《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1节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作者:别来月 文案 【撩火不自知美人vs清冷禁欲少将军】 前世乔时怜是相府千金,面若海棠醉日,月中聚雪,是不可多得的美人;亦是皇帝钦点的太子妃,殊荣一身,风光无限。 不料一朝乔时怜被诬陷至死,弃尸荒野。 死后化作游魂的她才得知,害她之人竟是曾推心置腹的好姐妹,太子更是从中推波助澜。 众叛亲离,唯有素不相识的苏涿光抱着她的尸身,面容悲戚,为她收了尸。 乔时怜见后为之一怔。她依稀记得,这位骁勇善战的少将军从不近女色,生性矜贵如冰。 * 许是冥冥注定,乔时怜重生回到尚未与太子定下婚约时。如今想要避开前世悲剧,权宜之计唯有另觅良人。 宫宴上,乔时怜怀揣着前世所见之象,在宴散时鼓足劲叫住了苏涿光:“苏少将军,我可以嫁给你吗?” 宾客皆惊于她的胆大妄言,又饶有兴致地看着苏涿光,期待着这个冷面无情的少将军回应。 苏涿光捏着盏的手一顿,嗓音清冽如霜:“不可。女子向男子求婚,成何体统?” 举众哄笑,乔时怜不免羞愤难堪,折身欲离时,却见跟前一修长如琢的手伸出,拦住了去路。 苏涿光语气疏淡:“去哪?” 乔时怜不明所以,“不走你还想干嘛?” 她回头,撞上苏涿光凛然目光。旋即他道出的话让一众瞠目,满座寂然。 “明日一早,我来提亲。” * 乔时怜嫁入苏家后,每日有两大爱好。 一:明知仇人对太子生情,她撮合了仇人的死对头和太子。 二:当着众人的面,名正言顺调戏自己那位清冷夫君。 乔时怜见着那常年不化的冰山未有多少反应,亦无限纵容她这般。 反是惹得对她念念不忘的太子嫉恨不已,却又每每只得看着二人,在宴上浓情蜜语。 乔时怜觉得这样很好,比过前世真心喂狗。 却不想她沉迷这些玩弄人心的小把戏时,她翻车了。 彼时苏涿光在宴中欺身而来,低声于她耳畔呢喃:“阿怜当真以为我是桩木头?” 食用指南: 1.双c,1v1he 2.甜文,先婚后爱,感情流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重生 甜文 轻松 先婚后爱 搜索关键字:主角:乔时怜,苏涿光 ┃ 配角: ┃ 其它:下本《东宫误我》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清冷将军把持不住了! 立意:改变迫嫁命运,追求自由,不做依附。 第1章 1 、身殒 时维惊蛰,长天晦暗,沉沉欲雨。 忽有银光乍亮,越过相府堂内窗扇,一霎照彻跪在地上的单薄身影。其间抽泣声低低传来,那脊背亦随之微微起伏。 乔时怜满面泪痕,眼尾堪堪洇红,她双手扶着跟前妇人的衣裙,哽咽着声,“娘,怜儿是被冤枉的……怜儿绝对没做自毁清誉之事……” 乔夫人垂眸瞧着女儿梨花带雨的楚楚模样,心头既怜又恨,“昨夜这么多人眼见你在公主府上,和一侍卫纠缠不清……你,你……” 乔夫人重重叹了口气,眼中有泪涟涟,却仍稳声道:“你身为未来储妃,尚未完婚便被他人污了清白,这要是太子殿下追究起来闹到圣上那里,整个丞相府都要遭殃!你让为娘的怎么维护你?” 即便她爱女心切,但当下因乔时怜一时之失,丞相府被推向了风口浪尖。太子妃未完婚便与他人偷情,蔑视皇威,辜负圣恩,这是株连的大罪。 “可这分明是子虚乌有之事!”乔时怜颤声说着,心中万般不忿,本就湿润的眼眶再度涌出泪来。 这样否认的话,她已说了千百次。 明明受害者是她,但任凭她眼睛哭得发痛模糊了,都无人信她。 她只觉委屈至极。 她连那侍卫长什么样,姓甚名谁都不知晓,何来纠缠不清? 昨日公主府,夜宴毕,月白风清时,一众说笑着三三两两离席而去。 乔时怜的丫鬟早已至府外马车边候着她,而这时乔时怜听闻太子秦朔于竹亭闲坐,欲见她一面。 此间时辰,孤男寡女会面虽是有些不合宜,但秦朔与她青梅竹马多年,感情要好,且二人被赐婚以来,秦朔待她向来发乎情止乎礼,尤为克制。 故而乔时怜并未多想,朝着竹亭而去。 曲径通幽处,乔时怜徐徐而行。 不多时,她借着石灯盈出的微光,瞥见了前处秦朔的背影。 乔时怜柔柔唤了他一声,又似乎因距离尚远,秦朔未能听见。她只见那身形遥遥,在枝影间隐约现出轮廓。 她提裙加紧了步子,随秦朔远去的身影追去。 微暖夜风拂面,混杂着若有若无的甜腻香味。她不知怎的蓦地步子发软,连着眼前视野也变得模糊。 乔时怜跌跌撞撞间,察觉有一男人上前扶了她一把。 虽是看不分明男人为何人,但其所着服饰深黑,断然不会是秦朔。 她咬牙提起劲想要推开男人,奈何此刻她浑身软绵,用力之下没能站稳,反是栽到了男人怀里。 恰逢宴散的一众路过,见二人姿态亲昵,此事便被说成了,相府千金夜中私会公主府侍卫偷腥。 之后的事,便是她被闻风赶来的丫鬟搀上马车回了府,侍卫亦被下令抓了起来。 当时回到府中的乔时怜还在想,就算外面的人信以为真,但母亲是了解自己的,母亲相信自己根本不会做出此等龌龊事。 眼下乔夫人轻轻扯出乔时怜揪着她的裙摆,转身从案几处斟了一杯酒。她抿紧唇端着那酒盏,恍神之时又见伏在地上倔着一双泪眼的女儿,酸涩附上心尖。 旋即乔夫人回过神,悄然藏住眼底的挣扎与疼惜,躬身对她似哄般说道:“怜儿,听为娘的,趁此事还未发酵…自行了断吧……你爹爹会想办法压住此事,起码能在你死后保住你的名节……” 话落时,屋外雷鸣骤然,淅淅沥沥的雨声俶尔急至。 乔时怜听及此言,凝住了泪眼,顿时浑身冰凉。 她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母亲沉重的面容,心也沉到了谷底。 她本还抱有希望,母亲最是疼爱自己,不信她所说只是一时气恼了头,待母亲冷静下来便会知晓她的冤屈,会想法子帮她洗清污名。 可如今,母亲根本没给自己这样的机会。只是端来一杯毒酒,堵住了她所有退路。 明灭烛火间,乔时怜盯着那白瓷盏中晃动的酒液,没有接过。 一想到死,她怕极了。 她拼命摇着头,尖声嘶叫着:“我不!我不要死!娘,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明明是清白之身!娘,你可以找人验我身的……” 她心口如有千万小虫啃噬。 她不甘心,她不愿这样枉死。哪怕是受着屈辱找婆子验身,她也不想就此了结。 凭什么她要无辜背下罪名?凭什么那些传言就能杀死她? 她身为相府嫡女,为人瞩目,自幼便循规蹈矩,事事谨小慎微,时时提醒自己端庄守礼,就怕辱没了乔家门面。 不曾想今朝要死于如此脏污传言之中,乔时怜如何也接受不了。 乔夫人眸中掠过不忍,欲言之时泪已潸然。 “怜儿…休要怨娘,娘也是没有办法……娘真的好恨没有保护好你,可事到如今关乎整个乔家……” 乔夫人哑着声未能说下去。 乔时怜始才明白,斩断她生路的压根不是她非为完璧,而是那为一众所见的丑事,在众口悠悠、捕风捉影里,轻而易举地把事坐实。 在她与乔家之间,很显然,乔夫人选择了后者,舍弃了她。 她深作呼吸,苦苦寻求破局,忽想到有一人兴许能帮她。 乔时怜跪直了身,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抱着母亲的手:“太子…太子殿下可以给我作证!” “太子殿下如何作证?” 一浑厚的嗓音传来,乔青松稳步入内,撇了撇身上雨露,面目俨然地看着乔时怜。 乔时怜细声答道:“爹,当时殿下的小太监代他传话,约我前去竹亭,我正是在半途瞧见了殿下,这才跟了过去。后来不知怎的中了迷香……” 却见乔青松拧紧眉心,冷声驳斥:“一派胡言!” 乔时怜连忙解释:“女儿所言句句属实!您若不信,可以去问……” 乔青松面色愈发难看,他冷不丁打断了她还欲解释的话,沉声道:“为了你这苟且之事,我才从宫里回来,殿下跟我说,他昨夜宴散前就回宫了,根本没有去过公主府的竹亭!东宫也没有你所说的小太监!” 半掩的屋门掠来疏狂夜雨,泼灭近处幽微烛台,一并浇熄了乔时怜方重燃起的希望。 她煞白着脸,失魂落魄地低语:“不,不可能……他明明在的,他那会儿就在那里,我才…” “够了。”乔青松耐心已是磨尽。 乔时怜出了这等事,单是想要摆平他就需花不少工夫,更有不堪入耳的闲言碎语难以堵住。 乔家的颜面,可谓是被他这不争气的女儿丢尽了。 接着乔青松睨了眼乔夫人以示意,对乔时怜说:“这酒,你且喝了吧。” 乔夫人蹲下身,伸手温柔拭着乔时怜面上的泪,通红着眼递去酒盏,“怜儿……” 乔时怜颤巍巍接过母亲递来的毒酒,透亮的酒液映出她此时凄美面容。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2节 她听着屋外不休雨声,举杯将饮时,猛地放开酒盏扔至地,眼神坚决,“我还不能死…我要去找殿下,我得把这件事弄个明白!” 说罢她便爬起身,不顾跪疼发麻的双腿,步履蹒跚地往外跑。 她需找太子当面还原事情始末,她要找出凶手,还自己清白!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认错!” 身后传来父亲的怒斥,接而乔时怜仅仅是跨出门槛,就被乔青松揪着衣襟拽了回来。 乔时怜回望父亲冷峻面庞,撕扯的嗓音仍有哭腔:“女儿没有错!我没做过的事情,为何要认?” 她几乎是朝着乔青松吼去的,历经昨夜一事她本就憋屈许久,如今最亲近的父母非但不信她,还欲让她自尽,她如何能冷静? 乔时怜方止住的泪又不受控制涌出。 只要想查,他们明明有千百种办法,而且她也相信,他们费些时日是能查出她是清白的。 但偏偏他们就是不肯。在这堵不住的众口与乔家名声里,他们选择了最简单最粗暴的方式——让她死。 “我给你选的这条路,已是逼不得已!要怪,就怪你自己不争气,要做出此等事!”乔青松脸色沉然,他提着乔时怜至案边,双臂环身,锢住了乔时怜。 身体蓦地被控制住,乔时怜已是预料到了父亲将做什么,她抬眼看着乔青松眼神决绝,不寒而栗。 恐惧须臾间散至四肢百骸,占满整个神经。 乔夫人不忍再看,背过身扶着椅背,默声落泪。 可耳边乔时怜悲绝的哭喊与叫声,分外清晰。乔夫人捂着发痛的心口,攥着帕的手握得极紧。 极度求生欲下,乔时怜不知哪来的蛮劲挣扎起来,撞落了案旁一应物件。 咣当声响里,眼见着乔青松将要禁锢不住她,略有松动时,乔青松一把扯来帘幔处的系绳把乔时怜绑在了椅上,使她动弹不得。 被绳紧勒的疼痛让她不禁冒出泪花,而父亲又再捏着她的下颌,强行掰开了她的嘴。 乔时怜惊骇地瞪大了眼,心中尽是恐慌。她目睹父亲漠然携来酒壶,不顾她意愿把毒酒暴力灌入了她嘴里。 她本能地发声尖叫,那毒酒入喉,顷刻把她的嗓音化作断断续续、不成声的音节。 最后一丝体面与尊严,都在乔青松行云流水的动作里烟消云散。屈辱之下,她本是求生的欲念竟也渐成死水。 就这样死了吗?就这样死吧。 反正这世上,无人信她。 她不过是世人口中不知廉耻的轻浮女子,带着洗不掉的污名入土,也没人会心疼她、怜惜她。 少顷,她便在毒酒剧痛之中,意识逐渐涣散。 乔时怜死了。 许是死前怨念过深,她化作了游魂,悬于自己尸身上方。 她默然注视着自己死后的模样,可谓之惨烈。 纤弱盈盈的身倚在案边,如枯萎的枝叶。本是生得清绝出尘的面容,被下颌红肿的捏痕,与唇畔涌出的紫黑毒血败坏了美感;连着她生前那双秋波暗含的眼,此刻唯余空洞无神的眼仁儿,徒添几分悚然。 那神情还留有痛苦之色,唯有她才切身知晓,自己死时是多么的无助与绝望。 红颜成枯骨,月坠花折,拂如残花碎,不过旦暮。 “族里并不答应怜儿入祖坟,找个荒野,草草弃了吧。”这是父亲的声音。 乔时怜觉着心里很堵,折身离开了相府。 忆及她生前想要求证之事,她飘往了太子所在的别院。 第2章 2 、弃尸 落霞山别院,所属太子。 一娇滴滴的嗓音从暖帐里传出,乔时怜觉着有些耳熟,却因那声过于矫作,她一时未能想起,心想着兴许是秦朔身边的通房丫鬟。 “殿下,这才一日未见我,怎就这么急躁了?” “孤今日心情不好。” 帐中交叠身影朦胧,便是不用乔时怜向前查探,也知其里是何等旖旎光景。 “殿下,该不会是因为乔姐姐吧?妾身听说乔姐姐不守节,和…”女声糯声问太子。 乔时怜本不想听二人调.情的污言秽语,欲走之际却听女子提到了自己。 “时怜不是那样的人。”秦朔听起来有些不悦。 “那为何之前乔丞相来找殿下,问乔姐姐出事那会儿,殿下是否在公主府,殿下否认了呢?”女子轻声问着。 但秦朔接下来所言之话,让她顿在了虚空之中,耳畔如有轰鸣。 “别以为孤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孤只是不想败露和你之间的事,才否了乔相所言。若要再挑拨孤与时怜,孤看你可以滚回家了。” 他帐中之人,究竟是谁? 乔时怜回身,瞧见一女子半裸着身,从暖帐赤足走出。 乔时怜霎时怔住了,魂体如受重击——这与秦朔颠鸾倒凤的女子,是她的知心好友,侍郎嫡女,方杳杳。 方杳杳生了张精致圆润的面庞,一副天真不谙世事的乖巧模样,极易惹人生怜。 此刻她踩着的对襟羽衣,是乔时怜前不久才赠她的生辰礼,也不知她究竟怀揣怎样的心思,竟穿着这件衣衫与乔时怜的未婚夫偷情。 愤怒顷刻翻涌,若非她现在只是一无肉身的孤魂野鬼,除了尚有意识,别无他能,她只想上前给方杳杳扇一巴掌。怎有女子这般不知耻,觊觎自己好友的未婚夫? 还有她爱慕了多年的太子秦朔。她觉得自己竟是这般可笑,生前竟还对秦朔抱有一丝希冀,盼着他能帮她还原实情,洗清污名。 她恨她白生了一双眼,没能及时认清二人面目,真心喂了狗。 乔时怜久久才得以平复心绪。 她颇感厌烦地背过身,不愿得见二人,又思及适才方杳杳所言一日未见着秦朔。 乔时怜忽地想到,难道昨日公主府上,二人便背着她苟且了么? 这样想来,似乎是有迹可循。 她那时见方杳杳神色古怪,借口身体不适而半途离席,且她依稀记得,当时秦朔亦不在席中。 乔时怜强忍着作呕的感觉,她竭力平静往下细思,这其中仍疑虑重重。 若是那会儿秦朔在同方杳杳偷情,他怎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约她相见? 而如果秦朔昨夜根本未约她前去竹亭,她在庭院见着的秦朔背影,又是怎么回事? 半途忽现的迷香,前来搀扶她的侍卫,恰巧经过的众人…… 乔时怜越想越觉着冷,明明她不应再受人间冷暖才是。 这件失节风波之事的始末渐渐清晰。 一环扣连一环的设计,最终能够坐实她的关键,都落在了事件主要角色,也就是太子身上——因为他欲掩盖偷情丑事,不会为她作证。 方杳杳在其中起到的作用,毋庸置疑。唯有当时亲近秦朔的她才可暂时偷来太子衣袍,借与他人假扮秦朔,引她上钩。 想到这一切尽是她掏尽心窝、真诚相待的方杳杳所为,乔时怜更是怒不可遏,同时也为此心生悲凉。 一朝被背叛,是这样的痛与恨。 殿内,方杳杳已离去,伺候在旁的老太监瞧出秦朔今日确实心烦意躁,此刻凑上去挨骂的可能性极大。但方才他接到了外面的消息,现下那得来的书文就攥在他手心,如同火炙一般灼得他难受。 他只得恭谨唤着:“殿下……” “说。”秦朔烦闷,自是因为乔时怜。 他知乔时怜这事是场误会。自己与她相识十年,如何不了解她?她向来恪守闺训,洁身自好,根本不会做出外界传言的那等事。 乔青松来问,也是想着摆平并维护乔家名声。彼时秦朔不以为意,向其告知他自会权衡此事,这事应当就了了。 他想,他这也算是维护了她,他身为乔时怜的未婚夫都不曾介意那些风言风语,日后娶了她,又岂容他人置喙? 只是自己于公主府私会方杳杳一事,为着皇家颜面,他必须隐瞒。 老太监呈上书文,垂面禀道:“丞相府传来消息……乔姑娘…她……” “时怜怎么了?”秦朔没由来的觉着胸口闷堵。 他倏忽间生出不详的预感。 “乔姑娘……饮鸩自尽了——”老太监悲声呼道。 书文上所写几字简短,明明一眼扫过就能看清的内容,秦朔却死死盯着其上字迹,惊疑不定。 自尽?怎会这样?几个时辰前,乔青松还在问她的事,她怎么这就…死了? 老太监见秦朔迟迟未言,偷眼发觉那胸前起伏不平,当即埋头待命。 他已不敢再往上去看秦朔的脸。 “不,不…是孤,是孤害了她…” 秦朔喉结颤动,声线犹哑。他脑子不是白长的,回想起乔青松临走时对他言“此事臣回去会给殿下一个交代”,他便也明了乔时怜是怎么死的。 是他旁敲侧击,对乔相表明自己身为储君,自会权衡皇权与私事,成了乔时怜最后一道催命符。 “孤对不起时怜……” 秦朔颓然跌在软榻边,愧疚直达眼底。 他没想过她会死。他怎知自己那番话,直接要了她的命? 而如今她死了,他会为她查证此事以洗清她冤屈吗?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很快就有了结果。 他不会。 一旦要查,他和方杳杳的私情必暴露无遗,如此折损皇家颜面之事,圣上动怒之下,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担不起,也没必要为了一个死去的女子大费周章。 皇权面前,任何事都显得微不足道。 哪怕死去的那个女子,是他曾宠爱无度的人。 见秦朔掩面而泣的模样,殿内所有人低首噤了声。 乔时怜早已悄无声息离去。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3节 秦朔再如何悔恨愧疚,对她这个已死之人都无法挽回半点。 所有人在这场害她名誉受损并身亡的事件里,都抛弃了她,不管出于怎样的目的。 这也是此刻乔时怜驱使魂魄游于天地时,最让她为此神伤的。 夜已阑珊,骤雨未歇,潇潇声色里,乔时怜漫无目的地飘荡在荒野。 她感受不到这泼天雨势,由着雨水穿透她的魂魄,激起雾气茫茫。但她觉得冷极了,像是这寒雨灌满了她浑身,彻骨冻髓。 生前之事仍历历在目,悲愤之中,乔时怜只恨自己为何还未消散在人世,她半刻都不愿再停留在这个世间,她只想就此长眠,不再想着令她恶寒的人与事。 哪怕被幽地的恶鬼吞了也好,被途经的方士收服了也罢。 她疯了似的在荒野里驱使着魂体,肆意疾驰。 她哭不出来,亦无法嘶吼大叫,失去了肉身的凭靠,连着宣泄都是一种奢侈。伴着她的唯有连绵雨声,却更加敲打着她痛苦的心。 她不想躲在漫漫长夜里,永随的孤独与被遗弃的恨意折磨着她,这无异于是一场酷刑,让她极度渴求了结。 因为这世间,已无人在意她。 她朝着眼前苍茫夜雨驰去,忽有一瞬,她与一道疾步而行的身影撞了个满怀。而她只是虚无的魂体,相接的刹那她便从那人身上穿过。 何人会于深更来此荒地? 乔时怜驻足回头望去,那荒野里有一人身影,因着白袍而于晦暗里尤为惹眼。 磅礴雨势里,男人迈出的步伐急切,他浑身湿透,衣摆染就污泥。雨水顺着男人分明的颌骨淌下,往上瞧去是冷冽如霜的面,让人觉着他似那云端雪色,遥不可及。 但此刻这面容里带着紧张,同她往日对他的印象大相径庭。 苏涿光? 乔时怜生前见过他两回,印象里,他是个生性疏淡的少将军,待人对事皆是一副冷面模样,不好相与。 这样的人,竟也会有让他心切紧张之事吗? 好奇心驱使下,乔时怜朝苏涿光的方向跟了去。 不多时,几声饿狼吼叫,夹杂腐鸦难听的叽吱声传来。 苏涿光越步至不远处狼鸦之间,挥袖拂雨,须臾间震散振翅而逃的鸦群;随后他袖中短匕现,银光抹开昏黑,招式凌厉利落,逼退了欲上前扑食的饿狼。 方追上他的乔时怜见他绷着嘴角,面含悲戚。 他转身蹲下,乔时怜循其身后始才得见,苏涿光护着的,是她被乔家遗弃在此的尸身。 乔时怜怔住了。 眼下之景,真切得让她难以置信。 苏涿光跪坐在泥泞里,他向来净白不染的衣袍早已污泥遍布。 此时她的尸体被腐鸦啄烂,被饿狼撕毁,可谓是面目全非,骇人至极。哪怕是乔时怜自己,一时都没法正眼细看。 但苏涿光似乎并不在意,他垂眸看着身前已死的乔时怜,眼底的悲恸由着雨水濯洗。随后他就着天倾之水,为乔时怜拭净面上污血,又将掌心拂面,为她阖上双眼。 乔时怜不解。她死了,他为何伤心? 她想破头也只想到,自己生前同他唯有两次淡如水的交集,和两段寡淡无味的对话。 这看起来寻常得与陌生人无异的关系,竟在她死后颠覆了她的想法。 在所有人都弃了她之时,唯有眼前人顶着滂沱大雨,不管不顾地来到荒地寻她尸身,为她收尸。 乔时怜默然杵在苏涿光身侧,看着他脱下外袍裹住了她的尸身,抱着往城内而去。 城门处,正值夜色深沉。 “嘶。主子,这么大的雨您怎么就淋着……” 一道暗影越过雨色,那说话的侍卫方寻到从城外悄声归来的苏涿光。 侍卫无声叹了口气,这三更半夜的,主子说没影就没影,要是真离家出走了,苏将军可不得拿他开刃?他家主子与其父亲不和多年,每次吵得凶了,苏将军都吩咐他盯着,以防主子离家出走。 不过近日主子好像没和苏将军吵起来啊? 侍卫瞅见苏涿光神情不太对劲,但比之更不对劲的,是他怀里抱了个姑娘。原本此举就足以让他惊掉下巴,他揉了揉眼,待近了才发觉,苏涿光抱的是具面目溃烂的女尸。 他当然不会荒诞到得出苏涿光有恋尸的癖好,他跟着苏涿光多年,眼下主子这般神色,只能说明此事极为严重。 “唤兰泽来,为她梳洗打扮,换身干净衣裳。” “啊?”侍卫尚未反应过来,又见苏涿光所去之路是为城中义庄,顿时明了。 “等等。” 方从雨中跃起的身影僵住险些滑倒,侍卫听他言:“回去取些银两。” “要…要多少啊?”侍卫愣了愣,他家主子心思本就难猜,现下他还不明这女尸和主子的关联,自是要多问问,以免出错漏。 “够买上好的棺椁。” 苏涿光半敛下眼,望着怀里死去的人,又道:“让兰泽给我带身干净衣裳。明日一早去公主府,我要查昨夜宴会一事。” 侍卫应声离去,又暗自生奇,公主府宴会主子不是没去吗?是查什么事?而且连衣裳都不回家换,是有多着急? 不对,主子夜不归宿,搞不好苏将军真以为主子离家出走了。他这做随侍的,不会被苏将军打折腿吧…可自己哪掰得过主子啊! 罢了。横竖都是死,还是先帮主子瞒下来吧。 第3章 3 、重回 “呀!乔姐姐醉了。” 耳畔传来一细柔惊唤,与之同时,周处略有嘈杂的人声在她耳中贯连成音,愈发清晰。 乔时怜迷迷糊糊睁开眼,闯入视野的先是憧憧灯火,在眸中渐渐聚焦成形。 随后她见往来人影聚于亭台边,觥筹交错,笑语连连。瞧扮相,应是出身京城各贵胄名门。 少顷,乔时怜已认出好些生前相识之人。 她这是…做梦了?怎会见着这些人? 不对,鬼是没法做梦的。 此时她于亭内席间姿态软绵,眉眼噙着迷惘之色,端看着不远处玩闹的一众,模样与那醉酒之人确实相差无几。 乔时怜尚未适应过来周处生气景象,也未细思方才耳边说话之人是谁,垂眸察觉自己指尖拈着白瓷酒盏,心头猛地一激灵。 生前父亲强行灌她毒酒的情形仍于脑海久久不散,她几近出自本能地将那酒盏抛了出去,口中的惊呼声也未能掩住。 盏碎之声乍起时,庭中一众顿住了动作,纷纷朝她看来,以为生了什么变故。 乔时怜大口喘着气,惊魂不定地望着破碎的酒盏。 自己能触碰到实物了?还摔碎了盏。 “妹妹怎么了?” 一道儒雅温和的嗓音贴近,是她长兄乔时清。 “乔大哥,姐姐方才饮了酒,有些醉了。” 乔时怜始才发觉自己身侧坐着的女子,亦是此前在她耳边说话者——方杳杳。 她心头顿时冷如寒冰,连着适才醒来尚有些混沌的脑袋都蓦地清醒了。 方杳杳正抓着她的双手,澄澈的眼里满是关切。 再见前世害她的设局者,乔时怜抽出被方杳杳抱着的手,剜了她一眼,眼底嫌恶之色尽彰。 从前方杳杳便是这般,事事粘在自己身侧,像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小妹妹。 倘若不是一朝被害,乔时怜只怕难以瞧出这张纯净面皮下竟包藏祸心。 乔时怜不由得讽笑,她装得可真够好的。 若非众目睽睽,乔时怜真想把毒药下到酒里,捏着她的下巴,让她也体验一番被强行灌入毒酒是什么滋味。且在这之前,还得身败名裂,为亲人所抛,为世人唾弃。 乔时怜忆及前世种种,心头的不适越发翻涌难耐。 眼见乔时清心切步来,乔时怜顺势站起身撇开方杳杳,对他勉强扯着唇角,一副尚未回魂之样:“哥哥我没事…只是方才酒盏里有虫子,吓着我了。我现在有些头晕,想回屋内歇会儿。” 乔时怜已是极力维持着自己端淑得体的形象,怕被周围人看出端倪。好在一众也是以为她惊吓过度,并未多想。 当下她确实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歇息。 她心绪很乱。明明自己尚是漂泊山野的鬼,怎就又成了人?这里太过嘈杂,闹得她头疼,让她难以集中精神。 “好,我让秋英扶你进去。”乔时清点点头,眼底掠过一丝迟疑。 方才他瞧得真切,妹妹望向方杳杳时,眼底冰冷,像是在看仇家一般恨不得杀之的眼神。 难道是那方家姑娘欺负怜怜了?可怜怜待她亲如姐妹,向来自己有的好东西恨不得全搬给她。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而方杳杳尚未从乔时怜那一眼回过神,她僵着身子坐在席中,心底已掀起骇浪。 难道…乔时怜发现了什么?不,不可能,她从未展露过自己的心思,也自认藏得很好。可今日乔时怜为何如此待她? 远离喧嚣处,秋英扶着乔时怜至别院客房歇息,她望着后者苍白面庞略感担忧,“姑娘,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乔时怜揉着额角,秋英便躬身退离了屋。 乔时怜倚在美人榻上,怔怔望着朱栏雕梁,闻着香炉中淡淡熏香。 她挽起袖,紧紧捏住了自己的手腕,感受着腕处传来的温热与力道,她始才确认——自己重生了,且回到了十六岁那年,太子所设晚宴上。 这一年太子及冠,圣上特赐落霞山别院予太子,秦朔便在此设宴邀请一众。而翌年三月…乔时怜便被圣上钦点为太子储妃。 此道赐婚旨意,亦曾羡煞京城众人。彼时人人皆道她是最适合不过的太子妃人选,更不用说秦朔本就对她用情至深。佳偶天成,不失为京中佳话。 情深?想到此处,乔时怜不禁冷笑。 “时怜…时怜……” 一稍显急切的嗓音破开此间宁静,搅乱了乔时怜的思绪,她下意识蹙起眉。 当然,还因为这声音的主人,太子秦朔。 乔时怜看着秦朔阔步走来,起身稍微敷衍地同他行了一礼。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4节 “孤听说你身子不适,便赶忙过来了。” 秦朔权当她因受惊吓而礼数不全,反是越发怜惜她。他步近榻边,抬手免了她的礼,又亲自捻起薄毯披在乔时怜身上。 “时怜,你脸色怎的这么白?” 他眉目情深,话中尽是关切,“要不孤请大夫前来为你诊看一二?这别院里的大夫虽赶不上宫里太医,但好歹也是孤挑的,自然不会差。” 殊不知,乔时怜听他说话更是心烦意乱,只得随口说着,“我没事。” 秦朔瞧她和平日里温柔似水的模样大相径庭,以为她病情不轻,只是不愿传唤大夫,便更加轻声细语地哄着她。 乔时怜心不在焉地听着,也一面虚与委蛇着。 却是不经意间留意到那帘幔背后,一抹浅绿衣裙晃过。若她没记错,那是方杳杳所着罗裙。 方杳杳竟追至这屋内偷听太子和自己叙话?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恨意再番袭上心尖,乔时怜攥紧了袖中的手,指甲嵌入肉里。 既然上苍给了她重活的机会,她断然不会重蹈覆辙。这一世,只要她用情少一些,对他人信任少一些,自己便不会深陷其中,被有心人抓着破绽陷害。 乔时怜思忖间已拿定了主意,她抬袖掩面,双目惊恐,蓦地指向方杳杳所在之处高声叫道:“谁?谁在那里?有刺客!” 秦朔闻言朝乔时怜所指之处看去,一道人影正慌不择路地往外逃着。 旋即他冷哼一声,疾步驰往了帘后的位置,抓着来不及逃跑的方杳杳的衣襟,拖着重重摔在了乔时怜跟前。 秦朔这才看清来人,“这……” “随行藏娇?殿下真是好眼光啊,我的‘好姐妹’可合你心意?”乔时怜咬牙强调着那三个字,阴阳怪气到了极致。 方杳杳被秦朔摔得呲牙咧嘴,疼痛难忍之时听着乔时怜所言,心下大骇。她小脸顿时唰白,埋头跪着辩解,“姐姐不是的……” “我真是该恭喜你了,能够成为殿下的新欢。”乔时怜根本不给她插言的机会。 她知方杳杳一定想说,这一切是她误解了,自己只是前来关心她的病况,不慎撞见了太子与她叙话,故而只得躲在后面没敢现身。 届时方杳杳再以二人往日关系密切作凭借,故作可怜地解释一番,指不定叫秦朔听了,反成了她乔时怜生了小人妒忌之心,胡乱揣度。 她再清楚不过,方杳杳极善伪装,总能恰到好处地勾起人的恻隐。 “时怜,你误会了!” 一旁的秦朔颇为心急,他瞄了眼乔时怜含着愠意的脸,折身指着方杳杳怒斥道:“你也配勾引孤?也不照照镜子,瞅瞅你的身份!” 方杳杳听着太子毫不留情的辱骂之言,脸色愈发难看。 她本就只是侍郎之女,不比乔时怜,这些年也因和乔时怜的关系,她才得以和好些贵人有了交集。如今一盆冷水浇下戳着她痛处,她只觉羞愤难堪。 “既是误会,为何殿下来看望我,还要带上她呢?”乔时怜冷声道。 秦朔自知乔时怜正是气头上,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 是以他沉着脸,望向此事矛头方杳杳,“身为女子,恬不知耻!跟踪储君,行迹不轨,胆大包天;听人墙角,毫无教养。来人,拖出去,掌嘴三十!” “不…我没有,我是来看望乔姐姐的……冤枉,冤枉啊!” 方杳杳哭天抢地喊着,乔时怜恹恹别过了脸,抬手抚着额角,似是因其过于吵闹而头疼。 秦朔续道:“这是看在时怜的面上,孤才轻罚了你。事后孤会派人通知方侍郎,以后这样的宴席,你还是在家好生思过吧。” 接二连三的发令把方杳杳彻底打入绝地,她本就只有在宴会上才能接近太子,如今不仅招来太子厌烦,还让她在家中无立身之地。她望着面无波澜的乔时怜,一抹憎恶掠过面容。 “时怜,别生气了,孤真的跟那女子没关系。” 方杳杳被拖出去后,秦朔坐在她身侧,揽过她肩膀低声说着。 乔时怜心头得来的畅快很快便消散。她凝视着秦朔,眼前掠过的尽是他和方杳杳颠鸾倒凤、事后为遮掩丑事断了她生路的种种。 她仍抑制不住厌烦,推开秦朔的手带了些许抗拒,“殿下,我累了。还请殿下去前院吧,莫误了宴席才是。” 秦朔犹疑之下,叹声离开,还不忘吩咐抱着药汤进屋的秋英,“照看好时怜。” “奇怪,怎么见方姑娘被拖出去了。刚刚方姑娘来的时候还跟我说,姑娘想喝伙房的药汤,吩咐我去盛些过来呢。”秋英百思不得其解。 “她犯了错,自是该受罚。”乔时怜未细说,她仰面望着窗外倚着山头的明月,敛着的细眉散不开半分。 秋英发觉自家姑娘今夜心事重重,便只是把药汤放在案边,未催促她。 不多时,晚风徐徐,拨散青丝几许。 乔时怜伸出指尖掠着风凉处,“我想出门走走。” 这屋里太闷,前后尽有秦朔与方杳杳来过的痕迹,她不愿留在这里,想着这些生烦恶心的人与事。 - 寸碧遥岑,水木明瑟。 乔时怜闲步庭院中,借提灯幽光探着万景。熏风解愠,她贪婪地嗅着草木气息,玉台花香,让她更加切实体会着,自己重生为人的真实感。 忽有极轻声响传来,乔时怜循声看去,清浅池边,一身姿挺拔之人负手而立,依旧是白袍披身,不染纤尘。月色描摹出他生得锋利的面,冷白银光衬出其矜贵如冰的气质。 他好似脱尘于众影之外,应是那云上仙,总让人忽略他是浴血杀伐之人,亦让乔时怜难以想象他策马飒踏、扬沙止戈的模样。 今时再逢苏涿光,乔时怜怀揣着前世他为她收尸、查证冤情之象,不由自主地朝他走近,一时心头百感交集。 这是在她死后,唯一给了她体面,与几许温情之人。 她心生感激,又有不得解的疑团驱使着她想要了解这冷面将军,欲探知出前世他为她做这些事的缘由。 月静风止处,乔时怜步近时,那白袍下手指微动,唯听簌簌声响里,拈起的飞叶如利刃,带着浑然杀意,迅速向她刺去。 乔时怜凝滞住了呼吸,心脏骤停。她眼见着苏涿光掷来的飞叶,逼至了跟前,须臾便能贯穿她身。 第4章 4 、会逢 秋英尖叫声穿破耳膜,乔时怜久久才得以回过神来。而身处并无疼痛之感,她始才察觉那刺来的飞叶只是从她臂旁掠过,未伤及她分毫。 饶是如此,乔时怜觉得自己又从生死线上走过一遭。 回想起方才那杀气凛然的飞叶,她心底一阵后怕。此刻她浑身脱了力,借着秋英搀扶才得以站稳,连着后背早已冷汗涔涔。 先前对苏涿光怀有的感慨荡然无存,原本烦闷的心绪愈发难解。乔时怜暗自恼着,早知就不该来招惹这人了,不分青红皂白出手,险些要了她的命! 她怒而望去,见一抹黑影踏过落叶,急匆匆挡住了那孤高的白袍身影,“主子使不得!这不是太子殿下送来的侍妾。” 那声音放大得刻意,只怕是想要把其中原委透露给受害人听。 乔时怜认得这赶来的人,前世化作魂魄的她见过,他是苏涿光的侍卫,风来。 “姑娘,姑娘您没事吧?可有伤到哪里?”秋英连忙对着乔时怜左瞧右看,直至未见有伤才松了口气。 风来眨眼间已至乔时怜跟前,俯首拜道:“不知是哪位贵人千金,在下风来,是将军府的小厮。今夜误会一场,主子非是有意伤害您,在下给您道个歉,改日主子定携礼登门谢罪。” 风来硬着头皮,把心里捣鼓的措辞一股脑说了出来。因苏涿光极少出面宴会,这官宦千金他也识得不多,但眼前女子扮相华贵,绫罗轻容,缀珠披翠,可见其身份不低。 都赖那太子,非得给主子硬塞什么美人侍妾,害得主子被逼得烦了,误把这接近的女子当作了太子派过来的人,出手吓唬了一二。方才他在暗处见到这女子似乎被吓得不轻,眼下可闯了祸了。 “你们主子欺负我家姑娘,差点没了命。事后一声不吭,让你来道歉,根本没把我们姑娘放眼里!” 秋英向来直率,即便这人自称是将军府的人,那也是他们有错在先。 她想着素日里哪怕是太子惹恼了姑娘,也是好生哄着惯着,姑娘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再加上自家姑娘柔善,怕是不会计较,她这当丫鬟的可吞不下这口气。 “秋英。”乔时怜拦住了还欲言说的丫鬟,她也从风来所言猜了个事情大概。 苏涿光自边关回京有两年之久,早已及冠,身边无妻妾通房。他本人好不容易参加了这次宴会,太子便想趁此机会送人给他。这其中不乏拉拢结好的用意,又兴许是别的试探。 而苏涿光并不领情,几番拒绝下,只得从宴会中脱身于庭中散心,错把靠近的她当成了太子送来的侍妾。 乔时怜深作呼吸,劝着自己莫动怒,就当是自己前世欠他的。 她端正着身,睨了眼步步走来的苏涿光,看那漠然面孔无几分动容,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乔时怜差点没能忍住憋下去的怒气。 这人,生的就是惹人恼的模样。 若换作平时,明知是误会,其手下也来诚心道歉了,乔时怜不会计较过多。但今日桩桩件件之事堵在胸口,压得她烦躁至极,偏偏遇上个苏涿光还要顾念着他的恩情不可宣泄。 她心里更烦了。 风来维持着谦恭垂首的姿势,已是暗自祈祷着,主子你快收了你那张臭脸,给人家道个歉。 虽然这事闹大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两家家主相见,苏将军带礼上门从中调解。但事后回了府上,只怕父子二人好不容易有所缓和的关系又要闹僵了。 想到此处,风来无声叹着气,前途堪忧啊,这少将军的随侍可不好当。 比起忧心忡忡的风来,乔时怜与至眼前的苏涿光坦然对视,却不想苏涿光开口唤了声:“乔姑娘,抱歉。” 那嗓音冷冽,同他本人一般,清冽如环佩相扣,石涧水鸣,让人觉着生寒。 乔时怜为之顿住,“少将军竟还记得我?” 随着他的道歉,心中不悦无形间消散了几分。 她思绪不由飘忽,其实算时间,在这之前她和苏涿光见过一面。 苏涿光少时便驻于边关抗敌,立下赫赫战功。在他回京那年,圣上授其骠骑将军并特设庆功宴。因其父为大将军,故一众约定俗成,称之少将军。 她忆及那时宴散,苏涿光特来相问,问她是否为乔相家的二姑娘。那会儿乔时怜并未留意这些,也不知这人的性情,以为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交集。 但如今看来,苏涿光会主动和一女子搭话,实属奇事。 苏涿光因其纵马迎敌破城楼的传奇尽为人知,加之他面容生得出挑,难有人与之媲美,这等少年英雄人物令京城无数女子倾倒,坊间至今仍流传着他的话本。 乔时怜也是了解一二后,才从各家女眷闲聊里得知这少将军不近女色,这些年所有想接近他的女子,无一例外的失败了。 她从未细想过初见时,苏涿光相问之举。 她以前满心满眼都是太子秦朔一人,旁的男子,她从不多看多记。若非这苏少将军名头过于盛了些,恐怕她也不会记住他是什么样的性情,有什么样的事迹。 出神之际,苏涿光淡然开口,答了她所问。 “流月玦,相府所得。” 他的目光落在乔时怜的腰间,那处系有一块盈透如月色泠泠的玉。 乔时怜:“……” 他的意思是,他认出自己,全凭自己的佩玉吗?这玉玦传自西域,尤为稀罕,曾于京中商会拍卖,是父亲高价拍得送作了她的及笄之礼。 但如此之言,苏涿光之意显然在于,他不记得二人的初见相识,是乔时怜自作多情,多此一问。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5节 心头缠绕的乱絮又起,乔时怜难以自持端庄,微嘲道:“少将军真是心细如发啊。” 苏涿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微横的眉梢,“乔姑娘对我似有怨言。” 乔时怜口是心非:“没有。” 话是如此,她面上的不满彰显无余。 苏涿光仿佛看穿她的心思:“我脸盲,向来凭物识人。” 乔时怜:“……” 脸盲?他要是真脸盲,能于荒野夜雨里一眼认出她被毁得可怖的尸身?她被抛尸时,身上可没有一样能证明身份的外物,只有一件再简陋不过的布衣,由着狼鸦撕碎。 “劳烦转告殿下,苏某从不收礼。” 苏涿光语气里尽是疏离,他说罢,不及乔时怜应答已拂袖而去。 “你……” 乔时怜望着眼前空空如也的庭院,眉心蹙起。 “那送侍妾的主意又不是姑娘给殿下出的,这苏少将军把气撒到姑娘身上,也太过分了。”秋英愤愤瞪了眼此前苏涿光停留之地。 此间人去风凉,月影成霜,乔时怜没有应秋英的话,敛眉陷入了沉思。 苏涿光离去时落下的那句话点醒了她。 他说得对,她作为太子身边亲近之人,所作所行不免会让人多想。秦朔喜招摇,凡事讲求一个排场,这些年秦朔从不遮掩对乔时怜的偏爱,如今京中皆知,她与太子关系不一般。 所以今日她接近苏涿光,后者理所应当以为她是太子的说客,对她保持着警惕与疏远。 她想,前世那样错信的结局,也是她在这无限宠溺里变得盲目,丢失了一颗善察人世险恶的心,任由着背叛者践踏。 随后乔时怜心神不宁地往回走时,听得不远处传来斥责,其间隐有哭啼之声。 “你怎么笨手笨脚的?马上就要到献舞时辰了,这可如何是好……” 只见俩丫鬟不知所措地杵在屋前廊下,其身前满地瓷片碎落,香露泼洒,弥漫着浓稠香味。 “我我…我是不是故意的,是这香露盒子的提把突然断开了……然后就……”那哭声解释的丫鬟望着满地狼藉,泪眼里尽是慌张。 “这香露,是急用的吗?”乔时怜凑近问道。 “我家三姑娘今夜将给殿下献舞,这香露是早就备好的,谁知这丫头毛毛躁躁,把香露给打碎了。”另一丫鬟答着,心急火燎地收拾着残片便欲离开。 “我那正好有一瓶新的香露,秋英,去取来。” 乔时怜即便不识这丫鬟面孔,单凭献舞一事,便也猜得其主是为周侯爷的嫡女,周姝。 前世在落霞山别院这场晚宴里,周姝便曾献舞一支。 “多谢乔姑娘,只是……”周家丫鬟有些迟疑,她记得自己主子和眼前这位相府千金并不相熟,加上这香露盒子的把手本就坏得蹊跷…… “现再去寻香露,已是来不及。殿下对周姑娘今夜的献舞很是重视,你也不想为了这点香露耽搁了献舞吧?届时众宾客在场,献舞有失,丢的可是殿下的颜面。” 乔时怜搬出太子的名义,让周家丫鬟猛地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很快打消了疑虑。 “谢过乔姑娘点醒。”周家丫鬟感激地接过秋英取来的香露,心道自己果真还是狭隘了,像乔时怜这样的,根本不需要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对付她家主子。 谁人不知,太子对乔时怜的偏爱呢? 若换作从前,乔时怜是不会相帮的。 周姝是方杳杳的死对头,前者性情率直,爱憎分明,最见不得方杳杳娇柔作怜的模样。二者同处时,方杳杳少不了被直嘲奚落,此后乔时怜也为了方杳杳,与周姝势同水火。 如今看来,方杳杳针对周姝,还因周姝也喜欢太子。 乔时怜记得,前世周姝献舞时出了事故,惹来了太子冷眼,之后便少有机会接近太子。 她轻嗅着空气中尚未散去的莲香,瞄了眼断裂的香露盒提把,豁然明了。 第5章 5 、周姝 乔时怜回到晚宴席间时,已是众宾满座。 灯火辉明,薄纱轻垂,掠动的帘影婆娑,流转在中处放置的木质莲型上。那莲型花苞足有等人高,漆白绘粉,栩栩如生。 随着弦音入耳,机栝声响从莲处接连传来,底座生烟而起,白雾缭绕,那花瓣堪堪盛绽,露出蕊心抱坐的红衣美人,面容净丽,身姿纤柔无骨。 座中一众被此般般入画之人迷了眼,皆凝神细看,生怕错过了曼妙之姿。 也好在此刻众人注意力尽在周姝身上,无人发现乔时怜正捻手捻脚地从边缘偷偷绕回席位。她中途瞥见方杳杳的位置空空如也,便知方杳杳怕是因领了罚,脸颊肿如猪头,无颜前来赴宴。 席中某处,一面如冠玉的男子摇着扇,望着万众瞩目的周姝,同旁座的苏涿光笑道:“今年周家这位可是极其用心啊,都说京中舞技之绝非周姝莫属,能有幸观……” 男子话还未完,晃眼瞧着苏涿光似乎半个字都未听,其目光遥遥,根本未在莲台起舞的周姝处。 男子顺其所望之处看去,只见乔时怜躬身藏在帘幔后,缓步往前面席位挪近,却因那处有一大人赏舞饮酒尽兴过头,忘形得往后坐了几分,正巧压住了乔时怜裙角。 乔时怜欲哭无泪,躲在暗处费力扯了半刻也没能把裙角扯出,而偏偏周围舞乐之声灌耳,她既喊不动这位大人,也没法在这等场合放高声量。 继而她蹲下身,悄悄在其身后拍了拍,却也没什么反应,这大人只顾着一股脑地为周姝之舞喝彩,仿佛没了其他知觉。 乔时怜无语凝噎,这人究竟是喝了多少? 她咬了咬牙,从前自己这般注重端庄守礼的形象,还是头一次失礼,于宴会半途而至。她脸皮薄,可做不出在一众席间现出身,只是让这位大人挪一挪他高贵的屁股,好扯出裙子这样的尴尬事。 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这…原来你喜欢看这样的热闹……” 对边席中,苏涿光身边的男子瞧出了乔时怜的窘况,旋即他神情变得古怪,僵着笑意对苏涿光。 “季怀安,你话挺多。”苏涿光拈起酒盏,目不转睛地看着乔时怜鼓着如生霞色的面,一不做二不休地将裙摆撕碎,遮掩着身溜到了乔时清身侧的空位。 他眉梢微挑,想不到这平日里矜重娴静的女子,倒也有如此一面。 “你说你放着好端端的美人献舞不看,对一藏在暗处张牙舞爪的小猫这般感兴趣,这不奇怪?” 季琛白了他一眼,而眼见乔时怜所回的席位,惊道:“咦?那是乔二姑娘?” 此前乔时怜一直半遮着身,藏在席位之后,视线昏暗,季琛便未能认出是她。而季琛生平最爱美人,乔时怜这样的,便是他最为欣赏的。 季琛当即改了口,“不错啊浮白,你还是有眼光的。要我说,这京中能与你般配的,在我看来就这乔姑娘了。谁人不知,乔家二姑娘面若海棠醉日,月中聚雪,是京中第一美人?且这性情也是女子中最为淑雅的了……” 苏涿光:“……” 刚还在说他奇怪的人是谁? 以及…淑雅,那蛮力撕破裙摆走人的女子,难道不是她? 另一边,乔时怜回到座处,自斟了杯茶。 她长舒了一口气,暗自庆幸着应当没人发现她悄声回席这件事。撕裙子这种事是迫不得已,在面子和衣裙两者间,她自是选择前者。待得宴散,她吩咐秋英将放在马车的外衫送来穿上,那处裙摆便能遮住。 原本此次晚宴她可借身体不适拒不赴宴,但她想来亲眼看周姝献舞一事,经由她的相助而与前世不一样的结局。 戛玉敲冰声未歇,周姝旋身翩跹于莲台上,俶尔衣袂挥动,幽香浮跃,散至席间,恍若莲生仙姬,为人间撷来清香。 这正是周姝在此舞里香露所用之处,亦是重中之重,在一众享受舞乐之视听盛宴后,以嗅觉收场衬托,更显独出心裁。且那香露是乔时怜自制而成,气味淡雅馥郁,与周姝这生莲舞相得益彰。 在座之人包括太子纷纷沉醉其中,这场献舞亦随之达到了周姝想要的效果。 前世太子之所以会因周姝献舞而对其生厌,便是周姝在备好的香露碎后,临时寻来了蔷薇香露作替补。偏偏这蔷薇香露,为太子所不喜。 香露一事,像周姝的出身,本可以轻松打听到太子喜好。 但很不巧,太子喜好无常,原本他对蔷薇无感,近日他宴归醉时不慎将一整壶蔷薇香露打碎,被那浓郁香味熏得犯头疼。纵是宫人们忙活许久清理,但似乎那香露品质过好仍留有余味…… 总之,太子近来闻不得蔷薇相关的事物,闻之便犯恶心。此事也因发生在近日,备舞尚有时日的周姝不曾听闻这忌讳,这才出了差错。 周姝不知,不代表时时相伴乔时怜左右的方杳杳不知。 故而这局,应是有着方杳杳的手笔,若是乔时怜未能及时出现予了周家丫鬟香露,届时周姝恐怕也只能寻到方杳杳早就备好的蔷薇香露。 方杳杳啊方杳杳,原来你这么早就开始算计人心了。 乔时怜叹着,可恨自己前世竟未有半点察觉,还认为方杳杳纯真无邪,不擅心计。 一曲终了,周姝从莲台跃下,笑意盈盈地对秦朔行了一礼。 “好!”秦朔满意地望着周姝,鼓了鼓掌,“早闻周姑娘舞艺绝妙,今此一见,果真如此。周家能有你这般妙人,可是羡煞众人了。” “多谢殿下赞誉,臣女有得殿下认可,喜不自胜。”周姝大方谢礼后便回了席位,抬眼之时,她还往乔时怜处露出一个友善的笑。 乔时怜回以莞尔,便知自己取得了周姝的好感。 比起方杳杳藏在那娇面下的假意,乔时怜对这敢怒敢言的女子,倒是有心结交。 即便周姝也喜欢太子。 乔时怜托着下巴,望着高座主位的秦朔。他正把盏敬酒,举手投足皆彰贵气。灯火熠熠,掠着那眸底的凌人之意,他俯瞰座中一众,面上惯有的傲然不可方物。 他依旧如从前光芒万丈,是万众敬仰的储君,未来的天子。也是她曾爱慕了多年,真心以付的男人。 但她如今心生厌弃。 她只想躲在一个安静舒适、广阔无垠的天地,而非困身在他的金丝笼里。 在她死后的那些年,她看得通透,她不过是秦朔掌心的锦雀,看似宠爱无度,实则若有一朝动及他的利益,他会毫不犹豫地弃她,就像前世一样。 金丝笼里从不会缺少锦雀,抛弃了她这一只,他可再寻另一只。 所以乔时怜想要逃离秦朔身边。 她不要被扼住自由与命,生死全凭他一念。 她不要再当一只孤魂野鬼,不要再被世间遗弃。她不要做任何人的依附,只想做自己。 “乔姑娘。” 周姝的声音将乔时怜唤回神来,此间宴散,她还没来得及换下舞衣,径自走至了乔时怜跟前。 那为扮莲而作素妆,稍施粉黛依旧掩不住周姝本身的明艳,凤眼朱唇,灼目成韵。 只见她从袖中拿出香露瓷瓶,“听我丫鬟说,这香露是你借给我救急用的。” “周姑娘若是喜欢,香露便赠予你。今夜这舞让时怜大饱眼福,就当时怜为周姑娘的舞折服,献上的小玩意。”乔时怜起身对她说着。 这话亦是发自肺腑,乔时怜作为闺阁女子,琴棋书画自是习有,唯独这舞,她喜静又面薄,便是习了也不敢于众人眼前展露身姿。但她仍旧打心底喜欢这绝伦舞姿,也欣赏这般明艳女子。 乔时怜想,前世若非因为方杳杳,她定会与周姝结识。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6节 周姝生在武将世家的侯府,她自小活得潇洒随性,不拘俗礼。时下女子流行端庄温婉之风,她却与之格格不入。比起笼中雀,她更像是漠上鹰,这也是乔时怜为之动容生羡的缘由之一。 周姝摇摇头,“我还没能谢乔姑娘相助之情,乔姑娘还赠礼予我,姝怎敢当?” 乔时怜捏着周姝的手,把香露推却,“这香露是我自己闲时所制,又不是金贵之物,既是相助了你,它便是与你有缘,送给你再合适不过。周姑娘莫要再推辞了,若想要谢我,下次有这样的献舞眼福,可要叫上我。” “好。”周姝非为忸怩之人,乔时怜将话说至此,她也不再拒绝。 此番周姝近距离打量着眼前巧笑嫣然之人,她虽亦美,但乔时怜的气质却与她截然不同。 那般温婉自若、纯粹无瑕,恍若经由人间雕琢,近乎完美的面容,她很难不生出想要与之亲近的感觉。这是在那些刻意迎合时人追崇之风的女子身上,她所见不到的。 她从前只知乔时怜是相府与太子捧在手心的至宝,是盛宠之下生得极美的花,今此看来,她也忍不住想要驻足花下。 世人皆爱美,她亦如此。 掌中的香露瓷瓶握得发热,周姝心头一动,“我以后唤你时怜可好?” 乔时怜微怔,但见周姝眼底饱含的期待,知其已将她视为友。 她抿开一抹笑,“阿姝?” “甚好!我很喜欢!”周姝笑得眉眼如月,面带欢欣。 随后她从自己香囊里取出一银铃,“这是从我舞铃取下的,也算是信物。时怜要是想看舞,可以随时带着这银铃来侯府,我跳给你看。” 乔时怜摩挲着银铃的纹路,心头一暖,“这是阿姝的终生观舞凭证?” “没错!”周姝朗声应着。 二女一见如故,惺惺相惜。此后相谈甚欢,乔时怜不免觉得恍惚,原来一步之差便是这般不一样的结局。 直至周家丫鬟提醒着周姝回府时辰,周姝才依依不舍道了别。 宴席早已无人,乔时清中途似有急事,被催促之时见妹妹仍与周姝叙话,兴致正高,迫切之下他只得吩咐完秋英后先行离去。 却不想夜雨倾至,秋英执伞与乔时怜到别院外时,只听马声嘶鸣,不远处的马儿似是受了惊。 接而马车一头栽进了山间泥沼里,车身轰然翻倒,溅起雨水四起。 乔时怜顿住步。若没看错,那是她家的马车。 第6章 6 、夜雨 骤雨淋漓,打落枝叶二三。 此间人影寥寥,宾客尽散。乔时怜望着翻仰的马车,心中疑窦生起。 前世她在落霞山别院这场晚宴未与周姝相识,是同长兄一道回的府,至家中始才雨至,未曾发生过马惊车倒之事。 但府上的马脾性温顺,从不会无端受惊,即便是雨再急,也不至于被吓得弄翻马车。 “二姑娘,方才不知怎的这马儿不受控制往前冲,翻阴沟里了。这马车坐不了了,里面全被泥水泡着了,车辕也被撞坏了。”车夫急匆匆从马车另边钻出来,对乔时怜说道。 “姑娘,要不咱们回别院,找太子殿下要一辆马车吧。雨这么大,姑娘别受寒了。”秋英提议。 回别院?现下还能回去吗? 乔时怜察觉马的后腿有道伤痕,不断析出的点点血迹被雨水冲淡,看上去似是因受惊在山沟中挣扎,被石砾划伤。 而乔时怜仍在想,马究竟为何会受惊? 如若这一切是人为,夜深雨重,她困身落霞山无马车,依她前世心性单纯不设防,对太子心怀恭敬,既是有求于他,势必要亲自回别院求助太子。 这般引诱,熟悉得让她不可避免地忆及前世。正是她轻信于人,前去公主府竹亭寻太子,才得以上钩。若她没有猜错,马车之事后续亦在于引她回别院,故技重施,再现前世那样之事。 她想,既然布下了此局,倘若她只是单唤秋英前去取马车,她便难以顺着局揪出这幕后之人。 方杳杳早已下山,她没法将计就计,抓着人指认。设局者胆敢如此安排,便证明别院里有着内应,布下这一切待她入瓮。 且方杳杳之力,显然不足以在太子别院独自设局。这其中关联着的、暗中不可见的人,才是她乔时怜最应防备的。 乔时怜回过身,恰见雨幕之中,一白袍身影从别院走出,正欲登上苏家马车。 “苏少将军。”乔时怜遥遥唤着他,又从秋英处拿来伞,独自朝苏涿光走去。 或许,他会是她破局的契机。 “主子,乔姑娘的马车好像坏了。”风来一眼便见着了乔时怜身后的马车,顺道提醒着苏涿光。 苏涿光淡淡瞄了眼,“我不会修。” 乔时怜:“……” 风来:“……” 谁要让他帮忙修马车了?乔时怜无语。 难怪京中说试图接近他的女子都失败了,这人跟个冰疙瘩似的。 杵在一边的风来勉强扯出笑对乔时怜,又斜眼看着不为所动的苏涿光,心里默念着,冤家路窄啊,主子你可别再得罪人家了。 苏涿光会意后,也只是漠然道:“太子殿下应该还未歇息。” 他的意思亦是让自己去求助太子,此事他并不想出手相帮。乔时怜也不恼,她知自己贸然求助于他,确实有些唐突,但她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她抿了抿唇,加重了语气,“少将军难道以为,我的马车是自己坏的吗?” 苏涿光思索半刻,“乔姑娘有所疑,何不将计就计?” “我惜命,赌不起。”乔时怜攥紧了衣袖。 以身作饵,想要全身而退,她需要他的帮助。 她如今比谁都想要好好活着,一想到死后作鬼,唯有无尽头的孤寂永随,她便觉浑身发冷。 如若今夜苏涿光没能出现在此,她大可吩咐丫鬟进别院取车而走。可往后呢?她便要提心吊胆过着日子么?她总要查出这背后关联的所有,知悉真相。 却见那修长指节握住的竹伞往后稍倾,雨帘挽起,涎玉沫珠下,拂过那张如冰面容,苏涿光眸底浮现一丝疑惑。 这种眼神他见过。 三年前,尚在西北军营的苏涿光曾受敌袭,一战被逼至绝地。城楼破时,那些守城的将士也曾带着这种目光,惧死而极欲求生。也正是这种压力之下,他带着他们背水一战,反败为胜。 人都怕死,这无可厚非。但一个自小生在京城锦衣玉食,不沾半分戾气与血污的千金小姐,为何会有这样的眼神?苏涿光不解。 难道真如她所言,这别院里面是有着会要她性命的设局? 可太子不是视她如珍宝么?又怎会害她。 乔时怜见苏涿光久久不语,未直言拒绝,便知此事有商量的余地。 “听闻苏少将军的侍卫风来,素有千里闻语之称,耳力非常人所及。少将军若不信我,我此道孤身回别院,其间如有异动,便可证明我所说不假。” 乔时怜欲逼暗处作祟之人现身,纵使她依旧很怕,但这一步,她终归是要迈出。 风来歪头看向苏涿光,瞧着后者点头应允。 “秋英,在此等我,我去别院找殿下。”乔时怜回头向不明状况的秋英交代着,随后进了别院。 别院守卫见入门者是乔时怜,并未阻拦。太子同他们交代过,乔家二姑娘可自由进出别院,无需传报。 她步入其中,便见廊下檐灯明灭处,早有人等候。 “乔姑娘。”一年迈太监提灯执伞小步走来,隔着雨轻唤了她一声。 “雨如此大,有劳久德公公在此候着了。”乔时怜礼貌回应,反是暂且松了口气。 她自是不会怀疑到眼前这位和蔼老人身上。久德作为太子贴身太监,他所行皆出自太子指令,亦是最解太子心思之人。眼下跟着久德入别院,最为安全不过。 “哎哟乔姑娘哪里话,这是应该的。殿下一见着外边有雨,就赶忙派老奴来瞧瞧乔姑娘是否还在别院,有没有什么需要。这不,刚在这儿没多久,乔姑娘就来了。”久德躬身笑着。 “府上马车坏了,眼见天色已晚,爹娘在家中怕是等急了。这才不得不前来叨扰殿下,欲借马车回府。”乔时怜说着,漫不经心打量着湿漉漉的四周,除了偶有巡视的侍卫,再无其他。 “劳请乔姑娘在此等候,老奴前去取便是。殿下今日诸事操劳,又饮了好些酒,便未能前来面见乔姑娘。但殿下仍惦记着您身体不适,嘱咐了老奴许久,尽量满足乔姑娘所需。” 随后久德离去,留了两个侍卫护着她。 乔时怜待在原地,耳畔雨声渐促,迎面的潮湿气息更盛。晦暗夜里,她定定望着前处雨水浸润,林木影深,尽力掩饰着心头的不安。 她反复在想,如果她来布置这个局,会在哪里设下陷阱,且务必是要一击则中,将入局者逼入绝地。 不多时,一宫人急急赶来禀报:“马厩漏水了。” 留在她身边的两个侍卫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位随宫人前去查看究竟。 果不其然,事情并不会这般顺遂。 乔时怜捏紧了伞,眼也不眨地观察着四处。 倏忽狂风大作,伞面随之被掀翻,乔时怜回头抓伞的间隙,周处所有灯火一霎被浇熄,视野复了漆黑,宫人们惊慌失措的呼声越过潇潇声色,雨打枝头的声响骤然,繁音促节地拍击在乔时怜的心尖。 失去了视觉的凭靠,乔时怜杵在雨中,屏住了呼吸,不敢动弹。 原来是从这一步开始的么? “乔姑娘…乔姑娘……” 侍卫焦急的呼喊声似远似近,隐隐绰绰。 眼下乔时怜反应过来,她定是在这黑暗中被无形分开了。 “我在。” 冰凉雨水打湿衣衫,寒意浸骨,乔时怜费劲辨着侍卫所在之处,却始终因雨声漫漫,难寻半分。 她小心翼翼往后退,欲往别院大门而去。既然要引其现身,与苏涿光里应外合是最佳选择。 但始料未及的是,昏黑之下,她很快迷失了方向。 少顷,身后一矫健有力的脚步声踏雨而来,破开夜色平然雨响,尤为明确地向着她所在之处逼近。乔时怜只听那动静愈来愈近,越发清晰。 那人来了。 乔时怜的心几近提至嗓子眼,她极力使自己冷静下来,装作不知的模样,不着痕迹地远离着那似鬼魅般尾随的脚步。 但除了那脚步,她已听不到别的声音了。 扑通的心跳里,她越过水凼的腿有些发软,手心亦发凉。她一遍遍劝说着自己不要害怕,但眼底已不自觉地发烫。 她当然害怕。 在这暗黑无光之地,一旦被那人抓到…她根本无力反抗。甚至是把她一把推入池塘淹死,也可说是她于夜里不慎跌入池中。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7节 这比前世的设局更为简单粗暴,更让她感到毛骨悚然。但她想要活,她不要再历经一遍那样的惨局,她要活着! 心脏骤然跳动着,她仿佛已感知不到身上透凉的雨,只顾着逃离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前处依稀有着灯火微光,乔时怜攥着衣裙加紧了步,疯了似的疾步跑着,然在这不见五指的雨夜里,素日里便时常迷路的乔时怜毫无方向感可依。 她只觉自己踢到了石阶,晃动的模糊树影被她一撞,枝上冷雨落了她满怀。 她慌忙抓着树干稳住身形,肩处忽有一极为用力的手掌捏住。 “啊——” 乔时怜下意识放声惊叫,极度恐慌之中她察觉那人想要捂住她的口,她张嘴便是狠然一咬。 但那人只是轻嘶了一声,按住乔时怜的肩力道越发的大,惹得她痛呼出声松了口,眼角渐而朦胧。 接着那人紧紧蒙住了她的嘴,她只得扬起面,拼尽全力挣扎着。 只要自己发出的动静够大,她就能等到苏涿光前来。她相信,前世为她查明真相还她清白之人,不会见死不救。 雨水灌入口鼻之时,她闻到了淡淡的香气。 ——又是前世那令人浑身发软的香。 第7章 7 、白袍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驳杂声响隐隐传来,乔时怜只觉身上一松,那锢住自己的人晃眼便没了影。 她扶着树勉强站稳了脚,一面揉着酸痛的肩膀,咳着呛入喉间的雨水。 乔时怜暗自庆幸,今夜雨大,那迷香并不怎么管用,反是她发出的声响不小,引来了其他人,让那刺客不得不撤离。 微蒙灯火入眼,在雨夜中摇晃。 只见久德越过光影匆促赶来,又急急招着宫人为乔时怜撑伞避雨。他望着乔时怜被雨水浸得苍白无比的面容,细嗓惊唤:“乔姑娘!乔姑娘您没事吧?” 乔时怜摇摇头以示无恙,又捻着衣襟拢了拢。虽说自己此番模样定是狼狈不堪,不仅在雨里淋了那么久,还为挣脱刺客费了不少劲,哪还顾得上形象。 但遇险一事,为避免打草惊蛇,她还需对东宫隐瞒。 “乔姑娘,马车修好了。” 这不咸不淡的嗓音从久德身后传来,其人自是苏涿光。 乔时怜略感惊讶,忽又明了自己是如何脱的险。 风来耳力不差,她的动静定是被苏涿光知悉。随后苏涿光闯入了别院,找到了久德,并有意指引久德带他来到此地,让那人没能得逞。 毕竟苏涿光身为外客,值此夜里擅入别院,救下她这孤身在此的女子,被人瞧见了怕是极为不妥。但借久德至此,便稍显合宜。 她不禁为此动容。 她赌对了,苏涿光没有对她见死不救。 乔时怜悄然藏住心头的感激,颔首以应,“既然马车修好了,就不麻烦殿下了。” 她言罢正欲离开此地,却见庭院两边侍卫鱼贯而入,被簇拥其间的秦朔阔步走来,他外衫似乎是匆匆披上的,略显不整。 “发生了何事?” 秦朔自是听见了有女子尖叫,但雨声嘈切,他也未认出是乔时怜的声音。直至暗卫来报,称乔时怜在别院走失,他才急忙赶至。 他目光落在乔时怜身上时,面色微变,“时怜?你这是怎么了?” “方才风大吹熄了灯,我迷了路,一时慌张不慎摔倒…只是衣裙弄脏了,并无大碍。”乔时怜低头说着,那般扶于林下羸弱盈盈之姿,更易惹得男人心怜。 故而秦朔顾着她的状况,也未细思这话中真假。 “属下该死!方才是属下护着的乔姑娘,属下把乔姑娘弄丢以致乔姑娘摔倒,属下失职,自愿领罪……”那此前护在她身边的侍卫跪在地,诚惶诚恐。 侍卫心中亦是生惊,灯火熄灭的一霎,他本是下意识朝乔时怜靠近,转瞬却寻不到乔时怜分毫,她一个姑娘家又不会轻功,这着实让他觉得奇怪。 但当前太子心切乔时怜,他若是把他所见实情说出,指不定太子会以为他推卸罪责而大发雷霆。毕竟护主有失之罪,他眼下是推脱不掉的。 乔时怜定睛看着侍卫,他手上未有咬伤痕迹,非是暗中之人,“殿下,是我慌不择路,才和这位侍卫分开了,莫要怪罪他。” 秦朔冷哼,“护主不力,孤是该好生罚你。但有时怜求情…你去领二十棍吧。” 话毕,他不经意间瞥见杵在远处的苏涿光,眼神俶尔变得锐利。 乔时怜赶忙解围:“想来苏少将军亦是在外听到了动静,以为殿下出了意外,情急之下擅自闯入了院中。望殿下能看在苏少将军救人心切的份上,不计较他之过失。” 苏涿光始终未改那副拒人千里的冷淡模样,纵是面见太子,也只是太子望去那一眼时,他依着君臣之仪,作了一礼。 明明二人隔了尚远的距离,乔时怜却觉这其中气氛冰冷至极。她说不上是什么样的感觉,显而易见,这两人应是有所不容。 看来,苏涿光拒了太子所赠侍妾一事,让秦朔甚为不满。 秦朔没有理会苏涿光,只是将其视若空气。而见乔时怜为他求情的模样,秦朔心头的不爽愈发翻涌着。 她何时和这个苏涿光关系这般好了? “久德,带时怜去换身衣裳。”秦朔语气稍显生硬。 “殿下好意,臣女心领了。只是这时辰已晚,长兄回府早有多时,时怜不得再逗留了。” 就算没有发生刺客夜袭之事,乔时怜也会拒绝他。她下定了决心,要逃离秦朔为她打造的金丝笼,便不会再往里钻。 那笼中没有她贪恋的任何一物,只有日夜相望,让她生厌的人,秦朔。 “孤派人同乔大人解释便是。”秦朔不依不饶。 “咳,殿下,乔姑娘尚未出阁…夜里久留在此怕是会惹人闲话,对乔姑娘声誉有失。况且这别院里也无乔姑娘的衣裳……” 久德上前劝说着太子,此前他见乔时怜如此模样,便想过是否要留她换身衣裳再走。但这别院里,除了宫人们的衣衫,根本无女子所着之衣,他也只得打消这个念头。 “明日你去挑点好料子,给时怜定做些衣裳,备在别院。” 秦朔道出之话让久德和乔时怜皆感纳闷。 久德纳闷的是,自己难道不是强调的把乔姑娘留在别院对其声誉有失吗? 而乔时怜纳闷,她为何要留衣裳在这别院?她与太子无名无分,他这样做似乎有些过了。 置身事外的苏涿光无心探看这些,“殿下无事,臣便告退了。” “殿下,臣女备用的衣裳就在马车里,再不换上,臣女怕是要病了。”乔时怜瞄了眼离去的苏涿光,一心想着脱身。关于那刺客身份,她还未从苏涿光处了解详情,不能就这么让他先走了。 但乔时怜这样看似有意的一眼,被秦朔尽收眼底。 话已至此,他找不出合适的理由强行留住乔时怜,接而秦朔眸中阴沉更盛,他揉搓着扳指,沉声命着:“久德,送时怜出别院。” 苏涿光步子很快,乔时怜随久德走至别院大门时,前处早已没了他身影。 “殿下实在是对乔姑娘您喜欢得紧,才会关心则乱。方才之事…殿下有不妥之处,还望乔姑娘多多包涵,老奴定会和殿下说清楚。” 久德是长居宫中的老人,太子是他服侍长大的,脾性如何他再清楚不过。今夜之事他也看出了秦朔情绪不佳,意气用事,故而他来当这个和事人,但愿乔时怜莫要计较。 “殿下贵为储君,时怜不过一官家女子,怎敢与殿下计较?”乔时怜话中别有意味。 她又如何不知秦朔的心思呢?从始至终,他待她,不在乎世俗如何,礼节如何,又或是她的感受如何,他只是因为喜欢,就想要她。 毕竟他生来是储君,想要得到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她同他想要的这世间任何一物并无不同。 久德性子细腻,自是能听出乔时怜的意思。他送别乔时怜后暗叹了一声,心道,这乔姑娘不一定是殿下想要,就能得来之人。 夜雨稍收了脚,不再如来时急促。 令乔时怜意外的是,苏涿光并未走。 那袭白袍于昏黑中依旧惹眼,他静立马车边,似是在等她。 “姑娘,您可算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秋英急着步上前,瞧着她浑身湿透,更是惊道:“啊!怎么还淋得这么湿?我把我衣裳脱下来,给您穿上。” “不是马车里有备用?”苏涿光问。 “有啊,在我身上穿着了。”乔时怜答得认真。 她确实备了外衫在马车,这不是在席中把裙子撕破了,便让秋英取来穿上了么? 苏涿光:“……” 合着她刚才只是为了脱身离开,胡诌于太子的。 “咦?不是说马车修好了吗?”乔时怜看着自家马车破损的车辕,分毫未动。 “没修呀。”秋英接过了话。 乔时怜狐疑地看向苏涿光,当即又恍然,此前苏涿光在别院一来就说马车修好了,是为了带她离开。 “二姑娘,这马还能行,可以拖着马车走,就是这里面啊,肯定坐不了人了,我只能把这马车独自赶回府了。”车夫探出头说。 乔时怜点头而应,却见眼前一抹白影撇开夜色。 苏涿光不由分说地脱下白袍,塞给乔时怜,“上车。” 乔时怜尚未反应过来,便被风来搀上了苏家马车。 蜿蜒山路里,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而行。 车内,乔时怜抱着白袍独坐,却有些不知所措。 她还是第一次接触男人的衣裳,这般道不清说不明地收下,似乎于礼不合。 待苏涿光敲了敲车缘,得乔时怜应允入内时,见她根本没换下湿衣,他的白袍被弃于一侧,折叠得齐整。 “我衣袍很脏?”苏涿光眉尾微横。 “没有。”乔时怜否认。 他衣袍确实干净,其上若有若无的冷香极淡,似那山河影满,桂冷吹香雪。她时时自制香露,对气味较为敏感,这样的她倒是喜欢。 正当她踌躇着措辞,拿起白袍欲还给他,又听得苏涿光言:“我送你回家,你若生病,会很麻烦。” 她捧着衣袍的手顿在半空,“为何麻烦?” 苏涿光不答反问,“那你为何要还我衣袍?” 乔时怜拧着衣角,“男女有别,这不合礼…” “礼重要,命重要?”苏涿光打断了她的话。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8节 她浑身湿透,衣角处仍有残雨跌落,而回程尚有距离,若不及时换下极易受寒。 “命都没了,再拘礼又有何用?你不是惜命么?还是在你眼中,这些世俗陈条,比命还重要?”苏涿光问。 果然,提起命,乔时怜迟疑再三,缩回了手。 而后她深作呼吸,定然看着他,“少将军可知,女子若在这世上未能守礼,稍有差池,一朝便可被夺得性命?” 又是那样的眼神。 与别院门前她有求于他时,惧死而求生的眼神一致。 他回京两年,听说过这京城第一美人许多名头,不外乎是知书达礼,娴静端庄之名。人人赞其倾城之容,颂其美好品质。 但今此看来,这些似乎不是她想要的,反成了禁锢着她的沉沉锁链。 他不知她所言之话背后藏的秘密,也不愿多探究,沉默半刻后,留得一句: “我面前,你随意。” 乔时怜闻言怔了神,但抬眸见苏涿光正盯着自己,目光若寒,仿佛在说:言已至此,你再不要我的衣袍试试? 她打了个冷颤,忙不迭挪开眼。 这人还是别惹为好,她惹不起。要是惹急了,他反悔了把自己扔在半路也不是没可能。 做人要能屈能伸,乔时怜很是上道。 不多时,及苏涿光再次入内,她已将他的白袍穿上。虽是大了不少,但胜在干爽舒适。 随着苏涿光亦留在了车内歇息,乔时怜识趣地为他腾出了空间,挪向了离他最远的边角而坐。 苏涿光留意到她所选之处,眼角微跳。 我有那么吓人? 忽的马车颠簸,乔时怜方坐下,毫无凭靠。天旋地转间,她仓皇中欲抓住什么以稳身形,却抓了空,直直往斜对角的苏涿光撞了去。 她已来不及后悔自己为何要换了他对角位置坐。 待得栽进他怀里,马车平稳下来,她察觉自己手心攥着的衣料既不是自己的,也不是那白袍的。 她始才反应过来——她揪着苏涿光的衣襟,直直往下拽了。 第8章 8 、献吻 “主子,夜里太黑了没留神,不小心驶进泥坑里了。”风来在车外禀报着,却迟迟没得到苏涿光的回应。 “主子?”风来觉得奇怪,抚上车帘欲往内瞧个究竟,却被苏涿光隔空击来的掌力震开,没能靠近。 “没事。”苏涿光淡然回了话。 风来将信将疑地瞄了眼,又坐回车边驾行,但里头传来苏涿光的声音让他如雷轰顶。 “你是想把我衣服都扒下来吗?” 扒…扒衣服? 我没听错吧?主子和乔姑娘都到这一步了? 风来瞠目结舌。但也不怪他偷听,他确实天生耳力极佳,这马车就在他背后,他想不听到也难。 “姑娘,您没磕着吧?”秋英却是没风来这般耳力,她一脸担忧地往里问着。 “没有……” 这道传出的嗓音细弱蚊吟,让秋英更是放不下心,旋即她回身想要进去瞧瞧,“姑娘,要不婢子给您看看吧?” “我说了没事。”乔时怜拽紧了车帘,加重了语气,极力掩饰着心虚。 此刻车内,乔时怜羞红着脸,本是光洁如玉的脖颈染着霞色。 她方才急中欲抓着什么凭靠,自是没想到自己竟是抓着了苏涿光的衣襟。原本苏涿光便将衣袍脱了给她,余下一件薄衫与里衣被她一道往下拽了去,露出了那对素日里遮掩得严实的锁骨,与往下…… 她没敢再多看,心头不断劝着自己,冷静,冷静,不能把他惹急了。 乔时怜听车外没了动静,转身对苏涿光勉强扯出笑意。她僵着步子缩回他身侧坐着,又微眯着眼,壮起胆把他衣襟拢好,“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 但她方触及他的衣衫,马车又开始颠簸不止,失了平衡的她,出自本能地再次抓紧了他衣襟不敢撒手。 于是那衣襟比之此前,还多敞开了几分。 苏涿光:“……” “风来,不会驾车就滚回军营里去。” 苏涿光的声线明显冷了几分。 风来颇为委屈,“主子,这回是真的没有平地……” 如风来所说,此间山路确实坑洼众多,这般颠晃持续了好一阵。 乔时怜紧阖着眼,由着马车摇动,内心祈求着赶紧结束这段路途。她眼下恨不得钻进那泥坑里,且回到家以后,最好和苏涿光再无牵连。 太丢人了。自己怎能做出这样扒人衣服的丢人事?还两次? 比起乔时怜的羞赧,苏涿光还算得上镇静。 他扶着车顶,望着倒在怀里的温香软玉,她身上的淡淡幽香便和着夜风拂面,他心头的异样油然而生。这样近距离与女子相触,他难以言说是什么样的感觉,只觉着很不适应。 纵使隔着衣襟,他依旧能察觉她指尖冰凉,连着她整个身躯因此前淋了雨,过于冷了些。 苏涿光不禁皱起眉。 都冷成这样了,之前还想着拒绝他的衣袍。 他看得出,她看似克己守礼,内心却对守礼有所抗拒。那名为礼的枷锁束缚着她,让她偶尔喘不过气,想要突破桎梏求得新生,又始终被其沉沉压着。 这是苏涿光今夜眼见的她,与世人所冠名的,并不相同。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才复了平稳。 乔时怜起身逃似的离开他怀里,她埋头揉搓着滚烫的指尖,暗自理着措辞,“咳…如你所见,我确实是一个守礼的女子。” 苏涿光漫不经心地应道:“嗯,扒人衣服不敢正眼看。” 他刻意强调着她所指的守礼。 “我说了不是有意的……” 乔时怜欲哭无泪,羞愤之下又道:“那我不是帮你穿上了?” 苏涿光垂眼望着凌乱不整的衣襟,他将她第二次所做“罪证”保留得完好,“但你又帮我脱了。” 乔时怜:“……” 乔时怜一时郁闷至极,她垂眼盯着自己的鞋尖,索性打算装死,不再说话。 耳畔唯有车轱辘碾过的声响阵阵,还有他有条不紊理着衣襟的细微动静。不多时,乔时怜忽听那清冽嗓音,于身侧淡然响起。 “我觉得你胆子该大些,不该拘泥这些俗礼。” “嗯?” 乔时怜不解他此言何意,回想起他之前所说,他面前她可随意,意思是自己在他这里无需守礼。 而眼下自己不慎扒了他衣服两次,他非但没有生气计较,反是让自己再大胆些。 胆子大些? 难道他是想…再进一步?试自己是否有突破守礼的胆量? 若此话放在他人身上,她只会觉得这人不是在说荤话开玩笑,便是在刻意引诱她做出出格之事。 但她眼前的苏涿光,面若霜雪,未曾薄减分毫,神色端端的似常年不化的冰山,怎么瞧都不是一副会说笑、会近女色的模样。 他似乎是真的在考验自己,有意引导她跳出世俗之礼的束缚。 苏涿光并不知乔时怜在想这些,“以及你为何会怕我?” 乔时怜仍在想,那这再进一步是如何进? 思之无果,她闷声回答了他:“毕竟有求于你,我怕你把我丢在半路…” 苏涿光若有所思,“也是。” 殊不知这轻飘飘的俩字在乔时怜听来,便等同于,若自己不能通过他的考验,他就会把她丢下马车不管不顾。 落霞山离府尚有脚程,再加上她怕黑,如何敢独自回家? 她脑海里已不可抑制地浮现此等画面——苏涿光稍稍起身,颀长的身形朝她覆下浓重的影,他俯身于她耳边低喃:是想守礼,还是想要命? 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再度想起苏涿光强调着语气问她,礼和命之间哪个重要。 她自是毫不犹豫选择后者。她都死过一次了,还在乎这些虚礼做甚?前世自己那般谨慎守礼,不也落得被人诬陷至死的下场么? 现如今,自己真的是因为怕死才守礼吗? 是生在闺阁,十余年来的教养与陈规,牢牢困着自己,不敢越过这雷池半步。她恨那些教条杀死了自己,也恨胆小慎微、屈服于守礼的自己。 前世一幕幕仍如鲠在喉,乔时怜咬了咬牙,思忖间下定了决心。 她终归是要做出改变的。而既然苏涿光想试自己的胆量,自己便可证明给他看,她非是不敢冲破桎梏、拘泥俗礼的女子。 想到此处,乔时怜侧过身,她攀着苏涿光的肩,须臾间吻在了他唇畔。 这动作可谓是行云流水,一呵而就。连乔时怜都觉着太过顺遂,眼前人甚至也极为配合,静坐着任由她吻着。 看来,他确实是这个意思。 她思来想去,那话本里男欢女爱,除了搂搂抱抱,便是将这亲吻写得极尽淋漓。她每每枕在榻边偷看时,都不禁羞红了面,钻进被子捂住脸。 虽然她和苏涿光非是话本上情投意合的角,但这般破礼而胆大的尝试,想来定是他想看到的。 却不知,此刻“极为配合”她吻的人,绷直了身坐在马车里,他向来清明的大脑唯余空白,思绪早已散至云霄以外。 他不是没想过推开乔时怜,而是她贴近得太过突然。饶是他在战场厮杀里极具应变之力,这扑面而来的软香与唇上温凉的陌生触感,让他陷入了茫然。 纵使这吻笨拙而生涩,却是切实覆在了他的唇畔。 她在做什么?她疯了吗? 这是苏涿光清醒过来的一刹所想。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9节 他感受着她温热的呼吸徐徐扫过他的脸,很痒,像是步于杨花漫漫时节,风絮拂面。却又更像是那絮绒钻进了他的喉咙与胸腔,刺激着他的感官,引着他的难耐。 不多时,随着她移开面容,唇上轻得如有落雪,顷刻消融。 “你想要的。”乔时怜别过头,悄然藏住自己的紧张。 苏涿光:“…?” 她在说什么?难道不是她吻上来的吗? 乔时怜久久未得苏涿光回音,觉着奇怪。这人真是冰碴子堆成的吗?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回看向苏涿光时,恰见他眼底的暗涌,惊色与恼意尚未退却,往下那脖颈处青筋凸起,喉结滚动,皆说明着他此刻心绪起伏之大。 一个念头乍然生起,却是足以让她想要当场饮恨西北。 这一切…莫不是她会错了意? 他根本毫无试她胆量的意思。 乔时怜脸色顿时惨白无血,浑身如置冰窖。 完了,她都做了什么?她竟然,竟然轻薄了他。 “对…对……”乔时怜结结巴巴地朝苏涿光道歉,却是话还未完,苏涿光蓦地背身往马车外而去。 “主子,您怎么出来了?这边路已经很平顺了。”风来疑惑地望着他,见之眉宇凛冽,如冻三秋…似是带着怒意。 风来更不解了。主子不是在和乔姑娘…吗?怎么就被乔姑娘惹恼了? 他还是头一次见主子被气成这样,颇有种气不知往何处撒,恼中带有几分惊怒的意味…… 虽然外人皆言主子性情冷淡,不易相与,估摸着脾性也不好。但他却知,主子只是在西北军营惯了,一心只为战场杀伐之事,在其余人际关系上,主子确实不怎么上心。 主子不关心的事情,从来不会展露半分多余的情绪。至少这么多年,风来只见苏涿光动怒过一次,是他亲手调.教的军营里,出了位逃兵。 当时城破,那逃兵以为无望,竟弃甲而逃,险些乱了军心。 是苏涿光斩下逃兵头颅,重振雄风,绝地反击,始才把那群北蛮人赶出边关。那一战也并不轻松,苏涿光拼着重伤撑到最后,浑身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足足养了数月才能起身。 但逃兵之事后,风来见苏涿光夙夜修整军令,放宽了诸多不近人情的严苛限制,一时军心所向,无甚怨言。 大晟军令严明,逃兵者,处以连坐。故而苏涿光按下了那位逃兵之事,并以自身训兵不当领了军罚。比起那些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豪门,动辄对人极刑伺候的,主子真算得上和善。 可如今主子气成这样,说明乔姑娘所做之事不简单。 风来尚在出神之际,却见苏涿光夺过他手里的缰绳,“进去,我来。” “啊?哦……”风来转身望着车帘愣了愣。 难道主子嫌自己驾车不够稳,让他进去给乔姑娘搭把手吗? 他满腹狐疑地欲掀帘入车内,方触及软帘一角,忽觉手臂被握住,不得动弹。 “就坐这。”苏涿光淡淡瞄了眼他旁侧。 风来:“……” 他着实不明白今夜主子怎会这般古怪。 事后风来才想通,苏涿光分明是气得说错了话,本想让他坐一边儿去,却心思顾着马车内的乔时怜,口误说成了进去。 看来,主子是真气得不轻。 第9章 9 、回府 雨初歇,夜凉如水。 相府门前,马车徐徐停下。秋英搀扶乔时怜下车时,见她耷着双目,面容萎靡,似是精神不济,而秋英只当乔时怜是舟车劳顿所致。 虽说秋英本是奇怪苏涿光为何会出来亲自驾车,但想来应是一路颠簸,这位少将军忍受不住了。 秋英反倒是为此松一口气,若非相府马车坏了,不得不搭乘苏家的马车,自家姑娘那般柔弱和善,与一男子同处车内,被人欺负受了委屈可怎么办?这着实让她放心不下。 哪怕那男子是京中盛传其清心寡欲的冷面将军,秋英也对此心存怀疑。 这世间男子,动情起来不都一样么?她见的衣冠禽兽多的去了。清心寡欲?不过是没尝得滋味罢了。 秋英望向自家姑娘,那容颜皎若秋月,似远山芙蓉,一颦一蹙便可得人心动。她暗叹着姑娘心性单纯,不曾知晓世事险恶,也好在有太子殿下爱护,旁的男子不敢觊觎,姑娘从未受欺负。 乔时怜此刻还顾念着落霞山别院里,企图害她性命之人的身份。彼时苏涿光能及时赶来阻止刺客,兴许他有着那人的线索。 原本此事她打算在马车内与苏涿光详谈,没想到却出了这般糗事,让她一度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捏着手指,强作镇定地对站得远远的苏涿光行了一礼,“多谢苏少将军。” 不管如何,她都要找机会和他搭话,弄清真相以作防范,否则夜长梦多,寝食难安。 风来瞄了眼苏涿光漠然的面容,赶忙打着圆场,“乔姑娘不必客气。” 乔时怜莞尔,“一路辛苦,不如入内喝口热茶再……” “不必了。”苏涿光冷冷接过了话。 风来见乔时怜笑意凝滞,旋即向她解释:“啊是这样的,将军府有家规在先,主子三更前需归家。” “既是如此,那我也不强留了。” 乔时怜话毕,压着嗓子低声问风来,“之前在别院的刺客…” 风来会意:“主子既是出手管了这件事,断没有半道弃之的理。” 她松了口气,“那便好。” 风来眨了眨眼,“不过主子气成这样,也不好说。” 乔时怜:“……” 她望向那道孤高背影,抿紧了唇,也顾不上面薄,遥遥对他道:“苏少将军的衣袍,待我洗净定登门送还。” 这样他应该没理由拒绝和自己见面了吧? 却听那声色疏淡:“不必麻烦,届时风来来取。” 乔时怜攥着衣袖,郁闷至极却又无可奈何。毕竟是她轻薄他理亏在先,如今他气恼了不愿同她多言,也是情理之中。 罢了。还是等这少将军气消了,自己再想办法同他相谈那件事吧。 - 夜影阑珊,烛火幽微。 乔时怜入府时,差仆从去父母所在的松风院报了信,言之自己归家路途疲累,先行回了自己的怀玉院沐浴歇息,明日一早再同爹娘请安。 彼时卧房内,入目的灯火盈满各角,流光通明。 秋英伺候完乔时怜洗漱,不过是折身去别处取物的半刻,再入卧房时只觉光亮夺目,她被那扑面的灯油味吓得够呛。 “姑娘!您怎的点了这么多盏灯?” “我觉得太黑了。” 乔时怜静静躺在榻上,眼见秋英欲挑熄几盏,出声阻止道:“别动。我要歇息了,就这样点着。” 秋英觉着疑惑,她察觉姑娘好似与昨日不太相同。 若非要追溯,应是白日里姑娘在别院亭中忽被吓着那会儿,她记得姑娘不怕虫子。眼下,姑娘从不怕黑,偏偏这回要点这么多灯。 她身为丫鬟,对主子的命令向来是服从,故而她没敢多问,躬身退出了房间。 窗外不时风抚花落,沙沙作响。屋内生生灯火,明暗无辄。 乔时怜辗转难眠。 经由别院之变,她本是困倦不已,却因再回这生活了十余年的一景一物里,她心绪极度烦杂。 自落霞山归家的一路她皆在想,待回了府,自己该如何面对父母?她越不过前世悲烈结局,过不去心中的坎。 乔家生她养她这么多年,呵护至微,抛去生养之恩,她自认她是敬爱父母的。也正是如此,她在做游魂漂泊的那些年,越发觉着悲凉与意难平。 其实他们并非不爱她,只是在他们心中,她都不是他们的第一顺位。 乔青松可为乔家抛弃她,乔夫人亦为名节舍了她;至于乔时清,她死后曾了解过,长兄一度不能接受她的死,闭门颓靡三日,但此后也只得把这件事压在心底不敢再提,只因在其心里,听从父命的孝道更重。 这世上她所爱所信之人尽弃她,到最后,竟是一个唯有两面之缘的陌生人,为她讨回了公道。这不讽刺么? 如今再处前世身殒之地,忆及种种,乔时怜觉着胸口发闷得紧,喉咙也哽得作痛。那般无助与绝望的感觉再次攀附心尖,让她无地遁形,无处可避。 唯有长明轻摇的灯火,寂寂无声。 - 苏家,将军府。 苏涿光下马车的间隙,便有仆从小步赶来,言之苏将军在正堂候其多时。 随后入堂内,苏涿光见父亲苏铮正垂首呡茶,旋即雄浑厚劲的嗓音响起,“听说,太子殿下那边又送了不少侍妾给你。” 苏涿光眉心微敛,“不需要。” 苏铮对此反应不觉意外,接着他从袖中拿出一册子,“今日入宫,你姑母给了我一份名单,其上皆是京中性情温良的官家女子,你拿去挑挑。有中意的,我便派媒人前去说亲。” 话毕,苏铮递出册子,眼神示意苏涿光身后的风来。 苏涿光目光一沉,慑住欲动的风来,寒声重复:“我说了,不需要。” 风来叫苦不迭,自己该听谁的?但他眼见苏铮的脸色愈发难看,便知今夜父子二人恐怕没法和气相谈了。 苏铮猛地放置下茶盏,只听咚的一声,茶水溅落。 他起身至苏涿光身前,声音带着怒意,“涿光,你是不是觉得为父管不了你了?你在西北这么多年我从未插手过问,现如今你回了京城,还觉得自己是军营主帅,能一手遮天不成?” “这是我的私事,不是军事。”苏涿光语气平然,那与之对视的眼神沉郁,压抑的情绪纷迭。 “私事?我是你老子,如何管不得你的私事?”苏铮久经沙场,在军营里粗犷惯了,向来性直。 他只睨了杵在一旁的风来一眼,风来知其脾气上来了,硬着头皮上前接过了苏铮手里的册子。 “我不会挑的。”苏涿光依旧不让步。 苏铮瞪着神色不变的苏涿光,强行憋下胸中燃得正旺的怒火,“难道你打算这辈子都跟我怄气,永不娶亲吗?” “有何不可?”苏涿光不以为意。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10节 见苏铮面上怒色越盛,苏涿光向前一步,刻意缓着语调,沉声问:“娶回来,再亲手杀了吗?” 那嗓音冷至极,恍若深埋雪中不得窥见天光的坚冰,闻之生寒,如霜覆身。 “啪——” 一道清脆的掌掴声响于堂内,连着烛火一霎明灭。 苏铮放下发麻的手,望着苏涿光偏过头受其一掌的模样,那面颊很快浮出红痕,嘴角析出血丝,独独其眼神冷而倔。 方才苏铮本是盛怒之时,这一掌可算不轻。苏涿光本是来得及躲,也可用内力护体,不至于被打成这样,但他偏偏就这样一声不吭地受着。 苏铮不由得屈着手指,心软了几分,但欲抬手抚其面时又缩了回去。 这么多年了,苏涿光仍记恨自己。 那年苏家驻守边关,战况恶劣之时,苏夫人戎装上阵,护民如子,却被敌军擒拿要挟于苏铮。而后苏铮挽弓一箭,亲手杀死了发妻。 时年七岁的苏涿光,悲恨跪在黄沙里,眼睁睁见母亲身死,万念俱灰。 此后父子二人关系如冰。 苏涿光十四岁那年离家出走,从京城孤身前往西北军营。这一走便是六年,期间寄家书言,若苏将军前来相扰,他便自戕于母亲亡故的沙石戈壁。 苏铮颇感疲惫,他背过身负手而立,遥望着窗外晦明星子,双目恍恍。 “夜深了。风来,送少将军回院吧。” - 长夜风疏,微许虫鸣不已。 风来鹌鹑似的跟在苏涿光身后,不敢做声。 此时他双手皆攥着的东西让他有些踌躇,是否要同主子交代一下。他右手自是苏铮交付给他的册子,左手却握着的是一缠金流苏簪花。 这簪花是他方才在马车内拾到的,而除了乔时怜,别无他主。 风来纠结再三,试探着出了声:“主…主子。” “手里的东西可以扔了。”苏涿光头也不顾地往屋内而去。 “可…可这是……”风来垂眼瞧着那硌手的簪花,没敢问下去。 毕竟先前乔姑娘才惹了主子生气,自己现在还拿着她的簪花相问,保不准会有什么后果。 风来觉着今日定是没瞅黄历,这接二连三发生的事,都让他觉得他离英年早逝不远了。 苏涿光只当风来顾忌会被苏铮责罚,“父亲问起,就说是我的吩咐。” 及他入屋脱簪取冠,听风来仍驻足屏风外。 “但,但是…”风来憋着话茬。 “听不懂么?”苏涿光语气愈冷。 “乔姑娘的簪花…也要一并扔掉吗?”风来问着。 第10章 10 、传信 月出东山,星斗阑干。 怀玉院,卧房内烛影深深,晃过榻上阖眼浅眠的人。 乔时怜紧紧揪着锦被,如溺水般沉浮于梦魇里,她拼尽全力想往岸处靠去,却如何也抓不着边,由着骇浪席卷将她吞没。 心口似有重石压住,难以呼吸。 她梦见万人苛责诋毁,千夫指处,众叛亲离;亦梦见重活一切皆是幻影,自己仍是荒野游魂,孤苦伶仃。 梦境更迭的末处,一声细微的动静越过耳畔,她猛地睁开眼,浑身被冷汗浸湿,像方从水中被捞上一样虚脱无力。 乔时怜大口喘着气,久久才缓过神。 她徐徐抬起手,往屋内如昼的灯火虚抓,置下的影子覆过双眼,她定定地望着指缝间光影交错,反复确认着自己是人是鬼。 还好,只是做了噩梦。 乔时怜起身,唤来秋英烧水沐浴。 她趿鞋下榻时,忽见案台处钉入一幽蓝暗器,其上绑了一纸笺。忆及自己梦魇时听到的轻响,看来正是此物将她唤醒了。 乔时怜警惕地环顾四周,见之无人,她捏着绢帕小心拔出暗器,拆下纸笺细看。其上字迹锋若利刃,笔藏风致:三日后,九暮山林猎。 落款唯有一字,苏。 乔时怜收好了密信,她坐于案边敲着指尖,陷入沉思。 九暮山林猎?前世这场林猎,秦朔本欲带她前往,但因此前她与方杳杳有约,她便推掉了太子所请。 及那日,方杳杳却失了约,其丫鬟称之受了风寒,恐传染于她而不敢会面,乔时怜一连好些日都不见其人影,还为方杳杳的病忧心许久。事后方杳杳亦为此赔礼道歉,她未曾把此事放心上。 想来那时她真是好骗,别人说风是风,说雨是雨,她全都信了。只因她对其推心置腹,从未想过会被背叛。 乔时怜捏着信的手心愈紧。若她猜的没错,当时方杳杳根本不在京城,而是乔装打扮混在了林猎里,在九暮山伺机接近太子! 现下很不凑巧,她月前才为了方杳杳拒绝了太子的林猎之行,想要赶在启程前,把自己名字加进随行名单里,她需抓紧时间。 像这样的事,乔时怜知道只要自己开口,秦朔当即就会为自己办到。 但她委实不愿再同秦朔有何牵扯。更何况,既然自己在别院证实了其里有方杳杳的内应,那刺客应和东宫有关系。若届时刺客得知她前去,兴许会有所防备。 这件事,她只能自己想办法。 - 与此同时,将军府内。 盏灯如豆,苏涿光端坐榻前,身边年长的侍女兰泽方为其脸上抹了药,她抱着药瓶欲言又止。 苏涿光瞧出端倪:“你侍奉我母亲多年,后侍我左右,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对于兰泽,他比之其余人耐心好很多。 母亲故去那年,他才七岁,如今连着音容也遗忘得无几。是眼前这位侍女,不厌其烦地为他讲述着母亲生前的模样与事迹,才让他极力留住了记忆里的片言残语。 “少爷…您知道,老爷他这些年一直想要同您和解。只是男子汉大丈夫,向来都不懂得表达,所言所行与心中难免会有些偏差……”兰泽说着,见他面容冰冷,便知今夜父子二人怕是又提及了已故主母。 她无声轻叹,这始终越不过的鸿沟横亘在父子之间,更像是陈年旧刺,愈扎愈深。 苏涿光默不作声,忽听得屋外踩碎落叶的轻响。 “主子,主子,我刚刚把信送到乔姑娘那里了,保证没被其他人发现!”风来现身回禀,言辞间颇有欲邀功的自豪。 却闻屋内一阵死寂无音,苏涿光未回应,连兰泽的目光亦带着不可思议。 “…我没让你今夜就送过去。”苏涿光深邃的眸子盯着风来。 “啊?”风来茫然抬起头,神色凝滞。 “这…这夜闯闺阁,如何使得?”兰泽微张着唇,满面惊色。 风来尚未意识到问题所在,他挠了挠头,言之凿凿:“传信私会这种事……不是向来都在半夜的吗…咳,主子,咱放在光天白日的,也不适合…” 私会? 谁给他胆子觉得自己传信是约人私会的? 苏涿光眉目凛然,已不愿再听他辩解什么,冷不丁道:“禁军统领近日同我说,因皇城安稳,他手下懒散不少。明日你便去逐个挑战,没打完前,不得回府。” 风来脸色一变,顿时哀嚎道:“主子我错了!我走了谁保护你啊?” 苏涿光睨了他一眼,就差没把“我用的着你来保护么”写脸上。 兰泽摇摇头,对鬼哭神嚎的风来毫不同情。 只是细思之下,她反倒觉得奇怪,风来随侍少爷这么多年,即便少爷心思是比常人是难揣测了些,也不至于无端将少爷的意思误会成风月之事上。 苏涿光夜半传信私会一闺阁女子,这本就让人觉着是为谬谈。 故而见风来闷闷离去后,兰泽问苏涿光:“少爷可是有心悦的姑娘了?” 苏涿光敛下眼,摩挲着藏于袖内的簪花,“受人所托。” 兰泽打趣道:“看来这位姑娘面子不小,竟能请动少爷出面。” 苏涿光仍答:“顺路罢了。” 待挑熄了灯,苏涿光躺在榻上,借窗外渗漏的二三微光,望着月色。 恍神之时,眼前再度浮现幽暗狭小的马车内,暗香萦怀。螓首蛾眉移近眼前,软唇轻覆于他唇上,相接的刹那温凉犹有在畔。 