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景明》 春和景明 第1节 ?  本书名称: 春和景明 本书作者: 陈十年 本书简介: 【爱哭笨蛋娇娇美人x腹黑心机恋爱脑皇帝】 先帝死后,新帝登基,将当年轻视他之人都报复了遍。 只剩下那位曾抽过他一顿鞭子的三公主。 大家皆等着看她被折磨,结果等来等去,却只等到新帝把人宠上了天。 有人故意挑拨,提及新帝与皇后这段往事。 新帝冷冷一笑:“你懂什么?她心里有我才打我,不然你瞧,她可曾抽过其他人鞭子?” - 临春是母妃怀着自己入的宫,因母妃受宠,且出生时天降祥瑞,纵非亲生,亦备受宠爱。 后来母妃出事,她亦备跌落云端。 落在谢明峥手里的时候,临春哭红了眼,还是试着问了一句:“你能不能放过我?” 没想到谢明峥竟答应了,“可以。但有一个条件,我得了一种病,你若帮我治好我的病,我便放过你。” 临春不想死,果断答应。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帮他治病……是这么个治法…… - 人人都道临春曾得罪过谢明峥,落在谢明峥手里,恐怕什么好下场。 只有谢明峥一个人知道,她当年赤着足坐在那儿吃葡萄,命人抽他鞭子,他心里该恨的,可她一双玉足在他眼前晃着,脚踝上的铃铛清凌凌地响着,她狡黠的笑声传进耳朵,他却从此爱欲缠身,不得安眠。 临春红着眼骂他:“你这叫什么病啊?分明是……登徒子……下-流……” 谢明峥听她骂着,笑声沉沉:“嗯,一模一样。” 同他梦里。 她曾夜夜入梦,叫他春心大乱。 他只有一种病,叫做求而不得。 此病之解,唯有求得二字。 ○众人皆知男女主无血缘关系 ○1v1双c,甜文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临春;谢明峥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原来他觊觎她已久。 立意:脚踏实地,才能共创美好未来。 第1章 重逢 那一小串铃铛挂在临春纤细的脚踝上,葱白如玉的小腿晃动时,带着铃铛摇动,在阒寂无声的夜色里,清脆的铃声格外清晰。 小巧的脚踝一手便能握住,仿佛再用点劲,便能折断。 又像是面团捏的,轻易便能揉碎在他手心里。 面前的少女睁着那双无辜的如小鹿一般的眼睛,睫羽扇动,望着他,似乎无知无觉。她很快变了神色,露出些许畏惧的神色。 “不要……”她红润娇唇微张,吐出一句毫无威慑力的话,反而更像引诱人的手段。 谢明峥俯身,含住那鲜艳欲滴的唇。 她的眼睛也会说话,代替了她不能说话的嘴巴,在骂他。 谢明峥知道她在骂什么,登徒子,下贱胚子…… 她骂得越凶,他反而越发兴奋。 他入侵她每一寸唇舌,仿佛攻破她的城池,入城门后便将一切都扫荡殆尽。 临春被欺负得狠了,双眸带水,呜咽着,还是骂他。 银灯映出人的影子,落在西窗下,风声簌簌,吹动临春脚踝上的金铃铛,清脆的声响里混着些闷重的响动。西窗下烛影里静坐的那株昙花,是夜色的唯一观众,与夜风共舞,摇摆而动。 一弯残月被隐藏在厚重的云层之后,除了旷野中那篝火燃着,没一点光。穿过旷野的长风畅通无阻,叩响营帐的门。 谢明峥自梦中醒来,喉头干渴,一双如墨的眸子仍在失神。他听见自己心跳声沉沉,像鼓点似的。 梦里那些旖旎画面在脑海中萦绕着,挥之不去。 分明是虚幻的,回忆起来,却仿佛身临其境,历历在目,叫人头皮发紧。 又是这场梦。 离开玉京这三年,他常常做这个梦。 梦里永远是那个少女,或喜或嗔,与他亲密无间。 谢明峥闭上眼,感觉到自己的沸腾。 明日大军将要进玉京,攻皇城,他筹谋数年,成败在此一举。 这样的时刻,不禁叫人热血更为沸腾。 时间在指间流逝,谢明峥闭上眼,额上一层热汗,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落入沉溺的海,喘声粗重。 耳畔长风呼啸,撞在营帐上,像索命的鬼,呜——呜。 谢明峥意识渐渐清明,再无困倦之意,睁开眼,披了衣裳,掀开厚重的帐帘,出了营帐。已经是后半夜,大军皆在修整,只余下几队巡逻的守卫。篝火已然烧到尾声,谢明峥抬头,头顶的天空灰沉沉的,星子月亮皆不见,像一张巨大的网,马上要罩下来似的。几只雀鸟疏疏落落地自谢明峥眼前飞过,本落在他身侧的高枝上,忽地又飞远了。 谢明峥收回视线,负手而立,远目眺去,仿佛能望见那座巍峨的皇城似的。 恒成帝身体不行的事,谢明峥在宫中留下的探子早已经报过。探子说,恐怕就在这两个月。 就在昨日,恒成帝崩逝。 探子说,恒成帝的崩逝,与高贵妃脱不了干系。 高贵妃乃恒成帝宠妃,当年虽嫁过人,以新寡之身入后宫。可生得极尽貌美,身材更是好,妩媚妖娆,因而即便曾嫁过人,也受恒成帝宠爱。 恒成帝宠爱高贵妃,还有一桩缘由。因高贵妃入宫时,身怀有孕,虽是前夫之子,可出生时,竟天降祥瑞,红霞满天,国师更是掐指一算,直言此女命数旺大楚。 那个女儿,便是最受恒成帝宠爱的三公主,临春公主。 自从三公主出生后,恒成帝对她极尽宠爱,其他几位亲生公主都比不过。因着三公主的缘故,恒成帝对高贵妃爱屋及乌。 但兴许是因为恒成帝身体愈发不行,高贵妃便有些肆无忌惮,竟敢与人私通,叫恒成帝抓个正着。 原来高贵妃竟与国师私通多年,所谓三公主出生时的祥瑞之兆,命数之言,皆不过是高贵妃争宠的心计。 恒成帝当场便赐死了高贵妃,将三公主关押起来。只是也大受刺激,当夜便吐了血,昏迷不醒。太医们尽力医治,也无力回天。 恒成帝生前并未立储,因此恒成帝崩后,皇位空悬。恒成帝子嗣不算兴旺,却也不少:其中皇子共有七位,已经成年且有权势的就有四位,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与六皇子。谢明峥便是四皇子。 这几日玉京的局势焦灼,听闻二皇子、三皇子与六皇子各显神通,互不相让。这几位皆有臣子支持,难分胜负。 谢明峥倒没怎么把他们放在眼里,因为,谢明峥有兵权。 在铁蹄面前,那些所谓的声望名望权势地位,皆是不值一提。 不过…… 谢明峥敛眸,想到那桩秘辛。 恒成帝最宠爱的三公主,名唤临春。 不久前,还在他梦里出现。 想到临春,谢明峥顿时又觉有些燥。 …… 远处的天幕将白,繁华的玉京城也渐渐露出轮廓。 谢明峥翻身上马,玄色铠甲在熹微的晨光中泛着白光,他抬手,示意大军行进。 - 临春被关在这里已经不知道几日,除了来送饭的,没人会搭理她。如今的她,不再是身份尊贵的小公主,而是一个来历不正的野种。曾经锦衣玉食,如今却连个贴身伺候的宫娥都没有。 太监送来的饭又是冷的,临春看了眼,毫无胃口。她露出嫌弃的神色,被那送饭的小太监看见,他嘲弄的言语从临春头顶落下:“您还当自己是尊贵的三公主呢?您这小命都要保不住了,能多吃一顿就吃一顿吧,别嫌东嫌西的了。” 说罢,便关上了门。 临春莹润的眼眸中顿时蒙上一层水雾,她知道那个小太监说的是对的。如今的她,根本没有资格在这里嫌弃什么,她的性命都危在旦夕。父皇当时便命人杀了母妃与那奸夫,本来也要杀了她的,可是父皇病重,没来得及处置她,这才让自己苟活了几日。 临春怕死,她还不想死。她慢慢地挪近那碗早就冷了的饭,拿起筷子,胡乱的往嘴里面塞。饭粒有点硬,很难咽下去,临春一面吞咽,一面无声啜泣。 待肚子被填满之后,临春又回到角落里,缩成一团,抱住自己膝盖。 她想活着,因为死很可怕。 可是她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活着。 兴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祈求,没两日,父皇崩逝。得知这消息的时候,临春哭了一场。 她想起从前父皇待自己的好,为那个把她当成掌上明珠的父皇哀悼,同时又为自己感到庆幸。 父皇死了,她是不是就能活了? 送饭的小太监今日迟到了许多,送来的饭还是冷的,他放下东西,匆匆要走。 临春多嘴问了一句:“小公公,宫里如今是什么情况?” 小太监觑了她一眼,叹了声,如实相告:“几位皇子正在争夺皇位呢,也不知道最后谁会是赢家。” 临春心里又燃起了一丝曙光,她与三皇兄关系最好。若是三皇兄得了皇位,想必能放她一条生路,给她一些银钱,她会离开皇宫,找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她闭上眼,暗自祈祷,一定要是三皇兄赢啊! 但这回上天并没有听到她的祈求,最后的赢家,是四皇子。 春和景明 第2节 那日宫中忽然喧闹不止,临春心扑通扑通地跳,猜测应该是发生了大事。 她从窗户里伸长了脖子往外望,想知道最后到底是谁赢了? 是三皇兄吗? 临春看见那些太监与宫娥皆在逃命,兴许是看见了她,有人好心地将她放了出来。 “你啊,也是运气好,赶紧逃命去吧。”那小太监说。 “如今是谁占上风?是二皇子?还是三皇子?”临春有些着急地问。 “都不是,是四皇子。” 临春顿时愣在原地,那小太监正忙着逃命,哪里顾得上临春的惊讶,摇了摇头便自己跑了。 临春还在茫然,怎么会是四皇子…… 她记得四皇子,与她有仇。若是落在四皇子手上,恐怕她会比现在的下场还要惨上一千倍一万倍,一定会被折磨死! 她回过神来,跟着人潮往外跑。 谢明峥的大军已经攻陷了这座皇城,正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军队里有不少兵痞子,谢明峥军中右卫将军杨烈便是个兵痞子,没什么文化,但在战场上杀敌十分英勇,这几年,跟着谢明峥征战,立下不少功劳。 在这胜利的喜悦之下,杨烈不禁有些得意忘形。 “兄弟们,这便是紫霄城啊?的确是巍峨壮观嘛。” “听闻皇宫里的女人都比外头水灵,就连宫女都个顶个的长得漂亮。也不知道是不是?” 杨烈说着,目光忽地被人潮中一抹姝色吸引。 “还有这等美人……”杨烈喃喃一声,当即翻身下马,几步拦住那道倩影,“这小娘们长得真不错。” 临春看着那个身形魁梧满脸络腮胡的男人,心里慌得不得了。他跳下马来,用一种极为下流的目光打量着自己,临春感觉一阵反胃。 她几乎要哭了,眼睛红着。这副姿态反而更显得楚楚可怜,吸引了杨烈的注意。 杨烈慢慢走近,临春步步后退。 “你想干什么?”临春瑟瑟发抖。 杨烈冲自己的下属们笑了,“她问我想干什么?兄弟们。” 他说完,便直接上手去扯临春的衣裳。临春害怕不已,下意识躲闪。 杨烈抓住了她一片衣角,顺势撕了下来,顿时露出雪白的肌肤,落在那些久久没开荤的男人眼里,无异于肥羊落在狼堆里。 临春看着他们个个眼神都变了,她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胸口,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泪眼婆娑,缩成一团。 杨烈正欲有所动作,听见背后一道呵斥声:“你们在做什么?” 谢明峥骑着马,缓缓走近。 杨烈谄媚地笑了笑:“殿下,我们只是看上了一个女人……” 谢明峥闻言剑眉微拧,“我早说过,哦不许鲁莽行事。看来杨将军是未曾将我的话放在眼里了。” 杨烈还未觉得自己做错,只是说:“殿下,兄弟们也是久未开荤,有些急切……” 谢明峥语气更厉:“我只问你,我是否吩咐过你们?” 杨烈终于敛了嬉皮笑脸:“是。” 谢明峥道:“我乃一军主帅,我之言,便如军令。违反军令,当如何?” 杨烈漏了怯,没想到谢明峥当真会因为这点小事斤斤计较:“四十军棍。” 谢明峥道:“来人,将杨烈带下去领罚。” 杨烈被带了下去,其余人等自然也不敢再造次,纷纷低下头,自己请命领罚。 谢明峥翻身下马,走向那个瑟瑟发抖的少女。 这一眼,便呼吸凝滞。 那张脸,他太过熟悉了。 是他的欲念之火,是他不得安眠的梦魇。 她破烂衣衫下,雪白的春光叫谢明峥骨血躁动。 那些旖旎的梦境一篇篇一章章袭来,谢明峥喉头发紧,将自己身上披风解下,罩在她身上。她瘦小的身躯顿时被裹在披风之下,只剩下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嘴唇颤抖着,显然吓得不轻。 谢明峥喉头发紧,滚了滚喉结,躬身,曲臂将她抱进怀中。 “三皇妹,别来无恙。” 第2章 惊吓 临春方才都吓蒙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思绪停滞,婆娑泪眼里瞧见有个人朝自己走来。她心里已经隐约有所想法,明白那个模糊的身影是谁。此刻听见他的话,印证了自己的想法。 她发抖的身子在倏地僵住,擦了擦眼泪,缓缓抬眸,望向头顶那个男人。 剑眉星目,如墨的眸子多情又冷漠,高挺的鼻梁之下,唇角噙着一抹并不分明的笑。 这张脸,化成灰她都认识。 谢明峥似乎变了点,又似乎没变。 还是从前那张俊朗如星的脸,只是添了几分沧桑,听闻北境风霜催人,大抵是如此。 临春陡然从心底里生出一种恐惧,寒意从心脏往四面八方涌,手脚陡然冰凉。她不受控制地再次颤抖起来,比先前更为剧烈。 在跟着宫人们逃跑时,临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落在谢明峥手里。 可是人竟然会这样倒霉,怕什么来什么,她没想过会与谢明峥撞了正着。 还有谢明峥那些部众,太可怕了,若是谢明峥再晚来一步,恐怕她清白不保。 她记起那人猥琐的眼神,不禁抖得更厉害了。 怀中人在颤抖,谢明峥感觉得到,他以为她还在害怕方才的事。 思及刚才的事,谢明峥眸中闪过一丝狠厉。 杨烈一向行事放肆,不顾后果,已经坏过几次事。他又常自矜自己的功绩,夸耀自身,早就惹众人不满。谢明峥早有心思要处置杨烈,今日之事,更定了他的杀心。 如此想着,谢明峥抱着少女的胳膊不由得收紧了些。 临春感觉到了,心慌更甚。 她偷偷抬眸,瞄了眼头顶的谢明峥,将他未来得及敛去的肃杀看进眼底。 完了。完了。 她脑袋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谢明峥一定在想,要怎么折磨她。 呜呜呜。 这几年,临春从来没忘记过谢明峥。 谢明峥的名字,就好像一把锋利的剑,悬在她头顶。每每谢明峥在北境有捷报传来时,她心里的恐惧便会多一分。他们说,谢明峥在北境杀人如麻,手段狠辣,还说他会剥别人的皮,抽别人的筋……总之就是有无数种折磨人的手段。 临春原本止住的眼泪再次涌出眼眶,好似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坠落。她不知道谢明峥会以怎样的手段折磨自己,人尽皆知,她与谢明峥,有仇。 临春十四岁那年,父皇从宫外寻得一个儿子,依照年岁,正是四皇子。这消息传出时,宫中人人皆在议论,听闻那位四皇子的生母不过一介歌姬,是父皇当年南巡时,在花船上一夜酒醉后所生。彼时临春对他颇为鄙夷,心道她可不会认这位一位身份微贱的四皇兄,更何况,他的血统是否纯正都未可知,万一是别人浑水摸鱼呢? 四皇子被人带回宫中那日,正巧叫临春遇上。 那段时间临春正在新学西域的舞蹈,预备在父皇生辰时献舞,讨父皇开心。可不知怎么,她在一段动作上怎么也学不会,练了一上午,给自己练生气了。临春坐在台子上,一腔火气无处发泄时,余光瞥见父皇身边的李德顺领着一个衣衫质朴的少年走来。 临春略一想,便将那少年与那位四皇子对上了号。 她着人拦下了李德顺与那少年。 “站住!”临春抱着胳膊,颐指气使看向那少年。 那少年竟也毫不畏惧地看着临春,那双眼不卑不亢,惹恼了临春。临春便故意为难:“为何见到本公主还不下跪?” 她不承认他的身份。 李德顺意欲劝阻:“三公主,奴才还得去向陛下复命呢……” 临春不讲理道:“着什么急?出了什么事?自有本公主担着。” 临春那时是大楚皇室最受宠的公主,皇帝对她的疼爱,人人都看在眼里。李德顺自然也不敢违逆,只得退到一边。 临春身着西域的舞衣,衣裳上珠玉琳琅,随她动作而发出响动。她绕着少年走了一圈,打量一番,而后道:“本公主在问你话呢,你为何不答?” 少年听着临春身上的珠子相碰,语气淡漠:“我是公主的兄长,怎有兄长给妹妹下跪的道理?” 临春对他这副漠然的态度很是不满,心底那腔火气终于找到地方发泄。 “来人,取我的鞭子来。” 李德顺脸色一骇,若是言语上为难自己便也罢了,可这要是动了手…… 再次开口劝阻道:“三公主,如此恐怕不妥。再怎么说,这也是四皇子殿下啊,三公主。” 临春不听,一意孤行。 “李公公,你可确定他的身份?可别叫人混水摸鱼,混淆我大楚皇室血脉。” 临春执意要打,李德顺自然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 她命人将少年按住,抬手便抽了他两鞭子,“凭你也配做本公主的兄长?” 鞭子在少年脸上留下一道血痕,少年抬起头来,看了眼临春。临春厌恶他的眼神,叫人将他的头按下去。 于是在谢明峥的视线里,便只能瞧见那双玉足。 精致小巧的足,白皙而嫩滑,踩在火红的地毯上,形成极致鲜明的对比。她脚踝处挂了一串铃铛,随着她走动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临春自己抽了几鞭子,便累了,交由自己身旁的宫娥接手继续抽他鞭子。而自己则是退到一旁,命人搬了把椅子来坐着,又备了葡萄。 临春坐在椅子上,一双玉足未落地,就这么在他跟前晃着,带动着脚踝上的铃铛,清凌凌地响着,她狡黠的笑声从他头顶传来。 …… 久远的回忆渐渐失色,临春想,这样的折辱,他心里自然恨死自己。 春和景明 第3节 后来,证实了谢明峥的确是皇家血脉,成了四皇子。按理说,临春该唤他一声四皇兄,可临春从未唤过。倒是谢明峥,或许是记恨她那句话,之后每回见到自己,总要唤一句三皇妹。 那之后没多久,谢明峥便去了北境打仗,立下赫赫军功,再不是从前那个身份微贱的少年。 而谢明峥功勋越显赫一分,便越有人提及临春与他这段往事。那些传闻落入临春耳朵,亦总在梦里折磨着临春。她总梦见谢明峥找自己报仇。 如今,梦境成真了。 头顶那把锋利的剑终于落下,未知的煎熬变作具体的煎熬。 临春哽咽不已,渐渐忍不住,变作大哭。 谢明峥自回忆中回神,纵然过去这么久了,可回忆还是鲜活如昨日。他记得那地毯的红,醒目刺眼,亦记得她那双脚的白,纯洁无瑕。记得那铃铛清脆的响声,记得她身上珠玉碰撞的声响,记得她的笑声,甚至记得那日乌黑的葡萄,晶莹的汁水。 那是怎样的折辱,他心里该恨的。 却是从此爱欲缠身,不得安眠。 谢明峥垂下眼,见她哭得梨花带雨,低声道了一句:“别哭了,已经没事了。” 他其实带了些哄人的腔调,可临春哭得太过投入,一心沉浸在自己马上要完蛋的感觉里,并未注意到他说话的腔调。 谢明峥知晓她爱哭,倒也没继续说什么,索性让她继续哭。今日的皇宫太过喧闹纷乱,乱糟糟的,各宫各殿都还乱着。谢明峥叫人收拾出了平时没什么人居住的含光殿,将临春放下。 临春坐在罗汉榻上,裹着谢明峥的披风,终于哭累了,怯怯看了眼谢明峥。 谢明峥看着她狼狈的模样,衣衫破烂,发髻散乱,脸上还有些灰尘,与自己记忆中那个尊贵骄矜的小公主实在对不上,她还是适合娇生惯养,矜贵娇纵的样子。 她应当换身衣服,重新梳洗一番。 可现下,谢明峥身边只有自己军营里的下属,那些全是男人,没有一个女人能伺候临春。他记得临春十分娇贵,绝不是能自己亲自做这些事的人。 谢明峥看了眼临春,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临春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心慌得更厉害了。 他方才那眼神……怎么看怎么吓人…… 呜呜呜呜。 薛冰在门口守着,见谢明峥出来,当即迎上来:“殿下。” 谢明峥看他一眼,道:“你去寻个会伺候人的宫女来。” 薛冰愣了一下,他是知道自家殿下和那位三公主的旧怨的,三公主娇纵无礼,如今风水轮流转,自家殿下将登宝座,而三公主却成了阶下囚。多好的机会,自然得狠狠报复她一番。 薛冰有些激动:“殿下要哪方面的伺候?是辣椒水?还是扎针?”宫里折磨人的手段多,那些老嬷嬷们更是个中好手。 谢明峥默然片刻,道:“能伺候她沐浴梳洗就成,细心一点的,不要毛手毛脚的。” 薛冰:? 他在自己脑袋里打出一个问号,显然没有跟上自家殿下的脑回路。 谢明峥又催了一遍:“快点去。再去备热水,以及一身女子换洗衣物。” 薛冰哦了声,退了下去,摸了摸自己后脑勺,觉得大概是自己太蠢笨。 回到殿中时,临春已经将谢明峥的披风扔在一旁,兴许是嫌弃。她背对着谢明峥,将自己被扯破的衣裳整理了下,不至于露出什么不该被看见的东西。但她脚上的鞋子方才掉落,没了披风的遮挡,一双玉足就这么袒露在谢明峥眼前。 谢明峥盯着她的脚,眸色微浊。 临春顺着他视线看去,顿时不自在极了,动了动自己的脚趾,试图将自己的脚藏起来,又无处可藏。她屈膝,将自己的腿缩进去,委委屈屈看向谢明峥。 她方才哭过的眼泪还挂在睫羽上,晶莹剔透,眼尾泛着红,实在可怜极了。 谢明峥饶有兴致看着她,在她对面的椅子上怡然坐下。他指节轻叩在桌面上,发出略显沉闷的响声。 他想到昨夜的梦境,视线紧紧盯着临春。 她的脚踝还是那样瘦弱,一手便能圈住,仿佛再用力一些,便能折断。 一声声响像叩在临春心上,她被谢明峥搞得很紧张,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在这样沉默的气氛里,时间默默流逝。 薛冰办事利落,很快寻来第一个年岁不大的宫女,“殿下,热水也已经备好了。” 临春心猛地提出来,热水…… 他竟是要煮了自己吗? 想到关于他的那些传闻,临春不禁想到,他是不是想吃了自己? 想想就要晕过去了,谁能救救她? 她脸顿时耷拉下去,没了生气。 带着哭腔小声地说:“……我不好吃的。” 谢明峥闻言一愣,她在想些什么? 他勾唇,故意逗她:“是吗?可我看三皇妹细皮嫩肉的,定然滋味不错。” 临春顿时又要哭了,谢明峥怕她又要哭,沉声道:“你带她去沐浴。” 宫女应了声,带着临春去了净室。 临春听见沐浴二字,这才松了口气。 原来热水是沐浴啊……不对,万一沐浴是为了把她洗干净再吃呢? 她又红了眼。 谢明峥看着她背影,想到她误会的事,不由失笑。 吃了她啊…… 她说自己不好吃,是么?他怎么感觉,很是可口呢。 第3章 商量 临春跟着宫女来到净室里,那宫女看着十分面生,且年岁并不大,还有些害怕的模样,不知谢明峥是从哪里找来的。 她对谢明峥放心不下,对他找来的人也放心不下。待宫女备好热水后,临春便叫她出去等着。 宫女露出为难的神色,她来时四皇子说了,要她伺候临春沐浴更衣,再好好梳洗。宫女僵在原地,进退两难。如今宫里的局势已然十分明朗,四皇子有兵,控制住了局势,二皇子、三皇子与六皇子皆已经被拿住,想必不日四皇子便会登基为新帝。而眼前这位,曾经的三公主,风光无限和受尽宠爱都已经是曾经的事了。这两位,宫女自然毫不犹豫选择听四皇子的话。 宫女将头低得更下,并未有动作。 临春见她不听自己的话,不禁有些恼怒,想要发作,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只好将话语和火气都咽了下去。但也不肯妥协,叫宫女近身来伺候自己。只好退一步,让宫女在一旁等着。 她也的确想要沐浴一番,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待了一段时间,临春都没能好好洗个澡。在那里连顿热饭都没得吃,更遑论沐浴这种事。 还有刚才那个恶心的男人,一身晦气。 她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很难闻,好像已经发臭。临春皱眉,叹了声,看向面前的热水,将自己身上穿了几天并且被扯坏的衣裳脱下,缓步走上浴池的台阶,跨入浴池,将自己整个身体沉入热水之中。 热水包裹着临春,让临春不禁喟叹一声。 外间。 谢明峥在椅子上耐心静坐,等待着临春出来。 他是习武之人,比寻常人的听觉更为敏锐。外间与净室相隔并不远,所以那些潺潺水声,准确无误地落入他耳朵。 其实是很小的声响,可如今宫中局势基本控制住,含光殿中又只有他们在,十分寂静,便显得那些声响很大似的。 谢明峥抵在桌面上的手指微曲,思绪难以自控地飘散开。 这一幕在他梦中似乎也曾出现过,飘满花瓣的浴池中,少女通体雪白,水雾袅袅绕绕,模糊了少女的躯体。 那是眼睛能看见的,在梦中虚幻缥缈。可当看见的和听见的东西合为一体,虚幻飘渺仿佛渐渐变得真实。好似萦绕山峦的晨雾散去,露出群山清晰可见的轮廓。 谢明峥骤然收紧指节,甚至指节泛出些白。他听见自己的吞咽声。 谢明峥闭上眼。 人的五感实在奇妙,听能联想出视,视亦能勾出触。 他闭上眼的本意是克制自己那些不合时宜的联想,从前只出现在夜里的浮想联翩,此刻却出现在晴天白日。 他就坐在窗下,窗牖半敞着,阳光透过窗纱,照在他身上,暖意洋洋的,清风从窗外吹来,携着不知从何处来的某种不知名花香。 一切都昭示着,这是晴朗的白日。 这样的日子,那样的浮想,就是不合时宜。 可闭上眼,关闭了视觉的开关,便放大了听觉的感知。他甚至听见她在哼歌,是玉京一直流传的歌谣。听觉自然又会联想到一些不合时宜的东西。 谢明峥陡然睁开眼。 四月天的阳光分明是暖洋洋的,却晒得谢明峥一身躁意。 春日,是万物生长的季节,也滋长他的爱与欲。 含光殿只有薛冰与几个守卫在门口守着,所以即便窗牖半开,也不会有人看见任何东西。 ——没人会知道他的狼狈。 谢明峥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仿佛某种引诱的信号。其实他自制力尚可,亦一向理智,但或许是因今日一朝心愿得偿,过往种种筹谋皆在今日圆满实现。 他已经等了许久了。 人在胜利的时刻,总会有想要放纵的片刻。 一墙之隔,临春自然不知道外面的谢明峥在想着什么。她甚至已经忘记了外面还有一个谢明峥的存在,因为方才沐浴太过舒服,洗去了这些日子的风尘,也洗去了这些日子的晦气似的。她只觉得自己从骨头缝里都舒展开来似的,伸了个懒腰,从已经有些冷的水中走出来。 一旁等着的宫女赶紧过来,将干净的衣裳给临春,意欲伺候她更衣。但临春只接了衣裳,未肯让她伺候自己更衣。 “好了,你可以走了。”临春发话。 宫女愣了瞬息,思索着,四皇子说要她伺候三公主沐浴,既然三公主沐浴完了,那她的事儿也算办完了吧? 她想了想,福身行了个礼:“那奴婢先告退了。” 宫女并不敢看谢明峥的脸,她也听过那些关于谢明峥的传闻。四皇子去北境不过两三年,便立下赫赫战功,甚至成了于北齐而言闻风丧胆的人,其中手段,不言而喻。 宫女不敢惹怒四皇子,如实回答:“殿下,三公主已经沐浴好了,她叫奴婢出去。” “下去吧。” 宫女听见四皇子说了这么一句,嗓音低沉,似乎有些紧绷。她亦曾听闻过四皇子与三公主的旧怨,不禁脑补了些东西,认为四皇子是迫不及待要报复三公主了。既然如此,这里断然不能再待下去,宫女应了声是,赶紧快步退了下去。 春和景明 第4节 霎时间,偌大一个含光殿,便只剩下临春与谢明峥二人。 谢明峥绷着的背脊缓缓松懈下来,他慢慢睁开眼,睫羽微抬,露出如墨的眸子。那双眼眸还有些失神,满是浑浊,徐徐恢复神采。 临春赶走宫女后,其实有些后悔。 因为她被那件衣裳难住了。 她平时里被人伺候惯了,根本不会做这些事,不知道系带要怎么打结,才能好看又稳固。但人已经被自己赶走了,临春只好自食其力。 她费了半天功夫,才终于把自己收拾得能见人,从净室里出来。 在赶走那个宫女时,临春其实短暂地想起了谢明峥,但后来与那件衣裳搏斗得太过入神,她又将谢明峥给忘了。 因此从净室里走出来的时候,隔着一座屏风,看见一道魁梧的男子身影时,临春脚步一顿,愣了一下。 而后谢明峥三个字从她脑袋里冒出来,顷刻之间,那点轻松荡然无存。 临春止步不前,不大想看见谢明峥。 隔着屏风,她看见谢明峥的身影,似乎是在擦拭自己的手。 嗯…… 难道是要擦干净手,好亲手结果了她? 临春觉得脖子有点凉。 谢明峥早看见她出来,见她停在那儿,能猜到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道了声:“过来。” 临春听见他的声音,身子一僵,慢慢从屏风后绕过来,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停下。临春咽了口口水,心始终提着,很是紧张,观察着谢明峥的表情。 只见谢明峥看向自己,眼神从上到下将自己扫视一番,而后皱了皱眉。 临春心里一咯噔,眨了眨眼。 ……他皱眉干什么? 等等,他怎么突然站起来了! 他好像走过来了! 临春呼吸都停住了,整个人十分抗拒地往后退。可她方才就站在屏风前,此刻身后就是那座屏风,根本退无可退。 谢明峥在她身前一步之遥停下。 临春盯着他,眼睛乱眨,试图以此来缓解自己的紧张。 他不会现在就要掐死自己吧? 掐死……断脖子……好痛…… 临春已经能想象那种痛楚,不由得吸了口凉气。 “等等等等……”临春红着眼,试图再挣扎一下,“谢明峥……四皇兄……” 她眼睁睁看着谢明峥伸出了手。 然后,他的手落在她的腰带上。 临春愣住,看着谢明峥的脸。 她对上谢明峥的眼睛,这样近的距离,自然而然看清了他眼底逗弄的笑意,甚至于他嘴角都毫不掩饰地勾动。 …… 好恶趣味的人。 能不能给她个痛快啊,还要吓她。 ……算了,还是别给她痛快了,让她活着比较好。 尽管临春不得不承认,谢明峥这样不上不下的,让她更煎熬了。 谢明峥替她理了理腰带,将她原本不平整的歪歪扭扭的腰带,重新系好。理好腰带后,他的视线顺势上移,落在了临春同样不平整的胸襟上。 他目光久久未动,看得临春心慌。 “三皇妹还真是娇生惯养,没个人伺候,连衣裳都穿不齐整。”他开口。 临春从他语气里听出了嘲弄的意味。 她并非皇帝亲生,依赖的不过是皇帝对她的宠爱。可先帝崩逝前,对她早失去宠爱,甚至褫夺了她三公主的封号,哪里又能当得起他一句三皇妹呢? 临春更笃定了,他就是在嘲讽自己。 毕竟自己曾经质疑过他的血统,又说过他不配做自己的兄长之类的话语。 “……我能穿齐整,是刚才时间太急了。”她为自己辩解。虽然这辩解很苍白无力。 “哦。”他淡淡应了一句,临春知道他不会相信自己这苍白无力的辩解。 谢明峥伸手,将她胸口的褶皱一一抚平,眼神还挺专注的。 太奇怪了,临春觉得自己完全搞不懂谢明峥。 但她坚信他是个有仇必报的人,所以自己的小命还是岌岌可危。 可她真的不想死,活着多好,活着才能穿好看的衣服,买漂亮的首饰,吃美味的东西。要是死了,就什么也没了,埋在地下,还要被虫子咬。 “……四皇兄。”临春试着与他拉近关系,既然他唤自己三皇妹。 “嗯?”谢明峥抬眸,似笑非笑。 临春定了定心神,继续道:“从前的事,都是我不对,我不懂事,所以才会冒犯冲撞四皇兄。我一直想向四皇兄道歉来着,可一直也寻不到机会。我知道四皇兄心胸宽广,定然不会将当年的事放在心上的,对吧?” 谢明峥好看的嘴唇扯了扯,却吐出一句非常绝情的话:“可我偏偏放在心上,怎么办呢,三皇妹?” 他一面说,一面靠得更近。近到临春嗅见他身上的味道,很奇怪,有点点汗味,但不是臭臭的,还混着一些好闻的味道,以及一些陌生的味道。 临春好不容易燃起的一点希望顿时熄灭,笑容僵在脸上,看着谢明峥放大的脸,顿时又红了眼。她眨巴眨巴眼睛,泪珠就落了下来。 “……那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第4章 条件 临春其实也不想哭,可她性子自小如此,兴许是自幼被娇纵惯了,所以每次遇上一些什么事,眼泪便忍不住。 泪珠顺着她脸颊滑落,落在谢明峥手背上,带着些热意。谢明峥抬眸,看向她梨花带雨的双眸,此刻水雾氤氲,晶莹泪珠挂在纤长浓密的睫羽上,她一面哭,一面抽着气,胸口便颤抖起来。 瞧着,实在很可怜。 谢明峥心有些痒,只觉得她方才落下的泪灼伤了自己的手背,亦烧着自己的心。他抬手,粗粝的指腹碰上临春细嫩柔滑的脸颊,轻轻替她擦去眼泪。 临春陡然停住哭声,睁着惶恐不安的双眼,看着他。 他粗粝的指腹的触感很陌生,和自己的手指碰触到脸的感觉完全不同。临春不由想到北境的风霜,听闻军营里的日子很苦,所以他的手这样沧桑吧。 她吸了吸鼻子,还是后怕地往后缩了缩,垂下了眸子。 谢明峥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对她这种惶惶怯怯的模样觉得很有趣,他手指往下,滑过她脸颊,落在她下巴上,停住。而后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眼与自己对视。 “三皇妹,想让我放过你吗?”他重复她方才的话。 临春被他捏着下巴,丹唇微张,想点头,但下巴动弹不得,只好开口:“……想。可以吗?” 她看着谢明峥的眼睛,露出些期盼的神情。 虽然感觉希望渺茫,但万一呢? 万一谢明峥心情好,大发慈悲同意了呢?做人还是得心存希望不是吗? 谢明峥今日心情似乎的确不错,临春听见了他的回答,是: “可以。” 临春眨了眨眼,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即反应过来他的确说的是可以。她赶紧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你可不能抵赖。” 生怕他反悔。 谢明峥嘴角噙着笑,“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临春脸色顿时再次耷拉下来,“……什么条件?” 谢明峥手上微微用力,将她下巴往上抬了抬,那双娇唇微微翕动,好似鲜艳欲滴的樱桃,勾人心魄,让人很想低头咬一口。 他目光落在她唇上,看见她的嘴唇因为他的动作而略略变形,想必应该很柔软。 至少在梦里,软得像一片云。 含住的时候,却又柔得像水。 他是男人,又会武,哪怕没用太大的力气,也弄痛了临春。临春感觉自己的下巴有些疼,可她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心里期盼他赶紧放手。 兴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期盼,谢明峥终于松开了她的下巴。临春揉了揉自己下巴,不自觉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谢明峥看见她小巧的舌头,从嘴唇上一闪而过,他别过视线,缓声开口:“条件就是……不瞒三皇妹,其实我生了一种很特殊的病。若是三皇妹能帮我治好我这病,我便放过三皇妹,如何?这桩买卖,很划算吧?” 临春皱眉,治病?她哪里看起来像是会治病的样子? 谢明峥莫不是在为难她,拿她逗趣? 可是……他既然开了口,那便是一个机会,临春也不能随便放过。 她小声道:“既然是病,以四皇兄如今的权势地位,宫内宫外,天下名医尽可替你医治。” 谢明峥背对着临春,眸中浮现出点点笑意,道:“可我这病,不方便让大夫医。” 临春小声腹诽:“不让大夫医,倒肯让我治,奇奇怪怪……” 她说罢,忽地明白什么,顿时风大双眼,看向谢明峥。 他他他他……! 是那种病啊? “……你不举?”临春下意识地反问出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又赶紧捂住嘴巴,怕谢明峥恼羞成怒,又要她小命。 “我什么也没说!”临春声音从指缝里传出,为自己找补。 可谢明峥已经听见了她的那一句话,凌厉的眉头皱起,心中失笑,她在想些什么? 春和景明 第5节 不举? 他举得很。 不过…… 谢明峥勾唇,转过身来看向临春,并未否认,而是故意恐吓道:“这秘密从前只有我一人知晓,如今三皇妹也知晓了,若是三皇妹不肯答应我的条件,像我这般心狠手辣、蛇蝎心肠的人,可不会让三皇妹把我的秘密传出去。” 他踱步至临春另一侧,眼神狠厉:“这世上,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临春身形晃了晃,脑袋里又出现了那两个字:完了。 她现在是骑虎难下,更危险了。除了答应谢明峥,再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而且更可怕的是,若是她没办法治好谢明峥的病,岂不是……谢明峥也要杀了她?! 临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那个,四皇兄,可我毕竟不通岐黄之术……兴许便是给我一辈子,我也治不好你的病,那怎么办?” 谢明峥好整以暇:“那三皇妹便留在宫中,陪我一辈子吧。” 唔,还好还好,不是要宰了她。 “那好,我答应你的条件。只是你不能抵赖,若是我能治好你的病……你便得放过我。”临春拍了拍心口,稍稍安心了些。 “自然。”谢明峥应下。 临春想了想,又得寸进尺道:“既然我是给你治病,那……你也得待我好一些,是不是?” “嗯?”谢明峥声调上扬。 临春立刻怂了,她其实是想说,他好歹得保证她的衣食住行。她被关起来那些日子,连顿热饭都吃不上的滋味可真是难熬至极。 “……我没说什么。”临春低下头。 听见谢明峥道:“说得是。” 她抬起头来,有些不可置信,眨了眨眼。 谢明峥道:“三皇妹不必担心,届时定然不会亏待三皇妹的。” 说罢,转身往大门去。 临春愣在原地许久,还在思索方才发生的这一切。 远远地听见谢明峥说话:“三皇妹还不跟上?” 临春赶紧跟上他的步子,他人高马大,腿长,临春得提着裙角,小跑着才追上他的步子。 薛冰在门口候着,颇有些兴奋,他向着谢明峥,自然希望和谢明峥不对付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当看见临春提着裙角小心翼翼跟在谢明峥身边走出含光殿时,薛冰睁大了眼睛。 这个三公主,好像安然无恙? 薛冰拧了拧眉,心道殿下一定是还在等待一个时机。毕竟这会儿宫里还乱着,等肃清宫中,再算账也不迟。 薛冰想着,对这些三公主是没有好脸色的,甚至冷漠地朝她瞪了一眼,冷哼了声。 临春看见了薛冰的反应,撇了撇嘴,都说仆随主人,想来这也是谢明峥对她的态度。她如今虎落平阳,任人拿捏,为了保住小命,只能先忍耐。故而,她只当没看见薛冰的反应。 谢明峥看向薛冰,余光觑了眼身侧的少女,而后道:“你去弄个步辇过来。” 薛冰愣了愣,步辇? 他目光落在临春身上,再次愣住。 不止薛冰愣住,临春也愣住了。 步辇?是为她弄的? 她看向谢明峥侧脸,很快明白了,他一定是怕自己走的话,万一趁机逃跑,若是坐在步辇上,便不好逃跑了。 临春想,谢明峥也太高看她了,以她这身子骨,在他那些五大三粗的下属面前,根本不够看的。她又不想死,干嘛要作死逃跑? 不过这样正好方便了她,她才不想一直走路呢。 薛冰在原地没动,谢明峥催促道:“还不快去?” 薛冰这才有所动作,退了下去,很快弄来一个步辇,叫了几个人抬着。临春上了步辇,跟在谢明峥的马后。 谢明峥正要往两仪殿去。 两仪殿是历代大楚皇帝住的宫殿,前堂用以平日里召见臣子,商议政事,但在这里召见臣子,更为私密且日常些。除此之外,皇帝们也会在此批改奏章。而两仪殿的后殿,则是皇帝的寝宫。 临春跟着谢明峥身后,看着谢明峥骑在马背上的身影,还挺高大威猛的。她想到这两年,渐渐有些贵女们表露过对谢明峥的爱慕之心,坦白说,若是只看脸和身材,谢明峥的确很值得爱慕。 她从未认真看过谢明峥,从她命人打了谢明峥之后,她便一直心虚。今日认真看,倒觉得他其实也能算个俊俏郎君。 就是……谁能想到呢?这位俊俏郎君,其实有隐疾。 那些爱慕他的贵女们要是知晓了,肯定得伤心死。 似乎是注意到身后的视线,谢明峥忽然偏头。 临春立刻移开视线。 待他转回头,临春才又瞥了眼他背影,好险,差点被发现了。 她有种背后说人坏话的心虚感,不过……她也没有说他坏话啊,只是在心里陈述一个事实罢了。 不过这事实不好听,以谢明峥的性格,大抵知道了,也会计较的。 临春叹了声,发起愁来。 她又不是大夫,怎么给他治隐疾啊?现在开始苦学医术,好像也来不及了吧? 她愁眉苦脸着,步辇停在了两仪殿前。 谢明峥翻身下马,回头看了眼临春。临春赶紧跟上他的步子,进了两仪殿。 谢明峥已经命人将两仪殿清点过,将这里里里外外的人都换了一拨,如今全是他自己的人。临春从前也常来两仪殿,看着那些陌生的面孔,与熟悉的场景,只觉得物是人非。她想到死去的父皇,亦想到过去的自己。 临春不由又红了眼眶。 她走着神,没注意到谢明峥何时停下了脚步,猛地一下撞在了他胸膛。 他胸膛坚实如铁,临春鼻子都撞疼了,眼眶里的泪花再次掉落。 “你干嘛……”抬起头,看见谢明峥那张脸,临春抱怨的话戛然而止,揉了揉鼻子,悻悻笑了笑,“没什么事,就是四皇兄的胸膛太硬了。” 她讪讪笑着,觉得自己这会儿一定十分狗腿。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又有什么办法呢? 谢明峥的眼神落在自己脸上,有些幽深,临春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以为是自己方才的话哪里得罪了他。 “……其实硬点挺好的,比较有男子气概。”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鬼话,反正就是想顺着他的心意说罢了。 可好像适得其反了,因为谢明峥眼神更暗了。 临春手指蜷曲,抓着衣角,不由得吞咽两声。 这人……怎么阴晴不定的? …… 他怎么又朝自己走过来了! 临春下意识后退一步,却被谢明峥抓住了手腕。 第5章 霞光 临春心倏地一跳,随后听见谢明峥沉声道:“别动。” 临春便不敢再动了,僵在原地。 随后看见谢明峥拿出帕子,在她鼻子下面擦了擦,纯白的帕子霎时间沾上一点红。 她吸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自己鼻子,指尖点点殷红。 …… …… 谢明峥的胸膛怎么这么硬! 都给她撞出鼻血了! 谢明峥微微俯身,拿着帕子,动作轻柔地替她擦鼻血。 他托着临春的下巴,将她的下颌往上抬了抬,临春顺从地仰着脖子,这个动作露出了她纤细修长的脖颈,如同一截脆生生的刚出水洗净的嫩藕。她有些紧张,便忍不住有吞咽的动作。 谢明峥眸光怔住一瞬,手心忽然发痒,很想碰一碰她的脖颈。 临春全然不知谢明峥的想法,紧张地问:“还在流血吗?” 谢明峥没回答她,她这个动作,视线又只能望见头顶的承尘,不禁有些忐忑。 流鼻血应当是小伤吧?她惴惴不安地胡思乱想。 正想着,忽然脖子上擦过一道粗粝的触觉。 临春脖子一向比寻常人敏感些,因此那对旁人来说或许微不足道的触觉,在临春这里却被放大数倍。她只觉得一股异样的感觉从背脊蹿出来,在全身过了一遍。 不大舒服。 临春抖了抖,下意识拍开谢明峥的手, 清脆的一声。 她瞪大双眼,与谢明峥四目相对,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她如今可是人在屋檐下。 “我不是故意的,就是……不太舒服……”临春声音越发低下去,“你干嘛突然摸我脖子?” “三皇妹脖子上方才有只小飞虫,我好心替你赶走它。” 临春眨了眨眼,更心虚了。 “抱歉,但我真不是故意的。” 临春摸了摸自己鼻子,没再见到有血,松了口气,但鼻子还有点疼。她有些委屈,怎么说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他不是么? 倘若不是他忽然停下来,她便不会撞上他了,若非因为撞上他胸膛,她也不会流鼻血,她若是不流鼻血,她也不会打他的手了。 再说了,她一个娇娇女子,能有多大力气,打了他一下而已,应当也不会很疼吧?肯定没她鼻子疼。 临春心里嘀咕着,偷偷拿眼瞧谢明峥,只见谢明峥将帕子收回袖中,悠悠开口:“我明白,方才三皇妹已经是手下留情了,若是放在从前,恐怕三皇妹又得亲自抽我一顿鞭子。” 春和景明 第6节 他吐字缓慢,一字一句都清晰落入临春耳中。 临春心立刻就沉了下去,他每次翻旧账,都让临春心惊胆战。 此刻殿中并无旁人,伺候的太监宫女皆在外头候着,只有临春与谢明峥二人在。谢明峥沉默着,临春亦不敢说话,只余下无边的阒寂填满偌大的两仪殿。 窗牖敞着,窗下供着一鼎错金博山炉,香炉中飘出袅袅香味。先帝不久前才在两仪殿中崩逝,人死总是不吉利的,哪怕是皇帝死去,也一样,因此殿中点了清新的香,去除晦气。 临春嗅见的是香炉中的香味,而谢明峥嗅见的,却是少女的体香。 春风从窗牖中叩门而入,带来少女身上清淡幽微的体香,不似寻常胭脂香,但又说不上来,有些甜,却不发腻。 谢明峥摩挲着指腹,不动声色细嗅,有些意动。 临春都快被这沉默折磨死了,完全不知身侧的人此刻怡然自得。 终于,薛冰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殿下……”薛冰进来,看了眼临春,在谢明峥耳边说了什么。 谢明峥初定皇城,还有太多事要处理,他已经为临春耽误了许多时间,不能再耽误下去。 谢明峥看了眼临春。 临春见薛冰进来,明白他恐怕是有什么急事。太好了,他终于要走了,临春只觉得如释重负,眉目都舒展开来。 临春的生母高贵妃从前盛宠,便是因为那张妖冶动人的脸。临春生得像高贵妃,一张精致的脸上落着几分勾人,但与高贵妃不同,临春生了一双大而圆的杏眼,无辜而单纯,添了几分钝感,抵消了一些妩媚。可又将纯与欲完美地融合,眼波流转时,更勾人心魄。 她松懈的神情毫不遮掩,谢明峥不动声色收回视线,随薛冰离开了。 临春看着他的背影离开后,整个人长叹一声,赶紧捏了捏自己的肩。可真是要了命了,待在谢明峥身边,她吓都要吓死了,肩背都不敢放松。 她想到一句俗语,叫风水轮流转。若世上有后悔药的话,临春一定会回到那天,叫自己莫要招惹谢明峥。 薛冰来寻谢明峥,是三皇子要见谢明峥。 谢明峥在军中狠,因为那是行兵打仗,需要快准狠,若是不狠一些,便要付出巨大的伤亡。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他将入主皇城。 先帝未立太子,因此各位皇子争夺皇位,无论谁赢,自然都是名正言顺。在这场逐鹿之战里,只有成王败寇。既然如此,谢明峥在这里便不需要那么狠,反而需要一些仁慈。 他只命人禁锢了剩下那三位皇子,并未要他们性命。他那三位兄弟,都不是武将,而是文人,在治理政务上,倒各有各的优势。若能叫他们为自己所用,将会如虎添翼。 因此谢明峥还在等他们的答案,归顺,亦或者不归顺。 他知道他们不会服气,这种事,任谁都不会服气,毕竟只差一步,就能触到那万人之上的位子。 薛冰道:“殿下,三皇子派人来传话,说是想见你一面。” 谢明峥嗯了声,让薛冰去安排。临走之前,他在门口停住脚步,嘱咐两仪殿中伺候的人:“待会儿三公主若是饿了,送些吃食给她,按照她的喜好来。她若是要什么,也尽数给她。” 门口有他的人守着,临春跑不了。 薛冰听着谢明峥的话,心中的疑虑更甚了:“殿下,你怎么对那位三公主这么好?她不是曾经得罪过你吗,你不应该让她尝尝被报复的滋味吗?” 薛冰性子直,憋不住话,就这么问出了口。 谢明峥道:“我在用我的法子,向她讨回来。” 薛冰哦了声,虽然不知道自家主子说的是什么法子,兴许是他脑袋太笨了,领悟不得。 谢明峥去见了三皇子。 三皇子倒是识时务,兴许明白大势已去,并未负隅顽抗,而是表露了归顺谢明峥的意味。 谢明峥挑眉,对此乐见其成,但也没急着把人放出来。而是道:“待我登基之后,会封三哥为王。” 三皇子笑了笑,明白这道理,倒也没怨言。只是临走前,他忽然叫住谢明峥。 “四弟,三公主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虽然她并非我的亲生妹妹,可我与她多年情谊,自幼交好,想请你放她一条生路。其实她人并不坏……只是或许当年一时鬼迷心窍……” 人人都传他谢明峥心思歹毒,睚眦必报,可今日与他一番交谈,三皇子却觉得这传闻是假的。所以才大着胆子,为临春求一求。 倒是兄妹情深。 谢明峥未置可否,转身离去。 三皇子看着他背影,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 他想到那个娇娇柔柔的三妹妹,不由得叹了口气。到底兄妹一场,他只能说,他也尽力了。 若是谢明峥执意为难,他也无能为力。 几位皇子之中,只有三皇子低了头。另外两位还未见松口,谢明峥也不着急。 从囚禁他们的地方出来后,薛冰又道:“殿下,先帝后宫嫔妃众多,该如何处置?” 大楚王室一向有殉葬的规矩,若皇帝故去,后宫中没有子嗣的嫔妃,便都得殉葬。可那些人的性命也是性命,薛冰有些不忍心。 他们在战场上见多了生死,反而更加明白生命的可贵之处。 谢明峥的人马将皇城控制住后,那些后宫中的妃嫔们也被关押起来。薛冰看过,其中还有不少年轻的少女,或许连先帝的面都未曾见过,便要为了所谓祖制而失去性命…… 谢明峥思忖片刻,道:“先让她们关着吧。” 他也觉得这祖制太过残忍,但这两日恐怕宫里还不得安生,朝堂之上也难免有有心之人意图做些什么,倒不适合大刀阔斧地废除这规矩。更何况他尚未登基,若是现在便做些什么,容易落人口舌。 薛冰应了声是。 - 临春在谢明峥走后,心情轻松不少,自顾自寻了地方坐下,打发时间。渐渐有些无聊。 她看了眼宫门口的守卫,知道谢明峥是怕她跑了。出不去宫门,她只好在殿内踱步,思索该怎么应对谢明峥的隐疾。 想了许久都想不出应对之策,倒是脑子转得太多,肚子饿得咕咕叫。她摸了摸肚子,想起前几日的日子,满脑子都是以前吃的那些山珍海味。 正想着呢,外头的宫女送来了饭食。 她们将东西放下便走了,一句话也不和临春多说,恐怕也是得了谢明峥的授意。她撇嘴,看向桌上的菜色,馋得不得了。 都是她喜欢的菜。 临春顾不得那么多,狼吞虎咽地吃了一顿。吃饱喝足后,便躺在罗汉榻上睡着了。 谢明峥回到两仪殿时,已近黄昏,殿中静可闻针,并未见少女的踪影。他俊眉微蹙,伺候的宫女说她并未离开过。 想到什么,谢明峥绕过象牙落地屏风,果真找到了在罗汉榻上熟睡的少女。 日影西斜,霞光如醉。 谢明峥放轻了脚步,在她身侧坐下。 第6章 滋味 昏黄的日光从窗棂中透过,洒在地面上。春日的阳光并不灼热,因此日落西山后,气温便骤然转凉。 临春仰面躺着,一只手落在榻边,另一只手搭在胸口,衣裙略有些凌乱,被她压在腿下,鞋子都没脱。 谢明峥起身,自一旁抱来张羊毛毯,轻轻地搭在临春身上。他记得,当时有一回也是春天,这位身娇体弱的小公主便是因为昼夜气温变化大,而染了风寒。本也不是什么大病,太医瞧过之后,开了药方,按说喝下几服药就能好。可这位小公主嫌药太苦,怎么也不肯喝,硬是拖了半个月才好。 她垂落在榻边的那只手露在毯子外面,谢明峥动作微顿,握住她手腕,将她手放进毯子里,而后将毯子掖了掖。谢明峥回身坐下,手心里仿佛还残留着她手腕的温热。 他的眸光转向临春的脸。 她眉头微拧着,不知是否做了噩梦。兴许,梦中是他要吃了她? 想到她的言论,谢明峥不由失笑,眉目舒展。 他自是知晓自己名声不好,三人成虎,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子。但没想到,传进临春耳朵,竟是吃人的修罗。 他对吃人可没兴致,不过……对吃她……有些兴致…… 谢明峥眼神从她螓首往下,一寸寸描摹,小巧而挺翘的鼻梁,鼻尖浑圆,与她那双莹润圆眸相得益彰,增添几分娇憨。鼻子往下,便是樱桃一般的娇唇。 她的唇微微张着,贝齿从唇缝中露头。 鲜艳欲滴的红,不用上口脂便已经足够红。 梦境再次涌现,这双唇,他曾在梦中品尝过滋味。 是软的,是甜的。 少女还在熟睡,自然无知无觉。 谢明峥眸色微敛,缓缓俯身,背影遮住了日暮微光。 窗外的树枝影影绰绰,被晚风拂动,落在谢明峥墨色的长袍上。他含住那双红唇,心中有中难言的感觉,好似是多年好梦成真。 原本只是想浅尝辄止,可在碰到她的唇时,她不知为何将舌头往前伸了伸。 那一瞬,谢明峥脑子里某根弦仿佛断了,接下来的事,便有些不受控制。好似一场急促的春雨,令池水漫溢。 临春做了一场奇怪的梦,在梦里面,有人捂住了她的嘴巴。 呼吸因此变得有些困难,她拧着的眉头越皱越深,试图挣脱这场梦魇。可不知怎么,竟挣也挣不开。 临春猛地睁开眼,喘着大气,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她记起来今日发生的一切,亦记起自己仍在两仪殿的后殿之中。 谢明峥呢?他回来了么? 临春撑起身,看见天色灰蓝,夜幕降临。罗汉榻对着的窗户已经合上,但还是有点冷,她低头,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张羊毛毯。 临春怔了怔,随后听见了谢明峥的笑声。 她抬眸朝笑声的方向望去,看见了谢明峥的身影。殿内已经上了灯,银灯下,映出他的影子。 他几时回来的?毯子是他给自己盖的么? 临春微微蹙眉,不知为何,感觉自己唇角好像有点水渍。她抬手擦了擦,心想自己难道是方才睡觉流口水了? ……好丢人。 谢明峥不会看见了吧? 一想到这种羞耻的事有可能被人看见,临春不自觉地吞咽一声,舔了舔嘴唇。这一舔嘴唇,才发觉自己嘴唇有些麻,好像还有点肿,舌头也是。 她心生疑惑,想到做的那个梦。 难道是梦境太过真实,所以产生了这种感觉? 谢明峥将她的所有小动作尽收眼底,眸色微暗,想到方才的滋味。 春和景明 第7节 的确柔软,清甜可口。仿佛真是一颗等待人品尝的樱桃。 他不自觉舔了舔唇,仿佛还能回忆起来。 “三皇妹倒是很怡然自得嘛。”谢明峥双手环抱,声音夹杂着些许笑意。 ……又开始阴阳怪气她了。 临春赶紧掀开毯子,翻身下来。 下榻时,她又是一怔。 她躺下时,脱了鞋么? 她怎么记得,自己好像没脱鞋?难不成是睡梦中不知不觉蹬掉了? 这猜测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方才那个梦便很激烈。 临春都在寻自己的原因,根本不曾想到这殿中的另一人身上。 她将鞋子重新穿好,低着头在谢明峥身边站定,像一只小鹌鹑似的。银灯照着她那截嫩藕一般的脖子笼了层朦胧的暖色,与白日里看见的时候有所不同,她睡得太熟,发髻有些歪了,有几缕青丝散开,贴在她雪白的后颈上,无端地生出几分妩媚。 临春对自己的怡然自得无法辩驳,她吃饱喝足之后便有些犯困,困在这里又无事可做,自然而然睡着了。以她如今的处境和身份,这样安闲舒适的确不太合适。 所以临春心虚地把头垂着,垂得低低的,一副认错的态度。 谢明峥看着她后颈那几缕发丝,慢慢移开视线,问了声:“饿了么?” 临春眨了眨眼,不明白他的意思。他这意思,难道是要留自己用晚膳? 她这一觉睡了两个时辰,这会儿肚子又空了,自然饿了。临春有一瞬想点头,可随即想到,与谢明峥待在一处,吃东西定然不香,于是又摇了摇头。 “四皇兄,我回去自己吃些就好。” 而后听见谢明峥反问:“回去?回哪里去?” 临春瞪大双眼,被他问住了。 对哦,她回哪里去?她如今可不是身份尊贵的三公主了,自然不可能再回摘星宫住。那她又能回哪里去呢? 她看向谢明峥,讨好地问:“那四皇兄,打算将我安置在何处。毕竟天色也不早了,你也该休息了。” 她想赶紧跑路。 面对临春一双无辜的眼睛,谢明峥唇角微勾,吐出一句十分无情的话:“三皇妹想去哪儿?” 临春默然片刻,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地问:“……我能选吗?” “不能,。”谢明峥拒绝得坚决。 “……”临春一时无言。 既然不让她选,那干嘛还要问她一句? 哦,对,又是为了阴阳怪气地嘲讽她。 临春撇嘴,垂下脑袋,闷声开口:“任凭四皇兄安排。” 岂料谢明峥指了指直接身侧:“三皇妹如今可是知晓了我的重要秘密,我怎么能放心让三皇妹离我太远呢?所以,三皇妹,就留在我身边伺候。” 临春闻言瞪大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谢明峥。她有些心虚,因为她的确想过,趁谢明峥不注意时,偷偷跑掉。 她一副震惊不已的模样,谢明峥悠然开口:“瞧着,三皇妹似乎不大愿意?也是,三皇妹一向身份尊贵,娇生惯养,怎么会愿意做这端茶倒水的活呢?” 他分明字字句句说得风轻云淡,但临春愣是听出了弦外之音。若是她不答应,那便是小命不保。 不就是端茶倒水么? 临春咬咬牙,应下了。 “我愿意!” 谢明峥唇角的弧度更大:“那便好。既然如此,我饿了,便请三皇妹伺候我用膳吧。” 他发了话,临春哪里敢摇头,连连点头。 宫人们将桌子搬上来,很快菜也上齐,而后谢明峥便叫他们退下了。 只剩临春在。 临春看着那桌上的菜,都是她喜欢的,不由得被勾起了馋虫。从前她对这些吃食还不甚在意,可被关在那里那些日子,她什么都吃不上,便想念这些吃食得紧。 谢明峥没有动作,道了声:“你先试试有没有毒。” 临春觉得他这要求有些无理,宫中的御厨,难不成还有人给他下毒? 不过也不好说,毕竟这些日子,几位皇子争夺皇位,使出了各种招数。如今虽是谢明峥赢了,但那几位皇子难免也有别的势力藏在暗中,好像还真有可能给谢明峥下毒。 但是试毒用银针不就行了么?怎么还叫她试? 临春腹诽着,取过另一双筷子,夹了口菜。她看着那散发着香味的菜,心里忽然也有些慌。若这菜里真有毒,该怎么办? 谢明峥觑了她一眼,临春只好闭着眼将东西送进口中。 嗯,很美味。 好像没毒。 她睁开眼,松了口气,而后谄媚地看向谢明峥:“我试过了,没有毒,你安心用吧。” 谢明峥挑眉,指了指另外几道菜,示意她一一试过。临春乖巧照做,一桌子菜,一道一口,也吃了不少,倒没那么饿了。 她正欲搁下玉箸,又听谢明峥道:“还有米饭。” 还真谨慎。临春无言。 她夹起一小块米饭,送进嘴中。有菜有饭,心满意足。 临春一向是息怒皆写在脸上的人,藏不住心事,譬如此刻,她露出些欣喜的神色,被谢明峥尽收眼底。谢明峥眸色微柔,拿起玉箸,开始用膳。 临春退到一旁,肚子里有东西,便没那么馋了。她站着站着,忽然意识到什么,等等,谢明峥是不是拿错了她用的筷子?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已经都吃了几口了,倘若此时告诉他,反而会让他恼羞成怒吧?毕竟……就像吃樱桃时,最可怕的不是在樱桃里吃到一条虫子,而是半条。 有时候不明真相,或许更好些。 谢明峥吃得很快,他口腹之欲并不重,肚子填饱了即可。他命人将东西撤下去,目光又落在临春身上。 临春顿时如临大敌,听见谢明峥问:“一个下午过去,三皇妹可想好有什么法子能医治我的病么?” 临春一哽,有些结巴道:“……现在就要开始想么?是不是有点为难人?” 谢明峥:“嗯?” 临春马上改口:“我想了,我真想了。” 就是还没想到。 她咬着下唇,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软糯的嗓音自丹唇中飘出:“我能先问问,四皇兄你这病……是天生即有,还是……因为什么意外……” 第7章 因果 她问得很小心翼翼,生怕惹恼了谢明峥,毕竟此事事关男人尊严,而男人一向好面子。可此事总得问清楚,想来天生隐疾,与后天隐疾,该有不同的应对之法。尽管临春并不懂岐黄之术,但用脑瓜子想想,一件东西坏了二十几年,与坏了几年,定然是坏了几年要好修得多。 临春眼神飘忽,似雪香腮渐渐沁出些不自然的粉红,便如那三月的桃花,说罢更是轻轻咳嗽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临春今岁十七,还未出嫁,因恒成帝喜爱她,想多留她两年。今年开年时,恒成帝与高贵妃商议过临春的婚事,挑了几家郎君,问临春意见。那些郎君都是玉京中顶好的,临春也与他们试着相看过,可一个也未曾瞧上,婚事便又搁置了下来。 她于情感之事上还是一张白纸,提起这种令人羞臊的事,自然不敢看谢明峥的脸。 好一会儿,临春才听见谢明峥的声音:“算是意外吧。” 临春唔了声,心里猜测,他恐怕是在战场上受了什么伤,才导致得了这病吧,毕竟战场上刀剑不长眼。 她思绪扯远了,赶紧拉回来,小声追问道:“那……是因何意外呢?这可否告知?” 她问罢,谢明峥眸中墨色忽然翻涌,唇角噙着一抹笑。 临春被他看得莫名,而后听他轻启唇道:“说起来,此事与三皇妹脱不了干系。” 临春眨了眨眼,这事儿怎么还与她有什么关系? 谢明峥用手中茶杯盖轻轻撇去杯中浮沫,缓缓开口:“这场意外,便是三年前,我与三皇妹初次见面时,冲撞了三皇妹,三皇妹便命人抽我鞭子。回去之后,我便得了这病,如今算来,已有三年。既然是三皇妹种的因,我如今叫三皇妹来解决,也算有始有终,是不是?” 临春听到这里,已经身子僵住。 她还以为是谢明峥在战场上受了伤,才致不举,没想到竟是与自己有关。 可她当时虽说抽了他鞭子,也没多重的伤啊,怎么会导致这么严重的后果呢?谢明峥该不会是故意把锅扣在她头上吧? 临春幽怨地长叹了声,心中更后悔当年招惹了谢明峥。 她欲哭无泪,他的病原来是她造成的,原来她不止折辱了他的面子,还折辱了他的男性尊严。这事儿恐怕是怎么都过不去了。临春只觉得自己像是一朵在暴风雨中的小花朵,马上就要承受不住暴风雨的摧残了,命危矣。 谢明峥看她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小脸耷拉着,问道:“三皇妹在想什么?” 临春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听见谢明峥问,下意识就回答了心里话:“在想当年我不该招惹你。” 话音落地,她陡然回神。 对上谢明峥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晚了。” 临春自然也知道晚了,只好更垂头丧气,想起什么,保证道:“四皇兄放心,我一定会努力想办法治好你的病的!” 事情已经发生,后悔也来不及,但得表表忠心。 谢明峥颔首,又听临春说:“但今日天色已晚,四皇兄也知道,我这人不大聪明,本来也不怎么聪明,这会儿脑子就更不好使了。不如一切都明天再说,想必四皇兄今日也累了,是不是,不如就早些沐浴安寝。” 谢明峥点了点头,对她的提议表示十分赞同:“今日忙活了一整天,的确有些累了。” 临春手指不由攥紧,趁热打铁道:“那四皇兄休息,我先退下了。” 说罢便要跑。 又被谢明峥叫住:“站住。” 临春停住脚步,听他吩咐。 谢明峥道:“如今你既是我的婢女,我沐浴你不该伺候在侧么?” 临春瞪大眼,再次僵住了。 春和景明 第8节 沐浴……伺候…… 她深吸了口气,僵硬而缓慢地转过身,语气里充满了委屈的意味:“我是不是听错了?” 端茶倒水便也罢了,怎的还要伺候沐浴更衣?她哪里会做这种事?更何况男女授受不亲,若是她伺候谢明峥沐浴更衣,岂不是会看见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谢明峥诚然只在逗弄她,若是叫她伺候自己沐浴,他这所谓借口定不攻自破。她若是离得那么近,谢明峥遏止自己的想象,面不改色道:“是,你听错了。” 临春:“……” 她觉得谢明峥就是在故意玩弄她,就如同一只猫玩弄一只老鼠,明知道老鼠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却仍要吓得它仓皇逃窜。 她想着,顿时有些委屈。一委屈,眼睛就红了。 她拼命眨眼,想把自己的眼泪忍下,好不容易才忍住。只是开口时,嗓音有些凄然:“那我先退下了。” 她低着头,几乎是逃跑一般,离开了两仪殿。跑得太快,出殿门时竟被门槛绊了一跤,差点跌倒,好在临春扶住了墙。 其实这只是个小意外,可也不知道哪里拨动了临春的哭弦。她好不容易忍回去的眼泪,顿时再次涌上来。 她就是这般性子,一向爱哭得很,从前宫中那些姐妹们,常常背地里叫她哭包,拿她爱哭这事儿调侃。 她不是恒成帝亲生的女儿,却比亲生女儿还要受宠,因此那些名义上的姐妹都不喜欢临春。可表面上又不会得罪她,还与她相处得很好,姐姐妹妹和乐融融。 起初临春傻乎乎地以为她们是真心的,对她们都是掏心掏肺,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给她们分享,若是她们有什么错处,也会在父皇面前帮着说几句好话,维护一番。 直到有一回,她听见二公主与四公主五公主在一块玩时,背地里说她的坏话。临春那时才知,原来她们一直嫉妒她,从未真心把她当成姐妹。 不知怎么,临春脑子里想起这事来,便更是伤心,眼泪汹涌落下。她急急忙忙拿衣袖擦,却越擦越多,好像要把这些日子的委屈都哭一番似的。 她一边哭,一边往前跑,跑得太快,中途撞到了一位宫女。 那宫女有些不悦,斥道:“这么着急忙慌的做什么?” 临春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但此刻显然哭更重要,所以也没来得及细想。 待痛痛快快哭过一场,临春擦干眼泪,忽地想起了那个声音为何耳熟。 像是先帝的柔嫔。 她之所以对柔嫔的声音印象深刻,一耳认出,只因这位柔嫔人如其名,声音娇柔无比,听得人骨头都发酥的那种。自然,她生得也妩媚动人,音声相得益彰,因此颇得先帝宠爱。 反正临春每次听她说话,都起一身鸡皮疙瘩,所以对她印象很深刻。 柔嫔……她在两仪殿做什么? 临春皱着眉,忽然间灵光一动,想到了一个给谢明峥治病的好办法! 她转过身,吭哧吭哧往回跑,迫不及待想告诉谢明峥。 - 临春走后,谢明峥一人在殿中坐着,还在回味今日与临春的相处。 他阖着眸子,忽地听见一阵脚步声,以为是临春去而复返。 “怎么又回来了?” 掀开眼帘,却只看见一个陌生的宫女。 宫女道:“殿下,夜深了,奴婢给你送些糕点。” 一开口,便叫谢明峥眉头拧成一团。 每个字仿佛都拐着弯,柔柔媚媚的,尾音更是发着颤,毫不掩饰的刻意引诱。 见谢明峥不说话,柔嫔缓缓抬起下巴,眼波流转,抛去一个媚眼。她虽着宫女服装,可难掩玲珑身段,莲步轻移,一截细腰扭动得仿佛摆动的柳枝,到了谢明峥跟前。 “殿下~”柔嫔将手中的黑漆金托盘搁下,托盘上除了两碟糕点,还有一壶好酒。 勾引男人,怎么少得了酒? 柔嫔捏住酒壶的细把,悠悠斟酒,送至谢明峥跟前。她今日来,目的很明确,就是想引诱谢明峥。 大楚该死的规矩,凡是无子的嫔妃,皆要殉葬。她虽得先帝宠爱,肚子却一直不争气,没个动静。可她还年轻,不想陪老皇帝共赴黄泉。思来想去,把主意打到了谢明峥身上。 倘使她能与谢明峥有些什么,他定然能抱住她的性命,甚至他或许会给自己名分,那又是另一种幸福了。毕竟比起年老体衰的老皇帝,这位未来天子年轻力壮,英俊潇洒。 柔嫔望着谢明峥沉沉的视线,被他看得有些心慌。她也曾听闻过这位四皇子的事,可她为了活命,必须赌一把。她想,世上没有男人不好色。 谢明峥从不认为自己好色,他二十二载光阴,不曾为哪个女子多虚度过哪怕一眼。 唯有一个例外,便是临春。 谢明峥冷眼看着柔嫔的伎俩,完全无动于衷,就像在看一块石头,或者一根木头,而非一个女人。这种感觉让柔嫔很挫败,她眉目中染了几分颓色,而后伸手,挑落了自己左肩的衣裳,露出雪白的肌肤。而后双手搭在谢明峥肩头,将他推倒,施施然坐在他腿上。 谢明峥耐心耗尽,眉头紧锁,正欲开口命薛冰进来,将她带下去。他从第一眼便明白她的目的也不过是什么,也明白她是为了活命,不知怎么,那一瞬想起临春来,故而多忍耐了片刻。 “滚出去。”他沉声开口,面色不虞。 柔嫔被他吓得心肝都颤,犹豫一瞬,咬着下唇没动。 谢明峥眉头更皱,正欲有所动作时。 忽地听见一阵脚步声从门口传来,紧跟着,从门口探出一个脑袋,语气兴奋地说:“我想到办法了!” 临春话音落地,待看清面前的景象后,瞪大了眼。 只见柔嫔正坐在谢明峥腿上,香肩半露,好不香艳。 看起来,她来得不太巧。 临春捂住双眼,转过身,急忙撇清:“我什么也没看见。” 谢明峥耐心消失殆尽,甚至有些烦躁,他猛地站起身,将面前的柔嫔一脚踢飞了出去。 动作好生粗暴,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第8章 醉酒 临春已经捂住了眼睛,只听见砰的一声,似乎是哪里的东西倒了。她不由得从指缝里睁开眼,看见柔嫔蜷缩成一团,趴在地上,娇声哀啼。 谢明峥冷声唤薛冰进来:“带走,日后再有不明不白的人混进来,你的脑袋也不用要了。” 薛冰听见谢明峥叫自己,急急忙忙进来,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看了眼柔嫔,心里一跳,赶紧命人将她带了下去。 柔嫔今日花了大价钱打点,才得以从被关押处出来,进了两仪殿。哪里能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自己的钱白花了,谢明峥没有勾引到,还惹恼了谢明峥,自己也受了伤。她想着,不免哭得更大声了。 那声音,听得临春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心想,或许男人应该都爱听吧。 余光觑到谢明峥,嗯,谢明峥好像除外。 吵吵嚷嚷都散了,只余下春日的晚风自门外张望,临春站在门口,方才忘了跟薛冰他们一道离开,这会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谢明峥脸色阴沉,看向临春,问道:“你方才说想到办法了,什么办法?” 难为他还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临春自己都差点忘了。 她方才瞧见柔嫔,才想到或许寻些漂亮姑娘,让谢明峥多看看,与她们接触接触,兴许便能有所改善,举起来了呢? “……方才你与柔嫔搂在一块,可有什么想法?”临春单刀直入地发问。 谢明峥眉头皱得更深:“我几时与那女人搂在一块?” 临春心道自己两只眼睛都看见了,他怎么还要否认? “好的,没有搂在一块。所以她都那样了,你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吗?譬如说,热血沸腾?浑身燥热?口干舌燥?”临春也不知道寻常男子若是有那种反应应当是什么表现,只能凭借想象猜测。 “她哪样?”谢明峥仿佛油盐不进。 “就……那样啊。”临春比了比自己的肩膀,听他这问法,心里已经隐约有答案。看来是没有什么反应,他都把人一脚踹飞了。 柔嫔那样我见犹怜的人儿,谢明峥竟然毫不怜香惜玉,手段如此粗暴。可见,那些传闻果然是真的,他是一个冷面修罗,手段狠辣。 临春好不容易想到一个办法,见大抵没效果,不禁有些挫败。 谢明峥从她的话语里听懂了她的意思,她想到的办法,便是找个女人引诱自己。 方才她瞧见那不知体统的女人与自己靠近,心中想的竟然只有这件事。 谢明峥有些恼怒:“没有。什么想法也没有,我只觉得她吵闹聒噪,扰了我的清净。” 他低头嗅了嗅,不知那女人用了什么胭脂水粉,都熏在了他的衣裳上,一点也不好闻。他嫌恶地皱眉。 临春见他反应剧烈,以为他是为自己竟然没有反应一事而恼怒,果真男人都好面子。她想了想,安慰道:“没关系的,这种类型的女子不行,还可以试试旁的类型。毕竟每个人的喜好不同,四皇兄,你别灰心丧气。” 谢明峥听着她的话,眸中微微泛起些冷意。 他目光落在临春身上,压低声音道:“过来。” 临春慢慢走进来,在他身边停下。她还是害怕谢明峥,所以站得并不近。 她略垂着脑袋,纤长浓密的睫羽微微颤动,露出发红的眼尾,看得出来刚刚哭过。谢明峥抬手,指腹抚过她眼尾,道:“哭了?” 临春下意识想反驳,但想到自己每次哭了以后都能被看出来,反驳好像也无用,索性沉默以对。 谢明峥又问:“哭什么?” 临春总不能说自己因为被门槛绊了一跤,所以哭,这听起来也太丢人了。她感觉到晚风吹过裙摆,带着微微的冷意,随便扯谎道:“晚上没吃饱。” 说完,又觉得这理由也很可笑,好像与被门槛绊了一跤半斤八两。 谢明峥哦了声,指向柔嫔方才放下的糕点,“正好。” 临春晚上的确没吃饱,一道菜尝一口,只能说垫垫肚子,这会儿说起来,还真有点饿了。她循着谢明峥指的方向走去,看见了两碟精美的糕点,伸手便拿了一块。 还行,味道挺不错的,虽说比起从前自己宫里的小厨房来说差了些。 临春一连吃了三块,糕点瓷实,她有些噎着了。正巧糕点旁便放着一壶茶水,她自顾自倒了一杯,仰头喝下。 “咳咳咳……”临春咳嗽起来,本以为是茶水,没料到竟然是酒。 她弯腰咳嗽着,一张小脸被酒呛到,皱成一团。 谢明峥两步跨至她身侧,拧眉问:“怎么了?” 柔嫔带着引诱的心思来,带的酒自然也不是单纯的酒。临春一口饮下,当即觉得脑袋有些晕乎乎的,眼前的物件都带了重影。 临春一贯酒量不好,谢明峥知道。在生出那样的旖旎心思后,他曾经很不解,为何会如此,为何偏偏是她。他带着不能问出口的疑问,在曾经留在宫内的那段时间里,不动声色地观察过临春很久很久。 最终,心里的疑问也并未得到解答。 后来,他自请去了北境的军营,从此远离了玉京的皇城。但是那场梦,仍旧在继续。 谢明峥夺过她手中的酒杯,放在一边,见她面色绯红,显然已经喝醉。他叹息声落地,叫春风吹散,仿佛温柔不少。 春和景明 第9节 “怎么什么都乱喝?” 临春听在耳中,只觉得诧异不已,她想自己一定是喝醉了,才会听见谢明峥这么温柔地和自己说话。她站起身,转向谢明峥,看见谢明峥摇摇晃晃的。 “你怎么站不稳啊?”她歪着头,凑近了些。 她的脸骤然放大,带着些许酒气,又混着她自身的体香,钻入谢明峥心脾。他分明没喝酒,也醉了似的。 谢明峥的理智告诉他,自己应当往后退一步,但他却往前凑了一分。 瞬间与临春呼吸交缠。 温热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热度一点点升高,烘得临春愈发不清醒。她眸光震颤,目光沿着谢明峥的眉头往下,转过一圈。 “……你还挺好看的。”她忽然笑了,伸出手摸了摸谢明峥的脸。 谢明峥抓住她作乱的手,哑声道:“别乱摸,摸了要负责的。” 临春现在成了醉鬼,根本搞不清楚情况,一听这话,笑嘻嘻说:“本公主负得起责!” 说罢,便从他指间抽出自己的手,继续摸上他的脸颊。不止摸上脸颊,甚至从脸颊往旁边,摸到耳垂。她捏了捏谢明峥的耳垂,软软的,有点好玩儿。她笑意更甚。 放过了谢明峥的耳垂,又往下摸上他的脖子。 男人的皮肤没有女人娇嫩,临春摸着,有些奇怪,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最后得出结论,确实是不一样的感觉。 她的指尖抚过谢明峥的喉结,忽地皱起眉头。 这是什么?她怎么没有。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验证自己的猜想,随后摸上谢明峥的喉结。 发现他一直在滚喉结。 “为什么一直在动?”她诧异地问,“真好玩。” 谢明峥呼吸渐有些粗重,一颗心被她搓扁揉圆似的,上上下下,快要被她折磨死了。身体里的野兽叫嚣着,意欲跳出来。 谢明峥吞咽一声,再次抓住了她的手,声音低沉,仿佛引诱一般:“还有更好玩的,阿宝想玩吗?” 临春一怔,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怎么谢明峥叫她阿宝? 阿宝是她的乳名,长大之后,只有母妃才这样叫她。 谢明峥怎么会知道呢? 她睁着茫然的眼,一双眸子里仿佛氤氲着海棠轻愁,又似那江南的烟雨蒙蒙,看得人心都要化了。谢明峥攥着她指尖的手微微收紧力气,想把自己双手奉上,融化在她手心里。 可是临春却忽然哭起来,将那江南烟雨都化作两行清泪,不住地流。她想到了母妃,母妃待她一向极好,宠溺至极。可是母妃不在了。 谢明峥被她的泪烫到,心顿时有些慌了,“怎么了?” 临春抽噎着:“我……我好想我母妃,她死的时候一定很痛苦吧。” 听说父皇叫人把她勒死的,勒死……那么痛……脖子都会断掉……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都疼起来似的,抽抽搭搭说:“你要是要杀我,能不能别掐断脖子。要不给杯毒酒吧?” 谢明峥知道醉鬼是不能讲道理的,无奈地叹息一声。 又听见她哭哭啼啼说:“算了,死就很痛苦,要不,别毒酒了,你就放我一条生路吧。谢明峥,我错了。我当年不该打你,其实我当时打完你就后悔了,呜呜呜呜。” 她哭得凶猛,只觉得脑袋更重了,快要撑不住时,靠在了谢明峥胸口。她听见他咚咚咚的心跳声,还以为是自己的心在跳。 临春带着哭腔问:“我怎么心跳这么快?糕点是不是下毒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抓着谢明峥的手往自己心口摸,想要让他知道。 谢明峥微咬牙,在她耳畔道:“那是我的心跳声,阿宝,我要死了。” 第9章 撞人 临春醒过来的时候,身在两仪殿的罗汉榻上,身上盖着昨日的毯子,以及谢明峥的一件狐白裘大氅。 谢明峥身材高大,他的大氅于临春而言,像一床被子似的,也足够暖和。临春怔了怔,昨夜的记忆涌上心头,断在她说自己没吃饱那里。 她记得她喝了那个酒,然后喝醉了…… 再之后的事,就毫无印象了。 临春不由有点忐忑,她知道自己酒量不好,平日里一向会注意着,不多喝酒,所以这么久以来,也没出过什么岔子。她记得自己唯一一次喝醉酒,是十三岁那年母妃的生辰宴上,据她的贴身宫女说,她喝醉之后呼呼大睡,并未做什么。 若是她真做了什么惹怒谢明峥的事,她今日也不可能好好躺在这罗汉榻上了,毕竟昨晚他直接把柔嫔踹飞了出去。如此想着,临春将心往肚子里收了收。 她低头,目光落在那件大氅上。 谢明峥的衣服。 鬼使神差地,她想到昨天嗅到的谢明峥身上的味道,分明出了汗,却并不显臭,反而有点好闻。 真奇怪。 她想着,将大氅拿起来,仔细嗅了嗅。当真不臭,是昨天闻见的那味道,略浓烈了些。叫临春想起下雪天松枝的味道,冷冽逼人。 有点好闻,她又嗅了嗅。 外间忽然传来脚步声,临春做贼心虚,一把将大氅扔远了些。 她以为会是谢明峥。 但只是两仪殿中伺候的一个宫女,宫女看了她一眼,将手中的东西搁在了一旁。 “这是殿下吩咐给您准备的。” 一身宫女的衣服。 宫女又道:“殿下还给你指派了住处,既然你醒了,便随我走吧。” 临春默然,翻身下床,跟着宫女离开两仪殿,去往自己的住处。 出了正殿,再走一段,便至宫女们居住的下房。在宫里,若是等级低的宫女,被分配去御膳房、浣衣局等地方做粗使活计,便得与其他十几二十个人挤在专门的号舍里。等级高一些的,譬如分配去各宫里的,便随着主子们住在各自宫中的下房。 两仪殿乃天子居所,殿内伺候的人,说好听一些,都是御前伺候的,说出去都比旁人有面子一些,自然这里的下房条件也比寻常宫殿好上不少。 那宫女领着临春至一处房间门口,停了下来:“殿下说了,日后你便住在这里。” 临春哦了声,推开门,往里面望了望,房间不大,但摆设什么的还好。 那宫女与临春一道进门,将她的东西放下,莞尔道:“我叫雪青,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雪青倒是很亲和,临春点了点头,对她道了声谢。雪青走后,临春自己一个人发了会儿呆。 她想到自己真要开始做谢明峥的宫女,不知为何,有些惆怅。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大起大落,于临春而言,一时难以消化。 不过她生性乐观开朗,很快便从惆怅里调整好情绪。不就是伺候人吗,她虽没做过,但可以学嘛。 而且谢明峥都说了,主要是叫她给他治病,想来对她伺候人的功夫,也不会太过苛求。 想到给他治病,临春脑袋又疼起来了。她昨日好不容易想出个办法,可马上便被现实映证,大抵或许不得行。 只是也不能就此放弃,临春想到自己昨夜说的话,兴许谢明峥他对那种妖娆妩媚的女子不感兴趣,但对那种端庄大方的女子感兴趣呢? 她推开窗户,感受到暖日和风,心情顿时大好。 换好衣服后,临春前往两仪殿的前堂。今日谢明峥在前堂处理政事,接见臣子。 如今他已然行使天子的实权,只是还得等先帝丧仪操办,登基大典后,才能真正改口称天子。 临春捧着托盘,缓步走进门。 谢明峥坐在上首的椅子上,下首站着几位大臣,似乎正在商议什么要事。这会儿的谢明峥瞧着冷静自持,杀伐决断,又生得英俊。临春在心里叹了声,可惜,可惜。 她缓步走近桌案,将茶盏放在桌上。 茶盏稳稳落地,临春在心里夸了自己一句,她真是太棒了。 她松了口气,收回手,便欲离开。正当此际,她听见下首的大臣说:“殿下不日登基,登基大典已然在筹备,其他事也该筹备起来。殿下尚未娶妻,待登基后,后宫必然也空置。子嗣大计亦是社稷根本,当今的世家女子之中,有不少出色的。臣以为,殿下可以从中挑选一些,充盈后宫。” 这话临春很是赞同,她心道,最好各色美人都挑一位。 可惜后面谢明峥的回答听不见了,临春的茶奉完了,该退下了。 出来时,雪青在外头等着她。 “一切还好吗?” “还好。”临春笑了笑,她虽然不怎么聪明,但也不笨嘛。 事实上,自从临春进来,谢明峥便有些心不在焉。 她看起来很坦然,想来已经将昨晚的事忘到九霄云外了。若是她记得自己曾经做过什么事,肯定连见他都不愿意。 想到她竟然一点都不记得,谢明峥好看的眉头微微垂下,有些不快。 昨夜她拉着自己的手摸她心口,听她心跳快不快,搞得谢明峥一晚上都没睡好。 十七岁的少女身段窈窕,更是发育得刚刚好,不会叫人一眼看去觉得突兀,但也很丰盈。 后来没闹腾太久,临春便趴在他怀里睡着了,徒留谢明峥独自面对漫漫长夜。 她贴得那样近,那是梦里才会出现的事。可现在这一刻,是现实。 这让谢明峥无法冷静,他几乎想要违背自己的理智,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他将临春放在榻上,替她盖好毯子,怕她冷,又加了一件大氅,而后便自己去想办法冷静。 他命薛冰准备了冷水,在四月的天气里,洗了一场冷水澡。 四月虽天气转暖,可用冷水沐浴,仍旧是冷的。分明水那样冷,他的心却始终火热,无法冷却。 就这么折腾了大半夜,谢明峥回到自己的寝宫。他这样折磨,罪魁祸首却在罗汉榻上安睡梦乡,不知做了什么好梦,唇角扬了扬。 他无端有些恼怒。 正如过去这几年,从来只有他不得安眠,她却安然无恙。 谢明峥倏地走近她身侧,惩罚一般,俯身吻下去,在她唇齿之间搅弄风云。 可这么做的后果,是他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躁意再次涌了上来。 谢明峥按了按额角,听见臣子疑惑地问:“殿下?” 他将思绪拉回来,继续听臣子的话,“你继续说。” 春和景明 第10节 虽然没听见他刚说了什么,但不要紧,没那么重要。 臣子看他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不禁加重了腔调:“殿下,您如今已经二十有二,已经到了成家的年岁。臣方才所言,您当放在心上啊。” “知道了。”显然一点也不知道。 老臣的脸色变了变,觉得这位新帝未免有些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强忍了忍不悦,继续道:“老臣还有一事要说,先帝的丧仪已经开始准备,先帝后宫那些嫔妃们,也该准备殉葬事宜。” 谢明峥仍旧是不以为意的模样:“再说吧。” “我有些乏了,你们退下吧。” 老臣心中的怒火顿时达到了顶峰,面色不虞至极,拂袖道:“既然如此,老臣先退下了。” 谢明峥打定主意要废除殉葬之制,自然不可能同意。他的想法,是将那些嫔妃送去皇陵养老,皇陵清苦,当然也不是什么好去处,但毕竟能活着,不是么? 臣子们离开后,谢明峥捏了捏眉心,这些日子他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其实很忙碌,可昨晚又实在折腾。他叹了声,拿过手边的茶盏喝了口,真烫,他不由失笑。 看来这几日,不能再逗她了。等过了登基大典再说吧,且让她偷得几日闲。 之后几日,谢明峥都忙着处理政务,同临春没什么交集。顶多也就是她奉茶时,能远远地看见他一眼。 不用面对谢明峥,临春自然欣喜。只是也难免发愁,等他闲下来时,不会又问她,想到什么法子了没吧? 肯定会问的,他好喜欢挤兑她、阴阳怪气她。 唉,去借几本医书看看好了。 其实她都想去太医院问问太医们,于此一事上有什么法子最佳。可她怕自己这么堂而皇之去问了,万一有人猜到什么,泄露了谢明峥的秘密,她会死无葬身之地。 宫内有一座藏书楼,收藏着不少书籍,全因大楚开国皇帝爱读书,所以命人在宫中设置了这么一座藏书楼。藏书楼中的书,即便是寻常小宫女,也可以借阅。当然了,那些特别贵重的书收藏在藏书楼顶楼上,并不对外借阅,也只有那些普通的书籍能够对外借阅罢了。 临春抽空去了一趟藏书楼,借了几本治疗男子隐疾方面的医书。这种书也很羞耻,不好叫别人看见,所以临春偷偷藏在袖子里,带回自己的住处。 把书藏袖子里的时候,临春有些心虚,走路没注意,撞上了一个人。 她低着头,赶紧道歉:“贵人恕罪。” 从头顶传来一声嗤笑:“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咱们尊贵的三公主么?哦,我说错了,什么三公主啊,不过是个小野种罢了。” 临春低着头,她认得这把嗓音,是李尚书家的小儿子,李远。 不巧,他也与临春有仇。 好死不死,叫临春撞上他。 临春不说话,沉默着。 李远玩味地打量着这位小公主,手中的扇子敲了敲手心:“啧啧啧,三公主从前不是很嚣张么?怎的今日这般怂了?” 第10章 恶心 临春当然不会接话,她知道如果接了的话,说不定李远会更来劲。什么都不说,兴许他就觉得没劲了。 与谢明峥不同,临春与谢明峥那点恩怨,临春早早便后悔了。但这位李远,即便时间倒流,临春也不会后悔与他结怨。 那是两年前的事了,有一回临春偷偷跑出宫玩。她在深宫里长大,所见所闻皆在四方宫墙里,那青砖黛瓦纵然巍峨壮观,看多了却也就那么回事儿。因着她出生时天降祥瑞,恒成帝对她格外宠爱,也格外爱护,不许她出宫,因为宫外可能有危险,会伤害到她,而她是大楚的吉祥物,不能出一点差错。可越是如此,临春越是对那四方天外的天好奇。 积攒了十数年的好奇终于在她十五岁这年爆发,她偷偷带着两个宫女跑了出去,乔装改扮,混在人潮中,与那些平民百姓们一起享受玉京的繁华热闹。 没有人知道她是三公主,没有那些规矩,只有肆意随性的热闹,只有市井烟火气。好吃的街边小摊,好玩的玩具,好看的风景,临春沉浸其中,不亦乐乎。她一路逛玩,兴奋地买了好多东西,身后两个宫女都快拿不下。 逛到累的时候,临春去了茶楼,听闻茶楼内有说书先生很有趣。就是在茶楼里,临春遇上了李远。 在此之前,临春其实见过几次李远。但彼时李远给人的印象一向是翩翩公子,温润如玉。故而当临春寻了个好位置坐下,预备听说书先生说书,却听见隔壁传来了一些略显嘈杂的欢声笑语时,临春只是有些不悦,皱着眉头在心里期盼他们知情识趣些,快些安静下来。 隔壁也的确安静了会儿,临春听那说书先生将一个故事讲得曲折离奇,引人入胜,全身心都在等着下文时。隔壁的声音又再次隔着雕栏传进临春耳中,临春有点生气了。 更让她生气的,是她听见了自己母妃的名字。 他们在议论母妃。 她嘴唇紧抿,听着他们的笑声,有几个年轻男子在说话:“要说我啊,那高贵妃的确妩媚动人,别说陛下了,便是我,我也喜欢啊。” 言辞狎昵下流,令人不适。 临春小手攥成拳头,已经很生气了。这时候,又听见了那个人继续说,“何止高贵妃,她那拖油瓶女儿,不也生得随她么?且年轻貌美,想来比贵妃滋味更甚。上回我远远在宫中见她,见她前后有致,十分勾人,勾得我心啊,痒痒的。” 临春拳头攥得更紧,这些人竟如此胆大妄为,不仅议论母妃,竟然觊觎自己! 她气急了,眼眶便红了。 这些年来,关于母妃的传闻一直不少,临春也知晓。因为母妃以寡妇之身嫁给了皇帝,又盛宠加身,更重要的是,母妃并没有家世,很好欺负。 但那还是第一次,临春这样直观地听见他们的恶意。 她忍无可忍,哭着冲进了隔壁,将他们桌子都掀翻在地。