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初第一太子妃》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1节 ?本书名称: 明初第一太子妃 本书作者: 相禾 本书简介: 【本文文案】 男主—朱标,明朝第一太子,修身齐家治国 女主—常乐,移动百科全书,自带搜索功能 常乐穿越了,自带移动百科全书的那种, 她的目标是救老爹,救自己,救孩子,救舅舅,救丈夫, 主打一个救!救!救!救!救! 我是朱标,猛人朱元璋的嫡长子,自出生起,就被寄予厚望。 我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是父亲麾下第一猛将的女儿。 我对那小姑娘,既没有期待欣喜,也没有反感厌恶。 直到那夜秦淮河畔, 我那隔三差五就得晕过去的病弱未婚妻, 她打架与跳河的动作,英姿飒爽的仿佛另一个人! 我就静静看着她装...... 阅读指南: 1.正史,朱八八褒贬互存,本文充当偏“反派”角色,更偏重描写他的槽点。 2.那个时代不可能,但本文男女主是1v1,双处。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青梅竹马 系统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常乐;朱标 ┃ 配角:唯一“反派”朱八八 ┃ 其它:预收《盛夏予她》、《当我成为前夫大侄子的宠妃》 一句话简介:原版朱标x胎穿版太子妃 立意:坚持梦想,保持初心,享受爱,给予爱。 vip强推简评: 现代航天人常乐穿越成朱元璋之子朱标的嫡妻常氏。面对父母兄弟,丈夫儿子,以及自身的惨淡结局,面对把人划分三六九等的封建制度,她牢记航天使命的同时,借助自带的虚拟百科全书,改变亲人命运,增加粮食生产,推动医学发展,阻止明初四大案的屠杀,提高女性地位,促进科学发展。 本文在揭露封建社会腐朽陋俗的同时,既有夫妻恩爱日常,也有对抗皇权父权,还有科学主义萌芽,遣词造句,时而伤感,时而幽默,阅读起来酣畅淋漓。 (作品上过vip强推榜将获得此奖章) 【预收文:《至亲至疏》】 姜醒有位竹马,感情甚笃,只待科举过后,两人成婚。 但有一日,她到太医院给父亲送御寒衣,碰见安王。 安王乃是当今同胞弟弟,太后幼子,姜家猝不及防迎来赐婚圣旨。 成婚之后,她才知道安王有一挚爱,奈何罗敷有夫。 而她,与其挚爱有着相似的眉眼,成了王府摆设。 再后来,挚爱守寡归京,安王执意接人入府。 姜醒成了安王与其挚爱的眼中钉、肉中刺。 姜醒自愿和离,哪怕休妻也可,可皇家为了名声,拒绝。 王府后院偏僻角落,姜醒自给自足也可,可姜家老幼全部惨死。 · 洞房花烛,独守空房,一夜噩梦。 姜醒打量同梦里一模一样的红,恶向胆边生。 既然安王毁她终生,那他自该声名尽毁,死无全尸。 既然太后拒绝和离、休妻,那她别无他法,只能休夫。 既然皇家只顾颜面,草芥人命,那她就要搅得他们天翻地覆。 皇帝年老成精,太子正值芳龄,年轻英俊。 即使复仇,即使逢场作戏,那也不能亏了自己。 皇城之内,风云诡秘,她要争那无可替代的至尊后位。 帝王之妻可善终者寥寥无几,唯有帝王生母,太后至尊,独一无二。 【预收文:《盛夏予她》】 生在泥沼,唯有学识可渡。 高三前的那年暑假, 尹禾为赚取新学期的学费, 找了一份酒庄服务员的工作。 酒庄旁边是鹿城第一豪宅, 豪宅里住着鹿中最强学霸之一, 尹禾求学生涯的最强对手,沈在言。 他们有无数次的交集, 在各科成绩排行榜的榜单, 或者是他在前,又或者是她在前。 彼此之间最深的印象就是对方每一科的成绩。 直到那年盛夏...... 那年盛夏,台风过境,风雨交加的夜, 清冷入骨的女生卸了浑身盔甲,在他身侧安然入眠, 沈在言停在女生咫尺之距,听见自己疯狂跃动的心跳声。 也是那年盛夏, 他与她,同游七夕之夜, 徘徊在喧嚣与寂静边缘的街角。 盛夏结束,高三来临, 尹禾所念所想,只有高考, 那是她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 而沈在言,所念所想, 扫除一切障碍,助她高考顺利。 第1章 仲夏夜深,明月高悬。 秦淮河畔桨声灯影,画舫朱楼映波,角妓轻歌曼舞,两岸游客的欢呼几可震天动地。 船舱底部,黑漆漆的杂物间角落,歪倒在柴堆里的小少年,挣扎着醒来。 朱标在瞬间呆滞后,很快醒过了神,“乐儿,乐儿......” 他扶起身旁的小女孩轻晃,“乐儿,醒醒!” 常乐觉得自己快要吐了,她摁住掐在自个肩头的手掌,“少爷,您别摇了!” 朱标讪讪收回手,他是稍稍激动了些。 常乐捂着脑袋,用全部的意志力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落满灰尘的狭小空间,唯有透过斜边窗户洒落的月光。 外头远远传来饮酒作乐的靡靡之音。 朱标:“乐儿,你在这儿等着,我......” 常乐:“有人来了!” 顾不得再装柔弱人设,她猛地捂住朱标的嘴。 朱标似乎有些意外的眨了眨眼,随即躺回柴堆,仿佛从未苏醒。 常乐存了点私心,她整个人靠在朱标的怀里。 地板和柴堆都太硬了,娇生惯养如她,只能勉为其难将就人体肉盾。 朱标在黑暗里无声抽了抽嘴角,他胳膊又得发麻了! 杂物间门口传来道重物倒地的声音,随即门被悄然打开。 来人轻车熟路的七拐八弯,直奔他们而来。 常乐紧张得呼吸都缓了下来。 按照常理推测,绑匪费尽心思迷晕他们出来,肯定另有计划。 他们应该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可谁知道有没有万一呢?! 来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他也蹑手蹑脚的。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2节 可等站到他们面前,却又似乎突然很生气。 他暴力的一把推开朱标,温柔的把常乐拉进自己怀里。 朱标:“......” 他紧咬后槽牙,顺着那力道软软倒地。 常乐忍着惊惧,任由对方轻抚自己脸颊。 究竟是哪个变态,竟连她一个八岁的小姑娘都下得去手! 变态的手掌似乎还带着点婴儿肥?! 如今是至正二十三年夏夜...... 常乐在脑海里快速调出该年资料。 这个时间,能在应天府掳走朱标的,唯有朱元璋出生入死的好兄弟邵荣! 那眼前胆敢轻薄自己的变态人选,有且仅有一个! 常乐豁然睁眼,不等对方反应,一个小擒拿手将来人的脑袋按到地板摩擦,“别动!” 前世,她在工作之余,最爱的就是练习拳击、散打,今生还有常遇春血脉里自带的蛮力加持。 十三岁的邵佐,手无缚鸡之力,可不手到擒来么。 常乐自靴筒里拔出匕首,牢牢架在他脖颈。 命在她手,邵佐没敢反抗,倒还挺有闲心,“乐儿醒了?” 装的副深情模样,常乐冷哼了声,懒得搭理觊觎自己的变态。 朱标也站起了身,他寻了条麻绳,将人连手带脚的五花大绑。 邵佐也不知道有什么毛病,他见着朱标就跟被点爆的炸药似的,全身心都在反抗。 常乐以刀柄狠敲他脑袋,“老实点。” 邵佐幽怨瞅她一眼,莫可奈何的接受被绑命运。 朱标用军中绑俘虏的手法打了个死结,随后道,“乐儿,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打探情况。” 常乐自然不会同意,“少爷,我去。” 外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形,朱标可是杀人狂魔朱元璋的心头肉,他要是有半点不测,所有人都得完蛋。 尤其,万一他不小心挂了,而她平安无事等到救援...... 那常家上下估计得了解了解什么叫“剥皮揎草”。 朱标皱了皱眉,“乐儿......” 常乐:“少爷,你目标太大了,我可以扮做侍女混肴视听。” 朱标:“我......” 常乐:“就这样,听我的。” 她难得的强势,朱标眼睁睁的看着常乐消失在杂物间。 邵佐嫉妒得红了眼,“朱标你个缩头乌龟,竟让乐儿独自犯险!” 朱标瞥他一眼,“你羡慕也没用。” 邵佐:“混蛋,你要不是大帅之子,乐儿会搭理你?” 朱标嘴角微沉,默了半晌,没有回话。 邵佐以为揪住他的痛处,变本加厉道,“你不过是沾了你爹的光而已!” 朱标抬眸,轻笑了声,“的确,多亏我爹,我才能与乐儿指腹为婚。” 邵佐:“......” 他突然整个人往前扑,面目狰狞,“我要杀了你!” 朱标毫不在意,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摸索出来块破布,直直塞进邵佐嘴里。 “放心,将来我与乐儿成婚之时,定会给你烧封请柬。” 邵佐:“.......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前舱,花厅。 常乐尾随侍女跟了进去,藏在根宽大的圆柱后面。 厅里搂着花娘调情的人里没见邵荣,倒是有几个应天的富户。 这些人都去投靠张士诚,应天财富怕是要缩水不少。 常乐皱了皱眉,情况比她以为的还要糟糕。 时至夜半,朱元璋的人还一个都没有找过来。 莫非,她在晕倒之前特意留下的印记被清理了么! 晚来风急,画舫顺流而下,带起窗边纱帘摇摆起舞。 极薄易燃的棉布纱窗帘,常乐掏出怀里随身携带的火折子。 满厅酒液助长,火势腾地而起。 刹那间,火光与尖叫传遍秦淮河畔。 常乐趁乱摸到邵佐的房间,朱标已经在那躲着。 邵荣反应迅速,火还未灭,他带着人堵在了邵佐房间的门口。 朱标拎着邵佐挡在身前,“邵叔叔,叫你的人退开些。” 邵荣眉峰紧拧,顿了良久,“朱元璋倒生了好儿子。” 朱标抵在邵佐脖颈的匕首猛地一颤,鲜红的血顺着锋利的刀刃滴落。 邵荣终于挥退左右,让开条路。 朱标挟持着邵佐,常乐拎了把捡来的刀与他背靠着背,他们迅速移往甲板。 火掺着酒精很难扑灭,画舫半边塌落,最重要的是混乱定会引起应天兵马的注意。 朱标和常乐被逼至角落,再往前的唯有跳河。 “为什么?你即使以我为投名状去张士诚军中,也不可能有比现在更高的职位。” 朱标停在甲板边缘,仿佛好奇的代父质问。 邵荣相当于是朱家军的二把手,地位几乎只在朱元璋之下。 而苏州的张士诚,既有亲弟张士信,又有心腹赵世雄,邵荣前去绝无可能有在应天府的地位。 明知不可为,偏偏而为之。 朱标勾起嘴角:“邵叔叔,你是在嫉妒我爹么?” 嫉妒原本平级之人,一跃成为他的顶头上司。 邵荣被点出了心中隐秘,眼神瞬间凌厉,“无知小儿,你懂什么?!” 朱标:“我的确不懂能力欠缺之人的苦闷。” 他那肆无忌惮的语气,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专门来添油加醋的么? 常乐无语地紧了又紧手里的刀。 邵荣气歪了嘴,好一会儿,都只听到他呼哧呼哧的大喘息声。 朱标仍不满足,他继续点火道,“你儿子也跟你一样蠢,白白送上门来给我们。” 邵佐嘴里的破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拔掉了,他梗着脖子痛骂,“朱标,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朱标云淡风轻,“你死了我也不会死,你爹还要用我去换他的功名利禄呢。” 邵佐,“爹,杀了他,杀了他。” 他疯狂挣扎,就跟发狂的动物似的。 朱标死死捏住他命脉,“你爹不会动手的,我杀了你,他也不会动手。” 夜色沉沉,河面浮起浓雾,甲板环绕着邵佐凄厉的咒骂声。 疾行的画舫绕过浅滩时,不得不缓了速度。 忽得,数十条乌篷船无声无息围了过来。 朱元璋亲自立在船头,眸色冰冷,仿若整座画舫皆为死物。 邵荣骇得再难顾及邵佐,他扑过来就要抓朱标。 朱标狠狠把邵佐推了过去,拉着常乐猛地跃入黑漆漆的河水。 河水沁凉入骨,常乐没有任何犹豫,深深扎入可堪承受的最深处。 朱标也是做此选择,他们都不想被激射的箭雨穿成筛子。 河面瞬间没了两个人的身影,乌篷船跳下无数兵将,全都冲着救大帅之子的功劳而去。 唯有常遇春和蓝玉,“乐儿,乐儿!” 常乐前生是名副其实的北方姑娘,并不擅长游泳。 运河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胸腔几乎要爆炸,常乐扑腾得钻出河面。 人多力量大,朱标已被护着上了乌篷船。 常遇春响如擂鼓般的喊声,持续回荡。 常乐使劲挥舞双手,“爹,我在这儿......” 常遇春如猛龙过江般飞跃而来,常乐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揽入个宽厚的怀抱。 战场厮杀出来的汉子,最是清楚时机的重要性。 他二话没说,扛着女儿就把她往乌篷船上送。 晚风送凉,常乐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3节 一件外袍无声披到她肩头,“乐儿,你还好么?” 湿漉漉的朱标蹲下了身。 常乐扬了扬唇,“少爷,我没......” 她其实懒得再装柔弱,可熟悉的晕眩感袭来...... 朱标慌忙接住歪倒的女孩,“乐儿!” 常乐喉咙微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她无奈得扯了扯嘴角,陷入第无数次的昏迷。 第2章 软罗床榻,薄纱帷帐,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 清晨暖阳洒落,院里桂花飘香。 初醒的常乐愣愣盯着床顶的花纹,她在盛夏昏迷,醒来已是初秋了么? 喉间干涩异常,常乐撑起手臂试图坐起身。 奈何,长时间卧床,四肢酸软得毫无力气,她猝不及防跌落回了锦被。 常乐无奈失笑,体虚至此,倒是不负常家长女的病弱之名。 晚星守在隔间,依稀听见房里的动静,赶忙奔了进来。 “小姐!”她扶着常乐坐起身,朝外连声吆喝道,“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她那女高音一响,整个银砾阁动了起来。 晚月领着丫鬟捧着洗漱用具鱼贯而入。 常乐被服侍着饮了半壶水后,总算恢复些力气。 小丫鬟在花厅摆了熬得浓稠的白粥,和厨房准备的几样小菜。 常乐小口小口的喝粥,“说说我昏迷后发生的事。” 晚月应了声是,翻开随身记录的小本子,“邵荣本人已被处死,其家属全部流放。” 这没什么可意外的,以朱元璋的秉性,绝不会容忍叛贼苟活,家属能得流放已是万幸。 晚月瞄眼自家小姐,见她神情如常,遂放下心来。 邵家谋逆事发之前,邵佐三五不时找机会来常府,其心其意昭然若揭。 他眼光实是不错,小姐虽然年岁尚小,可眉眼精致,气韵自成。 可惜...... 好在小姐对其从无任何多余感情。 常乐食指尖敲了敲桌面,晚月重新集中注意力,“标少爷每隔两日,就会来探望小姐。” 风雨无阻,从未间断,可谓深情。 常乐:“......” 深情? 两个八岁的孩子,有什么好深情的? 朱标要真深情,她就得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不良嗜好了。 那人,虽与史书里描写的相去甚远。 史书里的懿文太子,温文敦厚,慈仁殷勤,儒者风范。 他长得倒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至于性情么...... 常乐勾了勾唇,只能说不愧是往后既能震慑二十五个弟弟,又能平衡浙东、淮西两党的大明第一太子。 文弱是不存在的,更应该是朱元璋的内里批了层马秀英的外皮。 既是如此,朱标即使腹黑、果决、狠辣,但应该也没有见不得人的癖好。 半碗白粥下肚,常乐丢了勺子,懒懒靠向椅背。 晚星撤了残羹剩饭,晚月继续道:“小姐昏迷不久,将军便随大帅驰援洪都。” 常乐闭了闭眼,不自觉在脑海里调出洪都之战的始末。 陈友谅趁朱元璋亲救安丰韩林儿之际,率军八十万大举进攻洪都(今南昌)。 朱元璋亲侄朱文正以绝对弱势的兵力固守城池两个月后,朱元璋携徐达、常遇春、冯胜、郭兴等将领,以及刘基等谋臣在内,自应天出发,倾巢至洪都应战。 两军汇于鄱阳湖,先是徐达做先锋取首战之捷,再是常遇春于百万军中一箭正中敌将张定边,最后朱元璋借风火攻,彻底歼灭陈友谅势力。 洪都之战,可谓是朱元璋称帝路上最重要的战争之一。 廊道传来蹬蹬蹬疾跑的声音,常乐睁开双眸,嘴角漫起笑意,晚月收起小本子退回到她身后。 “姐姐,姐姐!” 人未至声先到,常乐刚挺直了背。 五岁的常茂跟个小炮弹似的冲了进来,他不由分说的扑进常乐怀里。 常茂同样承袭了常遇春的一身蛮力,常乐被他携的冲击力,连人带椅给猛地往后推了半步。 后背狠狠抵在坚硬的椅背,常乐仰着脖子,疼得直吸气,“茂茂,你是准备继承姐姐的花呗么?” 常茂歪了歪圆滚滚的胖脑袋,“花花?” 晚月见状,就要上来查探自家小姐的伤处。 常乐摆了摆手,她一使劲把小胖墩拎到膝头,“茂茂,你该减肥了!” 常茂藕节似的手臂搂住姐姐的脖颈,满脑袋的不明所以。 常乐刮了刮弟弟的小鼻子,她前生是家里的独生女,今世有个弟弟,感觉还挺新鲜。 “乐儿,我的乐儿.......” 屋外又传来道含着哽咽的女声,是被常茂落在后头的亲娘蓝氏。 常乐把弟弟放回地面,她起身迎了出去,“娘,您慢点!” 蓝氏泪眼摩挲的轻抚女儿面庞,“乐儿,你吓死娘了。” 常乐扶着母亲上座:“娘,我没事。” 蓝氏:“怎会没事?你整整晕了一个多月!” 常乐笑意微顿,的确是久了些,当初劝解常遇春不要滥杀俘虏,也不过半个多月而已。 蓝氏心揪成一团一团的:“我儿怎得就染上了莫名其妙的怪症!” 亲娘梨花带雨的嘤嘤哭泣,那是老爹才有的待遇。 常乐自认为是万万耐受不住的,她赶紧转移了话题道,“您肚子里的弟弟可还好?” 瞧着圆滚滚的,很是吓人。 蓝氏睨了眼不想多谈的女儿,顺着她意道,“娘很好,你弟弟也很好,就是担心你。” “娘,我真没事了。”常乐提了提怀里的常茂,以实力证明自己恢复如初。 门口光线忽得一暗,常遇春满身甲胄奔来,“夫人,我回来了!” 蓝氏噌得起身,仿佛六个月的孕肚完全不存在似的,“夫君!” 久别重逢的夫妻两,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紧紧搂在了一起。 常乐:“......” 她以手为帘遮在了常茂眼前,非礼勿视。 常茂扒拉开姐姐的手,捣腾两条小胖腿就凑了过去。 他扭着屁股挤进爹娘中间,“抱抱,抱抱!” 常遇春晒乌黑的脸,笑得跟朵黑玫瑰似的。 他两条长臂伸出,一手揽着妻子,一手拎了胖儿子,还不忘招呼道,“乐儿,快来给爹抱抱!” 常乐:“......” 大可不必了吧! 姗姗来迟的蓝玉跟外甥女儿对了个眼,毫不犹豫的后退半步...... 虽然但是,抱抱什么的,真挺矫情! 待到午间,常府迫不及待办了场团圆宴。 将军胜仗归来,小姐昏迷苏醒,可谓双喜临门。 初秋微风送爽,常乐吩咐厨房把宴席摆在了常府花园,主菜以烤肉为主。 常遇春和蓝玉两人高马大的武将无肉不欢,特地一对一备了两个厨师专门给他们备菜。 常乐和娘亲,还有弟弟常茂共用一个就够够的了。 尤其常乐“大病初愈”,可不敢立刻大鱼大肉的虐待肠胃。 桂花随风送来阵阵清香,常遇春大快朵颐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常乐抬手接过晚月的小本子和笔,进入将军归来的例行盘问,“常遇春同学,此番征战可有杀俘?” 常遇春咽下片五花肉,拍着胸脯保证,“没有,归降的俘虏全部按照夫子的吩咐送去了开荒。” 常乐满意点头,在小本本上打了勾。 蓝氏眨眨眼,抛了个“做得好,有奖励”的笑容。 常遇春抓了烤肉油腻腻的大手,反手摸了把自个脑门,憨憨傻笑。 亲爹亲娘的狗粮来得防不胜防,常乐“啧”了声,接着问道,“《孙子兵法》读到了哪里?” 常遇春一下垂了脑袋,两只手乖乖搭在膝头......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4节 那心虚的模样,跟挨训时的常茂一模一样。 常乐瞥他一眼,在小本本上画了个叉,“可有受伤?” 常遇春:“没有没有,些微皮肉伤,不打紧!” 干完半只烤乳猪的汉子,的确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 常乐“嗯”了声,把小本子翻到下一页。 常遇春狠狠松了口气,朝小舅子投去个“自求多福“并幸灾乐祸的眼神。 早在姐夫“受审”时,蓝玉就挎下了肩,等轮到自己时迫不及待交代道,“没有杀俘,《孙子兵法》读了半本,皮肉伤,皮肉伤!” 常乐淡淡瞅眼舅舅,“四书五经读到了哪里?” 蓝玉好兵书,《孙子兵法》什么的,无需她问。 史书里,他因为朱元璋要给他的好大孙铺路而死,但他的居功自傲,恣意骄横确也不假。 趁着他才十七岁,三观尚有重塑的可能,多读些儒家典籍,当能收收他的性子。 蓝玉缩了缩脑袋,“......” 四书五经什么的,他看不懂,也没兴趣。 常乐叹了口气,遗憾宣布,“那自明儿开始,由我亲自为常遇春同学和蓝玉同学讲授《论语》。” 常茂跳着要求加入:“夫子,我也要听,我也要听!” 常乐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胖脑袋瓜,“茂茂,真乖!” 蓝玉:“......” 他乖,那谁不乖? 常遇春狠狠瞪了眼“搅屎棍”儿子,举起猿臂,争取道,“夫子,明天朱大帅要举办庆功宴。” 蓝玉双眸发亮,“咱家五个人,不,六个人都得到场!” 常乐极为通情达理,“那改到后天吧。” 常遇春&蓝玉:“......” 郎舅两互视一眼,恨不得立马抱头痛哭。 他们真的不喜欢读书,他们就是卖卖力气的武将而已,又不考状元! 常乐合起小本子,通知道,“我约了戴先生,你两等会做个全面的身体检查。” 常遇春&蓝玉:“......” 第3章 秋风送爽,蟹肥菊黄。 帅府花园群英荟萃,朱元璋高坐首位,亲自宣读有功之臣的赏赐,金银珠宝,加官进爵,宴会气氛高潮迭起。 常乐坐在常遇春身后,借着威猛老爹的掩护,她全神贯注对付手里的大闸蟹。 娘亲有孕,不能用寒凉之物,爹爹习惯大碗喝酒吃肉,实在用不来壳多肉少之物。 其实常乐也没有多喜欢,她享受的是“大卸八块”的过程,仿佛回到前世拆装各类飞行器。 朱标的座位在朱元璋右侧,是能俯瞰全景的好地方。 他一眼就瞧见了那小姑娘,头顶着两圆髻,埋着脑袋捣鼓蟹八件,可可爱爱。 两人的婚约之事,他很早就知道,也并无反感之意。 多年以来,他以为的未婚妻,柔弱美丽,时不时还要卧病在床。 可数月前,画舫杂物间内,她擒拿邵佐的利落招式,跳跃入河的飒爽英姿...... 常乐突觉有异,在脑子反应过来前,她已顺着异样回看了过去。 朱标微楞,他未婚妻的反应速度也是意料之外的灵敏呢。 视线猝然相对,两人都有瞬间的惊疑。 常乐心头咯噔了声,随即扬起唇角,露出个无害又纯真的笑容。 朱标挑了挑眉,回了个温润的,包容的微笑。 常乐托着下巴认真思考了会,觉得问题还在可控范围。 那什么体弱多病,药罐子之类的都是外界传言,常家上下,她自己可从没承认过,甚至多次解释,奈何无人相信。 朱标要实在接受不了,大不了婚约作废么,还正好合了她的意呢。 朱家媳妇可不是那么好做的,尤其朱标的媳妇,那是丧子早逝的命。 常乐真的特别想知道,常遇春的女儿要是嫁给别人,能不能得个圆满,或者干脆不嫁,是不是能平安到老。 武将的对面是文官,朱元璋帐内第一文官李善长居于首位。 他身后坐着的是嫡次女李娴,年方十一,长相美艳,气质成熟。 “听闻乐儿妹妹昏迷数月,昨儿刚刚醒来?” 李娴远远搭话,满脸的关心。 常乐在常遇春后头探出半个脑袋,笑眯眯回,“是呀,劳娴姐姐关心了。” 她承认的毫不含糊,仿佛晕倒和睡觉一样正常。 李娴撩了撩鬓边的碎发,“不知妹妹得的什么病?可痊愈了?” 她更想问的是,往后可否还会复发? 想必在场的各家夫人,尤其是大帅夫人,更想知道吧。 常乐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回道,“大夫说我身体健康,没病。” 李娴:“......” 她是把别人都当傻子么? 各家夫人也都未置可否的样子。 常乐遗憾得耸了耸肩,她讲得实话,可没人信呀。 朱标瞧着自个未婚妻真诚的小脸,若有所思...... 李娴扫过他专注的目光,狠狠捏自己的手心,“乐儿妹妹还没缠足么?” 她话题偏了个十万八千里,常乐脑海里自动调出所谓“三寸金莲”的图片,情不自禁抖了三抖。 万恶的旧社会,万恶的封建皇朝! 常乐:“娴姐姐,你缠足了?痛不痛呀?还能走路么?” 她跟个好奇宝宝似的,连番追问。 李娴嘴角的笑意简直维持不住,她当然缠足了,当然很痛,痛死了! 常乐满脸敬佩,“娴姐姐,你太厉害了!” 李娴:“???” 常乐:“强壮如我爹,骨头断了都疼得哇哇叫,你竟能日复一日忍受掰断脚骨的疼痛,太厉害了!” 李娴:“......” 断裂的脚骨隐隐作痛,李娴深深吸了口气,深深告诫自己别被她的胡言乱语所迷。 “乐儿妹妹,女子都得缠足,三寸金莲方能嫁得一好人家。” 当初她哭着喊着拒绝时,她爹就是这般告诉她的。 常乐状似思考的歪了歪小脑袋,随后拽着常遇春的衣摆问道,“爹,原来你不是好人家么?” 常遇春:“......” 他投奔朱大帅之前的确算不得好人家...... 李善长那老匹夫什么意思?他瞧不起老子? 同样算不得好人家,自觉被内涵到了的徐达,汤和,周德兴...... 还有朱元璋,默默注视好人家李善长。 李善长哪里还坐得住,他端起酒杯,弯腰九十度道歉,“小女酒醉说错了话,还请常将军多多包涵。” 他姿态放得很低很低,哪里是给常遇春道歉,分明是给朱元璋请罪,是怕得罪园内众武将。 生逢乱世,草莽出身,谁家夫人不是一双大脚走天下,马夫人同样是也是天足。 李善长狠狠瞪了眼找事不成反被坑的女儿:“还不快给常将军道歉!” 李娴颤颤巍巍起身,没办法,脚骨痛,坐着痛,站起来更痛! 常遇春豪放的摆摆手,“李公折煞我了。” “贵府书香礼仪之家,侄女自当遵守先贤之礼,我常遇春区区粗野武将,年近而立方得了乐儿......” “别说生生掰断脚骨,她就是掉根头发,我都舍不得。” 李善长捏着酒杯的手指微微发白,常遇春这个莽夫是在指责他冷血无情么?! 他以为他女儿有与大帅的指腹为婚,就高枕无忧了么? 别做梦了,就他那体弱多病的女儿,没见大帅近些年来提都没提过婚约,那不明摆着有所顾虑么。 朱大帅过去是没得选,他独立掌权后最宠的乃孙氏,书香门第,三寸金莲的孙氏。 朱标自幼师承宋濂,学的正统儒家思想,常家女儿既病歪歪,又娇生惯养,啧啧,往后有苦头等着她。 李善长一番心理活动后,整个人的境界都上升了个台阶,“常将军爱女,百室自愧不如。” “哈哈哈,李公客气,太客气了。” 常遇春昂首挺胸,就差在脸上刻“我爱女儿我骄傲”几个大字。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5节 常乐和她娘做西子捧心状,她们四只眼睛仿佛正往外冒粉色小爱心,常遇春更自豪了! 围观已久的朱元璋:“......” 他麾下第一猛将是真单纯! 酒过三巡,宴会散场。 常遇春左手揽着妻子,右手抱着儿子,乐呵呵往外走。 常乐左手挽着闺中好友朱文玉,右手拉着舅舅蓝玉,亦步亦趋的缀在爹娘后边。 朱文玉挺爱操心:“乐儿,你的身体真大好了吧?” 常乐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文玉姐姐,我真没事。” 她强壮得跟牛犊子似的,为啥就没人信呢? 老实人,可真难! 朱文玉细细打量好友的气色,的确红润饱满,精神奕奕,“那明儿来我府里聚聚?” 蓝玉那双眼唰得亮了,恨不得立马代替侄女答应。 常乐瞥眼无时无刻想着逃课的舅舅,问道,“文玉姐姐又研究了什么新菜式么?” 朱文玉:“你提的筒骨火锅,还有奶茶。” 久远的,记忆里的美食,常乐吸了吸口水,“我和舅舅定会准时到场!” 蓝玉已经快乐得要蹦起来,幼稚太幼稚了! 常乐自觉是个成熟的美少女,她可不是单纯去蹭吃蹭喝,而是有正事要办。 朱文玉有个亲哥哥朱文正,朱元璋的亲侄子,凭一己之力守卫洪都将近两个月,当之无愧的绝世名将。 可惜因为封赏之事...... 朱元璋在论功行赏前,特意问过朱文正有什么要求,要封什么官,可他也不知道从哪儿学的假客气,说什么“您是我亲叔叔,您先封别人,我没什么要求。 ” 朱元璋简直大喜过望,深觉大侄子既有能力,又识大体,就把金银珠宝,加官进爵全给了别人。 朱文正气坏了,他自觉劳苦功高,结果什么好处也没捞着,他叛逆了。 他借酒消愁,他意欲反叛,他紧锣密鼓筹备着投敌,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朱元璋提前得到了消息。 朱文正完蛋了,本来得被朱元璋在军前斩杀,多亏有马秀英的劝阻,幸免于难,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黄金年龄的朱文正被囚禁在牢,直至死亡。 常乐仔细看过朱文正的资料,其人乖张的性格,绝对是他悲剧人生的源头,但除此之外应当还有其他推波助澜的原因。 史书里,朱文正的妻子姓谢,半年前投靠了张士诚的判将谢再兴之女...... 本来朱文正怎么样都与常乐无关,但当年她初来乍到,爱心泛滥,或许是出于惜才之心,在朱文正妻子的人选上,她小小的干预了下。 现如今,常乐所在的世界里,朱文正妻子是朱标老师宋濂的女儿。 一个温柔的,美丽的,善良的大家闺秀。 那样的好姑娘,常乐愧疚也好,私心也罢,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后半辈子守活寡! 况且,朱文正还是朱文玉的亲哥哥,她闺中好友的亲哥哥。 临到马车,常乐拍拍好友的手,“文玉姐姐,你也回吧,我和舅舅明儿早点过去。” 朱文玉笑意温柔,“我在府里等你们,明天标儿也来,咱们好生热闹热闹。” 常乐:“嗯......嗯?少爷也去?” 朱标课业繁重,轻易不会出门,难道他已经察觉了什么? 第4章 朱文正婚后独立成府,在朱大帅府和常府的中间,都毗邻玄武湖。 常乐来时,朱府门前已停了辆马车,朱标自车里缓步而出。 蓝玉翻身下马,朝他拱了拱手,“少爷。” 朱标点了点头,朝他身后招呼道,“乐儿来了。” 常乐端端正正行了个礼,“少爷。” 朱标打量了眼规规矩矩的小姑娘,完全找不到那夜的影子。 常乐仿佛羞涩得垂着小脑袋,朱标淡淡收回视线。 两拨人正要往里走,朱文正带着妻子和妹妹亲自迎了出来。 他着一件家常袍子,在乱军中被砍伤的左手还掉在脖子前。 朱标是朱元璋嫡长子,朱家军人人都得称一句少爷,朱文正当也不例外。 哪怕退一步按血缘论,那他也是朱家现任家主之子,名言正顺的下一代话事人,朱文正也当以礼敬之。 可朱文正惯来骄矜,尤其朱标比他整整小了十九岁...... 就看他人虽出现,可脸色那叫一个难看的。 朱标也知道自家堂哥的性子,他先一步打了招呼,“文正哥,伤口好些了么?” 他满脸诚恳,语含担忧,完全是个关心哥哥安危的好弟弟。 朱文正面色稍缓,略微生硬道,“好多了。” 他身旁的宋瑜柔柔看眼丈夫,笑盈盈打趣道,“也不知道是谁,昨夜疼得满床打滚呢。” 朱文正黢黑的脸升起抹红晕,“我与少爷说话,你个妇人插什么嘴?” 宋瑜也不生气,娇嗔的瞪眼丈夫,“是是是,妾错了。” 朱文正矜持地“哼”了声,仿佛在说我才是当家做主之人。 朱标顿了顿,换了张羡慕的脸,“哥哥嫂嫂感情真好。” 朱文正:“什么好不好的,凑合着过日子呗。” 宋瑜却是主动挽了他完好无损的右手,“我们家文正可好了,相貌英俊,身姿挺拔,出门骑马打仗,回来爱护妻儿......” 她滔滔不绝,不知道的还以为朱文正是天神下凡呢。 朱文正轻咳了声,那张故作严肃的脸再也挂不住,“宋氏,女人得要矜持。” 宋瑜歪了歪脑袋靠向他肩膀,“妾都是肺腑之言。” 朱文正嘴角的笑意憋都憋不住,自以为隐秘的调整了下站姿,方便宋瑜靠地更加舒服。 常乐真是大开了眼界,宋姐姐真不愧是她千挑万选给朱文正的女人,这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的手段,怕不就是传说中的顶级驭夫术? 朱文玉已经非常习惯哥哥嫂嫂无时无刻、毫无节制的秀恩爱,她眼不见为净般挡在他们面前,“少爷,乐儿,蓝少爷快进来吧。” 朱标点了点头,四人绕过甜蜜夫妻二人组进了府。 花厅里摆了张圆桌,桌面已摆好的火锅正散着阵阵筒骨香。 朱标和姗姗来迟的朱文正关于谁居主座这个问题,互相谦让了起来。 朱文正:“你是少爷,礼不可废!” 朱标拉过他没有受伤的右手,“哪来的礼?我小时候还是文正哥你抱着长大的。” 他言辞那叫一个真切,仿佛两人就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朱文正感动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他前几日有多委屈,当下就有多感动。 还是夫人分析得对,大帅不是不在意他,而是真的把他当亲人! 两堂兄弟就差执手相看泪眼。 常乐是越看越不可思议,她还以为今儿得有场硬仗,结果就这? 朱文正未免也太好搞定了吧?! 都没轮得到她出手! 那什么...... 既然事情是朱标解决的,那她是不是可以不用晕? 朱标舌灿莲花的说服堂哥居于主座后,他在主座左手位入席。 圆桌总共六个位置,朱文正右手边宋瑜,依次朱文玉,蓝玉...... 常乐莫名就与朱标肩并着肩,座挨着座。 朱文玉拍了拍手,等候已久的小丫鬟把事先做好的奶茶端上圆桌。 茶碗边沿尚有丝丝热气,茉莉清香在厅内蔓延开来。 常乐浅浅饮了一口,随即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文玉姐姐,好喝!” 朱文玉笑得矜持:“是乐儿你的点子好。” 火锅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朱文玉亲自掀开了锅盖,筒骨香味扑鼻而来。 主位的朱文正拾起筷子,“大家,都吃起来。” 秋高气爽,滚烫的火锅下肚,整个人暖得都微微冒汗。 常乐豪饮半碗已放凉的奶茶,试着道,“文玉姐姐的手艺愈发好了,要是开酒楼定能转个盆满钵满。” 士农工商,古人,尤其古读书人对从商带有天然偏见,也不知道正经书香之家出来的宋瑜会作何反应。 宋瑜看看常乐,再看看自家小姑子,暂时没有发表意见。 朱文玉洋溢着被赞美的高兴与羞涩,“乐儿妹妹最会哄人了。” 常乐一本正经:“哪里哄人,我是实话实说。” 朱文玉红着脸悄悄瞪了眼“花言巧语”的闺中好友。 常乐趁此提出心中所想,“文玉姐姐,我们一起开酒楼吧。”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6节 她眨巴着亮晶晶的双眸,仿佛半点不知自个说了惊世骇俗之语。 在座未来最贵的贵族们,皆都停了筷子看向她。 尤其朱标,仿佛看到了那夜义无反顾随他跳河的小姑娘。 朱文玉呆了片刻:“可我什么也不会呀。” 她也没觉得开酒楼有哪里不对,只担心自己能力不足。 常乐瞬间来了信心,她瞅着自家舅舅抬了抬手。 蓝玉虽觉莫名其妙,身体已经非常听话的站了起来。 常乐毫不留情把他推到旁边,自个屁股一挪就占了他的座。 她握住朱文玉的两只手,“你会做菜,会做奶茶,你是个全能的厨子!” 朱文玉往后挪了挪:“可,可开酒楼光有厨艺就行么?” 常乐笑了,她拍拍自己的小胸脯,“那不还有我么,你专心研究菜式,其他的都我来搞定。” 朱文玉:“......” 没有反对,那就是同意。 常乐转向下个目标:“宋姐姐有没有兴趣呀?” 宋瑜惊讶了,这还有她的事呢? 她爹可是大儒宋濂,常乐邀请她一起开酒楼? 不得不说,胆子很大! 不过宋瑜还真思考了会,“我没有开酒楼的经验。” 没有拒绝,就代表有兴趣! 常乐蹬蹬蹬绕过半张圆桌,拐到宋瑜座位边,“宋姐姐谦虚了,我可知道宋姐姐闺中时早早掌管府内庶务,是管钱算账的一把好手。” 宋瑜睨了眼殷勤给自己捶肩的小姑娘,“乐儿妹妹的嘴,莫不是抹了蜂蜜?” 朱文玉:“她呀,最会花言巧语了。” 常乐状似害羞的红了俏脸,“那宋姐姐,文玉姐姐,我们就说定了?” 宋瑜摇了摇头,“可没说定。” 常乐:“???” 宋瑜:“嫁夫随夫,我们一家之主同意才算同意。” 常乐:“......” 一家之主本主朱文正思考良久,大发慈悲,“你既喜欢,那便做吧。” 宋瑜:“谢谢夫君,夫君吃菜。” 常乐抽了抽嘴角:“......文正哥哥真好!” · 一趟火锅之行,搞定两件正事,常乐溢于言表的开心。 与送他们到门口的一家三口挥别后,常乐再朝朱标行了个礼,就准备乘车回府。 朱标没什么武德的拦住她脚步,“乐儿喜欢做生意?” 常乐看看他始终言笑晏晏的脸,八岁孩子婴儿肥,嫩嘟嘟的脸,做那副成熟的表情,不伦不类! 他该不会是人前大方同意,人后悄悄拒绝? 渣男,诡计多端的读书人! 常乐硬生生挤出个笑,真诚回答,“我喜欢的是银子。” 元末明初要啥啥没有,她的知识,她的技能,她的专业完全没有发挥的余地。 有钱能使鬼推磨,先攒银子,往后没准能有重拾她老本行的机会。 常乐似模似样叹了口气:“胭脂、水粉、金银首饰,样样都得要银子呢。” 朱标挑了挑眉,“原来如此。” 他似乎是信了她的说辞。 常乐指了指马车,“那少爷,我先回去了?” 朱标点了点头,转身回他自个的马车。 老老实实目送他马车消失在拐角后,常乐爬回自家马车,“舅舅,我们走吧。” 蓝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放弃了骑马,钻进车厢。 常乐:“舅舅,吃太饱,骑不动马了?” 蓝玉:“......” 谁能来管管外甥女的嘴? 常乐耸了耸肩,忠言的唯一缺陷就是逆耳。 蓝玉放弃与她争辩,反正辩也辩不过。 他直接问了心头疑惑,“乐儿,你是在躲着少爷么?” 常乐:“......” 那可不躲着么! 最初计划是打算搞定人家的,可谁知朱标跟史书里记载的完全不一样。 那难度妥妥升级百倍,她一个理工科直女,没情商,没心机,又不爱喝绿茶,就别挑战自我了。 可,她有那么明显么? 她家惯常不用脑子思考的舅舅,都看出来了? 蓝玉:“你这是什么眼神?” “没什么......没什么......”常乐轻咳了声,“少爷身份在那,尊卑有别,我们做臣属的当谨守本分。” 蓝玉拧了拧眉:“可我瞧着少爷挺平易近人的。” 常乐:“那我们更不能得寸进尺了。” 有事没事就砍头、诛九族的封建社会,怂可保命。 尤其是面前这位,因太狂而自个作死的蓝大将军。 第5章 朱标屈尊降贵,亲自出马,朱文正被安抚得妥妥帖帖。 他手伤痊愈后,就安安分分,快快乐乐地接了命令,奔赴洪都守城。 常乐就没那么快乐了,朱文正出发当天,她又又又......晕倒了! 明明是朱标搞得事,怎么她还得晕呢! 常乐很忧伤,很生气,但没有任何办法。 等她醒来,世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朱元璋自封吴王位,朱标成吴王世子了。 她老爹和舅舅又出门拼命给朱元璋打地盘去了,以及她娘即将临盆! 即将临盆的肚子未免也太大了,就跟吹了气的球似的。 常乐擦了擦鬓角被吓出来的汗:“娘,您还好不?” 蓝氏摸摸自个肚子:“娘很好,你弟弟也很好。” 常乐:“......” 弟弟不是很好,是过分好了! 他长那么好,您可得吃大苦头的! 古代又没有剖腹产,胎儿过大,极其容易难产! 蓝氏没有察觉事情的重要性,乐呵呵介绍道,“乐儿尝尝猪蹄。” 她夹了一筷子滑嫩q弹的猪蹄肉到常乐碗里,“厨房新来了位凤阳的厨子,猪蹄做得可地道了。” 常乐蹙了蹙眉,凤阳猪蹄,她娘最爱的一道菜,怎么就那么巧呢?! 蓝氏见她神情难辨,“乐儿,怎么了?” 常乐:“娘,没事儿。” 她夹起筷猪蹄,赞道,“肥而不腻,真心不错。” 蓝氏有点子小骄傲,“娘推荐的,还能有错?” 常乐笑眯眯:“您哪找来那么好的厨子?” 蓝氏:“娘应邀秀英夫人的宴会,回来路上碰见那厨子正被酒楼老板驱赶,无处可去,娘顺手做了件好事,没想到这人还有真本事。” 常乐猛嚼了口猪蹄,总感觉有问题,太好吃了,让人吃了还想吃的过分好吃。 娘亲那圆滚滚的肚子,十有八九是吃这猪蹄膨胀起来的。 午饭用的差不多,常乐擦了擦嘴,“娘,我扶您走走,消消食吧。” 蓝氏摆了摆手,“娘有春兰陪着,你刚醒,还虚弱着,别折腾了。” 有一种虚,叫做娘觉得你虚...... 常乐拗不过自家娘亲,只能退而求其次把她送到银砾阁门口,“春兰姑姑,我娘就交给你了。” 春兰搀着蓝氏的胳膊,保证道,“小姐放心,春兰保证把夫人平安送回主院。”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7节 常乐倚在门框边,远远看着她们主仆蹒跚在雪地里。 “晚星把那厨子抓起来,别惊动我娘。” 幕后之后到底是谁,敢在应天府害常遇春的妻子?! 寒冬腊月,满园积雪。 蓝氏裹着貂毛披风,挺着个大肚子,扶着春兰姑姑的手臂慢慢吞吞往前。 她在绕过回正房的拐角前,还特意转身朝常乐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回屋。 常乐:“那个厨子先找人盯着,具体等夫人生产后再动手。” 娘亲临产在即,怕是受不得半点惊吓。 晚星看眼愁眉难解的主子,低低应了“是。” 蓝氏笨拙如小企鹅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 常乐边往屋里走,边吩咐了句,“请戴先生过来一趟。” 那道古怪的凤阳猪蹄,她略有猜测,只是还需要验证一二。 戴先生全名戴思恭,明初著名医科圣手。 原史书里,他在洪武元年(1368)被朝廷征为正八品御医,医术卓绝,极得朱元璋看重。 常乐因自己隔三差五的昏迷,又在翻阅资料后知晓未来儿子,未来丈夫皆死于病痛,那可不得先下手为强么。 戴思恭是浙江诸暨人,至正十九年(1359)正月朱元璋大军攻陷诸暨后,常乐便“邀请”他来了应天。 为了说服他留在应天好好干活,常乐贡献了不少现代医学知识,这事得感谢她脑海里的那本“活”百科全书。 戴思恭来得很快,没办法,有“精神食粮”吊在眼前,他可不得积极么。 常乐指了指还未撤下去的猪蹄,“戴先生,麻烦你帮我看看里头有什么东西。” 戴思恭仔细的“望闻问”,最后得出结论,“小姐,里面掺杂了少量罂粟。” 常乐眼底冷意一闪而过,竟然真的是罂粟! 戴思恭:“您别着急,份量很少,顶多提提味而已,但往后别在碰了。” 常乐点了点头,她估摸着幕后之人也不敢大张旗鼓行事。 只是她家娘亲喜食猪蹄,再由罂粟调过味道,孕妇食欲本就大增,短短半个月胎儿竟长得那么大,猪蹄之营养过于丰富! 常乐想了想,“我娘临产在即,可否麻烦戴先生在府里住段时间?” 古代女子生育实在危险,难产而死者比比皆是,所谓稳婆不过是凭经验操作,并无多少医术。 倘若有名医在侧,风险几乎可少一半。 戴思恭自不会推辞,他来之前特意收拾了医药箱和换洗的衣物。 常府并非头回有孩子出生,万事早已准备妥当。 可常乐还是不太放心,“晚星晚月收拾东西,我们去主院陪娘。” 银砾阁离主院稍有距离,等那边传来消息,她再赶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蓝氏对女儿的到来很意外,她扶着腰坐在床边看着晚星晚月搬了张软塌过来,“乐儿,你这是......?” 茂茂出生的时候,女儿都没这样郑重其事,再联想她白日里的神情,本来就爱思前想后的蓝氏,难免想多了。 常乐蹲身伏在她膝头,扯了个善意的谎言,“娘,您快要生了。爹出门在外没法回来,我可得担起长女长姐的责任。” 蓝氏轻抚女儿头顶的两个圆髻,感慨道,“乐儿长大了。” 常乐耍了个宝,“乐儿早长大了,乐儿还是爹爹和舅舅的乐乐老师呢!” 蓝氏扑哧笑了出来,“是是是,我的乐乐老师。” · 天边落下最后一抹夕阳,夜幕降临。 屋外冰天雪地,室内烧着地龙,暖意融融。 常乐亲自伺候着母亲躺床,“娘,您有任何需要,第一时间喊我。” 蓝氏笑着点点头,又拍了拍身旁空余的位置,“乐儿,软塌转不开身,你也上来睡吧。” 母女俩许久没有同床,常乐自能跑能跳后就跟爹娘申请了独立的院子。 蓝氏侧着身子往床内侧移了移,“乐儿,快来。” 常乐合起帷幔,仰躺在床边沿,外间春兰姑姑吹熄蜡烛。 蓝氏的目光在黑暗里格外温柔,“乐儿,别担心,娘没事。” 常乐搭在床单的手指蓦然收紧,原来娘亲还是看出来了么...... 蓝氏给她掩了掩被角,“乐儿,快睡吧。” 常乐:“嗯......” 孕妇嗜睡,没一会儿,蓝氏呼吸绵长,沉沉入眠。 常乐睁开双眼,轻手轻脚下了床,她睡觉不安分,万一碰着娘亲,可不得了! 三更鼓巷,暮色深浓,床帐里传来似有若无的□□...... 心里头藏着事儿,没睡太深的常乐呆滞片刻,豁得跳了起来。 “夫人要生了,夫人要生了,赶紧叫稳婆和大夫过来!” 外间守夜的春兰听到声响,手脚麻利的点燃蜡烛。 常乐声嘶力竭的吆喝后,立马拉开帷帐,“娘,我扶您去产房。” 蓝氏疼得满头满脸的汗水,完全没有力气起来。 常乐力气虽大,可年龄在那,身高有限,无法支撑她行走。 好在同样警醒着的晚星、晚月来得快,晚星同春兰姑姑一左一右架起蓝氏。 常乐没来得及穿鞋,赤着脚亦趋亦步跟在她们后面。 晚月赶紧拎了鞋子过来,“小姐,您现在是府里唯一能当家做主的了,可千万保重身体。” 常乐定在原地缓了缓神,穿上鞋子,又披了貂皮大髦。 产房早在月前准备好,趁着蓝氏还未开产道,常乐和春兰,以及稳婆,随侍人员,包括戴思恭都洗澡,换了身开水消过毒的衣服。 春兰托起蓝氏的上半身,常乐捏着帕子给她擦汗,又端了碗蜂蜜水,“娘,补充些体力。” 生产是个极重的力气活,必须保证孕妇体力在线。 蓝氏忍着痛饮了半碗,“乐儿,你别进来,产房血气重。” 都这会了,常乐哪会听她的,“娘,我长大了,知道轻重,您别管我,省着点力气。” 蓝氏:“乐儿......” 又一阵阵痛袭来,她疼得面色发白,也没有精力再管常乐。 稳婆掰开蓝氏双腿看了眼宫口开的情况,“夫人,您可以用力了。” 春兰塞了毛巾到蓝氏嘴里,她十根手指紧紧抓着床单,循着稳婆规律的吆喝声,呼气吸气。 常乐忍着眼泪,仔细给她擦汗,她能做的太少了。 时间悄然流逝,五更鼓响,天际泛起鱼肚白。 蓝氏神智已经模糊,只凭着下意识的反应在用力,再用力。 血水一盆盆往外端,孩子明明都已经看到脑袋了,可偏偏硬拗在那不出来。 戴思恭蹙着眉头悄悄把常乐请到隔间,“胎儿太大,您得做好准备......” 做什么准备,两人心知肚明。 虽早有预料,可真到眼前境地,常乐还是晃了晃神。 第6章 晨光透过薄雾照进产房,新的一天来临。 戴思恭催促道,“您得尽快做决定。” 常乐回神,其实没什么好瞻前顾后,她的选择从来坚定,“戴先生,请您务必保住夫人。” 至于那还没来得及睁眼看世界的弟弟或妹妹,只能说句对不起了。 戴思恭有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慨,“那常将军那里......” 常乐拧了拧眉,“我自会解释。” 老爹要是敢为了所谓的传宗接代,而不管娘亲的死活,那老了就等着被拔管吧! 当然,前提是他有活到老的时候,史书里的常遇春四十岁就再见了! 合作多年,戴思恭了解这位小姐的行事作风。 既然如此,既然以保大人为主...... 他踌躇了会,试探道,“胎儿过大,倘若在其通过产道时折断锁骨,母子或许都能平安。” 常乐穿越前未婚未育,现如今更是个稚龄孩童,从未听过折断胎儿锁骨一说。 这法子听起来就很残忍,常乐眉峰紧蹙,“往后可有影响?” 戴思恭:“婴孩自愈能力很强,仔细将养,当是无碍。” 只是人人皆以子嗣为重,这个法子也就极少被用。 常乐也没有更多的办法,“那便如此吧。” 常府现也算是富贵人家,有条件精细的养弟弟。 产房里,蓝氏的呼痛声越来越弱,常乐再次给她喂了蜂蜜水。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8节 正午阳光最烈的时候,婴儿的哭声终于响起,蓝氏下一秒就晕了过去。 常乐骤然慌了手脚,“戴先生,快来看看我娘!” 戴思恭:“您放心,夫人太累睡过去了而已。” 常乐吊在半空的心神逐渐落回实处,把注意力转向刚出生的弟弟,“他的情况如何?” 约莫是出生时的情况太过惨烈,那孩子一直闭着眼睛哭。 戴思恭亲手托着孩子,给他清洗干净后放到襁褓里,仔细观察后道,“锁骨尚未完全断裂,是个好兆头。” 闻言,常乐心头的愧疚略略减少。 虽是不得已而为之,可她的确下了放弃孩子的决定。 兵荒马乱告一段落,娘亲还没有醒,弟弟上药后也渐渐睡了过去。 极度紧张之后的放松,困意席卷而来,常乐掩嘴打了个哈欠。 春兰心疼道,“您去补觉吧,奴婢看着夫人和小少爷。” 常乐捏了捏眉骨,“那辛苦春兰姑姑了。” 熬夜负担对于她的身体年龄来说,还是太大了。 · 傍晚时分,夕阳给白雪染了抹金黄。 常乐补觉醒来,蓝氏还在昏睡,新弟弟倒是中途醒过一次,他喝饱了奶,就又被春兰姑姑给哄睡了。 主屋暖阁有张书桌,常乐坐在桌前写给老爹报喜的信。 新弟弟锁骨虽有瑕疵,好歹母子平安,活着就是最好的希望。 常乐没有隐瞒,仔仔细细写了娘亲和弟弟的真实情况。 老爹最好没有意见,他要是胆敢怪她自作主张,呵呵呵...... 门口渗进来一股风,晚月冒着风雪进来。 常乐指指主屋,示意她有事也得小声点儿。 晚月凑到她耳边,“小姐,昨夜那个凤阳来的厨子打算趁乱逃跑,被您提前安排的人抓了个正着。” 常乐挑了挑眉,落笔的速度未变,“有问出什么么?” 晚月压着嗓子,“与我们原先的猜测略有出入......” “哦?”常乐下意识的转了转笔。 墨水溅了满张信纸,她差不多写完的信! 晚月:“......” 常乐轻咳了声,换了张干净的纸,重新再写! 晚月忍着笑意,尽量严肃问道,:“小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常乐想了想,“先留那厨子一命吧。” 得让他发挥最大的价值,方可解我心头之恨。 主屋那边突然传来些微声响,常乐立即搁了笔墨。 产后虚弱昏迷的蓝氏挣扎着掀起眼皮,“水......” 晚月飞速倒了杯温水,常乐亲自端着喂给她,“娘,您润润喉。” 蓝氏连着牛饮两盏,总算稍稍解了干渴。 身体各处的疼痛,尤其是瘪了回去的肚皮,提醒着她今早艰难的生产过程。 蓝氏环顾四周,焦急问道,“乐儿,你弟弟怎么样了?” 怎么没见着孩子,也没听着孩子哭声呢?! 常乐顿了顿,“娘,对不起啊......” 话还没讲完,蓝氏忽得力竭般软倒在床,“都怪我,都怪我!” 她两眼无神,呆滞地望着床顶,嘴里反复呢喃着“都怪我”。 常乐楞了楞,新弟弟是断了锁骨,可没必要如此颓废吧? 一整个生无可恋,死了算了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暖阁突然传来婴儿响亮的啼哭,那边春兰姑姑小心抱起孩子安抚。 蓝氏眼珠子转了转,“乐儿,你听到了么?” 常乐:“???” 她又不是聋子,当然听到了。 蓝氏:“你弟弟显灵了,他是不是没银子吃奶,我们给他多烧些银票过去吧!” 常乐:“......” 难怪那么激动,原来是以为弟弟嗝屁了?! 常乐无语地瞅眼自家想太多的老母亲,转头转外喊道,“春兰姑姑,你把弟弟抱进来吧。” 蓝氏满脸感动、惊讶,不知所措,“春兰跟着你弟弟走了?” 正抱着孩子迈进来的春兰:“???” 虽然,但是,我的娘啊! 您的脑回路到底是经过了什么样的九曲十八弯? 常乐翻了个白眼,无奈道,“娘,弟弟活得好好的!” 蓝氏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命那么大呢?” 常乐&春兰:“......” 蓝氏着急的要接过孩子,常乐赶紧阻止,“娘,弟弟锁骨中度骨折,得养些时日,您现在虚,还是别碰他吧。” 万一摔着磕着,那可不得了。 春兰半弯下腰,把孩子送到她眼前,附和道,“夫人,你先看看小少爷,等养好身子再抱的。” 蓝氏惯来听劝,她伸着脑袋凑了过去,看着看着就湿了眼眶,“乐儿,都怪娘孕中贪嘴,都怪娘......” 常乐劝道,“娘,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现在能做的是照顾弟弟和给弟弟报仇。” 自责、伤怀,于事无补。 尤其月子里哭,最是伤身。 蓝氏竭力止住眼泪,“乐儿,你打算怎么做?” 自家娘亲既有兴趣,只要她别再哭,常乐详细阐述了遍计划。 蓝氏听后思索良久,“乐儿,由我出面更好。” 常乐皱了皱眉,“您还在做月子......” 蓝氏:“放心,娘知道轻重的。” 常乐:“......” 娘真的知道轻重么? · 蓝氏产后的第三天,常府迎来了位重量级访客,大帅夫人马秀英。 常乐和自家娘亲按照事先的计划,在她面前完美再现了生产当晚的危险境况。 马秀英是惨白着脸离开的...... 蓝氏半个身子探出帷幔,担忧道,“乐儿,马夫人似乎没懂我们的重点。” 常乐扶着她躺回床,“娘,她没懂没关系,她把话带到就可以了。” 蓝氏:“带话?带给谁?” 常乐:“当然是心眼多得跟筛子眼似的世子大人,我的未婚夫,您的未来女婿呀。” 她话里话外,一股子阴阳怪气的味道。 蓝氏默了默,“......你也知道世子是你的未婚夫?” 常乐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知道自然是知道的。” 那总归没领证没办酒席,她还不能挣扎挣扎了? 蓝氏白了眼女儿,回归主题,“那你确定世子能懂?” 常乐理所当然:“他要是不懂,对得起他自幼修习的帝王术么!” 朱标当然懂,而且想得更多...... 马秀英见他神情有异,“标儿,怎么了?” 朱标思索片刻,“娘,您以大帅夫人的名义把那厨子要过来吧。” 马秀英:“为何?” 朱标蹙着眉峰:“玄武湖畔东侧那条巷子,是来往大帅府的必经之路。” 自然,行走的最多的,也是他们朱家之人! 马秀英骇得直直站起了身:“你是说......他原先的目标是我们!” 朱标:“罂粟食多成瘾,难以戒除。” 背后之人的目标怕是冲着他而来,是要毁掉吴王世子! 马秀英恨恨锤了几下桌子,立即命心腹大丫鬟去常府要人。 朱标很镇定,甚至还有心情问东问西,“娘,您刚说蓝夫人难产时,选择了折断胎儿锁骨?” 马秀英不解他的意思,还是回道,“当时情况危急。”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9节 朱标挑了挑眉,“是谁做得决定?” 马秀英:“什么?” 朱标:“常将军出征在外,蓝夫人当时想必意识模糊......” 马秀英楞了楞:“你的意思是......乐儿?” 朱标未置可否,他的这位未婚妻可真令人惊喜! 为保母亲,不惜折断弟弟的锁骨。 她可知此举会遭世人唾骂? 马秀英:“标儿,乐儿是你的未婚妻,夫妻相处在于互相理解,你......” 朱标奇怪地看眼他娘,“您放心,我很理解。” 两害相权取其轻,倘若是他,也会做此选择。 毕竟弟弟多得是,而娘亲有且仅有一个。 第7章 三月,春光明媚。 朱元璋自武昌返回应天,马秀英在家中给他办了个简单的洗尘宴。 精致可口的菜肴,时令新鲜的果蔬,满口生香的佳酿,满满当当摆了整桌。 朱元璋和马秀英并肩在主座,自左向右,依次是朱标,朱樉,朱棡,以及还不能自主进食的朱棣、朱橚,这五个是马秀英亲生的儿子。 再往右是抱着女儿的孙氏,和怀有九个月身孕的胡氏。 至于其他没有产育,没有为朱家添丁进口的女子,自然没有资格入座,她们只能在后院等待、盼望。 朱元璋瞅瞅心爱的大儿子,再瞅瞅最能代表他男人能力的其他孩子,心满意足地笑了。 宴后,儿女妾侍散去,朱元璋同他的妹子相携回了正院。 朱元璋但凡外出归来,必先留宿马秀英的正院,即使她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孕。 这不光是朱元璋对患难与共的妻子的尊重,也是他就想与妹妹聊聊心里话,或是英雄伟绩,或是失策糗事。 他的妹子既善解人意,又聪慧明理,每每能给出最符合他心意的赞赏或开解。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美滋滋的朱元璋正拧了帕子擦脸,却听到马秀英说有人暗害她和儿子! 气炸了,朱元璋气炸了! 马秀英话还没讲完,朱元璋怒气冲冲拎着鞭子冲了出去。 他的目标明确,等马秀英拖着孕肚赶到现场时,那厨子和幕后指使张昶已被活活鞭挞而死! 张昶是元朝的户部尚书,至正二十二年(1362)末奉使而来,朱元璋见其刁敏,把人留在应天,授予参知政事一职。 元朝摇摇欲坠,有点眼力见的肯定都会拼命效忠新主子。 可张昶是个认死理的,他是大元王朝的死忠粉,他留在江南的唯一目的,就是从内部拖朱元璋的后腿。 那祖籍凤阳做一手好猪蹄的厨子就是受他指使,意图谋害马秀英和朱标。 他惹毛朱元璋,必死无疑,常乐事先预料到了他的结局,可却没有想到过程。 活活鞭挞而死,朱元璋亲自动的手! 朱元璋绝对是个疯子,他不是因为马皇后和朱标早逝而疯,他本来就是疯狂的! 马秀英绝对是神仙下凡,她日夜陪伴个疯子,居然也不害怕! 应天府监牢里,两具血淋淋的尸体仰躺在地,睁着死不幂目的眼。 朱元璋拎着滴血的鞭子满身煞气,整个人仿佛如恶鬼临世。 值班的狱卒战战兢兢,恨不得立马消失在原地。 马秀英低低叹息了声,随即挽住丈夫的胳膊,温柔道,“重八,咱们回家吧。” 她温柔的眼神,温柔的语气,仿佛天降甘霖,朱元璋蓬勃的怒气渐渐消散,乖顺地跟着回了府。 神智恢复正常,朱元璋也有了心情关爱下属,“妹子,你说遇春夫人难产,逼不得已折断了孩子锁骨?” 正给他拿换洗衣物的马秀英顿了顿,愧疚道:“他们母子是代我和标儿受过。” 朱元璋难得良心发现,“那咱得好好谢谢他们。” 马秀英心头微松,也来了兴趣,“你准备怎么做?” 朱元璋略略思索片刻,大方道,“再给遇春赏个女人吧。” 马秀英:“???” 朱元璋:“他仅有两儿子,其中一个还断了锁骨,赏个女人给他生儿子吧。” 马秀英:“......” · 常府,花厅。 容颜艳丽的女子柔柔跪伏在地。 胜仗归来的常遇春懵了,蓝氏懵了,常乐也懵了。 朱元璋怕不是个神经病吧! 他是专门恩将仇报的么? 常遇春噌得起身就要冲出府,蓝氏急急拽住了他一片衣角。 常乐见状,挥了挥手,晚星客气地将那女子请了出去。 常遇春急吼吼道:“夫人,为何拦我?!” 蓝氏:“主公所赐,岂能容你推拒?” 常遇春眉峰紧蹙:“我只要夫人你一人足矣!” 乐儿常说,夫妻坦诚相待的前提是彼此忠诚,身体和心灵的双重忠诚。 他一个大老粗,以命相搏方有如今幸福美满的家庭,他可不想因个女人,和妻子,和女儿生出隔阂。 蓝氏见他态度真诚,彻底放下心来,“那你把她交给我,你不许找她,更不许碰她。” 常遇春连声应好,只要他们一家人还同以前那样其乐融融,怎么都好! 蓝氏白了眼紧张到直搓手的丈夫,安抚道,“我们一家人要齐齐整整的。” 常遇春直点头,齐齐整整的好,别丢他一个人就好! 父亲、母亲三言两语解决了问题,常乐默默退出花厅,回了自己的银砾阁。 晚月瞅眼她发白的脸,担心道,“小姐,您怎么了?不舒服么?” 常乐摇了摇头,“主公为什么会给爹赐人呢?” 前一个有幸得朱元璋赏赐女人的还是徐达。 徐达的妻子,也就是朱棣正妻,著名贤后徐妙云的母亲乃是判将谢再兴次女。 去年四月,谢再兴谋判,降于朱元璋的另一个死对头张士诚。 他叛敌的理由,很一言难尽。 他指责朱元璋没经过他同意,私自把他女儿许配给了徐达。 朱元璋那个气,徐达虽是鳏夫,却是他麾下第一大将,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他真的是好心好意赐婚,却被当做了驴肝肺! 要按朱元璋的本意,那恨不得诛了谢再兴的九族。 可徐达和谢氏夫妻情深,育有子女,朱元璋不得不考虑兄弟的心情。 那死罪可免,那活罪总得受着。 朱元璋挥手给徐达赏了个女人,名为妾侍,实为钉子。 徐达自知理亏,朱元璋没有杀他妻儿泄愤已是开恩,那个女人无论如何,他都得无条件接受。 那回赏个女人,常乐觉得朱元璋占理,可如今又是怎么回事? 自家娘亲难产,又碍着他什么事了? 他不懂得知恩图报就算了,也没必要恩将仇报吧? 常乐冥思苦想,左思右想,突然脑子“叮”得一声亮起光。 朱元璋其人虽是个疯子,可也的确有征战天下的本事。 他于政事极其勤勉,普通人没有资格令他费心思赏女人。 除非关系到了他在意的人和事,譬如徐达,既是他在意的人,又是他在意的事。 自家老爹虽也得他看重,可自家这回的事,真没到那个程度! 那要说常府还有什么令他在意的,恐怕就是那桩指腹为婚的婚约。 我的老天,朱元璋,他怕不是冲着我来的吧? 他是怕未来儿媳妇折断他大孙子的锁骨? 他有没有搞错,折断锁骨,那是无可奈何,逼不得已的选择! 他的意思是往后朱家儿媳难产,一律保小? 呵呵,他姓朱的是人,儿媳妇就是传宗接代的工具么? 常乐无奈了,抑郁了,想逃婚了! 朱标知道他爹的意思么?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10节 他跟他爹,是一个想法么? · 三月的天孩子的脸,前一刻还晴空万里,下一瞬已狂风暴雨。 因着福乐酒楼开业在即,常乐冒着风雨跑来了。 福乐,幸福、欢乐,通俗易懂。 也是没想到大儒之女的宋瑜,能起个如此平易近人的名。 春雨绵密,常乐额前刘海染了层厚厚的潮气。 朱文玉拿来条干帕子给她擦脸,“不是让你别来了么,我晚点去常府把情况告诉你就是了。” 常乐仰着脸抱抱她胳膊,“我哪能让文玉姐姐单独辛苦呀?” 朱文玉点点她小脑袋,“就你会哄人。” 常乐笑得眯起眼,花言巧语什么的,可是个非常有用的武器呢。 “乐儿......”朱文玉微微蹙起了眉,担忧道,“我们能行么?福乐酒楼,我们能行么?” 三个女人,其中两个还是孩子,真的能行么? 常乐很有信心,“当然能行!” 她们是实名制开店,以朱、常、宋三家在应天府的名望,前期定有豪绅、勋贵来捧场。 那最艰难的创业初期就能平安度过,再往后知名度打开,生意自然来了。 常乐:“文玉姐姐,放心好了,不必有太大压力。” 没有意外的话,她们当能财源滚滚来。 要有意外,唯一的意外,也就是朱元璋那个变态! 她们在朱元璋的地盘讨生活,他要是不同意,不支持,不赞成,那就彻底完蛋。 常乐事先想过这个问题,朱元璋是肯定不会喜欢她们在外抛头露面的。 但没关系,只要他没有公开出来反对,那于外界而言就是支持。 那怎么才能让他闭嘴呢,常乐特意请宋瑜找过仁爱良善的马夫人。 不出常乐所料,马秀英提起福乐酒楼时,朱元璋那张脸拉得跟马脸一模一样,就差在上面刻“我不同意”四个大字。 轻轻睨了他一眼,“未来儿媳,侄女侄媳,有能力有本事,你还不高兴哪?” 朱元璋沉默了瞬,拉过马秀英的手:“妹子,你知道的,当年我爹我娘哥哥姐姐就是死于贪官污吏和富贵豪绅之手。” 他朱元璋此生最恨的就是这两种人! 马秀英自是知晓,可...... ”重八,今日不同往日,你现在是吴王,将来……” 她顿了片刻,“治下百姓,无论当官的,当兵的,种田的,还是做生意的,皆是你的子民。” 第8章 阳春三月,秦淮河畔桃红柳绿。 福乐酒楼门口,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两头红狮舞得惟妙惟肖,来往行人纷纷驻足欣赏,拍手叫好。 舞狮表演结束,正好卡着饭点,酒楼涌入第一批食客。 掌柜和店小二都进过专业的培训,食客进门,他们会在第一时间端上特调的柠檬薄荷水。 原本可能还有些犹豫的食客,在享受了从没见过的细致服务后,果断点单。 短短半个时辰,一楼大堂客满盈门,二楼包厢也订出去了大半。 门口光线突然黯淡一瞬,趴在二楼护栏的常乐定睛一瞧,立马颠颠跑了下来,“爹,娘,舅舅,茂儿,你们来了!” 常遇春咧着张嘴,笑呵呵道,“那可不得给我们家乐儿捧场么。” 常乐挽起自家爹娘,俏皮道,“谢谢我的家人们呀!” 落后她半步下来的宋瑜行了个小辈礼,“常将军,常夫人。” 蓝氏赶紧扶起,拉着她手道,“阿瑜......” 话音未落,门口又是一暗,众人不约而同朝外望去。 来人竟然是朱元璋,他高大的身形几乎挡住了大部分的光线。 常遇春微微愣神,立马蹿了过去,“主公,您怎么来了?” 朱元璋肃冷着的表情抿起些微笑意,“我们也来凑个热闹。” 他抬脚迈进门槛,露出跟在后面的马秀英、朱标,还有第一文臣李善长。 常乐等人忙上前行礼,马秀英慈眉善目,道,“乐儿,瑜儿,生意真不错呀。” 他们说话的功夫,酒楼大堂基本已无空桌,在门口观望欲要进来的食客还有不少。 宋瑜羞涩的红透面颊,常乐顺势做了个邀请的动作,“主公,夫人,快请上楼。” 朱元璋双手背后,冻着张脸,仿佛全家一夜之间嘎嘣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砸场子的。 常乐趁在前面带路,背对着他的时机,胆大包天地撇了撇嘴。 二楼有十二个包间,分别对应一年的十二个月份。 每月相对应的包间是当月之最,景观之最,服务之最,当然也是价格之最。 常乐事先特意留出了当前所属的“三月”,没想到朱元璋还真的大驾光临了。 “三月”门前挂一木牌,上书“春如少年时”,推门而入,四面墙壁雕刻的桃花栩栩如生,窗外是桃叶渡口,渡口边盛放的花儿送来阵阵香气。 常乐和宋瑜充当临时店小二,亲自为每个人沏了杯柠檬薄荷水。 青花瓷碗,柠檬粒水漂浮两片翠绿薄荷,入口清甜。 约莫一刻钟,负责后厨的朱文玉端上新鲜出锅的“三月”招牌菜。 朱元璋依旧那副便秘的表情,就差把“不同意不喜欢”刻在两边脸,动筷的速度倒是不慢。 常乐、宋瑜、朱文玉三人没敢擅自退离,恭恭敬敬杵在角落当人形摆设。 马秀英瞧了眼丈夫,善解人意道,“乐儿,瑜儿,玉儿,开业事多,你们自去忙吧。” 三人大松口气,立马行了个礼,滚出包间。 朱文玉后知后觉,悄咪咪问:“主公好像有意见?” 常乐和宋瑜飞快对视了眼,“有么?” “我没发现!” 朱文玉挠了挠头,“我多心了?” 常乐肯定地点点头,“你最近太累了。” 朱文玉:“是么?” 宋瑜:“嗯。” · 朱元璋亲临的消息,很快传扬开来,应天城内的勋贵们闻风而来,一波接着一波。 常乐和宋瑜上上下下楼梯,跑个不停,两人前脚刚把人送进包厢,后脚门口又停了辆马车。 车夫掀开车帘,里面出来位艳丽的美人。 美人打量了眼四周,跟随其侧的丫鬟替她拎起裙摆,她迈着细小的碎步袅袅婷婷而来。 常乐看得啧啧称奇,快步迎了上去,惊喜道,“娴姐姐,你竟也来了!” 李娴双手交握在腹前,犹如精心描绘的仕女图,“乐儿妹妹的好日子,我自然得来。” 常乐抽了抽嘴角,好日子什么的,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李娴:“听说标少爷......主公也来了?” 常乐:“.......他们在二楼包间,我先带娴姐姐过去拜见?” 李娴总算有了丝真切的笑意,“麻烦乐儿妹妹前头带路。” 常乐:“......应该的。” 如果你能稍微遮掩遮掩,掩饰那颗蠢蠢欲动,试图撬我墙角的心思。 “三月”包间离在楼梯口不远的位置。 常乐始终挂着服务客户的标准微笑,“娴姐姐,就到了。” 李娴矜持地应了声,突然问道,“乐儿妹妹,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商户最为低贱,你怎得如此想不开?” 常乐:“......” 虽然顾客是上帝,但该怼的时候还是要怼! 常乐笑盈盈继续带路,直到“三月”门前,她停住脚步转过身,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张帕子,边拭着眼角,边泫然欲泣道,“难怪娴姐姐一直不愿同我来往,原来竟是瞧不起我的出身?” 李娴被她猝不及防的转身吓了一跳,下意识反问,“什么?” 常乐:“难道不是么?我爹贫苦农民出身,我娘原是商户,我本就是贫农与商户的女儿。” 李娴楞了,她还没见过谁当众自揭其短的,以及......“你爹不还当过盗贼么?” 常乐:“!!!” 包间里面,正喝了口水的朱元璋“噗”得一声,喷了李善长满脸。 他左手边是马秀英,两厢选择,朱元璋毫不犹豫地朝向右手边。 李善长:“......” 常遇春抓起桌边的湿帕子就糊他脸,“李公,快擦擦,快擦擦。”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11节 那湿帕子他刚擦过嘴,擦过手,上边的油还锃亮锃亮的。 李善长:“......常将军,我自己来!” 他一个文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劲,硬是推开了在他脸上胡作非为的魔爪。 常遇春怪可惜道,“那好吧......” 包厢外边。 常乐红着双眼:“我们是小人物,可小人物没有那些所谓钱、权、人脉的支持,通过自己的努力成就一番事业,难道不更令人尊敬么?” 李娴脑子们划过一连串问号,什么小人物,大人物,她在扯什么玩意? 刚不是还在讲她爹是农民,还是盗贼么? 常乐也没打算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道,“那些生来什么都有的人,却比不过他们眼里的卑贱之人,娴姐姐,你说他们是不是白长了脑子?” 李娴:“......” 她是在骂我没脑子么? 常乐:“我就特别崇拜主公。” 李娴眨巴着迷茫的大眼睛:“又关主公什么事?” 常乐:“主公白手起家,创造不世之功。那写进史书里,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存在。” “三月”门内,常遇春疯狂点头,满眼崇拜地看着名留青史的主公。 朱元璋那张“全家嘎嘣”的冷脸,突然笑赞了句,“菜还不错。” 李善长:“......” 常遇春个莽夫,到底怎么生出个马屁精的? 而他李善长又是怎么生出个蠢货的? “笃笃笃”三道敲门声响起,留在包厢里伺候的店小二在征得客人同意后,开了门。 常乐重新挂起笑,“娴姐姐,快进来,主公,夫人都在呢。” 李娴被绕地满脑袋懵,她懵懵进门,懵懵跟着行礼,起身瞧见自家老爹冒火的双眼,懵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朱元璋瞥眼刚进来的两姑娘,一个神情无措,看来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却还不知道错在哪儿。 另一个笑得跟朵花似的,仿佛刚才“刨坑埋人”的不是她。 但总比被埋的要好,未来儿媳妇人选,还是得找个有脑子的,免得生出被卖了还帮别人数钱的蠢孙。 他们朱家,那未来可是真的有......要继承! 李娴面色苍白如纸,她事先并不知道亲爹也在,更没想到自个又出了错。 虽然不知道哪里错了,可看她爹的表情,就知道是错了! 每次,每次遇到常乐,她似乎总会出错! 马秀英心慈,解围道,“娴儿也别另外在开包厢,留下来一起吃吧。” 李娴双眼噌得亮了,因祸得福! 福乐酒楼包厢的转盘圆桌最多可坐十二人,桌边还有四个连续的空位,分别挨着朱标和常茂。 照理,依着君臣有别,男女有别,李娴当坐于常茂旁边的位置。 可是千载难逢与标少爷亲近的机会,李娴跟着了魔似的,忐忑又兴奋地走向朱标。 她其实也没有非要坐的意思,就是想试探试探,万一,万一,主公和夫人没有出声阻止...... 李善长看了眼女儿的动作,也选择了保持沉默,他也想看看。 可幻想是美好的,万一是很难出现的。 马秀英不太喜欢万一,她笑道,“乐儿,你们也忙的差不多了吧?” 常乐正看好戏,突然被点到名,她稍微楞了楞,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马秀英已继续道,“你和瑜儿,玉儿都快过来吃饭,在忙也不能饿着肚子。” 常乐眨了眨眼,“......好。” 第9章 常乐遣了人去唤一楼大堂的宋瑜,和在后厨盯着的朱文玉,她没有任何犹豫,欢欢喜喜奔向自家弟弟旁边的座位。 常茂高兴地喊了声“姐姐”,然后小屁股一撅,因椅子高而晃在半空的双腿落地,他踮着脚,熟练地拉开旁边的凳子,“姐姐,快来。” 常乐给弟弟抛了个“乖”的眼神,准备入座,她对朱标身侧的位置没有兴趣。 “乐儿。”马秀英笑着道,“你到标儿身边来,你们同龄,想必能聊到一块。” “三月”包间静了一瞬,立马要挨到朱标隔壁座位的李娴,顿时僵硬在原地。 常乐垂了垂眸,随即抬眸,更为欢欢喜喜的转了脚步。 朱标不知道哪里来的闲情逸致,他竟也起身拉开了座旁的椅子。 常乐受宠若惊般道谢,小心翼翼只座了三分之一个椅面。 满桌子人面色各异,朱标仿若未觉,他亲自盛了碗热汤,“乐儿,先暖暖胃再用饭。” 常乐看看他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的眼眸,“......谢谢世子。” 朱标笑容愈发真切,“乐儿与我,何必言谢?” 常乐:“......” 她乖乖接过热汤,捧在嘴边小口小口地啜饮。 最终还是在常茂旁边落座的李娴,瞧着两人亲密无间的动作,嫉妒地红了眼眶。 朱标的视线始终追随自个未婚妻,“乐儿平日里喜读史书?” 他仿佛提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常乐微不可查的顿了一瞬,随即含糊答道,“.......也算吧。” 她主观是不喜欢的,作为不掺任何杂质的纯工科女,书房里绝对没有一本史书。 但偏偏自胎穿至元末明初,她脑子里硬是装满了各种史书。 既然在都在那儿了,她迫于生存需要,也得时不时翻阅,那也算是喜欢吧。 朱标挑了挑眉,对她模棱两可的回答略感意外,读史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之事,她怎么有种难言之隐的感觉? “读书!” 常茂兴奋喊了句,“读书,茂茂读书,爹、娘、舅舅读书!” 他的意思是常遇春,蓝玉也在读书? 那俩不是光会打打杀杀的武夫么? 朱元璋很意外,“遇春在府里还请了教书先生?” 常遇春搁了筷子,“主公,是这样的......” 他正要解释,常茂抢答道,“姐姐,姐姐给爹爹讲《孙子兵法》,给舅舅讲四书五经!” 常遇春丝毫没觉得哪里有问题,甚至隐隐有点骄傲,“......是这样的,一点没错。” 包间再次安静,众人视线无不聚拢于常乐。 常乐面无表情瞥眼傻呵呵的父子两人,道,“主公治下,应天府内,太平盛世,常乐无所忧惧,因而有许多读书的时间。” 书读得多了,自然有余力教导常遇春和蓝玉两个文盲。 原来如此,这个解释合情合理,朱元璋也赞了句,“酒楼挺好。” 他哪里是夸酒楼,分明是满意未来儿媳妇的人选。 李善长视线似不经意间掠过常乐,他实在是想不通...... 常遇春那莽夫,到底怎么生出得个能言善道的女儿?! 那小姑娘,每每张嘴总能把主公哄得身心舒畅,什么太平盛世,什么青史留名,她是马屁精转世么! 李善长眉目之间的怅然很明显,李娴知道那是父亲对自己的不满,她回府恐难逃训斥,或许还会被关禁闭! 李娴害怕极了,试图为自己争取道,“可女子无才便是德......” 这是爹教过的道理,是圣人、先贤对女子的要求! “是吧?宋姐姐。” 李娴觉得大儒之女宋瑜肯定也作此想。 宋瑜:“......” 她已经默不作声,极力缩小自个的存在感,怎么火还能烧过来呢? 李娴探头越过中间的朱文玉,催促了句,“宋姐姐?你说话呀。” 宋瑜无奈暂搁了筷子,科普道,“女子无才便是德,还有前面半句:男子有德便是才。” 她微顿片刻,“其意在于劝导男子有德而不自鸣,女子有才而不显露。” 女子无才便是德,从来不是要女子放弃读书的意思。 李娴没想到她会给自己难堪,更没想到她会当众嘲笑自己孤陋寡闻,情急之下她口不择言反问,“那宋姐姐的意思是女子也当如男子般读书、求学、考状元?” 这话问得诛心,李娴是在暗指宋瑜和常乐牝鸡司晨么? 尤其常乐,朱标的未婚妻,将来的吴王世子妃,或太子妃...... 她读四书五经,读《孙子兵法》,还喜读史书,她将来要干什么?! 朱元璋原本和缓的面色沉沉如墨染,肯定是脑补了什么外戚干政的戏码。 朱标想要说什么,又及时刹住了车,他越是向着常乐,爹对她越是忌惮! 常乐自知今儿要是给不出个合理的解释,她大概率会命不久矣。 常遇春惊得起身跪地,“主公,乐儿不过是读书打发时间而已,绝无它意!”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12节 他的解释苍白无力,朱元璋很不满意,可到底是心腹爱将,还得指着他冲锋陷阵。 朱元璋掀了掀眼皮,淡声质问,“常乐,你怎么说?” 他要个十来岁的孩子解释,解释为何平日喜欢读书。 她还得感谢他给自己解释的机会,常乐只觉荒谬,荒谬得令她想笑,更想哭。 “三月”一缕春风拂过,送来桃花清香盈满室。 掌满座生杀大权之人还在等着她的解释,常乐强逼自己敛起不合时宜的愤慨。 她思索了片刻,问道,“爹爹,你还记得最开始学一百字用了多久么?” 常遇春不明白女儿突然扯远的话题,还是认真道,“我记得是半个多月吧。” 常乐点了点头,“那时茂儿三岁,只用了七天。” 在座之人均不解其意,李娴耐不住问,“什么意思?” 常乐淡淡扫她一眼,“幼童有很强的学习能力,而此阶段陪在身边最多的恰是孩子的母亲。倘若母亲有才,言传身教,想必有助于其日后成长。倘若母亲无才,便是有心也无力。” “故而,女子无才或许是德,但不利于子嗣,也不利于家族传承。” 常乐轻描淡写做了总结,拜脑子里的史书所赐,她仔细研究过朱元璋的生平。 以他的性格,无论怎么解释,无论她怎么保证自己绝无觊觎权利之心,他都不会相信的。 那就只有利益交换,封建帝皇比任何人都在意子孙的能力。 朱元璋深深看了眼自己亲口定下的儿媳人选,转而问道,“百室,你怎么看?” 李善长,字百室,他略作思考,“依常姑娘的意思,女子也该入私塾,入国子监读书?” 他问得很有技巧,常乐知道自己不该被绕进去,可忍不住,她忍不住反问,“有何不可?” 同样生而为人,凭什么男子可读书,可考取功名,而女子只能养在后宅,只能做莬丝花依附男人过活! 李善长笑了:“男女大防,古今有之。世家贵族最重礼仪,日后主公还需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他还以为小姑娘多有能耐,原来也不过是有点小聪明而已,还妄图推翻千百年来的规矩,异想天开! “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常遇春双眼瞪得像铜铃,“主公浴血奋战得来的地盘,他们躲在后面不出人不出力,还时不时拖后腿,凭什么要与他们共治?!” 李善长看他跟看三岁小孩似的,难得耐心解释道,“自古马上得天下,可治理国家依然要靠读书人,哪怕兵强马壮如忽必烈,入主中原时不也捧起了孔家?” 常遇春不以为然,“不就是要那些之乎者也的么,主公难道不可以自己培养么?” 他理所当然道,“主公现在有军队,有钱粮,有人才,最重要的是还有全天下的百姓,百姓人人都想读书,都很勤奋。” 他们一群农民都能硬打那么多地盘,难道那么多百姓还读不出状元来? 李善长张嘴要反驳,话到嘴边,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没有滴水不漏的说辞,尤其...... 他飞速瞟眼朱元璋,常遇春那乱七八点的想法分明是说到了主公的心坎里。 的确,主公自个培养人才,既能施恩于百姓,又能摆脱世家大族的钳制,还能引起他们的恐慌,可谓一举三得。 朱元璋亲手扶起仍跪在地的爱将,拍了拍他的胳膊,“遇春,好样的!” 常遇春傻愣愣摸了摸自个脑门,“主公,我就是觉得天下当是主公的天下。” 朱元璋感动坏了,主臣两人惺惺相惜,执手相看泪眼。 常乐微微勾起嘴角,捧起桌边的柠檬薄荷水轻啜,她家老爹顶着张老实人的脸,拍起马屁来那叫一个真诚。 朱元璋:“请朱升、宋濂、刘基、章溢、叶琛、王祎至王府议事。” 他抓着心腹爱将的手不放,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包间下楼,眼看着即将走出大门,突然停步赞道,“福乐酒楼,名副其实!” 第10章 吴王府,外书房。 朱元璋大马金刀坐在主位,“我欲筹办国子学,诸位可有良策?” 国子学乃历朝历代培养人才的机构,吴王势力发展至今,能征善战的武将从不稀缺,可擅治理国家的文臣确实少之又少。 主公能起建国子学之念,是件好事。 只不过,是不是有点太突然了? 他们这位吴王草莽出身,要没人专门提出来,可能都不知道国子学三个字代表的意义吧? 刘基扫眼李善长,听说他陪着主公、夫人和世子去了福乐酒楼捧场, 照理肯定是他提的,可看他那仿佛“嘎嘣全家”的表情,又不太像,难道里头还有隐情? 刘基沉思了会,没想出个所以然,决定暂时略过其中的怪异之处,他拱了拱手,问道,“主公有何要求?” 国子学由来已久,主公没有别的想法,只需吩咐下来,他们循照旧例即可。 可主公既然特意召集那么多人,想来是有什么特殊的要求。 朱元璋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国子学当为国所用。” 不为国所用,难道还能为别的所用? 刘基微微挑眉:“主公的意思是?” 朱元璋抓起书桌边的碗,猛灌了口冷茶,“也没什么,那些书香世家,百年贵族不是瞧不起我原是个农民么?” 刘基更惊讶了,以他对朱元璋的了解,他很在意自己的出身,怎么突然? 他在福乐酒楼遇见了谁,发生了什么事? 刘基又扫了眼沉默的李善长,一顿饭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朱元璋曲起食指,敲了敲桌面,沉沉道,“往后,他们也不必再入朝为官。” 他讲得很直白,在座之人听的很清楚很明白,也正因此,更觉震撼。 古往今来,王朝建立之初,为着尽快坐稳皇位,安定天下,皇帝往往会与世家望族联手。 而他们的主公,贫农朱元璋竟妄图开创历史之先河么! 难怪李善长一脸的苦瓜相,这事要能搞成,于国于民都好,要搞不成,那得出大乱子! 哪怕多智如刘基,也陷入了难以抉择的困境,一不小心可就得成千古罪人啊! 书房一时之间静了下来,谁也没敢做那出头鸟。 而书桌边,从来默不作声的朱标却突然道,“爹,国子学筹建之事不如交由儿子来办?” 他的话音刚落,数道视线齐齐向他聚集,全都充满了惊异。 朱元璋同样难以置信,“标儿?” 他家标儿自幼聪慧,可到底年岁尚小,且国子学之事,朱元璋并非不知道其中艰险。 朱标:“爹,儿子读书多年,想要看看自己是否学有所成。” 他眸光清澈,笑意盎然,那是少年人对外界的向往,以及世事皆在握的自信。 朱元璋看着心爱的,出类拔萃的好儿子大笑三声,连声道“好好好!” 他家标儿,不枉他多年栽培! · 福乐酒楼新开,常乐近来的主要精力多是放在酒楼经营一事。 托朱元璋的福,他那天在门口实名制的亲口好评,连日来酒楼生意好到火爆。 宋瑜两岁多的儿子有点不大舒服,常乐索性把记账之事也揽了过来。 元末明初那会,阿拉伯数字并不流行,记账用的还是一、二、三...... 常乐看得眼花缭乱,趁着账本还不算厚,赶紧给改了简单的1,2,3...... 明媚的春日,灿烂的暖阳,摆在窗边的书桌前突降下片阴影,常乐下意识挡住账册,再抬起眸,“世子?” 朱标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进了她的书房,正擎着似有若无的微笑。 也不知道他小小年纪,尚带婴儿肥的圆脸,怎么做出的这表情。 常乐欲盖弥彰般合起账册,随后起身行礼,“见过世子。” 朱标略抬了抬手,“乐儿,不必多礼。” 他很自来熟的坐到了书桌对面,点了点被常乐合起的账册,“那是?” 常乐:“......福乐酒楼的账册。” 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刚才是她自个惊弓之鸟了。 朱标挑了挑眉,倒也没有多问,想来吴王世子家大业大,还没把个酒楼放在眼底。 福乐酒楼紧挨秦淮河,自常乐的书房往外,是鳞次栉比排列在河面的各式画舫。 朱标的视线掠过波光粼粼的河面,似怅惘道,“那晚,幸而有乐儿在第一时间制住了邵佐......” 他指的是两人被邵荣俘虏,差点被带离应天府的那晚。 那晚险象环生,两人也算共同经历了生死,可他此时提起,真的只是单纯的感怀回忆么? 常乐垂眸沏了杯柠檬薄荷水递过去,“那时全赖世子足智多谋,与逆贼周旋,争取了时间。” 她这会儿,全无那夜的果断、勇敢,与养在深闺,遇事光会掉眼泪的千金小姐没有任何区别。 朱标深深看眼她,常乐始终半垂着眸光,仿佛羞于与他对视。 半晌,朱标似乎是轻笑了声,道,“乐儿为何要常叔叔读兵书,却要蓝玉读四书五经?” 他这一问,常乐心中更为警惕,朱标今儿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到底是想问什么? 又或者是,他想逼她承认什么? 常乐思索片刻,道,“乐儿以为兵书是每个将领都该研读之物,四书五经更该是每个人都该研学之经,是故,爹爹和舅舅既要读兵书,也要读四书五经。” 朱标突然笑了,顷刻间又摇了摇头。 常乐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她自觉那样的解释天衣无缝,不明白有何可笑之处。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13节 朱标转瞬又敛没了笑意,转而肃容道,“我接了筹办国子学的差事。” 常乐愕然抬眸,她是真的惊到了。 朱标与她同岁,是实实在在的孩子,竟就开始干活了? 朱元璋还有没有点人性? 雇佣童工是犯法的! 朱标自袖兜里掏出叠纸,“此乃我对国子学的初步想法。” 常乐看看递到面前墨迹满满的纸,再看看他严肃认真的小圆脸,没太敢接,“世子,您知道有句话叫后宫不得干政么?” 朱元璋是很在意这事儿的。 史书记载,他在洪武元年正月初四登基,于次月二十九日迫不及待诏儒臣修订女规条,严禁后妃干预政治。 也不知道他是在针对谁,马皇后? 可不是都说他与马皇后伉俪情深,马皇后是唯一能束缚他的剑鞘么? 可要不是马皇后,他又是在防着谁呢? 他后宫还有别的什么能力者么? 朱标把他对国子学的想法稳稳放于常乐桌前,道,“我爹常年征战在外,后方若无我娘操持,朱家军定无可能有今日之势。” 秦淮河畔春风拂柳,窗边纱帘轻轻摇晃,明媚春光倾洒,朱标眼底仿佛镀了层金光, “我从不觉得女子就该安于后宅,我期待的妻子......”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措辞,“我期待的妻子,我愿能与她相濡以沫,同心同德。” 常乐久久没有应声,一来她没想到朱标小小年纪,是这样想的,二来么...... 男子之言不可全信,帝皇之言全不可信。 金口玉言什么的,得看愿不愿意承认。 她今儿要真听信了他的“花言巧语”,往后没准得拖着常家上下一起“回老家”。 但是...... 国子学,那个改变读书人命运,继而影响寻常百姓家的国子学。 常乐到底没忍住诱惑,她还是翻开了那叠纸。 朱标考虑得很全面,包括课程,住宿,考试,老师,束脩等都考虑到了。 还备注了他觉得有问题的地方,比如:为能尽快填补吴王势力的文臣缺口,要扩大招生人数,那么老师数量会严重不足。 常乐看了看他,“你既已把学生分为高阶和低阶,高阶想必是已有储备知识,像是宋濂宋大人,刘基刘大人家的儿子吧?” 都是饱读诗书,基本再锻炼锻炼就能干活的好苗子。 朱标点头,“是的。” 常乐:“那不如让他们来当低阶班学生的老师,既能解决师资力量不足的问题,又能培养高阶班同学的能力,一举两得。” 朱标双眸亮了,“可。” 常乐继续往后翻,他拟定的课程表里,分为文化课、法律课、数学课、骑射课,中规中矩,古代人能想到的的确也只有这些了。 朱标见她目光停留许久,“是有哪门课不妥么?” 常乐抬眸看他一眼,“那倒没有。” 朱标眉峰微挑,“但说无妨。” 常乐:“我觉得是不是该加门课。” 朱标:“什么?” 常乐:“国子学得加堂实践课。” 朱标:“何为实践课?” 常乐:“为官者当为百姓,未知百姓苦,怎谈为百姓?” 常乐:“故实践课为真实的体验百姓的艰辛,比如种田,做工,卖货......” 世间并无真正的感同身受,当权者只有真切体会过百姓的艰苦,方可知其所担的责任。 朱标闻言,若有所思, “那最该体验百姓疾苦之人,应该是我。” 常乐毫不犹豫点头,“是啊,是你。” 朱标:“......” 知不知道什么叫“委婉”?! 第11章 鸡鸣山下,玄武湖边,国子学延袤十里,灯火相辉。 应天府内,全部适龄儿童,无论是文臣武将家的,或者是寻常百姓家的,均可入学。 常乐出了福乐酒楼,拐道去接放学的常茂。 马车摇摇晃晃,没有充气轮胎,没有减震系统,颠得人直想吐。 平日里她往返酒楼和常府,都是纯靠两条腿。 若非国子学实在是步行难以抵达的距离,她是一千个一万个的抗拒马车。 晚月轻轻替她揉着太阳穴,心疼道,“小姐,我们来接少爷就是了,您何必自个再跑一趟。” 常乐皱着眉抵抗喉间泛起的阵阵恶心,“他第一天上学,娘要照顾小弟,我这个做姐姐的,总得来表示表示。” 国子学门前槐树成荫,马车甫一停稳,常乐急不可耐地跳了下来。 清新的木叶气息,再灌口柠檬薄荷水,总算好受不少。 她来得早,国子学还没下课,常乐去新开的奶茶店转悠了圈。 古往今来,学校门口的那条街都是最繁华最热闹的地儿。 作为现役商人,常乐自然要来占个位子。 奶茶店成本低,收益高,最是适合开分店,如今应天府内的每条商业街都有福乐奶茶。 国子学内的下课钟声,越过成片的槐树传遍鸡鸣山脚。 常乐慢慢悠悠回到门前,精致明媚的少女松散地立于古槐树下,阳光穿过枝叶朵朵细碎的光圈落于她周身。 朱标自国子学内出来,第一眼瞧见了自个许久未见的未婚妻。 自上次福乐酒楼后,他忙着学业和办差,没有再特意去找过常乐。 至于常乐,她忙或不忙,反正是绝不会主动来找自己,朱标很有自知之明。 槐树根底有个蚂蚁洞,连绵的蚂蚁串成条线往远处撤离,常乐瞧眼天际自远处飘来的乌云,看来是要落雨了。 “小姐。”晚月轻声提醒,“世子走过来了。” 常乐收回远眺的视线,转眸,果然对上了朱标标志性的温润笑颜。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弟弟,是朱家的老二朱樉,和老三朱棡,他们也进了国子学读书。 常乐浅浅勾起嘴角,蹲身行礼,“见过世子,二少爷,三少爷。” 朱标隔着衣袖扶住她手腕,语气极其熟稔,“乐儿,又跟我见外了。” 常乐抽回手,敷衍地笑了笑,没有应声。 她没有兴趣与两面三刀的奸诈男人打交道。 国子学筹建之前,朱标当着她面,明明是万分推崇实践课,可国子学成立后,那课程列表里,半点实践课的影子都没有。 骗子,男人的嘴,果然是骗人的鬼! 还说什么相濡以沫,同心同德,呵呵呵! 果然还是想办法解除婚约来得靠谱。 朱家老二朱樉和老三朱棡拱手回了个礼,“乐儿姐姐。” 他们已到了知事的年纪,娘和大哥都耳提面命过,常家的乐儿姐姐是未来大嫂,他们当以礼待之。 常乐微微侧身避开,史书记载,秦王朱慡成年后作恶多端,荒唐无度,晋王朱棡修目美髯,多智残暴,她打着退婚的主意,可不敢受这两煞神的礼,免得一不小心就被秋后算账。 常茂一眼瞧见自家姐姐,他哒哒哒跑过来,亲热地抱住常乐的胳膊。 常乐摸摸他小脑袋,“茂儿,先给世子见礼。” 常茂乖巧地转过身,两手胸前交握,一板一眼道,“见过世子,二少爷,三少爷。” 朱标略抬了抬手,态度亲和,“不必多礼。” 双方打过招呼,礼数已经到位,常乐牵着自家弟弟,“世子若无它事,我与茂儿先行告退。” 也不等朱标的回答,她已顾自步上马车边置放的踏凳。 她避他有如避蛇蝎,朱标好脾气地笑了笑,他挥退了晚月,再次扶住常乐的手腕,亲自做起她的人形扶手。 常乐:“......” 温文敦厚难道不是老实人的意思么? 朱标是被谁给附身了么? 朱标丝毫不介意于散学的,人来人往的国子学门口,他很自然地托着未婚妻,还有闲心问道,“乐儿似乎对三弟有点好奇?” 常乐脚步一滞,差点自踏凳摔回地面,她刚不过是多瞧了几眼朱棡而已,他就发现了? 朱标稳稳搀着自个未婚妻,“不方便告诉我么?” 常乐:“......” 不方便告诉他什么的,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常乐侧眸瞥他一眼,“三少爷面如冠玉,小小年纪已初见风姿。” 朱棡的性格现如今是瞧不出来什么,但他长得的确如史书所说的剑眉星目,顾盼生辉,十足的美男子潜质。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14节 常乐自前世至今生,始终有个毛病:爱好美色。 男色,女色,美得的东西,她总归是要多瞧几眼的。 闻言,朱标似略略遗憾地叹息了声,“那也只能委屈乐儿了。” 他空着的那只手拂过自己面颊,“于色相一道,我实是有心也无力。” 他的意思是......别的方面,他都能努力改正么? 真是说得比唱得还要好听呢。 常乐踏上马车,撇开他的手,“世子风采卓然,自有为您倾心之人。” 譬如那位李二小姐,李娴可是捧着她那颗热腾腾的芳心,等着朱标采撷。 虽说她年长三岁,但女大三抱金砖。 她爹李善长还是朱元璋亲封的“开国辅运推诚守正文臣”,又是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师、中书左丞相,又是韩国公。 李娴为太子妃,那也是门当户对的上上佳人选。 朱标立于车旁,仰着脖颈,“奈何我唯心悦乐儿一人。” 常乐:“......” 他懂什么是心悦么?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破孩子,跟她聊心悦? 朱标:“乐儿不信?” 常乐翻了个白眼,“您自个儿信么?” 朱标略作思索,道,“年后我将赴临濠祭拜祖墓,乐儿与我同去,咱们也好试着培养培养感情。” 常乐蓦地垂眸,“???” 朱标替她掀开车帘,“临濠路远,乐儿得需准备行囊了。” 常乐盯着他:“......主公同意?” 朱标理所当然,“你我未婚夫妻,有何可不同意?” 常乐:“......” 呵呵呵,未婚夫妻什么的,那可不一定! · 自应天至临濠,大部分走得是水路。 得多亏是坐船,要是马车,常乐拼了自个老命,也绝计不要跟朱标去什么临濠。 两人自吴王府汇合,乘坐马车到渡口边,换了朱元璋从陈友谅那里抢过来的豪华大船。 船帆扬起,远行即始,挥别堤岸边目送的吴王及吴王的文武百官,常乐顾自回了船舱补眠。 为着今日出行,她清晨早早醒来,又被马车颠簸了一路,身心俱疲。 朱标见她面色苍白,整个人病恹恹的样子,识趣地歇了凑过去撩拨的心思。 运河清波起伏,带着船身轻轻浅浅地摇晃,那恰到好处的弧度最能催人入眠。 常乐伴着流淌的水声,一觉睡至晌午,若非腹中空空,饥饿难忍,她其实还不太想起来。 甲板方向传来浓郁的鱼汤香味,闻着便已令人胃口大开。 常乐脑子里已具象地描绘飘着碧绿葱花的奶白鱼汤,她吸溜了口水,赶紧起来换了件衣服。 门外守着的晚月听到声响,立马端了洗漱用具进来。 她在常乐身边多年,知晓她的习惯,睡醒必要先刷牙,再洗脸,最后还要喝杯温水。 随行回临濠祭祖的官员有文有武,朱标安排了他们在另一艘船,主船唯有他和常乐两个主子。 常乐知道没有别人,她胡乱披了件外袍,满头青丝随意挽在脑后,就出了门。 古代盘发是个费功夫的活计,即使有晚月伺候,那整日盘着头发对头皮也是种伤害。 将有数月同行,常乐又不想得朱标青眼,她懒得装大家闺秀,索性按照自个平日在家的生活习惯,怎么舒服怎么来。 朱标自幼受诸子典籍熏陶,论理该是个正经的读书人,奈何他的亲爹,以及来往密切的叔伯兄弟们都是混迹军营的糙汉子,两相结合,他的思想既不迂腐,也不死板。 也是因此,他的未婚妻披头散发,没规没矩地打着哈欠,懒懒散散,毫无仪态,朱标也未觉有什么不妥之处。 他还亲自盛了碗鱼汤,献宝似的道,“乐儿尝尝,河里现捞的鱼。” 常乐小小舀了一勺,还真挺鲜美可口,但...... 他无事献殷勤,是在为拖她回临濠,累她长途奔波而作弥补呢,还是又憋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坏招? 出于对未婚夫人品的了解,常乐觉得定是后者无疑。 朱标夹了筷鱼肉,体贴地剔掉鱼刺后放到常乐碗里,“你喜欢的红烧醋鱼。” 鱼肉色泽红亮,香味诱人,常乐忍着大快朵颐的冲动,看向笑意纯良的少年。 少年扬着嘴角,露出两排晃人的大白牙,他仿佛是要在脸上刻“我铁好人”四个大字。 常乐默了片刻,提醒道,“......世子,食不言寝不语。” 朱标:“......” 第12章 春末夏初,和风煦煦。 朱标去了另一艘船听老师们讲课,他每天都有固定的读书、习武课程,外出时也不例外。 常乐绕着主船逛悠了圈,兴致索然地回了自个房间。 房门在身后一合,她做贼似地悄声问,“那什么,带了没?” 晚月瞅眼自家毫无形象的主子,无奈道,“听您的吩咐,带了。” 她在妆奁底层翻出两盒包装精致的......纸牌。 常乐亲自洗牌,手法极其熟练,她以下巴点点桌前的椅子,“你两坐呀。” 晚星向来是主子说什么,她做什么,陪主子打牌这种小事,她早已习惯成自然。 晚月尚有顾虑,“小姐,在府里也就罢了,这在世子的眼皮子底......” 您的淑女形象还要不要了? 常乐逆时针方向“唰唰”分牌,“怕什么,我们偷偷地玩,他又不知道。” 晚月:“......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常乐无所谓地耸耸肩,“他要是为此退婚,那可太好了。” 晚月不得不配合地翻起牌,“......我能问问,您为何如此抗拒世子么?” 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婚约,谁都知道世子是板上钉钉的未来...... 何况世子本人龙章凤姿,器宇轩昂,脾性温和,还尤为惯着未婚妻。 常乐撇了撇嘴,朱标瞧着的确优秀,是名合格的皇朝继承人,但并非合适的丈夫人选。 他将来要封次妃,要和别的女人生别的孩子,他还会早死,他的整个人生,连带着他妻妾儿女的人生都是场盛大的悲剧。 常乐自觉接受不了丈夫纳妾,也没有信心得到太子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更不想陪他演绎那段载入史册的遗憾。 当然,此间缘由是不太方便跟晚星晚月明讲的了。 常乐歪着脑袋思考片刻,义正言辞道,“他太年轻。” 晚月默默瞅眼自家主子,提醒,“......您与世子同龄。” 常乐“啧”了声,“你们不懂......” 她灵魂已是能造火箭的年纪,朱标却才刚刚出生,妥妥差着辈分。 试问,哪个成熟稳重的女强人,会喜欢还留有婴儿肥的未成年? 她又不是什么变态怪阿姨咯。 · 舟行千里,风催夕阳渐沉。 晚霞染红天际,给河面,给甲板,给船帆,镶镀层层赤红光晕。 自应天从大运西进淮河至临濠,常乐沉迷玩牌,那偷偷摸摸,避于人后做坏事的感觉,欲罢不能。 朱标规律地读书、习武、办差,两人除了吃饭,其余几乎没有碰面的机会,倒也相安无事。 船停靠在码头,常乐极其厌恶但又不得不换了马车。 至目的地还有段路,是她双腿所不及的距离。 马蹄扬起,临濠那旮沓地儿的破路,车厢跟连着振动仪似的。 常乐整个人生无可恋,萎靡如霜打了的茄子。 朱标头回见她如此,着实有点意外,也觉好笑,“乐儿,晕车?” 常乐眉峰紧蹙,双目紧闭,仿佛原地“嘎嘣”了似的,懒得搭理罪魁祸首。 晚月赶忙替自家主子告罪,“世子见谅,小姐实在是难受,才会在您面前失了礼数。” 朱标自然不会追究,再者常乐在他面前失得礼数还少么。 他皱了皱眉,“可有减轻症状之法?” 晚月恭敬回道,“小姐已在嘴里含了薄荷叶。” 否则就不仅仅是难受而已,恐怕早已吐了满车。 车行一日,总算到了临濠。 朱标马不停蹄赶赴朱家祖坟所在之处,常乐留在了城里修生养息。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15节 绝不是她偷懒,也绝不是朱标良心发现。 而是常乐生而为女子,这个时代的女性不具备祭拜祖先的资格。 常乐唾弃、鄙夷,倒也乐得自在。 朱标是在三日后回到城里,他风尘仆仆且瞧着心事重重。 常乐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有实践课范例在前,她沉默缩在自个房中,最大可能减少与其碰面,主打一个隐身。 可惜,她不就山,山也是会来就她的。 朱标在连续数日外出后的某个傍晚,他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常乐试图拒绝,“世子,夜半三更,男女有别......” 朱标悠悠瞅她一眼,指指尚未全落的太阳,“你我未婚夫妻,不必拘泥于俗礼。” 他的态度很坚决,到底人在屋檐之下,常乐识趣地让开了门。 朱标沉默地饮了杯薄荷柠檬水,混沌的脑子稍稍清醒,很自然道,“来玩把牌?” 常乐拎着水壶的手猝不及防抖了三抖,玩牌什么的,他怎么知道?! 朱标:“倘若我赢,乐儿替我解个疑惑?” 常乐:“......什么?” 朱标盯着她,沉声道,“定都。” 常乐:“......为何问我?” 他身边多得是有识之士,为何问她一介后宅女眷? 朱标笃定道,“直觉,直觉你懂。” 直觉你回答了,定是为百姓所想,而非为君为官谋私。 常乐指腹摩挲瓷碗边沿,既震惊于他的直觉,又不得不考虑现实,定都二字牵扯太广了。 朱元璋是个乡土情节极深的人,史书记载,他曾有过定都临濠的幼稚想法。 可临濠不过是凤阳下面一个小城而已,一来华北平原,易攻难守,但凡周围发生叛乱,帝都城防根本没法承受敌人的冲击,二来经济落后,三来人口稀少...... 总而言之,哪哪都不适合作为帝都。 可朱元璋明明知道了不妥,他还是坚持定临濠为中都,妄图与应天、汴梁并驾齐驱。 帝王任性,为达一己私欲,劳民伤财。 前些日子,朱标亲自踏足祖籍所在之地,想必是有所悟。 常乐却是不想掺和,主要朱元璋那性格,真不是好相与的。 他要知道有牝鸡司晨前嫌的未来儿媳,跟他儿子瞎逼逼,常乐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朱标叹息了声,“我自幼长于应天,懂事后,身边婢仆如云,不该懂,确也不懂百姓疾苦,。” 常乐抬眸看他,不明白他突然的感慨是什么意思。 朱标:“以实践课之名,体百姓疾苦之法,我想不出来。” 如果他将其列于国子学课程表,他爹定会有所怀疑,继而会查到是出自谁之手。 常乐一怔,朱标无法与平民百姓感同身受,那常遇春娇养长大的嫡女难道就能么? 朱标:“乐儿,但可放心。” 常乐垂眸良久,他所说的放心,放心他能保护她,也放心他将来还愿意保护她么? 夕阳已藏身于山后,夜幕降临,沉默在两人间无边蔓延。 常乐终还是道,“临濠不适合立为中都,更没必要修建豪华皇宫。” 史书记载,朱元璋在洪武二年召天下能工巧匠至临濠修建宫室,至洪武八年四月下诏停止营建计划,那历时数年之功的城池,最终不过是堆烂尾楼。 于国于民非但无利,不过徒增百姓苦难而已。 朱标深以为然,他亲眼所见之临濠,的确没有必要投入过多的人力物力。 “那应天和汴梁,或者还有别的稳妥之处?” 他爹现如今的想法是立应天作南京,汴梁作北京,两都共治。 话已至此,常乐也必要再藏着掩着,“最合适的乃元大都。” 也就是后世的首都北京。 史书记载,明成祖朱棣,也就是朱标的四弟,靖难之役后登基为帝,历经数年迁都北平。 朱棣迁都虽有其私心,因他封燕王时驻地北平,北平可以说是他的大本营,但北平却也是经过历史验证的都城,于军事,于政治皆是最佳之处。 朱标若有所思,元大都目前还不是朱家势力范围的土地,而他爹已是登基在即...... 看来应天势必是要作为临时都城南京,至于临濠、汴梁,他得尽快打消他爹的想法。 该解答的疑惑已解,常乐瞅眼陷入沉思的少年,道,“世子可否帮我个忙?” 朱标抬眸:“当然,你说。” 常乐:“我家舅舅蓝玉,您也熟识,他年二十,已到成婚之龄。” 朱标微讶,“乐儿的意思是?” 常乐:“因我之故,舅舅与文玉姐姐熟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愿能与之共结连理。” 史书记载,朱元璋登基后封朱文玉为福成公主,同时授其夫王克恭。 或许她没有出现的历史里,蓝玉和朱文玉并无相交,又或许是皇命难违...... 无论如何,她现在是常乐,自幼相伴的舅舅,唯她命是从的舅舅,他既已动心,文玉姐姐对他同样颇有好感,那她得助他们一臂之力。 这桩婚事,按理来说应当不难。 前提常乐还是朱元璋肯定的未来儿媳。 朱文玉的亲哥朱文正没有同史书里的那般遭受圈禁,是朱元璋信任的得力干将。 朱元璋想必是乐见其成的,他的好大儿朱标与侄子,极具军事天分的侄子通过姻亲关系更加深入的绑定。 但是为防万一,万一朱元璋对她已有所不满...... 常乐希望朱标看在她乖乖配合的态度,能助蓝玉和朱文玉二人能得偿所愿。 第13章 七月,朱标带着常乐自临濠返还应天。 应天码头旌旗飘扬,朱元璋双手背后,独立于众人之前。 这位开局一个碗的草莽英雄蜂腰猿臂,站在那儿便有气吞山河之势。 主船缓缓靠岸,朱标快步走过艞板,拎起袍脚扎扎实实跪于君父膝前,“爹,儿子不负所望,平安归来!” 朱元璋拉起他心爱的好大儿,上下打量后,心疼道,“标儿瘦了!” 常乐埋头跪于朱标身后半步,悄悄翻了个白眼,真正吃不好睡不好,暴瘦的那个人是她...... 马秀英仔细看过儿子,见他虽瘦了许多,精神头却是极佳,倒是未来儿媳颇有些萎靡不振。 她略弯腰扶起常乐,“累坏了吧?” 常乐哪敢当着朱元璋的面言累,那不是找死么。 马秀英也不再问,只叮嘱道,“你待会便跟你娘回府歇息。” 常乐蹲身行礼,“乐儿多谢夫人。” 朱标侧身朝未婚妻点了点头后,跟着他爹和他娘凳上回吴王府的马车。 朱元璋表达过思子之情后,问起正事,“标儿此行,可有所获?” 朱标点了点头,“爹,儿子想为国子学再添门课。” 朱元璋意外挑了挑眉,“什么?” 朱标撩起车帘往外,瘦骨嶙峋,衣衫破旧的百姓忙忙碌碌为生计奔波。 他道,“爹,儿子与文武百官享百姓供奉,当为百姓计。” 那实践课之法,他先前不该懂,而临濠之行后,便该懂了,他爹也希望他能懂。 果然,朱元璋听完后,既欣慰又感慨,“我标儿,长大了!” 