明明只是浅浅一吻,风揉过即散,他忆起时却觉滚烫、灼热,一并烧着他的喉咙、肺腑。 这样陌生的感官挥之不去,久久相随。 他觉得,他定是着了她的道。 他其实也不知自己在恼什么。只是那会儿他见她因拽了他衣襟而坐立不安,便出声劝言她,试图帮她越过这道坎。他堂堂男儿,会过分计较一姑娘不慎扯落他衣衫? 哪曾想,她胆大至此,竟以为自己在引导她放胆轻薄自己,她还真就这般做了。 苏涿光觉着无奈,她究竟把自己想成了什么人? 同月之下,身处相府的乔时怜在想,这苏涿光看似不近人情,倒也是嘴硬心软,生怕夜长梦多,自己睡不安稳,趁夜给自己送来了密信。 她得信后思忖良久,想要前去九暮山,明日寻长兄相帮最为妥当。 - 翌日,月落河倾时,乔时怜掐着时辰,趁乔时清出府上朝前叫住了他。 “哥哥。” 乔时怜正理着官服,回头望向她:“怜怜?这么早,歇息得可好?我听下人说,昨夜你很晚才回来。” “昨夜雨急路滑,车夫驾行得慢,故而晚了些。马车还因此坏了车辕,我适才吩咐管家去找工匠修了。” 她昨夜回来得晚,夜深昏暗,不曾有人见她从苏家马车而下。至于拖着马车回府的车夫,其对外的说辞,她也早已叮嘱过。 对于别院刺客之事,她并不打算告知其他人。 乔时清皱起眉,“早知如此变故,我便等怜怜一道回府了。”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11节 那时他走得急,是手下禀报呈交的公文有误,他连忙回去查看。官场之事他向来不与妹妹多提,便未解释缘由。 恍神之际,只见乔时怜上前轻扯了扯他的衣袖,“阿兄,我想去九暮山林猎,阿兄可有法子?” 乔时清侧过头见妹妹撒娇相求的模样,温温一笑,他抬手点了点她的鼻尖,“虽是皇家林猎,礼部早已拟好各家名额,但你哥本就在礼部当职,捎上你这么个女眷自是不成问题。” “谢谢哥哥!”乔时怜顿时喜上眉梢,心尖暖意流转。若算上她做鬼的岁月,这隔了不知多少年,她的长兄依旧温和如初,对她事事必应。 “小事而已,瞧把你高兴得。” 乔时清眼底尽是宠溺之色,而他抬脚欲离时,蓦地想起。 “只不过我记得,九暮山林猎是怜怜你推却了太子殿下,这才没在随驾前去的名单里的。怎的这次又想去了?” “这不才在别院宴上结识了周家三姑娘,她昨日言之于我,想要我同去。此事阿兄还请为我保密,不要告诉殿下。”乔时怜恳切道。 “为何?”乔时清生奇。 他总觉得自昨日起,妹妹对太子与方杳杳,态度都有着细微变化,不比从前亲近。但终归这般变化未发生于他,他便未深究。 乔时怜故作羞惭地垂下面,揪着衣角,“我月前才驳了殿下的面…今时反悔,若被殿下知晓,怕是会惹他生气了。” 为了引刺客露出马脚,她必须设法先行瞒住东宫。 “先不论殿下会不会临行翻看名录,你前去九暮山,迟早都会被殿下发现,又何苦瞒着呢?”乔时清问。 乔时怜抿唇不语,兀自扬起脸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眼里尽是乞求。 乔时清无可奈何,“罢了罢了,我答应你的事自是会做到。若到时殿下生气了,我替你顶着。” “哥哥最好了!待九暮山回来,我再给哥哥研制几份香露,绝对讨你心上人喜欢的那种!”乔时怜嘴甜起来,乔家上下无人可抵挡。 她是摸准了他就吃她这一套。 乔时清暗自摇摇头,有什么办法呢?自家的妹妹,自己得宠着惯着。 但更让乔时清觉着古怪的是,今日散朝,他方从大殿走出,与他未有交集的苏涿光拦住了他。 “请问少将军有何事?”乔时清见这从不与旁人打交道的少将军找上门来,疑窦心生。 “令妹的簪花。”苏涿光漫不经心拿出那簪花来。 乔时清怔于原地,还未及思考妹妹的簪花怎至了苏涿光手里,旋即便察觉身后凉风飕飕,寒意从脊背升起,冰冷彻骨。 他瞥见太子正朝这边走来,其目光亦落在苏涿光手心的簪花处。 第11章 11 、林猎 京郊,九暮山。 正值夏日蝉鸣时,山色泼黛,林披深青。 自先帝年间,设行宫于九暮山,大晟每三年便会在此行宫附近猎场举行围猎,旨在消却各在朝官员渐成的懒散奢贵之风,以警时人,不忘北有虎狼环伺。 此次林猎随圣驾者浩浩,除却皇室贵胄,文武百官亦有不少。乔家于其间并不突出,乔时怜独自坐在马车里倒也偷得一时闲乐。至少,眼下太子与方杳杳不知她亦来了此地,无人相扰。 她不便下马车现身,启程前她把苏涿光的白袍交与风来时,托了他留意太子身边,是否有手带咬伤痕迹之人。 只不过那时她见风来脸上淤青甚多,青紫不一,走起路来都显得半瘸半拐,她心道苏涿光对自己侍卫下手这么狠吗?也不知风来犯了什么事。 她不禁打了个冷颤,还好那夜她惹恼了他,他没对自己动手。在她看来,别院月下会逢那次,他便险些要了她的命,他委实不会是怜香惜玉之人。 且她近日无事,从各处打听得知,这两年京中试图接近苏涿光的女子,事后再于其跟前提及苏少将军此人,她们皆极度恐慌,言辞闪烁,不知经历了什么。 暂且抛下这些事不想,彼时乔时怜倚在车内,半掀的帘拨着断续的天光,沐露疏风,好不自在。 这些天她在府内睡得并不安稳,时有噩梦缠身。此行远离那京中繁华,遁去烟岚云岫里,她不由得随之放松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乔时清在马车外轻唤着她,“怜怜,太子殿下托我给你带了盒梅花糕,喏,是你最爱吃的。” 乔时怜:“?!” 她本是有些困倦,沉沉欲眠的眸子霎时睁了开,太子不是不知道她来了么? 乔时怜捻帘稍起,强压下心头惊然:“哥哥,殿下怎会知…” 乔时清将食盒递给她,顿了顿,“这件事…我也不知殿下怎会知的。方才我碰着了殿下,他见苏少将军竟也参加了林猎,就说定是因为你来了。” 乔时怜:“……”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为何她来了,苏涿光便会参加林猎? 乔时清瞧着她柳眉微蹙,他却是忆及前日大殿外,苏涿光将妹妹簪花拿出的场景。 彼时秦朔纵步走来,眼底沉如漆夜,面含威色。乔时清纵使不明太子来意,但见妹妹的簪花落入他人手里,也知太子应是吃醋了。 他来不及细想妹妹何时与苏涿光有所牵扯之际,旁侧疏冷嗓音已不咸不淡响起。 “殿下。” 乔时清忙不迭跟着俯首行礼。 却见秦朔好似瞧不见他这人一般,冷笑着应道:“苏少将军。” 此间时辰,往来朝臣皆散得无形,灰蒙天光里,风噤无声。二人立身相视,不曾有多的半字片言,让处于局外的乔时清觉得无比诡异。一个天潢贵气逼人,另个心如古井,不为所动。 苏涿光分外镇静地把簪花递给了他,漠视了秦朔不悦的目光,拂袖离去。 “殿下…若无别的事,臣便告退了。舍妹今日想吃长承街的糖水,特意嘱咐我回府时顺道带一份,去晚了可能就打烊了。” 乔时清肉眼可见太子脸色越发难看,他可不想留在此处当太子的出气筒,甚至还搬出了妹妹的名义开溜。 回府路上乔时清始才想起,苏涿光曾被人戏称“泣鬼神”。倒也不是他做了何事能让鬼神感泣,而是他待人冷淡薄情,从不留颜面,时时让同他打交道的人气恼至极,欲哭无泪,哪怕鬼神来了亦是如此。 “哥哥,哥哥?想什么呢?”乔时怜将他唤回神来。 “殿下说我来了九暮山,你便承认了吗?”乔时怜闷闷捧着食盒,这点心都送到眼前了,她还抱有侥幸。 乔时清瞧出她的担忧:“怜怜你怕什么?若要出事,也是殿下和苏少将军打起来。” “什么?”乔时怜一时不明。 这二人为何会打起来?难道风来发现了那刺客身份,先行动手了? 乔时清反应过来说错了话,连忙改口,“没事。你啊,就别瞎想了。既来之,则安之,殿下若真有怪罪,哥哥也会替你。马上就到行宫了,不是说周三姑娘与你有约吗?” 周姝与她有约,确实是真事。 只不过这事是她昨日才拜门侯府相约的,彼时周姝还言之于她,九暮山林猎要给她一个惊喜。但今随驾上山已有半日,乔时怜未在周家马车见着周姝的影子。 - 至夜,长风初歇,各家按礼部分配的居室前去行宫歇息。因行宫卧房有限,大多数是为同家共住,恰好乔家与周家都各有一女,乔时清出于私心,将妹妹与周姝安置在了一起。 对于这般安排,乔时怜甚为满意。 而行宫晚宴里,她见方杳杳身处其中,对着太子望眼欲穿。想来自己在别院同其撕破脸后,方杳杳便懒于伪装,月前邀约亦随之作废。 乔时清对此没有多问,只是将安置名单予乔时怜后关切了一句,“妹妹若是受了委屈,被他人欺负了,可要同阿兄说。” 及宴散,乔时怜回卧房时,被眼前所见怔住。 卧房不大,胜在整洁简素,两张榻相设。 但此刻她的视线聚于屏风后的凭栏人处。 月影拥窗,唯见一男子扮相之人正拈箭试弓,身姿英勃。那墨发端端高束,利落的发尾由风扬起,拂过其俊秀面容,剑眉入鬓,气宇轩昂。 似是留意到身后的动静,那凤眼清眸一转,遥遥朝她微弯。 只一眼,动心人魄。 “阿姝?”乔时怜认出了此道飒然如风之人,是为女扮男装的周姝。 周姝本就生得高挑,加之她善舞会武,体态亦挺拔,扮起男人来并不违和。若非乔时怜细看,只怕会以为卧房里混进了一登徒子。 “还以为会吓你一跳,没想到还是被你认出来了。”周姝将弓矢置于一边,步至乔时怜眼前,见后者满面惊奇的模样,她唇角亦抿开了笑。 乔时怜端详着她的扮相,围着其身转来绕去,心头生奇,“阿姝,你这扮着不会难受吗?” 当下可是炎炎夏日,单是束胸,乔时怜便觉着很难受了。 周姝摇摇头,言辞间尽是不以为意:“我以前时常独自逃出府玩,就是这样混出去的。现在身处九暮山,我只是为了方便参加明日的林猎。我都同我二哥说好了,届时我猎得之物算作他的。” 大晟鲜有女子习武,连着皇家林猎这样的盛典里,所参与者尽是各世家子弟,女眷大多只是前来游赏作陪的。故而周姝选择了最省事,也最不惹人注目的方式,扮作男子参赛。 话毕,周姝执起乔时怜双手,“这个秘密除了我二哥只有时怜一人知晓,可要为我保密。” 乔时怜应允:“那是自然,我定守口如瓶。” 周姝长舒口气,“原本我还担心,礼部会把我同不熟的女眷分到一起,届时解释起来还真是麻烦。指不定她们还会同我大哥透风,这样我回去后免不了被说教。” 乔时怜莞尔,“是我哥哥擅作主张,把阿姝同我安置一起的。” 她见周姝眸底掠着喜色,看着她的眼神像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乔时怜想,她重回人世所做最不后悔之事,便是择周姝为友。不可否认,周姝是如此放浪形骸,从不拘于条条框框,让她对眼前明动的女子心生惊羡。 在前世作鬼游荡的年月里,她很少关心世间万事,所得所知,也尽是从人们饭后闲聊里偶然听闻。有关于周姝的,她听到的唯有一条噩耗。 他们说,周家三姑娘不慎从城墙处坠下,殁于二十。 今此想来,简直笑话。 周姝的武功胜过军营里好些将士,如何会坠亡? 这其中蹊跷,乔时怜不得而知。 “其实今行九暮山,我给时怜的惊喜不是扮男装。” 周姝折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包袱。 乔时怜循其看去,“这是什么?” 周姝拆开,露出其里装着的藤紫色窄袖裤裙。 “骑装?”乔时怜生了兴致。 这是她前世不曾接触过的东西。她骨子里藏着的,是极欲冲破牢笼的生猛劲儿,是对辽阔天地任驰骋的向往,她当然对此欢喜。 “我想既是来了猎场,说不定时怜也会想着学骑马,就提前备好了,以应不时之需。你若不会骑马,我可以寻人教你。哥哥们说我骑射风格剽悍,不同于常人,我思来想去可能不太适合教你,所以就寻了别人。” 周姝见她跃跃欲试的模样,便知自己这份礼送对了。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12节 “谢谢阿姝,我很喜欢。”乔时怜抱着那骑装左瞧右看,笑得嫣然。 “择日不如撞日,我已挑好了性格温顺的马儿,系在了行宫后处的西林。时怜可先换衣前去等候,师父尚在哥哥们那里,我去催促一二。”周姝迅然卸下了身上的男儿之衣,不多时,便收整好了女儿装束。 看着她轻车熟路的模样,乔时怜算是知晓她平日里是有多“时常”变装逃出府…… 周姝的好意,乔时怜未推辞。 想来在这偌大的行宫里,夜里独身守着灯盏亦是无聊。她白日在马车内也歇息得够足了,如今倒是精神。 至周姝所约之地时,月仍皎皎,她一眼便见着系于林中的骏马。 那马儿极通人性,见乔时怜接近,温和地低鸣了两声,又顿首倚在枝影间,像是本就等着她到来一般。 果然如阿姝口中所说,这马性情温顺,适宜她这样的初学者。 乔时怜伸手拂着白马的鬃毛,一想到她不久后也能骑上马背,敞怀驰骋于野,她不禁心生激动。 听身后窸窣踏来的脚步声相近,乔时怜回身望向周姝为她找的师父,笑意顷刻凝住。 来人眉目凛冽,漱雪濯冰——是苏涿光。 林子另侧,周姝软磨硬泡,终是把二哥随身的女侍卫借来,打算让其教乔时怜骑术。可她候在马边良久,都不曾见到乔时怜的影子。 殊不知,乔时怜生来路痴,走反了道,去的东边深林。 第12章 12 、同骑 烟萝深处,星光落落,泼洒林雾空蒙。 宴散后,苏涿光未回卧房,而是独步于行宫后的东林散心。 偏偏季琛牵着他的马野风前来,称其脾气犯了,于马厩踢伤了不少宫人。此等小事,宫人们不敢前来找他,只得辗转寻来季琛相托。故季琛揪着风来,满行宫地找他家主子。 苏涿光觉得好笑,他们还真是摸准了他的脾性。 京中苏少将军不好相与,尽为人知,这季琛却是同他相反,性子随和又极好说话。恰而他与季琛有几分交情,托付季琛,比找他这个冷面无情的少将军好得多。 季琛身为监察御史,百官本是对其避之不及。季琛却凭其舌灿莲花,游刃于各官宦贵胄里,加之一副风流不羁的公子哥皮囊,让人不自觉忘记他的本职,以为他是个游手好闲的世家子,因蒙家世才混得这么个官当。 苏涿光想,他们还真是想错了。御史台堆积的好些铁案,鲜血泼过的证词累累,尽是季琛一人审的,只是知晓其真面的,全都送去问斩了。 他乐于做那些人眼里的纨绔子,兴许某日把那些人皮扒下来了,他们才会回神,季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把野风拴在那林子里,不怕它把树给撅了?” 林阔丛稀处,河清潺潺。季琛单臂枕于石,闲卧草野间,他瞄了眼立身河岸不语的苏涿光,出声问着。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脾性极烈的野风带到苏涿光面前。哪曾想这家伙嫌自己和野风一路吵闹,把缰绳一栓,转眼没了影。随后他循着苏涿光离去方向,来到了这东林边缘的河岸。 “正好,磨磨蹄。”苏涿光隐约听着林子里仍有野风嘶鸣的动静,季琛的预估应该保守了,怕是那块地都没眼看了。 季琛抖落着衣摆上的泥泞,面色不满:“我说浮白,你也该管管你家野风了。方才我牵它过来的时候,它踹了我一身泥。” “是你太吵。”苏涿光道。 季琛对他这副态度见惯不怪,反是闭上眼,由着微风拂面。 良久,他续道:“这里还真是个好去处,不用见着那些让人生烦的老头。” “我见你宴上倒是和他们喝得尽兴。”苏涿光搭着话,又回身看向林子,其处不再有野风闹腾的声响,想来差不多也累了。 “哪比得上眼前这般自在?卧苔石将云根枕,折梅蕊把云梢沁。云心无我,云我无心……[1]”季琛悠哉吟着诗,伸手于虚空,欲仿词中折梅观云之象,神情自得。 但闻旁人无回音,季琛自顾自话:“浮白,你不也一人躲到这风清处?” 话落,他幽幽叹声:“不过我还是个俗人,至少美人与佳酿,我是难以拒绝的。不像你,年纪轻轻…” “我如何?”苏涿光始才搭理他。 季琛稍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若非西北战事只是暂平,苏将军都怕你出家当和尚了。” “哦。” 季琛皱起眉:“你哦什么?难道不是吗?” 苏涿光答得认真:“我杀戮太重,与佛门无缘。” 季琛:“……” 自己是这个意思么?他故意的吧。 “没劲。”季琛觉得,也多亏他平日对付那些老家伙练就了一身好脾气,不然依苏涿光这样的,他迟早会跟其打起来。 当然,他也打不过苏涿光。 “浮白,我听说你最近在让风来盯着东宫那边的人。你向来不插手朝务,怎的和东宫扯上了关系?当今龙脉单薄,圣上唯有太子一个嫡子,皇室中也无他人…”季琛正说着,睁眼时只见河面无风,月影沉璧,空无一人。 季琛蹭地跳起来,顾不及自持的风度,对着不远处的林子咬牙切齿:“苏浮白!你这一声不吭走人的臭毛病什么时候可以改改!” - 入林时,苏涿光便察觉野风所在之处似有他人。 极目所见,草野间置有提灯,微光憧憧,拂满少女一身。 林风越过枝影,隙间斑驳如霜,覆于她所着的藤紫窄袖骑服上。此刻少女静立于烈马跟前,抬手欲触时带着些许紧张,却是抚摸到那白色鬃毛后,眼底满是雀跃。雄健昂扬的马儿亦微微俯首,低低鸣声,由着她温柔顺毛。 脾性不好?暴烈胜牛? 倘若不是那马鞍是由他亲手打造,苏涿光只觉自己应是认错了马。 真该让季怀安亲眼来瞧瞧,他口中的烈马如今是何等情形。 苏涿光转念又想,罢了,按季琛对这京中第一美人的吹捧,只怕是会把此事述得天花乱坠,道出什么烈马难过美人关的夸词来。 “苏…苏少将军?” 此番乔时怜见来人是为苏涿光后,下意识心虚得背过了身。 不行,她还是没法面对苏涿光。 这是自那夜吻了他后,她第一次见到苏涿光。此番羞耻之事历历在目,虽说是自己主动献吻,但那也是她的初吻。如今半道会面,她毫无心理准备,他还将成教自己骑马的师父。 一时半会儿,乔时怜难以接受。 眼下她陷入了纠结。 不论如何,苏涿光是周姝特意为自己找来的师父,自己怎好推却周姝好意?周姝为自己送骑装,又寻良师,可谓诚心之至,连苏涿光本尊都请来了,若因她拉不下脸拒绝于他,岂不是辜负了周姝苦心? 片刻后,乔时怜咬咬牙,不就是学骑马么? 自己是死过一回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苏涿光难不成还会公报私仇,剜她一块肉? 其身后的苏涿光觉着奇怪。 为何她总是怕我?且她见到他似乎很是意外,难道不是她夜行东林,主动上前亲近他的马吗?那马鞍上刻有苏家标识,她总不能没认出吧? 事实还真与苏涿光所想有些出入。 乔时怜于东林见此骏马,先入为主,将之当做周姝的安排不谈,她一心顾着如何与这马亲近接触,目光未曾从马头及其脖子处挪开半分,根本没瞧其马鞍为何样,更别说那唯有巴掌大小的苏家标识。 眼下乔时怜想通并说服自己后,转过身强颜朝他一笑,“苏少将军教我骑马……” 她话至尾时,因心里仍有几分胆怯,以致声音愈发的小,几近无声,最后一字“吗”被风吞没。 故而那本是想客套相问之话,在苏涿光听来,成了她有求于他,让他教她骑马。 只不过令苏涿光不解的是,区区教骑马一事,为何她望向他的眼神,有种视死如归的感觉?他总觉得,她对自己有所误解,但他也想不通究竟是何处出了差错。 苏涿光思来想去,对那倚在马边的人儿道了一句:“乔姑娘,只是学骑马,不是上战场。” 乔时怜一怔。 他觉得自己怕了骑马?他竟这般小瞧自己。自己难道不是怕面对他吗? 苏涿光自是不知她所想,他已步近解开栓在树干处的绳。野风脱了受限的栓绳,当即兴奋长鸣,昂首扬蹄而起,惊落林稍月色。 他对此早有预料,本以为身边弱柳扶风的少女会被吓得花容失色,却见她目含辰光,定定望着野风,几许激动之情于其面上浮现。 乔时怜听周姝言,并不是能臣服于人、性子温顺的马便是良驹。相反,自古不少男儿爱之烈马,烈马虽是难驯,但生来气盛而不惧万事,警觉好动,更能接受新事物,从而学得更多,随主驰骋四野。 虽则这样的良驹,多是血性男儿所需,寻常人家驯马,择性情温良者为优。但这并不影响乔时怜对烈马心驰神往。 听说,苏涿光便驯服过一匹烈马,名为野风。其中如何驯得的故事,乔时怜未曾听闻,只是人人皆知,那野风于西北战场里踏沙扬尘,饮血啃骨,如此雄风于马中是为英豪翘楚,可惜乔时怜未有眼福得见。 眼见身前骏马初露高昂之气,马首衔过清光,衬出俊朗轮廓,与她方才亲昵的温和模样迥乎不同,乔时怜心脏不由得加速,反是兴奋起来。 这才是它的真面么?八面威风,气势赫赫。 苏涿光熟稔地跨上了马鞍,“上来。” 乔时怜始才从欣赏骏马之中回过神,接而她还在思索如何蹬着上马背时,她只觉脖颈一紧,眨眼工夫便被苏涿光提上了马。 乔时怜:“……” 他这把我当猫提后颈皮呢? 视野已高出平地好许,夜风吹拂,祛着灼灼燥意。 乔时怜已无心思与他计较,这般骑于马上新奇的感觉让她紧张又欢欣,一时让她忽略了身后还靠了个男人。 “驾。” 苏涿光蹬脚轻碰着马肚,野风便起步而行。 乔时怜当即由着力道倒在了苏涿光的怀里,她忙不迭抓紧缰绳,察觉后背尚热的胸膛,她这才意识到二人相贴的姿势,似乎过于近了些。 “专心点。”苏涿光提醒道。 “放松,腿不要夹这么紧。手也是,缰绳松些。” “目视前方,不要低头,你想撞树上?” “缰绳松些不是放着了,你想让它自己跑下山么?” …… 苏涿光确实算是严格负责的师父,诸如此类的话,乔时怜提心牢记着,一遍遍认真练习。 但对于初学者而言,这匹马,显然她驾驭起来过于困难。 譬如,此马好些次见乔时怜缰绳握得不紧,撒欢似的就往边上冲,让乔时怜慌张之下抱着苏涿光的手臂迟迟不敢放;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13节 又如,她明明拉着缰绳控制好了方向,此马不知见着了什么忽的兴奋起来,马蹄蹬蹬蹬地加了速,让措手不及的乔时怜心都要跳出嗓子眼。 不过她倒不会过于害怕,毕竟苏涿光在她身后把控着,她不会撞树上,也不会摔下马背。 只是不多时,她的腿根便被磨得疼痛难忍。她本想喊停,回过头见苏涿光不苟言笑的面容,她又把话噎了回去。 不能让他小觑自己。 “今夜野风心情还算不错。”苏涿光忽道。 “野风?”乔时怜讷讷地接过了话,“在哪?” 苏涿光:“…坐着的不就是么?” 坐着的?是…野风?它是野风? 乔时怜大脑短暂陷入空白,而不及她再细思这乌龙,一声轻咳从树影里传来。 那男人张口便是:“浮白,你竟丢下我,私会来了!” 第13章 13 、抓包 夜风拂露,葱蔚洇润里,乔时怜尚未见此道说话的男子现身,只是听得他话中“私会”二字,她当即慌张起来。 糟糕,现下自己与苏涿光同骑一马,孤男寡女共处,还逢夜时这种不合宜的时段,果真惹来了闲话。这要是传出去,届时乔家…… 她越想越觉窒息,前世那等结局反复闪过脑海,她不由得浑身绷紧,未留意腿处过于用力,弄疼了胯.下的野风。 野风当即狂躁不已,嘶吼着仰起马蹄,剧烈摇晃着欲把乔时怜甩下马背。 眼见乔时怜重心不稳,已直直往地上摔去,苏涿光忙不迭松开了缰绳,揽过乔时怜的腰身齐齐翻下了马背。 却因野风闹腾失控起来,蛮劲儿过大,苏涿光为护住怀里之人,只得横身在草野间滚了两遭,始才平稳住身形。 适逢季琛走至二人跟前,瞧着苏涿光匍匐在地的模样,强忍着笑:“你们……倒也不必行此大礼,我不过是个小小的监察御史,受不起,受不起。” 苏涿光:“……” 他真想提着季琛扔去野风马背上。 尚是埋头倒在苏涿光怀里的乔时怜听此话,心下更是恐慌。 这男子是监察御史?也就是说他有着监察百官的职权,像她这般不守闺训,败坏为官者家风的女子,他也管么?这岂不是撞了个正着? 乔时怜对官场之事了解不多,故而她把身为监察御史的季琛,理所当然地当作了前来捉奸的官员。 随着苏涿光站起身,她低头拽着他的衣袖,颤巍巍而立,噤若寒蝉地躲在他身后,不敢现出身来。 她已浑然顾不及腿上发疼的伤,一心想着现在这等情形,如何躲掉这位监察御史大人,保住名声才是头等大事。 可若是苏涿光直言出她身份,她无论如何也躲不了。 不过…这向来清心寡欲的少将军,应当会为着他的形象撇清此事,当着别人的面假装和她不熟吧? 但事与愿违,苏涿光只是撇了撇衣上泥尘,堂堂正正地望着来人,既没有打算离去,也没有出声解释。 乔时怜抱有的最后一丝侥幸就此磨灭。 苏涿光察觉身后的她发着抖,他微微侧过头朝她看去,见那脸色发白,似是极度害怕。 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被野风吓的?方才她不是还满脸激动地往野风脸上凑么? 季琛饶有兴致地端看着二人。他其实早就跟上苏涿光至此林中了,只是见到苏涿光竟破天荒的与一女子如此亲昵,同骑驭马,怎叫他不心生好奇?于是他藏身暗处,准备一探究竟。 但始终因林雾飘渺,他瞧不清苏涿光怀里的女子是谁,抓心挠腮之下,季琛终是按捺不住现出身来。 只不过他的出现好像把那女子吓得不轻,此刻她怯生生躲在苏涿光之后,不肯抬起脸来,季琛依旧不知这女子是谁。 故而他清了清嗓,悄然伸着脖子欲窥,“这位姑娘看起来有些面熟啊,不知是哪个府上的千金?” 话落时,苏涿光明显察觉乔时怜揪着他衣袖的手一僵,他这才知,乔时怜怕的非是野风,而是季琛。 季琛有何可怕?苏涿光不明,这满京城的人都与季琛结好,不乏佳人对他芳心暗许。除了那些死在季琛审讯里的恶魂,这世上,应当不会有人怕季琛才是。 虽是疑惑,苏涿光仍遂了她的意,身形稍侧,把身量尚不至他肩的乔时怜遮掩得严严实实。 苏涿光知他八卦心起,懒得搭理:“季怀安,你管挺多。” “我不就问问,你这么关心人家?” 季琛见其相挡的动作,意识到苏涿光有意不让他窥探女子是谁,旋即刻意缓着语调:“我可是见你们林间夜游,密意幽悰,郎情妾意…” 苏涿光打断了话:“说完了没?” 季琛知苏涿光耐性快要被他磨完了,便将目标放在了乔时怜身上:“这位姑娘何不露个脸,让在下瞧瞧,能和苏少将军一块的,究竟是何人?” 他今儿个还真就想刨根问底了。 乔时怜原本还在对苏涿光没把她供出来心生感激,听闻这监察御史不依不饶地揪着她问,她方平复的焦灼心绪又起。且他话中所述,分明是认定了她和苏涿光在此私会偷情。 她不确认来者是否在宴上见过她、听过她声音,是以她掐着嗓子,细声谶之:“我…我是少将军的贴身丫鬟…” 言罢,她轻扯了扯苏涿光的衣角,以示他帮她遮掩。 苏涿光垂眼,恰见她扬脸含泪的模样,楚楚可怜。 “这样啊……可我听说,浮白的贴身侍女,年约四十呢。”季琛说着,笑意直达眼底。 被拆穿的乔时怜心如死灰,这位监察御史大人果然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我新有的。”苏涿光面无表情。 他觉得他定是又着了她的道。 “哦,原来这样啊——” 季琛自是不信。这么多年来,苏家唯有那位侍女兰泽因苏夫人之故才得以近侍苏涿光,其余女子,苏涿光从不让之近身。 他露出别有意味的笑,这浮白身后的女子还当真有意思,能把浮白收拾得如此服帖。 不过可惜了,他最看好的是乔家的二姑娘乔时怜。哪怕知晓东宫对乔时怜势在必得,但私心来讲,季琛觉得美人就该配英雄,像苏涿光这种战功赫赫的将军,唯有第一美人乔时怜才与他般配。 一旁的乔时怜尚是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今夜之事算是蒙混过关了。日后她还是少和这位少将军往来才是,待别院刺客一事查清,她就另想办法报答他的恩情。 不如回府倾尽她的小金库,瞧瞧能否买些赠礼送到将军府去,就当还了他两世相助的情谊,从此两清,各不相见。 暗叹之余,她听身后一匆促步伐逼近。 “时怜!” 周姝的嗓音遥遥传来,拨开叠影。她越步而来,仓皇踏过草木,一个呼吸间便现于乔时怜跟前:“可算找着你了时怜,我还以为你走丢了,吓死我了……” 她晃眼见着其身侧的苏涿光,与不远处瞠目结舌的季琛,“这不是苏少将军和季大人吗?” 乔时怜化作雕像般,置于原地一动不动。 完蛋了,这下是真的完了。 她总不能当着周姝的面,说周姝认错了人,她不是乔时怜吧? “时怜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莫不是因为…”周姝见她站姿微斜,腿上应是有伤,加之其身上沾满草叶与泥,其目光落至她近处的苏涿光,忆及京中各种传闻,眼神忽凉。 “苏少将军,容姝多言几句。” 周姝拉着乔时怜的手,将她护在了身后:“时怜自深闺长大,不会武功,乔家对她知疼着热,生怕碰着磕着了半点。苏少将军若不知怜香惜玉,下次还是不要接近时怜了。” 她话中意思是他欺负了乔时怜? 苏涿光眉尾微挑,他若是不懂得怜香惜玉,方才从马背上摔下来,乔时怜已经折了条腿了,更遑论现在还能站着。 但他向来不会同人解释什么,他也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对于周姝这般气势汹汹想讨伐于他的模样,他便只是淡然点了点头,“嗯。” 眼前发生之事不过是几次眨眼的工夫,乔时怜尚是因暴露身份而心惊胆战,还未反应过来,苏涿光已点头认罪,她连忙朝周姝解释:“阿姝,苏少将军他…” 她还欠着苏涿光的恩情,如何能让他为自己背黑锅? 周姝权当她心软,不及听她说完,“时怜,这事交给我好了。你放心,苏将军和我父亲有几分交情,他不会为难我的。” “哎呀,你们这绕来绕去,不如让我这个局外人来说说如何?” 季琛方从震惊里回过神,若不是他掐了自己一把,简直难以置信。 苏涿光夜半私会的女子,竟然就是乔时怜!那日别院宴会上,苏涿光远远地就盯着乔时怜看,他们果然有猫腻! 季琛当然乐见其成,此番他说话间语气都悠扬了不少:“这我晚宴上,喝得有些多了。于是呢,就出来散散酒气。恰好,听闻林中有马蹄声响,我便来看了看。” “苏少将军正好在教乔二姑娘骑马。” 季琛见苏涿光疏淡的神色,他故意纵声拖着调,主动揽下“罪责”,“因为我大惊小怪,情不自禁地出了声,把专心学骑的乔姑娘给吓着了,然后,她就坠马了。” 周姝迟疑之际,乔时怜对她确然道:“是苏少将军护住了我。” 周姝松了口气,大大方方向苏涿光行了一礼:“那便是我搞错了,姝给少将军道个歉。” “不必。”苏涿光侧过身,仍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不过季琛这番解释下来,乔时怜此前的担忧也随之烟消云散。照他这么说,他是知道苏涿光只是在教自己骑马,并非是做私会这样的出格事,应当不会检举她。 待周姝领她回卧房的路上,乔时怜始才知,自己今夜是搞了什么样的乌龙。因她走错方向,一时之差始才有了后面之事。 - 一夜疲惫,乔时怜瘫软在榻上,方从周姝处得来了伤药敷在腿上。她觉得浑身像是散架了一般,也顾不及形象,四仰八叉地躺着。 骑马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也无可否认,她喜欢驰骋马背时的感觉。 香气袭人间,沐浴而归的周姝忽的凑近,“时怜,我悄悄问你一个问题。” 乔时怜偏过头望向她。 “苏少将军是不是喜欢你啊?” “这怎么可能!”乔时怜脱口而出。 他不因为之前的事找她麻烦,她就谢天谢地了。 “姑娘,苏少将军的小厮给您送来了一封信。”秋英于卧房外说道。 “这才分开一个时辰,已经送来情书了!”周姝笑得意味不明。 乔时怜:“……” 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14节 第14章 14 、身份 林猎是日,金光染翠,遣雾逐云。 周姝一早便挽发盘髻,着男儿扮相。为避免旁人瞧出端倪,她甚至将本是生得明丽的面容,以脂粉修饰了良久。 彼时周姝拉着梳洗完毕的乔时怜,反复问着:“像不像?像不像?” 她轻摆着玉面,神色似有紧张,自是问她像不像男子。 想来周姝虽是时常女扮男装,但以此参与皇家盛典林猎,还是头一回。比起以假作真、怕被人拆穿的紧张,乔时怜见她分明是在为能够参加林猎,一展英姿而兴奋。 是以乔时怜颇为配合地打趣她,“周公子,再这般拉着小女子的手,叫人瞧见了可不好。” “不逗你了。”周姝笑逐颜开,睨着窗外天色,“我看时辰也差不多了,先走了。等到了猎场,我再去寻你。” 乔时怜点头以应,待周姝走后,她始才拿出昨夜风来送至的信。 信上字句简明:明日猎场南。 看来苏涿光查到了刺客身份,却未在信上明说,是顾及她正与周姝同住。若真将整件事情和盘托出,一并写在信中,被周姝瞧见了,她也不便解释。 事关东宫与陷害相府千金,不论拎出哪件事都足以让人生惊。 乔时怜收好信,抬眼见秋英入内,端来早膳。 “姑娘,这是殿下特意吩咐伙房给您做的莲子羹。” 乔时怜本还有些胃口,闻及是秦朔的吩咐,她颇感厌烦地摆摆手,“我暂时不饿,端出去吧。” 秋英奇道:“姑娘近日可是和殿下吵架了?” 她近侍乔时怜左右,怎会看不出姑娘如今对太子的态度? “秋英,以后太子殿下的东西,能拒便拒。不能拒的,让我出面解决。” 乔时怜对其吩咐着,见秋英不解的面容,她微叹着气,“我不会嫁入东宫,太子殿下也非是我良人。你是我的贴身丫鬟,应当能明白我的意思。” 她是应该和秦朔撇清关系,一道提醒着自己身边的人。 秋英生来聪慧伶俐,见乔时怜决然面色,未问详情便已会意。想来应是太子做了什么事,彻底伤透了姑娘的心。既是如此,她这做丫鬟的,必要和主子同心。 随后秋英将莲子羹端出房,见太子的人还未走,便递上前欲还:“还请小公公送回去吧。” 那小太监面露为难之色,“这…” 秋英道:“小公公若是不知如何交差,便劳请转告太子殿下,我家姑娘从前是喜欢吃莲子羹,但一朝察觉那莲子苦涩,其心腐坏,惹来姑娘腹痛不已,病了好几日。自那时起,姑娘就不碰莲子羹了。” 这段话自是乔时怜交代,让她转述的。 - 行宫某处,秦朔负手立于檐下,那姿态倨傲,目光沉沉,睥睨万物,让伏跪在地的小太监不敢动弹。 “孤是那莲子羹?” 秦朔瞄了眼跟前的食盘,这些时日憋在胸口的闷气愈发难消。他不明白,乔时怜为何突然待他疏远了这么多。细想下来,近日同她之间的矛盾,唯有那方家女子闯入之事。 “殿下…”久德眼见秦朔处于将要发作的状态,赶忙上前欲劝言。 却不想他竟平复了情绪,反问久德:“那方家女子,可来了九暮山?” 久德思索半刻,答之:“是来了,但此次未见她与乔姑娘伴同。” “原来时怜是为了她,才跟孤闹脾气…” 秦朔低言着,转念时眼底掠过阴狠:“找个由头,把这方家女子赶下山去。” 久德一惊:“那方姑娘好歹是官家女子……” 秦朔冷笑,“意欲破坏孤与时怜的关系,图谋不轨,留她做甚?她该庆幸她是个官家女子,若她是个丫鬟,孤直接取她的命。” - 与此同时,乔时怜携秋英出行宫之际,远远瞅见天光泼洒的廊下,一道熟悉的身影挺立,是为风来。 风来步近后恭谨作了一揖:“主子怕乔姑娘迷路,特派我来带乔姑娘前去。” 闻此言,乔时怜不可避免地忆及昨夜之事。 只是那时她担惊受怕过甚,唯恐监察御史季琛知晓自己身份并揭发她,忽略了本该让她尴尬不已的乌龙事件。 自己怎敢把那座大冰山当作师父的?还同骑一马,亲昵相贴?甚至以为那功名赫赫的战马野风,性情“温顺”…她真当自己是九条命的猫,敢这般折腾? 她觉得呼吸有些窒塞,当下想起,她仍觉羞赧难堪。只恨她为着小命,还不得不与这苏涿光会面。若是前世的她,单是近来与苏涿光发生的种种,便足以让面薄的她闭门在家,消停个一旬半月才敢出门。 “苏少将军不参加林猎比试吗?”乔时怜忽想起今日的重头戏林猎比试,而苏涿光却为了她没前去参与,她心底生出愧疚之意。 他那样骁勇善战之人,好不容易有他擅长的领域可展露锋芒,又被自己绊住了脚。自己欠他的恩情,无形又重了些。 风来解释:“大家都争着往猎场里去,一人一马,加起来场面怕是极为喧闹,主子嫌吵。” 乔时怜:“……” 愧疚顷刻消散,她还是高估了苏涿光,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出头之事。 也是。年少成名,战功累累的苏少将军,又怎会在意皇家林猎的头筹? 及苏涿光现于花疏木郁间,枝头碎影落就不一的光点,尽数缀在他今日所着的鸦青锦袍上。他正牵白马而来,单手执剑,难掩其身凛然锋芒。 乔时怜见那马非是野风,其头颅低垂,行走间步态拘谨,不似野风放浪。 至他眼前,她不由得问:“野风呢?” “栓着了。”苏涿光把缰绳递给了乔时怜,“试试这匹。” 乔时怜在苏涿光搭手下独自骑上马背,这马确实比之野风好驾驭得多,不一会儿她就摸着了门道,掌控方向与速度并不成问题。 行至林深处,乔时怜见始终跟在身侧的苏涿光,暗生感激,他还惦记着自己学骑马之事。 “苏少将军从哪里得来这么温顺的马?” “捡来的。”苏涿光不假思索道。 乔时怜:“?” 捡来的?她虽然分不出马的品种好坏,但这马饰精致,瞧着便知非普通人家驯养。 这马自不是捡来的。 他今日出门时,遇着了季琛。彼时季琛顶着眼底乌青,兴意盎然地牵来一匹马,说是特意为乔时怜准备的,还嚷着要和苏涿光一道见乔时怜。 苏涿光二话不说,趁季琛用早膳的工夫,独自把马给牵走了。 当然,他不会向乔时怜透露其中详情。 故而他只得转移话题,“风来查到了那刺客身份。” 提及此事,乔时怜敛起了心思,“他是东宫的人吧?且是太子的贴身侍卫。” 想来那刺客能在别院来去自如,不仅是东宫之人,武功应当也不错。否则在苏涿光闯入别院之时,就应发现了他的身份。 苏涿光颔首:“此人名唤洛七,是太子近卫。” 虽则他不知太子近卫为何要害乔时怜,但他隐约觉得这事藏有隐情。 “那夜他逃离时使的轻功独特,但为着遮掩,近日他不曾使过。你咬了他一口,留下痕迹,而不少习武者有戴护腕的习惯,纵使手上有伤,也可借之挡住。” 苏涿光缓声述着,“不过此人惧热,他在京城时,确实以护腕藏住了咬痕。后至九暮山一路,他却脱了护腕。兴许是天气炎热,林中潮湿,受不住了。” “他卸去了护腕,说明他并不怕暴露自己。但不过半日,他又穿上了护腕。”苏涿光道。 苏涿光并不知,乔时怜至九暮山是她临时安排的。 是以刺客本以为可卸下防备,脱去护腕,却不想半途从太子那里得知,乔时怜依旧上了山,这才忙不迭将护腕再度穿上。 可她与这近卫并无仇怨,为何要害她?她猜,这里面定有着方杳杳的关系。兴许他就是前世公主府上,那个披着太子衣裳假扮秦朔的人。 思绪纷杂之时,乔时怜晃眼见苏涿光耐心候在旁处,她出声道:“此事还是要多谢苏少将军,待我回府,定报答少将军恩情。” 报恩?她想怎么报? 他侧过头望向马背上,一本正经说出报恩的少女。 帮他拿剑?她那细胳膊柔若无骨,怕是剑都扛不动。 帮他喂马?野风那臭脾气,怕是会把她踢出内伤。 或是…帮他解决季琛这个嘴碎怪? 苏涿光觉得这似乎可行。他昨夜见季琛看着乔时怜,只顾着咧嘴笑,压根没空说话。 不过,她好像有些怕季琛,这也不行。 左思右想之际,苏涿光未想出个所以然,索性又问她:“现刺客身份已查明,你打算…” 话未完,风来疾步赶到:“主子,有人来了。” 乔时怜心头一紧,正欲下马,却听低沉的嗓音传来,“别动,继续。” 继续?继续什么? 她怔神之时,见苏涿光轻拍了拍马背,即刻会意。 不论来者是为何人,她无需心虚。她堂堂正正,今日来此,只是借苏少将军的马练习骑术,并无出格之举。 旋即苏涿光留她于原地,孤身走出林外,遥遥便见泱泱侍卫拥护的中处,来者头戴紫金冠,身着朱红蟒袍,正是太子秦朔。 “苏少将军,真是赶巧。” 第15章 15 、对峙 猎场一隅,风吹林响,草木浮翠。 苏涿光长身而立,从容,镇静,好整以暇地朝太子稍一欠身。 在他人看来,苏涿光的态度可谓狂妄。 即便苏家父子有蒙圣恩,面见天子不必行叩首礼,他此番对太子的态度未免显得敷衍了些。但与之有过交集的,皆知他向来如此。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15节 秦朔信步而来,及近苏涿光跟前,他扫了眼周处草野,摇曳荫间,似有马蹄轻踏的动静掠过。 他目光挪至苏涿光面上,笑意不达眼底:“这九暮山林猎盛典,乃先皇在时所设,如今苏少将军不去猎场比试,却于此处骑马,兴致可真不一般。” 这言外之意便是苏涿光不尊先帝,蔑视皇家规训。 苏涿光不温不火:“殿下不也在此?” 秦朔讽笑:“孤只是听闻,苏少将军无意间拾到了孤的宝贝,故前来找苏少将军归还于孤。” 苏涿光哦了一声,“殿下谬听了,臣不曾见过。” 秦朔:“……” 他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这般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秦朔面上戾气渐显,“苏少将军,莫要同孤绕圈子才是。” 他沉声直言道:“是不是你带走了时怜?” 原本今日林猎,他便计划了带乔时怜一道入猎场。那林猎比试头筹他向来不在意,宫里何等宝物稀罕玩意他不曾有?他只想借着此机会与乔时怜独处,试图挽回她的心意。 却不想,手下来报,称苏涿光的小厮带着乔时怜出了行宫。 苏涿光面色不改:“乔姑娘有自己的自由,苏某从不强求于人。” 秦朔压制着胸中妒火,寒声切齿:“苏少将军,孤劝你识些好歹。与女子私会,传出去并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事。” 当今朝廷尤为看重为官者私德,便是若有官员狎妓,削职问罪是为常事。 苏涿光眼底终是掀起了一丝波澜。他语气平淡,掺了几许冷意:“殿下若真喜欢她,就别拿她的清白冒险。” “你在用时怜要挟孤?” 秦朔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那眼中阴狠彰显,态度强横:“时怜是这天底下不二的储妃人选,她迟早是孤的。所以为避免误会,日后你还是离孤的储妃远些为好。” 苏涿光不着痕迹地敛着眉,“不论乔姑娘是否为储妃,乔姑娘只是她自己,不是谁的私有物。” 秦朔听他话中左一个乔姑娘,右一个乔姑娘,不免觉得刺耳难忍。耐性磨灭之下,他顿步上前,森然目光压迫而来,尤为慑人,“你是在违背孤的意愿吗?” 苏涿光淡淡以应:“何不问乔姑娘的意愿?” 秦朔兀自一笑,眼神挑衅:“时怜与孤自幼相识,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孤无需确认她的意愿。” 话落时,忽闻身后的林子传来风来的惊呼:“乔姑娘!” 苏涿光当即转过身,须臾间没了影,唯留草木被风掠动。 - 一炷香前,乔时怜独坐在马背上,百无聊赖地在林中缓行绕着弯,风来和秋英随在其旁。 “风来,你可否知道一种香…能让人浑身无力?那香味很淡,应是木质香。”乔时怜忆及前世与那夜别院里两次出现的香,不由得问道。 风来沉思半刻,答言:“乔姑娘说的是软骨散吧。那东西是由紫虬木所制,寻常人闻了,会意识模糊,使不上劲。换作习武之人,中了此香只会短暂麻痹感官,出现方向错乱的情况。” 乔时怜恍然大悟。 也就是说,那日护在她身边的侍卫,定也中了软骨散。灯熄瞬间,侍卫下意识往她靠近,却一时走反了方向,才会和她分开。 别院那晚夜雨淋漓,场面一度混乱,兴许那侍卫自己都不曾发现着了道,所以未曾提出。 那位名叫洛七的太子近卫…看来得设法将其拿下,才能解开此事背后的种种。 她想,前世方杳杳害她是为了得到太子,那么如今呢?仅仅因为自己在别院与方杳杳撕破脸皮,方杳杳便痛下杀手?乔时怜觉得这其中并不简单。 她的死,究竟还能带来怎样的利益? 她追溯起前世她不愿面对的过往,她死后,储妃一位空置许久。空置的缘由非为秦朔有心追悔于她,而是各方势力对此挤破了头,让秦朔权衡之时悬而未决。方杳杳的出身,注定够不着储妃的位置,那这最终获利者也非为方杳杳。 这背后,一定有一个对储妃之位势在必得的势力。而她只因成了所有怀揣此等野心之人的绊脚石,就必须死。 可这势力又会是谁呢?如此费尽心思要除掉她,必是对权力渴求迫切,且其手里有能推上储妃之位的人。 她先是想到近来与她比较亲近的周家。周姝已至适婚的年纪,其本身也有意于太子,别院宴上精心筹备的献舞便可见一斑。但如果想要害她的人是周姝,这九暮山上,她都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 乔时怜正是出神之际,忽觉鞍下白马异动,紧接着她身形不受控制地往后一仰,便见白马不管不顾地往前猛冲了去。 秋英顿时慌了神,生怕乔时怜从那急速而驰的马上摔下来。她追着那疾奔的马,一面大喊:“姑娘!姑娘快停下!” 风来本是心不在焉地窥听着苏涿光那处的动静,他的耳力足以听得当下太子咄咄逼人之势,他不免为主子心忧起来。虽然太子没法拿主子怎么样,但终归太子是储君,若是得罪了,不见得是好事。 故乔时怜这边出事的刹那,他尚离了些许距离,反应过来时,发狂的白马已带着乔时怜钻进深林里,眨眼便只剩一个白点。 “乔姑娘!”风来亦急喊出了声,拼足了劲往前追。 前处,乔时怜伏在马背上,周遭往后倒去的树影愈快,她只得使出浑身的劲儿,艰难抓着缰绳控制方向,以免撞在树上。方才她试过了,马已然受惊,无论她如何做,都没法将马停下来,反是激得马儿速度越急。 此刻跳马亦不现实,马速过快,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仓皇跳下去必死无疑。 后背衣衫早已被冷汗浸湿,她按捺住心头蔓延的恐慌,强行让自己保持冷静,伏低着身以稳住身形,不至于被马甩出去摔死。她只盼着马能够力竭慢慢停下,她才敢从马背上下来。 但她听见耳畔传来一清冽嗓音,“小心!” 密林一端,尖利的箭矢逼近眼前,乔时怜忙不迭侧过身,哆嗦着手转了马头方向,始才与箭矢擦身而过。 身后兵刃交接的动静传来,她往后看去,不知从何处钻出了一群黑衣刺客,适才赶来的苏涿光与乔家暗卫正与其交手,此前耳边那道提醒,正是苏涿光遥遥朝她传声的。 现下情形不容乐观,她仍被白马带着一股脑往前,唯一能盼着救她的苏涿光却被突现的刺客缠住脚,离她越来越远。 不多时,乔时怜见前处亦有刺客身影重重,他们负刀携弓,围在乔时怜仅能通行之路,俨然将生路堵死。 乔时怜不禁心头生寒,为了取她性命,竟做到如此地步么?这可是圣驾百官俱在的九暮山。 她拔下髻上的发簪,心一横,狠狠扎在了马身上。接而马声嘶鸣震天,踏着马蹄直直往那群刺客包围里冲。 银光乍现时,血肉横飞,她来不及闭上眼,马血溅落在她面处。白马已被刺客斩断了腿,却又受惯性把她往前带着,与刺客拉开了距离。 乔时怜随之滚落在地上,浑身似是散架般发痛。顾不及脸上滑腻的鲜血,她咬着牙爬起身欲逃跑,可又如何跑得过身后的刺客? 眼见刺客将要追上,她折过身握着马鞭极力挥舞着,让本就掉以轻心的刺客猝不及防吃了痛,步子一缓。 “咻——” 一道箭矢射来,乔时怜匆促躲避之际,发觉那箭朝向她身后的刺客而去,箭矢没入肉身的微响传来,接着是为刺客闷哼倒地的声音。 “哪里来的毛贼,竟敢在此放肆?” 深青处,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乔时怜见一飒爽身姿步近,搭弦间弯弓饮羽,替她解决了举刀砍向她的刺客。 她眼框不由得发热,落下泪来。 是周姝。周姝说过会在猎场寻她,她真的找来了,还救下了自己。 “时怜,快躲到我身后来!”周姝一把拉过她护在身后,面色严峻。 数道黑衣身影窸窸窣窣从林中显出,此处设伏的刺客比她预想的还要多。 她本在林中射猎,却听闻这边异响,前来一探究竟时,竟见着乔时怜在被人追杀!幸而乔时怜用马鞭暂滞住刺客的动作,否则她也不敢保证,自己的箭能否及时救下乔时怜。 现下想来,周姝仍觉后怕。 只恨自己当时追一只警觉颇高的鹿,为避免吓走猎物,她将马弃在了另处,这下徒步于众刺客里,可不好逃。 周姝思忖下,对乔时怜道:“时怜,我的马在离这里不远的林子里,你往东行大约二里,就能找到。你现在赶紧往那边去,找到马,再回来接我。” 乔时怜当即会意,周姝是想独身抵挡这群刺客,让自己先逃。毕竟她在此处,周姝还要顾及她的安危,她只会成为拖累。 “阿姝,你等我。”她只觉鼻尖发酸,郑重点点头,咬牙往周姝所指处疾步而去。 第16章 16 、逃生 山间泥泞甚多,荆棘遍野,一道纤细身影跌跌撞撞奔于其间。 乔时怜喘着气,目光定然望着前方,纵使她的衣衫被乱枝划得残破不堪,细嫩肤上血痕累累,她半刻都不曾歇过。 她知她晚一分,周姝遇险的可能性便多一分。 终是在一郁青树下,乔时怜找到了周姝系在一旁的马。她如获希冀,赶忙费力爬上马背,拽着缰绳拼力往回赶。 为防她找不到回去的路,错失救援周姝的机会,她沿途皆有意留下了记号,也一道给周姝提醒着她所在之处。 前世她身陷绝望之时,无人伸以援手。这一世再处险境,有人救她,甚至愿意以命相护。乔时怜只觉拂面的风沙过甚,吹得她泪眼潸然。 马蹄踏响急促,林间落得的斑驳影里,周姝逃奔的身形撞入视野,身后的刺客穷追不舍。此番周姝脸色惨白,步伐虚浮,殷红不断从腰间伤口冒出,浸在玄色衣上而不显痕迹。 乔时怜心生惊色,紧忙勒绳把马转了向,俯身朝越近的周姝伸出手,“阿姝,抓着我的手上马背来!” 周姝点点头,一个跃身稳坐在了马背上,随即无力地靠在了乔时怜后背,抱住了她的腰身。 “驾——” 乔时怜挥鞭驱使着马加了速,她察觉后背被温热浸湿,空气中甜腥味越发浓重,她便知周姝的情况应是极为糟糕。 得赶紧甩掉这些刺客,为周姝处理伤势。 乔时怜加重了落鞭的力气,耳边呼啸风声亦烈。周姝起先尚有意识地配合乔时怜,随后渐渐意识模糊,整个人完全伏在了乔时怜身上。 直至林渐阔,身后紧追的刺客渐没了影,乔时怜始才发现她逃到了一处陡壁,往下是不知有多深的峡谷。 乔时怜本是骑术初学者,眼下她为了逃命不断提鞭催促着马,在急速之下想要及时勒马并不容易。她费尽全力勒住缰绳,却始终难以在坠崖前止住步。 深不见底的悬崖近在眼前,马蹄踏落的崖边碎石纷纷坠下,几无回音——一旦跌落其中,绝无生还可能。 乔时怜陡然折过身,抱着周姝跳马滚落在了山坡处。 - 猎场另一处,提剑赶来的疾影如风,是为苏涿光。 那剑身处血色未消,此前拖住他的刺客,无一活口。不是被他杀了,便是在被他抓住后服毒自尽了,根本未留下任何线索。 正当苏涿光循着草叶间的血迹追寻之时,杂乱的人影已聚于林中,多数是听到变故,闻风而来的世家子弟。 风来在其旁回禀:“主子,那些刺客都是死士。乔姑娘骑的马腿脚全被砍断,那处林地血迹甚多…不知是马的还是人的……但现场没有乔姑娘的踪迹。” 此前他追着刺客而去,在一处血腥弥漫之地见着乔时怜所骑白马的尸体,那马腿脚被刀砍断,再往前些,仍有不少血迹溅于泥地,故而是否只有马的血很难言说。 风来不免为她心忧起来。乔时怜被暗算以致失踪有他失责之过,他难以想象那般孱弱单薄之躯,如何逃得过刀光血影。 苏涿光眼底沉着辨不清的情绪,他简言应道:“我知道了。” 林中人影散乱,东宫侍卫破风而来,一路搜查着什么,显得格外突兀。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16节 风来瞄了眼东宫的人:“猎场出现刺客,林猎比试估计没法正常进行了。不过太子这样大张旗鼓找乔姑娘,其余人想不知道乔姑娘失踪了都难。” “那个近卫洛七呢?”苏涿光问。 风来答道:“自从查出是洛七加害乔姑娘后,我便派人盯着他了。今日他暂时未有异动,一直随在太子身边。” 却闻不远处一声嘶力竭之人,逢人便问:“你们有没有见过我妹妹?对,是乔二姑娘,你们可有看到她?” 乔时清已不复素日里温和自若的模样,那眼底血丝纵布,神情焦灼。 “乔公子,我们方才见到了乔姑娘…”一群结伴而行的女眷恰巧经过,闻及此,出声叫住了乔时清。 乔时清当即转过身,言语激动,“在哪?我妹妹去了哪里?可有危险?” 身处其中的方杳杳答道:“我和王姑娘几个本是在林中闲游,当时看到乔姐姐与一男子同骑。” 她所言之王姑娘,便是方才叫住乔时清的女子,尚书之女王令夕。 王令夕续道:“乔姑娘的马很快,我们都没来得及打招呼他们就走了,也不知去的何处。” 乔时清很快镇静下来,面色疑惑:“妹妹与…一男子?” 方杳杳点头:“我近来见乔姐姐对太子殿下冷淡,缘是因为…” …… “乔姑娘和我们走散的时候,分明是孤身一人,且马也断腿死在了林间。那几位姑娘是如何碰得的?且乔姑娘何来别的男子一道?”风来窥听到时只觉奇怪。 苏涿光:“眼见不一定真。” 至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时,苏涿光将猎场寻遍都未找到乔时怜。而此事经由一整天闲言酝酿,事情已不似初时传的那般。 “听说…乔家二姑娘来猎场,是为了和男人私奔。” “真的假的?可出现的刺客又怎么说?” “这不是为了掩盖二人私奔真相,制造出来的假象么?也可让刺客顺道阻拦追他们的人,两全其美。毕竟有人亲眼所见,乔二姑娘和一男子纵马离开了猎场。” 林中一众相传得愈盛,就连东宫对此亦不表态,变相印证了传言的可信度。 唯有乔时清每每听到时,便会怒而吼向那人:“你胡说什么?我妹妹才不是这样的人!” 但他每向人反驳一次,心底便多一丝绝望。 这样有污于女子清誉之事,发酵下去只会越来越严重。 方才他见父亲的脸色极为难看,甚至单独会面了太子。乔时清太了解自己父亲了,如果妹妹这件事照此发展下去,向来看重乔家名声的父亲哪怕最终把妹妹找回来了…也会暗中将她送出乔家。 而他身为乔家长子,无法违背父亲的决定。 乔时清攥紧了袖中的手,他恨自己找不到有力证据堵住悠悠众口。就连安排在妹妹身边的乔家暗卫也说,最后一次见到妹妹,是她在刺客身后骑马冲出猎场之样。 近来妹妹与太子的关系确实如方杳杳所言那般,难道…妹妹真的是心有所许,为逃太子而私奔了?想到妹妹临时相求他把她捎上九暮山,还有意瞒着太子,乔时清越想越觉传言合理。 直至手下来报:“乔大人,东宫那边传来消息,他们从刺客身上找到了乔姑娘买通他们的书契。” “什么…”乔时清颓坐在案边,终是接受了传言种种。 - 猎场外,山腰一洞穴里。 乔时怜背着周姝一瘸一拐地步入,小心翼翼地把她放置在了靠墙处。周姝身上横纵的好些伤口,乔时怜已简单处理包扎,只是周姝伤得过重,一时半会儿难以醒来。 乔时怜便独自寻着山涧,取来芋叶盛之,一捧接连一捧地带回山洞喂给周姝。 眼见暮色将歇,她不禁害怕起来。 她身上没有火折子,她也不会取火。现在更是因为一天未进食,她有些头晕眼花。 这山林里会否有吃人的野兽,何种果子能吃,何种草叶无毒,她一概不解,唯有勒紧了裤腰,一遍遍去山涧处取水,饮水充饥。 但此番她取水折返时,听闻山洞附近有人拂过密丛的轻响。乔时怜只见一黑衣刺客鬼鬼祟祟躲在林荫处,张望着漆黑的山洞。 竟追至了此地?乔时怜暗自生惊。 她不着痕迹地弃了芋叶,将怀里短刀摸出。这是周姝身上的刀,本是斩草辟路之用,今此却成了她唯一的防身之物。 眼下那刺客徘徊于山洞前,她陷入了难题之中。若是放任刺客进入山洞窥探,周姝必会被杀;而若是自己主动偷袭…她自己很有可能会被杀。 乔时怜死死捏着短刀,心脏不争气地加剧了速度。 她怕那刀子落在身上的疼痛,也怕死。但想起周姝那时义无反顾护着自己,落得浑身是伤,乔时怜猫腰往前挪了一步。 不论如何,她欠周姝一命。她不能让周姝白白死在因自己而起的祸患里,这样她余生难安。 乔时怜抿紧唇,见着越来越近的黑衣刺客,陡然蹭起身,举起短刀鼓足劲刺了去。 但这一下,便扑了空。 反应迅速的刺客躲了开,他发现来人后,不带犹豫地拔出兵刃往乔时怜砍去。 乔时怜在扑空之时便万念俱灰,她绝望地半伏在地,睁眼看着向她落下的刀锋,静静等待终结。 她知道,待自己死了,刺客便能完成任务离去,山洞里的周姝就能活下来。 还好,这一世算是没白死,还救了别人一命。心里的点点不甘,亦在这样的自我安慰里渐渐消散。 她乔时怜活的两世不负任何人,除了…那个人。 “闭眼。” 许是临死前的顾念,乔时怜恍惚中好似听见了苏涿光的声音,虽未反应过来,但她依旧下意识地照他所说般闭上了眼。 旋即身前再无别的动静,唯有让人欲呕的血腥之气渐渐弥散,她正欲睁眼之时,察觉一仍带着体温的衣袍罩在了自己头上,遮挡了视线。 “都说了闭眼。”他冷声重复。 乔时怜终得确认,来者是苏涿光。 但不及她爬起身,已觉身上一轻。她察觉自己是被苏涿光横身抱起时,笼在衣袍下的面颊瞬间滚烫,“你…你你做什么?” 第17章 17 、纵马 山林欲晚。 苏涿光穷尽山水寻到乔时怜时,唯见她发髻散乱,衣衫残破,污迹遍满,身上淌就的鲜红更是刺目得惊人。 偏偏就是这素日里拘谨又胆怯的女子,纤柔双手握着一把锃亮短刀,毫不犹豫地往那刺客砍去。 明明她的手颤抖得厉害,她的眼不断有泪涌出,她的害怕彰显无余;明明她那日郑重言之于他,她惜命,现在却是主动将命献给了敌人。 彼时苏涿光对怀中之人所问答得理所应当:“地上血很多,我抱你过去。” “我自己能走!”乔时怜驳道。 不就是地上有血吗?反正自己身上都那么脏了,踩过去也没什么。 却听他一本正经:“我衣袍太长,怕你弄脏。” 乔时怜:“…?” 他在说什么?她身上不是更脏? 苏涿光抱着她入山洞后,始才明白她此前异举,是为了护住山洞里的人。只是见到这传闻中与她私奔的男人,他觉着有些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苏少将军…快放我下来,这样成何体统?” 乔时怜已不知闷声对他说了多少回,待她拉下罩住头的袍子,抬眼见昏黄天光里,那人不为所动,好似听不到她说话一般,她只得恼怒地拔高了声:“苏涿光!” 默然跟在其后的风来闻此,不由得一激灵,他还是头一回听别人这么直呼主子大名。风来生出几分钦佩,暗叹道:不愧是乔姑娘! 苏涿光侧过身,淡淡道:“你确定要这么大声吗?” 只见山洞外已有禁军赶至,尚未发现此处有人。而此番她依偎在他怀里,若是她再放声,便能引他们朝这边靠近,一睹二人贴身相拥的暧昧姿态。 乔时怜:“……” 是他蛮横不讲理抱了她,怎么现在像是成了她和他于此偷情,不敢让旁人看到的样子? 苏涿光抬手拢了拢她身上的衣袍,将她轻放至地,眼神示意风来去招呼外面的禁军。 乔时怜顾不上跟苏涿光计较,径自走至角落里搀起受伤昏迷的周姝,“得赶紧回去请大夫处理伤势。” 随后禁军统领陆昇带着手下有条不紊地入内,确认人皆活着后松了口气,抬来担架把周姝置于其上。 陆昇见乔时怜满面关切地望着担架上的人,不禁回想起猎场里的传言。他并不认识女扮男装的周姝,今此循苏涿光发出的信号至山洞,发现乔时怜搀着是一“男子”,他对那传言也信了几分。 怪就怪在,苏涿光竟将自己衣袍给了乔时怜。陆昇瞧着少女身上披着的雅青锦袍,眼里满是意外。据他了解,苏涿光从不是怜香惜玉之人,否则也不会京中每有女子接近他,他便出手把人家吓得胆散魂飞之事。 却听苏涿光蓦地问他:“陆统领,我的小厮可还满意?” 陆昇始才收回瞄向乔时怜的目光,哂笑道:“苏少将军的近卫自是出挑。那群小兔崽子车轮战都没能拿下风来,回去后备受打击,这几日论及练武,比谁都勤快。” 苏涿光漫不经心拭着剑上血色,“我帮了你,你也要管好眼睛和嘴。” 陆昇:“……” 原来在这给他挖坑呢! “这几个都是我亲随,向来嘴严。” 陆昇无奈,谁叫他这个禁军统领看似职阶高,在皇城地位却略显低了些。 西北与东北之境,各有虎狼眈眈,苏家与周家分镇守边境,得来暂平之势,这两年未受外敌侵扰。这论功绩,他是比不上两家久经沙场之辈;论皇宫防卫,圣上有独掌的奉天军。如今禁军受各方势力挤压,地位大不如从前。 若非自己出身西北军营,他和苏涿光怕也难以谈上交集。 另一处,乔时怜见苏涿光步至眼前,问道:“我遇刺竟惊动了守在猎场的禁军前来,这件事应该闹得挺大吧?” 也不知猎场里的父母与长兄如何了,此等险事,他们若是知了,定也在为她着急吧? 苏涿光:“是我叫他来的。” 乔时怜:“?” 苏涿光竟有权调用禁军? 苏涿光对上她惊异的眼神,睨了眼不远处的陆昇,“他欠我人情。” 乔时怜松了口气,想来苏涿光当时知她在林中遇刺,便以她失踪为名托禁军四处寻她。不管如何,自己平安无事,乔家要是不曾知自己遇险,也省去白白担心。 苏涿光目视前处,眸中不易察觉的情绪闪过:“不过,确实挺大。”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17节 乔时怜顿住了步,腹诽着他怎么不一口气说完? 但见苏涿光绷着嘴角,神情严肃,面上恍有霜雪覆过,他的模样并非是有意戏弄自己,更像是此前未想好言辞。 同行返回猎场行宫的路上,苏涿光将白日里猎场所见,尽数述与了乔时怜。 他未隐瞒分毫,也没试图弱化那些伤人的恶言,只是把事情始末呈现在了她眼前。包括东宫对此的不表态,秦朔与乔相密谈后暗中撤了寻她的侍卫之事。 余晖渐没的山野里,他话落时,见她面上劫后余生的庆幸化作了沉郁之色,少女眼里几许烂漫在那一刻消得无形,失了光,唯有浓重的暗影。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那夜马车内,她以那般眼神问他:“少将军可知,女子若在这世上未能守礼,稍有差池,一朝便可被夺得性命?” 仿佛她真的在那样的差池里死过一样。 东宫、乔家…这就是他们待她的“呵护至微”?苏涿光不免觉得讽刺。 而乔时怜久久未言,她定睛看着林梢迷蒙,长夜将至。 又是这样。 在她被诋毁后,他们各自选择了对其最有利的方式去解决问题,从不在意她的感受,她的死活。在利益与权欲面前,她不过是牺牲品。 胸口堵得发闷,她踽踽独行于这条夜路里,又似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扼住她的咽喉,让她几近窒息。 她只觉眼角发酸,胀痛得难受,却是如何也哭不出来了。许是前世哭得够多了,泪流到最后也没能求得生机;又许是她早就对他们失望透顶,连着此生重回都不敢寄付过多感情。 她乔时怜重活了又怎样?只要世事人心未变,悲剧重蹈覆辙,不过朝夕。这一世在九暮山的猎场里,他们用最锋利的刀,再次把她杀死了。 忽有一瞬,她觉得疲惫极了。连着今日绝境求生得来的种种都让她提不起兴致,只觉生如嚼蜡,无味却又弃而可惜。 旁侧忽有竹哨声响,少顷远处传来马蹄声若鼓点,只见霞光潋滟里,野风踏过泥尘,驻足二人跟前。 “上来。”苏涿光翻身上马,向她伸出手。 乔时怜见黄昏晕影里,他郑重其事地问着她,向来漠然的眼中含了些许她不解的情绪。 陆昇识趣地在旁道:“我这边走回猎场尚有距离,苏少将军不如带着乔姑娘先行吧。” 似是瞧出她忧心周姝,苏涿光续言:“风来在,不会有事。” 旋即乔时怜搭着他的手,由着苏涿光把她搀扶上了马鞍。 乔时怜本以为他又想教她骑马,却是坐稳后,她察觉苏涿光从后揽过了她的腰身,他握着缰绳驱使野风驰骋起来。 遥岑出寸碧,山野尽于晖色揉成一团朦胧。迎面凉风簌簌,草清花香藏于其间,乔时怜胸中闷堵之感渐缓,耳畔传来苏涿光的嗓音。 “我少时心情不好时,就会纵马长奔。” 他敛下眼,望着她心绪不宁的面,“那些扰人的事,只会被困在原地,追不上马。” 他这是在劝解她的心结? 乔时怜闻言,若有所思地睨着远去的猎场,问道:“那你骑完马回去呢?” 苏涿光未答,扬鞭而起间已至九暮山峰顶,他勒马停立,俯瞰世间万景。 苍穹之下,浩浩天地尽览无余,极目眺望里,乔时怜见着自己生长了十余年的繁华京城不过一叶,更遑论她欲逃离的金丝笼,微渺得不见其影。 “去过别处,就不会再在意。”苏涿光始才答道。 乔时怜在抵达山顶之时,便知晓了答案。 世间辽辽,那所牢笼困不住她,里面的人也无法桎梏她。良景无处不有,她不是非要栖在原地那片林。 眼见熏风解愠,她眸中阴翳渐散,苏涿光捏着缰绳的手终是松了几分。 落日西沉,月出东山。 夜影徘徊里,苏涿光策马疾驰,带她越过了许多地方。即使视线昏昏,难窥林景,他亦是言语寥寥,但她觉得这样就很好。 在她陷入无助时,有人同她伸出手,就足够。 “你打算如何?”苏涿光问。 “阿姝现在昏迷不醒,我没有证人。更何况,她女扮男装混入林猎,往大了说就是欺君,我不能拿她来冒险。” 乔时怜知,只要传言中私奔的“男人”为假,此事便不攻自破。但她若是拿周姝洗脱嫌疑,便会把周姝置于风口浪尖,故她特意请求了陆昇瞒住周姝一事。 回至猎场行宫附近时,乔时怜心中烦绪已纾解大半。她由衷对苏涿光道:“谢谢你。” 她无声轻叹,这次又欠下了他恩情。 却是下马之时,不想踩着的蹬脚一滑,她攀着苏涿光的肩,抓着他的衣襟便往他怀里扑了去。 苏涿光接住她,觉着颈间露出的一截微凉:“…谢我不必扒我衣服。” 乔时怜:“……” 她站直身,凑上前替他拢好衣襟,又利落脱下衣袍还给他。 苏涿光只觉颈间残留的指尖温度久久不散,连着接过她递来的衣袍时,他仍有几分怔神。 她什么时候这么熟练为他捋衣襟了?连眼也不眨,她以前不是还矜持得不敢正眼看吗? 乔时怜只当他回了此地,依旧是众人眼里的冷面将军,连着话也不同她多说,故而她匆匆离开,径自走进了行宫。 不多时,一哭哭啼啼的声音断续传来:“乔姐姐同一男子私奔离开,是一众姑娘们亲眼所见,殿下怎的就给我扣上罪名,要赶我下山?” 呵,果真是方杳杳。 乔时怜缓着步,悄无声息地往其处走去。 只见方杳杳跪身在地,卑微乞求着她跟前背身而立的秦朔,哑着声:“乔姐姐现在都不知同那男人在哪里逍遥自在…”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彻响,破开寂夜。 方杳杳尚在茫然吃痛之时,抬头见掌掴她的人,正是归来的乔时怜。 第18章 18 、查问 月色如水,泼向庭栏处。 乔时怜居高临下地望着方杳杳脸上发红的指印,心头的畅快由着清风吹拂。 那杏眼盈盈含泪,在看清来人之后蓦地惊恐万分。方杳杳瘫坐在地,凝眸看向乔时怜,口中细声讷讷,“你…” 不及她说完,乔时怜抬手又是一掌掴,“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么?” 前世背叛,两次诬陷诋毁,这是她方杳杳应得的两巴掌。 秦朔闻声转过身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重归的乔时怜。见她青丝泼散,浑身褴褛,衣上血迹斑斑,他颤声唤着:“时怜…?” 但他始终没敢上前靠近。 乔时怜余光自是注意到了秦朔的反应,她侧过头,露出面上纵横的干涸血色,泼碎那张无瑕如玉的容颜,显得极为割裂,可怖。 秦朔见之,更是彻底驻足在原地,眼里闪过惊骇与一丝嫌恶。 乔时怜将这细微变化尽收眼底。 她暗自冷笑,她本可以回卧房梳洗完毕后再现身,但她觉得没有必要。现下猎场里谣言之盛,她早已失了那些所谓端庄知礼的名头,又何必再顺着世人眼光伪饰呢? 一旁的方杳杳反应过来后恼怒至极,她竟被乔时怜打了两巴掌! 但见秦朔在此,她瘪嘴啪嗒掉着泪,委屈着声道:“乔姐姐…你,你私奔未遂被抓了回来,为何要把气撒我身上?” 值此夜间,正是行宫晚膳毕时,陆续有着不少人往卧房而回。眼下乔时怜所在之地,恰是一众经由之所。闹出此等动静,已有好些人隔着距离偷眼打量,又碍于太子之面,没敢堂而皇之凑近。 乔时怜看穿方杳杳作态的心思,反问于她:“私奔未遂?证据呢?” 而不及方杳杳搭话,秦朔走了过来:“够了。” 只见秦朔捏着一长条软物抛至乔时怜跟前,嗓音带着怒意:“这是一众女眷从你和那男子离开之路上拾到的。时怜,你还想要什么样的证据?” 乔时怜垂眼看去,那是周姝的蹀躞带,是其女扮男装时所用。应是那会儿马背上颠簸,周姝不慎扯落了蹀躞掉在地上,被方杳杳拾了去。 对秦朔这般反应,乔时怜未曾觉得意外。前世他便可为着他的皇权利益弃她不顾,间接致她身死;今此谣言盛传、证据确凿之下,他又怎会信她? 他愤怒的不是她不承认私奔一事,而是她作为他心中完美无缺的储妃人选,出现了瑕疵,让他无法接受。 她从来都只是秦朔拿来炫耀、向世人彰显其情深的资本。 举众纷纷聚集于此,不多时,乔时怜便见各路官员杵立身后,其间私议落入她耳里。 “这…这不是乔家二姑娘吗?” “难道是被东宫给找回来了?可这模样…也不像是去私奔的啊?” “不是说她伪造了遇刺假象吗?兴许是故意弄成这般伤痕累累……” …… 乔时怜听着,也冷眼看着,她问之于秦朔:“殿下就不想知道,我是如何回来的吗?殿下不是已经撤了寻我的侍卫?” 被戳穿的秦朔难保面子,一众皆以为东宫对乔时怜情深,丢了她跟丢了太子的命似的,发了疯派人在猎场寻她。 却不知,东宫早已撤了侍卫。 多么可笑。 秦朔额角青筋纵起,他沉声反问她:“时怜…你同他人私奔出猎场,孤对此不追究放你们走,如今你怎还来质问孤?” 见他虚伪的模样,乔时怜只觉反胃,她按捺下不适,“我乔时怜有多大的能耐,竟能在守卫森严的猎场设下刺客?殿下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 闻言,秦朔目光森然,招来宫人拿出一纸,其上黑字,落款正是乔时怜三字,“这是你买通刺客的书契,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吗?” 乔时怜瞄了眼一旁悠哉看戏的方杳杳,心道原来后招在这里。她与方杳杳结好多年,方杳杳想要拿到她的笔迹进行仿造轻而易举。 眼下可谓是证据确凿,从私奔的“男子”,到买通刺客,皆要坐实她这私奔未遂之事! “殿下,臣有事禀报。” 陆昇上前:“臣今日酉时于九暮山南崖见刺客对乔姑娘痛下杀手,幸而臣及时赶到,乔姑娘才幸免于难。且乔姑娘伤势极重,皆是逃脱追杀时所致,并未有假。故臣觉得,这刺客许是为脱罪伪造了书契嫁祸于她的。” 陆昇捏紧了俯首相抱的拳,他可是答应了苏涿光要保下乔时怜,当下这些证据皆直指于她,对她极为不利。他只盼着自己的说辞能让太子心软几分,将局面扳回些。 秦朔看向陆昇:“孤问你,寻到时怜的时候…可有他人在?” “回禀殿下,乔姑娘身边并没有男子。” 她身边只有一个女子。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18节 陆昇悄然藏住话,心想着这也算不得欺君。 方杳杳惊道:“难不成那男子弃了乔姐姐而去?我们可是千真万确见着了…” 乔时怜冷不丁打断了她:“方杳杳,他日你若遇险,恰得好心人相救而逃,我是否也可大肆张扬你与他人私奔?” 方杳杳柳眉倒竖:“乔姐姐,现在人证物证皆齐…你怎还往我身上泼脏水?” 秦朔眸中闪过阴晴不定之色,“时怜,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乔时怜抿唇不语。 她不会把周姝供出来,哪怕是由着在场之人各种猜疑。 秦朔顿步至乔时怜眼前,“孤只是想知道那个男人是谁。若你真的不是同他私奔,孤找来他一问便知。” 乔时怜面不改色地看着秦朔,见他自嘲地笑了笑。 “还是说…那个男人比你的清白还重要?” 身后传来季琛的声音:“殿下,容臣多嘴。乔姑娘不愿说,兴许是另有隐情。试想,若有一不涉朝堂之人救了乔姑娘,乔姑娘本应对此心怀感恩,现下却要把那人道出,致其生活不得安宁,无异于陷人于不义。” 秦朔闭上了眼,试图平复着情绪。在陆昇为乔时怜开脱后,他不是信不过乔时怜,而是她陷入如此风波里,竟为了顾念那个男子不愿说出其人,他承认,他对此嫉恨。 猜忌之心一朝滋生,便一发不可收拾。即便乔时怜真如季琛所言,与那男子没有别的关系,但她这样维护那人,秦朔难以容忍。 她的心里怎可容有别的男人? 秦朔睁眼恰见乔时怜宁摧不折的眼神,心中妒火越发难止,他寒声逼问着她:“时怜,回答孤!那个人是谁?” 乔时怜倔着双眼,一言不发。 秦朔的耐性已被耗尽,那眸中阴狠乍现:“你不说,好,那孤也护不了你。买通刺客入猎场挑衅皇家威严是大罪,你想去牢里待着,孤成全你!” 他是狠了心,要逼乔时怜供出那人。 “殿下若要如此,我无话可说。” 乔时怜知道,那有着她字迹的书契是为铁证,要判她的罪再简单不过。除非秦朔按下此证,以伪造之说洗脱她的罪名,否则无人可救她。 真是讽刺。两世为人,最后把她葬送死地的,都是秦朔。 “救了她、与她同骑逃出猎场的人,是我。” 众声静默的一瞬,一坚韧似荆的嗓音破开,抖落几分夜色。 群人往两侧让开路,现出周姝步步走来的挺拔身姿。她仍旧穿着今日林猎的男装,那衣衫留有被利刃割破道道痕迹。这是她在卧房内苏醒后匆匆换上的。 乔时怜为之一怔:“阿姝?你何时…” 醒了两字还未说出口,周姝已至她身侧并肩而立。 周姝先是朝她投以安慰的目光,再端身对秦朔行了一礼,“听闻太子殿下在查问时怜今日猎场一事,因臣女也涉身其中,想来殿下一道问于臣女,会将此事查得更清楚些。” “周…周姝?怎么…”方杳杳已是被此反转惊得语无伦次。 围看之人里,王令夕终是撇开了母亲的手,从容走向秦朔跟前:“臣女亦有话欲禀。今日我们在林中所见乔姑娘身后的人,确实是周姑娘这番模样,衣裳、身形都相差无几。” 那时乔时清来问其妹妹下落,王令夕本想告知却被方杳杳抢了先。她虽见着马背上是为二人没错,但并不确定其是否为男子。即便那衣衫晃眼瞧着像是男装,但依着身形,向来严谨的王令夕难判男女。 在谣言不可控制之时,王令夕本想找太子言说心中猜疑,却被母亲屡屡拦下,告知她东宫之事休要掺和。 如今此等情形,她作为眼见的人证之一,若不能将所见真相说出于口,她心难安。 却不想回过神的方杳杳厉声驳斥她,“我们当时一同瞧见的,那马极快,你怎么看得这般清楚?” 乔时怜对此轻笑一声,“照你所说,当时马极快,我身后之人是男是女,你怎好似知得一清二楚,还如此确定?”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不由另生心思。 这传言之所以能毁其名节,不就是说乔时怜与一男子私奔离开猎场么?当下这“男子”若真是女扮男装的周姝,那传言之事便为子虚乌有。反倒是引起这谣言的方杳杳,有着故意陷害乔时怜之嫌疑。 方杳杳眼看着众人隐隐有倒向乔时怜的势头,她慌忙想要为自己解围,“我只是把所见的说了出来…哪曾想……” 但她还没来得及说完,另个清冽如霜的嗓音乍现,挑开局势。 第19章 19 、劫后 “本将军今日于九暮山南崖寻得乔二姑娘,当时她身边之人,确为周三姑娘。陆统领与我俱在,两位姑娘亦是由禁军一路护送回的行宫,未有他人。” 苏涿光睨着众人,疏淡目光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威色,“诸位,可还有疑?” 行宫一隅,人影攒动间,随着苏涿光至此,乔时怜于他身旁见到了她的父母与长兄。 看来,苏涿光已向乔家说明了此事经过。 “怜怜…” 乔时清一眼便瞧见了乔时怜遍体鳞伤的模样,他心悸之余险些冲上前,却因乔夫人目睹女儿惨状被吓得没能站稳,他又赶忙搀扶住了母亲。 乔青松面色镇静,他从容不迫地撇开围看一众,径自把乔时怜护在身后。他面向秦朔,俯身正欲言说时,一声传报让举众忙不迭跪下。 “陛下驾到——” 圣上抬手示意平身,而见乔青松长跪不起,“乔爱卿,这是何意?” 乔青松垂下面,缓声道:“陛下,小女今日于猎场遇刺失踪,与周家姑娘结伴逃生,却被人误传小女与男子私奔。” 乔青松再一拜身,言辞顿挫:“小女受苦良多,清白又遭人诋毁,微臣恳请陛下,为小女主持公道!” 一旁的陆昇适时上前:“启禀陛下,皇家猎场出现官家女子失踪一事,禁军责无旁贷,故而半刻都不得松懈,加紧人手寻到了乔二姑娘。臣所见,乔二姑娘自始至终和周三姑娘待在一起,并无旁人。” 陆昇瞄了眼受伤的二女,续道:“且两位姑娘身上都受了伤,臣带兵寻至时,恰见一刺客欲对乔二姑娘行凶。现下臣已将刺客的尸首带回,以待查证身份。” 却不想,周姝蓦地跪下:“陛下,臣女是周家周姝,臣女有罪。” 圣上有些意外:“你有何罪?” 周姝朗声道:“臣女今日为参与林猎比试扮作男装混入,有欺君之罪。而乔姑娘之所以会被人误会与男子私奔,便是因为臣女女扮男装,造就了此等子虚乌有之说。臣女不愿看乔姑娘因此被人污蔑,特此请罪。” 乔时怜见周姝屈膝的一瞬,便知她想要揽罪。 没想到现在最让她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乔时怜急着为她求情,一并下跪磕头:“陛下,臣女才蔽识浅,不知林猎可有不许女子参与之说?先帝特设如此盛典于九暮山,便是欲警醒时人,为家国忧患。周姑娘身为女子不逊男儿,投身林猎比试,怀有报国之心,其精神可嘉。若要论罪,还望陛下能够网开一面。” 其后周家老二见周姝请罪时,面色已变,他赶忙要上前为小妹求情,又被大哥拉住。周二顺着大哥的目光挪去,始才见得季琛已徐徐步至周姝身侧。 季琛唇角微勾,对圣上道:“臣以为,像周家姑娘这样的女子,巾帼不让须眉,更能让在场诸位男子自省而立才是。周姑娘还救下了遇险的乔姑娘,若是因此小事便要定周姑娘的罪,臣可要为周姑娘打抱不平了。” 圣上颔首,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亦明晰,他转而望向周姝,“先帝设林猎盛典时,确实未有不许女子参与之说。朕多年未见周家姑娘这样的女中豪杰,朕很欣赏。不过,今日之事…” 秦朔见圣上敛目沉思之样,当即会意:“父皇,今日有刺客混入猎场,实乃蔑视朝廷,极为可恶。儿臣愿为父皇分忧,此事交给儿臣去办好了。” 一众如何不知秦朔的用意?既然他主动要审这桩案子,依着他对乔时怜的偏爱,任谁也别想在此事里试图拉乔时怜下水。 秦朔对此案的主审权势在必得。 他适才见乔时怜望向自己的目光淡漠,眸中讽刺渐浓,他突的慌了。早知同她在一起的人是周姝,他又何至于逼她到那般地步? 这一切,不过是误会罢了。 他想,只要自己设法还了乔时怜清白,为她查明真相,找到真凶出了这口恶气,乔时怜便会感念他,和他冰释前嫌。 至于储妃之位,父皇是明事理之人,待此事风头过去,他依旧要她! 圣上瞄了眼秦朔,允了他所请:“也罢,此事就交由太子了。天色不早了,朕回去了。” 不多时,群臣散去。方杳杳自知理亏,从圣上至此便未敢作声,好不容易熬到了人散,她急忙夹着尾巴偷偷溜走。乔时怜未加阻拦,方杳杳此次没能得手,兴许可以顺着她找到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周姝也因伤未好,被其哥哥们带着老实回了卧房。临走时,乔时怜见周家大哥当场把混入林猎的周姝,和帮其隐瞒的二哥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 乔时怜搀起长跪于地的父亲,心头一阵酸涩涌过。若是前世父亲能同今此这般,她还会死得那么凄惨吗?她有所恨,有所怨,但始终因这幅血肉发肤受之父母,与十余年的养育、悉心爱护之恩,让她难生恨。 隔阂一旦生起,便注定了这横亘的心结难解。这些日同父母共处时,她只得强作无事。貌合神离,殊不知最难受的还是她自己。 苏涿光步上前,睨着乔青松面上的愧疚,不咸不淡地道:“乔丞相,我此处还有一些事需带乔姑娘至太子殿下处查问,还请您先回行宫歇息。” 乔夫人听罢为乔时怜提起了心,“怜儿她…” 陆昇随旁解释:“哦是这样,乔姑娘是我同苏少将军一道寻回的,现在太子殿下全权负责此事,所以需再问乔姑娘一些细节之事。您不必担心乔姑娘安危,等问完了,我会派人亲自送乔姑娘回去。” 乔家只得作罢,乔时清关心了几句乔时怜的身体后,同父母回了行宫。 秦朔正欲上前对乔时怜嘘寒问暖,却见苏涿光不着痕迹地越过乔时怜身侧,把她挡在了身后。 苏涿光:“殿下,今日禁军抓到了一个可疑之人。” 顾及陆昇等人仍在,秦朔耐着性子问:“哦?此人也和时怜之事有关系吗?” 陆昇挥手示意,其手下抬来一五花大绑之人:“今日禁军找到乔姑娘时,察觉此人在附近鬼鬼祟祟。乔姑娘所处之地,乃九暮山人烟罕至的南崖,这人是在刺客死后慌忙欲逃时被拿下的。臣觉得可疑,便带了回来。” 乔时怜定睛看去,被捆缚者正是太子近卫,洛七。 她始才想通苏涿光是如何寻到她的,缘是暗中跟着洛七来到了南崖,寻到了山洞。 此刻洛七匍匐往太子脚边靠近,口中哀嚎连连:“殿下…殿下救我,我是被冤枉的……我为了找乔姑娘至那里,哪曾想被禁军污蔑,当做了和刺客一伙的。” 季琛凑上前,重重叹声道:“这洛七尽职尽责跟了太子殿下这么多年,你们一上来就扣这样的罪名,真是胡乱冤枉人啊。” 洛七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般,“季大人所言极…” 话还未完,却见季琛笑意越盛,他悠扬着语调:“不如带回御史台吧,让臣帮殿下的近卫洗脱冤屈。” 洛七:“……” 他面上已无血色。若真去了御史台,可不得脱层皮?京中众人皆知,御史中丞审讯手段极为毒辣,从未有作恶者能从他手里逃生,被人称之“活阎王”。 乔时怜眼皮一跳,不知是否为她错觉,这季琛看上去像是只笑面狐狸,她总觉得那笑容有些瘆人。 但见秦朔还未表态,她先发制人对季琛行了一礼:“劳烦季大人了。” “那等回了京,让怀安带去御史台吧。”秦朔本就在思索如何补偿乔时怜,此番他对乔时怜的决定自是没有二话。 不过一个近卫罢了,能比得上讨乔时怜欢心重要? 而后秦朔还想强留乔时怜叙话,苏涿光插言道:“陆统领受乔家所托,查问完乔姑娘后就需送她回去。” 陆昇心头发毛,想着自己怎惹上这两个角? 但他亦只得硬着头皮,在太子愈发不悦的目光下,讪讪笑着:“殿下…乔相临走时特意同臣叮嘱了好几遍,乔姑娘才经此变故,想来也需早点回去休息。” “臣女告退。”乔时怜稍显淡漠地行礼离去。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19节 徒留秦朔捏紧了拳杵在原地,气得对着地上的洛七重重踢了一脚。 - 喧嚣渐远处,乔时怜默声走在回卧房的路上,旁侧苏涿光并肩而行。 其后是被季琛拉着落得远远的陆昇,虽则这禁军统领很是生奇,为何季琛瞧着二人的背影会如此兴奋? “给。”苏涿光忽递来一油纸包来的糖糕。 乔时怜愣愣地接过糖糕。一日未食,她确实饿了,却因变故迭生,她也没顾得及用膳。 她细嚼慢咽地吃着,恍神之时察觉苏涿光在盯着自己看,她面颊微红,试图转移话题。 “你适才把这糕藏在哪里的?” “…让季怀安带着的。” 原来他有留意到自己没吃东西。 舌尖化开的甜意渐浓,乔时怜觉得,苏涿光也并非她想的那样不近人情。至少他从未不信自己,也一直站在她这边。 倏忽风起,乔时怜鼓着腮帮,见风来稳步落至苏涿光跟前,低声唤道:“主子…” 苏涿光目光沉沉,仿佛在说:你最好是有事。 值此时候前来打搅,风来也很无奈,眼下他已是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风来咬了咬牙,“是…是苏将军找您……” 乔时怜忆及此前风来提及苏家有家训,接过了话:“既是如此,苏少将军请回吧。” 苏涿光:“……” 她这么想赶我走? 随后苏涿光离去,乔时怜在禁军护送下至卧房廊下。回房之前,乔时怜叫住了季琛:“季大人请留步。” 季琛折过身:“乔姑娘。” 乔时怜:“时怜斗胆向季大人打听一事。” 季琛捏扇一笑,“乔姑娘请讲,怀安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思忖良久,“苏少将军…喜欢什么呀?” 回京后,她定是要送谢礼至苏家的,而赠礼之事当然是得投其所好。 闻及此,季琛双目放光,他俩果然有戏!乔姑娘都在问浮白的喜好了! “浮白啊…他这个人比较无趣,没什么谈得上特别喜欢的东西。不过啊,我曾发现过浮白的一个小秘密。” “是什么?”乔时怜奇道。 第20章 20 、夜谈 夜色阑珊,疏影朦胧。 乔时怜于榻上辗转难眠,却闻旁处周姝的嗓音传来。 “时怜,睡了吗?” “嗯?” 乔时怜本以为周姝已歇息入睡,毕竟其伤势可谓不轻。而她浑身伤痕瞧着虽是吓人,但尽是一些皮外伤,简单上药处理后,并无大碍。 她关切道:“可是身上不舒服?” 却是过了半晌,唯有窗外风声徐徐,落叶簌簌。 不多时,周姝语气听起来有些低哑:“我有话想跟你说。” 乔时怜问:“是因为太子吗?” “对。” 昏暗之中,周姝面上的挣扎被漆夜掩藏,她揉拧着被角,似是忐忑:“我一开始结交你,确实是冲着太子去的…你待我一片赤诚,我可谓是居心不良,我……” 话未完,乔时怜接过了话:“我是知道的。” “时怜你…”周姝惊得欲从榻上坐起,又因伤口扯动,疼得倒了回去。 乔时怜连忙起身燃灯查看周姝伤势,所幸其伤口无碍。而望着周姝局促不安的面容,她坐于榻边,无声叹了口气。 她之所以知道,当然是因为在前世她与周姝为数不多的交集,皆发生在秦朔身边。前世周姝一心想要接近秦朔,却因献舞一事失利,后被方杳杳借她之手暗中针对,一直不得势。 乔时怜凝视着她:“阿姝,我想问你,你喜欢太子吗?” 周姝摇了摇头:“我对太子没什么感觉,更谈不上喜欢。但我想要入宫,想要成为大晟未来的皇后。” 她语调渐变强硬,一如平日里那般意气张扬:“时怜,在我小的时候,我也想同父亲那样披坚执锐。可偏偏我是女子,周家儿女哪怕是上战场,也有我的两个哥哥赴往前线,轮不到我。” “京中男儿没有我看上眼的,我不想嫁给他们,就此平平淡淡过完一生,这不是我想要的。所以,就唯有那一条路可走。”周姝缓缓坐起身,眼神渐变坚定。 乔时怜始才知周姝的野心,竟是那与至高皇权并肩的位子,也是她重生后一直想要逃离的金丝笼。 她低声喃喃道:“皇宫在我眼里…是座巨大的牢笼。” 周姝掀开被,握住乔时怜的手,“时怜,我要做的是皇后,是掌控牢笼的人。” 乔时怜抬眼看着她:“我可以帮你。” 周姝难以置信地望着她,朱唇翕合间却是无声,良久她才颤声确认着:“你…当真不怨我吗?你和太子……” “若是你心许太子,我作为你的好友,定不会把你往火坑里推。我同太子自幼相识,他什么样我再清楚不过。他比谁都薄情寡义,心中唯有自己和皇权利益。”乔时怜嘴角衔着苦涩,这是她用前世一命换来的真相,让她一度恨意难消。 乔时怜悄然藏住心头翻涌的情绪,对周姝认真言之:“阿姝,若要嫁人,我只想找一个真心待我、信我,遇事不会第一时间舍弃我的人。这样的人或许有,或许没有,但永远不可能是太子。” 周姝虽不知她与太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乔时怜那会儿提及秦朔,眼底掠过的厌弃却极为浓重。她轻拍着乔时怜的手背,试图安抚:“我明白了。” “所以阿姝要是想要,我真心愿意助你。” 乔时怜心头反是松了口气,她最怕的就是周姝对太子情根深种,然后遭受她这样的结局。 从前她以为周姝只是一时流连京城的漠上鹰,待繁华过眼,这只鹰便会振翅而归。想来,周姝也不过和她一样,都困身在这人世樊笼,无法自我抉择栖身之地。 既然逃不出笼子,就做笼子的主人,这便是周姝。 不管怎么说,如今她已下定决心相助周姝,虽则储妃人选最终是圣上敲定,但以圣上疼爱太子的程度,未免不会听太子一二。再加上周姝身为周侯爷嫡女,家世并不差。周姝差的,只是接近太子的机会。 而乔时怜想帮周姝,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前世她闻周姝身故的消息,是在周姝二十岁时。虽不知其中隐情,但眼下还有三年的时间,兴许在她有意改变之下,能够避免悲剧。 - 翌日一早,卧房门前可算热闹。 “姑娘,老爷想让您过去一道用早膳。” “姑娘,大公子说夫人想同您在行宫随处走走。” “姑娘,太子殿下又差人送来吃食,婢子已经帮您回绝了。” …… “时怜,你这可倒好,借由我躲个清闲,谁也不见。”周姝躺在塌上打趣着乔时怜,这不过半个时辰,乔时怜便以照看周姝伤势为由拒绝了所有人之请。 周姝的伤有随圣驾的御医照看,这还是周家大公子去圣上处求得的,根本用不着乔时怜操心。但周姝知此次猎场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一事,让乔时怜对乔家人有所抗拒,她也乐于为乔时怜做挡箭牌。 她细思这其中的种种,不由心疼着乔时怜。原来那盛宠之下生得极美的花,若是一朝不慎溅着泥泞,便会被养花者毫不留情地折而弃之。 乔时怜正倚在窗边,凭栏望着渐明的天光。倒也不是她故意摆架子,是她委实不愿面对他们。他们生愧也好,追悔也罢,她不想自找烦扰。 “姑娘…” 秋英的嗓音再度从卧房外传入,乔时怜蹙起眉:“不是说了今日谁也不见吗?” 秋英:“是陆统领的人,说昨日之事有了些许眉目,想同姑娘当面说说。” 周姝亦在一旁道:“说不定知晓了这幕后之人是谁?时怜不妨去看看。” 乔时怜思忖之下,带着秋英出了门,随候在卧房外的侍卫而去。 她总要知道暗害她性命之人是谁,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哪怕自己能够防得了方杳杳,真正的隐患却不是方杳杳。 不多时,穿过行宫回廊,金风细软,瑶台花深,幽幽焚香萦绕。 前处现出几位宫人的身影,及近了,庭院横生的枝桠撇开视野,只见一身着明黄衣袍的背影坐于亭间,正拨弄着香炉里的沉香。 太子?乔时怜顿住了步,忽觉不妙,危机感扑面而来。 引路的“禁军”侍卫往前躬身,“殿下,乔姑娘已带到。” 第21章 21 、相逼 阶柳庭花处,香烟缭绕间,乔时怜见到那道身影时,心头一凛,杵在了原地未动。 这侍卫是东宫的人而非禁军,分明是秦朔为了把她带到此地,特意设的骗局。 秦朔如今究竟还想如何?明明昨日厌她弃她的是他,现在花尽心思把她骗来的人,还是他。 “果然…还需借他人之口,才能把你请来。” 秦朔徐徐转过身,眉眼恣意含笑,对她遥遥唤着:“时怜。” 那嗓音含了几分情意,却是叫她听得欲呕。 乔时怜强忍着怒火,偷眼打量着四处,察觉秦朔已悄声屏退左右,连着秋英也被东宫的人带了下去。 看来,今日她是没法轻易离开了。 秦朔悠悠步下凉亭,朝她走来:“孤知道,你因昨日之事对孤心存怨念,甚至是恨孤。但是时怜……你也需知,孤也是被蒙在鼓里,并不知实情。” 她只觉可笑,他倒是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而他知了实情又当如何?前世她一片真心早已被他糟践,在她落难受苦时,秦朔从未向她伸以援手,反是把她推进深渊,两次。 她是该怨他、恨他。她苦苦挣扎求生时,他秦朔又在何处?是顾着与旁人颠鸾倒凤,还是顾着他不可触动的皇权利益? 乔时怜往后退着,语气坚决:“殿下若是找我来说这些的,时怜还有事,便先告退了。”