她忍不住哭,气得发抖,看见了说那些恶心话的人,正是李远。 临春在茶楼里大闹了一番,可李远这厮与几位狐朋狗友狼狈为奸,不肯承认自己说过自己,反而倒打一耙,说临春娇纵。 临春娇纵之事,也诚然有不少人耳闻,而李远的君子形象,却更牢固而无懈可击。所以最后,临春赢了,也败了。 事情闹到父皇那里,父皇当然偏袒临春,从而惩罚了李远。可在众人眼中,那是偏袒,不是公道。 临春从那之后便恨上了李远,这些年,处处与李远不对付。从前她是公主,与李远对上,吃不了亏。 可如今,她不过一介宫婢,李远才不会将她放在眼里。 想到这些事,临春又忍不住湿了眼眶。她其实不想在李远面前哭,可这双眼睛,它从来不争气,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只能庆幸自己是低着头的,不至于那么狼狈。 李远看着临春沉默,的确觉得有些无趣,那种看她跳脚却又没人相信的滋味更好些。可李远也没就此放过临春,转而挑刺起别的事。 “听闻你如今在两仪殿伺候四殿下,怎么,没学会规矩么?既然向我赔罪,难不成站着便可以?”李远说,“跪下啊。” 临春吸了吸鼻子,更委屈了。 谢明峥都没让她下跪过,李远竟然叫她下跪。 她咬着唇,与李远僵持不下。 李远悠悠地甩开扇子,嘲弄道:“你不会以为,如今还有谁能替你撑腰吧?如今的你,我若是捏死了,也无人会在意的。” 他语气十分不屑,很恶心,明明两年前临春就已经知道了他的真面目,可如今他还是大家口中称颂的君子。 她撇嘴,忍住了哭,不服气地怼他:“四皇子就会在意。” 她想得很简单,她怎么说也知道了谢明峥的秘密,又与他达成了协议,可不算什么无关紧要的人。再说了,以谢明峥的性格,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捏死她呢,他肯定想自己亲自捏死自己。 李远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似的,抚掌大笑,“你莫不是失心疯了吧?众人皆知,你曾经欺辱过四皇子,四皇子会在意你的生死?” “当然了,他定然要亲自捏死我,怎么可能叫你捏死我!”临春理直气壮地答。 这话一时叫李远沉默了,随后李远笑得更大声。 临春觉得他是在嘲笑自己,有些恼怒,又道:“你别笑,我告诉你,如今我再怎么说是四皇子身边伺候的人,俗话说得好,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我劝你,别在这里欺负我,你若是欺负我,就是不把四皇子放在眼里!” 她一番歪理。 她这话毫无威慑力,李远并未放在心上,“哦,是吗?那我若是不将四皇子放在眼里,今日非要叫你下跪赔罪呢?” “那你可以试试。”一道气势如虹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 临春与李远皆是一怔,循着声音方向望去。 今日的暖阳高照,映出谢明峥高大的身影,像一座山似的,停在了他们面前。 李远心猛地一跳,没想到谢明峥当真会出现,谢明峥是武将,身上有种肃杀之气,李远这种文弱书生站在他身边,压根不够看的,被他的气势压得背脊都有些抬不起来。 李远定了定心神,施施然换上一张君子面具,看向谢明峥道:“臣参见殿下。殿下莫要误会,臣并非不将殿下放在眼里,只是臣听闻殿下与此女素有旧怨,便想替殿下教训她一番。” 谢明峥与临春有旧怨之事,人尽皆知。李远忐忑地等着谢明峥的反应,却只有无边的沉默,仿佛周遭的空气都凝滞住似的。李远额角沁出一层冷汗,他听说过这位新帝脾气阴晴不定,手段颇为狠辣。 不知过了多久,谢明峥终于开口,只有一声轻笑。 随即说:“替我教训人,难为李大人有这份忠心啊。” 李远松了口气:“臣不敢当,为殿下分忧乃臣分内之事。” 临春一直说不过李远,他巧舌如簧,永远都叫旁人相信他的君子面具。临春以为这一次,也如从前一样,没有人会相信她,更何况,谢明峥还和她有仇,怎么会站在她这边呢?此刻谢明峥的反应,简直让她方才那番说辞像个笑话。 眼泪又巴巴地掉。 却听见谢明峥话锋一转:“不过李大人,她方才说得对,我这人呢最不喜欢别人代劳,即便是教训人,也喜欢自己亲自动手。” “哦,还有,想来是朕从前不够努力,不足以叫李大人将朕放在眼里。那今日朕便努努力,让李大人把朕放在眼里,如何?” 谢明峥淡淡扫向李远,道:“李远以下犯上,自今日起,贬去官职,五年内不许再入仕。” 李远闻言身子软下去,几乎要站不住,不敢相信就因为这点事,自己居然要丢了官职。他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求饶:“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薛冰,将他送回李府。”谢明峥没有耐心听他求饶。 薛冰应了声,很快带着身后的玄甲卫上前,玄甲卫身材魁梧,衬得李远像个小鸡仔似的,玄甲卫一左一右将李远架住,抬了出去。 临春愣在原地,被吓了一跳,她也没想到谢明峥对李远的处罚会这么重…… 看来,他果真最讨厌别人看不起他。 临春想到自己说过的话,娇柔的身子晃了晃,腿有些发软。 谢明峥冷眼看着李远被拖出去,他出身不好,玉京城内多少世家大族看不起自己,李远只是其中一个。即便如今谢明峥得了皇位,在他们眼中,也只是为局势低头,并未多看得起谢明峥这人。 谢明峥今日对李远的惩罚,是为杀鸡儆猴。一来,是让曾经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都心惊胆战,二来,则是为了打压李远的父亲李尚书之流。 大楚开国时依赖世家,世家们渐渐自傲,甚至有些威胁到皇权。以李家为首的那些世家们,谢明峥有意削弱他们的实力,将皇权收拢。 他收回视线,看了眼摇摇欲坠泪眼汪汪的临春,道:“走了。” 明日便是登基大典,终于将手上的事物忙完,能暂且告一段落。谢明峥靠在太师椅上,想到临春。 自从来了玉京,他的那些梦境更加香艳。 或许是因为少女终于不再是遥远的光,而是眼前的芙蓉,触手可及。 谢明峥去寻临春,得知她去了藏书楼,又往藏书楼来,不料正巧赶上她被李远欺负。他有丝丝懊恼的情绪,方才见她低着头被李远欺负的模样,他心里怎么也不是滋味。 她该是那高阁明珠,不该跌落,除却在他面前,他不喜欢看见她在任何人面前低头。 留她在身边做宫婢,是想让她离自己近一些,能时时瞧见。可宫婢这样卑微的身份,对比她曾经的尊贵,云泥之别,落差太大,难免有如李远一般的人想要欺辱她。可自己总不可能时时替她解围,谢明峥不禁走神。 少女低低的啜泣声,将他思绪拉回。 谢明峥停下步子,看着身后低着头抹眼泪的临春。她从来不知自己哭起来的模样有多诱人,她不该站在这里,而该躺在床上,被他掐着腰撞碎。 春和景明 第11节 第11章 封妃 男人目光灼灼,临春无知无觉,方才的事让她觉得委屈极了。她根本忍不住眼泪,可碍于谢明峥在,她也不敢哭得太大声,压抑着,低低地嘤咛,像小猫的呜咽,挠着谢明峥的心。 “别哭了。”谢明峥叹了声,“不是已经替你报仇了。” 临春哽咽着说:“这……这算哪门子报仇……你……都说了,你只是不喜欢别人代劳……” 才不是要替她撑腰,只是顺便罢了。 但她很快没再说了,因为和谢明峥讨论这些,显然没必要。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子,说:“虽然你不是要替我撑腰,但是还是谢谢你,看见那个虚伪的家伙吃瘪真的很让人开心。” 她与李远的恩怨,谢明峥并不知晓。但她当年受宠时,并不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偶有娇纵之举,恒成帝也从来不会说什么。 “他怎么得罪你了?” 临春又从谢明峥的语气里听出了丝丝嘲讽。 “……我不想说,反正他就是得罪我了。”临春撇嘴,才不告诉他。何况那些污言秽语,简直不堪入耳。 谢明峥看着临春,她是这样美丽动人,或许除了他,还有无数人也在暗中觊觎。 啧,有点不爽。 他又道:“几日不见,你可曾想出什么法子?” 临春嘴巴撇得更厉害,心道,自己都还没哭完,他便问这个,真是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 “……还没有。”她闷声答,“但我今日去了藏书楼,借了几本医书看,你放心吧,我很快就会想出办法的。” 一顿,又说:“我前头想的法子,你真的不再试试么?那日我听见李尚书劝你充盈后宫来着,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你便趁机从中挑些漂亮的、你喜欢的女子。” “哦对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她一连串话语都说得小声,像羽毛般,挠得谢明峥不上不下的。仿佛从心底生出些痒意,怎么也止不住。 这种滋味并不好受,他眸色微冷几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反问了临春一句:“你觉得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临春被问住,她哪里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她只知道,他肯定不喜欢柔嫔那种。那排除了一种,世上还有千千万万种女子。 谢明峥似乎好整以暇在等她的答案,临春只好硬着头皮猜:“漂亮的吧。” 世上没有男人会不喜欢漂亮的女子吧,这答案准没错。 谢明峥嗯了声,“猜得对。” 听他承认,临春又在心中腹诽,真是肤浅。 她怕谢明峥还要继续让她猜,索性转移了话题,“你觉得怎么样?” 是指她之前说的那法子,要他登基之后,便充盈后宫。 谢明峥若有所思,淡淡道:“可我若是挑了人进来,日后宣她们侍寝,岂非更容易暴露我的秘密。” 这倒也是,谢明峥说得好有道理,临春都没想到此事。倘若他选了妃子,日后总要侍寝,没道理把人家晾在一边,可一旦侍寝,他若还不是不举,岂非就暴露了? 正当临春苦恼之际,听见谢明峥道:“不如这样,我将你也纳入后宫,做我的挡箭牌。” 临春啊了声,显然一点也没明白他的“不如这样”到底是怎么转过来的。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东西吗? 临春瞪大了双眼,当即否决:“不行!” 她怎么能做谢明峥的妃子呢?她还没体验过情窦初开的感觉,当时拒绝那些相看,也是因为对那些郎君们都没有什么心动的感觉,成婚自然要跟喜欢的人,她又不喜欢谢明峥,谢明峥显然也不喜欢她。 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激烈,临春想到谢明峥方才说的话,最讨厌别人看不起自己,她又曾经轻视过他,他不会误会自己是因为看不起他所以才这么激烈的反应吧? 临春解释:“我没看不起你。” …… 好像更不对劲了,像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就是觉得,这样不太好吧,我……我做你的妃子的话……” 临春好想解释,可是她一向嘴笨,脑子里跟灌了浆糊似的,根本转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谢明峥打断她的话:“我觉得很好。再说了,你若是做我的宫婢,日后像李远那样的人,还会因为你的身份而欺辱你,但是你若是做我的妃子,那地位可就不同了。” 他循循善诱,临春被他说服,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好像也是。” 谢明峥勾唇,趁她还没反应过来,拍板定论:“那就这么决定了。至于挑什么女子入宫,你看着办吧。” 谢明峥撂下这么一句,走了。 临春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还在思考刚才的逻辑,好像很对哦,又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 - 登基大典后,谢明峥便是正儿八经的天子。改国号为贞宁,大赦天下,一时之间,满玉京都因新帝登基而欢呼雀跃。 那几位被关押着的皇子也被放了出来,他们几个都已经表达了归顺的意思,各自被封了王位。其中,三皇子被封为晋王,二皇子被封为熙王,六皇子则被封为恭王。其余几位尚未成年的皇子,也都封了郡王之位。 之后没两日,新帝选秀充盈后宫,共选了五位世家的女子入宫,皆封了美人。 除了这五位美人,还封了一位昭仪。 这位昭仪比较特殊,曾是先帝的三公主,传闻说,曾得罪过新帝。 一时之间,众人猜测纷纷,猜不透新帝的心思。 别说他们,临春自己也不明白。 封她为妃,是为了替他做挡箭牌,但是封的位分也太高了吧…… 她还迷迷糊糊,就成了谢明峥的昭仪,从两仪殿的下房搬去了甘露殿。谢明峥甚至很贴心地把她宫里从前的旧人们找了回来,一切还像从前似的,只不过她的身份从公主变成了后妃。 美人入宫的第一夜,新帝去了甘露殿。 临春站在谢明峥跟前,提出自己的疑问。谢明峥悠然喝着茶,回答:“甘露殿离两仪殿最近,来去方便。至于为何封你为昭仪,很简单,我有意打压世家势力,那些女子皆是世家女,若是位分太高,不利于我的计划。” 原来如此。 好像很有道理,又隐约感觉哪里没道理。 算了,想不明白,不想了。 既然谢明峥让她当,她就当着好了。昭仪好啊,位分高,拿的月例也高,到时候走的时候多攒点钱,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一时都无言,廊下的八角宫灯被风吹动,一轮孤月隐没进厚重云层,顿时更暗了几分,两双影子映在地上,昭示着时间不早。 谢明峥喉头微动,开了口:“时间不早了,朕明日还要上朝,不如……” 安寝吧。 他声音很沉,说得很慢。 临春打断他的话:“等等等等,我昨日熬夜看了医书,看见了一个方子,今日一大早就熬着,要不,你先试试?” 她眨着一双浑圆的眼睛,巴巴地望着他,满含着期待,令人无法拒绝。 “可。”他终是点头。 临春当即去取了药来,小小一碗,黑黢黢的。她不敢假手于人,自己亲自熬的,守了好久,才得了这么一小碗。 她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不知道熬药原来这么麻烦,还烫伤了手指。这会儿十个指头还是红红的,有点痛,好在没起水泡。 她捧着药碗,看向谢明峥:“你尝尝。” 谢明峥眼睛都不眨一下,仰头喝完,搁下药碗。 临春眨了眨眼,下意识问:“好喝吗?” 谢明峥:“……” 临春反应过来,她是熬的药,不是炖的汤,要这种东西从来都是苦哈哈的,怎么可能好喝呢? 她最烦喝药了,以前每次生病,都不愿意喝药,哪怕就着蜜饯,也喝不下去。 她讪笑了声,问道:“你现在有什么感觉吗?” 谢明峥淡声道:“没有。” 临春有些沮丧,可那本医书上说,若不是天生坏掉的,这药喝下去,男人应当会觉得气血上涌,燥热难耐才对。她盯着谢明峥的脸,面色如常,无波无澜,好像真一点反应也没有。 “好吧。”她叹了声,药碗里散发出的阵阵药味飘进她鼻腔,临春捏着鼻子,往后退了一步,赶紧把药碗端下去。 临春把药碗交给她们,只觉得自己身上都是难闻的玩味。她皱眉头,命她们取花露来,往自己身上洒了些,才回去见谢明峥。 珠帘动,空气中飘来丝丝缕缕的花香味,谢明峥压下眉头。他不喜欢这味道,盖过了她原本的味道。 “日后与我在一处,不准用花露。”谢明峥忽然开口。 临春微怔,不知道他怎么竟连这种小事也要挑刺,她抬起袖子,只嗅到清甜的花香。 倒没反驳,只是默默在心里记下一条,不喜欢用花露的女子。 她缓步走近,道:“那你回去吧,我明日再想想别的法子。” 谢明峥岿然不动,甚至动手解下了外袍,搭在榻边,声音慵懒:“你的意思是,我宠幸后妃第一晚,就这么走了?” 唔,好像是不太好。一个正常的男人,怎么会放着到身边的女子不碰呢?除非他有点毛病。 谢明峥已经起身往寝间走,临春追上他步子,指了指殿中另一张美人榻,非常大度地说:“那我睡这儿吧。” 谢明峥却还有意见:“不可,你若是睡在榻上,宫中来来往往这么多人,看见了传出去,于我的名声有碍。” 临春犯了难,眼神转一圈,落在了那张紫檀木拔步床上。谢明峥往上一躺,留出半边位置给她。 第12章 搏斗 临春思忖着拒绝的可能,最后的结论是没有可能。只好慢吞吞地挪近床榻边,从谢明峥脚边滚进里侧,动作飞快地躺平,扯过被子盖上,连眼睛也闭上。 只是睫羽颤抖个不停,出卖了她的紧张。 春和景明 第12节 他……又不举,又很讨厌她,即便与她同榻而眠,两个人也不会发生什么的。 临春在心里自我安慰,重复了好几遍,终于冷静了些。 她呼出一口气,慢慢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偏头看身侧的谢明峥。 正对上谢明峥一双星眸。 “……你怎么还没睡着?”她声音有点大,反应很激烈。 谢明峥有些无奈,笑了笑:“公主殿下,我们才躺下不到片刻。” 又开始阴阳怪气她了。 她悻悻转回头,道:“那赶紧睡吧,晚安。” 说罢自己又闭上了眼,试图赶紧让自己睡着,缓解这种尴尬。可是她越想让自己睡着,却越是毫无睡意,分外清醒。 谢明峥这么大一个人躺在她身边,很难不让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他占据了半张床的位置,浑身上下仿佛散发着热度,连同床帐之间的温度都上升了几分似的。他的呼吸声均匀沉稳地落在临春耳中,临春根本睡不着。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和一个男人躺在一张床上。 时间点滴流逝似乎变得很漫长,不知道过去多久,临春再次睁开眼,偷瞄了眼身侧的谢明峥。只见他闭着眼,胸口的起伏规律而平缓,似乎已经睡着了。 发现他睡着之后,临春紧绷的精神渐渐放松,今日熬药熬了一整日,她累得不行,慢慢地睡了过去。 在身边的少女进入梦乡之后,谢明峥缓缓睁开眼睛,乌黑的眸子炯炯有神,未见半点睡意。 在她身边躺着,怎么可能睡得着? 她身上的花露的味道渐渐淡去,属于自己的清甜香气再次飘散出来,丝丝缕缕地钻入谢明峥心脾。他滚了滚喉结,不由自主地凑她更近。他支着脑袋,手肘上散下来几缕柔顺的青丝,属于临春。 让谢明峥想起那天,她几缕青丝垂在雪白后颈处的样子。 谢明峥伸出手,勾住她那缕青丝,在食指上绕了个弯儿,又慢慢地松开。他的目光移向她的娇靥,只需要伸出手,便可以触碰到。 他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粗粝的指腹擦过她凝脂玉一般的脸颊,心痒起来,谢明峥感觉到自己的反应。他曾经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她面前这样不堪一击。 谢明峥的指尖从她脸上,落到她手上。他捏着她的手心,很软乎,目光忽地一顿,看见了她指尖的红,不由皱眉。她皮肤白,那点红色很是显眼,像是被烫到了。 他记起她曾说今日给她熬药的事,是为他受的伤…… 这几个字一从心底冒出来,便勾出他的笑意。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手,送到嘴边,在她指尖印下一个吻。 葱白如玉的手指,近在咫尺,谢明峥忽然很想咬上一口。想了想,还是没敢咬,怕吵醒她。 谢明峥放下她的手,目光又落在她那张芙蓉面上。 静默片刻后,终是缓缓俯身,咬住了那双唇。 这是第三次品尝到她的滋味,和前几次一样,清甜可口。他嘴巴里还残留着一点药的苦味,被她的甜覆盖,渐渐地沁入心脾。 他小心翼翼,搅乱一池春水。本以为她不会有什么反应,可忽然之间,谢明峥感觉到她微微地吮|了吮,而后将口中津涎吞咽下去。 谢明峥顿觉某根紧绷着的弦断掉,像一个信号,瞬间身体里的狮子便造反起来,叫嚣着要冲出牢笼。他退出来,闭上眼睛躺平,努力让自己冷静。 但或许是临春今晚给他喝的药起了效果,他不仅没能平静下来,反而愈发觉得热起来。那头狮子像是与他打架,势必要打出一个结果。 那藏进云层里的月亮又钻出来,照出淡淡的光,如水一般。临春身上的清香再次扑来,又浇了一把火。 他喉头发紧,压抑着呼吸,缓缓地侧过身,面向那个熟睡着的少女。 窸窸窣窣的动静于深夜中响动,不足以吵醒临春。 临春又在做梦了,这一次她梦见自己好渴,想要喝水。不知为何,那水却是苦的,定睛一看,原来那不是水,而是药。 她惊呼一声,和碧云说自己不要喝,叫她倒掉。可碧云这丫头不知怎么回事,竟不肯听她的话,一定要喂她喝。 她被药的苦味呛到,倏地推拒,终于将药碗打翻在地。碗中黑乎乎的药洒了一地,落在她脚边,她在梦里哭出来,为自己喝了这么苦的药哭哭啼啼。 梦境只到这里,临春又睡熟了。 他们二人都是和衣而眠,谢明峥手中攥着临春的一点衣角,将她衣角攥得皱皱巴巴,几乎要被他揉破。 终于他松开她的衣角,制服了狮子,让它重新沉睡下去。 这一晚临春睡得极好,一早醒来时谢明峥已经上朝去了。她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翻身下床,叫碧云她们进来伺候梳洗。 碧云与朱弦都是她从前摘星殿中的宫女,从小就伺候她,与她关系极好。如今能重新回来,主仆几人相见时已经哭过一场,这会儿只剩下欢喜了。 碧云和朱弦不知道她和谢明峥的交易,虽也不明白谢明峥怎么会封临春做妃子,但还是为她高兴。 碧云捂着嘴笑,搁下铜盆,将浸湿的方巾递给临春洗脸。 “陛下待娘娘真好呢,还特意嘱咐我们不许吵醒娘娘。” 临春随意地应了声,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她认为她和谢明峥之间,除了仇人,或者合作伙伴,没有别的关系。 她洗漱过后,打算换身衣裳。昨晚连寝衣都没换,就这么穿着衣服睡了一觉,衣服都被她睡得皱皱巴巴的,不好看了。 年轻姑娘家哪有不爱俏的,临春更是个中翘楚。毕竟是自幼娇生惯养着的。 替她更衣时,朱弦忽然咦了声。 原来是她那身漂亮的衣裙上不知道沾了什么东西,有些奇怪的痕迹。临春皱眉,以为是昨日熬药时不知道在哪里搞的。 “算了,洗洗就好了,若是洗不掉,日后便不穿了。” 她梳妆更衣完,走出殿门,接受阳光和风的沐浴。渐近夏日,阳光变得有些刺眼,也有点晒。临春用过早膳后,便又继续自己的熬药大业。 见她如此辛苦,碧云劝道:“娘娘,奴婢们来吧。” 朱弦也道:“是啊,娘娘,您若是有什么病症,宣太医瞧瞧就好了,可别自己给自己乱吃药。” 临春道:“没事,你们下去吧。你们放心,只是一些安神的药。” 她将人赶走,自己继续熬药。有了昨日的经验,今日快了许多,只消半日,便熬好了药。 她捂着鼻子,欣喜地看了眼药罐子,又看了眼时辰,正好能赶上用午膳。她松开手,要把药罐子的药装好,一松手便闻见了浓烈的药味,不禁干呕了声。 待把药装好,送去两仪殿,正赶上谢明峥在用午膳。 临春把药往他跟前放下,“我觉得,没有效果可能是因为只喝了一次,你再多喝几天试试。” 谢明峥思及昨夜的焦灼,有些抗拒:“我觉得这药全无效果,要不还是不喝了。” 临春皱眉,她熬都熬好了,怎么能不喝呢? 她嫣然一笑,从食盒里又拿出几颗蜜枣,“没事的,你喝了药,再吃点蜜枣就好了。” 以前他们就这么骗她,虽然她从不上当。 药那么苦,蜜枣的甜根本盖不过,还会搞得嘴巴里又苦又甜的。 谢明峥没动,与她僵持着。 临春不自觉带上了些撒娇的语气,尾音软糯婉转:“哎呀,求你了,你就喝一口吧,你不喝病怎么能好呢?” 谢明峥表情有所松动,临春见状,继续说:“我为了你的药可努力了,我昨晚还梦见我都喝药了。” 谢明峥抬眸,眼神幽深,“是么?” 临春小脑袋点了点:“真的,我梦见我在喝水来着,可不知怎么,那水一下变成了药。我不肯喝,碧云便押着我喝,我怎么都不肯,一下把药碗打翻了。” 她柳眉微皱,别说这场梦还挺真实的,今早醒来时嘴巴里都带着苦味,跟真喝了药似的。她记起那种味道,鼻梁皱了皱。 谢明峥道:“那你都不肯喝,为何要我喝?我不喝。” 临春理所当然:“我怕苦啊。但我是小小女子,你不同,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对不对?再说了,为了给你熬药,我手都烫红了。” 她摊开手心给他看。 谢明峥叹了声,终是妥协,仰头将药喝光了。临春看着他喝完,眼疾手快地往他嘴里塞了两颗蜜枣。 指腹擦过他的唇,谢明峥咬着蜜枣,只觉得甜得厉害。 “你快些用膳吧,用完膳,跟我去个地方。”临春收拾好药碗,道。 谢明峥微低眉头,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示意临春坐下:“你既然来了,便与我一起用膳吧。用完膳,你要带我去哪儿?” 第13章 尴尬 临春没有推拒,在他对面坐下:“去了你就知道了。” 宫人们很快摆好午膳,临春看了看,竟大部分是她爱吃的菜。上一回好像也是如此,她咦了声,忽然道:“我发现一个秘密。” 谢明峥心微微提起来,以为她今日这样聪明,从这一桌好菜上发现了他的心思。 “什么秘密?” “你竟然和我口味差不多!”她一副惊奇的模样。 谢明峥默然片刻,心道,她果然没这么聪明。 “我很荣幸和你口味差不多。”他淡淡地吐出一句。 嗯,听起来真是没有一点荣幸的意味呢。 谢明峥五官生得冷,平时又不爱笑,一副不好相处的姿态。事实上,也的确不怎么好相处。并且还记仇,又那么狠毒可怕。这么一想,他除了这张脸,好像没什么优点了。 果然,不止谢明峥肤浅,人都是肤浅的。那些喜欢谢明峥的贵女们,也不过喜欢他的皮囊而已。 但临春不想做一个肤浅的人,她希望日后自己嫁的夫君,是一个有内涵的人。不会被表面的美貌、地位所蒙蔽,而是认真地喜欢她这个人,不会因为她长得好看或者不好看,有身份地位或者没有身份地位而更改。 这就是她先前和那些优秀的郎君们没有相看成功的原因。 那些郎君们固然是玉京数一数二的优秀,面对临春时风度翩翩,温润君子,可他们只是因为她是陛下尊贵的三公主才这样做,而非因为她这个人真实的模样,被她吸引所以才这么做。 临春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个符号,这个符号换谁都能做。可她不想这样,她想象中的爱情,应当是纯粹的、真挚的。倘若不是因为爱而成婚,那她情愿不嫁人。 临春努努嘴,觉得自己想得太远了些,当下最重要的,是尽快把谢明峥的病治好。等把他的病治好了,她就能离开皇宫,到那时候,天下之大,游山历水,总能寻到一个真心爱护她的人。 她低头吃东西,吃得不多,但吃得很认真。自从经历过那几天饭都吃不饱的日子之后,临春在吃饭这件事上便认真了不少。 搁下玉箸后,临春终于向谢明峥透露下午的行程。 “我已经叫碧云她们打听过几位美人今日的行踪,我们去看看她们。” 谢明峥眉头微拧,不理解她的想法:“为什么要去看她们?” 春和景明 第13节 临春眨了眨眼:“你不看怎么知道你喜欢谁?” 他又不能叫她们来侍寝,那只能想想别的法子看看了。 谢明峥沉默了片刻,终是决定耐着性子陪她玩玩,遂跟着临春去了。 那五位美人分别安置在不同的宫殿,今日临春带谢明峥看的,是林美人。碧云她们打听过,林美人今日会来御花园中散步。 临春与谢明峥二人提前来了御花园,进了亭子里坐下,临春小声道:“再有一会儿,那位林美人便该来此处散步了,还会抱着她的猫一道。” 说到猫时,临春双目微微放出光芒,“听闻林美人那只猫通体雪白,两只眼睛是蓝色的,毛发柔软,特别可爱。” 她喜欢的反应太过明显,谢明峥问了一句:“你喜欢猫?” 他有点怀疑她是为了来看林美人那只猫所以才拽着他过来看林美人。 这的确是临春的一个目的,不过是顺便,最主要的还是让谢明峥看看林美人他喜欢不喜欢。 这位林美人是这次的几位美人中,性格最孤高的一位,不爱与人打交道,平日里和人交谈也总是淡漠疏离。总而言之,是和柔嫔绝对相反的那种女子。 临春是这么想的,既然谢明峥不喜欢柔嫔,说不定会喜欢林美人这种类型。 临春答他的话:“喜欢啊,猫这么可爱,应当没人会不喜欢吧?” 她一贯喜欢那些毛茸茸的可爱的东西,猫、小兔子之类,幼时她便想养一只猫,可高贵妃对猫毛敏感,临春只得作罢。 她说罢,余光瞥见了一抹湖水绿闯入视线,有些激动地拍了拍谢明峥的胳膊。 “林美人来了,你快瞧她。” 她目光落在远处那抹绿色上,并未注意到自己拍错了地方,全拍在谢明峥手背上。她细嫩柔滑的手覆在他手背上,谢明峥眸色微浊,有种将她手扣在掌中的冲动。 许久,才克制住。 那抹绿色正是林美人,林美人的气质穿绿色,甚是好看。临春看着她,以及她手中的猫。 那只白色的小猫趴在她臂弯里,懒洋洋地,往外伸出一只小爪子,可爱极了。 真的好可爱! 临春眼睛都看直了。 谢明峥瞧着她的反应,心想,她果然是来看猫的。 临春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重点不对,赶紧补充了一句:“林美人果真很美,清冷姝色,你觉得怎么样?” 谢明峥终于给了林美人一个眼神,面无表情:“不怎么样吧。” 反应冷淡,好像很没兴趣。 临春哽住,他既不喜欢柔嫔那种,也不喜欢林美人那种,那…… “明日去瞧瞧王美人吧,听闻她单纯善良,天真烂漫。”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他这么挑剔,大抵也瞧不上王美人。他怎么眼光这么高,难不成喜欢的是天仙?亦或者,该不会,他其实喜欢男人吧? 好像很有道理,所以对女人都没反应。再说了,他这几年都在军营里,身边全是男人,说不定真改变了自己的喜好呢? 她心里想着,目光仍落在林美人臂弯里抱着的那只白猫上,太可爱了,好想抱在怀里狠狠地摸!摸秃它!摸到它喵喵叫! 啊啊啊啊啊啊…… 临春心中一番激动,没注意将心里话都说了出来:“你该不会喜欢男人吧?要不然,寻几个模样斯文俊秀,唇红齿白的男人给你看看?” 谢明峥听清她的话,脸色一黑,声音都冷厉几分:“你在说什么?” “啊?”临春恍然回神,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后,脸色一僵,顿时可怜起来,“我……没说什么……” 方才因林美人出现时太过激动,临春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被他一吓,腿有些软,想坐回凳子上。只是不小心坐歪了,凳子边沿撞到临春的膝盖,她踉跄了下,往一旁栽倒。 谢明峥眼疾手快,伸手拉了她一把。 于是临春坐在了谢明峥腿上。 …… …… …… 一刹那万籁俱寂,连风声都停了似的。 临春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忙不迭要从谢明峥腿上站起来,“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可她才刚有所动作,便整个人都僵住了。 有个热热的东西抵|在她臀上,硬|硬|的,稍微一想,临春便知道了是什么。宫内有教习嬷嬷,在她们长大之后,会告诉她们一些男女之间的事情。 他他他他他…… 他举起来了! 临春那一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尴尬和惊喜一齐飘过。惊喜的是,谢明峥的病好像好了,尴尬的是,她还是第一次和那个靠这样近。 甚至……好像……还会跳动…… ??? 临春脸红得像成了煮熟的虾子,手脚都无处安放,茫然失措,着急地问:“怎么办啊?怎么办……谢明峥……” 谢明峥也有点烦,“闭嘴,别叫。” 临春赶紧捂住嘴,不让自己再发出声音。可不能叫嚷,她就更难受了,心紧紧绷着,不敢放松,不由得吞咽了声。 她要一直这样坐着吗?好尴尬啊。 呜呜,能不能让她站起来啊…… 因为太过紧张,临春全身都紧绷着,这样的紧绷感让她很快就撑不住,觉得好累。她试着挪了挪自己的身体,让自己轻松一下。 谢明峥要疯了,他手背上青筋凸起,想掐住她的腰,把她弄哭,想把她按在这张石桌上…… “别动!”他吼她一声。 临春莫名被吼,看他脸色不虞,又有些委屈…… 他在凶什么东西?她又不是故意的,而且她也很难受啊。 临春本就无措,被他一骂,顿时眼眶红了。想哭,但不能哭,哭了肯定被谢明峥骂得更惨。 她吸鼻子,把眼泪忍下去。 果真听见谢明峥说:“不许哭。” 她还敢哭,真是不知死活。 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再怎么样,她也是个女子,又不是他那些军营里的兵。干嘛这么凶巴巴的,虽然她得罪过他,可现在他们不是合作关系么? 临春脑子里冒出一堆乱七八糟的念头,委屈得紧。 她别过眼,又看见了那位林美人,她似乎也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竟是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临春放下捂着嘴巴的手,着急得拍了拍谢明峥的肩膀,慌声道:“林美人过来了!” 若是林美人来了,她还坐在谢明峥腿上,那成何体统? 临春想着,便打算从他腿上跳下来,但才刚起身,又被谢明峥按回来。 临春声音还带着委屈,方才忍下去的眼泪仿佛都落在了嗓子眼似的,声音水汪汪的:“你干嘛呀,林美人过来看见我们坐在一起,多不好。” 谢明峥道:“那你的意思是,让她看见我这样,就很好?朕的声名与你的声名,谁更重要?” 第14章 所愿 显然他的名声比较重要,毕竟他这么好面子。临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妥协,乖乖在他腿上坐定,不再挣扎。 林美人的确是朝着他们过来的,毕竟谢明峥在这里。她明明瞧见了,总不能装作没瞧见,否则那是对上不敬,是罪名,叫人抓住了把柄,难免要落口舌。 后宫里的女子,总是关系着前朝的家族。林如锦对进宫一事本是抗拒不已,她对在后宫里与一堆女人争一个男人的宠爱这种事全无兴趣。可爹爹说了,这是圣旨,不能违抗。 他们林家从前对这位新帝并不算多恭敬,未曾把他放在眼里,林如锦的哥哥林如章当年曾在背地里议论过这位新帝,不是好话,不巧被这位新帝撞个正着。 新帝雷霆手段,肃清朝野,彰显了他是有本事的人,可见从前林如章的话是错的。而前些日子,新帝又处置了李家那小儿子,杀鸡儆猴,他们这些猴自然人心惶惶。 无论如何,林如锦这宫是进也得进,不进也得进。林父露出哀求的神色,只道了一句,如锦,你进宫父亲不求你争宠,甚至不求你能有什么恩宠,你仍可以端着清高的架子,父亲只求你,莫要牵累林家。 林如锦恭敬地对着谢明峥行了个礼:“给陛下请安。” 林如锦与他们隔了张桌子,不远不近的距离,垂着眉目,声音清泠泠如高山泉水,纤长手指轻顺着怀中猫的毛发。这样近的距离,连猫的可爱都放大了几分,猫甚至还喵了两句。 可临春却无心欣赏任何,她坚硬着身子,丝毫不敢有所动作,就怕面前的林如锦看出什么。晴天白日的,她一介后妃就这么毫不避讳地坐在皇帝身上,有人来了也不躲,不知道明日此事传出去,又该传成什么样子。 林如锦觑了眼临春,又道:“见过昭仪。” 这位曾经的三公主与她们一道封妃,传闻喧嚣,有人说,陛下封她为昭仪,不过是为了折辱她,也有人说,她与那高贵妃一样狐媚手段,勾得陛下喜爱。 那些事,林如锦并不关注。她对临春坐在谢明峥腿上之事,也没什么看法。她只是来请个安,请完便会走。 “不必多礼。”谢明峥声音听来没什么异样。 得到他答复,林如锦再次福了福身,“臣妾告退,不打扰陛下与昭仪了。” 见她要走,临春松了口气。 林如锦抱着猫出了亭子,谁料此时怀里的猫忽然顽皮起来,从她怀中跳了出去,落在了临春与谢明峥脚下。 毛茸茸冲着临春喵了一句,瞪着一双蓝色的眸子望着他们,还摇了摇尾巴。临春登时紧张不已,若是放在平时,她定然要一把抱起这猫狂摸,可现下的情形,她只盼着猫赶紧走。 见猫跑回来,林如锦面色微变,折回来道:“陛下恕罪,狸奴不懂事,臣妾这就将它带走。” 她说罢,往前走了两步,蹲下来将猫抱起。 临春在林如锦走过来那一瞬,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虽然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可是心虚得厉害。因为紧张,她便绷紧了两腿。可方才被谢明峥按下时,她坐的位置十分不妙,两股正对着它。 因她一绷紧腿,谢明峥头皮一紧,扣在她腰侧的手倏地收紧。 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加之中午时,她又叫他喝了那药,简直水深火热。 她与自己贴得那样近,身上丝丝缕缕的清香钻入肺腑,侵蚀着他的理智。有那么一瞬,谢明峥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仿佛梦境与现实交叠。 他轻咳嗽了声,看向那只雪白的猫,转移注意力道:“这猫不错,挺可爱的。” 见他夸赞自己的爱宠,林如锦眸色柔软了些,竟浮现出点点笑意:“多谢陛下,这小畜生看着可爱,实则顽劣难驯。” 春和景明 第14节 他怎么还与林美人说话啊…… 她都要急死了! 临春又恼又慌,伸手在他腿上掐了一把,而且他就算喜欢林美人,也不必掐自己的腰吧。可谢明峥是武夫,他习武多年,一身都是肌肉,紧实得很,根本掐不动。 这点力气,于谢明峥而言更像是挠痒痒。 他此刻本就烈火燎原,哪里禁得起她这样的撩拨。真的很想把她按住,狠狠地欺负一番。 谢明峥咬破了舌尖,传来的痛楚终于让他清醒几分。 好在林美人终于抱着猫走远了,临春松懈下来,正要开口说话,未语泪先流。她情绪一激动,就容易哭。 临春擦了擦眼泪,整理好自己的心情道:“林美人已经走了,你可以好了吧。” 她心想,原来谢明峥竟喜欢林美人这种类型,难怪不喜欢柔嫔呢。这也难怪,三哥说过,男人都有些征服欲,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想要得到。林美人那种清清冷冷的性子,倒是正符合男人的征服欲。 她擦完眼泪,便要从谢明峥腿上跳下来,却感觉到他还十分坚强,一点也不服输。这叫什么,坏了太久,忽然一下好了,便忍不住多用用么? 谢明峥听她说得此事仿佛能由他做主似的,表情有些难看:“好不了,我控制不了。” 临春啊了声,目光不由得落在被撑起的地方,实在惹眼,若是方才被人看见,他的确要颜面尽失了。 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她移开视线,脸颊爬上一抹绯红。脑袋低下去,声音也跟着低下去的,因才哭过,带着些娇,问他:“那怎么办?” 他这样也不能走吧,果真还是坏久了,忽然一朝开窍,便抽起风来。 “它能自己好么?若是不能,那可怎么办?”她天真地问,听得谢明峥躁意更甚。 “等会儿就好了。”他道。 只要她离自己稍远一些,过会儿就能如常。 临春哦了声,踢了踢脚尖,静静等着。看来谢明峥这病不那么难治,如今他能举了,是不是说明他的病好了?那她是不是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快乐来得太过突然,临春有些许茫然。 略等了等,临春偷偷瞄了眼,见他似乎还是老样子,“……还没好么?” 若是平时,什么都不做,不用这么久。可大抵今日喝了那碗药的缘故,加之她方才刺激了一通,怎么也没下去的迹象。 偏生这时候,薛冰匆匆过来,远远地在亭子外站定,禀报道:“陛下,张大人有要事求见。” 临春与谢明峥对视了眼。 谢明峥道:“朕知道了,朕稍后就过去。” 薛冰一怔,稍后?竟不是现在就走?他虽疑惑,但还是应了声好,退下去等了。 临走时,又听谢明峥道:“你叫所有人都撤远些,一刻钟内,不许任何人靠近御花园。” 临春未明所以,眨着无辜的眼睛没动。 听见谢明峥道:“过来,站我旁边。” 临春啊了声,虽不明白,还是照做,随后听见了些许布料摩擦的声音。她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明白过来什么。 声音都有些支支吾吾:“你……你怎么能……这样晴天白日的,而且……这是御花园……倘若被人瞧见,你的一世英名要扫地了……” 谢明峥道:“那怎么办?我总不能这样走过去见人议事吧?” 她分明是罪魁祸首,此刻还这样无辜问他罪名,实在可恶。 临春手指绞着,羞臊起来,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他怎么能当着自己的面做这样的事呢? 她感觉自己都不清白了…… 她想捂住耳朵,让自己勿听勿感,可越是如此想,却越是觉得那些响动格外明显。临春脸越来越热,分明亭子里晒不到太阳,她却感觉自己要热晕了。 怎么谢明峥还没好啊?要这么久吗? 时间点点滴滴地流逝着,从他指间,从她发梢。 她一头乌黑柔顺的青丝一半绾成髻,一半披散在身后,随清风浮动,擦过他脸颊与耳朵。她今日簪了一支珍珠白玉步摇,风过时,步摇亦晃动,珠子撞在一块,发出清脆的声响。 仿佛回到当年,她执鞭抽他时,身上珠玉琳琅响。他耳中似乎听到那串金铃铛也在响,从他手中握着的她的细嫩脚踝上传出。 香气清甜,金铃浮晃,笑声狡黠。 身上皮开肉绽,疼痛不堪,心里也恼怒不已,想着什么。他曾以为他那时想着的是复仇,后来渐渐知晓,原来他想着的,是扑上去咬她那双摆动的玉足。 临春渐渐有些着急,问他好了没有。 谢明峥却是道:“叫我一声,阿宝。” 临春怔住,他怎会知道自己的乳名?又怎会唤自己的乳名? 迟疑着,出了声:“……四皇兄?” 他不满意,“名字。” “谢明峥。” 她如他所愿。 他得偿所愿。 临春努努嘴,再次失去耐心,余光瞥见薛冰又朝这里走来,不禁有些紧张,反手意欲拍他的胳膊,却碰到一个热的东西,奇怪的触感。 “快点快点,薛冰来了。” 她疑惑了半瞬,转过头,映入眼帘,看得完全。 “啊!”临春僵住片刻,而后捂着眼睛,竟是直接跑了出去。 薛冰见临春匆匆忙忙的,又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在亭前站定,抱拳而立,道:“陛下,张大人那边说,此事万分紧急。” 谢明峥半阖着眸子,看见那道娇俏身影越跑越远,中途似乎还踉跄了下,摔了跤。 完了,他想,又该哭了。 第15章 礼物 临春脑子都懵掉了,本能地选择了逃跑。她跑得太快,路上还摔了一跤,又赶紧爬起来继续逃跑。直到一路跑回甘露殿,仍旧惊魂未定。 今日只有碧云跟着她出门了,朱弦在宫里候着,正收拾着东西,见临春匆匆忙忙地跑回来,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忙不迭问:“娘娘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临春不知如何回答,目光看了眼床帏,而后竟是钻了进去,用被子将自己整个人裹住。 她看见了什么,那简直是不该看的东西! 她要长针眼了! 她脑子里不住地闪过那个画面,一遍又一遍,根本停不住。 停,不许想了! 临春在被子里闷得脸色潮红,只觉得被子里的空气渐渐稀薄,一阵头昏眼花,终于支撑不住,将被子拉下来,露出个小小的脑袋,一双幽怨的眼睛茫然地望了望四下。 朱弦看她这副模样,吓得不轻,在床榻边守着,小心翼翼问:“娘娘,到底出了什么事?” 临春嘴巴一扁,又不能告诉朱弦,她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心里又是羞又是恼,眼泪一下就砸了下来,砸进金丝软被里,洇出一片痕。 她抱住手边的引枕,又唰一下躲进了被子里,软糯嗓音从被子里瓮声瓮气地传来:“没事,你出去吧。” 这哪里是没事的样子?朱弦伺候她多年,早将临春的脾性摸得清楚万分,知道她什么时候是生气,什么时候是高兴,什么时候是明明很不高兴,却说自己很高兴,也知道她什么时候是明明很很高兴,却佯装不高兴。但……像今天这般,还是这十几年来第一次出现,有些像害羞,又好像有点生气。 朱弦担忧地退了下去,她知晓今日临春带着碧云去了两仪殿,给陛下送自己的心意。难不成,是与陛下有关? 自家主子这么多年一向单纯,于感情上更是从未开窍。这会儿碧云也没回来,更无从知晓到底发生何事,朱弦只得摇了摇头,一声叹息。 朱弦退下之后,殿中便安静下来,临春蒙在被子里哭了一通,哭到枕巾都湿了,差点又喘不上气,这才慢慢把被角拉下了些。神情还是沮丧,心道,早知道今日便不该拉着谢明峥去看林美人。 她不停深呼吸,好不容易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了些,一闭上眼又是那一幕。 烦死了! 那么难看! 她愠怒地转了个身,试图让自己转移注意力,想一些旁的高兴的事情,比如说,谢明峥现在好了,她可以功成身退,从此离开皇宫了。离开皇宫之后,她要去哪里呢? 临春沿着这个思路往下想,果真没再想到谢明峥难看的东西,转而露出些迷茫的神色。她仰面躺在柔软舒适的被褥里,看着头顶窃蓝的轻纱幔帐,想,天下之大,她应该去哪里呢? 从前她对宫外对天下充满了期待,可当这机会马上要到眼前,可以自由自在地闯荡时,临春却无端地生出了些退缩的心思。她想到父皇曾经说过的,宫外的世界充满了危险,而她,一朵娇养的花,能一个人应对那些危险吗? 临春忽然有些恐惧,不过转瞬,她便给自己加油打气。没什么难的,她虽然不聪明,但是也不笨,总能适应宫外的生活的。再说了,宫外有好多好玩的东西,她记得那天看过的市井街巷的热闹,也记得自己吃过的好吃的小吃。日后去游山历水,一定很快乐。 就这么想着,临春不知不觉感觉眼皮有些沉,而后睡了过去。 碧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当时她与薛冰一道,远远地候着,等待吩咐。后来,便看见临春捂着脸跑了。碧云在后头追了好久,也没追上。 碧云与朱弦对视一眼,实话实说。 朱弦叹了声,道:“那想来是与陛下有关了。碧云,你也知道咱们主子,平日里根本不开窍,明明就很笨,但许多时候硬是认为自己挺聪明的。从前主子受先帝疼爱,这性子便也罢了,可今时不同往日。咱们主子若是想好过,最好是紧紧抓着陛下,讨陛下欢心才好。” 朱弦与碧云对临春忠心耿耿,临春虽偶尔有些娇纵小性子,但大体上是个很好的主子,待她们底下人都极好,善良大方。她们自然想替她考虑以后的前程。 朱弦又道:“最好日后主子能生下一儿半女的,在这宫里有个倚仗。” 临春完全不知她们俩考虑的东西,若是知晓,定然会大声地告诉她们,你们想多了!她和谢明峥之间是清白的! 本来是很清白的,可现在……好像不怎么清白了。 ——她看了谢明峥。 尽管并非她主观意愿上想这么做,可客观事实上,就是这么发生了。 临春一觉睡醒,已是傍晚,晚霞都在极致荼蘼后渐渐散去,留下一点绮丽的灿色,慢慢消融在灰蓝天幕里。 临春愣了愣,忽的有种无边孤寂之感。 门口传来脚步声,是碧云进来点灯。 见她醒来,碧云问道:“娘娘可饿了?小厨房已经准备好晚膳了,娘娘梳洗一番后用晚膳吧。” 临春嗯了声,翻身下床。 菜是好菜,可临春没什么胃口吃,敷衍地尝了几口后便搁下了筷子。她又想到下午的事情,耳垂悄悄地红了。 就这厢功夫,谢明峥竟然过来了。 临春几乎是立刻就说:“不见!让他回去!” 春和景明 第15节 “就说我睡了!” 不对,才刚过戌时,哪能睡这么早。 “不,说我病了!” 她是病了,她马上就要长针眼了! 临春一脸愁容,托着下巴生闷气,脑子里又开始闪细节。她当时是不是还碰到了? 手也要长针眼了! “碧云,端热水来,我要净手!” 碧云哎了声,很快端来热水,伺候临春净手。临春里里外外将手洗了三遍,这才作罢。 净过手后,她去沐浴。 躺在跑满花瓣的浴池中,临春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她用手捞出一捧花瓣,吹向四周,露出个满意的笑容。 临春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忽然冒出个奇怪的念头,她……一只手都握不住谢明峥吧!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临春一阵害臊,整个人躲进了浴池里。她憋着气,在浴池里许久,直到快憋不住,才猛地出水。 都怪谢明峥,她想。 若不是谢明峥非要让她给他治什么病,哪里会搞成现在这样?若非三年前他赶上自己心情不好,她又怎么会命人打他呢?所以归根结底,就是谢明峥的错。 三年前,他就该躲着自己走,这样就不会有现在的一切了! 但是如果三年前她没遇上谢明峥,那三年后,母妃东窗事发,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临春又有些苦恼,以她不笨的脑瓜子,实在不知道如何应对这件事。索性一直选择了逃避,至少在面对谢明峥不会再奇奇怪怪之前。 谢明峥想找她,她就称病躲着。 就这么躲了整整五天,还是被谢明峥找上门来。 这五日,谢明峥并不清闲。那日张大人匆匆忙忙请求见谢明峥,是为了杨烈。 杨烈当日调戏临春未果,被谢明峥罚了一顿军棍,挨了罚该长点心,但杨烈偏没有。他在家休养了几日,伤好后又出去寻欢作乐。 因谢明峥不止罚了他军棍,还贬了他的职,杨烈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满是怨怼。酒过三巡,大放厥词,言谢明峥忘恩负义,过河拆桥,自己这几年跟着谢明峥出生入死,如今谢明峥做了皇帝竟不给他加官进爵,还因这等小事降罪。 当时酒肆中人满为患,都听见了这话。不止如此,杨烈一番抱怨后,借着酒气调戏了位过路的姑娘,差点强抢那位姑娘回府,被人拦下,杨烈便与人大打出手。 那位姑娘,正是张相的孙女。 张相德高望重,年事已高,已打算再有两年便告老还乡。张相更是学生遍天下,在文人士子中很受尊崇。 张姑娘大受惊吓,回去之后便染了风寒,一夜病倒。第二日,张相便入宫求见谢明峥,请谢明峥主持公道。 谢明峥早对杨烈有杀心,便借此事,翻出了以前杨烈的种种错处,数罪并罚,将他下了大狱,不日问斩。并借着杨烈之事,将军中、朝堂又整顿了一番。那几位皇子虽说都归顺称臣,但难免背地里还有所动作,谢明峥便趁机将他们的一些势力进行了拔除,安插上自己的人。 待这些事都忙完,谢明峥得空来寻临春。其实也不是不得空,他若真想见她,总可以挤出时间。只是想到那日的事,他觉得应当给她些时间,这才拖了五日。 今日临春仍旧称病不见,朱弦低着头,有些惶恐地转达自家主子的话。 谢明峥轻哼了声,没走,“进去告诉你主子,就说朕有礼物给她,她若是不见,错过了一定后悔。” 朱弦应下,进了殿中。 临春歪在美人榻上,问她:“他走了么?” 朱弦摇头:“娘娘,陛下说,有礼物送给你。若是你不见他,错过了必定后悔。” 切,什么礼物啊,她才不会后悔呢。 “不见,你就说我病得厉害,起不来了。” 朱弦诶了声,转身要出去,又被临春叫住:“等等,什么礼物你瞧见了么?” 朱弦摇了摇头,只道:“奴婢不知,不过……奴婢听见了一声猫叫。” 临春:! “那……还是见见吧。” 看在猫猫的面子上,她暂且见见谢明峥好了。 第16章 哄他 朱弦掩嘴笑,“是,奴婢知道了。” 临春看着朱弦出了门,立刻趴去窗台上,远远地瞧见了谢明峥的身影。他一身淡紫色衣袍立在庭阶下,尽显矜贵气度。他是习武之人,身板瞧着就比文人结实,立在那儿仿佛一堵墙似的,风吹过来都要绕路。 刚入五月,阳光渐渐炽热,像洒了一地的金子似的。廊下的竹帘半垂着,临春瞧见朱弦到了庭阶下,与谢明峥说了什么,谢明峥忽地抬眸,朝临春的方向眺来。临春下意识往旁边一躲,借着竹帘的遮挡将自己隐藏,殊不知自己此举一叶障目,她瞧不见谢明峥了,不代表谢明峥瞧不见她。 谢明峥目力亦比常人好,远远地望见了那道身影坐在窗台边。她今日着了一身藕粉色,往旁边瑟缩了下,还不时拿眼偷瞧他,实在是……太过可爱。 他收回视线,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踏上庭阶。 临春伸长脖子,偏头看去,见谢明峥踏金而来。她忙不迭从窗台上下来,理了理自己仪容,而后在榻上坐下,等着他过来。 不过几步路的功夫,不知为何时间竟这样漫长,临春只想,谢明峥怎么还没到? 又想,他方才身上没见抱着猫,该不会朱弦是在诓她吧? 正胡思乱想着,脚步声穿过门廊,到了眼前。她抬起头,只见一道淡紫色衣角跨过门槛。 临春又将头低了下去,扶着额角,装作弱不禁风的模样。 谢明峥一进来就看见了那抹粉色,粉色娇俏,穿在她身上,娇俏之外还有几分媚色。他迈开步子,在她面前停下。 临春装模作样地掩嘴咳嗽了声,缓缓抬眸看向谢明峥,也没说话。目光却忍不住在他身上打量,寻找他的“礼物”。 “听说你给我带了礼物,是什么?”她遍寻不得,只得开口相问。 谢明峥这才将袖子抬高了些,临春看向他袖子,只见下一瞬,从他袖子里钻出来一个小小的毛茸茸的白色脑袋。 是一只小奶猫。 它年岁尚小,只有巴掌点大,冲着临春喵呜了声,挣扎着从谢明峥的袖子里跳下去。它四条腿走路还颤颤的,临春怕它摔了,赶紧蹲下来,伸手接住。 她眼睛里全是欢喜的光,全神贯注地望着那只奶猫,而谢明峥则是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她在看她的欢喜,他亦在看他的欢喜。 临春终于接住小家伙,松了口气,同时又觉得心里像装满了云朵似的,柔柔的,满满的。 “好可爱!”她不禁感慨,摸小家伙的时候都不敢太用力,怕伤害到它。 “谢谢你。”她又说,“谢明峥。” 那日他让她叫名字,这会儿不知怎么,她顺嘴就说了出来。 说完了好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不对,他如今是皇帝,而她现在的身份是妃子,不能直呼其名。 “谢谢陛下。”她改口,视线又落回小家伙身上。 谢明峥道:“没什么,就叫我名字吧。你这么恭恭敬敬唤我陛下,总觉得怪别扭的。” 临春啊了声,抬起头来,“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别到时候又要治我的罪。” “朕是一国之君,一言九鼎。”他道。 临春现在心思都在小奶猫上,对别的都没兴趣,才懒得多说什么。她抱着小家伙坐下,就这么痴痴看了许久,想起什么,忽然抬头问:“既然你将它送给了我,那我出宫的时候可以带它一起走吧?” 谢明峥微微皱眉:“出宫?” 临春点头:“对啊,你不是已经好了么?你说过的,帮你治好了病,你就可以放过我。你方才还说,你是一国之君,一言九鼎的。” 她抓着衣袖,逗弄小家伙,笑容粲然。 谢明峥忽然有些失落,她只想离开,对他没有一丝留恋。她从来如此,兀自肆意生动,永远也不知道他在暗地里凝视着她。被凝视的人,能毫无知觉么? 谢明峥想到自己那些爱欲缠身不得安眠的长夜,心里忽然生出一个阴暗的想法,想把她欺在身下,把她关在自己身边,让她哭,让她哀求,让她也为自己不得安眠。 …… 他收回思绪,淡淡道:“我当然不会食言,只是我这病,还未治好。” 临春啊了声,讶然抬眸:“可是……你不是……行了么?”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又闪过那一幕,脸颊悄悄爬上些红。 “我也以为好了,可除了那日,其他时候都不行。”他面不改色诋毁自己,撩开衣袍在临春对面坐下。 临春瞪大眼,竟然还能这样吗? 不过想想也有可能,他毕竟坏了几年了,修起来应当也没那么快吧。临春瘪着嘴,轻轻碰了碰小奶猫的头顶,小奶猫伸出舌头舔了舔她手指,“那……你可以多见见林美人,不如今夜你就召林美人侍寝试试?” 谢明峥眸色又沉了两分:“与林美人有何干系?” 临春扭头看他,皱着眉头。 他那日的好转难道不就是因为林美人吗?既然如此,他便该多靠近林美人试试,看能不能让它再次有所反应啊。 真笨。 临春想得简单又理所当然,小奶猫就在这时候冲她喵喵叫了声,临春心想,看吧,连小猫都赞同她说的话。 谢明峥就是笨。 这话她只敢在心里说。 谢明峥看着她眉目流转,尽是风情,可这风情没一点为他停留,先前的几分不悦登时又添两分。她竟还叫自己去宠幸别的女人,心里像堵了口气,不上不下的。 “你说得对,那我今夜便去宠幸林美人。”谢明峥赌气说。 说罢,临春仍旧反应淡淡:“那真是太好了,若是她能叫你好起来,那我便可以功成身退了,嘿嘿。” 她不仅不在意,甚至连看他一眼都不曾。倘若她此时转头看他一眼,便能发觉男人脸上尽是阴沉,显然不悦极了。 谢明峥看向那只白色的小奶猫,心里那点火气无处可撒,只好撒它身上。他狠狠瞪了眼小猫,小猫通人性,被它的眼神吓到,喵喵叫起来,往临春怀里躲。 “怎么了,乖乖。”临春抱住小猫,低声下气地哄着。 临春身段窈窕,前面鼓鼓囊囊,够小猫停留。小猫兴许感受到了柔软,竟蜷着身子在那儿趴了下来。看得谢明峥更为愠怒,他就不该送她这只猫。他想到那日她喝醉了酒时,拉着他的手让他摸心口,他曾暗暗捏过,很柔很软。 谢明峥移开视线,忽地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临春不明所以,看着他的背影,只看懂了他哼哼那声,是在生气。可是他好端端的,也没人惹他,生哪门子气?人家都说女人喜怒无常,她怎么感觉谢明峥也喜怒无常。 春和景明 第16节 等他走出去一段,临春后知后觉地想,她刚才是不是应该说两句好话哄哄他? 毕竟他掌握着生杀大权,虽说他说自己一言九鼎,可万一他一生气,决定不认账怎么办? 临春对着小奶猫叹了声,略有些懊恼。才懊恼完,又听见脚步声折了回来。 临春眨了眨眼,看向谢明峥,他脸色并不好看。 该不会这么快就生气到决定不认账了吧?临春想到自己刚才脑子里想的,开了口:“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但是……你能不能别生气了?生气对身体不好,说不准对你的病更不好。” 她睁着大眼睛,信口胡诌。 谢明峥也知道她在胡说八道,毫无逻辑,但…… 她这是哄人的腔调。 他那点愠怒顿时烟消云散,化作一声长叹,兀自在一旁坐下了,拿过茶盏喝了口:“我方才想了想,觉得宠幸林美人这事不妥。一来,倘若我召幸她,可我的病却犯了,那该如何收场?叫旁人知道我把妃子叫来侍寝,结果和人盖着棉被纯聊天么? 二来,林如章当年曾说我难成大器,一身的乡土气,我记着仇,不愿宠幸他妹妹。” 他方才都走出去了,才到阳光底下,又改了主意。他有什么好生气的?他不是一向明白的么?如今她才靠近自己不过十余日,时日尚早,来日方长。 所以他又折了回来。 “三来,我觉得我的病与林美人并无干系。” 分明同她有关,她却无知无觉,还觉得他为旁人情动。 “你确定么?”除了林美人,还能因为什么? 她眸光触到谢明峥喝的茶,是方才她喝过的。临春咳嗽了声,提示道:“那茶,我已经喝过了。” 谢明峥哦了声,神色淡淡:“无妨,左右也不是第一次了。” 临春垂下眼,心道他已经知晓了上次用错她筷子的事。这可是他自己的问题,不能怪她。 她看着怀中的猫,眸光忽地变了,警惕地看向谢明峥,护着怀中的猫往后退了一步。 “你总不能……是因为猫立起来的吧?” 那这可太变态了些,比他喜欢男人还要变态些。喜欢男人好歹还是喜欢一个人,喜欢猫,世上恐怕没有这样的事,能传个三百五百年吧。 谢明峥一颗心因为她前半句话而提起来,甚至想,倘若她发觉自己因为她而情动,会有何反应,骂他是登徒子、下流么? 正如同他梦里。 后半句话,什么绮念也没了。 猫??? 她脑子里到底在想点什么? 谢明峥再次气笑了,“除了猫,除了林美人,当日还有什么?” 第17章 尝试 当日的亭子里,除了猫,除了林美人,还有什么? 她茫然地回顾,仿佛回到那一天的亭子里,除了林美人,除了猫,便只有…… 临春陡然僵住,手指慢慢朝向自己。 “还有……我?”三个字仿佛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充满了不可置信与不愿相信。她一双漂亮的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微微震颤,看着谢明峥。 应该不是她想的这个意思吧?她是不是听错了? 亦或者,她其实这会儿还在做梦?并非在现实里? 怀中的小猫叫唤了声,把临春的思绪拉回来,她就这么睁着大眼睛,与谢明峥面面相觑。 旋即,她冒出一句:“不可能!” 十分斩钉截铁。 “你不是讨厌我么?怎么会……对我有所反应呢?”临春摸着臂弯里的猫,心底因为谢明峥这句话而波澜翻涌,无法平静,她摸着猫的力气有些大,把小猫都摸得有些烦了,冲她喵了声,呲着牙齿。 她停了手,不敢再摸,怕小猫咬人。可心底的波澜一浪高过一浪,没了手里的动作,更无处发泄。她只好衔着自己的下唇,咬住,再慢慢松开。 她唇色红润,即便不涂口脂,也显得鲜艳欲滴。这会儿存存红被她牙齿碾碎,又慢慢拼凑复原,俨然一副绝佳的风景。 看得谢明峥心底躁意渐起。 临春无知无觉,还沉浸在谢明峥那句话带给她的冲击里。 她一张脸上表情几经变换,可见内心之纠结不安。谢明峥看在眼里,轻咳嗽了声,开口,循循善诱:“其实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不若你我再试一次,如何?” “怎么试?”临春苦着眉头,疑问。 谢明峥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示意:“你再坐一回。” 临春有些不情愿,她已经看过了,非常丑陋又难以把握。她怕谢明峥万一说的是真的,他当真以为她才立了起来,那…… 她僵在原地没动,从窗牖中吹来的风都已经带了些热意,不再凉爽。 谢明峥道:“你要反悔也不是不行,只是……你也知晓,我这人十分记仇,咱们之间这仇……” 这些日子他肃清朝野的事,临春多多少少听说了些。那些曾经与他有过旧怨的人,被他一个个报复,即便有人说他公报私仇,可他如今手握大权,即便是报复,又有谁敢说什么呢? 临春嘟囔了声:“我没反悔。” 罢了罢了,小命要紧。 她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走近了,视死如归一般,在他腿上坐下。 临春垮着一张脸,只敢挨着一点边,观察着他的反应。 “你看,没有什么变化嘛……”她语气带了些欣喜,简直如释重负。 她一动也不敢动,绷着背脊,抱着怀里的小奶猫,视线更是不敢往下看,全神贯注盯着小奶猫的毛毛。生怕自己一动,他就立起来了。 可是……他如果没任何反应,便说明他的病并未好转。那她还得留下来,继续给他想办法,这么一想,临春又有些惆怅。 她轻抚着手中的奶猫,觑了眼谢明峥脸色,正要说:“我是不是可以……”起来了…… 后半句没说完,话音戛然而止,变作短促的一声惊呼。 竟是谢明峥掐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转了个方向,重新拎在了他腿上。 这回不再挨着边,而是整个坐得稳稳当当,且正好面对着谢明峥,所以临春的姿势,颇为不雅观。岔着腿,小奶猫就在他们之间。 她心跳顿时快得几乎要跳出胸腔,耳朵里只剩下心跳的声音,睫羽扇动得快要带风似的。 临春快紧张死了。 “你你你你……干嘛?”她结结巴巴冒出这么一句。 “试试啊。”他理所当然,坦然得让临春怀疑自己的反应是不是太过强烈。 “那你不能先告诉我一声嘛?”高贵妃是江南人士,临春也随高贵妃会讲一些江南话,吴侬软语,软糯婉转。就连平日里说话时,她也不自觉会带些婉转的腔调,尽管她没有撒娇的意味,但许多时候落在旁人耳中,听着的确像撒娇。 就譬如说现在,她吓得惊慌失措,声音都变得轻而缥缈,再配上那莺啼般的腔调,简直…… 谢明峥那股躁意更甚,从身体里直冲出来。 临春感觉到自己被戳到了,花容失色。 她下意识往他腿上看,瞥见戳起来好大一块。那个丑陋的东西再次涌上她心头,临春脸上顿时爬上一抹红霞,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她情绪一激动便要哭的毛病这会儿犯起来,顿时红了眼尾,挤出两抹晶莹的泪花。 点点烟波,仿佛下着雨的江南,而她面上那两把绯色,实在很像他梦里出现过的场景。 在他梦中,似乎也曾有这样一个姿势。 谢明峥呼吸沉沉,霎时间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他看向面前的人,三年时间,朝思暮想,几乎化为执念。 幼时母亲曾说,他执念太重,不是好事。 可他明白自己要什么,他想要的东西,都要得到。皇位如此,她亦如此。 芙蓉娇靥近在咫尺,谢明峥灼灼目光定在她鲜艳欲滴的唇上,他渐渐靠近,意欲咬下那颗樱桃。 临春感觉到此刻的谢明峥像变了人似的,他身上散发着一股狠意,仿佛要把她撕碎。 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下意识便想跑。可这姿势并不方便,她微抬腿,没跳下去,反而又重新落了下来。 就在此时,临春怀中的小奶猫忽然从临春怀里跳出去,落在了谢明峥肩上。 谢明峥恍然清醒,双眸渐渐清明,揪住小奶猫后颈,拎在手中。临春趁机从他腿上跳下来,手忙脚乱地接过小猫咪,生怕他一个不痛快便要捏死它。 毕竟他方才的眼神实在可怕。 临春躲远了些,避开他的目光,正发愁该说些什么,便听得谢明峥站起身:“我先走了。” 再然后,他便离开了甘露殿。 临春心里面有些堵,抱着小猫失神地在榻上坐下,没弄明白谢明峥的意思。 他真的好喜怒无常啊。 他说要试试,她也应了。他将她转过来,她也没说什么。结果他还不高兴了?甚至不高兴到想要杀了她似的…… 临春耷拉着脸,觉得自己很委屈。 她方才那点泪花还未散去,这会儿慢慢地凝结出泪珠,从眼眶里落了两滴。她用帕子擦去,吸了吸鼻子,低头用脸颊轻蹭小猫,声音还带着微微的哽咽:“小宝贝,以后叫你冬冬好不好?” 小猫也不知听没听懂,反正冲临春喵喵了声,她就当它听懂了、答应了。 于是小猫的名字就定了下来,叫冬冬。倒没什么别的含义,就是她喜欢叠词,感觉叫起来很可爱,尤其适合这种可可爱爱的小动物。 临春陪着冬冬玩了好一会儿,渐渐从谢明峥的阴影里走了出来,转悲为喜。 朱弦与碧云看着自家主子,对视一眼,皆是叹息。今日陛下来找自家主子,她们还以为两个人闹的别扭终于要好了呢,陛下还特意给主子送了只猫,她们自幼伺候临春,知道她一向喜欢这些,陛下这可算得上投其所好了,这若是还不和好,那可真是没道理了。她们当时都挺开心的,毕竟如今主子能倚仗的,只有陛下的宠爱了。 可谁知道,没多久,陛下又气势汹汹地走了。 当时自家主子还偷偷抹泪了,想来定是又吵架了。 临春不知道她们心里的话,看着冬冬的模样,心都要化了。 “碧云,你去弄些羊奶来。” 春和景明 第17节 碧云将刚弄来的羊奶放在桌上,轻声道:“娘娘,你今日和陛下闹什么别扭了?” 临春不语,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呢。 她用小碗舀了些羊奶,亲自喂给冬冬喝,冬冬吐出小舌头小口小口地喝着羊奶,它又站不稳,喝着喝着把自己喝得跌倒了,临春失笑,把它扶起来。 她一面看着冬冬,一面在心里思忖,谢明峥到底为什么后来那么生气? 她回忆着当时的细节。 她记得当时谢明峥的确举起来了,然后他忽然就生气了。 …… 临春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定是因为,他竟然因为自己举起来了,所以这般生气。 临春能理解谢明峥,毕竟代入一下,倘若她有个死对头,和死对头一直不对付,结果有一日自己得了绝症,却发现药在死对头手里,那是很难受。 男人不举,和绝症也没什么差别吧。 临春哀叹了声,觉得有些难办。她倒是没觉得谢明峥会喜欢她,前些天她看见医书上说了,那种事也不是只有情动时才会有,有时受了别的刺激也可能会立起来。 但现在,这个刺激是她,就很难办了。 一方面,这说明谢明峥的病有得治,可另一方面,他显然对她是他的药这件事不能接受。 不过,换种思路想,现在她是谢明峥的药,谢明峥更加不能杀她了。 临春高高兴兴睡觉去了。 那厢两仪殿灯火彻夜长明,谢明峥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第18章 落水 谢明峥留下临春,要她靠近,是步步为营的心机,将她当做自己的猎物,势必要得到她的心。 她太过迟钝,总不开窍,他只好下一剂猛药。 只是这药虽猛,药到的好像却是他自己。 谢明峥坐起身来,脑子里不由回忆起她当时的面容,一闭上眼就是她那双明艳红唇,惹人采撷,愈发睡不着。他不由得烦躁起来,想到那个迟钝的笨蛋,她会不会此刻也翻来覆去睡不着呢? 若是如此,他们虽不在一处,却因同一件事而睡不着,如何不算两心同呢? 这样一想,谢明峥又觉得心中宽慰几分。 之后几日,谢明峥又没再去找临春。他想的是,以临春的性子,恐怕又要别扭上好几日,就像上回似的。 但他想岔了,他没出现的那几日里,临春和冬冬玩得不亦乐乎。看多了可爱的东西,果真连心情都会变好。临春原本还有些担心谢明峥,但渐渐将他忘到脑后,一心只有冬冬。 她有时候陪冬冬玩耍,用羽毛做的玩具逗它玩;有时候给它喂羊奶,冬冬还太小,只能喝羊奶;有时候甚至只是看它用四条小短腿走路,这般毛茸茸的小可爱,即便连跌跌撞撞走路都很可爱。 用过早膳后,临春抱着冬冬去御花园玩。虽只是小猫,可临春把它当做孩子似的,细心呵护,感觉自己母爱泛滥。 今日的天气甚好,阴天,气候凉爽,正适宜出来走走。 那厢崔美人也这样想,自打入了宫,崔美人连陛下的面都没见过。崔美人是家中庶女,母亲只是家中妾室,并不受宠,入宫于她而言是个好机会,她甚至使了些心计才获得了入宫为妃的机会。入宫时,她想的是若是她能得宠,既能给家里挣前程,也能让母亲过得更好。她甚至为了入宫,仔细打听过这位新帝。可谁知道,根本派不上用场。 同一批入宫的这几位美人,崔美人也曾调查过一番,本以为最有可能得宠的是那位卫美人。卫美人乃卫国公的女儿,家世尊贵,且美貌动人,是这几位美人中最具有竞争力的。若是论美貌,卫美人排得上第一,第二便是那位林美人,至于崔美人自己,她将自己排在第三。 她在排这些的时候,完全没想过与她们一起封妃的那位三公主。毕竟谁都知道,三公主与陛下有仇,还不小。可谁也没想到,陛下偏偏第一晚便召幸了那位三公主。 崔美人心中郁闷,轻摇着手中团扇,不知不觉走到了卫美人居住的霁月宫附近。崔美人看了眼霁月宫,来都来了,便决定进去拜访一遭。 进了霁月宫,卫美人并不热络,她自幼受宠,眼高于顶,与崔美人这般的人没什么话说,没将她拒之门外已经是宽容。 崔美人脸上笑意悻悻,有些挂不住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入宫后,还未能来同姐姐请安,还望姐姐莫要生气。今日天气这般宜人,不知姐姐可愿同妹妹一道去逛逛?” 卫美人觑她一眼,倒是应了,她在宫中也无事可做。 两个人一道去了御花园,远远地瞧见了一道倩影。 正是临春。 临春在水榭中坐着,她特意挑的这里,另一边那座亭子,便是上次谢明峥和她坐过的。她当时看了眼,便想到一些不好的事,赶紧扭头就走。 临春将冬冬放在桌上,顺抚它的毛发,眼中满是笑意。远远地,竟叫崔惠儿都看呆了几分。 崔惠儿从前是庶女,并不常出门随嫡母参加什么宴会,因而并未见过这位三公主,只听说过她的传闻。崔惠儿不知,原来她这样美。 她起先还不明白,为何陛下分明与她有仇,还要封她做昭仪,宠幸她。如今看来,恐怕便是因为美貌。 正当此时,冬冬忽地跳下桌,临春猛地弯腰,将冬冬接住,露出了纤细的腰肢。临春会跳舞,身段比寻常人柔软几分,那截细腰仿佛一枝杨柳,看得崔惠儿有些嫉妒。 卫翎不像崔惠儿那般谨小慎微,她脾气比起从前的临春来还要火爆几分。入宫以来她一直被冷落心里早有不满。 她快步走进水榭,来势汹汹,把临春吓了一跳。临春不由得站起身,看向卫翎与她身后的崔惠儿。 卫翎径自在临春对面坐下,这御花园又不是谁的私有物,她谢临春进来了,难不成旁人便不许进了? 崔惠儿没想到会遇上这种事,先是有些不安,略一思忖后,定住心神。卫美人同谢昭仪之间不论发生什么,只要她不出头,都算不到她头上。更何况,若是她能推波助澜,让她二人争斗一番,事情闹大了,总有一人吃亏,那自己便能从中得益了。 崔惠儿藏下心事,看向冬冬,夸道:“谢昭仪这猫可真可爱。” 听她夸冬冬,临春露出了和那日林美人一般的同款笑容:“是吧!冬冬真的很可爱。” 卫翎冷冷看向那小狸奴,不过一只小狸奴,也值当这样宝贝?她当年可是陛下千般宠爱的三公主,也是,如今落魄了,自然眼界也跟着窄了。 卫翎伸手摸那小狸奴,嘴里说着轻视的话:“不过一只普通的小狸奴,品种也不算上乘,也不怎么机灵……” 卫翎力气不小,冬冬显然不舒服,往后退了一步,意图避开,却被卫翎掐住脖子,骂了声:“小畜生,竟还不知好歹。” 临春听她贬低冬冬,已然不大高兴,见她如此,更是愠怒。柳眉微竖,抿唇道:“放开冬冬,你弄疼它了。” 卫翎不仅没松手,反而更收紧了力气,冬冬呜咽起来,看得临春火冒三丈。她此刻就像那护犊子的老母亲,怒道:“我叫你放开它!” 卫翎抬眸,轻蔑一笑:“谢昭仪这语气,还当自己是金尊玉贵的三公主不成?” 临春视线紧紧盯着卫翎的手指,卫翎挑衅一般,拎着冬冬后颈,将它悬在空中。 “谢昭仪可别忘了,如今你是谢昭仪,而非三公主。” 临春看着冬冬蹬着小腿,忍无可忍,推了卫翎一下,趁机将冬冬夺回来,小心翼翼圈在怀中。 她气急了,眼眶已然红了,强忍着眼泪,道:“卫美人唤本宫一声昭仪,便该知道,本宫位分在你之上。你这是以下犯上。” 卫翎嗤笑道:“谢昭仪不会当真以为,后宫光凭位分能如何吧?当年温贞贵妃以贵妃之身,却能比拟皇后之尊,温贞贵妃便是我卫家人。别说你不过一个小小的昭仪,便是妃,又能如何?” 她气焰嚣张,偏偏临春无法反驳。她自然知晓自己如今的处境。否则,她方才便不只是推她一把了。 卫翎看她护着那小狸奴,有心刁难,对自己身后的婢女说:“这小狸奴方才咬了我,你们去,将它扔进水里。” 她身后几个婢女当真上前来,临春今日出来只带了碧云,碧云哪里敌得过这么多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将冬冬夺走。 “不可以!”临春方才好不容易忍下的眼泪这会儿喷涌而出,她看了眼抱着胳膊一脸得意的卫翎,咬了咬牙,朝她冲去。 卫翎毫无防备,被临春按在雕花红漆木栏上,重心一下不稳,竟是跌进水中。卫翎慌乱之间,抓住了临春的袖子,将临春也带了下去。两个人双双落入水中,惊出巨大的水花。 “昭仪!” “美人!” 婢女们见自家主子落水,再顾不上一只猫,手忙脚乱地要去捞人。崔惠儿看着她们的狼狈模样,不由掩嘴笑了。 临春与卫翎都不会水,两个人扑腾着。 谢明峥来时,只瞧见这么一幕。 “怎么回事?”帝王眸色阴沉,冷眼扫过,众人纷纷跪倒下去。 “陛下恕罪。”崔惠儿赶紧道,趁机让自己在陛下面前露个脸,正酝酿楚楚可怜的模样,话音刚出口,“是……” 年轻的帝王已然跳进水中。 崔惠儿一愣,以为陛下是要去救卫美人。毕竟卫美人的家世摆在那儿,若是在宫里出了什么事,恐怕难以交代。 结果,陛下直直奔着谢昭仪去了。 崔惠儿咬住下唇,不禁又有些嫉妒。她想到自己听说过的传闻,这位谢昭仪的生母高贵妃,当年便是寡妇之身入的宫,即便如此,也盛宠不衰,便是因为会狐媚勾人。想来这位谢昭仪,也同她生母学了不少吧。 临春脑袋呛进水里,只剩一双手扑腾着。这种可怖的感觉,就是要死的感觉吗,呜呜呜呜,果真痛苦极了。她想着,忽然感觉自己小臂被人抓住,紧跟着,靠在一个温厚坚实的胸膛上。 她咳嗽了两声,从嘴里吐出些脏水,视线被糊得不清不楚,还是看见了谢明峥俊朗的轮廓。他皮肤并不白皙,像麦子一般的颜色,从前倒是挺白净的,像个斯文书生。 但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这一刻的谢明峥,简直像她的大英雄! 临春吓得不轻,整个人像树袋熊一般,挂在谢明峥身上,呜呜咽咽地哭。 谢明峥也被她吓到了,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双眸里的情深藏不住地外泄。任是谁看了此刻他那黏糊的眼神,都再不能说出什么,新帝恨三公主这种话。 第19章 生气 谢明峥带着她往岸上游,到上了岸,临春仍旧攀在他身上,不肯松手。呛水的滋味并不好受,很可怕,呼吸不了的无力感,临春抽抽搭搭地哭着。谢明峥本想放她下来,看她哭得狼狈可怜,索性揽住她后腰,将人抱住。 见谢昭仪被救上岸,而自家主子还在水里挣扎,卫翎的婢女赶紧求人:“陛下,您快救救我们美人,我们美人不会水……” 谢明峥有些不耐烦,阴沉着脸道:“既然不会水,还不快去找会水的来捞,再耽误下去,是想捞个死人上来吗?” 婢女见他方才跳下去救谢昭仪,还以为陛下该是个热心肠的人,此刻被他一番话斥得瑟瑟发抖,赶紧去找人了。 崔惠儿在一旁听着,也是一僵。 陛下对谢昭仪的态度,与对卫美人相差也太远了吧…… 崔惠儿心里暗暗有了较量,方才见谢昭仪与卫美人争吵,她便偷偷命人去请了陛下过来。崔惠儿假模假样地走近,看向临春道:“谢昭仪没事吧?” 临春吸了吸鼻子,看向崔惠儿,她感觉自己不是很好,但面对崔惠儿的发问,还是摇了摇头。 崔惠儿仿佛松了口气:“谢昭仪没事就好,卫姐姐也太过无礼了些,方才若非卫姐姐,谢昭仪也不至于落水……” 她状似无意地提及,观察着帝王的反应,果真见帝王眸色暗下来,已是十分不悦。 “是她挑的事?” 崔惠儿心中窃喜,面上仍是不动声色:“是……今日嫔妾约卫姐姐来御花园逛,没料到昭仪也在。卫姐姐当时看见昭仪,脸色便不大好,嫔妾本想阻拦,可卫姐姐性格泼辣,嫔妾也不敢拦。” “朕竟不知,卫家如今是怎样教养女儿的。”帝王脸色更沉。 春和景明 第18节 怀中人忽然抖了下,将谢明峥的思绪拉回。虽是五月,天气热起来,可落水湿成这般,定然不好受,她又一向身子娇,若是着了凉生病,可就不好了。 他身边伺候的太监怀文机灵,方才见谢明峥跳下水,已经想到上来衣裳湿,着人取了件大氅来遮风避寒。这会儿那取大氅的小太监正好回来,怀文便将大氅递上。 “陛下,您先披着吧。” 谢明峥看了眼大氅,取过,罩在了临春身上。 他没心思管旁人,要抱着临春离开。临春鼻音浓重,抽噎着想到冬冬。 “自己都这样了,还有心思管猫。”谢明峥道了句,叫碧云抱上猫跟着。方才冬冬被她们遗留在角落里,这会儿瑟缩成一团,也吓得不轻。和临春倒是像。 碧云抱着猫,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心里犯嘀咕。方才她瞧着陛下看自家主子那眼神,仿佛……很在意自家主子似的。 可她也知晓,从前主子抽过陛下一顿,打那之后陛下看主子的眼神便总阴恻恻的,把主子吓得不轻。后来陛下荣登大宝,纳了主子做妃子,她们也只以为陛下见主子漂亮,改了主意,但多大的情意恐怕谈不上。 碧云将事情一捋,总感觉哪里不对。 可她一时也说不上来,便想着等回宫与朱弦商量。 临春被谢明峥抱着,等哭劲儿过去了,恍然发觉自己这姿势极其不雅观。好在他宽大的大氅罩在自己身上,外人也看不见。 他的大氅满是他的气息,临春又闻见那股松枝的味道,这回不再是冷冽的,更温暖些。那股气息将她整个人包围住,还挺好闻的。 她吸了吸鼻子:“你怎么来了……” 他们好像……还在闹别扭来着…… 不对,是他单方面地生气。 “崔美人身边的宫女来两仪殿禀报说,卫美人与你起了冲突,怕事情闹大。” 原来是崔美人,她人还挺好的。临春又想到那个卫美人,她怎么这么坏,简直是蛇蝎美人,她后悔选她进宫了。 临春小脸垮着,谢明峥看在眼里,有些好笑,便道:“某些人从前可不是这副任人欺凌的模样。” 她以前打自己的时候,可嚣张跋扈多了。现在倒像只鹌鹑,还是一只落了水的鹌鹑,羽毛湿透。 临春小脸顿时更垮了,她本来还觉得谢明峥像英雄,本来觉得他好像也没传闻说的那么可怕那么坏,人还挺好的嘛,现在她收回刚才的想法。 什么人呀,这种时候还在这阴阳怪气自己! “以前有人撑腰嘛,现在又没有。”她小声嘟囔,俗话说得好,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虎落平阳还被犬欺。 谢明峥沉默片刻,而后道:“我不能给你撑腰吗?” 临春柳眉微皱,觉得他在说胡话,他?给她撑腰?他前两天还眼神凶狠,想要杀了她呢。 转念又想,她现在对谢明峥而言,像味药似的,他给她撑撑腰,也很应该吧? 她莹润的眸子微微流转,头发湿哒哒地垂落,有两捋落在她脸颊旁,又因方才哭得狠了,这会儿眼睛还是红的。 他吞咽一声,想起某些梦中的场景,似乎也是如此。 她像水里捞出来的,只不过不是池子里的水,是分不清谁的汗水。 暗里窥视太久的东西,一朝靠近了,总是叫人难以自持。她又紧紧挂在他身上,腿勾着他的腰,手勾着他的脖子,胸口贴在他胸膛,她身上丝丝缕缕的清甜香味更如同催情之香,勾动他的心弦。弦顿时便绷紧了。 他步子跨得很大,因而临春一颠一颠的,落在她后腰的手掌散发着灼灼热意。湿透的衣裳贴在身上,冷冷的,她又与谢明峥贴得这么近,便更不舒服。 临春犹豫着,往后退了退,试图与他拉开些距离,想开口让他放自己下来,她可以自己走。她方才只是受了惊吓,这会儿缓过来不少。 但话音还未落,谢明峥那双眸子忽地阴恻恻盯住她道:“别乱动。” ……他也太喜怒无常了吧。 真的是,她都没干什么,他怎么又开始生气了?就像那天似的。 临春撇嘴,塌下腰,很快明白了他为何又生气了。 他又立起来了。 临春默默将腰抬高了些,尽量不让自己碰到,眨了眨眼,顿时觉得更羞耻了。一路上不少宫女太监,虽说他们都垂着眼,不敢冒犯圣颜,还有大氅遮掩,但临春还是羞耻。 “那个……其实你也不用生气,你应该高兴才是,毕竟这说明你好起来了,不是吗?”虽然是对着她。 临春吸了口气,大着胆子说:“不如这样,你忘掉从前我们之间那些龃龉……” 她的话被谢明峥打断:“你觉得我在生气?” 临春心道,你听听自己这语气,再看看自己这阴恻恻的眼神,以及冷若冰霜一张脸,这还不是生气那是什么? 谢明峥没等她开口,又说了句:“对,我现在很生气,所以你最好闭嘴。” 临春默默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垂下眉眼,不再说话了。 御花园有这么远吗?临春心里嘀咕,她腿勾着谢明峥的腰,渐渐有些支撑不住,手臂也酸了,整个人都往下滑。 遂又被戳到了。 她浑身湿哒哒的本就不舒服,再被戳就更感觉不舒服了,只好咬咬牙,勾着他脖子又往上爬了爬。 谢明峥一张脸冷得比十二月的雪还冷,临春不敢触他霉头,始终一言不发。 只是她到底体力有限,没一会儿,又掉了下去。且掉下去的位置也有些变化,原本只是戳到她大腿的,可她再滑下来时,戳到了她腿间。 湿哒哒的衣裳顿时被挤进去了些,紧紧地贴在她娇嫩的皮肤上,临春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她不由得想要扭动。觑到谢明峥那张冷脸,克制住了。 只是又努力地往上爬了爬,但她体力渐渐透支,很快又掉了下来。 如此几次,谢明峥脸色更沉,一双眼中浑浊不堪。 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她这般在他身上爬上爬下的,倒像是主动摇尾乞怜似的。 谢明峥嗓音微喑,抬手在她臀上轻拍了下:“别动。” 临春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他他他他他…… 第20章 秘密 谢明峥他居然拍自己屁股! 临春整个人都不好了,顿时又羞又臊,白皙的脸颊变得绯红。他堂堂一国之君,怎么能做这种下流的有失身份的事? 她挣扎着从谢明峥身上跳下来,慌乱之间,落地时崴到脚。痛楚从脚踝处传来,叫临春柳眉打结,露出痛苦的神色。 碧云一心想着自己的事,忽地听见自家主子惊呼了声,忙不迭抬头,只见自家主子似乎与陛下闹了别扭,二人厮扭在一处。她一时不敢上前。 临春哪里是谢明峥的对手,谢明峥抓着她手腕,她便动弹不得。脚踝上痛楚阵阵,更令临春难受。 “你放开……”她毫无威慑力地开口。 谢明峥显然没听,径直将人打横抱起,继续往前走。 临春脚踝痛着,想到方才的事,又有些羞愤,不由抬手在他胸口锤了一拳。 谢明峥似笑非笑看着她,临春霎时又怂了,方才那点与他争执的勇气烟消云散。悬在半空的手悻悻收回,临春为自己找补:“是你先拍我……” 谢明峥淡淡回答:“是你先动来动去。” 临春跟着反驳:“是你先戳我……” 谢明峥没说话了,临春撇嘴,也安静下来。就这么一路安静到了甘露殿。 见两个人这般狼狈回来,朱弦吓了一跳,赶紧命他们去备热水沐浴,又去寻干净衣裳。碧云跟进来,将冬冬交给她们,也去伺候了。 谢明峥将临春放在榻上,碧云赶紧扶着她去净室沐浴,更换衣裳。 谢明峥没有要走的意思,这么大一个帝王,总不能将他晾在原地。朱弦便命人收拾出了一间临时的净室,给谢明峥沐浴更衣。谢明峥没拒绝,只临走前嘱咐了句:“怀文,去传太医。” 她那娇滴滴的性子,一点小伤也受不住。 怀文应了声,退下去了,不止要去传太医,也要去取陛下更换的衣物来。怀文差手下的小太监去传太医,自己则是回了两仪殿取衣物。 回到两仪殿时,正遇上薛冰。 “薛统领。”薛冰如今是玄甲卫左统领。 薛冰正要找谢明峥,问起怀文,见怀文拿着换洗的衣物,有些不解。怀文便将方才的事说了,薛冰听得一头雾水,谢昭仪落水了,陛下也跟着跳了下去。 薛冰听得睁大眼,抢话道:“陛下是跳下去将她的头按在水里了吗?” 怀文笑容僵住,有些不解这位小统领的想法,道:“非也,陛下是将谢昭仪救了上来。” 救? 陛下不愧是人中龙凤,就连报复一个人的方式也这么高深呢。 又是封妃,又是救她的…… 薛冰挠了挠头,没懂,跟着怀文一道往甘露殿去。 临春沐浴完,感觉自己又是香喷喷的,很是满意。男子沐浴自然比女子快,她出来时,谢明峥已经更换了衣裳在外殿坐着,手中还拿了本书卷。 想到不久前他拍自己屁股的事……临春移开了视线,有些气鼓鼓。她看向一旁的冬冬,将它抱起来,冬冬今日受了惊吓,此刻蜷缩成一团,连临春都有些害怕。 谢明峥率先道:“她怎么你了?” 临春哼了声:“她莫名其妙地进来,虐待冬冬,还羞辱我。” 她抱着冬冬,一头青丝还未干透,因而未挽发髻,就这么垂落在肩上。她脂粉全褪,素净一张脸,更显得肤如凝脂,芙蓉如面柳如眉。 谢明峥一时忘了收回视线,被临春抓个正着。 她嘟囔,转过身:“看我干嘛?” 谢明峥敛下眉眼,接上她的话:“你方才说她羞辱你,怎么羞辱你了?” 临春努努嘴:“她说,我还当自己是金尊玉贵的三公主呢,又说我不过是个昭仪,即便是贵妃又如何,从前温贞贵妃在皇后面前也能横着走。” “你就任由她这么侮辱你?”谢明峥反问她,临春撇嘴,心想她也不想啊,如果可以,她真想叫人按住那卫美人,掌她的嘴! 她的小表情生动地表达了她的想法,谢明峥尽数收入眼底,忽而开口:“去请卫美人来。” 临春轻抚着冬冬的毛发,闻言抬眸,莹润双眸盯着谢明峥,“叫她来干嘛……” “不是说了么?给你撑腰。” 临春睁大双眼,他来真的啊? 她面露喜色,笑意从眸底渐渐浮现,一点点爬满眼角眉梢,“那我可以叫人掌她的嘴么?” 谢明峥道:“可以。” 春和景明 第19节 临春又问:“那我可以禁足她么?” 谢明峥仍道:“可以。” 临春唇角翘起来,心满意足:“太好了!” 谢明峥看她笑,亦跟着笑:“怎么?就只打算如此?不命人抽她一顿鞭子?” 临春笑容顿时僵住,他怎么……又阴阳怪气…… 她脸色微红,小声道:“我……可只抽过你一个人鞭子,平日里并不这么凶,那日赶巧脾气不好。