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马御街前》 第一章少年风流 盛京城内,通往皇城的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为了不惊扰百姓,几名少女骑着骏马漫步其中,晃晃悠悠地回家。 福王府的小女儿齐勉年龄最小,性子最是不羁,她手里提着两只大雁,两只野兔,打猎之瘾却尚未过够,看大家都已是兴满而归的状态,便开口怂恿走在最前面的太子:“询姐姐!下个月秋狝便要开始,今日才七月初,不如我们在本月中旬再出城捕猎一场如何?你我手熟,则秋狝定能远胜阳佟爱那帮人,让她们鼻子都气歪!” 穆询还未言语,狄沅便忍不住插嘴道:“阿勉,我看你想赢是假,今天属你的猎物最少,你不服气,想趁着大家都在城内,陪你过足了瘾,拿个头筹才是真吧!” 小九九被发现了,齐勉并不生气,她年纪小,心胸却不小,笑嘻嘻地回击道:“是又怎样,不服输总比服输好,我可不像有的人,样样都不如她姐姐!” 听了这话,狄英下意识地去看狄沅的反应,担心妹妹恼怒,却不料狄沅不改其嬉皮笑脸:“长姐与太子殿下皆为出类拔萃之人,有这样的姐姐是我的福气,你还羡慕不来呢!” 狄英回头,勾起了嘴角,余光瞥见阿询在低头憋笑。笑够了,穆询开口,制止了两个正在打闹的妹妹:“好了,今日训练已经足够,过犹不及,若在八月前受了伤,不得不躺在府中,那有些人想叫别人好看的愿望就落空喽。”大家皆知她说的是谁,都笑了起来。 行至岔路口,即将分别,穆询拉住狄英,叮嘱道:“上次陛下亲临国子监,考校我们诗书文采,当众称赞你我,却说阳佟爱的文章太过匠气,她在旁边脸都青了,回家后责打仆役出气。她自视甚高,又睚眦必报,你要小心秋猎时她给你难堪。” 狄英一把搂住穆询,捏捏她的肩膀:“好姐姐,多谢你挂心,放心,我肯定不叫她如愿!” 这两个人也如那两个妹妹一般推推搡搡,嘻嘻哈哈,然后才笑着告别。太子的随从在城门前等候她,狄英、狄沅往南面回寿王府,齐勉去西边的福王府,几人就此别过,约好秋猎再见。 第二章寿王府内 回到府中,狄英将手里的猎物交给管家钱大妈,吩咐道:“天气转凉了,今日猎到的这些畜生,都有激发阳气之效,你且交给厨房,弄出来后阖府上下共享。” 钱大妈喜笑颜开,不住地感谢到:“大小姐心善,每回连最外层的仆役也照顾到,全府上下,没有一个不讲您好的,大家……” 狄英摆摆手,示意钱大妈不用再说了。回头看见狄沅兴高采烈地提着战利品跨进院门,便说:“阿沅,把你的猎物也一并交给钱大妈,让她送到大厨房去。” 狄沅撅了嘴拒绝到:“我不!我自己辛辛苦苦打来的,凭什么要分给下人!分给阿姐倒还可以。” 狄英见状,朝钱大妈瞥了一眼,钱大妈便告退了。她把狄沅扯过来坐在自己腿上,如同儿时一般,开口劝慰妹妹:“马上就13了,怎么还不懂得收买人心的道理?野味事小,重要的是你的态度,她们看见主家心里有自己,做事必当更加尽心竭力,这不比发给她们赏钱有用多了?” 狄沅笑嘻嘻地说:“收买人心是长姐和母亲的事,我只是寿王府的二小姐,自己舒坦最重要。”言罢,又认真道:“出了什么事,我只管躲在姐姐身后便是,姐姐前面,还有母亲呢!” 话毕,不想再听姐姐的说教,挣扎着起身,扭了一把狄英的大腿肉,边笑边逃走了。 狄英发现妹妹还是一番稚子作态,摇摇头,但又深觉妹妹说的话倒也很正确,天塌下来确实有母亲顶着,她也笑了起来,惬意地走回自己的院子。 推开门,看见床上有隆起的人影,狄英便知那是衍清在等自己的过程中睡着了。她放慢动作,自己轻轻地倒了茶来喝,不欲惊扰他的安眠。又蹑手蹑脚地翻进浴桶,里面一早便准备好了热水,桶下也有火源在进行保温,是以狄英可以在不动用一个佣人的前提下舒舒服服地泡澡,这样衍清就不会被惊醒。 女人嘛,要懂得怜惜男子。 在母亲的熏陶下狄英对此话一直深以为然。 沐浴完毕后狄英慢慢地掀开被子滚进床去,察觉到衍清还是侧着身子一动不动,有些奇怪,轻轻摸了一把他的臂膀,还是热的,狄英便放心地闭上眼睛,感觉到灵魂在慢慢下坠。 今日劳累了一天,睡梦必然香甜无比。意识已经陷入混沌的狄英,突然感觉脸上传来濡湿的触感,一睁眼,是一张放大的俊脸,眼睛含笑,看见她醒了,又去亲她敏感的耳垂,还恶意地轻咬一下。 狄英一颤,一边推搡衍清,一边嘟囔道:“我好困,今天骑了一天马,累死了。”说完复回梦乡。衍清抑制住自己的情欲,只深深地嗅了两下她的脖颈,搂着她满足地睡去了。前段时间狄英奉母命去边境呆了三个月,回来还没几天,今天就一整天都不见人影,他怎么能不想她呢。 夜色深沉,一对璧人相拥睡去,寿王府内宁静安详,每个人都愿意拥抱明天。 第三章不请自来 直到皮肤感受到暖融融的阳光,狄英才悠悠转醒,刚睁眼,胸上便压过来一个脑袋,衍清一边控诉道:“世子大人好眠,叫我等了许久!”一边急不可待地去寻她的唇。 狄英与他接吻,跨坐在他身上,伸出手去揉他的奶,这触感居然和之前差别很大。狄英感到惊奇,自她从边境回来后这还是头一次和衍清亲密,谁成想摸起来和上次不一样。 她问道:“你的奶子怎么变得又大、又硬、又弹了?”衍清狡黠一笑:“今日让我在上面便告诉你。”狄英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便淹没在欲望的海洋里,无暇其他。 颠鸾倒凤之后,两个人都格外餍足,衍清窝在狄英怀里,手指玩弄着她的发梢。 狄英推他:“现在总该讲了吧,使了什么方子,对身体可有害?”衍清亲密地蹭了蹭她的脸颊,越发将她搂紧了,“无害,只不过是跟着你的亲卫,学了一些健体操,兼之每日清晨举举石铃。你不爱男子弱柳扶风之态,看看我,现在可还健硕?”说罢便起身让她端详。 狄英细瞧,衍清面目本就秀丽,只是之前身子羸弱,如今体格一壮,越发显出芝兰玉树的风态了。 “好极了,只是你一定吃了些苦头吧,那石铃很重”,狄英牵过他的手,抚摸着,看见往日娇嫩的手上起了薄薄的茧。 