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1节 本书名称: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本书作者: 画三春 文案: 姜婉宁出身大学士府,千娇百宠,娇艳明媚,就等着及笄那日寻个好夫家。 谁料姜家站错队,新皇登基,头一个拿姜家开刀。 姜家女眷虽逃过充娼,但也逃不掉流放寒苦之地的命运。 直到姜母病重,为替母亲筹得诊金,姜婉宁只得卖身于人,成了偏僻山村里陆家病秧子的冲喜妻。 姜婉宁的到来并没能叫陆尚身体好上半分,两人成亲不过月余,陆尚就一命呜呼了。 夜深人静,孤冷灵堂里只余姜婉宁一人。 一阵阴风吹过,只听那口乌木棺材里传来熟悉的闷咳声。 姜婉宁:“……” 姜婉宁:“闹鬼啊!” 陆家的病秧子灵堂诈尸了! 不过半日,消息便传遍整个陆家村。 而亲眼目睹了陆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姜婉宁却发现,病秧子夫君支棱起来了—— 不再怨天怨地,不再一心求死,也不再对她横眉冷眼,婆母为难她时,也会站出来维护了。 再后来,病秧子夫君带她分了家,带她去镇上做生意,又在村里寻人开镖局,组工程队给人盖新房,赚得盆满钵满。 就连姜婉宁都开了私塾,教镇上**们识字念书。 更有许多学子倾慕她的学识,不顾世俗偏见,欲向她请教拜师。 生活富足,夫妻恩爱。 姜婉宁本以为这已经足够好了。 直到陆尚在她的指导下重返考场,一举夺魁,更是官运亨通,直逼首辅。 而她亦救回亲眷,将女学开遍全国,桃李天下,乃至教出大昭第一个女探花。 外人只道姜婉宁靠陆尚重拾富贵,可只有陆尚知道—— 当初他初至异界,是姜婉宁给了他第一份归属感。 后来商途慢慢,众叛亲离,也只有姜婉宁始终坚定不移地陪在他身边。 便是他登科入仕,也是姜婉宁倾囊相授,将他从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一点点教成新科状元。 ps:男主穿越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 天之骄子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婉宁,陆尚 ┃ 配角:好多人 ┃ 其它:点个收藏叭叭叭叭叭! 一句话简介:病秧子夫君科举发家记 立意:为美好生活奋斗 第1章 “我早说过她就是个丧门星,你不听你偏不听,就为了那几两银子,把她招进家里祸害人!如今尚儿不好了,全是你个毒妇害的!” “我的尚儿啊,我的尚儿……都是奶奶没钱,没法儿给你娶个好人家的闺女冲喜啊!” “都怪你个该死的丧门星,家务家务做不好,尚儿也照顾不好!你就给我跪到尚儿灵前去,但凡有丁点儿不顺,我就把你发卖到窑子里,叫你永远出不来!” 一场丧事,却叫村里人听了满耳糟污。 陆老二家的大儿子陆尚病逝,满村人又觉正常,又觉意外。 说正常,是因为陆尚打小身子弱,动辄咳血晕倒,几次病危,能活到现在全是老天保佑,今年自打过了年,他始终病怏怏的,连镇上的大夫都摇头说了不好,叫家里准备后事。 意外则是陆老二家前不久才给陆尚买了个冲喜的媳妇,本想靠着冲喜的媳妇多挺上几年,谁成想这成亲才两个多月,喜事成了丧。 怀着不知遗憾还是看热闹的心思,一村人全跑来陆老二家,明面上说是吊唁,心底具体怎么想的,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两天下来,果然不叫他们失望。 自陆尚入了棺,陆老二家每天都要来上一场戏,家里大小十几口,哪怕一个三岁小童,也能踩上姜婉宁一脚,反口骂一句,不光不会被大人责怪,还要夸他骂得好。 姜婉宁便是陆老二家花了三两银子买来的冲喜妻。 陆家村的人并不知这个冲喜妻的底细,只知她是个被判流放的犯官之女,流放路上卖给人做媳妇儿。 该说不说,不愧是曾经的大户人家,饶是落魄了,也与他们这些泥腿子不一样。 只是再怎么不一样,到了陆老二家人嘴里,就是个能肆意支使打骂的便宜货。 就像现在,村里死了人,很少会有停灵一说,尤其遇上夏天,为了防止尸首发臭,大多只在家里停上半日就要下葬,家里富裕的就准备一口棺材,没什么钱的一张草席也就了事。 谁知陆老二家偏要学什么城里大户,草草起了一间草屋,布置了个灵堂,一定要陆尚他媳妇儿日夜不停地跪足七日。 布做灵堂的草屋建得太仓促,四面漏风不说,连屋顶也破破烂烂的,风一吹,整间屋子都显得摇摇欲坠。 这灵堂与其说是为了怀念陆尚,倒不如说是为了折磨姜婉宁。 毕竟能帮家里免税的人不在了,总要有人能叫他们出口恶气。 ——是了,陆尚身子不好归不好,却是陆家村为数不多的秀才。 大昭历规定,秀才见官不拜,犯事除刑,除每月二两月俸外,另可免三十亩田地赋税,凡家中所属,亦可免除所有劳役。 也正是因为秀才身带来的特权,叫陆尚这个前妻留下的独子在家里顺当活下来,哪怕疾病缠身,也不至于病死在床上无人搭理。 虽然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折腾半天,他到底没逃过一命呜呼的下场。 …… 月上柳梢,村里吊唁的村民相继散去,孤冷灵堂里只余姜婉宁一人。 透过半掩的小门,一个清瘦单薄的身影倒映在地上,烛火闪动,影子也变得虚幻扭曲起来。 草屋里空荡荡的,只中间放了一口暗沉沉的棺木,房屋四角点了四支蜡烛,但因用了太久,只余下短短一个蜡烛头,燃起的火光更是微弱。 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哪怕单独待在一间草屋都会害怕,何况屋里还放了棺材。 两天下来,姜婉宁被婆婆王翠莲按在灵前,跪拜用的草垫也给撤去,双膝连日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加上夏日衣衫单薄,她的双腿早已麻木。 昨晚人都走了后,姜婉宁本是要起身休息的,然她才站起来不过片刻,就被前来检查的王翠莲抓了个正着,要不是她绕着棺材躲闪,只怕又少不了一顿打骂。 也亏得是在半夜,王翠莲怕着屋里的死人,叉腰骂了一通,也就气冲冲地离开了。 只是有了昨日的教训,姜婉宁怕又被逮住,便是膝盖疼得发木,也没敢动弹。 她不惧呵责打骂,却受不了真被发卖去窑子。 而陆家人能说出这种话,更是能把事真真切切做出来。 姜婉宁来了陆家三月,对这一家人看得透透的,被买来时的多少幻想,也在日复一日的冷遇谩骂中碎了个干净。 当初陆家买她时,便是为了给家里的病人冲喜,如今陆尚走了,那她…… 想到自姜家失势后的种种,姜婉宁眼中闪过灰败,对之后的日子更是绝望。 屋外夜色愈浓,夏风吹拂到草舍里,带来几分凉意。 姜婉宁这半年来身子大不如从前,被风吹着不仅不觉清爽,反生出几分寒意。 她动了动膝盖,本想站起来活动一二,可才稍有一点动作,便被膝盖上的针刺感扎得面上一痛,只得赶紧停了动作,再不敢有片刻妄动。 透过微弱的烛光,只见那张稚嫩的脸上显了几分蜡色,一头乌黑的青丝也在发梢露出一点焦黄,而曾经不沾阳春水的十指,更是覆了一层薄茧,指尖依稀可见细小的伤痕。 姜婉宁实在太瘦了。 本就不大的衣裳穿在她身上,袖口仍是空荡荡的,露出的手腕两指就能圈起来,而她后肩也瞧不出一点肉,全是凸起的肩胛骨。 等她呼吸渐渐平缓下来,便是脊背佝偻得更厉害了,小小一团,在厚重的棺木下愈显渺小。 随着村里的鸡鸭鹅狗陷入沉睡,灵堂彻底陷入死寂之中,屋外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听在姜婉宁耳中,都是一声午夜惊响。 她再三告诉自己不用怕,可许多情绪上的东西,不是理智就可以控制的。 “没事的没事的,陆尚可弱了,就算诈尸了,我也能打过他……”想到那个病得风一吹就倒的丈夫,姜婉宁暗暗给自己打气。 咚—— “啊啊啊!”不知何处传来的一声敲击叫她猛一激灵,控制不住地尖叫出声。 姜婉宁的瞌睡一下子就没了,要不是被双腿拖累,她早就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眼下虽然动不了,却也不碍她捶打双腿,就等酸麻缓和后,早早逃离这鬼地方。 只是—— 姜婉宁胡乱拍打的手忽然停住了,她愣愣地抬起头,望着不远处的棺木,竟想不出还能逃去哪儿。 莫说还没见着鬼怪,万一真有点什么,陆家人不把她祭了鬼神都是好的,遑论是收留她避难。 她茫然地环顾四周,回望过去这一年多时间,她从一个千娇百宠的大家小姐,到流放路上为母筹诊金的冲喜妻,她从未向旁人诉说过艰苦,也没人能交谈一二。 可这并不是说她不害怕、不委屈。 夏风吹灭墙角的蜡烛,草屋内更昏暗了几分。 难过冲散了未知的恐惧,姜婉宁颓然地跪坐在地,屏息细听,确定再没有那奇奇怪怪的声响后,终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停下哭泣,只可怜兮兮地抹着眼泪。 就在她准备坐下歇一歇的时候,又一声闷闷的敲击声响起。 “啊啊啊啊!”姜婉宁被吓坏了。 这一回,仿佛是故意吓她似的,敲击声没有消失,而是每隔一段时间就响两下,那声音没什么规律,轻重也不一。 姜婉宁不想探究声音的来处,却耐不住那声响在这草屋里太明显,不过稍稍定神,就能寻到发出声响的地方。 她吞了吞口水,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2节 ——声音的来处还没有变。 姜婉宁瞪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发出声响的棺木。 咚,咚,咚…… 敲打声就像催命符,一下下全打在了她心上。 在又一声敲打声响起后,姜婉宁哇一声哭了出来:“呜呜虽然你不待见我,但我好歹是你过了门的妻子,看在我照顾了你两个月的份上……陆尚你别吓我呜——” 她边哭边往后退,不小心撞在待客的桌子上,偏她被吓得六神无主,连绕开都不会,只顾着往后挤,半天没挪动地方。 伴着棺材里响起的敲打声,夜风都变得阴森起来。 就在姜婉宁几乎要吓昏厥过去时,那棺材里的声音忽然停下了,下一刻,整个棺材板都剧烈抖动起来。 “!”大惊之下,姜婉宁已经忘记了哭,只剩木讷地呆坐着,一眨不眨地盯住棺材。 棺材板上下抖动着,从两侧的卡槽中移了出来。 咣当一声,棺材板被推出去,重重落在地上。 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草屋里都是死寂的。 只有棺木里传出的微弱喘息,以及偶尔响起的两声熟悉的闷咳,轻飘飘地传到姜婉宁耳中,威力却毫不亚于夏日惊雷。 下一刻,一只苍白泛青的手扒上棺材檐,那手慢吞吞地往外挪动着,一直到抓住借力的点,才骤然用力,把棺木里的人拽出来。 于是,姜婉宁便看见,她那死了两日的病秧子夫君,喘着粗气,一点点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借着昏暗的烛火,她恍惚瞧见了陆尚泛着鬼光的眼睛。 “……” “闹鬼啊!” 姜婉宁眼泪哗哗往下掉,慌张中磕在桌腿上,她也顾不得疼了,扭头就往外面逃。 陆尚半个身子都挂在棺木檐上,他实在没了力气,手下一松,放任自己摔出棺材。 他忍过昏沉,听着耳边的尖叫,一睁眼,却见一个女子四肢并用,慌里慌张地往外爬着。 好不容易从棺材里爬出来,陆尚可不想再不明不白地丢了性命,他重重喘息两声,张口喊道:“站——住——” 第2章 姜婉宁自认自己不是个傻子,面对不知是人是鬼的诈尸夫君,她是疯了才会听话停下。 她匆匆抹去眼泪,不光没站住,反爬得更快了。 就在她摸上小门即将逃离这诡异灵堂的时候,却听背后传来一声痛苦的□□。 那个从来只会用看脏东西一样的眼神看她的人,正用气声说着:“救救我……” 姜婉宁的手悬在半空,眼中闪过一瞬的迷茫。 陆尚说完这两句话,便是彻底失了力,他眼前一阵漆黑,大脑传来阵阵钝痛,就连心肺也跟着凑热闹,一声声的钝咳下,嘴角不断溢出血丝。 他想全心对抗这具不争气的躯体,却又不受控制地凝神听着耳侧,尤其是在那啜泣声消失后,饶是他再运筹帷幄,也不免产生两分惶恐。 他本是在埃尔维斯游轮上参加商业聚会,也不知谁负责的安防,放了个携带炸药的疯子上来,轰得一声巨响,正处爆炸中央的陆尚当场就失去了意识。 虽不知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又如何到了棺材里,刚才的匆匆一瞥,见到的也与他所熟识的东西大有不同,就连身体的感觉跟之前都不一样了。 但既是有命,他总不想再死一回。 就在陆尚绞尽脑汁,试图引人过来的时候,已经逃去门口的姜婉宁却撑着门框缓缓站了起来。 她背对着棺木,闭着眼睛不敢去看后面的景象。 她还是怕的,怕得双腿颤个不停,心跳声大得每一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若是可以,她简直想头也不回地逃出去,跑得越远越好,最好一辈子也不回来。 但事实上,不说她能不能跑出陆家村,就算真能出去了,她又能逃去哪里呢? 一个连户籍都没有的犯官之女,到了哪里也是躲躲藏藏,又或者再寻户人家,把自己给嫁出去? 姜婉宁勾了勾嘴角,自嘲地笑了笑。 她睁开眼睛,动作迟缓却坚定地转过身。 借着烛光,她看到了趴在地上的男人,也不知是不是她耽搁了太久的缘故,刚才还挣扎扑棱的人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脑袋无力地枕在小臂上。 姜婉宁嫁入陆家三个月,婆母等人暂且不谈,这个曾被她寄予希望的夫君待她同样冷淡。 陆尚并不待见她。 这是与他成亲第一晚,姜婉宁就知道的。 正如她被买来时说的那样,她在陆家的作用只是冲喜,至于陆尚愿不愿意碰她,全看他的意愿。 反正这三月以来,姜婉宁没上过一次床,有时碰上陆尚发脾气,那是连屋里都待不下去,只能抱着铺盖滚去院子里,院里的古槐便是她的栖息之所。 就连成婚那日,陆尚一脸厌恶得看着她:“区区罪臣之女,也配嫁与我为妻?” 姜婉宁自小也是被娇宠长大的,再是落魄,也受不得被一个乡下小秀才指着鼻子骂。 当她被赶出屋门,听着屋里传来的许多侮辱,簌簌的眼泪打在手背上,留下一道道泥印。 那时她在想什么来着? 姜婉宁仰头回忆着,她好像在想……陆尚怎么还没死。 可是,当陆尚真的死了,她在家里的处境没有改善半分,更是因为没了冲喜作用,时时面临着被卖去窑子里的威胁。 姜婉宁不错眼珠地盯着陆尚,一直到他胸口的起伏微乎其微,才见她有了动作。 “陆尚?”姜婉宁擦干净面上的水痕,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她一边走一边呼唤,只是一直到陆尚旁边,也没得到一声回应。 她也不知是该失望还是庆幸,犹犹豫豫地蹲下去,伸手试图去探陆尚的鼻息。 就在她的食指即将碰上陆尚的时候,却见那双目紧闭地男人猛地张开眼睛,漆黑的眸子叫她当场愣住,直到被人紧紧箍住手腕,异于常人的冰冷才叫她回神。 “啊——”姜婉宁吓疯了,拼了命地往后拽。 却不知陆尚哪来的力气,抓住了便不肯放手,哪怕被拖着动了好几下,落了尸斑的手还是牢牢掐在姜婉宁腕上,一青一白,格外诡异。 等姜婉宁叫过一轮了,陆尚终于说:“水……” “呜呜呜——” “我说,水……” “呜呜呜——” 姜婉宁摇着头,努力想听清他说话,但字眼入了耳,只剩下嗡嗡的鸣响。 按在她手腕上的手指又软又凉,她没碰过死人,活人总是碰过的,而眼下的手指,显然并非正常。 陆尚无奈地闭了闭眼睛:“你再哭……我就真死了……” 哭泣声戛然而止,姜婉宁抽噎两声:“你要……” “水。”陆尚说完,歪头咳嗽两声,又是吐出一口淤血。 “水、水……”姜婉宁下意识去找水,抬头瞧见桌上剩下的半壶凉水,她眼前一亮,随及看向自己的手,“我、我去给你拿?” 陆尚沉默片刻:“你别跑。” “我、我不跑。”姜婉宁快速摇头,却还是没忍住往门口看了一眼。 陆尚如今精力不济,没能瞧见她的蠢蠢欲动,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哑叫他不得不堵上一把,指尖微动,遂将姜婉宁放开。 就在他手落下的一瞬,姜婉宁像只受了惊的兔子,猛一下子就窜到后面去。 她张大嘴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眼尾不受控制地滑下泪痕。 好在许久的镇定后,她没有再逃,而是颤巍巍地站起来,一步一回头的,一边观察着陆尚,一边挪去桌边取水。 桌上的水是白日招待客人剩下的,农家小户没有茶,往水里撒上一小把麦粒已经很难得了。 姜婉宁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将茶壶里的最后半碗水倒进碗里。 她拿着碗,又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这才重新走回去。 等她重新蹲在陆尚身边,陆尚刷一下睁开了眼睛,眼中虽有混沌,却没有片刻的迟钝。 姜婉宁这才明白,这人始终清醒着。 也亏得她刚才没动歪心思,不然真拿起桌凳往陆尚身上砸…… 姜婉宁面色古怪,仔细评估了一下自己与陆尚的实力差距,这么一比较,竟真的很难说,谁会占了上风。 陆尚不知姜婉宁复杂的内心活动,半天才轻叹一声:“我以为……你是要渴死我咳咳咳——” 他的每一声咳嗽都会带出一点血沫儿,面上也愈发苍白。 姜婉宁抿了抿唇,将碗放在地上,然后慢慢凑近,最后双手捧住了陆尚的脑袋,小心靠在自己双膝上。 她照顾人的经验并不多,如今心里又存着怕,喂给陆尚的半碗水又洒了一半。 等陆尚再要,她也只能摇头:“没有水了。” 陆尚:“……我有家吗?这是哪儿?” 姜婉宁有些不明白,却还是小声回答:“这是新建的草屋,是……奶奶特意给你搭的灵堂,你、你这样……算是活了吗?” “咳咳咳……”陆尚被她逗笑了,开口欲说话,先被呛了两声。 他虽想了解眼下情况,却实在分不出多余精力,改口说:“送我回家吧,再帮我找个大夫……你可是说过不跑的,你要是跑了,我可就真死了……” 姜婉宁细细听着,只觉陆尚的声音越来越弱,等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他的身子也彻底软倒下去。 姜婉宁动了动手指:“陆、陆尚?” 这一回,再没有人给她回应了。 便是她伸手拍在陆尚脸上,对方也没睁眼,若不是仍能见他胸口起伏,姜婉宁只以为他是又死了过去。 陆尚说,送他回家,再找个大夫。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3节 姜婉宁嘴唇微动,将这话在嘴边念了一遍。 她扶着陆尚的后背,想将他撑起来,然而废了半天劲儿,陆尚还是软趴趴地滑了下去。 陆尚久病在床,身躯算是瘦弱了。 奈何姜婉宁年纪太小,又许久没吃饱过,能将他撑起来已是不易,遑论是把他拖回家。 正当姜婉宁对着地上的陆尚手足无措时,却听草屋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陆尚的灵堂虽然没有建在农户多的地方,但周围还是有几户人家的。 自他醒来,姜婉宁连着叫了几次,正好被起夜的人家听见了。 那户人家听她叫得实在凄厉,担心是出了什么事,思量再三,还是穿上衣裳,去外面叫了人。 想到这毕竟是陆尚的灵堂,他们又去了趟陆老二家。 王翠莲不耐,不愿跟来,却架不住陆奶奶记挂着孙子,使唤不动儿媳,陆老二还是听话的。 于是,这前前后后叫了一通,等过来灵堂,已经聚了十来口人。 亮堂堂的火把照进草屋,结伴过来的村民便看见—— 陆老二家的大儿子躺在地上,他那个买来冲喜的妻子则跪坐在一边,双手还放在他脸上。 “……” “你个杀千刀的毒妇!你要对我的尚儿做什么!”一声尖锐的叫喊声打破沉寂,陆奶奶抄起门口的木棍,批头盖脸砸过来。 姜婉宁被这一群人的到来吓到了,而陆奶奶的举动更是出乎意料。 她仓皇间躲闪,眼睁睁看着木棍砸在陆尚肩上。 陆尚昏睡间受了痛,身体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 与此同时,姜婉宁喊道:“陆尚活了!陆尚诈尸了!” 第3章 陆家的病秧子灵堂诈尸了! 不过半日,消息便传遍整个陆家村。 与停灵时络绎不绝来看热闹的人相比,这次凑来陆老二家看热闹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们不好奇,无非是大多数人对生死还是存着敬畏,尤其是本该死了的人突然动弹了,谁知道是吉是凶。 有那实在好奇的,还没等出家门口就被人拽住后衣领,转而被狠狠揪住耳朵。 樊三娘一巴掌拍在男人脑袋上:“你个混账玩意儿,我早上怎么跟你说的?你又想去陆老二家看热闹是不是!” “没、我没,不是……” “放屁!我还不晓得你,你就是个闷事精,哪有事往哪凑,你也不看看这都什么事,死人的事你也敢凑活?” 陆启自认理亏,只得连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三娘我不出去了,好媳妇儿你快松松手,我这耳朵快掉了……” 樊三娘冷笑一声,看着他红透了的耳朵,一巴掌把人推出去。 她厉声警告:“我不管你多好奇,把你的好奇心压住了,陆尚这事太邪乎,你想死,家里的一大家子可还没活够。” “是是是,我都听你的。”樊三娘这么一说,陆启后知后觉生出几分寒意,打了个哆嗦,忙不迭离家门更远了两步。 他讨好地笑着:“我不出门了行不?三娘什么时候叫我出去了我再出去,你别生气。” 看着他傻里傻气的样子,樊三娘最后一点怒火也散了。 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不知想到什么,却是轻叹一声:“没管你,你要出就出,别往陆老二家凑就是了,不过你要是——” “你要是碰见陆尚他媳妇儿,帮我瞧瞧她好不好,要是实在不好了,来咱家住两晚也行。”说完,樊三娘就回了厨房。 陆启“哎”了一声,算是应下。 而成了全村关注中心的陆老二家,此时也不平静。 陆老二被陆奶奶驱赶着,大半夜就跑去外面请郎中,他们陆家村位置太偏,四面不是山就是水,前些年村里还是有大夫的,后来老大夫实在受不了村中贫瘠,收拾了家当,带着家人投奔亲戚去了。 在老大夫走了之后,村里有个头疼脑热只能靠自己熬过去,实在不好了,才去相隔几十里的镇上请郎中。 请郎中除了要付草药钱,还要另付一份出诊费。 三十文的出诊费对陆家村的每一户,都算一笔不小的支出了。 王翠莲和陆老二不想出这份钱,到最后还是陆奶奶掏了棺材本,不管是好是坏,总要尽力救救她的大孙子。 陆尚自被抬回来后,始终不曾睁眼,好在他的呼吸一直平和,也不曾出现呛咳等情况。 陆奶奶就坐在他床边,抓着他的手不放,时不时探一探他的鼻息,如此才能安心。 往常陆尚发病,姜婉宁都是要忙里忙外照顾的,这回却是大不一样了。 从回家她就被陆奶奶喊来身边,也不叫她烧水了,也不叫她做饭了,就搬个小板凳,近近地坐在床脚,离陆尚越近越好。 “好姑娘你离得近一点,你近一点才好叫尚儿尽快好起来。”陆奶奶擦一擦眼泪,对姜婉宁露出一个牵强的笑,她小声念着,不知是说给姜婉宁听,还是在自言自语。 看她和蔼的面容,简直跟之前大喊“毒妇”时判若两人。 那双满是褶皱的手拍抚在姜婉宁肩头,叫她缩了缩肩膀,颇有些想躲闪。 姜婉宁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前不久又受了惊吓,好不容易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困意席卷而来。 她靠在床脚,不一会儿就打起了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双手拢在膝上。 陆奶奶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陆尚身上,又或者念着她把陆尚冲活了,难得没有呵斥什么。 就这样,一直到了转日清早,王翠莲刚准备去做早饭,突然想起丧门星回来了,她一叉腰,转头就奔去陆尚房里。 “都几点了还没做好饭,我看你这日子还想不想过了!”房门被啪一声踹开,姜婉宁瞬间惊醒。 她有些睡懵,双眼尚且朦胧着,抬头就见王翠莲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只是不等姜婉宁有所反应,陆奶奶先恼了。 她抄起床上的小枕,直生生砸向王翠莲:“我看你才是不想过了!你吵嚷什么,你是不是故意不想叫我的尚儿好起来!” “吃吃吃光会吃,你想吃饭你不会自己做吗?整日光会支使婉宁,怎么,你自己不会做是吗?” “你给我出去,你给我滚出去!尚儿好不容易缓过来,要是再有个万一,全都是你害的!” 陆奶奶膝下三个儿子,老伴前些年过世,她便跟着陆老二住,但她跟村里许多寄人篱下的老太太不同,她手里还握着一份田契,整整四亩地,要等她临终才肯交出去。 陆奶奶对三个儿子还算公平,可要是对上陆尚,那所有人都要靠边站。 王翠莲耍威风不成,反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她不好跟老太太掰扯,就只能把怨气撒在姜婉宁身上。 然而不等她恨恨地瞪她一眼,陆奶奶已经赶过来,连推带搡的,直把她推出房门。 下一刻,屋门重重合在王翠莲眼前。 而屋里,陆奶奶拍了拍胸口,看向姜婉宁说:“你别怕,只要尚儿好好的,谁也动不了你。” “你立了大功劳,是个好孩子,帮奶奶把尚儿救了回来,在这个家里,只要尚儿好,你就好。”说着,她那双因年迈而显了混沌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精光。 陆奶奶说完,径自从姜婉宁身边走过去,重新坐到床边,抓着陆尚的手继续僵坐。 姜婉宁转过身,定定地看着床上的一老一少。 在陆家,陆奶奶对她算不上好,却也称不得差,有时姜婉宁做了一天活没饭吃,还能得她施舍的半个馒头,这比其他陆家人,已经是难得的善意了。 或者说但凡是与陆尚有关的,都能得她几分宽待。 就连月初陆尚病重,陆奶奶对她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免了她好几天家务,就为了叫她在陆尚身边多待待,兴许就能把她的大孙子救回来。 直到陆尚病逝,陆奶奶才性情大变,将陆尚的死全部归咎于她身上。 但无论如何,这还是姜婉宁第一次受她这般明目张胆的偏爱,哪怕这份偏爱全是因为陆尚,却也叫她看见了另一种可能。 只要陆尚好好的…… 姜婉宁双手蜷起,指尖抵在掌心,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一直到晌午,陆老二才把镇上的郎中带回来。 郎中姓许,自己开了一家小医馆,收了三四个徒弟,这次跟他来的便是小徒弟。 许郎中也算是陆老二家的常客了,上回说要准备后事的也是他。 他还不知陆尚过世,只当是日常看诊问脉,路上还不断说着:“不是我说,陆秀才这病全靠汤药吊着,问题是你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许多药开不了,与其一直拖着,倒不如——” 剩下的话他不好直说,摇摇头,未尽之语不言而喻。 只是这一回,陆老二并没应和什么,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闷头往前走。 等到了家里,一家子人全围了上来,许郎中被他们的热情吓到,连连摆手:“不用跟着我,我都知道,我会给陆秀才好好看的。” 陆家人不说话,始终跟在他后面。 便是到了陆尚屋里,他们也一定要守在门口,许郎中搞不明白,摸摸脑袋,也就不多想了。 而屋里,陆奶奶已经迎了上来,她没说陆尚死而复生的事,只道:“尚儿前些日子突然不好了,可昨儿又突然有了精神,许大夫给我们尚儿看看,这是怎么了。” 许郎中应一声,带着小徒弟走去床边。 姜婉宁适时地把陆尚身上的薄被掀开,然后便退去一个不引人注意的位置。 陆尚平躺在床上,身上的衣裳已经褪下,只留了一身单衣,单衣许是不大合身,手腕脚腕都露了出来,连着上面的青色斑点也显出来。 许郎中在瞧见陆尚的模样后,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他身边的小徒弟更是当场失声:“师傅,您瞧这可是尸斑!” 周遭人的脸色当即就变了。 许郎中转头厉叱:“住嘴,胡咧咧什么!” 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将失言的小徒弟赶出去,嘴里念叨着“没事没事”,小心探上陆尚的手腕。 可他才把手放上去,就惊疑一声:“这脉——” “许大夫怎么了?尚儿可还好?” 许郎中没有说话,探查得更是仔细了。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4节 过了许久,他终于收起脉枕,长长舒出一口气。 在陆家十几口的注视下,他斟酌说:“我观陆秀才脉象,却是比上月好了许多,虽仍有体弱之症,却是少了许多死沉之气,依我之间,再休养一段日子,参加今年的乡试不成问题。” 此话一出,连满脸不高兴的王翠莲都变了颜色。 她两步赶上前来:“大夫你说啥?你说陆尚能参加乡试了?” 许郎中摸摸胡子,不敢把话说太死:“依老夫之间,只要休养得好,乡试……” “我觉得还是不太行的。”一道虚弱的声音接了他后半句话。 众人错愕,不约而同望向声音的主人。 只见陆尚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捂着嘴咳了两声,一脸虚弱:“乡试,不可。” 第4章 乡试如何,那全是后话。 眼见陆尚醒了过来,陆奶奶第一个扑了过去,用那颤巍巍的手将他上上下下摸了一遍,直到陆尚有了躲闪的动作,她才想起来:“许大夫你快给尚儿看看!” 许郎中哎了一声,搓了搓手,重新上前。 他先后诊了脉看了舌苔,又叫陆尚露出前胸后背,虽对他身上身死尸斑的青红斑痕多有猜疑,却也不好人前说不好。 他老生常谈交待了休养,又按照惯例开了几幅补气元血的方子,结好诊费药费,便出去叫上小徒弟,背着药箱返回镇上。 陆老二负责再把他们送回去,顺便抓药。 而家里的其他人,却是扒在陆尚房门口,探头探脑地望着里面。 陆奶奶一门心思扑在苏醒的大孙子身上,并未注意到门外的喧杂,还是陆尚被盯得久了,咳嗽一声:“关上门吧。” 不等陆奶奶说话,始终躲在角落里的姜婉宁碎步跑过去,低头将房门合得紧紧的,她想了想,又插上了门闩。 被锁在门外的王翠莲一脸菜色,咒骂两句,转头又拉下脸:“都堵在这干什么?还不快去干活!” 剩下的人不是她儿子女儿,就是儿媳孙辈,自不敢与她顶嘴,不过顷刻就一哄而散。 至于屋里,陆尚这才发现姜婉宁的存在。 他不瞎也不傻,见了这么多人,隐约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虽不知是哪个朝代,但总不会是他生长的现代。 想到他前不久才脱了衣衫,而古时候男女之防又尤为厉害,他不免有些头疼。 然不等他问些什么,陆奶奶已经对他嘘寒问暖起来:“尚儿可有感觉哪里不好?你之前总说胸闷喘不上起来,现在可好些了?” “都怪奶奶没去守着你,这都不知你那边发生了什么,多亏婉宁在,那算命先生说的对,不然、不然……”陆奶奶根本不敢多想,呜呜哭了起来。 陆尚只得收回心神,悉心宽慰着:“没事了没事了,奶奶您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 他没有这具身体的记忆,对陆奶奶的一点认知,也全是从那三言两句中推断出来的。 却不想,就是这两句人之常情的宽慰,反叫陆奶奶和姜婉宁惊住了。 “怎、怎么了……”被两双直勾勾的眼睛盯着,陆尚颇是不自在。 过了好久,陆奶奶蓦然老泪纵横:“好好好,奶奶不哭了,尚儿好起来了,这样大好日子,奶奶不丧气,这一场大病,尚儿却是变得更好了……好好好。” 陆尚被她说得满头雾水,有心想问个清楚,又恐多露马脚,只能讪讪地应下。 殊不知,单是他对陆奶奶的几句宽慰,便与原身大相径庭。 在陆奶奶心里,她的大孙子哪哪都好,模样好,学问更是出彩,十四岁过了童生试,十六就成了秀才,要不是被身体拖累,说不准早就成了状元。 身子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怨不得谁,但除了病弱身子外,大孙子还有一点不好,就是脾性太孤僻了点,说的难听些,便是太冷漠了,对谁都少有两句好话。 亲爹后娘暂且不提,陆奶奶对他绝对掏心掏肺,可就是这样,陆尚对她也没有多余的温情。 说得再难听一点,白眼狼也不过如此了。 换成以前,陆尚能对她有个笑脸,陆奶奶都要高兴好半天,遑论是被这样温声宽慰。 她有心再多说几句,无奈陆尚实在精力不济,她尚在碎碎念着,陆尚已经闭上了眼睛。 正这时,身侧传来柔柔的声音,姜婉宁小声道:“奶奶,陆尚睡下了。” 陆奶奶低头一看,果然这样。 她跟着熬了半个晚上,前些日子也没休息多好,见着陆尚好转,这精神头也一下子褪了,饶是有再多不舍,也只能先压下。 “那我就先回房了,尚儿这边……”陆奶奶把姜婉宁叫来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长叹一声,遂起身离去。 陆尚这一睡,又是一整个下午。 中途除了陆奶奶来看了一眼送了回药,其余再无人打扰。 姜婉宁原本还怕王翠莲又来找麻烦,只不知陆奶奶做了什么,这一整个下午,不光王翠莲没来,就连屋外都少了嘈杂。 她在陆尚床边守了一会儿,看他没有苏醒的迹象,便找出自己的被褥,锁了门,碍着门口打了地铺。 屋外一片安详,屋里两人也睡得坦然。 一直到黄昏时分,陆尚率先转醒,他敲了敲昏沉的脑袋,望着头顶陌生的梁木,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所处何地。 他正想起身四下看看,忽然听见屋里有第二人的呼吸。 这间屋子很小,等他撑着床头坐起来,第一眼就瞧见了门口睡着的人。 他靠着床头仔细去看,可下一刻,姜婉宁梦中似有所感,猛得惊醒过来,才坐起来就和陆尚看了个眼对眼。 “……”姜婉宁打量着陆尚不算好看的脸色,心下一颤,当即开口辩解,“我没靠近你,我一直在门口!” 陆尚没应,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枕在身下的被褥。 片刻,他问道:“还没问过,你是哪位?” 话一出口,姜婉宁眼中闪过一抹茫然,但她也没多想,下意识回道:“我、我是你买来冲喜的妻子啊。” “妻子?”陆尚的声音都变了。 姜婉宁小声应了一句。 陆尚眉心一跳,忍不住按了按额角。 他终于想起来,之前躺在棺材里似乎是听见了过了门的妻子什么的,只那时他脑子一片混沌,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如今再听一遍,却是再无疑义。 陆尚单身三十年,年少时生活落魄,每天都在为生计奔波,自是对情爱没有多余的想法。 但等他打造起自己的商业帝国,功成名就之后,他所碰见过的异性,那也最多只是同桌吃个饭,无论是那些凑上来的,还是旁人介绍的,皆没有进一步发展的打算。 他虽不抗拒婚姻,却也没想过婚姻会来得这样猝不及防。 尤其是—— 他望着姜婉宁单薄瘦小的身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才多大?” 姜婉宁说:“年初刚及笄。” “……”陆尚连着念了许多遍“这是古代这是古代这是古代”,才压下心底的罪恶感。 但再怎么自我催眠,等看见姜婉宁身下的被褥,他也有些看不下去。 陆尚沉默片刻,复说道:“我这死了一次,脑子有些糊涂,你把你知道的事给我说说,我看能不能想起来。” 死而复生的事情都能发生,忘点东西什么的,那可就太普通了。 姜婉宁不作他想,点点头,如实叙述。 一个在商场厮杀了十几年的老油条,要想哄骗一个小丫头,实在易如反掌。 听着耳边怯怯的声音,再看姜婉宁完全拧在一起的手指,陆尚罕见地产生了两分羞愧感。 直到姜婉宁把她知道的讲完了,屋里没了声响,陆尚那份羞愧才散去,他捏着眉心问:“你说我对你极是厌恶?” 姜婉宁想点头,头点到一半,看着陆尚难堪的面容,又生生停下,只低头看着自己脚尖,默默不语。 陆尚又问:“你平日都是睡在哪里的?” 姜婉宁看了看自己脚下,小声说道:“要看你心情好坏的,你心情好时能睡在屋里,只要离床远些就好,有时候你看我不顺眼了,赶去外面也是常有的。” “外面?”陆尚的音调又变了一次,“外面是哪里?” 姜婉宁抬头看了他一眼,小跑去了床边,垫着脚尖推开窗户,一指外面的古槐:“喏,就是那树下。” 陆尚转头看去,只见那大树正挨着围墙,围墙低矮,随便一个高大点的男人都能爬上去。 只稍稍看了一眼,陆尚的脑袋就更疼了。 他捋了捋这具身体的情况,忍不住骂一声“混账”,等再看向姜婉宁时,却是眼中多了一抹温和。 “家里可还有空房间?”他问道。 姜婉宁摇头:“没有了,家里只有六间房,奶奶一间,爹娘一间,二弟弟妹一家一间,其余弟弟妹妹各占一间,剩下一间就是这里了。” 陆尚记着,陆家一共十一口人,头上长辈只有陆奶奶一个,然后便是陆老二和王翠莲,往下一辈就是陆尚他们,兄弟姐妹共六人,四人里只有二弟成了亲,去年刚添了个女娃。 人口兴旺,无奈家境一般,这么一大家子全挤在一个院子里。 几间屋子里只有陆奶奶那边稍有空余,但想到她对孙子的态度,若是把姜婉宁送去那边住,很难保证陆奶奶不会产生其他想法。 思来想去,留她同住,却是最好的选择。 陆尚看了一眼天色,先问一句:“吃饭了吗?” 姜婉宁摇头,嘴上却说:“我不饿,你饿了吗?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饭。” “不用。”陆尚赶紧制止,许是看出姜婉宁对他的畏惧,尽量温和地说,“不用管我,你要是饿了就去吃,别为我耽搁。” 姜婉宁不说话了。 陆尚想了想,索性把后面的话一起说完:“既然我醒了,那以后就变一变,这首先你睡觉的地方——” “从今天开始,你就睡我旁边,不要再去门口或者外面了。” 第5章 对于陆尚的提议,姜婉宁却是心静如水。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5节 就在两个月前,一模一样的言语出现在陆尚口中,那时她满心欢喜,只以为是夫君待她有了两分宽待。 可这份欢喜持续了不足两个时辰,现实就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姜婉宁闭了闭眼睛,几乎不愿回想当时的场面。 ——她被人驱到地上,指着鼻尖骂不知廉耻,床上的那人满脸冷漠,三言两语,便将她指成妄图靠爬床上位的女人。 或许在陆家人眼中,她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罪臣女,在陆家最大的用处,也只是叫陆尚好起来。 却不知,往前数上两年,她在京中也是无数人求娶的对象,她自幼习得诗书琴画,被养得矜而不娇,柔而不弱。 家族落败没什么,在她看来,只要一家人还在一起,那就没什么熬不过去的。 可这一路走来,太多太多的变故,以至当母亲重病无医,她只能以自己作为筹码,寻了个急求喜事冲喜的人家,三两银子,把自己贱卖了出去。 她也曾想过自己或许不好过,也多次忍受了婆母的苛待,可叫她如何都没想到的是,本该与她相知相与的丈夫,也只会整日怨天尤人,冷眼看她备受磋磨,更甚至亲自做那施责者。 从那以后,姜婉宁再不会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不后悔救陆尚回来,也不会再起什么弄死他的念头,至少在与家人重逢之前,她得好好活着。 而陆尚,便是她活着的最大筹码。 …… 陆尚明显感觉到,姜婉宁的表情冷了下来,望向他的目光中添了几分默然和抗拒,可他把说过的话琢磨半天,也没觉出哪里不妥来。 再一想,小孩子的性子最是多变,何况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一会高兴一会不高兴的,也没什么意外。 他招呼姜婉宁点上蜡烛,又把被褥抱到床上来。 姜婉宁只字不发,全听他的吩咐。 等一切都整理妥当了,她才说:“许大夫开的药已经熬好了,放了有两个时辰了,我去给你把药热一热。” 陆尚点了点头,刚要说什么,却听两人之间突然响起一阵“咕噜”声。 沉默倏尔蔓延。 陆尚迟疑着低头,正待问上一句,就听那熟悉的肚子叫声再次响起。 他这回是在亲眼看着,也仔细听着,终于认定这声音是从姜婉宁身上发出的。 他忍不住笑了:“不是说不饿?” 姜婉宁对他的调笑感到不适应,又少不得觉出两分窘迫。 好在陆尚晓得小姑娘们的自尊,笑过一声也就算了,他原是想叫姜婉宁自己出去吃东西的,忽然想起原身对他的态度,一时拿不准其余人的想法。 他略作思量,终究还是说:“你扶我起来,我们出去吃点东西。” 