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20节 却是转身之时,她只觉身旁倏忽风动,沉香袭人,旋即她的手腕已被越至身侧的秦朔用力握住。 她当即试图挣开,但那腕上的手随之愈紧,捏得她生疼,让她眼底不由得盈出泪来。 乔时怜蹙起眉,望着笑意不达眼底的秦朔:“殿下何意?” “孤何意?”秦朔轻嗤一声,他虽仍勾着唇,那笑却让她不寒而栗。 “别以为孤不知道,自你和苏涿光接触后,你就开始疏远孤,屡屡拒绝孤!昨夜你看着他的眼神就是证明……时怜,你还想骗孤么?” 闻及此,乔时怜觉得真是荒唐至极! 他竟以为她疏远他是因为苏涿光?见他满腔的自以为是,忆起他所为的种种,乔时怜心底的厌恶抑制不住地爬满脏腑。 乔时怜抿紧唇,“清者自清,殿下若要执意这样看待时怜,时怜亦无话可说!殿下只需要知道,在时怜百口莫辩,陷入危难之时,殿下从来都是把我放弃了的那一个!” 她压不住满腔怒火:“时怜无福消受殿下心意,还请殿下放过时怜,日后莫要在时怜身上白费心思!” 秦朔听罢眸中掠过几分阴沉,却是没有久久应言。他陷入沉思,对她的挣扎恍若未见。 少顷,他缓步将她逼进高墙边缘,魁拔的影子落下,覆着那张孤倔又柔弱的脸,其上泪眼朦胧,梨花带雨,他莫名生出愉悦之感,催发着他骨子里的欲念。 想要占有她,或是摧毁她…前提是,她必须是他的。 “若孤…非要强求呢?”秦朔低声问着她,而见她面上露出几分惊慌。 很好,她怕他,这样她就不会再逃了。 他是应该把她关进那金丝笼里,不该放任她于世间翱翔,惹来别的什么人觊觎。 若是从前,他还不会对乔时怜这般。但现在不同了,乔时怜的心已不在他这里,那么,他便要强取些别的手段…把她留下来。 “时怜,孤是真的喜欢你…” 所以你必须是孤的。 “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明白孤只想要你吗?” 秦朔俯下身,在她耳畔低语呢喃着,看似温情脉脉地表露心意,却让乔时怜毛骨悚然,她意料到了他将要做什么。 枝影晃动的天光沉沉,勾勒出眼前人越发浓重的笑意。她心下骇然,疯狂拉扯着推开欲抱住她的秦朔,在强力之下又始终显得徒劳。 “放开我…”乔时怜抗拒着,后缩着,唯有冰凉的墙体抵着她,挪不动分毫。 她知秦朔是狠了心要相逼于她! “苏少将军,苏少将军!”久德的惊唤破开长空。 秦朔尚未将软玉入怀,他紧紧捏着乔时怜的手腕,回头望向闯入此地的苏涿光。 久德呼声渐近,他正追着阔步入内的苏涿光欲拦,却是晃眼见墙边垂面瑟缩的乔时怜,心头一惊,故而没能及时拦住径直往前的苏涿光。 苏涿光不紧不慢地对秦朔行了一礼:“臣受乔相所托,帮他寻失踪的乔二姑娘。恰巧路过此地,听到了乔姑娘的声音,顾及乔姑娘安危,臣不得不闯进来查看究竟。” 乔时怜见苏涿光出现时,慌乱的心始才着了地。她凝住泪眼,心想着今日父亲根本没见过自己,哪知道她有没有失踪?分明是苏涿光为救她,临时编排的借口。 秦朔冷笑:“时怜在孤这里并无不妥,还请苏少将军转告乔相一声。待晚些,孤会亲自送时怜回去。” 他是铁了心要把乔时怜留下来,哪怕名不正言不顺,但他不在乎。 苏涿光不退反进,瞄了眼倚在边上抽抽搭搭的人:“妥与否,应当让本人来说。” “苏少将军。”秦朔加重了语气,不满之色溢于言表。 苏涿光面不改色:“殿下难道想让臣把乔相请来吗?” 言罢他不顾秦朔之意,稍侧过身让出路:“乔姑娘,请回吧。” “殿下…今日姑娘在这歇息够了,想来是该回去了…”久德小步赶来,愁容满面地望着秦朔。 不管怎么说,乔时怜好歹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哪能说扣留就扣留的?若是乔相闹到了圣上那边去,太子少不了被责骂训斥。 他为太子操心着,又甚为不解,往日里殿下行事虽张狂,但也算得上稳重得体,今日怎的突然为难起乔姑娘了? 秦朔捏紧了拳,即便心有不甘,百般权衡之下,只得放开了乔时怜,任由苏涿光带走。 乔时怜只觉腕上一松,如释重负,她忙不迭跟在了苏涿光身后,半刻都不愿停留此地。 出了庭院,行于林荫径处,忆及适才秦朔所为,她越想越觉委屈与屈辱。低头间,灼得滚烫的眸涌出泪,潸然而下,落在她的脚尖。 却是没留意身前的苏涿光已顿住步,她正正撞在他折过身的怀里。 第22章 22 、荷包 冷香隐隐,萦绕于怀。 乔时怜只觉鼻尖被磕得一疼,后又撞进苏涿光怀里的霎时,因重心不稳,她下意识胡乱往他身上抓去以作凭靠。 她回神时,见苏涿光胸口衣衫处淌了小片水渍,是被她的泪洇湿的。 她仓皇挪开面,赶忙拿出绢帕替他拭净,奈何那沾湿之处已是渗了进去,她只得用力稍使了劲。她想着苏涿光极为注重整洁,即便她此举看着像是无用功,自己也要把表面功夫做到位。 如此一来,她也算是从秦朔一事稳住了心神,没再继续为此前事委屈落泪。 苏涿光:“……” 她怎么总喜欢跟他的衣衫较劲? 今日他未着袍,穿得清爽,唯披一薄衫,此刻她的指尖隔着绢帕,亦切实触及着那衣下紧实,惹得那岿然不动的人眸中微光愈深。 他垂眼瞧着她近在咫尺,忽觉她身上淡淡幽香似是与以往不同,让他如中迷烟,难以集中注意力。 “嘶——” 直至听得一吸气声从身后传来,苏涿光回过神。 他侧过头看去,便见季琛以扇挡住了脸,嘀咕着,“我什么都没看见…非礼勿视……” 虽则那扇骨隙间,已见得季琛嘴咧成了弧形。 乔时怜僵住动作往出声的季琛看去,这才发觉二人此刻的姿态在季琛看来,便是她欲解苏涿光的衣衫,并对之肆意玩弄。 她微屈着手指缩回了手,忙不迭想要解释:“我…我……” 季琛一本正经地道:“乔姑娘你放心,我刚过来,这儿没人。” 乔时怜耳根连着脖颈唰地通红。心想着他果然误会她和苏涿光了! 季琛折身就走:“你们继续,我帮你们打掩护。” 乔时怜暗道不好,接着便要追上去好生解释一番:“季大人…” 但她方跨出一步,就被苏涿光提着后颈衣领拽了回来:“追去做什么?” 乔时怜闷声:“解释啊。” 苏涿光不解:“为何要解释?” 此刻乔时怜已见不着季琛身影,急道:“你名声都要被我败坏了,你怎么不着急的?” 季琛好歹是苏涿光的好友,自己闹出这般误会,往后苏涿光在季琛面前可不得被取笑?堂堂少将军,竟被她一个小女子当面“扒衣服”。 虽然这种事她不是没做过,但被人瞧见又是另一回事。 苏涿光:“坏就坏吧。” 他何时在意过名声? 乔时怜:“?” 难道因为他平时好友寥寥,早已不在乎所谓名声? 这么想来,苏涿光从小到大,除了季琛,似乎未曾听闻谁能同他说得上话。也难怪他如今冷冰冰的,看样子像是幼时就惯于孤零零一个人。 乔时怜不由得心生几分怜惜,她认识苏涿光这些时日并未觉得他有多冷情,京中对他的那些传言不全为真。 一旁苏涿光瞥见她的目光,觉得古怪。 这眼神…她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少顷,苏涿光挑开话茬:“乔相昨夜向将军府挑了几个武功不差的暗卫,回京后会随你左右。” 父亲居然去求了将军府? 乔时怜放缓了步子,唇畔衔了几分苦涩。 这京中皆知,将军府训出的暗卫可谓武艺高绝,非是普通的达官贵人可得。父亲这些年高居相位,身怀傲骨,从未放下身段去求过谁,乔家与将军府素来没什么交集,父亲却为了她的安危… 倏忽一瞬,她仿佛见着儿时还未官至丞相的父亲,虽是那背影高大挺拔,让尚幼的她难以追上,但他总会慢下步伐,笑着从袖中拿出备好的方糖,“就知道怜儿喜欢吃这个,爹爹每天都带在身上,这样怜儿就会追着爹爹过来了。” 后至绮纨之岁,父亲渐成了今此不苟言笑,严肃冷峻之样。他一心为着乔家与官权,甚至为了乔家宁可要了她的命。 乔时怜恹恹地望着行宫一阙,琉璃青瓦,浮翠流丹,似是尽化作了冰冷如铁的牢笼。她曾所得的盛宠,被锁在了那座牢笼里,在利益面前不堪一击。 人各为利往,这无可厚非。纵是集万千宠爱,她也不会是谁的第一顺位。乔时怜只是觉得,她想要有人信她,在她遇难时能站在她这边,仅此而已。 - 转眼是为林猎收官,举众下山返京之日。 林影摇曳,水木明瑟处,百官马车随驾暂歇于山脚。 乔时怜双手捏着她新做的荷包,叫住了苏涿光,“苏少将军。” 苏涿光正牵着野风于一山涧边,松了缰绳让马垂首饮溪。 她紧张地递出荷包,那底布与花纹皆是她费心所设。取之天青,恰与苏涿光气质相衬;添绣白马濯浪图,正适男儿意气,贴合苏涿光将军一职。 但这是她第一次向苏涿光赠礼,她当然为之忐忑。 “这…这个是我亲手做的,送给你。” 苏涿光回身望向她手中之物,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外,“荷包?” 虽有季琛提点,但乔时怜仍拿捏不准他的心思,故而她见苏涿光接过荷包后,续道:“季大人说你喜欢这个。” 话落时,乔时怜抬眼瞧去,明灿金光落在他略皱的眉心,偏显出些许冷意,往下那对未有波澜的眸淡淡一瞥,让她觉得无形间同他疏远了几分。 乔时怜:“?” 他不喜欢?可季琛说得信誓旦旦,不像是会骗她的样子。 那他是嫌自己送的礼太轻?这荷包不过是个开端,她也只想试探下,他收到她赠礼会有何反应,以便她筹备日后的还恩赠礼。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21节 她强颜莞尔,试图挽回局面:“时怜这些日欠少将军良多,说好了要报答你恩情,这荷包只是一点小心意,待我回京,定备上厚礼送到将军府上。” 乔时怜瞄了眼一言不发的苏涿光,末了又道:“少将军放心,往后时怜不会再前来相扰。” 想来应是近日她过于扰了他,他才表现得这般冷淡,顺道提醒她应该同他保持距离吧?毕竟苏涿光数次相助一不相干的女子,在他人看来简直是为天方夜谭。 却不想,苏涿光脸色愈发难看,那面上如覆霜雪,冷冽异常。 乔时怜心头一凛,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不必。” 苏涿光落下俩字后,拽着缰绳便往营地里走。 他生气了? 乔时怜不明所以,亦觉得莫名其妙,连忙追上他阔步离去的背影询问缘由:“是我做的荷包你不喜欢吗?我给你再做一个?两个…五个也成!” 可她见苏涿光脸色仍未有缓和,对她所言仿若未闻。 却听他冷声重复道:“再说一遍,不必。” 闻言乔时怜顿住步,心头涌出酸涩。 她望着他渐远的身影,下意识拔腿追了上去。 第23章 23 、送礼 山涧淙淙,时闻惊雀声。 乔时怜颓然行于林间,心头烦躁由着热风拂掠。她自是没能追上苏涿光的步子,索性独自回了营地。 她仰面望着空蒙雾色,无声轻叹,他这么急不可耐地想要和她划清界限么? 回到营地后,乔时怜恰巧遇到季琛,她至前问道:“季大人…若是苏少将军想要和一人划清界限,会是什么样?” 季琛尤为热心地为她解答:“这个我可太知道了。浮白这人,一言不合就甩脸色走人,天王老子的面都不给。他很少重复话,因为觉得没有意义,所以如果听到他重复强调话了…” “会如何?”乔时怜唇含苦涩,季琛所说的这些,她这不是全中了么? “说明他要么生气了,要么就是对这个人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心生厌烦,想要划清界限了。”季琛道。 乔时怜石化般杵在原地。 完了…苏涿光真的厌烦她了。 她闷闷想着,他好歹等她还完这份恩情吧? 不远处,树荫蔽日,太子秦朔立身于深青后,其面色沉郁,尤为狰狞。他紧紧扣住树干,嗓音渐而阴鸷,“苏涿光…又是苏涿光!” 方才他亲眼所见,乔时怜把她亲手做的荷包送给了苏涿光,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秦朔一拳挥砸在树间,雄劲之力抖落梢头枝叶。稍加思忖后,他沉声吩咐着身后的暗卫,“你快马加鞭回京,传信给母后。” “孤要将明年三月的赐婚提前,尽快把时怜要到东宫!” - 两日后,京城。 车轱辘的吱呀声掠过熙攘,一马车驻于将军府门前。 乔时怜掀帘而下,吩咐着两位小厮合力从车上抬下一木箱。那木箱足有半人高,缚箱的麻绳已将扁担压得微弯。俶尔只闻砰地一声,俩小厮抬着木箱放至了将军府阶前。 秋英瞧着那沉重的木箱,眨了眨眼:“姑娘,咱们确定要把这么多东西送到…” 她话还未完便见乔时怜郑重点了点头,接而秋英不禁为姑娘这些年积攒的小金库肉疼起来。 这从九暮山回京的第一天,乔时怜就心急如焚地往京中各商铺里钻。 那商铺里好玩的、好看的,中用的、稀奇的,尽被乔时怜买下,乔时怜可谓是挥金如土,一掷千金,把商铺各老板看傻了眼。直到乔时怜把出门带的银票花得见了底,足足买满了这一整个木箱才罢休。 秋英觉得,哪怕是为答谢苏涿光于猎场救命之恩,这也太夸张了些。且她听说,乔相亦为此事备了谢礼,只是还没来得及登门携礼至将军府,自家姑娘已经挑了这沉甸甸的木箱过来送给苏涿光了。 乔时怜瞥见秋英面带惊色,解释道:“那苏少将军喜怒无常,摸不准他喜欢什么的。我就只好把这些东西买了个遍,他要是喜欢就留下,不喜欢扔了便是。” “啊?”秋英心在滴血,这也太暴殄天物了。 不过姑娘这铺张模样,颇有着话本上那些国主为讨佳人喜爱,揽尽天下珍奇的气势…… 乔时怜长叹一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此前便听说苏少将军脾气古怪,不好相与,我这不得做全了功夫?我送我的,他要他的,并不冲突。” 因下山之时惹恼了苏涿光,她冥思苦想才得了这么个办法。钱财易聚,人情难偿,她算是体会了这其中滋味。哪怕苏涿光想同她划清界限,她也要把这份人情给还了才能心安。 离将军府不远的茶楼二层,窗扇半开,明光满座。 两道身影对坐窗侧,恰而得见将军府门前,乔时怜指使小厮抬着木箱入内的场景。 季琛把玩着手中未开的折扇,捻起扇骨往那门前指了指,对跟前的苏涿光道:“这我说,在木箱上系个红绸,打个花,能当做聘礼上你家求亲了。” 苏涿光:“……” 他挪眼望着那与将军府管事递出礼单的纤细身影,倒是有些意外。 季琛笑意更盛:“你说乔姑娘怎么想的?给你送这么多礼。我可是羡慕得紧,想我这二十多年来收到美人的赠礼无数,加一块也抵不上乔姑娘送你的这木箱啊。” 苏涿光若无其事地提起茶壶斟茶,“她说我脾气古怪。” 他可于此处听见乔时怜对秋英说的话,但不习武的季琛就无从听得了。 闻言季琛蓦地收了扇,深以为然:“乔姑娘说得在理。” 苏涿光:“?” “你把荷包的事告诉她,我还没跟你算账。” 见苏涿光眸底生寒,目光凛冽,季琛讪讪转移了话:“今日约你出来,是为着一件事。” 他压低了声:“我从宫中出来,听昭月公主说,皇后正在商议为太子选储妃一事。” 苏涿光哦了一声,冷淡的面容无甚变化。 “这京中谁人不知,储妃人选早已被太子内定。所谓储妃选拔的盛典,不过是依着礼制走走过场,顺带为太子添侧室。原本此事定在了明年三月,但不知为何忽的要提前了。” 季琛瞄了眼苏涿光不为所动的模样,少有的急了眼,他落下折扇沉声道:“我说浮白,你怎么还坐得住?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太子内定的储妃就是乔二姑娘!” 苏涿光敛下眼,抿了口茶。 难怪,陆昇今日一早便同他说,太子回京后草草结了猎场刺杀案,把罪责全推在了近卫洛七身上。 结案书上称,洛七觊觎乔时怜想要掳走她,才设计了刺杀逼其至险地,又偷了太子与乔时怜的书信伪造书契笔迹,散布谣言让一众误以为乔时怜自己出逃,使得东宫放弃搜寻她。 而太子这么急着结案,自是为了让乔时怜清白,这样她才能顺利成为储妃人选。 苏涿光回神过来睨着恼怒的季琛:“若内定便能成,你怎么还不是昭月公主的驸马?” 季琛气结:“你…” 旋即他咬牙切齿,一副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苏涿光:“苏浮白,这能一样吗?” 真到了那个时候,哪怕乔时怜不情愿,赐婚圣旨一下,抗命可是会牵连整个乔家。依乔时怜的秉性,她极有可能委曲求全。 - 天边暮色沉沉,余晖渐晚。 及乔时怜回到府中,她仍在纠结苏涿光收到赠礼后会否消气,忽遇管家送来了一封信,说是一自称风来的人送至。 乔时怜甚为疑惑,苏涿光这么快便解了气么? 她展开信,其上短短两行字,便让乔时怜如置冰窖。 第24章 24 、危机 月尽溶溶,万籁俱寂。 卧房内,数盏灯通明。乔时怜呆坐在榻上,双手抱膝缩成一团,浑然不知自己是如何在丫鬟们的伺候下沐浴更衣的。唯有信上白纸黑字反复浮现眼前,占据所有思绪。 “东宫将于近日进行储妃选拔,你若不愿,我可助你。” 储妃选拔,前世这事发生在明年三月。如今不仅提前了,还就在近日。 也就是说,她会被秦朔内定,届时接到赐婚的圣旨,她什么也做不了。 往事似走马观花,乔时怜仿佛一眼能望到余生尽头。她将在那座黑暗无光的,冰冷痛苦的牢笼里,耗尽此生。 她重回人间拼命去活,奋力去争取的一切,前功尽弃。 “若不愿…可助我…”乔时怜苦笑着念出信中后半句话,却是眉眼一弯,眸中泪落了下来。 “你要怎么助我…怕我下不去手,替我了结此生吗?”她哽咽着音,不知自己在问谁。 那信上字迹陌生,非是苏涿光所写。 她想,许是谁知晓她近来和苏涿光牵扯甚多,借用了少将军小厮的名头,给她送了这封信,毕竟管家是不识风来的。 如今苏涿光对她心生厌烦,怎会在这么短时间里给她送来信? 就算她这次硬着头皮去求得了苏涿光,他又要怎么才能帮她?在那皇权之下,任何人都违抗不得。说不定,他还会因帮了她惹来祸患。 此间身处灼灼夏夜,乔时怜却觉冷极了,她闭上眼,尽力抑制住浑身发抖。 这种慢性煎熬于长夜里,更像是一把摧人的刀,一寸一寸地缓缓扎入心脏,疼痛,窒息,让人绝望。 “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她睁开眼哑声问着夜色,极力咬着的唇畔传来腥甜,她又抬起手使劲捶打着薄被,心中万般不忿。 为什么重活了一世,她仍旧避免不了悲剧? 她好不容易逃开那座牢笼,她不要回去…她不要这辈子都困在里面! 举目间,她望着封闭的卧房,忽觉胸口发闷得难受。她颤巍巍站起身,蹒跚着步走至窗侧,却是想要推开窗扇之际,不慎碰倒了一旁的灯盏。 盏身翻落的一瞬,咣当声响引来了秋英入内。 “姑娘!”秋英忙不迭收拾着地上灯盏,所幸她来得及时,扑熄了未能燃起的火。 乔时怜颓坐在地,缩回了被火烫伤的指尖,那般真实的烧灼疼痛让她冷静了几分。 想要挣脱困境,唯有绝薪止火。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22节 她要想方设法断去她成为储妃的可能。 “姑娘…明日丽妃娘娘在宫中举办的赏莲宴还去吗?”秋英担忧道。 她不是没瞧出乔时怜回府后郁郁寡欢,只是那宫里的丽妃还是头一次向姑娘独自发拜帖,不好驳其面。再者,这种宴会氛围轻松,姑娘若去了兴许心情会好些。 “去。”乔时怜由着秋英扶回榻。 那赏莲宴,前世丽妃只是将拜帖递到了乔家,这次却单独邀请她,可谓情盛。她也知这变数出在苏涿光身上,宫中丽妃是苏将军的胞妹,亦是苏涿光的姑母。 东宫提前选拔储妃的消息应是出自宫中,兴许她能探听到别的消息,寻求转机? - 翌日,皇宫瑶光宫,碧瓦朱甍,雕楹碧槛。 乔时怜姗姗而来,见层层云纱轻幔间,廊下人影散乱,往来者多为贵胄女眷,亦有不少世家才俊,一众笑语连连。 殿内碧池微漾,粼粼跃金,映着各色莲花。 传闻当今圣上为博美人一笑,知丽妃喜莲,便扩修瑶光宫,筑了这方莲池,并特允每年莲盛之时,丽妃在此举行赏莲宴。 乔时怜漫不经心地望着清圆水面,比起不远处结伴相行的嬉闹,此处独她一人,算得上清净。 原本她知心好友便不多,前世因方杳杳万事伴她左右,她识得人虽多,往深了结交的只有方杳杳一人。如今想来,倒是方杳杳有意把她孤立在这样的环境里,挡住了所有想要和她深交的人。 所幸今世识得周姝,她偶有烦闷还可与之倾诉,但回京后周姝便因林猎之事被周夫人关在府上不得外出,甚至不被允许见客。故而她遇到储妃选拔提前这样的大事,她没法找周姝商量。 乔时怜凝着愁眉,黯然行于池边小径时,忽见一衣容华美的女子立身于莲池边,其旁两位宫女相随。 女子怀中抱着巴掌大的白兔,她正低头抚着柔软兔毛,发上步摇随风微晃。似是听闻乔时怜步近,她抬起眸,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其雍容气质不可方物。 “乔二姑娘。” 那声音倒是好听,似珠玉圆润,带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和感。 乔时怜请安,“丽妃娘娘。” 许是丽妃所在之处恰被重重枝影相掩,鲜有人察觉,否则这至赏莲宴的宾客们见到了主人,场面断然不会这般冷清。 “见你今日气色不太好,可有心事?”丽妃端详着她。 其实丽妃早在另处僻静林荫就发现了徘徊在莲池边的乔时怜,她刻意挑了个不会被宾客发现的曲折幽道至此,只为见上乔时怜一面。 “谢娘娘关心,时怜并无大碍。” 乔时怜搪塞着,今日她为了入宫赴宴,遮去憔悴,连着脂粉都上得比素日多了不少。但怕被看出端倪,她只好假作注视丽妃怀里的白兔。 丽妃莞尔:“乔二姑娘似乎很喜欢小白。” 乔时怜一怔。 这名字…小白,她下意识想到苏涿光,字浮白。 “小白就是这只兔子。它因生得可人,性子活泼,也曾受皇后娘娘喜爱。只是兴许它与本宫有缘,在皇后娘娘要它之前,它自个儿跑到了瑶光宫赖着不走了。皇后娘娘见小白认了主,便也不好再要回去。”丽妃笑得意味不明。 乔时怜蓦地明了丽妃用意,她在借白兔之争点醒自己。 ——想要摆脱赐婚嫁入东宫的命运,只需要在这之前把自己嫁出去。 她抬眸之时,唯见落落天光里,深浅红碧,莲池对岸一白袍之人伫立,是苏涿光。 第25章 25 、解释(含入v公告) 莲池对岸的苏涿光似有所感,亦侧过头望来,霎时与那淡漠生寒的眼神交接,乔时怜心神一紧,她本就因偷看而心虚,忙不迭地垂下了面。 须臾后,乔时怜再度看去时,对岸空空如也,仿佛此前对岸之人只是她的幻觉。 她莫名觉得心里也空落落的。 - 八角凉亭处,飞檐揽翠,藤萝摇晃着隙光。 季琛于其间来回踱步,终是沉不住气对跟前的苏涿光道:“你跟乔姑娘什么情况?昨天那么重要的事,干嘛让我代笔?” 那时他一心顾着储妃选拔之事,而后苏涿光愿写信传于相府助乔时怜,心急火燎的他也没未细思其中缘由。 苏涿光:“她忙着跟我撇清关系。” 他想的自是若乔时怜见传信的人是他,或许她会怕同他牵扯过多而不愿求助于他。若是季琛,说不定她还会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不过她找季琛,最终这件事仍会落在他头上,是以苏涿光并未觉得有什么差别。 故那封信,他是由着季琛写完递到相府的。 却不知,季琛未落款名姓,转头交给了风来,让风来去送了信。 季琛:“?” 好端端的,怎么就要撇清关系了?季琛似是想起了什么,顿时觉得有些不妙。 随后苏涿光简言同他提了从九暮山回京时,乔时怜送荷包的事。 季琛惊得从亭中跃至石阶:“你怎么不早说!” 苏涿光觉得奇怪:“什么不早说?” 季琛当即忆及那日乔时怜问他有关苏涿光的话。 彼时他权当乔时怜想要对苏涿光多加了解,增进感情。此番想起,季琛后背已冒出汗来,他说的那些话不是摆明加深了二人误会么? 眼下见苏涿光面无波澜之样,他恨不得拽着这人到乔时怜跟前好生解释一番。 不过季琛深知,照苏涿光的性子这是不可能的。季琛与他同处多年,从未见苏涿光为了什么服软,这人有着天生的倔脾气和漠视一切的五感,只怕把人给气没了他都不一定能意识到。 季琛简直要将后槽牙给咬碎了,他睨了眼苏涿光,拂袖离开了凉亭。 独留苏涿光不明所以地立于亭中,目光有意无意地飘往莲池对岸。 - 此间时辰,丽妃已离去,乔时怜尚在莲池处闲步,不时与前来搭话的女眷寒暄。但始终因她挂怀储妃一事而心神不宁,多数时候是在独自赏花发呆。 “乔姑娘。” 身后传来熟悉的嗓音,乔时怜回身看去,见季琛独自走来,她对其行了一礼:“季大人…” 自那夜季琛在秦朔面前为她解围后,她便不再对这位监察御史生畏。此后她亦了解,季琛性情随和,为人不羁,加之季琛待她又极为亲善,故此番单独相处起来,乔时怜并不觉得拘谨。 季琛先是同她随意聊了聊京城轶闻,一如朝中某身居高位威严无比的大臣却惧内,又如某酒楼著名的琴师实为男扮女装,险些被其不知情的长兄花钱买回家芸芸。 乔时怜静静聆听着,话至趣处时她也忍俊不禁。 季琛见她心神稍松弛后,始才将话一转,“乔姑娘…那日下山时,我跟你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嗯?”乔时怜才知,原来今日季琛找她是为了此事。 季琛言语微顿,“浮白这个人,其实不能看表面。” 提及苏涿光,乔时怜不由得耷下眸。她已把赠礼送到了将军府,从此不亏不欠,她也不会再去搅扰他。 但话既至此,她顺着季琛所言闷声问了下去:“比如说…” 季琛:“比如说,昨日你送了一整箱子的礼到将军府,他见后欢喜得整夜没睡好觉。” 乔时怜:“?” 她委实难以想象,欢喜一词会出现在苏涿光身上。那脸上除了惯然的冷漠与拒人千里的气质,她便没见过他别的模样。 季琛言之凿凿:“他生平朋友不多,也从没收过礼,所以他对此极为欢喜。” 乔时怜将信将疑:“那他收到荷包时缘何…” “是这样,他呢不善言辞,不知怎表达他很喜欢。之后听乔姑娘你说不再和他往来,他伤心欲绝,所以表现得比较异常…” 季琛双手拢于袖中,暗自掐了自己一把,真情切意道:“你别看他这副冷冰冰的模样,其实他爱慕你许久,只恨这些年为国征战沙场,没同你长相厮守。” 爱慕她许久? 耳边似有五雷轰鸣,乔时怜凝住了面容,朱唇微张,难以置信。 这样的事情好比有人告诉她,他能炊沙成饭,煎水作冰——根本不可能。 偏偏告诉她这消息的人是季琛,也许旁人不解苏涿光的心思,但季琛的话,向来能信上几分。 乔时怜心中一时百味杂陈,良久她才得以从这个消息缓过神,但她仍想不通,若真是如此,苏涿光怎会喜欢上她? 照季琛所说,苏涿光远在年少离京赴西北时就喜欢她了,那为何这么多年来他俩素不相识,唯有她重回的第二世主动接近苏涿光,他们才开始有了交集? 季琛见她满腹狐疑,知她所想,续道:“你想,两年前他回京时,乔姑娘正与太子殿下如胶似漆,所以浮白以为你另有归宿,悲痛之下只得把心思藏好,不让你察觉。” 乔时怜懵然地看着一本正经的季琛,虽是依旧觉得古怪,但逻辑勉强能够自洽。只是这前后种种,若是听听话本,或是见见别家长短,乔时怜还觉得可信,但如今这故事的角是苏涿光… 心绪游移之时,她听得季琛忽道:“若你有心自择良木,何妨不试试浮白呢?” 乔时怜深知,如今她不过是涸辙之鲋。 东宫突生的变故无疑是悬在她头顶的一把刀,她不知这刀何时会落下,刀锋会斩入她身几尺,而她亟待逃离刀尖直指之处,寻得保身。 她沉思半刻,侧过头对季琛道:“多谢季大人…我会好好考虑的。” 季琛听罢暗暗松了口气。 不管如何,二人此次误会加深,有他无意间推波助澜的成分,他这也算是把局面稍微扳回来了一点。只是今日之他同乔时怜说的话,但愿浮白这辈子都不要知晓为好,否则他怕是要被其大卸八块。 - 离晚宴尚有时辰,宫人们沿着蜿蜒的莲池畔设下长席,置上糕点与茶酒,以供往来宾客们赏莲时所食。 人影泱泱聚于此,乔时怜至前拈起一糖糕放入嘴里。那糖糕软糯可口,是出了这宫墙在外便见不着的特供,但她总觉得,这糕不如那夜九暮山上,苏涿光顾着她一日未食为她准备的油纸糖糕。 出神之际,身后传来男人的嗓音,“时怜。” 她蓦地心头一紧,连着手上糖糕都未拿稳,掉在了地上。 来人正是秦朔,他盯着慌乱给他行礼的乔时怜,忆及他走近前她神思飘忽的模样,他嘲道:“你还在念着想着苏涿光?” “殿下,念谁想谁是我的自由。” 乔时怜极力稳定着心绪,装作不知东宫提前选定储妃一事。这里毕竟是瑶光宫,众目之下料想太子也不会对她如何。 秦朔只当她上次在行宫里同他闹得不愉快,所以这回她见着他有些失态。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23节 今日秦朔看着心情尚可,他对乔时怜所言亦不恼:“孤知道你对苏涿光不死心,这几日顺道帮你瞧了瞧,这自诩清高不近女色的苏少将军,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乔时怜只觉好笑。 苏涿光是什么样的人,需要他来告知她? 秦朔不紧不慢道:“那夜孤见季琛为你求情,想来你也认识季琛。季琛的名号,不用孤多言你也知吧?京中风流之最,非季琛莫属,无数佳人芳心暗许,这样万花丛中过之人,他的好友怎可清清白白?” “殿下此行若是来给臣女编故事的,臣女没心思听。” 乔时怜左耳进右耳出,心想着他为了诋毁苏涿光,竟把季琛也诋毁了一遍。 秦朔叹声:“时怜,孤只是不想你被蒙蔽。” “臣女即便一日眼盲,但心不盲。是与非,臣女自会分辨。” 她想,她前世确实瞎了眼,但不代表她会一直瞎下去。 秦朔出奇的极具耐心,他低声问向她:“那你可知,苏涿光少时爱慕一女子不得,那女子曾送过他荷包,他日夜对那荷包睹物思人?” 闻及此,乔时怜忽的想起,季琛告知她苏涿光的秘密即是其对荷包情有独钟。 但她很快便否了秦朔的话,“殿下不觉得,这故事太过荒唐了吗?” 季琛说,苏涿光爱慕她早在他年少之时,他怎可能会有别的心仪女子?眼下秦朔不过是以为她心许苏涿光,想要捏造一些子虚乌有之事来挑拨她与苏涿光罢了。 秦朔侧过身,漫不经心地理着袖口,“时怜,你就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孤才会为你操心这么多。照你所说苏涿光不近女色,为何他从前与你未有交集,近日却屡屡相助于你?” 乔时怜已是懒于同他解释,她定然答道:“臣女不信他人所言,只信自己所见。” “这样啊——” 秦朔若有所思地拖长了语调,眸中玩味更盛。 他偏过头,极目于远处玉台花下,“那你瞧瞧那边,不正是你想要的所见?” 乔时怜慢条斯理地循着秦朔目光看去,神色蓦然一顿。 第26章 26 、求娶(文案内容) 错落天光里, 青枝影深,乔时怜唯见苏涿光背倚亭台朱栏处,怀中?一女子怯生?生?地环住了他的腰, 扬起娇颜与之?情切对视。 二人紧密相拥,温情蜜意。 她凝望着苏涿光许久, 确信自己没有认错人。 因为他腰间佩戴了她送给他的荷包,那绣样与图纹为她?亲手所制, 京中?找不出第二个与之?相似。 秦朔稍弯了腰, 于她?耳畔轻声问:“孤所言…是虚是实,这下你可判断清楚了?” 乔时怜抿紧了唇,一言未发。 纵使她?强作镇定,但依旧骗不了自己此刻心头翻涌的酸涩极为切实。 “时怜,孤喜欢你,也是真的想要你的心…” 秦朔趁热打铁, 在她?身侧款款深情, “孤与你相知十载,一眨眼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便能与你相守余生?…孤怎会容许苏涿光那样的人骗走你?” 奈何乔时怜无心在听, 其面上的失魂落魄更?加惹引着秦朔的嫉恨滋生?。 虽是如此,秦朔越发有着能让她?回心转意的把握,他耐着性子哄声道:“时怜,孤给你考虑的时间, 赏莲宴结束前告知孤, 你的答案。” - 半个时辰前。 暮色趟过水面, 潋滟成?霞。 长席边, 苏涿光择人影稀散处倒着茶水,心不在焉地望着莲池波光。眼见天欲晚, 他少有的有些烦躁。 她?还没找季琛求助么?难不成?…她?已是自暴自弃,觉得此事无可转圜,连着挣扎亦不愿? 不多时,苏涿光瞥见季琛衔笑步来,后者似是心情极佳。 他不自觉地拧起眉,因他心里清楚,以季琛的性子,若乔时怜向其求助,季琛会第一时间来告知他,但季琛处至今未有任何关?于她?的风声。 彼时季琛拎着一玉制酒壶至前,神秘兮兮地道:“浮白,我跟你说?,这百花酿是我方从娘娘那里求得的,要知道京中?一年酿得的百花酿屈指可数,若是留到晚宴上再喝,定会被他们分了去。” 话毕季琛取来俩琉璃盏,徐徐斟之?,“咱们趁现在先解个馋。” 苏涿光随意应了应,接过季琛递来的酒。 虽则他对美酒并不像季琛这般兴致盎然,但他也从不抗拒喝酒一事。加之?此刻他本就心绪不宁,顺道就应了季琛所请。 却?是在他与季琛欲饮时,见季琛脸色一变,旋即季琛仓皇置下酒盏于跟前长席,转身就走。 “不好,我见着昭月公主过来了。我避避去,你先喝着,不用等我啊。” 苏涿光:“……” 这季怀安一碰上昭月,跑得比兔子都快。 故此番徒留他百无聊赖地独饮起来,这百花酿比寻常酒酿味淡了好些,重?在花香馥郁,清冽甘甜,倒是合他口味。 苏涿光呡着酒,不时遥遥望着人群喧嚷处思忖着什么。 但酒过三?盏,他便觉不对劲。 他不知何时眼前景象渐渐模糊起来,远处云天与莲池尽融成?一滩流光,朦胧混沌,看不分明。 苏涿光皱起眉,他抬手扶着额角用力揉了揉,试图清醒过来,却?始终于事无补。 那醉意蓦地涌上灵台,猝不及防。随着酒意越发挥散,他更?觉昏沉。 酒中?自是没有迷药,他知是因这酒的后劲过大,让他醉了去。 眼下苏涿光已是没法思考,为何这百花酿仅仅三?盏便让他难以保持清醒。 他晃了晃头,微眯着眼望着前方歇凉的亭台,以内力控制着稍显不稳的步伐驰去。 随后他跌跌撞撞地倚在朱红雕栏处,垂首闭目养息,强行抑制住体内的酒力让自己不至于晕过去。 “苏少将军。” 少顷,苏涿光听闻一女子弱声唤着他。 那嗓音入耳,由着酒劲淆去了音色,他只能隐约辨出是一女子。 是她?么? 苏涿光睁眼欲看,却?还未看清来人,浓烈香风逼近,身前女子陡然向前抱住了他,紧紧环着他腰身。 他下意识生?出不适与排斥之?感。纵然他视野仍迷蒙,无法窥得怀中?女子面容,但女子身上的气息与她?迥乎不同。 更?遑论,她?不会如此主动投怀送抱。 ——不是她?。 苏涿光勉强支撑着还未缓过来的身体,猛地推开了女子,寒声道:“滚。” 换作平时,他不会这么“温和”。只怕这女子还未接近他三?尺之?处,他就已出手把对方吓得不敢再进半寸。 “苏…” 女子被推摔至地,听得其声轻颤欲泣,苏涿光眼中?杀意忽而浓重?,他沉声重?复着:“滚。” 他本是战场杀伐之?人,饶是他此时受酒力影响显得醉眼迷离,但那久经?沙场的血气仍在,只需展露半许,跟前的女子就足以被吓得够呛。 苏涿光不知的是,在他冷言呵退投怀送抱的女子之?前,乔时怜便折身离开了长席处。 - 与此同时,乔时怜正闷闷独坐在廊下。 她?想,季琛没道理骗她?,故而她?猜许是季琛搞错了人。苏涿光确实有心上人,但不是她?,而是秦朔所言多年前赠其荷包的那位,亦是之?前在亭台里与苏涿光亲密相拥之?人。 她?见后随意找借口甩掉了秦朔,心烦意乱地来到了此处。 这里偏僻幽静,如帘似瀑的藤萝沿檐而下,掩住灼目天光,将纷扰隔绝于外,也便于她?收拾着乱糟糟的思绪。 不论秦朔如何言说?,她?都铁了心不会嫁入东宫。但那时她?情绪低落,只想一人静静,也没顾得上当?即回答秦朔。 她?觉得失落,并非因苏涿光心许她?人。而是在丽妃与季琛前后点醒她?后,她?动摇了几分——想逃脱迫嫁东宫的命运,苏涿光确实是最?好的归宿。 不论是前世为她?收尸,还是今生?助她?的种种,苏涿光从未伤害她?半分,甚至在她?蒙冤落难时伸出手。 若苏涿光当?真爱慕她?、愿意娶她?,她?借此彻底断了东宫的念想,未尝不是件好事。 只是如今得来这样的答案,她?抱有的希望又?落了空。 形影相吊间,她?忽听闻苏涿光的嗓音传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 乔时怜抬起头,怔怔望着从藤萝疏影处显出身形的苏涿光。 他不是正和心上人密会么?怎会过来找她?? 她?纳闷之?际,随口答道:“想事情。” 却?见苏涿光径直走近,于她?身侧尤为自然地坐下,“想什么?” 乔时怜只觉奇怪:“…我为何要告诉你?” 她?总觉得眼前的苏涿光比之?平日有些古怪,但她?说?不上来是何处出现了差别。 不过当?下她?知他有着心上人,便不自觉地想要避嫌,同他保持距离。 她?方起身欲走,苏涿光拽住了她?的衣角反问她?:“为何不告诉我?” 乔时怜:“……” 他怎么有些无理取闹? 此番她?回过头细细端详着他,始才察觉他眼底酿足了醉意,看向她?的目光亦是朦胧。忆及他适才走过来时,步子略有虚浮,说?话语调亦显几分软绵拖沓,她?几乎可以确认,他喝醉了。 “苏少将军,你这是喝多了?” 言罢她?见他只着了件烟青薄衫,明明此前他还穿着他惯穿的白袍,她?不禁又?问:“你的衣袍呢?” 苏涿光眉梢微横:“扔了。” 乔时怜愣然接着话:“扔了?”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24节 难道也是像之?前他对她?一样,把衣袍扔给了他的心上人吗? 看来他偶然展现出近人情的一面,皆是来源于他的那位心上人。 乔时怜不知为何觉得心头微涩,双目也随之?黯然了几许,却?听苏涿光嗯了一声:“嫌脏。” 她?回过神,分外不解:“脏?” 苏涿光眉心紧锁:“别人碰了,脏。” 乔时怜低头盯着自己被他攥在手心的衣角,“这,这…谁还能…轻易碰到你……” 她?信她?那时所见,当?然是因为她?知晓苏涿光的脾性,若他不愿别人碰他,那女子根本没法接近他,更?谈不上与他亲昵。 故那女子定是他的心上人,他出于自我意愿才和其相拥。 苏涿光面有不耐:“喝多了,没留意。” 乔时怜瞧着他确实和平时大相径庭,旋即她?试探性地问出口:“你不是之?前还…和心上人花前月…” 但话还未完,她?便被苏涿光强行拉回廊下坐着。 接着她?只觉眼前一花,他蓦地躺下,卧在了她?腿处。 他阖上眼,嗓音疲软:“有些困,借你靠会儿。” 乔时怜:“…?” “苏少将军,这似乎于礼不合。” 他这何止是靠?他不由分说?地将她?的腿作枕而卧,此番她?只需稍稍往下垂眼,便能把他的脸尽收眼底。 往常因他生?得身量高拔,她?时时扬起脸才能看清他的神色,更?多时候则是不敢与之?正视,如今他以如此角度供她?任意探看,好似那藏于水面下的冰山向她?露出了其原本面目。 苏涿光对她?所言不为所动:“不会有人来的。” 言下之?意,就算不合礼,也没人瞧见。 乔时怜:“……” 他怎么越来越蛮横不讲理了? 风稍起,挽起垂落的白紫藤萝,晃动的花影覆在他不设防的面容处。 那双惯于淡漠的眼未睁,连着剑眉舒然,往下分明的轮廓线由着泼洒的光晕揉得模糊,撇去了凛然如锋的冷厉,她?生?出异样的感觉。 “苏少将军。”乔时怜低低唤了他一声。 “嗯?”苏涿光仍醒着。 她?凝睇着他别于平常的样子,鬼使神差的来了句:“你喝醉的样子…真可爱。” 苏涿光:“?” “乔姑娘,我只是喝得有点晕,不是痴呆了。” 乔时怜见他眉峰一挑,唇畔微动间道出的语气略有不满,她?忙不迭续道:“我开个玩笑!” 少顷,她?出神地看着苏涿光压着她?的衣裙处的褶皱,喃喃自语着,“所以你不会觉得和我接触…脏?” 沙沙风声里,可听得均匀的呼吸声。 他睡着了? 乔时怜悄然抬起手,指腹轻轻落在他眉眼、鼻梁,徐徐掠过。见他未有反应,她?不由得心跳加速,做贼心虚般挪开了手。 却?是缩回手时,指尖不经?意触到那唇。刹那相接的柔软让她?忆及那夜马车里须臾一吻,她?不禁为之?顿住。心神恍惚间,她?忽觉腕处一热,低头发现是苏涿光伸手捏住了她?的手腕。 “我…我不是……” 乔时怜紧张得结了舌,正欲慌忙解释,又?见苏涿光只是拉下她?的手放至其胸口处,未几便再无动静,一副睡得安然的模样。 乔时怜松了口气,瞄了眼自己被他抱住的手,嘟囔着:“这人怎么睡觉都不那么老实……” 罢了,自己和醉酒之?人计较什么? 她?静静望着熟睡的苏涿光,回想起之?前身处长席边见到的场面,结合眼下他的反常,乔时怜很快得出了结论。 “看来…是太子故意让我看到那一幕。” 若那女子真的是苏涿光的心上人,他喝醉之?时便不会有意来寻她?,更?不会扔掉和那女子接触过的衣袍。 如此看来,倒像是有人借苏涿光醉酒之?时趁虚而入。若届时真闹出什么关?乎失节之?事,在此宫宴一众目睹之?下,本就不省人事的苏涿光很难为自己开脱,只得为女子的失节“负责”相娶。 而自己先不论眼见了苏涿光另有心许,苏涿光如若娶了那女子,此后她?与他之?间就断无可能。这样的巧合,很难不怀疑是秦朔的设计。 不远处,树影婆娑下,季琛疾步而来,望着守在此处的风来急道:“可算找到你了,浮白呢?我问你浮白在…” 风来连忙打断,食指置于唇边,“季大人,嘘——” 他垂下首,压低着声对季琛道:“主子在歇息,有什么事我一会儿替您转达就好。” 季琛满面心切,他提着那酒壶至风来眼前,“这百花酿有问题!” 他方才离开长席之?时,无意间窥听到那百花酿另有玄机。他匆匆回到苏涿光所在之?处时,唯见一琉璃盏跌落在地,未有其人影。 “啊?”风来茫然不知。 季琛晃着酒壶,“我掂了掂,浮白喝了至少有两盏。但这百花酿,是昭月公主有意放在娘娘那里让我取的。我刚刚才知,这里头加了一奇草,可让酒在保持原有口感不变的情况下,使酒劲倍之?!别说?浮白了,找来一壮牛喂上一盏都能把之?放倒。” 风来讷讷道:“难怪…难怪主子那会儿说?他略有不适,让我守在这里不让别人进出。娘娘知晓后,也安排了宫人把守,劝阻欲进的宾客……” 季琛问道:“他现在如何了?” 风来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在…在跟乔姑娘睡觉…” 季琛:“?” 他白日产幻了?风来说?什么?说?浮白在和乔姑娘睡觉? 他循着风来身后被遮拦一二的光景看去,唯见微风掠影,藤萝交织缠绕的廊下,斑驳的光点描摹出二人相拥而眠的模样。 季琛扬唇笑了笑,侧身拍了拍风来的肩膀,“我走了,好好看着,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进来搅扰了他们。” 苏涿光醒来时,见乔时怜仍保持着之?前端坐的模样,但她?亦是睡得昏沉,紧闭的眼下疲态彰显,被脂粉掩住的乌青若隐若现。 他坐直身,眼见她?歪着头正要往旁侧的廊柱撞上,他眼疾手快地伸手放在廊柱处,由着她?额角撞进了他掌心。 而后他轻缓抚着她?的头,将之?靠在了自己肩膀,不料她?顺势贴了上来,抱住了他。 苏涿光身形一僵,垂眸见她?只是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入睡,且无意识地往他身上靠。 温香拂面,她?于睡梦中?,指尖肆意地在他身上抓来捏去,接着紧紧抱住他不愿撒手。 苏涿光无奈地瞥了她?一眼:“…到底是谁睡觉不老实。” 未几,却?听她?口中?呓语连连,幽咽堪堪,“我没有做过…我没有……” 梦魇了? 他略有生?硬地揽住了她?,把她?圈入怀里。 旋即他觉她?发抖得厉害,情绪尤为激动,他肩头处很快有着温热洇湿。 “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都不要我…” 她?究竟梦见了什么? 苏涿光默然良久才答了她?的话,“我没不信你。” 她?埋在他怀里,呢喃着声:“可我真的好疼…我真的好害怕…” “苏涿光…” 她?忽唤着他,沉沉低语似是叹息。 “嗯。” 苏涿光侧耳聆听着,但她?再无回音。 不知过了多久,乔时怜趴在他怀里陷入安睡,未有异样。 苏涿光始才收回心思,扫视着周处。虽然他依旧因那百花酿的后劲头昏脑胀,但比之?前好了不少。 至少现下他能够清醒地思考一些事情,比如那三?盏就把他放倒的百花酿绝对有问题;又?比如,他那会儿意识混沌时听到她?说?,她?见着他在和他的“心上人”花前月下。 看来,那半道出现的女子确实心怀不轨,甚至极有可能是故意让乔时怜瞧见而对他产生?误会的。 苏涿光思忖再三?,把她?抱起走出此地,吩咐着守在门口的风来:“去查今日接近我的那个女子是谁。” “是。” 风来恭谨答着,又?迟疑问道:“不过主子…这种事,不用猜也知是东宫那边……” 若是早些年,苏涿光被什么女子缠身倒还算正常,但自苏涿光冷面无情、不近女色的名声传了出去,京中?有心思接近苏涿光的,皆保持着可远观而不可近身的原则。 故今日宴会里出现的,极有可能是东宫的安排。 苏涿光:“我知道是东宫。” 风来奇道:“那为何…” 苏涿光敛下眼注视着怀里的人:“我要她?知道。” - 暮色初歇,瑶光宫偏殿内,苏涿光把乔时怜放在美人榻上正欲离开时,察觉那不安分的手又?再抓住了他的指节。 苏涿光:“……” 索性他回身坐于榻边,由着她?如此。 乔时怜梦见,自己又?回到前世身陷失节风波时,她?抱着母亲苦苦哀求,不愿饮下毒酒。 可是不论她?如何恸哭,对父母反复说?那酒喝了会有多么的疼,说?自己做鬼的日子多么难熬,他们都无动于衷。 她?拼了命想要跑出府邸,却?怎么也越不过那正堂大门。她?的身躯似是被什么用力擎制住,如何也挣脱不得。 直至她?见着苏涿光出现,听他说?,他没有不信她?。 她?才抓着苏涿光,逃离了那个噩梦之?地。 天地浮沉,骤雨瓢泼里,这是她?唯一能抓紧的东西。 她?下意识想要把手心握住的温热抱入怀,想要捂着、护着,却?一瞬觉察那东西陡然抽离。 一旁的苏涿光尚是独坐冥思时,而见她?蓦地拽着自己的手探往她?衣襟,触及那诡异柔软的短短须臾,他如受针刺,遽然把手从她?怀里抽出,转过身背对她?。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25节 他极不自然地僵着手指屈于袖内,那霎时相触的感官迟迟不散。即便二人此前有过不少肢体接触,但这般陌生?的感觉,让他难以集中?注意力。 乔时怜生?得纤细羸弱,他每每抱起她?可谓是轻而易举,但他亦刻意避免着不会与她?过多亲密触碰。至多便是他搂过她?如有素束的腰,多数时候,他只觉她?过于瘦,缩在他怀里像只小猫。 正因如此,他忽略了她?身为女子,处处埋藏着尽是可引着他心底难耐的火。 苏涿光回头望着榻处乔时怜,恰逢她?似是因他抽身的动静惊醒,二人相视间,他见她?惺忪的睡眼还含着淡淡潋滟,濡湿的睫毛轻颤,盈盈泪点似霰,拨动微光。 他想,她?确实担得起第一美人的名头。 此番乔时怜渐渐收了神,她?忆及梦里抓着的东西落了空,又?见苏涿光守在身侧,大胆的猜测随之?浮现脑海。 难不成?…她?梦里抓着的,确实是苏涿光? 她?对着他尴尬地干笑两声,“我适才…梦中?多有得罪,还请苏少将军见谅。” 苏涿光面无波澜:“那你可还记得说?了什么?” 乔时怜心中?一紧,“我说?了梦话吗?” 苏涿光颔首:“叫了我的名字。” 乔时怜哪敢把梦道出,只得胡乱扯着话茬:“想来是苏少将军天人之?姿,英勇神武,所以又?在梦里…救了我。” 苏涿光若有所思,“那我在你梦里救了你,你是否该还恩?” 乔时怜懵住。 他还没醒酒吗?怎么还这样不讲理? 苏涿光续道:“你送到将军府的礼还不够。” 偏巧屏风外,一宫女传来话:“苏少将军,娘娘让奴婢来告知您,晚宴快开始了。娘娘还问,乔二姑娘身体好些了吗?若仍不适,晚宴就留在偏殿歇息好了。” 乔时怜这才探看着身在之?处,“丽妃娘娘知晓你和我在…” 这不是摆明了要把苏涿光和她?凑一块? 苏涿光起身理着衣衫,“乔姑娘,你睡糊涂了吗?这里是瑶光宫。” 乔时怜反应过来宫女所言晚宴,瞄了眼窗外昏沉,倏然从榻上而起,“糟了…太子……” 秦朔言之?于她?,赏莲宴结束前要告知他答案。他这样试探,便说?明赐婚提前筹备的仪程已安排妥当?,现下只需要她?这边松口,嫁入东宫不过朝夕之?事。 她?必须要赶在这之?前向秦朔争取些时日。 乔时怜心急如焚地同苏涿光道了别:“苏少将军,我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了。若是时怜送的礼不够,改日我再挑些送来。” 苏涿光:“……” 他方才听得真切,她?是要去找太子。 - 及晚宴始,席设于芙蕖阁。 乔时怜晚了一步。 她?欲找秦朔时,便听宫人说?,秦朔得圣上召见,提前离开了瑶光宫。 如此一来,兴许秦朔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待见了圣上,赐婚的圣旨拟好,她?再无任何挣扎的余地。 她?心烦意冗地坐于晚宴里,耳边未歇的喧嚷更?是让她?燥意更?甚。 席间人影泱泱,身居主位的丽妃笑得温雅,正与众人打着招呼,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不远处的乔时怜越过,旋即她?侧过头望着近处季琛,见后者会意,勾着唇角回了个确认的眼神。 “你眼睛抽筋了?”苏涿光问着与丽妃暗中?示意的季琛。 季琛懒于和他计较,“乔姑娘都不看你,你真不着急啊?” 苏涿光淡淡扫了眼对席的乔时怜:“她?为何要看我?” 季琛气不打一处来,晃眼之?时见周家老二撇开人群,径自走向了乔时怜身侧,他轻咳了几声:“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这宴上青年才俊不少。” “喏,这不就来了。” 苏涿光顺着他目光看去,乔时怜先是对到来的周焉略感意外,少顷便同周焉说?笑起来,颇有一见如故的熟络。 苏涿光语气未有起伏:“周家的人,因为周姝吧。” “你懂不懂什么叫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季琛觉得,来日他若是一口气没上来与世长辞了,一定是被苏涿光气的。 事实亦如苏涿光所言,周焉步于乔时怜跟前主动示好,正是为的周姝。 “此次宴会小姝本是想来的,奈何她?一哭二闹三?上吊都没能拗过家母…最?后不得已,让我来跟乔姑娘赔不是。” 周焉生?得英俊,浓眉疏目,笑起来干净纯粹。 “阿姝好好养伤便是。” 乔时怜暂且搁置下心事,依着礼貌同周焉说?道起来。她?只觉他性子与周姝贴近,打起交道来极为舒心,故不自觉表现得亲近了几分。 “这是小姝为赔罪让我带给乔姑娘的东西。”周焉从袖中?拿出一锦盒,其里装有玉镯一只,那镯身莹白无瑕,流光剔透。 乔时怜接过锦盒,心头一暖,“那我先收下了。” 而此间季琛回过头,见苏涿光眉目凝然,神情严峻。 “浮白,浮白?” 这又?是怎么了?季琛唤他未得回应,尚是不解之?时,恰见珠帘云纱下,乔时怜正接过周焉递来的玉镯情景。 季琛咂舌:“不会吧…这么快定情信物都送了?” 话落时,苏涿光已转身步至另处。 季琛唯见苏涿光似是与风来交代了两句,不多时,便有周家仆从至周焉身后低头禀报了什么,旋即周焉向乔时怜作揖后匆匆离去。 季琛嘁了一声,“某些人啊,啧啧啧……” 眼见夜色沉沉,冷月无声,芙蕖阁内陆续有人离席。 乔时怜见坐于前处的苏涿光虽气定神闲,但那面色流露出些许不耐烦。好几次,他有意识地将指尖搭在盏身,却?不举杯而饮,很快又?再松开,分明因丽妃在前,他不得不做做样子。 他是不是也快离席回将军府了? 乔时怜觉得有些焦灼。 季琛说?他喜欢她?,可这样…他就会娶她?吗? 乔时怜不确定。 她?挼搓着袖口,忐忑不安地望着苏涿光的侧脸。依旧是那般疏淡冷漠,从不展露多余一分情绪。 那会儿季琛也说?,他好面子,恐怕不会承认爱慕她?的心思,所以让乔时怜莫要在苏涿光跟前提及季琛同她?说?的话。 弦外之?音,怕是需要乔时怜她?先于他打开话匣,主动一些。 可她?要如何才能让他娶自己?只恐待这赏莲宴一散,苏涿光回了将军府,东宫那边很快就会传来赐婚的消息,她?便再无机会赶在秦朔前另择良人而嫁。 半晌后,随着丽妃回了寝殿,席上宾客三?三?两两退去,乔时怜余光瞥见苏涿光稍动了身,心尖一凛。她?连忙从席位上站起,径自往苏涿光席位而去。 “苏少将军。” 她?鼓足劲叫住了苏涿光,却?觉胸腔处心脏跳动得剧烈。 苏涿光安坐于席,不动声色地侧过头看向她?,面上静如止水。 她?定定与他目光交接,字句真切地问出:“我可以嫁给你吗?” 须臾间,乔时怜已听不清四周群宾喧闹,唯有胸口心跳扑通作响。她?一时紧张得浑身血液僵住,手心冰凉。 举众喧哗,宾客尽望向乔时怜,惊于她?的胆大妄言,更?有举步离席的人闻之?驻足看了过来。其间不乏欲瞧个热闹,目睹这极具戏剧性一幕的,又?或是饶有兴致期待着苏涿光回应的。 苏涿光捏着盏的手一顿,酒液微晃间,那嗓音清冽如霜:“不可。女子向男子求婚,成?何体统?” 话毕,引来一众哄笑戏言。 “第一美人都没法入这清心寡欲的将军眼啊!” “听说?九暮山猎场上苏少将军救了乔姑娘,这不就以身相许了?” “恩人是谁不好,偏偏是苏少将军…乔家姑娘的算盘是打空咯!” …… 乔时怜听他拒绝得果断,耳畔亦充斥着宾客们的嘲弄之?声,她?不免羞愤难堪,面颊霎时生?出红霞,连着耳根与脖颈晕成?了一片。她?只恨自己没生?得羽翼,可以当?即从芙蕖阁的高台遁走。 这出闹剧将她?一下打入了深渊谷底。 果然,哪怕他有爱慕她?的心思,他也是不愿娶亲的。 眼下可谓颜面尽失,她?不仅因自己当?众求嫁被拒而惹来笑话,还只得另寻他法,需赶在东宫有所准备前断去成?为储妃的可能。 乔时怜深作呼吸,对一众异样目光与取笑视若不见,强作镇定地往阁楼外离去,却?是经?过苏涿光席前时,一修长如琢的手伸出,拦住了去路。 苏涿光语气如旧淡然:“去哪?” 乔时怜不明所以,又?因她?本就心绪烦闷难解,回话时不免带了几分怨气:“不走你还想干嘛?” 还想继续看她?的笑话吗? 她?言罢回头,撞上苏涿光的凛然目光。 却?见他站起身,从容理着衣襟,郑重?其辞地对她?说?:“明日一早,我来提亲。” 顷刻满座寂然,鸦雀无声。 乔时怜在听清他所言后极为诧异,她?讷讷道:“你说?什么…” “乔姑娘,明日一早,苏涿光会去相府提亲。” 苏涿光重?复着话,那嗓音掷地有声,亦是让芙蕖阁的宾客在瞠目结舌中?又?听了一遍。 只闻咚地一声酒盏落地,席中?不知谁因迟迟未从这场面回过神来,不慎松开了手中?盏,紧接着众宾沸然,惊声与议论如浪潮般乍开。 不远处,红木嵌玉的屏风将席中?喧闹稍隔。 季琛歪着脖子从薄纱间窥探着苏涿光与乔时怜,他喜不自胜地回过头对静立一旁的丽妃道:“我就知道!他俩能成?!” 丽妃虽面上亦喜,但那遥望着乔时怜的目光却?掺着疑虑:“能让乔姑娘一个女子当?众求娶…看来,她?是真的极不情愿嫁入东宫。” 季琛一心尽在喜事之?上,闻此言,他敛了几分笑意。 丽妃神思飘忽:“本宫知晓涿光身边有这么个姑娘能与之?相近时,曾有心找昭月闲聊,问及这位乔家二姑娘。昭月毕竟是太子的胞妹,与乔姑娘也算得上相熟。”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26节 季琛奇道:“如何?” “她?无意间提过一事,乔姑娘少时痴于琴,亦颇具天赋,曾瞧上西域商人带到京城的松落幽阑琴,那琴是隐世宗师所制,多年前因战乱流落北蛮人手里,今被西域商人带到京中?。因琴珍稀,西域商人要求竞拍者需抚琴于众,一展琴技。” 丽妃顿了顿,“乔姑娘本势在必得,最?后却?始终不敢于一众生?人面前献技,错失了竞拍名琴的机会。” 季琛恍然:“难怪听闻京中?第一美人琴棋书画样样俱全,见之?者皆赞口不绝,却?少有人幸得一睹。原来乔姑娘竟是如此面薄。” 丽妃玉首轻摇,她?喃喃道:“今此做到这种地步,也不知是东宫把她?逼得太甚…还是她?太过信于涿光…” 季琛不以为意,“良缘得成?便是好事,又?何必多得顾虑呢?” 丽妃温温一笑,“你啊,论心怀,这京中?怕是没人比得上你了。” 话落时,却?闻一娇喝蓦地传来:“季怀安!” 季琛脸色微变,收起折扇便往另处匆促而逃,还不忘撇话:“娘娘,一会儿可别说?见过我啊,就说?我已经?打道回府了!” 丽妃无奈地望着遁去的身影,接而见一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步来,气喘吁吁地同她?请安。 “奇怪,我方才明明见着了季怀安。丽妃娘娘,你见着他了吗?”小姑娘问道。 丽妃黛眉微挑:“他让本宫为他撒谎,声称没见过他。” 眼见那小姑娘恼着面将要发作,丽妃柔柔抿开笑,“本宫想要拜托昭月一件事。天色已晚,乔姑娘不识路,昭月帮本宫把乔姑娘送至宫门外,如何?回头本宫替你把小琛叫来。” 丽妃深知,苏涿光当?众道出提亲,事关?乔时怜,这风很快就会吹到东宫。故届时乔时怜离宴出宫,若有太子派人半道阻拦,有昭月公主相伴左右,其余人便不敢妄动。 昭月回头瞄了眼席中?,凑近悄声问:“娘娘…苏少将军当?真要求娶乔姑娘呀?” 丽妃点头:“涿光这孩子,说?出口的话便不会反悔。” “居然是真的!” 昭月杏眼微睁,旋即折身往席中?而去,“那本公主这就去亲自把乔姑娘送到宫门。” - 望舒皎皎,拨云揽霜。 乔时怜同昭月公主步于出宫的青石路处,身后两列宫女相随。离开瑶光宫前,她?见丽妃的贴身女官同苏涿光交代了两句后,他便先行离了席,这反让乔时怜松了口气。 虽则她?宴上一时冲动,为了不嫁入东宫向苏涿光提出求娶,但那股劲儿随着晚风吹散,她?陡然清醒了过来,却?仍旧感觉如梦似幻,极为不真实,连着此刻走起路都觉飘飘然。 一朝二人关?系质变,她?尚且不能适应。是以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将要成?为她?夫君的苏涿光。 夫君…?单是想着这陌生?的称呼,乔时怜便忍不住涨红了面,她?如何唤得出口? 看来,虽是东宫那边的危机暂行解了,往后同苏涿光的未知日子才是她?应细思考虑的。 一旁的昭月打趣着她?:“本以为乔姑娘会成?为我皇嫂,没想到被苏少将军抢了先。” 昭月眉眼笑得弯弯:“不过这样更?好!以后我和乔姑娘就能成?为妯娌了!” 乔时怜惊道:“妯…妯娌?” 昭月掰着手指数着,“算关?系,季怀安是苏少将军的表哥呢!不过因为是远亲,所以京中?知道的人不多。” 乔时怜这才知,原来昭月的心上人是季琛。 行过转角,林影处见五六位太监碎步迎来,为首者向昭月躬身行了一礼:“公主殿下请留步。” 昭月不悦地撇撇嘴,“没见着本宫正忙呢?” 太监垂首道:“是太子殿下派小的过来的。殿下关?心乔姑娘上回在猎场受伤未愈,特将御医请至了东宫。” 乔时怜神色凝住,落下了步不敢上前。 果然她?在芙蕖阁与苏涿光的事传到了东宫! 她?正想借口拒绝时,太监谄媚笑道:“且殿下还说?,病症不能看之?表面,殿下唯恐乔姑娘不疼惜自己,最?好还是让御医亲自诊看一番。” 太监说?着使了使眼色,其后的跟班便要越过昭月往乔时怜跟前。 但还未接近往后退而去的乔时怜,昭月侧过身一脚踹在了第一个人屁股上,把其踢倒在地,其余人蓦然顿在了原地,不敢上前半步。 只听昭月怒斥道:“狗东西!也不瞧瞧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还诊看?再不送乔姑娘回府歇息,没病都要被你们折腾出病来!” 乔时怜愣愣地站在昭月身后,心生?敬佩。 从前她?便听说?昭月仗着其身份在皇宫中?骄横霸道,无人敢惹,有时连着太子也退避三?舍。但她?认识昭月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次见其发脾气。 太监眼皮一跳,俯首续道:“公主殿…” 昭月不等他说?完,“东宫是没教你们听懂人话吗?” 太监面露难堪:“这是太子…” 昭月冷哼一声,“还是说?要本宫去把父皇请来,看看你们是怎么给储君效命的?” 此话一出,在场东宫之?人扑通跪下了地,“请公主殿下恕罪!” 昭月瞄了眼伏身在地的人,“还不快滚?等着本宫把你们踢回东宫?” 待东宫的人灰溜溜走后,乔时怜犹疑道:“公主…你这为了我要是得罪了…” 昭月展颜一笑:“皇兄才不会为了这点事跟我发脾气呢,他这么晚了还把你请去东宫就没安好心,到时候出了事,理亏的是他自己。而且这皇宫里有父皇和母后给我撑腰,谁敢惹我?” 说?完她?又?颇恼地竖着眉:“也就那个季怀安!每次都把我气得想把他捆起来扔宫里!” 乔时怜:“……” 季琛到底对昭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 半晌后,乔时怜于宫门拜别昭月,回身之?时,恰见一身影杵立马车边,那衣衫抖落月色,撇开夜深。 乔时怜磕磕巴巴着话:“你…你为何还没走?” 苏涿光觉得奇怪:“为何要走?” “我,我以为……”乔时怜嗓音越说?越弱,几近无声,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也没能说?出话来。 “上来。”苏涿光踏上马车时,见乔时怜还怔在原处,低头喃喃着什么,似是听不见他说?话。 苏涿光:“……” 他瞥了她?一眼,未几已是落步至她?跟前,不由分说?地把她?横身抱了起来跃入了马车内。 乔时怜只觉眼前流光顷刻变幻,那熟悉的冷香已近于她?鼻尖,还未让她?从这眨眼间回过神,她?已被苏涿光抱入马车内。 狭小幽暗的车厢里,身侧的风似是黏稠了几分,拂得她?面颊发烫。 乔时怜偷瞄着那镇定自若的人,不满地嘟囔着:“干嘛动不动就抱人……” 她?仰起面,望着近在咫尺的他,微暗灯火由着晃动的车帘拨弄,尽寸摹出他的眉眼,依旧冷冽,凛然,却?被沉夜揉开了几分霜色。 苏涿光抱着她?仍未放,唯见她?黛青对襟往后滑落,露出衣下胜雪肌肤,那肩颈处似有一点朱红,极小却?夺目,分外惹眼。 他神色带有几分迷惑,指尖撩开她?的衣襟往外稍扯,目光费解地盯着那红点欲探看:“这里长的是什么?” “啪——” 一道清脆的声音蓦地荡开沉夜,回响于车内。 第27章 27 、轻哄 回府路上, 车厢内。 长夜无边,稀疏灯火里,乔时怜见苏涿光欺身朝她而来, 气息交织于畔,浓烈如酒。 那目光落在她裸.露的肩颈处, 她始察自己衣衫滑落,旋即却见他指尖捻着她的衣襟往外褪去, 薄茧的指腹拂过点点酥麻, 让她脑海一瞬陷入短暂的空白。 她忆及季琛所言,苏涿光埋藏爱慕她的心思多年。 难道他现下已急不可耐,欲在这晦暗之中… 乔时怜羞赧之下不免恼了几分,他不是清心寡欲、不近女色么? 她几乎下意识抬手打在了他拈起她衣襟的手背,清脆的啪响声里,连着他问出的话她亦没能听清。 她忙不迭拉拢衣襟, 微嗔道:“登徒子!” 苏涿光受着手背的拍打始才回过神, 抬眼瞥见她面含羞色,红霞晕满净白脸颊。 他皱起眉,挪身同她拉开了些许距离, 亦反应过来她误以为自己欲对她做什?么。虽则他不明她为何对自己会生出此等看法,但他向来懒于解释,更?何况方才那般举动,确实?是他好奇之下过于逾矩了些。 他只是将她肩颈处生的一朱砂小痣, 当作了是什?么伤或是疹子。待得看清时, 乔时怜已把他视作了登徒子。 乔时怜见他沉默不语, 又?暗恼着自己说的话似乎重了些。好歹明日提了亲定下婚事, 他就是自己的未婚夫,二人?有什?么亲密之举亦是名正言顺。 再者, 若是他觉得自己性子过于“凶悍”,反悔了不愿来提亲了怎么办? 乔时怜放低了姿态,她抿了抿唇,弱声征求着他的意见:“你以后…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抱我…” 她方才不是还气势汹汹么? 苏涿光正色道:“是你听不见我喊你。” 乔时怜反问:“那上?次呢?” 苏涿光言之凿凿:“也是你听不见我说的话。” 乔时怜:“?” 她想了想,好像也确实?如此。 当时在九暮山南崖的山洞,苏涿光叫她闭眼,结果她还是睁开了眼,他才把她的衣袍扔过来遮住了她的视线。之后他怕弄脏衣袍,就把她抱了起来。 “好吧。” 乔时怜瞧着他如常的模样,对于二人?关系转变,她心里包袱稍小了些,兴许方才他只是一时冲动呢? 转念间?,她又?问:“那你为何之前在芙蕖阁上?,要先拒绝了我,才答应我呢?” 她想着他总不能是有着喜欢捉弄、刁难她的癖好吧?非得要见着她出丑后才改口。 苏涿光答得淡然:“我说过了。我向你提亲,在世人?眼里才最合礼数。” 若他直接答应了她的求嫁,倒显得她自轻,日后也免不了他人?闲话。 乔时怜心想着原来他还是在乎礼数的。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27节 苏涿光:“还有什?么要问的?” 乔时怜顾及着东宫的动作,她捏着衣角,忐忑问着他,“我们…可不可以快些成亲啊?” 夜长梦多?,谁知道秦朔会不会阻拦她与苏涿光的婚事? 苏涿光听罢眸中微光闪烁,他默然了半分,“乔姑娘…方才你骂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竟以为自己迫不及待想要成亲圆房吗? 乔时怜顿时羞臊得说不出话来,“你…我…我只是……” 苏涿光接过了话,“只是想随便找个人?嫁了。” 恐怕若他未应下她的求娶,她兴许会找周家老二结亲,毕竟她连周二的镯子都收下了。 闻及此,乔时怜没反驳于他。 虽然谈不上?随便,择苏涿光是她深思熟虑,又?经他身边人?提点推动的结果,但自己确实?算是利用了他对她的心意来寻求保身。偏偏苏涿光看穿她的心思,还是愿意娶她,乔时怜生出几分愧疚来。 终归自己不是他的良人?,乔时怜暗自叹了口气,对他道:“日后你若有别的心仪姑娘,我也不会介意…” 话还未完,苏涿光冷不丁打断了她,“乔姑娘,苏家只允娶妻,不允纳妾。” 她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苏涿光见她发怔的目光略有动摇,他不苟言笑地续道:“以及,你欠我的恩情太多?,在还清之前,恐怕不能和离。” 这从还未成亲谈到?和离,恐怕这京中找不出第?二对。 听出他语气愈冷,乔时怜知他定是生气了。 也是,她想得太长远了。若换作她是苏涿光,好不容易能娶到?心上?人?,心上?人?却一心想让他另觅良人?,他生气再正常不过。 她盯着他寒意恣生的目光,提起衣裙蓦地往前蹭起身,移近面容往他侧脸落下一吻。 随后她又?迅速折身坐回原位,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我说错了话,你别生气,好不好?” 乔时怜心想,往常在家中她若闯了祸让母亲生气,她就是这般哄母亲开心的,至少这样的招数对母亲而?言还是很?有成效的,可谓是屡试不爽。 苏涿光尚未从温软的吻里回过神,那携着浅淡幽香的唇畔已远。唯见月色悄然拂过她的脸,那眼秋波涟涟,楚楚动人?,往下是嫣红微张的唇,他越是盯着那唇,他脸上?余留的柔软轻蹭的感官就久久不散。 他只觉喉头?微干,似是又?着了她的道,让他不可抑制地想起同她此前的种种。 乔时怜见他未有反应,迟迟不言,以为他不吃她这套,正苦恼着自己怎遇上?这样一座大冰山?摸不准他的喜好,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但见昏昏夜光里,他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她的唇畔,向来淡漠的眸中浮现一丝不明情绪。 乔时怜留意到?他所看之处,蓦地恍然,原来他是想要亲这里。 她再度起身欲往他唇畔吻去,却还未触及,眼前人?倏然离开了车厢,徒留一道匆促的风。 随后乔时怜迷惘地杵在车内,自言问着:“他不喜欢…?” 马车外,苏涿光由着凉风拨散着面上?的燥意。 彼时乔时怜倾身而?至,那躬身向前的姿势恰到?好处地露出轻纱下的白晰,影影绰绰。他不可避免地忆及偏殿内她抱着他手探去的软绵圆润,随后他根本?不给自己过多?遐想的空间?,迅然从里逃了出来。 旁处驱车的风来见苏涿光出来,识趣地没敢多?问。 将军府将要迎来喜事,风来亦是喜眉笑眼。 昨日苏将军还为送到?相府的暗卫特训了一番,只怕那三个暗卫都没想到?,前脚刚踏入相府,后脚就要随乔姑娘回将军府了。 苏涿光瞄了眼夜色:“东西北风三个人?呢?怎么没见跟着乔姑娘?” 东西北风,是为将军府送到?相府的暗卫三人?的名字。 风来眨了眨眼:“主子…他们今夜可能比较忙。” 苏涿光声线一沉:“忙?将军府训出来的暗卫不守在主子旁边,忙着投胎?” 风来硬着头?皮,“他们暂时把这职责…交给我了。” 他怎敢和苏涿光说,那三人?仗着苏涿光在乔姑娘身边才“玩忽职守”? 苏涿光:“?” “你没能被挑去相府,心野了?” 风来见主子脸色越发难看,自知大事不妙,只好实?诚道来:“因事关乔姑娘,东风去将军府告知您要娶亲一事了…” “北风也顺道回相府,旁敲侧击乔相的反应。” 苏涿光忽觉把这三个他一手调.教的暗卫送到?相府,是个错误的决定。 “西风呢?” “她啊…” 风来吞着唾沫,“她,她跑去挨家挨户找媒婆,然后…然后把零花全给了季大人?,让季大人?写?了个您跟乔姑娘的话本?,传到?坊间?说书?人?手里了。估计啊,明日一早满京城都是,都是……” 都是二人?颇具传奇色彩的恋情故事。 风来没敢道出。 苏涿光:“……” “我看他们很?擅长自作主张。” 听主子的语气,风来知这三人?怕是凶多?吉少了,他不禁为他们捏了把汗。 “他们现在是乔姑娘的暗卫,我管不着。” 苏涿光话落时,风来松了口气,心想着乔姑娘人?美心善,应当不会怪罪他们。而?风来还没来得及庆幸,苏涿光的嗓音冷冷而?来。 “等乔姑娘嫁过来,我慢慢算账。” 风来握缰绳的手一顿,旋即苦着脸望着前处。 自求多?福吧。 - 月上?东山,清晖漫漫。 至相府门前,乔时怜搀扶下马车时,她仍顾念着苏涿光一言不发离开车厢之事。 她捏着手指,嗫嚅着声对苏涿光道:“你要是…要是不喜欢我亲你,也可以,可以跟我说……” 风来正在搬着杌子,窥听得此话,他险些摔在马车边。 苏涿光不置可否,“天色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乔时怜没能得到?回应,瞧他神色也知他不愿多?说,故而?她只得作罢。 而?后乔时怜回府沐浴歇息,她拿出放在枕边的话本?。 “他不喜欢亲…那喜欢什?么…”乔时怜喃喃说着,试图从话本?中找寻答案。 那话本?曾被她翻来覆去地看过好些遍,但其上?的男女除了抱来抱去,唇畔相接,便再无更?多?内容。连着成亲圆房之事,也只得浮浅一笔,即二人?共眠榻上?,烛火尽熄,再一眨眼便是天明。 “姑娘,姑娘!我今夜去扫到?好些话本?子!想看什?么?” 乔时怜正看到?那书?中男女情到?深处相拥而?吻的片段,被这么一出声打扰,霎时因心虚受到?惊吓,差点从榻上?摔下来。 来人?正是将军府挑至相府的暗卫之一,西风。 西风是个生得白净的小姑娘,眉如翠羽,齿如含贝,笑起来尤为灿然。因是三暗卫里唯一一位女卫,便随秋英住在了怀玉院内院。 乔时怜奇道:“你怎的买了这么多?话本?…” 西风嬉笑着答了话:“今天季大人?心情好,赏了我很?多?银钱。” 此番西风抱着一摞话本?放置桌边,埋头?在灯下挑着,嘴边念叨着:“这本?…好像过时了,老掉牙的故事。那个…里头?的人?太苦情了……嗯,不合适不合适…让我看看这个……” 西风兴会淋漓地抽出一本?递给乔时怜,“就这个!姑娘,这个我今日路过一闺阁,听里面有两位丫鬟在抢着看这本?!” 乔时怜接过后,望着西风疑道:“既是闺阁…你是怎么会路过的。” 西风答道:“我都习惯走房顶啊。” 乔时怜:“……” 如此欢脱的小姑娘,这真的是从将军府,且经由苏涿光之手训出来的暗卫吗?听说,他们之前还随苏涿光奔赴西北前线,两年前才回京。 不多?时,西风抱着剩下的话本?回了屋,还不忘让乔时怜看后翌日同她分享那话本?内容。 乔时怜未有困意,便倚在榻边翻看着西风给她的话本?。 但她方翻开一页,便被入目的内容惊得没能拿稳。 第28章 28 、洞房 翌日, 天光尚微,柳弄莺啼时。 秋英为乔时怜梳妆的?间隙,西风已按捺不住围着乔时怜转来绕去, “姑娘!怎么样?昨日那本…” 乔时怜面容僵住,旋即温温笑着答道:“挺, 挺好看的?……” 她抬手试着簪,侧过头装作对镜照面, 以袖悄然藏住脸颊的滚烫。 那话本, 她仅仅扫了一眼,便见着其上大段关乎男女主角赤肤相贴的?描写,还?有好些露骨下?流的?对话……旋即她急速合上话本,自觉羞耻得不?敢多看。 彼时乔时怜平躺在榻上,捏着手边的?话本,骤而加剧的?心?跳怦然。 她阖上眼之际, 脑海里仍充斥着她所见的?文段, 即便篇幅尚短,却始终挥之不?去,反复现?于眼前。 她由此想着, 苏涿光不?喜欢她的?亲吻,可他在车厢内又欲对她…原来他是喜欢这种褪去衣衫,赤.裸相近的?接触吗? 难怪那时他要扯动自己的?衣襟。 乔时怜委实想象不?出来,苏涿光那张漠然无欲的?脸庞, 私下?藏着的?竟是这般狂浪的?念想。 “那姑娘看完了吗?看完了给我也看看!”西风兴意盎然地问着她。 乔时怜不?自觉敛下?眼:“我, 我还?没看完。改日给你…” 她怎敢将?那话本拿给西风?那不?是就会让西风知道, 她乔时怜过目了如此香艳刺激的?内容?她是做不?出让别人知晓她看过此等内容的?事的?。 “好呀!那我等姑娘看完好了, 我不?急着要的?,我那里还?好多呢。” 好在西风单纯, 也没能?看出乔时怜的?异常。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28节 看来,之后得给西风多送去别的?话本,莫要让之再想起她此处这本才是。 半晌后,云开雾散。 庭院荫下?,乔时怜闲躺于藤椅处,手持团扇,摇着明晃的?日光。 她知正堂那边苏涿光已携媒人至,为之说亲。她心?怀忐忑地待着结果,也没敢亲自去探看究竟,只?是派暗卫中较为稳重的?北风去了正堂处打听消息。 但?说到底,这门婚事成与否,还?需看爹娘的?意见。 不?多时,东风的?声音从树梢传来,“方?才出门碰上东宫的?人驱车朝相府来了,晦气。” 西风啃着果子的?手顿住,含糊着声惊道:“这怎得了!” 提及东宫,乔时怜一个?激灵坐起了身。 秦朔果然还?是来了,只?怕是想要阻止她和苏涿光的?婚事。 但?又听东风说:“我把他的?车轱辘卸了。” 西风给他竖了个?拇指:“不?愧是你!” 乔时怜方?松了口?气,从正堂探了消息过来的?北风续道:“还?是漏了个?东宫的?人,连滚带爬赶到相府了。” 西风当即气得把手里果子掷往东风身上,怒道:“东风你大爷的?!能?不?能?靠谱点!” 三暗卫自是知晓,乔时怜与苏涿光的?婚事,最大的?障碍即是对乔时怜势在必得的?东宫。 乔时怜目光移至远处的?正堂,起身便要往之走去。 不?管如何,她都?要为自己争取,绝不?能?嫁入东宫。 北风:“乔相回绝了。” 西风骂骂咧咧:“北风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 乔时怜:“……” 她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 一个?时辰后,家仆们陆陆续续搬来苏家的?聘礼,但?见一昂首雄姿的?大雁身系红绸,挺立在礼箱之上,晃着脑袋望着好奇凑上前的?西风。 乔时怜见此,便知她与苏涿光的?婚事已定。 心?头的?重石终是落下?,她一时竟觉得有些虚脱,这几日寝不?安席,食不?甘味,让她人都?憔悴了不?少,怕是比之从前还?弱不?胜衣。 西风对大雁赞道:“呀,这只?雁还?不?错啊!也就咱们少将?军能?连夜猎得了。” 乔时怜:“连夜…?” 回想起昨夜苏涿光把她送到相府门前便离去,似乎是有事要忙。原来他还?惦记着自己说想要快些成亲,所以刻不?容缓。 西风点点头,“刚遇着风来,听他说是少将?军知晓姑娘急着成亲,所以半刻都?不?曾拖沓,昨夜就赶去京郊猎雁了。这纳采所用的?大雁可重要了,不?仅寓意从一而终,白头偕老,大雁越是品相好,便说明提亲人想要求娶的?心?意越诚呢!” 言罢西风望着乔时怜,“姑娘,少将?军对你这么好,三书六礼的?规程定是不?能?缺的?。再急着洞房花烛夜,也要再等等啊。” 乔时怜霎红了面,“我…我没有…” 西风嘻嘻一笑,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我懂,我懂。春宵一刻值千金,又有少将?军这么好看的?夫婿,急也是正常的?。” 乔时怜:“……” 看来这事她怎么解释都?没有用的?。 - 及霞光满天,暮落长夜。 乔夫人步进怀玉院,至卧房与乔时怜促膝而谈。 “娘…”乔时怜低头望着灯下?掠动的?火光。 这是自前世重回,她第一次与母亲独处。她此前总是找着借口?避开,心?想着只?要她不?见,就不?会想起那般悲事。却是在这同屋檐下?,难以释怀的?噩梦缠着她整夜不?眠。 “你的?婚事,我和你爹爹昨夜商量了许久。因得知这其中有你的?意愿,所以你爹爹最后还?是决定应了苏家的?提亲,互换了庚帖。” 乔夫人瞄了眼女儿?心?事重重的?容,叹声道:“娘亲知道,自九暮山回来,你对你爹爹心?有芥蒂,甚至是对为娘…你爹爹怕惹你伤心?,也刻意避免着同你相见。” 乔时怜只?觉眸中温热不?自觉地盈满眶,她低声道:“…怜儿?不?敢心?生怨怼,只?是会伤心?,会难过。我知道你们有你们的?顾全大局,不?可能?事事照应我,把我放在第一位。必要的?时候……做出一些牺牲无可厚非。” 可若说道理谁又会不?懂呢?她早已把其中种种看得通透,只?是没法?释怀罢了。在重回人间的?时日,她一遍遍用这样的?道理劝说自己,但?未有一日意平。 她的?心?非是木石,怎会不?生悲? 乔夫人自知其性情?,未再接言提及,她握着乔时怜的?手,语重心?长道:“怜儿?,爹娘如今只?想你过得平安无忧,其余的?事你不?用顾虑。其实那时自你爹爹去求得将?军府的?暗卫,便有心?把你许给苏少将?军。东宫虽好,储妃之位为人艳羡,但?都?比不?上你的?安危重要。” 乔时怜这才知,原来她在九暮山遇刺一事,爹娘亦是怀疑是觊觎储妃之位的?人设计。因此父亲宁可舍弃东宫的?权势,冒着得罪储君的?风险,也要拒绝秦朔派来的?人。 “苏少将?军看着冷情?,但?至少他救过你的?命,说明他为人心?善,不?会亏待于你。且他置身朝局外,不?插手朝廷事务,亦不?会将?你牵扯进权贵利益。如今这京中,苏家是最合适,夫婿也最配得上我怜儿?的?。” 话落,乔夫人笑道:“最重要的?是,这是怜儿?你喜欢的?。” 原来她的?这门亲事,是爹娘左右权衡为她做出的?最优选择。 乔时怜心?中酸涩翻涌,指尖被母亲双手包裹的?暖意尚在,她由着晚风拂弄眼角噙着的?泪,却倔强地抑制住不?往下?落。 她心?里的?疙瘩仍旧难消难解。 乔夫人轻揉着她的?发:“哭什么?都?要做新娘子的?人了。你长兄今日可是跑去商会转了几圈,说着要给你挑最好的?出嫁之礼。爹娘给你准备的?嫁妆,绝对会是京城最隆重的?。只?是…” 眼见她眸中郁色未散,乔夫人忽的?道歉:“对不?起…” 心?底最后一丝防线崩塌,她终是止不?住泪,任之潸然。 乔夫人抬手拭着乔时怜眼角的?泪痕,将?她拥入怀里,抚着她的?脊背拍了拍,哽咽着声:“我们的?怜儿?以后一定会是最幸福的?姑娘…要是苏涿光待你不?好,你随时传信至相府,让你爹爹找苏将?军评理去。” 会生恨吗?她难生恨。 会原谅这一切,真正释怀放下?吗?乔时怜给不?出答案。 她身在相府的?时日已短,她总会走出栖身十余年的?这片林,去寻自己的?另一方?天地,觅得良景,与过去渐别。 少顷,待情?绪稍定,乔夫人似有话说,又生生止住了口?,“罢了,此事并不?着急,之后再同你提。” - 乔时怜与苏涿光的?婚期定在了八月初八。 乔时怜知,这是苏家争来的?最快时日。因讲究双数月份为吉,但?六月谐音“流”,暗喻了夫妻流散,并不?宜嫁娶。随后礼部择日,最终定下?八月初八为良吉之日。 她顾虑一切尘埃落定前恐会有东宫碍事,故至婚期前,乔时怜皆闭门在府,一切谨慎至微。 但?临近婚期时,宫中昭月公主捎来消息,秦朔不?知做了什么惹恼了圣上,被罚在殿不?得出,乔时怜提着的?心?始才有了落处。 此间时段,京中早已流传各种关乎乔时怜与苏涿光的?话本,不?外乎是为英雄难过美人关,苏少将?军对乔时怜情?深似海,追求京中第一美人的?桥段。让一众皆忘了,此前他们追捧热议的?,是东宫与乔时怜相配。 “这都?什么和什么……” 乔时怜翻看着西风淘来的?话本,那书页上尽是甜腻至齁、不?堪入耳的?情?话,“也亏他们能?把苏涿光写得…呃,像个?衣冠禽兽。” 哪怕著书人明知那冷面将?军根本不?可能?如此,他们也乐于这样写。话本此等闲余玩看之物,自是迎合京中热潮才能?卖个?好价钱。 当然这一切都?要得益于季琛的?手笔。虽然她听东风说,因此事,苏涿光把季琛打了一顿,并捆起来扔到了昭月公主跟前。 乔时怜难得清闲了段时间,除却周姝上门拜访,其余时候她便是在乔夫人督促下?准备大婚各种仪程。 八月初七是夜。 乔夫人从袖中拿出一本画册放予乔时怜怀里。 “苏涿光虽是年有二十,但?他身边不?曾有侍妾通房,因此这本册子,怜儿?你在大婚之日前,需得认真观习。毕竟他是武人出身,可能?没轻没重的?,我怕他伤了你。” 乔时怜尚且不?明,苏涿光怎会伤她?难道是母亲听信外界之言,认为苏涿光从不?怜香惜玉? 她抱着疑惑,随意翻开了那画册,映入眼帘的?画面让她没能?掩住口?中的?惊呼。她的?面上迅然浮起了嫣红之色,连着脖颈亦泛着粉霞。 这比之她藏在枕下?、西风挑给她的?那话本,更加直击感官。那白花花的?赤.裸画面让她只?一眼便头晕目眩,更遑论其上奇奇怪怪的?姿势…乔时怜没敢细看,她完全想象不?出,她与苏涿光会做出这样的?事。 哪怕她因上次苏涿光褪她衣衫之事,她对苏涿光的?看法?有变,但?后来她羞着脸看完了那话本,觉得苏涿光无非就是喜欢除了亲吻以外的?其他接触罢了。那话本上的?男女喜欢脱了衣衫抱着入睡,想来苏涿光也是如此。 “娘亲知你面薄,最怕羞臊。可你既是成亲,这种事迟早都?会经历的?,若是夫婿有经验,娘亲也不?会这样为你操心?了。但?那苏涿光瞧着就是不?通房事…” 乔夫人重重叹了口?气,劝道:“所以就得辛苦我们的?怜儿?去好好引导他,这也是为了你自己好。” 乔时怜支支吾吾地答了话,“我我,我…知道了。” 及母亲走后,乔时怜瘫在榻上,举起那本画册,她颤巍巍地翻开一页,旋即还?没看清又合上了眼,把画册扔至了一边。 她小声嘟囔着,“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与他做出这样的?事。 迷糊间,乔时怜阖眼睡了去。 昏沉之中,她似乎见着烛火熠熠里,苏涿光举步走近她榻边。只?见他半敞的?衣衫凌乱,露出那对极为好看的?锁骨,盛满冷白月光。 光晕潋滟里,她看不?分明他衣下?更多。 而他径自抱起她,她轻轻捶打他的?肩头,“不?是说好不?要动不?动抱我吗……” 苏涿光低声在她耳畔哄着,修长的?指节撩起她的?衣襟,“可我们是要行房事的?。” 他欺身而来,呢喃着话,“就像那本画册上的?一样…” 梦境深处,轰然塌陷。 乔时怜蓦地惊醒。 她睁大着眼,紧紧望着房梁,良久才回过神?。 - 八月初八,迎亲日,张灯结喜,吉祥止止。 乔时怜身着大红嫁衣,静坐妆镜前。 府上丫鬟忙得不?可开交,为乔时怜挽青丝、描红妆,戴彩冠、佩金饰,至成时,时辰已过大半。那粉妆黛面经由修饰下?,越发衬出倾城之颜。 趴窗边窥看的?西风目不?转睛,她喃喃感慨道:“真美啊,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原来秀色可餐是这样用的?。我是不?是比少将?军先看到新娘子?赚了赚了!” 不?远处的?北风嗤笑:“后半句话你去少将?军面前说去,我保证你接下?来一个?月没空闲。” 西风这才讪讪闭了嘴。 至迎亲吉时,红绸覆面,乔时怜被长兄乔时清背上出了府门,轻放至苏家迎亲的?马车上。 视线被红绸遮挡,她无法?得见眼前场面,但?耳边喧嚣不?歇,想来应是极为热闹。不?过人一多,她便无比紧张,生怕自己一举一动不?得体。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29节 她依稀听得苏涿光和哥哥应了什么话,苏涿光的?音色向来最好辨认,清冽似霜,脱于众声之外,她听之,心?不?由得落至了实处。至少有他在,她不?是一个?人面临这些。 随后马车行至将?军府,她在摇摇晃晃中挺直脊背,保持仪态,那沉重的?发冠压着她的?脖颈,让她颇觉疲惫,以至于步出车厢时,她步子有些不?稳。 “我抱你?” 耳畔传来苏涿光的?嗓音,这次他在征求她的?意愿。 “嗯。”她低低应和。 他将?她抱下?马车,随后他牵着她完成了后面的?仪程。 乔时怜心?想着,也多亏这红盖头能?恰到好处遮去她的?面容,挡住其余人的?目光,让她在一众宾客面前不?那么忐忑。她只?需顾着牢牢紧握身边人的?手,同他共行着礼就足矣。 随后送入洞房的?路上,沉默许久的?苏涿光忽问她,“累么?” 乔时怜望着眼前迷蒙红色,“…还?好。” 当然累,她都?快累得直不?起腰了。 苏涿光似是看穿了她心?思:“再坚持一会儿?。” 及入了房,随之是为挑盖头、共饮合卺酒,尽是在喜婆一众的?注视下?,乔时怜不?免紧绷着身,险些没能?拿稳酒盏。 少顷,房间唯留她与苏涿光二人。 见苏涿光欲要离房迎宾客,她出声提议道:“你…一会儿?能?少喝些酒吗?” 苏涿光有些意外:“怎么?” 乔时怜眨了眨眼,“我听风来说…你上回在瑶光宫,喝了三盏就醉了…” 他醉的?时候蛮不?讲理,若是一会儿?他喝多了,她还?真招架不?住。 苏涿光沉吟半刻,“怕我喝多了对你做什么?” 她当即拔高声反驳:“没有的?事!” 如此一来,反是暴露了她的?心?虚。 苏涿光自知酒量尚可,瑶光宫那三盏百花酿纯属是被昭月下?了药,但?他见她此番模样,怕是自己不?答应她,她能?在这里胡思乱想好久。 故而他抚门离去前应声:“我尽量。” - 喜烛正燃,长夜明彻。 乔时怜舒了一口?气,在这四下?无人里,她终是松缓下?来。 未几,她又顾及母亲千叮万嘱之话,从箱底翻出了那画册。乔时怜极力忍耐着羞耻之心?,劝说自己看下?去。 却是方?翻看之时,卧房的?门被推开,她吓得把画册掉落在地。 苏涿光看着她惊慌的?神?色疑惑道:“你在做什么?” 乔时怜干笑两声:“我…我在赏月……” 苏涿光瞄了眼窗外灰蒙之色,“乔姑娘,你的?撒谎技术有待提高。” 随后他皱起眉打量着她:“之前都?累成那样了,还?不?卸冠脱衣吗?” 乔时怜自是因一心?顾着画册之事,忘了褪去身上沉重,但?她定是不?敢把那东西的?存在告知于他。 是以她反问:“…不?好看吗?” 苏涿光端详着她,那珠翠满冠下?,黛眉如画,目含澈光,鬓云度香腮。他想,即便是以好看二字来形容,也显得俗了。 “再好看,脖子也是要的?。” 他走近为她取下?发冠,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她身侧。 乔时怜望着近在咫尺的?他,忽忆及昨夜的?那个?梦,面颊顿时通红。 怎么取个?发冠就成这样了?累得发烧了? 苏涿光抬手便欲往她脸上摸去,却见她仓皇往后退。 他于半空中的?手一僵,随即他正欲起身离去之际,偏巧踩着了乔时怜掉在榻边的?画册。 乔时怜心?生慌张,眼见苏涿光便要侧过身去瞧他踩着的?是何物,她忙不?迭攀着他的?肩,眨眼便把未设防的?他半个?身按在了床头。 绝对不?能?让他发现?那个?画册! 苏涿光:“?” 她刚刚不?是还?在躲我吗? 乔时怜结舌道:“我…我累了,我们睡觉吧,好不?好?” 苏涿光瞄了眼二人身上繁复的?喜服,直起身:“…可我还?没更衣。” 乔时怜急忙道:“在床上脱也是一样的?!” 他若是下?榻去更衣,定会发现?落在榻边的?画册。 苏涿光听罢,目光尽是异样,“你这么着急吗?” 反应过来他在想什么,乔时怜只?恨不?能?钻进地缝里。 她暗自衡量着画册被发现?和在苏涿光眼前更衣二事,最后她选择了后者,硬着头皮切齿道:“我急…” 苏涿光:“……” 她真的?有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吗? 乔时怜瞧他模样,知自己没法?轻易蒙混过关。 索性她细声道:“你…闭眼。” 苏涿光闻言照做。 但?她瞅了眼画册掉落之地,她需横跨苏涿光身上才能?下?榻捡起来。她不?能?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做此等事,故她只?得按此前所言,在榻上把喜服褪去。 随后她打量着纹丝不?动的?苏涿光,径直上前伸手摸到了苏涿光的?腰带,欲为之解衣。 却见他陡然睁开眼,垂眼见她柔荑所握之处,满目不?可思议。 她真的?想要吗? 烛泪燃落间,断续的?火光浮掠。 苏涿光定睛看着她,觉得自己方?才应她所言在榻上更衣是个?错误的?决定。眼下?他由着她解开他的?腰带,纤指掠过他衣衫系处,他只?觉那难耐烧灼的?感觉愈盛。 终是在身上一轻,外衣落入锦被上时,他按捺不?住俯身将?她压至另头,指腹摩挲过她略有紧张的?脸。 那带着薄茧的?手触碰着她,宛若一支毫笔,欲细细描摹出她的?五官与面骨,尽寸尽至。 乔时怜觉得很痒,浑身不?由得为之轻颤,却又生出酥麻的?感觉爬满胸腔,这样的?感觉似是煎熬,又似是沉浮于水天一线,时而窒息,时而得获呼吸。 “可以亲吗?” 饶是如此,他仍在征询她的?意愿。 乔时怜踌躇半刻,羞涩地点头并闭上了眼。 心?跳骤速里,她察觉跟前仓促的?风落下?,他已逼近她唇畔。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猛地传来。 第29章 29 、尝试 倏忽间, 二人同时睁开眼。 四目相对,乔时怜将他面容尽收眼底。那狭长眸中覆过的寒霜更甚,点漆似的瞳仁映着她此时被?他?压在锦被?, 芙蓉含羞之面。 气氛陡然尴尬起来,她忙不迭挪开脸。 苏涿光起身往门处而去, 好在他?心思尽在这敲门之人,下榻时也没注意到遗落在地的画册。 乔时怜趁机拾起那画册藏在枕下, 暗自感激着这突然敲门的人。不论如何, 这画册绝不能?让他?瞧见,不然怕是会让她羞得无地自容。 此时苏涿光略有?烦躁地打开门,见着立身于稀落檐灯下的季琛。后者发觉苏涿光眉目凛冽,暗藏杀气?,顿觉不妙。 季琛目光落至苏涿光稍有?不整的里衣,蓦地明白了什么, 随即他?讪讪笑?着别过头去, 望向?长天。 这人从喜宴上急如风火地赶回婚房,缘是乔姑娘也亟不可待。