吴王车架远去,常乐拎起裙角奔向等候已久的自家娘亲。 蓝氏拉着许久未见的女儿直抹泪,“乐儿,我的乐儿,怎么黑成碳了!” 常乐:“......” 她原本满腔的孺慕之情,就跟泡沫似的,“嘭”一声,裂开了...... 她家娘亲叫什么蓝珠,合该叫蓝刀才是,刀刀专戳人肺管子。 蓝氏边捏着帕子给自己擦泪,边拉着女儿上了马车,“乐儿别怕,娘吩咐厨房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猪蹄,定能在短时间内,把你养回之前的白白胖胖。” 常乐:“......” 我的娘亲,真是我的亲娘啊! 常府马夫知晓自家小姐有晕车症,一路赶得飞快。 车刚一停,常乐率先跳了下来,等在门口的常茂带着弟弟常升立马扑了上来。 四岁的常升壮得像只小牛犊子,他出生时折断的锁骨早已愈合。 两个弟弟一人一边抱着常乐的胳膊,“姐姐,姐姐......” 常乐稳住身形,边抱起她还抱得动的常升,边朝常茂打趣道,“茂儿是逃课了?” 常茂抓着姐姐的衣袖,“是请假,茂儿是特意请假等姐姐回家!” 蓝氏扶着丫鬟慢慢下了马车,“姐姐奔波劳累,你两可别缠着她。”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16节 常茂乖乖点头,常升扑腾着短腿也要下地自个走,还惋惜道,“姐姐累得都发黄了!” 常乐:“......” 弟弟什么的,那是弟弟么,那是刀刀! 常府花厅,佳肴满桌。 蓝氏夹起块猪蹄放进常乐碗里,“乐儿,多吃些,补一补。” 色泽鲜亮的卤猪蹄,满满当当的胶原蛋白...... 她家娘亲的心也是真大,常乐之前还担心过她会留下阴影...... 也算好事,武将家眷合该心大些。 常乐给她也夹了一筷子肉,“娘,您也多吃点。” 蓝氏擎着泪重重应了声,“嗯。” 女儿平安归来,姐弟三人感情深厚,一家人其乐融融,但是...... 蓝氏放了筷子,怅惘道,“也不知道你们爹和舅舅什么时候回来。” 院中池子里的荷花粉的,白的,亭亭玉立,时值盛夏,老爹已经快一年没有回家了。 常乐在脑海里翻开资料,“娘,爹和舅舅快回来了,您别担心。” 照着历史进程,常遇春现在正和徐达一同围困平江(今苏州市辖区),攻打张士诚。 张士诚是朱元璋王权霸业路上除陈友谅外,最大的另一个对手。 平江是张士诚的老巢,他给自己最后的地盘整整修建了八个城门,每个门的城墙都极其坚固,城楼上还配备了固定弓弩,城内也存有大量粮食。 朱元璋用二十万大军自年初开始日夜攻打,至今也还没攻下来。 直到七月,平江城内余粮渐尽,张士诚终于率领绰号“十条龙”的上万亲军准备突围。 他出城后,先见城左敌军兵队严整,心生畏惧,就转向另一边虎丘门,常遇春主领的营垒。 也不知道他这些年安于江南富庶之地,是不是脑子也进了江南的水,竟然主动招惹猛将“常十万”。 常遇春端坐马背远眺,难以置信呢喃,“那是张士诚?他怎么胖成那熊样!” 蓝玉同样费解,他再一次翻开情报,“明明写得是美男子......” 咳咳...... 原本的确是美男子来着,可前些年,有个名为“奶茶”的东西自应天传入苏州,传入平江...... 张士诚发家之前是个私盐贩子,吃多了盐的人吧,可能跟吃多了苦一样,骤然品尝到糖,特别美味的糖,他就有些停不下来。 糖是好东西,混入奶茶的糖更是好东西,每喝一口,都令人心情愉悦,欲罢不能,就是热量太高,太令人容易发胖。 张士诚奋力睁开上下眼皮快要胖到一块的两只眼睛,嘶吼着朝常遇春杀来。 常遇春很失望,没有见到传说中的美男,他毫不留情地调兵遣将,把丑胖版张士诚及其精兵挤逼于沙盆谭里。 本来按照原史,张士诚本人惊马堕水,虽几乎被淹死,但有一亲兵冒险把他救起来,抗在肩上,逃回平江城内。 但是现在,那个亲兵有心也无力,他真的,杠不动呀! 于是,本来还能再坚持两个月的张士诚,本来被抓后以绝食,以上吊自杀为结局的张士诚,提前被常遇春淹死于平江城外沙盆潭里。 也好,战死沙场,总比俘虏自杀要更适合作为一方霸主的结局。 张士诚既死,平江城内的废物张士信自然翻不出来花来。 消息传来,朱元璋很高兴,所有人都很高兴,唯独常乐没法高兴...... 因为她又昏过去了! 自她得时不时就晕的毛病以来,前面的每一次,她好歹都知道自个昏迷的原因。 而这一次,她还没来得及收到常遇春的详细战报,她压根不知道自己又篡改了什么历史。 她觉得自己简直太无辜了,可她没处说理,也抵挡不住纷至沓来的晕眩...... · 月余之后,常乐在自个闺房里悠悠苏醒,刷牙,洗脸,喝水,喝粥,安抚娘亲和弟弟们...... 一整套流程,她娴熟的跟流水线的工人似的。 天气有些凉了,池子里的荷花逐渐凋零,唯余残黄茎叶浮于池面。 常乐把娘亲和弟弟们送回正院,自个扶着晚月的胳膊,绕着池子锻炼久未使用而僵硬的双腿。 她随意搭了件月白披风,长及腰的青丝散在肩后,约莫是长久困在屋里的缘故,原本因去临濠而被晒黑的面庞恢复了白皙,但本就消瘦的身形却是愈发纤细了。 乌发雪肤的羸弱少女,枯枝败叶的夏末荷塘,她仿佛是要消散在那片衰竭里。 匆匆而来的朱标蓦然停在院门边,他没来由的心慌。 常乐经由晚月提醒,遥遥朝他行礼。 朱标逼迫自己稳住狂跳的心脏,踏着规律的步伐走到她身边。 常乐微微翘起唇角,“世子怎么来了?” 她弯起的双眸满是灵动,朱标莫名觉得踏实。 常乐摆了摆手,晚月、晚星稍稍往后退开半步。 朱标隔着衣袖亲自扶着她继续绕圈,“来看看你。” 常乐莫名其妙看他一眼,“那多谢世子?” 她语气里是玩笑的意思,朱标却沉默良久,“是为何故?” 他前言不搭后语,问得像是在打哑谜。 常乐刚恢复运转的脑子反应了很久,才终于明白他在问什么。 可她没法回答,常乐没想过要告诉别人自个的神奇来历。 尤其朱标,未来的帝国掌权人,她依然试图退婚的未婚夫。 他倘若知晓自个未婚妻能知未来,那他两的婚约是无论如何都退不了了。 清风拂过荷塘,带动枯叶沙沙作响。 少女满头青丝飘扬,握在掌心的胳膊细得仿佛稍稍用力便会断裂。 常家嫡女,不负病弱之名。 朱标叹息了声,主动退让一步,道,“可有解决之法?” 以他们现在的实力,天下名医竟可招来。 只是,他记得她说过,她无病。 常乐笑笑:“没有,唯听天由命耳。” 其实也是有的,她不再干预任何,任凭历史照着原来的轨迹行进,任凭老爹、舅舅壮年而亡。 可她做不到,即使是朱标,她面前这位惊才绝艳的未来太子…… 她想退婚是真,但要有机会,她也会竭尽全力助他长命百岁,造福百姓。 第14章 九月初,平张士诚师还,又逢南京新宫落成,朱元璋决定在奉天殿宴请百官。 他高坐于金灿灿的龙椅,马秀英和朱标一左一右伴其身侧。 霸业将成,妻贤子孝,也算是朱元璋最志得意满的时刻了吧。 “......封李善长为宣国公,徐达为信国公,常遇春为鄂国公......” 内侍尖利激昂的嗓音响起,读到名字的大人们一一出列谢主公恩。 酒宴即始,灯影幢撞,女乐轻歌曼舞。 先于众人晋封国公的李善长,徐达,常遇春三人,来他们跟前敬酒的同僚络绎不绝。 李善长和徐达笑脸含蓄,端是开国功臣之风范。 唯独自家老爹常遇春笑得跟朵花似的,配着他那煤炭似的皮肤,妥妥一朵刚进城的黑玫瑰。 常乐扫眼上头的一家三口,再想想朱元璋的脾性,老爹铁憨憨也挺好,最起码不招皇帝忌讳。 来给蓝氏和常乐敬酒的女眷也源源不断,自从伴随世子朱标回临濠祭祖后,她就成了应天闺秀中的第一人。 常乐扬着笑脸又送走位夫人后,恰好与对面李娴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她那满满的羡慕嫉妒恨,常乐想了想,摇摇举起酒杯。 那什么,娴姐姐,您加油! 我能不能顺利退婚,就靠您了! 奈何李娴没理解她的意思,恨恨转过了头。 酒过三巡,奉天殿进进出出,有出去更衣的,有出去透气的,也有出去摸鱼的,比如常乐。 夜幕沉沉,凉意阵阵。 奉天殿外,汉白玉阶,御路石面九条巨龙凌空飞舞。 常乐迈下阶梯,通过左侧小门,是条安静的宫道,她懒懒倚于宫墙,半仰着头眺望漫天星辉。 六百多年后,城市灯火辉煌,满天星月皆失光芒,要找它们得借助天文望远镜。 她来之前的那个夏夜,因观测空间站太晚,直接睡在了阳台的躺椅,也不知道那个自己怎么样了。 后方传来脚步声,常乐借着月辉望去,她略略站直了身体,“世子。” 朱标缓缓走近,带着股浓烈的酒气,想来也是喝了不少。 他也靠在了宫墙,抬手遥指前方的建筑,“那儿便是春和宫。” 春和宫,位于奉天殿的正东方,朱元璋专为心爱的好大儿建造的东宫。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17节 常乐粗粗瞟过一眼,道,“恭喜世子。” 朱标侧眸看她,“乐儿......” 他突然地停顿,常乐回眸顺着他视线向右侧后方望去。 朱红宫墙,月辉郎朗,他们后方拐角处有一方裙裾随风飘扬。 那艳丽的色泽,繁复的花纹,其主人不言而喻。 常乐揶揄地睨了眼自个未婚夫,以嘴型道,“世子魅力无边。” 朱标无奈摇了摇头,随即似安抚的低声道,“乐儿放心,我唯心悦你一人。” 这话说的,好像是她在吃醋似的,常乐无声翻了个白眼。 朱标轻咳了声微微正声道,“乐儿,你先回奉天殿,我去谨身殿换身衣服。” 无论是回奉天殿,还是去谨身殿,必先绕过后方那道拐角。 他意在提醒拐角后的那人速速离开么? 常乐蹲身行了个礼,“是。” 朱标走进一步,极为体贴地托起她搭在身前的两只手腕。 常乐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在占自己便宜...... 朱标突然低声在她耳边道,“春和宫见。” 常乐:“???” 拐角处的那片裙裾已经消失,也不知道是急着回奉天殿,还是转道去了谨身殿。 常乐看眼莫名其妙的朱标,乖乖听话去了春和宫。 新落成的宫殿,院子里栽种了许多梅花树,严冬未至,暗褐树干,纹路粗粝,暂无观赏价值。 且朱标种什么梅花呀,他需要的是高洁、坚韧么,他需要的是长命百岁。 常乐朝姗姗来迟的世子大人真诚建议道,“春和宫最好能栽些香樟。” 长寿、避邪、吉祥如意,最适合懿文太子体质的祝福。 朱标挑了挑眉,“乐儿喜欢香樟?你院里似乎种的是桂花吧。” 每逢秋日,她满身尽带桂花香。 常乐:“我又不需要......” 等等!她好像也需要! 整整十三年,她依然常常忘记自己现在是个英年早逝的短命鬼。 朱标:“什么?” “没什么!” 常乐咬了咬牙,“我回去就种香樟。” 种满整个院子! 不,是种满整个常府! 她老爹,她舅舅,都需要! 更深露重,常乐和朱标逛了圈春和宫出来,恰逢奉天殿酒宴散场。 平日里衣冠楚楚的文臣,或是五大三粗的猛将,这会儿皆都醉意酣然。 猛人常遇春更是一左一右两个小厮搀扶,方可踉踉跄跄前行。 常乐远远瞅着老爹黑里泛红的皮肤,开始思索哄他戒酒的可能性...... 殿前九转宫灯下,朱标笑吟吟目送每一位劳苦功高的叔叔伯伯们,那姿态把二代掌权者的亲近与疏离拿捏得恰到好处。 常府众人也出来了,常乐恭敬行了个礼,“世子,乐儿先行告退。” 朱标点点头:“好。” 马蹄声哒哒脆响,朱红宫门消失在深夜浓雾里。 常遇春和蓝玉两个四仰八叉躺在车厢中间,嘴里还咕哝着乱七八糟的醉酒梦话。 常乐给蓝氏和自己各倒了杯薄荷柠檬水,试着打听道,“娘,奉天殿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么?” 蓝氏:“奇怪的事?” 常乐轻抿了口水,“比如,谁很久都没回奉天殿?” 蓝氏默默瞅眼自家女儿,很久没回奉天殿的不就你和你那未婚夫么? 常乐莫名红了脸颊,“那个,除我们之外的。” 蓝氏收回戏谑的目光,认真回想了番,“除了你们之外的......李娴,你和世子出去没多久,她也出去了。” 常乐:“她一直没回去么?” “没有。” 蓝氏笃定道,“还好没回来,她那艳丽的,亮闪闪的衣服差点没晃瞎我的眼。” 倒也没那么夸张...... 自家娘亲貌似对李娴很有意见? 常乐:“那还有别人没回来的么?” 李娴没回奉天殿,肯定是被朱标忽悠去了谨身殿。 可朱标又去了春和宫,李娴却还没回奉天殿,那她干什么去了? 蓝氏又想了想,“人是都回来了,不过......” 常乐:“什么?” 蓝氏凑近女儿,悄声道,“主公说是回谨身殿更衣,也不知道更得什么衣,更了半个多时辰。” 主公怕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常乐被自家娘亲的脑洞给惊呆了...... 朱元璋,难言之隐?! 但......竟然是朱元璋么? 朱标居然亲手将自个的桃花转送给了他爹?! · 一个时辰前,谨身殿。 朱元璋刚褪去沾湿前襟的外袍,突听屏风外传来极轻极浅的脚步声,他大喝了声,“谁?” 刚从衣柜里爬出来的李娴,紧张得丝毫没有觉察到屏风后的声音略显粗犷,她着急忙慌跪伏于地,应声道,“是我,娴儿。” 朱元璋晃了晃酒意侵蚀的脑瓜,闲,贤,嫌,弦? 他后院有名为xian得女人么? 没等他反应过来,李娴迫不及待,竹筒倒豆子般开始倾诉衷肠,“娴儿心慕于您。” 朱元璋来了兴趣,他妻妾也不算少,可如此胆大直白的,属实也没见过。 李娴羞得没敢抬头,她知道自己不该来,可她今年十六岁了! 倘若与世子的关系无法再进一步,那便只能听从父命,用终生幸福为家族联姻。 李娴鼓足勇气,颤着声继续道,“我知道您已和......” 她低垂的眸光里缓缓出现双黑色皂靴,那船一样的尺寸,李娴莫名想到了自个的三寸金莲,世子自幼读书,他应该与先贤有相同的喜好。 朱元璋居高临下地凝视,他目光似鹰隼巡视领地般,寸寸扫过身前的女子,纤薄的背,柔媚的腰臀线,那绝对服从的跪伏姿势。 谨身殿烛火跳跃,登基在即的喜悦,层层堆叠的酒意,混着少女幽幽体香,他单手抓着身前女子的胳膊将人拎到自己怀里...... 李娴被迫抬眸,当那张熟悉的威严面庞映入瞳孔,她惊得整个人几乎都在颤抖,脑海一片空白! 朱元璋酒醉的虎目略微闪过迷茫,他掌中双颊染红的漂亮脸蛋似乎有点儿熟悉,到底是谁呢? 他皱了皱眉,想不起来,但没关系,只要是个美人儿...... 半个多时辰,那就是一个多小时! 朱元璋更衣半个多时辰,那生米早煮成熟饭了! 常乐深深的叹了口气,她的退婚大业,又难上加难,难了一层! 朱标出生于至正十五(1355)年,本来与他年龄相当的功臣之女就少之又少。 开国封公爵的六人,韩国公李善长之女李娴由朱标亲自淘汰了,魏国公徐达之女太小,宋国公冯胜和卫国公邓愈之女年龄倒是差不多,可功劳比不了自家老爹,至于曹国公李文忠那差着辈分...... 常乐扳着指头细数了圈,悲催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退婚的希望! 第15章 宫宴结束,吴王府后院新出了位侧妃,年轻貌美,极受吴王喜爱。 月余之后,侧妃诊出喜脉,一时之间侧妃之父,韩国公李善长风头无两。 常府,常遇春闻此消息,“啧啧”两声,佩服道,“李公,果然还得是李公!” 虽则他敬佩主公,五体投地,可主公年届四十,妻妾一堆,儿女也一堆了! 常遇春:“乐儿,爹觉得世子还是很不错滴,要模样有模样,要才华有才华,要年轻有年轻。” 常乐悠悠瞅眼他爹,他爹是真铁憨憨,他竟敢内涵朱元璋“老牛吃嫩草”?! 他得庆幸,朱元璋这会儿还没捣鼓出锦衣卫,那可是无孔不入的存在。 蓝氏深以为然,“还有比标世子更优秀的少年么?没有!” 常遇春:“最重要的是,如此优秀的少年,竟是我老常家的未来女婿,羡慕死谁了!”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18节 常乐:“......” 李府,李善长对月独饮,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主公的老丈人...... 不对,不对,妃妾之父称不得帝之岳丈! 呜呜呜,为什么....... 他只想与主公成为亲家! 常遇春那个莽夫,可羡慕死他了! · 同年十月二十五日,在燕云十六州自后晋时期被割让给契丹的四百年后,朱元璋以“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为领,命徐达为征虏大将军,常遇春为征虏副将军,率二十五万大军出师北伐。 史书记载,此次北伐直至洪武二年(1369)九月,历时将近两年,攻克包括山东、河南、元大都(北平)、山西、陕西等地,可谓战果累累。 唯一可惜之处,便是朱元璋的心腹猛将,鄂国公常遇春于洪武二年七月初七,死于率师南归途中。 常乐一字一句反复研读过北伐资料,常遇春的死亡原因,历史给的答案是“卸甲风”。 兵将打仗之后,体热汗多,因贪凉而立即卸去盔甲,导致“中风”暴毙,此疾迅而猛,无任何救治的机会。 应天城下,雄师阵前,常遇春龇着口白牙花儿朝城楼上的妻子儿女们告别。 蓝氏早已泪洒衣襟,惯爱胡闹的常茂、常升两兄弟也肃了面容。 将军百战,可知亲眷留守后方担了多少的害怕?! 马蹄阵阵,尘烟滚滚,目之所及,已无亲人的踪迹。 常乐扶着蓝氏自城楼而下,保证道,“娘,爹会平安回来的。” 她一定能让爹平安归来! · 秋去东来,寒风凛冽。 常乐猝不及防间又晕了段时日,因为国子学正式添加了门课。 朱标根据常乐所提的实践课,演化了门农桑课,因为朱元璋不同意其他,比如做工、卖货等实践方式。 国子学规定,凡毕业学生,必须凭借自己的劳动种取一定数量的粮食。 朱元璋为支持儿子的主张,特意给国子学批了块地,要求比如播种、整地、插秧、收割等重要环节,须由家长带着孩子共同完成,而前期的晒种、催芽,以及日常的施肥、灌溉,则有专门的农桑老师协助孩子们完成。 整个农作物的生长过程,均由老师打分,不合格者来年继续,直至合格。 以上乃是朱标亲自询问老农后,制定出来的规则。 约莫是与常乐的建议有所出入,她仅是小小的晕了三日而已。 等她醒来,正好遇见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瑞雪兆丰年,徐达和常遇春所领的北伐军也频频传来捷报。 天时地利人和,腊月十一日,韩国公李善长率百官劝朱元璋即皇帝位。 朱元璋自然是连连推辞,虚伪地表示自己何德何能,那百官定是歌其功颂其德,表示他就是天命之人。 此间种种,你来我往个三次,朱元璋总算勉为其难地同意登基。 转年正月初四,朱元璋于南京称帝,国号大明,年号洪武,立妻马氏为皇后,世子标为皇太子,诸文武功臣也多有进爵。 另外,常乐较为关心的,朱元璋封其侄女朱文玉为福成公主,赐婚都督佥事蓝玉。 因着蓝玉征战在外,婚期暂缓。 为此,蓝氏带着常乐特意跑了趟朱府,代表男方表达歉意。 福成公主府邸尚未建成,朱文玉仍住在她亲哥朱文正家,她嫂子宋瑜也在。 常乐与她们两又是朋友,又是合作伙伴,两家多年往来,彼此之间熟悉得不得了。 朱文玉脸颊红红,满是女儿家的娇羞,可见是心甘情愿等候未婚夫的。 蓝氏放心了,脱口以自家女儿打趣道,“谁曾想,往后乐儿得改口唤文玉舅妈。” 常乐:“......” 蓝刀女士,请闭嘴! 朱文玉双手搅着帕子,羞得红到耳朵尖。 宋瑜轻咳了声,揶揄道,“文玉当不了多少时间的舅妈,再过几年,乐儿就得随太子的辈分了。” 常乐:“......” 宋刀女士,也请闭嘴! · 盛夏七月,北伐军队再来捷报,继占领山东、河南、天津之后,徐达和常遇春于七月二十七日攻克通州,直逼北元朝廷所在的大都(今北京)。 八月二日,徐达、常遇春在做足准备后包围大都,结果却发现那里竟无任何军队驻守,也无元朝皇帝。 原来早在七月二十八日,元帝听闻通州已失的消息后,早早带着皇子、后妃,以及一百多名大臣逃离了大都,前往上都(今内蒙古自治区锡林郭勒盟正蓝旗上都镇)。 军报传回南京,朱元璋及明廷上下无不欣喜若狂。 盛唐之后,四百余年,燕云十六州终于回归汉人所领的中原政权! 仅凭此战,朱元璋之功绩便可名垂青史。 当日,常乐持太子所赠令牌,头回主动至春和宫与其会面。 春和宫内已无梅树,正殿前侧一株香樟幼苗茁壮成长。 常乐略感欣慰,总算不是她一个人在努力续命。 朱标踏入宫门,奇道,“乐儿怎么来了?” 他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许多年来,他家未婚妻头回主动跑来他的地盘。 常乐闻声抬眸,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他几眼。 朱标应当是刚从演武场回来,窄袖劲服未褪,倒是给其温润的气质多添了份英武。 常乐突然来了兴致,故意道,“莫非太子殿下不欢迎我来?” 她微微嘟起嘴,随年龄增长而愈发明艳的面庞,带了份少见的娇俏。 朱标笑了,“太子妃本就是春和宫之主,岂能用欢迎与否这等待客之词?” 常乐:“......” 朱刀先生,请闭嘴! 春和宫的宫女无声奉了茶水后,又无声退了出去。 朱标恶趣味地欣赏了会自家未婚妻的憋闷表情后,善解人意道,“乐儿此来,所为何事?” 常乐端起瓷杯轻啜了口,正色道,“我有一事相求。” 朱标更为惊奇了,“何事?” 常乐看他一眼,“太子行幸北平之时,请务必捎带上我。” 史书记载,朱元璋将于本月行幸大都,改大都路为北平府,征元故臣。 按照原史,朱标应当是留在南京守家。 但是现在,有常乐提的北平为最合适的都城在先,他肯定是要去亲自瞧一瞧的。 朱标也确有计划,但,“你想去北平?为何?” 常乐微微垂眸,她去北平,自然是为救常遇春的命。 洪武二年(1369)三月,常遇春本是和徐达在陕西凤翔作战。 盖因元顺帝趁明军主力在陕、晋地区时,命中书左丞相也速率军奔袭北平,而当时的北平守将孙兴组、华云龙力有不逮,向朝廷求援,朱元璋才调了常遇春驰援。 四月二日,常遇春率步兵八万,骑兵一万急速自凤翔往北平,先攻锦州,再攻全宁,然后大兴...... 他带领骑兵马不停蹄,所向披靡,直逼上都,将元顺帝赶往应昌(今内蒙古达来淖尔湖),随后班师南归,病逝于河北柳河川。 也就是说常遇春之死起源于驰援北平,那么如果北平守将实力足够,无需救援,是否他也就不会遭此横祸? 常乐沉默了瞬,轻描淡写道,“北平是座有潜力的城市,我打算在那开设福乐酒楼分楼。”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多年以来,三位合伙人的共同努力,福乐酒楼早已遍布大明疆土。 去年张士诚灭后,福乐酒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入驻了苏州。 只是,朱标瞅眼自家未婚妻,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他想了想,试探道,“北平路远,车马劳顿......” 常乐瞥他一眼,打断道,“都是水路。” 自南京至运河北上,可直达北平。 朱标:“......” 常乐饮了口茶,“您要实在不方便,也就罢了。” 朱标:“别,方便,我很方便。” 就他未婚妻的性子,他要敢说不方便,她就敢独自跑北平。 那还不如带在身边看着的好。 常乐拿起茶壶,殷勤地给朱标添水,“那就多谢世子了。” 朱标:“......” 无事不登三宝殿,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得就是他家未婚妻! 第16章 帝驾出行,船队绵延千里。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19节 最前方是朱元璋的御舟,朱标带着女扮男装的常乐在第二艘船。 因为钢铁直男朱元璋坚决抵制队伍里出现女同志,连丫鬟也不行,全都是小兵充当小厮。 可他又经不住好大儿的请求,于是常乐假做太子殿下的侍读,皇帝陛下睁只眼闭只眼也没在管。 朱标的日常依旧是读书、习武,偶尔随爹听政,极其规律。 倒是常乐,因为朱元璋在,因为她一个小小的侍读,自然不敢再随心所欲的玩牌,只能老老实实跟着主子在书房做些正事。 她连自个单独的书房都没有,只能蹭朱标的...... 好在,勉强还有张书桌。 常乐耷拉着脑袋,要么写写福乐酒楼北平分楼营业计划,要么复习复习老本行的理论知识,免得天长日久生疏了。 自个给自个找事做,总算也没那么无聊。 朱标完成今日份读书计划,瞅瞅左侧安安分分不作妖的未婚妻,很有些不习惯,甚至担心她没到元大都,人先被憋疯了! 他想了想,起身走过去,唤道,“乐儿?” 正沉浸式干活的常乐懵懵抬起脑袋,“您好?” 朱标:“???” 常乐回过神,恭敬道,“太子殿下,您有何吩咐?” 朱标轻咳了声,“大都路远,你可还适应?” 常乐奇怪地看着他,“适应,很适应。” 她又不是第一次坐船,当然适应。 阳光透过书房侧边的窗户洒落,原本娇俏明艳的少女变装成了普普通通的小书童,唯有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始终清澈透亮。 那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朱标莫名有些紧张。 他慌乱间随手拿起本桌边的书,垂眸一看,“超低轨通遥一体星座?” 一时之间,没不及阻止的常乐:“......” 朱标蹙着眉头翻开,然后懵了。 天下竟还有他读不懂的书?! 书里每个字他都认识,可连在一起,完全不知道在讲什么东西。 等等,也不是全认识,这鬼画符似的歪歪扭扭一连串,什么玩意儿?! 他满脑袋问号的样子,还挺可爱。 常乐忍着笑意,问道,“太子殿下博览群书,应该知道张衡,祖冲之,沈括,郭守敬......” 朱标合起那本《超低轨通遥一体星座》,点点头,“当然。” 张衡发明地动仪,祖冲之擅算学与发明,沈括著有《梦溪笔谈》,郭守敬在算学、天文、地理等方面皆有卓越成就。 常乐凑到他耳边,悄声道,“他们会的东西,我都会。他们不会的,我也会。” 得益于六百多年后的先进科学技术,和男女平等的基本国策,她站在巨人的肩膀,就是这么自信,这么骄傲! 朱标侧眸看她,“你......” 书房外突然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太子殿下,陛下有请。” 朱标略顿了顿,“我先去趟御舟。” 常乐目送他开门,又合门,拿起桌边自个默写的《超低轨通遥一体星座》,那是她离开前正参与研究的项目,也不知道...... 如今,作为常遇春之女,朱标的太子妃之位,她怕是跑不掉了。 既然如此,那就发挥该职位最大的效用吧。 明初,铁器管制严重,无论是平头百姓,还是勋爵人家,哪怕有钱也都不敢私自囤储。 且等入宫,按照朱元璋“后宫不得干政”和“女人就该依附男人”的要求,她估计得跟马皇后一样做个照顾丈夫起居,管理丈夫后宅的,无怨无悔的贤妻良母。 但如果有太子的理解和支持,那就不一样了。 没准她能有源源不断的铁器支持,以及或许还能在春和宫有个供她发挥特长的地儿。 常乐已经开始畅想美好的未来,希望总是有的,手摘星辰总能实现。 日落月升,朱标才从御舟回来,他第一时间找了常乐。 古代没有电灯,全靠蜡烛,烛火摇曳,最是伤眼。 常乐早早洗漱躺床,门外传来响声,她随意披了件外袍,迎太子殿下到书房。 朱标饮了口柠檬薄荷水,沁凉的口感最是提神醒脑,他貌似歉意道,“我打扰乐儿休息了。” 常乐掩嘴打了个哈欠,掀起眼皮瞅他一眼,“那您也早点回去休息?” 朱标:“......” 她怎么就不按常理出牌呢? 常乐得意地撩了撩颊边散乱的青丝,“太子殿下深夜前来,所谓何事?” 夏日昼长夜短,离夕阳隐没才一个时辰而已,还谈不上深夜吧? 朱标悄悄在心里吐槽了句,面上却一本正经道,“也是,今日御舟讨论了半天大都守将之事,我也的确累了,便先回房了。” 他站起身,毫不留恋,常乐赶紧拉住他胳膊,“那什么,太早睡觉容易做噩梦......” 朱标噎了半晌,他未来太子妃为留人,是真能胡编乱造。 常乐顺势把人按回圈椅,又给他杯里添柠檬薄荷水,“您再喝点?” 朱标摆了摆手,拒绝道,“喝饱了。” 常乐无声磨了磨牙,又殷勤递上块甜糕,“你再吃点?” 朱标没接,只淡声道,“乐儿还有何事?” 常乐把甜糕放回盘子,嘿嘿笑了声,“皇上定了谁为大都守将?” 朱标眯了眯眼,意味深长道,“还在讨论,乐儿有什么想法?” 常乐连连摆手,“我哪有什么想法。” 她有想法,也不敢直说呀! 朱标似有若无的“哦”了声,也没再提别的。 书房一时安静了下来,唯有烛火燃烧偶尔响起的轻微“噼啪”声。 常乐心内的小人已经在抓耳挠腮,她救常遇春的后续计划里,大都守将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她瓷白小脸都有些憋红了,朱标不着痕迹地翘了翘嘴角,才道,“大都乃北方门户之一,该调位既擅攻又擅守的猛将。” 常乐疯狂点头,没错没错,您考虑的一点没错。 朱标拿起瓷杯饮了口水,“我觉得朱文正最合适。” 朱文正当然最合适,他是曾在面临六十万大军猛攻时,整整坚守城池一个多月的奇才。 别的将领,但凡遇到敌众我寡的防御战,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向主帅求援,可他偏不。 即使城墙并不牢固,即使士兵有限,他就凭他的军事奇才坚持,直到极限。 常乐满意了,常乐开心了,她想要的北平守将唯有朱文正可担任! 朱标瞟眼未婚妻愉悦的笑脸,若有所思...... 她果然不是单纯为了福乐酒楼分楼。 · 船至通州,征虏大将军徐达和副将军常遇春带着军队在渡口迎接。 常乐带着同样乔装过的晚星、晚月躲在太子府属人的队伍里,常遇春半点没发现自家闺女。 朱元璋勉励过两位心腹爱将后,帝驾直奔元廷皇宫。 约近百年的帝国中心,元廷皇宫宏伟壮丽。 朱元璋精力十足,刚进皇宫就带着朱标和随扈官员去了大明殿议事。 常乐借着朱标的狐假虎威,带着晚星和晚月悠悠哉哉巡视起了元皇宫。 她一半都还没逛完,朱元璋既有效率地颁旨改大都路为北平府,并在此设燕山六卫,共三万兵将,由其大侄子朱文正驻守。 第一步作战计划如愿以偿,常乐稍稍安了心。 当夜,朱元璋和朱标宿在元皇宫,徐达和常遇春则要返还城外驻军所在的营房。 常乐趁他们出宫前,偷偷找机会与自家老爹见了个面。 常遇春第一眼还没认出来,认出来后的第一句竟然是,“乐儿,你怎么变黑了?” 常乐简直无言以对,她为了更像个小男孩,特意抹黑脸的! 以及,现在是该讨论她黑不黑的时候么?! 宝贝女儿翻了个大白眼,常遇春的思想终于回到正轨,“乐儿,你怎么来了?太子带你来的?路上有没有累着?” 常乐拉着自家老爹到亭子里,“担心你,来看看。” 常遇春摸摸后脑勺,嘿嘿笑了两声,“有啥好担心的,爹又不是第一次出征。” 常乐白他一眼,“爹,您可注意着点吧。” 突然有些哽咽,万一...... 这可能是她与老爹的最后一次见面。 常遇春顿时慌了手脚,他家乐儿自幼聪慧,懂事以来就没掉过眼泪,“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爹带你去找大夫!” 他急得手忙脚乱,语无伦次。 常乐看着憨憨老爹,吸了吸鼻子,“爹,我没事,您坐回来。” 常遇春皱着眉头,蹲到女儿面前,笨拙地给她擦眼泪,“乐儿,跟爹说说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 常乐抽噎着问,“爹,您知道卸甲风么?”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20节 常遇春点点头,“知道。” 当兵的,都知道。 原来乐儿是担心他,担心哭了,常遇春是既高兴,又无奈。 常乐抓着他胳膊郑重嘱咐,“那您注意着点,千万别贪凉,乱卸盔甲!” 常遇春答应地爽快,“行,爹知道了。” 一看就知道他没上心。 常乐摇晃他手臂,又是撒娇又是威胁,“爹,您真得记牢了!要不然,我回家跟娘告状!” 常遇春嬉皮笑脸,“好,好,好,爹记牢。” 常乐:“您保证!” 常遇春:“......保证,保证!” 第17章 次日,徐达、常遇春奉命前往山西作战,朱元璋和朱标则致力于考评元朝旧臣,征诏有识之士入明廷官场。 常乐最是悠闲,她带着晚星、晚月游走在北平的大街小巷,为福乐酒楼分楼选址。 未婚夫妻各自早出晚归,两人已有数日未见。 直至半个月后,朱标特意在隆福宫等着。 常乐蹦蹦跳跳回来,看来在外面玩得很开心。 她仍作男子打扮,倒是没再抹碳灰,俏生生的一张脸,像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少爷。 朱标招了招手,示意她入座,“乐儿,帝驾欲要前往汴梁,你一块儿走么?” 汴梁作为十朝都会所在之地,朱元璋也曾有将此立为陪都的计划,他要过去看看,意料之中的事儿。 常乐却是不感兴趣,她摇摇头,道,“我暂时不走,在北平还有事。” 朱标事先略有猜测,但还是皱了眉头,“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京师(南京)?” 常乐看了眼他,如实道,“至少也得到明年七月。” 如今不过洪武元年九月,明年七月,差不多还得有一年的时间。 朱标忍不住问,“为何?” 常乐垂眸,“福乐酒楼诸事未定......” 朱标:“......” 她是撒谎,也不带编个顺溜的。 朱标拿她没法,总不能把人绑回去,“你决定了么?” 常乐郑重点头,“是的。” 然后,朱标头也不回,潇洒地随帝驾出发了。 常乐莫名有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沮丧。 她本来还以为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方能说服太子殿下。 结果...... 事情太过顺利,总给人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常乐在莫名的忐忑里,自元皇宫搬到了福乐酒楼。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临时的狗窝也是自己的窝! 酒楼历时月余,已经重新装修完毕,近段时间,她都在寻找合适的掌柜,和店小二。 掌柜得八面玲珑,还得会算账,店小二要能说会道,脾气温和,以及,长相俊俏。 因酒楼开的工资颇高,前来面试者不在少数。 但真能符合常乐要求和审美的,寥寥无几。 眼看着又是颗粒无收的一天,福乐酒楼来了位颇有姿色,还能识字的少年,说是来应聘店小二。 常乐极其满意,除了那英俊的眉眼隐隐带着熟悉。 故人远至,也不知道是寻仇,还是寻仇。 但她到底还是把人招了进来。 “小姐,那是邵......” 晚月欲言又止,“他怎么会在北平?!” 常乐摇了摇头,“着人盯着他吧。” 数年之前,秦淮河畔,数年之后,北平城内,她还是她,邵佐却不得不化名张佐。 他还敢顶着那张原生的脸,是巴不得被认出来么? 还是他就想被认出来,想看看自己的反应? 那他想得真有点多,常乐除了防备,真没别的想法。 福乐酒楼开业在即,邵佐瞧着兢兢业业干活,常乐便也随了他去。 可谁知道,没过几天,朱标竟回来了! 他只着了件墨色便服,微服私访来了福乐酒楼! 常乐赶紧领他进了包厢,“您怎么回来了?” 朱标笑意清浅,“北平百废待兴,我向爹请求过来锻炼治理地方的能力。” 常乐:“???” 他的意思是要长留北平? 常乐:“那您的学业怎么办?” 朱标:“老师们已在北上途中。” 常乐:“那......那您的安全呢?” 北平可不比京师,朱元璋能放心? 朱标:“我爹把李文忠和朱文英也一同调过来了。” 常乐:“......” 李文忠是朱元璋的亲外甥,朱文英是朱元璋的义子,两人都是罕见的将帅之才,忠心也毋庸置疑。 朱标身边聚集了朱文正、李文忠、朱文英三位明初开国名将,人身安全的确是有保障。 但他好好的一国太子,弃安稳舒适的京师皇宫,跑来北平? 严冬在即,北地的苦寒,绝非江南暖柔之地。 原史里的朱标,可没做过这等任性的决定。 常乐双手捧着瓷杯,悄咪咪打量他,他...... 该不会是为了自己,为了所谓的爱情吧? 那什么,少年人的爱慕,真是猛烈。 常乐有点沾沾自喜,也很惶恐害怕,“殿下,皇上该不会觉得是我带坏了您吧?” 朱标看她一眼,“皇上以为是我故意把你留在北平,是我威逼利诱的你。” 常乐擦了擦额际不存在的汗,“那就好,那就好。” 朱标:“......” 他端起瓷杯饮茶,甫一入口,惊讶道,“茉莉花?” “啊,是......”常乐点了点头。 北方水质差,碱度高,苦味重,柠檬薄荷不太合适,茉莉花浓郁的香可掩盖劣质水的味道。 朱标轻嗅其其味,再品了口,赞道,“确实。” “那个,太子,您......” 常乐想了想,还是想把他劝回京师。 北平还有场仗,太危险了! 朱标摆摆手,打断她,问道,“你跟我回宫住,还是留在这?” 常乐:“......我住酒楼,来回方便。” 福乐酒楼离元皇宫有段距离,两条腿走不了来回,马车又太折磨人! 那坑坑洼洼的泥地,对了...... 常乐拉起朱标,“我给您看样东西。” 朱标被带到酒楼后院,常乐指着那围墙道,“您来看看,有何不同?” 没错,常乐利用现代知识,捣鼓出了水泥。 本来她还要想办法说服朱文正用水泥修筑北平城墙,现在好了,朱标来了。 她只要负责拿出东西,其他的交给朱标去交涉就可以。 太子殿下驾临,也算好事,起码兵将就多了一倍。 朱标摸着坚固的墙,很激动,激动过后,欲言又止,“你,是不是又要晕了?” 他甚至双手向前,提前做好了接人的准备。 常乐:“......” 围墙边的香樟树荫里,两人站那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光影婆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在含情脉脉,深情对视。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21节 院门外,隐在墙后的邵佐,无意识地捏紧了垂在身侧的两只拳头。 眼睛睁得太大太久,又酸又涩,常乐率先败下阵来,欲盖弥彰般转了话题,“那什么,酒楼招了个店小二。” 朱标也快速眨了眨眼睛,随意且敷衍地“哦”了声。 店小二什么的,他没有兴趣。 常乐凑近他,轻声道,“那个人是邵佐。” 原本只有她一个人,常乐是不介意邵佐在自己眼皮子底搞些小动作的,可朱标回来了。 她可不敢放任个不定时的炸弹在身边,威胁朱标的人身安全。 朱标闻言,猛地抬眸,邵佐? 当年朱元璋亲自处死了邵荣,但看在他过去的劳苦功高,免其家人死罪,只做流放充军。 可邵佐竟来了北平,他怎么来的?为何而来? 他该不会,还觊觎自家未婚妻吧? 朱标都要气笑了,浑身往外冒如有实质的黑烟。 常乐悄悄往后退了一步,“那什么,我派人盯着他了。” 朱标咬了咬后槽牙,恢复平日的道貌岸然,不是,温润如玉,“你......” 他声音太低,常乐没听清,又凑近了些,“什么?” 朱标看看未婚妻近在咫尺的眉眼,笑了笑,“没什么,邵佐之事,我来处理。” 常乐仿佛甩脱了个累赘,高高兴兴把人移交给了太子殿下。 朱标突然觉得今儿天气不错,和风朗日,他连夜自汴梁赶回北平的疲累,仿佛都消失殆尽。 元皇宫。 五花大绑,抹布塞嘴的邵佐挣扎着被压跪在地。 朱标瞧瞧故人瘦长挺拔的身姿,再摸摸自己还带婴儿肥的脸,原本的愉悦烟消云散。 他挥了挥手,侍卫拿掉抹布。 邵佐愤懑极了,“有本事,你杀了我!” 朱标瞥他一眼,稍稍恢复些许心情,长相英俊又能如何,脑子拎不清也得完蛋。 “拖出去,杀了吧。” 他轻描淡写命令,顺便捋了捋自个的袖摆。 邵佐有瞬间的傻眼,眼看着要被拖出殿外,“朱标,你个混蛋,乐儿不会爱你!” 朱标闻言,嗤笑了声,他招了招手,侍卫把人拖回殿内。 邵佐以手称地,摇摇晃晃站起身。 他十九岁,比正在发育中的十四岁的朱标要高出半个头...... 朱标极有先见之明的坐到了主位,“说说吧,你想干什么?” 邵佐捂着作痛的胸口,口气狂妄,“当然是给你添堵!” 朱标都懒得看他,“你觉得乐儿会受你所惑?哪里来的自信?” 邵佐脸一阵青一阵白,他知道乐儿不会爱他,但,“她也不会爱你!” 朱标:“乐儿是我未婚妻,我们有的是时间。” “哈哈哈哈......” 邵佐突然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不知道么?” “常乐信奉的是一见钟情,你有时间,那又如何?” 朱标皱了皱眉,他是嘲笑自己没有希望? “哈哈哈,你们是夫妻又能如何,不过貌合神离而已。” 邵佐发表完意见,猛地向前,脖颈狠狠磕入抵在他肩头的到刃,献血流了满地。 他没本事诱常乐爱他,也没本事杀死朱标报仇,那就只能以己之命离间,只愿朱标、常乐今生今世,离心离德! 第18章 北地冬日早临,十月刚过,便迎来了洪武元年的第一场雪。 北平的雪状如柳絮,如鹅毛,一片一片,漫天飞舞,整座城好像浸入了纯白的染缸。 天寒地冻,那深入骨髓的冷仿佛冰冻了包裹在皮肤深处的血液。 百姓无故极少外出,福乐酒楼因此进入了淡期,常乐便也回了元皇宫和朱标同住。 红墙黄瓦之内,重重深宫,朱标边要学习,边要办差,忙得不可开交,常乐自然而然接掌了内务。 两人各忙各的,日子平平顺顺往前,直到来年三月,冰雪消融,本该是百姓春耕的好时节,可惜,元兵来袭。 正如史书记载,上都荒凉,元顺帝孛儿只斤·妥懽帖睦尔住得不甚习惯,他趁明军主力在甘陕地区作战时,命丞相也速率四万骑兵奔袭北平,意欲收付大都。 朱标召朱文正、李文忠、朱文英进宫讨论守城事宜,常乐换了身富贵少爷的打扮跟着进了议事厅。 李文忠和朱文英见之,对视了眼,不知道该作如何反应。 军政之事,哪怕是太子妃也不得干涉,更何况只是太子的未婚妻而已。 朱文正因着妻子宋瑜,还有妹妹朱文玉的关系,熟络问道,“外甥女儿,你怎么也来了?” 超级降辈的常乐无声瞪了眼未来舅妈的好大哥。 朱文正贱嗖嗖咧嘴笑,妹妹这婚事结得值。 朱标瞧着“明争暗斗”的两人,无奈摇了摇头,道,“乐儿是来给我们送宝贝的。” 常乐解开包裹,拿出里头装的东西,一一分发给他们,并解释道,“这是望远镜,它的作用是帮助使用者看清远处的物体。” 朱文正惊奇地“哦”了声,学着常乐的动作把望远镜举在眼前。 也不知是谁突然“咦”了声,他们三个不约而同跑出大殿,奔上了宫楼。 常乐和朱标在殿内慢慢悠悠喝了盏茶,他的三堂表义兄弟终于依依不舍从外面回来。 “神兵利器,神兵利器!”朱文正毫不吝啬赞道,“外甥女,你有点能耐啊!” 李文忠和朱文英也如获至宝,两人边朝常乐道谢,边就把望远镜揣进了自个怀里。 常乐瞅瞅没见过世面的三人,笑眯眯接受了他们的感激。 朱标笑看眼暗暗得意的未婚妻,随即正色道,“我们来说说守城之事。” 朱文英双手抱拳,“殿下,我先带您出城,待战事了却再回来。” 朱标哪是临阵逃脱之人,他摇摇头,拒绝了义兄的提议。 朱文英:“标儿......” 朱标安抚地看他一眼,“北平城墙坚固,又有三位兄长在侧,我还何惧之有?” 朱文正最是自信,他拍拍朱文英的肩膀,傲然道,“北元区区四万人,北平三万守军再加你们带的兵马,难道还守不住?” 朱文英无语,他那不是以防万一么! 他们三个是风里来雨里去,自小在军营摸爬滚打惯了的糙汉子,可标儿不是呀! 李文忠也皱着眉头提醒道,“北元来的全部都是骑兵。” 蒙古铁骑,纵横天下,元顺帝潜逃至上都,除了王保保(扩廓帖木儿)的兵马之外,四万骑兵应当是他最后的家底。 他这是竭尽全力,奋力一搏,俗话说光脚不怕穿鞋的...... 朱标把三位哥哥的担心看在眼里,他先是感动一笑,接着道,“那便把他们全部留下,也好扩充我军骑兵资源。” 朱文正、李文忠、朱文英三人怔楞半晌,谁也没想到平日温温润润的弟弟竟有此志,震惊过后,他们心头蓦然升起万丈豪情! · 四月二日,元兵抵达北平。 常乐继续作男装打扮,贴身随在朱标身侧,两人没有躲在后方,而是上了直面敌军的城楼。 北平原有十一座城门,东、南、西方向各有三座,北面仅两座。 朱标与朱文正等人商议后,决定以水泥砌墙堵门,只留其中三座,分别是东边的崇仁门,南边的丽正门,西边的和义门,分别由朱文正、朱文英,李文忠带兵镇守。 而两门全部被堵死的北面,则由朱标亲自坐镇。 也速应当是得了内因的消息,他率军直奔北面,目标就是活耙子,明太子朱标。 马蹄阵阵,尘烟滚滚,北元铁骑携着山海之势而来。 常乐和朱标一人举着一把望远镜,清晰地看见他们毫无防备地冲入遍布绊马钉的地段。 烈马痛苦嘶鸣,前蹄高高扬起,马背上的士兵猝不及防被甩落于地。 他们冲过来的速度太猛太快,后方来不及减速,数以千计的先锋兵已葬身于人马混合的踩踏事件。 北平城外的土地瞬间被人与马的鲜血染红,未等他们调整进攻方略,朱标一声令下,掩在城垛之后的连弩齐发,北元再次损失上千人马。 可惜,绊马钉和连弩都是三国时期诸葛亮留下来的老法子,也速没在怕的,他很快再次挥兵进攻。 这一次很顺利,他们很快及至城门处,然后发现城墙半空吊着一整排的水缸,也不知道用来干什么。 无论干什么用,事已至此,没有后撤的余地,他们纷纷架起云梯意图攀墙。 等快到水缸处时,城楼之上突然下起石头雨,既是砸人也是砸缸。 水缸裂开,缸里的水奔涌而出,夹杂着缸的碎块,浇湿了城墙附近的所有人与马。 北元士兵先是一惊,再是理智没法控制的狂喜,因为缸里的竟然不是水,而是酒。 他们千里奔袭而来,别说是酒,干粮也得省着吃,骤然尝到口味纯正的北地烈酒,没有人能忍住吞咽。 朱标垂眸俯视,冷声令道,“射箭。”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22节 等待已久的箭手搭箭、开工,密密麻麻的火箭自上而下,火、酒与风的绝妙配合,带起燎原之势。 其实,常乐原本是想用在各处收集来的,裸露在地表的石油,但是石油污染过的土地、水源、空气都对人类,对自然界有极大的伤害。 保护环境,人人有责。 退而求其次,她只能换成酒。 酒也有酒的好处,君不见,城墙边那些即使逃过火舌的士兵,也没了活动的力气。 神医戴思恭出品的蒙汗药,质量绝对有保证。 东、南、西三面守将毫无压力,朱文正把指挥权交给副手,自个举着望远镜,跑来了北面观战。 隐藏在重重兵甲之后的也速气急败坏,他事先得到城内探子回报,知道守城的三个都是朱元璋亲戚家的小孩,以及还有他那十几岁的小太子。 四个毛都没长齐的奶娃娃,也就能使些不入流的手段! 也速再次命令进攻,他就不信,北平城内还有酒! 正常而言,是没有了的。 古代的酒需要纯粮酿造,战乱年代,粮食何其珍贵,朱元璋不准民间私自酿酒,曾还因为私自酿酒之事砍了个心腹爱将之子的脑袋。 所以,正常来说是没有了的,可常乐不正常呀。 她来北平后,借着福乐酒楼全国范围的大肆收购,整整半年,就为着今日一战。 也速死死盯着城墙,北元骑兵势如破竹而来,地动山摇。 却不知何时,北平城楼之上升起星星点点的孔明灯,白日起灯,顺着风飘向元兵所在之地。 也速心头惶惶,没等他想明白怎么回事,孔明灯火燃尽,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快速翻倒降落,随之而来的,还有绑在灯内的烈酒。 “酒,又是酒!” “闪开,大军后退闪开!” 可惜太晚了,未等数万的骑兵调转方向,全部集中至北面城楼的数尊火炮齐发。 经过常乐改良的火炮,射程、威力、精准度都有了质的飞跃,元兵再次燃起冲天之火。 元军自然也有火炮,可惜没等发挥,就已经被炸成了破铜烂铁。 “撤退,往后撤退!” 也速含恨最后看了眼始终立在城头,岿然不动的奶娃娃朱标,在亲兵的掩护里,他策马奔逃而走。 北元骑兵到底训练有素,尚有行动力的,纷纷整队撤离。 也该庆幸,今儿前来攻城的是也速,而非名将王保保。 北平城外炮火喧天,血肉横飞,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朱标闭了闭眼,冷静吩咐,“文正哥,文忠哥,速速带兵追击。” 朱文正、李文忠领命自东、西面出城,也速领着残军一路疾驰逃命。 直到居庸关口,他遇见了在此等候多时的,本应随常遇春在陕西作战的蓝玉。 前有强敌,后有追兵,也速兵败如山倒。 朱文正、李文忠、蓝玉三方会和,少年气盛,小小丞相,哪能燃尽他们的满腔热血。 居庸关一路往北,先攻锦州,再攻全宁、大兴,三人带着军队马不停蹄,直奔上都,他们的目标是元顺帝,是元皇室。 朱标第一时间收到了敌军全歼的消息,他略略放松心神,捏了捏眉心,道,“乐儿,我们先回宫吧。” 千里硝烟,尸横遍野。 常乐试图张嘴应他,可脑海里阵阵嗡鸣,身体先一步向后倒去...... “乐儿,乐儿!” 第19章 历史记载,洪武二年,因北平遭元军围困,徐达和常遇春不得已兵分两路。 徐达继续在甘陕地区作战,直至班师也只平定陕西,元朝猛将王保保(扩廓帖木儿)仍驻扎在沈儿峪(今甘肃定西西北)。 至于常遇春带领李文忠在保卫北平后,沿路北上攻占上都,只把元顺帝及元皇室众人赶去了应昌(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克什克腾旗的西北部达里湖西岸)。 而现如今,因为北平虽被围但没有求援,徐达和常遇春得以并肩作战,双剑合璧,两人连续攻占河南、河北、山西、陕西、宁夏、甘肃等地,比照原史,提前一年逼得王保保逃往和林(哈拉和林,草原深处),并俘获其全部家人。 另一边,因为奔袭北平的四万蒙古骑兵全灭,朱文正、李文忠、蓝玉三人一路打到应昌,把元皇室众人也提前赶去了和林。 总体而言,洪武二年北征比原历史提前一年迫使元朝残余势力往应昌、定西一线北撤。 此番变化,于明廷是绝佳的好事,而于常乐而言,便是昏迷了两个多月。 她自四月守卫北平城后,无知无觉昏迷至七月初七。 长时间的昏迷,她初醒时没有力气动弹,甚至没有力气发出声音,幸好晚星、晚月寸步不离的守护。 常乐靠在床头一小勺一小勺的,由晚月喂着喝特意煮得极烂极软的白粥,别的山珍海味,她暂时都无福享受。 晚星拿着小本子禀道,“将军正自甘肃回师,舅爷正从应昌回师。” 常乐点点头,跟她预料得差不多,“即日起,两位将军的消息第一时间报给我。” 按照史书记载,常遇春便是于回师南归途中,在七月初七病逝于河北柳河川,如今他不会再经过河北,可今日未过,到底还不算尘埃落定。 常乐的语速极其缓慢,比起昏迷前的明快仿佛是病入膏肓之人。 晚星担心看她一眼,领命应了声“是”后,继续道,“六月初,京师功臣庙落成,皇上命论次诸功臣之功,徐达徐将军为首,我们家将军次之,第三、第四是朱文正将军和李文忠将军,至于舅爷正好居末。” 原史,功臣庙也是在这个时间完成,但功臣名单里没有朱文正,也没有蓝玉。 朱文正早早因犯事被朱元璋囚禁于牢,蓝玉则因行事放荡,在名将辈出的明初早期,他并未被朱元璋看在眼里。 这两位因自己的出现而改变了命运,但愿常遇春也能躲过英年早逝的命祸。 常乐提着心神,祈祷这一日赶紧过去,也害怕这一日过得太快。 殿外传来连连请安之声,是在城外寻访百姓的朱标得到消息赶了回来。 常乐稍稍坐直身体,晚星、晚月赶忙退到旁侧。 朱标三步并做两步,急急而来,“乐儿,你终于醒了!” 十五岁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两个多月没见,他个头拔高不少,双颊的婴儿肥也略略褪去了些许,已初见了英姿勃发之态。 常乐:“晚星,拧张干净的帕子给殿下。” 七月盛夏,天气热,他走得也快,这会是满头满脸的汗水。 朱标也察觉自己失仪,道,“我先去换身衣服。” 常乐含笑点点头,目送他出了殿门。 可惜,还不等他回转,常乐再次觉察到一阵晕眩袭来...... “小姐,小姐?!” 晚星、晚月吓得眼泪直流。 以往从没有这样的情况,以往常乐醒后,静养段时间便可恢复正常,可这回,怎么短短半日又晕了! 朱标披散着还未擦干的头发匆匆而来,“太医,快传太医!” 元皇宫的太医本来是要被迁移到京师(南京)为朱元璋效命,因为朱标暂时驻扎北平,他为了心爱的好大儿,特意留了三位德高望重者。 可再德高望重的太医也查不出来什么,毕竟常乐真的没病,她的小身板健康得狠。 朱标焦急地来回在殿内踱步,他实在想不明白常乐为何三番五次的晕倒。 据他所知的第一次是在秦淮河畔,邵荣反叛之时,第二次是在常府......苏州平定之时? 第三次也是在常府,那时候发生了什么特别的? 第四次是在北平城楼,第五次是现在...... 朱标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其中的关联。 不知原因,没有办法,他再着急也束手无策。 他不知道,谁也不知道,这回常乐是笑着晕过去的。 今日是七月初七,她既然昏迷就代表历史再次发生改变,代表她自去年至今的努力没有白费,代表常遇春没有按照原历史那般死亡! 朱标看着脸色苍白的未婚妻,强压住心头的担忧,问道,“乐儿可有什么嘱托?” 晚月:“小姐原本打算尽快回转京师。” 朱标眉峰微蹙,他在北平诸事未了...... 晚月与晚星对视了眼,道,“殿下不必为难,我家小姐事先已有安排,可自行回转。” 朱标摇了摇头,他怎能放心昏迷的常乐长途跋涉? 北平诸事,自无常乐重要! 朱标以最快的速度把手头未完结的差事交代了下去,亲自带着常乐顺着运河南归。 他们轻车简从,每日船行千里,远早于北征师回京,只是可惜,常乐依旧昏迷,哪怕是神医戴思恭也毫无办法。 唯有等待,所有人唯有等待常乐自己苏醒。 · 两个月,漫长难熬的两个月后,时至初秋,常乐终于醒了。 北征师早已归京,朱元璋论功行赏,进徐达为魏国公,常遇春为郑国公,李文忠为曹国公,以及李善长为韩国公外,朱文正因保卫北平有功,又是唯一的亲侄子,封为燕王,也是朱元璋子侄辈第一个封王之人。 燕王? 常乐一口柠檬薄荷水喷了满床,燕王那不是朱棣的封号么? 朱元璋就这么给朱文正了? 天哪,她不会又要晕吧? 晚月赶紧递帕子,“小姐,有什么不对么?”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23节 常乐半晌无语,“没事,没事,没什么不对......” 燕王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老爹还活着,郑国公是常遇春,而不是蒙父荫的常茂。 “乐儿,乐儿......” 门外突然传来喧嚣声,用脚趾头思考也知道那洪钟似的大嗓门,肯定是新晋郑国公常遇春。 常乐理了理头发,房门被个大力从外面推开,常遇春一马当先冲进来,“乐儿,我的乐儿终于醒了!” 他虎目含泪,声音哽咽,那五大三粗的身形往床前一杵,常乐觉得整个房间都暗了一瞬。 蓝玉和常茂紧随其后而来,三个人默契地排成一排,很彻底地挡住了光线。 常乐抽了抽嘴角,无奈道,“老爹,舅舅,茂儿,你们可以让开些么?” 让开?为什么要让开? 常遇春、蓝玉、常茂三人觉得自己受伤了,宝贝女儿/外甥女儿/姐姐是在嫌弃他们么? 常乐很诚实的点头,“你们挡住我的光了。” 两个威猛的汉子加个胖孩子,满脸受伤地默默移到了床尾。 蓝氏带着常升紧赶慢赶,姗姗来迟,她一把抱住女儿,“乐儿,我的乐儿受苦了!” 常乐:“......娘,我不苦......” 肩头很快润湿,那是来自娘亲激动的泪水。 常乐赶紧挣脱她的怀抱,转移话题道,“娘,舅舅和文玉姐姐的婚期定了么?” 蓝氏如开闸洪水般的泪水停了停,“还没。” 常乐目光转向蓝玉,疑惑道,“怎么还不定?” 他两在早婚早育的封建古代,绝对是大龄未婚青年了。 蓝玉在战场晒黢黑的脸升起坨红,“想着等你醒来再定。” 常乐有点感动,“那舅舅赶紧的,我等着喝你和文玉姐姐的喜酒!” 蓝玉扭捏了会,纠正道,“乐儿以后要喊舅妈了。” 常乐:“......” 感动个屁! 门外,晚星“笃笃笃”敲了三下,扬声道,“太子殿下到。” 常遇春立马带着家人迎了出去,“殿下,您怎么来了?” 朱标含笑的声音远远传来,“常叔、常婶、舅舅,我来看看乐儿。” 常遇春笑得跟朵花似的,“好好好,您快请进,快请进。” 蓝氏也是看未来女婿越看越满意,她一把揪住还要跟着进房间的丈夫和儿子,力大无穷地拖着他们回了正院。 银砾阁院子里骤然一空,光和宁静终于再次降临,常乐缓缓舒了口气。 朱标跟回到家一样,熟稔地在床边的小凳子落座,“乐儿,身子可好些了?” 常乐:“多谢殿下关心,我已无碍。” 朱标点点头,“当日,你可吓死我了。” 常乐顿了片刻,诚恳致歉,“听闻殿下因我匆匆赶回京师......” 朱标摆摆手,“北平也没有非要我出面的事,赶回来也好,还能参加我娘的千秋节。” 常乐:“千秋节?” 她是真的惊讶,千秋节乃是特意为庆贺皇后生日所设,史书并没有记载马皇后的生辰,更无其举办千秋节的记载。 史书对于马皇后的描述,最多的是贤惠、慈爱、仁德、勤俭,原来她也是有办过千秋节的么? 可前两年也没听说宫里有举办过什么宴会,怎么今年突然来了兴致? 第20章 明廷皇宫居于玄武湖前,宫墙高耸,宏伟壮观。 千秋宴摆在御花园,正中间是皇后凤座,左手边是后妃、王妃、公主等皇家女眷,右手边则是文武百官的夫人、女儿。 蓝氏进来时,左、右两边几乎已经座无虚席。 引路宫女领着她走到右侧第三个位置,前两个分别是韩国公李善长、魏国公徐达的家眷。 蓝氏入座后,熟稔地同近旁的徐达夫人打起招呼,“谢妹妹,好久不见。” 谢氏笑着应道,“蓝姐姐。” 徐达和常遇春是战场上的好搭档,两家女眷也多有往来。 谢氏见蓝氏独自前来,凑近些许,悄声关心道,“乐儿的身子还未康复么?” 蓝氏摇摇头,同样悄声回道,“多谢妹妹关心,乐儿好了,她......” “皇后娘娘到!” 传声太监尖利的嗓音响起,打断了蓝氏的未尽之语。 众人纷纷垂首行礼,余光间红襟蓝底袆衣自眼前缓缓行过。 也有眼尖者敏感地察觉皇后身侧似乎多了一人,那人着件盘金彩绣马面裙。 那样精致的布料和图案,绝非宫女所有。 马面裙裙摆在经过右侧第三个位置时略停片刻,然后移了进去...... 马皇后自凤座前站定,“平身。” 众人谢恩起身,视线皆若有似无般扫过右侧第三个位置,那是常家嫡长女? 明廷新臣或许满头雾水,常家一年多未曾在人前露面的嫡女,怎么一出现就得了皇后的欢心? 先是单独在坤宁宫召见,又是带着她出席,韩国公李善长、魏国公徐达家的女儿都没有此待遇。 而朱元璋旧臣家眷已纷纷想起了那段指腹为婚...... 如此看来,即使常家嫡女病弱,皇家还是决定履行当年的婚约。 其实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奇怪。 常家有位居功臣庙第二的常遇春,有正在崛起的蓝玉,还连着燕王朱文正。 除去身子骨稍微弱了些,常家嫡女是当之无愧的未来太子妃。 常乐垂着眸光,任由各方似有若无的打量。 她也不想这般高调,可刚一入宫门,皇后身边的宫令女官已在宫道等着,亲自领着她和娘亲去了坤宁宫...... 马皇后举办千秋节,该不会是特意为她造势吧? 据闻,因她许久未有露面,外界甚至有传言常家嫡女病入膏肓,药石无灵...... 朱标年届十五,已是快要娶亲的年龄,开国后的第一位东宫太子妃,家有适龄闺女的,谁午夜梦回时不升起点念想呢? 如今马皇后的态度放这儿,也就是朱元璋的态度放这儿,各家或许也能歇了心思。 可朱元璋,厌女症晚期患者,有那么好心? 凤座之上,马皇后与各家女眷闲话家常后,唤了数家贵女上前说话。 最年长的是永平侯谢成长女,再接着是宋国公冯胜长女、次女,卫国公邓愈长女,魏国公徐达长女...... 常乐脑海里自动调出资料,谢家长女是朱元璋第三子晋王朱棡正妃,冯胜长女是常遇春长子常茂之妻。 原来是未来弟媳,常乐不由多看了几眼,瞧着是个乖乖巧巧的小姑娘。 冯胜次女是朱元璋第五子周王朱橚正妃,邓愈长女是朱家第二子秦王朱樉的次妃,这位挺惨,好好的开国功臣,国公之女,到头来给人做妾,次妃再好听,那也是妾。 怪只怪朱元璋,非要把王保保(扩廓帖木儿)的妹妹观音奴指给朱樉做正妃。 常乐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故事的最后,朱樉、观音奴,邓妃谁也没落个好下场。 酒宴过半,马皇后回了坤宁宫更衣,御花园骤然热闹起来,女眷们纷纷凑成堆的交流感情。 蓝氏殷切地去找了燕王妃宋瑜,两人兴致勃勃讨论起了蓝玉和朱文玉的婚礼流程。 朱文玉红着脸坐在一旁,常乐时不时凑趣逗她。 未几,一名宫女走近,垂首道,“常姑娘,我家娘娘有请。” 常乐没动,好奇问道,“你家娘娘是哪位?” 她什么时候还跟后宫嫔妃有来往了么? 那不可能,她“洁身自好”的狠,可不敢冒朱元璋的忌讳。 朱元璋最不喜欢的,就是他的女人跟外界有所联系。 那宫女道,“我家娴妃娘娘。” 常乐眨了眨眼,抬眸朝左侧嫔妃席望去,果然瞧见李娴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朱文玉顺着她视线瞧去,担心道,“乐儿?” 从前,两人都是臣子之女,地位大差不差的,可如今,李娴已是娴妃...... 官大一级压死人,皇帝的女人再如何,臣子的女儿也要给她行礼。 常乐笑了笑,安抚道,“文玉姐姐,没事的,别担心。” 说着,她朝自家娘亲和宋瑜点点头,随李娴避开人群,转悠至御花园深处。 十月深秋,红枫尽染,金桂飘香。 李娴挥退跟着的宫女,微微侧眸,嫌弃道,“你怎么瘦成副竹竿模样?” 常乐:“......” 她不吃不喝了四个多月,能不瘦么……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24节 李娴:“怎么还成哑巴了?” 常乐无语片刻,“娴妃娘娘气色红润,想来在宫里过得极是舒坦。” 李娴随手摘片枫叶,握在手心把玩,“那是自然。” 常乐:“......” 她真没有夸她的意思...... 李娴自顾自道,“皇后娘娘统御后宫最是仁德,也不用再听我爹的唠叨和我娘的抱怨,本宫自是过得极好。” 韩国公李善长家有二妻,后院颇为热闹。 常乐想了想,试探道,“......那臣女恭贺娘娘?” 娴妃娘娘轻哼了声,还挺傲娇,常乐无声抽了抽嘴角。 两人离人群愈发的远,李娴瞥眼四周,悄声道,“你也看出来今儿千秋节的目的了吧?” 常乐看她一眼,迟疑地点点头。 李娴:“据说是太子提议的。” 常乐:“朱标?!” 李娴突然义愤填庸,“......你怎能直呼太子名讳?” 常乐:“......抱歉,抱歉。” 李娴轻哼了声,继续道,“太子出于孝心想为皇后庆贺生辰,也不知道怎么得,都快成诸王选妃宴了。” 娴妃娘娘想不明白,微微皱起了眉头。 常乐却是解了心头疑惑,她就说朱元璋没那么好心,原来是朱标在后面捣鬼。 他还真是看重自己这个未来太子妃! 至于诸王选妃,马皇后特意点名的数十位贵女,估摸着是朱元璋不想自己专美于前,他还惦记着未来大孙子的锁骨呢? 常乐莫名沉默,李娴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道,“想什么出神呢?” “没什么......” 常乐顿了顿,感叹道,“太子也才十五岁而已。” 他的弟弟们,那些贵女们,都还是半大孩子。 李娴理所当然,“皇家选妃,自然是要提前相看,否则娶进来个无才无德之女,如何是好?” 常乐无言以对,可十五岁,风华正茂,那是相看的年龄么,那是读书的年龄! 李娴:“估摸着,你和太子的赐婚圣旨也快了。” 常乐:“......” 李娴打量眼她,“你还想着退婚呢?” 常乐:“......” 她的小心思,那么明显? 李娴:“你也别想否认,这世间最了解一个人的,不是她的亲人,不是她的朋友,而是她的敌人。” 常乐:“......” 原来你也知道,你我是敌人么? 李娴:“从前,我巴不得两只眼睛都长你身上,你那小九九,我还能看不出来?” 常乐:“......” 沉默是金,她可不能承认自己意欲退皇家的婚。 李娴:“也是奇了怪了,太子那么好的孩子,你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常乐:“......孩子?” 李娴轻咳了声,梗着脖子道,“我现在好歹是皇妃,他可不是孩子么?” 常乐无语半晌,“娘娘言之有理……” 李娴甩出个“算你有眼力见”的眼神,抬了抬下巴,道,“你也别再做什么无用功,且你以为这回是光为诸王选妃么?瞧瞧那边。” 常乐顺着娴妃娘娘精致的下巴望去,“怎么?” 李娴:“那都是元廷旧臣家的女眷,瞧见那穿白衣服的了没?” 常乐定睛细细欣赏,“嗯,模样还不错。” 十来岁的小姑娘,俏生生的鹅蛋脸,明眸皓齿,已初显花容月貌之姿。 李娴恨铁不成钢,“你怎么竟长她人志气?她那样的庸脂俗粉跟你比起来差远了。” 常乐:“......谢谢。” 李娴:“我实话实说而已,那是新任中书省右司郎中吕本的女儿。” 常乐:“吕氏?” 懿文太子朱标的次妃,常氏死后册为太子妃,生了建文帝朱允炆的吕氏? 常乐的语气过于惊讶,李娴奇怪看了她眼,道,“传言皇上有意把太子次妃之位留给元廷旧臣,用以笼络人心。本宫瞧来瞧去,那吕本升官最快,吕氏最有可能。” 常乐:“……没错。” 史书记载,洪武八年(1375年)十二月,也是太子妃常氏生下嫡长孙朱雄英一年后,吕氏获封为太子次妃。 李娴:“你长点心,别一个劲儿把太子往外推,反倒便宜了别人。” 常乐:“......您过虑了,那吕氏才多大年纪。” 李娴:“十来岁了,这两年相看着,再过两年出嫁刚刚好。” 常乐:“......” 李娴:“你别好心当做驴肝肺,本宫是为你好,与其便宜别人,好歹你我同属淮西阵营。” 常乐顿了片刻,真诚道,“多谢娘娘,臣女心中有数。” 第21章 二月春风轻拂,裁出新柳唤醒江南。 蓝府早已挂起红灯,张贴红纸,处处可见喜庆。 元末乱世,蓝玉父母早殇,他自幼跟随姐姐、姐夫生活。 长姐如母,姐夫如父。 逢其人生大喜,常遇春和蓝氏坐高堂,行醮子礼,蓝玉跪拜之后,两根红烛引导在前,他骑马随后前往燕王府。 公主本该有公主府,奈何国朝初建,规章、制度也都百废待兴,再者朱文玉即使获封福成公主,到底只是朱元璋的侄女,而非亲女,且其亲哥尚在。 朱文玉以勤俭为由,自行上表请求在燕王府出嫁,勿须宫内劳师动众。 朱元璋闻之,大赞其德,从而另赐许多嫁妆。 蓝玉勒马停于燕王府门前,亲自携聘雁和礼物入公主寝室前厅。 那里,太子朱标,燕王朱文正以新娘兄弟的身份,早已等候他来。 尤其是燕王朱文正,朱文玉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曾几何时,兄妹两于逃亡中相依为命。 如今妹妹即将嫁作他人妇,朱文正没有多余的话,只除了碍事的蟒袍,摆开架势,势要亲自给妹婿来个下马威。 他得让他知道,即使他们兄妹无父无母,那也不是好欺负的! 蓝玉见状,未敢推辞,郑重抱拳后,迎了上去。 开国两位名将你来我往比划起来,那自然是看头十足,前来观礼的宾客,纷纷拍手叫好。 迎亲时辰早定,朱文正也没想着大喜日子给妹妹、妹婿添堵,几乎半盏茶时间一到,他便收了手。 蓝玉稍稍退后一步,再次朝他行礼。 终于及至新娘所在的屋门前,依着习俗,新郎当要作一首催妆诗。 蓝玉虽因外甥女的“暴力”镇压,不得已熟读四书五经,尤其各家兵法更是信手捏来,可是写诗...... 那文文绉绉的活计,原谅他一个常年混迹军营的大老粗实在搞不来! 那边福成公主着凤冠穿嫁衣,透过贴着红喜字,半开半掩的窗户,正可瞧见她羞答答于女眷之间。 蓝玉情潮涌动,热血弥漫全身,他道,“文玉,我心悦你。” 正当时的青年武将,刻意扬高的表白传遍燕王府,围观的宾客爆发阵阵喝彩。 朱标向来擎着笑意的面庞也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而稍稍露出了惊愕之色。 蓝玉单手做了个收的动作,四周瞬间安静,唯有春风徐徐,挠动人心。 他道,“蓝玉今日立誓,诸位皆可作证,我此生此世唯朱文玉一人,若有违此誓......” 蓝玉想了想,道,“倘若有违此誓,有负于你,便让乐儿打断我的腿。” 众宾客们:“......” 一时之间,真不知道是该感动于驸马爷的诚意,还是该嗤笑于他即使发誓也给自己留有余地。 别人发誓那都是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什么的,唯独他区区打断条腿? 燕王朱文正倒不同于别人,他作为新娘亲哥哥,非常满意妹婿的誓言。 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什么的,谁知道会不会应验。 可常乐不一样,凭他对便宜外甥女的了解,她真的会大义灭亲,打断蓝玉的腿! 屋内原本泪盈于睫的朱文玉,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些原本因要离家,离开哥哥嫂嫂,而产生的惶恐、担忧,消弭于新婚夫君热烈与真诚的爱重。 新娘拜别兄嫂,出门入红花轿,喜乐吹吹打打一路到蓝府。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25节 新郎、新娘各执红绸两端,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自开国后,最最热闹,名将名臣几乎全至的婚礼,在一片喜庆里落幕。 而随盛大婚礼在权贵间流传的,还有蓝玉邀请众人见证的,那则打断腿的誓言。 深宫内的朱元璋也有所耳闻,他屏退左右侍从,跟大妹子转述当时的情况,并道,“常家乐儿竟是这般的凶悍!” 马皇后看眼他,不甚赞同道,“那是蓝玉对文玉的真心,关乐儿什么事?” 朱元璋:“她要是个贤德女子,蓝玉怎会立此誓言?” 马皇后思索片刻,“那不正好说明乐儿既能掌管后宫,又能约束外戚么?” 朱元璋沉默半晌,无言以对,好像,似乎是这么个理...... 马皇后扫眼他变幻莫测的神情,继续道,“重八,你难道还希望乐儿是个懦弱无用的,将来拖标儿的后腿么?” 朱元璋:“......” 那当然不是,他唯愿标儿有个才德兼备的太子妃。 “但是,但是她身体也太差了!” 朱元璋脑瓜子转得飞快,又想到个不太满意的事儿,“太子妃隔三差五的卧病在床,算怎么回事?” 马皇后瞧眼胡搅蛮缠的丈夫,有理有据,语气温柔地分析道,“你既担心乐儿性子太过凶悍,那她体弱,岂不是刚好有个平衡?” 朱元璋:“......” 妹子说得好有道理! 马皇后趁机道,“重八,你志在收复中原江山......” 朱元璋骄傲点点头,没错,他就是这般雄才伟略的开国帝王。 马皇后趁热打铁:“如今北元未灭,遇春难得在京,何不趁此给孩子们的婚事定个章程?” 朱元璋:“可不是,标儿成婚所有人都得参加!” · 三月桃花始盛开,喜鹊在枝头叽叽喳喳奏乐。 清晨醒来,常乐的右眼跟安了弹簧似的来回跳,哪怕她用手指按着眼皮都不管用。 晚月领着小丫鬟们捧了洗漱用品进来,见她姿势怪异,不由问道,“小姐,您怎么了?” 常乐接过湿帕子,顺手盖在右眼,“晚月,是左凶右吉,对不对?” 晚月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常乐摆摆手,自顾自嘀咕,“定是左凶右吉,才不是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晚月:“......” 常乐:“今儿注意着点,府里,还有福乐酒楼,有什么事立即来汇报。” 晚月:“......奴婢明白。” 常乐独自用了顿丰盛的早餐,前往正院陪自家娘亲说说话。 老爹大清早赶去了宫里早朝,常茂、常升两个臭小子在国子学读书,府里也只有她能陪娘亲打发时间。 古代的娱乐活动太少,尤其是后宅女眷的娱乐活动,几乎没有。 等陪娘亲逛了圈花园,常乐赶在烈日盛放之前,回到自己的银砾阁。 她自然是不会无聊的,她给自个做了许多的小玩意。 常乐同平时一样,回来歇息片刻,就想钻进秘密基地。 谁知,尚未动身,便有小厮来报,圣旨到。 常乐右眼皮跳得更厉害了,圣旨到,还是点名她来接的圣旨...... 前院,焚香摆案,早朝的老爹已经回来,同娘亲两个人喜气洋洋。 宣旨的是朱元璋身边的一等内官,崔公公。 “......朕子标年已长,以尔常氏实朕功臣郑国公长女......命尔为皇太子妃。” 洋洋洒洒,崔公公读得摇头晃脑,朗朗上口。 常乐俯首跪地,右眼持续的,疯狂地跳跃...... 念毕,崔公公恭敬道,“还请您接旨意。” 常乐稍稍起身,掌心向上,“臣女谢主隆恩。” 目送崔公公出府后,一家人返回花厅,常遇春捧着圣旨爱不释手,“到手了,女婿到手了!” 蓝氏也很是激动,“谁再嘲讽我家乐儿体弱,当不得太子妃,咱们就用圣旨甩他满脸!” 常乐:“......” 夫妇两对着圣旨逐字逐句的研究过去,谁也没发现未来太子妃本妃自始至终除了那句“谢主隆恩”外,没再开过口。 半柱香过去,还是蓝氏敏感些,她迟疑道,“乐儿,你不开心么?” 她语气里含着忐忑,常遇春的目光也终于从圣旨移到了女儿。 常乐看眼父母,压住翻腾的千头万绪,道,“我只是舍不得爹娘。” “我进宫后,与娘亲尚有见面的机会,可与爹爹,与茂儿、升儿,怕是再也没法相见了。” 常遇春傻了,“为何?” 常乐:“......宫规森严,宫妃当谨内外,不许群臣谒见。” 常遇春:“你我父女再无相见之日?” 常乐:“嗯,与娘亲至多也不过每月两次。” 朱元璋正在亲定中的《皇明祖训》对后妃有明确的,严苛的行为举止规定。 常遇春呆愣片刻,狠狠合起圣旨,转身向外。 常乐赶忙拦在他面前,“您干什么?” 常遇春斩钉截铁,“退婚,必须退婚,什么破太子妃,谁爱当谁当去!” 常乐:“......” 常遇春抬起掌心,轻轻摸了摸女儿头顶,“乐儿,爹知道你一直都不想当太子妃,原本爹瞧着太子待你极好......” 常乐:“......” 没想到老爹个大老粗,观察还挺仔细。 “可他再好,也改变不了皇家诸事繁多,我家乐儿生性洒脱爱自由。” 常遇春顿了顿,瞧着女儿的脸色,谨慎开口道,“还爱捣鼓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常乐:“......” 什么稀奇古怪,那是科学,科学! 常乐感动的泪水还没流出来,便已消失殆尽。 常遇春:“总之,咱们一家人要整整齐齐,爹去求太子,请他另择良人!” 常乐眨了眨眼,迟疑道,“......为何是求太子?” 圣旨是朱元璋拟的,难怪不应该是求他么? 常遇春:“......” 还能是为啥,当然是因为害怕! 常乐半晌无语,抽走老爹手里的圣旨,“您可消停点吧,圣旨可不是什么破布。” 第22章 常府马车驰骋过喧闹的街,直奔鸡鸣山脚的国子学。 车厢里,常乐含着薄荷叶,忍耐一阵接着一阵的恶心。 蓝氏心疼地直抹泪,“乐儿,你何必跑这一趟,我和你爹能处理。” 常乐摇摇头,“娘,茂儿的学业是我在负责,他在学堂闯祸,我自当前往。” 自赐婚圣旨下达后,常乐低调低调再低调,几乎足不出户,此番要不是接到国子学的“盛邀”...... 常茂那家伙竟在国子学教唆同学,顶撞老师? 常乐实在意外,常茂虽精力旺盛爱闹腾,可他向来擅长把握分寸二字。 马车在国子学前停稳,常乐忍着难受,姿态娴雅地扶着晚月的胳膊,慢慢踩着踏凳落地。 如今的她,已不是那个自己拎着裙摆就往下跳的她,她是朱标的未来太子妃,她得时刻注意形象...... 常遇春在前,蓝氏和常乐随后,一家三口疾步朝国子学内走。 刚绕过拐角,便远远瞧见常茂正昂着下巴,梗着脖子,显然是不认为自己有错的模样。 他旁边还站着朱元璋家的老二朱樉、老三朱棡,义孙花炜,以及汤和之子汤鼎,傅友德之子傅忠、傅正等十几人,几乎都是开国武将之子。 十几个半大少年,都是那副“老子没错”的狂傲之气。 他们的授课先生,国子学祭酒梁贞手里握着戒尺,满脸的愤怒,似乎嘴里还嘀咕着“朽木不可雕”、“烂泥扶不上墙”等词? 难怪少年们死也不肯认错的模样,就这两句话,谁能愿意低头认错? 但是...... 常乐扫了眼周围,似乎来得只有他们一家? 梁贞倒是聪明,他没有胆子叫朱元璋来,可又想给学生一个教训,便在一群人中选择了常茂。 常家刚得了太子妃之位,地位几乎仅次皇家,且这会也正是需要名声的时候...... 想来唯有乖乖认错、平息此事这一条路可走,正好被他用来震慑众学子及学子们身后的家长。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26节 倘若今日常乐没来,想必还真能如他所谋。 常遇春虽是个武夫,但向来尊重读书人。 他黢黑的面庞升起笑意,主动朝梁贞拱手道,“先生,不知我儿犯了什么事?” 见他态度很诚恳,梁贞似乎也缓了情绪,道,“国公爷,常茂自个不好好读书也就罢了,他还教唆同学们跟着他闹事!” 国子学课程包含以四书、五经为主的文化课,律令课、算学课、骑射课、书法课、农桑课,国子学课堂分为正义、崇志、广业、修道、诚心、率性六堂三级。 学生入学先入正义、崇志、广业三堂低级班读三字经、千字文等启蒙,一年半后,升修道、诚心两堂中级班正式学习国子学课程,再过两年半,各科成绩俱优者升率性堂高级班。 学生入率性堂高级班后,采用“积分制”,一年考试十二次,每月皆考,成绩优异者积一分,一年积满八分则为及格,可以授予官职,到各部衙门历练,没积满的,留级再读。 常茂八岁入学至今,已是第六年,他在率性堂两年仍未毕业,与他罚站的同学们也是如此。 前两年,常乐的重心都在北平,对于弟弟留级之事,着实没太在意,毕竟以他们家如今的地位,学业什么的,真不太重要。 想来,别家也是做此想法,尤其北征的武将们,个个在战场拼命,谁还管得了小崽子们的教育。 直到去年年底,常茂再次收到留级通知书,常乐也终于有时间研究他的情况。 国子学的高级班考试,考得是经义,诏、诰、表、内科,经史,都是文化课,还是要求以排比对偶句来答题的文化课考试,不仅如此,得优者还得有文采。 也不知道谁出的规定,明明国子学初建时不是这样的。 总之,常茂没能拿优,实在是太正常了。 若要追根究底,常乐至少得负一半的责任,她带常茂启蒙,用的都是大白话,并且根据他的喜好、特长,灌输给他识字明理即可的思想。 多年以来,常茂的学习重心从来都放在他擅长的,喜欢的武艺、军事、谋略方面,而非是文人,更不是文采斐然的文人。 梁贞倒是越说越生气,“常茂公然质疑国子学规定,纠集学子闹事,实在可恶!” 质疑孩子,尤其父子之间,“棍棒底下出孝子”是从古至今,惯来如此。 常遇春也是,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要揍儿子。 常茂也是个倔脾气,他仰着婴儿肥的稚嫩圆脸,始终坚持道,“我没错!” 常遇春更生气了,眼看着他高高扬起手掌...... 常乐赶紧拉住老爹胳膊,“我以为茂儿没错,他或许言语直白了些,可道理没有错。” 话音刚落,常茂眼睛唰地亮了,他就知道姐姐会与自己站在一边。 其他罚站的少年羡慕坏了,这会来得要是他们家长,那他们指定得挨揍! 难怪常茂无所畏惧,原来他是有后台,有恃无恐! 常遇春也立马换了表情,“乐儿说没错,那肯定是没错。” 他无条件支持女儿,既然女儿支持儿子,那他也勉勉强强支持会儿子吧。 梁贞更生气了,仅剩的丁点理智促使他咽回到嘴边的“头发长见识短”的狂悖之言。 但仍坚持道,“即使您身份尊贵,断也不能颠倒是非。” “国子学,我来也不过是学生家长的身份。”常乐始终笑意浅浅,“再者,梁先生想来也是不惧权势之人。” 否则也不会连年给常茂,还有朱樉、朱棡等人评级为次。 梁贞有些骄傲,“那是自然。” 他们文人最是在意风骨! 常乐笑笑,“即是如此,那梁先生,你我便以祭酒与家长的身份,论论其中的道理?” 梁贞迟疑了会,拱手道,“您请讲。” 常乐:“国子学率性堂的考试,常茂是否答题正确,只是没有使用排比对偶的方式?” 梁贞:“率性堂考试,排比对偶本就是先决条件。” 常乐:“您只管回答是与不是。” 梁贞眉头紧皱,勉强答道,“......是!” 常乐:“常茂可否与您表过他的志向?” 梁贞:“武将又如何,武将难道就能违反规定么?” 常乐摇了摇头,“非是武将有特权违反规定,而是国子学的规定本身就有问题。” 梁贞难以置信,“你,你......” 你竟敢质疑国子学,质疑经由太子一手搭建的国子学? 常乐:“国子学是为朝堂输送人才之地,可朝堂所需的仅是文采风流之辈么?” 不知何时,率性堂外聚集了许许多多的老师和学生。 常乐索性扬声道,“朝设六部,我以为户部所需乃是算学出众者,兵部所需乃是擅长军事者,刑部、工部该是律令优异者,与能工巧匠居之。” 堂外老师似乎略有微词,而年轻学子们纷纷陷入了沉思。 常乐接着道,“更遑论北元未灭,常茂年届十三,他以武为志,再过几年是要上战场之人,您只要求他文化课成绩,是否太过片面?” 梁贞仿佛抓住了常乐的错漏之处,迫不及待问道,“您口口声声说武将无特权,可您现在不正是在要求我给予常茂特权?” 常乐摇摇头,叹息道,“我并非要求您给常茂特权,我是要求您重新制定国子学的规章。” 梁贞刹那间瞪大了眼,他简直像是在听鬼故事,她不但质疑,还要求整改? 铁板钉钉的未来太子妃,要求整改太子负责建立的国子学? 太子知道他未来媳妇背刺他么? 一时之间,国子学内万籁俱静,唯有偶尔响起雀鸟之声。 常乐仿若无事,语气平静地质问,“梁先生,您非一般先生,而是国子学祭酒,自省所辖之地的内部章程,难道不是你职责范围内的事么?” 时移世易,天下没有一成不变的制度。 孔夫子有言,因材施教,常茂、朱樉、朱棡等十来人数年未能毕业,且已引起规模性的骚乱,他身为校长,教育部部长难道不该反思么? 梁贞张了几次嘴,似乎还要再反驳,但不知道为何,又没有发出声音。 就在那片刻的安静里,堂内突然响起掌声,先是一道两道,再是雷鸣般的掌声。 常乐无语地瞪了眼带头的老爹,和嘴巴咧到耳后根的弟弟。 · 乾清宫书房。 崔公公一字不落地转述常乐所言,及国子学内众人的反应。 朱元璋略略挑眉,“标儿,你怎么看?” 朱标思索片刻,“儿子以为乐儿言之有理。” 朱元璋,“她在质疑国子学,更甚者是在质疑你。” 朱标:“爹,没有谁永远都是对的,况且乐儿不是质疑,只是提出她的见解而已。” 朱元璋打量眼心爱的儿子,“你倒是会心疼媳妇。” 朱标笑意深深,“儿子日常所见都是您与母亲之恩爱,自然会疼媳妇。” 明知是儿子的花言巧语,朱元璋还是笑了。 朱标借机道,“那儿子的婚事?” 虽然赐婚圣旨已下,可他爹迟迟没给定婚期...... 朱元璋轻哼了声,“你自己去礼部传旨。” 朱标高兴地给老爹行了个礼,急匆匆告退赶去了礼部。 朱元璋无奈摇了摇头,片刻后,呢喃道,“确实聪慧,得亏体弱......” 第23章 常乐在国子学的言论飞速传遍京师,拥护者有之,贬抑者有之。 国子学祭酒梁贞当天递交了请罪书,可皇帝、太子没有任何反应和指示。 未来太子妃也重新回归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状态,原本以为会引起巨变之事,在各方的沉默里逐渐被众人抛之脑后。 当事学生常茂、朱樉、朱棡等十几个半大少年,既失望又无奈,却也只能再次面临每月一次的文化课考核。 常乐不知道朱元璋和朱标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她能做到的只能是言尽于此,再多,那真得是把自己架火上烤了。 哪怕是现在,她也好怕朱元璋哪天发疯,秋后算账。 朱标来时,见到的是自家未来太子妃着件水绿长褂,提着只竹编小篮子悠闲地穿梭在片绿地里,她长及腰的青丝以一根春绿发带绑在肩后,偶有几缕鬓发调皮地抚摸她雪白面颊。 明明是太过随意,不合规矩礼仪的装扮,与在外面进退有度,容止可观的常家嫡女判若两人,可朱标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她,才是常乐。 常乐有感回眸,随即扬起笑意朝他招了招手,毫无平常闺秀的忸怩与羞涩。 朱标唇角微勾,听话地迈入那片绿地。 远看着像是被梳理成一列一列的杂草,走近了才知杂草间生长着红艳艳的果实。 常乐弯腰摘来一颗递给他,“您试试?” 那红果散着清甜的香,朱标接过来端详片刻,放进嘴里咬了半颗,是恰到好处酸与甜的融合味道。 常乐:“这是草莓,福乐酒楼船只出海带回来的一种水果。” 也是她最喜欢的一种水果。 朱标客观评价,“口感甚佳。” 常乐笑笑,“您今儿是所为何来?” 她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朱标转身朝外,常乐提着半篮子草莓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离开那片地。 晚月早在院中的小亭子里备好了茶水,春风拂过,阵阵茶香弥漫。 朱标轻啜了口,自袖兜里抽出张纸,“钦天监依你我生辰八字测算的黄道吉日。”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27节 常乐接纸条的动作稍顿,“哦?” 朱标仔细打量她,“三个日子,你看看喜欢哪个?” 常乐强作自然地摊开纸条,结果...... 钦天监给的第一个时间是洪武三年九月? 距今不到半年,皇太子大婚如此着急的么? 聘礼、嫁妆、婚服等等,真的来得及准备么? 常乐在心中狠狠打了个叉,随即往后看,第二个时间是洪武四年四月。 这个时间有点熟悉...... 她在脑海里调出资料核实,果然熟悉,那是原历史中,太子朱标与太子妃常氏成婚的时间。 必须打叉,狠狠打叉! 原历史中的朱标和常氏太惨了,惨绝人寰! 她才不要重蹈他们的覆辙,哪怕是婚期,也不要重蹈覆辙。 常乐毫不犹豫地看向第三个时间,洪武四年八月,似乎是个普通的、平常的日子吧? 朱标见她久久未有言语,也没催促,将来应当是个颇具耐心的丈夫。 常乐看他一眼,点点纸条里的第三个时间,“就这个吧。” 朱标毫无意外,他来时便猜测自家未来太子妃会选明年八月,倘若还有后年八月,大后年八月...... 她恐怕也只会往迟了的选! 朱标突然有点心酸,他的太子妃并不期待他们的婚事...... 见他面色有异,常乐试探问道,“怎么了?” 朱标瞬间收敛心神,笑着摇摇头,转而问道,“乐儿,可有心喜之物?” 常乐略感莫名其妙,“心喜之物?” 朱标眼角眉梢皆是温柔,“我好提前寻来,做为你的新婚礼物。” 常乐眨眨眼,原来还有新婚礼物一说么? 那她要不要回礼,可以不回礼么? 朱标:“乐儿?” 常乐大眼珠子一转,“那......什么都可以么?” 朱标斩钉截铁,“但凡我能寻来之物。” 常乐顿时笑开了颜,她抓起朱标的胳膊,拖着他离开亭子,“您跟我来。” 虽还隔着衣料,可这是未婚妻头回主动拉自己,实属难得! 朱标眼底荡漾起笑意,果然送礼物是绝对没有错的,他亦步亦趋跟在未婚妻后面。 常乐三步并做两步走,两人停在她寝居后的一间屋子前,她笑得像只偷吃了油的小老鼠,“您快请进。” 倒是难得看见她如此溢于言表的欢喜,朱标惊奇地随她进屋。 屋子,倒不如说是棚子,里面堆积着大量木料,还有各种奇形怪状木制的物品。 朱标茫然地站在完全陌生的空间里...... 常乐兴高采烈抱来件木制品,那东西的顶部装有个类似竹蜻蜓的玩意。 朱标:“这是什么?” 常乐边往外走,边解释道,“这是发条直升机,可以像鸟儿一样在天空飞翔。” 朱标:“???” 什么玩意儿? 常乐把直升机放在院子里的空地处,也不知道捣鼓了哪个位置,那东西颤动了几下后,竟真的飞了起来! 朱标目瞪口呆,“!!!” 常乐看眼他没见过世面的搞笑模样,道,“其实这只是我做给茂儿、升儿的小玩具,真正的飞机能载人,还能由人来操控飞行的高度、方向、距离。” 朱标:“......哦......” 太过吃惊,以至于脑子打结。 常乐深深叹了口气,遗憾道,“只是缺少材料,导致我一直没能造出来。” 明朝没有钢、铝之类的金属材料,连铁都是严格管控,她有钱也没胆子私囤。 朱标眨巴眨巴眼,“......所以。” “所以,新婚礼物可以是允许我婚后继续研究这些么?” 常乐双手托腮,笑地谄媚,“以及......您可以给我提供材料么?” 朱标对着未婚妻那双亮闪闪的眼睛,实在说不出拒绝,只能道,“我......考虑考虑?” 主要他现在也还处于窥见新世界大门的震惊之中,脑子里一团浆糊。 常乐非常善解人意,绝不强人所难,“当然,您当然可以考虑!” 朱标悄悄后退了一步,“......那我先回宫了?” 他第一次那么快提出告辞,他得回去消化消化今日所见...... 常乐很好说话,“好,我送您。” 朱标:“......” 受宠若惊,压力更大了...... 两人并行往外,朱标难得在未婚妻面前沉默,常乐难得对着未婚夫喋喋不休...... “我可以造飞机,也可以造车、船、炮......” 常乐信誓旦旦保证,“我能造好多东西,绝对有利于咱们大明提高军事能力和百姓生活水平。” 朱标:“......” 那日之后,朱标很久没有出现,就跟消失了似的。 常乐巴巴的等,等了好久好久,都没有等到他同意新婚礼物的回复。 直到闰五月底,京师久未有雨水降落。 朱元璋决意斋戒,后妃亲自掌灶炊事,太子朱标领诸弟弟在斋所用膳。 六月初一,朱元璋着素服,穿草鞋,徒步至祭坛,白天头顶烈日,夜晚席地而眠,饭食皆由后妃亲备,如此连续三日。 那个真心,那个诚意,那个感天动地...... 常乐好想好想冲进皇宫告诉朱标,他们需要的不是祈雨,而是科学! 但是理智,还有对生命的珍惜阻止了她的行动。 首先,史书记载,洪武三年的干旱,朱元璋带领全家,带领文武百官祈雨后的第三天,真的下起了瓢泼大雨。 其次,她目前还没法实施人工降雨,干冰、碘化银、盐粉等催化剂好弄,但是,她没有能把它们送到五千米高空的飞机或是火箭! 常乐真的都要等生气了,行或不行,朱标至少给个回话呀! 洪武三年闰五月五日,大雨。 皇帝、太子、文武百官欢天喜地,朱元璋在民间威望陡然升至顶点。 全国百姓,约莫只有常乐一个人还郁郁寡欢,愁眉难解。 她握着入宫的令牌捏紧又放松...... 门口,晚星突然喊道,“小姐,小姐,太子殿下来了!” 常乐噌得站起身冲了出去,直直扑向刚踏进银砾阁大门的朱标。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迫切,“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朱标张了张嘴又闭嘴,“乐儿......” 他那吞吞吐吐的,常乐整颗心都凉了。 她松开朱标的两只胳膊,无精打采地转过身,也懒得再招呼拖了那么久还没办成事的太子,“您没其他的事,就请回吧。” 常乐很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朱标:“......” 这前后的态度,反差不要太大...... 那盛夏的风,吹得常乐心里火烧火燎,她想回家,她想空调! 少女背影寥落,形销立骨,空荡荡的月白长褂随风飞扬。 朱标突然想起三年前的那个夏末,她那时仿佛要随枯荷一同衰竭...... “春和宫离东华门最近,我在那门边寻了块空地。” 常乐豁然转身,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不敢置信,还有猝然升起喜悦...... 朱标:“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第24章 六月底, 皇帝和太子突然驾临国子学。 祭酒梁贞领着所有老师与学生在门口?迎接。 也不知是天气太热,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满脑袋的汗, 擦都擦不?完。 朱元璋闲庭信步般逛过正义、崇志、广业、修道、诚心五堂,最后停在高级班率性堂。 梁贞那?豆大的汗珠,犹如暴雨倾盆。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28节 朱元璋瞥他一眼?,直白问道,“爱卿,你怎么看国子学现有?的制度?” 梁贞哆哆嗦嗦,“臣, 臣......” 他并?无太多面圣的机会,数月以来,明明在心中演练过无数次辩解的说辞,可事到临头竟然害怕地完全说不?出来话...... 朱元璋更嫌弃了, 他冷声道,“祭酒之职, 以爱卿之能还是?勉强了些。” 梁贞“噗通”跪地, 完了, 什么都完了。 他曾还侥幸地以为,皇帝是?赞成他的做法, 之所?以没有?动?作,是?因为不?想伤未来太子妃的脸面。 原来, 并?非如此...... 梁贞害怕地整个人直抖。 朱元璋没兴趣给个无用之人花时间, 他扫眼?在人群里探头探脑的十几个少?年,从中揪出来个典型, “常茂?” 常茂怔楞片刻,随即又蹦又跳地出来, “参见皇上。” 朱元璋打量眼?他,“长得?像你爹。” 常茂抓抓脑门,那?憨头憨脑的笑,更像常遇春了。 朱元璋语气和缓,“听说你想早点毕业上战场?” 常茂猛点头,双眼?亮晶晶的,“我想,我想!” 朱元璋:“知道上战场要?做什么吗?” 常茂半点不?带迟疑的,他做了个挥剑的动?作,“上阵杀敌!” 朱元璋点点头,接着?问道,“你准备去做将?军么?” 半大少?年,光听到“将?军”二字,嘴角都咧到了耳后根。 可他美滋滋傻笑片刻后,出人意料地道,“我得?先从小兵做起?。” 朱元璋挑了挑眉,极有?耐心问道,“你爹常遇春是?郑国公,你可蒙父荫,直接领兵。” 常茂摇了摇头,“那?不?行的。” 朱元璋:“为何?” 常茂:“家姐有?言实践方可出真知,尤其像我们武将?,往往一个决定关乎着?上万人的性命,最忌纸上谈兵。故而?,我要?先从小兵做起?,真实的了解军营,认识战场,再凭自己的本事升任小旗、总旗、百户、千户、卫指挥使......” 小小少?年,尚且稚嫩的面容,满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气。 朱元璋仔细观察他半晌,突然迸发出三声大笑,继而?扬声问道,“还有?谁和常茂一样甘愿身先士卒?” 他的话音刚落,人群里争先恐后响起?“我”,“我”,“我”的自荐之声。 热血沸腾的少?年们,又何惧于战场冲锋! 朱元璋很欣慰,他扬手做了个安静的动?作,道,“诸位,朕欲以科考取士。” 国子学内静默一瞬,随即响起?更热烈的欢呼声...... 今已洪武三年,朝廷终于设科取士,这绝对是?天下读书人最最期盼的事! “......朕欲设经史、律令、算学、策论、骑射五科,准予国子学率性堂学生、各地举人参与会试,会试者可选择只考一科,也可五科全考,单科前二十者,五科总评前两百者可参与殿试,殿试同?样以优劣评分?,五科总分?再加殿试评分?第一者定为状元。” 国子学率性堂诸生喜悦溢于言表,会试五科乃是?他们平日所?学。 “我要?夺骑射科第一名!” 人群中突然爆出个狂傲自信的宣言。 众人纷纷侧眸望去,只见个与皇帝面容极相似的少?年昂着?脑袋,满脸老子天下第一的气势。 朱元璋:“......” 他对老二没啥信心...... · 朝廷即将?设科取士的消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迅速扩散至各州县。 各地读书人的反应与国子学诸生的反应大不?相同?,他们都是?纯粹的文弱书生,从来一心只读圣贤书,骑射什么的,太粗鄙了! 但是?胳膊拧不?动?大腿,即使他们有?反对意见也没什么用。 因着?国子学的提前建立,朱元璋并?不?像原历史那?般缺少?文官。 洪武三年八月,各地乡试如期举行,以选拔举人参与来年会试。 洪武四年二月,会试在京举行,各地举子纷纷聚拢而?来,福乐酒楼还因此大赚了笔。 三天三夜的会试过后,成绩在万众期待中放榜。 常乐继续自个的低调人设,没有?亲自去贡院门口?看榜,而?是?在家中等候。 她其实是?个急性子,喝了碗茶便有?些不?耐烦了。 好?在,家里人体贴,常茂第一时间命随从骑马把抄写的榜单送了份回来。 常乐略感意外,总评第一名竟是?朱家老三朱棡?! 那?位英俊的未来晋王,在史书中以多智残暴闻名,如此看来多智是?真的。 第二名是?吴伯宗,他经史、律令、策论三科第一,奈何骑射实在拉胯...... 第三名是?郭翀,他也是?骑射科严重拖了后腿。 常乐在脑海里调出两人资料,原历史里,吴伯宗和郭翀都是?有?名的才子。 他两还有?段极有?名的“趣事”。 吴伯宗自幼聪敏,乡试第一,得?中解元,会试第一,得?中会元,至于后来的殿试...... 本来郭翀是?殿试第一,可他面目略有?瑕疵,直白来讲就是?有?点丑...... 朱元璋觉得?他大明朝的第一位状元必须才貌双全,于是?任性地点了同?样表现甚佳,容貌英俊的吴伯宗为状元。 至此,吴伯宗三元及第,得?帝亲赐冠带袍笏,被称为“明开科第一状元”。 而?郭翀......抱歉,他只得?了个榜眼?。 古代榜眼?也很难得?,可到底是?第二名,郭翀向来以第一人自诩,这样的第二名,于他而?言更多的可能是?屈辱。 常乐轻啧了声,朱元璋着?实是?很任性。 看过前三名,常乐开始寻找自家弟弟的名字,常茂荣获算学、骑射科的第一名。 他也只参加了这两科的会试,常茂对自己的能力有?清晰的认知,完全没把精力浪费在别的科目。 算学、骑射两科的第二名都是?朱棡,而?嚷嚷着?要?夺骑射科第一名的朱樉,位居第三...... 得?知自个成绩的朱樉气炸了,他竟然输给了两个弟弟,朱棡和常茂的年龄都比他小。 常茂也就算了,平时在国子学练习时,两人互有?输赢,朱棡算怎么回事? 他什么时候骑射那?么好?了? 还有?,他科举都能得?个总评第一,为什么通不?过率性堂的考试? 骗子,大骗子! 朱元璋特意把两个儿子叫到乾清宫,猛烈地称赞勇夺魁首的三儿子,至于啪啪打脸的二儿子...... 他随手检来根鸡毛掸子,就要?履行父亲的管教之责。 朱樉又委屈又伤心,弟弟伤他心,老爹伤他身。 朱棡也很无奈,他身为好?弟弟,总不?能先于哥哥毕业,那?叫哥哥的脸面何存? 至于科举总评第一,他只不?过是?想试试自己的真实水平,谁能想到轻轻松松拿了个第一呢? 哎,有?时候太聪明,也是?种?烦恼哇...... · 洪武四年三月,会试总评前两百者、单科前二十者进宫参加殿试。 古往今来,殿试向来只考策问,可朱元璋不?一样,他别出心裁,考得?是?农桑! 谁能想到殿试考农桑? 反正很符合朱元璋的出身。 国子学诸生很开心很兴奋,他们每年必修农桑。 各地举子瞬间变了脸色,农桑那?不?就是?种?地么,他们怎么可能会种?地! 虽则在洪武二年时,朱元璋曾下诏令各地兴办郡学,课程照搬国子学,可真正落实的却仅有?极少?数的地方。 再者,许多的读书人自持身份,压根瞧不?起?农桑之事。 没什么意外的,朱棡在殿试过后,依然是?总评第一。 而?真正出人意料的是?第二名吴伯宗,以及第三名郭翀,他们不?愧是?原史中的状元和榜眼?,竟对农桑之事也信手捏来。 吴伯宗笑意浅浅与郭翀对视了眼?,他们自对方眼?中看到了彼此之间的惺惺相惜。 自国子学设立农桑课以来,吴伯宗和郭翀便敏锐地察觉到朝廷的侧重方向,他们有?意识地加深自己在这方面的知识。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那?再学个种?地,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更何况人吃五谷杂粮,当官的也得?吃,没有?种?地的百姓,谁都得?饿肚子! 除去他俩和国子学诸生,其他人的殿试成绩都很不?理想,排名比原来的退步许多。 可朱元璋还挺高兴,约莫可能至少?没有?全军覆没,以及朱棡狠狠给他挣了个脸面吧。 朱元璋乐呵呵亲赐朱棡独属于状元郎的冠袍带履后,又极是?可亲地关心榜眼?、探花,以及各科第一名。 总共也没几个人,很快轮到了算学第一名的常茂。 朱元璋笑眯眯赞道,“没想到茂儿不?仅武艺出众,连算学也极有?天赋。” 常茂很谦虚,“微臣并?无算学天赋,全赖家姐所?授之法。” 朱元璋看眼?自家太子,轻飘飘发出个疑问词,“哦?” 常茂献宝似的,从自个左右两边的袖兜里掏出五六本装订成册的书。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29节 那?书有?点厚度,也不?知道他怎么藏得?,事先竟无人察觉。 他举着?书,自豪道,“此乃家姐特意为微臣所?作的算学书。” 朱元璋又看了眼?自家太子,崔公公得?了指示,取来所?谓的算学书,递给站在御案左侧的太子。 朱标翻开后...... 一个字也没看懂! 他淡定地合起?书页,问道,“常茂,你可愿意留在国子学教授算学?” 常茂:“啊?!” 朱标:“当然是?暂时的,教出一批学生即可。” 常茂抓了抓后脑勺,小心道,“殿下,我.......想立刻去军营。” 朱标:“......” 这小子对当兵是?真爱啊! 他也不?能为难自个小舅子不?是?。 朱元璋瞧着?聪明,勇敢,还能坚持己见的常茂,是?愈发的喜欢。 他突然想起?数年前,福乐酒楼开业那?天,常家乐儿言之凿凿道“女子无才或许是?德,但不?利于子嗣,也不?利于家族传承”。 时至今日,常家嫡女将?成朱家长媳,朱家皇朝的第一位太子妃。 朱元璋在脑海里历数各家千金,常乐除去身份外,品貌才华也是?最最匹配自家标儿的唯一人选。 殿试后,群臣散去,朱元璋领着?儿子回乾清宫。 他突然问道,“太子,礼部近来在准备太子妃的聘礼?” 朱标奇怪地看眼?老爹,“回父皇,是?的。” 朱元璋“嗯”了声,“让他们再多加一成吧。” 朱标很意外,但立即道,“儿子替太子妃多谢父皇!” 第25章 洪武四年八月二十六, 云高天阔,大吉,宜婚。 皇太子朱标着九章冕服, 乘御用金辂至常府亲迎。 皇太子妃常乐着翟衣,戴九翚四凤冠,乘坐四匹赤红宝马所拉的厌翟车。 车轮滚滚向前,常乐自行揭了遮面的团扇,稍稍活动僵硬的手腕。 忽得,车后传来“哇”一声大哭,那粗犷之声仿若洪钟。 常乐既感动, 又想?笑,自家老爹真什么时候都是个喜剧人。 可笑着笑着,眼泪莫名盈满眼眶。 车至宫门,换乘凤轿至奉天门行奉迎礼, 既太子妃加冕礼,后更?衣去奉先?殿拜谒家庙, 告慰祖先?, 再与太子同回?春和宫。 春和宫内张灯结彩, 朱标和常乐各自更?换冕服、翟衣为正红新郎新娘装束,随后两人于正殿东西?对?坐。 执事?官要?举馔案, 即把一盛满菜的大盘子置于他们中间、 菜色瞧着还挺可口,常乐不自觉地吞咽口水, 她自晨起, 滴水未进,现在是又饿又渴。 朱标看眼自家太子妃, 几不可查地扬了扬嘴角。 宫中女官用四只?纯金金爵酌酒,朱标、常乐各得一杯, 饮尽,用馔案里的菜。 常乐为维持自个太子妃的形象,忍着狼吞虎咽的冲动,只?小小夹了一筷子。 女官再酌酒,朱标、常乐再饮,等候已久的宫女们呈上主食,常乐忍了再忍,依旧只?优雅地吃了几口。 终于到第三杯酒,朱标、常乐共饮,再用馔案里的菜。 至此,交杯酒礼仪完成。 朱标、常乐各自沐浴更?衣,换回?日常所穿的常服。 殿内宫侍散去,唯余红烛轻晃,自幼相识的两个人,也不知怎么的,莫名有股尴尬弥漫。 “咕噜,咕噜。” 寂静里突然响起两声肚子鸣叫...... 常乐难得脸红,“那个,我一整天没吃饭了......” 所以,饿是很正常的事?儿。 朱标点点头,“乐儿稍等片刻。” 常乐:“嗯?” 没过一会,门口响起三声规律的敲门声。 朱标的贴身太监推门进来,他举着个托盘,里面?两碗热腾腾的面?正冒着热气。 常乐再次难耐的吞咽口水,好香,好香! 那碗里的爆浆流心的荷包蛋,她现在能一口一个! 朱标亲自递了双筷子给她,“太子妃请。” 殿内已无旁人,常乐也不再装优雅,接过筷子呼哧呼哧唆起面?条。 一盏茶的时间,面?条便已见底,半点汤水都没留...... 常乐扔了筷子,整个人摊在圈椅里,她两手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来回?打圈,嘴里还呢喃道,“唔,好饱!” 那豪放的态度,没有半点太子妃该有的端庄。 朱标喜忧参半,喜的是乐儿对?他豪不设防,忧的是...... 他看了许多话本,没有哪个话本的女主角面?对?自个心爱之人是这样子的。 常乐掩嘴打了个哈欠,酒足饭饱该睡觉了。 她砸吧了几下嘴,很直接道,“我先?去洗漱了。” 朱标:“......好。” 春和宫有专门的浴房,里面?早早备了热水。 常乐卸妆洗脸后,踏进冒着热气的浴池,恰当好处的温度轻抚每一寸躯体。 晚月娴熟地替她按压肩脊和头顶,常乐舒服地喟叹了声,感慨道,“还好有你和晚星在我身边。” 那什么,太子丈夫实?在不值一提,贴心的、周到的晚星和晚月才是她生活里不可或缺的部分! 等常乐出浴,轻轻松松半个时辰过去了。 她擦干头发,换了寝衣再回?到寝房时,朱标早已在房内坐等,他似乎是在无聊的发呆? 常乐脚步稍轻,状似不好意思道,“那个,我洗澡有点久......” 朱标挑了挑眉,“无事?。” 常乐理所当然点点头,道,“女孩子都是这般精细的。” 寝房内可坐的地方,有最显眼的一张床,有窗边的一张塌,还有梳妆台前的椅子。 朱标占据了窗边的软塌,常乐想?都不用想?,径自走向梳妆台。 更?漏阵阵,夜已深。 朱标自软塌起身,道,“我们现在安置?” 常乐刚要?沾到椅面?的臀部不得不挪开,她力图淡定道,“好......” 古代的床,三面?围帘,只?有一个方向可以上下。 常乐慢吞吞以龟速移动,原谅她前世?今生头回?结婚,实?在有点不知道如何是好...... 尤其,那什么,她和朱标是一三五五年十月出生,现在是一三七一年八月,算来,他们还有一个多月才到十六周岁,他们现在还是妥妥的未成年少男少女! 常乐的老阿姨精神,不合时宜的发作了...... 她真的没有特殊癖好,她睡了个高中生,该不会遭天打雷劈吧? 朱标先?行一步坐到了床边,那似乎是在等她的意思? 常乐僵笑着在挨在床边,她难得的敛眉低目。 红艳艳的寝房,她着了身朱红寝衣,愈发衬得她雪肤墨发,仿似掉落人间的仙女。 她或许也真的是仙女,否则她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两人之间不过一臂距离,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常乐觉得朱标似乎在外冒着热气,还是源源不断,越来越烫的那种。 她不自觉地搅弄手指,两颗亮晶晶的门牙无意识地轻咬唇瓣...... 朱标目光有若实?质般落在她嫣红的唇,他喉结轻滚,声音喑哑,“别咬。” 常乐条件反射地抬眸,摇晃的烛光里,她双颊染红,眼波潋滟,美若天仙。 朱标一点点,一点点凑近,两人呼吸交缠可闻...... · 清晨,阳光洒落,满室清辉。 常乐因?惦记着“见公婆”之事?,几乎是差不多的时辰便自动苏醒了。 朱标似乎醒得更?早,常乐刚睁开眼就对?上了他含笑的双眸。 常乐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呵呵两声,道,“早......” 朱标笑意更?甚,也回?了个“早”。 古代床笫之间的规矩是男子睡里面?,女子睡床边,原因?是方便妻子或小妾伺候男主子......