因为学了好些日子的舞,可怎么也学不会那一段。” 她微微皱眉,陷入回忆里。 “而且我很快便后悔了,真的,我可后悔了。我一直想同你道歉来着,可是每一次我想与你说话,你都用很吓人的眼神盯着我,我又不敢讲了嘛。” 她尾音低下去,又像撒娇的语调。 谢明峥听她说起跳舞,忽然道:“我今日替你撑腰,总该有点报酬吧。” “啊?”果然他哪有这么好心,“什么报酬?” “跳支舞,如何?就跳当年你学不会,因而迁怒于我那一支。”谢明峥将书卷搁在手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临春。 临春还以为同他解释能把话说开,结果他竟如此耿耿于怀。也是,他这么记仇,哪能听她三两句就忘掉。 “我很久没跳那支舞了,得练练才行。” 他们你一言我一句地说着,两人都刚沐浴过,披散着发丝,一人坐在榻一侧。碧云听着看着,忽地觉得这一幕像极了恩爱夫妻,哪里像什么仇人。 碧云忽然弄懂了自己刚才不明白的事,她拿胳膊肘装了撞朱弦,小声说:“朱弦,我方才发现一个秘密,陛下喜欢我们娘娘。” 朱弦愕然,看向那两个人,只见那位冷峻的帝王每一次目光落在少女身上的时候,凛凛目光之下藏着温柔。 临春与谢明峥说话之际,太医过来了。 临春不知他是为自己传的太医,见太医进来,看向谢明峥讶然道:“你方才受伤了吗?” 谢明峥瞥她一眼,对太医道:“她方才崴了脚,你给她瞧瞧。” 太医应了声,当即转向临春:“还请昭仪将鞋袜脱下,微臣替昭仪瞧瞧伤处。” 临春有些莫名,他特意叫太医来给自己看病…… 啊,她明白了,他方才说让她跳舞,定然是怕她伤了脚,便不能跳舞了。 临春也没扭捏,她一向娇气,一点小毛病也受不住。她褪了鞋袜,让老太医瞧。 罗袜褪下,露出一只莹白的足。细嫩脚踝处红了一片,还有些微微的肿,看着触目惊心。老太医轻轻一碰,临春便不禁皱眉。 谢明峥视线落在她赤足上,亦跟着皱眉,不过崴一下脚,也能这么严重?还真是……像玉捏的人儿。 临春后知后觉注意到谢明峥的视线,见他盯着自己的脚看,有些不自在。她蜷了蜷如玉的脚趾,将裙角往下挪了挪。 老太医瞧完后,道:“昭仪这伤并无大碍,休养两日便好了,若陛下在意,臣也可开些药膏。” 谢明峥嗯了声,老太医很快从药箱里取出一盒药膏,道了声告退。 老太医走后,谢明峥拿过那药膏,动作自然地旋开盖子,取了些在掌心揉开。他看向临春,用眼神示意自己的腿。 临春犹豫着,将小腿肚搭在他腿上。 谢明峥宽大的手掌握住她脚踝,他的手很热,掌心的药膏却还带着凉意,这感觉奇怪得很。他手不经意碰到她脚底板,临春不禁颤了下。 谢明峥抬眸。 临春小声解释:“……痒。” 谢明峥又垂下了眸子,继续替她涂药膏。 分明就那一点药膏,他涂得倒格外细致,他看着人高马大,又是武将,竟然还挺细心的。 临春胡思乱想着,渐渐有些走神,目光落在谢明峥身上。 她原本以为,谢明峥应当如同传闻一般可怕,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忽然觉得,他好像也没那么可怕嘛,就是普通的一个人。 除了有些喜怒无常,还有些记仇。 她目光从他凌厉的下颌,往上,从唇到鼻,再至那双明亮眸子,都仔细看了个遍。 临春看得入神,脚上的伤涂了药膏后,被揉得热热的,疼痛几乎消失殆尽,还有些舒服。她无意识将腿伸得更直了些,倏地碰到了一个东西。她尚未反应过来,用脚趾点了点。 还挺硬实,像个棍子。 …… 临春陡然清醒,霎时僵住,反应过来自己碰到的是什么。 她呼吸都顿住了,方才她分明见他已经没举了…… 她不敢看谢明峥反应,试图将脚往回抽,但腿肚上的手蓦地收紧了力气,将她的脚禁锢住。 临春脸苦着,看向谢明峥,果真见他又是一副阴恻恻的脸,很显然又生气了,临春小声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谢明峥默然许久,忽而道:“你既然答应替我治病,让它下去,也算治病的范畴,是不是?” 他再次循循善诱,握着她小腿肚的手愈发紧了。 临春头发发紧,吞咽了声,小声问:“……怎么……下去?” 第21章 撑腰 她想到上一次,是他自己疏解。可现在他的意思,好像让她想办法…… 临春紧张得心跳加速,那几乎印在脑海里的画面再次闪过。他又抓着自己的脚,该不会…… 临春呼吸一滞,要晕过去了。 好在此时,门外有人禀道:“卫美人到。” 临春一听这话,顿时如释重负,赶紧将腿从谢明峥手中收回。 ……并没有成功。 谢明峥仍旧握着她的小腿肚,丝毫不肯松手。临春要哭了,小声提醒:“卫美人来了。” 谢明峥似乎毫不在意:“她来她的,你治你的。”他说罢,将临春的足往近压了压。 隔着衣料,临春足心也感受到了一阵热意。 临春又想哭了,可想到待会儿卫美人就要来,硬生生忍住了,软下腔调,试图同谢明峥商量:“能不能晚上再治?你先让它自己玩会儿……” 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廊,马上就要过来了。 她紧张得手心出汗,心俨然跳到了嗓子眼。 谢明峥勾唇,终于松开了她的脚。 临春赶紧穿好鞋袜,端庄坐好,心还在砰砰跳着。 那厢卫翎跨过门槛,施施然进了殿。 她在水中呛了水,回宫换了身衣裳后,听闻陛下召见,心中以为是陛下要替她主持公道,有些窃喜。 卫翎站定,看向不远处的年轻帝王,福了福身:“臣妾给陛下请安。” 谢明峥侧对着卫翎,卫翎并看不见他的异常,只看见他的俊朗无双。卫翎也是京中无数恋慕谢明峥的一员,谢明峥高大威猛,充满了男子气概,即便他们说他心狠手辣,可卫翎认为,男儿成大业者,心狠手辣乃寻常事。 卫翎脸颊爬上一抹绯红,露出些小女儿家的娇羞情态来。如今谢明峥夺得帝位,更得她欢心。她是卫家女,配得上他。 临春咳嗽了声,打断了她的少女怀春。 就这么坐在榻上,临春开了口:“卫美人,你今日有两宗罪。其一,你今日欺辱的那只猫,是陛下御赐给本宫的。你对那猫不敬,便是对陛下不敬。其二,你以下犯上,冒犯本宫。你可认罪?” 她声音清甜,其实并无威慑力,卫翎自然也没放在眼里,转而看向一旁始终未发话的英俊帝王。 “陛下,谢昭仪这些话都不是真的。臣妾不过并不知那狸奴是陛下御赐,见那狸奴可爱,便摸了摸,并未对陛下不敬。反而是谢昭仪对臣妾心存不满,竟直接将臣妾推入水中。” 她避而不谈以下犯上之事,所谓上下尊卑,可不是单单看位分,而是看陛下眼中,谁更重要。卫翎有自信,她比谢临春重要,毕竟她身后是卫家。 临春争辩道:“你莫要颠倒是非黑白,本宫与冬冬好端端在水榭中坐着,分明是你来者不善,掐了冬冬,甚至要身边的婢女将冬冬扔进水中,本宫这才将你推下水。且本宫当时叫你放手,你道本宫不过是个昭仪,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当时水榭中可不只有你的婢女,那崔美人也在,若是卫美人执意颠倒是非黑白,命人将崔美人也传来,一问便知了。” 年轻帝王半垂着眸子,指节轻了敲桌面,终于开了口:“今日卫美人胆敢以下犯上,他日卫家是否也敢冒犯朕?卫美人今日说,谢昭仪不过是个昭仪,那朕便晋谢昭仪为谢贵妃。后宫之事,朕不想过多干涉,一切由贵妃决定即可。” 卫翎自以为身后是家族,可偏偏谢明峥的诉求,是打压世家大族的势力。 闻言,临春与卫翎皆是一怔。 卫翎没料到谢明峥竟会偏袒临春至此,甚至未曾将卫家放在眼里。更何况,陛下与谢昭仪之间,不是仇人么? 临春也没想到,谢明峥会给她封个贵妃。 贵妃仅次于皇后之尊,如今他并未立后,若立她为贵妃,那也算是可以横着走了。 她感觉自己一颗心被谢明峥搞得七上八下的,一会儿觉得他真好,一会儿又觉得他真坏。 临春思绪回笼,看向还在愕然中的卫翎,还记着自己的话:“既然卫美人不懂规矩,那本宫便教教卫美人规矩。来人,掌她的嘴!” 让她说那些难听的话膈应自己,欺负自己。 临春微挑下巴,得意地看向卫翎。卫翎被人押着,硬生生掌嘴了二十下,嘴巴都打肿了,这才停下。 临春又道:“卫美人冲撞本宫,送她回霁月宫,禁足三月。” 她话音落地,卫翎便被人带了下去。卫翎走后,殿中又安静下来。 临春出了气,心中舒爽难言,甚至不由得拍了拍手,连先前与谢明峥之间那点微妙的不愉快都忘却了。她呼出一口气,自从母妃出事后,她已经多久没有这样痛快过了,处处看人脸色的日子一点也不好过。 她笑眼弯弯,一扭头,正对上谢明峥一双浓重的眸子。 临春笑意微收,道了声谢:“谢谢你……给我撑腰……” 她说着,余光不禁瞥向他腰下,害怕他还要让自己给他治病。 谢明峥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方才他正大光明握住她一只脚,勾起些情动,已在极力克制,谁知她还踩了踩,简直是不知死活。 但经卫美人这么一打岔,那点旖旎心思已然消散了不少。他本在两仪殿与臣子们商讨政事,半道上过来的,臣子们都被他晾着,也该回去了。 看着谢明峥的背影走远之后,临春重回殿中坐下,叹了声,心里有点乱糟糟。 碧云进来奉茶,见临春托着下巴叹气,问她愁什么,“方才娘娘不是才惩戒了卫美人,还封了贵妃么?” 临春又叹一声:“就是觉得……他有时候还挺好的,也没那么坏。” 春和景明 第20节 碧云掩嘴笑道:“娘娘,陛下喜欢你呢。” 临春原本接过茶盏喝了口,闻言尽数喷了出来,还被呛到了。 碧云赶紧递帕子,被临春探了探额头,疑惑道:“碧云,你也没发热啊,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谢明峥怎么可能喜欢她? 碧云撇撇嘴,见她不信,一时有些着急,意欲证明什么,被临春赶下去:“好了好了,你别说胡话了,快下去吧。我有些累了,想睡会儿。” 她站起身,目光瞥到谢明峥之前看过的书。 她将书卷各上,待看见名字时,动作僵了僵。 那本书不是什么正经书,乃是一本民间话本。 临春从前不能出宫,又对宫外的事充满了好奇,三哥为了哄她开心,便给她寻了些民间的话本看。临春看过后,觉得话本写得生动有趣,从此便时不时央求三哥给她捎带一些。 她尤其爱看那些描写真诚纯粹的爱情故事的话本,那些话本里的爱情故事,总是那么动人,也正因如此,临春才对爱情充满了憧憬。她不愿草草嫁人,将就一生,想寻一个两情相悦的良人共度一生。 临春昨夜不知怎么想起了那些话本,叫碧云找了出来,忘记了收回去。这等书,难为谢明峥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她想到碧云的话,更是摇头,谢明峥怎么会喜欢她呢?真正的喜欢,应当舍不得心上人受一点苦,谢明峥又是威胁又是恐吓,还凶巴巴的,想杀了她呢,哪里可能是喜欢嘛。碧云真是昏了头了。 唉,临春合上话本又犯愁,愁谢明峥竟然要拿她的脚给他治病…… 老天,她冰清玉洁一双脚,若是沾上那个丑东西,想想就要昏倒了。 她该怎么办,怎么才能打消谢明峥的念头? 临春带着愁睡了个午觉,一觉醒来已然天黑,她迷迷糊糊问了时辰,简单洗漱过后,用晚膳。晚膳之后,又坐立不安起来,有些畏惧今夜。 可该来的还是来了。 谢明峥高高地坐在榻上,身侧银灯相照,映出他半边轮廓,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看不大真切。临春低着头,心里很是忐忑不安,摸着冬冬的下巴。 茶盏碰在桌面上,发出细微的响动,谢明峥转过头来,似乎要站起身来。 临春慌乱中开了口:“我……我又想了个新法子……” 谢明峥重新坐下了。 她一颗心紧紧提着,听见他说:“哦?什么法子?” 临春吞咽一声,声如蚊讷:“你可以看些秘戏图什么的。” 是下午看见那本话本后想到的主意,她听说过,话本也有许多种,除了一些正儿八经的,也有一些不正儿八经的。 谢明峥哦了声:“可以试试,但那些东西,宫里也没有,一时半会儿也没法试。天色不早了,贵妃。” 他最后一句说得缓慢,好像还带着些好整以暇的笑意。 “你自己亲口说的,晚上再治,不会想食言吧?” 临春嘟囔:“可它现在也没起来啊……”所以不需要她让它下去吧。 “可是,让它起来,不就是一开始咱们说好的,”他手撑着下巴,“你该负责的事吗?” 临春一怔,好像是这样…… 她快被绕晕了,本来就紧张,脑瓜子就更不灵光了。 “那现在怎么办?”她傻乎乎发问。 谢明峥思忖片刻,只道一句:“过来。” 她站得那么远,怕他吃人似的。 临春犹豫了片刻,还是抱住了冬冬,一步步挪到他身侧。她想,他今天还给自己撑腰,又关心她的伤势,不论是不是顺便,反正确实是做了好事,应当…… 还没想完呢,已经被拦住腰,按在他腿上。 第22章 生病 夏夜的温度已经渐渐高了,寝衣都换上了最单薄的,只是还未热到用冰鉴的地步。隔着单薄的衣料,临春感觉到了他大腿的热度,贴着自己的,不大舒服。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她自己也热起来,额上沁出一层薄汗,手心也是。大抵是太热了,冬冬都受不了,从她怀中跳了下去。 临春意欲伸手将冬冬捞回来,微微站起身来,可刚一起身,便感觉到了。她陡然僵住,没抓住冬冬,冬冬的尾巴从她手心里扫过,有些痒痒的。 她心跳快起来,快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似的。 她脑子里忽地闪过一段对话: ——我怎么心跳这么快? ——那是我的心跳。 柳眉当即蹙着,思索这对话在哪里发生过,可却想不真切,在这份不真切里,又虚虚渺渺地飘出几句旁的。 ——你听听我心跳,我是不是要死了? ——阿宝,是我要死了。 那对话的场景,似乎是她靠在谢明峥怀里。真奇怪,她不记得自己做过这么离谱的梦。 而且,他为什么知道自己乳名…… “你为什么知道我叫阿宝?”她将心里话问了出来。 谢明峥道:“曾经不小心听见高贵妃如此唤你,便记住了。” 事实上,不止听过一次。当凝望一个人时,那些关于她的细枝末节的东西,仿佛会自然而然地飘进脑海里,被刻在心上。 最初的最初,他对这种不自觉的记忆,感到反感和抗拒。连同对她,也反感和抗拒。 可越是反感,越是抗拒,却越不受控制地想要注意。 在那种自我的拉扯里,渐渐变作一种病态的迷恋。 临春哦了声,话题到此结束,又是无边无际的沉默。她心跳扑通扑通的,手指微微蜷曲着,搭在自己膝盖上,好一会儿,才问:“好像……可以了吧……” 她慢慢预备站起来,却被热到烫人的手掌攥住脚踝。 “嗯。”他应了声,“可以下一步了。” 五月的夏夜蝉声稀鸣,并不扰人,风声里裹挟着闷意,撞在窗棂的声音都不如春日清脆。冬冬从临春怀里跳下来后,便兀自找了个舒服的角落趴着,偶尔喵呜两声。分明有风声、有猫叫、有蝉鸣,可临春还是觉得周遭安静得可怕。 她那条没有受伤的腿被谢明峥握在手心里,已经踩得没力气,不想自己动弹。小心翼翼地觑了眼谢明峥神色,见他一张冷脸,只好继续勉强自己。 她一双唇紧紧抿着,一副委屈的模样,眼尾发红,眸中点点水雾,强忍着没让自己落泪。 她发现,原来那……并非完全硬实的,与那些实心的木棍不同,还有些软。 以及,谢明峥是大坏蛋。 碧云肯定是昏了头了,竟觉得谢明峥喜欢自己。不知道她怎么竟得出这样离奇的结论。 临春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脚都要抽筋了,终于鼓起勇气小声开口:“还没好么?” 谢明峥轻嗯了声。 临春眼眶里打转的泪几乎要落下来了,她哽咽着说:“我怀疑你在骗我。” 谢明峥倏然抬眸。 “你是不是已经好了……”不然怎么这么久…… 她要哭了,忍不住了。 “没好。”他否认得坚决。 谢明峥见她泫然欲泣的模样,轻叹了声,终于收紧了她的脚踝,不再需要她动弹。临春蓦地全身松懈下来,瘫软着靠在身后的引枕上。 她连看见这一幕都不想,索性往后仰去,目光投向头顶的承尘。 因为腿被抓着,所以她上半边身子不由也跟着微微摆动,连带着视野里的彩绘承尘也在晃动。 临春不由得闭上了眼,整个人笼罩在一种自己不清白了的惆怅里。 大抵是被晃得厉害,临春感觉脑袋都有点晕。 窗外的风忽然吹得更厉害,将窗台下那几株观音竹吹得沙沙作响,冬冬不知为何,奶声奶气地喵喵起来。晚风穿窗而入,谢明峥额上一层汗,被热风一吹,缓缓从热意背后渗出些冷。 临春感觉自己脚踝上的力气一松,她陡然睁开眼,却对上谢明峥一张放大的脸。 她吓得惊叫了声,从一旁滚落榻下,掉在了清凉的地砖上。 临春这下更委屈了,好不容易忍下去的眼泪尽数喷涌而出。她赶紧用衣袖擦去,道:“我去沐浴。” 说罢,自己从地板上爬了起来,飞也似地逃出了寝殿。 珠帘被她撞得丁零当啷响,声响在殿中回档,久久未能平息。 她从寝殿中跑出来,还抹着眼泪,把碧云她们俩吓了一跳。 “娘娘,怎么了?” 临春只哽咽说:“我要沐浴。” 碧云与朱弦对视一眼,看她这副模样,皆以为是她承过宠,忙不迭去备水。待备好热水,伺候临春沐浴时,却又见她肤如凝脂,并未见任何痕迹,又有些怪异。 但都没多问,只是替她搓澡。 临春心情尚未平静,想一个人静静,把她们俩支了出去,自己在浴池里泡着。她趴在浴池边,小脸垮得没边。 她感觉自己好像被诓了。 她皱着眉,明明一开始他就没起来,她为什么要答应先让他起来,再让他下去!这不是没事找事么? 谢明峥这人心眼太坏了,果然是坏蛋。 她小脸一垮再垮,总不能……以后都得她这么来治吧? 不行,她得赶紧想别的办法。 临春想起自己下午想的办法,秘戏图是不是不够?要不再叫他看点文字的东西?图文并茂,双管齐下?若是还不行,要不叫他看点真人演绎的……? 她记得,曾经有一回三哥给她捎带话本时,不小心掺了一本那种不正经的……给当时年幼的她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她感觉自己满脑子都是下流的东西,污秽不堪,赶紧缩进水中净了净。 太过羞愤,临春在浴池里泡到皮肤都快发皱了才慢吞吞出来。兴许是澡泡得太久,临春头晕得比先前更厉害了。 春和景明 第21节 从净室出来,她磨磨蹭蹭回到寝殿。 谢明峥已经安然地躺下,仍旧留出了半边位置给她。 她撇嘴,慢慢地挪近,挨着墙边进去,好似很嫌弃谢明峥。一进到里侧,便赶紧扯过被子躺下,躺下那一瞬间,又觉得脑袋有些晕。 感受到身侧的目光,临春将自己埋进了被子里,翻了个身,背对着谢明峥。 谢明峥看着她的动作,不禁勾唇,摇了摇头。谢明峥亦躺下,心还在回味着今夜的滋味。他双手枕着头,本以为身侧的人多半睡不着,可没多久,竟听见了均匀沉稳的呼吸声传来,还有些诧异。 临春也以为自己定然睡不着,可眼皮忽然好沉,头更似千钧重,扯着她往梦乡里坠。她像是回到那日落水时,怎么扑腾也挣扎不出水面,反而往水底越坠越深,就像有个水鬼在地下扯着她的腿似的。 她拼了命往上游,可怎么也游不动。越坠越深之际,空气也变得越来越稀薄,好像马上就要喘不过气。 这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了母妃的声音:“阿宝,阿宝。过来,来母妃这里。” 梦境一转,出现了母妃与父皇的脸。他们一起朝她招手,好像幸福的一家三口。 她有些欣喜,朝着他们跑去,可下一瞬,梦境又变了。方才还和乐融融的父皇母妃,忽然间父皇掐着母妃的脖子,面目狰狞地质问,你这贱人,朕对你这么好,你为何要背叛朕…… 临春吓到了,看见母妃的脸越来越青,马上就要喘不过气来。她跑上前来,求父皇放手,可父皇却怒目圆睁地看着她,骂她,你不是朕的女儿,你是野种。骂完也掐住了她的脖子。 临春喘不过气来了,面前父皇的脸却又一下变成了谢明峥的脸。 临春吓醒了。 她猛地睁开眼,心突突跳着,只觉得脑袋好晕,好痛,好难受。 这种难受让她不由得哭起来,嘤嘤呜呜的。 泪眼婆娑里,临春仿佛看见了谢明峥的身影,他坐在床边,声声唤她:“阿宝……” 临春感觉到自己被扶了起来,靠在谢明峥怀里,就像母妃小时候抱着她那般。 她又觉得谢明峥不是坏蛋了,还挺好的。 但下一瞬,谢明峥却俯身,堵住了她的唇。 第23章 喂药 生病让她的脑子分?外迟钝, 连同感官也变得迟钝似的。她分明感觉到了唇被堵住了,可那被咬住的触感缓了会儿,才慢慢清晰。很陌生的感觉, 贴在一起的唇瓣是软的, 却又像是硬的。 她用迟缓的脑瓜子试图思考这一切, 但无能为?力。 片刻之后, 她感觉自己的唇齿被撬开, 她在心里想的是要反抗, 不?让他得逞,可整个人?都晕乎乎软绵绵,根本?使不?上劲, 只能任由他长驱直入。紧跟着,是清苦的液体渡入口?中, 她不?由得吞咽下去, 熟悉的苦味顷刻间占据了她的味蕾。 她本?就难受不?已,这下更难受了。眉头当即皱成一团, 发红的眼?眶不?住地往下掉小珍珠,怎么也停不?下来。 她觉得自己肯定是在做梦, 好?可怕的噩梦,一个接着一个, 好?像根本?醒不?过来似的。 那清苦的液体终于被尽数吞咽下去, 临春被苦得眉头紧皱, 可怜巴巴。她好?想努力从梦里醒过来,想到上一次自己也曾做梦梦见吃药,是打碎了碗之后便醒了过来, 遂努力地抬起手,想要把谢明?峥手上的药碗撞倒。 感受到怀中人?的挣扎, 谢明?峥剑眉微压,将双臂收得更紧,控制住她,小声斥道:“别动。” 他将药碗送到嘴边,饮了一口?,而后再次俯身?,含住她唇,将清苦的药渡给她。 临春讨厌吃药,她呜咽着,软绵绵的手臂抬高,试图推开谢明?峥。可他的胸膛那么坚硬,仿佛一堵墙似的,根本?推不?动,反而推得她自己手疼。最后变成她抓着谢明?峥的衣领,低声啜泣。巴掌大的小脸因为?药太苦,皱成一团,实在可怜极了,任谁看了都要不?忍。 但谢明?峥却仍旧冷着脸,将那碗药尽数渡给她。 一次又一次,一口?又一口?,不?知道过去多久,临春感觉自己仿佛已经给整个人?被泡在苦药里,从舌根开始,一直苦到心里。 终于,他松开了她的唇。 最后一点药也顺着喉管吞咽下去,刑罚终于结束。 临春哭得更厉害,往他怀里一埋,背影颤抖着。谢明?峥轻拍着她背脊,温柔安抚,待她哭得没那么厉害了,才拿来一旁的糖丸,要喂给她吃。 “阿宝,吃颗糖丸就不?苦了,乖。” 可方才吃了亏,吞了一肚子苦药,临春这回怎么也不?肯张嘴。她死死咬着牙,眼?泪从两颊往下掉,落在他手心里,哭得人?心都要化了。 谢明?峥心底发闷,还是选择了老?办法,将糖丸自己含住,而后俯身?,强硬地撬开她的嘴,将糖丸送进去。临春意识到他想做什么,不?肯配合,便将一条软舌堵在前面,不?停地将糖丸往外推。 可她连舌头都软绵绵没力气?,不?像在推拒,反而像嬉戏,勾得谢明?峥无名火起。他将糖丸送进她嘴里,而后退出她唇舌,眸色微冷。 临春似乎终于意识到这回不?是苦药,而是甜滋滋的糖丸,甜味慢慢从味蕾渗透散开,将她的心安抚下来。她的哭声渐渐止住,意识也再次昏睡过去。 谢明?峥看着怀中人?的睡颜,伸手仔细将她有些乱的碎发抚顺,而后将她送回床上躺下。 隔着象牙落地屏风,碧云看不?见里头的情势,陛下一个人?在里面守着,碧云有些不?安心。 陛下是大男人?,又在军营中厮混久,怎么会照顾人?呢?可她家主子的性格她们再清楚不?过,不?爱喝药。她们用了各种办法,那碗药就是喂不?下去,急得她们像热锅上的蚂蚁。已经一天两夜,太医说了,若是这热再退不?下去,身?子空哦啊要出大问题。 终于,里间?传来动静,碧云忙不?迭低下头来。 玄色靴履停在视线里,帝王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药她已经喝下,你们仔细照料,若发生任何事,先来禀朕。” “是,奴婢知道了,恭送陛下。” 年轻的帝王极有威压,除却与他们主子在一起时,没那么骇人?,其余时候都令人?敬畏。待谢明?峥走远,碧云才赶紧绕过屏风,进里间?查看临春情况。 少女安然躺着,眉目舒展不?少,似乎已经没那么难受了。床头小方几上,漆金托盘内的那碗药,曾让她们都束手无策,此刻却已然空得见底,药碗旁边的糖丸也少了一颗。 碧云松了口?气?,赶紧去告诉朱弦这个好?消息。 朱弦听罢亦松了口?气?,道:“喝下药真是太好?了,只是不?知陛下如何喂下的那碗药?” 她们试过几次,临春皆是不?肯吞咽,最后尽数喂了枕巾。 碧云咳嗽了声,想到什么小声道:“我怀疑陛下是嘴对嘴喂的。方才陛下从我身?边经过时,我闻见他身?上的药味了。而且从前那些话本?里不?也常这样?写么?女主角受伤喝不?了药,男主角便嘴对嘴喂。” 她们贴身?伺候临春,自然也跟着临春看过不?少话本?。但到底是姑娘家,说起这种事还有些不?好?意思,碧云又咳嗽了声,道:“陛下定然喜欢我们娘娘。” 喜欢她家主子也很寻常,毕竟她家娘娘除了脑子有点笨有点娇气?有点爱哭,以及偶尔有点小脾气?之外,全是优点。 至于优点,那可海了去,论美色,她家主子那可是玉京数一数二的,身?段也是,她家主子还会跳舞,声音也好?听,又很善良,还很可爱。 就是不?知道陛下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们主子的,是一年前陛下回玉京那次?还是两年前陛下打了胜仗回京领赏那次?亦或者,其实陛下对主子是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应当不?可能,那会儿主子刚与陛下结仇呢,那就是结了仇之后,陛下对主子不?打不?相识,因恨生爱。 碧云有些大胆地想着,有些傻笑?,朱弦无奈摇头,转身?出去请太医了。 走的路上,谢明?峥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临春。 那天夜里,她便不?大对劲,但谢明?峥当时头脑昏昏,心仿佛膨胀到从未有过的程度,他脑子里不?停地回忆起她柔软的足与自己坚硬的,那种触觉。 别说当时身?临其境的他如何欢愉难止,就连后来回忆起来,都欢愉难止。因而他并未竟未注意到她的不?对劲。 谢明?峥压根毫无睡意,到后半夜,都未曾睡着。而身?侧的人?,却睡得那般安稳,他甚至有些挫败,觉得她竟没心没肺至此。 她忽然翻了个身?,整个人?钻进了他怀里,热得像个火炉。 那一刹那,谢明?峥先是有些无措,而后才意识到她身?体温度高得异常。他后知后觉地抬手探她额头,很烫,加上白天她曾落水,他终于紧张起来,命人?传太医。 太医诊治过后,说是风寒入体,又受了些惊吓,还有些心思郁结,恐怕是先前高贵妃出事时,便一直心里想着事,到如今借这风寒一并爆发。这一病,来势汹汹,临春又一向不?是身?子强健的人?,从那天夜里后,高热发了整整两日,也不?见退。 药也喂不?下去,她根本?不?肯喝,急坏了碧云她们。太医也是着急,若是这热一直退不?下去,人?迟早会出问题的。再拖下去不?是办法,谢明?峥只好?以嘴渡药。 方才她醒了一回,又将药尽数吃了,想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谢明?峥捏了捏眉心,收回思绪,回去处理政务。 他这两天一直在临春身?侧照顾,夜里也没睡什么,眼?下乌青十?分?骇人?。几位大臣并不?知,还当陛下忧思为?民,十?分?感动。 谢明?峥与他们商讨着政事,心里却频频走神,想到临春。不?知她醒了没有,不?知她热退了没有。 他垂下眉目,轻捏眉心,收心与他们交谈。 “陛下,新令的推行一直不?顺利。臣以为?,陛下自然一心为?百姓考虑,只是百姓们习惯了从前的政策,恐怕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新令。此举费心费力,不?若陛下……”李尚书道。 “无妨,接受不?了便慢慢接受,任何新事物?都是需要时间?的。朕心意已决,爱卿不?必多说,只管尽力去做。” 李尚书闻言脸色变了变,维持着体面:“是,微臣明?白。” 心中却对这位新帝愈发厌恶。 谢明?峥一坐上这位置,便大刀阔斧地改革,先是命人?废除殉葬之祖制,只将那些妃嫔都送去皇陵守陵。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到殉葬是祖制,几百年的规矩传下来,一向没人?说不?是,到谢明?峥这里,却偏生要改。 世家大族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在官场混迹多年,从新帝这个举措里便瞧出了他的心思。谢明?峥出身?不?显,在这论出身?的大楚被许多人?瞧不?起,不?仅如此,他竟还妄想动摇世家的权力,自然他们更有危机感,不?会叫他如愿。 前些日子,谢明?峥颁了新令,于世家而言并非好?事,因此新令推行一直不?顺利,是因为?他们世家根本?不?愿配合。 李尚书心中不?屑,并不?认为?这位新帝能坚持多久。 谢明?峥这几年皆在北境打仗,于朝堂上并无接触,他虽借着兵权得了皇位,可他若是以为?官场上的事儿,也像行兵打仗一般简单粗暴,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他以为?凭借自己的实力便能动摇世家,简直是痴心妄想。 李尚书对谢明?峥的不?满不?止来源于这一件事,还有前些日子他罢了自己儿子的官的事。李家也是大族,谢明?峥竟这般轻狂,不?将李家放在眼?里,实在可恨。 放眼?望去,历代大楚皇帝哪个不?是尊敬世家,他以为?他谢明?峥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一介卑贱歌姬之子,能坐上帝王之位,便该万分?庆幸,竟还敢如此大胆。 谢明?峥坐在太师椅上,手垂在扶手旁,将李尚书的反应尽收眼?底,勾了勾唇。 他们认为?他对玉京朝堂一点不?了解,实际上,大错特错。他在玉京一直有探子,盯着玉京朝堂的局势,与皇城的一举一动。 谢明?峥几岁时,并不?知自己的生父是谁,他由母亲抚养大。而母亲身?份卑贱,带着他更是受人?欺凌,那时他便想,他势必要出人?头地,将那些看不?起他的人?都踩在脚底下。 后来母亲告诉他,他的生父其实是当朝皇帝。只是母亲一贯不?争不?抢,不?爱荣华富贵,又明?白皇帝对她并未有情,不?过一夜春风,只教谢明?峥安分?守己。但从知道自己身?份的那一刻起,谢明?峥便想要这皇位。 认回皇帝之后,谢明?峥便已经在着手为?皇位准备。他想要做的事,从来只有成功这一个选项。 谢明?峥眼?神肃杀,指节在桌案上轻叩了两声,发出“笃、笃”的声响:“对了李尚书,卫阁老?,若是有人?不?愿配合新令,无论是谁,杀之。” 他们那些人?,贪图享乐,把自己的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重,绝不?会愿意拿自己的命冒险。即便杀一个他们无所谓,杀得多了,自然也就怕了。 传闻说谢明?峥手段狠辣,杀人?如麻,的确如此。但那些殉葬的妃嫔是女人?,是无关紧要的,他们打仗便是为?了保护老?弱妇孺,所以不?愿见她们白白葬送性命。但那些世家大族,是他路上的绊脚石,是饿狼,他可不?会手软。 “此事便由李尚书与卫阁老?全权负责。”谢明?峥又道,“两位爱卿为?过大楚尽心尽力,为?百姓为?社稷尽心尽力,实乃我大楚之幸啊。” 李尚书抬眸,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这种得罪人?的事情,让他们去做,一来让别的世家以为?他们站在皇帝这边,二来又能削弱世家实力,好?一个一箭双雕。 卫阁老?与李尚书对视一眼?,倒是小瞧这个毛头小子。 与他们商讨完政事之后,天色已经不?早,将将入夜,灰蓝暮色慢慢侵袭。怀文见谢明?峥一下午劳累不?止,问了句:“陛下可要用晚膳?” 谢明?峥摇头,起身?往外走,去了甘露殿。 他心里挂念着临春,步子极快,沿庭阶而上时已经听见些微少女声音。 心下稍安,想来是醒了。太医说过,只需人?醒来,病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他快步走入门廊下,衣袍掠过台阶,进了殿中。 临春的确已经醒了,正倚着床头,与朱弦她们说话。她头还昏沉沉的,重得厉害,人?也软绵无力,声音都比平日里沉闷几分?。 春和景明 第22节 “生病可太难受了,我都有一年没生病了吧?” 朱弦道:“兴许正是因为?太久没生病,所以一病便来势汹汹。” “都怪那个卫美人?,要不?是她,我也不?能够掉水里。要是没掉水里,就不?会生病了。”她嘟着嘴,郁闷不?已。 话音落地,听见一道低沉的男子嗓音:“醒了。” 碧云与朱弦看向来人?,矮身?行礼:“陛下晚安。” 听见这一声,临春心咯噔一跳,脑子里冒出了自己那个荒唐的梦境。 甚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唇。 待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谢明?峥已经到了她身?侧坐下。 殿内安静不?已,刻桃纹的窗牖半敞着,阳光落在窗下的盆景上。临春染了风寒,按理说不?该吹风,可这大夏天的,若将窗户尽数关上,太过闷热,遂折中开了半扇。 檀色帷幔用倒金钩悬挂在床边,经风一吹,微微晃动。朱弦和碧云知情知趣地退了下去,殿中霎时剩下他们俩。 临春半垂着眸子,不?知说些什么,索性沉默,细嫩指腹来来回回抚弄着软被上的金丝绣莲纹样?,睫羽颤动着。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那样?的梦,实在太奇怪了。想来定然是因为?碧云那丫头说什么谢明?峥喜欢她这种话,才叫她做这样?离谱的梦。 哦,还不?只有那个离谱的梦,还有那天晚上离谱的事。 他可太坏了,骗她用脚踩他。想起来都觉得羞愤。 好?不?容易退下去的热度,好?像又爬上了脸。临春用手心贴了贴自己脸颊,她才刚醒没多久,太医来瞧过一回,说是已经没有大碍,只要好?生休养,按时吃药,便能好?起来。 药碗在床头的方几上搁着,她是不?打算喝的,原本?的计划是把碧云她们支开,然后把药倒进盆景里。但没想到,谢明?峥过来了。 听碧云她们说,他还挺关心自己的,对自己的病很上心。对此,碧云又挤眉弄眼?,扯到谢明?峥喜欢她这件事上去。临春认为?不?可能,谢明?峥对她的病紧张,不?过是因为?他如今只对自己有反应,若是她出了什么事,他恐怕要一辈子不?举了。 哪个男人?能接受自己一辈子不?举呢?更何况他还是皇帝,日后后宫佳丽三千人?,总不?能只看不?碰。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关心自己的病是事实,还是得道一句谢的。 临春清了清嗓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开了口?:“谢谢你对我的照顾。” “不?用谢,毕竟你还得给我治病,不?是么?” 看吧,她就说。 谢明?峥沉默瞬息,目光移向几上的药碗,都已经没那么热了,想来她借口?太烫不?肯喝,正要想法子倒掉。 他不?动声色:“太医可来瞧过了?怎么说?” 临春吸了吸鼻子,将太医的话告诉他:“太医说,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要好?好?休养,按时吃药,很快就能好?。” 谢明?峥嗯了声,随后端起了药碗,拿着瓷勺搅动碗中黑咕隆咚的药,顿时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苦味。临春皱眉,听见谢明?峥说:“那喝药吧。” …… 临春盯着那药碗,仿佛看见什么洪水猛兽似的,脸色难看。谢明?峥已经舀起一勺,送到她嘴边。 她艰难地张开嘴,在即将碰到勺子的时候,还是没能下嘴。 “……还有点烫,再当会儿吧。” 谢明?峥鼻音疑问了句,竟是直接拿勺子送到了自己嘴里,以实际行动证明?:“不?烫,刚好?,再放就要凉了,会更苦。” …… 临春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一般,“我自己来。” 她接过药碗,仿佛端着什么烫手山芋,一点也不?想喝,怎么办。可是谢明?峥就这么盯着她,大有她不?喝不?罢休的架势。 “不?想喝?”谢明?峥问。 临春很想答当然了,谁会爱喝这种东西?可是她还是违心地摇了摇头,说:“当然没有,不?喝药病怎么能好?呢?” 她搅动着勺子,勺子与碗壁不?时磕碰到,发出清脆的响声。 好?煎熬啊,真要喝这个东西吗? 可是好?苦,闻见这个味道她就受不?了了。 她再次试图逃避,“你……不?忙吗?要不?你先去忙吧,不?用担心我,我自己会喝的。” 她试图将碗放回去,动作?很小心翼翼,一点点地挪着,仿佛做贼一般。还未能将碗放回几上,谢明?峥先开了口?:“你想把我支开,然后偷偷把药倒掉,是吗?” 被戳穿了。 临春脸色有些尴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药碗停在半空,微微晃荡着。 “我没有这个意思。”她悻悻笑?着,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猜到自己想干什么。 “你若实在自己喝不?下去,我可以帮帮你。”谢明?峥接过她手中的药碗,手指握住她指尖,她体温高,感觉谢明?峥的手凉凉的。 她收回手,睁着浑圆的眼?睛疑惑:“怎么帮?” 她半仰下巴,露出修长的脖颈,盯着谢明?峥的脸。却见谢明?峥仰头将药碗中的药喝下,而后那微凉宽厚的手掌掌住她后脑勺,强迫她将头仰得更高了些,在她愕然的眼?神里,再次贴上了她的唇。 临春瞳仁震颤着,不?可置信,他他他他…… 所以,那根本?不?是梦…… 他真这么给她喂了药。 …… …… …… 清苦的液体从他口?中辗转渡入,临春太过震惊,牙关松开,让谢明?峥轻而易举入侵她的唇舌。她不?自觉地吞咽,被苦得皱眉,后知后觉地想要推开谢明?峥。 但她那点力气?,根本?不?够用的,根本?推不?动谢明?峥也就算了,反而被谢明?峥抓住指尖,不?得动弹。临春挣扎不?得,被他强硬地桎梏住,直到那口?药尽数咽下。 临春有些缺氧,指尖被他攥着,一双眼?中水雾氤氲,濛濛霭霭。她被呛到,轻声咳嗽起来,谢明?峥压低眉头,大掌落在她单薄的背脊上轻轻拍着。 临春拂开他的手,不?由得呜咽起来,她蜷至一侧,抱着膝盖,眉目愁苦,看着谢明?峥:“你……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呜咽得更大声了。 “呜呜呜呜呜……” 谢明?峥眸色沉沉,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色,清冷嗓音里夹杂了些许笑?意:“不?喝药,病怎么可能好?呢?既然你不?愿喝,我只好?帮你一把了,不?必言谢。” 临春抹了把眼?泪,吸了吸鼻子,她差点要相信碧云说的话了,听他的话,又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可我都说了,我自己会喝的……”她为?自己辩解,眼?神充满怨念。 “还有,我生病的时候……你怎么能这样?给我喂药?难道不?能用别的办法吗!” 嘴对嘴…… 还是她的第一次呢。 姑娘家的第一次……多重要…… 她嘴一撇,擦掉的眼?泪又开始流。 又想到自己的脚,脚不?清白了,现?在嘴也不?清白了。 她有些恼恨地擦了擦嘴唇,用了很大的力气?,可见嫌弃之意。 难怪她觉得那个荒唐的梦境里的一切感觉都那么真实,原来根本?就不?是梦,是真实发生的! 谢明?峥原本?还有些欣喜,见她大病初醒,可她那么嫌弃地擦嘴,心情顿时跌至谷底。 就这般嫌弃自己? 他拿过药碗,搅动着勺子,声音肉眼?可见地冷淡几分?:“你若是再不?想喝这药,那只好?都由我喂你了。” 临春还在抽泣,闻言抬头,很想讨厌地瞪他一眼?。他就这么轻易地夺走了她的第一次,还这么无所谓的态度,讨厌死了! 碧云还说他喜欢自己,他怎么可能喜欢自己!哪有人?这样?喜欢人?的? 她深吸一口?气?,止住哭声,乖顺地接过药碗:“……我自己喝。” 不?敢瞪他,也不?敢表露自己的怒气?,只敢怂怂地妥协。俗话说得好?,大丈夫能屈能伸,小女子也是。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起来又好?生气?…… 他还生气?,该生气?的难道不?是自己吗? 她捧着药碗,慢慢搅动着,难闻的药味再次冲进鼻腔,临春露出嫌弃的神色。可觑到帝王的视线,还是慢吞吞地舀了一勺,送到嘴边,浅抿了口?。 真的好?苦,世界上怎么会有药这么苦的东西。 谢明?峥目光灼灼,仿佛要把她脑袋盯出一个洞来,令人?后背发凉。她不?敢停下手中动作?,只好?慢吞吞地一点点强迫自己喝下去,全程眉头都蹙着,一边喝,一边越想越委屈,忍不?住又哭起来。 眼?泪啪嗒啪嗒地砸进药碗里,还不?敢出声,呜呜呜呜呜,她好?委屈。 一点一滴都十?分?难熬,一碗药终于喝到见底,临春带着哭腔弱弱开口?:“喝完了,可以了吗?” 谢明?峥没答,只轻哼了声,却是答她先前的问题:“若是能想别的办法,我又何至于此?你高热不?退,人?都烧得开始说胡话,太医说了,若是再这么烧下去,脑子都要烧坏。 你那两个贴身?宫女,想了各种办法喂你喝药,可你就是不?愿喝。我若是不?这么喂?你是打算日后做个傻子?还是……想死? 不?论你是成了傻子,还是死了,我的病,又当如何?” 他漠声讲述,似乎极为?嫌弃她,嘴对嘴喂她喝药也是逼不?得已。 临春不?说话,沉默着,又觉得他好?凶。再怎么说,她都还是个病人?不?是吗?至于对她这么凶吗? 她撇嘴,再次委屈不?已。 嘴巴里都是药的苦味,苦得她想哭,她往下缩了缩,蜷进软被里,侧过身?背对着谢明?峥,瓮声瓮气?道:“我有点累,想睡觉了。” 谢明?峥没再说话,不?久之后,她听见脚步声出了殿,珠帘碰撞的声音昭示着人?走了。她抱着被角,渐渐地困倦起来,本?来脑子也重,就这么睡了过去。 走出甘露殿,谢明?峥又有些后悔。 方才他说话的语气?是不?是重了些?她如今还病着,又逼她喝了苦药。 他抿唇,回头看了眼?她寝殿的方向。 想到她方才的神情,又收回视线,敛下有些黯然的眸。 他心道,自己分?明?是个极为?沉得住气?的人?,分?明?明?白应当一步步来,引诱猎物?最忌没有耐心。但是一面对临春,又实在难以克制地失去耐心。 她仿佛是他命中劫数,从相遇起,便叫他失去本?性。 他本?该恨她,却生出爱慕之心。 总事与愿违。 春和景明 第23节 暮色四合,宫灯早已经亮起,谢明?峥悠长的影子晃在庭阶上,缓步出了甘露殿。 - 之后几天,谢明?峥也会来瞧临春,盯着她喝药。临春不?敢违抗他,只好?逼着自己喝,也因此怨念谢明?峥,每日并不?与他多说话,喝完药就说自己要睡觉。 就这么吃了睡睡了吃地过了几天,这病终于是好?了。 得到太医诊治结果的那一刻,临春只觉得自己如获大赦,终于不?必被迫吃那苦兮兮的药了。 “只是娘娘大病初愈,还是得仔细些。” “本?宫知道,劳烦太医了,碧云,送太医出去。”临春语气?都欢快几分?。 只是碧云走后,殿中又只余下临春与谢明?峥。朱弦去小厨房看煨的汤好?没好?,这些日子她吃得清淡,嘴巴里仿佛只有药的苦味,早就想吃些好?吃的。朱弦自然了解她,早早命小厨房煨着鸡汤。 今日天气?晴好?,明?媚的阳光透过月影纱,顿时柔和不?少,仿佛百炼钢化作?绕指柔,落在美人?榻上。 两人?都没说话,气?氛尴尬。 临春忙不?迭从手边摸了本?书卷,这回是正儿八经的书,所以压根看不?进去,那密密麻麻的字在眼?前转了一圈,又绕出去了,看得人?心烦。 谢明?峥也没说话。 这些日子他过来一向如此,兴许是知道临春不?愿与他多说,所以他一般也只往那儿一坐,看着她喝完药便走。 她在闹脾气?。 谢明?峥最先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对她的沉默与抗拒并不?感到厌烦,反而有些欣喜。 毕竟小性子一向只会和亲近的人?使。 临春有些好?奇了,她偷偷拿眼?瞧谢明?峥,只见谢明?峥也拿着一本?书,不?似她装模作?样?,他看得全神贯注。 他指节分?明?,拿着书卷,袖扣的云纹嵌了金线,在光下泛着淡淡的光。阳光从他身?后洒来,半明?半昧的光影里,衬得他轮廓英朗,鼻梁像一座小山似的,眼?神又像一汪海,山山水水的都齐全了。 目光忽地停在他唇上。 那天唇贴着唇的画面就这么措不?及防从脑子里冒出来,纵然不?是“吻”,可她也难以装作?无事发生。毕竟他们确实嘴巴贴着嘴巴,甚至还舌头贴着舌头了,还不?止一次。 她不?由碰了碰自己的唇,那天分?明?病着,按理说脑子应当不?好?使的,可也怪,关于那会儿的记忆,清晰地刻在脑子里。忽然又想,以当时的情况,她岂不?是吃到了谢明?峥的口?水…… 顿时有些难言。 还是别想了,忘掉,都忘掉。 临春垂下眼?,继续百无聊赖翻着手里的书页。她无心看,咻咻翻过去十?几页。 书页翻动的声音里,谢明?峥的目光克制地落在她身?上。他自然知道她在偷窥自己,故意配合,装得一无所知。 谢明?峥这张脸尽拣着先帝与他母亲的长处长,从小就被人?夸赞,他一向不?屑。后来到了玉京,又因这张脸吸引了不?少姑娘的芳心,他也不?屑。 这会儿心里却为?她那片刻的偷窥而庆幸起来,倘若他生得凶神恶煞,丑陋不?堪,她还会偷看他么? 他微不?可察地勾唇,在她不?曾看见的角落,将手中的书卷正过来。 - 朱弦从小厨房回来时,只见这两人?一人?坐在一侧,手中各拿着本?书。鸡汤已经好?了,旁的几道菜也都已经预备好?,不?那么清淡,但也没那么重口?味,她问道:“娘娘可要现?在用膳?” 眼?下刚过巳时,还未至用午膳的时辰,但临春嘴馋,迫不?及待。 朱弦道:“那奴婢去传膳。” 临春嗯了声,余光瞥见了一旁的谢明?峥,客套道:“你要留下来一起用膳吗?” 她以为?他会像前几日那样?离开,但没料到,谢明?峥怡然颔首:“可。” 临春顿时有些失望,“你不?用忙吗?” “你不?想与我一道用膳?”谢明?峥却直白地反问。 临春否认:“没有呀。” 谢明?峥又道:“是因为?那天我以嘴渡药的事?” 她都在心里告诉自己忘掉了,可他还这么直白地提及,搞得某些画面某些感觉又冒出来。临春还是摇头,其实是,但这不?能承认吧。 “我承认,我那天是有点生气?……毕竟,我再怎样?也是个姑娘家,姑娘家的第一回 ……还是挺重要的。可能你会觉得很矫情,但我就是这么想的,我觉得第一回亲亲这种事,应当与自己两情相悦之人?做。”她大着胆子开口?,声音却一句小过一句,到最后又声如蚊讷。 临春自然不?知,她的第一回 早在更久之前,便已经被人?无情撷取。现?在是被她知道的第一回。 “不?过你放心,我知道,那只是你要喂我喝药的迫不?得已之举。我已经不?放在心上了。”临春指腹抵着书页角落来回摩挲,暴露了她的紧张。 “至于逼我喝药,我也理解,是为?了我的身?体嘛。虽然药真的很不?好?喝。”最后一句是小声嘟囔,“你放心,我如今既然好?了,会努力想办法帮你治病的,不?会懈怠。” 谢明?峥哦了声,并未多说什么。 二人?说完,那厢膳食已经摆上来。朱弦与碧云有条不?紊地将菜布好?后,退到一侧。 临春与谢明?峥对面而坐,视线抬头不?见低头见。她方才说自己已经不?放在心上,是假的。就像现?在,她目光从谢明?峥身?上扫过时,不?由自主便注意到他的唇。 他的唇形很好?看,边缘清晰,线条流畅。有些薄,人?家说,薄唇的人?一向也薄情。临春不?知道旁人?是不?是,但她觉得谢明?峥应当是。 他总是凶巴巴的,好?像对女子都没什么兴致,估摸着心里只有他的大业吧。何况做帝王的,一向薄情。譬如父皇,纵然世人?都说他宠爱母妃,可并不?影响他还有好?多宠妃,今日宠爱这个,明?日宠爱那个,母妃犯了错,他便一点情面都不?念了。 临春不?由想到自己做的那个梦。梦里父皇掐着母妃的脖子,亦掐着自己的脖子,面目狰狞可憎,充满了恨意。她光是回忆起来,都觉得自己脖子痛似的。 谢明?峥刚回京那会儿,她也怕谢明?峥掐断她的脖子,还怕他要吃了自己…… 其实现?在看来,谢明?峥倒也没那么可怕。都是那些传闻误人?,把他传得像个活阎王地狱修罗似的。 谢明?峥顶多有些喜怒无常,有些凶巴巴,还有些不?近人?情罢了。但他也有好?的时候,譬如说,替她惩治了李远,虽然是顺便,又给她在卫美人?面前撑腰,还跳下水救她,还记着她的伤给她请太医,又怕她死了给她喂药…… 虽说有些好?是顺便,是不?得已,但不?管怎么说,那也是好?的。毕竟她实打实获得了一些帮助与好?处。 临春胡思乱想着,眼?神一直忘了收回,就这么被谢明?峥抓个正着。 他就这么看着她。 临春慌乱地收回视线,低头喝眼?前的鸡汤。鸡汤早已经晾凉了,她咕嘟咕嘟地喝着,分?明?鸡汤鲜美可口?,与那苦药一点也不?同,却让临春无端想到那清苦的药从她喉口?滑下去的感觉。嘴巴里湿漉漉的,软唇被压着,牙关被抵开,以及柔软的舌头碰触纠缠。 …… 她被自己的想法惊到,继而被鸡汤呛到,因生病而略显苍白的小脸顿时有些发红。 朱弦赶紧上前,替她拍了拍背,递来一杯水。她握着杯盏,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觉得自己太过大惊小怪。 谢明?峥就什么反应也没有嘛,他都讨厌她,跟她嘴对嘴了,还能这么坦然。她应该学习一下。 只是一对上谢明?峥的目光,她心里又不?平静起来。 罢了,有些事情大抵是学不?来的。 一顿煎熬的饭吃完,临春终于能送走谢明?峥。只是他临走前,撂下一句:“我晚上过来。” 又让临春小脸耷拉下来。 她……才大病初愈…… 就不?能偷懒一天嘛? 虽说是她自己说会努力,不?会懈怠,但也不?至于这么急吧…… 她低头了眼?自己藏在湖色绣桃纹襦裙下的脚,不?由得在鞋袜里蜷了蜷脚趾。 第24章 二合一 想到晚上可能发生?的事, 临春便垮得像被暴雨摧折的娇花,抬不起头来。她趴在罗汉榻的矮桌上,枕着自己的手背, 心中郁闷。 这几日她病着, 一直待在甘露殿中, 多数时候不是躺着就是坐着, 懒骨头都要躺出来了。索性出门散散心。 晌午时在殿中坐着, 见?阳光从?谢明?峥身后洒下, 已对今日的好天气有所了悟。几日不曾这样大大方方晒过太阳,连这热意汹涌的日头都有几分惬意似的。 临春坐在步辇上,要去菡萏园赏花。菡萏园临近温泉行?宫, 受地?热影响,菡萏园中的荷花也开得比别处更早。 这青砖黛瓦的四方宫墙, 是天下人?艳羡之所, 但?临春曾经很讨厌这里。她那时更年少些,对整个世界充满了好奇与向往, 想知道四四方方之外的天长什么样子?。 她身份特?殊,表面上是被帝王极尽宠爱的公主?, 但?那种宠爱实际上却又是另一种枷锁。旁的兄弟姐妹们都可以自由出入皇城,只要她们想, 可临春不行?, 因为帝王认为, 外面的繁华世界是危险的、是浑浊的。 而?临春身为带着祥瑞之兆出生?的公主?,象征着帝王的某种信仰,信仰是神圣的, 不可出现差错。所以他们想出宫可以,而?临春想出去, 却不行?。 她被困在这四方天地?中,已经将宫里的所有有趣之所都摸得一清二楚。 御花园、菡萏园、牡丹园…… 能去的无非只有这些地?方。 现如今还?未至荷花盛放的时节,哪怕借着地?热,菡萏园的荷花也才开了些许。一眼望去,碧绿荷叶中点缀着些许藕粉,也算别有一番趣味。 临春沿荷塘边的亭廊慢慢悠悠走了一圈,心情稍霁,她在在亭廊的雕花栏杆上坐下,轻声叹气。 这两日她频繁地?想到母妃,母妃临死前她都没能见?一面。于旁人?而?言,母妃或许坏,或许恃宠生?娇,可在临春眼里,母妃是全天下最好的母妃。 母妃总是温柔地?朝她笑,即便她做错了事,也不会骂她或者凶她,只会护着她,生?病的时候抱着她哄她…… 关于母妃的种种,顷刻间涌上心头。临春不由低头落泪,又伤感起来。 这些日子?她情绪不佳,并不仅仅因为谢明?峥,也因为母妃。 朱弦在临春身侧候着,见?她哭起来,不由关切问?:“娘娘怎么了?” 临春小声啜泣:“朱弦,我想母妃了。” 朱弦伺候临春多年,自然知道她对高贵妃的感情。可人?已逝去,再多的安慰也显得苍白无力,朱弦只是上前一步,将柔弱的少女?抱住。 “殿下,想来贵妃在天之灵,见?殿下过得好,也会欣慰的。殿下也别太伤感。” 这一刻朱弦改了称呼,仍叫她殿下,仿佛回到从?前她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那时临春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想要自由出宫看看外面的世界而?不得,或者是与其他几位公主?之间不愉快。 但?现在,她却要面对与母妃的死别,从?云端的跌落。 相较而?言,从?前那些忧愁简直不值一提。 临春扑在朱弦怀里,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她想,朱弦说得对,母妃的死已经是过去式,母妃对她的期许一向是希望她快乐健康地?活着。她既然还?活着,便该努力快乐健康地?活下去,带着母妃的期许。 痛快哭过一场之后,临春终于堵在心口的那口气发泄出来。 离开菡萏园的时候,已是申时。 临春乘步辇回甘露殿,她眼睛还?有一点红,如果仔细看,能看出来曾经哭过,但?远远看着已经看不出什么。但?她情绪写在脸上,仍旧一眼能看出并不高兴。 步辇忽地?停下,临春懒懒抬眸,问?发生?何事。那抬步辇的小太监回禀说:“贵妃娘娘,前面是甬道,地?方窄,步辇恐怕不能同行?。” 春和景明 第24节 先帝死后,他的嫔妃们散了大半,有子?嗣的尚留在后宫,没子?嗣的皆送去了皇陵。有子?嗣的那些太妃,也都挪了宫,去了更为偏僻的地?方居住。如今后宫冷清零落,除了临春,便只有那新进宫的几位美?人?,位分都不如临春高,怎的竟叫临春的步辇仪仗让她们先行?? 朱弦皱眉道:“是谁的步辇?” 小太监正要回话,对方步辇上远远传来了一声有些熟悉的嗓音:“哟,这不是三皇妹么?” 临春一怔,朝声音那处望去,是二公主?谢若绸。 她有些诧异,二公主?谢若绸早在一年前便已经出嫁,离宫建府。怎的会忽然出现在宫中? 临春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一丝不快。她与谢若绸……亦有些龃龉。 这么一想,她好像到处是仇家…… 可除了谢明?峥,其余那些有过怨仇的,都是他们有问?题。譬如说李远,譬如说谢若绸。 大概在十岁以前,临春与谢若绸关系都很好,甚至可以称得上无话不谈的好姐妹。谢若绸是皇后亲出,皇后是名门贵女?,却并不得圣宠,当年生?谢若绸时坏了身子?,此后便不能生?育。那时谢若绸与自己玩,临春是极为高兴的。 纵然她自幼受宠,母妃将她保护得极好,可那些风言风语,她并非全无知觉。她知道他们瞧不起自己,瞧不起母妃,隐约也有些自卑。 但?临春对谢若绸并无讨好之意,她以为她与谢若绸是真的好姐妹。好姐妹之间,不必要讨好,只有发自内心的好。有好东西想着分享,有快乐亦想着分享,哪怕是悲伤,也想要与她一起分担。 她几乎掏心掏肺,也正因此,那些心与肺,沾染了血,落在谢若绸手里,成?为一把刺向自己的利刃。 尽管已经过去多年,尽管那时她不过是个孩子?,但?那天发生?的一切,时至今日,临春都还?清楚记得。 那天她与谢若绸约了一道玩,她们一起画画,谢若绸还?夸她的画很好看,她很开心。回去的路上,却意外发现自己的一个吊坠丢了,她折回去找。 就在那个亭子?里,不久之前还?与她欢声笑语夸她画画得真好的谢若绸,却换了另一副不屑的面孔,与四公主?她们说: 那个小贱婢真烦,她以为她讨好我,就能变得像我们一般高贵么? 临春寻回的吊坠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四分五裂,那是不久前谢若绸送她的礼物,她小心谨慎地?收着,结果…… 她当时很生?气,也很伤心,哭着离开了。 从?那之后,她和谢若绸便不再是朋友,而?是仇人?。 她与谢若绸讲过很多心事,都沦为谢若绸践踏的武器。 临春自往事中回眸,看向谢若绸。自从?谢若绸嫁人?后,她们已经有一年没见?过面,她还?是那副老样子?,盛气凌人?,瞧人?时带着三分不屑,与四分漫不经心。 “二姐姐。”她回应谢若绸的话。 谢若绸冷笑一声:“你一个连皇家玉牒都没上过的野种,真以为自己做过几日公主?,便是金枝玉叶了?本宫乃正统皇室血脉,你纵是陛下贵妃,说到底也是妾室。叫本宫姐姐,你也配么?” 临春顿时脸色苍白,她一向自恃血统高贵,在这一点上临春无法反驳。她很想说些什么回怼谢若绸,可她嘴笨,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红唇微微翕动,终究只是再次抿紧。 谢若绸还?在不依不饶:“你与你那下贱的母亲,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狐媚样子?,迷惑男人?,你也狐媚样子?,迷惑男人?。她是贵妃,你也做贵妃。啧,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呢。” 临春嘴唇又张了张,又想骂她两句,“你……” 可到嘴边,又脑子?空空,不知道讲些什么。 谢若绸冷哼了声,步辇已经经过甬道,走远了。 临春坐在步辇上,微微地?发抖,被自己的嘴笨气的。 回到甘露殿,临春仍旧闷闷不乐。 这份闷闷不乐一直持续到夜里,谢明?峥来时。 她象征性?地?抗拒了一下:“我……我病才刚好,能不能休息一下?” 谢明?峥驳回她的反抗:“这种事,又不是什么累活。” ……但?也算脏活吧。 临春在心里默默想,撇了撇嘴。 她将脚从?草色的罗裙下伸出来,曲了膝盖,搭在榻沿。勾着鞋跟,将绣花鞋脱了,两只绣花鞋横七竖八地?躺在榻下。罗袜亦从?榻上扔下,搭在绣花鞋上。 临春蜷了蜷脚趾,慢慢将小腿搭在谢明?峥大腿上。 日子?一天天热起来,即便隔着衣料,临春也感觉到了谢明?峥腿上的热度,熏得她脸热。她小声开口:“你能不能自己来?我把脚借给你。” 她心情不好,不想做这种事。 谢明?峥没答,只用宽厚的手掌攥住了她的踝。 他手心的温度也高,才碰到她的脚踝,便感觉沁出细微的汗意。 临春扯过个枕头抱在怀里,视线耷拉着,感觉到柔软的足心踩到了什么。起初是很柔软的,勾起了她一丝好奇。 她不禁用心感受起来,一点点地?变化,还?挺……奇妙的。 她偷偷觑了眼,被谢明?峥视线抓个正着。 临春又耷拉下去,听见?谢明?峥问?:“又不高兴?为什么?” 谢明?峥以为她是为了现在在做的这件事不高兴。 少女?的嗓音闷闷晃进耳朵:“我下午去菡萏园看荷花,可荷花都没开几朵。” 谢明?峥微怔,随后扯起一边唇角笑了笑。 就因为这个? 她继续说:“然后我想到我母妃,我很想念她,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你知道吗?我以前以为,可能所有忧愁也不过是不能出宫,可是原来……” 几近哽咽。 “……还?有死别。死真的很可怕,你知道吗?谢明?峥。”临春的眉目藏在昏暗光线里,蓄满的泪啪嗒掉落,她抬手擦去,又强撑着扯开些笑意,“然后我哭了一场,心想我要带着母妃的期许好好活着。” “从?菡萏园回来的时候,遇见?了二公主?。”她声音带着些许鼻音,“我与她,也有些仇。” 后一句声音小得不行?,显然很心虚。 “我知道你肯定要说,我怎么这么多仇家……可是除了你,他们都确实做得不对嘛。”她微嘟嘴,“我……向你道歉,很真诚地?,道歉。” 被人?羞辱出身,是这样难受的事。她分明?也知道,当时却还?这么做了,真是不应该极了。 而?后,临春说起她与谢若绸的那档子?事。 “你可能会觉得我很矫情……但?是……”临春的话被谢明?峥打断。 “没有。”他说,“我为什么要觉得你矫情,你忘了吗?我比你还?记仇。” 临春顿时有些欣喜,说得也是。这种事,也不是她小气吧,就是很过分啊。 当然站在谢明?峥的立场上,记自己的仇也很应该啦。 “然后她就羞辱我,她说我连皇家玉牒都没上过,即便是贵妃,也终究是妾室,不配叫她姐姐。”临春忽地?抬头,攥紧了手里的小拳头,一脸愤恨不平,“我当时很想回嘴,可是我嘴笨,脑子?也笨,我竟然一句回嘴的话都没想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她真要气死了! 这种事也不是第一回 了,她从?来与人?吵架都吵不赢。因为嘴笨,而?且爱哭,通常是还?没开始说,已经开始哭,然后一边哭一边吵,一点气势也没有。 她捏着手里的软枕,完全不知道怎么回嘴谢若绸。 谢若绸说她是连皇家玉牒都没上过的野种,这是事实。临春虽说表面受宠,可事实上并未上过皇家玉牒,或许是因为先帝也觉得,她到底不是正统皇室血脉吧。 至于“即便是贵妃,也不过是妾室”,这也无法反驳。纵然她可以用贵妃的身份压卫美?人?她们一头,可谢若绸是二公主?,还?是皇后嫡出,又不是卫美?人?之流。论?身份,临春还?真比不过。 除非她是谢明?峥的皇后,勉强能与她比一比。可谢明?峥怎么会让自己做皇后呢?他除非是脑子?出问?题了,譬如说被门夹了,或者是被水淹了。 再至于“有其母必有其女?”,临春更不知道如何反驳,她想说自己母妃很好,不许这样羞辱母妃。可这话听起来实在没有一点威慑力。 临春懊恼地?揪着软枕上的花边,长叹一声。 这种吵架吵不过的感觉,真的很不痛快! 更不痛快的事,是她这么些年,从?没一次吵架吵赢过! 谢明?峥忽然道:“你可知她为何忽然回宫?” 临春自然不知,诚实摇头,猜测道:“兴许是……太后身子?抱恙?” 如今的太后,也就是先帝的皇后,谢若绸的生?母。太后自从?生?了谢若绸之后,便一直身子?不大好,时常有些小病小痛的。 谢明?峥嗯了声:“这是其一。” 临春啊了声:“那其二呢?” 谢明?峥道:“长乐公主?与驸马感情不和,和离了。” 临春顿时张大了嘴,难掩惊讶。 她记得当时谢若绸出嫁时,这可是一桩人?人?艳羡的好婚事。谢若绸的驸马是当年的状元郎,姓常,名常嘉恒。常嘉恒人?亦生?得俊朗无双,当时俘获了不少京中贵女?的心,人?人?都在想,日后不知道谁能做他的妻子?,最后是先帝下旨赐婚。 当时谢若绸很喜欢常嘉恒,没料到现如今竟要和离收场。 谢明?峥弯了弯唇角:“是驸马坚持要与长乐公主?和离,闹得很僵。成?婚这一年,驸马似乎与她便一直合不来。她既说你有其母必有其女?,你亦可以说她。” 皇后不受宠,如今谢若绸也不得驸马的心。倒的确可以算有其母必有其女?,都不被男人?喜欢。 这种话倒不是说正确与否,只是吵架这种事,肯定得挑对方在意的点说,才能让人?难受。 临春若有所思,心下暗暗记住,“那我明?日便去找她,补骂她一句。” 想了想,又问?:“还?有什么旁的话能骂么?你替我想想,我好明?日一道骂了。” 她抬起晶莹的眸子?,期待地?看向谢明?峥。因方才哭过,这会儿眼睛还?是红红的,像只小兔子?。 谢明?峥被她湿漉漉的眼神取悦到,“光骂她有什么意思?若换了我,便一定要将他们踩在脚下。” 踩在脚下? 临春微微蹙眉,可谢若绸已经是二公主?,起点这样高,要怎样才能将她踩在脚下呢? 她想不出来,倒是突兀地?想到自己现在足心踩的东西。遂稍稍用了点力,听见?谢明?峥闷哼一声。 “抱歉……我……你没事吧?”她慌忙道歉,怕他好不容易长起来一点苗,被她一脚踩没了。 谢明?峥没答,只阖上眸子?,喉头滚动了几下。 临春也不知他这是好还?是坏,只是突然又觉得脚下的触感有些不同。 不再是粗糙的衣料下隔着传来些许温热,而?是直接的热意,光滑地?传递在足心。 她疑惑地?看向她的足心处。 而?后霎时间僵住。 那个丑陋的,一手握不住的……此刻正毫无阻碍地?磨蹭着她的足心,难怪触感不同。 春和景明 第25节 她脑子?里空白一片,直到空白里勾勒出一些东西的轮廓,临春如梦初醒,赶紧要收回脚。踝却被谢明?峥牢牢抓住,丝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 看着她的白皙,与红紫相对。 临春本来止住的哭,一下子?又续上来了。 他怎么一边正儿八经跟她讨论?,一边又做这么下流的事啊。 冲击感太大了,临春嗷呜了声,觉得没脸见?人?了,扭过腰,将脸埋进了枕头里。 夏日炎炎,本该到了用冰鉴的时候,可临春才刚病过,她们没敢用,因而?寝殿中略有些燥热。临春头埋在枕头里,额头、胳膊、后背……都出了汗,黏糊糊的并不干爽。 夏日里蚊虫多起来,势必要用一些驱除蚊虫的香料,就挂在窗牖下,此刻经风一吹,左右摆动起来。 冬冬这些日子?一直留在寝殿里,方才乖顺地?趴在几上睡觉,这会儿醒了,喵喵叫着,从?下面跳上榻,嘴里还?叼着临春一只罗袜。 临春把罗袜抢下,将冬冬抱过来,捂住它的眼睛。 冬冬不明?所以,只是本能地?叫得更勤。 “喵呜……” - 临春整个人?赧然地?缩进浴池里,让花瓣将自己整个人?都藏了起来。好一会儿,听见?净室外传来声音:“别洗太久,你身子?刚好,到时候吃苦药的可是自己。” 他还?好意思说? 临春真要气死了,脸皮真厚! 但?她也没敢羞恼太久,毕竟她不愿再喝那些苦兮兮的药了。给自己搓澡的时候,她都不敢碰那只脚,逃避着,结束了沐浴。 回到寝殿,谢明?峥半倚着床头,还?有闲情雅致翻看书页。 临春面颊微热,从?一旁爬进了里侧,迅速躺下,掩耳盗铃装作睡觉。 谢明?峥就这么看着她的动作,唇角微微掀动。 半晌,临春将被子?扯下来些,露出一双莹润的眼眸,眼波流转,看向身侧的谢明?峥,开了口。 第25章 第 25 章 “你还?没告诉我, 还?能怎么吵架呢?”临春还记着这件事,她已经决定明日去找谢若绸,将今日没来得及骂出口的话骂了。可倘若只有一句, 仍旧显得没什么气势。 还?有便?是, “若是我明日去照你说的骂她, 她定然会很生气, 说不定到时候我们俩会打起?来, 她很彪悍, 我定然打不过,你能不能……赶过来帮我一下?” 她自己说着,都觉得不好意思, 又将眼眸半垂下,睫羽微微颤动?, 盖住一双潋滟的眸。 她怎么连吵架都不会?还得提前搬救兵…… 救兵还?是谢明峥。 可是她想了想, 自己从跌落云端之后,从前那些交好的人?, 似乎都不见了。如今在这宫里,与她最?熟悉的, 竟然只有谢明峥而已。 “谢若绸自诩名门出身,应当不至于与我大打出手, 但是她定然会嘲弄于我, 还?可能叫她的宫女打我。”她在构想着可能发生的事, 以她对谢若绸的了解。 谢明峥安静听着,忽然问了一句:“不想做皇后吗?” 临春正沉浸在自己的构想之中?,只听见谢明峥开口说话, 但没听清是什么话。 “明日你掐着点过来,就假装你特别宠爱我……她虽然架子大, 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公?主?,看?见你还?是得低头的……” “啊?你说什么?”她一顿,看?向谢明峥。 谢明峥眸色微动?,道:“我说,你方才似乎说,你很想出宫?” 临春没料到他竟还?记得这个细枝末节的东西,有些意外,她没否认:“是呀,小时候别的皇子公?主?若是想要出宫玩,都可以出去。他们每回出去,都玩得很尽兴,我很羡慕,便?也求父皇……先?帝,但先?帝总不答应,他说外面很危险,怕我出什么事。” “可我觉得,外面哪有这么危险,他们都没出过什么事。”临春记起?这些,有些惆怅,“我只能等三哥每次出宫回来,央求他给我讲讲民间的事。” “后来我终于有一回偷偷摸摸跑了出去,便?撞上了李远,我与他大吵了一架,闹得很大。回宫之后,父皇很生气,虽然没有怪罪于我,但降罪了我身边伺候的宫人?们。” 她不知道谢明峥怎么忽然问起?这个,眨了眨眼,等待着他的下文。 谢明峥本意是想说,她既然这么想出宫,他可以带她出宫逛逛。但话到嘴边,被她一句三哥堵了回去。 她与晋王,关系倒真是亲近。 晋王上回自己还?身处险境,也没忘记替她求情。还?真是兄妹情深。 只是自幼便?知非亲生兄妹,不过叫一声哥哥妹妹,是否真是兄妹之情,那就未知了。 他记得,晋王比自己还?大一岁,却至今尚未成婚。或许,正是因为某人?,可某人?总是十分迟钝。 谢明峥脸色有些沉,原本的好心情顿时落下去几分,终于开了口:“哦,宫外确实很好玩。” 少女浑然不觉身边人?的想法,还?在等他的下文。直到听见他的话,顿时有些语塞。 就…… 他问这个,难道就只是为了回一句这个? 谢明峥,好幼稚啊。 他真的是二十二岁的人?吗?二十二岁做了皇帝的人?。 并且外界传言他杀伐决断,心狠手辣。 临春一时无言,觉得这几句话放在一块,反差感十足。 又有点生气。 他怎么这样,连这种细枝末节的点都不放过,要阴阳怪气一下自己。 她这么真切地表达着自己过去的惆怅,结果他就为了酸一下自己? 临春撇嘴,重新掖了掖被角,调整躺姿,闭上眼睛,想到谢若绸。又想,谢明峥与谢若绸还?是不同的。谢若绸曾经用她的那些真心狠狠伤害她,但无端地,她觉得谢明峥虽然阴阳怪气自己,却不会用那些话在人?前伤害自己。 毕竟他若是想这么做,上次在卫美人?嘲讽自己的时候,便?可以这么做了。可他当时不仅没有,甚至还?帮了自己。 可是,明日自己去找谢若绸吵架,谢明峥他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过来呢? 算了,他愿不愿意都不影响她明天一定要去找谢若绸吵架。她已经忍了好多年了,不能再忍下去了。 就这么想着,临春睡了过去,还?做了个美梦。梦里她舌灿莲花,将谢若绸讲得还?不上嘴,谢若绸急得红了眼,气得不轻。临春在梦里神清气爽,连唇角都翘了起?来。 谢明峥还?未睡着,他瞧见了少女翘起?的唇角,便?知她做了美梦。 只是不知她做了什么美梦,难不成,是梦见晋王? 谢明峥唇角下撇。 第二日上朝时,谢明峥便?提起?晋王的婚事。 “朕记得,晋王比朕还?大一岁,如今朕都已经成家,晋王也该抓紧些了。晋王仪表堂堂,朕听闻京中?不少贵女钟情于晋王,难不成晋王迟迟不成婚,是因心有所属?” 晋王不知为何帝王会问起?这等小事,只得笑?着回答:“陛下说笑?了,臣并未有心仪的女子,臣不成婚,只是暂时没有成家的心思。” 谢明峥又道:“如今朕与晋王等几个兄弟,可就晋王还?是孤家寡人?了。不若如此,晋王与贵妃素来感情亲厚,朕让贵妃着手,替晋王相看?相看?,如何?” 晋王不知为何今日帝王执着于自己的婚事,但如今帝王方才登基,对他们的戒心未退,他若是过分抵抗,恐怕引来帝王怀疑自己有旁的心思。 到底帝王也没说强硬地赐婚,只说相看?一二,又思及许久未见的临春,她莫名其妙成了帝王的贵妃,也不知过得如何。若是应下,应当能以相看?的由头,见她一面。 晋王没再推辞,大方地应了:“那便?多谢陛下了。” 谢明峥见他先?前推辞,提及临春时,却又转了态度,心下更觉得他对临春有些不同的心思。 他眸色微沉,按下未言。 - 临春醒来时,谢明峥早已经走了。他一向离开得静悄悄,并不会吵醒她,甚至也不会叫她们吵醒临春。 此举落在碧云眼中?,更是陛下钟情的佐证。 碧云如今瞧陛下是越瞧越顺眼,与自己主?子简直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临春还?沉浸在昨夜的梦里,红光满面,迫不及待要去找谢若绸吵架了。碧云与朱弦伺候她洗漱过,转去紫檀木梳妆台前坐下,替她梳妆打扮。 碧云促狭道:“娘娘今日脸色真好。” 临春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光滑细嫩,白里透红,是比前几日病着的时候红润不少。 “你们替我梳一个有气势些的发髻,衣裳也要穿有气势一些的。” 她昨晚想了些东西,觉得或许是因为从前自己穿得不够有气势,所以在气势上先?输了一大截。就譬如说谢明峥,他素来爱穿深色,玄色墨色深紫色之流,再加上他那张冷冰冰的脸,以及大身板,往那里一站,便?极有威慑性?。 所以她今日打算换换装扮,待会儿去找谢若绸的时候,也冷着脸。 碧云与朱弦若有所思,替她挑了一身殷红的束腰长裙,裙身上以金线绣了大朵的牡丹,腰间佩带上挂满珍珠宝石,颇有种“我花开尽百花杀”的气质。 从前她嫌这条裙子老气,并不常穿,今日穿着,倒很合适。 碧云与朱弦又给她画了个颇浓一些的妆,勾勒出她的妩媚动?人?,将她面容中?的纯与钝感缩小。 临春并不常做这样的打扮,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有些新奇。不过这大红唇,的确很有气势。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传来步辇,往谢若绸住的吉安宫去。 吉安宫就在太?后如今住的寿康宫旁边,太?后近来的确身子骨不好,缠绵病榻,这是谢若绸回宫的原因之一。她就近住着,好照顾太?后。 而另一个原因,正是谢明峥所言,她与驸马和离,心情不佳。 谢若绸一早便?去了寿康宫给太?后请安,在她身侧照顾着。太?后性?子温顺,知晓女儿脾性?,劝道:“绸儿,我这身子是老毛病了,没什么大问题。你不必守着我,你有这功夫,倒不如去哄哄驸马,你性?子太?烈,驸马毕竟是男人?,你不能太?端着,得顺着他些。” 谢若绸冷冷道:“母后顺着父皇,也未见父皇如何宠爱您。” 太?后被她这话刺到,一时沉默。 她是皇帝发妻,这几十年里,却不得皇帝宠爱。这是她的痛处,痛处被旁人?戳中?便?也罢了,偏偏被自己最?亲近的人?戳中?,便?是加剧的痛楚。 太?后掩嘴咳嗽起?来,面容苍白。 谢若绸见状,软下神色道:“母后,儿臣不是那个意思,你别放在心上。儿臣与驸马,已经和离了。” 太?后闻言,长叹一声,拍了拍谢若绸的手背。她知晓女儿的情意,可事到如今,却也不知说些什么,倒有些哀叹母女二人?的命运,竟如此相似。 从寿康宫出来后,谢若绸心情不佳,没想到会遇上临春。不过遇上了也正好,她正愁一腔恼恨无处发泄。 临春努力冷着一张脸,故意挡在谢若绸面前,不肯让路。昨日她便?给谢若绸让了路,今日绝不妥协。 二人?的步辇便?这么停着。 春和景明 第26节 谢若绸身子往前倾了倾,不屑道:“好狗不挡道。” 临春一下被气到,她竟然骂自己是狗,当即想骂回去,“你……”才是狗。 但一想这话也太?幼稚了,没有一点气势,她将话咽下去,重新抬眸,看?向对面的谢若绸,开口:“好狗不乱吠。” 谢若绸有些意外地看?向临春,呵,倒是转了性?子,从前说一句只会哭哭啼啼,如今竟会还?嘴了。 临春有些得意,很好,第一步沉住气,做到了。 “怎么?谢临春,你靠狐媚手段得了陛下的宠爱,便?以为自己无法无天了么?与你那死去的母妃倒是一模一样。”谢若绸嘲弄道,从前每一次提及她与她母妃的出身,她总会哭哭啼啼。 临春继续冷着脸,原本还?在想如何开口说,结果她自己提到了。 她尽力绷住情绪,冷声道:“男人?的爱一定要使手段才能得到么?长乐公?主?莫非是使尽了手段也得不到驸马的爱,才以己度人??这一点么,倒是与太?后娘娘如出一辙呢。” 谢若绸没想到她如今如此牙尖嘴利,提及高?贵妃竟都没什么反应,还?能回怼自己,一时有些恼怒。谢若绸今日本就心情不佳,如今一折腾,愈发恼羞成怒,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说我母后的不是。来人?,给我掌她的嘴。” 临春没料到她这么容易就恼羞成怒,看?来吵架也不是很难嘛。 但是她现在要打人?了,怎么办,谢明峥怎么还?不来? 第26章 第 26 章 临春不准痕迹环顾四下, 偌大的通道里只有她们在,并未见有人过来。 夏日的风带着闷闷的热意,从通道里穿堂而过, 临春正襟坐在步辇上, 裙摆被风拂动, 仿若大片的金色牡丹浮动。她强自?镇定心神, 心道, 方才她就做得很好?, 她没有哭,也没有先情绪崩溃,反而让谢若绸先恼羞成怒了, 不是吗? 没有谢明峥,她自己也可以应付得来。 她淡淡抬眸, 尽量不屑地看向谢若绸, 正色出声:“本宫乃陛下宠妃,你又算什?么东西?” 想?必借谢明峥的名头用一用, 他不会介意的。 临春冷着脸的时候,身上那股天真感会被压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冷艳,像红玫瑰一般。 谢若绸眉头越皱越深, 这个女人竟然用自?己的话回骂自?己, 她胸口起?伏得更为剧烈, 长指指着临春,嘴唇颤抖着,仿佛整张脸都要扭曲起?来。 坦白说, 临春还从未见过谢若绸这副模样。 或许是因为从前她们之间的争吵都以临春落败为结局,而谢若绸是那个胜利者。 她继续道:“二公主?莫非以为, 你是公主?便可以为所欲为了?你别忘了,天下是陛下的天下。纵然你自?诩尊贵,金枝玉叶,若是陛下不肯给?你这份尊荣,你又何?谈尊贵?” 临春说罢,自?己都吓了一跳。这竟然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好?厉害,好?有道理,好?无?可反驳,好?气?人! 她忽而有些骄傲,谁说她笨了,她这不是很聪明么? 嘴唇不受控制地翘起?,临春又迅速将嘴角压下去,维持住自?己的冷酷形象。 殊不知这细微的举动落在谢若绸眼中,是明晃晃的嘲讽,她这些日子因为驸马的事?,本就心中一腔火气?。 那一年状元郎打马游街,谢若绸与几位交好?的贵女一道去看热闹,在沿街的茶楼上,谢若绸对常嘉恒一见钟情。常嘉恒身着红衣,头顶带着簪花束冠,风流倜傥,少年意气?,一举俘获了多少姑娘的芳心。 后来她便求了父皇一旨赐婚,成功嫁给?常嘉恒,成为了他的正妻。从赐婚那日起?,谢若绸便始终期待着大婚那一日的到来,满心欢喜。 那夜龙凤花烛长燃,谢若绸如愿嫁给?了自?己满心欢喜的少年郎。可放下扇子的那一刻,她见到的不是那个温柔的少年郎,而是一个满脸嫌恶冷酷至极的陌生人。 他只当做完成一件任务一般,与她走完了成婚的流程,在喝下那杯合卺酒之后,便将谢若绸独自?留在房里,出去了。 谢若绸期待中的洞房花烛夜应当是热闹的,开心的,可事?实上,却无?比的冷清、凄凉。 她如愿让常嘉恒成为了二驸马,尽管名存实亡。 起?初母亲便劝她,要放下身段,软和些态度,她也当真试过,但常嘉恒并不经受。哪怕她已经这样低声下气?,常嘉恒也仍旧冷酷无?情。 谢若绸本以为常嘉恒对所有人都如此,那些凄凉寂寥的长夜也不算什?么,可后来,她发现常嘉恒竟然与一个女子幽会。 而那女子,不过是旁人府上一个卑贱的婢女。 不论?家世品貌,都抵不过自?己一根手指。 却偏偏,她那样轻易地赢得了自?己怎样也求不得的东西。 谢若绸那时几乎疯狂,不顾一切去找常嘉恒闹,在翰林院,当着他无?数同僚的面,与他大吵一架。她觉得不甘心,不甘心自?己输给?一个这样的女人,因而她道,要与常嘉恒和离。 她本以为,他会有所动容,他应当要挽留,不是么? 毕竟自?己是尊贵的二公主?,能带给?他的荣华富贵,可比那个女人能带给?他的多得多。 可当她说完那句和离的时候,常嘉恒竟然露出了一丝欣慰的、如释重负的表情,甚至于一点也没有恼怒,反而真心实意地朝她行了个礼,道了一声谢。 谢若绸是尊贵的公主?,她说出去的话,不可能回头。尽管当她说出那句话时,便已经后悔了,可是她的骄傲不允许自?己回头。 此刻看着临春,谢若绸火气?东引,她看着临春,仿佛想?起?那个卑贱的婢女。临春与那个贱婢一样,分明都很卑贱,却轻而易举获得了男人的宠爱。 “来人!给?本宫按住她!本宫要亲自?掌她的嘴!”谢若绸指使着自?己手下的人。 场面顿时有些乱糟糟,谢若绸身边的人都是精挑细选的,跟在她身边伺候多年,自?然护主?。她身边两个老嬷嬷听?了吩咐,当即上前一步,抓住了抬步辇的小太监。 步辇猛地摇晃起?来,从半空跌落,吓得临春花容失色,紧紧抓着步辇一侧的扶手,心都快从胸口跳出来了。 另一个老嬷嬷当即要上前来按住临春,被小太监们二人拦下。谢若绸见状,又命自?己身边贴身伺候的婢女上前抓临春,又被碧云与朱弦拦住。 宽敞的通道之间,两拨人闹作一堆。 谢若绸亦从步辇上下来,她几乎失去理智,三两步跨至临春身边,扯着她胳膊,将人拉到自?己身边,当即要扬手甩她耳光。临春身娇体弱的,被她抓着,脑子里也有点乱,在自?己想?出来怎么办之前,手上的动作先出去了。 只听?见清脆的一声,啪。 临春与谢若绸皆是愣在原地。 临春看着自?己的手,与谢若绸脸上的红印,思索了一下,虽然很不可置信,但应该是她打的没错。她出手这么快吗? 谢若绸捂着脸,面目更为扭曲,瞪着临春歇斯底里地吼道:“贱人,你敢打我?” 临春手都有点疼,有些麻麻的,思绪仍旧凝滞着,听?见谢若绸这么问?,还记着要维持自?己的冷酷,便道:“打就打了,如何??” 她微扬下巴,今日的妆面配合着这动作,嘲讽意味十足。 谢若绸松开手,伸手要抓住临春,临春早有预料她要动作,闪身避过。此刻她们俩身边的那些人都混战在一块,没人腾得出手来帮自?家主?子。 谢若绸步步紧逼,临春步步后退,就在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刻,谢明峥终于姗姗来迟。 “住手!”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传来,是帝王的御驾至。 临春双眼放光,等到她的救兵了! 步舆停下,年轻帝王挺拔的身姿渐渐走近,右手垂在身后,面色沉峻。 一众奴才们呼啦啦地跪下去,只余下临春与谢若绸二人站着。 “陛下万安。” 临春在他开口之前,已经小跑着走近,寻求他的庇佑。他再不来,临春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薛冰跟在谢明峥身侧,方才将临春动手扇二公主?耳光的事?看得一清二楚。薛冰已经皱眉,心想?这位三公主?还真是娇纵,这么多年一点也不曾收敛过,甚至还借了陛下的名号狐假虎威。 看陛下的脸色,马上就要发作了! 薛冰看向迎面跑来的临春,唇角已经勾起?,今天看来就是收拾她的好?时候了。 临春今日的裙摆很大,还有些长,因而跑起?来并不方便,她跑得急,小碎步踩到了前面的裙摆,就在离谢明峥不远的地方。故而,整个人重心前倾,直愣愣地往谢明峥怀里扑。 谢明峥收手接住人,顺手捞进怀里,动作自?然而然,一气?呵成。 薛冰看她扑来那一下,心中不屑,这位三公主?怎么还投怀送抱呢?她以为凭借自?己的美色,就能诱惑他们年轻有为的陛下吗? 真是天真极了,要知道,陛下这些年一贯不近女色,投怀送抱的女人可多了去了。陛下从来都不会正眼瞧一下的,好?不好?? 哪怕陛下封她做了贵妃,哪怕陛下在她寝宫歇息了这么久,薛冰心里仍然觉得,陛下一定有他的考量。绝无?可能是因为陛下贪恋美色,被美色所惑。 看见陛下将人接住并捞进怀里的那一刻,薛冰的思绪停滞了一瞬,终于难得开始思索,嗯,这位三公主?生得的确美貌动人,倘若陛下为美色所惑,也不能怪陛下。 临春抓着谢明峥的胳膊,靠着他的胸口站定,而后长松了一口气?,吓死,还以为自?己这张脸要磕地上了。 她拍了拍胸口,低声对谢明峥道了声谢。 谢明峥嗯了声,眸光越过临春,落在不远处的谢若绸身上,片刻后,又落回临春身上,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她找人吵架,就不能带几个身手好?些的人么?她那几个人手,全?然保护不住她。 临春立刻道:“她打我!” 薛冰瞪大了双眼,这女人颠倒是非黑白的功夫真厉害,他分明两只眼睛都瞧见了,是她动手打了别人! 更何?况,二公主?脸上的巴掌印还热乎着呢,人证物?证俱在啊。 谢若绸冷笑了声,自?然不指望这位登上帝位的毫无?感情的异母兄弟会帮自?己。她谢临春之所以如此放肆,不就是仗着谢明峥的宠爱么? “本宫乃先帝亲生,太后嫡出的公主?,要教训一个贵妃,陛下不会也有意见吧?”谢若绸高傲道。 她骨子里也瞧不起?谢明峥,这位歌姬所出的兄长,与谢临春一般卑贱,他们二人凑做一起?,倒也算般配。 谢若绸不屑的眼神毫不掩饰,谢明峥微微敛眸,道:“二皇妹可听?过一句话么,成王败寇。二皇妹方才所说,先帝亲生,太后嫡出,可先帝已死,至于太后……朕既然可以尊她为太后,亦可以不尊。” 谢若绸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离经叛道,她母后先帝在时便是皇后,无?论?谁登基,都要奉她为太后。可他竟然说,亦可以不尊。 谢若绸脸色变了变,想?到临春方才说的那番话。 倒是一致。 大抵早就通过气?。 谢明峥又道:“二皇妹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不然别说是废个太后、废个公主?,即便是杀个太妃、杀个公主?,于朕而言,也不过一桩小事?。贵妃是朕的爱妃,而皇妹你,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字字句句说得漠然又凌厉,震慑意味十足,令谢若绸遍体生寒。 谢若绸不是临春那般毫无?政治头脑的人,她当然明白如今的局势,亦知晓谢明峥当下所言非虚。 他当年自?请去北境军中时,北境军中情势复杂,并不只是靠所谓军功便能晋升。除了外部?的大敌,自?然也有内部?的阻力。但谢明峥晋升得很快,甚至很快将整个北境的兵权都掌握在手中。 她虽轻贱谢明峥的身世,却从不轻贱他的手段。 谢若绸望着谢明峥的身影,忽地有些不解,他到底喜欢谢临春什?么?而常嘉恒,又到底喜欢那个婢女什?么?这般死去活来,爱惜不已。 谢明峥说罢,才看向怀中的临春,含情脉脉道:“没崴脚吧?” 临春摇头,随后被谢明峥打横抱起?,上了步舆。众目睽睽之下,倒真像帝王与宠妃。 见临春被抱上陛下的步舆,在场众人脸色各异。临春这边伺候的倒还好?,早见过陛下日日来甘露殿,又为贵妃出头,又为贵妃的病挂心,如今见陛下如此,并不意外。 但谢若绸那边伺候的,皆有些惶恐,她们跟着谢若绸出宫已经一年,自?然对宫里的事?不那么熟悉,只依稀听?闻陛下宠爱谢贵妃,如今亲眼一见,比传闻更甚。 春和景明 第27节 至于薛冰,也完全?懵了。 陛下已经被美色所惑得这么彻底了吗? 根据他对陛下的了解,陛下不是这种贪图美色的人啊,难道当真如传闻所说,三公主?会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难道三公主?给?陛下下了蛊? 在他迷茫的时候,陛下的步舆已经走远,薛冰赶紧跟上。 临春坐在步舆上,回头看了眼脸色难看的谢若绸,一时若有所思。 谢明峥还以为她被吓到,柔声笑道:“怎么?有胆子找人家吵架,还能被吓到?” 临春收回视线,摇了摇头,道:“我没被吓到呀,我只是在想?,她方才吵架没吵赢,面目狰狞那一下,好?丑呀。她那么丑,那我每次跟她吵架吵不过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丑?” 她脑子里回忆起?谢若绸当时的样子,不由得苦起?眉头。 谢明峥一时无?言,没想?到她这小脑袋里竟然在想?这种东西。 临春叹了声,想?到自?己可能也这么丑,有些惆怅。不过也只惆怅了片刻,随后又想?到另一件事?,笑眼弯弯看向谢明峥:“谢谢你,谢明峥。你来得真及时,你要是再不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谢明峥轻哼了声,眉目微扬。 又听?临春说:“你方才演得真好?。” 谢明峥微扬的眉停住,问?:“什?么演得真好??” 临春心直口快:“你这么薄情,但是刚才看起?来很深情。” 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时笑容有些僵硬,在狭窄的步舆上,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 谢明峥眸光炯炯,逼近临春,声音沉沉:“薄情?我怎么薄情?” 临春赶紧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看起?来很薄情的样子。也不是薄情,就是,你看起?来很凶巴巴的,感觉有点凶神恶煞,就……不太像深情的人。” 像话本里的反派角色。 反派角色一般就是一心只有事?业,甚至不惜牺牲女主?角,心里没有情情爱爱,只有自?己的大业。 就,难道不符合谢明峥的写?照吗? 她努力地找补,试图圆上自?己的话,但谢明峥的脸色还是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显然并没有被她的解释说服。 他眉目已经全?然垂落,仿佛其间藏了几朵黑云。 他倒真希望他薄情。 倘使他薄情一些,早早将她忘记,又或者,他直接不顾她的意愿,对她强取豪夺,关在宫里,而不是在这里这样有耐心地骗着哄着。 