他倒想自己行动,但也不知是在棺材里躺久了的缘故,还是这具身子太差劲,他的四肢至今酸软着,能靠床头坐起来已是不易。 倘若真叫他自己下床,陆尚敢保证,他刚踩上地面,就一定会摔趴下。 姜婉宁迟疑片刻:“你才刚好,能出去吗……我可以给你端回来。” 陆尚说:“不用,我自己去看看。” 姜婉宁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但也不想跟他争论,只好挽起袖口,上前帮他起身。 事实证明,陆尚还是高估了他俩。 光是让他从床上离开,两人就折腾了小半刻钟时间,等他好不容易双脚落到地面,两人皆是出了一身汗。 姜婉宁费力撑着他的身子,抬头看一眼房门,更是一阵无望。 而陆尚也不比她好多少。 姜婉宁毕竟不同于专门照顾人的护士,年纪小不说,又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他虽叫她帮忙,却也不好将全身力气都搭在她身上。 这就导致他一边借着姜婉宁的力,又要控制着收力,只在她身上靠一靠,更多的重心还是落在他那双软趴趴的腿上。 两人走两步歇一歇,从床头到门口,又是走了小半个时辰,当房门被推开,残阳照进屋里的那刻,陆尚恍惚听见了一声呜咽。 然而等他转头,姜婉宁除了皱着一张小脸外,并没有其他异样,还能喘着气问一声:“直接去厨房吗?” 陆尚沉默片刻,先问道:“厨房是在?” 姜婉宁双手都占着,只能扬扬下巴:“一直直走,最前面那个小屋就是。” 陆尚用眼丈量了一下距离,看着不远,但考虑到刚才走的那一段距离,他可不敢逞强。 “要不……”叫叫人? 不等他说完,只听侧面哎呀一声,随后便是个男童大声喊:“爹娘,大哥出来了!” 陆尚闻声望去,只见是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孩,头上揪着个小发髻,脖子上挂了个拇指大小的银质长命锁。 与此同时,姜婉宁在他身边小声说:“那是五弟陆光宗。” 陆光宗瞪着一双大圆眼,看看陆尚,又看看姜婉宁,天色偏暗的缘故,陆尚并没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但很快,陆光宗又大喊一声:“爹娘快来!丧门星把大哥带出来了,丧门星要把大哥给摔了!” 只听里屋噼里啪啦一阵响,不光陆老二他们房里,就是其他几间屋里也出来了人。 陆尚并没有去关注出来的人有谁,他只是黑着脸,严肃地看向陆光宗:“你刚才喊什么?” “啊?”陆光宗不明所以,看向身后的陆老二和王翠莲。 王翠莲一惊一乍地走着,刀了姜婉宁一眼,紧跟着就要往陆尚这边凑。 哪想陆尚揪准了之前的称呼,无视一众人打量的目光,直直地看向陆光宗:“陆光宗,出来!” 一声厉呵,满院人都呆住了。 王翠莲:“这、这是怎么了……光宗你惹你大哥生气了?” 她对陆尚虽是多有不忿,可他毕竟是村里难得的秀才,好与不好,远不是她一个妇道人家能说道的。 就连在家里,明明她给老陆家生了三男两女,五个孩子加起来,都不及一个陆尚重要。 就算她的孩子叫光宗叫耀祖,可走在外面,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陆尚才是光宗耀祖的那一个。 就像现在,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只要陆尚一生怒,她首先就要把态度摆出来。 王翠莲深吸一口气,转头就把陆光宗拽到跟前来,啪一巴掌打在他后背上:“你个混账东西!你大哥生病还没好,你就敢惹他生气,我平时怎么教你的你都忘了吗!” 陆光宗被打得一愣,呆呆地看着他娘又要落下来的大掌。 就在这时,陆尚突然说:“等等!” 他眉头紧皱,声音越发冷厉:“我还没有说是什么事,二娘动手太早了点,既然是我与陆光宗之间的问题,我自会与他解决。” 王翠莲面容一僵:“是、是……那陆尚你的意思是?” 陆尚没应,再次叫到:“陆光宗,站出来。” 这一回,陆光宗再不敢犹豫,缩着肩膀站到中间。 陆尚指了指姜婉宁:“你刚刚叫她什么?” 陆光宗越发莫名,虽能看出陆尚生了怒,却根本没往别处想,到这时还傻乎乎地说:“丧、丧门星啊……” “放肆!”这一声不仅吓到了别人,就连姜婉宁都不禁一颤,仰头看着他的侧颜,完全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 陆光宗声音里带了哭腔:“可是、可是大家都这么叫的……大哥你之前不也这么叫吗,我、我又喊错什么了?” 此话一出,陆尚只觉太阳穴一鼓一鼓的。 他几次吸气呼气,勉强将那口郁气压回去,他尽量保持平静,可心底压着怒,说出的话也添了几分肃正。 “我不管之前如何,但不管怎么说,阿宁也是我正儿八经拜过堂的妻子,你们对她不敬,便是对我的不敬,更何况,这次我能侥幸活命,也全是阿宁救了我。” “以前那些,也有我的不对,但从今往后——”他将院里的所有人一一看过,明面上是说给陆光宗,但更是说给说有人听。 “这是你嫂嫂,你待我如何,待她就要如何,懂了?” 这番话推翻了陆光宗一贯的认知,他呐呐不知如何。 还是王翠莲先反应过来,她快步上前,按着陆光宗的脑袋就往下低:“还不快点跟丧、跟你嫂嫂道歉!” “对、对不起……” 直到被赶回屋子里,陆光宗还是满脑袋的问号。 而王翠莲在后面一边推搡着,一边大声念着:“那是你嫂嫂,记住了!下回可不能喊错了!” 陆光宗耷拉着脑袋,一路磕磕绊绊。 可是等王翠莲关门时,她却是撇了撇嘴,满脸的不屑:“还嫂嫂,我呸——” 眼见陆光宗被打发回房里,剩下的人三三两两凑过来。 陆老二和陆显接替了姜婉宁的位置,问清他要去的地方,两人一左一右,彻底把陆尚架了起来。 两个大男人的力气,远非姜婉宁能比的。 前不久还叫两人觉得远的厨房,不过一眨眼就到了。 陆尚在前面被家人簇拥着,姜婉宁则独一人走在后面。 她面上第一次露出难以掩饰的恐惧,连着手脚都在发寒,整个人宛若一根绷紧了的弦,一碰即断。 上回陆尚对她流露出善意,叫她遭了全家人的羞辱,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不择手段的轻浮女人。 那这回呢? 这次他在家人面前的维护,又是想到了什么新把戏? 姜婉宁才告诉了自己,只要能好好活着,没什么不能忍的,可这才过了多久,她就不敢想往后了。 第6章 家里的厨房说是做饭的地方,其实也兼顾了一家人吃饭。 屋子不大,最左边是吃饭的桌椅,对面则是锅灶米缸等物,两者中间放了几个大木匣子,用来收容一些杂物,至于平日烧火做饭的柴火等,就全堆在门口。 小小的一间房,却是堆放得挤挤挨挨。 只要在屋里一站,一眼就能将屋内所有尽收眼底,陆尚无意深入,便叫人把他放在了桌边。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6节 陆显的媳妇儿马氏问道:“大哥是饿了吗?咱家的饭一贯用的早,不知大哥会醒,便没有留着你的,大哥想吃点什么,我这就去准备。” 陆尚不挑:“随便做点就好,怎么简单怎么弄,稍微清淡一点。” 马氏爽快应下。 厨房太小,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人,实在是又挤又热。 等灶台那边一点火,屋里更是闷得喘不过气来。 眼看陆尚的呼吸变重,陆老二可怕他挺不住,赶忙招呼一声,叫没事的人都出去,最后只留下他和陆显夫妻俩。 他紧张问道:“尚儿你还行吗?要不然我送你回去吧?” 陆尚说:“不用,不差这一会儿。”这会儿人散去了,他才发现姜婉宁没有跟过来。 “阿宁呢?”这样亲切的称呼也就最开始时有些不适应,多喊上几遍,陆尚也就习惯了。 但他习惯,并不代表其余人也能习惯,就连陆老二这个少与姜婉宁打交道的都感到不自然。 他搓了搓黝黑干瘦的手:“兴许还在外头,我给你把她叫进来。” 正说着,姜婉宁慢吞吞地走了进来,也不知是刚到,还是在外面等了一会儿。 陆尚没有纠结这些小细节,抬手招呼:“过来坐。” 姜婉宁摇摇头:“我去帮忙做饭。”说完,她闪身就绕了过去,低着头走到马氏身边,挽起袖口,很是娴熟地洗起菜来。 陆家没有男人下厨的习惯,陆老二和陆显就陪在陆尚身边,但显然,无论是异母兄弟还是亲爹,跟陆尚都不亲近,像这样坐在一起,都很难找到话题。 最后还是陆尚开口打探:“我听阿宁说,今年的玉米刚种下,出苗可还好?” 如今正是七月底,前段时间正是秋玉米播种的最晚时节。 据姜婉宁所说,陆家共有二十六亩,正好在免除田税范围内,每年家里都会种小麦玉米,两种作物轮流种植,小麦收割后紧跟着就下玉米种子。 一年里收获的小麦玉米,一部分留着当粮食,更多的则卖给镇上的粮店,便是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了。 姜婉宁来陆家来得晚,并没赶上今年的插秧播种,前些日子小麦成熟,又赶上陆尚病重,她就留在家里照顾病人加洗衣烧饭,也没能去田里看一看。 因着时间较短的缘故,陆尚只了解了一下陆家的情况,依着庄稼收种的情况,勉强猜出地处北方,至于再深一点的朝代等,就没什么判断依据了。 他本想根据出苗率等猜一猜朝代的,哪想陆老二一摆手:“你不用操心这些,只管好好念书,争取考个举人回来!” 陆显在旁应和:“是是,大哥你不用操心这些,家里有钱,还能供你读书。” “……”陆尚哭笑不得,“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可以吃饭了。”马氏端着饭菜过来,打断了陆尚的追问。 “……”行吧。 陆尚想到费劲吧啦出来的目的,叹息一声,放弃了探究。 虽然陆显说着家里有钱,但那也只限于能吃饱饭,所谓供陆尚念书的银子,全是一口口省下来的。 如此,也不能奢望饭桌上的饭菜有多奢华。 就像现在,唯一一个水煮蛋,还是看在陆尚大病初愈的份上才有的。 剩下的就是一盘辣椒炒肉,翻遍盘子才能找出两块肉沫,就算这样,辣椒炒肉也只有浅浅一盘,看分量只够陆尚一人吃。 家里的其他人都吃过饭了,至于一起跟来的姜婉宁,她来家里两三个月,就没有人把她当做家人,上桌吃饭那更无可能。 馒头炒菜水煮蛋都摆在陆尚跟前,他张口欲喊姜婉宁过来,抬头却见她仍在收拾灶台。 想到旁人对她的态度,陆尚到了嘴边的招呼突然止住。 他改口说:“谢谢弟妹,时间不早了,你们也去休息吧,我慢慢吃着,等吃完再找你们。” 陆老二父子俩正愁不知如何跟他相处,闻言如释重负。 “那行,我们就先走了,这边叫你媳妇照顾,等会你要回房再叫我们。” 陆尚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去。 一直到厨房里没了旁人,陆尚才将注意力放回姜婉宁身上。 也不知她是故意还是怎的,从进来后就没看过陆尚一眼,便是到了现在,她仍只顾低头收拾着,全然没有过来的打算。 陆尚喊:“阿宁。” 姜婉宁擦拭的动作一顿,却没有回头。 陆尚又喊:“过来吃饭。” 这回,姜婉宁总算应声。 但她还是把最后一点收拾好,去旁边的橱柜里翻找半天,总算找出半个已经干硬的麸麦馒头。 看着姜婉宁走过来,陆尚的一口气还没松,转眼就瞧见她手里捧着的东西:“这是?” “馒头。”姜婉宁道。 许多年前,陆尚也是实打实吃过苦的,在他过得最困难的那段日子里,在街上跟狗抢食也是常有的,麸麦馒头虽然不好,但在贫困的古代人家,有吃就不错了。 叫陆尚不解的是,他指了指桌上的白面馒头:“这不是有吗?” 姜婉宁低着头:“那是你的。” 陆尚并不意外听到这个回答:“忘了我刚才在院里说的了?” 此话一出,姜婉宁身子又是一僵,她强压着声音里的颤意:“不、不用了,我吃这个就好。” 可是下一刻,陆尚直接探身过来,伸手就把她手里的麸麦馒头抢了过去,顺手把白面的塞过来。 在某一瞬间,姜婉宁的呼吸都不畅了,她死死抓着手里的馒头,根本不敢抬头去看陆尚的表情。 陆尚忽然问:“你在害怕什么?” 在他对面,姜婉宁猛然抬头。 陆尚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小姑娘的眼睛红了一圈,她紧紧咬着下唇,面上全是惊惧。 陆尚终于肯定,他的感知并没有错,姜婉宁就是在害怕。 若说之前他叫人上床睡觉时,姜婉宁的反应还能说是小孩子耍脾气,现在他总该意识到不对了。 四目相对,姜婉宁身子一颤,泪水蜿蜒而下。 陆尚并不是一个好耐性的人,像这样才认识一两天的,换做之前,莫说是哭,便是死了也得不来他两分关注。 可只要想到面前这小姑娘年纪轻轻嫁给原身,在家里更不受待见,还不知受了多少委屈,他就忍不住泛滥一些同情。 既然他继承了这具身体,便多看顾一二吧。 陆尚想着。 他将干巴巴的馒头放下,轻声问道:“阿宁,你在害怕什么?” “刚才在屋里你也是害怕对吗?现在呢?跟我说说吧。” 姜婉宁根本不信他,可她已经太久没有被这样温柔地对待过了,哪怕知道前方可能是陷阱,她还是忍不住一脚踩了进去。 她闭了闭眼睛:“陆尚,你这回又想做什么?” “上次的折辱还不够吗?” 陆尚面上一白,终于意识到,他又忽略了什么。 只看姜婉宁的面色,话题已经不该继续下去了,但想到往后的日子还长,陆尚总不能时时刻刻注意,他狠下心问:“上次什么?” “上次你叫我上床,却跟所有人说,是我半夜偷爬上去,就是故意爬床,妄图借子上位。” 哪怕他们已经成亲,但这些话,对任何一个女孩来讲,都是莫大的屈辱。 陆尚总算明白,他之前自以为是的示好,听在姜婉宁耳中,全是一个个不知何时炸开的炸弹。 他忍不住扶额,有心想说什么,可对上姜婉宁那双绝望的眼睛,第一次感受到言语的苍白。 半晌,他有了动作。 他将桌上唯一一枚鸡蛋剥开,放回碗中,缓缓推到姜婉宁。 迎着姜婉宁不解的目光,他说:“阿宁,我们和好吧。” 或许他无法将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小姑娘看□□人,但只是养一个妹妹,还是可以做到的。 陆尚有心提和离,只是不知姜婉宁的想法,也不知这个时代对女子的束缚有多重,眼下最好的,也只是维持原状。 到最后,姜婉宁也没说好与不好,但在陆尚的哄劝下,心惊胆战地吃了半个鸡蛋。 陆尚胃口一般,只稍微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剩下的馒头和炒菜全喂给了姜婉宁。 至于她最开始找来的麸麦馒头,早被丢在一角,全程无人问津。 饭菜或许称不得好,但对姜婉宁来讲,已经是她这半年来吃得最好的一顿了。 饭后没多久,陆尚就被送回了房间,折腾了这么半天,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村里各家各户熄了灯,准备进入梦乡。 而陆尚屋里重新点起蜡烛,两人面对的下一个问题—— 一张床,如何睡下两个人。 两个自成婚后,从未一起睡过的人。 第7章 在大多数人家,夫妻寝时都是夫内妻外的,这是为了方便丈夫起夜时,妻子能感知到,并醒来服侍一二。 就连是姜婉宁自小受到的教育里,也是这样的。 可真到了就寝时,陆尚却是不肯叫她在外面睡。 他指着床铺,忍不住摇头:“太小了太小了,我夜里睡觉不老实,万一碰到了你,把你推下床就不好了。” “你且睡在里面吧,靠着墙,最多是挤点,至少不会掉下去,等过些日子我想法砌个炕,到时就好了。” 不等姜婉宁再拒绝,陆尚已经将里侧的位置让开,他拍了拍里面,面上终露出两分疲惫:“睡吧。” 姜婉宁沉默良久,最终也没再争论什么,她默默褪去外衫,脱去鞋袜,先将屋里的蜡烛熄灭,而后才踩上床沿。 她动作轻缓地从陆尚腿上爬过去,因着时时小心,就连衣袖都没蹭到他。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7节 一直到身下的被褥一动,陆尚才知道,她已经躺下了。 陆尚闭着眼睛,从头顶摸索半天,终于拽出来一个软枕,他把软枕放在两人中间,叫那本就不大的床铺更是拥挤了两分。 陆尚说:“我将枕头放在中间,等哪日你觉得适应了,就将它撤下去,可好?” 该说不说,这个做法顿时叫姜婉宁安了心。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半天道一声:“好。” 陆尚嫌床太小,还真不是他挑剔,这床他睡了二十年,大小长短就从来没变过。 等他长大后,他又是整日病怏怏的,谁也没想过他会娶妻生子,自然也没想着换张双人大床。 本该睡一人的床上躺了两个人,两人中间又偏要隔出一块空隙来,自是少不得狭小。 黑暗中,姜婉宁小心翻了个身,侧躺着以占更小的地方,但凡有哪里会碰到中间的枕头,她就会往后缩一缩。 到最后,她完全是贴在了墙面上,同陆尚之间的空隙足以再躺下一个她。 陆尚听着耳边的悉悉索索声,本想宽慰两句的,只等着等着,睡意将他笼罩,大片的黑暗袭来,他抵不住困意,缓缓睡了过去。 在他之后,没过多久,姜婉宁也合上了双目,双手规矩地搭在小腹上,睡颜恬静。 陆尚在外头走了一趟,当时瞧着精神还好,哪想到了半夜,突然发起烧来。 姜婉宁睡得正沉,突然觉得被人推了推,她猛地惊醒,借着从窗子里透过来的月光,隐约看见了头顶的一双手。 “!”那一刻,她的魂儿险些被吓飞出去。 直到耳边传来陆尚嘶哑的声音:“抱歉,吵醒你了……我实在没有力气了,只能叫醒你,能帮我倒点水吗?” “好、好……”姜婉宁诺诺应着,起身就要往下走。 她大概是睡懵了,尚以为自己还睡在地上,完全忘了身边还有一个人。 以至她一巴掌按在了陆尚腰上,被压在掌下的细肉叫陆尚登时倒吸一口凉气,竟比不出到底是头更疼一点,还是腰肉更疼一点。 “对不起对不起!”姜婉宁一个激灵,忙将手缩回去,她瞪大眼睛,试图看清陆尚的表情,只屋里的光亮太弱,她只能勉强看清人形。 还是陆尚催促了一声:“没事,点上蜡烛给我倒点水吧,你小心些,别磕碰了。” 不用他说,姜婉宁也会打起一万个精神。 直到屋里的蜡烛被点燃,屋内的一切才重新清晰起来。 只见陆尚虚弱地躺在床上,一手搭在眼前遮挡光亮,另一只手扶在侧腰上,也不知他烧了多久,半张脸都是通红的,额角还落着汗珠。 陆家村依山傍水,哪怕是在盛夏,到了夜里也算清凉。 但发着高热的陆尚只觉整个人都被火烤着,搭在他身上的薄毯早就被踢到地上,寝衣也被掀开大半,一直卷到胸口。 两日下来,他身上的青红斑点已经散得差不多了,露出的肌肤发着不正常的苍白。 姜婉宁只看了一眼,就忙不迭移开了目光,她紧了紧掌心,试图将残留在上面的滚烫触感忽略过去。 “屋里没有热水了,我现在就就去烧水,你等等……” “不用。”陆尚拒绝,“不要热水,就要凉的,越凉越好,我记得院里是不是有口井,井里有水吗?” “有是有。”姜婉宁有些不赞同,“井水很凉,大夫不叫你直接喝生水。” “我不喝。”陆尚的声音愈发轻了,“好阿宁,帮我打一点井水来吧,我想擦擦身子。” “你要不不方便,就帮我把爹叫醒,辛苦你了。” 看他坚持,姜婉宁只好顺从。 她先倒了半杯凉白开,撑着陆尚坐起来,给他喂了大半,等他嘴巴没那么干渴了,才把他放回去:“我现在就去打水。” 陆尚虽需要姜婉宁帮忙,却还是有些担心,强撑着精神叮嘱:“天黑小心,带上蜡烛,要是水桶太重,你就慢慢来,千万别落进井里。” 这话惹得姜婉宁侧目,虽不知什么人打个水能把自己丢进井里,但看在陆尚难受的份上,她也没辩驳什么。 她又取了一支蜡烛,抱着水盆,推门走去院里。 好在姜婉宁之前也在井中打过水,速度慢了点,至少不会出意外。 等她端着冷水回去,陆尚方收回盯着门口的目光。 姜婉宁找个块方帕,用冰冷的井水浸透后,按着陆尚的指点,把方帕折了三折,再搭在他额头上。 当感受到井水的清凉后,陆尚长舒一口气,只觉整个人都活了。 至于他所担心的男女授受不亲,在病前却没那么重要了。 姜婉宁虽是第一次亲手照料陆尚,但她之前也看过许多遍,轮到自己上手,最多是有几分生疏,多试上两遍,也就熟练了。 陆尚翻过身,只叫她擦拭四肢和后背,不用脸对脸,也能免去几分不自在。 “你稍微擦一擦就歇吧,等会儿我自己来。”陆尚嘀咕一声,上下眼皮疯狂打架。 姜婉宁手腕微顿,刚想应就听床上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侧目一看,陆尚已然睡着了。 她抿了抿唇,将已经失了凉意的方帕丢回盆里,再碰井水,同样没有之前那么清凉了。 她迟疑片刻,却是端起盆,捏着蜡烛再次走去井边。 之后的半个晚上,姜婉宁始终待在床边,只要一发现陆尚背上搭着的方帕温热了,就赶紧换下一片,连着盆里的井水也换了七八次。 她实在困极了,就用手支一支下巴,当脑袋从手背上滑落,人也一同惊醒。 一直到屋外响起第一声鸡鸣,朝阳自东方升起。 姜婉宁探了探陆尚的额头,手下的温度可算降了下去。 她转头看一眼水盆,里面已经压了四五块方帕,全是这一晚上来回替换的。 她实在提不起精神去收拾,只把陆尚背上的一起丢进去,忍不住趴在了床边。 村里人睡得早醒得也早,不等天光大亮,大多数人已起床。 陆尚睡眠浅,声音一杂,很快就醒了过来。 他动了动高热后酸胀的肢体,一扭头,正好瞧见趴在床边睡着了的姜婉宁。 他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但这份错愕在看见旁边的水盆后,一切都有了答案。 难怪他昨天后半夜睡得那样舒服,没了恼人的高烧,也没了夏日的闷燥,全是姜婉宁辛苦一夜的结果。 陆尚心尖一动,只觉一股暖流淌过。 趴在床边睡,总没有躺在床上舒服。 陆尚不知道姜婉宁是什么时候睡下的,又不愿打扰她休息,正在叫醒与不叫醒之间纠结时,却听门口传来砰砰的砸门声。 下一刻,便是王翠莲那尖细的嗓音:“都几点了还不起来做饭,懒婆娘你是想饿死我们吗!” 声音刚一想起,姜婉宁瞬间惊醒。 她一抬头就撞进了陆尚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恍惚看见了一丝柔意。 而门外的咒骂很快将她拉回现实,姜婉宁下意识起身,捏了捏衣裳下摆,转头就要去开门。 哪想不等她走动,陆尚忽然拽住了她的手腕:“不用去。” “啊?” 陆尚说:“不用给她开门,我去。” 说完,陆尚撑着床铺,缓慢而坚定地做了起来。 经过一晚的休息,他的双腿已经不如之前那样无力,只要能扶点东西,还是能慢慢走的。 眼见姜婉宁要帮忙,他再次拒绝:“你回床上睡一会,我出去就好。” 话虽如此,姜婉宁也不敢真叫他一人去面对王翠莲。 看着陆尚在前慢吞吞的走着,她便跟在后面,双手虚抬,时刻准备着扶他一把。 好在从床到门口这一路,陆尚走得慢,步子却极稳,门外的咒骂自是也不曾停过。 当房门被打开那一瞬,漫天的唾沫星子全喷在陆尚脸上。 “……”只消瞬间,他脸就全黑了。 看清开门的人是谁后,王翠莲脖子一梗,总算不在放声咒骂了,她讪笑两声,惦着脚想看屋里:“你、你醒了……我是来找姜婉宁的,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见她出来干活。” “咱家虽是和善人家,却也不养闲人,姜婉宁最近也太不像话了!” 陆尚实在不理解,王翠莲是如何说出这话还不脸红的。 他站在房门口,不光挡了姜婉宁的去路,同时也阻了王翠莲的打探。 他只当没听见,淡淡问:“家里那么多人,有什么活儿非要阿宁去干?” 说起这个,王翠莲来了精神:“我可不是故意找茬来的!老太太念着你大病初愈,正是需要补身子的时候,掏了棺材本,大清早就出去买鸡了。” “你那媳妇惯会躲懒,也就厨艺还拿的出手,家里难得吃个鸡,可不得叫她好好做一顿。” 陆尚皱了皱眉,忽略后面的一大摞,反问道:“棺材本买鸡?” “那可不,要不是老太太掏棺材本,咱家能吃得起鸡?也就陆尚你有这待遇,能叫老太太心甘情愿地掏钱,咱们这一大家子啊,全是沾着你的光哩!” 王翠莲怪声怪调地说着,嘴上说着沾光,那眼刀子却是一横一横的。 陆尚没理会她的阴阳怪气,只心下一沉,重新审视起这个家的经济状况来。 第8章 王翠莲一心想着把人带走,烧火做饭是一回事,家里的脏衣裳也攒了两大盆了。 往常这些家务都是她和马氏的,后来买来了姜婉宁,有了能支使压迫的人,王翠莲当然不愿意再沾手。 哪成想无论她说什么,陆尚咬死不放人,说急了,他更是冷言问:“阿宁还要照顾我,二娘把她叫走了,是要留我一人待着吗?” “昨天晚上我刚发了高热,多亏阿宁发现得及时,不眠不休地照顾了我一夜,清早才恢复些许。” “二娘把阿宁叫走,万一我又有个头疼脑热,再加上叫人不及,二娘是想再给我奔一次丧吗?”这话说得实在是重,话一出口,王翠莲就变了脸色。 “不、不愿意就算了,我不叫她就是。” 王翠莲拉着一张脸,转身将走,却听陆尚在后说:“二娘先回吧,不就是做饭,晚些时候我们自然会去。”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8节 王翠莲:“哦。”她走得怒气冲冲,并未注意到陆尚言语中的微妙。 送走了王翠莲,陆尚反手就把门关上。 他看了姜婉宁一眼,慢吞吞走到桌边坐下,先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说:“去睡吧,我守着你。” 姜婉宁张了张嘴,实在耐不住眼中的困倦,迟疑良久,终点了点头:“……好。” 她慢慢退回床上,时不时往陆尚那边看上一眼,只是她几次观察,始终不见陆尚抬头,直到她躺下,也没能与他对视上一回。 姜婉宁心中仍是忐忑,紧紧贴在墙上,要不是双眼实在支撑不住,她仍要盯着陆尚,就怕他改了主意,她也好赶快下去。 只是她不知道,就在她睡下没多久,陆尚就搬着板凳去了院里。 他找了个庇荫的地方,抱着一杯水,看似走神,实际一直注意着他房里。 而家里要是有人在吵闹,很快就能得到他的凝视,他笑得温和,说出的话却不容拒绝:“阿宁在补觉,小声一点,嗯?” 被那双狭长的眸子盯着,发出声响的人身体一颤,慌慌张张跑回屋里,只从窗子里探出一个脑袋,鬼鬼祟祟地看着外面。 陆尚知道有人在看他,却是根本不在意,甚至在陆光宗经过时,还把他叫住:“光宗来,给大哥添杯水。” 陆光宗昨天刚因他挨了打,可怕跟他说话,闻言撒蹄就跑,直接去屋里把水壶拎了出来,往地上一扔,索性从家里逃了出去。 留下陆尚笑个不停,悠哉地抱起水壶,把那小小一盏杯子丢在脚下。 有陆尚坐镇在外,家里的几个小辈哪里还敢跑闹,等王翠莲洗衣裳回来,差点以为家里没了人。 “光——” “二娘回来了。”槐树下传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回头看清人,王翠莲更是迷惑了。 不等两人寒暄,只见院门口又进来了人,这次是陆奶奶,身后背着个背篓,虽看不见里面的东西,却能听见公鸡咯咯哒的声音。 陆奶奶一进来,第一眼就瞧见了陆尚,那张满是褶皱的脸一下子就舒展开了。 “尚儿怎么在院里啊!快来看奶奶给你买了什么好东西,咱今儿中午啊,就炖大公鸡!”一边说着,她作势要把背篓摘下。 早在她进来的时候,陆尚就站了起来,迎上去帮着摘下背篓,掀开盖子看了一眼,很是捧场地说道:“这么好,我可是想吃肉想好久了,奶奶这是去哪儿买的,路上辛苦了。” “哎呦不辛苦不辛苦,尚儿喜欢就好。”能讨得陆尚欢心,陆奶奶高兴还来不及。 她只是心疼,家里条件有限,不能给大孙子更多更好的。 “那婉宁呢?家里属她厨艺最好,难得有个荤腥,快叫她给大家伙露一手,尚儿你想怎么吃,奶奶这就去找婉宁说。” 陆尚仍是笑着,却是挽着陆奶奶的手,婉言拒绝:“奶奶不知道,昨晚我生病,阿宁照顾了我一夜,早晨看她眼睛都熬红了,这不,我叫她好好睡上一觉,这样等晚上有个意外的,她才能有精神。” “啊?生病?”陆奶奶顿时紧张起来,“又怎么了?厉害吗?” 陆尚说:“不严重,多亏阿宁照顾,如今已经好了。” 陆奶奶心有余悸:“你说得对,婉宁是该好好休息,这只有白天休息好了,晚上才能照顾你,一顿饭而已,叫翠莲做也一样。” 王翠莲站在一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陆尚说:“用不到二娘,奶奶都说了,家里难得有个荤腥,总要把肉做好了,这才不辜负奶奶的一番心意。” “可是……”陆奶奶迟疑,“我和马氏的手艺还不如你二娘。” 陆尚但笑不语,牵着陆奶奶的手,一路将她带去厨房。 “奶奶知道家里的杀鸡刀在哪?” 陆奶奶点头,从橱柜里将刀拿出来。 她原是不知道陆尚要刀的目的,直到陆尚一刀砍断公鸡的脖子,又亲自去端了刚烧开的热水,陆奶奶忽然反应过来:“尚儿你不会要做饭吧!” 陆尚笑眯眯地点头:“正是。” “……那可不行!”陆奶奶一个激灵,张口便是拒绝,“尚儿你听奶奶说,不是奶奶舍不得一只鸡,只是你身子还没好利索,不适合厨房这种地方。” “再说了,你不是常说君子什么厨房的,这寻常男人都不下厨,何况是你这种读书人,尚儿你把刀给奶奶,剩下的奶奶来,听话啊。” 在老人眼里,君子远包厨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也确实不相信陆尚。 好歹是她咬着牙买来的鸡,总不能一口肉吃不到,全用来讨大孙子欢心吧? 非是她看不起陆尚,可自打陆尚出生以来,那是养得比黄花大闺女还仔细,莫说烧火做饭,就是最简单的洗菜刷碗,也从没叫他碰过。 莫说陆尚还是读书人,就是村里的普通人家,也少有男人干家务的。 陆尚嘴上应着,却根本没有把刀放下的意思。 他担心争抢间被刀伤到,索性按住了陆奶奶的肩膀,他弯腰看着陆奶奶的眼睛:“奶奶,咱家今天这饭,还真就只能给我做。” 陆尚身在高位多年,真有心想做点什么,绝不是一两人能劝动的。 陆奶奶阻拦不得,只得退步。 “那那、那奶奶在旁边看着行不?”这样等鸡肉做坏了,她没准还能抢救一二。 六十文钱买来的大公鸡,就这么没了。 陆奶奶长叹一声,忍不住念起姜婉宁的好:“……这要是婉宁在,肯定就没事了。” 她声音压得很低,完全是嘀咕给自己听的。 陆尚耳聪目明,听见这话也不反驳,勾唇笑笑,等着用事实说话。 于是,陆奶奶很快就看见—— 她那从未碰过厨灶的大孙子动作麻利地清干鸡毛,咣咣几刀,将整只鸡切成小块,然后一股脑倒进铁锅里。 “……”陆奶奶欲言又止,想说这样煮出的鸡肉又腥又柴,但看大孙子兴致高涨,最终也没说出什么。 但很快,陆奶奶就彻底说不出话了。 在陆尚发迹之前,他曾在酒店后厨打过两年零工,也跟着大厨学过一段时间的厨艺。 他做饭的手艺或许比不上经验丰富的厨师,但在这古代,怎么也能被人称一声“陆大厨”。 家里的香料有限,他也没想着出多少新意,只管将各类香料混在一起,用酱油等来回翻炒,做出一大碗卤料。 等锅里的鸡肉煮开,他将鸡肉捞出,试了试熟度,放到卤料中继续闷煮。 陆尚擦了擦头上汗水,扭头问:“奶奶家里有菜吗?” “什、什么菜?” “随便什么菜,要是有萝卜土豆什么的就更好了。” 陆奶奶听得一头雾水:“土什么?” 陆尚一愣。 正这时,门口传来第三人的声音:“没有萝卜土豆,但有黄瓜和甜菜,还有一小盆菌子。”扭头一看,正是姜婉宁。 陆尚抛去脑中的疑惑,笑问一句:“睡好了?” 姜婉宁脸上有点红:“嗯。” 她走进来,没有大惊小怪陆尚如何会下厨,而是去角落里把存放的蔬菜找了出来,遂问道:“剩下的我来?” 这一次,陆尚没有再说不,他老实让出了灶台前的位置:“那感情好,奶奶一直说你做饭最好吃。” 姜婉宁不吭声,默默挽起了袖口。 可就在她准备清洗蔬菜的时候,陆尚跨步走了过来:“我来洗菜。” “锅里卤了鸡肉,等快好的时候把菜加进去就好了,我只做了鸡,你看看还用不用添些旁的。” “那再炒两个素菜?馒头是不是也要热上?” “你看着来。” “那就炒三个素菜吧,家里人多,我怕两个菜不够。” 两人一问一答,很快决定了今天的吃食。 陆奶奶站在门口,只觉自从姜婉宁进来后,她整个人都被排除在外,与偌大一个厨房格格不入。 可是看着对面默契的小夫妻俩,她又实在说不出不好。 片刻,陆奶奶从厨房里退出去,听着身后传来的细声商量,眼尾的皱纹更深了:“哎,这样也挺好。” 第9章 晌午时分,田里干活的男人们回来了。 在听说了今天的午饭是由陆尚动手后,全家人都觉大事不妙,就连陆老二都紧紧皱着眉头:“简直是胡闹。” 王翠莲在一旁上眼药:“可不是胡闹!就算这是老太太自己掏钱宠孙子,可老太太攒下的这些钱,就没有家里的功劳吗?我也不是说给陆尚买鸡补身子不好,可叫他自己做,这不纯属糟践东西。” 眼看陆老二脸色越来越黑,王翠莲又是话音一转:“要我说,陆尚这事做得不对,他那媳妇更是不对!” 陆老二看过来:“他媳妇又怎么了?” 王翠莲一拍大腿:“当家的你是不知道啊!那小浪蹄子仗着救了陆尚一回,可是越来越放肆了,今儿更是赖床赖到晌午!” 要是叫王翠莲挑姜婉宁的毛病,那可真是说上一天一夜都说不完。 陆老二虽然知道王翠莲会夸张,但老话说得好,蚊子不叮没缝的蛋,王翠莲再夸张,总不会空穴来风。 陆老二说:“那你不会多说说她吗?你这做婆婆的,教训儿媳可不是天经地义?” “这话说的,我倒是想教训两句,你可是没看见,陆尚护她跟护眼珠子似的,也不知道他——” “叨叨什么呢。” 不知何时,陆奶奶出现在两人身边,直接打断王翠莲的搬弄。 “娘。”陆老二叫了一声,注意力瞬间从王翠莲身上挪开了,他顺口问了句,“我听翠莲说姜氏中午才起来?” “是啊,怎么了?”陆奶奶故作不解,“我听尚儿说了……” 她将陆尚重复了好几遍的前因后果又讲了一遍,最后还要说:“尚儿说得对,多亏了婉宁,要不是她守着,这发热一晚上,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陆奶奶的这番解释,确是叫陆老二脸色好看了不少。 王翠莲会搬弄是非,陆奶奶当然也会说道,她斜了对方一眼,拉长调子:“想当年翠莲进门时,说了多少次会对尚儿好,这果然不是亲生的,总有疏漏的时候。” 王翠莲脸色一变:“娘你说什么呢!”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9节 陆奶奶扯了扯嘴角,扭头便说:“行了行了,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尚儿和婉宁在里面做饭,咱也给搭把手。” “今儿天热,咱把桌子搬外头来吃。” “行,我洗把手,这就来。” 说完,陆老二又招呼一声,叫上陆显,直接去了井边洗手。 依着家里人的想法,交给陆尚打理的那只鸡能入嘴就是万幸,已经无所谓好吃不好吃了。 然而等他们过去搬桌子时,没等走进厨房,已经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酱香。 陆奶奶动了动鼻子:“这味道……好像是尚儿炒的那一锅料?” 几人对视一眼,仍旧不相信这是陆尚能做出来的味道。 正当几人徘徊不前时,陆尚先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他怀里抱了一个大瓷缸,瓷缸里已经塞满了刚出锅的卤肉卤菜。 看见守在门口的这些人,他也不客气,当即就喊:“爹你帮我搬一下,太热了!” “啊?哦哦这就来!”陆老二回过神,刚想上前帮忙,陆显已经先有了动作。 陆尚无所谓谁来帮忙,把手里的烫手瓷缸交出去后,他转身就要回去。 陆老二赶紧问一声:“还有要帮忙的吗?” 陆尚当即停了脚步,他想了想:“没什么了,只剩下端菜盛饭了。” “我跟阿宁也忙了半天 ,实在热得不行,正好二娘来了,那剩下的……” “叫你二娘去!”陆老二当即拍板。 陆尚笑了,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嘴上客气着,手上却是麻利:“那感情好,剩下的就辛苦二娘了。” 一边说着,他几步走回厨房里,拽了拽姜婉宁的衣角,歪了歪头:“走,剩下的不弄了,先出去凉快会儿。” 姜婉宁抬头,额角的汗珠顿时顺着鬓角流了下来,再看她的衣衫,也早被汗水浸透,湿乎乎地黏在身上。 她知道自己在这个家的倚仗,对陆尚的话少有反驳,她扫视了一圈灶台,看没什么遗落了,很快点头应下。 随着王翠莲进来,两人是一刻不多留,随便打了声招呼,赶紧出去。 从王翠莲身边经过时,陆尚清楚看见她面上的铁青,想到她对姜婉宁的那诸多苛刻,他竭力忍着,才没有当场笑出声。 出去后,陆尚也没有多留的打算,而是带着姜婉宁回了房间,喝口水换个衣裳。 一直等厨房那边都准备好了,马氏过来叫人吃饭了,两人才先后出来。 托了陆尚的福,姜婉宁难得有一次不用盛饭端菜,只坐在桌边等吃的待遇。 陆尚卤了鸡肉和菜,虽然卤制的时间短,但他加料加得足,无论肉菜都入了味,刚刚王翠莲收拾时,瞧见已经空了的香料罐子,差点心疼死。 要不是这道卤肉实在是香,她怕不是当场就要闹起来。 除了鸡肉和卤菜外,姜婉宁又炒了三个素菜,都是家里常见的菜色,菜里添一点猪油,味道不比荤菜差。 念着陆老二他们下午还要去田里,她又多煮了几碗解暑汤,把汤装在罐子里,然后送去井中冰镇一个时辰,无论解渴还是消暑,都是绝佳的饮品。 卤肉和卤菜被分装在盘子里,和素菜一起,将餐桌摆得满满当当。 等陆尚他们过来时,几个年纪小些的已经围在桌边,连着擦了好几次口水。 陆家兄妹六人,陆尚行一,是陆老二的前妻留下的,只在陆尚出生后没多久,她便因病去世。 陆尚四岁那年,陆老二娶了王翠莲做续弦,然后生了陆显,又生了陆晓晓和陆秋两姐妹,前几年又添了陆光宗和陆耀祖。 陆晓晓和陆秋只差了一岁,一个十三一个十四,这两年已经在张罗着说婆家。 陆光宗和陆耀祖差了两岁,陆光宗刚刚九岁,陆耀祖就更小了,整日在村里跑来跑去,正是猫狗都嫌的年纪。 陆显家的小姑娘刚断了奶,被马氏抱在怀里,咿咿呀呀说个不停。 陆光宗和陆耀祖凑在一起,两双眼睛始终黏在鸡肉上,哈喇子滴滴答答,被陆尚嫌弃地拍了一巴掌:“擦擦你俩的口水。” 陆光宗被吓了一跳,看清来人后,赶紧叫了声大哥,等看见他旁边的姜婉宁,迟疑片刻后,有小声喊了句:“大嫂。” 这话引来陆尚侧目,迎着陆光宗畏缩的目光,他不吝夸赞:“不错,懂礼貌了。” 说着,他率先动了筷子,夹了一只鸡爪给他。 这番举动叫其余几人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陆耀祖不甘落后,大声喊道:“大哥大嫂!”声音之大,叫王翠莲差点摔了盘子。 “吵嚷什么呢!” 几个小的才不理,连着喊了好几声“大哥大嫂”,把陆尚哄得满脸笑,一人夹了一块肉。 等这群小的捏着肉跑开了,他才想起去看姜婉宁脸色,这一回头,只见小姑娘双颊赤红,也不知是羞得还是怎的,连着眼尾都带了赤色。 “……”陆尚到了嘴边的话一下子断开了,他呐呐半天,也只吐出一个,“坐。” 家里的餐桌下,没法一次性坐下十几个人,好在孩子多,一人端着个碗,在大人中间插着站就好。 往常姜婉宁是没有资格上桌的,但经过这两日陆尚的维护,也没人会不开眼地叫她下去,此刻她便坐在陆尚身边,抱着自己的碗,闷头只吃眼前的东西。 陆奶奶做主,把两个鸡腿都夹到了陆尚碗里,其余人再眼热,也习惯如此,不会张口去争去抢。 众目睽睽之下,陆尚却是把鸡腿夹了出去,一个给姜婉宁,一个给了陆奶奶。 陆奶奶一愣。 陆尚按住了她要夹回来的手:“奶奶你吃,我不爱吃鸡腿。” “什么不爱吃鸡腿,有谁不爱吃鸡腿?你明明最喜欢吃鸡腿的!”陆奶奶不信。 陆尚忍笑:“奶奶别让了,还有那么多肉呢,我不差这两口吃。” “再说这鸡是您买回来的,最好吃的合该给您,您要是再让,我可就一口不吃了。”威胁一出,陆奶奶再是不愿,也不好继续推让了。 她小心咬了一口,精心调制的卤料让人满口留香,比其他部位更香更嫩的鸡腿肉,更是叫她回味不已。 陆奶奶到底不忍自己吃,招一招手,把几个小孩全喊来身边,一人一口分出去,正好把整个鸡腿瓜分干净。 陆尚瞧见了,却也没再阻止。 他转过头,看着呆愣着的姜婉宁,促狭笑了一声:“你不会还要我劝吧?” 姜婉宁指尖一颤,忙将脑袋埋进碗里。 有了他这份明目张胆的偏爱,其余人便是看不过眼,也不敢叫姜婉宁把她碗里的鸡腿夹出来,只是看着她一口又一口,少不得看红了眼。 一顿午饭下来,一家人吃得比过年还满足,尤其是陆尚做得那份卤菜,到最后连汤汁都没剩下。 唯独对于陆尚下厨这件事,他们仍是不赞同,问及原因了:“谁家男人会守着灶台转!” 对此,陆尚只是笑笑,不反驳,却也不认可。 吃好喝好了,王翠莲和马氏张罗着收拾碗筷,姜婉宁刚想去帮忙,却被陆尚拽住。 她小幅度挣了挣,没能挣开,只好坐在原处。 而陆老二他们喝完解暑汤后,砸么砸么嘴,忍不住提出:“尚儿啊,眼看你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趁着你身子好了些,你看是不是该去学堂了?” 陆尚望过来,沉默片刻,试探着问:“我要是说……我不想科考了呢?” 啪—— 震惊之下,陆老二失手打翻了桌上的碗,碗渣溅到他脚上都没能叫他动容。 第10章 对于陆尚想放弃科考的决定,家里的十几口,除了没甚话语权的姜婉宁,其余人皆是强烈反对。 就连陆光宗陆耀祖两个小的,都会扒着桌子,像模像样地说一句:“念书好。” 考虑到原身的秀才身,陆尚不好在这上面太过坚持,而每当他开口说一句,其余人总能反驳一百句。 陆奶奶对孙儿一向尊重,在这事上也没了纵容,她倒不会说教,但光是叹叹气抹抹泪,就足够叫陆尚一个头两个大了。 最后,这场争端以陆尚的发病作为告终。 他咳得脸红脖子粗,捂着胸口,掐着喉咙,仿佛随时能断气似的。 “快快快!快去请大夫!” “不咳咳咳……不用——” 一阵兵荒马乱之下,陆尚被背回房间,王翠莲和马氏去煮药,陆显和陆老二则守在门口,探头探脑地看着里面,看着姜婉宁和陆奶奶忙前忙后。 