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30节 万恶的封建社会,倒是便宜了常乐。 常乐自顾自掀被起床,还不忘提醒道,“您也快些?起来,等会得去拜见皇上和皇后娘娘。” 朱标:“......” 为什么与话本里的完全不一样? 话本里男女主角新婚的第二天清晨,女主角都是羞羞答答,娇娇滴滴,男主角趁机展现丈夫伟岸的肩膀,以供妻子依靠。 而现实?,现实?里他的太子妃,只?留了个矫健飒爽的背影...... 朱标觉得自己?可能还在做梦,压根就没睡醒。 门外,晚月听?到里头声响,征得主子同意后,领着小宫女们捧着洗漱用品进入房内。 常乐同在家里一样,先?刷牙洗脸,再饮温水,最后梳妆打扮。 主子自然的,毫不扭捏客气的动作,晚月几乎错觉自己?和主子还在常府闺阁。 那什么,不都说女子成婚第二天会腰酸体乏么? 为什么自家主子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甚至面?若桃花,气色红润,似乎更?有精神了? 怪哉,怪哉。 朱标确定自家太子妃是真的与话本女主角毫无关联,他认命的自己?穿衣、起床、洗漱...... 常乐再次着翟衣,戴凤冠,朱标同样换回?衮冕。 两人随着女官、赞引至乾清宫外,等朱元璋和马皇后升座,朱标先?行步入,立于东,常乐后入,立于西?,跪拜四次,礼毕,回?春和宫。 常乐迫不及待卸钗寰,摘凤冠,褪了翟衣换成常服。 八月午后的阳光很热烈,她一路走来流了不少汗,顺便又去浴房舒舒服服泡了个澡。 寝房里摆着冰盆,丝丝凉意蔓延,常乐困顿地打了个哈欠。 新婚有假,朱标难得空闲,他也洗澡换了常服,“要?不要?午歇会?” 常乐瞧眼外面?明晃晃的烈日,愈发觉得困倦,“歇会儿吧。” 两人又各自换了寝衣,新婚燕尔,寝衣还是大红色的。 一回?生二回?熟,朱标是个极擅学习的聪明学生,他娴熟地扯开自家太子妃的衣带。 常乐两手紧紧抓住自个衣襟,“那什么,不是午歇么?” 朱标掀眸看她,“自是午歇。” 床幔合起,四四方方的幽暗天地里,他眼眸深深,嗓音低沉...... 常乐:“......” 原来她的午歇,和他的午歇,不是一个午歇! 第三日清晨,常乐再着翟衣,由赞引引至乾清宫左门入,侍奉马皇后盥洗及进膳食。 第四日,朱标、常乐由赞引引至奉先?殿,拜谒祖庙。 第五日,朱元璋在华盖殿设宴,朱标接受文武百官的道贺,马皇后在坤宁宫设宴,常乐接受命妇道贺。 蓝氏身为太子妃之母,位居命妇之首,她忍着泪意,一瞬不瞬地盯着女儿。 常乐有感,俏皮地朝自家娘亲眨了眨眼,以示自己?过得非常好。 她也的确过得还不错,吃得山珍海味,用的绫罗绸缎,进出有人伺候,如果?每日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 其实?这个也不算问题,等过了新婚期,估计每日见见马皇后应当就可以了。 真正令人烦躁的,当是朱标,十六七岁的少年,血气方刚,初尝人事?,难免不懂节制。 常乐当初好歹年届三十,虽没吃过猪肉,那也见过猪跑,她懂,她什么都懂...... 可奈何她现在的身体过于年轻,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可能都没发育完全,真的很难享受夜夜笙歌的美妙滋味! 她绝不能坐以待毙,她得与传说中的“钻石男高”好好谈一谈! 第26章 婚后的第六天?, 朱标婚假结束,早早起来赶去奉天殿上朝了。 常乐开心地在豪华大床里滚来滚去,果然床再大, 也还是独眠来得轻松自在。 马皇后体贴她?多日辛劳,特意免了今日的坤宁宫请安。 常乐了无牵挂的再度入梦会周公,直到烈日高?悬和饥肠辘辘。 她?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都顾不得梳妆,赶紧夹了一只灌汤小笼包,蘸醋后一口?咬尽,然后享受地半眯起眼, “好好吃!” 晚月无奈摇摇头,贴心地拿来发带绑住自家太子妃胡乱飘的浓密长发。 常乐两颊塞得鼓鼓囊囊,泛着健康润泽的红晕。 晚月欣慰道,“您的气色愈发好了。” 常乐没太在意, “是么?” 晚月笃定地点?点?头,“您在府里时?, 长年面色苍白, 自进宫后, 我给您梳妆都用不上?胭脂了。” 这样?么...... 常乐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近些年来,她?做过许多改变历史?之事, 大大小小的昏迷,长则数月, 短则几个时?辰。 哪怕事后再怎么补充营养, 她?始终骨瘦如?柴,胸前仅有两个旺仔小馒头, 瞧着便是副病弱模样?。 也不知道朱标怎么能下?得去手?,他还津津有味, 乐此?不疲的架势。 咳咳,扯远了...... 常乐捏着帕子擦了擦嘴,起身走向梳妆台,她?凑到镜子前,仔细观察镜中的自己。 镜中女子眉眼灵动,双颊是健康的粉白,原本尖尖的下?巴似乎也圆润了些? 怎么回事,皇家饭食这般养人么? 晚月见她?神色凝重,担心道,“您怎么了?” 常乐摇了摇头,“我先?想想。” 婚后的五六日,日夜操劳,太过忙碌,她?忽略了件极重要的事。 原历史?中,常氏是在洪武四年四月嫁入春和宫,而现在,自己与朱标八月成婚。 四月初时?,她?晕倒过一段时?间,那是意料之中的事,因为她?没有按照原历史?嫁给朱标。 同?样?,八月,她?又嫁给了朱标,可在不同?的时?间,也是改变了历史?。 按照以?往规则,她?改变了朱标的人生,也改变了自己的人生,她?这会儿应当是处于昏迷之中。 可如?今,她?非但没有昏迷,似乎还更健康了? 是因为她?和朱标的婚姻之事,她?四月初晕过一次,已?算作惩罚? 还是...... 常乐摸摸自个似乎,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似乎是在发育的旺仔小馒头。 还是因为入宫的缘故? 传言皇宫乃帝之居所,诸邪不侵。 难道传言是真的? 那她?以?后是再也不晕了么? 她?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发挥所长了么? 常乐笑咧开了嘴,与朱标结婚竟还有这等好事么! 晚月狐疑地看着自家突然兴高?采烈的太子妃,“您,您还好么?” “很好,我很好,非常好!” 常乐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能量,“晚月,太子办差辛苦,记得多备些晚膳。” 晚月:“......” 太子妃莫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常乐:“怎么了?” 晚月:“......奴婢遵命。” · 是日傍晚,朱标办差归来。 他刚踏进春和宫门,里面少女肆意飞扬的笑声迎面而来。 朱标在门口?停了半晌,随即又加快了步伐。 院子里的桂花树边,他的新婚太子妃倚在云梯的最高?处,貌似是在摘桂花? 地面的晚星晚月听到脚步声回头,见是男主子,恭敬但潦草地行了个礼。 她?们正扶着云梯,断没可能为了行礼,而松开了手?。 常乐听到声响,略略垂眸笑道,“您回来了。” 朱标仰着头,轻应了声,仿佛不太想说话的样?子。 常乐歪了歪脑袋,“您怎么了?” 朱标忍不住走近两步,“......我没事,你站那么高?,专心点?,别分神。” 常乐:“......”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31节 他这算是古代版本的“开车别打电话”么? 常乐把装着桂花的小竹篮挎在臂弯里,两手?并用顺着云梯往下?爬。 最后几阶时?,朱标直接双手?托住她?两腋,把人提回地面。 常乐:“......谢谢您嘞。” 她?那语调怪里怪气的,朱标稍顿片刻,突然笑道,“乐儿,救命之恩,你当如?何谢我?” 常乐:“......救命之恩?” 登月碰瓷,也没他离谱吧? 朱标理所当然道,“方才?倘若无我相助,存在发生意外的几率,而因我相助,你没有半分危险,难道不是救命之恩么?” 常乐:“......” 他是哪里来的世纪大骗子? 朱标:“听闻常茂的满分算学?是由乐儿所授?” 他话题转换地极快,常乐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两步,防备道,“你想怎么的?” 朱标亲自拧了条湿帕子递给她?,“乐儿擦擦手?。” 常乐:“......” 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 朱标:“乐儿想必看过会试的算学?卷,其中三道题很有难度,满分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常乐:“哪三道?” 朱标:“......” 常乐无辜眨了眨眼,她?实话实问?而已?。 朱标:“乐儿是否愿意把算学?之法传授给国子学?诸生?” 常乐当然愿意,非常愿意,可...... “我去国子学?教书?朱元......” 常乐及时?刹住秃噜到嘴边的最后一个字,“皇上?......不是,父皇能同?意么?” 朱标:“......乐儿唤爹即可。” 常乐:“呵呵呵,好......” 她?的语调更加怪里怪气,朱标看看她?,接着道,“不是国子学?,就在宫中。” 常乐:“???” 朱标:“我欲请母后诏勋贵夫人、千金入宫学?习。” 他的意思是先?教会各家女眷,通过女眷交给子侄兄弟,再由学?得精髓的少年担任国子学?算学?课老师? 可真迂回,迂回得比山路都还要十八弯! 常乐暗自撇了撇嘴,不就是所谓的男大女方么,迂腐! 朱标仔细打量她?表情,“乐儿可愿意?” 常乐摸着自个光洁的小下?巴,思考片刻,道,“授课自然没问?题,但我有个要求。” 朱标微微挑眉,“你说。” 夕阳隐至山后,夜幕悄无声息降临,秋风带起凉意。 春和宫燃起盏盏灯火,两人缓缓往殿内走。 常乐轻咳了声,道,“那什么,您也知道当教书先?生也是很累人的,要备课,要扯着大嗓门......如?果,如?果夜里太劳累,睡眠质量欠佳,那我会没力气,没精神的。” 朱标:“乐儿夜里睡不好么?” 常乐猛点?头,你天?天?奋战到半夜,她?能睡好么! 朱标:“我的错,是我的错。” 常乐双眼亮晶晶的,满脸期待,所以?今后她?可以?好好休息了么? 朱标:“都说累极而眠,怪我,怪我文弱书生之躯,到底力道欠缺。” 正在迈门槛的常乐一个踉跄,眼瞧着她?的花容月貌要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朱标眼疾手?快,拦腰将人拉到了自己怀里,“乐儿是等不及了么?” 常乐瑟瑟发抖,他还是人么?! 朱标稍稍弯腰,一个使劲把人打横抱起往室内而去。 整个身体离地,常乐下?意识搂住他脖颈,“你,你干什么?” 朱标:“既是力道欠缺,自是次数补之。” 常乐:“......” 他是魔鬼么? “那什么,还没用晚膳!” 常乐试图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命运。 朱标:“我记得乐儿说过,运动有助于提升食欲。” 常乐:“......” 她?赶忙扒拉住门框,“......洗澡,还没洗澡,我今天?跟猴子似的上?蹿下?跳,满身的汗和泥。” 朱标在门边略停了片刻,“那正好一起洗。” 他抱着自个太子妃轻轻松松转身,拐去了浴房的方向。 常乐:“......” · 九月初秋,坤宁宫院子里的石榴树挂满了枝头。 常乐规规矩矩行礼,“乐儿给母后请安。” 马皇后一如?既往的慈和,她?亲手?扶起儿媳妇,道,“乐儿同?标儿一样?唤我娘,别唤母后,一点?都不亲近。” 常乐随着她?在偏殿落座,略略羞涩道,“娘。” 马皇后笑意更甚,拉着自小看着长大的儿媳,越看越是满意。 常乐红着面颊,赶紧拉出正事,“娘,太子命我在宫中开设算学?课......” 马皇后应了声,从袖兜里掏出张纸,“这是重八给的名单,我已?命人通知她?们进宫,到时?我们娘俩一起见见。” 常乐接过名单,摊开,满满当当的一张纸。 最前面的是朱家人,朱元璋的长女朱镜静,十一岁,原史?里她?嫁给了韩国公李善长的长子李祺。 再是燕王妃宋瑜,福成公主朱文玉,曹国公李文忠长女,大都督府同?知朱文英长女...... 似乎家中女儿年龄合适的优选女儿,而朱文玉暂未生产,燕王朱文正仅有一子,来得则是夫人。 常乐继续往后翻,永平侯谢成长女,宋国公冯胜长女、次女,卫国公邓愈长女,魏国公徐达长女,信国公汤和长女...... 武将勋贵之女,也是前年千秋节宴时?,马皇后特意召见过的几个女孩。 纸张最后是文臣家眷,常乐第一眼就看见了左司郎中吕本之女吕氏...... 她?略略皱了皱眉,马皇后眼尖,关心道,“乐儿,是有不妥之处么?” 常乐微顿,随即摇了摇头,仿佛气馁道,“娘,乐儿只觉压力甚大。” 马皇后笑了,“没事,娘在后面给你撑腰。” 常乐似小女儿般摇着婆婆的袖子,撒娇道,“您真好!” 第27章 坤宁宫正殿简约里透着精致, 可见自?家婆婆高雅的审美。 常乐饮了?口茶,道?,“娘, 我欲先请各家千金做张算学卷子,好根据她们的实际情况来决定授课方式。” 马皇后?:“好,我命人?在偏殿准备笔墨纸砚。” 晚月向来机灵,闻言,她捧着手里的二十来张卷子去了偏殿。 殿外进来个小宫女,请示道?,“娘娘, 燕王妃和福成公主正在外等候。” 马皇后?:“快请她们进来。” 她顿了?片刻,又吩咐道?,“别家女眷再来,请她们去偏殿做太?子妃所出的算学题即可。” 宋瑜和朱文玉一前一后?进来, “臣妇给皇后?娘娘,给太?子妃娘娘请安。” 马皇后?:“瑜儿, 玉儿, 不必多?礼, 快坐本宫和乐儿身边来。” 宋瑜行礼谢过,坐到常乐下手的位子, 感慨道?,“想来是太?子殿下会疼人?, 我瞧着太?子妃愈发漂亮了?。” 马皇后?看眼儿媳妇, 笑得见牙不见眼,“乐儿可是标儿心心念念十几年的太?子妃。” 宋瑜煞有介事点点头,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常乐:“......” 她脸颊通红, 连耳根子都似染了?胭脂。 见此,马皇后?和宋瑜笑得愈发开怀,朱文玉到底体贴外甥女儿,只捂着嘴偷乐。 常乐重重咳了?一声,一本正经?扯起正事,“宋姐姐,文玉姐姐,关于算学课,我和娘娘商量后?,准备学二休一。” 即女眷们第一天傍晚进宫,第二天和第三天学习,其中第三天课程结束,可以离宫返家。 宋瑜和朱文玉对?视了?眼,立即起身拜谢,“多?谢娘娘和太?子妃体恤,特意为我和文玉做此安排。”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32节 其他家来得都是未出阁的贵女,其实无需频繁回?府,唯有她两身为家中主母,必须时常回?去主持中馈。 马皇后?隔空点点她们额头,似埋怨道?,“这两孩子,还同我和乐儿客气。” 约莫半个时辰后?,晚月捧着使用过的算学卷子,站回?到自?家主子身后?。 马皇后?见之,吩咐宫女,道?,“请姑娘们进殿吧。” 坤宁宫外,十六个姑娘自?觉按照父辈官职,排成队依次入殿。 最先进来的是魏国公徐达长女徐妙云,出生于一三六二年三月五日,将满十周岁,她粉脸桃腮,神情端庄,一颦一笑皆都恰到好处,瞧着极有风范。 往后?是李文忠之女,邓愈之女...... 青春靓丽的姑娘们婷婷袅袅而?来,常乐在倒数的位置看到了?吕氏。 人?有时候很?奇怪,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发生,她还是不自?觉地观察起了?丈夫未来可能的次妃。 姑娘们全部入殿,站成两列。 马皇后?端起国母威严,道?,“诸位可愿成为太?子妃的第一批算学学生?” 女孩子们毫不犹豫,“愿意。” 那声音整齐划一,清冽如涓涓山泉。 也不知怎么的,常乐突觉自?己油然而?起股为人?师表的责任。 姑娘们得了?恩典落座,她们头回?没有父母陪同入宫,一来又猝不及防做了?卷子...... 马皇后?约莫是担心她们害怕,便?极有耐心地聊起家常,尤其是年纪最小的那几个。 常乐始终擎着笑意,试图展现自?己的平易近人?。 偶有些姑娘偷偷朝她投来好奇的目光,常乐均回?以浅笑。 · 当?天,姑娘们进宫又离宫。 马皇后?特许她们回?家收拾行李,待三日后?正式入学。 常乐回?春和宫后?,第一时间卸掉繁复的发髻,又美美泡了?个澡,开始批改姑娘们的卷子。 及至晚膳时间,朱标命人?回?来传话?,他要留在乾清宫陪朱元璋共进晚餐。 常乐自?个用了?碗面条,又重新?埋头改卷子。 夜幕重重,朱标提着灯笼回?来时,见自?家太?子妃那认真的模样,也没打扰,他体贴地删去了?今晚的鸳鸯浴计划...... 等他洗完澡回?来,常乐仍在奋笔疾书。 朱标莫名有种被忽视的落寞,他想了?想,还是主动道?,“乐儿,今日如何?” 常乐没有抬头,甚至右手都没停,她左手抽出来张卷子,“除了?宋姐姐和文玉姐姐,唯有徐叔叔家的妙云稍微有点基础。” 其他小姑娘,文官之女好歹还识点字,武将家的连名字都写得歪歪扭扭。 朱标仔细看过卷子,感慨道?,“到底是徐叔叔,有先见之明。” 常乐点点头,徐妙云果然名副其实,不愧是有“女诸生”之称的徐皇后?。 朱标扫眼其余打满红叉的卷子,“那其他人?,乐儿作何打算?” 常乐停了?笔,道?,“我准备增加一堂文化课,请宋姐姐担任老师。” 燕王妃宋瑜乃朱标的启蒙老师,大儒宋濂之女,自?幼熟读经?史典籍,是最合适的人?选。 朱标略作思索,赞道?,“乐儿思虑周全。” 常乐瞥他一眼,拿起笔,继续正在进行的备课工作。 朱标凑近些许,白?纸上面各个簪花小楷极有风骨,“乐儿的字也极好。” 常乐似有若无地“哼”了?声,像是得了?糖果的小姑娘。 朱标无声勾唇,又道?,“乐儿所著算学书里的字,似乎很?特别?” 常乐微顿,反应过来他说的特别,应该是指常茂用的“小学数学”教材。 那有五六本,那么多?的字,要是用毛笔,她的纤纤玉手不得废了??! 常乐打开书桌抽屉,拿出根纯黑长条状的物件,瞧着无甚特别。 朱标:“这是何物?” 常乐旋开笔帽,演示了?一遍使用方式,道?,“这是钢笔。” 朱标学着新?奇地握笔姿势,像是刚安装了?四肢的机器人?,以极其僵硬的动作,在白?纸上留下弯弯扭扭的“常乐”二字。 常乐:“......” 朱标继续写,还是“常乐”二字,倒是比第一回 ?好看了?很?多?。 他拿着钢笔凑到自?己眼前,细细观察笔尖,道?,“相较于惯用的毛笔,此物似乎更容易控制些。” 常乐:“没错。” 朱标:“但写出来的字,太?过单薄,不如毛笔来得厚重。” 常乐看他一眼,“......实用比美观更为重要。” 朱标盖回?钢笔笔帽,“那我很?幸运。” 常乐:“什么?” 朱标轻笑了?声,“我的太?子妃既美若天仙,还有满腹才华。” 常乐:“......您都跟谁学得甜言蜜语?” 朱标无辜眨眨眼,“我实话?实说而?已?。” 常乐轻啧了?声,突然凑到他面前,“您似乎于床笫之事也很?熟练?” 新?婚之夜亲得她晕头转向的吻,还有后?来坦诚相对?的鸳鸯浴...... 那是初出茅庐的小少年该有的花花肠子么? 朱标可疑地红了?脸,半晌道?,“......这算是夸奖么?” 常乐左手伸出食指,左右摇晃,道?,“我是在怀疑您的......” 既然都聊到了?这份上,趁着新?婚燕尔情正浓时,常乐思索片刻,还是用了?“忠诚”二字。 常乐:“我是在怀疑您的忠诚。” 万恶的封建社会似乎有试婚宫女一说? 以及春和宫里的宫女们,他可以随意享用? 朱标:“......” 常乐微微后?仰,笑道?,“难不成,被我说中了??” 她虽在笑,可朱标硬是听出了?她笑里咬牙切齿的声音。 那什么,还是坦白?从?宽吧。 朱标默默绕到博古架后?方,从?隐秘的角落抱来个上锁的匣子。 他似乎是犹豫了?片刻,再从?袖兜里掏出把小钥匙,解锁。 常乐好奇地扬长脖子凑过去,只见里头是几乎塞满匣子的书...... 朱标磨磨蹭蹭拿起其中封皮都卷了?边的那本,“书中自?有黄金屋。” 书中自?有颜如玉? 什么意思? 常乐没想明白?,她的臭爆脾气,一把夺过那本书。 那书里没有字,只有图...... “......春宫图?!“ 常乐吃惊得瞪大了?眼睛,“您,您还有看小黄书的癖好?” 朱标:“......” 自?家太?子妃的反应,总是那么得出人?意料。 常乐仿佛第一次认识他般,“啧啧,我还是太?单纯了?,我一直以为您是不可多?得的正人?君子!” 朱标:“我是正人?君子。” 常乐晃晃手里的图,“我可是有证据的。” 朱标:“周公之礼,人?之常情。” 常乐捂着嘴,发出道?长长的“咦”。 朱标无奈扶额,片刻后?,他突然伸手把她抱至膝头。 啪得一声,常乐手里的书应声落地,书页散乱。 朱标微微挑眉,“乐儿喜欢这个姿势?” 常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图中间摆着张桌子,女孩撑着手半躺在桌面,她双腿高高抬起架在身前男子的肩头,男子立于桌边,两人?紧紧相贴...... 书房里现成的书桌,朱标轻轻松松把人?带到桌面。 常乐:“......” 为什么今天的结局,还是同样的结局! 朱标还不忘问,“乐儿可还喜欢?” 常乐挤出来个字,“......硬!” 朱标兴奋溢于言表,“......乐儿果然直接。” 常乐翻了?个白?眼,“桌子硬,我背痛!” 朱标:“......”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33节 常乐咬紧牙,“床!” 朱标:“不用。” 常乐:“???” 朱标俯身,双手绕过常乐后?背,稍稍使劲把她托离桌面。 常乐无意识闷哼,赶忙搂住他脖颈,整个人?完完全全挂在他怀里。 朱标掂了?掂,贴在她耳边,哑声问道?,“如何?” 低沉沙哑,浓郁雄性气息的嗓音带着磅礴热气喷洒在耳廓。 常乐张开五指紧紧扒在他后?颈,忍不住的全身颤抖...... 第28章 年初科举之后, 朱元璋特许那些武艺出众,文采拉挎的少年们正式从国子学毕业,并由着他们?的意愿, 安排他们去到军营历练。 已被封为秦王的朱樉,和晋王朱棡自去了城外军营,如同脱缰的野马,压根没再回过皇宫。 直到朱元璋透露了个消息,他要给朱樉和观音奴赐婚! 观音奴,原名敏敏帖木儿,北元将领王保保(扩廓帖木儿)的妹妹。 洪武二年, 徐达和常遇春双剑合璧,所向披靡,王保保在沈儿峪全?军覆没,只带着老婆孩子靠一根木头横渡黄河, 逃往和林,而他的弟弟、妹妹等其他亲眷全?被俘虏至南京。 王保保在与?明朝大?军的战役里, 几乎屡战屡败, 倒不是他太?弱, 而是因为徐达太?强,常遇春太?猛。 虽则如此?, 但元之所以还存在,全?因有他的勉强支撑, 总之, 朱元璋很欣赏他。 《明史·列传第四》和《列传第十二》记载,朱元璋曾言:‘遇春虽人杰, 吾得而臣之。吾不能臣王保保,其人奇男子也。’ 意思就是, 常遇春虽厉害,但已经是我的臣子,而王保保,却拒绝了我,他是个奇男子。 这是什?么“世纪大?渣男”的发言! 他话里话外,妥妥“还是别人家老婆更好?”的意思。 常乐真?替自家老爹心酸,多年来?南征北战,在原史里还丢了命,结果在朱元璋心里还不如个王保保! 这回,朱元璋为了招降王保保,企图以赐婚自家儿子和人家妹妹,来?表达其招揽的诚心。 当事人朱樉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疾驰回了皇城。 他倒也没有直接质问朱元璋,因骨子里对父皇的畏惧,和仅留的丁点理智,他进宫后,先?拐弯来?了春和宫。 九月底,天气见?凉。 朱标难得空闲,和自家太?子妃慢慢悠悠享受涮火锅的乐趣。 “大?哥,大?哥,你在哪里?” 门外突然传来?连声“催命”似的喊声,愈发人高马大?的弟弟横冲直撞奔进来?。 朱标意犹未尽的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道,“樉儿,可曾用晚膳?” 朱樉:“用什?么晚膳,我没心情......” 火锅“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煮得极香的筒骨散着阵阵香味。 “咕噜......” 是谁的肚子应和了声。 朱标看眼弟弟,吩咐道,“给秦王准备碗筷,再来?壶酒。” 朱樉抓了抓后脑勺,“谢谢大?哥大?嫂!” 他由宫人伺候着洗了手,拿起?筷子精准地夹了块肉...... 原本准备给两?个人的菜量,在秦王的风卷残云中,飞速见?底。 朱标和常乐对视了眼,默默捧着茶碗,移到了旁边的圈椅。 约莫一刻钟后,朱樉晒黑的脸泛起?红晕,他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朱标唤人撤去满桌的狼藉,道,“樉儿难得回来?,去坤宁宫看看娘,她常常念叨你们?。” 太?子殿下?的逐客令很委婉,秦王压根没听出来?,“我待会去看娘。” 他敷衍了句,赶紧问起?正事,“大?哥,父皇怎么要我娶那王保保的妹妹?” 酒足饭饱,他倒也没忘记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匆匆赶回来?。 朱标捧着茶碗的动作微微一顿,“父皇自有父皇的道理。” 朱樉:“什?么道理?我是要去杀王保保的,岂能娶他的妹妹为妻?” 朱标顿住片刻,“古往今来?,战争最是劳民伤财。父皇的意思是你娶王保保之妹,或许此?战可免。” 朱樉:“......” 秦王被自家哥哥口中的“此?战可免”砸得晕头转向,仿佛他不娶王保保之妹,就是导致百姓陷入水深火热的罪魁祸首。 啧啧,太?子殿下?忽悠人的手段,是越来?越高明了。 常乐垂眸饮茶,为被老爹坑,又被哥哥坑的秦王默哀。 朱樉抓耳挠腮,满脸的纠结,娶或不娶? 原来?成年后多行恶事,荒唐无度的秦王,少年时也有怜悯百姓之心。 良久,朱樉似是终于下?定决心,“大?哥,我还是不想娶王保保的妹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常乐在心里猛点头,没错,根据历史记载,那王保保至死都没有投降。 朱元璋自以为是的赐婚之举,不过是赔了儿子一段姻缘,毁了一个女子的人生,也或许,是两?个女子...... 朱樉也不知道打?通了哪根任督二脉,他突然双眸发亮,道,“大?哥,不如你纳她为次妃得了。父皇要招降王保保,我的王妃之位哪有你的次妃来?的体面??” 他越说越觉得可行,“况且还有大?嫂看着,谅那观音奴也翻不出什?么花来?!” 常乐:“???” 朱标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他顾不得擦,厉声呵斥道,“胡说八道!” 哥哥少有的疾言怒色,朱樉还真?有点发憷,“那个,大?哥,我,我去找娘。” 他哆哆嗦嗦站起?来?,旋风般出了春和宫。 常乐:“......” 倒也没必要怕成这样吧? 朱标掏出帕子擦擦嘴,轻咳了声,道,“乐儿别听他胡言乱语。” 常乐转眸看看他,道,“其实,秦王言之有理。” 朱标:“???” 常乐:“您也觉得王保保会因区区婚事而投降?” 朱标噎了半晌,“......原来?乐儿是指这个。” 常乐:“那不然呢?” 朱标:“......” 一腔真?情喂了...... 咳咳,自家太?子妃太?不解风情了! 常乐心急地催促道,“您真?觉得王保保会投降?” 朱标无奈看眼她,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机会渺茫。” 常乐微蹙起?眉:“那您还......” 朱标:“圣意已定,樉儿得有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常乐:“......” · 坤宁宫。 马皇后拉着儿子左看右看,心疼道,“黑了,也瘦了。” 朱樉抬起?手臂,聚起?硬邦邦的肌肉,纠正道,“娘,是壮,不是瘦。” 马皇后睨眼儿子,“你急匆匆跑回来?,是因为你爹给你赐婚之事?” 朱樉看着自家娘亲,苦哈哈道,“娘,我不想娶王保保的妹妹。” 马皇后无声叹息,半晌后道,“我和你爹一起?见?过观音奴,是个聪慧又貌美的女子。” 朱樉:“娘,我不......” 马皇后微抬手,打?断儿子的未尽之言,“樉儿,你是秦王,这是你的责任。” 皇家儿女,既享受万民供养,当要为国为民。 朱樉难以理解,“可娶个女人,还是外族女人,算什?么责任?” 马皇后肃起?面?容,“你爹说是,那就是!” 世间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丈夫,有些事情她可以劝,有些事情她劝不得。 门外突然传来?“皇上驾到”的唱报声。 朱樉不由自主僵硬了身子,马皇后拍拍儿子的胳膊,扬起?笑容迎了出去。 朱元璋龙行虎步而来?,乐呵呵拉起?自家大?妹子的手,顺便打?量眼二儿子,“回来?了?” 朱樉俯身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朱元璋抬抬手,道,“我给你寻了个媳妇,你先?留在京里成婚,暂时别去军营了。” 朱樉想也不想,“父皇,我不要......”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34节 他的话音消散在朱元璋缓缓转过来?的眼神里。 朱元璋松开马皇后,负手而立,居高临下?,淡声问道,“你,不要什?么?” 马皇后在后面?使劲朝儿子使眼色,可这一次,朱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 他明明小腿肚子都在颤抖,还是咬着牙道,“父皇,我不要娶王保保的妹妹!” 朱元璋骤然冷了面?色...... · 春和宫,帷幔四合的拔步床内。 常乐乌发凌乱,灯影重重里,露出半张染着红晕,沁着汗珠的侧脸,她艰难地大?口大?口张嘴呼气,可身后刚刚完事的男人,又似来?了兴致...... 门外突然响起?道来?回徘徊的脚步声,春和宫里的人惯来?轻手轻脚...... 朱标拧眉离开床榻,站到门后问道,“何事?” 外面?那宫人道,“太?子殿下?,秦王已在坤宁宫门口跪了一个时辰,皇后娘娘请您赶紧想个法子。” 朱标:“......” 弟弟太?不省心! 他返回床边,温柔道,“乐儿,我去看看樉儿。” 常乐累得掀不开眼皮,只含糊应了一声。 朱标无声勾唇,俯身在她眉心印了个吻,“我会尽快回来?。” 常乐:“......” 也可以不用那么快...... 朱标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匆匆赶去坤宁宫。 坤宁宫门前,宫灯随风摇曳,秦王朱樉以头抢地,跪伏于地。 朱标看眼弟弟,扬声道,“儿子求见?爹、娘。” 没过一会,朱元璋披着件外袍走出殿门,“标儿所为何来??” 朱标:“爹,樉儿志在战场,万万不能因久跪伤了腿。” 朱元璋看眼二儿子,冷哼了声,问道,“朱樉,你可知错?” 朱樉整个人都麻了,但仍坚持道,“父皇,我不要取王保保的妹妹!” 朱标:“......” 也是服了弟弟的死脑筋。 他这会完全?想不到自个将来?也会有那么一天。 朱元璋冷哼了声,转身就要回寝殿。 朱标赶紧道,“爹,我朝兵强马壮,又有徐叔叔、常叔叔等能征善战的猛将......” 他同样掀袍跪地,掷地有声道,“定能击败王保保,消灭北元!” 朱元璋顿住步伐,“老大?,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我要的是王保保携北元铁骑投降。” 朱标:“儿子自然明白您的苦心。儿子以为可以定亲,但婚事得暂缓。” 朱元璋:“哦?怎么说?” 朱标:“您如今已透露了与?王保保结亲的意思,倘若他有来?降之意,必会有所触动。” 朱元璋可有可无般“嗯”了声,似在等着他继续。 朱标借着宫灯明明暗暗的光,看眼既是父又是君的伟岸背影,道,“倘若婚事一旦举行,而王保保没有丝毫异动,那岂非有损您的英明?” 朱元璋豁然转身,他御用的明黄衣摆带起?一阵凉风。 朱樉条件反射般跪得愈发严实,朱标虽也双膝跪地,可他脊背笔直。 朱元璋立于宫阶,垂眸看着如松如竹般的大?儿子。 夜凉如水,明月高悬,朱标双眼澄澈,有如星河揽月。 父子两?相视良久,朱元璋忽得笑道,“标儿所言甚是!” 朱标:“儿子多谢爹爹!” 目送朱元璋进殿,朱标转身扶弟弟,“樉儿,可还好??” 朱樉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哽咽道,“大?哥,好?疼!” 朱标既心疼,又生气,“那你刚才还跟爹倔?” 朱樉踉踉跄跄站起?身,傻憨憨道,“我知道大?哥肯定会来?救我的么。” 朱标瞥他一眼,“要不是你大?嫂帮你说话,我才懒得管你。” 朱樉幽怨地看眼哥哥,他一瘸一拐自食其力往前走,只是那方向仿佛不太?对...... 朱标:“你不回你的住处?你要去哪儿?” 朱樉头也不回,“春和宫。” 朱标:“???” 朱樉:“我要当面?谢谢大?嫂。” 朱标:“......” 深更半夜,大?可不必! 第29章 那夜之后, 朱元璋亲手写了封招降信,命李思齐带着去见他心爱的奇男子,王保保。 李思齐, 本是元朝将领,曾与王保保的养父察罕贴木儿共同?镇压如朱元璋等起义的红巾军。后来因元皇室父子斗争,他与王保保分属两营,互相?攻讦,来回争地盘。再后来对战明军,屡战屡败,不得不于洪武二年投降。 朱元璋可能觉得李思齐与王保保好?歹同?朝为?官, 多多少少有?点香火情? 总之,他命李思齐北出塞外,务必劝降王保保。 李思齐没有?拒绝的理由,也不敢拒绝, 他只能孤军深入敌营。 王保保见到来人,大喜, 以好?酒好?肉招待之, 然后毫不客气地请昔日同?胞留下了一只手臂作为?回礼。 李思齐无力反抗, 断臂而归,最终久治未愈, 伤重而死。 朱元璋勃然大怒,决定启动建国后的第一次北伐,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悔给二儿子和王保保之妹定亲...... 北伐军以魏国公徐达为?征虏大将军, 同?左副将军常遇春,出雁门?关进攻和林, 以燕王朱文正为?右副将军,同?先锋李文忠、蓝玉, 出居庸关经应昌靠近和林,以阻断元军后路,以宋国公冯胜为?征西将军,同?先锋傅友德出击甘肃,待到时机,三路合一,围剿王保保。 朱元璋制定的作战计划,除去多了英年早逝的常遇春和朱文正,基本与史书记载的没有?出入。 史书记载,因老搭档常遇春早逝,徐达以蓝玉为?先锋,蓝玉数次重创王保保,以至徐达轻敌,最终造成?明军死伤万余人。与此同?时,史书里的右副将军李文忠也犯了轻敌的毛病,同?样造成?不少死伤。唯有?冯胜与傅友德的西路,纵横北元,七战七胜。 总体而言,此次北伐,虽无严重的败成?绩,可朱元璋也完全没有?达到他肃清北元残势的目的。 如?今,有?猛人常遇春和朱文正的加入,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变化?。 当?然变化?与否,那得?等正式交手之后才?会知道。 现?在,北伐军出征的前夕,郑国公夫人蓝氏匆匆入坤宁宫请见皇后娘娘,奈何?娘娘事忙,只得?命太子妃常氏代为?出面。 蓝氏得?见亲女,直呼皇后仁德。 常乐领着?她到御花园一处凉亭,问,“娘,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自?家娘亲虽然爱哭,可也胸有?丘壑,最知轻重,从不自?恃身份,随意进宫。 蓝氏捏着?帕子擦掉眼泪,抓着?女儿的手道,“乐儿,你帮娘管管茂儿。” 常乐有?些?意外,“茂儿又闯祸了?” 蓝氏摇摇头,常茂没闯祸,可比闯祸要更加严重,他竟要随军北伐! 他才?多大?北伐,那是真刀真枪的战场,那是能随便掺和的事儿么! “我和你爹的话,他是怎么都听?不进去,如?今也只有?你能打消他的念头。” 蓝氏自?袖兜里掏出个小本本和笔,“乐儿你说,我记录下来,带给那混账小子!” 常乐:“......” 夫妻在一起太久,的确是会越来越像,瞧,自?家娘亲什么时候也成?老爹一模一样的铁憨憨了? 蓝氏握紧笔严阵以待,“乐儿?” 常乐想了想,“你身高有?八尺了么?” 蓝氏一个字一个字地记录下来,“还有?么?” 常乐:“没有?了。” 蓝氏:“???” 常乐替她收起小本本,“您放心,绝对有?用。” 蓝氏将信将疑出宫,将信将疑把女儿的原话带给儿子。 前一秒还嚷嚷着?要随军北伐的常茂当?场傻眼,身高八尺?! 五年前,他吵着?闹着?要跟着?姐姐一起去北平,姐姐告诉他北地男儿个个魁梧,身高至少八尺。 他那时候虽还是个小豆芽,可信誓旦旦自?己会长到八尺,比八尺更多,然后姐弟两人打赌,弟弟没有?长到八尺之前,事事都得?听?姐姐的。 姐姐太狠了,专挑他的心窝子扎。 常茂瞪着?小本本里的“你身高有?八尺了么”,仿佛瞪着?狠心的姐姐。 他在原地使劲跺了跺脚,然后蹬蹬蹬跑出花厅。 蓝氏赶紧追出来,“茂儿?”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35节 常茂两条腿飞快往自?个的院子捣腾,风中传来他撕心裂肺地大喊,“我要喝羊奶!” 狠心姐姐说过,多喝羊奶有?助长高。 闻言,蓝氏笑得?温柔又慈爱,儿子果然逃不过他姐姐的手掌心! 常乐一招制住了叛逆的弟弟,朱标苦口婆心,威逼利诱,最后把锅推给老爹才?堪堪劝住了两个特意从军营赶回来,同?样要跟着?北伐的弟弟。 心累,心好?累。 朱标拖着?俱疲的身心返回春和宫,只见自?家太子妃悠哉悠哉半躺在软塌里,津津有?味读着?本书,看那封面,应当?又是她自?个写的内容。 她的贴身侍女,是叫晚月还是晚星的那个,一瓣一瓣地往她嘴里喂剥好?的橘子。 朱标羡慕地眼泪都要流下来...... 晚月听?到门?口动静,瞧见来人,边行礼边暗暗提醒自?家主子注意点形象。 常乐挪开眼前遮挡视线的书,也没起身,只招了招手,道,“殿下回来了?” 太子殿下感受到了太子妃的敷衍,但没关系,太子殿下已?经习惯了。 哪天太子妃毕恭毕敬,那才?是真的有?问题。 朱标坐到软塌边的小凳子,自?己动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晚月早已?经退到门?外,太子和太子妃两个人时,无需他们伺候。 常乐的注意力已?经回到从脑海里抄写出来的书,不知何?时,朱标除掉外衣,竟也挤进了软塌。 窄窄软塌,方寸之地,两个人不得?不紧紧相?贴。 朱标手脚并用,侧身牢牢锁住自?家太子妃,整个脑袋拱来拱去拱在太子妃雪白细腻的脖颈间。 他温热的呼吸,还有?拱乱的长发,挠得?常乐痒意直达心底。 常乐扭动脖子,试图远离,朱标随着?她的动作,步步紧逼,穷追不舍。 书是彻底看不下去了,常乐随意扔到旁边的桌子。 她稍稍侧起身,反手搂住太子殿下的脑袋,她的下巴抵着?他的额头,右手摸着?他的后脑勺,“我的小乖乖,谁欺负你了呀?” 朱标:“......” 小乖乖?! 啊啊啊啊啊啊! 常乐垂首轻轻在他额头印下个吻,“我的小乖乖,别怕。” 朱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常乐双手捧起太子殿下丰神俊朗的脸蛋,诱哄道,“我的小乖乖,你怎么不说话?谁欺负你了,我帮你揍他!” 小乖乖本乖,太子殿下一瞬不瞬地盯着?太子妃轻启的红唇,“......没有?谁欺负我。” 太子妃满眼温柔,“那,真是太好?了呢。” 她摸着?小乖乖后脑勺的手缓缓移到小乖乖的后脖颈,来回摩挲,“我的小乖乖,可以帮我个忙么?” 小乖乖的喉结不自?觉滚动,声音沙哑,低沉,他道,“但凭差遣。” 太子妃笑得?愈发温柔缠绵,“常升用我留在家里的书、模型自?学我会的东西......” 常家三个孩子,常乐生来带有?记忆,是个例外,常茂是十足地随了老爹常遇春,而常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出生时,因锁骨断裂长时间拘于房内,养成?了与常家基因不甚相?符的安静内敛性子。 没出嫁时,常乐因折断他锁骨而心有?歉疚,只要在家,几乎时刻把弟弟带在身边,可能耳濡目染的结果,常升对姐姐“秘密基地”里的东西极感兴趣。 可惜,常升年幼,常乐早早出嫁,都没有?时间倾囊相?授。 常乐可怜兮兮地叹息了声,她白皙柔嫩的手指轻点着?太子殿下的衣襟,极缓极缓地下移,“小乖乖可以帮我和他传信么?” 朱元璋那个老古板,严禁后妃与外面联系,太子妃也不例外。 他以为?嫁进了他朱家的女人,就是他朱家没有?思想的生育机器么! 常乐的手指灵活的挑开太子殿下的腰带,穿过衣襟的缝隙,滑过他劲瘦的侧腰,流连在他肌理分明的后腰,“小乖乖,可以么?” 小乖乖啃咬着?太子妃脖颈间刻意扬起的修长颈项,他的呼吸愈发沉重,他扣紧太子妃纤腰的手掌青筋迭起,嘴里倒是还知道讨价还价,“那,得?看太子妃的表现?。” 常乐:“!!!” 她咬紧后糟牙,随即轻笑了声。 “我的小乖乖呀。” 她自?小乖乖的后腰抽回手解开自?己的衣带,握起小乖乖的手带着?他进来,“可以么?” 朱标只觉入手之物柔软滑腻的不可思议,自?家太子妃渐渐长大了,他自?喉间发出两个字,“可以。” 他有?些?急切地顺着?曲线分明的腰肢往下,已?在太子妃裤腰的边缘...... 太子妃突然抓住他的手,“谢谢我的小乖乖,可是,我刚想起件事。” 朱标没有?离开过太子妃的脖颈,“何?事?” 太子妃仿佛难耐的轻哼了声,“我,今儿清早来了月事。” 朱标动作蓦然僵硬,“!!!” 常乐过河立马拆桥,她一把推开小乖乖,敏捷地跳出他的怀抱,站到软塌的另一边,还抛了个媚眼道,“一国储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哦。” 俊脸绯红,衣衫凌乱的储君朱标:“!!!” 窗外夕阳染透半边天,未点灯的屋内明暗交杂,静谧的空间里唯有?储君呼吸沉沉之声。 储君妃愉悦地吹了个口哨,“您自?便,我去用晚膳了。” 她抬脚转身,猝不及防身侧传来道力,拉着?她跌回软塌,储君眼底黑雾深深。 常乐双手拢着?衣衫:“我来月事了,真的!” 朱标埋回她脖颈,舒服地长叹了声,“太子妃记忆绝佳,莫不是忘了那图册里还有?个......” 双手被强制征用的太子妃:“!!!” 失策了! 第30章 北伐军于洪武五年正月出发, 那时?候冰雪未消,春寒料峭。 常乐给姑娘们留了算学作业后,裹起厚厚的狐皮裘衣, 准备回春和?宫。 自学堂回春和?宫,御花园是必经之地,那里面万物凋零,唯有墙角红梅花开,点缀着白茫茫天地。 常乐信手折根梅枝,捏在手心把玩,将至出口时?, 远远瞧见右手边的石亭里,有位粉面桃花的宫装美人,她眉染轻愁,正焦急地来回踱着步。 朱元璋的后宫, 有马皇后这根定海神针,没有谁会去做偶遇邀宠之类的无用功。 且瞧着她那失魂落魄的样子, 也完全不像那么回事儿。 那她是在等我?么?所为?何事? 常乐略作思考, 她绕过假山, 慢慢靠近石亭,皮靴踩在雪地里沙沙作响。 李娴闻声回首, 见到来人,双眸骤然发亮, 她拎起裙摆, 三步并做两步奔离石亭。 还真的是在等我?...... 常乐把梅花枝递给晚月,也往前快走了几步, “娴妃娘娘。” 李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很是直接, “乐儿,你向来鬼主意多,你帮帮我?!” 常乐:“......” 心塞是一瞬间的事儿,她怎么就鬼主意多了? 可娴妃娘娘满眼?的六神无主,张皇失措。 常乐握住她颤抖的双手,“娴姐姐,发生?了什么事?” 后宫嫔妃,比皇帝年轻二十来岁的年轻嫔妃害怕成?这样,难道,或许,不会吧...... “名儿,我?的名儿生?病了,用药已有十来日,可半点?没见好?,如今......” 李娴痛苦咽哽,“如今水米难进!” 常乐发散的思绪瞬间回归正轨,大名公主,娴妃独女,出生?于洪武元年,如今三周岁多一点?。 阴云密布的天,寒风阵阵,不知道何时?又飘起了鹅毛大雪。 常乐拉着娴妃回到石亭里,“娴姐姐,公主得的什么病?” 李娴茫然地摇摇头,“御医根据名儿的症状,开来张药方,我?命宫人按着药方抓药、煮药......” 听症状,开药方? 也不把脉,没有望闻问切? 常乐想起曾在脑海里翻阅过的《皇明祖训》,“凡宫中遇有疾病,不许唤医人入内,止是说症取药。” 朱元璋严禁太医入后宫,即使后妃生?病,也只能差人去太医院向太医描述症状,太医只能根据听到的症状开具药方。 他是要彻彻底底隔绝后妃与外男的接触,他是头顶过青青草原么?否则何至于此?? 且,他的亲生?女儿生?病,也没有就医的机会? 他到底把女人当什么?! 李娴攥紧常乐的手,“乐儿,求你帮我?想想办法......” 她难得没有顾及所谓仪态,直接用手背擦拭满脸的泪痕。 常乐叹息了声,“你把公主抱来,我?们一起去找皇后娘娘。”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36节 李娴略有迟疑,“皇后娘娘?她能看病?” 常乐摇摇头,“皇后娘娘不会看病,但一定可以召见太医。” 后宫之中,还有可能召见太医的,唯有马皇后,唯有无数次救朱元璋于水火的马皇后。 大名公主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几乎是无声无息地躺在宫人的怀里。 马皇后看过孩子,似有为?难,道,“皇上?有令在先,本宫也不能违抗。” 李娴几乎是瘫倒在地,哭求道,“妾求娘娘怜悯,妾唯有名儿一女,她要是有个好?歹,妾也不想活了...... ” 马皇后蹙着眉:“娴儿!” 她打断李娴自暴自弃的言辞,道,“你先别急,本宫不能召太医入后宫,但可以带名儿去乾清宫。” 乾清宫乃朱元璋居所,太医自然可以出入,毕竟皇帝也吃五谷杂娘,难避生?老病死。 马皇后是个聪明人,她不会在明面上?做任何惹朱元璋不喜之事。 常乐听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即朝李娴示意道,“还不快谢谢娘娘。” 李娴稍怔,赶忙道,“多谢娘娘,娘娘大恩,妾愿结草衔环报答。” 马皇后摇摇头,“孩子要紧。” 她裹了件大髦,亲自带着公主匆匆赶往乾清宫。 李娴自然是没有资格去的,常乐暂时?也没有,至于她以后有没有资格,那就得看朱标争不争气。 “娴姐姐,你也先回去吧,有皇后娘娘相助,公主定能平安无事。” 按照史书记载,朱元璋第?七女大名公主出生?于洪武元年,卒于宣德元年,历经洪武、建文、永乐、洪熙、宣德五朝,享年五十九岁。 咦...... 常乐仔细看眼?脑海里的资料,明初更迭了四个皇帝,加在一起才五十八年? 洪武共三十一年,建文四年,永乐二十二年,洪熙不到一年,宣德也是个短命的,不到十年...... 皇帝更迭过于频繁! · 春和?宫。 朱标忙碌了一天后回来,远远瞧见自家太子妃坐在窗前,双手托腮,两眼?无神,是在发呆? 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心事重重的模样? 朱标走到窗前,微微俯身,“乐儿?” 常乐眼?珠子动了动,视线自头顶四四方方的天空,移到眼?前的俊秀少年。 她有气无力道,“您回来了。” 朱标亲亲她的额头,“嗯,乐儿怎么了?” 常乐摇摇头,倒也没怎么,只是得见今日之事,难免有点?想法...... 可惜,她再?有想法,也无法解决目前困境,起码朱元璋一朝,她肯定是没有办法。 朱标瞧着自家无精打采的太子妃,有点?担心,“乐儿是哪里不舒服么?” 不舒服么...... 自个如果不舒服...... 常乐歪着脑袋打量他许久,突然整个人趴在窗户边,有气无力道,“头疼......” 朱标没有半点?迟疑,“小全子,传太医。” 常乐楞了一会,阻拦道,“父皇有命,后宫诸人,只能说症取药。” 太子妃自然也不例外。 朱标眉峰微蹙,他没有再?发话,他的贴身太监小全子也没敢去宣太医。 春和?宫四四方方的宫墙里,陷入一片寂静。 那片怪异的寂静里,常乐的心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她好?想,好?想回家。 冬日昼短夜长,没一会儿,暮色四合,寒风携着雪花侵袭。 常乐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好?冷,身冷,心更冷。 朱标眉间褶皱更深,他伸手关窗,道,“乐儿,别冻着。” 常乐垂眸,“谢谢您。” 雕花木窗被他亲手合拢,严丝合缝,风雪难侵,可常乐依旧如坠冰窟。 窗外宫灯随风摇曳,窗内太子妃愈渐玲珑的身形,微微佝偻,似在承受蚀骨之痛。 朱标收回视线,突然身形微晃,他摸着自己的额头,道,“孤头疼难忍,速宣太医入春和?宫。” 小全子:“......啊?” 朱标双眸微冷,“还不快去?” 小全子一个激灵,“奴婢这就去,这就去。” 朱标:“记住,请太医戴思恭。” 小全子:“奴婢遵命。” 朱标摇摇晃晃自窗边离开,绕至正门进屋,他亲自动手褪去外袍,再?走到榻边,摸了摸自家太子妃的额头,安抚道,“乐儿,别怕,太医很快过来。” 常乐呆呆看着他的动作,古代房屋没有隔音效果,他刚才明目张胆的谎言,她听得清清楚楚。 春和?宫内,太子妃病,不可诏太医,若是太子病,自然可以。 古人忌讳很多,皇家尤甚,没有谁会愿意好?好?的,却称自己生?病。 情绪前后起伏,常乐有点?想哭,她忍不住抽搭出声。 朱标顿时?手足无措,“很难受么?” 他慌乱地把常乐抱进怀里,“别怕,别怕。” 常乐莫名的,眼?泪更多了...... 戴思恭是被拖着来的,到春和?宫时?,他保养极好?的长髯都打了结儿。 朱标:“戴先生?快给乐......” 他咽回到嘴边的乐儿,转而吩咐道,“晚星、晚月在门口守着,所有人不得在正殿前后逗留。” 晚星、晚月担心地看眼?自家极少哭的主子,躬身退到门外。 朱标:“戴先生?,太子妃头疼,你快给她看看。” 戴思恭抬眸扫眼?许久未见,胖......丰腴许多的原主子,“太子妃,请把右手腕置于脉枕。” 常乐看眼?他,伸出手腕,“麻烦戴先生?。” 戴思恭摇摇头,闭目听诊,良久,良久,他睁开眼?,面露难色...... 常乐咯噔一声,不是吧,不是吧...... 她只是想试试朱标的态度而已,结果自己真的有病? 戴思恭站起身,朝着朱标恭敬道,“殿下,请允许下官为?您诊脉。” 常乐更加意外,他也有问题? 难道朱标这时?候,这才十八岁,就已有病在身? 那什么,有得治么? 朱标也万万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他坐到常乐旁边的位子,伸出右手置于脉诊。 戴思恭同样诊了许久,他紧皱着眉头,似有难言之隐。 太子、太子妃夫妻对视了眼?,好?慌! 许久,戴思恭略显纠结道,“阴阳和?合,乃生?万物,可也得讲究个度......” 什么乱七八槽的,什么意思? 朱标置于膝头的左手握紧,道,“先生?明说即可,我?们能承受得住!” 戴思恭掩嘴轻咳了声,语速飞快道,“纵欲伤身,两位还请节制!” 春和?宫正殿一片寂静,窗外的落雪声仿佛都隐隐可闻。 戴思恭手脚麻利地收起药箱,“微臣告退。” 他两条腿捣腾地还挺快,没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常乐眼?珠子一转,果断先下手为?强道,“我?就说要适当休息的么。” 朱标:“......” 他的耳尖隐隐泛红...... 常乐趁机为?自己争取利益,“以后每次至少间隔三天,不能乱来!” 朱标:“......” 第31章 农耕文明, 一年之计在于春。 朱元璋自小在田间长大,格外看重农桑之事,三月初时, 他带领王公贵族、文武百官亲赴京郊春耕,以鼓励百姓耕种。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37节 马皇后惯来勤俭持家,从前兵荒马乱时如此,如今贵为国母亦是如此,她日日亲自操办丈夫的膳食,还在坤宁宫架起织布机。 每年朱元璋组织春耕,她则在后宫召集嫔妃们织布裁衣。 常乐, 以及入宫读书的姑娘们,也都齐聚坤宁宫。 姑娘们自去岁季秋入宫,至今已半年有余,她们早间习文化、算学两课, 午憩后入坤宁宫习织布裁衣。 故而,上至马皇后, 下?至十来岁的姑娘, 她们都有自己织造的布料, 唯独常乐,她没有...... 常乐午憩后至晚膳前的时光, 花费极小的部分用于批改姑娘们的作业,大部分的时间, 她会通过东华门到皇宫护城河的另一边, 太子朱标送的那块地。 因有朱标的担保,也因朱元璋见识过水泥的坚固, 对于太子妃频繁出?入一事,采用了睁一眼闭一只的态度。 反正得?朱元璋支持是不可?能的, 他没有出?手阻拦,常乐已经谢天谢地了。 春耕日织布裁衣之事乃惯例,常乐早有准备,她没有自己织造的布料,便从嫁妆里拿了一块现成的,还特意临时抱佛脚,提前自我练习裁衣之术。 马皇后准备给朱元璋做件常服,燕王妃宋瑜也准备给燕王做件常服,福成公主朱文玉有孕在身,回?家养胎去了,至于其他未出?阁的姑娘们,多是制作香囊、帕子等物。 常乐左看看,右看看,决定还是别为难自己,她准备给朱标做件里衣。 里衣穿在朝服之内,无需花纹装饰,只要把剪裁好的布料连接起来便可?,应当挺简单的。 马皇后抽空瞟眼自家儿媳有模有样的穿针引线,既没扎到手,也没戳烂布料,表示非常满意且自豪。 乐儿能读书,会经商,还可?以发明水泥,改良火炮...... 她自有她的天地,无需每个女子都必须擅长女红,拘泥于后宅。 一上午的时间倏忽而过。 马皇后领着诸人前往坤宁宫的小厨房,择菜做饭,自食其力?。 常乐于烹饪一道,还是非常有信心?的,想当年孤身到国外求学,吃腻了面包、汉堡,只得?自个进?厨房。 她熟练洗菜,切菜,热锅,翻炒,糖醋排骨、蒜蓉虾等相继出?炉。 厨房里的太子妃也在发着闪闪的光,简直亮瞎了大家伙的眼。 马皇后更骄傲了,她的儿媳真是十全十美,万里挑一。 午饭过后,众人共同收拾了残羹冷炙,略作休息之后,再重新投入裁衣大业。 时至日暮,有些手脚利落的姑娘交出?了完整的作品。 马皇后赞叹道,“妙云的翠竹自成风骨,秀儿的莲花栩栩如生。 徐妙云落落大方,吕秀儿微红着脸颊,两个正值妙龄的姑娘双双拜谢皇后娘娘的赞誉。 她们也的确优秀,如果生在六百年后,以她们的天资,再加勤奋,定能取得?优异的高考成绩,可?惜了。 暮色四合,马皇后宣布今日活动结束,诸人依次退出?坤宁宫正殿。 外面竟然下?起了朦胧的细雨,春雨贵如油,倒的确是春耕的好时节。 马皇后早得?了消息,她早已命宫人准备了足够数量的油纸伞。 常乐立于众人之前,她自行撑开伞准备回?春和宫。 可?远远的,坤宁宫外的青石宫阶缓缓行来个人,伞沿低垂,遮住了他的面容...... 宫灯摇曳,来人朱红绣金龙蟒袍,嵌宝革带,身姿挺拔如松,那便唯有太子殿下?。 雨幕深深,烟波浩渺,太子朱标如同仙人临世?,闲庭散步,及至近前,他稍稍抬起伞,露出?那张俊秀温雅的脸。 春耕奔波忙碌了一整天,他不在春和宫好好歇着,急着来寻皇后娘娘做什?么? 常乐收起手中的伞,她恐怕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 朱标停步,此起彼伏的请安声响起,待两边见礼后,他把伞移至常乐头?顶,道,“乐儿,回?么?” 常乐抬眸看他,“你?不进?去?” 朱标摇摇头?,“明儿再来给娘请安也不迟。” 他接过常乐手中的伞,随意递给了跟来的小全子,“我们走吧。” 常乐:“......” 一人一把伞,才最合适吧? 朱标:“怎么?” 常乐看他一眼,摇摇头?,挽住他的胳膊,两人并?肩走进?绵绵雨幕。 太子与太子妃肩挨着肩,外袍宽大,从后面看,无人发现他们正不合规矩地亲密挽手。 可?共撑一伞,已是非常亲密,尤其,太子是特意为接太子妃而来。 后宫诸妃看过一眼也就算了,纷纷撑伞离去,而情窦初开的姑娘们,或是艳羡,或是向往,谁不盼望日后也得?个如太子般体贴温柔的丈夫。 人群后方的吕秀儿,透过缝隙瞧着那相携的背影,略有惆怅...... 她不自觉地握紧了手心?里的并?蒂莲香囊。 春和宫遥遥在望,雨势渐弱。 朱标新奇地看着挂在自个臂弯里的太子妃,他不知道原来两个人还能如此亲密的并?肩前行。 常乐点点他手背,“您好好看着路。” 可?别摔了。 朱标重新目视前方,笑问,“听说太子妃给我做了件衣裳?” 常乐:“......可?能,是吧?” 朱标微微挑眉,“那我可?等着了。” 常乐:“......” 春和宫。 常乐回?来喝了碗姜汤,泡过热水澡后,便要舒服的躺床。 朱标沐浴过后却是进?了书房,瞧着还要继续挑灯干活。 太子之位,既是权利,更是责任。 他今儿先干了苦力?活,又要接着干脑力?活,还特意冒雨去接自己...... 少年人的爱恋,灼灼如同烈阳。 常乐觉得?自己应当给予点回?应,他才有继续保持的动力?。 于是,她亲自端了杯茶送进?书房,聊表心?意。 朱标还真有些受宠若惊,他楞了会,道,“太子妃有心?了。” 常乐胡乱点点头?,随意问道,“很?忙么?” 朱标捏了捏眉心?,“爹主持编撰的《祖训录》有了初稿,我瞧着有几处不太合适。” 祖训录?那不就是朱元璋的《皇明祖训》前身么? 常乐伸长了脖子试图一探究竟,那《皇明祖训》岂止几处不太合适,简直合适的没有几处! 朱标见她似有兴趣,直接把整本递了过来。 常乐给他抛了个表达谢意的眼神,翻开《祖训录》。 第一页是朱元璋亲自作的序,再有祖训首章、持守、严祭祀、谨出?入、慎国政、礼仪、法律、内令、内官、职制、兵卫、营缮、供用,共十三篇内容。 常乐一目十行,快速阅览全篇,越看越生气,她每次看都很?生气。 朱标见她面色有异,“怎么了?” 常乐深深吸了口气,按耐住情绪,力?求平静问道,“您看过《供用》篇了么?” 朱标不明所以,“......看过了。” 常乐:“国库所有是否取之于民?” 朱标:“自然。” 常乐:“取之于民,当用之于民否?” 朱标:“当然。” 常乐指着《祖训录》,“那么凡亲王、郡王、王子、王孙及公主、郡主等,每年都有固定钱粮可?领,他们为百姓做了什?么?” 亲王每年可?领米一万石,郡王两千石,公主两千石,郡主八百石,县主六百石,郡君四百石,县君三百石,最次的乡君也有贰百石。 而朝中官员,最高的正一品也才九百石,后来升到一千四百四十石,而最低的从九品只有六十石。 朱元璋教育官员时振振有词,当时一千四百四十石米需要五十个农民在八九百亩地里辛劳一年所得?,为官者当怜悯百姓。 可?轮到他的亲戚们时,出?手就是一万石,最少的也有两百石! 所谓亲王、郡王、王子、王孙、公主、郡主,他们享受荣华富贵,哪怕犯罪所受到的惩罚都要比普通人要轻许多,可?他们为百姓做了什?么? 他们什?么都没做,还自持身份,欺压百姓,奴役百姓! 朱标眉峰蹙起,“可?岁赐古来有之,不是么?” 常乐冷笑了声,“古来有之,就是对的么?既是赏赐,为什?么不用皇帝的私库?凭什?么用国库?” 朱标想了很?久,久久没有言语...... 常乐语气稍缓,“父皇与您日日批阅奏折,为国为民,劳心?劳力?,该当受百姓供养,可?其他人,他们为百姓做了什?么?” 包括后宫嫔妃也是,她们是皇帝的女人,皇帝养她们天经地义?,可?凭什?么是国库养她们? 朱标还是没有说话?,或许是太过震惊,与他一直以来接受的教育出?入太大, 常乐想了想,道,“不如,我们来算笔账吧。” 朱标眼底闪过茫然,“什?么?” 常乐:“一个亲王一万石,父皇如今有十二个儿子,除了您,那便是十一万石。假如每个亲王生十个孩子,其中一个继承亲王爵,另外九个获封郡王,共会产生一百零八个郡王,那便是二十一万六千石。而亲王会接着生亲王和郡王,郡王也会接着生郡王,您猜等传至十代?,会有多少郡王?”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38节 朱标:“......” 指数式增长,乐儿科普过的一种算学模型。 常乐:“父皇年富力?强,绝对能再生十来个儿子,再加十来位公主。” 朱标:“......那么多?” 常乐给他翻了个白眼,“您也会生,您登基后也会封儿子为亲王,女儿为公主吧?” 朱标:“......会。” 肯定会,他的孩子当然是亲王和公主。 常乐:“那您儿子也会吧?” 朱标:“......会。” 常乐:“那您觉得?国库有那么多钱么?” 朱标隐隐面色发白,“......没有。” 常乐:“那国库没有钱,怎么办?” 朱标简直难以启齿,“......加重赋税。” 常乐点点头?,“也是,赋税多了,国库自然有钱,皇子皇孙们自然能继续白吃白喝,是个好主意呢。” “可?是......” 常乐略作停顿,“百姓要是也没有钱呢?” “尤其是荒年,颗粒无收,还要给朝廷交税,不交就得?挨打?,挨打?还没钱治伤,那会死吧?” “既然要死,那......” 常乐似恍然大悟般抚了个掌,“不如揭竿起义?吧,或许还能挣个出?路。” “对了,咱父皇不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么?” 朱标:“......” 第32章 那晚, 常乐一顿疯狂输出?后?,郁气全消,开开心心一觉睡到天亮, 而太子朱标于书?房,与孤灯,枯坐至天明。 当天际第一缕阳光穿过宫墙,奉天殿迎来新一天的朝会。 朱元璋凳龙阶,坐龙椅,第一眼看向立于众臣之首的太子,他心爱的, 绝世?无双的好大儿?。 朱标微微垂目,朱红绣金龙朝服衬的他身形颀长而挺拔,如松如柏秀冠于林,只是...... 他的面色似乎过于苍白?了些, 难道昨日春耕太累了? 昨夜也不在春和宫好好歇着,还特意冒雨去坤宁宫接人, 常氏太过恃宠而骄! 春和宫, 常乐舒服得?伸了个懒腰, 睁开惺忪的睡眼,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 今儿?早膳也是她最喜欢的灌汤小笼包和鸡丝粥, 常乐一口一个,两腮鼓鼓囊囊还不忘记问, “昨晚, 太子什么时?候回?房的?” 她躺床就秒睡,没有朱标的动?手动?脚, 绝不会醒。 晚月看着自家?没心没肺的太子妃,道, “太子没回?寝房。” 常乐正咬着小笼包,含糊发出?个疑问词,“嗯?” 晚月如实道,“书?房的灯亮了整夜。” 常乐:“......” 实属意外,堂堂太子这就被刺激到了? 承受能力太弱,要是知道他自个儿?会早逝,那得?被刺激成什么样儿?。 乾清宫。 朝会结束,朱元璋第一时?间领了儿?子回?来。 朱标眉眼倦怠,满脸的我很累,不想说话?,谁也不要理我的沮丧模样。 朱元璋略作思考,试探问道,“标儿?昨晚没休息好么?” 朱标半掀起眼皮,恭敬又懒散道,“儿?子太兴奋,睡不着。” 朱元璋:“......为何?” 朱标神秘兮兮道,“爹,儿?子做了道庞大的算学题。” 朱元璋:“什么算学题?” 朱标:“您现在有十二儿?子,假如每个儿?子都给您生十个孙子,那您会有一百二十个孙子,会有一千两百个重孙子,会有一万两千个重重孙子,会有十二万个重重重孙子,我们朱家?人丁越来越兴旺,皇室宗族繁衍,生生不息。” 朱元璋听得?双眼发亮,他激动?地直搓手,“好,好,如此甚好。” 朱标似是赞同地点点头?,随即叹息了声,道,“可惜,儿?子怕是难以承担太子重任。” 朱元璋傻眼,“为......为何?” 朱标:“您现有十来位亲王,儿?子将来也会有十来位亲王,儿?子的儿?子将来肯定也会有......” 朱元璋:“是,你是太子,将来登临帝位,你的儿?子自然是亲王。” 朱标瞥眼自家?老爹,“可那么多的亲王,明朝疆域够分么?大明还是皇帝的大明么?” 朱元璋:“......标儿?,你,什么意思?” 朱标:“皇权独尊,届时?皇位之上的人肯定会想办法?削藩,那藩王会愿意被削么?” “尤其那时?,数代之后?,血缘牵绊已浅,兵戈之事,难以避免。” 朱标痛苦扶额,“儿?子实在难以想象,我的子孙与弟弟们的子孙互相残杀......” “谁会赢?谁会输?赢了的人坐拥天下,输了的人抛尸荒野?” 朱元璋:“......” 他的子孙,将来同室操戈? 朱标:“或许,这还是最好的结果,至少江山皇位还在我们朱家?人的手里。” “倘若,倘若有人浑水摸鱼,趁鹬蚌相争,得?渔翁之利,又该当如何?” 朱元璋:“......” 他的大明江山没法?千秋万载? · 春和宫。 国事繁忙的太子殿下难得?回?来用?晚膳...... 常乐瞅瞅他无精打采,萎靡不振的俊脸,试探问道,“您没说服父皇么?” 朱标看眼太子妃,奇怪反问,“说服?为什么要说服父皇?” 常乐:“......那你为啥一整晚的不睡觉?” 朱标叹息了声,放下筷子道,“我给爹描绘了遍后?世?子孙的盛况。” 常乐:“盛况?” 朱标颇有些咬牙切齿,“国朝初立,外有强敌侵扰边境,内有百姓民生维艰,爹竟还有时?间考虑多代之后?的子孙生存问题,既然他老人家?精力如此充沛,那不如再多想想,仔细想想。” 别光想着子孙万众一心,也多想想藩王拥兵作乱的后?果。 常乐迷茫的眨眨眼,“......您为何不直接与父皇禀明岁赐问题? ” 怎么还绕那么一大圈,朱元璋能意识到核心问题么? 朱标无奈地摇摇头?,“爹年幼时?饱受世?态炎凉,他不会轻易放弃为子孙后?代规划之事。” 常乐:“......所以?” 朱标:“慢慢来吧,亲王能少一个是一个。” 常乐:“......” 这就是钓鱼人的耐心? · 五月,北伐军传来捷报。 征虏副将军郑国公常遇春在岭北,于双方交战的百万军中一箭击杀王保保(扩廓帖木儿?)。 唯一的猛将王保保既去,北元犹如砧板上的鱼肉,三路明军如入无人之境,横扫和林,覆灭北元皇室。 朱元璋兴奋、欣喜,当着满朝文武,盛赞:“伯仁(常遇春的字)乃朕之卫青!” 常乐接到消息时?也难抑激动?,老爹竟达成了封狼居胥的成就。 纵览华夏历史,得?此成就者唯有五人,霍去病,窦宪、班超、蓝玉、朱棣。 历史记载,洪武二十一年,蓝玉领十五万大军在捕鱼儿?海(今贝加尔湖畔)彻底歼灭北元武装力量,俘获北元皇室众人。 如今,徐达和常遇春强强联合,比原历史整整提早了十六年完成灭元目标! 朱元璋简直亢奋得?睡不着觉,他恨不得?背生双翼,亲自飞到北地去看那万众瞩目的时?刻。 约莫十来日后?,他的狂喜终于稍稍冷却,然后?发愁起了另一件事,论功行赏的大事,北伐军的将领都已是最高爵位,真乃赏无可赏。 那天,常乐正准备从?学堂回?春和宫,没想到临时?被传召去了坤宁宫。 还不待她行礼,马皇后?道,“乐儿?快来,帮娘瞧瞧。” 她正喜滋滋的看着铺在桌面的数张红纸。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39节 常乐微微挑眉,走到她身边,“娘,这是......” 皇子们的生辰八字,学堂姑娘们的生辰八字,自家?弟弟常茂、常升的也在,这是要干什么? 马皇后?:“孩子们都大了,该成婚的成婚,该定亲的定亲。” 常乐:“......” 桌面单独被拎出?来的,是写着徐达长女?,冯胜长女?、次女?,还有自家?弟弟常茂,常升,以及燕王朱文正世?子朱守谦的红纸,都是北伐军将领的儿?女?。 朱元璋这是赏无可赏,准备送儿?,送女?? 马皇后?最先拿起徐妙云的红纸,她爹魏国公徐达是征虏大将军,功劳当属第一。 徐妙云今年十一岁,与其年龄最为相近的当是...... 朱元璋第五子,年十二的周王朱橚。 马皇后?毫不犹豫将她的红纸贴在了朱橚旁边。 常乐:“......” 她难以置信的擦了擦眼,徐妙云和朱橚? 未来的明成祖仁孝皇后?和她的小叔子? 原历史里,朱文正早逝,得?封燕王的是朱元璋第四子朱棣,也就是未来奉天靖难,夺了侄子皇位的明成祖。 而今朱文正因守卫北平有功先一步成为燕王,论资排辈,老四朱棣被封为吴王,老五朱橚则是周王。 马皇后?又把徐妙云配给周王朱橚...... 那么问题来了,朱棣没了徐妙云这样的贤内助,哪怕吕氏和朱允炆还会出?现,他有夺位的希望么? 马皇后?再点点常茂的红纸,以老爹百步穿杨的能耐,功劳当属第二。 常茂今年十五岁,与之年龄相当的是中山侯汤和长女?十五岁,以及宋国公冯胜长女?十四岁。 冯胜也是北伐将领之一,无论爵位与功劳都高于汤和,马皇后?把冯胜长女?的红纸与常茂贴在了一起。 原历史里,常茂也是和冯胜长女?,只是那个常茂是十足的败家?子,并非合格的丈夫人选。 今生,但愿常茂能对得?起自己的一番教导,否则,别怪她当姐姐的大义灭亲,打断他的腿! 马皇后?再拿起张红纸,是冯胜十一岁的次女?,与之年龄合适的还有燕王世?子朱守谦。 如此一来,北伐军将领的女?儿?几乎都照顾到了。 马皇后?满意点点头?,“还得?樉儿?、棡儿?,棣儿?配个媳妇,弟弟总不能赶在哥哥之前成婚。” 常乐:“......” 秦王朱樉的媳妇...... 您忘记您的重八赐给他的观音奴了么? 王保保一死,他的妹妹可能也要暴毙了吧。 马皇后?:“樉儿?十七,汤氏十五,两孩子年龄正相配,今年便可成婚。” 常乐:“......您考虑的周到。” 马皇后?:“棡儿?十五,谢氏十四,也很合适。” 永平侯谢成长女?,也是原历史里的晋王正妃,可惜的是她会英年早逝。 常乐思索再三,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马皇后?:“棣儿?十三,与之年龄的相仿的......” 常乐视线随着她的动?作移动?,与朱棣年龄相仿的有卫国公邓愈长女?,年十二,以及刑部侍郎吕本之女?吕氏,年十二。 这两位么,邓愈长女?,原是秦王朱樉的次妃,据记载,她挑唆朱樉囚禁观音奴,两人以折磨宫人为乐,还胆大包天制造帝王规格的五爪龙床和凤袍,最后?被朱元璋以嫉妒之名赐死。 但据常乐将近一年的观察,邓姑娘是个乖巧活拨的小女?孩,合理怀疑她是因为自己身为国公之女?,可迫于皇权只能做妾,才?各种?作死作妖。 至于吕氏,吕秀儿?,肯定是留给朱标的。 果然,马皇后?把邓氏牢牢贴在了朱棣旁边。 啧,有一说一,有点刺激...... 第33章 燕王妃宋瑜因给姑娘们解答难题, 稍晚了?点到坤宁宫。 等她行过礼后,马皇后兴致勃勃拉着她手?问,“瑜儿, 冯家的女娃娃,配守谦可还合适?” 宋瑜接过写个?自家儿子,和宋国?公冯胜次女生辰八字的两张红纸,她有些踌躇道,“娘娘,我们家守谦......” 她话?还未说完,门外传来数道脚步声, “娘,我们回来了?。” 这极易辨认的洪亮大嗓门,应当是秦王朱樉的声音。 果然?,片刻之后, 宫门被道大力推开。 秦王朱樉带着晋王朱棡、吴王朱棣,周王朱橚依次进来。 四人一同行礼后, 朱樉直言直语问道, “娘, 您喊我们回来,有什么事么?” 他和三弟在城外军营, 来回一趟很耗费时间的。 四弟、五弟在国?子学读书,除非休沐, 平日也不回宫。 马皇后瞪眼整日只?知?道在外边撒欢的儿子, “娘给你们......” 忽得,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转而怪异问道,“樉儿, 你手?里拿的什么?” 众人视线随着马皇后的问话?,纷纷转向秦王...... 秦王朱樉看?眼自己正拿着擦汗的帕子,丝毫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反而抖落开来,道,“帕子。” 马皇后:“......你哪来的帕子?” 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樉儿一个?泥里打滚的糙汉子,他什么时候还用起了?帕子? 朱樉极其理所当然?,“别人送的。” 马皇后扯了?扯嘴角,以取笑的口吻道,“......莫不是哪个?姑娘送你的?” 朱樉想了?想:“没错,是个?姑娘。” 马皇后:“......” 常乐和宋瑜默契地对视了?眼,坐等吃瓜。 朱樉:“儿子前?次回宫不是被父皇罚跪了?么,大哥也真是的,送我送到半路就甩手?不管了?......” 他颇有些怨念的嘟囔了?句,接着道,“第二天我准备出宫回军营,腿都还在打颤,路过御花园时被根树枝拌了?个?大跟头,还好有个?漂亮的小姑娘送了?块帕子给我擦手?。” 全场众人:“......” 他还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马皇后:“......那你知?道帕子主人是谁么?” 朱樉抓了?抓脑门,摇头道,“不知?道,不认识,反正是长得还挺可爱的小姑娘。” 马皇后:“......帕子给娘看?看?。” 朱樉有些纠结地递出帕子,还不忘叮嘱道,“您看?完得还给我。” 马皇后打量着儿子,“......你喜欢这帕子。” 朱樉点点头,“挺好看?,挺好用的。” 马皇后:“......” 常乐和宋瑜默默凑近脑袋,那帕子应当是很久没洗了?吧? 满满的汗渍,角落精美的兰花图案都发了?黄。 兰花,那群姑娘里,喜欢在帕子绣兰花的,貌似只?有名为?邓兰的邓愈长女吧? 常乐:“......” 没想到,万万没想到,这兜兜转转的,结果还是他两。 今生?,邓兰该是明媒正娶的王妃了?吧! 马皇后无语半晌,在儿子眼也不眨的期待里,把帕子还了?回去。 朱樉稀罕帕子跟稀罕什么宝贝似的,立马塞回自个?胸前?。 马皇后很惆怅,她无奈摆了?摆手?,道,“你们几个?回去歇着吧。” 四王躬身应是,依次退出了?坤宁宫。 常乐和宋瑜再次对视了?眼,她安慰道,“娘,这是好事,将来秦王与?王妃定能夫妻恩爱。” 马皇后低低叹息了?声,把邓氏的红纸从吴王朱棣移到了?秦王朱樉旁边。 她到底是个?为?子女幸福着想的母亲。 只?是这么一来,吴王朱棣轮了?空,可总不能叫周王这个?弟弟越过哥哥先被赐婚。 马皇后一时之间有些犯难...... 宋瑜看?着她儿子的红纸,似是随口感慨道,“我家守谦跟他爹一样?一样?的,都是又倔又硬的牛脾气,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与?他的妻子和睦相处。” 常乐有些意外地看?眼好友,朱守谦跟他爹一样?的牛脾气......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 常乐试探着配合道,“燕王待姐姐可是十年如一日的体贴,想来守谦定也是位如意郎君。” 前?提是得有个?同宋瑜一般,温柔的,聪慧的女子,最?好还是出生?书香门第,精通诗书礼仪。 如此?看?来,燕王夫妇一心只?为?儿子着想,没有要与?淮西勋贵联姻的意思。 宋瑜朝常乐投来个?感激的目光,她早已为?儿子相中妹妹夫家弟弟的女儿,两个?孩子也相处得甚好。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40节 马皇后睨眼默契的儿媳、侄媳,拿回与?燕王世子朱守谦贴在一起的,宋国?公冯胜次女的红纸。 宋瑜立即拜谢,“瑜儿代守谦那孩子多谢娘娘体恤。” 马皇后扶起她,“婚姻大事,关乎终生?,我自也是盼着孩子们好。” 宋瑜:“娘娘深明大义。” 冯胜次女是家中幺女,自小受父母兄姐的宠爱,是妥妥的将门虎女性格,与?温柔什么的沾不上边。 自家老四也是个?倔脾气...... 马皇后思索再三,把原来与?周王朱橚放在一起,徐达长女徐妙云的红纸移给了?吴王朱棣,而冯胜次女则摆在了?周王朱橚后边。 “妙云性子和缓又聪慧,想来能治得住老四。” “老五内敛好文,得配个?活泼伶俐的。” 常乐眨眨眼,自脑海里调出资料比对...... 这一对对的,那不都是历史记载的夫妻么,挺好,挺好,夫妻还是原配的好。 午歇时,马皇后把自己配对好的小儿女名单,呈交朱元璋审阅。 朱元璋对自家妹子办事向来放心,他没什么意见,只?是,“老二和邓氏差了?五岁吧?” 马皇后边替丈夫按着肩膀,边回道,“是,樉儿性子张扬,邓家小女乖巧可爱,我瞧着他两最?为?相配。” 朱元璋想了?想,点头表示同意。 些许小事,既然?没碍着朝政,他家妹子开心就好。 · 春和宫。 因墨水染黑了?前?襟,朱标不得不中途自乾清宫回来换衣裳。 他以为?春和宫定然?是空落落的,谁知?,还没进门,自家太子妃的笑声先传了?出来。 乐儿竟老老实实在宫里?难得! 朱标有点开心,他推开门,便见太子妃躺在软塌里,一个?人在那笑得花枝乱颤。 那笑声还略带诡异,什么情况? 房门猝不及防被推开,正在脑海里,津津有味吃瓜王爷们爱恨情仇的常乐:“......” 夫妻两人猝不及防,面面相觑,尴尬无声蔓延。 还是太子殿下率先作出反应,他状似无事般,站在门口边脱脏了?的外袍,边随口问道,“今儿怎么没出宫?” 常乐:“......” 她意犹未尽,手?忙脚乱地合起脑海里未完的八卦...... 没有听到回复,朱标再唤了?声,“乐儿?” 常乐赶紧应道,“在,在......” “那个?,我给您找衣服。” 她慌慌张张走到里间的柜子边。 朱标意外看?她一眼,太子妃是无事献殷情? 那一排黄花梨衣柜又高又宽,太子妃随手?开了?扇柜门,里面全是雪白寝衣,再开一扇是她的襦裙,再开,是翟衣等正式场合穿戴使?用的礼服...... 朱标挑了?挑眉,提醒道,“在最?外面的那个?柜子。” 成婚前?,他随身伺候的只?有小全子,成婚后,原本这些活计,“懂事”的太子妃自然?会全权接手?。 可自家太子妃,他早起上朝的时候,她还在梦里酣睡,“懂事”是不可能“懂事”的。 当然?,他也可以唤人进来伺候,只?是太子妃睡姿并不如何规矩,尤其夏日...... 小全子再残缺,也是男人。 至于其他宫女,别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当年爹赐给常遇春的那个?女人,压根连男主子的面都见不到,还有蓝玉成婚时发的毒誓...... 太子妃对于夫妻关系的态度,非常的简单,且明了?。 婚姻生?活将近一年,朱标已经越来越习惯自己动手?,他比太子妃还要熟悉屋里的布置。 常乐打开最?外面的那个?柜子,还真找到了?衣服,“那个?,我服侍您更衣?” 她满是尴尬与?心虚的僵笑,朱标睨眼她,张开双臂,“那,有劳太子妃?” “有劳”二字,有被特意“加粗标红”。 常乐傻笑两声,踮起脚尖,手?忙脚乱地往太子殿下身上套衣服,也没发现连带着把他里衣的袖子给撸到了?肩膀处。 朱标收回双臂,“......我自己来。” 常乐:“那怎么行!” 她专心致志捣鼓他襟边的纽扣。 朱标无奈,单手?托着她腰把人提离至自己一步远的距离,然?后自顾自整理肩膀处的里衣袖子。 常乐眨巴着眼,敢情自己是帮了?倒忙...... “那什么,您知?道与?秦王定亲的是谁么?” 她试图聊聊天,缓解缓解气氛。 朱标瞥眼她,配合问,“是谁?” 常乐略显夸张道,“是邓氏,卫国?公邓愈的长女,邓氏。” 她极有眼力见的从柜子里拣来条腰带,似乎要替他系的意思。 朱标敬谢不敏,赶紧接过来,还不忘回应她,“是她,有什么不对么?” 常乐:“邓氏如今才十二岁,至少要两年后成婚。” 朱元璋规定男子年十六,女子年十四方可娶妻或嫁人。 原历史里,秦王朱樉洪武四年九月纳观音奴为?妃,如今与?邓氏,得等到洪武七年。 那原本于洪武六年与?谢氏成婚的晋王朱棡,也得往后顺延。 常乐明明没做什么,可一个?,两个?的婚期,甚至还有些人选都发生?了?变化...... 她现在哪敢出宫,万一晕倒在宫外,那还了?得! 朱标不以为?然?,“樉儿性子跳脱,晚一些成婚也好,没什么大不了?的。” 常乐:“......您说的,也是。” 朱标看?眼自家奇奇怪怪的太子妃,“你是因为?这事,才没出宫?” 樉儿与?邓氏的婚约,与?她有什么关系? “当然?不是!”常乐斩钉截铁否认,“我是因为?刚写了?本新书,等把新书研究透彻,我再出宫的。” 朱标微微挑眉,发出个?疑问词,“哦?” 别人写书,那都是极擅长某个?领域再落笔,而自家太子妃,格外的与?众不同。 她是先写书,再研究,完全与?常人颠倒的顺序。 常乐眼珠子乱转,决定使?出最?后一招...... 她再次踮起脚尖,轻轻在太子殿下的嘴角落下个?吻。 然?后似是害羞的推着他往外,“我的小乖乖,你快去看?奏折,早点看?完,早点回来。” 太子妃的小乖乖,头重脚轻地飘出了?春和宫...... 第34章 北伐军队归来, 朱元璋于奉先殿设庆功宴,赏金银财宝,赐儿女婚约。 圣旨念及的少女们纷纷羞涩垂眸, 少年们则调转视线,欲睹未来枕边人?的风采。 秦王朱樉看清躲在卫国公邓愈身后的小?小?少女,先是?一喜,随即嘀咕了句,“父皇、母后到底是给我赐王妃,还是?女儿?” 那小?姑娘,才多大点年纪! 他有些?烦闷的豪饮了杯酒, “也罢,既然是?她,多养些?时日也无妨。” 前后不过片刻时间,秦王自言自语说服了自己。 离他座位最近的太子与太子妃, “......” 酒宴过半,时不时有人?借着更衣的名头?离开座位。 太子夫妇再次送走位来敬酒的勋贵, 也默默退出了殿...... 他俩小?年轻, 到底喝不过常年混迹军营的糙汉子们。 常乐抬起胳膊闻了闻自个满身的酒味, 嫌弃地直皱眉头?。 朱标揉揉晕胀的脑门,“有爹娘在, 我们先回春和宫吧。” 常乐自然没有意见,能摸鱼时, 那必须珍惜摸鱼的机会。 夫妻二人?步履生风, 匆匆绕过中左门...... 左边有位姑娘在慢慢走着,远远瞧着像是?魏国公徐达长?女徐妙云, 估摸着她是?要去更衣。 太子与太子妃粗粗瞥过一眼,自顾自转向在前右方的春和宫。 可左边突然传来动静, 朱标和常乐不约而同?停了脚步。 只见从斜刺里闪出来的,十三岁的吴王朱棣高?昂着着下巴,“你就是?徐妙云?” 他目光极其无礼,又肆无忌惮的来回打量着徐姑娘。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41节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动自发藏身在香樟树后的常乐,难以置信,“那是?朱棣?” 封狼居胥的永乐大帝,年轻时是?个街溜子么? 被自家太子妃拉着藏身香樟树后的朱标:“......” 那绝对不是?我弟弟! 最淡定的是?徐妙云,她神色自若,边恭敬行礼,边从容应道,“徐氏妙云见过吴王殿下。” 朱棣继续昂着头?,挺着胸,“听说你是?什么女诸生?” 徐妙云沉着依旧,“虚名而已?,妙云惭愧。” 朱棣煞有介事点点头?,口出狂言,“不管你是?女诸生,还是?什么生,你听好了,本王只喜欢温柔的王妃。”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心虚,都没等他未来王妃回应,朱棣一甩头?发自行消失在拐角...... 徐妙云依然淡定,前提是?忽略她微微抽搐的嘴角。 又免费看了场好戏的太子和太子妃:“......” 宫道恢复宁静,苟着腰的常乐吸吸鼻子,嫌弃道,“酒气好浓。” 她夸张地跳开三步远,边挥着两只手扇风,边脚底生风窜回了春和宫。 君子翩翩如玉,仪态万千,朱标断然做不来有损温雅形象的追逐姿态,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子妃仿佛一只蹁跹的蝴蝶逃离远去。 春和宫内,晚星、晚月早已?备好了热水。 常乐第一时间把自己关进浴房,迫不及待卸掉钗寰,宽衣解带,整个人?浸入温热的浴池。 门口方向传来脚步声,她趴到浴池边缘,随口吩咐道,“晚月,给?我摁摁脑袋,酒喝太多,头?疼。” 那道脚步声似乎顿了顿,随后传来传来淅淅索索的布料摩擦声。 常乐自臂弯里抬眸,一道挺拔的身影自屏风后转了过来,修长?有力?的四肢,瘦而有形的胸腹...... 窗帘紧闭,灯火未燃,热雾腾腾的幽暗浴房,那些?沉沉黑夜里的记忆自脑海深处席卷而来。 常乐酒意熏染的双眸,紧随漫步而来的笔直长?腿,他缓缓跨进浴桶。 恰能容两人?的狭小?浴池,他伸直腿坐到自己身边。 少年骨肉匀称的肩胛骨连接充满力?量的肱二头?肌,仿佛是?块浑然天成?的白玉,常乐难以自控的凑过去轻咬啃噬。 头?顶传来声压抑的闷哼,常乐迷瞪瞪掀起眼皮,满池水雾仿佛聚拢于她眼底,湿漉漉的澄澈空明。 朱标揽着她腰身,把人?抱进怀里,面对着面,呼吸可闻间是?浓烈的酒味,常乐软柔无骨,似融化的春水,任由自己随着他沉浮,享受。 自浴池,辗转软塌,穿过与卧房相连的暗门落于锦床,常乐舒服到累极而眠。 女子因心动而欢愉,意识归于虚无的那刻,常乐混沌间闪过雷霆之语。 醒来,帷幔四合的床内暗黑仿佛正直深夜,她像只宝宝被拢在暖融融的嘎吱窝里。 酒意渐消,睡意朦胧,常乐贴在少年的臂弯里细细嗅他的问道,淡淡的草木气息,令人?着迷,她藏入他颈窝,与他紧紧相黏。 始终微阖着眼眸的少年,嘴角几不可查勾起抹弧度,他托着她后腰,助她贴进自己身体。 半掩的窗透过丝丝缕缕微风,带起帷幔轻扬,夕阳橙黄的光洒落,满室温柔静谧。 常乐懒洋洋地使唤人?,“好饿,好渴。” 锦被滑落腰际,朱标稍稍低头?,是?她染着红梅的雪白肩峰,他抱负似的狠啜一口,随即起身去够茶碗。 常乐拢着锦被娇娇睨他一眼,就着他的手喝了半碗水。 朱标将剩余的半碗一饮而尽,又去给?两人?取来干净的衣裳。 一盏煤油灯点亮,显露床边静悄悄立着的,四根细圆柱子支起的怪异物件。 朱标好奇发问,“那是?什么?” 常乐蜷腿坐在床沿,以手为梳随意把满头?青丝扎成?马尾,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 她突然蹦起,跃至站在床边的太子后背,贴着他耳朵道,“等天黑,我带你看月亮。” 朱标微微弯腰,两手托起太子妃的腿弯,“看月亮?” 常乐往前亲亲他侧脸,催促道,“走走走,先吃饭,我饿了。” 自家太子妃虽每天都乐呵呵的,可真正这?般喜悦溢于言表的,极少。 朱标再看眼那放置于两人?寝房的神秘物件,也没多问,任劳任怨的背着她前往餐厅。 春和宫的宫人?,也不知什么时候起,但凡太子或太子妃在,除了小?全子,晚星,晚月,其余人?没得传召都必须呆在自个房里,不许出门。 暖阳余晖里,温雅俊秀的少年背着他笑意嫣然的结发妻子,穿过长?长?回廊。 晚膳在残阳里落幕,回廊一盏盏宫灯亮起,夜幕降临,星星盛着月光缀满天空。 朱标学?着常乐方才的动作,把眼睛放到她介绍的“目镜”。 常乐有些?急不可耐,在旁边连续问道,“看到了么?看到了么?” 朱标紧紧皱起眉头?,“......这?是?月亮?” 暗沉的,明亮的,还有烂泥似的坑坑洼洼,没有琼楼玉宇,没有嫦娥玉兔,连花草树木都没有! 常乐:“暗区是?月球的平原,亮区是?月球的山脉。月球没有水,没有空气,那里自然也没有人?,没有花草树木等一切生物。” 朱标略作思索,“那月亮为什么有时候是?圆的,有时候又是?弯的?” 他反应很迅速,常乐竖起大拇指,“问得好。” 她从书桌那边拿来张纸,仿佛随手画了九个大小?不一的圆球,“这?是?太阳,水星,金星,地球,火星,木星,土星,天王星,海王星,其中我们所在的是?地球。” 朱标凑近,仔细端详,“......九星连珠?” 常乐微微挑眉,“的确是?它们九个。” 她再拿来张纸,勾起三个球体,“太阳,地球,月球。地球围绕太阳转,转一圈是?一年。月球围绕地球转,转一圈是?一个月。地球自己也会转,转一圈是?一天。” 朱标:“......历法?” 历代有识之士根据天象制定的时间计算方法。 常乐稍稍怔楞,他的反应真的很敏捷,“至于你刚才问的,为什么月亮有时候圆,有时候弯。” 常乐从匣子里拿出三个大小?不一的球,“太阳会发光,地球和月球本身没有光源,月球的光是?反射太阳的光。” “月球是?以椭圆的轨迹绕着地球转,它有时候离太阳远,有时候离太阳近,以及地球每时每刻都在自转,三者的位置不断变化,我们有时候能看到整个月球,有时候只能看到部分?。” 朱标接过三个球,来回切换位置,他陷入暂时的宕机状态。 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太子殿下,暂时陷入宕机状态。 常乐看看他,也没打扰,自顾自凑近天文望远镜,观察熟悉的浩瀚星空。 历经十余年,从普通玻璃,透明玻璃,高?质量无色透明玻璃,再到凸透镜、凹透镜的打磨,她一点点学?习理论知识,再慢慢收集原材料,一步步的实?践...... 终于,光阴不负有心人?,她终于制造出来一台尚算满意的天文望远镜,终于可以再次观测星空! 良久,良久,朱标语意涩然,“乐儿......” 常乐的注意力?在遥远的星空,只随意且敷衍的应了声。 她很开心,是?前所未有的开心。 朱标闭了闭眼,沉声道,“乐儿,今夜你我之言,不可再与他人?。” 常乐豁然回首,“为什么啊?!” 朱标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帝王天定,善恶有道,世?人?皆信天命之说。” “天命......” 常乐喃喃重复,她自六百年后穿越而来,是?天命么? 朱标轻抚她的眉眼,“天命真假未知,可确实?是?当权者掌控百姓的手段,而你直指神鬼是?不存在的东西,既是?与皇权作对,也不会讨得百姓的认可。” 常乐愣愣看他,“我没有否认天命,只是?月亮不会亮而已?......” 他的意思是?月亮不会亮,头?顶没有仙宫,便是?打碎人?们的幻想? 常乐面色渐渐泛白,她妄图重启的梦想,是?无意间在与皇权作对么? 朱元璋也相信他的皇位是?天定? 不,不是?,他自己信不信不重要,他要的是?百姓相信。 他在用武力?打败强敌之后,再以天命所归得八方百姓拥护。 甚至,后世?有传言,朱元璋以儒学?治国,以机心机巧之物与天道相背为由,明令“凡发明机械者,斩。” 斩...... 常乐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朱标小?心把她抱进怀里,抚着她颤栗的脊背,“别怕,我在。” 常乐愣愣缩在他泛着暖意的怀里,久久没有言语。 那夜,常乐前世?今生,第一次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更漏深深,她赤着脚落地...... 黑暗里,朱标睁开眼睛,透过帷幔的缝隙,借着明暗交杂的月光,她双手抱着膝头?,以一种极度缺乏安全的姿势,蜷缩在那台耗费巨大时间、精力?制造的天文望远镜边。 第35章 黎明, 月与星辰隐没,天际泛起鱼肚白。 常乐迎着刺目的光,恍然惊觉, 夜在悄无声息中流逝。 雕花木床内,朱标以最?最规整的姿势正酣睡,常乐用熬通宵的迟钝脑瓜思?索片刻,她掀开帷幔,偷偷摸摸钻了回去。 约莫一盏茶后,朱标睁眼,眼底毫无初醒的混沌, 他如平常般,自行?起?床、更衣,亲亲常乐的额头,离开春和宫去早朝。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42节 昨天北伐军庆功宴, 马皇后特?许学?堂的姑娘们随父母回家团聚,今儿没有课程安排, 自家主子?肯定得睡懒觉, 晚星、晚月习以为常地守在院门口。 早朝结束, 本该随爹去乾清宫的朱标,找了个借口溜回春和宫。 晚星、晚月赶紧起?身?迎接, “殿下......”您怎么?回来?了? 朱标急匆匆的步子?稍缓,“太子?妃如何了?” 晚星、晚月对视了眼, “......太子?妃在休息。” 太子?妃是能不早起?, 尽量不早起?的,太子?难道还没习惯? 朱标皱了皱眉, 他轻手?轻脚进入寝房,做贼似的掀开床幔...... 迎面而来?, 是太子?妃绵长规律的呼吸,她是装睡,装着装着装睡着了? 这还真是自家太子?妃能做出来?的事儿...... 朱标提起?的心也缓缓落回实处,能睡着总比生熬着好。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他像阵风似的刮出了春和宫。 晚星、晚月:“......” 太子?赶回来?,只?为看眼熟睡的太子?妃? 他是中?了太子?妃的毒么?? 看不见太子?妃,便要抓心挠肺的那种剧毒? 那阵刚刮出去的风,居然还带回旋...... “叫厨房熬些粥备着,太子?妃醒来?先喝碗粥暖暖胃。” 晚星、晚月:“......奴婢遵命。” 他真的超爱! 午膳,太子?妃仍未醒。 晚星、晚月有点慌了,自家主子?爱睡懒觉,可也从没睡到过大?中?午。 该不会,主子?该不会昏迷了吧?! 晚星有些胡言乱语的自我安慰,“没事,没事,昏迷了也没事,我们守着主子?,等她醒来?即可。” 晚月想得更多一些,“我们守好春和宫,主子?昏迷之?事先别?外传。” 晚星深以为然,那,“我们要不要先禀告太子?殿下?” 太子?跟自家主子?是一伙的吧? 晚月思?索片刻时,“等太子?回来?再说?吧。” 她们贸然去乾清宫寻太子?,太过冒险。 晚星:“那我们今儿就在正院守着,万不可让其他人靠近。” 太子?殿下估摸要等晚膳时分才会回来?,这会唯有她们先撑着。 谁知今儿,太子?殿下没有按常理出牌。 午膳时间,他又回来?了,他的第一句还是,“太子?妃如何了?” 晚月偷摸瞧眼他的神?情,“太子?妃,还没醒......” 朱标点点头,“太子?妃昨夜太累了,让她多睡会,你们别?打扰她。” 他一副本该如此的语气...... 晚星忍不住道,“可太子?妃从没有睡到过这个时辰,可能不是睡,是......是昏迷!” 朱标:“昏迷?!” 他三步并做两步踏入寝房,太子?妃还是那副睡姿,完全没有办法分辨是在睡觉,还是昏迷。 自两人成婚后,太子?妃肉眼可见的长大?了,也没有再昏迷过,他以为是皇家庇佑...... 可怎么?会又昏迷?! 因为泄露天机? 可明明没有天宫,也没有仙人,又何来?的天机? 朱标愣愣坐在床边看着自家太子?妃,倘若是昏迷,那要昏迷多久?如何对外解释? 午歇时间飞速流逝,小全子?在门口徘徊良久,还是鼓起?胆子?道,“殿下,您该去乾清宫了。” 否则,皇上那边没法交代。 屋内,常乐依旧无?知五觉的模样,朱标伸手?探探常乐的额头,摸摸她的脸颊,无?声出了寝房,“太子?妃有任何异动,第一时间通知孤。” 他必须得去乾清宫,爹不喜欢他因私废公,更不喜欢他因儿女私情废公。 倘若爹知道他是因为乐儿而来?回折腾自己,那乐儿以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朱标紧赶慢赶赶回乾清宫,他特?意在门口平稳了气息再进去...... 可朱元璋还是问道,“标儿,今天是怎么?了?” 朱标顿了片刻,他面颊微微泛起?些红,道,“爹,儿子?......吃坏了肚子?......” 不得不多去几回茅房,那去了茅房,他就得回春和宫换衣服。 好大?儿的洁癖,朱元璋也很?清楚,“......那标儿注意着点自个身?子?。” 朱标躬身?行?礼,“儿子?明白。” 朱元璋点点头,突然问道,“太子?妃整天忙什么??” 他似乎也没指望儿子?回答,自顾自继续道,“怎么?连你的身?体都照顾不好,跟你娘比起?来?差远了!” 朱标:“......” 我家太子?妃的纤纤玉手?可不是用来?照顾人的,我娘的手?本也不该...... · 日暮时分,常乐在饥饿中?醒来?。 晚星、晚月喜极而泣,“您终于醒了,太好了!” 常乐揉着咕咕叫唤的肚子?,“我醒了,可也饿了。” 晚星:“您稍等,我给您传膳。” 她蹬蹬蹬跑了出去,晚月倒来?杯温水,“您润润喉,太子?殿下特?意吩咐我们提前给您熬粥。” 常乐捧着茶碗的手?微顿,“太子??” 晚月:“是的,太子?殿下早朝后回来?看您,午膳时也回来?看您。” 常乐:“......” 少年人的热情,烦心!!! 朱标以最?快的速度办理完朝务,再次以肚子?不太舒服的借口匆匆赶回春和宫。 常乐正慢慢悠悠的喝着碗粥,她神?情自然松弛,毫无?昨夜仿徨之?态。 朱标挥了挥手?,殿中?只?剩他们夫妻二人,“乐儿没事了?” 常乐看他一眼,没好气的反问道,“我能有什么?事?” 朱标:“......” 是谁伤心难忍,以至彻夜未眠? 是谁青天白日,不吃不喝,光睡大?觉? 常乐轻咳了声,“没有什么?事,是睡一觉解决不了的。” 遇见个问题,便一蹶不振,那可搞不了科研。 每一次科研实验的成功,前面都有九十九次的失败,失败是成功的妈妈,没什么?大?不了的。 朱标无?言以对,“......你,没事就好。” 闻所未闻,睡觉还能缓解伤心? 常乐又看他一眼,似怨似嗔道,“说?来?也都怪你!” 朱标反手?指着自己,“怪我?!” 常乐狠狠点头,“怪你!” 前生今世,她两辈子?第一回 谈恋爱。 恋爱对象脑子?清楚,身?体倍儿棒,又温柔又体贴,常乐就像只?没有见过世面的青蛙,糊里糊涂掉进了他精心营造的温泉池。 和暖的温泉水,最?易使人耽于享乐,掉以轻心,她想当然的以为,所有人都和他一样的开明,豁达...... 月亮没有光辉,没有仙人而已,又不是北元卷土重来?。 她只?是想登个月,又不是要起?兵谋反。 难怪朱元璋特?意撰写《御制记梦》,专门记载他梦游天宫的奇遇,还藉此称自己为“奉天承运皇帝”。 在他之?前,圣旨都是“皇帝诏曰”,自他之?后全部都是“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为彰显自己是天定君王,朱元璋着实也是费了不少心思?。 也有可能是因为没得到传国玉玺,少了秦始皇刻在玉玺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他很?心虚...... 太子?妃莫名走了神?,朱标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乐儿?” 常乐回神?,“怎么?了?” 朱标:“你怎么?了?” 太子?殿下并非是第一眼惊艳的美人,却是越看越好看的长相,也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常乐看着他的俊脸,满脸沉痛,“我在反思?自己。” 朱标:“......反思?什么??” 常乐咬牙切齿,自唇齿间吐露两个字,“爱情......”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43节 爱情过于美好,实在令人难以招架。 她耗时耗力终于造出个天文望远镜,就像少女时代提前拿到高校保送通知书,忍不住想与所有的亲朋好友分享喜悦,拍照,发朋友圈,恨不得分分秒秒盯着点赞的人数。 而他,是发消息都嫌太慢,必须打视频告知的亲密男朋友! 那会,她丝毫没有想过他是封建时代的男人,还是皇家男人,一国太子?...... 她只?是想与他分享自己的激动与兴奋,想给他看看自己毕生追求的浩瀚星空。 常乐郁闷扶额,她怎么?会,怎么?就被带跑偏了! 朱标略略凑近脑袋,“什么??” 她刚才声音太低,他一点儿都没听见。 常乐抬眸,眼前是他那双眉飞入鬓的含情丹凤眼,清凌凌的,眼波流转似春水,喜欢他,爱他并不羞耻,但失了心,可不能失了命。 登月之?事,得要慢慢筹划,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命在希望在。 更何况她的命,关联着常家上下所有人的命。 常乐轻笑了声,她稍稍前倾,轻啄他的唇角,“我的小乖乖,可真好看。” 朱标:“......” 他拦腰抱起?太子?妃,小乖乖什么?的,不就是太子?妃爱的信号么?。 简要说?明,动词的爱。 常乐温温柔柔搂住他脖颈,“您不先用晚膳么??” 朱标佯装思?索片刻,“晚膳,晚点用也没事。” 暖阳照耀的长长回廊,橙黄的光,他抱着她跑过,反身?以后背撞开寝房的门。 帷幔四合的床,少年瘦而有力的脊背拱起?。 升顶极乐的那刻,常乐牢牢抱住他,轻声道,“我的小乖乖,我爱你。” 朱标一怔,他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比以往任何欢愉的时刻都还要急促,“你说?什么??” 常乐眨眨眼,撑起?上半身?贴紧他,一字一顿道,“我.爱.你。” 朱标一动不动盯着她,她氤氲着水汽的潋滟眼眸,仿佛是摄人心魄的深潭,爱...... 那年秦淮河畔,桨声灯影,他与她,同生共死。 自那时起?,数年以来?,他清醒地看着自己一步一步沉沦,也一点一点用真心算计着她沉沦。 关于她会不会爱自己,他其实没有信心,如果她愿意爱自己...... 朱标托起?她后颈,两人鼻尖相对,呼吸可闻,“我.爱.你。” 很?久很?久之?前,我早已心甘情愿爱你。 常乐唇角微扬,笑眯起?眼...... 她的余光是摆在窗前的,可通浩瀚星空的天文望远镜。 命与梦想是要慢慢计划的。 爱情,一种随时随地都可能消失的东西,有花堪折直须折吧。 第36章 时光静流, 文?华门?外的秘密基地,常乐已有一个多月未去。 朱元璋圣心难测,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发疯, 为保性命无忧,她必须愈发谨慎低调。 秋风渐凉,常乐出了从学?堂,准备返回春和宫,途径御花园时,又碰见了在那等着的娴妃娘娘,她还带了大名公主。 常乐拎着裙角迈入石亭, 与她见礼,“娴妃娘娘。” 李娴同样客客气气回礼,“太子妃娘娘。” 常乐看她一眼,挥了挥手, 晚星、晚月领着宫人退到亭外。 李娴那客气疏离的笑倏然一变,她摸摸自?家女儿的脑门?, “名儿, 这位便是你的救命恩人, 太子妃嫂嫂,还不?快快见礼?” 四周岁多点的大名公主, 像只软软糯糯的雪团子。 她肉嘟嘟的右手压着左手搭在左腰边,边行礼边道, “名儿见过嫂嫂, 祝嫂嫂长命百岁,容颜永驻。” 糯米团子过于可爱了, 而且长命百岁...... 这个是真祝福到心坎里了。 常乐赶忙扶起她,“公主快快请起。” 李娴看着难得手忙脚乱的太子妃, 心情大好?,她又摸摸女儿脑门?,“名儿自?个去玩,我同你嫂嫂说说话。” 大名公主小大人似的点点头,再向常乐行了个礼后,跑出了石亭。 常乐的目光随着她小小的身子移动。 见此?,李娴轻笑了声,“是不?是很可爱?” 常乐收回视线,打量眼气色上?佳的娴妃娘娘,“您又特?意等我?” 她语气里满满当当的警惕,两只脚都是呈往外跑,仿佛是要逃命的姿势。 李娴睨她一眼,指指自?己的肚子,骄傲道,“我有?孕了。” 常乐眨了眨眼,看向她依旧平坦的小腹,“......恭喜娘娘?” 话说回来,朱元璋不?许嫔妃请太医,那她们怀孕是怎么确诊的? 光凭月事,以及看不?见摸不?着的经?验么? 李娴见她丝毫没点正常反应,简直恨铁不?成钢,“你与太子成婚,也一年有?余了,怎么肚子还没点动静?” 常乐猝不?及防,“......那个,不?着急,不?着急......” 她与朱标都还是未成年的孩子,真不?着急! 李娴看她仿佛看个傻子,“怎么会不?着急?他是太子,朝野内外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的肚子?!” 常乐条件反射摸自?己肚子,“......那,他们要盯,我也没办法,我又不?能?挖了他们的眼睛。” 瞧瞧她那副吊儿郎当,丝毫没当回事的样子! 李娴气不?打一处来,“你管不?了他们的眼睛,总能?管管自?己的肚子!” 常乐略略心虚,“真不?着急......” 李娴朝天翻了个白眼,“瞧你支支吾吾,没出息的样儿,难道是太子不?行?” 常乐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她是不?要命了么? “您可闭嘴吧,口出什么狂言?” 李娴后知后觉有?点虚,“那不?是就跟你说么,难不?成你还要告发我?” 常乐捏起帕子边擦嘴角,边无奈剐她一眼。 李娴愈发来劲,“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她真是有?种打破砂锅问?到底,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傻劲儿。 常乐反问?,“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的事儿了?” 李娴白她一眼,“我关心你不?是很正常的么!” 常乐:“......谢谢您嘞。” 李娴撇撇嘴,她探头探脑查瞄了圈周围,凑到常乐耳边,“我不?是有?孕了么。” 常乐忍着后退半步的冲动,“所以?” 李娴竖起跟手指,指指头顶的天,“前些?日子他来看我,嘀咕了句你们......” 常乐:“......” 他怎么那么闲?! 国事还不?够他忙的么? 也对,他前些?日子命令百官奏事向皇太子陈述,可不?得清闲了么! 李娴退回自?个座位,“所以,你两到底是怎么回事?” 常乐看着她,满眼戒备,“你该不?会是代替他来试探我的吧?” 娴妃娘娘的心好?痛,犹如万箭穿胸而过...... 她紧咬后槽牙,“我是来提醒你,你个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常乐:“......谢谢,谢谢娴妃娘娘。” 李娴又翻了个白眼,“你该不?会是故意避子吧?” 常乐连忙否认,“哪能?,我是那不?知好?歹的人么?” 娴妃娘娘极其笃定,“......你是!” 常乐:“......” 李娴默默往后退了半个身子,“你该不?会,真的在自?寻死路吧?” 常乐无奈,“.......没有?,没有?那种东西!” 六百年后,都没有?完全对身体无害的避孕药,更何况是现在,她又不?能?让太子殿下带羊肠套子。 她只不?过是数学?太好?,排卵期一算一个准。 有?一说一,她也没想?到排卵期避孕这么靠谱。 李娴将信将疑,“反正我是做了朋友该做的,你自?个心里有?点数。” 朋友么,常乐轻轻勾起唇角,“好?,我知道了。”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44节 李娴甩着帕子轻打了下她的胳膊,“我找你还有?另外的事。” 常乐抚平被她带翘起的衣袖,“什么?” 李娴极其自?豪,“我这不?是有?孕了么。” 常乐:“嗯,怎么了?” 她这是第几回强调有?孕之事? 李娴:“那我有?时候,难免会顾及不?到名儿,” 常乐莫名有?种该逃走的直觉,“......所以?” 李娴:“你不?是说幼童有?很强的学?习能?力么?” 常乐的屁股已经?抬离石凳,“......所以?” 李娴一把抓住她胳膊,把她牢牢按回石凳,“所以名儿能?不?能?去你的算学?堂学?习,你带带她?” 常乐难以置信,“现在?公主只有?四岁!” 你是亲妈,还是老?巫婆? 李娴轻描淡写纠正,“五岁。” 常乐:“......有?差别么?” 李娴抱胸反问?,“你该不?是藏私,不?愿意教吧?” 常乐理直气壮,“倒不?是藏私,但?的确不?愿意教。” 李娴气得瞪圆了眼睛,“???” 常乐随口胡诌,“公主还小,相比于学?习,她更需要您的母爱。” 李娴狐疑打量她,“......那你什么时候可以教她?” 常乐佯装思考,“至少也得等七八岁。” 前世差不?多幼儿园升小学?的年纪。 李娴迟疑片刻,勉强妥协,“行,我到时候把她交给你。” 常乐有?点想?笑,“你这么相信我呢?” 李娴理所当然反问?,“为什么不?