衍清见她心疼,打算趁机要求她哪儿都不许去,就在家里陪自己,刚欲开口,门外服侍的小厮便敲门通报道:“世子爷,秋太尉家的公子来了,在浣花厅等您。” 狄英皱眉道:“他来干什么?”本不欲理会,又觉得太尉的面子还是要给一下,于是回话说:“我马上去。”便叫衍清替自己梳洗。 衍清一面替她扎发,一面瞧着她的神色,见她脸上只有被打扰的不虞,心里欢喜起来,没有像以往梳洗时说一些挑逗之语,只加快了手上动作。 更衣后,狄英满意地端详铜镜里的自己,衍清也在她身后注视着铜镜:狄英面容俊俏,身形端庄,眉眼间透着一股风流,又夹杂着几分威仪。英姿勃发,是盛京城内无人不晓的天之骄子,也是各家少爷芳心暗许的对象。 衍清目送她离去,又一次感慨自己的幸运,自家夫人貌若天人,心若菩萨,偏偏又是皇亲国戚,身份尊贵,虽说性子懒散了些,终日只爱与膏粱寻乐,斗鸡走狗,宴饮玩乐,但不爱寻花问柳,诺大一个王府,也并不需靠她挣钱养活,再没有比她更好的夫人了!他决心要牢牢勾住世子,最好世子心里只有他一人。 狄英优哉游哉地迈入浣花厅,刚刚跨过门槛,便传来一道不满的声音:“怎么这样慢?让本公子好等!” 一开口就没好话!狄英不满地翻个白眼,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身子一歪,端起茶水就喝,也不言语。 秋若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描摹着她的一切。 肤色比从前深了点,毕竟在边境呆了三个月,听母亲说那里条件艰苦,炎热干燥。嗯,黑点也好,免得小白脸儿一个出门一趟不知勾的多少人春心荡漾,给自己平添许多竞争对手。她好像瘦了,房里那位怎么不知道给她补补,若是自己定不会让她消瘦一分!她还变高了,也是,十六岁的年纪,还在长身体,她母亲是怎么舍得让她去那种酷热荒远之地的…… 想完这些,秋若行回过神来,发现狄英仍在自顾自地喝茶,未向他投来一分目光,恼怒道:“一句话都不讲,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不请自来的也叫客?我还没怪你擅入我府中。” 秋若行生气了,“我堂堂太尉之子,擅入又如何?你给皇上上书去,奏我母一本教子不严好了,你……” “好了好了”,狄英痛苦地捂住耳朵,不欲与他相辩。 这秋若行与她同年,晚她两个月出生,秋太尉老来得子,宠得他十分骄纵,秋若行因此不同于一般的世家公子,伶牙俐齿,敢想敢做,视规矩于无物。偏偏他跟她又非常不对付,总爱针锋相对,有时还变着花样地捉弄自己,一点都没有男子该有的含蓄。狄英叹气,并不清楚自己是从何时开始惹到这位大少爷。 “尊敬的秋公子,恕某招待不周,你找卑职有何事啊?” 秋若行见狄英态度软化且有哄他之意,心里高兴了,面上不动声色,依旧是一副高傲的神情,说:“下月秋狝,本少爷也要参加!” “没人不准你参加,特意跟我说干什么?”狄英奇怪道,不管是本朝还是前朝,男子都拥有极大的自由,除必要礼节外并无多少限制,是以男子经常可以与女子一起活动。 不可一世的秋若行此时却别扭起来, “那个……你……我……” 狄英惊奇地发现秋若行脸上居然展露出了羞涩,不由得猛掐自己大腿,这个祖宗也会有害羞的一天?这简直是一个奇观!她简直想飞奔出府,叫所有受过秋若行气的人来看看他现在的样子。 秋若行扭捏片刻,抬头看见她的目光,立马又变成了秋大少爷。狄英暗叫一声可惜,脸上却笑眯眯的:“说吧,什么事?” 见她态度和蔼,秋若行也不再害羞了,理直气壮道:“我想让你教我射箭。” 第四章拉勾为誓 狄英挑眉道:“凭什么?” 秋若行有备而来:“你答应的话我可以满足你一个要求。” 狄英:“很有吸引力的条件……我拒绝。” 秋若行急得跳脚:“我可是太尉之子!你要什么不能给你!” 狄英学起他来:“我可是寿王之女!要什么我没有?” 秋若行涨红了脸,大眼睛忽闪忽闪,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他从来没有求过别人(虽然他刚刚的表现也不像在求人),这位在府中娇生惯养的贵公子,第一次在倾慕之人面前摔了跟头。 平常只有秋若行让别人难堪的,这是他第一次觉得难堪。 然而秋少爷并不懂得这种感觉就叫难堪,他只觉得脸怎么烧得慌,烫烫的,并且他此刻很想让狄英在自己面前消失。 但这是寿王府,没有让主人走的道理。 所以秋少爷还是选择自己消失。 他拔腿就跑。 狄英只眨了下眼,就看见秋若行已经从座位上飘移到了门外。 “慢着!”狄英出声留他 刚刚秋若行的样子,很可笑,也很可爱。 狄英甚少见他此景,所以一直都在默默观赏。 现在他跑走,竟然还有几分可怜样。 狄英心里感慨,天可怜见,秋若行也有吃瘪的一天,又想到让他吃瘪的人还是自己,心情更加舒爽了。 “不愧是我!”狄英在心里呐喊。 见秋若行充耳不闻,仍然一个劲地往外冲的时候,狄英急了。 罪过,要是秋若行回家哭了,那岂不是有违自己怜香惜玉的原则? 博爱主义者狄英在幼年便发过誓,呵护每个男子,绝不让他们伤心! 她也往外跑,三两步就抓住了秋若行。 笑话,她常年习武,若还抓不住一个弱男子,那自戕算了。 秋若行被她抓住手臂后,定在了原地。 “你干什么……”良久之后秋若行艰难地开口。 狄英见他眼睛湿湿的,似有水光,觉得自己决定追出来真是无比正确的决定。 “好啦,我答应你,刚才逗你的。” 秋若行瞪大了眼睛:“真的?” “绝无虚言,只是这个要求我一时半会提不出来,后面你可得给我兑现。” “本公子还会骗你不成!”秋若行得了许诺,又傲娇起来。 “那从明天起,每日巳时,你来我府上,教到我精通为止!” “教到你精通?你当请私塾先生呢!不成!” “那你待如何……”秋若行瘪了嘴,他想和狄英有单独相处的时间,越多越好。 “从七月十五日起,每日申时教学,至七月三十日止,这十五天你学得怎么样,全看你自己的悟性,功夫深浅,我不再管。” “好吧……”秋若行勉强答应了,决定见好就收。 “你我拉勾为誓!”秋若行伸出手指。 见鬼,狄英憋不住笑了,秋若行这公老虎今日到底是怎么了,如此小男儿情态! “行行行!”配合他拉勾后,终于送走了这桩大神。 看了看日头,快到用午膳的时间了,狄英吩咐仆人不用为她备膳后,就抬脚向尚元街走去。 妙香楼就坐落在那里,它家做的蛤蜊生,狄英在边境时念了好久。 作者留言:【一千丸儿,当饭吃呢!】 第五章回忆初见 妙香楼外,尚元街上人来人往。 狄英坐在二楼窗边,一口蛤蜊一口酒,看见有美男经过,还会吹下口哨。 “畅快!”狄英此时幸福得想流泪。 天知道她刚过完十六岁生辰就被母亲叫去陪同巡边有多么委屈。 那边风沙大,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就算了,夏天本就炎热,母亲却不准她在帐篷里歇凉,必定要她和底下士兵一同操练,或者,跟着她骑着马,一同巡视边线。 狄英不敢在母亲面前抱怨,只能忍着。 母亲看出她的不情愿,只是对她说:“你以后就懂了。” 我需要懂什么?狄英咆哮,我又不想当什么定西大将军!寿王世子,只需要懂得如何讨好皇上就行了,这泼天的富贵,需要用不作为来维持,我还需要乱做什么? “是,母亲。”双面人狄英如是回答。 日思夜想的生活终于又重回怀抱了,咽下最后一口酒,狄英招呼小二过来结账,扔给她一枚银子。 小二笑道:“世子爷真大方,在下谢过了。” 狄英摆摆手,小二便开始收拾桌面。 有客人惊呼道:“小二!小二!有人跳楼了!那个人从窗子那跳下去了!” 小二已见怪不怪了:“害,吓着您了,别怕!那是世子爷,她就爱翻窗走!” 狄英漫步街上,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给今天初次到店的客人造成了阴影。看见路口有一家新开的首饰店,便走了进去,想给衍清买一个。 进门后,却发现衍清也在此地,且已等候多时的样子。 “衍清,你怎么在这儿?”她惊讶道。 衍清挽着她的臂膀,笑着回答:“下人说世子爷出门用饭,我便猜是去妙香楼吃蛤蜊生。又猜测世子爷吃完必定到处逛逛,这边难得有新店开张,世子爷发现了必然也要进去瞧瞧。因此我在府里用过饭,便来此处碰碰运气,没想到运气真好。” 狄英宠溺地刮刮他的鼻子:“你真了解我。想我了?那今天多陪陪你。” 既然人在这,狄英便让衍清自己挑首饰,看中什么买什么,衍清却非要她来挑。 无奈,狄英便挑选起来,这个摸摸,那个碰碰。 衍清痴痴地看着她认真的样子,想起自己与狄英初见的那天。 那年他十六岁,家里人正在为他寻觅良人。 衍清不开心,他并不想早早婚配,婚后男子便失了许多自由,得整日呆在宅子里围着夫人和孩子打转。可是他也怕蹉跎岁月,后面人老珠黄,错失了好姻缘。 他气闷,便瞒着家里人,晚上跑出去,在河边打水花玩儿。 河边静悄悄的,只偶尔传来“呱、呱”的声音。 玩了一会后,衍清便有些害怕了。 虽说盛京城内治安良好,可男子大晚上孤身一人在外面还是不安全,于是衍清决定快快回去。 经过一棵大树,衍清在心里伤感,要是男子的青春也如树龄一般长久就好了。 此时树上却砸下一个人,正正好把衍清扑倒在地。 “啊啊啊哪来的登徒子!救命!” “对不住!对不住!公子勿喊,若被人撞见有损你的清誉。” 一只白净的手轻轻捂住了衍清的嘴。 衍清的心神也定了下来,此人衣着华贵,斯文有礼,并非穷凶极恶之徒。 安慰着自己,他想看看这人的模样,不期然撞入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后来的情况已不记得了,只记得狄英一路把他送回了家,而他始终身处云雾之中。 回家后他便倒床不起。夜里寒凉,他冲动出门,伤了风。 他被烧得模模糊糊的时候,残存的神智在想,不知道风寒有没有找上她。 病好后,他到母亲跟前,支支吾吾。 母亲很欢喜,派姐姐出门为他打听。 后面姐姐一脸惊悚地回来。 他才知道那是寿王府的世子,贵不可言,不是他家这种小门小户能攀得上的。 他哭闹起来:“把我送去寿王府做奴才!哪怕给她做个通房我也愿意!” 他母亲恨铁不成钢:“正夫不做你去做通房?咱们也是好人家,配别人家的女儿又不是不行,你不要自轻自贱!” 他只停了一瞬,“我就要她!我只要她!” 母亲把他关在房里,勒令他闭门思过。 他坐在窗边,不停地回想他们相处的过程,她的手盖在唇上的触感,她微笑时嘴角的弧度,她转身离去时飞扬的脚步…… 他叹气,只怕自己要因相思病而死。 却听见围墙那里有人叫他,“衍公子……” 这声音他已在脑海里重复百遍,立刻推开了窗。 一个脑袋露出墙面,正是他朝思暮想的人。 后来他就坐着红轿,从寿王府的侧门进了。 这个结果已是顶好,母亲和姐姐都满意极了,虽然不是正夫,但也有聘书在手,不是那没名没分的。 母亲握着他的手叮嘱道:“好好服侍世子爷,不求你荣华富贵,只要你在王府不受折辱,日子过得舒心就行了。” 他笑着落泪:“我相信世子爷。” 第六章偶遇竹马 “这个喜欢吗?”狄英将一只梅花簪递到他跟前。 衍清回神,“喜欢,你选的我都喜欢,这簪子本身也好看。” 狄英完成任务,便站到一边到处乱看,留衍清继续购物。 这店装潢不错,狄英在心里评价,一双眼睛又往外瞥去。 远远看见一群人抬着轿子,定睛一看,是闻人府的。 狄英为难起来,看这轿子的方向,似乎也是朝这首饰店而来,轿子里的人,是大公子便好,若是那二公子,想想就头疼,一张嘴叽叽喳喳个没完,就没见过那么缠人的男子,要是是闻人宇,不仅陪不了衍清,自己悠闲的一天都要葬送在他手上。 于是狄英缓步移到门外,同时给衍清使眼色,免得他发现她不见了着急,目光锁定那扇轿子,侍机而动。 轿子停了,小厮拉开轿帘,狄英屏息。 