陆奶奶后悔不已:“都怪我,我跟他争什么呀,不想考就不考了,身子最重要啊……尚儿可千万不能有事,奶奶往后再也不说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从旁经过的姜婉宁脚步一顿,不禁侧目。 一碗苦兮兮的汤药下肚,陆尚的病症总算缓解了几分。 他今天在厨房忙活了一下午,瞧着步伐都稳健了许多,家里人还以为他是彻底痊愈了,直到又闹了这么一场,一群人茫然地对视着:“老大这身子……” 总归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众人长叹一声,只剩无奈摇头。 随着陆尚睡下,守在外面的人也相继散去,陆老二带着陆显又去了庄稼地里,几个小的被赶去午睡,马氏回房哄女儿,王翠莲和陆奶奶也一前一后,各自回了自己房间。 夏日蝉鸣声愈响,陆家的小院却是沉静下去。 陆尚这一睡,又是睡了足足两个时辰,好在他这次没有发热,喝完药呼吸也平缓了下去。 姜婉宁在他床边守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大碍了,便去桌边趴了下来,趁着陆尚在睡,她也跟着小憩片刻。 只是趴在桌上实在不舒服,没过多久,她便清醒过来。 难得的偷闲,姜婉宁却有些不知该做什么的茫然,她四下环顾着,可这间屋子实在太小,她只用了片刻,就将屋内所有看了一遍,就连哪里结了蛛网都记得一清二楚。 就在她呆坐放空双目的时候,忽然听见床上传来几声闷咳。 几月来形成的自然反应叫她猛一下站起来,直到冲到床边,才勉强找回神思。 陆尚眼睛半眯,等适应了光线后,并不意外姜婉宁的存在。 如今更叫他在意的,反而是这具身体的情况。 想到晌午那阵叫人绝望的心悸,陆尚哑声问:“我的病,你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姜婉宁将一直备着的汤药给他端来,试着还算温热,仔细照顾他喝下,等把一切收拾好了,才缓声说道:“我也是从旁人那听来的。” 陆家人对她既不亲近也不信任,除了会教训她好好照顾丈夫,对于丈夫的一切,却是少有告知。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10节 好在姜婉宁偶尔在村中行走,也曾于村里人交谈一二,再结合着大夫的诊断,大概也猜出几分。 “据村里的人说,你这病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自你小时候便是体弱多病,长大后不仅没好,稍微有个头疼脑热,都能发展成重症,按着大夫的说法,这就是富贵病,只要好生养着,轻易要不了命。” 但显然,一个普通农家,根本没法长期供应汤药。 姜婉宁顿了顿,又道:“这两年你的身子越发不好了,连着学堂也去不成,年初村里来了个老道士,算出你命中注定有一截,要娶亲冲喜才有两分生机,家里商量过,便想试上一试。” 说完,姜婉宁垂下头,碎发在她脸上打下一片阴影,顺带着藏住所有表情。 陆尚沉默片刻,又问了问之前常有的症状。 姜婉宁说:“就是很常见的咳嗽发热,有时还会出现胸闷憋气,四肢无力也是常有的。” 陆尚不知道大夫的诊断是不是准确,但对于老道士娶妻冲喜的说法,实在嗤之以鼻。 当着姜婉宁的面,他不好露出心底的轻蔑,只是慢慢敲打着床铺,思考着如何改变体弱之症。 他记得曾经有个合作伙伴,家里的小女儿也是身子不好,后来找了个老中医,专门开了药方,又为她设计了一套练体术,早晚练上半个小时,只用了两年多,她的体质就改善不少。 陆尚不晓得药方,却有幸见过那套练体术。 他抬头望着姜婉宁,在她细瘦的身躯上打量许久,一锤定音道:“明天起你同我一起锻炼。” “阿哈?”姜婉宁呆住了。 陆尚却不欲多做解释,只说:“等明天你就知道了。” “……好吧。” 说完体质,陆尚少不得为全家都在意的科考上两分心,听他问及书本,姜婉宁忙去墙角的柜子里把书册翻出来。 本以为陆尚是要温书的,哪料他才打开书页,没过几息就合上了。 陆尚面色复杂,把书倒着摊开在姜婉宁面前,问道:“你可识得上面的字?” 姜婉宁不明白他的意思,犹犹豫豫好半天,才轻轻点了点头。 “认识啊……”陆尚又看了书册一眼,对于书册上笔画复杂的字体,仍是识不出一个。 好在—— 没事没事,他虽不识字,阿宁还是认得的。 陆尚无比庆幸,望着姜婉宁的眼睛中都添了几分感激。 要不然他可不知道如何跟陆家人解释,原本能称一句天才的秀才公,怎变成了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 陆尚有心识字,可也不知是被病症拖累的,还是他本身就心有抗拒,翻开书本才看几眼,就觉得头晕眼花,学不下去一点。 他从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只好把书本塞到枕头底下,搓了搓手,复把姜婉宁叫来身边。 “你坐你坐。”想到这不仅是他名义上的妻子,更是他未来的老师,陆尚对姜婉宁更是看重。 “怎么?” 陆尚笑了笑,张口又将餐桌上的事提出来:“我想着,科举考试急不来,可家里的情况却是明眼可见的,与其一门心思埋头在书本里,不如……先赚些钱,把家里的条件改善一二?” 一个吃只鸡都要靠老人掏棺材本的农户,陆尚都不敢问,家里还有没有哪怕一百文的存银。 第11章 陆尚已经做好对姜婉宁百般劝服的准备了,哪想她沉思良久,竟直接点了头。 “你不反对?”对比之前餐桌上遭到的强烈反对,姜婉宁的这份淡然叫陆尚惊了。 姜婉宁敛目:“夫君既是有了主意,与其与你争论伤了和气,倒不如听一听你的意见,再说夫君想赚些钱,应该不是想了一天两天了吧? ” 陆尚根本没记住她说了什么,那一句句的话从耳中闪过,最后只剩下两个字—— 夫君。 从他睁眼来到这个世界,饶是清楚自己已经成了亲,可这还是第一次,听见姜婉宁这般称呼。 陆尚也好,尚儿也罢,都没有这个称谓叫他耳鬓酥痒,仿佛心尖尖都在颤动。 陆尚缓缓吐出一口气,抬头刚想说些什么,可一看见姜婉宁,突然失了言语。 却不想,他的沉默叫姜婉宁误会了去。 姜婉宁眸色一沉,藏在身后的手指缠在一起,她尽量稳着声音说:“我之前见村里有些妇人在镇上的绣房里领针线活,临睡前做上一点,一个月也能挣十几文钱。” “我针线活不算太好,但若只是简单打些络子,还是可以的,到时再勤快些,一个月也能挣上二三十文,也能补贴一点家用。” “当然我知道这点钱对于家里只是杯水车薪,等我再去打听打听,看还有没有旁的赚钱门道,家里困难我是晓得的,夫君有心改善,我总会尽力。” “夫君且宽心,家里困难,我赚钱养你便是。” “……”陆尚目瞪口呆。 ——我赚钱养你。 几个字振聋发聩,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边炸响,威力可比那一两句夫君强多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只觉心脏扑通扑通的,他很难说清这一刻的心情,许是熨帖,许是激动,又或者是旁的什么。 他上辈子活了三十年,也从未有哪怕一刻,受人庇护至此。 陆尚很想说一声好,好好享受一把被人养的滋味,但—— 他忽然笑了,抬手用力揉了揉姜婉宁的脑袋,无视她眼中的错愕,扬了扬下巴:“怎么,我一个大男人,还需要你一个小丫头养?看不起我不是?”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陆尚打断她,转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是想赚些钱,但并非是全要靠你,我是想着不着急科考,那就有大把闲余时间。” “趁着这段日子,咱俩锻炼锻炼身体,再鼓捣鼓捣赚钱的活计,三五个月时间,多了不说,赚个三五两总是可以的吧?” 姜婉宁满心狐疑,似是在判断他言语的真实性,又好像是在疑惑陆尚怎么变了性子。 而她前些年从未为银两发过愁,要为银钱发愁了,又没了赚钱的自由,自然也不清楚这所谓的三五两银子,对于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户来说,有多难存下。 半晌过去,姜婉宁迟钝地点点头:“那……怎么赚钱呢?” “……”陆尚讪笑两声,“还要麻烦阿宁多去打听打听,看看村里人都是怎么赚钱的,等你打听好了,我们再合计?” 对于这个答案,姜婉宁也谈不上失望,她顺从地应了一声,扭头看一眼天色,继而说道:“时辰不早了,家里该准备好了晚膳,夫君是出去吃,还是我端回来?” 陆尚晃了晃手脚,虽还是有些酸软,但想到他的锻炼大计,还是坚持下了床。 晚上的饭菜多半是晌午剩下的,马氏用残余的卤汁绊了一碗野菜,那带着苦味的野菜梗反成了桌上最受欢迎的。 陆显一口粥一口菜:“不是我说,大哥做的这菜,比镇上的酒楼都不差!” “还好还好,一点卤菜,不费什么心思。” “卤菜?”陆尚的谦虚引来陆老二的注意,陆老二想了想,“是镇上街市里卖的那种卤菜?” 他的话也叫其余人想起来:“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卤菜吧?” “我之前在村长家见过一回,是大喜哥在镇上带回来的,就那么小小一碟儿,里面没两块肉,就要足足十文钱,就这样,还有好多人抢不上。” 一时间,桌上人全看向陆尚,等着他的一个回答。 “这……我也没见过你们说的卤菜啊,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东西。”话虽如此,陆尚却很是意动。 刚才他还跟姜婉宁商量着赚钱,这一转眼,可不就是现成的商机。 陆尚想了想:“爹你们这段时间还去镇上吗?捎我一个,我正好想去镇上看看。” 不等他解释,陆老二已经明白:“是不是要去买纸墨了?你算算需要多少钱,我看家里的钱还够不够,不够的话也好早点去找村长借。” 陆尚张口想要反驳,忽然想起什么,话音一转:“……好。” 家里钱多钱少,唯一没短过的,也只有陆尚的读书钱。 王翠莲自是满心的不情愿,可她也清楚,只要是涉及到念书,只要她露出丁点儿不愿意,陆老二和陆奶奶的矛头一准儿转向她。 这种时候,闭嘴才是最好的选择。 晚饭之后,陆尚和姜婉宁先回了房间,留下的碗筷则留给王翠莲收拾。 原本收拾的人里还有马氏,但今天她的女儿哭闹不停,她连晚饭都没顾得上吃,便匆匆忙忙去哄孩子了。 一夜无话。 转过天来,陆尚果然如他说的那样,早早就起床锻炼。 清早的陆家村还有几分凉爽,未被污染过的空气里更是透着一股清甜。 陆尚站在院子里呼吸了许久的清新空气,一直等姜婉宁洗漱打扮好了,把她招呼到身边:“你学着我的动作来?” “嗯。”姜婉宁应下。 很快,起床的陆家人便看见,那一向病弱的老大,正带着他媳妇儿在院里不知干些什么。 一会儿单脚站立,一会儿弓背撅臀,瞧着比街上耍猴戏的还搞笑。 功效暂且不提,美观性反正是没有的。 要不是姜婉宁乖顺,换做旁人,还真不一定愿意陪着他耍戏。 陆光宗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捂着嘴快步跑出去。 等他一出院子,手才落下,便是忍不住的放生大笑:“噗哈哈哈!” 陆尚和姜婉宁当然也能听见,对此,陆尚只是哼哼两声:“别理他,小毛孩知道什么好坏。” 第12章 姜婉宁最开始也觉这套动作古里古怪,但真跟着练上这么一套下来,她却是全身都活泛起来,不光是体表的燥热,连着内里都能感觉到一股暖流。 她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相反,在姜家尚未落魄前,家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请御医到家里给女眷看诊,就算没有什么伤痛病症,也能开一些养身的方子。 按照御医的说法,这些方子能舒筋活血,一副药下肚,很快就能感觉到小腹的暖热,身子寒凉的,尤能觉出其功效。 姜婉宁也曾喝过这些药,不能说没有效果,但比起这套奇奇怪怪的体操,汤药的功效实在不够看了。 对了,陆尚说了,他们练的是健身体操,专门强身健体的。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11节 健身操的动作只是不雅观,却没有什么困难的,姜婉宁用心记着,只练了一两遍,就记得差不多了。 她的身子不好,全是这一年里糟蹋的,只要之后保养得好,不会落下什么大毛病。 反是陆尚从小病到大,从骨子里就是弱的,就算是这样温和的体操,他只做了一遍就进行不下去了。 陆尚头上背上全是汗,瘫坐在木头板凳上,呼哧呼哧喘着大气,他抹了一把眼前的汗珠,眯着眼睛看向姜婉宁。 看她已经开始了第三遍操,就算他再怎么不想承认,也不得不认清现实—— 现在这幅身体,连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都不如。 到最后,陆尚也没能再站起来,就算是回房间,还是歇了好大一会儿,又被姜婉宁搀扶着,步履蹒跚地回去的。 姜婉宁大清早就做了三套操,刚做完还是有点儿累的,可等吃完一碗白粥,只觉一下子有了精神,干劲儿十足。 陆尚瘫在床上,看她擦擦桌子整理整理柜子,根本闲不下来,一问缘由,更是哑然失笑:“罢了罢了,你在屋里晃悠得我头疼,还记得昨晚我们商量的吗?” 姜婉宁小鸡啄米般点着头,一点就透:“夫君是想叫我去打听打听吗?” 陆尚尤喜欢跟聪明人讲话,望着她那双灵动的眼睛,心里更是欢喜。 “你且先去着,等之后赚到了钱,我一准儿先给你买身新衣裳。”陆尚打趣说,“再买两只新簪子,把我们阿宁打扮得跟花儿一样。” 姜婉宁被他逗得小脸一红,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随即把手里的抹布放下,转身就跑了出去。 正巧家里没人,也没人会不许她出门。 嫁到陆家这么久,姜婉宁还是第一次不用端着大盆的脏衣服,只空着一双手,慢悠悠地走在乡间小路上。 这两天的日子实在舒坦,吃好了喝好了受了爱护,小姑娘的天性就冒了出来。 她本就没有目的,转头瞧见了路边开得正艳的花草,想到那间小小的昏暗的屋子,她不禁驻足。 等姜婉宁再次前进的时候,她怀里已经抱了一大捧的花,长短不一,颜色各异,混在一起却莫名的和谐。 姜婉宁一边继续往前,一边时不时看一眼怀里的花,想着该往哪里摆放,又怕不讨陆尚的喜欢。 正走着,她忽然听见背后有人招呼。 回头一看,却是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过的樊三娘,三娘胳膊上挎着竹篮,里面是刚采摘下的野菜,最上面还盖了一层甜果儿。 看清来人后,姜婉宁眼睛一亮。 她在陆家村并不受欢迎,许多人家顾忌着她的身份,便是在路上见了她,也只会远远地躲开,眼中全是打量和戒备。 之前有次她在河边洗衣裳,脚滑险些落进水里,正好被樊三娘扶了一把,两人算是搭上了话,之后一来二去的,也熟悉了些。 姜婉宁很是羡慕樊三娘的性子,她是个说一不二的泼辣女子,上能劝服公婆,下能管教儿女,就连高高壮壮的丈夫,也被她驯得服服贴贴。 反观她的端雅骄媚,在京中是人人称道的,可到了这等偏僻小山村,就没什么好处了,反会被人拿捏得死死的。 樊三娘走近后先是将姜婉宁仔细打量了一遍,看她身上没有什么伤势,精神都比之前好了许多,她不禁奇道:“王氏这几天不搓磨你了?” 想到陆尚对她的维护,姜婉宁莞尔,摇摇头,眼中都多了几分光彩。 樊三娘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前几天我还叫家里那口子多注意着点,万一你那边不好了,先来我家避避难也行。” “谢谢三娘。”姜婉宁的笑容更灿烂了些。 樊三娘看了眼她怀里的花,又问:“你这是要去哪儿?” 姜婉宁说:“没什么确切地方,我就是到处走走看看,家里……便想看看有什么赚钱的法子。”她犹犹豫豫的,到底没有把陆尚说出来。 樊三娘理解:“你家里确实困难,我之前听说,陆秀才又好了?” 灵堂诈尸一事,实在奇之又奇,就算到了今天,村里仍有不少好奇的人家,或明或暗地打听着。 也就是陆尚没有出家门,不然少不得被一群人围住,好好看看什么人死了又能活。 姜婉宁微微颔首:“夫君他……是好了些。”不光是身体见好,就连性子都温和了。 她是听过一些灵异诡事的,什么人将死之时被救回来,从此痛改前非大彻大悟。 对于陆尚的改变,姜婉宁想不到其他原因,只能往这类奇闻上猜。 樊三娘得了一点儿答案,倒也不往深处问,她转言说道:“既是要赚钱,你有什么主意了吗?” 姜婉宁如实说:“我只知道能在镇上的绣房里接活儿,旁的就不清楚了,三娘你知道村里人都靠什么补贴家用吗?” 樊三娘是邻村人,嫁来陆家村也有五六年了,她不光清楚陆家村的门道儿,连着娘家村子里的生计也说了。 “……反正要说赚钱,还是豆腐坊最好,但咱们村里已经有豆腐坊了,你家抢生意总是不好的,何况你们也没有酿豆腐的手艺,此招大概行不通。” “对了!”樊三娘不知想到什么,一把抓住了姜婉宁的胳膊,“我听说好多富家小姐都会念学堂,你是不是也有念过书?” 姜婉宁不明所以,迟钝地点了点头。 樊三娘一拍掌:“我知道干什么了!镇上有专门写书信的读书人,你既然也识字,当然也能帮人写信,一个字一文钱呢!” 第13章 替人写信听着是很诱人,活儿不累,赚得也多,姜婉宁却也没天真地觉得,此事真能办起来。 大昭对女子的束缚不算重,但在百年前的前朝统治下,女子凡六岁以上者,轻易不可出门,出门必有父兄陪伴,并以黑纱遮面。 诸如此举,不胜枚举,前朝对女子的枷锁重到难以想象的程度。 大昭开国后,第一件事便是废除了对女子的诸多束缚,又许其入学习文,许其同男子一般行走街上,近百年的潜移默化下,那些令人匪夷所思的规矩已经去了大半。 可说到底,科举做官的只有男人,读书念字这等费钱的事,也多是男人才能享受到的特权。 一个刚成亲不久的姑娘在外抛头露面,就算姜婉宁自己不在意,也难保陆家人不介怀。 再者说了,哪怕她真能在陆尚的支持下支起摊子,一个小姑娘的写信摊,根本无法引来顾客。 能送女孩去学堂的富家不屑于叫家中女眷干这种事,没钱人家的姑娘更是连字都不识。 换位思考,谁会信一个从村里来的姑娘能识字,能替人写信呀。 只是看着樊三娘眼中的光彩,她没有说什么丧气的话:“那可太好了,等回去我一定好好想想。” 既是打听清楚了,姜婉宁就准备回去,陆老二家和樊三娘家正好在两个方向,两人就此作别。 只是临走前,樊三娘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她拽了拽姜婉宁的袖口,嗫嚅道:“婉宁,有个事我想问问你,也不知道行不行。” 姜婉宁问:“什么?” “害,还不是家里那俩小不省心的,到这个月月底老大就整四岁了,我听说小孩子四五岁启蒙最好,我家虽不缺吃穿,但要供孩子去学堂还是有些吃力,我就想着那个什么嘛……”剩下的话她实在不好意思。 姜婉宁歪了歪头:“你是想叫陆尚教教大宝?” “ 不是不是,咱哪敢麻烦陆秀才!”樊三娘连连否认,指了指姜婉宁,“我是说能不能请你帮帮忙,请你教大宝识几个字。” “你请放心,我肯定会按着规矩给你交束脩,就是可能没有镇上那么多……”说白了,还是掏不出那么多钱。 姜婉宁恍然大悟,听明白后却又不敢满口应下:“我——” 她倒不是对自己的学识不自信,只是怕这边应了,到时候陆家人又阻止。 思来想去,姜婉宁如实说:“若只是学几个字,用不到什么束脩的,只是这事儿不能我一个人说了算,你等我回家问问。” “若是可以那当然皆大欢喜,就算是不行,我再给你想旁的法子,总不会耽误了大宝的启蒙。” 有了姜婉宁的保证,樊三娘大喜过望,她连声道谢,将篮子里的甜果儿全塞给姜婉宁,看她拿不住,索性把篮子也送了她。 “不用不用,这些……” “嗨呀你跟我客气什么,好了我回家了,你也快回去吧,等太阳升起来,路上可热得很!”樊三娘招呼一声,转头就往家跑,等着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家人。 众所周知,姜婉宁是大官的女儿,就算成了犯官,总比他们这些泥腿子懂得多。 旁人只是怕惹来闲话,又或者惹火烧身,樊三娘却是不怕的,在她的强压下,连着家人都不敢反对什么。 反正在她看来,她也不求家里的娃儿考上秀才,能算算数识识字,长大了去当个账房先生,已经是烧高香了。 她家没钱送娃儿去学堂,而姜婉宁能让她的孩子识字,自然就是她巴结看中的对象,旁的乱七八糟的,在孩子前程面前,一概不重要。 这边樊三娘走了,姜婉宁也改道回家。 她回到家中时,陆老二等人还没有回来,院子里静悄悄的,也没有人出来数落她乱跑。 姜婉宁四下里看了看,抱着花拎着篮子,快步走回房间。 原以为陆尚还是躺在床上,进门才看见,他竟坐到了桌边,桌子上还摊着纸笔。 听见门响,陆尚望了过来,等看见姜婉宁带回的这许多东西,更是惊讶了。 “不是说随便看看吗,怎带回来这么多?我瞅瞅这是什么花……这是野菜吧?”陆尚站起来,顺手关了房门,又接过姜婉宁手中的东西。 姜婉宁蜷了蜷手指,小声回答:“花是从路边摘的,我看它们开得正艳,摆在屋里应该很好看。” “野菜和甜果儿是三娘给的,我在路上遇见了她,正好跟她问了问。” 陆尚没有追问,反而低头闻了闻花草:“这花儿挺香,阿宁说得是,屋里合该摆些东西,如今太沉闷了点。” 姜婉宁并没有奢望能得到陆尚的认可,只要他不嫌弃,她便满足了。 如今陆尚的反应着实超出她的预料,等她回神,姜婉宁的眉眼都弯了起来。 她重重“嗯”了一声,颇有些手足无措:“那我去找个盆,装点水把花插进去!” “不急不急,你先坐坐。”陆尚忙将她拉住,麻利地给她倒了一杯凉白开,“先喝点水,你看你跑得脸都红了。” 姜婉宁正是高兴着,陆尚说什么她都应,而就在她喝水的功夫,陆尚已经把床底的木桶挪了出来,仔细地把花草装进去。 他把木桶挪到房门口,能晒到一点阳光,却又不会太烈,往里面加了两瓢水,花儿怎么也能开上个三五日。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的,那些花草才装点好,姜婉宁就觉得整个房间都亮堂活泼起来。 就连陆尚都说:“这感觉好多了。” 随着花草收拾好,陆尚重新坐过来。 姜婉宁才看见纸上的字,那些字……她不光识得大昭字,就连西域的符号也略懂一二,可如今,她拧起眉头,靠近桌面仔细辨别了许久。 纸上的字符密密麻麻的挨在一起,远看看不出异样,凑近了却发现,没有一个字是正确的,这已经不是好看不好看的问题了。 “夫君写的是?”姜婉宁实在认不出。 陆尚面上闪过一丝慌乱,忙将那些纸张卷起来,往手下一压:“没什么,我就胡乱写写画画,阿宁不是去打听情况了,可问到些什么?” 他话题转移的太生硬,姜婉宁仍是疑惑,却也不好再问什么。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12节 她想了想说:“靠力气的活儿倒是很多,但夫君多半是不适合的,除此之外,三娘说镇上代写书信很是赚钱,不妨考虑一二,另外就是——” 姜婉宁抿了抿嘴唇,将樊三娘想请她给家里孩子启蒙的事说了出来,复说道:“我听说村里还没有学堂,夫君既是村里唯一的秀才,是不是也能开一间村塾呢?到时候稍微收一点束脩,既能补贴了家用,还能日日复习功课。” 代写书信也好,办村塾教书也好。 陆尚拍了拍自己空荡荡的脑子,只剩苦笑。 秀才能干的事可太多了,可到了陆尚这,一切与学识有关的,那全是死路。 他正思虑着如何婉拒,不经意和姜婉宁对视上,他浑身一震动,望着姜婉宁的目光突然变得灼热起来。 第14章 他不认得字,当不了夫子,姜婉宁认得,那便是能当了嘛! 陆尚几次想要开口,再三告诉自己冷静一点,想当年面对上亿的生意他都能面不改色,怎会因一小小私塾而兴奋。 他虽对村塾有了新的想法,却也知道叫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当夫子太过夸张,抛却性别上的阻碍不谈,单论她的年纪,空口白牙,实在难以叫人信服。 最好能有什么契机,把姜婉宁推到人前,让村民都知道她的好才行。 几番深思熟虑下,陆尚冷静了下来。 他怕给了姜婉宁太大的幻想,到时事情没办成,反叫对方失望了去,与其现在跟她多讲,还不如等事情有了苗头,再跟她透个底。 陆尚控制了一下表情,勾了勾唇角:“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好好考虑的,那旁的呢?有没有一些比较普遍的、好多人都在做的生意?” “有是有,像是卖豆腐的、用牛车拉人往返镇上的、打家具的、山里捕猎的,这些是比较赚钱一点的。” “再有就是纯卖力气的,镇上有雇人搬东西的,还有砍树卖柴火的,我听说镇上的富商盖房子,有时也会招人帮忙搬砖。” “若是说女眷这边,除了上回我说过的给绣房干活,还能去山上采野菜菌子皂角,这些都是可以卖钱的,再不济了,编篮子纳鞋底也行。” 只要有心赚钱,多多少少都有事儿干,无非是赚多赚少,赚快赚慢罢了。 可是陆尚听了一圈下来,几十种活计,没一个让他心动的。 眼看他在沉思,姜婉宁闭上嘴巴,没有再打扰。 过了不知多久,陆尚忽然问:“你说有用牛车拉人的,那是怎么一个法子?” 姜婉宁说:“我也是听村民说的,从陆家村去最近的镇上,走路要花整整半天,要是坐牛车,便只需要一个时辰,赶车的阿伯是隔壁村的人,每天清早在周边的村里转上一圈,要是有人想去镇上,就用牛车拉上他,一人三文钱,等傍晚再统一送回来。” 陆尚了然,这便是古代版大巴。 说起来他之前的生意,也和运输有关,只是他运的不是人,而是各种货物,海陆空多种途径,运输路线遍布世界各地。 当年他有了第一笔启动资金,就是靠着物流发家的。 陆尚不抱什么希望的问道:“既是有拉人的,那是不是也有拉货物的?” “有是有,不过……”姜婉宁微微迟疑,“我不知道陆家村附近有没有,但之前在京嗯……会有从江南来的货船,西域也会有货郎过来,至于出海的商船,五六年才会回来一趟。” 这么一听,东西南北皆有商路。 陆尚状似不经意:“说起来今年是哪一年来着?” “大昭顺和二年。” “大昭?”陆尚一下子楞住了。 姜婉宁没明白他惊讶的点,犹豫地点了点头:“是吧……” 可陆尚想了许久,便是他历史学得再差,也不记得历史上有大昭这个王朝,而一个能在海上开商路的朝代,怎么也不该籍籍无名。 直到这时,他才隐约意识到,自己并不单纯是来了某一个古代,更大的可能,许是已经去了另一个时空。 看在姜婉宁眼中,便是他忽然有些沮丧哀伤,但这股负能量很快消失,转而化作释然。 陆尚缓缓吐出一口气:“我明白了。”什么朝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该如何适应并活下去,饿不死还不行,他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要养。 女孩儿要富养的。 哪怕他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对这句话却是格外赞同。 “等过几天要是去镇上,你跟着一起,到时我们去看看写信的摊子,若是有机会,再往书肆走一趟。” “对了,你知道镇上那家卖卤菜的在哪儿吗?”陆尚问。 姜婉宁摇头:“我还没有去过镇上,婆母他们不许我乱出门,出村更不可以了。” “无妨,到时候我再找旁人问问。” 陆尚对之后有了一个模糊的雏形,而许多事情并不是着急就能解决的。 他喝了两口水,转去忽悠姜婉宁,又哄又骗的,叫她写字来看。 笔墨纸砚在农家都是很珍贵的东西,可对于陆尚来讲,还不如一个馒头来的实在。 姜婉宁毕竟只在乡下生活了几个月,就算知道纸笔费钱,可也没有把它们看得太重,既然陆尚说了可以用,她也不在扭捏什么,熟练地研了墨。 陆尚在旁边看着,哪怕姜婉宁身上穿的是最普通的粗衣,光是那份气度,便叫人觉得赏心悦目。 再对比他刚才磨墨时弄了满桌,果然,有些东西还是要专业的人来做。 不一会儿工夫,姜婉宁就准备好了。 她把着毛笔,虽已摸出材质劣等,面上也没有表露半分,她问:“夫君要我写什么?” 陆尚还欣赏着,随口说道:“就写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姜婉宁笔尖微顿,在嘴边念了两遍:“好词,这是夫君做的?” 陆尚顿时羞窘,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哪有这等才华。” 姜婉宁想到曾偶然在书上看过的陆尚的批注,心中略表赞同。 她问清楚几个字后,抬笔落下。 大学士家的千金,自是练得一手好字。 就连陆尚这个对文化涉猎甚浅的,等看见纸上的大字后,也不禁抚掌赞叹。 然而不等他夸奖,他目光一凝,忽然把姜婉宁的手拽了过来。 他将毛笔放下,摊开她的手掌。 只见五根手指上全是细小的伤痕,有些伤得深的,至今还没有结痂,再看手背上,仍旧如此,甚至在她的指肚上,已经出现一层薄薄的茧子。 陆尚和姜婉宁相处了有些天了,便是常常在一起,却也没有仔细观察过。 而且他一个大男人,一直盯着小姑娘的手看,怎么都觉猥琐,要不是今日,他还看不见姜婉宁手上的细小伤痕。 陆尚并没有觉得,伤口细小就不严重,很多时候,越是微小的伤口,疼起来才更熬人,何况这满满一手,根本数不过来。 姜婉宁不自在地往回缩了缩:“没什么,就是做家务时不小心蹭到的……” “这还叫没什么?” 姜婉宁很久没有听过他这样严肃的语气了,一时愣住。 第15章 陆尚正责怪自己没多注意,光顾着跟自己生闷气了,扭头上了床,也不管夏日蒙着被子有多热,兀自躲了起来。 姜婉宁愣愣地站起来:“……夫君?”没人应声,她也不敢再喊。 就在她反思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时,却听被子底下传来闷闷的声音。 陆尚难得显了几分低落:“跟你没关系,是我不好,叫我自己待一会就好了。” “你别出去,等会儿二娘她们回来了,肯定又要支使你,你就在屋里坐着,旁边的柜子里还有些书,你要是喜欢就看看,不喜欢做点旁的也行。” “阿宁,你等我想想明白。” 姜婉宁犹疑着:“……好。” 饶是陆尚说了她随便做什么都好,姜婉宁也只是坐了回去,时不时往床上看一眼,见陆尚没有动作,她便也不动了。 一直到陆老二等人从外面回来,院里出了动静,陆尚才从被子里钻出来。 就待了这么一会儿,他头上脸上全是汗,原本苍白的脸上也显了几分红润。 姜婉宁第一时间站了起来,喏喏地望着他。 陆尚走到她跟前,大掌按了按她的发顶,面上含了两分笑:“久等了。” 可这句话之后,他再不肯多解释什么,转言说道:“等晚些时候我找找有没有闲钱,赶明儿你我先去镇上一趟,看看有没有涂手的香膏,我买给你。” 姜婉宁一怔,联想着他自闭之前的对话,忽然产生了一个堪称荒谬的猜测。 然不等她深究,陆尚已经拽着她走了出去。 临近正午,村里的家家户户都烧起了火灶,陆老二家左右都住着人,隔着围墙已经能闻到饭菜的香气。 陆老二他们又是在田里忙了一天,进门就找阴凉地坐了下来,从井里打了凉水,喝一口剩下的从头顶浇下,透心清凉。 陆奶奶上午是去村口找人闲聊了,都不用她找话题,自有村民凑上来。 “你家陆尚,咋样了?” 陆奶奶一扬头:“全好了!” “咋、咋就全好了?啥叫全好了啊?”这么一声,村口的人全围了过来。 陆奶奶也不怯场,晃了晃脑袋,又是高兴又是炫耀:“神仙保佑,自那夜后,尚儿是一天比一天好,身子虽还是弱了点,可比之前也是好了太多。” “就昨儿,尚儿亲手给我们炖了大公鸡,做出来的菜可香可香了,今早他甚至还早起练功,整个人都有了精神!” 陆奶奶对陆尚的在意,那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要不是陆尚真的好了,实在无法想象,她会满脸高兴地来村口闲坐。 陆奶奶用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把陆尚的情况传遍陆家村。 这下子村里人都知道,陆家那个诈尸了的病秧子好起来了! 光是她回家这一路,都收到了好几个人的道贺,恭喜她大孙子痊愈,又祝她早早成为状元郎的奶奶。 状元不状元的,陆奶奶是不敢想,只要陆尚好好的,她便满足了。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13节 想到这一路的恭贺,陆奶奶一看见陆尚,就觉心花怒放,连着跟在他旁边的姜婉宁都是越看越喜欢。 眼看这祖孙三人又凑在了一起,王翠莲撇撇嘴,瞧见从房里出来的马氏,指桑骂槐一般:“怎么还没做好饭?我们在外面累了那么久,回家连口热饭都没有,是想饿死我们不成!” 马氏解释:“娘不是的,我上午在照顾双儿,她一直在哭闹……” “哭什么哭,一个丫头片子,你不哄她自然就老实了,还不快去做饭,养你也不有什么用!” 王翠莲骂骂咧咧,马氏的脸色也越发难看。 陆显想替媳妇儿说话,可刚一张嘴,就被王翠莲一巴掌拍在了脑袋上。 可不管她骂得再怎么凶,陆尚也没错过她不住往姜婉宁身上丢的眼刀。 眼看她越骂越过分,陆尚淡淡开口:“好了。” 他声音不大,偏是一声就能镇住所有人。 陆尚说:“我也在家,也没干活儿,二娘不如连我一同骂上。” 他一开口,陆老二也跟着下场,他把盛水的舀子丢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行了,吵嚷什么,他们没做,你自己去做就是。” 哪怕没有指名道姓,王翠莲也知道他说的是谁。 王翠莲倒吸一口气,看着满院看热闹的人,再好的忍性也憋不住了,她胸口起伏越来越大,半天憋出一句:“陆老二你别太不是东西!” 说完,她将身后的背篓扔下,满筐的野菜菌子都洒落在地。 而她直接跑向房间,将房门重重摔上,没过一会儿,屋里就传来呜呜的哭声。 剩下一群人面面相觑,陆老二皱着眉,不高兴地说了句:“什么性子。” 王翠莲撂挑子不干,一家人却不能饿着。 马氏正准备去厨房做饭,可她屋里又响起了女儿的哭啼,她正左右为难着,这时陆尚又站了出来:“弟妹去看孩子吧,午饭我来做。” “啊?”马氏愣住了。 陆尚做了决定,也没多迟疑,他熟练地牵上姜婉宁,转身奔着厨房去。 哪怕他昨日刚做了一锅鲜香味美的卤鸡肉,其他陆家人还是不太能接受他进厨房,陆尚前脚进去,其余人全追上来了。 陆尚回头一看,差点被堵在门口的一群人吓到。 看到他们面上的难色,陆尚很快想明白了症结所在,对此,他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只走到门口,一边把人往外驱,一边关上了门。 男人下厨,在这个地方或许很不可思议。 但对于陆尚而言,既是一家人,没什么是应当的,女人能干的事,男人更是没什么不可以,至于其余人那些根深蒂固的观念,他改不了,却也不会同流合污。 陆尚关好门后,回头看向姜婉宁:“简单做一点?” “你说做什么,我给你打下手。”陆尚说着,将袖口挽了上去,而后姜婉宁洗菜他烧火,姜婉宁蒸饭他炒菜,两人配合着,只用了小半个时辰,就做出三菜一汤。 姜婉宁从未想过,做饭也是能夫妻一起来的,她正沉浸在新奇中,全然没注意到闷热和劳累。 事实证明,陆尚的身子还是太弱了点。 简简单单做个午饭,他们才吃完,陆尚就又躺了回去,休息了大半日,才勉强找回精气神,吃晚饭时仍是蔫蔫的。 这叫姜婉宁很是紧张,仔细注意着,待他更是照顾了。 第二天清早,要不是想到今日要去镇上,陆尚根本不想起来。 至于他给自己规定的早起锻炼—— 姜婉宁倒是规规矩矩练了两遍,只是直到她回房,也没瞧见陆尚的影子。 直至姜婉宁将陆尚喊醒,提了一句:“夫君还要去镇上吗?去镇上的牛车再有半个时辰就出发了。” 只见陆尚一个鲤鱼打挺,猛地坐了起来:“去!” 第16章 陆尚昨天在屋里翻了半天,就差把床板掀起来,东拼西凑找出来半两银子。 这些钱在陆尚和姜婉宁眼中都不算多,但只要不买什么贵重物品,也是大差不差了。 何况他们出门前,陆奶奶还多余给塞了十几枚铜板。 陆尚不问也能猜到这些铜板是怎么来的,他虽没当场拒绝,可一出门就把铜板塞进了另一个荷包里,往兜里一塞,并不打算花费。 时隔数日,陆尚总算从家里那一亩三分地走了出来。 他们今天出来得早,村里还没什么人,也就是几个小孩子蹲在家门口玩泥巴,远远看见陆尚,顿时一哄而散。 等他们找大人说完:“陆家的病秧子出来了!”好奇的人冲出家门,可乡间小路上早没有了陆尚两人的影子。 至于为许多人所关注的那位,他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手造环境,不时再问上一句。 姜婉宁对陆家村了解不多,然比起陆尚,她已经算是熟悉的了,村里几个有名的人家她都有所耳闻过。 “那边的田就是村长家的,村长家人多,按人头分到的,加上祖上留下的,约莫有五十几亩,是村里最富的人家……” 陆尚还算明白,乡下人家田地多少,一般也代表着家境好坏。 陆家能有二十六亩,要不是需要供陆尚读书,又经年供养汤药,只这二十多亩田,他家在村里怎么也能算数一数二的富户了。 “陆家……咱家的田不在这边,是临近漠拓河的,听说灌溉很实方便。” 陆尚微微点头:“等过两天凉快点了,我过去看看。” 两人一路走着说着,很快就到了村口坐牛车的地方,这个时辰出现在村口的,多半是要赶早去镇上的,或是采买家用,或是卖些闲杂。 赶车的庞大爷就坐在车板上,收一分钱上一个人,无论男女老少,一律三文钱,携带东西超过二十斤者不拉。 姜婉宁想了想,难得八卦了一句:“听说拉车的庞大爷是村长家媳妇的亲大伯,跟村长关系也不错。” 陆尚奇怪:“不是说拉车的大爷是隔壁村的吗?” 姜婉宁理所当然道:“是啊,村长的夫人就是隔壁王家村的。” 陆尚看着她,哑然失笑。 牛车不大,如今已经坐了大半人,庞大爷看着周围没什么人了,最后招呼一声:“还有没有人去塘镇!” “有有有!大爷稍等!” 庞大爷循声望去,看见陆尚后很是愣了一下。 对面两人也走了过来,陆尚准备好六文钱,刚要给他,庞大爷一个激灵,连忙推拒:“我说是谁呢,原来是陆秀才!不用不用,陆秀才要去镇上说一声,我单独送你都成!” 说着,他就让车上的人往一块挤挤,偏要给陆尚他们让出一个宽敞位置才行。 陆尚不了解实情,只好应承了他的好意。 他病逝的消息只在陆家村流传,而他又好得太快,外村人根本不知其中变动。 而跟他同村的更不会当他面说些闲话,只似有若无地打量着,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又看看被他护在手边的姜婉宁。 “都坐好,启程喽!”一声叮铃铃的铃响后,牛车动起来。 这时,车上有人问了句:“陆家的,这是你媳妇儿?” 陆尚扭过头,判断了下他闻讯的对象,没有否认,而是眉眼间染了一点笑:“是,这是阿宁。” 姜婉宁适时在旁喊了一声:“许二叔。” “哎好,你们夫妻俩这是去镇上啊?” 陆尚说:“正是,我和阿宁去买些东西,我看二叔带了不少东西,这是去卖的?” 许二叔高兴地摆摆手:“这不夏天了,山上猎物多了,我也是运气好,逮着了好几只兔子,趁着兔子还活着,我拿去镇上酒馆,也能赚上几个铜板。” 陆尚了然,这就是姜婉宁说过的,靠打猎为生的人家。 他探过头去:“我看看……嚯!这几只兔子可够肥,二叔好本事!” 许二叔万万没想到,能得到向来高傲的陆秀才的夸赞,又是震惊又是惊喜,一个黑皮糙汉,硬是羞得脖根都红了。 等两人寒暄了几句后,赶车的庞大爷终于找到空当,叫道:“陆秀才呀,我这儿有点事想请教请教你,就上次你叫我买的书,我买了,就是之后——” 陆尚连声喊停:“等等等等,庞大爷您等等,上回我叫您买什么书来着?我前些日子精神不好,忘了好多事,实在不好意思啊。” “啊?哦哦哦没事没事,就是我家小孙子六岁了,家里想叫他认点字,上回你去镇上时,我跟你聊了几句,你说可以买《时政论》,我拖了好些人,好不容易买来了,可家里都不认得上面的字,你看之后可怎么好啊?” 话音刚落,姜婉宁不禁望过来,眼中存了几分疑惑。 说起这《时政论》,却是当朝读书人科考必备树书目,由朝廷刊印,每年只有寥寥几千册,陆尚之前找了好久,也没能找到购买门道。 就是庞大爷他们,也是废了好些功夫,花了足足十两银子才买到的。 可正是因为这书又贵又难买,一看就是好东西,他家才没怀疑陆尚的用心。 就连陆尚也是听得眉头直皱,就算他再文盲,也知道启蒙识字是要用百家姓千字文之类的,什么书什么论,还是时政相关,用于启蒙? 陆尚满脑袋的问号。 而他听到这,也大概明白庞大爷为什么不收他车钱。 可惜他对这里的知识体系实在不了解,更不敢妄言。 他沉思片刻,说道:“既然买到了书,之后自该开始学字了,只是我对你家小孩不太了解,还是要见过他才知下一步,庞大爷要是有时间,不如送他来我家一趟?” 能去秀才家受指点,这自是天大的好事。 庞大爷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好好好,赶明儿我就把他送去,谢谢谢谢,陆秀才可太谢谢你了!等你们在镇上买完东西,直接来城门找我,我先把你们送回去!” “等下回你们要去镇上了,差人跟我说一声就是,哪用得着赶这大早。” 陆尚只觉受之有愧,匆匆应下。 在车上他不好跟姜婉宁请教,只好借口累了,闭眼小憩,也躲过其余人的问询。 赶在太阳升到正当空前,牛车终于抵达塘镇。 