相信你?” “反正到时候,你不?教也得教,我让名儿死缠烂打也要追在你屁股后面!” 常乐:“......那我教什么都可以?” 李娴斩钉截铁,“可以。” 常乐一副极不?情愿的模样,“......那也行吧。” 既然教什么都可以,那自?然是行的。 · 与娴妃娘娘分别,常乐转回春和宫,独自?用过午膳,进入午歇流程。 她的睡眠质量向来是极好?的,可今儿却辗转反侧。 大名公主,花骨朵的年纪,孩子是祖国的未来,也是科研的未来...... 常升,大名公主,两个而已,远远不?够,她需要把科技的种子在更多人的心中根植、发芽。 还有?谁家孩子,最好?是有?钱有?闲的那种,往后学?有?所成,他也可以专心搞研究。 门?口突然传来“咚咚”声,是晚月来提醒午歇时间已过。 好?快,她都还没睡着。 常乐拥被坐起,生物钟袭来,困顿渐生。 自?成婚后,她与朱标从未分床,帷幔里,方寸之间残留的是他,也是她的味道。 孩子,朱元璋有?在嘀咕她和朱标的孩子...... 按照历史记载,太子妃常氏应当是在洪武五年生太子嫡长女,洪武七年生太子嫡长子,那个八岁既亡的朱雄英。 关于他的早逝原因,没有?任何记载,无从考究。 这是一个在明朝三百多年历史里存在感极低的人物,可明明,明明他才是最最根正苗红的正经?嫡长孙。 常乐不?自?觉抚摸自?己小腹,孩子,无论如何,于自?己,于朱标,于常家,她必须要有?孩子,且必须是儿子。 可她暂时还不?想?生,她与朱标才确认了彼此?心意,她还难以想?象自?己做母亲的模样。 可朱元璋已心生疑窦,他真的是随口在李娴面前嘀咕么? 他有?催过朱标么? 一个午后的时间悄然流逝,朱标回了春和宫。 自?成婚后,朱标坚持白天无论多忙,必须回来同太子妃共进晚膳,乐儿也会从宫外回来,这是他们无声达成的默契。 秋日晴好?,晚膳摆在院中的桂花树边。 朱标兴致颇高?,他细心剔了块鱼肉放进太子妃碗里。 常乐看眼他,礼尚往来挑了块排骨喂给他。 朱标在外人面前从来温润的笑意,唯有?在太子妃面前露出些?许少年人的爽朗。 那么年轻的男孩子,对于传宗接代之事,应该还没有?繁衍的本能?需求吧? 常乐看着他,试探道,“今儿,我遇见了娴妃娘娘。” 朱标津津有?味啃着太子妃投喂的排骨,“娴妃?怎么了?” 没记错的话,闺阁时期,她与李娴的关系很一般般吧? 倒是前次,她居然会帮娴妃母女,自?家太子妃果然是个人美心善的仙女。 常乐装模作样舀了勺汤,“她又有?身孕了。” 朱标深感意外,“我又要有?弟弟了?” 这都第十三个了吧? 十三个亲王,得繁衍出多少个郡王? 养不?起,实在养不?起。 朱标:“乐儿,咱们当初还算少了,咱爹是真能?生。” 常乐:“......” 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朱元璋还没催过他的好?大儿? 第37章 洪武五年腊月初八, 朱元璋命令百官奏事向皇太子标陈述。 隆冬岁寒,白雪覆盖雕梁画栋。 半梦半醒之间,常乐自动自发寻找天然暖炉的贴贴。 世俗要求, 丈夫当?睡床里?,妻子要在床边。 而她与?朱标成婚以来,夜夜同?床,从来是她居里?侧,朱标靠外。 一来常乐睡姿放纵,朱标时常担心她半夜掉入床底,二来他得早起早朝, 睡在外侧,不会打扰她的清晨好眠。 正?直夜半三更,常乐卷着锦被拱来拱去?,拱到床边, 拱落在地...... 幸好冬被厚实,她只?是因凌空坠落的失重感而骤然清醒。 夜沉如?墨, 空寂无声, 天然暖炉无影无踪。 常乐油然而起股无名火, 这是腊月以来的多少?回了? 自百官奏事向东宫后,朱标一而再?, 再?而三的在半夜偷偷摸摸溜回书?房! 他是嫌自己命太?长,还是想过劳死?! 史书?虽没记载他英年早逝的原因, 可据后人推测, 长年累月,积劳成疾也是其中之一个原因。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 他同?百官一样,休假的只?有春节、冬至、朱元璋生辰三个日子。 每天卯时早朝, 申时散值,早四晚四,日日工作时常高达十二个小时,他还要深更半夜给自己加餐! 常乐压着积攒数次的火气?,狠狠把锦被拖回床,再?随意扯了件披风,蹬蹬蹬跑向隔壁书?房。 廊道传来的脚步声,又重又响,完美映照其主人的心情...... 朱标心底咯噔一声,赶紧扬起讨好求饶的微笑。 常乐运起遗传自常遇春的天生神力,“咣当?”一声踹开了门。 书?房内,守在炭炉旁边,正?打着瞌睡的小全子惊得整个人蹦了起来。 朱标一瞧自家太?子妃的架势,赶忙起身迎接,“乐儿醒了?是做噩梦了么?” 常乐瞥他一眼,“小全子,还不赶紧退下?” 太?子妃满脸冷肃,小全子点头哈腰,权当?没有看见太?子殿下“别走,救孤”的眼神,他连滚带爬逃出?了书?房。 朱标眼睁睁看他消失在门缝里?,忘本负义的狗奴才! 常乐面目表情横着太?子殿下,也不说话。 朱标抓耳挠腮,试图解释,“乐儿,年前事多,年后,年后我会准时陪你休息!” 常乐看着他,无声瘪起嘴,满脸的委屈,担心...... 这朱标哪里?招架得住,他赶紧举白?旗投降,“回回回,咱们回房就寝。” 常乐冷哼一声,问,“你睡得着么?”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45节 忧国忧民,正?年富力强的太?子朱标,活没干完,他能安心睡觉? 朱标:“......” 那,那定然是要继续盘算...... 常乐狠狠瞪他,绕过他,坐进书?桌边的圈椅里?。 朱标视线跟着她转,两条腿也亦步亦趋跟在她后边。 常乐掩嘴打了个哈欠,“太?子殿下深夜办公?,我这个做太?子妃的,怎可只?顾自己好眠?” 太?子妃话里?话外,怎一个阴阳怪气?了得。 朱标陪着笑意,“冬日北地饥荒,赈灾事宜半点耽搁不得。” 他打开本奏折递给常乐,“天寒地冻,片刻都?可能是一条人命。” 常乐没接奏折,继续怼他,“后宫女子不得干政。” 朱标:“......” 老爹给的好大一口锅。 朱标:“那怎么能一样!” 他是真要与?太?子妃夫妻一体,“咱娘该出?手时就出?手,乐儿于我,比之娘在爹心中的地位,有过之而无不及!” 常乐:“......” 男人的花言巧语,真真是张嘴就来。 以及,马皇后之于朱元璋? 还是算了吧,日日伴在那样的煞神身边,也就马皇后“艺高人胆大”。 朱标挤挤挨挨,丝毫不要脸皮的挤入常乐的圈椅,把人拢进怀里?。 少?年俊俏的面庞近在咫尺,常乐颜控本能发作,心底的火气?瞬间消弭无踪。 更何况他是太?子,受百姓供养,为国为民是他的本分。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她如?今身为太?子妃,未来国母,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挣脱历史束缚,达成国母成就...... 但也该做些力所能及之事,而非专注于自己的登月梦想。 常乐抬眸,“饥荒其实也有办法避免。” 朱标:“什么?” 他方才的心神,其实已经跑到了赈灾方案。 常乐起身,拉着他手,把他按回到书?桌边,“饥荒由来一为天灾,干旱、洪涝、风暴、地震,干旱可人工降雨、南水北调,洪涝可修筑堤坝......” “等等!”朱标突然抬手,打断她的未尽之言。 常乐不解,“怎么?” 她可是冒着被朱元璋噶掉的风险,同?他普及未来科学技术,他难不成还不想听? 朱元璋要是知道他的好大儿跟自己聊民生,聊朝政,他准得疑心病发作! 朱标略略有些纠结,“乐儿,你,你泄露太?多,是不是又得晕?” 前些时候,她彻夜未眠之后睡了整个白?天,他很难不回忆起婚前她晕倒之后,瘦到脱相的模样。 他与?她青梅竹马,尤其自秦淮河畔之后,他几乎时刻关注着她的动向。 虽仍然没有摸到她的神奇源自于何,但多多少?少?也有些许了解。 闻他所言,常乐沉默半晌,昏迷不醒...... 他觉得自己在泄露天机? 还会因此被天道惩罚? 天道...... 可能真的存在吧。 前世的常乐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无神论者,可她偏偏穿越,偏偏时不时晕倒昏迷...... 她依然坚定的相信科学,却也不得不正?视所谓神异的存在。 没人知道,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有多么的难以接受,简直三观重塑。 自家太?子妃神色莫辨,朱标小心唤她,“乐儿?” 常乐回神,对上他担忧的眼神,突然来了兴致,“要是我会晕倒,你就不想知道了?” 朱标语塞,这个问题...... 常乐添油加醋,“你清楚的,我懂得东西?很多,饥荒可是关乎万千百姓,你真的不想知道么?” 她循循善诱,就像是哄骗白?雪公?主吃毒苹果的老巫婆。 朱标:“......” 他满脸的痛苦纠结,都?涨红了脸。 常乐失笑,不再?逗他,“我......” 朱标立刻抬手,捂住她嘴,“乐儿,倘若是以你为代?价,那我宁可放弃。” 他缓缓收回手,正?色道,“大明?基业,天下百姓是我的责任,我愿奉献已身,只?求山河无恙,国泰民安,可非你的责任。” 常乐略略皱眉,“我是太?子妃......” 朱标摇了摇头,“你是太?子妃,即使你同?其他闺秀一般,依然是太?子妃。” “我想你是偶然得遇天机,是你之幸,也是我之幸,但我要治理国家,当?以勤勉敬业,知人善用,而非处处借助你的天机。” 夜幕沉沉,煤油灯那点光,又微弱又晃眼,可少?年湛亮的双眸仿佛天边星辰,光辉闪耀。 常乐怔楞片刻,把他的长篇大论在脑子里?绕过一圈,他的意思是他相信自己的实力,不屑于走捷径么? 到底年少?轻狂,总以为天下事,无可不为,连他以为的天机都?可轻言放弃。(注) 可,也正?是此间少?年,才更令人心动不已。 常乐嘴角漾起笑,“不会,我不会晕倒。” 总结数次事件可得,她或许是因为在皇宫,或许是因为嫁给朱标,或许是因为天道不再?管她,具体原因不可确认,总之她自成婚,安安稳稳呆在宫里?,应当?不会再?晕。 朱标双眸唰地放起光芒,“真的?” 常乐点点头,笃定道,“真的。” 朱标眼眶都?湿润了,把自家太?子妃抱进怀里?,“真好!” 少?年的爱啊,炙热又真诚。 常乐依偎着他的怀抱,为自己的眼光点赞。 朱标抱了会太?子妃,又亲亲太?子妃的额头,然后迫不及待把人送回隔壁圈椅。 正?享受天然暖炉的常乐:“???” 朱标兴冲冲坐回桌前,新铺开张纸,又拿起笔,蘸满墨水,催道,“那你快跟我讲讲饥荒的应对之法。” 常乐满脑袋圈圈,“......你,不是要靠自己的实力么?” 朱标:“实力?实力是什么东西??” 他看自己的眼神,仿佛在看傻子...... 常乐:“!!!” 朱标看着自家太?子妃,语重心长,“运气?也是实力,得遇乐儿,是我最大的运气?,也是我最大的实力。” 常乐:“......谢谢。” 此间少?年什么的,随风去?吧。 朱标简直火急火燎,他伸直长腿,连人带椅,把常乐勾到自己身边,他满脸的期待。 常乐看他一眼,萎靡在圈椅里?,“我困了。” 更漏深深,早朝时间将至。 朱标不期然间打了个哈欠,他把笔放回去?,抱起常乐,“那我们先回去?休息。” 常乐安心埋在他怀里?,朱标将人抱回床榻,合拢帷幔。 他到外间以冷水抹了把脸,稍稍清醒,换上朝服,迎着冬夜寒风往奉天殿。 国富民强,海晏河清,夫妻恩爱,一生一世,他全都?要。 第38章 洪武六年, 新春刚过,积雪未消,仍覆着于巍巍红墙黄瓦。 朱标踏入春和宫后, 改走为跑,片刻刮进书房。 文华门外秘密基地里的匠人们,因节庆日都得了带薪长假。 近月余来,常乐也几乎没有?出过宫,每日清晨去学堂教姑娘算学,午后在书房著书。 夫妻两人用的同一间?书房,两张书桌并排摆着。 常乐闻声, 抬眸看他?一眼,继续奋笔疾书,“晚膳稍等?会儿,等?我写完最后一部分的。” 朱标轻应了声, 解掉披风系扣,坐到?自个桌边, 翻开本书看起来。 天际渐渐泛起红霞, 常乐笔尖落下最后一个字, “大功告成,你看看吧。”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46节 她细心把那一叠纸舒捋整齐, 递到?朱标面前?。 朱标合起手里正捏着的《资治通鉴》,翻阅自家太子妃特有?的, 以横写格式所著之书, “论早稻与双季稻的种植之法?” 雪白纸面第一行的标题,已经深深吸引太子殿下的注意力。 他?虽未曾在国子学就?读, 没有?修过那里的农桑课,可于农桑之事, 他?有?专门学过,也年年跟着朱元璋到?别院亲自春耕。 常乐搓揉僵硬的右腕,“相比于其他?,这应当更能解你的燃眉之急,也更具备操作性?。” 据记载,双季稻最早出现在秦汉时期的岭南地区,可直到?清朝康熙皇帝亲自发现早稻,才真正得以落实、推广。 在康熙朝之前?,北地多?种小麦,小麦产量远低于水稻,北方百姓多?依赖南方的水稻收成。 而南方虽也有?双季稻,可在这会,所谓双季稻的第一季稻都是糯米,糯米口感?微甜,食多?难以消化吸收,且产量也远不如可以作为主食的粳米。 康熙通过一株长势极其剽悍的水稻,经过培育,发现可于二月种植,四五月收的早稻。 这样的变异早稻,首先解决北直隶以北,天津、北京等?地因气候寒冷,冬季早临,而无法种植水稻的困境,又?解决南方第一季稻都是糯米的问题。 其实,可于二月种植,四五月收的早稻,早有?出现在南宋文人周去非所撰写的地理名?著《岭外?代答》一书。 故,明初在北方推广早稻,在南方推广双季稻,完全具备可操作性?。 只要派人至岭南地区寻回那变异早稻,加以培育。 至于为什么之前?没有?人发现,谁也不知道原因,可能是没人往那方向综合细究? 朱标捏着纸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过去,北方早稻,南方双季稻,粮食产量将大大提升! 那家给人足,斯民小康,指日可待! 常乐起身拎来水壶给自己和他?的杯子里都添了水,“其实,高产的当属玉米、番薯,可惜那是海外?物种,我们暂时没有?。” 似乎是要等?嘉靖时期,明朝的第十一位皇帝,那时候才会传进来。 朱标略略分出些心神,“海外??那暂时是没有?办法。” 洪武四年,朱元璋正式颁布禁海诏令,濒海民众不得私自出海。 他?主要是为防范乱党与海盗滋扰的考虑,乱党基本是朱元璋手下败将,张士诚的余孽,他?们退避江浙沿海一带,勾结海盗,尤其是倭寇,不定时骚扰沿海民众。 倭寇,那不就?是...... 常乐瞬间?来劲,抗倭,那是国人刻在灵魂里的精神! 那什么登月之类的,哪有?揍小日子重要! 朱标:“玉米,番薯,我也记着,日后倘若有?出海机会,必要寻回来。” 常乐敷衍点点头?,她已经在脑海里翻找资料,关于朱元璋对小日子的政策。 明初对于倭寇多?是防范为主,一来北元虎视眈眈,朱元璋的主要精力在于北伐...... 这个原因已经不存在了,有?赖于徐达和常遇春的默契配合,北元彻底消失,草原外?族没个十几二十年的休养生?息,起不了风浪。 二来是元廷忽必烈曾两次东征日本,均以失败告终。 据说每次都是因为在海上遭遇风暴的原因,朱元璋没有?解决风暴的办法,为避免步元之后尘,只能望小日子兴叹。 风暴...... 常乐调出元廷东征时间?,所谓风暴,那就?是海洋季风,他?们是没有?选对出征时间?,那也不是问题了。 其三是明初海船稀少,朝廷拥有?的水师舰队多?为内河船,没法远渡重洋,也没有?专业的海战人员。 造船、养人,那都是钱,国朝初立,国库怕不是穷得叮当响。 常乐本来有?福乐酒楼在后支撑,还?算富裕,可近些年,秘密基地所耗甚大,她也是口袋瘪瘪。 转来转去转了一圈,原来是钱的问题,钱从何来? 她一个纯纯工科生?,该不会还?要自修经济学吧? 自修经济学,然后盘活整个大明的经济? 不靠谱,实在不靠谱! 朱标仔仔细细读过三遍“论早稻与双季稻的种植之法”,总结,“明儿,我领橚儿回来用晚膳。” 楚王朱橚,年十二,国子学率性?堂学生?,今年应当可以毕业。 国子学自那年科举之后,修改了率性?堂考核之法。 从原来的只考文化课,改为文化、算学、律法、骑射,四门课每月轮流考,每门得优积一分,年底积满八分,即可毕业。 朱标:“橚儿与樉儿、棡儿、棣儿不同,他?尤其的喜欢花花草草。” 常乐点点头?,她很早就?查过朱元璋儿子们的生?平,朱橚竟然是医学家,和植物学家。 他?组织编著《保生?余录》、《袖珍方》、《普济方》等?医学作品,还?著有?《救荒本草》,专门记录食用野生?植物的书,在六百年后的国内外?影响甚远,对植物学发展有?着重要作用。 朱标是真有?眼光,他?是要把弟弟们物尽其用。 天色彻底黯淡,朱标归拢“论早稻与双季稻的种植之法”,仔细收进抽屉。 他?小孩子似的摸摸肚子,道,“乐儿,我饿了,咱们先用晚膳吧。” 常乐自然没有?意见,夫妻两人相携到?花厅。 晚月早已等?着摆膳,膳食上桌,哪怕朱元璋、朱标均以节俭之名?精简,可菜品依然丰富。 向来胃口奇佳的常乐有?些食之无味,她还?沉浸在“五斗米”的烦恼中,“赚钱好难!” 她啃着排骨,长长叹息了声。 赚钱好难,想让所有?人都赚钱,想让国库丰盈,那是难上加难! 朱标深以为然,赚钱的确好难! 自家老爹还?为此?出了个“奇思?妙想”,想到?那个奇思?妙想,他?也长长叹息了声。 太子和太子妃搁那二重奏呢? 随侍在侧的晚月和小全子对视了眼,稍稍往后撤了半步。 常乐微微撇头?,“你叹什么气?” 我都耗时耗力给你抄了本“论早稻与双季稻的种植之法”了。 赚钱再?难,那你这会也得如获至宝般高兴吧? 朱标放下筷子,又?叹息了声,“小全子,晚月,你们先退下吧。” 厅内空空,唯余他?们夫妻与满桌餐食。 朱标再?再?再?次叹息,“爹准备开间?富乐院。” 常乐歪了歪脑袋,“富乐院?干什么的?” 富乐,与福乐,听起来,异曲同工么。 福乐,取幸福、欢乐之意,富乐,是富裕、快乐的意思?的么? 那富裕了,谁不快乐? 朱标轻咳了声,略略有?些难以启齿,“春秋,管仲在齐国设七百女官,以其夜合之资,充国用。” “......啊?” 常乐僵硬的,一点一点,像机器人似的转过脑袋。 夜合之资充国用,夜合...... 富乐院......青楼?! 朱元璋,一国之君要开青楼? 常乐忙在脑海里输入关键词“朱元璋 青楼”...... 我的天,还?真有?! 明初百废待兴,极其缺钱,朱元璋为充国库,不得不“置女市收男子钱以入官”。 他?在秦淮河畔,贡院对面,修建富乐院。 江南贡院,科举之所,对面竟然是座青楼,也不知道他?到?底搭错了哪根神经。 富乐院建好之后,朱元璋亲自为其题对联,什么“佳山佳水,佳风佳月,佳人佳事”,他?为鼓励豪商巨贾前?来消费,也是费尽心思?。 他?还?很有?商业头?脑,连续修建十几座楼,专走高、雅、精、贵路线。 那钱自然是赚到?了,还?赚得“盆满钵满”,可是,也有?出他?意料的发展。 他?要招揽的客户是富商,明令禁止以俸禄养家糊口的官员出入。 可惜,事与愿违,富商是光明正大的来,那官员是偷偷摸摸的也要来。 朱元璋屡禁不止,各种手段都没能阻止官员对青楼的向往。 约莫是他?所开青楼的服务人员质量,过高。 那些女子大部分是罪臣家眷,无论年纪长幼,凡罪臣家眷,全部充当官妓,包括后期朱标病逝,他?为给皇太孙朱允炆铺路而杀掉的,同他?一起打江山的功臣家眷。 如此?说来,蓝玉、傅友德之类的名?将家眷,最后竟都沦落至朱元璋开的青楼?! 那什么,太子殿下,您可以现在就?篡位么? 常乐气得面颊通红,朱元璋是真没把女人当人! 她的愤怒之火有?如实质,朱标莫名?发虚,“乐儿,你......别生?气,爹也是为了国库,为了百姓......” 呵呵,为了百姓? 女人就?不是百姓么? 他?的功臣也是百姓吧! 蓝玉暂且不说,史书里的他?真的很有?问题,死有?余辜。 可傅友德,他?貌似没做任何出格之事吧?! 只因为他?的女婿是晋王朱棡的嫡长子朱济熺?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47节 朱允炆到?底是有?多?弱,朱元璋是见谁,都觉得谁能妨碍他?的皇位。 常乐瞪眼朱标,让他?纳次妃,让他?生?出个朱允炆来。 他?还?替他?那奇葩的爹辩解! 第39章 三月春来, 万物?复苏,又是一年一度的春耕节。 皇家别院,朱元璋领着五个儿子埋头苦干, 直到日上?中天,半边田梗种满绿油油的秧苗。 临时搭建的棚内,父子六人随意用着民间的粗茶淡饭。 与?他的皇帝爹,和弟弟们的狼吞虎咽不同,朱标即使腹内空空,他一筷一勺依然细嚼慢咽,尽显君子风度翩翩。 午膳之后, 随侍宫人呈来消食的茶饮。 朱标轻啜一口,望着田埂,似是忆起什么,他道, “爹,儿子前些时候读了本书。” 朱元璋捏着帕子擦了擦嘴, 好奇问, “标儿读了什么书?” 朱标似是回忆了番, 道,“《岭外?代答》, 书里讲岭南地区有种早稻,二月种植, 四五月便可收。” 朱元璋惊讶地停住了正摸着自个?肚皮的手, “三个?月即可收?真有此?物??” 朱标摇摇头,“儿子不知, 儿子以为可命岭南布政使司在当地探查,并呈送稻谷来京。” 朱元璋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 “可,八百里加急传圣旨到岭南。” 倘若真有此?物?...... “哈哈哈!”朱元璋仰天大笑,随后拍了拍朱标的肩膀,“我儿果然博览群书。” 朱标也未谦虚,他微微含笑,道,“愿天佑我大明,快快寻得早稻。” 朱元璋双手负于身后,遥望田间盛景,“终有一日,大明百姓人人有衣穿,有饭吃。” 午后阳光愈盛,朱家父子无一人偷懒,勤勤恳恳继续挽着裤腿耕作。 直到夕阳斜照,辟出的田间再?无一丝空地。 朱元璋心满意足地宣布起驾回宫,御驾先行?,太子次之,诸王在后。 等老爹入辇车,秦王朱樉顿时蔫巴,“真是比在军营操练还?要累。” 晋王朱棡,吴王朱棣,周王朱橚聪明的没有附和,只顾自活动着僵硬的胳膊、背。 朱标回头看眼口无遮拦的二弟,“你?呀,百姓日日皆是如此?,你?一年?仅这么一次而已,国子学的农桑课都忘光了?” 朱樉赶紧拱手认错,亲亲大哥的絮叨,他可招架不住。 朱标看他一眼,摇摇头,凳上?他专属的太子辇车。 御驾穿过城门,行?过繁华的街,直直入宫。 朱标带着弟弟们送老爹入乾清宫后,快步回到自己的春和宫,“乐儿,乐儿。” 他人未到,声先至,常乐习以为常,只顾自己继续写写画画。 书房门开,朱标大跨步而来,第一时间想要揽自家太子妃入怀。 常乐赶紧放开笔,任他抱个?满怀。 少年?人,就是爱黏黏糊糊。 朱标弯腰亲亲自家太子妃的脸颊,余光瞥见她正置于书案的画作,“这是蹴鞠?” 笔锋幼稚,配色鲜艳,瞧着像是出自孩童之手。 常乐拿起画,“正是,升儿前些时候出门游玩,偶然得见百姓在玩,兴之所至,作得此?画。” 常升今年?九岁,平日在国子学读书,得太子相助,他休假时,可来姐姐的秘密基地学习。 朱标拉了张椅子到旁边,随口问道,“他喜欢蹴鞠?” 常乐看着他,试探问,“只在家中玩耍,应当无碍吧?” 会有此?问,是因朱元璋圣旨明令禁止军人蹴鞠,常府乃将门,当一以贯之。 朱标看了看画,“孩童玩耍,自是无碍。” 先汉时期,蹴鞠用于军中练兵,既有训练士兵体能之用,也可丰富军中生活。 班固还?曾把蹴鞠列入兵家技巧类,军中无事,组织蹴鞠活动,本该是一积极之举。 无奈大明建立之前,朱家的死对头张士诚,他的弟弟张士信常在军中赌博、蹴鞠,与?女酣宴。 蹴鞠与?赌、淫连在一起,为保明军军纪,老爹只得釜底抽薪,全?部禁止,也是无奈。 但在民间,蹴鞠活动仍存,朝廷也未加以干涉。 常乐真切地大舒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朱标把画放回桌面,“那?太子妃,我们先用晚膳?” 夜幕初降,盏盏宫灯亮起。 常乐挽着朱标的胳膊,夫妻二人出了书房,慢慢悠悠漫步在游廊。 晕黄的光带着温暖的味道,常乐半走半跳,似是随口问道,“听闻富乐院女子起舞,恩客需以金银买座,方可得一观席位?” 朱标嘴角笑意微僵,富乐院什么的,实在与?他自幼所学相悖...... 但太子妃问,他还?是替其?解惑,“是这样子。” 常乐恍然大悟似的发?出声感叹,又?问,“倘若男子蹴鞠,赛事激烈,吸引豪商巨贾来观,也收金银,不知道能不能比过女子起舞之资。” 她摸着自个?下巴,似乎是在心中计算到底哪个?更能从豪富兜里掏钱。 朱标讶然,“......男子蹴鞠......之资?” 常乐点头,突然整个?趴在他胳膊,“以您的眼光,是更喜欢女子翩翩起舞之柔美,还?是更愿意观看男子蹴鞠之刚健?” 朱标:“......” 女子柔美,男子刚健? 富乐院,与?蹴鞠? 她确定不是在暗示什么吗? 常乐自顾自道,“我要是有钱有机会,应该更喜欢男子蹴鞠。” 朱标睨着自家胆大包天的太子妃,“你?爱的太子,活生生在这儿呢。” 还?敢直言喜欢男子蹴鞠...... 常乐赶忙讨好似的拉拉他袖子,又?把自己整个?人的重量往他怀里靠。 朱标搂住她,轻哼了声,“休想蒙混过关。” 常乐撇撇嘴,解释道,“蹴鞠就像两军对阵,有来有往,看客还?可根据赛事变化猜测谁输谁赢,那?岂非比单纯的女子跳舞有意思多?了?” 朱标:“......” 他脑子里不由自主调出女子跳舞,男子蹴鞠的画面,是有意思多?了...... 花厅里,晚月已摆好晚膳。 常乐挥挥手,她带着伺候的宫人退了出去。 朱标施施然在主位落座,还?装模作样弹了弹衣摆。 常乐第一回 亲自动手替他盛了碗汤,“您也这么觉得吧? 朱标接过汤,瞥她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坏主意。” 从常升那?副蹴鞠画开始,就在给他设套。 常乐戳戳他胳膊,瓮声瓮气,“我哪有什么坏主意。” 朱标舀了勺汤,也没说?话,只无声表达他的眼明心亮。 常乐咬着筷子,“那?我也是为国库,为百姓着想么。” 朱标夹起块排骨,放进她碗里,“先用晚膳。” 常乐:“......” · 晚春江南,气候宜人。 国子学以“强兵护国”为宗旨,准备举办一场以骑射为主的赛事。 各堂师生推举善马,善弓,善刀兵者,参加比赛,获胜者可得帝王奖励。 参赛学生可得一张券邀请一位家长,免费入场观看比赛。 当然免费的券,席位自然靠后。 倘若家长想要在更前面的位置,更近距离的观看比赛,或者有多?位家长想要观看,那?么就得自行?购票。 以及没有参赛的学生家长,也有兴趣观看比赛,那?么也得自行?购票。 朱标抱着自家太子妃窝在软塌里,细细给她讲解此?次赛事的流程和规则。 常乐听着听着,脑子里缓缓打出个?问号。 朱标是使用,但篡改了自己的创意么? 蹴鞠变成骑射,男子变成学生? 因为难以说?服朱元璋打他自己的脸,没法把蹴鞠从禁令里放出来? 可又?不想放弃这等快速有效的“敛财之法”...... 太子殿下真是太懂什么叫“避重就轻”,“呼叫转移”! 国子学自创办以来,京师所有适龄孩童,无论贫富贵贱,均可免费入学。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48节 皇子,达官显贵家的少爷,都在国子学读书,城中富户哪怕是为结交人脉,也会把孩子送来。 因而,国子学学生家长,有财者不在少数。 事关孩子,古往今来的家长,那?都是一样的上?心。 事实也是如此?,国子学关于赛事的入场券放出来后,立马售空。 原本国子学的收入,仅有农桑课师生种出的粮食。 可那?粮食也就刚好解决师生餐食问题,其?他房屋修建、师生住宿等全?部依赖国库。 而今年?的骑射赛事一办,票价之高,完全?覆盖国子学整年?的全?部支出,国库直接省了那?么一大笔钱。 可是,这样的活动,就是六百年?后的校际运动会么,一年?至多?两次,每次历时三天。 且只家有适龄孩童的富豪、达官,也只会在赛事前后关注。 那?减轻富乐院姑娘们压力的目的,完全?没有达到,也更不可能借蹴鞠赛事之力取代青楼。 常乐郁闷扶额,真真是费尽心机半场空。 朱标从后怀抱住自家太子妃,哑着声道,“事缓则圆。”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解开常乐的衣服系带,正似有若无的往里钻。 常乐呆愣半晌,“啪”得一声拍开他手,跳出他的怀抱,坐回自个?的书桌边,提笔疾书。 温香软玉散去,朱标双手停在半空,“乐儿?” 常乐头也没抬,“别吵吵,耽误我赚钱。” 事已至此?,那?福乐酒楼也必须捞一笔。 国子学比赛场地入口,必须要有福乐移动奶茶摊的位置! 第40章 盛夏七月, 娴妃李氏平安产育,再得一位公主。 皇家添口,当为喜事, 可再一次成为父亲的朱元璋,无任何欢喜之意。 煤油灯边,马皇后眯着眼做针线活,专心致志。 每位皇子皇女出生后,都能得一套她新手制作的小衣服,娴妃之女,自然不会例外?。 朱元璋在旁, 见她聚精会神,目不转睛,压根没发现他皱在一起的郁结,只得自己?打开话茬, “妹子?” 马皇后头也没抬,“重?八又当爹了?, 是?不是?很高兴?” 朱元璋:“......” 并没有高兴。 马皇后:“明儿早膳给你加菜庆祝, 好不好?” 她语气温柔, 跟哄孩子似的。 朱元璋站起身,各种绕着他家大妹子转圈踱步。 他那?影子一会在前, 一会在后,一会在左, 一会在右。 马皇后眼睛都眯成条缝, “重?八,你挡着我光了?。” 朱元璋:“......” 他一个?屁股墩挨到妹子身边, “......我不高兴!” 马皇后抬起自始至终低垂的眸,她眼里全是?惊讶, “为何?” 朱元璋眉间?的褶皱都能夹死只苍蝇,“太子成婚将近两年?,可太子妃至今无孕!” 公主,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可大孙子,标儿生的大孙子,他是?日也盼,夜也盼,头发都要盼白了?! 马皇后微顿,她把针线收拢进篮子,拉过?朱元璋的手,歉疚道,“重?八,当年?你我成婚之后,直到第四年?年?底方得标儿......” 她眼底浮现点点泪意,“那?会,你是?不是?急坏了??那?时候,你有没有后悔娶我为妻?” 怎么可能后悔,娶得妹子,是?他朱重?八今生今世?最?大的福分! 朱元璋整一个?手忙脚乱,着急忙慌间?,扯起龙袍的袖子,就给他妹子擦眼泪。 言语之间?更是?情真意切,“彼时,你我夫妻相依为命,我只要妹子你好好地陪着我。” 马皇后盘旋许久的泪水夺眶而出,她哽咽着靠入丈夫肩头,感?动道,“谢谢你,谢谢你,重?八。” 月上柳梢,坤宁宫内。 世?间?至尊至贵的夫妻二人,相依偎着,追忆往昔。 · 又是?日暮。 朱标在奏折里落入最?后一笔。 他依着平时习惯,先到坤宁宫给娘请安。 往日,他大部分时候是?和爹一道前往,小部分的时间?,他爹另去别宫....... 今儿是?小部分,他独自前往。 坤宁宫的院子里,红艳艳的石榴花高挂枝头,待到秋日,想必又是?一番“多子多福”的景象。 朱标随意扫过?一眼,径自踏入殿门?。 马皇后放了?手头的针线活,道,“标儿,今日陪娘走走。” 她不容分说,先行踏出殿门?,朱标微微挑眉,随即脚步稍转,跟了?上去。 艳红的石榴花随风摇曳,偌大院中,唯有他们母子一前一后,缓步徐行。 马皇后微微侧眸,“前些日子,娴妃给你爹生了?位公主。” 朱标垂了?眸光,他眉峰微蹙,一闪即逝。 马皇后看眼已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儿子,“你爹那?里,我暂时替你遮挡了?过?去。” 朱标唇角微抿,“儿子不孝,劳您操心。” 马皇后拍拍儿子的胳膊,“娘只愿你和乐儿,夫妻和美。” 朱标嘴角隐约牵出笑意,他与乐儿自会恩爱和美。 马皇后收回手,继续往前走,“但你是?太子,你们夫妻之事非私事,事关朝野,攸关百姓。” 朱标些许沉默,他还如?此年?轻,相比于孩子,他更在意朝堂、百姓,还有妻子。 再者,他爹的意思,但凡乐儿产育,有了?嫡脉嫡子,就如?当年?娘有了?他们兄弟...... 为平衡朝堂派系纷争,次妃势必要立马入宫! 次妃,次妃入宫,他与乐儿自然还是?夫妻。 可至亲是?夫妻,至疏也是?夫妻。 成婚至今,没有特意为之,但他确也没有那?么渴盼孩子的到来。 马皇后了?然地看着儿子,提醒道,“你爹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朱标微顿片刻,“儿子明白。” · 春和宫。 夏日炎炎,风也夹带着暑气。 书房摆着大盆的冰,常乐仍热得脱掉长衫和中衣,只留了?件主腰(类似现代的小背心)。 纤细的胳膊,修长的脖颈连着雪白的前胸,积累两年?的饱满荡起丰盈的弧度...... 朱标只觉周身气血奔涌,他忙不迭合拢身后的门?。 常乐手里笔墨未停,抬眸飞快看他一眼,“你走回来定是?一身汗,要不先去洗洗?” 太子妃是?真的爱洁,朱标也受不了?满身的汗渍渍,但更受不了?...... 他一个?大跨步上前,单手托腰拎起太子妃。 常乐猝不及防离地,“你干什么?!” 朱标毫不掩饰,“洗澡。” 他中途还不忘扯来件长衫。 常乐:“......” 因着月事,两人确也有些日子没有亲近...... 她卸了?劲,两只细胳膊抱住太子殿下的脖颈。 浴池里备着温度恰好的水,两人亲密无间?,互相拽了?对方的衣服。 水漫过?腰,浮沉轻晃,意识混沌的那?瞬间?,朱标贴在她耳际,轻声问,“乐儿,我们要个?孩子吧?” 常乐飞天外?的魂缓缓归位,颈边是?他急促的喘,一声又一声,温热的呼吸摩挲皮肤。 她染着红晕的面颊靠到他的肩头,柔软无骨的手指轻拂他劲瘦的脊背,“那?得靠你多多努力呀。” 她说,多多努力......?! 她的话音刚落,覆于她身的少年?顷刻间?生机勃勃。 常乐半眯起眼看着他,“你会保护我么?”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49节 封建时代,女子月事,生产时的污血全被视作不洁之物,嫔妃有孕,临产前夕,需得搬至专门?隔离出来的月子房。 月子房地处偏僻,类似冷宫之地,当然皇子皇女诞生之所,人员、设施定然配备齐整。 换而言之,她身为太子妃,倘若有孕,最?后能够陪在身边的亲近之人,也只有晚星和晚月。 闻言,朱标停了?动作,他看着她的眼睛,承诺,“当然,我当然会保护你。” 水温渐凉,朱标冷静了?会,抱起自家太子妃出了?浴池,他熟练地给她穿衣。 常乐张开双臂,仰着脑袋,又问,“那?你会保护他么?” 朱标稍稍没转过?弯,“他?” 他拿起张干爽的帕子,轻柔擦拭妻子的满头青丝。 常乐下巴抵在少年?胸前,“孩子,你会保护孩子么?哪怕政务繁忙。” 朱标斩钉截铁,“当然!” 他又停了?停,可能是?想到了?年?前,自个?忙到三更半夜还要加班的情况,改口道,“我保护你,你保护孩子。” 常乐瞥他一眼,抬起手,点点他的胸口,“那?万一我不在了?,他怎么办?” 光想想就来气,“你就任由?你新娶的太子妃处置?” 然后朱雄英在失去母亲的第四年?,年?仅八岁,一命呜呼! 朱标脸色哗得变了?,“你不在?你为什么不在?” 他连头发都顾不得擦了?。 常乐眨了?眨眼,“女子生产,本就危险,我娘当年?......” 而且历史里的常氏,就是?在生次子朱允熥的十一天后,撒手人寰。 朱标难以想象那?样的画面,他连连摇头,“不会,你不会的。” “我到时候命戴思恭每天来把脉,生产时也要他在旁候着。” 什么不得诏太医之类的,他绝不会置自己?的妻儿性命于不顾。 常乐笑着埋入他怀,还用小动作催他赶紧擦头发。 其?实,朱标性格里也有朱元璋的任性狠辣,但他自幼饱读诗书。 他的教养,他的学识,他骨子里的责任感?,他不会允许自己?做个?背信弃义之人。 哪怕有一天,她与他,爱情不再,她相信凭着过?往情分,他也会尊重?她,给她体面。 如?果没有,那?就是?自己?眼太瞎,愿赌服输。 朱标仔仔细细把两人收拾齐整,粗略用过?晚膳。 夏夜气温高,蚊虫多,外?面不太适合散步消食,常乐就在房里沿着四角转圈。 朱标跟在其?后,受她影响,饭后不走几步,他总觉得不大得劲。 今晚的月儿尖尖像条船,漫天星辰闪烁,最?适合观赏。 常乐转了?一刻钟,伸伸胳膊动动腿,趴到天文望远镜前。 她微弯的脊背勾勒柔美的腰线,朱标倾身贴了?上去。 常乐拍拍环绕在自己?胸前的两只手,“少年?,请勿打扰。” 朱标哪里会听,他搂得愈发紧,十指灵活摆动,轻而易举解开自己?亲手给太子妃系得衣带。 常乐微微撇头,拉开距离,问出了?个?疑惑许久的问题,“您不累么?” 累,那?是?什么东西? 太子妃是?在怀疑什么? 朱标扣紧她脖子,将人拉了?回来,反问,“不是?你让我多多努力的么?” 常乐:“......” 倒也不用那?么努力...... 等等,或许...... 需要那?么努力? 早在去年?年?底,李娴带来朱元璋的警告,她就没再算过?排卵期。 至今也有半年?时间?,可她仍然没有孕信...... 他两的身体应该没有问题,历史上的朱标和常氏可生了?不只一个?孩子。 由?此推测,朱标肯定是?可以的,原常氏也可以。 可她并非原常氏,难道,她的身体有问题? 常乐骇得踉跄半步,她该不会生不出孩子吧? 那?完了?,全完了?! 常家,蓝玉,通通都得完蛋! 朱标见她神情有异,主动拉开两人的距离,“怎么了??” 常乐看看他,强自镇定,“没什么。” 朱标狐疑看她。 常乐轻咳了?声,佯装羞涩,“总之,你多努力!” 朱标:“......” 第41章 冬至休沐。 东华门, 两匹快马穿行而过,直奔夹心南岸的龙江宝船厂。 寒风萧瑟,船厂入口, 中山侯汤和、靖海侯吴祯翘首以盼。 烈马嘶鸣,携风带雪而来,马蹄高扬,止于厂前,太子朱标翻身而下。 汤和、吴祯立马上前行礼,“老臣拜见太子殿下。” 朱标抬手轻扶,笑道?, “劳两位叔叔久等,我们这就进去?吧?” 汤和、吴祯连声应是,两人边带路,边介绍船厂内的详细情况。 常乐一身月白男装, 仿似哪家初出茅庐的少年郎,她亦步亦趋随在朱标身侧。 京师四面?环江, 水路往来, 可省车挽之?劳, 且利船运之?便。 朱元璋自建国时起,在江苏、浙江、福建等地广设船厂, 其中京都龙湾船厂,规模最大, 人员最齐, 由中山候汤和主督。 汤和其人,朱元璋的铁杆老乡, 作为明军发家“原始股东”之?一,他相比于另一个老乡徐达, 军事能力略低,因此,功臣庙里只排第五,爵位也只得了个候。 但没关系,历史记载,汤和是明初开?国功臣,几乎唯一的寿终正寝之?人,多?么难得。 龙江船厂所造之?船,主要用于内河,如漕船、湖船、战船、黄船、巡船、渔船等,至于海船也有涉及,可惜技术并不纯熟。 常乐跟在朱标身后,走过艌作、铁作、篷作、油漆作、索作、缆作等作坊,一路行来,木屑翻飞。 木船,约莫也是元廷东征失败的原因,海上风暴一吹,船散架了。 可惜这会没法制造钢铁巨轮,焊接是个问?题,油漆防腐是个问?题,钢材倒是不难...... 现有炒铁炉炒出来的熟铁含后世意义?的钢,只是容器温度不够,无法冶炼液态钢水,从而无法精细配比碳或其他元素,以至暂时没能锻造各种合金钢。 而温度不够的原因,一来是开?放式的炼铁炉,二来只有人力或畜力鼓风。 人力、畜力不够,蒸汽动力完全可以。 常乐手痒痒的,好想立刻、马上领着工匠搞台蒸汽机。 但是,不敢...... 因着久婚未孕,朱元璋看她那是一百个,一千个的不耐烦。 万一,万一她要真生不出孩子,那她现在越是蹦跶,后面?死得越快。 她自个也就算了,还得连累常、蓝两家! 朱标巡视过船厂,再转道?至不远处的炮厂,来接待的是工部侍郎,陶广义?。 有点耳熟,常乐条件反射地在脑海里输入“陶广义?”。 世界航天第一人?!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国际天文学联合会把月球的一座环形山命名为“万户”,以纪念这第一个试图利用火箭作飞行的人。 万户,本名陶成道?,原名陶广义?。 若非理智尚存,常乐都要越过朱标去?握陶广义?的手,同道?中人! 陶广义?少时喜好炼丹,后来改行制造火器,曾为明军提供许多?技术支持。 他的梦想是像鸟儿一样自由飞翔,晚年时因好友在官场倾轧中丧生,更萌生了飞天去?神?仙世界的想法。 这是个敢想敢做之?人,他告老回乡后,潜心研究。 终于在洪武二十三年时,造出来个绑有四十七支火箭的飞椅! 他自己左右手各持一只风筝,命仆从点燃火箭...... 飞椅成功离地,火箭半空爆炸,他也没有意外的失去?了生命。 虽然他以失败为结局,可其精神?可嘉,技术在当时的环境也绝对领先他人。 常乐打量着前辈,如果?有她提供后世理论作为支持,那他的成就绝不止于此吧! 即使?没法飞天,火炮技术总能更进一步,没准人工降雨的炮弹也能搞出来。 冬日?天短,朱标问?询了些进度,准备离开?,常乐依依不舍...... 同道?中人,何日?再能相见!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50节 骏马飞驰,穿过城门,穿过繁华的街,停在诚意伯府门前。 常乐看眼朱标,他来寻诚意伯刘基? 那个后人将其比作诸葛武侯,助朱元璋一统江山的军师刘伯温。 刘伯温于至正二十年,也就是十三年前被朱元璋“请”至军中,其人善谋,屡立奇功。 但开?国时,只得了个诚意伯的爵位,不是国公,不是侯爵,只是个“伯”。 原因,大概是朱元璋不喜欢这个比他还要聪明的下属。 后又因与韩国公、左丞相李善长结仇,党争失败,不得不辞官回乡。 洪武六年七月,胡惟庸经李善长推荐为右丞相,他指使?党羽状告刘基,指责刘基占了什么王气?之?地。 因为刘基已无官位,朱元璋这个神?人,竟想出了扣除他退休金的好办法! 刘基既无奈又绝望,权衡之?后,决定返还京都。 这会,他刚回到京都。 诚意伯府满是萧瑟,连个通报的小厮都没有。 朱标循着记忆,找到正院,院内传来几声老迈的咳嗽声。 有个上了年纪的老仆从捧着药碗,边摇头,边叹着气?出来。 见到两个年轻人,他满脸的意外,“两位是来找我们家老爷?” 朱标含着笑道?,“烦请老伯通报。” 那老仆蹒跚回了屋,没过一会,刘基从屋里着急忙慌出来,伏跪在地,“老臣参见太子殿下。” 朱标亲手扶起他,“您老快快请起。” 院中寒风凌冽,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一行人转道?至花厅。 刘基一前一后拉开?两张椅子,道?,“寒舍简陋,还请太子、太子妃担待。” 未曾越雷池一步,始终立在朱标身后的常乐:“......” 她今儿个乔装出宫,走过船厂、炮厂,还是第一次被认出来。 刘基边拎起茶壶倒水,边道?,“娘娘幼时,老臣曾有幸见过一面?。” 常乐移步入座,她同刘基见过的那一面?,那得有八、九年了,福乐酒楼开?业那会。 青田先生刘伯温,不愧是能与诸葛亮同时被提起的人,眼光有够毒辣。 朱标端起热茶轻啜,“先生,一路车马劳顿,委实是辛苦了。” 刘基连连摆手,“京师繁华,远胜青田,老臣惟愿伴于皇上、殿下身侧,安度晚年。” 朱标略略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常乐飞速掠过刘基苍老的面?颊,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我主动回到皇帝的眼皮子底,我很老实,请皇帝放我一条生路。” 倒是与史书?记载的一样,只是不知?道?原历史里,朱标有没有过上门探望。 且原历史里,朱元璋可没有因为他回到京师,就饶他一命。 半晌,朱标抬眸,“标愿尽我所能......” 他太了解自家老爹,此时此刻,他给不出准话。 刘基起身,跪地拜谢,“多?谢太子!” · 翌日?早朝结束,皇家父子一前一后,自奉天殿回乾清宫。 朱元璋双手背后,似闲聊道?,“昨日?休沐,标儿出宫玩了?” 朱标微微躬身,“儿子去?了船厂,炮厂......” 微顿片刻,他看眼老爹的背影,接着道?,“也顺路去?探望了刘先生。” 朱元璋步伐未停,轻描淡写发了声,“哦?” 老爹语意未明,朱标谨慎措辞,“先生熟知?天文,历法,尤精象纬之?学(算卦),儿子向?其讨教?出海东征遇风暴的应对之?法。” 闻言,朱元璋似是来了兴致,他回头看眼儿子,“刘先生如何说?” 朱标略作停顿,似是回忆,后道?,“先生言,六、七、八月,乃风暴盛行之?时,改为春季出征即可。” 朱元璋:“刘先生乃奇才?。” 他语气?里,有点阴阳怪气?,朱标默默闭嘴。 过了一会,朱元璋又问?,“标儿的意思是,年后东讨倭寇?” 如今已是十一月,年后回春,不过两三月而已。 朱标摇了摇头,“我军所制海船,所训海员,皆未成型,年后出征,实乃仓促,不若先于沿海地区布置卫所,先于近海巡行捕捉倭寇。” 乾清宫内摆着炭盆,父子两人由宫人伺候着脱了披风。 朱标立在殿中央,继续道?,“如此既可以实战训练海军,也可进一步熟悉倭国之?人,以备来日?东征。” 朱元璋皱眉思索片刻,也没发表意见,只道?,“东征之?事,稍后再议,标儿先看今日?的奏折吧。” 朱标拱手应是,却没立即回到自个位置,仍然立在殿中,似是还有话说。 朱元璋却是一反常态没问?原因,殿内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 朱标抬眸,看着端坐御案的父皇,道?,“儿子想求您给个恩典......” 朱元璋曲起手指,敲击桌面?,一声接着一声。 朱标垂首,“刘先生年事已高,请您允儿子携太医为其诊治。” 朱元璋似乎很惊讶,“刘基病了?” 朱标:“刘先生形销骨立,已然百病缠身。” 倘若爹同意太医前往,一来表示他愿意许刘基寿终正寝,二来仍不可罢休的胡惟庸等人,也能忌惮三分。 可朱元璋轻叹了声,却道?,“朝堂诸事繁忙,朕抽不出开?身,不如让右丞相胡惟庸代为探视吧。” 朱标:“......” 胡惟庸去?,确定是探视,而不是催命? 第42章 乾清宫一时之间, 鸦雀无?声。 朱元璋顾自展开奏折,是不想再谈的意思。 朱标踌躇片刻,仍欲再言, “爹......” 朱元璋稍抬手阻止,他看眼儿子,似闲话家常道,“年?后,老二、老三成亲,你可别被他们捷足先登了。” 成亲,捷足先登, 所指太过明?显。 朱标眉峰微蹙,眼帘微垂,其间冷色一闪而过。 两相选择,刘先生, 对不起,只能请您自求多福! 洪武七年?, 正?月初一。 一年?一度的奉天殿宴请结束, 朱标趁乱带着常乐, 两人?乔装后自东华门出了宫。 东华门外,护城河边, 是朱标送给常乐的新婚礼物,秘密基地。 春节假期, 基地无?人?, 唯有白雪层层叠叠。 常乐瞧着他酡红的俊脸,“你不回春和宫歇着, 带我来这儿干嘛?” 朱标把两人?的披风挂起,走?到桌边燃起炉火煮茶, “我约了戴先生。” 常乐移步到他对面的圈椅,微微皱眉,“戴思恭?” 他背着人?偷偷摸摸出宫,偷偷摸摸约戴思恭,这是要偷偷摸摸...... 茶壶嘴泛起咕噜咕噜的热气,屋内多添了些许温度。 朱标起身,坐到常乐旁边的圈椅,“乐儿,我以为任何的问题,积极解决是唯一,也?是最佳途径。” 常乐点头?,再点点头?。 朱标拉过她纤细柔软的手,握于掌心,“你我久未有子,如果是身体的原因,那我们一起寻医问药,如果身体无?碍,那我多多努力。” 常乐一时无?言,百感?交集,她从前哪能想到,自个还有为产育之事烦忧的时候。 朱标似乎什么都没?在怕的,还有心情调戏她,“太子妃容色姝丽,为子嗣努力什么的都是借口,我只是情难自控而已!” 他咧着嘴笑,露出八颗亮晶晶的牙齿,露出极少显于人?前的青春飞扬。 他这会不是高坐明?堂的一国太子,他只是个对妻子满含爱意的丈夫。 常乐垂眸,扯了扯嘴角,试图勾勒抹笑。 “笃笃笃”三道敲门声有节奏的响起。 朱标摸摸自家太子妃蓬松的发顶,亲自去开了门。 门开,风雪夹杂,沿着缝隙狂涌而来。 戴思恭白衣白袍白兜帽,与积雪覆盖的白茫茫天地几乎融为一体。 他也?是为这次密会做足了准备,还好这时候还没?有无?孔不入的锦衣卫。 戴思恭自医箱里拿出脉诊,“两位,谁先?” 常乐愣在原地,两位? 朱标朝她安抚似的一笑,率先伸出手腕置于脉诊,“戴先生,先给我看看吧。”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51节 常乐惊讶地瞪大了眼,他竟然连自己都怀疑? 朱·封建时代·一国太子·标,竟然怀疑自己没?有生育能力? 哪怕是六百年?后的夫妻,没?有孩子,多少男人?都光会指责妻子,而从不反思自己。 戴思恭两只手来回诊了许久,道,“您的身体,无?碍。” 朱标收回手腕,面上无?甚喜悦之色。 常乐看看他,稍稍撸起袖子,露出小截雪白细腕。 戴思恭再次闭眼摸脉。 从未觉时间竟如此慢,常乐也?不知为何,心跳一下快过一下。 万一,万一她的身体真?有问题,该如何是好?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戴思恭睁开眼,笃定道,“太子妃的身体也?无?碍。” 常乐快要蹦出来的心脏,缓缓落回实处,随即再次高高提起。 她与朱标的身体都没?有问题,可成婚两年?有余,仍无?孕信,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穿越么? 朱标自始至终未露丝毫喜或忧,平静问道,“我们夫妻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么?” 戴思恭捋着胡子,“两位身体康健,想来只是缘分未到。” “要说注意......”他稍顿片刻,道,“过分惶恐担忧,于身心,皆无?利。” 朱标点点头?,“多谢先生。” 戴思恭起身行?礼,“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了。” 他收拢药箱,披回来时的白袍,一点一点重新隐匿入风雪。 朱标合拢门缝,回身把自家太子妃拥入怀抱,喜道,“真?好,你我都不必受就医服药之苦。” 原来他也?非表面的镇定无?波...... 常乐依偎进?他怀里,或许,或许只是她太紧张了而已。 · 洪武七年?三月,秦王朱樉与卫国公邓愈之女邓兰成婚。 婚后,晋升为秦王妃的邓兰重回学堂。 同?窗们还没?来得及打趣,她自个先行?羞红了脸,可见她与秦王夫妻恩爱,相处融洽。 第一节 是燕王妃宋瑜的文化课,她讲课时引经?据典,妙趣横生。 常乐惯常会提早过来,坐在角落旁听,她两也?算互为师生。 今儿个也?一样,两人?先后进?入学堂。 原本扎堆在一起说笑的姑娘们纷纷起身行?礼,“见过太子妃、燕王妃。” 常乐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勿须多礼。 课程即将开始,姑娘们各自回到座位,常乐径自走?向最后一排的角落。 其中永平侯谢成之女,也?是未来的晋王妃谢云,因着身份、年?龄、性子都很合适,她是宋瑜和常乐指定的,类似于后世的班长。 谢云呈上来张纸条,“老师,贵妃娘娘卧病在床,临安公主请求休假,照顾母亲。” 宋瑜与常乐遥遥对视了眼,她接过请假条,在名单里作?下个标记,道,“好的,我知道了。” 课程开始,常乐单手扶额,难得有些走?神。 史书记载,临安公主之母贵妃孙氏,是朱元璋后宫唯一的贵妃,其地位仅次于马皇后。 当年?,十八岁的孙氏以容德闻名,彼时还是吴国公的朱元璋将其纳入后院。 她在当年?就生了皇长女临安公主,也?是朱元璋后院,除马皇后外第一个生产的女人?。 其人?敏慧端丽而娴礼法,马皇后曾赞之为“古贤女也?”。 可惜红颜薄命,孙贵妃于洪武七年?九月二十八日,正?是今年?,就在四个月后,病逝,朱元璋为之感?悼。 因孙贵妃仅有两女,朱元璋命马皇后的嫡幼子朱橚为其服慈母服,斩衰三年?,且皇太子朱标及诸王也?需服丧一年?。 诸子为庶母服丧,连嫡长的太子也?不例外...... 朱元璋创造了个前无?古人?的先例,众子为庶母期的制度由此开始。 于孙贵妃而言,或许是得了君王的爱重。 可于马皇后而言,自己还活得好好的,孩子却要给妃妾服丧! 啧,也?亏得朱元璋想得出来。 常乐会关注这事儿,是有轶闻传言,太子朱标曾以不合礼法为由,拒绝为孙贵妃服丧。 朱元璋大怒,甚至拔剑相向,朱标见之逃走?,后经?臣子劝说,又向他爹道歉并服丧。 轶闻真?假未知,朱标及其弟弟们服丧却是史书里一笔一划记载的。 但愿到时候,朱标能够保持一贯的冷静理智。 洪武七年?六月,晋王朱棡与永平侯谢成之女谢云成婚。 同?年?九月二十八日,贵妃孙氏卒于病榻。 朱元璋如历史记载的那般悲痛,也?如历史记载的那般,命诸子服丧。 他的哀悼,常乐自觉无?法感?同?身受。 孙贵妃卧病在床时,没?见你给请个太医,人?魂归黄泉了,你倒是来劲了。 马皇后接到丈夫的圣旨后,半点异色未露,满脸只有失去了个妹妹的悲伤。 朱标更是令人?意外,他啥话也?没?说,干干脆脆领旨照办。 常乐真?是服了这对母子,也?狠狠佩服自己当时那说来就来的眼泪,演技到位。 夫妻两相携回到春和宫,屏退左右。 常乐亲手给他沏了杯茶,“您还好吧?” 别憋着气,气坏自己,得不偿失。 朱标端起茶杯轻啜了口,嘴角笑意隐约,“或许,于你我而言是好事。” 正?捧着茶碗的常乐讶异抬眸,“好事?” 朱标点点头?,伸手把自家太子妃拉入怀里,“你我子女缘分未至,服丧一年?,理由光明?正?大。” 常乐被?他的脑回路惊呆了...... 朱标懒懒把脑袋埋入太子妃颈窝,他舒服地长叹了声。 常乐回过神,揉揉他蹭乱的发顶,“如果没?有孩子这事,你是不是就要跑去跟父皇理论?” 朱标歪着脑袋想了想,“那肯定是要理论一番的,爹也?太任性了,他置娘于何地?” 常乐万分赞同?,朱元璋又任性又不讲道理。 “那你现在如此痛快地接了圣旨,娘会不会......”伤心失望? 这么些年?,她也?看出来了,马皇后对朱元璋压根没?有半点情情爱爱的奢望,自然也?不会有失望。 只是,朱标是她寄予厚望的儿子...... 朱标揽着自家太子妃倒入软塌,“娘不在意那点儿虚的,她更在意你我夫妻恩爱。” 夫妻两个依偎在软塌里,低声嘀咕,像是在说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常乐叹息了声,感?慨,“还好孙贵妃德行?皆佳......” 否则,为其服丧一年?,真?真?是跌了朱标的份儿。 常乐:“那你今晚就去睡书房么?” 朱标简直大惊失色,“书房?为何?” 他满脸是“太子妃不爱我了么”的伤心之色。 常乐眨了眨眼,“不是要服丧一年?么?” 朱标夸张地大松口气,“孙贵妃最通情达理,想必不会介意你我为朱家血脉努力的。” 常乐惊讶得张大了嘴,所谓服丧,敢情就是挂个名儿? 朱元璋知道他心爱的好大儿,如此“阳奉阴违”么? 朱标亲亲傻愣愣的太子妃,“放心,要能有个大孙子,咱们父皇保准第一时间撕毁圣旨,服丧什么的,不存在的。” 常乐:“......” 随机应变什么的,还是你们朱家人?玩得溜。 第43章 成婚后?的每年春节, 常乐和朱标都会一起做个新年规划。 朱标的规划,关于朝堂、关于社稷,关乎百姓, 拉出来有厚厚一叠纸。 常乐在?做规划之前,会先调出相应年份的史书,根据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提前准备解决方案。 洪武八年,七月地震,八月干旱,一直干到洪武九年四月? 十二月, 年底了,再来?一场地震? 这新的一年,是要?历劫么? 煤油灯微弱的摇曳灯火里,朱标正埋着头奋笔疾书。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52节 他在?为国为民, 鞠躬尽瘁。 常乐无声叹息,随后?移步到他对面?的圈椅里。 朱标抬眸, 唇角微扬, “乐儿困了, 先睡,我还要?一会儿。” 常乐看他, 轻轻摇头,把?刚刚从史书里摘录的纸条递了过去。 两次地震, 九个月的干旱, 人命关天,必须早做准备。 朱标接过纸条, 随即禁不住地手抖,“这, 怎么可能??!” 战乱刚止,国朝初建,如何能?禁得起此等?天灾?! 常乐自他手心抽回纸条,扔进炭盆烧成灰烬,“还有半年多的时间?,我们早做准备。” 关键是要?怎么准备,以及,他们有准备的机会么? 即使?百官奏事已向朱标,可重大事件的决策人依然是朱元璋。 况且,谁又会信? 他们又如何解释消息来?源? 尤其封建社会,天灾往往被归结为君王无德。 朱元璋怎么可能?,怎么愿意?承认自己无德! 朱标焦躁地来?回踱步,片刻后?,道,“还是得麻烦刘先生?。” 常乐讶异,“刘基?” 盛夏海上风暴盛行不利于东征倭寇之说,便是藉由刘基的象纬之学?呈送御案。 这回地震、干旱,也打算如此么? 可在?前年,朱元璋就要?利用胡惟庸取刘基性命,他能?活到今日,全赖那时候马皇后?出手相助。 但马皇后?也只能?稍稍压制朱元璋那颗蠢蠢欲动的杀心,并非他真?的就愿意?放过刘基。 一年多来?,刘基是靠低调,得以苟且活命。 这会,他要?是提什么地震、干旱,那完全是把?脑袋别裤腰,纯属送死。 而且,史书记载,刘基死于洪武八年四月,也就是三个月后?,他已然进入生?命倒计时。 朱标拧眉思索片刻,“或许,此番也是刘先生?活命的机会。” 常乐稍楞,他准备从朱元璋的虎口“夺食”,再来?个一举两得? 朱标恢复平静,他坐回桌边,“乐儿,再与我讲讲具体情况。” 他方才过于震惊,以至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没记住。 常乐回忆片刻,“第一次地震是七月初十,第二次是腊月二十三。” 朱标略松口气,“六月早稻收割已完成,十一月晚稻收割也已完成,届时安排百姓撤离即可。” 岭南变异早稻经去年一整年的培育,将于今年春耕正式播种。 七月、十二月刚好避开稻田收割的时间?,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常乐点点头,接着道,“干旱是从八月开始,到明年四月二十七日结束,结束后?会连着暴雨一个月。” 朱标头痛扶额,“要?么干旱,要?么水涝,就不能?稍微平衡平衡么!” 常乐看着他,同情道,“......期间?京师干旱,但苏州、常州等?地会发生?水灾。” 朱标:“......” · 文华楼位于皇宫之东,乃是太子平日摄政之地。 也不知怎么的,朱标今儿没来?由的,眼皮子直跳。 太子贴身太监小全子匆匆走进来?,附到他耳边轻语。 朱标眉心紧蹙,丢了折子,急急出宫...... 没想到,他还没来?得急寻刘基,父皇先按耐不住了。 诚意?伯府凋敝萧瑟,朱标赶过来?时,只见咳得惊天动地的刘基,还有一张新开的药方。 胡惟庸随身所携大夫开的药方,催命的药方。 朱标信手撕掉药方,“先生?,孤已请戴思恭前来?,他妙手回春,您定能?康复。” 刘基挣扎着起身行礼,随后?摇了摇头,“圣心已定,您无需再为老臣违逆圣命,更勿再牵累皇后?娘娘。” 朱标亲手扶起他,直言来?意?,“或许有个机会......” 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机会。 刘基是极聪明之人,他甚至没有问消息来?源,只道,“老臣定当配合。” 朱标没有久留,急匆匆来?,急匆匆走。 乾清宫。 朱元璋正捧着去年双季稻试验田的数据,展望今年盛景。 朱标便是在?此时,满头满脸汗的入殿。 见心爱的好大儿神色惊慌,朱元璋心疼坏了,“标儿,何事焦急?” 朱标面?色苍白?,神情惶惶,“刘先生?恐命不久矣。” 朱元璋眼底的关心略淡,“你又去看他了?” 朱标讷讷点头,道,“刘先生?留了几句话。” 朱元璋重新拿起奏折,不甚在?意?,“他说了什么?” 朱标仿佛受了什么大刺激般,魂不守舍。 朱元璋稍扬起声,“标儿?” 朱标猛然回神,他踌躇良久道,“刘先生?称,今岁,将有地动,将有干旱。” 朱元璋豁然起身,片刻后?,喝道,“胡扯!” 他疾步走到殿中央,“来?人,来?人,立即把?刘基给朕带过来?!” 帝王谕令,谁敢轻忽? 御前侍卫紧急出宫,连拖带拽把?年迈衰老的诚意?伯“请”进了宫。 刘基逆光而来?,他佝偻着背,一步一个咳嗽,最终伏跪于地,“老臣参见陛下?。” 朱元璋缓缓踱步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动,干旱?” 龙颜淡淡,燃着炭盆的乾清宫明明温暖如春,可在?其中的人,只觉寒风扑面?,冻彻心扉。 刘基仍然以头抢地,“老臣命不久矣,唯有最后?一卦,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朱元璋轻掀唇角,不为所动,“朕凭什么信你?” 刘基又是一连串的咳嗽,“唯有来?日,可见分?晓。” 象纬之事,谁人能?证? 又有谁敢半点不信? 朱元璋龙目微阖,良久,道,“送诚意?伯回府。” 又是良久,“再遣一名御医前往。” 乾清宫再一次静谧无声。 朱标似乎从震惊中缓过神,“爹,我们还有时间?,我们可以提前修建水库、水渠......” 朱元璋仰头靠于椅背,面?目稍显怆然,“标儿,你可知天下?人会如何看朕?” 朱标稍顿片刻,“每朝每代皆有天灾,可唯有您掌权时,得刘先生?相助,提前预知,有做准备的时间?。” 他上前一步,道,“这不正是天意?对您的认可么?” 炭盆微红的火星子,燃起轻微的噼啪声。 朱元璋神色稍缓,他缓缓直起背,片刻后?,恍然大悟,“言之有理!” 这是个既符合逻辑,又合乎情理的完美说辞。 或许,他的威名也会更甚从前! · 帝宣诚意?伯,又予圣恩,遣御医为其看诊之事,在?朝野掀起巨浪。 尤其诚意?伯刘基的政敌,韩国公李善长,以及右丞相胡惟庸,两人连夜于李府会面?。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竟还有人能?逃得过朱元璋的屠刀? 胡惟庸眉头紧锁,“老相国,倘若刘基起复......” 那首当其冲要?倒霉的,除了他这个现任右丞相,没有别人。 李善长很?淡定,完全没在?怕的。 首先,刘伯温能?不能?起复是个问题。 其次,他有亲生?女儿在?后?宫,唯一的儿子又将迎娶皇长女临安公主。 从哪方面?算,他李家都算是皇亲国戚,还是圣眷正浓的皇亲国戚。 朱重八性情残暴,可对亲戚向来?会留些余地。 至于刘伯温,算那老小子命大! 李善长捋着胡须,“你也勿须担忧,以老夫对......” 他抬手指指天,“他的了解,刘伯温没有起复的可能?。至于这回,估计是太子和皇后?娘娘在?后?周旋。” 胡惟庸仍然忧心忡忡......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53节 他是洪武三年经由韩国公推荐升任中书省参知政事,而非皇帝起义时的近臣,更无开国勋贵皆有的丹书铁券傍身。 刘基哪怕是伯,到底也比他资历深厚。 再有,太子与皇后?也都助他。 · 洪武八年七月,天气格外炎热。 年初,皇帝和太子不顾国库紧俏的事实,非要?修建什么水渠、水库,没个理由不说,还把?京师驻军都派了过去。 水库、水渠确实是利民之举,可有必要?在?半年内修建完成么? 文武百官是想拦都拦不住,毕竟开国皇帝,既强势又专政。 这好不容易水渠、水库修完,第一年正式耕种的早稻也取得了比预测更好的收成。 皇帝突然又命驻军来?回在?城中巡防,言称将有地动来?临??? 地动,那是开玩笑的么! 胡惟庸看御座之上的皇帝,跟看傻子的似的。 历朝历代,哪个想留青史的明君,敢把?自己跟地动这等?天灾扯上关系? 真?是草莽出身,没有半点君之素养! 以及那么大的事,是不是该跟自己这个丞相商量商量? 朱元璋高?坐龙椅,瞥眼乱哄哄的臣子们,一锤定音,“朕意?已决,无须再言,否则,拉出去斩。” 还不想死的众臣们:“......” 或许,真?有地动? 倘若真?有地动,那皇帝此番作为倒是能?广纳民心。 洪武八年七月二十三日,天灰蒙蒙亮。 史书记载的地动之日,清晨,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景。 昨夜,朱标翻来?覆去,难以安眠,常乐同样没能?熟睡。 当新一轮阳光穿透乌云,倾洒人间?,夫妻两皆都早早起床。 一个去了奉天殿早朝,一个去了学?堂,以期能?及时照看小姑娘们。 地动之言,自月初始,文武百官或有松懈,可巡逻的城防驻军在?太子的严令中,愈发谨慎。 他们十二个小时,来?回没有间?断的穿梭大街小巷,边敲锣边高?喊“地动之时,远离房屋,空地暂避”。 京中百姓从一开始的人心惶惶,经过二十多天,来?自朝廷日夜的安抚与科普,如今也算做足身心准备,只等?地动来?临。 早朝结束,文武百官尽退,朱元璋双手负背,站在?乾清宫前眺望天际。 这半年来?,他是日日如此,可能?是在?默默祈祷“地动别来?”? 七月已过大半,只要?再坚持七天! 可天不遂人愿,天际忽然飘来?朵云,泛着奇异的红光。 朱元璋豁然变了脸色,天降异象,真?有地动? 虽刘基之卦从无差错,虽为着百姓安全考虑,不得不做各种准备,但他心底,其实还留有一丝侥幸。 朱标同样怔楞一瞬,立即道,“爹,请您立刻移驾至空地。” 红云越来?越近,远处轰隆隆的声音排山倒海而来?,护城河掀起滔天巨浪。 顷刻之间?,地动山摇,红墙黄瓦随之崩裂。 第44章 宫墙倾倒, 烟尘漫天。 皇宫北边学堂,常乐护着小姑娘们暂避于院中空地。 沙土飞扬,常乐用帕子遮住口鼻, 边吆喝道,“大家?互相看看,同窗是否都?在,有没有少?了谁?” 十来岁的姑娘们个个面色惨白,倒也还没完全失了理智。 秦王妃邓兰,晋王妃谢云,未来的吴王妃徐妙云, 还有分别指婚给常茂和周王的冯清、冯洁两姐妹,五个姑娘勇敢地站到常乐身边,帮着一同维持秩序,安抚她人。 临安公主朱镜静突然?高?呼一声, “秀儿没在,秀儿不见了!” 她自幼受出身书香礼仪之家?的生母孙贵妃影响, 惯来与出身文官之家?的吕秀儿性情相投。 兵荒马乱过后, 未见好友, 她愈发?的恐慌。 常乐走过去,边轻轻拍拍她胳膊以示安抚, 边柔声问道,“公主可?知?秀儿去哪里了?” 今儿是地动的日子, 常乐早早命晚月在院子里瞧着。 天边刚聚集起红光, 她就组织姑娘们跑到空地,怎么吕秀儿还不见了? 朱镜静满脸仓惶与担忧, “秀儿方才去更衣,没来得及回来。” 经一提醒, 常乐也想了起来,吕秀儿整好去了茅房,这会怕不是被?困在了里面! 她一个文臣家?的小姑娘,手无缚鸡之力。 常乐想也没想,“你们三个快去找吕姑娘!” 她第一时间点了力气最大,动作最灵活的是三个小太监。 轰隆隆,一座石亭在众人眼前四分五裂。 姑娘们紧紧挨挨抱做一团,显然?是被?突如其来的动静给吓坏了。 胆子小一些的,已经搅着帕子嘤嘤啜泣。 那三个小太监果然?手脚麻利,没一会儿背着吕秀儿和她的贴身丫鬟钻出了废墟。 只是,也许是过于紧张,也许是出于好心...... 他们把双双崴脚的吕秀儿主仆,安置在了院中石榴树边的石椅。 常乐:“不要?靠近墙和树......” 大地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她的声音淹没在巨大的噪音里。 那三个小太监急着来向太子妃复命,还持续向这边来,离树越来越远。 枝头开满红花的石榴树干剧烈摇晃,刚刚逃出生天,却因崴脚难以动弹的吕秀儿,仰着脑袋眼睁睁看着巨树朝自己倾倒而来。 空地处的姑娘们情不自禁,尖叫出声...... 常乐边飞速在脑海里计算两姑娘的体重,边飞速奔了过去。 她承袭自常遇春的天生神?力,左手把坐在石椅子的吕秀儿扛到肩头,右手把摊在地里的小丫鬟夹入胳肢窝。 石榴树倒过来的最后一刻,她带着两人冲了出来。 晚星、晚月万万没有想到自家?主子,竟然?以身犯险。 两人稍楞一瞬,立马迎了过去,一人一边把那吕秀儿主仆给撕撸在地。 顾不得其他,晚星连声问,“小姐,您有没有伤着?” 她着急得都?忘记了称呼太子妃。 常乐摇摇头,正要?表示自己毫发?无伤。 可?是右肩猛然?一阵痛楚,她下意识闷哼了声。 原来方才石榴树倒下来的瞬间,顶端树杈刮破了肩头的衣料,留下数道划痕,正在往外淌血。 晚月赶忙从怀里掏出张干净的手帕,替她捂住伤口。 姑娘们全都?围拢了过来,她们满眼担心,泪盈于睫。 常乐露出个安抚的笑,“我没事?,别担心。” 吕秀儿主仆还满脸懵的委顿于地,显然?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 “兰儿,云儿,你们快把秀儿扶起来。” 常乐指挥着道,“余震还没结束,大家?继续站在空地里。” 担心受怕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只觉是过了天长地久,天际的红光渐渐消散。 大地慢慢恢复平静,烟尘缓缓覆于地面。 常乐想了想,道,“秀儿腿受了伤,尽快回府治疗。” 后宫太医不可?入,她只能?回府自行寻个大夫。 吕秀儿虽仍蓬头垢面,到底意识回拢,“秀儿明白,多谢老师救命之恩。” 常乐点点头,接着道,“兰儿,云儿,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她得赶紧回春和宫处理伤口,可?千万别留了疤。 秦王妃邓兰、晋王妃谢云上前一步,“老师放心。” 两人成婚后跟着皇后娘娘学过掌家?之事?,学堂的一亩三分地,又有太子妃、燕王妃打得基础,她们当能?料理清楚。 春和宫。 后罩房成了废墟,正屋倒还顽强挺立,真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朱标也没回来,估计还在前朝忙着,这会正是多事?之秋。 常乐没有传召太医的权利,只能?由晚月先勉强处理,好在伤药、祛疤膏之类的,事?前都?有准备。 她是天生的冷白皮,数道血痕子布满雪玉似的肩头,异常明显,瞧着触目惊心。 晚星边拧湿帕子,边忍不住流泪,还胆大包天地责问道,“您作何?要?冲过去?” 那吕秀儿主仆,哪里值得自家?小姐亲自出手!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54节 常乐用完好无损的左手拉拉她的衣袖,“好晚星,别生气,我当时计算过的。” 她可?不会为了别人,而不顾自身安危, 晚月用湿帕子仔细清理伤口,同样埋怨道,“这就是您计算的结果?” 常乐忍着痛,嘶嘶吸气,“那意外,谁也没料到么。” 晚月抬眸看眼自家?主子,放低声音,“要?是别人,也就算了,到底与您有师生情谊,可?那吕氏,您这又是何?必?” 晚星非常认同地狂点头,娴妃娘娘早前说?过,那吕氏将来怕是要?入春和宫的,那是她们的敌人! 常乐叹了口气,“没有吕氏,也会有张氏、李氏。” 世间女子本就不易,何?苦为难彼此。 晚星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您就是太善良。” 常乐赶忙摇头否认,“这人设可?不能?随便?立。” 学堂到底是她和宋瑜主事?,宋瑜因着燕王府事?忙请了假,今儿自己肯定得担起责任。 倘若有姑娘丧命,或许无人责怪,可?难免会有人揣测是她这个太子妃能?力欠缺。 尤其,出事?的是吕秀儿,没准朱元璋还会脑补她是嫉妒心作祟,故意害死人家?姑娘。 皇家?儿媳难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天际残阳隐没,朱标拖着疲惫的身躯归来。 正好碰见捧着满盆血水出来的晚星,他魂都?要?吓没了,“太子妃受伤了?” 晚星稍楞,正要?回复,太子已经自她眼前蹿进?了屋。 晚月在伤口洒了药,正要?做最后的包扎。 朱标进?来,第一时间瞧见了自家?太子妃密布的伤痕。 他心疼地直绕着她转圈,“乐儿,你怎么会伤成这样?!” 常乐刚要?表示自己没事?,皮肉伤而已。 晚月赶紧添油加醋道,“您不知?道当时有多危险,差一点点,太子妃就要?被?压在树底了。” 常乐:“......” 夸张,太夸张了。 晚月:“都?是为了救那没用的......不是,柔弱的吕姑娘!” 她及时改了口,但常乐有理由怀疑她是故意的。 毕竟,自家?晚月最是谨慎,怎么可?能?会犯如此简单的口头错误。 晚月麻利的完成包扎,蹲身行礼,飞速退出正屋。 屋门合拢,朱标严词命令,“常乐,以后不许再做此等危险之事?!” 成婚,不是,是自幼年相识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喊自己。 常乐唇角微抿,垂着脑袋嘀咕,“我救得可?是你未来次妃,狗咬吕洞宾。” 史书记载,今年年底,应该是腊月地动之前,吕氏封太子次妃。 那时候,太子妃常氏产育朱雄英满一年,太子朱标给孙贵妃服丧也满一年。 也不知?道是朱元璋迫不及待,还是朱标自个迫不及待。 总之,按照历史进?程,还有四个多月,吕氏便?要?入春和宫。 朱标坐到她前边,“说?的什么?” 常乐瞥他一眼,破罐子破摔,“没什么。” 朱标也发?觉自己语气稍重了些,他重重吐出口气,“乐儿,你的平安,最是重要?。” 管她什么吕姑娘,张姑娘,李姑娘,哪里值当自己太子妃亲自出手! 常乐看着他紧锁的眉头,也缓和了语气,“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 朱标仍然?不放心,“切记!” 他真的有点啰嗦,常乐无奈点头,再点头。 也懒得再与他讨论要?不要?救的问题,反正救都?已经救了。 常乐换个话题,问道,“百姓伤亡可?多?” 朱标看看她,顺着聊起今儿京师各处地动之景。 · 国朝初建,京师地动,原该赤地千里,哀鸿遍野。 可?五月收割了比前些年七月收割还要?多几倍的粮食,又有朝廷及时安排百姓迁移,再有专人免费传授水泥建屋之法...... 京师百姓非但没有啼饥号寒,甚至个个喜笑颜开,边重新修筑家?园,边称颂皇帝仁德。 朱元璋看着奏折里百姓对?自己的推崇,甚感欣慰、自得,只觉自己功盖三皇五帝。 朱标趁机进?言,“刘先生之卦确非常人能?比。” 朱元璋面上笑意略淡了淡。 这会,也就朱标还敢再提,“但他卦象再准,也得听候您的差遣。” 朱元璋睨眼笑嘻嘻的好大儿,没有发?表意见。 朱标再接再厉,“此番事?了,刘先生对?儿子必定忠心耿耿。” 老爹没给刘基高?官厚禄,甚至欲取他之性命,想必是担心其人聪明太过,将来威胁皇权,可?只要?自个有能?力压制他,又有何?惧? 何?况,此等谋臣百年难得,岂能?无辜丧命! 朱标长身玉立于乾清宫中央,殿外朝阳一缕一缕在他身后发?着光。 光晕中的少?年,既有爱民?之心,亦有识人之能?,还有雷霆手段。 如此儿子,如此太子,足慰为父为君之平生。 朱元璋笑意微扬,“便?如标儿所愿。” 第45章 八月伊始, 愈发的?热。 天总是阴沉沉的,乌云密布,可没有半滴雨。 稻田日渐干涸, 好?在有朝廷上半年修建的水库、水渠。 朱元璋还时不时派遣军队自附近城镇调水,这场干旱也算有惊无险。 腊月二十三日,再次地动?,规模较小,又因有前次经验,百姓人身财产安全得以保障。 洪武八年,上至皇帝太?子, 下至贩夫走卒,京师人人惊心?胆颤。 自然,也没有人还有余力关心?太?子的?子嗣问?题。 而原本于洪武八年年底入春和宫的?太?子次妃吕氏,更是无人提及。 终于熬到年末, 除夕之夜,朱家众人, 皇帝后妃, 皇子皇妃齐聚乾清宫以贺团圆。 朱元璋独坐主位, 马皇后位于其侧,再往下是一众后妃与公主。 常乐随着?朱标在左手边第一个位置, 其后依次是老二秦王夫妇,老三晋王夫妇, 老四朱棣及之后皆是暂未成婚的?年幼皇子。 明朝初立, 朱元璋家也没几个亲戚活着?,一殿的?人全靠他自个繁殖能力强悍。 夜色渐暗, 穿着?统一的?宫女们鱼贯而入,带来御膳房精心?制作的?美味佳肴。 猪牛羊肉, 鱼虾蟹蚌,应有尽有。 一时之间,殿内食物的?香味肆意弥漫。 秦王妃邓兰忽得捂胸干呕,秦王朱樉又惊讶又担心?,手忙脚乱,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两新手夫妻,看来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可在场之人,多的?是生?养过的?后妃,个个眼明心?亮。 诸王除丧至今已有三月,时间正正合适。 此?情此?景,本该第一时间恭贺皇帝,可实际是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做出头?之鸟。 若无意外,秦王妃腹中乃是皇帝的?第一个孙子辈,当?喜当?贺,可...... 太?子成婚四年有余,尚无子嗣,连女儿也没有。 奉天殿内个个垂首低眸,别说发出声音,连视线瞎转的?都没有。 唯独只顾着?担心?妻子的?秦王,他专注地照顾妻子,低声安抚。 全场,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马皇后。 她借着?动?作,自然扫过丈夫面无表情的?龙脸,随后平静道,“天寒地冻,御膳房又偏远,肉食最易结块泛油,的?确难以食之。” 马皇后开口一字未提怀孕、孩子,只道,“樉儿,你给兰儿用些热汤。” 邓兰稍微缓过来些许,连忙起身道谢,但仍满脸的?懵。 马皇后笑笑,示意她赶紧入座,转而唤了声丈夫,“重八。” 朱元璋看看妻子,龙颜泛起笑意,如往年般,例行发表对妻妾儿女的?祝福。 满殿之人,仿佛刚才是片虚幻,要?么埋头?进食,要?么聊天聊地,绝口不提婚嫁、孩子。 月升中天,晚宴顺利结束。 离开奉天殿,常乐端了整晚的?微笑缓缓消失,深埋于心?底的?忧虑再次浮上心?头?。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55节 直到踏入春和宫,同?样沉默一路的?朱标牵过常乐冰冷的?手。 常乐侧眸看他,试图重新掀起微笑,可谁知,眼泪先一步夺眶而出。 孩子,联结朱、常两家血脉的?孩子,实在太?过重要?。 积雪反射点燃的?宫灯,她自脸颊划过的?泪水,似发着?光的?珍珠。 朱标以手为帕,轻拭妻子面颊,“乐儿,我们来日方长。” 常乐眼角含泪,抿紧双嘴,无声点头?。 来日方长,但愿来日方长。 · 新春过后,常乐按照规矩,初一、十五前往坤宁宫给马皇后请安。 秦王妃邓兰、晋王妃谢云自然也在。 除夕宴后,马皇后亲自派遣经验老道的?嬷嬷至秦王府、晋王府。 她实有先见之明,嬷嬷看过之后,原来不止是邓兰,谢云也同?样有了身孕。 皇室将添两名皇孙,原该是普天同?庆之事,可碍着?太?子和太?子妃,无人声张。 包括邓兰和谢云两人,到底年纪尚小,表情管理还没有修炼到位。 她们见到常乐俱是一副心?虚、内疚,以及惶恐,胆怯。 就连马皇后,言语之间也都没有提及关于怀孕、孩子的?话题。 坤宁宫内,婆媳四人言笑晏晏,可不知为何,无形中似乎有道墙阻隔彼此?。 常乐垂眸笑了笑,道,“娘,兰儿、云儿是初孕,更需小心?,她们的?文化课、算学课不若停一停?” 邓兰、谢云闻言,皆是一怔。 尤其邓兰自有身孕以来,吃不好?,睡不好?,还要?进宫求学,实在辛苦。 可这档口,她自己不敢提出休学请求,也懂事地拦下了欲要?进宫求恩典的?丈夫。 谁知,最先替她们提出来的?,竟是太?子妃! 马皇后稍楞,随即看着?大儿媳,笑着?赞道,“还是乐儿细心?,那兰儿、云儿之后就在府里好?好?养胎。” 邓兰、谢云立马起身,“多谢皇后娘娘,太?子妃恩典。” 常乐笑意浅浅,“娘,那我先去学堂,兰儿、云儿再陪您说说话。” 马皇后拍拍常乐的?手,“好?,外面冷,多穿点。” 常乐点点头?,带着?晚星、晚月退出坤宁宫。 经过御花园时,远远瞧见娴妃娘娘在那入口处的?石亭里等着?。 这种时候,她要?谈的?话题...... 常乐停步,转身欲要?绕道,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娴妃娘娘眼尖的?狠,难为她不顾形象跑过来把常乐抓进亭子,“你躲什么呀?” 常乐坚决否认,“......我哪有躲?” 娴妃娘娘撇撇嘴,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模样。 她挥手赶走随侍在侧的?宫女,急吼吼低声问?道,“你怎么回事?” 常乐满脸无辜,“我什么怎么回事?” 娴妃娘娘朝天翻了个白眼,“你跟我还装傻?” 她自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誓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 常乐无奈,只得解释,“缘分未至,我也没有办法。” 娴妃娘娘眉头?紧锁,那哀愁得,仿佛生?不出来孩子的?是她。 常乐看看她,安抚道,“放心?。” 日子该过还是得过,整天惶恐难安,无济于事。 只是,她得做好?最坏的?打算,给自己,也给常家留条后路。 娴妃娘娘无语地看着?反过来安慰自己的?太?子妃,长叹一声,“总之,你好?好?的?。” 常乐笑着?点头?,顺便转了话题,“说来也要?恭喜你。” 韩国公李善长独子李祺与朱元璋长女临安公主婚期已定,李家与皇家关系更近一步。 娴妃娘娘却摇摇头?,“我家与你家不同?,我父亲并立二妻,李祺非我同?胞兄弟。” 她低叹了一声,“我娘仅生?我一女,这些年来,我居妃位,家中倒是无人敢薄待于她......” 当?初,一心?要?入春和宫,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希望娘亲能过得好?。 “可惜我入宫数年仅得两女,无子傍身,到底差了一截。” 说着?,她嗤笑了声,“你不知道,李祺之母,因着?生?了我爹唯一的?儿子,三五不时便要?讽刺我和我娘。他再取皇长女,他娘定要?愈发猖狂,我娘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李家后院的?确是出了名的?不太?平,两个妻子谁也不服谁。 常乐只得安抚,“临安公主乃孙贵妃教养长大,为人最是知书达理,想来不会任由婆婆藉着?她的?名号行不当?之事。” 李娴摆摆手,“算了,我还是再努努力,定要?生?个皇子出来!” 常乐:“......” 两人闲聊完毕,常乐赶着?点踏进学堂。 燕王妃宋瑜满眼担忧,她们既是好?友,也是利益相关共同?体。 朱元璋子嗣繁盛,朱文正是侄子,也只会是侄子,燕王已是他的?最高?爵位。 于燕王府而言,最好?的?莫过于太?子顺利继位,再交接给流着?常氏血脉的?皇孙。 只有如此?,常府、蓝府、燕王府才能始终立于不败之地。 常乐朝她笑笑,示意自己无事。 课后,她带着?姑娘们的?作业,准备回春和宫。 脚伤痊愈归来的?吕秀儿竟跟了出来,“老师。” 她急匆匆追出来,还带着?喘。 常乐笑问?,“秀儿,有什么事么?” 她蹲身行礼,“秀儿谢谢老师当?日的?救命之恩。” 常乐微微挑眉,救命之恩早已谢过,此?番怕是不知为此?吧。 秦王妃、晋王妃有孕,自个这个太?子妃尚稳得住,她吕秀儿倒先急了起来。 或许不止是她,是家有适龄女儿的?,皆都蠢蠢欲动?吧。 果然,吕秀儿踌躇片刻,道,“您之余我既是师,又有恩,将来......” 她顿了顿,轻声承诺,“我定为您马首是瞻。” 吕秀儿,吕氏一族自宋朝起世代为官,出过名将吕文焕,宋末改元,依然是显贵一族。 元末,朱元璋异军突起,吕秀儿之父吕本归降,从八品照磨做起,如今是五品按察司佥事。 史书记载,洪武十年,也就是明年二月,吕本升任正二品礼部?尚书,五月外派为两浙都转运盐使。 民以食为天,食离不开盐,都转运盐使司全权管理盐场、盐商,是权利与油水兼具的?岗位。 尤其两浙富饶之地,可见吕本圣眷之隆。 他能得朱元璋看重,想必与吕秀儿成功入春和宫脱不开关系。 可这会儿,乾坤未定,吕秀儿,或者吕氏在担心?有别家姑娘捷足先登? 她是妄图与自己这个太?子妃联手,把其他人拦在春和宫之外? 倒是个好?主意...... 常乐垂眸低笑了声,径自转身离开,未留只言片语。 · 乾清宫。 皇家父子唠完国事,闲话家常。 朱标其实隐有预感,只是推拒不得。 朱元璋喝口茶,直奔主题,“标儿成婚四年有余,也是时候纳个次妃了。” 朱标垂眸,神情无喜无悲。 朱元璋接着?道,“吕氏正值妙龄,容德俱佳,常乐又曾救她一命,哪怕日后庶子降生?,也不必担忧她生?出什么妄念,实乃次妃不二人选。” 他话里话外,是觉得常乐肯定生?不了孩子的?意思。 还极面面俱到,连常乐以后都给她计划好?了。 该说不说,真?的?是很体贴。 朱标唇角微抿,“儿子曾带常氏瞧过御医。” 朱元璋没有接话,殿内静了一瞬。 朱标继续道,“御医言她身子无碍,只是缘分未至。” 朱元璋挑了挑眉,似来了兴致,“哦?” 朱标抬眸直视龙颜,“相比庶子,儿子更想要?嫡子,将来继承大统。” 朱元璋打量儿子,良久,半真?半假笑道,“朕还以为你要?为了你的?太?子妃,不顾朱家基业传承。” 朱标惊讶地发出个单音节,像是意外老爹为何会有此?想法。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56节 随后,他道,“儿子的?确喜欢常氏,可儿子是太?子,当?以国事为重,岂可耽于儿女情长。” 朱元璋依旧神情莫测,眼底情绪难以分辨。 朱标始终平静,有理有据分析,“儿子以为,从长远而言,还是得有个身具朱、常两家血脉的?嫡子,既可联结皇室与淮西武将勋贵,也可护爹与众位叔叔多年的?情谊。” 他顿了顿,又道,“倘若次妃入宫,先有了庶长子,将来难免为着?皇位,兄弟相残。” 朱元璋又一次沉默,久久未有言语。 乾清宫内,父子两人相对而坐,俱都面带笑意,可是气氛,莫名凝滞。 朱标神色无恙,实际心?脏急速跳跃,快得几乎要?跳出胸腔。 良久,良久,朱元璋终于问?,“那标儿准备给常氏多长时间?” 朱标稍顿片刻,似在衡量,“爹二十七岁生?我,我便也等到二十七岁吧。” 他今年二十二岁,离二十七岁,还有足足五年,太?久了。 太?子无嗣,国朝如何稳当?? 朱元璋坚决道,“三年,朕只给她三年。” 三年太?少,谁知道他与乐儿的?子嗣缘分何时到来? 可爹已然做了让步,朱标嘴角牵起笑意,虔诚道,“儿子代常氏多谢爹体谅。” 朱元璋摆摆手,“遇春向来忠心?,就当?是全了朕与他的?君臣之谊。” 但愿常氏争气,不负皇恩。 否则,将来...... 第46章 洪武九年八月, 姑娘们在宫中学习已有五个年头。 当年,常乐和燕王妃宋瑜制定的教学计划,也是截止于此?。 八月中旬, 马皇后凤驾亲临学堂,正式宣布学业结束。 除了赐婚于老四朱棣,老五朱橚的徐妙云和冯洁得以继续留在皇后身边侍奉,其他?姑娘全部?归家,嫁娶随意。 吕秀儿当场呆愣,虽自?年初至今,始终未有赐婚旨意, 众人?已经隐有猜测。 皇家恐怕还是想要嫡子,当年皇帝宁等四年,也要等皇后生嫡子,甚至一个不够, 直到皇后平安产育三子之后,方给后院其他?女子解禁。 第一个解禁之人?挑得还是当时容德俱佳, 但?无娘家后盾的孙贵妃。 虽有猜测, 可到底还抱着一丝希望。 但?是现在, 她?和其他?同窗一样,归家之后, 无诏不可随意入宫。 她?已经十?五岁了,倘若太子今年不纳次妃, 明年不纳次妃...... 再等几年, 她?恐怕是人?老珠黄,再也没有机会?。 父亲多年心血, 到底付诸东流。 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心底却似乎隐隐松了口气? 因?为太子妃的救命之恩, 师生之谊? 谁都知道,从古至今,后宫没有姐妹,只有你死我活。 一旦入宫,从前情谊,烟消云散。 · 九月,秦王妃邓兰产女,是为蒲城郡主,晋王妃谢云产女,是为寿阳郡主。 一时之间,与常家利益相关者几乎都替常乐松了口气。 实则,常乐本人?并无多少在意。 她?要是能生个嫡子,那无论前面有多少皇孙,都影响不了正经嫡子嫡孙的地位。 毕竟史书记载,朱标死后,朱元璋都愿意立本为庶子的朱允炆为皇太孙。 那会?,可不是没有比朱允炆年长的皇孙,只是不是朱标的儿子。 朱元璋对朱标这个好大儿,实在爱得深沉。 她?要真的没有子嗣缘分,那无论有多少个皇孙,更是与她?没有关系。 只是,常府、蓝府...... 倘若她?真无子,那到底朱标是有子,于自?己和常、蓝两府有利,还是无子更有利? 这个问题没法深想,常乐逼迫自?己拍散脑海里大逆不道的想法。 还是关心关心既为师生,又为妯娌的两个产妇吧。 邓兰估计是用不着担心的,谢云那边是不是该提醒晋王朱棡多上?心一些。 历史里的谢氏,貌似就是在生孩子后,一命呼呜。 晋王朱棡后来又续娶了谢氏的妹妹为王妃...... · 洪武九年,皇家喜事颇多。 九月底时,吴王朱棣迎娶魏国公徐达长女徐妙云为吴王妃。 十?月初十?,皇长女临安公主朱镜静下嫁韩国公李善长独子李祺。 一时之间,李家风头无量,李善长满面红光,仿佛年轻了十?来岁。 可也就在公主、驸马成婚的月余之后,御史大夫汪广洋、陈宁上?疏斥责李善长恃宠自?纵。 原因?是朱元璋其间病了十?来日,都没有上?朝,而李善长和李祺不问候不关心,乃是对皇帝的大不敬。 估摸着两位御史大夫也没有想到,朱元璋竟会?采纳他?们的意见,削去李善长年禄一千八百石。 这是什?么样的政治信号,难道李家前脚迎娶公主,后脚要倒霉了? 总之,李善长一下子蔫了,果断闭门思过。 连带着他?提拔的,与他?有姻亲关系的右丞相胡惟庸也低调了一段时间。 可是,半年多后,朱元璋又命李善长和曹国公李文忠统领中书省、大都督府、御史台。 李家圣眷又回来了,可喜可贺。 更关键的是四个多月后,洪武十?年九月,朱元璋升胡惟庸为左丞相。 那真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对,是两人?之下,除了皇帝,还有他?心爱的太子。 胡惟庸飘了,左丞相,读书人?奋斗一生最高的地位,谁能不飘? 他?那是一个洋洋得意,胆子越来越大。 各方奏折,他?都先拿过来自?己看,凡事于自?己不利的全部?扣押,绝不会?呈送皇帝、太子。 到后来,甚至官员生杀之事,都不禀告朱元璋,独断专行。 那些年里,胡惟庸可谓风光无限。 而试图弹劾胡惟庸的...... 比如吴伯宗,就是那个参加洪武四年科举,勇夺探花的英俊男子,他?力?陈胡惟庸专恣跋扈,然后...... 当然没有成功,还被自?京师贬谪至凤阳。 自?始至终,太子朱标整个冷眼旁观,并与太子妃言:“胡惟庸,小人?尔。” 常乐:“......” 忍了又忍,她?还是忍不住道,“那还不是父皇欲擒故纵出?来的。” 朱标:“......” 完全语塞,毫无反驳之力?。 常乐倒是来了兴致,悄摸摸问,“父皇真准备废除丞相制?” 史书记载,朱元璋在杀掉胡惟庸的一个月后,强势撤销了在封建时代延续上?千年的丞相一职。 他?在位的洪武年间,如他?所?愿,达到了皇权的最高度集中。 朱标点头,半点没有隐瞒。 老爹能容忍胡惟庸那个跳梁小丑上?蹿下跳,可不是脾气变好了,只不过打算拿他?的人?头祭奠即将消逝的丞相之位而已。 常乐捧着茶盏轻啜,果然如此?,朱元璋果然是所?谋甚大。 朱标见她?若有所?思,问道,“乐儿是不赞成么?” 常乐一愣,随即轻轻摇头,“你知道的,我不擅长这个,丞相制该不该废,自?有你和父皇的考量。” 她?向来有自?知之明,于非自?身专业之事,向来是多听少掺和。 只不过,常乐好奇问道,“没了丞相,光你和父皇,看得完奏折,处理得完公务么?” 他?两倒也还好,每天堆积如山的待处理事项,还有父子共同处理,有商有量,互相分担,那之后的子孙呢? 难道幻想往后每一代,都能如他?俩一般,父子年龄合适,脾性?相和,齐心协力?,绝无猜忌? 那可真把他?老朱家给美得,还妄想朱姓皇朝千秋万代呢。 朱标闻言,脑海里不由自?主勾勒出?来一幅自?个长年累月,案牍劳形的悲惨画面...... 尤其老爹万一哪天驾崩,他?要独自?面对山一般堆叠的奏折,可怕,好可怕! 尤其某些奏折,压根通篇废话,看吧,实在浪费时间,不看,万一错过什?么重点。 但?是,朱标微微叹息,“爹也是担心臣子权利过大,别说丞相,哪怕大都督府也不想要。” 常乐看他?一眼,在脑海里翻阅相关资料,朱元璋废除丞相制之后,顺手改组了掌管军权的大都督府。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57节 时任都督府统帅的是曹国公李文忠,朱元璋的亲外甥,但?他?也没准备放过他?。 因?为李文忠曾经指责过舅舅滥杀无辜,朱元璋当时因?战所?需,隐而未发,可一直有好好记在心里。 李文忠也算命大,马皇后出?面保住了他?,可也只保住了命,职位什?么的是别想了。 这个时候,常乐稍稍分出?心神?,回顾自?家老爹平日的言行举止,可否有得罪朱元璋之处。 应该是没有的,老爹和徐达不愧是多年并肩作战的好搭档。 一个把铁憨憨形象贯彻到底,一个把谨言慎行做到极致...... 也不是,自?家老爹本身就是个纯天然的铁憨憨。 反正,这两那叫一个识时务者为俊杰。 自?个入宫多年,所?言所?行,朱元璋哪怕有微词,也从未给予难堪,也是沾了老爹的光,当然大部?分是朱标的光。 太子妃但?凡行差踏错,那丢的也是太子的脸。 朱元璋为了好大儿的脸面,也会?顺手照顾照顾儿媳。 朱标亲自?燃起?炭火,斟茶煮水,笑嘻嘻道,“乐儿,你再与我说说丞相制废除之事的后续吧。” 常乐抬眸,瞥他?一眼,堂堂太子使用“外挂”,毫不惭愧,还越来越熟能生巧了。 朱标殷勤地给她?倒茶,又露出?个“谄媚”的笑。 常乐看看他?,晃晃脑袋,挥去里头对于将来的惶恐担忧,调出?分析明朝官吏制度的史学资料。 “父皇会?成功废除丞相这一职位,可没法废除将来权利堪比丞相的臣子。” 朱标微微皱眉,慢条斯理饮茶,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常乐轻啜口茶,“丞相不过是个官位名?字而已。” 后面会?出?现一批名?为内阁大学士的臣子,他?们凭借自?己的学识、能力?,掌握的权利甚至超过历朝历代任何丞相得到过的权柄。 好比朱元璋要求后世子孙娶妻纳妃,只可选择平民女子,以?防外戚干政。 这一手段的确彻底消灭了外戚干政的风险,可谁能想到又出?现了个宦官干政。 身残的宦官能得到权柄,其实还是丞相制废除衍生出?来的产物。 朱元璋自?个身体倍儿棒,他?当政时期经受住了每天两百份奏折的考验,或许...... 也有可能没经受住。 毕竟,现在政事均由皇太子标裁决,然后奏闻。 他?也是一片爱子之心,怎么会?想到有一天他?的儿子可能会?被累死。 总之,他?的后世子孙是完全没有他?的好精力?,于是,读书识字的宦官们正式登上?历史舞台。 朱标闻言,陷入沉思...... 丞相制度或许可消,可皇权是否集中,关键还是在于掌权的皇帝。 第47章 洪武十一年冬, 积雪覆盖人?世,冷彻心扉。 自进入十一月,常乐时感胸闷、乏力, 食欲也?大不如从前,是因为死?期将至么? 史书记载,敬懿皇太子妃常氏卒于洪武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在生次子朱允熥的十一天后。 这母子两,就差杠上光棍节了,满满的宿命感。 午后,阴云漫天, 寒风瑟瑟。 常乐裹紧披风兜帽,自东华门?出,护城河早已?结成冰,走过东上北门?, 行至她的秘密基地。 弟弟常升在门?口等着,十五岁的少年, 身形清瘦, 个头?却比姐姐还要高出半个头?。 升儿自幼性子沉静, 与铁憨憨老爹,和跳脱的常茂, 都是完全的南辕北辙。 基地满园白雪,两排脚印蜿蜒, 姐弟两个一前一后入内, 关门?。 屋子里是常升提前燃起的炭盆,他挂好姐姐的披风, 坐到书桌对?面。 常乐煮水泡茶,极有耐心地一一询问家里情况。 常升略觉怪异, 可看?姐姐,明艳面庞始终笑意浅浅,瞧着同往日没什么区别。 他捏了捏掌心,压下心头?突如其来的恐慌,拣着家中?趣事缓缓道来。 爹爹娘亲几十年如一日的恩爱,哥哥嫂嫂还有小侄子,也?是欢乐的一家三口。 常乐听得有滋有味,良久,她从袖兜里掏出来个锦囊,叮嘱,“升儿,来日姐姐若有意外,你再打开。” 常升豁然睁大双眼,整个人?被?排山倒海而来的震惊席卷。 他正要接锦囊的双手顿在半空,“姐姐?” 常乐笑笑,把锦囊塞进他掌心,“切莫担心,以防万一而已?。” 主要,担心也?无?济于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么。 常升双唇颤抖,嗫嚅几次,都没有发出声音。 姐姐是在交代后事,他怎能不担心! · 黄昏,暗夜将至,冷风飕飗。 春和宫四季常青的香樟似现颓败之感,苍翠树叶隐约透着枯黄,日渐飘零。 常乐立于香樟树边,抬眸远眺连接天地的巍巍宫墙。 白茫茫雪地里,她着一袭赤红披风,雪肌玉骨,动人?心魄。 可不知?为何,朱标没来由的心慌。 他一改往日的从容,自门?边大踏步而来,“乐儿。” 朱标焦急地触摸她面颊,仿佛是在确认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确认什么。 常乐收回目光,浅浅勾起笑意,“你回来了。” 她的声音,她的温度,朱标一颗心重重落地,“我回来了。” 常乐嘴边笑意更甚,“晚膳已?备,我们?先用?” 朱标点头?,拢着妻子转入花厅。 晚膳是筒骨火锅,锅沿热气腾腾,香味弥漫。 晚星、晚月伺候着两位主子洗手后,自觉退出了花厅。 朱标又是劳心劳力的一天,优雅但风卷残云般进食。 常乐依旧没有多少食欲,但仍逼着自己如常般夹肉夹菜。 晚膳后,夫妻两手牵着手散步消食,边或讨论政事,或分享心情,一同过去数年,别无?二致。 月入中?天,朱标借着煤油灯微弱的光,继续批阅奏折。 常乐在旁捧着杯热茶轻啜,滚烫的水入腹,激起四肢阵阵暖意涌动。 更漏声响,朱标弃笔,合起奏折,晃动手臂活络筋骨。 随后起身,弯腰,双手穿过常乐的后背和膝弯,打横把人?抱起。 自白雾飘渺的浴房,到帷幔四合的床帐,正直年华的太子仿佛永动机般,不知?疲倦为何物?。 常乐累极而眠,满头?青丝散乱,贴在沁着汗珠,泛着红晕的面颊。 朱标伏身在旁,把她一缕一缕的头?发拢至耳后,又取来温热的帕子,一点点清理爱洁的太子妃。 屋内最后一点灯火熄灭,朱标亲亲太子妃的额头?,沉沉入眠。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黑漆漆的帷幔里,熟睡的常乐忽得惊坐而起。 她大口大口的以嘴喘息,仿佛濒临死?亡的溺水之人?。 刚刚,她真实?地感知?到自己的意识在无?限归墟,一点点,就差一点点的时候,脑海里突然一空,好像有什么不见了,而她的意识回笼了。 丑时四更,天寒地冻,已?是洪武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一日。 朱标也?自梦中?惊醒,“乐儿!” 隆冬深夜,弯月清浅的光里,他满头?满脸的汗。 常乐被?他突如其来的高喊一吓,正飞散的思维聚合。 她长长吐出口气,倾身过去,轻应了声,“我在。” 朱标涣散的瞳孔重新凝聚,他定定看?着完好无?损在自己身边的妻子,猛然将人?拥入怀。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动作太过猛烈,常乐顿感一阵恶心自胃底翻涌而来。 她赶忙推开他,扑到床边,可什么也?没吐出来。 恶心未退,晕眩之感袭来,常乐愈发难受。 朱标边手忙脚乱点燃煤油灯,边高呼着“御医,快请御医”。 门?外值夜的小太监、小宫女闻声而动,整座春和宫重新活了起来。 朱标倒来杯水,“乐儿。” 常乐就着他手小小饮了一口,冰凉的水入喉,稍稍压制翻腾的恶心干呕,脑瓜子也?略微清明。 方才那阵眩晕,她还以为自己要如同从前那般昏迷。 从前,她救一人?性命,便要昏迷数月。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58节 那么此番,她是活下来了么? 暗夜涌动,冰冷刺骨。 戴思恭被?小全子拽着,差点跑掉只鞋子。 终至春和宫,屋内暖意融融。 常乐伸出一只雪白细腕,置于脉诊。 朱标在旁,一眨不眨地盯着闭眼诊脉的御医。 戴思恭嘴角抽搐,忽地,他眉峰紧蹙起,原本正捋着胡须的左手也?顿在了那里。 朱标心头?咯噔一声,随侍在侧的晚星、晚月也?高高提起了心神。 戴思恭睁眼,示意常乐换另一只手。 他再一次闭目诊脉,良久良久,久过以往任何一次。 常乐也?不自觉心头?惴惴,难道她活下来了还有后遗症?或者?没有全活? 一盏茶,整整一盏茶的时间。 戴思恭终于睁开眼,他站起身,掀袍跪地...... 常乐的小心脏简直要跳出来,她该不会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吧? 那什么,早死?早超生,不治之症别太折磨人?啊! 朱标更是僵立当场,整个人?都麻了。 戴思恭先叩首,再直起腰,“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太子妃有喜了!” 安静,满室的安静,院子里飘雪的声音都几乎可闻。 戴思恭看?看?两位傻眼的主子,理解的点点头?,再一次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太子妃有喜了!” 有喜本人?太子妃:“......” 被?喜本人?太子朱标略略皱眉,“喜?什么喜?” 戴思恭:“......” 好艰难才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朱标不耐烦地催促道,“你快说,什么喜?” 戴思恭瞥他一眼,自己站了起来,“太子妃有孕了,她肚子里有你的孩子了,你要当爹了!” 要当爹本人?太子朱标,眼睛瞪得像铜铃。 常乐已?经从震惊里回神,她下意识抚摸自己肚子,不敢相信,问,“戴先生,我上个月明明正常来了月事。” 戴思恭捋着胡子思索片刻,“可有何特殊之处?” 常乐拧眉回想,旁边的晚月先一步答道,“量比以往要少许多。” 戴思恭点点头?,“那就没错了,这是正常的,偶尔有孕妇会有此特殊情况。” 常乐犹自怀疑,“那,我真的有孕了?” 戴思恭笑答,“千真万确,您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皇帝、太子,一干勋贵期盼多少年的皇家嫡长孙,他自然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才敢言说。 常乐垂眸,掩饰眼底泪意,柳暗花明又一村,莫过于此。 朱标终于也?醒过神来,他慌不迭问,“戴先生,真的么?太子妃真的有孕了么?” 戴思恭:“......千真万确!” 朱标猛地蹿起来,来回蹦跶许久,又抓住常乐的胳膊,“乐儿,乐儿,咱们?要有孩子了!” 多少年,等了多少年,终于等到了! 常乐敷衍点头?,原本还挺激动的,可看?他那副傻样,突然就淡定了。 但是朱标淡定不了,“小全子,快,快派人?去乾清宫,去坤宁宫,报喜!” 常乐:“......” 那什么,深更半夜,扰人?清梦,不好吧? · 乾清宫。 今日事忙,朱元璋操心完国事,都没来得及去后宫,只能独自歇息。 人?老,难免觉浅,外面刚响起点声音,他就被?吵醒了。 朱元璋是有些起床气的,谁被?吵醒都得有起床气。 尤其,堂堂乾清宫,帝之居所,竟有人?胆大包天,深夜喧哗。 他赤着脚离开龙床,大力推开殿门?,怒气冲冲一张龙颜...... 正在外头?,欲要敲门?的崔公?公?,真正是骇了大跳。 也?就他在朱元璋身边呆的久,反应迅速,立马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太子殿下遣人?来报,太子妃有喜了!” 朱元璋的怒火,仿佛冬夜里的一盏灯,冷风一吹,“扑哧”灭了。 他喃喃问,“......你说什么?” 崔公?公?满脸的激动,“太子妃有喜了!” 朱元璋:“......有喜了?” 崔公?公?:“是,春和宫的人?还在外候着,您要不要将人?唤进来,听他仔细讲讲?” 朱元璋连连招手,“唤进来,唤进来。” 崔公?公?猛点头?,就要亲自去唤人?进来。 朱元璋忽又道,“等等。” 崔公?公?回过身,“皇上?” 朱元璋:“摆驾春和宫。” 崔公?公?瞧瞧没有半点光的黑夜,“......奴才遵旨。” 非常巧,御驾刚出乾清门?,和同样往春和宫的凤驾迎面相遇。 马皇后掀开挡风的帷幔,遥遥唤道,“重八。” 朱元璋贼有精神,他三两步自御驾蹿进凤驾,“妹子,咱标儿有后了!” 马皇后连连点头?,“是,标儿终于有后了!” 夫妻两手拉着手,一路激动到春和宫。 唱报声响,常乐惊讶一瞬,就要起身出门?迎接。 朱标立刻把她按回椅子里,“乐儿,外面冷,别冻着。” 常乐:“......” 帝后驾临,她在屋里坐着,妥妥的恃孕而骄,不好吧? 朱标言辞凿凿,“放心,孩子最为重要。” 他自个也?没出去迎,只站在门?后边等着。 帝后顶着风雪而来,人?未进门?,只听朱元璋粗犷的声音,“标儿!” 朱标终于稍稍开启条门?缝,催道,“爹、娘,你们?快进来,别让冷气渗进来了。” 朱元璋连连应是,忙缩着肩膀挤了进来,马皇后也?是如此。 常乐:“......” 属实?眼界大开,这就是好大儿的待遇么? “儿媳给父皇、母后请安。” 常乐起身刚要行礼,马皇后已?经把她拉了起来,“勿须多礼。” 朱元璋更是直接道,“太子妃孕期勿须向任何人?行礼。” 常乐受宠若惊,连忙道,“儿媳多谢父皇、母后体?恤。” 朱元璋:“父皇、母后多见外,以后随标儿喊爹、娘。” 常·母凭子贵·乐:“......多谢爹、娘。” 朱元璋笑得见牙不见眼,“几个月了,我的皇太孙何时降生?” 常乐:“......” 皇孙?谁说一定是皇孙了? 朱标与他爹同款喜悦溢于言表的笑容,“爹,御医诊脉看?过,两个月了。” 朱元璋兴奋地直搓手,“好好好,往后御医每日来给太子妃请脉,务必保证皇孙平安降生。” 常乐看?看?激动的父子两,每日请脉? 是谁规定的,后妃只能“说症取药”来着? · 翌日早朝。 众臣整整齐齐列队,等候皇帝升座。 只是,今儿的皇帝有点奇怪,他入殿后,没有凳龙阶升御座,而是直直朝着武将队伍走来...... 武将队伍里的常遇春同所有人?一般满脸讶异,皇帝犯得什么病? 谁知?,就在那个瞬间,他的手猛然被?握住了。 常遇春脑瓜子飞速运转,他安分守己,勤勤恳恳,没犯任何错吧?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59节 朱元璋紧紧握住他手,“遇春!” 常遇春站得笔挺,仿佛在军中?般,高声应道,“臣在!” 朱元璋:“遇春,太子妃有孕了!” 众臣:“!!!” 竟然真被?皇家父子盼到了嫡长子生的嫡长孙? 常遇春傻眼,目瞪口呆。 朱元璋:“遇春,朕终于要当爷爷,你终于要当外公?了!” 众臣:“......” 终于要当爷爷? 终于?! 常遇春持续震惊,片刻之后,他反手握紧朱元璋的手,虎目含泪,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自家猛将的兴奋模样,朱元璋有被?给狠狠取悦。 他眨了眨龙眼,极有耐心地安抚道,“......没事,没事,皇太孙两个月了,非常健康。” 然后在心里默默埋汰,遇春也?