出来的是一个着月华袍的男子,半扎着发,头上只插了一只碧玉簪,那玉色泽极好,透着温润的光,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澈哥哥!”狄英高兴地喊道。 闻人澈一愣,接着便在仆人的簇拥下快步走到狄英跟前。 “英妹妹……未曾听闻你回盛京的消息……你在这……你回来了!” 他很惊喜,说话有些颠倒。 狄英一面说她回城的事,一面分神,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她回盛京了,那秋若行是怎么找上门来的? 她说完了,闻人澈开口道:“英妹妹,随我回府小访如何?我新收了几幅画作,想与你一起欣赏。” 那岂不是会和闻人宇见面?一想起魔音绕梁的感觉,狄英就耳朵痛。 可是就这样拒绝他,好像不太好。 闻人澈与她青梅竹马,一起赏画是他们之间惯有的活动。此外,母亲曾在她面前提过,等她二十岁成人之后,就得准备迎正夫了,闻人家的大公子,是理想的夫婿之一。 这怎么好开口呢,狄英急得团团转 衍清走了过来,“见过闻人公子,衍清有礼了。” 啊对对对,还有衍清在! 于是等闻人澈回礼后,狄英搂住衍清,歉意地向他笑笑, “对不住澈哥哥,今日实在不巧,离京三月,内人想我得紧,我已答应了内人今日要陪他。不如等哪日令弟不在……哦不不不,我是说等哪日我空了,你也有空,你把画带到云线楼去,我们一同欣赏如何?” 婉拒之后,狄英左瞧右瞧,就是不看闻人澈的脸。 久久未听到回答,狄英更不好意思了。闻人澈端方守礼,长这么大他们之间的活动不外乎是一起下棋、赏画、上学堂。小时候一起捉迷藏,长大了她教他骑马。 多么美好又纯洁的感情!多么单纯又善良的闻人澈!可今天她却因为闻人宇那个烦人精而拒绝他! 那也不怪我!狄英为自己开脱,闻人宇小时候是个可爱团子,嘴巴又甜,所以她和他亲呢,把他当作自己的弟弟一般疼爱。可等那个死小孩长到十二岁,原本乖巧的弟弟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话很密的跟屁虫,跟得紧就算了,她和闻人澈下棋、赏画的时候他都赖在身边,这没什么,可受不了的是他的嘴一刻也不停歇: “英姐姐,这棋怎么走这步,走这里不是更好?我怎么看不懂你的战术?” “英姐姐,这画到底妙在哪里,我怎么不觉得,下次能不能看点我喜欢的画。” “英姐姐……” 唾骂自己一顿后,狄英更不敢看闻人澈的表情了,拉着衍清出门。 “那什么,澈哥哥,我有事先走一步,改日再见!” “英妹妹。”闻人澈喊住她。 “啊?”狄英驻足回头 闻人澈慢慢地走过来,“我很想你。” 第七章随我去吧 “什么……”狄英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我很想你”,闻人澈慢慢地说道:“你一直都待在盛京,离开的这三个月,我每天都在想,你在边境过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有没有中暑,有没有水土不服,有没有人伺候你沐浴更衣......盼着你能快些回来,可我却足足等了103天才又见到你。想必你回府已有几天,所以,今天能不能陪我,两三刻钟就好。” 有人已经灵魂出窍了。 什!么! 这是闻人澈说出来的话! 闻人澈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这种话居然是闻人澈说的! 印象里闻人澈总是矜持、优雅、体面的,有时下棋下到一半,狄英会因为一些理由离开: “哎呀我约了xxx此时喝酒,差点忘记了”; “什么,太子殿下邀我前去射箭”; “不想下棋了,我们去骑马吧” 他从来不会生气,只会叫仆人为她备好马匹。 闻人澈说话也很简明扼要,通常只说事实,极少有情绪化的发言,和狄英这种整天把“我想死”“想你啦”“杀你爹”“杀了我”挂在嘴边的二世祖形成鲜明对比。 狄英有想过,闻人澈这样的人,居然能和她长期维持好朋友关系,肚量可真高啊! 狄英吃痛,灵魂瞬时归位,因为衍清使劲握了一下手,而他俩手牵着,指甲扎着她了。 衍清也意识到了, “你没事吧?” 他慌忙松开手,复又握住。 “闻人公子,多谢你挂念世子爷。只可惜边境无甚土产,否则世子爷回京当日,必然是要拿着礼品登门拜访的。今日实在不巧,世子爷身上也没带什么东西,不如改日等我替她备好礼品,世子爷再亲自上门致谢。” 这话说得,很有水平,狄英在心里鼓掌。 闻人澈说话依旧温柔:“不必了,于我而言英妹妹平安回来就是最大的礼物。我们一起长大,从不在乎那些虚礼”,说罢看向狄英,不再分给衍清一个眼神, “随我去吧,好吗?” 望着闻人澈专注、诚恳且要溢出水的眼神狄英没办法再说一个不字。 “好......”她恍惚中答应。 衍清礼貌地告辞,坐进马车后车帘被狠狠抛下。 闻人澈来时的轿子只能供一人乘坐,于是他的仆人牵来一匹马。 “好!”狄英飞身上马,不料闻人澈也翻上马来。 “啊这..….”狄英有些结巴 他们俩自懂事后便很注意分寸,上一次有肢体接触还是在六年前她教他骑马的时候,也是如今天这般,狄英在前控制缰绳,闻人澈在背后搂着她。 “骑马快些,这样你就不必再等我。”闻人澈解释道。 他还是那么体贴,你真的,我哭死。 狄英也不再迟疑,一抖缰绳马儿便跑了起来。 她专心骑马,毕竟后面载着一位公子,就不能像自己一个人骑马那样随意了,人家受伤了可不好。 马儿踏上一座桥时,背上有些倾斜颠簸,狄英感受到闻人澈抱紧了几分,还把头也靠在她背上。 “别怕!稳得很!”她安抚到。 心里却觉得很不得劲,六年前骑马明明也是这般,碰到颠簸闻人澈害怕了她会放声大笑,闻人澈自己也会咯咯笑着,分明是两个快乐又快活的孩童,今日却生了很多别的滋味,具体是什么滋味狄英说不清。 “到了。”,二人依次下马。 狄英正忐忑闻人宇那个死孩子是否在家的时候,闻人澈好像看出了她所想,告诉她,闻人宇今日去同门家玩了,晚上才会回来。 “令弟不在真是太遗憾了!我们快些进屋去吧!我迫不及待要欣赏你收来的画了!” 看见狄英两眼骤然放出光来,闻人澈抑制不住笑容。 又很想叹气。 她好可爱。 要是只有他一个人这样觉得就好了。 第八章抽什么疯 闻人澈把画卷铺开,狄英瞪大了眼睛。 “好画,好画啊!”她赞叹不已。 她最爱的是花鸟图,而眼前这幅画画的是美人栖于花丛之中,各式鸟儿在他身边休憩、起舞。 笔触极好,构思生动。 狄英细细地看,慢慢地品,高兴地说: “澈哥哥,你果然未骗我,此乃绝品也!多谢你叫我来赏画!” 说罢便不再多言。 这期间闻人澈也坐在她身侧,两人间或交谈几句。 房间的窗户敞开,若有人站在院子里窥视,映入眼帘的是金童玉女情投意合的景象。 日头快落下了,狄英才恋恋不舍地合上画卷,心中再次赞赏闻人澈的品味。 她转头看向闻人澈,正好与他对视,两人会心一笑,为这精神上的共鸣与默契。 这熟悉的感觉终于回来了,狄英在心里感慨。之前的闻人澈太陌生,她有些接受无能。 狄英起身向他告辞。 他也站了起来,却并未给她让出道路,反而欺身上前,将她困于两臂与书桌之间。 “英妹妹……”,他的话语含糊,好像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于是他干脆沉默,脸慢慢向狄英靠近。 我做错了什么?!干脆杀了我!!狄英此时像被架在火上烤。 她知道自己未来和闻人澈缔结婚姻的可能性很大,闻人澈是母亲点过名的待选。 可是……她习惯了和闻人澈之间合乎礼节的亲密,这种超出界限的亲昵,让她有了乱伦的错觉。 “那好吧”,狄英想。 她的身子往后仰去,双手撑桌,进行了一个后空翻,并且注意不要踢到闻人澈。 稳稳落地后她干脆转身,未看一眼闻人澈,贴心地为他关好屋门。 狄英步履匆匆,并未理会仆人们此起彼伏的问候声。她的脚步有些虚浮,因为脑中一团乱麻。 路过闻人宇的院子时,她被一双手扯进墙角。 好家伙要不是我心中有事谁能动得了本姑奶奶?谁这么胆大包天敢对本世子不敬? 是闻人宇。 这死小孩的脸上罕见地没有表情。 “英姐姐,你来了府上只会先找阿兄,我好难过。” 他抱住狄英不撒手。 “我数三二一就松手”,狄英很不耐烦,本来就很不爽了,此时并不想再管什么尊老爱幼(虽然闻人宇已经不算是幼童了,但在狄英眼里,他永远是)! 倒数结束后闻人宇并没有放开她,于是狄英擒拿住他并把他抡在了墙上。 在世子心情不好的时候,怜惜男子的原则是可以违背的。 【三个月的分离与等候加速了某些人的情感发酵,以至于行为都失常起来(无奈耸肩)】 第九章任务完成 翻身上马,一路上狄英都怒气冲冲。 他爹的!是不是有毛病?是不是有毛病! 为什么她回京后闻人府一家的人都变得不正常,狄英困惑的回想。 闻人澈没有了以前的含蓄,今天更是不顾男子之仪,作出了有些轻浮的举动。 闻人宇,那小孩更是失心疯了吧,往日会撒娇要抱抱,她都很乐意,今日之神情像讨债的一样! 狄英不爽地甩头,决定把这些事都抛在脑后,不要影响自己的好心情,同时决定半年之内不再踏入闻人府中。 将缰绳交给家仆,等不及再传唤晚膳,她自己前去厨房觅食。 爹的,吓得她晚饭都没吃就跑回来,饿死了。 解决完温饱问题后,狄英回到房中。 灯亮着,衍清仰面躺在床上,见她进来,并未言语,也未起身。 狄英才猛然记起本来说好这个下午要陪他的,因为闻人澈的邀请而失约了。 过去坐在床边,推推他:“衍清。。。” 衍清冷哼一声,”还回来干嘛,怎么不宿在你闻人哥哥府中?“ 狄英牵起他的手,“好啦,是我不对,你消消气嘛!下午他那样说,我也抹不开面再说个不字,委屈你了,原谅我嘛!” 见她如此诚恳,衍清的气也早消了。 他坐起来圈住狄英的脖子,“那你这几天不准再出府闲逛,只准在家陪我,不可再食言!” “答应你答应你。。。”狄英见他蛮横又可爱的模样,轻啄他的脸颊。 “不让你亲不让你亲!”衍清偏头躲过,两个人开始嬉戏打闹。 红鸳春帐,滴泪天明。 接下来的几日狄英果然未再出府,安安分分地在家陪伴衍清。 让内子开心是每个负责任的女人应有的义务。 一转眼就到了七月十五,该去教秋若行射箭了。 狄英侧身下马,太尉府外早已有人等候。 “世子爷,您来了,快里面请,我家公子今日早早地便起床了,就等着您呢!” 狄英满意地点头,这才是一个学生对待先生应该有的态度,尤其是像她这样优异且尊贵的先生。 进入院中,射箭用的器具已摆放好,秋若行站在箭篓旁。 狄英面带微笑地向他靠近。 “砰、砰砰......” 秋若行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行至他面前后,两人距离很近,秋若行能够看清狄英脸上的绒毛。 他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你干什......” 狄英利落地拿起箭和箭弓,干脆地射了出去。 正中靶心。 然后她说:“看见没,就这样射,教学完毕!” 转身就要走。 秋若行目瞪口呆,面目狰狞:“狄!英!哪有你这样教的?!回来!!” 狄英笑嘻嘻地转身,她就是想逗一逗秋若行,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取悦到了她。 虽然狄英已经开始讲解射箭理论了,但秋若行因为刚刚的插曲脸还是有点黑,直到狄英因嫌弃他笨手笨脚而贴身纠正他的动作时,他的脸又呈现出粉红色。 “你...不要离我那么近...”他嗫嚅道。 狄英奇怪地看他一眼,发现他脸色的异常。 “脸怎么这么红?这还没活动几下呢就红成这样,这应该是上热下寒、身体淤堵所致,晚上多泡脚吧!少食冰饮,气血畅行就好了。” 满腹少男心事的秋若行,见她如此不解风情,恼羞成怒起来:“就你最懂岐黄之术!” 狄英郁闷:“我好心关心你,你别不识好歹!” 秋若行的气焰又消了下去。 ...... 狄英认真教学,秋若行经常顶嘴,如此这般日子便到了七月三十日。 “不错!”狄英拍拍秋若行的肩膀,“进步很大,只学了半个月,射出十箭,便有两箭紧贴靶心。你每日勤加练习,假以时日能赶上我的水平!” “名师出高徒而已。”秋若行难得地说了句好话。 这句话让狄英很是受用,以至于她都开始祝福起秋若行来:“那行,我的任务也算圆满完成了。祝你后天取得好成绩!” 秋若行依依不舍地看着狄英离去的背影,舍不得与她朝夕相处的时间。 好歹后天就是秋猎了,他一定要在猎场上大放异彩,让狄英为他神魂颠倒!!! 秋大少爷如是发愿。 第十章意外横生 八月初一,秋高气爽。 浩浩荡荡的人群行走至郊外。 狄英混在骑队中,与太子并行。 “今年欲夺榜首否?”穆询笑着问她。 狄英娇嗔她一眼:“太子殿下说笑了,臣等无能,不敢也无力与殿下相争,榜首之位殿下当之无愧。” 穆询捶她一拳,“少给我官纠纠的。” 到了猎场,人员已集结完毕。女子与男子对向而立,等会哨声响后,他们将从不同的方向进山,猎场已提前划分好区域,男子所在区域里只有性情温和的草食动物。 秋若行也在对面,他望见狄英在看他后,冲她挑了挑眉。 狄英一哂,也冲他挑挑眉。 哨声已响,各人都策马上山。 狄英与大家分头行动,等她脱离了所有人的视线后,她便找了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让马儿在下面吃草,她则爬到树上躲懒。 母亲告诫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有太子在,这种场合她无意出风头。等时间快到了随便射两个禽兽应付了事。 双腿荡荡悠悠,狄英随身带了小酒壶,不时地嘬一口,快哉乐哉。 就在她昏昏欲睡时,听见有人骑马的声音,原来是一群人追逐猎物而过。 那群人看见树下拴着马,便走近前来看个究竟。 “我当是谁,原来是狄英世子在此!世子为何藏于此处?莫非腿瘸了,在树上保命耶?” 听见此人的嗓音,狄英面色不善。 爹的,忘记还有这回事。 那是秋若行的姐姐,秋仲离。 她往下瞧,阳佟爱果然也在,站在队首,神色倨傲地望着她。 “世子好大的架子,让我等在这干站了许久,莫不是世子乃文曲星下凡,我等凡人无颜窥见吧!”阳佟爱道。 就两句话的工夫还许久,狄英无语。 听她此言,就知道她还在耿耿于怀考校之事。 后悔,后悔啊!可是文思如泉涌,哪是那么容易止得住的呢。 不欲与她们有口舌之争,狄英说:“让阳佟小姐、秋小姐见笑了,本人略感不适,因而在树上小憩,未能下树相见,还请二位小姐勿怪。” 她才不要下树呢!阳佟爱当前人多势众,她孤身一人,谁知道她此时肚子里有什么坏水儿。 “那行,世子好生歇息,我等不打扰世子了。” 这就走了?这么简单? 狄英还未松口气,阳佟爱回身射箭:“世子小心!” 眼瞧着箭朝自己飞来,狄英连忙闪避。 以一个狼狈的姿态落下树,双脚踏着土地让她生了一点安全感,可马上又被失重感取而代之。 这片人迹罕至的地方位于一侧陡崖,说是崖,下面倒也并非万丈深渊,只是平地之后便为陡坡。要是从这摔下去,不会死,但也不是一件能给人带来欢乐的事情。好巧不巧狄英跳树的方向就是这边,她因功夫好又跳得离树极远。 秋仲离大惊失色:“佟佟!她掉下去了!这可如何是好!她若死了,陛下责问起来,我们......” 阳佟爱也惊慌失措,她只是想让狄英从树上摔个狗吃屎罢了,从未想过伤她性命。她是寿王之女,若是有什么好歹...... 她很快镇定下来,叫人去把狄英的马解开,“没有人见过我们和她在一起,今日之事只要大家闭口不谈就没人知道!她追捕猎物失足坠马,与我们有何关系!”话至于此,她心里生出几分把握,于是开始宽慰起众人道:“此崖并不凶险,她不一定会死,肯定能活着回来,到时再向她赔罪就是了!”一群人调转马头,逃也似得离开了。 第十一章乐不思蜀 阳佟爱的话没有说错,跌落时狄英反应极快地护住了自己的头颈,浑身只受了一点擦伤。但她翻滚时脑袋仍然不免发生碰撞,于是当她止住翻滚后便晕了过去(也有可能是因为该项自由落体运动时间持续长、转速过快、转周太多而让她昏迷,毕竟堂堂世子爷,不是玩杂技的)。 总之当狄英睁开双眼时已是第二天了。 她起身环视一周,所在之处是一个小土屋。屋子不大,却干净整洁,能看出来主人精心打理与爱护之心。 自己应该是被一个好人给带回家了,她判定到。 有食物香气飘进屋内,狄英循着香味找去。 一个年轻男子正在往灶炉内加柴,看见狄英后他粲然一笑,“你醒了?” 见她没有反应,该男子又问:“你饿不饿,我煮了锅鸡汤,一会儿就好了。” 狄英开口道:“多谢你救我,请问怎么称呼?” 男子却只是说:“你是从上面那猎场掉下来的吧?真不容易,我为你粗略检查了一下,幸好没什么大碍。你现在可有哪里不适?” 见他不愿透露姓名,狄英也不强求,只是与他聊些家常,询问他乃何方人士,家中姊妹几何,为何自己独身一人等。 没想到这些他都讳莫如深,硬是把话题扯向别处。 难道是个逃奴?或者是个逃侍?狄英忍不住揣测到。 通过交谈她得知此屋地处荒僻,若要去盛京得先走出山,去到大路上,碰到进城的牛车或什么驴车,运气好可能会有马车,央求别人带一程,如此才能入得城门。 狄英语塞,她堂堂一个世子爷,要去坐驴车,还要求别人,她想都不敢想。 掏遍了全身,值钱的只有她从不离身的玉环和所穿的衣服——这些岂是能拿去送人或者变卖的? 唉呀!狄英苦恼,哪次出门她不得带几片金叶子,外加纹银若干?可偏偏是围猎这天,为了轻装上阵,她未揣分文。 算了,已经过去一夜了,狄英心想。寿王府必已得知她失踪的消息,狄沅和宫廷侍卫都会前来寻找,大约不出三天就会找来这座山脚下的小屋,她等着人来接就好。 此人甚是神秘,刚好可以再探探他,狄英盘算到。 时间过得很快,这三天他们一起下河捉鱼,一起生火做饭,一起采摘野果。男子耐心地教狄英哪些菌类有毒,哪些野菜味道很好,如何设下陷阱捕捉小兽…… 狄英十分新奇,这是与过往完全不一样的体验。