第17章 塘镇在整个大昭不起眼,可比起三面环山的陆家村,已经繁华了太多太多。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14节 塘镇周边的村子足有二十几个,村里人买卖多是要到镇上来,再加上镇上偶有过路行商,镇子虽小,却也五脏俱全,衣食住行诸类,皆有涉猎。 从进镇开始,就能看见沿街的摊贩,若想到食肆酒馆商铺等地方,那就继续往里走,走过塘镇最外围一圈,也就是镇上的百姓生活的地方。 可就是外围的这一圈商贩,也足以让陆尚和姜婉宁看得眼花缭乱。 只是两人的好奇,并非出自一种。 陆尚那是没见过古代的街市,看见什么都蒙着两分朦胧,又不自觉地与他所熟知的那些作比较。 而姜婉宁十几年都生活在京城,整个大昭最繁华的地方,所见都是好东西,哪怕是城外老汉支起的一个首饰小摊,其精致程度也远远超出塘镇店铺里售卖的。 饶是她经历了流放路上的贫苦,但像这样贴近普通百姓生活,还是第一次。 她能看出地上的瓜果新鲜,能晓得肉摊上的猪肉骨头值钱,却无法理解,街头的几个姑娘如何会为了一只做工粗糙的蝴蝶钗子争个没完,卖钗子的小贩更是连连抬价:“小姐们,现在要一两银子了……要三两了……” 看她频频回头,陆尚的脚步慢了两分,等看清她所注意的东西后,忍不住问道:“你也喜欢?” “啊?”姜婉宁愣住,回神后,不自觉将心底的不解说出来,“……我不明白。” 陆尚耐心听她讲完,没有露出丁点儿的不耐烦,尤其望着她那双透彻的眸子,更觉她可爱。 陆尚笑问道:“那你之前买的许多首饰,可值那个价钱?” 姜婉宁认真想了想:“若只论做工材质,那是不值的,可要是加上工坊的名气,还是有许多人争相抢购的。” 陆尚说:“那就对了。” “你看那钗子做工粗糙,可在塘镇百姓眼中,已经是难得的好东西了,他们接触不到更高级的,而受人争抢的蝴蝶钗,在塘镇的名气便如工坊在京城。” 姜婉宁若有所思,片刻却是拽住了陆尚的衣袖。 “怎么?” 姜婉宁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角挂着一抹窃笑,她小声说:“我也会做簪钗环饰,做得可比他们好多了,那等我有了名气,是不是也能卖出好多银子?” 随着她话落,陆尚却是再也忍不住,一边拍着她的肩膀,一边放声大笑。 过路的行人纷纷向他投来诧异的目光,姜婉宁更是害怕他犯了病,眼中浮现几抹担忧:“陆尚……” 直到陆尚笑够了,他想捏捏姜婉宁的脸,可又念着男女之别,只好硬生生忍下。 他毫不吝啬地赞赏道:“是我小看了阿宁,阿宁会的可比我想的多太多。” “当然可以,等之后我去给你找材料,你看是要良木还是玉石,又或者金银等物,等把首饰做出来了,早晚有一天,阿宁的首饰会成为塘镇最受欢迎的。” 姜婉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不用最受欢迎,能卖出去就好了……” 陆尚只是笑,心底却是不禁轻叹。 直到此刻他才清楚意识到,古代女子虽多有束缚,可她们所学所会,远比他想象中多得多,便是眼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也带给了他太多惊喜。 陆尚此行只有两个目的,一是专门去瞧瞧卖卤菜的摊子,二来则是来了解一下镇上赚钱的行当。 现在再加上一个到首饰铺子里转转,瞧瞧塘镇流行的款式,以及给姜婉宁买盒护手霜。 至于他说与家人的买纸买墨,早在下牛车时,就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陆尚询问姜婉宁的意思:“我想着现在镇上转一转,各个街道都瞧瞧,中午再找个地方吃点东西,等下午没那么热了,再买东西回家,可好?” 姜婉宁乖巧道:“都听夫君的。” 陆尚找人打听了一番,终于问出卤菜摊的位置。 可不等他找过去,先被街边代写书信的摊位吸引了目光。 说是摊位也不尽然准确,应该说是跪在摊前不住苦求的老妇。 那老妇头发花白,身上的衣裳打满了补丁,她双手握在一起,不住向着摊位后的青衣书生作揖:“老爷帮帮忙吧,求求你帮帮忙吧——” 陆尚侧耳听着,才知那老妇已经在这儿求了好久。 她家老头眼看着不好了,临终之前只求见见远走北地的儿子,他们找遍家里也只找出八文钱,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好跪下哀求,嗓子都哭喊哑了。 可那代写书信的书生连多余的目光都没给她,稳坐桌后,看着旁边的人多了,再说上一句:“代写书信,一字两文。” 一个字两文钱,老妇带来的铜板,撑死了也只能写四个字。 陆尚为书信价格震惊的同时,脑子也快速运转起来。 正当路人看不过去,开口帮老妇求情之际,却听人群后面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这里有代写便宜的,阿婆要试试吗?” 老妇哭求声一顿,迟缓地转过身来,面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陆尚笑吟吟指向姜婉宁:“我是陆家村的秀才,今日带夫人来塘镇,正巧我家夫人粗略识上几个字,阿婆不如找我家夫人试试?” 此话一出,周围人群一下子喧嚷起来。 有人是对他的秀才身感到质疑,更多人还是在表达对姜婉宁的不信任。 “那小姑娘?我瞧着瘦瘦小小的,年纪也不大,能识什么字!” “阿婆你可别被骗了,就说几文钱不多,可你在这写的准对,给了那姑娘,谁知道写出来是什么样子的……” “哪有女人识字的,可别听他瞎说了!” 听着耳边轻蔑的话语,姜婉宁面色发白。 陆尚听着也不舒服,却也没有当众与人争论,他只是上前几步,将浑身僵硬的老妇搀扶起来:“不如这样,阿婆可以先找我家夫人写信,写好你找旁人给看看,要是写得好了,再给钱,不满意分文不收。” 他长得本就干净,说话不急不缓,更易叫人心生好感,而这种先写后付的行为,更是给老妇下了一颗定心丸。 不知何时,人群里的议论声歇下。 老妇遥遥望向姜婉宁,半晌,颤声说道:“好姑娘,能不能帮帮我……” 第18章 要不是曾听姜婉宁提起过镇上书信代写的事,陆尚根本不会参与到这种闲事中。 便是参与了,他身上也不曾携带任何纸笔。 也就是代写书信的小摊开在书肆旁边,书肆老板被外头的喧嚣吸引出来,如今更是想看个乐子,才好心提出:“小店可以提供纸笔,公子不如入店一坐?” 陆尚闻声望去,和书肆前台阶上的老板忘了个正着。 他稍一思量,也不拒绝,冲着老板遥遥一拱手,转而带着姜婉宁和老妇走过去。 为了避免被人质疑,陆尚在店里取了纸笔后就走了出去,四处看了看,又跟老板借了店前的一张废弃的桌木。 既是说好叫姜婉宁来写,陆尚就不会有任何多余的举动。 他只是帮着摆好了桌子,又将宣纸和笔墨准备好,整个过程中,他除了偶尔问一句:“这样可以吗?你看这个角度合不合适……” 其余便无半句指点,至于那书信写字,更是只字未提。 直到一切都准备好,陆尚直接退到一边去,揣着手,全看姜婉宁的发挥。 姜婉宁很少会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做什么,她平复了一番情绪,缓缓吐出一口气,转头问道:“阿婆是要写什么?” “我写、我想写——吾儿阿辉!” 老妇一辈子生活在小村子里,没读过书,也认不得字,更是不会什么文邹邹的官话,她想写的话又长又冗杂,一个意思的话翻来覆去能说三四遍。 然而无论她说什么,姜婉宁都只是静静听着。 她没有像镇上常见的几个代写书信的书生一样,时间一长就不耐烦,更不会觉得这些不认字的老人掉价惹人嫌。 一直到老妇絮絮说完了,姜婉宁才说:“阿婆,这信纸太小,写不下那么多话。” “不过我记下了,您就是想告诉您儿子,您的儿媳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拉扯到这么大还没个正经名字,就等着他爹回来起名了,还有您的丈夫,如今瘫痪在床,只求在临终前见他一面,可对?” “对对对,就是这样……阿辉走了三四年了,他是一点消息也没送回来啊!”说着,老妇又是泪眼婆娑,抓着布袋的手颤个不停。 姜婉宁沉下心,提笔落字。 他们从书肆借来的纸只有两个巴掌大,材质也是店里最下等的糙纸,墨点落在上面,很快晕出痕迹,稍微一个不注意,就会变成一团黑。 随着姜婉宁提笔,围观人群也跟着安静下来。 他们或许认不得多少字,却有幸见过观鹤楼的大家名帖,帖上的字规规矩矩,方块大的小字铺满名帖,据说是店家求了好久才求到的。 可如今,最前面的几人拔着头看了半天,挠挠脑袋,小声说道:“我瞧着这姑娘写的字,跟观鹤楼挂起来的名帖差不多……” 一语激起千层浪,后面的人更是好奇了,纷纷往前涌着,想要一睹真迹。 不知何时,陆尚站在了桌前,挡住拥挤的人潮,凭着单薄的身躯,给姜婉宁护出两份安宁。 而姜婉宁更是全不为外物所动,直到最后一个字落下,才重新抬起头。 陆尚第一时间凑了过去,小声问道:“阿宁写了什么?” 姜婉宁有些错愕,半晌才念叨道:“吾儿阿辉——” 她没有用任何晦涩难懂的词语,通篇读来,说是大白话也不为过。 可莫名的,老妇嘴中的十几句话,到她这里三言两语就能说清,而且只要认字,定能清楚领会其意,就这小小一片纸,写完后还留了一点空余。 陆尚点点头,刚想请旁人来看,忽然顿住。 他看了看一脸茫然的老妇,又看看人群里许多沧桑黝黑的脸,又有了主意。 “阿宁你看。”他凑到姜婉宁身侧,用手指在桌上划来划去,“我是想,在信上画一点小画可以吗?就像这样,不用太复杂,能映衬一下书信就好了。” 陆尚自然不会作画,现在所演示的,也全是一个圈圈两个树杈的火柴人。 好在姜婉宁心思颇巧,稍微看了两遍,就彻底领会了她的意思。 她想了想,重新提笔。 等人群里渐渐有人等得不耐烦了,吵嚷起:“还能不能写完了!是不是根本就不会写啊!我就说写信哪是随便什么人都会的,还是个不知哪里来的丫头……” 吵嚷的人喊完就缩回了脑袋,可陆尚还是眼尖的看见,吵嚷的正是代写书信的那个书生。 他冷笑两声,忍不住想把人提溜出来。 就在这时,姜婉宁说:“好了。” 她将毛笔和砚台挪到一侧,等纸上的字迹稍微干了些,便将信纸递给书肆的老板。 这也是他们提前说好的,老板借给他们纸笔,等写好后先给他瞧瞧。 与街上的路人不同,老板经营着书肆,见过太多读书人,有自视清高的,自然也有气度斐然的。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15节 可他见了这么多人,没有一人能比得上姜婉宁。 哪怕她长得瘦瘦小小,甚至比不上镇上普通人家的姑娘,然只要她一提笔,就好像换了个人,那是她独有的自信,是在书香世家浸蕴十几年才养出的气质。 老板形容不出来,却认定了她绝非池中物,甚至他都想不明白,这样一个姑娘,如何会和后头那个瞧着病歪歪的男人结亲。 怀着这样的心思,他再接过信纸时,更是怀了极大的憧憬。 事实证明,姜婉宁并没有叫他失望。 “嚯!”等看清纸上的字后,老板眼睛里的光都藏不住了。 他店里也会收些书生的抄书,但没有一人的字比得上这个,这个据说只粗略识几个大字的姑娘。 等他把字句和下面的小人画一照应,更是忍不住笑出来。 他直接下了台阶,快步走到老妇跟前:“大娘你瞧,你看下面的画,能猜出来画了什么吗?” 只见信纸最下面画了三幅小图,第一幅是个大肚子的妇人,第二幅画着被妇人领在手里的小童,最后一幅则是一张破旧的木床,床上躺着一个形销骨立的老翁。 哪怕陆尚说了,简单一画,不用太复杂。 但姜婉宁理解的简单,和陆尚的简单仍旧不是一个概念的。 她只简化了衣衫发饰等,但人物的特征却表现得淋漓尽致,只消看上一眼,就能明白画得是谁。 老妇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在老板的鼓励下,犹犹豫豫说:“这个是儿媳妇?这个是儿媳妇和小刚吧……这个是我家老头子?” 姜婉宁还贴心地把画和字连接在一起,就算不找人念信,自己连蒙带猜的,也能猜个大概。 老板把信给老妇看过,又拿回自己手里。 要不是围观人群喊得太大声,他根本舍不得给他们传看。 就算把信传出去了,也不错眼珠地追着:“小心点小心点,可千万别弄坏了!” 随着带有小人画的书信在人群中传阅过,他们的话也变了风向—— “不得了不得了,这样一封又是字又是画的信,可要多少钱噢!” “这是那姑娘作的?别不是其他人提前写好,她拿的现成的吧?” “你瞎说什么呢!那纸最开始分明一片空白,而且她写时画时,大家伙可是全看见了……” 第19章 莫管旁人对这带着小人画的书信多眼馋,既是说好替阿婆代写,那就只能只她的。 等那信纸传了一圈再传回来,整张纸都被抢得皱巴巴的,好在纸上的字画未损。 姜婉宁问过老妇的意见,仍用这封稍有破损的信。 老妇颤巍巍地问道:“这信、这信要多少钱啊……” 这也是所有人关心的。 姜婉宁管写管画,对定价却没什么主意,只能向陆尚投去问询的目光。 陆尚说:“书信代写是两文,小人画是五文,阿婆需要代寄服务吗?” “代寄?” “就是把信交给我们,你只需要说好寄去哪里收信人是谁,剩下的都不用操心。” “多少钱啊?”老妇很是心动。 陆尚伸出一根手指:“一文。”五文两文再加一文,正好是八文钱。 看热闹的百姓帮老妇算好,她听见最后数额后,面上终于露出两分笑意:“要,都要……我有钱,我正好有这些,我现在就数给你们。” 她把用破布包起来的铜板一枚枚数出来,每个铜板上都沾着油花,一模沾的满手都是。 陆尚仿佛看不见上面的糟污一般,高高兴兴地把钱接过来,又仔细问好地址收信人,大声说:“阿婆放心,我一会儿就帮你把信送出去。” 话落,他又添了一句:“我家夫人只管替人写写画画,剩下的乱七八糟的费心事,全来找我就行了。” 这话叫一些想找姜婉宁的人停住脚步,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他身上。 陆尚转手就想把钱交给姜婉宁,却看见了她眼中的一瞬迟疑。 陆尚轻笑一声,转而把钱塞进自己兜里,而姜婉宁便是后悔也没法了。 再有人想找他们代写书信,陆尚却是不肯接了,他的理由倒是充分:“我家夫人身子不好,不宜劳神,一天写上一封就够了,诸位要是需要,下回请赶早儿!” “下回是什么时候?还是在这儿吗?还是这个价钱吗?” 比起镇上最常见的按字收费,陆尚他们简直就是白送,那么几枚铜板,光是笔墨钱都不够。 陆尚对后面的安排还没有一个准确打算,却不妨碍打破他们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笑道:“阿婆没什么钱,你也没什么钱吗?今日不过给阿婆行个方便,往后可就没那么便宜的。” “不过大家放心,我们这准比其他摊子便宜,具体价格,还要等我回去问问夫人的意思,这事我说了不算,夫人说了才算。” 话音刚落,周围人皆是哄堂大笑。 “原来还是个耙耳朵哟……” 之前挑事的那个书生不知何时逃走了,临走前还不忘把他吃饭的书信摊给收走,多余一点纸屑都没落下。 百姓们说着笑着,陆尚带着姜婉宁,也准备就此离开。 可就在这时,书肆的老板拦在他们前面:“且慢且慢,公子夫人要是不嫌弃,不如来店里一坐。” 哪怕老板没有说明目的,陆尚和姜婉宁都是门儿清,陆尚侧头问:“进去看看?” 姜婉宁点点头。 书肆这种地方,虽也是做生意买卖的,但除了书生学子,寻常百姓根本不会踏足。 外面街上尚且乱着,可一进到书肆里,外面的所有嘈杂就都被隔绝在外了。 这间书肆不大,店里只有七八排书架,老板没有招小工,所有事都是自己做。 老板姓黄,是镇上有名的富商郭老爷的远方亲戚,经营这家书肆有十几个年头了。 此时店里没有旁人,考虑到后面还有许多地方要去,陆尚也不跟他周旋,直接问道:“黄老板有何指教?” “不敢当不敢当,我就是想跟公子和夫人谈一笔生意……”虽然陆尚说了要听夫人的,可黄老板却记得,之前那场闹剧,全是陆尚主导的,要是真想做些什么,恐怕还是要跟陆尚交接好。 “敢问公子贵姓?” “免贵姓陆。” “原来是陆公子和陆夫人,是这样的,我观夫人字迹甚佳,恰巧店里常年收购字帖,不知夫人有没有兴趣跟店里合作。” “当然,公子要是愿意售卖墨宝,那就更好不过了。” 陆尚摆手:“我就不用了,我的字不如夫人,敢问老板说的字帖是?” 黄老板面露喜色,他忙去柜台后拿了一沓书帖过来,书帖有大有小,笔迹也各有差别,他给展示了两种:“这种是书院的学生们常用的,要求高一点,价格也相较高。” “这种是给小孩启蒙用的,字体只要板正就好,需求量不大,一般只出给熟客。” 陆尚粗略翻看了一下,不是他夸张,姜婉宁的字可比他们都要好。 黄老板所求的,自然也是这种:“这种每帖二百文,笔墨纸张都由书肆提供。” 陆尚笑了笑:“那街上代写书信都是两文前一个字,我看一张字帖上怎么也有三百字,只有二百文吗?” 黄老板笑容一僵,嗫嚅道:“话是如此,可陆公子,这来卖字帖的,向来只有读书人,要是被人知道这字帖出自女子之手,陆公子你看……” 陆尚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他拉住了姜婉宁的手,张口就要拒绝。 谁知姜婉宁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袖,而后上前半步:“五百文,我能写得更好。” 黄老板失声:“府城里的学生也才五百文一张,夫人是不是——” 姜婉宁冷肃着一张小脸:“老板看过就知道值不值这个价钱了。” 黄老板仍是犹疑,偏又做不到放弃,最终还是取来了纸笔。 这次的纸已经是中等宣纸,纸面平整光滑了许多。 他虽想过姜婉宁会写的好一点,可等真看见了,全然是说不出话的水平。 “这这这……” 姜婉宁问:“这些值五百文吗?” 陆尚探头望去,只见纸上七八个字,每个字字迹不一,各有风骨。 或铁画银钩,或气势磅礴,或娟丽秀气,还有当代举子最是推崇的砖块字。 要不是亲眼所见,黄老板实在无法想象,这些字会出自同一人之手。 “值!”黄老板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当场拍板,“我不给你五百文,我给你七百文,一旬一帖,夫人可能写完?” 要是全心写字,一天一张也不是不可能,但姜婉宁摸不准回家后有多少时间,只能往最低处算。 “那就一旬一张,纸笔的话……” “夫人无需费心,纸笔都有我来提供,每次我给夫人两张纸,多出的那张交由夫人自行处置,但若是两张都废掉,恐怕也只能由夫人补□□帖。” “好。”姜婉宁刚应下,黄老板就去后面准备纸笔。 他出的纸张是店里最好的澄心堂纸,整个书肆也只存了十几张,笔墨也都是上等品,要是花钱来买,光是这两张纸一盏墨一支笔,就要花上三十几两银子。 黄老板咬牙说:“我信任夫人和公子,便不压你们的东西,只希望一旬过后,我能等到夫人和公子来交帖。” 姜婉宁晓得这些东西的价值,也明白黄老板此举有多难得,她道了谢,又小心将东西包好,担心压皱纸张,索性抱在怀里。 敲定字帖合作后,黄老板心里还存着事,只是这件事他不好直接跟姜婉宁讲。 思来想去,他眨着眼睛朝陆尚摆手:“陆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陆尚对黄老板的印象不好不坏,但看在之后还要在他家拿钱的份上,终究还是应了。 好在他们并没有出去,只是去了一个离姜婉宁稍远一点的角落,不过一个恍神,黄老板就从背后抽出一本册子。 “我看夫人的画功也是极佳,我要是想请夫人帮忙作画,不知公子是否介意呢?”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16节 陆尚敏锐地觉出不对:“什么画?” 黄老板尴尬一笑,将册子塞进陆尚手里。 陆尚随手翻开中间几页,却见书上没有一个字,每页只存一幅画。 只消一眼,便把他看愣了。 黄老板用气声说道:“就是密戏图。” “……荒唐!” 姜婉宁并不知黄老板和陆尚说了什么,只是才过了不久,便听陆尚怒叱一声。 很快,陆尚从角落里出来,一脸的冷凝,一语不发地拽住她,连根黄老板告别都没有,径自离开了书肆。 姜婉宁为他的举动吓到,直到走出去好远才问:“夫君可是与黄老板起了争执?那我不接他的字帖就是了。” 陆尚声音里还含着点怒意:“跟你没关系,不用退回去。” “往后你来他这送帖拿纸,必须由我陪着才行,那黄老板不是什么好人,不管他说什么,你不要轻信就是。” 姜婉宁呐呐:“好,我明白了。” 陆尚尤不放心,又叮嘱一句:“有些书也不是什么好书,你年纪还小,不要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不好。” 姜婉宁听得稀里糊涂,可看他郑重的模样,仍是乖乖应下:“好。” 两人又在街上走了一阵,随着街头的行人渐多,也冲散了陆尚心头的不悦。 他问了问时辰,又见头顶的日头越发强烈,索性停下,去找个地方吃点东西,也能躲躲阴凉。 第20章 该说不说,这镇上和山村到底不一样。 一到饭点,街上全是卖吃食的摊子,吃食的样式虽简陋单一,却胜在量大实惠,三五步就有一家,很是方便。 有些交不起摊位费就挑着扁担背着背篓,时不时呦呵上一句,全是农家常见的吃食,两文钱就能买一个素包子。 陆尚和姜婉宁都不是挑剔的,既然有这等又便宜又能填饱肚子的,自然最好不过。 两人最后买了两个烧饼四个素包,给钱时,姜婉宁控制不住往陆尚钱包那里瞅。 原本……她也能有八文钱的。 陆尚假装看不见她的眼神,暗地里却不知偷笑了几回,一直等把吃食买好了,他才重新把姜婉宁招呼过来。 他拍了拍腰间的钱袋,里面的碎银铜板撞在一起,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姜婉宁的眼睛都看直了,眼里的羡慕几乎要溢出来。 “想要吗?” 姜婉宁下意识说:“想!” “那刚才给你你不要。”陆尚笑着,本想教训两句,可看着那瞬间由红转白的小脸,忽然又责怪不出口了。 姜婉宁颇有些惶恐:“我没……” “好了,没关系。”陆尚安抚着,再次把手伸进钱袋,他低头翻找半天,总算找出一小块干干净净的碎银子,上面没有沾一点油污,阳光下反出亮亮的光。 他没等姜婉宁拒绝,直接塞进了她手里:“这个总干净了吧。” 姜婉宁没想到,他竟一眼看破自己的犹豫,而在这种条件下,她那点不合时宜的爱干净,实在有些可笑。 这一瞬间,她竟然分不清是惶恐多一些,还是羞愧更多一些。 然而不等她的神思发散,她的肩上又落下那只熟悉的大掌,一抬头,正好望进陆尚那双充满着包容的眸子里。 陆尚说:“以后我们挣了钱了,就能给你更多了,现在只有这一点,阿宁多多包涵。” 姜婉宁有些赫然,她攥紧了手里的碎银,莫名觉得硌手:“我不买东西,花不到钱,夫君你拿回去吧……” “这次不买下次买,下次也没有买的那就攒着,给你的零花钱,留着吧。” 说完,陆尚低头把钱包整理好,毕竟是两人身上唯一的银子,他格外小心。 姜婉宁轻抿双唇,没有再拒绝。 按着姜婉宁的想法,他们身上的钱不多,中午能找个吃面汤的地方就很好了,哪想陆尚买好烧饼包子后,竟直接去找路人打听:“请问观鹤楼在哪里?” 之后,就在姜婉宁一路的目瞪口呆下,两人走进塘镇商市最辉煌最富丽的建筑中。 观鹤楼上下三层,只有一层有堂厅,用来接待临时起意的顾客,剩下两层或是提前预定,或是包给相熟的主顾。 门口的小二没有因为他们衣着朴素就拒之门外,热情地把人迎进去,还给他们找了一处靠窗的小桌。 “您二位吃点什么?今天店里的招牌因故取消,掌柜吩咐,今日凡到店用餐的贵客,皆送一盏梅子酿,您看除了梅子酿外,您还要搭配点什么?” “小二有什么推荐的吗?我和夫人两个人吃,不用太多。” 小二嘴皮子利落地推荐道:“如果只是您二位,小的建议点两菜一汤,汤品有最新出的白玉芙蓉汤,许多夫人小姐都喜欢!” 陆尚又问:“有菜单吗?” “菜、菜单?”小二愣住了,“您是说什么?” 陆尚不知怎么解释,又看店里的小二都是空着手,只好改口道:“没什么,辛苦你给我们准备一道菜一份汤吧。” “就要店里最便宜的,能吃饱就行。” 哪怕陆尚这样说,小二也没有露出半分轻视:“好嘞!那就一份蒜薹炒蛋,一份甜豆汤,合计一百八十文,赠梅子酿一份!” 陆尚微微颔首:“可。” 小二去后厨传菜后,一菜一汤很快就端了上来。 小二在看见陆尚他们自带的烧饼包子后,更是热心地提出能帮忙加热,等热好端上来,梅子酿也送来了。 “您二位吃好喝好,有事随时招呼小的!” 暂且不论店里的菜色如何,光是这份服务态度,就叫陆尚赞许不已。 随着这边没了外人打扰,姜婉宁终于敢说出她的疑惑,她看着桌上并不出彩的粥菜,难得觉出几分心疼。 她抓着素包,声音小小弱弱的:“夫君怎么想到来这儿了,这个地方……我瞧着价格都不便宜,是不是太奢侈了点。” 换做以前,姜婉宁哪里敢对陆尚的决定说三道四,许是陆尚这几天的好脾气给了她胆量,有些时候她也敢说话了。 只是这一回,陆尚抬了抬食指:“嘘——” 他用目光向旁边示意,姜婉宁疑惑地看过去,虽然还是不明白,但看陆尚认真的样子,也没继续问下去。 很快,姜婉宁就明白陆尚的用意了。 越是人多的地方,越是有着大量消息的流通,而饭馆酒楼,更是谈生意的最佳场所,从古至今,向来如此。 至于过程中或许会受到的轻视白眼,只要目的能达成,陆尚并不在意这些,单是早些年他受过的白眼,那是数都数不过来。 他们所在的位置三面都有人,周围几桌用餐的人看着不似富贵人家,但看打扮,也多是行商走商的。 果然,陆尚耳尖地听到—— “今年北方一带流行黄梨木,我在南边找到几个不错的山头,倒可以大批收购再转卖……” “要是不嫌周期长,我倒是觉得出海最利润最大,明年开春商船就回来了,我听京中的亲戚说——” 他们的声音不高不低,没透漏太多,可就是这一点苗头,也足够让陆尚灵感喷涌。 姜婉宁更是恍然大悟,她一边听着,一边给两人盛了甜豆汤。 正当两人听得认真时,却见酒楼门口仿佛起了争执。 与此同时,一个身穿锦袍的中年男人匆匆走下楼,一边快步往门口去,一边小声呵斥着身边的小厮:“我不是说了不要他家的鸭子了吗?人来了打发走就是,在门口闹腾什么!” 小厮连声道歉:“掌柜的对不起,我们也拦了,可他们就是不肯走,我看有顾客受了惊,只好请您下来处理。” 陆尚和姜婉宁一同看向门口,这才发现堵在门口的不光有人,还有一群扑棱着翅膀的白鸭。 第21章 酒楼的掌柜一边往外走,一边跟被惊扰的客人道歉。 只是这么一路走下来,大厅里用餐的客人全被门口的闹剧吸引了,有那实在好奇的,索性凑过去看个清楚。 陆尚他们旁边的几桌也停下了交谈,不约而同地望过去。 正这时,姜婉宁听见背后有人说:“观鹤楼的招牌不就是避风塘脆皮鸭吗?刚才我想点,小二说店里没了鸭子,这才送的梅子酿。” “外头的就是来送鸭子的吧?怎么不让进了……” 后面的议论声就小了下来,众人全拔着脖子看门口的热闹。 姜婉宁看陆尚也关注着,便小声把听来的给他讲了一遍。 那掌柜眼看事态闹大,索性叫小二将外头的情况给大家伙说明,而他则负责去跟外头的老汉交涉。 小二不知从哪找来个铜锣,咣咣敲了两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而他先是连着作了三个揖,又赔了罪。 “不敢欺瞒诸位,观鹤楼招牌名菜便是避风塘脆皮鸭,店里的熟客应该知道,小店近日一直缺少这道招牌菜,其缘由便是供货的农家出了问题。” “小店所有鸭子全是散养的肉鸭,经由百日精心饲养,挑选出其中上品,方可入菜,而这供货的农家,更是由东家亲自考察选定的,方圆百里只这一家。” “可就在上月,由于农户运输不当,使得大批鸭子死在路上,虽然他们又回乡运了新鸭,但为了保障诸位贵客安全,小店一直未有接受。” “之后小店将取消与其合作,另寻新的合作商户,在此期间带来的不便,还请诸位海涵,待掌柜向东家禀明情况后,小店定做出相应补偿。” 就算许多人来此便是为了尝一尝他家的招牌,可菜品有与无,说到底还是人家店里的事。 单是补偿给每桌的梅子酿,平日里单买也要五六十文钱。 而这等为了众人安全考虑的行为,他们更是说不出苛责来。 “我还当什么事呢,好说好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惜了,来了两次都没吃上店里的招牌,只能等下回了。” 随着小二说明情况,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收了回去,而掌柜也把门口的人引去别处,风波很快平息。 只有陆尚摸着下巴,扬手把小二叫了过来,他状似好奇地问道:“你刚才说鸭子在路上死了,是怎么死的?”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17节 “害,还不是农户非要赶夜路,结果把驴车驾进了沟里,等爬上来鸭子少了多半,剩下那些没过两天又染上了病,这才全没了。” “那他们耽误了酒楼的生意,对酒楼有什么赔偿吗?” “赔偿?”小二愣了一下,再看陆尚的眼神就有点不对劲了,“虽说这是他们大意导致的,但农户损失也不小,再跟他们要赔偿有些不人道吧?” 陆尚笑笑,没有再问:“麻烦你再给我们添一道甜食,分量不用太大,打包带走。” “山楂糕可好?三十文一份。” “可。” 自从上了菜,两人不是在听旁边就是在听外面,桌上的菜只动了几筷子,连着甜豆汤都凉了许多。 陆尚心情正好:“先吃吧,等掌柜回来我去跟他说点事,要是顺利的话,一会儿就去买东西回家。” 姜婉宁点点头,不觉加快了几分用餐的速度。 说来也巧,等他们吃好喝好了,掌柜正好从外面回来。 陆尚不放心留姜婉宁一人待着,只好把她带在身边,然后跟上掌柜步伐,在他将要上楼的时候,出言把人叫出。 掌柜转身,看见陌生面孔有些不解:“二位是?” 陆尚款款施了礼:“我观贵店货源似是出了点问题,鄙人不才,或能提供一二帮助,不知掌柜可有时间,借一步说话。” 店里的招牌断供,掌柜正烦着,还不知如何应对东家的问责,他看陆尚两人的模样,并不觉得他们能提供什么有用的建议,并不想在他们身上多浪费时间。 然不等他拒绝,陆尚又说:“左右不过半刻钟,掌柜何妨听一听呢?” 掌柜沉默片刻,侧身道:“二位请——” 在掌柜的带领下,一行人去了二楼最里侧的雅间,能把酒楼开成镇上最大,自有其出彩的地方。 在一楼时或许不显,但一到上面,无论装潢还是小二,明显都多了几分贵气,就连小二的衣裳都换成更明丽一点的天蓝色。 人都请进来了,掌柜也就把人接待好,该有的礼数一样不少。 等几人落座,掌柜单刀直入:“敢问公子所说的办法是?” “我先前听店里小二说,贵店货源皆由供货农户运送,可否想过雇佣专门的人负责采购运输?” 掌柜皱了皱眉,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公子大概是误会了,观鹤楼的供货源由农户运送,只是因为店内需求不大,并无雇佣专人的必要。” “可掌柜也看见了,但凡农户出一点事,店里会直接受到影响,这次只是运输路上出的问题,要万一是农户家里出问题呢?如今盛夏,家禽牲畜这些最容易出问题,稍微一个不注意,或许就会染上瘟病。” “公子想说什么?”掌柜眸光凌厉了几分。 陆尚轻笑一声,以茶代酒,敬了掌柜一杯。 他说:“在下是想问问掌柜可有寻找中间商的打算,贵店只管提出要求,之后寻找货源也好,运送货物也好,皆由中间商负责。” 掌柜一开始没明白,听了他后面的话顿悟:“公子是说间人吧。” “我还是前面那句话,店里的货物需求量并没有到需要请间人的程度,我们明明可以只给农户钱,何必再分给间人一份呢?” 陆尚摇摇头:“非也。” “我的意思是,间人不仅是买卖双方只见的纽带,同时还会承担双方的全部风险,就像这次农户押送路上的意外,从农户将货物交给我那一刻开始,路上的所有问题,全部由我负责。” “只要是在运送途中出现的,无论买方还是卖方,皆由我包赔。” “包赔是指?”掌柜心里咯噔一下。 陆尚说:“以上月鸭子为例,若这些鸭子价值十两,因为我方运送不利导致的损失,我方会照价赔偿给农户十两,而对贵店造成的影响,也会估算价值后,分毫不差地赔偿给贵店。” “公子可知道,鸭子兴许不值钱,但到了店里,造成的损失便是上百两不止!” 陆尚屈指敲了敲桌面:“掌柜之前付的那些间人费,不就是为了这种情况下的赔偿吗?” 要是按照陆尚的说法…… 掌柜不禁盘算了一下,要是他心黑点,故意制造意外,多来上几次,光是靠着赔偿,也能填补酒楼的损失了。 陆尚抬头,眼中锋芒乍现:“陆氏物流,讲究的便是一个准时便捷,而包赔服务,便是对客户最大的保障。” 掌柜被他唬住了:“敢问公子,这陆氏物、物流,是哪家的生意?” “……”陆尚微微一顿,“掌柜先不用关心这些,您只说,这间人到底有没有必要?” “有必要有必要!”掌柜忙不迭点头,“可否请公子引荐一下陆氏物流的负责人?” 陆尚有点发愁,他要怎么跟掌柜说明,陆氏物流如今只他一人呢? 第22章 平白无故素不相识的,单凭他空口白牙,就叫掌柜把整个酒楼的采购交给他一人,莫说他只是个没什么背景的农家子,就算是某个大官的儿子,一人也办不成好几个人的事。 换位思考一下,陆尚更不敢说陆氏物流当前只有他一人了。 他正思量着怎么忽悠掌柜先签上三五月合同,等把事办好办利落了,也不怕他们再质疑,这生意也就做起来了。 可还没等他想好怎么说,门口响起一阵敲门声,而后便是小二说道:“福掌柜,少东家来了!” 话落,福掌柜猛一下子站起来,面上才有的两分喜色顿时散了个干净。 他双手在长袍两侧使劲搓了搓,拍了拍脸,方才迎上去。 门一开,只见一个星眉剑目的男子站在最前,后面除了小二,另有两个随身伺候的小厮。 福掌柜鞠躬作揖:“少东家大驾,福某有失远迎。” 被称作少东家的男子微微颔首,绕过福掌柜径自走进去,到了屋里才发现里面还有两人。 他脚步一顿,用目光向福掌柜示意。 福掌柜就怕被东家问责,好不容易见到点将功赎罪的希望,更是一刻不敢耽误:“回少东家,这位是陆氏物流的……呃?” 福掌柜这时才意识到,他跟陆尚聊了那么久,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姓。 陆尚站起身:“鄙姓陆,单名一个尚字,听闻贵店因供货农户运送不当,导致店里招牌断供已久,特来问候。” 福掌柜将他说过的包赔服务跟少东家讲述了一边,陆尚偶有补充,不一会就把他的生意介绍明白。 显然,这位少东家要比福掌柜精明多了。 他开口便问:“我怎么从没听过塘镇还有个陆氏物流?这陆氏该不会只阁下一人吧?” “……”陆尚张了张口,有心忽悠过去,思虑良久,却拱了拱手,“少东家慧眼。” 暂且不论少东家是何想法,反正福掌柜听了他这话,脸色一下子寒白了。 他简直不敢想,要是他脑袋一热答应了与陆尚的合作,谁知道等着他的是包赔,还是卷款没了人。 “少东家不是……我——” 少东家一抬手,止住了他的辩解,也不知是哪个点戳中了他的心思,陆尚这只有一人的生意,反引起了他的兴致。 他在福掌柜的位置上坐下:“在下冯贺,陆公子想和观鹤楼合作,这自然不是问题,只是我如何信你?” 陆尚眉心一动,脸上的笑容一下子真挚起来。 “少东家说的是,经商一途,最重要的就是一个信任,但老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有些东西不试上一试,根本不知道这个东西有多好,就像我提供的间人服务,少东家试了,往后的生意省时省力不说,万一有个意外,也能将损失将至最低。” “再说了,我既然做的间人,酒楼能做,其他行当当然也可以。” 冯贺的目光愈发幽深起来:“其他行当……我找镖局押镖,不也能保证货物安全吗?” “镖局能替少东家联系货源吗?镖局能替少东家谈更低的进货价吗?镖局能同时赔偿买方和卖方的损失吗?少东家不妨看看,整个塘镇,可有比我服务更周到的。” 谈生意嘛,无非一个王婆卖瓜,把自己夸得对方心动了,这生意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冯贺摩挲着腕上的佛珠:“那间人的费用?” “一成。”陆尚果断道,“单笔货物全部金额的一成,便是我的间人费。” 冯贺被气笑了:“一成费用?那我买了一千两的东西,还要另外支付给你一百两?陆公子不觉得口气太大了吗?” 陆尚幽幽问道:“少东家怎么就知道,我不能把原本一千两的东西,给您谈成九百两呢?” “……”这种情况着实是冯贺没想到的,他错愕良久,终是失声大笑。 冯贺乃家中独子,却自幼不喜经商,幼时痴迷圣贤书,家中老父还能夸他两句,可连考五年,他连乡试都过不去,老父年纪渐长,精力也不足以应对家中生意,便劝着他接手家中生意。 冯家的生意不仅只塘镇这一点,日日与合作对象打交道,实在叫他精疲力竭。 要真如陆尚说的那样,他能帮忙联系货源,负责合作运送等一切事宜,那他岂不是能腾出大把大把的时间,重新将精力放回到读书上? 莫说只是一成,陆尚要是真能做的跟他说的一样好,就是两成三成的费用,他也是愿意的。 陆尚根本不知道他错过了什么,看着冯贺意动,乘胜追击道:“就拿观鹤楼的肉鸭来说,我听掌柜说准备更换供货农家了,不如就将这寻找农家的事交给我,小小试上一试呢?” 冯贺沉默良久,好半天才问:“间人费怎么算?” 陆尚笑容变大:“好说好说,少东家只需预付货款,间人费可以等货物收到时再结。” 寄付与到付的区别,若是能取信于人,陆尚是无所谓的。 福掌柜终于忍不住了:“少东家,这货款也是一笔不小的数额,您要是直接交给这位陆公子,谁知道——”他会不会跑路。 陆尚说:“在下就住在陆家村,您二位去村里问,很容易找到我。” “我刚刚在下面看有人送了许多卤味来,那应该也是观鹤楼的菜色吧?” 福掌柜不明所以,点点头:“是,一些下酒菜。” “那我用一份卤味方子作抵押,如何?”陆尚找他要了纸笔,捏了捏姜婉宁的手指,附耳说了几句。 姜婉宁自到了这间屋子后少有存在感,直到她提起笔,冯贺才给了她几分注意。 而很快,他的注意力就彻底落在了姜婉宁身上,甚至叫他一度忘了男女之别。 直到姜婉宁写完方子,陆尚又侧身在她面前挡了挡,冯贺才如梦初醒,他耳边染了一点红,不自在问了一声:“这位是……” “这位是我的夫人。”陆尚说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啊?”冯贺面上一窘,想到他刚才的那点旖旎,顿是羞得不行。 因着这点误会,他也没心思打听姜婉宁字从何人了,光是待在两人跟前,都觉臊得慌。 他之前的冷静碎了个干净,赶紧叫福掌柜拿了钱,商量好交货的最晚日期,尽快把人送出去。 直到陆尚两人出了酒楼,他才想起来,一拍脑袋:“对了,那个陆公子不是说是陆家村的人,你找人去打听打听。”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18节 五百两银票都给出去的,这时候才想起来打听人。 福掌柜心中腹诽,面上却是不显:“是,我这就差人去问。” 而另一边,陆尚身揣五百两巨款,只觉得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对冯贺这个给钱的金主也是好感倍增。 姜婉宁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稚童,早前就看出了冯贺那一瞬间的意思,原本她害怕会惹陆尚不悦,可走出去很远没见他提及,也算放下心。 如今已是午后,街上的人又多了起来,陆尚怕被人流冲散,索性拉住了姜婉宁的手。 他笑道:“钱有了,生意也有了,我之前不是说给你买新衣裳?正好,连着擦手的药膏,我们一块去买了。” 他和冯贺约定的期限是整一个月,时间虽不算长,可也不差这一日两日。 反是姜婉宁跟他跑了一天,又是接字帖又是替他写方子的,合该买点新鲜玩意儿哄小姑娘高兴。 姜婉宁心头一动,不知怎的,忽生出几分不一样的情绪。 第23章 塘镇售卖衣裳首饰的铺子都在棠花街上,这条街也是镇上夫人小姐最常来的地方,一转角,街上的颜色都不一样了。 只见街道两边的店铺外都挂着彩色的旗子,旗子上用黑红两色写着店名。 更有一些卖成衣的裁缝铺,直接把做好的衣裳摆在外面,五颜六色,迎风而动。 陆尚对女子的服饰本就了解不多,而古代样式更是让他看得眼花缭乱,单是这一条街,他也挑不出哪个好哪个坏。 半晌,他只好无奈道:“阿宁喜欢什么便自己挑吧,我实在看不出来了。” 姜婉宁本以为他说买新衣买首饰只是嘴上说说,直到站到了棠花街上,她才体会到几分真实感,与此同时,还有几分无措。 “我……我不用买衣裳。”姜婉宁紧紧抓着刚得到不久的小半块碎银子,犹豫许久,还是舍不得把钱花在这等无关紧要的地方。 她说:“还是把钱留着买药和别的吧,你的药家里要常备着,每次抓药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总不能一直叫奶奶掏钱,再说我们还没赚到多少钱,这么全都花出去,万一……” 前者只是次要,姜婉宁更怕他们把钱花出去了,后面赚不回来,耽搁了跟观鹤楼的生意就不好了。 陆尚清清楚楚看见了她眼中的担忧,心中更是淌过一股暖流。 他并没有超前消费的习惯,提出买新衣买首饰,也只是因为之前答应了姜婉宁,今天又一连谈成了两笔合作,心里实在高兴罢了。 他的这点兴奋,在姜婉宁拒绝的时候就散了一半,等拉她去了客人最多的锦绣坊后,一问最便宜的一件云衫都要二十五两银子,他的半颗心都凉了下来。 被挤在一众女眷中间,陆尚不死心,手一指:“那匹水粉色的布呢?” 店里的伙计一拍手:“公子好眼光!那可是从水乡传来的文锦,整个锦绣坊也只进了十匹,我看您也是真心喜欢,就算您一百三十两一匹吧!” “噗嗤——”姜婉宁看着陆尚瞬间灰败下来的脸色,实在没忍住。 