太不淡定了。 瞧朕,见多识广,就是淡定! 第48章 昨夜折腾到凌晨, 朱标兴奋得一整晚没睡着,今早依旧生龙活虎。 常乐有孕在身,没他?的好精力, 足足补了整个白天的眠,醒来后,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晚星、晚月贴心,早早准备好了膳食,只是...... 常乐瞧着满满一大桌子的菜,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这?么多??” 晚月边盛来碗莲藕大骨汤, 边道?,“太子特?意嘱咐的,都是您爱吃的菜。” 常乐:“......” 他?是要养“猪”么? 而且,孕妇进补太多?, 胎儿过大,不易生产! 当年娘亲孕育常升的惨痛经历, 如?今想来, 仍然历历在目。 常乐下意识在脑海里调阅孕期注意事项, 可是...... 什么情况! 为什么没有反应? 她的虚拟数字图书?馆呢? 黄昏,夕阳给白雪镀上了层金光。 长长的宫道?里, 太子朱标的两条腿仿佛练了什么绝世轻功。 他?远远把随侍的人甩在后面,自个优雅而又快速地捣腾回了春和宫。 小全子在后面用劲全身力气?追着跑, 都没能赶上太子殿下的步伐。 朱标刚一进门, 还没看到人,先扯开嗓子喊了起来, “乐儿。” 常乐习以为常,且懒得应他?, 毕竟应声也?是需要力气?的。 她现在一个人吃,两个人补,能省则省。 主要她的孕吐反应还挺强烈,吃也?吃不进去什么东西。 朱标毫不气?馁,一路喊着穿过春和门,进入正院,“乐儿,我回来了。” 那?喜眉笑眼,嘴角咧到耳后根的模样,真半点儿没有当朝太子的威严沉稳。 常乐瞧他?一眼,敷衍地牵了牵嘴角,是显而易见的不开心。 朱标迅速收敛表情,蹲到太子妃身前,仰着张俊脸关心道?,“乐儿,怎么了?不舒服么?御医,快传御医!” 姗姗来迟,刚追至门口的小全子听到太子的声音,都没敢歇口气?,转身就要往太医院。 常乐无奈,“小全子回来,我没事。” 朱标还要再?言,常乐一把掩住他?嘴,强调,“我真没事。” 挥了挥手,晚星、晚月自觉退到门外?。 常乐撅起嘴,丧气?道?,“我的图书?馆没有了。” 强制闭麦的朱标,眨了眨满是疑惑的双眼。 他?把捂住自己嘴的纤纤玉手握到掌心,“图书?馆?是指藏书?阁么?” 藏书?阁没有了?什么意思?? 常乐:“......” 原本?强烈的倾诉欲望降了一大截。 朱标蹲得腿有点麻,他?站起身,坐到旁边的圈椅,“乐儿?” 常乐看他?一眼,指指自己的脑袋,“原本?这?里有座藏书?阁,收藏世间所有的知识,现在......” 她两手往外?一摊,“消失了。” 朱标:“???” 夫妻两个,大眼对小眼了好一会。 朱标终于稍稍理解过来,原来如?此,如?此神奇! 难怪自家太子妃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言过去,能知未来。 等等,什么样的藏书?阁还记载未来发生的事? 那?现在消失了,为什么会消失了? 常乐满脸的沮丧,可惜,懊悔...... 朱标来不及深思?,伸手把她抱进怀里,安慰道?,“消失了就消失了,将来的事知道?太多?,没准还会影响我们?现在的判断。” 他?相信,以自己的能力和勤奋,即使没有乐儿的机遇相助,依然能治理好大明。 如?今,最重要的是他?们?一家三口,平平安安。 常乐在他?怀里,疑惑抬眸,知道?太多?影响现在的判断? 他?是狗么?专咬吕洞宾的那?种。 常乐恨恨戳了戳他?的胸口,“那?你?以后别想再?从我嘴里套话了!” 自家太子妃那?遗传自岳父大人的天生神力,胸口好痛! 朱标笑嘻嘻握住她“行凶”的手指,“那?什么,不是没有了么?” 常乐抽回手,捋了捋鬓边的发丝,高昂起小下巴,“藏书?阁是没有了,可我的记忆力好着呢!” 朱标:“......” 那?你?刚才沮丧、可惜、懊悔个什么劲儿? 常乐微微皱眉,“你?这?什么表情?” 朱标龇着牙花否认,“没什么,没什么......” 然后赶紧转移话题,“爹要派沐英和蓝玉西征,讨伐西蕃。” 常乐果然没在追究,她两根手指杵着下巴颏回想...... 史书?记载,沐英和蓝玉是在这?个时候征讨西蕃,他?们?明年班师回朝,蓝玉会凭军功封候。 朱标见她淡定的表情,明白征西军肯定能平安回来,便接着道?,“北边,蒙古贼心不死,年后徐达将赴北平练兵。” 常乐再?点点头,这?与史书?记载虽有出入,但也?算是意料之?内。 历史里边,因为北元皇室,成吉思?汗黄金血脉一直没被消灭,徐达长期驻扎北平练兵,直至病逝。 而因她的干预,北元提前被灭,明朝北方疆域安定多?年,徐达也?得以在京师陪伴家人。 只是,草原生存条件恶劣,蒙古人但凡有点机会,便要卷土重来,骚扰边境,抢夺百姓粮食,如?今,徐达必须再?次赶往前线,为日后交战做准备。 夕阳彻底隐没,暗夜降临,朱标把常乐放回原来的圈椅。 他?边用晚膳,边道?,“此番练兵,爹指定常茂跟着徐叔叔一同前往。” 常乐眨了眨眼,是真有些意外?。 朱元璋要常茂跟着徐达去北平练兵? 史书?里的常茂,蒙父荫封郑国公,为人骄纵傲慢,既没本?事,还不听劝,妥妥一个纨绔子弟。 最终又因为结交逆贼胡惟庸而丢了爵位,被贬至广西。 真真是一手好牌打的稀巴烂。 至于现在的常茂,那?自然是与史书?里的不一样,性格虽跳脱了些,可也?算得上是才俊。 朱元璋要他?跟着徐达,跟着明初军事能力最强的统帅..... 自家老爹是员猛将,擅长冲锋陷阵,但在统领全军方面的能力,跟徐达还是差了一大截的。 常乐摸摸自个还未显怀的肚子,常茂是肚子里孩子的亲舅舅...... 朱元璋这?是在给他?的皇太孙积攒实力。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60节 他?真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来之?不易,倍加珍惜”。 夜深,常乐躺床,天冷,她自动自发贴紧人形暖炉。 可是朱标没有像往常那?般将人揽入怀抱,反而很为难道?,“乐儿,静心、节制。” 常乐:“???” 谁不静心?谁不节制? 黑暗里,朱标眨巴着无辜的双眼,先动手的人不是他?。 常乐:“!!!” 她一把扯过被子,自个卷着滚到床的最里边。 豪华雕花木床,一个在里,一个在外?,中间有如?天埑。 朱标:“......” 温香软玉没有了,只有一道?写满“生人勿近”的冷漠背影。 “乐儿,我错了。” 太子殿下能屈能伸,连忙靠过去,把太子妃拥入怀,“乐儿,别生气?。” 虽然,他?完全不知道?自家太子妃在气?什么。 乐儿孕期,他?作为丈夫,代替不了生育之?苦,但绝对不会添乱。 静心、节制,是他?唯一能做的分内之?事。 而要做到静心、节制,唯一的办法就是远离自家太子妃。 常乐闭着眼,重重地冷哼一声,“静心、节制。” 朱标深以为然,“没错,必须静心、节制。” 常乐咬了咬后槽牙,“那?你?还不躺远点?” 朱标还真很听话地往后撤了撤,坚决贯彻静心、节制方针。 他?规规矩矩,板板正正躺床边,还没忘记求表扬,“乐儿,我躺好了,绝对静心、节制。” 常乐:“......” 朱标侧了侧脑袋,“乐儿,你?刚才为什么生气??是我哪里做得不对么?” 戴先生特?意叮嘱过,女子孕期要尽量保持好心情。 常乐“呵呵”笑了两声,“没生气?,赶紧睡。” 朱标眨了眨眼,“好的。” 他?再?次靠过去,常乐还以为他?开窍了,要继续履行天然暖炉的伟大职责。 结果,太子殿下细心地替他?的太子妃掩了掩被角,就又重新躺回了床边。 常乐:“......” 孕期,在太子殿下夜复一夜的静心、节制里悄然流逝。 洪武十二年九月,征西军捷报传来之?时,常乐的肚子已经圆滚滚的,如?同个球。 她如?今是站着、坐着、躺着都不得劲,夜里更是睡不安稳,常常起夜。 朱标白日处理政务,夜里照顾孕晚期的太子妃,生生熬尖了下巴。 按照规矩,即将临盆的太子妃要挪去皇宫偏僻角落的月子房。 这?朱标怎么可能放心,他?如?今恨不得时时刻刻看着太子妃。 朱元璋无奈,实在耐不住好大儿的软磨硬泡,产房如?愿被设置在了春和宫。 奶口、稳婆、医婆一应俱全,早早备齐,连戴思?恭也?随时恭候着。 九月底的某天清晨,朱标一步三回头的离开春和宫。 谁知,早朝还没结束,小全子连滚带爬闯进殿,“太子妃,太子妃要生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朱标忘记礼数,忘记满殿文臣武将,他?仿佛一匹受惊的马,飞速消失在奉天殿。 朱元璋也?毫不犹豫,他?仿佛回到壮年时,直接跳下御座,匆匆跟了上去。 崔公公一愣,立马唱报,“无事退朝。” 众臣:“......” 再?一次领略何为皇太孙...... 第49章 九月秋阳杲杲, 春和宫笼罩在光晕里。 朱标喘着粗气跑进产房时,常乐正倚在榻里喝着蜂蜜水,续养体力。 初时见红到现在规律性的宫缩, 她已经被折磨的满身汗,脸色也是无比苍白。 朱标三两步蹲到榻边,握起妻子的手,“乐儿......” 他语带哽咽,只唤了?声名字,便再?也说不出来任何安慰,或是鼓励的话。 难得见?他如此慌张的模样, 常乐倒是笑了?,“您再?喂我喝点?水。” 朱标吸了?吸鼻子,手忙脚乱接过碗,喂到?常乐唇边, 可他的手正在抑制不住的颤抖...... 蜂蜜水黏了?常乐一整个唇周。 常乐:“......” 他是专程回?来捣乱的么? 晚月赶紧拿帕子替她擦了?擦,又重?新拿回?碗, “两位主?子, 还?是奴婢来吧。” 朱标略显尴尬地挪到?旁边, 也头?回?觉得自?己如此无用。 又是一阵宫缩袭来,猝不及防, 常乐痛得高仰起头?,雪白的脖颈间隐有青筋浮现。 她两只手紧紧揪住被单, 仍然难以抵抗那超越常人能忍耐的痛楚, 豆大的汗珠湿透鬓发,顺着脸颊滴落。 朱标在旁边什么也做不了?, 再?着急也只能看着,只能念叨些没有实际意义的抚慰之词。 可生产之痛不会?因为他的抚慰减弱半分。 什么有情饮水饱, 不可能的。 饿的时候是真的饿,痛的时候是真的痛,情也好爱也好,代替不了?任何切肤感受。 常乐恍惚觉得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终于又得片刻喘息。 稳婆踌躇着请太子到?外边等候,宫口已开,是真的要生了?。 朱标如同一座装了?泉眼的雕塑,两只眼睛泪流不止,身体僵硬在那,一动不动。 还?是常乐拍拍他的手,“你先出去。” 产房外面,朱元璋和马皇后一直等在院子里,没有离开。 朱标神情恍惚的出来,朱元璋哪里见?过好大儿这?副模样,瞬间心疼坏了?。 马皇后见?之,赶紧问,“乐儿可好,皇孙可好?” 朱元璋果然一下子被皇孙吸引了?注意力,跟着问道,“标儿,皇孙可好?” 朱标楞了?楞,脑瓜子稍稍恢复清明,“爹、娘,你们累不累,要不先回?去歇着?等孩子出生,我立马通知你们。” 朱元璋果断拒绝,“那怎么行,我和你娘要第一时间看到?我们家的皇太孙。” 朱标瞅眼他爹,“......那你们坐着等。” 产房内一声高过一声的痛呼惨叫,夕阳红霞染透整片天际。 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蓦然响起,朱标噌得蹿到?产房门口。 晚月带着难以压抑的笑容,抱着个襁褓走出来。 只还?没等她开口,朱标抢先一步问道,“太子妃怎么样?” 晚月一愣,嘴边笑意更甚,“太子妃安好。” 朱标只觉自?己三魂七魄归位,胸腔间怦怦跳的心脏也缓缓恢复正常。 朱元璋在后头?,迫不及待问,“朕的皇太孙,是朕的皇太孙么?” 皇帝满脸急切,天然对于权势的畏惧,晚月吞了?吞口水,强自?镇定道,“是,是个健康的小皇孙。” 闻言,朱元璋兴奋地直搓手,探着脑袋要看他的皇太孙。 第一次离皇帝那么近,晚月全身僵硬,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 马皇后从斜刺里伸出援手,温柔道,“我来。” 她熟练地接过襁褓,递到?朱元璋面前,“重?八,瞧瞧孩子,跟标儿小时候一模一样。” 朱元璋低着头?,认认真真打量,“确实,跟标儿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没一会?儿,他小心掀开襁褓一角,仔细看了?眼,激动道,“朕的皇太孙,果真是朕的皇太孙。” 马皇后睨眼丈夫,满脸无语。 产房里头?,常乐生完孩子,像只脱了?水的鱼,躺在案板,任由着被翻来覆去清理干净。 晚星端来事先备着的温水,心疼道,“您解解渴。” 常乐就着她手,咕噜咕噜喝了?整碗,方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伺候生产的一干人等退去,朱标游魂似的飘进来,他摸摸她的脸,又摸摸她的手,仿佛在确认她是不是真的安好。 常乐满脸委屈地看着他,语带哭腔,“好痛好累。” 生孩子这?么遭罪的事,必须切实诉说感受,绝对不能委屈自?己,让他心存侥幸。 朱标眼泪唰得夺眶而出,“不生了?,以后都不生了?。”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61节 常乐惊讶地张大嘴,喃喃重?复,“......不生了??” 真的假的,别骗我,我会?当真的。 朱标斩钉截铁,“不生了?!” 常乐:“......” 真的? 刚要再?问,晚月笑盈盈抱着襁褓回?来,她一下子转移了?注意力。 朱标稍稍侧过身,擦掉眼泪,再?转回?来,先一步接过襁褓,“我来抱,别累着你。” 他的动作还?算熟练,毕竟数月孕期,没少拿着枕头?练习。 襁褓里,小小婴儿,小小鼻子,小小嘴巴,虽皱巴巴的,还?挺可爱。 常乐不自?觉凑近他,碰碰他攥得紧紧的小拳头?,“好神奇。” 朱标满脸温柔,“是好神奇。” 孩子,一个融合他们两人血脉的孩子,是他们相爱的具象化生。 朱标万般怜爱地看着妻儿,郑重?承诺,“我会?保护你,保护雄英。” 常乐豁得抬眸,“雄英?” 朱标点?头?,“英雄的雄,英雄的英,爹取得名字。” 常乐:“......” 史书记载,常氏洪武七年生嫡长子,那会?朱元璋还?没写完《皇明祖训》,没给子孙拟名,故嫡长孙取名为朱雄英,独树一帜。 可是这?会?,都洪武十一年了?。 《皇明祖训》虽因朱标提过藩王过多,恐将来同室操戈的问题,而暂时没有批量刊印,可子孙名,他不是早在洪武九年就确定好了?么? 孩子不应该唤允什么吗? 朱雄英,独树一帜,太木秀于林了?。 朱标见?她面色怪异,担心问道,“怎么了??” 常乐看看他,“父皇怎么没按祖训来给孩子取名?” 朱标:“早在你我成婚当年,爹便已想?好雄英的名字。” 只是后来,他们多年无子,这?个名字不得不被束之高阁,直到?如今,总算重?见?天日。 她孕期时,生男生女?尚未可知,他怕妻子压力过大,也就没有特意提及。 常乐:“......” 一言难尽,我谢谢他。 朱标:“乐儿不喜欢么?” 常乐赶忙摇头?,“......没有,没有,只是好奇,好奇而已。” 孩子那么的小,她哪敢发表什么不吉利的言论。 · 嫡长孙出生后,朱元璋令远在凤阳练兵的秦、晋、吴、周、楚、齐、潭王还?朝。 他们自?洪武九年年底至今,足足两年没有归京。 甫一回?来,各家王妃迅速传出孕信。 年轻力壮的少男少女?们么。 常乐也终于做完双月子,终于可以好好洗头?洗澡。 她在浴房自?阳光正盛的午后直到?落日隐没,差点?没搓掉层皮。 晚月拿着小本本禀报宫内外的消息,常乐边逗弄咧嘴无齿笑的雄英,边回?想?曾经看过的资料。 秦王妃邓兰应该生过五个孩子,三男两女?,直到?被朱元璋迁怒至死。 晋王妃谢云应该只生过一个男孩,因为她产后没多久便亡故了?,晋王朱棡青年丧妻,续娶谢云的亲妹妹为新王妃。 谢云生命为代价生的孩子,成年之后遭庶弟诬构,被废王位,只落得个守坟的结局。 邓兰,谢云两人,史书里的她们,结局惨烈,但愿不一样的经过,她们能有好的结局。 吴王妃徐妙云,史书里的燕王妃,仁孝文皇后徐氏,生有七个孩子,三男四女?,几乎一年一胎。 马皇后当初也是,五儿两女?,几乎是生了?又怀,怀了?又生。 古代讲究多子多福,人人皆把子嗣作为衡量女?子贤德的标准之一,女?子也习惯性以此要求自?己。 没有谁会?特意避孕,只要能生,哪怕已有所谓能传宗接代的儿子,都会?选择继续生。 哪怕杜姓国际著名品牌过来开拓市场,任凭它再?怎么会?营销,也得倒闭。 当然,这?时候也缺乏类似杜姓品牌的有效避孕手段,但根本原因还?是观念所至。 毕竟有需求才?有市场,有市场才?有发展。 而最难改变的,就是人之观念。 常乐瞧着孩子,难免想?起生产时的疼与痛,但愿朱标言而有信。 朱标自?文华楼归来,兴致高昂,他掰指头?算着时间,今儿是太子妃出月子的大好日子! 足足十个月,他与乐儿足足十个月没有亲近! 谁懂,谁懂他年轻力壮,却要静心节制。 灯油燃尽,火光熄灭,唯有一轮圆月清凌凌的照耀。 朱标合拢帷幔,转身倾覆而来。 常乐眼疾手快,一手抵住他唇,一手抵住他身。 朱标顿在半途,“乐儿?” 常乐:“你自?己讲得,以后都不生了?。” 朱标傻眼,不生了?等于不能亲近? 常乐:“您要食言而肥?” 朱标:“......” 他“嘭”得一声倒床,整个人生无可恋。 常乐稍稍抬起身,戳戳他脸颊,撒娇道,“生孩子好痛的。” 朱标两眼珠子盯着床帐一动不动,脑海里自?动闪现妻子生产时的情景。 他一扯被子,翻身到?床边,试图进入静心、节制模式。 常乐在黑暗里眨了?眨眼,他这?是准备要与自?己的天性对抗? 虽然,但是,也是难得他有这?份心了?。 片刻,根本静不了?心的朱标,腾得坐起,“我现在就去找戴思恭。” 常乐:“......戴思恭?” 朱标言之凿凿,“他肯定有避孕之物。” 常乐:“......” 他可能真没有,什么麝香、藏红花之类的,要么危害身体,要么根本没用。 朱标掀开床幔,就要下床。 常乐赶紧拉住他,“......是药三分毒,你想?毒死我?” 朱标眉峰紧蹙,“怎么可能,没有男子用得?” 没有,也得要他研制立刻出来! 常乐:“......” 为了?那什么,连毒都不怕了?? 那什么上脑的男人,真是全无理智。 常乐撇他一眼,自?枕头?底拿出来个小匣子,“用这?个吧。” 她准备了?两个多月的好东西。 朱标打开盖子,捏起里头?的奇怪物什,“这?是什么?” 常乐凑过去,自?背后拥住他,娇娇柔柔,语带蛊惑,“你以后必须要带的好东西。” 他两都还?如此年轻,夫妻生活难以避免。 朱标把东西捏在手里,研究半晌,回?眸看她,“原来,太子妃早有准备。” 常乐:“......” 那不然呢? 她可不敢幻想?一个男人能忍一辈子。 第50章 腊月, 新年在即,满街采买年货的百姓,人来人往。 福乐酒楼门口, 一辆马车安安稳稳靠边停着,车夫老老实实站在车边等待。 忽得,一匹高头大马自街尾横冲直撞而来,所经之?地,无不乱成一锅粥。 车夫听见声响,只来得及把视线从酒楼调转向外,那?匹马已直直冲了过来。 两马相撞, 嘶鸣之?声,响彻街头巷尾。 马背的人滚落在地,眨眼之?间,马蹄踩踏, 车轮碾压,血流成河。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62节 人命为?祭的惨烈事故, 周围百姓无不尖叫出声。 酒楼里面?, 春兰听见响动, 好奇走了出来。 常府马车,她奉夫人之?命来酒楼买奶茶所乘的马车。 春兰拎起裙摆, 奔至呆愣的车夫旁,厉声问道, “怎么回事?” 整个?人傻掉的车夫回神, “春兰姑姑,不是我?, 不是我?,是他?自己撞过来的。” 他?好好把车停在固定车位, 马也?栓得好好的,绝无任何?违规行为?。 春兰略略皱眉,往前两步,仔细打量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依稀可辨对方所穿布料是极其的豪华精美。 还有从人群里围拢过来的侍卫,如果没看?错的话,那?是左丞相胡惟庸家的护卫! 春兰反手?拉住同她一起出来的酒楼掌柜,“快,快派人通知老爷、夫人。” 那?人恐怕是胡家少爷,今日之?事恐怕没法善了。 那?掌柜一激灵,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都来不及指使他?人,自己驾马往常府飞奔而去。 奈何?,还是晚了一点?。 胡家侍卫先一步出发,先一步到达,先一步召唤了愤怒的胡惟庸。 胡惟庸疾驰而来,“噗通”跪于车祸而亡的儿?子旁边,嗷嗷的哭,撕心裂肺的又喊又叫。 春兰踮脚眺望,祈祷自家老爷、夫人赶紧来。 胡惟庸哭声突得一滞,抬起血红的眼,他?梭巡过全场,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抽出身后悬于护卫腰间的刀。 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他?一刀劈向站在车旁的车夫,车夫应声倒地而亡。 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尖叫,胡惟庸尚未解气,欲要再劈刚刚试图阻拦,而跑到半途的春兰。 春兰当初能够跟随夫人蓝氏,其中之?一原因就是懂些拳脚功夫。 她一个?急转身,躲开直面?而来的刀锋。 胡惟庸见之?愈发愤怒,喘着粗气挥来第二刀。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可斜侧方激射而来一块石头,直直打在他?的手?腕,他?手?里的刀啷当落地。 常遇春拨开人群,质问道,“胡相当街砍人,眼中可还有王法?” 胡惟庸是纯纯的文弱书生,刚才两刀已经耗费他?全部的力气,面?前又是山一般壮硕的,在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猛将常十?万。 予他?十?万兵马,自可横行天?下。 他?还是太子妃之?父,太子妃刚刚生了皇帝期盼已久的皇太孙。 胡惟庸自丧子之?痛里稍稍清醒些许,微微眯眼,看?清马车车壁的常家徽记,识时务者为?俊杰,杀子之?仇来日再报! 他?拱了拱手?,“原来是郑国公,我?儿?惨死,一时激愤,郑国公也?有儿?子,想必能理解我?这当父亲的心情。” 常遇春瞥他?一眼,摇摇头,“我?不能理解。” 胡惟庸紧紧皱起眉,他?什么意思? “我?儿?既不会闹市骑马,而且骑术精湛,我?是理解不了你怎么会有既没本事,又爱作死的儿?子。” 常遇春满脸的“你儿?子真没用”的嫌弃模样。 胡惟庸一口老血奔涌到喉间,他?狠狠甩了甩袖,欲要转身离去。 常遇春眼疾手?快,伸手?把人拦住,“胡相当街杀人,就要一走了之??” 胡惟庸死死咬住后糟牙,咽回奔涌的老血,一字一顿道,“区区一个?车夫而已,你想怎么样?” 常遇春低眸,眼底一片冰冷,“杀人偿命。” 胡惟庸看?他?跟看?傻子似的,一国丞相给个?车夫赔命? 呵呵,武将就是武将,有勇无谋,愚蠢至极。 常遇春讽笑了声,一把扯住胡惟庸的腰带,把人抛到马背,“车夫也?是人。” 他?一勒缰绳,调转马头,朝着皇宫疾驰而去。 乾清宫。 巍然屹立,满脸正气的郑国公,还有被郑国公丢在地,软软趴伏,双腿瑟瑟发抖的左丞相。 朱元璋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脑子里缓缓划过一排问号。 朱标嘴角的笑意是压都压不住,他?早想揍胡惟庸了,岳父大人干得好! 常遇春单膝跪地行礼,扯着嗓子嚎啕,“皇上,胡相无故砍杀我?家车夫,您一定要为?臣做主啊!” 他?刚刚还满脸的冷肃刚毅,这会眼泪鼻涕混杂。 朱元璋看?着曾纵横沙场的猛将,兼自家皇太孙的外祖父,内心复杂...... 常遇春那?一嗓子嚎的,胡惟庸从倒挂于马背的惊吓中回过神,同样立马喊冤,“皇上,臣的儿?子死于那?车夫之?手?,臣一时激愤难忍。” 常遇春满脸惊愕与受伤,“胡相,你怎么能血口喷人?” “我?家马车好好停在路边,明明是你那?没用的儿?子非要冲过来。” 胡惟庸咬紧牙关,才堪堪忍住到嘴边的怒骂,冲过来就冲过来,为?什么非要强调“没用”二字! 他?微微垂眸,遮住眼底的狠色,斥责道,“我?儿?子怎么可能主动送死,定是你家马车受惊胡乱伤人!” 常遇春:“......” 他?惊呆了,文人竟能颠倒黑白,无耻至此。 胡惟庸乘胜追击,“皇上,那?是臣最最乖巧孝顺的儿?子!” 朱元璋很冷静,他?瞥眼自家单纯的猛将,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再看?着自己亲手?提拔的左丞相,道,“既然你们两人各执一词,那?只能传当时在场之?人进宫回话了。” 单纯猛将常遇春嘴角咧到耳后根,连连点?头。 胡惟庸皱了皱眉,脑瓜子飞速转动,思考应对之?策。 帝王谕令,御林军立即领命出发,可先一步入宫的是御史中丞涂节,胡惟庸的亲信。 胡惟庸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虽然不知道涂节干什么来了,但肯定是对己方有利。 毕竟他?多年来拉帮结派,招兵买马,哪哪都有涂节在旁相助。 涂节跪地叩首,义正言辞,“皇上,左丞相胡惟庸欲反。” 正美滋滋的胡惟庸豁然抬眸,眼珠子瞪得又圆又大。 涂节看?也?不看?昔日好友,他?自袖兜里掏出本奏折,“胡惟庸威逼利诱吉安侯陆仲亨、平凉侯费聚,要他?们利用职务之?便?在外收集兵马。” 乾清宫安静了瞬,朱元璋都怔楞半晌。 虽则是他?欲擒故纵布得局,但狗咬狗是怎么回事? 片刻,朱元璋勃然大怒,“胡惟庸,好你个?胡惟庸,朕予以你重任,你竟恩将仇报!” 胡惟庸一个?啰嗦,“冤枉,微臣冤枉。” 他?连滚带爬膝行至朱元璋脚边,“微臣忠心耿耿,以老相国为?榜样,一心只想着追随于您。” 朱元璋一脚踢开他?,“还敢攀扯韩国公,来人,拖出去砍了,全部砍了!” 朱标赶紧往前一步,“爹,先把人捉拿归案,交由三司会审。” 明朝有大明律,当按律行事,也?别漏了犯事之?人的同伙。 朱元璋经由儿?子提醒,仿佛醒过神来,“来人,全部压入天?牢。” 御林军呼啦啦进殿,飞速清场。 常遇春惊呆了,怎么还能扯出胡惟庸谋反呢? 不是,胡惟庸竟敢谋反? 难怪有难么蠢的儿?子。 朱元璋看?眼憨头憨脑的皇太孙外祖父,摇摇头,“遇春也?先回去吧。” 常遇春愣愣的,“微臣告退。” 乾清宫终于只剩父子两人,朱元璋捋着胡须,感叹,“可惜,太可惜了。” 原本,他?多年布局,是要藉由胡惟庸之?事废除丞相制。 朱标亲手?给老爹奉上盏茶,“皇权集中与否的重点?在于皇帝的能力,丞相就是一替我?们朱家办差的人,您老想着废除丞相制,还不如多想想怎么培养儿?孙。” 朱元璋默默饮茶,儿?子书读得多,讲道理什么的,他?是讲不过儿?子的。 至于丞相,什么狗屁丞相,再看?看?吧。 · 春和宫。 朱标一回来,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迫不及待凑到妻儿?旁边。 朱雄英刚满三个?月,还只会吃吃睡睡,可耐不住朱标的父亲滤镜。 哪怕儿?子安安静静的,他?也?看?得津津有味。 常乐今儿?似乎挺有兴致,竟然亲自给他?端茶倒水。 朱标睨眼无事献殷勤的太子妃,先一步讲起午后乾清宫那?桩案。 他?觉得太子妃应该挺有兴趣的。 常乐果然很有兴趣,她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胡惟庸案的资料,她有仔细看?过,史书里的确有他?儿?子坠马一事,但那?马车,死的车夫,竟然是常家的? 什么梦幻联动! 朱标赶忙拿帕子替她擦嘴,“怎么如此惊讶?” 常乐傻笑两声,“没想到,实在没想到,我?爹居然还有出场戏份。”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63节 蝴蝶翅膀扇的风,有点?大了。 朱标深有同感,爹的计划里既没坠马事件,更?没岳父大人,谁知那?么凑巧。 常乐叹息了声,那?车夫无辜枉死,老爹可得好好照顾他?的家人。 封建时代的人命太不值钱了,尤其底层百姓的命。 晃晃脑袋,挥去自心底弥漫的无力感,常乐想起另一件事,“你和父皇打算如何?处置胡惟庸,以及他?的同伙?” 难道还要废除丞相制,斩杀上万人? 请你们父子有点?耐心,积积德,杀该杀之?人即可,屈打成招什么的不可取。 别怪她受迷信所惑,毕竟她都穿越了,图书馆也?没了。 等等,那?她是不是自由了? 哪怕改变历史,哪怕没在皇宫,她是不是去哪儿?都不会再晕了? 有可能,很有可能,这事必须找个?机会试试! 常乐咧开嘴,露出两排白牙,满脸的向往之?色。 朱标在她眼前挥挥手?,“怎么了?” 常乐一秒收敛,“没什么,没什么,你和父皇打算怎么处置?” 朱标虽满脸狐疑,倒也?没再问,“先审一审,再做打算。” 常乐殷勤地替他?续杯,“别着急,慢慢来,千万不要冤枉好人。” 朱元璋那?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的性?子,落网之?鱼是不可能有的,错杀的倒有可能比比皆是。 史书记载,胡惟庸案发后,先是谨身殿,意为?提醒帝王加强自身修养的殿被雷劈了,再是奉天?门,帝王接见大臣,“御门听政”之?所也?被雷劈了。 雷劈得那?叫一个?准,最后朱元璋为?堵悠悠之?口,只得宣布他?会反思已身。 朱标点?点?头,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冤枉任何?人。 天?际夕阳隐没,华灯初上。 常乐见他?心情尚算可以,自身后的主桌抽出来本册子,双手?捧到他?面?前,“您看?看??” 朱标轻哼一声,略带傲娇,他?就知道太子妃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常乐笑眯眯的,极为?乖巧的模样。 朱标接过册子,“太医院改革方案?” 常乐点?头,“是的,雄英还那?么小,最是需要医者。” 明朝现有的太医院制度和技术,实在不敢恭维。 朱标翻开册子,飞速阅读完毕。 常乐:“怎么样,可以么?” 朱标看?她一眼,沉默点?头,改革方案,他?是没有意见。 常乐瞬间眉开眼笑,殷勤备至地替他?捶肩,“那?父皇那?儿?,就拜托你搞定了。” 朱标再次点?头,他?每日政务繁忙,无暇顾及此等事,太子妃既愿意劳心劳力,那?肯定得支持。 但支持归支持,朱标皱眉控诉,“乐儿?,你很偏心!” 常乐:“???” 他?在说什么玩意儿?? 朱标满脸委屈,“你可从未对我?如此用心。” 常乐连忙否认,甜言蜜语信手?拈来,“怎么会,我?最爱您了。” 朱标:“......” 能不能有点?诚意? 第51章 洪武时期, 官方医疗机构分为皇家专用,和?地方医事。 皇家专用,其中最著名的太医院是五品衙门, 设令一人,丞一人,吏目一人,属官御医四人,专供居住在皇宫的朱家男人服务,朱元璋、朱标、朱雄英,以及尚未成年的皇子们。 洪武二十二年, 太医令改为院使,丞改为院判,再后来院判增设为两人,吏目十人, 属官御医十人,以及若干后备医士。 太医院衙门位于宫外, 皇宫占地面积宽广, 宫内贵人有个头疼脑热, 传唤太医来回需得一两个时辰,贵人病痛哪能耽误这许久。 于是在宫内令设一机构, 名为御药局,主要职责是管理药材。 御药局设尚药、奉御两人, 直长两人, 药童十人,均由?宫内的太监、宫女担任, 同时要求太医院的御医,每日四人同院使、院判共入御药局轮值, 专为皇帝及皇子们服务。 还有一典药局,职责与?御药房基本相同,但其属于东宫六局之一,专为皇太子一家服务,目前?也就是服务于朱标和?朱雄英。 再有尚食局的司药服务于后宫诸妃,安乐堂服务于皇宫内官,以及月子房专为后妃产育服务。 除了以上皇宫部分?,还有王府良医所,专门服务于分?封出宫的诸王。 地方医事的主要代表是惠民药局,专为贫民提供医药服务,当?然虽有优惠,但非免费。 其中太医院御医的主要来源为医户、外访保举、捐纳三种渠道。 史书记载,朱元璋将于洪武十三年创立黄册制度,类似于现代户口本,不一样的地方是他按照职业,把百姓分?为民、军、匠三类,且必须子承父业,不可擅自变乱。 换而言之,父亲当?兵,儿子也得当?兵,孙子也得当?兵,世世代代都得当?兵,父亲打铁,儿子也得打铁,孙子也得打铁,世世代代都得打铁...... 朱元璋可能觉得他当?皇帝,他儿子肯定是皇帝,孙子也是皇帝,世世代代都是皇帝,可把他给能耐的。 其中医户分?属民户,同样要遵循子承父业的规定,无论?其人医术如何。 当?然,想入太医院是需要通过考试的,医户子弟有三次考试机会。 外访保举,即由?当?地官府推荐擅医者,参加太医院的考试。 还有捐纳,擅医者可通过捐纳钱财,免试,直接获得补任医官的资格。 其中外访保举、捐纳都是明朝后期之事,尤其捐纳,那不就是买官卖官么! 如果真的擅医,自可堂堂正正考试,还用得着捐纳? 还是皇帝支持的捐纳,最支持的莫过于明宪宗朱见深、明孝宗朱祐樘、明武宗朱厚照,成华、弘治、正德年间?朝堂腐朽,灾荒频发,财政赤字,于是广开捐纳之道。 传说中的最牛太医刘文?泰,治死的两个皇帝就是朱见深和?朱祐樘父子,年仅四十岁和?三十五岁。 也算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太医院的改革,常乐打算先从教?育入手,慢慢渗透。 至于其他方面,还是先忍一忍,切莫挑战朱元璋的权威。 太医院的现有教?育制度,是世袭医户子弟入太医院,选取其中术业精通者任职教?师,教?授他人,就是好学生教?导普通学生的模式。 而好学生善于书面作答是一定的,至于是否善于临床诊疗,有待商榷。 早春,乍暖还寒。 戴思恭作为太子的钦点御医,每隔三日从宫外赶来为皇太孙请平安脉。 五个月的朱雄英,会俯仰翻身,会摇头晃脑,还会举着拳头,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戴思恭仔仔细细检查过他的全身,回禀,“皇孙很好。” 常乐点点头,引他到院外香樟树边的石桌石椅边,“戴先生请坐。” 暖阳高挂天际,一缕一缕穿过香樟叶的间?隙,映在石桌桌面,形成斑斑驳驳的光影。 晚月在旁点燃炉火,烧水煮茶,显然是太子妃欲有要事商谈。 戴思恭略作思索,没有任何头绪,微微躬身,侧耳倾听。 他已是五十五岁的高龄,须发间?已然掺杂着白,眉宇之间?,隐有愁容。 常乐轻抚茶盏边沿,先行问道,“戴先生有烦忧之事?” 倘若家有难题,谁也无法静心办差。 戴思恭稍怔,太子妃还是一如既往的眼?明心亮。 常乐拎起茶壶,亲自替他续杯,“我与?先生也有将近二十年的交情,无需见外。” 当?初,还是她派人将戴思恭“请”至京师。 她把图书馆里能调阅的全部关于医,关于药的资料,尽予以他。 戴思恭脊背弯得更深,稍稍踌躇之后,叹息道,“臣之幼女戴杞,年届二十,仍未婚配。” 明朝女子十四岁开始议亲嫁人,二十岁,实属老姑娘了。 戴杞,常乐稍作回忆,是个极为活泼伶俐的小姑娘,婚事怎会艰难? 戴思恭面有怆然,又隐含骄傲,“她受老臣影响甚深,自幼便与?医药为伍,是臣子女里最擅医者......” 常乐更为不解,“您有衣钵传人,当?为喜事。” 戴思恭摇摇头,“奈何世道对女子多有约束,嫁为人妇者,没有哪家长辈愿意儿媳在外抛头露面。” 他因医术得皇家重用,他家女儿聪慧可人,上门求娶者不在少数,可愿意让她继续以医者身份行走的,没有。 “也怪臣对戴杞多有放纵,纵得她不知天高地厚,立志献身于医道,哪怕孤独终老。” 常乐手指轻点石桌,“戴先生也不同意戴杞行医么?” 戴思恭:“怎会不同意!” “老臣一生痴迷医术,能得戴杞为女,三生有幸,奈何......” 他长长叹息一生,“可是世俗难容她一女子为医,哪怕医术精湛,也少有人愿意将已身性命交托。” 戴思恭越说越是伤心,可常乐越听越是开心。 她道,“戴先生,我正瞌睡,您就递来了枕头。”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64节 戴思恭:“???” 常乐再次替他续杯,“我欲整改太医院,还需您老相助。” 戴思恭稍楞,立即道,“老臣义不容辞。” 可这与?戴杞有何关系? 难道戴杞也能进太医院? 常乐:“也欲在民间?开设专为女子、幼儿服务的医馆。” 至于男患者么,等太医院教?育改革后,自有良医输送民间?。 她的教?育改革方案,可不仅仅是改变选拔制度,主要在于提升医者医术。 戴思恭:“您的意思是......” 常乐:“可否遣人请令爱入宫?我好与?之详谈。” 戴思恭:“当?然,当?然。” 他招招手,随同而来一个小药童跑过来,领命后迅速出宫。 常乐拿起放在一边的册子,“戴先生,这是我根据太医院现有的教?育方式,制作的改良方案,您看看。” 戴思恭双手并拢越过头顶,恭恭敬敬接过册子。 · 春来,草木繁盛。 春和?宫里的香樟树新芽焕发,绿意盎然。 红墙黄瓦间?,行来一着青碧色窄袖褙的少女。 她仿佛薄荷叶幻化的精灵,带来恰到好处的沁凉气息。 戴杞行至近前?,眸光微垂,行礼,“臣女见过太子妃。” 她的确见过太子妃,幼年随父亲出入常府之时。 常乐指指身旁的位置,含笑道,“坐着说话。” 晚月沏来一壶新茶,依次为三人更换。 常乐向?来有事说事,“听戴先生的意思,你?要从医?” 戴杞似有意外,她看了看她父亲,见他点头,道,“回禀太子妃,我愿为一良医。” 常乐点头,平静问道,“你?可有想过将来要面对的种种困难?或许终其一生,来找你?看病的,也寥寥无几?。” 戴杞眸底的光略有黯淡,片刻,她坚定,“天无绝人之路,哪怕女扮男装,哪怕隐姓埋名,我也愿意。” 常乐笑了,“戴杞,我欲开设一间?只有女医,专为女子、幼儿服务的医馆,你?能助我一臂之力么?” 戴杞轻声呢喃,“只有女医?” 常乐:“女子更为了解女子的生理构造,也更懂得女子的难处。” 以及身处这个时代,女医倘若服务于男病人,难免会招来心术不正者的觊觎。 男人是很奇怪的动物,一面打压女人,瞧不起女人,可当?女人真有本事,他又想据为已有,往家里搬,搬来之后,还不珍惜。 尤其是纳妾合理合法的年代,家有门当?户对的妻子,再纳来个身世略低,可有实际好处的妾侍,为自己,为全家免费看医问诊,岂非美哉? 她既要用女医,自然得保证她们的平安,绝不予人为妾。 常乐:“戴杞,你?能助我一臂之力么?” 戴杞起身离座,扎扎实实跪拜于地,“臣女愿为太子妃驱使。” 常乐起身,双手托起她的手臂,提前?预警,“你?恐怕会很辛苦。” 戴杞:“臣女不畏艰辛,只怕一生所学,无用武之地。” 晚月及时拖出来块木板,上面有字有图。 常乐拉着戴杞的手走到木板前?,“我打算把医馆分?为医疗部,产育部,幼儿部。” 顾名思义,医疗部接待各个年龄段的女患者,幼儿部接待三岁以内的男女宝宝,患者必须到医馆就医。 产育部专为产育前?后的女子服务,孕妈可以来医馆,也可聘请医护人员到家,当?然不同的模式,对应的诊金肯定有所差别?。 常乐:“前?期,女医稀少,你?既要担起培养女医的责任,还要兼顾为患者提供诊疗服务。” 戴杞点头,她是满脸的跃跃欲试。 常乐:“医馆经营,我会寻个擅商者协助你?,前?期资金投入和?客源,你?都不必操心。” “届时,燕王妃,福成公主,郑国公夫人和?少夫人,还有宋国公家的女眷自会光顾,她们都会帮着宣传。” 戴杞:“臣女明白。” 少女满眼?对未来的向?往,对能一展所长的期待。 常乐想了想,还是道,“任何一样继往开来的新鲜事物,定会遭受排斥、刁难,但愿日后你?能坚持己心,不忘今日之志。” 戴杞伏跪于地,“臣女自当?铭记于心。” 悠长宫道,青碧衣衫的少女行走在春日里,她步伐轻快,几?乎要蹦起来。 常乐远远遥望,暗自祈祷,愿你?平安顺遂,愿你?终有一日可为世人医。 第52章 乾清宫。 夕阳橙黄的光越过门槛, 沿着地板,蔓延至整座大殿。 朱标站在?御案边,亲自奉茶, 道,“爹,儿子想改一改太医院的制度。” 朱元璋乐呵呵接过茶,随意问?道,“标儿想怎么?改?” 朱标自袖兜里抽出来份重拟的改革方案,“儿子准备增设御医人数,重?制考核方式。” 具体而言, 御医人数增加,工作也?会增加,在?原有的轮值御药房外,还要承担另外两个?责任。 一是培养后备役的责任, 成功培养一名良医可给予适当奖励,二?要负责研究疑难杂症、特殊病例, 有技术突破者, 同样给予适当奖励。 太医院后备役人数也?要扩招, 获得入太医院学习资格的学生,免费学习三年, 三年后进行毕业考试。 毕业考试合格者,必须到惠民药局实?习三年, 每月撰写实?习报告。 实?习成绩优异者可选择入太医院当差, 也?可留在?惠民药局,而成绩较为普通的, 只?能留在?惠民药局,或自行开设医馆谋生。 朱元璋边仔细翻阅改革方案, 边似随口问?道,“标儿怎么?有空关注太医院之?事?” 朱标笑了笑,搬出早早准备好的理由,“儿子是为了雄英。” 朱元璋面色一下?子就变了,“是雄英有什么?不好?” 他差点都要从?御座跳起来,他的皇太孙,盼了许多年的皇太孙。 朱标赶忙安抚,“雄英很好,有戴先?生在?,您尽管放心。只?是......” 他稍顿片刻,话锋一转,道,“只?是,戴先?生到底上了年纪。” 朱元璋明白了,儿子是要给孙子准备更多的御医,以防万一,那肯定得同意。 他龙爪子一挥,“没问?题,太医院之?事,你看着办就行。” 朱标俯身拱手,含笑行礼,“儿子,还有雄英,多谢爹爹。” 其实?,他与太子妃还商讨过提升太医院,惠民药局等医士们的待遇,毕竟活增加了,那俸禄也?该提一提。 还有,诸王的岁禄已经很高,尤其生孩子多的王府,更高,王府良医所的支出不该再依赖国库,当由王府自行供给。 可是...... 朱标瞄眼他爹,没再做声。 老爹节俭惯了,还是先?别触他霉头。 以及这会,可别给老爹留个?苛待弟弟的凶残形象。 · 春夜,细雨缠绵。 微弱的煤油灯光,朱标就着批阅奏折。 常乐眼睛盯着从?虚拟图书馆抄录出来的资料,可脑子里还盘旋着刚刚看过的黄册制度。 朱元璋今年正式命户部尚书主持创建黄册,把人分为宗室、官绅、庶民、贱民。 宗室无需承担任何徭役赋税,哪怕他既有岁禄,还有田地。 官绅也?只?需承担极小的一部分,享受优免政策。 而庶民,包括小地主,自耕地的农民,佃户等,真?的是黄牛与奶牛的结合体。 既要勤勤恳恳干活,还要用产出来的奶,无怨无悔供养宗室、官绅。 如果所谓的宗室、官绅,皆都是为国为民者,应当供养。 因为百姓安居乐业,离不开军人浴血奋战,保家卫国,也?离不开为官者带领国家繁荣昌盛。 可是,真?正为国为民者有多少,干吃白饭,还要奴役百姓的又有多少? 贱民,也?就是奴婢、佃仆,他们更惨,一日为奴,终生为奴,永无出头之?日。 同样把庶民定为民、军、匠三类,除了为社会安定考量,也?更是为了方便征收徭役。 自幼接受生而平等的教育,常乐真?的很难认同这种?把百姓划分三六九等,还要百姓任劳任怨的方式。 哪怕她穿越过来已有二?十多年,哪怕她现在?是太子妃,是阶级社会的既得利益者。 静谧的书房,久久没有听见太子妃翻动书页,朱标好奇问?,“乐儿,怎么?了?”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65节 常乐眨了眨眼,移开挡住自个?神情的书,笑道,“没什么?,看到精彩处,一不小心走?神了。” 封建时代,提人人平等什么?的,痴心妄想。 哪怕朱标待她如何的情深义重?,他比她更是阶级社会的既得利益者,有些话该藏一藏的,还是先?藏一藏吧。 朱标狐疑看她,总觉得她刚有一瞬间,满身的落寞与寂寥,与周遭极度的违和,还有格格难入。 常乐似若平常般笑起,转了个?话题道,“我今儿见了戴先?生的女儿,戴杞。” 朱标微微挑眉,顺着她问?,“有何特别之?处?” 常乐极为推崇道,“她喜医,且擅医,是个?极优秀的小姑娘,我打算请她负责妇幼医馆。” 妇幼医馆之?事,她有提过,只?是...... 朱标思索片刻,提醒道,“医馆先?别挂你的名。” 朝堂诡谲复杂,他们身为太子、太子妃,行事必须谨慎。 常乐:“嗯,医馆取名为木己妇幼,挂戴杞的名。” 朱标点点头,重?新埋首于案牍。 常乐看看他,移步到他的书桌边对面,小心道,“戴杞深得戴先?生真?传,我想带她给娘请平安脉。” 朱标闻言,眉峰逐渐蹙起,面色渐渐苍白,“乐儿,你别吓我!” 自家太子妃从?不做多余之?事,她会想给娘请平安脉,定然是娘真?得生病了。 常乐略顿片刻,“你别着急,应当还有时间。” 史书记载,孝慈高皇后马氏病逝于洪武十五年八月,如今是洪武十三年春,还有两年半的时间。 马皇后虽贵为皇后,也?得朱元璋敬重?,可她极少违背丈夫。 平时有个?头疼脑热,也?都遵循“说症取药”的规矩,戴杞的出现,让她有机会提早就医,或许,还有机会。 朱标闭了闭眼,稍稍镇定,“明天,明天就给娘看看。” · 次日,坤宁宫。 常乐带着朱雄英,前来给他的皇祖母请安。 马皇后熟练地接过大孙子,附和着大孙子咿咿呀呀的童言童语。 朱雄英到底年纪小,没一会儿,歪着脑袋睡着了。 坤宁宫有特地为他置办的婴儿床,晚星、晚月带着他去?了暖阁。 马皇后打量着似乎瘦一圈的儿媳妇,心疼道,“乐儿带孩子辛苦了。” 常乐摇摇头,“娘,我不辛苦。” 这是真?的,用不着自己喂母乳,用不着半夜起来照顾孩子,已经算很好了。 但有了孩子,那注意力的确会时时刻刻聚焦于孩子,难以控住的那种?。 马皇后拍拍儿媳的手,余光见看见个?陌生人,好奇问?,“乐儿换了新人?” 常乐看眼自个?身后垂着眸的姑娘,介绍道,“娘,她是戴杞,戴御医家幼女。” 戴杞拎着药箱走?到殿中央,跪伏于地,“戴杞拜见皇后娘娘。” 马皇后看看她的手边的药箱,眉间闪过一缕疑惑,抬抬手,道,“快快请起。” 常乐趁此道,“娘,戴姑娘深得戴御医的真?传,让她给您请个?平安脉?” 马皇后略感意外,但还是露出了手腕。 戴杞没有因得见凤颜而慌乱,她镇定地跪坐于凤座旁,伸手搭脉。 坤宁宫安静下?来,常乐不眨眼的盯着戴杞的表情,暗自祈祷。 马皇后见之?,扬起慈爱的笑,反过来无声安慰常乐。 戴杞左右手轮流诊脉,渐渐面露难色。 常乐忙不迭问?,“怎么?样,娘娘可还好?” 戴杞踌躇片刻,道,“娘娘年轻之?时,生育频繁,没能及时调理,故而落了许多暗疾。” 她也?真?的是心大,生育频繁什么?的也?敢直言不讳。 在?皇家看来,能产育皇子,那是女人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常乐语塞片刻,问?道,“那能治么??” 戴杞收回诊脉的手,问?,“娘娘的后腰是否常有酸痛之?感?” 马皇后稍楞,“还真?有,很多年了。” 戴杞接着问?,“是否时常头疼,耳鸣,更衣频繁,偶有出血?” 马皇后:“......是,都是些老毛病了,没什么?影响。” 常乐忍不住插嘴,“怎么?可能没有影响!” 戴杞附和道,“娘娘应该尽早调理的。” 马皇后笑着摇摇头,道,“麻烦戴姑娘为我诊治吧。” 戴杞躬身应是,随着宫人,退到外间,去?开药方。 马皇后收回目光,“乐儿,难为你有心了。” 常乐:“娘,这是儿媳应该做的。” 她入宫后,马皇后从?不以婆婆的身份磋磨于她,还多次替她周旋,于情于理,她都该回报一二?。 马皇后拍拍常乐的手,满脸欣慰。 常乐是个?随棍上的,她拎着裙摆蹲到马皇后身边,“娘,戴姑娘准备开间专为女子、幼儿看诊的医馆,你到时候可得多多支持她呀。” 马皇后意外扬了扬眉,随即笃定道,“又是你个?鬼机灵出得主意吧?” 常乐拉着婆婆的袖子摇来摇去?,撒娇道,“那您多支持支持我。” 马皇后点点儿媳的脑门,“你呀,放心,娘保证不让你父皇找你麻烦。” 门口微微一暗,传来声唱报,“娴妃娘娘,大名公主驾到。” 马皇后很惊讶,娴妃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殿外,李娴带着女儿缓步而来,眼神精准地锁住常乐,狠狠瞪她一眼。 常乐缩了缩脖子,自从?姑娘们毕业,她几乎未曾再踏足位于皇宫深处的御花园,那儿离春和宫挺有距离。 而娴妃不可以主动踏足太子所住的宫殿,因此她们已有数年没有过单独的接触。 没有记错的话,大名公主十一岁了,早已超过她与娴妃约定的年龄...... 马皇后看眼心虚的儿媳,抬抬手示意李娴和公主起身,又道,“本宫先?去?更衣,你两聊聊。” 皇后娘娘真?的太善解人意了,李娴满眼的濡慕、敬佩。 她目送皇后娘娘的身影消失在?后殿,然后瞬间换了气势,“名儿,还不拜见你的老师?” 这满满的阴阳怪气...... 常乐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娴妃娘娘柳眉倒竖,“你要出尔反尔?” 常乐立马否认,“......怎么?会!” 娴妃娘娘极为傲娇地轻哼了声,满脸写着“食言就胖死你”这种?恶毒的诅咒。 大名公主捂嘴偷笑了会,羡慕道,“母妃和嫂嫂不愧是闺中密友,感情真?好!” 常乐:“......” 大名公主起身走?到常乐跟前,扎扎实?实?跪地行礼,“名儿拜见老师。” 常乐赶忙扶起她,“......不必如此。” 娴妃娘娘凉凉道,“让她给你磕一个?,往后有得烦你的时候。” 常乐:“......” 她这娘当的,好一个?甩手掌柜。 常乐无奈摇了摇头,再次确认,“我教什么?都可以?” 娴妃极其得不耐烦,“可以,可以。” 第53章 坤宁宫。 殿里的桌椅, 都用棉布包裹住了棱角。 夏去秋来,刚满周岁的朱雄英,用他藕节似的胖胳膊扶着桌椅, 颤颤巍巍地?移动。 马皇后用了大半年戴杞的药,精神爽利许多,面色也好了不少。 她略弓着腰在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顾着胖孙儿。 常乐倒是会“偷懒”,正闲适地?窝在圈椅里,喝着茶吃着点心。 门?口忽然传来唱报,“燕王妃到。” 殿外, 向?来淡然,优雅,胸有丘壑的宋瑜,神情?仓惶而来。 马皇后略一皱眉, 挥了挥手,道, “带雄英去暖阁。” 雄英看看皇祖母, 再看看母妃, 也不哭闹,乖乖窝在晚月怀里去了暖阁。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66节 宋瑜进殿, 第一时间跪伏余地?,“皇后娘娘, 求您救命。” 常乐皱了皱眉, 略作?回忆,她是为其父兄而来? 朱元璋和朱标, 难道还是要因胡惟庸案而斩杀万人? 马皇后扶起?宋瑜,“怎么了?” 宋瑜泣不成声, “娘娘,我兄侄已被逮捕,圣令还要诏我老父来京。” 她的老父是朱标的老师宋濂,一生?清廉、审慎,奈何年老遭祸。 史书记载,宋濂告老之后,其第二子宋璲和孙子宋慎仍在朝为官,宋慎牵连进胡惟庸案。 朱元璋在处死宋璲、宋慎叔侄两后,欲诏远在家乡的宋濂来京,一并?处死。 幸亏有马皇后和标的劝诫,朱元璋开恩,绕过宋濂一命,但发配其全家至茂州(四川)。 宋濂是浙江人,年逾七十,又历丧子丧孙之痛,当年病逝于发配途中。 殿外又传来唱报声,朱元璋和朱标父子一前一后出现在门?口。 马皇后立即迎了过去,朱元璋拉着妻子的手,关心道,“妹子,今儿可有不适?” 自从马皇后诊出病痛后,朱元璋每日都要过来问上一回。 他拉着他的妹子在主位入座,眼神半点没留给正弯腰行礼的常乐和宋瑜,也不叫起?,仿佛她俩是隐形人。 常乐保持行礼的姿势,暗自腹诽,他是在搞迁怒么? 因为她和宋瑜关系亲密,共同经?营福乐酒楼? 还是马皇后道,“乐儿,瑜儿勿须多礼。” 朱元璋冷哼一声,到底也没说什么,些?许小事,他妹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马皇后看看丈夫,状似疑惑问道,“重八,宋先生?犯了什么事?” 朱元璋神情?淡漠,“宋慎乃胡惟庸余党,欲要造反!” 宋瑜忍不住就要反驳,常乐赶紧拉住她胳膊,朝她无声摇头。 除了马皇后和朱标,朱元璋可不会听任何人的辩解。 马皇后微微拧眉,“宋先生?既是标儿的老师,又是文正的岳父,实打实我们朱家的亲戚,怎会是胡惟庸余党?” 朱元璋冷哼一声,“我一直想不通胡惟庸区区文官,他没有半点兵权,哪里来的胆子造反?” 常乐飞速看他一眼,不太理?解他的脑回路。 宋濂、宋璲、宋慎祖孙三人也是文官,也没有兵权。 等等,兵权...... 所有人从一开始的不理?解,到最后的惊愕无语。 朱元璋怀疑燕王朱文正,极擅领兵作?战的朱文正,通过岳家勾结胡惟庸? 他到底是太看不起?朱文正,还是太看得?起?胡惟庸? 胡惟庸,一个通过贿赂李善长进入明初政治中心的人。 她的铁憨憨老爹都不屑与?之为伍,朱文正那骄傲劲儿,没先给他一刀,都算他运气?好。 马皇后的表情?也有瞬间龟裂,“重八,你是文正的亲叔叔,他好好的朱家人,堂堂正正的燕王,何必胳膊肘往外拐?” 朱元璋有他自己的逻辑,“朱文正惯来骄纵,又自以为是,他肯定记恨当年鄱阳湖之战后,我没有封赏于他。” 坤宁宫再次安静...... 那都是十几,将近二十年前的事了。 他要那么想,也没错,历史里的朱文正的确因那次封赏而有了异心。 可朱文正的性格,他真忍不了那么久,他第二年就搞事了。 如今的朱文正,有心爱的妻子,心爱的儿子,真就是他的好侄子。 朱元璋可不信,他不能放过任何,有可能妨碍朱家皇朝之人,哪怕是他唯一的亲侄子。 忽得?,殿内响起?道清脆的童声,“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坤宁宫正殿与?暖阁连接处的屏风后,钻出来颗小脑袋。 朱雄英白嫩嫩的圆脸,咧嘴露出米粒似的牙。 朱元璋跟变脸似的,瞬间换了张慈爱面孔,“雄英。” 朱雄英扶着屏风,歪着脑袋思考片刻,“皇爷爷。” 朱元璋笑得?满脸褶子,“哎哎哎。” 他连应三声,几个大跨步走向?大孙子。 朱雄英见之,迈开腿向?他扑过来,“皇爷爷。” 朱元璋一把抱起?大孙子,“皇爷爷的乖孙子哎。” 秋日晴好,坤宁宫院子里,红艳艳的石榴挂满枝头。 朱雄英小胖手指着外面,“果果,果果......” 朱元璋二话没说,抱着大孙子就去了院子里摘石榴。 院子里,祖孙俩一个低沉,一个清脆的笑声,其乐融融。 马皇后收回目光,“瑜儿放心,这事我来处理?。” 宋瑜跪地?谢恩,皇后娘娘承诺,那至少父兄和丈夫的性命可保。 翌日,朱元璋传旨:仪礼序班宋慎为罪臣胡惟庸同党,处死。 果然没有提及宋濂和宋璲,是不再追究的意思。 至于燕王朱文正,朱元璋将其贬谪为靖江郡王,藩地?改为广西?桂林。 常乐原本以为这事可以到此结束,谁知...... 朱元璋又来一封圣旨,吴王朱棣改封燕王。 常乐整一个大无语,“父皇为何改封四弟?” 史书里,获封吴王的是朱元璋第五子朱橚,后改封周王,但没有提及改封原因。 现在,朱棣改封燕王,意思是无论谁是吴王,都得?改封? 朱标没太当回事,边批阅奏折,边简单回道,“吴乃苏州,毗邻京师,又是赋税重地?,必属朝廷。” 原来如此,常乐点点头,这个可以理?解。 但世?事变迁,朱棣竟又被封为燕王,他与?北平真是有缘,难道真是天命所归? 如今是洪武十三年,燕王朱棣的第一谋臣,靖难之役的主要策划者,大和尚姚广孝入京的年份。 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见过面,姚广孝有没有讲过那句著名的“贫僧愿意送一顶白帽子给燕王”。 可真令人好奇,以及燕王朱棣听到时,到底是惶恐更多,还是惊喜更多,他又为什么没有禀报好大哥朱标? 常乐移开眼前的书,侧眸仔细打量埋首案牍,近一年来日渐消瘦的太子朱标。 朱元璋处死左丞相胡惟庸,右丞相汪广洋后,虽没废除丞相制,可也没有再委任左右丞相。 依照朱标目前日以继夜的工作?强度,连夫妻生?活都无暇顾及的工作?强度,中年猝死什么的,非常,极其有可能。 史书里的懿文太子病逝之期,距今不过十二年,届时雄英也才十三岁,需要亲爹的保护和教导。 常乐很快做了决定,本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早就知道她知未来。 她移步到他书桌对?面,试探问,“我跟您说个事儿?” 朱标忙得?很,头也没抬,“你说,我听着。” 常乐捧着杯热茶,盯着他,小小声道,“史书记载,洪武二十五年四月,懿文太子朱标病逝......” 懿文太子本人,“???” 他僵硬地?,一点点抬起?脑袋,“谁?” 常乐轻咳了声,“洪武三十一年,明太祖朱元璋病逝,皇太孙登基。次年,燕王朱棣起?兵造反,历时四年,造反成功。” 她跟机器人似的,只管播报,毫无情?绪起?伏。 朱标脑海里是划过一整墙的问号,“老四造反?造雄英的反?怎么可能?” “不是,他还能成功?四年就从北平打到南京?他哪来的兵?岳父,蓝玉,常茂,他们去哪儿了?” 常乐瞥他一眼,“不是雄英......” 史书里的朱雄英幼年早亡,皇家弃朱允熥而择朱允炆,朱标是最大的责任。 他在常氏病逝的当年,册封次妃吕氏为太子妃。 原常氏太子妃气?不气?不知道,反正如果是常乐,肯定得?气?晕过去。 她给他生?孩子而死,而他在当月,或次月,迫不及待升妾为妻。 常乐光想想那画面,就恨不得?跟他同归于尽。 朱标第一回 没有发现妻子的熊熊怒火,他怔怔的,喃喃重复,“不是雄英?” 怎么可能不是雄英?! 以爹疼爱雄英的程度,怎么可能不是雄英,除非...... 朱标手里握着的笔悄然滚落,四溅的墨汁洒满他的前襟,可向?来爱洁的他根本无暇顾及。 不是雄英,岳父,蓝玉,常茂也没有阻拦老四...... 是没有阻拦,还是根本没有机会阻拦? 那么,那个皇太孙是他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 朱标满脸惶然,“乐儿,你和雄英......” 常乐怒火未消,朝天翻了个白眼,其意明显。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67节 灯火晕黄,而朱标仿佛失血严重,面色惨白,摇摇欲坠。 · 秋夜,夜雨凄凉。 幽暗的床幔里,朱标愣愣盯着床顶。 窗外,惊现一道闪电,照亮天地?,雷声随之轰鸣,响彻云霄。 熟睡的常乐微微蹙起?眉,似要惊醒,朱标忙侧过身,把人拢进怀里,轻拍她背,以作?安抚。 常乐窝在暖烘烘的热源里,无知无觉再次沉入梦乡。 清晨,夜与?日的交替,云收雨歇。 一夜未能安眠的朱标亲亲妻子的脑门?,起?床更衣。 天际朦胧,光影晦暗。 朱标悄无声息拐入隔壁房间,示意守夜的宫女噤声,他坐在婴儿床边看着小小的儿子,一动不动。 片刻,一滴水滴落在婴儿床的扶手...... 又是忙到焦头烂额的一天,日落西?山,朱标踩着寥落的夕阳回春和宫。 他的妻子,抱着他的儿子,坐在院子里的香樟树边,母子俩正咧着嘴笑。 朱标倚在门?边,嘴角含笑,眼里含泪。 他,他的妻子,他的儿子,竟是那样的惨烈结局。 朱雄英扶着娘亲的胳膊,一而再,再而三的站了坐,坐了站。 他无意间撇头,喊道,“爹爹,爹爹。” 常乐侧眸,浅浅笑起?,“回来了?” 朱标略弯起?眼,“回来了。” 夜,又一次如约而至。 夫妻两在院子里,手牵着手,散步消食。 常乐瞅眼他眉间隐含的愁绪,想了想道,“你也别太担心,我爹,我,还有文正,不都活得?好好的么。” 可见,天命也可更改。 常乐:“但你得?多休息,多多保重身体?。” 朱标沉默片刻,“你之前三番五次的昏迷,是因为他们?” 常乐:“......是。” 他也太会抓重点了吧? 朱标蹙了蹙眉,“那以后?” 常乐摇头,“我在宫里不会晕,再者,我的图书馆都没了。” 朱标微微挑眉,自家太子妃太过神奇,但以防万一...... “乐儿,我们再要个孩子吧?” 常乐:“???” 她停了脚步,略作?思索,继而难以置信问道,“你要放弃雄英?” 他是觉得?雄英之命,不可更改? 朱标:“怎么可能!” 他看着她,“我要确保你的将来。” 常乐渐渐拧起?眉头,他是怕他自己,也怕雄英...... 可再生?一胎,如果是女儿。 这个时代,对?女性太不友好,哪怕贵为公主,如果还是没了父兄庇佑的公主...... 以及,她能再一次平安生?产么? 原本她可以多陪陪雄英,万一...... 常乐抬眸,“我可以要个保证么?” 朱标:“什么保证?” 常乐:“万一,你不可再立太子妃,也不可再立皇后,更不可有其他孩子,你必须亲自照料雄英,以及我们的其他孩子。” 朱标越听,眉间褶皱越深,“你是因生?产而......” 常乐面无表情?播报,“史书里的太子妃常氏,洪武四年入春和宫,七年生?嫡长子,八年太子迎侧妃,十年侧妃生?太子次子,十一年常氏生?太子第三子,同月病逝,同年太子侧妃册为继妃,其子由?庶子变嫡子,变皇太孙,而常氏留下来的孩子,呵!” 朱标:“......” 突如其来的心虚、尴尬,是怎么回事? 常乐走近他一步,“所以,你可以给我个承诺么?” 朱标应得?毫不犹豫,“当然。” 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重点是承诺么? 重点应该是不生?了,从源头彻底规避风险吧? 常乐拉着他往书房,“那立字据为证,盖太子印章,和你的私印。” 朱标:“......要不,咱不生?了?” 常乐:“闭嘴。” 无论生?与?不生?,字据必须得?有。 第54章 月影朦胧, 夜色重重。 常乐一个字一个字检查刚拿到手的?,盖有太子印章,朱标私印的?承诺书。 虽然皇族中人?, 到时候他反悔,也拿他没办法,但至少也要让他饱受舆论谴责,后世的?舆论谴责。 这个时代,这样的?承诺书公开,遭谩骂、质疑的肯定是她,但世事会?变迁, 沧海桑田,六百年?后,定会有人指责他是背信弃义之徒。 常乐用防水的?牛皮袋仔细包好承诺书,放进个带锁的?小匣子。 朱标无奈失笑, 随即又担忧道,“乐儿, 还是不生了。” 女子产育风险太大, 他们还是好好保护雄英来得实际。 常乐瞥他一眼, 要生的?是他,不生的?也是他, 男人?果然善变。 “你担心得太早了,至少也得在等两年?, 现在雄英太小, 我的?身体?也要养养。” 朱标长吐口气,连连点头, “是该养养。” 他如今回忆起雄英出生时,那一盆盆往外端的?血水, 仍不由?自主地颤抖。 据戴先生言,那样惨烈,竟都还算是顺利的?,那要是不顺利...... 常乐看眼自顾自发呆的?男人?,“你有空想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多干些?正事。” 朱标还没完全回神,“什么正事?” 他每天勤勤恳恳,干得哪件不是正事? 常乐白他一眼,“当然是多休息,多保养,免得你的?好弟弟和你的?好儿子,叔侄相?残。 ” 当然,主要原因,约莫是他好儿子太能作?的?缘故。 朱标:“......” 他好像从“好儿子”三个字里,听出了某些?咬牙切齿的?声音...... 是错觉吧?肯定是错觉吧? 常乐略略皱眉,伸手?在他眼前摇晃两下,“怎么又走神了?” 朱标眨眨眼,“......没什么。” 顺便转移话题道,“爹准备明年?命诸王就藩。” 常乐稍稍怔楞,之前朱标以弟弟们还小,心性未定为由?,留弟弟们在京。 史书里的?,他的?弟弟们小小年?纪就藩,无人?管教,个个残暴血腥,实乃社会?毒瘤。 如今朱元璋再提就藩之事,怕还是想要通过儿子们镇守边疆,以无形的?方式收回开国名将手?里的?军权。 同时,他也期望儿子们能成为明朝疆域的?屏障,拱卫中央集权。 常乐轻啧一声,“我觉得该因才适用,人?尽其才。” 朱标挑了挑眉,“何意?” 常乐:“你瞧晋王聪敏,擅长算学……” 先前,常茂还在京时,晋王朱棡为算学书,主动与他交好。 后来,常茂去了北平,他又快速搭上常升。 他有兴趣,常乐也不吝啬。 从小学数学,中学数学,再到高等数学,常乐又是抄书,又是给人?答疑解惑。 常乐艳羡,“晋王还有岁禄支持…...” 普通百姓难免要为五斗米忙碌,很难专心学术研究。 而他有钱有田有房,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伺候,完全不用为生活奔波。 常乐:“给个机会?,让他专注数学,没准还真能在数学里寻得一片天地。”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68节 最主要的?是,科技发展,需要数学人?才,越多越好! 朱标沉默片刻,后阴阳怪气道,“太子妃很关心三弟么。” 常乐:“???” 什么玩意? 朱标:“也是,毕竟三弟最为俊美。” 常乐:“......” 天降大锅,六月飞雪,她好冤哪! 常乐:“那我还知道周王喜欢与植物为伍,该给他机会?研究粮食,药材。” 她是关心晋王么,她是关心他的?每个弟弟。 朱标略作?思考,“五弟虽没三弟俊美,但也长相?清秀。” 常乐:“……” 咳咳,晋王、周王的?确是他兄弟里模样最俊俏的?。 朱标长叹一声,“难为太子妃日日忍受我这张普通皮囊。” 煤油灯散着晕黄的?光,他满脸的?落寞,寂寥…… 虽然明知他是装的?,常乐还是配合地拐到书桌后。 她微弯腰,搂住他脖颈,在他脸颊印了个吻,“谁能有我家小乖乖的?气质呀。” 朱标:“......” 他的?嘴角不自觉勾起,耳廓不自觉泛起红。 那么多年?,那么多回,他仿佛还是当初情窦初开的?少年?。 常乐抬手?,手?背轻抚过他白玉似的?面庞,语带调戏,“最爱我家小乖乖了。” 朱标气息微重,一把将人?揽入怀,左手?扣着她后腰,因常年?握笔,而微微带茧的?右手?指穿进她的?衣领...... 常乐闷哼一声,昂起雪玉似的?脖颈,抱住他的?脑袋。 他在每个清晨修理胡子,每个夜晚泛起青色胡渣,又硬又痒。 桌边的?煤油灯燃尽,倏忽间熄灭。 月色浅浅,暗夜朦胧。 · 翌日,早朝结束。 朱标行礼告退,欲回趟春和宫。 朱元璋略有微辞,暗戳戳提醒,“今儿奏折可?不少。” 朱标呲着口白牙,“今儿戴先生给雄英请平安脉,太子妃特意嘱咐儿子回去,也让戴先生摸摸脉。” 朱元璋担忧地皱起眉,“标儿身子不适?” 朱标摇头,“儿子很好,只是太子妃见?儿子整日案牍劳形,很是担忧。” 闻言,朱元璋松开眉,赞道,“太子妃担心得对,她这事做得好,难得有点你娘的?风范了。” 朱标:“......” 这样的?称赞,太子妃大概是不喜欢的?。 她曾言这是道德绑架,以贤惠为名的?道德绑架。 女人?,一旦冠以贤惠之名,必定要受世人?的?检阅、评估。 往后但凡有一点点没有做到位的?地方,就得挨批评和谴责,比普通女人?更多的?批评和谴责。 常乐曾言,她无需以太子妃,更无需以贤惠名留青史。 春和宫。 戴思恭收回搭脉的?手?,“太子平日思虑过甚,肝火偏旺,需得注意一二。” 朱标笑笑,堆积成山的?奏折,件件国事都得仔细斟酌,如何能不思虑? 常乐瞪他一眼,“戴先生,是得用药么?” 戴思恭摇了摇头,“暂时不必,平日切勿久坐,多多休息。” 常乐想了想,问,“多些?运动......骑马练剑之类的?,疏松筋骨,是不是会?好些??” 同六百年?后的?办公室社畜们似的?,常年?久坐,易发胖,易疲倦,最健康的?方式就是运动。 戴思恭捋着胡子,“自然,动则不定,动则不衰。” 常乐转眸,强势规定,“您往后每日傍晚回来,跑步半个小时。” 朱标:“......” 原以为会?得到太子妃更多的?关心,实际却?是更多的?“奴役”,他心内宽面条直流。 戴思恭看看两位主子,拼命忍住到嘴边的?笑意,“老臣告退。” 难为他年?迈体?弱,两条腿捣腾得还挺快。 朱标轻咳一声,赶紧转移话题,“乐儿,再与我讲讲诸位弟弟的?事?” 常乐眨眨眼,无辜道,“我心里唯有您,怎么会?知道您的?弟弟们擅长什么?” 朱标:“......” 昨晚搬起的?石头,砸了今儿自己的?脚。 常乐美美捏起一缕青丝,小样,我还治不了你。 朱标挪动尊臀,挨到太子妃旁边,半点不迟疑的?,“我错了。” 呵呵,男人?,认错第一名。 常乐撇他一眼,“还有鲁王朱檀,我觉得他适合跟着陶广义一起研究火炮,火箭,飞天之类的?。” 朱标有点惊讶,“哦?” 常乐稍作?回忆,“史书记载,他为求长生不老,酷爱钻研炼丹之术,最后毒深而亡。” 朱标:“......” 他的?弟弟们都是“人?才”! 常乐:“你知道的?,陶广义年?轻时也喜欢炼丹,他两应该颇有共同语言。” 朱标食指轻点桌面,“那明儿去京郊,我们带他一起。” 常乐点头,“可?以。” 朱标:“还有么?” 常乐摇头,“没有了,史书也不是事事都有记载,何况还有些?被人?为销毁。” 比如懿文太子朱标的?生平,落于?史书,寥寥几笔而已。 朱标叹息一声,似有失望之意。 常乐瞅眼他,恶向胆边生,“还有一位,史书记载特别?详尽。” 朱标:“?” 莫名有种?不妙的?预感。 常乐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就是造你好儿子反的?,你的?好四弟呀。” 朱标:“......” · 夏末清晨,日光明媚,一行五人?奔赴龙江船厂。 自洪武六年?至今,有常乐暗戳戳提供的?资料帮助,经过将近八年?时间的?发展,船厂提前二十?多年?建造出郑和远航使用的?宝船。 船有四层,九桅十?二帆,锚重数千斤,装有大中型火炮三十?门,小型火炮十?门。 那些?火炮均是由?经过数学、物理、化学改造过的?陶广义,重新制造出来的?新型船载火器,精准度和威力都有质得飞跃。 常升陪着十?一岁的?鲁王朱檀,十?四岁的?大名公主,跟着陶广义,带他们领略新世界。 毕竟,孩子们的?兴趣,得从小培养。 朱标领着自家作?男装打扮的?太子妃,走在前面。 常乐兴致勃勃为他讲解船与火炮的?理论,偶尔掺杂些?历史进程。 忽得,朱标抓住一个重点,“倭寇为患?” 侃侃而谈的?常乐稍顿,“没错,明朝后期,倭寇肆虐。” 朱标紧锁起眉,小小东夷,日后竟成我朝之患? 去岁四月,日本怀良谴人?入贡,八月日本足利义满谴僧人?入朝,两者?均无国书,态度傲慢,同月还有倭寇侵扰广东沿海居民?,我朝强势拒之并?谴责。 今夏七月,日本怀良再谴僧人?入贡,依然没有国书,依然忽视我朝“处理倭寇”的?要求,我朝再次严厉拒之。 两国邦交难以建立,为保沿海百姓,我朝不得不重申海禁之令,不得不在沿海建立卫所。 卫所建立,又训水师,难道对倭寇毫无作?用么?且瞧着他们还强势起来了? 常乐:“因为内战,因为北伐,因为国力渐弱,而小日子国只有打服,没有邦交。” 史书记载,朱元璋病逝,朱允炆登基后,允许小日子国加入朝贡,两国建立贸易往来。 明朝朝贡向来“厚往薄来”,朝廷会?给予番邦超出他们朝贡许多的?赏赐。 小日子国国内资源短缺,他们乐得来朝贡。 那时候起,明朝大量白银、铜钱流入小日子国。 后来,靖难之役,连年?征战,大明负担日渐沉重,到明代宗朱祁钰临朝时,小日子使团竟公然抱怨赏赐太少,毫无对宗主国的?敬畏。 可?见?,施恩,给予,友善,只会?滋养他们的?野心。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69节 常乐忿忿,“他们,真的?,打得越狠越老实。” 史书记载,永乐十?七年?六月,倭寇侵犯辽东沿海,当时镇守的?猛将刘荣全歼来犯之人?,斩首千余级,生擒百余人?,自此百年?,倭寇再未敢侵犯辽东地区。 还是永乐年?间,郑和率领十?万水师访问小日子国,他们屁都不敢放一个,乖乖派兵剿寇,献来二十?余颗倭寇首领的?人?头。 常乐使劲撺掇,“如今,我朝船坚炮利,国富民?强,必须狠狠揍他。” 朱标手?指轻点身侧火炮,闭眼思索打一场海战的?利弊。 战争意味着烧钱,而那地方,即使打赢,远隔重洋,怕是难以掌控,更难治理。 常乐:“治理什么的?,大可?不必,那边地势多山林,不适合耕种?,且他们国人?治不好的?,打怕他们即可?。” 朱标挑了挑眉,未作?言语。 常乐继续怂恿,“小日子国别?的?没有,唯有金矿最多。” 朱标猛得睁眼,意味深长发出声,“哦?” 第55章 综合考虑天气、粮草、兵器等情?况, 东征时间定在初秋。 朱标近来忙于备战之事,少有空闲之?时。 常乐带着两岁的雄英,还有鲁王朱檀和大名公主, 往来于春和宫和东华门外的秘密基地。 十八岁的常升给王爷和公主完成今日份授课后,特?意来书房寻找姐姐。 雄英正由晚星、晚月陪着,三人在旁玩搭积木的游戏。 常乐亲手给弟弟煮了杯茶,问道,“怎么了?” 常升从小外甥那里收回目光,“姐姐,我准备随军东征。” 常乐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 抬眸看他,“为何?” 常升:“我有幸得姐姐倾囊相授,通晓多国语言、地理、民俗,又擅骑射, 水性也不错。” 他白皙俊秀的面庞,镶嵌一双笑眯眯的, 弯月似的眼, 眼底透着坚定, “读万里书,行万里路, 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常乐眉峰稍蹙,提醒, “娘大概率不会同意。” 常升咧嘴, 露出口大白牙,“还得姐姐帮我在娘面前, 美言一二。” 常乐:“......你觉得我会同意?” 还想推她出来应对娘亲,想得挺美。 常升拿起茶壶, 殷勤斟茶倒水,“姐姐最是人美心善。” 常乐:“......” 使劲憋,才?能憋住到嘴边的笑意。 她的确美,最美什?么的,也还行吧。 常升瞅眼自家姐姐,然后?绕过书桌,拉着她的袖子摇来晃去,“姐姐,姐姐!” 他怎一个娇俏二字...... 常乐真?是,莫可奈何。 自个一手带大的弟弟,真?是跟自个一模一样?。 但有所求,甜言蜜语什?么的,随手拈来。 晚星,晚月两人习以为常,眼都没带抬一下的。 年纪尚幼的朱雄英没见过世面。 他仰起圆嘟嘟的小脑袋,学道,“姐姐,姐姐。” 常升摇来晃去的动作,跟被点穴似的,瞬间僵在原地。 朱雄英歪着脑袋停顿片刻,随即又慢动作地前后?摇晃肩膀,再一次道,“姐姐,姐姐。” 他学得还挺像...... 常升那脸,青了又红,红了又青。 既然如?此,一不做二不休,他拉着常乐的袖子继续晃,“姐姐,姐姐。” 那边朱雄英也不甘示弱,跌跌撞撞跑过来,跟他舅舅一模一样?,“姐姐,姐姐。” 此起彼伏的二重奏环绕,常乐不堪其扰,唯有举白旗投降。 常升喜滋滋松开姐姐的袖子,仿佛啥事没有发生,他优雅返回自个座位。 朱雄英左看看娘亲,右看看舅舅,也原路返回了他的积木堆边。 · 洪武十四年十月初,朱元璋以“倭寇屡次侵扰我朝沿海百姓”为由,挥师东征。 常升如?愿以偿,随军前往。 历时半年,水师大获全胜,满载而归。 除了金、银、铜等金属矿外,还有成堆的木材。 自周开始冶铁,发展至今,技术逐年精进,可制造出来的铁具质量反倒在降低,特?别的脆,极易折断。 比如?作为兵器使用的刀,锋利、坚固程度,远远不如?大唐时期。 还有作为火炮炮筒,极易炸膛,长此以往,导致我国火炮逐渐落后?西方。 究其原因?,唐朝用的是木炭冶铁,而到宋明时期,因?为北方林业资源日益枯竭,改为煤炭冶铁。 煤炭冶铁本来是技术的一大突破,可会导致冶炼出来的铁具,含有大量的硫、磷,是降低铁具质量的元凶。 而在此时,尚无科学完备的去硫去磷工艺。 但没关?系,小日子国林业资源丰富,在去硫去磷工艺完备之?前,只能麻烦他们多多帮忙了。 当?然,除了这些资源,水师还带回来三十多个倭寇首领,那都是些常年在我朝沿海地区作乱之?人。 另外还有小日子国递交的臣服国书。 史书记载,郑和带领军队和宝物前往,走得是恩威并施路线,而这一回,只有一船船的炮! 小日子国唯有选择臣服,逮捕倭寇,任由明军予取予求,宝物什?么的,想也别想。 朱元璋看着满船的战利品,喜得直搓手。 曾经?以能征善战出名的黄金家族,三次东征均以失败告终。 而他,淮右布衣,一出手打得倭国毫无还手之?力。 还有谁,就问还有谁! 狂喜之?余,朱元璋令专人押送那三十多名倭寇首领至山东蓬莱,那里的百姓受倭寇之?苦久矣。 海风阵阵,浪朵朵,空气里夹着淡淡的腥味。 三十名倭寇,沿着海平面排成长长一串。 他们双手被绑缚于背,闪着冷光的钢刀就在眼前,但他们毫无反抗的余地, 自被抓捕,他们每日仅得些稀薄的粥维持性命,四肢早已瘫软,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 围观渔民,面对曾经?烧伤抢掠家园的盗贼,纷纷捡起石头,或扔或砸。 自始至终,钢刀毫无用武之?地。 · 春和宫。 朱标在书桌前仔细翻阅东征战利品的账册。 这一仗,既扬我朝之?威,解沿海百姓之?苦,又得了实实在在的好?处,实在大快人心。 “乐儿,我们治理黄河的银子,有了!” 年初,夫妻两人在做年度规划之?时,常乐跟他提前预警,黄河将?在河南、朝邑(陕西的一个镇)两处决口。 治理黄河之?法,植树造林,修筑堤坝,桩桩件件都得要钱。 常乐窝在软塌里,翘着只脚,悠哉悠哉读着本书,“何止黄河,疏通南北运河也够了。” 朱标闻言,稍稍侧过身,“乐儿是在提醒我尽快迁都么?” 南北运河自杭州直通北平,乐儿曾言北平是经?过历史验证的最佳都城。 常乐赶紧移开挡住自个脸蛋的书,否认,“没,我没这意思。” 迁都之?事,牵涉太广,可不是她能轻易妄言的。 朱标轻“唔”了声,“其实父皇一直也有迁都想法。” 一来,大明最主要的威胁还是北地蒙古人,二则,京师皇城南高?北低,风水略次。 只不过朝臣极为反对,而且他们父子意见相左,老爹偏好?长安,而他推荐北平。 常乐看他一眼,无情?播报,“洪武二十四年九月,懿文太子朱标巡抚陕西,十一月归京,重病。” 朱标:“......” 懿文太子什?么的,可真?烦人。 常乐重新摊开书,眼角余光瞥见儿子搭有半条腿高?的积木,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兴致...... 她悄无声息伸出根手指,轻轻一戳,积木轰然倒地。 朱雄英圆嘟嘟的眼呆愣半晌,随即“哇”一声哭了出来。 常乐作乱的手指,僵在半空,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朱标赶紧扔了账册,抱起儿子,轻拍他背,温柔安抚,“雄英乖乖。”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70节 雄英伸出小肥爪,嘟着嘴,满眼控诉的指着罪魁祸首。 常乐无辜眨眼,狡辩道,“我是在考验他的耐心和毅力。” 朱标瞪眼妻子,哄儿子道,“娘亲还是个小姑娘,我们雄英让着她些,好?不好??” 常·小姑娘·乐非常配合地转换表情?,满脸的可怜兮兮,“雄英宝宝。” 朱雄英豆大的眼泪还挂在睫毛,两只手已经?扑腾地要去娘亲那里。 常乐接过儿子,毫不吝啬,反反复复亲他柔柔嫩嫩的小脸。 朱雄英痒得咯咯直笑,两母子飞速和好?如?初。 一阵风沿着半开的窗户拂来,无人在意的角落,无人在意的老父亲朱标,像一座过河拆桥的桥..... 门口,小全子敲了敲门,“殿下,皇上找您。” 朱标看看眼里毫无他的母子两,一甩袖子奔赴乾清宫。 乾清宫里,朱元璋拣出一本奏折递给儿子,“这是朵甘今岁的朝贡礼单。” 自洪武二年始,每年均有番邦来朝,朝贡之?物来来去去也就那些物件,没什?么新鲜的。 朱标很不能理解自家老爹突如?其来的郑重。 朱元璋指指奏折,“朵甘此次最重要的朝贡之?物,是他们的公主。” 朱标:“......” 所以...... 他同平日一样?,缓缓打开奏折,“父皇后?宫是该添位异邦女子增色。” 朱元璋噎了半晌,“朵甘公主与你年岁相仿。” 朱标头也没抬,“二十弟和二十一弟出生还未有半年,可见您正值壮龄呀。” 朱元璋嘴角笑意一闪而逝,“标儿,何时学得油嘴滑舌?” 朱标满脸认真?,“您龙精猛虎的,儿子都是肺腑之?言。” 朱元璋艰难忍住到嘴边的笑,极力把话题拐回正轨,“常氏已有嫡子,你也该纳侧妃了。” 朱标合起奏折,给他爹斟了碗茶,“雄英还那么小,您忍心庶弟来分他的宠么?” 朱元璋:“......” 他捧着茶碗的手顿住了。 朱标:“异邦女子貌美,万一儿子受其蛊惑,雄英可怎么办?” 他讲得头头是道,朱元璋听?得一愣一愣的。 脑海里跟着自动幻化出来一个场景,儿子沉迷美色,荒废朝政,孙子无依无靠,饱受欺凌。 朱标再接再厉,“雄英昨儿睡前还念叨着他皇爷爷。” 朱元璋爱孙之?心瞬间膨胀到顶点,“谁都别想欺负我家雄英!” 朱标:“爹爹南征北战,统御天下,见识多广,心性坚定,什?么朵甘公主,再美也绝对迷惑不了您。” 朱元璋傲然睥睨,“那是当?然。” 第56章 洪武十五年的八月, 特别漫长。 虽然马皇后没有同史书记载的那般,从四月开始缠绵病榻,可常乐和朱标仍觉度日如年。 直到九月来临, 菊黄蟹肥,夫妻两终于放下心来。 月色温柔,铺就满地光华。 雄英宝宝在娘亲独有的温柔声调里,沉入梦乡。 书房灯火已熄,寝房也没见到太子殿下。 常乐换了身衣裳,穿过?暗门悄无声息出现在浴池边。 太子殿下正闲适地靠着池壁,闭目养神?。 常乐静静跪坐在他?身后, 白玉似的手搭在他?肩头,自以为熟练地按捏。 朱标猝不及防,疼得长“嘶”一声。 常乐罕见的,主动服务的双手, 僵在半空。 朱标捂着受伤的肩膀,“乐儿是跟我的肩胛骨有仇么?” 常乐:“......” 她貌似没用?什?么力气吧? 朱标重新靠回池壁, 理所当然要求, “轻点儿。” 常乐瞪着他?乌溜溜的后脑勺, 还真当她是来伺候他?的了? 久久没有动静,朱标闭着双眼?, 微微往后仰了仰脑袋,无声催促。 常乐撇了撇嘴, 两只手搭回太子殿下的肩膀。 有求于人, 只能装会孙子。 朱标舒服地直哼哼,他?把整个脑袋都靠入太子妃的膝头。 常乐保持了会, 两条腿有点麻。 她就着原先的姿势,伸直腿驾到朱标的肩头, 两只手轻轻在他?太阳穴转着圈儿。 朱标睁开眼?睛,微微侧眸,入眼?,是条骨肉匀称,白到发光的美?腿。 他?忍不住地低头,青色胡渣激着白玉豆腐似的皮肤泛起?层红。 常乐紧抿着唇,仍然泄露一丝轻哼。 朱标沿着弧度,由背靠池壁,转至面向池壁,入眼?,一袭清透红纱覆于瓷白暖玉。 热血奔涌四肢,他?情难自控地垂首,靠近,轻触。 暖玉娇嫩,连绵雪色晕染成红。 常乐双腿骤然绷直,后缓缓落回他?的肩头。 更漏深深,朱标轻轻浅浅按压怀里人的腰,给她疏散筋骨。 他?的手法有过?十个月的实战经验,技巧纯熟,力度刚好。 常乐迷迷瞪瞪,昏昏欲睡,懒洋洋提不起?任何劲儿。 朱标垂眸,略带着点揶揄问,“乐儿又有了什?么新点子?” 依她方才那热情程度,朱标默默盘算起?请老爹退位让贤的难度。 离周公差临门一脚,早忘记正事的常乐懵了一瞬,勉强应道,“我想出宫。” 还没盘算清楚的朱标豁然睁眼?,脑海里警铃直响,“......还回来么?” 自家太子妃那向往天空的灵魂,是要自由飞翔了么?! 常乐:“???” 朱标尽量冷静分析,“宫里少了个太子妃,那可瞒不过?去。” 常乐撑起?脑袋,疑惑看他?,“我不回来,我去哪儿?” 朱标暗松口气,“那你准备出去多?久?” 常乐掩嘴打了个哈欠,“自然是当天去,当天回呀。” 她还要哄雄英宝宝睡觉的。 朱标狐疑看她,犹自难以相信,就这? 那她大张旗鼓的,还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件红纱。 勿怪他?想太多?,实在是多?年以来,血淋淋的经验。 太子妃的主动程度,往往决定着要办之事的艰难程度。 咳咳,当然,艰难点儿,也挺好的。 常乐掰着指头,“我要去福乐酒楼,去木己?妇幼,去郑国?公府,顺便验证个事。” 朱标继续手里的活,“验证什?么?” 常乐两手托腮,“我是不是无论?在哪,都不会晕了。” 马皇后已经度过?历史里病逝的时间,她得赶紧抓住机会验证。 朱标略略皱眉,“那太危险了。” 万一会晕...... 朱标:“还是等?我休沐,陪你一起?吧。” 常乐瞥他?一眼?,“谢谢,不用?。” 等?他?休沐,早过?期了。 常乐戳了戳他?胸肌,“你在宫里好好照顾雄英,以及千万别让父皇发现了。” 她去秘密基地已是皇家公开的秘密,没什?么大问题。 但她要去别的地方,万一刚好有人找,却?找不到她人,那麻烦了。 雄英也不能暂托给马皇后,因为她在春和宫,或在秘密基地,都会把他?带在身边。 朱标想了想,“那我带雄英去乾清宫,以解他?思念他?皇爷爷之苦。” 常乐:“......”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71节 他?准备让朱元璋体会带一整天孙子的快乐? 那,只能祝他?快乐了...... · 乾清宫。 三岁的朱雄英捣腾着短腿扑腾进殿,“皇爷爷,皇爷爷。” 软萌萌的奶音,朱元璋那钢铁炼成,经由岁月千锤百炼的心,瞬间融化成一滩水。 他?扔了奏折,忙不迭从御座后面奔出来,一把抱起?大孙子,“哎呦,朕的乖孙怎么来了?” 朱雄英搂着他?脖子,“雄英想皇爷爷了,特别特别想。” 他?嘟起?嘴,在他?皇爷爷粗糙的,布满风霜刀剑的两边脸颊,分别落了个亲亲。 朱元璋那满脸的享受,比怀拥绝世美?女还要兴奋。 他?咧嘴笑得见牙不见眼?,“皇爷爷也想你。” “雄英想吃什?么?想玩什?么?皇爷爷通通满足你。” 他?抱着朱雄英,回到御案之后,毫无迟疑地和好大孙分享龙椅, 朱标坐到自己?的专属位置,劝道,“爹,你别太惯着他?。” 难怪太子妃特意强调所谓的“隔代亲”,瞧瞧他?爹那要给孙子揽月捉鳖的劲儿。 朱元璋终于舍得瞪眼?他?揣在心窝窝里的好大儿。 随即又笑眯起?眼?,换了张面孔,对着好大孙道,“别理你爹,雄英在皇爷爷这儿,敞开了吃,敞开了玩。” 朱标默默闭嘴,一言难尽...... 老爹这话里话外,仿佛他?和太子妃是天天虐待孩子的神?经病。 朱雄英招了招手,随身伺候他?的小太监从包里拿出来本书。 “皇爷爷,你读书给我听。” 他?把书翻到书签所在的页面,塞进朱元璋手里。 朱元璋:“......” 热泪盈眶,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他?的乖孙,不要吃,不要玩,要读书! 冒青烟了,老朱家的坟头又又又冒青烟了。 · 木已妇幼医馆。 门口挂着“男子止步”的木牌,推门而入,中间是导诊台兼挂号台。 两个姑娘笑盈盈坐在台后,“两位挂哪一科的号?” 晚月上前一步,“医疗部。” 常乐稍稍掀起?帷幔一角,打量医馆布局。 虽则是她画的装修图,到底没有亲眼?见过?实物?。 台后其中一位姑娘,胸前挂着名字“石斛”,科室“学生”的名牌。 她在张四方形纸条里写了个数字,纸条右边角落盖了个“医疗科”红章。 医疗科在一楼左侧,石斛掀起?门帘,做了个请的动作,“两位,请跟我来。” 日光沿着窗户,洒落在悠长的通道,前边有三位夫人安静坐着排队。 石斛双手递来挂号牌,“两位稍坐,请等?大夫叫号。” 晚月接过?号牌,常乐想了想,问,“可否容许我们四处转转?” 石斛:“当然,两位请便。” 医馆一楼右侧是产育部,客人极少,还有大量房间空置。 这是当初预料过?的结果。 达官贵人家的产妇多?是请人上门,而普通百姓家的产妇,随便烧个热水也就生了。 卫生情况、母体恢复,根本没有人会在意。 医馆开业刚满一年而已,人之观念非一时能改变。 其实,医疗部常有人来,已经是超过?她预期的意外之喜。 二楼是幼儿部,患者比医疗部和产育部的都要多?,此起?彼伏的啼哭声不绝于耳。 为人父母者,总是多?为儿女考虑。 常乐绕了一圈,准备去后边的学堂看看,那是医馆的未来。 忽得,门口传来道粗犷的男音,“戴姑娘,戴姑娘。” 他?推开拦在面前的保安,威胁道,“我爹是江夏侯周德兴,尔等?竟敢拦本少爷的路?” 两个守门的护卫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常乐回头,入眼?是头肥硕如猪的胖子,他?是周德兴的独子周骥? 早年瞧着,还有些虎头虎脑的可爱,如今,他?是有十个月的身孕了么? 史书记载,周德兴同汤和一样,都是朱元璋自幼相识的老乡,明朝建立之后,圣宠颇多?。 直到洪武二十五年,懿文太子朱标病逝,朱元璋最悲伤、愤怒之时,周家父子撞上了刀口。 一说?是周骥在皇宫当侍卫期间与宫女私通,一说?是周德兴自己?私生活混乱。 总之,都是因为在懿文太子丧期也不知收敛腿间二两肉,而惹出来的祸。 医馆门口,挂号台后的石斛走出来,“周少爷,请留步,我们医馆只接待女患者。” 周骥打量着拦在跟前的姑娘,往前一步,道,“我又不是来看病的,我是来找戴姑娘。” 他?胖得只留两条缝的眼?睛,里面盛满了油,令人作呕。 石斛连着往后退了两步,鼓起?勇气道,“我们这儿没有戴姑娘,只有戴大夫!” 周骥皱起?眉,没了耐心,“什?么戴姑娘,戴大夫。” 他?一把推开石斛,叫着,“戴杞,戴杞,快出来见本少爷。” 常乐隐在廊柱之后,“晚月,你去晋王府请晋王和晋王妃来给医馆解个围。” 自家老爹过?来自然能压制他?的气焰,可到底是长辈欺负了晚辈,没有必要自降身份。 其实对付周骥的最佳人选,应该是秦王朱樉。 以朱樉那性子,上来估计就是踹心窝子的一脚,可惜,人去了西安就藩。 留在京城的,年龄差不多?的,唯有闭门研究算学的晋王朱棡,和研究植物?的周王朱橚。 这俩,一个装得文雅人,一个真的文雅人。 周骥挺着肚腩,晃着山一样的身体,直往里冲。 戴杞匆匆跑出来,把人拦在医疗科门口,“周少爷,木己?妇幼只接待女患者,治不了你的病。” 周骥搓着手,嘿嘿笑,“戴姑娘,我没病,我是来求娶你。” 戴杞瞥他?一眼?,“周少爷,周夫人刚为您添了位公子,您求娶我?” 周骥神?色一滞,“戴姑娘何必斤斤计较,来我后院,总比你抛头露面,辛苦赚那点钱来得强。” 他?的语气里半是威胁,半是诱哄,又一挥手,周家护卫抱着一盘盘金银珠宝入内。 医馆的大夫们,围观的患者们,均都被他?的一掷千金给“壕”到了。 戴杞皱紧眉头,“周少爷,我已说?过?多?回,戴杞立志从医,终生不嫁,更不会与人为妾。” 周骥眯着眼?,笑嘻嘻,“那是你没遇见本少爷,没享受过?做女人的滋味,等?你从了本少爷,自然......” 他?张开胳膊就要扑戴杞,忽然,“哎呦!” 周骥肥胖的身体跟断了线的风筝似的,“嗖”一声,飞了出去,撞到墙壁,缓缓滑落。 常乐冷哼一声,缓缓收回实在忍不住的右脚。 她用?了十足的力道,周骥的肋骨至少得断个两三根。 周家两个护卫,楞了一瞬,赶紧过?去扶起?主子。 周骥勉强站起?身,“谁,谁暗算本少爷?” 他?竭尽全力睁开,实际徒劳无功,依旧是条缝的眼?,阴恻恻打量四周。 常乐眼?底闪过?一丝冷意,竟没把他?踹晕过?去,她刚才该冲刺几步,借个力的。 门口进来个人,剑眉星目,极为俊美?,周身仿佛天然带着光晕。 他?二话没说?,抬起?又是一脚,“瞎了你的狗眼?。” 周骥再次飞了出去,“哐啷”一声,“哇”得吐出一口血。 肋骨至少又断了两三根,竟还没晕,那身肥肉挺有减震效果。 常乐隐在帷幔之后,轻啧了声,晋王也不赖么,那一脚踹得棒棒哒。 周骥捂着胸口,头晕目眩,勉强看清眼?前之人,“晋......晋王?” 朱棡双手背后,长身玉立,“滚。” 第57章 周家护卫扛着周骥飞速撤离医馆。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72节 晋王朱棡转身, 神?情转为温柔,“我在车里等你。” 同他一起来的晋王妃谢云点了点头,目送丈夫钻进马车, 她回过身,“戴大夫,方便?给我看看么?” 戴杞一愣,立马道,“王妃请跟我来。” 她微微侧身,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谢云目不斜视,随之进了?诊室, 她仿佛真就是来看病的。 医馆门口围观的人群散去,患者们重新排起队。 常乐去后面?的学堂绕了?一圈,再回来,谢云已经离开。 约莫又等了?一个患者的时间, 终于轮到她的号。 诊室是统一规格的坐北朝南,秋日?暖阳洒落, 满是光晕缭绕。 晚月仔细看过诊室内部, 确认没有危险后, 她合起门,守在?外面?。 戴杞微微讶异, 不愿透露来历的患者很多,可谨慎成这?样的...... 常乐稍提裙摆, 入座, 抬手摘了?帷幔,露出一张含笑的脸。 戴杞豁然起身, 行礼,“太......” 常乐拖住她胳膊, “我偷溜出来的,无需多礼。” 戴杞愣愣的,莫名有种“老板临时巡查”的紧张、无措、手忙脚乱。 今儿真是一件连着一件的意?外,前有周骥硬闯,再有晋王解围,现在?连不可能出现的太子妃都来了?...... 戴杞觉得自己的脑子在?打结,一团一团的,怎么也扯不开。 常乐拍拍她胳膊,开解道,“我顺路过来瞧瞧而已。” 戴杞睁着双迷茫的眼睛,怔怔点头,两只?手不自觉地捏紧裙摆。 二十?来岁,自幼受父母疼爱的小姑娘,骤然撑起那么大的盘子,应对那么多的人和事。 类似今天周骥这?样寻衅滋事的,肯定?不是第一回 了?,可她从?来没有诉过苦。 常乐叹息一声,“姑娘,你辛苦了?。” 男权社会,女子难为,尤其?是多数人眼中的“异类”女子,更是难为。 戴杞猛然垂眸,一滴眼泪落地,瞬间泯灭在?尘埃里。 她没打算哭的,可太子妃,于自己有伯乐之恩的太子妃,她在?心疼自己...... 常乐掏出来一张帕子递给她,“别怕,有我。只?要你不愿意?,谁也不能强迫你。” 这?也是请晋王夫妇,而非自家老爹来解围的原因。 常家即使有太子妃和皇孙,可如今做主的到底是朱元璋,以周德兴父子的眼界,不说抱负,但肯定?会找机会在?他跟前卖一波惨。 而以朱元璋一贯的态度,哪怕是一路跟随他打天下的功臣之女,他都能随随便?便?让人做妾,更何况是戴杞。 他肯定?会把所有责任归咎于戴杞,故而最好的处理方式,便?是堵住周家父子的嘴。 晋王踹周骥一脚,他们只?能认栽,绝对不敢去朱元璋跟前瞎逼逼。 常乐想了?想,道,“我从?常家调两个护卫过来跟着你。” 周骥应该没胆子继续在?明面?上搞事,但私底下...... 总归,有备无患。 戴杞强忍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太子妃越是好,她越愧疚,“医馆生?意?一般,我还惹了?麻烦......” 世间女子,无论?有多专业,似乎仍习惯性把过错归咎于自身,而给予别人施加精神?暴力的机会。 常乐扶起她的肩膀,“戴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妇幼医馆之事,绝非一朝一夕可成,我对你有信心,你也要对自己有信心。” “至于麻烦,那更不是你的错!” 错的是那些朝三慕四?,视女子为玩物的男人。 常乐:“好姑娘,你......” “笃,笃,笃”,诊室传来三道敲门声。 晚月的声音响起,“福成公主到了?。” 常乐微微挑眉,朝戴杞点了?点头。 戴杞擦掉眼泪,轻咳了?声,“请公主进来。” 诊室门口,福成公主朱文玉一手托着肚子,一手扶着腰走了?进来。 戴杞俯身行礼,“烦请公主稍坐片刻。” 朱文玉应了?声,“戴大夫自去忙,我不急的。” 戴杞再次躬身行礼,然后退出诊室,并仔细合起了?门。 门锁一落,常乐摘了?方才?重新带起的帷幔,“文玉姐姐,怎么是你来了??” 她派人去常府传得话,不是蓝府,也不是公主府。 朱文玉:“国公爷带嫂子去别庄玩了?,我恰好去常府,以为医馆出了?什么事。” 常乐:“......” 老爹和娘,真是几十?年如一日?的恩爱。 朱文玉稍稍直起腰,凑过来低声问,“你怎么出宫了?。” 太子殿下知?道么? 常乐拿起旁边的靠枕,亲自塞到她背后,“他当然知?道了?。” 没有太子的掩护,她哪能那么容易出来溜达。 朱文玉扶着腰倚向靠枕,“也是。” 常乐瞧着她五个月大的肚子,忍不住问,“你怎么又......”怀孕了?! 要不是前几回在?宫里见面?时不方便?,她早就想问了?。 她都已经生?过三胎,两男一女,传宗接代的任务早已完成。 朱文玉温柔轻抚高高隆起的肚皮,“乐儿放心,这?孩子很懂事,不怎么闹我的。” 常乐无奈,不怎么闹,那还不是会闹? “我不是给过你那东西么?” 是不会用,还是蓝玉不愿意?用? 朱文玉双颊飘起红晕,满脸羞涩,“有时候,来不及......” 常乐:“......” · 乾清宫。 朱雄英舒舒服服窝在?他皇爷爷怀里,听书听得津津有味。 朱元璋翻过一页又一页的书,趁着一个小故事完结,赶紧问他抱在?膝头的乖孙,“雄英,你渴不渴,饿不饿?” 朱雄英仰起圆圆的脑门,“皇爷爷,我不渴,也不饿。” 朱元璋抽了?抽僵硬的嘴角,“......好,好。” 乖孙真有毅力...... 朱雄英眨着乌溜溜的眼睛,“皇爷爷,您累了?么?” 朱元璋略佝偻的背猛地挺直,“没有,皇爷爷怎么会累?” 真的,喉咙一点也不痛,膝盖一点儿也不酸! 朱雄英歪了?歪脑袋,“那雄英可以继续听故事么?” 朱元璋:“......当然,当然。” 室内再次响起苍老,但力作声情并茂的朗读声。 观察了?许久的朱标,既觉无语,又觉好笑,他爹真身体力行诠释何为死要面?子活受罪。 崔公公艰难咬紧牙,唯恐泄露一丝笑。 朱标摇了?摇头,“爹,雄英,你们歇会,可以用午膳了?。” 朱元璋憋住气,生?怕一个大喘息,乖孙不吃不喝,也要听故事。 朱雄英可没他那么复杂的心理活动,乖乖拿起书签夹到当前所在?页,把书收好。 他两只?手撑在?他皇爷爷的膝头,沿着他皇爷爷的腿滑落到地,“皇爷爷,我们洗手,用午膳了?。” 朱元璋:“好好......” 乖孙真孝顺,太感动了?! 他龙臀一使劲,想跟平时那样起身,可竟然......站不起来! 高公公眼疾手快,赶紧来扶。 朱元璋一手借着高公公的力,一手支着龙椅扶手,哆哆嗦嗦站起,双腿一阵酸麻。 朱雄英正回头,见此又惊讶,又担心,“皇爷爷,你受伤了?!” 朱元璋面?色一僵,一把推开高公公,“没有,皇爷爷好着呢。” 说着,他挺直胸膛,双手背后,一副天下舍我其?谁的气势。 朱雄英信以为真,他返回来牵起他皇爷爷的手,“皇爷爷是最厉害的皇爷爷。” 他拉着他皇爷爷跑向偏殿洗手,朱元璋在?他看不见的角度,龇牙咧嘴。 朱标轻啧了?声,他爹的两条腿得爽翻天了?。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73节 · 日?渐西沉,夕阳漫天。 红墙黄瓦,悠长宫道,挺拔如松的男人神?情温柔,他抱着孩子缓步而来。 常乐提起裙摆,迈过门槛,小跑着迎了?上去,“雄英......” 看清孩子红扑扑的睡脸,她声音猛然降低,很意?外,“睡着了??” 这?会,貌似不是他的睡眠时间吧? 朱标仔细打量完好无损归来的太子妃,嘴角笑意?隐现,“玩捉迷藏玩太久,累睡着了?。” 常乐:“......” 那得是玩了?多久? 朱标:“近来国事繁忙,暂时先别带雄英过来了?。” 常乐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朱标:“爹的原话。” 常乐:“......额,爹是受到了?多大的伤害?” 竟然狠心拒绝他的好大孙? 朱标略作回忆,“唔,大概就是嗓子哑了?,龙床淹了?,腰也扭了?。” 常乐:“......” 真是......娘的好孩子! 夫妻两先把好孩子送回房间,再到花厅用晚膳。 朱标边给太子妃盛汤,边道,“我和爹准备在?宫里建座学堂,专供雄英读书。” 常乐坐等喝汤,非常意?外,“那么早?雄英才?刚满三周岁。” 朱标把汤碗放到她跟前,“四?岁了?,等明年五岁刚刚好,我当年也是五岁开始读书。” 常乐捧着汤碗,无言以对,太卷了?! 朱标从?袖兜里掏出张纸,“我拟的先生?和陪读名单。” 常乐放下汤碗,摊开墨迹满满的纸,“刘伯温?” 朱标夹了?块鱼肉剔刺,“刘先生?经史子集,兵家谋略,无一不通。” 常乐看看他温润无害的脸,刘先生?最擅长的应该是厚黑学吧? 他是准备往自家白白软软的糯米团子里,塞黑芝麻馅? 朱标垂着眸,专心致志剔刺,满脸无辜。 常乐收回目光继续看,往后是一大串的陪读名单...... 秦王世子朱尚炳,晋王世子朱济熺,燕王世子朱高炽,周王世子朱有燉,靖江王孙朱赞仪。 常乐:“你准备诏在?藩地的世子们来京?” 朱标把剔了?刺的鱼肉放进她碗里,“爹年龄大了?,想必盼着含饴弄孙之乐。” 常乐:“......” 你真是你爹的孝顺儿子。 所以,他是纯纯替雄英培养好兄弟,还是为着将来以防万一? 名单再往后,郑国公常遇春之孙,卫国公邓愈之孙,宋国公冯胜之孙......几乎网罗所有勋贵之家。 难怪历史里的朱元璋扶持朱允炆时要大开杀戒,照这?名单,满朝有点能耐的,都是朱雄英的人。 常乐一口气翻到最后,“江夏侯周德兴之孙?” 朱标喝了?口汤暖胃,“周叔叔是最早跟着爹的人,周骥废了?,看着往日?情分,给他孙子一些恩典。” 常乐:“......” 朱标:“怎么了??” 常乐看看他,轻咳了?声,“我今儿遇到了?周骥......顺便?踹断了?他两三根肋骨......” 朱标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火起,“他胆敢冒犯你?” 常乐摆手,“没有,没有,他闯到医馆骚扰戴杞。” 朱标微微挑眉,散了?周身气势。 常乐合起名单,“戴杞去周府给他难产的夫人接生?,他不担心他夫人,反倒对大夫起了?花花心思,又蠢又丑的渣男。” 朱标:“......没错,渣男!” 常乐拿起筷子,“晋王一脚把他踹吐血了?,解气!” 朱标:“三弟?” 常乐:“没办法,为了?隐藏身份,我只?能请了?晋王夫妇来帮忙。” 她有滋有味用着剔了?刺的鱼肉,满脸出了?口恶气的愉悦。 朱标:“......三弟今儿是不是特神?气?” 常乐想起朱棡那一脚,赞道,“无敌俊美?,无敌帅气。” 朱标:“......” 今儿谁掌得勺? 太咸了?,太淡了?,太酸了?,太难吃了?! 常乐美?滋滋往碗里夹菜,帅哥俊俏的脸,开胃。 朱标磨了?磨后槽牙,“外面?太危险了?,往后还是由我陪着乐儿一起。” 常乐无所谓点点头,“你有时间就行。” 朱标:“......” 第58章 洪武十六年闰十月, 寒冬将临之际,诸王奉诏携世子来京。 那?一日齐聚坤宁宫,朱元璋和马皇后看看这个孙子, 摸摸那?个孙子,喜得满脸褶子仿佛两朵菊花。 四岁的秦王世子朱尚炳虎头虎脑,“那?个弟弟好胖。” 他看着旁边的燕王世子朱高炽,口?不择言,童言无?忌。 真不愧是秦王朱樉的儿子,同他爹是一模一样的“直爽”。 殿内一时安静,朱雄英看看对面两个弟弟, 道,“四弟弟是很?可?爱。” 他迈着短腿踱过去?,站到朱高炽跟前,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脸, “软乎乎的。” 朱高炽愣愣的,都忘记了眨眼睛。 朱雄英招招手, “二弟弟, 你也来试试。” 朱尚炳“哒哒哒”跑过来, 举起手就要怼,但在靠近朱高炽的脸时, 又?慢了速度...... 他同朱雄英一样轻轻戳了两下,点点小脑袋, 煞有介事道, “是软软的。” 朱高炽看看这个哥哥,再看看那?个哥哥, 一转身,猛地扎进他娘怀里。 朱雄英歪了歪脑袋, 跑到主座,拉着他皇爷爷的手,“皇爷爷,我可?以带弟弟们玩捉迷藏么?” 朱元璋条件反射地摸向?曾经扭了的腰,“可?以,当?然可?以。” 只要乖孙放过他的腰,乖孙想干什么都可?以。 朱雄英高呼一声,“弟弟们,跟我来。” 他牵起这个弟弟,又?牵起那?个弟弟,还扭头招呼另外两个弟弟。 常乐瞧着自家“左拥右抱”的糯米团子,深刻反思...... 雄英宝宝到底继承了谁的社牛本性? 肯定不是她的,她里里外外都是一个安静的美女子。 朱元璋捋着胡子,极其骄傲,“雄英像我,天生的帝王号召力?。” 满殿寂静,诸王与王妃们纷纷垂眸,偶尔响起一两声憋不住的咳嗽。 唯有马皇后满脸的真挚,“没错,雄英跟重八年轻时一模一样。” 众人:“......” 母后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 二月春来,草长莺飞。 诸王世子在京过了个年后,正式入宫求学。 朱雄英早先已经独自求学一年,他熟门熟路地领着弟弟们见先生,见同窗。 同时,朱元璋宣旨昭告天下,封嫡长孙朱雄英为?皇太孙。 朝野内外毫无?波澜,毕竟当?初太子妃刚有孕时,皇帝就已经一口?一个皇太孙了。 春和宫,刚升任皇太孙的朱雄英正陪着娘亲绕着院子散步消食。 他爹今儿政务繁忙,还在文?华殿鞠躬尽瘁。 春日繁花盛开,银月高悬。 朱雄英扬起圆圆的脑门,“娘,皇太孙要做什么吗?” 他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74节 常乐想了想,牵着他坐到香樟树边的石凳,母子两面对面。 朱雄英:“今儿趁着午歇,儿子特地问了刘先生,可?先生说等?我长大自然就知道了。” 常乐看着坐在石凳,两脚还着不了地的儿子,“那?你还来问娘?” 朱雄英嘟了嘟嘴,“儿子现在就想知道么。” 常乐以胳膊肘撑着石桌,两手托腮,“......皇太孙首先意味着责任。” 朱雄英:“责任又?是什么?” 他学着自家娘亲的动作,肉肉的两只手托起肉肉的两腮。 母子两隔着张石桌,大眼对小眼。 常乐又?想了想,“你是不是每天都要穿衣、吃饭?” 朱雄英点点小脑袋:“当?然,不穿衣会?冷,不吃饭会?饿。” 常乐:“那?皇太孙要做的,就是让所有人都有饭吃,有衣穿。” 朱雄英:“还有人没饭吃,没衣穿?” 他摸摸自己吃得饱饱的肚子,拉拉自己镶着金线的袖口?,满脸惊讶。 常乐笑了,摸摸他的脑袋,“天高海阔,雄英好好长大,好好看看你的土地,你的子民。” 朱雄英似懂非懂,“那?儿子要早点长大。” · 学堂的课程根据皇孙们的年龄制定,现如今的较为?简单。 基本上午学一学,下午玩一玩,一天就结束了。 因为?都是同龄孩子,熟悉之后,互相玩闹,一个个比在自家父母身边还要开心。 半年之后,诸王世子差不多习惯了在京的生活,秦王、燕王、周王与王妃们准备返回藩地。 可?在此时,魏国公徐达突然生病,燕王妃是徐达长女,燕王夫妇得圣恩准许留京。 史书记载,洪武十七年正月,在家歇息三个月的徐达再次奔赴北平,未久得了背疽,当?年十月由长子徐辉祖将其接回京师,于洪武十八年二月病逝。 朱标通过常乐提前知晓,年初特意寻了理由将徐达留在京师,可?他仍然患病。 背疽之症,哪怕戴思恭也束手无?策,因为?他们还没有研究抗生素。 洪武十八年二月伊始,连绵阴雨,或是打雷,或是冰雹,天气?恶劣到春耕都难以进行。 朱标急得嘴角都起了两个火泡。 时光飞逝,二月二十七日,徐达病逝,享年五十四岁。 当?夜,常乐莫名心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翌日,郑国公府在京的二公子常升入宫报丧,郑国公常遇春于昨夜在梦中与世长辞。 他与徐达并肩作战了一辈子,竟连黄泉路都要好兄弟,手牵手,一起走。 朱元璋痛哭流涕,哀叹,“天何夺吾良将、猛将之速!” 常乐听到消息,当?场晕了过去?。 老爹如今也不过五十六岁而已,娘亲要如何过完余生。 雷停雹止,春雨绵绵贵如油。 常乐醒来时,床前坐着朱标、朱雄英两父子。 他们一个逃了班,一个逃了课? 朱标双眸骤然发?亮,高声呼道,“戴先生,戴先生,太子妃醒了!” 戴思恭佝偻着背缓步而来,朱标带着儿子让开床前的位置。 常乐下意识露出手腕,戴思恭闭眼诊脉,良久,道,“太子妃与腹中胎儿无?恙。” 原本脑子尚还些许混沌的常乐,瞬间清醒,“胎儿?” 戴思恭点点头,捋着胡子退出了殿。 朱标蹲在榻前,抓起她的手握在掌心,“乐儿,我们又?