谢明峥淡淡扫了临春一眼,冷笑了声。 第27章 第 27 章 临春怂怂地缩头, 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惹谢明峥不高兴。这回不怨他喜怒无常,是她自己措辞不当,不该把心里话讲出来。 她觑了眼阴沉着脸的谢明峥, 吞咽两声, 思?考该怎么补救一下。毕竟他方才才帮了自己, 并且他方才威胁谢若绸的话, 也很?吓人…… 她最近大抵是同谢明峥走得太近了, 颇有种将谢明峥划进自己人行列的意思, 放松了警惕。可她与谢明峥压根就不是一路人。 谢明峥并未看她,目视前方,嘴唇紧抿, 眼神阴恻恻的。 临春偷瞄了他好?几眼,才终于从袖子?底下伸出手, 抓住了谢明峥的袖子?, 轻扯了扯。 “……我?收回我?刚才的话。” 谢明峥目光落在她攥着自己衣袖摆的手指上?,淡淡道:“说出去的话, 泼出去的水,收不回去了。” …… “那我?向你道歉。”她清了清嗓子?, “你别生气,生气对身子?不好?, 对你的病也不好?。” 虽然这说辞她已经用过一次, 但实在想不到别的。 谢明峥没说话, 临春有些急了,不由?得往他身边倾去,整个人霎时间离得近了许多。她今日装扮同平日不同, 谢明峥早就发觉了。 她虽长相偏艳丽,可一向不爱穿艳丽的衣裳, 反而更偏爱清新可爱的一些。 谢明峥也知晓缘由?。 临春怕被人说一些闲话,无非是与高贵妃有关?。 今日远远一见,他便觉出了她的不同。 那深沉的红色其实很?适合她,这等妖冶明丽的妆面也适合她,衬得她仿佛一朵彼岸花。总之,说人话就是,更勾人心魄了。 谢明峥微微别过脸,喉头滚动着,垂在膝盖上?的指节微微弯曲。方才远看还好?,这会儿离得近了,她身上?那股清甜的幽香霎时间将他变成俘虏,原本那点恼怒也渐渐地沉进水底。 他视线回转,落在她一张一合的红唇上?。 今日临春涂了口脂,红艳艳的,与洁白的牙齿形成一种红与白的对比,令人移不开眼。她在说话,但谢明峥知道她在说什么,他只是眸色沉了又沉,紧紧盯着她的唇。 好?想吻住这双唇,堵住她的嘴巴。 然后她或许就会开始哭。 眼泪先一点点从眼底浮现,再慢慢渗出来,而后凝结成一颗颗圆润的泪珠,沿着眼眶滑落。或许她还会骂他…… 谢明峥阖上?眸子?,忽而想,他即便真?对她强取豪夺,以她那脑子?,也很?好?糊弄。他为何不干脆一开始便直接将她锁在身侧,欺在身下? “真?的很?抱歉……” 谢明峥猛地睁开眼,打断了她的话:“道歉难道只是嘴上?说说?不需要一点诚意么?” 临春怔住:“那……怎么样才算有诚意?” 谢明峥觑她,却又沉默。 临春被他看得莫名紧张,眨了眨眼,又是近乎撒娇的语气:“什么嘛?” “现在回去治病,就算有诚意,我?就接受你的道歉。”他冷冷地甩出这么一句。 临春有些懵:“现在?可是现在是白天?” “治病还分白天黑夜么?”谢明峥淡淡反驳。 临春一时无言,他说得好?大义?凛然,让人无法反驳。倘若她是正儿八经的大夫,那定然不会分什么白天黑夜,可她不是啊,她只是个半吊子?,连医书都看不懂的那种。 “要不还是等晚上?吧……”临春试图讨价还价。 晚上?好?歹灯光暗,那个丑东西?不会看得那么清楚,不至于让她觉得自己眼睛都要脏了。 她话音未落,听见谢明峥缓声道:“也可以,只不过我?这么薄情的人……” 他故意停顿,似笑非笑看了眼临春。 临春立刻想起了刚才谢明峥对谢若绸说的那句“杀一个人,也不过一桩小事”,妥协了。 “不用晚上?,现在就治。马上?就治,回去就治,治两遍。”她悻悻笑。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治两遍。” 临春维持着自己的笑容,其实心里已经后悔自己这破嘴,怎么今天净说些给自己找茬的话。 回到甘露殿,临春与谢明峥一前一后跨进门。 在宫门处,二人原本是并肩而行,可临春走得磨蹭,便成了一前一后。 临春跨进门,眼睛便开始四处乱瞟,瞟见了趴在榻上?自娱自乐的冬冬。她赶紧上?前,将冬冬搂进怀里,脸颊蹭了蹭冬冬的毛发,爱不释手的模样。 她在拖延时间,能拖延一点是一点。 “你们?都下去吧。”谢明峥漠声开口,将人都遣出去。 临春心里一咯噔,又见谢明峥怡然落座榻上?,眸光落在她怀中的猫上?。 “可以开始了。”他道,甚至还自顾自倒了杯茶,十分悠闲。 临春却被他的视线提醒,回忆起一些不堪回首的东西?。当时冬冬也在,虽说只是一只猫,可也是活物,谁知道它明不明白?反正临春心里怪尴尬的,狠狠心道:“等会儿,我?叫她们?把冬冬抱走。” 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谢明峥忽地轻笑了声。 不知道他笑什么…… 临春抱着猫,打起珠帘,出了殿门,又借冬冬的功夫,拖延了片刻。她磨磨蹭蹭地回到寝殿,谢明峥今日着玄色衣袍,坐在榻边,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临春慢慢走近美人榻,看了眼四下的窗,纵然知道殿中不会有旁人出现,只有路过的风,但也令她羞赧。 妖冶的红爬上?美人榻的边,临春将那一丛红拨开,脱下鞋袜,露出白皙的足。女?子?爱美,不止手指甲染色,也有人将脚指甲染色,不过临春没有,她的脚指甲只有原生的粉白。 她动作很?缓慢,好?不容易才脱下袜子?,将脚递到他腿上?。 温热的掌心捏住她的踝,将她往前拉近一分。 这动作太过狎昵。 临春不由?脸红起来,又安慰自己,她只是给谢明峥治病而已,又不是做别的什么。 “能不能就这么治……”她的意思?是,隔着衣料。 谢明峥拒绝:“你在跟一个薄情的人讲道理?吗?” 他真?的好?爱记仇…… 可是他是个男子?汉大丈夫,难道不应该心胸宽广些吗? 她正想着,猝不及防与那个丑陋难看的东西?打了个照面。 阳光充足,整个室内都被阳光点亮,因而看得分外清晰。果?然比夜里看更为丑陋了。 临春愣住片刻,待足心传来相碰触的热意,意识才跟上?,而后迅速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要瞎了,真?是。 她半倚着长枕,铺了一地荼蘼的红,仿佛彼岸花经风一吹,花丛晃动。又好?似水中倒影,落入一颗石子?,泛起圈圈涟漪。 谢明峥忽然松了手,道:“你给我?治病,怎么自己岿然不动?这算什么道理??” 她捂着眼睛和他说话,声音也被挡住,瓮声瓮气道:“我?……” 才刚出一个我?字,又听见他说:“别跟薄情的人讲道理?。” …… 临春将剩下的话咽下去,只好?自己踩。 春和景明 第28节 以前好?像听人说,这么简单的事,你动动脚趾也能想到。她头一回觉得,原来动动脚趾与动动脑子?一样难,动动脚趾分明一点也不简单! 不知道过去多久,时间点点滴滴地流逝。 朱弦与碧云候在外面,听不见殿里有什么动静,连说话的动静都没有,静悄悄的。碧云有些好?奇,但也不敢窥视,兀自叹了声,去小厨房叮嘱他们?烧些娘娘爱吃的菜。娘娘今日在二公主处扬眉吐气,定然心情大好?,胃口大开。 回来是巳时,不知不觉,已然过了午时。 临春仰面躺在美人榻上?,一双腿垂在榻边,微微晃动着。磨蹭得多了,有些发热。金灿灿的阳光照在她一双玉足上?,可见白里透着红。 她不愿去想方才的事,哪怕已经擦干净了,可那种黏糊糊的触感仍旧存在似的。 临春抬头望向头顶承尘,脸色顿时耷拉下来。 她粉嫩的脸颊上?渗出一层汗,好?在用的脂粉都防水,不至于脱妆,但出的那点汗让她脸颊的脂粉微微透着光,反而显得愈发红光满面。她发髻略显凌乱,那袭妖冶的红也早被风拂乱。 谢明峥慢条斯理?整理?自己,偏头看了眼身侧躺着的少女?,分明还未如何她,这般模样已经显得甚为可口,倘若是…… 他敛下眉目,收起心口那点躁动。 “我?要回两仪殿。”他在一旁的铜盆里仔细净了手,用干净的布巾擦干净。 临春没回话,心里有些庆幸。 脚步声渐渐走远,珠帘微晃,日影盈盈。临春抬头遮住眼睛的光,仍有些羞赧,她独自缓了好?一会儿,才自己坐起身来,将鞋袜穿好?,又整理?了一番自己,让自己瞧着不那么狼狈,才唤朱弦她们?进来伺候。 她身上?也起了些汗,黏糊糊的,不大舒服。趁她们?布菜的功夫,临春道自己要沐浴。 碧云动作一顿,白日里沐浴,于临春而言倒也不算奇怪,她身子?骨娇,夏日里常爱出汗,她不喜汗液黏糊的感觉,便会沐浴。可方才殿中静悄悄的,也不至于出什么汗…… 想到什么,碧云眼神顿时闪过一丝了悟的复杂。 陛下对她们?娘娘……竟连夜里都等不及。也是,今日她们?娘娘盛装打扮,美艳不可方物,能理?解。 碧云不准痕迹打量自家娘娘,从娘娘伪装的从容之后,看穿了她的疲惫。 心道,陛下不愧是武将出身,还真?是龙精虎猛…… 临春想到方才看见的,没什么胃口,那点与谢若绸吵架的胜利都消散殆尽,随便吃了几口便结束了午膳,命她们?将菜撤下去。 朱弦关?切道:“娘娘可是觉得暑热?” 临春敷衍地点了点头,原本是很?有兴致的,甚至已经想好?了吃什么庆祝一下今天吵架的胜利。但方才那一个时辰的忙碌,让她身心俱疲。 碧云瞧着她这样,不知怎么,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顿时翻起惊涛骇浪。 距离娘娘第一次侍寝,才过去……她在心里数了数日子?,也没多久,应当还不至于这么快就有了吧? 但说不准,万一呢? 一时间诸多情绪涌上?碧云心头。 碧云与朱弦比临春大两岁,她们?皆是八岁时被指到临春宫中,可以说是陪着她长大。碧云心里有欣喜,亦有感慨万分。 欣喜的是,倘若娘娘能生下个一儿半女?,日后在宫里也不算没有倚仗。感慨的是,总觉得娘娘还是个小姑娘,没想到竟然要为人母了,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哪。 临春对她心里的惊涛骇浪一概不知,只是强行打起精神,去净室沐浴。沐浴过后,回了寝殿中小憩。 小憩的功夫,做了个梦。 许是看得太分明了,她梦见那个丑东西?长出一张嘴来,在她的脚踩上?去的时候,竟咬了她一口。 这可怕的梦将临春吓醒了。 她混混沌沌坐起身来,看了眼自己完好?无损的脚,又慢慢躺了下去,却鼻头有些酸,有点想哭。 呜呜呜,真?的很?丑。 上?一次在那亭子?里,她看得并不真?切,但今日却看得真?真?切切。她原本是用手捂着眼睛的,但是后面谢明峥非要叫她放下手,仔细看清楚。她觉得他无理?取闹,僵持着不肯放下捂住眼睛的手,但谢明峥又说,她道歉好?没诚意。 临春只好?妥协,她没立刻放下手,只是从指缝里睁开眼,看去。 细看更丑陋了,而且,仔细看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不仅一手握不住,估计脚掌都快踩不住。 临春回忆着,眼眶不由?得红了。 虽然不会咬人,但是会吐东西?。 从前教习嬷嬷是教过她们?关?于男女?之间的一些事,但临春素来对学习没兴趣,因此听得并不认真?,只听得一知半解。她只知道会立起来,但不知道还会吐东西?出来。 丑东西?吐出来的脏东西?,想想又觉得自己不清白了。 - 之后几日,天气忽地升温很?快,原本只是有些热,但还受得住,可忽然之间就热得受不住。大地仿佛变作一个巨大的蒸笼,将人都置于蒸笼中烘烤,连风都是热乎乎的。 甘露殿用上?了冰鉴,内庭中的水车也运转起来,为殿中送来几许清凉。廊下的竹帘都放下,遮挡日头。待在殿中倒还算凉快,但若是稍微一动弹,动辄要出汗。 为了不出汗,临春便不想动弹,懒懒倚着美人榻扇风,什么事都不想做。 这样热的天气,除了冰镇绿豆汤和冰镇梅子?汤,临春什么都不想吃。 午膳又是简单地应付了两口便结束了,临春拿着绣竹叶的绸面团扇,给自己扇风。扇骨是玉做的,触手生凉。 穿的衣裳也换上?了最单薄的,外衫只有薄薄一层素纱,如蝉翼一般,透出她白皙的肌理?。她手执玉扇,轻轻摇动扇子?,纱衣从手腕处滑落,露出半截嫩藕似的胳膊。 碧云端着冰镇酸梅汤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么一幕美人生香的画面,不由?得心惊了惊。 哪怕她们?伺候临春多年?,可仍旧会被她的美貌惊到。临春不只有美貌,还有身段。 那单薄的纱衣之下,可见她的雪肩玉臂,两团云朵藏在里衣里,也十分可观,杨柳细腰盈盈一握。 碧云定了定神,才走近将冰镇酸梅汤搁下。别说陛下了,她要是个男人,她也喜欢自家娘娘哇。 “娘娘,这已经是第二碗了,您不能再多喝了,不然要坏肚子?了。”碧云劝道。 这两日临春吃东西?很?少,一日两碗冰镇酸梅汤或者是绿豆汤。 临春一听她这话,脸色顿时沮丧不已,将瓷碗推到面前,微微坐直身子?,捏着勺子?舀了一口。冰冰凉凉的,入口即化,很?是舒爽。 “可是现在才未时,等入了夜,我?还想再喝一碗。”她小声商量。 碧云拒绝:“不成,万一坏肚子?,娘娘可又要难受了。到时候,指不定又要吃药。” 临春听到吃药两个字,眉头顿时皱成一团,妥协了。看了眼面前这碗酸梅汤,放缓了喝的速度。 碧云站在一侧,看着临春,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娘娘,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讲呀。”临春觉得碧云奇奇怪怪,她们?主仆之间的交情,一向是有话直说,哪用得着这样扭捏。 碧云思?忖着:“娘娘……没喝过避子?汤吧?” 听见避子?汤三个字,临春不由?得呛到了,咳嗽起来。 “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她和谢明峥又没做什么,干嘛要喝避子?汤? “不用喝吧。”她柳眉微横,也不大确定。 难道……用脚踩踩也会怀孕吗?她怎么记得嬷嬷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碧云看着临春一脸纠结茫然的样子?,就知道自家主子?在这种事上?很?迟钝不开窍。但碧云说到底也还是大姑娘,不好?太过直白地说起。 “陛下他……”她试图委婉地问,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每次与娘娘做那种事,有没有留下些什么?咳咳。” 临春听着她扭扭捏捏的话,愈发一头雾水,“做那种事?什么事啊?留下什么?” 她迷迷糊糊地想了想,脑子?里出现了那个丑东西?,以及它吐的东西?。 临春感觉自己隐约明白了碧云想问的东西?。 “有吧。” “但是这样不会有孕吧?”临春依稀记得,嬷嬷说的是要那样。 碧云有些急了:“我?的娘娘,你就是太天真?了,这样就会有孕的呀。娘娘你这个月月事来了没有?” “啊?”碧云说得十分笃定,让临春也有些慌张,“好?像还没来。” 她月事一向不怎么准,自己也记不住日子?,都是碧云她们?帮忙记的。 碧云叹了声,道:“我?听人说,有了身子?的人便会吃不好?睡不好?,没胃口吃东西?,又总是懒懒的,不爱动弹。我?瞧娘娘这些日子?,正是如此,要不请个太医来瞧瞧吧?” 临春被碧云说得忐忑,又觉得应该不是碧云说的那么回事,弱声解释:“难道不是因为天气太热吗?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出汗,所以不爱动弹,天气太热了,就没胃口吃东西?。应该不是,是你想多了吧?” 碧云上?回还想谢明峥喜欢她,这回更离谱了,竟然想她有孕了。 临春撇嘴:“我?看是天气太热,把你热昏头了,净想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碧云摸了摸后脑勺,犹豫道:“要不还是找个太医瞧瞧吧?也放心一点?” 临春摇头:“不要,我?又没什么病。” 太医总是爱大惊小怪,有时候没什么事也要稳妥起见,给她开药,她才不想再喝药了。 碧云哦了声,见她坚持,也就没继续说。临春抿唇,继续喝冰镇酸梅汤,让碧云下去了,并未将这事放在心上?。 直到晚上?,谢明峥照旧过来。 经过那天,她已经不肯再睁眼看,谢明峥说什么她都不看。 “看了我?会做噩梦,呜呜呜。” “你都已经接受我?的道歉了,不能为难我?。” 谢明峥倒也没坚持。 治完病后,临春沐浴过,便躺下睡觉。经过这些日子?,她渐渐习惯了枕边多一个谢明峥,又因夏日困倦,入睡也快。 夜半时,却被肚子?疼醒。 临春人还迷糊着,只觉得肚子?里一阵阵绞痛,痛得她神智愈发不清醒。她伸手推身边的谢明峥,额头全?是汗,气若游丝地开口:“谢明峥……” 谢明峥本来已经睡着,被她吵醒,见她这般难受,有些着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翻身下床,点亮床头的灯盏,看临春脸色惨白,心登时有些乱。 临春自己也吓得不轻,不知怎么想到碧云的话,语无伦次道:“我?、我?可能……怀孕了……” 第28章 第 28 章 谢明峥陡然僵住, 俊逸面庞在半明半昧的灯影中生出一丝好笑?。怀孕?她怀哪门子孕? 春和景明 第29节 有时候真会觉得她天真到带了几丝傻气。 但即便如此,依然很可爱。 谢明峥摇头叹气,披了身衣服, 唤身边伺候的人去请太医。 临春肚子痛到难以忍受, 蜷缩在床上, 低低的啜泣声伴随着她颤抖的肩, 袅袅絮絮。她很怕疼, 自幼便?是。眼泪早就忍不住了, 模糊了视线,人家说疼得打滚,她却是连打滚的力气都没了。 谢明峥坐在榻边, 眸色凝重看着她颤抖的肩,也有些急, 怕她是发什么急症。他忧心忡忡等着太医过来。 甘露殿夜半灯火通明, 太医院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医再次被?揪起来。来传话的人脸色慌忙,好似是什么了不得的病症, 在来的路上,老太医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进了甘露殿后, 面对帝王凝重的眼神,老太医忙不迭给贵妃看诊。 随后有片刻的沉默, 才拱手?向帝王道:“陛下不用过分担心, 贵妃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凉, 敢问贵妃今日?都用了些什么膳食?” 碧云将今日?临春用的膳食一一回禀,老太医听罢,笑?道:“那便?是了, 恐怕是饮了冰镇酸梅汤,致使肠胃受了些刺激, 这才会如?此。老臣给贵妃开个方子,喝两次药就没事了。” 临春这会儿已经没那么疼得厉害,只是隐约还抽痛着,听见?太医说开方子喝药的时候,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惨白了几分。 她开口商量:“太医,这药能不能不喝?” 太医哪里敢抉择,觑向帝王,悻悻劝道:“依老臣之见?,贵妃娘娘还是得喝药。” 临春小脸一跨,很惆怅。 得知结果?后,众人都松了口气,碧云送太医出门,没多久,甘露殿的灯火再次灭掉。朱弦她们都退了下去,方才还喧嚷的寝殿顷刻间恢复寂静,只余下临春与?谢明峥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夜已至子时,正是更深时,积蓄了一日?的暑气终于消散殆尽,渐渐浮出几分清凉。寝殿中的冰鉴亦散发着丝丝清凉,临春方才疼出了一身汗,这会儿汗渐渐干了,身上发着冷,被?那丝丝缕缕的凉气激起些鸡皮疙瘩。 经过这么一遭,她是一点困意都没有,意识无比的清醒,自然也记起了自己刚才对谢明峥说过的胡言乱语。 她说什么来着…… 哦,怀孕了。 好丢人,都怪碧云。 明天一定要好好骂碧云几句,天天胡言乱语什么。害得她也胡言乱语。 她吸了口气,小心翼翼看了眼谢明峥。他听清楚了吗?应该没有吧? 临春往被?子里缩,声音很轻柔,因为?心虚:“时辰不早了……” 谢明峥嗯了声,在临春身侧躺下。 临春正要松口气,想着还好他没听清楚自己的胡言乱语,便?感觉到腰上传来些微力道,是谢明峥贴心地给她肚子上多盖了层被?子。 这动?作让临春有些感动?,然则,下一瞬听见?谢明峥的话:“仔细你与?冰镇酸梅汤的孩子。” …… 他又开始阴阳怪气了。 而且,他听见?了自己的胡言乱语,还听得很清楚。 临春很不想面对这么丢人的事,索性沉默,将眼皮一闭,装聋作哑。她默默侧身躺下,很想快点结束这尴尬的局面。 但谢明峥偏不让她如?愿,他还在说话:“但是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一下,再怎么说,你如?今的身份是贵妃,倘若你有孕,传出去那会是我的孩子。但我,显然生不出一碗冰镇酸梅汤。” 临春很想把耳朵捂住,呜呜呜,能不能不要再阴阳怪气她了? 她刚才那么疼,他干嘛非得揪着自己那一句胡言乱语不放呀。 她明白了,一定是因为?他不举,心中有一腔的怒气,无处发泄,所以才会总是这么爱阴阳怪气人。 临春这么一想,决定原谅他。 思绪被?这么一打岔,顺着便?想到了谢明峥的病上去。这些日?子,她感觉自己的治疗成果?很显著,谢明峥显然能举了,并且还举得挺持久的。 这是个好兆头,想来他的病离好也不远了。 真是太好了。 临春默默忘了自己的尴尬事,加上方才那番折腾也挺累的,竟然没多久就睡着了。 翌日?一早,临春起床时,碧云脸色很不对劲。 临春想到昨夜的乌龙,本有些埋怨她,这会儿见?她脸色不对劲,又埋怨不起来,转为?了关?切。 “碧云,你怎么了?” 碧云低下头,许久才开口:“娘娘,奴婢没什么事,只是今早陛下离开时,嘱咐奴婢们,好好照顾娘娘肚子里……冰镇酸梅汤的孩子。” 她忍不住笑?。 临春再次语塞,自己本来都将这事忘了,谢明峥非要提醒她,让她窘迫。 真是坏。 临春努努嘴,嗔怒道:“你还好意思笑??都是你的错,你昨天昏了头同我说什么怀孕的事,害得我胡言乱语。” 结果?是个大?乌龙,不过是吃坏了东西?。 碧云忍住笑?:“奴婢也是为?娘娘好嘛,以娘娘和陛下的频率,想来有孕也寻常。更何况,娘娘若是有孕,日?后在宫中的地位便?稳固了。” 临春走向梳妆台:“才不需要稳固,日?后我又不在宫里……” 碧云咦了声,“为?何不在宫里?” 临春并未与?她们说过此事,事关?谢明峥的小秘密,知道的人越多,危险越大?,她不敢说。只好糊弄过去:“不重要啦,左右日?后你可莫要再提此事了。” 关?于碧云她们的去向,临春这些日?子也考虑过,她若是出宫,便?向谢明峥讨个恩典,将她们也带上。待出了宫,便?叫她们各自去过自己的日?子。 碧云听她这么说,以为?她是觉得,如?今陛下恩宠,所以不必以子嗣为?筹谋。碧云不由觉得自家娘娘太过天真,帝王的恩宠向来是这世上最不长久亦最变幻莫测的东西?。如?今陛下虽说独宠娘娘,连旁的女子一眼都没看过,可难保日?后有变数。 看着铜镜中天真的少?女,碧云又不忍将这些残忍的细则说破,索性顺着她的话转移了话题。 昨日?才提及临春的月事,在用过早膳后,她的癸水便?到访。 她每次来癸水时,都会肚子痛,这回也不例外。不过没昨晚痛得那么厉害,只是有些隐约的痛楚,还能忍受。 只是癸水一来,临春与?冰镇酸梅汤的缘分便?彻底断绝。 想到昨晚的腹痛,临春只好忍下嘴馋,又抱了个手?炉放在腹部暖着。一来癸水,她整个人便?更懒散,不想动?弹,可偏偏来癸水时又不能受凉,大?夏天还得捂着,十?分难受。腹痛也丝丝缕缕,时不时凸显一下存在感,叫她连睡觉也不成。 她心里郁闷,拿来了之前从藏书阁借的那几本医书看。这几本医书她很少?翻看,医书上的字密密麻麻的,又晦涩难懂,刚一打开,她就犯困了。 强忍着哈欠,临春继续翻看,没找到治疗男子不举的,倒是找到了男女之间阴阳合|和之事的。 她不爱看这种书,故而翻看得十?分随意,一目十?行。目光从那些字上飘过去,一时心惊肉跳。 那医书十?分大?胆,不仅详细地讲述了何为?阴阳,甚至还贴心地配上了好多张图。临春看着那些大?胆的图,将书本倒扣在桌上,慢慢红了脸颊。 什么东西?呀,跟那天看见?谢明峥的差不多丑。 她嘟囔着,又默默将书本翻开,看一眼。 嗯,真的很丑。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将当时没仔细听的教习嬷嬷说的话,补全了。原来要怀孕,得让那个丑东西?戳到身体里,才可以。所以她跟谢明峥做的事,根本就不可能怀孕。 好丢人。 丢人到想要跳河。 不行,跳河会感染风寒,就得吃药。 谢明峥一定觉得她是个蠢货,代入一下,她自己也会这么觉得。可她分明没有这么笨,只是在有些事上比较迟钝而已。 归根结底,都怪碧云。 正当临春兀自生气的时候,宫人来禀,说是崔美人来了。 临春皱眉,她与?这位崔美人没什么交情,不知道她来做什么。不过这个崔美人上次帮了她,临春对她印象还可以。想着这大?热的天,总不能叫她白跑一趟,无功而返,便?将人请了进来。 崔惠儿热得不行,进了甘露殿后,终于感觉到几分清凉。庭中的水车运转,殿内又置了冰鉴消暑,崔惠儿不由有些羡慕。 她只是个区区美人,位分不高,根本享受不到这么好的条件。虽有冰鉴,可冰块的份例根本不够用。哪里像贵妃这宫里,仿佛肆无忌惮。 果?然,还是得有宠爱。 崔惠儿福了福身行礼:“嫔妾见?过贵妃娘娘。” 临春道:“免礼,妹妹请坐吧。” 她虽私下里不怎么端庄稳重,但好歹也是宫里长大?的,面对旁人时该有的规矩礼数一点不会少?,落落大?方。 崔惠儿在圆凳上坐下,笑?着说:“前些日?子听闻娘娘病了,嫔妾便?想来看望,又怕打扰娘娘静养,治好作罢。” 事实上,她是听说陛下日?日?都在,想沾沾贵妃的光,能在陛下面前露个脸。可陛下直接不许旁人探望,断了她的念头。 “妹妹有心了。”临春兴致缺缺,也没什么多说的心思。 “贵妃如?今可大?好了?” “嗯,本宫已经好了,谢妹妹关?心。” “贵妃身子大?好,嫔妾也安心了,那日?之事嫔妾一直挂怀着,怕娘娘出什么事。”卫美人至今还在禁足,她们其他几个,连陛下面都没见?过,唯有临春盛宠不断,从昭仪一跃成为?贵妃,她们哪里敢忘记。 有客至,自然得好生招待。临春唤碧云她们让小厨房备了酥山、冰镇酸梅汤、冰镇绿豆汤各一份,给崔惠儿。她自己不能吃,只能眼巴巴看着。 白瓷碗壁慢慢凝结上一圈水珠,可见?有多清凉。临春不动?声色,在心里叹了声,别开视线。 临春从前备受先帝宠爱,锦衣玉食,应有尽有,因而对于酥山、冰镇汤饮这些并不稀奇。可对于崔惠儿来说,简直像云端梦境。 崔家家世中流偏上,衣食住行不至于短缺,但她只是家中不受宠的庶女,也仅只有衣食住行不至于短缺而已,算不上多么丰厚,更别提在夏日?里随心所欲吃上酥山、冰镇汤饮之类。 此刻看着眼前这几碗透着凉气的汤饮,一时间更为?艳羡。倘若她可以得宠,倘若她也能做到贵妃这个位子,倘若…… 崔惠儿低眉顺眼地吃眼前那碗酥山,心里却更有目标与?斗志。 她已经用了很大?的努力,从一个不受宠的世家庶女,成了陛下不受宠的美人。尽管不受宠,却也足以让母亲在家中的生活过得更好一些。但这还不够,既然已经开始努力,总得有些什么结果?才好。 崔惠儿吃了两口酥山,与?临春寒暄过,终于进入正题。 “实不相瞒,嫔妾此番来叨扰贵妃,是有一事相求。听闻陛下有意让贵妃为?晋王相看王妃,嫔妾是大?胆想向娘娘举荐嫔妾家中的姊妹。” 这位姊妹便?是当时本该入宫的嫡姐,错失了入宫的机会后,家中又盯上了晋王王妃的位置。晋王比当今陛下略大?一岁,但至今未成家,正妃之位也算个好去处。 崔惠儿并不想替嫡姐牵线搭桥,可家中来信,她不得不照做。话说完后,崔惠儿觑着临春脸色,心中暗暗祈求她不要答应。崔惠儿不希望嫡姐过得比自己好。 临春听崔惠儿说罢,娥眉微皱,为?晋王相看王妃?这事儿她怎么不知道? 晋王不就是三哥,三哥在成婚这件事上与?临春的想法惊人的一致,认为?婚姻大?事,须得寻一位真心相待两心相通的良人,而非贪图皮囊或是贪图地位。故而三哥从前也有过一些倾慕他的女子,可他总不喜欢,便?一直拖着没有成婚。 春和景明 第30节 谢明峥怎么连这都要管? 临春心里有些不悦,知道这定然是谢明峥发了话,三哥不得不从。毕竟谢明峥是天子,而三哥如?今只是臣子,怎敢忤逆? “此事……事关?晋王的婚姻大?事,恐怕本宫不能因为?妹妹一句话便?做定夺。不过妹妹既然向本宫开了口,本宫自会多留心些。” 这话便?是委婉的拒绝了,崔惠儿松了口气。 “多谢贵妃。”崔惠儿说完自己的正事,又留下来坐了会儿,将那份酥山与?冰镇酸梅汤冰镇绿豆汤都喝光后,才离开。 临春看着她喝得津津有味,小嘴更撇。真烦人,为?什么女子便?要来癸水?怎么男子便?不用? 她心里烦闷,送走崔惠儿后,便?去睡觉了。 夜里谢明峥过来,临春想起三哥的事,欲言又止。 她那纠结的小表情哪里藏得住?谢明峥直言:“你想说什么?” 临春咳嗽了声,开口:“今日?崔美人过来,说,晋王相看王妃之事……” 谢明峥眉目微抬,看向临春,此事他本要告诉她,不知怎么给忘了。兴许是因为?并不想提及晋王。 “是我说的,那日?上朝时问起晋王的婚事,想着他年纪这么大?了还未成婚,便?想做件好事。你不是一向与?他熟稔么?替他相看相看吧。” 临春撇嘴,果?真是他的意思,她有些替三哥不平,脚下力气便?重了些。 “三……晋王他不成婚也没什么是吧?难道他非得成婚么?” 她一副替他不平的模样,落在谢明峥眼里,颇为?堵心。她这是以什么身份替他不平?妹妹?亦或者…… 尽管看临春一副不开窍的样子,想也知道不可能是别的,可谢明峥还是有些微微的不悦。 “你不希望他成婚?”谢明峥反问,“你们兄妹情深,难道你不应该希望他得到幸福么?” 临春点头:“我当然希望他得到幸福,正因为?我希望他幸福,才……婚姻大?事,须得寻一个自己喜欢的也喜欢自己的良人,才能幸福。再说了,晋王他不是肤浅的人,他很看重内涵,所谓相看,未免操之过急。” “晋王不是肤浅的人,那谁是肤浅的人?我?”谢明峥忽然阴恻恻一笑?。 临春觉得他真的很喜怒无常,她又没说他,是他自己对号入座,还生气起来了。再说了,他难道不肤浅吗?他都说自己喜欢漂亮的女子了…… “我没这么说,我只是说,晋王不是,可没说旁人一定是……”临春小声道。 谢明峥眸色更沉,忽而抓着她脚踝,往上几分,握住她小腿肚,将她整个人往前拽了几分。临春小胳膊小腿的,没多少?斤两,在谢明峥手?里如?同一张单薄的纸,轻易便?拽到跟前。 霎时间,临春的娇靥便?与?谢明峥咫尺相对。 他黑眸浓得像没化开的墨,直勾勾盯着临春,薄唇紧抿,肉眼可见?的不好惹。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临春面靥,在这炎热的夏夜,这种感觉并不舒服。 临春试图往后退,可腿肚被?他抓着,压根不得动?弹,只能往后仰上半身。可腰才往后倾,便?被?谢明峥的大?掌握住,往前一带。 这下离得更近了。 临春鼻尖差点撞上谢明峥的鼻尖,堪堪碰到,恰好停住。她呼吸一滞,心跳蓦地飞快,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后腰的大?掌散发着灼人的热意,几乎发烫,腿肚上的另一只手?也是,一上一下,仿佛将临春架在火上烤似的。临春伸手?推了推谢明峥的胸膛,软嗓轻声:“……有话好好说。” 她推开一分,又被?谢明峥拽回来一分,拉扯之间,临春感觉到腿侧的火焰。 她脸倏地红了,想起自己今日?看过那本医书,配图里似乎就有这样一个大?胆的姿势。 临春声音更软,甚至带了些隐约的哭腔:“我真没说你。” 呜呜呜,她这破嘴,刚才直接沉默翻篇不就好了,干嘛非得回嘴一句。像谢明峥这种不举久了的男人,这么爱记仇,惹他干嘛。 临春又想到那本医书上的描述,以匕首破玉瓶。谢明峥这些日?子才刚初振雄风,万一他憋久了,想要试试宝刀,拿她开刀怎么办? 她有些急了,那点娇红从眼尾渗出,渐渐爬满整双眼睛。小女子能屈能伸,她直接道歉:“对不起。” 谢明峥那阴恻恻的眼神却并未见?半分好转,反而更阴沉了,就像原本是乌云,此刻直接成了黑云压城。 呜呜呜,她都道歉了,怎么还更生气了。 她手?腕撑在谢明峥胸膛,手?心里渐渐出了汗。谢明峥嗅着近在咫尺的甜香,心里那只狮子又开始叫嚣,想要将她欺在身下,据为?己有。 他那旖旎梦境再次涌上心头,她在梦中低声啜泣的模样,渐渐与?眼前这张蓄满泪水的脸重合。 这些日?子,谢明峥没再做那些梦了。兴许是因为?,她已经真实可感在眼前,并且,他真实地拥有了她的一部分,不必再在梦里渴求。 谢明峥终于松开桎梏她后腰的手?,脸色稍霁,转而抓住了她纤瘦的胳膊。 临春松了口气,用一只手?擦了擦将落未落的眼泪,往后仰身子,离他远了些。 “我只是让你给他相看罢了,又没逼着他娶妻,不要一副我是什么大?恶人的样子。” “没有。”她口是心非地摇头。 没有才怪。 谢明峥垂眸,又道:“此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临春嗯了声,心里想着,既然如?此,她便?敷衍一下好了,才不想让三哥娶自己不喜欢的女子。想了想,又问:“那若是相看不成,你也不会怪罪晋王吧?也不会怪罪我吧?” “不会。” 那就好。 临春擦去眼泪,倒是自觉起来,“那不说这些了,继续给你治病吧。” 她说着,往后退了几步,主动?要将足覆上。谢明峥却还抓着她手?不放,临春诧然抬眼,眨巴眨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谢明峥缓声说:“总这么治也不是办法。” 临春心微惊,以为?他终于要放过自己的脚。 没料到他下一句是说:“不如?今日?换个治法。正如?行兵打仗,一直用同一个招数,敌人会有所防备,也得换换招数。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病久了,喝的药也会效用减半。” 他的眸光定在临春白皙如?凝脂玉一般的手?上。 临春嘴角耷成个翻转的勾,感觉很不妙,继脚和眼睛都不清白之后,手?也要不清白了,呜呜呜呜呜。 还、还有挽救的余地吧,说不定他不是这个意思。临春怀揣着最后一线希望,弱弱地将被?谢明峥圈住的胳膊往回缩,没抽动?…… 第29章 第 29 章 临春心里一凉, 再次抱着点微弱的希望开口相求:“能不?能……” “不?能。” 临春脑袋垂下去?,她话还没说完呢,就已经拒绝了, 好无情、好冷漠的男人。她的胳膊还被谢明峥抓在手里, 她苦着小脸, 心中呜咽, 转过头来, 眼不?见为?净。 眼睛是看不?见, 但是触觉却是真实的。 正如她曾经胡思乱想猜测过的那样,她小巧的手掌堪堪能掌握住,很勉强。 虽然平时感觉硬邦邦, 但?好像摸着还挺软的?临春心中疑惑,勾起一些好奇心, 仔细地?感受了下, 很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怎么?形容。 她偷偷地?用余光瞥去?, 没有满足到好奇心,反而被丑到了。 又迅速转过了头, 算了还是不?好奇了。 不?同?于脚,她可以尽力躲得远远的。但?尽管她手臂纤长, 可能活动?的范围还是少, 不?得不?离谢明峥很近, 几乎肩并?着肩。 谢明峥身上那股好闻的松枝味道缓缓钻入临春鼻腔,她又觉得奇怪,他是武将, 但?是一点也不?臭。 她这么?想着,便这么?问了。 谢明峥宽大的手掌将她的手掌包裹住, 她听见谢明峥轻笑了声?:“为?何武将就要臭臭的?” 临春被他的反问问住:“就是感觉……应该是……” 倒也没别的特?别的理由。 她想了想,道:“因?为?男人的汗味就很臭,譬如说,父……先帝,有几回先帝陪我蹴鞠,出了很多汗,便有些臭臭的。可因?为?他是帝王,便没人敢说他臭。又譬如说,我三……晋王,他幼时与我玩耍,也出过汗,也会有些臭味。” 临春说着,看向?谢明峥,他额角渗着一层汗,显然是出了汗的。她鼻翼翕动?,空气中有一股好闻的松枝香味,清淡却并?不?寡淡,除此之外,还有一股淡淡的麝香味,也不?难闻。 临春不?信,凑近了些,几乎近到挨着谢明峥的脖子。她呼吸时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谢明峥颈间,像白色羽毛挠着,令他心痒。 “嗯,还是有些汗味的,不?过并?不?算难闻。”临春终于下结论。 她保持着这个姿势,在?好奇心得到解答之后,眼前的注意力一时没了着落,飘飘晃晃,落在?了谢明峥的喉结上。他的喉结微微滚动?着,一下又一下。 临春就这么?看着,脑子里不?知怎么?又冒出个念头,好想伸手摸一摸。但?她不?敢,她怕谢明峥生气,忍下了这个念头。 只是在?这念头起的下一瞬,却又冒出另一个念头:似曾相识。 就好像曾经也有过这么?一幕,在?那里,她甚至伸手摸到了他的喉结。 她怔住,不?知道为?何会有这念头。 临春惘然抬眸,与谢明峥四目相对。 他那双乌黑的眸子,此刻没再显得肃杀,反而叫临春瞧出那么?点缱绻之意。 她吞咽一声?,觉得自?己?大抵困昏头了,看错了。 手比脚累多了,临春想,她甚至都已经困了,可谢明峥还没什么?结束的意思。临春微微打了个哈欠,眼皮倦倦,她很想问什么?时候能结束,她想睡觉了。 这当然不?敢问,也不?敢睡。她只好想一些旁的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不?那么?困倦。 脑子有些空,不?知怎么?想到了那本医书。 尽管医书上的描述并?不?血腥,可临春还是从那几行字中想象出了血腥的场面。 真可怕啊,她想,要用这么?一个掌握不?住的丑东西?嵌进玉瓶。 要不?然,谢明峥还是一辈子不?举好了。不?然的话,任凭哪个玉瓶都会碎裂吧? 可是若是谢明峥一辈子不?好,她就要在?这里待一辈子了。 唔,可在?这里待一辈子,好像也不?错。 如果谢明峥能一直不?杀她,不?苛待她,给她该有的锦衣玉食的话,其实也挺好的。 只是那样她就会一辈子顶着谢明峥贵妃的名头,再寻不?到一个两情相悦的良人。 她对话本里描绘的绝美爱情满怀憧憬,还是很想体验一番的。 那还是希望谢明峥早日好起来吧,至于他要祸害哪个玉瓶,她也不?是菩萨,管不?着那么?多。 - 不?知不?觉夜便深了,阒寂无声?,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春和景明 第31节 临春侧过身背对着谢明峥躺下,在?被子里偷偷闻了闻手的味道。其实没什么?味道,但?总让临春有些反感。 他不?会日后都要脏她的手吧? 临春瘪嘴,好烦。 她上回分明给他提过别的办法?,可他似乎都没有尝试的意思,光顾着污她的清白了。 如此想着,临春略略转头,看向?身侧的谢明峥。 谢明峥闭着眼,似乎已经睡着,临春有些泄气,她也不?敢把他叫起来,让他重新睡。这时候好不?容易消停点的肚子忽然又抽痛了下,临春捂着肚子,将腿蜷缩着,抵在?小腹处。 到黄昏那会儿,她的肚子已经不?痛,她便没再准备手炉,没想到这会儿还会痛起来。这种痛并?不?强烈,却又难以忽视。 她闭着眼,试图让自?己?早些入睡,睡着了就不?痛了。 正揉着肚子,忽地?感觉到身侧的阴影贴得更近。 “又把药喂给盆景了?”谢明峥低沉的嗓音落在?临春耳畔。 她没好气反驳:“才没有。” “我来癸水了。”她闷闷地?说。 耳畔那道嗓音道:“那你与冰镇酸梅汤的孩子无了。” 临春嘴巴瘪得更凶,有点委屈。他真是一点也不?解风情,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姑娘家。嬷嬷说过,女子来癸水的时候身体最为?虚弱,她都这么?虚弱了,谢明峥还只想着阴阳怪气她。 就不?能关心她一下吗?她就真是一个给他治病的工具吗?可她又不?是真的工具,她是人,有情感的。 临春越想越委屈,鼻头翕动?,眼眸内迅速水雾氤氲,眼泪无声?无息地?往下落。她一哭,肩膀就忍不?住颤动?,很细微,显得楚楚可怜。 泪眼婆娑之际,蓦地?感觉小腹上落下一个重量,带着热意。 是谢明峥宽大的手掌。 似乎有一声?轻微的叹息飘在?耳边,临春不?确定。 谢明峥没说话,只是用宽大的手掌暖热了她的小腹,甚至好心地?替她揉了揉。热度从小腹处传来,慢慢地?,那点疼痛渐渐消失不?见。 临春止住了哭,变作更小声?地?抽噎。 “你是水做的吗?”眼泪好像永远止不?住。 临春小声?说:“我就是爱哭怎么?了?” 没怎么?,挺可爱的,谢明峥勾动?一侧嘴角,长臂微收,这姿势像将临春捞进怀里似的。临春有些别扭,后背贴着他的胸口,又听见他的心跳声?,沉稳有力。 听着谢明峥规律的心跳,临春慢慢被困意裹挟,陷入梦乡。 临睡前,她忽然觉得,谢明峥的胸膛还挺有安全感的。 这一夜无梦,只有酣眠。 - 天子金口玉言说要给晋王相看,临春虽说想敷衍了事,却也得走?个形式。她如今贵为?贵妃,后宫大权尽在?她手,又是借陛下的口谕,那些贵女们也不?敢拂她面子。 临春还是挑出一些品貌才行兼备的女子,给她们发了帖子,在?菡萏园办赏花宴。上回她去?菡萏园时,荷花才稀稀拉拉开了几朵,这些日子气温骤升,荷花便都绽放。 赏花宴定在?五月二十七,后日。 临春命她们准备好赏花宴要用的东西?,再怎么?说,也是她主办的宴会,不?能丢了面子。更何况如今她名义上是谢明峥的贵妃,她的面子也是谢明峥的面子,谢明峥那么?好面子的人,若是丢了他的面子,定然又要生气。 女子癸水期三至七日都有,临春便属于折中的,只有五日。她从前来癸水时,五日里要疼上三日,这回竟只疼了起初那一日。 于临春而言,不?用忍受疼痛,这是大好事。只是她无端想起那天夜里,谢明峥的手掌揉着她肚子,温温热热,他的长臂将自?己?抱在?怀里,坚实的胸膛与长臂仿佛圈出一寸天地?,将她稳妥安置。 临春走?了神。 朱弦唤了好几声?:“娘娘?” “嗯?怎么?了?”临春才回过神,面颊有些热,她握着玉骨扇,给自?己?扇了扇,看向?朱弦。 朱弦将赏花宴邀请的名单递上:“上回崔美人曾向?您荐过家中姊妹,您看,可要加上崔家小姐?” 临春懒懒应道:“那便加上吧。”左右多一个也不?多。 朱弦颔首,拿着帖子退下。 赏花宴的事宜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临春松了口气,眼底浮现出几分欣喜。虽说谢明峥这事管得太宽,她不?大喜欢,可借着这赏花宴相看之由,倒是能与三哥见上一面,倒是好事。 自?从母妃出事后,临春再没见过三哥。算起来,都已经一个多月,也不?知三哥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 所有兄弟姊妹里,临春与三哥谢渊最亲近,关系最好。在?临春看来,三哥从不?会因?为?她母妃的出身而轻视她,一向?待她极好,而三哥又是谦谦君子,风度翩翩,她甚为?喜欢这位兄长。 但?也只是对兄长的喜欢。 赏花宴之事,谢明峥自?然知晓。他见临春小心翼翼地?依照谢渊的喜好准备东西?,那点不?悦又涌上来。 “你对晋王,倒是了解。” 对他一点也不?了解。 他说这话时面容平淡,临春一时没感觉出异样,应了一句:“是呀,我同?晋王自?幼一起长大,对他的喜好自?然了解了。” 谢明峥哦了声?,指着名单道:“我爱吃葡萄。” 临春莫名其妙:“碧云,去?拿些葡萄来。” 葡萄,她也爱吃葡萄。没料到谢明峥在?饮食上,与她的喜好重叠度这般高。不?过临春爱吃葡萄,却不?爱吃葡萄皮,她吃葡萄时一定要把皮剥了,颇为?麻烦。 谢明峥又道:“在?这里加上,多备些葡萄。” 临春照做,命朱弦在?名单上添些葡萄,待添完了,又奇怪:“你爱吃葡萄,为?何要在?这里添?” 这不?是她三哥相看的赏花宴么??怎么?喜好还得照着谢明峥的? 谢明峥搁下名单,从高脚托盘中拿过一粒紫得晶莹剔透的葡萄,送进口中,“因?为?我也要去?。” 临春默然片刻,看着谢明峥眨了眨眼。 他去?干嘛?他也要相看? “……宫里那几位美人不?讨你喜欢?”临春迟疑着问,他终于要开窍了,决定去?找个女子试试自?己?是否能行了吗? “可我挑的那些女子,除了美貌,还依据品行才德,恐怕不?合你的心意。” 谢明峥眸色微暗:“为?何要合我心意?晋王既然是我的手足兄弟,我为?他参谋参谋,不?可么??” 他若不?在?,她与晋王若是相谈甚欢,怎么?办? 临春微微苦眉:“你有这么?好吗?” 他十八岁认回皇家,与三哥素日的交集少之又少,顶多称得上一句点头之交,怎么?就说得好似手足情深一般? “如何没有?”谢明峥并?不?跟她多话,施施然又拿过一颗葡萄送进嘴里。 宫中的葡萄皆为?上品,比外头的更甜,甚至甜得有些发腻。谢明峥从前不?喜欢吃葡萄,可那回临春便是坐在?椅子上吃葡萄,渐渐他也喜欢吃葡萄。 临春没敢再说什么?,她怕自?己?又说什么?惹谢明峥不?高兴,既然他这样认为?,那便是吧。 她亦从托盘中拿了一颗葡萄吃,乌紫的葡萄汁水充盈,入口香甜。她将葡萄拿在?指尖,樱桃小嘴咬下一半,乌亮的汁水沾在?她娇嫩的唇上,好似不?是葡萄的汁水,而是她的汁水。 而后,她将另一半葡萄也咬下,手指上留下些甜腻的汁水,也被她吮干净。 谢明峥偏头看着,又想到那一年的事。 临春吃得津津有味,欲再拿时,注意到谢明峥的目光,有些尴尬。她拿出帕子擦了擦手指,当真是离谢明峥太近了,她自?然而然暴露出一些不?在?人前显露的本性。 他不?会嫌弃自?己?吧?临春默默想着,忽然想到她用手给他治病的事。 顿时觉得刚才舔手那一下动?作充满了…… 有些恶心。 临春赶紧倒了杯茶水,将自?己?的恶心感压下去?。 听见谢明峥道:“你的舞练得如何了?” 临春微呛到,眼睛忽闪忽闪的,她都把这事儿给忘了。崴了脚之后,又感染风寒,风寒没好几天,又肚子痛,来癸水,完全想不?起来自?己?答应过谢明峥要给他跳舞。 临春悻悻笑:“……忘了,不?过你放心,我马上就练。” 她想了想,如今五月尾巴,马上六月,一个月的时间应该够了。临春一直有跳舞,只是近一个月没跳,倒也不?至于太过手生。 “应该能赶上你生辰。”她道。 谢明峥抬眸,他生辰是七月初八,她竟然记得? 一点愉悦感油然而生。 临春没有刻意记,只不?过他回到皇宫那一年,也是夏日。她打了他之后没多久,便是谢明峥生辰,先帝为?庆祝,也算接风洗尘,为?他大办了生辰宴。 那时临春心中忐忑不?安,也为?他用心备了一份生辰礼,意欲赔罪。可当时他眼神好凶,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好像要杀人的气质,让临春害怕,临春终究没能把道歉的话说出,只是叫人把自?己?备的生辰礼送去?。 也因?此记忆深刻。 “近来天气愈发热,我打算过些日子前往墨玉行宫避暑。”谢明峥忽然道。 帝王于夏日前往行宫避暑,是大楚历来就有的传统。临春以前也跟着先帝去?过行宫避暑,行宫那边绿树林荫,甚为?清凉。但?先帝爱去?的行宫离玉京颇近,墨玉行宫则更远。听闻这消息,霎时间双眼放光,喜形于色。 “真的吗?那太好了!”她不?由又吃了两颗葡萄。 倏地?,又问:“你应该会带我去?吧?” “嗯。” 临春笑眼弯弯,“你真好,谢明峥。” - 赏花宴这日,菡萏园中一切准备妥当,受邀的贵女们准时而至,于园中落座。临春比她们到得稍迟一些,这是拿捏身份的做派,不?能来得比她们早,但?也不?能来得太迟。 临春扶着碧云的手,缓步入游廊,贵女们便都行礼问安:“给贵妃请安。” “免礼,今日既然是赏花,你们不?必拘束。瞧这荷花开得多好,都去?瞧瞧吧,别耽误了美景。”临春端着架子,说了两句,便自?行退至僻静处。 她不?是今日的主角,不?必要露太多脸,说太多话。 临春懒懒坐在?亭子里,四面的竹帘放下,只余下一面临荷塘的。水波潋滟,临春兀自?摇着玉骨扇,吃着葡萄,看着荷花,看着那些如花美眷。 也不?知道三哥会不?会有中意的? 虽说她不?喜欢这种强制性的事,不?过谢明峥说了,只是相看,并?不?强迫三哥娶谁,倒还好。若是真能从中与谁看对眼,那也是一件好事。 不?过三哥怎么?还没来? 春和景明 第32节 正想着,便听得通传,说陛下与晋王到。 临春看向?菡萏园门口,果真瞧见身材颀长,一袭藏青衣袍的年轻帝王,与他身侧一袭白衣风度翩翩的三哥。 一黑一白,霎时间吸引了整个园子的注意。 那些贵女们没想到今日陛下也会在?,一时间有些惊讶,纷纷不?再看花,转而看向?门口。 临春努努嘴,心道谢明峥都把三哥的风头抢光了,还说不?是来相看,是来参谋…… 她想着,起身迎接帝王。 二人私下里可以没规矩,可在?外人面前,她既然是帝王的宠妃,便该礼数周全。 临春行至亭廊尽头,朝谢明峥行了个礼:“臣妾给陛下请安。” 又朝一旁的谢渊颔首:“晋王安。” 时隔这么?久再次见到三哥,临春情绪有些激动?。她目光落在?三哥身上,仔细打量了一圈,见他一切都好,才安了心,又冲他笑了笑。 谢渊亦然,他原本还担心临春落在?谢明峥手里,会受什么?折磨,结果后来莫名其妙便听说临春成了贵妃,还很受宠。他将信将疑,就怕这个娇滴滴的妹妹过得不?好。 如今见她一切都好,心下稍安。 谢明峥看着眉来眼去?,眉目稍郁,上前一步,牵住了临春的手,道:“今日晋王是主角,朕与贵妃只是配角,可不?扫你的兴。” 说罢,牵着临春回到方才她坐的亭子里。 谢渊见着这一幕,顿了顿,依据他对这个妹妹的了解,她藏不?住心思,倘若谢明峥对她不?好,她定然会抗拒。但?方才帝王牵住她时,她并?无半点抗拒之意。 谢渊一声?叹息,摇了摇头,那便不?必担心了。 不?过……这二人还真是…… 人人都以为?他俩该相见眼红,互为?仇敌,结果令众人大跌眼镜。 谢渊想了想,自?己?这位妹妹,诚然还是很讨人喜欢的。 操心完临春,谢渊目光眺向?那一堆姹紫嫣红的姑娘,眉心微跳,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临春伸长脖子观察着三哥的动?静,手被谢明峥牵着也忘了收回来。她看着三哥走?向?人群,与谁家姑娘交谈,看得入神。 手中谢明峥的手指顿时变作她的玩具,她毫无知觉地?捏了捏,待视线收回,意欲用手时,才终于反应过来。 “……这里没人瞧着,你可以放开我的手了。” 谢明峥似笑非笑地?挑眉:“有没有可能,是你可以放开我的手?” 第30章 第 30 章 临春闻言如遭雷劈, 看向自己与谢明峥的手。 诚然,谢明峥长指摊开,早已经松开她的手, 是?她?葱白玉指将他五指扣住, 勾缠紧绕。若没记错, 方才她似乎还摸了摸他的手指。 临春陡然松开手, 只觉得?手心手指都发着烫, 这?热度直烧到面颊。临春低声道:“抱歉, 我?不是?故意?的,我?方才看晋王看得入神……” 她?将手指蜷进绣芙蓉纹样的袖口中,指尖的热意?却一直未曾消散, 仿佛一团烧得?正浓的火焰。 陛下与?贵妃兀自在长亭中,竹帘遮挡二人身影, 看不真切, 只有影影绰绰两道身影。 玉京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关于帝王和这?位贵妃的传闻早就喧嚣四起。或者说?,在此之前, 关于临春的传闻便如风涌。 一个并?非皇族血脉的女子,却享有比亲生公主更尊贵的殊荣。这?样一个女子, 又?生得?美貌动人, 便给传闻更添几分波澜壮阔。 后来, 她?终于跌落云端。 那时关于她?的传闻是?唏嘘,以及唾弃,倘若她?的生命在彼时终止, 那么关于谢临春的一切,或许会?慢慢消弭。可?偏偏她?又?一跃, 成了?帝王的后妃,甚至于,是?宠妃。 很难不让人好奇。 而新帝的一生,亦充满跌宕。 一个歌姬所生之子,十八岁才认回皇宫,十九岁时名震天下,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二十二岁时,继承大统。 这?二人,实在令人忍不住想?要窥视。 众贵女们暗暗张望,很想?知道,帝王与?贵妃到底如何相处。 但都瞧不见,被竹帘遮挡得?严实。她?们窥视过几番,终于作罢,转而看向晋王。 身侧谢明峥那似笑非笑的眸光还未收敛,觑得?她?好像占他便宜似的。 临春心想?,干嘛一副这?样子,她?又?不是?故意?的,不过方才一时忘了?嘛。若是?她?记得?,她?定然第一时间就把手收回来了?,逢场作戏而已嘛,她?又?不是?不明白。 临春总觉得?指尖的热意?令人恼火,索性不再藏着,从芙蓉纹样里伸出,轻捏起一颗葡萄。她?轻轻撕开葡萄的表皮,仔细剥干净,才送进口中。 晶莹的汁水从她?嘴角流下,眼看着要滴落,临春赶紧找帕子擦。帕子藏在袖中,她?手上沾了?葡萄汁水,怕弄脏衣服,小心翼翼伸出尾指从袖中勾手帕,一时竟未勾出。 眼看嘴角那滴汁水马上要落下,若是?沾染上衣服,太过狼狈,她?有些急了?。 有柔软的触觉落在嘴角,轻轻擦拭。 她?抬眸,对上谢明峥的视线。他视线专注,替她?擦拭着嘴角的痕迹。这?一幕似曾相识,这?回临春记得?,是?他刚回宫时,她?撞上他坚实的胸膛而后流了?鼻血,那时他替自己擦拭鼻血,也这?般专注。 他做事情……似乎总很专注…… 临春想?起自己短暂做过几日?伺候他的宫女,那时见他处理奏章,也这?般专注。 “谢谢。”临春估摸着应该擦完,不过就几滴汁水,便欲转头。 却被谢明峥捏住下巴,“别动,还没擦完。” 这?葡萄这?么多汁吗?临春疑惑,却乖乖地听话没动,甚至微微仰起头,将嘴角送得?更近,方便他擦。 她?被伺候惯了?,从前也常被碧云朱弦她?们这?样伺候,动作有些自然而然。 待做完这?动作,忽地反应过来,谢明峥可?不是?朱弦她?们,他不是?她?的宫婢,而是?捏着她?小命的九五之尊。她?怎么能这?么自然而然地要他做这?种事?顿时有些许尴尬。 可?谢明峥又?眼神专注,好似很认真,让临春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气氛一时沉默。 身边伺候的人都在竹帘外候着,竹帘做屏障,圈出一方天地,仿若这?一方天地里只有他们二人。 他的指腹捏着自己下巴,相碰之处有些发热。临春下巴被桎梏住,动弹不得?,视线里出现的只有谢明峥一双薄唇。 他唇抿着,临春忽地想?到她?病时,他以嘴渡药之事。 彼时唇齿交缠,药液清苦…… 谢明峥终于松开手,临春还有些懵着,移开视线,又?拿了?一颗葡萄。葡萄在手中停留许久,却忽然有些不想?再吃。 那颗葡萄在她?手中吃也不是?,放回去也不是?。 谢明峥好似不知她?心中所想?,问?道:“怎么了??” 临春迟疑着说?:“不想?剥皮。” 只是?不想?当着他的面这?样吃葡萄。 谢明峥觑了?眼葡萄,拿过一颗,送进嘴里,道:“这?葡萄不剥皮也挺好吃的。” 临春默然,他这?话是?不是?又?在阴阳怪气自己?嫌她?娇气? 那她?能说?什?么?她?就不爱吃葡萄皮啊。 临春撇撇嘴,正欲把手中那颗葡萄放回去,半道上被谢明峥拿走。 临春蹙眉看他,却见他眼神专注,低头将那颗葡萄剥了?皮。 他也想?试试没有皮的葡萄么? 临春思忖着:“其实葡萄皮真的不好吃,带着些涩味,没有葡萄皮的葡萄吃起来真的更好吃……” 话音未落,谢明峥将剥干净的葡萄送到她?唇边。 临春眨了?眨眼。 谢明峥道:“怎么?是?嫌我?手脏?” 临春摇头,从他指尖咬下那颗葡萄。 她?柔软的唇从他指腹稍纵即逝,葡萄的汁水从他指尖,辗转到她?唇边。 谢明峥微滚喉结。 临春咬碎葡萄,有些莫名,他……剥葡萄给她?吃?难道葡萄有毒? 她?咀嚼的动作一顿,看向谢明峥。 在她?犹豫的间隙,谢明峥已经剥好下一颗葡萄,送到她?嘴边。 于是?情况就很莫名其妙地变成了?,谢明峥给她?剥葡萄喂她?吃,而她?坐享其成。至于情况怎么变成这?样的,临春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坐享其成的滋味还挺不错的…… 装葡萄的高脚托盘内设一隔层,隔层中置冰块,以此消暑。因此葡萄冰冰凉凉的,甜味更甚。 这?于京中贵女们而言,并?不算太稀奇的东西,于郑悄悄而言却很稀奇。郑悄悄咬碎一颗清凉的乌紫葡萄,一方面觉得?葡萄冰冰凉凉的,香甜可?口又?消暑,一方面却又?好奇,在这?大夏日?,即便冰镇过拿出来待客,如何保持这?么久的冰凉? 她?眼神落在那盘葡萄上,眉头微皱。 郑悄悄不似玉京女子一般画柳叶细眉,而画略粗一些的眉,同男子的剑眉有几分相似之处。她?从西固回玉京这?些日?子,一直未能习惯玉京的一切,仍保留着西固的习惯。 郑悄悄并?不知自己怎么会?接到贵妃的帖子,成为众多晋王妃候选人之一。她?从回京之后,已经闹出过几回笑话,旁人家的贵女提起她?,都背地里笑话。爹娘为此不由伤怀,认为她?在玉京交不到朋友,也怕她?在玉京嫁不出去。 郑悄悄觉得?爹娘太过伤感,她?在玉京目前来说?是?没有朋友,但那不必难过,不过是?说?明那些女子与?她?根本合不来,若强行?成为朋友也不是?真心朋友,还不如自己一个人。 至于嫁不出去,在玉京嫁不出去,可?以回西固找郎君,西固的郎君个个魁梧威猛,不像玉京这?些斯文秀气的小郎君,个个弱不禁风似的。郑悄悄不喜欢文弱书生,因此很乐观,甚至想?着最好是?在玉京找不到郎君才好,她?直接回西固。 今日?这?赏花宴也没人与?郑悄悄相熟,她?来了?之后便独自坐在角落,这?会?儿身边只有自己的婢女在。郑悄悄略一思索,看了?眼四下,确认无人后,才拿起了?那盘葡萄。 她?将整个托盘都端在手中,仔细研究,发现托盘外壁上有细微的水珠。顺着水珠的痕迹,郑悄悄终于搞懂这?个托盘里内设夹层,里头放了?冰块。 原来如此啊,郑悄悄心满意?足,将托盘放回去。 收回视线时,倏地发现不远处有道目光正看着自己。郑悄悄看向那道目光的方向,视野里出现一位斯文白净的郎君,衣着尊贵,气质不凡。 今日?赏花宴上只有两个男人,一位是?当今陛下,另一位么,自然是?今日?的男主角,晋王殿下。 郑悄悄忽然有些尴尬,她?爹说?,叫她?平日?里收着点性子,暴露本性很丢人。这?下好了?,丢人丢到男主角眼前了?。她?爹得?知她?在受邀之列,原本还喜笑颜开,认为郑悄悄说?不定能给他长长脸面。 原话是?这?么说?的:悄悄,万一那晋王殿下瞎了?眼,就瞧上你了?呢? 春和景明 第33节 郑悄悄依稀听说?过一些关于这?位晋王殿下的事,先帝的三皇子,风度翩翩,还有一堆巴拉巴拉的形容词,总结一下,是?个好人。但她?对晋王没什?么兴趣。 事实证明,晋王应该也没瞎了?眼。 方才晋王与?她?对视时,分明眸中有笑意?。他在笑她?的做派吧?也没所谓了?,笑就笑吧。 郑悄悄转过身,面朝着荷塘,从托盘里抓了?一把葡萄,一颗颗扔高,再用嘴接住。她?爹说?,叫她?在外面不要这?样,不像个姑娘家的做派。 原本她?还想?装一下的,可?方才既然都被晋王发现了?本质,也就没必要再装了?。 谢渊看着那道白色的背影,她?与?那些姹紫嫣红倒不大相同。他穿过长廊,进了?郑悄悄所在的亭子。 “姑娘可?是?郑老将军的女儿?”谢渊尚算聪慧,从她?的举止里猜出她?的身份。 郑悄悄毫不扭捏地回答:“回晋王殿下,臣女正是?郑将军的女儿。” “有你父亲的风姿。”谢渊是?想?夸她?,洒脱不羁,有武将风骨。 但郑悄悄却笑了?,她?想?了?想?自家老爹对自己的评价,那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委实嫌弃。结果如今人家说?,她?有他的风姿,倘若她?爹在,听了?这?话,一定要气得?胡子都歪掉。 “谢谢殿下夸奖。”郑悄悄忍着笑。 谢渊却好奇:“郑姑娘在笑什?么?可?方便告知本王?” 郑悄悄摇头:“嗯,不方便。” 这?么直白,谢渊不由有些乐了?。 听闻郑老将军的女儿自幼在西固长大,前不久才回玉京,而西固的民风与?玉京大不相同,果真她?与?玉京那些女子都不同呢。 谢渊打量着郑悄悄,又?问?:“那敢问?姑娘芳名?” 郑悄悄做了?个食指抵唇的动作,“悄悄。” 谢渊先是?一怔,随后才反应过来,这?二字竟是?她?的名字。 郑悄悄? 还真是?……有趣的名字…… 谢渊再次失笑。 郑悄悄不怪他笑,每一次旁人知晓她?的名字,总要笑的。她?以前也觉得?自己名字很奇怪,怪罪她?爹,可?他爹说?,谁让她?出生时闹腾不止,便给她?取了?“悄悄”二字,希望她?日?后长大能文静一些。 郑悄悄心道,郑文静与?郑悄悄,听来不相上下,反而悄悄二字更有几分可?爱。 那厢临春刚咬下一颗葡萄,她?原本还觉得?有些奇怪,现在渐渐觉得?习惯,甚至有几分惬意?。不用自己剥葡萄,又?能吃到葡萄,这?也太好了?吧。 临春不用自己剥葡萄,便腾出了?不少注意?力,她?的目光从眼前开得?正好的荷花,飘啊飘,飘到了?不远处的亭子里。 咦,有个姑娘怎么单独在那里?那些姑娘们不都在前面那里说?笑么? 再定睛一看,咦,怎么好像她?三哥也在? 隔着竹帘看不分明,临春走近围栏,看清楚了?两道背影,确定其中一位就是?她?三哥。三哥和那姑娘聊得?挺好的? 临春微伸着脖子,好想?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 谢明峥剥完一颗葡萄,看见少女小碎步跑到栏杆旁,张望着,循着她?目光望去,看见了?谢渊的身影。谢渊身旁还有一位着白衣的姑娘,二人正聊着什?么,似乎还挺愉快。 他这?么辛辛苦苦给她?剥葡萄,她?却在这?里关心别人? 他长腿迈动,停在她?身侧,正欲开口,却被少女抓着衣袖,有些撒娇地问?:“谢明峥谢明峥,你认识那个姑娘吗?她?是?哪家的啊?” 今日?少说?也来了?十几位姑娘,虽说?都是?临春亲自挑出来的,可?她?根本早不记得?谁是?谁。 谢明峥毫不犹豫:“我?怎会?认识?” 临春啊了?声,显然有些失望,她?还以为谢明峥什?么都知道呢,毕竟上回二公主与?驸马和离的事他就知道。 她?目光落在他手上的葡萄上,谢明峥手微抬着,举得?有些高,手甚至在临春额头处。临春不得?不踮脚,抓着他手肘,将他指间的葡萄咬下。 “谢谢你。” 她?咬着葡萄,含糊不清地开口:“你真不知道她?是?谁吗?我?好好奇呀。我?瞧晋王与?她?相谈甚欢的样子,说?不定有些机会?呢。” 谢明峥看着她?红润的唇,与?自己修长的手指,笑道:“你想?知道吗?” 听他这?语气,是?知道咯。她?就知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临春重?重?点头,手还抓着他手肘:“求你了?,你快告诉我?。” 谢明峥道:“给你剥了?这?么久的葡萄,我?手上都是?汁水,很不舒服。” 临春有些心虚:“那我?让她?们打盆清水来,给你净手。” “不可?。”谢明峥却拒绝她?的提议。 临春皱眉,看向谢明峥。 谢明峥提出了?一个无理的要求:“你不是?一向吃葡萄时还舔手么?” 临春瞪大眼,这?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她?舔的那是?自己的手,和舔别人的手…… 那能一样么? 再说?了?,舔别人的手,跟狗似的…… 临春没动,僵持着:“能不能……” 谢明峥道:“我?方才替你剥葡萄你都吃了?,现在才来现脏,未免太晚了?。”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诚不欺我?。 临春剩下的话卡在喉口,看向谢明峥散发着阵阵葡萄香气的手指。 也是?,她?都吃了?他剥的葡萄了?,若是?脏,也早吃进肚子里了?。更何况,他确确实实给她?剥了?一盘葡萄。再何况,她?确实想?知道那位姑娘到底是?谁。 如此想?着,临春迅速地瞥了?眼四下。伺候的宫人们都背过身,应当瞧不见里面的情况,竹帘遮挡了?亭子四周,只有临荷塘那面没撂下竹帘,但荷塘上也只有清风,并?无旁人。 临春鼓了?鼓腮帮子,吞咽一声,慢慢伸出舌头,舔|了?|舔谢明峥的指腹。 潮热的舌尖从他指腹擦过,卷起些葡萄汁水的甜味。 其实只有甜味,但感觉好奇怪。 她?从来没舔过别人的手指。 谢明峥目光炯炯,似乎在等着她?下一步动作。 临春硬着头皮,继续舔下去。小巧的舌头沿着他的指节划过,而后张嘴,将他的手指吮住。 她?半垂着眉目,纤长的睫羽在白皙的脸颊上投出一片阴影,红唇翕动。指尖被吮着,被温热的口腔包裹。 谢明峥喉头滚动。 不知为何想?到了?那只他送给她?的猫,依稀记得?有几回他在甘露殿中,曾瞧见冬冬舔她?的手。就像现在她?这?般,小心翼翼地伸着舌头。 清风从荷塘上拂来,裹挟着燥热。 临春松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靠着亭柱站定,脸颊发热。 她?感觉自己像小狗,都怪谢明峥,这?人好恶趣味。 “好了?,你可?以告诉我?她?是?谁了?吧?”她?别过视线,不想?看谢明峥,有点点生他的气。 “郑老将军家的独女。”谢明峥信守承诺。 临春恍然大悟,原来是?郑老将军家的女儿。郑老将军从前镇守西固,家眷也都住在西固,难怪她?从未见过那姑娘。 她?回头看了?眼三哥的方向,他们还在聊什?么,两个人都笑着,不知道在聊什?么。 谢明峥慢条斯理发问?:“是?不是?又?想?知道他们在聊什?么?” 临春想?到方才的事,斩钉截铁:“不想?!” 她?总觉得?谢明峥不怀好意?,不会?待会?儿又?让她?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来换取这?个知道吧? 临春深吸一口气,朝竹帘外唤了?声:“备水净手。” 朱弦应了?声,很快捧来一盆清水。临春自己也剥了?葡萄,多少有些黏腻,遂净了?手,想?起什?么,又?将谢明峥的手抓过来塞进铜盆。 临春瘪嘴,他怎么一点都不自觉啊? 临春迅速净好手,用干净的布巾擦干净,犹犹豫豫地问?:“你能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吗?” 还是?很好奇。 谢明峥轻笑了?声:“不能。” 他虽习武,可?隔得?太远。 临春睁大眼,“那你问?我?干嘛?” 谢明峥擦了?手,回到凳子上坐下:“我?只是?问?问?你想?不想?,没说?我?能知道。你这?么想?知道,为何不自己去问?晋王,你们不是?兄妹情深么?” 那多不好意?思啊,何况这?是?三哥的私事。但她?又?忍不住好奇。 赏花宴很快至尾声,贵女们一一向临春告退,那位郑姑娘来时,临春不由多看了?她?几眼。 嗯,生得?还是?很好看的,眉清目秀。 最后谢渊也告辞:“陛下,臣也告退了?。” 谢明峥一直未起身,只坐在亭子里问?:“贵妃特意?为晋王挑了?这?么多贵女,晋王可?有中意?的?” 谢渊苦笑了?声:“姻缘之事,只怕不能操之过急。多谢陛下好意?,多谢贵妃操持。” 临春看着谢渊背影,听他的话有些失望,还以为他对那位郑姑娘有些意?思呢。 人都走了?,临春收回视线,挑起竹帘,回到亭中。谢明峥手肘撑在桌上,抬眸看临春,临春想?到自己刚才舔他手指的事,那点羞恼再次跑出来。 “那我?也回甘露殿了?。” “等等。”谢明峥叫住她?。 临春转身的动作一顿,咬着下唇,等他下文。 “菡萏园的荷花开得?这?样好,不如留下来陪我?观赏一番吧。” 临春哦了?声,又?听谢明峥吩咐怀文:“去备船,朕要与?贵妃游湖。” 怀文应了?声,退下了?。 临春还觉得?奇怪,谢明峥竟然还有游湖赏荷的兴致? 没一会?儿,她?就知道了?,谢明峥才没有什?么游湖赏荷的兴致,他只是?想?让她?给他治病,在船上。 春和景明 第34节 第31章 第 31 章 怀文很快备好了一只小船, 只够容纳两个人,须手动划船桨才可行进。小船停在亭子外头,从没落竹帘那头便可以登上。 “陛下, 船已经备好。”怀文在亭子外回话。 谢明峥嗯了声, 叫那掌船的人退下, 而后他才慢慢从凳子上站起来, 踏上小船。临春磨磨蹭蹭, 在他身后不远处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坦白说, 她并不是很想?跟他游湖赏荷,刚才的事,越想?越觉得丢脸, 她现在根本不想面对谢明峥。 她玩弄着自己的手指,看着谢明峥已经登上小船, 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试图小声开口:“我……有点……” 谢明峥似乎并未听见, 也?可能听见了但根本不在意,他直接强硬打断了临春的话?。 他说:“过来。” 临春那没说完的半截话?被咽下, 她低着脑袋,还是慢吞吞跟着踏上了小船。谢明峥侧身让她走进里侧, 那只小船真的很小,他们?两人站在上面便?已经满满当当。 谢明峥摇动船桨, 小船微微晃动起来, 临春有些害怕, 抓着船舷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她还未坐稳,船已经划动得很快,往湖中心去。临春瞟了眼谢明峥脸色, 不太愉快的样子。 游湖就游湖,怎么他还亲自划船? 他划得这么快, 船摇得这么厉害,该不会等会儿把她摇水里去吧? 他不会就是故意想?把她摇水里去吧,然?后又?只有他们?俩,他就见死不救…… 临春忍不住胡思乱想?,又?觉得自己把谢明峥想?得太坏了。上一次她和卫美人打起来掉水里,谢明峥都救她上来了,不至于见死不救。更何况,如今她可是谢明峥的“药”,他肯定不至于对她做什么。 她稍稍放了心。 小船很快驶进荷花身处,渐渐地,亭子里的人都瞧不见,视线里只有满目的碧绿绯红,以及船只划开水面里泛起的圈圈涟漪。 赏心悦目,沁人心脾。 临春注意力不由被景色吸引,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忘却了身侧的谢明峥。她从船上坐起身,趴在船舷边,伸手去够不远处一片硕大?的荷叶。 一切都很好,就是有点晒。她想?用荷叶遮遮阳光。 偏生总差一点,那片荷叶距离临春的手指总隔着那么几?分。 临春有些着急,半边身子都趴出?船舷,忽然?间船只晃动起来,把她吓得不轻,连忙缩回身子,靠在船舷边,小脸慌张。她跌坐在船舱里,看见谢明峥高大?身影朝她走近。 他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摇浆的动作,船只正停在荷丛中心,被遮挡得严实。谢明峥在她身侧停下,皱眉看她,又?将视线转向她方才想?摘的那片荷叶上。 他长臂一伸,将荷叶摘下,递给临春。 临春松开一只手,接过荷叶,小声道谢:“谢谢你。” 她刚才还那么想?谢明峥,真是不应该。 临春举着荷叶,在自己头上撑出?一片阴影,终于觉得清凉几?分。 谢明峥的影子落在她眼前。 她一个人遮阳,让他这么晒着是不是不太好?毕竟荷叶还是他给自己摘的? 临春迟疑着开口:“要不,你也?遮遮吧?这片荷叶挺大?的。” 谢明峥觑她一眼,没有客气,俯身坐下。临春忙不迭将荷叶往他头顶送去些,荷叶上有水珠,在她拿动从头顶落下,正滴在她脸颊上,沿着脸颊往下,淌进脖颈,一阵清凉。 她不由得哆嗦了下,连带着手中的荷叶也?抖动,似乎砸在了谢明峥头上。 她赶紧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而后将荷叶再次举起,谢明峥的脸从荷叶后露出?,他一双眸微微发暗,仿佛在思索些什么。谢明峥总是这样,很有心机的样子,当然?他名副其实,大?家都说他心机深沉。 像临春这种脑袋不聪明的人,是不可能猜到谢明峥在想?什么的,所以临春直接移开视线,看向周边的荷花莲叶。他想?什么,就让他自己想?吧。 她试图望向亭子的方向,想?要找寻碧云她们?的身影,但亭子都被层层叠叠的荷叶遮住,根本看不见任何人,只能瞧见一个亭子顶。 “荷花很好看,谢谢你,谢明峥。”临春衷心道谢。 谢明峥嗯了声:“感谢也?要有感谢的诚意吧。” 这话?似曾相识,临春一时哑然?,想?到了上次那句话?出?现的场景。 她于是默默觑向谢明峥腹下。 只见他腹下支着,瞧着也?不是这一时半会的功夫才立起来的。 临春眼睛瞪大?了些,想?到刚才他坐在亭子里,该不会那会儿他就……? 她眉头微蹙,难得聪明了一回。所以他说什么游湖赏荷,其实根本不是为了游湖赏荷吧?现在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他连回去甘露殿都不想?等,迫不及待。 可是这是在外面,露天席地,尽管有荷花遮挡,似乎不会被人瞧见。但还是未免有些大?胆吧。 临春小脸上情绪几?经变化?,最后才看向谢明峥的眼睛,“就不能回去吗?” 在这里,好奇怪。 甚至这船连个棚子都没有。 “要是被人瞧见,你的一世?英名又?要扫地了。”她嘟囔。 “哪有人?”谢明峥委实理直气壮。 诚然?,今日菡萏园要办赏花宴的消息早早传开,故而除了临春与那些贵女?们?,不会再有人过来菡萏园。而如今那些贵女?们?都已经走了,伺候他们?的人也?留在了亭子那里,按理说是不会有人出?现。 可是…… 临春眉头更苦,还在僵持:“但是这是外面……” 谢明峥放低了嗓音,循循善诱一般:“你将你的裙角放下,遮住不就没事了,即便?有人出?现,也?不会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只会当我们?在游湖赏荷。” 临春迟疑,这话?听起来挺合理的。 谢明峥继续说:“难道你不想?早点给我治好,早日获得自由么?” 临春渐渐被他说服。 她一只手举着荷叶,另一只手从湖蓝色的襦裙下找到自己的鞋袜,慢慢脱下一只。而后将脚递给谢明峥,谢明峥接住她的踝,将她的裙角放下,遮住了那个丑东西。 临春举着荷叶,往后仰去,靠着略高些的地方变为半躺的姿势。荷叶遮住了阳光,亦遮住了头顶的碧蓝如洗,她将荷叶慢慢挪开一些,视野里出?现蓝天。 两侧的荷花莲叶与蓝天构建出?一幅美丽画卷,色彩缤纷,充满夏日气息。不远处还有一朵小小的云彩,不规则的形状,一会儿像树,一会儿又?像花瓶。 临春望着那朵云,忽略足心的滚烫与坚硬,慢慢有了些困意。阳光还有些刺眼,更让临春睁不开眼,她轻声打呵欠,将荷叶盖在脸上,迷迷糊糊地睡去。 梦里她变成一朵云,随风飘荡,忽然?之间,却被一个坚实的东西拦住去路。她疑惑抬头,看见那是谢明峥的胸膛。 以及谢明峥放大?的脸,她有些生气,想?要从他身边绕过去,只是还没绕过去,便?被谢明峥张嘴吞下。 梦到这里,临春吓醒。 她有些迷迷糊糊地想?,谢明峥果然?是想?吃了她。 待思绪渐渐回笼,临春撑起上半身,发现他们?还在荷叶中间的那只小船上。 她怎么睡着了?什么时辰了? 临春抬头看天,发觉日头更毒辣了,估摸着没过去太久。她一动弹,便?感觉到了脚下的东西。 眉头再次苦起来。 不是,她都睡了一觉了,谢明峥怎么还没好啊? 临春瘪嘴,看着谢明峥背影,将荷叶往下拉了拉,不想?看见他的背影。 …… 谢明峥从湖面鞠了一捧清水,替她净足。湖水起初带着些太阳的温度,随后便?是清凉,临春就着这个姿势,仔细拎着裙角,将小腿探入湖水中。 湖水清澈,被她一双白皙雪足搅动,泛动涟漪。她不由得晃动得更为厉害,从湖面上踢出?阵阵水花,试图踢在谢明峥身上。 大?抵是她踢的幅度太大?,船只也?摇动起来,临春想?到上次落水的痛苦,顿时收敛,将腿赶紧从水中缩回来。只是船只还在晃动,她踉跄了下,重心没稳,跌坐下去。 谢明峥也?是屈膝坐下,伸手捞了她一把,临春就这么坐在了谢明峥腿上。 临春与谢明峥面对面,近在咫尺。 她跌坐的姿势颇为尴尬,双膝重重地磕在船上,疼得厉害。眼眶霎时间便?红了,眼泪从眼眶里涌起来,呜呜呜,早知?道不报复谢明峥了。 她吸了吸鼻子,眼泪啪嗒啪嗒掉。 谢明峥也?没料到这种发展,他本意是怕她跌进水里,才伸手捞她。 “没事吧?”谢明峥将她腿伸直,直接便?撩起一侧裙角,只见膝盖上红彤彤一片,在她白皙肌肤上甚为醒目。 临春看着,眼泪更汹涌了,“没事才怪,好痛,痛死了。” 他怎么问得这么轻飘飘?“你当然?没事了,你又?没撞到。” 谢明峥的确是不大?能共情有多痛,他在战场上杀敌时,受过的伤比这重得多。但她一向受不住痛。 谢明峥叹了声,掌心覆在她膝盖,替她揉了揉。 临春呜咽不已,想?着这么红,明天肯定要淤青,会更痛的。 “谁说我没事?”谢明峥开口。 临春泪眼婆娑看着他,听见他道:“你压到我了。” 她现下正坐在谢明峥腿上,诚然?无法辩驳这一点,她瘪了瘪嘴,小声为自己辩解:“可我很轻的,才一点点重,你也?不是没抱过,就我这小身板,压一压你,应当也?没事吧……” 又?不可能压到他腿断掉,甚至应该都不会太疼吧…… 谢明峥:“腿倒是没事,别的地方有点事。” 第32章 第 32 章 “啊?”临春吸着鼻子, 有些?诧异,又有些?着急,毕竟受伤很疼, 她以己度人, 不由代入。 “哪里有事?”她擦了擦眼泪, 意欲站起身, 看谢明峥到底哪里受伤。 方才有所动作, 便身形一僵。 春和景明 第35节 …… 好像知道了?。 眼泪凝结在眼眶, 临春看向谢明峥,面露尴尬,完全没想到谢明峥说的会是这个。怎么会这么巧, 压到它了?,听谢明峥的语气好像情况不太妙, 临春将眼泪忍回去, 挣扎着要起身。 “你没事吧?”她有些?着急,完蛋了?, 万一有什么事,岂不是前功尽弃? 更糟糕的情况是, 万一他直接不能修了?,那谢明峥会不会一怒之下把她杀掉? 临春急得要命, 动作?也有些?没章法?, 船舱空间狭小?, 本就行动不便,更因为她的动作?而剧烈摇晃起来。周遭水波涟涟,一圈圈泛远, 倘若撇去船上风景,仍是赏心悦目一幅优美?画卷。 但小?船上二人手忙脚乱, 情况并?不美?好。 临春见船只剧烈摇晃,不敢再站起来,只好重新坐了?下去。她湖蓝色的裙摆散在身侧,腰间配带上用?做点缀的玉佩在方才的一番折腾里松落,坠进湖蓝色的布料中。 临春整个身子僵住,一点也不敢动。 看谢明峥这个情况,他应当?是没什么问?题。但是这个姿势,真的很尴尬。 临春不免又想到自己看过的那本医书。 船只仍在晃动,也是奇怪,她明明都?很久没动了?,不知道它自己在晃什么,还?晃得这么厉害,好像不死不休似的。若这船是个人,临春真要怀疑它是不是喝醉了?,可船又不会喝酒。 …… 怎么还?在晃啊,能不能停下来了?。 随着船只的晃动,临春与谢明峥的身体也时不时会碰到。原本没那么刚好,大抵因为她方才站起来又坐回去那一下,这下真是恰好嵌着。 这个尴尬的局面里,临春压根不敢看谢明峥的眼睛。可偏偏她又离谢明峥好近,因为不敢动弹而身体紧绷,连眼神都?不敢多动几分,便只能看谢明峥。 这种?对?视,实在焦灼。 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临春只好不停眨眼。 不同于临春的尴尬,谢明峥一张脸八风不动,好似压根没什么影响。 临春忽然有些?不高兴,不是,她这么努力?地在缓解尴尬,他怎么一点也不尴尬啊? 好烦。 临春不再眨眼,盯着谢明峥的眼睛。 谢明峥闭上了?眼睛。 ……? “你干嘛闭上眼睛?”临春问?。 谢明峥睁眼,觑了?她一下。 又是那副很不爽很凶巴巴的样子了?。 他又凶什么? 临春抿唇。 好在那该死的小?船终于停了?下来,不再晃动。临春松了?口气,身体松懈下来,紧跟着感?觉到了?被戳得更厉害。 趁着船只平稳,她赶紧往后挪了?挪,而后撑着船舷慢慢抬起一条腿,从?谢明峥腿上下来。她躲进旁边的角落里,想了?想,把那片遗落的荷叶也拿了?过来,挡在头顶。 兴许是方才紧绷身体太过消耗体力?,她现在香汗淋漓,不住地往下淌。从?袖中拿出帕子擦了?擦,整个人都?黏腻不已,一点也不清爽。 “你的病也治完了?,湖也游过了?,荷也赏过了?,我们能回去了?吗?我好饿。”她可怜巴巴地开口,既是借口,也不是借口。 她真饿了?,这会儿都?午时,又热又饿,她感?觉自己马上要昏过去了?。 “再不回去,待会儿我可能会饿晕在这里。我要是饿晕在这里的话,你还?得背我回去,多麻烦啊。”临春软声开口,听着甚是可怜。 谢明峥看她脸色确实有些?难看,想到她那娇弱的身体,饿晕过去这种?事也不无可能。 罢了?。 他轻咳了?声,强行压下自己的那点旖旎念头,从?旁边拿起船桨,划动船只。全程一言不发,只有无尽沉默,甚至背对?着临春。 临春看着他背影,觉得他真挺奇怪的,到底在生什么气? 他不是能立起来吗?还?生龙活虎的呀。 不应当?为这事生气吧?那气什么?总不能还?是为她生气吧?都?这么久了?,他应该早就已经习惯她是他的药这件事了?吧? 想不明白。 人家?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临春觉得谢明峥也挺难懂的。 一定不是因为她笨,就是谢明峥太难懂。 谢明峥机械而重复地摇动船桨,在这周而复始的举动里慢慢平复自己的心情。方才她坐下那一下,实在…… 太过挑战他的理?智。 温香软玉在怀,且以一个如此暧昧的姿势,任是君子,恐怕也难以坐怀不乱。更何况,谢明峥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他从?来不是君子,他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方才那一会,船只摇动,一下一下,他几乎用?尽了?自己的理?智,才没有继续做些?什么。天知道他多么想扣住她的腰,将她据为己有。 她居然还?问?,他为什么闭眼睛? 谢临春永远如此,不知自己到底有多撩人,不经意间搅乱一池春水,还?总认为自己无辜。 谢明峥眼前忽然晃过她的眼睛,那双如同小?鹿一般清澈的眼睛,的确无辜又单纯。 而无辜又单纯的东西,总是让人忍不住想要毁灭。 他最想要毁灭那双小?鹿眼睛的事,是叫她在床榻之间哭。 他又觉得自己失去耐心。 隐约地失控。 这种?失控感?在与她一起的这些?日子里,频繁地出现。 他不论面对?怎样的事,都?甚少会觉得失控,这辈子全部的失控好像都?用?在她身上了?。 谢明峥回头看了?眼少女清瘦的背影,碧绿的荷叶遮在她头顶,一截白玉般的脖子在荷叶上若隐若现。她倚着船舷,脑袋低低的,无精打采。 谢明峥收回视线,那点躁郁慢慢消散。 终于回到岸上,临春已经急不可耐,她跳下小?船,忙不迭要回去吃饭。但当?真饿急了?,腿都?有些?虚,下船时软了?软,差点没站稳。 被谢明峥眼疾手快捞起来,临春道:“谢谢你。” 她又小?心觑了?眼谢明峥小?腹往下的位置,平坦的。 谢明峥看着她,临春咳嗽了?声,自己站稳,往前离开。 谢明峥跟着临春回甘露殿,小?厨房早早备着午膳,临春下了?步辇,快步往殿中偏厅走。谢明峥以为她急着去吃饭,却听见她吩咐碧云,道是备水沐浴。 临春的确很饿,但一身黏糊糊的更不舒服,她不想这样用?午膳。 谢明峥在一旁的罗汉榻上坐下,没说什么。临春快步进了?净室,净室内设有恭房,她一拐,进了?恭房。 其实除了?饿和热,还?有一条她很着急的事。兴许是今日葡萄吃得太多,她好像有些?内急…… 尤其是方才船只晃动不停那会儿,她坐在谢明峥腿上,非常内急。 可这种?事如此隐私,她不可能说得出口。 临春褪下衣裙,却又忽然觉得好像没那么急了?,但还?是解决了?一下,方才回到净室。 因临春夏日爱沐浴,甘露殿的热水常备着。净室里有一设置,可直接引烧好的热水进浴池。碧云便趁着放水的功夫,去准备临春换洗的衣物。 待碧云带着换洗衣服进来的时候,见临春已经自行褪下衣裙,进了?浴池,不由有些?诧异。因她平素是要等自己伺候的。不过碧云虽有些?奇怪,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并?没多问?。 见碧云没有怀疑,临春松了?口气,缓缓滑入浴池,将自己整个人都?埋进浴池里。 方才她解决内急时,看了?眼亵裤,竟然发现有些?极为轻微的水渍。当?下觉得五雷轰顶,自己这么大个人了?,竟然还?发生这种?事,呜呜呜呜呜,不能让碧云她们知道,好丢脸。 第33章 第 33 章 临春在水中憋着气好一会儿, 那?种近乎窒息的感觉让她想起那一回溺水,猛地从水中探出头?来,大口呼吸, 扶着身后的浴池池壁站稳。 碧云走近, 伺候她沐浴。见临春脸色恹恹, 提不起精神的模样, 闲谈一般问起方才?游湖的事:“娘娘怎么无精打采?可是方才游湖累着了?太阳那?么晒, 莫非是中了暑气?” 碧云与朱弦同?临春关系亲近, 私下里交谈时比寻常主仆更随意一些?。临春不是那?种爱摆架子的人,甚至有些?懒散。她自己都不清楚,当年为何非得向谢明峥摆那通架子。 她方才在水里憋气的时候就在想这件事, 好后悔,当年要是没惹过谢明峥, 兴许他今日做了皇帝, 便会放她这个无关紧要的人一条生路。 总而言之?,倘若她与谢明峥没什么交集, 那?今日之?事就不会发?生?了。她也就不会有这么丢脸的时候。 临春叹息声无声无息砸在水面,仿佛给?水面砸出一圈涟漪, 她道:“是有点累,又晒又饿又累。” 临春一边说着, 小腿蹬了蹬水。这是她的习惯, 玩心重, 沐浴时便爱玩水。 水花溅在自己身上,临春蓦地想起船上发?生?的事,动作陡然僵住, 腿停在半空。她目光定在自己膝盖的痕迹上,果然, 原本还?是红色的印子,此刻已经变成了青色,隐约透出些?许紫。 原本她都忘了膝盖上的伤,这会儿看见?了,疼痛感顿时袭来。 她嘶了声,皱着眉头?。 碧云顺着临春的目光望去,也瞧见?了那?一团青紫,咦了声:“娘娘这里怎么伤着了?不是去游湖么?” 临春脑子里闪过那?些?记忆,含糊道:“不小心在船上摔了一下,磕到了。” 临春皮肤白,在热水氤氲下显得有些?粉,那?点乌青在上头?显得格外醒目。碧云不由皱眉道:“待会儿给?娘娘准备些?药膏,瞧着真糟心。” 临春嗯了声,因肚子饿,没在沐浴上多耽误时间。沐浴过后,临春神清气爽,她换了身荷色的束腰裙,穿过竹帘,像极了方才?看过的荷花。 谢明峥目光定定落在她身,临春被他看得不自在,微耷拉着嘴,想到今日发?生?的那?些?窘迫事,每一件都难以接受。 临春别过视线,看向已经布菜完毕的长方桌,落座。她头?发?松松垮垮随手?挽髻,露出纤长一截手?腕,谢明峥终于收回视线,拿起自己筷子。 这一顿饭吃得沉默,谁也没说话。 临春委实饿了,因而吃得很快。用过午膳,谢明峥回两仪殿处理政务,临春抱着冬冬,兀自郁闷。 她尚不知如何处理那?条亵裤,没拿给?碧云,自己藏了起来。多么丢人的罪证,要不然偷偷扔掉? 可若是扔得不够隐蔽,万一被人发?觉,岂非更尴尬? 再不然偷偷烧掉?可她在宫中烧这种东西,也太奇怪了吧。 “冬冬,你说我该怎么办?”临春碰了碰冬冬的胡须,小奶猫长得真快,日日喝羊乳,才?多久,已经长得结实许多,优酷都不再跌跌撞撞了。 春和景明 第36节 冬冬不知主人的惆怅纠结,只蹭了蹭临春的手?背,又伸舌头?舔她指尖。 痒痒的触觉,让临春忍不住想笑。 笑罢,又想到今日自己舔谢明峥手?指的时刻。 唔,她那?会儿也像冬冬这般吗? 那?其实还?挺可爱的。 忽然觉得这件事也没那?么尴尬了,不过……另一件事还?是很尴尬。临春叹了声,让冬冬自己去玩,她缓步行?至藕色帷幔边,从床下暗格里找出那?条亵裤,还?是犹豫不决该如何是好。 正当此际,碧云打起帘子进来,临春慌乱之?间,将亵裤塞进枕头?底下。 碧云取了药膏进来,给?临春涂膝盖上的淤青。临春掩藏住慌乱,起身行?至美人榻边,将裙子撩起,露出一双雪白长腿。 药膏清凉,临春半倚着金丝绣线芙蓉枕,心不在焉。碧云认真替她涂好药,又道:“听怀文公公说,陛下有意上墨玉行?宫避暑,肯定会带上娘娘一起去。奴婢们现?在便准备着,给?娘娘收拾行?囊。” “嗯,好。”临春应了声。 碧云看她神色恹恹,仍当她是被晒着,中了暑气。可她癸水才?走没几日,不适合用冰镇汤饮,只好道:“药涂好了,娘娘小憩会儿吧。” 临春仍是嗯了声,松开?手?中的枕头?,要躺下。碧云却忽地又咦了声,指着临春脚踝往上一点的位置,发?现?那?里有一圈红。 临春看着那?痕迹的位置,心里知道是怎么留下的,不由又想到那?个又丑又硬的东西。第一次碰到时,她觉得很怪异,如今接触多了,都有些?习惯了。 只是…… 她突兀地想到那?个丑东西戳到别处的感觉。 好怪异。 临春又想到了那?条亵裤。 她心里烦躁之?意起,根本没有小憩的心思,对碧云道:“你去把我从前练如梦那?套衣服找出来。” 如梦便是临春初遇谢明峥时跳的那?支舞。 她想到答应过谢明峥的,要给?他跳那?支舞,也该练起来了。 碧云应声而去,取了衣服来,替临春更衣,又有些?诧异:“娘娘怎么想起跳这支舞了?” 临春抬手?,调整衣裳,“跳给?……陛下看。”她及时改口。 碧云哦了声,有所了悟:“不过娘娘都两年没跳过这支舞了吧。” 她记得这支舞是陛下与娘娘初见?时跳的,后来先帝万寿节,自家殿下便跳了这支舞给?先帝祝寿。 难不成,陛下真是对娘娘一见?钟情? 临春换好衣裳,从全身铜镜中看了看自己,“好了,你们下去吧,我自己练会儿舞,若是有事再叫你们。” 碧云哎了声,退下了去。 临春去了空旷的偏殿里练舞。 时隔太久,她跳起来颇为生?疏。加之?心中烦闷,便更没有效果,怎么跳怎么觉得不顺手?。她有些?烦躁地盘腿坐在地上,垂头?