迎着两人一同望来的目光,姜婉宁摆摆手:“没事没事,我家夫君指错了,我们是想要旁边那匹棉布。” 伙计一看:“夫人也好眼光!那匹棉布是店里卖得最好的一匹,料子柔软舒服,关键是价格也不贵,一尺只需要十八文钱!” 十八文也不算太便宜,但比起陆尚一眼看见的文锦,着实物美价廉了。 姜婉宁说:“我们就要那个,扯三尺可以吗?” “好嘞!夫人稍等!”伙计应了一声,寻来卷尺,麻利地把布扯出来,又用一块碎布条卷好。 不等陆尚给钱,姜婉宁已经把自己那一小块碎银递过去,除去布匹的钱,又找回来十二文:“夫人您收好。” “好,谢谢。” 陆尚虽不知姜婉宁如何又变了主意,但看她买了东西,心里同样高兴,等从锦绣坊出来,他紧接着又塞了一块碎银出去。 “怎么?”姜婉宁愣住。 陆尚笑说道:“你拿着,看看还需要什么。” 姜婉宁眼角一弯,声音轻快地应下了。 只是之后的路上,她时不时向陆尚投去打量的目光,从两肩到腰臀,仔细估摸着尺寸,再思量做什么款式好。 月白色本就是个中规中矩的颜色,男装也好,女裙也好,皆可以。 而棉布虽算不上极上等的材质,但要是拿回陆家村,也是很不错的料子了,就是镇上的一些较好的书院,院服也是同等次的布料。 陆尚不知姜婉宁心中所想,只一路走到棠花街尽头。 要是给女眷买东西,胭脂水粉衣裳首饰,所有能想到的,在这条街都能找到,贵的便宜的都有。 考虑到家中条件,姜婉宁说什么也不肯挑首饰了。 便是陆尚要给她买胭脂水粉,也被她笑着含糊过去:“胭脂便罢了,在村子里哪有妇人搽脂抹粉的。” “你喜欢的话,管旁人作甚。”陆尚并不在意外人的说道,无非是顾虑着姜婉宁的心情,也就不再强求。 只是没买首饰和胭脂的钱,到最后也没省下,他找了间有名的膏脂铺子,涂手的抹脸的,甚至是刷牙的牙粉,一样不落地买了一套。 他叫店家把东西装好,尽数给了姜婉宁:“这些你拿着,等回去了直接送回房间,你留着自己用。” “店家说了,擦手的油膏要常用,只要沾了水就要涂一遍,没太大问题的话,你便少碰水,有什么事叫我来,先把手养好再说。” “这一套先用着,用完了我再买给你。” 这几件膏脂花了整整二两银子,要不是陆尚提前去钱庄提了五两出来,光是一小盒擦手的油膏,就能把两人身上的钱掏空。 姜婉宁抱着满怀的东西,半晌才重重点头:“嗯!” 从棠花街出去后,两人便没了其他目的。 陆尚原是想找卖卤味的摊子看看,如今卤味方子都压了出去,自然也没有观摩借鉴的必要了。 两人七拐八拐,费了好大劲才走到最热闹的市集,望着街上琳琅满目的商品,采购之前,只得先花三文买了个竹筐。 之前裁的棉布放在竹筐最底下,然后摆上膏脂,被陆尚提在手里。 从书肆领来的笔纸实在珍贵,姜婉宁就怕弄脏弄皱了,只好继续抱着,有时人群拥挤了,还要先去旁边避一避。 这个市集里的摊位很多,卖的东西也有许多重复。 旁人或许会挑的眼花缭乱,但到了陆尚这,无疑就是货比三家了。 就像刚一进集市的那家猪肉摊,一斤猪肉卖到十二文,可再往里走走,同样的一块肉,人家只要十一文。 “这样,我要三斤肋排两斤肥肉,老板给抹个零头。”陆尚熟练地讲着价,与前些年那个端着一身清高的书生简直截然不同。 姜婉宁没见过他的书生模样,却是见多了他满身的阴沉死气,有那么一瞬间,她恍惚瞧见了陆尚身上的另一道影子。 可不等她辨认个清楚,陆尚已然回头。 璀璨阳光下,陆尚面上的笑容格外灿烂,他抬了抬手,露出手上的一大包油纸:“我添了三文钱,老板送了一套猪下水!” “等回去我给你做猪杂汤吃,这样还要添些调味料……” 两人有说有笑,从后面看着,便是一对极衬得小夫妻。 除了猪肉外,他们还买了五斤白面和三斤大米,集上有买自家种的蔬菜的,三五文钱就有一大把,绿油油的菜叶看着喜人,陆尚一个不小心,便买了足足半筐,要不是姜婉宁拦着,他还想接着买。 “这些菜村里都有,邻里之间卖得更便宜,再说夫君你买那么多,家里吃不完都不新鲜了。” 陆尚摸摸鼻子:“那不买了。” 买不了蔬菜,还有旁的可以买。 菜蛋这些村里都有卖,豆腐豆干等豆制品也能寻到,也就是一些少见的日用品,或者哄小孩高兴的小玩意,才有几分购买的价值。 只是想到陆光宗陆耀祖他们的脾性,陆尚撇撇嘴:“不给他们买,什么时候听话了再说吧。” 然而一转头,他忙招呼姜婉宁过去:“你看看这小兜是不是能给陆显家小闺女用,吃饭时正好围在脖子下头。” 姜婉宁瞧了一眼:“是正好能用到,夫君要是喜欢,我给她做就是。” “你能做?”陆尚发现了,每隔一段时间,姜婉宁都能给他不一样的惊喜,这简直比谈生意还要叫人期待。 姜婉宁在心里算了算,又说:“刚才扯的那匹布做完衣裳还有剩余,正好可以给她做两个围兜。” “那感情好。”陆尚很是开心,“那就不买了,省下的钱给你买糖果子吃。” 姜婉宁下意识说不用,可话到了嘴边,莫名怀念起糖果子那甜渍渍的滋味,她馋得厉害,默默咽下了拒绝。 陆尚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小心思,而自他嘴里说出的话语,向来都没有食言的,哪怕他们的行程较赶,他也在离开前买了两个糖果子。 除此之外,他还去糕点铺子里买了一小包点心,最便宜的那种。 而做菜的香料比较昂贵,好在所用不多,七七八八加起来,花销也就那样,尚在承受范围内。 按姜婉宁的想法,他们最好再去医馆里抓些药备着,但陆尚对他的健身体操格外自信,说什么也不肯浪费这笔钱。 买足了这些东西,天色已经不早了。 姜婉宁适时地提醒了一句:“该回了,不然恐怕没法儿在天黑前到家了。” “那就走吧,我这段日子应该常在镇上往来,有什么缺的少的,我再带回去就是。” 想到陆尚与观鹤楼的合作,姜婉宁了然。 等两人抱着纸笔背着背篓赶到城门外的时候,赶车的庞大爷已经等在了老地方,要做牛车回村的人也基本回来了。 陆尚正好看见清早打过招呼的许二叔,他筐里的猎物已经没有了,看他脸上的笑容,想必是卖了个不错的价钱。 随着陆尚和姜婉宁走近,众人的视线一同望过来。 再看见他们带回的许多东西,那目光便更是复杂了。 “陆秀才回来了!”庞大爷原是蹲在牛车旁数蚂蚁,一抬头顿时变了表情,他热情地帮他们把竹筐抬到车上,摆手间又是拒绝了他们两个的车钱。 庞大爷只是再确认一遍:“赶明儿我送我那孙儿去你家,上午行吗?” 陆尚想了想:“过了晌午吧,叫孩子做做准备。” “好好好,那就过了晌午,我一定准时把孩子送过去!” 等最后一个回村的人赶到,牛车缓缓驶离塘镇。 在塘镇待了一整日,抛去和书肆酒楼的生意不谈,光是陆尚和姜婉宁带回去的东西,就叫同车人艳羡不已。 “这是衙门又发了月钱吧?怪不得都喜欢把孩子送去念书,要是我家孩子也能考上秀才,我也送他去!” “你可算了吧,咱们这周边三四个村子,也就陆家村出了个陆秀才,你家小儿七八岁还在泥巴里打滚了,可是读书的料?” 牛车上的人聊着聊着,就说起送孩子念书的事。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19节 但就像许二叔说的:“念书就算了吧,太费钱,念半天也念不出什么,还不如趁早学一门手艺,好歹不会把钱全打了水漂。” 而愿意砸锅卖铁供一个读书人的,挑遍整个村子,也不一定能挑出一家来。 也就是陆尚打小聪明,每逢考试皆是一把过,早早成了童生,叫家里有了希望,才肯咬牙供下去的。 陆尚但笑不语,只是不时看姜婉宁一眼,把她瞧得莫名其妙,悄悄打量着自己,还以为是哪里不得体了。 傍晚时分,牛车终于回到陆家村。 第24章 让人意外的是,这个时候家里人竟然都在。 王翠莲和马氏在厨房里忙碌着,陆老二则带着几个儿子在围墙边不知折腾些什么。 陆奶奶倒是得闲,但她等在门口不住张望着,要论心里的操心,一点不比其他人少,尤其是天光渐暗,她有些坐不住了,转头跟院里人问一句:“要不我去村口迎迎尚儿他们?这都走了一天了,还不见影子……” “尚儿自打过了年还没怎么出过家门,婉宁也是个没去过镇上的,这万一走迷了路,这可怎么好。” 陆奶奶越寻思越是不得心安,不等得到回声,已经准备出去找了。 就在这时,只见蜿蜒的小路上出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两人一前一后,前面的人不时还停下等一等。 陆奶奶惦着脚张望,面上忽然出现了喜色:“尚儿回来了!” 她大声招呼了一声,紧跟着就小碎步跑了过去,早早跟陆尚碰了面,她不在意陆尚两人带回来的许多东西,只顾着检查大孙子身上有没有磕碰,见一切都好着,才拍了拍胸口:“可算回来了……” 陆尚把背篓挪到肩上,一手撑着竹筐,一手扶住了陆奶奶。 他回头看了姜婉宁一眼,这才跟陆奶奶说:“回来了回来了,叫您担心了,您等我们很久了吧?镇上实在是太繁华了,我一不小心就看花了眼,多亏阿宁提醒我,不然怕是要误了回来的时辰。” “没事没事,回来就好了。”陆奶奶没在意,只是听到姜婉宁又立了功,少不了再添一点好感。 她走出去几步才想起来回头,摆摆手:“婉宁快来,你出去一天肯定也是累了。” 姜婉宁稍稍勾出一点笑,快步凑到了陆尚身边,顺口回答道:“都还好。” 哪想陆尚紧跟着就说:“对了奶奶,阿宁还给您买了点心,趁点心还酥着,快来尝尝。” “哎呦这还记挂着我呢……买什么点心,净是浪费钱,我一个老太太哪吃得起这么金贵的玩意儿,你们有钱给自己买吃的就好了,浪费这个钱……”她嘴上说着浪费,可面上的笑容只是越发深刻了。 姜婉宁更是宽慰:“您先尝尝,要是觉得好,我尝试着做一做,以后在家里也能做给您吃。” “婉宁还会做点心?”路奶奶惊讶。 姜婉宁迟疑片刻,小幅度地点了点头:“之前在家里学了一点,做得不精细,您不嫌弃就好。” 陆奶奶恍然想起,她这个孙媳妇儿,可跟村子的小娘子们不一样。 她讷然地点了点头,张了张口,最后却也没多说什么,转头继续跟陆尚说话,只时不时捎上姜婉宁两句。 等几人走到家门口,陆家人全迎了上来。 王翠莲看见陆尚背后的背篓后,夸张地叫了一声:“这么多东西,可花了多少钱啊!” 在陆家生活了这么多天,陆尚对家里人的脾性也摸得差不多了,面对王翠莲的一惊一乍,他只是笑笑:“没几个钱,多是笔墨纸砚,我念书要用的。”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王翠莲再说不出一个字。 陆老二作势要把背篓接过,陆尚不动声色地避了开,径自走到厨房,把上面的菜肉和点心拿出来,又借着身体的遮挡,把背篓和里面剩着的东西全递给姜婉宁。 “剩下的都是我念书的东西了,阿宁先给我放回房里吧。” 其余人都被地上的鲜猪肉吸引,一时间并没能分出心思去探究筐里的东西。 王翠莲倒是好奇,然不等她问,姜婉宁看都不看她一眼,一溜小跑着回了房间。 “……小丫头片子,可千万别叫我逮着你,不然有你好果子吃!”王翠莲嘀嘀咕咕念着,朝着姜婉宁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最后一个走进厨房。 而厨房里,四个小的已经围在桌边等着分点心,陆奶奶也笑吟吟的,嘴上说着“慢点慢点”,动作上却没有一点制止的打算,看陆晓晓被挤出去,还把她拽过来揽在怀里。 王翠莲开始没看见,等看清分的东西后,却是一下子炸了:“这是在干什么呢?我说哪个好人家不过年不过节的买点心吃啊!就这么一小块点心,怎么也要七八文钱吧?咱家可不是有钱人家,哪能这么吃……” 这一包点心花了三十文,里面只有六小块。 三十文钱的点心最多尝个新鲜,要是换成三十文的猪肉,那可就是一家人一星期的口粮。 王翠莲的咋呼不无道理,可这本是一家人高高兴兴的事,她的行为无疑将所有欢喜都搅散了。 王翠莲有些生气:“这也不说亲不摆席的,平白买点心干什么?上次我亲弟弟成亲,我说了那么久,也没见你们给添包点心,怎么现在就成了?不许吃,听到没有!” 啪——一声,她一巴掌扇在陆秋手背上,疼得她顿时将手缩了回去,眼里很快盈了泪水。 说到这儿,陆尚可算明白了她突如其来的爆发是怎么回事。 涉及到上一辈的事,他不好多嘴,陆老二却皱起眉头:“吃回点心怎么了?上次你娘家弟弟说亲,你要点心我是没给你,可那不是因为我给添了鸡蛋红糖吗?我添了那么多东西还不成,你就非得记着那包点心?” “再说尚儿就是买了又怎么了?他是吃独食了还是怎的?这不也给一家子分了吗?” 接连几句责问,叫王翠莲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陆老二!你什么意思!” 许是被她尖利的嗓音惊住了,陆老二气势弱了几分:“我什么什么意思,是你什么意思……” “我今儿就要问个清楚!”王翠莲将矛头指向陆尚,“陆尚你说你是去镇上买纸笔的,行,你能考上秀才,我不敢拦着你,可这些点心又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些肉和菜,你买那些做什么?” 陆尚的表情已经彻底淡下来,他把陆秋掉在地上的点心捡起来,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他并没有看向王翠莲,半晌才说:“我可能是没说清楚,这回去镇上,阿宁在书肆接到了活儿,书肆的老板提前付给她一半的报酬,她看家里少有荤腥,这些都是她用自己的钱,买来补贴家里的。” 他在“自己的钱”上加了重音,说完抬头,定定盯住了王翠莲。 “什么?”王翠莲的眼睛再一次瞪圆了,仿佛被浇了一头冷水,周身气焰一下子被浇灭了。 第25章 “那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要是那么厉害,当初还能三两银子被我买回来?肯定是你在说谎,故意替她遮掩!” 王翠莲自觉看透了事情的本质,咬死了不放,连着躲去屋里的姜婉宁都受了牵连。 她作势要把姜婉宁揪出来,然不等走出厨房,却听身后传来一道有气无力的轻呵:“慢着!” “我说的是真是假,二娘不会自己看吗?”话落,陆尚将怀里的几块碎银子全部拍在桌上,零零散散地滚到桌边,叫人看得心头一颤,忙伸手去挡。 陆尚咳了几声:“这里是一两四分钱,书肆提前给了三两的报酬,除去买菜买肉和纸笔的钱,还剩下这些。” “听书肆的老板说,等阿宁把活儿交回去,还有三两,旁的不说,我就想问问,家里有谁能一下子拿出来这么多钱?” 外人还能猜他是不是新发了月俸,但陆家人却清楚,衙门的月俸向来是在月底发,经常还有不发的情况。 眼下距离发放月俸还有些日子,而家里前些日子净是花钱,想凑出一两银子都难,何况还能买来这么多东西。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信了他的说辞。 王翠莲心里信了大半,嘴上却还硬着,她要是这个时候低头服软,岂不是说她刚才是在无理取闹? 只是这一次,陆老二的忍耐到了极点,他猛一下子把他拽去后面,用力推搡了几把,直接把人推出厨房。 “你给我滚,别留在这丢人现眼了!” “我——”王翠莲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仍想争辩些什么,可看陆老二抬了巴掌,身子一抖,只得先回房。 随着王翠莲的离开,厨房恢复了短暂的平静。 陆奶奶看看桌上的碎银,又看看逆着光的大孙子,家里有了钱,她合该高兴的,然实际上,她更多的还是惶恐。 ——姜婉宁能挣钱了,挣得比所有人都多,一人就能顶上全家人。 这事出现在任何人家,都是值得炫耀的,唯独到了陆尚房里,陆奶奶只怕她发达了,从此挣脱了约束。 万一她非要闹着和离,谁来给她的大孙子冲喜? 陆奶奶嗫嚅道:“尚儿啊……” 陆尚回过头,他平息了一下气息:“怎么了,奶奶您说。” “你说这钱都是婉宁赚到的啊……” “是啊,怎么了?” “我是想着……”陆奶奶忍不住抠弄衣角,“她毕竟是个妇人,能照顾好家里就很好了,这挣钱的事——” 陆奶奶愁得很:“她手里有太多钱,万一跑了可怎么办?” “不……” “我没留钱。”门口的声响和陆尚的声音一同响起,转头一看,姜婉宁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又听见了多少。 她扯了扯嘴角,慢吞吞地走进来,说道:“奶奶您别担心,我挣的钱都交给夫君,我手里不留钱,我也不跑。” “再说了……”姜婉宁有点笑不出来了,“我的卖身契还在婆母手里,我跑不了的。” 陆尚震惊地回头,这才知道还有卖身契的事。 而其他人也不知是心虚还是怎的,不约而同地转移了话题,生硬又刻意,反正是全不敢跟姜婉宁对视。 “我、我把多出来的肉挂到树上,省得坏掉了。”这是陆老二。 “我去喊孩儿她娘来烧菜。”这是陆显。 陆奶奶腿脚没他们麻利,留在最后只能帮着收拾收拾桌面,小心把银子收拢起来。 剩下的几个孩子也是惶惶不安,刚才的话他们有的听懂了有的没听懂,却不妨碍他们能看懂大人的脸色。 正这时,姜婉宁开口:“我把点心给他们分分吧。” “……好。”陆尚面上不显,可已经把卖身契记得死死的,早晚要问个清楚。 因着这一连串的变故,家里的气氛一下子低沉了下去,直到晚饭做好,桌上难得有了大荤,油润油润的猪肉可比鸡肉更遭人喜欢,饭后还有点心甜甜嘴儿。 王翠莲没有出来,也没人给她送饭。 几个小的控制不住表情了,咧着嘴笑个不停,从上了桌,始终把脑袋埋在碗里,根本舍不得抬头,吃得满嘴油光。 见状,其余人的心情也松快不少。 陆奶奶忽然说:“还是尚儿和婉宁有本事,一个会念书,一个会挣钱,早晚要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她说会念书的是陆尚,会挣钱的是姜婉宁,可事实上正好相反。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20节 熟知内情的陆尚忍不住向姜婉宁投去目光,看小姑娘把头低得深深的,遗憾地收回视线,他应了一声:“奶奶说的是。” 晚饭后,马氏帮着收拾了碗筷,其余人稍微坐了一会儿,也各自回了房间。 陆尚和姜婉宁一前一后走着,等姜婉宁进去点上蜡烛,关好门一回头,差点跟陆尚撞上,吓得她连连后退两步,面余惊色。 “怎、怎么了?” “给你。”话落,陆尚把一个巴掌大的锦囊塞到姜婉宁怀里,紧跟着又把腰间的钱袋子解下来,一同扔给了姜婉宁。 “锦囊里是从观鹤楼拿到的五百两,还剩下四百九十五两银票,钱袋里就是剩下的那点碎银子,你收好。” 姜婉宁愣住了,只接双手热腾腾的:“给、给我做什么?” “往后咱俩的钱都交给你保管,你想攒着也好,想花出去也好,全随你,奶奶他们想得多,我不好与他们争个清楚,我们私底下就不管他们了。” 姜婉宁仍有些懵:“都、都是我的了?” “都是你的了,不过——”陆尚一顿,言语间露了两分弱势来,“我出去谈生意可能要花钱,到时还要请你给我一点。” “唔——一点可能不太够,大概需要很多,不过阿宁放心,只要是我给了你的,早晚给你补齐了,一点不会少。” 不光是银子,还有姜婉宁的卖身契。 陆尚看出她的难堪,不好再提旧事,可在他心里,找回姜婉宁的卖身契,已然成了头等大事。 早在姜婉宁说跑不掉的时候,陆尚就动了把钱全部上交的念头。 他永远无法体会独自一人嫁到外人家里的感觉,可要是能叫姜婉宁稍稍安心,又或者只是哄她高兴一二,钱财而已。 陆尚说:“阿宁行行好,每月再给我两文零花钱吧。” 姜婉宁耳尖一热:“给、都给你……” 她抓着锦囊和钱袋子,并不算重的两个小玩意儿,偏让她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第26章 两人稍微歇息了一会儿,也开始清点镇上带回来的东西。 那几尺棉布被收到柜子里,上面再摆擦手的膏脂等,旁边留出一小块位置放纸笔墨汁,最后还要在柜子上加个小锁。 这小锁原本是没有的,只是考虑到两人不定什么时候外出,屋里没个人,就怕有存了私心的进来翻找,到时又少不了一顿扯皮。 陆尚一想起晚饭前发生的事就是一阵头皮发麻,他虽不惧跟人掰扯,可毕竟住在一个屋檐下,整天这么闹来闹去,实在是难看,最重要的是—— 他看了眼在桌边摆弄膏脂的姜婉宁,着实想象不出她跟王翠莲对峙的场面。 若是刚巧碰上他不在家,这样乖顺的小姑娘,到了王翠莲手下,岂不是只有被欺负的份。 陆尚忍不住轻叹一声,越发觉得任重道远起来。 趁着两人还没洗漱,陆尚把藏在篮筐最底下的糖果子拿了出来:“阿宁来尝尝糖果子。” 两个糖果子放了这么久已经变得有些凉硬,但上面那层糖衣仍是甜滋滋的,许多人家过年买不起糖,就摆两个糖果子,反正都是甜的,有那个意思就好了,还能省钱。 姜婉宁没有饭后吃小食的习惯,但她也好些日子没吃到甜的,犹豫一瞬,到底还是眼巴巴走了过去。 说是一人分一个,但陆尚只咬了一口就放下了,只饶有兴致地盯着姜婉宁。 之前买的点心给全家分完后也就剩下半块,姜婉宁跟陆尚把那半块又分了分,才尝出一点甜味就没有了。 点心的滋味要比糖果子好上许多,可姜婉宁偏觉得糖果子更叫人喜欢,尤其是这种吃了独食所带来的隐秘的快活,反更叫人欢喜。 因着这份喜悦,她对陆尚的态度愈发和善,就连睡觉时都多了两分亲近。 “夫君寝安。” 陆尚心口一跳:“……寝安。” 本以为能一觉睡到天亮,谁料才过子时,姜婉宁就听见耳边传来细细碎碎的喘息声。 她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借着月光往旁边一看,睡意却是瞬间消散:“陆尚!” 只见陆尚躬身蜷缩在一起,右手死死抓住胸口,另一只手掐住喉咙,嗓子里发出破风箱一样的嘶鸣声。 姜婉宁被他的模样吓坏了,她急着去点灯,匆忙间直接从床上摔了下去,万幸床面不高,她除了膝上有些火辣,并无更多痛感。 而她全然顾不上这些,抓紧时间点了两只蜡烛,又捧着烛台返回床上。 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陆尚又变了姿势,他翻身跪在床上,用脑袋抵住床板,也不知是疼还是怎的,一下下地撞着脑袋。 “陆尚、陆尚你怎么了……我去给你找大夫,我现在就去找大夫!”姜婉宁急的哭了出来,她在陆尚背后拍抚许久,仍不见他有所缓和,只能想到去请郎中。 陆尚还存了一分理智,他胡乱抓住了姜婉宁的衣袖,半天才吐出几个破碎的字句:“不、不用……药,先喝药——” 这也不是他不在乎自己的小命,可照着之前的经验,等把郎中请回来,只怕早就是第二天了,他要是病得太重,半晚上足够要了他的命,要只是寻常发病,只要熬过去这一晚,多半也没什么事了。 姜婉宁心觉不妥,却又不敢拿主意,只好点点头:“好,我现在就去煎药。” 上次许郎中留下的药只用了三副,另有两剂救命的,平日里用不到。 姜婉宁却是把救命的和日常的全煎了,熬了整整两碗,用井水尽快降了温,又着急忙慌地赶了回去。 好在她离开的这一会,陆尚的情况并没有加重,他只是又变了姿势,改靠坐在床头。 姜婉宁照顾他把两碗药全部喝下,又寻了清水来漱口,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她只觉得陆尚呼吸没那么急了。 又过半个时辰,陆尚躺平在床上,彻底缓和了下来。 姜婉宁一直跪坐在床边,不时为他擦拭额上的汗水,又忍着心头的恐惧,悄悄探一探他的鼻息。 谁也没想到,白日里还生龙活虎的人,会突然发病。 直到陆尚恢复了几分意识,他才碰了碰姜婉宁的手:“没事了,你也来歇吧。” 姜婉宁没应,而没有动作的身体,更是表明了她的态度。 陆尚实在没有精力再劝,昏睡前的最后一个动作,则是把手放在姜婉宁的掌心里,复轻声重复了一句:“我没事了……” 姜婉宁垂头,在眼角挂了许久的泪珠忽得砸了下去。 …… 转日清早,陆家人相继醒了过来,有人瞧见厨房里没收拾的小药锅,可看陆尚房里始终没有动静,也不好来问。 至于房间里,姜婉宁终于在天光微亮的时候被陆尚拽了回去。 她心里存着事,睡也睡不安稳,外头才有声响,她也跟着惊醒过来。 睁眼的第一时间,她便是往身边看,哪想正好撞进陆尚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 姜婉宁一时失言。 陆尚苦笑一声,拍了拍额头,真心感慨一句:“还是得多赚银子。” 姜婉宁没理解赚银子和发病有什么关系,陆尚只好再解释一句:“到时请上十个八个的大夫,轮班在家里守着。” 这些大夫也不用多医术高超,只要能在他犯病时帮他缓解一二痛苦就够了。 陆尚无法形容那时的痛苦,仿佛整个人都被扼住了喉咙,每至濒死才能获得一点稀薄的空气,周而复始。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死不了,可就是这样生不如死的感觉,更叫人难受。 请十个八个大夫暂时是办不到了,姜婉宁沉吟片刻,忽然说:“夫君何不多练练健身体操呢?” “嗯?” 姜婉宁整理了一下措辞,尽量明了地说:“之前在京城的时候,家里每隔一段时间会请御医来看脉,女眷多会开些保养的方子,我也曾用过,但不管是什么药方,都比不上健身体操见效快。” “就之前我练的时候,一遍就能感觉到不一样了。” 陆尚来了兴致:“不一样?是怎么个不一样法?” 姜婉宁皱了皱眉:“就是、就是身子轻快了许多,经络处也有暖流了,我也说不好,但我总觉得,那健身体操是个好东西,要是长时间练着,说不准会有了不得的变化。” 健身体操虽是陆尚教的,但他还没能完整顺畅地做过一遍,自然也没体会过姜婉宁说的那些。 他对姜婉宁的说辞深信不疑,连着对健身体操都怀了几分期待。 “那、那我多练练?”陆尚迟疑着。 姜婉宁笑笑:“试试吧,明天起我叫夫君起来。” “咳咳咳——”陆尚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只觉这句话格外耳熟,就在几天前,他才这样对姜婉宁说过。 眼见时辰不早,午后还要接待庞大爷他们,两人便不再多躺。 说来也是奇怪,陆尚昨晚发病时好像命不久矣,过了一晚竟又支棱了起来,通体康健。 而两人都不擅医,讨论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陆尚一摆手:“罢了,不管他了。” 姜婉宁一动弹才发现,膝盖有些僵涩,低头一看,却发现她右腿的衣裤被推了上去,擦伤的膝盖上抹了伤药。 屋里始终只有他们两个人,是谁做了这些,不言而喻。 她不自在地蜷了蜷手指,不顾陆尚的制止,坚持把裤脚落了下去,半天才说一句:“这样……不好。” “什么?”陆尚满心不解,直到看见姜婉宁通红的耳朵,猛地明悟过来。 互相帮忙处理伤口什么的,看似寻常。 可这双方是一男一女,饶是名义上的夫妻,也总叫人觉出几分异样。 这下子,陆尚也开始后背发痒,好半天才敢看对方。 等陆家人出去的差不多了,陆尚和姜婉宁也相继出了房门。 姜婉宁洗漱后小心擦了护手护脸的膏脂,就连脚髁也没落下,等她擦好出来,身上全是膏脂的清香。 陆尚满意地点了点头:“等以后再给你买更好的。” 对此,姜婉宁只是莞尔。 临近晌午,家里人陆陆续续回来了,王翠莲也不知去做了什么,进门浑身喜气洋洋的,便是跟姜婉宁撞对脸,都能给她一个笑脸。 姜婉宁却没觉得有多高兴,只诧异得不行。 正当她准备去厨房帮着做做饭的时,却听门口传来招呼声:“这里可是陆秀才家?我带着小孙孙来了!” 回头一看,正是赶牛车的庞大爷,他牵着只到大腿高的小孙子,另一只手上则是拎了许多油纸包,另有两个熏制的猪肘子,每走一步都能带动肉香逸散。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21节 第27章 庞大爷来的要比约定的更早一些。 但他不光人来了,礼到了,就连一大帮子人的晌午饭都备上了。 才进到陆尚家里,他就松开了小孙子的手,在他后背推了推,再一指陆尚:“快,那位就是陆秀才,快拜见夫子。” 庞大爷的小孙子叫庞亮,今年才六岁,比陆耀祖还小一岁,便是穿戴得整整齐齐,仍能看出一团稚气。 他被养得胆小,来到生人家里更是怯懦了,他踉跄两步,忍不住回头去看爷爷,得了庞大爷再三鼓励,方才转过头,小步朝着陆尚走去,停在他身前五六步远的位置,按着家里教过他许多遍的,鞠身欲要行礼。 幸好陆尚动作灵敏,赶在他躬下去前把人截住了:“不必不必。” 他隐约还是知道的,这个时代,师徒名份可是极重的,他之前只说给庞家的小孩指点一二,可从没说过要收他做学生。 再说了,就凭他看着书本两眼黑的水平,哪敢真受了这个礼。 陆尚拍拍小孩的肩膀,向庞大爷解释:“我的学问尚且浅薄,不敢耽误了孩子,给孩子指点两句还行,可不敢当夫子,误人子弟就不好了。” 庞大爷听了他的话,原本僵住的表情重新缓和了过来:“哪里哪里,陆秀才太谦虚了,要是你的学问都不行,咱这几个村子可就没有行的了。” 许是看出了陆尚的态度,庞大爷也不坚持,他见陆家人听见声响出来,也不管跟陆奶奶有没有交情,堆着笑迎上去:“陆家阿奶,近来可好啊?咱们可是有些日子没见了,怪我怪我,都没来走动!” “今儿我带了白面饼子和下酒菜,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在咱家用个饭?” 陆奶奶被他的套近乎唬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看向陆尚。 直到陆尚点了头,她才应下:“可、可以,您快请进。” 庞大爷和陆老二家并没有什么交情,要不是他的远房表妹嫁给了陆家村的村长,他的牛车都不会在陆家村经过,更是不会踏足此处。 但这不是有求于人嘛,求的还是孩子前程的大事,就算之前没有交情,往后也有了。 庞大爷常年赶车,家里也有在镇上做生意的,待人接物自比在地里刨土的农家人灵活,他才坐下没多久,就已经跟陆老二称兄道弟了:“这么算起来,我跟老弟你才是一个辈分,来老弟,咱们以茶代酒,干一个!” 庞大爷带了白面饼子,带了熏猪肘,带了辣炒猪肝花生米豆腐煎等许多下酒菜,就是没料到,陆老二家穷得连口黄酒都没有。 庞大爷爽朗地笑着:“我懂我懂,读书人不沾酒,家里没酒也是正常的,喝茶也行!” 茶倒是有,但是茶馆都不收的碎茶叶渣,一文钱能买一大捧,泡出来的茶又苦又涩,极难入口。 “……”一切都是为了小孙孙。 庞大爷一闭眼,将刚煮出来的苦茶一饮而尽,之后不是必要,轻易不碰茶缸。 家里来了客,女眷便不好上桌了,小孩子被赶回屋里,王翠莲和马氏则在厨房里忙着。 就连陆奶奶也只在最开始坐了一坐,很快离了席,转去旁边小板凳上坐着,只留陆老二和陆显陪着庞大爷。 陆尚原本也是要作陪的,可他不愿叫姜婉宁在侧小意服侍着,索性借口考问,抓着庞亮回了房。 庞大爷此行就是为了个小孙子找个好老师,见状乐得都合不拢嘴了,哪里有不答应的。 却不知,等庞亮进了屋,那可就是另一幅场景了。 陆尚等庞亮爬上凳子,直接去问姜婉宁:“你看这孩子如何?” 姜婉宁隐约有些猜测,却又不敢肯定,迟疑半天才点了点头:“我看他性子有些绵软,但年纪还小,往后注意着些,多是能改过来的,至于学问……许多人说一个人的学问高低,那是打出生就注定了的,我却不这样觉得。” “夫君要是有心教导,不说来日金榜题名,在塘镇或者更大的府城谋一份差使,多是不难的。” “要是请你来教导呢?”陆尚单刀直入。 一直以来的猜测得到了肯定,姜婉宁心口仍是止不住地扑通扑通直跳。 她平息了一番气息:“我都可以,全听夫君的。” 陆尚摇头:“要看你的意愿,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倒可以收他做两年学生,要是不想麻烦,那等会儿便回绝了。” “不过有一个问题是,对着庞家不能直接说由你教导,要等你教上几个月,见了点好苗头,才好叫他们对你付以信任,也放心把孩子彻底交给你。” 姜婉宁在村子里的身份实在尴尬,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是最好的方式。 姜婉宁明白这后面的诸多顾虑,但她仍是没有直接答应,而是试探道:“之前三娘也想我教她家大宝识几个字,夫君要是同意的话,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没甚差别……” 对上陆尚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孔,姜婉宁试探不下去了。 “那便是愿意了?” “……嗯。” 陆尚不禁笑了,却还是要教训两句:“愿意就是愿意,只要是你想做的,我总不会拦着你,如今你我二人一体,有什么话直说就是,阿宁觉得呢?” 姜婉宁被他说得羞愧难当,指尖颤了又颤,半晌才传出一声细弱蚊蝇的“对不起”。 既是问明白了姜婉宁的想法,陆尚之后的行事就方便多了。 他整理了一下表情,收了笑意,换上一脸的清冷,他敲了敲庞亮眼前的桌面,故作严肃:“我听庞大爷说,你是要启蒙了?” “是……”庞亮不知怎么称呼他,才抬头看了一眼,又被陆尚的表情吓回去了。 这看得陆尚和姜婉宁皆是摇头,无他,胆子实在太小了。 陆尚复问道:“你来我家,是想请我做你的夫子?” 庞亮沉默好久,才小声说:“爷爷说,你是附近几个村子里学问最好的人,要是能请你做我的夫子,我以后肯定也能考上秀才。” “也就是说,只要能叫你考上秀才,谁教你都成?” 庞亮脑子转的没那么快,犹犹豫豫的:“应该……是吧。” “那这样,等你回家了就跟庞大爷说,我同意教你念书了,不过——”陆尚叫他抬起头,又给他指了姜婉宁,“这个姐姐的学问比我还要厉害许多,等你来我家,由她教你识字。” “你同意吗?” 庞亮看了眼陆尚,视线又转移到姜婉宁身上。 庞家男人多在外操劳,三五天才会回家一趟,庞亮自小跟着母亲姐姐长大,性子便沾染了许多绵软,比起严肃冷情的陆尚,显然还是比娘亲更温柔的姜婉宁更叫他觉得亲切。 至于这个叔叔说:“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你不能跟第四个人说,是谁在教你识字,好孩子都是遵守承诺的,你是好孩子吗?” 庞亮细声问了一句:“姐姐教我,我也能考上秀才吗?” “当然可以。”陆尚闭眼就吹,“不光能考上秀才,你还能考上举人呢!” 姜婉宁忍不住拽了拽他的衣袖:“夫君——” 庞亮却已点头:“好,我同意了,也不跟爷爷娘亲他们说。” “那你出去了,怎么跟庞大爷讲?” 庞亮摇着脑袋,一板一眼道:“我就跟爷爷说,陆秀才答应教我念书了,还答应叫我考上举人。” 陆尚:“……后半句就不必了。” 等他们这边说好了,外头的人也吃得差不多了。 眼见陆尚把庞亮带了出来,庞大爷更是坐不住了,赶紧站起身:“陆秀才……” 陆尚没说话,只拍了拍庞亮:“你去跟爷爷说。” 就像在屋里演练过的,庞亮仰着头,嫩声嫩语道:“爷爷,陆秀才答应教我念书了。” “好呀!”庞大爷再也忍不住,一拍大腿,差点冲上来给陆尚一个熊抱。 “看我,准备得不周全,陆秀才你看我们什么时候再过来,我把束脩给你带来,束脩的话你看给多少合适?我家里也没个念书的,也没进过书院,什么都不知道……” 陆尚喊了好几声才打断:“庞大爷先别急,先教三五天,双方都磨合一下,要是合适了,再谈也不晚。” “好好好,都听陆秀才的!”话是如此,庞大爷却是打定了主意,等回去就准备东西,下回上门全捎来。 庞大爷意愿达成,走时双脚带风,直接把庞亮举高过头顶。 而陆家把人送走后,也全围了过来,陆老二问:“尚儿你这是收了个学生?” 陆尚摇头:“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 一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见他走远,也不好再把人叫回来问。 庞大爷和陆老二他们吃饱喝好,家里的其他人却还饿着肚子。 陆光宗几个被放出屋后,一看见桌上剩着的猪肘子顿时两眼发光,不顾王翠莲的叱骂,一窝蜂全扑了上去。 姜婉宁正犹豫着吃还是不吃,却见陆尚走了过来,勾勾她的衣袖:“我给你煮猪杂汤吃?” 姜婉宁并没有吃过下水类,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吃得下那等腌臜玩意儿,可望进陆尚那双满是温柔的眸子里,控制不住地点了头。 第28章 猪下水处理起来过于复杂,陆尚又经久不过手,实在没法儿在短时间内处理干净。 反观他和姜婉宁早上就没吃东西,现在又过了晌午饭时间,与其没有边际得等着,倒不如对付着吃上一口。 桌上的剩菜确实香,但陆尚却不太能喜欢吃旁人翻弄过的残羹冷炙,以前那是没条件没得选择,现在不管好坏,好歹也能吃上一口新鲜的。 他去厨房快速炒了两个菜,只往里面打了一个鸡蛋,端上桌也无人问津,仍是争抢着荤肉。 而就在他炒菜的功夫里,姜婉宁也把馍馍热好了。 她在馍馍上洒了一层猪油渣,蒸软后油渣全嵌进馍馍里,一开锅便散了满屋的香味。 要是换做以前,小孩子们定是喜欢的不行,但有了熏猪肘在前,这么一点点荤腥,也就难以引起他们注意了。 餐桌上弄得一塌糊涂,陆尚不去讨人嫌,索性在厨房里找了个地方坐下,他跟姜婉宁一起吃了几口,剩下的几口菜全被他打扫干净。 “赶明儿庞亮又过来了,你要去跟樊三娘说一声吗?” 姜婉宁咽下嘴里的东西:“要去的,等吃完饭我就去找三娘,就是这念书的地方……” “来家里吧。”陆尚说,“反正也就两个小孩子,念着书也没时间瞎折腾,只要不把屋里弄乱就好。” “我这几天不出门,有什么事也能帮你掩护着,等过几天都顺利了,我再出去看看观鹤楼的东西。” 姜婉宁点头:“好。” “你要是需要纸笔就从墙角的箱子里拿,前两天我看见还有许多,不用给我留,我用不到。” “再有其他缺的你跟我说,我去镇上的时候给你带回来。”对于姜婉宁的事业,陆尚是一百个支持,就怕哪里没想到了,到时候反叫她为难。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22节 只是左右不过两个孩子,便是一块沙地两根木棍也能教,哪里用得到在农家很是珍贵的纸墨。 姜婉宁没有反驳,笑着答应了。 他们两人吃好后,其余人还没离开饭桌,两人便只把自己的碗筷收拾了,跟他们说了一声,一起出了家门。 “这是去哪儿啊?”陆奶奶不放心问了一句。 陆尚摆摆手:“不去哪,吃多了消消食,一会儿就回来。” “哎好好,那可小心着点,别往河边去,也别往山上去,夏天山上猎物多,别万一有跑下来的……”陆奶奶忍不住叮嘱,说多了又怕惹人烦,呐呐地住了嘴。 而陆尚出门却只是为了姜婉宁方便,省得家里又问东问西,说与不说都不落好。 现在要出门的是他,姜婉宁最多只是个陪着的,也省得落人口舌,出了门还不是随她如何。 陆尚只跟她走到河边就停下了,他寻了块石头,脱掉鞋子坐上去:“我就不跟你一起去了,你找樊三娘说完便回来找我,我在这儿等着你,慢慢说,不着急。” 姜婉宁对他可没有陆奶奶那般仔细,四周看了看,见没有其他人,便也放心离开。 姜婉宁去樊三娘家的次数不多,好在陆家村的村户也不过百余,便是走岔了路,兜兜转转总能找着。 她一开始确是找错了地方,半天才想起三娘家门口有一棵很显眼的歪脖子榆钱树,村里的小孩总喜欢去树上摘榆钱。 她又刚好碰见一伙儿碰在一起斗蟋蟀的小孩儿,问了两句后,很快便找准了方向。 这个时间,樊三娘家也是才吃完饭,一家人正坐在家门口庇荫消食,邻居家的老夫妻也凑过来说话。 见到姜婉宁的到来,一众人很是意外。 直到樊三娘从院里出来了,她才惊喜地叫了一声:“婉宁你来了!”她高兴地擦了擦手,直接把她叫进家里。 邻居家的老头小声嘀咕:“那不是陆老二家买来冲喜的小媳妇儿吗?不在家伺候相公,怎上你家来了?” 樊三娘家对三娘想请她教孩子识识字的事略有耳闻,无论他们有没有意见,既然三娘决定了,那就没他们拒绝得份。 甚至要是因为他们耽误了事,无论老的少的,到时候准少不了一通数落,要是把三娘惹火了—— 几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哪里还敢搭话。 就说另一边,姜婉宁被樊三娘盛情邀请进了屋里,不等她开口道明来意,三娘先把家里的新鲜瓜果端了过来。 “这桃儿都是自家地里种的,可甜可甜,你快尝尝!” “我家没有井,不然把桃儿扔进井里过上一晚,那可真是又甜又凉,爽人得很!对了我记得你家是有井的吧?那等会你带点桃儿走,我带你去地里摘,如今可正是吃桃儿的季节!” 姜婉宁被她的热情弄得猝不及防,直到左手右手都塞上了鲜桃,对方可算停了下来。 姜婉宁忍不住问:“你就不怕我带来的是不好的消息?” 樊三娘一叉腰:“我给你吃桃儿是为了你的好消息吗?原本我就想着给你送几个,要不是怕王氏念叨,我早就去了。” “是我想岔了。”姜婉宁放下手里的东西,讨好地碰了碰她的手背,“我给三娘赔个不是。” 樊三娘轻哼一声:“那你尝尝。” 不是姜婉宁不给面子,可她确是才吃了饭,稍微尝上一口还罢,可这比巴掌还大的鲜桃,实在不是她能塞下的, 她求饶道:“三娘行行好,我在家里才吃了饭,真的吃不下了,等会我走时捎上,等回去了一定好好尝尝。” 樊三娘狐疑地打量着她,半晌才算答应。 “我这回来正是想跟你说说大宝的事,上回你不是说想叫他学几个字?正巧赶车的庞大爷家的小孙子也要启蒙,求到了陆尚头上,这两天就要把孩子送过来,你要是不介意,不如叫大宝也过来,两个孩子一起学着,组个三人小学堂。” “三人小学堂?”樊三娘错愕,“那教字的人是?” 姜婉宁说:“是我。” “可你方才不是说庞大爷求的是陆秀才?” “是这样,不过陆尚不管这些,他只帮着掩饰一二,这三人小学堂是我教,之后多半也是我说了算。” 姜婉宁说不清自己是憧憬更多一点,还是惋惜更多一点。 