要有孩子了。” 常乐愣愣的,下意识去?摸尚未显怀的肚子,她又?怀孕了? 自从洪武十五年末,朱元璋改管辖皇帝禁卫军的亲军都尉府为?锦衣卫,朱标用完存货之后,常乐秉持谨慎原则,没再重新制作避孕之物。 两年有余,她都以为?没那?缘分了,这还真是猝不及防,烦人! 常乐双脚猛踢了两记,她咬牙切齿,双拳紧握...... 那?什么锦衣卫,管他再如何的神出鬼没,生完之后,她一定要重新制作朱标的必备好物! 朱标深觉自己被反握在太子妃掌心的手骨岌岌可?危,但他不敢说话,完全?不敢说话。 朱雄英钻过他爹的咯吱窝,趴到榻前,“娘亲,他们说我有弟弟了,弟弟在哪里?” 常乐手劲一松,面色转为?温柔,“雄英,弟弟,也有可?能是妹妹,在娘亲的肚子里。” 她牵着儿子的手,放到自己的小腹,“等?再过八个月,弟弟妹妹就会?出来见你。” 朱雄英满脑袋的问号??? 朱标松了松掩在背后的手骨,摸摸儿子的后脑勺,“雄英出去?玩会?,好不好?” 朱雄英点点头,又?摇摇头,对常乐道,“儿子先回学堂读书,等?放学再回来看娘。” 顿了顿,他补充道,“还有弟弟、妹妹。” 常乐:“好,雄英也别?累着自己。” 房门开了又?合,阳光明了又?暗。 朱标张了嘴又?闭合,“乐儿......” 常乐嘴角笑意微敛,“我没事,爹到底多......他们一路作伴,也挺好的。” 人死没法?复生,活着的人得看开点儿。 朱标松了松眉,“你要不要回去?......” 常乐抬手阻了他的未尽之言,“你代我去?即可?。” 按照史书记载,朱元璋会?亲至徐家参加葬礼,想来也会?亲至常家。 他最忌讳后妃与外戚联系,为?了自己,为?了孩子,她还是别?触他的霉头了。 来日方长,好好活着最为?重要。 · 春去?夏来,朱元璋终于走出痛失两名良将的悲伤,重新开始搞事。 坤宁宫偏殿,桌面摊着数张画像。 朱元璋看来看去?,“妹子,你说咱标儿会?喜欢哪个?” 马皇后:“......标儿......”哪个也不喜欢! 朱元璋自言自语,“雄英也大了,常氏又?怀了,标儿应该找不到推辞的理由了。” 他挑来挑去?,挑出其中一张画像,“这个眉眼之间瞧着同常氏有几分相似,标儿应该会?喜欢。” 马皇后:“......” 在他看不见的角落,朝天翻了个白眼。 朱元璋:“妹子,你说咱标儿咋回事?我都是为?了他好,他还推三阻四,东拉西扯。” 马皇后:“......” 标儿真是谢谢你了。 朱元璋挠了挠脑门,他真的很?难理解好大儿的脑回路,女人,难道不是越多越好么? 突然,殿外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略显熟悉。 崔公公的唱报声紧接而至,“皇太孙到!” 朱元璋一愣,眼疾手快拢起满桌画像,左看右看,最后一股脑儿塞进桌底,还狠狠踢了两脚。 马皇后:“......” 他这慌张模样,好像寻花问柳被当?场逮住的臭不要脸。 朱元璋轻咳了声,装模作样拿起本书。 朱雄英跑进来,“孙儿见过皇爷爷,皇奶奶......” 他歪了歪脑袋,疑惑道,“皇爷爷,你怎么倒着看书?” 朱元璋一低头...... 马皇后艰难忍住笑,“雄英怎么来了?” 朱雄英小脸一垮,挤进他皇爷爷皇奶奶中间,沉声道,“我在想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朱元璋扔了书,把他乖孙抱到膝头,“雄英是遇到什么难题了么?” 乖孙一有难题就想到他皇爷爷,在他眼里,他皇爷爷肯定是天下第一聪明人。 朱元璋美滋滋畅想,嘴角咧到耳后根。 朱雄英:“等?爹娘有了弟弟妹妹,他们还会?喜欢我么?” 他长长叹息一声,耷拉着眉眼,平日总笑嘻嘻的小脸,满是落寞。 朱元璋和马皇后对视了眼,“肯定......” 朱雄英做了个停的动作,举例,“周屿今天又?是肿着脸来学堂,他爹为?了新弟弟又?打了他一巴掌。” 周屿是江夏侯周德兴之孙,周骥的嫡子。 朱雄英蹙着眉,一只手托着半边脸,仿佛挨打的是他。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75节 朱元璋搂着乖孙,“那?不一样,周屿弟弟是他庶弟,雄英和弟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朱雄英:“庶弟?周屿他爹的妾生的弟弟?” 朱元璋:“......没错。” 朱雄英托脸的手换到下巴,“我爹没有妾,那?爹肯定不会?为?了妾生的弟弟打我!” 他自顾自作出推论,“皇爷爷,你是这个意思么?” 朱元璋:“......” 他真不是这个意思...... 朱雄英开心地翘了翘脚,随即又?皱起眉,“可?万一我爹要纳妾......” 他扬起圆溜溜的脑门,问他天下第一聪明的皇爷爷,“我爹会?纳妾么?” 朱元璋:“......” 会?...... 可?乖孙满脸信赖的看着他...... 他不由自主把桌底的画像又?往里踢了踢。 马皇后死死咬紧后槽牙,才堪堪忍住到嘴边的笑意。 朱重八,让你作,让你闹,让你打扰儿子儿媳的恩爱生活。 朱雄英是个非常有毅力?的孩子,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任何问题必须得有答案。 他看着他皇爷爷的眼睛,“皇爷爷,你怎么不说话?” 朱元璋:“......暂时不会?。” 朱雄英手舞足蹈,“我爹不会?纳妾,太好了!” 朱元璋:“......” 暂时不会?,是暂时不会?! 第59章 盛夏, 昼长夜短。 晚膳结束,日光尚未沉寂,朱标借着亮光, 继续处理公务。 常乐挺着四个月的肚子倚在特质的靠椅,同晚星、晚月、小全子玩起了麻将。 朱元璋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锦衣卫几乎遍布朝野,谁家隐私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但春和宫是没有的,因为朱标据理力争,严词抗议。 常乐吃口西瓜,美滋滋摸起一张牌。 忽得, 门?口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 晚星、晚月、小全子极其熟练、迅速地把麻将装回盒子,打扫干净现场。 常乐:“......” 她差一点就要自摸了! 朱标瞧眼手还?僵在半空的太子妃,无奈失笑?。 门?口,朱雄英跑进来, 先规规矩矩行?了一礼,“爹。” 朱标扬起标准慈父微笑?, “嗯, 雄英回来了。” 朱雄英点点头, 随即迈着短腿几步越过书桌,扑到常乐旁边, “娘亲,我回来了!” 他的声调、语气、字数, 都明明白白对照出了方才单独一个“爹”的敷衍。 朱标一脸麻木, 习惯了,早就习惯了。 常乐越过儿子的头顶, 睨眼失落的老父亲,满脸幸灾乐祸。 朱标:“......” 朱雄英没发现父母的眉眼官司, 自顾自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周屿今天又是肿着脸来学堂,他爹为了新弟弟又打了他一巴掌。” 他眨着圆溜溜的眼睛,期待着自家娘亲的反应。 常乐果然满脸怒容,“又蠢又丑的臭渣男!” 朱雄英半仰的脑袋缓缓打出个问号,重?点是周屿他爹渣么?? 重?点应该是周屿又因为新弟弟挨了打吧? 常乐垂眸,语重?心长,“宝宝,你以后可得做个一心一意的好丈夫,知道么??” 朱雄英:“......” 好丈夫什么?的,他才七岁! 常乐摸摸儿子的脑门?,“宝宝,你怎么?不说话?” 朱雄英眨了眨迷茫的眼,你怎么?不说话? 这句话怎么?有点耳熟? 他好像不久之前刚问过别人...... 常乐挼了一把儿子毛绒绒的后脑勺,“雄英宝宝?” 朱雄英赶紧护住自己的脑袋,“......知道了。” 一心一意的好丈夫,知道了。 常乐:“宝宝真乖!” 她俯身亲亲儿子的脑门?,左脸颊,右脸颊。 朱雄英抿紧嘴,试图克制不自觉咧开的笑?,没必要,完全没必要。 瞧瞧自家娘亲的黏糊劲儿,喜欢弟弟妹妹,而?不喜欢他什么?的,不可能,完全不可能! 至于老爹...... 朱雄英瞅眼埋首案牍的老父亲,他凑到娘亲耳边,“娘,皇爷爷说爹不会纳妾,爹真的不会纳妾么??” 竖起耳朵听儿子小秘密的常乐:“......啊?” 谁说谁不会纳妾? 常乐:“宝宝,你刚说啥?娘没听清。” 朱雄英挠了挠脑瓜子,一五一十复述当?时的情景。 常乐:“???” 朱元璋吃错药了? 脑子进水还?是进浆糊了? 朱雄英:“难道皇爷爷是骗我的?” 常乐看看儿子,再看看那边满脸无语的当?事人,果断甩锅,“......这个得问你爹。” 可没等朱标的回答,朱雄英斩钉截铁,“爹肯定想纳妾。” 朱标:“???” 好大一口锅! 常乐看眼满脸懵的当?事人,“雄英怎么?知道?” 朱雄英理所当?然,“周屿他爹说的,是个男人都想纳妾。” 常乐:“......” 朱雄英:“娘放心,我不一样的。” 常乐:“......哦?” 朱雄英:“因为我答应娘,将来要做个一心一意的好丈夫!” 常乐:“......” 她一把搂住儿子,“真是娘亲的乖宝宝!” 朱雄英红着耳朵尖,满足地依偎在娘亲怀里,爹纳妾就纳妾,他有娘亲就行?。 这边母子情深,那边一阵风刮过,带起满身寥落。 朱标试图为自己辩解,“雄英,你我父子,你不纳妾,爹自然也不会纳妾。” 朱雄英终于把目光转向他爹,但满眼怀疑。 朱标挺直胸膛,力证自己的光明磊落,绝不撒谎。 朱雄英歪了歪脑袋,随即恍然大悟,“难道这就是虎子无犬父?” 朱标:“......” · 每月初一,命妇寻得进宫朝拜皇后。 马皇后体恤亲家和怀孕的儿媳,问候几句,便给了母女两单独的空间。 蓝氏哪怕涂了层厚厚的脂粉,依稀可见她苍白的面色和红肿的双眼。 她肯定又在夜里偷摸流泪,孤枕难眠,思念老爹。 常乐想了想,道,“娘,我房间的储物柜里有个盒子,你回去后打开玩玩。” 蓝氏也不想女儿担心,她强撑起精神,“乐儿留了什么?好东西在府里?” 常乐凑近她,悄声道,“麻将,一种非常好玩的多人游戏。” 蓝氏摆摆手,“我哪有心思玩?”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76节 她一副很忙,没空的样子。 常乐恨铁不成钢,思索片刻,问,“娘,您如今是不是有银子有房子?” 蓝氏略显莫名?,但还?是点点头,“有的。” 丈夫在世?的时候,俸禄、赏赐什么?的都归她管,银子、房子,她还?挺多。 “乐儿手头紧缺?没事,娘有很多,娘找机会给你送进来。” 蓝氏满脸散发着“我是富婆”的壕,面色苍白,双眼红肿什么?的不堪一提。 常乐擦了擦即将流出来的口水,忍痛推辞,“我也不缺。” 蓝氏睨眼女儿,“跟娘客气什么??” 常乐:“......” 赶紧转移话题,不是,回归正题。 “娘,您现在是不是有身份有地位,儿孙也都孝顺?” 蓝氏更加莫名?,“是有,是孝顺。” 她的两个儿子本事、人品,那都是一等一的。 常乐抓起她娘的手,“那不就是,您如今啥事不用愁,您最?好的时光,怎么?能没有心思玩?” 蓝氏眨着迷茫的,肿痛的眼,喃喃重?复,“我最?好的时光?” 常乐:“可不是么?,有钱有闲,您不好好享受,您要等到什么??”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这话可不能被?朱元璋听见了。 以他那小心眼,肯定会以人度己,他肯定见不得后宫嫔妃在他驾崩后,日子过得逍遥快活。 蓝氏学着女儿压低嗓子,“我哪有享受的时间,我每天要......要......” 要干什么?来着? 除了吃饭、睡觉,她还?有什么?必须要干的事? 常乐再接再厉,“您和邓婶婶交好多年,您不为自个想想,也得替她想想。” 蓝氏:“替她?想想?” 常乐肯定点头,“邓婶婶仅有秦王妃一女,邓叔叔病逝多年,袭爵的是庶长子,到底隔了一层,她在府里定然寂寞......” 蓝氏:“是,她近年来憔悴了很多。” 常乐:“所以呀,您多约她出来,多玩玩,心情好了,那身体自然好了。” 蓝氏:“是这么?个理,但......” 似乎哪里不太对...... 常乐:“还?有徐婶婶,您能忍心看着她们寂寞憔悴么??” 蓝氏:“......不忍心。” 常乐靠着她的肩膀,“我就知道娘是最?最?善良的仙女。” 蓝·仙女·珠,油然而?起一股使命感?。 常乐忽悠...... 不是,哄骗...... 不是,是为自家娘亲指明了生活的方向后,返回春和宫。 戴思恭和戴杞已经到了,他们父女俩每隔三日进宫给朱标父子和常乐请脉。 初夏,阳光穿过香樟树叶的间隙,洒落满室斑斑点点。 戴思恭搭在常乐的脉搏许久,“戴杞,你来给太子妃看看。” 常乐稍楞,她的肚子出了问题? 朱标同样一怔,随即几个大步过来,“怎么?回事?” 戴思恭微微躬身,“您稍安勿躁,太子妃和皇孙暂时无恙。” 朱标眉间褶皱愈深,暂时无恙?暂时! 戴杞搭脉同样搭了许久,她皱起眉,“太子妃是......” 戴思恭点点头,“双胎。” 常乐:“双胎?” 她肚子里有两个孩子? 朱标完全懵了,当?初雄英一个就那么?难,这回竟然两个?! 常乐定了定神,“戴先生,我和孩子......” 戴思恭,“您身子好,孕期仔细将养,想来没什么?问题。” 他言辞笃定,常乐心神稍松,“那拜托两位了。” 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 太子妃双胎的消息迅速传开,宫内宫外,朝野皆知。 马皇后第一时间赶来春和宫,“乐儿,辛苦你了。” 她早年连续生过七胎,知晓孕妇的艰难,单胎尚且不易,何况双胎。 常乐浅浅扬起笑?,“娘,我没事,您别担心。” 说着,她目光转向旁侧的安庆公主,“妹妹是有什么?喜事儿么??” 小姑娘晕红着整张脸,莫非是要招驸马了? 安庆公主羞涩垂眸,双手来回搅着帕子。 马皇后看眼女儿,道,“你爹准备今年给安庆、汝宁、怀庆、大名?四个指婚。” 安庆公主今年十八,汝宁、怀庆、大名?三位公主今年十七,在大明是该嫁人的年纪。 史书里的四位公主,早在洪武十四年,十五年,刚满十四岁时,便已成婚。 而?今,是朱标以妹妹年幼,舍不得妹妹为由,阻了她们的婚事。 常乐先恭喜了句,再似好奇问,“娘看中了哪家儿郎?” 马皇后:“欧阳伦,是位颇有才华的进士。” 常乐:“......” 怎么?还?是他! 都四年了,欧阳伦还?没娶妻? 史书里的安庆公主,嫁得就是欧阳伦,明朝首位平民出身的驸马。 安庆公主,朱元璋和马皇后嫡出小女儿,太子亲妹,招的驸马竟是众姐妹里出身最?低的。 出身低倒也没关系,可这欧阳伦后来借着驸马身份走私茶马,案发之后直接被?朱元璋赐死。 明朝公主是不能改嫁的,安庆公主年纪轻轻,守寡至死。 第60章 公主最忌和亲, 明朝公主无此烦恼,理应最是幸福,可实际却并非如此。 朱元璋长女临安公主全家流放, 三女崇宁公主谪戍云南,四?女安庆公主年轻守寡,五女汝宁公主全家抄没...... 夫妻两人均寿终正寝者,约莫只占半数,剩余半数是否夫妻恩爱,不得而知。 安庆公主更换驸马倒是容易,可是否会?是幸福结局, 却不容易。 究其根本,非是某个人的问题,而是制度的原因。 驸马选拔制度,夫妻和离制度, 寡妇再?嫁制度,归根结底还是女性地位问题。 这个时?代的女人自出生时?起, 每一个阶段都活在男人的阴影里, 每一个阶段都被剥夺生而为人的自由。 读书识字的自由, 学门手艺的自由,从而使得女人失去自立自强的自由。 常乐扶着腰移到书桌前, 提笔思索可提供给女人的选择。 女子读书暂时?没法推广,但可先?唤醒勋一小部分人的意识, 尤其勋贵官绅之家, 请得起先?生,买得起书画。 女医已经在打基础, 绣娘,厨娘...... 还有和离、改嫁, 朱元璋是对妇道、贞洁、三从四?德极为在意的人,该怎么说服他呢? 常乐歪在靠椅里,咬着笔尖沉思,理都没理归来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挑了挑眉,自后?拥住发?呆的妻子,“别操心安庆的婚事?,我解决了。” 常乐稍稍侧眸,“你怎么解决的?” 朱标弯着腰抵在她的肩头,“换个人就是了。” 常乐:“......” 朱标:“哪里不对么?” 常乐斜他一眼,把笔塞回笔筒,问,“你确定换得人一定是好人?” 朱标很?有信心,“我派人调查过,错不了。” 常乐点点头,再?问,“你确定他将来不会?变?” 朱标原本蹭来蹭去的动作稍滞,随即怒喝,“他敢!”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77节 常乐无语片刻,鼓掌道,“呦呦呦,好霸气呦。” 满满的阴阳怪气,整座春和宫,整座皇宫都被她阴阳到了。 直面阴阳的朱标语塞片刻,“......那太子妃还有何?良策?” 他直起弯了半天的腰,拉了张椅子到太子妃旁侧,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常乐:“首先?,允许公主读书。” 现有的十?三位公主,临安公主早年在学堂同姑娘们?一起读书,还有娴妃的大名?公主和寿春公主正跟着自己?。 至于其他公主,全看生母识不识字,有没有教。 常乐:“其次,嫁离自由,守寡自由。” 公主每年都有岁禄,还有宫人伺候,明朝公主既无和亲责任,也?不需要拉拢朝臣,那干嘛非要嫁? 还要嫁给诡计多端,既无品德,又无才华之辈,还不能和离,还不能改嫁,还得守寡。 有必要么?完全没有必要。 常乐:“最后?,全国?推广。” 朱标:“......” 常乐双手叉腰,“你有意见?” 这一动作,尤显孕肚,她可怀着双胎! 朱标连忙摇头,“没有意见,没有意见。” 天大地大,孕妇最大。 常乐伸出跟食指,气哼哼戳他胳膊,“敷衍!” 他分明口不对心,只是不得不屈从于自己?的孕肚而已! 常乐白他一眼,随即指着自己?的肚皮,“那如果是她呢?” “她想陪在你我身边,她选错了驸马嫁错了人,你忍心看她蹉跎一生么?” 朱标僵住了,原本的嬉皮笑脸缓缓转为沉重。 常乐叹息了声,“我知道我讲得这些都在挑战父皇的底线,可一想到我们?可能会?有公主......” 朱标:“......” 公主,他和常乐的小公主...... 常乐抚着肚皮,“像你也?像我的公主。” 融合她的美貌,拥有自个智慧,软软糯糯像她娘一样会?撒娇的小公主...... 朱标斩钉截铁,“当然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常乐狠狠点头,“我的小乖乖果然是最最好的丈夫,也?是最最好的父亲。” 她挺着孕肚一扭扭进他怀里,捧着他脸亲亲额头,亲亲鼻子,最后?先?蜻蜓点水,又轻拢慢捻...... 盛夏时?光,孕妇畏热,她在家只着了件轻便?的寝衣。 领口散乱,孕期尤为可观的浑圆雪白挺立,入手绵软滑腻。 朱标反手搂住她腰,重重碾压,呼吸缠绕,缭乱。 日光渐散,满院尽是橙黄夕阳。 门口突得传来三道敲门声,“太子妃,大名?公主、寿春公主求见。” 晚月躬身立在门口,一板一眼提醒。 两?位主子,静心节制,静心节制! 屋内两?人:“......” 春和宫花厅,十?七岁的大名?公主微垂着眸,似乎有些紧张? 十?二岁的寿春公主拍拍姐姐的胳膊,似是鼓励之意。 常乐扶着孕肚,姗姗来迟。 两?个公主赶忙起身,“嫂嫂。” 常乐坐进主位的圈椅,笑问,“你两?刚从外?面回来?要不要一起用晚膳?” 大名?公主:“不了,不了。” 寿春公主:“好啊,好啊!” 姐妹两?个异口同声,却是完全相反的答案,还有表情?。 常乐挑了挑眉,直接问道,“你俩什么情?况?” 看看两?姐妹的神色,又补了句,“有什么事?尽管说,嫂嫂能帮的一定帮。” 大名?公主满脸挣扎,脸颊慢慢浮起红晕...... 常乐眨了眨眼,这是害羞? 也?是,她的婚事?差不多也?要定了,害羞是正常的,但为什么挣扎? 寿春公主满脸着急,扯着姐姐的袖子催促,“快说呀。” 大名?公主深吸口气,“没事?,我没事?。” 她站起身,“打扰嫂嫂,我和妹妹先?告辞了。” 说完,她拉着寿春公主离开,先?是疾走,接着跑了起来。 寿春公主似乎还要挣扎,远远还能看见她在反复回头。 常乐:“......什么情?况?” 天气炎热,又有身孕,常乐近来较少离宫,两?位公主还有鲁王在秘密基地由常升授课。 她这是错过了什么事?么? 晚月看眼自家满头雾水的主子,想了想,还是道,“公主应该是想请您帮忙推掉婚事?。” 但又知道此事?艰难,便?没开口,是个体贴的好孩子。 常乐微微拧眉,“她不想成婚?为什么?” 这个时?代的女孩子,向来以嫁人生子为第一要务。 大名?公主竟然不想成婚...... 是因为热爱学习么? 是因为找到了人生的意义和目标? 哇哦,真是本太子妃教出来的好学生! 常乐喜滋滋,可瞬间又垮了脸。 嫁或不嫁,大名?公主现在没有自由选择的机会?。 晚月看着自家主子片刻欢喜,片刻忧愁的神情?,但始终离答案差了十?万八千里...... 她叹息一声,凑近轻声提醒,“公主应是有了心悦之人。” 常乐:“???谁?” 晚月没有说话,但满脸都是“您觉得呢”的反问。 常乐:“......” 这么明显么?她怎么不知道? 大名?公主是个勤奋孩子,整日读书学习,秘密基地是有外?男,可她从不接触。 唯一有接触的只有负责教学的常升。 等等,常升...... 风华正茂,尚未婚配的常升? 晚月沉重点头。 常乐:“他胆肥了!” 竟敢背着姐姐,偷偷撩拨人家姑娘! 晚月:“......奴婢瞧着,二公子应没这意思。” 据她观察只是公主芳心暗许而已。 常乐:“???” 大名?公主剃头挑子一头热? · 午后?,烈阳炙烤大地。 常乐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家弟弟,试图分析一波表情?语言。 常升沏茶送到姐姐面前,“您有何?事?吩咐?” 他很?淡定,没有半点心虚,看来还真没那意思。 也?是,如果他真有那意思,也?没隐瞒的必要。 如今朱标在,雄英也?在,公主,国?公幼子,应该有成的机会?。 常升轻啜口茶,“姐姐?” 常乐看他一眼,想了想问,“升儿也?二十?出头了,还不想成亲么?”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情?窦初开了吧? 常升稍楞,掩在桌底的五指骤然握紧又松开,姐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78节 娘亲其实早催过他,还是姐姐替他挡回去的,怎么这会?姐姐反倒问起来? 思索片刻,他搬出老生常谈的理由,“姐姐,你知道的,我想趁着年轻,游历四?海,太早成亲太不负责任了。” 可搁在桌底的五指,他不自觉地又悄无声息握紧。 常乐拧了拧眉,看来他是真没那意思,除非...... 他是只管撩拨,但不想负责的渣男。 常乐仔细打量弟弟,她带出来的弟弟不可能是渣男吧? 常升跟着姐姐目光扫视自己?,“姐姐,您这是什么眼神?” 怎么还带着嫌弃呢? 常乐轻咳一声,“没事?,没事?,你有喜欢的姑娘么?” 常升:“......” 常乐:“???” 她随口一问的,还真有? 那他怎么信誓旦旦不想成亲? 光想谈恋爱,不想负责任的渣男?! 常升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喜欢什么的,您问得太突然了,弟弟都没反应过来。” 常乐眯着眼看他,满脸狐疑。 常升:“您出去问问,弟弟保证谁家男孩子听到喜欢什么的,都是我这个反应。” 是么? 好像也?是...... 常乐收回如炬的目光,“行吧。” 常乐掩在桌底的五指悄悄松开,笑问,“姐姐,是娘亲又来让你当说客了?” 常乐稍怔,随即笑道,“可不是么,你自个儿逍遥快活,害我受娘亲的言语轰炸。” 常升俏皮昂了昂头,“谁让我有姐姐呢。” 他摇头晃脑,满脸的少年气,的确不像是生了情?的模样。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常乐心头微叹,她当时?欠考虑了。 第61章 时近黄昏, 暖阳斜照,医馆外的街仿佛镀了层浅浅的金 戴杞朝挂号台的两位姑娘点了点头,踏出医馆。 对面是家?零食铺子, 往来多为女眷,可这会有位公子立于摊前,犹如鹤立鸡群。 他长身玉立,棱角分明的侧脸映着夕阳,眉眼、鼻梁蜿蜒的弧度仿佛拓印自太子妃。 戴杞眼?底浮现暖意,穿过满街人群,唤道, “二公子。” 常升闻声回眸,“戴姑娘?” 他手?里正举着两根糖葫芦,瞧着是还要?再挑的意思。 戴杞扬了扬眉,“您喜欢这个?” 太子妃也喜欢么? 她明儿要?不要?给?她带几串? 常升看眼?手?里的糖葫芦, 笑道,“家?里小侄子和小侄女喜欢。” 戴杞:“原来如此......” 那太子妃到底喜不喜欢呢? 她目光停留在色泽鲜艳的糖葫芦串, 略带思忖。 常升快速掠过她眉眼?, 递出其中一串, “戴姑娘要?试试么?” 戴杞受惊般往后退了半步,连连摆手?, “不了,不了, 我吃不了甜食。” 常升:“这样......” 他收回递出去的糖葫芦, 似随口道,“戴姑娘是喜食咸味?” 戴杞摇摇头, “那也没有,我口味比较清淡。” 夕阳渐落, 光有些暗了。 戴杞远远看眼?天际,道,“那二公子先忙,我不打扰了。” 她敛衽行了一礼,准备告辞。 常升:“等等。” 他急急阻拦了句,随即缓声问,“戴姑娘是要?回府么?” 戴杞点点头,“是的。” 平日她多宿在医馆,省了来回的时间。 自太子妃有孕,她身负请脉重任,每隔三日需得进宫一趟。 为着方便,她会在前一夜回戴府,第二日可同父亲一道。 天色将晚,街边行人寥寥。 常升边掏银子结了糖葫芦的账,边邀请道,“戴姑娘若不介意,我送你?一程?” 他又指了指停在街边的常府马车,车夫在那安静等着。 戴杞顺着他手?指看了一眼?,推辞道,“这太麻烦二公子了。” 常升摇了摇头,“我回常府,必经?戴府,不算麻烦。” “再者......” 他扬起笑,“我也有些医药之事?想和戴姑娘请教?。” 那抹笑,简直和太子妃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戴杞默默撤回到嘴边的拒绝,“......那麻烦二公子了。” 常升笑意愈发明显,“不麻烦的。” 马蹄轻扬,落于青石板路,碰撞出清脆的哒哒声。 戴杞两手?搭在腹前,“二公子,方才?所说医药之事?指的什么?” 车帘轻晃,偶尔闪过路边灯火。 常升:“戴姑娘可有预防水土不服的方子?” 戴杞略感讶异,“水土不服?” 常升点头,“我不日将远游,以防万一,提前做些准备。” 闻言,戴杞一脸“原来如此”,也不多问,直接道,“我有一偏方,药材碾磨成粉,装在香囊里,每日佩戴当有奇效。” 她眼?角眉梢写满自信,是对自己专业的自信。 常升笑了,“那麻烦戴姑娘赠我一香囊。” 他笑得有点...... 嘴角咧得是不是太大了点? 戴杞略略失望,太子妃没有如此喜怒形于色的时候。 以及一包药材而已,有必要?高兴成这样? 太子妃可没如此肤浅。 · 洪武十八年,皇家?喜事?连连。 前有潭王朱梓迎娶英山侯於显之女,后有鲁王朱檀迎娶信国公汤和之女,还有安庆公主、汝宁公主、怀庆公主、大名公主相继出嫁。 常乐拖着孕肚参加了一场又一场的喜宴,实感疲惫。 等到终于可以歇一歇时,娴妃娘娘又各种发信号,要?求见面。 她刚刚嫁了个女儿,娘家?近来又有些动荡...... 常乐挺着九个多月的孕肚来了约定地点,还是御花园的那座石亭。 娴妃娘娘第一时间挥退宫人,压低嗓子,问,“我爹该不会有事?吧?” 她爹韩国公李善长,一手?提拔胡惟庸的大聪明。 她亲叔叔李存义有个儿媳是胡惟庸的侄女,因此各种劝李善长帮助胡惟庸结党、造反。 前些时候,有人告发李存义父子是胡惟庸的党羽。 按照史书记载,朱元璋只将李存义父子发配去了崇明,李家?其余之人没受牵连。 常乐同样压低嗓子,“你?爹到底劳苦功高,应该不会有事?。” 娴妃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其实她爹出不出事?,她是不太在意的,主要?是怕他连累娘亲。 常乐:“那什么......” 洪武十八年是没啥事?,等洪武二十三年全?家?都得完蛋。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79节 洪武二十三年,李善产又是借兵建造府宅,又是屡次为犯罪的外甥求情,彻底惹怒朱元璋。 开国第一文臣,夷三族,妻女弟侄等全?家?七十余人全?部处死...... 只有独子李祺因娶临安公主,还有公主生的两个孙子得以活命。 历史里没有娴妃的出现,如今,她给?朱家?生有两女一子,当是安全?无虞。 娴妃娘娘摸摸自己的脸,“怎么这么看我?我脸上长花了?” 常乐:“......” · 晚霞蔓延,又是一天。 辞别?娴妃,常乐无暇欣赏御花园的秋景,只想赶回春和宫。 圆滚滚的孕肚,累得她腰酸背痛,干什么都不得劲儿。 朱标站在御花园口等了会,见她出现,赶紧迎了过来,“乐儿。” 常乐一愣,“特?意来接我的?” 朱标自动自发替她撑着腰,反问,“那不然呢?” 肚子那么大了,还到处乱跑。 常乐睨他一眼?,“今儿政务不多?” 他回来得比平时似乎要?早些? 都有时间来御花园接怀孕的妻子了。 朱标应了声,“父皇命我带雄英去盱眙修建祖陵,我......” 常乐:“什么东西?” 他话还没说完,常乐厉声喝问,“你?带雄英修改祖陵?” 雄英才?多大点,要?他车马劳顿,奔波别?城? 况且,八岁,雄英快到八岁了! 好?痛,好?痛! 肚子一抽一抽的,常乐痛得站都站不住。 这熟悉的剧烈疼痛,怕不是要?生了。 朱标一愣,弯腰一把抱起妻子,狂奔回春和宫。 晚月掐着自个手?心,镇定指挥众人,喊稳婆,备热水...... 戴思恭和戴杞,自月初时,一个每天到御药房值班,一个直接住进了春和宫,他们父女俩也第一时间赶到了产房。 痛到几乎晕厥,常乐用?仅留的一丝清醒,抓着朱标的手?强调,“不去,雄英不去。” 朱标连连点头,“好?,不去,我和雄英都不去。” 常乐得了确定答案,卸掉专注于五指的力气,集中到下半身。 产房门口,朱雄英紧紧扒着门,要?不是马皇后拎着后领,他保准得冲进去。 朱元璋也来了,但他坐在旁边的圈椅里,满脸端肃。 瞧着,似乎没有朱雄英出生时的期待与?喜悦。 一墙之隔,常乐一声高过一声的呼痛传来。 朱标与?朱雄英父子两一高一矮,立在产房门口。 父子两人的手?,不知道何?时起,紧紧握在了一起,他们似在祈祷。 二胎,又是双胎,体积小了很多,从发动到听?见第一声婴儿啼哭,比生雄英时快了很多。 可还没结束,还有一个,还得再来一遍。 常乐麻木地随着稳婆的声音,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终于又一道婴儿的啼哭,常乐眼?睛一闭,堕入黑暗。 戴杞赶忙过来替她把脉,晚星、晚月一人抱着一个婴儿到产房门口报喜。 先生出来的是哥哥,后生出来的是妹妹,龙凤胎! 国朝初立,储君得了一双龙凤胎,天降祥瑞! 马皇后抱起小孙子递给?丈夫,自己接过来小孙女,喜得合不拢嘴。 朱元璋远没有她的激动,他捧着孙子细细打量,也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产房清理干净,朱标和朱雄英父子赶紧冲了进去。 常乐还在沉沉睡着,朱雄英看了会娘亲,趴在摇篮边,如实评价,“好?丑。” 两个皱巴巴的,跟小老头似的婴儿,的确...... 朱标确实也没法违心称赞,但,“雄英刚出生时,也长这样。” 朱雄英指着自己鼻子,难以置信,“我?长这样?” 绝世翩翩美男子如他,怎么可能这么丑! 朱标:“所以,弟弟妹妹长大些,就会跟雄英一样好?看。” 朱雄英踮着脚凑近些许,试图寻找弟弟妹妹会长得跟自己一样好?看的证据。 坤宁宫。 朱元璋躺床之后也在研究新鲜出炉的孙子、孙女的长相。 他的怪异,马皇后发现了,“重八,你?怎么了?” 龙凤双胎,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朱元璋盯着床幔,“妹子,常氏怎么九个月就生了?且还平安生产!” 马皇后:“???” 她实在搞不懂丈夫的脑回路,“太子妃底子好?,平安生产有什么奇怪的?” 朱元璋:“她底子好?,又怎么会早产?” 马皇后在黑暗里狠狠翻了个白眼?,“双胎,提早生产是正常的。” 朱元璋:“我朱家?没有双胎的先例,她怎会怀双胎?” 马皇后:“......” 他脑子里装得都是什么玩意儿? 朱元璋腾得坐起,“得让锦衣卫查一查。” 马皇后暗自吸气,吐气,“没准是常家?或蓝家?有先例,再者没有先例也不代表什么。” 朱元璋只听?见前半句,“那就让锦衣卫查一查常家?,蓝家?。” 马皇后:“......” 服了。 · 常乐睡到半夜,又渴又饿,她没睁眼?,先呢喃了句水。 朱标赶紧起身倒了杯温水过来,他托着她后脑勺,把水送到她嘴边。 一碗水飞速见底,常乐恢复了些许精神。 门口值夜的晚月听?到声响,迅速传了碗粥送进来。 常乐搭着朱标的胳膊,移到桌边,就着晕黄的烛火,狼吞虎咽。 一碗粥同样飞速见底,她软软瘫进圈椅里,“舒服!” 朱标弯腰穿过她胳膊和腿弯,把人抱回床,“别?冻着了。” 常乐张望四周,“孩子们呢?弟弟还是妹妹?” 朱标替她掩好?被子,“都在隔壁睡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他嘴角不自觉咧到耳后根,“乐儿,谢谢你?,辛苦了。” 常乐:“龙凤胎?” 她掀开被子一骨碌爬起来,“我要?看看。” 朱标赶紧把人塞回去,“都在睡觉,我们别?吵醒他们,好?不好??” 扰人清梦,犹如谋财害命。 常乐委委屈屈钻进被子,“那好?吧。” 瞧她一脸的小可怜样,朱标摸摸妻子脑门,“睡吧。” 常乐闭眼?,但脑子很清醒,约莫睡太多了,然后忍不住发散思维...... 她产前干什么来着? 他要?带雄英去修建祖陵? 朱元璋的脑子里装得到底什么玩意? 他到底要?修多少?陵? 皇陵,他爹娘和兄嫂住的,登基前开始修到洪武十二年,浪费多少?人力物力。 孝陵,他准备自己住的,洪武十四年开始修,一直修,史书记载要?修到永乐三年。 现在还要?修什么祖陵,给?他高祖、曾祖、祖父的衣冠冢,史书记载要?修到永乐十一年。 真是服了,尽拿国库的钱乱嚯嚯。 他爹娘兄嫂和他高祖、增祖、祖父相克么? 一座皇陵还不够放他高祖、曾祖、祖父的衣服?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80节 如今是因为双季稻,因为兴修水利,因为治理黄河,百姓日渐富足,国库渐有盈余。 史书里的洪武朝,年年都有灾情。 要?么旱灾,要?么水涝,要?么地震,要?么黄河决堤,洪武十九年还有饥民易子而食之事?。 就这,他还要?拿钱修什么狗屁祖陵! 历史里的雄英去了? 常乐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怒火燃得她四肢百骸都充满了力量。 她抓着身侧男人的肩膀使劲摇,“你?爹的,给?我醒!” 第62章 墨染的夜, 星辉隐在云层之后。 朱标在一阵颠簸中醒来,“地震,是地震!” 他一骨碌坐起, 翻身下床,一把抱起常乐就要往外冲。 常乐:“......” 你爹的地震! 她这会可吹不了风,赶紧狠拍了他胳膊两下,“没有地震!” 朱标在剧烈的疼痛中惊醒,“没有地震?” 值夜的晚月也被?惊醒,“两位主?子?,有何吩咐?” “没事。” 常乐扬声回应, 然后拍拍朱标的胳膊,“抱我回去。” 朱标依言把常乐重新塞回被?窝,他自个?傻愣愣地站在旁边。 常乐半倚在床头,拍拍身侧的位置, “你快过来?,问你个?事。” 仍处于懵圈中的朱标一个?吩咐, 一个?动作, 乖得像只装了电池的布偶娃娃。 等他以同样的姿势倚在床头, 常乐分了半边被?子?给他,“你要带雄英去修建祖陵?” 朱标反应了会, “祖陵?我拒绝了。” 常乐:“???你拒绝了?” 她猛地转身,亮晶晶的眼在黑暗里像是发着光。 朱标咽了咽口水, 又晃了晃脑袋, “爹修建孝陵时,你就?给我讲过会耗费的人力、物力......” 他掩嘴打了个?哈欠, 伸手到床边的桌子?倒来?杯水,“孝陵是爹和娘日后的陵寝, 我没有任何理?由阻止,也不可以阻止。至于祖陵,实?在没有必要。” 再者,还有雄英...... 常乐眨了眨眼,“所以你不去修祖陵,雄英也不会离京?” 朱标喝口冷水,略略清醒,“当?然。祖陵什?么的,祖先?应该更想和后辈们阖家团圆。” 阖家团圆,是这么用的么? 常乐语塞片刻,“......那你不早说!” 吓得本太子?妃都早产了! 朱标稍顿片刻,“我也没时间说呀。” 他委委屈屈摸着自己铁定青了紫了的胳膊。 谁知道向来?冷静的太子?妃,连话都来?不及听完。 常乐:“......” 她一把扯过被?子?盖过脑袋,“睡觉!” 朱标失笑,帮她把被?子?拉到脖颈处,“怪我,怪我。” 常乐闭着眼,轻哼了声,嘟囔道,“本来?就?是你的错。” 夫妻两折腾了那么会,天际泛起鱼肚白。 常乐怒火全消,粘枕即睡,卷着被?子?滚做一团。 朱标低低叹息一声,任命起床,早朝。 几乎彻夜未眠,他再强的意志力,也难免上下眼皮子?打架。 朱元璋高坐龙椅,一眼看尽殿内众人百态,尤其?他家好大儿,满脸的萎靡。 散朝,父子?两一前一后往乾清宫。 朱标打了声招呼,拿出?新一天的奏折,准备干活。 他掩嘴打了个?哈欠,眼角泛起生?理?性的泪。 朱元璋心疼坏了,“标儿,你是不是也觉得不合理?,百思不得其?解?” 朱标翻开一本奏折,随口反问,“什?么?” 朱元璋挥退伺候的宫人,凑到儿子?桌前,“九个?月,常氏九个?月就?生?了!” 朱标缓缓抬头,脑袋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朱元璋眼底闪着莫测的光,“标儿放心,爹已?经派锦衣卫去查了。” 朱标目瞪口呆,“......查什?么?” 他觉得自个?脑子?里升起团雾,整个?朦朦胧胧,转也转不起来?。 朱元璋:“当?然是查常、蓝两家有没有过双胎先?例,查常氏都接触了什?么人。” 要不是看在雄英的面子?,他早把人弄诏狱去了,哪里那么麻烦! 他拍拍儿子?的胳膊,“标儿放心,爹一定给你做主?!” 朱标:“!!!” 胳膊处传来?的疼痛,把他从震惊里唤醒,“爹,你脑子?里装得都是......” 朱元璋:“什?么?” 他弯着腰凑近,竖起耳朵细听。 一张粗犷的老脸猛然在眼前放大,朱标默默往后靠到椅背,“爹,您想多了。” 朱元璋:“什?么想多?” 朱标:“儿子?与太子?妃日日在一块儿,夫妻恩爱。” 朱元璋皱了皱眉,“那她也日日出?宫,有的是机会。” 朱标:“......” 他爹脑子?里装得都是什?么玩意? 后宫哪位娘娘给他送过青青草原? 朱标扶了扶熬通宵的脑门,“爹,这事我确定,真的确定!” 朱元璋满脸怀疑,“那你今早怎么跟丢魂似的?” 朱标:“......” 深深吸气,吐气,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只是太激动了,龙凤双胎,激动得整晚没睡着。” 朱元璋后退半步,仔细观察,儿子?虽没什?么精神,倒也的确没什?么伤心之色。 沉吟半晌,他道,“常氏又得做什?么双月子?,肯定没时间照顾你,纳妃,必须纳妃。” 朱标:“......” 朱元璋捋着胡子?,“戴思恭的那个?女儿,既能照顾你的生?活,又能看顾你的身体?,就?她。” 朱标:“......” 朱元璋返回御座,提笔蘸墨...... 朱标赶紧冲过去夺了笔,“爹,戴姑娘志在医道,嫁人非她所愿。” “这有什?么。” 朱元璋拿起另一支笔,“她一个?女人也就?只能给女人看看病,什?么志在医道,嫁人生?子?才是她的本分。” 朱标:“......” 老爹绝对?是太子?妃口中的普信男本男吧? 朱元璋:“她入东宫,还有机会照看你和雄英的身体?,可不比她在外面给女人看病有意义?” 他蘸了蘸墨,满脸的“我是为她好”。 朱标再一次夺了笔,“戴姑娘不合适。” 朱元璋拧起眉,“怎么不合适?” 朱标把两支笔一一扣到砚台边,“她会医,定然也会毒,万一她起了野心,那雄英......” 虽语意未详,但意思明显。 朱元璋拍案而起,“她敢!” 一双龙目寒意四射,仿佛是要吃人。 朱标叹息了声,“那又有什?么意义,五马分尸,千刀万剐,有什?么意义?” 朱元璋怒火一滞,真要有那天,还真没什?么意义...... 秋日暖阳斜斜洒落,殿内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朱标摁了摁困倦的眉心,突然想起一事,“爹,您瞧过您孙女了么?” 朱元璋:“孙女?什?么孙女?”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81节 朱标瞥他一眼,“您孙女那上挑的眼睛,圆圆的鼻头,还有薄唇,活脱脱跟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朱元璋:“???” 常氏那龙凤胎的女儿? 跟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真的?” 朱元璋兴致勃勃站起身,“标儿,快带爹去看看。” 龙凤胎刚出?生?那会,他光顾着看孙子?,那里顾得上个?丫头片子?。 朱标暗哼一声,把他爹带回了春和宫。 常乐正趴在摇篮边,左看看儿子?,右看看女儿,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院子?里忽然传来?接二连三的请安声,“怎么了?” 晚月出?去了会,再进来?,轻声道,“皇上来?了,说是来?看看两位小主?子?。” 常乐皱了皱眉,朱元璋又犯得什?么病? 她满脑袋雾水,但还是分别把两个?孩子?递给晚星,晚月。 花厅。 朱标接过女儿递到他爹跟前,“您自个?瞧瞧吧。” 有一说一,他很担心自个?女儿的将来?。 朱元璋伸着脖子?凑过来?,正巧,襁褓里的小小女婴悠悠睁开眼。 一双高挑眼里蕴着双浅棕色的瞳眸,眼型,眼珠子?的颜色完完全全复制自她皇爷爷。 祖孙俩猝不及防对?视了一眼...... 朱元璋那颗如钢似铁的心,仿佛过了遍极致的高温,化成一滩可以随意铸造形状的铁水。 他颤颤巍巍地指着襁褓,“像我,的确像我!” 朱标看他一眼,抱着女儿稍稍侧过身,“您小点声,吓到我们了。” 朱元璋赶忙捂住嘴,“我小声,我小声。” 朱标换了儿子?的襁褓过来?,“您看看这孩子?像谁?” 朱元璋再次凑近,细细打量,良久,良久,“......遇春?” 朱标沉重点头,这两孩子?,将来?娶得到王妃,嫁得了驸马么? 朱元璋摸摸自个?脸,目光转回女婴的襁褓,“还是我的小孙女有眼光。” 朱标:“......” 两个?半斤八两,也别五十?步笑百步了吧? 朱元璋一手背后,一手捋着胡子?,“得给我小孙女取个?绝无仅有的好名字。” 允,允......火...... “允煌” 他激动一拍手,“朱允煌!” 举世无双,绝对?无人再敢取的好名字。 他亲自抱起小孙女,他向来?只抱儿子?、孙子?的怀抱第一次抱起了女娃。 “允煌,爷爷的小允煌。” 他撅着嘴,乐呵呵逗着小孙女。 新鲜出?炉的朱允煌眨着浅棕色的眼眸,朝他吐了个?泡泡。 朱元璋激动地两脚直蹦,“标儿,允煌跟我打招呼了。” 朱标:“......” 老爹真的完美诠释何为“普信”。 长得像他的孙女,连“允”字都可以用。 朱标抱着无人问津的小儿子?,无奈摇头,“给您孙子?也取个?名?” 朱元璋头也没抬,随口就?来?,“允......春?” 朱标嘴角直抽,“......那不如,常继春?” 旁边候着的晚星,晚月对?视了眼,默默,飞速退出?花厅。 真怕一个?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常继春? 继是常家第三代孙的名,大少爷和少夫人的儿子?名唤常继祖。 小皇孙要是唤常继春,那太子?不就?是入赘么。 哈哈哈,入赘好,入赘好。 常雄英,常继春,常允煌,比朱,朱,朱,好听多了! 太子?妃肯定喜欢。 朱元璋抱着心爱的小孙女默了半晌,轻咳一声,“......允煌这辈从火,允熥吧。” 煌,光明灿烂;熥,取暖器具。 老爹真是,一辈子?如一日的“双标”。 第63章 那天, 朱元璋乐颠颠离开春和宫,立马册封他心爱的小孙女为江都?郡主。 他的女儿们,十几个女儿, 都?是出嫁那年,才正式有的公主名号,轮到孙女,啧啧! 还没见过朱允煌的,纷纷将此归结为他对朱标一如既往,深沉的爱。 习惯了,习惯了, 太子是皇帝永远的,唯一的亲儿子。 唯独常乐,捧着女儿的册封诏书?,欲哭无泪! 难怪她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难怪那晚朱标拦着不让她看孩子,他哪里是担心吵醒孩子, 他是怕她看见孩子后, 再也睡不着觉! 弟弟随她老爹, 妹妹随他老爹,老天, 有没有搞错?! 常乐整个生无可恋,瘫在软塌, 她的女儿, 幻想?中娇娇软软的小?公主...... 晚月进来?,看眼满脸呆滞的主子, 忍着笑道,“这是小?主子们满月宴的规格, 您看看?” 常乐有气无力,“规格不规格的,无所谓了。” 她愣愣盯着床顶,“反正,到时候全场的焦点都?在允煌和允熥的脸。” 晚月:“......” 貌似,也是...... 满月宴的当天,春和宫正殿。 皇室宗亲,勋贵亲眷,凡在京者,全部到场,场面?堪比雄英当年。 朱元璋的兴奋程度也堪比当年,他全程抱着朱允煌不撒手,见谁都?得炫耀一番孙女的长相。 自然,人?人?都?在夸朱允煌多么?多么?的好看,但是...... 朱元璋想?了想?,隔靴搔痒,没错,就是隔靴搔痒。 这些个人?没有谁能真正领会我乖孙女的美貌! 春和宫陆陆续续又进来?些参宴的客人?。 朱元璋突然双眸发亮,他抱着朱允煌迎了过去,“老汤!” 信国公汤和受宠若惊,连忙行礼,“老臣参见陛下。” 朱元璋:“快起,快起。” 他迫不及待拉开些朱允煌的襁褓,“老汤,我孙女好看不?” 汤和微眯起眼,稍稍凑近,仔仔细细打量,片刻,“好看,太好看了!” 他隔着空气,点点划划,“瞧瞧郡主这凤仪天成的眼睛,福禄深厚的鼻头,还有天生锦衣玉食的薄唇,怎一个好看了得!” 春和宫正殿静默一片,满室宾客,连马皇后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 朱元璋:“老汤!” 他两只手抽不出空,只能朝汤和点点头,“你太有眼光了!同当年毫不犹豫追随我时,一样有眼光!” 汤和憨憨挠了挠脑门,“重八,哪里是我有眼光,分?明?是你和郡主龙章凤姿,自带威仪。” 朱元璋深以为然,“没错!” 殿内众人?:“......” 唯独汤和,他仿佛完全沉迷于朱允煌的神颜,舔着脸,凑过来?,“重八,给我抱抱郡主?” 朱元璋一个闪身,躲开他横插过来?的手,“你抱你自个孙女儿去,别来?跟我抢允煌。” 汤和收回?胳膊,满满失落,“那不是都?没有郡主好看么?。” 朱元璋点点头,“那确实?是。” 正殿又是一静......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82节 · 朱允熥和朱允煌的满月宴后,冬日?来?临,临近年底,边关出了点事。 高丽(朝鲜)新王王禑年届二十,登基十年,肃清国内内斗,意欲讨要辽东铁岭地区。 铁岭原本属于高丽领地,南宋末期并入蒙古,后来?成为元、丽界山,元末期时,高丽收回?旧疆,还侵占元朝合兰府的大片土地。 洪武五年,徐达和常遇春横扫北元,后又数次北伐,彻底攻占辽东地区,包括铁岭。 那个时候,王禑幼年登基,内部政权混乱,屁也不敢放一个,如今倒是突然挺直脊梁骨了? 朱元璋冷哼一声:“小?兔崽子,吃熊心豹子胆了!” 朱标也很无语,“爹,您打算派谁去?” 朱元璋摊开北边地图,“那就冯胜,傅友德,蓝玉?” 宋国公冯胜,长女是郑国公常茂的夫人?,次女是周王朱橚的王妃。 颍国公傅友德,据太子妃所言,其长子将娶寿春公主,其幼女将为晋王朱棡世子朱济熺之妃。 至于永昌侯蓝玉,唯太子妃是从的亲舅舅。 朱标点头,“那冯胜为征虏大将军,傅友德、蓝玉为副将军。” 小?小?高丽自然是不值得三位良将出动,他们的重点是时不时骚扰边境的蒙古人?。 蓝玉可得给点力,彻底捣毁蒙古势力,争取回?来?更进一步。 朱元璋没什么?意见,他心爱的小?孙女今儿在坤宁宫,他得早点回?去。 可朱标却极有耐心,他归拢了遍批阅完毕的奏折,道,“爹,我准备去趟陕西。” 巡抚陕西,史书?里的皇太子标生前做得最后一件事。 乾清宫,朱元璋:“你要去陕西?!” 春和宫,常乐:“你要去陕西?!” 同样一句话,同样是激动,前者是兴奋,儿子终于也看好长安的兴奋,后者则是紧张。 常乐挥挥手,晚星、晚月抱着孩子,无声退出了书?房。 她几步跨到他身边,急急问道,“为什么??你明?知道陕西......” 朱标拉着她坐进圈椅,看着她的眼睛,“时间所剩无几,我们得做最坏的打算。” 洪武二十五年距今,仅余六年而已,他必须要做些布置。 常乐的心迅速沉底,张了几次嘴,都?没发出声音。 他是要以自己为饵,引诱迁都?异心者,以及皇位异心者。 常乐整个人?难以自抑地颤抖,他要以命给孩子铺路。 朱标微微叹息,把她抱到自个膝头,“别担心,我会做好万全的准备。” 万全什么?的...... 常乐睨他一眼,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西安远在千里之外,没有飞机,动车,车马劳顿,来?回?数月,怎么?可能万全? 朱标自觉理亏,默默承受太子妃的无声责怪。 他端起桌边的茶碗,装模作样轻啜一口,“常升游历到哪儿了?” “常升?” 常乐疑惑看他,“应该快到北平了吧。” 朱标“唔”了声,倾身到她耳边,低语,“让他在北平多留些时间。” 常乐略略皱眉,“你该不会是要?” 朱标摩挲着她柔软的手腕,自信扬眉,“我自然不会做无用之事。” 常乐:“......那你可以再等些时候。” 朱标把玩着她雪玉似的细腕,“怎么??” 常乐稍作回?想?,“《明?成祖患病考》记载,洪武十九年,燕王朱棣患症瘕之疾,太祖朱元璋派御医戴思恭自京往北,为其医治。” 朱标顿住一瞬,“症瘕?” 常乐:“似乎是腹部胀大急痛,还有皮肤发黄等症状,因为连续食用生芹的缘故。” 朱标:“......四弟的确喜好生冷。” 但,“你笑什么??” 还笑得如此......猥琐。 常乐强行掰直自己的嘴,力作正经,道,“燕王朱棣一生共有九名子女,其中前七个孩子全部出自徐王妃,幼子和幼女生母不详,但最晚的那个是出生在洪武二十五年。” 朱标莫名,“所以?” 常乐:“所以朱棣三十二岁之后再也没有子女出生,哪怕靖难成功,登基为帝,哪怕三宫六院,美女如云。” 朱标更加莫名,“什么?意思?” 常乐:“《李朝实?录》记载,也就是高丽国的史书?记载,朱棣曾因后宫妃子与宦官生有私情,而屠杀两千八百人?,宫女死前骂他,阳衰。” 朱标蓦然瞪大双眼,“......怎么?可能!” 常乐凑近他,笑嘻嘻科普,“据说,芹菜具有杀.....” 她的目光缓缓移到某个位置,“杀......的作用。” 朱标条件反射地夹紧双腿,“我不喜欢吃芹菜。” 常乐被他颠得赶紧搂住他脖子,这个人?干什么?对号入座? 朱标握拳抵唇,轻咳一声,“假的,肯定是假的,高丽怎么?可能知道皇宫内院之事!” 常乐瞅他一眼,“还是《李朝实?录》记载,朱棣登基之后常向他们索要美女。” 朱标语塞片刻,“四弟......” 还好这口? 确定不是高丽人?污蔑? 常乐捋着他头发,“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朱标已经完全无语:“什么?想?法??” 常乐把他的头发绕在自个指头,一圈连着一圈,“以徐......” 她的聪明?程度,有三儿四女之后,尤其那会正值洪武二十五年,朱标嘎嘣,太子之位空悬...... 自家的还跃跃欲试,那不如直接来?个猛的,永除后患? 朱标:“什么??” 怎么?话还带说一半的呢? 常乐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我们女人?的事,你还是少知道的好,知道太多,怕你睡不着觉。 再者,只是她的胡思乱想?而已,徐妙云是有名的贤后,肯定不像自己,荤素不忌。 朱标狐疑看她,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圆月当空,星光璀璨。 常乐果断转移话题,“你今早没剔胡子么??” 黑压压的,比平日?的要多好多。 朱标下意识摸下巴,“我也到留胡子的年纪了。” 常乐:“......” 她眼角眉梢,哪哪儿都?写满了“嫌弃”二字。 朱标:“你不是喜欢成熟男人?么??” 常乐:“胡子是丑,不是成熟。” 朱标:“......” 片刻,“三弟早就留胡子了。” 常乐无所谓“哦”了声,“越看越丑。” 朱标嘴角不自觉咧开笑,丑,三弟终于有一天是丑的了! 他站起身,小?心太子妃放进软塌,然后乐颠颠走向内室,脚步轻松,极其愉悦。 常乐撑起身,看着他背影,“干什么?去?” 朱标:“剃胡子!” 顺便?,明?天一定要叮嘱三弟,好好留着他的胡子。 第64章 洪武十九年春, 帝命太子巡抚陕西,意在迁都。 群臣自然各有意见,其中?多为反对之声?, 但,那又如何? 开国之君向来强势,何况是凭一己之力由草莽登顶的朱元璋。 常乐翻着?一道道从最初的强烈反对,到如今只字不提的奏折,感慨,“还得是父皇的威慑力。” 违令者斩的口?谕一出,谁敢多言? 哪怕御史, 也默默闭了嘴。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83节 毕竟,朱元璋不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会动刀子! 朱标抬眸,笑问, “乐儿是在夸父皇?” 常乐理直气壮,“当然是夸。” 朱标揶揄看?她一眼, “我?还以为是讽刺。” 常乐立即否认, 脸不红心不跳, “本太子妃的孝心,天地可鉴。” 朱标:“哦。” 常乐:“......” 洪武十九年初秋, 帝改大宗正?院改为宗人府,任命秦王朱樉为宗人令, 诏其返京。 朱樉带着?王妃乐颠颠回来, 他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实在不太习惯深处内陆的陕西。 既然他喜欢, 朱元璋难得爆发爱子之心,允他多留些?时日?。 次月, 皇太子标出发陕西。 未几,燕王朱棣患疾,府医久治未愈,帝命御医戴思恭前往北平。 京杭大运河自春秋始建,至今千余年,在没有飞机、动车的时代,水路是最便捷、快速的交通方式。 皇太子巡抚陕西的车架至半途时,戴思恭已入燕王府。 燕王饱受病痛折磨,行销立骨,实在无暇顾及封地的诸多事。 北平福乐酒楼已有近二十年的历史,客来客往,川流不息。 自三楼包间往外,北平城风光一览无余。 常升在此停留已有半年,但还是头回如此严密地查探四周,从过?往行人,到桌边吃食,事无巨细。 他对面带着?张面具的男人,倒是轻松自在的狠。 常升终于?忙完,舍得入座,压着?嗓子问,“您怎么来了?” 朱标端着?盏茶,“想来就来了。” 常升:“......” 他那张俏似太子妃的脸,满是无可奈何。 朱标笑了,离京多日?,他难得展露一丝笑颜。 常升愈加莫名,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 朱标轻啜口?茶,敛起笑,问,“交代你的事,如何了?” 闻言,常升正?色,自袖兜里抽出张纸,“人口?、粮食、气候、都是问题。” 北平虽是前元都城,可经过?数次战争,早已破败,瞧瞧来往行人,与京师完全没法比。 朱标摊开纸来细看?,片刻,皱眉感慨,“至少十年......” 常升点头,若要迁都,无异于?重建一座城池,需要巨大的时间,精力。 “但您正?年富力强,十年而已,弹指一挥间。” 朱标:“......” 面无表情?,无声?抬眸,睨他一眼。 常升眨了眨眼,反复回忆,他说错什么了吗? 年富力强,十年而已,哪里有问题么? 朱标边把?纸按照原来的纹路折叠,边问,“见过?那人了么?” 他话题跳得有点快,常升略作思忖,“那人极擅谋略,但非治世能臣。” 所谓治世,即能处理公务,能提升百姓生活水平,是国家安定后最需要的人才。 而擅谋略么,适合用在起纷争之时,比如,最典型的争夺皇位。 朱标细细摩挲茶碗边沿,“可比刘先生?” 刘基,刘伯温,也是擅谋之人。 常升:“自是不及,刘先生晓经史,知?兵法,通阴阳,无所不能。” 太子竟拿那人与刘先生比? 未免也太高看?那人了吧! 瞧眼他满是惊诧的模样?,朱标失笑,“是你有所偏颇。” 常升略略蹙眉,想要否认,可余光瞥见个锃亮的光头...... 他赶忙指着?街边,道,“来了,来了,他又要去燕王府了。” 朱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和尚缓步行来,身穿袈裟,生着?双奇异的三角眼。 光看?面向,的确与刘先生差了一截。 且他眉宇之间,似有股壮志难酬的郁闷? 姚广孝稍稍侧身,避开一过?路行人,心有所觉,忽然仰头抬眸...... 但目光所及,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他皱了皱眉,默默加快脚步。 早已挪开视线的朱标,手指无意识敲着?桌面,“刘先生年事已高,是该给他找个聪明的跑腿儿。” 常升半天没回神,“跑腿儿?” 他指那大和尚? 前脚还将两人放在一起对比,后脚要人做跑腿儿? 朱标稍稍闭眼,随即睁开,令道,“你继续留在北平吧。” · 十月伊始,秋高气爽。 御花园里,朱允煌小朋友迈着?短腿抓了一把?又一把?的菊花。 朱元璋巴巴跟在她后头,“允煌真棒,一抓一个准!” 常乐默默别开眼,熊孩子什么的,都是家长惯出来的。 马皇后边逗着?允熥,边安慰儿媳妇,“等允煌再大点,自然会懂事的。” 常乐无奈点头,她还能怎么办? 忽得,御花园入口?匆匆跑来个小太监,他满脸的惊慌失措。 常乐心头一跳,终于?要来了么...... 马皇后也看?见了,她赶忙吩咐晚星、晚月抱走两孩子。 朱元璋皱着?眉走入石亭,“怎么回事?” 他正?和宝贝允煌玩得开心呢。 那小太监举着?奏报,噗通跪地,“太子,太子突发恶疾,命在旦夕!” 整座御花园安静一瞬,风也停了。 马皇后踉跄几步,抓住朱元璋的胳膊,“重八......” 谁知?,她的重八翻了个白眼,整个人向后倒去...... “重八,重八!” 御花园里,一片兵荒马乱。 常乐立在原地,片刻,同样?软了手脚...... 马皇后赶忙又撑住她,“乐儿!” 常乐在心底默默说了句对不起,没办法,她要不表示表示,事后肯定会被朱元璋清算。 御花园人来人往,太子重病的消息迅速传开,激起朝野内外,动荡不安。 秦王朱樉第一时间进宫,主动请缨,“父皇,我?最熟悉路线,我?去接大哥回来!” 朱元璋已经从急火里稍稍清醒,他静静盯着?二儿子。 但凡标儿出事,最得益者,可不就是他! 自古以来,皇位争夺,没有血脉亲情?可言。 怒火再次灼烧理智,朱元璋爆喝一声?,“滚!” 朱樉连滚带爬出宫,既忧且怕,忧的是哥哥身体,怕的是父皇态度。 晋王朱棡比他理智些?许,第一时间关闭府门,杜绝与他人的来往。 远在北平,初初病愈的燕王朱棣也收到了消息。 他向来健壮,药到病除后,很快恢复了活蹦乱跳。 自然,朱棣也牵挂哥哥的身体,但牵挂过?后,他请了姚广孝入府,名为诵经祈福。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但第一时间就是请了张嘴闭嘴都是“王上加白”的大和尚。 大和尚姚广孝一入书?房,啥也没说,只道恭喜。 朱棣瘫在圈椅里,整个人懵懵的,大哥三十而已,怎么会呢! 姚广孝提壶沏茶,端到他跟前,“您的机会,总算来了。” 朱棣:“......” 他看?看?映着?自个面容的茶水,再看?看?喜得胡子都要翘起来的和尚,无语。 这大和尚怎么一天天的,佛也不念,经也不读,光想着?谋权纂位? 果然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光脚就是无所畏惧。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84节 姚广孝循循善诱,“太孙年幼,秦王憨直,晋王向来不务正?业,唯有您,最合适。” 朱棣沉默片刻,“大哥只是生病,宫中?御医医术高绝。” 他捧着?茶杯,喃喃低语,也不知?道是给姚广孝,还是给自己,猛泼冷水。 姚广孝看?他一眼,暂退一步,道,“那您也得做好准备,万一......” 他点点书?房悬挂的地图,“秦王,晋王,哪怕周王,也都在京,近水楼台。” 朱棣眼里的光慢慢聚集,万一,万一...... 夕阳渐落,燕王府沉浸在一片金光里。 那灿烂的,耀眼夺目的光,仿佛是来自奉天殿那把?纯金打造的椅。 姚广孝在晚膳前圆满完成诵经任务,他锃亮的光头,头顶金光,自王府返回庆寿寺。 朱棣踱着?步回了后院,他眉峰紧蹙,满脸忧愁,背着?手走来走去,仿佛是在担心千里之外的哥哥。 徐妙云默默看?他半晌,问,“王爷可知?何为嫡长子继承制?” 朱棣莫名,“不就是大哥得所有,弟弟啥没有么。” 这他当然知?道,可现在,大哥命在旦夕...... 徐妙云看?他一眼,指指身边的圈椅,示意他入座,然后道,“嫡长子继承制的嫡长子,指的是嫡支嫡脉。” 朱棣依言坐到她对面,似懂非懂,“嫡支嫡脉?” 徐妙云:“也就是嫡长子,嫡长孙,嫡长曾孙,嫡长重孙一系。” 朱棣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大哥,雄英,以及雄英的嫡长子,嫡长孙。” 徐妙云赞许看?他一眼,“没错。” 朱棣摸着?自个的青色胡茬,举一反三,“也就是说第一顺位是大哥,第二顺位是雄英,那第三顺位呢?允熥?” 徐妙云摇摇头,“如今皇位是父皇的皇位,而非太子的皇位。” 朱棣挠挠脑门,“什么意思?” 徐妙云:“对于?父皇而言,太子和雄英是嫡支嫡脉,您和秦王、晋王是他的次嫡,而允熥是太子的次嫡。” 朱棣皱了皱眉,“即使雄英......” 徐妙云点头,“嫡长子或嫡长孙只属于?每一辈第一个出生的嫡子,即使他不在了,也只属于?他。” 朱棣有点明白了,“那第三顺位就是......” 徐妙云:“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父死子继,兄终弟及。” 朱棣:“无嫡立长?二哥?” 徐妙云再次点头,“太子,雄英,秦王,晋王......” 朱棣瞬间耷拉眉眼,“......太遥远了。” 徐妙云看?看?他,无声?传达“别搞事”的态度。 无论是从父皇的喜好,还是从礼法的角度,燕王离那位置都隔着?十万八千里。 除非,太子,雄英,秦王,晋王,全部...... 但,怎么可能! 朱棣颇有些?生无可恋地扶着?额头,“即使除非,恐怕也轮不到我?。” 他长长叹息了声?,“大嫂可不是吃素的,武有常家,蓝家,冯家,文有刘家......” 徐妙云微微挑眉,倒是没想到他有那么清晰的自我?认知?。 顺便,“靖江王朱文正?和他的妻族宋家,应当也是无条件支持大嫂的。” 也就是说,允熥的顺位排在众位叔叔之后,但实力绝对第一。 朱棣软软瘫进圈椅,“除非......” 大嫂,连带着?常、蓝、冯、刘、宋等,全部消失。 徐妙云听得嘴角直抽,“王爷,您何时患了妄想之症?” 第65章 京师飘起第一场冬雪的时候, 太子车架自陕归京。 朱元璋毫无帝王矜持,直接等在?宫门口,马皇后伴在?其侧, 踮脚眺望。 常乐带着朱雄英同样翘首以盼,秦王、晋王也都带着王妃前来。 马蹄哒哒回响在青石板路,所有人都忍不住往前,再往前。 车架缓缓靠近,朱元璋急不可耐奔了过去。 他一把掀开车帘,朱标苍白着脸,静卧其内, 正处于昏睡之中。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朱标双目紧闭,两颊凹陷,露在?外面的手?背青筋叠起?。 常乐的眼泪蓦然滚落, 紧紧咬着唇,才堪堪忍住到嘴边的呜咽。 无?论?真病或假病, 他怎么可以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宫门口静静的, 无?人敢发出一丝声响。 朱元璋连续失眠的双眼, 通红一片,他嘶哑着嗓子, “回宫,传御医!” 车架再次启动?, 穿过宫门, 直抵春和宫。 朱元璋亲自掀开车帘,秦王、晋王欲要上前搀扶大哥, 他一伸手?,把两个儿子阻挡在?外。 秦王、晋王对?视了眼, 默默后退。 父皇是在?怀疑他们! 朱元璋可没精力考虑他们的心?情,他招了招手?,两名?锦衣卫无?声而?出。 朱标歪着脑袋,由两名?锦衣卫扶着出来。 他衣服空荡荡的,整个人几乎瘦得只?剩副骨头架子。 常乐忍不住迈向前,虽早知晓,可万一是真的出了意?外...... 朱雄英也迫不及待跑了过去,“爹爹。” 朱元璋伸手?拦住孙子,“雄英乖,你爹累了,正休息。” 朱雄英停了脚步,巴巴望着平日能随时把他抱起?来的爹爹。 乌云遮蔽红日,天空飘落朵朵雪花,寒意?浸骨。 两名?锦衣卫扶了朱标进入内室,自北而?归的戴思恭联同数位御医,共同搭脉。 朱元璋在?房内来回踱着步,马皇后紧紧扣着双手?,全力抵抗自心?底泛起?的颤抖。 常乐和朱雄英立在?床尾,一瞬不瞬盯着丈夫,父亲。 而?秦王,晋王,连同在?京的所有王爷,全部被留在?院中。 室内安静良久,戴思恭收回搭脉的手?,他颤颤巍巍跪地回禀,“太子之疾,臣等无?能为力。” 朱元璋猛然倒退,直到背抵在?柱,“拖出去,全部拖出去!” 他满眼的红血丝,眼底泛起?青黑,向来挺直的脊背不知何时佝偻起?弧度,仿佛一瞬之间,老?了十岁。 锦衣卫挎着绣春刀,直闯入内。 而?向来救众人于水火的马皇后正愣愣流泪,处于恍惚之中。 常乐张嘴欲要阻止,可她没有资格。 “咳咳......咳咳......” 床帐里传来几道虚弱的咳嗽声,朱元璋箭步冲了过去。 戴思恭和御医们被拖了出去,但项上人头暂时得以保留。 朱元璋一马当先坐到床边,“标儿?” 朱标费力掀起?眼皮,眼底闪过茫然之色。 朱元璋一把抓起?儿子的手?,“标儿,标儿!” 朱标眸光缓缓聚合,看向朱元璋,“爹,陕西......” 他整个人有气无?力,连嘴唇都干涸到起?皮,“爹,对?不起?,儿子有负所托。” 朱元璋通红着眼,“不重要,那些都不重要。” 他语带哽咽,“只?要你好好的,标儿,爹只?要你好好的。” 朱标微微摇了摇头,“爹,陕西......咳咳......” 他又咳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 朱元璋手?忙脚乱拍着儿子的背,“标儿,不去陕西,咱不去陕西了。” 一趟陕西之行,他的标儿病了,那不是吉祥地,那里克他朱家! 朱元璋老?泪纵横,“标儿,只?要你好好的,爹都听你的话。” “北平,你想?迁都北平是不是?” “只?要你好起?来,咱立刻迁,马上迁!” 朱标咳嗽渐止,他先是一愣,随即缓缓绽开笑颜,“爹,谢谢你。” 朱元璋摇头,再摇头,怪他,都怪他,他不该派标儿去陕西的。 朱标嘴角浅浅勾起?笑意?,似在?安慰老?爹。 日光渐渐消失,暗夜将至。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85节 朱标似也失了力气,再一次陷入昏睡。 朱元璋和马皇后到底上了年纪,连日担忧,情绪起?落,两人不得不回去休息。 春和宫恢复宁静,常乐哄了雄英回房,她终于有机会挨近床边。 更漏声声,时间悄然而?逝。 她不知道呆坐多久,直到放在?床沿的手?背微痒...... 朱标再次掀起?眼皮,唤道,“乐儿。” 常乐的眼泪“啪嗒”一声,滴落在?他瘦骨嶙峋的手?背。 那滚烫的温度,直达四肢百骸。 朱标心?头温热,他嘴角浅浅勾起?笑,“放心?。” 常乐眼泪留得更凶,“到底怎么回事?!” 谁家假病,真成这个样子? 朱标拍拍她手?,以嘴型道,“做事?得做全套。” 但是,那个,他略略羞涩道,“乐儿,你能给我擦擦身子么?” 他已经半个月没有洗过澡了! 常乐汹涌的泪水瞬间干涸,她动?了动?鼻子,轻嗅,随即满脸嫌弃,“好臭!” 朱标:“......” 他那心?碎成一片一片的,爱,果然会消失! · 翌日散朝,朱元璋早早驾临春和宫。 他浑浊的眼白,遍布红血丝,无?人敢与之对?视。 马皇后和常氏默默垂泪,表现无?可挑剔。 近来,每一个人的表现都无?可挑剔! 而?标儿的面色愈发暗沉,他的生命力仿佛时时刻刻都在?流失。 朱元璋烦躁地直锤脑门,他想?杀人,每一寸血液都在?叫嚣着杀人,杀人! 但他没有理由,一个一个的,都很乖觉,异样的乖觉。 忽得,院子里远远传来孩子的哭声,是允熥,那孩子刚醒,有起?床气,总要哭一哭。 常乐拧了拧眉,她这会能不能退出去照顾孩子? 还没等她想?明白,室内骤然响起?一声暴呵,“常氏!” 常乐骇得一个激灵,本能抬眸,对?上朱元璋满是暴戾的眼。 她直接僵在?原地,一股冷意?迅速自脚底蔓延至天灵盖。 那一瞬间,她毫无?思考的能力,仿佛一把杀人无?数的刀正架在?她的脖颈。 刀尖甚至还滴着血,一滴一滴落在?她的皮肤,她想?要逃,可双腿似灌了铅。 朱元璋眼底闪过嗜血的光,右手?摸向腰带。 他的腰带曾经活活抽死过数人,那些个在?战场来回的壮汉,都抵不过他的鞭打。 常乐几乎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她的背猛然抵在?圈椅扶手?,可她竟丝毫没有感觉到痛。 朱元璋脚步微动?,似要往前...... 马皇后及时站起?身,走过来挡在?儿媳面前,她的目光温柔,“重八。” 内室也突然响起?咳嗽声,一声接着一声。 朱元璋的怒火一滞,他抬步进了内室。 马皇后见他消失在?屏风后,转过身拍拍儿媳的手?,无?声安慰,“别怕。” 常乐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汗水一滴一滴自额角滑落。 她不敢擦,她怕一伸手?,满手?鲜血淋漓,她的,别人的。 马皇后拿出帕巾一点一点拂过她脸,“乐儿,别怕。” 常乐一个冷颤,缓缓回神,终于看清雪白帕巾里沾得是汗。 马皇后握了握她手?腕,“这儿有我,你先去看看允煌。” 常乐木然点头,游魂似的退了出去。 内室,稀松的冬日阳光洒落。 朱标苍白的皮肤映着光,几乎可见他内里的青色经络。 朱元璋看得心?头直跳,“标儿,你可好些?” 朱标勉力点头,“爹,别担心?,我好多了,我会没事?的。” 他以极其孱弱的病容,强做无?恙,朱元璋愈发心?疼,“标儿别怕,爹不会让你孤零零一个人的” 朱标微微蹙眉,他爹什么意?思,什么孤零零一个人? 朱元璋笃定道,“爹知道你喜欢常氏,为她,你空置春和宫,不纳二妃。” 朱标心?跳漏掉一拍,仓促之间,他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朱元璋握紧儿子的手?,郑重承诺,“爹一定会让她陪着你的。” 朱标脑海里缓缓打出个问号,陪着自己,什么意?思? 朱元璋:“你跟她同年生,爹保证你们同日死,黄泉之路,夫妻合该同行。” 朱标惊得瞪大了眼,完全愣住。 黄泉之路,夫妻同行,他爹是哪里来的奇葩? 她娘知道他爹的想?法么,后宫娘娘们知道他的想?法么? 正欲绕过屏风进来的马皇后整个人都僵硬了,黄泉之路,夫妻同行? 那一瞬间,她的胸腔仿佛裂开条缝,寒风凛冽,肆意?穿堂而?过。 她耳廓边沿痊愈未久的伤口,似是再度裂开,耳边全是鲜血汨汨流动?之声。 月余之前,标儿巡抚陕西期间,批阅奏折的男人正愤怒于其中内容,而?她恰巧给他送了碗汤。 也不知道怎么的,她那会百密一疏,竟没注意?到汤凉了。 正气闷的男人刚尝一口,勃然大怒,反手?将碗砸了回来,她闪避已来不及,碗沿擦过耳朵,鲜血淋漓。 整碗汤汁顺着耳际流过脖颈,浸入衣料,血腥味与汤香混杂,令人作呕。 而?口口声声唤她妹子的男人,对?她怒目而?视,仿佛战场仇敌。 帝王盛怒,来不及处理伤口,也没时间更换衣服,她急急跑回厨房,重新盛来碗汤,双手?奉至御前。 恰到好处的温度,他品尝后终于消气,她也终于可以处理伤口,更换脏衣。 然后,她必须以同往日没有任何区别的态度,回到御前。 他感动?于她的宽容慈爱,要求满宫皆以她为榜样。 马皇后无?声扯开嘴角,宽容慈爱的结局竟是黄泉之路,也要同行么? 都到了黄泉,她还要鞍前马后的伺候他? 第66章 冬夜, 无?边黑暗,室内一盆炭火烘起暖意。 煤油灯散着微弱的光,常乐坐在床边, 给三个孩子念睡前故事。 允熥、允煌一周岁多点,其实就是凑个热闹,没一会儿,两孩子自动沉入了梦乡。 主?讲对?象雄英今儿却是有点心不在焉,明明连打了几个哈欠,却迟迟没有闭眼。 常乐合起自己写的故事书,趴到床沿, “宝宝,睡不着么?” 朱雄英眨巴着雾蒙蒙的眼,侧转过身,母子两面对?面。 他低低道, “娘,爹生?了好久的病......” 白嫩嫩的包子脸皱成一团, 满是对?父亲的担忧。 常乐忍不住捏他肉嘟嘟的脸颊, “宝宝别怕, 你爹会好起来的。” 只是还需要点时间,需要点过程而已。 朱雄英歪了歪脑袋, 状似思索,然后小?大人似的点点头。 常乐凑过去亲亲他的额头, “宝宝睡吧, 明儿还得早起读书。” 谁知?,朱雄英摇摇头, “娘,你不开心么?” 他婴儿肥的胖手指戳了戳常乐的眉心, 像是要抚平那里的褶皱。 常乐一滞,随即否认,“没有......” 她抬手半捂嘴,长长打了个哈欠,“娘只是太困了。” 朱雄英立马躺好,自动自发扯来被子,“娘,我?睡了,你快回去歇息。” 语闭,他赶忙闭了双眼。 常乐情不自禁扬起嘴角,孩子太体?贴了。 她起身熄灭煤油灯,满室漆黑。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86节 待习惯了黑暗,常乐摸索着倚进窗边的软塌。 她没有同往日那般回与朱标的房间,她需要独自静一静。 窗外又飘起了雪,没有月亮,星星的夜空,只剩无?边暗夜。 夜色寂寥,白日刀架脖颈的感觉再次侵袭而来,朱元璋要杀她。 他要拿她的命,祭奠他最心爱的儿子! 原本,朱标的计划是装病装到雄英满七周岁半。 也就是明年三月份,史书里朱雄英短暂的人生?长度。 这段时间,探测弟弟们对?皇位的态度,更重?要的是,他们夫妻可以全心全意照顾雄英。 如果雄英平安无?事,自然万事大吉。 即使朱标依旧同史书记载的那样英年早逝,那时雄英也有十三周岁。 他的太孙之?位合理合法,无?人能够撼动。 等朱元璋驾崩,他是个十九周岁的大小?伙子,继位登基,顺理成章。 如果,如果雄英无?法顺利迎来他的九周岁...... 常乐愣愣瞧着暗夜里的黑,她无?法想象那样的场景。 按照朱标的计划,他必须赶在洪武二十五年,也就是史书里懿文太子病逝日期之?前,登基为?帝。 因为?允熥太小?了,到那时也只有六周岁半,比历史里的朱允熥还有年幼许多。 那时候,年事已高的朱元璋,他真的会因爱子之?心立个娃娃为?皇太孙,继承他的皇位么? 他肯定会担心外戚干政,更会害怕外戚等不及要干掉他,直接年幼的天子以令诸王、百官。 历史里的朱元璋会弃朱允熥,而择毫无?母族势力?的朱允炆,想来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他宁可屠杀勋贵,也难以容忍一丝一毫的外戚风险。 因此,如果雄英有个意外,只有朱标登基,朱允熥才会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 即使年幼,他有亲生?母亲的陪伴,有母族的帮扶,他一定可以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帝王。 这是朱标对?常乐的信任,信任她会以他们的孩子为?重?,信任她会约束娘家势力?。 至于如何登基,他们还有六年的时间筹划,并不着急。 他们以为?目前最重?要的是照顾雄英,保护雄英。 可是,朱元璋真是给了好大一个惊醒。 朱标装病,没试出朝臣,没试出弟弟,倒是试出了朱元璋。 朱元璋真的是个疯子,估计朱标前脚没了呼吸,她后脚就得跟着走。 常乐无?声轻哂,封建,比她当初嫁入皇宫时预料的还要封建。 朱元璋要她命的理由,可能还是因为?朱标太喜欢她了? 啧,真是荒谬又合乎朱元璋一贯风格的理由。 暗夜无?边,炭盆偶尔溅起火星,扬起微弱的噼啪声。 常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闲心,突然想起了史书里的马皇后和徐皇后。 老朱家贤明在外,最受帝宠的两个皇后,她们都?死?在正当年的时候,如果她们活得比丈夫久,她们能得个寿终正寝么? 无?人知?晓,无?可考据。 常乐低低叹息一声,注意力?回到自个的困境。 朱标拜拜,她也得跟着拜拜...... 可真是生?死?与共,死?生?相随,谁都?赞一声“恩爱”。 换而言之?,唯一的解法是保护朱标长命百岁。 或者...... 忽得,一股凉意无?声袭来,常乐拉了拉薄被,整个人藏进软塌。 或者,干掉朱元璋! 只要朱元璋拜拜,那啥啥问题都?没有了,简直一举无?数得。 可是,怎么才能干掉他,用毒? 他的膳食经由马皇后一手料理,凭她与马皇后的关系,应该能找到机会。 但,万一失败了,那葬送的可就不只是她的命了。 三族,不不不...... 历史里的李善长没有揭发胡惟庸的异心,都?要诛他三族。 她实实在在要搞他的命,九族都?不够他泄愤的。 且怕成功了,雁过留声,任何事只要做过,都?会留有痕迹。 万一,万一有朝一日,朱标知?道了是他的妻子毒死?他的老爹...... 他还能容忍她占据太子妃之?位么? 应该不能,他也会害怕,害怕他的妻子哪天就把刀锋对?准了他。 死?局,一盘死?局! 常乐低低叹息了声,翻身朝向另一侧。 谁知?,黑暗里,一双亮晶晶的眼正无?声盯着她...... 常乐吓得忙不迭往后退,手脚并用。 朱标一愣,赶紧以手为?栏,阻止她往后的动作,“乐儿,是我?。” 常乐止了动作,但惊魂未定,黑暗里,她仿佛听见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如雷贯耳。 朱标再一次道,“是我?。” 常乐呼吸急促,真的,人吓人,吓死?人! 朱标收回手,想要摸她的脸。 可那瞬间,常乐条件反射地抬手抵挡。 一片寂静,静得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朱标的手顿在半空,常乐张了张嘴,想要解释...... 可是,又能解释什?么,她就是生?了隔阂! 朱标是朱元璋的儿子,是个想要自己命的人的儿子。 她早知?道朱元璋疯,早有心理准备,可是...... 当刀真正要落到自己的那一刻,那种胆颤比从前所有想象来得猛烈无?数倍。 她做不到,她怎么可能毫无?芥蒂,继续与他相亲相爱。 哪怕是最最严重?的恋爱脑,生?命受到实质性的威胁,那也该清醒了吧! 朱标沉默着收回手,片刻,他低声问,“乐儿不要我?了么?” 半晌,常乐抓着小?被子,怯怯回,“......可,可以么?” 可以不要你么? 不用和离,休书就行。 朱标:“......” 他满脸的受伤,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那般。 常乐悄悄往后挪了又挪,受伤什?么的,你爹要的是我?的命! 夫妻两个,四目相对?...... 良久,朱标叹息了声,“乐儿,对?不起。” 常乐:“......” 对?不起有什?么用! 能抵她白日里受的惊吓,还是能换她日后的命? 朱标再次伸手,把她的手握进掌心,“乐儿别怕,请相信我?。” 他很真挚,语气真挚,眼神真挚,可生?死?之?事,常乐真没那么大的心。 她做不到附和他说“好的,那我?就交给你了。” 因为?此局唯二的解法,要么朱元璋死?,要么朱标长命百岁。 但这两个,朱标都?没有办法保证。 朱元璋那身板,按照史书记载,他能比朱标多活六年,而朱标不可能手刃亲父。 他是儿子,朱元璋对?他既有生?恩,又有养恩,他的为?人,他的教?养,他绝无?可能有此念头。 当然,如果他有,常乐会更害怕。 一个连亲爹都?能杀的人,他有朝一日真的不会杀妻么? 所以,还是死?局。 最后,唯一解法,还是朱标长命百岁。 但于常乐而言,此后六年,或者十二年,日复一日,都?是煎熬。 窗外冬雪纷扬,一片一片雪花仿佛落在两个人的心头。 朱标紧紧握住她手,“乐儿,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87节 · 洪武十九年的冬日,格外漫长。 因着皇太子病,朝野内外无?不胆战心惊,唯恐一个不小?心成了皇帝的刀下之?魂。 新春宫宴,自皇帝始,到百官终,无?一笑脸,仿佛末日。 众人皆都?默默垂首,深怕触及皇帝嗜血的,分分秒秒都?要刀人的眼眸。 自陕西来京数月的秦王朱樉心头憋闷,举杯豪饮。 哥哥受病痛折磨,而他受父皇猜忌,老天怎么就可着他兄弟两折腾! 一杯接着一杯,宫宴人人低调,他酡红的脸成了其中异类。 朱元璋拾起手边的碗就砸了过去,“孽子!” 满殿寂静,如同被按了暂停键一般。 酒与鲜血混杂,顺着朱樉的额头滴滴答答,似是雨落。 朱元璋指着他骂道,“标儿危在旦夕,你竟还有闲情喝酒,你是不是就盼着标儿出事!” 朱樉懵了,彻彻底底懵了,额角破开的口子,就像在他心底砸开的洞。 朱元璋仍不解气,捡起另一只碗,还要扔...... “太子醒了,太子醒了!” 殿外突然传来连绵的喊声,门?被推开,风雪扑朔。 一名宫人连滚带爬进来,“皇上,太子醒了!” 朱元璋手里的碗应声而落,踉跄跑下御阶,如一阵龙卷风般刮出奉天殿。 他的标儿昏迷数日,终于醒了! 殿内众人一愣,迅速将那宫人围在中间,“太子如何,太子是要好了,还是......” 第67章 冬雪纷纷扬扬, 天地间白雾茫茫,寒风凛冽似刀割过皮肤。 朱元璋一路疾奔而来?,目之所?及, 是一盆深浓的血水...... 心脏急速跳跃,咚,咚,咚,仿佛一把铁锤敲击耳膜,划拉出?尖刺的?声音。 仓惶入内,炭火烘出?的?暖热席卷而来?, 裹了满身满脸的白雪融化成水,穿透龙袍,浸入皮肤。 一步一步绕过屏风,他的?儿子?, 静卧于榻,面色苍白, 手脚插满金针。 来?来?往往忙碌的?御医和宫人, 焦躁等待的?妹子?和常氏, 朱元璋只觉如坠冰窖。 戴思恭一根一根拔掉金针,朱标再次呕出?一口黑血。 朱元璋踉跄着?退后, 直直撞到屏风,“妹子?......” 全神贯注的?马皇后听到声响, 立马迎了过后, “重八?” 她忙不得?掏出?帕子?,替他擦拭满头满脸的?汗与雪水, “你怎么搞成?这副模样?” 朱元璋恍惚之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妹子?,咱标儿......” 一颗眼泪混杂进汗与雪水,钢铁铸造的?铁血朱元璋,摇摇欲坠。 马皇后连忙搀住他胳膊,“重八,没事了,咱标儿要好起来?了!” 朱元璋愣愣看着?瘦骨嶙峋的?儿子?,喃喃重复,“没事了?” 马皇后重重点头,“戴思恭和戴杞重新研制了药方,标儿吐出?这口淤血,是除病灶。” 朱元璋满眼茫然,惊喜来?得?猝不及防,瞬间天旋地转,他直直往后倒去...... 连带着?马皇后也被带着?向前歪倒。 常乐惊得?楞在原地,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或者...... 那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的?是,摔倒,五十八岁的?暮年之人,摔倒,驾崩。 可惜,“皇上!”“娘娘!” 离他们最近的?崔公公,一个疾步冲过来?当了肉垫。 春和宫内,一时兵荒马乱。 晚月焦急但压着?嗓子?唤道,“主子?!” 这种时候,自家主子?发?什?么呆呀! 常乐一愣,随即回神,立马去扶马皇后,“娘,您怎样?” 马皇后来?不及应声,她扑过去连声叫唤朱元璋,“重八,重八?” 但朱元璋没有给予回应,已然是晕了过去。 常乐定了定神,扬声唤道,“御医,御医快来?!” 戴思恭连忙跑过来?,良久,他放开朱元璋的?手腕,回禀,“皇上数月未能成?眠,身心疲倦,再加一忧一喜,情绪起伏过大以至昏迷。” 马皇后急急问道,“那怎么办?” 戴思恭:“娘娘放心,陛下服一碗去火的?药便可醒来?。” 马皇后松口气,“好,好。” 她带着?宫人把朱元璋搀扶到隔间的?软塌,又细心替他擦拭脸,胳膊。 常乐无声收回目光,或许,她没有任何用毒的?机会,除非,连带着?马皇后一并除去。 真可惜啊,那一摔,朱元璋竟毫发?无损。 未几,院子?里传来?喧哗之声。 晚月进来?禀报,“秦王、晋王带着?诸位王爷前来?探望太子?。” 常乐稍顿,走到隔间门口请示马皇后,“娘,诸位弟弟来?了。” 非特殊情况,她不可以单独面见各位弟弟。 马皇后点点头,把帕子?交给候着?的?宫女,走了出?去。 诸王已在厅中等候,秦王朱樉结着?鲜红血块的?额头异常显眼。 马皇后疾走两步到他旁边,“樉儿,你怎么了?” 朱樉愣愣的?,又是委屈又是害怕,“娘......” 马皇后皱着?眉,连声唤道,“御医,御医!” 机灵的?宫人赶忙捧了热水进来?,马皇后亲自捏帕子?替儿子?擦拭。 晋王朱棡在一旁悄声转述奉天殿内的?情景,包括他爹的?怒火和全力掷出?的?酒碗。 他以尽量平稳的?语气,最大程度掩盖心头蔓延的?胆寒。 马皇后楞了半晌,微微垂眸,随即笑起,“没事了,你哥要好起来?了。” 朱棡一喜,“大哥有救了?!” 马皇后:“嗯,以后有他继续护着?你们。” 朱棡重重点头,数月的?担忧、害怕,缓缓消退。 大哥在前,他们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 那一夜后,皇太子?标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 三月春来?,奉天殿的?早朝,终于又有了他的?身影。 春光明媚倾洒而来?,朱元璋高?坐龙椅,满脸的?褶子?折折叠叠,笑得?仿佛朵越季开的?菊花。 满朝文武提了数月的?心终于稳稳落回实处,架在他们脖颈的?屠刀移开了半寸。 没错,屠刀还在,半寸之距已是奢求。 百官趁着?皇帝心情美?妙,赶紧把奏的?事全部奏掉。 这场朝会极其漫长,但人人都充满了劲。 毕竟皇帝那么容易交流的?时刻,真的?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散朝,皇家父子?两一前一后回乾清宫。 朱元璋侧眸看一眼,再看一眼,恨不得?两只眼睛直接悬在儿子?面前。 朱标无奈提醒,“爹,您小心些,看着?点路,别摔了。” 朱元璋一点儿不在乎,“知道,知道。” 他仍然三步看一眼,就跟装了发?条似的?,定时定点同一个动作。 朱标无言片刻,又提起他磨了两个月的?事,“爹,儿子?要去北平主持迁都事宜。” 自宫宴后,他一日好过一日,朱元璋每日来?看他,他每日提迁都。 朱元璋掏了掏已生出?老?茧的?耳朵,无情拒绝,“你不能去。” 朱标瞥眼他爹,“儿子?准备月底出?发?。” 朱元璋猛然顿住脚步,强调,“你必须在宫里呆着?!” 朱标皱起眉,“爹......” 朱元璋挥手打断他,“不可以!” 朱标攥住他爹袖子?,“北平又不是陕西,儿子?早年去过,儿子?能适应那里。”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88节 朱元璋狠心抽回袖子?,“那也不行,你好好在京师呆着?,迁都之事,自有人处理。” 皇帝、太子?起了争执,崔公公领着?宫人默默退后。 朱标沉默半晌,掀袍跪地。 朱元璋连忙扶他,“标儿!” 朱标拒不起身,“爹,儿子?多年有您的?羽翼庇佑,儿子?想自己?去闯一闯。” 朱元璋:“有什?么好闯的??” 他眉峰紧蹙,“将?来?整个天下都是你的?,自有你闯的?时候!” 朱标:“那能一样么?” “儿子?现在去闯,知道有您在背后给我?撑腰,没有任何压力。将?来?,那定是要瞻前顾后。” 他仰着?头,满眼对父亲的?濡慕。 朱元璋心头熨帖,他多年的?苦心没有白费,他的?儿子?知道他的?付出?。 朱标拉着?他的?袖子?,跟幼时那般撒娇道,“爹,请您成?全儿子?!” 朱元璋:“......随你,随你!” 说完,他扯会自己?的?袖子?,似不耐烦地疾步离去。 朱标微微垂眸,嘴角牵起抹笑,笑里千般滋味。 他无声轻语“爹,对不起”。 · 夕阳垂坠山头,红霞遍染云朵。 悠长宫道,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慢悠悠穿过。 朱标疾行几步追上来?,笑着?牵起儿子?的?另一只手。 朱雄英仰起头,再一次疑惑问,“爹,您又回来?了?” 从前,他都做完功课了,爹才披着?月色回家。 如今是一日早过一日,他爹该不会是迟到早退了吧? 这可不好,这可不是好学?生所?为。 儿子?满脸的?不赞成?,不支持,朱标:“......” 伤心,特意回来?陪儿子?的?老?父亲,一颗心碎得?七零八落。 常乐憋着?笑,“宝宝,你爹提升了效率,早早批完奏折,自然能早些回来?。” 她摸摸儿子?头顶的?小揪揪,“何为效率,娘跟你讲过的?,你还记得?么?” 朱雄英点点头,随即“哇”了一声,“爹单位时间内完成?了更多的?工作量,爹变强了!” 他看着?他爹,两眼冒光,是崇拜的?光。 朱标沉默片刻,“......没错,爹的?确变强了。” 虽然他只是把部分奏折推给了他的?老?爹,但能推出?去也是他的?本事呀! 常乐睨他一眼,呵,男人,死要面子?! 春和宫门前,晚星、晚月分别抱着?允熥、允煌在那等着?。 常乐和朱标一人接过一个,一家五口一起用过晚膳,散步消食...... 孩子?们睡了,夫妻两才终于有单独的?相?处时间。 从前亲密无间的?两人,如今依然亲密,只是总似隔了层什?么。 常乐也不想的?,只是,每一个快乐的?瞬间,脑海里总自动闪出?朱元璋那嗜血的?眼眸。 然后不自觉地发?散,他是不是也希望你陪葬? 常乐坐在梳妆台前,沉默地通着?及腰长发?,殉情,真的?存在么? 她是因为没有爱到那个程度,所?以没法接受同生共死? 朱标自浴房出?来?,顿了片刻,站到她身后,握住梳子?的?另一头。 常乐稍怔,松开梳子?。 他是不是也在失望,因为她不想陪他死。 可她真的?还对这个世?界有所?眷恋,雄英,允熥,允煌,还有遥不可及的?梦想...... 朱标拿着?梳子?,继续给她通着?头发?,“乐儿,我?们可以收拾起来?了。” 时至三月,雄英平安,他们可以启程北平。 常乐惊讶抬眸,自镜中看他,“父皇同意了?” 他可是自年初一直缠到现在,朱元璋一直不同意他离开京师。 尤其,他还要带着?全家去北平,朱元璋哪里能放心。 朱标点头,“他同意了。” 常乐豁然转身,同他确认,“我?,雄英,允熥,允煌,都可以一起去?” 朱标蹲到她脚边,拉着?她的?手,“可以。” 他的?本意就是带她离开京师,重新构筑班底。 等到迁都,北平将?全是东宫之人。 朱标仰着?脖子?,郑重承诺,“乐儿,到北平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无需担惊受怕,无需瞻前顾后。 常乐愣愣看他,“真的?可以么?” 朱标:“可以。” 第68章 皇太子将远赴北平修建新宫的消息, 飞速传遍京师。 因着前有巡抚陕西之事,朝野内外对于迁都也算早有准备。 只是迁都?地?点,怎么突然改成了北平? 那是元朝旧都?, 燕王封地?,事先怎么没有任何预兆? 对此,最有意见的不是别人,而是秦王朱樉。 他的封地?是陕西,原本他还期盼着和大哥长长久久在一块儿。 现在,这种天降馅饼之事竟被老四夺了去! 朱樉愤愤跑来春和宫,直接要?求, “大哥,我也要?去北平!” 朱标看眼他弟,“樉儿,长安地?处关?中, 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 他拍拍弟弟的胳膊,语重心长, “只有你亲自守着, 大哥才能?放心。” 朱樉:“大哥......” 感动坏了, 果然?大哥心中最棒的弟弟是他,是他, 是他! 朱樉猛拍自己?胸口,哐哐作响, “大哥, 陕西交给我,你尽管放心!” 朱标亲自沏了杯茶递给他, “有樉儿在,大哥当然?放心。” 朱樉捧着茶杯, 犹如捧着他好大哥的心。 另一边的晋王朱棡盯着他二哥的脑瓜子瞧了又瞧,那脖子上的玩意儿是摆设么? 周王朱橚轻咳一声,同样?直接,“大哥,我的植物研究离不开大嫂的指点。” 朱棡立马收回目光,附和道,“我的算学?也需要?大嫂的指点。” 朱标自顾自沏茶,只淡淡应了声,“哦。” 离不开大嫂,需要?大嫂什么的,你们大嫂离得开你们,不需要?你们! 朱棡和朱橚对视了眼,两人缓缓起身,似要?放弃离开。 朱标看眼两诡计多端的弟弟,略感讶异,直接事情没那么简单。 果然?,朱棡叹息一声,似随口道,“五弟,你的胡子是不是有点太长了?” 朱橚一愣,随即点头,“三哥,你的也是。” 朱棡摸摸自个下巴,“行,那咱们先回去剃个胡子。” 朱橚拉拉唇边的胡子,“咱得剃干净点儿,不能?脏了大嫂的眼。” 朱棡赞同,“大嫂人美心善,看在我两诚心剔胡子的份上......” 看在他两白净俊俏的小脸蛋...... 朱标手指颤颤巍巍指着两弟弟,他们,他们竟然?要?对乐儿使?用美男计! 朱棡、朱橚无辜眨眼,天生我貌必有用呀。 东华门外,秘密基地?,常乐一左一右也围了两个人。 鲁王朱檀和寿春公主分别抱着个火箭模型,两人满眼都?是“带我带我”。 常乐当然?也想把他们都?装包里带走,但太有难度了。 她轻咳一声,先转向左边,问,“你忍心你家王妃远离亲人、朋友、小伙伴儿?” 鲁王妃是信国公汤和次女,他家肯定是要?留在京师陪伴朱元璋到最后一刻。 朱元璋啥时候搬,他们也啥时候搬,或者直接回到凤阳。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89节 史书里的汤和就是在洪武二十一年六月告老还乡。 朱檀信誓旦旦,“老师放心,我和王妃商量过了,她很支持我的。” 常乐狐疑看他,“真的假的?” 他该不会是以势压迫人家姑娘吧? 朱檀满脸受伤,“老师,我是你教出来的人,你居然?不相信我?” 常乐眨眨眼,但闭紧嘴,因为她想说,可你是朱元璋的儿子...... 朱元璋的儿子能?有什么好东西么? 朱檀没读懂他老师的眼神?,自顾自道,“我跟王妃保证,会像大哥对您似的对她。” 常乐:“......” 你大哥知道你这么宣传他的么? 朱檀略羞涩地?轻哼了声,“老师,反正我们家行李都?打包好了,你看着办!” 常乐:“......” 朱元璋的儿子,果然?没个好东西! 白他一眼,常乐转向右边,“公主,我记得你刚和傅让订了婚约吧?” 傅让,颍国公傅友德幼子,一个挺不错的小伙子。 寿春公主点头又摇头,“老师,我想继续跟着您,我不想嫁人。” 常乐皱了皱眉,“婚约已定,你太子哥哥也不好违逆父皇。”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精心培养的姑娘们早早成婚,困在后宅。 但对不起,朱元璋太可怕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该怂还是得怂。 寿春公主眸光微黯,“老师,我就是想拖个几年。” 随即,她抬起头挺起胸,“我是公主,傅让是臣,他多等我几年难道不是应该的么?” 常乐:“......言之有理,自该如此!” 咳咳,那谁,你又有活干了。 正干活的朱标猛然?间打了好几个哈欠...... 朱元璋吓得差点脱了龙袍,给他的好大儿添衣。 · 阳春三月,江水溶溶。 京师太平码头,朱元璋左手拉着朱雄英,右手抱着朱允煌,絮絮叨叨。 马皇后在旁牵着朱允熥,同样?难舍难分。 朱标无奈,“爹,娘,又不是再也见不着了。” 朱元璋立马“呸呸”两声,“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朱标无语,他都?三十多岁了,还童言无忌? 马皇后看眼父子两,笑道,“重八,时候不早了,咱们别耽误标儿启程。” 朱元璋泪眼汪汪,哪还有半点帝王威仪,谁来瞧都?只会感慨他的爱子之心。 实际,呵呵,谁能?想到,这是个搞殉葬的暴躁老头! 常乐悄摸打量老头,眼疼,心疼,哪哪都?疼! 再也不见,是唯一的止疼药! 风帆扬起,船只离港。 朱标倚在船头,遥遥朝着他爹娘挥手。 船行千里,视线里,岸边的人渐渐成道模糊的影。 第一次乘船的朱雄英和他的弟弟们,兴奋地?在甲板跑来跑去。 秦王朱樉和王妃邓氏返回封地?,但他把自家世子朱尚炳,托付给了他好大哥。 还有燕王世子朱高炽,在京多年,此番一同前往北平,他终于可以回到父母身边。 另有晋王朱棡,周王朱橚,鲁王朱檀分别带着他们的一大家子,还有订婚未嫁寿春公主。 以及雄英的授业恩师刘伯温,朱标钦点御医戴思恭,随行人员还真不少。 新?任郑国公常茂是船队的安全负责人,原本他想借机带走妻小和老娘,但太明显了,太夸张了。 包括秘密基地?里的工匠,还有陶广义,以及戴杞她们,都?得慢慢来,一点一点搬。 日落月升,天高河阔,水波随风荡漾。 常乐倚在窗边遥望漫天星辉。 月光朦胧,朱标推门进来,一眼瞧见妻子的笑颜。 那是长久以来,她难得的毫无负担的笑颜。 朱标低低叹息一声,自后将人拥入怀抱。 常乐条件反射地?僵硬一瞬,随即放松自己?。 朱标又是无声一叹,“乐儿,我们都?要?好好的” 常乐轻轻扬起嘴角,没有朱元璋,自然?都?会好好的。 朱标:“无论如何,你和雄英,允熥,允煌都?会好好的。” 常乐皱了皱眉,回头看他。 月影幽幽,她的眼睛仿佛盛了星河。 朱标俯身轻啄,“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 朝晖划破天际,北平陷入晨光。 通州码头,早早候着的燕王朱棣整个人愣愣的,他其?实已经楞好几个月了。 大哥莫名重病,他的野心刚冒出个头,就被王妃列举的现实腰斩。 然?后大哥病愈,他腰斩的野心彻底自心底连根拔起。 还有迁都?,大哥选中的迁都?地?竟然?是北平! 怎么事先半点没有预兆? 难怪常升那小子一直逗留北平,原来早有预谋! 那他有没有见过道衍那大和尚? 朱棣看看天,看看地?,额头沁出成片汗水。 日升中天,运河尽头缓缓出现了个黑点,黑点越来越大...... 朱棣左拉拉袖子,右扯扯衣摆,“王妃?” 徐妙云瞥眼站没站姿的丈夫,“您怎么了?” 朱棣抽出张帕子擦拭汗湿的额头,“没事,没事,就喊喊你。” 徐妙云看得嘴角直抽,“......您在紧张什么?” 朱棣三连否认,“我哪里紧张了?我怎么可能?紧张!我只是太高兴了......” 徐妙云接过他手里的帕子,“您很热么?” 朱棣微微弯腰,方?便她的动作,闻言,立马否认,“不热。” 徐妙云无语片刻,“行吧。” 半晌,朱棣来回踱步,又唤,“王妃?” 徐妙云:“嗯?” 朱棣皱着眉头,“你说......” 徐妙云看他一眼,笃定道,“您什么也没做。” 朱棣背着手来回几步,“没错,我还是大哥的好弟弟。” 运河里的黑点已初具船样?,眨眼临近码头。 朱棣赶忙迎了过去,“大哥,大哥。” 码头边沿特意用麻绳围起,而他直接探了半个身子出去,使?劲挥着双手。 那架势是欢迎大哥么,迎接皇帝爹的御驾也不过如此了吧? 徐妙云瞅着丈夫那撅起的屁股,莫名有种狠狠踹一脚的冲动...... 船队众人也都?纷纷出舱,散在甲板。 朱标挥了挥手,给予他激动的四弟以回应。 晋王朱棡举着望远镜对准岸边,他轻啧了声,“老四也续了胡子。” 周王朱橚瞟眼没什么反应的大哥,“如今我们兄弟站成一排......” 朱棡默契接了后半句,“大哥绝对是最年轻最英俊的那个。” 朱橚憋着笑,“还是大哥最会保养。” 最会保养的朱标沉默片刻,“常茂?” 常茂极响亮地?应了声,“臣在。” 朱标目视前方?,“等船靠岸,你立刻转头把晋王、周王送回京师。”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90节 常茂看看傻眼的两位王爷,高声应“是”。 朱棡&朱橚:“......” 大哥公报私仇! 不是,大哥,我错了! 常乐瞥眼他们兄弟,这两是离京师越远,越飘。 江风拂过,是北平的气?息。 常乐情不自禁勾起嘴角,是自由的气?息。 哪怕只是半自由,依旧令人身心舒畅。 第69章 北平三月, 春雪飞扬。 元旧宫在经年之后重新点亮,只是换了?主人。 焕然一新的正殿热气袅袅,筒骨火锅的香味肆意弥漫。 朱家兄弟, 马皇后亲生的五个儿子,除了远在陕西的秦王朱樉,俱都在列。 最中央的主桌,朱标首位,晋王、燕王、周王依次按照年龄入座。 他们四个,最年长的朱标和最年幼的朱橚,其?实?也就差个六岁。 如今, 其?他三个都在唇边留了?两撇胡子,平添稳重,老气,还有丑陋。 唯有朱标收拾得干干净净, 打眼一瞧,还真?是他最年轻最英俊。 周王妃冯洁是宋国公冯胜幼女, 也是郑国公常茂的妻妹, 年纪最小, 也与常乐最为熟识。 她胆大包天感慨道,“胡子什么的, 果然是我欣赏美男之路的拦路石。” 燕王妃徐妙云和晋王妃谢云对视了?眼,没太敢接茬。 常乐顺着她视线望去?, 深有同?感, “没错,胡子既碍眼又碍事?。” 碍眼什么的, 很明显,至于碍事?...... 儿女双全的三位王妃, 自然各有各的理解。 徐妙云端起茶杯轻啜,试图掩饰双颊升腾的薄红。 多年未见,妯娌之间的聊天已经?深入到闺房之乐了?么? 或者是她想?太多? 所谓碍事?,其?实?指的,比如洗脸? 主桌那边,男人们已经?酒过三巡,谈起了?正事?。 朱标饮口热茶,稍减酒意,“我奉父皇之命,主持迁都,主要?有三件事?。” 朱棡、朱棣、朱橚纷纷坐直,侧耳聆听大哥的教诲。 朱标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修建新?宫。” 元朝旧宫虽在,但无论是建筑风格,还是朝向风水都不适合。 他看看弟弟们,“我欲请刘先生相宅,只是......” 刘基通晓天文、地理诸道,尤擅象纬之学,是最适合不过的人选。 朱标叹息了?声,“只是他已年近八十,又要?教导雄英,实?在腾不出那么多的精力。” 三王点头,的确,刘先生那胡子都白了?。 朱标又是一声叹息,然后似随口问道,“四弟,你最熟悉北平,你知道还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么?” 朱棣稍楞,合适修建新?宫的人选? 朱标看着他,继续道,“听闻随四弟来北平的,那名为道衍的和尚擅阴阳术数之学?” 他极为轻描淡写的一句,可朱棣的额角瞬间沁出汗水...... 大哥调查过道衍?怎么会调查道衍? 筒骨火锅里的汤咕噜噜冒着热气,掩盖住了?他几乎要?蹦出胸腔的心跳声。 朱棡略略皱眉,老四那副心虚的表情,他该不会做了?什么对不起大哥的事?吧? 朱橚看看始终含笑的大哥,再?看看久未见面的四哥,默默挪动臀部,往后缩进圈椅。 朱标笑意未变,似商量道,“四弟可否为我引荐一二?” 朱棣都没敢抬手擦汗,连声应道,“自然,自然。” 朱标拍拍他的胳膊,似是感谢,似是赞许...... 朱棣僵硬地扯起嘴角,大哥有没有发现道衍时时刻刻都想?搞事?的心? 朱标却已转到下一件事?,“第二,疏通运河。” 迁都之后,百官、守军,至少百万之众将?会涌入北平。 一人一天一斤粮食,每天也至少需要?一百万斤,每月就是三百万斤。 而北方?受气候影响,绝对供应不少那么多的粮食,只能从南方?运,别无他法。 相比陆路,水路既便?捷,损耗也更少。 只是元朝开砸的河段,每月承载的运量最多二百五十万斤。 五十万斤,也就是将?有五十万人会无粮可食。 因此必须疏通运河,拓宽河道,加深河床,提升运河漕运能力。 朱棣表面认真?聆听,实?则暗自长松口气,大哥貌似没有发现道衍鼓动他谋权篡位之事?? 朱标再?饮一口茶,道,“我欲以山西按察佥事?宋礼为主官。” 朱棡收回打量四弟的目光,疑惑问道,“宋礼?” 这名字很陌生,又是哪一号人物? 朱标点头,“一位专业人士,等你跟人共事?就知道了?。” 史书里永乐帝疏通运河用的就是宋礼,运河经?过他的治理,每月漕运能力达到三千五百万斤。 朱棡一愣,“我跟人共事??” 他一个研究算学的,为何要?跟个疏通运河的官员共事?? 朱标拍拍他的胳膊,“棡儿,是时候发挥你的计算能力了?。” 朱棡脑海里缓缓打出个问号,“我难道不是来吃香喝辣的么?” 朱标以下巴点点满桌佳肴,“你没吃么?” 朱棡傻眼,敢情名为洗尘宴,实?为鸿门?宴?! 朱标没再?理他,竖起三根手指,“第三,建国子学。” 周王朱橚极力往椅子里钻,三哥,四哥都被抓了?壮丁,这该不会要?轮到他了?吧? 朱标瞟他一眼,继续道, “我已联系了?宋瓒,到时候会由他主持。” 宋瓒,宋濂长子,长期在老家教书,没有同?儿子、弟弟一样牵连进胡惟庸案,躲过一劫。 朱橚默默松一口气,他可以继续捣鼓他心爱的植物们了?! 那边聊了?国子学...... 常乐轻啜一口热茶,似玩笑问,“你们可还记得当年宫中学堂所学?” 三位王妃俱是一愣,谢云最先应道,“自然记得。” 倘若没有太子妃和靖江王妃所授,她与晋王定没有如今的恩爱日子。 晋王其?人,生得一副俊逸风流相貌,更有七窍玲珑之心,能文善武,尤喜算学。 她要?是对文墨之事?一窍不通,他可能不会给予半点辞色。 徐妙云、冯洁同?样点头,那段求学时光,是她们少女时代最美好的回忆。 何其?有幸,京师勋贵女眷众多,而她们是唯一一批能文能武之人。 常乐浅浅勾起笑意,“我欲建一女学。” 三位王妃愕然抬眸,女学? 常乐:“勋贵士绅,抑或平头百姓家的姑娘,均可入学的女学。” 她们愈发惊讶,满脸写着“可以么”或“为什么”。 常乐一一扫过她们,问,“你们可愿给天下所有姑娘一个读书的机会?” 筒骨锅里沸腾的汤汁咕噜咕噜响,连绵之声敲打众人的心神。 天下所有姑娘一个读书的机会? 谢云把繁杂思绪压入心底,“老师,我们可以做什么?” 常乐笑了?,“你们可以当老师,可以送郡主入学。” 冯洁跃跃欲试,“老师,我可以教什么?” 常乐:“你教骑射。” 冯洁略略失望,她还以为自己可以教经?史子集呢。 常乐看着她,解释道,“我们身为女子,在体力方?面天生吃亏,必须多多锻炼。” 冯洁来了?兴致,“以后面对登徒子,或者家暴男,能有反抗的余地。” 家暴,也是当年老师给她们讲解的概念。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91节 常乐点头,“没错,我们要?有保护自己的力量。” 随后,她把眸光转向谢云,“云儿来教算学。” 常乐略带调侃道,“你和三弟多年研究,可不能浪费呀。” 