丧气,想哭的情绪,说来就来。 眼泪霎时间沾湿睫羽,她一边哭,一边抹眼泪。 呜呜呜呜,好难过。 为什么她这么大的人了,还?会尿裤子?为什么她跳不好舞?为什么她不能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越想越难过,临春兀自在偏殿里哭了许久,眼睛都有些?肿。这幅样子,瞒不住自己哭过的事,被碧云她们问起,她只好随口扯谎,说因为跳舞跳不好,所以哭得厉害。 碧云她们不会怀疑,临春自幼是这副爱哭的性子,哭泣的理由非常五花八门?,难以言说。旁人听来或许会觉得不可思议,她们却早已经习惯了。 碧云哄道:“娘娘别难过,时间还?多着,今日不会跳,明日总会跳的。” 临春唔了声,无精打采地在榻上躺下。人痛哭之?后便容易犯困,临春躺在美人榻上,不知不觉有些?困倦,就这么睡过去。 直到暮色四?合,她才?醒来。 醒来时殿中已经掌灯,昏沉光影唤不醒沉睡的脑子,临春有些?懵着,听见?身侧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醒了?” 是谢明峥。 他坐在榻边的圆凳上,手?肘支着下巴,好整以暇看着临春。 临春感觉嘴角有些?湿润,疑心自己又流口水,赶紧拿帕子擦了擦,“什么时辰了?” 谢明峥道:“反正不早了。” 临春擦干净嘴角,又觉得嘴巴里涩涩的,有些?发?渴,不由吞咽两声。 谢明峥将她动作尽收眼底,垂眸敛下暗淡眸色,将手?边的茶水递过。 临春仰头?饮尽,喝得太急还?被呛到,茶水从她嘴角往下淌进脖颈。她这会儿还?着那?身舞衣,肩颈都没遮蔽,大片大片的白映入眼帘。那?水流从她脖颈一路往下,落在胸口,浸湿了胸口那?抹红色。 临春掩嘴咳嗽了声,将茶盏放在榻侧小方几上,道了声谢。见?谢明峥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小声道:“我下午去练舞了,可没有骗你,我没有偷懒。” 虽然没练出什么成就,但好歹是做了,不能否认。 谢明峥嗯了声,好像在哄小孩:“真棒。” 借着明灭的光影,谢明峥看清她眼下的红,皱眉道:“你哭了?” 临春亦用那?套说辞搪塞谢明峥:“因为练舞跳得不好,所以不开?心。” 谢明峥没怀疑,他对她哭泣的理由已经足够包容,很合理。 临春翻身下榻,这支舞得光脚跳,所以她此刻未着鞋袜,入了夜,地板有些?凉。她连晚膳都未用,不过也不饿,索性不打算用。 倒是方便了给?谢明峥治病,连鞋袜都不用脱。 但下午练舞踩脏了脚,得先洗洗。临春命她们打了干净的温水来,将一双足没入水中,仔细洗净。 水声微荡,在安静的殿中格外分明。 谢明峥又道:“叫她们准备些?吃食吧,否则你待会儿饿了,又该哭。” 她心里想反驳,但又无力反驳,她就是很爱哭。可谢明峥这么说,总感觉有几分嫌弃的意思,她嘴一撇,还?是不开?心。 今晚的治病过程好长,不知为何,谢明峥今夜似乎有些?兴奋。他不肯让她轻松,冠冕堂皇说,他得腾出手?喂她吃东西。 谢明峥叫人准备了些?易消化的糕点,当真亲手?喂她吃,送到嘴边。 临春咬了一口,不小心咬到他手?指,她松开?嘴。想到今天发?生?的事,又心想,应该狠狠咬他一口才?对。她将那?点悲愤放在牙齿上,咬碎糕点,大抵是脚下还?余了点悲愤,不由得用大了些?力气。 谢明峥当即闷哼一声,临春又默默地放轻了力道,假装无事发?生?。 谢明峥看着临春的装扮,的确有些?兴奋。她穿着这套衣服,与他最初那?个梦别无二致。倘若再更进一步,抓住她的脚踝,将她欺在身下…… 他再次闭上眼。 临春看见?他阖上的眸子,想到今日在船上他也闭上了眼睛,不由有些?好奇。再往前追溯一番,似乎许多次他都闭上了眼睛。不止闭眼睛,他还?会滚动喉结。 临春这般想着,目光落在他喉头?,果真见?喉结滚动着。 她忽然觉得,谢明峥好像不是在生?气。可倘若不是在生?气的话,还?能是什么呢? 好像有个答案隐隐约约闪过,但临春没抓住。 等治完病,她腿都酸了,强撑着沐浴洗漱完,回到床上。谢明峥已经在,临春进了里侧,将倒金钩摘下,藕粉色的帷幔垂落。她正欲躺下,忽地见?谢明峥从枕头?底下摸到什么东西,一脸疑惑的表情。 临春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谢明峥已经将那?柔软的一团布拿在手?中。 临春神情完全僵住,伸手?要去抢他手?里的东西。 谢明峥眼疾手?快,将手?臂举得更高,临春没能得手?。 他诧异:“这是什么?” 临春慌乱不已,又有些?着急,“你还?给?我!” 谢明峥抖开?那?团衣料,终于分辨出是什么,一条小巧的亵裤。他顿时眸色一暗,只觉得这团柔软的东西仿佛烫手?起来,带着她身上的香味。 临春见?谢明峥盯着看,骂了声:“你……下流……” 谢明峥听她骂,反驳道:“这便下流了?那?我们之?间,方才?不是做了更下流的事么?” 临春眼眶又红了,委委屈屈的模样,“那?是治病,不一样的。” 谢明峥见?她要哭,没打算再逗她,正要将东西还?给?她,却又鬼使神差地闻了闻。临春看见?他的动作,原本还?在眼眶的眼泪瞬间往下落。 完蛋了,他怎么还?闻啊?他是不是闻见?什么味道了?是不是知道她的糗事了? 她越哭越凶,整个人都颤抖着。 谢明峥一时哑然,觉得自己也是昏了头?,纵然他确实想这么做,可理智上其实并没打算这么做。 她雪肩颤抖着,青丝垂在肩侧,哭得抽抽搭搭问:“你……你怎么能闻呢?” 谢明峥将那?团衣料揉皱,放进她手?里:“只是似乎闻见?了上头?有你的香味,所以才?闻了闻,别哭了,还?给?你。” 临春听他说的,渐渐止住哭声,睫羽扇动,不可置信:“所以……你闻见?香味了?” 他居然没闻见?别的味道吗?而且他居然说自己身上香。 “嗯,闻见?了。”他见?她不再哭,有些?无奈,真是水做的。却又生?出些?心痒,好想叫她在别处哭。 临春哦了声,稍稍放了心,紧紧攥着那?一团皱巴巴的布料,想了想又找了个自认为合理的解释:“我方才?那?么紧张,是因为这是我来癸水弄脏了的……你别误会。” 她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反倒让谢明峥觉得不对劲,谢明峥哦了声,“可你癸水已经走了。” 临春怔住,他怎么还?记得这些??她自己都不大记得。 “我……我……”她有些?紧张,视线飘忽不定,一看就是在扯谎。 谢明峥顿时又好奇起来,渐渐凑近了些?,“所以,为何如此神神秘秘藏在这里?” 他声音低沉,带着些?不可抗拒的威严,临春紧张地往后退,不知道如何应对。 退到身后抵着墙,再退无可退。 谢明峥伸手?要拿过那?团衣料,临春手?心发?汗,小脸一垮,想到今天的窘迫情绪,索性破罐子破摔,将那?一团衣料扔在谢明峥身上,“都怪你。” 她只是想扔他身上,没料想角度歪了一些?,竟扔在谢明峥脸上。 临春心里一惊,咯噔了下,背脊贴墙面更近,咬住下唇。可扔都扔了,这会儿再道歉,岂不是很没面子…… 再说了,本来就怪谢明峥,她又没说错。 谢明峥挑眉,并未因为她的小小娇纵而生?气,反而有些?受用。他低下眉目,将那?团衣料捡起来,重新展开?,甚至仔细检查一番。 “怪我什么?” 春和景明 第37节 他将衣料翻过来,借着灯光,看清了那?点微小的痕迹。其实已经干了,但是沾染过的地方与旁处有些?许不同?,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 临春见?他这般仔细研究,更觉得没脸见?人,脑袋耷拉着,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要笑就笑吧。”她语气沮丧得要死。 谢明峥反问:“我要笑什么?” 临春抬眸瞪他,他怎么还?要明知故问? 谢明峥被她软绵绵一瞪,没有恼怒,反而唇角微微勾动。 甚是可爱。 倘若她能一直如此,不要总是带着畏惧看他,那?该多好。 但谢明峥仍旧不明白,他应该要笑她什么? 他伸手?碰了碰,临春看着他这动作,又有些?羞恼:“你你……你……你怎么这样……” 谢明峥掀起视线,听见?她道:“你怎么能用手?摸……都怪你今日非要去湖上治病……害得我又晒又累又饿,还?……内急……” 最后两个字声如蚊讷。 但谢明峥听觉灵敏,还?是听见?了。 谢明峥终于恍然大悟。 临春又委屈起来,眼泪便忍不住掉。 “那?会儿吃那?么多葡萄,当时那?个船老是晃,你又一直戳我,然后我就……就感觉……” 她呜呜咽咽。 谢明峥却从她话语里拼凑出一道眉目舒展的笑,她怎能如此天真?她竟以为,那?是内急? 谢明峥声音满含笑意,歪头?看她,“公主殿下,你的教习嬷嬷没有教过你么?” 教习嬷嬷当然有教,只不过是她没认真听罢了。 但是这跟教习嬷嬷教没教有什么关系? 她还?是哭。 谢明峥忽地抓住她手?肘,将临春整个人从墙边捞进怀里。临春整个人顿时坐在谢明峥腿上,她有些?莫名,看着谢明峥。 谢明峥道:“不是内急,也不要觉得丢脸。” 他声音里仿佛带着无尽的愉悦,凑近她耳畔。 “那?是什么?”她傻乎乎发?问。 “言传身教,阿宝才?能明白。”他温热气息喷洒在她耳垂与后颈,有些?痒。 第34章 第 34 章 临春伸手, 指腹碰在自己如凝脂玉一般的脖颈上,轻捏了捏,缓解那?种微妙的痒意。她肌肤娇嫩至此, 不过这样一个极为轻微的动作, 也弄红了一片。 谢明峥视线落在她泛红的后颈, 几?缕青丝贴在一侧, 总叫人想将?那?几?缕青丝拂开。 他不止这么想, 也这么做了。 临春低着眉头, 仍在思索谢明峥说的话。不是内急,那?该是什么?她想到癸水,似乎也是从那?里出?来。可她癸水刚走, 何况也未见有血。 哦,还?有?, 他怎么又突然?唤自己乳名。 她眉头微拧, 总觉得自己的乳名从谢明峥口中?唤来,甚为怪异。 言传身教, 又是什么? 她明白这个词语的意思?,只是不明白此刻用在当下境况里, 是何?意思?? 正思?忖着,忽觉后?颈一热, 粗粝的触觉擦过, 惹得临春一颤。 是谢明峥的手指, 从她后?颈处撩开那?几?缕散落的青丝。 临春柳眉拧得更厉害,嘴唇翕动,欲讲些什么, 话音尚未出?口,陡然?僵住。 他竟将?唇贴在她后?颈那?片红印上。 那?种怪异的感觉更为明显, 临春几?乎僵住了,随后?反应过来,当即要推开谢明峥。但手才?刚伸出?去,碰到他胸口那?一下,就被谢明峥抓住手腕,转而将?她整个人桎梏在怀中?。 “你……你要干嘛?”临春有?些慌,亦有?些惧。 谢明峥很快将?唇移开她后?颈,轻声道:“告诉你一些道理。” “什么……道理?”不能直接口述么?为何?要动手动脚的? 临春还?未想罢,谢明峥的唇便再次落下,沿着她细嫩脖颈,一路往前,至她脆弱的喉管处。她从没与男人这般亲近过,肌肤相贴,即便与女?人,也从未如此亲近过。 那?种怪异的感觉从她心底盘旋而起,渐渐笼罩周身,陌生又怪异,叫她下意识想逃跑。可谢明峥力气大,将?她紧紧桎梏住,压根跑不掉,她只好提心吊胆地忍受着他所谓的“教导”。 心跳得很快,几?乎要跃出?胸腔。不止临春的心跳快,她亦感觉到谢明峥的心跳得很快。他的胸膛与长臂像密不透风的牢笼,令她无处可逃,又沉闷无风,憋出?一身香汗。 谢明峥的薄唇带着些凉意,在她喉管处停留。他坚硬的牙齿在她喉管处微啃,令临春吃痛。临春想到她做过的那?个梦,忽然?有?些害怕他会用牙齿咬断自己的脖子。 她被这种陌生的情绪刺激到,眼眶里未散的眼泪再次凝结,氤氲一片,蒸出?眼尾的红。仿佛一幅工笔画卷,几?笔描绘出?意境。 谢明峥很快放开她的喉管,转而往上,含住了她的耳垂。 临春不由一阵颤|栗,仿佛有?一股电流从心底往外窜至全身。 她眼泪喷涌而出?,呜咽出?声。 什么言传身教,她疑心谢明峥就是肆意报复,想要折磨她。他一定是在记恨她刚才?对他发脾气,拿亵裤扔他的脸。他这么小心眼的人,很爱记仇。 “我……错了,方才?不该扔你,不该怪你。”临春试图认错求饶,请求他放过自己。 好难受。 心惶惶落不到实处的感觉,仿佛一只脚悬在崖边,将?坠未坠。 谢明峥动作停了一瞬,轻笑声就在她耳畔炸开,“为何?认错?这不是惩罚,阿宝。” 不是惩罚才?怪吧。 她哽咽着,偏头看谢明峥,已经满脸的泪。 临春坚信这是他的报复与惩罚,就是为方才?的事,“你就是为刚才?的事生气,你别不承认。” “没有?。”他淡声开口,“刚才?的事,我一点也不生气。” 反而觉得挺受用的。 谢明峥喜欢她的小性?子,多么鲜活生动。她合该鲜活生动,金枝玉叶,娇宠无度,那?几?分娇纵,正如画龙点睛之处。 “你就是生气了……”她呛声,一边哽咽一边说。 他生气一向也不爱承认自己生气,还?老是莫名其妙地生一些气。 谢明峥笑意从点墨的眸中?翻涌而出?,仿佛墨色倾洒在白色宣纸上,行云流水写就一个极好的字。他嗯了声:“好,我生气,我在惩罚你。你满意了吗?” 嗯,怎么不算一种惩罚呢? 惩罚她恣意入梦,夜夜扰眠,自己却?无知无觉;惩罚她勾起他的爱与欲,却?不安抚;惩罚她不以平等的爱回应他。 便算惩罚吧。 临春吸了口气,哭得要喘不上气,她从谢明峥怀里起身,意欲离开。但被谢明峥拉回来,不许她走。 “还?没教完,不许走。” 临春嘴角更撇,马上落泪更凶:“我不想知道了。” “不行,你必须想知道。”谢明峥蛮横地反驳她的话。 而后?,谢明峥问她:“你方才?有?什么感觉?” 临春听他语气有?些凶,哭声小了些:“感觉很难受。” 难以形容,如果一定要形容,就是要死?了。 可和?那?次落水时的窒息感又不同?,她讲不清楚。 “哪里难受?”谢明峥追问。 临春觉得他莫名其妙,难受还?分哪里难受吗?当然?是全部都难受咯。 她情绪有?些上头,比平日里大胆了些,就这么用那?双含水的眸子轻瞪了他一眼。 谢明峥也不恼怒,只觉得心痒。 心底那?股躁动便愈发明显,难以忽视,膨胀而出?。 临春感觉到了,带着哭腔开口:“你……今天的病不是治完了吗?” 他这么频繁起立,真的不是已经好了吗? 谢明峥道:“现在是为了教会你一些事。” 他宽厚手掌蓦地掐住临春的杨柳腰,如同?三月里春风,拂动杨柳。 临春想到白天在船上的事。 她眼泪还?沾在睫羽上,哭声止住,渐渐觉得奇怪起来。分明夜里没吃葡萄,更未曾喝太多水,不久前她沐浴时还?去解决过一番,怎么好像又有?些内急似的? 她有?些茫然?,抬眸看谢明峥,等待他的答案。不是内急的话,那?应当是什么? 谢明峥见她情态,明白了她的茫然?与思?忖,低沉嗓音在她耳边开口:“这是寻常的反应,你可以理解为,当你遇到危险时,便想逃跑,想活下去。” 她懂这个道理,正如她不想死?,所以求谢明峥放过自己。可是,又不太懂这个道理与现在的境况之间的关系。 临春瘪嘴,就不能说点她能听明白的话吗? 谢明峥没继续说,只是抖她抖得更厉害,她感觉自己仿佛在骑马,还?是一匹不怎么听话的烈马,马上就要将?她从马背上甩飞出?去。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最应该做的便是抓住缰绳,但没有?缰绳,只好扣住谢明峥的肩。 感触很明显,临春忽地想到那?本医书。 玉瓶与匕首,匕首马上要戳进玉瓶里似的。她顿时感觉到危险。 于是乎,恍恍惚惚明白了些谢明峥的话。 因为玉瓶感觉到了危险,所以也想逃跑,于是……? 春和景明 第38节 这样吗? 她看向谢明峥,撞进他眼底,又窥见了他那?种肃杀的眼神。 现在是为什么? 因为她是个不成器的学?生?听不懂他教的东西?正如从前先生教她功课,见她顽劣不听那?种生气吗? 临春闷闷开口:“我好像听懂了。” 所以,他可以不必生气,亦可以不必再教了吧。 “嗯,真聪明。”他嗓音微微沙哑,这语气听来像敷衍地哄小孩子。 “我真知道了。”临春有?些不满,她已经不是小孩子,她都十七了。 “你可以不用教了。”她又补充。 谢明峥却?没有?松手,反而扣她更紧:“教学?时间结束,现在又是治病时间了。” 什么呀,不是已经治完了吗?怎么又开始? 谢明峥没再说话,临春也挣脱不得,只好安静承受。 可谁都不说话,幔帐里分外安静,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感觉很怪异。临春便又开口:“其实……我觉得……你现在若是找个妃子侍寝,应当不会有?损你一世英名了,要不……你试试?” 试个鬼。 他从来就没有?那?种病。 “闭嘴。”谢明峥终于开口。 临春乖顺地闭上嘴,看,又开始生气。 他生气的程度和?她爱哭的程度根本不相上下嘛。 可是不说话之后?,幔帐里又过分安静,临春的注意力便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被戳戳戳的地方,感觉……还?是很像内急…… 好夸张,一直不停。 有?没有?可能她现在确实内急了?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谢明峥,你能不能停一下?”万一她真是内急,岂不是很丢脸,而且会弄脏的。 “不能。”他短促开口,呼吸有?些急。 “可是……可是……”她急得声调都变了,挣扎要起身,但被谢明峥拦住,这种起身的动作反倒更像主动。 谢明峥几?乎要失控。 临春也急,挣扎得更为厉害,“真不行……” 她又要哭了,完蛋了,忍不住了。 她泄愤一般,在谢明峥肩上咬下一口。 谢明峥抱她更紧,几?乎要叫她喘不过气来。他头靠在临春肩上,心跳仍有?些快。 二人抱在一处,一时间寂静无声。 转瞬,他听见少女?低低的啜泣声,以及对他的指控:“都说让你等一下了……” “所以?”她好像还?是不太明白嘛。 - 重新沐浴过,临春躺在床上,背对着谢明峥,还?是有?点不悦。尽管谢明峥说,不是内急,是一些寻常的玉瓶遇到危险的反应,可……真的好夸张。 她甚至看见了谢明峥寝衣上的水渍,好烦,没脸见他了。 夜渐渐深了,蝉鸣躁动起来,在这夜里格外吵闹,听得临春心烦气躁,根本睡不着。 还?是都怪谢明峥。 若非他,她又何?必要学?这道理? 这般想着,她钻进了被子里,兀自羞恼。 身后?谢明峥看似闭上眼,实际上也毫无睡意。进一步的结果,是想更进一步,人总是喜欢得寸进尺,贪得无厌。 第35章 第 35 章(修过嗷) 至后半夜, 临春才因难抵困倦睡着。 这一日里发生的事太多,纷纷扰扰入她梦境。 临春先是梦见自己在骑马,似乎是随先帝与另外几位皇子公主们去了行宫围猎。因临春懒散, 连骑马也学得马虎, 不过她的?骑术虽不算上乘, 却也不算太差, 平日里围猎骑行什么的都够用。 且围猎时用?的?马多性情温顺, 不会轻易发狂。可在她梦里不知怎么回事, 那匹马忽然发狂,死活要将临春摔下来似的?。 临春害怕极了,扯紧了缰绳, 生怕从马背上摔下来。若是被马甩下来的?话?,定会受伤, 轻者肋骨断掉, 重者死掉。 梦里的?一切都像真的?似的?,临春死死扯着缰绳, 在林间疾驰狂奔,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纵然如此, 她还是被马摔了下来,重重落在地上, 甚至于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而那匹马的?马蹄高高扬着, 马上就要踩下来。 临春吓得不轻,心慌不已,眉头紧紧皱着, 嘴里呢喃着:“不要……” 夜色沉酽,谢明峥仍未睡着, 听见身?侧少女的?呢喃时睁开?眼。 少女似乎是做了噩梦,柳眉拧着,身?体都蜷缩成一团。谢明峥剑眉微蹙,伸手从身?后将?人拥住,轻声在她耳畔安抚:“阿宝,阿宝……没?事了,只是做梦而已。” 少女的?眉头终于慢慢舒展开?来,似乎已经?从梦魇中脱身?,口中呓语也渐渐小下去。 她似乎明白身?后的?怀抱是坚实可靠的?,往里更缩了缩,寻了个舒适的?位置,继续沉睡梦乡。 第二日醒来时,临春发觉自己在谢明峥怀里,吓了一跳。她猛地瞪大眼睛,一把将?人推开?,指着他道:“你……我怎么会在你怀里?” 他们?同榻而眠这么久,她可从来没?有钻过他的?怀里。怎么今天好?端端的?,会发生这种事。 谢明峥睡在床榻边沿,被临春一推,顺着滚下床榻。 一声闷响。 临春又有些懊恼:“我……我不是故意的?。” 谢明峥掀开?幔帐,坐回床上,答她的?问?:“你昨夜做了噩梦,往我怀里钻。我见你嘴里说着梦话?,十分可怜,不忍心推开?你。” 临春觉得他在睁眼说瞎话?,她没?有这种习惯,怎么会无?故滚进?他怀里呢?可是她确实记得自己昨晚做了个噩梦,从马上摔了下来,差点被马踩到。后来似乎听见母妃唤她阿宝,这才从噩梦中醒来。 “我……我……”她突然没?了底气辩驳,只好?转移话?题,“你该去上朝了……” 临春侧过身?,抱起手边的?枕头,在试图回忆昨晚睡着之后的?事。难道真是她自己滚进?谢明峥怀里的??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临春直到谢明峥走后,倘若是平时,她滚进?谢明峥怀里便也罢了,可昨晚他们?发生了那么尴尬的?事……她实在觉得丢脸。 早膳随意用?了几口,后听得通传,说是四位美人前来请安。 如今这宫里冷清,先帝后宫的?人她们?新人不必多管,那些太妃之类与她们?牵扯不大,平日里若遇上,打个招呼便罢了,不必特意去结交。 纵然有个太后在,可太后身?子骨不行,并不管后宫事宜。且听闻不久前贵妃与二公主闹了一通,陛下向着贵妃,落了二公主脸面。二公主是太后嫡出,而陛下与太后并无?血缘关系,宫中的?事总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陛下既然落二公主面子,想必对太后也不会太过重视,不过碍于情面。 盘算一番,如今阖宫上下,自当以贵妃为重。几位美人便相携来给临春请安。 甘露殿前,夏日炎炎,几位美人的?宫婢撑着遮阳伞也挡不住燥热之气。 “你们?说,贵妃会见咱们?吗?听闻这位贵妃不大好?相处呢。”说话?的?是姜美人,她年纪尚小,美丽的?脸庞上透着几分稚嫩。姜美人是她们?五人中年岁最小的?,刚及笄,她与王美人交好?,而与崔惠儿和林如锦关系一般。 林如锦站在最末尾,看了眼甘露殿的?大门,她今日其实并不想来,她入宫不过是林家示弱的?棋子,从未抱有争宠的?心思。不过入宫以来,她还未正?式拜会过贵妃,改了主意,决定走这一趟,请个安便走。 崔惠儿答姜萝的?话?:“姜美人不必担心,贵妃人很好?,想必不会为难咱们?。” 姜萝觑了眼崔惠儿,轻笑了声,转而看向王意棉。姜萝一贯瞧不起崔惠儿,觉得她太小家子气,又极爱表现自己,与她不是一路人。 她们?之间暗流涌动?,林如锦只当不知?。 终于,甘露殿的?人出来,请她们?进?去。 临春正?巧闲着无?事,便叫她们?进?来。这几位美人里,临春只记得卫翎,其余几位都没?什么印象,或许从前宴席上见过,但也已经?不记得。 “嫔妾等给贵妃请安。”几位美人进?来,福身?行礼。 “免礼,赐座。”临春借着这机会,将?她们?都打量了一番,都很漂亮,不愧是她亲自选的?。 几位美人落座后,一时沉默。 只有崔美人与林美人曾见过贵妃,其他两位王美人和姜美人是头一次见到这位贵妃。不过关于贵妃的?传闻,她们?听得不少,因?此见到真人,不免多打量了几眼。 崔惠儿自觉与临春关系更亲近些,且上回临春安排的?赏花宴,当真给她薄面,叫她家中那位姊妹也来了,想必对自己有几分好?感。 便开?了口:“贵妃娘娘真是好?气色,今日瞧着,格外明艳动?人些。” 这话?一出,王美人与姜美人对视一眼,更觉崔惠儿谄媚。临春虽也听出了崔惠儿的?奉承,但漂亮话?谁都爱听,还是高兴的?。 “妹妹真会说话?,妹妹今日瞧着也甚是好?颜色呢。” “娘娘说笑了,咱们?哪里及得上娘娘风姿?”崔惠儿继续奉承。 虽说一两句漂亮话?听着很开?心,可听多了,还得寒暄,倒没?那么轻松。临春有些累,将?目光转向了那位林美人。 从进?殿至今,林美人只说过请安那一句话?。又因?她那只猫,临春对她颇有好?感。虽然也有些尴尬的?记忆,但经?过了最近发生的?许多事,那日见到林美人时所发生的?一切甚至都衬得稀松平常了。 “本宫记得,林美人那只猫甚是可爱,今日怎么没?出来?”临春主动?开?口。 林如锦没?想到临春会主动?与自己说话?,诧异了瞬,听她提及自己的?爱宠,又有几分欣喜:“回贵妃的?话?,近来天气炎热,嫔妾那猫不爱动?弹。” 正?说着,临春从碧云手中抱过冬冬,了然地笑:“这倒是,冬冬也怕热,都不爱闹腾了,成日里趴在冰鉴旁边纳凉。” 林如锦看见临春手中的?猫,眸色霎时柔软几分:“娘娘这只猫甚是可爱,与嫔妾那只还有几分相像。” 临春道:“大抵可爱的?东西皆有些相似之处。” 借着猫的?话?题,临春便与林美人相谈甚欢。二人聊了几句猫的?话?题,近日天气确实越发热,临春已经?在期待去墨玉行宫避暑。方才听林美人提及,她不由有个大胆的?想法,不知?能不能带猫去行宫避暑? 人怕热,猫也怕热。 临春道:“哦对了,过两日陛下将?出发去往墨玉行宫避暑,诸位妹妹也都预备好?,别到时候手忙脚乱起来。” 听临春提及避暑之事,几人都有些兴奋,她们?在此之前已经?听见一些风声,说陛下将?要出发前往墨玉行宫避暑,但心中忐忑,因?往行宫避暑这种事并非每个人都能去,如今这宫里贵妃专宠,兴许陛下只打算带贵妃前往。 听闻墨玉行宫夏日清凉,且行宫中巍峨雄伟,好?似人间仙境,她们?皆想去体验一番。如今听贵妃主动?提及,这颗忐忑的?心终于落下。 姜萝笑呵呵道:“这可真是太好?了,我回去便预备着行囊。” 春和景明 第39节 林如锦蹙了蹙眉,道:“嫔妾……便不去了。” 她不想凑这热闹,留在宫里清净。 临春诧然,劝道:“为何不去?将?猫猫也带去,岂非一举两得?” 听她提及猫,林如锦又有些动?摇。 临春继续劝说:“林美人便去吧,这可是好?事。” 临春思忖着,觉得带着她们?去甚好?,看谢明峥如今的?情况,似乎已经?好?了不少。再努努力,她便可以功成身?退了吧。 崔惠儿听着临春与林如锦相谈甚欢,心中有些不悦。她本以为自己在贵妃面前最常露脸,应当最为亲近,可没?料到贵妃待林美人这般亲厚。 崔惠儿心中有些着急,陛下她见不着,如今连在贵妃面前讨好?的?机会都要失去么。她拿过手边的?冰镇绿豆汤喝了一口,不由暗自叹气,也不知?几时她才能爬到高位? 或许,此番去墨玉行宫会是一番机缘。 几人各怀心思,在甘露殿中坐了会儿后离开?。 不过临春单独留下了林如锦,有一些与猫相关的?事要与她讨论。若带上猫同行前往墨玉行宫,中途定有诸多不便,不能因?为两只猫给大家的?行程添麻烦,但也不能委屈猫。 “林美人,你说到时候咱们?要怎么安置两只咪咪呢?”方才在人前她得端着架子,她们?一走,临春便有些原形毕露,说话?时一副软绵腔调,全然还是少女情态。 林如锦对她的?反差有些许诧异,但并未多想,认真思索她提的?问?题:“猫儿不似狗,没?那么听话?乖顺,防止它们?乱跑,恐怕得寻个东西关着。” 虽说这话?听来残忍,可若是猫儿在路上丢了,那才更令人伤心。 “你说得对,不过或许可以准备舒适一些的?笼子。不知?这两日还来不来得及寻……”临春喃喃,轻碰了碰冬冬的?头顶,俨然已经?在计划出门的?美好?。 林如锦想到什么,垂眸问?:“不知?陛下可准允携猫同行?” 临春被她问?住,这事儿她还没?和谢明峥商量过呢,不过这种小事,想来谢明峥不会拒绝吧。 “无?妨,本宫会与陛下说的?。”语气之笃定,仿佛陛下一定会答应。 想来也是,陛下夜夜专宠,这等小事一桩,自然不会扫贵妃兴致。林如锦觉得自己多虑。 殊不知?,夜里临春与谢明峥提及此事,付出了昂贵的?代价。 第36章 第 36 章 在经历了昨夜的事?后, 其实临春本想躲着些谢明峥两日,等?到出发去行宫再说。她?实在觉得自己没脸见他。可想到自己有事?相求,只好妥协。 临春垂着眉目, 抱着冬冬, 坐在离谢明峥稍远一些的椅子上, 全程视线躲避, 不?敢看谢明峥。 “那个……我有一件事想求你。”她努力装作?不?经意地开口, 在心中做了极大的心理准备, 才堪堪抬眸看谢明峥。 求人时总不好还低着头,显得很没诚意似的。 她?做了起码半个时辰的心理建设,一抬眸对上谢明峥的视线, 那点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顿时烟消云散。她?迅速将?视线移开,落在谢明峥身侧那盏漆纱灯上。灯罩里似乎进了只小虫子, 透出个绰约的影子。 临春看着那个影子:“我……能不?能带上冬冬一道去墨玉行宫避暑?” 这等?小事?, 谢明峥不?至于不?答应吧?临春心想?。她?很想?转头看谢明峥的表情,可?又怕面对谢明峥的眼睛, 一跟他?对视就?会想?起昨晚的荒唐事?。 那只虫子动了动,谢明峥的声音传入她?耳中:“哦, 你求我?” 他?在说什么呀,这是?重点吗? 临春眉头微苦, 看见那只小虫子扑向了灯烛, 好傻的虫子, 它这么做会被烧死的。 “对呀,我求你。”临春回答。 谢明峥又开了口:“也不?是?不?可?以,但是?……” 她?就?知道这等?小事?谢明峥不?会不?同意的, 不?过怎么还有但是?呀? 临春心情起伏。 “但是?什么?” “但是?你求我,得有求我的诚意吧?”谢明峥捏着茶盏盖, 撇了撇茶水。 诚意,又是?诚意,他?怎么什么都要讲诚意?道歉要诚意,道谢也要诚意,求人也要讲诚意。虽然从道理上来说,没什么问题。 但是?…… “什么诚意?”临春小心翼翼问,她?想?到了之前他?提出的那些诚意,小脸已经垮下去。 “以后给?我治病,像昨晚那么治。”谢明峥云淡风轻地开口。 临春终于将?视线移回谢明峥脸上,斩钉截铁:“不?行。” 她?不?能接受,好羞耻。 “那我也不?行。”谢明峥与她?讨价还价,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似乎胸有成竹,已经将?她?拿捏住。 临春顿时僵住,“可?是?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 与他?所要求的诚意相比,简直像狮子大开口。 诚然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倘若临春不?特意与他?提,他?都不?会计较。哪怕她?当真带着猫一起出发,也不?会说什么。可?她?偏偏特意提及,那谢明峥自然得好好抓住这机会。 他?了解临春的脾性?,以她?的性?子,倘若不?威逼利诱一番,她?决计不?会接受昨晚的事?。可?他?已然进了这一步,没有再退的道理,亦不?想?再退。 临春耷拉下眉眼,似乎在斟酌思忖此事?,她?觉得昨晚的事?太过羞耻,且太过陌生,那种感觉五味杂陈,令她?想?要逃避。但是?她?也确实想?要带上冬冬一道前往行宫避暑,甚至已经答应林美人。 “我……我考虑一下行不?行……”反正距离出发还有两?日不?是?么? “行啊,但今晚还得治。”谢明峥怡然自得,将?少?女玩弄于股掌之间。 临春哦了声,将?冬冬给?碧云她?们抱走,“但今晚只能……那啥……”她?蜷了蜷脚趾。 谢明峥嗯了声,等?着她?慢慢挪近。 夏夜晚风燥热,连撞在窗棂上的声音都更不?耐烦些,好似没有耐心的过客,不?停叩门,不?听解释。 想?起什么,临春又道:“还有一件事?,去行宫避暑,你那几位美人也会带上吧,我已经叫她?们收拾准备了。” 他?总不?至于这个也不?答应吧?可?她?话都讲出去了,若是?他?不?同意,那岂不?是?显得自己很没面子? 罢了,没面子就?没面子吧,似乎也没什么大事?。再说了,是?谢明峥不?让她?们去的话,她?们也该讨厌谢明峥才对。 “这也算求我吗?”谢明峥道。 “不?。”临春赶紧否认,“你爱同意不?同意,左右又不?是?我的妃子。” 更何?况,反正她?自己能去。 “那便带着吧。” 瞧瞧,这话说得多勉强,好似自己勉为其难同意似的。可?带着她?们去,分明对他?有好处。 口是?心非的男人。 临春为此考虑了一日,最终还是?决定妥协,答应谢明峥。毕竟这一去墨玉行宫起码数月,若是?不?带着冬冬,分别这么久临春不?放心。 但也不?能完全答应,临春决定同谢明峥讲讲价。 “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是?……不?能每天,顶多五日一次,且只能持续两?个月,再多不?行。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带冬冬去了。”临春说到最后,有些破罐子破摔。 她?在榻边坐下,又忍不?住小心翼翼觑谢明峥脸色。 谢明峥还价:“三日。” 临春睁大眼,倘若五日一回,两?月算下来至多十二回。可?倘若三日一回,一个月便有十回,两?个月算下来得有二十回,多出来整整七回。 “三日也太多了……” “那算了。”谢明峥看着临春神色,他?知晓她?定然会答应。 临春果真犹豫不?决起来,肉眼可?见地动摇。她?咬着娇唇,心一横,点了头:“三日便三日吧,但也只能两?个月。” 她?想?,依照目前的形势,两?个月以后谢明峥定然好了。到那时候,她?便可?以离开皇宫,自然也不?需要再给?谢明峥治病。 谢明峥如何?不?知她?打什么算盘,可?两?个月,足矣。 “好,成交。”他?颔首。 转眼便至出发前往墨玉行宫那日。 碧云她?们早早收拾好东西,只需要一件件搬上马车即可?,其余人等?也都早准备好,没一会儿便都装好行李,队伍浩浩荡荡从皇城门出发。此番前往行宫,除了后宫的人,还有前朝的一些重要官员,包括晋王熙王之列也在。 后宫女眷们的马车安排在一起,临春是?贵妃,她?的马车在最前面,亦最华贵。马车之内宽敞整齐,安置了一张小桌,桌上备有应季瓜果,还有冰块冰镇保持凉度。 小桌上有临春爱吃的葡萄,她?拿过葡萄,仔细剥干净皮,才送进口中。从前她?不?怎么嫌麻烦,这回不?知怎么,吃了几颗后有些嫌麻烦,不?由叹了口气。 碧云与朱弦伺候在侧,见她?叹气,以为是?她?有什么不?舒服,赶紧问道:“娘娘哪里不?舒服?” 临春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吃葡萄好麻烦。” 她?想?起谢明峥给?她?不?厌其烦地剥葡萄的事?,略有些怀念那份坐享其成的滋味。可?想?到后来付出的代价,又撇了撇嘴。 她?搁下葡萄,看自己身侧的冬冬。冬冬被撞在一个舒适的笼子里,笼中放着柔软坐垫,不?远处便是?冰鉴,用以纳凉。 冬冬趴在笼子里,安静睡着,似乎并不?觉得不?舒服。临春松了口气,她?原本害怕冬冬不?习惯,会不?安不?舒服。 队伍渐渐行远,回头望去,已望不?见玉京的轮廓,只有重叠的云,碧空如洗,以及路边的树叶。 队伍走官道,一路平稳行驶,并未觉得哪里不?舒服。算起来这是?临春第一次出远门,她?长指挑开帘栊,觉得这种见玉京渐行渐远的感觉很奇妙,有些兴奋。 娇靥露在外面一会儿后便觉热浪迎面,临春受不?住,忙不?迭落了帘栊,额头已渗出一层汗。碧云抬手替她?擦汗,笑道:“娘娘怎么还像小孩子似的。” 临春瘪嘴:“我才不?是?小孩子,我已经十七岁了。” 朱弦应道:“好好好,娘娘不?是?小孩子了。娘娘小心些,若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奴婢们。” 她?们都担心她?身娇体弱,第一次出远门会觉得不?舒服,譬如说晕车之类。 临春没想?这么多,只觉得宫外的一切都很新奇,哪怕只是?一草一木,似乎也与宫内看倦的不?同。她?感觉清凉了些后,又忍不?住将?头伸出车窗,眺望沿途风景,试图记住这一切。 等?她?离开皇宫,日后所见皆是?这样广阔的山河了,真好。山河甚美,令人热切地爱着。 临春的活力没能持续太久,很快她?便晕起车来。原来晕马车是?这种滋味,胃里好似翻江倒海,什么东西都留不?住,想?吐。脑袋也昏沉沉的,难受。与受凉发热倒有几分相似之处。 受凉发热得吃药,临春想?到那苦苦的液体,瘪着嘴不?愿承认,意图强撑。但她?体弱,压根撑不?住,短短半个时辰,已吐了四回。 碧云她?们晓得她?性?子,原本不?愿声张,见她?小脸越发苍白,终是?去请太医。 队伍中有随行太医。 因路途遥远,太医院的老?太医年事?已高,并不?能适应,故而此番随行的皆是?年轻一些的太医。来给?临春看诊的,是?那位老?太医的徒弟,姓梁。 春和景明 第40节 贵妃有恙,没人敢瞒着帝王。 临春病恹恹靠着车厢壁,试图与年轻的小梁太医商量:“这个能不?能不?吃药?” 梁太医声音温柔,慢声细语道:“贵妃不?必担心,无需吃药,微臣给?贵妃准备一个香囊,可?缓解些痛苦。” 临春一听不?用吃药,眼睛顿时亮了几分。 谢明峥登上马车时,正巧看见这一幕。 “陛下怎么来了?”临春没料到还惊动谢明峥。 谢明峥不?经意觑了眼年轻的太医,进到车厢里。太医告退,两?位婢女也知情识趣退去车厢外。 临春连多说话的心思都没有,额头抵着车厢壁,半阖着眸子,神智有些不?清:“你可?别说,你现在来找我治病。我可?治不?了,我自己都病得厉害。” 原来出远门这样难受,她?心想?,胃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卷土重来。 谢明峥揽住她?肩,将?人圈在怀里,还有些吃那位年轻太医的醋。兴许因为自己有那心思,他?见谁都觉得觊觎临春。 “难道除了治病,你我之间便没有旁的关系?” 第37章 第 37 章 “什么?”临春一阵反胃感涌上心头, 没听清楚谢明峥说什么,她?抱住吐的壶,又是一阵呕吐。先前已经吐过几回, 其实?胃里早就空了, 没什么东西再吐, 只是忍不住又想吐。待吐过, 她?漱了漱口, 回头问谢明峥方才说什么。 谢明峥自然不会重复一遍, 只拍着她?的背,好似安抚,这动作像极幼时母妃轻柔安抚。 人在病时心防总更虚弱, 临春因谢明峥这个细小的动作而感到安全,她?不由得?往谢明峥怀里靠近。胃里仍旧翻涌着, 她?有些脱力, 倚着谢明峥胸膛,缓了缓。 谢明峥揽着她, 眸色微凝。 临春纤长睫羽微垂,忽地掀动, 不知怎么想?到自己?此刻的模样一定很难看很狼狈。转念又想?,罢了, 左右谢明峥看见就看见吧, 她?在谢明峥面前丢人的次数已经足够多, 不差这一回。 她?现?在又病了,病人可以短暂地贪恋这份温暖。 这般想?着,临春没再动, 靠在谢明峥怀里哼哼了两声。 碧云她?们都在外面候着,临春需要?什么, 谢明峥便亲自动手。临春对于指使谢明峥这件事还不顺手,懒声道:“你唤碧云她?们进来伺候吧,你放心,我只是不习惯,等我习惯习惯就好了。” 她?软糯腔调,声音飘忽,面色更显苍白。 谢明峥一声叹息,他们出行已是乘坐马车,且行程不算太赶,没料到纵然如此,这位娇滴滴的小公主也能出事,还真是温室中?一朵娇花。 他原本?想?与她?共乘,但思及一路上还有些政事要?与臣子商议,便各自乘马车。谢明峥朝马车外吩咐道:“怀文,传朕旨意?,令队伍原地休息。” 临春睁开眼,细嫩手指扯了扯他衣角:“不用了……” 让所有人停下?来等她?,多大的排场。到时定然又有诸多关于她?的传闻喧嚣而起,她?不想?这样。 谢明峥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并没理会她?的话?,“队伍已经走了许久,也该休息了。” 听到他解释不是因为自己?特意?停下?来,临春稍稍放心,她?泛白的指节松开谢明峥的衣角,还是难受得?要?命。她?觉得?自己?这一年多灾多难,身世、身体都出幺蛾子,却又乐观地想?,否极泰来,等熬过了这些苦楚,日?后定有更广阔幸福的天地。 临春思绪混沌,只是想?这么一番事,便已经觉得?再撑不住,索性将一切都抛却,闭着眼睛不说话?。 整个队伍都停下?来休整,众人虽不知发生什么,可方才见着陛下?登上贵妃马车,又听闻贵妃传了太医,依稀能猜到贵妃身体抱恙。一时间众人诧异不已,新帝即位已经有些日?子,将从前那些得?罪他的人都惩治了一番,余下?那位先帝的三公主。 后来不知怎么,听闻三公主成了谢昭仪。 那时他们还以为,陛下?将人留在宫中?,只是为了磋磨折辱。可后来没多久,谢昭仪又成了谢贵妃,独宠后宫。 谁也猜不透帝王的心思。 今日?亲眼所见,倒能窥见几分?帝王对贵妃的宠爱。只因为贵妃一人不舒服,便叫整个队伍停下?来,好让贵妃休息。 李尚书与卫阁老也在此番随行的臣子之列,听得?此事,彼此都冷哼一声,不知道新帝又在耍什么花招。他们原本?轻视新帝,可经过这些日?子,都对新帝的手段有了些了解,明白他城府之深,心机之重。 这样一个人,绝无可能是痴情种。 唯一有可能的,便是他假装被美色迷惑,暗地里筹谋着什么。 李尚书停在树荫下?,就着水囊喝了口水,不由猜测新帝的心思。莫非……是新帝有所察觉? 不,不可能。 此事明面上毫无破绽,新帝不可能知道什么。可李尚书又不是很确定,只好暂时按下?心中?疑惑,且行且看。 熙王与晋王正巧坐在一处休息,附近只有这一片绿荫最大。熙王喝了口水,远远眺向贵妃的马车,笑道:“没想?到陛下?竟如此重视三妹妹。” 晋王亦眺了眼马车方向,唤身边侍从走近,低声耳语几句,侍从应声而退。他猜测临春是晕车之症犯了,她?从没出过远门,有这种反应也不意?外。因而让侍从送去?一个香囊,可以缓解一些症状。 那厢,马车中?,梁太医与晋王同时送来香囊。 临春如抓住救命稻草,两个都收下?,赶紧凑近闻了闻。不知是什么香,扑入鼻腔,让混沌的思绪稍稍清醒了些。 她?没那么难受,从谢明峥怀里坐起身,看向手中?一左一右两个香囊,叹道:“三哥真是细心,竟连这种东西也有。” 这意?思听起来是说,他就不细心。 谢明峥眉目微垂,视线落在她?手中?那两个香囊上。很好,她?甚至不曾犹豫过,直接两个都选了。 看她?那副欣喜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得?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不过两个香囊而已。 临春又低头嗅了嗅,瞬间觉得?自己?的生气回复了些。她?回头看谢明峥,欣喜道:“太好了,这下?不用担心了。” 谢明峥似乎不是很高兴。 这念头一瞬间从临春脑子里冒出来,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认为,但就是有这种感觉。 该不会是觉得?她?耽误行程吧? 临春小声道:“我现?在觉得?好多了,若是队伍休整好了,可以启程的。” 得?了香囊,立刻就生龙活虎了吗? 谢明峥看着临春的眼睛:“我幼时听闻有人乘船时觉得?头晕想?吐,想?来与晕马车是一个道理。听闻有个穴位,按一按可以缓解不适之症。” 临春眨了眨眼,顺势问:“什么穴位?你给我按一按吧。” 谢明峥眸色稍霁,道了声:“可以,那穴位足底。” 临春哦了声,谢明峥伸手握住她?小腿,脱下?她?鞋袜,宽大手掌握住她?的脚。她?从未觉得?自己?脚小,大楚于女子的脚没有束缚,自由生长,不过脚这种东西,本?就有大有小。临春的脚就比寻常人略小一些,也只是一些而已。 这会儿被谢明峥整个握在掌中?,竟显得?小巧玲珑。她?甚至觉得?,自己?可以站在他手心里。 临春不由有些讶然,看着谢明峥的手指在她?足底比了比,而后略略用力,有轻微的痛感。临春嘶了声,心里犯嘀咕,这能有效果吗? 片刻后,她?当真觉得?意?识更为清明。 临春笑眼弯弯,看向谢明峥:“真的有用诶,我感觉一下?好多了。不止脑袋清爽,连胸口的憋闷之感都疏解许多。” 谢明峥嗯了声,他不比那两个破香囊好使多了。 临春真觉得?高兴极了,倘若她?一路上都这么昏昏沉沉地难受过去?,那一路上得?错过多少?美景呀。 “好了,你回去?忙吧。”临春十分?体贴。 “忙完了。”谢明峥淡声应答。 “嗷。”临春应了声,忽然有些不知说什么。 他忙完了,然后呢?他要?留在自己?的马车上吗?虽然马车很宽敞,他们二人同乘也足够。她?要?是再问,是不是显得?她?像在赶人呀? 但她?马车里此刻略显狼狈,何?止马车,连她?自己?都略显狼狈。临春不知怎么尴尬起来,撩了撩自己?头发。 听见谢明峥道:“按穴位的效果有时间限制,我留下?来,可以方便给你治。” 一时两极反转,成了谢明峥给她?治病了。 不变的,都是折腾她?那双雪足。 临春莫名其妙地想?,视线定格在自己?脚上,而后意?识到她?的脚还摆在谢明峥大腿上,姿势与她?给谢明峥治病倒是大差不差。兴许是晕糊涂了,她?想?着,将脚背绷直,往他腹下?轻碰了碰。 待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时,临春一张精致的小脸窘迫不已。 第38章 第 38 章 一时?间阒寂无声, 临春窘然解释:“我……不是故意的,不小心碰到的……” 她说着?,迅速将腿收回, 藏进鹅黄色裙角下。她今日着一身鹅黄襦裙, 好似人间精灵, 原本是兴奋地?出行, 不过到现在, 已经是失去生机的精灵。 临春避开谢明峥视线, 微咬着?下唇,又松开,忽而道:“我……我想下去走走, 透透气。” 她说罢,也不敢同?谢明峥对视, 兀自穿好鞋袜, 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她撩开帘栊,唤了声碧云, 撂下谢明峥在车厢里。 碧云应声,撑开遮阳伞, 随临春下马车。遮阳伞宽敞,一点阳光都不会晒到临春, 她踩着?脚凳下马车后, 视线绕周遭一圈。树木茂盛, 叶子被微风拂动,沙沙作响,热浪仿佛毒蛇一般, 缠绕而来。 临春瞧见了树下的晋王与?熙王二?人。 她咬唇,想去找三哥说话, 但又碍于熙王在。从前临春与?这位二?哥关系不远不近,说不上亲厚,且这位二?哥平日里总爱调侃,让临春不大喜欢。 正是晌午时?分,阳光明媚,热浪吹动她鹅黄裙角,让临春心生退意。马车里有冰鉴,比外?面清凉太多,可马车里还有谢明峥。 她想到自己刚才做的窘迫事,便?很逃避见谢明峥。 正犹豫不决时?,远远见熙王起身离开,树下只剩晋王一人。临春大喜过望,往谢渊身边走近。 环顾一圈,确认周遭没什么人,临春才小声唤了句:“三哥。” “多谢你的香囊,三哥真是一如既往的细心。”临春含笑?说话。 谢渊笑?应了声:“只是以防万一,没想到真能?用上。” 临春嗯了声,在他身侧坐下,看了眼被树木遮挡的远山层峦,道:“三哥,你是不是也没去见过天下山河?” 他们这些个皇家子弟,也就只能?在玉京周遭活动活动,并不能?走得更远。临春看着?那些模糊的山峦轮廓,忽然?有些好奇。 谢渊诧异:“怎么忽然?问起这些?” 临春摇摇头,只是今日出来,便?想到自己日后也要离开那座四方宫城,投身于这广阔天地?。她再次感觉到兴奋好奇,同?时?伴随着?惶恐不安。 谢渊当她是充满好奇,毕竟她从前出宫的机会都少,如今好不容易能?出来,自然?会充满好奇。从前先帝在时?,常去承启行宫避暑,承启行宫离玉京很近,算不上远门。 “你若是好奇天下山河之美,何不去问问陛下?”论起来,也只有谢明峥去过的地?方最多。 “哦。”临春闷闷应了声。 谢渊心思敏感,猜测:“怎么?与?陛下吵架了?” 春和景明 第41节 “没有呀。”临春反驳,没有吵架,只是她单方面觉得窘迫罢了。 她认为谢明峥不会觉得窘迫,他好像很不要脸。 虽说在树荫下,可这天气,在树下也不会多清凉,临春没一会儿便?觉热起来。她撑不住,终于与?谢渊告辞,回到马车上。 谢明峥仍在马车里坐着?,临春躬身进来,便?对上他视线。 “透透气之后我感觉好多了。”临春解释自己为何出去这么久。 谢明峥嗯了声,紧跟着?说:“你和晋王聊了什么?” “……”临春动作僵住,随后在谢明峥身侧的长凳上坐下。 “没聊什么,就随便?聊了两句。”的确没聊什么,就随便?聊了两句。 “是么?”他黑眸微眯,一动不动盯着?临春。从他的眼神里,临春感觉到他似乎有些不悦。 临春立刻转移话题道:“那个,北境是什么样子的?你可以给我讲讲吗?” 谢明峥眸光仍是盯着?她,猜道:“所以你方才与?晋王在聊这个?聊得这般开心?” 他从车窗望见她与?谢渊在一处坐着?,相谈甚欢。 临春再迟钝,也察觉出不对劲,谢明峥似乎对三哥意见很大?为什么?因为三哥与?他抢过皇位吗?当时?三哥的确是几位皇子里最强有力的竞争人选。 三哥君子作风,一向很得臣子们赏识,更得先帝夸赞,士子读书?人中名望也高。与?三哥相比,二?哥和六哥则显得更为小人一些,他们行事不那么磊落。 可如今胜负已定,三哥已经向谢明峥俯首称臣,他还耿耿于怀什么? 临春更大胆地?猜想,该不会谢明峥认为三哥还有贼心,想要争夺皇位吧?所以才会处处针对他。 依据她对三哥的了解,三哥行事光明磊落,不会一面妥协,一面却又背地?里谋划什么的。不知道谢明峥为何会这样以为,但临春也能?理解,毕竟他们都说,做皇帝的多疑很正常。 她想了想,答谢明峥的话:“是,我方才瞧着?远处的山峦,便?有些好奇天下山河之美,到底如何,便?问晋王到底有多美?晋王道,或许应该来问你。” 这种问题,想也知道应该先来问他吧?可她却选择问晋王,无非是因为她心底觉得晋王与?她更亲近些。 分明他们之间已经做过诸多亲密之事,在她心底,他仍然?算不得一个亲近之人。 这念头一从心底冒出,便?如同?一滴极具腐蚀性?的液体滴在谢明峥身上。他又有些烦躁,望着?临春的眸色更为深沉。 临春又道:“那个……三哥他为人光明磊落,不会做什么出格之事的。” 她小声为谢渊辩解,希望能?打消谢明峥的猜忌。 自古以来,帝王这位置上总是沾满鲜血,容不下沙子。临春不希望三哥出事。 她不辩解还好,一辩解反倒更火上浇油。谢明峥心情更不爽快。 他反唇相讥:“晋王光明磊落,意思便?是有人不光明磊落?怎么,不光明磊落的是我么?” 谢明峥诚然?从不认为自己光明磊落,行事与?君子之风几乎完全?相悖。但他此刻心情不佳,从她嘴里听见这话,有些愠怒。 临春当即皱眉,他怎么老是自己莫名其妙对号入座?她哪有讲这个? 可谢明峥看起来更生气了,她不敢反驳,毕竟嘴笨,万一待会儿说错什么,他一不高兴,自己又要遭殃。 临春莫名被他凶了一顿,也有几分委屈,低垂着?头,没说话。 谢明峥看着?她委屈的模样,再次感觉到自己心底的失控。 或许他该暂时?冷静冷静,谢明峥道:“我回去继续处理政务了。” 说罢,便?转身走了。 临春看着?他背影,嘴唇翕动,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脑袋耷拉得更低。 见陛下离开,碧云与?朱弦重新?进来伺候。虽不知车厢内发?生什么,可看陛下方才离开的背影,似乎不大愉快。 朱弦看了眼耷拉着?脑袋的临春,问道:“娘娘可好些了?” 临春嗯了声,闷闷不乐。 碧云道:“娘娘与?陛下吵架了么?” 临春点头:“算是吧。”但她完全?不明白谢明峥生气的点在哪里,总之就是很莫名其妙。 正说着?,队伍休整够了,该启程了。 临春靠着?车厢壁,没再继续说谢明峥的事,算了,反正他天天喜怒无常,说不定自己等?会儿就消气了。而且……要不然?他多生两天气好了,他若是生她的气,兴许就不会来找她治病,那就可以逃过一劫。 她正想着?,余光瞥见方几上白瓷碗中有一碗剥好的葡萄。 临春诶了声,当是碧云她们剥的,用勺子舀了一勺,好几颗葡萄一起送进嘴里,腮帮子瞬间鼓鼓囊囊,好像一只仓鼠。 她开开心心吃了两勺,随后反应过来,马车又开始行进,倘若待会儿她又呕吐怎么办?转瞬又想,现下她有了那两个香囊,还有谢明峥按穴位,应当不会太难受。 想到谢明峥,临春拿着?瓷勺的手一顿,勺子碰在白瓷碗上,叮铃一声,发?出清脆声响。 她突然?意识到,方才碧云与?朱弦压根都不在车厢里,怎么可能?替她剥葡萄? 她离开马车那会儿功夫,在车厢里的只有谢明峥一人。 他…… 临春眸光定定落在那碗葡萄上,顿时?觉得方才吃下去的葡萄有些不是滋味。 谢明峥替她剥葡萄,她却让谢明峥生着?气走了,还想他最好多生两天气…… 怎么感觉自己显得很恩将仇报似的? 她才不是那种恩将仇报的人呢,她一向是人家对她好,她也会同?等?地?对别人好的人。 临春放下勺子,撑着?下巴发?愁。那现在怎么办?她去找谢明峥,哄哄他? 可是她嘴笨得很,估摸着?翻来覆去也只有那一两句话说,万一没哄好,反而把他惹毛了怎么办? 临春想到上回他替自己剥葡萄时?让她做的事,要不再舔舔他的手?虽然?有点丢人。 可她方才回来时?,他都净过手了,应当也不需要舔了吧。 …… 好纠结。 临春整整纠结了一个时?辰,才鼓起勇气去找谢明峥。彼时?谢明峥正在马车里与?臣子们商讨政事,国家大事,每日都有许多要处理的,永远闲不下来。这是权力之下的义务。 怀文?的声音忽然?在马车外?响起:“陛下,贵妃求见。” 几位臣子们对视一眼,自觉地?退了下去。 他们从马车上退下的时?候,难免与?临春打照面。临春立在伞下,难掩美艳动人,几位臣子小声道:“难怪陛下为美色所惑,这位贵妃的确是好颜色。” “是啊,同?她母亲倒是像。” 这些话语虽然?小声,仍然?传进临春耳朵。她不喜欢这种说辞,却又无力反驳。 她登上马车,抬眸看谢明峥,说明来意:“我……又有些晕车,不舒服。” 先找个说辞吧,要她直白讲出口也太难为情了。 “你能?不能?再帮我按按?”临春说罢,自顾自在长凳上坐下,褪下鞋袜,将雪足搭在腿上。 第39章 第 39 章 临春有些忐忑地看谢明峥脸色, 见?他没?拒绝,心?下稍安,一口气从喉口落到胸口, 但仍昏昏坠坠, 尤恐谢明峥将她赶下车。 好在谢明峥并未说什么, 只是伸手捏住她小脚, 找到她足底穴位, 按了按。她其实没那么难受, 但经这么一按,只觉得胸口那缕浊气愈发?消散。 谢明峥松开手,清泠嗓音道:“好了。” 临春道了声谢, 却迟迟未有离开的动作,她磨磨蹭蹭, 又说不出口那一句主动的话。谢明峥低头看公文, 其?实?也?没?看进去,好一会儿视线仍定格在原先那行字上。 他看出来临春不想走, 欲言又止四个大字写在她脸上。但不清楚她要说些什么,谢明峥不由?在心?里?猜测, 她是要继续替她那位好三哥说话?亦或者是有别的事相求? 总而言之,她一向无事不会主动凑他跟前, 倘若不是为了那点强行求来的治病之因, 她估计只想远远地躲着自己。 终于, 她穿好了鞋袜,似乎起身要走了。 要说的话还没?酝酿出来么? 是什么话要酝酿这么久?谢明峥不由?发?散思绪,猜测大胆起来, 莫不是她要说,她恋慕晋王? 临春有些着急, 觉得那一句话已经到嘴边了,可就是卡在了嘴边。 她太难为情了。 眼?看着要走,还讲不出口。 大抵是上天看穿了临春的心?思,竟大发?慈悲帮了她一把。马车不知?为何忽然颠簸起来,临春心?里?想着事,并未站稳,被这颠簸一震,晃得东倒西歪,站不住脚。 她重心?不稳,跌进谢明峥怀里?。 谢明峥下意识地扶住了她的胳膊,临春道谢:“谢谢你,不然我要摔倒了。” 谢明峥道:“不客气,倘若你摔倒,细皮嫩肉的,恐怕又要受伤,那样于我的病也?没?有助益。” 听他主动提及自己的病,临春露出惊喜的神色,终于勉为其?难开了口:“方才在马车里?你给我剥了葡萄吃,对吗?” 谢明峥没?否认,也?没?说话。 临春继续道:“我来找你,还有为这件事……谢谢你为我剥的葡萄。我……是向你表达一下我的诚意。” 临春破罐子破摔,声音大了些:“我……给你治病吧,坐着那种。” 谢明峥眉目里?那点底色的阴郁终于消失殆尽,慢慢换上一种春意。 “哦。”他终于应了声,“可以。” 他好冷淡,她都这么……不要面子了,就不能给一点热情的反应吗? 临春撇嘴,而后又把自己安慰好,算了,管他呢,他既然接受了就行了。 她开始纠结下一个问题,按照谢明峥的逻辑,现?在该先让他立起来。她正思索怎么让他立起来,没?一会儿便觉得有东西戳着自己大腿侧。 马车的颠簸还未停歇,临春坐在谢明峥怀里?,被谢明峥禁锢着腰,一颠一颠的。 很?快,临春又羞耻起来。 又出现?了那种感觉。 即便她告诉自己,那不是内急,而是另一种求生反应。可还是难以抵抗地感到羞耻。 春和景明 第42节 她甚至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不就是一碗葡萄吗?她至于要付出这样的代价来回?报谢明峥吗?她难道就没?有别的东西来回?报谢明峥了吗? 可是再?后悔,如今已经箭在弦上。 临春清了清嗓子,试图缓解自己的羞耻。 她试图想一些别的东西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只是却冒出一些不好的事,譬如说,她想到她待会儿这样定然得更换亵裤,但是她若是在马车里?更换,实?在很?怪异。可倘若不更换,她就得一直这样,直到今夜抵达落脚的驿站。 不论选哪个,都很?痛苦。 又开始后悔了。 正想着,马车外忽然有玄甲卫禀报:“陛下,是官道出了些问题。” 原来马车之所以如此颠簸,是有一段官道因为山体滑坡有些损坏,不如前头的路那么平整,好些地方坑洼,且还有碎石子未来得及清理。 粼粼车轮从那些坑洼处、碎石子上碾过,如何能不颠簸。一时间?,乘坐马车的主子们都有些难挨。 临春更觉得难挨。 马车并未停下,继续往前行进,只是速度没?那么快。那名玄甲卫统领跟在马车旁边禀报着路况,等待着谢明峥的回?复。帘栊时不时被风拂动,露出一条缝隙,临春依稀能窥见?玄甲卫的一点霜色。 她很?慌张,怕被玄甲卫看见?自己与谢明峥当下的处境。 她紧张不已,愈发?觉得谢明峥的匕首明显。 甚至于,因为太过紧张,匕首似乎隐隐卡进了瓶口,隔着那层已经浸透的衣料。 这让临春更为难堪。 她又要哭了,一双杏眼?中?盛满水雾,仿佛成熟多汁的杏子,令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谢明峥盘着这颗杏子,的确很?想咬一口。可这是第一回 ?她这样主动蹦进自己手心?,他不由?想多把玩一番。 这是第二次更进一步。 谢明峥喉头滚动,扣在她腰侧的手收紧了些,故意逗她,与车外那名统领说话:“哦?那前方还有多远这样的路况?” “回?禀陛下,大约还有一里?。” “传令下去,都注意些,别出什么岔子。下去吧。”谢明峥终于把人遣退。 他心?尖一阵酥|麻,因临春紧张时不由?得夹紧了双股,哪怕隔着这么多层衣料,他都能感觉到快意。忍不住想得更深,倘若…… 他再?次觉得自己失去耐心?。 而这情形,似乎在谢明峥梦里?也?曾出现?过。 他几乎梦过一切关于她的场景。 换而言之,她几乎承载着谢明峥全部的欲。 谢明峥从前认为,人若被最低等的欲|望驱使,那便说明那人成不了大事。 他那时没?想过,自己也?有色|欲熏心?的一日。 那名玄甲卫统领退了下去,临春的心?也?跟着松懈下来,发?红的眼?眶落下眼?泪。她现?在后悔得不得了,觉得自己突然决定礼尚往来,就是脑子抽了。 谢明峥听着她无声的哭泣,没?有心?软任何,拇指与食指捻着她衣角上的绣花,在想,好想让她哭得更凶。 最好,语不成声,句不成句。 只会叫他名字,谢……明峥。 断续的称呼里?,夹杂着几声低骂。 他想象着那样一幕,只觉得喉口发?涩,仿佛最毒辣的日头照在喉口。 临春回?到自己马车上的时候,走路都有些不爽利。她尽力维持着原样,不想让任何人看出来。好不容易回?到马车里?,她将碧云她们都遣出去,自己趴在锦面长凳上无声哭过一番。 待哭完了,便睡了过去。终是没?有换下浸透的亵裤。 等她醒来时马车已经停在歇脚的驿站门口。 夜幕四合,临春扶着碧云的手下马车,一抬眼?便瞧见?了谢明峥。 随即想到不久前的事,她避开视线,迈开步子要走,视线慌乱中?抓到林如锦的背影,“林美人……” 但谢明峥显然腿比较长,比她更快一步:“贵妃与朕同行吧。” 林如锦停下脚步一瞬,又继续往前走了。 临春僵在原地,欲哭无泪。 她垂下头,快步往驿站中?走:“陛下,本宫身子有些不适,想要先沐浴一番。至于晚膳,叫碧云她们领进房间?即可。” 临春想的是,在驿站里?,她与谢明峥总可以短暂保持一晚的距离。 没?料到谢明峥道:“朕想与贵妃一起用晚膳。” 有臣子在不远处,显然都听见?了这一句。临春皮笑肉不笑,只得颔首。 “多谢陛下垂爱。” 前往避暑山庄的队伍声势浩大,皇室宗亲、重臣奴仆以及陛下的亲卫,这么多人驿站自然住不下。因而一部分人只能在驿站外的空地上安营扎寨,将就过一夜。 陛下与贵妃自然住在驿站最好的房间?,原本是单独两间?,临进门前,听见?谢明峥嘱咐驿站的官员:“朕与贵妃如胶似漆,不愿分别片刻,便将贵妃与朕安排在一处。贵妃那空出的房间?,腾给他们住。” 临春差点绊倒在门槛上。 第40章 第 40 章 临春维持住自己的表情?, 不动声?色随谢明峥踏进驿站大门?。驿站的全部官员已经到齐,在门?口迎接帝王一行。 “微臣等叩见陛下。” “免礼,平身。” 大楚的驿站分作三类, 一类是皇家驿站, 专供皇帝与皇室宗亲使?用, 第二类是寻常官员可我弟的驿站, 第三类便是招待外国使团可用的。三类驿站里, 只有官员驿站使用频率最为频繁, 平日里官员升调、外?出公干之类,路途中便可以住在驿站。 他们落脚的这处驿站,便是皇家驿站, 寻常不轻易开放使?用,平日里能用到的时候也只有陛下出行, 去行宫亦或者是巡游, 以及皇室宗亲们?偶有使?用。 先帝在时,避暑一向去承启行宫, 并?不往这个方向走,自然?用不到此处驿站。平日里这驿站的官员乐得清闲, 只需要?负责管理好驿站即可。今岁听闻新帝往墨玉行宫避暑,路过驿站, 驿站的官员们?都打起?十二分精神, 不敢懈怠, 小心?翼翼退至一边。 “听闻陛下?将至,微臣等?受宠若惊,早几日便诚惶诚恐, 期待陛下?大驾光临。”驿丞点头哈腰,亦想在帝王面前露个脸, 讨好一番。 到底是皇家驿站,不同于官员驿站的简陋,踏进驿站大门?,这里的装潢简直可与寻常城中的大户人家的府邸相比拟。 驿丞领路,带着?帝王前往房间。 临春跟在谢明峥身后不远处,愈发觉得身上黏腻不清爽,恨不得立刻沐浴更衣,将周身衣服都换下?。尤其是那条亵裤。 虽说它从浸透变得干躁,可到底穿着?的感觉发生了些许轻微的变化。她受不了。 驿丞停在房间门?口:“陛下?若是有任何吩咐,可以随时传唤微臣。” 谢明峥颔首,叫驿丞退下?。驿丞退下?之后,薛冰携玄甲卫站在门?口守卫帝王安危,玄甲卫一左一右,各自三人。 临春跨过门?槛,进了房间。 房间极大,陈设一应俱全,皆为上品,透出一股低调的华贵之气。临春进屋后视线直奔净室方向,唤碧云与朱弦伺候自己沐浴。 热水自然?早就备好,朱弦去搬贵妃行囊,从中找出一身换洗衣物。在她忙碌的时候,冷峻的帝王倚在支摘窗旁,手肘撑在窗台上,似乎在眺望庭中的花圃。 朱弦没有多看,匆匆取了衣物进净室。热水已经放好,临春褪下?衣裙,一双纤长细嫩的白?腿缓步跨入水中。温热的水将身体包裹的时候,临春不由喟叹一声?。 朱弦在浴池边伺候着?,碧云收拾她换洗的衣物,要?放入木桶。她的贴身衣物一向是碧云她们?负责洗,小衣亵裤那些,碧云拿过临春刚换下?来的小衣与亵裤,无心?说了一句:“娘娘今天似乎出了不少汗。” 临春心?惊肉跳,脑子里闪回马车颠簸时发生的一切。 她甚至记得,当?时那匕首的尖几乎卡在瓶口,连带将她亵裤也推入瓶口。 “今天太热了。”临春小声?解释,有些心?虚,怕她们?发现什么。又想到自己几乎被浸透的亵裤,脸色有些羞红。 ……真的能这么多吗? 她不会是身体有什么问题吧? 可这该怎么找太医看?太医院的太医们?皆是男子,这种私密之事难以启齿。 真该让太医院中也有女子为太医,宫中有许多女子,从后妃到宫婢,难道她们?便不会生什么难以启齿的病症么? 可她们?也不敢找太医看,多是忍着?。别说这种程度的隐秘之症,便是来癸水腹痛这种小事,许多女子都不敢找大夫看。 譬如说临春记得几年前,四公主初来癸水,腹痛难忍,也咬牙忍着?。那时临春在场,当?即要?命人请太医,被四公主拦下?。四公主说,不必,她有方子,吃些药就好了。可每人病症不同,若没大夫仔细诊治,随意套用药方,肯定?不对。 可临春也不知说些什么,她来癸水腹痛之事一向会请太医,因为太痛了,她忍不住。不过即便请了太医,临春也不想吃药。 她思绪忽然?发散,临春瘪嘴,将思绪收回。 她很?快沐浴完,换了身简便的衣服从净室出来,见谢明峥坐在书案前,似乎在专心?致志看书。书案上垂下?桌帷,遮住他的腿。 临春只穿了中衣,坐在榻上叫碧云绞干头发。她没敢出声?打扰谢明峥,始终一言不发,直到头发基本干透,用一支玫瑰金簪随手绾住青丝。 “好了,你们?先下?去吧。”临春遣她们?下?去。 天色渐晚,灰蓝夜色渐渐从支摘窗内洒入,临春出浴前不久刚上灯,十二连枝灯烛经风吹动,晃出微弱的影子。临春青丝披散在肩上,起?身逗弄冬冬。 冬冬住的笼子放在一旁的圆桌上,临春打开笼子,将冬冬抱出来,圈在怀里。冬冬刚睡醒,睡眼惺忪,喵呜两声?,实在可爱,临春听得心?都要?化了。 冬冬如今还只能喝羊乳,给它喝的羊乳用冰块冻着?,因此番起?码要?行七日路,此举可以让羊乳保存得更久些。但小猫咪肠胃很?弱,喝不了太冰的东西,要?喂它喝之前得先把羊乳拿出来降温。 方才临春沐浴之前,朱弦已经将羊乳取出一份,放在桌上降温。临春走近,手背碰了碰碗壁,还有些冰,得再放放。 冬冬似乎有些饿了,闻见羊乳香味,嗷嗷叫了两声?。临春看出了它的急切,小声?安抚:“乖乖,别急,再等?会儿才能喝。” 可小猫咪又听不懂,甚至直接从临春怀里跳下?来,跳到桌子上,围着?那只盛放羊乳的碗喵喵叫。 小猫咪真是可爱,哪怕它跟你无理取闹胡搅蛮缠,你也还是只会觉得它可爱。临春叹气,再次伸手抱住冬冬,柔声?安抚:“好乖乖,别急呀。再等?会儿。” 冬冬抖了抖毛,不大想被临春抱,从桌上又跳下?去,竟是跳上了谢明峥的书案。临春愣了下?,怕冬冬打扰到谢明峥,咬住下?唇,低声?唤道:“乖乖,过来,别闹他。” 她平时讲话就有些软糯,这会儿跟猫咪说话这份软糯更甚。谢明峥听得喉结微动,半阖长眸,面色不耐。 临春心?道,就说别闹他,他会生气。 临春缓步走近,试图引诱冬冬下?来,柔媚嗓音一边唤:“喵~过来过来,来阿娘这里。” 一边又与谢明峥解释:“它不是故意的,你别同它一般见识。” 她停在书案前,冬冬却不肯配合,反而从另一端跃下?去。临春哎了声?,又小心?翼翼看谢明峥脸色,道:“额,它听不懂……” 她说着?,绕过方角,欲把冬冬抱走。 春和景明 第43节 雪色衣角掠过桌帷,不知为何被扯了下?,临春停住脚步,视线微落。 “啊——”短促一声?,戛然?收住,瞳孔震颤。 临春捂住嘴巴,眼睛睁得很?大,睫羽翕动。 “谢……”她艰难出声?,手都抖了。 她措不及防地跟匕首打了个照面,见到匕首在谢明峥手里与在自己手里的不同。但这好像不是重点,重点是谢明峥他表面上瞧着?这么正人君子,在这里坐着?看书,结果实际上在这里做这种不堪入目的事。 临春脑子僵住,思绪迟滞,不知说些什么,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 而且他怎么能被自己看见还这么面不改色啊? 他就一点都不会觉得尴尬吗? 脸皮真厚。 临春终于反应过来,从一旁抱着?冬冬,迅速转过身,跑远了些。 说话时声?音都是颤抖的:“谢明峥,你怎么这样啊?” 有这么急不可耐吗?该不会她方才在沐浴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这里干这种事了吧?那会儿碧云她们?可还在呢…… 面对她的惊讶,谢明峥只是淡淡抬眸,看了她一眼,却并?未停下?。就这么当?着?她的面,擦亮自己的匕首。 他一点都不尴尬,可临春被他看得替他尴尬起?来。 她面色绯红,仿如盛放的芙蕖。想了想,伸手捂住了冬冬的眼睛。 - 夜色已经完全笼罩大地,一刻钟前,驿站的饭食送到房间门?口。 此刻,临春与谢明峥对面而坐。 谢明峥面色如常,夹菜吃菜,临春看着?他的脸,瘪了瘪嘴。什么人呀,真是的。 虽说已经有过更出格的事,可方才那件事情?,仍旧让临春感觉有些脸热。 她低头吃东西,很?快吃饱,而后去给冬冬喂食羊乳。羊乳终于放至常温,临春一手抱住冬冬,在圆桌旁坐下?,另一手捏住瓷碗边沿,喂到冬冬嘴边。 冬冬吃得着?急,不少羊乳被它舔出来,溅在临春手背上,还有一些溅在她衣襟上,没被看见。一碗羊乳喂完,冬冬吃得满足,发出喟叹一声?叫唤,在临春怀中蹭了蹭。 临春蹭了蹭它的脸颊,很?是高兴。又陪冬冬玩了会儿,夜不知不觉便深了。 用过晚膳后,谢明峥沐浴过,去了别处见臣子们?,商讨政事。房间里只有临春在,她将冬冬放回笼子里,撑着?下?巴百无聊赖。 不禁开始想,谢明峥如今是大好了吧?他方才甚至都没用与她接触,便已经有所反应。且他方才那样急躁,兴许就是因为不想放过这样的机会。 想来谢明峥到底不愿因她才举,那……等?到了行宫,他是不是就会召人侍寝? 其实这是一件好事,但不知为何,临春竟隐隐有些失落。她不知道自己这失落从何而来,大抵是因为她一向如此,与人相处久了,便会不舍。 哪怕这人是谢明峥,也一样。 归根结底,是她讨厌离别这件事。 临春长叹一声?,起?身往床榻边走。天色不早,谢明峥还没回来,她却已经有困倦之意。临春掩嘴打了个呵欠,往里侧躺下?,心?道,下?午和方才已然?两回,想来今夜不必再给谢明峥治病了。 才刚陷进被窝,便听见推门?声?。 是谢明峥回来。 第41章 第 41 章 夜色沉酽, 阒寂无声。 门吱呀一声,格外刺耳。临春从软被里探出一双浑圆的眼?,从屏风窥见门口那道挺拔身影, 很快绕过?屏风, 进了里间。 眼?看着要到眼?前, 临春迅速收回目光, 将眼?睛藏进夏凉被里, 假装自己已经睡着。待做完这动作, 又觉自己莫名其?妙。 怎么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可她分明又没做贼,何必心虚。 如此想着,临春假装不经意地将被子往下拉了拉, 装自己已经睡着,只是无心之举。 谢明峥的脚步停在床榻之前, 随后临春听见些衣料窸窣的声响, 想来是谢明峥在脱衣服。 再然后,房间里的灯灭掉。 临春松了口气, 只是一口气还未松到底,听见谢明峥说:“今夜还没治病。” 临春:“……” 怎么有这种人?下午她主动了一回, 傍晚他自己疏解了一回,怎么到夜里还要治? 临春嘟囔着:“我已经睡着了。” 待说完, 她沉默了。 她干嘛要开口?她都睡着了怎么可能听见他说什么?而且睡着的人怎么会说话?! 她这不是暴露自己吗! 临春小脑袋运转得飞快, 而后想到一个解决办法, 她可以假装自己在说梦话! 她真是太聪明了。 临春不经意地翻了个身,咕哝了句:“不要吃药……” 她应该装得很好吧,简直天?衣无缝。再说了, 现?在都灭灯了,谢明峥也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样。 事实上, 她装睡的时?候睫羽忍不住在颤抖,实在很难让人忽视。 而且,他说一句,她竟然还回答。 谢明峥唇角勾起,掀开凉被躺下,他说那句话是逗她,夜已经深了,倘若再折腾她,她势必还得再沐浴一番,明日?还要赶路,她本就晕车,若休息不好,定然更为?难受。 但又忍不住想逗她,谁叫她太过?可爱。 谢明峥侧过?身,胳膊撑着脑袋,视线紧紧盯着临春的背影。临春察觉到了身后的目光,难以忽视。也是奇怪,分明在黑暗中根本看不清视线,怎么还能感觉到谢明峥在看她呢? 她呼吸都缓慢,不敢用力,怕他看出来自己在装睡。要是他看出来了,不会强迫自己给他再治一回病,她不想这样。 半晌,听见身后的人说话:“嗯?睡着了吗?” 似乎在自言自语。 她心一惊,这回长了记性,没再接话。只是心跳加速,有些紧张。 他怎么还自言自语?问她睡没睡……该不会想要做点什么吧? 临春心中冒出个大胆的念头。 如此一想,心便?跳得更快了。她有些紧张地等着谢明峥的下文,也不知道自己是期待,还是忐忑不安。 过?了会儿,又听见谢明峥说:“好像真睡着了。” 身后的床褥有些许动静,临春心顿时?提到嗓子眼?。来了,他真要做什么了! 临春大气不敢喘,耳边传来一阵细微的声音,正犹豫着谢明峥会做些什么时?,忽地感觉到谢明峥低下脑袋,似乎目光落在了她唇上。 临春陡然僵住,猛地睁开眼?,在昏暗的光线里,与谢明峥四?目相对。 他他他他他…… “我……醒了。”临春捂着胸口,往旁边挪了挪,“你?回来了,忙完政事了吗?” 声音有些慌乱,强自镇定。 谢明峥退一步,仍撑着头,似笑非笑的语气:“醒了?嗯,忙完了。” 他又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临春心中腹诽,掌心里的心跳还很剧烈。 方才……他是想亲自己吧? 好可怕。 临春只觉得自己这念头冒出来根本消化不了,她轻声打了个呵欠,道:“既然如此,时?辰不早,你?也早点睡吧,我好困,继续睡觉了。” “好,晚安。”谢明峥的语气真的没有一点心虚。 临春侧过?身,抱着被角,原本那点睡意消散殆尽,满脑子都是刚才的事。 ……谢明峥想趁她睡着亲她? 临春吞咽一声,忽然想到碧云曾说过?的话,碧云说,谢明峥喜欢她。 该不会是真的吧? 可是他哪点都看不出来有喜欢的样子啊,临春又在心里否认。 可如果他不喜欢自己,干嘛要趁自己睡着的时?候偷亲自己? 人会亲不喜欢自己的人吗?反正临春做不到,如果是不喜欢的人,她肯定不可能主动想亲他,即便?是不小心有什么亲密接触,应当都会痛苦万分。 又想到上一次谢明峥给她嘴对嘴喂药的事。 他那时?似乎是嫌恶的神色…… 会不会是自己想多了,方才谢明峥其?实并未想亲她,或许只是想做别?的事?临春在心中宽慰自己,却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想了大半宿,也没能睡着。翌日?一早,临春顶着两个乌黑的眼?圈,继续赶路。 谢明峥觑她一眼?,眉头微低道:“昨夜没睡好,是认床?” 临春囫囵应了声。 哪里是认床,分明是因为?谢明峥这个罪魁祸首。临春撇嘴,见他迈开步子往前走,在身后凶巴巴瞪了他一眼?。 谢明峥唇角微勾,他是故意那么做。 她总在计划出宫,离开他,实在可恶。应当给她一些小小教训,叫她也尝尝心神不宁的滋味。 更何况,她需要察觉到他的情意。 临春仍旧上了自己的马车,谢明峥在路上也会与臣子们商讨政事,于做皇帝这件事上,谢明峥很出色,丝毫不曾懈怠。 甚至于,临春觉得谢明峥这皇帝做得比先?帝好。 先?帝做皇帝这二十?年,虽说没什么大错处,但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颂的举措。一言概括,无功无过?吧。 于平常人而言,其?实无功无过?的一生便?很好。可若是身为?皇帝,便?显得有些寡淡。 春和景明 第44节 临春撑着下巴想,其?实谢明峥是个很优秀的人。虽然他出身不高?,也不怎么得宠,但是他凭借自己的努力,做到了北境的大将军,如今坐上皇位,也是凭借自己的努力。 至于从前那些传言,说谢明峥为?人怎么狠辣阴毒,与谢明峥相处这些日?子,临春也没看出来。 她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谢明峥这人还挺不错的。 转而又想到昨晚的事。或者说,她根本没忘记过?昨晚的事,从昨晚发生后到现?在的每一刻,这件事都梗在临春心里。 她想不明白,一点也想不明白。 倘若按照她的一般逻辑,她会怀疑谢明峥喜欢自己。可谢明峥似乎不能套用这一般逻辑,毕竟谢明峥一早的时?候,就明白说过?他的确与临春有过?不去的仇。 等等,他有说过?吗? 临春仔细回忆了一番谢明峥回宫之后的点滴,忽然不确定起来。 他到底有没有说过?? 她记性没这么好,想不起来。算了,有没有说过?类似的话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许多次的态度,分明就是这个意思?啊。 那他到底昨晚在干嘛? 是不是想要亲她啊? 临春想得自己恼火起来,甚至想去问问谢明峥,他到底在想什么。可也只是这般想想罢了,她还不敢真去问谢明峥。 毕竟如果谢明峥不是那个意思?,那自己这么傻乎乎去问,也太自作多情了吧? 临春为?了这件事一直心神不宁,队伍已经行进了好一会儿,临春坐在马车里,定定看向碧云。好一会儿,她问道:“碧云,你?上回说陛下喜欢我?为?什么这么说?我要确切的理由!” 碧云啊了声,道:“就是陛下看你?的眼?神啊,很紧张,很在意。” “什么啊?”临春皱眉,她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谢明峥对她紧张在意?她只看出来谢明峥老是莫名其?妙生她的气,以及是不是露出一副凶狠的目光。 再说了,眼?神算什么确切的证据啊? 碧云唔了声,也说不出来了,确切的证据?好像没有,只有一种感觉。 “娘娘,反正奴婢就是这么觉得的,不信你?问朱弦,朱弦也赞同我的看法。” 临春瘪嘴,感觉这种东西那就更不靠谱了。 她为?这件事愁眉苦恼,一直到过?去一个时?辰之后,临春渐渐感觉到胸口发闷,早晨喝的那碗粥仿佛又在胃里叫嚣起来。她明白自己又晕车了,她不大想去找谢明峥,只好拿着香囊嗅了嗅,将那反胃的感觉压下去两分。 但到底还是不舒服。临春叹了声,决定睡觉。 她不去找谢明峥,谢明峥却会来找她。 临春趴在长凳上,神色恹恹,无精打采,见谢明峥进了马车,不由别?过?脸,咬住下唇,想到昨晚的事。 “又不舒服?” “嗯。”她闷闷应了声,不多说话。 “为?什么不来找我?”谢明峥发问。 “我还好,能撑住,只是有一些不舒服。我感觉你?挺忙的,不想打扰你?。”临春脸颊靠在圆形抱枕上,声音低低的。 谢明峥道:“不会打扰我。” 临春心为?他的话猛跳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紧跟着又听谢明峥说:“你?若是病了,那谁替我治病呢?怎么会算打扰。” 临春撇嘴,她就说嘛,谢明峥怎么可能喜欢她?他分明对自己全部的好,都是因为?,自己要给他治病。 她觉得自己庸人自扰,自作多情。 临春从长凳上爬起来,略松了口气,“那……你?还是帮我按按吧。” 她褪下鞋袜,将腿递给谢明峥,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盯着谢明峥的反应。 她想到碧云说的谢明峥的眼?神…… 临春看向谢明峥的眼?睛,他眼?神落在自己脚上,很正常的眼?神啊,哪里有什么在意紧张? 可是……昨晚……真是她想多了吗? 临春清了清嗓子,开口:“昨晚我半夜睡醒,好像梦见你?回来……” 谢明峥打断她的话:“你?是不是想问,我昨晚是不是想亲你??” 第42章 第 42 章 临春没想到她扭捏的问题, 被?谢明峥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一时怔住。 她小巧的足还被捏在谢明峥手心里,少女肤光胜雪, 脚踝往上被?握出一圈红痕, 甚是醒目。 分明是临春想问的事, 可这问题被谢明峥抛出来, 反而让临春不知所措起来。谢明峥目光灼灼, 直直落在她娇靥, 临春避开?他的视线,心跳得有些快。 他怎么又?这么理直气?壮?难道不应该心虚一下嘛? 临春心想着,不知怎么壮了胆子, 声音略大了些,道:“是啊, 我就是想问你这个。” 她朝谢明峥望回去, 狡黠双眸带几分故作镇定,但微微颤动的睫羽仍旧将她的不安出卖。 谢明峥就这么定定看着她那双眼?睛, 看她的焦灼、不安、好奇等诸多情绪,风起云涌一般在那双小小的透亮的眼?睛里出现。 他试图从?中搜索出另一种名唤期待的情绪。 良久, 谢明峥薄唇轻启:“你觉得呢?” 临春只觉得泄气?,她强自镇定这么久, 等他的答案, 结果他就这么轻飘飘一句反问? “我怎么知道?我在问你!”临春着急到眉头微横, 抿嘴不悦。 “那你为何?会这样问呢?”谢明峥粗粝的指腹从?她柔嫩的足心抚过,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那种触觉让临春不由得发抖。 她指节扣在锦面长凳边沿, 强忍住那种异样的感觉。又?听?谢明峥漫不经?心道:“我昨晚做了什么?让你这样发问?” 这话把临春问住。 是啊,他做了什么呢? 他不过是与她躺在一张床榻, 说了两句话,那两句话还是像逗弄一般的语气?。再然后,他倾身凑近,盯着自己嘴唇看。 但也只是凑近了些,以及盯着看而已。 以此来断定他的罪名,的确太过草率。临春那点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迅速消退下去,她背脊耷拉下去,闷声道:“我……就是随便问问。” 她鼻头发酸,将腿收回来,心里想,她就不该过来问他,果然是自作多情,自取其辱。她为什么当时就那样想呢? 她脑袋垂下去,感觉自己又?想哭。 谢明峥的话还没结束:“有个词叫以己度人,便是说,自己如何?想,便会如何?猜度旁人。那你今日问我这问题,该不会因为你喜欢我吧?阿宝。” 他忽然唤她乳名,配一张言笑晏晏的脸庞。 临春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谢明峥的话逻辑很有道理,乍一听?的确毫无破绽。但临春若是静下心来想一想,便会发现漏洞,她分明才只说到昨夜梦见谢明峥回来,谢明峥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如何?知道她要问“亲”这事。 正如他自己所言,以己度人罢了。 他想这么做,所以才知道。 但临春那本就不聪明的脑瓜子,此刻被?谢明峥一套话打得措手不及,完全懵住,根本想不起来要验证他的逻辑,反而被?他带进沟里。 “我没有这种想法,我只是……我只是……”临春急于撇清关系,可又?嘴笨,不知道如何?回答谢明峥的话,只好胡搅蛮缠道,“反正我没有,你不要乱想!” 太苍白无力的解释了。 一瞬间,临春仿佛回到从?前与别人吵架时那种百口?莫辩的场景,她吸了吸鼻子,遵从?于本能,想哭。 却又?不合时宜地想,像谢明峥这种人,跟别人吵架一定少有败绩吧。 她感觉眼?泪要掉下来,已经?很丢人了,可别哭了。临春深吸一口?气?,试图转移自己注意?力,说了一句:“你是不是跟别人吵架都没输过?” 谢明峥显然也愣了下,没想到她在此情此景下,说的会是这样一句话。 临春见他怔住,胸口?憋闷,迅速穿上鞋袜,起身便撩开?帘栊,要往马车往走。 “停车,本宫要下车。” 她手肘从?帘栊外伸出,跟在一旁伺候的怀文等人即刻要停车。下一瞬,却又?见那段白玉小臂退回帘栊内。 紧跟着,是帝王不怒自威的嗓音:“不必停,继续赶路。” 怀文在帘栊外看着,心里头有些不妙,瞧着像是吵架。怀文是伺候陛下的,自然一切听?陛下的,到底没叫停车。 车轮滚滚,继续往前行。 帘栊之内,临春手臂被?谢明峥抓住,用?力带回长凳上坐下。 她抬眸,看谢明峥。 谢明峥道:“是啊。” 仍旧是漫不经?心的语调,甚至临春都没反应过来他在回答自己最开?始的那个问题。 她迟滞地眨眼?,好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谢明峥在说什么。 他说,是啊。 可是他方才又?分明反驳了一大堆,几乎叫临春认为是自己的错。临春愣在原地,目光呆呆地落在他抓住自己胳膊的手上。不久前,他刚抓过自己的脚。 尚未净手吧? 纵然是自己的脚,可那毕竟是脚。她张了张嘴,又?说了一句:“你没洗手。” …… 临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马车上的,她整个人脑子都晕乎乎的,目光呆滞了许久,把碧云和朱弦吓了一跳,以为她出什么事。 碧云在临春眼?神挥了挥,快要哭出来了:“娘娘……” 临春终于如梦初醒,看了眼?碧云,深吸了口?气?,安抚她:“我没事……” 碧云瘪着嘴,不大相信:“您从?陛下马车里出来,便是这副模样,吓死人了。” “我……真?没事。”就是有点难以消化?。 虽说是她自己先这样想,可当这个答案真?从?谢明峥嘴里说出来,又?仿佛当头一棒,敲得临春不知所措。 春和景明 第45节 谢明峥昨晚果然是想亲她,天哪。 她拨开?马车窗的帘栊,热气?顿时扑面而来,人也清醒不少。 谢明峥怎么会真?想亲她啊…… 在临春的理解里,想亲与亲这是两码事。想亲是发自内心的,定然是出于喜欢,可亲,或许有诸多可能与意?外。故而上回谢明峥给她嘴对嘴喂药,他说那是因为她高热不退,为了救她性命不得已而为之,她没怀疑。 与亲类似的,是亲近之事。 譬如说,给谢明峥治病这件事。因为是要给他治病,所以有些亲密接触,她或许会觉得羞涩,但不会多想。 但现在谢明峥说,他想亲自己。 为什么呢?难道正如碧云所说,谢明峥其实?喜欢她? 可是……谢明峥真?的不像喜欢她的样子…… 他一回宫就威胁她,提及当年的旧怨,甚至一次地威胁她。如果谢明峥这样也是喜欢她,那谢明峥大概有病吧。 不对,他确实?有病。 更准确一些,是他一定脑子有病。 临春苦恼起来,冥思苦想许久,终于灵机一动。 她明白了! 一定是因为谢明峥这些年身边都没有女人,而自己是他这几年来唯一一个能行的女人,所以他才产生了一些扭曲的情愫。 这样一想,临春又?安心了。 临春并不希望谢明峥喜欢她。 因为谢明峥是帝王,帝王后宫佳丽三千人,她自幼在宫中长大,早已经?看得太多。譬如说她母妃,哪怕是人人知晓的宠妃,也不可能夜夜被?宠幸。她永远不可能完整地拥有一个男人的身体,和他的心,不得不与别人分享。 可临春不想那样,她希望自己的夫婿是一个一心一意?的人,一生一世一双人,正如话本里的美好爱情故事。 不行,不能这样发展下去。 她得赶在谢明峥对她扭曲的情愫愈发滋生之前,赶紧脱身才好。 其实?她能理解谢明峥,毕竟她长得又?漂亮,又?体贴又?善良,他会有点情愫很正常。但是她和谢明峥是不可能的。 以谢明峥的性格,他之前就威胁自己,万一再发展下去,他不可自拔,然后对她强取豪夺怎么办? 那可太糟糕了。 临春咬着下唇,思索对策。 想要脱身,她必须得赶紧想办法把谢明峥的病治好。其实?看他的样子,临春都觉得他已经?没什么问题,或许是他自己不够自信? 要不然,她想办法让撮合谢明峥与那几位美人试试? 临春越想越觉得可行,暗暗在心里盘算起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等抵达行宫即可。 队伍行进的速度不算快,因此抵达墨玉行宫已经?是七天之后。 行宫闲置时有人看管,负责维护与打扫,并不会荒废。今年听?闻新?帝过来,行宫这边早早就已经?准备妥当。 谢明峥所住的宫苑,名唤海晏河清。几位后妃也都安置好住所,贵妃所住之所,春枝秋雨,离海晏河清最近,只隔几步路。安排住所这种小事谢明峥不会过问,是怀文负责传达旨意?,怀文将帝王对贵妃的宠爱看在眼?里,大胆做主。 奴才们把行囊搬进春枝秋雨,临春站在窗边,眺了眼?不远处的海晏河清,有些郁闷。 这七日,谢明峥并不常要她治病,中途只那样治了一次,用?腿治了三次。比起从?前在玉京皇宫,频率可以说低了很多。 可临春心境发生了些许改变。 她从?前不知谢明峥有别的情愫,如今知道了,怎么都没办法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她不由会想,谢明峥既然对她产生了一些扭曲的情愫,那他们这样……的时候,他脑子里该不会都是一些变态的想法吧? 临春脑子里只能想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淫|荡。 但谢明峥那张冷漠的脸,又?实?在和这两个字沾不上关系。 但知人知面不知心,那个李远不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反正临春很别扭,她现在越发看不得那个丑东西了,满脑子只想到“下流”两个字。 她已经?在窗前发了许久的呆,碧云她们已经?将行囊卸下,一切都打理好。临春终于缓过神来,叹了声,从?金丝笼子里抱出冬冬,还未坐下,便听?得怀文公公过来的消息。 “贵妃娘娘,陛下待会儿过来用?晚膳,还请您候着。” 他们抵达行宫时已经?是下午,经?过一番收拾,已然暮色四?沉。 临春脑袋耷拉,蹭了蹭冬冬,小声嘟囔道:“用?晚膳,用?过晚膳……又?要……” 她打住话头,没说下去。 第43章 第 43 章 怀文传完话后离开?, 春枝秋雨内亦设有小厨房,得知陛下要过来用晚膳,整个宫苑内的奴仆都忙碌起来。 临春带的人不多, 只带了碧云与朱弦, 余下的都是行宫拨来伺候的。朱弦怕她们伺候得不仔细, 亲自去后厨盯着晚膳, 怕出什么岔子。 大家在路上奔波劳累这些日子, 没能好好吃上?一顿饭, 今夜这一顿是抵达行宫后第一顿饭,临春早有期待,也想吃些好吃的。 临春撑着下巴, 金丝绣芙蓉袖口从手腕掉下去,露出半截白嫩手腕。她原本以为今晚谢明峥不会?