她第一次品尝到自己亲手做的饭菜,感受滑溜溜的鱼从自己手里游走,早晨在鸟啼中醒来……她忽然对此处产生巨大的眷念,希望自己慢点被人找到。 “阿姐!”狄沅很快带人找了过来,一头扎进她怀里,放声大哭。 狄英一边安抚妹妹,一边寻找那人的身影。 明明刚刚还在的…… 阿沅一直催她回府,说衍清寝食不安,人瘦了一大圈,太尉府的人和闻人府的人每日都派人上门问讯。 太尉府?狄英眯眼,只怕是秋仲离良心难安,担心她的冤魂找上门来。 “相国府呢?”狄英问, “阳佟家未派人……”狄沅猛然反应过来,“阿姐,是阳佟爱推的你?!” “非她所推,但也是她所为”,狄英冷冷地说,“此事你不要声张,我自有计较。” 狄英左右寻找都未再见到那男子,只得作罢,先打道回府。 第十二章势在必得 归府已十日,这十日里,狄英总会想起在山里的点点滴滴。 这日没什么别的事(其实平日里也没有),清晨,狄英骑马出府,向郊外奔去。 到时已是正午,那男子正在院中做中饭,见狄英去而复返,吃了一惊。 “狄小姐,你回来做什么?”他问到。 “我……”,她也不知道自己跑来干什么,所以沉默了半晌。 “狄小姐,我这小庙容不下大佛,你还是请回吧。” 狄英讶然,他居然对她下了逐客令。 “你知道我乃寿王府的世子吗?”狄英问他。 “我知道,又如何?”他冷冷回答。 狄英哑然。 在经过一番挣扎后,狄英对他说:“你既知我身份尊贵,不若与我一同回府如何?你可以不用再忍受如此清贫的生活,到了王府,会有人来服侍你……” “忍受?”男子厉声打断了她,“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何来忍受一说!我只求不要有人打扰,自由自在地在这山林间度日而已!” 他又质问狄英:“敢问世子,我是以什么身份与你回府?义兄?夫侍?还是仆人?” 狄英被他的爆发给震慑住了,她来之前并没有想过这些,只是觉得若是能在府中日日见到他就好了。 看他的模样已是气急,狄英不愿他受刺激,马上说:“你别生气,我只是……只是有些想你,所以才来看看,刚才的话你当我没有说过吧。”说罢转身离开。 只听见他在背后怔怔地讥讽:“您的想念,我担不起。” 铩羽而归,狄英说不清自己是恼怒多一些,还是委屈多一些。 “我只不过是想见他而已……”她为自己辩解,但她又觉得这事确实是自己莽撞了,不明不白地把人接回来,这算什么? “可是看他的样子好像也不愿当我的夫侍……”狄英苦恼着。 狄英找来自己的心腹,与她一同长大的申弘。 “那天找到我时你也在场,你替我查查那土屋主人是什么底细。” 申弘一听就笑了:“咋,世子爷准备立第二个夫侍?嘿嘿,那天我看你眼神就不对劲!” 狄英难得的有些羞涩:“废话少说!打听仔细点!” 申弘调皮地说一声“领命!”便消失了。 一连几日申弘都没有消息,只说还在调查。 狄英稍显郁闷,便去了云线楼,盛京城内最豪华的勾栏。 随意点了几位合乎眼缘的郎君,狄英左拥右抱,心中的阴霾稍微散开。 有美人正嘴对嘴地喂她葡萄吃,申弘破门而入。 “吓我一跳!”狄英不满地嚷嚷,差点就被噎到了! 在申弘的示意下狄英屏退左右,听她细细地讲述有关那人的来龙去脉。 原来那男子名为殷介然,年二十,父亲早亡,母亲将他卖进云线楼。 云线楼进出随意,楼中之人若不愿意留下,交了违契金就可以自赎离开,恢复良家子身份,因此云线楼里的生意基本上都是你情我愿的,没有虐待压榨一说。 在他未攒够违契金之前,方知县看起了他,为他赎身,将他纳入府中。后来他趁人不备,逃走了,方知县就报案到官府,所以他现在,是个逃侍。 居然是这样……狄英低头沉思,那之前的异常就说得通了。他不愿透露自己的姓名,住得极为偏僻,看见来人便躲了起来,皆因为他是逃侍,若被人发现,扭送到官府,受刑不说,还会被发卖。 沉思了一会,她与申弘对视一眼,申弘知她所想,只说:“后日吧。” 狄英与她碰杯,又召回那几个郎君,两人共同嬉笑取乐。 狄英一改前几日的愁眉苦脸,脸上浮现出势在必得的神情。 【大家可以多多留言吗,看见你们的留言我会很开心!】 第十三章监牢羁押 两日后。 清晨,殷介然还躺在床上安眠,忽然听见马蹄阵阵的声音。 荒郊野岭的地方,怎么会突然来这么多人。 他心生警惕,立刻躲进了床下他挖的地洞里,以草席覆盖起来。 屋门被大力撞开,果然是冲着他来的! 环顾屋内,四下无人。带队的王衙役经验老到,摸了摸被窝,是温热的。 她笃定地说:“人必未走远,你们几个去屋外找,务必要抓到人!” 她又看了看紧闭的窗户,越发肯定人就藏在屋内,于是不动声色,到处观察起来。 最终,她将目光锁定在床下,以眼神示意剩下的衙役。 其他人了然,轻手轻脚搬开了床。 殷介然起初听到有杂乱的脚声向外而去,略微放下心来,但接下来头顶上鸦雀无声却更让他揪紧了心。 …… 头顶遮蔽的草席突然被掀开,殷介然被人粗暴地扯出来摁在地上。 “得嘞!”王衙役抚掌道,“速速将他押回官府,再通知知县大人,说她的逃侍找到了。” 时隔许久,方知县再一次见到了殷介然,她上前就要抽打已戴上囚枷的他,王衙役上前拦住。 “大人,”王衙役面带微笑,“此人作为逃侍,现已被官府扣押,他现在有两条路可以走:您若还要他,就出一百两赎回去;您若不要他,则官府将他发卖,所得费用您拿走三成。” 发卖……殷介然握紧了手。 如果是发卖,他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要么被人买回去,或当夫侍,或当仆役;要么就去那最下等的窑子……如果是被方知县赎回去,他闭紧了眼睛,这两条路对自己而言都没多大分别。 好不甘心啊,山林里自由自在的生活分明还没有过够。 “没有人敢下过我的面子!这样的贱人留着干嘛,自然是卖了了事。”方知县轻哼一声,不欲多言,转身离开,王衙役紧跟在她身后。 等出了监牢,方知县对王衙役道:“此男性颇烈,宁为玉碎。你得做好措施,防止他自尽,使得世子伤心。” 