她轻叹道:“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说陆尚开了个小学堂,总比说是我开的好,你要是愿意送大宝来,也别提我的事,对外只管说是陆尚的主意。” 第29章 樊三娘对陆家的事也全是道听途说?来的, 便是姜婉宁也少?与她讲家中的事,而这毕竟涉及家私,她总不好主动问询。 便是到了现在, 她也没问两人具体什么打算。 “好了,三娘你知道这个事就行, 明天或者后天,你看?什么时候方便, 把大宝送来我?家便是,我?就先走了。” “不再坐一会儿了?” 姜婉宁摇头:“不要了,陆尚还在河边等着我?呢。” 提起陆尚, 樊三?娘也不劝了, 她来不及去地里?摘新鲜的桃子, 就把家里?的七八个都?给姜婉宁装上。 “你先吃着, 这两天我?去你家时再给你带新鲜的!要是不怕冷的话, 千万把桃儿扔进水井里?试试, 可甜爽呢!” “好, 我?记下了。” 姜婉宁从樊三?娘家离开,出门时正好看?见大宝,虎头虎脑的小娃娃, 乌溜溜的眼珠转个不停, 瞧着很是机灵。 樊三?娘把他喊到身边:“这是婉宁姨姨, 叫人。” “姨姨好。”大宝一点不怕生,惦着脚抓住姜婉宁的手,“姨姨真漂亮。” 如?今的姜婉宁算不得大美人,可毕竟底子在那里?, 加上她周身温婉的气?质,甚是讨小孩子亲昵。 此话一出, 门口坐着的人皆是笑起来。 姜婉宁心里?软趴趴的,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大宝也好看?,一看?就是个好孩子。” 樊三?娘顺势道:“娘明天送你去漂亮姨姨家玩,你可要听姨姨的话。” “好!”大宝脆生生地应下,目送姜婉宁离开很远,嘴里?还是念着,“要去姨姨家玩啦!” 姜婉宁在樊三?娘家待的时间不长,但前?后也有半个多?时辰,从她家里?出来口,抬头望见头顶刺目的烈阳,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 单把陆尚丢在河边,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她猛地想起昨夜的发病,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然而等她一路小跑着赶去河边,却见陆尚不光安然无恙,甚至还挽起了裤腿,不知从哪寻了根树杈,正踩在水里?叉鱼。 陆尚听见脚步声,抬头看?清来人,咧嘴笑了:“阿宁快来,我?逮着两条大肥鱼!” 姜婉宁顺着他的手指一看?,果然在河边的草地里?看?见两条白鲤,一条伤了尾巴,一条被戳穿了鱼腹,但毕竟是刚捉上来没多?久,鱼儿还算新鲜。 陆尚也不贪心,姜婉宁一回来他就上了岸。 他已?经?许多?年没叉鱼了,全是因为这条河里?鱼儿多?,才叫他瞎猫碰上死耗子,勉强逮上来两条。 不过折腾了这么半天,他的衣裤基本?全湿了,脖子上和脸上也在抓鱼时溅了泥点,远远看?去整个人都?脏兮兮的。 姜婉宁却没注意这些,她看?着陆尚在河里?走动,只觉心惊胆战,忙提起裙摆过去拽了他一把,理所当然的,也是沾了一手的水和泥。 等陆尚在岸边站定,两人视线不经?意对?上,一滞过后,却是不约而同地笑出声。 陆尚有些奇怪:“你在笑什么?” “当然是笑夫君很厉害呀。” “……”陆尚被这直球打得晕头转向,实在不知如?何?应对?,只能转过头去,闷声道一句,“你别说?话了。” 姜婉宁不知哪里?惹到了他,可看?他的模样,又不想像是不高兴的样子,索性也不深究了。 他们在河边扯了两根草杆,从鱼嘴里?穿过去,一人拎着一条,收获满满地回了家。 而从樊三?娘家带回来的桃子也被陆尚接了过去,他在河里?随便冲涮了下,一口咬下去,确实甜得很。 等他们回去的时候,陆奶奶已?经?回房歇息了,不然看?见陆尚这一身的水和泥,少?不了又是后怕。 至于旁人,或许会?关心两句,可紧跟着就被两条白鲤吸引了主意,就连一向没什么好话的王翠莲都?惊了。 “我?滴个乖乖,最近是怎么了,怎么不是鸡鸭就是鱼肉,咱家这是开了大荤啊……” 可不是,前?有陆奶奶掏钱买鸡,后有陆尚买回来的猪肉。 猪肉没等着吃,庞大爷又送来了猪肘和小炒肉,吃完没过两个时辰,又是新鲜的河鱼来了。 可以说?,陆家这几天里?,几乎日日有荤腥。 饶是王翠莲对?冲喜一事嗤之以鼻,如?今也惊疑不定地打量着陆尚和姜婉宁,等他们回了屋子,转头就跟陆老二嘀咕:“我?看?陆尚这些日子变了挺多?,跟之前?可不一样了。” “不会?真跟那老道说?的似的,逢大劫获新生了吧?姜氏真有那么大本?事?” 陆老二不愿说?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这么多?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还不快去把鱼收拾了!” “去就去,凶什么嘛……”王翠莲翻了个白眼,看?一眼手上沉甸甸的白鲤,不知怎的,心里?念头越发强烈起来。 陆尚回屋换了一身衣裳后,估摸着自己状态还好,紧跟着就要出去处理猪下水。 姜婉宁虽帮不上什么忙,却也跟了出去。 猪下水被挂在墙头的大槐树上,臭烘烘的,周围围了一圈的飞虫,王翠莲把白鲤处理过也挂了过来,还有之前?买的猪肉等不耐放的东西,基本?全挂在树下。 大树生得枝繁叶茂,在这炎炎夏日里?是难得的阴凉地方,而且这边避阳,一些肉类能放上三?四天。 要是时间再长久不成了。 陆尚把猪下水解下来,顺口说?道:“赶明儿有空了把剩下的鱼和肉都?处理了,看?看?是熏还是腌,再放下去就该坏了。” “我?会?做熏鱼,工序倒也不复杂,肉的话可以做腊肠,就是不知道婆母他们有没有别的安排。” “没事,晚点我?去问。” 陆尚也是嫌猪下水味道太大,先去端了好几盆水,一股脑都?浇在上面,把盘旋在周围的蚊虫赶了去。 他一抬头,却见姜婉宁站得远远的,看?着是想过来,可又实在受不住这么冲的味道。 她自认为掩饰的很好,可眼睛里?的小嫌弃却露得明明白白。 陆尚忍俊不禁:“回去吧,回房里?去歇一歇,这边我?自己来就行,等做好了我?叫你。” “……我?给你帮忙吧。”姜婉宁这话说?得有气?无力,连她自己都?不信。 陆尚摆摆手:“快去吧。” “那我?……真走了?”姜婉宁是真的不习惯这个味道,犹犹豫豫的,终究还是先逃一步。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23节 午后的村子里?很是安静,墙头外偶有走动声,也只是一晃而过,很快又恢复了安静。 有人瞧见陆老二家有人留在院里?,原本?是想打个招呼的,可以探头看?见是陆尚,又忙不迭缩了回去,加快脚步赶紧离开。 陆家人都?各自回了房间,等着过了晌午最热的这段时间。 一时间,院子里?只剩陆尚在忙碌着。 陆光宗倒是中途出来了一趟,看?见陆尚用布条堵着鼻子处理猪下水,顿是惊叫一声。 只不等他转身,就被陆尚抓了壮丁。 “光宗过来,去给我?打几盆水来,我?说?着你倒。” 陆光宗一点都?不想干。 但陆光宗也不敢拒绝。 他磨磨蹭蹭的,半天走不了几步,直到又被陆尚恐吓了,才哭丧着一张脸,叽叽歪歪地跑了过来。 他人小端不动一整盆水,那便半盆半盆得端,用不大不小的水流冲洗着刷过的下水,那股腥膻味直往鼻子里?窜。 他不敢埋怨陆尚,便嘀咕起姜婉宁来:“大哥你怎么能干这种?事,你怎么不叫嫂嫂来干啊?” 哪想他刚说?完,头上就挨了一巴掌。 陆尚打得不重,多?是恐吓的意味。 他又戳了戳陆光宗的脑门:“我?不能干你嫂嫂就能干了?陆光宗,你这脑子里?天天都?在想什么啊?” 陆光宗委屈得不行:“我?又说?错什么了嘛!家里?的活一直都?是奶奶和娘她们做,什么时候轮到大哥你跟我?了。” “陆光宗你好意思吗你?”陆尚被他气?笑了,“你瞅瞅你自己,整天跟个小猪似的,吃得多?喝得多?,就是干活时没影了。” 他虽然对?王翠莲没什么好感,但有些东西,并不是好恶能影响的,也就是陆光宗年纪还小,性子也没坏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才能得他教训两句。 “奶奶一把年纪了,自己腿脚都?不利索,二娘整日操持着家里?家外,就没站脚的时候,你二嫂更是顾着孩子,整宿整宿睡不了一个完整的觉,更别提你嫂嫂了,她大了你一半,都?不一定有你重,你就能眼睁睁看?她们忙,你闲着?” “可是、可是——”陆光宗结巴半天。 陆尚却不肯听他辩解:“可是什么可是,你都?九岁啦!再过几年就要娶媳妇儿啦!往后你不照顾你媳妇儿,还等着她伺候你吗?” 陆光宗仍是迷迷糊糊的,好在抓住了两分重点:“那、那以后我?多?帮忙?” “不然呢?”陆尚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陆光宗搓搓脑袋:“……哦。” “别哦了,再去打两盆水来,再冲一遍。” 这一回,陆光宗也不嘀咕什么该不该了,老老实实帮着把下水冲洗了,等陆尚扔进厨房,还帮着生了火。 陆光宗在家里?也算被宠大的,陆尚也没想着他一天两天就能变过来,只要不是说?不通,那一切尚有的教。 等第一拨水开,陆尚踢了踢他的屁股:“行了,回去睡觉吧,等做好了我?给你留一碗。” 陆光宗可是闻够了这个味,闻言把脑袋摇得跟骰子似的:“不不不不,我?可不吃!” 陆尚也没理他,吃不吃的,等做好了自见分晓。 就在两兄弟进行了一番“亲切友好”交流的时候,早一步回了房的姜婉宁也没闲着。 陆尚说?了,庞大爷心切,说?不准明天又把小孙子送了来。 大学士府的姑娘,那是真真从小长在书堆里?的。 凭她的学问,莫说?是给小孩子启蒙,便是指点秀才也是绰绰有余的,但毕竟是第一次教人,她还是有些生怯。 思来想去,还是先准备一番才好。 姜婉宁去墙角的柜子里?翻了翻,找出两块墨十张纸,还有两支被压在箱底不小心秃了毛的笔。 那两支毛笔用的猪棕,许是制作手艺不到家的缘故,笔尖又粗又硬,稍微一点不注意,都?会?导致笔尖劈叉。 而陆尚卧床几个月,连书本?都?没碰过,自然也顾不上收拾纸笔,姜婉宁只能暂且浸到温水中,看?还有没有救回来的可能。 既然写字的笔都?没有,那就更是用不到纸墨了。 索性姜婉宁也不一定用这些,她只是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叫五六岁的小孩提起对?书本?的兴趣。 她已?经?记不清小时候学字的场景了,但时至今日,她仍忘不了被父亲握着手,一笔一划写下自己名字的画面。 许是她性子温顺,从小到大鲜有极强烈的喜恶,读书写字也好,抚琴作画也罢,父亲母亲说?了这个很好,她便试着学一学,不讨厌,那就继续学下去。 包括针绣、下厨、算学、投壶……只要是在京城流行过的,她基本?都?会?试上一试,很多?东西她学得不一定精,但都?粗通一二。 小孩子嘛,尚是未定性的时候。 或许他们被大人洗脑过,一定要好好读书才能赚大钱,才能考上官,但谁又知道,这是不是他们自己所愿意的呢? 姜婉宁无意识地摩挲着中指。 那里?曾经?佩戴着一枚翡翠玉戒,是她八岁生辰时母亲送她的,戴了许多?年,后来在流放路上被官兵抢了去。 姜婉宁的思绪不觉发散开,从即将?到来的两个小孩,想到自己的幼年时光,又想到病重也不知如?何?了的母亲…… 也不知过了多?久,却听门口传来脚步声。 紧跟着,房门被推开,陆尚带着一身燥气?,生无可恋地走进来,直接倒在了床上。 姜婉宁一下子从漫天神思中回过神来,没等她追问,陆尚先开口:“不行了,太热了。” 前?几天他还说?,陆家村可是个好地方,这等酷夏也不会?灼得人受不了,围在三?面的大山总算还有点用。 现在再看?,大山再怎么庇荫,那用处也是有限的。 你就不能奢望夏天不热。 陆尚才在外头忙活了一个时辰,全身就全被汗水浸透了,回来时连脚步都?是飘着的,随时都?能原地飞升。 看?他只是热过头,并没有其他大碍,姜婉宁很是松了一口气?。 她又觉好笑,又带了点微妙的心疼,赶紧倒了凉白开,送上去等他咕噜咕噜灌了两大碗。 姜婉宁说?:“这个时节本?来就热,我?把从三?娘家带来的桃子吊到井里?了,等晚上就能吃了。” “要是实在不行,还可以去找找谁家售冰,不过夏天的冰山一向贵得咋舌,更是有价无市,并不好搞到。” 陆尚摊平在床上,光是想着增大散热面积了,姜婉宁的话听了个断断续续,只记住了想听的几个字。 “你说?冰很值钱?”陆尚摸了摸下巴,“也不知地窖储冰是不是真能行得通。” 不用他尝试,姜婉宁先给了他答案:“多?是不行的,家里?以前?也在冬天存过冰,只是冬日都?没过去,冰就全化了。” 而冰山能卖得那么贵,自有其过人之处,要是谁家都?能储存下来,自然也就不存在有价无市一说?了。 陆尚只是稍微动了点念头,并没有真要做什么。 他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眼下能把观鹤楼的合作做好,能把家里?的小学堂办起来,那就足够了。 事事都?想掺上一脚,只怕最后事事不成。 等陆尚歇够了,床上也被他折腾得一塌糊涂。 姜婉宁从柜子里?拿了新的床单,就等他走了好给替换上。 陆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换好就别管了,等会?我?来洗。” 至于现在,他当然还是要去看?看?鼓捣了半下午的猪杂汤。 姜婉宁嘴上说?了好,然而等她把床单换好,在门口顺手拿了个盆,三?两步走去井边,打水揉洗。 等到陆尚一脸喜色地回来时,她这边的床单都?洗好晒上了。 陆尚一把抓住她的手,面上的欣喜之色难以掩饰:“阿宁快来,猪杂汤煮好了!” 厨房里?接连起了三?四锅热水,正是热气?喷涌的时候,不用进去只在门口经?过,就能别热气?撩一脸。 陆尚身上的衣裳湿了干干了湿,裤脚衣袖全被他卷去上面,露出干瘦带着点病态的躯体。 他挡了姜婉宁在外面:“你别进了,等我?给你端出来。” 为了吃用方便,他先把厨房里?的桌椅都?搬了出来,之后才端来盛好撒上胡荽粉的猪杂汤。 胡荽粉是用胡荽晒干研制而成的,跟香菜一个味道,因着来自塞外,价格不菲,就上次买来的一钱,便花了一百多?文。 胡荽粉用不着放太多?,只在最后撒上一点提提味。 陆尚只是有点犹豫:“你是吃香……胡荽的吧?” “胡荽?是塞外的香料吗?”然而姜婉宁只在书中见过这个东西,并未亲口尝过,也说?不出接受与不接受。 陆尚摆烂了:“那你先尝尝吧,要是不喜欢,我?再给你换一碗新的,锅里?还有许多?。” 却不知,姜婉宁根本?不担心胡荽不胡荽的,她更怕烹煮过的猪下水还是那股腥膻,可不知如?何?下口。 然而等她真接过了汤碗,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极浓郁的骨香,她使劲嗅了嗅,也没闻到熟悉的腥膻味。 陆尚更是在旁撺掇:“尝尝?” 姜婉宁吐出一口气?,取了筷子,头一次尝试猪杂汤。 陆尚买来的这份猪下水里?包含了心肝脾肺肠等许多?脏器,没处理前?瞧着血腥,可仔细冲洗后,已?经?不见之前?的埋汰了。 姜婉宁稍微尝了一点点,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无论是上次的卤味,还是这次的猪杂汤,她发现陆尚做菜很下得去香料,就连平日里?炒个菜,旁人最多?只是撒一点盐,他却要七七八八加上三?四种?。 不能说?不好吃,相反,就连一贯口轻的姜婉宁都?挑不出毛病,只是一个习惯与否的问题。 这碗猪杂汤也是,也不知陆尚往里?面加了多?少?香料,汤底几乎全是香料味了,唯独猪杂还保留了原本?的鲜嫩。 陆尚莫名有些紧张:“如?何??” 姜婉宁又尝了一口猪肺:“是好吃的。” “我?就说?吧!”这一刻,陆尚的自豪感简直无以伦比。 他不好拿姜婉宁打趣,便拿躲在屋里?的陆光宗说?事:“刚才光宗那小子还嫌弃得不行,等会?儿偏要他求着我?才分给他。” “阿宁你是不知道,这喝猪杂汤还要陪着烫面小饼,把刚出锅的小饼掰开了泡在汤里?,连汤带饼一块吃,那才叫一个舒坦!” “不过这大夏天的,吃汤还是热了点,等天冷了我?再给你做,一定叫你尝尝什么叫天上人间。” 陆尚不好吃,却是个会?吃的。 比起姜婉宁那些精而不俗的吃食,他更擅长家常小菜,越是市井吃法,越是被他研究得透彻。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24节 就像现在,没人要的便宜猪下水,也能被他做出一盆美味。 姜婉宁笑而不语,默默看?他兴高采烈地说?着,好像他天生就该投身厨艺,而不是什么寒窗苦读十年科考。 有了这么一大锅猪杂汤,不说?当天晚上的饭,就是第二天早上还有剩,家里?人除了马氏实在吃不惯,其余人皆是赞不绝口。 就是陆光宗受不得胡荽的味,叫陆尚好一阵惋惜:“真的不试试吗?你稍稍放一点,说?不准就喜欢了呢。” 陆光宗端碗就跑,一句不跟他辩论。 值得一提的是,当天晚上吃完饭,陆光宗难得没有撂碗就出去疯,而是虎声虎气?地进了厨房,把正在收拾碗筷的王翠莲和马氏赶了出来,他也不说?干嘛,上手便是刷洗。 看?得王翠莲一阵错愕,回神后又是不满:“你一个男孩子干这些干嘛,快去快去,叫晓晓她们来。” 陆光宗当然也不愿意做,他的小伙伴还在村头等着他呢。 只是想起下午大哥的教训,他没能挪开脚步,只加快了手上动作,飞快地把碗筷冲洗了一遍,跑出去大喊一声:“我?洗好了!”而后转头就闯出了家门。 暂且不管他洗得干净不干净,好歹是肯分担一二家务了。 —— 一如?陆尚所预料的那样,庞大爷望孙成龙,那是一天都?等不得,转天大早,趁着赶牛车的功夫,就把小孙孙送了过来。 彼时陆尚才在姜婉宁的陪伴下练完两套健身体操,望着姜婉宁通体舒畅的样子,他除了累什么都?感觉不到,甚是气?馁。 姜婉宁只好安慰道:“兴许是夫君久病在身,功效发作得没那么快呢,夫君再坚持几日看?看?,说?不准就成了。” 陆尚也不是非要叫一个小他好几岁的小姑娘安慰,但该说?不说?,这等叫人时刻关注关心着的滋味,还挺好。 正说?着,门口就传来庞大爷爽朗的笑声。 这回他连小孙孙都?不牵了,两手上全提满了礼物,就连跟在后面的庞亮怀里?都?抱了个大包裹,包裹挡住了他大半视线,只能走一步停一下,确定好下一步落脚的位置,方才继续向前?。 庞大爷也摸出两分陆尚的脾性,不等他阻拦,已?经?闪身进了院里?,将?手里?的大包小包往地上一放:“我?就是从家里?拿了点不值钱的东西,陆秀才可千万别拒绝。” “我?把小孙子送来了,你教着要是还行,愿意收下他,我?再给你送束脩,还有那什么拜师礼,全听陆秀才你的!” “我?——” “那成了!我?就把小孙子留陆秀才你这了,现在接村里?人去镇上,等傍晚回来时再接上他!” 从庞大爷进门,一直到他离开,整个过程里?陆尚是一句话没能说?出去,再回神,身前?已?然站了一个小豆丁。 小豆丁努力仰着脖子:“阿叔,这是娘亲叫我?带给姐姐的。” 这里?的姐姐显然是指姜婉宁。 陆尚已?经?不知道是追究称呼还是追究礼物了,他心累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先进去吧。” 这么一大堆礼,显然不能直接丢在地上不管。 但陆尚和姜婉宁一合计,也断没有一上来就收这么多?东西的道理,暂且搬去厨房,等晚上庞大爷来了,再给他带回去就是。 陆尚出了一身汗,这两天又多?是炎热,他实在受不住,跟姜婉宁说?了一声,出门去寻个地方冲个凉, 而庞亮就交给姜婉宁带了。 说?来也巧,这边他们才回到房间,就听院外又来了人。 正是樊三?娘把她家大宝送来了。 姜婉宁笑说?:“这是巧了,庞亮也刚到,才进屋没多?久,那正好,先让两个小朋友认识认识。” 樊三?娘问:“可用我?陪着?” “不用,三?娘你回去吧,等结束了我?送他回家。”姜婉宁深知孩童的脾性,有家长在和没家长在时,只怕全然两个模样。 樊三?娘对?她也是信任,只最后叮嘱了大宝一句:“你可好好听姨姨的话,要是叫我?知道你调皮,我?准叫你屁股开花!” 大宝咯咯笑着,扭头的功夫,已?经?跑去跟庞亮拉小手了。 “呐,我?叫大宝,你叫什么呀?你看?我?比你高,你要叫我?哥哥,别怕,以后哥哥罩着你……” 大宝虽比庞亮小一岁,但被家里?养的壮壮的,他平日又躲在村里?跑闹,比同龄人都?要高一点。 反观庞亮瘦瘦小小的,碰见生人时还会?缩着背,自然也就显了几分矮小。 还没走远的樊三?娘听见这话噗嗤笑出声,她转身喊道:“别瞎说?,人家比你大,你要叫人家哥哥!” 说?完,她也不管一脸怀疑的大宝,快步离开了陆家。 姜婉宁颇觉好笑,过去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一手牵一个,全领进了屋里?。 昨天晚上她和陆尚在窗边收拾了一块地方出来,正好能摆上三?四个小板凳,用来说?说?小话正合适。 她等两个孩子搭上了话,便引导着问:“大宝有大名吗?” “大名?”大宝不解。 “就是除了大宝你还叫什么?你看?亮亮的家里?人就叫他亮亮,等出了门时,旁人就叫他庞亮。” “那我?知道!”大宝高高举起双手,“我?还叫陆喜!娘亲生气?是就会?喊我?陆喜,一边喊一边拿扫帚追我?。” “……”姜婉宁忍了好久,终究还是笑出声。 庞亮抓着双手,小声说?一句:“那你娘亲好凶哦。” 大宝不乐意了:“你娘亲不凶吗?” 庞亮摇头:“娘亲不凶的,娘亲就算很生气?很生气?,也不会?拿扫帚追我?,她只会?叫我?跪在墙角反省。” “那你岂不是不能动了?” “不能的,要是乱动娘亲会?更生气?,那就要跪一晚上,连睡觉都?睡不成了。” 大宝顿是心有余悸:“那还是叫娘亲拿扫帚追我?吧,反正就算追上了也只是疼两下,要是叫我?好半天不能动,那才难过呢。” 也亏得樊三?娘听不见他这话,不然定是要叫他知道,什么才是真的难过。 姜婉宁无法对?别人家的教育方式置喙,但至少?在她这里?,体罚向来是她所不提倡的。 而她在家时,便是犯了错,也只是会?受父亲母亲的言语呵责,至于挨打罚跪什么的,那只在兄长身上见过,从未落在她身上。 而现在,两个孩子乖乖的,她没必要讲什么赏罚。 等两人说?够了,姜婉宁才说?:“那你们可有想过,自己的名字怎么写?” 这一回,两人又是有了不同答案。 大宝挠挠头:“不会?诶,我?还不会?写字。” 庞亮说?:“我?会?的,娘亲花了好些钱,在镇上请人写了我?的名字,又叫我?练了好多?天,练得手都?疼了,才终于学会?了。” 许是有同龄小伙伴在的缘故,庞亮也渐渐放开了胆子。 他有点不情愿:“姐姐要叫我?们写字吗?可不可以不写呀,我?不喜欢写字,也不喜欢念书……但我?想考秀才。” 要是陆尚在这,少?不得骂他一句“想屁吃”。 而姜婉宁更是哭笑不得:“可是不写字不念书,你到了考场上如?何?答题呢?不答题便没有成绩,没有成绩就考不上秀才了呀。” 庞亮一脸的为难:“我?那、我?那学一点点,能考上秀才吗?” 姜婉宁没有直接应,而是去问大宝:“大宝想学字吗?” 大宝却是无所谓:“我?不知道诶……娘亲没有说?,娘亲只叫我?不要调皮,不过要是庞亮不想学,那我?也不学了。” 从他们两人见面,姜婉宁始终都?是在的。 听见这话她实在错愕,根本?不知道两人何?时建立起的友谊,这才见面多?一会?儿功夫,都?能共进退了。 不过—— “那好吧。”姜婉宁笑道,“那我?们就不学了。” “我?带你们去院子里?画画可好?” 只要不写字,庞亮做什么都?行,大宝更是没意见,反正小伙伴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这个时候家里?没人,陆奶奶尚在屋里?歇着。 姜婉宁便把他们带去大槐树底下,用手抚平一块地面,四四方方的三?小块,正好一人一个。 她也没去擦手,起身在树上掰了几条树枝,给两个孩子分好后,耐心问:“你们自己能画吗?” 五六岁的小孩子嘛,只要是叫他们自己来的,都?能带来莫大的兴奋,管他画的好不好,只要是自己,那都?是好的。 姜婉宁看?他俩头碰头凑在一起也不打扰,只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上勾勾画画。 过了不知多?久,却听头顶传来“哇哇”的惊呼声。 姜婉宁莞尔,将?她身前?的这片地方露出来,只见两个大小一般的小孩儿跃然而上。 庞亮想去碰,又怕碰坏了,甚至还后退了一点,然后才说?:“姐姐你画的是我?和大宝吗?这个是我?,这个是大宝。” 他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画得这么像,比在纸上还像。 再看?他和大宝画的,一个一团乱糟糟的线条,根本?看?不出形状,一个画着歪歪扭扭的小鸡,鸡脑袋比身子还大。 庞亮小小年纪,第一次懂得什么叫自惭形秽。 姜婉宁顺势问道:“你想学吗?” 庞亮猛点头,眼睛里?也迸出光:“想!” “那我?也想!姨姨也教我?!”大宝不甘落后。 姜婉宁为难道:“我?倒是可以教你们,只是庞大爷送亮亮你来是念书的,要是叫他知道,你在这儿什么也没学到,肯定就不愿意送你来了,这样想学画的话……” 庞亮一点就透:“那我?先念书,等念好了书再画画行吗?” 大宝就是个学人精,庞亮刚说?完,他也跟着喊上了。 姜婉宁跟他们商量:“那这样,以后就上午画画,下午学写字,如?何??” “好!”两个孩子异口同声。 今天的上午已?经?过去一半了,能画画的时间只剩下一半,但两个小孩一点不觉沮丧,尤其是等他们画出漂亮的花花后,更是高兴得不行,当天晌午饭都?多?吃了半碗。 陆尚冲凉回来了,头发凌乱地搭在后面,直到进门才系起来,只是那明显生疏的手法,看?得姜婉宁眉心直跳。 有了陆尚在,等晌午众人回来后,见到两个小孩也不意外。 就是王翠莲对?他们在家吃饭颇有微词:“咱家米面还不够了,再多?了两张嘴,可真是什么便宜也占。” 陆尚没理她,只给两个孩子一人夹了一筷子鸡蛋:“多?吃点,吃多?了才能长得又高又壮。”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25节 可是把王翠莲气?得够呛。 吃饭时,陆奶奶提起厨房里?多?了的那一堆东西:“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就都?丢在厨房不管了吗?” 陆尚随口解释了两句,不知想到什么,又添了一句:“那些是还要给庞大爷带回去的,先别拆了。” 王翠莲暗中撇撇嘴,对?此不以为然。 念及两个孩子念及还小,晌午还是要歇一歇的。 然而家里?实在没有空地,最后只能再把他俩领回去,两个小孩占了屋里?唯一一张床,姜婉宁和陆尚便没了位置。 陆尚最近几天都?会?午睡,猝不及防断了,还真有些不适应。 搞钱搞新房的念头再一次从心底浮现。 庞亮上床前?可算把他背了一上午的小包摘下来,他对?他的小包可宝贝了,便是吃饭时也不肯摘下。 便是把小包交给姜婉宁时,他还郑重道:“娘亲说?,里?面的东西可贵了,只能给夫子看?,姐姐你看?。” 姜婉宁担心里?面是什么贵重物,并没想打开。 可庞亮三?下五除二地把里?面东西拿出来,并非她想象中的贵重物品,只是一册有些泛黄的书。 庞亮说?:“姐姐给你,娘亲说?这书可难买可难买,我?能有这本?书,那就一定能考上秀才!” 一同听着的陆尚心念一动:“是庞大爷上次说?过的那什么……《时政论》吗?” 庞亮摇摇脑袋,不清楚。 而姜婉宁却是把书倒过来,低声应了一句:“正是。” 陆尚只探头看?了一眼,很快就没了兴趣,而他不识字,便也没认出书册扉页上的编者—— 姜之源。 庞亮的话倒也不假,这书确是科考必备书目,但并非是考秀才时用得到的,而是自秀才起,直至进士殿试,都?会?用到的极佳借鉴书目。 八年前?由大学士府同翰林院同编,又有先帝亲审,许多?涉及时政的论断,都?能在上面找到解读。 只是一年前?大学士府获罪,这本?由姜大学士主编的书册也变得避讳起来,许多?书肆不再公开售卖,私下偏炒出天价。 而学子们明面上不敢收购,私下里?却四处打听,毕竟前?两届的三?甲进士,可全是精读了此书的。 原身叫庞大爷买《时政论》,给孩子启蒙是假,多?半是为了给他自己看?,只阴差阳错的,这书到了姜婉宁手上。 姜婉宁不敢再看?,匆匆将?书塞回包里?。 她侧过头去,等调整好表情,确保陆尚看?不出端倪来了,方才开口说?:“这书你们先用不到的,晚些时候你便带回家吧,放在家里?不要带出来了,等用到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要是家里?问为什么,你便说?这是陆秀才说?的。” 庞亮乖巧应下:“好。” 然而等庞亮爬上床,和大宝并排着睡下后,陆尚忽然碰了碰姜婉宁的手,他面上似有疑惑:“你……不高兴了?” 他并不知姜婉宁哪里?不悦了,可就在某一瞬间,忽然察觉到了她情绪的低落。 好不容易等俩小的都?睡下了,他忍不住关心一句。 姜婉宁震惊地转头,蓦然撞进了陆尚那双满是担忧的眸子里?。 她想说?“没事的”,然而才一开口,便觉鼻尖一酸,眼底也跟着漫起了水雾,说?出的话里?全是哀伤。 她抓住了陆尚了手,呢喃说?道:“陆尚,我?想我?爹娘了。” 话音刚落,她的眼眶再也含不住泪花,泪水蜿蜒而下,尽砸在了陆尚的手背上。 第30章 陆尚何曾见过姜婉宁哭成这个样子, 顿是手忙脚乱。 他?是一句不敢多问,想找帕子没?找着,便用自己的衣袖给她擦拭眼泪:“好了好了, 咱不哭了啊——” 姜婉宁也不想哭的,尤其是在陆尚面前落泪, 这更叫她觉得丢脸,她一点不想在对方面前露怯。 甚至就在不久前, 她还想着哄骗陆尚高兴,借以在陆家立足。 然如今,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或是浸在陆尚衣袖上, 或是落在桌面上, 两只眼睛又烫又涩。 偏生她哭得悄无声息, 叫陆尚愈发怜惜起来。 等姜婉宁好不容易缓过这阵突如其来的情绪, 她的眼睛已?经完全肿起来了, 也不知是情绪大起大落的缘故, 还?是被?陆尚衣袖上的粗糙布料蹭到的。 陆尚心里叫着糟,嘴上却更是温柔了:“可是不哭了……阿宁这是怎么?了,是我哪里惹你伤心了吗?” 他?仔细回顾了一下?, 从进门起多是在跟两个孩子说话, 姜婉宁情绪忽变, 好像是在—— 陆尚眸光一动,犹豫地问道?:“是那本书?” 姜婉宁垂着头,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看她这个样子,陆尚哪还?追问得起来, 只能?天马行空地全靠猜,他?也是突然发现?, 这不识字的不便之处还?是挺多的。 但凡他?识上三五个大字,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没?头没?脑了。 片刻,陆尚再次试探:“那本书……跟你爹娘有?关?” 话音才落,他?手上又是一凉,刚止住的眼泪再一次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行了,不用接着蒙了。 陆尚长叹一声,捧起姜婉宁的脸,用指肚小心替她拂去?泪水:“能?跟我说说吗?说说你家里的事。” 屋里还?睡着两个小孩,陆尚又怕吵醒他?们,又怕被?他?们听去?不该听的,只好牵着姜婉宁走?去?外面。 陆奶奶正在井边纳鞋底,看见他?俩出来正要打招呼,可转眼瞧见姜婉宁,又生生止住了。 “啊……”陆奶奶呐然半晌,搬起屁股下?的小板凳,悄无声息地回了房。 这下?子,院里也就只剩陆尚和姜婉宁了。 陆奶奶先前坐着的井边清清凉凉的,头顶还?有?大槐树投下?来的阴凉,她走?了,陆尚紧跟着就顶上。 姜婉宁许是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虽没?有?再落泪,但瞧着蔫巴巴的,嘴角向下?撇着,越看越是可怜。 陆尚也不催促,顺手把吊在井里的桃子提上来,用衣裳蹭了蹭,趁着毛桃变软,很是轻松地剥了皮。 “阿宁吃个桃儿,吃一口吧吃一口吧——”他?小声逗着,看见姜婉宁张口,更是眼疾手快地递到她嘴边。 “……”姜婉宁愣了许久,终于?还?是小小咬了一口。 她不好意思一直被?陆尚喂,小声说了句什么?,便把桃子接了过来,只是拿来了她也不吃,就一直捧在手里,时间一长,桃儿的汁水沾了满手,双手都变得黏糊糊的。 就在陆尚纠结是继续等还?是先帮她擦擦手的时候,却听姜婉宁忽然开了口,她小声重复了一遍:“陆尚,我想爹娘了。” 陆尚听到这里只觉棘手,正思量着如何回应的时候,却见姜婉宁又落了泪,带着哭腔说:“我还?不知道?我娘的病好没?好,还?有?兄长的腿、他?的腿也不知道?恢复了没?有?……” “爹爹自获罪后始终郁郁寡欢,我就怕他?也病了,那谁来照顾娘亲,谁来照顾爹娘呀……” “陆尚,我好想他?们呀。” 姜婉宁终是忍不住哭出声来,被?她捧在掌心里的桃子落在地上,她顾不得手上的粘黏,缓缓环保住了自己。 说到底,她也才十几岁,刚及笄的小姑娘,又是家境大变,又是离了爹娘,好不容易忍下?对亲人的思念,哪成想一个不留神,就拿到了父亲最得意的论作。 触景生情,那是最磨人的。 陆尚在她后背轻轻拍抚着,耐心等她将情绪发泄个干净。 他?对姜婉宁的了解不多,寥寥数语,也全是从旁人嘴里听来的,除了知晓她出身京中,乃是犯官之女,若非是救母亲,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山村的病秧子求娶。 只有?姜婉宁过去?如何,家人如何,她未曾提及,陆尚也未曾问过,便是计划过日后,却也不曾将她的家人纳入考虑。 过了好久,陆尚问:“我帮你找他?们好吗?” 姜婉宁身体一颤,抬起头,眸子里存了两分不信任,她哑声说道?:“圣上只说流放北地,北地广辽,你去?哪里找?” “只要有?心,总有?找到的时候。” 话是如此,姜婉宁却并未抱有?太大希望。 北地实在太大太大了,有?足足二三十个京城那么?大,且那里地广人稀,被?流放到那里的罪臣,往往是进去?了便失了方向,自己走?不出,旁人也找不到。 陆尚没?有?跟她争论,只按了按她的发顶:“阿宁,信我。” 姜婉宁闭上了眼睛,放任最后一行清泪滑下?:“我信你。” 两人在井边静坐良久。 陆尚回屋拿了手帕,沾上水替姜婉宁擦干净了手上的桃汁,又替她褪下?了外面的小衫,最后捡起地上脏了的桃子,稍微冲洗干净,三两口吃进了肚里。 在他?做这些的时候,姜婉宁始终静默不语。 一直到陆尚安静坐下?来,她才悄然开口:“我家……我爹原是一品内阁大学士,那本《时政论》便是由?他?主持编著的。” 陆尚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她所?有?的失态来源何处。 姜婉宁没?有?讲太多京城局势,也很少会说到朝堂党派,只是说了说她的家人—— 说她的父亲为官清正,数十年来忠于?朝廷,一心为民?,无论朝上多忙,总会陪着家人用晚膳,悉心问询她和兄长的功课,她的学识尽是父亲所?授。 说她的母亲出身书香世家,性情温和,不光将大学士府操持得井井有?条,于?儿女更是慈母。 说她的兄长文武兼备,曾为武进士,一杆长枪舞得虎虎生威,却在流放途中为护她被?官兵打断双腿。 她生活在一个温馨富足的家庭里,父母恩爱,兄妹和睦,若非家庭变故,她该嫁给一个家世相?当的人,享一世安和的。 陆尚认真听着,没?什么?见识的他?根本想象不出学士府中会是何等光景,总归不会像这小山村,买个东西都要去?遥远的镇上。 他?掩去?心底的疼惜,故作轻松道?:“如此说来,我岂不是你认识的人里本事最差的?” 姜婉宁笑笑,没?忍打击。 她大概是说累了,也可能?是哭过后伤了心神,长长舒出一口气后,就此打住了言语。 陆尚不再追问,重新找了张干净帕子,用微凉的井水浸透后,折成小小一块,用来给她敷眼睛。 若非是到了家人起床下?地的时间,他?们还?能?继续坐下?去?。 姜婉宁率先反应过来,她看了眼天色,低声说:“该叫大宝和亮亮起来了,再睡下?去?就该头疼了。” 她的声音还?有?些喑哑,但精神已?经恢复了大半。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26节 陆尚将她仔细打量一遍,起身将她拽了起来。 随着陆老?二等人离开家门,姜婉宁也把大宝和庞亮叫醒,一人吃一个桃子醒醒盹,准备下?午的课程。 既是说好上午画画下?午学字,姜婉宁遵守了承诺,两个孩子也该守信,无论愿不愿意,总归是老?实坐到了桌前。 陆尚的桌案只容得下?一人,且桌案太高,并不适合小孩子。 姜婉宁便叫他?们坐到圆桌旁,面对面坐着,她则在两人中间,也方便同时兼顾两个人。 “喏,这些纸都是陆尚阿叔的,他?借给你们用,你们万不可浪费,要小心着使。”姜婉宁叮咛道?。 她早前用温水浸泡的毛笔已?经柔顺了回去?,经她重新修剪尚能?一用。 这两支笔便分给了大宝和庞亮,姜婉宁只在演示的时候会借用一二。 事实证明,写字好看的人,无论用什么?纸笔,写出来的字都是漂亮的,稍微一点差异,那也全是纸笔的锅,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陆尚这次没?有?出门,一开始也跟着坐在桌边,后来看两个小孩都写出了像模像样的大字,实在羞愧,灰溜溜地离开了。 他?原是想回床上躺一趟,奈何躺下?没?一会儿,桌边的俩小孩回头看了四五次不止,最后连姜婉宁都无奈地看了过来。 “……我回来总行了吧?”陆尚苦笑,只得继续陪着。 姜婉宁看他?实在无聊,往他?面前放了两本书。 陆尚翻了两页,书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字,莫说他?还?不认识,就是认得这些字,也不一定能?看下?去?。 要不是怕分散两个孩子的注意力,他?早就趴桌上睡了。 陆尚从不否认,他?就是个大大大学渣。 看见书就犯困那种。 好不容易挨到庞大爷过来接孙子,两个小的还?没?什么?反应,陆尚先打了一个哈欠:“可终于?结束了。” 他?亲自把庞亮送出去?,难得觉得庞大爷亲切。 庞大爷把小孙孙叫到身边,张口便问:“亮亮在陆秀才家学得如何了?可有?听陆秀才的话?” 庞亮眨眨眼,慢半拍地回答说:“听话了,学了画画,还?学了大字,我练习了自己的名字,还?学会了写爹娘。” “哎呦这么?厉害呀!”庞大爷赞许不已?。 等祖孙俩说完了,陆尚插嘴道?:“庞大爷等一会,我把您早上带来的东西拿来,您先带回去?。” 庞大爷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可等陆尚拎着东西从厨房出来,院里早没?了庞大爷的身影,门外的牛车都赶出去?好远。 陆尚愣了一下?,不由?扶额。 眼看庞亮被?接走?了,大宝的心也跟着扬了起来,在他?第三次在凳子上扭来扭曲时,姜婉宁总算叫了停。 两个小孩的水平大差不差,庞亮虽会写两个字,但也只有?两个,一点不是虚词,大宝稍微赶一点就能?追上。 姜婉宁当然可以分开教导,但看两个孩子玩得好,倒不如叫大宝多练上两天,也就跟庞亮进度一样了。 只是她高估了小孩子的定性,有?人陪着时尚能?安分一二,可小伙伴走?了,那就是一刻都坐不下?去?了。 姜婉宁无奈,又没?有?办法。 最后她只好把大宝的纸笔收起来,抓着他?肉嘟嘟的小手:“大宝跟我说一说,今天都学了什么??你说完我就送你回家,准你去?找其他?小朋友玩,不然就要继续待在我家了。” 大宝被?吓了一跳,使劲儿回想着:“学了花花,还?学了字!” “什么?字?” “爹娘,还?有?我的名字!” 姜婉宁又问:“那你还?记得怎么?写吗?” 这一回,大宝说的没?那么?肯定了:“我、我记得……好像记的也不是很清楚了。”他?担心自己会被?留下?,小脸一下?子皱巴起来。 姜婉宁捏了捏他?的鼻子:“那你回家后好好想一想,等明天来了多练两遍可以吗?” “我可以回家啦?”大宝惊喜道?。 得了姜婉宁肯定的答案后,大宝又问:“那我明天还?能?见到亮亮吗?我还?想跟他?玩。” “可以呀,以后你们就是同窗了。” “同窗是什么??” “就是一起学习的伙伴,是可以跟你一起进步的人……”姜婉宁把大宝带出去?,跟陆尚说了一声,转送他?回家。 樊三娘不知他?们合适结束,轻易不敢过去?打扰,只能?在家门口等着,待见了两人身影,方匆匆忙忙迎了上去?。 她没?有?问大宝学了什么?,反去?问了姜婉宁:“大宝今天还?听话吗?没?有?给你惹麻烦吧?” “你跟我说什么?时候下?学,以后我自己去?接他?,就不麻烦你了,要不叫他?自己回来也行,总归就在村里,丢不了的!” “大宝很乖的,下?学的时间还?没?定下?,等过几天再说,我也没?什么?事,送送便送送吧,是在村里不假,可万一遇上不好的事,那就不好了……好了三娘你快回去?吧,我也走?了。” “哎你先别走?,家里炖了茄子,我给你捎上一碗!” 说着,樊三娘就往家里走?。 姜婉宁却是拒绝:“不用啦,下?次吧!”就她记忆里这几次跟三娘见面,回回都要拿点东西,从没?有?空手的时候。 樊三娘是不愿贪她便宜,同理,姜婉宁也没?得回回都要的。 樊三娘拦不住,只好送她离开。 等姜婉宁送大宝回来后,各家各户已?升起炊烟。 陆老?二家的人都回来了,王翠莲习惯性找姜婉宁麻烦,找了一圈没?找着人,不等开口,又被?陆尚顶了回去?。 “我叫阿宁帮我送大宝回家了,二娘找她有?事吗?要是做饭就不用担心了,我提早热了馒头,之前剩的猪杂汤还?有?一点,晚点儿下?把面条就是了。” 这做饭的活儿他?给担下?了,王翠莲也没?了由?头。 最让她堵心的是—— 陆光宗从外头玩了一身泥回来,不说问问她这个亲娘累不累热不热,竟先凑去?陆尚那边问:“大哥你用我帮忙吗? 