过来, 但看?谢明峥的意思, 兴许是觉得路上憋闷太久,今夜势必要劳累她。 她脸色垮下去, 只能待会?儿多吃两口好吃的咯,补偿补偿受伤的心灵。 临春抱住冬冬, 替它顺了顺毛,又?想起自己的计划。今夜恐怕来不及, 明日开?始吧, 她得帮谢明峥多见见那几位美人。 至戌正, 谢明峥过来春枝秋雨。 后厨的膳食及时摆上?来,朱弦替他们布菜完毕,退至一边, 其余人等也皆退至外间。内间里,临春与谢明峥对面而坐, 满桌好菜,皆是临春喜欢吃的。 临春低着头吃东西,一眼不多看?谢明峥,脑子里只有三个字:吃吃吃。 她这些日子的躲闪与忸怩谢明峥尽数看?在眼里,谢明峥心下以为她当有所开?窍,不由眉目微舒,低头吃菜,更是亲自给临春夹了口菜。 两个月,取走她的心,够了。 临春正吃着,忽见已经空了的碗里多出一筷子凉拌鸡丝。她咀嚼的动作一怔,抬眸看?向对面的人,心里一咯噔,更觉得自己的计划得紧迫些。 “……多谢。”礼数不能丢。 “不客气,多吃些,吃饱了,才好治病不是么?”谢明峥慢条斯理?道。 临春半垂眼眸,心道,果然用完晚膳,又?要给他治病。 “我想先沐浴。”她小声道。 这等小事?谢明峥不会?拒绝,临春去沐浴时,谢明峥也去沐浴,更换上?寝衣。 男子与女子沐浴时间一向不同,谢明峥沐浴完换上?寝衣出来,临春那边净室水声还在响。他听觉灵敏,那些细微水声落在耳畔,一遍遍回放。 垂眸,往床榻边走。 檀色帷幔用金钩挂住,谢明峥半倚着圆枕躺下,随手拿过一本书。书是用来装样子,实际上?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他脑子里回荡着细微的水声,以及一些由听觉勾勒出的视觉。 人果然总是喜欢得寸进尺,他已经在想,要将?梦里那些旖|旎风光真实演练一番。 待临春磨磨蹭蹭沐浴完,已过亥时。 谢明峥搁下了手里的书,好整以暇等着临春出来,他的目光追随着临春从净室一直到跟前?。檀色帷幔从金钩里挣脱,垂落,将?床榻围出一方?狭小天地。 隔着帷幔,可?见隐约摇晃的灯烛。 临春心突突跳着,视线始终躲避谢明峥,她一双雪足方?才洗净,带着些粉嫩,白里透粉。临春将?足递给谢明峥,以为今夜还是以足为药引。 但谢明峥却抓住她脚踝,将?她整个人往前?拽,而后扣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放在腿上?坐下。临春有些抗拒,手指搅在一起,听见谢明峥说:“该这样治了。” 她瘪嘴,随后感觉到那个丑东西已经立起来。 他该不会?又?自己擦拭了匕首吧?临春想到上?一回在驿站发?生的事?。 她在心里偷偷骂谢明峥下|流。 但很快也骂不出来了。 临春抓住他的肩,那种羞耻的感觉涌上?心头。与此同时,还有一些陌生的感觉,说不上?来是什么,有点难受,可?好像也不是难受。 她脑子里混沌一片,许久都未缓过神?来。待思绪一点点地回笼,临春才意识到自己的姿势,她正将?头靠在谢明峥肩上?,仿佛甚为依偎眷念。 当这句话出现在脑子里,临春仿佛触电一般松开?手,迅速退后一分。 马却还在驰骋不停,因而临春刚松开?手,便觉自己要颠下去,她脑子里闪过那个噩梦,再次伸手抓住缰绳。 不知为何,忽然发?狂一般,飞驰而过。临春被颠得几乎要掉落下去,慌乱之?间,双手搂住了谢明峥脖子。 终于不再觉得不安,不必再担心被颠下去。 但是因为双手圈住谢明峥的脖子,她与谢明峥的距离便也近了,甚至不得不面对面,眼睛对着眼睛。 临春目光跟着颠簸,勉强落在谢明峥的唇上?。 看?见唇,她便想到亲吻。 大抵是因为前?些日子她满脑子都是亲亲这件事?。 谢明峥忽然道:“你若是想亲我,便亲吧。” “我才没有!”临春炸毛,连忙否认。 尽管刚才脑子里是一闪而过亲亲两个字,可?不代表她想亲谢明峥。主?动亲吻这种事?,要跟喜欢的人做,她才不会?主?动亲谢明峥。 “我只会?亲我喜欢的人……”临春嘀咕着。 话音未落,那双娇唇便被谢明峥采撷。 他的动作太突然,临春压根没反应过来,待她反应过来也已经来不及了。谢明峥的嘴巴也像他的胸膛,跟他这个人一般强|横,轻巧地探|入她唇舌,搅乱一池春水。 临春不愿意这般,试图将?他的舌头推出去,她那点软绵绵的力气,根本不够用,不像推拒,反而像回应。 谢明峥勾着她舌,一番戏弄。 这回没有喂药的借口,嘴巴对嘴巴,就是一个蛮横的亲吻。 临春呜咽着,手试图推开?谢明峥,但根本推不动,反而被谢明峥按住,欺在身下。 她短促地啊了声,获得短暂的自由,但转瞬再次被堵住。嘴巴不能说话,仿佛身体那种异样的感觉失去出口,只余下那一个出口。 临春再次感觉到失神?。 春和景明 第46节 - 窗牖敞着,夏夜晚风拂动檀色帷幔,临春低声啜泣不停,眼泪汹涌而出,胸口与背脊皆颤抖着。她推了谢明峥一把,委屈极了,“快点走开?……” 身上?的重量慢慢轻了,临春侧过身,蜷缩成一团,还在哭。 看?吧,她的担忧果然成真了,谢明峥马上?就要兽|性大发?,对她强取豪夺了。今日是强吻,明日不知是什么了。 她一边哭,一边吸鼻子。身后谢明峥竟还问她:“哭什么?” 临春嘴一撇,越想越委屈,红着眼嗔瞪他:“你……你这叫什么病啊?分明是登徒子……下-流……” 临春周身都发?过汗,此刻有些冷意,黏糊糊的,并不舒适。 她心里不舒坦,连带着那点做小伏低的自觉也在此刻消失殆尽,只余下几分娇纵的脾气。她骂人的声音软糯,一点威慑力也没有,反而像撩拨人似的。 谢明峥听她骂着,笑声沉沉:“嗯,一模一样。” 同他梦里。 可?是梦里,她该更凌乱一些。 “什么一模一样?”临春一边哭,一边问他。 他真的脸皮好厚,都在骂他了,他也一点不觉得羞愧,甚至嬉皮笑脸的,还说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临春深吸一口气,慢慢坐起身,她鬓发?散乱,想去沐浴,不想知道他说什么一模一样了。 她屈膝下榻,特意从谢明峥身边躲开?,踩在刻桃纹的脚踏上?时,却腿一软,差点跌倒。 临春表情更委屈,都是谢明峥的错。她现在就像小时候学完骑马。 她撑着榻沿起身,却被谢明峥从身后打横抱起。 临春自然不肯,挣扎着要挣脱他的怀抱,“放开?我……” 谢明峥额头泛着薄汗,却并不显狼狈,“你自己能走?” 好像不怎么能,临春沉默。 她想,她现在这样都是谢明峥的错,既然如此,她让谢明峥抱一下也很合理?吧。这般想着,临春没再挣扎,任由谢明峥抱她去净室沐浴。 第44章 第 44 章 谢明峥放她在浴池边坐下, 临春往浴池另一边挪远,赶紧道:“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她眼角泪痕未销, 楚楚可怜的模样, 低垂着头。 谢明峥立在原地没动, 想起不久前他伏在她身上?, 吻住她唇的时刻, 仿佛已经真将她据为己有。他再次发觉自己失去耐心, 打看她方才哭的那模样,显然吓得不轻。 谢明峥压下眉头,出了净室。 临春趴在浴池边沿又哭了会儿, 听见碧云她们进来,这才赶紧擦了眼泪, 强行打起精神, 不让她们看出任何异样。她不愿让她们为自己担心。 沐浴的时候,临春看见自己左侧大腿靠近腰胯那里有一圈红痕, 她想起来,是那会儿被谢明峥握着留下来的。 刚才的谢明峥让临春感到害怕, 此刻回忆起来,更为惶恐不安。她意识到倘若谢明峥真要对?她强取豪夺的话, 自己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而?且他?是皇帝, 可如今的自己不过一介弱女子, 毫无抗衡的余地。 万一谢明峥不肯信守承诺怎么办? 临春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念头来,她原本是脑袋极简单的人,一向不爱把人想得太坏。 可是刚才的谢明峥真的很吓人。 仔细算起来, 倒是他?们久别?重逢以来,最可怕的一次了。其余时候谢明峥只?是嘴上?威胁她, 可方才却是实打实身?体力?行,她推拒不得,被他?吻得缺氧,差点喘不过气来。 从前临春被人最粗暴对?待,也不过当时母妃出事时,她被人强行带进暗牢。后?来,是那个猥琐的军官意图对?她不轨,但谢明峥救下了她。 可方才谢明峥对?她做的,与那个军官几乎是一样的事。虽然临春知道,还是不一样的,可她现在又生气又惶恐,有点不想讲道理。 如果谢明峥不愿意信守承诺,临春其实毫无办法?。 她怕死怕痛爬脏怕黑……怕的东西太多,假如谢明峥真要对?她强取豪夺,把她关起来的话,她应该会选择妥协,让他?强取豪夺好了。毕竟反抗很费时费力?,说?不定还要受更多折磨,以她这小身?板,也没有反抗的余地。 但是现在谢明峥应该还没有那么可怕吧…… 他?即便对?自己产生了一些兴趣,应当还不够浓厚,还来得及。临春兀自想着,明日,明日她便想办法?撮合谢明峥和别?人。 谢明峥一副薄情的样子,应当很快便能将对?自己那点兴趣转移到别?人身?上?吧。那几个美人够不够?不够的话,要不从行宫那些貌美的奴婢里再挑几个,叫她们多去谢明峥眼前露露脸。 他?不就喜欢好看的吗? 临春默默盘算一番,心里想了许多计划。 回到寝间的时候,谢明峥已经躺下。临春小心翼翼从旁边缩进去,听见谢明峥翻身?的声音都把她吓了一跳。 她现在觉得跟谢明峥同榻而?眠都很危险,万一他?忽然兽|性大发,趁她睡着干坏事怎么办? 可是她又不敢说?,而?且就算说?了,肯定谢明峥也不答应。临春心里犯嘀咕,扯过被角,又往墙边挪了挪。 谢明峥看着她一副受惊的姿态,也有些懊恼方才做得太过。已经数不清第多少回,他?在少女面前失控。 计较已发生的事并?没有意义,与其懊恼,不如想办法?让事情在已发生的情势下朝着自己想要的结果发展。 这是谢明峥一贯做事的准则。 谢明峥轻声开腔:“我?明日打算出行宫一趟,你可要一起?” “啊?”临春没料到谢明峥会突然提及这个,他?要出行宫逛逛,还带上?自己。临春几乎立刻就要说?好,但这个“好”字卡在喉口,被她堪堪掐住。 可是她都计划好了,明日要撮合谢明峥与崔美人。为何不撮合林美人,因为临春对?林美人颇有高感,不怎么想祸害她。 而?且她刚才还在心里骂谢明峥来着,现在这么快就答应,岂不是显得很没骨气? 临春犹豫了。 但可以正?大光明地出去逛玩耶,不必偷偷摸摸的,如果过了这个村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店…… 临春心里天人交战,两个小人打架打得不可开交。一个说?,去啊,你不是一直想去吗?外面的世界那么新奇好玩,错过了会后?悔的。另一个说?,反正?等?你从皇宫离开,有的是机会可以看天下山河,不急在这一时。 她咬唇,难以抉择。 谢明峥又道:“听闻江州钟灵毓秀,人杰地灵,街巷热闹,与玉京是不同的体验。薛冰说?,明日江州会有庙会,一定很热闹。” 临春听着他?的字字句句,最终心里想去的那个小人战胜了另一个小人。她道:“我?也要去!” 临春揪着被角,说?服自己,她只?是因为想看看外面的热闹,并?没有原谅谢明峥的恶行。至于?她的计划,可以推迟一天。 “好。”谢明峥应下。 翌日一早,临春是被鸟鸣声吵醒的。墨玉行宫内的树木繁盛,鸟雀也多,虽有几分?叽叽喳喳,但更多是生动可爱,仿佛与大自然贴得更近。 临春还挺喜欢这种感觉的,与草木亲近的感觉,莫名叫人心情很好。她被鸟叫声吵醒后?,从床榻上?起身?,光着脚踩在地毯上?,推开支摘窗,映入眼帘的便是枝头几只?可爱的小家伙。 宫苑后?头都是树,各种树都有,枝繁叶茂。几只?小家伙通体碧绿,从这枝头跳跃到另一枝头,惹得临春眉目皆笑。 她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竟想跳舞。 她这么想,便这么做了。 身?上?还穿着雪白的寝衣,甚为朴素,转动起来时衣角飘飞,仿佛一朵慢慢绽放的白色山茶花。 那几只?鸟儿从枝头飞进窗牖,落在窗台的横几上?,叽叽喳喳叫了两声。临春笑意更甚,当它们的叫唤是为自己鼓掌,便跳得更投入。 不知何时,窗台上?又多了两只?松鼠。 临春笑声清脆如山间流泉,她转动衣角,从房间里一侧转到另一侧,最后?以一个完美的一字马收尾。 她自觉跳得很好,倘若有观众在场,应当给予她最热烈的掌声与叫好。 但那掌声与叫好存在于?她脑子里。所以当耳边传来掌声与叫好的时候,临春愣住了,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但很快她发现不是幻觉,就是有人给她鼓掌叫好。 她循声望去,看见了谢明峥的脸。 临春原本挺拔的一字马瞬间垮下去,她迅速起身?,收敛动作,跑回了寝间,甚至钻进了被子里。临春起床的时辰已经不早,谢明峥已经见过一轮臣子,预备出门。 她还记得昨晚的约定,道:“你别?过来,我?马上?更衣。” “碧云,朱弦。”临春朝门口唤道。 听得临春传唤,婢子们很快推门,鱼贯而?入,伺候临春梳洗装扮。她挑了一身?不那么繁复的衣裙,颜色也颇为低调,发饰更为简单,只?簪了两支金钗。 “好了,走吧。”临春站在谢明峥跟前,满眼期待。 谢明峥嗯了声,带她出门。行宫占地广阔,且以避暑为目的,自然不会建在城中。从墨玉行宫进城,乘马车需要两个时辰。 他?们出发时是辰时,抵达江州城,已经午时。 临春肚子有些饿,觑了眼谢明峥,不知道他?肚子饿不饿……总要先填饱肚子再去逛街吧? 正?想着,马车停在一座华贵的酒楼前。 食物的香气从酒楼里飘出,临春不由眉目含笑,从马车上?下来后?,跟着谢明峥跨进酒楼。临春目光不由四处打量,充满了好奇。 这还是她人生第二次来这种地方呢。 好多人在吃饭,喧闹却不会吵闹,跑堂的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充满人间烟火气。 小二迎上?来招待他?们:“二位客官里面请。” 这两位客人气质不凡,恐怕非富即贵。他?们这些招待人的伙计每天和那么多人打交道,看人的眼光老道。因而?对?谢明峥与临春二人格外尊敬,一路领着他?们上?二楼天字号雅间。 “二位瞧着不像江州本地人,可是来江州游玩的?若说?咱们江州啊,那可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游玩的景致也多,不知二位可打听过?旁的咱不说?,就咱们这荟华楼,可是江州的招牌。人人都说?来了江州,若是不吃荟华楼的菜,那可算是白来了。二位点什么菜?” 小二嘴皮子很利索,一番话听得临春很是佩服。要是她嘴有这么聪明,那一定不愁吵架吵不过旁人。 谢明峥轻笑道:“倒不是专程来游玩,我?们是要去玉京做生意,途径江州,停留几日,顺便游玩。” 临春有些惊讶地看着谢明峥,他?这会儿瞧着真不像是说?瞎话的,与平日里的他?也有几分?不同。转念想到,谢明峥十七八岁前都在市井生活,如此也寻常。 他?们穿过走廊,往前走,途中临春不小心撞到个人。 是位年轻的姑娘,瞧着与临春一般大。 姑娘起初愠怒不已,临春已经准备说?抱歉,却见姑娘在看见谢明峥那张脸时迅速雨过天晴,甚至添几分?欢喜。 “姑娘,走路小心些啊。” “……” 他?这张脸还真具有迷惑性。 “呵呵呵,抱歉。”临春尴尬笑了笑,被谢明峥揽住肩,往身?侧带了带。 春和景明 第47节 那姑娘显然注意到这动作,郁色不掩,还是开口:“不知这位姑娘可是公子的夫人?” “不是。”严格说?起来,她是小妾。 “是。”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临春讶然看向谢明峥,只?见谢明峥牵住她指尖,笑道:“好了,娘子,生了一晚上?的气了。” 第45章 第 45 章 那姑娘听见这一句, 眸中难掩失望,并未与他们多说,匆匆离开。 待那姑娘走后, 那小二继续领着他们二人进了天字号雅间。此番出来, 谢明峥身边只带了?薛冰一人, 临春亦只带了?朱弦。 薛冰与朱弦在?门口候着两?位主子, 谢明峥与临春在里间坐下。二人点了?几道招牌菜, 小二应声而退。座位临窗而设, 从圆形窗牖望出去,可见江州城市井风采,其下是条街道, 沿街有些摊贩叫卖。 临春视线从街巷之间逡巡一番,想?到此前的问题, 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三?哥说, 这问题应当?去问谢明峥。 似乎诚然如此,除了?谢明峥曾去过北境之外, 还?有谢明峥从前就在?民间长大。他曾经也如此刻眼前景致一般,是那些市井街巷里最普通的某一位吧。 这念头才起, 临春倏而?意识到另一件事。 谢明峥的身份。 他的生母是一位歌姬,歌姬在?大楚属于贱籍, 临春对贱籍其实没什么概念, 但想?必日子不会太好过。 她?抬眸, 看了?眼谢明峥。 谢明峥也正好看她?,四目相对里,临春开口:“方才那位姑娘喜欢你, 她?问你我们关系,你大可以说我们是兄妹。” “哦。”谢明峥仔细看她?神情, 竟全无?一点吃醋,“她?喜欢我,我便要给她?机会么?那全天下喜欢我的女子那么多,难不成我个个都要收进后宫?” 临春听出了?他话里的不悦:“……你若是想?,也不是不行。” 不知道他又不悦什么,真爱生气。 谢明峥冷哼一声,反唇相讥:“我是收破烂的么?” 临春皱眉,什么叫收破烂的?他说话真难听。而?且他将自?己的后宫比作收破烂的,那自?己岂不就是破烂? “你怎么骂人啊,我好心好意为?你考虑。你如今病都好得差不多了?,难道不该去一展雄风么?”临春捏着茶盏,没什么气势地反驳。 谢明峥眼神更?危险,临春识时务地闭嘴,转移话题:“你刚才说我是你夫人,你要知道你可是皇帝,金口玉言,这话就相当?于你要封我当?皇后的。” 她?试图开玩笑,缓解一下当?下的气氛。 谢明峥似乎也顺着台阶下,迎合她?的玩笑:“好啊,等回?了?行宫,朕立刻下旨封你为?后。” 临春当?他与自?己一样,是玩笑话,没当?真。但既然能开玩笑,就说明话题翻篇了?。临春怕惹他生气,不敢再提刚才那姑娘,不过方才那位姑娘还?真是大胆,眼神毫不掩饰对谢明峥的喜欢,甚至直白地发问。 菜一时半会儿上不来,临春只好又喝了?两?口茶,桌边窗下摆了?盆鹤望兰,临春伸手?碰了?碰它的叶子,问谢明峥下午要去逛什么。 “能不能去逛逛书肆?”她?撑着下巴,有些期待。 从前她?看那些话本,都是三?哥从宫外带给她?的,她?好想?自?己去书肆里瞧瞧,亲自?挑些话本。自?从母妃出事后,她?已经许久没看过新?的话本子,也不知道如今流行些什么,可有什么好看的新?作品? 而?且,书肆里是不是也会有些艳情的话本或者秘戏图? 临春还?没忘记这事,她?想?着既然谢明峥如今情况良好,应当?看那些东西也可以立起来了?吧? 她?实在?期待,眼巴巴看着谢明峥,等他首肯。 谢明峥倒没拒绝,颔首道:“可以。” “太好了?。”临春听他答应,眉弯眼笑。 又等了?会儿,菜终于上来。江州离玉京不算太远,饮食习惯与玉京相差不大,不过这荟华楼的菜与御膳房相比,各有千秋。 吃过午饭,二人离开荟华楼,前往城中逛玩。 谢明峥对逛玩这种事其实兴致不大,不过是为?带临春出来。他跟在?临春身侧,看她?眼睛亮晶晶的,看什么都新?奇。 薛冰与朱弦跟在?身后。薛冰看着陛下满怀深情地跟在?贵妃身后,仍旧不解,怎么短短时间,陛下便堕落至此? 薛冰朝朱弦凑近一些,非常认真地问:“你老实告诉我,你家主子是不是会什么狐媚妖术?” 朱弦脸色一变,并不想?搭理?他,快步跟上自?家主子的步伐。 薛冰看着朱弦背影,哎了?声,也跟上。 这回?不同?于上回?的偷偷摸摸,临春全程笑意盈盈,不必顾虑什么,不由得多买了?些。她?起初还?有些小心,每想?买件东西,都要问谢明峥行不行,谢明峥都说行,她?便有些得寸进尺。到后面,问都不问行不行了?,直接变成“我想?要这个”“那个也想?要”。 就这么逛了?一圈,薛冰两?只手?都提不下。他有些迷茫,为?什么陛下讨喜欢的女子开心,最后遭罪的却是自?己? 逛过一圈,终于路过一家临春心心念念的书肆。她?跨进书肆里,掌柜迎上来,询问她?需要些什么书。 临春觑了?眼谢明峥,那种东西肯定由自?己说出口吧?她?拉了?拉谢明峥衣袖,踮脚凑近他耳边说了?自?己的想?法,“你问问他……” 谢明峥默然,她?至今还?以为?自?己当?真不举…… 不过,买便买吧。到时候,叫她?念给自?己听好了?。 谢明峥便开了?口:“不知这里可有那些书?” 掌柜的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恍然大悟,“有的,公子请随我来。” 那些不正经的艳情书自?然每个书肆都有,毕竟食色性也,有些时候,不正经的书销量比正经的书还?高。但那些东西不能明面上售卖,皆是藏在?里头。 谢明峥被掌柜的带进去,临春想?也没想?便跟上,却被伙计拦住,道:“这位夫人,您再看看别的吧?” 临春腹诽,她?也很好奇,怎么还?不让她?看…… 罢了?,等买回?去,她?偷偷瞧一眼好了?。 她?跟着伙计去另一边挑选话本,话本一向深受小娘子或者夫人们喜欢,销量也不错。有销量,自?然便有产出,这段时间又出了?不少新?作品,临春挑得眼花缭乱,最后定了?好几本。 她?挑完,谢明峥也出来了?。 掌柜的手?中提着一摞书,眉开眼笑,似乎很是欢喜。今天可是笔大生意。 掌柜的将他们二人的书分别装好,交给二人,高兴地送他们离开书肆。 方才两?个人挑书的功夫,薛冰将临春购置的东西放回?马车上,如今又腾出手?来拎东西。 谢明峥在?书肆门口停留了?片刻,眼神不经意从周遭的街巷瞟过,唇角微勾。 这一路上,他们身后有不少尾巴。 是谁派来的人,谢明峥心里有个大概。 关于皇位的战争,尚未结束。他那几位好兄弟,明面上都已经俯首称臣,可背地里的心思却未断。这些日子,因他要推行新?政,那些世家也蠢蠢欲动,恐怕他们之中早有勾结。 今日这趟微服出游,既是陪临春,也是一个饵。 看来现在?是钓到鱼了?。 临春见他迟迟不动,问:“怎么了??” 谢明峥收回?视线,漫不经心道:“没什么。” 他一面说着,一面却从旁边拿过一柄遮阳伞,撑开,遮在?临春头顶。 今日出来得急,朱弦没备遮阳的伞,方才一路上临春都挑屋檐下的阴影走,尽力不让自?己晒到。这点小障碍,比起出行的乐趣来说,实在?微不足道。 谢明峥注意到,因此方才在?店里又向掌柜买了?一把伞。 那把伞是掌柜的女儿用的,伞面上印着一枝桃花。临春抬头,便正好看见那枝桃花。不知从何处吹来一缕风,丝丝清凉。 临春收回?视线,又低头看自?己影子。 “走吧,去别处逛逛。”谢明峥道。 “好。”临春应了?声,与谢明峥并肩而?行。 江州城颇大,逛玩之处也很多,买完东西,二人又去了?一些景致之所。临春开心极了?,可越是开心,便越为?离去难过。 临春叹息,问谢明峥:“我们几时回?去?” 来时路两?个时辰,回?去也得两?个时辰,夜里赶路不方便,恐怕不会太晚。 她?撇嘴,看了?眼河面的浮波与涟漪。 却听谢明峥道:“今夜不回?去。” 临春啊了?声,欢喜逐渐从眉目弥漫,又有些担忧:“不回?去可以么?那咱们睡哪儿?” 谢明峥:“客栈。” 临春哦了?声,忍不住翘起嘴角,若是今夜不回?去,那便还?能多玩会儿。 “去庙会吧。”谢明峥道。 “好!” - 临春还?是第一次参加庙会,好生热闹,她?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了?。 一整条街,张灯结彩,沿街有挤挤挨挨的小摊子,卖吃的和各种小玩具,还?有表演的戏班子,好几个,表演不同?的节目,有杂耍的、唱戏的、变脸的…… 临春只恨自?己只有一双眼睛,压根看不过来。她?这里瞧瞧,那里瞧瞧,经过一处卖灯笼的铺子,不由驻足围观。 只见摊子上摆放着栩栩如生的小猪、小兔子等等,摊主看见临春,笑问:“小娘子要哪个?” 临春道:“有没有小猫的灯笼?” “有,小娘子稍等,我给您找找。”摊主一番翻找,很快找到一只小猫形状的灯笼,递给临春。谢明峥跟在?身后付钱。 临春对这只可爱小猫灯笼爱不释手?,她?高举着灯笼,言:“带回?去送给冬冬。” 一路往前走,临春又挑了?好些东西,这个送给碧云,那个又送给谁,其中自?然也有送给谢渊的礼物,但她?没说出来。 谢明峥跟在?身后,表达不满:“我替你付钱,你都没有东西送给我?” 临春一时尴尬,小声解释:“才没有,我是想?送给你,可是我又想?着,你都是万人之上的陛下,要什么没有?好像送什么给你都不合适……” 谢明峥似笑非笑:“我收不收那是一回?事,可你送不送又是另一回?事。” 临春努努嘴:“那你想?要什么?我送给你!” 春和景明 第48节 虽然她?是拿他的钱,买来给他。 谢明峥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可现在?我不想?要了?。” 临春:“……” 这人真是……还?耍小脾气…… 临春气鼓鼓,视线在?周遭逡巡一圈,瞥见一家首饰铺子。她?轻拉谢明峥袖口,问:“要不我送你一个玉佩吧?” 谢明峥:“不要,有很多。” 看吧看吧,她?就说送什么给他,他又不缺。 “那……束冠的簪子?” “不喜欢。” 临春有些恼火:“那你喜欢什么?你说,行不行?” 看在?他特意带自?己出来玩的份上,而?且他刚才付钱了?。 谢明峥目光沉沉,随后落在?临春嘴上。临春被他一看,迅速用手?捂住嘴。 “这个不行。” 谢明峥挑眉:“我还?没说要你送什么,你就拒绝我,谢临春,你一点诚意都没有。” 临春瞪大眼睛,又提诚意。她?放下手?,辩解:“可是亲亲要跟喜欢的人……” 话音未落,头顶那枝桃花忽地垂落,与身后结实的墙一起隔出一方天地。 谢明峥的唇蜻蜓点水,从她?唇上一触即离。 “你可以喜欢我。” 第46章 第 46 章 街巷喧闹缠吵嚷重新回到耳朵, 头顶那枝桃花仿佛不过压弯一瞬,重?新回到枝头。 薛冰与朱弦方才为小事彼此拌嘴两句,朱弦嫌这人愣头青一个, 说?话直肠子难听, 不愿与他有多交集。 转瞬之前, 薛冰仍在追问朱弦, 关于贵妃是否真的会狐媚妖术。朱弦只回以一个白眼, 视线微转, 见到自家主子与陛下立在屋檐的阴影下。 临春手里的小猫灯方才掉落在地,谢明峥将它拾起?,交还临春。肌肤相碰的?时候, 临春如梦初醒。 她眸光闪烁着,眉头也皱下来, 看着谢明峥:“你怎么……” 偷袭自己。 她拿着小猫灯, 微跺了跺脚,咬着唇别过脸去。她才不要?喜欢谢明峥呢, 纵然他皮囊俊秀,拥有天下无双的?权势, 可他又不是真心喜欢自己。亲亲要?跟喜欢的?人做,当然是说?两个人彼此喜欢。 她撇嘴, 有点?郁闷, 指腹点?在自己唇上, 仿佛还残留着那点?触觉。 算了,就?当被猪啃了吧。 纵然临春这般安慰自己,可事实上, 自从那个轻柔的?吻后,临春的?心便一直不宁。没到翻天覆地那么夸张, 但就?像一根刺,扎在心里,难以忽视。 她都不能全心全意地享受这种?出来玩的?快乐了。 真烦。 临春叹了声,逛得有些累了,她素日里出行不是步辇便是车舆,即便步行,也不会走太久。今日自从抵达江州城,临春便在用双脚走路。 方才沉浸在喜悦中还好,这会儿?一反应过来,小腿酸|胀疼痛,足底亦是疼痛难忍。谢明峥替她撑着伞,临春躬身,锤了锤小腿,小声道:“好累,歇会儿?吧。” 她抬眸,正巧望见不远处有家像茶楼一般的?地方,便与谢明峥一道走进去。 待进了茶楼,才发觉这并非一个单纯喝茶的?地方。虽说?也可以喝茶,但更多人进来点?的?是酒,而重?头戏,是堂中那几?个正在跳舞的?曼妙舞姬。 几?位舞姬身着红色纱衣,浓妆艳抹,在台上跳着舞。而底下的?看客们?,以一种?极尽猥琐的?眼神盯着她们?。那种?眼神令临春不适,她一瞬间?想到李远曾对自己的?品头论足。 临春有些尴尬,下意识便想走,可腿实在疼得厉害,已经一步路也走不动。她只好硬着头皮与谢明峥坐了下来。 这茶楼以雕栏屏风隔出座位,虽说?位置宽敞,却难以隔绝外面的?杂音。所?以他们?一坐下,便听见隔壁座位的?人在大声叫好,“小莲姑娘的?舞跳得愈发好了。” 有人跟着起?哄:“是啊,小莲姑娘的?舞跳得快把咱们?柳公子的?魂儿?给勾走了。” “去去去,说?什么呢。” “可不是嘛,柳公子这一个月日日都来,点?最贵的?酒,不是为了小莲还能是为谁?” 临春觉得他们?的?话听得让人不大舒服,她攥紧了手中的?茶盏,有些担忧地看了眼台上那位名唤小莲的?舞姬。即便隔了些距离,也能看出小莲是位美人,她似乎早就?对这种?话习以为常,面色不改,继续随着乐声跳舞。 那位柳公子鼓掌的?声音更大,甚至从桌上扔了一锭银子上台,哐当一声闷响。临春起?初没反应过来,还是听见他们?说?话:“柳公子出手真阔绰。” 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那位柳公子扔了打?赏的?东西上台。 临春自己也跳舞,但她跳舞时,甚少会听见这类难听的?话语。因为她那时是先帝宠爱的?三公主,没有人敢说?那些不敬的?话,他们?只会夸赞她跳得好,不论她是否真的?跳得那么好。 后来,从李远口中,她才隐约明白了很多隐藏在表面之下的?东西。 此刻,临春看着那位小莲姑娘被人这般,不知为何有些揪心。更揪心的?是,一舞终了,那位小莲姑娘即将下台时,那位柳公子上前一步,将人拦住,拉去了自己位置上,“小莲,别急着走啊,陪我喝两杯。” 临春张了张嘴,很想去把那个柳公子打?一顿。 她觑了眼谢明峥,咬着唇不说?话,谢明峥都是皇帝了,即便她真这么做了,他应当也会选择袒护自己吧? 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听见谢明峥道:“你先前不是问我,民间?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吗?就?是这样子。有悲有喜,有苦有泪。” 有人衣食富足,不愁吃穿,亦有人为三斗米折腰,吃了上顿没下顿。 谢明峥轻而易举看明白临春的?同情,像她这般娇生惯养长大的?花朵,见不得野草顽强生长的?姿态。 他道:“在你看来,尊严或许十分尊贵,但于她而言,或许吃饱穿暖才是更为重?要?的?事。” 临春先是有些茫然,随后露出了然的?神色,她知道那种?吃不饱的?滋味,在暗室里那几?天,她便已经体会过。短短几?日尚且难熬,更何况经年累月这样过日子的?人? 临春只觉得胸口沉甸甸的?,有些喘不过气?。 原来外面的?世界除了美好与繁华,亦有疮痍。正如光与影,白天与黑夜,总是相互依存。 临春有些难过,却又明白自己的?难过无能为力。而这种?无能为力,让临春有些恼怒,她知道自己的?愠怒很莫名其妙,简直毫无道理,很不应该,可还是对着谢明峥嘀咕出来:“……你不是万人之上吗,不是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么?你为什么不能努力一点?,让所?有人都生活在光明之中,至少能吃饱穿暖呢?” 谢明峥面向她,唇角轻勾:“小公主,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努力呢?” 他不久前推行的?新政,便是法治政策。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头百姓,不论是谁,只要?犯了罪,皆应依据律法处置。倘若有人徇私枉法,与犯法者同罪。 从前大楚世家权力颇大,甚至足够动摇皇权,更别说?面对百姓了。即便是有人欺压百姓,百姓也只能忍气?吞声,根本无处鸣冤。 谢明峥看向那位笑脸相迎的?舞姬,默默低头浅抿一口茶水,记起?一些幼时的?记忆。舞姬歌姬皆是最为低等的?奴婢,倘若没有美貌,便无法吸引到生意,没有生意便没有收入,自然也就?难以吃饱穿暖。可若是有美貌,又因身份卑贱,而成为怀璧其罪,被人占便宜。 谢明峥的?生母生得极美,若非如此,也不会被恒成帝看上,一夜春风。可正因如此,她一个孤身女子,又带着一个儿?子,几?乎受尽冷眼与嘲笑。即便如此,她也不曾硬气?过一回,笑脸相迎,只为了要?生活。 而谢明峥,他曾经有傲骨,因为替母亲出头打?破了人家的?脑袋,而被人家要?求赔偿巨额医药费。那时母亲替他低声下气?地求饶,给人家磕头下跪,尊严尽失。 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嘲弄他的?出身,因为他们?生来便应有尽有,什么都不必发愁。他们?根本不会明白,身在底层的?人为了生活下去有多么努力。而他们?看不见那些努力,只会轻飘飘地嘲笑。 谢明峥失神,直到感觉到衣角被人拉了拉。 临春小声说?:“对不起?,我只是有点?生气?。” 她很快想到了谢明峥的?过去,他的?生母是歌姬,恐怕方才触景生情。 “对不起?,三年前的?事,我再一次向你道歉。” 临春曾经以为,她与谢明峥有相似之处,他们?都被人嘲讽出身。可其实她比谢明峥幸运太多,毕竟那些嘲讽之言听了也不会掉块肉,更何况那时候也没人当她面嘲讽她,多是在背地里。 谢明峥小时候应该很可怜吧?临春垂眸,有些同情他。 在茶楼里休息了会儿?,临春腿不那么疼了,与谢明峥离开。临走的?时候,那位小莲姑娘终于从柳公子处脱身,那位柳公子虽说?有些放浪,却也未做出什么特别不规矩的?事。 临春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她鼓起?勇气?叫住小莲,对她说?:“你的?舞跳得很好。”并将自己头上的?一支金簪拔下来送给她。 小莲诧异着看她,临春没回头,快步与谢明峥走出茶楼。 她明白了谢明峥的?意思,他们?今日可以为小莲出头,可来日呢?倘若他们?今日强行为小莲出头,反而会给她惹来更多是非,等他们?走后,小莲反而更难过。 走出茶楼的?时候,临春远远瞥见对面街角有个行讨的?老乞丐,背影佝偻。临春心还柔软着,正欲拔下头上另一支金簪,忽地想起?什么,停下了动作?,转而摊开手:“谢明峥,给我点?银钱。” 她要?得理直气?壮,为自己补充:“你是一国之主,天下百姓都是你的?子民,我这是在帮助你的?子民。” 谢明峥从荷包里拿出些碎银给她:“那多谢夫人为我分忧。” 临春努嘴,怎么到这会儿?了还在演? 她将碎银交给朱弦,叫她去买些吃食给那个老乞丐。若是可以,她想自己去,可她实在腿痛,已经走不动。 本来感觉没那么痛,走两步路又痛起?来。临春深感惋惜,其实晚上还想继续再逛会儿?,但以她这个状态,恐怕不行了。 正苦恼着,身前的?谢明峥忽地蹲了下去,露出一个宽厚的?背脊给临春。 “上来。” 临春犹豫了片刻,还是身后搂住谢明峥的?脖子,在他宽厚的?背上趴下。 他的?背和他胸膛一样坚实,充满安全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临春已经习惯谢明峥的?安全感。她其实性?子很软,喜欢依赖旁人,喜欢与依赖的?人贴得很近。 临春自己都没察觉,她对谢明峥的?依赖与日俱增。就?谢明峥前两日对她强吻那事,倘若换了旁人,她绝无可能这么快接受,可因她渐渐习惯依赖谢明峥,惊吓气?恼过后,她还是很快接受与谢明峥靠得很近。 谢明峥背着她稳步前行,临春趴在他背脊上,忽然想起?不久前那枝桃花下那个蜻蜓点?水的?吻,以及谢明峥那句话。 可以喜欢他。 她不久前信誓旦旦说?,她才不要?喜欢谢明峥,但这会儿?心里却又有片刻的?迟疑。其实谢明峥也挺好的?吧,但是……他是帝王,注定不可能专心一人,沉溺爱情。 现在宫里除她以外,还有五位美人在呢,虽说?谢明峥从未看过她们?,还是她挑进来的?,可谢明峥也没拒绝,不是么? 他或许因为□□上的?欢愉而对她产生了一些心思,但定然不是长久的?。为了这一分心思,赔上自己的?一辈子,很亏。 临春撇嘴,又笑自己荒唐。她昨日夜里还信誓旦旦计划要?撮合谢明峥与别人,这会儿?却在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她决定不再想。 舞姬在努力地生活,她也会努力地过好自己的?生活。纵然外面的?世界亦有黑暗与疮痍,她也会努力地带着母妃的?期望好好活着。 在那时,临春当真这么想。 只是一天之后,事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春和景明 第49节 第47章 第 47 章 谢明峥背着她上马车, 回客栈休息了会儿,及至夜灯初上,二人才从客栈重新出来。 他们落脚的客栈是江州城中最大的客栈, 房间陈设虽比不上行宫, 但也?不算简陋。谢明峥放临春坐下, 薛冰与朱弦住在另一间房。 临春迫不及待倒了杯水喝, 想了想, 给谢明峥也倒了一杯。她将茶杯推近谢明峥, 道:“不能再要一间房吗?” 谢明峥接过茶水,抿了口,道:“不能。” 方才从那间茶楼出来时, 有人在暗中跟着他们。此?番他出门身边只有薛冰一人,双拳难敌四手?, 这是最好的机会, 只需要找人神不知鬼不觉刺杀谢明峥,又是在行宫, 不在玉京范围,事情自然有利。 在人来人往的地方游玩时并不方便动?手?, 最方便动?手?的,便是趁夜深人静, 潜进房间。 今夜大概不会平静。 倘若临春与他不住在一间房, 万一发生什么事, 他顾不上她,她会有危险。她在自己身边,他才能保护临春。 临春哦了声, 将手?边另一只凳子拉近些,而后把腿搭在凳子上, 轻轻给自己按了按小腿。小腿肚肌肉紧绷酸痛,稍微一碰都痛,临春苦着眉头。 谢明峥眸光落在她小腿上,道:“薛冰,去叫小二准备一桶热水送来,要尽快。” 转而又对临春道:“用热水泡个脚,会舒服点。” 小二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将热水送到。客栈到底不比行宫,即便是最大最好条件的客栈,泡脚与沐浴也?只能由?客栈提供热水送到房间,再自己拎进净室。 朱弦将热水倒进木桶,又掺些冷水,端到临春面前。临春褪下绫袜,将酸痛的脚伸进木桶,热水包围住脚和小腿,泡过脚之后,的确舒服一些。 她正欲穿绫袜,被谢明峥叫住:“我给你按按,会更?舒服点。” 临春怔住,没立刻答应,朱弦却已经?知情识趣退下,顺便贴心?将客栈房门关好。房间里顿时余下他们二人,窗牖敞着,晚风携来未散的燥热,吹动?窗台下的鹤望兰。 临春慢吞吞将腿递给谢明峥,搭在他膝盖上。这动?作?她常做,不过多?是为了给他治病。 葱白如玉的脚踝被男人攥住,他长指覆在临春小腿肚上,轻轻用力,临春便疼得吸气。 “轻点轻点……” 谢明峥看她一眼,放轻了力道。起初觉得有些难以忍耐,渐渐习惯后,便觉得疼痛减轻了些。 - 福来客栈的楼下,掌柜正在嘱咐伙计,为天字号客房的客人仔细准备晚饭。这二位客人财大气粗,出手?便是一锭金子,自然不能慢待。 “你们仔细些,吃食上莫出什么岔子,尽快,别叫客人等久了。哦还有,送去的时候态度好点,别怠慢客人。” 掌柜叮嘱完,只见门口又来了位几?位衣着富贵的公子。 “哟,这不是乔公子么?哪阵风把您吹来了?”掌柜的笑脸相迎,认识这群公子哥中领头的那位,正是江州知府家的公子,江州城有名的纨绔。 乔启文摇了摇手?中扇子,朝掌柜的勾了勾手?指:“杨老板,你们客栈今日可来了两位年轻的一男一女?” 掌柜的愣了愣,随后笑着说:“乔公子打听这做什么?” 这位乔公子的名声江州城都知道,他好色至极,为了好色常做些下作?的事。倘若被他看上的姑娘愿意?,那还好说,若是人家姑娘不愿意?,他便想方设法?强行霸占人家。 又因他父亲是知府,位高权重,即便姑娘家受了委屈,也?叫屈无门。倘若有人为那些受害的姑娘出头,也?会被他找上门欺压。 掌柜的心?里已经?为不久前入住的那位美貌小娘子感到担忧,那位美貌小娘子瞧着衣着华贵,肤白胜雪,想必是位富贵人家的小姐。与那位美貌娘子一起入住的公子,瞧着也?是富贵人家出身,二人看着天造地设,十分般配。 只是…… 不知这二位的富贵,能否与乔公子抗衡。 乔公子冷笑一声:“你别管这么多?,你只要回答有或者没有便罢了。即便你不说,本公子也?知道,就是有。你可别跟本公子说瞎话,试图蒙骗本公子。” 掌柜的赶紧说:“哪里的话,乔公子说笑了,是有这么二人住宿……” 乔启文轻哼了声,眼神瞟向楼上,若有所思。 今日下午,他在茶楼看美貌舞姬跳舞时,竟叫他遇上一位貌若天仙的小娘子。那小娘子冰肌玉骨,柔媚动?人,一眼便击中了乔启文的心?。 只不过那小娘子跟在一位男人身后,二人举止亲密,似乎是夫妻。这点叫乔启文颇为惋惜,不过也?只有片刻,随后乔启文便想,夫妻便夫妻,这个女人他要定了。 第48章 第 48 章 从看见那小娘子?开始, 乔启文的?目光便始终落在她身上,越看是越喜欢。后来小娘子随她夫君离开茶楼,乔启文便叫人盯着他们行踪, 得知?他?们落脚在这家客栈, 便赶了?过来。 那小娘子嫩得像能掐出水似的?, 乔启文长这么大, 在江州城见过的?女子?少说几百, 还没有一个像那小娘子?似的?。乔启文领着人在客栈堂中坐下, 要了?壶茶水,等?着那位小娘子?出现。 客栈掌柜见状,心里有些着急, 那对小夫妻是他的客人,还是大客户, 他?是个有良知?的?人, 收了?他?们一大笔钱,肯定不愿意看他们遭罪。更何况看今日这乔公子?的?架势, 像是势在必得,若是在他客栈里出了什么事, 对他?的?生意肯定有影响。 掌柜的?亲自给乔启文拿了壶上好的茶水,“乔公子?, 您喝着, 若是有旁的?需求, 直接告诉小二即可。” 乔启文嗯了?声,继续与几位狐朋狗友说话:“我可告诉你们,你们保准没见过这么美的?。本公子?在江州城这么些年, 都没见过一个这样漂亮的?小娘子?。那一张小脸嫩的?,跟能掐出水来似的?。那身段, 啧啧啧。” 乔启文迫不及待与几位狐朋狗友分享,那几位狐朋狗友被他?的?话吊起兴致:“这我可就好奇了?,到?底是什么样的?天仙,能得到?乔兄这么高的?评价。” 乔启文挑了?挑眉:“等?着吧,他?们夜里应当还要出去。” 乔启文派去跟踪的?小厮听得一清二楚,那小娘子?夜里还想出去逛玩,只是腿脚有些累,这才回?来休息。乔启文翘着二郎腿,回?忆着那小娘子?的?美貌,心里已经在思索,不知?道?这样漂亮的?小娘子?到?了?床榻上,会是什么样的?滋味? 他?嘿嘿一笑,心里已然有了?计划。 她那夫君瞧着会武,身后还带着个侍从,若是硬来,恐怕吃不到?好。明的?不行?,还得来暗的?。 乔启文此人一向好色,且好色得很有钻研,手?中用以对付女子?的?药也挺多。他?手?里有些药,一灌进去,甭管什么贞洁烈女,都得变成□□。 像这么美貌的?小娘子?,一日定然不够,怎么也得玩上十天半个月吧。他?手?里正好有种药,技吃下之后很快发作,且有余韵,之后的?十五日里,每日都会发作两次,不过之后发作起来,便不似第一回 ?那么猛|烈,它如同钝刀割肉,温柔且难熬,直到?最后一日,药效又会如同风卷残云一般。 乔启文已经在脑子?里享受那般滋味。 - 兴许是因为谢明峥出手?阔绰,晚饭竟是客栈掌柜亲自送上门的?。谢明峥接过吃食,并未多言,掌柜的?却欲言又止,笑道?:“这位公子?,我方才见客栈门外似乎有人在找你们二位,瞧着凶神?恶煞的?,怕不是盯上了?二位的?银钱,二位可要小心些。” 他?也只能委婉提个醒了?,只盼这二人小心一些。 谢明峥并未在意掌柜的?话,他?只当那些人也是尾巴,“好,多谢。” 二人吃过晚饭,夜幕沉沉,正是热闹之时。临春收拾了?番,与谢明峥一道?下楼,出门。 临春兴高采烈,泡过脚又被谢明峥按摩过后,她已经恢复了?活力?。下楼时的?步调仿佛一只翩飞的?蝴蝶,“快点走,听说晚上还有烟火看。” “急什么?”谢明峥淡声相随。 主仆一行?人都走完了?,堂中那几位才如梦初醒。 “还真是仙女下凡一般……”有人喃喃。 乔启文心里也更痒痒,只觉得方才那小娘子?的?裙角擦过的?不是客栈的?地板,而是他?的?心。 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乔启文猛地仰头喝了?口茶,而后鬼鬼祟祟地往方才那小娘子?的?房间里走去。他?推开门,直奔房间中央那张圆桌,径直打开茶壶盖子?,将手?中的?那包药粉尽数洒进茶壶里,摇匀。 待做完这一切,他?又贴心地合上房门,在临春他?们房间不远处订了?一间房。只等?着今夜他?们回?来,便能坐享其成。 乔启文直接将药下在茶壶里,倘若她那倒霉丈夫也喝了?,那正好,他?便带着她丈夫的?面要她。啧啧,想想就很刺激。 - 江州城的?夜景比之白日,是另一番热闹景象。上一回?临春偷偷从宫中跑出来,只来得及享受白日的?繁华热闹,故而夜晚的?热闹于?临春而言更加新奇。 灯影摇晃,仿佛照出另一座城池。 临春又一路买买买买,买了?好多有意思的?玩意儿,又吃了?些好吃的?小吃。她晚上特意没吃饱,空着点肚子?留给这些街边美味。 待逛到?亥正时分,二人回?到?客栈里。朱弦去净室准备热水给临春沐浴,临春舒舒服服沐浴完,换了?身寝衣。 她从净室出来时,竟未见谢明峥踪影,一时有些疑惑。但转瞬,她目光落在那堆今日带回?来的?话本上。 她那点好奇心冒出来,真想知?道?谢明峥买的?那些到?底是什么内容。 她环顾一周,确认谢明峥不在,迅速从中拿了?一本,翻开来,开头一切都挺寻常的?,没什么异样。直到?后面,剧情忽然变得诡异起来,用词也变得更为大胆且露骨。 女主角不知?为何,便身中……药,倘若不与人那什么,便马上会死?掉。就在这时,男主角挺身而出,以自己的?身体慰藉了?女主角。 …… 临春面色绯红,立刻将书页合上,这么刺激的?东西,谢明峥应当看了?会有所反应吧? 她深吸一口气,又重新翻开了?书页。 不过接下来的?剧情十分潦草,几乎就是围绕着男女主角在各种地方行?那种事。每一次的?描写都十分露骨,甚至略显骇人。 精彩之处,甚至还配有精彩插图一张。 临春再次合上了?书页。 门口传来脚步声,临春立刻将书卷放回?去,藏好,假装若无其事。谢明峥推门进来,有些奇怪地看了?两眼临春,“你的?脸……?” 临春扇了?扇风,道?:“我有点热。” 她从床榻上跳下,奔到?桌边猛喝了?两杯茶,大抵是她做贼心虚,总觉得这茶味道?有些奇怪。两杯茶下肚,面颊的?热度消退不少,她重新回?到?床榻上,将金钩落下,垂下帷幔,预备入睡。 谢明峥亦躺下,但心中清明,毫无睡意。 他?能在军中闯出一片天地,除却他?有计谋会带兵,当然也因为他?自身武艺高强。薛冰的?武功也不弱。谢明峥几乎胸有成竹,依据他?的?计划,不久之后他?入睡,那些刺客会有所行?动。而他?与薛冰,应付他?们绰绰有余。到?时候要尽量留活口便留,逼问?出幕后黑手?,到?底是他?哪一位好兄弟。 谢明峥假寐,听见身侧的?少女频繁翻身,似乎也睡不着。 临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热,热得出了?一身的?汗,根本毫无睡意。 她不停地翻身,将身上被子?尽数掀开,胳膊露出袖子?外,还是热得受不住。 难道?是因为她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么? 临春强行?忍住,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入睡,煎熬着挨过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她猛地睁开眼,还是睡不着,并且身体里一股异样的?感觉升腾而起。 临春挠了?挠脖颈,挠出一圈红痕。 夜深人静,不止临春一人睡不着。正当此际,乔启文估摸着时间,偷偷摸摸地带着人靠近临春他?们房间。而盯着他?们一整天的?那些尾巴们,也仿佛一道?道?影子?,隐没在无边的?夜幕之中,渐渐向这房间逼近。 而隔壁的?薛冰亦睁开眼,轻手?轻脚起身,从旁边摸出自己的?佩剑。 夜月无声,疏影横斜,一缕晚风撞开窗棂。 身侧的?谢明峥猛地坐起身,把临春吓了?一跳。 “你……怎么还没睡啊?”临春跟着坐起身,却被谢明峥抛来的?衣袖兜头盖住。 他?声音比平日里更冷三分,仿若十二月雪:“衣服穿上。” 春和景明 第50节 临春不明所以,拿着那件衣服并不情愿穿,她真的?很热,热得要晕倒了?。而且这大半夜的?,干嘛要穿衣服? 片刻之后,门板的?横飞解答了?临春的?疑问?。 临春短促地尖叫一声:“啊——” 她下意识往谢明峥身边靠近,虽说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但一眼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情况。 “谢明峥……这什么情况啊?” 谢明峥并未回?答她,只是眸光更为冷厉,盯着面前横空出现的?黑衣人。黑衣人们对视一眼,也有些诧异,没想到?自己的?行?动竟然早就被察觉,但事已至此,他?们不过两人,黑衣人们仍旧扑上来。 谢明峥将临春往床榻里推,他?挡在前面,以自己的?胸膛给临春营造出一个绝对安全的?范围。临春已经吓傻了?,抱着枕头缩在墙角,看着眼前的?谢明峥手?起剑落,剑影寒光,鼻尖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她不由得颤抖起来,忽然想到?关于?谢明峥的?那些传闻。 她忽然觉得,应当都是真的?。 谢明峥他?在此刻,当真如地狱修罗一般,杀人如麻…… 但临春却并不怎么害怕,她反而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因为谢明峥在保护她。 那一瞬间,她再次觉得谢明峥成了?自己人。 谢明峥是大英雄,而她是那个美。 英雄救美,倘若笔墨发挥一下,也能成一段佳话吧。临春其实脑子?都转不动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想到?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至少在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而言,是无关紧要的?。 临春紧张极了?,心都快跳出来了?。 她渐渐抓不住手?里那个枕头,她本以为这是因为她太过紧张,所以才会抓不住。但很快她意识到?不对劲,她的?身体正在失去力?气…… 视线也渐渐变得模糊不清,临春心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唤了?声:“谢明峥,我好像中毒了?……” 她充满怨念,不是,篡位找谢明峥啊,怎么还带给她下毒的?…… 谢明峥闻言脸色一变,回?头查探临春情况,灯都暗着,看不清什么,但手?背贴上少女额头,烫得吓人。 谢明峥忽然有些慌张,有一瞬间,他?脑子?里闪过一丝后悔。 他?不该将临春牵扯进来,倘若她出些什么事,他?压根无力?承受。 谢明峥觑了?眼当下情况,原以为他?们只带了?一些人,但他?们的?人手?远比谢明峥想象的?多。倘若临春没什么事,以他?与薛冰之力?,倒也能游刃有余应对。 可现下情况生变,临春情况不对,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中毒了?……倘若是剧毒,时间便是性命。 谢明峥迟疑片刻,单手?搂住临春细腰,将她带进怀中,“抱紧我。” 临春照做,搂紧谢明峥的?脖子?,已经吓哭了?,胸口颤抖着,小声问?谢明峥:“我不会死?吧……” 她哭得谢明峥心烦意乱,他?坚决道?:“不会。” 临春原本慌乱至极,可不知?怎么,听了?谢明峥这句话,心竟然安稳几分。她吸了?吸鼻子?,将头埋在他?颈间,热泪落进他?颈间。 谢明峥看了?眼薛冰,而后选择从窗台跳出,带着临春先?行?撤退。他?得先?带她去找大夫,这些人不会愿意将事情闹大,所以只需他?进到?一个繁华热闹之所,他?们必定不会再追。 大楚有宵禁之策,过了?子?时,便不许再随意于?大街上走动。但这宵禁之策并不完全禁止过了?时辰还做生意,生意可以照常开,但来往却不能继续。因此那些花楼楚馆,以及某些酒肆,都可以彻夜开门,只需要客人留在店中。 因此,寂静的?街道?之下,其实暗藏着几处热闹之所。 谢明峥眼神?冷静,很快抱着临春拐进一家花楼。 花楼大门紧闭,早已经不接待新客,但内里却灯火辉煌,笙歌曼舞依旧。谢明峥带着临春,推开一扇房间的?门,左右环顾一圈,最后躲进了?衣柜中。 房间无人,谢明峥心跳得有些快,他?迫切需要甩开那些人,带她去寻大夫。 他?抬手?探她额头温度,仍旧热得吓人。衣柜里没有光,看不清她的?脸色。谢明峥语气焦急:“阿宝,阿宝?你振作一些,别急,我马上带你去找大夫。” 临春嗯了?声,靠在他?怀里,腔调带着泣声:“怎么办,谢明峥,我好难受……” 她声音都轻下去,且变了?音调,愈发柔媚动人。听得谢明峥怔了?怔,想到?她这会儿功夫主动往自己身上贴,燥热不安,且绵软无力?,似乎明白了?什么。 方才打斗之间,他?记得出现过几个不是黑衣人的?人,而那装扮,隐约有些眼熟。是下午在茶楼时见过的?人,谢明峥当时便注意到?他?对临春眼神?不善。 倘若是他?贼心包天,似乎可以解释得通了?。 谢明峥为确认自己的?猜想,问?临春:“阿宝,你哪里不舒服?除了?无力?和热,还有什么症状?” 临春摇了?摇头,“没有了?。” 这症状,怎么有些熟悉…… 她脑内灵光一闪,想到?了?自己偷看的?那本话本,不就是女主角中的?那种药吗! 她哭得更厉害了?。 话本里写,中了?那种药,如果不和男人做那种事,会死?掉的?。完蛋了?,她不想死?,岂不是只能和谢明峥做? 临春呜咽出声,又忍不住往谢明峥身上贴。 谢明峥……谢明峥他?有病的?,万一他?待会儿不行?,那自己岂不是死?定了?? 她慌得很,语无伦次和谢明峥说这些话。 谢明峥亦有些烦闷,在他?的?一千零一个梦境里,可没有一个梦是与她在逼仄衣柜里。他?观察着外头的?情势,想着人应该走了?,正欲推开衣柜门,带临春离开,好歹寻一处舒适些的?地方。 才刚有所动作,便听得门口有些动静。 他?只好退了?回?来。 “嘘,有人。”谢明峥小声道?。 临春止住哭声,怕自己忍不住,用双手?捂住自己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因方才动弹那下,他?们二人的?姿势发生了?些许变化。 临春坐在了?谢明峥膝盖上,他?腿微曲着,抵|在她双腿之间。 而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脚步声从门口传来,细碎的?,伴随着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 “哎呀,死?鬼,这么猴急做什么……” 紧跟着,两道?身影跌进粉色床幔中。 临春听见了?一些奇怪的?声响,好似在鼓掌,又好似在搏斗。 她试图思考些什么,但自己的?脑子?也实在不行?了?,整个人越来越绵软无力?,完全瘫倒在谢明峥身上。她歪着身子?,因而双腿更垂在谢明峥膝上。 那种难以接受的?感觉再次袭来,且比以往更汹涌,仿佛叫嚣着什么。 她脑子?里已经变成一团浆糊,简直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随着本能在行?动。 临春没什么力?气,捂在嘴上的?手?也捂不住,发出些细碎的?娇泣。但好在整座花楼歌舞喧天,且房间里的?人也动静极大,听不见这个逼仄衣柜里的?动静。 谢明峥从未想过会在这种场景。 一点都不舒适,于?这位小公主而言大抵极为委屈,但情势所逼。更何况,面对临春,谢明峥一向失控。 她的?眼泪仿佛流不完似的?,又不能哭出声音,谢明峥有时候用嘴巴堵住她的?嘴,有时候用手?捂住她的?嘴,感受到?她一颗颗眼泪落进掌心。但感受更深的?,是另外的?地方。 原来比梦里还要快意百倍。 娇柔少女仿佛变作一滩水,在他?掌心里滴答流淌。她的?呼吸与喘声都像梦里,眼泪也像,也唯一不像的?,是她的?依赖。 她应该骂他?,用鞭子?抽他?,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紧紧依赖。 房间里的?人何时结束的?,没人在意。临春整个人都像水里捞出来的?,从里到?外湿透,谢明峥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将长袍解下,将人罩住,趁房间里那两人玩到?净室去时,悄声抱着临春离开。 临春毫无力?气,任由谢明峥抱着她离开花楼,在夜色的?掩护下,寻到?另一家客栈。客栈的?门早关了?,谢明峥强行?闯进去,撂下一锭金子?。掌柜的?见到?金子?,小心翼翼看了?眼他?身后无人,赶紧叫他?进来。 “准备一间客房,尽快送热水上来。” “好的?,客官。” 掌柜的?见他?们二人大半夜还来住店,又出手?阔绰,有些诡异,不由看了?眼郎君怀中的?少女。被那俊朗郎君恶狠狠瞪了?眼:“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 掌柜的?一阵哆嗦,被他?那凌厉的?眼神?吓得不轻,赶紧领着人往楼上客房走。 谢明峥踹开门,“你可以滚了?。” 掌柜的?连声应是,赶紧走了?。谢明峥单手?将门合上,放临春在床侧坐下。 她虚软无力?的?长臂挂在谢明峥脖子?上,体内的?药效显然还没过去,难受地哼哼了?两声,又往他?身边贴。脸颊蹭了?蹭谢明峥脖子?,张嘴咬|住他?喉结。说是咬,其实根本没力?气,更像是吮|啃。 第49章 第 49 章 谢明峥喉结滚动?, 看?了眼客房的净室,小二还未送热水过来,她的换洗衣物也无从准备。至于福来客栈那里, 薛冰虽于人情世故上略显呆笨, 但对付那些刺客应该应付得来。 正想着?, 窗牖之外, 寂寂长夜被力道火光点亮, 是薛冰的信号弹。薛冰算得上谢明峥心腹, 今夜之事,谢明峥已经交代过薛冰,更?部署好安排。看见信号弹后, 玄甲卫右统领文朝会带人过去支援,将那些刺客捉拿。 喉结忽地?被舔了下, 将谢明峥思?绪拉回眼前。怀中少女声息渐娇, 一双柔荑沿他胸口攀附而上,眼神焦急, 却又毫无章法。 谢明峥喉结再次滚了滚,眸色渐浊。 廊中?传来脚步声, 停在房间门?口,是?掌柜的送热水上来。 “客官, 您的热水。” 谢明峥将临春身上自己的外袍拢得更?紧, 将她整个?裹住, 怕她乱动?,将她放倒,转身去开门?。 掌柜的仍记得当时那个?男人骇人的眼神, 这会儿站在门?口,后背还有些发凉, 心里不住地?犯嘀咕。他是?为了那锭金子?才将人放进来,可看?这两人的样子?,莫不是?什么罪犯? 掌柜的心里害怕起来,已经在思?索要不要去报官。方?才想罢,客房的门?从里打开,男人冷峻的脸庞出现在面前。 眼神凌厉,看?得掌柜的一阵哆嗦,说话?都?颤抖:“客官……您……您要的热水。” 冷面公子?只嗯了声,又忽地?扫他一眼,掌柜的心都?快跳出来,怀疑自己小命要不保。早知道就不该贪钱,钱哪有命重要。 还未想完,眼前忽然又出现了一锭金子?。 那公子?说:“再给我找一套干净的女人衣裳。” 公子?说完,将金子?抛下,掌柜的下意识伸手?接住,咬咬牙还是?应了声好。 可这是?金子?啊,他做生意一年,未必见得能赚到?这锭金子?。 “公子?稍等,我马上去办。” 掌柜的拿着?金子?,忙不迭要下楼,他记得自己夫人那里刚好有一套新做的衣裳,还未穿过,正好给这位公子?。 谢明峥的话?还未说完,他又拿出一锭金子?,吩咐掌柜的:“一个?时辰后,再送一桶热水过来。” 今夜恐怕不得安歇。 春和景明 第51节 谢明峥说完,合上房门?回身,不由蹙眉。床幔中?的人蜷缩成一团,柔软无力,眼泪一片模糊,汗水打湿青丝。 谢明峥将人捞起来,带进净室。 他放好水,抱临春进浴桶。临春身子?绵软无力,整个?人跌落下去,谢明峥眼疾手?快,抓住她胳膊,将人贴在浴桶边缘。 临春这会儿什么清醒意识都?没了,只觉得难受。她伸手?去抓谢明峥衣袖,要往他身上贴。她湿漉漉的,水渍溅湿谢明峥。 不过谢明峥身上衣裳也早狼狈不已,多这点水渍并不算什么。他任由临春贴近,嫌碍事,索性将自己身上衣裳解了,踏进浴桶。赤|条条两个?人挤在狭窄的浴桶里,水位顿时上涨不少,几乎要满溢而出。 临春觉得难受至极,心里仿佛有个?巨大的空洞,无法填满。她不知道怎样填上这个?洞,只能一味地?哭。 哭得谢明峥心神荡荡。 他低头吻她,温柔而安抚,但吻渐渐变得粗暴,在她肩上留下点点痕迹。 方?才行动?不便,什么都?不敢做,这会儿像加倍补回来。 临春被啃了口,疼得吸了口气,有些莫名地?看?着?谢明峥。随后她感觉到?自己心底的空被填满,她的难受仿佛有了出口。 掌柜的很快寻来干净衣服,再次叩响客房的门?,许久没见有人开门?。他正纳闷,终于听得一句:“放在门?口。” “好的,客官,您还有别的吩咐吗?” “没有。” 掌柜的再次离开,一墙之隔,净室里溅落不少水痕。 一个?时辰之后,掌柜的依据约定再次送来热水,仍旧是?放在门?口,之前他放下的衣裳已经不见,想来被拿进去了。 掌柜的打个?呵欠,看?了眼时辰,天都?快亮了,终于能够消停片刻,赶紧睡下。 - 枕侧的少女已经熟睡,呼吸平稳而规律,似乎累极了,缩在他怀里。谢明峥给她换了干净衣裳,又将她头发擦干,这等细致的活,做起来还真不容易。 他吹灭了灯,在临春身侧躺下。 掌柜的这一觉没能睡太?久,一大清早便被城里的动?静吵醒。店里伙计已经开了店门?做生意,掌柜的揉着?睡眼,问城里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吵。 小二说:“听说是?发生了命案,死了好多人。就在城西那家福来客栈里。” 掌柜的闻言顿时睡意全无,倏而想到?自己昨晚收的两个?人,该不会……他们就是?犯下命案之人吧? 他胆战心惊,脸色都?苍白?几分,不由看?了眼楼上方?向。那二位客人还未见出来。 福来客栈一夜之间死了数十人,这样大的事,没多久就在江州城传遍了。乔启文正坐在家中?喝茶压惊,回想起昨晚的事,还是?吓得不轻。 昨晚他本是?要带人去截那美貌小娘子?,怎知竟撞上一群黑衣人杀人行凶,他带去那点人也都?死了,他自己跑得快,捡了一条命。回来之后,乔启文眼睛都?不敢闭,就这么熬到?早上,便听闻出了事。 乔父焦头烂额,急得不行,乔启文嬉皮笑脸,忽然说:“爹,你是?不是?在愁城西命案的事,我知道凶手?是?谁!” 乔知府将信将疑,他这草包儿子?一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平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还能知道这种事? 乔启文却胸有成竹:“我亲眼瞧见了。” 乔知府当然狐疑:“你怎么会瞧见?” 乔启文便将前因后果告诉了乔父,乔父一番暴怒,却也信了乔启文的话?,命他赶紧画出画像,带着?人去找凶手?。 近些日子?陛下于墨玉行宫避暑,就在天子?脚下,出了这么大的祸事,若是?不能破案,那他这乌纱帽恐怕不保。乔父催着?乔启文赶紧带人去抓凶手?,乔启文难得能做一件有用的事,不由得意洋洋,微风凛凛地?带着?人去挨家挨户搜寻凶手?。 搜到?客栈时,掌柜的还在担惊受怕。 乔启文拿着?画像进来,问掌柜:“你可见过这两个?人?” 掌柜的做贼心虚,赶紧否认:“小人没见过。” 乔启文当然不可能只听他一句没见过就走?,命人搜查客栈,掌柜的不敢阻拦,额头一层冷汗。 楼下吵闹动?静将谢明峥吵醒,他蹙了蹙眉,看?向身侧的少女。少女仍旧睡着?,没受影响。 正在此时,房门?被人砰砰敲响。 - 那厢薛冰也急得不行,他昨晚与陛下分开行动?后,便失去了陛下踪迹。陛下带着?娘娘不知去了哪里,有没有受伤,薛冰一早便带着?玄甲卫在江州城中?找寻。 朱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跟着?薛冰他们出来找人。朱弦道:“咱们去找江州知府,让知府大人帮着?找找吧。毕竟知府对江州城更?熟悉些。” 薛冰一拍脑子?:“对哦,你说得有道理。” 便又风风火火去找知府。 乔知府本就焦头烂额,看?见薛冰拿着?陛下御赐的玄甲卫令牌时,更?是?觉得战战兢兢。怎么陛下竟微服出巡,来了江州城?那岂不是?立刻就知道江州城出了命案的事? “敢问薛统领,陛下昨夜宿在哪里?” 薛冰道:“福来客栈。” 乔知府两眼一翻,几乎要晕过去。 “陛下也住在福来客栈?” “什么叫也?”薛冰莫名其妙。 乔知府讪笑一声:“薛统领有所不知,昨夜福来客栈发生了一起凶案,死了不少人,微臣是?怕陛下也被伤到?了。” 薛冰道:“哦,那是?昨夜有人行刺陛下,陛下与我一道杀的刺客。乔知府不必紧张。” 乔知府差点没喘上来气,陛下遇刺了…… 等等,他那个?蠢货儿子?说的话?…… 乔知府终于一口气没喘过来,晕了过去。 薛冰看?着?倒在地?上的知府,一时有些无语,到?底是?文官,怎么听见打打杀杀就晕倒了?别晕啊,快帮他找人哪。 薛冰赶紧掐他人中?,把人弄醒,乔知府愣了愣,扶着?椅子?起身,艰难开口道:“把公子?找回来,赶紧去,还有,快去找陛下。” - “开门?,赶紧开门?,官府查房。”乔启文有些不耐烦,正欲破门?而入时,看?见了开门?那人的熟悉的脸。 “你?!”乔启文愣了愣,对身后的官差说:“来人哪,将这凶贼拿下!” 谢明峥冷笑一声,他正准备找他算账,这人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那些官差比起玄甲卫来说差远了,而玄甲卫中?,能与谢明峥一战之人也少。 故而谢明峥轻而易举便突破官差的防线,顺手?从他们手?中?夺过刀,架在乔启文脖子?上。刀锋从他脖颈划过,留下一道红痕,迅速渗出血来。 乔启文哆嗦着?,试图拿出自己的身份威胁他:“你……你可知道本公子?的身份?” 谢明峥哦了声:“说来听听?” 乔启文道:“我爹可是?江州知府,你敢动?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谢明峥冷哼一声,江州知府,难怪光天化日便敢给人下药,如此轻车熟路,想必做过不少腌臜事。却从来没人揭发,想必正是?因为有个?做知府的爹帮着?仗势欺人。 挺好,正好用以?做推行新政的引子?。 谢明峥记得,这位江州知府是?卫阁老所引荐。好极了。 谢明峥将刀锋逼近几分,道:“叫你爹赶紧来见我,不然,你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听他语气狂妄,乔启文不屑:“你……大胆,竟然敢让我爹过来见你?你以?为你是?谁啊?天皇老子?吗?” 谢明峥眸色更?冷一分,将手?中?的刀推近一分。乔启文当即认怂:“别别别……我马上我爹过来,你别冲动?。来人哪,快去找我爹过来。” 乔知府那边帮着?薛冰找人,可江州城说小不小,短时间内要找一个?毫无线索的人,难于登天。乔知府急得热汗直流,来回踱步。 门?口有小厮急忙传话?:“大人,公子?说,叫你去见他。” 乔知府大怒,这个?龟儿子?这种时候还添乱? “公子?人呢?” 小厮将乔启文的事说了,乔知府一听,追问道:“那人多大年岁?什么模样?” “二十出头,模样挺俊朗的。” 一旁的薛冰一拍大腿:“这不就是?陛下?” 薛冰站起身,叫小厮带路,阔步赶去。乔知府跟在身后,原本半个?时辰到?的路程,一刻钟便到?了。 薛冰带着?玄甲卫,将客栈团团围住,赶紧往里走?,听方?才那话?,这位知府的公子?对陛下可不大敬重。 客栈房内,乔启文被迫跪在地?上,那把刀仍旧架在他脖子?上。他一面心惊胆战,小心翼翼,注意着?刀的去向,一面又忍不住看?向床幔。 床幔里,可不就是?那位美貌的小娘子?么? 谢明峥眸色冷却,其实想把他眼睛刺瞎,但思?及场面太?血腥,倘若临春随时醒来,睁眼看?见这种脏东西,恐怕会被吓到?,又要做噩梦。 他瞥一眼乔启文,不急,有的是?时间折磨他。 乔启文被他阴恻恻的眼神吓到?,忙不迭收回目光,心里已经有几分悔意。昨晚那些人十有八九都?是?他与他那护卫杀的,他们二人如此厉害,方?才态度又如此狂妄,不知到?底是?何来路?该不会他爹也保不住他吧? 乔启文正想着?,听见一阵脚步声从楼梯传来,他心里涌起希望,是?爹来救他了? 他的确看?见了他爹的身影,不过他爹身边还有几张生面孔,不知是?谁。 薛冰已然瞧见谢明峥身影,三步并作两步,跨进房门?,跪下拱手?行礼:“陛下,臣护驾不力,恳请陛下责罚。” 乔启文怀疑自己的耳朵,他听见了什么?陛……陛下?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这位冷峻公子?,身体整个?软倒下去,心里默念着?,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谢明峥抛下手?中?刀,一眼都?不愿多看?乔启文,只看?向薛冰,朝薛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也压低声音,问道:“昨夜的事,如何了?刺客可都?拿住了?” 薛冰点头,尊令放低嗓音:“回禀陛下,那些刺客狡猾,被捉拿时便要咬舌自尽,不过微臣等眼疾手?快,留下一个?活口。” “做得很好。”谢明峥道,“将人带回行宫,稍后我亲自审问。” 他抬眸,看?了眼身后两股战战的乔知府,乔知府跪在地?上,笑容难看?:“陛下……” 谢明峥并不听他多言:“江州知府办事不力,蓄意包庇亲子?为非作歹,其子?以?下犯上,冒犯圣颜,且意图对皇后不轨,罪该万死。贬去江州知府官职,将其一家收监,另行等候发落。” 薛冰应了声是?,而后一抬手?,身后玄甲卫便将人拿住。 乔知府还欲求情叫嚷,谢明峥食指竖在唇前,示意他噤声。 玄甲卫动?作利落,卸下乔知府与乔启文下巴,将二人嘴巴塞住,拖了下去。 谢明峥转身,掀开床幔,将临春打横抱起,稳步下楼梯,行出客栈大门?,上了马车。过程中?,临春都?未醒,只是?皱了皱眉。她昨夜实在劳累,睡得很沉。 待人都?走?了,掌柜的才如梦初醒,坐在堂中?喃喃自语:“陛下……” 昨夜那二人竟是?陛下与皇后,这简直好像一场梦似的。 春和景明 第52节 随即,掌柜又笑起来,日后他还可以?吹嘘一番,自己曾见过陛下与皇后哩。 - 马车内,临春身着?民间女子?服饰,头靠在谢明峥腿上,继续睡着?。谢明峥替她理了理额边碎发,却被她不安分的手?拍开,娇唇中?吐出一句喃喃之语。 “别弄……” 谢明峥唇角轻勾,挑开帘栊,已经可见行宫的轮廓。 马车驶进行宫,停在春枝秋雨门?口。 碧云尚未知晓昨夜到?底发生什么动?荡之事,还欢天喜地?迎接自家娘娘回来。见陛下抱着?娘娘踏进宫苑,身后朱弦面色莫测,并不怎么高兴。 碧云问道:“这是?怎么了?” 朱弦摇摇头:“说来话?长,先伺候娘娘与陛下吧。” 谢明峥抱临春进寝间,放她躺下,动?作小心翼翼,满怀关切。少女沾到?柔软床褥,眉心微皱,很快翻了个?身,又继续睡过去。 谢明峥在床侧停留片刻,嘱咐她们:“皇后醒后,速来禀报朕。” 说罢,便出了寝间的门?。 碧云瞪大眼睛,看?着?朱弦,皇后?什么情况? 朱弦在客栈时已经听过一回,不如方?才震惊,只道:“小声些。” 碧云噤声,待确认陛下走?远,才赶紧抓着?朱弦问发生何事。朱弦便将昨夜的事转述,听得碧云表情几经变化,“怎么这般离奇?还好娘娘没出事。” 难怪忽然就从贵妃变成娘娘了,这怎么也算是?生死与共的交情呀。碧云眼前一亮。 谢明峥回到?海晏河清后,沐浴一番,而后让怀文颁下圣旨,晋谢贵妃为皇后。 这消息很快传遍行宫,仿佛一锅热油里落一滴水,炸开了锅。那几位美人本都?报着?些来了行宫都?有所变化的心思?,谁能料到?一夜之间,贵妃竟成了皇后。 这才多久,从昭仪便成了皇后。 陛下待这位还真是?情深似海。 她们得了消息,便聚在一起,不由有些牢骚话?说。 “早知如此,当时还不如别进宫呢。在这宫里,规矩又多,又没有自由,一点意思?也没有。”说话?的是?王美人。 不得帝王宠爱,在这宫廷里,压根毫无出路。王意棉甚至在想,能不能求个?恩典,放她出去?当然,她知道这是?异想天开,在大楚从没有这样的先例,一入宫门?深似海,再无可能出去了。 甚至于从前,若是?帝王死了,还得跟着?陪葬,这条规矩还是?被当今的陛下废的,说起来,当今的陛下其实不错,人生得俊朗,可……又有什么用呢?她们自打进宫,面都?没见过。 王意棉叹了声。 姜萝道:“好啦,别想太?多,至少皇后娘娘人还好,不至于磋磨咱们不是??” 那是?,皇后娘娘也不常见到?她们,哪里有磋磨她们的必要? 林如锦也被请来,不过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听她们说了两句,便以?照顾猫为由告辞。 姜萝看?着?她背影,切了声:“不知道她在清高什么,也没比咱们好到?哪里去。” 崔惠儿坐在一旁,心思?涌动?。方?才她们说的话?,崔惠儿听见了,不过她并不后悔,她进宫是?为了更?好的前程。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得为自己找条出路。 - 临春一觉睡醒,已是?黄昏时分。她脑袋昏昏沉沉,稍一动?弹便觉周身酸痛难忍。 昨夜的记忆点滴浮上心头,她猛地?怔住,愣在当场。 她虽然意识不清醒,但记忆还完好。 临春瞪大眼睛,昨晚…… 她扯过被子?,整个?人埋进被衾中?,羞愤欲死。 正当自己发疯时,那道嗓音悄无声息出现在寝间里:“醒了?” 第50章 第 50 章 临春动作一下?僵住, 暗自?懊恼,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走路没有声音? 好烦啊,一点也?不想现在看见他, 或者说?, 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他们昨晚做了那种事, 还不止一次, 那些记忆历历在目, 感官清晰, 深刻到无法磨灭。 她?都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不久之前,她?还在计划离开。可一夕之间, 天?翻地覆。 从前那些小磕小碰都好说?,可到匕首嵌过玉瓶这一步, 那是不同的。倘若没?到最后?一步, 日后?她?离开皇宫,她?至少还是清白之身。可现在, 不是了。 她?与谢明峥有了夫妻之实。 纵然是情势所逼,她?也?不能怪谢明峥, 毕竟要没?有谢明峥,她?可能已经死掉了。在所谓清白和性命面前, 肯定选性命。 可是…… 现在这样?, 以?后?她?出宫要怎么嫁人啊? 更重要的是, 现在变成这样?,谢明峥得到了她?的身体,更加不会?放她?离开了。 呜呜呜呜, 完了,一切都完了。 临春脑子一团乱麻, 什么都没?办法思考,只委屈得想哭。在她?心里,那种事与亲吻一样?,都应该和喜欢的人做才行。 谢明峥看着她?的情态,在床头的红木圆凳上坐下?,道:“活蹦乱跳,看来已经休息好了。” “没?有。”临春终于出声,闷闷一句反驳的话,“一点也?没?有休息好。” 她?现在浑身都疼,从脖子到脚,没?有一处舒服的。只不过方才情绪太过激动,一时?忘却了那些酸疼之感,这会?儿?又卷土重来。 怎么那话本骗人,说?什么那种事多么多么快意?舒爽,什么嘛,简直跟骑一天?马有得一拼。 当?然,好像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的确是骑了一夜的马。 临春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面颊顿时?羞红,赶紧把脑子里的脏东西甩掉。她?向谢明峥抱怨:“我现在一身都疼,都怪你。” 她?讲话时?黏黏糊糊的,听来更像撒娇。 谢明峥很受用,欣然承认自?己的错误:“嗯,对?,都是我的错。” 他这么坦然地顺着自?己的话接下?来,倒让临春一时?无话可说?。她?怔住,看了眼谢明峥,觉得他今天?有点奇奇怪怪的,好像很高兴似的。 临春拿眼打量谢明峥,从他眉目轮廓里发现了他的欣喜,于是更不高兴了。他当?然高兴了,他都得到了自?己的身体,他又什么不高兴的? 临春把嘴一撇,委屈更甚。 她?的人生怎么这么惨,亲爹还没?出生就死了,现在后?爹亲娘也?死了,只剩下?自?己孤零零一个人。越想越难受,鼻头一酸,豆大的眼泪就落了下?来。她?小声啜泣着,而后?渐渐化作呜咽,声音越来越大。 “哇呜呜呜呜……” 谢明峥眉心一跳,忙不迭哄人:“怎么了?哪里难受?哪里疼?请太医好不好?” 他伸手用指腹替临春擦眼泪,早猜到她?现在的反应。 临春瞪他一眼,分明看见他勾起的唇角。她?都这么惨了,他还笑? 临春登时?哭得更凶了。 谢明峥替她?擦眼泪根本擦不完,默然一瞬,决定转移话题:“饿了么?要不要传膳?小厨房炖了你爱喝的银耳莲子汤。” “要喝。”她?哭声中抽空回答。 碧云与朱弦二人在门外候着,不晓得里头情况,光听见自?家娘娘的哭声。 “这是怎么了?娘娘得知自?己做皇后?了,喜极而泣么?”碧云不解猜测。 朱弦摇摇头,旋即听见里头人吩咐传膳,赶忙退下?去传膳了。 临春兀自?哭了会?儿?,自?己止住了眼泪。事情已经发生了,哭当?然无济于事,她?只是要发泄一下?情绪,情绪发泄完了,自?然就不再哭了。 方才帕子被她?不知道哭到哪里去,一时?之间找不到,她?正打算直接用袖子擦,便?见眼前递来一块帕子。 临春瞥一眼谢明峥,道了声谢,接过帕子,擤鼻涕。 想不通,不想了,先吃东西。 已是晚膳,小厨房很快将膳食都摆上来,碧云朱弦布好菜,又都退到外间候着。陛下?与娘娘喜欢独处,不喜她?们打搅。 临春看了眼珠帘,嘟囔道:“我手疼,她?们都走了,没?人伺候我吃东西。” 谢明峥不语,临春撇嘴,正要费劲地抬起胳膊拿筷子,便?见嘴边递来一勺银耳莲子羹。她?抬眸,对?上谢明峥视线,他道:“抱歉,都是我的错,害阿宝变成这样?,我赔罪。” 临春微低下?巴,就着勺子喝了口银耳莲子羹。银耳莲子羹甜浓软滑,生津润嗓,临春一下?喝了小半碗。她?醒过来的时?候嗓子可疼了,干涩得很,想想也?是,昨晚哭了那么久,能不疼么? 她?吸鼻子,脸又垮下?去。为什么同样?是辛苦这么久,谢明峥看起来神清气爽的,自?己却一副被压榨的模样?? 太不公平了。 谢明峥又舀了一勺银耳莲子羹递到临春嘴边,临春摇头:“不想喝了,要吃那个。” 她?眼神示意?那碗鸭肉。 临春许久未曾进食,腹中空空,此刻觉得自?己能生啃一头牛。 谢明峥颔首,收回瓷勺,就着瓷勺将临春不喝的自?己喝了。临春瞪大眼睛看着他动作,“……那是我喝过的勺子。” 谢明峥嗯了声,临春皱眉:“你怎么一点不讲卫生啊……你不觉得恶心,我还觉得恶心呢……” 谢明峥将莲子羹咽下?,眸光落在临春唇上。临春霎时?间想到一些画面,捂住自?己嘴巴。 “别看我!”她?恼羞成怒。 呜呜呜,昨晚吃了谢明峥好多口水。瞬间觉得眼前的饭食都不香了。 谢明峥将那碗鸭肉拿至眼前,在桌边的铜盆里净过手,而后?亲手将鸭肉撕下?,喂到临春嘴边。临春低垂目光,看着他手里的鸭肉,张嘴吞下?。 柔软嘴唇碰到他温热指腹,临春想到昨夜在那个黑漆漆的衣柜里,她?的唇被谢明峥捂住,到无处发泄的地步,她?张嘴咬了谢明峥的手。 而那时?,匕首正深深嵌在玉瓶里,上下?摆动。 那排齿痕,赫然在临春眼前,就在谢明峥的虎口往下?一寸。 临春慌忙移开视线,身体往后?倾几分,却不慎咬到舌尖。她?疼得眼泪再次往外冒,捧着脸。 谢明峥倾身而来,着急问:“怎么了?” “咬到舌……头了……”她?泪眼婆娑地开口。 春和景明 第53节 谢明峥托住她?下?巴,虎口挟持住她?的下?颌,让她?张开嘴巴。临春被迫张着嘴,给他看自?己的舌头。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嘴巴里,这种感觉实在诡异,临春马上便?想逃避,“又看不清什么……” 她?试图合上嘴巴,但被谢明峥攫住,动弹不得。 “别动。”谢明峥眼神专注,似乎真在找她?哪里咬伤。 他的拇指落在临春嘴边,这个姿势临春很不习惯,她?吞咽一声,不由自?主地舔了舔他的手指。 “……” 更诡异了。 临春感觉到谢明峥的眼神变了变,显然两个人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些记忆。 她?昨晚好像也?舔|过他的手心…… 临春觉得这顿饭吃得太过艰难,她?果然今天?就该躲着谢明峥,至少躲他个三?五日才好。 她?终于挣脱谢明峥的桎梏,低着头,转移话题:“那些坏蛋怎么样?了?” “死了。”他说?得轻描淡写。 临春却想起当?时?谢明峥的身影,她?不禁想,要是她?坚持拒绝谢明峥,并且伺机逃跑的话,是不是谢明峥也?会?一刀把她?脖子砍断。 好可怕。 “他们为什么冲着你来啊?”临春其实更想问,冲着谢明峥来就冲着谢明峥来,为什么要给她?下?药啊?能不能有点职业操守? “为了皇位。”谢明峥坦诚地回答临春。 临春一怔,皇位?那便?是先帝的几位皇子所为咯? “肯定不是三?哥做的。”临春为谢渊辩解。 谢明峥眼神又是一变,轻笑道:“是与不是,我自?会?查。” 她?这般维护晋王,终有一日,谢明峥也?会?叫她?这般维护自?己。 昨日自?城里回来之后?,谢明峥去见了那个活口,审讯过一轮。这刺客骨头倒是硬,一直不肯松口吐东西。不过谢明峥也?不着急,如今事情败露,想必幕后?之人也?会?乱阵脚,总会?露出蛛丝马迹。 刺客那里没?收获,乔启文那里却吐了东西。乔启文是软骨头,一点刑罚都受不住,一股脑都招了,承认自?己对?临春见色起意?,派人跟踪给她?下?药,意?图不轨。甚至也?将从前做过那些恶事一并招了,罪行累累,好几页纸。 看得薛冰与文朝都皱眉头:“他不过一个江州知府之子,竟都做出这样?多的恶事,还安然无恙活到今日。” 谁说?不是呢,可这便?是大楚经年累月的积弊。亦或者说?,其实这是任何一个朝代都会?有的问题。 谢明峥看着临春,饭已经吃到尾声,他搁下?筷子,正色道:“还有一事与你说?。” “什么事?” “昨夜给你下?药之人,另有其人。是我们去茶楼时?碰到的一个人,他是江州知府之子,见你貌美,便?欲对?你不轨。” 临春瞪大眼睛,她?说?呢,怎么那些刺客还给她?下?药,原来是另有其人。她?认真回想了一番,实在记不起那人长相。 “那个人长啥样?啊?” “肥头大耳,大腹便?便?,丑陋至极。”谢明峥想了想,答她?。其实乔启文长得还算斯文俊秀,只是纵欲过多,一脸虚浮之相,且气质猥琐。 临春当?即庆幸,还好昨晚是谢明峥,要是那头猪,她?大概率不想活了。 想着,临春又觑了眼谢明峥。 相较而言,谢明峥其实也?挺不错的。 她?想起谢明峥说?的那句,你可以?喜欢我。 谢明峥顿了顿,又道:“他给你下?的药,可能有些麻烦。” 临春啊了声:“什么麻烦?” 月上枝头,夜影沉沉,临春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感受到了“麻烦”。 第51章 第 51 章 她又睡不着了?。 三更的梆子已经响过, 长夜寂寂,夏夜晚风呼呼吹动窗棂,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临春第不知?道多少次翻了?个身, 变成面朝着谢明峥的姿势。她胳膊枕在?脑袋下, 目光从黑黢黢的夜里, 盯在谢明峥模糊的轮廓上, 咬着下唇又慢慢松开, 几度欲言又止。 谢明峥应该睡了吧?算了, 还是不要打扰他。 临春想着,可心里那团火滋啦啦烧着,烧得?她心烦意乱, 不得?安宁。 她想起晚膳时谢明峥与她说过的话:“那人说,他给你下的药, 名唤十五春。除却第一日发作?得?厉害, 此后十五日里,每日都会发作?两?次, 不过之后发作?起来,不会像第一次那么猛烈。直到第十五日, 又会剧烈地?发作?一次。” 临春自幼被保护着,哪里听?过这种折磨人的东西, 不由有些愤慨:“这人也太坏了?, 你可不能放过他。” 谢明峥颔首:“这是自然。他这些年犯下累累罪行, 罄竹难书,按照律法,死十遍都不够。” 临春放了?心, 却又为自己的身体发愁。 谢明峥适时抛出橄榄枝:“倘若你今日药效发作?,我可以帮你。” 他眼神促狭, 临春自然知?道他说的帮是哪种帮,但?是她可不想要那样。那个人不是说了?么,中间那些日子,不会太过猛烈,所以想来自己熬熬也能熬过去。 她原本是这么打算的。 但?现在?,这团火叫她的算盘落空。 她完全忘了?,她是一点病一点痛都受不得?的人,怎么可能熬得?过这种苦楚? 好难受。 却又完全想不到发泄难受的出口,仿佛全部的难受都堆积在?胸口,马上就要爆炸了?。临春吸了?吸鼻子,选择了?最无用的办法,哭泣。 这种难受比感?染风寒还要难熬,临春手指揪住枕头一角,蜷缩成一团。她试着唤了?声:“谢明峥……” 黑暗中的人睁开双目,全无睡意,应了?一声,忽地?坐起身,动作?像是要去点灯。临春拉住他衣角,“别……” 黑点好,她想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难看得?很,她不想被人看见?那么丑的样子。纵然她总说自己不是肤浅的人,可女?儿家谁不爱美呢? 谢明峥嗯了?声,重新坐回床榻,他其实想看她的模样,但?没?事,还有时间,这才第二日。 说起来,倒应该感?谢那个姓乔的。 所以谢明峥没?有太折磨他,只不过是命人戳瞎了?他的眼睛,把他阉了?罢了?。 留他一条命,交给官府处置。 谢明峥单手攥住临春手腕,将她拉进自己怀里,明知?故问?:“哪里难受?” 她啜泣一声,声音带着哭腔:“都难受。” 说不上来哪里难受,反正都很难受。尤其是玉瓶中满腔水,她又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什么毛病,该不会是什么绝症吧? “谢明峥,你帮帮我。”临春出口哀求。 真是风水轮流转,从前她给谢明峥治病,如?今又轮到谢明峥给她治病。 “好,礼尚往来。”他说。 临春觉得?这话不大对,她之所以答应给他治病,是为了?苟住小命,那他反过来帮自己,岂不是自己还倒欠他一个恩情? 谢明峥哦了?声:“多谢提醒,我记下了?。” 临春又怨自己这张破嘴,干嘛要告诉他。 谢明峥的指腹在?她后颈摩|挲,粗粝的触觉激起一阵鸡皮疙瘩,她只觉得?玉瓶的水更多,那种难受的感?觉更为剧烈。这个姿势仿佛她平时抚|摸冬冬,临春有些着急:“你快点帮我……” 谢明峥轻笑一声,道:“不能着急。” 他掌心托起临春的下巴,含住她的唇。她本来讨厌这种吃口水的行为,但?不知?为何?,此刻却想贪求更多。 与此同时,谢明峥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在?帮她。 梦想成真的滋味。 谢明峥呼吸渐重,身体力行地?帮她。临春心想今夜该不会又骑一晚上马,明日又还腰酸腿疼了?。她想到十五日,天哪,她会不会累死? 意识完全清醒着,与昨夜有些不同感?触。临春咬着下唇,在?黑暗中脸色绯红,心道,好吧,其实那些话本也没?骗人,除了?累和酸痛,还是有些快意的。 及至丑时正,春枝秋雨内又叫了?一次水,临春眼皮泛着倦意,强撑着沐浴,而后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临春睡到日上三竿,连鸟叫声都没?把她吵醒。她揉了?揉惺忪睡眼,唤碧云她们进来伺候。 呵欠连连,碧云与朱弦对视一眼,忍不住的笑意,为自家娘娘高兴。陛下又封了?皇后,又如?此恩宠,自然值得?高兴。 朱弦替她梳头,道:“方才娘娘睡着时,几位美人过来请安,道贺皇后。” 临春皱眉,朦胧的睡眼透出几分疑惑,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皇后这件事。 “皇后,谁啊?”她问?。 朱弦噗嗤笑了?声,道:“自然是您。” 临春恍惚皱眉,她不是与谢明峥开玩笑的么?他怎么还当真了?? 她又打了?个呵欠,疑心是自己没?睡醒。 梳洗过后没?多久,帝王身边的人将凤印送来,临春终于确信,这不是一场梦。她摸着那个沉甸甸的凤印,一时有些心情复杂。 怎么就……成皇后啦? 怀文公公笑眯眯说:“娘娘这是高兴得?太过,都忘了?谢恩了?。” 临春如?梦初醒,谢了?恩,命人送怀文出去。而后自己捧着那枚沉重的凤印在?窗下坐定?,她将竹帘卷起,迎上明媚阳光。 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她一时有些难以消化。 临春想到自己原先的安排,此刻好像都被推翻,她终于感?