王衙役笑着说:“多谢知县大人提醒,大人忍痛割爱,我替世子爷谢谢大人了!” 方知县摆摆手,愉快地哼着小曲去了。此一回,既讨好了世子爷,又得了一千两银子,一千两!之前买那贱侍也才二百两,世子爷出手就是阔绰! 送走方知县后,王衙役返回监牢,交代好所有事情,尤其是要严加看管殷介然后,也得意地走了。 第十四章我不骗你 第二天早晨,殷介然嘴里塞着布,被人推上了卖台。 求死不能。 卖台上的人都穿得灰扑扑的,殷介然也是,但他的眼睛却清澈得见底,好像泥塘里冒出来的一圈水汪。 这就是狄英时隔几天再次见到殷介然的感觉。 他被推攘着,被打量着,被展示着。 却神色平静。 人牙子大声嚷嚷着:“细皮嫩肉的小子!俊得很!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台下的人贪婪地注视他的脸。 “我出十两!” “我十五两!” “二十两!” ...... “三百两。”狄英道。 殷介然抬起眼,与她隔着人群对视。 王府内,几个小厮麻利地布置房间,管家对殷介然献着殷勤:“您既来了我们王府,就安心在这住下!世子爷顶顶会疼人,您看您多大的福气呀哈哈哈...”觑见殷介然面如死灰,管家识趣闭嘴,又偷偷看了一眼狄英的脸色,低声告退了。 管家走后,殷介然仍然保持枯坐之态,埋下头不言不语。 狄英忍不住靠近他,抬手想抚上他的肩膀。 他却大幅度跳开。 “你想干什么?!”他激动地质问狄英,以至于面容都稍稍扭曲。 见他如此狄英也吓了一跳,“我没没没没想干什么,你别害怕!” “你买下我,是要我做什么?!” 见他情绪强烈,狄英温言安抚:“殷公子,我无意路过,却恰好救下了你,为何你对我如此排斥?我接你进王府,是因为你一个孤身男子,在外无依无靠,不甚安全。我好歹是寿王世子,可以给你一份仰仗,以后便没人敢欺负你。你放心,你对我有救命之恩,也就是寿王府的恩人,以后你在王府内随心尽意,无人敢对你置喙,也不会有人强迫你做你不愿之事。” 殷介然眼神亮了一点,又很快暗下去。 “我不怕无依无靠,我就要无依无靠,在外一人逍遥自在地生活......” 他的眼神又亮了起来,扯过狄英的袖子,向她恳求:“狄小姐,你若真的想要报恩,就让我离开吧!我还是回原来的地方,继续过我的日子,那才是我想要的,好不好!” 狄英沉吟半晌,回答:“好,如果这才是你真正想要的,我会满足你。不过你原来的住处已经暴露,再住在那里恐怕不安全,明日我便命人前去为你寻找一处和原来一样依山傍水的宅子,到那时你便搬进去,过你原来的日子,如何?” 殷介然思考一会,点头答应。 “你不会骗我,对吧?” 狄英看着他的眼睛承诺 “我绝不骗你。” 第十五章但梦勿醒 有新人进门的消息,刚传出来时衍清就知道了。 他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觉。 那人就是在世子爷失踪那回救了她的人。 他恨恨地想,一定是个挟恩图报的,这才让世子爷不得不让他进门作为报答。 可是他心里又很清楚,再怎么挟恩,狄英也从不会做不情愿之事。 不!就是他巧言令色哄骗来的! 衍清捂住头,里面闷闷的。 等他终于抬起脸时,宽袖上沾了一点水痕。 他疑心门窗关得太严了,不然为什么自己的胸腔像要爆炸一样憋闷? 逃一般地冲出门,此刻他并不想去质问世子,可也没有闲逛的心情,衍清走走停停。 迷茫的脚步突然找到了目的地,他决心去会一会,看看是怎样的男子,能得世子垂怜。 黄昏之时,殷介然看着檀木桌上的奢华晚膳,珍馐美味在前,他却觉得难以下咽。 这几天,他并非别人以为的春风得意,相反,他只觉寝食难安。 世子答应为他另寻住处,可这几天却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府里也不见世子身影,他只怕自己又一次身陷囹圄,沦为笼中鸟、池中鱼。 狄英优哉游哉地回府,手里拎着食盒,里面装着她从妙香楼买来的荔枝煎。 听钱管家汇报,每天送进介然院中的膳食,总是原封不动地端出来。 轻叹一口气,她推开屋门。 殷介然本来躺在美人榻上,听见响动,立刻坐了起来。 他似乎是睡着了,眼神的惺忪还未消去,面容透着一丝茫然。 自从妹妹把她从殷介然家接走后,再见他时,他总以坚冷外壳示人,现在因刚醒来的缘故,流露出几分不设防的柔软,让狄英心里痒痒的。 轻咳一声,狄英将荔枝煎放在桌上,柔声对殷介然说:“这个很好吃,是你喜欢的酸甜味道,来尝尝吧?” 殷介然愣住,惊讶于狄英记得他的喜好,正在犹豫要不要接受她的好意时,狄英已经挑了一筷喂进他嘴里。 甜滋滋的,又很清爽。 他猛然把头扭了过去。 “不要这样。” 狄英嬉皮笑脸:“我想让你快点尝尝嘛!” 殷介然正色道:“世子,敢问你答应我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在他预想中,狄英会推三阻四,寻找借口。 但狄英却轻松地说:“找得差不多了,合乎你要求的共四所,后日挨个带你去看。” 他愣住。 惊喜的感觉蹿过他的全身,他为自己之前对狄英的态度和揣测感到内疚。 他的脸上浮现出感激的笑容,虽然淡,狄英却瞧得很清楚。 殷介然主动敬了她一杯,狄英仰头喝下,也回敬他一杯。 他们终于恢复了之前相处的状态,开始说说笑笑起来。 衍清慢慢地,像游魂般走在府中的小路上。 好冷,怎么这么冷。 明明穿着暖和的袍子,他却感觉冷风直往身体里扎。 眼睛也好痛,他伸出手揉着,刚才看见的画面却始终刻在眼前。 世子笑得很开心,眼睛里充满了爱意与占有欲。 一如从前自己面前的她。 啊,现在就已经开始提从前了吗?他自嘲地笑笑。 全身的力气在推开院门的瞬间就耗尽了,他眼前一黑,不管不顾地倒下,仆人们慌乱地扶起他,嘈杂奔走着。 而他放任自己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