他?本以为这短短半烛香的时间,应当搅扰不了什么, 看?来这二人感情真是要好,这就开始如胶似漆了。 苏涿光不耐烦地道:“限你十个字。” 这敲门扰人春宵之事,季琛若不给他?个合理解释,他?只怕又想把季琛绑起来送到昭月公主那里了。 季琛自知理亏, 赶忙揖身哄着话:“别气?别气?…” 苏涿光抚着门缘欲阖, “还剩六个字。” 季琛把手中之物甩给苏涿光:“这个东西落了!” “砰——” 季琛尚未看?清苏涿光有?无接过, 房门已是重重关上。 “看?来…怨气?挺重的啊…”季琛深深望了眼?紧闭的门, 喃喃自语着离去。 - 屋内,借着幽微烛火, 苏涿光瞄了眼?手心里冰凉之物。那是一枚福钱,寓意新人结好,是西北婚俗里洞房时必备之物,新郎将之放置床头一夜,便能?得来神明祝福。 按传统,此物本是应大婚当日由母亲交予他?。 倒也不怪季琛前来相扰,因苏夫人一直是横亘在苏家父子之间的刺,苏铮纠结许久,临近洞房夜才让季琛代?为转交。哪想苏涿光敬酒迎宾效率如此之高,季琛还没来得及给他?,他?就已回了婚房。 眼?下乔时怜藏好了画册,心也定了下来。 她正襟危坐于榻上,问着折回的苏涿光:“是谁呀?” 苏涿光将福钱放至床头,“送福钱的。” 乔时怜望着那陈旧铜色的福钱,“好像听过,是西北才有?的习俗。” 苏涿光嗯声?应道:“我娘是姑臧人。”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30节 姑臧,便是地处西北。 闻及此,乔时怜忆及苏涿光的生母亡故之由。 东西北风三暗卫曾同她说?,将军府最大的禁忌就是提及苏夫人,每每提及,少?不了苏家父子二人冷战多日,连带府内上下都不得安宁。 乔时怜瞄了眼?跟前的苏涿光,深红影帐下,那冷峻如琢的棱骨被?烛火置下浓重暗色。她想,若不是少?时那场变故,兴许眼?前人便不是这般疏淡似冰,不易相与的模样?? 七岁,她还正处无忧之年。整日想着的,是爹爹上朝回府时会给自己带什么糖,又或是娘亲教自己梳了什么好看?发髻,还有?哥哥会讲什么稀奇故事同她听。 苏涿光却是在兵戈不休的黄沙里,目睹生母被?自己的生父杀死。 她不由得心疼起他?来。 想到此处,她稍蹭起身,抱住坐在榻边的苏涿光,双臂环过他?的腰身,转移着话题,“我们…还亲吗?” 虽是隔着一层里衣,她仍能?切实感受到他?劲瘦的腰,不难想象,这其中藏着能?驭使野风驰骋八方的雄武之力。 她扬起脸,正与他?深邃眼?眸对视。 今夜毕竟是大婚之夜,抛去她本想安慰于他?,她也知圆房一事是必行的。即便她对那模糊而未知之事心怀忐忑,但她亦反复劝说?着自己,试图迈过这道坎。 苏涿光本是被?敲门声?打断冷静了几分,但当下乔时怜再度抱了上来,温软贴怀,那细藕似的臂还紧紧环着他?的腰。纵使他?能?察觉,她微微发颤的身暴露着她的紧张,她略有?闪躲的目光彰显着她的不安。 明明有?些害怕圆房,还偏要勉强。 苏涿光暗叹着气?,回身捧起她的面颊,低头吻住她的唇。 唇畔相接的一瞬,乔时怜屏住了呼吸。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温温鼻息轻扫过她的面,而唇间亦渐而灼热,在她的唇珠被?他?缓缓舔.舐的刹那,她只觉灵台一白,几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从前看?话本,里面不鲜有?男女亲昵的桥段,关乎亲吻的,也只是浅浅带过一句,多数是在写二人情意相通之处。今此得见,她才知竟还有?如此行径,比之此前的浅尝辄止更加磨人。他?步步诱着她怯怯回应,她却在这深切窒息里渐渐失了力气?,往后倒在锦衾里。 乔时怜微眯着眼?,望着榻顶漆红绘绿,浮翠流丹,尽彰喜庆之意。她恍神才觉自己是真的嫁给苏涿光了。而耳畔唯余衣衫与锦被?摩挲的声?响与气?息交织,终是在他?挪面沿着慢慢吻过,落至那处极小红痣时,她听自己发出了别于平常的细音。 晚风容与,掠过几许微凉。乔时怜心想着他?竟是钟情于此,想来那夜在马车内他?便想这般了。随后她察觉他?对着红痣加重了吻,麻痒得让她极为难受。她无法形容这究竟是怎样?的感觉,她很想让他?停下,但启唇之时,喉间尽成断续的音。 夜色长,流星透疏水,走月逆行云。万物极缓,出奇的慢。正当她发觉他?的唇暂离,急剧跳动?的心脏得以缓解时,他?不紧不慢拨开了红痣之下。那清隽无波的面恍有?一瞬迟疑,旋即他?携着尚热的灼息逼近。须臾间,乔时怜羞耻之感乍然溢开,那感觉比之此前还要猛烈。 她下意识抬手推搡着他?,弱声?抗拒。 苏涿光当即应她所?言,起身往后退去。他?沉静地看?着她羞红欲滴的脸,未再贴近于她。 她垂着眼?不敢与他?正视,反应过来因自己的拒绝硬生生停止了这圆房将行未行时,她鼓足了勇气?,嗫声?道:“我…我们继续吧…我这次,这次一定不推你……” 默声?之中,乔时怜见他?眸中幽深更甚,却始终没动?,她以为是他?不信她所?言,又续道:“或者,或者…你把我的手绑起来也行…” 苏涿光:“……” 他?似乎没有?这方面的癖好。 眼?见苏涿光仍不语,那面上持着惯有?的疏淡无欲,乔时怜不知所?措地望着他?。难道是因为一直是他?在主动?,所?以现在应该由她来了吗? 她这般想着,抬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学着他?之前的动?作,仰起身试图吻住他?的唇。但又因没能?够着,她不偏不倚地亲在了他?喉结处。 唇碰着那硬处骨节时,乔时怜鬼使神差地伸出舌舔了舔。 他?浑身为之绷住。 乔时怜挪开脸时,见他?毫无反应,那神色亦凝然,探不出更多情绪。但她一直保持仰着身的姿势实在太过于累,她的胳膊已经开始发酸,有?些支撑不住了。 于是她再次蹭起身抱住了苏涿光,“你能?换个位置吗……我有?点累…” 苏涿光:“?” 她有?知道她自己在说?什么吗? 但见乔时怜黛眉蹙起,茫然无措地欲把自己拉扯至另处,苏涿光只好一言不发地配合着她,翻过身躺卧而下,由着她如此。 烛影处,深红帘幔摇晃。乔时怜本是对之懵懂,她似乎不知该如何做,先?前对他?说?出的提议也是无心之举,此番她只得照猫画虎,仅仅是学着他?之前的模样?俯身在他?上方,偏偏那双细长时而掠动?着。浑然未觉,二人这样?,让苏涿光有?些难耐起来。 乔时怜仍一心寻着位置。她总觉得如何坐也不安稳,那不安分的手胡乱按在他?胸前作支撑时,她亦在他?身处不断往下找合适之地。 少?顷,她忽觉自己肩膀被?他?捏住,她的动?作随之被?制住。 她不解地抬起头往他?面上看?去,只见他?眉心紧锁,颈间青筋凸起,胸口微有?起伏。 他?好像看?起来很难受。 是因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吗? 紧接着苏涿光猛然坐起身,从乔时怜身处抽离出来,阔步往外而去。 乔时怜迷惘坐在榻处,不明发生了什么,等?了半刻也不见苏涿光回来,便只得作罢,叫来侍女沐浴更衣。 - “少?夫人。” 湢室里,伺候她的除了秋英,还有?苏涿光的侍女兰泽。兰泽本就生了副和煦如风的温和模样?,当下面目含笑?地望着她,亲切感亦油然而生。 乔时怜对这称呼尚不能?适应,只好腼腆地向?兰泽浅笑?示意。 候在浴盘旁的秋英满面喜色地望着她肩颈处惹眼?的红痕,“姑娘可有?身子不适?需要我为你揉揉吗?” “确实有?些腰酸…但过会儿我想歇息了,暂且不用了。” 乔时怜阖眼?将整个身子泡在热水里,舒缓着四肢百骸。今日因大婚劳顿,又长时间挺背行礼,她觉得自己腰没断都是幸事。 “姑爷也真是的,好歹体谅下咱们姑娘身子金贵柔弱。” “男儿血气?方刚,一回生二回熟,以后就好了。” 耳边传来秋英与兰泽的对话,乔时怜听之蹙了起眉。她们在说?什么,为何她听不懂? 不多时,及苏涿光回了卧房,他?亦是沐浴后换了身宽松的寝衣。 喜烛尚未燃尽,他?从屏风外步至榻前时,见乔时怜早已盖好锦衾安然入睡,甚至还为他?空出来好些位置。 想来这大婚之礼如此烦琐,她早就折腾得够累了。 苏涿光并不急着上榻,他?折身从柜里取出一方白色绢帕,那是他?早就收好放至此处的。 他?拿起一银匕轻声?出鞘,指腹在锋刃上缓缓抹过,将殷红鲜血浸润在那纯白绢处。 待他?做完这些,他?掀起锦被?欲上榻歇息时,便被?眼?前所?见僵住了动?作。 第30章 30 、寝衣 一炷香前, 湢室内,暖雾缭绕。 迷蒙水汽间?,乔时怜在侍女们伺候下出了浴盘, 却见?秋英抱着一浅粉纱衣走来。 “姑娘,这件寝衣是夫人吩咐您沐浴后需穿上的。只是没想到少将军居然如此急迫……不过没关系, 现在换上也行。” 乔时怜尚未反应过来秋英所说的话,但见?秋英把那件寝衣展开为她披上时, 她才?发觉那寝衣薄如蝉翼, 朦胧轻纱覆在她洁白如瓷的肤上,透着昏黄烛火,姣好身?姿一览无余。 这寝衣也太过于裸.露了! 她顿时窘迫起来,抬手?便要把之褪去,“这、这衣裳…我我,我…不能穿!” 秋英赶忙阻拦, “姑娘现下怎还害羞起来了?咱姑娘生得这般好看, 哪怕不穿这件寝衣,也足以把姑爷迷得神魂颠倒了。” 乔时怜欲哭无泪,顺着秋英的话说了下去, “那就不必再穿了吧…” 旁处的兰泽抿开了笑,“无妨。夫妻同房本就讲求新鲜与情.趣,少夫人莫要羞臊,习惯了便好。想来少爷见?着少夫人这样穿, 也会很喜欢的。” 兰泽自是看出这嫁入将军府的少夫人脸皮极薄, 若是在这新婚夜便不能适应此等事, 日后二人房事怕是会有所不顺。 乔时怜低头埋在热雾里?, 脸颊红得似要熟透了。 她拈着那柔纱,望着空空荡荡的内里?, 踌躇道:“好歹…要把心衣穿上吧……” 秋英劝道:“新婚夜毕竟特殊一些,姑娘先忍忍。” 随后乔时怜被侍女们簇拥着回了卧房,见?苏涿光还未归,她暂松了一口气。 所幸,她没能让苏涿光撞见?她穿上这等胆大夸张的寝衣场面,否则她怕是恨不得当场昏过去。 这简直羞死人了,她怎敢让他看见?? 她迅然爬上榻,掀起锦衾把浑身?盖得严实?,遮去那春.光乍泄。 之后的时辰可谓之煎熬。 她提心吊胆地躺在榻上,卧房外不时传来有人经过的足音,让她心跳遽然加速。发觉非是苏涿光回屋后,她又再平息着呼吸,尽力掩去心底的紧张。 如此反复之中,她终是因太过疲累而睡了去。 及苏涿光回房,他掀开锦被,猝不及防地目睹了那缩在里?头近乎裸.露的娇躯时,过于刺激的感官让他为之一顿,心脏骤停。 他陡然背过身?,明显察觉自己?气息错乱起来。 接而他阖上眼深作呼吸,良久才?得以平静。 烛影深深之中,苏涿光小心翼翼地掀起被角,绷直着身?躺在了她身?侧睡下,刻意在二人之间?余留了好些距离。 他头一次生出庆幸之感,竟是庆幸家中这床榻足够宽敞。 但事与愿违,他好不容易松弛了心神正?欲入眠时,耳畔传来细微的动静,他察觉身?旁之人动了动。 喜烛燃尽,红泪堆满烛台,视野一瞬复了昏黑。 失去了视觉凭靠,苏涿光其余感官在这漆夜里?无限放大,变得极为敏锐。譬如,眼下陷入熟睡而极为不安分的乔时怜,正?在向他贴身?而来。 他先是听闻锦衾磨蹭的轻响,随后那薄纱拂过他的手?背,紧接着兰息渐近,混着沐浴后温甜的香味,幽幽散至他鼻尖。而还未及他悄然往榻边退去时,乔时怜已?翻过身?抱住了他。 刹那触及,苏涿光于暗色里?猛然睁开眼。那般温软,灼热,还有女子独有的曼妙袭来,如潮水忽涌,迅速占据了他所有感知,将他推入溺水难浮的境地。 纵使他于夜色里?无法见?得她与赤.裸无别的身?躯,但他抑制不住凭着每寸肌肤相贴的触感去浮想出她的胴.体。那饱满而富有弹性?的软处,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他的胳膊;而从纱衣下伸出的腿,更是压在了他胯.下位置。 这比之他此前掀被眼见?时,更加让他难以自持。 苏涿光试图在不吵醒她的情况下,从那磨人的柔软里?抽身?而出。他缓缓挪动着身?,另只手?欲轻轻推开她,却是指尖在黑暗里?摸索时,不慎碰到了不该碰的位置。 苏涿光:“……” 他简直要被她逼疯了! - 至坠兔收光,金乌东升时。 乔时怜从迷糊之中醒来,想来她昨日应是太累,她睡得比以往都?要沉。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31节 她揉了揉惺忪睡眼,歪过头发现榻边空空如也,屋内亦不见?苏涿光的身?影。她心中不禁生疑,难道他昨夜一宿未归吗? 而后她转念一想,这似乎正?好,她可趁着他不在时,唤来侍女更衣。 乔时怜委实?半刻都?不想再穿着这件寝衣,若非苏涿光恰好不在屋内,她恐怕都?不敢当着他的面从被窝里?钻出来。 太羞人了! 她再也不要穿它了。 窗净通明处,乔时怜端坐在铜镜前,盯着自己?脖颈处余留的好些发红吻痕,那肩颈朱红小痣处的痕迹最甚,她瞧见?时,不免想起那时他吻着此处的放浪,心底一阵发麻。 她不由得捻起衣襟往里?拢了拢,遮住了最为扎眼之处,但往上颈间?的几道浅红便没法掩过。乔时怜本想用?脂粉盖住,却被兰泽阻拦。 彼时秋英为乔时怜盘着发髻:“姑娘休息得可好?” 乔时怜:“还行。” 她本以为自己?初来乍到,会不适应这举目陌生的环境,但许是她内心早想脱离那片旧林,此番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且昨夜是她重回人间?睡得最安稳的一次,她未被前世的噩梦缠身?,格外香甜。 秋英笑道:“也难得姑娘有精神,昨夜姑爷要了好几次水,到天明都?没停歇呢。” 乔时怜闻言一怔,到天明?他整宿都?没睡吗? 兰泽亦在一旁道:“我吩咐伙房给?少夫人备了汤药,少夫人身?体瘦弱,应该多进补才?是,不然怕是受不住。” 受不住什么?是瞧她太过纤瘦,想要让她多增补吗? 乔时怜心想着自己?近日确实?憔悴不少,因睡不安稳,心事过多,食又乏味,若非她在相府膳食丰足,被侍奉得悉心周全,换作寻常百姓家里?,怕是都?病倒了。 眼见?梳妆完毕,乔时怜问道:“苏少将军呢?” 兰泽答:“少爷一早就训暗卫去了,等着少夫人醒来收整好后,一道去敬茶呢。” 秋英打趣着她:“姑娘还在叫姑爷叫苏少将军呢?都?成亲圆房了,也该改口了。” 虽然昨夜她终究是没和苏涿光圆房,但此等事,向来面薄的她也不好说出口,故她也只是随意应了应,始终没把夫君二字唤出口。 哪怕是直呼苏涿光大名,都?比这称呼容易得多。 待乔时怜寻到苏涿光时,恰见?东西北风三人各自扛着比常人身?形还大的沙袋,灰头土脸地在府中习武场绕着跑圈。 西风眼尖,见?着乔时怜盈盈走来,顿时泪花涟涟地对着她,“呜呜呜…姑娘…” 东风瞄了眼不远处挺立的苏涿光,“快闭嘴吧。” 北风径自加快了步子,晃眼便离了西风几丈远。 “怎么?嫌训练内容太轻松?” 果不其然,苏涿光不咸不淡的嗓音传来,让三人脊背为之一寒。 乔时怜问着旁处杵着的风来:“他们这是…” 风来答道:“作为暗卫失职,这是该受的罚。” 主子还真是说到做到,秋后算的账是一点也不落下。 乔时怜见?西风向她投以委屈巴巴的目光,又问:“这跑了多久了呀?” 风来掐算着,“从主子起来到现在…估摸着快一个?时辰了。” 乔时怜也不知三人究竟犯了什么错,但毕竟三人跟着她以来,她这个?做主子的对他们还算满意。西风俏皮总陪她解闷,东风行动力迅速,北风做事沉稳,三人各有各好。 此番若是因惹恼苏涿光受了罚,他们背着沙袋跑了一个?时辰,应当也足够了。 她不知将军府的规矩,只是从各暗卫对苏涿光的恭敬程度上来看,她猜苏涿光平日里?训兵应是极为严格。想要为他们求情让之少受些责罚,那便得从苏涿光下手?。 想到此,乔时怜让兰泽候在了风来身?侧,独步上前向苏涿光走近。 随后她轻扯了扯苏涿光的衣袖,目光移至三暗卫:“他们是我爹爹送给?我的…虽然跟着我又回了将军府,但终究是我的暗卫。” 苏涿光脸色一沉。 她意思?是他逾矩,不该责罚她的暗卫吗? 他昨夜一宿没睡,本就有些烦躁,眼下乔时怜似是欲同他各分各的,界限分明,他心情更差了。 但听乔时怜柔声?接言道:“所以我也有看管不严的罪责,你看在我的份上,饶了他们好不好?” 话落时,她踮起脚,吻在了他的脸颊处。 经由昨夜之事,她发现苏涿光并?非不喜亲吻。她猜许是那会儿他嫌自己?在马车上亲他只是蜻蜓点水,过于轻了些,他才?表现出那般模样。 是以这一吻,乔时怜刻意亲了许久,直至她快要踮不住脚了,她才?往后退去。 习武场上。 西风瞠目结舌地望着二人:“完了完了,我看到了,我要长针眼了!” 东风白了她一眼:“…你明明就很想看。” 北风识趣地望向别处:“建议别看,会出事。” 见?乔时怜退步而去,苏涿光自然而然地揽过她的腰,让她得以站稳。他尚未从她的吻里?回过神,垂眼得见?她眨眼相求的模样,黛眉明眸,楚楚可人,心头的烦躁亦随之消散。 乔时怜见?他仍未喊停,以为一吻不够,又再攀着他的肩踮起脚,扬脸吻住了他的唇。她甚至学以致用?,伸出小舌朝他唇齿探去。 苏涿光呼吸一滞,他紧紧搂着她的腰,让她不得不维持这个?姿势。 是她经由一夜撩拨,还这般来引诱他的。 若说昨夜他的吻还有几分温柔,此刻这般深入索取便带有侵占的意味,顷刻便把她的主导权夺回。不多时,她便觉得身?子发软无力。 察觉她浑身?颤抖得没法站稳时,他这才?放开了她,目光落至她被水泽盈润的唇畔时,他顿了顿。 “给?他们免罚的交换。” 三暗卫早就被风来拖着带离了习武场,唯有兰泽守在原地,待着二人前去敬茶。 - 至正?堂时,唯有苏铮一人坐于主位。 乔时怜知晓的是,苏家血脉单薄,多数都?折身?殒殁在了战场里?。若非近年战事平定,乔家断不会把她嫁进这将门里?,否则稍有意外就守了寡。 彼时苏铮瞧着这端庄得体的儿媳妇,怎么看都?觉得甚为满意。 他本就为了苏涿光的婚事操碎了心,结果乔时怜的出现,竟让这多年来从未同他主动说过话的苏涿光相求于他,为的是把府上三暗卫送入乔家。 小兔崽子,最后还不是为了心上人给?老子服软! 苏铮留意到乔时怜颈间?的红痕时,扬起的笑意越浓。他今日一早可听说了,昨夜苏涿光要了不下五次水,这臭小子,真是一点都?不知节制! “父亲,您用?茶。” 乔时怜恭谨地端茶至苏铮跟前。她从小就听着苏将军铁血踏河山的传奇长大,如今眼见?,她反是少了见?公爹的紧张,多了些许兴奋。 苏铮接过后,抬眼见?与乔时怜态度截然不同的苏涿光,心道着这兔崽子也不知跟自己?媳妇学学! 苏铮有意把嗓门儿放低,尽力柔和着脸,“时怜啊,若是涿光欺负了你,可别闷声?不说。放开胆欺负回去,若是解决不了,还有我给?你撑腰。” 苏涿光面有不耐地别过头,昨夜让他一宿不眠,到底谁欺负谁? “没有的事,苏少…浮白他从不欺负我的。” 乔时怜还是头一次唤他的字,身?旁之人倒是觉得新鲜,侧过脸望着她。 感受到他的注视,她面颊不由得发烫。 不就是一个?称呼吗?至于这样看着她吗? 临走时,苏铮叫住了苏涿光,“涿光,我听说时怜在相府都?是娇生惯养的,你看她细胳膊细腿的,再是喜欢,也要懂得克制点…万一这姑娘家受不住……” 受不住和他闹和离怎么办?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媳妇,可别因此等事闹出矛盾来。 苏涿光黑着脸,一声?不吭地离开了正?堂。 在门外等候的乔时怜奇道:“父亲单独叫你说了什么呀?” 她怕她方才?做得不好,惹来公爹生嫌。 苏涿光简言答之:“叫我别欺负你。” 乔时怜哦了一声?,心想着怎么这满府上下都?奇奇怪怪,下到侍女,上到苏将军,都?生怕苏涿光欺负了她。 及午后,苏涿光回卧房小憩。 乔时怜没有午睡的习惯,便没同他前往。 中途她忆及自己?的团扇落在了妆镜边,折身?回到卧房推门而入时,恰见?苏涿光坐于案处,聚精会神地端看着手?里?的册子。 这册子…怎么有些眼熟? 第31章 31 、缘由 明窗半敞, 天光倾落,将他修长指节把着的册子勾勒得明晰。 这不是那本内容露骨,画面香艳至极的册子吗?怎么会被苏涿光发现, 还落至了他手里? 乔时怜面色一凝,她强作镇静地走近案台边, “这…这画册……” 苏涿光极为淡定地应道:“枕下发现的。” 他冷峻无欲的面容未有半分波澜,若非乔时怜断定他手里拿的就是母亲塞给自己的画册, 只怕会以为他正一丝不苟地?看着什么书。 旋即苏涿光翻过一页, 头也不抬问:“你放的?” 乔时怜当?即否认:“不不不…怎么可能!我从?来没见过…” 打死她也不会承认! 苏涿光始才抬起头,把画册合上放至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是吗,那你怎知这是一本画册?” 闻及此?,乔时怜心脏骤停, 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怎么还是被他套出话来了?!怎么办怎么办!她这下怎还有脸面对他? 且被他发现了这本分外羞耻的画册, 指不定他还以为自己从?头到尾看了个遍…她只觉浑身血液霎时涌入面颊,让她有些头晕目眩。 她掐了把自己的手背,虚睁着眼?就要往身侧的美人榻倒去, “我头好晕,好像要昏过去了。” 却听他嗓音凛冽:“如?果?你不想一辈子在我面前装晕,就过来。”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32节 乔时怜:“……” 她伏在美人榻处,萎靡不振。 他怎么就不可以装作不知道这件事, 配合她做做戏呢?她都要羞得无地?自容了, 他还非要戳穿她。果?然, 他冷情起来真是毫不给别?人留颜面。 见她瘪着唇角, 岿然不动,他不由得问:“…我长得很吓人?” 乔时怜耷着面, 摇了摇头。 苏涿光重复着话:“过来。” “哦。” 听出他语气稍沉,她才极不情愿地?挪着步子至他跟前,垂着脸不敢与之对视。 苏涿光瞄了眼?手边的册子:“不就是一本春宫图,怕什么?” 乔时怜好一会儿才闷声答道:“怕羞…” 他又问:“你亲我的时候怎么不怕?” 乔时怜涨红着面,攥紧了衣袖:“因,因为…” 苏涿光为她答了话:“因为想完成任务。” “在你看来,嫁人,圆房,和我共处,都是任务。” “我…”乔时怜一时被噎住了话。 确实,她嫁给苏涿光是为了逃离东宫,这任务是活命;随后圆房,她也是依着世俗之礼,理所当?然地?想去完成;顺带着和苏涿光共处,不过是二人结为夫妻的长线任务。 心有旁骛时,那些所谓的羞人便可暂被抛下,所以她亲他的时候,并不怎么怕。 但这么想来,她从?始至终都在利用?他对她的感情,去完成她拟定好的任务。 乔时怜心底生出愧疚。 却听苏涿光道:“其实也可以不圆房。” 那嗓音是惯有的平然,叫她听不出更多情绪,也不知他这般说是不是生气了。 而闻言她下意识脱口而出,“那怎么行!” 不管怎么说,除却此?事是母亲千叮咛万嘱咐交代的,她为了不嫁入东宫,强行让苏涿光娶了她,昨日大?婚礼成后她就是他的妻子,她是有必要去完成这件事的。 苏涿光默声盯着她的面容良久:“…乔姑娘,这事强求不得。” 乔时怜满腹狐疑,心道自己也没做什么惹他生气,怎的突然就不想跟她圆房了? 她冥思苦想了半刻,忆及出嫁前母亲对自己说的好些话,她低声嘟囔着,“难道…难道真像母亲说的?” 苏涿光:“说什么?” 乔时怜认真答道:“说这世间有些男子…生来会患一种病,没法圆房行房事……” 所以乔夫人担心,苏涿光是因此?才不近女色,冷淡禁欲。 苏涿光绷着嘴角:“……我没病。” 乔时怜恍然,“那就是另一种情况。” 苏涿光意识到她将?要说什么,“你不必告诉…” 乔时怜仍接着说了下去:“我当?时听得不太清楚,好像是说什么‘不行’。” 话落时,她还凑近问他:“既然你说你没有生病,是因为第二种情况吗?” 苏涿光:“……” 他觉得他忍耐是有限度的,但见乔时怜那张不谙世事的面容,他委实发作不出来。 乔时怜瞧着他脸色愈差,眉眼?凛然如?冰,以为自己言中了他的心事,又劝慰道:“我们…我们也可以慢慢来嘛!不急着圆…圆房……” 但她对于?此?等陌生未解之事心生好奇,不由得接言问他:“你悄悄告诉我,是我说的那样吗?” 此?番工夫,苏涿光已尽力平息了情绪,他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袖口,“等你不再害怕圆房这件事,我就告诉你。” 乔时怜自觉被戳破心思,难保面子,她蹭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坐在案边的苏涿光,反驳道:“你…你胡说!我,我哪有害怕?” 苏涿光不言,只是指尖徐徐往前挑开了画册边角,现出其里男女交缠的姿势。 “啊啊啊!!” 乔时怜目光正巧落在了那不堪入目的画面上,她抑制不住发出了惊叫。 她羞愤之下,对着那始作俑者口不择言起来:“苏…苏涿光!你你你…下流!” 苏涿光:“……” 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听有人骂他下流。 罢了,他都是她口中的登徒子了,下流又算得了什么? 不多时,他折过身从?柜里取出一包袱,“这我今日一早给你买的衣衫。” 乔时怜方回了魂:“定做也需等好几日吧?” 她心想,他现在想起来要用?新衣裳来收买她,给她赔罪了?无事献殷勤,这里面肯定大?有问题。 苏涿光递给她:“我加钱让他们加急做的,只花了半日。” 乔时怜拆开时,指腹摩挲过那柔顺布料,凭着经验便知其是为上乘,她不禁心生欢喜,看来他还对她挺用?心。 而展开后她才发觉这衣衫形制宽松,尤为素净,毫无作饰。 寝衣? 反应过来他为何要送她寝衣时,乔时怜大?脑霎时空白?,她只听得自己磕磕巴巴问他:“你,你昨夜…昨夜都看到了?” 苏涿光颔首:“嗯。”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她穿了那件极为羞耻的寝衣。 乔时怜一瞬想死的心都有了。 顷刻间,她只觉自己滚烫的面颊更加烧灼,越来越热,把她整个人也烤得无比昏沉。紧接着她双目一阖,竟瘫软了身往地?上晕了去。 苏涿光眼?疾手快地?站起身,把她揽入了怀里。 察觉她非是装样演戏,他将?她抱了起来, “怎么真晕了?” - 月波幽幽,夜凉如?水,泼向庭栏处。 乔时怜昏迷一事惹来满府的人紧张不已,但好在大?夫诊看后发现并非什么大?病,众人才安下了心。 彼时大?夫对苏涿光言,“少夫人这是受了凉,加之身子虚寒,症发时心脉不平,受了刺激,所以才会昏了过去。倒也没有什么大?碍,老夫开点方子,好生调养即可。” 苏涿光想,许是昨夜她那件寝衣太薄,她睡觉时又不安分,好些次都将?锦衾掀落,是他一次次回屋给她盖上的。但一来二往,她就由此?着了凉。 他继而问道:“那近日可有什么需注意的?” 大?夫即刻会意,迟疑着答了话:“这…少将?军新婚燕尔,房事怕是需忍忍。” 苏涿光目光生寒:“…我意思是,让她注意的。” 大?夫连忙道:“那就要少将?军多费些心,让少夫人夜里莫要再着凉了。” 乔时怜醒来时,屋内烛火熠熠,在眼?中渐渐成影。 她很快察觉自己似是趴在了一人怀里,那身处虽不及床榻柔软,却胜在温热,甚至顾着她的睡姿让她卧得较为舒坦。 周处冷香萦绕,她再是意识混沌,也知她身下之人是苏涿光。 她稍动了动,扬起脸望向苏涿光,见他半倚在榻处,正面色镇静地?阅看着手里的书。 她讷讷问着他:“我为什么趴在你身上睡的…” 苏涿光垂眸看着她的朦胧睡眼?,“我也想知道。” 乔时怜:“?” 苏涿光补了话:“想知道你睡觉为何这般不老实。” 乔时怜腹诽着,也不知上次谁喝醉了,睡觉才不老实呢。 转而她见自己穿了不止一件寝衣,“那我怎么穿这么厚?” 苏涿光一本正经:“大?夫让的,你着凉了。” 他当?然不会说出,这是他的吩咐。 乔时怜目光落至他轻薄的寝衣,她甚至能从?那褶皱微折处想象他衣下的光景,“你怎么穿这么少?” 苏涿光:“…热。” 她怎么这么多话要问? “你在看什么?”乔时怜这才发觉他手里的书非是兵法一类,那书皮瞧着让她觉得熟悉。 苏涿光应道:“西风给你送来的话本。” 乔时怜懵住了。 堂堂冷面无情的苏少将?军,居然会看这种情爱话本? 她难以想象他看这些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路,“好看吗?” 苏涿光:“很无聊。” 他本就只是想了解下她素日里都喜欢什么。但那话本里的男主为追求心上人实在太过油嘴滑舌,他觉得自己能硬着头皮看下去已是很了不得。 乔时怜不满道:“那你还看…” 苏涿光置下话本,“你趴我身上,只有这话本在所及之处。” 乔时怜对他这般理由将?信将?疑:“你也可以推开我啊。” 苏涿光言之凿凿:“我怕我推开你,你会换个姿势缠上来。” 怎么就是她缠他了! 她红着脸,背过身闷头钻进了被窝里。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33节 - 及回门当?日,晴色方好。 相府内,乔夫人望着气色尚好的女儿,关切道:“怜儿,在将?军府怎么样?苏少将?军他待你好吗?” 乔时怜温温笑着,“娘亲放心,一切都好。” 乔夫人面色犹疑,“那…房事呢?” 乔时怜顿时支支吾吾起来:“他…他啊…” 半晌后,乔时怜从?相府出,把乔夫人塞给她的药方藏在了袖里。 也不知苏涿光会不会喝药,他说他没生病,可母亲却坚持把这方子给她,叮嘱她定要劝他服用?。 她思忖之时,听得东风的声音传来:“主子,周三姑娘今日徘徊于?将?军府门前几次,似有急事找您。” 第32章 32 、小醋 一夜雨疏, 风吹林黄,暮云秋影蘸潇湘。 将军府,乔时怜抱着乔夫人给她的药方, 纠结着是否劝苏涿光用药之时,周姝登门, 带来了宫里将行中秋宴赏会的消息。 庭院处,简言寒暄过后, 周姝直入正题, “时怜,我打听到消息,此次宫里这么急着举办中秋宴赏会,表面上是圣上为?犒赏诸家臣子,特选中秋夜同贺。实则却在宴后安排了各家女眷展示才艺,让皇后娘娘先行过目, 给太子把关。” “因为?太子近日无心再办储妃选拔大典, 一切规章仪程搁置,皇后娘娘无法,只得用这?样的法子来挑储妃。” 乔时怜心里?清楚, 眼?下太子没心思选储妃,皇后娘娘为?此急心操劳,其意见便会占据大成。故此次中秋宴赏会,将是周姝为?争得储妃之位的最好机会。 她抬眼?望着神情似是焦灼的周姝, “阿姝可有把握?我虽同皇后娘娘接触得不多, 但?她的大致喜好还?是清楚的。” 不想周姝苦笑着望着她:“眼?下根本不是有无把握的问题了…时怜你瞧。” 周姝挽起袖口, 露出那?重重纱布缠绕的手腕, 其里?渗着的鲜血隐隐约约,不难看出这?伤口之深。 乔时怜嘶地一声, “你这?是怎么弄的?很疼吧?” 周姝垂头丧气地敛下眼?,闷闷道:“我若是知晓,半途会有这?么个中秋宴赏与储妃选拔有关,昨日就不会一时兴起,跟人比武…这?下好了……” 乔时怜心头一凛。周姝受伤的节点极具巧合,很难不让她对?此心生怀疑。许是宫里?早有人把这?风透了出去,先对?尚不知情的周姝下了手。 像这?般事,乔时怜以往不会过多在意,也不会把事想得过于深,或是细细揣测什么。但?事关周姝,又涉及曾经险些让她丢了性命的储妃之位,她对?此格外谨慎。 毕竟九暮山林猎一事后,她还?不知晓那?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她百般思忖间,问:“阿姝,宴赏会在什么时候?白日还?是晚上?” 周姝答道:“是晚上,且设在了宫里?的落枫台,未在大殿里?。” 落枫台,是皇宫里?一处露天之地,因枫林满道,入秋时便会落满庭阶而得名。 不多时,乔时怜深做呼吸,似是做了决定:“我有个办法,届时你只需露面,由我来完成才艺这?一事。” 在周姝不可思议的目光里?,乔时怜续道:“阿姝,你得赶在这?两日设出一个布景,让宫里?的人筹备去做。这?个布景,需把抚琴人遮掩于其里?,不见真貌。” 虽是有些冒险,但?别无他法了。 她知周姝善设景,像那?时在落霞山别院里?,周姝那?支别出心裁的生莲舞,从莲台至配合献舞所需之物,皆是周姝一人巧心独设。若布置得当,暗度陈仓并不成问题。 周姝会意之后,马不停蹄地回了府赶制。 及乔时怜得见苏涿光回院,她顾念着顶替周姝一事,连忙上前:“我想去过几日的中秋宴赏会,你能带我去吗?” 苏涿光瞥了眼?她腕处戴着的玉镯,晃着天光无比刺目。 他依稀记得,这?玉镯是那?日瑶光宫的赏莲宴上,周家老?二送给她的,彼时季怀安还?同他说,那?是定情信物。 “人多,不想去。” 他持着漠然的态度,抬脚就往前走。 乔时怜提起衣裙,费力跟上他渐快的步子,争取道:“那?我用什么做交换,你就带我去?亲你一下…还?是三下?” 苏涿光顿住了步,他回过头强调着:“乔姑娘,虽然你说我下流,是登徒子…” 乔时怜忙不迭打断,“苏少将军为?人仗义,是英雄豪杰,想必是不会和我这?见识浅薄的小女子计较的!” 他怎么那?么记仇呢?明明是他故意把春宫图给她看,还?欲在马车内轻薄她。 但?眼?下她有求于他,她只得拽着他衣角,柔声说道:“你这?么好,就带我去这?一次,好不好?就一次!” 苏涿光垂眼?见她戴着的玉镯,越发?觉得碍眼?:“理由。” “我…我在府上太无聊了,想去凑热闹。” 话毕,乔时怜见他似是不信,她径自拉起他的手往自己的腰探去,“你摸摸,我都因为?出门得少,腰间都长肉了。” 苏涿光一门心思尽在随着她动作摇来晃去的玉镯上,反应过来时,他的手已切实握在了她腰处,让他不由得忆及大婚那?夜,锦衾下向他不断贴紧的赤.裸。 他迅速抽出手,想也未想道:“行。” 紧接着香风袭人间,他见乔时怜上前抱住了他,她口中还?欣然说着:“你最好了!” 怀中温软还?未留住几许,她便离了身,旋即她折身回了卧房,那?步子可见轻快不少。 不就是个宴赏会,至于欣喜成这?样吗? 苏涿光沉思半刻,唤来近卫:“风来。” 一影掠过,风来于苏涿光跟前垂首待命。 苏涿光问:“上次查的事怎么样了?” 风来细细回禀:“瑶光宫唐突主?子的女子,属下已确认。是方?家那?位姑娘,也是少夫人曾经的好友,方?杳杳。” “过几日宫里?宴赏会,你去探那?方?家女子会不会参加,届时把这?消息旁敲侧击地透露给…” 苏涿光本想道出“乔姑娘”三字,但?转念间又生生改了口,“少夫人。” 风来奇道:“主?子现在都和少夫人成亲了,您为?何不直接告诉少夫人…” 苏涿光沉吟道:“我尚未弄清楚,方?家女子和她之间发?生了什么。我此前了解过,这?其中的转变很奇怪,像是没有任何缘由,二人关系突然就折断。” 风来顿首:“我明白了…主?子不确定这?里?面的原因,直接告诉少夫人,怕会惹来少夫人伤心难过,毕竟我听说,少夫人从前身边这?位方?家姑娘,和她形影不离,关系密切至极。” 风来心道,主?子待少夫人真好,从前都不曾见主?子对?谁上心过。 苏涿光显得淡然:“哦,是大夫说,她需要心绪平稳,好好调养。” 言外之意,他为?她顾虑是顺着大夫的要求。 不远处,趴墙角的西风摇了摇头:“唉,明明就是在乎少夫人,非得把大夫拉出来。男人都是这?样嘴硬心软,死?要面子的吗?” 北风隐约感受到了杀气:“慎言。” 少顷,苏涿光目光转向此处的一瞬,东风揪着西风的衣领就跑。 风来自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哂笑着为?三人争取逃跑时间,“主?子还?有别的吩咐吗?” 他甚至刻意拖长了语调以作拖延。同时亦暗暗骂着,这?三人是仗着在少夫人那?里?受宠,越发?无法无天了,害得他这?个同僚整日在主?子面前提心吊胆。 “你顺带探下,周家老?二,是否也参加宴赏会。” 风来收到这?道命令时,更是不解。 因同为?将门,苏将军和周侯爷有几分交情,二者惺惺相惜,也算多年老?友。那?日在瑶光宫,主?子特意用一道军营情报让周焉离了席,他还?觉得奇怪,今日更是直接关注周焉的行踪了。 但?越是怪异,风来越不敢多问,只得领命后退下。 - 待得夜深,月溶溶。 苏涿光回房见乔时怜还?未歇息。 近几日他已是摸清了她每日犯困的时辰,刻意挑着她将睡之时才回屋。大夫说她体?弱,若行房事也需等她身体?好些,但?照着她无意识撩拨他起来的生猛劲儿,苏涿光被摧折了三夜后,就受不住了。 索性他避开了她,才终得安稳入睡。 但?今夜,她仍于烛灯下翻看着古籍,他走近问道:“在看什么?” 乔时怜尤为?投入,未几才答了话:“琴谱,好些时日没碰琴了,有些生疏,温习下。” 苏涿光挑了挑眉:“想温习也不急着趁夜吧?” “不是我急,是周…” 乔时怜话出口时赶忙止住,“没事没事,你先睡!我一会儿就歇息。” 她可不敢告诉苏涿光,自己参加中秋宴赏会是为?了顶替周姝参加储妃选拔。 苏涿光听罢,眸中沉着冰冷之色,但?乔时怜只顾着温习琴谱,也没瞧见他此番模样。 至夜深,乔时怜挑熄灯芯子,蹑手蹑脚爬上了榻。如今她渐渐习惯身边睡了个人,且不知是否因苏涿光的存在让她安心,她也不再整夜将屋内烛火点得通明。 乔时怜轻掀起锦衾钻入被窝,却不想苏涿光还?未睡。 “周焉喜欢听琴?”他没由头地来了此问。 乔时怜蓦地想起之前她说的话,恍然明了他以为?自己说漏嘴的周字指的是周焉,如此一来她反倒放了心,正好可以瞒住她想做的事。 故她随口答着:“是的…” 实际上,她拢共就只跟周焉搭过一次话,所道内容尽是关乎周姝的,她压根不知周焉喜欢什么。 耳畔传来他翻身的动静,他似乎是背对?了她。 “我都没听过你抚琴。” 那?嗓音惯常清冽,藏着极淡的情绪,让她仿佛觉得是为?错觉。 乔时怜说道:“听过才奇怪呢,这?京中听过我抚琴的人,屈指可数。” “为?何?”苏涿光问。 她侧过身朝他后背靠了靠,“你想想,我若抚琴时,座下这?么多人全盯着我一个人看,我单是想着这?场面,手都在抖了。” “所以你都是抚与一人听吗?” 漆夜之中,视野昏昏。 她听他问着,却无法看清苏涿光此时是何等模样,但?他低沉的声线褪去了平常疏淡,又似远非远,似近非近,让她捉摸不透。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34节 今夜他为?何这?般执着于她抚琴一事? 乔时怜想不通,只好接着话说了下去:“差不多吧。若这?人跟我相熟,我独自抚琴与他,便不会这?般紧张。” 默声之中,苏涿光忽的问:“你和他这?么熟?” 第33章 33 、抚琴 入秋时, 桂花香雾冷。 宴赏会是日,天光尚早,乔时怜独坐屋前, 轻嗅着满庭桂香。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两日苏涿光很不对劲。 那夜他抓着她温习琴谱一事问了良久, 但后半夜她过于疲困睡了去,也没听?清他问什么这么熟。偏偏翌日她想相问时, 他又复了寻常模样, 未再提及此事。 彼时西风抱着满箱玉镯而?来?,一个劲道:“少将军待少夫人真好!这两日去商铺搜罗,给少夫人买了这么多镯子?,还吩咐了秋英,让少夫人一月不重样地戴个遍呢!” 乔时怜拨开箱子?锁扣,瞧着其里摆放整齐的锦盒, 粗略看来?不下二十, 她喃喃道:“我好像…也不缺这么多首饰。” 西风努努嘴,“那怎么能一样!话本里男子?追求女子?,都是会送这样的首饰, 每当见着心上人戴着自己送的东西,高兴得不得了呢。” “好吧。” 乔时怜收下时,还尤为谨慎地个个锦盒都打开查看,生怕苏涿光又用像上次送寝衣这样的行径来?提醒她, 她最近又做了什?么丢人的羞事。 但那锦盒中的玉镯, 除了并?无一只是白玉而?制, 并?无异常。 不过也正好, 与周姝赠她的那只纯白玉镯有所不同,不会重样。 - 是夜, 冷露沾衣。 至皇宫落枫台,乔时怜一路皆是抱着苏涿光的手臂而?行,由着一众投来?异样眼光。 满朝文武对这位冷面将军娶妻一事极为诧异,此番他们还是头道见着二人婚后共现身宴会。百官对民间流传的话本自是不信,二人得成姻亲,其中各人猜测纷纷,多数说法是乔时怜为报恩相嫁,苏涿光迫于相府压力,不得不娶。 眼下身处席中,却见苏涿光褪去自己披风,给身侧的乔时怜悉心系上时,一众惊得呆若木鸡。 他的动作极为熟稔,像是平日在府中就会如此一般,而?乔时怜亦展颜嫣笑以?应。众人见着,都觉得二人担得起一对璧人的形容,与民间所言相差无几。 唯余高座旁的秦朔沉着脸,酒盏未空过。 他捏着盏身的骨节已发白,若非今夜皇室皆齐,群臣俱在,只怕他已压不住将要?发作的脾气。 久德躬身递上一名单:“殿下,这是皇后娘娘送来?的名录,其上是一会儿?宴赏会后展露才艺的各官家千金。” 秦朔恍若未闻,他目光未从乔时怜身处移开过,见她亲昵地挽着苏涿光的手,对其巧笑倩兮的模样,他心头烦躁更盛。 这原本是属于他的! 良久,他才得见久德杵在跟前,拂袖不耐道:“没兴趣,让母后做主便是。” 及宴始,乔时怜安坐席中不久,苏涿光便有事在身暂离了席。 身后的风来?忽唤道:“少夫人。” “属下方才见到一女子?,觉得有些眼熟。随后我想起,那女子?曾在瑶光宫,借着主子?醉酒时上前纠缠主子?。” 闻及此事,乔时怜思索半刻,问出她听?到的话,“太子?曾同我说,苏少将军年少时曾收到一女子?荷包,故他对荷包情有独钟,也对那女子?念念不忘。” 她非是不信任苏涿光,而?是想要?从中知晓实情。不可否认的是,她其实对于苏涿光了解并?不多,他少有对她提及他自己的事,她尽是通过身边侍女与暗卫,一点点拼凑出他的过往。 风来?听?罢暗自生惊,竟不知东宫还在此处摆了主子?一道。 “少夫人,我跟着主子?这么多年,这种事我能不清楚吗?这些年来?唯一能跟他亲近的姑娘就您一个,何?来?少时收到别的女子?荷包一说?” 乔时怜得到答复后,又问:“那纠缠他的女子?是谁?” 风来?沉吟道:“属下见着那女子?似是和?方侍郎在一起…” “方杳杳?” 乔时怜脱口而?出,随之她心头一凛,“那日我竟没认出是她。” 那时在瑶光宫,她循着秦朔的话遥遥看去,因?视角受限,恰好只能见着二人侧身相拥,她可将倚在朱栏的苏涿光看清,反是他怀中的女子?难得见面容。这样的精心设计,若说方杳杳与秦朔没有串通,乔时怜是不信的。 九暮山上,秦朔为博得她欢心,还欲把方杳杳赶下山,回头利用之时,亦丝毫不在意她与方杳杳之间的嫌隙。而?方杳杳为了帮秦朔,宁可冒着失节的风险去接近苏涿光,哪怕这样做的后果是受着世人指点嫁入将军府,她与太子?再无可能。 乔时怜一时不知,方杳杳对太子?用情是有多深,居然甘心为秦朔做到这等地步。 她颔首应着风来?:“此事我知道了,多亏你察觉。” 风来?垂首:“少夫人哪里话,这是属下该做的。” 他瞧着乔时怜毫不惊讶的模样,心下了然。 与此同时,幽暗小径里,月色抖落几许枫叶,缓缓拂过来?人身上。 空气中隐有血腥弥散,苏涿光见着季琛步来?,往后退了一步,满面嫌弃。 季琛当即僵住了步子?,见鬼似的盯着苏涿光:“不是吧?你堂堂苏少将军,浴血沙场多年,会嫌弃我这从刑牢里出来?的味儿??” 苏涿光面不改色:“离我远点,我怕沾身上,她闻见。” 季琛:“……” 他白了苏涿光一眼,“我这为了赶上宴赏会,换了件衣裳就过来?了。而?且这么急着来?,还不是为了乔姑娘的事?” “洛七的审讯结果?”苏涿光问。 季琛笑了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太子?草草结案,我暗中把洛七换了出来?,单独提到了御史台刑牢里审,审到了些有意思的东西。” 苏涿光瞄了眼不远处的落枫台,“直接说。” 季琛知他急着回席,也不再兜圈子?,“洛七跟乔姑娘此前身边的密友方杳杳,有染。” “所以?这是一场姐妹戕害的戏码?” 苏涿光面色似覆了层寒霜,他微眯着眼,声线愈凉,“单凭方杳杳和?洛七,布不了这个局。” 毕竟九暮山的皇家林猎守卫森严,从此介入还能不留痕迹,其中必有权贵者支撑。 季琛点头,“没错,但那洛七在太子?手底下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我还没审出更多详情,他一命呜呼了。” 话毕,他又问苏涿光:“你打算如何??当下若想抓出背后的大?鱼,借助那方家女子?顺藤摸瓜是最好的选择。所以?…若乔姑娘以?身作饵,是最简单的方式。” 季琛擅长?以?最优角度解决问题,讲求快准狠。 苏涿光瞥了他一眼,目光尤冷:“这样,明日我去造访方侍郎,说你有意他女儿?。把你送去做饵,如何??” “别别别,我瞎说的。” 季琛赶忙打住,他不过就是随口试探,想瞧瞧如今苏涿光对乔时怜的心意,这般看来?,他们二人感情还真是要?好。他暗自庆幸着,那时他撮合乔时怜与苏涿光的决定无比正确。 苏涿光望向长?天,定然道:“我会派人盯着方家。” 季琛蓦地明了他的用意。虽是这样费时又麻烦,但便可绕过乔时怜去查证此事。 苏涿光续道:“她现在在我身边,很安全。” - 中宵露深,灯摇流绮。 宴至各女眷尽展才艺之时,乔时怜在其上见到了许多熟悉面孔,亦包括方杳杳。只不过她没兴趣瞧方杳杳搔首弄姿,便一直同身旁的苏涿光搭着话,甚至闲来?剥着桌上花生,亲自喂予苏涿光。 惹来?一众艳羡目光,暗道着这二人蹀躞情深。 乔时怜以?前可做不出这种大?庭广众之下,与人亲昵之事。但一想着若注意力不在苏涿光处,便要?留意到令自己反胃的人,还不如满心满眼皆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夫君来?得松快。 半晌后,方杳杳献技毕,皇后似乎对之乖巧模样极为满意,几番打量着方杳杳,又与贴身女官耳语着什?么。 乔时怜隔着重重席位,朝周家所在之处暗暗点了点头,对周姝以?作示意。 她将披风脱下塞至苏涿光怀里,起身欲离:“我觉得有点闷…想去透透气。” “风来?。”苏涿光唤道。 乔时怜知他想要?风来?跟着她,连忙拒绝:“不不…不必了!我让西风跟着我就行,东风北风都在呢…” 随着她离席身影渐远,苏涿光瞄了眼杵在原地的风来?,吩咐道:“去跟着。若见着周焉,就把少夫人带回来?。” 他适才瞧见,她确定周家席位处的周焉离开后,她才说要?去透气。且明明快要?到周姝展露才艺之时,照常理,她会留下来?为之观赏。 此番溜出宴席的乔时怜藏身进枫林里,她抱着让西风早先备好的外衫匆促换上。那是为今夜抚琴而?择的衣裳,亦与周姝将要?露面于众所着的无异。 随后她又挽着发髻垂下,将青丝理成与周姝相仿之样。 落枫台,轻纱织成的云雾缥缈,幽幽萤火相缀,恍若林深仙境。其间布景几近占据整个半弧形高台,绵延接至乔时怜所在的枫林。 乔时怜于暗影里见着万众瞩目之处,周姝盈盈行礼,随后折身徐徐步向琴台。 她不由得紧张起来?,问着身侧的西风:“西风,你有把握吗?” 她需借助西风的轻功,与周姝配合下,在这昏暗之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抵达琴台。 西风拍了拍胸脯:“少夫人放心吧!我轻功在京中可是数一数二的,狗都追不上。” 乔时怜:“?” 这是什?么形容? 东风嘲道:“你要?是比狗还慢,早收拾滚出将军府了。” 乔时怜抬手制止欲要?拌嘴的二人:“好了,时辰差不多了。北风你留在这里把风,尽量不让任何?人靠近,以?免被瞧出破绽。” 北风点头应允,旋即乔时怜只觉身上一轻,西风已把她横身抱起,顷刻间便越过夜色,逼近琴台。 半空中,她忽闻西风发出咽声:“呜呜呜。” 乔时怜奇道:“怎么了?” 西风感慨道:“少夫人你腰好细,身上好软,少将军好幸福呜呜。” 乔时怜:“……” 琴台处,周姝暗自拨动着机关?,将云纱遮掩得更甚,借着朦胧视野,让乔时怜得以?安稳落至琴旁,她亦趁机藏入盲区,缩身于机关?一侧。 乔时怜无声与周姝对视,接着她理了理衣袖,端正坐在了放置的焦尾琴后。 举众只能看见烟雾迷蒙,抚琴人婉婉而?坐的影子?,瞧不清面容。 席中,季琛已沐浴一番而?归,他摇扇望向落枫台上一幕,笑着于苏涿光身侧坐下,“这布置,瞧着便知不简单!今夜有耳福了。”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35节 话落时,他见苏涿光心不在焉,其目光频频望向后方的枫林,又道:“我记得这是周三?姑娘准备的吧,还取其为‘渺音’,为达林间深幽处,忽逢仙渺音这样的意境。” 少顷,漆灯风飐,杳霭流玉里,缕缕琴音袅袅而?来?。一霎凉露满枫,浸断月下影。 季琛本欲对苏涿光说什?么,在琴音起的瞬间,他忽因?此声忘言。 弦鸣如潺潺流转,古调渐而?悠扬。忽而?似清幽山林,曲折逶迤,忽而?转音又似松落雪风,空渺浩浩。 座下一众皆屏息凝神?,醉心其间。 唯独苏涿光极目望向那琴台处,薄纱掠影里,月色依稀摹出抚琴之人的影子?,那玉指纤细,于弦处轻拢捻挑,泠泠之音自其而?出,荡开沉沉夜色。 不多时,一曲终了。 及周姝从琴台走出,现身于众人跟前时,他们才得以?回神?,竟浑然不知这曲音早已落幕。 皇后凤首微点,拊掌赞道:“想不到周三?姑娘不仅善舞,指下亦有如此仙音。” “甚好。”就连本是心烦意乱的秦朔也出声说道。 他望着周姝,忆及方才听?到的曲子?,他恍惚以?为是乔时怜抚琴。但他知,这不过是他近来?所得的虚妄,无端而?生的念想。 乔时怜早已不是他的,也不会再抚琴与他听?。 皇后留意到秦朔的反应,移眸望向他时,似在征询他的意见。 秦朔迟疑半刻,仍是暗暗颔首以?应。 座下其余人跟着应和?之际,季琛回过神?,正想同苏涿光搭话,却发现他早已没了影。 季琛环视周处,自言自语着:“奇怪,这小俩口跑哪儿?去了?” - 月夜之下,万象澄澈。 乔时怜在西风的配合下,从琴台悄声退离。随后她觉着步子?发软,似是耗尽了浑身力气。 她还是头一次于这么多人的眼前抚琴,若非她知周姝伴于她身后,她并?不是独自面对众人,只怕她连抚至曲终的心力都没有。 但见收场时,周姝获得皇后的认可,乔时怜会心一笑,也算没有白费她和?周姝这两日苦心筹备。 她脱下那件外衫,交予西风收好,随手把发髻盘起,正从枫林处绕道回席时,一个声音突兀响起。 “站住。” 乔时怜挪眼看去,唯见深夜长?影里,方杳杳不知从何?处而?来?,高声喝止了她。 她连着正眼也懒得给方杳杳,搭手与西风,“西风,我们回去吧。” 她才不要?理会狗叫呢,纯属脏了耳。 方杳杳见乔时怜根本不欲搭理的模样,柳眉倒竖,她紧步追着乔时怜,怒而?问道:“乔时怜,我叫你站住,你聋了吗?” 东风与北风同时现身,落至方杳杳跟前,将之拦下。 东风沉了声:“我们少夫人的名讳,也是你能随意叫出口的?” 北风亦道:“若我没记错,姑娘你是四品侍郎之女,我们少将军官至二品,少夫人亦是少将军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进门的正妻,哪怕是你父亲方侍郎来?了,也得客客气气的。将军府的颜面,还由不得你来?冒犯。” 方杳杳脸色难看起来?,接着她不怒反笑,冲着乔时怜的背影讽道:“今夜你若这么走了,你顶替周姝作假的事就瞒不住了!” 第34章 34 、失控 月白风清处, 枫林碎影,稀稀落落。 乔时怜听?得方杳杳所言,步子?一顿, 旋即她回过头沉静道:“我不太能听懂你说什么。” 方杳杳被东北风二人拦着没法上?前,见乔时怜搭理了她, 冷笑道:“少在?这里?装疯卖傻,你在?此鬼鬼祟祟, 不就是才顶替了周姝抚琴, 从落枫台下来吗?” 乔时怜瞄了眼她愈发得意的嘴脸,“我不过是在?这里?赏乐,便能得来你这么多臆想。方杳杳,我怎么从前不见得你这么会浮想联翩呢?不去编故事,真是可惜。” 她暗暗思忖着,想来方杳杳如此断定周姝作假, 应是知晓周姝的手受伤一事, 这才费尽心思前来找证据。不过乔时怜瞧着方杳杳这般怒极叫住她的模样,应是没能抓住她的把柄,否则她现在?已是被皇后的人请去了。 方杳杳侧过头望着不远处的落枫台, “我现在?就去皇后娘娘那里?…” 话?还未完,一道嗓音携风而至,似漱冰濯雪。 “我与我夫人在?此赏夜听?曲,何时轮得到?你来置喙?” 乔时怜循声看着现出身形的苏涿光, 满目惊色, “你…” 反应过来他口中所唤出的夫人二字, 她莫名觉得这称呼灼烫, 霎时让她羞红了面。 苏涿光从西风处挽起她的手,“夜深露重, 该回去了。” 方杳杳见此急了眼,“你不能走!你替周姝…” 苏涿光漠然望去,只一瞥便让方杳杳的声音戛然而止,“耳朵不好就去治,若脑子?也不成,找驴踢踢。” 乔时怜低笑出声,也懒于再理会方杳杳气?急败坏的模样,她回握住了苏涿光的手,“嗯,我们回席。” 落枫台前,丝竹不绝,弦音入耳。 秋庭月午,席间人影泱泱。季琛见着归来的二人,奇道:“你们干嘛去了?半天都不见人影,我还特意去找了你们。” 苏涿光径自坐回席中,抿酒间,他漫不经心地道:“为?何要告知你?” 季琛深深看了眼二人交叠的手,别有意味地笑道:“我懂,我懂。” 嘁,不就是小俩口忍不住去隐秘处调.情了吗?有什么说不得见不得的。 不多时,摇荡香醪间,乔时怜悄声挪至季琛身后,压低嗓音问着他:“季大人,苏少将军他…讨厌喝药吗?” 季琛听?罢生奇,“好端端的,为?何要喝药?” 乔时怜从袖中拿出药方,递予季琛,“我…我娘,她给?了我一个说是补药的方子?,让我给?他服用。但我担心他不喜欢喝,所以?纠结许久。” 季琛本是正?是饮酒间隙,待得借着宴中烛火,看清那皱巴巴的药方,他面色微变,当即被呛得狂咳不止。 乔时怜满腹狐疑地望着那方子?,“药方有什么问题吗?” “失礼失礼。” 季琛神色怪异,他沉吟半刻道:“…我的建议是,不要给?他喝。补药这种东西,并非人人都适用。浮白他早年?于西北军营受过重伤,用过许多救命灵药,这药和他身体相冲。” 他随口胡诌着,心想着这要是苏涿光知道,乔时怜给?他喝治那啥的药…不得当场把药碗给?掀了? 乔时怜亦就此作罢,而转过头发觉苏涿光似有不对劲。 此番他扶额肘撑于案处,双目紧阖,连着浑身亦似在?发抖。 她赶忙上?前关切道:“你不舒服吗?” “浮白?” 季琛见苏涿光未有反应,始觉不对。而见这宴赏会才至半道,他提议:“浮白既是不适,你们便先行回府,宴赏会这边我来处理便是。” 乔时怜颔首以?应,招来各暗卫护着苏涿光一道出了宫。 - 夜影浮掠,凉风渐起。 回府的马车内,乔时怜担忧地望着倚在?一旁的苏涿光,“你又喝醉了吗?可你上?次喝醉,也没见你这么难受。” 她明显察觉,苏涿光分明是极为?痛苦,甚至连着话?亦难言。那对剑眉冷厉,由着惨白月色覆下薄霜,绷紧的唇畔已泛白。 乔时怜一时不知所措,她从未听?说苏涿光有何暗疾,且这回席短短须臾,他怎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她上?前触及苏涿光侧脸,“我来帮你揉揉?” 他面处尽是冷汗,却灼热异常。 而指尖方拂过他额角,她便发觉腕处一紧,自己的动?作被苏涿光生生止住,他捏着她的手极为?用力,她怎么也抽离不出。 旋即她见苏涿光猛地抬起眸,那眼中蘸着浓重的情绪,叫她看不分明,偏偏几许冷意挣出血丝纵布的眼,把她吓得往后一退,他这才松手推开了她。 乔时怜在?他的力道之下跌在?了车厢角落,她伏身在?摇晃的车内,揉着发痛的手腕,心底生出几分失落。 她只是瞧他难受,想要帮他罢了,他怎么对她这么凶?她觉得莫名其妙,亦有些?许委屈。 行及府门前,苏涿光一言不发地掀帘下了车,乔时怜还未追上?他背影,他已阔步踏入夜色,转瞬无踪。 天边斜月隐于云间,忽而霜风吹落桂子?无数,潇潇雨至。 乔时怜独倚阑珊处,望着庭院昏黑。眼见雨僝云僽,她亦心绪烦闷。 回府已有好些?时辰,她早在?侍女伺候下沐浴而毕,却久候在?卧房里?,始终不见苏涿光,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风来急急来至跟前:“少夫人,主子?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嗯?”乔时怜望向他。 风来回禀道:“咱府上?筑有一方冷泉,这天转凉,主子?却把自己关在?里?头,眼下都过去半个时辰了。属下叫他,他亦不应…我怕出了什么事,所以?才来找您……” 乔时怜心头一紧,“我去瞧瞧。” 不论如何,苏涿光这般异常,定是有着什么状况。 至冷泉时,疏雨仍未歇。 寒气?浸润间,乔时怜不由得搓了搓渐凉的手,拢了拢衣襟。她察觉那门处被紧锁,她示意风来强行撞开了门。 随后乔时怜孤身踏入其里?,潮湿之气?扑面,筑石蔼蔼处,她循着昏昏灯火,见着了水木明瑟,浸在?冷雾的苏涿光。 此番他赤身背对着她,她得见那宽阔肩下,紧实的线条流畅,不少陈年?旧伤纵布,沉积道道深浅不一的疤。待得近了,那正?面近心口处极为?扎眼的伤痕让她为?之一颤。 她似是能从这些?伤,想象他彼时于沙场伤痕累累,生死?一线的凶险之境。她不知觉地心亦跟着略微刺痛,步子?也不由自主地走至了他眼前。 苏涿光仍合着眼,仿佛睡了过去,而那肤处已被寒凉染上?乌青。 她颤巍巍地伸出手,触及那露于水面、冰冷无温的肩时,整颗心随之揪住。 他就这样泡在?冷泉里?这么久吗?她单是摸着,都觉得难以?忍受这般寒冷。 乔时怜蹲下身,踮起脚尖往冷泉处凑近,试图把他从水中拉出来。却是方碰到?他未着无寸缕的胳膊,忽闻水花乍起,扬起涎玉沫珠,她便被他牢牢扣住了手。 但眼下她本就重心不稳,被他这样一抓,她直直往冷泉里?栽了进去。 她惊呼出声,顷刻白雾搅散,泉水覆身之时,乔时怜只觉寒意浸骨。窒息之感溢满肺腑,她慌忙于水里?挣扎,未几终是得一双有力臂膀揽住了她的腰身,把她从水里?捞出。 “咳!”乔时怜咳着呛入喉中的水,极力忍受着冷泉里?的不适。她微睁着眼端看着近在?咫尺的苏涿光,他眉宇间掠过几分烦躁,似是因她的到?来才如此。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36节 “你到?底怎么了……”她因浮于水中踩不着边,落不着实处,便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雾气?湿浓里?,她见他皱眉越深,眸中隐有迷离之色。 “还在?难受吗…”她轻声问出话?之际,唯听?得水声拂落,眼前人面容蓦地移近,他吻住了她的唇。 幽渺深深,冷泉清寒。 她瑟瑟打着寒颤,只觉他气?息甚为?灼热,她下意识迎合着他,试图从中取些?温存,而唇齿间愈发急促。 写雾出楹,湿沉渐热,她逐而染就了滚烫。 少顷,她觉察其指腹有意无意地反复磨过。接着她以?为?他会像那晚将其落至引着她煎熬处时,他突的往后拉开几尺距离,惯是疏淡无色的面容此刻尽是痛苦。 苏涿光晃了晃昏沉的头,他目光落至乔时怜被濯净的昳丽面容,喉间稍哑,“你离我…” 但那声线很?快沉没于雾,未能言尽。 苏涿光埋下头,眼底的挣扎越烈。 他心底唯剩了一念头,他绝不能因失控伤了她。 “苏涿光…”乔时怜不明所以?地杵在?原地,低声呢喃着他的名字,眼见他极为?难受,她浮身朝他贴近。 殊不知更是把他推向了濒临失控的边缘。 紧接着他半眯着眸,猛然跃身把她抱出了冷泉,却是步伐不稳,趔趄之下,跌跌撞撞地带着她滚入了设于泉边的阁间。 乔时怜被他护在?怀里?,并未磕碰着。天旋地转里?,她回神之际,察觉已身处阁间内放置的软榻,她晃眼见他裸.露的后背已被泉石划出血痕,她忙不迭蹭起身,心切地欲为?他处理伤势。 她攀着他的肩,纤指颤着,拂过那稠然殷红。 “你受伤了。” 她嗓音带着疼惜。 因他是为?了护着她而受的伤。 他已浑然听?不清她的耳语。 温软入怀,她陷进他的桎梏里?,完全失了力气?。 随后她被他遽然扣住了五指,难以?推却半分。 “苏涿光…苏涿光…” 她已然不知想说什么,应说什么。 他未有素日?里?的冷漠自持,亦未有徐徐温意。 阁间外?,更漏声长。 烛影盈几,视阈交叠。 她忽分不清是真是梦。 恍恍之中,目之所及处,极为?不真切。 她想起前世她第一次端看苏涿光,是他在?那雨夜荒野里?时。其实那会儿她无声跟着苏涿光走了很?久,但她抓不住他,缥缈之中只有虚妄。 所以?后来她总是寻着实处,想要有可及的凭靠。 可眼下,她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抓不住。 直至感官变得极致,乔时怜陡然睁开眸,这般陌生诡异,让她害怕起来。她只觉自己失了控,心底万般凭作化为?空影。 眼花乱,烛花红。 不安。惊慌。 她不可抑制地忆及相府里?,那夜夜缠身的噩梦。也是如此难系身实处。 她的眼尾不自觉地堪堪灼成红色,在?那极度缺乏安然之感里?,她迟迟摸不着能停下的边际。接而她眸中温热盈落,倏忽潸然。 难耐之下,乔时怜缘着他往上?欲抱住他,想要避开那等感觉寻得实地,一如她从前身陷梦魇时,潜意识里?牢牢抓紧他便能落得实处。 她抬眼,正?对上?他深邃眼眸,不似寻常般覆着寒霜,那云端雪色散作秋霁,唯余浓烈的炽意烧灼着她。却在?她抱住他的间隙,他蓦然顿住,紧接着她的手被猛地拨开。 她仓皇中,只握住虚无夜色,满心空落。 骤然间,她从他的眸底,捕捉到?了一丝抗拒。 第35章 35 、惩罚 乔时怜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庭花簌簌, 拂自潺潺,任凭飘零。 她回想起时,心却为之生悲。 昨夜冷泉旁, 狭小幽窄的阁间里?,半开窗扇漏过丝丝凉雨, 掠动屋内烛明。 软塌处,压着的薄被凌乱, 二人携着未干的冷泉方至, 扬落的水珠浸润,湿湿嗒嗒。 “你?受伤了。” 彼时苏涿光为?护她而?被泉石划伤,乔时怜混乱中依稀摸到他后背伤处黏滑血迹。接而?她心切肘撑起身,浑然未发觉他已失控灼红的眼。 她在他双臂之间,又蹭起身朝他逼近,却还未触及那道道伤痕, 为?他拭去血色, 乔时怜只觉他身上紧绷。旋即柔荑被他蓦地叩住,指间严丝合缝,制止了她的动作?。 “都流了那么多血…你?还…” 冷香渐近, 他垂下面,吻住了她的唇。 她唇畔尤有寒意,带着冷泉浸过的冰凉,却在他舔.舐的间隙, 逐而?温热, 又绵长深重, 惹得她难止嗓中连连, 那声落于他耳畔时,似小猫轻音, 更让他落下的吻沉沉。 这人为?了吻她,连自己的伤都不顾了吗? 乔时怜觉着他的吻密集,毫无?章法,偏似挣开束缚,全然失了控。他忽的挪面含住了她的耳垂,原本羞红欲滴之处迅速蔓延至周遭,浮起粉霞。 “你?…你?别……” 乔时怜本想喝止他,但他竟伸舌在她极小耳洞处反复挑过,她涨红了脸色,连着想说的话都被噎在了喉间,唯余他促息了然。 她只得羞涩地阖上眼,偏过头由着他如?此。 烛火明灭,夜寂更深。 他今日赴宴不适,她作?为?他的发妻不仅没能意识到,还把他一人晾在席中去和季琛搭话,所以乔时怜理所当然地以为?,他是?在生闷气。事后他待她冷淡,回府后又独自跑到这冷泉里?,分?明在闹别扭。直到她来了,他才展现?出反常,迫切地吻她。 季琛曾说,苏涿光极少表露自己情绪,也不会让人发现?他内心真实想法。所以乔时怜时时通过他的反应,猜他喜欢与否,有无?生气。如?今看来,她觉得自己猜的应是?八.九不离十。 但很快,她便察觉他不止是?吻。 急切,几近是?狂躁,不顾她的意愿。 乔时怜按捺下欲抽离而?出的本能,神色微滞。 他还在生气吗?自己都这般由着他来了,他怎么会这样? 未几,惊慌之中,她才知晓他欲做什么。紧接着她尖声发出断续的音节,指甲已深深嵌入他的后背。 乔时怜的思绪早已抛至九霄,她无?暇再猜他究竟是?为?何成了这番模样。她本就对这未知之事充满恐惧,眼下他不由她抗拒,她切实感受着酸胀疼痛,脊背发麻,不适而?难忍。 偏偏在她强忍着心底不安,想要?拥他入怀之际,他竟拨开了她的手。 她见他眸底的拒绝彰显,似冷水倏忽浇下,把她置于如?此难堪之境。 一瞬间,失落之感溢满心口,乔时怜觉着酸楚异然,她抬起眼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他亦不为?所动。旋即泪水不断跌落,她委屈至极。 明明嫁给他以来,她因自己利用了他感情心怀愧疚,又感念他相?助之恩,这才处处为?他着想,生怕她顾虑不周,有负于他。可他浑然不顾她的感受,她心底随之动摇了几分?,他真的喜欢她吗? 他推弃并?拒于她的模样,让乔时怜不可避免地忆及前?世,她被人人所弃的境地。她伤心的不是?她被弃,而?是?在她拥有了所亲所爱后,依然被弃。就像她拥有着眼前?人的喜欢,依然会被他弃于一边一样。 却不想,随后他虽是?仍欺身而?来,续连着此前?亲昵,但她已无?心思。几番推搡之下无?果,只得在哀婉泣声里?,至河倾月落。 - 翌日,山抹微云,秋霜露浓。 天光渐明时,苏涿光独身坐于书房内,其宽敞的衣袍松落,露出后背道道裂开的血痕,极为?惹眼。 少顷,他略有烦躁地把身前?一应药罐撇落至地,咣当碎声里?,他兀自越过碎瓷,从?柜里?拿出一黑瓷小瓶,拨开塞口,把瓶中药液胡乱地倾倒在背上伤口处。 闷哼之中,他猛地伏跪在案边,剑眉拧起,似是?极为?痛苦。 昨夜种种,历历在目。 彼时他在宴中不知何时着了道,那浮起的灼热让他理智渐失,他勉力控制自己,次次推开乔时怜。 可他最?后还是?失控,甚至伤了她。 他越不想接近她,心底埋藏的念想就越盛。 后半夜里?,他全然不复清醒,不受控制地逼向她,直至天明方歇。 纵是?他那时意识朦胧,可她的哭声切然,尤为?凄凄。 他想,她那时一定很疼,很无?助。 如?今醒来,或许她会恼他怨他,甚至是?…恨他。 但他不敢去想。 那会儿熹色正微,苏涿光抱她回卧房时,她早已半昏半睡了去,一双敛着秋波的眸紧阖,濡湿的长睫仍轻颤着,她的不安展露无?余。 而?待他把她安置好后,苏涿光悄声退离了卧房,一声不吭地把自己关在了这间书房里?。 一面回想着,苏涿光攥紧了捏着瓷瓶的手,他额角青筋暴起,细密冷汗雨下,那含霜饮雪的眸底淀足了悔意。 不多时,闻敲门声而?起。 他收正着心绪,站起身拢好衣襟,复了冷峻神色,稍哑着声,“进来。” 来人是?为?季琛,他瞄了眼满地碎落的药罐,结合苏涿光此时的模样,奇道:“你?这干嘛呢?脸色这么差,还没缓过来呢?昨晚你?宴中出事,我可是?为?了此事查了一宿。” 提及昨晚,苏涿光眉峰聚起,抿唇不言。 季琛盯着他越发淡漠的面:“不想知道?不想知道的话,那我可就走了啊。” 话虽如?此,季琛却没走。他觉得苏涿光极为?不对劲,接而?他步至苏涿光跟前?,左右打量着他,“真不理人啊?” 随后他瞧见案处放置的黑瓷瓶,咦声:“腐生膏?你?用这东西干什么?这玩意我都拿来审讯嫌犯,防止他们伤口长好,也可借着这膏折磨他们,让他们痛不欲生。”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37节 苏涿光折身走至窗前?,背对着季琛,不耐道:“吵死了。” 季琛始才留意到他衣袍缘处的血迹,定睛看去,应是?随着那袍下的鲜红浸出,他蓦然出声,“等等。” 话落时,他垂眼瞧着那置于案处的黑瓷瓶塞口未合紧,似是?匆促盖上的。 一个大胆猜测遽然浮现?心头,季琛为?之一震,随即惊异之色覆上眉眼,他拔高了声问着苏涿光,“你?不会自己用了吧?你?疯了?!” 季琛不知他如?此做的缘由。那腐生膏是?可使伤口血流不止,且难以愈合的毒药,百害而?无?一利。虽这毒药不致命,但其致人痛苦的程度在诸多毒药里?,一直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可据他了解,这么多年来,苏涿光从?未有这样的自.虐倾向。哪怕当年因苏夫人亡故,年少时的苏涿光郁郁寡欢,也从?未有意这样作?践自己。 苏涿光生有傲骨,是?对此等行径不屑的。哪怕欲追随亡母而?去,他亦是?宁可折戟沉沙,殉身于沙场。 殊不知,这是?苏涿光对自己的惩罚。 苏涿光淡然说着:“有话就说,没话走人。” 季琛深吸了一口气,良久才得以平息。 - 京中某处,闲云不成雨,故傍碧山飞。 “废物!” 一道喝声穿过庭院深深,抖落枝头残雨。 方杳杳居高临下地望着叩首在前?的暗卫,那圆净面上此刻显着几分?阴郁,她沉声说道:“我问你?,昨夜我让你?端给太子殿下的酒,怎么毫无?作?用?” 暗卫将头埋得更下:“主…主子息怒……” “昨夜小的本是?要?给太子殿下送去的,结果中途被宫人当做献酒的叫住,一并?给了我好几壶酒……那酒都是?献给权臣贵胄的,毫无?差别,小的一时没能分?清…许,许是?送错了…” 方杳杳脸色愈冷,这才明了来龙去脉,她怒极:“那你?为?何不早说?” 她好不容易在这中秋宴赏会上,以精心准备的才艺博得了皇后娘娘青眼,哪曾想半道杀出个本是?无?法参与宴赏会的周姝,将风头尽数夺了过去。即便她怀疑是?乔时怜为?周姝作?假,可她没有证据。 就连秦朔也不知怎的被鬼迷了心窍,竟对周姝另眼相?看。 她为?了秦朔,再三放下尊严。可到头来,秦朔根本不把她放心上。 她对此心怀怨怼。 是?以彼时方杳杳望着闷闷饮酒的秦朔,计从?心起,吩咐暗卫扮成了宫人模样,为?秦朔送去她备好的药酒。这酒,是?她费尽心思才寻得,初尝时并?不猛烈,会随着时辰推移,药劲越发汹涌。 但她掐着时辰,刻意接近秦朔之时,却发现?他根本未有反应。甚至因其心情烦躁,秦朔推开了她,冷言以对 - 与此同时,将军府。 季琛将他洞悉的一切和盘托出,“事情就是?这样,那方杳杳偷鸡不成蚀把米,离席的时候脸色可难看了。” 见苏涿光默声而?立,仍是?心绪不宁。 他悠扬着语调续道:“我可是?循着蛛丝马迹,才找到了罪魁祸首。你?倒好,我这一上门来,连杯水都不给请我喝,还摆着架子不理人。” 苏涿光简言答道:“在想事,没空。” 季琛嘁了一声:“想什么?你?如?今还能有什么心事?我瞧着你?二人琴瑟和鸣,感情至深。昨夜你?在宴中不适之时,她可比谁都着急。” “主子!主子!” 风来的嗓音不合宜的闯入。 苏涿光皱起眉:“什么事?慌慌张张。” 风来哆哆嗦嗦禀道:“不好了…少夫人,少夫人她……” 第36章 36 、散心 京郊外, 一小丘峰顶。 云山青,暮霭沉沉,风凛凛。 一纤薄身影静坐小亭凭栏边, 望着远处苍茫渺渺,云起云落。 乔时怜已在这里待了好些时辰。 她今日过午后才苏醒, 只觉浑身似是散了架,酸痛不堪。此后她瘫软在榻上半晌, 直至秋英担心不已, 入寝服侍她梳妆,乔时怜始才从昨夜疏狂里回过神。 “少?夫人,咱们出来有些时候了,还不回府吗?” 西风候在一旁,忍不住出声问她。即使神经粗条如她,也看?出了乔时怜的异常。今日乔时怜提出想去散心, 西风还以为是同少?将军一道, 二人携手闲游。出门之?际,才发觉唯有乔时怜一人。 一日将过,乔时怜不曾展颜半分, 其哀眸凝眉,神情悒悒。 “我见这?秋意?正浓,风也清凉,想再多待一会?儿?。”乔时怜随意?找了个借口。 西风得到乔时怜答复时, 心下疑惑更甚。她记得, 从前?少?夫人并不这?般伤春悲秋。 西风忆及当初自己接到苏将军命令, 将往乔家成为新主?子的暗卫时, 她潜意?识里有些抗拒。她觉得姑娘不过是个羸弱盈盈的女子,好生麻烦。当然想去这?般想, 应尽的职责她也不会?落下。 但?正是这?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弱女子,为了给三暗卫准备见面礼,不辞劳苦地跑遍京城,寻得上好的护甲作礼,此后还至京郊寺庙求得护身符赠予他们。 “你们保护我,这?些东西保护你们。” 这?是彼时乔时怜柔柔笑着,把赠礼给他们时所说的话。还扬言,若他们不收下,她便不认他们做她的暗卫。 西风想,她活了这?么多年,从未听说过有人想要保护暗卫。暗卫生来的职责,就是在不见光的天地,死忠于主?,哪怕喘着最后一口气?站不起来了,所剩残躯也得挡住伤害主?子的一切。 被训成世间?最冷硬的刀,竟有一日会?为人在意?。西风无?比动容,连着东北风二人亦然。 可就是这?从前?□□风的人,如今连着笑也勉强。西风不由为其揪心起来。 “府上大?夫叮嘱过,让您少?吹些风,否则容易着凉。” 西风话毕,又试探性提着话茬,“要是您又病了,少?将军他…” “西风。”乔时怜打断了她未完的话。 西风当即会?意?。看?来这?心症的结,是少?将军引起的。 随后她暗自理着满肚子的措辞,又回想着话本里那些安慰人的桥段,效仿着对乔时怜道:“少?夫人若有愁绪难解,可以说给我听。东北风他俩大?男人,瞧着就是不会?安慰人的。” 旁处守着的东北风二人闻言垮了脸,但?顾着大?局,他们也未吭声。 不知过了多久,微不可闻的叹息声掠过,乔时怜低落的嗓音道来:“西风,我曾经…做过一个噩梦。” 西风点点头,“嗯我知道。我刚到相府的时候,就察觉少?夫人晚上睡不安稳。有次少?夫人夜半醒来,发现屋里烛火全熄了,被吓得够呛,我当时听到少?夫人惊叫,还以为有刺客。” 彼时她险些以为乔时怜有什么怪癖,入睡时非要将屋中?火光点得通明。 乔时怜续道:“那个梦里有很?多人,他们都待我很?好。哪怕我对他们说,我想要天上的星子,他们也会?想着法子为我摘来。” 西风眨了眨眼,“既是如此,为何还会?是噩梦呢?” “因为他们就是太好了。” 乔时怜出神地望着渐暗的天色,“好到让我盲目自信,天真地以为我可以安心拥有这?一切。但?后来一朝清醒,我才发现这?些东西无?时无?刻不让我难熬。” 西风若有所思,“这?些好都是假的、骗你的吗?” 乔时怜摇摇头,“不,这?些都是真的,所以才会?是噩梦。如果一开始就是假的,失去也无?可厚非。但?从始至终,他们对我的好是真的,这?个梦再上演无?数遍,他们还是会?对我好。” 西风问:“那到底为什么会?变成噩梦?” 面对此问,乔时怜默然良久,她才幽幽答言:“人的心往往会?在乎很?多东西,但?总会?有遇到有所抉择时,然后便会?不得不放弃一些在意?的,而我就是被他们放弃的那一个。” 她的声线极为沉静,像是早已接受这?话中?种种,任随心口寒凉恣生。 却未见,离小亭不远之?处,落枫飘零,一人藏身暗影里,眸中?含着浓重情绪。 东北风二人先是听闻有人接近,而待看?清来者,他们又别过头去,假作未见。 苏涿光徐徐走近,目光半分不移地凝望着她。其间?对话,一字不落地被他听了去。 所以她不安,是源于此吗? 她害怕待她好的人,最终仍会?弃她而去。 西风沉吟道:“少?夫人是觉得,少?将军也会?如此吗?” “我不知道。”乔时怜实诚答着。 她又怎会?明了他的心思?她觉得,她委实猜得有些累了,也不愿再去猜了。终究他是抗拒于她的。 似是瞧出乔时怜的伤怀,西风接着劝言:“少?夫人,您难道看?不出来,少?将军待您的特?别吗?少?将军回京两年,苏将军一直为他的婚事愁心,他却无?心娶妻,父子二人为此吵架屡见不鲜。” “为何无?心娶妻?”乔时怜问。 “不知道。但?因为少?夫人,少?将军这?么多年第一次主?动和苏将军说话,甚至打破原则娶您为妻,少?夫人难道还觉得少?将军对您心意?尚浅吗?” 西风言罢,明显察觉乔时怜神色有所动摇,她趁热打铁,“再说了,少?夫人梦里的那些人,不管他们是何身份,往后又不是作陪相伴您余生的人,少?将军才是。少?将军怎会?一言不合就像他们一样弃您不顾呢?” 一语点醒梦中?人。 乔时怜心头一凛,俶尔反应过来她与苏涿光是夫妻关系,利益与共,是与他们有所不同。 她发怔之?时,忽见西风脸色骤变。 接着西风讪讪笑着,望向她身后道:“少?,少?将军…早啊。” 乔时怜蓦地转过身,正对上苏涿光的面容。 她当即不自然地挪开眼,“你……什么时候来的。” 苏涿光谶言:“刚来。” 乔时怜侧过身遥望长天秋色,袖中?指尖反复挼搓着,“你来做什么…” 却听他语气?极其认真,“我夫人丢了,来找。” 此番苏涿光没有胡诌,那时风来急急来报,说的是少?夫人离门而走,不知去处。连着秋英也慌张禀言,说少?夫人情绪低落,整个人失魂落魄,尤为反常,忧心她不见人影是去寻了短见。 所以短短半日,他不吝内力?疾驰于周处,寻遍了整个京城,才在此处找到她。 乔时怜尚因他唤得越发顺口的夫人二字发呆,又听他于耳畔道:“下山路陡,我抱你?” 她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玉首轻摇,“不…不用,西风也可以的。” 苏涿光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但?他未强求。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38节 偏偏西风插言:“少?夫人,我昨夜睡觉压着胳膊了,现在还疼着呢。” 话毕西风还装模作样地欲抬起手,又眯着眼似是忍痛中?未能抬起。 东北风二人同时向其投来赞许的目光。 闻及此,乔时怜正要把回绝的话向他道出口,苏涿光上前?一步,嗓音低沉:“可我想抱你。” 她恍觉自己应是听错了话。 她第一次听他说出“他想”,没有让她去猜,直白道出他所想。 “…为什么?”她哑然问出话。 “想就是想,何来为什么?”苏涿光问。 言下之?意?,他想抱她,仅仅因为他想,是出自内心纯粹而最真实的欲念。 踌躇之?中?,乔时怜仍旧心软了。她回牵住他的手,由着他躬下身把她轻轻抱起。 这?相拥,是他昨夜欠她的。 - 及回府,金乌沉西,月浸秋霜。 夜时,乔时怜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掀被上榻之?际却发现枕边有一琉璃小瓶。 显然,她从未见过此物,也不知是何而来,便问向屏风外的苏涿光,“这?个是什么?” 苏涿光许久才理好寝衣,回至榻边瞄了眼琉璃瓶,简言答之?于她,“药。” “我意?思是,这?什么药?” 乔时怜瞧他模样觉得有些奇怪,今夜他所着的寝衣略显臃肿,看?起来很?违和。但?她以为是他惧寒,眼见天凉,他里衣较厚的缘故。 苏涿光绷着嘴角,“…给你用的,早上涂过了。” 乔时怜不禁忆及今早醒来时,她见着自己浑身青紫不一的痕迹,吻痕、咬痕,甚至是掐痕,处处尽是。她强忍着羞耻,想着她身上的伤未有药膏涂抹的痕迹,“我身上并没有……” 但?话还未完,她猛然意?识到醒时身下那诡异的滑腻。 她霎红了脸,抓起手边的枕头便用力?往他扔去,“苏涿光!你流氓!” 苏涿光接住枕头:“……” 是她要问的。 少?顷,乔时怜裹着锦被,顶着云霞漫生的面颊,又忍不住好奇问:“你,你怎么会?有这?种药啊…” 毕竟苏涿光之?前?不近女色,家中?竟还备了此药。 “成婚前?,姑母派人送来的。” 苏涿光随之?上了榻,倚身于床头,望着缩成一团的她:“还疼吗?” 乔时怜拽着锦衾往上拉了拉,遮住了半张脸,她闷声道:“我不是很?想说。” 她会?抑制不住地回想起昨夜那等疯狂。到最后,在那极致感官之?下,她已辨不清受不住了多少?回,也不知这?长夜究竟何时能结束,只是她半丝力?气?都没了,嗓子也发不出声了,他都不曾停歇。 苏涿光见她如此,欲抚其面容的指尖悄然往回屈,“那你自己记得上药。” 但?见她不回音,他又道:“如果你想,我帮你也可以。” 乔时怜想也未想:“不可以!” 她简直难以想象,苏涿光这?样冷漠疏淡的人,竟会?给她……这?般想着,她又不知觉地羞烫了脸,埋在锦被里的头越深。 苏涿光深邃的眼眸掠过案处未挑熄的油灯,随后他躺下了身,“歇息吧。” 乔时怜此番已睡不着了。尤其是在渐渐回忆起那时她意?识模糊,苏涿光抱着她做了什么后。若她没在做梦…他似乎亲自为她沐浴清洗了一遭…… 如此羞人至极,让她觉得又有些头晕目眩起来。 “苏涿光…”她挪身凑近,扯了扯他的袖口。 他紧阖着眼,嗯声应了她。 “为什么你那时要推开我…”这?是她昨夜极为在意?之?处,她寻不到答案,也不知缘由。 乔时怜久久未得他出声回答,他似是睡着了。 她失落之?余,翻身往床榻另侧而去。 难道他内心还是对她有所抗拒,所以不由自主?地想推开她? 乔时怜抿着唇,伸手抓着锦衾一角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了几分,却是倏忽发觉指尖传来异样之?感。 第37章 37 、羞赧 流月行云, 风烟俱净。 昏黄烛火里,乔时怜瞥见指腹处附着的殷红之色,忆及她此前?所及之处, 是苏涿光的衣衫。她心头一紧,连忙掀起锦衾查探, 始才发觉他后背血色未消,浸湿了寝衣。 ——是血。 刺目鲜红里, 乔时怜慌了神, 她连忙轻摇着?榻上面色惨白的人:“苏涿光…你快醒醒!你流了好多血!” 她这才知,他非是因睡着了不应她的话,而?是后背有伤,血尚未止,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这是昨夜泉石划伤…” 乔时怜喃喃自语着?,一面解开他的系带, 发觉那寝衣下是缠绕的厚厚纱布, 她疼惜之下,又嘟囔着?,“还把自己缠得跟个粽子似的, 觉得我那么好骗嘛…” 随即她深深望了眼苏涿光,话又一转,“我也确实?好骗,你抱我下山走了一路, 我都?没有察觉。” 他有心相瞒于她, 不曾展现分毫。 不多时, 乔时怜把他小心搀起, 她深吸了一口气,褪去其染红的寝衣, 解开层层纱布,接而?她惊心于入眼的血肉模糊。 她依稀记得,昨夜他的伤并没有这么重,且按理说这伤算不得深,早应结痂,不会至今仍血流不止。 她吩咐侍女打来热水,以热帕缓缓擦拭之时,却闻他低哑的嗓音传来,“我没事。” 乔时怜默声盯着?不知何?时醒来的苏涿光良久,撇了撇嘴,“是不是在你看来,快死的那种才算有事?” 苏涿光察觉她话中隐有愠意,知她是心切于他。他偏过头,恰见她桃腮略鼓的恼样,他郑重强调道:“我不会死,这些只是小伤。” 腐生膏至多作用一日便?会消停,纵然那持续的疼痛不会因此缓解,只能待着?毒性慢慢退去才会减轻。 她确实?有些气恼。她如此关心他,他却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还有意瞒着?她。 “那疼吗?” 乔时怜指尖轻轻摩挲过他纵布的伤口外缘,亦不自觉地抚着?那些陈年旧疤,条条道道,粗粝不平。 “不疼。” 他只是觉着?在那疼痛之中,她温凉指腹徐徐掠过的感?官更甚,腐生膏的作用在这之上,不值一提。 在他看来,这本就是他对于自己的惩罚,是做错事后用于警戒自己,时时提醒之用。就像军营之中有军纪,有人犯错领罚是为常事,他对自己亦有准则,而?他从未想过以此来使?苦肉计博得她的同?情。 乔时怜驳道:“你骗人。” 她分明见着?,他后背不时轻颤着?,明明是在极力忍受着?疼痛。 苏涿光折过身?,垂面在她额头吻过,只落下一须臾便?起身?挪开,轻得似是生怕惊扰了什么,慎之又慎。 “这样就不疼。” 额间的吻如不经意间拂落的薄雪,乔时怜还未留神,它已消融无形。 而?反应过来他的动作与口中道出?的话,乔时怜微嗔道:“你你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样…了!” 这样“拨云撩雨”,她没好意思径自说出?。 苏涿光答道:“从你看的那些话本学的。” 她这般喜欢看那些话本,闲时还会同?西风聊着?其里内容。他想着?上面的一二情节,就照着?做了,难道她反而?不喜欢? 她却想着?,他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无赖了? 乔时怜别过头,把伤药塞进他手里:“少来。快去上药,我让秋英进来把被褥换了。” 话落时,她将要离去,苏涿光抬手勾住了她的衣袖,“可我够不着?。” 乔时怜不解道:“够不着?什么?” 他目光淡淡往后,移至背出?伤痕:“上药。” 乔时怜点点头:“那我去唤兰泽。” 但他仍不肯撒手,“…兰泽近日风寒,我允她早些歇息了。” 乔时怜虽不知兰泽何?时抱了恙,但思来想去,苏涿光也不让别的侍女近身?,故她只得坐回?榻边,亲自给苏涿光上药。 拨开瓷瓶的间隙,她偷眼打量着?眼前?人。她总觉得眼前?的苏涿光,和那日在瑶光宫醉酒时有些相近。 也是这般,格外黏她,甚至有些…“可爱”。 当?然可爱一词与苏涿光本人毫不搭边,只是乔时怜私心觉得,他反常起来,倒是没那么遥不可及,会做出?一些看似不可思议的事。但细细想来,这些事在别人看来再寻常不过。 此番她对他瞒着?伤势之事,心头依旧怀有几分怨念,她上药时一面嘟囔着?,“我下手没轻重哦。” 苏涿光侧着?身?,视线正能对上她一丝不苟上药的面容,他从容颔首:“嗯。” 乔时怜见他极为镇静,心道这人真是冰碴子堆积成的吗?明明有血有肉,怎么好似察觉不到疼痛一般。即便?她刻意放轻着?动作,但她仍不忍细看那血肉淋漓。 她随意搭着?话:“我也不太会照顾人。” 像这给人上药的行径,她确实?是第一次。 苏涿光将她稍显笨拙的动作收于眼里:“嗯。” 乔时怜回?想起适才他在她将离时,即刻勾住她衣袖的模样:“你其实?就是想让我留在这里陪你,对不对?” 苏涿光仍在看她:“嗯。” 乔时怜抿紧唇,不满之色彰显,“你能说点别的吗?” 他沉吟道:“在想东西。” 乔时怜顿住了动作,尤为疑惑:“想什么?”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39节 “想…” 他只道出?一字,便?生生止了口。 乔时怜觉得他过于反常,也未强求:“不想说就罢了。” 她知这人生来就不善表露心迹,虽则很多时候,她都?想剖开他的心瞧瞧,他究竟是何?想法。 苏涿光转过身?移近,平然无波的眼端看着?她,冷峻面上浮现几分不明情绪。 倏忽拉近的距离让乔时怜有些不知所措,但她见他只是凝睇着?她面容,什么也没做。足足有半刻静望,二人亦默契地未言,她莫名觉得那目光灼热,不由?得让她扭过头避开了他。 而?他忽的说:“想说,对不起。” 他…在为昨夜的事道歉? 须臾间,心口如有决堤,乔时怜随之潸然泪下。 接着?苏涿光把她拥入了怀里,一夜酸楚与委屈终是寻到了宣泄口,她哭得越发厉害,到最后更是纵声抽噎着?,似是要将种种郁结排解。 她这一世回?来哭得虽多,却从未有一次放声。 仿佛有着?诸多看不见摸不着?的限制,束着?她连哭也只得默然无声,克制强忍。 苏涿光听着?她愈发伤心的哭声,将她抱得愈紧,试图让她从不安中走出?。 良久,他在她耳畔道:“很久没有纵马了,歇息两日,我带你去。我知京郊有处地适合,届时带着?野风,它最近也闲得快把马厩拆了。” 乔时怜始才抽抽搭搭地从他怀里扬起面,忆及此前?自己心情低落时,他就是这般安慰她,让她得以从前?世背弃结局被重演的困境里,纾解心怀。 她也确实?许久没有纵马长?奔,游目骋怀,近些时日尽是在这座繁华过眼的京城里,被锢住自由?。 她低低唤着?他:“苏涿光。” 苏涿光嗯声应着?,“我在。” 乔时怜仍带着?鼻音,她弱声恳切道:“如果你以后想丢下我,一定要对我很坏很坏。” 这样她就不会为此难过。 她心思太过于敏感?,活得小心翼翼,极度缺乏安全感?之下,让她很难再去信谁不会将她抛弃。 “首先,我是你的夫君。” 苏涿光望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语气坚决:“其次,我也不会这么做。” 乔时怜耷下眼,“那你别再推开我…” 得来的回?应是,苏涿光揽着?她的腰往怀里抱得更深。他低头吻住她眼角涌出?的泪,唇畔掠过她濡湿的睫毛,他又再舔尽那咸涩,动作轻缓,温情脉脉。 他能真切感?受到她浑身?发颤,藏于情绪汹涌下的不安展露无余。而?他只得通过这样反复亲吻的方式,尽量让她安下心来。 唇间相接,他不急着?去探那檀口内的温热,如此蹭贴时,反是惹得她迫切伸出?小舌,生涩地引着?他来交缠。 他很快如她所愿,偏偏落向别处的吻克制又隐忍,她轻哼着?嗓音,似乎对此有些不满。 乔时怜只是觉得他此番过于慢,把她置向煎熬难捱之境,她难忍这令她百骸发麻的感?官,漫长?而?极为难耐,总是让她想要去寻求另种刺激,去将这揉碎,冲溃。 更声起,烛影摇曳。 她已在意乱里,不自觉躺回?了锦衾间。甚至也未留意自己的心衣何?时被掀起,随即而?来的是让她遽然尖细似线的嗓音。 她几近喘不过气,试探性问着?他:“你…是不是又要…” 他为之作保:“只是吻你。” 闻言她松缓了心神。不论?如何?,苏涿光在这方面从不会骗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她觉得自己还不能在这短短时日内,再次承受苏涿光。 在了解房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后,乔时怜虽不再对此恐惧,但经那等长?时无度,她有些难以接受。比起这位骁勇善战的少将军,她不过是江上一叶扁舟。 发怔之时,她浑然未察觉他吻得过于远了些。 直至炙热而?落,她脑子里的弦蓦地崩断了,唯余空白,连着?欲急喊出?声阻止的话都?戛然而?止。 她顿时睁大了美目,指尖攥紧了锦衾,抑制不住地退身?往回?缩。 但她很快发现自己逃不掉,意识飘离间,她拉起被角蒙住了头。殊不知这般没了视觉凭靠,剩下的感?官更为猛烈。 半个时辰后。 香炉间,灰烟缭绕,苏涿光取了些许安神香而?焚,旋即走回?案处。 “苏…苏涿光!!” 乔时怜不知恨声喊了他多少回?,她欲哭无泪地躺在榻上,面颊至脖颈处,绯色迟迟未能褪去。 她简直羞得无地自容,想要拿块豆腐撞死的心都?有了。 一想到他那从始至终冷冽如霜的面容,竟对她做出?如此秽然不堪之事…乔时怜觉得她快要疯了,这让她以后怎么想他? 苏涿光正于案处熟稔地缠着?纱布,他听闻她咬着?他名字的羞愤之声,沉静应道:“我下流,流氓,登徒子。” “你…你…”乔时怜结舌。 他把她想说的话都?说完了,她说什么? 随后苏涿光回?至榻边,那面容濯雪,端端的跟素日无异,好似此前?那等事跟他毫无关系一般。 “好些了吗?”他问道。 乔时怜闷声道:“有什么好不好的…” 她极力控制着?自己不去看他的唇畔,否则半个时辰前?发生的羞耻至极的事,她将挥之不去,时时回?荡在脑海里。 苏涿光续道:“我说的是,你疼的地方。” 乔时怜:“……” “不好!” 他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再提这等羞事,她又想拿枕头砸他了。 苏涿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那再试试?” 第38章 38 、马背 是日, 水天清话,沐露梳风。 