陆尚嫌弃地退后半步:“快去?洗洗干净,别把泥点子溅在灶台上。” “哦——”陆光宗应了一声,从王翠莲身边经过的时候,更是招呼没?打一声。 这叫接连受气的王翠莲再也忍不住了,三两步追上去?,一把揪住陆光宗的耳朵,大声责骂道?:“你个小兔崽子又去?哪里疯了!你看你弄得这一身泥,你等着谁给你洗衣裳呢?你以为家里还?有?洗衣裳的人吗?” 陆尚远远听了两句便知道?她又在指桑骂槐。 只是姜婉宁不在,她既听不到,谁又在乎呢? 后面两天,陆尚的作息甚是规律,早起练上两套健身体操,出门冲个澡,回家就守着姜婉宁,看她给俩小孩讲课。 姜婉宁在孩子们练字的时候顺便写了给书肆的字帖,一张字帖三百字,两天就能?完成。 而她的字没?有?写毁一说,两张字帖的笔迹还?不同,到时把两张字帖都带上,又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托庞亮和大宝的福,两天下?来,陆尚竟也识得四五个字了。 他?没?法把这进步的喜悦分享给姜婉宁,只能?藏在心里自己消化,最后受不了,把家里的几个小儿堵在家门口。 陆晓晓陆秋陆光宗陆耀祖,有?一个算一个。 “今儿我高兴,便教你们写几个字,爹和娘知道?吧?今天就先学这两个!” 陆晓晓和陆秋性子腼腆,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陆光宗和陆耀祖可就不愿意了,拿着树枝比划半天,趁陆尚一个不注意,闪身就溜了出去?。 一连过了三天,家里一切正常,陆尚也终于?收了心思,开始思量起他?和观鹤楼的合作来。 闲了这么?几天,他?也不是一点没?有?考虑。 无论是寻找合适的农户,还?是给观鹤楼提供满意的供货源,最重要的还?是一个信息收集问题。 偏他?一个外来户,最薄弱的也就是对周边村镇的了解。 依着他?的想法,找再多的人打听,也不如自己亲自走?访一遍,在走?访过程中兴许还?能?发现?一切其他?东西。 他?不缺走?访探查的时间,唯一所?担心的,便是他?不在家时,姜婉宁会不会被?王翠莲为难,万一再把她教两个孩子识字念书的事捅出去?,那就不好办了。 正在他?考虑着如何周全的时候,家里却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家里进小偷了! 之前他?和姜婉宁商量过,要把鱼和猪肉熏制腌制了,然他?们才一提出,就被?王翠莲截胡了去?。 正赶上三人小学堂初办,他?们便也没?在意。 最开始那两天确实能?在家里看见腌制挂晒的猪肉条鱼肉干,但等肉条肉干做好后,那可就再也没?看见过。 连着饭桌上都恢复了往日的寡淡,稍微沾了一点油水的炒青菜都能?受到孩子们的哄抢,若说成块的肉,一天也见不着一块。 陆老?二表达了不满:“尚儿前些天带回来的肉呢?怎么?一点肉都不放,没?有?肉蒸条鱼也行啊……” “肉什么?肉,真是有?点东西就惦记,吃不着你能?馋死还?是怎的!”王翠莲张口便骂,“不想吃就别吃了,有?人做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有?本事你也自己做啊!” 被?她这么?一通数落,陆老?二脸上有?些挂不住,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却没?有?再说什么?。 陆尚懒得掺和他?们这些事,姜婉宁不经意抬头,却正好瞧见了王翠莲目光闪烁的模样。 她神思一凝,隐约觉出两分不对劲来。 然不等她将这份猜测说与陆尚听,稍后收拾碗筷的时候,一转身就发现?堆在厨房角落里的大小包裹也不见了。 那些包裹里放着的是肉蛋菜等物,全是庞大爷送来的。 因着肉类都是熏制过的,在阴凉地能?放上一段日子,两人便也没?管,就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好把东西还?回去?。 哪想就是两天没?注意,东西全没?了。 姜婉宁甚至想不起来,上次看见它们是什么?时候。 等全家人都过来,反而是原本就在厨房里的王翠莲没?了踪影,联想起她刚才的色厉内荏,一切都有?了结论。 陆尚问:“二娘呢?” 陆耀祖扒头:“娘她出去?了,她说有?点事,晚点再回来。” “她有?什么?事!我看她就是出去?躲祸去?了!”陆老?二一声暴呵,一拳砸在门板上。 陆尚和姜婉宁对家里的事了解不多,但陆老?二和陆奶奶,乃至已?经娶妻生子懂事了的陆显,早在发现?东西丢了的时候,就猜出了“偷”东西的人。 陆老?二面色铁青:“哪来的小偷?咱们陆家村好些年没?丢过东西了,再说家里一人有?人,还?能?进来人都不知道??”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27节 “这明显又是王氏把东西偷回娘家了,她打早就想给她弟弟送东西,家里没?好东西,又一直被?我压着,这才歇了心思。” “现?在又是鱼又是肉的,她能?不心动?” 陆奶奶也补充了一句:“前两年也发生过一次这种事,我给尚儿买来补身子的鸡蛋,被?她拿走?了一多半,全送回娘家了。” 她自认不是刻薄的婆婆,儿媳偶尔拿点东西去?补贴娘家,她也不是全然不同意,但自己家都过得这么?难了,还?一心想着往娘家送东西,她可就想过,家里还?有?她亲生的五个孩子了。 何况这触及了陆尚的利益,可是踩了陆奶奶的大雷。 眼看爹和奶奶都发了火,几个小的噤若寒蝉,根本不敢说话,陆显倒是想给王翠莲说两句话,可他?还?没?张嘴,就被?陆老?二打断了:“你闭嘴,这有?你说话的份吗?” 马氏扯了扯陆显的衣袖,生把他?拽去?后面,小声劝道?:“你先别说了,爹跟奶奶正在气头上,小心迁怒了你……” 最终,只得再由?陆尚开这个口:“等二娘回来吧,这么?多东西,不能?冤枉了人,却也不能?轻易放过去?了,等二娘回来再问个清楚吧。” “等个屁!”陆老?二是个急性子,“我现?在就把她找回来!” 说完,他?转身就往外去?。 家里人都见过他?暴怒打人的样子,便是担心王翠莲的,见状也不敢拦了。 片刻,陆奶奶重重叹息一声:“这都叫个什么?事啊……” 陆尚看了看周围:“你们都回去?吧,该做什么?做什么?,阿宁也是,你先回房吧,我一会儿就回去?。” 其他?人没?应声,姜婉宁先答了好。 随着姜婉宁离开,陆晓晓和陆秋也悄声离去?,陆光宗眼珠一转,扯上旁边的陆耀祖,也快步跑回了房。 马氏借口看孩子回了房,临走?前把陆显也拽上了。 至于?他?们是不是躲在房间里听动静,那就不是陆尚能?管得了的了。 该说不说,陆老?二找人的本事还?是不错的。 陆尚和陆奶奶才等了小半刻钟,就听院里传来拉扯争执声,出去?一看,正是王翠莲被?陆老?二抓了回来。 王翠莲拼命往外挣,嘴上仍是死硬:“你拽我干什么?……你就是污蔑我!我都说了我要去?帮人家烧火,你搞我干什么?!” 陆老?二根本不跟她吵,死死掐着她的胳膊,稍微用上点力气,就叫她全无还?手的余地,只能?被?生拉硬拖了回来。 等两人都进门口,陆老?二一脚关上了院门,手上一甩,竟是直接把王翠莲推搡在地上。 “哎呦喂——”王翠莲大叫一声,“陆老?二你要杀人啊!” 村里的房舍本就没?有?隔音一说,而院里院外的一堵围墙,更是隔绝不料任何声音。 不用猜都知道?,他?们在院里吵,左右邻居都会挺热闹。 但谁家又没?有?点热闹呢? 陆老?二根本不觉丢人,直接问:“说,你是不是又偷东西了!” 偷这个字狠狠刺痛了王翠莲的心,她也不哭也不嚎了,一轱辘从地上爬起来,叉腰就是骂:“陆老?二你说什么?呢!我在自己家拿东西,怎么?就是偷了?你今儿不把话说清楚,咱俩就别过了!” 看她那架势,好像犯了错被?抓住的是陆老?二一般。 直到陆尚搀着陆奶奶出来,他?的声音不大,却一下?子止住了院里的嘈乱。 “二娘,你看见之前庞大爷送来的那些东西了吗?还?有?前几天腌的肉,拿出来给大家伙看看吧。” 王翠莲双手放了下?去?,脸上的表情顿时变了:“我、我没?看见……看什么?看,东西就在那,还?能?丢了不成?” 其余人不说话,就等着她把东西拿出来。 然那些东西早被?她一趟趟送回了娘家,哪里还?能?拿得出来,僵持再久,也是败露。 王翠莲娘家也在陆家村,和陆老?二家在一个对角线上,两家离得不算太远,但走?一趟也要小半个时辰。 前些年两家来往还?亲近些,但自从她那个弟弟成了亲,王翠莲隔三差五就回去?补贴,自然引得陆老?二等人不满。 这一来二去?的,两家便生了隔阂,除了逢年过节走?动一二,平日里少有?交集。 两家交情一般,却并不妨碍王翠莲拼命往娘家折腾东西,好的有?肉有?蛋,差的有?自己摘的菌子,等到了秋日,她采摘的皂角也送过去?,叫弟妹拿去?卖钱。 说句难听的,她待自己儿女都不如待她弟弟上心。 之前等她的时候,陆奶奶就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给陆尚讲了一遍。 陆奶奶颇有?些愤愤:“要不是看她给老?陆家生了好几个孩子,老?二早跟她和离了!” 对此,陆尚很难置喙。 但他?不掺手陆老?二和王翠莲夫妻间的事,并不代表他?能?忍受他?的东西遭人染指。 全家一起吃可以,吃了喝了还?要连拿带送的给别人? 那不行。 王翠莲始终含糊着,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准话:“晚点吧,我现?在没?空……你这才吃了晌午饭,也吃不下?了,就别折腾了。” 陆尚说:“二娘要是找不到了,又不知道?东西去?了哪,那大概就是家里进了贼,贼人偷了东西,我又捉不到他?,恐怕也只能?报官,请官府帮忙搜捕了。” “报官?!”王翠莲都破了音。 陆老?二和陆奶奶被?吓了一跳,尤其是看陆尚的表情不似作假,两人的心不觉偏了偏:“尚儿啊,这报官是不是过了……” “过了吗?”陆尚垂眸,“先不说那些鱼肉,庞大爷送来的那些东西我可没?说要,那它们就还?属于?庞大爷,只是暂放在咱家,东西在咱家丢了,不该给他?一个解释吗?” “反正今天要是找不着人,我也只能?报官了,趁着时辰还?早,早点报官早省心。” 看他?铁了心,王翠莲终于?忍不住了,她尖叫一声:“我不就是拿了点东西,你们至于?吗!” “拿了点东西?”陆尚气极反笑,“二娘是不知道?那些猪肉价值多少钱吗?还?是不知道?庞大爷的那些东西多少钱?” “二娘要是实在不知道?,我就帮你算一算,看看总价是不是该坐大牢了。” 用不着陆尚算,王翠莲一清二楚。 要不然她也不会没?黑没?白地连跑十几趟,又是躲着又是藏着的,把东西全搬回娘家,连点肉渣渣都没?留。 而且她拆开看了,庞大爷送的东西里有?一盒精致的点心,一看就是值钱货。 陆尚下?来最后通牒:“我不管之前如何,反正这次的东西都是我和阿宁买来的,在家里大家伙一起吃可以,给旁人不行。” “二娘要不就把东西原原本本拿回来,要不就照价赔偿了,要是这两者都做不到,抱歉,我只能?请县太爷做主了。” 补贴娘家也好,帮扶弟弟也罢,这是陆老?二该操心的事,远不是他?该管的。 但还?是那句话,别碰了他?的东西。 王翠莲彻底慌了神。 东西是前几天就开始拿的,最初送回娘家的猪肉也早被?分吃了,连那盒点心也送了人情,她根本还?不回来。 她茫然地看着陆尚,忽然扑向了陆老?二:“当家的你帮帮我,你跟尚儿求求情,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我下?次再也不敢了,这次就算了吧,这次就放我一回——” 陆老?二看见她就烦,胳膊一甩把她都下?去?,他?扭过头去?:“就依尚儿说的办。” “你不是一心想着你那个瞎了一只眼的弟弟,那你就滚回家去?,什么?时候不想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一句话戳了王翠莲两个痛处,她浑身一震。 陆尚这才知道?,原来王翠莲的弟弟还?有?眼疾,但他?也只是注意了一瞬,转瞬就不在乎了。 他?的底线已?经给出,剩下?的该如何处理,便只交给他?们自己商量。 也亏得小学堂休假,大宝和庞亮都没?来,才没?叫家丑传得更远。 等回了房间,陆尚简单把事情经过跟姜婉宁说了一下?,姜婉宁未对任何人点评,只是有?点惋惜:“早知道?我就早点把鱼和肉收起来了,白白浪费了这么?多钱。” 陆尚的心情因她反应有?所?好转,他?不禁笑笑:“这次记住了,以后你我再买东西回来,就全拿回屋里。” 姜婉宁表情纠结,明明知道?这样做不好,可又实在心动。 最后她还?是点了头:“嗯!” 当天晚上,饭桌上就没?有?王翠莲的影子了。 陆尚问了一句,才知道?她已?经回了娘家,根据以往的惯例来看,没?个三五天是不会回来的。 陆奶奶拍了筷子:“上次她偷东西被?赶回去?,那是耀祖哭着闹着要娘,我才不得不把她请回来,哪想她屡教不改,这次休想我再去?请!” “老?二你这回把光宗耀祖看好了,我看谁还?能?给她通风报信!” 陆老?二填了满嘴的馒头,呜呜囔囔应了一声,对此甚是赞同。 被?王翠莲拿走?的那些东西暂且不提,她如今回了娘家,却是给陆尚省了大心。 他?原还?要顾忌姜婉宁在家的处境,现?在最难搞的不在了,他?也好放心出门。 是夜,熄灯后,陆尚跟姜婉宁道?:“赶明儿我出趟门,去?周围村子里转转,你在家小心着,有?什么?处理不了的就放一放,等我回来再说。” “要是王氏回来了,你便避着她,别跟她正面冲突。” 实在不是陆尚瞧不起她,便是姜婉宁真鼓起勇气跟王翠莲正面刚了,就她那细胳膊细腿,可不是要被?压着教训。 陆尚越想越是担忧:“不行我明天跟奶奶说一声,叫她留在家陪着你吧。” 姜婉宁心里淌过暖流,不由?宽慰:“没?事的,我不怎么?出房间,上午下?午都有?大宝和亮亮在,家里以为我是在帮你做事,怕误了你的事,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这里就不得不再提一句陆尚的用处了。 很多事情有?他?在前面挡着,那简直就是有?了一个护身符,轻易不会失效。 她又问:“是因为观鹤楼的生意吗?” “对,毕竟拿了钱,不好拖太久。” 姜婉宁对生意上的事不太懂,也不知该问些什么?,沉默半晌,只含糊一句:“那你路上小心,我在家等你……” “嗯。” 夜色渐深,耳边的呼吸声也趋于?平缓,陆尚却怎么?也睡不着。 想到明日要做的事,他?没?有?丝毫忐忑或畏缩,反捡起了许多年前的兴奋。 只是这一次—— 陆尚侧过头,借着月光细细打量着姜婉宁的睡颜。 兴奋之余,他?第一次体会到有?人等候的心安。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28节 第31章 为了避免无端的问询, 陆尚特意?起了个大?早,趁着村里还没什么人走动就离开了。 只是可惜了他的健身体操,才坚持没几天, 尚未见到什么功效,便又要中断了。 陆尚起时尽量没有发出?声音, 然就是?他换个衣裳的功夫,一回头, 却?见姜婉宁已经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低声问了句:“这么早就走吗?” 陆尚没忍住,返回去?搓了搓她的发顶:“你继续睡着, 等回来我给你带吃的, 或者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姜婉宁摇摇头, 不顾他的劝阻, 坚持下?了床。 她去?墙角的柜子里翻了半天, 终于找出?一个被团得?皱巴巴的布兜, 稍微整理?整齐一点了, 方递给陆尚:“你带着这布兜,里面装点吃的喝的,途中买了东西?也能放进去?, 也省得?你手上再拿东西?了。” “还真是?。”陆尚表示赞许, “你不说我又要忘掉了。” 他又仔细检查了一遍, 确定再无遗漏,继而准备出?发。 然而临行前姜婉宁又一次叫住了他,看她表情?,似乎还有些迟疑。 陆尚颇为耐心:“还有什么要嘱托的吗?” 姜婉宁细声说了什么, 陆尚没有听清:“什么? 姜婉宁:“我说我给你重新冠发。”说完,她只觉耳上一热。 就陆尚那梳头的手艺, 已经不是?好看不好看的问题了,没有披头散发,或许便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的努力。 这样在家里没什么,走在村里也无伤大?雅,可既然是?要出?去?了,又是?见客谈生意?这种大?事,少不得?缺了几分郑重。 听闻此言,陆尚大?喜。 他早就苦这一头长发久已,随着外出?的次数增加,将其?剪短的念头也越发强烈,他都想好了,只要能看见一个短发之?人,他一定会做第二个。 而姜婉宁的提议,无疑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至于夫妻之?间?冠发代表着什么,陆尚显然没多想。 屋里的铜镜很是?模糊,但这一点不耽搁陆尚对镜欣赏。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换了个发型,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姜婉宁的手很巧,经她打理?,再也不会出?现甩甩脑袋发冠就散开的事,就连陆尚额前的碎发,如今也服帖地附在两侧。 陆尚美滋滋地看了好几遍,不禁感叹:“阿宁的手真巧,要是?不麻烦的话,以?后就多劳烦你帮忙了。” 他没注意?姜婉宁的面色,瞧着窗外隐约见了朝霞,起身最后查点一遍,快步离了家。 姜婉宁没有跟出?院子,她站在房门口,望着越发模糊的背影,蓦然升起一股怅然若失之?感。 等陆家人发现陆尚出?门,对方怕是?早出?了陆家村。 而不等他们逼问姜婉宁,庞大?爷又把小孙孙送来了。 这两天一直都是?姜婉宁接的孩子,便是?没看见陆尚,庞大?爷也没起疑,高高兴兴地把庞亮交给她,再问一声好。 “那我就先走了,乖孙你可听话用功,别叫陆秀才生气!” “好。”庞亮乖乖点头。 庞大?爷一甩长鞭,驱着牛车接去?镇上的人。 既然庞亮来了,大?宝也很快就到了,这几天上学下?学的时间?差不多固定下?来,大?宝就由樊三?娘自己接送,偶尔来不及了,才请姜婉宁给送一送。 眼看两个孩子都到了,陆家人再是?着急,也无法多说什么,只能放任姜婉宁带着孩子进去?。 为了躲避陆奶奶等人的追问,姜婉宁上午都没带他们出?来,中午吃完饭很快又回去?了房里,全然不给他们问询的机会。 至于被一家子惦记着的陆尚,他走得?太早,路上根本?看不见第二个人,他又不知方位,只能闷头走着。 好在随着太阳升起,乡间?小路上渐渐有了其?他人影。 陆尚也是?运气好,碰见了从山上打猎回来的猎户,猎户驱着一头驴子,后面的车上捆了十几只兔子,多半是?把兔子窝给端了。 等他把人拦住一问,猎户是?周边署西?村的人,在山上守了四五天,这是?要回家安置兔子的。 署西?村? 陆尚回忆半天,终于想起来—— 这不就是?给观鹤楼供货的养鸭农户所在的村子嘛! 这就是?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吗? 陆尚掩去?眼底的喜色,拱手道:“大?哥方便捎我一程吗?我是?隔壁陆家村的人,家里婆娘怀了身孕,就是?馋一口鸭子,我听人说署西?村的肉鸭最是?肥美,就想着给她买两只。” “买鸭子啊?”猎户了然,“那行,那你上来吧。” 行进路上,陆尚跟他打听村里养鸭户的情?况,为了取信于人,还特意?买了他一只兔子。 “我看大?哥你的兔子也挺好,能卖我两只吗?” “又是?给媳妇儿吃的?” 陆尚笑笑:“都行,她要是?喜欢就给炖了,不想吃就养着。” “那成?,我给你挑一公一母,养几个月又能下?一窝。”猎户姓孙,自祖上就靠打猎为生,为保安全,他家基本?不会去?深山,只在外围蹲蹲野鸡兔子,碰上春夏猎物多的时候,也能赚点小钱。 “那感情?好,多谢孙大?哥了,两只兔子多少钱?” “都是?周边村里的,我也不多赚你了,公兔三?十文,母兔四十文,我再送你俩野鸭蛋。” 上次去?塘镇时,陆尚也碰见过卖兔子的,人家那是?打包卖,一窝八只,公母都有,一共二百文,一只兔子只合二十五文。 兔子这玩意?儿繁殖得?太快,秋冬时兴许还能贵上一点,可这夏季里,漫山遍野都是?兔子,寻常小孩儿都能逮上一只,兔子一泛滥,自然也就不值钱了。 孙猎户没说错,还真是?没多赚,也就赚了二三?十文。 不过陆尚此行另有目的,犯不着为了这点小钱跟人起争执,等他痛快地给了钱,孙猎户的态度更是?亲热了。 “好好好,你刚才说要给媳妇儿买肉鸭是?吗?我知道一家专门养鸭子的,镇上的大?酒楼你知道吧?他家之?前的鸭子是?专门供给酒楼的,后来出?了事,酒楼不要了,那一舍的鸭子就全砸在了手里。” “要我说啊,也是?那酒楼不厚道,多大?点事嘛,说不要就不要了,这不是?生生断了人家的生计!” 观鹤楼中断合作既是?为了自己的口碑,更是?打着为客人好的名号,不愿承担多余的意?外。 可到了村民口中,那就是?酒楼忒不近人情?,人家老杨也不是?故意?的,再说又不是?一批鸭子,能有什么祸。 各方有各方的为难,陆尚不做评价。 反正走了这一路,他也把署西?村的情?况摸得?差不多了。 署西?村家家户户都养鸭子,有些是?在周围或镇上散卖,有些是?给固定的酒楼餐馆供货,但后者只极少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陆尚好奇道:“村里的鸭子都是?一样的吗?” “反正我瞧着是?一样的,但老杨非说他家的好,之?前酒楼的管事亲自来看的时候,也只挑中了他一家。” 老杨家的肉鸭能被观鹤楼选中,自是?有其?优势所在,而这既然是?他家赚钱的门道,肯定也不会轻易被旁人知道了去?。 说着说着,便到了署西?村。 从村口看去?,署西?村和陆家村并没有太大?差别,一样的泥草房,一样的小河山丘,大?片大?片绿油油的耕地穿插其?中。 唯一的区别,便是?署西?村有许多棚舍,棚舍里养着鸡鸭鹅等家禽,从外头看,还有两家做繁殖家兔的。 孙猎户说:“你要是?买牛羊猪也可以?来我们村,我们村有两家养猪的,一家养牛羊的,都是?精心饲喂起来的,绝对比其?他地方的肥壮,要驴子骡子也是?有的!” 若是?说陆家村以?农耕和零散小活儿为主,那署西?村就是?以?家禽家畜为生,已然是?一个小型牧场。 陆尚应了一声,观察得?更是?仔细了。 这个时间?路上的村民多了起来,一村之?间?都是?熟面孔,蓦然见了陆尚,少不得?好奇打量一二。 孙猎户好心将他拉去?了老杨家,又给他捉了兔子,拿好野鸭蛋和赠送的草笼,这才驱车折返回家。 正如他之?前所提过的,老杨家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养鸭大?户。 陆尚一转头就能看家家宅左右的棚舍,这些棚舍都围了起来,上面搭了屋顶,只在头顶高的位置留下?一尺长的通风口,又在各面留下?方便进出?的小门。 只要依靠进老杨家,就能闻到大?群鸭子聚集的味道。 坦白讲,并不好闻,可放在以?此为生的农户家里,只要能赚钱就够了。 就在陆尚在鸭舍外徘徊的时候,老杨家出?来了人。 是?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最大?的那个看着也不过十二三?岁,光着膀子,正对身后的小弟指指点点,然而等他看见陆尚,却?是?一瞬间?起了警惕:“你是?谁!” 陆尚退后两步,举了举手里的草笼,特意?露出?了里面的两只兔子。 “我是?陆家村的人,受人嘱托,来署西?村采买些禽畜,听说你家的肉鸭最好,特意?过来看看的,你看我这两只兔子就是?从孙大?哥手里买的,也是?他送我过来的。” 提及孙猎户,男孩眼中的戒备散去?两分。 但他还是?不能彻底放下?心,推了后面的小弟一把:“你去?喊爹娘出?来,就说有人想买鸭子。”至于他自己,则还是?跟陆尚面对面对峙着,生恐他对鸭舍里的鸭子做些什么。 而他的这份举动,反叫陆尚生出?几分赞赏。 趁着小孩去?喊爹娘,陆尚试图跟他套套近乎:“你多大?了?” 男孩:“你买鸭子做什么?” 陆尚:“这些鸭子全是?你家的吗?” 男孩:“谁叫你买鸭子的?” 陆尚:“……” 哪料陆尚问一句男孩问一句,说了大?半天,两人光互相?提问了,根本?没得?到一个回答。 陆尚被逗笑了,摆摆手,只好作罢。 正当两人相?对无言的时候,家里的大?人终于出?来了。 大?概是?出?现了被中断合作的事故,夫妻俩的面容都有些憔悴,饶是?想对陆尚露露笑脸,扯出?来的笑容也格外牵强,眼尾间?全是?心酸。 “我听小九说,公子是?来买鸭子的?” 陆尚没有把话说死,拿出?原有的措辞,又中和了一番给孙猎户的说法:“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想要大?批购入肉鸭,我四下?打听后,听说署西?村的老杨家鸭子养得?最好。” “正巧我家夫人怀了身孕,馋了好几天的鸭子,两桩事撞在一起,我也就来了。” “哦哦哦是?这样啊……”杨木了然,让开门口,请陆尚进去?坐,又互相?交换了姓名。 杨木是?个老实人,陆尚坐下?没多久,他便磕磕巴巴地说道:“陆兄弟可能是?不知道,我家之?前是?跟塘镇的观鹤楼合作的,我家的鸭子也只卖给他家。”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29节 “但月前出?了一次事故,一车的鸭子都落了水,好不容易救上来一半,哪成?想送回来没几天就染了病,那一批鸭子全没了……观鹤楼怕鸭舍的鸭子被传染,我观察了大?半个月,尚未发现症状。” “如今你想买我家的鸭子,我也不瞒着你,你在仔细考量考量吧。” 观鹤楼的肉鸭供给出?了问题,陆尚已经听不同的人说了不下?三?遍了,但每个人的说辞都不一样,各有各的出?发点。 他做生意?的十几年,最大?的收获就是?不要全信任何一个人的说辞,有时眼见都不一定为实。 陆尚沉吟一二:“那这样,我想看看杨哥家的鸭子行吗?等回去?我跟上面的人再说说,看看该怎么办才好,毕竟是?单大?生意?,我一个小小间?人,说了也不算。” “行行行。”杨木对陆尚原本?还存了两分怀疑,如今一听他只是?个间?人,反而放心不少。 之?后在他和妻子柳氏的带领下?,陆尚分别进了东西?两个鸭舍里。 东面的鸭子是?跟病鸭接触过的一批,但依陆尚的眼见,并没有看出?它们有哪里不妥。 西?面的鸭子虽没有跟病鸭接触过,但饲养的时间?短,个头也偏小,不如东面的肉多肥美。 陆尚有注意?到,杨家的鸭舍里饲喂的不是?草料,而是?一种被搅碎的糊糊,有些破碎不完全的,依稀能看出?是?掺了面食。 他没有细问饲喂,转而问道:“之?前鸭子生病,就没有请懂行的人给看看吗?” 杨木不解:“懂行的是??” “就是?能给鸡鸭看病的大?夫,乡里镇上什么的,就没有这类人吗?”陆尚暗暗想着,还是?要有个兽医在,确定这些鸭子未染病,他才敢盘算下?一步的计划。 只叫他失望的是?,杨木搓搓手:“我们自家算吗?只听说给给人看病的郎中,哪有什么给鸡鸭牲畜看病的大?夫。” “不过我家养鸭子养了十好几年了,看鸭子的状态也能判断一二,便是?村里的其?他养殖户,也都多多少少有点经验。” 然而这点经验,相?对于老道的兽医来讲,到底是?不够的。 陆尚摇摇头:“也罢,这边的情?况我大?概是?了解了,回去?会如实和上头的人讲清楚的,这样,我还想去?其?他人家看看,杨哥要是?方便的话,先给我逮两只吧,我给我媳妇儿带回去?。” “哎好好,陆兄弟你看要哪两只?” 陆尚挑不出?优劣,在西?面随手指了俩,抓上来才发现,其?中一只气势凛凛,被逮住翅膀还一拱一拱地往前啄人。 陆尚失笑:“杨哥家的鸭子倒是?好精神。” 杨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细看又带了点自豪:”那可不,陆兄弟你尽管去?看,整个村子的养鸭户,保管是?我家的鸭子最神气。“ 到最后,这两只鸭子也没要钱。 可以?看出?来,杨家是?真遭到了困难,杨木把陆尚请去?一边,低声说道:“陆兄弟要是?瞧着不错,还请跟主家美言两句。” “我家一共养了九百多只鸭子,观鹤楼突然不要了,实在处理?不掉,你那边的主家要是?能收,我们也能便宜实惠些卖,陆兄弟你的间?人费我也能再掏一份。” 间?人嘛,赚取的便是?差价或赏银。 杨木觉得?不妥帖,还叫柳氏回屋包了个小红包,拉拉扯扯地非要塞给陆尚。 等陆尚好不容易拒绝了走掉,身上的衣裳也被拉扯得?凌乱不堪,他一边笑一边打理?,在乡间?小路上又随机挑选了一个幸运儿。 “大?爷,我看您后头割的是?牛草吧,您家养牛吗?” 从旁经过的牛大?爷脚步一顿,抬头打量起这个眼生的后生:“是?哩,你是??” “我是?隔壁陆家村人氏,受人嘱托,帮主家寻一头小牛犊,刚从杨大?哥家给媳妇儿买了鸭子出?来,这不碰巧遇见您了嘛!” 有了从孙猎户那买的兔子和从杨家带出?来的鸭子做筏子,牛大?爷表情?缓和些许:“要买小牛犊的话,俺家没有,俺家就养了三?头牛,今年没下?小牛犊,你得?去?张家看看。” “那大?爷方便给我指个路吗?” 牛大?爷热心地给他指了路,看他打扮也不像买得?起牛的,交待完也就离开了。 大?昭的牛分耕牛和肉牛两种,耕牛在出?生三?个月后要去?衙门备案,交上一定的银钱,换取一个备案的印章,这样这头牛就受到了律法保护,只能用作耕作拉货,不可宰杀食用,也不可随意?售卖。 真要买卖了,同样要去?衙门登记备案,做一个转移的文书,耕牛要是?不小心被旁人误伤了,伤牛的人是?要下?大?牢的。 而肉牛的用处就比较广泛了,主人不光能将其?用作农耕,是?杀是?卖全随主人处置,故而在市场上的流通也多。 至于说耕牛和肉牛在农作上的差异有多大?,那还真不好说。 毕竟衙门的备案给钱就有,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耕牛可能是?个老弱病残,较低价格购入的肉牛也可能正当壮年。 有些不懂的农户在上面可是?吃了大?亏。 陆尚虽不了解其?中的许多规则,但他看牛也只是?一时兴起,若说买牛什么的,至少这个阶段,他还没那么多银子。 “张哥说那边的牛是?能吃的?”在陆尚的印象里,古代的黄牛向来备受保护,能吃的倒是?少见。 张怀金给他简单解释了一番耕牛和肉牛的区别。 陆尚不免心动:“那牛肉怎么卖?” “牛肉啊……我家上个月刚宰了一只,整只卖给了镇上的大?户,合下?来一斤八十八文,价格还算合适。” 陆尚:“……” 便宜的猪肉只要十几文一斤,牛肉偏要八十几文一斤,难怪他上次去?观鹤楼没听人说牛肉。 咱就是?说,这个牛不吃也罢。 陆尚讪讪,转问起刚两个月大?的牛犊和成?牛的价格。 不出?他所料,一只两岁左右的成?牛要一百多两,母牛还要再添二十两,便是?才出?生没多久的小牛犊也要八十多两。 张怀金倒没奢望当场成?一笔生意?:“反正我家是?署西?村最大?的养牛户,你便是?去?周围十几个村里看,也没有比我家牛更多的了,买不买随你们,价格嘛也很公道了。” “好说好说,我回去?了一定跟主家说清楚,要是?买的话,我一定来找张哥。” 陆尚一路走一路问,一整天下?来,不说把署西?村转了个遍,可几个养殖大?户的家里都是?去?过了。 正如他在孙猎户车上听过的,所有常见的禽畜,在署西?村都能找到,质量有好有坏,价格也有高有低。 他过来原本?只是?为了肉鸭,如今见了那么多,反生了几分旁的念头。 而他边看边买,等傍晚从署西?村出?去?的时候,已经带了两只兔子两只鸭子一只长颈鹅,以?及一整窝的小鸡仔儿。 至于另外拎着的那一提鸡鸭鹅蛋,全是?养殖户送的。 回去?的路上,陆尚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好不容易碰上了驴车,一问还是?往陆家村相?反方向去?的。 无奈之?下?,他只好拖着一群家禽,徒步走回了家。 等陆尚抵达陆家村时,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多亏他牵了鸭子,有鸭子在前探路,这才避开一些坑坑洼洼。 而他天黑未归,可是?吓坏了陆家的一众人。 在他进家门时,姜婉宁正被一家人围着,连声逼问陆尚去?了哪儿,奈何姜婉宁只知道他去?做什么,哪晓得?他到哪里去?。 而他要做的事,姜婉宁心思百转,也在家人面前瞒了下?来。 当陆尚踏进家门的那一刻,院里有一个算一个,目光全落在了他身上。 陆奶奶最先反应过来,高呼一声:“尚儿啊!”便直直扑向陆尚。 他身前的鸭子受了惊,扑棱起翅膀,甩了满天的鸭毛。 “噗噗噗——”陆尚把嘴里的鸭绒吐掉,说了一天的媳妇儿,这时说话也没过脑子。 他举起拴着鸭子的绳,张口便是?:“看我给媳妇儿买的鸭子。” 只顷刻间?,院里就陷入死寂。 一众人的目光惊疑不定,慢慢从陆尚身上,转移到姜婉宁那里。 第32章 姜婉宁逃回了房, 陆尚却是走不成的。 他前后左右都围了人,陆奶奶更是挡在他最前面,抓着他的手不断嘘寒问暖:“尚儿这一天可好?没遇到什么坏事吧?怎又买了东西回来, 还?那么多东西……” 陆尚一一答了,又说:“这些家禽先养在院里吧, 赶明儿我给它们圈个窝出来,平日?就养着, 想吃了也好宰杀。” “还?有这兔子,卖给我的猎户说是一公一母,放一块待上?一段日?子, 看能不能下小崽儿……这些蛋奶奶您拿去吧, 别往厨房放了, 什么时候吃您看这办。” 陆奶奶也记着王翠莲搬空厨房的?事, 虽说?她是回了娘家, 但谁知道哪天又回来了, 好不容易弄回来的?几?个蛋, 可别又便宜了小舅子。 陆尚在外?头跑了一天,其?中辛苦只他自己知道。 他明天还?要继续出去,也就不多寒暄了。 刚好陆光宗陆耀祖两兄弟在旁边, 被他抓了壮丁:“去, 把这些鸡鸭鹅兔子安置好, 小鸡仔儿刚孵出来没多久,记着跟旁的?分开放,多小心着点?。” 两人小心应了,一人抱着小鸡, 一人牵着拴鸭子和大鹅的?绳子,满院子找安置点?, 而陆晓晓和陆秋俩姐妹也跟在后头,不时支使一句,全部注意?力都落在了新来的?家禽上?。 “那我先回去休息了。”陆尚说?。 “好好好,快去吧。”陆奶奶扶着腰,跟陆老二站在一起,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口。 屋外?的?家禽安置暂且不提。 随着陆尚进屋,房门发出刺耳的?吱钮声,姜婉宁原是坐在窗边的?,闻声却是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屋里没有点?蜡烛,只在门口放了一小块蜡烛头,微弱的?烛火勉强照清门槛,再大的?范围就没有用了。 陆尚进来后先是疑惑了一下,张口便要找姜婉宁。 可他突然想起什么,面上?一热,实在没能喊出口,只默不作声地寻出火折子,再依次把屋里的?蜡烛点?上?。 他们的?屋里一共四?个烛台,全点?亮后基本整间屋子都能看清了。 然而便是到了这个时候,窗边的?姜婉宁也没有转身,她头颅微垂,仿佛是对窗棂上?的?木刺生了兴趣。 陆尚对其?原因心知肚明,他弯了弯手指,难得感到尴尬。 过了好久,才听他辩解道:“刚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今天在署西村为了方便,便借口你想吃肉鸭。”他将今天发生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为了避免更窘迫,将“怀孕”一词给隐了去。 听完他的?解释,姜婉宁缓缓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也分不清自己是轻快多一点?,还?是怅然更多一点?,但不管怎么说?,至少她能坦然面对陆尚了。 姜婉宁问:“夫君吃东西了吗?” “吃了,还?好你提醒过,往兜里捎了两个饼子,晌午是在做养殖的?农户家里吃的?,晚上?啃了一个饼子,稍微垫了一下。” “那我再给你炒点?菜?” 陆尚再怎么病气,好歹也是个成年男人,傍晚时吃的?那点?东西,早在进家门的?时候就消化干净的?。 只是时间太?晚,他不忍叫姜婉宁再出去折腾半天,过一身热气。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30节 他摆手拒绝:“不用了,明天再说?吧。” 姜婉宁想了想,又道:“时间太?晚了,吃太?油容易积食,就炒个青菜吃吧,我再用大酱炒两个鸡蛋,提前夹在馍馍里,明早你走时带上?,有时间也可以放锅里热一热。” “……”陆尚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馍加鸡蛋诱惑到,到了嘴边的?拒绝含糊半天,终是被咽了回去,“好。” 他本想跟过去一起帮忙,哪知姜婉宁给他递了个帕子,又从柜子里翻出一套干净衣裳。 陆尚一开始没明白她的?意?思,直到在额头上?摸了一手的?汗,手从鼻前挥过的?时候全是汗臭味。 饶是他再不讲究,也忍不住对自己生了几?分嫌弃。 他老脸一红:“那我、我先去洗洗。” 便是到了这个时候,姜婉宁还?不忘叮嘱一句:“别直接用井水,太?冷,小心着凉。” “好,我先去了。”陆尚应了一声,闷头就走去院里。 这时陆老二等人还?没有回房,见他出来少不得再问一句。 陆尚说?:“出了一身汗,我出来擦擦身子……不出门了,就在树底下。” 如此,其?他人少不得回避一二。 好在陆光宗几?个已?经?把鸡鸭们圈好了,除了叽叽嘎嘎地吵闹些,至少不会踩一脚屎。 而屋里,姜婉宁跟陆家人打?交道还?是不多,也不太?愿意?面对这一大群人,她一直等到外?头没什么声响了,才从屋里出去,又有意?避着大槐树那边,侧着脸,快速去了厨房。 等陆尚把自己收拾干净,姜婉宁也炒好了菜。 她简单炒了个豆角,又熬了一碗疙瘩面粥,把东西盛好放到桌上?,转去炒大酱鸡蛋。 家里的?大酱都是提闷好的?,储存在一个海口罐子里,口味偏重,随吃随取,多是给地里干活的?男人捎饭用的?,两口酱一个饼,这一顿饭也就有了。 姜婉宁在厨房翻找半天,才从角落里找出最后两枚鸡蛋。 她在锅里添了一点?油花,趁热把鸡蛋打?进去,等鸡蛋大概成了形,又添了半勺大酱进去。 陆尚进门的?时候,大酱炒蛋也刚好出锅。 为了方便他明天拿取,姜婉宁索性把馍馍也备了出来,三个馍从中间割开,里面塞了满满当当的?炒蛋。 陆尚被蛋香吸引,忍不住凑过来,看着颜色并不是很好看的?炒蛋,偏是咽了口水。 “要不……先给我一个尝尝吧?”他实在没忍住,被勾起了馋虫。 姜婉宁扭头看他一眼,眉眼都柔和了几?分,她没有说?话,只将最先做好的?那个递给他:“剩下两个赶明天再吃吧,家里的?蛋不够了,不然就给你多备几?个了。” “不碍事。”陆尚抓着馍,大刀阔马地坐到板凳上?,就这么一口馍一口菜,不时再秃噜上?两口疙瘩汤,可是吃了个心满意?足。 饭后,他摸了摸肚子,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按理说?刚吃饱饭是不能躺的?,然陆尚真是一点?都不想站坐了,麻利地把碗筷洗干净,进门直接上?了床。 姜婉宁前两天刚洗的?床单,今早才换上?新的?,躺上?去还?能嗅到浓郁的?太?阳的?味道,清爽干朗,抚平一整日?的?躁动?。 临睡前,陆尚突然想起:“我带回来了好多家禽,有约莫十?二三只小鸡仔儿,还?有两只兔子两只鸭子一只大白鹅。” “那鸭子是上?好的?肉鸭,别看个头不大,我路上?却是摸过的?,现?在吃正鲜嫩,你要是想吃了,我就找人宰一只。” “大鹅就先养着吧,家里没人的?时候就拴在门口,把绳子拉长点?,这样万一进个人,大鹅也能挡一挡。” “其?实我觉得鹅还?是不保险,你等我再去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狗崽,给你要一只来养着,等养熟了也能护着你……” 他们还?是陆尚在外?姜婉宁在内的?睡法,但不知何时,姜婉宁已?经?不再整个人死死贴在墙上?了,有时睡得熟了,小半个身子都靠在陆尚身上?,全靠陆尚醒得早,再偷偷挪开。 陆尚絮絮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姜婉宁时不时应一声,表示自己在听,实际早在陆尚开始说?话的?时候,她的?目光就开始涣散,哈欠打?了不知多少。 屋外?的?鸡鸭停下鸣叫,屋内也陷入安寂。 一夜好眠。 陆奶奶记挂着陆尚外?出的?事,转天早早就守在了屋外?。 只她到底还?是慢了一步,等她匆匆忙忙出来的?时候,陆尚早已?经?拎着布兜离了家,就连姜婉宁都收拾妥当,正围着那群小鸡仔儿小心拨弄。 “婉宁啊——”陆奶奶喊了一声。 姜婉宁看过来,拍掉手上?的?灰尘:“奶奶。” “哎!”陆奶奶走过来,“婉宁啊,尚儿还?在屋里?” 姜婉宁摇头:“夫君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他今天还?有事要忙,多半也是要到晚上?才回来。” “夫君特意?嘱托我跟您说?一声,叫您别担心。” 陆奶奶却没能安心:“那你知道他去哪去干什么了吗?” 姜婉宁说?:“夫君也没跟我说?太?多,好像是跟镇上?有什么关系,具体的?我也不知道。” 陆奶奶仍想打?探:“那你们上?次去镇上?都干了什么呀?尚儿说?你在书肆接了活儿,赚了好些银子,什么活儿能赚那么多啊?尚儿这几?天出去是不是也是为了这个?” 既然陆尚没有跟家人透漏,姜婉宁自然也不会多这个嘴。 “我确实不大清楚,书肆的?活儿也是夫君找到的?,我只用写一写字就好了,至于夫君外?出跟书肆有没有关系……那日?我被拦在了外?间,并没听到他和老板的?谈话。” “奶奶要是实在想知道,不如问问夫君吧,我去给小鸡倒点?