觉到,这个宫……她好像是出不去了?…… 她摸不准谢明峥的意思。 谢明峥的心思很难懂,她这种笨蛋就更猜不透了?。 他应当是因为身体接触,以及自己坏掉太久,忽然能用了?之后的欣喜,所以才对自己一时起意。临春只能想到这种可能。 但?他未免一时起意得?太过了?些? 皇后的位子也能说给就给嘛?他们这种心机深沉的人,都这么不按常理行事么? 但?是他万一哪天这意起完了?,腻了?,该不会又草率地?把凤印收回去啊? 春和景明 第54节 他给得?这么草率,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收回去也能这么草率。 临春陡然坐直身体,聪明了?起来,对啊,那万一到时候他要收回凤印,自己又留在?宫里,岂不是后半辈子都没?什么指望? 要不,想办法让谢明峥打消这个主意?反正封后大典也要回玉京才举行,怀文说行宫里条件简陋,陛下的意思是回玉京再说。 可是怎么才能让谢明峥打消这个主意呢?临春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她换了?身衣裳,前往海晏河清找谢明峥。 步舆停在?海晏河清时,谢明峥正在?前殿与臣子们商议政事,临春便在?门口略等了?等。那些臣子们今日前来参见?陛下,有两?件事,一来是为陛下遇刺之事,二来便是为这立后之事。 他们反对陛下立临春为后,理由一大堆。临春没?有家世,且身世并?不光彩,她母妃给先帝戴绿帽子,一国之母怎么能有这样的污点?何?况陛下事先没?与任何?人商量过,立后这样的大事,怎么能不经过他们世家的同意呢? 总而言之,他们不同意,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被年轻的帝王驳回了?:“朕意已决,多言无益。” 臣子们碰了?钉子,离开时见?着临春,不免也给她甩脸子看,卫阁老甚至当面骂了?临春一句:“狐媚子。” 临春有些不高兴地?撇嘴,这个老胡子怎么还骂人呢? 但?看他们气势汹汹的架势,恐怕是跟谢明峥吵架了?,那谢明峥这会儿应该也在?气头上吧。临春心头一喜,进了?殿内。 她不好空手来,带了?碗小厨房做的冰镇酸梅饮。 临春将冰镇酸梅饮拿出来,放在?谢明峥跟前。谢明峥看着她,心道她应当挺开心的吧,他尝了?口酸梅汤。 临春看着他的动作?,酝酿了?下,道:“你……要让我做皇后,是因为喜欢我对吗?” 从他想亲自己的时候开始,临春就这样怀疑。后来他说是,又亲了?她,算是间接回答了?临春的问?题。 可间接到底不是直接,为了?防止自己自作?多情,临春保险起见?,先问?一问?。 她吞咽了?声,紧张地?等待着谢明峥的答案。 “是。”谢明峥一声落地?。 临春心底松了?口气,继续道:“那个,我有几句话想告诉你。就是,我……以前做了?决定?,以后我的夫婿,不能纳妾,就算你是天子,也不行。所以,除非你把她们都遣散了?。” 这样显得?她善妒,谢明峥说不定?会对自己很失望。世上男子大多都想三妻四妾,听?见?这种话,那不得?炸了?锅? 她吐出一口浊气,却听?见?谢明峥欣然应允:“行,等回玉京。” 毕竟行宫这里不方便。 临春坚持:“不行,等不到回玉京,我现在?就不想看见?她们了?!” 瞧瞧,她多么善妒。 谢明峥诧然看着临春,有些疑惑,他今日这般……倒像养回从前的小性子。谢明峥唇角扯动,再次颔首:“那……明日?” 临春惊住,不是吧,这也能答应? 谢明峥以为她还是不满意,解释道:“这种事,今日之内做,略显匆忙。方才那些臣子们还与我吵了?一架,倘若我今日便做,那今夜我就不得?安宁了?。” 临春:“……” 她艰难地?开口,强调:“不只是现在?,以后也不许纳妾,你的后宫只能有我一个人。” “嗯。”谢明峥笑意渐深,“只有你一个人。” 他对旁人也没?有兴趣。 临春觉得?一定?是哪里不对,他怎么全都答应,而且看起来还挺开心的。这边说罢,薛冰匆匆赶来,似乎是刺客那边有新动向,谢明峥随薛冰离开,前往暗牢。 临春晕晕乎乎从海晏河清出来,晕晕乎乎上了?步辇,又晕晕乎乎回到春枝秋雨。 碧云看她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以为发生什么事。临春摇了?摇头,又想,虽然她没?有成功让谢明峥打消念头,但?成功让谢明峥答应了?从此之后后宫只有她一个人。 嗯,怎么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好消息呢? 就是口说无凭,她刚才应该让谢明峥给她立个字据,再盖个玉玺章。这样的话,下半辈子锦衣玉食无忧。 她从手边抱起冬冬一阵撸,脑子还是有些晕乎,不禁想到在?门口卫阁老骂自己那句狐媚子。坦白说,她现在?都有点不确定?,自己该不会真是狐狸精吧?会什么狐媚妖术? 第52章 第 52 章 可是?, 她母妃从未告诉过她任何秘密,从前有人说母妃是?狐狸精,母妃只告诉临春, 别把她们?的?话放在心上?。亦或者, 她那个早早死去的爹其实是狐狸精? 临春不由开始胡思?乱想?, 不多会儿, 又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甩开, 呸呸呸, 她在想?什么? 她摸了摸冬冬的肚子,又叹了声,心情还是?复杂。 - 那名存活的此刻被关押在行宫的?暗牢, 玄甲卫层层看守,轻易不许旁人接近。看守严密, 是?为防止幕后主使心存歹意, 杀人灭口。 谢明峥穿过暗牢的?走廊,停在牢房门口。那名刺客四?肢被铁链锁着, 架在架子?上?,周遭有一队玄甲卫守着。刺客已经受过几轮刑罚, 衣衫褴褛,狼狈不堪, 这会儿昏迷过去?了。 原是?文朝在审人, 片刻前, 嘴硬的?刺客终于开口吐出些东西。文朝当即记下,命人去?禀报谢明峥。 见谢明峥到,文朝将方?才?记下的?文书呈给谢明峥。 谢明峥接过文书, 看了眼昏迷过去?的?刺客,眸中墨色翻涌:“他说, 他是?受李尚书指使?” 文朝答话:“是?,他的?确如此说。” 谢明峥眉头越皱越深,冷哼一声,李尚书与他有仇怨不假,他罢了李远的?官,李尚书或许会记恨在心,但不至于费尽心机刺杀自己。毕竟若是?皇帝死了,李尚书又不能做皇帝。 唯一有可能的?,是?李尚书与某位皇子?合作。但如今这刺客之言,到底是?弃车保帅,舍弃李尚书,还是?当真不知道,只听从于李尚书,而李尚书听命于某位皇子?,仍未可知。 这回来?行宫避暑,李尚书也来?了,不过并未带家眷。谢明峥搁下文书,觉得或许该见见这位李尚书。 只是?还未来?得及召见李尚书,便听得人禀报说李尚书死在了居住的?别苑。 是?服毒自尽,且留下遗书一封。 在信中,李尚书坦诚自己刺杀皇帝的?罪名,言理由是?因为觉得新帝太过离经叛道,竟意图改变大楚这么多年?来?的?规矩,更是?针对李家,李尚书看不过去?,因此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李尚书又道,自己原本的?计划是?待新帝死后,扶持晋王谢渊做皇帝。李尚书更在信中愤愤而言,晋王谢渊宽厚仁和,比新帝更适合做这天下之主。如今事情败露,李尚书自知难逃一死,自行了断。 那封遗书很快被人呈给谢明峥,的?确是?李尚书的?笔迹。 谢明峥轻笑了声,好一招李代桃僵。 李尚书把事情全揽下来?,刺客咬死是?李尚书,这便是?一个死局。不只是?个死局,李尚书的?死更会激发世家愤恨,激化?皇权与世家之间的?矛盾。 谢明峥命人将李尚书的?尸体收殓,且又命仵作调查过,确认李尚书是?自杀。 那两日里?,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李尚书身死,又牵扯进晋王。 纵然临春不甚关注政治,都知道谢明峥的?处境。她的?药效又发作起来?,但这样的?关头,她不认为谢明峥有这样的?心情帮她。 所以临春选择了忍着。 她没去?找谢明峥,谢明峥却主动来?找她。 临春蜷缩在床幔中,只觉得很难受,很难受。她掐着枕头,忍不住地叹息。 那个人可真是?讨厌至极,给她下药便下药吧,还下这么麻烦的?药。 芊芊柔荑忽地被人握住,温热的?触觉从手心里?传来?,临春一怔,偏头看向床侧的?身影。 “你怎么来?了?”她声音有些虚。 “我不来?,你就这么熬着?熬也熬不住。”谢明峥讲话时?还带着轻微的?笑意。 他将临春从柔软的?夏凉被里?捞出来?,抱进怀里?,温热的?吻印在她柔滑的?后颈肌肤上?,一阵激荡。临春泛白的?指节抓着谢明峥衣襟,说不清自己现在的?感受。 她嘴唇被咬得更红,低声发问:“你……还好吗?” “还好。”不算太大的?事。 既然李尚书要认下,便叫他认了。这是?幕后主使的?目的?,索性让他达成,他才?能安心,之后继续做些什么。只有让他继续做些什么,才?好抓住他的?马脚。 临春也听说这件事牵扯到三哥,她想?了想?,还是?为三哥辩解:“三哥他……” 话音未落,被谢明峥含住唇舌,将她未说的?话卷进腹中。 他不爱听。 临春被他吻得七荤八素,心里?那团火渐渐越烧越旺,几乎将理智燃烧殆尽。她也再顾不上?帮三哥说什么,反正三哥清者自清,应该不至于出什么事。 才?过酉时?,日头还明亮着,人都在外头候着。临春被谢明峥搂在怀里?,双腿挂在他腰侧,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还是?白天。 ……有点羞耻。 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它就不能等到晚上?再发作吗?有没有一点眼力见? 临春在心里?试图跟这该死的?药讲道理,要它下次发作的?时?候挑挑时?辰。不然的?话…… 不然她好像也不能做什么。 ……那就算她求它了。 这是?第?四?日了。 第?三日也是?夜里?。 李尚书是?昨日死的?,彼时?谢明峥并未透露出任何,命人封了消息。可不知为何,当天夜里?消息还是?传出去?,连同那封遗书的?内容一起。 但这样反而更映证了谢明峥的?猜测,此事绝不是?李尚书所为。幕后主使另有其人,而那人迫不及待要将此事遮掩过去?,迫不及待要制造一些舆论压力。 谢明峥反而明了。 他不仅不着急,甚至觉得轻松。对付起别的?事,他一向尚算得心应手。只有时?候面对临春,反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谢明峥手掌握着她的?腿,指腹划过,感受到她的?颤抖。临春长?发散乱,落在她细嫩手肘上?,那层单薄寝衣被汗浸湿,遮不住什么,露出她如嫩藕一般的?手臂。 她手抓着谢明峥衣襟,两人衣衫完好,内里?却已经凌乱不堪。抓衣襟抓不住,临春松了手,转而勾住他脖子?。 先前几次这样面对面的?姿势,并未真有什么。但现下是?,临春真切感觉到了不同。 她指节颤抖,忍不住落泪。 一想?到还要忍受十几天这样的?日子?,更想?哭了。 她今日睡醒,身子?骨像快散架似的?,若是?之后十来?日日日如此,她怀疑以她这身体素质,要累死了。 就没有什么不累到她,又能给她解药的?办法么? 临春抽抽噎噎哭着,视线始终避开谢明峥的?视线,现下这个面对面坐着的?姿势,实在是?太羞耻了些。她甚至想?闭上?眼睛,她不止这么想?,也当真这么做了。 春和景明 第55节 可阖上?垂泪的?眸子?,全身的?感官仿佛都汇聚在那里?,更不好受了。 临春睁开眼,原本蓄在眼眶的?眼泪喷涌而出,熏红了眼尾。前两天便想?仔细看的?人,此刻终于得偿所愿。 借着明亮的?日光,谢明峥看清了少女的?脸庞。一张白皙的?巴掌小脸,仿佛剥了壳的?荔枝,又因为燥热颠簸而透出些红,变得更为鲜妍生动。 一双泪眼水雾蒙蒙,仿佛江南烟雨,楚楚动人,惹人爱怜。谢明峥低头吻在她睫羽,喃喃自语:“一模一样。” 临春听见了他的?话,啜泣声发问:“什么一模一样?” 他似乎是?第?二次说这句话了。 谢明峥嗓音微哑,带了些笑意:“此时?此刻,同我梦里?。” 临春柳眉微蹙,更为不解:“什么梦?” 她怎么一点也听不明白,难道谢明峥梦见过自己?一模一样的?意思?又是?什么?她这会儿浑身上?下的?感官都汇聚在一处,仿佛无力思?考,脑子?根本转不动。 “你梦见我吗?什么时?候?” 第53章 第 53 章 “日夜相梦。” 谢明?峥如实回答。 临春不由瞪大双眼, 不可?置信地看向谢明峥。她一双眼还含泪,如此瞧来实在欲语还休,令人不禁想要再用力一些, 要她哭得更惨。 谢明峥不止这么想, 也这么做了。 临春很快顾不上惊讶, 她的身心及至灵魂, 都变得虚幻缥缈似的, 寻不到一个落脚点。只能攀附着谢明峥, 寻求一些安全感。 这样陌生的刺激让临春再次哭得汹涌,第一回 是?夜里,又?中了药神志不清, 后来两回也都在晚上,是?躺着。但今日却不同, 面对?面而坐, 青天白日,什么都看得分明?。 临春一面羞愤, 一面又?觉得心底那团火渐渐被浇灭。 等结束已经暮色四合。 彼时?这会儿碧云会进来上灯,今日因谢明?峥在, 没?敢进来,任由暮色攀附窗台, 爬进室内, 沿落地的檀色床幔一点点爬上临春裸露在外的足上。白日的暑气在暮色里燃烧殆尽, 化作?一点凉意的灰烬,落在她脚踝上。 临春缩了缩脚踝,周身绵软无?力, 一点都不想动弹。浑身都发过汗,黏腻地糊在肌肤上, 令人不适,想要沐浴。 她踢开脚边的凉被,凉被早已经被火热的温度侵袭,变得不再带有?凉意。泪珠挂在睫羽上,也有?些黏糊,她伸手擦去,吸了吸鼻子,看向身侧手撑着头?的男人。 还没?忘记自己的问题,“你天天梦见我是?吗?” 嗓音娇媚,与平日那种软糯有?些不同。 谢明?峥心情很好:“是?。” 临春却仍是?震惊,谢明?峥居然天天梦见自己。 “梦见什么?”她咬着下唇,目光落在谢明?峥凌厉的下颌线上,不敢往上与他四目相对?。 她已经能猜测到定然是?一些不堪入目的东西,因为?谢明?峥方才说,与他梦里一模一样。 有?些人表面上衣冠楚楚,实际上天天做一些如此龌龊的梦。她努努嘴,眉头?不由皱着,小心思全写在脸上。 谢明?峥道:“梦见……就是?你猜的那样。” 他轻笑一声。 临春瞪他一眼,这个人……该不会从因为?她立起来之?后,他就一直梦见那些不堪入目的东西吧?好变态啊。 贪图她的美色……临春喃喃自语。 谁知谢明?峥话还有?下文:“至于什么时?候……” 临春嗯了声。 “三年前。” 临春再次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看向谢明?峥。 谢明?峥凑近,在她睫羽上落下一个温柔的轻吻,吻去她睫羽上残存的泪珠。 “谢临春,鉴于你实在太笨,我决定直接告诉你。” 临春瞳仁震颤着,昭示着自己的思绪正在经历怎样的海啸。 “我从来都没?说过我不举,那是?你自己猜的。我只不过顺势而为?。” 他只不过是?意图步步为?营,将她这个小猎物捕入囊中。 临春大脑已经完全停止思考,什、什么意思? 他是?没?说过自己不举,他好像只说过得了一种病,不能让别人知道…… 临春回忆着,不由瘪嘴:“不能让人知道的病,那不就是?……那种病吗?而且你明?明?可?以反驳,你也没?有?反驳,那不就是?承认。” 她有?点无?语。 谢明?峥哦了声,问她:“你一定要非黑即白地思考么?” 临春点头?:“对?啊!” 他是?骗人的人,怎么还这么理直气壮啊?能不能有?点自觉,真是?的。 谢明?峥颔首,眸中浮现淡淡笑意:“那你恨我吗?” 临春觉得他的话题转移得莫名其妙,她为?什么会恨谢明?峥? 恨这个字眼所?带的情绪未免也太重了吧,就连那个最讨厌的李远和?二公主,临春也只会用讨厌而已。 “当然不。”她现在只是?有?点烦。 谢明?峥再次颔首,眸中笑意更深:“那你就是?爱我咯。” “什么啊?”临春皱眉,音量提高,“我哪有?……” “你什么逻辑啊。”她无?语,不想跟他这种嘴皮子利索的人讨论这种话题了。 她连跟别人吵架都吵不过,怎么可?能争辩得过谢明?峥。 “我要沐浴。”临春气鼓鼓开口。 从那天晚上谢明?峥挡在她身前开始,她又?再次将谢明?峥划进自己人范畴,面对?自己人,她一向会暴露自己的真性情。也就是?粘人、小性子、撒娇、眷念等等。 谢明?峥起身,一只胳膊绕过她膝弯,另一只胳膊搂住她后背,将她打横抱起,往净室走。 “好的,公主殿下。” 临春被他抱在怀里,听着他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脸红。 幸好天已经黑了,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单薄的寝衣早已经皱巴巴,虽然还穿在身上,但是?以一种非常不得体的方式。差一点寝衣就要被扔掉,是?临春顽强坚持,不愿意在大白天露出自己的身子,太羞耻了。 谢明?峥身上的衣裳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来时?还穿戴整齐,此刻亦只剩下皱皱巴巴的中衣。但大抵是?脸生得好,即便如此,也衬得气质非凡。 临春坐在浴池边缘,过河拆桥,赶他出去:“帮我叫朱弦进来,谢谢。” 谢明?峥嗯了声,倒没?多停留,出去了。 他背影颀长,在昏昏暗暗的光线里也难掩英雄气度。临春忽然觉得,其实谢明?峥挺顺眼的。 她脸又?红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格外羞臊,很想找个什么东西躲一躲。长腿跨过浴池壁,整个人缩进正在放水的浴池里,将自己藏住,遮掩羞臊。 温热的水从足底慢慢上升,直到淹没?脚背,再淹没?脚踝。 谢明?峥从净室出来后,将自己整理了一番,而后唤她的婢女?进来伺候她沐浴。谢明?峥自己也去了另一间净室沐浴。 碧云给宫苑内上好灯,净室里倏而明?亮。 朱弦去备换洗的衣物,碧云将净室内的灯点上,瞥见临春衣裳都没?脱,整个人湿漉漉坐在浴池角落。 “娘娘怎么连衣裳都没?脱?”碧云过来,要替她脱衣裳。 临春从羞臊里缓过来点,任由碧云替她褪下寝衣。她觉得自己好奇怪,从前也不是?没?被人表白过情意,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难为?情过。 那些郎君公子们向她表白情意时?,临春内心都没?什么波澜的。她一向是?先道一句多谢,而后委婉地拒绝。 兴许是?因为?那些郎君公子们都是?含蓄地表明?自己的情意,哪里像谢明?峥这样,什么爱来爱去的。真肉麻。 虽然从前那些话本里也常写这句表白的话,但……真轮到自己,临春真的感觉好难为?情啊。 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撇嘴,碧云看在眼里,不由噗嗤一笑。 “娘娘这是?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临春觉得这种事?要是?告诉碧云她们,更肉麻了。她还是?自己承受好了。 临春伸长胳膊,让碧云她们涂澡豆粉,忽然想到碧云以前说过,谢明?峥喜欢她,因为?谢明?峥看她的眼神很含情脉脉。 谢明?峥喜欢她这件事?竟然是?真的。 好不可?思议。 三年前…… 他从三年前就开始做那些龌龊的梦了,天哪,真不可?思议。那时?候他明?明?还老是?凶巴巴的,每次见到临春,都像很讨厌她似的。其实背地里,在梦里想欺负她。 她回忆着当时?的谢明?峥…… 将他那张冷酷的脸,和?背地里其实是?个暗恋她爱而不得的小可?怜联系在一起,不由噗嗤笑出声来。 这反差也太大了。 碧云问:“娘娘想到什么开心的事?了?” 临春道:“假如有?这么一个人,他平日里都冷酷无?情,结果背地里暗恋旁人,爱而不得。就很好笑,不是?吗?” 碧云点了点头?:“是?有?点。” 临春又?笑起来,不过……谢明?峥三年前怎么会喜欢她呢?他们三年前不是?刚结下梁子么? 她好奇起来。 沐浴完,临春换了身简单的衣裳,预备用晚膳。晚膳已经摆好,谢明?峥亦更换一身简单的衣裳,坐在桌边。 临春看向餐桌上的菜色,想到先前的一件事?,忽然聪明?了一回。先前她以为?谢明?峥与自己口味相似,如今看来,恐怕不是?什么口味相似,分明?就是?为?了照顾她的口味。 临春忍不住翘起嘴角,随手将头?发挽髻,只插了一支素净的玉簪,在谢明?峥对?面坐下。她眉目灵动,道:“我发现一个秘密。” 春和景明 第56节 “嗯,对?。” 临春撇嘴,切了声,觉得没?意思。她话都还没?说呢,他怎么又?知道对?不对?了? “你怎么知道对??我还没?说呢,说不定是?错。”临春故意说。 “那你说。”谢明?峥给她夹菜,她爱吃的。 临春轻哼了声,小声说:“你压根不是?喜欢吃的菜跟我喜欢吃的差不多,而是?因为?那是?我喜欢吃的,对?吧?” “现在你可?以说对?了。”临春挑眉。 “好,对?。” 临春低头?吃东西,偷偷拿眼瞟谢明?峥,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谢明?峥居然喜欢她……而且竟然在那么早的时?候…… 用过晚膳后,临春抱着冬冬玩了会儿。行宫这边气候宜人,比玉京凉爽许多,冬冬又?长大了些,便愈发活泼好动,成日里闹腾得紧。 临春拿出它的玩具球球和?逗猫棒,陪它玩得自己都累了,冬冬终于喵呜一声,趴回自己的窝里睡觉。它的窝在外间,冬冬很乖巧,一般也是?夜里睡觉,白日里玩闹,并不会吵到临春。 临春打了个呵欠,也觉犯困。她净手,洗去手上的猫毛后,躺下睡觉。 白日里发作?过也好,夜里便能好好睡一觉了。临春翻了个身,在黑暗中闭上眼,分明?有?困意,可?不知为?何闭上眼睛又?睡不着。 好一会儿,临春又?翻身,面朝着谢明?峥。 “诶,谢明?峥,你还没?睡吧?”她伸手戳了戳谢明?峥的胳膊,“你三年前……为?什么会……那什么我啊?” 第54章 第 54 章 临春感觉自己讲出来喜欢两个字很难为情, 所以含糊不清带过去。 谢明峥沉默片刻,亦翻过身来,面朝临春而躺, “不知道。” 这是他最诚实的回答。 不知晓缘由。 倘若他知晓, 他大抵会选择早早扼杀这份执拗的情感。因为做帝王者, 最忌用情太深。这道理谢明峥知道。 他尝试探究过缘由, 但无果而终。 谢明峥曾以为是因为临春生得漂亮, 便试着去多旁的美人, 但没有任何感觉。纵然那时玉京最美的舞姬在他穷尽勾引地晃动腰肢,仍未在谢明峥心中留下任何位置。及至明月高悬,他的梦里还是那位明眸皓齿的少女。 后来他试着忽略, 但那些旖旎梦境于十七八岁的谢明峥而言,也极具冲击性。那些白花赤|裸交缠的肢体, 让他无法?忽视。 每日暮色垂落, 都引诱着谢明峥不得不将目光投向那位少女。 他甚至有那么?一刻也试过相信那些传闻,传闻说, 高贵妃乃是狐狸精转世,故而能迷惑人心。他那时想?过, 或许这是真的,高贵妃是, 高贵妃的女儿亦会些邪门歪道。 但很快, 他便将这个念头推翻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 谢明峥并不相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传说。他只是觉得,他要被逼疯了。 他想?,要他注意?那位少女是么??那他便注意?好了。 他窥视着那位少女, 渐渐成为习惯。人潮之中,一眼是她?。 谢明峥又想?, 除了容貌,少女还有什么?旁的呢? 少女自然有。除了容貌,少女亦拥有善良,她?或许有些小娇纵,但并没有坏心思,对待仆役亦甚少苛待。少女亦拥有可?爱,面对亲近的人,会习惯性撒娇,有时候说话不自觉会撒娇。 但都不是根本的缘由。 不知所起,又扎根。 临春却对谢明峥的答案不满意?,什么?叫不知道?她?那么?多优点,那么?多值得人喜欢的地方,他就不能随便说一个吗? “那就漂亮吧。”谢明峥道。 临春还是撇嘴,又嫌他肤浅。 “你同那些人差不多,都肤浅。” 谢明峥哦了声:“这些人?是魏二公子、楚三公子……”他细细数来,叫临春目瞪口呆。 “你怎么?知道这些?”那时候他不是北境么??!怎么?连玉京的事都清楚,还是这种小事…… 还真是暗恋得用心…… 临春没来由有些心虚,解释道:“你说的这些什么?公子,虽然他们同我?表白过情意?,但那是他们单方面的。” 谢明峥又哦了声,“我?知道。” 知道她?从未开窍,万分迟钝。 聊了两句,兴许是心里的好奇得到?满足,她?渐渐觉得困倦,掩嘴打了个呵欠,翻身北朝着谢明峥。 “我?要睡觉了。” - 在行宫的日子过得倒是潇洒惬意?,又比玉京凉爽,又因在行宫,许多事不似在宫中那般繁琐,不知不觉便又过去几度朝夕。 只不过也有不潇洒惬意?的事,在玉京时临春便是贵妃,掌管六宫大权,这话听来威风凛凛,事实?上?却有不少事需要她?做。 偌大一个后宫,需要操心的事也不少。从前临春虽也在宫中,可?公主的身份,只需要吃喝玩乐,其余不必多管。但如今,却不得不管。 掌管后宫,本质上?与那些女子管后宅差不多,只不过后宫更大,关系网更错综复杂罢了。这些事临春自然也同嬷嬷学过,但她?一向是散漫的性子,学得吊儿郎当,如今重?新捡起来颇为麻烦。 窗外绿林成荫,林间有鸟鸣,临春撑着下巴听着鸟儿啼鸣,都觉得甚是有趣。果然人啊,只要不做正经事,什么?都有乐趣。 她?叹了声,脸耷拉下去,贴着面前那叠后宫的账本,呜咽一声。 片刻之后,她?如同打了鸡血一般,重?新从桌案上?坐起来,瞪大双眼,盯着面前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慢慢地,那些字仿佛飘了起来。 临春哼哼了两声,还是不想?看。 冬冬喵呜一声,也不知道主人在忙什么?,摇着尾巴跳上?桌案,趴在临春面前喵喵个不停。临春一把抱起冬冬撸个不停,蹭了又蹭,终于决定出去走走。 她?带上?冬冬,去林美人住处。 这些日子她?并不爱出来走动,唯一的原因就是身子太过劳累,每日都酸痛,根本不想?再走动分毫。 步舆停在林美人住处前,林美人听闻皇后大驾至,出来迎接。临春便拉着林美人进去说话,为着两个人都养猫喜欢猫的缘故,临春与林美人更亲近些。 林美人平日里虽清冷,可?提及猫时,却总会脸色柔软几分。 临春抱着冬冬,与林美人一道跨进正堂,林美人那只猫正在屋中踱步,见到?二人进来,仰起头冲她?们喵呜一声。若尘,是林美人猫的名字。 临春第一次得知这名字的时候,便不由感慨,果真人与人的气质不同。她?给猫起名简单明了,没什么?讲究,但林美人给猫起名,也像她?这人似的。 临春与若尘见过几次了,若尘也认得她?,优雅地踱步至临春身侧,在她?裙角蹭了蹭,以示亲近。 临春当即笑弯了眼,微微躬身,摸了摸若尘的头。林如锦将若尘抱起来,放在腿上?,命人给临春备茶水吃食点心,她?是皇后,怠慢不得任何。 林如锦低头抚摸着若尘的毛发,有些走神。前些日子李尚书意?图行刺,东窗事发后畏罪自杀,留给李家一堆烂摊子。行刺皇帝,与谋反无益,是诛九族的大罪。 但李家也算几十年?的世家,历朝历代皆有功劳,更何况李尚书那封遗书中也指出,陛下违背祖宗规矩,引发他的不满。陛下登基后,的确诸多举措动摇世家基础,早已经引发世家不满。这回借着李家的事,都纷纷上?书。 陛下在这样?的舆论压力下,最后并未株连李家九族。只是将李家所有有官之人都罢免官职,贬为庶民,终身不得再入朝为官。 这已经是陛下的退步,其余人等自然也知道不可?能再有任何退步。但关于新政,陛下坚持不肯退步,因此?这吵闹且休了一些,却又未曾完全休止。 李家的事于其他世家都是警醒,于林家也是。林父前两日刚托人带信给林如锦,言辞恳切,请求她?为家中争一争宠,保全家族门楣。 谢明峥要遣散后宫的消息尚未传出去,至今只有谢明峥与临春二人知晓。 临春说罢话,见林如锦沉默着,终于看出她?在走神。 “林美人在想?什么??”临春发问。 林如锦叹了声,垂下好看的眸子,苦笑:“不过是为一些身不由己?的事烦恼。” 临春想?说,倘若她?愿意?,可?以与自己?分享,可?转念又想?,她?性子散漫,可?林如锦却不是,她?是重?规矩的人,不能像自己?这般乱规矩,便将话咽了下去。 却听见林如锦接着道:“不瞒娘娘,我?本不想?进宫。但为了家族,不得不进了宫。这便是身不由己?之事。” 临春若有所思,她?那日与谢明峥说的话虽是为了气谢明峥,却也是她?的真心话。她?若是嫁人,夫君不能纳妾,纵然他是帝王,也不行。 既然谢明峥答应了自己?,她?是不会留着这几位美人在宫里碍眼的。待折返玉京,她?便会将她?们遣散。只是到?底入过宫,虽说没承过宠,但恐怕也会影响日后婚配。 临春想?到?她?们几个到?底是自己?选进来的,多少有些愧疚。这会儿听林如锦这么?说,顺势问:“那林美人想?做的事是什么?呢?” 或许她?可?以借此?稍作补偿。 林如锦苦笑,抬眸望向门外:“说出来不怕皇后娘娘笑话,嫔妾自幼饱读诗书,真正想?做的事,是做一位女夫子,教书育人。但女子怎可?抛头露面,嫔妾亦知晓这是痴心妄想?罢了。女子的宿命,不过是相夫教子。” 临春思忖片刻,道:“那倘若有这样?一个机会,让你从宫里出去,并且成为一位女夫子,你会愿意?吗?” 林如锦颔首:“自然愿意?。” 随后又叹气:“不过也只能想?想?罢了。抱歉,皇后娘娘,是嫔妾将话题扯远了。” 临春摇摇头,表示不碍事,心里已经有所考量。她?伸手?意?欲拿块绿豆糕吃,却忽地感觉手?肘一软,竟有些无力。 这些日子她?已经有所习惯,这种无力的症状,便是她?那药效发作的前兆。临春眉心一跳,收回手?,算了算日子,已经是第十五日。 她?记得,这药第十五日发作起来会很凶狠。 临春心中暗道不好,匆匆与林如锦道别,带着冬冬离开。她?站起身时,腿亦一软,赶忙唤了声碧云,要她?抱住冬冬,朱弦扶住自己?,上?了步舆。 “去海晏河清,去见陛下。”临春躲在遮阳伞下,偏头觑了眼日头,怎么?又在这大白天…… 身体里渐渐觉得空虚,仿佛有一团火在烧,烧空了壳子里的一切,只余下一个巨大的空洞。 的确比前些日子都要来得剧烈,前些日子临春勉强还能熬两刻钟,今日这来势汹汹,从离开林美人住所,到?现在不过一刻钟,她?便已经觉得熬不住了。 那种巨大的空洞,经风一吹,仿佛吹出诡异的声响,沿喉口飘飘荡荡,要从唇齿间溢出。临春咬住下唇,强行将那声音咽下去。 “快点。”她?催促步舆,出声却娇娇媚媚,不似寻常。 她?连说话都不敢了。 步舆很快停在海晏河清门口,临春搀扶着朱弦的手?下步舆,踉跄了步,强忍着快步往前走。跨进门槛,她?瞥见了谢明峥。 两步迈进,腿下一软,跌进谢明峥怀里。 谢明峥一看她?这模样?,便知道她?是怎么?了,对她?身后婢女道:“你们出去伺候。” 碧云与朱弦对视一眼,都瞧出来临春状态不对,但有陛下在,想?必会好好照顾娘娘。二人福身告退。 临春双眸带水,双手?颤抖,攀附上?谢明峥的胸膛,声音更是千娇百媚:“谢明峥,帮帮我?……” 春和景明 第57节 第55章 第 55 章 临春主动凑近, 唇乱得毫无章法,印在他脖子上。谢明峥握住她指尖,将唇送给她?采撷, 目光却落在身后不远处的门口。 门外有脚步声靠近, 是那些正在激愤的大臣, 意欲劝阻帝王收回成命, 维持从前的规矩。临春进来得太快, 未等谢明?峥说一句, 他原本要召见那些大臣。 这会儿是不好再见了,谢明?峥朝外头唤怀文,传令叫他们都回去, 今日不见任何?人。 怀文在门外应了声,方才见着皇后娘娘进?去, 大抵猜到陛下要?见娘娘, 不愿见那些烦人的大臣。他赔着笑,命玄甲卫将人拦下, 传达帝王的意思。 那些大臣们群情激愤,对帝王的拒之门外愈发不满。见到人他们还能说几句, 如今却连人都不肯见了,委实过分?。 “怀文公?公?, 陛下为何?不肯见我们?还请公?公?再去通传一声, 若是陛下今日不见咱们, 咱们是不会走的。” “就是,陛下今日必须得见咱们。” …… 眼见着要?闹起来,怀文拿不定主意, 只好转进?正殿,在门帘外低低唤了声:“陛下……那些大臣们说, 若是您今日不见他们,他们便不肯走。” 谢明?峥有些不耐烦:“不见就是不见,若是执拗如此,便都撵出去。” 临春意识尚存,将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抬起迷离的双眸,颤声道:“不然你还是见见他们,我……我还能再忍忍……” 谢明?峥将她?抱至腿上,沉声道:“不想见,烦人。” 他低头寻她?的唇,含住,慢慢吮着。夏日里衣裳更单薄,不似冬春那般繁复,轻而易举便可以褪下。谢明?峥长?指挑开她?系带,被临春抓住,哀求:“别……” 青天白?日,何?况外头那些臣子们的喧闹还在,临春实在不愿意与他坦诚相见。谢明?峥并?未为难,眺了眼雕花窗格之外,依稀可见那些臣子们仍在门口喧闹叫嚷,要?求面见陛下。 临春自然也听见了,她?满眼的泪,伏在谢明?峥怀里,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这样放浪,她?想到那日看的那本不正经话本里,似乎也有这样一幕的描写。 在赶过来的途中,亵裤早已经湿了。此刻谢明?峥不需要?做任何?,轻而易举便可以将匕首嵌入。 她?感受到谢明?峥,为了不发出声响,不得不紧紧咬住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待完全嵌入瓶口,临春终于忍不住低声呜咽两句。 谢明?峥轻抚她?绷紧的背,勾起她?的下巴,再次吮住那双鲜艳欲滴的唇,像啃|咬樱桃一般,慢条斯理?地享受多?汁香甜。 美梦成真。 谢明?峥的吻辗转至脸颊、鼻尖,又落至耳垂,而后流连过她?细嫩的脖颈。他终于忍不住在她?脖子上咬下一口,得到想象中的滋味。 临春不由僵住,感觉到自己?一阵失控。 谢明?峥轻笑了声,他已然发现,她?耳后半寸,有一处开关。 临春双眸蓄满泪水,夺眶而出,啪嗒掉在衣襟上。她?绵软一般,更深地缩进?谢明?峥怀里。 门口的大臣们还在喋喋不休,并?不肯离去,因玄甲卫上前驱赶,甚至于引发更大的骚乱。他们不仅不肯离开,甚至于齐齐跪下,以此相逼。 “臣等求见陛下。” 怀文头痛不已,不得已再次进?殿,隔着门帘,请求谢明?峥意见。 “陛下……大臣们通通跪下了……陛下您看……”怀文的声音从门帘外传来,听得临春有些紧张。 她?知晓倘若没有谢明?峥发话,没人能够进?来,可是还是忍不住地紧张万分?。不禁猜想,倘若有人进?来,瞧见他们这样不堪的一幕,她?与谢明?峥的一世英名都要?毁了。这样龌龊的事,恐怕日后还要?在史?书上留下一笔,直接遗臭万年。 她?不禁呜咽出声,谢明?峥何?尝好受,她?一紧张,瓶口便更狭窄,仿佛要?命。 “那便叫他们跪着。”帝王的声音传来,似乎极为不悦。 怀文心头一惊,只得出去传话。 临春身处颠簸之中,感受到自己?的裙子似乎被濡|湿。她?不禁又想,真的好多?,真的不太正常吧,她?甚至好像听见声响。 转而又想到,原本那话本里所写,不是骗人的。一墙之隔,人声喧嚣,的确更为惶恐,亦更为快意。 时间点滴流逝,临春胳膊虚虚挂在谢明?峥脖子上,更为无力。她?脑子里空白?着,忽地被谢明?峥抱起来。 走动之间,感觉更为分?明?。 谢明?峥抱她?行至窗侧,临春登时惶恐不安,将头埋进?他怀里,哀求:“会有人看见……” “不会。”他安抚她?的情绪。 临春才不信,她?害怕死了。 她?在害怕的间隙,抽空想,谢明?峥怎么?这么?多?花样……他是不是从前玩得很花…… 听说军营里的男人一向如此,因为常年在军中吃不上荤腥,得了空便会放肆地吃。 何?况谢明?峥说,他三年前便梦见自己?,但又得不到自己?,指不定会找旁人…… 一想顿时有些委屈,她?的夫君可是得一心一意心中只有自己?一人的。心里是,身体更得是。可是现在她?的身子已经给谢明?峥了,呜呜呜,她?觉得自己?委屈死了。 但旁处都没力气,只剩牙口还有些力气,索性在他喉结狠狠咬了一口。 她?是表达自己?的不满,但谢明?峥却愈发恶劣。 - 临春醒过来时,已经是黄昏。 她?撑起身,许久才反应过来发生什么?。 她?直接晕过去了…… 周身酸痛难忍,临春垮着小?脸,嘴巴瘪着,低头便瞧见自己?脖子上被啃的到处都是红的。想到自己?不久前想的事,越想越委屈。 碧云听见动静进?来伺候,一瞧见临春便红了脸。 娘娘被陛下抱回来时,分?明?看着没什么?异样,可她?们替娘娘清理?身子才发现,异样可多?了。 陛下也未免太过放肆,还是白?日里呢。 她?们并?不知道临春被下药的事,只当是陛下情之所至。 临春换了身衣裳,靠着枕头坐起身,问?了声:“陛下呢?” 他干坏事,干完就走了? 好过分?。 碧云道:“陛下回海晏河清了。” 还真走了。 临春嘴角更耷拉,兀自生气。 “我饿了。” 碧云应了声,赶紧将备好的吃食送上来。临春慢慢吃着东西,又不怎么?生气了。 那些臣子们那会儿那么?激动,他是得回去处理?。 她?这么?善解人意的人,上哪里找啊? 临春用过膳,便在寝间里休息。 这遭罪的十五日可总算过去了,临春叹气,总算可以休息休息了。她?躺着躺着,有些无趣,便叫碧云把上回去江州城买的那些话本拿出来看。 谢明?峥买的那些也没带走,碧云不知道,一并?搬来了,搁在床头的方几上。临春随手拿了本,正是不正经的话本,而且正是上次她?偷看过的那本。 她?当即要?搁下,可手伸到半空,又折了回来。 接着上次的,往下翻了翻。 真是花样繁多?……闻所未闻…… 临春看得脸红心跳,直到翻至最后一页,这才赶紧合上,放在那堆话本上。想了想,又将它塞进?了话本中间。 她?捧住自己?的脸,好热,赶紧端过旁边的冰镇酸梅汤喝一口降温。 目光顿了顿,落在面前暗红色的酸梅汤上,脸色又红起来。那篇话本里也写到,以酸梅汤倒入玉瓶什么?的。 好变态呀,她?看着勺子里的酸梅汤,有点不想喝了。 临春满脑子都是那些龌龊的东西,挥之不去,她?欲哭无泪,赶紧缩进?被子里,睡觉好了,睡一觉就忘了。 她?这些日子实在劳累,进?入梦乡很快。 只不过,梦里也是那些挥之不去的东西,还是那碗酸梅汤。 本来是她?在喝,可梦总是毫无逻辑,忽地便被谢明?峥夺过,灌进?玉瓶,而后他从瓶口品尝酸梅汤的滋味。 …… 临春是被吓醒的。 太可怕了。 谢明?峥太可怕了。 她?睁着眸子望着头顶的檀色幔帐,心跳还快着,那种被舔瓶口的滋味仿佛还在。可怕完,又有点生气。 他肯定玩得很花,不然为什么?这么?熟练! 夜里谢明?峥过来,临春没迎接他,兀自在床头坐着生气。她?喜怒都写在脸上,很难不看出来她?不高兴。 谢明?峥问?:“怎么?了?” 临春道:“没怎么?,哼,我才没有生气!” 谢明?峥在床侧圆凳上坐下,唇边浮现一抹浅淡的笑意:“哦?为什么?生气?” 临春:“没有生气。” 谢明?峥:“是为在殿里的事?” 临春:“不是,是因为我做了个梦。” …… 谢明?峥笑意渐深:“什么?梦,让你这么?生气?” 临春气呼呼看他一眼,轻哼了声,正欲开口,想到梦中的难堪事,又将话咽了下去,“你自己?不清楚吗?” 谢明?峥嗯了声:“我应该清楚你做了什么?梦么??” 他声音夹杂着浅淡的笑意,仿佛一点也没有恼怒,反而像哄着她?。 “那让我猜猜,你梦见什么?。”谢明?峥道。 春和景明 第58节 临春哼了声,别过脸去。 谢明?峥目光从床头的方几上扫过,落在那摞话本上,他伸手要?拿,被临春阻拦:“唉,等等……不许看!” 却没拦住,谢明?峥还是拿到了最上面那本。 临春怔住,随即反应过来那不过是正经的一本话本,又稍稍安心。 谢明?峥将她?表情变化尽收眼底,那堆话本谢明?峥有印象,他当然看见了藏在其中的那些不正经话本。 他敛眸,道:“看来阿宝应该是……梦见我了,嗯,梦见我什么?呢?梦见我梦见阿宝的那些,是么??” 第56章 第 56 章 临春慌乱眨了眨眼, 不知?道他怎么能猜得这么准确,却?还是嘴硬反驳:“不是!只有你才会做那?种龌龊的梦……我只是梦见一碗酸梅汤,没喝上, 所以生气罢了!” 脸上的红霞却?将她的真实反应出?卖, 谢明峥笑意从唇边勾出?, 重复她的话:“只是因为一碗酸梅汤?” 临春听他反问, 眉目促狭, 显然并不相信, 好似已?经看穿她的梦境。不由想到自己的猜测,便有些愠怒,咬唇别过脸, 他又如此熟练,指不定…… 哼。 见她脸色阴沉下去, 是真生气, 谢明峥也不再逗她,放缓语气:“怎么了?” 临春垂着眸:“听闻军营中?的男人都爱喝花酒, 你身为军中?统帅,想来?也熟练于此吧。” 谢明峥闻言先是一怔, 随后笑意渐渐从眉目之间?透出?来?,原来?她是介意这个。 临春被他笑得渗人, 解释:“我可不是因为有多喜欢你, 我只是……对夫婿的要求比较挑剔。我眼光很高的, 你也知?道吧。” 对于谢明峥,临春如今的态度是,因为忽然觉得他似乎也挺顺眼的, 加上他们之间?又有夫妻之实,她在?决定试着喜欢一下谢明峥。 但也只是试着而已?, 还没到多么喜欢呢。 他可不要误会。 谢明峥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而后轻笑一声回答:“阿宝,我本对男女之事无?意,倘若不是因为你,我此生不会沉湎于此。” 沉湎□□,是他原本绝不会做的事。 这答案让临春心情稍霁,但还是不大确定。 “那?你的意思就是……你以前没有过吧?” “没有。只有你。”谢明峥道。 临春安下心来?,可又狐疑:“那?你怎么……这么熟练?对那?种事都……” 谢明峥仍含着笑意,该怎么说呢,三年,一千个日日夜夜,怎么可能不熟练? 临春听他这么说,脸又红起来?,忽然想到一些画面。谢明峥表面上凶巴巴看着她,实际上在?想怎么脱她衣服…… 听着就很羞耻。 可是他干嘛隐藏得这么深?以前一点也看不出?来?嘛。而且后来?他回京,竟然还吓自己?。当时她战战兢兢,诚惶诚恐,怕得要死。 “你干嘛不能早点跟我说?” “以你当时害怕我的程度,我若说了,你会相信么?你都怕得以为我要吃了你。” 答案自然是不会。 临春大抵会很害怕,敬而远之,并且恳求他放自己?出?宫。 她想起自己?当时所说的话,有些害臊,“那?还不是因为传闻都说……然后你又总是很凶巴巴对我,我们之间?又有那?么点不愉快嘛。” 临春当时又因母妃出?事,跌落云端,本就心中?惶恐,哪里能不害怕? 将事情说开后,临春终于轻松许多。甚至又有些自得,谢明峥喜欢她诶,她这么漂亮温柔善解人意,当然喜欢她也很寻常啦。可是被人喜欢就是会开心啦,当然前提不包括某些讨人厌的人,譬如说,倘若李远同她说喜欢她,她一定只觉得恶心。 “对了,那?些大臣们的事,解决了么?”她想起当时那?些大臣们的反应,可真激烈。 “没事,不用?紧张。” 他要做的事事关重大,不闹是不可能的。但无?论他们怎么闹,都不可能改变任何局面,谢明峥绝不会让步妥协。从前那?些皇帝或许会受不住舆论妥协,因为他们的实权不够大,但谢明峥不同。 “那?就好。”临春忽然又想到林如锦,“还有一件事,关于你后宫那?几位美人。回玉京后,自然是要将她们遣散的。” 若是在?行宫这里便将后宫遣散,一来?是那?几位美人之后身份尴尬,难不成直接送回玉京?二来?前朝近来?颇为动荡,她怕这样做了,自己?会给谢明峥添麻烦,而且那?些臣子们肯定会骂自己?的。 那?些文臣们可会骂人了,临春这嘴笨的,根本连反驳一句都反驳不过,她会被气死。 所以综合考量一番,最好是待回到玉京再将她们送走。这样也好,方便临春想想到时候如何对她们更好一些。 “不过虽说她们没承宠,可入了宫又被送回家,定然会被人说一些闲话的。我今日与林美人聊了几句,林美人说她未入宫前想做一名女夫子,我想到时候送她出?宫,格外破例送她去国?子监,可以么?” “你拿主意就好。”谢明峥没拒绝。 “太好了。”临春笑眼弯弯。 - “哎呀,碧云你怎么笨手笨脚的!”临春在?摇晃的小舟上埋怨碧云,怕被晃下去,不由得坐了下来?。 那?劳什子药结束后,临春好好休息了两日。得知?谢明峥没病之后,她也不用?再给他治病,舒舒服服睡了两日懒觉,养足精神,终于出?来?行宫里四处逛玩。 行宫里绿树成荫,行走其中?,时常能得见各种动物,鸟儿、松鼠……等等。这里的景致与玉京皇城大有不同,临春玩得开心。 今日出?来?逛玩散心,见那?荷花池中?的荷花开得正?好,临春心血来?潮,想自己?采摘莲蓬。便叫碧云摇桨,往荷花池中?去。 正?是这会儿。 临春扶住船边,见着手边有一朵好大的莲蓬,便伸手去摘。偏那?朵莲蓬有些远,只堪堪够到,但距离摘下,尚有几分距离。 “碧云,你再往旁边一些。”临春催促。 碧云到底没学过这些,做起来?并不简单,折腾了许久,终于让临春摘下那?朵莲蓬。她心满意足,一抬头,却?对上岸边谢明峥的眸子。 他不知?几时来?的,停了多久。 临春沉浸在?摘到大莲蓬的喜悦里,举着那?朵大莲蓬,朝谢明峥晃了晃示意。谢明峥远远朝她笑了笑,临春亦笑。 “回岸上吧。” 碧云得了这句吩咐,如临大赦,马不停蹄地摇桨回了岸边。先前娘娘落水过一次,把她们都吓得不轻,她们娘娘胆子可没那?么大,不敢再让她出?任何岔子。 小舟停靠岸边,临春从小舟上起身,要迈上岸。腿还未伸出?去,先瞧见了谢明峥递来?的手。 她看着那?只宽大的手掌,将自己?的手递出?去,扶住他的手,借力上了岸。 “看,我摘的,是不是很大。”临春有些得意。 方才?那?一片,这朵可是最大的。 “嗯,很大。” 临春抿唇笑,把莲蓬给碧云,看向谢明峥:“陛下几时来?的?怎么悄无?声息。” 她方才?忘了规矩,这会儿在?人前,不能忘了规矩。这点儿不好,因为她是皇后。 虽还未正?经封册,可陛下已?经给了凤印,且以陛下的心性,大抵不会再生变数。故而如今多了许多双眼睛盯着临春。 第57章 第 57 章 临春从前见?过母妃挨太多骂, 那些文官总是很闲,骂人的话也难听。她福身补上礼数,面上笑容收敛几分, 可不想传出什么闲话, 明日便被那些大臣们揪着骂。 谢明峥若有所思, 对身后跟着的人道:“朕与皇后单独走走, 你们不必跟着。” 怀文等人应声而退, 退至远处候着。临春亦对自己身后跟着的人说话, 叫她们等着。 人都退远了,偌大一片荷花池外加周遭绕池林荫,静悄悄只余下?他们二人。夏日里蝉鸣无可避免, 平日底下?人花了大功夫用粘杆粘蝉,叫它们不至于太吵。 临春与谢明峥并肩而行, 小声吐了吐舌头, 道:“我?可不是那种斯斯文文端庄温婉的大家闺秀。” 临春想,谢明峥对她的情意, 应当算……见?色起意? 既然如此?,他想必也不了解真实的自己。而想象的东西与现实总存在一些差距, 她可不希望谢明峥把她想象成什么奇怪的模样。 “知道。” 她生性散漫,许多时候不拘小节, 却更显出一种天真的可爱。 临春轻哼了声, 又提及刚才采莲蓬的事, “碧云不会划船,吓死我?了,还以为?要掉水里了。自从上次跟卫美人争吵落水, 我?每次看见?水都有些害怕。” 这是人之常情,谢明峥嗯了声, 又问:“那还去乘舟采莲蓬?就不怕不一小心掉水里?” 临春笑说:“怕啊,但也没?怕到完全远离的地步。就像……” 她止住声,不说了。 谢明峥嗯了声,是疑问。 临春放低声音:“就像之前面对你,我?也挺害怕的,但渐渐又觉得,没?那么害怕。而且虽然当时在水里喘不上气挺害怕的,但你后来不是来救我?了吗?” 她方才在船上裙摆弄乱了,低头整理着,忽地反应过来,抬头冲谢明峥促狭笑:“原来你那会儿救我?,是因为?喜欢我?啊。” 谢明峥嗯了声,并不否认。 “那你当时是不是可紧张了?”临春一双杏眼盯着谢明峥的脸,似乎要将他表情一点?不漏地看全。 谢明峥却并没?什么表情,很是坦然:“是很紧张,怕你出事。” 临春对他的表情有点?失望,“是么?我?怎么一点?也没?瞧出来?” 谢明峥勾了勾唇角,那笑容,临春瞧着有点?揶揄的意思。 说她笨咯。 “才不是,分明就是你根本没?表现出来!”她辩驳,却想起碧云说过的话,撇了撇嘴。 好吧,别人都能看出来,那说明谢明峥应当有表现出什么蛛丝马迹。但没?关系,左右谢明峥也不知道碧云看出来了。 正想着,头顶忽然传来窸窣的触觉,很轻,但临春自幼娇养长大,对这些极为?轻的动静也颇为?敏锐。她本以为?是一片叶子,走在这样好的绿树林荫道下?,飘落几片叶子并不奇怪。 她伸手将叶子取下?来,没?当回?事。 的确是一片叶脉分明的叶子,只有临春半个手掌那么大,那片叶子生得还挺标整。临春捏着叶柄,将叶子翻转一面。 “啊——” 春和景明 第59节 谢明峥都未曾反应过来,身?侧的人已经一把抱住了自己的手臂,瑟缩在自己身?后,一脸的惊慌失措。 “怎么了?” 临春慌乱道:“虫子,好大一只!” 谢明峥哑然失笑,金尊玉贵的少女,害怕虫子自然寻常。 临春又补充:“真的很大,很丑,肉嘟嘟的,还长毛毛,吓死我?了。” 谢明峥用圆头靴将那片叶子踢入旁边的荷花池,看向仍惴惴不安的少女:“好了。” 临春看那叶子渐渐沉入水中,这才松了口?气,拍着胸脯,放开谢明峥的手。 “这里阴凉是阴凉,环境也好,就是虫子有点?多。”树多的地方虫子便多,也没?法?子,只能在建筑中多放些驱散蛇虫鼠蚁的香料。 谢明峥为?她方才下?意识的动作涌出微微的欣喜,唇边勾出一抹清浅笑意。 被临春瞧见?了。 “你笑我??”她有些生气。 “没?有。”谢明峥否认。 还说没?有,分明她都瞧见?了。 “有什么好嘲笑的,难道你就没?有什么害怕的东西吗?” “没?有。”谢明峥语气淡淡,让临春一时噎住。 “怎么可能?” 是个人都会有害怕的东西,只不过自己害怕的东西有点?多而已。 “切,不说算了,我?又不会嘲笑你。”临春哼了声,大步往前走,穿过曲折的水上石桥。 她从前面对那些仰慕者,皆以礼相待,从无这般真性情的时刻。面对谢明峥,大抵因为?相处了这些日子,无端地不想伪装自己的端庄大气。 谢明峥腿长,步子更快追上临春脚步,跟在她身?后一步之遥的距离。 解释:“没?有嘲笑你,阿宝,只是觉得……” 临春倏而停住步子,杀一个措手不及,但谢明峥反应很快,并未与她撞上,堪堪停住,咫尺之遥。 “只是觉得什么?”她不罢休。 “只是觉得可爱。”谢明峥看着她那双清澈莹润的眸子,缓缓说道。 临春没?料到他会这么讲,一时有些无措,眨了眨眼。 “我?知道我?很可爱,不用你提醒。”她强词夺理,按下?渐渐加速的心跳,往后大退一步,再次转身?。 此?处水上廊桥并不宽阔,只够容纳两人,谢明峥站在左侧,临春自然往右侧退。 差半步退进?水里去。 半只脚踩在石桥边缘,石桥没?有设围栏,她踉跄了下?,人往后倒。 谢明峥伸手扶住她后腰,将她往前带一步,撞进?自己胸膛。两道心跳声陡然也撞在一起,穿过树叶的斑驳日光洒下?,临春抬眸,与谢明峥四目相对。 第58章 第 58 章 “多谢。”临春站稳, 往后小退一步,避开他的视线,抬手将额边的碎发撩到耳后。 转过身, 身前是斑驳的阳光洒落在石桥, 临春踩在细碎光影上, 摸了摸胸口, 心还跳得很快。 刚才……好?像是从谢明峥眼里看见了一些含情脉脉的味道…… 她咬唇, 听见身后脚步声追上来, 把心思藏住。 谢明峥还有政事要处理,临春同他散了会儿步,便带碧云她们?回春枝秋雨。临春把那朵莲蓬给她们?, 叫小厨房煮银耳莲子羹吃。 煮好?之后,想了想, 叫人送了一碗去?海晏河清。 谢明峥批奏折的时?候, 怀文将东西送上来,“陛下, 皇后娘娘着人给您送了一碗莲子羹过来。” 谢明峥看向那食盒,怀文将莲子羹端出来, 放在桌上,知情识趣地退了下去?。 他无声地笑了下, 想到今日她冲自己挥手的模样, 以及骄傲地说, 我摘的。 他拿住瓷勺,舀了一勺,送到嘴边。 用过午膳后, 临春休息了会儿,而后又命她们?找出自己跳舞的衣服, 去?偏殿练习跳舞。 原本计划挺好?,两个月能赶上谢明峥生辰。可出发前往行宫,在行宫这些日子又出岔子,眼看着距离谢明峥不过半月,也不知来不来得及。 她既然已经答应过谢明峥,总不好?食言。 练了一下午的舞,临春一身热汗,先沐浴过,换了身衣裳。谢明峥那边差人过来传话,说要过来用晚膳,春枝秋雨里?早预备着。 婢女替临春绞干头发,她便未再?挽髻,让长发松松垮垮地披在肩头。雪缎中衣外头披了件淡青色轻纱缂丝外衫,在灯下流光溢彩,她抱住冬冬,轻摸了摸冬冬的毛发。 外头通传说谢明峥来了。 临春放下冬冬,让碧云抱它出去?自己玩,去?迎谢明峥。谢明峥跨过门槛,进了殿。 临春福身行礼,与谢明峥一道落座。 “莲子羹好?吃吗?”临春撑着下巴发问,问得仿佛是她亲手做的似的。虽然她只是提供了一朵莲蓬,但该骄傲的一点?没少。 “嗯,好?吃。”谢明峥点?头,动筷子。 再?有半月便是谢明峥生辰,皇帝的生辰一般称万寿节,按大楚规矩要大办,寓意万寿万福。此?事户部早早筹备着,今日下午才与谢明峥提过,询问陛下是否同往常一样办。谢明峥点?头,叫他们?按往年的规矩办,他自己倒没什么?旁的要求提。 不过这事让谢明峥想起临春答应过他的那支舞,也不知她准备得如何,谢明峥甚为?期待。 进来时?瞥见?她刚沐浴过,连头发也清洗,可见?下午出过大汗。谢明峥想到跳舞,一时?心情更好?。 晚膳用到尾声,临春搁下筷子,下午勤奋地跳舞,消耗体力,夜里?便吃得多了些,有些撑到。这些日子临春身上始终不痛快,今日难得爽快些,不由心情大好?。 在美人榻上休息了会儿,拿来一本话本看。 看了会儿,一抬眸,见?谢明峥也低着头看书,似乎极为?专注,一时?有些不习惯。 若是从前他们?二人同处寝殿,这会儿又该给他治病了。 临春蜷了蜷脚趾,将一双未穿罗袜的脚默默藏进裙角。太好?了,现在不用每天?让脚和那个丑东西见?面了。 不过……谢明峥手上那本书,怎么?有些眼熟? 临春皱着眉,一时?没想起来为?何觉得眼熟,只是继续低头看话本。 她手中这本话本颇为?精彩,讲的是女主?角原是一个修行了千年的妖精,一心向道,只想飞升成?仙。她距离成?仙只差一步,便去?南海求观音菩萨指点?迷津。菩萨说她只差一道情劫,所能顺利度过情劫,便能飞升。 妖精若有所思,离开南海后便化作人形,去?了人间?游历。后来认识了一位书生,与书生相恋成?婚。她爱上了那位书生,甚至想要成?为?凡人,与书生厮守到老。 看到这里?时?,临春本以为?这是一本讲述美满爱情的话本。可再?往下看,话本却?讲述到,书生某日发现自己的美貌娘子竟然是妖精,便吓得不轻,甚至去?找道士收自己的娘子。 妖精向书生解释,自己真的爱他,可书生怎么?样都不信,仿佛从前那些美好?回忆都一瞬间?化作泡影。道士意欲收服妖精,可妖精毕竟修行千年,那道士自然不敌,妖精杀了道士,再?看向自己看的那个书生,只见?他害怕又憎恨地看着自己,而后失望而去?。 经此?一事,妖精看破红尘,飞升成?仙而去?。 临春看到这里?,只觉得心里?堵了一口气。为?那妖精不平,也为?那书生的虚伪不满。 在话本最后,作者更是借妖精之口,骂天?下男子皆为?薄幸,所谓美好?爱情不过是他们?用来蒙骗女子的借口。 这本话本与临春从前看过的都不同,倘若按照从前临春看的那些,故事最后应当是书生并?未因?为?妖精是妖,便心生嫌隙,一如既往看她护她,二人白头偕老。 临春心中一哽,不由想到自己身边那些男人,倒是如此?,个个三妻四妾,见?一个爱一个,纵然是与正妻举案齐眉,也不妨碍再?与小妾花前月下。 或许……这话本才更符合现实,而那些才是只存在于话本里?的东西。 临春放下话本,心中郁闷,又看了眼谢明峥,连带有些迁怒谢明峥,看他不大顺眼。 她撇了撇嘴,盯着谢明峥。 电光火石之间?,反应过来为?何觉得那本书眼熟。 不就是她那日看的不正经话本,将酸梅汤灌入玉瓶,再?就瓶口喝的那本? 临春:“……” 竟忘了收起来了。 谢明峥怎么?一本正经地看着?他看这么?不正经的话本,难道内心便没有一丝波澜么?? 见?临春盯着自己,谢明峥终于从书中抬头。 “好?看吗?”临春问。 “还行。”谢明峥颔首,“有些想喝酸梅汤了。” 临春:………… 她不知道谢明峥所说的酸梅汤是正经的酸梅汤还是不正经的,但她已经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不过经这打岔,她心中那点?郁闷也散了不少,临春道:“时?辰不早,该安歇了。” 她解了外衫,更换寝衣,回到寝间?,便欲睡觉。 只不过才闭上眼,身后的胸膛便贴上来,心跳声贴在她后背,让临春有些无措。 “阿宝是不是忘了什么??”他愈发频繁地唤她乳名。 “什么??”她茫然转头。 谢明峥的吻落在她睫羽上,“治病。” 临春蹙眉:“你不是没病么??” 谢明峥摇头:“有一种病。” “什么?病?”她有些疑惑,不是不举,还能是什么?病?再?说了,正儿八经的病,也该找大夫治。 “寤寐思服,辗转反侧的病。大抵,俗称相思病。”谢明峥磁性嗓音落在临春耳朵,听?得临春一阵脸红。 他的吻从她睫羽转而向鼻尖,再?至红唇,轻巧探入其中。分明只是一个吻,吻着吻着,便有些不对劲。 她的寝衣不知何时?半褪,露出一半雪肩,被谢明峥咬|了口。 临春嘶了声,推拒他胸膛,“别……” 谢明峥自然不听?,只不过从她雪肩转向啃别的地方。临春推不开人,男子沉重的身体压在她胸口,她感觉到痛,低骂了声:“你属狗吗?谢明峥!” 谢明峥不怒反笑,笑声低低从胸口震荡而出。 春和景明 第60节 “再?多骂两句,阿宝。” 临春:? 谢明峥真有病,应该是脑子。 “要不你明日找小梁太医看看脑子……”她嘟囔。 谢明峥听?见?小梁太医四个字,齿间?力道更甚,临春疼得眼泪往外涌,眸子雾蒙蒙的。 “干嘛呀?”她吸了吸鼻子。 谢明峥道:“阿宝与梁太医很熟么??” “也没有很熟,就是觉得他人挺温柔的,而且医术也不错。”临春老实回答。 谢明峥却?更不满,抓住临春的脚,在她如玉的脚趾上啃了啃。 “也没给你治过几次病,你怎么?知道他医术好?不好??” “我又没什么?病,自然不需要治。”说起来,她还想问问大夫,自己老是那么?夸张,是不是有什么?病症? 可宫里?又只有男太医,她问不出口。 临春与谢明峥一来一回说了几句,懵懵懂懂地回过味,睁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你在吃小梁太医的醋么??” 谢明峥不语。 临春破涕为?笑,“你怎么?这样啊?” 好?想笑,谢明峥竟然吃梁太医的醋,难怪他那会儿莫名其妙就生气。 咦,那照这么?说,先前他莫名其妙生气,也是因?为?吃醋的话,那又是吃谁的? 思来想去?,临春想到了晋王。 她笑容更粲然,忽然觉得谢明峥也很离谱,三哥与她之间?只有兄妹之情,他也吃醋? 堂堂帝王,成?日里?冷着脸杀伐决断的人,却?这么?小心眼,爱吃醋。临春想到先前想过的,他表面上冷着脸凶巴巴的,实际上却?暗恋她。 一时?噗嗤。 谢明峥舌尖在她足心舔|了舔,临春一阵发痒,笑声陡然变作求饶的哭笑不得。 “你报复人。”她埋怨,“别挠……” 谢明峥变本加厉。 床幔之间?,只余下临春的低声呜咽。 她抽噎道:“你……你混蛋……” 临春不会骂人,喉口酝酿许久,也只吐出这三个字。 “多骂两句,爱听?。”谢明峥笑着说,此?时?此?刻,正如同他梦中。美梦成?真自然是日日都成?真最好?。 临春搞不懂了,怎么?还有人要听?人家骂他的?真是变态癖好?。 她咬着下唇,又感受到自己丰盈的汁水四溢,连话都说不出来,自然更没精力骂他,只能不停地哭。 第59章 第 59 章 好在谢明峥还是克制了些, 临春翌日起床的时?候,不至于?像前两日那般,浑身?都?酸痛。 但想起昨夜谢明峥啃她, 临春还是忍不住低骂了两句:“跟狗似的……” 她坐在妆奁台前, 看了眼镜中的自己, 好在露在外面的地方都没什么痕迹, 不然?……也太没脸见人了。 临春掩嘴打了个呵欠, 瞥见窗台上落下的鸟儿, 叫她们把窗子推开些。远目眺去?,满目翠绿,心情跟着好了几分。 早膳简单用了碗鸡丝粥, 一碟水晶卷,与一杯蜂蜜水。 用过?早膳后, 临春便?又开始看那堆烦人的后宫庶务。虽说不喜, 却也不曾敷衍对待,只是认真地极慢。这等事太费脑子, 临春没多久便?又打起呵欠,分明才刚睡醒不久。 她脸又贴在冰冰凉凉的桌案上, 闭上眼,心想, 还是出宫好啊。出了宫, 做个富贵闲人, 哪里需要管这么多。 以她的脑子,根本就做不来这劳什子皇后! 她将脸翻了个面,继续贴在桌案上。 但是做皇后也挺好的,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比做公主还要尊贵几分。日后再见到任何人, 都?不必被人压一头,反而能用自己尊贵的身?份压死他?们。 就譬如说,待回到玉京,她定要去?谢若绸面前晃荡一圈,看她难受的模样。她不是老拿贵妃说事么,现在好了,她不是贵妃了,是皇后了。 除此之外,锦衣玉食,要什么都?有。她自幼娇生惯养,吃穿用度皆是最好,出了宫恐怕也过?不惯苦日子的。 一番权衡,临春慢慢抬起头,认命地叹息一声,继续看那堆烦人的后宫庶务。 不禁想,她都?这么多事要处理,那谢明峥岂不是更多?不止如此,还要被那堆臣子烦。做皇帝也挺麻烦的,临春撇撇嘴。 漫长的时?间点点滴滴地过?去?,临春伸了个懒腰,决定休息片刻,再看下去?她要昏倒了。 刚起身?,便?听?得碧云来报:“娘娘,崔美人来了。您要见么?还是请她回去??” “见吧,请她进来。”正好休息会?儿,更何况……临春想起自己的打算。 崔惠儿莲步轻移,行至临春身?前,福身?见礼:“嫔妾给?娘娘请安。” “崔美人起来吧,碧云,赐座。”临春端出见外人的架子。 崔惠儿于?椅子上坐下,问及临春身?子:“娘娘身?子可好了?” 前些日子,她与陛下一道微服出游的事在宫里瞒不住。从宫外回来,陛下便?给?贵妃册为皇后。当时?她们本该来道贺,被挡回去?,理由是皇后在宫外那场行刺里受了惊吓,身?子不好。 行刺二字,听?来便?惊心动魄。她们提及此事时?都?惶惶不安,毕竟倘若陛下在那场行刺里出了事,她们这些人的下场也不会?好。放在从前要殉葬,放在如今也要被送去?皇陵守陵。 “皇后娘娘那样娇弱的性子,受惊吓也不奇怪。倘若是咱们,恐怕也得被吓到。”这是姜美人说的话。 崔惠儿彼时?没说话,从姜美人的神情里窥见了几缕艳羡。也对,毕竟皇后虽受了惊吓,却成了皇后。倘若换了她们当时?能陪着?陛下同生共死,岂非也能晋位得宠? 崔惠儿对她的想法表示理解,甚至也这样想。可她亦明白,她们根本没有这机会?,没有陪陛下经历同生共死的机会?,因为压根没有陪陛下出宫逛玩的机会?。 陛下仿佛将她们这些人忘了似的,从未想起过?。王美人说的也对,她们在这宫里,仿佛毫无盼头。 崔惠儿看向面前端坐罗汉榻上的女子,肤如凝脂,举手投足之间皆是美貌风情,诚然?,男子喜欢她并不令人意外。 临春答她的问候:“已经好了,崔美人有心了,还记着?本宫的身?子。本宫这身?子也不争气,三天两头地出问题。” 崔惠儿笑了笑,这位皇后娘娘看起来自然?没那般体弱多病,想来也不过?是拒绝见她们的说辞。 寒暄了几句,临春状似不经意地问起:“崔美人可有什么喜欢做的事么?” 崔惠儿想了想,答道:“嫔妾在闺中时?,喜欢画画。不过?嫔妾的画技不好,画作不堪见人。”她说着?,有些羞赧。 她在闺中时?的确喜欢作画,但因为是庶女,不比嫡姐受重视,自幼也没人教她画画,所以画也画得一般。只是自己很喜欢做这件事,若是不高兴了,便?躲起来画画。 临春若有所思:“本宫听?着?觉得挺好的,若是没有进宫,崔美人可有想过?自己会?怎样?” “没有进宫……”崔惠儿嘀咕,若是没有得到这进宫的机会?,大抵她只能嫁个小门小户的人家,过?着?普通的生活。 不过?皇后为何会?问起这种事?崔惠儿自幼会?察言观色,总觉得这问题问得不寻常,皇后又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她谨慎起来,“娘娘为何会?这样问?” 临春道:“本宫只是忽然?想起来,随意问一句,崔美人莫要多心。” 她一句莫要多心反而让崔惠儿更多心,尤其临春并不擅长说谎,一张好看的脸上写?满了飘忽。崔惠儿便?知晓此事必定有什么了。 可有什么呢?她为何要这般问? 崔惠儿听?说过?临春的传闻,知道临春性子有些娇纵,难不成……娇纵到做了皇后便?要把皇帝的后宫都?散了? 那也未免太过?大胆了些。崔惠儿又在心里将这念头否决。 可是转而又想,也不是没有可能,陛下如今对她的宠爱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从昭仪至贵妃再至皇后,不过?两个月时?间。陛下几乎日日要去?皇后宫中,哪怕再忙,都?要抽空去?陪皇后用膳。 甚至于?,崔惠儿觉得陛下会?同意皇后的想法。 可若是那样,那自己该怎么办呢? 若是被从宫里送出去?,会?被人耻笑的。而姨娘和自己的生活,不会?有任何改善,甚至可能会?更糟糕。 崔惠儿不愿意那样。 又说了两句,宫人通传说陛下至。 崔惠儿忙不迭起身?,心里有些激动,“嫔妾崔美人给?陛下请安。” 谢明峥没料到还有别人在,有些惊讶,嗯了声,眼神扫过?崔惠儿时?,想起曾见过?她一次。是个机灵的,那次临春落水,是她两仪殿请的人。 “崔美人,朕记得。” 崔惠儿心头涌起一丝震动,为这话惊喜抬起头来。但抬头那瞬,帝王短暂的眼神已经转而落在明丽的少女身?上。 阳光从窗纸洒进来,洒在帝后二人身?上。 窗下种着?一株海棠,树影婆娑,映着?帝后的对话。 “陛下怎么来了?”分明正儿八经的一句,但少女灵动的眉目很显然?在说另一句话。 临春在用眼睛骂他?是狗,啃自己。 谢明峥却看懂了,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他?倏地勾唇笑,面不改色讲情话:“想念皇后,所以来了。” 临春蓦地羞了,她想起这里还有另一位崔美人,当别人面说这种话,他?也真好意思。临春轻咳嗽了声,提醒他?注意自己身?份。 谢明峥却仿若未闻:“昨日皇后答应朕的事可别忘了。” 临春脸红起来,支支吾吾地,昨夜他?趁机要自己答应,读那不正经的话本子给?他?听?。她那时?其实松了口气,听?他?说答应什么时?,还以为他?要效仿那不正经的话本子,喂她酸梅汤。 最后反正是答应了。 临春咳嗽得更大声,嗔瞪他?一眼。 临春还不大习惯以亲昵情人的姿态与谢明峥相?处,她于?感情上白纸一张,没开过?窍,总觉得奇怪得很。说不上多喜欢谢明峥,但……反正也不讨厌吧。 “臣妾记得,陛下不用特意提醒。”临春努努嘴。 谢明峥嗯了声,“皇后记得便?好。”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柔情蜜意弥漫室内,完全忽视崔惠儿这人。崔惠儿自觉多余,起身?告退:“嫔妾不打搅娘娘与陛下,先行告退了。” 春和景明 第61节 崔惠儿的离开,并未让窗下二人停下。下了庭阶,还依稀听?见他?们的话。 临春见人走了,这才鼓着?腮帮子不满:“干嘛在人前说这种不正经的东西?” “左右回了玉京就要送走。”谢明峥不当一回事,若非临春拦着?,他?这会?儿已经下令把她们都?送走了。 她们于?谢明峥而言,不过?是用来引诱临春的计谋中最微末的一环,丝毫不值得在意。他?又不是菩萨,日日要在意别人的死活。更何况,这种事都?扯不上生死。 临春轻哼了声,说:“人还不是你自己招进来的。” “醉翁之意不在酒。”谢明峥抬手拿过?旁边的摆件,“更何况,我连正眼都?没看过?她们一眼。” 临春又哼了声:“那也是你自己招的,说赶就要赶人,真薄情。” 谢明峥似笑非笑地看她,这是临春第二次说他?薄情了。 他?拿来昨晚的话本,递给?临春,“现在没人了,阿宝,快念吧。” 临春红着?脸接过?,翻开书页,清了清嗓子,小声道:“话说一日……” 起初还是些背景介绍,临春能面不改色,念到后来,面色绯红,声音更是小下去?,断断续续的。 那话本子不算厚,却也着?实不薄,好几十页。念得临春口干舌燥,咳嗽了声。 碧云从外间进来,送上来两碗冰镇酸梅汤,又退了下去?。 临春正好念到酸梅汤那里,看着?那碗酸梅汤,一时?哑了声息。 谢明峥却好似什么事没有,甚至贴心地舀了勺酸梅汤喂至临春嘴边。临春红着?脸,喝下那口酸梅汤,只觉得滋味也变得怪怪的似的。 “那何生吮着?酸梅汤,仿若尝到人间至味,一面说道……” 临春停住,目光停在这碗酸梅汤上,又觉羞耻不堪,又有几分好奇,那还能喝么…… 第60章 第 60 章 崔惠儿从春枝秋雨离开后?, 满目愁绪。她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的,纵然如今看?来在宫里熬不到什么出?路,但若是被送走, 那便真是一点出路都没了。她不愿意那样。 崔惠儿站住脚步, 差遣身边的小宫女去打听消息。消息只有临春与谢明峥二人知晓, 以及陛下身边的怀文猜度到些许, 但御前的事不可能容人乱说。所以崔惠儿派出?去的人算是无?功而返。 只是崔惠儿仍旧坐不住, 她内心惶恐不安, 她们也许不在乎,但崔惠儿却不想被送出宫去。留在这宫里,总有机会的。 男子向?来薄幸, 纵使嘴上柔情蜜意地说着情话,也不妨碍宠幸旁人。再不然, 纵然今日信誓旦旦, 过?上几年,色衰爱弛, 也会变的。 譬如说她姨娘,年轻时也曾得过?她爹的宠爱, 可后?来还是被抛之脑后?。 只是……什么法子才能留在宫中呢…… 她们未曾承宠,仍是完璧, 即便送出?宫也没什么。可若是……承过?宠呢? 这念头在崔惠儿心里冒出?来。 她被自己?的想法震惊了一瞬, 随即更为笃定, 是啊,只要陛下与自己?有过?什么,便能留下来了不是么? 只是要如何让陛下与自己?有些什么呢?方才在春枝秋雨里, 帝后?二人旁若无?人的那一幕映入崔惠儿脑子里,寻常让陛下看?自己?一眼都难, 更何况召幸自己?…… 但不走寻常的路子,不就可以了。 崔惠儿心突突地跳起来,为自己?大?胆的计划,其中还带了那么一些对帝王的仰慕。陛下英俊非凡,自然令人心生向?往。 那些传闻似乎也不真,陛下并没传闻所说的那般可怕。他对皇后?娘娘温情脉脉,更令人心向?往之。 听闻陛下与皇后?当?年还有龃龉,如今陛下也爱上了皇后?,可见……自己?也是有机会的。 崔惠儿深吸一口气,默默在心里打定了主意。 - 临春虽对那酸梅汤好奇,却并不想以身相试。她念话本念得口干舌燥,面红心跳,最后?酸梅汤没落进玉瓶,只进了她的嘴巴。又辗转从她口中,渡进谢明峥口中。 临春背靠着矮桌桌沿,双眸雾蒙蒙的,谢明峥手?臂撑在她身侧,碰了碰矮桌上的白玉雕猫咪摆件,另一只手?托起临春的下巴,再次俯身,含住一双唇。 事情变成现在这样,临春可以解释,都是谢明峥的错。 她本来好好念着话本,突然谢明峥就亲了她一下。 临春问:“你干嘛?” 谢明峥答:“情难自禁。” 临春听得面红耳赤,觉得他油嘴滑舌。再然后?,吻从蜻蜓点水,变成缠绵不断。 亲吻要跟喜欢的人做。 虽然她还算不上喜欢谢明峥,但跟谢明峥亲亲的感觉好像也并不讨厌。 临春脑袋有点晕乎乎的,一抬眸,望见窗下的树影摇晃,晃碎晌午的阳光,仿佛金子洒下来。她感觉到唇被谢明峥碾压,吮吻,头往后?坠。 谢明峥宽大?的手?掌垫在她后?脑,怕她磕到矮桌桌沿。临春长指抓着谢明峥的衣襟,脑袋空空,深吸一口气。 忽地感觉到什么,结巴起来:“你怎么……” 谢明峥咬着她下唇瓣,嗓音低沉:“这是阿宝的魅力。” 话说得倒挺好听。 好像她把谢明峥迷得七荤八素似的。 但现在怎么感觉七荤八素的是自己?。 她低骂了声:“臭流氓。” 谢明峥嗯了声,算作应答。 见谢明峥不反驳,临春大?着胆子又多骂了句:“狗。” “嗯?”这回是疑问句。 “臭狗!”临春继续骂。 谢明峥陡然掐着她腰,将她拽近,近到和丑东西贴在一起。临春咬着下唇,有些紧张地想往后?挪,但不好退,身后?是那方矮桌,她背脊压着桌沿,矮桌上的摆件晃了晃。 “你啃我,那不就是狗,只有狗才咬人。”临春观察着谢明峥的神情,有些怕他突然变脸生气。 他以前可喜怒无?常了。就算现在知道?他喜欢自己?,临春也不敢太放肆。 但也多少有点放肆。 谢明峥再次掐着她腰将她贴近自己?,从瑰丽的裙摆里找到她的足,脱下她的鞋袜。临春看?他动作,意欲阻止,收回自己?的雪足。 “你要干什么……”她微微瞪大?眼睛,看?着谢明峥。 “咬你。”他简洁地回复。 “不行!”临春往后?退,慌乱着从罗汉榻上站起身,要跳下去。被谢明峥先一步拦腰抱起,大?步走向?寝间里。 又要做那种事。 临春想到自己?的腰酸背痛,不禁眉目哀哀:“你怎么满脑子只有这种事?” 谢明峥反手?垂下幔帐,纠正她:“是只有你。” 只有与临春做这种事,而不是做这种事。 他对做那种事并不感兴趣,只因为对象是她,方才兴致勃勃。 临春耷拉着眉眼,同他商量:“能不能不要?你老是折腾我,我都没力气练习跳舞了,再有十几日可是你生辰了。” 她主动提及此事,说明把此事放在心上,那不就是把他放在心上? 谢明峥心底涌出?些欣喜,更何况他对临春的舞也的确期待,便妥协退了一步,从她裙摆里捞到一只雪足。 临春虽还是不大?情愿,到底妥协了。 她咕哝道?:“你怎么这么喜欢我的脚?” 谢明峥自然不会回答,因为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 - 时光如逝,一眨眼便至谢明峥生辰前两日。 临春近来练舞练得认真,已经很?熟练,她自认为可以跳给谢明峥看?。想着索性在他生辰当?日,跳给他看?,当?然是私下里,不是当?着大?家的面。 第61章 第 61 章 万寿节在大楚算得上大节日, 若在?玉京,这日皇宫中该丝竹管弦,笙歌曼舞, 宫外也会热闹非凡, 张灯结彩。不过此番在行宫, 不如在?玉京方便, 自然一切从简些。 但从简也只是?相对在?玉京时, 早些日子?行宫里已经忙碌起来, 上上下下都为万寿节宫宴而奔走。宫宴设在?行宫待客的西园,宴请了此番随行的一众宗亲与大?臣,后妃自然也要参加。 万寿节宫宴是?正经场合, 须得着吉服,打扮也得大方端庄。临春一大早便被婢女们?拉着坐在?妆奁台前梳妆打扮, 虽说行宫天气比玉京凉爽, 但再怎么说也是?夏日,吉服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着, 热得不行。 临春嘟囔着,心里有些郁闷, 但也知道不好出差错。否则被他们拿住把柄,又?要骂她几句。 好不容易梳妆完, 临春乘步辇前往西园。行至春枝秋雨门口, 却与谢明峥正打个照面?。 谢明峥从上到下打量她一番, 她一身暗红色的吉服,发髻盘得端庄大?气,倒真有几分气势。他嘴角微扬, 道:“走吧。” 临春嗯了声,与谢明峥一道上了步辇, 往西园去。 宗亲大?臣们?已经有一些抵达西园,跟着指引入了座。偌大?一道石山立在?旁边,以朱红笔墨填出?“西园”二字。步辇只能停在?此?处,转以船前行。 放眼望去,是?波光粼粼的湖,湖中设几处小?岛,岛上建水榭亭台,宫宴便在?那些水榭亭台上举行。因而得分别乘舟前往不同的水榭亭台,最大?的那座小?岛便是?帝后与宗亲的位置所在?。 宫仆传唤:“陛下与皇后娘娘驾到。” 入了座的宗亲与臣子?们?站起身迎接,船只摇过来,停在?谢明峥与临春眼前。怀文立在?船上,恭敬汇报:“陛下,一切已经安排妥当。” 谢明峥跨上船,回头?伸手递给临春。临春扶着他的手上了船,船稳稳当当往湖心行去,停在?最大?的那座水榭前。谢明峥先一步上岸,又?扶临春。临春借着他的手登上岸边,微微一笑。 二人入了座后,宴席才算真正开始。 笙歌曼舞少不了,临春端坐在?谢明峥身旁,一举一动皆小?心谨慎。她有意端着,克制着自己的散漫,谢明峥却在?桌案下轻勾了勾她的手指。 临春小?声道:“别闹。” 谢明峥勾唇笑说:“怕什么,自在?一些。” 他就爱她自在?散漫的模样,不愿拘着她。 春和景明 第62节 临春嘟囔,瞥了眼不远处的那些臣子?,埋怨说:“等会儿他们?又?要骂我了。” “谁敢骂你?”谢明峥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我帮你骂回去。” 君臣之事,被他说得仿佛轻飘飘一场吵架,临春不由噗嗤笑了声。 目光一瞥,对上谢渊若有所思的眼神。 临春又?想到谢明峥吃三哥的醋的事,笑意更深。谢明峥瞧见了她的目光,笑意当即敛去几分,显出?一些阴沉。 临春不由觉得更有趣,他不是?很聪明么,怎么连这点心思都看?不透? 待笑过,临春又?想到那位郑姑娘,真可惜,若是?那些郑姑娘此?番也跟着来了行宫就好了。那位郑姑娘似乎是?个妙人儿呢。 歌舞表演很快开始,临春对这些表演兴致缺缺,看?着那跳舞的舞姬,觑了眼谢明峥,待这宫宴结束,她要给谢明峥跳舞看?。谢明峥目光正落在?前方的舞台上,日光在?水面?上晃出?层层微光。舞姬身上洒了金粉,在?扭动时亦金光闪闪。 他看?得挺开心嘛。临春不动声色,心里却忍不住想,这舞姬还没?她跳得好呢。 她轻轻咳嗽一声,身侧的人当即转过头?来,眼神疑问:怎么? 临春也不说,只当自己是?随意咳嗽了声似的。 她希望谢明峥能从她那一声咳嗽里明白她的意思,但转念又?想,自己会不会太苛刻?毕竟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咳嗽那一声是?要干嘛。 待到整个万寿节的流程走完,临春已经累到,夏日困倦,她昏昏欲睡。好不容易等到宫宴散场,临春与谢明峥相携从西园离开,回春枝秋雨。 回到春枝秋雨后,临春迫不及待换下身上厚重的吉服,把谢明峥赶了出?去。她换上舞衣,想起方才宴上那舞姬,便给自己身上也抹了点金粉。临春在?锁骨、腰侧都摸了些金粉,这才走出?来。 她已经提前将?宫里的婢女们?都遣退,此?刻这里只有她与谢明峥两个人。 窗牖敞着,风穿堂而过,添几分热闹。 临春脚下一点,翩翩起舞。她从一旁的屏风后跃出?来,仿佛一只翩然的蝴蝶,从谢明峥很跟前飞过。飘飞的衣袂从谢明峥眼前滑过,仿佛一片羽毛,轻挠了下。 谢明峥坐在?地毯上,一只腿弯着,仿佛回到三年前初见临春那天。 她身上珠玉琳琅响动,他被按着头?,看?不见她的脸,只听见她清甜的嗓音传进耳朵,视线里只有她那双雪白的足。 谢明峥兀自倒了杯酒,仰头?饮尽,眸光落在?临春的足上,渐渐沉下去。 光从窗纸投进来,映出?临春身上金粉,一闪一闪。谢明峥微怔,蓦地反应过来,她那声轻咳的意思,原来是?如此?。 她开始在?意他的目光落在?旁人身上。 谢明峥眸中笑意一点点溢出?。 临春跳着舞,时不时看?一眼谢明峥。见他始终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看?,有种欣喜之感。从前跳舞时临春便很喜欢被人夸跳得好,喜欢那些在?她跳舞时欣赏的目光。 但那些欣赏的目光,也只是?短暂地停留。还没?人像谢明峥这般,几乎痴迷的目光。 临春忽然觉得心头?有种异样的感觉。 这个人眼里只有我,她想。 她更卖力地跳舞,直到一舞跳毕。临春将?手中的飘带扔向?谢明峥,那只飘带落在?他胳膊上。谢明峥想起从前她拿在?手上那只鞭子?。 他那时真正想做的事,是?扑上去咬她的脚。 谢明峥眸色微沉,拽住那根飘带,慢慢站起身来,朝临春走近。临春看?他眸色变了,不由脸色红起来,她虽迟钝愚笨些,经过这些日子?,却已经明白他这种眼神的含义。 她拽了拽飘带,没?拽动,低骂了声:“下流……” 谢明峥将?她扑倒在?羊毛毯上,长臂扣住她腰肢,双双滚落进垂落在?地的淡青色幔帐里。 谢明峥捧住她的脚,虔诚送到脚边,落下一个吻。临春羞赧不已,想说很脏,虽说她洗了脚,可方才跳舞,沾染上不少灰尘。 “阿宝,你知道么?其?实第一次见你,我就想这样做。” 第62章 第 62 章 临春被他的话羞得不能自已, 什么叫第一次见她就想这么做…… 她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不是她发脾气命人打他么?难不成那时候他一面挨着?鞭子,一面却在?想这种龌龊事? 临春不由呸了声, 骂他是登徒子、大变态! 谢明峥拦腰将人抱起, 放在?一旁的小桌上, 他听着?临春的骂声, 蹲下, 托住她的足, 小心翼翼捧到眼前。她的脚小巧精致,脚掌踩在?他手心里,甚至比他掌心略小一圈。脚趾粉嫩雪白, 指甲盖晶莹剔透,涂了些粉色的蔻丹。原本白皙的足心, 因为方才的舞蹈变得红润, 充满了诱人的气息。 谢明?峥低头吻在?她脚背,临春不由蜷缩脚趾, 他真的很喜欢自己的脚。 他像把玩什么稀世珍宝似的,仔细把玩着?临春的足。绵密的吻从她脚背往上, 至脚踝、小腿,再至大腿, 而后转变方向, 朝里侧走?。 潮热的气息扑在?临春腿侧, 她今日?着?的舞衣布料简单,轻而易举可以攻陷。临春坐在?桌沿,指节泛白, 抓着?桌沿,不由仰起脆弱白皙的脖颈, 仿佛濒死一般。她朱唇微张,仿佛渴求着?什么。 “不要!”她没什么气势地开口,另一只脚踢了踢谢明?峥的胸口,被他抓住,放去肩上。 不要这样,临春想,她紧紧咬着?下唇,说不出?话来?。 又要……了。 临春腿搭在?谢明?峥肩上,微微收紧,听见到?谢明?峥的吞咽声。她羞到?面色绯红,仿似绽放的牡丹,牡丹的滋味是甜的。 临春双眸氤出?水雾,指控谢明?峥:“你欺负人……” 谢明?峥低笑了声,不否认她的指控,坦然承认自己的罪名,“那阿宝欺负回来?。” 他将方才的飘带递给临春,临春不明?所以,接过飘带。 听见谢明?峥说:“公主殿下,我又惹你生?气了,不如你再抽我一顿鞭子。” 临春还愣着?,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是叫她用那飘带做鞭子,抽他一顿。哪有?人主动要找打的?临春蹙眉没动,腿有?些无力,被谢明?峥拽近了。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临春毫无防备,她指节没再抓着?桌沿,只好抓紧了手中的飘带。 谢明?峥这张不饶人的嘴还在?继续:“殿下,我在?亵渎你,你是不是很生?气?” 他一口一个?殿下,倘若在?从前,临春觉得他肯定在?阴阳怪气自己,但现在?,她只觉得谢明?峥在?发疯症。她呸了声,讨厌他的花样,叫他闭嘴。 谢明?峥笑声更甚,却不肯闭嘴,反而继续说下去:“殿下的身体?好像是水做的。” 他低头在?临春颈间嗅了嗅,“香香的。” 临春听得羞恼,听不下去,抓着?那飘带往他身上甩了甩。 骑马时总要甩马鞭,她也不算过分?吧。再说了,是马儿先不听话在?先的。 正合谢明?峥的意。 - 临春一点都不想动弹,叫了热水沐浴。她仰头枕着?浴池,累得要睡过去。碧云与朱弦也是低下头,面色泛红,一言不发。 那日?之后,临春癸水到?访,终于有?名正言顺的借口可以躲着?谢明?峥。这回癸水到?访又疼,碧云她们去请了小梁太?医来?看?,谢明?峥听闻临春不舒服,很快赶来?,赶来?时正逢小梁太?医在?叮嘱临春何事该做,何事不该做。 临春懒懒地应着?,她不记,碧云她们也会记着?的。一抬眸,瞥见了珠帘边的挺拔人影。 谢明?峥行?至床榻边,小梁太?医起身参见:“陛下。” 谢明?峥觑了小梁太?医一眼,问起临春的身体?状况。 “回陛下,皇后娘娘身子没什么大碍,只要好好修养一番就好。” “不用开些止疼的药么?”谢明?峥问。 临春一听见药,不由瞪了谢明?峥一眼,在?被衾之下偷偷踢了踢谢明?峥。她最不喜欢吃药。 小梁太?医笑说:“回陛下,臣给娘娘制了些糖丸,若是娘娘疼了,便吃一颗。糖丸中有?些舒缓疼痛的药材,不过药味不浓,娘娘应当会喜欢。” 临春道:“小梁太?医有?心,本宫的确喜欢。想不到?小梁太?医年纪轻轻,医术了得。” 小梁太?医笑了笑:“娘娘谬赞,那臣先告退了。” 人都走?出?去了,谢明?峥那不满的眼神还没消散,临春掩嘴笑他。 “医术了不了得不好说,但这拍马屁的功夫一流。”他看?了眼那糖丸。 她若是不爱吃药,他可以亲自喂,何必他献殷勤? 临春笑意更烂漫,“人家哪有?拍马屁,这是为病人考虑,因地制宜,因材施教,多?好。” 不用吃药可真好,她最讨厌那苦兮兮的药味。 临春捧着?热乎的手炉,倚着?枕头靠在?床头,看?谢明?峥冷哼了声,不由有?些好笑:“谢明?峥,你不会觉得自己很无聊吗?他是太?医,这是他的分?内职责,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谢明?峥淡淡道:“自古以来?,后宫太?医与后妃有?所牵连的事,可不止一桩。” “那……晋王你又怎么说?” “你们青梅竹马,情谊深厚。” 好酸哦。 临春朝谢明?峥招手,要他凑近些,她将头靠在?谢明?峥肩上,道:“难不成你竟认为这世上所有?男子都喜欢我?未免想得太?多?。” “我只怕想得太?少。”谢明?峥没否认。 临春皱眉又失笑,她是什么香饽饽?人人都喜欢? 她争不过谢明?峥,索性转移话题,“哎哟,肚子疼。” 谢明?峥果真变了脸色,关切看?向她,伸手覆在?她小腹上,揉了揉。 “好些了吗?” 临春最近越看?谢明?峥,越能看?出?碧云口中说的他的温情脉脉,又觉得很诧异,怎么她以前真瞧不出?来?一点儿? 她叹口气,解释说:“我与晋王只有?兄妹情义,可没有?旁的情。至于小梁太?医,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哦对了,提起此事,我先前有?个?想法与你说,宫中太?医一向是男子担当,可宫中分?明?也有?许多?女子,有?些女子的病症不便与男子说,哪怕是太?医。所以我想,不如招些女子进宫为太?医,你认为如何?” 这等想法很大胆,若是说出?去,那些臣子们决计不会同意。临春也知道,所以先和谢明?峥说,谢明?峥同意了的话,一切会好办许多?。 谢明?峥道:“挺好的。” 临春狡黠笑道:“你是觉得到?时候小梁太?医就不会来?了所以才觉得挺好的吧?” 谢明?峥未置可否。 - 转眼又过了几日?,临春因癸水的关系懒懒不爱动弹,终于癸水将走?,人也有?精神了些。这两?日?谢明?峥将宫中欲招女太?医的事告知了负责的臣子,消息一出?又激起不少反响。 因谢明?峥上位以来?,行?事颠覆传统,这件事虽也是小事,可与先前那些事放在?一起,便显得不再是小事。臣子们对此激烈反对。 更有?甚者,不知何处传出?来?的消息,说此事乃皇后娘娘提议,便连带着?参奏起皇后来?。关于临春的一切可有?太?多?说的,临春的身世、临春的母妃、临春的脾性……等等等等,无一例外皆说临春不堪担当皇后之任。 春和景明 第63节 “纵然陛下宠爱谢氏,可也不该置大楚的脸面于不顾。”有?人力行?劝阻。 谢明?峥身在?高台,淡淡道:“爱卿方才自己都说了,朕宠爱谢氏,那朕想给谢氏皇后之位,理所当然,朕意欲同意谢氏所言,也理所当然。此等小事,也值得你们如此大动干戈?国?家的脸面,何时落在?一个?女子身上?难道大楚的脸面不是强盛的国?力、强势的军队、丰厚的文化底蕴、百姓安居乐业这些给的?” 臣子被驳斥得哑口无言。 临春站在?帘子后头,听得清楚分?明?,心念一动。 谢明?峥维护她。 临春记得,当年母妃也曾因为一些事被臣子们参奏,那时听见父皇说的是,不过一女子,众卿不必如此放在?心上。 那时临春年纪尚小,不解其意,只看?见父皇反驳了他们的话,还以为父皇是维护母妃的。后来?渐渐长大了些,才明?白父皇那话的意思,是母妃不值得在?意,即便他宠爱她,也不过是宠爱一个?女人,就像宠爱一个?宠物。 可谢明?峥不同,他说的是,因为他喜欢自己,所以他愿意给,理所当然。他说,大楚的脸面不在?于一个?女人身上。 谢明?峥捏了捏眉心,将人赶走?:“朕乏了,退下吧。” 臣子们不情不愿地退下去,殿中安静下来?。 临春这才从竹帘后出?来?,咳嗽了声。 谢明?峥偏头看?她。 临春拎着?食盒,放下了,“给你带了一碗绿豆汤。” 谢明?峥笑道:“为何不是酸梅汤?” 临春剜他一眼,“你是不是就想试试酸梅汤……” 谢明?峥挑眉,将绿豆汤拿近,尝了一口。 临春低声骂道:“大变态……” 又问:“好喝么?” 谢明?峥嗯了声。 临春骄傲道:“这可是我亲手做的。” 绿豆汤做来?不难,她今日?突然心血来?潮,便跟着?学了。 谢明?峥有?些意外,看?向临春的眸子霎时间变得柔软,情意绵绵。他又低头尝了两?口,郑重地说:“好喝。” 她为他洗手作?羹汤,谢明?峥想,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临春嘟囔:“有?那么好喝么?” 谢明?峥问:“你没自己尝尝?” 临春又咳嗽了声,忽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谢明?峥嘴上蜻蜓点水地一吻。 “确实挺好喝的。”她自言自语,已经羞涩起来?,视线没敢看?谢明?峥。 却被谢明?峥掌住后脑勺,强硬地撬开唇齿。 临春攥着?他的衣襟,睁开一双迷蒙的眼,水汪汪地望着?谢明?峥。 她眸光从谢明?峥的唇转至眉目,亲亲要和喜欢的人做,好像……有?点喜欢谢明?峥了。 第63章 第 63 章 当临春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 她忽然觉得谢明峥无处不在。从前谢明峥也几?乎每日都?