苏涿光应了乔时怜,今日要带她去京郊外纵马散心。 将军府内, 早膳用过?后,乔时怜步于马厩旁, 盯着昂首雄立的野风,那鬃毛于晴色潋滟下油光水滑, 健硕的体格很难不引人瞩目。 她不由得想起那时九暮山上, 因一场乌龙,让苏涿光教了她骑马。 想来季琛所说亦是有迹可循,他确实是喜欢她的。否则他这样一个待人冷情的少将军,怎会如此耐心教她? 乔时怜又再想起那夜卧房内,他虽是如他所言,作保了只是吻她, 但却未说他会吻何处。今时她仍觉羞愤不已。 这般想着?, 她小声嘟囔,“苏涿光待我是挺好的…但他如今真是越来越无耻了,那会儿在九暮山我竟没能看出他私下这么…” 这么狂浪。她想了半刻, 才得出这么个词去形容他。 随后乔时怜至野风跟前?,她伸手抚摸着?马首,今此天光之盛下,她才得以见到, 马儿皮毛处亦有不少旧伤疤痕, 深浅不一, 和它的主人别无二致。 她轻轻摩挲着?, 试图从那雄姿之中,想象苏涿光于西北军营驰骋沙场的模样。 “你说…西北到底是什么样?你和他在那里过?了这么多年, 我全然不知,那是个什么地?方。” 她只能从古籍上的片言,与他人口述去描摹出那等?景象。 “虽然人们总说,那里只有万顷黄沙。可我前?些日听兰泽讲,说西北辽阔无垠,夜里的荒原,有近得触手可及的星子,和京城截然不同。” 野风不时低鸣出声,似在回应她的话。 她喃喃着?话,“野风…他那么喜欢取名带风,是因为风行千里,无所束缚吗?” “以及暗卫里为什么有东西北风,没有南风?” …… 不远处,苏涿光展开指尖密信的同时,乔时怜自?言自?语的话亦被他尽数听了去。 她怎么和野风都能搭上话?还这么多问题。 少顷,乔时怜见苏涿光阔步而来,“走吧。” 他今日着?了一身?墨色锦袍,皮革系身?,恰能衬出其窄瘦之腰,不难想象衣下紧实流畅的线条。当然因乔时怜这几日为他换药,把其上半身?窥探得无余,这才有了足够的想象空间?。若往下说了去,她还没敢有胆子看。 “你没有备我的马吗?”乔时怜见他空手而来。 苏涿光径自?拉起野风的缰绳,“野风说它想跟你在一起。” 乔时怜:“?” 他大白日的在说什么瞎话?野风还能口吐人言不成?? 但见野风极为通人性地?扬了扬马首,往她手边蹭了蹭。 乔时怜:“……” 这主马二人,是提前?串通好的? 苏涿光续道:“你敢和野风独行的话,我也可以骑别的马。” 乔时怜当即应话,“那还是不了!” 虽然她对这功名赫赫的战马心怀敬仰,但她也清楚这马脾气极烈,上回她在九暮山行宫后的林子同它亲昵,纯属是她福大命大,没被野风一蹄子给撅死。如今哪怕她和野风算是相?熟,她也不敢独自?一人骑它。 - 至曦光渐明。 京郊处,马蹄踏过?遍野桂子,余留一段残香。 马背上,乔时怜自?然地?依偎在苏涿光的怀里,极目远处霁景澄秋。 她正是舒缓心神?之际,忽听身?后苏涿光的嗓音落入耳边,“大晟的西北接壤乌厥,多年前?边境一直冲突不断,频发战乱。” 乔时怜一怔,他怎的突然提起西北之事?? 苏涿光接言:“因西北风沙过?盛,水源稀缺,粮食匮乏,乌厥人仍留有部落抢掠的野性,便频频攻打大晟。一来,战争可以消耗他们的人口,减轻负担;二来,若打赢了占据城池,他们就能得到水源和粮食。” 乔时怜少有接触这些战事?,细听下又问:“那西北岂不是很乱?”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40节 苏涿光答道:“如今西北战事?暂平,乌厥使者和大晟谈了和,双方互通往来,倒是渐成?了繁荣之地?。人们以物易物,换得水粮,渐渐厌弃了无休止的战乱。” 末了,他垂下面,温温鼻息拂过?她的鬓角。 她听他说:“那里往来许多面貌各异、身?怀奇技的西域人,你若想看,我可以带你去。” 乔时怜道出心中所想:“我只是想看看,你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 若说那些新奇的人或地?,纵然她感兴趣,也不会想着?跋山涉水,去那千里之外?。她想着?,唯有因那是苏涿光曾长居之地?,她才愿意去探看,去了解他的过?往。 却未见那抓着?缰绳驰于山野的人,惯于淡漠的面容上,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苏涿光良久又道:“东西北风,没有南风,是因为南风多年前?殉身?于战场。东南西北四人都是因战事?流离的孤儿,我收养他们并训成?暗卫,他们四人一起长大感情要?好,南风之死,导致三人情绪过?激,不宜再披坚执锐,守卫城池,所以我便把他们送回京城将军府。” 苏涿光语气极淡,想来战场上刀剑无眼,殉身?此等?沉重之事?,兴许在他这久经沙场之人看来,再寻常不过?。乔时怜想着?,不免为之动容,他见的生?死太多太重。 她恍神?之时,猛地?反应过?来。 等?等??他这不是在回答她之前?在马厩边上自?言自?问的话吗? 乔时怜僵着?身?,回过?头看着?他,“你,你什么时候听到我和野风说话的?” 苏涿光面不改色,“在你说‘苏涿光待我是挺好的’的时候。” 乔时怜:“?!” 那不是后面她骂他无耻,私下狂浪…全被他听见了? 若非在马背上无处可去,她觉得她都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了。 乔时怜强作镇定,“…我说我不是有意骂你的,你信吗?” 苏涿光颔首:“嗯,你骂我都是出自?本能。” 乔时怜:“……” 他怎么还故意曲解她的话? 她恨恨地?抬手掐在他腰间?,以表达自?己的不满,却是正逢野风撒欢似的从一泥坑跃过?,她摇晃之下手一滑,解开了他鞶革上的带钩。 苏涿光觉着?腰间?衣衫一松,他默然半刻后道:“……乔姑娘,这是在马背上,不是在家中卧房。” 他竟以为自?己色胆包天,在这山林荒野的马背上欲行那等?事?吗?她怎会是这样的人! 乔时怜面颊滚烫,拽着?他的带钩心怀愤懑,“这是意外?!” 她连忙捏着?带钩为他扣上。但此番行着?山路,加之野风亦久久未疾驰于野,心情甚佳,马蹄扬踏间?极为兴奋,颠簸之下,乔时怜几番欲把带钩重系,都没能将其扣好。 苏涿光察觉那纤手胡乱地?在他腰腹摇来晃去,惹得他难以集中注意行驰。偏偏她低头躬着?身?,由?着?天光落在她洁净如瓷的玉颈处,勾勒出细长昳丽的线,引着?他的目光反复落在其上。 未几,她捏着?带钩的手,随着?摇晃不自?觉下移得越发过?分。直至不经意碰到硬实之处。 苏涿光:“……” 虽知她不是成?心的,但这无疑是在磨着?他的忍性。 秋浓处,山风撷凉,拂着?他渐生?的燥意。 却是在漫山赤色染枫里,将她颈间?光洁衬得愈发惹眼,诱使着?他挪不开眼。少顷,他喉结微动,几近是不由?自?主地?稍稍垂首,吻在了她后颈。 忽逢灼热掠过?被风吹凉之处,乔时怜顿时脊背发麻,旋即她正欲出声阻止他,她感受到他轻咬了咬,似是把她衔入口中,在这马背之上。 随着?他似舔似啃的动作愈重,乔时怜酥.软了身?,半倒在他臂间?,又因颠簸不稳,她紧紧抓着?他的衣衫,生?怕不慎摔下马背。纵然她知他会把她护得周全,但此等?情景之下,她的感官只剩下疾驰的马,与他滚烫的吻。 刺激之至。 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间?隙,她婉声求着?他:“苏…苏涿光,你让野风慢些好不好……” 却听苏涿光低沉着?嗓音:“我控制不住。” 事?实还真同他说的相?差无几。先前?他本还可以拽住野风,但经由?乔时怜无意间?的撩拨,苏涿光没忍住腿处用了力,惊得野风越发往前?疾冲着?。没把二人甩下马背,全凭苏涿光在亲吻之时,分心操控着?缰绳。 乔时怜以为他故意拿野风当借口,是嫌亲吻还不够,她便又再攀着?他的肩蹭起身?,勉强稳住身?形,主动吻在了他的唇边。 苏涿光本是在这分开的须臾强行让自?己清醒了几分,欲拉着?缰绳让野风安定下来停靠。哪想她再度迎了上来,温温兰息缓缓扫过?他的侧脸,她带着?几分羞涩,轻而易举挑弄着?他的唇齿。 如此一来,他便是想勒马而止都没了心思,只得勉强拉着?缰绳驰于山间?阔地?。重山似画,曲曲如屏,迎面清风容与,听着?她轻哼的细音,他的气息亦渐促。 他忽觉自?己明知野风性情,今日闲游依旧择了以野风带她同骑,是个错误的决定。 毕竟将军府马厩里的马众多,野风不仅性烈,还极为跳脱,每每见着?新鲜事?物便尤为兴奋。当下他与乔时怜这等?情形,野风这等?性子,无疑加大了他策马难度,极为麻烦。恍神?之际,她掌心不慎压在了马鞍某处。 因野风行驰过?快,乔时怜本是摇摇欲坠。虽有苏涿光双臂相?持,但她缩在他怀里亦极为紧张,慌忙中,她不知自?己触及的是什么,回想那夜在冷泉旁阁间?发生?的种?种?,她想不知都难。 “你…你……”她磕磕巴巴着?话。 乔时怜灵台一片空白,失语般地?不知该作何言说。 却不想他未引缰绳的手回握住了她,那修长如琢的指节轻覆着?,其上长年习武用兵而成?的茧摩挲着?她的手背,微痒。 眼前?两侧枫林往后倒驰,化作朦胧红影。秋色正浓,乔时怜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熟透了。 苏涿光端看着?她的面容,那粉霞泛着?的面颊极具妍丽,他移近她耳畔,悄声说了一句话后,那若芙蓉之面肉眼可见的羞红欲滴。 乔时怜似懂非懂,讷讷问着?他,“怎,怎么做?” 她尚是在懵懂的边缘探知,也愿意让苏涿光耐心地?教她引导她。 她抬眼看着?他俊美无俦的脸,眉眼含着?生?来的疏淡,永远镇静,从容不迫,不论处于何种?情形。却偏是这样一张脸,方才在她耳边说着?羞人的话。 他握着?她的柔荑相?授,半晌后顿了顿,又道:“不过?你若不愿,随时可以停。” 乔时怜轻点了点头,忽觉几丝凉雨润了面容。 秋时微雨骤至,陡然让二人回过?神?。 天色倏然晦暗,山林空蒙,雨膏烟腻。 苏涿光见之皱起了眉,他瞧着?她青丝已是洇湿,当即抬手把她面容护在怀里,提起缰绳转了向,“先寻个避雨之处。” 不多时,山腰处现出一矮方木屋,浸在烟蒙雨里。 乔时怜知,此处山上有座妙善寺,山腰这里设了给香客临时休憩歇脚之所。待二人进了木屋,其里空无一人。眼下正逢雨至,想来也没什么人上山拜佛。! 屋内一分为二,中处以屏风相?隔,陈设简易整洁,置有蒲团、木榻等?供人休息之处。 乔时怜安坐在木榻上,忆及方才在马背上所为,按捺下羞臊,鼓足劲问他,“我,我们还继续吗?” 她并不抗拒与他亲密。更为重要?的是,越是在这些让她羞涩不已的行径,她越觉得心安。无口否认,她喜欢这种?相?互接触的方式来让自?己落得实处,驱逐那些让自?己不安的暗影。 苏涿光觉得有些意外?。他本以为,她那般怕羞胆怯,能在马背上同他亲昵,全然是二人恰到好处的情动,让她暂且丢却心里包袱,顺着?他的提议做了下去。如今因雨打断了那样的氛围,想延续此前?,她定不会愿。 不过?眼下毕竟不在府内,他也不会让她屈身?在此。 故而苏涿光只是将她揽入怀里,低头吻住了她。那唇上还犹有微雨拂过?的凉意,他便徐徐舔.舐,渡得他的体?温。 未几,祛了秋时寒凉,乔时怜在这吻里阖上了眼,耳边静得唯有他的声息,与她加剧的心跳。她亦悄然往下,碰及此前?她应了他之地?。旋即她明显察觉,他俶尔紧绷了身?,连着?气息有些紊乱,甚至随着?她的动作,喉间?发出极低之声。 他的嗓音本就好听,如此这般,勾得她心底也痒痒的。乔时怜不由?得出了神?,原来男女?之事?,竟是如此让人心生?欢愉。她觉得很是奇妙。 苏涿光亦切实感受着?她的举止,他回应得更为深重:“专心些。” 却是在二人缠绵时,屏风外?传来有人前?来的动静。 乔时怜心头一紧,陡然睁开双眼。 谁? 第39章 39 、木屋 寒山半腰, 矮方木屋内。 潇潇雨声不歇,来人入屋的动静尤为清晰。 乔时怜屏住了呼吸,浑身紧绷。此番她睁开眼, 见着自己和苏涿光可谓之?旖旎的画面,顿时不由得面颊发烫。她正坐在他腿上, 他垂面恰吻在她半落衣襟之?下,春.光乍泄处。 “有…有人来了。”她低声提醒着苏涿光, 轻轻捶打他的肩。 惊慌之?中, 乔时怜忙不迭地从他身上爬下来,环顾着四周可避之?处。少顷,她拽着他的手便往边帘幔步去,适逢此处木柜旁有一狭窄空地,她不假思索地带着苏涿光藏了进去,借由重重垂帘暂遮住了身形。 乔时怜心想着, 她和苏涿光二人如此放浪不堪之?行, 怎能?让别人瞧见?故眼下这般反应,她几近是?出自本能?地找了个藏身之?处,躲起?来。 苏涿光:“?” 他虽是?由着她如此, 但他总觉得?如此一来极为奇怪。他和她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即便在此私下举止亲密,收敛如常便可。怎的被她一藏,倒显得?他们是?在偷情一样? 听着帘外由远及近的脚步, 乔时怜抬眼看着苏涿光略有不解的目光, 始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她只得?尴尬地笑了笑, 压着嗓音解释道:“…我?心虚, 怕人瞧见。” 苏涿光盯着她唇畔仍润的水泽,“…乔姑娘, 我?是?你夫君,不是?偷情的汉子。” 乔时怜恼道:“我?,我?是?被你亲糊涂了!” 却听他带着灼息的低沉嗓音落在她耳侧,“那再糊涂会儿。” 一吻至深。此番二人贴身在这窄缝里,她避不开,也躲不掉他的猛烈。 乔时怜在他唇齿侵占的间隙,又顾忌帘幔外有人,刻意压着喉间细音。她生怕被人听到分毫,极度忐忑下心脏骤速跳动着。 未几,她便窒息难耐,试图抬手推搡他,却发觉她亦被限制在这狭地,动弹不得?。 她暗自想着,这人怎么?越发欲壑难填,在这等情形下也要吻她。她甚至害怕自己难以抑制的促然呼吸被人听见,届时若被人目睹她在此腻歪之?至,她恨不得?当场饮恨西北。 苏涿光觉得?近来种种,不过是?食髓知味。 从前他对外界各物,甚至是?女色,感?兴趣者廖廖,几近于无。照季琛的话来说?,便是?他苏涿光生来有着漠视一切的五感?。 这些年若非有季琛,顶着苏涿光不耐烦的脸色整日碎碎念着,他恐怕比乔时怜还白纸一张。 再往前的年月来说?,即使西北军营里偶有聊起?关于风月之?事的话题,也无人敢在苏涿光的面前提及。西北军营的主帅,何来闲时顾及战事以外的事? 也只有她,唯独只能?是?她。 当她开始出自心底欲望去迎合他,主动寻求他的气息去交织去相融时,他就注定要被她逼得?失控。不借外力一物,水到渠成。 直至一声极为婉转的娇.吟传来,乔时怜陡然一惊,连着二人亲昵的动作都?被迫打断。 这声音自然不是?她发出的,且传自帘幔以外,故只能?是?现下身处木屋内的人。 乔时怜仰起?面,见苏涿光亦留意到外面的动静,但他此刻眉目覆着霜色,冷冽异常,仿佛因那声音打断了他与?乔时怜的吻而?不悦。 她扯了扯他的衣袖,“外面他们…”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41节 他们是?在行那等事? 苏涿光皱起?眉,“嗯。” 乔时怜愁苦了脸,心头拔凉。听着外面的声音越来越不堪入耳,连着其间动静都?时而?清晰,时而?潺潺可闻,木榻吱吱呀呀作响,很难让她集中注意力。 她后悔莫及,这下是?真出不去了。她怎敢在此香艳里现出身,带着苏涿光离开这里?她还是?头一次窥听到他人翻云覆雨,夹杂着半推窗边携来的潮湿,让她有些浑身发热不适。 她偷眼瞄向?苏涿光,却见那面色沉静无波,未因外面发生之?事有何情绪浮动。 “你不会…难受吗?” 她低低问着他,她只是?觉得?在这被迫听他人云雨实在过于难受,惹得?她满面绯色。纵使她与?苏涿光圆了房,但也仅限冷泉阁间那一次,而?她那时心情低落,怀有抗拒,并未切实去体会这等事。 如今此事在旁人处上演,至少她听来的千奇百怪声响,总让她不自觉地忆及她和眼前人发生的一切。在那昏暗马车,喜烛卧房,寒凉冷泉…… 一旁的苏涿光只是?觉得?吵闹过甚,听得?他心烦。更因他的耳力,他能?辨清那木榻上的男女是?为何人。他们断续的交谈之?声,字句落入了他耳中,深邃眸中寒芒乍现。 而?乔时怜贴近窗边,耳畔尽有着淅淅沥沥秋雨声响,淆去了那对男女低语呢喃,唯有其中女子发出的尖细叫声刺耳。 他回过神,垂眼见着昏暗角落里,她面颊通红的模样,尤为可人。他想着她把自己憋在这窄缝里,应是?早就撑不住,腿脚乃至浑身都?酸痛难忍了,他便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难受。” 苏涿光思忖半刻,凭着他的轻功,趁着那对男女一心于床笫之?欢无暇顾及,抱她离开木屋不成问题。这样一来既可照顾她面薄不想被人发现,又可尽快把她带离这舒展不开的难受之?地。 偏偏乔时怜会错了意,他分心想着离开路径以备施展时,听她柔声说?:“那我?…帮你?” 话毕,她已付诸行动。 苏涿光正是?挪步欲离,刹那又僵住身。 她真是?会点火。 及木榻响动渐歇,女子的嗓音软软传来。 “殿下,可满意?” 乔时怜为之?一怔。这声音,不正是?方杳杳么??此番那娇柔作态的声线,甚至与?前世她死后化作游魂,飘至落霞山别院时别无二致。 紧接着是?秦朔漫不经心地问:“说?吧,想要什么??” 方杳杳答道:“臣女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太子殿下能?够正眼看着臣女……” 秦朔笑道:“你确实足够让孤满意。” 帘幔后,乔时怜听之?只觉反胃欲呕。纵然如今她亦不再对秦朔有半分心思,但一想到方才听到的污秽之?音是?方杳杳,她难受得?要命。 却觉攥紧的拳被一宽大温热掌心包住,苏涿光拂开她的指节,于她手心缓缓写着:有法子,让恶人自食其果。 乔时怜尤为诧异。虽然苏涿光战功赫赫,官阶高至二品,但方杳杳为侍郎之?女,是?官家女子,亦不可轻易杀之?。 她恨方杳杳,也恨不得?让之?经历前世她那样的痛苦。想到此处,乔时怜蓦地恍然,眼下不就是?正好的时机吗? 见乔时怜意会,苏涿光接着在她手心写着:今日香火祭,朝中各员都?有上山。 他顿了顿,征询着她的意见:你想怎么?做? 这前半幅棋,苏涿光已为她设好。 乔时怜一笔一划,在他掌处徐徐写着后半局。 - 与?此同时。 木榻边,秦朔看着为自己更衣的女子,微眯着眼望向?窗外灰蒙。 近来他确实心情不佳,不过好在他身边并不缺消遣,让他能?暂时去忘却那些不愉快。 只是?适才…他竟在外不起?眼的木屋里,似是?嗅到了乔时怜身上的幽香。她时时研制一些香露,那香露在京中除了她无人调配,故秦朔对此记忆犹新。 所以他在和方杳杳行鱼水之?欢时,他捕捉着那似有似无的淡薄气味,下意识唤着身下人“时怜”二字。 此番清醒回神,秦朔觉得?自己应是?太想要乔时怜而?产了幻。当然,他也不会去在意方杳杳有否听见,他于极致欢愉里喊出的名字。就算听见了,他亦无所谓。 京中谁人不知他对乔时怜的心意?方杳杳千方百计想要接近他,就应当清楚他的心思。 秦朔恍神之?时,听方杳杳忽的道:“殿下想要乔姐姐…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 闻及此,秦朔心头一动,抬起?手握住了方杳杳为他理衣襟的指尖。 “此话当真?” 方杳杳趁势伏在了他肩头,“殿下,您可是?当朝储君…这天下以后都?是?您的,只是?一个乔时怜,如何得?不到?” “时怜已嫁给?苏涿光…孤与?她断无可能?。” 秦朔面色一沉,他派去将军府的探子回报,说?乔时怜与?苏涿光二人感?情至深,不仅洞房之?夜毫无节制,乔时怜还当着下人的面,对苏涿光温情送吻。 那之?后,秦朔便撤回了探子,不再关注乔时怜的动向?。直至中秋宴赏会,他又见乔时怜与?苏涿光席上亲密无间,引得?他心绪更难平。 所以他是?盼不到这二人和离,再给?他机会娶得?乔时怜的。 “殿下,先?皇祖便曾强纳臣子发妻为妃,那臣子战死沙场,其发妻空守深院…彼时那女子还不是?爬上了龙床,一举跃上枝头,成了宠妃。”方杳杳此话中的意味已极为明显。 秦朔对此不置可否。 方杳杳接言煽风点火,“乔姐姐既已嫁做□□,做不得?皇后,那待殿下登基,要到皇宫里做个妃子又有何妨?终归比殿下日思夜想,只能?看着乔姐姐在将军府里,摸不着抱不到得?好。” 秦朔倏忽用力抓住她的手腕,双目闪过寒芒。 方杳杳见此模样,便知秦朔对她所言动摇了。她自是?不会真心帮秦朔夺取乔时怜,夺臣妻一事终究不光彩,得?成后,乔时怜便会因此被世俗扣上一身侍双夫的骂名。 再到进了后宫…那便好办多了。方杳杳想,乔时怜那样天真好骗的,指不定哪日不明不白死在了后宫都?没?人察觉。 只要乔时怜一死,想要秦朔的心意,便好办得?多了。 正当她浮想着日后光景,为之?窃喜时,屏风外传来太子近卫传报。 “殿下,不好了!” 第40章 40 、注定 随着近卫前来, 其身匆促踏至木屋,衣上还携了微雨蒙蒙。 秦朔拧紧了眉,“什?么事?” 此?番屋内半室春色未褪, 连着方杳杳亦是还没来得及穿衣整理,轻透似无的里衣将其下荡漾展露无遗。 近卫垂首禀报着, 目不斜视:“殿下,今日香火祭, 上山祈福者众…住持忽说, 此?间歇脚的木屋存放了被菩萨点化过的佛珠,一众就跟了过来。” 秦朔目光一沉,“他们到哪里了?” 他今日胆敢不顾皇家颜面,在?这里和方杳杳颠鸾倒凤,便是笃定?香火祭的一众不会在?此?时段下山。哪想如今竟在?这节骨眼生了事端? 近卫硬着头皮道:“已经在?门外了。” 秦朔:“……” 胸中怒火燃起,他本想训斥这守在?木屋的近卫一番, 但眼下他还没这工夫。若是这等丑事传到了宫中, 先不论颜面有失,极为重教的圣上怕是会对他大发雷霆。 权衡利弊下,秦朔瞄了眼木榻上还留有的淫.靡痕迹, 不假思索地?撇开了方杳杳的手?,大步流星地?从另一处窗跳了出去,眨眼便离开了木屋。 “殿…”方杳杳尚未回过神,只觉自己的手?被猛力推开, 秦朔及其近卫早已消失得无踪。 此?刻反应过来此?前近卫禀报的话, 方杳杳亦慌了神, 忙不迭要找地?方躲藏时, 屏风外脚步声逼近,错落不一, 来人?泱泱。 - 木屋内,一众步进其里。 白眉长须僧人?之后,季琛不依不饶地?对其道:“慧禅大师,这佛珠可要给我们开开眼啊。季某近来觉得诸事不顺,也想寻求菩萨庇佑。若您看我有佛缘,何不顺了菩萨的意?” 原本狭窄之地?瞬时因众人?来此?而变得拥挤,多数为朝中要员及女眷。乔时怜与苏涿光混在?其后,此?间一众目光尽在?慧禅大师与喋喋不休的季琛处,亦没过多注意半道而来的乔苏二人?。 随着季琛的话接下去的是王令夕,她正抱着厚厚佛经,平然的面色不容让步,“季大人?,昭月公?主今日侍奉在?皇后娘娘身边不得空闲,可是拜托了我为她取佛珠的。” “王姑娘这话可不行,佛珠怎么能?随意取之?定?是要让菩萨来挑选有缘人?。”季琛挑了挑眉,先于一步入屏风之后,蓦地?顿住了步子。 其后拥围的群人?未稳住脚后跟,被他这一驻足,险些摔至地?。 “季大人?,是看到了佛珠挪不动?脚吗?也让我等见见。”王令夕把怀中差点散落的佛经给身后的侍女,问道。 季琛回过身,朝一众尴尬地?笑了笑,接着侧过身让开了道。 只见空无一人?的屏风后,四处陈设颠倒,难闻的气味弥散其间,一众伸长脖子往里瞧去,映入眼帘的是那木榻上不堪入目的淫.秽,让好些女眷止不住地?惊呼出声。 “这,这……” “竟有人?胆敢在?这亵渎此?地?!虽然尚未至佛门净地?,但光天白日的也太不知羞耻了!” “究竟是什?么人??胆大包天至极!” …… 众声斥责里,落于最尾的乔时怜悄悄捏了捏苏涿光的手?。 虽然她还未胆大到像秦朔方杳杳那般在?外行那等事,但毕竟方才她也在?这里面和苏涿光亲来亲去。听闻这些指责的话,她总觉得把自己也骂了进去,故而她不自觉地?往苏涿光身后靠,借由他颀长身形遮掩自己发烫的脸。 留意到她的小动?作,苏涿光即刻会意,侧过头在?她耳畔低声道:“我不信神佛。” 言下之意,在?他看来,和她在?这寺庙设的歇脚木屋举止亲昵算不得什?么。更何况,俩人?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论不及亵渎一词。 忽闻季琛的嗓音从里传来,“这里窗边有脚印,才离开不久,且不敢走正门,看来这二人?是知慧禅大师在?带我们过来,径自逃了。” 王令夕走上前,躬身瞅了瞅,“脚印宽大,是马靴,离开的人?是男人?。” “哦?咱们一行从正门来,未见有人?从正门出。这木屋亦无他门。还有一人?去了哪里?” 季琛说着,走到了帘幔后的窗扇,不动?声色地?反复移着鞋底,把那窗前一大一小两对脚印磨了去。 待做完,他才对外喊着:“这里的窗也没有痕迹。” 他知此?窗正是苏涿光和乔时怜从这木屋遁走之地?,二人?从其而出,尚未有机会消除痕迹。 眼下一众随慧禅大师留在?了屏风外,唯有季琛与王令夕不顾其里腌臜,寻着蛛丝马迹。 季琛自是为了配合乔苏二人?的局,但王令夕只是惯于对眼前事物刨根究底,在?她看来,比起这背后的答案,这些恶心的东西不过是晃眼可以忽视之物。 木屋一隅,乔时怜暗自观察着屏风后的境况,悄声对苏涿光道:“这么短的时间,方杳杳离开不了,定?是不敢见人?而藏在?了里面。且除了正门,唯一能?出去的就是那两处窗。” 苏涿光颔首:“嗯,窗处有东风北风二人?看着。” 若方杳杳从窗处逃,反是会被抓个正着。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42节 不多时,王令夕的轻呼传出:“方…方姑娘?你?怎么会躲在?这里?” 唯见幽暗柜子里,方杳杳瑟缩成一团,衣衫凌乱,似是仓促间理好的。 彼时方杳杳无路可逃,那窗扇位置较高,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想要在?众人?赶到前慢慢翻出去,那是不可能?的。慌不择路下,她只得躲进这个木柜之中。 而待众人?进了木屋探寻,柜外的一举一动?她都?听得真切,她在?这短短半刻里,已不知暗自祈愿了多少?回,希望众人?寻不到她而离开。 但事与愿违,她仍被细心善查的王令夕发现了。 见着来人?后,方杳杳先是一哆嗦,旋即她猛地?上前抱住王令夕的手?,盈出泪花开,“令夕!今日香火祭,我上山不幸逢雨,途径这木屋进来歇息,却?遇到有人?在?此?地?云雨…我迫不得已才躲进这柜子里,不敢踏出半步。” 话落,她泪如雨下,“呜呜呜,令夕,还好你?来了!不然我都?不敢现身。我怕我撞破了什?么人?的事,惹来祸患……” 王令夕后退一步,把手?从方杳杳怀里抽出,“方姑娘,你?身上,好臭。” 方杳杳眨了眨含着水雾的眸子,面带疑惑,“是这个柜子里的味道吗?” 王令夕黛眉蹙起:“不是。” 她很想说,是和屋里散发的令人?恶心作呕的气味一致。 欲言之时,又闻身后传来乔时怜幽幽嗓音:“方杳杳,怎么把心衣落在?这里了呢?” 方杳杳看着乔时怜走来,其指尖拈起一件心衣,她脸色骤变:“这…这不是我的!” 她明明塞到了极为隐秘的地?方,怎会被乔时怜发现? 殊不知,乔时怜在?帘幔后早已目睹了一切。那会儿?方杳杳根本来不及穿上这形制复杂的心衣,胡乱往床底一塞,她便着急忙慌地?寻着藏身地?。 王令夕只扫了一眼便察觉,“上面绣了你?的闺名,方姑娘。” “哎呀,好像找到是谁了。” 屏风旁,季琛望着柜子里的人?,刻意放大了声,让屏风外一众得以听见。 纵是各家贵人?对那木榻秽迹嫌恶不已,但也按捺不住对做此?等丑事之人?的好奇心。毕竟今日妙善寺香火祭,上山者多为有来头之人?,一众同?处京城,保不齐是认识的。 及见着那柜中藏着的人?面容,众人?吸了口冷气。 “方侍郎的女儿??” “怎么在?这种地?方都?…真是没想到,好好一个黄花闺女这样作践自己。” “真是丢脸!方侍郎今日还没来,他女儿?把方家脸都?丢尽了。” 未几,周处尽是指着方杳杳鼻子唾骂之声。 独独季琛上前,对着面红耳赤的方杳杳道:“方姑娘,你?待字闺中,想来这种事也不是自愿的。不如季某来为你?主持公?道,说说那个辱了方姑娘清白的男人?是谁?” 如此?之言,看似季琛在?维护于她,却?是直接堵住了方杳杳欲辩的嘴,无形中便牵着众人?思绪,认定?了她已失节。 方杳杳咬着牙,脸色难看到极致。她不能?说出是太子。她知秦朔既已离去,后续也不会为她作证,一旦自己道出太子的名义,指不定?还会被扣上给皇室戴污名的罪。 她欲辩难言,只能?受着。 - 人?影错乱处,乔时怜已悄声回到了苏涿光身侧,在?此?之前,她去屋前净手?,几近要将双手?搓挼得破皮了,她才回屋。 苏涿光自然地?牵住了她的手?,“怎么手?这么凉?” 言罢,他将她的另一只手?拉起,叠放于他手?心。 乔时怜展颜一笑:“这不有你?在?,可以帮我暖暖?” 苏涿光闻言,握得愈紧,瞄了眼屏风后的动?静又道:“此?事已成定?局。” 乔时怜点点头。这后半幅棋,便是她想要以牙还牙。只不过区别在?于,前世她被冤枉至死,这一世,方杳杳是自食其果。而她亦根据对秦朔的了解,让方杳杳同?样置身百口难辩之地?。 只是这其中结果并未有她想的那般畅快,恍神之时,她续道:“还有太子遗落的玉佩,就烦请季大人?送到皇宫了。” 她怎可能?让秦朔这样不痛不痒地?回去?在?秦朔翻窗逃离前,苏涿光便已暗中打落秦朔腰间的玉佩,以此?为证,再?有方杳杳丑事发酵,圣上定?会明白这其中苟且。 不让一众直接发现秦朔与方杳杳,是防此?后方家为此?事转圜,以太子强迫方杳杳,毁了女儿?家名节来要挟太子,直接把方杳杳送到东宫做侧妃。这样一来,方杳杳求之不得,这恐怕也是她如此?肆无忌惮地?在?此?自毁清白的缘由之一。 乔时怜想,方杳杳千算万算,算漏的,是秦朔本人?的自私自利。 回神间,苏涿光已带她欲离开木屋。 却?闻慧禅大师出声叫住了苏涿光,“苏施主,请留步。” 苏涿光折过身,持着惯有的冷淡:“大师有何高见?” 慧禅大师从袖中拿出一佛珠递上前,“此?串佛珠,与苏施主有缘。” 这佛珠,便是先前季琛与王令夕相?争之物,也是一众口中相?传,说是由菩萨点化过的佛珠。 苏涿光瞥了眼,没能?接过,“大师说笑了。我从不敬佛,香钱亦不曾供有半文,我这双手?沾的鲜血数不胜数,半生戎马,如何会有缘?” 他常年驻于边关,浸心于战事,见过生死太甚,亦知神佛不会让人?起死回生,更不会带他打胜仗。能?把乌厥赶出大晟、换来边境安稳的,是他和整个西北军营的将士,不是神佛。 因此?他从不信神佛。 慧禅大师摇摇头,缓声道:“前生因,今世果,轮回之中早有注定?。苏施主尚不知晓这其中机缘,只是时候未到。老衲从不打诳语,这佛珠,确实是归属苏施主您的。” 一旁的乔时怜听闻心头微动?。 前生今世?这不是在?说她吗? 苏涿光恰见乔时怜目光落在?那佛珠上,她眸中含有迷惑不解,继而他接过了佛珠,“好吧。” 慧禅大师送出佛珠后,转而又对乔时怜道:“苏少?夫人?,老衲亦有话想与你?说。” 话毕,慧禅大师眼神示意苏涿光,让后者避之。 “因得佛珠,老衲窥得几分天机,有一句话赠予苏少?夫人?。” 慧禅大师郑重说着:“怜取眼前人?。” 乔时怜半知半解,茫然问道:“大师可否细解其意?” 慧禅大师耐心答道:“阿弥陀佛。苏少?夫人?,因果轮回虽是有定?,但世事人?心难易,若心入迷惘之境,还请少?夫人?抛却?杂念,归于澄澈。其余的,老衲纵知难言,不知的,也不会胡言。” 及溪山进晚风,明光将尽。 马背上,乔时怜依偎在?苏涿光怀里,见他并不好奇自己从慧禅大师处听得了什?么,忍不住问:“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吗?” 苏涿光不以为意:“我又不信这些。” 乔时怜见着他手?边的佛珠:“可你?还是收下佛珠了。” 苏涿光答道:“我怕我不收,他会跟我念半个时辰。” 他是真的会嫌烦。 暮色已挽。 乔时怜仍在?思忖着慧禅大师的话,她望着前方渐迷蒙的山野,忽问:“苏涿光,你?觉得这世上有鬼吗?” “有。”他答得利落。 “为什?么?”乔时怜奇道。 他不是不信神佛吗?为何会信有鬼? 但眼下他却?未答。乔时怜唯见前处阴风乍起,吹落暗影无数。 恍有一瞬,不知是否为她的错觉,她觉得野风速度慢了好许。而她浑然不觉,周处已昏昏发凉,天亦沉然无光。 “哗——” 耳畔传来尖锐呲啦的促音,飘忽的深影在?她眼里倏忽放大。 第41章 41 、故事 宿雨阑干, 晚来添凉,湿气仍沉。 乔时怜苏醒时,口中苦涩让她不由得蹙起眉。 她良久才想起?, 自?己意识模糊前,在马背上见着了眼?前光怪陆离之象。她见自己撞入那深影里, 化作鬼魂,飘荡世间, 无依无靠, 无所着处,与身后的苏涿光越来越远。 直至彻底失去知觉。 “醒了?” 耳畔是苏涿光的?嗓音,和她做游魂时的?缥缈不同,切实落在她跟前,其?间雨声若隐若现,淅淅沥沥。 乔时怜望着视野里逐而清晰的?面容, “我…我是怎么了?” 苏涿光掀被入榻, 他俯身摸了摸她的?额头,“前些日在冷泉受寒,今日又淋雨, 半路昏了过去。” “我又着凉了吗?” 她抬手握住他将离的?指尖,温热,骨节分明,带着薄茧, 不是梦。 苏涿光就着她的?动作未抽离, “大夫说, 你思虑过重, 郁结于心。” 他顿了顿,沉吟道:“是因为那夜在冷泉…” 在得来大夫所言后, 他思来想去,也唯独这件事,是他最后悔莫及,伤她最深之?事。 “没有。”乔时怜当?即否了他的?话。 她想,自?己应是因慧禅大师那番话,再次忆及了前世死后的?经历。无人知,她在那漫无尽头的?孤寂里了过了多久;也无人知,她有多害怕会?有一朝察觉,今生重回都是幻影。 “那是为何?”苏涿光瞧她模样并?非像是有意欺瞒。 “我…可以不说吗?” 乔时怜踌躇着,她若是把她做过鬼的?事告诉苏涿光,他怕是会?以为她得了什么怪病,要带她去医馆诊治一番。连她自?己都不知,老?天怎就给了她重来的?机会?。 苏涿光颔首:“可以。” 乔时怜生怕他失落,又再抱着他手臂蹭起?了身,顺势躺在他胸膛处,柔声说道:“那我想听你说。你可以给我讲故事吗?” 苏涿光略有意外,随即他拈起?被角把她捂得严实,思忖半刻后缓声开口,“从前…有个士兵甲,从京城至西北军营参军,后来他死了。” 乔时怜尚在被窝里寻着舒服姿势,肆意在他身上贴来蹭去,以待入眠时,听他就这般讲完后,她神色蓦地一凝,“…苏涿光,我要听睡前故事,不是恐怖故事。” 苏涿光眸子深邃:“我没讲过故事。” 乔时怜忽的?反应过来,自?己好像确实过于为难他。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43节 她续道,“那你就说,这个士兵甲他怎么参军,又怎么死的?。” 苏涿光始才接言:“士兵甲,靠参军得来的?军饷养活老?小,西北战事火急,给的?军饷最多,他就去了。后来,他临阵脱逃,被我杀了。” “他为什么临阵脱逃?害怕死吗?”乔时怜奇道。 毕竟她知,逃兵是会?处以连坐的?,故大晟极少出现逃兵。 苏涿光摇摇头,“相反,他从不怕死,每逢战时都主动请求做前锋。若是战死,朝廷会?予以一笔不薄的?抚慰金给他家里。但那一战,他只?想留个全尸回家。” 夜色深深,烛影渐长。乔时怜静听他叙述着,即便这故事的?主人公非是他,但她却不由自?主地在这简短片段里寻着他的?影子。 “乌厥人的?信奉与大晟不同,他们?每攻下一个城池,便要把那座城池的?士兵活祭给他们?的?神明。士兵甲以为那战无望,刻意用这样的?方式来让我给他留个全尸。他也摸准了我的?心思,不会?定下他脱逃的?罪。” 苏涿光的?语气平淡依然,无半分涟漪,好似生死在他话里,不过是闲来提及的?只?言片语。随风起?,随风散,他从不为之?驻足。 乔时怜由此想着,那么他自?己的?生死呢?是否亦像那纷扬大雪,来至人间一趟,数日消融,无处可承其?重,无处可觅其?踪。他从未在意过。 她搂着他,越发紧了些。 他察觉她的?异常:“怎么了?” 乔时怜面容埋在他怀里,闷声道:“怕你死。” 苏涿光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只?得道出三字:“我命硬。” 从慎重角度而言,他似乎不能为自?己的?生死作保。 乔时怜又问:“那个佛珠呢?” 慧禅大师说那佛珠与他有缘,兴许它可以护佑他一二呢? 苏涿光答道:“扔阁楼里了。” 乔时怜不解地抬起?头看向他,却见他神色如常:“它出现后,你晕倒了。” 话中之?意,是他怨这佛珠不祥。 她极为诧异:“你不是不信这些吗…” “凡事有例外。” 苏涿光接言,“第二个故事…” 但话还未完,他察觉乔时怜拽了拽他的?衣角,“嗯?” 窸窣声里,乔时怜钻出被窝,爬到了他身上,凑近他跟前低声说:“苏涿光,我想亲你。” 她这个姿势,尤为危险。 几近是将她能引着他难耐之?处,尽数贴合。 偏偏她还扬着那张灼如芙蕖的?面,点漆似的?眸里含着秋波,怔怔望着他。 乔时怜仅因他一句话,便可欢喜好久。 他说,她是他的?例外。这代表着,她会?是他在万千寻常里,坚定不移被选择的?那一个。 他真的?是喜欢她的?。 她欺身吻住他的?唇,察觉那唇畔还有着几分苦涩。她本以为是自?己口中药味不慎沾染了他的?唇,直至她舔了舔,疑道:“你也生病了吗?” 这一间隙,他已揽过她的?腰,眨眼?翻过身将她抱于身下,他低声呢喃,“不如想想,你的?药是怎么喝的?。” 浓烈气息入怀,乔时怜羞着面,自?是从他所言里想象出了场景。彼时她昏迷在榻,所用之?药,是苏涿光以吻的?方式亲自?渡入她口中的?。 而还未细想更多,她已在他炙热的?吻里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倏而风长,染着滚烫,乔时怜借着他吻着别?处的?间隙,不满地嘟囔道:“不是说好我亲你吗?怎…怎么我又在你下边了?” 他这样亲,她哪还有力气去亲他? 闻及此,苏涿光落下的?吻一顿,但他未起?身,抬手往枕边摸索着什么。 未几,那本曾让乔时怜羞臊不已的?册子重现于眼?。他随意翻弄着其?中一页,放置锦衾之?上,“你想把这些都学一遍,也行。” 乔时怜原本的?视角,是看不到苏涿光拿的?是何物,但她下意识循着他的?动作,歪过头去看,那白花花的?裸.露之?象撞入视野,还有其?上画着的?男女?纠缠,是她从未想象过的?姿势。 “你你你…变.态!”她想也未想地就脱口而出,霎红着粉面,扭过头闭上了眼?。 苏涿光:“……” 他又得了她的?新形容。 乔时怜见他近在咫尺的?面容,正是这张冷峻淡漠的?脸,被她冠以好些不相符的?词,他还从未反驳过。 看来这人还挺实诚,也不维护他私底下在她面前的?形象。 她转念问着,“你怎么还把这册子留着的?啊……” 苏涿光瞄了眼?画册:“我只?是物归其?位。” 乔时怜欲哭无泪。她觉得自?己就不该多此一问,让她不得不想起?之?前新婚夜里的?窘况,若非苏涿光仍俯身肘撑于她上方,她只?想把锦被一拉,遮住面容不愿见人。 如今避不开也逃不掉,她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轻声提议道:“那个……要不还是你来亲我吧。” 她委实做不到那画册上的?奇怪姿势。 苏涿光幽幽看着她:“你确定?” 这一问,更多的?是试探,甚至是征求。 他的?嗓音低缓,落在她耳畔像是不经意越过的?夜风,偏又屡屡拂弄,缠绕她心头。 乔时怜已勾住他的?脖颈,加剧了心跳:“确定。” 她已不是不经□□,又怎会?不知他接下来想做什么? 窗扇拂开雨色,微风撷至,烛火顷刻明灭,揉尽朦胧。灼烈的?吻再度贴近,他掠过她的?唇畔,缓缓往下,刻意挑动着她敏感至极的?感官。 乔时怜想,抛却那些羞赧,她应是从未抗拒过他的?。许是在前世那死后的?飘摇之?中,他成?了荒野昏雨里唯一一抹重色,猝不及防,从此她待他,便要比旁人多几分不同。 直到从季琛口中知晓他喜欢她。那自?然一切都是顺势而为,他得他所喜,她寻得她的?安身地,一举两得。 她从未去深究过,她对他究竟是何心思。只?不过在这深重交织里,她已没法去细想。这一次他极为缓慢,让她逐而适应这尚不熟悉的?事。至烛火燃烬时,视野昏昏,他越发急切,狂骤,她敞怀接纳着他的?所有。 “苏涿光,苏涿光……” 起?初,她还喃喃喊着苏涿光的?名字,一如平时。自?从她嫁至将军府,她喊不出夫君二字,她兀自?觉着他的?大名更为顺口,他好似也不在意她如何唤他。 直至半道,她呜咽着音,“苏少将军…” 换来的?是男人愈沉的?回应。 不知长夜几更,雨声收时,窗棂处,散落的?桂子被风挟裹着拂满漆夜。乔时怜缩在他怀里,被他抱去湢室时,她还未缓过神来,甚至也没了力气。故而此番俩人一道坐于浴盘,纵是她不着寸缕地躺在他怀里,由着他浇着温热清洗着各处,她也无力去害羞推却了。 但她不明为何,苏涿光为她沐浴至半途时,他气息错乱,陡然起?身离开了,换来了兰泽入内服侍。 “苏涿光呢?”乔时怜奇道。 兰泽笑得意味深长,“少爷是怕少夫人累着。” 不多时,秋英端来一碗药,“这是少将军夜里让我熬的?,应是给咱们?少夫人用的?吧?” 乔时怜正是更衣时,玉首轻点,“是。” 想来他对她真是照顾周全,时时记挂着她的?身体。 未几,乔时怜穿戴齐整,端起?药欲饮。 却闻一极微之?声蓦地传来,紧接着她的?药碗被一石子穿碎。 第42章 42 、上路 残雨歇, 秋声断落。 热雾萦鬟,乔时怜从湢室出。及被苏涿光抱回卧房时,她仍对?此前之事满腹狐疑。 彼时那药碗她正欲服用, 却被赶至的苏涿光远远以石击碎,裂开崩析的瓷块从她指尖散落, 吓得她险些滑倒在湿漉漉的地面。好在苏涿光疾步而来,不由分说地搀住了她并抱起。 离去前, 他让侍女清理了瓷碗碎渣, 未对?乔时怜解释缘由。 “那个药是有什么问题吗?” 乔时怜心想着?,既然药是秋英亲自煎的,断没有害她的道理。 却听苏涿光答:“是避子汤。” 乔时怜微微一怔,她确实忘了母亲千叮万嘱交代的圆房一事,是为了让她能怀上将军府的子嗣。只是那会儿她一门心思尽在?圆房这等事的羞耻里,也未多?在?意。此番回想起, 母亲话中多?是生怕她肚子不争气会被人欺的意思。 那苏涿光此番举止又是何意? 苏涿光捻好被角, 续道:“这避子汤是我喝的。” 自成婚那日起,他便?在?服用避子汤。只是今日出了点差错,让秋英误以为是乔时怜所用的药, 给她端了去。 乔时怜:“?” 他居然一直没告诉她。 “你身体本就不好,喝不得这个。” 苏涿光在?婚前便?向大夫了解过这药弊害,显然,比起乔时怜, 他自认自己皮糙肉厚耐得住此药。 他垂眼?瞧着?她细弱盈盈, “且生子伤及元气, 过于凶险, 我不想你涉险。” 他想,哪怕乔时怜底子足够好, 他也不愿让她冒这个险。 在?远离京城的西北,休战时他也曾于边陲小镇随意走?走?,那里人丁不兴,抛去战乱的缘由,便?是有许多?妇人死在?产子之中。不幸者,一尸两命,或徒留男人抱着?婴孩嚎啕;有幸者,母留子去,母体却也顽疾缠身,羸弱不堪。 不论是哪种情况,他都不愿让乔时怜以身相涉。 乔时怜迟疑望向他:“那你…不怕惹闲话吗?” 那时母亲与她长谈,几番强调新?鲜血脉对?于名门是有多?么重要,尤其是像苏家这样血脉单薄的将门,定是极为看重她能不能延续香火。按母亲的话来讲,就是她嫁入将军府后,会有无数人盯着?她的肚子。虽然乔时怜一想着?此话,就觉得瘆得慌。 “他们似乎没有胆子编排我。” 话落,他顿了顿,“和我的夫人。” 苏涿光转念又道:“你若是喜欢,也要待日后你身体好些再从长计议。” 乔时怜摇摇头,“我觉得现在?就挺好。”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44节 她心想着?苏涿光本就嫌吵怕烦,要真有个小孩,他不得整日心情烦躁?更何况,历经前世悲剧,她觉得自己活在?当下已?是不错,从未考虑过这些。 旋即她又抱着?苏涿光的手臂,岔开了话题。 “苏涿光,不如你再跟我讲讲西北是什么样的吧。” “野风是怎么得来的?你又是怎么驯服它做战马的?” “还?有你为什么给他们取名都带风字?” …… 苏涿光被她如此多?问题淹没,少顷,他择了一个最好回答的,“…因为西北风大。” 及夜尽阑珊时,乔时怜终是在?苏涿光不厌其烦的叙述声里,沉沉睡去。 苏涿光悄声起榻,添了添案上油灯,估摸着?足以燃至天明?。却闻屋外踏叶越雨的轻响急切,他随手披了件外衫,来至庭院。 翦翦秋风拂面,苏涿光望着?跟前呈上密信的风来。 “主子,接到传信,狄夷和乌厥开战了。” 大晟以北的虎狼之敌有两国,东北之狄夷,西北之乌厥。近年来大晟凭着?骁勇之师守住边境,与两国达成暂平的协定,却不想如今俩邻邦之间交战了。 苏涿光眉尾稍挑,接过密信查看,“理由?” 风来缓声答道:“狄夷称,有乌厥人过境抢夺牧民牛羊,事后杀人放火,畏罪潜逃。狄夷要求乌厥皇室交出滋事之人,乌厥不认,狄夷便?以被害者身上出现的乌厥祭术痕迹为证,向乌厥开战了。” 苏涿光听罢淡淡道:“旗号罢了。” 他看得真切,狄夷只是想开战,临时编造了这个名义。 风来接言道:“现下周家长子周知已?随调拨,带着?精锐前往东北边境支援周侯爷,以防狄夷声东击西,攻打大晟。恐怕接下来…西北处,朝廷也需要您回去,他们才?安心……” 苏涿光思忖半刻,“西北军营有副将裴无言盯着?敌方一举一动?,应对?之策,他早已?烂熟于心。更遑论,西北军营的兵力足够了。” “可是…”风来踌躇着?,毕竟苏家对?于西北,可谓是定心神针,眼?下苏家俩将都在?京城,虽是主子审时度势,大局在?握,但朝廷那些听着?风声就脸色巨变的官员,怕是恨不得主子连夜离京。 “父亲早年征战四野,旧伤无数,近来雨至,腿脚已?有不便?。届时若朝廷要将军府前去,我自会请缨。” 苏涿光明?白风来的忧心之处,“狄夷暂时只是针对?乌厥,纵使牵涉西北,此事亦尚有时日,不会像周家那般紧急。我即刻修书?一封,派人快马加鞭赶至西北军营,让裴无言早做准备。” “那…那少夫人呢?”风来问道。 风来看得出,如今主子和少夫人二人浓情似蜜,正是感情至深时,若是主子在?此时离京赴前线,恐怕少夫人会伤心吧。更遑论,有了曾经苏夫人亡故的悲事,主子断然不会带少夫人前往西北。 苏涿光望着?无边长夜,眸中微光不定,“我再想想。” - 晃眼?数日过。 清阳曜灵,和风容与。 乔时怜从西风处得来探听到的方家消息。 方杳杳被方侍郎逐出府门,除去祖籍之名。而其母不忍,备了一辆马车,将赶在?近日远离京城,寻得偏远村镇安身。 “少夫人,要不要派我去…”西风试探性问着?乔时怜,抬手在?颈间迅然一横,比划着?动?作。 西风早了解到落霞山别?院夜雨、九暮山林猎遇刺,这两桩威胁到乔时怜性命之事,亦有着?这方姓女?子的手笔。如今方杳杳这样的结局,西风觉得过于不痛不痒了。 她作为乔时怜的暗卫,自认自己从不是什么善人。也暗暗庆幸着?还?好自家少夫人命大,否则早死在?了这心思毒辣的女?子手里。 “不用。”乔时怜应道。 西风抿了抿唇,虽是觉得心头有些不畅快,但想来少夫人不比他们这些手满鲜血之人,心地柔善,最终没下狠手倒也正常。 “今夜,你陪我一道,亲自前去。” 却听乔时怜话头一转,西风怔了神。 旋即她会意,咧嘴一笑,“好嘞。” 是夜,雨过之际,几重烟水尤寒。 西风将备好的披风为乔时怜系好,带她来至京中一不起眼?的陋屋。 周处守着?的侍卫早已?被东风北风打晕,乔时怜径自来到方杳杳跟前,后者正倚在?角落里的草席浅眠。 “什么人?”方杳杳听闻动?静,陡然惊醒。 待她惺忪睡眼?看清来人,她下意识坐起身,哆嗦着?往后退,脊背贴在?了破败墙角,“乔…乔时怜?” 接而她发出尖厉叫喊,面容阴狠,“果然是你!是你害我的对?不对??” 乔时怜面无波澜地望着?她如今身着?粗布衣衫,境况落寞:“纠正一下,是你咎由自取。” 方杳杳恨然看着?她,蓦地蹭起身欲抓住她衣襟,却被西风猛然捏住手腕顿在?了半空,动?弹不得。 接而其声线歇斯底里:“你已?经嫁到将军府了,你还?想怎样?” 乔时怜漫不经心地拂了拂衣前,似是觉得她的动?作隔空脏了衣襟:“不怎么样,只是一报还?一报。我想做什么,和我现在?有什么,并无关系。” 方杳杳咬着?牙,“乔时怜,你想做什么?” 乔时怜示意西风拿出备好的毒酒,“送你上路。” 方杳杳见着?那酒壶,面容霎时惊惧交加,她往回缩着?却发现无路可退,她惨白着?脸,色厉内荏:“你疯了?你杀了我,方家不会放过你!” 乔时怜冷笑,“方家?你是说被你颜面都丢尽了的方家吗?” 言罢,她目光落至西风手里的酒壶,“你死在?这里,恐怕才?最合方家的意吧。这么说来,方家应该感谢我。” 方杳杳知晓,乔时怜今夜出现在?此,便?说明?屋外守着?她的侍卫都被解决,没法冲进来救她。 随即她跌跌撞撞地爬至乔时怜跟前跪下,“我…我错了,你放过我,留我一命……求,求你!看在?以前你我姐妹情深的份上,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乔时怜在?方杳杳伸手将要碰及自己衣裙的时候就侧过了身,让其扑了空。她眸中嫌恶之色无余,“方杳杳,你敢说你最初结交我时,就没带半分别?的心思吗?若今日易地而处,我被冤枉没了清白,你会放过我?更何况,我说了,这一切是你咎由自取。” 答案显而易见,她嗓音寒凉彻骨,“你恨不得我死。” 在?前世那场风波,她已?经死过一回。当时的方杳杳,怕是还?在?为之计谋得逞沾沾自喜,何曾在?意过她的生死? 眼?见求情无用,方杳杳面容渐而扭曲,“这些年我做你的陪衬,对?你俯首帖耳,你以为我好到哪里去?别?人提及我方杳杳,总要说一句这是乔时怜的闺中密友!你乔时怜高高在?上,生来就是相府之女?,未来储妃,真是好大的排面!跟在?你身边,所有人都看向你,何曾注意到过我?!” 她通红着?双目,情绪尤为激动?,“谁还?记得我也是侍郎之女?,我也是贵女?出身?是,你对?我好,得来的好东西都要分我一份。你可知,那些东西被我带回家后,能撕碎的就撕碎,弄不坏的,全扔给路边的狗和乞丐了!我方杳杳为什么要在?你的施舍下而活?” 一旁听着?的西风抿了抿唇,这世上还?当真有人把?别?人的好当做别?有用意,真是白瞎了少夫人从前的真心。 方杳杳看着?从始至终不为所动?的乔时怜,口?无遮拦了起来,“乔时怜!如今你杀了我,你也好不了哪里去!太子对?你死心不改,只要苏涿光一死,你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闻及此,乔时怜目光遽然生寒,凉凉唤着?暗卫,“西风。” 先前方杳杳怎么说她都不曾在?意,这份情谊早就在?她做鬼得知真相后就烟消云散。但现下方杳杳在?话中诅咒苏涿光,这就变得不一样了。 西风亦是险些压不住胸口?燃着?的怒火,待乔时怜令下,她已?是迫不及待地擒住方杳杳,强行掰开方杳杳的嘴灌去毒酒。 “乔时怜,你不得好…死…” 方杳杳断续着?话,仍把?最后一句道出,始才?断气。 雾失楼台,月影之下,乔时怜背过身正欲离去,却见一道身影杵立门边。 第43章 43 、浮木 月上楼阙, 冷透人衣袂。 陋屋门前,烛火幽暗,落满来者白袍, 浸了一身霜雪。他就这般静立晦明交接里,正对上乔时?怜折身?过来的面庞。 月华照尽她的脸。 冷漠, 镇静,甚至是阴郁, 清晰呈现。 乔时?怜从未想过, 若是她被苏涿光目睹这一幕,他会作?何感想。 但?事实?摆在眼前,他发现了。他亲眼瞧着她命西风把毒酒灌进方杳杳嘴里,瞧着她手上沾染人命,亦瞧着她与寻常迥异的面容。 须臾间,她心慌至极。 她不曾细想过苏涿光会喜欢她的缘由。 照季琛的说法, 苏涿光在十四岁离京赴西北前就爱慕于她, 可她如何也想不出与他的交集。那么他只可能像是京中其余男子一般,倾慕她的容貌,再多些, 就是喜欢她的端庄守礼。 在秦朔堂堂皇皇站在她身?边之前,京中不乏有男子追求她,所以乔时?怜理所应当以为,苏涿光只是其中之一。 可若她将她心底藏住的那份阴暗展露, 不再是平日所持的那副模样, 他还会喜欢她吗? 乔时?怜不知道。 其实?如果没有经历前世那场风波, 她也许依旧是那纯净无瑕, 心里不带半分阴翳的相府千金。从出生?至这世间,她身?边能感受到的只有温暖如水的爱意, 所有的险恶歹毒、阴险狡诈,都被这爱意避之于外,把她包裹其里,呵护完好。 乔时?怜想,自己那时?惹人喜爱,也是有缘由的。 谁不喜欢干净纯粹的东西?谁不忍驻足于繁枝之下不受风雨侵蚀的娇美之花? 直至一切美好如幻影破碎。她不再是了。 她还是会时?时?做着那场噩梦,独处时?,心底滋生?的阴暗会困住她,所有的意难平都会成为压住胸口的重石。 如今她报仇了,在这重回人间之时?,第一次杀了人。 但?是,他看?到了。 乔时?怜极度害怕起来,她不敢抬眼去看?他的神色。她怕看?到他眼里对她的厌弃;她怕他发现自己不是他心中完美无瑕的人,会反悔当初对她的承诺;她怕,他不再喜欢她。 眼底抑制的汹涌难却,啪嗒落了下来。她杵在原地,不敢挪动一步。 却听寂寂夜色里,他的足音轻得能把她心底防线步步击溃。 乔时?怜想逃。她遇着解决不了的事,第一想法都是想逃,或是钻进见不得光的地方躲着。哪怕她怕黑,可不得不承认,暴露在无处遁形的目光下更让她难安。 她知道苏涿光正在看?着她。 苏涿光是在乔时?怜让西风拿出毒酒的时?候,就来到了此间陋室。毕竟三暗卫的行迹不曾隐瞒于他,他很?快就找到了这里。 关?于方杳杳对乔时?怜暗中设计的事,他也知晓。但?如何处理方杳杳,他是有意任凭着乔时?怜自己做主的。若照他的做法,便是和西风所想一致,趁方杳杳被送出京城的路上,一刀杀了完事。 他只是不知乔时?怜对待此事的心思。今此得见,她心底藏着的东西,恐怕比他想象中要?深。 苏涿光忆及回门那日,他伴同乔时?怜去相府,曾与乔时?清闲聊。 作?为乔时?怜的长兄,乔时?清对九暮山误会乔时?怜一事耿耿于怀。他对苏涿光言,乔时?怜自林猎一事后,虽然照常在府上过着日子,相处之时?,她亦假作?不知乔家暗自弃她之事。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45节 可他见得,妹妹日渐消瘦,胃口也差了很?多,多数时?候见她一人黯然神伤,郁郁寡欢。她强迫着自己去和乔家如常的同时?,也把自己逼到了绝地。 成亲以来,这样的情形苏涿光只在那日山丘亭边,乔时?怜与西风倾诉时?见过。 至少,在他面前,她未曾展现过一分一毫。 直到方才,他见她得以报仇,转身?刹那,她未掩饰她眼中阴郁,还持有面对仇人时?的冷漠面孔,那因杀了仇人得来的点点畅快匿于其间,很?快又因察觉了他的到来消失无形。 紧接着是恐慌不安,占据了她面容满寸。 苏涿光不解,但?他还是走上前,试图像素日一般,牵起她的手带她回家。 却是还未触及,她晃着身?躲开了他的手。 乔时?怜心跳骤然加速,她几近是下意识地往后退,想要?躲掉。但?她又后悔了,她想要?他带走她,也想要?他像在梦里一样,伸出手带她离开飘游不定?,天地沉浮里,成为她的凭靠。 少顷,秋霜渐浓,身?上越发凉了起来。 她怯生?生?地扬起脸,棠梨映雨,低声问着:“可以回家吗?” 可以吗?她在征求他的同意,嗓音轻得像是怕惊动了什么,颠覆了什么,否则稍有不慎,就会落得无家可归,飘零似游魂的下场。 苏涿光答得笃定?:“我是来带你回家的。” 他言罢,眼神示意一旁的西风处理地上尸身?,随后抬手系紧了她身?上的披风,执起她冰凉无温的手,十指相扣,走出了陋室。 已至深秋,夜寒冻髓。 为防惊扰到方家的人,此前乔时?怜是被西风轻功带至此地的,故而?未备有马车。眼下苏涿光也没有用轻功抱她回将军府的打算,他兀自牵着她,漫步于四下无人的长街。 唯有檐角灯火稀稀落落,掠着二人影子。 月色长留处,苏涿光呵了口冷气,瞄了眼一路上沉默不语的乔时?怜,“还冷么?” 乔时?怜摇了摇头。只是面上泪痕未干,风吹得有些凉,他这般说着,她便抬起另只空闲的手抹了抹脸。 旋即苏涿光顿住了步,一并止了她的步伐,他侧过身?为她拭泪,那指腹温热轻缓,摩挲得她很?痒。 “为什么见到我会哭?”苏涿光问。 甚至是见到他后害怕,但?他不确定?这害怕是否源于他,他便没深问。 乔时?怜踌躇半晌,始才敢正眼望向他,“…我怕被你见到我这样子,心生?嫌恶。” 苏涿光皱起眉:“报仇的样子?” 他还真没有想过,他会为她这番模样生?出别的什么想法。在他看?来,方杳杳如此待她,她做出再疯狂的报复之举,也是方杳杳应得的。 乔时?怜嗫嚅着将近无声,“嗯。” 苏涿光沉吟半刻,“那我问你,若那时?在九暮山南崖,我没用衣袍遮去你眼睛,你见了我杀人,会对我心生?嫌恶吗?” 乔时?怜定?然答道:“不会。” 苏涿光续言:“那我的答案亦是如此。” 却听她闷声道:“这不一样。” 苏涿光不解,“有何不一样?” 乔时?怜挼搓着衣角,敛下眼,“我认识你之前,就知道你是西北军营主帅,是功名赫赫的少将军,浴血杀敌再正常不过。所以我见你杀人…也不会觉得意外。” 闻及此,苏涿光照着她的话说了去,“我的夫人被人欺负险些丢了命,她让恶人得以报应,我也不会觉得意外。” 乔时?怜怔住了,她抬起头定?定?望着他,难以置信,“真的吗?” 他真的愿意接纳她的阴暗面吗?哪怕与当初他所喜欢的乔时?怜相悖,他也愿意吗? 苏涿光颔首:“真的。” 话音方落,他觉着指尖又拂落了点点湿意。 他掠过那眼尾处的潸然:“怎么又哭了?” 乔时?怜上前抱住了他,“苏涿光,你真好。” 发自内心,感动至深。不管她做什么,是什么模样,他都愿意向她伸出手。 她埋头在他怀里,带着鼻音:“我差点以为…” 苏涿光问道:“以为什么?” 以为他要?厌弃她了。 所幸他没有,还来带她回家。 乔时?怜把他抱得愈紧,“没什么,都过去了。” 她能把握住的,只有当下。 - 凉露满夜,窗盏如豆。 将军府,卧房内,苏涿光躺在榻上,出神地望着怀里已熟睡的乔时?怜。 他发觉,如今乔时?怜对他越来越依赖。 或是因为她内心极其敏感,脆弱,患得患失。 从一开始,她在落霞山别院求助他时?,他都还未察觉。那会儿她虽胆怯,但?还带着想为了活命,惧死?而?求生?的欲念。此后更是对他所道之言理解偏差,胆大?到敢亲他。 若非要?提及变化,则是在九暮山林猎遇刺一事。但?她在此事的变化并非来源遇险,彼时?她甚至为了护住周姝,敢豁出自己的命去换周姝的命。这其间源头,应是出自猎场关?于她的谣言四起,乔家与太子的反应。 他们皆想弃她。 就连乔相也自认,此事成了乔时?怜与乔家之间横亘的刺。拔不掉,碰不得,无声无息,摧折着她的心。 苏涿光原本以为,在乔时?怜嫁给他入将军府后,她便能脱离那些让她不快的人和事,心情自然会好些。 却不想如今愈发严重。 他看?得出,没了生?命威胁后的乔时?怜,陷入了一种?时?刻濒危的困境。她的思绪不再停留于想要?活命,而?是在不断重复她口中的噩梦,日日上演,反复提醒着自己,她会有一朝被抛弃,眼前再好的光景尽会成幻影。 她不安,时?时?害怕着噩梦重临。 苏涿光无形间成了她唯一能落实?之处,像是不会凫水的她,慌忙在水中抓住的一根浮木。苏涿光毫不怀疑,若他这根浮木忽然离她而?去,她便会自溺于水中,连一丝挣扎都不愿。 其实?依赖于他并非坏事,他也愿意成为她能抓紧的浮木。可比起这样时?时?悬于深潭,心难安的境地,他更想让她从这困境里脱身?出来。 微不可闻的叹息声而?起。 苏涿光抚着她的面庞,明显察觉,即便处于熟睡,她仍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钻。 难以想象,若届时?他离开,徒留乔时?怜一人,她会如何。 第44章 44 、偶遇(修) 是日, 天欲雪,薄雾迷蒙,远山明灭。 “时怜, 瞧瞧这个,正衬你。” 京中某商铺处, 周姝嫣然笑?着,从琳琅中挑得一朱红耳坠, 在?乔时怜鬓边比划着。 此?间?愈冷, 周姝见得?乔时怜已是裹着绒袄,加之天光晦暗,更显其肤上无甚血色。故她知乔时怜平日喜着浅淡素雅的配饰,亦挑了这朱红与之相配。 “我很?喜欢。”乔时怜对镜瞧着,满目欢喜。 近来周姝带她于京中闲逛,倒是让她忆及年少时无忧无虑的日子, 总让她忍不住感慨, 要是早些能识周姝为友,便再好不过。 许是因为方杳杳之死,让她总冒出这样的念头。方杳杳的死, 三暗卫处理得?很?干净,方家人?没能查到什么痕迹,亦因为丑事不敢张扬,只得?认了?她是因失节自尽, 草草了?事。 乔时怜望着为她挑选首饰的周姝, 一时出了?神。虽是周姝闭口不提, 乔时怜也在?为储妃选拔一事思忖着。按正常仪程, 明?年三月便是周姝最后的时机。 她近日闲暇,托昭月公主打听到宫中之事。太子仍无心?选储妃, 皇后为此?事险些急出了?心?病,太子这才让步,定了?几家侧妃候选。昭月告知,这内定的名录未有周姝,也让乔时怜暗自松了?口气。 此?番周姝尚是让商铺老板打包收盒之际,忽瞥见不远处一熟悉面容步近。 那眉目张扬,锦缎华服,赫然是为太子秦朔。 周姝当即凝住了?笑?意,她不动声色地把乔时怜挡在?身后。 在?九暮山行宫那一夜交心?后,周姝便知乔时怜对秦朔心?生嫌恶,不愿多见。偏偏秦朔对乔时怜还?有旧情,中秋宴赏会时,她便留意到秦朔总是盯着苏家的席位。今此?在?外,她自然要护着乔时怜。 近来此?等情形已不止发生一次,周姝总是能在?各种场合遇到秦朔,她也觉得?莫名其妙。幸而每次她都能不着痕迹地把乔时怜藏住,秦朔见着了?她,也没有上前打交道的意思,径自无视了?她离开了?。 若说偶然一次还?能以巧合来解释,但这巧合过多,让周姝觉得?这其中定有问题。 不巧的是,乔时怜虽是身形纤细,但她今日穿得?实在?太过于厚,绒袄之外还?系有披风,单凭不惧冷、穿得?单薄的周姝,是没法把乔时怜完全遮住的。 果不其然,少顷,周姝见秦朔带着近卫走近。 乔时怜这一间?隙,正为周姝选着几件首饰,晃眼见着跟前有一魁拔身影逼近,待看清来者?,她蓦地一惊。 秦朔怎会来此??依她对秦朔的了?解,他向来不会出现在?此?等民间?商铺。 值此?人?多之际,秦朔亦身着便服,二女不便行礼,乔时怜只觉自己的手被周姝拉住,把她护在?了?其后。 “时怜。”秦朔目光顿时变得?灼热。 周姝侧过头对乔时怜提议:“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府吧。” 周姝觉得?奇怪。按太子的性情,要是知晓她身侧有乔时怜,前几次定不会轻易回去,可直到这次才发现乔时怜,说明?这几次“巧合”相遇,太子也是不知情的。 秦朔拦住了?欲离的二女,笑?意不达眼底,“正逢天寒,秦某请二位姑娘去不远处的醉荫楼喝杯热茶,如何?” 他刻意放大了?声量,让街中一众听见了?他自称的“秦某”,随即百姓们偷眼看着秦朔一身贵气行头,皆纷纷绕道而行。秦是为大晟国?姓,如此?一来,谁人?不知他是皇室贵胄?哪怕二女在?街中言之有男子纠缠她们,其余人?也会自认惹不起,不敢相帮。 西风正要上前,被乔时怜拉住。 她深知,秦朔敢于街中自报身份,便是铁了?心?不让她和周姝离开。西风身为她的暗卫,身份地位远不及秦朔,贸然抗拒秦朔只会吃瘪。 随后乔时怜发觉跟在?身后的东风北风二人?早已悄然离去,转念间?,她应了?秦朔之言,“请。” 周姝当即会意,“时怜…你…” 她深知,乔时怜是为了?帮她留下太子。 乔时怜暗暗向周姝点头,以示无碍。她心?想,周姝若非因为她,在?此?街中遇着了?秦朔,本是有着接近太子的好时机,当下却顾虑着她不愿与秦朔会面而主动选择放弃。 在?争取储妃一位上,若有太子本人?的意愿,周姝这条路会好走很?多。毕竟像皇后这样处于深宫之人?,周姝很?难接触到,更?遑论?圣上。 如今她倒是不怕秦朔,这众目睽睽下,又有周姝与西风在?旁,秦朔也难以对她做什么。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46节 更?为重要的是,那日在?妙善寺下的木屋,方杳杳对秦朔提议,让秦朔登基后强占乔时怜为妃,且更?有着暗害苏涿光的意味。 乔时怜一想到便觉恶寒不已。 她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而一味躲避秦朔不见得?是个好办法,只会让秦朔对她念念不忘。索性,她不如想方设法撮合秦朔与周姝,让他断去念想。 黄昏欲晚,天添凛寒。 此?番秦朔步于前,他的近卫随在?二女身后,怎么瞧着都是一副以防她们逃跑的模样。西风满脸不爽地抱臂跟着,若非乔时怜不时安抚,只怕她已憋不住胸中怒火。 及入醉荫楼内,秦朔邀二女就座。 秦朔目光未移开过乔时怜身上半分,“时怜…” 乔时怜更?正着他所唤:“殿下,我已嫁入将军府。按礼,您需唤臣女苏少夫人?。” 秦朔脸色变得?难看,接着他缓和了?面,作平常色,“时怜,孤与你一道长?大,相识相知十年。孤把你当做孤的妹妹,这称呼,疏远了?。” 乔时怜与周姝听罢,强忍住怪异感。 当做妹妹?他对乔时怜的心?思昭然若揭,谁信? 乔时怜置若未闻,侧过身对周姝道:“阿姝,过几日京中会来一戏班子,是你上次同我提的那个,我想你定会喜欢。” 话?落,她捏了?捏周姝的手示意。 秦朔接过话?,“孤也去。” 周姝笑?道:“姝竟不知,殿下也喜欢听戏。” 秦朔有意无意地瞄了?眼乔时怜,“孤当然喜欢。” 周姝只是觉得?如今太子像是变了?个人?。那向来傲然万物,不可一世的秦朔,态度陡然转了?个十八弯。她不知如何形容,若非要说,便是像是一只威风凛凛的野犬,变成了?在?乔时怜面前摇尾的狗。 当然,为着小命,她是不会把她对秦朔的看法说出来的。只是念头一旦生起,周姝就难甩掉这想法了?,看着秦朔越觉越像。 尤其是秦朔未再在?乔时怜跟前作情深,反是侃侃而谈,耐心?听着二女闲聊,不时插言搭话?。 若非知晓秦朔居心?,只怕周姝还?真以为他是来请她们喝茶聊天的。 半道秦朔临时离去,周姝忍不住附耳对乔时怜言,“时怜,不瞒你说,最近我总能遇着太子,这事我觉得?不是巧合。” 乔时怜点头,唤来了?候在?外面的暗卫,“东风。” 东风已趁此?时辰查明?回来,他垂面禀道:“回少夫人?,此?举正如周姑娘所料,是有人?刻意为之。” 乔时怜问:“是何人??” 东风:“属下观察到,附近有中宫的人?。” 乔时怜心?下明?了?,她执起周姝的手,“阿姝,这可是好时机。中宫有意,你可要抓紧了?。” 看来上次中秋宴赏会争得?的机会并未白费。论?家世与品行,周姝在?储妃选拔一事上本就占据优势。 周姝点点头,她本就在?皇宫里安插了?人?手,不时在?皇后面前对自己美言。只是眼下横亘着太子的意愿,她才没什么把握。 乔时怜谨慎地环顾四周后,把手里密笺塞入周姝袖中,小心?藏好,压低声道:“阿姝,这是太子的喜好与忌讳,连着往后半年的行迹安排亦巨细无遗。之前我知你也在?这上面做了?不少功夫,但百密一疏,我也只是比旁人?多了?解几分,若是能帮上你,便再好不过。” 她心?想,前世也未算白活,至少在?有些事上,她还?能依着前世回忆,摸清楚发展的轨迹。只是她自己已经?由改变嫁入了?将军府,没法循着这曾经?历过的年月,去知晓自己将面临什么。 “时怜…”周姝一时只觉鼻尖微酸。 她其实有想过完全不借助太子,自己去争得?储妃之位。可乔时怜却愿意为她,不顾太子与其前嫌,做到这等地步。 周姝忆及前几日,她得?西风传话?,说乔时怜邀约她于城中茶楼。至后才觉,是苏涿光假借乔时怜之名,约她会面。 她本是疑惑之至,此?后在?苏涿光的解释里,才知北方战事牵连的不仅是周家,连苏涿光亦有可能赴西北。 故苏涿光相托,想让周姝近日代他多照看乔时怜,加以陪伴。只因大夫言,乔时怜思虑过重,心?有郁结,不宜多添烦思,他担心?届时乔时怜难以接受他将要离京的消息,才早作准备。 周姝暗暗为乔时怜高?兴,看来这苏少将军也非是冷情之人?,待乔时怜细心?备至,极其用心?。 她从前因储妃之位,欲夺得?太子秦朔而对乔时怜生出愧疚,如今见得?乔时怜另有归宿,又是段好姻缘,她亦安下了?心?。 - 至初雪挽起,点点霰散。 夜临时,长?街人?影寥落。 乔时怜同周姝交代完毕后,趁着太子还?未归,从醉荫楼悄然离了?去。却是在?她方踏出烛火通明?时,恰见一抹白影候在?阑珊里。 那人?正是苏涿光。 她见此?,不知觉地加紧了?步子,欣然至苏涿光跟前,“你什么时候来的?” 苏涿光垂目盯着她,那眼波明?明?如月,笑?起来极为勾人?。 苏涿光未答,只是瞥了?眼醉荫楼,没由头地来了?一段意味不明?的话?,“近来不喜蔷薇香露,喜欢山茶配以浅茉莉香,常去明?月阁,心?情好时会点荷露……” “打住!” 乔时怜遽然通红着面,这分明?是她写给周姝的有关太子的喜好,没想到不知何时被苏涿光发觉,还?一字不落地把这复述了?出来。 如今落得?这等尴尬境地,她不免头晕目眩,旋即双眼一阖,往他怀里软软倒去,“我头好晕,好像听不清你在?说什么……” 苏涿光目光幽深,平然面上瞧不出喜怒,他问道:“只允你写,不允我念吗?” “你…你你……”乔时怜睁开眼,一时语塞。 “你吃醋了?!”她恨声说道。 苏涿光对此?未置否,他兀自躬身把她抱起:“至少,他抱不到。” 她只觉身上一轻,自己已被圈在?那有力臂膀里。她下意识埋着面容,又见天边昏昏未央。 “下雪了?。” 乔时怜望着渐密雪影,碎玉之声拂过耳畔。她抬眼,那飞白覆过他的眉发,染就茫茫。她不知为何挪不开眼来,只觉纷扬雪里,这张面容恍若云间?不可及的清寒雪色,但她偏偏抓住了?。 苏涿光闻言加快了?步子,“那快些回家。” 乔时怜仍在?发怔。 她觉得?这短短半载与苏涿光的一切像是做梦。她嫁给苏涿光已是有三月,明?明?半年多之前,他们还?是不相熟的陌生人?。 乔时怜想,当初确实是她借着苏涿光喜欢她,想要躲避东宫就嫁给了?他,可如今自己居然习惯了?同他共处于一道屋檐下,甚至是短短一榻间?。 她晃眼瞧着满天雪色,忽有些茫然。 她真的是与他各取所需,才这般心?安地留在?他身边,做他的发妻吗? 乔时怜一时给不出答案。她抬眼看着苏涿光,他无需动声色,她便能在?这彼此?交织的呼吸里,寻得?落实处。 心?头微动间?,她扬起面,鬼使神差地朝着那近在?咫尺的光洁脖颈凑近,轻咬了?下去。 第45章 45 、初雪(小修) 红梅白雪, 暗香掠影。 此?间?一道身影抱着玉软花柔,步子迅疾。 那颈处被风雪吹得微凉,倏忽遭逢着她温热的唇与轻咬的齿, 苏涿光霎时顿住了步。 细雪随之驻足,赴往二人之间?。 乔时怜挪开唇畔时, 望着他的目光欣然:“是真的。” 苏涿光仍觉那颈间?温度未散,“什么是真的?” 那处微痒得似小猫伸爪挠过?, 偏又勾着他的心底, 蓄意引着他的欲念。 乔时怜定?定?看?着他,答言:“你。” 这半载如梦似幻是真,抱着她的人是真,吻上去?触及之处也是真。 闻及此?,苏涿光垂面吻住她的唇,混着方消融的雪, 逐而炙热。他甚至稍以加重, 让她在这深切里愈发相信他的存在。 无可否认,她早就沉溺于?他的一切。可终究她是利用他来寻得安身,还?是在这段关?系里, 生出了别的情感? 乔时怜觉得迷惘。 她究竟对苏涿光是怎样的心思?因利用而心怀愧疚?还?是因习惯而心生依赖? 或是那呼之欲出的猜测——她对苏涿光动了情。 她…喜欢他? 她是喜欢他的吗? 乔时怜第一次慎重思及此?问。 思忖之时,及窒息难忍,乔时怜喉间?低低发出音来,这是她惯常所用的求饶信号。 她只是觉得在这被他抱起的姿势里, 如此?深拥而吻, 很快就没了力气?。 苏涿光应声仰起了脸, 却没有再?度吻下来的意思。 照常而言, 他向来会在她“求饶”之后,让她短歇须臾, 然后又再?侵占而来,如此?反复。 但眼下苏涿光只顾着往前走着,她唯见他冷厉的轮廓线,被雪夜抹得昏沉。 乔时怜略有不满地往他怀里蹭了蹭,“你…你怎么不亲我了?” 她惯于?他在她面前时,异于?平常冷漠的炽烈。 苏涿光答道:“是你不想要了。” 乔时怜反驳:“我没有!” 苏涿光瞄了眼她略鼓的杏腮,“你昨夜不是这样?” 昨夜尤花殢雪,她因受不住,便发出如此?断续之音以示求饶,偏逢他欲壑难填,这样娇柔细音更加让他难止,久久才歇。此?后沐浴,她通红着面,又得他在湢室里没能忍住,水雾缭绕里,她觉得她浑身都要熟透了。 彼时她小声骂了他许久,话中尽是他下流云云。 乔时怜蓦地语塞,“那,那…那是你太欺负我了!” 这人简直就是一匹恶狼,不对…应是饿狼,在她面前永远不知餍足。 苏涿光一本正经:“欺负你什么?” 乔时怜嗔道:“…欺负我没有你下流。”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47节 他是明知故问吧? 苏涿光敛下目,向她示意其颈间?,“那刚刚谁咬的我?” 乔时怜望天,假作不知,“不知道。有这件事吗?” 苏涿光:“……” “乔姑娘,你这样是耍赖。” 乔时怜不服气?,“苏少将军,我是小女子,不是正人君子。” 耍耍赖怎么了? 苏涿光若有所思:“照你所说,我也不是正人君子。” 她骂他的时候振振有词,委实也不是正人君子会有的形容。 乔时怜低声嘟囔着:“那你怎么还?不亲我?” 也许他再?多吻她几?次,她便能明晰自己的心意? 足音踏过?软雪的窸窣里,他跃身翻进了将军府院内。她只觉他把自己放了下来,冷香拂落,夹杂梅香隐隐。 檐下亭台,烛火乱,她倚坐在雕栏边,被他欺身往下吻住了唇。 风摇枝影,雪声尤沉。 守在院内的东风与北风听闻有人翻墙而入的动静,以为进了贼,皆警然往亭台赶来,甚至拔出了随身的剑刃。 能在不惊动满府侍卫的情况下入院,此?人来头不简单。 俩暗卫还?未及动手,半道被一直跟着乔苏二人的西风拦下。 “嘘!”西风赶忙做着噤声的手势,“是少将军和少夫人。” 东风为之瞠目:“这…活这么久,第一次见少将军…不走正门。” 北风心领神会,收刃入鞘,“我的建议是,尽快离开这里。” 斑驳雪影里,交缠的身影融落几?许冷意。 及苏涿光察觉她颈间?愈凉,始才放开她,将其披风拢好。 乔时怜逐而回过?神,忆及方才他抱着她越墙而归的行径,“你怎么回家还?翻墙啊…跟做贼一样。” 苏涿光理着被她抓得凌乱的衣襟:“是你太急。” 言下之意,是她急着想要他吻她,所以才从墙处翻入,未绕至府门回。 乔时怜:“?” 她霎时绯红着脸,“我,我……” 但见苏涿光目光幽深,她阖上眼,一不做二不休认了此?事,“我急。” 她是急着想要确认自己的心思。 他捻着衣的指尖一顿,抬眼望着她被他抚得散乱的云鬓,因他而羞着的粉面,还?有水泽尚未干的唇畔,无处不显露出她的惑人之力。他觉得,她真是喜欢考验他的耐性。 及回卧房,苏涿光为她收拾着今日去?商铺买的东西,却发觉她妆柜里的口脂比以前多了几?番。 苏涿光回过?头问她,“是喜欢这个?” 若喜欢,日后可以给她多买些。 乔时怜瞄了眼那些铁皮小盒,“这,这个…我想着现下是冬日了。” “嗯?”苏涿光不解,这二者?有何关?联? 乔时怜盯着他那道薄唇,“我见你嘴唇干干的,就买了好些。” 那些口脂无色无味,只是湿润护养之用。 苏涿光沉吟道:“我不用这个。” 他向来不在意这些,也不习惯去?护养。从前在西北条件艰苦时,皮肤多处皲裂,他都不当回事。更何况,他一个将门出身的男人,无需这般金贵。 “谁,谁说要给你用了?” 乔时怜微恼地瞪着他,转眼已?是给自己唇处均匀涂上口脂,踮起脚亲在了他唇畔,“这样不就可以了……” 感受到兰息忽近,唇上覆着她的柔软,他不得不承认,他并不厌烦那口脂。 她起身时,秋波般的眼眨着,定?定?看?着他的唇,似是觉得新?奇,“看?样子还?不错。” 苏涿光不由?得问:“请问乔姑娘,你打算要给我用多少次?” 一道提醒着她,是隔三差五还?是每日?若是每日,隔几?个时辰还?是就一次? 乔时怜思忖半刻,面容抿开一抹笑,“冬天结束前,早晚至少一次!怎么样?” “嗯,好。”苏涿光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应声时,他忽生出一个念头。 这个冬日若能长些,更好。 - 夜下窗白,雪大如昼。 乔时怜窝在厚厚锦衾里,听着屏风外渐而嚣然的雪声。 临睡之际,她忽侧过?头问着枕边人,“苏涿光,为什么我们上次得来的太子玉佩,未起作用?” 她想,在妙善寺下偷情此?等丑事若被皇室知悉,哪怕不会外传,秦朔也断不会像现在这般轻松,甚至还?在京城闲逛。 苏涿光答道:“兴许季怀安有他自己的想法吧。如何用,什么时候用,用在何处,他向来把握得清楚。” 乔时怜从被窝里摸索着他的手,将之抱在怀里,踌躇着问他,“你不介意我曾经和太子…” 她还?从未问过?他对于?她和太子之间?的看?法,毕竟当初京中盛传,她与太子佳偶天成?,感情至深。今日他因自己写的关?于?太子喜好吃了醋,保不准以后还?会生出什么别的想法。 他顺势搂过?她不足一握的腰,不以为意,“为何介意?你嫁的人是我。” 乔时怜挪身向他贴近了些,靠在他肩头,“我记得我还?小时,爹爹时常带我至宫宴上。照我娘的话来说,就是我爹特别喜欢我,恨不得昭告天下,告诉一众,他有个这样软糯可爱的女儿。” 她忆道:“那会儿就有好多名门子弟主动和我搭话,但都被我哥哥挡了回去?。唯独太子,哥哥不敢挡他。所以自那时,我便和太子相识相熟。之后的事,也就是京中盛传的那些…直至我看?清他的真面目,想要逃离他身边。” 她确实在感情方面尚是懵懂。好似一切都是顺其自然,以往她身边之人唯有秦朔一人,秦朔待她好,她亦理所应当回应着秦朔。 这也是她会对苏涿光的感情心怀迷茫的缘由?。 苏涿光亦待她极好,所以她也回以相应的报答,借着夫妻这一层关?系,行着她从前根本不敢想的亲密举止。 苏涿光忽问:“那之后你为何这般笃定?地选了我?” 乔时怜为之一怔。 她自是不敢把那前世做鬼一事告知,只得真假掺半地胡诌,“我…我做过?一个梦,那个梦里我蒙冤至死,下场凄凉,连尸首也被抛于?荒野,只有你给我收了尸,让我入土为安。” 但迟迟未得苏涿光回音,她又续道:“或许这就是慧禅大师所说机缘呢,你看?,我没有选错人。” 苏涿光未回话,只是在反复想着她简言道出的梦是何等模样。 她一直在强调着,她做过?一个噩梦,那噩梦时时缠身,也是她不安的来源。 “如果我在你梦里,定?会想方设法护你周全。”苏涿光良久才道。 他偏过?头去?看?时,才发觉微黄灯火里,她已?抱着他的手臂,沉沉睡了去?。 苏涿光腾出另只手,抚着她的面容尽寸。 他想,若真发生了这样的事,他最后只能为她收尸,他不知自己会怎样。 自七岁那年,他在漫天黄沙里,亲眼目睹生母死于?那一箭,他便觉得自己再?也不会害怕生死了。 征战这些年,西北军营里死于?战争之人无数,有与他关?系密切,止于?死去?那一年的;也有今日同他打了照面,翌日便成?亡魂的;更有四暗卫中的南风,为斩断敌方精锐自毁而亡。 他惯看?这些,是一早便知,入了军营生死便不再?由?着自己,所以他无谓悲恸。哪怕有一日,殉身者?是他自己,他亦坦然接受。在西北军营里,每位士兵都有留下自己的遗书,独独他的遗书是一片空白。 如今他问着自己,若有一日,死的人是乔时怜,他还?能持有以往那样冷情无谓的心性吗? 他想起那时在九暮山南崖,他从刺客手下救出乔时怜后,没对蒙在衣袍里略有抗议的乔时怜说,其实当时他俯身抱起她,几?乎是出自本能。 他很想确认她活着。 这样的确认,用眼看?,用耳听,都不及将她拥入怀里真实,就像那日在落霞山回程的马车里一样。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体温,她无意识揪着他肩处衣衫的小动作,还?有…她会因此?同他碎碎念的吵闹声。 屋外雪愈重,折枝声不歇。 苏涿光蓦地明彻,自己这些年不怕生死,是因为未再?拥有什么。 自母亲之死,他抗拒着世间?万物,漠视一切。 他幸而从人间?霜雪得来一盏灯,他便注定?会害怕这盏灯被风雪浇灭。 思及此?,苏涿光目光越发凛然。 他会在离京前,把她的一切皆安置妥当。 第46章 46 、喜欢(修) 京中雪霁时, 宫里迎来了年尾宴。 是日?,神宵绛阙,阶柳庭花下, 数道身形缓步其间,不?时传来柔声?细言, 抖落枝间残雪。 衣香鬓影里,被簇拥的乔时怜从容应着各人, 其身侧周姝搂着她的胳膊, 于一众女眷里笑语声?渐。 她不时仍有几分怔神。 不?知为何,乔时怜觉得近日?苏涿光很是繁忙,连着下朝回府的时辰亦愈晚。只是她纠结着心中疑惑不?得解,未过多留意。 及女眷们散去,乔时怜问周姝:“阿姝,你可知怎样才算喜欢?” 周姝沉思半刻, “兴许就是…瞧着那枝头的雪, 既想把它拥入怀里,又怕它快消融了?。简而言之,就是你想要他, 又怕失去他。” 她亦是不?懂情之一字,奈何家中有个?多情的二哥,始才从他嘴里撬出点东西来。 闻言,乔时怜喃喃重复着:“想要他, 又怕失去他……” 这么想来, 她确实想要他。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48节 她想要在天地浮沉里牢牢抓紧他, 想要切实感受他的存在, 想要他的回应。 可她也怕失去他。会怕他不?再喜欢她,会怕他死, 更怕他弃她而去。 她好?像真的是喜欢他的。 少?顷,周姝低声?在她耳畔道:“时怜,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乔时怜回过神,“是关于你和太子的进展吗?” 周姝眸光微漾,“昨日?我照着你给我的密笺,去落霞山的碧灵池闲晃,果然遇着了?太子。却不?想太子为摘得难见的寒莲,失足跌入了?池中,恰逢他所着衣衫烦琐,落水时缠住了?脚,被我救了?起来。” 乔时怜知,前世秦朔便为她摘莲不?慎落水。那时是因他欲与她说情话,又知她面薄,就屏退了?左右,始才有如此狼狈一幕。至于这一世为何亦如此,她便不?得而知了?。 周姝续道:“因是救命之恩,太子如何也得答谢我一番。方才皇后娘娘的女官还来找我,说宴后想见我呢。” 乔时怜不?禁为之生喜,如此看来,周姝之事十拿九稳,所欠缺的,唯剩一个?良好?的时机,待赐婚的圣旨一下。 - 宫宴一隅,冷松深青处,苏涿光负手而立。 苏涿光瞥了?眼从廊下步来的季琛,后者面带郁色,神情萎靡。季琛不?时抬手揉着后颈,似是没能睡好?。 苏涿光问季琛:“玉佩呢?” 依他对季琛的了?解,季琛于正事上向来雷厉风行,从不?拖沓。太子近来未得任何动静,应是季琛在呈交玉佩上出了?问题。 季琛凝了?面色,他往前稍稍倾首,对苏涿光低声?道:“我正要跟你说此事呢,玉佩不?见了?。” 苏涿光漫不?经心地道:“被你吃了??” 季琛白了?苏涿光一眼,“浮白,你安慰我两句会死吗?” 苏涿光面不?改色,“哦,你堂堂季怀安,也有失手的时候。” 季琛:“……” “这事没法聊了?!” 这苏浮白怎么还记仇着上次中秋宴赏会里,他指其调侃言“堂堂苏少?将军”这句式?如今这回旋镖扎至自己身上,季琛只恨自己那时非要同苏浮白逞言。 苏涿光见季琛气得欲走,始才挑起话茬:“怎么丢的?” 季琛愁眉不?展:“我要是知道,我用?得着郁闷?” “近日?我定是触了?霉头。前些时日?好?端端的走在皇宫里,被昭月公主侍卫套着麻袋一闷棍打?晕,我到现在头和脖子还疼,做起事也总觉得反应迟钝。连御史台的人近来都?夸我,和蔼可亲。” 季琛一连告假了?好?几日?,此后回御史台,便得来了?同僚如此评价,他更为愁闷了?。 苏涿光听出了?端倪:“打?晕后呢?” 季琛拧起眉心,回忆道:“打?晕后…我见着是昭月公主,不?敢发作?。为着我这清白之身,我嘴皮子都?要磨烂了?,才从公主寝宫里逃出来,我容易吗我?” 昭月向来对他无所不?对其用?,季琛早已司空见惯。按他的话来讲,便是比起他审问犯人的手段,公主还算得上温和。当然,季琛避免麻烦,见着昭月向来是有多远躲多远。 殊不?知,此举反是会惹得昭月变本加厉。 苏涿光思忖半刻,“玉佩落在昭月那里了??” 季琛沉吟道:“不?会吧…若是我的玉佩,她定直接要过去了?。太子的玉佩,她是认得的,怎么也得问我如何得来的吧?” 苏涿光眼底掠着寒芒:“今日?我本想告知你,暂且不?要把玉佩呈上去。” 季琛不?解:“怎么?” 苏涿光答言,“昨日?我得到西北军报,乌厥人隐有异动。但此间动静并无大碍,尽在副将裴无言掌控里,他们掀不?起浪。只是这军报可大可小,严重与否,非是我能定断。” 季琛蓦地明?了?,他压低了?声?,“你担心太子会从中作?祟,把这道军报夸大化,在圣上面前添油加醋,让你离京赴西北前线?” 太子至今仍挂念乔时怜,他也知晓一二。故有此调离苏涿光的机会,想来太子不?会轻易放过。 苏涿光颔首,“嗯。值此时候,若把玉佩呈上,太子势必会反击。” 那日?妙善寺下,方杳杳被捉奸一事,明?眼人都?能瞧出季琛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更遑论,只要太子有心去查,便知那提议慧禅大师带一众见佛珠一举,是季琛所授。 只是他与季琛向来不?惧太子会做什么,纵是反击,也要有着力点才是。 但如今,北方战事起,那便不?一样了?。 季琛深明?其中利害,他叹了?口气,“既然如此,寻回玉佩一事也用?不?着这般急切。当初行此举,是为了?给苏少?夫人出口恶气,但眼下,若此举的后果将致你远调离京,倒显得有些得不?偿失了?。” 苏涿光目光落至远处巧笑嫣然的乔时怜,眉眼挑开冷冽,“近来朝中好?些人坐不?住了?,我离开京城是迟早之事。这枚玉佩若能寻回,待我离京后再用?吧。” 季琛意味深长地瞄了?他一眼,“你还真是把关于她的事都?安排得妥当。” - 及得天泛澄色,澈然如洗。 乔时怜至瑶光宫,见得玉台旁,一雍容女子袅袅婷婷徐行。 乔时怜端正行礼,“丽妃娘娘。” 丽妃搀起乔时怜的手,莞尔一笑:“不?必多礼。今此来瑶光宫,可是遇着什么难题?” “娘娘,如果喜欢一个?人,需要为他做什么呢?” 她既然认清了?自己的心意,便也想为苏涿光做点什么。可她不?知该如何做,只得借着宫宴机会,来到了?瑶光宫寻丽妃。 丽妃先是未答:“我唤你时怜可好??私下,你可以随涿光叫我姑母。” 乔时怜乖巧应道:“姑母。” 丽妃拉起她的手,“如果你喜欢的这个?人,恰好?也喜欢你,你根本无需刻意去做什么。” 乔时怜满目茫然,“时怜不?解,还请姑母赐教?。” 丽妃答言,“想必你也知,涿光的生母亡故缘由。此事横在父子俩中间已有数年?,看似一切都?矛盾源于此,实则我知,涿光早已体谅了?他父亲。” 乔时怜讷讷道:“那他为何…” “这些年?来,涿光统领西北军营,成长为独当一面的主帅,易地而处,他心里早就明?白当年?之事,他的父亲亦出于无奈。且像亲手杀死自己发妻此等悲事,这些年?来,大哥心中痛却未曾消减半分。” “父子俩脾气,一个?比一个?倔。” 丽妃黛眉蹙起,似是极为烦扰, “涿光若是没原谅他父亲,依着他的性子,两年?前他定不?会回京。他只是不?想去接受这件事。所以他们屡屡吵架,俩人跟吃了?炮仗似的,为着心头的憾恨,各自不?愿服软。” 乔时怜陷入沉思,“我在这其中,能做什么?” 丽妃抬手将她的发簪重理于髻,“我说过了?,你无需做什么。只要有你在,将军府各有各的盼头,就不?会再提及悲事。” 乔时怜仍不?明?,“恕时怜愚钝,不?解姑母之意。” 丽妃明?眸里闪过几许怅然,“因为人啊,都?是靠着盼头过日?子的。将军府父子不?和,是他们把自己受限于陈年?旧疤里,谁也不?放过谁。可你的出现,打?破了?这样的困局,他们会开始着眼于将来,事事为以后考虑,便总有和解的一日?。” “我入宫年?月尚早,未对年?幼丧母的涿光悉心抚养,这是我多年?来心中之愧。如今本宫见你与涿光二人夫妻情深,也算是了?却心愿,长嫂在天之灵也会为涿光欣慰。” 丽妃盯着乔时怜,越瞧越觉得满意,“也多亏你啊,心地柔善,细腻体贴。我一开始还担心,涿光那个?脾气,没有几个?姑娘家能受得了?。结果大哥不?时派人传信与我,把你夸得天花乱坠,我就知将军府定是有着不?一样的气象。” 乔时怜垂下了?面,脸颊微烫:“姑母赞许,时怜受之有愧。” 待回了?宴席里,乔时怜依旧在沉思丽妃所言。 她是否也一样,把自己困在了?过去那场噩梦里?不?肯放过自己。 她从未去想,她和苏涿光将来会如何。 “苏涿光。”她扯了?扯宴中之人的衣袖。 “嗯?”苏涿光回头,正撞上她的眼,澈然如星的眼仁儿里,唯容他一人。 她在想,他们以后会是何光景? 闲来拨弦弄琴,对月饮露。春撷杏花,冬点红炉。 她会同他碎碎念着日?升月落,抱着他至参横斗转。 也许还会纵马疾驰,与野风踏遍南北,溪山作?伴,云月为俦。 这般想着,她不?禁勾起唇角,正欲同苏涿光言说她所想象的光景,苏涿光却又被宫人请到了?别处。 乔时怜倒也不?急与他诉说,关于她喜欢他的事,她还未敢宣泄于口。看来得好?好?费时筹备一番,择一良辰,她会告诉他,她藏在心底的欢喜,她的将来光景,尽数都?是关于他。 此番她随意在宴中取着糖糕吃着,好?些朝臣来此奉承敬酒,她皆一一得体回应。 不?多时,她已饮了?好?些。 乔时怜心里清楚,将军府的苏少?将军从前少?有参与宴会,许多人便是想结交奉承都?无甚机会。纵使能遇着苏涿光本人,但苏涿光难易与,保不?准会碰一鼻子灰。 今此有她这位苏少?夫人于宴中,朝臣们便抓着机会上前。苏涿光不?近人情,苏少?夫人还不?好?相与么? 乔时怜从前也不?乏出席这类宴会,有前来想套她话问及相府的,也有进一步试探太子的,她早学?会如何应付与和稀泥。 只是她觉得奇怪,今此宴中,好?些朝臣明?里暗里来问及的,尽是苏涿光有否出征的想法。她不?着痕迹地以家国?大义为先回了?话,实则苏涿光有否决定,对此她皆岔话盖过了?去。 “怎么喝了?这么多?” 苏涿光回席时,见那琉璃酒壶里,透亮的酒液少?了?大半,她指尖拈起的酒盏空空如也,他不?由得皱起了?眉。 他方拂衣坐下,听得她含着醉意的嗓音问:“你要回西北了?吗?” 第47章 47 、席中 灯火熠明, 酒盏交错。 “今北有虎狼盘踞,多?得将?军府驻于西北,震慑于敌。一门双名将, 如此成?就,真是?非常人所及啊。苏少将军年纪轻轻, 便受限于京不得施展,怕是?极为难受吧?” “听说西北那些蛮人, 自苏少将?军回京后便蠢蠢欲动,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咱们大晟有苏家双将,何惧那些乌厥人?” …… 这些皆是?前来的大臣与乔时怜敬盏间所言,她听出话外?之音,皆是?朝臣们希望苏家能有人镇守西北边境。