谢云瞬间红了?脸颊,她与晋王夫妻恩爱,算学是他们相处必不可少的桥梁。 徐妙云略有期盼地摩挲茶碗边沿,她来教经?史子集么? 果然,常乐把视线转向她,“妙云,我希望你来教授经?史子集,还有主管女学。” 徐妙云猛然抬眸,“我来主管?” 假设女学相当于国子学,那主管就相当于国子学祭酒...... 太子妃觉得她有能力担任祭酒之职? 她们曾为师生,今为妯娌,多年未见,她给她那么大的信任? 常乐点头,“你的组织能力,管理能力都一等一的,最是适合。” 徐妙云张了?张嘴,半天没有发出声音,谢谢二字太过单薄。 因为太子妃给予的,是名留青史的机会。 且是单独以徐妙云名留青史,而非某某王妃。 北平,春雪飞舞之夜。 常乐举起酒杯,“女学顺利。” · 酒宴散席,更深露重。 兄弟四人道别,各自回转住所。 窗外风雪夹杂,呼吸之间,酒意熏染,莫名伤感,无限蔓延。 常乐挥退晚星、晚月,独自趴在热水池边默默流泪。 她其?实?更想?放声痛哭,但是不行,她是太子妃,她要?克制。 浴室的门?,轻轻开合,来人无声靠近,却又止了?脚步。 朱标立在池边,想?要?触摸她的双手,僵在半空。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亲近,自从他爹对她举起屠刀,哪怕没有挥落。 常乐哭着哭着,鼻子塞住了?! 她从臂弯里抬起脑袋,蓄力想?要?呼吸,谁知,先看见的是双笔直修长的腿...... 数月盖着棉被纯聊天的夜,酒精催动气血翻涌,鼻子一热,自由呼吸。 常乐有些别扭地用手臂擦眼泪,他什么时候来的?! 朱标蹲到她身前,递过来一张温热的帕子,“对不起......” 害你担惊受怕,害你远离亲人,害你奔波千里。 常乐垂眼接过帕子,微微摇头,他已经?做得够好了?。 朱元璋是他爹,他爹不是别人,是朱元璋! 他是太子,既要?忙碌国事?,还要?为她操心,他背负了?太多压力。 常乐搅着帕子,低声道,“谢谢你,对不起。” 谢谢为我空置后院,谢谢你带我远赴北平,谢谢你给我谋划将?来...... 但是对不起,哪怕世界没有你,我依然想?要?活着。 我想?陪雄英、允熥、允煌长大,我想?为遥远的梦想?努力。 朱标俯身亲她额头,“没关系,我爱你。” 哪怕世界没有我,我也想?要?你活着。 如果可以,我会用劲全力陪在你和孩子身边。 倘若不幸,我会为你,为雄英、允熥、允煌安排所有。 第70章 雪夜静谧无声, 正是酣眠的好时候。 徐妙云刚有了点睡意,身旁之人来了个极限三百六十度辗转,连带着卷走她大半的被?子。 黑暗的床帐里, 那人的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 徐妙云无语片刻,边扯回自?己的被?子,边问,“王爷,你?睡不着么?” 朱棣闷闷应了声,“嗯。” 大哥竟要?他引荐道衍那大和尚...... 徐妙云掩嘴打了个哈欠,“那您去?外头溜达溜达?” 累了, 自?然就能睡着了。 朱棣:“......” 三更半夜,天寒地冻,他去?溜达? 更漏声响,夜一点一滴流逝, 徐妙云顾自?闭了眼睛。 她这些年?几乎一年?一个孩子,又是生, 又是养, 虽是福气, 但着实累。 奔忙催人老,徐妙云轻抚自?己泛起纹路的眼角, 难免想起妯娌们的面貌。 太子妃最?为年?长,已三十?有三, 可她面颊莹白水润, 两眼澄澈透亮,一如当年?在宫中授课时那般年?轻。 谢云和冯洁虽有变化, 但也不明显,是江南水土更养人么? 还?是因为自?己太过操心?的缘故? 身侧男人又翻了个身, 卷走大半被?子,除了带兵打仗,他总是那么的粗心?。 徐妙云不自?觉想起那天船队靠岸,太子于众目睽睽之下,第一反应是搀扶太子妃。 或许,非是江南风土养人,而是东宫太子用心?。 她与燕王婚后也是夫妻恩爱,但朱棣从来不是细心?之人。 燕王府后院是她一家独大,而东宫却是再无她人,别说二妃,连侍妾都?没有。 别想,别比,徐妙云猛然睁眼,强逼自?己挥走脑海里的情情爱爱之事。 静默的床帐里再次响起声哀叹,是还?没睡着的燕王朱棣。 徐妙云深吸口?气,“王爷,您可以安静点儿么?” 朱棣无辜否认,“我没说话。” 徐妙云握了握拳,侧过身,问,“您在担心?什么?” 床帐里静默片刻,朱棣也侧过来,“大哥竟调查过道衍。” 元朝旧宫的正殿很?宽敞,当时酒宴的两桌略有距离,听不见两边的对话。 徐妙云皱了皱眉,“大哥问起了他?” 朱棣在黑暗里点头,“大哥要?我引荐道衍。” 他略有不安问,“王妃,你?说大哥知不知道道衍成天鼓动我的那些事?” 而且,他还?曾被?蛊惑,时至今日,也与道衍往来密切。 “大哥要?请道衍配合刘先生,共同修建新都?。” 朱棣实在难以理?解的挠了挠头,“大哥真的要?用道衍?” 又是一声更漏,夜愈发的沉。 徐妙云叹息了声,感慨,“太子心?胸,远非常人能及。” 朱棣一骨碌爬起来,激动道,“你?是说大哥心?知肚明,但不准备追究我等?” 徐妙云低低应了是,太子与太子妃今夜的态度,足以证明。 以东宫的势力,太子若要?问罪弟弟,直接命人来拿就是,无需虚与委蛇。 朱棣沉默,缓缓钻回被?窝。 · 翌日,春光照亮积雪。 一和尚穿过宫门,行走在红墙黄瓦间。 元朝旧宫,元人权利巅峰之所,本该细细欣赏,可此时的姚广孝无半分心?思?。 燕王遣人来请,据说是太子指名道姓要?见他。 那个听政批折十?余年?的太子,莫名病重又痊愈的太子,怎么会要?见他? 难道燕王野心?败露了? 悠长宫道之后,一座殿宇在前,阳光照耀,殿顶镀满金光。 姚广孝下意识侧了侧眸,避开那灼眼的光。 待得入殿,他也没敢多看,直直掀袍跪地,“拜见太子。” 久久没有听见叫起,唯有手指轻点桌面的笃、笃、笃,一声一声仿佛是在心?头敲响。 姚广孝低垂的额角不自?觉沁出?汗水,旁侧的燕王朱棣同样坐立难安。 理?亏心?虚,抑或恐惧害怕?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92节 良久,寂静的殿内传来一声轻笑,似有若无。 朱标扫眼两人,笑道,“姚先生快起。” 姚广孝一时有点找不到方向,太子称呼他为“姚先生”? 他自?十?四?岁剃度出?家以来,一直用法名“道衍”行走尘世,俗家姚姓,已有多年?未用。 且先生二字,能得当朝太子以先生称者,寥寥无几。 时间宝贵,诸事繁多,朱标没有绕弯子,直接道,“姚先生可愿同刘先生一道建造北平新都??” 姚广孝原本为掩心?绪而低垂的双眸豁然抬起,修建新都?? 刘先生,指的是堪比诸葛武侯的青田先生刘伯温? 太子请他随刘伯温修一道建新都?? 姚广孝难以置信地调转视线,看向坐在右侧,须发皆白的老翁。 刘基捋着胡子朝他点头,嘴角隐隐含笑。 姚广孝有种灭顶的茫然,他通儒、道、佛诸家之学,自?觉博闻广识,奈何无用武之地。 早在洪武八年?,他就以儒僧身份到礼部应试,可却没被?录用,只?能灰溜溜返回老家。 后来巧遇燕王,远抚北平,虽名为庆寿寺主持,实则日日夜夜都?在等待机会。 皇太子标病重的消息传来北平,他喜得一夜未眠,以为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姚广孝终能一展才华。 谁知,新春未过,太子竟然病愈,以至燕王再无野心?。 他已五十?多岁了,人至暮年?,空有满腹才学,实际一事无成。 谁能想到,他以为今日不丢脑袋,也得脱层皮,谁能想到,太子竟委任他建造新都??! 姚广孝一掀衣袍,扎扎实实俯首跪地,“贫僧愿倾尽毕生所学构筑新都?!” 朱标离座,亲手将他扶起,“那便有劳姚先生了。” 姚广孝是飘着回去?的,一路飘出?宫,一路飘回庆寿寺,都?忘了拜见他的旧主子燕王。 当然,那不重要?,因为燕王也是飘着回去?的。 朱棣知道他的好大哥言出?必行,可真当道衍那大和尚平安无事,得以重用,他还?是难以置信。 朱标边目送四?弟和新晋能臣离宫,边问,“先生,您瞧着如何?” 他左手轻搭在圈椅扶手,右手摩挲着茶盏边沿,是极为放松的姿势。 刘基思?忖片刻,答,“等太孙年?长些,心?性稳定,可由此人随侍两年?。” 朱标笑了,“甚好。” 随后又道,“还?得偏劳先生替孤看着他些。” 刘基拱手,“老臣明白。” · 朱标虽来北平,已离京师千里之遥,但该他处理?的政务,还?是得处理?。 百官送奏本至京师,再急运至北平,一来一往,极耽误事儿。 谁都?知道,有些政令,早一刻发和晚一刻发,关乎人命。 常乐双眼牢牢驻扎在天文望远镜,随口?问,“那你?准备怎么办?” 从效益而言,最?佳之法应该是各地奏本直接往北平送,可这...... 那京师的朱元璋和六部官员,还?有存在的必要?么? 朱标正奋笔疾书,“我写封信给爹,日后京师以北地区的奏本直接送来北平,无需再绕一圈。” 至于京师附近,以及南边的奏本顺路经过,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常乐回头看他一眼,朱家父子果然一个慈,一个孝,事关奏本,一封信就能解决。 只?是...... 常乐非常好奇,“你?一个人处理?得过来么?” 京师好歹还?有六部官员,北平真是啥啥没有,壮丁都?抓不着。 朱标头也没抬,“一天十?二个时辰,实在太短了。” 常乐无语,是你?自?己事太多了。 朱标吹了吹刚写完,墨迹还?没干的信,道,“但没关系,刘琏、刘璟、吴伯宗就要?来北平了。” 刘琏和刘璟是刘基的儿子,都?是富有文韬武略者。 史书里的刘琏在洪武十?年?考取功名,初为监察御史,再为江西布政司右参政,在任时被?胡惟庸党羽胁迫,堕井而死,时年?三十?有二。 相比哥哥,刘璟更擅兵事,洪武十?四?年?初露锋芒,得朱元璋盛赞。 洪武二十?三年?,擢谷王府左长史,敕权提调肃、辽、燕、赵、庆、宁六王府事。 后来朱允炆登基,暴力削藩,以至燕王靖难起兵,而朝廷各路竟节节败退。 刘璟特?意从谷王封地还?京,献十?六策,但没被?采纳,又随李景隆北伐,再献策,还?是没被?采纳。 等到建文二年?,刘璟带病赴京再再再献策,但又又又没被?采纳,失望之余,只?得弃官归隐。 等到燕王登基,惜刘璟才华,欲授以官职,可他宁死拒之。 刘家父子三人皆是才华横溢且忠心?耿耿之辈,可在史书里无人得以善终。 因常乐提醒,朱标出?手,先救刘基,再救刘琏,但愿他们无需重蹈史书的覆辙。 还?有吴伯宗,他是史书里的明朝首位状元,可惜在洪武十?七年?时,暴卒于贬谪云南途中。 如今他们都?还?好好活着,或许将来都?能有一番作为。 常乐突然有点开心?,因为她的“先知”,许多有识之士免于英年?早逝的命运。 朱标看看独自?傻乐的妻子,问,“你?不是要?办女学么?” 怎么没见动静? 知道锦衣卫的厉害,主动放弃了? 常乐回眸瞥他一眼,“妙云正在写计划书,不着急。” 说着,她双手背后,晃晃悠悠踱过来,趴在书桌边,问,“你?知道董事长和总裁的区别么?” 朱标两眼茫然,董事长?总裁? 什么玩意儿?听都?没听过。 常乐:“董事长是一个组织利益的最?高代表,是重大事项的决策人,而总裁听命于董事长,负责执行董事长的决策。” 简而言之,一个出?资,提出?目标,享受利润,一个领着工资,负责完成目标,完成得好,可能有分红。 朱标思?忖片刻,“咱爹是董事长,我是总裁。” 他有事没事提出?些新想法,而自?个忙里忙外,忙似黄牛。 常乐:“......好像是哦。” 朱标重重一声叹息,“雄英该加门课了。” 常乐大惊失色,“为啥?” 雄英每日既要?读书,又要?习武,还?有额外兴趣培训,没空! 朱标眸光深深,“早日学有所成,接替总裁之位,让他爹我也享受享受董事长的快乐。” 常乐:“!!!” 他竟妄图甩锅,竟妄图奴役雄英! 常乐猛地掐住他肩膀使劲摇晃,“雄英宝宝还?是个孩子!” 朱标前俯后仰,“......要?吐了!” 太子妃对她自?个的力气,是真毫无自?知之明! 常乐轻哼一声,放过他的肩膀,伸出?根手指使劲戳他,“休想打我宝的注意!” 朱标握住她作乱的手指,委屈控诉,“偏心?,太偏心?了!” 雄英是你?宝,我就不是你?宝了么?! 他空闲的右手绕至太子妃的腰后,一个使力,将人拉进自?个怀里,极其熟练地埋首,解衣带,嘴里还?嘟囔着,“我伤心?了!” 只?有亲亲抱抱,负距离接触才能好。 常乐:“......” 第71章 北平五月, 春暖花开。 元旧宫荒废多年的御花园重聚生气?,绿荫掩映的亭子里,皇家儿媳们围坐成堆。 常乐端坐首位, 亲自焚炉煮茶,茶香花香交汇,沁人心脾。 徐妙云立于一黑木板前侃侃而谈,她之?所思?,极为全面。 女学场地、桌椅、课本、师资,乃至招生规模、学生住宿,等等方面, 她都给出了?详细的方案。 谢云等人一时之?间输入太多,听得晕头转向。 徐妙云陈述完毕,敛衽行礼示意,再坐回桌边。 常乐亲自给她沏了?杯茶, 赞道,“妙云果然博识洽闻。” 史书里既能靖难守城, 又能辅君治国的一代贤后, 实非寻常女子。 徐妙云微微扬唇, 仿佛少女时代在宫中求学时期,受到老师表扬时那?般, 既羞涩又欣喜。 常乐轻啜口茶,“只是目前?, 我们得先?从零开始。”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93节 朱元璋的锦衣卫无处不在, 她们这会谈话,也只留了?晚星、晚月守在亭子入口, 其他人一概不许靠近。 徐妙云饮茶的动作稍顿,“从零开始?” 什么意思?? 是她的方案太过复杂了?么? 常乐赶紧解释, “妙云方案甚佳,我们可以?慢慢寻找合适的场地,修建屋设,但?是......” 她压低嗓子,强调,“但?是得以?别的名目,关于女学,我们得低调些。” 晋、燕、周、鲁,四?位王妃面面相觑,低调些的意思?是......? 怎么突然有种紧张、刺激的感觉? 常乐低低叹息一声,“女学毕竟是新鲜事物,某些迂腐之?人可能接受不了?。” 朱元璋恨不得造个笼子,后宫就?是那?最最华丽的牢笼。 女人被他囚禁在那?一亩三分地,只能供他取乐,只能给他传宗接代。 女学之?事传入他的耳朵,可能等同于后宫娘娘给他头顶种植了?片青青草原。 四?位王妃沉默,身为有幸读书习字的女子,她们更知道世俗男子的偏见、自私。 亭内一时寂静,半晌,周王妃冯洁问,“那?我们要怎么低调?” 她们身为皇家儿媳,一举一动本就?受人关注,再加开办女学,无论如何也低调不了?。 常乐扫过她们如出一辙的为难表情,“我们先?从自身开始。” 冯洁眨了?眨眼,满脸都是“我没听懂”的茫然。 常乐饮了?口茶,笑问,“我们没法直接开办女学,但?总可以?教育自家孩子吧?” 在座之?人,除了?鲁王妃成婚时日尚短,其余皆有女儿。 晋王、周王各有两位郡主,燕王府有四?个,再加允煌,共计九人。 虽有年龄差距,但?她们愿意耗费精力?教养女儿,又与?他人何干? 哪怕是朱元璋来了?,也没有阻止的理由?。 当?然,他可以?选择暴力?制裁,但?没有必要,完全没有必要。 因为他压根不会把?九个孙女的学堂看在眼里。 冯洁默默竖起大拇指,但?瞬间又塌了?肩膀,嘟囔道,“九个孩子而已......” 也太浪费她百步穿杨的本领了?。 常乐睨她一眼,“等到时候,你千万别找我诉苦。” 九个锦衣玉食长大的熊孩子,有你累得。 冯洁吐了?吐舌头,没敢再言。 徐妙云略略皱眉,“老师,那?我们女学的场地......” 话音未落,她怪异地捂住额头,没等众人反应,她突然向一侧栽倒...... 猝不及防,御花园一时间兵荒马乱,常乐立即命人去宣御医。 戴思?恭来得很快,幸好是在北平,若在南京皇宫,她还得先?回燕王府,才能得到诊治。 燕王得了?消息,急匆匆赶来,满脸焦急,倒还没忘向诸位嫂子见礼。 常乐起身把?床边的位置让给他,自己退到旁侧。 徐妙云醒来,应当?更想看到她的丈夫。 良久,戴思?恭收回搭脉的手,皱眉道,“燕王妃身有沉疴。” 他的言语之?间带着惋惜,还有为难,仿佛徐妙云患了?不治之?症。 常乐有点不敢相信,徐妙云的身体?现在就?出了?问题? 史书里的徐妙云的确早逝,年仅四?十五岁,可她如今才二十五岁。 而且史书里没有任何她任燕王妃时期的患病记载,按理来说,不应该呀。 戴思?恭继续道,“王妃接连产育,又没有得到好的产后护理,身子极为虚弱。” 简而言之?,生太多,又没做好月子。 常乐听明白了?,徐妙云怕是和马皇后一样,都是因生产而导致的妇科病。 那?个没有她的历史,极少有擅医治妇科病的大夫。 史书里的徐妙云年轻时可能也曾晕倒,但?大夫只开药唤醒了?她,却没有发现她体?内真正的病症。 没有精通的大夫,她自己也没有注意,或者注意到了?,也没有办法。 朱棣没听明白妻子的病,但?听出了?戴思?恭言语之?间还有救的意思?。 他一把?抓住戴思?恭的胳膊,“戴先?生,你一定要救救王妃!” 高壮黝黑的糙汉,眼眶通红,眼角含泪,可见其是真的在意妻子。 戴思?恭点头,又摇头,“王妃之?症,老臣只能勉励医治一二。” 朱棣稍楞,“什么意思??” 戴思?恭沉吟半晌,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似有难言之?隐。 朱棣愈发着急,“戴先?生,只要能医治王妃,无论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戴思?恭沉默片刻,道,“王妃所患乃妇科病,最擅医治此病者非是老臣,而是臣之?幼女。” 白发苍苍的老御医满是遗憾,“如果她来,王妃当?能沉疴尽退,可她如今远在京师......” 朱棣急得满头是汗,“那?怎么办?还有别的办法么?” 戴思?恭:“......” 燕王是不是傻,他这么明显的暗示,都没听明白? 常乐忍着到嘴边的笑意,配合私心甚重的老御医道,“为四?弟妹诊治最为重要,可否请戴先?生修书一封,请戴姑娘速来北平?” 闻言,朱棣终于回神,连连点头,“戴先?生无需担心路途遥远,本王可遣王府护卫去接戴姑娘。” 戴思?恭垂眸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有劳燕王,老臣这就?修书一封。” · 京师在南,五月已是入夏时节。 傍晚,夕阳斜照,整座城池仿佛镀上了?层金光。 戴杞写完医案,和医馆里的学生们一起收拾门口搭建的医篷。 三五个姑娘,边收拾脉诊、药材,言笑晏晏,实是令人赏心悦目的美景。 周骥几乎未作思?索,直直策马而来,逼得过路行人、商贩慌忙躲避。 烈马嘶鸣之?声在耳边炸响,戴杞回眸,迎面而来一张油腻泛光的肥猪脸。 她吓得连退数步,神色间的错愕、惊恐、厌恶,极为明显。 周骥不以?为意,翻身下?马,手里转着特质的马鞭,自以?为深情唤道,“戴姑娘。” 他浑圆的肚皮,两颊肥肉,随着走动,来回颤动。 医馆请的护卫,早被数十个周家随从拦截在外。 戴杞忍着恶心,连挥数次藏在身后的手,无声示意学生们快回医馆。 石斛赶忙把?尚未反应过来的三个年轻女孩推进医馆,飞速自外合起大门。 而她自己即使?害怕,依然留在外面。 戴杞皱眉看她,厉声斥道,“你快进去!” 石斛坚决摇头,她如今已晋升为大夫,理应同馆长共进退。 她们害怕,试图逃跑,但?无路可逃的样子,周骥看得愈发心潮澎湃。 他一步一步走近,“戴姑娘何须烦恼,我周家后院宽敞,你们两个一起来也绰绰有余。” 戴杞护着石斛往后退,“周少爷后院美人无数,何必执着于戴某一介蒲柳之?姿。” 周骥竖起食指左右摆动,摇着头道,“美人再多,也没有戴姑娘那?妙手回春的功夫,也没戴姑娘那?清高的劲儿。” 戴杞和石斛已经背抵于墙,再无路可退。 周骥停在两姑娘的一步之?遥,“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 无需戴杞回答,他自顾自道,“我最喜欢你的手,能死骨更肉的手,白皙如玉,尤其握起金针之?时,啧啧啧......” 他的目光自戴杞的脸滑到她搭在身前?的手,仿佛在幻想,在回味,“要是握住我的......” 面前?的油腻肥脸爬满龌龊,令人作呕。 戴杞握紧双拳,紧要后槽牙,“我定用金针废了?你!” 周骥面色一变,“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伸手就?要抓戴杞的胳膊,“晋王离京数月,没人能救得了?你!” 戴杞眼疾手快,猛地一推把?虚胖的人推离数步,“京师重地,天子脚下?,尔敢胡作非为!” 周骥两手落空,也没在意,反而愈发兴致高昂,“我是光明正大要纳你为妾,怎么会是胡作非为?” 他好整以?暇反问,“何况,我堂堂江夏侯独子,若非你有意勾引,我会纠缠区区一开门见客的医女?” 周骥笑得志得意满,“你觉得官府会信谁?皇上又会信谁?” 他肥胖的身躯骤然逼近,如一座山般立在两个姑娘面前?。 戴杞和石斛对视了?眼,分别揣进还未脱的工作服,握紧藏在兜里的手术刀。 原本手术工具不该随身携带,只因这是太子妃特意命人新制的,她们刚拿到手,还没摸热,还没来得及清点进库。 她们微微眯眼,神情仿佛在为病人看诊时那?样专业、笃定...... 周骥以?为她们放弃反抗,张开双臂,欲要一次性搂两人入怀,“戴......砰......”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94节 始料未及,面前?如山般的身躯突然飞了?出去。 戴杞的瞳孔里,一位面容俏似太子妃的少年,身披万丈霞光降临...... 第72章 京师, 皇宫。 太子远赴北平三月有余,皇帝皇后、文武百官都觉度日如年。 春和宫已彻底空置,特意为皇太孙设立的学堂也一并解散, 曾经伴读的诸王世子、勋贵子弟也全部转至国子学。 寂静的乾清宫,朱元璋习惯性唤道,“标儿......” 原本会在第一时间响起的应和迟迟没有入耳,朱元璋抬眸,茫然四顾。 半晌,空旷殿内,一声低低长叹。 门口光线微黯一瞬, 崔公公弯着?腰进来,“皇上?,常家二公子求见。” 朱元璋回神,“常升?” 他不是外出游历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别家勋贵子弟到?了年纪, 都想蒙荫讨个差事?,唯有他闲着?瞎晃悠, 美名?其曰游历。 崔公公回禀, “常二公子瞧着?风尘仆仆, 应是刚刚回京。” 朱元璋来了点兴致,“让他进来。” 过去?一年到?头也不见他进宫的人, 这一回来就先进宫,怎么个回事?? 门口光线又是一黯, 常升匆匆进殿, 跪地?请安,他满脸的焦灼。 朱元璋扫眼他略显倦怠的眉目, 抬抬手示意他起来,“升儿怎么进宫了?” 他瞧着?年轻人又补充了句, “莫不是闯祸了?” 常升闻言,满脸惊讶,再是惭愧,然后默默垂了脑袋。 朱元璋很意外,“真闯祸了?” 他方才那一句,就是顺嘴开个玩笑?。 常升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尤其因着?掰折锁骨之事?,他还?关注过这孩子很长一段时间。 这孩子虽没什么大志向,但性子低调,为人本分,怎会闯祸? 且瞧着?他连家都来不及回,怕还?不是什么小打小闹之事?。 常升嗫嚅开口,“臣......踹晕了周骥。” 他吞吞吐吐,一句话到?最后几乎都没了声儿。 朱元璋竖起耳朵,“谁?” 常升“噗通”一声,重新?跪地?,“微臣路遇江夏侯周德兴之子周骥强逼良家女子,一冲动就......” 把?人给踹晕了。 朱元璋默默替他补全后半句,少年意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呗。 常家人天生力气大,就周德兴那走?一步喘三喘的儿子,肋骨至少得断三根。 朱元璋瞥眼跪在殿中央的意气少年郎,“你是来求朕说和么?” 常升摇了摇头,“微臣虽一时冲动,但自认无错,只恐......” 他顿了顿,道,“只恐节外生枝,带累太孙。” 常家乃世袭国公爵,现?任郑国公常茂娶妻宋国公冯胜长女,其一母同胞的亲姐又是太子妃。 兄弟两人皆是文武双全之辈,还?有太子、太孙作为后盾,荣耀至少可以再延百年。 反观周家,仅一侯爵,独子是酒囊饭袋,也无实力雄厚的亲家,家族荣耀也不知道能不能撑过两代。 两相对比,周家就是那门庭日渐凋敝的小可怜。 万一有混淆视听者,造谣他仗势欺人。 仗太子太孙之势,欺后继无人的开国元勋。 朱元璋听着?听着?,起身离座,来回在殿中踱步,一不小心,思?维无限发散。 前有标儿无故病重,至今查不出来缘由?,现?有雄英声名?受损...... 朱元璋:“传旨,周骥强逼良家女子,鱼肉乡里,当斩立决。 常升:“......” 这就斩立决了? 他们的这位皇帝对待臣子,真就一个简单粗暴。 要么生,要么死。 公侯独子,连进刑部受审的机会都没有。 这般任性,绝非明君所为。 可单论?此事?于他于戴杞,是最好?不过的处理方式。 一旦经由?刑部,必会传召戴杞讲述事?情经过,这是对她身心的二次伤害! 常升无声叹息,随即跪地?谢恩。 朱元璋瞥他一眼,告诫道,“谨言慎行。” 雄英只需要听话的,帮扶于他的母族势力,常家若是...... 那就别怪他替雄英清理门户! 常升微微敛眉,垂首应是。 皇帝是真爱太子、太孙,以至于都没想过太孙声名?受损,以目前的情况,连十万分之一的机会都没有。 或者,皇帝知道,但他就是要把?万分之一的机会也消灭在摇篮里。 这就是帝王的为父之心么? 天边夕阳只剩最后一点余晖,常升匆匆出宫。 等他再一次来到?木已妇幼,医馆早已关门打烊。 他在门口站了半晌,信步踱至后门围墙边...... 正人君子如他,可不是为了偷香窃玉。 他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燕王妃的病情半刻耽误不得,必须第一时间转达给戴姑娘。 夏夜,月明星稀,木己妇幼的围墙是不是太高了点儿? 常升提气,纵身一跃,顺利攀上?墙头。 他悄悄松口气,低眸,目之所及,满院乌漆膝的眼睛,或防备,或好?奇…… 戴杞缓缓合拢因惊讶而张大的嘴,“二公子?” 常升:“……” 不,不是,你看错了! · 夜色蔓延,江夏侯府灯火通明。 两列锦衣卫手持火把?,腰跨绣春刀,直奔周骥院落。 年逾六十,须发皆白的江夏侯周德兴,眼睁睁看着?昏迷刚醒的儿子被拖出屋。 周骥腿脚虚软,“爹,救我?,救救我?!” 他凄厉的喊声响彻整个侯府,他院子里的莺莺燕燕纷纷躲进屋。 周德兴赶紧拉住领头的锦衣卫,“大人,我?儿犯了何事??” 那人面无表情,“贵府刚请了郎中,侯爷还?不知道您儿子犯了什么事??得罪了什么人?” 周德兴一愣,“常升?” 无理后辈踹晕我?儿,我?没找他算账,他反倒恶人先告状?!” 那领头的锦衣卫冷哼一声,挥开他的手,周家父子,死有余辜。 周德兴受惯性作用,连退数步,担忧与惊惧交杂,下?意识喊道,“我?是皇上?亲封的江夏侯!” 无人应他,唯有周骥哼哧哼哧的喘息声。 锦衣卫拿到?人,准备撤退,周骥死死扒拉住门框,“爹,爹!” 周德兴猛地?冲过来,再次拉住那领头的锦衣卫,“大人,还?请通容一二,我?立马进宫求见皇上?,我?与皇上?自幼相识!” 那领头的锦衣卫顺着?他胳膊看眼他苍老的面孔,“侯爷,贵府长孙自幼伴在太孙身侧,将来......” 他放低了声音,“您总得为他考虑一二。” 周家长孙周屿性内敛,通文武,周家未来的希望。 周德兴拉着?锦衣卫的手蓦然一松...... · 北平,元朝旧宫。 常乐翻着?京师来信,越翻越生气。 周骥,又是周骥,那个肥蠢渣渣猪,斩立决真是太便宜他了! 朱标默默后退到?书桌之后,远离正燃着?熊熊怒焰的太子妃,唯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常乐狠狠把?信扔进火炉,“那谁?!”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95节 那谁本谁赶忙奔回太子妃身边,“我?在,我?在......” 他殷勤地?替太子妃按按肩,捶捶腿,“您有何事?吩咐?” 常乐冷哼一声,“我?哪敢吩咐您,我?只是要给您推荐个人。” 朱标略感意外,“何人?” 她刚不是因周骥那混蛋生气么? 怎么又突然跳跃到?推荐人才上?面了? 常乐冷冷吐出两个字,“铁铉。” 朱标略作思?索,“都督府断事?官铁铉?” 都督府断事?官,掌理断军中刑狱,从五品。 常乐点头,“是他。” 铁铉,自幼聪颖,熟通经史,自国子学毕业后,被选授礼部给事?中,后调任都督府断事?。 因其性情刚觉,断案如神,朱元璋赐其字“鼎石”。 史书里的铁铉,靖难之役爆发时,正任山东参政的他负责督运粮饷。 曹国公之子李景隆讨伐失败后,燕王叛军包围济南,铁铉死守,以其计解围城之难。 因他之故,燕军南下?之时不得不绕过守卫严密的济南。 后来燕王靖难成功,夺取帝位之后,回兵北上?方攻破济南,俘获铁铉,并凌迟处死他。 铁铉其人,聪慧敏捷,刚正不阿,实乃忠臣、良臣,只可惜...... 常乐叹息一声,“您不正需要个合适的人去?凤阳么?” 生性耿直,执法严明,不畏强权之人,铁铉最最合适。 朱标稍稍蹙眉,他拉来张椅子到?旁边,“你准备整治淮西那帮子人?” 常乐看他,“淮西那帮子人?” 按照原始户籍,他俩也是淮西那帮子人。 朱标稍作思?忖,改口道,“那太子妃是准备清理门户?” 淮西勋贵都是陪老朱家打天下?之人,按照辈分,他都该称呼一声叔伯。 如果他们老老实实,安安分分,荣华富贵自可无限绵延,可惜...... 有些人不知足,要么在京师搞搞小幺蛾子,要么回凤阳搞搞大幺蛾子。 周骥强占民女,他们是强占财产,强占良田! 常乐看他一眼,摇了摇食指,“是您清理门户。” 她区区不得干政的太子妃而已,何来清理门户之说? 朱标眨了眨眼,“......什么你呀,我?呀,那不都是我?们的?” 常乐:“呵呵!” 朱标嘴角咧到?耳后根,亲自端茶倒水递给太子妃,“那我?们来个杀虎儆猴?” 常乐摩挲着?茶碗边缘,思?索片刻,“也行,我?赶紧给娴妃娘娘通风报信。” 毕竟是要拿她爹开刀,毕竟只是要拿她爹开刀,而非是她李家三族。 李善长若是还?有当年的机灵劲儿,自该知道如何保住家人性命。 至于他自己么,七老八十,权势、富贵都已享过,且还?真做错过事?...... 因二百黄金推荐胡惟庸,明知胡惟庸野心知情不报,还?因放任李家族人为祸乡里。 他要聪明,就该感谢朱标给他以一条老命换李家三族的机会。 毕竟史书里的李家三族,可被朱元璋一次性夷了个干净。 朱元璋以事?实表明,丹书铁券的最终解释权归他所有。 第73章 京师皇宫依玄武湖而建, 勋贵诸府顺玄武湖延伸。 韩国公李善长作为开国功臣之首,其府自然最最靠近皇宫。 只是?,曾经的李府门?庭若市, 而如今门庭凋敝堪罗雀。 日暮夕阳斜照,橙黄的光穿过半掩的窗落于书桌,落于桌前须发皆白的老翁。 老翁瘦弱憔悴似干瘪的果脯,他紧闭着双目,仿佛呼吸都已停止。 李祺推门?进来?的那?刻,心头猛然一跳,三步并做两步赶忙跑到书桌边, “爹,爹!” 他想要?触碰老父,唤醒老父,却又害怕入手冰凉。 李善长缓缓睁开眼, 眸光有一瞬间的散乱,随即重新聚集。 他稍稍挺直佝偻的脊背, 慈爱的笑意自嘴角蔓延, “祺儿来?了。” 李祺悄悄松了口气, “爹,我来?了。” 李善长点点头, 抬了抬手,无声示意他入座, 显而易见是?要?与儿子?长谈的意思。 李祺眉心微微蹙起?, 如此情景,父亲定又是?要?说教?于他, 尤其在他之前东院的樊氏刚刚来?过?。 樊氏实在可恨,仗着娴妃, 仗着皇子?,肆无忌惮挑唆他与爹,还?有他娘与爹的关系。 李善长扫过?儿子?满脸的愤怒与厌恶,劝道?,“祺儿,哪怕为着娴妃,你也要?敬重樊氏。” 只有樊氏在李家过?得?顺心,李娴才会看顾李家一二。 李祺拧紧眉峰,父亲要?他讨好樊氏,讨好李娴? 父亲是?老糊涂到忘了他两个妻子?之间的矛盾与血海深仇? 更何况,“我是?您唯一的儿子?,又是?临安公主驸马,何须讨好于她!” 李娴能够一入宫就封妃,舒舒服服锦衣玉食二十余年,皆因她是?李家女。 倘若没有韩国公府作为后盾,就她那?蠢笨的脑子?,能在后宫挣得?一席之地? 即使诞育皇子?,皇帝有二十来?位皇子?,朱楹排行二十二,皇帝记得?他长什么模样么? 李善长看眼儿子?,叹息道?,“今时不同往日,我们李家早失圣心,娴妃却有皇子?傍身?,又有东宫撑腰。” 说来?也真奇了,在闺中时斗得?跟乌鸡眼似的两人,在入宫后竟能化干戈为玉帛? 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罢了,可这两孩子?居然还?能互通有无? 李善长直摇头,女孩子?之间的事,想不明白,实在想不明白。 李祺闻言,几乎条件反射挑唆道?,“李娴明知您与常家少?有往来?,她竟还?讨好于常家女!” 李善长眸光在一瞬间转冷,“闭嘴!” 什么常家女,那?是?太子?妃,是?未来?国母! 还?是?后宫有且仅有她一人的国母,岂是?他们能挂在嘴边议论的? 再?者,是?他与常家少?有往来?么,分明是?常家主动、刻意地与所有人保持距离。 尤其是?皇太孙降生之后,除去?姻亲,常家几乎闭门?谢客。 他倒是?想跟人家攀攀同为淮西勋贵的交情,可人家不在意,不需要?呀。 常家手握必赢的牌,老老实实等着即可,完全没有必要?搭理他们这些拖后腿的家伙。 没错,他李善长大明开国功臣第一人,因着当初的二百金提携了胡惟庸,如今成了个拖后腿的! 谁能想到,战场凶险都过?来?了,最后竟要?折在朝堂争斗! 该死的胡惟庸,他脑子?里?装得?都是?什么破烂玩意,竟敢招兵买马,意图造反! 他以为朱重八的皇位是?和?尚化缘化来?的么? 李善长越想越气,苍老的面颊,暗黄里?透着红。 李祺缩了缩脖子?,边觑着老父的怒色,边低声嗫嚅道?,“我怎么就没有个太子?妃姐姐!” 瞧瞧人常茂又是?去?军营,又是?得?魏国公教?导,再?瞧瞧人常升想去?游历就去?游历。 常家兄弟主打一个随心所欲,可不都是?沾了太子?妃姐姐的光。 李善长瞥眼儿子?,半晌无语,他还?在贬低娴儿。 娴儿要?是?有太子?妃那?本事,光凭“裹足之仇”,李家上下就一个也别?想好过?。 他得?感谢娴儿是?如今的娴儿,没那?么多心计,也没那?么大的气性,只要?拿捏着她母亲,她就翻不了天。 想到此处,李善长再?一次告诫道?,“祺儿,日后切记谨言慎行,善待樊氏,善待公主。” 李家方可得?一线生机。 李祺万般不情愿,可看着老父慎重的态度,只得?点头。 李善长拍拍儿子?的肩头,语重心长,“日后李家就交给你了。” 李祺心头渐渐升起?疑惑,“爹,您怎么了?” 怎么话里?话外,听着像是?在交代后事? 李善长扯起?笑,“没事,人老难免话多。” 李祺眨了眨眼,试图安慰,“您瞧那?刘基比您年长,人还?老当益壮,随同太子?北迁,鞍前马后。” 他满脸的您还?如此年轻,怎可轻易言老的不认同。 李善长:“......”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96节 谢谢,你怕不是?要?气死你爹。 刘伯温什么的,烦死了! · 翌日,早朝结束。 韩国公李善长拖着垂垂老矣的身?躯跪伏于乾清宫。 朱元璋瞧着殿中央的老伙计,脑海里?缓缓打出个问号,他在说什么玩意儿? 李善长淡定地自袖兜里?掏出本册子?,双手举过?头顶,“这是?吉安侯陆仲亨、平凉侯费聚,还?有李存义、丁斌等人勾结胡惟庸,意图叛乱的证据。” 朱元璋:“......” 他老糊涂到六亲不认了么? 李存义是?他弟弟,李佑是?他侄子?,丁斌是?他外甥吧? 崔公公也楞了半晌才回过?神,他颤颤巍巍取了册子?呈给皇帝。 朱元璋翻开册子?,越看越迷茫,证据也太确凿了! 他是?真要?大义灭亲,送亲弟弟,亲侄子?和?亲外甥上刑场? 李善长自顾自又从袖兜里?掏出本册子?,“这是?李存义和?丁斌中饱私囊,强占的良田和?财产。” 朱元璋:“???” 李善长仍跪伏于地,“土地多抢夺自凤阳百姓。” 朱元璋手里?的折子?“吧嗒”掉地,他猛地自龙椅跳起?来?,“凤阳?” 李善长边把册子?交给崔公公,边道?,“凤阳赋税最轻。” 因凤阳是?朱家龙兴之地,朱元璋为发展老家,一次性免除当地十年赋税。 李存义等人强占之后,既有收成,又无税收,简直一本万利。 朱元璋:“!!!” 他这意思,是?在怪朕? 李善长头也没抬,自顾自道?,“至于财产,多抢夺自您强行迁移至凤阳的江南富户。” 朱元璋蓬勃昂扬的怒气猛然一滞,江南富户什么的,抢得?好,抢得?妙! 当初他与张士诚,一个在应天(南京),一个在苏州,兵刃相见之时,所谓的江浙富户少?有支持他的。 李善长掀起?眼皮,飞速瞥他一眼,“您共迁移江南十四万富户至凤阳,每年均有成批的人装作乞丐逃回家乡。” 朱元璋狠狠捶了捶桌子?,骂道?,“商人果然奸诈!” 李善长:“......” 重点是?商人奸诈么? 朱元璋背着手在殿中来?回踱步,也不知道?他在计算什么东西。 李善长的脑门?重重抢地,心头暗自祈祷,不求坦白从宽,只求冤有头债有主。 清晨薄雾散尽,烈阳当空。 朱元璋突然停了步子?,“陆仲亨、费聚、李存义、丁斌等人凌迟处死。” 凌迟,即将人身?上的肉一刀刀割去?而致死。 李善长也不知道?是?跪久了两腿抽筋,还?是?什么,总之他干瘪的身?躯抖了三抖...... 朱元璋见之,冷哼了声,道?,“李公与朕是?三十多年的情谊,既已年老,便?回乡吧。” 李善长猛地抬眸,眼底闪过?震惊,他的命竟然保住了? 朱元璋微微弯腰,竖起?根食指,“一个月,一个月之内,属于百姓的良田务必归还?百姓。” 李善长:“???” · 北平,元朝旧宫。 常乐边翻信边笑得?前俯后仰,千般谋划,谁曾想是?这般进展。 朱元璋忍住了他的屠刀,还?要?李善长从淮西勋贵手里?挖出他们强占的良田与财产? 常乐忍不住又从头到尾看了遍信,朱元璋什么时候学会了用脑子?解决问题? 淮西那?帮子?人吃进去?的东西,要?他们吐出来?,那?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 而李善长身?为淮西一员,甚至一度是?淮西阵营的话事人,如今却要?刀锋向内...... 常乐轻啧了声,“两相对比,李善长绝对更愿意献出自个的头颅。” 这慢刀子?磨人,可比一刀毙命来?得?痛苦多了。 李家从今往后就是?淮西众人的公敌了。 朱标自后环着太子?妃的腰,客观评价,“李公实惨,罪有应得?。” 若无他这当家人的纵容,李存义、丁斌能那?么嚣张? 常乐点头,“李善长会不会在背后骂我们?” 若非他们通过?娴妃娘娘以三族之命吓他,他绝不会主动拿出证据。 朱标摸着自个的青色胡渣,笃定道?,“他不敢。” 常乐歪了歪脑袋,“也是?。” 以李善长的心计与谨慎,估计在心里?也只敢骂娴妃娘娘。 但骂娴妃,不就是?骂他自己么,他肯定越骂越生气。 常乐越想那?画面,嘴角的笑意越大,但随即又想起?个问题,“良田可返百姓,那?富户的财产......” 以朱元璋对江浙富户的仇视,绝对绝对不可能还?给他们。 朱标无声轻叹,“国库又有收入了。” 常乐语塞片刻,“恭喜......” 朱元璋这仇富仇商的毛病,真是?无语。 他理想的国家,难道?是?原始社会那?样的以物换物? 朱标亲亲自家太子?妃的嘟起?的脸颊,“事缓则圆,咱们先解决眼前事。” 他移回书桌后,提笔疾书,“李公年老......心软,得?让铁铉助他一臂之力。” 闻言,常乐无语半晌,“......您真体贴。” 朱标趁着蘸墨,给太子?妃抛了个媚眼,“过?奖。” 第74章 洪武二十一年初秋, 五十万北伐军得胜归来。 先前,高丽国王王禑号称发兵十万,实际连同杂役共五万人, 意欲夺回铁岭。 朱元璋不屑之余,封宋国公冯胜为征虏大将军,颍国公傅友德、永昌侯蓝玉为左右副将军,率师北伐。 北伐军队还在途中,高丽那边的主将李成桂渡过鸭绿江后,发觉行军艰难,粮饷不济, 仗还没?打?,士气?就已一蹶不振,又听闻明军五十万...... 五万对五十万,那不是搞笑的么。 李成桂第一时?间?上书, 请求放弃铁岭,班师回朝。 奈何王禑坚决要打?一场, 敢情在前面冲锋陷阵的不是他! 李成桂气?愤之余, 果断挥师回京, 以清君侧之名逼迫王禑逊位。 等五十万明军到铁岭时?,高丽军撤得干干净净, 毫无痕迹,仿佛他们就是特意过来给?大明扫了个地。 冯胜无语半天, 写了封捷报送回京师, 然后带着军队继续往北,打?击残元势力。 残元最新的一位可汗名为孛儿只斤·脱古思帖木儿, 是元惠宗,也就是元朝作为统一政权的最后一位皇帝妥懽帖睦尔的次子, 元昭宗爱猷识理达腊的弟弟。 冯胜和傅友德、蓝玉分为三路进击,横扫草原,俘虏脱古思帖木儿本人,及其儿子、妃嫔、公主五十余人,还有成千上万的马驼牛羊,以及他们自?中原掠夺的印章、图书、兵器。 朱标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翻着捷报看了一遍又一遍。 此?战胜利,对于明朝而言,是又可以有二十年的边疆安稳,是百姓又可以安居乐业。 朱标握着捷报不撒手,来回地在房中踱步,还念叨着,“太好了,太好了!” 常乐笑着亲自?煮了碗茶递给?他,穿越三十余年,她知道和平的来之不易和珍贵。 朱标终于舍得在桌边落座,轻抿了口茶,翻开和捷报一同递来的信。 他看着看着,眉头轻轻蹙起,还发出了声充满疑惑的“啊”? 常乐睨他一眼,随口问?道,“怎么了?” 她没?怎么在意,只顾自?拿起精巧的蟹八件,捣鼓特意从?南边运过来的肥美大闸蟹。 丹桂飘香,菊黄蟹肥,正是金秋好时?节。 朱标瞅着自?家太子妃阳关灿烂的脸,略有踌躇,“冯胜给?我?来了封信......” 常乐头也没?抬,专心致志对付手里的蟹。 朱标稍稍凑近些许,“事关蓝玉。” 常乐心头猛然咯噔一声,立马弃了螃蟹,也顾不得满手的蟹黄,一把?夺了冯胜的信。 朱标觑着她脸,“或许,只是谣言......” 冯胜特意来信禀报,是因为蓝玉非要带个与之牵扯不清的女人回来。 孛儿只斤·脱古思帖木儿全家被俘,唯有其幼女是漏网之鱼。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97节 本来没?人在意那位蒙古公主的去向,可她非要女扮男装混进军营,还要行刺主将,结果摸错地方,进了蓝玉的帐篷...... 也不知道怎么搞得,将士们听到打?斗声赶过来,看到的就是蓝玉同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滚做一团,两?人皆都衣衫凌乱。 此?情此?景,一传十,十传百,军中起了谣言。 起先,将士们也只当是个茶余饭后的谈资,没?几个人当真。 可是后来,蓝玉特意嘱咐军医保那女子的性?命,一副非要把?人平安带回去的架势...... 常乐一目十行看完,骂道,“蓝玉的脑子是被马蹄踏平了么!” 史书里的蓝玉,也是在洪武二十一年,在捕鱼儿海大胜北元,成为明朝封狼居胥第一人。 他骄傲了,自?满了,不顾军营重地,仿佛八百年没?碰过女人,跟发情的野狗似的强迫了北元王妃。 千百年来封狼居胥者不过一只手,如此?青史留名之事,他非得给?自?己摸个黑点。 现如今的蓝玉,她耗费无数精力去引导的舅舅,竟又犯了同史书里几乎一模一样的错! 常乐盯着信里的一字一句,恨声道,“他的腿是不想要了!” 朱标试着劝道,“舅舅,可能只是......” 他刚开口,话没?说完,只见?那信在自?家太子妃手里化成寸寸碎屑...... 那是信么,那是蓝玉同学的腿! 朱标默默闭嘴,缩进圈椅,那什么,蓝玉同学,自?求多?福吧。 · 三日后,北伐军途径北平,暂驻城外?,主将轻骑入城,拜见?太子。 宋国公冯胜一马当先,气?势恢宏,傅友德和蓝玉随其左右,意气?风发。 尤其蓝玉,那笑,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他是半点儿没?有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朱标忍住到嘴边的幸灾乐祸,亲手扶起冯胜,“老国公,辛苦了。” 冯胜顺着力道起身,“老臣分内之事。”朱标笑笑,“两?位请坐。” 他隔空指了指侧边的两?个位置,示意冯胜和傅友德入座。 随后朝着蓝玉,似商量道,“太子妃随孤暂留北平,久未见?亲人,甚为思念,舅舅既来,去瞧瞧她?” 蓝玉自?是千恩万谢,然后跟随宫人转道御花园。 自?从?常乐入宫为太子妃,他们甥舅两?人即使相见?,也是隔着重重人群。 皇家最是看重繁文缛节,他与乐儿已有十来年没?有面对面讲过话了。 蓝玉回忆着外?甥女幼时?的面容,心头激动,难以自?抑。 乐儿是他看着长大的,情分堪比父女。 初秋的御花园,满地菊花盛放,合着弥漫的桂花香,自?有一番韵味。 蓝玉抱着兵笠,一步三跳,急匆匆绕过假山,映入眼帘是一条朱红长凳...... 晚星、晚月一左一右守在凳边,见?到他,恭敬道,“侯爷,还请卸甲。” 蓝玉脑子里缓缓打?出个问?号,什么情况? 晚星笑眯眯接过他手里的兵笠,晚月笑眯眯替他解了盔甲。 只是,她俩的笑,怎么阴森森的,如此?渗人? 蓝玉沿着长凳望进石亭,那身形,那面容,是自?家外?甥女没?错呀。 常乐缓缓起身,立于石阶,语调温柔,“舅舅请坐。” 蓝玉顺着她的目光,回到长凳,他坐这儿? 这是什么新型待客方式?! 常乐轻笑了声,“舅舅不喜欢么?” 蓝玉几乎条件反射地一哆嗦,这熟悉的语气?,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赶紧把?自?己的臀部放到板凳,两?手乖乖扣在腹前,“喜欢,喜欢。” 常乐点点头,“既然喜欢,舅舅何不趴着?” 蓝玉僵硬抬眸,趴着?趴在长凳? 常乐始终笑意浅浅,“也好全方位的感受一番。” 蓝玉:“......” 看着外?甥女一本正经的满面肃容,他终于开始转动小脑袋瓜。 常乐眯起眼打?量自?家陷入沉思的舅舅,他今年四十三岁,正直壮龄。 而与之一同出征的冯胜和傅友德年过六十,已是行将就木,也难怪他自?傲自?满。 蓝玉绞尽脑汁,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自?个到底哪里犯了错,只好舔着脸问?,“乐儿,给?个提醒?” 常乐冷哼了声,缓缓步下石阶,“舅舅可还记得当年和文玉姐姐成婚时?立得誓言?” 蓝玉一愣,“记得,当然记得。” 当年他迎亲时?,当着满座宾客,指天发誓。 如今想来,还是觉得自?己好威风呢。 常乐看着他,“今生今世唯朱文玉一人,有违此?誓......” 她顺手拎起杵在亭边的一根长棍,“便让乐儿打?断双腿。” 蓝玉咽了咽口水,赶紧道,“我?牢牢记着誓言的。” 常乐抬起手,隔空点点了凳面,示意他赶紧趴过去。 蓝玉语无伦次,“乐儿,真的,舅舅绝对没?有背叛文玉,身心清白!” 他满脸的认真,不似作假。 或者男人扯起慌来,都是这般真诚? 常乐皱了皱眉,直接问?道,“那你带回来的女人怎么回事?” 蓝玉满头雾水,“什么女人?” 常乐:“孛儿只斤·脱古思帖木儿的幼女。” “是不是你与她在帐中滚做一团?是不是你非要带她回来?” 蓝玉眨了眨眼,“是我?。” 常乐:“那你狡辩个什么玩意?” 她一个反手,抡起长棍,喝道,“晚星,晚月!” 晚星、晚月齐声应是,随即一左一右抓着蓝玉的胳膊,将人强行压趴在凳面。 蓝玉没?敢反抗,只嚷嚷道,“乐儿,不是那样的,事情不是那样的!” 他整个人趴在凳面,费劲昂着脑袋,“乐儿,你听舅舅解释!” 常乐转了圈长棍,抵在他的后背,“行,你解释。” 蓝玉一骨碌爬起来,抓住长棍,“我?都不知道那是个女子!” 什么滚做一团,那个时?候,他正全心全意,赤手空拳在与贼人搏命! 至于后来保她性?命,带她回来,还不是因为满天飞舞的谣言。 他就是防着别人误会,尤其是妻子的误会,他要留个证人证明自?己的清白。 常乐无语半晌,“......你是不是傻?” 那是证明清白么,那分明是自?己给?自?己泼脏水! 常乐抽回长棍,“你趴回去!” 蓝玉难以置信,非常受伤,“乐儿,你不信我?!” 常乐抬起一脚,把?人踹趴回凳面,“舅舅,解释什么的,留给?文玉姐姐。” 因为别人,根本不会在意,也不会相信,或者说是不愿相信他的解释。 他一位高权重的侯爷清清白白,一生只有妻子一人,让那些个三妻四妾的男人有何颜面自?称情深? 谣言传开的那一刻,其主人公清白与否已不重要。 往后但凡提及蓝玉,除去能征善战,定?是此?间?风流韵事! 蓝玉抓着前面两?只凳脚,“我?冤枉!” 常乐:“但你蠢!” 第75章 初秋暖阳明?媚, 朱红宫墙与之相映成慵懒的橙光。 悠长宫道无限延伸,蓝玉扶着两个外甥的胳膊,一步一步, 艰难挪动。 偶有秋风挟落叶扫过,卷起他藏蓝色的衣摆,隐约露出雪白里衣,还有斑斑血迹。 舅甥三人转过道弯,猝不及防,迎面撞见另一条宫道出来的冯胜和傅友德。 蓝玉呆愣一瞬,立刻推开一左一右搀着?自己?的两个?外甥。 他赶忙理了理自个?前襟, 仿佛刚才走一步喊三声痛的,是另有其人。 常升连着?退了三步,他看着?自家死要?面子的舅舅,一整个?无语。 常茂同样无语, 瞥眼?舅舅,随即上前一步, 恭敬行礼, “岳父大?人, 傅老将军。” 他的妻子冯清和周王妃冯洁,都是宋国公冯胜亲女。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98节 冯胜仔细打量许久未见的大?女婿, 见他愈发沉稳,欣慰地拍了拍他胳膊。 傅友德则稍稍侧身避开, 拱手回礼, “郑国公。” 常茂辈分虽小,年?岁虽轻, 可他已经袭爵,按爵位论, 比他和冯胜都靠前。 当然,冯胜是他岳父,受礼心安理得,而?自个?与之没?有任何姻亲关?系,是万万受不起他的礼。 常升站在哥哥和舅舅身后,无声给两位老将军见礼。 乘着?收回手的瞬间,他甩起衣袖狠狠扫过舅舅正娇弱的玉臀...... 意料之内,一声惨叫响起,“啊!!!” 宫墙间雀鸟乱飞,蓝玉捂着?屁股直跳脚,“常升!!!” 常升赶忙拉住他手,“舅舅,别?碰,千万别?碰,越碰越痛。” 蓝玉一只手颤颤巍巍指着?自家好外甥,另一只手仿佛被绑住的螃蟹钳子,可着?劲儿地挥舞。 冯胜探着?脖子,越过女婿望过来,“永昌侯这是怎么了?” 常茂回头看了一眼?,“岳父大?人不必担心,舅舅挨了八十?军棍而?已,小伤。” 冯胜:“八十?军棍,而?已?” 他推开挡着?视线的女婿,凑近观察,还真是头一回见着?挨了八十?军棍还能活蹦乱跳的人。 傅友德同样好奇,他看蓝玉仿佛在看什么稀世怪物。 常茂贴心给两人解释,“太子妃亲自行刑。” 实打实的军棍,估计没?到一半,姐姐难得那么多的运动量,肯定早累了。 但没?办法,别?人执棍,舅舅多多少少会记恨的,唯有姐姐动手...... 常茂想了想,舅舅应该更在意姐姐的手疼不疼,也会好好反思自己?。 闻言,傅友德恍然大?悟,随即越发惊讶,“太子妃......” 那么大?的劲儿,那么强的体力? 难怪太子近二十?年?都没?有纳次妃,原来是不敢么? 傅友德捋着?胡须,满脸的“我真相了”。 冯胜却是若有所思,“太子妃为何......” 该不会是因为他递给太子的那封私信吧? 常茂瞅着?略显心虚的岳父大?人,“舅舅迎娶舅妈时曾立过誓。” 今生今世唯福成公主一人,否则就让太子妃打断他的腿。 冯胜默默后退半步,还真是因为他递得那封信...... 那怎么没?断腿,太子妃舍不得? 他的心虚似一阵风,转眼?消逝,余留的,是满满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常茂轻咳了声,提起嗓子,“永昌侯蓝玉未能及时察觉敌人欲要?败其名声,祸乱军心的意图,致使谣言四起,军心散乱,八十?军棍,小惩大?诫。” 他们所站的位置在正殿前方,来来往往有巡逻的侍卫,伺候的宫女,还有抱着?文书?经过的官员...... 冯胜和傅友德对视了眼?,立即附和道,“太子妃明?察秋毫。” 蓝玉清清白白,是那敌人有意嫁祸于?他。 他当时是在与敌人搏斗,至于?留敌人性命,带敌人回来,是为方便审讯。 终于?熬过那一阵痛的蓝玉,默默抬起袖子挡住老脸。 秋风乍起,突得掀开衣袖一角,蓝玉黑里带红的面庞一闪而?过。 傅友德忍着?笑意,余光瞧见旁边面容俊秀,身形如松的少年?,“二公子尚未婚配?” 常升心头警铃嗡嗡直响,“小子年?幼,当先立业后成家。” 常茂瞥眼?满嘴胡言乱语的弟弟,玩笑道,“老将军要?给他说个?媒么?” 傅友德捋着?胡子,“老夫长女,貌美如花,聪慧伶俐,正当年?纪......” 冯胜瞧着?老谋深算的搭档黄婆卖瓜,自卖自夸,若有所悟。 先郑国公常遇春一生只有妻子蓝氏一人。 那个?皇帝赐予,推举不掉的妾侍,人人皆知,有名无实。 永昌侯蓝玉有时候不太着?调,可也是实打实的爱妻、宠妻,多年?只有福成公主一人。 现郑国公常茂与他父,他舅一样,婚前没?有通房,婚后没?有妾侍,对妻子是百依百顺。 冯胜脑子里闪过长女出嫁后愈发明?媚的脸庞,没?有任何犹豫地打断搭档的“推销”,“傅老弟的爱女,年?岁尚轻,不用着?急。” 傅友德略顿,“我女儿......”到婚嫁年?龄了。 冯胜看也没?看他,直接拉过常升的手,“你嫂嫂的三妹妹正值芳龄......” 傅友德怔楞一瞬,随即拉住常升的另一只手,“冯兄也太贪心了。” 居然想把常家两兄弟全部收入囊中。 冯胜:“好女婿不嫌多。” 尤其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女婿,更不嫌多。 傅友德:“......” 冯胜没?再理他,只朝着?三女婿人选问,“升儿,你嫂子贤惠吧?” 常升:“......” 嫂子贤不贤惠,应该问大?哥吧? 冯胜:“她三妹妹更贤惠。” 常升:“......” 常茂同样无语,倒也没?必要?捧一踩一吧? 岳父大?人,清儿知道您在背后如此?诋毁她么? 宫道尽头,御阶之上,朱标远远望着?殿前戏剧性的一幕,啧啧轻叹,“忠贞,果然是男人最好的聘礼。” 他身后垂首静立的小全子:“......您说得对。” 朱标美滋滋摸着?自个?恨不得一把火烧尽的胡渣,他的聘礼,绝对是最有保质期的。 · 御花园深处的亭子里,常乐垂首在纸面写写画画。 暖阳倾洒,她低垂的眼?睫在白皙面颊映了两只蝴蝶。 秋风轻拂,光影斑驳,蝴蝶似展翅欲飞。 朱标疾步而?来,硬塞着?挤进自家太子妃的圈椅。 他毫无预兆的动作,常乐猝不及防。 笔尖落了大?滩墨在纸面,她正飞扬的思绪也戛然而?止。 朱标:“......我错了!” 常乐侧眸睨他,面无表情。 朱标无辜眨眼?,看了看那纸面的字,“乐儿在做什么?” 他试图转移太子妃注意力,也是真的没?有看懂。 纸面描画的,蓝玉、常茂,两人的箭头指向京师,北平皇城后面打了个?问号。 常乐把笔扣在砚台边,拿起那纸,“舅舅的脑子缺根弦,得让常茂去他身边。” 朱标稍稍坐直身子,不太赞同,“蓝玉和常茂都回京师......” 按他们先前的设想,蓝玉能凭借军功升任国公,即使有那风流韵事?,爵位是跑不掉的。 再有常乐先一步的八十?军棍,以老爹骨子里打压女人的本性,应当还会“怜爱”蓝玉。 蓝玉极有可能留在京师,掌握周边军权,老爹再日复一复挑拨常、蓝两家的关?系,提前防范外戚势力。 朱标略略皱眉,“常茂返回京师,北平皇宫的守卫会交给别?人,于?你而?言,任何人都没?有他可靠。” 尤其将来,三年?之后,万一真到那种境地。 常乐回眸看他,满是诧异,“只要?你可靠,我怕什么?” 朱标怔楞一瞬,随即笑眯起眼?,“没?错,我可靠。” 他猛地捧住自家太子妃的脸,重?重?亲了一口,“我肯定可靠!” 常乐推着?他脑袋远离自己?,“正经点儿。” 然后抓起他的胳膊,往里撸起袖子,露出干净的手臂,以臂为帕,擦掉他留在自个?脸颊的口水。 朱标任由她动作,但满脸受伤,“你嫌弃我!” 常乐换着?地儿擦了三遍,替他拉回袖子,边纠正道,“嫌弃你的口水。” 朱标:“......有区别?么?” 常乐没?管他的矫情,接着?道,“守卫北平皇城的将领,你记得重?新?安排一个?。” 她是有人选的,但朱标好好的,没?必要?事?事?越俎代庖,得给他发挥的空间。 朱标没?想什么空间不空间的,他委屈地埋入太子妃的颈窝,闷闷道,“知道了。” 常乐低了低眸,扫眼?他因挤压而?鼓起的侧脸,“聊正事?儿呢。” 她耸了耸自己?的肩膀,企图唤起太子殿下飞去爪哇国的事?业心。 朱标丝毫没?有领会太子妃的意图,反而?突然提议,“乐儿同我一道回京吧!”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99节 北伐胜利,他要?返回京师同老爹一起犒赏三军,得有段时间见不着?自家太子妃。 秋夜寒凉,没?有太子妃在侧,他会睡不着?的。 常乐实在懒得搭理他的腻歪,重?新?执笔,写写画画。 朱标带着?雄英宝宝返回京师,她得留在北平照顾允熥、允煌。 以及,朱标回京期间,她得接手所有事?务,包括政务、军务等等。 这是一次试探,试探北平诸人,意在表明?她可代表太子,为三年?后最坏的打算做准备。 朱标低叹一声,“雄英长得也太慢了。” 他什么时候才能体验董事?长的快乐,什么时候才可以和乐儿逍遥自在? 朱标越想越难过,难过地沿着?自家太子妃的衣领,探了进去...... 常乐一把抓住他作乱的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你个?流氓。” 朱标也不挣扎,乐儿处处是宝,停在哪里都是享受。 只不过,流氓,有点新?鲜...... 朱标顺着?雪白的脖颈贴近常乐耳廓,“乐儿不觉得流氓也是番意趣么?” 常乐:“......” 还我温文尔雅的太子! 朱标轻轻拨开常乐的手,挑开她的衣带,“乐儿不喜欢么?” 常乐忍不住低吟了声,“大?庭广众......” 朱标侧了侧身,“我伟岸雄壮的身体正严严实实挡着?。” 伟岸雄壮什么的,常乐惊呆了,“你要?不要?脸?” 朱标叼起她的耳垂轻轻啃噬,“没?有。” 常乐:“......” 别?人是脸皮堪比城墙厚,他是直接没?有脸,该夸他有自知之明?么? 朱标稍一使力,托着?常乐转个?圈跨坐在自个?膝头,“也没?众目睽睽。” 晚星,晚月和她们主子一样,满脑子的眼?力见,御花园连只鸟儿都没?有。 两人前襟散乱,紧紧相贴,从各自背后瞧去,衣衫完好无损。 男人低喘的气息拂过皮肤,或急或缓,带来阵阵痒意。 常乐难以自抑地昂起脖颈,映入眼?底是湛蓝的天空。 朱标轻咬雪峰,“乐儿喜欢么?” 常乐:“......” 第76章 皇太孙朱雄英出生于洪武十二年九月, 时至今秋,恰满九周岁。 年幼如他,行过最远的距离, 便是从京师搬至北平。 那个时候走得水路,水路平稳,日行千里,还有爹娘、弟妹、同窗在旁。 朱雄英没有觉察到任何辛苦与疲累,只有首次出行的兴奋和好奇。 而这一次回?京,只有他与爹爹两人,还是随军。 白日跋山涉水, 夜里安营扎寨,饿了啃干粮,渴了喝露水,完全不一样的体验。 他看过无?数关于战争、关于兵戈的书籍, 也曾畅想过自?己横刀立马,纵横沙场, 来去自?如。 可只有真真正正的经历, 实实在在的体验, 才知道行军有多么的辛苦。 任何落于纸面的字句,都难以描述其中的艰难困苦, 餐风宿露,风雨无?阻。 这还只是降低了难度的回?程, 倘若是出征, 倘若在战场,又是何等艰险, 难以想象。 朱雄英立于书桌前,细细把今日所见所闻, 所思所想汇于笔尖,寄给未能同行的娘亲。 暗夜里的一盏煤油灯,连着帐外的篝火,相?映成辉,影影绰绰。 朱标在写满一张纸后,停了笔。 朱雄英则把写满的纸仔细晾在旁边,再铺开一张。 朱标顺着墨迹满满的纸面,看向儿子专心致志的小脸,“光暗伤眼。” 他贴心提醒儿子,“你?娘可不允许你?夜里读书写字。” 朱雄英笔墨未停,“您是在嫉妒儿子么?” 他头也没抬,语调淡淡地?反问。 朱标顾自?折起信纸,同样平静反问,“你?有什么好让我嫉妒的?” 朱雄英:“您当然是嫉妒我与母亲有许多话?聊呀。” 朱标一噎,“我与你?母亲也有许多话?聊!” 朱雄英趁着蘸墨的间隙,瞧眼嘴硬的老父亲,“北平安好,一路顺风。” 他伸出左手?掰着指头一个字一个字的数,“八个字也算有话?聊?” 朱标噎了半晌,强势反驳,“你?娘肯定是担心你?闯祸,才多有叮嘱!” 哪里像你?爹爹我,循规蹈矩,你?娘最是放心,根本?无?需多言。 朱雄英领会了老爹话?里话?外的未尽之言,思索片刻,“也行吧,您开心就?好。” 随后,他继续奋笔疾书,写完一张又写一张。 毕竟他写几?张,娘亲会回?几?张,而不像某些人,写再多,娘亲也只会回?八个字。 朱标:“......” 扎心了,好痛! · 夕阳染红半边天空,又是一日行军,京师遥遥在望。 及至城前,将士们暂时在城外驻扎,等候谕令,而朱标和朱雄英则先?行入城。 父子两一前一后,一高一矮,缓缓穿过熟悉的街景,拐入御道。 朱红宫墙前方,立于中央,一身明黄龙袍的朱元璋格外显眼。 见着远远而来的一大一小两匹马,还有马背熟悉的人影。 他迫不及待往前,可劲儿挥着手?,“标儿!雄英!” 那年迈苍老的声音里,满满当当,都是对儿孙的思念之情。 可也太没有帝王威仪,随父来迎接大哥和大侄子的王爷们恨不得自?插双目,偏心,太偏心了! 朱标和朱雄英听见呼唤声,各自?扬了扬手?里的马鞭,以示回?应。 马蹄踏于青石板路的哒哒之声越来越近,两声嘶鸣,朱标和朱雄英翻身而下。 他们没有任何犹豫,扎扎实实伏跪余地?。 朱元璋颤着手?,一手?托起一个,“我的标儿!我的雄英!” 年过六十的帝王,两鬓斑白,在人来人往的宫门?口老泪纵横。 那一滴滴的热泪,划过老父亲沟壑丛生的面颊,落在朱标心头,激起一层层涟漪。 他愧疚道,“儿子不孝。” 父母在,不远游,他身为长子却常驻在千里之外的北平,未尽侍奉之责。 朱元璋拍拍儿子的胳膊,“标儿瘦了,也黑了,定是在外受苦了。” 朱标心头咯噔一声,原本?的满腔激动俱都化为茫然,黑了,他黑了?! 乐儿概念里的黑了,等于丑了。 出门?一趟,他黑了,还是老爹都能看出来的黑了...... 朱元璋的注意力已转向好大孙,“雄英高了,都能独立骑马了。” 依稀记得刚离京时,雄英还是个半大孩子,如今都长到自?个的咯吱窝,初显少年英姿。 朱雄英挺挺自?以为强健的胸脯,“皇爷爷,孙儿马术学得可好了!” 他是没半点?谦虚的,甚至还有一点?骄傲自?满。 可朱元璋听得极为开心,朱家儿郎自?该这般意气飞扬。 夕阳橙红的光渐渐隐没,天色半明半暗,是到该用晚膳的时间。 朱雄英的肚子合时宜的响起“咕咕”声。 朱元璋一愣,随即拉起好大孙的手?,“走走走,跟皇爷爷回?家吃席。” 因?太子和太孙归来,宫里特意安排了场接风宴。 宴席摆在乾清宫,参宴的都是朱家人,朱家的男人和马皇后。 朱标扫过满桌佳肴,熟悉的菜色,熟悉的味道,定又是娘亲手?所做。 他稍稍垂眸掩饰眼底的湿意,娘太辛苦了。 哪家皇后如娘这般,位列至尊,依然还要洗手?作羹汤。 朱元璋高居御座,瞧瞧归来的好大儿和好大孙,再瞧瞧坐满殿的儿子们,欣慰溢于言表。 如今在殿内坐着的皇子,连同朱标,一共有十四个。 另有就?藩的老二、老六、老七、老八,还有去了北平老三、老四、老五、老十......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100节 朱元璋在心里掰着指头数,再加在襁褓的两个幼子,他活着的儿子,足足有二十四个。 遥想当初,连口饱饭都吃不起,爹娘兄弟都是活活饿死,而今,他有二十四个儿子,各个锦衣玉食。 朱元璋骄傲地?满饮一杯酒,朱家盛况都是他的功劳,哈哈哈哈! 朱标端着酒杯,余光扫过对面,身侧,眼熟的,陌生的弟弟们,欲哭无?泪。 二十四个弟弟,还有十三个妹妹,以及会无?限繁衍的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 这些个人,什么也不用干,每年都可以领取丰厚的岁禄。 那都是国库的银子,都是百姓日复一日劳作所得。 朱标闷闷饮了口苦涩的酒,待到将来...... 接风宴的坐席,第一排是朱元璋的儿子们,第二排是孙子们。 殿内最年长的藩王是排行十一的蜀王王朱椿,年仅十七岁,月余之前才刚得了个儿子。 因?此,这会在第二排坐着的,唯有皇太孙朱雄英一人。 朱元璋激动的心,蒙了层厚厚的阴影,儿子们也太不给力了。 尤其标儿,有且仅有雄英、允熥、允煌三个孩子,这怎么能行! 朱元璋打量着正值壮年的儿子,侧眸轻声问,“妹子,你?知道有哪家适龄闺秀还没成婚的么?” 马皇后扫眼明显要作怪的丈夫,佯装好奇问,“重?八是要给我再添个妹妹么?” 朱元璋:“......” 莫名老脸一红,什么姐姐妹妹的。 朱元璋:“是给标儿,标儿只有三个孩子,太少了!” 但肯定不是标儿的缘故,毋庸置疑是常氏的问题。 马皇后沉默半晌,“重?八,你?后脑勺怎么也有白头发了?” 朱元璋下意识摸向自?个后脑瓜,他又长白头发了?! 马皇后夹起一筷子菜放进他碗里,“多吃些木耳,可以预防。” 朱元璋瞧着自?家妹子数都数不尽的白头发,将信将疑。 马皇后叹息了声,难过道,“我是白了之后再吃,已经没用了。” 朱元璋仍然表示怀疑,但默默把整盘木耳全部扒拉进了自?个碗里。 马皇后艰难忍住能翻到天际的白眼。 酒过三巡,接风宴散。 朱标带着朱雄英回?春和宫,朱元璋和马皇后一道返回?坤宁宫。 秋风乍起,伴随一声帝王的叹息四散开来。 马皇后亦步亦趋跟在操不完闲心的丈夫身侧,坚决做个睁耳瞎,绝不主动搭话?。 朱元璋半天没听见他妹子的回?应,憋不住主动开了口,“明天犒赏三军,蓝玉就?要晋升梁国公了。” 马皇后顾自?往前,听不见,她什么也听不见。 可惜,帝王在上,不允许她听不见。 朱元璋突得停了脚步,大喝一声,“妹子!” 马皇后猛然一个激灵,满眼茫然,“重?八,怎么了?” 朱元璋皱了皱眉,“不好好走路,想什么东西?” 马皇后知错般轻应了声,“雄英的那双眼睛跟你?,跟标儿,一模一样。” 还好脸型轮廓是遗传他母亲,没有白瞎乐儿天生的好相?貌。 朱元璋回?忆了番好大孙的面容,点?头赞同,“雄英的眼睛生得最好。” 马皇后:“......呵呵呵。” 朱元璋又是一声叹息,“雄英虽好,可却有个不着调的母亲。” 后宫不得干政,蓝玉是该受些教训,可她区区一太子妃,有何资格仗责朝廷命官? 马皇后默了默,“标儿平日忙于政事,雄英能长成如今的模样,乐儿当属头功。” 朱元璋蔓延开来的怒火一滞,“也就?这点?用处。” 当初要不是看在她把常茂带得那般优秀,她能有资格进春和宫? 如今倒是把她给惯得,愈发不知道天高地?厚。 · 翌日,朝阳初升。 朱元璋带着朱标和朱雄英同去城外犒赏三军。 先?不论头部的将领,底层士兵个个皆得三倍俸禄,还有额外赏金。 五十万人齐喊“万岁”的声音,直冲云霄。 那一刻,朱雄英立于高台,立于祖父、父亲身后,他虽年幼,心头也升起了万丈豪情。 将来他要继承祖父、父亲的帝位,也要继承他们的雄心与责任。 与兵同乐之后,朱元璋和儿子、孙子一同领着将领们回?宫,等会才是真正的庆功宴。 此番北伐,宋国公冯胜,颖国公傅友德,永昌侯蓝玉兵分三路,皆有所获。 其中永昌侯蓝玉最为年轻也最为英勇,他一举覆灭孛儿只斤·脱古思帖木儿的老巢,缴获其族人、马匹、金银无?数,当属头功。 只是头功获得者?蓝玉同学颇有些坐立难安,他受了军棍的屁股,边疗伤边行军,破了又好,好了又破,怎一个折磨了得! 朱元璋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蓝玉特晋封为梁国公,擢升中军都督。” 梁国公是爵位,自?明初立,他是第九个获封国公爵位之人。 中军都督是掌管军权的实职,他是第二个得帝如此重?用此的国公。 都督原为大都督府,统管军中诸事,第一任都督为皇帝的外甥,曹国公李文忠。 胡惟庸案发后,丞相?之位空缺至今,大都督府更是一分为五,中、左、右、前、后。 其中中军都督,统领在京留守的中卫、神策卫、应天卫、牧马千户所等,虽与曾经的大都督,没法?同日而语,但仍位高权重?。 蓝玉有一瞬间的怔楞,随即立马叩拜谢恩,他满脸的意外、激动,还有隐隐约约的自?得。 朱元璋瞧着,笑得愈发高深莫测。 欲要取之,必先?予之。 第77章 庆功宴自午时始, 直到日落结束。 常年混迹军营的糙汉子们各个都是海量,朱标是?躺着回春和?宫的。 蓝玉也醉的不省人事,一路由宫人搀着出来?。 朱文玉早早在宫门口等待, 见状,边立即命蓝府护卫把人扶进马车,边亲自同搀丈夫出来的宫人道谢。 马车启动,缓缓远离宫门,驶入繁华街道。 朱文玉瞧着晒得黢黑的丈夫满脸酡红,无奈摇了摇头,亲自拧了帕子, 替他?擦拭污渍。 谁知,她?手还没碰到他?,刚还烂醉如泥的人猛然?间惊坐而起。 朱文玉吓得浑身一颤,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蓝玉扫眼仅有他?们夫妻二人的车厢, 径自整个人倚进妻子的散着馨香的怀抱,“夫人, 吓死我了。” 朱文玉迷茫眨了眨眼, 要吓死的那个人, 应该是?她?吧...... 以及,“你没喝醉?” 蓝玉在妻子的怀里拱了拱, 语调极其委屈,“吓都吓死了, 哪里敢放开了喝?” 朱文玉捏着鼻子往后退了退, 满脸嫌弃。 他?是?没醉,可他?的酒气要熏醉她?了! 蓝玉完全没有领会妻子的嫌弃, 先是?兴奋道,“皇上?晋封我为梁国公了。” 明朝开国以来?, 皇帝亲封的第九位正二品国公,何?等殊荣! 接着,他?面色陡然?一变,“还要我担任中军都督一职。” 朱文玉:“你不?愿意担任中军都督?” 蓝玉有点激动,有点沮丧,“我当然?愿意,简直不?要太愿意了,但我......何?德何?能?” 朱文玉:“???” 这还是?自家?那个自视甚高的丈夫? 她?捧起蓝玉的脸,仔仔细细检查,这该不?会是?什么人假扮的吧? 蓝玉的脸颊被拉扯成张布,“夫人,你干什么?” 没有找到任何?涂脂抹粉的痕迹,不?是?传说?中神乎其技的化妆术,还真是?自己的丈夫? 朱文玉有些愧疚的摸摸他?两颊,以示安抚,随即嘿嘿笑了声,道,“相公怎么会有这般想法?” 蓝玉几乎条件反射地?摸向仍然?隐隐作痛的臀部,因为再也不?想挨军棍了! 朱文玉忍住到嘴边的笑意,乐儿打得好?,乐儿打得妙! 她?的幸灾乐祸太过明显,蓝玉睨眼妻子,气得默默转过身,面向车壁。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101节 见此,朱文玉干脆咧开嘴角,放声笑了个痛快。 蓝玉震惊回头,她?还笑,她?还笑?! 原来?,爱真的会消失! 良久良久,朱文玉终于敛了笑声,“那你带女?人回来?,我都没生气。” 蓝玉:“???” 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红,“那是?误会,误会!” 他?挨完打的当夜,忍着剧痛,足足写了十张纸回来?解释。 谁懂,他?堂堂永昌侯,北征副将军,威武雄壮的绝佳好?男儿,脱了裤子,趴在硬邦邦的营帐临时床,边由军医治伤,边还奋笔疾书。 简直惨绝人寰,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朱文玉赶紧捂住嘴,不?好?意思,又想笑了。 蓝玉捂住胸口,好?痛,痛到麻木。 她?的笑是?一根根尖刺,穿透皮肤,狠狠扎向我的心脏。 朱文玉正了正脸色,“好?了好?了,我们来?说?正经的。” 蓝玉瞥眼妻子,没有搭腔,只默默调整姿势,趴在车厢。 人有时候还是?要对自己好?一些,比如,受伤的部位朝向空气。 朱文玉紧紧抿住唇,憋过那一阵猛烈的笑意,认真建议,“我们以你养伤的名义,闭门谢客吧?” 反正新晋梁国公挨了太子妃八十军棍,朝野内外,人尽皆知,何?不?最大化利用? 蓝玉整个脑袋埋进靠枕,又低又闷地?应了声。 面子、里子都没了,都没了! 新任梁国公低调养伤,闭门谢客的消息,第二天?就传进了皇宫。 朱元璋气得砸碎了只碗,蓝玉挨了顿打就怂了? 给他?中军都督的职位,是?让他?低调做人,好?好?干活的么? 没用,一个个没一丁点用! 朱标还没得到消息,不?然?得立即写信给常乐报喜,蓝玉挨顿打,长脑子了。 他?昨儿是?真真醉了,一睡睡到今天?,差不?多到中午了,总算睡醒。 整个房间都是?酒味、汗味,极其刺鼻,乐儿要是?见他?这副样子,肯定第一时间把他?扔进浴池。 朱标摇头失笑,揉了揉因宿醉而胀痛的额头,踏进泛着热气的浴池,闭眼,自动转悠起朝政之事。 没一会儿,浴房响起似有若无的脚步声...... 他?豁然?睁开眼,屏风映出个战战兢兢的身影,瞧体型,瞧发饰,当是?个宫女?。 朱标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厉声问,“谁?” 多年以来?,春和?宫的寝房、浴房,他?和?常乐在时,其他?人一律不?得靠近。 那个身影似乎吓了一跳,又似乎踌躇了会,绕过屏风,“奴婢春桃,给您送换洗的衣服。” 她?手里还捧着个托盘,远远瞧着,里面的确像是?放着布料。 朱标眯了眯眼,“孤不?需要,出去!” 春桃整个人颤了颤,“奴婢,奴婢愿服侍您沐浴。” 随后,她?抬起头,露出一双似曾相识的眼。 只是?常乐的眼时常含笑,总是?神采飞扬,而跟前这个人,瑟缩,恐慌,但又野心勃勃。 朱标怔楞一瞬,随即爆喝,“滚!” 春桃面色发白,双唇紧抿,但稍顿后,继续往前,“殿下,奴婢......” 朱标顺手拾起池边的茶杯砸了过去,“滚!” 春桃没敢躲,或者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茶杯带着她?额角的鲜血滚落,满地?碎片。 她?顷刻间软了手脚,委顿在地?。 朱标怒喊,“小全子!” 好?一会儿,门口传来?道小心翼翼的声音,“小全子公公去茅房了。” 朱标:“......” 没用的东西! 他?够来?脱在池边的脏衣服,裹住自己,急急沿着小门回了寝室。 气死了,澡白泡了! 朱标开柜子开得叮铃哐啷响,赶紧换了件干净的袍子。 老爹也太没道德底线了,想都不?用想,小全子去茅房,还有那双眼睛,肯定都是?他?的安排。 朱标气得猛灌了一杯冷茶,他?把他?儿子想成了什么急色之人?! 他?自己满后宫的花,就以为儿子也跟他?一样三心二意,来?者不?拒么? 朱标气得又灌了杯茶,愤愤铺开信纸,奋笔疾书。 八百里加急,必须八百里加急跟乐儿表达我的坚贞,清白。 虽然?有人趁我洗澡阴恻恻觊觎美好?的我,但是?我裹得严严实实,啥也没有泄露。 朱标满意地?检查一挥而就的三大页信,遣词造句之间,把经过阐述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乐儿看过后,一定会更加珍惜如此忠贞的我。 春和?宫发生的事,自有专人禀报至乾清宫。 朱元璋气得又砸了只碗,还不?尽兴,御案摆的砚台也没能幸免。 崔公公站在阴影里,极尽所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乾清宫一地?碎片,还有晕染开来?的墨迹。 没经通传跑进来?的朱雄英极为疑惑,“皇爷爷,您怎么了?” 他?踮着脚绕开满地?狼藉,趴到御案边,睁着双朱家?特色大眼睛。 朱元璋硬生生把怒容转为笑容,“没事,没事,皇爷爷刚手抖了而已。” 崔公公极有眼色地?唤人进来?打扫,片刻之间,地?面纤尘不?染。 朱雄英歪了歪脑袋,似是?半信半疑的模样。 朱元璋深吸口气,笑眯了眼,“雄英怎么来?了?”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但孙儿何?时来?,他?都高兴。 朱雄英一蹦一跳到龙椅边,“皇爷爷,孙儿有事求您。” 朱元璋更高兴了,发出声疑问词,“什么事儿?” 朱雄英拉住他?皇爷爷的胳膊,“孙儿想把继祖,周屿,傅荣他?们都带去北平。” 他?们都是?曾经在皇宫伴太孙读书的勋贵子弟,郑国公常茂长子常继祖,江夏侯周德兴之孙周屿,傅友德之孙傅荣...... 当时,太子一家?搬去北平之时,这些伴读全部转至国子学。 今早朱雄英特意去联络许久未见的同窗,描绘了番北地?风光,伴读们纷纷表示愿“抛家?弃爹娘”同往。 朱元璋略作思忖,似有为难。 朱雄英立即可怜兮兮道,“皇爷爷,我一个人在北平太孤单了,太无趣了!” 那个,尚炳,济熺,高炽,有燉,你们暂时消失一下下,等我带更多的同窗回去。 朱元璋瞧眼憨态可掬的孙儿,“那雄英留在京师?” 朱雄英一愣,“那敢情好?,只是?......” 朱元璋笑意微微收敛,但还是?很?有耐心,“只是?什么?” 朱雄英歪了歪脑袋,“平日,我都是?和?允熥一起睡的,留在京师的话......” 他?顿了顿,兴奋问,“孙儿可以每天?都和?皇爷爷睡么?” 朱元璋愣住了,难免回忆起前次同孙儿一起睡的宝贵经验,霸道的睡姿,以及淹湿的龙床。 朱雄英拉着他?皇爷爷的袖子晃来?晃去,“孙儿一个人住春和?宫,会害怕,会睡不?着的。” 朱元璋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无限拉扯。 一个面对孙儿的撒娇攻势,早早丢盔弃甲,一个历数和?孙儿睡,还要每天?和?孙儿睡的各种艰难。 龙床和?暖床的美人通通都要没有了! 门口突然?一暗,朱标拉着张脸进来?,“雄英有了皇爷爷,连爹娘、弟妹都不?要了?” 朱元璋顿时皱起眉,“世间怎么会有你这般给儿子泼脏水的父亲?” 朱标:“???” 这句话应该是?他?问吧? 世间怎么会有你这般用美色引诱儿子的父亲? 朱元璋已经把注意力转回孙儿,“雄英别怕,有皇爷爷在。” 朱雄英狠狠点头,“我要每天?都和?皇爷爷一起睡。” 朱元璋:“......那个,雄英,你父亲虽然?不?着调,但你也别放弃他?。” 每天?一起睡什么的,还是?别了吧。 反正北平,总归他?也是?要去的。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102节 第78章 时至隆冬, 岁寒。 朱标和朱雄英回京师已有月余,是时候赶回北平。 否则,寒冬腊月, 河水结冰,水路将难以通行。 而陆路既耽搁时间,且行路艰难。 朱元璋龙颜不算愉悦,“标儿,雄英留在京师过年好了。” 届时,他们?祖孙三人?共同接受群臣朝拜,何乐不为? 马皇后眼底也露出些?许渴望, 但稍纵即逝,孩子长大了,有他自己的路。 闻言,朱标面露讶异, “没曾想,父皇对太子妃竟这般有信心?”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 什么叫他对常氏有信心? 朱元璋微微皱眉, “什么意思?” 常氏那?不着调的性子, 他厌烦都来不及,有什么信心? 朱标:“京师以北地区的奏本都在北平, 积压月余,其中紧急事项, 儿子都交由太子妃暂代处理。” 朱元璋瞬间变了脸色, 他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良久,他才真实的反应过来, 奏本交由常氏暂代处理?! 后宫不得干政,标儿得失心疯了?! 朱标非常冷静, “是故,儿子急着赶回北平。” 朱元璋仍然有点懵,所以标儿没疯? 他还知道要早点赶回去,应该是为了避免常氏生出什么额外的心思吧? 朱标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有意味地肯定道,“爹,您放心,儿子知道轻重?缓急。” 儿子必定不会给?常氏牝鸡司晨的机会。 朱元璋自觉听懂了儿子的暗语,急急催促,“标儿,务必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北平。” 朱标点头,“爹,娘,你们?千万保重?身体,儿子在北平等你们?。” 朱元璋连连挥手,“知道了,知道了。” 朱标:“......” 倒也无需如此急切吧? · 帝王规制的船,全速前?进,日行千里,犹如朱标和?朱雄英盼归的急切心情?。 寒风凛冽,暖阳时而穿透云层送来些?许温暖。 白雾茫茫的通州码头,常乐裹着厚的厚披风,带着朱家兄弟和?朝臣们?前?来迎接。 河面出现?一黑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扩大成?船。 常乐眯了眯眼,同船上的人?摇摇挥手。 朱雄英一手抓着栏杆,一手使劲挥舞,满脸兴奋。 朱标瞅眼嘴角咧到耳后根的儿子,淡笑?以对,仿佛日日算着时间的那?个,是另有其人?。 船缓缓停靠进码头,朱标领着一行人?依次上岸。 朱雄英踩实了后,越过朱标,蹦跳着扑向常乐,“娘亲,儿子好想你啊。” 但在他离娘亲咫尺之距,他的后领被一股外来的力量紧紧扣住,他只能?在原地踏步。 回首,只见他爹满脸的冷峻与严肃,“雄英,你是皇太孙,注意形象。” 朱雄英瞥眼假正经的老父亲,乖乖站回他身后的位置。 出门在外,他大人?有大量,愿意给?老爹一些?面子。 朱标给?儿子抛了个“算你识相”的眼神,自己急匆匆迎了过去,“乐儿,我回来了。” 常乐把?父子两的动作看在眼里,无奈之余,扫过朱标仍有些?黑的面颊...... 她没有丝毫停顿地略过他的双手,径自把?儿子拉到跟前?,仔仔细细检查了番,“宝宝瘦了。” 朱雄英肉嘟嘟的婴儿肥脸蛋升起两坨酡红,宝宝什么的,好害羞呀。 但没关系,更应该害羞的是亲亲老爹。 他又又又被娘亲无视了,早让他认清自己的家庭地位,他还不听,果?然忠言逆耳。 朱标伸出的双手僵硬在空气里,乐儿只记得她的宝宝,忘记他的小乖乖了么? 片刻,朱标若无其事收回手,“天冷,大家伙儿赶紧回去吧。” 众人?皆都强自忍住笑?意,虽早已见惯太子与太子妃的相处,但还是好好笑?,哈哈哈哈。 冬日北平,已是白雪皑皑。 太子车架驶过略显冷清的街,直入元朝旧宫。 那?里早已在准备接风宴,筒骨火锅的香味随着渺渺热气飘进每个人?心里。 在座的每一个人?,皆都是背井离乡自南边远至北平。 福乐酒楼每年冬天都会供应的筒骨火锅,既是熟悉的味道,也是冬日最?好的暖身食物。 朱标举起酒杯,“孤回京师多时,北平全赖诸位守护。” 刘伯温最?为德高望重?,代众人?回道,“我等不过按部就班行事,最?费心思的当属太子妃。” 殿内所有人?纷纷点头,无声表示赞同。 他们?或修建新宫,或疏通运河,或处理奏本,等等,但凡举棋不定的难题通通需要太子妃决断。 一开始,人?人?心中皆有疑虑,太子妃能?给?出行之有效的方案么? 如今,共事月余,所有人?都知道,可以。 太子妃做事干净利落,约莫是武将之女的缘故,常遇春也是直来直往的性子。 她不理解也不喜欢官场藏着掖着的那?套,有问题处理问题,有方案明?讲即可,无需七拐八绕。 这样的性子,不知道好或不好,但总归省却?了每一件事浪费在揣摩彼此心思的时间。 朱标转了转眸,一本正经道,“太子妃辛苦了。” 然而,在众人?看不见的桌底,他牢牢牵着太子妃的手,还时不时抠弄她的掌心。 其动作毫无太子之威严,犹如街边小流氓,充满了挑逗的意味。 常乐往回抽自己的手,但没抽动,也不敢太使劲,万一被其他人?察觉,那?丢人?丢大发了。 朱标有恃无恐般咧了咧嘴,眼角眉梢都是恶作剧得逞的笑?意。 一左一右站在太子和?太妃两边的小全子和?晚星,把?两人?悄摸摸的动作看在眼里,无语地嘴角直抽。 常乐寻了个众人?瞧不见的角度,狠狠剜了眼“表里不一”的男人?,同样郑重?其事回道,“幸不辱命。” 筒骨火锅冒起“咕噜咕噜”的沸腾声,香味四溢,闻着便叫人?胃口大开。 朱标率先举起筷子,殿内众人?各自喝酒吃肉。 常乐抬了抬胳膊,无声示意自己需要右手拿筷子吃饭。 朱标非常遗憾,也只能?松开太子妃柔嫩的纤纤玉手,但仍没忘最?后抠一抠她的掌心。 常乐艰难忍住给?他作乱的左手一巴掌的冲动,自顾自享用起美食。 朱标和?朱雄英父子两自离北平,每人?每天均有书信寄回。 有一说一,他两寄信没寄烦,她回信都有点回烦了。 但也因此,继祖、周屿、傅荣等孩子们?要随同回来,她一早就知道了,也早早安排好了住宿。 只是,常乐扫眼同傅荣坐一桌的那?个少年,奇道,“你怎么把?傅让也带回来了?” 傅友德幼子傅让,金吾后卫所镇抚,是朱元璋的亲军。 朱标瞥眼那?傻乐呵的少年,“是他自己非要跟来,为了寿春。” 常乐刚烫好的肉片“啪嗒”掉回锅里,“为了寿春?” 傅让与寿春公主订有婚约,他们?是御赐的婚事,但他竟千里迢迢追来? 这怎么搞得像是自由恋爱,难舍难分的小情?侣? 史书里,寿春公主的驸马并非傅让,而是他的大哥傅忠。 常乐因一颗八卦的心,曾仔细研究过朱元璋赐的这场婚事。 傅忠的生卒年,还有生平,没有查到可考据的资料。 但他的二弟傅正,在他们?老爹傅友德被赐死的当年是三十七岁。 史书里的傅友德于洪武二十七年被赐死,换算过后,洪武十九年,傅正已经二十九岁。 洪武十九年,是史书里的傅忠和?寿春公主成?婚的时间。 换而言之,即使傅忠与他二弟同龄,当年他也已经有二十九岁。 古代二十九岁的男人?,孩子都有一打?了。 难道傅忠知道自己将来要娶公主,特意没有选择在合适的年龄成?婚? 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想想都不太可能?。 但他既然能?娶公主,说明?当时他是没有妻子的。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103节 常乐只能?想到一种可能?,他当时是鳏夫。 而朱元璋把?他如花似玉,正值芳龄,时年十五的女儿嫁给?了一个“高龄”鳏夫?! 传说还是他最?为钟爱的女儿。 史书记载,寿春婚后,朱元璋赐给?她吴江县一百二十余顷的肥田,是公主里,唯一获此殊荣者。 他可真是个疼爱女儿的好爹,不知道史书里的寿春公主怎么想,反正她在成?婚两年后,英年早逝。 史实如何,无人?知晓,也不重?要。 总归现?如今的寿春公主,娴妃第二女,未得朱元璋偏爱,也未被赐婚于鳏夫。 当然,也因为傅忠早有妻子,且健健康康的活着。 至于傅让,傅友德第五子,也是幼子,时年十九,长相英武,德行俱佳,与寿春公主正相配。 只不过,史书里的傅让没有一个好结局。 他作为皇帝亲军,时常陪伴在朱元璋身边,也不知道是哪里没有做到位,总之惹了杀身之祸。 洪武二十七年时,朱元璋因傅让之过问罪傅友德。 一说是傅让在担任守卫时没有没有按照规定佩戴剑囊,一说是朱元璋阴阳怪气夸奖傅让的剑法。 总之,傅友德吓了个半死,回家亲自砍了儿子,并随之自杀。 但是他的死并不是结束,傅家还活着的人?通通被发配到苦寒的辽东地区。 常乐猜测,她向来以最?最?狠毒的角度揣测朱元璋。 洪武二十七年,朱标已逝,朱允炆是皇太孙,年幼,母族、妻族皆无军权。 而晋王朱棡世子朱济熺,年龄只比已逝皇长孙朱雄英小一岁,年长朱允炆,且其正妃是傅友德幼女。 以当时的情?况,傅友德是硕果?仅存的,擅攻擅守的良将之一。 或许傅让没有犯任何错,只是其父傅友德必须死而已。 常乐低低叹息了声,但愿她所在时空的傅让,与寿春公主相亲相爱,白头偕老。 朱标看眼莫名哀伤的太子妃,“怎么了?” 常乐撇他一眼,“没什么。” 只是想起了你那?糟心的爹,做的糟心事。 第79章 春去秋来, 时光飞逝。 京杭大运河贯通南北,北平新宫也?已落成。 史书记载,永乐帝因前期朝臣反对, 迁都北平耗费十年。 而今,朱元璋强势,朱标强干,父子同心?,满朝敢反对者寥寥无几。 兼之国库丰盈,百姓安乐,只用四?年, 北平新都基本万事俱备,只待搬迁。 可惜,四?年过去,已是洪武二十四?年秋, 史书里的朱标出发巡抚陕西的时间。 史书记载,洪武二十四?年九月初九, 皇太?子朱标巡抚陕西, 当年十一月二十八返回?京师, 重?病。 五个多月后,也?就是洪武二十五年四?月二十五, 朱标病逝,享年三十八岁。 这段历史, 常乐背得滚瓜烂熟, 任何可以查询到的细节,全部烂熟于心?。 为此, 她特意?请戴思恭和?戴杞父女两?人每隔三日入宫,专门给朱标请平安脉。 数年以来, 朱标的身体都极为健康,理当是健康的。 但到底只是最原始的望闻问切,再高明也?比不?过现代化的各种检测仪器。 时间一天天的溜走,北平飘起冬雪。 常乐明显的焦虑起来,几?乎恨不?得每时每刻跟在朱标身边。 朱标瞧着倒完全像个没?事人,依旧每日处理政事,未有丝毫懈怠。 反正他的兄弟、臣子们一点儿也?没?有觉察到有什么?不?同。 实际,别人不?知?道,常乐很清楚,如?今的他,每日特意?留出许多时间陪伴家?人。 最兴奋的莫过于允熥和?允煌,每夜都要缠着他们爹爹讲睡前故事。 雄英到底年长些,他观察数日之后,忍不?住问道,“爹爹,您最近是又提高了效率?” 奏本什么?的,是绝对没?有可能减少的,或者,爹又找到了合适的“奴役”对象? 朱标瞧眼困惑的大儿子,“雄英不?喜欢爹多些时间陪着你们?” 他语气里满满的伤心?失落,眼角眉梢也?都带着明显的难过。 朱雄英略显无措地眨了眨眼,“当然,当然喜欢......” 好奇怪呀,他们父子终于要走温情路线了么?? 朱标勉强压住蔓延到嘴边的笑意?,“小孩子早点睡才能长高,免得同你皇爷爷似的。” 朱雄英:“......” 果然,温情什么?的,那都是错觉。 冬夜静谧,三个孩子进入梦乡,朱标顺着廊道返回?寝房。 寝房外间的书桌,数盏煤油灯烘托起晕黄的光。 常乐满头青丝松松扎在脑后,身裹大髦,正襟危坐,奋笔疾书。 她近些时日来的焦躁,他都看在眼里,但没?有任何可缓解的办法,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命途几?何, 常乐听到声响,抽空抬眸瞧他一眼,“孩子们睡着了?” 朱标合拢门扉,踱步至书桌对面,“睡着了。” 他提起炉子里冒着热气的茶壶,给两?人都倒了杯热茶,“辛苦了。” 常乐摇摇头,接过茶杯,真正辛苦的是他。 朱标和?朱元璋有三十多年的父子情谊,相当深厚,如?今他为了她的命,不?得不?站在他父亲的对立面。 他要以最阴暗的思路,把他的父亲往最恶毒的方向推测,然后预备解决方案。 于他而言,最难的或许不?是方案,而是可能会发生的父子相残。 当初全家?搬至北平,或许可以解释为他是为了迁都做准备。 而今,如?果正到那一刻,他们父子之间或许会反目成仇。 他现在要考虑的,做的每一个决定,对他都是煎熬。 相比而言,她所作的,不?过是将?脑子里所有的知?识默写出来。 万一,万一朱标病逝,而她难逃殉葬,她要把从六百年后带过来的知?识留给这个世界。 常乐垂眸看着茶水,里面映照出个模糊的面容,毫无神采。 这么?一想,她好像也?挺辛苦的,她得克制着自己的害怕、恐慌,她的求生本能。 殉葬什么?的,朱元璋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常乐饮口热茶,看眼对面疯子的儿子,“北平冬日,风景独好,我想请我娘她们过来游玩些时日。” 当然,游玩是假,她只是不?想留任何软肋在京师,在疯子的眼皮子底。 东宫最最核心?的势力?基本全都迁移来北平,若非常、蓝两?家?女眷和?孩子的目标太?大,难以成行,也?不?至于拖延至今。 如?今京师虽有蓝玉和?常升在,但万一到时候,怕是难以兼顾。 当初蓝玉升任梁国公和?中军都督,本打算调常茂回?去,但北平守卫实在重?要,最终还是调了常升回?去。 常升做事比之常茂,更为妥帖细致,更适合回?京师照应舅舅和?家?里。 事实证明也?是如?此,蓝玉在朱元璋恨不?得带了放大镜的眼皮子,整整两?年,愣是没?被挑出一点问题。 常乐翘了翘嘴角,暗自为弟弟骄傲。 朱标看着妻子难得的笑颜,“那岳母大人得尽快启程,免得河水结冰。” 按照计划,如?果自个能平平安安的,当然最好。 倘若老天弃他,生了意?外,他会同爹请求,把他的陵墓建在新都。 这样,他无需拖着病体返回?京师,常乐自然也?无需跟着回?去。 那爹和?娘,他们应该会因?担心?自己而赶来北平。 到时候,他会以重?病之身请求,请求爹允许常乐活着,代替自己看顾孩子长大。 爹能同意?自然最好,如?果,如?果他非要坚持搞什么?殉葬,恐怕他们父子真得反目。 父子反目,血亲相残,谁能想到,他可能也?会有那么?一天。 朱标低垂着眸光,讽刺地勾了勾唇。 常乐张了张嘴,想要安慰他几?句,但似乎没?有任何合适的言语。 而且,她还有一个担心?,万一朱元璋不?来北平。 按照常理,按照朱家?父子之情,他收到朱标病重?的消息,一定会赶来北平。 但帝王之心?难测,朱元璋的疑心?病甚重?,万一他怀疑北平有变,那他肯定会要求朱标返回?京师。 倘若返回?京师,那么?这四?年来的一切努力?,将?全部化为泡沫。 如?果抗旨,那肯定,那必须得抗旨,相比性命,抗旨算什么?东西? 常乐略略皱起眉头,只是,该以什么?名义抗旨? 朱标病重?,难以挪动? 也?只有这个理由,但无论如?何,无论多么?光明正大的理由,违抗圣旨,到底落了下风。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104节 且抗得了一时,难抗一世。 只要朱标一死,朱元璋要求雄英返回?京师,没?有任何可以拒绝的理由。 雄英回?去,她肯定也?得回?去,除非他们反抗到底,但那是以雄英的名声为代价。 原本他是名正言顺,没?有争议的继承人,如?果违逆他皇祖父的圣旨,或许将?落个谋逆之名。 作为母亲,她并不?愿意?拖累孩子,到那时候,她或许会动摇绝不?殉葬的心?。 想到此处,常乐低低叹息了声,“你还是好好保重?身体吧。” 只要他健健康康活到朱元璋驾崩,那啥事儿也?没?有,大家?伙儿都能好好的。 朱标抬眸,浅浅勾起嘴角,“我会努力?。” 努力?活着,努力?一直做她和?孩子们的依靠。 · 北平郊外庆寿寺,因?其主持道衍参与北平新都建设,香火愈发旺盛。 寺内菩提树落满冬雪,深处主持禅房开着一窗,窗内热气淼淼。 法号道衍的姚广孝焚炉煮茶,笑呵呵问,“你怎么?来了?” 他对面坐着一中年文士,面有风霜,乃是著名相士袁珙。 袁珙饮口热茶,道了一声恭喜,“北平新都落成,你必定能载入史册,名留青史。” 他的这位好友,前半生汲汲于营只求建功立业,奈何无人识他之能,蹉跎至今。 姚广孝嘴边笑意?愈盛,“若无太?子赏识,也?无我之今日。” 袁珙看着几?乎把“忠心?”二字刻在面颊的好友,叹息了声,道,“可惜了。” 姚广孝替他续茶,“可惜什么??” 他如?今正正当当跟着太?子建功立业,有何可惜? 袁珙稍稍往前倾身,低声道,“我曾远远瞧过太?子面相。” 姚广孝疑惑挑眉,“怎么??” 袁珙看眼四?周,继续压低嗓子,几?乎轻到没?有声音,“太?子并无天子之相,且其寿数有限。” 姚广孝皱了皱眉,“寿数有限?” 袁珙点头,“仅有三十八年。” 姚广孝手里的茶杯蓦然摔落,茶水洒了满地,“三十八年?” 太?子属羊,明年就是三十八岁! 姚广孝久久没?有回?过神,盖因?他面前这位好友的相面之数,从无出错。 袁珙又是一叹,“你打算怎么?办?” 姚广孝摩挲着茶盏边缘,良久没?有出声。 他虽没?有好友精妙绝伦的相数,但也?曾随道人修习阴阳术数,于命理也?算略懂一二。 当年他主动与燕王攀谈,随之远来北平,就是因?为见?其周身似有帝王之气。 后来,太?子命他修建新都,他更多的是要抓住扬名立万的机会,而非认可太?子其人。 可是四?年效力?东宫,太?子其人、其能、其德,实乃当真无愧的储君。 大明若失这般君主,于国、于民,百害而无一利。 姚广孝颤着手重?新给自己倒了杯茶,“你见?过太?孙么??” 袁珙眉峰蹙起,答道,“也?是远远见?过一面。” 姚广孝一把抓住他胳膊,“太?孙如?何?” 太?孙虽然年幼,但观其人,聪慧灵秀,观其行事,已有太?子之风。 且有太?子妃在侧,将?来定也?是位英明君主。 袁珙难得面露疑惑,“太?孙面目模糊,无法观之。” 他曾游历海外珞珈山,遇异僧习相术,学成之后,多年以来第一次遇见?没?法观察之人。 姚广孝面色沉重?,“是因?太?孙年幼的缘故么??” 袁珙摇头,“非也?,还有一人同样模糊。” 姚广孝:“谁?” 袁珙:“太?子妃,太?孙之母,常氏。” 姚广孝已恢复了冷静,低低发出声“哦?” 倒是奇了,太?孙母子,竟都面目模糊。 第80章 深秋时?节, 京师皇城,赤红宫墙与褐黄落叶迎着朝阳,交相辉映。 正逢初一, 郑国公老夫人蓝氏和弟媳朱文玉一同进宫朝拜皇后。 以往同行的还有她的儿媳,现任郑国公夫人冯氏。 但自儿子常茂驻扎北平后,蓝氏毫不犹豫催促儿媳带着孙子孙女去了北平。 两地分居极耗夫妻感情,她可不是那些个眼红儿子儿媳感情好的恶婆婆。 她和朱文玉到时?,坤宁宫已坐了不少命妇。 蓝氏擎着笑行礼后,走?向皇后左侧第一个位置。 她除了是现郑国公之母,还是太子妃之母, 是当之无愧的命妇第一人。 蓝氏年近六旬,但她满头青丝又黑又亮,皮肤细腻饱满润泽,一点儿也?没有寡居老妇人的疲惫。 马皇后看着如此精神的亲家母, 难免想起镜中自己沟壑丛生的面颊和早已斑白的两鬓。 她虽贵为皇后,享国母尊荣, 可论舒坦日?子, 拍马也?难及蓝氏。 年轻那会, 男人挣了地位,有了财富, 各个都往后院抬女人。 唯有常遇春,非但自己从不沾花惹草, 连主公赐予的, 也?只把?人好好养着而已。 马皇后自觉同与妃妾争风吃醋的主母不一样,但更?加累人。 她得主持中馈, 得劳心劳力照顾丈夫的女人,以及丈夫与其他女人生的孩子。 而蓝氏甚至都无需费心照顾自己的孩子, 常府内外事务早有乐儿接手。 别家主母既要与妾室争丈夫,又要管账管人管内宅,还要忧心孩子成长?,以防将来庶子庶女钻了空子。 轮到蓝氏,她只需顾着自己开心。 常府没有庶子庶女,她两个幼子的读书、习武,也?全?部由乐儿包揽。 等到乐儿嫁来朱家,常府规矩早有定律,蓝氏每月过问一二即可。 再?等贤惠的儿媳进门,她又舒舒服服做起了甩手掌柜。 后来常遇春出乎意料地早逝,所有人都以为蓝氏该一蹶不振了。 她也?的确伤心,日?日?以泪洗面,可丧期过后,进了趟宫,见?了回女儿,她竟又想开了。 没有了如胶似漆的丈夫,她开始约三五好友,要么游玩赏景,要么喝茶看戏,最?多的还是打麻将。 她的笑容全?回来了,那日?子过得,还同以往一样的舒坦。 全?京师,乃至全?大明,日?子过得最?舒坦的女人,莫过于蓝氏。 哪怕连人人艳羡的太子妃也?不如。 乐儿虽得标儿独宠,可到底皇城内还有她这个婆婆,和重八那个公公。 尤其重八那样的公公,时?不时?非要找他们小夫妻的麻烦。 今儿赐个妾,明儿还要赐个妾,没个消停的时?候。 马皇后想着自个丈夫搞出来的那些荒唐事儿,心头无声轻叹。 蓝氏言笑晏晏,“娘娘,臣妇想跟您告个假。” 她丝毫没有发觉马皇后眼底闪过的羡慕。 马皇后楞了楞,“告假?” 蓝氏点头,“茂儿和清儿在北平买了个温泉庄子,来信想接臣妇和公主过去住段时?间。” 朱文玉也?点头,虽不知?道大冬天为什么要往北边跑,但去泡泡温泉也?不错。 蓝氏接着道,“臣妇也?想念继祖他们了,便想着去一趟。” 京师、北平来回,再?加冬日?运河结冰,她们至少明年开春才会回来,约莫半年没法进宫朝拜了。 马皇后听完,更?为羡慕了。 蓝氏想念儿子、孙子,她更?想,她五个儿子,有四个都远在北平,还有孙子们。 只是,朱重八规定后妃不得擅自离宫。 别说离宫,连后宫那一亩三分地都走?不出去。 命妇散去后,空旷的殿内响起声悠悠长?长?的轻叹。 门口光线一暗,抬眸,是朱元璋逆着光走?进来。 马皇后赶忙起身,迎了过去,“重八回来了。”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105节 她熟练地替他解了披风,“传午膳么?” 朱元璋接过宫人拧好的热毛巾,边擦手边应道,“传。” 一道道热腾腾的御膳摆满桌,朱元璋扫了眼,满意地动起筷子。 马皇后就近夹了一筷子菜,“蓝氏今儿同我告假,说是要去北平看望继祖他们。” 朱元璋抬起眸,眼底满是嫌弃,“蓝氏也?太不着调,她一守寡老太太,不好好在府里吃斋念佛,天天瞎折腾什么?” 马皇后:“......” 朱元璋还叭叭个没完,“白瞎了遇春早年待她的一片心。” 马皇后语塞良久,转而问道,“重八准备何?时?迁都?” 朱元璋想了想,“我和标儿商量过了,等到洪武二十?七年。” 马皇后皱起眉,“那还得再?等个两年?” 朱元璋点头,“那时?候我六十?六岁,六六大顺,正好迁都。” 马皇后:“......” 坤宁宫静默了一瞬,只余朱元璋的咀嚼之声。 马皇后再?次挑起个话头,“也?不知?道允煌是不是愈发有重八的风采了。” 过去四年,朱雄英随着朱标数次来回北平与京师,而允熥、允煌实在年幼,自去北平,再?也?没有回来。 朱元璋顺着回忆了番孙女同自己相似的五官,笃定道,“允煌风采定然更?胜从前。” 他满脸的自信,马皇后沉默了片刻,“小孩子没什么记性,也?不知?道允煌还记不记皇爷爷、皇奶奶。” 朱元璋更?加的自信,“允煌怎么可能?会忘记他皇爷爷!” 马皇后:“......” 沉默良久,她道,“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都是日?积月累培养起来的,你我没在孩子身边,感情难免疏淡。” 朱元璋皱紧了眉头,思维无限发散。 离得远,感情淡,那标儿和雄英...... 他们也?会同自己感情疏淡? 朱元璋顿时?没了食欲,“来人,传钦天监监正。” 马皇后一愣,“钦天监?” 朱元璋丢了筷子,“算一算出行的黄道吉日?,咱们去看看标儿和雄英。” 反正迟早要去北平,他提早过去看看新都,也?未尝不可,但前提是出行得顺利。 闻言,马皇后简直喜不自胜,随即无语。 自从登基,他那是一个珍爱生命,少出皇城,还特意把?谨出入一则写进了《皇明祖训》告诫子孙。 【朕尝临危,几?凶者数矣。前之警报皆验,是以动止。必详人事,审服用,仰观天道,俯察地理,皆无变异而後运用,所以获安。——《皇明祖训》】 钦天监监正干活极为利索,当天就把?测算结果呈进了乾清宫,大吉。 御驾出行北平,路途将会一帆风顺。 · 北平,通州码头。 朱标迎着白雾渺渺的河面,百思不得其解,还有些许茫然。 至关重要的时?刻即将到来,也?不知?道爹和娘提前过来,是好还是坏。 而常乐自收到消息,心头大松口气?,朱元璋竟自个跑来了北平,跑来了她的地盘,真是天助她也?! 河面浓雾阻隔视线,等御舟出现在大家伙的视野里,已经近在咫尺。 众人连忙走?到岸边,跪地行礼,俯首口称万岁。 船停,朱元璋擎着笑扫过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群,满意点头,“平身。” 此番出行,果然如钦天监所测,无波无澜,一帆风顺。 常乐趁着起身的瞬间,飞速扫过四年未见?的公公和婆婆。 朱元璋着一身明黄龙袍,金线反射阳光,他仿佛一条金龙降落在北地的皑皑白雪里。 而马皇后比之从前,面颊多了许多皱纹,两鬓满是白发,苍老好多好多。 尤其,在她身后半步,站得是自家笑得没心没肺的娘亲。 因?为目的地都是北平,两路人马合成一路同行而来,也?算在无聊的路途里作伴。 马皇后和自家娘亲年岁相仿,可是两人瞧着,竟仿佛差了十?来岁。 常乐微微垂眸,藏去眼底闪过的一丝复杂。 朱元璋仔细打量了眼大儿子和愈发高的大孙子,转而问道,“允煌,朕的小孙女来了么?” 他探着头,使劲儿往扎成堆的孙子、孙女队列那边瞧。 朱标看眼他爹兴致勃勃的模样,也?没说什么,亲自把?女儿抱了过来。 朱元璋视线随着儿子转动,然后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僵,越来越僵...... 六周岁的朱允煌带着厚厚的雪貂帽,圆圆的脸,水灵灵的眼睛,还有一对甜甜的酒窝,十?足十?的漂亮。 她仰着小脑袋,有模有样的搭手行礼,“孙女见?过皇爷爷。” 朱元璋难以置信地揉了揉自个眼睛,“允煌......?” 朱允煌点点头,“皇爷爷好。” 朱元璋嘴角直抽,默默收回原本想要抱孙女的两只手,“允煌真是,女大十?八变......” 为什么,为什么一点儿也?没有小时?候的影子?! 那也?就算了,为什么,为什么变得仿佛跟常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朱标睨眼顿时?没了兴致的老爹,朝女儿道,“皇爷爷夸允煌好看,允煌快谢谢他。” 朱允煌信以为真,扑棱着大眼睛,甜蜜蜜伸出胳膊要抱。 朱元璋忍住自个往后退的冲动,众目睽睽,他还能?拒绝孙女? 尤其,还是标儿的女儿,雄英的妹妹。 他前脚甩脸子拒绝,保准后脚就得传出他厌弃了标儿和雄英的谣言。 朱允煌眨巴着同常乐如出一辙的大眼睛,“皇爷爷抱。” 朱元璋忍着把?那张脸推出午门斩首的冲动,逼迫自己憋出喜爱的笑,“好,好。” 朱允煌趴在朱元璋的肩头,好奇地揪了又揪他黑白相间的胡子。 朱元璋抿紧唇,试图以龙威威吓住抛弃他而择常氏的孙女。 但朱允煌自幼集爹娘和哥哥们的宠爱于一身,完全?没在怕的。 她先轻轻揪了揪,没揪过瘾,又使了些力气?来回扯。 她爹没有胡子,她早想试试叔叔舅舅们的了,可娘亲说那不礼貌,但皇爷爷是爹的爹,肯定没有关系。 朱允煌揪了个痛快,朱元璋咬紧了后槽牙。 常乐撇着笑,默默,疯狂给女儿点赞。 第81章 一场其乐融融的接风宴落幕, 各自散去。 朱标和常乐把三个孩子哄睡着后?,也赶紧洗漱钻进被窝。 今日奔波疲乏,夫妻两人互道晚安后, 迅速沉入梦乡。 冬夜寒凉,夜半时分,暗无边际的天又飘起雪。 一阵阵连续的、强烈的痒和痛猛烈侵袭脊背,朱标被迫醒来。 他难耐地坐起身?,反手去够扰人清梦的那?块皮肤。 自进入十月,因担忧朱标身?体有什么突发的状况,常乐几乎时时刻刻保持着警醒。 今晚也是一样, 即使累到?极致,朱标翻身?坐起的那?刻,她也立即惊醒。 常乐边皱着眉驱赶睡意,边关心道, “是不舒服么?” 朱标低低应了声,“背痒。” 他两只手一左一右, 均都?反在背后?, 使劲抓挠。 常乐赶紧起身?, 点燃床边的煤油灯。 背痒放在平时,挠一挠也就算了, 可在如今这关键的档口...... 常乐举着灯掀开?他的寝衣,大?吃了一惊, “怎么起了那?么多的疹子?” 密密麻麻, 又红又肿,遍布他整个背, 还有纵横交错的抓痕,极为?恐怖。 朱标继续挠着后?背, “疹子?” 常乐一把打掉他两只手,“别抓。” 指甲里面都?是细菌,而且这种东西?,应该会越抓越痒。 常乐边控制着朱标忍不住抓挠他自个背的手,边朝外面喊,“晚星,晚月,小全子!” 早在屋里传出动静时,值夜的宫人就去通知了他们。 这会,常乐一喊,待命的三人立刻进了屋。 常乐:“小全子,你赶紧派人请太医,还有通知皇上、皇后?。”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106节 小全子:“奴才?遵命。” 他火急火燎退了出去,门外传来他指挥宫人的声音。 常乐继续道,“晚星,你去戴府,请戴先生和戴姑娘进宫。” 今夜实在不凑巧,并非戴思恭和戴杞在宫里值班的日子。 只能由值班的太医先瞧一瞧,但是以防万一,必须把他们两也请进宫。 晚星也急急忙忙出了门。 常乐思索片刻,依着事先计划安排道,“晚月,你派人去请刘璟。” 刘伯温次子,能文能武,有勇有谋,还有忠心。 常乐:“从现在开?始,你和刘璟寸步不离跟着雄英。” 朱标但凡出事,雄英就会成为?万众瞩目的存在。 即使在如铁桶般的北平,也必须要有可靠之人跟着他。 晚月也领命退了出去,屋里又只剩了他们夫妻两人。 朱标难以控制地发出□□声,他的背又多了几道抓痕。 常乐皱着眉替他除了寝衣,“你快趴着,我给你扇一扇。” 