会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但那时候只有见到他的时候会想到他,以及不想见到他的时候, 也会想到他, 可也不会像现在这般频繁。 临春额头抵在桌上, 长叹了?声。 谢明峥这两日有些忙, 都?不能和临春一道用晚膳, 每日都是临春快睡着的时候, 才?看见谢明峥过来。 寝间里?灯烛轻晃,临春又想起谢明峥。她抱着冬冬蹭了?蹭,自言自语:“冬冬, 你说,我要不要去找他呢?” 他似乎是忙起来会忘记吃饭的人?, 即便怀文在?, 会提醒着点,但也不见得能叫他听进去。所以, 说不定他还没吃晚饭呢。 临春这般想着,声音雀跃:“你说去是吗?冬冬, 那就去吧。” 临春抱着冬冬快步走?出寝间,唤碧云她们:“备份宵夜, 待会儿去海晏河清。” 夜色沉沉, 庭灯亮着光, 蝉鸣声亦渐弱了?。已是七月,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天气渐渐转凉,已经定下于十日后启程回玉京。 临春坐在?步辇上, 带了?份宵夜,抱着冬冬前往海晏河清见谢明峥。 谢明峥一定很惊喜吧,她主动来看他耶。 临春想着,不由嘴角翘起,没几?步路,海晏河清很快便至。临春下了?步辇,拾阶而上,远远便瞧见了?殿中的灯火。 怀文候在?门口?,见临春至,恭敬招呼:“娘娘怎么来了??” 临春往里?头望了?眼,道:“陛下呢?” 怀文道:“陛下在?呢,不过方才?崔美人?也来求见陛下。” 临春嗯了?声,有些诧异,崔美人?也来了?? 她发觉自己?的心?态发现了?些许改变,分明不久前她还想着撮合谢明峥和那些女人?,可如今听见谢明峥与她们相见,竟有些不高兴。不过转瞬,临春便将这念头按下,道:“本宫自己?进去吧,不劳烦怀文公公通传。” 怀文知晓陛下对皇后的宠爱,并未阻拦,也并未想过陛下与崔美人?会在?里?面发生什么。 临春把?冬冬给碧云抱着,自己?拎着食盒进门。穿过竹帘,她嘴上还带着些许笑意,却又忍不住想,崔美人?来应当也带了?宵夜吧,该不会谢明峥已经吃过了?吧? 她正想着,绕过屏风,抬眸望去。 只见崔美人?正坐在?谢明峥腿上,而谢明峥一脸阴森。 临春心?中一惊,愣在?当场。 此情此景,与当时柔嫔引诱谢明峥时别无二致。 但临春的心?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那个时候临春一点也不在?乎,但现在?,她有点在?乎。 不太高兴。 不止,很不高兴。 临春深吸一口?气,随后便瞧见谢明峥一脚将崔美人?踹飞了?出去,与当时踹飞柔嫔一模一样。崔美人?痛苦地蜷缩在?地,说不出话来。 谢明峥道:“来人?。” 怀文等人?赶紧进来,没想到会是这副场景。听见谢明峥道:“把?她带下去。” 薛冰将人?拖了?下去,临春注意到谢明峥脸色不对,赶忙上前一步,询问他情况:“崔美人?给你下毒了?吗?你还好?吗?你脸色看起来很差?要不要召小?梁太医来看看?” 谢明峥嫌她聒噪,堵住她唇舌,不许她再提起小?梁太医。谢明峥臂力强大,一把?搂过临春的腰肢,将她放在?那张堆满了?奏折与公文的长方桌案上。 崔美人?没给他下毒,但给他下了?另一种药。曾经临春也中过,只不过崔美人?胆子不够肥,这只是普通的春|药。 崔美人?思前想后,终于下定决心?,要在?回玉京之?前,想办法让自己?留在?后宫。行宫不比玉京皇城,皇城层层叠叠的规矩,行宫这里?却可以方便一些。所以崔美人?托人?弄到了?一些那种药,她亲自做了?一碗冰豆汤,亲自送到谢明峥面前。 谢明峥原本不喝,崔美人?几?次三番地催促,谢明峥便喝了?一口?。 再然后,局面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谢明峥掐着临春的腰,加深这个吻。临春感受到他的急切与粗暴,有些抗拒,这种抗拒更惹来谢明峥的强硬。 公文被扫落一地,临春长腿垂在?桌案边,有些无力。她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怕被外头的人?听见。 那绿豆汤谢明峥只尝了?一口?,索性?药效不算太猛。只是临春还是哭得厉害,大抵因为不能哭出声音,所以哭得更为厉害。谢明峥抱着怀里?的人?,亲了?亲她的眼睛。 后来政事是处理不下去了?,谢明峥亲自抱临春回去。待回到春枝秋雨,临春终于能痛快地哭出声。 “你……你就知道欺负我……” “呜呜呜呜呜。” 谢明峥方才?折腾得狠了?,自然得哄人?。他轻拍着临春的背,哄道:“没有欺负阿宝,喜欢阿宝还来不及呢。” 临春反驳:“就是欺负,哪有人?这样喜欢人?的……” “我看你就只是贪图我的美色,呜呜呜呜呜。” 谢明峥从身后揽住人?,有些无奈:“若只是贪图你的美色便好?了?。” 可谢明峥知道不是。 临春哼哼了?两声,被他抱着哄着,慢慢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临春醒来后,想起昨晚的事,又有些羞赧。她觉得自己?都?要被谢明峥带得越来越变态了?。 羞赧过,想起崔美人?。 以谢明峥的手段,不知道会将她怎样,会不会直接杀掉?可崔美人?她说到底也挺可怜的,毕竟入了?宫,却一直没有恩宠,恐怕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这样大胆。 这般想着,临春去找了?谢明峥为崔美人?求情。 谢明峥的确对她动了?杀心?,他最讨厌的事,便是别人?看不起自己?,以及别人?算计自己?。 临春道:“可说到底,也是你把?人?招进来的,若非你把?人?招进来,又怎会发生这种事呢?我不管,你不能杀了?她,小?惩大诫好?了?。反正等回了?玉京,也要把?她们都?送走?了?。” 谢明峥未置可否,临春脸一转,立刻挂上委屈的神色,仿佛马上就要哭了?。 谢明峥软了?态度:“好?,听阿宝的。” 临春破涕为笑,随即又撇嘴,昨夜谢明峥虽没从崔美人?,可那会儿她刚好?来了?,若是她没来呢?谢明峥又当如何?? “昨夜若是我没出现……你打算怎么办?” 谢明峥想也没想:“泡泡冷水,清心?寡欲。亦或者,请你过来,左右这样近,我都?忍了?三年了?,还忍不住这一时半会儿么?” 临春想翘唇角,又把?笑意压下去。 - 眨眼便至启程回玉京的时候,这回临春与谢明峥同乘一辆马车。 第64章 第 64 章 启程半日之后, 临春便又开始犯晕车之症,她恹恹地没精神,骨头?愈发懒, 靠在谢明峥怀里闭目养神。临春与人熟稔之后便喜欢与人贴贴, 如今她觉得与谢明峥也挺熟稔的?, 便?更亲近谢明峥。 临春靠在谢明峥怀里, 说话都无精打采:“我在这里会不会影响到你忙正事?” 春和景明 第64节 “不会。”谢明峥手穿过她的?腰, 搂住人, 另一只手拿了本奏折看?。 临春不乱动的?时候一点不耽误,但是她动起来,就?很耽误。怀里的?幽香丝丝缕缕往鼻腔里钻, 谢明峥心一点也静不下来。 方才谢明峥已经给临春按过穴位,她没那么难受, 不至于一直想吐, 但还是胸口憋闷,提不起精神。但也不想睡觉, 便?在谢明峥怀里扭来扭去的?。 谢明峥眸色微沉,将手中的?奏折放下。 临春见他?动作, 道:“啊,抱歉, 我?是不是影响到你啦?要不然我?回去好了, 你继续忙。” 谢明峥没肯放手, “既然无精打采,不如咱们做些让你有精打采的?事?” 临春抬眸,眨了眨桃花眸, 片刻之后,她知?道了是什么事。 正如来时那般, 临春坐在谢明峥腿上,但与来时又不同?,如今他?们是坦诚相见。马车大多数时候都很平稳,但偶尔也会颠簸,颠簸时即便?二人什么都不做,也足够临春难以承受,更何况谢明峥还在驰骋。 临春眼底萦绕一层水雾,又怕被人发觉什么,这光天化日之下,他?们这般实在有辱斯文。可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她被谢明峥带坏了,竟觉得…… 她低声地呜咽。 注意?力都落在交汇之处,确实不怎么晕车了,但代价是腰酸腿软,哭得厉害。临春说不上来这两者哪个更好些,似乎都不好。 偏谢明峥一定?要她二选一,临春不想选,谢明峥便?替她选。当然,一向选的?是后者。 好不容易终于抵达玉京,临春回到久别的?甘露殿,顾不上什么,命她们简单收拾了下,而后便?滚进柔软的?被衾里睡着了。这几日她真?是累极了,白日舟车劳顿,夜里也没个休息的?时候。谢明峥仿佛不用睡觉似的?,精力充沛地折腾她。 这一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晌午。 碧云她们都不敢吵临春,直到临春睡醒才进来伺候。临春伸了个懒腰,撸了撸冬冬,而后洗漱装扮。 碧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临春问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碧云道:“陛下昨日回来后,便?传下旨意?,要将那几位美人都送出宫。” 碧云她们先?前并不知?晓此事,昨日舟车劳顿回到宫中,乍然听闻这消息,简直愕然不已。 临春倒是不怎么惊讶,毕竟这事儿还是她提出来的?,她惊讶于谢明峥的?速度。昨日刚回来,便?把人都送走,这么迫不及待。 临春想着,唇角露出一抹笑。 碧云还在兴奋地说:“太好了,如此一来。后宫便?是娘娘一个人的?天下。” 临春懒懒应了声,从妆奁匣子里取了支牡丹簪子,递给碧云。 “今天戴这个。” 这消息把那几位美人也打得措手不及,一时又是羞愤,又是惊愕。大楚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入了宫的?女人,还能被送回母家,这是何等的?羞辱? 几位美人的?母家与那些臣子们自然也炸开了锅,上书请求陛下收回成命,认为此举不妥当。可陛下铁了心要这样做,谁也拦不住。 就?这么,还是将几位美人送走了。当然,做了些补偿,给母家赐了些东西?,或者是另外?赐一桩姻缘。像林如锦,谢明峥特意?为她开辟了个先?例,让她去了国子监做女夫子。 至于王姜两位,则另外?寻了门亲事。而崔惠儿与卫翎却没这般好运气,崔惠儿意?欲给谢明峥下药之事,谢明峥虽答应临春留她一条命,却也不可能装作无事发生,将她送去了庵里。卫翎么,对外?是说她做事了事,被贬斥出宫,于卫家而言是莫大的?羞辱。 卫翎气得大发脾气,她好不容易进了宫,结果?就?是被禁足两个月,又被送走。可气归气,却又无能为力。 后宫空悬,只留一人。这放在别处,可被赞颂深情,但放在一个皇帝身上,则会被说不为江山社稷考虑。有人骂临春狐媚惑主,迷惑陛下心智。 被谢明峥驳斥:“是朕非要专宠皇后,为何却要皇后担负这罪名?你们若要骂,合该骂朕。” 瞧瞧,这位以小心眼著称的?皇帝陛下,当时人人都猜测他?与谢氏有仇,应当会折辱谢氏,正如同?他?折辱那些人一般。可几个月过去,他?们非凡没等到陛下折辱谢氏,反而等到谢氏一跃成为皇后,得陛下深情与维护。 陛下执拗如此,那些臣子们骂了一段时间,渐渐也不再骂了。 夏去秋来,天气渐渐凉爽,床榻上的?竹席已经撤下,至夜里若睡竹席会觉得凉。临春与谢明峥提议的?太医院招收女太医的?事也至尾声,太医院的?太医都要进行考核,此番招收女太医也不例外?。 层层叠叠的?考核之后,最终剩下一位合格的?女太医,于几日后入太医院任职。 名唤夏雪青。 夏雪青入职之后,临春迫不及待将人召至甘露殿。夏雪青对这位提议女子为太医的?皇后娘娘颇有好感,她自幼习医,也想施展抱负,是皇后娘娘的?提议给了她机会。 夏雪青恭敬向临春行过礼,“臣夏雪青见过皇后娘娘。” 临春道了声免礼,将茶水推近,“夏太医,今日本宫寻夏太医来,是有些事想问问夏太医。” 她将宫婢都遣退了,只留下夏雪青一人。 “娘娘请讲,微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力为娘娘分忧。” 临春咳嗽了声,这才不好意?思问道:“就?是……男女之间……那什么时,若是女子……太多,是否有什么病症?” 夏雪青愣了愣,她尚未出阁,提及此等事脸色微红,轻咳一声,正色道:“娘娘不必忧心,并非有什么病症。只是个人体质不同?的?缘故。只不过,若是太过干涩,行房事时可能会损伤女子身体。” 临春若有所思地点头?,听夏雪青如此说,终于安了心。夏雪青又道:“臣既然来了,不如替娘娘请个平安脉吧。” 临春嗯了声,将手递给夏雪青,夏雪青替她诊脉后道:“娘娘身体没什么大碍。” 临春道:“好,劳烦夏太医。” 夏雪青来了太医院后,起初宫女们还在观望,后来有人大着胆子,向夏雪青看?了一些颇为私密的?病症,那些人也渐渐大胆了些。一时间,夏雪青颇为忙碌。 临春对此颇为欣喜,毕竟是她提议的?。 - 岁月安好,某日临春脑内灵光一闪,想起自己似乎还要找谢若绸的?麻烦。 这两个月里,太后的?身体一直不大好,断断续续地病着,谢若绸也一直在宫中伺候着。临春如今是皇后,合情合理也该去给太后请安。 在太后宫中,临春与谢若绸相见。 谢若绸还是那副眼高?于顶的?样子,不过没再为难临春。毕竟临春如今身份不同?,谢若绸自己也意?识到,她自恃尊贵的?身份,在如今毫无用处。 临春见她吃瘪,心情甚好。 做皇后还是好的?,比做公主时还要尊贵几分。 秋日匆匆,不知?不觉北风叩门。 临春很高?兴,她喜欢冬天,因为冬天是她的?生辰。 冬日来了,春日便?不远了。故而她在冬日出生,母妃给她取名临春。 而且冬日会下雪,临春喜欢下雪天。 第65章 第 65 章 白雪皑皑, 覆在人间,银装素裹。寝间中烧了?地龙,临春光脚踩在地毯上, 一早醒来便听见她们说外头下雪。她兴奋地推开窗, 果真入目一片白茫茫。 雪是昨夜下的?, 这会儿已停了。临春趴在窗台上, 有?些遗憾雪不下了?, 她托住下巴, 有些痴痴地看着堆积在枝头的?雪,过了?会儿,忽而?眼前一亮。 过了?今日, 便是十二月,临春生辰是十二月初七。再有几日, 便是她的?生辰了?。真好呀。 她这般想着, 便要?跑出去玩雪,堆雪人、打雪仗。被朱弦拦住:“娘娘, 您还?光着脚呢,又穿得这样单薄。” 宫婢们好说歹说把她拉住换上防水的?鞋袜, 又给她换上保暖的?袄子,这才放她出去玩。时辰尚早, 负责洒扫的?工人还?未来得及将庭中的?雪铲除, 白茫茫的?雪上只有?几?行脚印, 是碧云她们踩出来的?。 临春看了?眼另一边还?未被人踩过的?雪,一脚踩上去,噔噔噔踩出几?行脚印, 仿佛盖了?个戳。她回头看自己盖的?戳,很是高兴, 笑声?清泠地回荡在雪地之间。 碧云她们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叮嘱:“娘娘小心些,别?摔了?。” 临春才不听她们的?话,一下躺进雪地里?,吓得几?个人连忙跑过来。 她仰面躺在雪地里?,抬头看灰蒙蒙的?天,“都不许过来!” 这个视角很独特,临春躺了?会儿,又自己爬起来,拍去身?上的?雪,眸色却垂了?下来。她想到?了?母妃,距离母妃去,已经快一年。 临春低叹了?声?,不知?道母妃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如何,开不开心。她的?情绪一向写在脸上,中午时去两仪殿与谢明峥一道用膳,谢明峥一眼看出她不高兴。 临春便将自己想念母妃的?事告诉他,谢明峥听后,沉默了?片刻,道要?追封高贵妃。 临春愕然看他:“你疯了?吗?” 她母妃可是先帝亲自下旨赐死的?,与人私通的?罪名,倘若谢明峥给她母妃追封,岂不是打?先帝的?脸? “再说了?,到?时候他们肯定又要?骂我,还?要?骂我母妃。算了?,母妃活着的?时候便挨骂,她走了?就让她少?挨点骂吧。”临春怅然若失,转眼又看谢明峥道,“谢明峥,我发现,你好像真的?有?点像被我迷昏了?头。” 好像她提什么要?求,谢明峥都不会拒绝。 谢明峥挑眉。 又听临春语重心长说:“你可得励精图治,让大楚繁华盛大,不然日后史书肯定要?写我们俩是祸国妖妃和昏庸皇帝了?。” 谢明峥失笑,他哪里?昏庸? “写在史书上多好,日后千年万岁,都会有?人知?道我们的?爱情。” 临春跟着笑,眸光一瞥,瞥见窗外又开始落雪。她有?些激动地起身?,拉着谢明峥出去。 临春站在庭中,仰头看落雪,伸手试图接住雪,但小小的?雪花落在她掌心很快便融化成水珠。她露出失望的?神情。 谢明峥站在她身?边,临春笑眼弯弯,道:“妾为陛下跳舞。” 她繁复绚烂的?蓝色裙摆在雪下轻盈跃动,仿佛一个精灵,吸引了?两仪殿伺候的?那些宫婢内侍,甚至禁军,都朝临春的?方向看来。在这一刻,他们仿佛明白了?帝王为何如此宠爱这位皇后。 因为她真的?很美。 一舞毕,临春拎着裙角以一个完美的?收尾在谢明峥面前停住,又道:“臣妾的?生辰可马上要?到?了?,不知?道陛下打?算送什么礼物给臣妾?” 谢明峥握住她被风吹冷的?指尖,用自己宽大的?手掌包裹住她小小的?手,搓了?搓,道:“自然有?礼物,阿宝定会喜欢。” 他这么说,勾起了?临春的?兴趣,她追问:“什么礼物?” 谢明峥卖关子:“惊喜,说出来就不是惊喜了?。” 二人郎情妾意,眉目传情,看热闹的?宫人们对视一眼,彼此都散了?。自从行宫回来后,陛下与皇后便恩爱有?加。 从行宫回来后不久,陛下给皇后娘娘大办了?册封大典,风光无限。且不论臣子们怎么说,怎么劝陛下填充后宫,陛下都尽数驳回,如今整个后宫只有?皇后娘娘一人。 可真是称得上“一生一世一双人”。 关于帝后二人的?传闻,也是版本?繁多。 有?说陛下与皇后的?感情升温,是因出宫时陛下遇刺,皇后娘娘舍身?相救,陛下大为感动。也有?人说,当年二人结怨,后来陛下得权,在相处中日渐爱上皇后。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临春听罢传闻,有?些得意,“他们一定没想到?,其实你对我一见钟情,哼哼。” 语气颇为骄傲。 “当然啦,我这么漂亮可爱又善良体贴,你喜欢我也很寻常。”临春眉目轻扬。 春和景明 第65节 第66章 第 66 章 皇后的生辰是为千秋节, 自然也设宫宴,于宫中大办。 今年的千秋节有些许特殊。 就在临春生辰前三日,北姚的使团抵达玉京。 北姚正是大楚北面的邻国, 与大楚一向不和, 战事不断。从前谢明峥在北境军营中, 便几次大败北姚军, 因而?积攒了军功, 成功打出些名望。 因谢明峥在北境那?几年始终压着北姚, 北姚不敢再?猖狂,加之今年北姚大旱,粮食收成不好, 已经不能再?支持这样?长久的战争。 北姚皇帝向大楚求和,并派使臣出使, 正这么巧, 赶上临春生辰。 北姚既然赶上了千秋节,自然也被邀请参加, 并且送上一份大礼。北姚特产香料,此番给大楚皇后送上的, 便是北姚皇室才能使用的一种香料,名唤梦魂香。 北姚使臣说?:“此香凝神静气, 且在点燃之后, 能使人梦回前世。” 临春对此说?法并不相信, 只?笑着命人接下礼物?,赐下美酒。北姚此番出使的人中,为首的是北姚三皇子, 以及北姚的六公主。 出使还带着公主,显而?易见, 是要将?公主献给谢明峥和亲。临春不喜欢那?位六公主,从她一进来,目光便黏在谢明峥身上,□□而?热烈。他们北姚人崇尚以武安邦,性子不似大楚人含蓄。 临春收回目光,继而?有些担忧。 谢明峥会拒绝她吗? 他答应过?的,只?能有她一个人。可是这是北姚的公主,牵扯到家国大事,谢明峥能轻易地拒绝吗? 转念临春又想,他左右也被骂了许多回了,多这一回应当也不打紧吧。 临春有意无意地往那?位北姚六公主身上瞥去。 那?位北姚六公主站了起来,手中端着一杯酒,朝向谢明峥,笑道:“许久未见陛下,陛下更俊朗了。” 众人听得这话,一时?间神情各异。 听这位六公主的话,她竟与陛下是旧识? 临春亦惊了惊,一时?间心里有些不舒服,觑了眼谢明峥,却还不能表露出不高兴。 北姚六公主又道:“我敬陛下一杯。” 说?罢,便将?手中的酒仰头饮尽。她身后北姚使团皆在叫好,为她的豪爽。 临春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明明这是她的千秋节,是她的生辰宴,可因为北姚人的到来,搞得她一点过?生辰的欣喜都没有。她如今是皇后,在这样?的场合,不应当吃醋拈酸,她应当保持得体,大方应对。 她试着如此做,可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不高兴,而?后借口不胜酒力从宴上退下,先行回甘露殿休息。她临走时?,那?位北姚六公主远远地望了她一眼,那?眼神带着好奇与审视。 临春知道她为何好奇,因为她喜欢谢明峥,所?以会好奇谢明峥的皇后是怎样?的女子。 临春坐在步辇上,渐渐地身后的丝竹管弦的声音都远了。她撑着额角,又有些懊恼,她走了,岂不是让那?位六公主快活,好像她是落荒而?逃似的。 临春心里烦得很,回去见着北姚六公主也不高兴,想来想去,只?好怪谢明峥。 都怪他招蜂引蝶,招人惦记。 也不知道跟那?位北姚六公主有怎样?一段风花雪月的往事。 自己都走了,他难道瞧不出来自己不高兴么?临春明白自己在无理取闹了,毕竟今日北姚使团在,倘若皇后走了,皇帝也走了,岂非明晃晃打他们的脸? 她叹了声,还是烦。 一面烦,一面又忍不住想。 越想越烦,最后竟是在步辇上便红了眼眶。 谢明峥变了,他新鲜感过?了,果然开始觉得腻了。 临春嘴一撇,要哭了。 回到甘露殿,她便把人都打发出去,自己在里头待着难过?。 还说?要送一件她定然喜欢的生辰礼呢,当下见着北姚六公主,恐怕什么都忘了吧。 她抱着冬冬,啪嗒啪嗒掉眼泪。 冬冬长胖了不少?,越发圆润可爱。临春又想到冬冬是谢明峥送的猫,懒懒把冬冬也推走了,转去美人榻上歇着。 谢明峥一脸便瞧出临春脸色不对,他心头一喜,看她垮着一张脸离席,心中欢喜更甚。这说?明临春在意他,她越耍小性子,越说?明心里有他。 至甘露殿时?,临春正倚着美人榻兀自生气。生气生得入神,连身后脚步声也不曾听见。 直到听见一声“阿宝”,陡然吓了一跳。 临春从美人榻上坐起身,抬眸望向来人,眼眶还红着,使小性子道:“陛下怎么来了?不用陪北姚使团么?” 谢明峥低声地笑,笑得临春越发恼怒。 她抄起手边的枕头朝他扔去:“陛下美人即将?在怀,笑得不能自已了。” 谢明峥接住她的枕头,缓步行至榻边,将?枕头搁下,长臂将?人圈在怀里,下巴抵着临春的肩,“阿宝吃醋了是么?” 临春否认:“我才没有。” 谢明峥也不逼她承认,只?是又忍不住笑,解释道:“我已经与北姚使团说?了,不会接受他们的和亲提议,但?会答应求和的事。亦或者,他们愿意,可以将?公主嫁给宗亲中人。” 临春脸色稍霁,偏头看谢明峥:“真的吗?” 谢明峥:“当然。” 临春哼了声,又想起北姚六公主说?的话,脸色再?次冷下来,“那?陛下这么做岂不是伤了人家六公主的心,人家瞧着可是记挂了陛下好几年呢。” 谢明峥笑意更甚,还说?不是吃醋,这话酸得他都闻见味儿了。 吃醋好啊,“从前行兵打仗时?,与她打过?几次照面,仅此而?已。” 临春将?信将?疑,“只?打过?几次照面,人家便对你记挂在心?陛下魅力可真大呀。” 不过?从前京中对谢明峥仰慕的贵女便不少?,这话想来是真的。那?时?临春还道她们肤浅,只?看外表。 她转移话题,问起自己的生辰礼物?:“我的生辰礼呢?你说?了给我准备好的。” 谢明峥嗯了声,抬眼看向明间的方桌,桌上置了一个四方匣子,匣子上用丝带缠着,打了个好看的结。临春从谢明峥怀里下来,奔向匣子,她打开,瞧见了里头的东西。 一眼看去只?有无数珍珠玛瑙玉石,一时?分不清是什么物?件,像是项链,又似乎太长了。她将?那?一团丁零当啷的东西拿出来,抖开,终于发现除却丁零当啷的珠玉之外,还有那?么一丁点的布料。 临春皱眉看向谢明峥,谢明峥开口解答:“是一件舞衣。” 临春眉头皱得更深,显然在认真思索手里这东西怎么会是一件舞衣?这能穿么? 谢明峥看出了她的疑惑,道:“我帮阿宝穿上试试。” 临春总觉得这是个陷阱,但?又对那?些珠玉琳琅有些喜欢,迟疑着答应了。 他们之间这几个月坦诚相见的次数多了,临春已经不似从前那?般害羞,她褪下衣裙,让谢明峥帮她试穿那?件舞衣。待穿上舞衣之后,临春的羞耻感顿时?涌上心头,这…… “这哪里像舞衣啊?你是不是在骗我?”她看向自己身上那?些随着动?作丁零当啷响动?的小物?件,以及那?极少?的布料,只?能堪堪遮住一些必要的地方。 这能穿出去给人跳舞看么? 谢明峥眸光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眼神渐渐变得浑浊,哑声道:“穿不出去,这舞衣阿宝只?能穿着跳舞给我一人看。” 临春呸了声,明白了他的意图。 “你这礼物?哪里是我一定喜欢,分明是你自己喜欢。” 谢明峥反问:“难道阿宝不喜欢么?” 这花里胡哨的,虽说?不大像件衣服,但?……还是喜欢的啦。 “跳支舞吧,阿宝。”谢明峥道。 殿中烧着地龙,即便只?穿这么一点也不会冷,临春咬着唇,有些犹豫。 穿这衣服跳舞…… 但?也只?有谢明峥一个人看…… 又想到那?位北姚六公主,他们北姚人听闻能歌善舞。 临春终是缓缓退了一步,身上珠玉琳琅响动?,脚上那?对金铃铛更是清脆地摇晃起来。 - 这个生辰临春过?得格外难忘,全是一些不堪回首的记忆。翌日起来,临春都还在羞恼之中,带着这种羞恼,临春泄愤一般,将?枕边的某人踹下了床。 矮桌、美人榻、床……总之整个寝殿仿佛都不堪回首,临春待在寝殿里便不由?自主回忆起一些东西,索性出门走走。 临春又遇上那?位北姚六公主。 北姚六公主一眼认出临春,叫住了临春,“皇后娘娘,请留步。” 临春不动?声色打量着北姚六公主,而?北姚六公主亦毫不掩饰地打量着临春,喃喃道:“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 临春一怔,她这话是说?……自己没什么特别的是么? 临春又有点不高兴了。 诚然如此,昨日北姚六公主被拒绝,心中郁闷不已,她不解为何自己会被拒绝,早在当年她便告诉谢明峥,她喜欢谢明峥,倘若谢明峥愿意,可以去他们北姚做驸马,但?谢明峥拒绝了。没料到,他昨日竟又拒绝了自己。 千秋节宫宴结束后,北姚六公主回到安置的宫殿,命人打听谢明峥与皇后的事,听说?了那?些传闻。 北姚六公主笑了笑,道:“听闻皇后娘娘当年曾与他不合,后来他娶你也是为了折辱你,后来你舍命相救,他才对你动?了情?” 北姚六公主一口一个“他”,而?非陛下,仿佛与谢明峥多熟悉似的,听得临春颇不是滋味。好在谢明峥昨夜已经解释过?,与她并不熟稔。 临春维持着礼貌的微笑,道:“公主听到的传闻有对亦有错。对的是,本宫的确当年曾与陛下交恶,本宫当年曾命人抽过?陛下一顿鞭子,恶狠狠地羞辱了陛下一番。但?后面那?些却是错的。” 北姚六公主蹙眉追问:“那?是如何?皇后娘娘能与我讲讲么?” 临春笑道:“事实上,是陛下当年对本宫一见钟情。纵然本宫命人折辱过?他,可陛下还是对本宫从此魂牵梦萦,后来想方设法,让本宫入了他的后宫。至于所?谓舍命相救,也是陛下对本宫舍命相救。” 北姚六公主脸色一变,当即否认:“不可能!” 她所?认识的谢明峥绝不是这样?的人,他应当是冷酷的、无情的,杀伐决断,怎么可能会先对一个女子如此深情,想方设法为了得到她? 临春笑容淡了些,远远地瞧见了谢明峥的身影,道:“公主若是不信,可以亲自询问陛下。” 谢明峥下了朝来寻临春,得知她出门散步,便寻了过?来。他行至临春身侧,顺势将?她手包裹在掌心里,“怎么手这样?冷?” 北姚六公主福了福身,目光被谢明峥的手刺了下,有些不死心地问:“陛下,我方才与皇后娘娘提起陛下与娘娘的故事,娘娘说?,陛下对娘娘一见钟情,真的么?” 谢明峥看了眼临春,点了点头,“皇后所?言,正是事实。朕对皇后一见钟情,从此魂牵梦萦,忧思难忘。” 北姚六公主咬了咬唇,追问:“可他们都说?,娘娘当年曾命人打过?陛下一顿鞭子,为何陛下还对娘娘一见钟情?” 春和景明 第66节 谢明峥轻笑了声:“他们懂什么,皇后亲自抽朕鞭子,那?难道不是因为皇后待朕特殊么?这么些年,也未曾见皇后如此娇蛮对待旁人。更何况,朕就喜欢皇后那?份娇纵任性,她若是与旁人一般温柔贤淑,朕还偏不喜欢。” 北姚六公主脸色变了又变,目光在谢明峥与临春之间逡巡一番,终是郁闷地告退。 临春看着北姚六公主的背影,觉得自己有点坏,看人家郁闷自己就挺开心的。 倏地又看向谢明峥,追问:“陛下,臣妾不温柔贤淑么?” 第67章 【正文完】 临春笑吟吟望着他, 问得柔声细语,但眼神却分明在说?,他若敢否认, 她立刻就要不高兴。 谢明峥顺着她话说:“温柔, 阿宝是世上顶温柔的人。” 临春轻哼了声, 她当然晓得自己?的确不够温柔, 又有些小性子。若是要她装得温柔大方, 也?不是不行?, 可?对旁人装装也?罢了,若是对自己的夫婿也装一辈子,那多累。 再说?了, 倘若夫婿要装才能喜欢自己?,那说?明定然不是良人。因此谢明峥方才那番话临春听了还挺高兴的, 他喜欢本真的自己?, 不必伪装任何。 这与临春起初期望的良人有些相似,只单单喜欢她这人, 而非因?为她是公主,或者别的什么。谢明峥回到玉京时, 临春早已经不是尊贵的公主,谢明峥图她的, 没有身份, 只有皮囊。 现下的日子很好, 只是有时候临春会?胡思?乱想,她总是忍不住想,倘若日后?她老了变丑了, 谢明峥还会?像现在这样喜欢她么? 有一句话?叫色衰而爱驰,常令临春感到岌岌可?危。 纵然她如?今还年轻, 距离色衰恐怕还有些年岁。 临春按耐住心思?,不再想了。 - 北姚六公主闷闷不乐回到住所,此番和亲原本父皇犹豫让谁过来,是她听闻如?今的大楚皇帝是谢明峥,亲自请缨。她以为这种事?没有男人会?拒绝,毕竟添一位美人,又于两国关系有好处。 她没想到谢明峥会?拒绝,因?为他那位皇后?,他如?今显得有些英雄气短。六公主愤愤地?想,却又不甘心,甚至有些恼恨,兀自发了通脾气。 北姚三皇子见妹妹如?此,不由笑道:“不过一个男人,也?值得你这样生气?大楚皇帝不答应才好,你也?不想想,若是你留在大楚皇帝的后?宫,日后?天高皇帝远,你在这里水土不服,习惯不合,受了委屈,也?没人诉说?,有什么好。倒不如?回到北姚,找个勇猛的武士嫁了,你是公主,又没人敢欺负你。” 六公主哼了声,知道兄长这话?是对的,可?还是不甘心。 见妹妹心情郁闷,做哥哥的自然要哄一哄,便道:“走吧,哥哥陪你出?去走一走,散散心,也?看看他们大楚的风景。” “大楚有什么好看的,比不上我们北姚一半好。”她讨厌谢明峥,连带着?也?讨厌起大楚来。 不过嘴上这样说?,六公主还是随着?兄长出?了宫,在玉京逛玩。 玉京固然繁华热闹,可?玩之处颇多,六公主一面?觉得有意思?,一面?仍在不悦,嘴硬说?:“也?没什么好玩的,还是咱们洛城好。” 三皇子见她眉宇间?的郁色消散几分,摇头笑了笑,二人一路往城中?逛下去,逛累了,便进了玉京最有名的酒楼里去。酒楼生意热闹,兄妹二人在此遇上熙王。 他们与熙王在宫宴上见过,六公主礼貌打了个招呼,并未多看他。熙王却格外热情,与三皇子攀谈,男人之间?的话?题总是格外无趣,他们又谈得喋喋不休。 进了包厢,小二上菜,终于打断了男人们的对话?。六公主无趣得很,脸色不大好看,三皇子却有种逢得知己?的滋味,留熙王一道吃饭。 好容易到吃完东西,六公主便撂下两个男人,自己?去逛了。 六公主走后?,三皇子歉然道:“抱歉,她自幼被宠惯了,有些没规矩,王爷别放在心上。” 熙王摇了摇头:“公主天真可?爱。” 熙王刻意接近,大费周章,以前不只是为了同北姚三皇子说?这么几句话?,做个知己?这么简单的事?。他另有所图。 夏日里那场行?刺,是他的手笔。 他这位四弟自从即位,大刀阔斧改革,早惹世家不满,后?来李家便与他搭上线,明里暗里做了些手脚。当日谢明峥没带什么人便出?宫,熙王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做皇帝的哪能不狠心些? 他当即便决定派人刺杀谢明峥,若成了,皇帝死了,再推波助澜一番,自己?便能上位。可?偏偏天不遂人意,他棋差一着?,哪里晓得谢明峥早有防备,反过来拿住了他的把柄。 熙王当时再一狠心,将李家推出?去顶罪。李尚书在意他的儿子们,熙王拿住了他那不争气的小儿子,以此做威胁。李尚书考虑了一日,终是替他顶了罪。 但这事?儿也?不可?能这么过去,熙王自己?清楚,他派人刺杀谢明峥的事?,谢明峥恐怕没那么容易糊弄,只怕早已经防备起他们兄弟几个。更何况,他已经做了一半,哪能半途而途? 这回北姚人过来,是个机会?。倘使能与北姚人合作,先叫他们帮忙,拿住谢明峥,再许北姚些好处…… 熙王想得很好,屏退了左右,将自己?的计划与三皇子说?了。三皇子面?色凝重,没料到这位知己?竟有如?此野心,这是大事?,他哪怕是皇子,也?不可?能轻易拿定主意。 “容我考虑考虑。”三皇子只淡淡道,也?没了再攀知己?的心思?。 此番北姚使团要待到开春再走,有时间?给他考虑,熙王并不急,又陪三皇子闲谈了几句,这才离开。 待熙王走后?,北姚三皇子与心腹说?话?:“你说?,他说?的话?,可?信么?” 这位三皇子正是当时在北境与谢明峥交过手的人,因?此对谢明峥的实力有所了解。在带兵打仗上,自己?不是谢明峥的对手。那么于朝堂诡谲中?,这位王爷又会?是谢明峥的对手么? 假使答应了王爷,若是王爷能成也?罢了,一切如?他所说?,可?若是王爷事?败,岂非将北姚与大楚的关系也?坏了。三皇子叹了声,决定先将此事?按下不表。 就这么,到了除夕。 今岁的除夕因?有北姚使团在,比往常更热闹些。除夕夜亦邀了北姚使团一道过来,北姚六公主因?被谢明峥拒绝的事?,借口身子不舒服没来。 宫宴时,临春不动声色打量那位郑家姑娘,瞧了许久,过了会?儿,目光又落在晋王身上。她还在想这两个人有没有可?能,可?瞧了许久,都没瞧出?一点端倪,只得闷闷作罢。 待宫宴散了,临走时,终于叫临春瞧见了。 晋王与那位郑姑娘不知聊什么,彼此都笑起来。临春一脸心满意足的神情,回过头,对上谢明峥若有所思?的神情。 临春笑道:“我可?说?过了,我只拿晋王当哥哥。做妹妹的,为哥哥的终生大事?操心一下,也?寻常吧。” 谢明峥嗯了声,表情却仍是那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临春撇嘴,想到些别的,伸手扯他衣袖:“你不会?还在怀疑晋王是那些刺客的主使吧?” 谢明峥握住她手,反问道:“倘若真是晋王,阿宝会?站在谁那边?” 临春好看的眉头紧紧皱着?,她觉得这问题很难回答,她答不上来,便胡搅蛮缠:“你问我这种问题,那我问你,我与你的皇位谁更重要?你又能答么?” 在临春心里,她知晓自己?比不上谢明峥的皇位,男人对权的看重,一向比女人重要。更何况,那还不是普通的权力,那是皇权。 她扯了扯嘴角,见谢明峥沉默不语,把自己?说?得苦了,“我们去放焰火,好不好?” 不要讲这些不高兴的话?,早知道,她就不盯着?三哥与郑姑娘瞧了。 谢明峥嗯了声,被临春拉着?要去放焰火,走出?两步,又听得他说?:“你更重要。” 临春被他的话?一定,一时间?心头像被温暖的春风笼罩。她想这大概是甜言蜜语,但是世上又有几人不爱听漂亮话?呢? “快走啦。” - 北姚人求和的事?得到了大楚的同意,不打仗于大家当然都是好事?。既然得到了大楚皇帝的同意,北姚使团此番出?使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恰逢冰雪消融,春暖花开,他们计划着?回程。 只是在回程之前,那位三皇子终于做了决断,他终究选择相信这位自己?交战过的对手。三皇子将熙王与自己?说?的话?,尽数转告了谢明峥。 得知是熙王,谢明峥不算意外。 他也?查到了些许蛛丝马迹。 北姚人拒绝自己?便也?罢了,竟还转头将自己?卖给了谢明峥,熙王自胸中?长舒一口浊气,没想到北姚人竟如?此狡猾。他轻捻着?棋子,心下了然,如?今皇帝知道了,必然不会?留他。他只能放手一搏。 自从当时差一步与皇位失之交臂,熙王私下里一直在积蓄兵力,他认识到了早有兵才能干实事?。如?今筹谋许久,也?已经差不多了。 只要他出?手迅速,先行?将皇城围住,纵然谢明峥有更多的兵力,也?无能为力。 又是一年春,春日好,万物生长。 熙王落下手中?棋子,长长叹了声。 熙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谋反,给新年打响第一道惊雷。 谢明峥亦没料到他会?如?此果决,不过并不慌乱。熙王没想到,就算自己?万般算计,还是败在谢明峥手上。 熙王的人马节节败退,被逼得不停后?撤。 “殿下,咱们……该怎么办?” 倘若此时投降,只有死路一条。熙王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往后?撤退,试图从后?方杀出?一条血路,至少能活着?出?去。他又问下属,接下来撤退的方向是哪里,待属下说?罢,忽地?想到什么,阴森森笑起来。 “传我令,往两仪殿方向撤。” 属下不解其意,“殿下,往那处走岂非自投死路?” 熙王咬牙道:“他不是喜欢我那三妹妹喜欢得神魂颠倒么,咱们起兵迅速,他想必不会?在甘露殿设防,以甘露殿那点禁军,不足为惧。咱们将皇后?抓来,一并带上。” 属下明了,传下令去。 熙王起兵当夜,谢明峥并未留宿后?宫,又因?甘露殿距离熙王人马距离尚远,不想惊扰临春,故而并未多做安排。 听得熙王人马撤退的方向,谢明峥脸色变了变,当即想起临春。他一面?叮嘱他们尽全力拦住熙王,必要时可?以就地?正法。一面?翻身上马,快马往甘露殿奔走,不愿再将临春扯进恩怨里。上一回已经叫他心惊胆战。 玄甲卫尽全力阻拦,将熙王人马射杀至仅剩数十人,但还是叫熙王带着?数十人抵达甘露殿。熙王没料到谢明峥会?下此狠手,原本计划是带着?临春往宫外撤,如?今只好杀进甘露殿,合上宫门,将玄甲卫都拦在外头。 彼时天光刚亮,临春尚未睡醒,只听得一阵吵闹声响。睡眼惺忪里,被人闯进寝间?,见是熙王,睡意顿时醒了大半。 熙王一身盔甲散发着?血腥之气,不用猜也?知道发生什么。临春明白过来,熙王就是幕后?主使。 熙王一把抓起临春,用刀架在脖子上,逼她起来,临春看着?那把比自己?腰宽的大刀,吓得魂飞魄散,忍不住泣泪涟涟。 熙王狞笑道:“三妹妹,怎么说?你也?唤过我这么多年皇兄,你放心,只要你那好夫君答应放我一条生路,我一定放了你。” 临春被熙王挟持着?,一步步走出?寝殿,走到甘露殿空旷的庭中?。他命人将大门敞开,给外头的谢明峥看。 谢明峥只晚到一步,此刻胸口剧烈起伏着?,遥遥望向临春。 临春又在哭,单薄身影在萧瑟寒风里柔弱不堪。 熙王隔空喊话?:“放我走,不然我就拉她一道陪葬。” 谢明峥眸光沉沉,终是点头:“可?以。” 熙王哈哈大笑:“真想不到,四弟还是个痴情种呢。是不是我说?让你把这皇帝给我做,你也?能答应?” 谢明峥不语。 熙王兀自笑了会?儿,挟持着?临春往外走,示意谢明峥的人退开。谢明峥看着?那锋利的刀柄架在临春细嫩的脖子上,心紧紧提着?,忽地?开口:“不如?这样。” 熙王警惕地?看向谢明峥,听他道:“我换她。” 临春无声啜泣着?,闻言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看向谢明峥。 不止临春不可?置信,熙王同样不可?置信。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他若是自己?换临春,让自己?挟持,自己?可?是能直接一刀结果了他的命。 熙王嘲弄笑,又有些狠:“你换她,我可?以一刀杀了你。” 谢明峥面?不改色:“你若是杀了我,不可?能跑得掉,你也?会?死在这里。但有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是么?你不会?想死在这里的,二哥。” 春和景明 第67节 熙王恶狠狠笑了声,未置可?否。 谢明峥继续道:“再说?了,她不过一介女子,你挟持她,远不如?挟持我来得安心。毕竟我在你眼皮底下,不能做什么,只能放你走,而他们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会?放你走。” 他分析利弊,熙王有些动摇。 僵持了会?儿,熙王终是同意了谢明峥的提议:“你放下武器,过来换她。” 谢明峥将手中?的剑扔在地?上,哐当一声,像敲在临春心里。她眼泪流得更凶,没了武器,还拿什么反抗?万一熙王忽然反悔,不想活了,也?要拉谢明峥垫背怎么办? 谢明峥举起手,示意自己?两手空空,朝熙王走来。熙王慢慢松开手中?的刀,将临春往外推了一把。 临春心都吊到嗓子眼,从谢明峥身边擦肩而过时,轻扯了扯他衣袖,想叫他别去。 谢明峥扯开嘴角冲她笑了笑,示意她别担心。临春心还是吊着?,就在那一瞬,他们身后?的熙王忽地?挥刀砍向二人。 他果真变了想法,阴森森道:“就凭你这般低贱的出?身,也?配做皇帝,我只要杀了你,也?算出?了口气。” 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日他从这里苟延残喘地?逃了,来日要如?何才能东山再起?倒不如?杀了这个卑贱竖子。 谢明峥眉头微皱,想也?没想便护在临春身前。 临春反应迟钝,眼睁睁看着?那把比自己?腰还宽的大刀落在谢明峥背上,血从他后?背流下来,滴落在自己?脸上。 她嘴唇翕动着?,仿佛失去嗓音,脑子里也?一片空白。 他们又打了起来,熙王那点人怎么可?能是对手?很快被正法。 薛冰唤了声:“太医!快请太医!” 临春手脚冰凉,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的两仪殿。她一颗心还提着?,在等太医的诊断。 碧云将一件厚重大氅披在临春身上,她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只着?了单薄的寝衣,竟然也?不会?觉得冷。大氅的温度将她包裹住后?,临春后?知后?觉地?冷起来,不停打着?哆嗦,牙关颤抖。 朱弦赶紧又倒了杯热水给临春捧着?,临春接过热水,浅抿了口。听见寝间?里传来声响,当即站起身,冲进去。 “太医,怎么样了?”她声音也?颤抖着?。 太医道:“回皇后?娘娘,陛下这伤有些深,伤势颇为凶险。” 临春看向床榻上趴躺着?的谢明峥,他脸色苍白,从没有这样憔悴过。她不由得又落下泪来,捂住嘴,蹲在床榻边,握住谢明峥的手。 原来不久前问的那个胡搅蛮缠的问题,他的答案竟然是真的。 自己?甚至比他的性?命还要重要。 他的情一点也?不肤浅,若换位处之,临春自问不肯为谢明峥舍下性?命。她胆子小,怕死也?怕疼。相较而言,恐怕她的喜欢更为肤浅。 临春眼泪一点都止不住,不停地?哭,隔一会?儿就要哭,直到谢明峥睁开眼醒来。 她那会?儿哭累了,趴在床头睡着?。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拨弄自己?睫羽,伸手拍去,懵懵然睁了眼,对上谢明峥一张含笑的眼。 她陡然清醒,又哭又笑:“你醒了,谢明峥,你醒了……” 谢明峥用指腹擦去她眼泪,临春吸了吸鼻子,忽而又垂下眼眸,“是不是疼死了?” 她都没敢仔细看他的伤口,都能瞧见里头的骨头了,好吓人。 “没关系,有阿宝替我疼一疼,也?没那么疼了。”临春哭得满脸都是泪,哭得更凶了。 谢明峥托住她下巴,凑上来吻她嘴巴,又吻去她眼下的泪,打趣说?:“还没死呢,别哭得这么惨。” 临春软绵绵瞪他一眼,又听他继续说?:“要是我真死了,阿宝打算怎么办?” 临春抽噎道:“我……给你守寡。” 谢明峥眸光忽然有些凶狠道:“得殉情。” 临春又抬眸望他,觉得这大抵不成,却又觉得在这会?儿反驳他不好,只好沉默不语。 谢明峥看着?她,眼中?的凶狠慢慢散去,亲她眼睫,“罢了,要是我真死了,阿宝还是改嫁吧。” 临春一阵呜咽,摇头:“改不了嫁了……” 他那样舍身为己?,若是他真死了,临春估摸着?自己?这辈子都忘不掉谢明峥。 听了她的话?,谢明峥笑声从胸腔震荡而出?,“那多好,这伤一点也?没白挨。” 她曾夜夜入梦,叫他春心大乱。 他从此得了一种病,叫做求而不得。 此病之解,唯有求得二字。 谢明峥再次低头吻她唇,撬开她唇齿,临春亦回应他的亲吻。这是一个情意缠绵的吻,二人都有些气喘吁吁。临春眸中?眼泪未散,又仰头主动去亲谢明峥。 两个人脸颊贴在一起,彼此都忍不住笑。 阳光从窗纱透进来,落在他们身上,春和景明。 【正文?完】 第68章 日常一 谢明峥醒后, 临春紧绷的精神终于能松懈下来?,她一直没睡好,终于困倦不已, 呵欠连天。谢明峥见她白皙的脸上一圈乌青, 显然睡得不好, 要?她去睡觉。 临春垂眸, 咬着唇犹豫片刻:“我趴在这里睡行?不行??我有点害怕。” 谢明峥思及当时境况, 以临春那娇滴滴的性子?, 能不害怕么? 他往里挪,意图给临春腾出半边床榻,被临春呵斥:“你干嘛?” 谢明峥道:“趴着睡不舒服, 你躺着吧。” 临春拒绝:“不要?。你还受着伤呢,万一我睡你身边, 睡觉不老?实?碰到你伤口怎么办?我就趴这儿挺好的。” 说罢, 她便摆好姿势,闭上眼睛睡觉。 她真的很困了, 即便是趴着,也很快睡着。 谢明峥凝眸盯着临春的睡颜看了又看, 笑意一点点从眼底弥漫四散,他伸手, 替临春将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 谢明峥的伤养了许久, 那些日?子?临春都守在他身边, 因为回去会做噩梦,但待在谢明峥身边就能安稳入睡。不知从何时起,临春已经习惯了谢明峥在身边, 他在就能有安全感似的。 但谢明峥身上有伤,临春不敢与他同榻而眠, 整日?里趴着也不舒服,便命人?置了张美人?榻在床侧,夜里临春便睡榻上。 谢明峥的伤口很深,要?完全愈合颇为麻烦,起初上药时,临春又想看,又怕看见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她便看一眼,又迅速躲开。 好容易到了伤口愈合了些,不再那样狰狞可怖,临春便迫不及待从宫女手里接过给谢明峥上药这件事。她心灵手不巧,不是伺候人?的料,对上药这种事并?不熟练。 临春盯着谢明峥的伤口,眉头紧皱,如临大敌,又忍不住嘟囔道:“其实?我早就想给你上药,但是怕我下手没轻没重的……” 谢明峥伤在后背,上药时上身不着寸缕,临春松了口气,往后退了一步,为自己做成某件事而欣喜,双眼放光。 “好啦,还好现在不用担心了。”临春说着,收拾药瓶,净手。 她坐在床侧,目光忽地落在谢明峥胸口。 她发誓,一点也没有故意,就是这么随意的一落,就刚好落在谢明峥胸口的位置。 不知怎么,临春忽地想到从前有一回,她怕谢明峥怕得要?死,正提心吊胆着,便撞在谢明峥的胸膛,还流鼻血了。 临春看着谢明峥的胸口,看着也挺软的呀,有这么硬吗,都能把她撞出鼻血?难道是她太过脆弱? 她胡思乱想了一通,抬眸正对上谢明峥的目光。 谢明峥目光促狭,看得临春面色一红,她知道谢明峥一定想歪了什么,忙不迭解释:“我可没想什么不对劲的东西,我只是突然好奇,你这看起来?挺软的呀,怎么能把我撞出鼻血的?我能摸一摸吗?” 后一句声?音低下去,显然有些心虚。 为了不让自己表现得那么心虚,临春又提高了些音量道:“我这是求知,是美好的品德,你应该满足我的要?求。” 谢明峥眸中笑意渐深,语气也温柔:“我没说不满足你的要?求。” 临春吞咽一声?,看向?他胸膛,道:“那我可摸了哦。” 她缓缓伸手,覆在谢明峥胸口,的确就是肉的触感,不过更为紧实?些。临春正欲收回手,忽地感觉手中的触感变了。 她瞪大双眼,露出惊奇的表情,看了看谢明峥的胸膛,又看他眼睛,实?在好奇:“原来?也不全是软的时候,难怪能把我鼻子?撞出鼻血了。” 谢明峥噙着笑,任由她玩闹。 临春觉得新奇,便在他胸膛摸来?摸去,原本还好,摸得多了,谢明峥渐渐有些意动。因为身上的伤,他已经一个月没有和临春亲近过,最亲密的事也不过是摸摸手,碰碰脸。 谢明峥眸色微变,问还毫无知觉的临春:“阿宝,好玩吗?” 临春点头,诚实?回答:“挺好玩的。” 片刻后,临春柳眉微横,道:“你这人?……还有伤呢,怎么满脑子?……” 谢明峥道:“伤在后背,不碍事。再说了,阿宝大夫,这么久了,我都病了,求你治一治吧。” 临春撇嘴,觉得他如今说这些不正经的话越来?越顺嘴了…… 这是自然,军营里什么荤-话都说,谢明峥只是不常与他们?一道说,但该听的一点没落下。 临春呸了声?,还是妥协,重操旧业。 抬眸时,撞进谢明峥视线,却见谢明峥一副……的表情,还挺好看的,与平日?里有些不同。让临春想到给谢明峥跳舞的时候,他眼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此刻他那好看的眼睛里也只有自己这个人?。 而且现在她还拿捏住了谢明峥。 临春嘴角微翘,有些高兴,笑说:“你现在好像为我神?魂颠倒哦。” 谢明峥低头吻她唇角,叹了声?,有些无奈的样子?:“早就是了,好吗?” 他早就为她神?魂颠倒,不可自拔。 临春嘴角翘得更厉害,想到谢明峥背后那道没完全愈合的伤,想到他的奋不顾身。 谢明峥的伤赶在夏天来?临前终于完全痊愈,只是留下了一道不小的伤疤。临春跪坐在床上,看着那道伤疤皱眉头,“这疤以后都会留着吗?” 谢明峥浑然不在意:“留着就留着,男人?身上总得有些伤。再说了,就是能去,我也要?留着。” 临春不解:“为何?” 谢明峥道:“留着提醒阿宝,一辈子?不许忘记。” 临春轻哼了声?,“我才?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更何况,人?活在世?上,能遇上几个把自己看得比性命还重要?的人?。遇见一个谢明峥,难不成还能遇见第二个? 临春伸手碰触谢明峥那道有些长的疤痕,疤痕摸起来?与肌肤有些的触感有些不同。她低头,在那道疤上亲吻了一下。 春和景明 第68节 她是情不自禁,待亲完,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连忙躺下扯过被子?,“很晚了,该睡觉了。” 谢明峥盯着她,视线灼灼,随后从身后将人?拥住。长臂渐渐收紧,仿佛拥住世?上最难得的珍宝一般。 身后是他坚实?的胸膛,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她牢牢圈住。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敲击着临春耳膜,临春无端有些眼眶发红,低声?道:“谢明峥,谢谢你。” 谢明峥忽然觉得自己名字不大好听,他唤她阿宝,她却冷冰冰回敬自己连名带姓。 临春被他问住,一时有些迟疑,忽地心念一动,小声?在他耳边唤:“那……叫你峥峥?” 第69章 番外二 春去?秋来?, 又是一年新岁。 正是春日,太阳暖洋洋地照着大地,万物复苏, 枝头吐着新芽, 鹅黄嫩绿。 临春推开窗, 远目眺去?, 这巍峨宫城忽然变得格外腻歪。她叹气, 再叹气, 不知怎么开始想,倘若她当时真能离开皇宫,会过怎样的生活? 临春想到自己仅有?的一些民间经历, 觉得应该还不错。也许会在四处走走停停,然后买一处小?院子, 种几棵自己喜欢的树。那日子应当也不错。 随即又犯难, 以自己这水平,倘若去?了民间, 该以各种方式谋生呢? 她会的东西……跳舞?做舞姬么? 可是做舞姬总要?被人调戏,看人家脸色, 她这爱哭的性?子肯定做不来?。可除了跳舞,她似乎也没别的擅长的事了。 临春撑着下巴苦恼, 仿佛已经身临其境。 谢明峥一来?就看见临春耷拉着一张脸, 不甚高?兴的模样。谢明峥走到她身后, 将人拥进怀里,问:“阿宝怎么愁眉苦脸的?谁又惹着你了?” 临春幽怨地看他?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除了你还有?谁? 谢明峥默然, 反省了一下自己,好像最近没哪里惹她生气。除了昨晚。 谢明峥轻笑了声, 下巴搭在临春肩头,转移话题:“天?气这样好,出?去?走走?” 临春叹了声,道:“出?去?走走也总在宫里,没什么意思,不想去?。” 谢明峥沉思片刻,以为她还在生气,耐着性?子哄:“好阿宝,别气了,下回?不会了。” 临春哼哼了声,心道他?可会骗人了,什么没有?下回?,也就是嘴上说说,左右床帏之间他?的话一个字都不可信。 临春心情不佳,连着几日都兴致缺缺,也不想与他?亲近。她当真不想与假意不想,谢明峥还是分得清的,自然也不会强迫于她。原以为她在生气,再哄几天?就好了。 可一连半个月,临春还是说没兴趣,不想与他?亲近。不止晚上不想与他?亲近,就连白日里也是敷衍几句。 “哎呀,你自己看会儿书,别烦我。”临春拂开谢明峥的手,躲去?旁边美人榻上睡觉。 谢明峥手悬在半空,看着临春背影,一时间心绪复杂。 她就算为那事儿生气,也不至于气这么久。 谢明峥又反省了自己一遍,思索自己是否除了那件事以外?,还有?哪里惹到她。认认真真将记忆回?溯,也想不起任何可能的事。 谢明峥看着眼前的人,心底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该不会……是已经对?他?腻了吧? 纵然当日临春十分感动,这两年与他?的相处也十分和?谐融洽。但谢明峥自己也清楚,临春对?自己的感情,决计没有?自己对?她的深。 若是自己对?她有?十分,临春大抵只有?五分。 但谢明峥原本并不怎么介意,他?想的是,左右临春心里有?他?,五分十分也不差什么。只要?她心里没有?旁人,空出?一半也可以。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余下一生的时间,来?得及填满这一半的空白。 但是不知为何,此刻谢明峥忽然有?些慌张,他?不禁想到另一种可能,万一她连这一半也消散呢? 她一向是没心没肺,很迟钝的人。 也不无?可能。 想到这种可能,谢明峥垂眸,忽地掩嘴咳嗽了声。 临春闭着眼,并未睡着,只是心里烦闷。听见了轻微的一声咳嗽,她转头看谢明峥。 谢明峥注意到她回?头的动作,又掩嘴咳嗽了声。 临春终于开口:“怎么了?” 谢明峥道:“不知道,今早起来?便有?些咳嗽。” 临春半撑起身:“咳得厉害么?” 谢明峥见她还是关切,心又软下来?,“还好,就是偶尔咳一下。” 临春哦了声,重?新躺下去?,背对?着谢明峥,“找太?医瞧瞧吧。” 谢明峥:“……” 谢明峥心里的紧张感更添一分,她连自己生病都不在意了,可见真腻了,不在乎了。 可瞧她方才还是有?些关心的,应当只是有?些开始腻了,应当还来?得及挽回?。谢明峥心里百转千回?地想,思忖着,“阿宝这几日心情不大好?” 临春叹了声,闷闷开腔,提及自己前些日子的想法。她忽地觉得自己很无?能,好像什么都不会做,倘若把她扔去?民间,没有?银钱,都不知道她能不能活下去?。 “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想,若是我当日真能出?宫,此刻会过着怎样的生活?还有?那些山山水水,这世上大美山河,我却还未曾看过,好遗憾啊。”临春努努嘴,越说越叹气。 谢明峥眉头亦听得越来?越皱,心道她果真是后悔了。 “我能不能出?宫去?找悄悄待几日?”临春突然发问。 这两年里发生了许多事,譬如?说,三哥同郑姑娘还是走在了一起,去?岁秋刚成婚,如?今二人正蜜里调油。那位郑姑娘亦不拘小?节,性?子大大咧咧,很好相处,临春与她相处得很好,二人也是朋友。 她实际上真的只是憋闷,想去?找悄悄玩,但这话落在谢明峥眼里,还有?深层含义。郑悄悄如?今是晋王妃,若是临春去?,自然要?住在晋王府,那与晋王势必会有?所接触。 而自己在宫中,又难以时时见她。说到底,谢明峥还是在意临春与晋王之间多年的情意。 再说,纵然不是晋王,她如?今都对?自己表现出?腻与不在意,那出?了宫见不到自己,愈发不会在意自己了。 不论如?何,谢明峥不答应。 他?道:“晋王与晋王妃如?今感情正好,你陡然过去?,未免打搅了他?们?。” “也是……”临春觉得谢明峥说得对?,可是她真的好闷。 谢明峥琢磨着,说:“这两年朝堂稳定,纵然不在玉京,应当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不若如?此,我们?一道出?宫,从玉京南下,游历大美山河。” 这种事在大楚不是没有?先例,皇帝带着朝臣一道微服出?游,既不会耽误政事,又能玩乐,还能考察民情。 临春啊了声,她只是想出?宫两天?,没想到谢明峥直接说要?出?去?游历,有?些惊讶。随即又有?几分心动,她对?大美山河甚是期待。 “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影响你?”临春犹豫,这两年那些臣子们?不怎么骂自己了,大抵是发现骂也无?用,何况临春也没做过什么特别出?格的事,也就是没那么端庄温婉罢了。 但若是谢明峥提出?此事,难免他?们?又要?多嘴。 “不会。”谢明峥淡淡道,“那我来?安排,过些日子就出?发,好么?” “好呀。”临春点头,欣然应允,甚至从美人榻上坐起身,兴致冲冲唤来?碧云她们?要?收拾行囊。 谢明峥看着她雀跃的背影,眉宇之间的郁色更深一分。 谢明峥将玉京的事安顿好,当即便准备微服南下的事。他?安排了几个靠得住的臣子在玉京留守,不是什么大事,他?们?可以自己拿主意决定,若遇上决定不了的事,快马加鞭送来?由他?处理。 此番出?游,对?外?宣称的理由是考察民情。既然是考察民情,自然不能太?大阵仗,告诉那些地方官员,反倒得悄悄地去?。不然那些地方官员若得知皇帝出?行体察民情,定然会提前做好表面功夫,那便太?过虚假。 因此谢明峥并未大肆宣扬微服出?游的消息,只暗中布置好玉京的一切,挑了个天?气好的日子,与临春一道离开了玉京。 临春一大早便神采奕奕,与前些日子形成鲜明对?比。谢明峥看着她的模样,无?声叹气,他?伸手欲揽住人,却被挣脱,“哎呀,你好粘人呀峥峥,你自己忙会儿。” 谢明峥:“……” 第70章 番外三 谢明峥手搭在膝头, 微微蜷曲,眸子垂下去。 但临春一心只有出去玩的喜悦,一点儿都没注意到身后人的情绪变化。 马车两旁是挺立的大树, 枝繁叶茂, 从枝叶的间隙里, 可见远处的连绵山峦。雾霭茫茫下, 或许还有繁华的街市, 与市井的烟火气。 想想就?期待。 一路走走停停, 在离开玉京的一个月后,他们终于进入南方。 南方与北方大为不同,从气候上就?不同。南方气候湿润, 临春吸了口气,只觉得街上弥漫着花香。她掀开帘栊, 目光欣喜地从街市扫过?, 双眼放着光。 谢明峥心情却不大好,临春从前有晕车之症, 需要?他帮忙按按穴位。可这回不知怎么,竟忽然好了, 一路上活蹦乱跳,能吃能睡, 一点儿也不需要?谢明峥。 临春大为惊喜, 更是不肯与谢明峥同乘一辆马车, “峥峥,我?就?不打搅你忙公事了。” 临春知晓谢明峥放下这样多事物与她出游,定然忙得不得了, 十分体贴。 不止在车上不愿与他亲近,即便停在城镇或者是驿站, 她也总是借口说自己困倦、身子不舒服、累了……总之是各种推脱。 在谢明峥看来,女人?与男人?一样,都会对对方的身体有兴趣。爱里总归要?掺杂些欲望,人?又不是菩萨,难道真爱一个人?不想与她亲近么? 临春一向在这事上不会表现出太明显的兴致,但若是他主动,她也能从中打趣,半推半就?到有些许迎合。如今这般,着实让他有些不好的念头。 她既不想与他睡,也不想与他待在一起腻歪。 从在玉京时就?是,到如今,算来都快有两个月了。 谢明峥眸色渐深,再次凑近,长臂从身后拥住人?,下巴更是搭在临春肩上,语调也放沉了:“一路舟车劳顿,阿宝都不累吗?” 临春摇头:“不累呀,我?夜里都睡得很?好,所以?白天就?精神?抖擞了。” 说起这个,果然不能夜夜都与谢明峥一道睡,跟他一起睡,他总要?折腾自己,没一个安稳觉。那才叫累呢,分明什么都没做,都把她累得够呛。 自从跟谢明峥在一起,她都多久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 “你很?累吗?”临春反问,目光落在谢明峥不怎么好看的脸色上,“哇,峥峥,你脸色好差,是不是水土不服?” 谢明峥无语,他哪里是水土不服?他是被她气的! 但还是耐着性子装下去:“是有点水土不服,感觉头有点晕。” “碧云,少?爷不舒服,你去请大夫来瞧瞧。”临春当即吩咐碧云,他们如今行走在外,称呼不能暴露身份,便称少?爷少?奶奶,乔装成从京城来的富商。 碧云应了声,很?快将?太医请来。 太医听闻陛下不舒服,已?经有些担忧,可认真为陛下诊过?脉,却并未发现有任何?不适。偏皇后娘娘还在一边认真地询问,到底是什么病症。 春和景明 第69节 “这……”太医一时拿不准该说什么了。 谢明峥咳嗽了声,以?眼神?示意太医,太医看了看一旁的皇后娘娘,又看一眼陛下,似乎明白了什么。 “回少?奶奶话,少?爷的确是有些水土不服,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好好休息休息就?好了。” 临春哦了声,若有所思。这会儿才刚过?午时,她有些饿了,原本打算上街走走,先逛玩一番。 “既然这样,那少?爷便留在客栈休息吧。我?带碧云她们出去逛逛。”临春说着,似乎颇为遗憾,拍了拍谢明峥的肩。 谢明峥:“……” 他装病是想让她多关心一下自己,结果她直接撂下自己出去玩。 感情淡了呗,不爱了呗。 谢明峥反手扣住临春的手指,幽怨道:“你要?抛下我?一个人?出去?” 临春纠正他的措辞:“不是抛下,是,我?也想与你一道出去,可你这不是身子不舒服吗?我?这是体贴你呀!” 这体贴,不要?也罢。 “我?也没那么不舒服,我?陪你吧。毕竟人?生地不熟,万一出点什么事。我?不放心。”谢明峥道。 临春听他这么说,自然想到了从前跟他出去那次出的事。 “没事儿,你不在,应当不会出事。” 从前那些不法之徒皆是奔着谢明峥而?来,如今他们隐藏身份,朝局太平,想必不会再有什么事。 临春就?这么决定,把谢明峥撂在了客栈里,带着碧云朱弦与几个护卫出了门。 谢明峥又没病,自然不需要?休息,他定定坐在房中的椅子上,陷入沉思。 良久之后,终是长叹了声,而?后出门寻临春。 他不能放任她对自己这么冷淡下去,既然她不想与自己亲近,他偏要?凑上去。 谢明峥沿着临春出去的方向追上她脚步,在一处茶楼里寻到人?。彼时临春身侧还有位翩翩公子,瞧她的眼神?充满了觊觎的味道,而?临春仿若未闻,与人?有说有笑?。 谢明峥脸色陡然一沉,快步走近,停在临春身侧:“娘子,你方才不是说想吃糖糕么?我?买回来了。” 临春怔了怔,被谢明峥突如其来的演技吓了一跳,他在说什么? 她看了眼身边的公子,随即反应过?来,他又在吃醋了。 她有时候真觉得谢明峥有点奇怪,谢明峥好像认为全?世?界的男人?都会喜欢自己。 就?……跟他平日里杀伐决断的形象形成鲜明对比。 “这位是?”谢明峥一副才发现身边还有个人?的表情,礼貌地看向那位公子,笑?了笑?。 公子略略颔首,与谢明峥寒暄:“仁兄好,我?方才见这位夫人?头上的簪子十分好看,我?娘子一定会喜欢这种样式,想问问夫人?是在何?处购买的。” 公子叹了声:“没想到二位竟是从玉京来的,也是,玉京热闹繁华,咱们这里比不得。我?娘子也总说向往玉京的繁华,我?打算抽空带她去玉京玩一玩。” 公子说罢,与二人?告辞。 待人?走后,临春气笑?道:“峥峥,你那什么表情,一定又在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人?家?可没有对我?有什么心思,言语之间都很?友善,的确只是询问我?的簪子是哪里买的。” 谢明峥轻哼了声。 临春又道:“再说了,人?家?与自己的娘子感情也很?好呀。” 谢明峥反驳道:“你怎知他一定有位娘子?说不定那只是与你搭讪的说辞。” 临春原本还好声好气与他讨论此事,听他这样无理取闹,有些不悦,好看的眉头当即压下来:“谢明峥,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你真的不觉得自己有点奇怪吗?” 这一年临春都唤他峥峥,言之凿凿说,可爱的东西就?要?配叠词,就?像冬冬那样。结果现在为了一个陌生男人?,竟然直接叫他全?名。 谢明峥本就?对她这些日子的疏远心生怨怼,听她这般冷淡地指责自己,更是心中郁闷。别过?头,没说话。 临春见他沉默不语,愈发恼怒,胸口起伏着,径直走了。 二人?就?此吵架。 因为陛下与娘娘吵架,所有人?都变得战战兢兢,生怕殃及池鱼。分明是初夏,可整个客栈里弥漫着一股冬日的寒冷。 就?连随行的那些大臣们,也感受到了陛下心情不佳,他们递上来的折子,通通被驳回,并且被训斥了一番。 薛冰莫名其妙从陛下那里挨了一顿骂出来,完全?摸不着头脑,被朱弦叫住:“薛统领,陛下今日心情如何??” 薛冰道:“挺差的,把我?骂得狗血淋头。不是,陛下与娘娘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吵成这样?” 朱弦也不知道具体为何?,只听自家?娘娘念叨,认为陛下在无理取闹,不可理喻。她也只知晓,那日有位公子与自家?娘娘说了几句话,陛下为此不高兴。 这么闹下去也不是办法,出来玩本该好好地玩,为这事儿浪费时间纯属没必要?。朱弦想了想,端着铜盆进屋,看了眼临春,试探道:“方才奴婢在廊上遇见薛统领,薛统领说,陛下今日很?是难过?呢。” 临春哼了声,柳眉轻竖:“他难过?什么?他自己先无理取闹。” 朱弦顺着她:“是,陛下此事的确做得不对。不过?娘娘,咱们出来不就?图个开心么,这么闹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您哄哄陛下,就?这么算了吧。” 临春不肯:“为何?要?我?哄他?他若是来哄我?,我?就?与他和好。” 的确出来玩是为了高兴,与谢明峥吵架这几日,临春什么兴致都没有。她也知道谢明峥撂下朝中事务陪自己出来已?经很?不容易,可是她真的觉得谢明峥有些过?分,他瞎吃什么醋? 话音刚落,门便被人?叩响。 是谢明峥站在门外。 方才的话他已?经听见了,他脸色不大好看,似乎这几日都没休息好。 朱弦将?人?请进来,拉着她们退下,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 谢明峥停在临春跟前,声音放软:“好阿宝,对不起,我?向你道歉,此事都是我?不好。” 临春努努嘴,顺着他的台阶下:“本来就?是你不好,我?昨日还瞧见那位公子与他娘子了,恩爱得很?。你老是这样,谁的醋你都吃,我?难道谁都能瞧上么?” 谢明峥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握住她的柔荑:“嗯,是我?错了。阿宝眼光好,只瞧得上我?。” “呸。” 谢明峥将?人?抱紧,又叹气控诉:“可是你这两个月对我?好冷淡。” 临春叫冤:“我?哪有,我?确实好困嘛,春困秋乏,很?正常啦。” 谢明峥幽怨的眼神?望着她:“可是我?们已?经有两个月没有……” 临春被他说得心虚,竟有这么久么? “那……晚上。” 第71章 番外四 不过这天晚上终究没能成。 二人吵架和好后?, 从上到下危机解除,众人和乐融融。夜里临春与谢明峥一道用晚膳,为了庆祝陛下与皇后娘娘和好, 众人定?了一大桌子菜, 又备了两?壶好酒。 她?们都退下去, 房间里只留下临春与谢明峥二人。 灯烛温馨, 美酒佳肴, 可?惜煞风景的是临春毫无胃口。不仅毫无胃口, 甚至隐隐有些想?吐。 她?捂着口,躬身干呕,把谢明?峥吓了一跳, 连忙请太医来。太医亦深受这几日二人吵架之害,忙不迭过?来为皇后?诊脉。 谢明?峥守在旁边, 眉头紧皱, 神色担忧:“皇后?这是怎么了?” 太医看一眼帝后?,而后?跪下道喜:“恭喜陛下, 恭喜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这是喜脉, 已经?有三个月了。” 此话一出,两?个人都愣住了。 临春眨了眨眼, 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有孕了, 甚至已经?三个月。她?从来没做好做母亲的准备, 一时竟有些茫然?,伸手轻抚了抚自己小腹。这里竟然?孕育着一个小生命,且已经?在这里生长了三个月, 真是不可?思议。 她?看向?谢明?峥,谢明?峥也?有些愣。因为谢明?峥一贯自己喝避子汤, 而临春月事又一向?不怎么准时,前两?个月朱弦她?们有注意到,不过?没往那上面想?。这一个月都在路上,忙忙碌碌,她?们也?没注意。 随后?谢明?峥眉目舒展,露出个欣喜的笑容,虽然?这个孩子来得意外,不过?也?是惊喜。 这是他与阿宝的孩子,光是想?一想?就觉得令人高兴。 临春靠在谢明?峥怀里,一直到入夜都没能从这件事中缓过?来。难怪她?这些日子总是困倦不醒,原来是因为有孕。 她?再次低头碰了碰自己小腹,都三个月了…… 因为这个孩子,所有的行程都被打乱。路途颠簸,终究不适合有孕之人,可?临春又觉得难得出来一趟,不大甘心就这么回去。 “我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受,不如咱们再往南走走,再待两?个月,到时候也?才五个月,回到玉京也?不过?六七个月,总不至于出什么事。再说了,太医都说了,如今前三个月已经?过?去,胎像稳固。峥峥,求你了,我们再逛逛吧。”临春干脆撒娇起来。 谢明?峥叹气,无奈妥协。 就这么,一行人继续留在南方游玩。 前面倒还?好,的确没什么不适,不过?到三个半月时,临春忽然?难受起来,孕吐得厉害,吃什么吐什么,一整天每个消停。短短几日,人都消瘦了一大圈。 谢明?峥看在眼里,心疼不已,只好让太医想?想?办法,减轻些她?的痛苦。 至四个月,临春不再孕吐,反而胃口大开,看见什么都想?吃,尤其爱吃酸与辣。碧云她?们跟在身边伺候,纠结道:“俗话说,酸儿辣女?,这又酸又辣,到底是小公主还?是小皇子呀?” 朱弦笑说:“指不定?一个小公主,一个小皇子。” 她?们是随口一说,没料到还?真说中了。 太医诊脉后?说,皇后?这是双生胎。 谢明?峥坐在一旁,将临春的手握得更紧。临春听见这消息也?很高兴,没心没肺地吃葡萄,心里想?着,双生胎好,一次生两?个,以后?也?不用再生了。 不禁又想?,双生胎生产时定?然?要受更大的罪吧。 想?到这里,嘴里的葡萄都不甜了。临春眉目耷拉下去,她?到底还?是少女?心性,对于生孩子这件事有些惶恐不安。 女?人生产本?就在鬼门关走一遭,在宫里的女?人尤其是,就临春在宫里待的这十几年,见过?太多没了孩子,或是孩子保住了但自己没了的,更有甚者,一尸两?命。 想?想?就可?怕。 这种担忧日复一日地滋长,在八个月后?越发?浓烈。临春怀胎六月时,他们的游玩之行结束,一路上看了许多山山水水,让临春从前的遗憾得到满足。 回到玉京后?,日子又像从前一般平静安好。太医们盯着临春的肚子,等待着帝王的第一个孩子降生。 这两?年临春一直无所出,那些臣子们也?有些意见。毕竟帝王后?宫只有一人,本?就萧条,若是这一人没有子嗣,岂不是皇家香火凋零? 他们偶尔也?提及此事上奏,但帝王一概不听,且直接驳回。 如今也?算了却了一桩事。 就在所有人的期待里,临春腹中胎儿落地。 春和景明 第70节 那是在冬天,窗外飘着鹅毛大雪,殿内却暖和,甚至有些热。帘子隔绝了产房与外头,谢明?峥被拦住,只能在外面等。 他来回踱步,焦躁不安,心仿佛落不到实处。他的人生还?从未有这般光景。 产房内传来临春的声音,有些凄惨,一定?疼得厉害。她?那么怕疼的人,恐怕早已经?哭得不行了吧。 谢明?峥一只手背拍在另一手手心里,薄唇抿成一条线。 产房内,的确如谢明?峥所猜测的那样,临春疼得厉害,早已经?哭成个泪人。稳婆在一旁安抚她?的情绪:“娘娘,您别哭了,留些力气,不然?待会儿没力气了。参汤呢?再拿些参汤来。” “娘娘,用力,已经?看见孩子的头了,您再用力些。” 临春都快没力气了,忍不住哭,她?觉得自己要死了。 谢明?峥终究还?是忍不住冲了进来,她?们想?拦,没拦住,只好任由谢明?峥守在床前。谢明?峥握住临春的手,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汗珠与泪珠,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好阿宝,再用力些。” 临春呜咽着说话:“谢明?峥,你上次还?说你要是死了,要我给你殉情,那万一……我死了,你能不能也?给我殉情?” 谢明?峥呸了声,不许她?说不吉利的话:“不会有事的,阿宝。” 临春只哭得更厉害,握着谢明?峥的手,又说:“算了,你还?是别殉情了,不然?孩子又没爹又没娘,以后?日子定?然?难过?。我知道那种苦楚。不过?你可?得好好待我们的孩子,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谢明?峥叫她?说得心都碎了,倘若可?以,他愿意替她?受这疼痛,替她?去死。 他蹭了蹭临春额头,继续鼓励她?:“阿宝,你再用力些,快了,马上就生出来了。” 临春听着他的话,试着用力,旋即,传来稳婆的惊呼:“生出来了!娘娘生了!是位小皇子!” 临春也?要喜极而泣了,她?呜呜呜地哭着,却听得稳婆说:“娘娘再努力些,还?有位小公主呢。” 稳婆又拿了参汤来,临春体力流失太快,必须用参汤补补气血。谢明?峥接过?参汤,亲自喂临春喝下。 不知道又过?去多久,终于又传来一声孩子的啼哭。 临春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安心地睡了过?去。 见临春闭上眼,谢明?峥心慌了慌。 好在太医说,皇后?娘娘只是太过?虚弱睡着了,谢明?峥这才松了口气。 第72章 番外五 临春醒来时, 已经是第二天。 她睁开眼,瞧见熟悉的装潢,一时还?有些愣, 随后才想起来自己生了两个孩子。她转过头, 这动静将一旁趴着的谢明峥吵醒。 “阿宝, 你醒了?” 临春嗯了声, 问起孩子?, 谢明峥唤她们将孩子抱来。临春看着两个肉团子?, 皱了皱眉,嫌弃道:“好丑。” 谢明峥道:“小孩子?刚生下来都是这般皱巴巴的,待长开些就好了。” 临春哦了声, 又觉得很神奇,这两个孩子?是从她肚子?里生下来的! 她伸手戳了戳小团子?的脸蛋, 软乎乎的, 真可爱。不愧是她生的,临春有些骄傲, 全然忘了自?己刚才才嫌弃过他们丑。 她玩得不亦乐乎,结果其中一个小团子?忽然醒了过来, 哇哇大哭。哭声吵醒了另一个小团子?,她也跟着哇哇大哭。 两个婴孩的啼哭声顿时盘旋在甘露殿上空, 几乎要把房顶掀翻。临春手足无?措, 看向谢明峥求助:“怎么办呀峥峥?你快哄哄他们!” 谢明峥也被问住, 这件事他还?真不会。他抱过自?己的儿子?,轻晃了晃臂弯,试图哄住他, 可不知为?何,一点儿也没?用, 不仅如?此,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当即决定?唤嬷嬷进来。 嬷嬷进来将孩子?抱住,道:“陛下,娘娘,这是孩子?饿了。娘娘喂他们吃些奶水,就不哭了。” 临春啊了声,迟缓地抱过自?己的女儿,又看谢明峥,有些不好意思:“你先出去!” 谢明峥也没?与她争辩,径直走了出去,待谢明峥走后,临春这才解开衣裳,喂女儿吃奶水。喂完女儿又喂儿子?,等都喂完,自?己手臂都抱酸了。 吃完奶水后,两个奶团子?当真不不哭了,又睡了过去。 “他们倒好,吃了睡,睡了吃。”她再次伸手戳了戳两个奶团子?的脸。 在生产完的这两个月内,太医说了,最好还?是不要同房。因此谢明峥夜里留在甘露殿,只能抱着人,不能吃。 他已经忍了许久,在临春有孕期间,倒是有过几次浅尝辄止,但可以忽略不计,约等于无?济于事。 她因有孕,身子?有些浮肿,腿上尤其,原本小巧的一双脚肿得胖胖的。生完孩子?后,也没?消退。 临春推了推谢明峥,撒娇:“峥峥,我脚痛,你给?我揉揉。” 谢明峥当即起身,掀开被衾,替她揉着。 她看着自?己胖胖的脚,忽然有些唉声叹气,问谢明峥:“我的脚都不好看了,是不是,峥峥?” 谢明峥熟练地回?答:“没?有。” 临春幽怨地看着他:“那你都不喜欢了。” 谢明峥动作一顿,他分明是体谅她,到她嘴里,成了自?己的不是。 他面不改色:“没?有不喜欢,既然阿宝如?此主动,那我不客气了。” 后来临春为?自?己的主动十?分后悔,她腿酸得很,不由又恼怒谢明峥,踢了他一脚。 “流氓。” 谢明峥搂住人,也不恼,在她颈窝里蹭了蹭:“睡觉了,好阿宝。” - 生产之后,临春有了一个新的困扰,关于奶水。 寻常都怕奶水不足,可到临春这里,偏偏是奶水太足。平时照常喂一双儿女,可喂完他们,还?是涨得厉害。若是不排出来,又恐怕会堵塞,故而临春只好每日自?己挤出来,用碗接着。 她自?觉羞愧,也没?好意思告诉谢明峥。 直到某日被谢明峥发现。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我可以帮你。” 临春还?疑惑:“你怎么帮我?” 后来她明白了谢明峥的帮助之法,也挺有效的,就是有点羞耻。 毕竟说出去,与自?己的一双儿女一道吃奶水这种事…… - 某日,临春忽然想到自?己还?没?给?两个奶团子?取名字,不禁兴致勃勃找来各种诗书经卷,势必要给?两个孩子?取一个好听的名字。 绞尽脑汁,最后想到那天?下大雪,临春最终定?下两个名字:谢凛,谢絮。 临春看着那两个名字,很是满意。 两个孩子?是在冬天?生的,凛冽适合男孩子?,至于絮么,当天?大雪纷纷如?扯落棉絮,也挺形象的。并且这两个字都很好听,她捧着两个名字去问谢明峥意见。 谢明峥自?然没?有意见,于是便这么定?下了名字。 - 谢凛与谢絮二?人的性子?截然不同,谢凛成日里不爱笑,小小年纪便总冷着张脸,而谢絮呢,成日里乐呵呵的,好像没?什么烦恼事。 临春道:“你看,儿子?这臭脸定?然是随了你。” 谢明峥不甘示弱:“那女儿尿床应该是随你。” 临春涨红了脸:“我小时候像絮儿这么大的时候才没?有尿床!” 谢明峥眼神沉沉:“没?说你小时候尿床。” 临春凝眉微怔,随即反应过来,脸色更是绯红。 这臭流氓! 第73章 全文完 又?一次期末考试, 临春看着手里不及格的试卷发愁。她撑着下巴,好看的眉头耷拉着,一脸忧郁, 实在想不明白, 她已?经很努力复习了, 为什么还是不及格呢? 回去不知道怎么同妈妈和叔叔讲哦。临春一想到这事儿?, 不由得唉声叹气。 爸爸妈妈从?小?离婚, 她一直跟着爸爸住, 也跟妈妈通电话,妈妈有空的时候会来看她,给她带些好吃的。她喜欢爸爸, 也喜欢妈妈,甚至小?时候问过他们为什么要离婚, 难道就不能为了自己重新在一起吗? 那时候妈妈摸着她的头笑?了笑?, 说,阿宝, 有些事情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了。 临春不明白,但?也知道爸妈确实不会在一起了。 前两个月, 爸爸因为工作调动的关系,要去非洲一年。他放心?不下临春, 只好打电话给妈妈, 请她把临春接来照顾一年。妈妈并没推辞, 很快就来接临春,来的时候甚至坐着豪车,还有专属司机。 临春这才知道, 妈妈再婚了,再婚对象是一个有钱的公司老总, 家里还有一个比自己?大三岁的儿?子。 虽说临春早知道这是迟早的事,可真听见这么个消息,心?里还是闷闷不乐。她不想让妈妈看出来,所以把不高兴藏起来,她希望妈妈开心?幸福。 “妈妈,阿宝好久没见你了,好想你。” 高岚抱住女儿?,一脸柔情:“妈妈也想你。” 在回去的路上,高岚向?女儿?介绍自己?的丈夫:“你谢叔叔人很好,你别有压力。这一年,你就跟我们一块住,等你爸爸回来再说。” 临春点头,很快见到了那位谢叔叔。谢叔叔长得一表人才,温文尔雅,和妈妈站在一起十?分登对。临春看着他们,又?有些惆怅,他们这么幸福,可是爸爸…… 她摇摇头,嘴甜地?和谢叔叔打招呼:“谢叔叔好,明峥哥哥好。” 妈妈告诉了她那个哥哥的名字,谢明峥,还挺好听的。 谢明峥只冷淡地?嗯了声,很快移开视线,这反应让临春有些尴尬。 谢叔叔打圆场:“你别放在心?上,这孩子就是这性格,对我也这么冷淡。”最后一句压低了声音。 临春被谢叔叔的话逗笑?,很快忘掉那点微妙的不愉快,只不过忍不住偷偷打量了一眼那位哥哥。嗯,长得挺帅的。 到谢家之后,高岚给临春办了转学,和谢明峥同一所学校。谢明峥正?高三,而临春才高一。 到了学校才知道,她这位哥哥是天之骄子,永远的第一名。又?因为长得帅,学校里一大堆追求者,但?他都爱答不理,非常高冷。 想到那天他的反应,临春心?理平衡了点。 春和景明 第71节 原来就是这种性格呀。 这些日?子,临春与这位哥哥的相?处还算融洽,一起上学放学,彼此说不上两句话,也没别的矛盾。 临春收拾好心?情,下楼,走去学校门口?。家里的司机已?经在等,谢明峥已?经坐在车里,临春打开车门,在谢明峥身边坐下。 虽然已?经知道谢明峥性格,但?临春每次看他冷脸还是会被吓到。 她默默往旁边挪了挪,头靠在窗上,听见司机叔叔说:“少爷这次考试又?考了第一名,谢先生肯定很高兴。对了,小?姐这次考得怎么样?” 这次是期中考试,高一高三都考。 临春被问得有些尴尬:“还成吧。” 一旁的谢明峥忽然看了眼临春,但?很快又?转过视线,让临春都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回到家里后,临春还是和妈妈以及谢叔叔坦白了自己?的考试成绩,“我已?经很努力了,妈妈,真的,我都复习到十?二点。可是……” 她肩膀耷拉下去,一副受挫的模样。 高岚叹了口?气:“妈妈知道,没有怪你,放心?吧。没事儿?,这回没考好,还有下回。” 临春嗯了声,闷闷喝饮料。 谢叔叔忽然说:“明峥,你帮妹妹补习一下吧。” 高岚愣了下,推辞:“别吧,明峥都高三呢,别耽误了明峥时间。我们家临春就是有点笨,从?小?到大都这样。” 临春小?声反驳:“也没那么笨,妈妈。” 谢叔叔笑?说:“哎呀,没关系,明峥他不会耽误什么的。他都会了,也闲着无聊。” 临春看向?那位哥哥,以为他肯定会拒绝的,结果他竟然也看了眼自己?,然后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好。不耽误什么,高阿姨,没关系的。” 临春眨了眨眼,很是意外。 谢叔叔却?很高兴:“行了,岚岚,就这样定了。两个孩子也好培养培养感情嘛。” 高岚犹豫着,“那就麻烦明峥了。” 谢明峥嗯了声,再次看了眼临春。 就这么,临春被赶鸭子上架,不得不接受谢明峥的补习。 吃过晚饭后,两个人便去了书房里补习,讲解今天试卷的错题。 谢明峥气质偏冷,临春有点怕他,笔直地?坐正?了,竖起耳朵听他讲解。谢明峥指着她一道做错的大题,问她为什么会这么做? 临春认真地?想了想,“就……没有为什么,我感觉就是这么做的。” 谢明峥愣了愣,有点难以理解她的脑回路,随后给她讲解正?确的解题思路。 “听明白了吗?” 临春面对谢明峥那张严肃的脸,真的很想说自己?听明白了,但?是她想到自己?要是不懂装懂,下次考试还是这样,岂不是很丢谢明峥的脸面。所以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没……没听懂。” 谢明峥再次沉默了,几秒之后,重新给她讲解了一番,这回比上次更加详细。临春听懂了一半,她觉得自己?有进步,眨了眨眼。 谢明峥看着她还有点骄傲的神情,一时无言以对。 只好重新又?讲了第三遍。 就这么,一晚上终于讲完了数学题。临春如释重负,送走谢明峥后,睡觉的时候还满脑子的数学题。她理所当然地?没睡好,第二天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去学校。 被同桌关怀:“谢临春,你这是怎么了?” 临春摇了摇头,难以启齿。她每次看见谢明峥那张脸,就觉得不用心?学习很心?虚,只好努力努力地?认真学习。想想要是未来两个月都这么学下去,她的成绩可能会提高,但?是人也要死了。 她叹气,从?书包里拿试卷出来。 竟然一下没找到。 诶?她忘记带了?不对呀,她昨晚分明特意清理了书包,该带的都带了。 正?想着,教室里忽然一阵骚动。 临春抬头,看见教室门口?的谢明峥,谢明峥看着她,堂而皇之地?走进来,把她的试卷递给她。 “你的试卷夹在我那儿?了。” 说完就走。 剩下他们独自起哄。 临春被围住,询问她和谢明峥是什么关系,临春想了想,老实回答:“我妈妈是他继母,勉强算是哥哥吧。” 众人的八卦顿时消散不少,原来是兄妹,还以为是女朋友呢。 “当他女朋友?太可怕了吧。”临春想到他那张脸,就觉得坐立不安。 同桌切了声,“你不懂,学校里可多人想放你嫂子了。” “可是……他看起来很无趣啊。”临春还是喜欢有趣的人,无趣的人再好看,也会腻的,像谢明峥这种冰山,待久了都会把自己?冻住吧。 “哎呀,跟你无法沟通。反正?我觉得谢明峥特别帅,成绩又?好,家里还有钱。” “肤浅。”临春评价同桌。 谢明峥给她补习后,临春成绩大有进步,平时上课都觉得跟得上了,就是有点费人。 因为补习的关系,临春跟谢明峥的关系也亲近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句话说不上,他们在学校里遇上还能打个招呼,闲聊两句。 渐渐地?,还能一起吃饭。 有一次临春和谢明峥一起去吃饭,还有别的同学也在。临春打了个菜,没想到会有香菜,正?发愁呢,谢明峥顺手就把她碗里的香菜挑出来了。 临春当时还没觉得有什么,通过这两个月更近一步的相?处,她发现谢明峥也没那么冷,脾气人还挺好的。 吃过饭后,同桌挽着临春的胳膊小?声说:“谢明峥不会喜欢你吧?” “怎么可能?!”临春想也没想就反驳,谢明峥哪里有一点像是喜欢她的样子!而且谢明峥是她哥哥。 “你们又?不是亲兄妹,怎么不可能?你看他刚才,还帮你挑香菜,天哪。” “他可能只是人好。” “只对你好还差不多。我跟你说哦,不止一次了,我观察过,他都记得你的一些小?癖好,上次我们去小?卖部买水,你记得吗?你说要喝冰的,他拦着,说你生理期马上到了。你自己?都记不住,他居然记得。还有啊,上次下雨,你们俩一起从?车上下来,他给你撑伞的时候伞都养你身上倾斜,自己?淋湿了大半。”同桌越说越笃定,“其实你跟他也挺配的,男才女貌,多好。” 临春还是觉得同桌的猜测太扯了,谢明峥分明对她也冷淡得要死,哪里像是喜欢?喜欢不都是很热烈的吗? 不过因为同桌的话,她也起了点疑心?。小?女生嘛,对一个这样的天之骄子可能喜欢自己?还是没什么抵抗力。 临春试图寻找一些谢明峥喜欢她的证据,但?观察了一段时间,也没有发现任何。她悻悻想,果然嘛,谢明峥怎么可能喜欢她。 期末考试如约而至,临春这回考进了班级前十?,高岚和谢叔叔都很高兴,临春自己?也很高兴。冬天是临春的生日?,谢叔叔定了桌菜,给临春庆祝生日?。 临春开开心?心?过完生日?,高兴地?有点睡不着,起床上厕所时,却?发现书房的灯还亮着。她蹑手蹑脚走近,以为谢明峥在。结果书房里根本没有人,空荡荡的,只有桌子上放着一本笔记本。 临春觉得奇怪,走近看了看,发现这是一本日?记本。 而日?记本上的字迹,是谢明峥的。 临春顿时清醒几分,看见日?记本上的字: 晴。 今天她生日?,特别可爱。 生日?…… 她? …… …… 她简直呆滞了。 不会吧…… 临春又?往前翻,发现密密麻麻都写?着自己?。 她心?突突跳起来,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谢明峥出现在门口?。 “你看见了?”他问。 临春啊了声,还是不敢相?信,这么冷淡的谢明峥,在日?记本里对自己?的感情这么热烈。 “看见了……” “那你有什么想法吗?” “什么想法?” “做我女朋友的想法。” “我……没想过,不过……也行吧。但?是一年之后我要回我爸爸那边,我们会变成异地?恋……” “我不介意,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