且这个人选,最好?是?苏涿光。 乔时怜思?索着,一面抿着酒, 浑然不觉自己似乎饮得过多?了些。 及那熟悉身影回至身边, 她侧过头,轻声问向他?,“你要回西北了吗?” 她心想, 若真如那群朝臣所说,西北边境有变,苏涿光回去不过是?早晚之事。但?她近日未从其里察觉分毫,他?甚至也未在她面前展露半点痕迹。 由?着醉意发昏的视野里, 她见他?稍有怔神, 对她所问极为意外?。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49节 ——他?是?有意瞒着她的。 乔时怜悄然藏住微涩的心头, 再次低声向他?确认着, “是?回西北打仗吗?” 不论别人言说什么,她想自己同他?确认, 想听他?亲口告诉她。 苏涿光紧紧盯着她的神色,嗯声应着,“不会有危险。” 乔时怜敛下眼,思?绪飘忽。 他?真的不会有危险吗?她想到那些不怀好?意的朝臣,还有与他?屡屡有冲突的太子…… 她顺势抱着他?的手臂,头耷在他?肩处,强忍着酸涩:“是?什么时候?” 她觉得浑身开始发软起来,自己好?像是?喝多?了,连着嗓音也是?无力,恰到好?处地掩住了她此时的心绪。 苏涿光:“尚未选定时日。” 话毕,他?又?续道:“很快回来。” 良久,他?垂眼看着她眉目迷蒙,面颊含粉的模样,“我非是?有意不告知你的。” 但?须臾里,酒意肆虐,此番乔时怜的灵台尽成?了一团糨糊,她委实听不清他?说什么。那鸣珂似的嗓音落入耳畔,融成?了晚风轻挽处,软榻锦衾间,他?俯身于她之上时的低声呢喃。 她满目尽是?眼前之人,周遭嘈杂喧嚷,被她当?做了夜时不休雨声。 不多?时,她恍惚以?为,现下已身处将?军府卧房里,唯有她与苏涿光,一并忘却了此前她还正与苏涿光说着他?将?离京赴西北一事。 她只是?莫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好?似缺失了一块重要之物,促使着自己想要去抓紧他?,去确认他?的真实。 苏涿光尚是?在等着她的回应,却觉那柔荑胡乱在他?腰间摸来摸去。少顷,他?察觉她抓着他?的衣衫蹭起身,掺着几许酒气的灼热逼近,她吻在了他?的颈间。 不远处,季琛方取酒折过身,目光正撞上此等情景。苏涿光坐怀不乱地抿着酒,神色镇静,其身侧的乔时怜恣意吻着他?颈,甚至偷偷咬着他?极薄的耳垂。 季琛僵在了原地,难以?置信这于宴中?大胆献吻之人,是?乔时怜。 毕竟那会儿?他?见到乔时怜与苏涿光在林中?学骑马时,她还躲在苏涿光身后,生怕被别人瞧见。不过好?在眼下宴至末时,圣上及皇室贵胄早已离去,余下众未尽兴的宾客各自把酒言欢,鲜有人留意到这边。 季琛暗自庆幸,苏浮白平日里并不交友,那性子亦为人避之不及,这才偷得清净,无人会有心往他?处看。早年那些对这苏少将?军抱有巴结态度的,在宴中?通通都被他?一个眼神吓住,如今京中?没人会自讨没趣。 但?更让季琛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苏涿光竟如此沉得住气。 那可是?京中?第一美人的撩拨!他?怎么还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他?真的具备五感吗? 殊不知,苏涿光捏着酒盏的骨节都已发白了。 此等场合,发生此等情形,远远在他?意料之外?。他?又?不舍得强行推开乔时怜,他?记得清楚,那时在冷泉阁间,她便因自己推开她而伤心了许久。 且当?下,他?还没法离席。他?正观望着席中?各朝臣,辨着方才是?哪些趁他?得圣上召见之时,前来与乔时怜会面敬酒。 反是?乔时怜觉得奇怪。 他?今日怎么还不来回应她的吻?以?往她这般对他?,不过半刻,他?便会欺身而来。但?眼下的苏涿光甚至有些过于冷淡,对她的主动视若不见,难道是?她惹他?生气了? 此前那等空落酸涩涌上心尖,她极力按捺着,下意识把他?抱得愈紧。 乔时怜仅余的一丝清明尽用来思?忖他?为何这般“反常”了。她想了半晌,奈何她已神思?迟钝,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她恹恹垂下了面,埋头在他?怀里,假作呜咽泣声。 她想,这样他?总该理会她了吧?从前她哭的时候,他?比谁都着急。 饶是?苏涿光听出她在假哭,亦配合着问道:“怎么哭了?” 乔时怜听得他?的嗓音断续入耳,心道果然有效。 随即她只觉面颊处落下了极轻的吻,她不由?得心生欢喜。得此间隙,许是?酒意上头,她不自觉地胆子大了起来,揪着他?衣襟处的手顺势往里探着,另只手亦悄声往着带钩之下的硬实。 苏涿光浑身紧绷:“……” 她如今真是?越发的胆大了。 偏偏他?还不能同她解释什么。她这醉酒之态,怕是?半个字都听不真切。 乔时怜虽是?醉酒,浑然不知眼下身处之地,但?苏涿光在这刺激之下,极力克制着保持清醒。他?凛然的目光环顾着席中?各处,不时换着姿势作遮掩,防着有人瞧见。纵使他?不在意别人眼光,她却面皮极薄,他?总要为她顾虑的。 不多?时,苏涿光觉得燥热难忍。其实她挑逗起他?来,举止仍有几分羞涩与胆怯,故此间一众即便发现二人亲昵,也只以?为他?们是?在相拥,看不出更多?来。 唯有切实体会其间感官的苏涿光,快要被她逼疯了。 及乔时怜动作越发过分之时,苏涿光蓦地把她抱起,于席中?站起身。 旁处季琛轻咳了两声,以?示意其余人。 众宾客回身望向苏涿光,其间一人看着缩在苏涿光怀里,面带酡红、醉得不省人事的乔时怜,出声道:“苏少夫人这是?饮多?了吗?需要吩咐宫人们去热些醒酒汤吗?” “不必。” 苏涿光漠然回绝,淡淡扫了眼一众,此前与乔时怜敬酒的朝臣皆心虚地低下了头。 “内子不胜酒力,苏某便先行回府。” 苏涿光顿了顿,声线愈发寒凉,“只是?齐大人,梁大人,方大人,杜大人,还有…王大人,诸位如此想为大晟出力,共守边境,西北军营还招兵。明日上朝,我会在圣上面前赞许诸位的赤忱。” 被点名道姓的朝臣们陡然一激灵,径自赔着笑,“苏少将?军说笑了,我们这把老骨头了,怕是?还没能到西北,都被折腾得散架了。” 旁人随之附和?,“是?啊是?啊,苏少将?军真会拿我们消遣。” “浮白,你也为咱们朝中?文官多?多?着想。”季琛跟着搭话,朝臣们捣蒜般点着头。 季琛勾着唇角,“这枪都提不动,去西北只能用嘴杀敌。” 朝臣们听出其中?的嘲讽意味,顿时脸色微变。 苏涿光颔首:“我瞧着诸位的儿?子就很合适。” 话音落时,几位大人始才慌了神。 “啊我家那位他?最近摔伤了腿,此次西北战事,他?怕是?想去都没这个机会了。” “我家那不争气的,生下来就体弱多?病,想为国效力都没这个资质…” “我家也是?…” …… 七嘴八舌里,季琛暗自冷笑。 没戳着这些人的痛处,他?们还真会做主。想来定是?东宫那边有调离苏涿光之意,这些墙头草跟着倒罢了。 不过圣上应当?不会这么快决策,那道由?西北递交至京城的军报,还真是?如浮白所言,并不成?问题。太子若抓着此事不放,反是?会惹来圣上不快。 毕竟当?初乔苏两家结姻定婚,太子曾去御前求圣上赐婚,强行夺得乔时怜,被圣上罚了禁闭。如今太子有意针对苏涿光,圣上很难不多?想。 却是?在众口掩饰着其尴尬的气氛之中?,一道细弱蚊蚋的柔声格格不入。 “苏涿光…你今天还没亲我……” 众臣:“?” 他?们没有听错吧? 联想到前些时日上朝时,苏涿光颈处红唇之印,众臣心道,这传说中?冷情禁欲的少将?军,看来也如此耽于女色。 席间顷刻鸦雀无声,苏涿光垂眼看着因酒劲意识归于混沌,昏昏沉沉睡去的乔时怜,她正无意识地拽着他?衣衫,那芙蓉粉面上黛眉略蹙,仿佛在彰显着她的不满。 一众没忍住偷眼往苏涿光怀里的乔时怜看去,却得一生寒嗓音至耳边乍然响起,吓得他?们收回了目光。 苏涿光冷冷道:“没见过调.情?” 席中?流光霎时凝固,众人险些没能合上下巴,而苏涿光已阔步离去。 季琛笑着摇了摇头。 还得是?乔时怜,不愧是?他?当?初一眼相中?的美人。 留得众宾客窃窃私语,为着今夜颠覆他?们对苏涿光认知的事,其间不乏有目光跃然者。季琛瞄了一眼,便知他?们在想什么。 旋即季琛清了清嗓,“怀安奉劝诸位一句。” 众宾客齐齐看了过来,季琛不紧不慢道:“苏少将?军不会有侧室,更不会纳妾。若你们不想送过去的美人变成?疯子或是?两截尸身,就此罢休吧。” 举众不禁打了个寒颤,又?再忆及此前京中?,不少接近苏涿光的女子,都被其吓得精神失常。 - 已至夜凉如洗。 宫墙外?,苏涿光抱着乔时怜上了回府的马车。 许是?他?俯身入车厢的动静吵醒了她,他?听得怀中?之人轻哼了两声。 “你今日在席中?,是?想同我说什么?” 苏涿光忆及那会她似有话讲,却又?因他?半道离去被打断。此番他?方问出声,反应过来她早已喝醉,哪会回答他?的话? 缺月昏昏,灯火明灭。 她忽的低低唤着他?,“苏涿光…我…” 第48章 48 、心事 天悬暗色, 满目黄沙,昏沉无垠。 乔时怜立身于荒芜里,空无人迹。寒风萧索, 她见着眼前席卷的沙砾拂散,沉积的?尸骨露出一角, 白?得森然。 心底生出莫名的悲凉与哀恸,她不自觉地往前走近, 唯见裸露的?地皮处, 烽火未消,鲜血漫过莫可指数的残尸,凌乱堆砌在晦暗里,断刃,碎甲处处尽是。 腥风掠过,红得刺目。这里似是一个天地冢, 葬着?这些无可还的?尸骨, 亦是不知多少春闺的?梦里人。 乔时怜觉得心骇至极,她慌张想要逃离此地,折身回过头时, 却发现周处不知何时幻化成了金戈不歇的?战场。黄沙之?中,耳畔充斥着?鼓声?、呐喊,眼前是两?兵交接,各自利刃刺入皮肉, 绽出殷红。 她恍惚有所感, 抬眼便见处于军队之?首的?人。他身着?盔甲, 单枪匹马, 冲锋陷阵。 是苏涿光。 乔时怜匆促朝他跑去?,她想惊唤出声?, 叫他不要去?,可她如何也发不出声?。她的?喉咙好似被人紧紧捏住,哽得作痛。 她发了疯似的?在战火里疾奔着?,她的?潜意?识告诉她,他会死?,他会殒身在前处。她要阻止他,她要把他拽回安全地界,她不要他死?。 少顷,她越过重重险阻,终是来?到他身边。 她心下稍安,却是还未触及到他时,银光乍现,锋利的?刀尖刺进了他的?心脏,贯穿他的?胸膛。那道身影陡然从马背上倒下,黏稠的?血染湿了半边身,她看着?他阖上了眼,再无声?息。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50节 “不…不要——” 乔时怜尖声?叫着?,眸中的?泪如断的?线,一瞬恐慌溢满心口,她只?觉疼得窒息,仿佛被刀尖刺穿的?人是她。 她已哑得哭不出声?,胸口钻心的?疼痛让她蜷缩成一团。她只?得跪坐在血色泼天里,抱着?他渐无温的?尸身,满面怆然。 - 火冷灯稀,低云垂野。 乔时怜于榻上睁开眼时,望着?屋内长明的?烛火,才?知此前是一场梦。而枕上浸湿的?泪痕尤在,那让她险些喘不过气的?心口疼痛亦隐隐约约,乔时怜迟迟走不出那个梦境。 她如溺水获救般大口呼吸着?,却是下意?识去?摸向身侧锦衾处时,扑了空。她挪眼看去?,被角处齐整得连一丝皱痕都未曾有,更不提其处被窝里的?冰冷。 须臾间,她觉得心底空荡荡的?,身上无形冷了几分。 乔时怜缓缓起身,趿着?鞋,随手披了件裘衣便匆促往屋外而去?。 心中唯剩一个强烈的?念头。她要见到他,她要确认他是否无虞。 出了屋,雪尚未消,她轻声?踏在软雪里,拨开庭院枝间白?点。 直至寻到月孤明,冷霜覆身处,苏涿光静立于廊下,一身白?袍泛着?清光。檐灯之?下,幽幽夜色描摹出他冷厉轮廓,衬得其眉目似锋,漱冰濯雪。 他还活着?,一切如常。 乔时怜先是松了口气,可又想起此梦的?根源,她不由得垂下了眼,难以掩住心中惊慌,恣意?漫生。 苏涿光将去?西北前线,此事他是一早就?知的?。 她那时于宫宴里就?得到了他的?肯定答复。 忆及这些时日里,苏涿光总是异常忙碌,而他亦不着?痕迹地把她推向别处。一如他忽近忽远,她能察觉他时而对她展露出的?浓烈情感,亦时而克制,稍显疏远。 彼时她权当?是他因忙于朝事,过于疲累,从未多想。 只?因她从始至终,坚定不移地相信,他不会离她而去?。 他永远会是她的?心安之?处。 可如今想来?,这迹象不过是他知自己会离去?,割舍前的?征兆。 乔时怜心想着?,鼻尖愈而发酸,被凛风吹得眼眶愈热。 她真的?好骗,真是太好骗了。 她怎么就?想不到,是他为了瞒住她,要离她而去?了呢? 听闻来?人动静,苏涿光回头望向她,“醒了?饮了好些酒,头可还晕?” 乔时怜心中涩然更甚,别过头不想让他见着?自己落泪的?模样。 她驻足原地,未像从前一般扑至他怀里,只?是遥遥唤着?他的?名字,“苏涿光。” 她久久未接言说下去?。 事到如今,她能说什?么?她可以说什?么? 他离京赴西北在即,披甲上阵,这些都不是她可以干预的?。她连知晓此事的?权力都被他剥夺,她还能做什?么?什?么都是徒劳,都是她自作多情。 他足音渐近,倏忽便已至她跟前。 乔时怜只?听他低声?说道:“我…只?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寂寂夜色里,碎琼无声?。 苏涿光定然看着?她的?面容,她紧紧抿着?冻得乌青的?唇,那濡湿的?睫毛轻颤,由着?寒风凝着?眼底暗涌。她尽力掩饰着?她的?不安与伤怀,却是将她此番乱糟糟的?心绪暴露无遗。 他想起那时在回府的?马车上,她在他怀里断断续续说着?,她不想他死?。 她害怕,亦不愿接受他将离的?事实。 所以在此事被旁人揭开过后,苏涿光有些无措,他本想着?待他安置好一切,他寻个时机,在她有心理?准备之?时,向她言明这件事,并让她安心。 不想被人打乱了他的?计划,让她猝不及防地知晓了这件事。 而苏涿光试图拥她入怀时,她往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了距离,他的?步伐顿在了半道。 乔时怜望着?长夜,眨着?眸中的?泪,试图憋回眼眶里,她若无其事应道:“没关系,我现在知道了。” 话虽如此,苏涿光见她如何也止不住眼中的?泪,她越是拼命想要憋住眸中温热,眼角盈盈处越是潸然。 他看出,她在生气。 殊不知乔时怜更加心烦,她烦透了她这生来?就?控制不住的?泪。 他瞒着?她,不告诉她,她也可以装作不在意?。可当?下这模样,她想装都装不了。 未几,她深吸着?气,试图平息着?心绪,轻声?问着?他:“阿姝,姑母,季大人,甚至是昭月公?主…他们早就?知道是吗?” 乔时怜抬眼看着?他,声?线里还带着?鼻音,“你别再骗我,回答我。” 苏涿光眸光闪烁:“嗯。” 周姝知晓当?然是因为他的?托付,丽妃与昭月居于皇宫,最先听得风声?,亦早有意?料,季琛更不用说了,他的?事季琛皆知一二。 乔时怜接言说着?,“风来?知道,东西北风他们也知道。” 苏涿光答:“是。” 闻及此,乔时怜扯动着?唇畔,似笑非哭,面色戚戚,“就?我不知道。苏涿光,只?有我不知道。” 她心中酸楚更盛,哑着?嗓子,丢了魂似的?重复着?话,“苏涿光,只?有我不知道……” 她如何不知,她身边这些人都瞒住了她,只?可能是苏涿光的?授意?? 夜风疏起,此前怀有的?几分气恼尽成了悲戚,她内心防线逐而崩塌。他将她置于如此境地,可有想过她会知晓? 她可是他的?发妻,本应是他最为信任之?人。 “阿怜…” 苏涿光见此,本想上前安抚,她却抗拒着?摇头,不欲与他相近,步步往后退着?。 直至乔时怜毅然折过身遁入雪影里,头也不顾地回了屋。 - 更声?渐长,烛火微晃。 已至后半夜,乔时怜仍未入眠。她独身抱着?膝,瑟缩在榻上角落,双目怔怔。 窗外渐有雪落声?响,她觉着?衣上愈凉,亦无心拢好披于肩处的?裘衣。 心头缠绕的?两?件事难解。 一是苏涿光有意?相瞒,二是苏涿光将远去?西北作战。 如今冷静下来?,乔时怜也能想通苏涿光为何瞒住她。 他无非是担忧自己不能接受他会离京赴战的?事实,擅自为她做了决定。 她活得敏感,向来?擅长去?拆解身边人的?心思,就?像乔家待她好,亦会在利益冲突时弃她的?缘由,她也能拆解出来?。 可拆解出来?得知缘由是一回事,她在其中能不能接受和谅解又是另一回事。就?好比乔家,如今她也未同他们全然和解。 即便苏涿光出于她的?角度考虑,乔时怜一时亦无法接受。 尤其是她一想到这么多□□夕共处里,苏涿光存着?要同她割舍的?心思,装作无事与她照旧亲昵,乔时怜便极为难受。 他还当?她是他的?妻子吗?她难道不是将军府的?少夫人吗?为何连着?知道他这么重要之?事的?权力都没有? 从身边好友,至暗卫小厮,所有人都知道,唯独她。 她觉得她活得很可笑,更觉得荒唐。 而在未知的?将来?,苏涿光于西北作战,她不敢去?想。 她怕那噩梦会成真,她怕有朝一日,她提心吊胆地盼着?他回京时,收到前线传来?他战殁的?消息。 偏偏她才?确认了自己的?心意?,那喜欢二字还未宣之?于口,她还未在他面前,描绘有关他们二人未来?的?光景,他便要离开了,且以身赴险。 兴许再早些,她听闻此等消息,她还不会为此这般忧心。她信她的?夫君所向披靡,苏涿光年少成名,尽是他浴血之?中博出的?,又怎会轻易折戟沉沙? 可如今,她知了朝臣各异的?心思,还有太子的?威胁,甚至是苏涿光对她的?有意?隐瞒,代表了他也明晰这其中的?危机,桩桩件件,让她越发难安。 夜雪重,时闻折枝声?。 乔时怜终是昏昏沉沉阖上了眼,倚在床头睡了去?。 但此夜,她屡屡惊醒,梦到的?尽是苏涿光遭人暗算,或是死?于战场的?情形。 如此反复煎熬里,她眼见窗外朦胧愈白?,估摸着?将近天明。随后她起身下榻,欲唤来?侍女梳洗。 乔时怜步至门边,取下昨夜被她扣好的?门闩,那时她心烦意?乱,只?想一人独处静心。以防苏涿光追上来?,她入屋时,顺手把门关好并撇上了门闩。 门半开时,满目茫茫,尽着?雪色。 乔时怜垂下尚是惺忪的?眼,却被门前所见,蓦地心尖一凛。 第49章 49 、咬痕 天光微蒙, 落得门前深雪皑皑处,依稀勾勒着一人身影。 唯见苏涿光坐于石阶上,背倚着屋门。他浑身覆着雪, 不?知盖过了几层,经由了多?少个时辰堆积。 乔时怜瞧见他面容惨白如冰, 眉目早被染成霜色,由着寒风抖落他脸上的细小冰碴。若非因她敞门的动静, 他眼?皮略动了动, 只怕她以为他早就冻死在了这厚厚冰雪里。 “你…”她惊慌之中徒手向前,忙不?迭拂落他身上的雪,触及他冰冷无比的脸时,她心头?既急又气。 乔时怜只觉着这门前凛风过盛,将她的眼?眶吹得灼热,她不?由得恨恨咬着他名字音节, “苏涿光!” 少顷, 她见他徐徐睁开了眼?,她忍不?住恼怒问道:“你在这里守了一夜吗?” 以他身处如此厚重的雪来看,怕是昨夜雪至时, 他就?在屋外?石阶上坐着了。眼?下他这番模样,心疼的不?还是她么? 苏涿光定定看着她,未作答,只是神思恍惚地唤着她, “阿怜…” 乔时怜含恨切齿道:“你怎么那么傻?雪这么大, 也不?找个地方?避避。” 却听他低哑着嗓音, “我进不?去屋。” 虽是他语气平然, 但这么听着,乔时怜觉着他有些?委屈。她似是能想象出昨夜他无处可去, 只得披风戴雪,独坐门前石阶的落寞模样,平心而论,确实可怜。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51节 不?过他这言外?意思,是怪她把?门闩给扣上了,他才进不?去屋? 故而她驳问道:“府中这么多?间?屋子,你不?会挑吗?” 苏涿光瞄了眼?身后,“只有这间?你在。” “你你…你…” 乔时怜一时语塞。闻及此,她确实难以再找出什么话来反驳他,再加上如今他这副惨戚戚的模样,她不?知觉地就?心软了几分。 但一想到他此前有意隐瞒她的事,乔时怜仍心头?气难解。旋即她捏了捏他的脸:“你别以为用这样的苦肉计,我就?可以消气。” “没有。”苏涿光否认道。因浑身早被冻得没了知觉,此番唯有面颊处,她尚温的指尖捏来捏去的感官,他微微往前移近,试图贴合她的动作,感受着她的体温。 他目光沉静,盯着她稍鼓的杏腮,挑着恼意的柳眉,缓声说道:“我想在这等你,没想到下雪了。” 听罢她下意识嗔道:“那你就?不?会找间?屋子避雪吗?” 话说出口的一瞬,乔时怜蓦地顿住:“……” 得,她又把?话绕回去了。 乔时怜望着他,无可奈何,“我去让秋英备热水。” - 湢室里,热雾氤氲,缓缓弥散。 乔时怜放心不?下,又亲自?至此,为四肢浑然无知觉的苏涿光解着衣袍。 及里衣褪下,她于他身后见着那紧实肌肉处,几道伤痕纵横。若是她没有记错,那是之前在冷泉处被泉石划伤留下的。可眼?下,这几道伤不?仅未脱痂长好,甚至隐隐又有了绽皮破血的势头?。 乔时怜奇道:“为什么你后背的伤又深了?明明都这么久了,前段时间?我见着都快长好了,现在又有裂开的迹象。” 苏涿光沉吟道:“不?知道。” 乔时怜:“?” “苏少将军,你能对自?己上心一些?吗?” 她加重了语气,略有不?满。 苏涿光点头?:“嗯。” 其实这后背的伤为何还未好,他是知的。 这些?时日里,他尽力克制着自?己不?与乔时怜太过亲昵,便是怕若有一朝分别,比起浓情似蜜的关系,她更容易接受。 但想是这般想,真要这么做,纵是他自?认自?制力尚可,都难以抵住她。一颦一簇,一行?一止,她甚至什么都不?用做,他都难以克制。所谓食髓知味,便是在这触手可及里,渐渐释开了那道枷锁,那锢住欲念的枷锁。 所以,他用疼痛,用曾惩戒、警醒自?己的方?式,去让自?己保持清醒。 在她安然入眠之夜,他无数次悄声至那间?书房,以利剑缓缓划开旧伤,再用腐生膏浇以疼痛。 天明前,他会处理好伤势,在翌夜同榻而眠时,不?让她察觉。 如此反复里,他终是能把?控好距离,渐渐稍显疏远于她。 此刻苏涿光浸于热水里,见着那纤手沿着浴盘试着水温,挽起水声哗然。 他听她闷声嘟囔着,“我现在还是很生气。” 苏涿光认真思忖了半刻,问向她:“那阿怜要我如何,才能消气?” 乔时怜眨了眨眼?:“你说点好听的,哄哄我。” 她话落后,见他敛目陷入了沉思,久久未言。 接而她无声叹了口气,心想着苏涿光这样的人,好像根本不?会说什么情话。 “罢了,也不?为难…” “我的好阿怜,我知错了。” 乔时怜话还未完,听得他刻意柔和着嗓音道出之言,顿时怔在了原地。 那语调明明极为不?适应,更像是在效仿他人而显得僵硬违和,但乔时怜委实未想到苏涿光会把?此等话说出口,毕竟他在她面前,从?不?善言辞。 “这样不?对?” 苏涿光望着她的神色,他记得那话本子上有男主做错事后,向女主低头?哄言的桥段。哄人一事,他向来没做过,也不?知如何做,只得如此照猫画虎。 见她不?应声,他觉得自?己应是搞砸了,索性诚实道来,“…我不?太会。” 末了,他补言道:“但可以学?。” 乔时怜见他少有展露的模样,在她面前笨拙又小心,不?禁气也消了几分,“你…你现在这样就?行?!” “还生气吗?” 她听他仍试探性问着话,随即水花溅落里,他伸出青筋纵布的手臂,递予她跟前。 “你咬咬,解气。” 乔时怜心想着,他这还算作不?太会哄人吗? 她睨了眼?他恢复了些?许血色的面庞,不?带犹疑地咬在了他手臂处。 这是他隐瞒于她,该受的。 不?多?时,她松了口,移面看着他臂上浅浅的咬痕,问道:“疼吗?” 苏涿光:“不?疼。” 这点疼痛于他而言,确实微乎其微。 乔时怜:“那我再用点力。” 她再度低头?咬住了他手臂,将一夜心绪宣泄于其上。 苏涿光出神地看着她。 这样也好。他又能有一处不?愈的伤,可通过疼痛,日夜提醒着他曾犯下的错,不?再隐瞒于她,不?再把?她推得越来越远。 也可以是此后远赴西北,相隔遥遥里,他能通过这处她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以疼痛去忆及今日她唇齿贴合的感官。 直至齿间?隐有腥甜,她才起身,垂眼?盯着他臂上泛着殷红的咬痕。 她想,就?让他多?记着她,哪怕是这几日便会愈合的咬痕。 未几,乔时怜抱来干净衣衫,看着他后背愈发惹眼?的猩红,“你后背的伤,我一会儿去请大夫来看看。” 苏涿光掩住眸中异色:“它?会自?己好。” 当然,这所谓的“好”,是由他自?己控制的。 乔时怜哦了一声:“才不?要信你的鬼话。” 苏涿光:“……” 她现在对自?己真是怨念颇深。 - 至府中大夫为苏涿光查看伤势,告知乔时怜,他只是因近日天寒地冻,昨夜又遭受冰雪逢身,后背皲裂而造成旧伤复发,实则并无大碍,好生上药处理即可恢复。 彼时苏涿光坐于榻上,趁势抱住送走大夫而归的乔时怜,“阿怜现在信了吗?” 腐生膏这种?外?用的毒药,鲜有大夫能诊看出来,故苏涿光并不?怕被察觉。 乔时怜凝着面色,问道:“苏涿光,你是真不?知何时会去西北吗?” 苏涿光紧紧拥着怀里软玉,低声答言:“真不?知。” 她闻言蹙起了眉,“所以有可能是下月,也有可能是明日。” 这般未知的时日反倒是更让人难以踏实,也让她难做准备。 她想要在苏涿光离去前,为他做些?什么。她怕她会怀有遗憾,她会后悔没能告诉他,她的心意与描绘的未来光景。 他知她心忧之处,语气逐而郑重,“阿怜,我向你作保,我会活着回来。” 乔时怜顾虑着她此前所想,“我担心太子那边…” 苏涿光:“我会有所防备。” 及午后,雪风稍歇。 苏涿光安抚乔时怜小憩后,听风来传报,季琛至府中做客。 他披着外?袍步出庭院,见亭中季琛正饮着热茶。但季琛今日似乎有些?急躁,那茶水尚斟,还未置得温凉,便被他心不?在焉地举杯而饮,烫得他摔碎了杯。 苏涿光冷不?丁道:“这盏,御赐的。” 季琛只得讪讪笑着,一并转移话题,“浮白,朝廷那边仍未有消息,我听说前些?日在朝堂上,那几个力荐你领兵前去西北的朝臣,今日都哑巴了似的。不?过眼?下快要过年了,依我看,圣上哪怕有心调离你,也会等到过完年再议。” “所以你啊,就?安心留在府上,跟你的少夫人恩爱吧。” 苏涿光不?置可否,他于季琛对座坐下,侧过身望着庭中碎琼乱玉,目光恍恍。 季琛对他这般态度司空见惯,滔滔不?绝地续道:“不?过最近我觉得有一事很奇怪,昭月公主自?从?把?我闷棍打晕拖到寝宫后,她就?没再找我了。我今日进宫见着了她,她脸色很差,好像有心事,见到我也没有追上来,慌慌张张走了。” “这公主性情大变,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我要不?要找个地方?躲躲?这都整整六年了,昭月公主从?未如此过,这着实令我好奇。” 言罢,季琛瞧着苏涿光神色俨然,仿佛在认同他的猜测,“你也觉得是吧?” 殊不?知苏涿光半字未听,随意应着:“嗯。” 接着他转头?看向季琛,欲言间?似有所思,“你说…” 季琛语气带有几分期待:“怎么?你瞧出端倪了?” 苏涿光问:“怎样才算哄人的,好听的话?” 第50章 50 、在即(修) 一夜清霜, 染尽湖边树。 乔时怜得昭月公主邀约,至皇宫不远处的梅园会面。 暗香疏影,红衣映雪。 乔时怜见着湖边小亭处, 昭月端坐倚栏边。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52节 偏偏那往常骄纵恣意的面容,今此怏怏无力, 若非眼见,乔时怜险些未能认出?这郁色满面之人, 是那灵动翛然的昭月公主。 “昭月公主。” 她至亭中, 对其行了一礼。 “时怜…”昭月始才回过神,耷着黯然的眸子,拉住了她的双手。 乔时怜奇道:“公主怎么了?脸色这么差,眼也红红的。” 今日昭月邀她至此的来意,她还尚且不明。如今见得昭月这番模样,想来是昭月遇着了什么事?, 想找人排解。 昭月低下头, 嗓音虚浮,“我,我…做了一件错事?。” 乔时怜问:“是什么事??” 昭月却踌躇着未答, 寒风掠过梅影,唯有簌簌之声。 不多?时,昭月扬起小脸,那泛红的眸中噙着泪, 她哽咽着, “时怜, 我不求你能原谅我…但此次因?我之失, 苏少将军调离京城之事?,怕是已定了。” 闻及此, 乔时怜灵台蓦地空白?,“什么…” “前段时日,因?季怀安惹恼了我,我便?想去吓唬他,给他一个教训。原本我是想让我的侍卫打他一顿解气了事?,结果侍卫会错了意…把季怀安闷棍打晕,带到了我寝宫。” 昭月盈着泪,声线抽噎,“这件事?只是一个缘由…此后我放走了季怀安,却在他躺的软塌发现了一个玉佩……” “玉佩?” 随着昭月的叙述,乔时怜心头的不安越发强烈。 昭月闷声点了点头,“那玉佩是皇兄的贴身玉佩,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乔时怜这才知?,难怪太子处没有动静,原来是呈交玉佩的季琛,不小心把玉佩落在了昭月的寝宫里。 “季怀安素日不与皇兄往来,他有皇兄玉佩一事?,我觉得奇怪。我当时就顺着这玉佩暗自查了下去,想知?道季怀安和皇兄有什么关联…但查出?了皇兄丢失此玉佩的时间,与季怀安去妙善寺那日吻合。” 昭月也顾不及拭去脸上的泪,对乔时怜一一说着,“我知?道那个方?家女子对皇兄的心思?,恰巧季怀安那时在妙善寺下遇方?杳杳偷情失节,至今仍不知?那情夫是谁。从皇兄那日的行迹来看,他是最?有可能在那里遗落玉佩的。毕竟这玉佩珍贵,除了更?衣,皇兄不会轻易取下。” “而我查这件事?…不慎惊动了母后,让母后知?道了皇兄在妙善寺下所做之事?。” 话落时,她满面的悔恨。 “你是说…之后太子借由玉佩一事?发挥作题……” 乔时怜心知?肚明,如今北方?战事?揭起,东北战线已有周家派兵增援驻守。西北暂安无事?,但调离苏涿光,只需要一个由头。 原本玉佩一事?看起来和苏涿光毫无干系,只是昭月无心得来了太子偷情的罪证,顺藤摸瓜查出?了真相,而昭月无意向皇室揭开了此事?,太子便?有了契机对苏涿光下手。所以知?悉这一切的昭月愧疚不已,前来告知?乔时怜。 果不其然,昭月含泪顿首,“母后责怪皇兄耽于情.欲,皇兄气恼之下,便?说苏少将军曾以此玉佩要挟于他,让他远离你……可要挟储君可不是小事?,父皇又最?为?看重皇室颜面…” 昭月话音未毕,枝头覆雪被疾然步来的影子抖落。 “少夫人,不好了!” 西风急急说道:“方?才少将军接到急召入宫,没过多?久,苏将军也进宫觐见了。” 乔时怜陡然一激灵,须臾间,恍有无休止的大?雪骤起,倏忽将她埋住。 最?让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圣上震怒,连着苏铮都为?之入宫,可见此事?不小,这其中是否还牵连了此前苏家在朝中功高之势,她不得而知?。若圣上有意借之打压,又会是何等情形? 昭月脸色愈白?,“时怜,此事?因?我而起,我即刻回宫为?苏家求情。” 冷静,她不能乱了方?寸。 乔时怜告诫着自己,定要保持冷静。 眼下苏家父子尽被召进了宫,将军府唯有她能把持局面。虽然不知?宫中如今情形如何,但她必须要为?此做点什么。 乔时怜深做呼吸,对一旁的昭月道:“此事?,公主你去求情,只会让圣上迁怒于你。” 昭月身为?皇室一员,若无视皇家颜面去为?将军府求情,怕是会弄巧成拙。 思?忖间,她攥紧了衣角:“去周家,我要见阿姝。” 如今皇后对周姝青睐有加,甚至屡屡安排周姝与太子会面,兴许,周姝能帮到她。 - 一路颠簸,满目茫茫往后倒去。 马蹄疾踏里,雪风灌入车帘,乔时怜却是浑然察觉不到冷一般,由着寒凉刺面,彻骨冻髓。 乔时怜至周家时,得知?周姝未在府上。随后便?有中宫之人,引她去寻周姝。 彼时乔时怜只是以为?,皇后待周姝好至如此地步,并未多?想。直至她步入一间暖阁,见得端坐其中之人,赫然是太子秦朔。 ——她中计了。 安插在周姝身边的中宫之人,为?何不能是秦朔的人呢? 乔时怜心惊之下,猛地折身欲离,却发觉那门已被紧紧阖上,就连西风也以身份低微不得入内为?由,被阻绝在外?。 她强压住慌乱的气息,对跟前的人道:“是你骗我来此地的。” 秦朔仿佛早有意料,他正端坐屋内席间,悠悠汲水煮茶。他今日瞧着心情不错,至少像煮茶这等事?,他久未亲为?了。 “时怜。” 秦朔唤了她一声,口吻异常平和。 他将斟好的茶往乔时怜方?向徐徐递去,不紧不慢道:“尝尝孤泡的茶,这茶叶是岭南特?供,别的地方?可是喝不到的。” 乔时怜紧贴着门缘,抿唇不语。 秦朔亦不恼,“你不想喝也行,不过孤的时间很多?。” 乔时怜明白?他的意思?。他时间很多?,他可以悠闲地在此煮茶品茗,可宫里的苏家等不了。 茶水沸然之势越盛,催折着乔时怜焦急的心。 她咬着牙,蓦地抬头问秦朔,“殿下,您可知?大?晟多?年安宁,是如何得来的?” 秦朔挑着眉,“你为?何问孤这个?” “殿下是一国储君,亦是未来天子,若是此点不能明晰,臣女怕殿下日后难以服众。” 乔时怜挼搓着衣袖的指尖已变得冰凉,她挺直着脊背,尽量抑制住发颤的声线,稳声道:“眼下战事?告急,君臣不和,将有失,不是正顺了敌国之意?” 茶壶间白?雾氤氲,遮住了秦朔眉眼。他未搭话,乔时怜亦看不清他的神色。 秦朔置下茶器,双手交叠,嗓音慵懒:“孤知?道,你是来为?苏涿光求情的。” 他笑?意不达眼底,“孤本只是想借玉佩一事?敲打下苏涿光,他身为?臣子,不尊君,本就有错。但不想父皇联想到近日朝堂上苏涿光拒不出?征,以为?他居功自傲,蔑视皇威,这才动了怒,把他急召进宫。” “说到底,此事?闹成这样,苏涿光他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乔时怜放高了声量,“臣女是为?西北千万百姓,为?大?晟向殿下求情。” “是,臣女也是在为?苏少将军求情,但若苏家有失,尚未出?征,统帅已折,军心不稳,如何能守住西北前线,护卫大?晟河山?” 秦朔盯着她的面容,“时怜,你是在用江山要挟孤吗?” 他的嗓音并不大?,回荡在这屋子里,无形间有着几分威压,让乔时怜紧张不已。 她强忍着心头的怯意,将想好的措辞一鼓作气说出?:“臣女只是进谏。且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身为?大?晟子民,臣女有这个职责为?君谏言。” 秦朔颔首,似是对她所言表示赞许。 他垂面抿着茶,默声所行的一举一动尽入她偷眼窥探的目光里。她忐忑地待着他的回答,他却漫不经心地将茶壶提回炭火上,不言一词,让她备受煎熬。仿佛她才是那烧灼在炭火处反复沸腾的茶水。 他是在故意吊着她,消磨她的耐性吗? 乔时怜觉得比起此前一段时日里,毫不讲理?只想强求于她的秦朔,这样无声折磨更?让她难以忍受。 良久,秦朔问道:“孤可以为?他求情,为?苏家求情,那你呢?” 这话里的暗示,极为?明显。 旋即乔时怜在秦朔的注视下,从袖中拿出?随身携带的短匕,毫不犹疑地架在颈间,道出?的话掷地有声,“臣女可以给殿下这条命。” 寒凉锋利的刃口直指脆弱的咽喉,她明显见到秦朔眼底掠过一丝意外?,甚至是满意。 “此话当真?” 秦朔捏着茶盏的手一顿,目不转睛地看着欲自刎的乔时怜。 乔时怜浑身打着寒颤,握着匕首的手亦在发抖,“只要殿下救苏家。” “好,那你这条命就是孤的,从此以后,没有孤的允许,你便?不能死。” 秦朔勾起了唇角,他终于能占有乔时怜的一样东西,且是苏涿光没有的,那就是她的命。 “想要苏家安,你就得先活着。把刀放下吧,孤今日会进宫为?苏家求情。” 纵使秦朔此番想到她是为?了苏涿光,宁可自尽以换,他心底翻涌着几分不爽,但很快他便?平复了情绪。 没关系,如今乔时怜的命都是由他掌控的了,苏涿光又拿什么和他争? 乔时怜始才放下匕首,“殿下说话算数。” 秦朔颔首:“君无戏言。” 乔时怜续道:“那臣女还请殿下为?今日之事?保密。” “如你所愿。” 保密?那是不可能了。 秦朔暗自轻嗤了一声,他恨不得把这件事?昭告天下,告诉苏涿光,乔时怜的命归属于他了。 想到此,秦朔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未动的茶盏。 他近日悟得一些道理?。 茶需慢品,急则会烫了嘴。 秦朔心想,不论他如何求情,苏涿光离京在即已定,他是时候换一种方?式去夺回她了。 乔时怜,迟早会是他的。 第51章 51 、前夕 夜将挽, 黄昏点霜,落至皑皑处,潋滟成霞。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53节 将军府内院。 如?无数寻常日暮, 乔时怜躺在庭院软椅小憩,待苏涿光下朝回府。 她惯于听他的足音步近, 那踏过?回廊,越过?石阶, 见到她后不自觉加紧的脚步, 她已是熟悉得能自行想象出,他离她还剩多少距离。 只是?今日,她不知他何时从皇宫里归。 困倦泛上眉眼,乔时怜望着?长天?渐暗,浅浅睡了去。而后不知梦见多少回,苏涿光回府至她跟前的情形, 她陡然惊醒时, 发?觉眼前唯有空空雪色。 乔时怜揉了揉被寒风吹得僵硬的手,放在唇边轻呵着?白雾,稍稍暖和了些许后, 她问着?不远处的西风,“西风,苏涿光回来?了吗?” 西风守在一边,见乔时怜这?等?苦守模样, 早就?忍不住劝言, “尚未。少夫人不如?去里屋等?着?, 这?样容易着?凉。少将军定是?在回来?路上了, 很快就?到了。” 乔时怜摇摇头?,“我之前就?是?这?么等?他的, 今日也如?此。” 她尽力去以一切如?常的景象,来?消解心里的不安。她也相信,他一定会回来?。 直至听见他踩在软雪的步子一顿,“阿怜。” 乔时怜见着?步步走来?的苏涿光,他背对着?朦胧霞光,由着?昏色勾出的挺拔身姿。她生喜之际,不由得鼻尖发?酸,他从来?都是?她的心安之处。 “你回来?了。” 苏涿光瞧着?她眼底掩不住的倦色,他轻轻抚过?她的鬓角,“让你担心了。” 乔时怜未言,只是?起身径自解下他的衣袍带钩,半褪衣衫里,她在那身处尽数探寻着?什么。 苏涿光沉吟道:“阿怜…还未入夜。且眼下,不在屋里。” 闻及此,乔时怜的动作一顿,抬眼看着?他幽幽目光,微嗔道:“你想什么呢?我瞧瞧你身上有没有受伤!” 如?今乔时怜对他身上的新伤旧疤了如?指掌,她想着?,既是?他对自己的身体不上心,那就?由她来?悉心照看。虽然她有时觉着?奇怪,他似乎比之常人,伤势难以愈合,也易复发?。 苏涿光无奈道:“我是?得圣上召见,不是?入狱了。” 他知她这?是?关心则乱。 旋即他忆及半道秦朔求见圣上,并为苏家求情一事,回府路上他从暗卫处听得禀报而知悉。 “阿怜今日在太子面前求情了吗?” 苏涿光无声叹了口气,想来?她真是?为他急得铤而走险。也怪自己没能及早察觉,才让她遭受此罪。 乔时怜不自觉地?敛下眼,“你都知道了…” 回想起那时她落入秦朔手里,她害怕得浑身发?软,几近是?豁出整条命为苏家求情。而她亦料到秦朔不会为她保守秘密,离开那处暖阁后,她便找到了周姝帮忙。 通过?周姝,皇后知晓秦朔耍手段只是?为了见她,很是?恼怒,随后勒令了他与乔时怜不得再有牵扯,故秦朔不敢散布他与乔时怜达成的约定,为她保守了秘密。 “辛苦夫人。”苏涿光撇开了话,未再言及此事。 他知晓,秦朔目的只是?把他调离京城,非是?要动苏家地?位。如?今目的既成,还能顺便卖给乔时怜一个人情,秦朔何乐而不为? 秦朔虽是?在乔时怜一事上与他不和,但终究其身是?储君,需着?目于长远,为边境之安考虑。 是?以此次变故,苏涿光知,最坏的结果便是?被削职流放至西北,并以戴罪之身赴往边境前线。而苏家在西北的影响力非一日而成,此举若传到军营,难免会引起愤然,影响军心。 值此敏感时期,边境不安,意味着?江山难保,在这?一点,直接影响到秦朔的利益。纵是?有着?方杳杳煽动他的话,秦朔还未到色令智昏的程度,否则他便不会是?大晟培养了这?么多年的储君。 苏涿光明白,眼下非太平盛世,苏家这?把守卫河山的剑尚有用武之地?,他需要防的不是?秦朔会暗害他,而是?在他离开京城后,秦朔会对乔时怜做什么。 乔时怜细细理着?他的衣衫,直至秋英来?报,“少夫人,都准备好了。” “好,我知道了。” 乔时怜眉眼一弯,牵着?苏涿光的手至屋内。 得见桌上数道热腾小菜,即便非是?珍馐美馔,却溢着?诱人香味。 苏涿光这?才知,她拉着?自己进屋时步伐为何雀跃,原是?早有这?番准备,欲与他共用晚膳。 “这?满桌的菜,是?你做的?”他由着?她带他坐于桌边,问道。 “是?…”乔时怜哂笑着?,把袖指着?桌边的白糖糕,“是?我做的。” “其他的,是?我看着?兰泽做的。” 毕竟她生来?进伙房的次数屈指可数,要让她做这?满桌子的菜,她觉得苏涿光应该会担心,将军府是?不是?要被她点着?了。 苏涿光循着?她所?指的糖糕,拈起便咬了一口。 乔时怜便紧盯着?他的动作,眼也未眨半分。 这?白糖糕做法简单,那时在九暮山上她吃过?后,回到相府借着?闲暇时日学了学。不过?因她面薄,在烹饪一事上又?对自己没什么信心,在相府做过?后,她未敢拿给别人尝试,故苏涿光是?她第一个食客。 乔时怜目光尽是?期待,“好吃吗?” 苏涿光颔首,“嗯。” “真的?” 她坐于他身侧,瞄了眼那食盘里的白糖糕,“那个糖粉我也不知道放得合不合适…” 话还未完,她晃眼瞧着?跟前影子逼近,灼烈呼吸里,他已是?倏忽落下一吻,尚是?沾着?糖糕的点点丝甜揉进温软。恍神?之中,乔时怜下意识伸出舌在他唇畔舔了舔。 很甜。这?是?乔时怜的第一反应。 未几,苏涿光挪开面:“味道如?何?” 乔时怜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顿时羞红着?脸,恼道:“你…好好吃饭!” 苏涿光一本正经地?道:“是?阿怜说?,不知味道合不合适的。” 经由他此言,乔时怜抑制不住想起,方才她在他唇处得来?的甜腻,随即她别过?头?去,“太,太甜了!” 苏涿光垂眼看着?指尖捏着?的糖糕,“我觉得刚好。” 烛火微摇,屋内暖意融融,将窗外寒风阻绝。 此番二人共同用膳,起初乔时怜还能装作无事,同他嘟囔小闹,后来?她忍不住一直为苏涿光夹菜,目光也不舍从苏涿光脸上移开,一副根本未有心思进食的模样。 “多吃些。”她说?道。 苏涿光持箸配合着?她,却发?觉她眉眼处凝着?的愁色便越发?显露,便也知她在不安什么。 他只得道出今日定局,“圣上此次要我尽快离京。” 乔时怜不由得垂下了面,不敢与他对视,艰涩问道:“…尽快是?多快?” 苏涿光:“明日一早就?出发?。” 话落,他向她再次作保,郑重言之,“阿怜,战事平定我就?会回来?。” 乔时怜难掩低落,“嗯,我知道。” 明日…也就?是?说?,她只能和他相处一个夜晚了。 苏涿光缓声交代着?,“府上有父亲,朝中有季怀安,后宫有姑母,京城还有禁军统领陆昇,他们都会护着?你,你不用害怕。” 他把她的一切安排得妥当,护得周全,可他呢? 她蓦地?扬起脸,梨花带雨,“你知道我最怕什么。” 比起这?离别难舍的悲,她最怕的是?他殒身战火,阴阳两隔。 苏涿光以指腹徐徐拭着?她不断涌出的泪,柔和着?声,“阿怜,我不会有事的。” 默声流泪间,她忽的想起被苏涿光存放在阁间的佛珠,她当即站起身,欲往外而去,“你先吃着?,我去去就?回。” 若是?人力难为,求于神?佛,未尝不可。 乔时怜心想,既然妙善寺的慧禅大师能看出她的前世因果,这?佛珠说?不定就?能保护苏涿光。哪怕听起来?有些荒诞,一串看似平平无奇的佛珠,战场之上,向来?刀剑无眼,如?何能护佑? 但她不得不信。 - 寻至狭窄阁间,净染无尘。 乔时怜提着?灯步进其里,因这?是?苏涿光平时储放杂物?所?用,乔时怜从前没来?过?,她还是?头?次来?到此处。 与她想象中截然不同,此处与其说?是?为杂物?储放之所?,不如?说?是?缩小版的书房。只是?这?里摆放齐整的非是?书籍古页,而是?各类器物?珍玩。 不多时,乔时怜便认出,这?里陈列的尽是?她当初为道歉,送去将军府的赔礼。彼时那木箱满满当当,装了不少乔时怜从商铺里搜罗来?的宝贝,竟是?被苏涿光搬到了此处阁间,还如?此用心放置。 回想起她与他同住的院子,一处一落都极为讲究,典雅之至。而她在兰泽处了解过?,苏涿光对住所?要求不高,也不曾有修饰的心思,连着?将军府整处府邸的风格,亦是?以恢弘大气为主?调,简单明敞即可。 兰泽说?,是?苏涿光去相府提亲后,回来?揪着?季琛,让他夙兴夜寐,赶工绘制出了重修图样,交由工匠改造,始才在大婚前有了这?座与将军府风格迥异的院落。 如?今这?阁间里的陈设布列,虽是?不及季琛所?设,但她亦能在这?地?上反复挪动的划痕里,想象出那时苏涿光独身在这?小小阁间,思考着?如?何放置,如?何把她送给他的东西精心布好。 这?样的苏涿光,怕是?世人从未见过?。 却是?为了她,做到如?此地?步。 乔时怜为之恍惚,她漫不经心寻着?装佛珠的漆盒,无意间拂落了一绢布包的软物?。 她躬身拾起,正欲放回原处时,忽见那绢布露出一角里,那绣样极其眼熟。 乔时怜心下生疑,回过?头?把那绢布拆开,发?觉其里装了一个小巧荷包,色呈淡青,肉眼可见那缝制的针法稚嫩。 ——这?是?她十岁那年,给自己做的荷包。 乔时怜怔住了。 回忆如?潮水袭来?,她想起来?了,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往事一幕幕穿连,她知晓为何前世里,苏涿光回京时参加的第一场宫宴,便上前问她是?否为乔家的二姑娘;也知晓为何明明算是?素不相识,苏涿光还会来?为她收尸。 她曾把这?荷包,赠予时年十四的苏涿光。 第52章 52 、离别(双更合一) 七年前。 适逢梅子黄时, 倏忽骤雨至。 “这天怎么说变就变…姑娘,咱们先?到这里避雨吧。” 秋英牵着乔时怜一道至檐下避雨,她甚至小心将乔时?怜遮于身后, 以防檐瓦下溅落的水珠弄湿自家姑娘,又四顾着周处环境, 担心其衣裙蹭脏。 彼时?乔时?怜尚且十岁,即使?秋英照顾得她小心谨慎, 她亦按捺不住好奇张望的目光。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54节 她少有?外出, 今日她可是抱着母亲撒娇了半个时?辰,好?不容易才说服母亲让她能?出府玩,奈何天公不作美,把?她困在了这道?檐下。 少顷,乔时?怜察觉不远处,有?一道?修长的身影, 倚坐在石阶角落。那少年身着褴褛, 浑身脏兮兮的,连着面容都被污泥布满,瞧不清其本貌, 唯有?一双凌厉的眼,不时?露出寒芒。 乔时?怜扯了扯秋英的衣裙,喃喃道?:“那里好?像有?个人。” 秋英循着乔时?怜目光看去,亦发?现了那乞儿扮相的少年。而乔时?怜立身此处, 二人同于檐下避雨, 便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锦绸与破衫, 光鲜与肮脏。 秋英觉着攥着自己衣裙的手一松,旋即便见乔时?怜朝着那乞儿就要走过去, 秋英急急抓住她的小手欲拦,“姑娘!” “我想去看看他。” 乔时?怜不明秋英为何阻拦,她想着那少年衣裳都破烂成这样?了,想来定是吃不饱穿不暖,极为可怜。 秋英心想着,自家姑娘身份高贵,怎可和一个乞儿打?交道??回府若是被夫人知晓,自己定要被责备了。 她只得苦口劝着乔时?怜,“姑娘…您这身衣裳是夫人才给您做的,别弄脏了。” 乔时?怜指着少年发?白的脸色,“可是他看上去不太好?。” 衣裙弄脏了可以洗,这个少年要是死了,她是不是算作见死不救?她忆及哥哥给自己讲的故事里,就有?那些善人仗义施舍,救助了他人的故事。 彼时?她还未有?乞儿这样?的观念,只是在少有?的外出经历里,遇上了一个与她天差地?别,似乎需要她帮助的人。 秋英拗不过她,忙不迭随着乔时?怜至那少年跟前。 及乔时?怜走近,她才见着少年算不上面黄肌瘦,羸弱不堪,那破布下遮掩的腰身还勾着流利的线条。只是他面上那对眉始终紧锁着,不舒半分,让她以为他应是生病了,尤为痛苦的表现。 乔时?怜关切道?:“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少年沉默不语,甚至正眼都未给乔时?怜,似是嫌主仆二人过于吵闹,他侧过身换了个姿势背对着她们,漠然的目光遥看着潇潇雨色。 秋英接着劝言,“姑娘,这就是一个乞儿,受饿挨冻再正常不过。” 乔时?怜不以为意,净澈无瑕的眸子端详着少年:“可是他遇到我了呀。” 话毕她悄声步至少年身侧,从怀里捣鼓翻出一个淡青色荷包,于其里拿出几块方糖,稍倾着身子,伸手递至他跟前,“我身上只有?这个吃食,给你。” 见他不应,径自无视了她,乔时?怜亦不恼,以为他没吃过这个方糖,软糯的嗓音续道?:“这个很好?吃的,很甜。” 少年绷着唇角,搭着台阶欲起身离去,回头时?目光恰好?落至她怀里的荷包,故又?引得乔时?怜懵然问道?:“啊,你是觉得这几颗不够,想要我这荷包里的整袋吗?” 少年:“……” 秋英见着相府的马车终于行至此处接乔时?怜,催促道?:“姑娘,天色不早了,咱得回府了。” 乔时?怜听闻秋英几番急促催声,也顾不上察觉少年越发?不难烦的面容,兀自把?整个荷包塞到他怀中,“那这个荷包送给你啦。” 随后她提起衣裙,在乔家仆从搀扶下上了马车,踩着杌子之际,她蓦地?回过头对少年高声说道?:“我叫乔时?怜,住在相府,你要是吃不饱肚子,可以来找我哦。” 雨声淋漓里,彼时?那少年有?没有?听见,乔时?怜是不知的。甚至由着雨雾迷蒙,她也没看清少年是何神情?。 少年自是没找过她。 在往后岁月,她也早已忘了这样?一件小事。 若没有?这个当时?送出去的荷包再度提醒,记忆恍如那场骤至的雨水袭来,或许她只会记得,某年某日她曾因善心救过一个少年。 但那少年是何模样?,有?无生了一双窥之生寒的眼眸,她一概不记得。 所以在两年前,那少年成了令敌胆丧,令大晟敬仰的少将军时?,乔时?怜不曾认出过他。 也只有?他,还挂念着当年相赠荷包一事,在重逢的宫宴上,慎之又?慎地?问她,是否为乔家的二姑娘。她忆及那时?,她确实一心尽在秦朔身上,这才错过了相认,让他从此闭口不提。 还好?,还好?,一切都不算晚。 她还是等到了当初那个少年,携雁作聘,明媒迎娶。 - 长夜无声,明火熠熠。 已至沐浴更?衣,入榻而眠的时?辰。 榻上两人心照不宣,皆未提离别之事。 苏涿光发?觉乔时?怜搂着他越发?的紧,便也抽出手轻轻揉着她的发?,试图安抚着她。 良久,乔时?怜出声道?:“苏涿光…我今日找到了一个东西。” 她稍稍蹭起身,把?在阁间?寻到的荷包拿出,“你怎么那时?…” 见着荷包,苏涿光一怔。 随即他知她想起了当年之事,接过了话,“怎么那时?会变成一个乞丐?” “我当时?是离家出走,但是离了家,也不知可以做什么。” 苏涿光缓声叙述道?:“你见到我时?,我已为了躲避将军府暗卫搜寻,在京郊混迹了两个月。后来,我才想着,与其这样?躲躲藏藏,不如堂堂正正站在战场里,所以才去了西北军营。” 乔时?怜附耳在他胸膛,听着他嗓音微微震鸣之响,还有?平稳的心跳,尽在这万籁俱寂里,抚平着她的心绪。 “起初,我只是个无名小卒,在军营里和每个士兵并无差别。或许是我比较拼命,比之旁人不怕死,屡屡立下了军功,将领便留意到我,追查起我的身份。他得知我是苏将军之子后,把?我步步推至了统帅之位。” 声语慢慢,她在他的轻描淡写里,想象着那几年他浴血奋勇,扬沙止戈。 “此后,我才得以逼退乌厥,擒杀当年掳走我母亲相挟的敌首,了却当年遗恨。” 苏涿光说完顿了顿,忽的沉声道?:“也是为了,回京后能?够站在你面前。” 她是他在霜雪苦寒里得来的一盏灯,便注定了他要为了这盏灯成为独当一面之人,始才可为她遮风避雪。 乔时?怜俯身而起,于他正上方,垂目对视,“苏涿光,你是真的喜欢我。” 苏涿光嗯声应着,目光定然凝于她眼眸,他承认,“我喜欢你很久了,乔二姑娘。” 那嗓音情?真意切,掷地?有?声。 不止是喜欢,且是很久,亦是很多年。在她不曾知晓的那些年,他就已经喜欢她了。 纵是一早就知,但真正听他说出口时?,乔时?怜只觉心头怦然加剧,掠过点?点?酥麻,让她极为欢喜,极为愉悦。 他望向她的眼神逐而炽烈,一如他与她的情?.事里,他从来是主动掠夺占据的一方,用最为炙热与浓重去添着她的所有?。这些都是她从前不曾知的,他异于平常的一面。 她脸颊微烫,忍不住抚掌捂住他的双眼,低下头,软唇贴在他耳畔问着,“那么请问苏少将军,你知道?我的喜欢吗?” 视野被遮住的一瞬,她的温热陡然轻落,他循着她的气息侧过头,吻在她的唇边,“知道?。” 乔时?怜感受着他抱住她的掌心渐热,那唇齿间?的侵占亦汹涌,却只是反复吻着她,尽身尽寸,不知餍足。 她不舍于他,他又?何尝不是? 未几,她虚睁着眼,稍平息着错乱的呼吸,“苏涿光,待战事平息,我想去西北…准确来说,我哪里都想去…也不对,去哪里都可以,我想要你和我一起。” 那轻咬在她红痣处的人动作一顿,“好?。” 乔时?怜嘟囔道?:“你不问我去做什么吗?” 苏涿光续道?:“西北广垠,可纵马。也有?雪原湖泊,高山苍林,你瞧瞧你喜欢哪处,我们就在哪里建座小院。” 乔时?怜又?问,“要是我都喜欢呢?” “四季分时?,春至山处赏花,夏至雪原避暑,秋至黄沙纵马,冬…” 他揽过她的腰身,将略乱的被角拢好?,“冬时?,让我的阿怜歇在屋里,莫被冻坏。” 乔时?怜不由得驳道?:“我才没有?那么脆弱呢!” 苏涿光:“是我想抱你入眠。” 虽是如此言说,乔时?怜却发?觉他的指尖下移得越甚,徐徐缓缓地?抚着她的难耐之处,她霎时?红着粉面,“是你想…下流。” 苏涿光不置可否,“嗯,还想听你骂我。” “你变…”话还未完,她已被他再度吻住。 她只得腹诽着,怎么会有?人喜欢听她骂他? 一室兰香暖意,烛火幽微。 “阿怜,阿怜…”他不知低低唤了她多少次,明明在这断舍离里,平常表现出难以割舍的是她,偏逢此时?,他压抑着的,克制着的,愈发?难藏。 他已浑然不顾后背伤口裂开的疼痛,由着鲜血浸湿寝衣。他觉得他似是着了魔。否则他在她面前,怎会如此难以自制?他不该这样?的,他认为。但她每一次尽力迎合,每一声轻吟细唤,都在勾着他的理智逐步崩塌。 寂夜漫漫,更?声渐长。 乔时?怜虚脱般靠在他怀里,呢喃着话,“苏涿光,如果你…我也不会独活。” 她在他出征前表明心意,就是想同他道?出自己的决心。她在今生重回的路上,处处得他救赎,若是没了苏涿光,也无她今日乔时?怜,更?遑论前世死后她就欠他恩情?。 生同衾,死同椁。 是她在这离别前夕,能?予他的承诺。 - 天微蒙时?,雪霁空明。 乔时?怜于梦中乍醒时?,惊觉身侧人已不在。那枕上还有?他余留的痕迹,却是屋内空空如也,人去灯凉。 她陡然觉得不安,随手披了件外衫便出屋唤着西风,“苏涿光呢?” 西风低下头,“少夫人,少将军已离去了。” 闻及此,乔时?怜心尖涌出酸涩,她恨然道?:“苏涿光,你又?瞒着我…” 西风:“少夫人,少将军是怕你醒了,他看到你就舍不得走了。但圣命难违,他也不愿少夫人再次面临离别伤怀,所以就…” 乔时?怜忽的问:“他走了多久了?” 西风眨着眼,细算着,“约莫有?半个时?辰了。” 乔时?怜深吸一口气,“西风,去马厩把?府上最快的马牵来,我要去送他。” 她知,苏涿光离京赴西北,非是独身一人,朝廷调了兵马随他共同前往。故行军速度比不上她快马加鞭赶至。只要她足够快,她还能?再见到他。 一炷香后,寒风呼啸里,急促的马蹄扬过泥尘,嗒嗒作响。 “驾——” 乔时?怜挥鞭拼命往京郊外赶着,西风与之同行相随。 一路上雪未消融,虽是霜冷寒重,亦有?着不少百姓,听闻了苏少将军出征西北的消息,前来相送。 她见之,心中苦涩更?盛。 她反复问着,苏涿光,这么多人送你,怎就可以缺了我?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55节 如此想来,昨夜她会睡着,兴许是他的预谋。 她已顾不得拂着面的冷风料峭,双目唯有?前方行军留下的迤长痕迹,催促着马儿一再加速前行。 少顷,西风瞧见前处行军队伍,浩浩汤汤。 “少夫人,前面就是苏少将军。” 冷风凛冽里,乔时?怜越过茫茫雪色,蹬着马肚,急急至军队前勒马而止。终是望着野风之上,戎装昂首的苏涿光,她一时?凝语于喉,哽咽难言。 “阿怜?”苏涿光一怔,当即翻身下马。 她翻腾于心的情?绪最终宣于口,“苏涿光,你…你混蛋!你又?瞒着我…不告而别!” 军队随之停行,一众见着挺立马背上的娇俏美人,窃窃私语了起来。即使?此前他们还不知这策马扬鞭者身份,那一句像极打?情?骂俏的轻斥却是为众所闻。 “这是少将军夫人?” “听说了吗?上次少将军在宫宴里,当众和少夫人调.情?呢,换从前,咱想都不敢想!” “唉,我要是有?这么美的娘子,当众算什么?” …… “咳。”风来清了清嗓,面作俨然,众人才不谋而合地?抬眼望天,假作没瞧见。 此番乔时?怜反应过来自己适才在如此泱泱大军前做了什么,她强忍着羞臊与尴尬,下马至苏涿光跟前,从怀里拿出一白玉红绳,是为剑穗。 她步近野风,把?剑穗紧紧系在挂在马鞍处的剑上,“我听兰泽说,因西北时?有?参军打?仗的儿郎,临行前,他们的妻子便会做一个剑穗,亲手绑在自己夫君的剑上。” 此举意为妻子所寄挂念,亦是平安之意。 苏涿光明了她的心意,旋即垂首在她眉心落下一吻,“等我回来。” 乔时?怜瞥见他身后乌压压的军队,脖颈连着耳根熟透,“这…这么多人看着呢。” 苏涿光问道?:“阿怜之前骂我的气势去哪里了?” 乔时?怜蓦地?上前抱住他,珍而重之,“我等你平安回来。” 比起那些所谓的丢人与羞涩,她更?想要在离别前,最后抱他一下。 云山渐明晰,染就浮金。 乔时?怜目送苏涿光离去后,引马回城。却是在苍松雪影间?,见着众星拱月处,一道?熟悉的身影,仪态倨傲,目光狷狂,赫然是为太子秦朔。 西风见状,提议道?:“少夫人,咱们一会儿绕另条道?回去吧。” 今日她与乔时?怜出门得急,没来得及叫上东风北风,眼下她一人保护乔时?怜,在太子强势之力面前显得有?些力薄。 而眼下身处京郊,离城尚有?脚程,若真被太子做手脚,怕也没法及时?得到支援,想到此处,西风不禁暗骂着自己大意了。 乔时?怜颔首,拉着缰绳正欲调换方向,远远地?便听见秦朔唤着她。 “时?怜。” 她心头凛然,强作镇定,疏离地?客套着话,“殿下怎会在此?” 秦朔撇开群臣,反问于她,“今日苏少将军出征,满京城如此多的人相送,孤亦来送别,有?什么不妥吗?” 其实乔时?怜匆忙从城中赶至前方行军那会儿,秦朔便与她擦肩而过了,只是那时?乔时?怜心思尽在追上行军送别,根本没留意到一旁的秦朔。 乔时?怜隔着一段距离,朝他俯首作揖,“那多谢殿下为臣女的夫君送行了。天尤寒,臣女怕冷,先?回去了。” 话落,她不由分说地?带着西风朝另一条道?回城,避开了秦朔一应人马。 不多时?,二人行至万顷苍茫里,陡峭窄路间?。 积雪深深,枯枝横斜,西风小心牵引着乔时?怜的马,“少夫人小心,这条道?有?些偏,少有?人走,雪比较深,容易滑。” 言罢,西风又?颇为不忿,骂骂咧咧,“都赖那太子,少将军离京还假惺惺来送,害得咱们连大路都没得走。嘁,谁不知道?少将军离京之事,跟他脱不开干系啊?” 乔时?怜叹声道?:“没关系,这不是有?你们护着我么?” 如今苏涿光已离京,眼下她的隐患来自于东宫无疑。只是她比起当时?在九暮山上孤立无援的处境好?太多,就如苏涿光所说,苏将军、季琛、丽妃、陆昇……这些都可成为她的助力。 但秦朔的态度却是让她觉得扑朔迷离,若按早些了说,便是在她与周姝结伴于民间?商铺偶遇秦朔时?,他就开始有?所转变,一改此前她与之离心后的强横。 这背后他在演着什么戏,乔时?怜不得而知,只是他的目的自始至终都是针对于她。 她知晓,秦朔所为种种,不过是因他得不到,无端生出的执念,甚至是想要与苏涿光相争的欲念罢了。 一旦自己真的为他所有?,她不过是重蹈前世悲剧,最终仍会被他所弃。 恍神之时?,乔时?怜忽闻马声嘶鸣而起,心头危机感遽然。散雪拂落一身,寒凉刺骨,她只觉前蹄一空,紧接着整个身子直直往前处雪坑栽了去。 “少夫人!”西风急喊出声,一个跃身从马背而下,接住了险些摔在前处坍塌雪坑的乔时?怜。 顿时?天旋地?转,二人在雪坡里翻滚着,乔时?怜被西风护在其怀里,觉着面目溢满了林野覆着的冰雪,又?很快融成雪水浸湿衣襟,须臾后才止住势头。 乔时?怜在西风的搀扶里站起身,尚未从那头晕目眩里缓过来,只听其怒骂道?:“大爷的,就不该走这条路!” “咻——” 直至一只箭矢穿过密林而来,于她眸中不断逼近放大,乔时?怜屏住了呼吸,一个激灵折过身躲去。 西风当即拔剑撇开,将乔时?怜拉至身后,却见前方俶尔射来数不胜数的箭矢,多如骤雨,破开天际。 “是埋伏。”西风脸色猛地?一变,极其凝重,她忙不迭从袖中发?出信号烟放于空中。 “少夫人,不论发?生什么,都躲在我身边。” 西风一面叮嘱着,一面紧紧咬着牙提剑抵挡着箭,默默念声,“东北风你俩大爷的,赶紧过来救少夫人啊!” 西风早年随苏涿光从军于西北,单是这漫天夺来的箭雨,她便能?估算出对方有?多少人。若是她一人身陷此等险境,她还能?拼个全身而退,可她重任在于保护主子。 她心想着哪怕乔时?怜在她身后,把?她当肉盾,她也没法保证乔时?怜能?全身而退。她觉着她是能?当肉盾,前提是还需要一个人把?乔时?怜带走,否则她死了,乔时?怜照样?任人宰割。 乔时?怜已是把?自己缩身在西风身后,尽力不让西风分心,她亦从袖中拿出短匕,呵着白雾,哆嗦着靠在西风的背处。 箭雨之中,掺杂着窸窸窣窣的声响渐起,乔时?怜定睛于暗影里的涌现的黑衣刺客,他们各持着刀,正快步往她此处而来。 显然,他们来势汹汹,针对于西风的后背,也就是乔时?怜所在之处,使?之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西风留意到身后追来的刺客,脸色愈发?惨白。 单是抵御这箭矢,她便有?些吃力,这再加上身后的刺客,她如何护住乔时?怜? 乔时?怜已是冷汗涔涔,她唯有?一把?短匕护身,甚至在这等场面下都难以拿稳。她环视着四处雪林,深做呼吸,低声对西风说道?:“西风…我们数三二一,你带我到那侧树下。” 西风只瞄了眼,即刻会意。 “三…二,一!” 骤然急风里,乔时?怜只觉腰处一紧,她便被西风抱着,往她所指之处翻滚而去。 余下那几个刺客,被前处射来的箭矢打?了个措手不及。 乔时?怜只觉肩处淌就温热,回头之际才发?觉西风在躲避之时?不慎被箭矢射中手臂,她心头一紧,尖声唤着,“西风!” 西风疼得龇牙咧嘴,呵出的短促白雾模糊了她的面容,“少夫人…我没事,这点?小伤…还比不上当年在西北的时?候……” 话未完,西风赶忙爬起,顾不及鲜血汩汩,拽着乔时?怜就往密林里钻,“快走!他们快追过来了!” 乔时?怜奋力跟着西风的步子逃命,迎面冷风刺挠得喉间?越发?烧灼,她已分不清脚下多少蔓生的野枝荆棘掠过,划得双腿疼痛不已,纵使?她快失了力气,步伐逐而发?软紊乱,她只得咬牙强撑着。 眼见身后的刺客穷追不舍,渐而缩短着与她们的距离,愈来愈近。她抬手解开颈间?披风的系带,由着寒风疏狂,将散开来的披风扑至刺客跟前,使?得他们分心提刀对着披风劈去,步子稍作一顿。 但闻西风的嗓音凉凉传来。 “少夫人,前处…是绝路。” 第53章 53 、断崖(小修) 乔时怜闻及西风所言, 回头看去,察觉二人已被逼至绝路。 唯见重雪斜欹,断崖处落下泥石, 激起陡壁间散雪千叠。那断崖深深,苍茫一白, 窸窣坠下的泥石未有?回响。 紧追不舍的刺客见之,纷纷放慢了脚, 眨眼间已将二人围困在断崖处。 西风当即越过乔时怜身侧, 执剑护在她跟前,面目凝重,“少夫人,东风北风应该很快就到了…” 话落,还未及刺客反应,锃亮的剑身泛着皑皑银光, 西风疾步上前, 迅速掠过,一剑封喉,泼开殷红。 那?剑法狠厉, 只攻不守,由?着刺客群而攻之的刀,几近是以命换命的打法来护住其?身后的乔时怜。 眼见西风身上伤痕越发多,乔时怜急得心揪了起来, 旋即她深吸一口气, 再次将那?把短匕拿出, 高声向跟前战况激烈的局面叫道:“都住手!” 今日这些埋伏此处的刺客, 她不知?是何来路。而不论?是所设箭雨,还是紧追的刺客, 对方目的昭然若揭。 他们想要她的命。 冰凉的刃身拂着雪色,她以短匕直指自己?咽喉,“你?们想要我的命,我可?以给你?们,但得让我的暗卫离开。” 刺客听罢稍收了手。当下西风不要命的招式本就让他们难以招架,他们在这已折了两人,如若再这样下去,或许还真会被?这个发疯的暗卫给一命换了他们所有?人。 这样下去,任务能否完成还不好说。 “少夫人!”西风惊声唤着,拖着微晃的伤躯折回,又不敢靠近乔时怜,生?怕她真的会为了自己?的命自尽。 乔时怜见有?商量的余地,续道:“左右我们已无退路,临死前,我要和我暗卫再说两句话。” 西风忙不迭步近,杀红的眼血丝纵布,“少夫人,我能杀了他们!” 她是暗卫,怎可?让主子用命去换自己?的命?纵是她觉得失血虚弱的感官愈发重,她站稳已是勉强,西风心中仍万般不忿。 乔时怜看着浑身血迹的西风,抿唇摇摇头,她低声对西风吩咐道:“我方才瞧见,这崖中有?一个山洞,以你?的轻功,跳下去不成问题。但你?现在受了伤,没法抱着我安全着地,你?趁他们不留神先下去,随后我就跳下来,你?负责接住我。” 西风踌躇之下,未能应言。此法听着可?行,但留乔时怜在她之后跳下,仍有?着风险。 万一乔时怜动作不够快,被?刺客追上了呢? 乔时怜余光瞥着握刀晃动的刺客,出声催促着,“只有?这个办法了,快呀!” 她若再多说几句,那?些刺客就该起疑心了。 西风回过头看着蠢蠢欲动的刺客,猛地把手中剑刃抛去,“少夫人,你?一定?要快,我在下面等着接住你?!” 剑刃破空,让身后的刺客未留神反应,来不及招架,拖延了须臾时间。 与此同时,西风已纵身往下一跃,却听得乔时怜的嗓音随风寒而至。 “西风…你?要好好活着,以及,谢谢你?保护我。”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56节 西风望着山崖间唯有?一块窄石可?立,陡然清醒过来——乔时怜是骗她的。 这峭壁根本无山洞,但她能借着轻功,轻而易举站在仅容一人的窄石上,只需待东风北风赶到,她就能得救获生?。 西风仰面看着寒烟缥缈的断崖,这等距离,在她全盛之时尚能攀越而上,如今受了伤,她如何也回不到乔时怜身边。 西风心里紧绷的弦蓦地断了,她失智般嘶吼着声,“少夫人!!” 但回应她的只有?云山群苍间的回音。 “我不要你?救…我要你?活着……” 她喃喃自语着,这窒息难忍的感觉痛彻心扉,比之身上深见其?骨的伤还要疼,西风蜷缩在窄石寒壁处,万念俱灰。 断崖之上,乔时怜放下匕首,面作平静地看着跟前的刺客。 那?出戏,自是为了骗西风的。 她不敢作保,在她自尽后,这群人会否放过重伤的西风。所以她才让西风跳了下去活命,而自己?独身面对刺客。 此番刺客手里的刀刃被?天光晃得刺目,乔时怜双手紧握着匕首,颤巍巍地对着他们。 眼底的泪又止不住潸然,她浑身血液由?着寒意僵住,却仍强按捺着胆怯,将唯一能防身的武器指向刺客。 她怎会不怕死呢?她当然怕了,她是死过一次的人,更为切身体会到能够活着的可?贵。 人一旦有?了念头,生?了欲望,就会在临死前不甘心。譬如她还有?好多未完成的事,她没能等到苏涿光从西北回来,还未实现她与他共同描绘的未来。 诸般种种,尽怀憾恨。 可?生?死从来都是一个难以抉择的难题。 乔时怜想,这般场景再上演无数回,她仍旧会骗西风跳下悬崖,牺牲自己?。能保住一人性命,好比两个人一起死。更遑论?,这场埋伏就是冲她来的,她不该连累西风。 但当刺客大步上前,刀刃携着呼啸的风向她砍下时,她的两腿已抑制不住地发软,随即她瘫坐在崖边,恐惧顷刻溢满心头。 苏涿光,或许又要来生?再见了。 乔时怜阖上眼,手中短匕已无力滑落,又因过于害怕,她已控制不住喉间不断发出的尖声。 “咣——” 想象中的剧痛未发生?,只听兵刃相接的清脆声响从头顶传来。 乔时怜强忍着发昏的头,虚睁开眼,唯见她跟前所立的背影魁拔,明?黄纹蟒的衣袍夺眼,他正?手持利刃以对刺客,挡下了数道对着她的锋芒。 秦朔? 乔时怜尚是浑身虚脱,无暇思及太子怎会赶到,此刻她大口喘着气,瞥见东宫的侍卫亦鱼贯而出。 刺客见状,纷纷往后撤退。 秦朔收了剑,高声命着侍卫,“都给孤去追,孤要看看是什么人,敢在京城撒野。” 侍卫们领命后晃眼没了影,秦朔这才折身看向乔时怜,他启唇欲言说之时,忽闻身后有?一极轻的响动,穿林猎雪而来。 乔时怜正?是费力起身,还未及站稳,她抬眼便见秦朔迅然移步至她跟前,他勾着唇角,面上依稀有?着几分喜色。紧接着她听得利箭刺入血肉的细微声音,只见一道箭矢穿透了秦朔的肩胛,鲜血从之迸出。 秦朔当即闷哼着声,弓着腰跪坐在了断崖上。 乔时怜有?些意外。 她不曾想过有?一日,救她性命的人会是秦朔。可?他如此及时赶到此处,难道这局是他所设?只为她能欠他恩情。 毕竟方才她见着,秦朔很是“喜不自胜”地去为她挡箭。 秦朔疼得气息短促,他依旧出声问着乔时怜,“时怜…你?,你?没事吧……” 乔时怜也不知?他是不是装的,兀自越过秦朔欲往雪林走?,“殿下找个大夫吧。” 平心而论?,她不会因秦朔救她就稀里糊涂地感动一番,她如今还忍着恶心让他找个大夫,只不过因为他是大晟的储君。 当下边境不稳,战乱频起,若皇室再生?事端,天下怕是难以安宁了。唯有?天下安宁,她才能和苏涿光长相厮守,这一点比什么都重要。 “一箭而已,孤还受得起,用不着找大夫。” 秦朔淡然说着,起身拽住乔时怜的衣袖,牵制了她离去的步伐。 乔时怜心头凛然,忙不迭抽离出他握住的衣袖,同他拉开距离,“殿下,请您自重。臣女很是感激今日殿下的救命之恩,将军府择日会备好谢礼送去东宫。” 她几乎是咬着将军府三个字的音节,来表面她的身份,一道提醒着他此举过于逾矩。 秦朔语调稍软:“时怜,你?可?冤枉孤了,孤只是想借你?搭把手。” 眼下乔时怜急着回去唤东风北风,把在半崖处的西风救上来,无心听秦朔解释什么。 但方踏出一步,乔时怜便见此前在城郊处,围着秦朔的几位大臣追了来,遥遥朝这边唤着,“殿下,殿下…” 乔时怜不由?得蹙起眉,她对这几位朝臣委实没什么好感。她记得清楚,此前在宫宴里,正?是这几个大臣前来同她敬酒,试图套她的话。如今看来,这些个亦是东宫的狗腿,恨不得苏涿光即刻离京回西北的。 乔时怜稍作着礼,“臣女有?要事在身,就先告辞了。” “你?不想救你?崖下的那?个暗卫了吗?” 秦朔问着她,明?显见到她离去的身形一顿。 他循着西风发出的信号烟找到此处时,恰好见着西风从断崖处纵身一跃。而方才乔时怜与他搭话,目光总是有?意无意落向那?崖边,故秦朔对她的心事猜得了几分。 秦朔接言道:“时怜,你?现在回去搬救兵,再回来,那?身受重伤的小姑娘怕是撑不到时候了。” 他知?晓,哪怕他方才救了乔时怜,她也不会对他有?过多感激。这些时日,他反复回想着此前的事,兀自想清楚了乔时怜为何对他抗拒。 在九暮山上,他暗中弃她的决定?与欲强行占有?一事,都让她被?伤透了心。 他心想着,她不领情,是他意料之中。 但他可?以慢慢让她不得不承他的情,譬如现下这样的情况。至于苏涿光,不过是一个离开的人罢了,他何须顾虑? 秦朔摩挲着指节的扳指,越发为自己?所想而志得意满。 却见两道暗卫身影如风,疾步落至乔时怜跟前,秦朔顿时变了脸色,他的计划转眼就落了空。 “少夫人!”东风北风二人同时躬身揖首。 乔时怜赶忙吩咐着东风北风,“西风在这断崖之下,她受了很重的伤,你?们快去把她救上来,越快越好!” 北风瞧着不远处的太子,戒心乍起,他沉声道:“东风你?去,我留在少夫人身边。” 东风会意而离,乔时怜一直提着的心这才落了实处。 北风窥探着太子神色,先于其?开了口,“少夫人,东风办事利索,有?他足够了。这天寒地冻的,您衣衫单薄,我送您回府。” 乔时怜点了点头,她的披风不仅在逃命时脱落,眼下衣裙也因为被?雪林横生?的野丛划破,抛去难以御寒,她这模样着实不太得体。 随后她无视了秦朔与尚不知?晓发生?何事的群臣,在北风的伴同下往城郊大道而去。 只是方走?出一段距离,乔时怜就听得身后的群臣传来急急呼声,“殿下!殿下!” 其?间一臣子更是破音高喊,“来人!快带殿下回宫,传御医!” - 已近黄昏,天揽暮色。 皇宫内,暖帐间,炭火燃着噼啪声响。 乔时怜独坐在皇后寝宫偏房里,望着窗外倚生?的枯枝。 秦朔中箭晕倒,昏迷不醒,乔时怜是被?宫人一道请至皇宫的。彼时她还没来得及回府,就被?强行带到了皇宫。 事关?储君性命,皇室亦紧张起来。 秦朔从前不是没有?受过伤,这般伤势,乔时怜觉得皇室似乎有?些过了头,如此一来,倒像是因她之过,皇后把她软禁在了这里一般。 她忍着心里的不适,直至昭月偷偷跑来找她。 “时怜!我听说皇兄中了奇毒,危在旦夕。” 乔时怜惊得从软塌处猛然站起。 若秦朔真的出了事,皇室第一个论?罪牵连的,便是她与整个苏家。 第54章 54 、辩白 天?尤昏沉, 碧瓦飞甍处残雪点点。 此番乔时怜得皇后传唤,随女官入了正殿。 殿内金辉彻明,覆着贵气, 只见皇后端坐凤椅上,头绾八宝攒珠髻, 身着缕金窄袄,面色俨然。 其下?几道身影杵在中处, 尽是今日随太子出京城的?朝臣, 他们正禀着话,见着乔时怜来此,皆闭口未续言,又按捺不住偷眼瞄着她,神色各异。 乔时怜视若未见,她端正着仪态, 朝皇后揖首行礼, “臣女参见皇后娘娘。” 她来之前已从昭月处得知,秦朔昏迷不醒,是因中了一种奇毒。毒出自那箭矢之上, 并是与某种东西混合才产生了致命的?毒素。 现?下?皇后正亲自查问?今日与太子?同在之人,欲了解此事前因后果?,找出真?凶。 皇后点头示意?,随即她细眼微挑, 对着群臣中的?方?侍郎道:“方?大人, 继续说吧。” 方?侍郎垂首道:“微臣与诸位大人赶至京郊雪林时, 正见着殿下?中了箭, 奈何?苏少?夫人竟不管不顾,背身离开…” 话未完, 他轻嘶了一声,抬手挠了挠脸,面上尽是疑惑之色,仿佛是在不解乔时怜怎会对储君见死不救。 乔时怜冷眼看着作态的?方?侍郎,强忍着胃中翻腾的?欲呕之感。 她如?何?不明,这些心怀叵测的?朝臣,铁了心要把她往火坑里推?他们只怕恨不得摁着她的?头,让她即刻承认,太子?是她谋害的?。 旁的?太医躬身接言,“回禀娘娘,殿下?所中的?毒,是一种混合所成的?奇毒。那箭上被人抹了罕见的?蒲蓿寒草,此草遇茉莉便可混成毒素,偏巧,苏少?夫人身上所用香露,正是茉莉制成。” 闻及此,殿内一众目光不约而同地聚于乔时怜身上,她顿觉如?芒在背。 乔时怜攥紧了手心,沉声驳着话:“不过是带了些茉莉香露的?气味,殿下?未与我接触,如?何?会中毒?” 太医答道:“苏少?夫人有所不知,这蒲蓿寒草,遇之香味亦可生毒。” 方?侍郎目光闪烁,转而面向皇后:“娘娘,殿下?今日半道遇着苏少?夫人,见之莫名另走小道回府,而因昨夜雪盛,那小道极为难走,殿下?出于好心才跟上去欲拦。却不想…” 言罢,他侧过头望着乔时怜,语调怪异,“微臣见殿下?此前与苏少?将军是有些许冲突,本以为已和解……” 这话中意?味,极为明显。 群臣间,另一心直口快的?梁大人便不似这般隐晦,他径自把袖指着乔时怜怒声道:“难怪放着好端端的?大道不走,要偏走那小路!此女子?当真?阴歹,摸准了殿下?心怀仁慈,会步进她提前设好的?陷阱!”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57节 一众咄咄逼人之势里,乔时怜感受到皇后盯着她的?眼神愈发生寒,她咬牙说道:“今日臣女于京郊遇险,在场的?东宫侍卫皆可作证!殿下?是路过救了臣女,可臣女有何?理由?害殿下??” 其间默声许久的?王尚书忍不住道:“可是咱们赶到的?时候…东宫侍卫都去抓刺客了,除了苏少?夫人,没人在殿下?身边。” “说到底,本宫也没瞧见刺客在何?处,无法证实刺客身份。” 皇后的?嗓音凉凉而来,乔时怜心头越紧。 东宫侍卫没能抓到刺客,也就是说,在这场遇刺里,除了昏迷不醒的?秦朔,无人可为她作证,她的?暗卫自是当不了证人。 眼下?直接导致秦朔中毒的?证据直指于她,根本无法洗脱她的?嫌疑。更为重要的?是,若皇室认了她的?罪,将军府必会被牵连。 众声所指里,乔时怜深做呼吸,试图平复焦灼的?心绪。 随后她扑通一声跪拜在皇后跟前,发颤的?嗓音高昂,“苍天?在上,请娘娘明鉴,我乔时怜绝无谋害储君之心。” “我夫君远赴西北作战,为国为民,其忠昭昭。储君有难,将动?及皇室根基,引来朝局不稳,人心惶惶,这对臣女的?夫君有何?益处?对臣女又有何?益处?” 她一字一顿说着,细柔的?声线荡于正殿里,“臣女承认,此前与殿下?是有着小节小过,但家国危难当先?,臣女分得清孰轻孰重。覆巢之下?无完卵,这样的?事,将军府从前不会做,今后更不会做。” 她几近抑制住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重重磕头叩在地面,朗朗宣声:“将军府世代忠良,您和圣上有目共睹,还请娘娘彻查此事,还将军府一个清白?!” 皇后若有所思地看着乔时怜,含威的?面容瞧不出喜怒。 方?侍郎生怕皇后为此动?摇,急忙道:“娘娘…” 乔时怜保持着叩跪的?姿势不敢动?弹,只觉静待皇后发落这一间隙尤为折磨,又让她心生惶恐。明明正逢寒冬,额角细密的?冷汗却淌下?面颊,她不由?得屏住呼吸,尽力掩住自己的?慌神。 她肩上负着的?可不止她一人性命,还有苏涿光,以至整个苏家。 不知过了多久,乔时怜觉得眼前发昏之时,皇后终是开了口,“本宫…” 只是朱唇轻启,道出的?话还未完,便被一桀骜之人纵声打断。 “是谁造谣,说孤要死了,把罪推在时怜身上的??” 群臣闻声回过头,见秦朔阔步走进正殿,一副昂首挺立之样,难以看出这是半个时辰前,还被太医诊断性命垂危之人。 皇后顿时从凤椅处起身走下?,讶然望向秦朔,“朔儿?你…” 秦朔笑得恣意?,“好着呢。” 乔时怜一愣,此前怀揣的?忐忑尽数消解。 她如?释重负,险些虚脱晕倒之际,又暗自奇道,不是说秦朔中毒难解,快死了吗? 群臣尽下?跪行礼,低头不语。 秦朔瞥了眼伏跪在地上的?纤细身影,与不远处鹌鹑似的?朝臣们,眸底掠过几许冷意?。随后他眼神示意?着皇后身边的?女官,“母后累着了吧?来人,送母后回寝殿休息。” 他话中之意?,这里交由?他处理即可,无需劳累皇后操持。 待皇后允言离了殿,秦朔示意?乔时怜起身,始才望向噤声不敢言的?太医。 “是你说孤要死了?” 太医慌了神,“殿下?…臣是…” 他支支吾吾半刻也没能道出个所以然,他自认诊断无差错,可哪曾想,秦朔怎就突然生龙活虎了? 秦朔别过了头,不欲听太医解释。 “哦,好像还有你啊,” 他幽幽说着,兀自走向梁大人身后,对着其屁股踢了一脚,“嚷着什么?阴歹?孤没听到,不如?你给孤重复一遍。” 乔时怜眼皮为之一跳,不由?得想起那夜昭月为她赶走东宫的?太监,亦是这般抬脚以踢,连着动?作都别无二致…不愧是亲兄妹。 梁大人脸色唰白?,忍着疼痛不敢做声。 在秦朔入殿高声质问?时,他就明了秦朔的?态度是向着乔时怜的?,所以才会乱了阵脚。可秦朔前些日还明摆着针对苏家,今日方?侍郎带头在皇后面前言说,他就顺水推舟了,怎就怨上了他? 秦朔冷冷地睨着群臣,接着又走到方?侍郎跟前,拖长着语调,“让孤想想,是方?大人最先?说,时怜是害孤的?人吧?” 方?侍郎陡然紧绷着皮,“殿下?是误听了…” 秦朔嗤笑:“怎么??你想说孤是聋子??” 方?侍郎当即说道:“殿下?饶命,微臣不敢!” 乔时怜漠然看着殿内极具戏剧化的?情形,她想来臣子?们借此机会栽赃陷害于她,应是揣摩错了秦朔之意?。只是…埋伏于京郊的?刺客,幕后之人会是这些朝臣的?其中之一吗?可他们目的?为何??以此来嫁祸苏家? 此间疑点重重,她微眯着眼,回想起秦朔有意?相挡的?箭,所中的?奇毒恰与她惯用的?香露有所关联,却又如?此之快地解了毒。 那太医断然不会为了嫁祸她,冒着杀头的?风险对皇室撒谎,故秦朔中毒一事应是真?的?,只是谁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快解毒并活了过来。 还有如?此咬定是她谋害储君的?几位朝臣,若没有秦朔授意?或是刻意?引导他们,他们断不敢这般随意?攀咬于她。 她总觉得此事,秦朔在其中是扮演了重要角色的?。否则,依着秦朔这样的?人,怎会为了讨她欢心不顾自己性命,去挡一不可预知危险的?箭? 少?顷,又闻殿外传来久德公公的?嗓音,“殿下?,圣上召方?大人与梁大人二人前去正英殿。” 秦朔颔首,其余朝臣为之松了口气,却听他续道:“这账,孤慢慢算。” 方?梁二人打了个寒颤,秦朔见他们不敢动?,又斥道:“还不快滚?” 群臣趁此时机纷纷散去,及殿内只剩下?秦朔与乔时怜,他这才缓和了面色,转身对乔时怜和声细语。 “时怜,让你受苦了。” 乔时怜拂袖而去,“臣女告退。” 这次是连着离开的?理由?都懒得敷衍了。 如?果?此事是秦朔一手主导演的?戏,那西风重伤…还有她今此蒙冤被迫戴上污名的?境地,她迟早有日要从他身上讨回来。 她想着,此前她还拿昭月与之相拟,实在辱了昭月。至少?昭月待她赤诚,从不会惺惺作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时怜!” 秦朔追上乔时怜的?背影,“周姑娘眼下?就在东宫,你不去打个招呼吗?” 乔时怜不禁步子?稍作一顿,阿姝来了皇宫?看来皇后真?的?越发信任周姝了,所关太子?,事无大小,皇后都尽力去给周姝机会。 秦朔也不顾她毫不搭理,侃侃说着,“孤上次得来一稀罕之物,是冬日绽放的?寒莲,孤将之养在东宫这么?些时日,终于得见花开,想让你去瞧瞧。若你喜欢,正好就赠予你。” 乔时怜想起,前世他为摘得这寒莲赠她,便不慎掉进了池子?里险些被淹死。原来这一世他亦是如?此么?? 不过忆及秦朔所为种种,乔时怜心里生不出一丝涟漪,甚至觉得恶寒。 秦朔不依不饶地问?她,“你还在为之前被冤的?事生气吗?孤会为你教?训他们,给你出气,如?何??” 乔时怜仍旧装作没听见,朝着宫殿外的?青石路走去。 一路上得见的?宫人们皆垂首不敢窥探,这皇宫里见得稀奇事算多了,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太子?会追在一个女子?身后,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若非眼见,他们只怕会以为这夜里见了鬼。 不多时,秦朔蓦地拔高了声,“时怜,你能不能回头,看孤一眼?” 乔时怜委实觉得他过于烦人,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殿下?,天?色已晚,臣女要回家歇息了。” 话落时,她下?意?识回过头,却见秦朔越至她身前,魁拔颀长的?影子?覆过她的?身形,那面上的?神色让她心头恐惧骤起。 第55章 55 、回音 夜色深沉, 枝头斑驳的影摇晃。 乔时怜看着秦朔逼近眼前的面容,那眉眼沉着几分?不明情绪,彰显着危险气息, 她下意识往后退去,心生骇然。 却闻一脆生生的?嗓音响起?, “殿下,丽妃娘娘有?请苏少夫人至瑶光宫。娘娘说, 许久未见苏少夫人?, 甚为想?念,欲与苏少夫人叙旧。” 眼见丽妃的贴身女官来此,秦朔面色一沉,欲伸出的?手顿在了半空,眸中略有?忌惮。纵使他心有不悦,但碍于对方来头?, 秦朔不敢多加造次。 毕竟这些年来, 丽妃无所出,却丝毫不影响她在圣上那里的?盛宠。就连着苏家多年功高,亦只有?前几日, 他?以玉佩反击才得到圣上打压,事后圣上又?稍以施恩,给足了苏家脸面,可见这里面定有?着丽妃的?枕旁风。 这女人?不好惹, 他?不会蠢到去自触霉头?。 “臣女告退。”乔时怜溺水得救般匆匆跟上了女官的?步子。 宫灯幽微处, 半融霜色映寒。 此?番乔时怜已于朱墙雪影里走了半刻, 身后早已不见秦朔影子, 她始才对女官道:“多谢姑母出手相救。” 女官摇了摇头?,提灯将她引路至一处僻静小径边, 随后躬身离去。 唯见一道修长身影立于檐下,双目含笑,弯似钩月,赫然是为季琛。 “季大人??”乔时怜略感惊讶。 原来是季琛借丽妃之力,将她从太子身边带离出来的?吗? 及近了,季琛端详着她,“苏少夫人?可好?我不过是转头?去把浮白吩咐的?事情给办妥,不想?太子竟还赶过来把你缠上了。” “多谢季大人?关心,我并?无大碍。” 乔时怜心思尽在他?话中提到之人?,唇边呵出的?白雾迷蒙,“苏涿光…吩咐了什么事?” 季琛把玩着手上的?折扇,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浮白曾派人?暗中盯着方家,后来查出方侍郎与梁员外郎贪赃了一笔不小的?军饷,正好我手头?得来了证据,就进?宫面圣把他?们所做之事抖了出来。” 他?话落,语调愈发悠扬,“估计啊,现在陆统领都带兵把这两家的?府邸查封了,明日京中又?要热闹起?来了。” 乔时怜这才知,此?前在那正殿里,为何方梁二人?会无端得圣上召见,缘是季琛欲围魏救赵的?手笔。 季琛续道:“也多亏他?们今天因太子之事,困在了皇宫里,不然听得了风声?,怕是一早就赶回家销毁证据了。” 乔时怜理着思绪,将她心中所想?道出:“我怀疑今日京郊的?局,是太子所设。” 季琛毫不意外,狭长的?眸里拂过凉凉笑意,“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眼下这局面真够他?脸疼的?,如此?费心费力,不仅什么好处都没捞到,还折了俩心腹。” 二人?行于出宫的?路上,适逢一娇喝破开沉寂夜色,越过稀落灯火。 “时怜!季怀安!” 昭月急急碎步跑来,捏着乔时怜的?手左右细看,“没事吧?” 趁此?间隙,季琛已不着痕迹地?往另侧小径挪着脚,一副准备悄无声?息逃跑的?模样。 当下昭月一心系于乔时怜,无暇管他?,季琛乐得折过身时,觉着夜里寒风都轻了好许。他?抬脚方走出一步,昭月的?嗓音已冷冷传来,压沉的?声?线带着怒意。 “季怀安,跑什么?本?公?主让你走了吗?” 季琛浑身一僵,良久才徐徐转过身,揖身拜道:“臣参见昭月公?主。” 昭月白了他?一眼:“过来。”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58节 季琛顿时怂得不敢做声?,默默跟上了昭月与乔时怜。 乔时怜与昭月寒暄的?间隙,见昭月一直往边处的?季琛瞟,奈何季琛一言不发,双眼始终望着前处宫墙。 不多时,此?举便引来昭月极为不满。 “哑巴了?你季怀安不是挺能?说的?吗?” 季琛眨了眨眼,满脸无辜,撇着嘴角道:“臣…嘴磕着了,疼。” 昭月点头?:“哦,那你口不能?言,腿倒挺利索啊,要不一并?打折了吧。” 其间话中怨气昭显。 季琛欲哭无泪,赶忙望向乔时怜求助,“苏少夫人?…浮白交给我的?事还没完成呢。” 乔时怜笑看着打闹的?二人?,想?的?却是苏涿光在时与她的?种种亲昵,心头?浅浅酸涩似雪轻落。 她想?,如果他?在就好了。 她真的?,真的?很想?他?。 眼见季琛快要招架不住,像极了落入虎口、丧失了斗志的?困兽,乔时怜回过神,忙不迭帮他?转移着话题,“公?主可知太子的?毒是怎么解的??” 闻及此?,昭月正了神色,“此?事说来奇怪,我听说是周姑娘至东宫后,误打误撞用了什么草药,就把皇兄的?毒解了…” “太医诊出是奇毒,且是混合而?成的?毒素,一般这样的?毒极为难解,更?不可能?解毒后,人?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如常。” 言罢,昭月蹙着的?眉头?稍松,“但不管怎么说,救活太子的?功劳都算在了周姑娘头?上。方才我路过正英殿,听里头?在商定储妃之事,明年三月的?储妃盛典,父皇已定下是周姑娘了。” 储妃之位已定下了周姝? 乔时怜为周姝喜不自胜,“这样就好,也不算是徒劳无功…” 虽然此?次有?惊无险,终归是陷入危机之中,被人?摆弄设计了一道。若能?因祸得福,有?如此?重?大收获,她心里也算是有?了几分?慰藉。 而?听得昭月转念又?将话茬扯到了季琛身上,“季怀安,你到底什么时候去父皇面前提我俩的?婚事?” 季琛叫苦不迭,他?瞅见前方的?岔口,蓦地?加紧了步子遁去,“臣适才想?起?,御史台有?急事需臣处理,先走了啊。劳烦公?主把苏少夫人?送到宫门处了!” 徒留昭月对着那倏忽远去的?背影,强压着胸中怒火,恨声?道:“季怀安,你给我滚!” 枝头?雪白被其震声?抖落三两,乔时怜安抚着气息促然的?昭月,“公?主消消气…兴许是季大人?还没有?成家的?想?法,这事也急不得。” 即便她觉得奇怪,按季琛的?性子,若不想?与昭月有?所牵连,他?有?千百种方法避开昭月,或是让昭月彻底放下念头?,可偏偏二人?这般古怪相处方式,像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且她曾从丽妃处得知,昭月如此?待季琛已是多年,而?无论昭月做什么,季琛从未因此?生过昭月的?气。 这其中当然非是因季琛脾气好,乔时怜曾闻,这世上惹着季琛的?人?,通常接下来总有?些时日,会莫名倒霉。所以京中还一度流传出季琛有?着什么邪门东西护体的?说法…不过这等怪说,显然对昭月无效。 一旁的?昭月不知对着虚空骂了多久,最后应是骂得累了,有?些用力过度。 她喘着气,断续着话,“明,明天我就亲自去御史台…把他?刑牢里那些稀奇东西,都用在他?身上…看他?下次还敢看着我就跑!” 乔时怜:“……” 她觉得这样怕是季琛会连夜逃出京城。 - 恍恍数日过。京中不知又?覆了几夜深雪,那檐上旧雪添新,如此?反复,倒是未有?雪化之时。 将军府内,红炉正融着寒意。乔时怜独倚在阁间的?软塌上,抱着汤婆子小憩,如今她一有?闲暇,便喜欢待在这狭窄的?小阁间里。 自那日在京郊出了事,夜里从皇宫回府后,乔时怜便对外称之抱恙,居于府上不出。难得有?了一段时间无人?扰其清净,乔时怜觉得格外舒心。 也因西风伤还未愈,就整日想?着要重?回她身侧尽职,她二话不说,让东风北风二人?,把西风给架了回去。 如今她长居于府,倒也用不着暗卫随身保护。更?遑论将军府有?苏铮坐镇,这京中亦没人?敢有?胆子硬闯进?来。 “不知他?如今过得如何…” 乔时怜喃喃自语着,再过两日便是新岁,偏偏逢此?佳节,她与他?天各一方。 恰巧阁间外,北风传报:“少夫人?,收到西北军营送来的?