北地屋外天寒地冻,屋内地暖融融,扇扇风,降降温,应当可以缓解些痒。 朱标还想要挠,但在常乐严肃的目光里,只能委委屈屈翻身?,他整个脑袋埋进枕头。 常乐随意抓了本?薄册子,左右扇风。 风夹着凉,拂过他又红又肿的背,果然舒服很多。 朱标喟叹了声,总算控制住了时不时往背后?伸的两只手。 常乐见此,无声松了口气,似玩笑道,“你父皇一定克你。” 本?来都?好好的,朱元璋一到?北平,朱标就病了。 朱标:“......” 无语半晌,他侧过来脑袋,“你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么?” 常乐稍稍倾身?,拂去他沾在脸颊的头发,“偶尔可以动摇一二。” 特别是在面对朱元璋的时候。 朱标:“......你这不叫偶尔,你这叫特别针对。” 常乐想了想,“你说得没错。” 她就是特别针对朱元璋。 朱标:“......” 常乐:“你听过刑克六亲么?” 她扇风的动作?又轻又柔,但那?嘴仿佛是装了火药的火炮。 常乐:“你别看如今,想想史书里记载的那?些。” 幼年丧父丧母,连兄弟姐妹都?全丧,中年又丧妻又丧孙,等到?老年,还连丧三子。 但凡与他亲近的,都?得早赴黄泉,不是刑克六亲,那?是什么? 朱标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但是,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 他爹,好像,还真是那?么一回事......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值班的四个太医匆匆而来。 没过多久,朱元璋和马皇后?也紧急赶了过来。 常乐赶忙行礼,太医暂停把脉,朱标也挣扎着要起身?行礼。 朱元璋连连摆手,示意他心爱的好大?儿无需多礼,又催促道,“先给太子诊脉。” 太医们围拢到?床前,分工合作?,有搭脉的,有查看患处的,有询问病情的。 朱元璋焦急地在殿内来回踱步,马皇后?探着脑袋,唯恐错过太医的任何一句话。 良久良久,四位太医的面色越来越沉,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敢出声。 朱元璋心头凉了大?半,他冷声问,“太子如何?” 太医们一瞬间齐齐伏跪余地,颤声答道,“太子所?患之症......乃是背疽。” 屋里几乎安静到?落针可闻。 片刻,响起一声啜泣,马皇后?踉跄着连退了好几步。 朱元璋整个人都?僵硬了,背疽,当年徐达就是患了此症,英年早逝。 常乐皱了皱眉,竟真的是背疽。 史书只道朱标因病早逝,但没有记载是何病,唯有野史杜撰说是背疽。 若是在六百年后?,背疽并不难治,可在明朝,因没有抗生素,患此症着极易因为?感染而亡。 朱元璋在短暂恍惚之后?,迅速回神。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朱元璋是极容易适应环境的人。 朱标非第一回 命在旦夕,他已经有足够的免疫力。 朱元璋眯着眼扫过几乎晕厥的妻子,和只皱着眉的儿媳,沉声令道,“除了皇后?,通通给朕出去!” 常乐垂首,默默退了出去。 顷刻间,屋里只剩他们一家三口。 朱元璋抹了把脸,“标儿,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马皇后?眼眶里的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 朱标抠着床单,忍住抓挠背的冲动,一时无言。 可能是早有心理准备的缘故,真到?了这会儿,他没有半点面对死?亡的恐慌。 朱元璋狠狠擦去眼角的泪水,“你徐叔叔当初得的就是背疽,无药可医。” 连戴思恭都?没有办法,徐达生生受了半年折磨,原本?健壮的汉子瘦成跟杆,英年早逝。 朱标自然知道,他曾去探望过徐达,见过他那?丑陋的伤口。 所?以,他现在的背就是那?样似的?! 他方才?顶着那?样的伤口,在乐儿面前裸着背?! 朱标的脸色瞬间阴沉好几个度,简直能滴出墨来。 朱元璋以为?儿子担心后?事,道,“雄英是个好孩子,既有文臣辅佐,又有武将相助,标儿无需忧心。” 朱标看眼他爹,没什么说话的欲望。 雄英是他和乐儿悉心培养的孩子,自然无需担忧。 朱元璋叹息了声,“只是年纪太小了些,爹也不知道还有几年可以教他。” 朱标无语片刻,有些羡慕道,“您身?体健康,福寿绵长。” 足以等到?雄英成年,没准还有机会看他娶媳妇。 朱元璋摇了摇头,“爹是实在担忧。” 朱标伸手够来床边的薄册子,自己给自己扇风,“担忧什么?” 朱元璋压了压嗓子,“你我死?后?,常氏恐怕会趁雄英年幼,把持朝政。” 朱标扇风的动作?一顿,“您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朱元璋:“她先前批阅过奏本?。” 朱标:“......那?是儿臣没空,委托于她。” 朱元璋:“倘若她真无意,自当拒绝,而非顺水推舟揽了权柄。” 朱标迷茫眨了眨眼,眼前缓缓打出个问号。 朱元璋无奈地看着单纯的好大?儿,“标儿还是太过仁慈了。” 朱标噎了半晌,试图解释,“她喜欢搞研究,不喜欢批奏本?。” 朱元璋摇摇头,“她在骗你,方才?太医回禀,她没有丁点儿的伤心模样。” 尤其是跟妹子对比,那?简直太明显了。 朱标:“......” 爹他确定不是在挑拨儿子、儿媳的夫妻关系么? 别人家都?是婆媳问题,到?了他们朱家,怎么还成公公与儿媳之间的对决了? 冬夜漫长,又黑又冷。 常乐撑着脑袋在暖阁坐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院子里传来响动。 晚星掀帘进来,“主子,戴先生和戴姑娘到?了。” 常乐拍了拍脸醒神,去敲寝殿的门,“父皇、母后?,戴先生到?了,可否容他先给殿下探一探脉?” 屋里,马皇后?听到?声音,赶紧开?了门,“快请,快请。” 朱元璋一愣,也起身?让开?了床边的位置,也许是先前的庸医误诊? 他的心头油然升起股希望,马皇后?更是紧张到?几乎要扯烂帕子。 望闻问切,片刻之后?,戴思恭和戴杞父女?俩交换了个眼神,互相确认地点点头。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107节 戴思恭转过身?回禀,“太子所?患,的确是背疽。” 朱元璋心头升起的希望如潮水般褪去,背疽,还是背疽。 常乐点头,背疽并非新症,先前的四位太医也非庸医,诊错的概率极小。 戴杞从她身?前的药箱里掏出本?册子,快速写了个药方。 戴思恭检查过后?,交给小全子,“烦请照着煎药。” 朱元璋瞧着他们父女?的动作?,“先生能治背疽?” 戴思恭的视线条件反射地飘过常乐,“臣研究数年,有应对之法。” 朱元璋一愣,随即大?喜,“好,好,治好太子,重重有赏。” 朱标同样怔了许久,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看向自家立在床尾的太子妃。 难怪老爹埋怨乐儿毫无悲伤之色,原来她早有治疗的办法。 常乐学?着马皇后?那?般喜极而泣,深藏功与名。 抗生素如青霉素、四环素等,提纯复杂,她又非专业的生物制药师,暂时没有办法,但有种名为?大?蒜素的东西?,还是可以搞一搞的。 第82章 当晚, 朱标服了药,缓解痛和痒后,睡了过去。 倒是常乐, 合衣躺在床边的软塌,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暗夜悄然流逝,天际泛起一抹鱼肚白。 常乐实在难以入眠,于是难得?早起。 数墙之隔的朱雄英刚推开门,怔在了原地。 门前是垂首等候的晚月姑姑,走?廊里还?有?缓步而来的娘亲。 他疑惑地左看看, 右看看,什么情况? 常乐掀了掀沉重的眼皮,“雄英起来了?” 朱雄英点点头,他当然起来了。 常乐朝儿子招招手, “那一起用早膳?” 朱雄英乖乖走?过来,随口问道, “您怎么起来了?怎么没见我爹?” 以他娘亲的作息习惯, 向来与早膳无缘, 今儿倒是奇了怪了。 常乐掩嘴打了个哈欠,“你爹病了, 昨夜折腾半宿,刚喝完药, 正睡着。” 朱雄英豁然抬眸, 瞪着双大眼睛,“我爹病了?!” 常乐看眼儿子, 点点头安慰道,“没事, 戴先生能治好。” 只是,治疗的时间可能会比较漫长,治疗的过程也会比较辛苦。 背疽之症,火毒内蕴,内脏积热。 初时内服、外用结合,促使疽化成脓,而后把脓切开引流,期间配合使用大蒜素,以防伤口感染,等到脓尽,去腐生肌,彻底治愈。 整个过程至少半年,极为折磨患者。 朱雄英皱起眉,面露担忧,“爹到底还?是上了年纪,多有?病痛。” 常乐正抬脚要迈进花厅,闻言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 上了年纪,上了年纪...... 呜呜呜,她和朱标同岁...... 朱雄英一把扶住自?家娘亲的胳膊,“您没事吧?” 常乐赶紧站直,抬头挺胸,“没事,没事......” 她的面色因一夜未睡,而略有?些苍白?,瞧着颇为憔悴。 朱雄英拧了拧眉,“您也别太担心。” 常乐点了点头,迈进花厅,坐到餐桌边。 朱雄英提起茶壶倒了杯热水,“儿子长大了,能保护您和弟弟妹妹。” 常乐捧着热水,太感动?了。 儿子竟然连她早晨先喝杯热水的习惯都知道。 朱雄英又拿起汤勺给两人分别舀了碗汤,“爹现在还?睡着,那儿子从国子学回来再去看他。” 常乐喝了口汤,神色稍正,“雄英先别去国子学了。” 自?从刘伯温告老后,他就拒绝了原先的一对一授课方式,同伴读们一起入了国子学。 国子学自?然有?国子学的好处,但这会儿,关键时期,国子学来往之人太多,安全?没有?保障。 常乐:“娘请了刘璟来春和宫给你单独授课,晚月也先跟着你。” 她讲得?很清楚,朱雄英自?然也听明白?了,但,“娘,这会儿,我更应该去国子学。” 他是皇太孙,更应该在这样的时刻,承担起皇太孙的职责。 常乐微蹙起眉,“你还?小......” 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放在六百年后,还?是正接受九年义务教育的年纪。 朱雄英看眼他娘,小声嘀咕道,“也就您觉得?儿子还?小。” 常乐没听清楚,稍稍倾身?往前,“你说什么?” 朱雄英摇了摇头,“您都安排了小刘先生和晚月姑姑跟着儿子,还?不放心?” 常乐:“......” 当母亲的,哪有?放心的时候? · 朱雄英用了早膳,如平常般出宫去了国子学。 常乐和儿子聊了会,又吃饱喝足,倒是来了些许睡意。 她返回房间,合衣躺进软塌,没一会儿,呼吸已然平稳。 常乐的睡眠质量向来可以,一觉无梦,等到醒来,窗外日光正盛。 目之所及,本该躺床修养的男人正披着寝衣,在桌前批阅奏本。 朱标听到响动?,回头看了一眼,“醒了?” 常乐眨了眨刚睡醒,还?迷茫着的眼,闷声闷气应了一句。 朱标朝她笑笑,再度埋首,奋笔疾书?。 常乐披上件外袍,去洗了把脸回来,坐到书?桌对面,“感觉如何,好点了么?” 朱标:“嗯,好多了。” 他的语气极为轻描淡写?,仿佛昨晚痒得?满床打滚儿的,是另有?其人。 常乐撇了撇嘴,瞥眼他毫无血色的面颊,伸手遮住了墨迹满满的奏本。 朱标抬眸,“乐儿?” 常乐:“命重要,还?是批奏本重要?” 朱标一愣,笑道,“那自?然是命重要。” 常乐白?他一眼,“那你还?不好好歇着,折腾什么呀?” 朱标看着气鼓鼓的太子妃,轻轻翘起嘴角,“可奏本关系着成千上百条命。” 常乐欲要合奏本的手蓦然顿住,成千上百条命...... 见她如此?,朱标弯了弯眉,“或者,这段时间,乐儿代我批阅?” 常乐无语半晌,又想奴役她! 但他的命,也的确重要...... 常乐努了努嘴,气哼哼地翻开奏本,“你去躺床。” 朱标嘴角笑意明显,“那就有?劳太子妃了。” 常乐重重冷哼一声,无奈拿起朱笔。 朱标就近趴在了软塌里,偶尔喝喝茶,偶尔吃吃点心,人生难得?闲适。 只是,没一会儿,院子里传来崔公公独有?的唱报声。 朱元璋带着马皇后又来了,随行的还?有?晋王、燕王、周王。 常乐第一反应是毁奏本灭迹,但刚合起奏本,也不知道经?过了什么心理活动?...... 她把奏本好好地摆放回了桌面。 朱标:“乐儿?” 常乐施施然起身?,“我是个诚实的好孩子。” 朱标吃惊地张大了嘴,“???” 门帘掀起,朱元璋等人进来。 常乐垂首行礼,恭敬请安,“儿媳拜见父皇、母后。” 朱元璋径自?略过常乐,走?向他的好大儿。 马皇后抬了抬手,“乐儿无需多礼。” 等常乐站直身?,晋王朱棡带着两个弟弟同她行礼,“见过大嫂。”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108节 常乐始终笑意盈盈,见此?更是回了半礼。 朱标仍然趴在软塌里,“爹,娘,你们来了。” 马皇后坐到软塌边,看着瘦削的儿子,心疼道,“标儿受苦了。” 朱标摇摇头,“娘,我没事。” 朱元璋早年风里来雨里去,习惯了耳听六路,眼观八方。 他第一时间看到了摊在桌面的奏本,以及奏本上未干的朱批。 常乐默默站在软塌边沿,有?意无意露出指尖和衣袖边沾染的朱红墨迹。 晋王、燕王、周王三人习以为常。 大哥回京师时,大嫂可以代为批阅奏章,那大哥重病,大嫂自?然也可以代为批阅奏本。 朱元璋紧紧皱起眉,那褶子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标儿卧病在床仍要批阅奏本,实在辛苦。” 朱标眨了眨眼,一时之间没有?做声。 常乐抿了抿唇,死死压住蔓延到嘴边的笑意。 朱元璋这不得?不自?欺欺人,掩耳盗铃什么的,肺都要气炸了吧。 哈哈哈,可谁让你儿子愿意呢。 朱元璋深深吸了口气,“标儿,奏本暂时由爹来批,你养好身?子最为要紧。” 朱标当即同意,他笑得?见牙不见眼,“那有?劳爹。” 朱元璋:“???” 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常乐弯了弯唇,如今是在北平,奏本谁来批阅,还?重要么? 他既然愿意干活,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 年关将近,天愈发的冷。 朱标的病情渐渐稳定,只待疽化成脓。 腊月中旬难得?又一日阳光明媚,常乐去了趟宫外的研究室。 她已经?把京师的秘密基地全?都搬至北平,包括设备和人员,并更名为研究室。 研究室远在郊外,等发放完工作人员的年终奖,安排好春节假期,再回宫,天色已晚。 常乐带着晚星穿过东华门,急急往春和宫方向走?。 谁知,刚至半途,遇见了最不想遇见的朱元璋。 常乐垂首行礼,“儿媳拜见父皇。” 朱元璋眯了眯眼,也没叫起,直接问道,“去哪儿了?” 常乐保持着行礼的姿势,避重就轻道,“儿媳正要回春和宫。” 话落,没有?抬头,常乐也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越来越冷。 未久,黄昏寂静的雪地里,响起一道冷哼。 朱元璋挥了挥手,“所有?人都退后。” 崔公公楞了楞,瞧眼帝王严肃的脸,领着人无声退到假山之后。 晚星第一时间没有?动?作,直到常乐挥了挥手,她才同样退了出去。 她们主仆的小动?作,朱元璋全?部看在眼里,心头火气愈烧愈旺。 常乐始终低眉垂首,是一种绝对臣服、恭敬的姿势。 可不知为什么,朱元璋就是觉得?她在挑战自?己的权威,“常氏!” 常乐盯着脚边的积雪,回应道,“儿媳在。” 朱元璋双手背后,训斥道,“尔为太子妃,太孙母,当谨言慎行,严遵妇德。” 常乐:“儿媳遵旨。” 她应得?极快,没有?半点犹豫。 朱元璋:“......” 只觉一拳打在棉花里,那口气堵得?他几欲呕血。 常乐继续盯着自?个脚边的积雪,做足了恭敬的姿态。 朱元璋背在背后的两只手紧握成拳,体内的怒火波涛汹涌。 良久,良久,终于缓过那阵气闷。 朱元璋继续道,“后宫不得?干政,不得?外出,尔为太子妃,当以身?作则。” 常乐:“儿媳遵旨。” 她还?是应得?毫不犹豫,语调也没有?半分变化。 朱元璋:“......” 他被?噎得?呼吸都停了一瞬,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 常氏这轻描淡写?的态度,分明是在盼着他死! 为什么没有?一点反抗,因为她还?年轻,而自?己已半只脚踏入棺材。 等到将来,标儿登基,后宫唯她一人独大,她再也无所顾忌,可以为所欲为。 朱元璋狠狠掐着自?己手心,死死忍住把人一刀劈死的冲动?。 标儿病重,无论如何,无论如何,常氏不可以在这个时候死于自?己之手。 朱元璋吐出口气,“既然如此?,那你把你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通通关了。” 常乐豁然抬眸,他要关了她的研究室?! 朱元璋笑了,笑得?极为得?意,原来这才是常氏的痛处。 他又强调了遍,“立刻关了!” 常乐依旧保持蹲身?行礼的姿势,重新?垂首,甚至垂地更低。 片刻,她的姿势未变,但重新?抬头。 常乐微眯起眼,仔细打量眼前垂垂老矣的帝王。 朱元璋的个头非常一般,常乐蹲着身?,两人恰好平视。 他面色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是因为此?刻怒火中烧么? 或是因为不太习惯北方的气候,还?是因为奏本实在太多? 朱标要批的奏本,是有?吴伯宗他们分担过后的,但朱元璋最喜独揽大权,奏本也要自?己一个人批。 那每日源源不断的奏本,他年轻时,尚应付得?过来,如今上了年纪,还?能有?那么多精力?? 常乐的目光里再也寻不到半点恭敬之色,仿若换了个人。 朱元璋讽刺道,“终于露出了你的狐狸尾巴。” 常乐行礼的姿势未变,扬了扬唇,轻声反问,“有?谁会信?” 最主要的是,朱标,还?有?雄英,他们不会信。 朱元璋一愣,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标儿和雄英不会信。 常乐微微勾起唇角,“父皇,您还?真是个灾星呢。” 夕阳渐落,最后一缕光与白?雪交相辉映,四周静谧无声。 常乐压低嗓子,“太子向来康健,可你一来,他当晚就病了。” 朱元璋背后的双手气得?发抖,“胡说八道!” 常乐盯着他的眼睛,“是您克他,您幼年克父克母克兄弟姐妹,全?家被?您克了个干净。” 朱元璋面色一阵青一阵红,“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他是只会这一句么? 常乐嘴角笑意更甚,“事到如今,您都黄土埋到脚脖子,还?要克儿子。” 朱元璋再也忍不住,他赤红着双眼,高?高?扬起了胳膊。 那蒲扇似的巴掌,眼看着就要朝自?己挥来...... 常乐顺势摔倒在地,“父皇,儿媳冤枉。” 她惊惧的哭喊声远远传了出去,退后的宫人们纷纷侧目望来。 朱元璋一掌落空,往前踉跄了步,远远瞧着,仿佛是他伸着双手掐人脖子。 常乐委顿在地,继续哭道,“儿媳绝无任何争权夺利之心。” 朱元璋稳住自?个身?体,再次扬起胳膊,他这会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 常乐瑟缩着自?己,“儿媳发誓,儿媳若有?任何争权夺利之心,儿媳必遭天谴!” 随即,她脑袋一歪,整个人落进雪地里。 时刻关注着自?家主子的晚星一愣,立马飞奔过来,把人揽进怀里,“太子妃,太子妃!” 常乐闭着眼抠了抠她的掌心,晚星稍顿,“来人,救命,太子妃晕倒了!” 她边喊着边一把抱起常乐,飞奔回春和宫。 雪地里,仍然处于暴怒中的朱元璋,“???” 半晌,稍稍恢复理智的朱元璋,“!!!”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109节 第83章 夕阳渐没, 朱红宫墙隐匿在暗夜里。 太子妃受惊昏迷的消息,如长了翅膀般,传遍皇宫的?角角落落。 朱标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乐儿被吓晕过去了? 乐儿是能随随便便被吓晕过去的?人? 但是,如果对方?是自家老爹的?话...... 那还是非常有可能的?。 朱标手?忙脚乱爬起来,亲爹又坑亲儿子了。 他都来不及穿鞋子,着急忙慌地?往外。 小全子一愣,赶紧阻拦道,“殿下?,外面冷!” 朱标步子丝毫未停, 媳妇儿都要没了,哪里还顾得上冷不冷。 门一打开,风夹着雪疯狂涌入,还有刺骨的?冷意。 朱标猝不及防打了个寒颤, 还未等他动作,风雪里出?现道狂奔而来的?人影。 晚星踩着丈厚的?积雪, 抱着“昏迷”的?主子, 片刻没敢停歇。 朱标一怔, 赶忙让出?门口的?位置,令道, “快传太医。” 因着太子之病,近来常驻春和宫的?戴杞听得动静, 立时背着药箱跑来寝殿。 她按耐着心头?焦急, 颤颤巍巍搭上太子妃的?脉,暗自祈祷...... 但过片刻, 戴杞飞速扫眼低垂着脑袋的?晚星,而后一本正经道, “太子妃因惊惧过甚昏迷......” 她嘴巴飞速开合,念出?一段极冗杂的?脉案,听得周围人的?眼都冒圈圈。 朱标捏了捏眉心,出?言打断,“戴姑娘,长话短说。” 戴杞顿了顿,似意犹未尽,但不得不简而言之道,“太子妃这会儿需要静养,最忌吵闹。” 小全子极有眼色,立马带着所有人退了出?去。 片刻,屋里只剩了朱标一人。 朱标弯着腰,正要给自家太子妃掖一掖被角,谁知...... 惊惧昏迷的?人无声睁开一只眼,里面黑溜溜的?眼珠子精气神?十足。 朱标掖被子的?手?顿在半空,脑子里缓缓打出?个问号。 夫妻两人三只眼互瞪了半晌,最终,常乐实在憋不住,默默睁开了另一只眼。 朱标眉心一皱,“乐儿......” 常乐:“那个,我有点渴,有水么?”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满满都是心虚的?意味。 朱标看眼紧张到抠着被子的?人,默默起身到外间倒水。 他在桌边站了良久,静静平缓因过于担心而急促跃动的?心脏。 常乐扒拉着被子,趴在床沿,探着脑袋张望。 水声潺潺,脚步声再一次响起,她的?小脑袋瓜瞬间收了回去。 朱标面无表情?,仿佛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似的?,一板一眼把水递了过去。 常乐垂着脑袋小口小口地?啜饮,藏在眼皮子底的?两只黑眼珠子四处乱转。 但是,她再怎么小口,一杯水还是很快见了底。 朱标始终沉默,等待解释的?意思,非常明显。 常乐稍稍抬起眸,撅起嘴,“天?那么冷,雪那么厚,我都要冻成一座冰雕了。” 她也不想装晕,更不想怼朱元璋...... 等等,她什么时候怼朱元璋了? 她一点儿没有,她全程恭恭敬敬,老老实实。 常乐委屈地?双眼发?红,“我也太难了。” 朱标低叹一声,轻轻以指腹擦去妻子眼角的?泪水,当时,她肯定吓坏了。 常乐顺着他的?胳膊依偎进他怀里,“父皇还要关?了我的?研究所,我没办法,只能发?毒誓以证清白。” 朱标深深蹙起眉,爹也过分了。 乐儿把研究所看得比命还重?要,他竟然要关?她的?研究所?! 坤宁宫。 朱元璋一脚踹开殿门,怒着张脸,气冲冲闯进来。 马皇后的?心头?咯噔了声,立即扬起抹笑?,迎了过去,“重?八......” 但朱元璋目不斜视,带着身凛冽的?风雪直接越过了她。 马皇后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她垂了垂眸,片刻,回过身若无其事道,“重?八,晚膳有你?最喜欢的?......” 她话还没说完,朱元璋突然把手?边的?茶盏砸了过来。 白瓷茶盏瞬间四分五裂,马皇后没敢躲,任由茶盏的?茶水溅湿她的?裙角。 朱元璋怒色稍敛,方?才?高高扬起却被常氏躲避掉的?巴掌,似乎终于落到了实处。 马皇后嘴边笑?意未变,她提着裙摆绕开瓷盏碎渣,亲自拧来帕巾,仔细给帝王擦手?。 帕巾如一朵柔软的?云,拂过从冰雪里来的?手?掌,那温热穿过皮肤,沿着血管,直达四肢百骸。 朱元璋倚进圈椅,舒服地?喟叹了声。 马皇后蹲在他脚边,轻声问,“重?八,要传膳么?” 朱元璋闭着眼,“传吧。” 天?寒地?冻,而一道道御膳仍冒着热气。 马皇后亲力亲为,亲手?舀了碗热汤捧到丈夫面前。 朱元璋喝了碗热腾腾的?排骨汤,全身暖意流窜,方?才?完全由怒火支配的?脑子也重?新开始转动起来。 他夹了块红烧肉放进马皇后的?碗,“妹子,多吃一些。” 马皇后感动地?红了眼眶,“重?八......” 朱元璋笑?了笑?,自己也夹了一块红烧肉。 既然常氏如此在意那些所谓的?研究所...... 朱元璋扔了筷子,“来人。” 锦衣卫指挥使毛骧悄无声息跪到殿中央,“臣在。” 朱元璋闭着眼令道,“即刻派人封了常氏在郊外的?研究所。” 毛骧头?也没抬,毫无犹豫应了声是。 那速度,那态度,朱元璋耳边骤然响起那没有半点起伏的?“儿媳遵旨”四个字。 顿时,一股子怒火猛然蹿入心间。 朱元璋连续给自己灌了三盏冷茶,勉强维持住冷静,“莫要大张旗鼓。” 一来,常氏代表的?是标儿和雄英的?脸面,他没法给人安罪名。 二来,常氏喜欢来阴的?,那他也要让她吃个哑巴亏! 朱元璋:“今夜便去,事成之后即刻汇报。” 他倒要看看那研究所在一夜之间倾覆后,常氏会痛苦成什么样。 光是想一想那画面,朱元璋已觉得身心舒畅。 马皇后略略皱起眉,欲要张口,但看着丈夫的?脸色,到底还是忍住了。 但愿乐儿早有准备,否则...... 自己的?丈夫自己了解,那研究所怕是要被夷为平地?。 腊月的?夜,寒风、冰雪,如墨染的?浓黑。 三更更漏声声,朱元璋裹着披风来回在寝殿内踱步,他是不是地?看向门外。 马皇后掩嘴打了个哈欠,“重?八,熬夜伤身,今晚先休息,等明天?......” 朱元璋皱着眉,“要睡你?先睡,别烦我。” 他满脸的?不耐烦,马皇后抿了抿唇,没有再劝。 当然,她是不可能先睡的?。 她要是先睡了,那就得有段时间没法过安生日子了。 四更更漏声响,天?地?间又飘起了雪,可依然没有消息。 朱元璋又灌了盏冷茶,“来人!” 毛骧立马出?现在屏风外侧,“臣在。” 朱元璋耐着性子问,“可有消息。” 毛骧:“暂无。” 朱元璋闭了闭眼,片刻,“你?亲自去看看。” 毛骧:“是。”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110节 一阵轻风刮过,殿内再次恢复安静。 朱元璋坐进圈椅,微阖起眼帘。 烛火如豆,一颗晕黄。 也不知道是不是烛火映照的?缘故,只见他面色蜡黄,泛着潮红。 马皇后蹙了蹙眉,明儿是不是该请个太医? 等待的?时间极为漫长,可再漫长,天?际还是泛起了鱼肚白。 而朱元璋熬至天?明,仍然没有等到事成的?消息。 春和宫。 朱雄英又是一个独自用早膳的?清晨。 他的?太子爹和太子妃娘,已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早膳桌。 应该是皇爷爷自告奋勇承担了繁重?的?奏本批阅任务后,他那向来勤勉的?爹堕落的?一发?不可收拾。 但也挺好,爹操劳了那么多年,合该趁着这回生病好好休息,好好养养身子。 至于皇爷爷么,向来健朗,批些奏本而已,想来费不了他多少精力。 朱雄英咀嚼完最后一颗小笼包,披上大髦,出?宫读书?。 骏马拉着车穿过宫门,行驶在北平最热闹的?街。 朱雄英拢紧大髦,稍稍掀起车帘一角。 路边来往都是行色匆匆,为生活奔忙的?普通老百姓。 他是皇太孙,他有责任让每一个老百姓都有饭吃,有衣穿。 朱雄英每个清晨经过这条街,每次都要看看他的?百姓,他的?子民。 蓦地?,一辆马车迎面疾驰而来,惊得百姓慌不择路,而后飞速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地?里。 朱雄英楞了楞,“晚月姑姑,方?才?似乎是十叔的?车架?” 晚月收回远眺的?目光,“回禀太孙,奴婢瞧着也是。” 朱雄英又往后看了一眼,十叔匆匆进宫,鲁王府发?生了什么事? 但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该闹市急行! 鲁王朱檀还不知道自己刚与大侄子擦肩而过,他下?了马车后直奔春和宫。 朱标和常乐被晚星从睡梦里生生唤醒,两人一个接着一个地?打着哈欠。 朱檀气都没喘匀,呼哧着声道,“大嫂,咱研究所昨晚进贼了!” 都多少年了,他们所竟然进贼了,还是一大帮子贼。 常乐打到一半的?哈欠猛地?呛在喉咙里,“进贼?” 还有贼敢光顾她的?研究所? 哪里来的?毛贼,要钱不要命了? 常乐饮了口热茶平缓呛在喉咙里的?那声哈欠,“那贼还好么?” 朱檀想了想院子里白里透着红的?积雪,“应该不太好吧......” 研究所四周的?围墙都是铁质的?尖利倒刺,那伙贼人刚跳上墙,两只脚就被扎了无数窟窿。 即使有侥幸的?,即使安全入了院子,迎接他的?还有还有刀阵、箭阵、火炮阵...... 他们研究室别的?没有,各式各样的?机关?最多。 常乐点点头?,没太在意的?又打了个哈欠。 她在研究所设置的?机关?,哪怕是军队来,也得付出?点代价,何况是区区毛贼而已。 朱檀:“可是有个毛贼一路过关?斩将,闯到了最后一道门。” 常乐来了兴致,连撑着脑袋打瞌睡的?朱标也醒了神?,竟有人能闯到最后一关?? 朱檀摸着自个拉碴的?胡子,“说来那毛贼还有点眼熟,在哪见过呢?” 常乐和朱标对视了眼,武力值强悍,且鲁王有点眼熟的?毛贼? 那伙人是毛贼么,那该不会是...... 朱标轻咳了声,“十弟,那最厉害的?毛贼现在在哪儿?” 最重?要的?是,还活着么? 朱檀还在使劲从记忆里找对应的?人,但是毫无头?绪。 毕竟,他已有四年没有回过京师。 朱标扬了扬声,“檀儿?” 朱檀回神?,“大哥放心,我给送知府衙门了。” 朱标和常乐同时松了口气,还活着就行。 毕竟是锦衣卫指挥使,直接给人弄死,叫朱元璋的?面子往哪搁? 朱檀没看见他大哥大嫂的?神?情?,略有些兴奋道,“那毛贼的?胳膊被我两枪贯穿,以后再也别想危害四方?了。” 哈哈哈,他的?枪法又进步了。 朱标:“......” 常乐:“......” 到底是自家弟弟,朱标叮嘱道,“檀儿,年前没什么事,你?就现在府里待着吧。” 朱檀很懵,“大哥,我怎么了?” 朱标无语半晌,“也没什么,你?知道那毛贼是谁么?” 朱檀:“是谁?” 朱标:“他是父皇......” “殿下?,不好了!” 院子里突然传来喧哗声,打断了朱标的?未尽之言。 没一会儿,小全子急吼吼跑进来,“殿下?,皇上晕倒了!” 朱标腾得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寒冬腊月,小全子跑得满头?满脸的?汗,“皇上晕倒了!” 朱标抬脚就要往外,常乐眼疾手?快拉住他胳膊,“天?冷,先穿衣服。” 室内装了地?暖,一件寝衣足矣,外面可是冰天?雪地?,而且他还正生着病。 他背部的?疽正在化脓,原本是不应该裹太厚的?,免得压倒疮口。 可朱元璋晕倒了,他作为太子,作为儿子,必要前往。 朱标皱了皱眉,到底还是张开胳膊,由小全子服侍着穿衣。 常乐从梳妆台里挑了盒妆粉,在两边脸颊拍了拍,原本白里透红的?皮肤瞬时转为苍白。 她昨日因惊惧昏迷,都还没来得及恢复,瞧瞧这毫无血色的?小脸蛋。 常乐满意地?对着镜子自我欣赏了遍,太孝顺了。 如此虚弱,依然还要冒着风雪去探望生病的?公?公?,实在太孝顺了。 第84章 寒冬清晨, 风雪飘摇,整座北平城笼罩在白雾茫茫间。 朱标和常乐到坤宁宫时,戴思恭正在为朱元璋请脉。 须发皆白的老御医微闭着眼摸脉, 朱元璋静静躺在床里,面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室内静默一片,良久良久,老御医仍摸着脉,且他眉间褶皱越来越深。 马皇后?搅着手里的帕子,满脸担心,朱标也忍不住在殿内来回?踱步。 他焦躁的脚步声好似鼓点, 一声一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戴思恭微不可查地抽了抽嘴角,脉,他是早把完了,但?如何承禀是个大问题, 他还没有个好对策。 首先?,急火攻心什么的, 是肯定不可以的。 皇帝昨儿才?与太子妃交锋, 一个惊惧昏迷, 一个气怒昏迷,外界要怎么传? 无论如何, 太子妃绝对一点儿也不可以沾染气晕皇帝的名声。 其次,水土不服也不可以, 北平是太子主张搬迁的新都, 皇帝怎么可以不适应? 戴思恭思前想后?,思来想去?,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他终于睁开了眼...... 马皇后?第一时间冲了过来, “戴先?生?,重八如何?他怎么会无缘无故晕倒了?” 朱标也立即冲到了床前,“戴先?生?,我爹是怎么回?事?” 戴思恭默默往旁边退了半步,踌躇道,“皇上脉弦细,面色红黄相间,舌红边有齿痕,苔白,是血虚肝郁的症状。” 朱标微微拧起眉头,“可能治疗?” 他对医理没有什么了解,只想知道可以不可以治好。 戴思恭捋着胡须,面露难色,“皇上到底上了年纪,只能先?疏肝泄热,调理一段时间。” 皇帝已有六十多?岁的高龄,年轻时纵横战场,陈年旧伤颇多?,如今年老觉少,常年心思繁重,日积月累,不是一两贴药能解决的问题。 戴思恭叹息了声,“待皇上醒来,殿下和娘娘还是劝他少操心,多?休息,尤其是别熬夜。” 马皇后?忍着眼泪点头,“本宫明白,劳烦戴先?生?开药,用最好的药。” 朱标在旁点头,“是的,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111节 戴思恭捋胡须的手稍顿,清热泻火最好的药...... 那当然,那必须是最能诠释良药苦口一词的“黄连”! 皇帝出生?贫寒,为能尽快好起来,尝些口舌之苦,想来也没什么大不了。没一会儿,院子里飘来极浓厚的中药味,闻着就很提神醒脑。 马皇后?拧来条温帕子,仔细地给朱元璋擦拭额头的汗水。 朱标和常乐坐在旁边的圈椅里,默默等待。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药还没好,床那边有了动?静。 马皇后?惊喜道,“重八,你醒了!” 常乐一愣,朱标立即冲到床边,“爹!” 朱元璋对着明黄的床顶迷糊了好一会儿,转眸,看见床边满脸担忧的妻子和儿子,唇边隐有笑意?。 但?是转瞬之间,双眼恢复清明,唇边笑意?顿消,“标儿,常氏那研究所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无论如何,绝对不可能是她这些年对外展示的,那些所谓的儿童玩具。 那些无用的东西,她根本没有必要如此严密周全的防守。 毛骧的身手别说是锦衣卫,就是在全军,那都是少有敌手,可竟然折在了常氏手里! 朱元璋那等了一夜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烧起来,语气里满是质问。 朱标一愣,原本心头对老父亲满满的担忧,仿佛破了个洞的气球。 常乐眼珠子转了转,从床尾的阴影里探出个脑袋,答道,“父皇,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东西。” 她惨白着张脸,看起来很憔悴,但?是双目灵动?,囧囧有神。 那两只眼睛清清楚楚透露着“我装晕,我骄傲”这样极为嚣张、挑衅的态度。 朱元璋那心间凭空升起万丈火焰,“出去?!” 一声暴喝,极其突然。 常乐吓得抖了三抖,整个人几乎都要跳起来。 朱标略略皱眉,把妻子往自己身边揽了揽。 他轻抚她的背以作安抚,再?柔声道,“乐儿先?去?偏殿歇一会儿。” 常乐掀起眼皮露出水润的双眸,眼尾带着丝浅浅的红,我见犹怜。 她吸了吸鼻子,低低应了声,“好。” 那一声好,既有委屈,又有惶恐,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磋磨。 朱标那眼神瞬间软得一塌糊涂,满满都是心疼。 朱元璋面色一阵青一阵红,呼吸急促,气得差点呕出口血。 可朱标暂时完全没有注意?到老爹的状态,他背向床,目送着妻子的背影。 朱元璋紧紧抠着被面,几乎要抠出一个洞来,“标儿!” 他忍了又忍,试图唤回?儿子的心神,“标儿,那研究所里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朱标转过身坐到床边,“正如太子妃所言,都是些利国利民的工具。” 朱元璋岂会信,“标儿,你如今连句真?话也不愿意?给爹了么?” 父子两人,四?目相对,一时之间都没有言语。 片刻,朱标先?垂了眸光,“那里研究制造的是能减轻人力劳动?的机械之物。” 正是朝廷曾经禁止的,把它们归类为“奇技淫巧”的那些东西。 朱元璋果然皱了眉头,“标儿,你该知道那些东西有碍我朱家王朝的延续。” 奇技淫巧,荡人心志,百姓安逸,闲会生?惰,长此以往,国家如何长治久安? 朱标沉默许久,“可相比朱家的统治,民族的强大更为重要。” 乐儿曾极为痛惜的那段历史,有必要从此刻起就作出改变。 朱元璋稍稍前倾,“什么?” 朱标抬眸,“没什么,您放心,我会约束常氏。” 那些未来,他来改变即可,没必要拿出来打扰爹。 可朱元璋哪里能放心,“标儿,为了朱家江山永固,常氏和她那研究所都不能再?留。” 朱标和马皇后?齐齐抬眸,不能再?留? 母子两人的脑子一片空白,只反复回?荡着“不能再?留”四?个字。 朱元璋叹息了声,“爹只知道你与那常氏夫妻情深,可和江山相比,区区一个女?人,孰轻孰重?” 寝殿之内,再?次静默,唯有三人沉重的呼吸声。 良久,朱标艰涩道,“常氏乃我结发妻子,携手二十余年。” 朱元璋丝毫不以为意?,“你如今是太子,将?来是皇帝,何患无妻?” 马皇后?飞速扫了眼丈夫,何患无妻? 倘若她马家还有人,倘若她当初没有偏安后?宫,倘若...... 朱标扯了扯嘴角,反问,“可我若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了,又何谈安邦定国?” 朱元璋哽住了,脑海里只剩一句话,他的标儿完全被常氏蛊惑了! 寝殿又是一阵安静。 半晌,突然从外面传来三道敲门声。 马皇后?眨了眨眼,掩去?眼底弥漫的水汽,淡声问,“何事?” 殿门口,晚星看了眼自家主子,随即恭敬回?道,“娘娘,药煎好了。” 马皇后?站起身,“进来。” 她伸出胳膊准备接药碗,谁知,从屏风外转过来的人是常乐。 常乐亲自捧着药碗,“父皇,喝药了。” 她眼角眉梢都是笑,同之前的满脸委屈,仿佛是两个人。 马皇后?楞住了,乐儿怎么回?事,吃错药了么? 朱标一时之间也没有反应过来,他稍显迷茫地看着妻子的笑脸。 浓郁刺鼻的中药味随着蒸腾的热气蔓延,瞬间笼罩整座寝殿。 常乐捧着药碗凑到床前,“父皇,您快喝药呀。” 她嘴边是笑,可眼神冷漠,是鲜明的对比。 朱元璋看着粘稠到发黑的药汁,心念电转,福至心灵,“常氏,你竟要毒害于朕!” 常乐似被揭穿了阴谋般神色慌张,“儿媳没有,儿媳冤枉。” 朱元璋愈发笃定,“既然没毒,那你倒是先?喝一口。” 一瞬间,他浑身充满斗志,好像是打仗时预知了对方用兵之法的兴奋。 常乐满脸为难,支支吾吾,“儿媳在服安神药,与父皇所用之药,药性?冲突......” 总之,她是坚决不能先?尝一口。 朱元璋冷笑一声,“标儿,你瞧瞧,这就是你的好妻子!” 朱标瞥眼恶趣味满满的妻子,“我来喝。” 他伸手欲要端托盘里的药碗...... 朱元璋急得半坐起身,“标儿!” 常乐眼疾手快,稍稍侧身,避开朱标的手,“您正在服治背疽的药,也不可以乱喝。” 朱标的手僵在半空,他默默瞅着妻子,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眼含警告,示意?她适可而?止。 常乐无声撇了撇嘴,把托盘往他那边一递,“父皇对儿媳的偏见实在太深了!” 她一跺脚,一甩手里的帕子,捂着脸,嘤嘤嘤地跑了出去?。 刚反应过来的马皇后?又愣住了,朱标无奈扶额。 乐儿不把昨天受得气给出完,是不打算消停了么? 朱标摇了摇头,把药捧到床边,“爹,您先?喝药,凉了,会很难喝。” 近些时日,他的口鼻完全沉浸在药汁子里,对此最有发言权。 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朱元璋直接撇开了头,“标儿,药里有毒!” 常氏方才?那矫揉造作的姿态,明明白白,显而?易见。 朱标无语,他爹的龙脑子是晕倒晕没了么? 乐儿为着他,为着雄英,为着他们一家人能够亲密无间,她再?如何委屈,也不会害爹的性?命。 朱标:“爹,药里没毒,乐儿绝对不会害您的。” 最多?搞些小动?作,气一气您,比如方才?那样。 朱元璋沉痛地闭眼,他的儿子,他辛辛苦苦培养的儿子完全被常氏蛊惑了! 常氏恨不得立马要了他性?命,她都敢骂他是灾星,还有什么不敢的? 父子两人,一人委顿在床,一人捧着药碗,互相僵持。 马皇后?看眼丈夫,再?看眼儿子,“标儿,你爹有我,你自个还病着,先?回?去?休息吧。” 她伸手把药碗接了过去?,示意?儿子自己能够搞定。 朱标顿了顿,“爹,娘,那儿子先?告退了。” 殿门开了又合,寝殿只余世间至尊至贵的夫妻。 马皇后?端起药碗坐到床沿,咕咚咕咚,直接喝了两大口。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112节 朱元璋听到动?静,震惊回?头,“妹子!” 马皇后?捏着帕子擦了擦嘴边的药渍,“重八,真?的没毒。” 但?是,是不是也太苦了点儿! 马皇后?死死忍住唇舌之间的苦涩,把药递到丈夫嘴边,“重八,喝了药,才?会好。” 朱元璋拧紧眉,仔细掠过妻子的面容,的确毫无中毒的痕迹。 他咬了咬牙,接过药碗,凑到自个唇边...... 马皇后?欣慰地弯起眼,那么年纪的人,再?不吃药,病还想不想好。 然而?,朱元璋耸着鼻尖嗅了嗅,突然又移开了药碗,“我不能喝。” 他把药往床边的桌子一搁,“妹子,我们得尽快返回?京师。” 马皇后?欣慰的面容寸寸裂开,“为什么?!” 朱元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药理复杂,食物之间常有相克,这药,你喝了没问题,不代表着我喝了也没问题。” 马皇后?:“???” 朱元璋掀开被子,撑着胳膊起身,“标儿如今已完全受常氏蛊惑,你我滞留北平,恐有性?命之忧。” 马皇后?:“......” 无语片刻,“标儿岂是容易受蛊惑之人?” 再?者,“乐儿为什么害你我性?命?” 朱元璋起身的动?作摇摇晃晃,显然正处于病痛中。 马皇后?边搀住他胳膊,边劝道,“她是太子妃,太孙母,稳稳当当的未来皇后?,太后?,何必多?此一举?” 朱元璋坐在床沿,抬了抬脚,边示意?妻子给他穿鞋,边道,“那武则天还是李治的皇后?,李显的生?母。” 马皇后?无奈蹲下身,“那又如何,大唐江山最后?还不是回?到了李家子孙的手里?” 哪怕乐儿有那野心,她将?来难道还会越过雄英,传给常家侄子? 那不可能,就以乐儿与雄英的母子之情,绝对不可能的。 朱元璋一噎,随即瞪大了眼,“那怎么能一样!” 朱家江山,岂能沦落至一无知妇人之手! 马皇后?瞥他一眼,“你连乐儿端来的药都不敢喝,难道不怕她在你返京的途中刺杀你?” 北平、京师,相距千里。 又是寒冬腊月,运河结冰,只能选择陆地,耗时久,行路难,有什么意?外,犹未可知。 朱元璋呆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你说的有道理。” 他们要在北平新宫出了意?外,百官、百姓或许会对太子夫妇略有微词。 倘若是在回?京途中,那完全可以推给贼寇。 相比北平新宫,宫外才?是真?正的危险! 马皇后?:“......” 她随口一说的,他怎么还当真?了? 第85章 帝王病, 乃国之大事,消息传回京师,文武百官极为意外。 毕竟皇帝的身体向来康健, 怎么会突然病了? 但也并非不能接受,皇帝到底已有六十多岁的高?龄。 群臣在稍稍讶异过后,也同北平众人一样,继续按部就?班,老老实实干活,没有一点儿?慌乱。 国有太子,还是?掌政二十多年的太子, 稳稳当当,有何可忧,有何可乱? 或许有人担心太子也病了,皇家父子也是?情?深, 连病都得共同进退。 但没关系,御医明确可以治愈, 哪怕, 哪怕真有什么意外, 那不还有皇太孙么。 等翻过了年,皇太孙也有十三岁了, 又有满朝文臣武将保驾护航,主少臣疑什么的也不存在?。 再不济, 人还有位能干的母妃, 连带着群能干的母族亲戚。 朱家皇朝的权利交接,有皇太子, 有皇太孙,简直稳如泰山。 只可惜, 朱元璋并不如此认为。 北平,春和宫。 朱标背部的疽静心养护多时,终于到?了可以切开引流的时候。 这?个时候也是?最?最?危险,最?最?关键的时候。 腊月难得阳光明媚的一天?,朱标饮了麻沸散,陷入沉睡。 戴杞仔仔细细再做了遍工具清理后,开始手术。 她手里精巧的手术刀一刀切开一个脓包,恶臭阵阵。 马皇后在?屏风外的圈椅里坐立难安,不时探头,仿佛没有嗅觉。 若非防感染的要求,她估计得要凑到?床前。 常乐提壶倒了杯热茶递过去,“娘,别担心,会没事的。” 马皇后接过茶碗,拍了拍她的手,“乐儿?也别担心。” 常乐扬起嘴角,轻轻点头,暗自祈祷,但愿没事。 如果,如果一定要有个人出事,这?样的宝贵机会请留给朱元璋。 反正他?也正卧病在?床,以至于好大儿?动手术的关键时刻,都没能到?场。 也是?奇怪,他?的症状并非急症,更不足以致命,按说,他?调理了这?么些日子,应当有些起色,可是?...... 常乐稍稍皱起眉,可朱元璋却似乎是?越来越严重了。 他?是?真的,还是?刻意装的? 坤宁宫。 朱元璋突然打?了好几个哈欠,谁在?骂他?? 莫名受传召入宫的燕王朱棣心头惴惴,满脸担忧,“父皇,您没事吧?” 朱元璋憋眼没什么眼力?见的四儿?子,艰难挤出一丝笑?,“朕没事。” 朱棣挠了挠脑门,“那儿?臣就?放心了。” 朱元璋黢黑的面庞浮现层红晕,艰难忍住到?嘴边的破口?大骂。 放心什么放心,他?看起来像没事的样子么? 但在?如今的北平城,他?唯一还能指望的只有四儿?子。 老三,老五那两个,受常氏蛊惑,整天?不务正业,啥也指望不了。 想到?这?里,朱元璋嘴角的笑?意愈发和蔼,“老四,近来可好?” 只是?那笑?略显僵硬...... 朱棣暗自抖落满身鸡皮疙瘩,父皇病糊涂了? 他?是?朱棣,是?老四,不是?太子大哥,何德何能享受父皇的贴心问候? 朱元璋睨着呆头呆脑,半晌没有反应的四儿?子,瞬间失了耐心。 他?强迫自己维持住笑?脸,直接问道,“老四,倘若标儿?此番遭遇不测,你打?算怎么办?” 朱棣更懵了,大哥遭遇不测是?什么意思? 大哥那病不是?能治么? 父皇真老糊涂了,或者...... 或者他?是?在?试探我? 朱棣自觉真相了,立即保证道,“儿?子定会全力?支持雄英和大嫂。” 老老实实做为大明戍守边疆的塞王,绝无任何谋权篡位之心。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有心也无力?,他?虽为燕王,可北平城早已是?东宫的囊中之物。 且连一直撺掇他?的大和尚姚广孝都成了大哥和大侄子的得力?重臣! 谁懂,明明,明明是?那大和尚给他?的希望,可人竟然先撤了! 朱棣忍住满腔心酸,态度愈发诚恳,再次强调,“父皇,儿?臣定会全力?支持雄英和大嫂!” 朱元璋一口?老血奔涌,气得他?脸红脖子粗,浑身发抖。 支持雄英便罢了,支持雄英和常氏,算怎么回事?! 他?到?底是?朱家儿?郎,还是?常氏的马前卒? 一个个,一个个竟都被常氏给蛊惑! 朱元璋抄起桌边的药碗就?扔了出去,“逆子,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白瓷碗盛着药汤直击面门而来,朱棣骇得愣在?原地,一点儿?没敢躲。 他?眼睁睁看着碗在?自个脑门炸开,药汁顺着脸颊滑落,那滚烫的温度灼烧起一片通红。 在?那瞬间,也不知?道是?不是?破罐子破摔,他?脑子里闪现过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爹”? 他?从来只有父皇,他?心里当然有父皇,可爹,那不是?太子大哥的专有称呼么?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113节 白瓷碗落地,沿着地板几个跳跃,碎成一片一片。 朱棣突然反应过来,立即伏跪余地,“儿?臣知?错,父皇息怒!” 朱元璋面色一阵青一阵红,胸口?剧烈起伏,他?抬着手颤颤巍巍指着没用的四儿?子,“蠢货!” 竟连躲都不敢躲,要是?标儿?,早已闪身躲开,根本?不会让药碗碰到?他?半分。 标儿?,他?精心培养的标儿?,最?最?完美的标儿?,竟完全被常氏蛊惑了! 朱元璋悲从心中来,胸口?猛然一阵钝痛,他?揪紧衣衫,大口?大口?喘着气,“来人,来人!” 他?自以为用了最?高?的音量,但实际那只是?他?嘴边的呓语。 朱棣伏跪在?地,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安全出宫,完全没有听见他?父皇的呼救。 直到?“砰”得一声响起,他?豁然抬眸,朱元璋已无声无息躺在?半步之遥,额头汨汨留着鲜血。 朱棣怔楞一瞬,“来人,来人!” 春和宫静谧无声,唯有手术工具偶尔轻撞的响动。 突然,小全子连滚带爬冲进来,“不好了,不好了!” 常乐皱紧眉头,“安静!” 小全子怎么也安静不了,“皇上出事了!” 他?极力?压低声音,但怎么也压不住满脸的惊恐,“皇上摔倒了!” 马皇后腾得从椅子里跳了起来,都来不及问怎么回事,急匆匆往外。 常乐一愣,“戴先生!” 静候在?殿内,以防万一的戴思恭立即起身。 常乐脑瓜子飞速旋转,“雄英,你陪你皇奶奶一块儿?。” 朱元璋正病着,又是?这?个年纪,摔倒可不是?小事情?,万一...... 常乐郑重看着儿?子,“雄英,娘要陪着你爹,你去帮皇奶奶,好不好?” 朱雄英点点头,“娘放心,儿?子明白。” 门开,冷风夹着冰雪席卷而来,冻彻心扉。 马皇后猛然间一个寒颤,但她丝毫没有犹豫,直直扎进了寒冬腊月的冰天?雪地里。 凤驾急急赶回坤宁宫,已是?一盏茶之后。 寝殿里的血迹犹在?,朱元璋已被移到?了床上,正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戴思恭赶紧上前查看,只是?,刚一搭皇帝的脉,面色骤变。 他?颤着手去探皇帝的鼻息,又去翻他?的眼皮,随后踉跄跪地,“娘娘,太孙,节哀!” 寝殿落针可闻,作?为见证父皇驾崩的重要证人朱棣已完全不知?今夕何夕。 一股寒凉自心底最?深处窜出来,直达四肢百骸,他?,该不会是?他?气死了父皇吧?! 马皇后整个人晃了三晃,“怎么会......” 明明今早还好好的人,怎么一转眼,怎么就?死了?! 朱雄英赶忙扶住她胳膊,“皇奶奶!” 马皇后已经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她一步一步走到?床边,颤抖着手亲自去探丈夫的鼻息。 没有呼吸,真的死了! 相伴四十年,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没有了?! 殿内沉默无声流淌,谁也没有反应过来。 朱雄英猛然跪地,“皇爷爷!” 春和宫。 朱标的引流手术很成功,但麻沸散的药劲儿?没过,仍在?昏睡。 常乐仔细替他?掖了掖被角,也带着人急匆匆赶往坤宁宫。 朱元璋竟然没了?! 洪武二十四年未过,朱元璋竟然没了?! 坤宁宫里哭声一片,常乐在?门口?顿了顿,缓缓推门入殿。 马皇后仍坐在?床沿,一动不动,仿若一座雕塑。 雄英和朱棣跪在?床边,叔侄两哭得肝肠寸断。 朱元璋突然传朱棣进宫之事,早有人禀报至春和宫,只不过常乐没太在?意。 北平城,新宫早已在?她和朱标的掌控,区区朱棣翻不了天?。 谁能想到?,他?是?翻不了天?,可朱元璋一命呼呜了。 常乐绕过他?们,看向无声无息躺在?床内的朱元璋。 他?额际的鲜血已经干涸,两只眼睛瞪得圆圆鼓鼓,像是?铜铃,里面满是?愤怒与不甘。 常乐皱了皱眉,他?是?因?为撞伤而死? 戴思恭看见了她眼底的疑惑,轻声道,“撞伤并不致命,主要还是?体虚,气急。” 常乐更加疑惑,燕王到?底讲了什么,朱元璋竟会直接气死? 当时她骂他?克儿?子,骂他?是?灾星,他?可是?连晕都没晕。 戴思恭顿了顿,还是?道,“皇上应当没有服用老臣开得药。” 常乐:“没有服用?” 那药去哪儿?了? 每天?一碗碗煎好送进来的药,没进朱元璋的肚子,难不成还进了马皇后的肚子? 戴思恭:“请您允许我在?殿内查看一番。” 常乐点头,她也很好奇,朱元璋到?底在?搞什么玩意。 戴思恭绕着寝殿里里外外转了三圈,最?后停在?旁侧的窄道前。 那位置,里面放得应当是?恭桶。 常乐:“???” 朱元璋把药倒进了恭桶? 什么毛病? 马皇后呆坐许久,终于缓缓回神,也听见了他?们的动静。 她木着张脸,仿佛晴天?霹雳,“重八没有喝药?” 他?每每指使她亲自去煮粥,就?是?为了把药倒进恭桶? 他?说想念她煮得白粥,她哪里舍得拒绝他?。 白粥...... 马皇后突然想起丈夫拒绝所有佳肴,只喝最?原始最?干净的白粥。 白粥,没啥特别,唯独最?是?清澈,但有瑕疵,必能第一时间发现,因?此最?难掺毒。 他?哪里是?想念她煮得白粥,他?是?害怕自己中毒! 马皇后惨淡一笑?,欲哭无泪。 第86章 黄昏时分, 天边只剩最后一丝光亮。 朱标自沉睡里悠悠转醒,寝殿又暗又静,但?依稀可见床边坐着一个人, 是他的妻子。 他的妻子专心致志守着他醒来,多么令人愉悦的事情。 朱标轻轻扬起嘴角,“乐儿......” 他的声音带着初醒的喑哑、低沉,激起静谧的室内迭起层层波浪。 常乐一愣,立即拨开床帐,“你醒了!” 她情不自禁红了眼?眶,泪水淌过白皙面颊。 朱标嘴边笑意更深, 抬起胳膊擦去?妻子腮边的泪痕,“我醒了。” 常乐重重点头,缓过那阵激动?之后,赶紧喊了戴杞进来给他检查伤口。 万幸, 手术成功,他闯过了最?难的一关, 已无性命之忧, 当然仍得仔细养护。 戴杞嘱咐了遍注意事项, 背着药箱退出?了寝殿。 常乐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边倒来杯热茶递给他, 边思索着如何开口。 他不过是睡了一觉,醒来, 爹没?了。 恐怕谁也接受不了这样突如其来的噩耗。 朱标轻啜口热茶, “乐儿,怎么了?” 怎么一副似有难言之隐的样子? 常乐无声轻叹, “有个事儿,必须得尽快告诉你。” 无论是朱元璋的丧事, 还是新皇登基之事,都得由?他来决定。 朱标微微挑眉,“什么?”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114节 常乐轻抿唇角,然后看着他的眼?睛,艰难开口,“父皇,他驾崩了。” 朱标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什么?” 常乐赶紧捏起帕子替他擦嘴,“你别激动?,小心伤口。” 朱标伸出?手指掏了掏耳朵,“乐儿,我方才没?太听清楚......” 常乐沉默地接过他攥紧的茶碗,无声表示他方才没?有听错。 茶碗离去?,他的手心蓦然一空,朱标眼?底划过一丝茫然,“怎么可能!” 爹不是还有六年多的寿命,不是能活到洪武三十一年么? 常乐也没?想到会这样,可朱元璋的的确确没?了生机,这会儿怕不是都已经凉透了。 朱标怔楞半晌,随即手忙脚乱爬起来,直接冲进风雪。 坤宁宫,马皇后仍然坐在?床沿,木然看着丈夫的尸身,听着子孙的哭声。 朱标穿过风雪,疾奔而来,他绕过殿内众人,直直扑到床边。 他的父亲,从来都给他独一无二的父爱。 幼时,为他延请名师,稍长,亲自授他帝王之道。 他虽然有二十多个弟弟,可因有父亲的偏爱,从无兄弟倪墙的担忧。 朱标跪在?床边,泣不成声。 马皇后稍稍回神,一把搂住儿子,“标儿,你醒了!” 她红着眼?眶,一寸一寸梭巡过儿子,“标儿,你没?事了么?” 她已没?有了丈夫,绝对不可以在?失去?儿子。 朱标跪伏在?母亲膝边,“娘,我没?事,您千万要?保重。” 他已失了父亲,绝对不可以在?失去?母亲。 马皇后扶起儿子,重重点头,他们母子都要?好好的。 朱标缓过那阵子悲痛,看向殿内跪了满地的人,尤其是在?经过燕王的时候,驻足片刻。 朱棣额际沁出?一颗又一颗的汗水,而心底一股又一股的凉意升腾。 父皇临死?之前痛骂于他,又撞伤了脑袋。 如果,如果大哥对他不满,欲要?除他,此番实乃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 朱标扫过满是仓惶,连手都在?发抖的弟弟,转开眸光,道,“父皇年老驾崩,鸣钟。” 朱元璋驾崩之初,正直朱标手术的关键时刻。 之后手术结束,可麻沸散未过,他仍陷在?昏睡里。 虽手术顺利,可谁也没?法保证他的情况,为防止意外,皇宫戒严,丧钟未鸣。 如今,他已无性命之忧,总算有了主事之人,众人也都有了主心骨。 黄昏时分,北平城里,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忽闻自皇城而来的悠扬钟声,无不震惊。 皇帝,太子,现都卧病在?床,那么此番,到底是谁? 三、四、五、六...... 所有人都高高提起了心神,若太子薨,鸣钟六声。 庆寿寺禅房里,姚广孝紧紧捏着佛珠,力道过大,以至于指尖都隐隐发白。 洪武二十四年未过,太子难道连三十八岁的寿数都没?有么! 他对面的袁拱同样震惊,太子怎么会熬不到明年? 姚广孝急急取了袈裟,如此关键时刻,他必须得赶去?太孙身边。 可他刚摸到门,第七道钟声远远传来,接着第八道,第九道,余音绕梁,久久未散。 姚广孝一颗圆溜溜的光头镶了两只圆溜溜的眼?珠子,他震惊地看向好友。 九道丧钟,是皇帝,竟然是皇帝驾崩! 袁拱面色惨白,摇摇欲坠,怎么可能是皇帝。 从面相看,皇帝命硬如磐石,其寿数绵长,至少七十,如今不过六十三而已。 袁拱退了数步,直到脊背撞在?桌沿。 他引以为傲,无人可比的相面之数竟有错漏,竟有错漏! 寒冬腊月,禅院静谧,鸟雀也无,可突然响起一道浑厚的,畅快的笑声。 姚广孝仰天高呼,“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皇帝死?,太子活,政权定会平稳转移,太孙也有时间成长,完美,实在?完美! 北平城内,与他同感?之人不在?少数。 九道丧钟鸣响,晋王朱棡眼?泪如同泉水奔涌,但?心头的紧绷之感?骤松。 倘若此番身故者是大哥,他们兄弟几人必将立于风口浪尖,万幸...... 冬夜沉沉,马蹄踏过青石板路的声音,穿过北平城大大小小的街,最?终汇聚至午门边。 年已八十的刘伯温佝偻着背,由?两个儿子一左一右搀扶着蹒跚过已挂起白布的宫道。 以他为首,众人祭奠过朱元璋后,纷纷请求太子登基,国不可一日无君。 但?有个问题,北平虽为新都,可到底还没?有正式迁都,按理?,朱标应当返回京师登基。 常乐略略皱眉,她是不同意返回京师的。 时值寒冬,山高路远,朱标尚未痊愈,哪里经得起千里跋涉,来回折腾。 刘伯温稍稍抬眸,扫过未发一言的太子和太子妃,道,“北平乃是新都,新宫也已落成,先皇也在?,太子登基,自无不妥。” 晋王朱棡身为宗室,也赞同道,“诚意伯所言甚是。” 对此,殿内众人纷纷附和。 无论是从太子的安全,还是迁都,亦或自身利益,他们都希望能在?北平举办登基仪式。 与之相对应的,京师的文武百官自然是希望朱标返回京师。 当然,最?终决定权在?朱标。 他掌政近二十年,百官也都知?晓其仁慈宽厚的表象里头,是与先帝如出?一辙的杀伐果断。 而且也同先帝一样,无论是文治,还是武功,太子从来不是他们可轻言影响之人。 朱标双目微阖片刻,“北平登基,八百里加急传召应天百官北上。” 殿内众人一喜,“遵旨。” 朱标扯了扯嘴角,又道,“来年三月,太孙护送先皇遗体返回应天。” 朱雄英一愣,爹的意思是要?他独自护送皇爷爷的遗体返回么? 未及多想,他拱手道,“儿子领旨。” 常乐不自觉皱紧眉头,来年,雄英也不过十三岁而已,岂能独自出?行??! 消息传回京师,激起千重浪,当然并非是为太孙年幼出?行?,而是北平登基。 太子将在?北平登基,那他们这些应天旧臣该何去?何从? 原定的迁都时间还有两年,他们原本有充足的时间做准备,可如今,太突然了,没?有一点点预料。 应天百官,以吏部尚书詹徽、户部尚书赵勉、兵部试尚书茹瑺为首,齐聚于文华殿,共商请太子回转之事。 太子其人其手段,众人心知?肚明,但?利益在?前,无论如何也得博一搏! 只是,他们还没?理?出?个头绪。 蓝玉背着手大摇大摆闯了进来,他饶有兴致地打量殿内排布。 文华殿是文官议政之所,少有武将进入。 詹徽皱了皱眉,“梁国公?所为何来?” 蓝玉看他一眼?摆摆手,退到旁边。 常升从舅舅身后走出?来,“小子见?过各位大人。” 詹徽、赵勉、茹瑺三人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礼。 常升乃先郑国公?幼子,现郑国公?和太子妃的胞弟,太孙的亲舅舅,他的礼,岂是那么好受的? 再?者受人的礼,手短,嘴也短。 常升明显是为太子北平登基之事而来,他们必须得先端住。 常升见?此,笑了笑,直接道,“太子近来疾病缠身,别说长途跋涉,连批阅奏本的精力也没?有。” 詹徽、赵勉、茹瑺对视了眼?,不明所以。 常升接着道,“太子欲要?重新任命丞相,奈何诚意伯年老,北平实无可重用之人。” 文华殿安静一瞬,茹瑺捋着胡子若有所思,丞相之位,自胡惟庸后,先帝宁缺毋滥,空缺已久。 太子如今是因为病弱,不得不重立么? 如果真是如此,那新任丞相将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茹瑺心头猛然蹿起一股热血,兴奋地他掐断了数根胡子。 北平那些人,虽则太子直系,但?都太过年轻,没?有多少资历,如果他能及时赶过去?...... 茹瑺:“太子虚弱,我等?作为臣子理?当体谅。” 常升笑意浅浅,“大人所言甚是。” 京师皇宫,百官匆匆而来,匆匆散去?,且无任何不满。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115节 蓝玉扫眼?瞬间清空的文华殿,“这些个文人还挺好忽悠。” 常升瞅眼?更好忽悠的舅舅,没?有应声。 那些个文人全身都是心眼?子,这回不过是太子给出?的诱惑太大而已。 左右丞相,总共两个位子,而京师六部有六个尚书,太子轻轻松松挑起他们的斗争。 蓝玉没?太在?意诱惑什么的,他叹了口气?道,“你我舅甥,何时才能去?北平呀。” 他想念妻子,想念孩子们了。 常升同样叹息了声,他也想念北平,想念...... 但?是,他们暂时还过不去?。 他们得等?到明年开春,等?待太孙驾临。 第87章 因皇帝驾崩, 积雪覆盖的北平城,家家户户门前都挂起了白布。 新春佳节也都过?得极为平淡,所有人的注意力和重心都放在了即将到来?的新皇登基大典。 大明开国以来的第一位太子登基, 自然?隆重非凡,且与前朝不一样的是,此次大典乃是合二为一。 合皇帝登基与皇后册封的大典,两者一同?举办,从?古至今,没有前例。 古往今来?的皇后,向来?都是皇帝登基之后颁发圣旨册封。 有些抠搜的, 还会来?个?扣押凤印之类的彰显他身为丈夫,身为皇帝的存在?感。 只是如此也就?罢了?,甚至还有忘恩负义,薄情寡性的, 直接临场换人。 如今轮到朱标,那绝对?是前无古人, 后无来?者。 别说什?么扣押凤印, 换人也是不可能的, 他后院再没有别人。 甚至,他还主?动提出与太子妃同?享登临帝位的荣耀。 朝臣自然?难以理解, 难以接受,纷纷请求朱标收回成命。 北平众人, 诸王、百官都是识趣的聪明人, 也是利益共同?体,且有常乐代批奏本在?先, 他们早习惯了?太子夫妇的恩爱。 也因此,稍稍提过?一嘴, 被朱标拒绝后,大家伙也就?听之任之,各司其职了?。 真正反应大的是京师旧臣,他们虽一个?个?都还在?赶来?北平的途中,但听闻这一消息时,炸了?。 那火药味冲的,北地的冰天雪地都寒不了?他们骨子里“忧国忧民”的热血。 每人每天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奏本,长篇大论,苦口?婆心?,那心?操的呀。 仿佛常乐一旦在?登基大典露面,大明立马就?得灭亡。 常乐对?此非常疑惑,“他们的手都不酸么?” 毛笔字,还是非常值得欣赏,足以收藏的毛笔字,这洋洋洒洒一封奏本得花多少时间、精力? 他们的胳膊是植入了?代码的机械胳膊,不知道?累的么? 朱标再次被自家太子妃,不,是自家皇后的脑回路给整笑出了?声。 无论谁来?,那第一反应都应该是火冒三丈吧。 她倒好,笑得龇牙咧嘴,还有闲情关心?别人的手酸不酸,该说不说,那心?是真大呀。 常乐自觉自己的心?同?别人一样,不大不小,只是犯不着生气。 他们以为朱标是什?么朝令夕改,瞻前顾后之人么。 皇帝的登基典礼和皇后册封典礼一同?举办,是朱标的第一道?圣旨,无论是从?事情本身,还是从?皇权至尊而?言,他都是不可能收回成命的。 倘若因大多数官员反对?,他的第一道?圣旨就?被作废,那往后该如何统御百官? 常乐饶有兴致地翻着一本又一本满是墨迹的奏本,心?情愈发畅快。 那种别人看?不惯我,却偏偏又干不掉的我,还不得不尊着我敬着我的感觉,属实有点子爽! 而?且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往后坤宁宫也将沦为摆设。 她和朱标会延续在?春和宫的生活习惯,将会在?乾清宫同?吃同?住。 又是一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事,也不知道?御案又会收到多少反对?的奏本。 但没关系,如今大明人才济济,天天对?着皇帝后院指手画脚,不干正事的人还是尽早告老还乡的好。 朱标抽空从?堆积如山的奏本里抬眸,瞅着傻乐呵的妻子,“何事这般开心??” 常乐眨了?眨眼,随后笑眯眯道?,“因为我有一个?完美?的丈夫。” 她捧着自个?如花似玉的小脸蛋凑到桌案边,满脸笑意。 朱标忍不住翘了?翘嘴角,又瞬间抿直,淡声问道?,“何以见?得?” 常乐瞧眼他故作矜持的姿态,言简意赅,“个?高,英俊。” 朱标:“......” 他满脸的无语,常乐笑嘻嘻在?他光洁的脸蛋挼来?挼去,“完美?!” 朱标默默握住她作乱的双手,把人拉进怀里,“乐儿既然?如此爱不释手,那往后每日都得回宫用晚膳。” 常乐正戳着他喉结的手指一顿,每天回来?也太麻烦了?吧。 研究所在?北平郊外,每日来?回得花费不少的时间,而?且她惯来?是讨厌马车的。 从?前是没办法,有时时刻刻等着抓她小辫子的公公,她不得不来?回奔波。 可如今,从?效益角度,周末夫妻才是最佳选择。 常乐讨好地搂住他脖颈,试图忽悠道?,“距离产生美?。” 朱标垂眸睨她,“谬论。” 相爱之人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腻在?一起,距离产生美?,那绝对?是表面夫妻。 常乐:“......” 朱标托着人又往自个?怀里靠了?靠,“乐儿对?我倒是放心?。” 他满嘴的阴阳怪气,但常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完全没有体会到,反而?不解思索附和,“放心?,放心?。” 朱标一口?气噎在?喉咙里,气得他面红耳赤。 常乐又一把推开搂着自己的胳膊,噔噔噔跑回自己的书?桌,扒拉出来?一叠子纸和三个?小匣子,然?后噔噔噔跑回来?。 她非常自然?地把自个?塞回仍然?呈怀抱形状的胳膊,道?,“要致富先修路。” 朱标楞了?楞,“什?么?” 常乐从?三个?小匣子里取出来?三个?模型,介绍道?,“这是自行车,三轮车,还有火车。” 自行车和三轮车的速度肯定是比不过?马或者马车的,但舒适度绝对?有个?质的飞跃。 马是动物,同?人一样有五谷轮回,同?人不一样的是它还不能控制五谷轮回,来?了?感觉随地就?放。 什?么只身打马过?长安,那打马的人是爽了?,可经过?的长安,那是满地的马粪! 既造成环境污染,又非常容易滋生细菌,简直太不卫生了?。 常乐嫌弃地直摇头,她早想淘汰马和马车了?,奈何之前有朱元璋,她没胆子搞事。 二来?自行车轮胎的原料,也就?是橡胶,这个?时候国内还没有橡胶树。 常乐为此特意组了?个?船队出海,引进了?橡胶树,近些年才终于培植成功。 当然?,她更想要的是汽车,但是发动机的制造有些困难,还得花些时间钻研技术,目前暂时先普及自行车和三轮车更靠谱些。 朱标用胳膊拢住她,空出两只手拿起自行车模型左看?右看?,“两个?轮子能行?” 常乐睨他一眼,“当然?能行!” 她从?纸堆里抽出张纸,阐述自己的规划,“城内算是短途距离,修水泥路,推广自行车和三轮车。” 水泥路坚硬又平坦,遇到雨雪天气也不必担心?一脚一个?泥印子了?。 三轮车是经过?她改造的三轮车,前座司机,后座改装成类似马车车厢,具有载人功能。 至于城外,长途距离,“修建铁路,推广火车,完美?。” 朱标拿着她的手稿,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似乎是项利国利民之举。” 常乐:“当然?,火车既能载人还能运货,又快捷又平稳,往后南北来?回都很方便。” 朱标微微挑眉,“那劳太子妃,不,皇后娘娘给我做个?预算?” 常乐:“......” 她怎么又给自己揽了?个?活! 朱标无声翘起了?嘴角,“那皇后娘娘也能每日回宫用晚膳了?吧?” 常乐无语半晌,“......路还没修呢!” 等她规划北平城的道?路,就?得好一段时间。 而?且国库的银子还在?南边,得等雄英送朱元璋的遗体回去,再顺路带回来?,起码得三月底了?。 朱标想了?想,“如今冰天雪地,行路困难,乐儿就?先别去研究所了?。” 常乐瞅他,“.......你是要做我职业道?路上的绊脚石么?” 朱标无辜眨眼,“我是勤勤恳恳的垫脚石。” 常乐:“......” 垫脚石啥呀,也没见?他真金白银的支持。 等等,真金白银,还有国库...... 常乐想起来?个?事,明朝压根没有国库,只有内库。 朱元璋成立明朝后,只设内库,因为他觉得整个?国家的财富都是老朱家的,没有必要划分为公用、私用两部分。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116节 也就?是说这些年,皇室开支和朝廷公共开支混为一谈,就?很难评。 常乐轻啧了?声,试探道?,“你觉不觉得你的内库和国库应当分开运营?” 朱标一顿,自她的手稿里抬眸,“愿闻其详。” 他知道?前朝有分国库和内库,唯独他爹将两者混为一谈,其中优劣,从?目前而?言,他暂时没看?出来?有什?么分别。 常乐轻啧了?声,“皇帝也是人,也有私心?,看?着内库里白花花的银子谁能控制住挥霍的心??” 国库、内库分开,好歹再怎么挥霍,还能保证国家开支不受干扰。 朱标张了?张嘴,欲要反驳,但又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 常乐看?着他,反问,“父皇有够节俭了?吧?” 朱标点头,他爹当然?节俭,吃穿用度向来?都是最简单的即可。 常乐轻应了?声表示赞同?,接着道?,“可父皇在?修建皇陵的时候,不也还是大花特花,一点没想着节省。” 朱标一愣,还真是这么回事。 常乐戳戳他胸口?,“历史证明,内库、国库不分是有很大问题的。” 史书?记载,到了?明英宗朱祁镇,也就?是那个?著名的土木堡堡宗,瓦剌留学生的时期,朝臣实在?受不了?皇帝的所作所为,硬逼着成立了?独立的太仓银,和皇室内库分开。 再到后面,挥霍惯了?的皇帝,如明宪宗、明孝宗、明武宗等,几乎每个?皇帝都会向国库借银子,且只借没有还。 朱标有点伤心?,“你我的后人也会出现此等骄奢淫逸的废物?” 常乐惊讶看?他,满脸写着“那不是肯定的么”。 他们能把雄英培养好已是万分不易,难不成还想着子子孙孙都是能人? 这样子的美?梦,他敢白日就?做,她可是万万不敢想的。 别说后人,就?他自己,谁知道?哪天会不会有行差踏错的时候。 朱标:“......扎心?了?!” 第88章 新皇登基典礼, 盛大、隆重。 常乐随朱标立于高台,台边是乌压压跪了满地的人。 那?天晴空万里,阳光明媚, 未化的积雪都踱了层耀眼的金光。 常乐眯着眼一寸寸扫过巍巍宫阙,与之前猜测的不一样。 她?仅有一点点兴奋与激动,更多?的是惶恐与责任。 何?德何?能,他们享万民供养,受百姓朝拜。 常乐的目光掠过红墙绿瓦,最后?汇聚于身旁着明黄龙袍的丈夫。 朱标一如既往的沉稳、持重,没有任何?终于手掌大权的志得意满。 他是不是也与自己一样, 感受到了落在肩头沉甸甸的责任,引领百姓创造美好生活的责任。 朱标有感于妻子的注视,侧眸回望,他微微扬起唇角, 那?笑里带着安抚,还?有自信。 常乐那?高高提起的心神缓缓落回实处, 有朱标在, 以他的能耐, 他一定可以强国富民! 朱标转回目光,无声把妻子的手拢进自个掌心。 常乐同?样望向前方, 同?时坚定地回握丈夫。 他们一定可以。 典礼结束,朱标立即颁发了国库和内库分开运营的圣旨。 圣旨里明确每年国库按照固定比例拨款至内库, 作为皇家日?常所需。 换而言之, 当年国库丰盈,那?么内库自然?丰盈, 倘若国库赤字,那?内库只能依赖往年盈余。 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年终奖, 皇帝干得好,当年百姓安居乐业纳税多?,那?内库自然?也多?。 朝臣们一听,纷纷称赞朱标圣明,朱标微微一笑,紧接着又颁发了数道圣旨。 第一,增发各级官员的年俸,但年俸和其家里的田产、商铺等都要严格按照规定纳税。 这又是糖果,又是巴掌的,搞得文武百官都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家里田产、商铺多?的,自然?反对,可朱标没有给他们发言的机会,因为他以身作则。 因为他要求皇庄,隶属他的,或者?各个王府的田地,通通都要按制纳税。 百官还?能掰扯什么,皇帝身体力行到了这个地步,他们没有任何?哔哔的余地。 第二,亲王、郡王、公主、县君、乡君等岁禄减半,且名下田地、商铺也要按规定纳税。 这圣旨一出来,文武百官开心坏了。 当有人比他们更惨,惨绝人寰的惨,那?可不得普天同?庆么。 王爷公主们就傻眼了,减半,直接减半,大哥未免也太狠了! 恰逢此时,就藩的亲王们来京奔丧,还?没来得及回去,他们一个个第一时间赶来了乾清宫。 最年长的是三?十?七岁的亲王朱樉,最年幼的是四岁的郢王朱栋和伊王朱??。 朱元璋活着的二十?三?个儿子,不是,还?有朱标,一共二十?四个儿子全部在场。 朱标扫眼乌压压挤在殿内的糟心弟弟们,心塞满满。 他摆了摆手,示意七嘴八舌的弟弟们闭嘴。 王爷们还?算听话,一个个老老实实站着,听候大哥的训示。 没办法,大哥积威甚重,不听话也得听话呀。 朱标捏了捏自个眉心,道,“岁禄减半,尔等可以发挥所长,当官、务农、经商皆可。” 王爷们满脸迷茫的看着大哥,什么意思? 父皇生前规定,他们自十?岁起可享受亲王俸禄,但除了偶尔听从?调遣,守卫边疆,别的什么也不可以。 大哥现在的意思是,他们俸禄减半,但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么? 晋王朱棡瞧眼傻愣愣的二哥,不得不代替哥哥和弟弟们问,“大哥,您的意思是......?” 朱标瞥眼脑子灵光的三?弟,“棡儿擅长数学,可去国子监应聘,也可去皇后?的数学研究所,应聘成功,可与你的同?僚们一样有俸禄或聘金。” 朱标默默咀嚼着大哥的话,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反应。 倒是周王朱橚,瞬间双眸发亮,“大哥,那?我去大嫂的植物研究所,是不是也有聘金?” 朱标点头:“当然?。” 朱橚喜得直搓手,他喜爱捣鼓花花草草怎么了,他也有凭真?本事吃饭的一天! 朱棡沉吟良久,再次问道,“那?大哥,先前弟弟协助宋礼疏通运河,是不是也有俸禄呀?” 他舔着张脸,两?眼不间断往外?冒着“贪婪”二字。 朱标唇角微掀,“可有。” 朱棡笑得见牙不见眼,“弟弟多?谢大哥!” 朱标睨着他,自喉咙里溢出声轻哼,“你先把你那?些年领去的岁禄还?回来一半。” 朱棡:“......” 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会,秦王朱樉也反应了过来。 他挠着后?脑勺,“大哥,弟弟只会打仗,没别的本领,那?该怎么办?” 此话一出,燕王朱棣、楚王朱桢等纷纷竖起了耳朵,他们也只会舞刀弄枪,沙场冲锋,没别的本事。 而且,也只喜欢领兵作战,冲锋陷阵。 朱标:“樉儿可以参加都督府的考核,考核通过授予职级,按照职级领兵,领取俸禄。” 从?前亲王无论能力如何?,只要其藩地有敌情,就可领兵出征,以后?,谁都一样,得用本事说?话。 闻言,朱樉笑得咧出八颗门牙,“那?弟弟是可以回京了么?” 都督府的考核必然?是在京中举行,他是终于可以一直和大哥在一起了么? 朱标点头,“自然?。” 弟弟们要从?基层做起,一点点积累军功,至于边塞防卫,他自会派遣合适的将?领前往。 诸王互视了眼,从?彼此的面庞瞧见了“哭笑不得”四个字。 大哥这手段,一次性完成了削藩和削减岁禄两?件事,而他们还?不得不从?。 他们携家带口全部来京为父奔丧,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当然?,即使他们仍在藩地,也无反抗的实力。 父皇规定各王府府兵最少三?千,最多?两?万,完全没有与朝廷大军抗衡的实力。 其实大哥削藩也在意料之内,只是没想到的是既削藩,又削减岁禄。 但大哥的确也给了好处,他们从?今以后?可以参加科举,可以经商,可以务农...... 最重要的是,也可以当个真?正的将?军。 以前,他们虽有守卫边疆的职责,但只要战事结束,军队就得交还?朝廷,回归王府做个闲散王爷。 如今,只要他们的本事得到大哥的认可,他们可以同?真?正的将?军一样,真?正的练兵、驰骋沙场! 罢了罢了,诸王齐齐拱手,“臣弟遵命。” 朱标满意挥手,诸王躬身散去。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117节 殿外?三?月春光正盛,朱标伸了个懒腰,乐滋滋返回偏殿。 一进门,迎接他的是齐整整的,来自亲娘和妻子的两?道目光。 她?们的目光里写满了问号,仿佛都在问“瞎乐呵什么玩意儿?” 朱标嘴边的笑意微敛,一步三?跳的步子稍缓,恭恭敬敬给他娘行了个礼。 马皇后?笑着抬手,示意儿子无需多?礼。 朱标直起身,挨着常乐落座,“娘,您怎么来了?” 自登基典礼后?,帝后?搬进乾清宫,荣升太后?的马太后?也从?坤宁宫搬去了慈宁宫。 朱标作为皇帝,以日?代月,二十?七天就完成了三?年的服丧任务,而马太后?仍然?穿着白。 且自搬去慈宁宫后?,她?整日?吃斋茹素,极少有出门的时候。 马太后?捏着手里的佛珠,直抒来意,“标儿,娘同?雄英一起护送你爹遗体入陵寝。” 朱标楞了楞,他爹的陵寝远在京师,如今应当称为南京。 早在登基未久,他圣旨明令改北平为北京,乃是新都,原京师改为南京,是为留都。 南、北两?京山高路远,帝王遗体贵重,轻忽不得。 且此番行程不可以走水路,而铁路也还?未建成,仅靠马车长途跋涉,定然?艰难。 而他娘已是六十?岁的高龄,如何?能经得起折腾? 朱标坚决反对,恨不得举起双手双脚投反对票的那?种。 马太后?对于儿子的孝心甚感欣慰,但坚持道,“标儿,我与你爹夫妻近四十?载,他最害怕孤独......” 或许是自幼没了父母,而马太后?是重新给了朱元璋一个家的人。 朱元璋其实是深深依赖着马太后?的,是那?种自卑奢求存在感的依赖。 朱标显然?了解自己的父母,他的眉目间也渐渐盛满了心疼。 马太后?拉起儿子的手,“无论如何?,这最后?一程,娘都得亲自送你爹。” 朱标垂眸,无论如何?,再也说?不出反对的话。 马太后?拍了拍儿子的手,转了话头,“还?有太妃们,你们打算如何?安置?” 朱元璋驾崩,朱标决定在北京举办登基典礼后?,太妃们便随着未就藩的王爷们过来了。 现在,将?近二十?来个太妃正同?马太后?一起挤在慈宁宫。 朱标想了想,问,“您有什么建议?” 马皇后?思忖片刻,“凡有子者?,可去王府养老。” 如此一来,剩余在慈宁宫的没有几人,大家既住得宽敞,还?能彼此有个伴儿。 朱标略皱着眉,似在考虑其中是否会产生别的影响。 常乐瞟眼母子两?人,试着提议道,“虽无子但有女的太妃,不如也给个恩典,允她?们去公主府养老?” 朱标和马太后?齐齐转眸朝她?看来,满脸惊讶,太妃去公主府养老? 常乐无辜眨了眨眼,有这么意外?么? 其实,她?还?想提议未有产育的太妃可选择出宫,或归家或自立门户,并由皇家给予一定的安置费。 但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操作起来,实在太有难度。 且不论朱标是否同?意,即使他同?意,太妃们出宫恐怕也无处可去。 首先,太妃的娘家估计宁愿有个女儿或姐妹在宫里的名头,也不愿意她?们归家。 其次,这个时代,女子很难独立生存,尤其是有些资产的女子,会有更多?恶意者?觊觎。 没办法,时代如此,观念如此,只能一点点引导,一点点改变,如今只能先退而求其次。 马太后?看着语出惊人的儿媳,“公主府?” 常乐点头,“以公主府的规制,绝不会亏待了太妃们。” 别说?亏待,肯定比慈宁宫来得宽敞、舒坦,而且母女相处,也不会有婆媳矛盾。 马太后?沉吟片刻,“标儿以为如何??” 朱标看眼妻子,“可行。” 将?来,乐儿想在慈宁宫就在慈宁宫,想去允熥府就去允熥府,自然?,想去允煌府就去允煌府。 或者?,来回住,只要她?开心。 常乐笑眯眼,悄悄摸摸用食指和拇指比出个爱心。 朱标硬撑着严肃的面容,仿佛看不懂她?的手势,如果忽略他漾着笑的眼底的话。 马皇后?瞧眼故作深沉的儿子,无奈摇头。 她?的儿子,还?真?是个情种。 · 三?月春盛,冰雪尚未消融。 马太后?和皇太孙朱雄英带着朱元璋的遗体前往南京。 这是朱雄英第一次没有爹、娘的陪同?,孤身离开北京,远赴南方。 虽有马太后?在,也有晚月和刘璟随侍在侧,但常乐还?是不放心。 自他出发,常乐深刻演绎了什么是“儿行千里母担忧”,她?吃不好,也睡不着,整个人都蔫吧了。 这天,常乐窝在乾清宫偏殿的软塌里,朝南遥望。 晚星进来,瞧着萎靡数日?的主子,禀道,“娘娘,娴太妃和大名公主求见。” 常乐顿了片刻,收回目光,边拢了拢自个头发,边道,“请进。” 没一会儿,荣升太妃的李娴抓着她?女儿大名公主的胳膊,气哼哼冲进来。 常乐扫眼明显正闹别扭的母女两?人,“娴姐姐和名儿怎么了?” 李娴指着女儿,“她?竟然?要同?驸马和离!” 闻言,常乐看向大名公主,满眼惊讶,和离? 随即皱起眉头,难道是驸马欺辱她?了? 但不应该呀,大名公主的驸马是已故镇国将?军之子李坚,其人颇有才干,脾性也佳。 两?人成婚的这些年,从?没传出什么夫妻不和的言论,或者?是他太会隐藏了? 可他要是有这聪明的脑子,更不可能欺辱妻子。 他的妻子非普通女子,是帝女,更是有强势背景支撑的帝女,他昏头了? 大名公主面对母亲的指责,大嫂兼老师的询问,垂着头未发一言。 李娴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自己想想,古往今来,哪有和离的公主?!” 大名公主抬眸看她?母亲一眼,动了动嘴,到底没有反驳。 常乐也默默把到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从?前真?有和离的公主,尤其唐朝,改嫁的公主非常多?。 李娴自己给自己灌了口冷茶,终于平静些许,“驸马有何?错漏?” 她?真?的是苦口婆心,“你多?年未有孕,驸马也从?未有微词,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 大名公主始终垂着脑袋,她?满脸的痛苦,无声流泪。 李娴气得直拍桌子,“说?话!” 大名公主惊得一个哆嗦,但还?是保持着沉默。 常乐微微拧眉,仔细打量她?的表情。 世间夫妻,非要和离,要么受了委屈,要么有了别人。 照目前看来,大名公主受委屈的几率极低,那?么,是有了别人? 常乐突然?想起六年前,她?出嫁前夕也曾哭哭啼啼,因为她?心有所属...... 她?该不会是还?喜欢着常升吧?! 常乐惊得张大了嘴,可常升也心有所属呀! 殿内莫名安静,只余大名公主隐隐约约的啜泣声。 常乐饮口茶,压住翻飞的思绪,把她?拉到自个旁边,“名儿,和离之事,老师可以给你做主。” 她?的话音刚落,大名公主豁然?抬眸,眼底俱都是惊喜。 而娴太妃满脸不可思议,“乐儿!” 常乐睨眼她?,无声示意她?稍安勿躁,随即看向大名公主,“但你自己得想清楚。” 想清楚为什么和离,是为自己,还?是为别的什么人。 大名公主不假思索,“老师,我想清楚了,我想得很清楚。” 常乐摇摇头,“你得在想一想。” 大名公主不明所以,她?已经想了很多?年,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直到如今父皇驾崩,机会终于来临,为什么还?要再想? 常乐思索片刻,“你也知道老师家的二弟至今没有成婚,但你知道老师为什么从?不催他么?” 李娴顾不得生气,先八卦了起来,“为什么?” 常家二公子常升,多?么好的少年郎,得多?少名门闺秀喜爱,可他偏偏蹉跎至今,实在令人好奇。 大名公主的双颊莫名升起酡红,那?是提到心爱之人不自觉的兴奋与激动。 常乐心头微叹,道,“因为他有心仪的姑娘,因为他今生今世非那?姑娘不娶。” 李娴一愣,“谁呀,谁呀?” 哪家闺秀竟能得常家二公子如此青睐?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118节 常升如今也有二十?九岁了,他得喜欢那?姑娘多?少年了? 大名公主紧张的攥紧了手里的帕子,会是自己么? 那?些年里,他与她?一同?跟着老师,他的身边除了自己,没有别的女子。 常乐扫过她?用力到发白的指尖,还?是道,“常升喜欢戴杞。” 李娴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戴杞是谁?” 也不怪她?,从?前她?在后?宫,极少有接触外?人的机会。 而大名公主手里的帕子蓦然?飘落,她?整个人仿佛失了魂般,脸色几乎苍白到透明。 李娴后?知后?觉发现女儿的怪异,“名儿,怎么了?” 大名公主已经完全屏蔽外?界的声音,只喃喃问,“戴杞,是那?位开医馆的戴姑娘么?” 常乐点头,“是她?,常升自少时喜欢她?,多?年以来默默守护。” 大名公主几乎踉跄着后?退了半步,“可,可戴姑娘年长,又只是个医女......” 如何?能配郑国公府二公子,皇后?同?胞亲弟? 常乐不甚赞同?,“名儿,感情之事,从?来与年纪、身份无关。” 他们家也不会在意,只要常升得偿所愿,夫妻和睦。 大名公主几乎摇摇欲坠,她?死死咬着唇,才称过那?一阵直冲脑门的晕眩。 她?使劲掐着自个手心,试图保持清醒,但是好难,眼泪仿佛倾盆大雨落满面。 常乐轻叹了声,掰开她?手,“名儿,情爱之事不由己,努力也无用,有的时候,我们尽情享受,没有,我们也得过好自己的日?子。” 大名公主扑在常乐膝头,“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李娴也从?两?人的对话中反应过来,原来女儿是爱而不得...... 常乐轻拍女孩的背,又心疼又无奈。 大名公主是除了常茂和常升外?,她?带的第一个学生,同?亲自的亲妹妹没什么两?样。 良久良久,大名公主终于缓和了些。 常乐扶起她?,“名儿,你回去好好想一想,如果还?是想和离,老师给你做主。” 虽则她?与常升是没有可能了,但是她?如今才二十?四岁,未来还?会遇见更多?的人,更多?的风景。 大名公主无声行礼,由丫鬟扶着退出了殿。 李娴探着头直到再也瞧不见女儿的身影,叹息了声,“可惜。” 常乐饮了口茶,“可惜什么?” 李娴又“唉”了一声,“我们竟然?错过了做亲戚的机会!” 常乐无语片刻,“我们现在不是亲戚么?娴太妃娘娘?” 李娴:“......” 她?噎了片刻,又问,“真?和离么?” 常乐点头,“名儿还?要和离,那?就离呗。” 公主都不能和离,那?天下女子何?时才能得婚姻自由? 李娴还?是有点难以接受,“他们夫妻两?就不能磨合磨合?” 常乐睨眼她?,“要真?有缘,和离了也能再结。” 而且,“娴姐姐,名儿有公主府,有岁禄,还?有一屋子伺候的人,和离而已,怕什么?” 李娴顺着那?思路想了想,“好像的确没什么好怕的。” 常乐:“将?来要能遇见两?情相悦的,自可再婚,倘若没有,那?召几个可心的面首,也无不可。” 李娴:“面首?!” 她?直接化成了一只尖叫鸡。 常乐端着茶杯吹了吹表面的沫,“又不是养不起。” 李娴惊得瞪大了两?只眼睛...... 这是养得起,还?是养不起的问题么? 第89章 娴太妃原气冲冲来, 如今懵着圈儿,满脑子问号。 常乐看她?一眼换了话头,“娴姐姐准备留在?慈宁宫, 还是去?名儿或春儿府里?” 李娴生有两女一子,分别是大名?公主、寿春公主,还有朱元璋的第二十二子安王朱楹。 目前两个女儿均已有自己的公主府,唯独安王现年十二岁,还没有到开府的年纪。 换而言之,因常乐的热心?建议,娴太妃的养老地足足有四处。 她?可以留在?慈宁宫陪伴太后娘娘, 也可以去?大名?公主府或寿春公主府,等安王开府后也可以去?安王府。 别人没得选,她?的选择太多,也不知道有没有挑花了眼。 李娴半晌回过神, 摇摇头,“我全都要?。” 常乐饮茶的动作稍顿, “嗯?” 李娴已彻底从“面首”的惊讶中醒神, “小孩子才做选择, 成年人当然全都要?了。” 常乐脑子前缓缓打出个?问号,“啊???” 李娴看眼难得呆愣的皇后娘娘, “这?还是你教我的人生道理呀。” 常乐噎了半晌,“......所以?” 李娴掰着指头数起来, “北方春、冬两季冰天雪地, 我留在?宫里陪伴太后娘娘。” 常乐点头,的确, 她?们?在?南方生活了那么些年,如今还不太适应北边的寒冷。 李娴:“至于夏、秋两季, 气候适宜,我去?名?儿和春儿府里,还可以偶尔出门游玩。” 常乐默默竖起大拇指,享受还是她?会?享受。 李娴骄傲昂起脖子,又道,“我命人做了副麻将,准备带太后娘娘,还有后宫的姐妹们?一起玩耍。” 常乐眨了眨眼,略有点羡慕,“挺好......” 李娴坦然接受夸赞,“可不是么,太后娘娘辛苦大半辈子,合该享受享受了。” 常乐:“......有理。” 李娴:“行,你忙着,我回去?了。” 她?一甩手?里的帕子,扭着保养良好的小细腰潇洒离开。 常乐:“......” 没了丈夫,她?是彻底自?由了呀。 朱标经历早朝、召见臣子、批奏本、批奏本、批奏本,还是批奏本的一天...... 他拖着疲累的身躯回到后殿,发现皇后娘娘目光呆滞,隐含艳羡。 朱标在?她?眼前挥了挥手?,“乐儿?” 常乐抬眸瞅他,仍然有些怔楞。 朱标坐到旁边的圈椅,“在?想什么?” 他提起茶壶,非常习惯地自?己?给自?己?倒茶。 潺潺流水声入耳,常乐扬起最真诚的笑意,“没什么。” 当然没什么,她?又不能告诉他刚才在?羡慕终于奔向自?由的娴太妃娘娘。 朱标瞥她?一眼,“哦?” 常乐赶紧转移话题,“你七妹妹竟然想和离!” 朱标正饮茶的动作一顿,“和离?驸马欺负她?了?” 常乐摇头,“那倒没有。” 朱标拧眉,“那她?做什么妖?” 他语气里明显的不耐烦,毕竟公主和离非小事,少不得得他出面。 常乐试着解释,“名?儿虽没受什么委屈,但无甚感情?的夫妻,到底味同嚼蜡。” 朱标皱着眉试图理解,但实在?太为难他了。 他与常乐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味同爵蜡什么的,蜡是什么味儿? 常乐又看他一眼,“你别操心?了,到时候我来处理。” 他还是专注他的国家大事吧。 朱标开心?了,咧个?门牙,“多谢皇后娘娘体恤。” 常乐白他一眼,眼珠子一转,顺势道,“那我能要?个?奖赏么?” 朱标自?茶盏里抬眸,满脸疑惑,“皇后娘娘何?须奖赏。” 常乐没太听明白,何?须奖赏的意思到底是她?可以要?奖赏,还是不可以要?呢? 朱标把茶盏放回桌面,郑重其?事,“乐儿,你拥有所有的自?由。” 常乐眨巴着眼,所以是她?可以要?奖赏的意思? 朱标:“当然,毕竟我都是你的。”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119节 常乐:“......” 甜言蜜语,全都是甜言蜜语。 朱标整个?人凑过来,两只眼睛里盛满真诚。 常乐默默靠后倚进圈里,无声念了段清心?咒,随后满脸正色,“你先听听,免得等会?后悔。” 朱标微微挑眉,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常乐轻咳一声,小心?问道,“国库现在?还算丰盈吧?” 朱标点头,因双季稻和科学种?植法的推广,还有常乐不时提供的趁手?工具,以及从隔壁小日子运来的金矿,国库的确丰盈。 常乐殷勤给他杯里添茶,“那秦淮河畔的富乐院是不是可以关?了?” 洪武六年,朱元璋为丰盈国库,在?秦淮河畔连开数座名?为“富乐院”的青楼。 至今十八年,富乐院每年都为国库创造高额营收。 朱元璋生前每每瞧着账本乐开花,为他的英明之举沾沾自?喜。 可是,有谁在?意过,账本里的每一个?数字都是院里姑娘们?的血与泪。 虽说她?们?多为罪臣家眷,享受了风光时的尊荣,自?也该承受跌落后的惩罚。 可一来朱元璋处罚人时并没有经过调查、审问等正规流程,到底有罪无罪,或者罪重罪轻,全凭他当时的心?情?。 二来,即使真的有罪,凭什么男犯人可以一死了之或者为奴即可,而女犯人得沦为妓子,供人取乐! 再者,有买卖就会?有伤害,罪臣家眷还不是最无辜的,最无辜的是受坑蒙拐骗或买回来的女孩们?,她?们?凭什么要?遭受此等非人之事! 常乐每每思及此事,痛心?不已。 从前没有机会?,如今朱元璋已逝,这?事也总该到此为止了! 朱标沉默片刻,“是该停了。” 他自?幼接受的教育,是男人顶天立地保护女人和孩子,可那时候...... 或许他有阻止的机会?,但为着国库,为着刚结束战乱极度贫穷的大明,他选择沉默,选择听之任之。 朱标叹息一声,“自?今日起,大明全面禁止青楼楚馆。” 常乐喜得见牙不见眼,拉起他往书房跑,“我给雄英和常升去?信,他们?在?南京顺便把这?事给了结了。” 朱标:“......” 那是顺便么? 但临到桌前,常乐又改了主意。 她?脚下步子一转,把朱标推到桌前,“还是你来写吧。” 常乐站在?桌边,先是磨墨,又亲自?把蘸满墨水的笔递给朱标,“有劳了。” 朱标瞅眼最会?“偷懒”的皇后娘娘,无奈接过笔。 她?有一手?极好的簪花小楷,但嫌动笔太累,少有墨宝。 那些她?自?己?写的书,也都是用她?自?制的钢笔完成,但即使是钢笔,她?也嫌累人。 朱标又是无奈摇头,也不知道她?时常挂在?嘴边的电脑,到底有多方便。 常乐伸着脖子探着脑袋,盯着朱标描绘出一个?接着一个?能救命的字。 她?无比庆幸早年创建了“福乐”系列的酒楼、奶茶等餐饮店,也创建了“木己?”系列的医院。 富乐院停止运营后,那些姑娘可以去?餐饮行业,也可以去?学医药护理行业,多个?选择多一条路。 朱标书写的速度非常快,片刻已完成一道御笔亲书的圣旨。 常乐迫不及待把圣旨捧在?手?里,她?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吹气,恨不得立马吹干墨水。 朱标摇摇头,把人拉进自?己?怀里,“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常乐瞪他一眼,怎么不急,急死了! 等墨干得差不多,她?亲手?给圣旨盖了代表皇帝的印章,随后扬声唤道,“晚星!” 晚星在?门外应了一声,推门进来,“奴婢在?。” 面对一张圈椅坐了两个?主子的画面,她?已见怪不怪,眉头都没动一下子。 常乐合起圣旨,珍重交代,“八百里加急送去?南京。” 晚星双手?接过圣旨,又应了声,随即恭恭敬敬退出门。 书房的门一关?,常乐狠狠捶了一计身后的丈夫,“还要?不要?脸了?!” 青天白日,搂搂抱抱,算怎么个?一回事? 朱标咧着口白牙,顺着力道往后靠到椅背,但手?里的劲儿一点没松,夫妻之间要?什么脸? 常乐转过身,两只手?掐住他两边脸颊往外拉,似在?研究他的脸皮到底有多厚。 朱标疼得龇牙咧嘴,但又不敢反抗,只能绞尽脑汁转移话题,“北京的水泥路规划好了么?” 那说起正事,常乐自?然停了手?,“我交代给姚广孝了,他正在?做。”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城市道路规划这?种?非她?专业的任务,她?还是别指手?画脚,班门弄斧了。 姚广孝是个?全才,而且他最怕自?己?没有活干,实在?是一等一的好员工。 那天她?把任务交给他的时候,他那锃亮的光头都更亮了。 朱标无语半晌,姚广孝实在?是个?工作狂。 当初修建新宫时,还只能作为刘伯温的副手?,那都干得热火朝天,如今终于能够独当一面,他是不是都不愿意浪费时间睡觉了? 常乐搓着自?个?下巴,“到时候铁路规划也得劳烦姚先生。” 朱标:“......姚先生能者多劳。” 常乐深以为然点头,“没错。” 只要?给姚广孝一个?平台,他能给你创建一座城市。 这?样的人才,也不需要?像他一样啥啥都会?,只要?专精其?一即可,能不能多来几个?呀! 并非是她?贪心?,而是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比如更改朱元璋搞的黄册制度,比如创建女学...... 女学之事有燕王妃徐妙云,她?做事靠谱,无需再操心?。 但是,还有推广九年义务教育,还有造飞机,造火箭,去?太空...... 常乐闷闷靠近朱标的胸膛,忙死她?得了。 朱标垂眸,又把人往里捞了捞,“别急,来日方长。” 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第90章 番外 南京四月, 春光无限,玄武湖畔花开正盛。 朱元璋的遗体顺利葬入陵寝,至此, 他波澜壮阔的一生圆满落幕。 群峰之首,紫金山边,鸟语花香,风景秀丽。 马太后轻抚墓碑,仿佛抚过丈夫的脸,“重八,你放心走, 我会看着标儿。” 但也别?走太急,黄泉之路,她?盼与他重逢。 天际飘来朵如山峦般厚重的乌云,风雨欲来。 朱雄英收回远眺的目光, “皇奶奶,我们回吧。” 马太后拍拍大孙子的胳膊, 点头同意。 南京皇宫犹在, 祖孙两人刚一回来, 皇帝身边第?一太监全公公正等着,他是来传旨的。 朱雄英看眼与小?全子一同来的大和尚姚广孝, 微微挑眉,恭敬听宣。 圣旨洋洋洒洒内容繁多, 总结起来有三件事。 第?一, 请太子代皇帝解散秦淮河畔的富乐院,并安置院内姑娘。 朱雄英点点头, 那富乐院早该解散,实在没?有存在的必要。 第?二, 请太子重新规划南京城,并修建水泥路。 朱雄英一愣,修建水泥路? 亲娘发明的水泥,他当然知道,可水泥路? 第?三,请太子与北京同步修建铁路,实现南北贯通。 朱雄英更懵了,又是修建水泥路,又是修建铁路,那他还能回北京么? 爹和娘的意思是要他独自驻扎在南京? 他离家不?过两个月而已,爹娘就有了别?的好大儿? 圣旨还在继续,“梁国公、常二公子,刘二公子,还有姚广孝姚先生共同辅佐太子,直至归京。” 突然点到名字的三人均都惊讶抬眸,他们也得留在南京? 梁国公蓝玉最为莽撞,开口就问,“公公,我夫人、孩子都在北京,我还要留南京?是不?是搞错了?” 乐儿怎么可能忍心留她?舅舅一个人在南京,又孤独又寂寞又冷。 小?全子无语半晌,天下估计也就梁国公一人敢言圣旨有误。 常升默默给舅舅竖起根大拇指,别?的不?说,这事儿舅舅问得尤其好。 他也不?相信姐姐忍心留他在南京,姐姐知道他等着盼着回北京的。 明初第一太子妃 第120节 绝不?是不?愿意辅佐太子,主要,他心心念念的人远在北京,他必须回去。 而且得立刻回去,他都二十九了,他行李都收拾好了。 小?全子默了默,“梁国公无需担心,福成公主和小?公子、小?小?姐已回府了。” 蓝玉一愣,“我夫人回来了?” 他粗略一抱拳,“太子,容臣先行告退。” 朱雄英点点头,“舅公替孤同福成姑姑问好。” 话音刚落,蓝玉如一阵风般刮出了殿,转瞬消失在红墙绿瓦间。 刘璟眼睛亮了亮,福成公主回来了,那他家夫人、孩子...... 果?然,小?全子又道,“刘大人放心,贵夫人和贵公子已回诚意伯府。” 刘璟喜色溢于言表,但他到底沉稳持重,只诚心道,“多谢公公。” 常升羡慕坏了,他们都有老?婆孩子热炕头,唯独他还是一只单身狗! 呜呜,姐姐,你忍心看你的好弟弟孤独终老?么。 常升抹了把不?存在的泪,“公公,太子体?贵,是否该调个可靠的大夫过来?” 朱雄英看眼明目张胆顶着他名头提要求的舅舅,到底没?拆穿他。 小?全子乐呵呵道,“二公子言之有理,皇后娘娘特意调了位御医过来。” 常升:“......” 御医,他要的是御医么! 小?全子瞅眼憋屈的二国舅,失笑?道,“戴御医虽为女子,但医术高超,定能照顾太子。” 常升豁然抬眸,戴御医? 戴思恭早已年老?退休,戴家还有实力为御医的唯有戴杞。 常升有些难以?置信,“戴姑娘终于进?太医院了?” 小?全子点头,“是,皇后娘娘规定太医院往后只论医术,不?论男女。” 戴姑娘是第?一个得御医位的女医。 常升激动地?原地?来回踱步,好,太好了。 戴姑娘多年坚持终得偿所愿,他终于可以?毫无顾忌追求她?了! 呜呜呜,姐姐果?然还是爱他的! 相比于他的兴奋,朱雄英略略有些失落,舅舅们都有舅妈陪,唯独他,孤家寡人。 马太后看眼大孙子,道,“雄英,皇奶奶在南京陪你。” 朱雄英:“这怎么可以?!” 皇奶奶定然希望回北京陪爹,怎能因他而滞留南京! 马太后拍拍孙子的胳膊,“皇奶奶在南京近四十年,早已习惯,那北京又干又冷,不?舒服。” 朱雄英:“皇奶奶......” 小?全子看着祖孙俩,默默在心中给皇后娘娘点赞,又被娘娘料中了。 朱雄英扶着马太后落座,再一次问,“父皇、母后还有其他嘱咐么?” 小?全子摇摇头,“回太子,皇后娘娘命奴才带了批自行车给您,已在殿外。” 一行人转移到殿外,之间偌大的广场中间停着数量造型怪异的自行车。 朱雄英围着自行车转了一圈,“为何是四只轮子?” 他见过自行车的模型,明明都是两只轮子。 小?全子指指挂在后轮的两只小?轮,“这是辅助轮,供您学习使用,学成即可拆卸。” 朱雄英:“......” 瞧眼仍兴奋地?双手无处安放的舅舅,朱雄英故意道,“原来您也需要辅助轮?” 突然遭受鄙视的常升:“......安全第?一。” · 一年之后,南北铁路贯通。 朱雄英带着马太后乘坐火车直达北京。 朱标、常乐带着朱允熥和朱允煌亲自迎接,阖家欢乐。 但是,当天的接风宴刚一结束,朱雄英还沉浸在终于得见亲人的激动中时,他收到了一整套书?。 书?名为《中华五千年》,光看书?的封面就知道又是娘亲的著作。 但娘亲向来不?承认是自己写的,只说来自前人的智慧。 娘亲从?来不?是一个谦虚的人,但唯独在这件事,莫名的,万分的谦虚。 朱雄英抱着书?返回自己的住处,也就是他们一家曾经住过的春和宫。 时辰尚早,朱雄英倚在软塌里翻开《中华五千年》第?一册。 开篇是三皇五帝,盘古氏、女娲氏、伏羲氏...... 紧随其后乃是夏、商、周、汉等,历朝历代,如数家珍。 朱雄英读着读着不?自觉入了迷。 实在书?内记载,图文?并茂,比之以?往他读过的任何史书?都要详实。 也不?知道娘亲哪里来的资料。 天色渐暗,朱雄英亲自点了盏灯,继续翻阅。 他一边品茗一边读书?,实有一番趣味,直到...... 元末明初,至正二十五年,朱元璋亲侄朱文?正因叛变遭囚禁?! 洪武二年七月初七,四十岁的常遇春病亡于回师途中?! 洪武七年十月二十七,皇太子嫡长子朱雄英出生? 朱雄英懵圈了,他明明出生于洪武十二年! 他颤着手继续往后翻...... 洪武十年十二月初五,东宫侧妃吕氏生太子次子朱允炆。 朱雄英:“???” 爹竟敢背着娘纳侧妃!!! 他确定没?吃熊心豹子胆? 洪武十一年十一月初九,常太子妃生太子第?三子朱允熥。 朱雄英眉头越皱越深,怎么只有允熥,允煌呢? 洪武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一,常太子妃或因产育病亡。 朱雄英手一松,书?从?他的腿边滚落...... 常太子妃病亡?! 怎么可能! 娘亲明明活得好好的! 朱雄英一抹脸,推开门直奔乾清宫。 暗夜里幽深的宫道,仿佛没?有一丝光亮,也没?有尽头。 朱雄英赤足狂奔,也不?知道何时,泪湿满襟。 而早该啰嗦的乾清宫居然还开着正门,他畅通无阻直入帝后寝殿。 但是寝殿的门没?开,朱标松散着件外袍透过门缝递出本?书?。 这时候,朱雄英哪有心情看书?,踮着脚往里瞧,“娘,娘,你还好么?” 朱标捂住他嘴,“你娘好得很,别?打扰她?休息。” 朱雄英直接挥开他爹的手,他还没?从?他爹纳侧妃的震惊中脱离,只觉他爹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 他声音扬得愈发高,“娘,娘!” 朱标:“......” 没?办法,常乐打着哈欠出来,“雄英,怎么了?” 朱雄英一把推开他爹,拉着他娘的胳膊,前前后后,仔仔细细查看,“娘,您没?事吧?” 常乐又打了个哈欠,“娘没?事呀。” 就是有点腰酸,又累又困,还提不?起劲儿。 朱雄英长舒口气,只觉自己神魂归位,“娘,那《中华五千年》怎么回事?怎么完全背离事实?” 常乐扶着自个后腰,轻描淡写道,“那个才是事实。” 朱雄英:“???” 什么玩意儿? 常乐:“其实......” 一边的朱标重新挤进?娘俩中间,“你看完就明白了。” 他直接把书?塞到儿子手里,“我和你娘困了,别?打扰我们休息。” 朱雄英被迫看向书?,“《常乐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