东西。” 乔时怜顾不得穿好鞋,趿着便往外赶去。 过去如此?久的?时日里,她第一次收到了他?的?音讯。此?前她强忍着不去过多打探,那些频频传自北方的?战况军情,只会扰乱她的?心,让她坐立难安。但她依旧偷偷关注着西北有?无打仗,苏涿光是否上阵。 待下人?们从院外扛来一沉沉木箱入屋,乔时怜怔了神。 这木箱,与她当时送到将军府为赔礼的?别无二致。 吱呀声?里,木箱被北风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几叠信,其下尽是大小不一的?锦盒,不知装的?何物。 但眼下,那信上四个墨字极为惹眼:吾妻阿怜。 乔时怜面颊不由得发烫,甚至后悔自己在这么多仆从面前打开了木箱。这任谁瞧了都知,这么多信与锦盒,尽是苏涿光对她的?浓重?情意,如今堂而?皇之地?摆在跟前,由着一众打探,她当然觉着羞涩。 “你…你们退下吧。” 乔时怜屏退左右后,将门紧闭后才走至木箱边,她只觉心脏骤然扑通着,盯着箱内的?目光满怀着期待与欣然。 她将信尽数拆出,清隽有?力的?字迹跃于其上。 吾妻阿怜,今至一村,有?孩提折草,样似蝶翼。故学而?赠予妻,望妻喜欢。 吾妻阿怜,今救一人?,以琴谱孤本?相报。知妻喜琴,遂转赠。 …… 吾妻阿怜,近未得新事,日日思妻。 乔时怜望着落笔最后“日日思妻”几字,迟迟挪不开眼来。这些信尽是苏涿光从京至西北沿途记载之事,对应的?赠礼被一一装在了锦盒里。 这家伙,还说着自己不会哄人?呢。 从拆信至现时,乔时怜面上的?笑意便未散过。 及昼染昏黄,霞色潋滟,她把这些信与赠礼翻来覆去地?看,仍觉不够。 直至北风轻敲着屋门,“少夫人?,苏少将军还捎了一句话…” 第56章 56 、重逢 “少将?军说, 一定要少夫人您回信。” 寒声不绝里,北风叩门禀话。 墨香萦落鼻尖,乔时怜抱着满堆信纸, 本欲让北风稍等她砚墨回信,转念忆及近日的相?思?之苦, 她刻意不满着话:“不回?,谁让他这么久才给我送一次信。” 她只是觉着, 若苏涿光得了回?信, 便不再似今日这样送信了怎么办?她如今唯一的寄托,便是这堆叠的信与木箱里的众锦盒。 近来她从?季琛与昭月之事上,体会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譬如,像季琛这样越是回?避昭月的感情,昭月越是会主动。 果不其然,此话捎到西北后?, 乔时怜很快就收到了苏涿光第二次来信。 今此之举, 她非是有意吊着苏涿光,只是想要远在千里之外的他,能?够多给她一些回?音罢了。 如今她为储妃选拔大典前稳住局势, 避开秦朔而闭门不出,委实没有什么可聊以慰藉。日夜想着,盼着,她也心神俱疲。 如此不厌其烦互通信件, 维续到了草木蔓发, 春山可望时。 直至苏涿光久未回?信。 是日, 天色晦暗, 沉沉欲雨。 “少夫人!” 只听匆促步子踏过庭院,西风心切的呼声传来。 脚步声渐近, 屋内的乔时怜蓦地一阵心悸,莫名?慌乱起来。明明她尚未从?西风处得知是为何事,但她已是预料到了什么,不详的预感乍然生起,越来越烈,不安如阴云般霎时笼住心尖。 近日,她已因久未得苏涿光传信而噩梦频频。 乔时怜扶着椅背,强作镇静地起身看向西风,“发生了何事?” 西风面目悲戚,少有的结舌难语,“西北出事了…少将?军,少将?军他……” 耳边似有轰鸣声,乔时怜灵台陷入空白。 她只听自己出自本能?地翕合着唇,木讷地问言:“他怎么了?” 西风咬紧牙,垂首禀道:“西北前线遇着沙暴天,敌国趁危偷袭,损伤惨重,少将?军力挽狂澜守住了城池…” 乔时怜一步一顿走至西风跟前,望着默声流泪的西风,不甘心地问:“他呢,活着吗?” 西风瘪着唇:“少将?军重伤昏迷,至今未醒,性命垂危……” 西风仍在断断续续说着什么,而乔时怜已是听不到其所言了。 重伤,昏迷,性命垂危。 这几个?字眼反复飘荡在她眼前。 他说好的不会有事,会平安回?来的呢? 他又?骗她。他怎么又?敢骗她! 须臾间,眸中清泪滑落,沾湿面容。 乔时怜陡然跪下身,瘫软在地面。她只觉呼吸滞涩,窒息得犹如溺身水中,四?面的水尽数涌入口鼻,挤压着她的肺腑,摧折着她的感官,难受得快死?了。 “少夫人!你怎么样?” 西风急唤着,扶住失了力气的乔时怜,但见她霎白着面,脸无血色,微蜷着身捂着心口,痛苦异然。 良久,乔时怜缓过气,她强颜绷着面,摇摇头以示无恙,嗓音虚浮无力:“西风,若从?京城快马加鞭至西北军营,需多久?” 西风会意:“若不歇息,择良驹而行,最快也需七日。” 七日,对于?危在旦夕的他,兴许待她赶至西北军营,只能?见到… “备马,去西北!” 乔时怜强行抑制住那个?念头,侧过头望向长天,眼神孤绝,“…哪怕是死?,我也要把他带回?京城。” - 马蹄声声急促,一路风沙驰去,迎面春寒仍有料峭。 彼时乔时怜留下书信一封于?苏铮,言明此去决心,随后?便带着三?暗卫离开将?军府,往西北而去。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59节 越向西北,天越寒劣。 今时京城已是南楼雪尽,满庭春盛,这一路却是风霜加身,雪路难行。故西风原本预估的七日可至,乔时怜用了十日才抵西北祁城。 这十日昏天黑地,艰难赶路,乔时怜每日言语寥寥,不曾言及苦,亦不曾提及累。 事关苏涿光,三?暗卫知乔时怜心切,不敢多加劝言,但那般弱柳扶风,细弱盈盈之身,经由如此折腾,三?暗卫忧心不已。 他们知乔时怜出身名?门,从?小养得金贵,哪怕她喜欢纵马,他们也得苏涿光吩咐,一日不得让少夫人策马时长超过一个?时辰。 今此何止一个?时辰?这般夙夜不歇地赶路,哪怕是他们自己也有些吃不消。 直至西风发觉,乔时怜大腿早被磨得皮开肉绽,她却用绷带随意缠了缠,一声不吭地继续赶路。而再见乔时怜所着的袄衣,从?前极为合身,此番在她身上,明显大了一圈。 及至西北营帐,巡守的士兵见尘土溅起的马蹄下,一女子青丝泼散,面覆白霜,手握长鞭策马疾驰,直直冲向营内,丝毫未有停下的意思?。 “站住!”士兵当即警戒心起,挥着长枪指向乔时怜,“什么人?” 北风先?于?乔时怜至前,把怀里令牌扔给士兵,“将?军府。” 旋即乔时怜勒马而下,营帐中其余人皆留意到此处动静,一肤色黝黑的青年稳步走近,抬手令退了左右,其嗓音和?厚有力,“末将?裴无言,在此等候多时。” 乔时怜听苏涿光提过此人,西北军营副将?裴无言。 在战平之时,西北战线一应要务尽是这位副将?打理,可以说,他是苏涿光在西北时的左膀右臂。 事到如今,亲自踏入苏涿光所在之地时,她心底生出了几分怯意。 十日紧绷未弛的神经,支撑着她提着一口气走到这里。 她终于?能?见到他了,可她不敢去确认,不敢去揭晓那个?她难以面对的答案。 她颤着干裂的唇,想要问裴无言,苏涿光如今是生是死?,她却迟迟没能?开口问出。她很害怕,她怕自己会从?别人口中得来关于?他的死?讯。 西风杵在一边,心领神会,“裴将?军,带我们少夫人去少将?军那里吧。” 营地入口行至主帐的路算不上长,乔时怜却觉走了很久。久到她迈出每一步都觉沉重,疲软不堪。 少顷,裴无言撩开营帐,“苏少夫人,请。” 乔时怜按捺下心中不安,踌躇着进?了营帐。 浓重的药味扑面,空气里充斥着苦涩的气息,甚至混杂了些许血腥之气。映入眼帘的是简素的陈设,一案一席,中有一木质屏风,挡住了视野。 她知晓,苏涿光就在这屏风之后?。 移步间,烛火由之掠动,乔时怜跌跌撞撞地绕过屏风,唯见那榻上躺着她朝思?暮想的人。 厚厚绒毯之下,苏涿光胸前仍有略微起伏,说明他还活着。可乔时怜视线循着那冷冽分明的颌骨线往上时,见到一缠绕的纱布缚住了他的双眼。 乔时怜心头如受重击,她几近是蹒跚着步子上前,伏于?榻边。她颤巍巍伸出手触着他苍白的面庞,挪眼时,又?见他稍敞的衣襟之下,不知包缠了多少层绷带,其间隐隐渗着暗红血色,可见他伤势之深。 她垂眸欲泪,却是还未提起错乱的气,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苏涿光还活着。 这是她失去意识前,怀有的最后?一丝念想。得来这样的答案,她多日以来绷紧的线终是一断,她再也无法支撑濒临崩溃的身体,晕倒在了榻边。 - 乔时怜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她只觉浑身难受得要命。 头昏脑涨之中,她猜自己应是病了,这般持续性的发热,让她抬不起沉沉眼皮,难以聚起一丝力气。 她时而觉得冷,时而觉得热。 这样的忽冷忽热,来自于?她身处。她想自己应是在被窝里,寒霜冻天之际,她身边人伺候着她,往她身侧放了一个?汤婆子。故而衾冷时,她忍不住去靠近那温热,取得丝丝暖意。 虽则她偶尔也会生奇,他们从?何处给她找了个?这么大的汤婆子? 她觉着自己定是病得糊涂,感官出现了差错。因为她几番迷迷糊糊,抱着这汤婆子时,觉得其大得如有等人高,且温热程度尤为恒定,不会过烫,也不会过冷,让她觉得恰好。 这世上断然没有如此神奇的汤婆子,是以只能?是她病得太重。 不过这汤婆子也有被拿走的时候,并不是时时放在她身边的。所以习惯了这汤婆子的存在,乔时怜便会觉得过于?冷,忍不住打着寒颤。 西北真的很冷。 虽然她醒过不来,昏睡之时断断续续有着几分意识,但冷暖变化对她而言,分外敏感。 苏涿光便是在这极寒之地待了好些年吗? 一想到苏涿光,乔时怜眼角不禁濡湿。 她昏迷前,记得他还活着,可终归是性命垂危,唯有一口气,根本不知他能?否活过来。还有他的眼睛…若是他性命无忧,侥幸活着,醒来却发现自己失明,无法再窥见一丝天光,该有多难过。 她单是想着,便觉心疼。 乔时怜想,她不会因为苏涿光落下残疾就弃他而去,他看不见也好,站不起来也罢,她只想他能?够活着。她不远万里来到西北,就是想把他带回?京城的,不管他是什么模样。 只要她不死?,她还有力气牵他的手,她就不会放弃他。 就好似从?前,苏涿光也是在她身陷天地浮沉里,牢牢抓紧她,把她从?其里拽了出来,自此得见山河春色,尘世繁景。 思?忖之时,她感觉那汤婆子又?被人塞进?了她被窝里,只是这些时日里,她烧得感官模糊,听觉薄弱,纵然尚有些许意识,也无法听清周处动静。 或许今日她身体恢复得不错,她尽力集中着心神,勉强能?够听到有人掀开绒毯的窸窣声响了,但她想要睁开眼醒过来,依旧有些困难。 未几,她察觉那只掀起被子的手仿佛在探寻着什么,顺着她身侧位置摸了良久,不知在做什么。 接着,那人循向枕头之上,手指摩挲过她的面颊,那指腹带着茧,触及之处很痒,缓缓往上时,又?被她眼角处的泪沾湿。 指尖就此一顿,她听得那人开了口。 第57章 57 、帐中 “怎么哭了?” 那人嗓音清冽如霜, 似鸣珂碎玉,轻落在她耳畔。 心尖犹如被细线缠绕,牵制着她所有的心?绪。 乔时怜不敢确认, 这是苏涿光的声音。她下意识觉得,她仍在做梦, 一如尚在京城时,别后相逢, 几回魂梦皆与他同。 可那指腹仍徐徐缓缓, 循着她微颤的眼睫,拭着她的泪,切实?得不似梦中。 未几?,乔时怜终是能够睁开眼,却?被所见,霎时泪涌而出。 渐明?的视野里, 唯见她梦中之人俯身在她上方, 发冠未束,长发泼墨,两指宽的白纱缚眼。 那修长如琢的手指正?抚着她的面容, 一处一顿,像是勾画,描摹,以此方式来代替眼见, 去知晓她今时容颜。 她怔怔看着苏涿光, 没能做声。 她只是觉得喉咙哽得过痛, 方启唇之际, 就觉难以发声。也因那十?日霜雪,她的嗓音早就被寒风灌哑, 暂时未能恢复。 其实?更是暌违已久,想说的话太多,结舌于?口,不知先?从哪一句说起。 苏涿光看不见,自是不知她已苏醒,权当她又做了噩梦,在梦中潸然落泪。 待他将她面颊的泪拭净,他折身摸向?榻边,小心?端起一碗尚温的药,饮入口中。 乔时怜默声看着他的行止,目光未曾挪动半分。 而见他再度欺身,探寻确认着位置,还没等?乔时怜回过神,他捧着她的下颌,一吻落下。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包饶着她周处,乔时怜觉着极为心?安。随即他以唇畔稍稍撬开她的唇瓣,苦涩的药渡来。又因他不得眼见,每次都需小心?确认着她的位置,俯身而落的吻,亦有不慎落错,吻在她别处的情况。 如此反复,足足用?了半刻才将那碗药喂给?她。 诚然,乔时怜作为一个喜食甜的人,最不喜的便是药味,但今此他这般悉心?喂药,她竟生出那碗药若是能再熬多些就更好的想法。她舍不得出声提醒着他,她已是醒了过来,只是私心?想要他多吻她。 至最后一遭,他的吻将离时,她伸出舌舔舐着他唇边余留的药味。 苏涿光为之一顿,一时不知她究竟是醒了,还是在睡梦中无意识的回应。 乔时怜阖上眼,感受着他略有促然的呼吸,反是越发肆意地向?他索取着,挑弄着,甚至是以齿轻咬他的唇。换来的是苏涿光逐渐深重,带有侵占意味的吻,却?又在浓烈难忍里屡屡克制。 她偏勾住他的脖子,在那沉沉窒息的交织,引着他释开枷锁。 兰息错乱,玉软花柔。绒毯挪动的窸窣声里,薄衫半落,酥痒无力中,乔时怜只觉他的动作过于?缓慢,更像是在通过以吻相接,以指相触,去巨细无遗地确认她的模样。一遍,两遍,周而复始,尽身尽寸。 可这样的感官太难以耐受,像是一把火点点挑尽周处,她能感受到这炽烈,却?始终不将之全数燃起,灼烧四骸。她忍不住低低发出轻哼来,抬手抵在他越发往下并无限度的吻。 她呢喃着声,声线犹哑,“苏涿光…” “少将军。” 恰逢营帐外,裴无言的声音响起,连着脚步声渐近。 乔时怜瞬时绷紧了身,旋即她心?跳骤然加剧,通红着面就往被窝里钻,死死捂住了快熟透的浑身。她和苏涿光这样的情.欲场面,要是被人瞧见了如何是好? 这营帐不比在家,只一道帘,掀开帘子便能进?。且因裴无言身为副将,与苏涿光交涉多为军事要务,不存在繁文缛节,通传后才能入内的规矩。也就是说,裴无言有可能直接进?来见到这凌乱榻上的情形。 眼下她只希望裴无言不会这么快进?来,否则她怕是羞愤欲死,不想活了。 苏涿光不紧不慢地起身坐于?榻边,他听得她如此大的动静,也知她在想什么。 裴无言入内时,见苏涿光衣袍不似以往整齐,未束的发亦散乱,心?想着少将军这是才睡醒吗?不过最为怪异的,当属苏涿光面上那道薄唇极为惹眼,那唇处掠着水泽,略有红肿,如何看都觉得不对劲。 “少将军…您的嘴……” 蒙在绒毯里的乔时怜心?头一凛,她怎么忘了这茬!她应该为苏涿光擦净唇上痕迹,再躲起来的。眼下被裴无言发现了这道痕迹,乔时怜叫苦不迭,这种羞事被捅破,她这辈子都不想见人了。 苏涿光哦了一声,“药太烫了。” 他明?显察觉乔时怜听到裴无言出声时,缩在被子里的人一激灵。故而他转移着话题,“可有什么事?” “此前夜袭的敌人经?查,是吞并了乌厥的狄夷,如今他们眼见没能得势,暂退兵至了祁汾河外。” “嗯,那时敌军来袭,作战方式与乌厥迥异,我便有所预料。” …… 乔时怜听着被窝外,苏涿光与裴无言提及军事来,像是没了歇止时候。 而她长时间蒙头捂在这绒毯里,已觉闷热难忍,她便悄悄从毯子边缘伸出纤指,往苏涿光的腰窝处戳了戳,示意她的窘况。 “此次…”苏涿光为之僵住了身,极难察觉得晃了晃,连着话也一顿。 如今他视野受限,双目被遮住,其余的感官越发敏感,加之他养伤,多数时候都处在这营帐里,穿的衣袍也较薄,她的指尖还正?巧戳在他腰窝,顷刻麻痒至盛,他有些猝不及防。 裴无言见苏涿光迟迟未接下话,那唇角绷住,看起来极为冷峻,故他以为自己的策略不对,忐忑问着,“此次应对布阵不太对吗?”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60节 苏涿光向?来严苛,故裴无言每每向?之汇报时,总是战战兢兢,生怕下一刻便被苏涿光否了他的策略。 虽则他也知,苏涿光在这方面的经?验远胜于?他,纵是被驳返,亦是条理清晰,让他受益匪浅,逐日成长为能独自打理西北要务的将军。 但裴无言不得不承认的是,苏涿光身为军营统帅自带的压迫感,和其生来的疏淡气质,让他面呈军务时倍感压力。哪怕当下苏涿光双眼看不见,重伤在身,丝毫不影响其长年在裴无言心?目中的威严。 “没有。”苏涿光答道。 裴无言如释重负,“那末将不打扰少将军休息,先?行告退了。” 待他出了主帐,还长长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前盔甲。 守在营帐外的东风望着裴无言背影,“这裴将军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这么怕少将军?” 西风摇摇头,“咱们只需要听从军令打仗,裴将军被少将军逼着连夜推演沙盘,排兵布阵的时候,你可是没见着,他都快疯了。” 北风不由得感慨,“如此看来,少夫人真是我们福星。” 西风咧嘴一笑?,“那可不!自从有了少夫人在,少将军跟跌进?了温柔乡一样,待我们那可叫一个平和。” 话音落时,营帐内传来苏涿光的嗓音,“西风。” 东北风二人看着得意忘形的她:“自求多福吧。” - 乔时怜在裴无言告退之时,便急不可耐地掀开绒毯,呼吸着新?鲜空气。 想着她在被窝里憋了那么久,乔时怜于?榻间坐起身,从他背后抱住了他,报复性地轻咬在苏涿光的脖颈处。 却?逢西风已得苏涿光传唤入内,望着二人亲昵的场面,整个人顿在了原地,一时忘了避嫌,呆若木鸡地打量着他们。 乔时怜适才正?是从厚厚绒毯里钻出来,耳畔尽是自己倒腾的声响,压根没能听见苏涿光叫了西风,此番她见苏涿光坐怀不乱,她却?一副欲壑难填地搂着苏涿光亲咬,恰巧被西风撞个正?着,她浑身一软,觉着自己快昏过去了。 虽然她很想现在就被打晕,逃离这个尴尬无比的场面。 随后乔时怜垂下头,倒在苏涿光身上,假作无事发生,实?则她的面颊烫得都快像是发烧了。 西风顾及入内是得苏涿光传唤,亦不敢轻易背身离去,只得硬着头皮杵在营帐内,结巴着话,“少…少将军,少…夫、夫…夫人……” 西风尚且不知苏涿光的意思,所以回话间亦有些胆颤。方才她在营帐外忘其所以,说的话怕是全被少将军听见了,这是要来训斥她的意思吗?一想到从前在军营,苏涿光惩罚于?人的手段,她就打了个哆嗦。 苏涿光感受着乔时怜在他身前蹭来蹭去,面容算得上镇定,“去把伤药拿来,我给?她换药。” “好嘞。”西风一溜烟跑没了影,抛开怕被责罚不谈,这般搅扰少夫人与少将军亲热,她还想活命。 帐中很快只剩了二人,乔时怜缓过神,回想起苏涿光的吩咐,疑惑地问他,“换药?换什么药?” 她记得她并没有受伤。 苏涿光欲言又止,“…你猜。” 乔时怜此番望向?他松垮衣襟下的绷带,忆及她赶至西北时所见,语无伦次地问着话:“你的伤怎么样了?我昏迷了多久?你什么时候醒的?你的眼睛……” 苏涿光被她这一大堆问题淹没,一时不知回答什么,只得顺着她最后一句话说了下去,“虽然看不见,但照顾阿怜足…” 他话还未完,乔时怜已再度上前抱住他,轻声说:“苏涿光,我不在意的,我只想你活着…就算看不见,后半辈子还有我。” 苏涿光本想说,他的眼疾是此前作战,处在风沙太久所致,只需养些时日即可恢复。而听她这么说,他不由得将她搂得愈紧。 “少将军,药…”西风拿着药进?营帐时,见得此状,话被她生生噎了回去。 不过这次她学乖了,把那药放在一边,兔子似的火速逃离。 乔时怜赶忙松开,鼓着霞面,取来西风放置的药递给?他。 却?听他说,“把裙带解开。” 第58章 58 、上药 营帐内, 暖光融融,燃得正盛的炭火驱着寒意,不时发出噼啪微响。 乔时怜正坐于榻上, 听得?苏涿光所言,稍有怔神。 从前?自己在他面前表现得“急切”, 不过是?惯于?用话?语主动挑起他的欲念,像这样?直白的话?, 她还是第一次听他说出。 今此他说着虎狼之词, 口吻异常沉静而不带一丝波澜,却是?更惹得?乔时怜羞臊着面?,脸颊娇红欲滴。 好似在?情.事之上,他永远瞧着镇定自若,疏淡的面?容往往让她?误以为他是?那块永不化的冰山,殊不知冰山之下埋藏着的, 最能勾起炽烈。 乔时怜捏着裙带, 结舌道:“你…你…现在?还是?……” 她?本想说,现在?还是?白昼,光天化日里似乎有些?不妥。但还未说出口, 她?目光落至遮住他眉眼的白纱,反应过来他看不见,话?又噎在?了喉间。 故而?她?抿了抿唇,“我我们现在?就要?…” 苏涿光奇道:“就要?什么?” 他不能眼见此时乔时怜娇羞模样?, 是?以他不知乔时怜欲表达何事, 也丝毫没能反应过来, 他适才说出的话?意味着什么。 因乔时怜连续十日骑马疾行, 加之京城至西北路途遥遥,天尤恶劣, 她?至军营晕过去后就生了场大病,昏迷了许久。 连着那长时间骑行的腿亦血肉模糊,日日上药至今日,估摸着才好了些?,不然方才她?醒来的第一反应,应是?那处疼痛难忍。 虽有眼疾,苏涿光已习惯自己掐着时辰,知晓现下是?白日还是?夜晚,当前?时辰正是?为她?上药之时。只是?今日她?醒了,他为着省事,让她?自行褪去裙带。 原本像为乔时怜上药一事,军营里未有女子,起初是?交由西风照料的。 奈何西风某次上药时没能忍住悄声自叹,言及少夫人身上好香好软她?好喜欢,翌日西风就被剥夺了此项任务的执行权,换由苏涿光自己徐徐摸索。 此间乔时怜已是?把裙带轻解,松落一边,她?仍觉羞涩紧张,不由得?再番问他,“就要?行,行…那样?的事吗?这里…随时都会有人找你,我怕……” 毕竟之前?短短半个时辰,便有裴无言与西风相继来此,她?可不敢去想,若一会儿真?的与他行那等事,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再加上她?向来克制不住声量,哪怕曾经她?自觉喉间发出的细音太过羞耻,刻意压下声时,却觉身上之人愈发用力,她?根本没法抑制。这营帐如此之狭窄,帐外便有人守着,还不时有巡逻的士兵,若被听见,她?怕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苏涿光这才知她?在?想什么,他绷着唇角,“…我是?想给你上药。” 闻及此,乔时怜恍惚回过神,褪去衣裙时垂眼才得?见自己的伤处。 也不怪她?醒来没能发觉,彼时她?所有思绪尽在?眼前?久别重逢的人身上,醒后连目光都舍不得?挪开?半分,之后又因裴无言入内,她?紧张地缩在?被窝里,自始至终都未留意过自己的身体。 苏涿光捏着药罐,稍加思索,“你可以躺下来。” 乔时怜依着他的话?照做,这营帐里的榻不比府内,若非床头?有一尺高的窄头?,只怕她?以为这只是?一张放置了褥子与绒毯的长案,但想着这是?他长年惯住之处,乔时怜很快让自己适应接受了此等简陋条件。 旋即她?瞄了眼帐口,顾及身下风凉,忐忑地绷直了身,“苏涿光…我,我这样?子,有人进来瞧见了怎么办?” 苏涿光笃定道:“这个时辰不会有人来。” 他早已吩咐过,此间是?他为乔时怜上药的时辰,任何人禁止入内。不过之前?乔时怜一直昏迷不醒,又有他在?此养伤守在?其旁,他也未多想。如今她?既是?醒了,便不能让他们像今日这样?随意进帐了。 再者,他的耳力丝毫未受伤势影响,这方圆之处,若是?涉及乔时怜衣衫不整时有人靠近营帐试图入内,早被他出声阻于?其外。 乔时怜不知为何仍觉得?紧张,或是?因为眼下她?处在?陌生的环境里,这样?光无一物遮挡的感官让她?下意识不安。却是?在?略微颤抖间,她?察觉他的指尖从她?纤细的脚腕缓缓往上,似是?在?确认着位置。 苏涿光坐于?榻沿,他倾下身,耐心地探寻着。虽然这些?时日里,这样?的事他早做了好些?次,渐渐熟悉了起来,但今日有所不同?,乔时怜是?醒着的,他能感受到她?的轻颤,紧绷。 她?睁着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帐顶,心口加剧着跳动。很痒,更因他指腹越是?贴近她?的伤处,他的动作就越发轻,让她?极为难耐。那处肌肤向来吹弹可破,敏感而?柔嫩,她?难受得?快要?压不住低吟的嗓音了。 直至她?听见药罐被放在?榻缘,瓷质罐身相扣发出脆声,他将冰凉的药膏敷于?其上,须臾触及的疼痛让她?陡然颤着,她?不禁呜咽出声,“苏涿光…” “可不可以…不上药了呀?我看这伤它快自己长好了…苏涿光,你最好了,你看在?我这么疼的份上,就……” 听她?弱声断续说着,苏涿光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就知她?会怕此药敷于?伤处的疼痛。之前?还未离京,尚在?将军府时,乔时怜偶尔也会磕碰着伤了某处,但若上药时过疼,她?便会眨着水漉漉的双眼喊疼,然后撒娇以求,让他别再用药。 不过今日他不会依着她?。她?那处的伤较为严重,若不好生上药,怕是?会感染甚至引出其他病症来。 想到此处,苏涿光俯下身,垂首吻在?了她?伤处往下的位置,灼烈气息熨烫着她?被寒意拂得?渐凉之地,良久他才起身问她?。 “这样?可还疼?” 乔时怜被他这般亲吻时,早已把那哀声相求的话?断在?了喉咙里。刹那间,酥麻至极的感官传至百骸,她?忍不住蜷起脚趾,险些?想要?抓起一旁的绒被盖住发昏的头?。 “你你…你……” 她?欲哭无泪地咬着字音,恨恨看着极为淡然的苏涿光,一时失了语,委实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真?的太坏了!居然用这样?的方式来骗她?上药。 及帐外天光渐暗,明显觉着身处愈冷时,这场尤为磨人的上药才结束。 此刻乔时怜缩在?被子里,一想到那时热时疼之处,她?羞得?不想见人了。哪怕此前?也不是?没有过此等行径,但她?仍然顾着外面?好些?西北军营的人,方才她?情急之下发出了那等声音,怕是?都被听见了。 实则早在?乔时怜醒后,三暗卫就合计着跟裴无言说明了状况,希望在?少将军与少夫人养伤间隙,无其余人干扰。裴无言深明意味,便着手重新安排布置了军营值守,将主帐的防卫交由了三暗卫。 随后苏涿光听得?帐外调配动静,便也知了他的帐外没有旁人窥听。其实三暗卫守着已然足够,若是?他们仨还比不过寻常值守的士兵,苏涿光只会怀疑这三人近年退步退到九天之外了。 当下苏涿光若无其事地坐在?榻边,听着身后的乔时怜格外安静,只是?以为她?醒来不久,身子仍疲乏,加之适才过于?刺激下,瘫在?了被窝里不愿动。 直至他听见乔时怜捂在?绒毯里,碎碎骂着他,“苏涿光,你太无耻了…” 苏涿光:“……” 若他没记错,她?之前?虽羞,却是?情难自禁地沉溺于?这欢愉里。 他循着她?的嗓音,估摸着位置转过头?,问她?:“那阿怜觉得?,我该如何?” 乔时怜始才掀开?被,望着他从容不迫的模样?,她?更是?羞恼,便随口嘟囔道:“让我欺负你。” 不想眼前?影子一晃,只见他掌心摸着榻处,挪身往下躺在?了榻间,“可以。” 乔时怜顿在?了绒毯里,迟疑地看向他,再度确认着,“怎么欺负都可以吗?” 苏涿光嗯声应道:“你是?我的夫人,当然怎么都可以。” 话?落时,窸窣动静里,他察觉乔时怜已撇开?绒毯,极淡兰香落在?他鼻尖,这是?她?身上的气息,她?在?朝他贴近。却是?又听她?下了榻,不知去取了何物,趿着鞋的足音忽远忽近。 他看不见她?欲做什么,只得?在?昏暗无光中静静等着。 少顷,他感受到自己腰间带钩被取下,系带一一解落,她?在?慢条斯理地褪着自己的衣衫,甚至故意效仿他之前?待她?的模样?,以极轻的力道,柔荑假作不经意触及他极易生痒之处。 她?还真?是?报复心重。 此番乔时怜终是?得?见他藏于?衣下被包缠的伤,他身上几近没有完好之处,新伤旧疤纵横交替,其胸前?淌就的暗沉血色让她?心头?一凛,偏偏他还跟个没事人似的,反过来照顾她?给她?上药。 苏涿光听她?迟迟未有动静,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乔时怜强忍住眸中涌上的温热,“你伤得?这么重,还有心思欺负我。” 苏涿光沉吟道:“都是?皮肉伤,快好了。”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61节 乔时怜驳道:“骗人!你之前?也跟我说,你会平安无事的…” 结果她?却在?京中收到了他性命垂危的消息。 他真?是?喜欢骗她?。 苏涿光坐起身,安慰她?道:“阿怜,我现在?不就平安无事吗?如今我养了近一月的伤,就能行动如常,还不足以说明我伤得?并不重吗?” 一月? 乔时怜这才反应过来,时日过了多久。苏涿光受伤的消息传至京城需七日,自己从西北赶至京城又费了十日,加之她?还不知昏迷了多少天,这样?算下来,确实近一月了。 她?抿唇不言,盯着他的面?容,将她?方才下榻取来的东西捧在?怀里。 苏涿光尚是?待她?回音时,却听得?古怪的研磨声响,随后衣袖摩挲,应是?源于?她?抬手的动作。 他不明间,倏忽一异样?之感遽然生起。 第59章 59 、印记 天?倾昏沉, 偷得营帐隙间?,落得几缕金光浮动。 晚风簌簌,苏涿光只觉身上渐凉, 忽遭逢一冰冷软物缓缓拂过,他不由得浑身一震。丝丝墨香萦绕, 那毫笔毛尖湿濡之处随着她的手稍抖,一笔一画, 在?他肩胛下方, 尚未有绷带缠绕之地写着。 淌就墨意的笔轻颤,她?近在?咫尺的呼吸屏住,他似能从身前种种感受到她的紧张。那笔横停顿皆由她?所起,微痒的感觉像极了杨花纷垂,柳絮挠过他心底。 他听她?轻柔的嗓音说着,“我想…写满我的名字。” 他觉得喉咙很干, 这样难以得见反是勾着他的欲望, 去浮想眼前的她?是何情形。至少以往她?很少这般主动去对他做什么,通常而言是为雷声大雨点小,所以当她?提出想要欺负他时, 他不带犹疑地答应了。 但现在?他有些?后悔了。他承认,不论她?做什么,她?总有法子引起他的难耐,让他自以为的冷静理智逐而走向另一边缘。 此番乔时怜正提笔在?他身处写着, 其实当时她?羞愤中随意说出口时, 并未想好?自己要做什么, 只是得他如此配合, 她?晃眼不经意见着不远案处,堆叠的信笺旁摆放的笔墨砚, 始才有了这般想法。 如同她?给他回?信时的落款,每一次提笔收尾,便是在?渴求着他下一次来?信回?音。但当下,他就在?她?眼前,她?能无限次地写下她?的名字,无限次得到他的回?音,不必在?苦苦等候,算着岁月时长。 在?此过程里,她?丝毫未留意到,苏涿光唇畔绷得发乌,连着颈间?青筋已纵横凸起。 未几,当她?移笔下落,在?劲健的腰腹处一丝不苟书?写时,她?察觉她?的手腕忽被紧紧握住。浓稠的墨跌落在?光滑温热处,她?还没能看清,只觉视野已是天?翻地覆,她?眨眼便已被他压于柔软绒毯里。 咣当声里,墨香乍溢,被掀翻的笔砚落于榻下,凌乱不整。 “苏涿光!”乔时怜仓皇中支起手,试图往前抵住他的动作,却是于事?无补。 他落在?她?耳畔的嗓音哑然:“如果换作阿怜…想要我写什么?” 闻及此,乔时怜脸颊肉眼可见的熟透了。 “你…你现在?这样…” 她?小声抗议着,本?想说他如今失明没法执笔书?写,但又不愿说出他这样的事?实伤他,只得换言道:“你身上的伤还没痊愈呢……” 苏涿光意会她?顿住的话头,低声道:“不碍事?。” 那嗓音轻得似线,掺杂的热息将?乔时怜心尖缠住,随着他的言行,勾着她?加剧着怦然跳动。 少顷,她?便知他道出的三个字所为何意。 修长的指节摸索着,指尖越过她?发烫的面颊,他蓦地以手心捂住她?的双眼,让她?失去视觉的凭靠。她?下意识想要挪开?他遮住她?眼的手,旋即又被他抓住手腕,扣在?了厚厚绒毯里。 随后苏涿光的动作不疾不徐,他面容俯下贴近,循着她?的玉颈,再至那颗极小的红痣或吻或咬,又在?她?轻咛着喉中细音时,他加重了力道吮吸,让她?的声音遽然尖起。 “苏,苏涿光…你…” 她?含着眸中水雾,咬牙抑制住嗓音。这人是想用?吻代替笔,效仿着她?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吗? 只听他呵着灼热的气息,“这是第一处印记。” 他甚至因为难以眼见,怕留下的印记浅浅,比之从前更为久了些?。又因乔时怜于陌生环境里格外紧张,她?的反应比他想象中还要猛烈,那等如小猫嘤咛的轻音,向来?最能引发他的欲望。 “第二处…”他稍以移面,慢条斯理地往下。他比她?更清楚,她?何处最为敏感。 眼处他的掌心愈发的热,昏黑之中,乔时怜感受着他刻意挑弄的动作,只觉浑身都快软掉了。偏偏他每接下一处,他便要出声提醒着她?是第几处,那唇边化开?的热雾轻绕在?光洁里,更是让她?难忍。 乔时怜知他有意如此,只得呜声骂着:“苏涿光你混蛋…” 与此同时。 营帐外,黄昏欲晚。三暗卫面颈绯红地杵着,面面相觑,及眼前掠过一道急促的身影,被他们齐齐抓住。 “自家兄弟!”来?人急呼出声。 待得见来?者是风来?,他们始才松开?手。 风来?活动着被他们抓得酸痛胳膊,端看着他们奇道:“你们仨怎么脸这么红?” 三暗卫望天?,同时出声回?答着不同的话。 东风:“太热了。” 北风:“太冷了。” 西?风:“是腮红。” 风来?:? 虽是风来?觉得莫名,但他现下有事?传报,便也?顾不得再探问,“今夜军营操办庆功宴,裴将?军的意思是,正好?等到了少将?军伤势恢复得不错,少夫人也?醒了,就让他们一块出席。眼下还有一个时辰,西?风你可以先?去伺候少夫人更衣梳洗。” “哦对,我方才过来?的路上,碰到了于大夫,估摸着马上就能来?少将?军这里,给少将?军诊脉换药了。” 西?风踌躇着领了命:“啊…好?。” 她?苦着脸暗暗想着,正值帐内此等情形,她?怎么敢进去打断她?的俩主子? 风来?见三暗卫似乎有些?难为情,会错了意,“于大夫脾气是古怪了些?,你们不愿和他打交道我也?理解。但他是西?北最好?的大夫,要不是这次他正好?在?祁城,火速赶来?救了少将?军,少将?军现在?能否醒来?都是未知数呢。” 北风望着难做决断的二人:“老规矩,猜丁壳,输了的进去传报。” 西?风咧嘴笑道:“好?嘞。” 东风凑了过来?,随着三人齐声,唯见他孤零零的掌心摊在?两人比剪之间?。 西?风雀跃着声:“去吧去吧!” 旁处的风来?还不知他们仨在?搞什么,东风已越步贴近。 东风眨着眼,“哥,帮我进去通传一下,我今早不慎做错了事?,惹了少将?军不悦,少将?军怕是这几日不愿见着我。你瞧庆功宴这样的大事?,要是少将?军心情不好?,被我搅黄了不参加了,裴将?军不得拿刀砍我?” 身后北风西?风二人正望着东风,悄声说着话。 北风饶有意味地看着他:“从前怎么不见得,东风还会说这么多话呢?” 西?风抿唇一笑:“没事?,只要东风意识不到,他猜丁壳永远只会先?出布就行。” 反是风来?见东风说得情真意切,亦未多想,颔首应了他所请,“好?吧。” 但当风来?步近营帐帘子,抬手掀帘欲入时,脊背忽的生寒,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让他下意识地折过身闪躲。 唯见一带钩物什破空袭来?,疾如利刃,生生阻绝了他的步子。 风来?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何事?,苏涿光冷冽的嗓音已从帐内传来?。 “庆功宴我会准时出席。” “属下这就回?去报于裴将?军。” 风来?这般说着,回?身看着身后穿入木头的带钩,却觉奇怪。主子这样随手用?什么东西?,像是石子、飞叶抛出的手法,他早已司空见惯,但用?带钩来?作为抛出之物,他还是第一次见。 抬脚正欲走时,他见着东风躲在?北风西?风身后,始才明白他缘是被坑了。 风来?气得瞪了三暗卫一眼,碍于要务在?身,“回?头再找你们打架。” 帐内,乔时怜细细擦着苏涿光身上淌流的墨色,一面忍不住小声骂他。虽然苏涿光很想保留这些?墨色痕迹,但乔时怜从他口中得知,一会儿会有大夫前来?给他换药,所以乔时怜据理力争,要将?这墨色拭净。 至于乔时怜自身,她?已不敢去看自己身上错落的痕迹。她?回?想起此前他的行径,起初他还刻意挑着位置而落,到后来?越发无章法可言,全凭他探寻到何处,就顺着他所触落在?何处。 若非帐外隐有人逼近的脚步声,乔时怜不知他还会这样多久。 不多时,一提着药箱,素衣布履之人入帐中,其眉发尽白,双目矍铄有神。老者便是于大夫,他瞧见苏涿光身后的乔时怜,苍劲的喉咙道:“哟,今天?这号病人也?醒了。” 于大夫搁置下药箱,瞄了眼面色红润的乔时怜,“看样子恢复得不错,总归是比这从阎王手里讨回?来?的人好?。” 意识到于大夫后半句话在?说他,苏涿光皱起了眉:“于大夫。” 于大夫哼了一声:“有意见?老夫我从不说假话。” 乔时怜听出其话中之意,目光望向苏涿光,恨声道:“你还说你伤得不重…” 她?心头越发酸涩,明知他喜欢用?假话来?安慰她?,可真正听到别人说出实情时,她?依旧按捺不住心中暗涌。 苏涿光无奈,只得循着她?的位置,握住她?的手捏了捏。 于大夫正躬身将?药箱里的东西?尽数倒腾出,“把眼睛的和身上的都拆了吧。” 随后他拿着药步近苏涿光跟前,此番乔时怜已解开?层层缠绕的白纱与绷带,见着其下触目惊心的伤与血迹,她?指尖发颤得尤为厉害。 “让我看看,您这伤…” 于大夫脸色一沉,问道:“怎么伤口全裂开?了?昨天?都好?好?的。” 苏涿光若无其事?道:“天?气过冷。” 他当然不会说,是因为乔时怜醒来?后,他在?榻上翻来?覆去扯裂了伤口。 于大夫翻了个白眼,随即他瞥见一旁望着他伤势忧心的乔时怜,转而对苏涿光道:“我说少将?军,您能不能节制一些??我知道您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您好?歹再忍几个月。您这样,是不是存心为难我啊?” 苏涿光:“……” 乔时怜闻言顿时羞红着面,不敢抬起头来?。 见乔时怜的反应,于大夫更加笃定所言,以至于换药之时,一直板着张脸,瞧着极为恼怒。 待换药毕,于大夫收拾着药箱,“今日我没带验毒的家伙,少将?军您老实告诉老夫,您没用?腐生膏来?维持伤势吧?” 第60章 60 、篝火 腐生膏?维持伤势? 乔时怜捕捉到了于大夫所?言关键, 因她紧张苏涿光的伤,于大夫所?言她一字不落地听着记着。如今听得此话,她连忙问着:“腐生膏…是何物?”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62节 苏涿光下意识将右臂藏于身后, 漫不经心地插言:“就是一种药膏。” 却?见于大夫苍眉拧成一团,恼得胡须一抖, 驳道:“哪能是药膏?那腐生膏是百害无一利的毒药!” 乔时怜心生惊色:“毒药…?” 于大夫盯了苏涿光一眼,耐心为乔时怜解答:“此毒药常见于刑牢审讯里, 可使犯人伤口伤势久久不得恢复, 疼痛难忍,更能使伤疤留印不褪。老夫先前为少将军…” 话还未完,苏涿光冷声将其?打断,并朝帐外唤着:“来人,今日?于大夫会诊时辰到了,带老先生离开军营。” 三?道身影倏忽齐至, 毕恭毕敬地对着于大夫便要请离。 乔时怜纵声阻道:“等等, 谁都不许让于大夫走,我要问个?明白?。” 于大夫所?说的腐生膏效用,不正?是解开当初她在将军府时, 惑于苏涿光伤势迟迟不愈的疑团吗?甚至那泉石划伤的口子明明算不得深,偏偏比之他受的任何一处伤,留印愈重。 难道这一切,皆是因为苏涿光在偷偷使用腐生膏?可他为何这样做?以苦肉计博得她怜惜吗? 三?暗卫面面相觑, 一时不知该听谁的。 苏涿光听得三?暗卫脚步声止, 杵在原地未动, 他加重了语气?:“听不懂?” 眼见乔时怜眉眼含怒, 于大夫察言观色之下,也知自己无意间?揭开了什么真相。 他当即抬起手说:“诶诶诶, 打住!老夫我自个?儿会走。” 乔时怜见于大夫将离,转而看向苏涿光,“苏涿光…” 苏涿光谶言:“不过是不慎用错了药膏。” 适逢于大夫抱起药箱,“嘁,某些人啊…瞧瞧他小臂右处就?知了。” 他自说自话,意有所?指,甚至刻意拔高了声,生怕身后之人听不见。 苏涿光:“……” 饶是看不见,他似是能察觉到身侧之人如灼的视线。 他觉得他开始头疼了。 于大夫掀帘而出,他抚着白?须,乐滋滋地心想,这天生倔如牛的病人不听劝,那便总会有人治服他。 三?暗卫见着帐内情形不对,气?氛沉闷至极,识相地跟上了于大夫的步伐,灰溜溜地跑没了影。 乔时怜极力平复着心绪,凉凉问道:“苏涿光,你还想瞒着我,是不是?” 他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瞒着她?且这关乎的是他身体,她还想着,纵是他不上心,她可对他悉心照看。到头来,他却?瞒着她时时伤害自己,根本不把她心切之处当回事。 越是想着,她心中?越是忿恼。 苏涿光抬手向前,探着她所?在的位置,“阿怜你听我说…” 乔时怜已随手披了件外袍,径自往外走去,“苏少将军自有主张,我乔时怜干涉不了,日?后也用不着我来操心。” “阿…”苏涿光动作一顿,指尖只触及到她折身离去的风。 乔时怜面目含着愠意,将要踏出营帐时,又听得他追来的步子,“时辰不早了,过会儿便是庆功宴,烦请苏少将军不要耽误才是。” 苏涿光驻足原地,无奈叹了口气?。 看来她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他本想让于大夫先行?离去,由他来和乔时怜解释自己为何用腐生膏,毕竟这等私事,于大夫亦不知他用腐生膏的缘由。不想这般遮掩之下,反是让她觉着他不愿说出实情,故意把她蒙在鼓里。 看来,唯有在庆功宴上,好生哄着才是。 只听营帐外,西风对乔时怜掀帘而出极为意外,“少夫人…您怎么?” 接着她嗓音平然,听不出喜怒:“西风,把我的东西收拾一下,我去你营帐里梳洗打扮。” 苏涿光立于帐内的身形僵了僵,她这是想跟他分房睡? 待得听闻西风入内,他沉声命道:“只许带走少夫人梳洗所?用之物,用完即刻送回来。” “东风北风,苏少将军眼睛不便,你们进去看好他。” 她的嗓音续传而来,苏涿光紧张的心神稍缓,看来哪怕是生气?,她还是在乎他的,知晓他眼睛不便,特意嘱咐暗卫照看。 但接下来的一句,便让苏涿光略微松弛的神经猛地绷住。 她几近是恨声咬着逐字逐句,“别让他再把‘药膏’用错了。” 苏涿光:“……” 她是真气?得不轻。 - 至夜,军营内一旷野,篝火簇簇,火光拂盛,染满半边天际。 与乔时怜想象中?有所?不同,西北军营的庆功宴,非是京城里所?设宴会那般拘谨、礼节章程繁多?,倒像是随了西北特有习俗,所?行?的篝火盛宴。 乔时怜唯见眼前营地设有数不清的团团篝火,每处皆有十余位士兵围坐于地,或烹羊煮酒,或载歌载舞,极尽兴致。欢呼声不时而起,于掠动的炽色里荡开云霄。 处于中?处的篝火是为将帅所?在之地,除了苏涿光与裴无言,还有营中?各将领夫长,此番他们正?兴意盎然地敬着酒,那等高涨情绪,与燃得浓烈的篝火无异。 乔时怜这才明了庆功宴所?设意义,战争向来冷酷残忍,令人压抑,但身处这样的盛宴里,将士才得以释放情绪。 她偷眼瞄着正?襟危坐的苏涿光,他好似与这宴中?氛围极为割裂。不论处于何等情景,永远是这般镇定自若,好整以暇,不喜不悲。 偏是这样少有情绪起伏之人,惹得她想着念着,恼着怨着。眼下她还在生苏涿光的气?,但生气?归生气?,她身为将军府的少夫人,在一众睽睽里,她还是会留有将军府的颜面。 譬如此番裴无言递来一盘肉香四溢的烤羊:“少将军,这羔羊肉烤得正?是时候,尝尝?” 乔时怜自然而然地接过,“有劳裴将军,我来便好。” 毕竟苏涿光双目失明,处处不便。她听说她不在时,苏涿光因不惯于他人伺候喂食,餐食尽是馕馍一类,从不使筷。 苏涿光欲言又止,“阿怜…” 乔时怜顺手拿起身前的佐料添了添,转头提箸喂于他嘴边,“我喂你。” “多?谢夫人。” 苏涿光说罢,羊肉入口的一瞬,他脸色微变,那舌尖乍然传来的辣味散至口中?,让他险些失态。他口味清淡,素日?里食辣不多?,故少顷他便冒出微汗,浑身发热。 若非他眉眼被白?纱缚住,难探其?里,加之夜色正?浓,通明火处置下更深的影,只怕他的异样早已被人察觉。 裴无言在一旁还问着:“少将军,这羔羊是我闲居祁城时自己养的,怎么样,是不是肉质鲜嫩,口感极好?” 苏涿光嚼着羊肉,面不改色:“嗯。” 乔时怜不忘补言:“喜欢就?多?吃些。” 未几,苏涿光循着她的位置,垂面于她跟前,低声道:“阿怜,饶了我。” 他在向她服软。 乔时怜呵着白?雾,指尖徐徐靠近,悄然拧着他的腰:“苏少将军多?威风啊,别人都是盼着痊愈,只有苏少将军特立独行?。” 听得她话中?怨气?彰显,他猛地握住她将抽离的手,解释道:“我不是有意折腾自己身体,我是想留下…印记。” 印记二字道出,乔时怜蓦地想到自己身上道道深浅不一的红痕,她觉得眼前篝火越发烤灼,烧得她面颈滚烫。 随后他将衣袖挽起,露出右臂处她曾咬得的牙印,至今仍呈暗红血色,犹如烙在血肉里的一处印记,纵是显得狰狞可怖,但无不展露出他对此印记极为在意。 借着火光熠熠,乔时怜见着他臂上的印记,不由得消了几分气?,“那我问你,疼吗?” 苏涿光答言:“不疼。” 乔时怜气?结:“苏涿光,你什么时候嘴里能有实话?” 她明明从于大夫口中?听到,腐生膏是会使伤口难以愈合,疼痛难忍的毒药,更是拿来折磨犯人审讯所?用,如何会不疼? 苏涿光不假思?索地应道:“是关于你的,不会疼。” 那落在耳畔的嗓音极低,轻得仿佛风吹即散,却?如眼前点点拂动的火星子,猝不及防略至她心尖,炽烈灼热,牵引着她的所?有,愈燃愈烈。 到底是谁说他不会哄人,不会说情话? 乔时怜一时不知作何回应,她觉得她再待在这里,怕是会被其?余将领见着她的羞态。 接而她陡然站起身,不自然地搪塞着话,“我去找西风玩了。” 徒留眼不能见的苏涿光坐于原地,若有所?思?。 他以为乔时怜仍在生闷气?,连着话也不愿同他多?说。 良久,他唤着一旁裴无言,“默声。” 裴无言正?切着羔羊分食,听闻苏涿光叫他,他忍不住一激灵。 “少将军,怎么了?” 苏涿光面色俨然:“问你一事。” 裴无言抖着手,强作镇定,“少将军…您请说。” 他心道,该不会值此庆功宴,少将军还要让他重整布阵吧?他叫苦不迭,他最近夜以继日?赶制图样,整个?人都消瘦了不知几圈。 苏涿光问:“你是怎么哄人的?” 裴无言硬着头皮,把心里捣鼓的措辞说了出来,“此次布阵是根据敌方不同排布所?设…” 话还未完,他顿了顿。 等等?方才少将军问的是什么? 裴无言只觉灵台陷入空白?,更有须臾之时以为自己幻听了。 直至苏涿光重复着话,“我问的是,你在家中?时,如何哄发妻的。” 裴无言咽了口唾沫,难以置信。 他不是没有为苏涿光会娶妻此事震惊过,但至那日?在军营门?口,见着了为重伤的苏涿光赴千里而来的乔时怜,他对这传闻中?的苏少夫人有了印象。确实如京中?所?说,苏少夫人是京中?第?一美人,能得这样的美人做妻,可遇而不可求。 裴无言随苏涿光行?军作战多?年,他觉得苏涿光非是沉溺美色之人。他仍想不通,究竟是何等女子,能让这位冷面无情的少将军迎娶为妻,故听闻乔时怜入祁城后,他第?一时间?赶到了军营门?处接见。 乔时怜符合他对名门?闺秀的印象,端庄大气?,弱质盈盈,可他听了西风同大夫所?述他们赶来的艰辛十日?,他对这位少夫人心生了几分敬佩。能做到这等地步,可见他们二人夫妻情深。 现?下苏涿光问出的话,更是颠覆了他的认知。 裴无言久未作声,苏涿光挑了挑眉,“怎么,不是说,你是祁城惧内第?二,无人敢称第?一么?” “咳…” 听闻此等头衔,裴无言红了脸,随即他干笑了两声。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63节 “一般我哄我内人…都是一夜,一夜…到她喊停为止……” 第61章 61 、旧地 酒碗相撞间, 粗声豪气直冲云霄,撇开沉沉夜色。 乔时?怜端坐于西风身侧,静观着军营百态。她忍不住想去了解, 苏涿光长年所在?之处是何样,他身边一众之人, 又都是什么模样。 噼啪篝火旁,一众喝得忘形, 更有甚者醉得踩在了案上, 拍着大腿瓮声说着话,情绪高涨。 用西风的话来说,便是若非碍于乔时怜她这个少将军夫人在?此,知得收敛几分,他们蹦到营帐上都不觉奇怪。 她不由得想?起?,这一世她主动去接近苏涿光时?, 那在?落霞山别院回府的马车里, 他便强调着她在?他面前不用守礼。 在?这样远离世俗礼节规程的西北,何来守礼一说呢? 不多时?,乔时?怜便觉得自己久未身处如此热闹里, 别于京中宫宴上各人怀揣的心思,这样浓烈似酒的氛围让她不自觉沉浸其中,心神松弛下来。 只见一身形魁梧的士兵捏着酒碗,洪亮的声线如钟, 其面上一道长至下颌的伤疤狰狞, 随着他眉飞色舞的神色扭动着。 他喇着酒嗓:“话说那次, 也?是沙尘漫天, 乌漆嘛黑,啥也?看不清。我们跟着少将?军一路探入敌方险地, 迷失了道。在?那沙子里撑了五日,浑身都是被毒虫咬得哟……” “要不是我护着我这张英俊潇洒的脸,都没法娶媳妇了!” 他的口音本?就蹩脚,加之如此夸张自叹,乔时?怜听?后忍俊不禁。 座中一众亦被他尾句哄笑:“少来!瞧你?那德行,人家少将?军都好着呢!” 士兵瞪着眼,“你?小子是没在?那时?候跟着少将?军,少将?军那会儿也?是眼睛被毒害了一些时?日,这沙里不知吹的什么?东西,毒着呢!全凭有?少将?军,我们才能顺利捣破敌军补给,有?命回来。” 乔时?怜不由得一怔,他的眼睛从前也?被毒害过吗?那是之后医治好了,能够复明??可为什么?如今他却没能恢复,是因为没得到当年的良药? 想?到此处,她侧过身,朝向正狼吞虎咽的西风,摇着其手臂急忙问道:“苏涿光的眼睛是能治好的对吗?需要什么?药材,在?何处?即便是再难寻,再珍贵的,我走遍天涯海角也?给他找到。” 她心跳骤然加剧着,若有?复明?的法子,她何尝不激动呢? 西风只觉自己快要被乔时?怜摇晕了,还未咽下口中的肉,只得出声说着:“唔嗡乌次。”(不用如此) 乔时?怜始才留意到自己的失态,腼腆一笑,“你?…你?先吃。” 随后西风虽是嚼着口中美味,但乔时?怜目光如炬,盯着她的嚼咽动作半刻未移,委实让她难以下咽。 少顷,西风清了清嗓,对乔时?怜道:“少夫人,是这样的,上回少将?军不慎伤了眼,恰好有?一西域商人路过,献得了秘宝,才让少将?军恢复…如今这西域商人早消失无踪,所以…” 不远处的北风听?得摇了摇头?,西风编起?话来真?是有?一套。 乔时?怜闻言,眸子当即变得黯然,却又听?西风话头?一转,“不过啊——” “于大夫在?西北可是被称之赛华佗,他是有?一个法子能让少将?军复明?。” 乔时?怜方萎靡下去的心绪再度振作了起?来,她仿佛抓着了救命稻草般,心切问道:“是什么?法子?” “咳,是……”西风垂着眼,似乎对这法子有?些难为情。 乔时?怜凑近了她跟前,屏息静听?。 北风眼见着乔时?怜满怀期待的目光先是化作异色,旋即面颊灼如云霞,从耳根至白皙的颈,通红无比。 “就,就是这样。” 西风磕磕巴巴地说完后,察觉乔时?怜已是捂着滚烫的脸,迟迟不言。 她悄然歪过头?去看北风,翕合着唇作着唇语:我这样帮少将?军,少将?军会不会给我记一功? 北风不置可否,同样方式应道:是记哪门?子功?编话本?的功吗? 西风翻了个白眼,低声嘟囔着,“这些个男人都没劲。” 忽有?一马声嘶鸣,气势纠纠踏来。一众纷纷让开,唯见掠动的火色前,骏马行至乔时?怜旁处。 西风抱着盘蓦地大叫:“哎哟我的肉!全沾上土了!” 乔时?怜撇开眼前溅起?的泥尘,回身看向这始作俑者,微微愣神,“野风?” 西风仍在?骂骂咧咧,北风无奈地瞄了其一眼,对乔时?怜道:“看来是少将?军找您了,少夫人快去吧。” 乔时?怜折身望向此前苏涿光所在?的篝火,其处已是没了他踪影。 她眨着眼看着在?和西风打闹的野风,犹疑道:“我…我就这样去吗?我不知道他现在?在?何处。” 北风答道:“野风识路,少夫人只需要上马就行。” 乔时?怜颔首,跨坐在?马鞍处时?,才察觉那鞍上多了两处软绵之物,正好贴合在?她腿伤之处,不会让她觉得骑行疼痛难忍。 她轻轻蹬着马肚,随即夜影变换,寒风萧萧拂面,半刻后,她便见着了军营入口处,浸在?昏沉里的身影。 似是听?到马蹄声响,苏涿光稍侧过身往她来的方向而立,直至乔时?怜勒缰绳而止,他跃步翻身,稳稳坐在?了乔时?怜身后。 - 万象澄澈,星斗阑干,聚如银河。 辽辽隔壁处,旷阔无垠之上,野风朝着前处疾驰着,马背上相拥的二?人厮磨着耳语,由着挥落的星光揉散。 苏涿光轻声在?她耳畔说着:“我知夫人一定会来。” 乔时?怜望着前处荒原,抿紧了唇,“我若是不来,你?是不是又会在?那里傻站一夜?” 就像那时?在?府中,她悲愤之中回了屋,顺手把?门?闩给扣紧,他便在?屋外受着霜雪等了一夜,既不出声叫她,也?不另寻避雪处。 苏涿光将?下颌轻放至她肩处,低沉着嗓音,“不会。” 乔时?怜想?也?未想?便驳道:“我才不信。” 却觉肩窝处靠放的下巴几番翕合,“我会和野风在?那里站一夜。” 乔时?怜捏紧了缰绳,切齿道:“你?,你?…苏涿光……你?就故意气我吧!” 这两种结果有?何不一样? 她恨声之际,忽听?他的声线越过迎面凛风。 “我很想?你?。” 乔时?怜不知为何,在?他道出那四个字时?,她再气恼、假作硬气的心,亦软作了眼前倾落于群山连绵的月光。 “从去年离京至今,日日夜夜,都很想?你?。”他呢喃着重复着话,炽热的气息轻轻扫过她的脖颈,拂开清寒。 心尖掠过点点酥麻,乔时?怜哽住了声,“我…” 说起?相思,她又何尝不是呢? 而话未至口,风沙渐消之处,长明?的灯火幽微,一院落的轮廓于眼前逐而显出。这一路上,乔时?怜并未控制缰绳去往何处,全凭野风所行,所以野风的目的地便是这里吗? 待野风驻足于门?前,乔时?怜奇道:“这里是何处?” 既是野风带她来此,定是苏涿光授意的。 苏涿光搂着她的腰,眨眼工夫将?她抱身下马,“这是我儿时?生活的院子。曾被黄沙掩埋过,我又重修了一番。” 乔时?怜听?罢,心道,这里也?就是苏涿光的母亲还未逝世前,苏家驻于西北时?,他所住之处? 嘎吱声响里,院门?随之被推开。 与她想?象不同的是,这里净洁无尘,非是闲置多年,灰尘布满之样。看来是苏涿光有?意将?这里维持着整洁。 借着檐灯微晃的光,她能瞧见院落里好些练武留下的痕迹,似是能从中想?象出小苏涿光在?此习武的模样。 “我想?看看你?住的那间。” “我带你?去。” 纵使眼不能见,苏涿光亦是轻车熟路,很快将?她带到了最里的一间屋子。 推门?而入时?,乔时?怜被所见不由得惊得失语。 显然,此处是经由苏涿光重设,所有?陈设一应皆新,甚至与将?军府上的布置相差无几。案处妆奁里的胭脂、口脂等用具齐全,摆放齐整的首饰亦新,木柜里四季皆有?的衣衫,瞧着便知尽是据她的身量所制。 乔时?怜以指尖摩挲着屋内种种,未几,她回过身问他:“你?…早就备好了这一切吗?” 苏涿光嗯声应道:“阿怜说想?来西北的时?候,我就在?准备了。” 乔时?怜明?白苏涿光今夜带她来此的缘由,多半是发现她在?军营营帐里住不太惯。 虽然她一度接受了营帐里的简陋,但抛去那里的条件,她夜里睡眠尚浅,时?有?噩梦,在?军营里那般高度紧张的环境,她很难去适应。 良久,她缓过神,踌躇着问他:“今夜我在?这里歇息…你?回去吗?” 她想?着,他是西北军营的主帅,应是不能离开军营。故今夜他只是把?她安置在?此处,然后独身离去。 这般思忖着,乔时?怜心头?微涩,算下来,自己能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并没有?多少。 像今日白昼里,在?榻上能和他缠绵已是她醒后难得的亲昵机会,往后他便要统筹整个军营与战事应对,她只需择日回京,再次回到苦苦等候的境地。 她已从三暗卫那里了解到,苏涿光不会把?她长留西北军营,便是怕其生母悲剧重演。她深明?其中顾忌,一开始便未打算久留西北,成为他的拖累。 此间苏涿光身形一顿,他沉吟道:“首先,上次作战他们损失惨重,目前正值春耕,一个月内,他们不会再犯。” 乔时?怜为之松了口气,也?就是说,现在?暂时?未有?战事发生,苏涿光不会披甲上阵,亦不会为战事操劳,能够安心在?营地养病。 随后苏涿光郑重着声:“其次,你?的夫君也?是有?病假的。” 听?他话中道出的夫君二?字,乔时?怜面颊发烫,她不禁回想?起?西风那时?在?篝火旁同她说的话,即关于如何能够让苏涿光眼睛慢慢恢复的法子。 乔时?怜抬眼看着苏涿光,他正循着寒风不歇处缓步向前,将?窗扇合拢。 她小声提议道:“我…我们,一起?去沐浴吧。” 第62章 62 、温泉 烟波蘸影, 袅袅浮暖。 乔时怜随苏涿光来到此地时,始才得见后院屋内设有一天然温泉。温泉并不算大,形状欹折, 续连散发的热汽缭绕,将寒风凛意阻绝于外, 唯有白雾缥缈,一片朦胧。 烛火通明, 沿泉而置的窄低案几放有银盘, 其上尽是剥洗好的葡萄,圆润饱满,如紫玉晃着?银光,略着?剔透之色。还有她喜食的糖糕早已备好,其旁静置的玉壶装满了琼酿,由着?波光微漾。 乔时怜以袖捂面, 掩不住口中惊呼:“这、这怎么还有一处温泉?” 她更是惊于, 这里像是苏涿光提前布置好的。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64节 她忆及很早之前在京城时,她就对苏涿光说想要?去京郊处的温泉。奈何至天寒,京中贵人相赴暖池时, 那处她喜欢的汤池子被秦朔重金包下,此后她便?闭口?不提,再也没说过想去温泉。 每每苏涿光问起,她便?找借口?推脱。她可不想自己兴致被厌恶之人破坏, 索性?就当?忘了这事。 没想到苏涿光一直记得, 还在遥遥西北为她布置好了一切。 苏涿光问:“不是阿怜说, 想要?沐浴的吗?” 他那时和裴无言交谈, 如何哄妻子开心时,裴无言给他支了三个招。 一是满足她的任何需求。像是裴无言所说的一夜…苏涿光觉得极为不可行, 他可舍不得这样折腾乔时怜,故他想到了此处温泉; 二是尽可能的说好听的话哄人,不管夸张与否,好听就成。诸如“夫人天下第一美”这般…但苏涿光心想,他的夫人本就是第一美人,这种话说出来不算做哄,只?是阐述一个事实,应是哄不了她; 三是服软认错,甭管此事如何,一味地硬刚不让步,就等着?追到兰泉极地吧。兰泉极地,是西北当?地人认为的天穷地尽处,意思是怎么也追不回来。 此番乔时怜已雀跃着?步子走上前,难藏的欢喜溢于言表,“苏涿光…你是会变戏法吗?” 苏涿光稍回过神:“嗯?” 乔时怜解释道:“我小时候看过那些西域来的戏班子,他们连活人都能一下子变出来。” 她只?是想以此表达,他给她带来的足够惊喜。 听着?她稍有激动的声线,苏涿光终是松了口?气,“喜欢这里吗?” 乔时怜已褪去厚重的裘衣置于架处,侧过头嫣笑盈盈答言:“喜欢。” 他续道:“这里不会有人前来打扰,且当?是我们二人的私会之地。” 乔时怜听着?他口?中所说的“私会”,心底更是有着?什?么东西勾得她痒痒的。在远离尘嚣世俗的此地,抛去了各自身?份与怀揣的顾虑忧患,唯有不被相扰的彼此,可抒怀,可畅心,亦可极乐。 旋即苏涿光迟疑着?问出了话,“那阿怜还生气吗?” 乔时怜闻言笑意一滞,她回身?步至苏涿光跟前,沉声说道:“你答应我,以后不许再用什?么毒药弄伤自己。” 苏涿光当?即应允:“好,都听你的。” 但未听得她回音,苏涿光又?再举手?作誓,冷冽的嗓音郑重,“我苏涿光对天发誓,一定爱惜自己,绝不自伤。若有再犯,我…” 话还未完,他察觉唇畔被一纤细温凉的指腹阻止,接而她道出的话有些慌神,“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他是战场杀伐之人,时时行于生死一线,她怎敢让他发如此毒誓? 苏涿光颔首,改口?说道:“若有再犯,就让阿怜…永远不理?我。” 对他而言,这是比之人神共弃还要?狠毒的背信惩罚。 似是担心她难以消气,苏涿光从怀中拿出一白纸黑字于前,“这是立据,我临时让北风拟的。” 乔时怜接过那所谓的立据,尚还不明是为何物,展开细看时,这才知今日苏涿光约她前来此地,是做了多少的准备功夫。 只?见立据写着?:庚卯年三月初九,苏涿光无意致阿怜伤神,因一念……以上种种,皆有悔过,往后定会珍之重之,望夫人劳心督促。如冥顽不改,则由阿怜自行定夺家罚,亦可将此立据予苏将军,以家法规劝,直至纠正。 立据尾处惹眼的红纹,是苏涿光盖的指印。 苏涿光试探性?问:“这下阿怜可放心?” 他想,若要?服软,终归是这白纸黑字最?为妥当?。口?头说的话,她难免会不信他。他无声叹着?气,这也是他自作的,谁让他此前瞒着?她的事不少? 乔时怜轻声答道:“那我收下了。” 她早在他这些精心为着?哄她的准备里消了气。除去她恼他瞒着?自己自伤,她亦是心疼他要?以这样极端的方式去解相思。 他好傻,他真的好傻。 想到此处,乔时怜觉着?眸中渐热,她悄声踮起脚,在他面颊落下一吻,低声呢喃着?话,“苏涿光…以后你想要?,可以直接告诉我的。” 就不必再用自伤的方式去留住什?么所谓印记。 却是觉着?腰间一紧,他已在她将要?退身?离去时揽她入怀,“阿怜说的想要?…是什?么想要??” 他刻意重复着?话,饶是乔时怜此番垂着?眼,不知他是何神情,但这话中的危险意味,让她想要?听不懂都难。 她一时觉着?口?中的字眼滚烫起来,“就,就是想要?,还有别的…意思吗?” 发觉她的羞赧,苏涿光亦未多挑逗她,他顺着?她的腰身?往上,掠过她稍含了几分凉意的肩,“阿怜外衣都解了,再不到温泉里去,怕是要?着?凉了。” 乔时怜抬眼看着?他衣襟下若隐若现的绷带,忧心起来,“你身?上的伤…也可以到温泉里吗?” “这温泉里添了不少珍稀药材,正是在这温泉里可以加快疗愈伤势。” 苏涿光话毕,怕她放心不下,又?道:“我问过于大夫了,他也亲口?承认了此温泉的药用。” 乔时怜闻言,径自摸着?他的衣袍系带解了起来,“那你赶紧去待在温泉里面,多泡泡。” 提起他的伤,她总是格外紧张与在意,连着?宽衣解带比之寻常都快了不少。 只?是她忽略了一点,从前她在将军府内,因苏涿光知她怕羞,像是“坦诚”相对这等事并不多。多数是在湢室里,她浑身?无力时由着?他濯净。但她从来是埋着?绯红的脸,不敢多看。 而在卧房时,夜色阑珊,有着?层层叠叠的锦衾遮掩,摇晃的烛红抹着?重影轻藏。加之他曾受伤为他上药,她至多也是看惯了他那新伤旧疤交纵的痕迹,其余的她从未细眼瞧过,也是没那个胆子。 以至于当?她心无旁骛地将之尽数褪去,她垂眼之际撞了个正着?,这样的视觉感官是难以形容的。无疑的是,比之从前带来的冲击更大。她下意识叫出了声,“啊!” 苏涿光握住了她匆促收回的手?腕,“我看不见,阿怜带我去温泉可好?” 他知她是因什?么而生羞,但终归这样一步,是需要?他有意引导她去适应的。他认为在她面前,这算不得什?么见不了光之事,他不过是希望她能多一些认知了解。就像她一直不敢眼见的画册,既是她难以面对,那就让他帮她。 纵然她早已逐步习惯,但他知,她从前如此配合他,是她愿意,非是代表那份羞耻感随之褪去。 乔时怜通红着?面,牵着?他至泉沿,此番借着?渐湿浓的暖雾,热气盈满,她才缓过神。 她脱下鞋袜,脚尖点着?水面试着?水温,莞尔道:“这水温合宜,应是刚刚好。” 虽是瞧不见她在做什?么,但她为防着?摔滑,试水温之时紧紧拽着?了他的手?。他感受着?她动作微晃,足尖点水的轻响,不自觉地勾勒出少女娉婷,眉眼如月,雾间戏水的模样。 他心头微动,径自将她横身?抱起,跃身?至了温泉里。 “苏涿光——” 水雾溅起的一瞬,他听见她小声抗议着?。 他知她又?想碎碎念骂他,或是同他吵闹了。 但不得不承认,在昏黑无光里,他想要?听她这般断续嘟囔着?,他便?可以以此想象出,她面容此刻是何等神色,是那黛眉稍稍一蹙作恼样,还是朱唇轻轻撅着?以示不满? 或是在这水软雾温之中,泼墨般的青丝散于水面,湿漉之色更添得她容颜妍丽,鬓角浸作云山,面颊氤氲酡红,一双含情的眸子敛着?秋波,定定看着?他。 那双眼,从来都是最?为动人的,他从前总会不由得迷失在那眼里,以为自己着?了什?么道。直到和她成亲后,他才知,那叫做动情。 只?是这些他暂时不能眼见,唯有去凭着?她的面容去想象。 哪怕他很想去知眼前的她,是什?么模样。 乔时怜在苏涿光出神之时,已游至泉沿处取来银盘的葡萄,她拈起一颗浅尝后,眸中一亮,“苏涿光,这个葡萄好甜!” 苏涿光应道:“这些葡萄是在冰窖储存的。若阿怜再等个半年来,可以吃到新鲜的,应当?会比现在这个更甜。” “我喂你。” 乔时怜话落时,他听得水面徐徐拂开的响动,他只?觉唇畔一凉,紧接着?丝丝带着?甜意的汁液入口?,还有着?她身?上的兰息逼近。 她将咬了一半的葡萄,喂到了他嘴里。 苏涿光怔神之际,循着?那酸甜吻住了她的唇。他本以为乔时怜所说的喂,不过是拿来几颗葡萄给他。 哗啦水声里,乔时怜抬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尽力回应。 此番她想的尽是篝火处西风同她说的话。 西风说,若想要?苏涿光的双目复明,有一法子,即是调动病者全身?阳气解毒。至于这调动阳气,则是男人在动情之时自发而成的欲念所成,挑起的情.欲越盛,越能攻克毒性?。 是以此法如何做显而易见。她想着?苏涿光是她的夫君,此事她去做,亦合乎情理?。只?是乔时怜一心顾着?苏涿光的眼睛能否恢复,丝毫未去细想这等错漏百出的话有何不对。 直至她察觉水中的不对劲,“苏涿光…你…” 第63章 63 、静好 泉映暖波, 水雾轻缠。 “苏涿光…你……” 乔时怜吻着苏涿光的间隙,察觉在烟影朦胧之下,他的指腹随着律动的热流, 假作不经意拂过她没于涟漪下的水软,似及未及, 若轻若重,很快便被她瞧出他是故意的。 她抬眼看着如纱氤氲里, 他未束的发似墨散于水中, 两指宽的眼纱穿过发间,雾色绰绰,他端端的宛若八风不动的谪仙,恍不可及。偏偏正是这样瞧着无?所欲求的面,在那水下徐徐掠掠,逐步点引着她的念。 她不由得轻嗔了一句:“登徒子!” 苏涿光面不改色, “不仅是, 还流氓,下流,无?耻, 变态,混蛋。” 乔时怜听他细数无?遗地重复着他的话,她抬手挽起水帘,指尖捏着他的面颊, “你…你知道就好。” 却?是得一温热浇落, 他的掌心?已揽住她肩处湿雾。 “所以?阿怜不觉得, 你在一个登徒子面前, 设下的考验太?难了吗?” 苏涿光顺势把她向自?己贴得更近了几?分,他稍稍低下头, 埋在那水面波澜与?玉柔花软相接处,唇间呵出的热气盈满她怀里,“更何况,这个登徒子是心?悦你的。” 他的吻极深,像是印证他话中所言,他是心?悦于她的,所以?才会想要去贴近,去从彼此?体温里汲取种种。微晃的水似是愈热,乔时怜借着泉水浮沉,环住了他劲瘦的腰腹。 她想,她应是照着西风所说去更加主动。但所谓调动他的欲念,对她来说似乎太?过轻而?易举。 她只是像小猫轻挠般咬着他的后颈,纤手心?疼地抚着他臂上那不断被加深的印记,她便能听得他渐沉的气息拂过水面,荡开?水下更为错乱的动作。在这暖意覆灼浑身里,她分不清究竟是陷入了温热泉中,还是溺于他炽烈里。 苏涿光抛却?了从前惯于锢住自?己的念头,诸如理智,冷静与?自?持。他好似从不擅长在她面前持有平常的模样,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曾以?为放纵自?己放出了心?头的凶兽,所以?他加以?枷锁,克制,日日囚住摇摇欲坠的牢笼。 到后来,他偶然发现?,能够以?疼痛的方式去维持这道满是裂痕的枷锁。却?不知不觉,将那疼痛铸成了相思的印记。从此?他再也难以?持住这道破裂的锁,在她温柔以?应,心?疼抚着之时就彻底沦陷。 爱意从不是隐忍克制。 他从前在面对自?己迥异一面时,就该知,这是他需要去直面与?开?释的。心?中那道浓烈欲望非是会伤她的凶兽,而?是因动情而?生?的念头,经由与?她的朝朝暮暮,成为了她渴求着的回应,她不安时的着落地。 这是情之一字所起之处,他不该锢住它。 水声潺潺里,他系于发处的眼纱不知何时滑落,浮于波纹晃漾的水面。她在促然声中掠起掉落的眼纱,撩起水涟正欲为他重戴于好时,他却?指尖缠住那眼纱,摸索着她的面容,将她的双眼缚住。 双目忽被缥缈湿沉的白纱遮掩,失去视觉的凭靠,她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他,不敢松开?分毫。她更是怕会不慎掉入水里,虽然知他会护住她,可她总会生?出这样的想法。却?是在此?间隙,他的侵占显得更为深重,她情不自?禁地发出断续的低啭吟声。 “苏,苏涿光…”她反复呢喃着他的名字,像是在这样难以?眼见之时期待着他的回应。 “我在。”苏涿光捧着她的脸颊,以?唇齿席卷热意,占有着她的气息。 随后他徐徐抬起眼,试图看清她的面容。如今他的视野经由用药恢复了些许,他能借着烛火,勉强辨清咫尺前她模糊的轮廓,那青丝沾湿间,湿漉漉的白纱拨开?雾气。只是更多的,他还难以?得见。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65节 “阿怜。” 纵使他很想看清,偏只得依着其余的感官去听去触碰去交融,来得到他想所见,是以?他的动作更为让她喉中娇音连连。 她却?极为紧张,攀着他的肩怯声说着,“要…要沉下去了。” 他揽住水中的温软,低声说道:“那再抱紧些。” 山月皎如烛,夜渐沉,更漏声长。 渺渺交织的影里,漫漫不绝。 - 天色熹微,金光穿过薄雾,撇开?茫茫。 屋内,榻上锦衾处,二人相拥正眠。 乔时怜醒来时,察觉自?己周处被浓浓的药香包饶。她揉了揉迷糊的睡眼,睁眼之时,她见自?己仍被熟睡的苏涿光圈在怀里,心?头顿时拂过融融暖意,又再往他怀里蹭了蹭,将面容埋进他怀里。 她已是许久未有醒时便有他在身侧,这样的情形让她觉着无?比舒心?,但很快她就发觉不适。 适才她不过是起身蹭着的间隙,便觉自?己浑身酸痛不已,尤其是身下。她不由得扬起脸,微了瞪一眼昨夜的祸首,随后挑了个舒服的姿势,接着入眠。 却?因忆及昨夜在那温泉之中的殢雨尤云,乔时怜一时没了困意。 她通红着面回想着,那时她竟未想到原来在水中亦可…而?许是在那样之地,适人的水温浸着身处,让她不自?觉卸去了所有防备,故并未觉得有何不妥,甚至隐隐起了莫名的兴意。 乔时怜越想越觉得羞人,她怎么如今这般不知羞? 此?夜更是绵长,久到乔时怜分不清那高?燃的烛落了几?许泪。她还依稀记得,之后他们在银盘琼酿旁,吃着酸甜的葡萄,饮着甘冽可口的琼酿。 只是这饮酒,起初尚是如常而?饮,直至她不慎打翻了玉壶,被倾出的酒洒落了一身。当时苏涿光说帮她拭净,她怎么就傻乎乎地信了? 他确实?是帮她拭净身上的酒液,却?没告诉她是怎么去拭净的。她觉着这人委实?像个登徒子,事后竟还把另一壶酒缓缓泼洒在她未着寸缕之身,后再一一吻饮而?尽。再之后…自?然是又被他欺负了一番,在温泉旁。 这般想着,她自?言自?语地嘟囔着,“从前也没见得他这么喜欢在别的地方…真是羞死人了。” 话落之时,她只觉耳畔贴着的胸腔微微震鸣,那清冽的嗓音随之从上面传来。 “阿怜还想在别的地方试试,也不是不可以?。” 乔时怜想也未想就应道:“不可以?!” 这样羞人的事有过一次她便要缓许久,怎还有胆试别的? 苏涿光知她所想,续道:“日子还很长,我们可以?慢慢来。” 乔时怜抬头看去,只见他睁开?的眼仁儿里覆着几?许阴翳,如冬末冰河,将融未融处。她凝视着他的眉眼,忽地直起身,颇感心?疼地在他眼处落下一吻,唇畔又蹭过他的眼睫,缓缓以?拂。 “西风说,要…多亲亲你,你的眼睛才会好。” 她觉着她还没法做到把西风说的话,原封不动地陈述出来,只得以?亲这样的字眼代替。 苏涿光挑了挑眉,一时不知她怎么会信了这样听着便觉荒谬的话。 但他还是答言:“现?在时辰尚早,阿怜可以?亲很久。” 少顷,几?番缠绵过后,乔时怜满足地窝在苏涿光臂弯里。 她想,若这样静好的时日若能无?限长该多好。只是她明了,西北不是她久处之地,离别是早晚之事。唯有待战事平,天下安宁,她才可与?苏涿光长相厮守。 乔时怜按捺住心?绪,轻声问着他,“苏涿光,你老?实?告诉我,此?战将会打多久,你才能回京?” 苏涿光感受着她略低沉的情绪,搂着她愈紧,“现?在西北战线面临的早不是从前的敌国乌厥,去年秋时,大晟东北的狄夷向其邻邦乌厥发起战争,他们占据天时地利,很快把乌厥吞并,并趁着祁城以?北发生?沙暴,连夜突袭大晟西北。” 她听罢若有所思,“所以?其实?现?在大晟以?北,只有一个敌国,便是狄夷?” 苏涿光颔首:“是,他们掠夺乌厥人,得来了很多粮食与?人口,这才敢肆无?忌惮进攻大晟。此?战想赢容易,但若早早把他们赶出边境以?外更远的地界,就意味着东北周侯爷战线处压力会更大。” 乔时怜了然:“所以?…西北军营现?在是在打消耗战。” “正是如此?。” 苏涿光缓声续言:“所以?阿怜不必忧心?,上次借由沙暴之势,他们尚未从我手里讨得便宜,今后更没那么容易伤我半分。且我有预感,今年沙尘甚嚣,春耕难成,他们很快就会撤兵回去。” 乔时怜踌躇许久,还是道出她心?中在意之问:“那我可以?留在这里多久?” 苏涿光陷入了思忖,随后他沉吟道:“再陪我十日吧。” 关于她的所有,他总是这般难做决断。 而?这十日光景,比想象中来得更快,眨眼便是离别时。 屋头初日,杏花正繁。 苏涿光将乔时怜送至马车,临行时,不忘叮嘱:“阿怜,现?下已是三月中,祁城回京的路上春景极好,你可缓缓归矣。” “我答应过你,很快就会回家。” 乔时怜倚在车帘边,哽咽着音,点头以?应。她如何不知,他是怕她在京中等得太?过漫长,饱受相思之苦,这才提出让她在回京的路上,尽兴赏景而?归。 苏涿光沉声交代着三暗卫,“你们三个照看好少夫人,有什么消息,随时传信于我。” 三人齐声答道:“是。” 风沙掠过,车轱辘吱呀的声音很快响起。 乔时怜坐于车厢内,尽量让自?己不去想着离别之苦。她垂眼之时,见脚边放置了一皮布包裹的物什,她记得这非是她的行李。 她细细将之拆开?,察觉这是一方冰鉴。及掀盖而?视,她发现?其里装的,尽是那夜在温泉里,她贪食了不少的紫玉葡萄。其上有一字条:知夫人喜食,特?备之。 乔时怜望着那葡萄,忍不住抿开?一抹笑。旋即她得见那字条还有叠了一页在其下,她指尖捻开?细看:夫人定是笑了,笑了便好。 她喃喃自?语着,“苏涿光…你是真会,哄我开?心?。” - 乔时怜确依着苏涿光所言,于祁城至京城路上赏着山水春色,三暗卫亦跟在少夫人身边游山玩水,不亦乐乎,时时给苏涿光寄信报言,今日少夫人又见着了什么,是如何开?怀。 她亦学?着苏涿光从前的方式,搜集不少她见着的新奇玩意,每经过一处,便写信赠礼寄至西北。 眼下马车行过两月,乔时怜还未至京。 是日,苏涿光正于营帐内,照旧拆着乔时怜寄来的信,却?得一急报入帐,打断了他的动作。 “报——皇宫里传来消息,陛下年节后顽疾缠身,经治仍未见好转,难理朝事,一应事务交由储君代掌。今时已于朝堂宣布退位,传位于大皇子!” 秦朔继位了? 苏涿光持信的手一顿,目光蓦地生?寒。若是皇位更替,那么已近京城的乔时怜…… “来人!” 他冷声传唤着,从未像如今这般紧张。 第64章 64 、躲避 毗邻京城的池阴城。 正逢梅子?黄时, 雨僝云僽。长街处,散乱的人影纷纷至檐下躲雨。 一连串匆促的脚步声踏过雨势,溅起?泥泞四起?, 惊得其余人慌乱避让。雨雾迷蒙里,只见一行人齐整步来, 所戴圆帽,身着官服。 稍有些眼劲的皆知, 这些人直属京城的奉天军, 向来只服从皇命行事。 雨打枝头边,一客栈小窗轻推,撇开潇潇之?色。 东风瞄了眼街处面色俨然的奉天军,“连奉天军都出动?了,太子?…不,现在是皇帝了, 还真是大费周折。” “奉天军行事向来不会?对?外告知受之?何命, 正好用?来搜寻我们少夫人,呵…” 北风冷笑了一声,眼里尽是讽刺。 同屋屏风后, 乔时怜正卸去妆红,取下耳坠玉簪细细收好,又再将西风适才带回来的布衣仓皇换上。 窗外雨声越发急促,一并敲打着她略有慌乱的心。 原本再过五日, 她便要回京城将军府, 结束这一段赏春之?行。但她暂居池阴城时, 忽闻皇位更替, 秦朔登基。与之?同时,她收到了周姝辗转托来的密信, 信上嘱咐,告知她千万不能回京。 如此告诫,只能说?明秦朔对?她有所行动?了。 故乔时怜隐去行迹,暗自盘算着欲回西北寻苏涿光,却?逢骤雨急至,奉天军竟追到了池阴城,满城搜寻。 从将军府调来暗卫护送已是来不及,眼下她只有三暗卫护身。更何况,除去势单力薄,与官家军队起?冲突,不见得是一件明智之?事,届时被扣上什么罪名,反是正中?秦朔下怀。 是以如何躲避奉天军,悄无声息地离开池阴城才是重?中?之?重?。 杵在一旁的西风瞧着乔时怜的面容,纵是乔时怜不修粉黛,布衣荆钗,那张脸依旧于?晦暗里极为出挑,她连忙摇了摇头。 “不行不行,少夫人这样?还是会?被认出来。” 话落时,客栈楼下传来沉闷的拍响。 “奉天军持御令搜查,请配合我等执行公务。” 今日雨至,客栈很?快便满了房,又见街中?有官兵当道,为避嫌,店家早早的将大门关了,以示打烊。却?不想,奉天军依旧追上了门来。 乔时怜的心跳亦随着那越急的拍门声促然,吱呀声里,依稀听闻客栈店家已将门打开,点头哈腰地迎了他们入内,旋即奉天军有条不紊的脚步声如急雨拍打。 “嗒嗒嗒——” 乔时怜深做呼吸,对?西风道:“来不及了。” 若是想以妆容修饰达到换颜易容之?效,此招她从善于?女扮男装的周姝处学过,但少说?也需花上一个时辰精修细画才能瞒天过海,今此奉天军已至她所处的客栈,根本没有这个工夫让她去伪装。 走廊外,奉天军正挨个搜查着各间客栈,浩大的声势惹来一众百姓侧目,又不敢多言,只得暗自心道着这新帝方上位登基,便急不可耐地要做什么,这日后不知还会?有什么严苛条例。 此番奉天军已至乔时怜所住的房间,问着客栈店家住的是何人。 军队威压之?下,店家没胆撒谎,索性诚实?道来:“是住了一个生的好看的姑娘,看上去来历不凡,吃穿用?度皆是店内最好的,身边还跟着三个侍卫,那侍卫…好像,哦好像是两男一女。” 店家说?完,奉天军为首的统领李槐序猛地推开了屋门,奉天军鱼贯而入迅速包围了两边。 李槐序揖身抱拳,高声对?着屏风后道:“苏少夫人,皇后娘娘近日患了心疾,陛下感念您与娘娘交情至深,特请您至皇宫为娘娘纾解心结。” 如今秦朔登基,李槐序话中?的皇后,自是指的周姝。 屋内一阵沉默。 回应他的,唯有接连不歇的雨声。 “屋里…没有人。”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66节 不知谁这般说?了一句,李槐序皱起?眉绕至屏风内,察觉空空如也,唯有半开的小窗上,几道未及拭净的鞋印惹眼。 他垂眼往长街看去,恰见一马车于?雨中?疾行,虽是未有标识为谁家马车,但其构架形制,非是寻常人家所有。 李槐序挥了挥手,“追!” 池阴城内,东风坐于?马车外,挥着长鞭,极力往城外赶着。马车之?后,是为骑马追来的奉天军,为首的李槐序死死盯着前处,任由雨势滂沱。 水雾迷蒙里,东风不时回头瞄着越发逼近的奉天军,手中?鞭子?起?落得越发急促,“驾——” “站住!”李槐序喝声说?着,接而他挺身立于?马背上,蹬着马鞍直直往马车顶处跳去,蓦地拔出腰间别着的环首刀,直直抛向了马车前方,马蹄将踏之?处。 马车顶部?传来李槐序稳步落至的响动?,东风陡然勒住缰绳,始才没让那刀身把马和自己一道砍成两半。 值此间隙,李槐序已迅然跃下车顶,撩开车帘,“苏少夫人,得罪了。” 而他望向车厢时,唯见着其里空无人影。 东风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怯然问着李槐序:“大…大人,小,小的犯犯犯…了,什什么罪?” 李槐序再番扑空,他回身揪着东风的衣领,沉声问道:“说?,苏少夫人在哪?” “我我…我,不不,不…” 东风拧着骇然至极的面容,抖声说?着,“认、认…” 李槐序心头本就?窝着火,偏还遇上一个结巴,他少有的急了起?来,“不认识你跑什么?做贼心虚?” 东风当即垮了脸,指着俶尔赶至将他包围的奉天军,嗓音带着哭腔,“我我,没,没见过,怕…” 他刻意扭着话头,拖延着时间,话中?意下反是怪奉天军追着他不放,才让他心生害怕,加快马速跑了起?来。 李槐序彻底没了耐心跟这结巴掰扯。 他知晓,不论这个结巴是否为故意混淆他视听的,若他越是和这个结巴较劲审问下去,便越难找到趁此时机逃遁的乔时怜。 未几,稍平了心绪,李槐序命着部?下:“回头追。” 池阴城某处小巷里,乔时怜带着西风北风二人往城外逃去。 乔时怜不时担忧地往后看去,“东风不会?被奉天军为难吧?” 西风咧嘴一笑:“少夫人放心,东风还在西北时,曾经闲得没事,与祁城一个小结巴玩了半个月,他那会?儿觉得好玩,就?学了小结巴说?话,模仿起?来毫无破绽。眼下那奉天军统领遇上东风,可得急死他。” 北风补充道:“当时少将军用?了足足半年才把东风纠正,让他能够正常说?话。” 乔时怜:“……” 她似乎能想象出,苏涿光当时是如何教?人怎么正常说?话不结巴,这样?的事,一定曾让苏涿光头疼不已。 不多时,三人躲至一废弃陋室里。 西风忙不迭褪去外衣,露出其下绸缎罗裙,那是乔时怜原本的衣裙。 “少夫人,我接着去把他们引出池阴城了。” 西风理了理发髻,接下来便是她扮作?乔时怜,转移奉天军的视线。话毕时,她还不忘对?北风道:“北风,定要把少夫人平安送到祁城少将军那里。” 北风:“放心吧。” 乔时怜握着西风的手,细声叮嘱着:“你脱身后先回将军府,找苏将军商议对?策。” 西风咽声说?着:“少夫人,一路小心。” 乔时怜轻声点头以应。 今此这般境地,乔时怜亦是迫于?无奈,唯有兵分三路的法子?,她才有脱身的可能。 - 雨声嘈切里,万物披烟。 乔时怜与北风二人混在出城的行人里。 此番她所着破败蓑衣,又往自己面上末了好些污泥,始才遮住了她原本的模样?。但缺点是不能细瞧,否则她这样?细皮嫩肉的面相,很?难不引起?人怀疑。 加之?奉天军知晓她在池阴城,城门处的把守,定比之?平时还要严格。 果不其然,至城门下,早已排列了长长队伍,官兵挨个盘问搜查着。 北风似是看出她的紧张,安抚道:“少夫人,咱们一会?儿依计行事。您别慌,大不了,我带着您杀出去。” 乔时怜听之?怔了神,此话很?难想象是从素日沉稳的北风口里说?出的,倒是颇有几分西风的行事风格。不过她向来对?她的三个暗卫深信不疑,纵使紧张,她应当不会?慌张到露出破绽。 及排至二人接受官兵盘查,粗喇嗓音穿过雨水,“喂喂,什么人,出城干嘛的?” 北风先行开了口,“官爷,我和我妹妹出城到北边的栖陇村,上姑母那里去。” 官兵将信将疑地打量着二人,“雨这么大,这时候赶着去做什么?” “今儿个姑母生辰,这时候去刚好赶上做晚饭。”北风答言,又掂了掂手里的鱼,“喏,礼都备好了。” 这活鱼连着鱼篓,是北风适才从跟前排队出城的大汉那里高价买来的,彼时那大汉还以为遇上了一不知行情的年轻二愣子?,满口爽快地和北风成交了。 官兵又再留意到北风身后的乔时怜,扬起?下巴对?着她怀里的包裹,“打开瞧瞧。” 乔时怜埋着脸,掩饰着自己面上的破绽,极为配合地松开了包裹,露出其里衣物一角和些许碎银子?。 她拿出碎银递给官兵:“官爷辛苦,咱家是这四七坊里做生意的,今年多亏官爷们辛苦,守得池阴城安宁,我跟哥哥才赚了些钱。这点是给姑母备礼时剩的,还请官爷笑纳。” 官兵尤为满意地接过了碎银,当即将银子?收于?袖中?,吆喝着二人:“过去吧。” 乔时怜顿时松了口气,跟上北风往城外而去。 却?是方踏出一步,传来官兵叫住二人的嗓音。 “等等。” 乔时怜心脏不争气地加剧了跳动?,她强作?镇静地驻足于?原地。垂眼之?时,她见得北风已暗暗抚上了藏在腰间的兵刃,她抬手扯了扯他的衣袖,以示稍安。 官兵追上了来,从怀里掏出一画像,对?着乔时怜的脸端看着:“小娘子?…看上去有些眼熟啊……” 雨愈急切,北风以内力不着痕迹地落着雨水打落在他手里的画像上,一瞬间,还未及官兵看清比对?,其上墨痕已融成了一团。 乔时怜瞥了眼化作?浓稠墨渍的画像,假作?不知,“官爷,怎么了?” 官兵见手上画像已被淋湿,无法比对?,碍于?面子?,他只得招招手,“没事了,走吧。” 纵是虚惊一场,乔时怜方才亦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北风低声道:“少夫人,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出了池阴城,去前方的镇子?买两匹快马,便能赶去西北少将军处了。” 乔时怜微微颔首,她将斗笠往面处拉下了几分,谨慎地环顾着四周,混迹在行人里徐徐前行。 正当她缓下心神,与北风同行不过十步开外之?际,耳侧忽的响起?熟悉的嗓音,犹如炸雷轰鸣。 第65章 65 、囹圄 “时怜, 久违了。” 雨势滂沱,重重晦影处,罗伞擎盖下, 男人傲然的语调传来。 随即窸窣声响踏过泥泞,密集的步伐逼近, 得令而来的奉天军已将乔时怜与北风二人团团围住。 北风拔出藏于腰间的软剑,挡在了乔时怜跟前。 天地昏沉, 沥沥声色里, 一人一剑,与雄然?昂首的军队对?峙,胜负仿佛早有定论。 乔时怜冷眼看着倏忽发生的一切。 此前她听得秦朔嗓音乍然?响起时,她只觉心脏似是?无形间被一双手陡然?捏住,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亦是?花容失色。但眼下见着真正落入难逃的绝境时, 她忽的平静了下来。 再慌张, 她也是?无路可退了。 她望着已贵为天子的秦朔,不由得出声反讽,“陛下还真是?有心, 在此等候。” 细微的虫鸣掠过雨声,身前的北风疑道:“寻踪虫?” 他偏过头?,低声解释与乔时怜:“此虫可追寻某种气味,百里之?内无处遁形。” 雨声漫漫, 双方剑拔弩张, 谁也未动?。 秦朔似是?格外?有耐心。 他漫不经心地理着袖口, 以猎人的姿态, 向?着二人俯首而视,“时怜, 今日你身边那个小姑娘穿着你的衣裳,引奉天军往城东而去,朕险些都被你骗过去了。好在朕从你送给皇后的诸多香露里…取了些许。” “朕试了这么多,终于发现城中两处有反应。” 除了乔时怜这一处,另一处便是?西风那里。只是?不知该说他运气好还是?什么,他这一来,直接撞上了出城将逃的乔时怜。 乔时怜抬手让北风收了剑,孤身向?前一步,不卑不亢地道:“陛下圣驾,臣女?不得不迎。只是?陛下若想让臣女?入宫,也需传召于将军府,而非在此草草行事。” 秦朔对?此,早备了一套说辞:“皇后近日烦思难解,郁结于心生出心疾,朕念其家人尽赴东北战线卫国,京中唯有时怜你是?她的知心好友,可为皇后解忧。今日出宫前,皇后已缠绵病榻难起,故朕等不及传召了。” 纵是?隔着蓑衣,乔时怜仍觉身上雨水渐凉,她咬牙问道:“若臣女?不愿呢?” 秦朔轻笑一声,“时怜,你可知在绝对?的皇权之?下,未有愿与不愿,只有从与不从。更何?况,你的命还在朕手里,似乎容不得你自己?做选择。” 乔时怜讥道:“陛下上回违背你我约定,臣女?以为,此约当作废了才是?。” 她自是?指秦朔表面应了她替她保密,暗中却欲散布一事,虽然?此事被她提前搅黄,但未做成,不代表未做过。 提及此,秦朔面色微变,却很快平复如常。 作废便作废罢,事到如今,乔时怜早已是?他掌中之?物,不论是?远在西北的苏涿光,还是?京城的将军府,无人可阻挡他强占她了。 他和苏涿光的角逐,很快便会落幕,他将站在高位之?上,成为最终的赢家。 “朕的耐心有限,时怜,给你最后一次考虑的机会。” 话中威胁意味很是?明显。 乔时怜知,现下的她,生死全凭他一念,根本未有反抗的余地。 北方战事未平,将军府的地位暂不会被动?,但若她抗命,保不准待得战平,秦朔将鸟尽弓藏,卸磨杀驴。昨日她才听北风说,西北前线敌兵已退,苏涿光最迟将在月末回京。 她需为苏涿光争取时日,而非一味地与秦朔硬斗,这无异于以卵击石。 少顷,乔时怜深做呼吸,沉静应道:“既是?回京入宫,有陛下的奉天军护送,臣女?的侍卫便不必跟着入宫了吧?” 秦朔见她松口,笑意掠过眉眼:“依你。” 北风一时慌了神:“少夫人…”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67节 乔时怜若就此入了宫,他如何?有脸回到将军府?他宁可拼死把乔时怜冲出重围,也不愿落得如此局面。 乔时怜暗暗扯动?着他的衣袖,“北风,你听我说……” 雨水难察的急促起来,秦朔按捺住心中的烦躁,扬声问着:“时怜,你同你的侍卫交代好了吗?” 他当然?知道,乔时怜这样做,不过是?另寻他法,让她的侍卫能够安全离开,为苏涿光乃至将军府传递消息,商议对?策。但他并?不在意,他觉得哪怕他任由乔时怜苦心密谋什么,她也掀不起浪来。 待嘱咐完毕,乔时怜拍了拍北风的胳膊,“回去吧。” 北风郑重应着:“是?。” - 及入宫,已是?雨暮时分。 疏雨渐歇,挽过夜色。 乔时怜抵至皇宫某一寝殿时,她望着陌生的周处,“陛下,若臣女?没有记错的话,这非是?皇后娘娘住的寝宫。” 烛火熠熠,照彻极尽奢华的雕玉案几、浮翠屏风,层层帘幔缠就珍珠相缀,其下镂金嵌瑙的青铜炉焚着沉香,烟色缕缕。 秦朔浮起的笑意不达眼底,“朕会让你见到皇后的。” 此处寝殿,可是?费尽了他不少心思打造。他想,比起将军府,他这精心布置的金丝笼,更适合把她囚在这里。 “嗒——” 寝殿的门?被夜风带过,余下乔时怜与秦朔二人,立于晃动?的烛影里。 眼见秦朔离她不过几步之?遥,乔时怜不自觉地往后退着,拼力掩饰着不安。纵是?她调整着渐促的呼吸,抑制住发抖的手,却依旧被步步逼近的秦朔察觉。 无人做声的寝殿里,她颤巍巍退去的步子,逐而慌乱的气息,清晰可闻。 “你在害怕?” 比起发问,秦朔这刻意拖长的语调,更像是?陈述而出的语句,似是?在印证着她此刻极力藏着的心绪。 旋即秦朔露出满意的笑,偏而让乔时怜瞥见时不寒而栗。 他说:“好极了。” 她越是?怕他,他骨子里征服的欲望便越是?受着刺激,继而使他心底觉着无比畅快。 乔时怜当然?害怕。 从池阴城回京一路上,她皆在想,届时若到了皇宫里,她该如何?应对?秦朔。可如今真的身处这样境地里时,她因过于恐慌,灵台陷入了一片空白,设想的各种法子一霎都抛至了九霄外?。 说到底,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只要秦朔想,她做何?挣扎都无济于事,所以她才这般害怕。 高大挺拔的身形朝她覆下浓重的影,乔时怜望着处处充满危险的秦朔,面色愈发惨白。 她步步退身,后背抵至冰凉的墙处时,她遽然?急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适逢寝殿外?,久德公公的细嗓传来,打断了此间诡异气氛。 “陛下,今日正英殿堆积的折子还未处理。” 秦朔动?作就此一顿,未再继续对?乔时怜施压。 他想着乔时怜既已入宫,来日方长,他并?不急于这一时。 随后秦朔折身跨出寝殿,命着殿外?的宫女?:“来人,好生伺候。” 乔时怜如溺水获救般瘫软在墙角,大口喘着气,却又?听得秦朔嗓音幽幽传来,“若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这些丫头?。” 转眼已是?过了五日。 这期间,乔时怜未见着秦朔。 而她被软禁在此,行动?范围被圈限于这华美?的寝殿里,门?处有着宫女?日夜监守,她为防自己?异动?会引秦朔前来,假作安身于此,不敢造次。 只是?被囚的时日一长,无人可言的孤寂渐渐攀附至心口,让她难受至极。 乔时怜只好让宫女?给她送来笔墨纸砚,她以此消遣的同时,亦不由得在那空白页上,反复写着苏涿光的名字。 横竖钩画,尽是?相思。 是?日,清风容与,金光掠过半推的小窗,落在她又?写完的一叠纸上。 她忽听得寝殿外?传来宫女?的急声,破开此处寂静。 “长公主殿下,此处是?陛下特意吩咐,不让任何?人进?入之?地。” 昭月怒声斥着宫女?:“放肆!何?时轮得到你们来拦本公主的路?” 宫女?苦苦哀求:“殿下,殿下!这里真不能进?…” 昭月持着惯有的娇横,续道:“这整座皇宫都是?皇室的,本宫从未听说有何?地是?不允我进?入的。怎么,皇兄是?有颁布了明令,封禁了此地吗?” 宫女?嗫声答言:“…没有。” 昭月高声喝道:“既是?没有,此地本宫还非进?不可了!” 宫女?尖叫着阻止,“长公主殿下!” 乔时怜推开寝殿朱红绮门?,“让长公主进?来吧。” 见宫女?面中带有迟疑与胆怯,她知宫女?是?怕抗令被砍头?,又?道:“陛下那日走的时候,有跟你们说过,若我有什么要求,尽管和你们说。我现在的要求就是?,让长公主入内。” 宫女?始才踌躇着退下,“是?。” 待昭月急不可耐地步入寝殿,“时怜,你住在这里几日可好?没想到皇兄居然?敢把你直接带到宫里,若非这几日京中传言,新帝欲强占臣妻违背君德,闹得沸沸扬扬,我还竟不知此事。” 听闻昭月传来外?面的消息,乔时怜这才松了口气,“这事,是?我让北风去散布的。只能这样,秦朔才会迫于压力,不敢轻举妄动?。” 她心里明白,皇权看似绝对?而不可动?摇,实则还有着诸多限制束缚着。 秦朔刚登基,纵是?他从前身为储君时,在政绩上有着斐然?反响,但位高者愈高,达到无可再进?的顶端时,他便会受到座下万千回音左右。 秦朔最在意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当他至高无上的皇权受到威胁时,哪怕他再想得到她,他也会去衡量轻重。 所以那日她在池阴城外?被包围,她让北风先行脱身,就是?想要对?外?以君德之?说,去触及他的利益,从而还得她的自由。 - 远离京城的西北,祁城。 黄沙纷扬里,裴无言送行将动?身回京的苏涿光,“少将军放心,西北战线的部署固若铁桶,敌方就是?一只苍蝇也放不进?来。” 苏涿光翻身跃上野风马背,点?头?示意,随后扬鞭策马,疾然?消失在了尘土里。 随行的风来勉强跟上苏涿光,“主子,算时日,季大人应当已是?收到您的传信,去将军府取到信物,请归隐的太傅陆虚怀老先生至皇宫了…少夫人不会有事的。” 见苏涿光抿唇不言,风来接着安慰道:“若说先皇已因病退居皇家林苑,无心过问朝事,如今天下,唯有这位太傅说的话,能让新帝听得进?去了。咱将军府曾救过太傅的儿子,他老人家欠咱恩情,定会相帮。” 回应风来的,唯有苏涿光绷着冷峻面庞,攥紧了缰绳挥鞭的嗓音,“驾——” 屋漏偏逢连夜雨。 及苏涿光不歇不眠地赶路三日,他却因骤然?而至的暴雨,困在了塌陷的官道边,苏涿光只好择一废庙暂歇。 彼时灰尘布满的废庙内,苏涿光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未减分毫的瓢泼雨势,捏着马鞭的手青筋纵起。 他已是?急得快要坐不住了,他想,若再过半个时辰暴雨未有歇止之?势,他便要以轻功强行越过塌陷的官道,逼着自己?竭尽内力赶到下个镇子买马再行。 这几日他一直在想,远在京城的她如今是?何?情形,她该有多害怕,多无助?他无数次在纵马狂奔里,后悔没有把她留在自己?身边,让一朝登基的秦朔有了可乘之?机。 世?事总是?爱这般戏弄人。苏涿光千算万算,把她周处都安排得妥当,即便不慎被秦朔钻着空隙,亦不至于到绝境,独独没算到秦朔会在这一时候当了皇帝。 不多时,他急躁地拎起行囊欲冲进?雨里,却是?听得一物啪嗒落出的声响。 苏涿光垂眼看去,是?那时他赴西北离京前,乔时怜硬塞进?他行囊里的那串佛珠。 他躬身捡去,眼前蓦地现出一些从未有过的断续画面。 第66章 66 、出逃 “施主, 往生轮回皆是冥冥注定,您又何苦执着?” 苏涿光指尖触及佛珠的一瞬,耳畔传来这样劝说的嗓音, 若他没记错,说话者应是妙善寺的慧禅大师。 但眼下废庙里, 除了跟着他身?后的风来,并无他人, 更遑论, 这里与妙善寺相隔遥遥。 他晃了晃蓦地刺痛起来的头,强压住喉中的闷哼。他几近以为自己是产了幻,却是?雨声潇潇之中,眼前?莫名浮现出这样一副模糊画面。 山路幽折,蜿蜒转入深青。通往妙善寺的路上?,泼天骤雨激起空蒙之色, 来往人烟寥寥。 唯有一道浑身?湿透的孤绝身?影显得突兀。 那背影似乎有些眼熟, 能瞧出是?一个?男人,他三步一拜,九步一叩, 从荒野至山脚,又沿着山路入妙善寺,至佛堂香烟前?。 男人这样三拜九叩的步骤,似乎已重?复了不知多少?时日, 慧禅大师早早的杵在了山门前?, 候着来人。 方才耳畔突显的那句劝说, 正是?画面中的男人入寺内, 慧禅大师所言。 苏涿光觉得奇怪,这画面很明显不是?他应有的记忆, 他记得自己从未冒雨去过妙善寺,更不知这男人为何人,他为何会有这样所见。 彼时慧禅大师见男人沉默不语,只?得摇头叹声道:“唉,也罢也罢。” “老衲这里有一串佛珠。”慧禅大师从怀里拿出一个?木盒,面色郑重?地递予男人,“因缘际会,如何延续,便要看施主自己造化了。” 苏涿光始才发觉,那佛珠正与他手中的别无二致。 而男人转过头欲离妙善寺,苏涿光惊然从这断续画面里,窥得那男人面容——这,即是?他自己。 …… 与此?同时,废庙内,风来随在苏涿光左右,不知所措。 “主子?,主子?,您还好吗?” 他知京中变故突生,主子?因为少?夫人一事急得心如火焚,这些日他根本不敢多劝半个?字,只?得暗中祈祷上?苍,愿远在京城的少?夫人平安无事。 只?是?方才,风来见苏涿光陡然站起身?欲离时,佛珠从其行囊滑落而出,主子?拾起的刹那,忽地躬身?捂住了额头,面色极为痛苦。 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顿时忧心起来,京中少?夫人安危尚未可知,若主子?在这节点又出了什么事,他有何颜面去见苏将军? 庙外风雨愈急,一并摧折着他的思绪。正当?风来欲开口再度问苏涿光时,只?见苏涿光挺直了背,双目生寒,猛然往废庙外的大雨冲去。 “主子?!”风来急声唤道。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68节 只?听苏涿光冷然的声线浸着雨水传来:“你即刻回西北祁城,让裴无言持我的帅印,秘密谴军至东北战线。告知他,是?之前?推演的第?四种可能,他自会明白。” “是?。”风来怔怔地接过了命令。 纵使他觉着疑惑,主子?怎么忽然管起了东北战线之事?那里不是?有周侯爷坐镇吗?虽然以帅印调兵,在数量不多的情况下可先?斩后奏,但这样做委实不太像主子?谨然的行事风格,日后若被新帝逮着不放,怕是?对主子?尤为不利。 可如此?一来,似乎更能说明,主子?交代的事严重?异然。 故风来不敢耽搁,收拾着行囊准备返回西北祁城。 另一处。 磅礴雨雾里,苏涿光跃上?马鞍,他拍了拍野风马背,握紧缰绳朝着眼前?坍塌的官道仰蹄疾驰而去。今时雨已比之此?前?的瓢泼小了不少?,这样的距离,他有把握可以跨越。 迎面晦雨刺骨,苏涿光定然望着前?处,烈风掠过他凛然的眉眼。 他之前?从与佛珠相触里,忽的看到了很多东西。回想起最初经过佛珠,见到的男人与慧禅大师交谈一幕,加之去年与乔时怜经过妙善寺木屋,他得慧禅大师一番话,苏涿光也猜到了些许因果联系。 这份记忆,更像是?前?世发生过的事。 譬如,在那份记忆之中,他去妙善寺求于神佛,是?为了蒙冤惨死的乔时怜。 她真的死过一次。 一如她口中曾重?复了数遍的噩梦。他从前?只?是?听她说起,仅凭那简言字句里去想象那样的事,是?如何让她心生恐惧。但就在须臾前?,他目睹了她噩梦上?演的一切,甚至是?事后为她收尸的悲凉下场。 心口如有眼前?大雨灌满,凉得至极,又极为窒息。 又好似有一把利刃,缓缓划过了他的胸膛,一刀接连一刀。 苏涿光捏着缰绳的骨节已是?发白,他竟不知,她曾在那等绝望里悲鸣而死,身?陷泥泞,无一人相助,无一人救她,唯有数双本该护着她的手,把她推进了无底深渊。 她是?如此?无助过。 哪怕他事后为她查证了一切,还了她的清白,逝者亦无法还生。他有无数未来得及言出于口的话,彻底淹没在了那场他寻到她尸身?时,颇为荒谬的大雨里。那时他不过是?如常未有赴一场宴席,便听到了她的死讯。 那时他应是?后悔至极,愤怒至极。 为何没在两年前?回京之时,于宫宴重?逢时告知她从前?的一切?为何自己不再胆大一点,直接从秦朔身?边把她抢回来?这样她就不会遭受恶意?,受到这些伤害,在鬼门关孤零零走了一趟。 算下来,这一世她与他的转机,发生在落霞山别院。 她主动寻他,求助于他时,前?世他求来的际会,已然应验。 - 京城,皇宫一隅。 暮色正晚,霞光潋滟。 乔时怜推开了寝殿的大门,刻意?扬着下巴,无视了垂首守在两边的宫女,趾高气昂地走了出去。殊不知,她已是?紧张得后背冷汗涔涔。 今日昭月寻到此?地,与她叙话至此?间时辰,随后昭月褪去了她的衣裳,又将乔时怜的发髻盘做其同等样式,送她出寝殿时,还不忘高声说着,“时怜,我先?走了,闲时再过来看你。” 随后走出寝殿的,却是?扮作了昭月的乔时怜。 昭月素日里骄横,脾气暴躁,皇宫里无人敢惹,亦鲜有人敢正眼相视。此?番借着黄昏时分,视野模糊,乔时怜趁此?机会逃出去,是?最不容易被察觉的。 昭月告知她,周姝会在这寝殿外不远处等候。这样偷天换日的计划,是?二人一早商量好的。 不多时,乔时怜顺利出了寝殿,得见宫墙一隐秘角落处,暗影浮动下,周姝正身?着华服,金钗钿玉,盈盈亭立。 “阿姝…”乔时怜眸中微热,一时喉中凝然。 她知周姝为她做到这等地步,是?冒着被秦朔发现的风险。 周姝迅然叮嘱着:“时怜,我已备好了出宫的马车,车夫是?侍奉在我周家多年的人,算是?我的心腹,你可加以信任,唤他周伯即可。昭月如今有府邸公主府在外,你且扮作昭月,先?行出宫去。” “陆统领今夜守宫门,我已提前?打?点好,届时他会放你,不会细察。陛下近日朝务繁忙,并不得空,昭月那里也会帮你拖延,你趁此?时日离开京城,去西北苏少?将军那里。” 话毕,周姝握着她的手续道:“你不必担心,此?事我自有法子?善后,不会波及任何无辜之人。你只?需记得,尽快离开京城。” “好。”乔时怜知时间急迫,纵是?她为着默默助她之人感激涕零,亦不宜在此?忸怩。她当?即随着周姝的安置,钻入了马车。 车轱辘碾过青石路的声响阵阵,乔时怜端坐在马车内,心头渐而舒然。她终是?要逃出这让她日夜难安的囚笼,重?获自由。 至出宫时,一切都很是?顺利。陆昇守在宫门,掀帘查探车内的乔时怜后,带着一应禁军对马车内的“长公主”揖首行礼,她很快便乘着月色,与那夜下宫墙深影越来越远。 “苏少?夫人,咱们需连夜赶路离开京城,就不多做停留了。” 马车外,车夫回过头对她说着。 乔时怜颔首:“有劳了。” 眼下不再过着提心吊胆,防着秦朔会来自己跟前?的日子?,乔时怜缓下心神,倚在马车内,沉沉睡了去。 不知过了多久,长风渐凉,马车颠簸起来,应是?在行经一段不平的山路。 乔时怜捻起车帘往外瞧去,皎月隐于群山头,苍茫野色入眼。 车厢似乎在往后倾斜,她虽不识路,却也知这应是?上?山的路。可京城至西北道路众多,即便为躲避搜查不走官道,亦无需越山而行,乔时怜对此?觉得奇怪。 是?以她躬身?向前?,从车厢里钻出头,问着车夫,“周伯,这条路不太对吧?” 周伯苍劲的嗓音和着马蹄声响而来,“苏少?夫人,方才您睡着了,小的便没能同您说。咱们已经出了京城了,但为着您能顺利离开,所以小的擅作主张,从京郊的枫琊山走,避开官兵。最近北方战事可紧喽,京城混进不少?狄夷人,您可不知道,这附近查得严着呢!” “枫琊山?”乔时怜侧过身?,极目马车车窗外的景致,越发觉得不对劲。 枫琊山,是?京郊附近,它处于京城西部,妙善寺便建于此?山顶。上?回她与苏涿光纵马秋游之地,即是?枫琊山。可如今她望着群山隐隐的苍青,丝毫未见着是?枫琊山的模样。 “周伯,您是?不是?走错路了呀?” 乔时怜将信将疑地问着周伯,毕竟这车夫看着年事已高,夜里视野不明,不慎走错路也是?情理?之中。虽然她与这周伯素不相识,但她信任周姝。 “怎么会呢?” 周伯反问着话,那声线藏着不易察觉的情绪。 随即他极低地笑出了声,“我带苏少?夫人来的,就是?这里。” 话音方落,乔时怜忽觉一阵天旋地转。 她慌乱拽着车沿试图稳住身?形时,她从掀起的车帘外,看到了马车正直直往悬崖冲下去。 第67章 67 、相隔 京城, 密云沉沉,风疏雨骤。 城门处,促然马蹄溅起水雾, 一道疾驰身影蓦地勒马止于前。 经由?五日,苏涿光终是?赶至了京城, 却是?在?重兵严守的城门,见到了由李槐序亲自带兵值守的奉天军。 隶属圣上、唯听皇命的奉天军在?此, 这意味着什么, 苏涿光再清楚不过?。 这是?秦朔的有意安排。 只见李槐序冒雨上前,顿首道:“苏少将军。” 苏涿光冷眼望着被拦住的城门,“何?事?” 李槐序答道:“我奉陛下?之命,前来在?此等候苏少将军回京,并告知苏少将军,尊夫人的消息。” 听到李槐序提及“尊夫人”三字, 握着缰绳的苏涿光, 发白的骨节微不可查的晃了晃。 雨水沥沥,尽数浸落他的轮廓,更衬得冷冽如锋, 苏涿光引绳向前,纵是?未动及兵刃,那慑人目光扫过?一众奉天军,便让后者出自?本能地往城门退去。 苏涿光无视了李槐序, 对着奉天军漠然说着:“让开, 我要入城。” 眼见此等情形, 李槐序折身挡住苏涿光的去路, “苏少将军。” 苏涿光沉声重复着话:“让开。” 李槐序暗暗抚上了腰间的环首刀,“苏少将军, 您最好先听我一言,有个?心理准备。” 他知虽然奉天军人多,但他与苏涿光实力悬殊,若苏涿光真的动手,他还是?有所忌惮的。 苏涿光将一众奉天军悄声按着武器的动作收入眼底,“你也最好清楚,你现在?带的这几个?兵,拦不了我。” “不想死,就滚。” 话落时,马声嘶鸣,苏涿光已不管不顾,扬鞭起落,冲往城门。 李槐序当即高声说道:“尊夫人于五日前从皇宫乘车而出,行至枫琊山时,马儿?无故受惊冲下?悬崖。经这几日搜寻无果,尊夫人怕是?已命丧…” 旋即李槐序话还未完,众人唯见一抹白影荡开雨色,马背上挺背昂首之人消失无踪,却见城墙之下?,苏涿光已单手扼住李槐序的脖颈,死死抵在?了城门处。 奉天军心下?骇然,慌忙喊着:“李统领!” 李槐序强忍着颈间传来的疼痛与窒息,他微睁着眼,得见眼前之人面目冰冷异然,他勉强从口中吐出字句,“苏少将军…我只是?个?传话的,现在?满城皆知…信不信由?你……” 连着一旁的奉天军亦劝道:“苏少将军!您可要三思啊,杀害奉天军统领,陛下?定是?会降罪苏家?的…” 苏涿光眉眼噙着的寒霜更甚,“罪?” 夺妻之仇,杀妻之恨…诸般种种滋味在?心底恣意涌生。乔时怜已死,他还怕什么降罪?他如今扼住的,不只是?李槐序的命,更是?以此挑衅秦朔高高在?上的皇威。 李槐序没有编造谎话骗他的理由?。 通过?前世记忆,苏涿光再明?白不过?,秦朔若想要独占乔时怜,不会制造乔时怜已死的假象把她藏起来,他反是?会通过?各种手段让乔时怜入宫,甚至是?昭告天下?封妃,彰显他秦朔赢过?了苏涿光,夺得了乔时怜。 可铸就如今这一切的,正是?秦朔。 苏涿光望着面容涨红发紫的李槐序,手上的力道未松动分毫。 “浮白!浮白!” 直至一急唤穿过?嘈切雨声,苏涿光依稀辨得这是?季琛。 但他现在?没有心思去理会季琛了,也不欲知季琛来此是?作何?。 迷蒙雨幕间,季琛执着伞,与昭月快步赶至,放大?了声量对苏涿光道:“先松手!她只是?没被寻到,并非死了!” 季琛未想到,苏涿光竟会直接失了理智。 闻及此,苏涿光始才偏过?头,接而见昭月匆匆跑来,从怀里拿出一叠白纸,其上密密麻麻小字纵列,尽是?“苏涿光”三字。 “苏少将军,这是?时怜留下?的。” 苏涿光松开了手,将李槐序抛于一边,伸手欲抚那叠白纸时,察觉自?己指尖尽是?雨渍,连着浑身亦是?浸满雨水,故而他又再缩回了手,未敢触碰。 他抿紧唇,瞄了眼倚在?墙角猛烈咳嗽的李槐序,生凉的声线恍若深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苏涿光跨坐在?野风背上,纵马驰往了枫琊山。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69节 - 乔时怜意识渐而清醒时,先是?察觉到浑身钻心的疼痛,像是?四肢碎掉被人缝合拼起,她疼得想要尖呼大?叫,却如何?也发不出声来。 接着她忆及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 那时她在?马车上,意识到周伯带的路不对,心底惊慌已陡然生起。只是?因周伯身为周姝的心腹,她才反复劝说自?己,让自?己安心相信他。 换来的结果却是?,她被周伯刻意带到悬崖之上,连人带马一道跌入悬崖里。 急速下?坠伴随着极度恐慌,乔时怜当即就晕了过?去,根本未想过?自?己还会活着。她可是?眼见,那崖下?深不见底,落下?去连着尸骨都?找不着。 只是?如今,她能感受到疼痛,证明?她还活着,非是?又做了鬼。 不多时,乔时怜费力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绿幽之色,点?点?萤火微烁,逐而在?视野里聚焦成形。 这里应是?座竹楼,且是?在?山野里而筑。 旁处似有人翻书?的轻响,乔时怜循着烛火明?彻处望去,唯见一道端庄婉丽的身影坐于案旁,那姑娘一丝不苟地捧着书?细阅,另只手摆弄着案上的药草,毫未留意到这竹榻上的乔时怜已醒。 乔时怜只觉身上每处极为难受,她试图蹭起身时,却被扯动的伤口疼得呼出了声。 “你醒了?别动。”案处的姑娘听闻动静,连忙移步靠近。 乔时怜始才认出,这姑娘竟是?尚书?之女,王令夕。 “王…”她方想开口唤出,嘶哑的嗓音便没能成声。 王令夕忙不迭倒了盏温水,轻轻喂予她,“我说你呀,还真是?命大?。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正好落在?我平日采摘峭生草的布棚上,不然怕是?神仙都?难保。也正好我师父在?此,她精通医术,把你救活自?是?不成问题。” 喉咙被水润过?后,烧灼之感略有褪去。心头缠绕的众多疑惑附上面容,乔时怜说不了话,只好睁着眼定定看着王令夕,后者很快便意会了她所想。 “哦,这里是?我采药草暂住的竹楼。每年我都?会来这里小住一段时日,研习些奇植草药。你已经昏迷了五日,身上皮肉伤不少,右腿骨才接上,暂时还不能下?榻,也最好少说话,多休息。” 乔时怜此前就听闻,王家?嫡女少有与人打交道,连着宫宴亦参与得不多,便是?因王令夕整日喜欢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譬如她去九暮山林猎,只是?为了见那猎场里生了百年的古树,甚至偶尔与仵作往来,对京中难解的案件刨根究底。 故京中贵女多有不待见王令夕的,私下?认为王令夕不合群,是?个?怪胎。而乔时怜感念当初猎场蒙冤,王令夕曾站出来为她说话一事,在?宫宴上也曾照拂过?王令夕一二。 二者虽交集不多,也算得上是?君子之交。 不过?眼下?乔时怜最想知的是?,京中情形究竟如何?。 她还有许多疑问未解,亦不知周家?那个?车夫为何?要害她。她始终不信,这一切是?周姝的安排。 王令夕见她眉眼含忧,“你是?想问,皇宫里都?发生了什么吧?” 乔时怜眨了眨眼,以示意。 王令夕坐于榻边,叹了口气,“我本是?对那些事情不感兴趣,但奈何?我生来过?耳不忘,就都?同你说说吧。” “你被新?帝抢入皇宫后,苏将军与乔丞相都?前去皇宫面圣,要求新?帝放你回府。起初新?帝用各种理由?搪塞了苏将军,苏将军无法,就赖在?了宫里不走。但此事双方这样耗着,可见是?没有成效的,于是?又有了乔相进谏。” 乔时怜知,苏将军是?举国敬仰的大?将军,又是?历经三朝的老将,秦朔不敢动他,只得僵持不下?。但令乔时怜意外的是?,在?这件事上,竟也有乔家?出面。 只听王令夕续道:“乔相不知同新?帝说了什么,最后似乎没能谈拢,向新?帝呈上了罢官请辞书?。” 乔时怜面色一顿,父亲如今为她做到了这种地步吗?她不由?得想到,在?她儿?时,父亲也做过?这样的事,只因她有次夏夜贪凉,吃了不少冰,导致发热难退,父亲就守在?她屋里寸步不离,连上朝都?告了假。 乔时怜也不知是?从何?时起,父亲官至相位,一步步走到那权位之上,渐渐丢却了儿?时待她那般的温情。前世尚还懵懂的她,只以为是?父亲忙于朝事。殊不知父亲心中的顺位早已悄然无息更变,唯剩权位。 她恍惚之时,又听王令夕说着,“陆虚怀老先生你可知晓?” 乔时怜当然知晓。陆虚怀,曾是?前任丞相,亦是?太?子太?傅,老先生辞官隐退后,乔青松才接任了相位。她与秦朔青梅竹马,清楚秦朔是?极为敬重陆虚怀的。而秦朔能有着斐然政绩,亦离不开这位太?傅教导。 但老先生隐退得突然,无人知其缘由?,如今想来,怕是?他那时就察觉储君在?君德上有失,过?于注重得失利益。 “陆虚怀老先生归隐这些年,不问世事,却在?此关头现身,在?正殿上怒斥新?帝,条条状状,说得极为激昂。” 王令夕说到此,顿了顿,“我觉得,此事发展后续应是?新?帝将你放了,怎么你会出现在?这云起山,从悬崖上掉下?来呢?我近日无事,还曾去你坠落的位置,往上去瞧了,那处被人有意藏住了马车行驶的痕迹。” 乔时怜心头惊然,她越发觉得,她凭着马车逃出宫一事是?有人精心设计,是?眼见秦朔有所动摇放她离开时,另寻别法,把她引出宫杀死。 私心来讲,她仍然信周姝。可如果设局人不是?周姝,那么她周围这些人,包括周姝,尽被那个?幕后之人给?利用了! 她越想越觉浑身发冷,能够利用这些,且达到对之有利目的,幕后之人唯有… 竹门轻推,徐徐晚风入怀。 乔时怜思绪忽被打断,抬眼见入屋的是?一高挑女子。 王令夕摆了摆手,“别怕,这是?我的随身侍卫,这些日京中的消息,便是?我这侍卫来替我传递的。我想着你的身份涉及事态严重,又有疑团重重,没敢对外透出风,所以目前没人知道你在?这里。” 乔时怜不免动容,对王令夕投以感激的目光。 王令夕摇摇头:“不必谢我,其实我也是?想着,等你醒来后你自?己作决断。” 只听侍卫垂首禀道:“主子,京中得到消息,苏少将军已回京。” 乔时怜心脏遽然跳动着,眸中发酸。 她朝思暮想的人,终于回来了。 第68章 68 、断玉 枫琊山, 林下风动,枝影疏落。 “浮白,你这不吃不喝, 也不休息,哪怕把枫琊山翻个底朝天找到了她, 你自己却倒下了,届时喜事?变悲事?, 又如何是好?” 季琛劝言着?跟前的苏涿光, 重声叹着气。苏涿光回京至今已有几日,整个将军府尽数出动,于枫琊山寻找坠崖的乔时怜,皆是一无所获。 而反观苏涿光本人,他面色如常,持着?惯然的冷冽, 不带半分情绪, 似是极为镇静。 偏是如此,季琛越发担忧他。 彼时苏涿光嗯声应着?,却?是头也不抬, 一心提着?朱笔,在手?中羊皮卷上圈画。 那图上绘制着?山麓沟壑,密密麻麻的朱红尽是他所作记号。眼见那整张皮卷上已无可落笔之处,他依旧循着?其间未被圈画的罅隙, 起身欲往。 季琛当即叫住了他的背影, “喂!苏浮白!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吗?这里有我在, 还?有风来和东西北风, 他们都在找。你先去?歇会儿,一旦有了她的消息, 会第一时间来告知你。” 苏涿光恍若未闻,自顾自向前,仅是眨眼工夫,季琛已落下他数十步之远。 直至东风踏过落叶而来,朝苏涿光垂首禀道:“少将军,山腰处有一老伯说见过少夫人,但他非得?要您亲自前去?,才肯指路说出少夫人位置。” 季琛深深望了眼驻足听禀的苏涿光,“不会又是什么招摇撞骗的吧……” 将军府于枫琊山寻失踪的乔时怜,曾广贴告示于众,重金奖赏提供线索者。故前来谎报者数不胜数,更有百姓,只是想要近距离目睹苏涿光这等传奇人物,以假消息套得?苏涿光一见。 饶是如此,苏涿光皆不会放过任何一丝可能,听信消息亲自赴往。 此后季琛只好命一众暗卫,先行?筛选消息真假,再?进行?通传。眼下这非得?要苏涿光亲至,季琛很?难不怀疑只是想骗苏涿光白跑一趟的。 东风从袖中拿出两截碎掉的碧翠玉镯,“这是那老伯给我的镯子,他说虽然镯子断了,但这碎玉亦瞧着?稀贵,本来打算当掉换钱,又听闻将军府告示,转念想着?,兴许这是咱们少夫人之物。” 苏涿光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两截断玉,抬手?接过。他以指腹用力摩挲过镯身内壁,触及稍显不平的阴刻线。 这确实是他送给乔时怜的镯子。 那时他误认为周姝赠予她的镯子是周焉的定情信物,心下不免吃味,便从京中各商会搜罗了不少美玉制成的镯子,甚至特意避开了白玉,精心挑了三十只,其镯身内壁被他以刀锋细琢,刻得?“怜”字。 他只是想着?,让她每天不重样地?戴着?他相赠的镯子,她就不会再?戴那只白玉镯。直至那时他托付周姝照看乔时怜,才从周姝那里得?知,白玉镯只是周姝托付她二哥相赠,不存在定情信物之说。 但如今,她的镯子出现在这里,人却?没有丝毫音讯。 那玉镯断掉的锋利豁口晃着?日光,刺着?他的目,苏涿光忽的觉着?气息滞涩起来。 他不敢去?深想。 怕会应了那一句,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东风见苏涿光迟迟未应,便问道:“少将军,这是少夫人的吗?” 虽则东风身为暗卫,每日跟着?乔时怜相护,但少夫人手?上镯子日日不重样,加之他向来觉着?女子饰物样式繁多,委实让他眼花缭乱,难辨一二,故他不敢确认,只得?带回来予少将军细察。 苏涿光简言答之:“是她的。” 话?落时,那提起的步子倏如疾风,须臾间已往山腰而去?。 不多时,行?至苍翠林间,炊烟袅袅。 苏涿光与东风抵至那户人家,一佝偻身背的老伯正立于茅草屋前,像是候着?二人前来多时。 东风率先至前,把事?先备好的银票给了老伯,毕恭毕敬道:“老人家,这是我们的少将军,麻烦您赶紧告知我们少夫人在何处吧,要是能带个路就再?好不过了。” 老伯将银票收入袖中,又皱着?面,端看着?神色漠然的苏涿光,并未有即刻带路的意思,“我听说,提供确切消息者,可赏金千两,对?吧?” 他悠哉着?话?头,问道:“我拾到的镯子不假吧?” 苏涿光耐着?性子:“嗯。” 老伯摸了摸山羊胡,笑道:“那是不是理应比千两…还?要多些啊?” 他之所以让东风把苏涿光叫来,便是想着?东风只是个小厮,做不了主,没法把赏金提高些。 东风听罢正欲发作,这不摆明了敲诈将军府? 却?听苏涿光淡淡吩咐着?,“给他。” 东风只好咬了咬牙,从怀里数出银票,“再?给你一百两。” 不想老伯侧过身,未接过,刻意缓着?语调,“一百两怎么够…你们少夫人……” 苏涿光眉梢微横,“两千。” 东风碍于主子在此,只得?听命,极不情愿地?把银票塞至了老伯怀里,“都给你了,快带我们去?。” 老伯这才满足地?将银票收于袖中,招了招手?带二人往山坡处走去?。 少顷,得?见一荒野青芜之地?,枯木横倚。 老伯指了指,“就是这里。” 东风连个鬼影都没瞅见,问着?老伯,“我们少夫人呢?” 老伯理直气壮,“我就是在这里捡到镯子的,其他的,我不一概不知。” 东风当即怒得?跳至老伯眼前,目眦欲裂:“你耍我们呢!” 老伯辩驳道:“你们要我指位置,我给你们指了呀,我还?给了你们重要物件,如何是耍?我可从来没说,我见着?了你们少夫人。你们也说了是奖赏提供线索的,怎还?出尔反尔?” 东风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老伯,“你简直!”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70节 …… 苏涿光听着?耳边的吵嚷之声,心头难以抑制的汹涌越盛。 他本是因这出现的玉镯,稍生了几分希冀。毕竟这些天在枫琊山所寻得?的,唯有那悬崖边摔得?粉碎的马车,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与她相关之物。她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难觅半分踪迹。 他想,哪怕是乔时怜如这断玉,人去?玉碎,他也要把她寻到。 生同?衾,死?同?椁,他应该做到,他本该做到。 却?不想,得?来的希冀又成了一场空。 这些日以来,这般得?来消息落空的情况数不胜数,苏涿光觉得?,自己应是习惯了才是。但心里的失望日益堆积,他瞄了眼早被圈画得?无处落笔的羊皮卷,那等不愿接受的最坏猜测愈发强烈起来。 如今身处斜欹的枯木间,满目荒色,苏涿光不可抑制地?想起前世记忆里,他驰于荒野,最后寻到的却?是她被弃的尸身。 绝望,无形间悄然滋生,一发不可收拾。 而此刻东风正与老伯争得?面红耳赤。 唯听老伯恼怒之下吐了口唾沫,口无遮拦起来,“呸!堂堂将军府,这般小气!你们找不到人也是应当的,说不定早死?在什么鬼地?方,尸体被野狗啃完了!” 旋即东风只觉腰间佩剑被风拔出,银光掠过荒芜,那利刃已落在老伯的脖颈。 老伯顿时噎住了话?,筛糠似的抖着?身,望着?提剑的苏涿光,哆嗦着?声,“你…你你,将军府杀害老百姓,你们仗势……” 话?还?未完,远处传来季琛的嗓音,“朝廷曾有颁布法令,对?于假传消息冒领悬赏赏金,甚至是敲诈勒索者…处以笞刑三十,并押于大牢六月。” 及季琛走近,上下打量着?面如土色的老伯,笑道:“不过你这把年纪了,怕是挨几下板子,人就归西了吧?”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老伯慌忙把袖中的银票抖出,尽数递给东风。 季琛一道提醒着?旁处眉目生寒的苏涿光,“浮白。” 他叹了口气,知道苏涿光只是被惹恼了戳及痛处,才会剑指老弱。世道总有这种偷奸耍滑之人,私心来说,他也恨不得?一刀杀了痛快,但其罪不至死?,犯不着?为之脏了手?。 苏涿光冷冷瞥了眼老伯,收回了剑。接而老伯连滚带爬地?离开了此地?,消失在了视线里。 季琛正欲劝言时,苏涿光开了口,“你们都去?歇息吧。” 言外?之意,他仍要继续找寻下去?。 苏涿光把剑随手?甩给了东风,径自离去?。他不知如今他是何等的心绪,或许用麻木来形容更为恰当。他惯于接受这样无果的消息,但不代表他会为之放弃。 不论如何,他终归是要找到她,带她回家。 - 云起山,竹楼内。 王令夕端着?熬好的药入屋时,恰见乔时怜掀开被,一瘸一拐地?往衣桁处拿着?外?衫,她急忙搁置下药,步至乔时怜身侧,“你伤还?没好呢!怎么就下榻了!” 乔时怜对?她莞尔着?,却?藏不住眼底的忧色,“王姑娘,谢谢你这几日的照顾。但我要走了,他回京后见不到我,一定特别?心急。” 话?中的“他”,自是指的苏涿光。 自那日知苏涿光回京后,乔时怜心绪激动之下,晕了过去?。 此后王令夕便寸步不离地?在这屋子里照顾她,连着?京城内发生何事?亦未再?关注。 殊不知,将军府已为寻乔时怜把枫琊山寻了个遍,偏偏乔时怜正远在京郊另处的云起山,两山相隔遥遥,此处又人迹罕至,消息互不相通。 王令夕这才想起,她似乎理应与苏家打声招呼,告知他们,苏少夫人正在此处养伤。倒也不是她有意相瞒,只是她向来不关心他人之事?,一心沉浸自己的研习,在人□□理上从不多想。 若非意外?救下悬崖处掉下来的乔时怜,一时好奇乔时怜经历了何事?,她都不会派出侍卫去?京城打探消息。 但眼下,王令夕看着?那憔悴病容,坚决摇着?头,“你伤还?没好,根本不宜出门,我让我侍卫去?将军府报个信就好。” 她从未体会过情爱,身在尚书?府时也未体会过什么浓烈的感情,就像那些贵女私下说她,王令夕生来少了根筋。此番她委实不明白,乔时怜为何这般着?急,连着?自己身体也不顾。她想着?,只要自己的侍卫去?将军府传信,报个平安不就好了。 乔时怜心知,她这昏迷又是过了好些日,今日清醒过来,想起苏涿光早已回了京,而若他得?知自己入了皇宫,逃出宫后下落不明,定是心急如焚。 周家那车夫有胆害她,定也把她坠崖的消息放了出去?,甚至道出什么她已意外?身亡之言,也不是没有可能。她难以想象,倘若苏涿光听信了这些话?,以为她死?了会如何。 乔时怜越想越是心切,她拽紧了王令夕的衣袖,凄婉的声线几近是哀求,“我要见他,我一定要见到他。” 第69章 69 、林中 清夜无尘, 月色如银,林间漏下二三皎皎,疏似残雪。 寂寂山林里, 忽而窸窸窣窣,是有人拨开枝影, 衣裙撇过夜色的轻响。 乔时怜步履蹒跚地来至此地时,唯见那道熟悉的白袍背影覆满清霜, 行于苍苍夜深里。他向来净然不染的衣袍沾满泥泞, 被横生的野枝乱丛划破了道道痕迹,他的步伐却未曾停过。 他就这样没日没夜地寻了她好些天么? 乔时怜只觉喉中哽得发痛,恨自己未能撑到他回京时相见。 似是听闻身后有人前来的动静,苏涿光驻足于林下,转过了身。 那足音轻得像极了她,徐徐缓缓。纵是显得略有凌乱, 似是跛了脚, 但?丝毫不影响他从中寻着她的影子。直至他回过头,恰见万象澄澈里,她抬手扶着深青, 立于烟聚萝缠处。 目光陡然相撞的那一刹那,乔时怜见得他面上掠过一丝迟疑。旋即他神?情很快复了常色,越过斑驳碎影,向她步来。 “苏涿光…”她呢喃着他的名字, 望着及近的他。 借着星光披落, 她可见他眸中血丝纵布, 眼下点点乌青沉积, 她不由?得心底一疼。 但?苏涿光默声良久,只是一双未生波澜的眼紧紧盯着她, 不挪半分?。 静静置下的月霜荡落在二人之?间,他似是不忍出声打破这般宁静。仿佛在这样所见里,他发出的任何响动,做出的任何举止,皆会将之?触碎。 乔时怜没能说话。她是怕自己一开口,就?会藏不住心底压抑的汹涌,忍不住眸底蓄积的泪。 却是忽见他面有恍惚,一言不发地折过身,背对了她。 微不可闻的叹息声拂过晚风。 乔时怜不解之?际,见他起步欲走,她几近是下意识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 她觉得奇怪,换作平常,他早已将她拥入怀里,更遑论会离开。 苏涿光在被她轻轻拉住时,身形蓦地晃了晃。 他再度回过头看着身后的人,那双敛着秋波的眼潸然,眉目楚楚。他喉结动了动,始才抬起手拂开她鬓边的碎发,指腹缓缓抚着她面容处的泪。 他的面容瞧不出悲喜,虽是举止亲昵,乔时怜却觉他的目光恍恍,像是在凝视着她,又更像是在看着她发神?。她从未见过苏涿光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是以她微微侧过头,吻在了他的指间。 只一刹那,苏涿光的动作一顿,接着他如受针刺般迅然缩回了手,犹有痛苦地敛下了眼。 “我?以为历经了这么多生死,早该习惯。” 他哑着嗓音,自嘲地笑了笑,“也?以为练就?一身逐虎驱狼的本领,亦可护你安宁…可到头来,我?还是没能做到,甚至这次连……” 那低沉的声线戛然而止,掠动的夜风晕着浓重的影,衬得他身影格外?落寞。 乔时怜只以为是他忧心她过甚,她听得他说的话,不免心头酸涩更甚,她径自向前环住了他的腰身,抱住了他。 却觉他浑身一颤,沉默半刻后,才艰涩说着:“这次幻觉,已到了这般地步吗…” 乔时怜心头为之?震住,她始才明白苏涿光此前异常的反应是为何——原来他以为她的出现是他的幻觉。所以他忍不住短暂停留驻足,哪怕明知是假,也?想借此再多看她几眼,再收拾着心绪,折身去寻她。 她扬起脸,哽咽着音,“苏涿光,你看着我?。” 月白风清,万籁俱寂,那轻柔的嗓音掷地有声,与着簌簌风过,缕缕落至他的耳畔。 她瞧他睁开了眼,又再抓住他的手,十指相扣,以温热相贴,“我?回来了,你看,我?真?的回来了。” 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苏涿光眼底暗潮迭生,他气息遽然急促起来,口中不断重复着唤着她,“阿怜,阿怜…” 仿佛是在确认,她真?的回来了。 乔时怜揪着他肩处的衣衫,仰首吻在了他的唇畔,蹭着他唇边温凉,却是须臾间,得来炽烈的回应。局促的,不安的,失而复得的种种,尽数淋漓于这一吻。 兰息弥怀,他揽住她不足一握的腰,手掌抚过她的青丝,垂首于她的唇齿侵占,迸发交织的心绪成?了彼此错乱的气息,各自不得餍足的缠绵,难抵月色长长。 直至乔时怜没能忍住身上伤势扯动的疼痛,细吟出声,将他渐渐褪去冷静的灵台瞬间复了清明。 苏涿光忆及,此前乔时怜靠近时,他听得的足音,是踉踉跄跄,一瘸一拐的。他当即离开那道温软唇边,松缓着动作,望着她身上看去,却是见得她抑制着颤抖忍着痛,实则早已难以站稳。 他心头一凛,“为何疼还忍着?” 虽是话问出口时,他便已有了答案。他与她皆贪恋着对方的温存,如何还顾得上身处的疼痛? 旋即他俯下身,将她小?心翼翼地背在背上。 乔时怜搂着他的脖子,伏在他的肩头,低声说道:“我?没有刻意忍着。” 林雾缥缈里,苏涿光向着山下而行。 却听那牵引着他所有思绪的声线说,“是我?很想你。” - 乔时怜回到将军府后,大多时日仍处于昏沉休养的状态。 不过她每每尚有意识时,都?能察觉自己身侧有着熟悉的气息,她便又再循着他的体?温,抱着搂着,安然睡了去。 那夜从云起山至枫琊山,几乎是横跨了整个京城。她一再央求着王令夕,才被后者无奈之?下带到了枫琊山。在这一路,她听说了近日苏涿光为寻她的种种,心亦随之?揪起。 乔时怜想要在第一时间见到他,等不及将军府的暗卫传话,亲自去了山处林间寻他。 即便王令夕根据她的身体?状况提出了抗议,但?她想,他寻她如此之?久,数日未歇,她不过是忍着点伤寻他,如此短短距离,算不得什么。 故而她的伤又加重了不少,整日卧于榻上昏睡。 是日,乔时怜照旧于锦衾间摸索半晌,没能寻到他的身影。 她缓缓睁开眼,虽是仍觉着浑身虚弱疲软,但?勉强能起身下榻。 乔时怜随手搭了件衣衫,趿着鞋往外?走去,却听得正堂处传来苏涿光的嗓音。 她步子一顿,他在见客? 堂内,苏涿光望着适才探望完乔时怜的昭月,“长公主殿下,我?听怀安说,那时他将陆虚怀老先生请到正殿,新帝被斥,松口答应送阿怜回府,之?后派人前去时,阿怜早已出宫,是殿下把阿怜换了出去?” 昭月闷闷地应道:“是…我?也?没想到,我?这样做竟然会害得时怜……” 苏涿光接言道:“殿下无需愧疚。我?只是觉得此事蹊跷,想要了解究竟。” “目前除了王家那位女子,人人皆知的是,我?在枫琊山寻到了阿怜。可阿怜是在云起山坠崖,被王家女子救起,送到枫琊山的。” “什么?”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71节 昭月闻言,惊得从椅上站起,“这怎么可能!” 心性单纯如她,本是真?的以为自己一时不察,让乔时怜出了意外?,所以才愧疚不已。 苏涿光沉声续道:“此事我?曾与禁军陆统领了解过,他也?说,那日阿怜是借由?长公主的名义顺利出宫,但?此后马车是去了何处,究竟有没有经过枫琊山,根本没人知道。只有翌日传出消息,说阿怜逃出皇宫时,在枫琊山不慎坠崖。” “在云起山坠崖的马车,和枫琊山残留的马车碎片,是相差无几的。” 苏涿光能够肯定?,此事是有人暗害乔时怜,但?如此大费周折设计,他不知其人目的为何。 “殿下相助阿怜逃离皇宫,这份恩情将军府记着,但?苏某想让殿下再仔细想想,譬如阿怜坠崖,是怎么为人所知的?以及出宫之?时,还有何人在她身侧?” 昭月敛眉陷入了沉思,“时怜坠崖的消息为人所知,是枫琊山有百姓发现了从悬崖摔下来的马车,报了官府。因皇室马车有所不同,所以很快就?被认出是我?公主府的马车…公主府除了我?,就?只有时怜乘坐的那一辆。” 苏涿光又问:“那第二个问题?” 但?此番昭月却支支吾吾起来,“我?…我?……” 饶是她平时天不怕地不怕,却在苏涿光几乎是审视的目光里,心底憋着的秘密愈发藏不住了。 苏涿光了然,“殿下有事相瞒。” 昭月叹了口气,“这件事,是我?为揽住罪责不得不瞒的。我?身为皇兄的同胞妹妹,哪怕是我?放走了时怜,皇兄也?不会对我?如何,最多骂我?一顿就?放我?回去了,但?我?必须要为那个人瞒住。” 苏涿光颔首:“皇后。” 能在皇宫里如此费心思相帮乔时怜的,也?唯有周姝了。只是苏涿光没想到,昭月在此事上,对季琛都?隐瞒了这件事有周姝的参与。 乔时怜出了事后,包括秦朔在内,都?只是知昭月相助乔时怜出逃发生了意外?,却忽略了这里面还有着一号人物。 眼见苏涿光一眼戳破,昭月索性如实道来,“时怜出宫的一应事项,确实是皇嫂安排的。我?在这其中,不过是借用长公主的身份,去应付皇兄那边,以免祸及皇嫂,省去不必要的麻烦。” 言罢,昭月忙不迭为周姝说话,“但?皇嫂绝对没有害时怜的心思,她和时怜的感情,想必苏少将军再清楚不过了。时怜出了事后,我?曾入宫见过皇嫂,她整个人憔悴了不少,病恹恹的,完全变了个样。” 苏涿光:“我?并?非怀疑皇后。” 话音方落,屏风后显出乔时怜的身影,她怔怔问着昭月:“阿姝她还好吗?” 不知为何,方才乔时怜窥听的昭月对周姝的形容,她忽生出不祥的预感。 前世游魂时,那茶楼闲聊的喧嚷浮现。 “周家那三姑娘,可惜,可惜啊!这样绝妙女子,尚不足二十,不慎于城楼失足摔了下去,死啦!” 第70章 70 、绝笔 沉云压日, 浊风拂空。 闷雷阵阵里,马蹄疾声踏过京中长街。 乔时怜与苏涿光正同骑马背之上,赴往皇宫。 彼时她于将军府, 从昭月那里听得周姝现状后,便?再也没法?安下心休养。 在乔时怜恳切之下, 昭月入宫面见周姝打探情况,以免不测。随后乔时怜留于府内坐立难安, 只?得?让苏涿光带自己来到皇宫外, 候着昭月的消息。 冷风刺面,此刻她抑制不住浑身颤抖,倚在苏涿光的怀里。 乔时怜很害怕。她怕她会如前世?一般,听到周姝意外身殒的消息。即便?她仍不明前世?周姝的死因,但如今愈发接近皇宫,她心底的不安就愈发强烈。 她的直觉告诉她, 周姝会出事。 苏涿光勒马止于皇宫不远处, 等候昭月出宫。 他撒开缰绳,回握住她发凉的手,眼底掠过寒芒, “阿怜逃出皇宫后,从中设计作梗的,是周家的人,对吗?” 他见乔时怜为周姝担惊受怕的模样, 回想起?了前世?记忆里, 他窥得?的真相。 前世?周家, 赫赫扬扬的侯府, 一朝高楼倾颓,沦为世?人唾弃。周姝下场如何, 像这样与他从无?交集的人,他并不记得?,只?是周家如此,料想周姝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不同的是,前世?周姝只?是侯府嫡女,这一世?却是高居皇后。 乔时怜微微颔首,“那?送我出皇宫的车夫,正是周家的人…他刻意把我送到云起?山的悬崖,将马车驰往崖下……” 话音方落,昭月已从宫门落轿而下,眨眼奔于二人眼前。 昭月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递给乔时怜,柳眉倒竖:“皇嫂寝宫里那?群狗奴才?,居然连主子看?不住!我去的时候,皇嫂不在宫中,究竟去了哪里他们也不知。只?有一个宫女给了我一封信,说是让我转交给你的。” 乔时怜闻言,心头?蓦地加剧了跳动,此前惴惴不安之感?越发明显,她深吸着气,接过了那?封信,拆开细看?。 信上字句算不得?多,但那?笔画凌乱,彰显着落笔之人极为不平的心绪—— “时怜,见字如晤。 识怜岁短,却恍隔半生。今时再忆落霞山初见,仍难忘怀,姝有之幸,为时怜故。后至经年,步登青云,岂料数次将怜逼入死地。 九暮山猎杀,京郊埋伏,云起?山坠崖,种种暗害皆因姝而起?,姝自知愧颜难见,此生不敢求得?怜谅解。后知之事,一念尽灭,再无?妄想。” 乔时怜朦胧着眼,哽咽自语道:“阿姝你真傻…这如何怪得?到你……” 这三桩针对她的暗杀,乔时怜早在云起?山猜出幕后之人时,就知晓了真相。 这些尽是周家的安排,在九暮山上,她是众所?周知的储妃人选,所?以周家为了让周姝有争选储妃的机会,暗合方杳杳对她进行了刺杀,不想因毫不知情的周姝入局,搅和了此事; 后乔时怜虽嫁入苏家,但储妃一事迟迟不定,秦朔对她纠缠不清,周家便?又在京郊埋伏,欲绝后患,除开那?最后的毒箭是秦朔做戏而为,前半段的追杀根本未留余地; 再是乔时怜被秦朔强行带回宫,周家恐她的存在威胁到周姝地位,更?是借周姝之手,助她逃出皇宫后又做局暗害,还?留下枫琊山假象,任其?余人空寻。 周姝在这其?中,从未有害她的心思,却无?形间成了她被害的缘由。 乔时怜自是不会怪罪周姝。她甚至不敢想,周姝在从周家那?里知晓了这些真相后,会生出何等想法?。 自己最为信赖、血浓于水的家人,是一直暗害自己知心好友的凶手,甚至还?借由自己的手,一步步推向深渊。 乔时怜又再徐徐翻开信笺后一页: “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回头?故人遥遥,如隔万里。 与怜长别,不尽欲白,希自珍卫,至所?盼祷。” 信末处,“周姝绝笔。” “绝笔”二字倏忽入眼,在视野里不断放大,犹如锋利的刀尖,猛地扎入了心口。 乔时怜颤巍巍地捏着信,窒息难忍的感?觉爬上肺腑,她几近是头?晕目眩,险些晕去。 昭月见乔时怜面色逐而惨白,“皇嫂她写了……” “快,快到京中各城墙处,找她——” 乔时怜强行提着短促的气,戚戚言着:“她要寻短见!” - 天光晦暗,时有电闪通亮,照彻昏沉边际。 野风驰于城墙之下,促然的马蹄越过翦翦凉风。 乔时怜极目各处,巍巍长亘的城墙上,唯有旌旗鼓动,掠开阴云。 她始终未能寻着周姝的身影,旋即她低声对身后扬鞭纵马的人道:“苏涿光,能不能再快些。” 苏涿光嗯声应着,此前乔时怜看?信时,他也见着了那?封信的内容。如今乔时怜如此笃定周姝会在城墙处出事,想来她应是知道什么。 乔时怜心下急切,可?一想到那?等悲烈结局,她嗓音亦不由得?发软,“我好害怕,阿姝她……” 苏涿光答道:“她是因为周家的事。” 闻及此,乔时怜忆及信上有这么一句:后知之事,一念尽灭,再无?妄想。 周姝未言及这后来知晓的是为何事,从其?信上所?提看?,压倒周姝心头?最后一根稻草的,正是这件事,才?促使她留下绝笔信去寻短见。 乔时怜恍神之际,听苏涿光问:“你知周家是如何到今天地位吗?” 她点了点头?,她知从前周家算不上名门世?家,是凭借军功才?有侯爵之位。 大晟的东北边境长年受狄夷侵扰,一开始地方军队尚能抵御,到后来,狄夷蚕食其?他部?落不断壮大,造犯边境,东北亟需朝廷派兵支援。 彼时朝中武将尽赴各边关,唯有尚未封侯的周家家主请缨。周家赶跑狄夷,一战成名,常驻在了东北边关。 后得?先帝嘉赏,封为辽远侯,边境平顺,儿女养于京城。 苏涿光解释道:“东北边境与西北是不同的。那?年大晟与乌厥签订合约,互不相犯,并通往来,西北一度繁荣,所?以苏家才?有回京的机会。但东北边境只?是一直维持着看?似安稳的现状,周侯爷长居边关,时时应对侵扰劫掠的狄夷。” 话落,他顿了顿,“不过,周家也是由此谋得?利益。” 乔时怜一怔,“利益?” “与其?说是应对狄夷的侵扰劫掠,不如说,这是周家为了巩固自身权利,与狄夷达成的交易。” 苏涿光缓声叙述:“当年周侯爷逼退狄夷,是与狄夷首领私下达成合作,此后周侯爷面对狄夷劫掠,做戏让之肆意侵掠,所?得?财物再由双方分?成。这样的小打小闹,朝廷在边境安稳的情况下不会干涉。” “而周家借此,不仅可?以保住镇守边关的地位,还?能从中攫取钱财,一举两得?。” 苏涿光所?知的是,在前世?记忆里,周家因暴露了通敌之事,而致满门获罪。 至于此事如何被揭露,是周家与狄夷利益不均产生了矛盾,还?是周家不慎露了马脚,他便?不得?而知。 在他从佛珠处得?来前世?记忆时,命裴无?言持帅印带精锐前往东北边境,便?是以防此乱造成边关失守,提前防患。 乔时怜听罢一瞬了然,“所?以,阿姝是因为知道了…” 苏涿光接过了话,“将门之女,生来自有傲骨,渴求披坚执锐,赤胆卫国的人,怎能接受自家通敌的事实?” 所?有的困惑为之解开。 乔时怜这才?知,前世?周姝“失足”而终非是意外,而是周姝得?知了周家通敌,信仰崩塌之下的自毁,许是为留颜面,传出去便?成了周家三姑娘不慎摔下城墙。 这一世?的周姝也是如此。 乔时怜不免悔恨,她还?曾抱过侥幸,以为自己只?要相助周姝成为太子妃,兴许就能改变了周姝与前世?不一样的结局。 到头?来,还?是应了她悟出的道理,她重活了一世?又如何?只?要世?事人心未变,悲剧重蹈覆辙,不过朝夕。 面对这些真相,乔时怜觉着自己是如此无?力。她忽的迷茫,她如何才?能将摇摇欲坠之人,拉回平地? 不多时,乔时怜在灰蒙云间,见到了立于城墙之上的红衣之人。 因相隔遥遥,她仅能见着那?小如一粟的红点,却是无?比笃定,那?人就是周姝。 阴风疏狂,城头?旌旗卷动得?愈发急促了,依稀可?听得?哗哗声响,和着闷闷雷鸣。 眼见周姝已立于城墙,乔时怜只?觉浑身血液僵住,四肢冰凉。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72节 她哆嗦着身子,催促着野风疾行,“找到阿姝了,就在那?里!再快些…一定要阻止她!” 苏涿光知乔时怜心急如焚,已是紧紧握着鞭往周姝所?在的墙头?赶去。 彼时周姝似是与城楼上的侍卫说了什么,随即那?侍卫对她躬身行礼后便?离去。那?片城墙余留周姝一人,被风拂动的衣袖鲜红刺目,破开沉沉。 乔时怜呼吸逐渐促然,望着那?点朱红不敢眨眼,由着急风吹得?潸然。 快些,还?要快… 耳边风声急如狂浪,她只?觉不够。 还?不够,还?要再快!这距离远远不够! 她拼命喊出的话还?传不到那?城墙之上,也阻止不了周姝步近城墙边缘的动作。 她要救周姝,她一定要救下周姝! “阿姝——” 乔时怜从未觉得?,眼前这条路有这般长,长到她如何声嘶力竭呐喊也无?用,如何也赶不到城墙之下。 那?不断放大的红衣身影,一举一动都牵扯着乔时怜揪起?的心。 却是在乔时怜将近之时,周姝登上女墙,挺直着脊背,徐徐倾身往前坠去。 那?袭红衣胜血,往下坠落的身躯似燃烬的焰火,殷红灼目,顷刻余得?灰烟。 雷声滚滚里,乔时怜的心随之沉到谷底。 第71章 71 、破局 风潇雨晦, 一霎转为滂沱之势,融掉那道血色红衣。 雷声轰鸣,震于?天?际。 眼前尽成朦胧幻影, 弥散的鲜红散于城墙之下,乔时?怜难以看清, 那颜色究竟是残破的衣衫,还是冲淡的血。 红得?夺目, 红得?惊心, 刺着她双目剧痛,如受尖刀。她拼命苦喊着,撕扯着喉咙叫着,却始终于?事无补。 她是如此无力。 身上浸湿的雨水越发凉透,乔时?怜只觉冷极了?,泼天?骤雨不歇, 一并将她的意识淹没于?溃散边缘。连着苏涿光紧紧抱着她, 对她说了?什么,她也?未能?听清。 天?地昏沉里,万物失色。乔时?怜昏迷前, 耳畔蓦地回想起那时?妙善寺下,慧禅大师所赠之言。 “因果轮回虽是有定,但世事人心难易,若心入迷惘之境, 还请少夫人抛却杂念, 归于?澄澈, 怜取眼前人。” 世事人心难易。 不知过了?多久, 她梦见城墙上雾雨聚了?又散,她站在那红衣女子身后。 似是听到她的急切呼唤, 红衣女子回过头,朝她眉眼弯弯,巧笑嫣然。 “我以后唤你时?怜可好??” “甚好?!我很喜欢!” “这是我的舞铃,也?算是信物。时?怜要是想看舞,可以随时?带着这舞铃来侯府,我跳给你看。” …… 往事一幕幕趟过寒凉雨水,周姝的笑声回荡于?野,红衣女子明动依旧,反是让她心中的悲恸更为切切。 她无数次看着周姝踏上女墙倾身坠落,她却没有一次能?抓住周姝。到最后拼力抓住的,唯有茫茫雨色。 碧霞笼夜,凉凉如洗。 将军府,卧房内。 “阿姝…阿姝,阿姝!”乔时?怜口?中呓语连连。 手?中攥紧的异物硌得?生疼,乔时?怜陡然惊醒之时?,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旋即她轻轻张开手?心,察觉握着的正是周姝曾赠予她的舞铃,眸中瞬时?泪下,沾湿容颜。 房门轻推,苏涿光快步走至榻边安抚着她,“阿怜。” 乔时?怜再也?忍不住扑进苏涿光的怀里,握着他的手?放在心口?,凄声幽咽,“苏涿光,我这里好?痛…为什么,为什么我救不下她……” 她纵声哭问?着,一遍又一遍,“她死了?,她又死了?一次……” 悲切之下,她将心中所想尽数倾诉,甚至忘了?隐瞒重活一世的事实?。 哭声为之一顿,乔时?怜正想找由头解释,却听苏涿光低声说:“有些事情,重来不一定就能?改变。阿怜,你改变不了?周家通敌的事实?。” 乔时?怜揪着他的衣衫,扬起梨花带雨的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你什么都知道了??” 苏涿光微微点头,“嗯,我都记起来了?。” 他抱着乔时?怜,嗓音低哑,“我也?曾这么悔恨过,为什么没有在公主府救下你,偏要等你死了?,我才发现?一切都来不及了?。哪怕后来我查证一切,还你清白,但…有些事注定不能?改变。那时?我还找过妙善寺的慧禅大师,他劝我放下。” 乔时?怜不禁动容,心头发酸。 她知晓,苏涿光向来不信神佛,连着那串佛珠也?是在她数次要求下,他才勉强带上赴往西北。可就在前世,他却因为她的死,求于?神佛。 这些都是她之后不曾知晓的,在苏涿光为她查证清白后,她的游魂便?飘荡世间各处,随风驻足,随风起落,无心再关切人间事。 乔时?怜望着长夜幽色,心绪难平:“苏涿光…明日陪我去妙善寺吧,我想给阿姝点往生灯。” - 皇后崩逝的消息昭告天?下,举国大丧,朝野皆佩素缟。 乔时?怜听闻,皇室对外言,皇后周姝因患恶疾,不治而终,秦朔亦书文?追悼,以表哀思。 事后秦朔以需举行一应丧葬仪式为由,将周家包括周侯爷尽数召回京城,暗中把东北战线的兵权要务交由了?他人,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经此一举,乔时?怜反是放了?心。秦朔有心为周姝风光大葬,借此把周家调回京城,事后便?不会再因周家通敌之罪,牵连已故的周姝。 乔时?怜本想着,届时?若周姝因周家获罪,纵是身死,连着牌位都无法立,沦为孤魂野鬼,那么她宁可冒着触怒秦朔的风险,也?要让周姝入土为安。她可太清楚做鬼的滋味了?,孤寂痛苦,永无终结。 这是她唯一能?为周姝所做的了?。 是日,妙善寺内,钟声杳杳,回于?山空。 灰烟缥缈里,往来香客络绎不绝。 彼时?慧禅大师捻着佛珠而至,对点完往生灯的乔时?怜道:“苏少夫人,时?至今日,老衲有一言,生即是死,死亦为生,死生非为终结。不破不立,向死而生。” 乔时?怜听罢似懂非懂,“方丈大师…您的意思是……” 慧禅大师笑着摇头,“老衲便?不多言了?,还请苏少夫人莫沉溺于?往,怜取当下。人生百年,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诸般寂灭,不过一念起,一念落。” 及将要下山时?,乔时?怜伏在苏涿光的肩头,仍想着慧禅大师所言。 也?许周姝这样的结局,算是另一种解脱? 在知晓周家所做种种,通敌弃义后,周姝如何还能?安然坐在那至尊后位?若周家及时?止损,周姝确实?有权力调用?周家势力去弥补这一切,以防东窗事发,但那也?不会是周姝了?。 周姝,从头至尾只是想做自己,但如若连生出的根都是肮脏的、不堪的,她宁可折根而亡。 这是一个?死局。是乔时?怜重来无数次,都注定没法救下周姝的死局。 发怔之际,乔时?怜始才瞧见妙善寺山路里,络绎不绝的行人偷眼望着她。 “这不是苏少将军吗?那背上的是他夫人吧?以前还不信这不易近人的少将军会娶妻,如今看来,果真如传闻那样琴瑟和鸣。” “这对鸳鸯可命苦哇。新婚燕尔,少将军就离京赴西北,留少夫人独守空房,之后少夫人还被这新登基的圣上盯上…” “嘘!说这事,你不要命啦!” …… 窃窃私语传来,乔时?怜面颊微红,埋在苏涿光肩头不敢见人。 她本是腿伤未愈,又遇种种变故没能?好?生养伤,眼见这几日伤势每况愈下,不应再出门折腾,更不宜骑马坐车,而苏涿光拗不过她,只得?背着她亲上妙善寺,事事亲为。 如此一来,此前将军府于?枫琊山心切寻妻,加之少将军悉心护妻的事迹为百姓所见,京中盛传,亦暗自为新帝欲强占臣妻,毁人姻缘一事感到不忿。 当下这些投过来的新奇目光愈发多了?起来,乔时?怜觉着羞臊不已,挪面在他耳边轻声提议道:“苏涿光,我觉得?以后出门是不是应该戴个?斗笠?就那种全?身上下都遮住,不会被人看到一丝一毫的。” 毕竟苏涿光实?在太惹人注意了?,乔时?怜从前虽有京中第一美人的名头,但极少露面于?众。像苏涿光这样班师回朝,一朝天?下闻的将军,加之面容出挑,气质脱俗,百姓几近都能?认得?他。 苏涿光认真考量了?一番,“嗯,你想更引人瞩目的话。” 乔时?怜:“……” 忽闻一苍厚嗓音传来,“浮白。” 苏涿光回过头,“陆老先生?” 乔时?怜顺着他的动作?看去,陆虚怀捻着山羊胡,正杵着拐杖悠悠走来。 “今日正是为小儿上山诵经,不想也?能?遇上。” 陆虚怀似有话讲,他环顾四周后,“令夫人腿脚不便?,不如寻间静室歇息吧?” 半刻后,寺内一静室,僧人撷来煮好?的茶水提于?案上。 苏涿光安顿好?乔时?怜于?身侧,又再俯首作?揖,“多谢老先生那日入宫进谏。” 陆虚怀赶忙起身扶起苏涿光,“浮白哪里话?若不是那年西北一战,浮白拼死救下小儿送回京城,让老夫与小儿偷来了?半载时?日,怕是会怀憾至今。说到底,那日入宫,也?不全?是为了?令夫人。” 乔时?怜对这位老先生的印象不多,但也?知他曾一心为国事操劳,受万人敬仰。他话末言此,他入宫让秦朔放她回府,更因是不想秦朔失去君德民心。 她听苏涿光说过,陆虚怀的儿子被救返京后半载便?伤重而逝,不过父子二人曾有隔阂难解,也?趁此半载共处解开心结,再无遗憾,所以陆虚怀极为感激苏涿光。 “当年我官至相位,又身为太傅,对太子所予厚望,一点也?不比圣上少。那会儿觉得?啊,咱大晟的梁子就扛在了?我肩头,一面是朝堂事,一面是大晟的未来。” 陆虚怀回忆着,话中不禁感慨,“太子聪颖,他学什么都很快,处理政事上亦颇具天?赋。我本该很欣慰,可沉浮官场这些年来,我又如何看不出他虽能?在权衡利弊下做个?明君,但做不了?能?让我为之信服的明君。” “这样愈过君德,为权为利的小事愈多,终有一日,我同他撕破脸面,愤然之下,辞官隐退,发誓此生再不入朝。” 苏涿光徐徐倒着茶水至前,“但老先生还是为天?下苍生来了?。” “愧不敢当,这话大了?,大了?。天?下苍生,现?在都是你们这些后生的了?。” 陆虚怀笑着摇了?摇头,随后他抿着茶,瞄了?眼苏涿光身边的乔时?怜,“如今你们也?不必担心,当今圣上,我最为了?解不过。令夫人不会再有此前之难,可安于?京城。” 乔时?怜会心一笑,“时?怜谢过老先生。” 她深知,在陆虚怀老先生入宫,面斥秦朔言及苍生大义,他的皇位利益与民心相息后,秦朔就不会再有动作?。除非秦朔对她情深入骨,宁可放弃九五之尊之位,也?要把她从苏涿光身边抢走。显然,依着秦朔的性子,他不会这么做。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73节 “浮白,昨日你拜托我的事,过些时?日便?能?给你一个?确切消息。” 陆虚怀笑得?意味不明,“还请令夫人静候佳音。” 第72章 72 、落定 天犹沉沉, 金光不开。 皇宫内,青石路染就烟尘,雾影渺渺。 乔时怜从皇后寝宫而出, 今时再?身处那时回廊一隅,夜下匆促而别成了最后一面, 她不免为之神伤。 周姝临终前收整了满满一锦奁的东西,托付给其贴身女官, 并嘱咐需交到苏少夫人手上, 故今日乔时怜至皇宫取物,事毕后,不知不觉间,她又行?于这瑶台花柔处。 只惜斯人已去,徒留花自零。 西风随在乔时怜身后,望着那杵着木杖一步一顿的人, 忍不住出声?道:“少夫人, 咱们回府吧。” 乔时怜腿脚尚且不便,奈何她又不愿久处于榻,苏涿光便亲手做了一根趁手的木杖予她。如此一来, 苏涿光不在身侧时,她也可四处走走。只是西风瞧着自家少夫人伤怀的模样,不禁忧心其身体来。 偏在此时,一男子嗓音闯入其间, “苏少夫人, 请留步。” 乔时怜回过?神, 循声?看去, 察觉来者正是周焉,“周二公子。” 如今周家直系亲属, 尽被秦朔以行?丧为由,强行?扣在了皇宫中不得?出。外界不知情者,皆以为新?帝念及故去皇后的结发之恩,待周家圣眷颇盛,特邀周家于皇宫暂居。 她却知,秦朔不过?是碍于国丧期间,不得?大?肆动?刑判罪,将周家一事缓办。 周焉稍作?揖礼,“焉为小妹丧事奔波,对皇宫亦是初来乍到,不知可否劳请苏少夫人,为焉引路?” 乔时怜望着周焉眉宇处的郁色,未拒绝,“请。” 周焉缘何找她,她也猜得?出一二。 如今身在皇宫里,她倒也不会担心自己的安危,有西风跟在身边,她很放心。更遑论?,周家已是砧板上的鱼肉,所行?一举一动?尽在皇室的监视之中,周焉不会对她不利。 及人影稀疏,周焉瞄了眼乔时怜跛着的脚,挑开了话茬,“小妹应是把事情都告知你了吧?” 听闻此言,乔时怜只觉可笑,她望着眼前无?尽的深墙枝影,似是在想象着周姝当时身在这宫墙里的悲凉。这一切的真相太过?诛心,太过?血淋淋。 周姝又何尝与她不同?在周家利益当前,哪怕周姝身亡,周家还在顾忌将军府是否知晓他们暗害乔时怜的真相,会否在事后对周家进行?报复。从未顾虑过?,这死去的是活生生的人,是血脉相连的胞妹。 周姝,只是他们用?来攀附后宫尊位的工具罢了。 乔时怜挼搓着发凉的指尖,按捺下淤塞心口的怒意,沉声?道:“她自始至终,未提周家半字。” 周焉眼底掠过?一抹重色,他翕合着唇,欲言又止。 他此前来到乔时怜身侧,察觉到她神色戒备与随即表现出的从容,便知周家之事早被眼前这位女子知悉。无?可否认,那些暗害之事确实出自他手,但不这样做,他没法帮妹妹夺得?并稳住那个位置。 却不想,妹妹知晓这些事后,竟为着她的姐妹情谊,把他这个做哥哥的痛斥了一顿。那日兄妹俩不欢而散,从此一别是为永别。 周焉背过?身,双目恍恍,“这些天我时时在想,那日是否就?不该告知小妹这一切…” 他嘲弄地笑了笑,“都说将门风骨,宁折不弯,我们周家,却只有小妹做到了。她走了,走得?好,不用?再?背负罪名,清清白白来,清清白白去…” 乔时怜纵声?打?断了他的话,“可她做错了什么?” 论?及清白?周姝何其无?辜! 她抑制不住心口汹涌,极为不忿地质问?着周焉,“就?因为她生在周家,她生来就?注定要?自折而亡吗?!” 乔时怜只觉眸中愈发灼热,她捏着木杖的手已是发抖,逐而高昂的嗓音声?声?道尽:“她本来可以过?得?很好!她本来可以活成她想要?的!” 她本来可以不用?死的。 乔时怜话尽时已是哽咽无?音,唯有清泪潸然。 但闻此指责,周焉自觉挂不住面,他皱起了眉,驳道:“苏少夫人,没有周家的一切,小妹也得?不来她想要?的。更何况,周家从未亏待过?小妹。” “你们何曾在意过?她想要?什么?你们口口声?声?说对她好,就?连她知道了这些事一定会选择自戕都不知道!你们根本不了解她,只是把她当做金丝雀一样养在牢笼里,让她去博得?高座,博得?利益!” 乔时怜已然不顾素日里端庄自持的形象,此番她浑身颤着,通红着眼,几近要?将数日以来堵塞于心的情绪倾尽。 周焉痛苦地闭上了眼,“够了。” 乔时怜良久才平复心绪,漠然地望着周焉,“周家败局已定,此前暗害的种种,看在阿姝的份上,我不会前去揭发,也无?心再?与你们计较,好自为之吧。” 她想着,周姝哪怕在临终绝笔里也未将罪责推至周家,不论?如何,周家也生养了周姝十余年,故周姝不愿披露。且周家犯下的罪,就?算乔时怜不去计较,也足以让周家倒台了。 周焉仍有话欲说,“苏…” 话落时,另道身影已倏忽现于眼前,那生寒的目光仅是一瞥,便让周焉止住了口,抬起的步子亦顿在半空,缩了回去。 “夫人,回家。” 苏涿光抬手轻拭去乔时怜面上的泪,他瞧着她悲恼的模样,眉心亦是紧锁。 随后他将她手中的木杖扔给西风,揽过?她的腰身抱起,临走前,不忘冷冷扔下一句,“将军府,不会轻易放过?任何心歹之人。” 乔时怜言之于周焉她不计较,不代表他不会。 不远处,露浓深青下,秦朔立于此,遥遥望着那抱起乔时怜渐远的背影,摩挲着扳指的指腹不自觉地用?力了几分。 终究他没能抢回乔时怜,输给了苏涿光。 这般得?不到的滋味日益折磨着他,秦朔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在朝堂风波和?民间传言四起时,他就?注定再?也没法强行?夺回她。只能日夜想着,盼着,望着,将军府恩爱的名头越盛,他就?越发心绪难平。 从前他以为,只要?登上这至高之位,江山在握,什么都可以得?来。但现在,偏是这种只能望而却步的感觉,让他一再?饱受摧折。 身后久德低声?提醒着,“陛下…” 秦朔扫了眼周焉:“国丧二十日,为了皇后灵安,周家的人,还是别四处乱走了吧。” 他手指微动?,拂过?袖中藏有的一信,那是周姝临终所呈。 几言寥寥,不外乎是为自己自断生路请罪。明明是留予他的绝笔,那字里行?间,未有半句是述与秦朔的。 他第一次开始正视起自己这位发妻,是在她死以后。 秦朔依稀记得?,在储妃还未选定前,因母后喜于周姝这样□□又识大?体的女子,认定了她是将来最合适的储妃人选,所以对二人百般撮合。周姝为了他,说是尽力讨好也不为过?。 一次母后特意召周姝相问?,提及秦朔对情.事上心思不定,对嫁入将军府的乔时怜念念不忘,屡屡纠缠,故问?周姝可否介意秦朔此行?。 当时周姝如何回答的,秦朔已记不清了,只是他藏在屏风后,听完了对话,更加认定了周姝对自己的情意。 再?是周姝统管后宫,事事具微,恩威并施,为众信服。 可以说,他对他这个皇后并无?不满,除了他不喜欢。但历代帝皇,又有几个是真心喜欢自己发妻的呢?他坐于高位,只需万众俯首称臣,就?像皇后喜欢他,会为他俯首打?理后宫这一切一样,他并不在乎他喜不喜欢。 事到如今,回头再?看,他的发妻,他的皇后,似是从未动?情看过?他一眼。 秦朔惊觉,他最后竟是什么也没能得?到。他自以为可以得?到的,拥有着的,尽是一场空。 良久,风渐凉,秦朔环顾着空荡荡的宫墙,忽问?:“先生今日来过?了吗?” 久德低头答道:“回禀陛下,陆老?先生说,往后他不会再?来了。” - 将军府,倚竹天寒,几度月昏霜晓。 彼时卧房内,乔时怜瘫在锦衾里,神情恹恹,口中念念有词,“苏涿光,我不就?今日出门多走了些时辰,你这么凶我…” 从皇宫回来的路上,苏涿光得?知她今日走了许久,面色变得?极为严肃。此后任凭乔时怜撒娇服软,苏涿光都不为所动?。 “大?夫说了,你这条腿还想要?的话,就?需在家里休养。平日里纵容你走走,也是你答应了我,不超过?半个时辰。今日西风告诉我,你在皇宫里走了足足有两个时辰。” 苏涿光翻着药箱里药罐,走至榻边坐下,“你是打?算后半辈子都没法走路吗?” 乔时怜嘟囔道:“那是西风记错…” 话还未完,苏涿光已将她小腿处的纱布拆开准备换药,一触及伤势,她便疼得?直直喊停求饶。 偏偏今夜苏涿光不如她意,手上动?作?行?云流水,半分未曾停过?,似是铁了心要?给她小小惩戒,好让她记住养伤。 乔时怜欲哭无?泪,腹诽着他怎么都不提前告知她一声?,让她好歹做个心理准备。 今此只得?痛诉着,“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怎么…” 苏涿光不以为意,颔首道:“我记得?阿怜说过?,我不是正人君子。” 乔时怜咬牙切齿,“你记错了。” 明灯晃动?里,乔时怜睁着水漉漉的双眸,恨恨望着苏涿光,径自抬起另一只腿,踢踩在了他的肩头,以示不满。 苏涿光不时偷瞄着她,觉着那模样,像极了张牙舞爪的小猫,让他不可避免地忆及落霞山晚宴上,窥得?她偷偷溜回宴中的模样,凶狠却委实可爱。只是这小猫尚不知,这样的姿态足以勾起这恶狼的心魄。 她说对了,他从不是正人君子。 烛影霎时明灭,乔时怜只觉眼前人忽的逼近,他的嗓音一字一顿叩在她心头。 “阿怜若再?这般不安分……” 第73章 73 、生辰 乱红影里, 乔时怜望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那对凛冽眉眼如旧,款款深深, 每寸目光极为灼热,徐徐探知着她的所有, 似是要将她尽数侵占。及掌心被他扣于锦衾,裙带半解, 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阖上了眼。 他的气息犹有在畔,包饶着身处,熟悉且令她心安。却是久久未等到苏涿光落下一吻,乔时?怜心生疑窦之际,倏忽察觉双腕被他以裙带轻轻系住,捆在了床头, 不得动弹。 乔时?怜猛地睁开眼, 瞧见他正?从容拿起?纱布,缠在她腿处,她不由得惊恼道:“苏涿光, 你?…” 苏涿光振振有词,“阿怜这?般不安分,我只得这?样?。” 他想,她确实过于不安分了些, 连着换药时?也要引诱着他, 让他险些忘了正?事?。 虽是腕处的缠绕不紧, 她挣扎之时?亦不会觉着勒得疼痛, 但乔时?怜想着他方才此举竟是骗她换药,她羞着宛若云霞的脸, 忍不住怒气生起?。 他竟敢绑她!还让她以为的亲昵变作了骗她的行径! “苏涿光你?混蛋!你?无耻!” “你?给?我解开!你?…你?听到?没有!” “你?轻点…你?……苏涿光!!” …… 卧房外,溶溶月下,庭院竹影婆娑。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74节 西风听着那破开寂夜的急声细音,感慨道:“少夫人如今骂起?少将军,真是越来越顺口?了。” 东风捂着耳朵蹲在一边,已是尽力掩饰自己?的面红,“你?还有胆子听?” 北风面作奇道:“你?们说话了吗?为什么要用唇语?” “啪——” 话音方落,三暗卫听得房门被重重合上的声响,吓得他们一哆嗦。 少顷,却见苏涿光从里走出?,穿戴齐整,连着高束的发亦未有凌乱的迹象。若非说有什么不一样?的,那便是其素净无饰的白袍上,挂着一尤为显眼的水绿柔纱裙带。 许是那裙带太过于轻飘飘,勾连在他腰间,由着夜风耀武扬威;又许是苏涿光心思未在衣袍上,总之,他未注意。 三暗卫面面相觑,暗自以唇语交流。 西风藏不住眼底惊奇:少将军今晚怎么这?么快?从方才进去到?出?来,也就半刻吧? 东风若有所思:一定是你?说话吵到?少将军了,影响发挥。 北风莫名脊背发凉:快、跑。 三暗卫正?准备各自逃窜之际,苏涿光叫住了他们,“站住。” “少将军早啊。” “今晚月色不错。” “夜宵那只鸡好吃。” 仨人装着糊涂各自言着。 苏涿光:“……” 他方才好不容易给?乔时?怜换完了药,待解开她手上束缚后,他便被她毫不留情地轰出?了房门。他瞧着她的模样?,怕是一时?半会儿消不了气了。 彼时?他拍着房门,轻声唤着屋内的人,“阿怜,阿怜。” 察觉其里毫无动静,她置若未闻,苏涿光伏在门缝处,耐心哄声道:“我错了,阿怜,你?让我进去好不好。” 苏涿光无奈叹着气,学着那话本?上博得女主同情的男主所言:“阿怜,外面冷,你?忍心…” 得她冷声打断,“苏少将军,现在是夏日。” 此后苏涿光只得暂离了卧房,欲另寻他法。 方步至庭院,便听闻季琛深夜造访。 月倚东山,盈盈明澈。 季琛向来眼尖,入府之际,当即留意到?苏涿光腰间的裙带,语调怪异,“哎呀,我说浮白,你?这?好歹也收敛些…这?,这?不太好吧?” 苏涿光始才留意那水绿纱带,而他自庭院至府门,一路皆有家丁仆从偷眼打量着他,更有侍女捂面窃笑着,那会儿他还不明是为何。 这?一看便知是为女子的裙带,被他堂而皇之地挂在腰处,很难不让人多想。 他不自然地收好乔时?怜的裙带,敛了面色,“说正?事?。” 季琛勾着唇角,心想着从前?任谁也不会想着,苏涿光这?般冷面无欲之人,会与情.事?挂钩。这?短短一年?,真是让他改观颇多。 他望着苏涿光心不在焉的面容,说道:“下月苏少夫人的生辰宴,我瞧着那事?可行,你?就放心为她操办吧。” 苏涿光抬眼看着他:“当真?” 季琛点头:“不真的话,我把我头砍下来给?你?当球踢。” 苏涿光哦了一声,“要不这?事?还是别成了。” 季琛气结,“苏浮白,你?嘴里能有点好听的吗?敢情都只学着怎么哄心上人开心了?” 苏涿光不置可否,转而问着他:“你?若惹了昭月生气,都是怎么做的?” 季琛不假思索,扬了扬袖,“简单啊,我把自己?绑起?来,送到?她府上。” 苏涿光眸色深深,“你?真这?么做过?” 季琛轻咳道:“…这?种事?,就不方便透露了吧?” 苏涿光:“……” 这?话不是默认了是什么? - 断云渐收,依稀几?许虫鸣微渺。 乔时?怜闲来倚在榻处翻看着话本?,对于苏涿光绑她一事?,她怎么都觉着生气,索性置之不理,将他拒之门外。 不知深夜几?更,她忽听窗处乍然破开,随之一道身影翻进了卧房。 乔时?怜先是惊于有贼子翻窗入室,待看清那熟悉的白袍时?,她搁置下话本?,望着偷潜入屋的人眨了眨眼,“…我是不是该叫西风进来捉贼。” 苏涿光:“我现在打不过她。” 乔时?怜:“?” 她稍坐起?身,始才得见苏涿光将自己?双手缚于了后背。借着昏黄烛火,她发觉他竟用自己?的裙带缚手,再度想起?此前?他的行径,乔时?怜侧过了身,轻哼着音,“别以为这?样?送上门来我就会消气。” 苏涿光已是步近榻边:“今夜,我任凭阿怜欺负,绝不还手。” 闻及此,乔时?怜提起?了些许兴趣,思忖半刻,她指着榻边,“那你?把自己?绑在这?里。” 窸窣声里,苏涿光为之照做。 乔时?怜环顾着他周处,想着他解起?裙带另绑的动作颇为利索,便又再取下他的腰带,将他牢牢缚在了榻边。 以防万一,要是他又骗她,径自解开了就不作数了。 苏涿光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自是明了她的用意。 她对他报复心向来很重。 松落的衣袍撇于锦衾间,她亦不急,如今她也算是从他那里学得,如何做才最?是磨人。越是徐徐缓缓,他越是难耐。而她偏要刻意掠过他粗粝的旧伤处,柔荑抚过不平的痕迹,处处点火的动作可谓之玩弄。 他反抗不得,她有意将他束于榻边,倚坐在帘幔挥动里,甚至是只能眼见着她往下。 乔时?怜虽是羞臊,但她每每指腹稍动时?,便能发觉他幽深的眸子愈暗,其里含藏的汹涌愈盛,似要压抑不住,难以自持,她莫名兴意极佳。 她好似从未细细观察过,苏涿光情动之时?,那漱冰濯雪的眉眼会有何等变化。 自她识他起?,印象里,他从不展露多余的一丝情绪,面色端端的似云间雪色,永远是那样?遥不可及,不易近人。 那立于高岭的神是不会有欲望的,连着生死都无谓,独独在她眼前?,他才像个活生生的人,会被她轻而易举勾起?欲念,就此沉沦。 今夜她以更为直接的方式,打开了那道大门,让沉积的念想一发可不收拾。 苏涿光在她有心报复之时?,便有一丝后悔。非是后悔哄了她,而是后悔这?样?的方式委实过于折磨。从前?他惯于对她掠夺占据,纵是期间有着小打小闹,他由着她胡来,但她不曾像今此这?样?。 他动了动被紧紧锢住的手,逃不掉,避不开,只觉着他又快要被她逼疯了。 寂寂夜色里,她听闻他气息渐促,眼见那点漆似的眸中,烧灼的隐忍难捱,她始才倾身吻在他耳畔,咬着那极薄的耳垂,含糊着字音,“苏涿光,我想听你?说,你?喜欢我。” 她想,她是百听不厌的。这?样?的喜欢,曾让她经过无数次怀疑与确认,亦患得患失。 他的声线已哑不成音,“阿怜…我…喜欢你?。” 乔时?怜觉得很是满意,她轻轻挪动着身,坐在了他腿上,一面端看着他几?近意乱的眼,额间与颈间青筋纵起?,仿佛被逼至了极限。 她低声呢喃着,“苏涿光…我以前?同你?说过,你?想要的话,可以直接告诉我。” 她知,像他这?样?惯于将喜怒藏于面下,看似无欲无求之人,说出?想要二字是何等难能可贵。 话落时?,他迅然接言,“想要。” “想要…阿怜。” 烛泪燃尽,暗色浮动的影里,各自短促的呼吸交织。 乔时?怜早已消了气。她最?为知晓,眼前?人将之真心以付,褪去她所有的不安时?,她才敢于黑暗里挣扎而出?,敢哭笑,敢气恼,任凭种种,皆是因他才有了勇气。 无论她做什么,失或得,他永远不会弃她而去。 长?夜深深,起?初乔时?怜还占据着主动,略有笨拙地配合着他。到?最?后,也不知那水绿柔纱何时?被挣脱,她于无休止里渐渐褪去了意识。只是还记得,他还顾及她未愈的伤,持着最?初的方式。 - 转眼将至乔时?怜生辰宴。 将军府在此之前?,迎回了丽妃苏烟芜归家。先皇驾崩,临终前?特允丽妃褫位回府,只是这?道圣旨究竟是由秦朔授意,还真的是先皇特许,便不得而知。 周家被抄斩的时?机卡得很妙,是在皇后国丧至先皇驾崩前?。乔时?怜觉得,周家之事?被揭发,定也有着苏涿光推波助澜,兴许以此换来姑母自由身,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虽是乔时?怜的生辰宴亦在国丧期内,但不兴舞乐,苏涿光亦对外言,这?只是一顿寻常家宴,故比起?寻常宴会显得小了不少。 乔时?怜倒是乐于如此,原本?她便不在乎举办生辰宴,偏偏苏涿光一再坚持,她也由着他操办。前?世相府为她举行的生辰宴一点也不少,向来是隆重奢华,后来她离开相府,也抛却了这?样?的习惯。 及宴近时?,乔时?怜从宴邀的名单里发现了端倪。其上名单尽是她相熟之人,但没有乔家任何一人,而那名录末尾,有着陆虚怀老先生的名字。 不宴请乔家,乔时?怜知,是苏涿光知悉了前?世她被害的真相,打心底不愿她见着乔家伤怀。 但陆虚怀老先生在名录上,乔时?怜便有些不解了。她本?是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心想着哪怕与陆虚怀老先生不甚熟悉,毕竟有救命之恩,生辰宴请他至此,也算是情理之中。 直至生辰宴是日,将军府上下为此忙得不可开交。 乔时?怜正?于内院接见女眷,听闻坐于屋檐上的西风奇道:“咦?持陆老先生请帖来的那个人,好像有些眼熟,在哪见过一般。” 她为之一怔,“陆老先生没来?来的人是谁?” 她分明记得,陆虚怀如今孤身一人,并无子嗣。 第74章 74 、尽兴 及宴始, 宴行于将军府露台。 正逢凉夜霜风乍起,拂落满地桂子,清香满怀。 明灯通彻, 露台处唯设圆桌一席,宾客与主尽坐于此?, 无高低贵贱之分。与其说此?生辰宴是为宴会,不如说这只是一顿再简素不过的家常便饭。 却因将军府上下为着少夫人的生辰, 各自尽心劳力, 脸上挂着喜色,才让乔时怜觉得这一切皆是为了她才得成。 且宾客与她尽识尽熟,诸如昭月与季琛,苏涿光还一道宴请了王令夕与陆昇,人?虽不多,但少?了官场上惯以身份往来的奉承, 乔时怜舒心不少?。 今日昭月一来, 便于内院同乔时怜与苏烟芜痛诉季琛,言之他迟迟不去圣上那里提亲娶她,估摸着是心野了还想着外面的花花草草。 向冷面将军求婚后(重生) 第75节 苏烟芜好说歹说, 才把昭月安抚宽心。 眼见已至宴时,偏又冤家?路窄,昭月撞着季琛,脸色须臾间沉了下来, 遥遥盯着季琛的目光凶狠, 让后者不由得脊背发寒, 连忙步至苏涿光身后避开了昭月视线。 乔时怜不禁奇道:“姑母, 为何这季大人?…明明瞧着也?是心许昭月的,长公主年纪已至, 为何他还不愿娶亲?” 苏烟芜摇摇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小琛他很?小的时候就认识昭月,他那会儿一直把昭月当做妹妹,这份感情长大以后他也?没?能认清。以及,他心里有所顾忌,婚姻之事儿戏不得,他比谁都?慎重?。” 乔时怜一怔:“顾忌?” 苏烟芜笑而不语,望着季琛良久才道:“小琛他啊…是怕被昭月看到另一面。” 话落时,乔时怜已无心再听姑母说什么,因她在众宾身后,瞧见了一陌生面容。 说是陌生,却极为熟悉。 群影交错间,一名男子静立,瞧着年不过二十。他身形颀长,所着青衣布衫,素净利落。其上面容俊秀,剑眉入鬓,凤眼清眸,仅仅是往她这里不经意一瞥,她便不自觉地加快了心跳。 那呼之欲出的名字堵在了舌尖,她强作镇定地问着正?招呼宾客的管家?,“那站在后面的小公子是何人??” 管家?揖首作答:“回少?夫人?,那是陆老先生的义子,这些年随老先生隐居山林,头一次外出,就替老先生来赴宴了。” “唤作何名?” 乔时怜方问出声,小公子已留意到她,径自朝她阔步走?来,端正?行礼。 “陆殊,殊荣的殊。” 她明显见着陆殊起身时,唇角衔着的笑意明动?如春。 心底的答案愈发明晰,乔时怜正?欲言说时,苏涿光须臾间步近,握住她温凉的手心以示稍安。 “我?知道阿怜有很?多话想说,但还需再等等。” 苏涿光此?话无疑是最后一道确认,她这才明白那日妙善寺上,陆虚怀老先生让她静候的佳音是什么。那会儿她还以为,老先生所言佳音,是往后秦朔不会对将军府与她动?手,让她安心过日子。 今此?看来,佳音分?明是关?于周姝! 周姝还活着,她还活着。 仅仅是得来这样的确切消息,今夜生辰宴,乔时怜便已然满足。 高朋满座,佳肴在盘。 苏铮坐于主位,笑得开怀:“今日是时怜生辰小宴,老爷子我?感激在座诸位前来赴宴,也?很?感念诸位以往对时怜的照拂,让我?有这么好的儿媳妇。也?多亏时怜啊,不嫌弃我?家?涿光……” 苏烟芜在旁轻声咳了咳,“兄长,再说下去,时怜可要待不住了。” 毕竟苏铮夸起乔时怜来就没?了个头,乔时怜生来面薄,被当众这般说着,苏烟芜瞧着那面颊红得快熟透了。 苏铮始才将话一转,举着酒盏道:“诸位都?是时怜的旧识,将军府呢向?来没?有那么多规矩,就都?别?那么拘束,该喝酒喝酒,吃肉的吃肉!” 乔时怜莞尔敬酒:“谢谢爹。” “苏少?夫人?,旦逢良辰,顺颂时宜。” 一众为乔时怜道贺之际,苏铮冷硬面庞上掠过几分?局促,他偏过头,悄声问着苏烟芜,“芜妹啊,时怜她会嫌咱们办得不够合心意吗?之前我?就说,要不等国丧过了,给她补个风风光光的生辰宴,让她倒也?不会觉得比待在相?府差。” 苏烟芜瞄了眼眉目开怀的乔时怜,“兄长,涿光坚持这样办小宴,是有他用意的。咱们将军府冷清,你瞧这样热热闹闹,和和美美在一桌吃饭,正?合时怜心意。像相?府那样的宴会,时怜去的还少?了吗?不过是和一群达官贵人?走?走?场面,敬敬酒,就结束了。” “好吧,我?总是担心将军府照顾不周。” 苏铮捏着酒盏,没?忍住又絮叨起来,“你瞧时怜那细胳膊细腿的,又总是生病受伤,我?,我?…连孙子都?不敢催。这说到底,我?以前压根没?想过涿光会娶亲,那当然儿媳妇重?要,你再看看那臭小子……” 苏烟芜无奈地看着他,“兄长,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将军府因乔时怜的到来,把从前不得愈合的种种改变,对于这样恍惚如梦的圆满,苏铮难免关?心则乱。 苏烟芜看着席中二人?,怎么都?觉着满意,“他们啊,自会有打算的。” 彼时苏涿光以主之仪,向?一众介绍着陆殊,“这是陆老先生义子,陆殊。” 陆昇:“我?也?姓陆,陆兄弟还缺个义兄吗?” 季琛:“陆统领,你这分?明是冲着陆老先生还收不收义子吧?” 王令夕:“陆老先生近年撰写的草药编目可有幸观得一二?” …… 虽是与一众算是“初次见面”,但陆殊为人?疏阔,翛然自如,这宴始的几盏酒方过,她便同大家?打成了一片。 陆殊拈盏高举,嗓音郎朗,“承蒙将军府不嫌殊,肯收留殊入西北军营,殊有幸于苏少?夫人?生辰宴与诸位相?识,将来西北辽辽无垠地,随时恭候诸位。” 如今乔时怜由衷为周姝高兴。 周姝终于做了她最想要的事,挣出囚笼,成了那展翅于空的漠上鹰。 她亦忍不住斟酒相?敬,“时怜听闻当年老先生一心欲披甲上阵,长缨止戈,只惜身作文官,一生以笔作刃。陆小公子承老先生之志,料想将来定能成就一番天地。” 此?言出自肺腑,字句真心。 陆殊一饮而尽,笑道:“那便借少?夫人?吉言。” 宴过半酣,一众早已褪去初时拘谨,纵声笑语,而宴席亦不限于那圆桌之上。 露台间,三三两两的人?七零八落,风来和三暗卫也?不知是被谁拉进了局中,尤其是苏铮兴致颇佳,抓着这几个曾在西北军营从过军的人?不放。 苏铮起先还是用的盏,最后让管家?拿来了好些酒碗,一一放置桌上:“陆昇你小子,酒量不减当年啊,让老夫我?会会你!” 陆昇望着那宽大碗口,顿时哭天嚎地,“苏将军您就饶了我?吧…少?将军,少?夫人?,救救救救我?!” 但乔苏二人?没?空理会,他只得向?最近的王令夕求救,“王姑娘,王姑娘……” 王令夕眼神略有呆滞,她晃了晃空空如也?的酒壶,气定神闲地道:“这酒,好像不醉人?。” 苏铮拽着陆昇和几个鹌鹑似的暗卫,喇声道:“你们几个连王家?女娃娃都?喝不过!传出去我?西北军营脸都?没?了!” 另一处,季琛悄声绕到苏涿光背后,刻意拖长语调,“哎呀,要不是知道陆殊真实身份,看着苏少?夫人?望向?陆殊的眼神,我?都?有所期待了。” 苏涿光久未看到乔时怜这般欣喜,他亦为此?畅怀,连着听到季琛所言,只是淡淡答言,“听说,昨日京中首富之女于商会天价拍下稀罕玉石,欲制成玦赠给你。你说这事我?给长公主透透风……” 季琛神情微滞,“浮白,我?方才有说话吗?怎忽的提及此?事?我?季琛为官向?来清廉,受不得他人?财帛,一分?都?不行。” 话毕,季琛唯见月影倏忽拉长,覆下薄薄霜色,暗叫不好。 果?不其然,那声娇喝荡过云霄,“季、怀、安!” 苏涿光早已在“惨案”发生之前便离开,至乔时怜与陆殊跟前。 乔时怜回过头看向?他,似有话说,“苏涿光…” 苏涿光意会,解释道:“没?有提早告知阿怜,是我?当时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把周姝救回来。” 若告知了她,她重?燃希望之时,周姝再次出了意外没?能救活,她只怕会更加悲痛欲绝。 陆殊微微一笑,“多谢苏少?将军为殊筹谋的一切…” 苏涿光摆了摆手:“陆老先生很?欣赏你,收你做义子,非是因我?所托,而是老先生他想这般做。他言,将门风骨,不应折于宫墙,应付当关?之勇,碧血洒疆。” 陆殊眸中渐热:“殊得获新生,定不负他老人?家?所望。” 她被救活后,没?有比陆虚怀老先生义子更适合她的身份。陆虚怀隐居避世多年,无人?探知他有否多出来一个义子,且他壮年丧子,膝下再收个义子也?是常理之中。 乔时怜却是有些不舍,“阿姝…” 生死别?离已过,今时再逢,又将面临再别?。 陆殊宽慰她:“没?关?系的时怜,以后可以常来西北军营。” 乔时怜含泪点头:“好。” 忽逢季琛逃似的窜到他们之间:“说什么悄悄话呢,我?来之前可说好了要把苏将军的酒窖喝光的!” 紧接着又传来苏铮炸雷似的浑厚嗓音,“那谁!陆家?小殊,过来过来,入咱们西北军营第一件事,就是得喝酒喝过主帅!” 乔时怜眨了眨眼,“有这规矩?” 苏涿光:“…刚有的。” - 明月落阶前,酒香四?溢。 一众歪斜伏在案边,不知年岁几何,思绪抛至九霄。 唯余乔时怜与苏烟芜二人?算得上清醒。 苏涿光倚坐在阶处,漫不经心地捏着盏。 及季琛跌跌撞撞地走?过来,眼见着就要飘着步子踩到苏涿光,后者已晃着身翻下石阶,还不忘冷冷落言。 “季怀安,你有病?” 季琛嗓音尽是醉意:“快给我?说说,说…你怎么把乔二姑娘…追到手的?” 苏涿光纵是看着尚有意识,但那双眼已被月色搅弄得朦胧。 听闻季琛所问,他若有所思,答道:“教你啊…你去把,妙善寺跪一遍。” 季琛直直站起了身,恼怒地指着苏涿光,闪着舌头,“苏,苏浮白…你存心,存心玩我?,我?是吧…” 苏涿光捂着额角:“……爱信不信。” 季琛蓦地瘫下,卧在凉阶上,喃喃自语,“跪,有什么跪不得的,昭月要我?跪多…多久?” 苏烟芜望着已醉晕的昭月,朝季琛抿开笑:“某些人?最好明天醒来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乔时怜:“……” 她今夜也?喝了好些酒,但多数时候都?在与苏烟芜闲聊,反是他们被苏将军拉着,以碗代盏,喝得不亦乐乎。她随之听着,笑着,展颜间,见着那双清冽的眸子,始终朝着她看。 回卧房的路上,玉台桂香冷,弥散的薄雾醒人?心神。 乔时怜凝眼看向?并肩于侧的人?,目光霎时相?接,他身披着落落星光,眉眼浮着炽烈酒气,望着她的眸中情绪愈发浓重?。 “阿怜。”他轻唤出声,极尽温情。 十指相?扣,她顿住了步,借着满怀月华,踮起脚尖,吻住了他的唇。 她早已在这场尽兴之至的小宴里,明了苏涿光为她办小宴的用意。 她曾迷失在前世那场噩梦里,无家?可归,无处可去,抱着他这根浮木,寻不到落实处。 今生他无数次对她说,我?们回家?。 这里即是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