水,奶奶您要是没旁的?事,我便先去了。” 她看似回答了许多,但仔细一琢磨,偏没有一句准话。 陆奶奶轻叹一声,望向门口的?目光中难掩忧忡。 简单吃过早饭,庞大爷和樊三娘相继送了孩子过来,两家之前接孩子时碰过一次面,说?起自家孩子的?长进,那是一个高?兴。 庞大爷一边拍大腿一边说?:“把小孙孙送来陆秀才家可太?对了!我就说?陆秀才是个有本事的?,看我小孙孙才学了几?天,都识得十?好几?个字了,还?会背了一首诗!” “就是就是,我家大宝也会写好多字了,可惜家里没给他买纸笔,等下次去镇上?,我一定要给他备齐,省得天天用陆家的?,倒显得咱们占便宜,能有这么好的?夫子已?经?是最大的?便宜的?。” 庞大爷至今不知真正的?夫子是谁,樊三娘也不会挑破。 但这也不影响两人对“夫子”大吹特吹,越想越觉得把孩子送过来,简直是做得最对的?决定。 听说?庞大爷在他们村里还?炫耀过,已?经?有好几?家打?听怎么才能也把孩子送来,叫陆秀才教导一二。 上?午时候一切正常,两个小孩被新来的?小鸡仔儿吸引,连画画都不喜欢了,全围在小鸡旁边,左看看右看看,稀罕得不得了。 姜婉宁只在旁边看着,并无打?扰的?意?思,等他们看够了玩够了,才听她说?:“那你们知道鸡如何写吗?曾有大家为鸡作词,其?言——” 她细细说?着,见谁有走神,那便停下等一等。 等这一上?午过去,两个孩子也玩开心了,对下午要学的?东西也有了个大概了解。 未曾想,晌午吃饭时,王翠莲回来了。 她的?回归叫一众人大吃一惊,就连陆光宗都小声嘀咕:“娘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之前不都是走好几?天吗……” 不管旁人是何想法,王翠莲却跟忘了之前的?事似的?,三五步走过来,脸上?挂着笑:“娘,当家的?,我回来了。” 陆奶奶的?脸色并不好看,闻言冷哼一声,不做回应。 陆老二虽然也不大高?兴,但毕竟是同床共枕多年的?人,他闷了一口豆汤,粗声粗气地问:“回来干嘛?” “害!当家的?你看你这话说?的?,我家在这儿,我不回来上?哪去,哎对了——”王翠莲表情蓦地一变,把背在后头的?背篓往地上?一扔。 她一手掐腰,一手指着姜婉宁:“你们的?东西拿回来了,快拿走快拿走,谁稀罕这点?破玩意?儿!” 说?完,她把大宝和庞亮往两边一堆,一屁股坐在了桌前。 “正好我还?没吃饭,先让我吃两口……你还?坐那儿干什么,还?不抱着你们的?破东西滚蛋!” “吵嚷什么,怎么,还?是你有理了?”陆奶奶听不下去了,重重地一撂筷子,虎起了脸。 “娘你别光护着她,你瞅瞅这都多少天了,也不见她洗衣裳也不见她做饭,成天待在屋里躲懒,真把自己当祖宗了啊……”王翠莲边吃边念叨,时不时往姜婉宁身上?丢一个眼刀。 “我跟你说?娘,咱要是再不管教管教她,她早晚要翻了天,到时不管家里也就算了,说?不准连陆尚也不管了。” 听到这儿,陆奶奶面容一僵,嘴唇颤了颤:“……别说?了,吃你的?饭!” 王翠莲得意?地翘起二郎腿,筷子专挑鸡蛋吃。 见状,姜婉宁却是胃口全无。 她叫大宝和庞亮先吃着,又跟其?余人低声说?了句,转去把王翠莲带回来的?东西搬走。 本以为那大半筐东西会很重,姜婉宁都做好使力的?准备,哪想刚提起筐沿,入手的?重量叫她晃了一下。 她压下心里的?疑惑,将其?全部搬去厨房里。 等背着全家人把里面的?东西清点?一遍后,姜婉宁心里也有了数,此时此刻,她是连气都生不起来了。 王翠莲是带了东西回来,但她估摸着,连她拿走的?十?分之一都不足,而且那些值钱的?点?心和肉类都没有了,反是用乡间最不值钱的?野菜替换上?。 她带回来的?那小半篓东西里,也就自家种的?青菜还?勉强值上?三五文钱,还?有青菜上?面压着的?两枚鸡蛋,一磕开全是臭的?。 望着这些东西,姜婉宁满心的?无奈。 她记着陆尚的?叮嘱,便是再不高?兴也没表露出来,只将所有东西重新收拢进背篓里,一齐放去墙角,而后估摸着大宝和庞亮吃好了,才出去把他们叫上?,一齐转身回了房间。 背后还?有王翠莲刻意?拔高?了的?嗓音:“娘你看看!我早就说?了,那小浪蹄子是越发没规矩了,吃完也不刷碗也不收拾,净会躲懒!” “行了,别说?了!她那是给尚儿帮忙呢,这么点?儿家务你不会自己做吗?整天拉扯她干什么!再说?不还?有晓晓和秋秋给你帮忙!”陆老二呵斥道。 “那凭什么我闺女能帮忙,她这做儿媳妇儿的?不干……” “就凭人家识字,能给尚儿帮忙,陆晓晓和陆秋能吗?妇人就是眼皮子浅,啥也不是!” “是,她识字!”王翠莲冷笑,“识字又怎么样,还?不是入了罪籍,被我三两银子买回来了……” 听着背后忽高?忽低的?声音,姜婉宁便是哀伤也只有一瞬。 她拍了拍大宝的?后背:“走快些,要抓紧时间午睡了。” 随着房门被合上?,院里的?诸多纷扰也被隔绝在外?。 不知何时,这间叫她恐惧厌烦的?屋子,反成了她在这个家里唯一的?庇护之地。 王翠莲的?归来,便注定了家里的?平静走到了尽头。 当天下午,她就来砸了一次门,大声喊着“出来”,多亏陆奶奶在家,一听见动?静就出去了,连吵带骂地把她拽走,这才暂时安分了下去。 因着这次事故,姜婉宁也不敢继续留在家里。 她从窗户往外?看,见王翠莲回了房间,便叫上?大宝和庞亮,轻手轻脚地离了家。 他们并未往远处去,就在院子后面,只要不是特意?绕过来找,轻易不会发现?房屋后面还?藏了人。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31节 而在这里,无论是庞大爷和樊三娘过来接孩子,还?是陆尚回来,姜婉宁都能第一时间听见声响。 后半晌,院里不出意?料传来无尽的?喧吵声。 家里但凡是个活的?,除了陆奶奶,王翠莲把能骂的?都骂了个遍,也不知她哪里气不顺了,便是马氏出来喝口水,都被她嫌弃光吃光喝一点?用没有。 若说?姜婉宁对她多是无视,那马氏除了逆来顺受外?,对婆母还?要恭维着,被掐了也不敢吱声,只低眉顺眼地认着错。 有些声音实在太?过,姜婉宁越听越是眉头紧锁,只能先把俩孩子带离这里,转去听不见的?地方。 然而今天陆尚回来的?早,他们一大两小还?在找庇荫地方的?时候,便跟回来的?陆尚撞了个正着。 此时正是午后闷热的?时候,陆尚不知在哪儿找了个草帽,大半张脸都被挡在草帽底下,他的?衣袖裤脚全挽了起来,薄衫后面湿透了。 他闷头往前走着,一心想着快点?回家。 直到被姜婉宁遥遥喊了一声??,他才茫茫然地停住脚步,四?下里一看:“阿宁!” 姜婉宁带着大宝和庞亮过来,长时间待在太?阳底下,几?个人的?脸都有点?红。 “怎么这个时候出来了?”陆尚不解。 姜婉宁摇摇头,不欲在孩子面前多言,可陆尚跟她待得时间久了,只一眼就看出其?间自有隐言。 等姜婉宁再说?一句:“婆母回来了。” 陆尚一颗心都沉到了谷底,他眸光一暗:“她又为难你了?” “还?好,且先回去吧。”姜婉宁转移话题道,“夫君怎回来得这么早,可是事情都办妥了?” 陆尚随手搓了搓大宝的?脑袋,说?:“不算办妥,今天本是去找人的?,问了好几?个村子就没着落,我看天气太?热,索性回来了。” “等明天再去打?听一二,实在不行就往镇上?问问。” 姜婉宁好奇:“找人?” “是,我想找一个精通禽畜医治的?大夫,之后的?生意?少不了。” “夫君说?的?是兽医吧。” 姜婉宁这话叫陆尚顿是惊喜:“阿宁知道兽医?” 姜婉宁点?头:“很久之前有见过一次,是安王府上?的?侧妃养了一只蓝眼猫儿,猫儿生病后特意?请来的?,听说?那郎中专治动?物病症,无论禽畜还?是宠物,都是精通,后来被请进宫里做专职郎中去了。” 陆尚刚兴起的?欣喜不觉褪了大半:“那除了京中,民?间可有兽医,好找吗?” 姜婉宁对这些实在了解不多,但她还?是给了建议:“夫君要是有门道,倒可以去军中看看,军营里养着战马,一般都会有专人照看,一军之中兴许会配备一名兽医。” 不巧的?是,陆尚还?没手眼通天到这种地步。 他对姜婉宁没什么隐瞒,简单将他这两日?的?事说?了说?,又说?起兽医的?必要。 比起他一心想找个兽医,姜婉宁却持有不同看法:“我对农家了解不多,但我觉着,一些经?验老道的?养殖户,不一定比兽医差。” “而且他们常年饲养一种禽畜,或许就专精这一种了。” 陆尚也考虑过这些,但毕竟涉及到入口的?东西,还?是谨慎些好。 大宝和庞亮热是热着,却也没消去玩乐的?念头。 庞亮来陆家才十?来天,性子却比之前活泼了不少,这其?中有大宝带动?的?,但更多还?是因为姜婉宁的?引导。 姜婉宁虽以教书为主,但不会跟他娘亲一般,只要一坐下就不许走神不许乱动?,稍微一点?顽皮,便会遭到严厉训斥。 姜婉宁只会告诉他:“你正是爱玩的?年纪,不差这一会儿。” 等玩闹够了,庞亮自己先心虚了起来,就怕玩过了头,只会更用功地弥补之前流失的?时间。 一眼没看住,两个孩子又跑去了前面,一路打?闹着,一路往前走。 这正好给了陆尚方便,他捏了捏姜婉宁的?手指,压低声音问道:“二娘怎回来了?” 姜婉宁回头看了他一眼,同样小声说?:“我也不知道,就晌午吃饭时突然回来了,还?带了半筐东西来。” “婆母说?是把之前拿走的?拿回来了,但我看着,里面只有些野菜和自家种的?蔬菜,唯二的?两个鸡蛋还?是臭的?。” 对此,陆尚却是毫不意?外?,他勾了勾唇角,眼中一片冷然:“早想到了,无妨,她拿走那些东西,早晚叫她都吐出来。” 但凡王翠莲对姜婉宁和善两分,陆尚兴许也不会这般咄咄逼人。 他又问:“那她又怎么为难你的??跟我说?说?,我去给你报仇。” 姜婉宁被他的?说?法逗笑了,想了想,如实将中午发生的?事讲了出来,说?着说?着,言语间不觉带了两分委屈:“……婆母说?了,我便是识字,仍是叫她买了回来。” 早在她刚开口的?时候,陆尚面上?就彻底没了笑意?。 闻言,他更是手上?一紧,直接捏痛了姜婉宁。 陆尚微敛双目,忽然问:“阿宁想搬出去住吗?” “啊?”姜婉宁愣住了。 可她又无法否认,随着时间流缓,她心跳越发剧烈起来。 想。 当然想。 只要一想到或许能搬出去住,能和陆家人分开,姜婉宁全然控制不住心头的?狂喜,嘴巴颤得都说?不出话来。 不等她回答,陆尚在她背后拍抚一二,无声安抚着什么。 很快,一行四?人重新回到家中。 陆尚想了半路该如何叫王翠莲安分些,哪成想她嘲讽姜婉宁的?仇还?没报,一进家门,对方又撞了上?来。 王翠莲正带着两个女儿在院里不知做些什么,听见动?静猛地回头,待看见陆尚后,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努力挤出一抹笑,亲切地迎了上?来。 至于跟在他后面的?姜婉宁等人,王翠莲仿佛没看见一般。 她直直扭到陆尚跟前,夸张道:“尚儿你这是去了哪,好久没见着你,可是想死二娘了!” 陆尚也不应声,就看她拙劣的?演技。 果然,王翠莲并非那等会迂回婉转的?,才寒暄了没两句,就露出真实目的?来:“哎呦我刚才才看见,家里多了那么多鸡鸭鹅。” “我听晓晓说?啊,那是你买来给姜氏养着的?,她哪会养什么鸡鸭啊,可不就是白白糟蹋!” “正巧晓晓她们早就想养几?只鸡了,既然你带了回来,那就叫她俩帮忙照看着,等以后养大了下了鸡蛋,全分你一半!” “还?有那兔子,那大鹅——”反正院里这几?只活物,她是安排的?明明白白,一家人全说?到了,唯独没有陆尚和姜婉宁的?事儿。 陆尚终于忍不住了,他似笑非笑:“二娘可能是误会了,我买这些鸡鸭不是为了生养的?,就单纯给阿宁解个闷儿,她能养活最好,养不活也没关系,我再给她买新的?就是。” “什么叫晓晓秋秋的?,二娘想多了吧?” 第33章 王翠莲也记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起, 对这个继子越来越怕了。 以?前?的陆尚虽也是叫人不敢靠近,但王翠莲鲜少受他?明面上?的忤逆,家里?的大事小事他更是从来不管, 全是王翠莲做主。 现在的陆尚没了那股子阴森气,反变得愈发威严起来了。 就像现在, 王翠莲呐呐半天,也只说出一句:“我、我不也是为了你们着想?的嘛, 怎不领情呢……” 陆尚轻笑两声,转头跟大宝和庞亮说:“你俩先回屋去。” 他?便?是面上?带着笑,可周身气场并不和善, 两个小孩极是敏感, 闻言忙点头,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就全跑回了屋里?。 至于姜婉宁没听到支使, 也就继续留在了这儿。 陆尚问?:“我?听阿宁说, 二娘把之?前?偷走的东西拿回来了?” 王翠莲被那个偷字狠狠一刺, 但凡换成别人,她早就破口大骂了,偏偏这么说的是陆尚, 她就是咬碎了牙, 也只能赔笑道:“是, 都拿回来了,既然你们非得要,那我?也不能不听。” “拿回了什么?”陆尚故作?不知。 王翠莲心虚地偏开目光:“就、就拿走的那些呗,我?这一下午又是刷碗又是洗衣裳的, 可不跟某些人似的,整日闲着, 看我?忙了一下午,脑子都混沌了,也记不清楚了。” 明里?暗里?点一点姜婉宁,好像已经成了她的习惯,要是哪天没借机数落对方两句,她才是浑身不自在。 只是她上?眼药上?错了人,陆尚根本不会为此生气。 两人的衣裳都是随换随洗的,吃过饭的碗筷也是会顺手洗刷干净,便?是平日的一日三餐,只要陆尚有时间,都会帮忙搭把手,根本不存在白吃白喝等伺候的情况。 而?在他?的观念里?,便?是一家人,也轮不着叫一人伺候一家子。 陆尚冷笑一声,彻底敛了好脾气:“二娘既然不记得了,那就一起去看看吧,正好我?数数全了没。” 王翠莲彻底慌了:“数、数数……陆尚你看我?还有旁的事要忙,就不跟你一起去了,再说二娘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哪还用的着点。” 陆尚站在原地,不动弹也不说话,而?他?的态度,也叫王翠莲渐渐反应过来,面上?渐渐染了一抹怒色。 “我?知道了!怪不得你一进家门就数我?罪过,全是姜氏跟你告的状是不是!我?就知道她没安什么好心——” “够了。”陆尚听得火起,厉声打断道,“二娘既然知道,也该明白自己干了什么,我?之?前?就说过,要么把东西原原本本的拿回来,要么就等我?去报官,现在看来,二娘是选择后者?了?” “你不能这么干!”王翠莲也是破罐子破摔了,“再怎么说我?也是你二娘,是你爹明媒正娶进门的续弦,是你的继母!你去衙门告我?就是不孝,你是要被县太爷打板子的!” “我?知道你不乐意,但东西已经没了,你就是杀了我?我?也拿不出来,陆尚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全是姜氏教唆了你!” 王翠莲一屁股坐到地上?,就地打起了滚来。 陆尚有的是手段对付不配合的泼妇,但正如王翠莲所言,她毕竟还担了一个继母的身份,只要他?在村里?一天,就不可能全无忌惮。 陆尚深吸几口气:“行。” “那我?就问?,二娘羞辱阿宁的事又该怎么算?” 王翠莲的哭嚎声一滞:“什么?” 陆尚做不到当着姜婉宁的面重复那些话,只好改口问?:“阿宁的身契是不是还在你那?” “在、在啊……” “给我?。” 王翠莲张口便?问?:“凭什么!” “那是我?花了钱买来的,花了我?整整三两银子,全是我?掏的钱,就算是买来给你当媳妇儿的,她也该是我?的人!” 听到这,陆尚的火气彻底压不住了,他?当即上?前?半步,直至觉出后襟被人牵扯,回头一看,却是姜婉宁满脸担忧,她张了张嘴:“夫君……”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32节 陆尚念了许多声冷静,尽量温柔地把姜婉宁的手拂下去:“没事,别怕。” 他?转头望向王翠莲,眼中尽是厉色:“三两银子是不是?” 王翠莲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呐呐点了头。 “等着!”陆尚说完,大步闯回房里?,中途踹开门连关?都没关?,也不知在里?面做了什么,很快又走了出来。 他?将几块碎银子砸在王翠莲跟前?:“三两,把身契给我?。” 王翠莲瞪大了眼睛,惊得没法儿,她回神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把碎银子全拢在手心里?,然后从地上?爬起来:“不、不行!” “三两是之?前?的价钱,我?还养了她好几个月,给她吃给她穿,还叫她有了住的地方,三两已经不够了,得十两才行!”王翠莲原是想?说更?多的,到底是怕了陆尚,只咬出个十两。 但这三两已经是陆尚短时间内能拿出来的极限了。 之?前?在观鹤楼拿到的预付款是很多,但他?也要考虑后续花销,轻易不敢妄动。 而?提前?支出的五两银子,在经过镇上?采买和署西村的买卖后,也剩余不多了,就这三两银子还是他?翻遍了整个屋子才凑出来的,把这三两给出去,他?便?是真?的分文无剩。 只万万想?不到,王翠莲能不要脸到这个程度。 陆尚掌心开开合合,甚至动了再换银票的心思,可这一回,姜婉宁紧紧抱住了他?的手臂。 她用力摇着头:“夫君,别……不值的,太多了……” 那可是十两银子呀。 便?是她再怎么想?把身契捏在手里?,也没得白白便?宜了王翠莲。 陆尚扭头望着他?,眼底一片黑沉:“你不要身体契了吗?” “要,我?想?要的——”姜婉宁声音里?带了点颤意,“等我?把字帖交给书肆,我?就有钱了,我?可以?自己赎回来,我?就能把身契拿回来了,不急这一两天。” 算算日子,她交字帖也就这一两日了。 听闻此言,陆尚终于恢复了两分冷静。 而?旁边的王翠莲更?是两眼放光,她想?再提一提价格,却被陆尚投来的眼刀止住了话茬。 陆尚一字一顿:“那就说好了,十两银子,把阿宁的身契给我?,还差七两。” “二娘既然事事算得这么明白,那也别怪我?跟你掰扯个清楚,等晚上?我?会找庞大爷问?清楚,他?之?前?送来的礼花了多少钱,加上?猪肉和鱼的价钱,还请二娘都补齐。” “至于说什么报官不孝……呵。”陆尚勾了勾唇角,“不瞒二娘,我?没打算继续科考,这点子身外名,有没有也没甚差别,还是二娘先想?想?,能不能熬过大狱去吧。” 话已至此,两人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 陆尚去到厨房,将王翠莲带回来的背篓搬了出来,甩手丢在她跟前?,临走前?又点了点墙角出的禽畜:“那些鸡鸭鹅兔子,别叫我?看见你再靠近。” 说完,他?拉上?姜婉宁,回房重重合上?了房门。 院子里?的声响,大宝和庞亮都听了个清楚,虽然他?们有许多东西不理解,却也听出了陆尚的勃怒。 两人进来后,大宝和庞亮全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退去墙边,低着头,好半天才敢偷偷打量一眼。 陆尚很久没动过这么大的火了,猛一冷静下来,却是胸口火烧火燎的,眼前?更?是一片朦胧。 姜婉宁看他?状态不好,忙去倒了水,又服侍他?躺下,帮着解开了前?襟,用床头的书本帮着扇风。 就这样?过了小半刻钟时间,陆尚才缓和些许。 他?闭着眼,抬手抓住了姜婉宁的手腕:“不用了,歇下吧。” “等把你的身契拿回来,我?就去探听镇上?合适的住处,我?们搬出去住。”这一次,他?不再问?询,一锤定音,“就你和我?,不在陆家待着了。” 陆尚从来都知道,他?形单影只多年,一向是个冷心冷情的,便?是转生到了这具身体,对其家人也只是熟悉的陌生人,要论什么亲情,实在太过浅薄了。 若非姜婉宁在最初激起了他?的两分怜悯,又始终陪在他?身边,恐怕连她也不在他?的顾念范围内。 而?且他?忘不掉,那日天光微沉,小姑娘一本正经地跟他?说—— 夫君,我?赚钱养你。 便?是到了现在,陆尚每每想?起,都是想?笑。 笑过之?后,心底又是止不住的悸动。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大本事,也就是于商途有几分经验,刚好,能搞些银钱,叫两人过得滋润些。 院里?的争吵到底还是吓到了两个孩子,后半晌,姜婉宁便?没叫他?们习字,转说起之?前?看过的一些故事。 “相传在南山之?巅,积雪常年不化,有一千年莲,乃稀世珍品……” 大宝听得惊叹不已:“那最后是狐妖守住了雪莲,还是被人夺走了去?” “肯定是狐妖守住了雪莲呀……”庞亮脆生生说道。 之?后两人就雪莲去处争论了起来,直到到了下学时间,还没争出个结果。 今天陆尚特意把庞大爷拦下,他?先是夸了庞亮认真?,趁着两个小孩互相道别时,问?道:“庞大爷上?次送来的那些东西,方便?问?问?您价格吗?” 庞大爷一愣,未曾想?这么多天过去了,陆尚竟还在纠结之?前?的礼。 陆尚掐头去尾,含糊说道:“家里?进了贼,把您之?前?送来的东西全偷走了,也是碰巧,后来被我?们逮到了,只是那些东西她都用了,我?便?合计着,叫她照价赔偿。” 庞大爷第一反应就是:“那可报官啊!” 陆尚笑笑:“所以?还请您跟我?说说,里?面都有什么,价值几何。” “庞亮是个好孩子,在家里?这么多天,无论学习还是什么都适应了,只要你们不嫌弃,自可以?一直学下去,那便?也无需在意虚礼了。” 庞大爷被他?说得彻底安了心,他?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那些东西里?面要说值钱,也就只有一盒点心贵了点,大概四?两,再就是一些腊肉和熏肉了,多是猪肉,只有一小块牛肉,加起来大概二两银子,再有旁的……”零零散散合计起来,也有十两了。 饶是知道庞大爷大手笔,陆尚也不禁倒吸一口气。 当初第一天上?课时,庞亮还带了他?娘给姜婉宁准备的礼物,里?面全是自己绣的帕子和香囊,一看便?是用了心。 这要钱有钱,要心意有心意,可见庞家无论是对小儿还是陆尚,全是上?了心。 正巧庞大爷问?:“陆秀才啊,你看这也好多天了,那拜师礼?” “这个不急。”陆尚还是拖,“家里?最近可能还有点变动,等安定下来再说吧。” “啊?哦哦也行,陆秀才要是有用得到我?的,可千万别客气!” “好。”陆尚道了谢,又跟他?们告了别。 当天晚上?,陆尚在饭桌上?把王翠莲偷走的东西算了一遍,宽容道:“我?毕竟不跟二娘似的斤斤计较,就粗略算十两吧,二娘看什么时候方便?,把钱还了来。” “我?知道二娘也没贪了这些东西,都是给娘家送去了,我?也好说话,这个钱就不叫二娘出了,谁收了东西谁出,可行?” 王翠莲咣当一下子站了起来:“不行!” 东西给了谁?当然是给了她的宝贝弟弟。 叫她自己出钱都不愿意,何况是叫她的宝贝弟弟拿钱,那可不是要了她的命。 王翠莲当场骂咧了起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安的什么心吗?你不就是嫌我?没把姜氏的身契给你嘛,你就是存心报复我?!可怜我?在老陆家辛苦十几年,到头来连这几两银子都不值——” “我?给你们老陆家生了好几个孩子,好不容易把他?们拉扯大,就连陆尚天天生病,我?也全无怨言地照顾着,到头来你们就这么对我?,我?真?是命苦啊——” 许是她演的太逼真?,陆老二有些听不下去了。 他?看了看陆尚,缓缓道:“尚儿啊,你看你二娘也不容易,要不然——” “不然就把阿宁的身契给我?,偷东西的事也就一笔勾销了。”陆尚冷脸道。 陆奶奶眼前?一亮,撑着桌子站起来,忙去推了王翠莲一把:“还不快去把婉宁的身契拿来,尚儿都不跟你计较了,你还想?怎么样?……那可都是点心和肉啊,你还真?想?下大牢不成?” “再说婉宁既然已经成了尚儿的妻子,把身契交给尚儿保管也是应该的。” 王翠莲不甘心,却也没办法,一路被陆奶奶推搡着,在屋里?磨蹭半天,终于拿了一张泛黄的纸出来,黄纸最下面扣着官印。 陆尚接过后,转手就给了姜婉宁:“是这个吗?” 姜婉宁竭力控制着,才说出清晰的话来:“是。” 陆尚点点头,重新端起饭碗,在满桌的沉寂中,率先吃起了饭。 吃了两口后,他?忽然想?起来:“对了,还有下午给二娘的那三两银子,二娘别忘了还回来。” 王翠莲:“……” 王翠莲没说出话,她一个大喘气,竟是被当场气晕了。 一时间,众人乱做一团。 陆老二皱着眉把她拖回屋里?,陆奶奶着急地搓着手,探头探脑地问?着情况,其余人也全围了上?去。 一时间,桌上?竟然只留了陆尚和姜婉宁两人。 不等姜婉宁觉出惊慌,就听陆尚在耳边笑说道:“好了,身契有了,等过两天我?把字帖交回去,且借阿宁一些银子,看能不能在镇上?租间房,等以?后我?再还你。” 大概是要跟媳妇儿借钱的缘故,陆尚有些窘迫。 姜婉宁却没注意到这些,她只是在嘴边念了好几遍—— 去镇上?租间房。 好半晌,她咧开嘴:“嗯!不用还!” 王翠莲那边又发生了什么,陆尚不关?心,也不好奇。 回房后,他?跟姜婉宁一起合计了一番手里?的积蓄,又考量了一番对镇上?宅子的要求。 姜婉宁说:“要是可以?的话,最好有两间房,一间用来住,另一件用来念书,也省得叫孩子们日日跟我?们在一起了,也规矩些。” 陆尚嘴上?应着,心里?却是想?了三间房。 他?一间,姜婉宁一间,再是书房一间。 现在两人住在一起,那是条件有限,不得不如此。 可要是等搬出去了,两人再住一起,是不是就有些…… 陆尚心里?说着只把姜婉宁当妹妹看,但一想?到真?要跟她分开住了,又莫名有些不得劲儿。 而?他?根本没意识到,光是这些天跟姜婉宁的相处,许多举动,哪里?是兄妹之?间该有的。 这天晚上?,他?并没有提及身契之?事,姜婉宁也藏了两分私心,见他?没说,也就没有提及,只把身契牢牢地攥在了自己手里?。 转过天来,陆尚走得晚了些,跟姜婉宁一起练了两套健身操,又在家人面前?露了面方才出门。 王翠莲大概是还病,一直到他?走都没露面。 而?他?昨天也是说清楚了,家里?的鸡鸭鹅兔子等,那是全属于姜婉宁的,非她允许,谁也不许动,更?别想?着据为已有,成了家里?的公有财产。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33节 陆尚这些年养病念书花了不少钱是真?,但他?考上?秀才后,月银也填补了不少,再有他?秀才免税的便?利在,很难说清到底是谁占了更?多的便?宜。 只是没想?到,这天陆尚走了没多久,陆奶奶就找上?了姜婉宁。 她倒也不知责怪昨天发生的事,而?是说:“婉宁啊,我?看你一直在教俩孩子识字念书?” 这事在陆家不是什么秘密,姜婉宁便?痛快点了头。 陆奶奶又说:“那你看,你教别人家的孩子,怎么也不教教光宗耀祖他?们,识字念书可是好事啊。” “啊?”姜婉宁有些茫然,不知陆奶奶何出此言。 很快,她便?有了答案。 陆奶奶说:“昨儿我?听王氏提起才想?到,这识字念书是费钱,可那全是因为要找夫子,要买书买纸笔,才花费多了,但眼下家里?就有现成的夫子,可不是省了一大笔钱。” “我?听说尚儿不太想?考了,那咱家也不能就此断了不是?我?就想?着啊,你再受点累,把光宗和耀祖也带上?,也叫他?们识几个字,将来跟他?们大哥一样?,给家里?考个秀才!” 姜婉宁问?:“那他?们两个……之?前?有念过书吗?” “哪有呢!他?俩淘气,根本不肯看书,到现在还是打字不识一个哩!” “这样?啊……”姜婉宁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只好半推半句地答应了。 她倒没把这事看得多重,总归就是俩孩子,还是在家里?,再怎么顽皮,也翻不出天去。 晌午吃饭时,王翠莲还是没出来。 陆奶奶把叫陆光宗陆耀祖跟着姜婉宁念书的事说了,陆老二应该也是提早被知会过,只说了一句:“好好学,别一门心思耍了。” 陆光宗和陆耀祖没有拒绝的权利,但看表情,仍是不愿的。 等睡过晌午觉,兄弟俩就去了姜婉宁房里?。 他?们的屋子本来就不大,一下子进了五人,就算其中四?个还是幼子,也有些拥簇了。 考虑到陆光宗和陆耀祖的基础,姜婉宁少不得迁就一二:“那今天咱们就把之?前?学过的复习一二,大宝和亮亮可还记得之?前?学过了什么?” 趁着他?们两人写字,姜婉宁去教陆家俩兄弟写自己的名字。 前?几天樊三娘和庞大爷都给自家孩子买了纸笔,之?前?的两杆毛笔就闲了下来,正好给兄弟俩用。 陆光宗被陆尚教训了几次,在姜婉宁面前?不敢造次,最多也就是闷头不语,旁的也不敢多做。 陆耀祖就不一样?了,他?昨晚才被王翠莲叫到身边,跟他?说了半天姜婉宁的不好,现在看着她全是抗拒。 在姜婉宁给他?磨墨递笔的时候,陆耀祖猛地推了她一把:“你走开!” 亏得姜婉宁后面有圆凳挡着,这才稳住身型,可笔尖上?的墨点全甩了出去,溅了她满身。 ……行吧。 姜婉宁看看自己裙摆上?的墨点,要说生气倒还真?没太生气。 有王翠莲在前?,陆家的其他?人,于她而?言也不过如此。 且她从小就知道,有些人的命运是注定的,就像有人偏要穷苦一辈子,不想?改变不想?上?进,你追着赶着去拽他?,得不到感激不说,或许还会被怨怼。 这种时候,尊重他?人命运,便?是最好的了。 姜婉宁把笔放下,平和问?道:“那还学吗?” 陆光宗仍是不说话。 陆耀祖大喊:“我?不用你,我?要大哥教!” “可夫君出门了,要很晚才回来,而?且他?从不教人,一直都是我?在讲学呢。” 陆耀祖还不同意:“你滚呐!” 姜婉宁面色淡了下来,她深深看了两人一眼,索性远离这里?。 她看了大宝和庞亮一眼,两人便?是好奇,也老老实实握着笔,一笔一划地落下学过的大字。 “今天的任务便?是把之?前?学过的字写两遍,写完就可以?下学了。” “好。”大宝和庞亮相继应声。 等安排完他?们两个,姜婉宁也就不在桌边守着了,她走去墙角,把上?了锁的柜子打开,将底下的布匹拿出来,又顺手挂上?锁。 只见她手里?拿着的正是之?前?在镇上?买的月白色棉布,棉布被裁剪过,已经见了短衫的雏形。 自陆尚外出开始,姜婉宁就在缝制短衫了。 大宝和庞亮都是比较省心的孩子,姜婉宁只需稍作?引导,再时不时检查一二,他?们就能很好得完成功课,而?在这段时间里?,姜婉宁便?是空闲的。 她抓紧这点时间,按着陆尚的身材裁剪了棉布,因着布料有限,只能缝出一件短衫。 剩下的布料便?做些钱袋之?类的,另有一块分出来,是给马氏的孩子做口水巾的。 这段时间,姜婉宁一直仔细用着擦手的膏脂,手上?的茧子已经褪了不少,肌肤也见了几分细嫩。 偏她许久没碰针线,初一拾起来,手艺还有几分生疏,前?两天更?是不小心扎到了手上?,叫才见好转的手指又多了一两点伤痕。 也就是针尖留下的伤口细小,这才没叫陆尚发现了去。 眼见姜婉宁一心做起针线来,被落在桌前?的陆光宗和陆耀祖却是懵了。 在他?们的设想?里?,这个大嫂该哄着求着他?们的,这样?才能叫他?们动一动笔,不去找爹和奶奶告状。 那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 陆耀祖尚且呆愣着,陆光宗却敏感地觉出两分不妙。 偏他?根本没碰过笔,就是想?写字,现在也是写不出来的,而?叫他?跟姜婉宁服软,那就更?是不可能,只能望着泛黄的纸张抓耳挠腮,全无办法。 至于他?们两人的动静,姜婉宁全部知道。 但人嘛,总该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负责,小孩子也一样?。 转眼到了快下学的时候,姜婉宁把做了大半的短衫收起来,又指点了大宝和庞亮的笔触。 “如今你们也识了二十几个字,从明天开始,我?们便?要学《千字文》了,回家可以?叫爹娘给收拾一块平整的沙地出来,就跟你们画画的地方差不多,用来回家练习大字。” 两人认真?记下,又缠着姜婉宁讲了两个志怪小故事,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被家人接回了家。 至于第一天跟着上?学的陆光宗陆耀祖两兄弟…… 陆奶奶一手拉一个,问?:“你们都学了什么呀?” 两人傻眼了。 姜婉宁送大宝和庞亮回来,顺口提了一句:“我?看五弟和六弟好像不太想?识字,今天差点打翻了墨,还弄脏了一张纸,奶奶您要不再劝劝他?们吧,这一张纸毕竟不便?宜……” 她委婉劝道,面上?全是难色。 陆奶奶一开始还没什么反应,可等听到弄脏了纸,可是心疼了。 “什么纸啊?不会是尚儿的纸吧?” 姜婉宁说:“正是,家里?的只有夫君买着纸笔,我?想?着五弟和六弟和夫君也是亲兄弟,便?给他?们用了,谁成想?——” “哎呦!你们两个不听话的!”陆奶奶生气了,一手一个,全给了巴掌。 正当她教训孙子的时候,陆尚也赶了回来。 他?没有问?缘由,跟陆奶奶打了声招呼,便?喊上?姜婉宁回房,只在经过的时候,漫不经心提了一句:“这是又闯祸了吧?可不能轻饶,不然可不长?记性。” 之?后便?听身后的责打声更?大了。 姜婉宁勉强保持着面上?的表情,然刚回了屋子,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陆尚同样?笑吟吟的:“看他?们挨了打,高兴了?”原来他?进门时正好听见姜婉宁跟陆奶奶告状。 旁人看不出姜婉宁的心思,陆尚却是门清。 尤其是她提了陆尚,可不就是熄了陆奶奶的最后一点宠溺。 陆尚在陆奶奶心里?的地位,那可是谁也撼动不得的。 姜婉宁被戳破也不害怕,仍是高兴的。 她把兄弟俩想?跟着念书的事说了说,又问?陆尚的意思。 对于陆光宗和陆耀祖要跟着念书,陆尚却没有什么想?法,毕竟:“等我?在镇上?找好了房子,我?们就搬走,他?们两个也就跟不得了。” 姜婉宁不想?显得自己太着急,却还是想?问?:“找房子要多久呀?” 陆尚估摸着:“我?明天去镇上?一趟,把字帖交了,再去观鹤楼找掌柜问?点事,之?后就去牙行打听宅子,要是快的话,十来天就能定下来,最慢也就一个月。” “或者?随便?找个房子先住着,等后面有心仪的了再换,你看呢?” 话是如此,陆尚却更?偏向一次定下来。 谁料姜婉宁与他?持有相同看法:“那不如就多花一点时间,直接找个合适的,不然搬来搬去也麻烦。” “好,那等我?跟牙行看过一遍后,再带你去做最终决定。” 姜婉宁不知道她的意见能占多大作?用,但有陆尚这句话在,总是叫人高兴的。 晚上?临睡前?,陆尚说起今天的收获:“我?在丰源村发现了菜园子,那边的村民只留了一小部分的耕田,剩下的田地全种了蔬菜,各种常见的菜都有,瞧着很是水灵新鲜。” “而?且他?们村在河道下游,也方便?捕鱼,我?见有好几家圈了鱼塘,养些鱼虾蟹子……这些都能给酒楼等地供货,还有一些富商家的采买,就看后面能不能定下来。” “至于给观鹤楼的肉鸭,我?问?到南星村也有几家养殖户,等下次我?再过去看看,看他?们那边有没有肉鸭。” 姜婉宁是一个很好的倾听对象。 碰上?她有所了解的,她便?提一点意见,一点为止,并不多言,若是她不曾听闻的,那就仔细听着,偶尔一两句疑问?,反叫人更?欲倾诉。 陆尚惊喜发现,姜婉宁在许多方便?都有所涉猎。 哪怕她从来没有做过农活,也没下过耕田,但这并不妨碍她曾看过许多农政要书,对大昭诸多农耕律令烂熟于心。 想?想?姜婉宁的年纪,再想?想?他?自己,陆尚不禁汗颜。 窗外星辰星闪烁,又是一日过去了。 第二天清早,陆尚把姜婉宁写好的字帖收好,等庞大爷来送小孙孙的时候,顺便?跟上?了牛车。 对于庞大爷的疑惑,陆尚自有说辞:“我?给他?们留好了作?业,阿宁会帮忙看一日的。” “这样?啊,那就好那就好。”庞大爷也知道,人家不可能把所有时间都放在教孩子上?,临走还能安排好,已经很好了。 待陆尚抵达塘镇,他?第一时间便?去了书肆。 按着他?们之?前?约定的,今日正好是一旬。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34节 只叫他?没想?到的是,不等他?进到书肆,先在门口被人拦下了。 他?不认识拦下他?的人,拦人的却是认识他?的:“我?记得你,你就是上?次代写书信那姑娘的相公!” 陆尚愣了一下,冷不丁想?起这回事。 当初他?还信誓旦旦地跟围观百姓说,下次还来,价格肯定实惠。 而?实际上?—— 要不是被人拦下,他?早忘了这回事。 而?拦住他?的人往他?左右看了一遍,没找着姜婉宁后,便?把他?放开了,只问?道:“你家夫人呢?你家夫人没来吗?不是说她还来帮大家伙写信的吗?” “额咳咳——是这样?的。”陆尚赔笑道,“我?家夫人上?次来镇上?,不幸染了风寒,这些天一直在养病,这才失了约。” “等她好了,等她好了我?们一准儿会过来了!” 旁人对此将信将疑,只是姜婉宁不在,就算他?们不信也没办法,嘱托半天,也只能放他?离开。 而?书肆老板早在外面响起动静的时候就出来了,看见陆尚后,那扑棱了十来天的心可算落了下去。 陆尚避开前?面的人,专门趁人不注意时才进了书肆。 今天书肆里?的人多了点,黄老板便?把他?引去了后面。 等落下帘子,黄老板迫不及待:“可是送字帖来了?” “正是。”一边说着,陆尚将身后背着的卷轴拿了出来,和黄老板一人一张,将其摊平开了。 随着字帖露出全部面貌,黄老板的呼吸都急促了:“这这这——” 陆尚早就提前?欣赏过,便?是再看,还是与有荣焉,他?问?:“黄老板且看看,这两张可还满意?我?家夫人说了,恰巧空了一张纸,留着也是浪费,索性一齐写了,都交给黄老板。” “满意!可太满意了!”黄老板小心抚摸着两张字帖,满眼全是上?面的字,一张字体娟丽秀气,一张笔锋狂放张扬。 要不是提前?见过,黄老板怎么也不相信,这会是出自一人之?手,还是一个看着柔柔弱弱的姑娘。 陆尚问?:“那之?前?说好的报酬……” “之?前?说的不算了!”黄老板一拍柜台,“这等帖子岂是七百文就能买到的,我?给一两银子!” 他?像是怕陆尚反悔,赶紧去拿了二两出来,塞给陆尚后才继续说:“劳烦公子跟夫人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改成一旬两张帖,不拘字体,一律按一两银子算,要是能多一点的话,我?再给赏钱。” 这毕竟是姜婉宁的活儿,陆尚不敢替她做主。 “那等我?回去跟夫人商量商量,这次就还是先按一张帖来算吧,等我?问?过夫人的意见,下次来交帖时,再给老板答复。” 黄老板虽觉遗憾,却也无可奈何。 但他?还是准备了四?张纸,说什么也要陆尚给带回去:“没事没事,就当是两次的一起给了,公子一齐带走吧。” 陆尚拒绝不得,只好全部收下。 等他?离开书肆后,黄老板转身就去找了街上?传话的小童,付了三文钱,催促道:“你现在就去郭家找郭老爷,就说我?给大公子寻了两幅极好的字帖,赶明儿就给郭老爷送去!” 什么二两银子,等他?把字帖给郭老爷献上?去,就是二百两也不多。 另一边,陆尚背着纸带着钱,赶在晌午人多之?前?进了观鹤楼。 进去后他?直找福掌柜,可巧,福掌柜刚从外面回来,一看见陆尚,当即赶了过来:“你可算是来了,这些天少东家问?了好几回呢!” 陆尚道了歉:“这些天一直在外头走访,好在也算有点收获,这不一有苗头,我?就赶紧来找您了。” “走走走,到上?面去说。”福掌柜亲自引他?上?去。 等两人坐下后,福掌柜竟没有问?及生意,而?是小心问?道:“前?些天我?本想?去找一找你的,只走在半路碰上?急事,不得不返回来,不过我?听有人说,陆家村有个秀才,也是叫陆尚,敢问?陆公子……” 陆尚没有拆穿他?拙劣的谎言,微微点头:“正是在下。” “……”便?是早有猜测,福掌柜还是惊了。 待他?再反应过来,福掌柜更?是难以?理解:“敢问?陆公子为何不继续念书,反做起了生意?” 士农工商,商籍向来是末等,掌柜不明白,陆尚放着好好的秀才身不要,为何自甘堕落来做商户。 就像他?们少东家,为了能有参加科考的资格,只能将户籍落在母家,这才逃开商户的身份,有机会上?场科考。 福掌柜说:“陆公子可知,一旦入了商籍,那之?前?的秀才身就不作?数了,且家中上?下三代皆不可入朝为官,这不是舍本逐末嘛!” 陆尚根本没想?到,经商还有这等限制。 就算他?没打算再行科考,闻言也不禁诧异:“那我?现在还是农家子,只要不入商籍,是不是就不受影响?” “此言差矣,陆公子不入商籍的话,许多大生意是做不了的,毕竟这些生意都要签契,文书要拿去衙门落章,没有商户证明,就落不下来的。” “再说还有商税一事,不入商籍的话,公子怎么算商税呢?” 第34章 陆尚只好再向掌柜仔细打听一番商籍之事。 原来在大昭境内, 凡以经商途径年盈利超过百两者,皆需到衙门改入商籍,商税按月缴纳, 二十税一,比田税的三十税一略高一筹。 至于经商的范畴, 那可就多了。 大至商会小至街边小贩,只要营收一高, 除非躲躲藏藏不被发现,不然必少不得入了商籍,若因未入籍被人举报了, 那除了需要补齐过往税收外, 还将面临牢狱之灾。 福掌柜说:“若说完全没有办法, 那也不至于, 陆公子家中可有兄弟?” 待得了陆尚肯定的回答后, 福掌柜说:“你可以选一亲近兄弟, 将其从家中分出去, 将他独一门入了商籍,你便可以他的名?义行商,只需要每年给他一定的报酬就是。” 这种情况在许多地?方都会出现, 也是规避商籍带来的弊端的最好的方法。 虽说行商是比种庄稼赚得多, 但这种年代?, 谁家不想出个读书人,万一一举高中,但凡能谋上个一官半职,那可就真是从此改头换面, 跨身士族了。 福掌柜说的办法确无?不可,但对陆尚而言, 并不适合。 陆家能分家出去单开?户籍的,也只有陆显一个,而他与陆显并无?过多交情,且有王翠莲在中间挡着,真以他的名?义经商,只怕到头来全是麻烦,还不知会出什么大篓子。 陆尚想了想又问:“那若是入了商籍,还能改回来吗?” 福掌柜皱着眉:“好像是有什么条例,但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总归不会是什么简单的法子,不然少东家如何会跟了母家的门户。” “行,我再?好好想想。” 陆尚说起这些天走访各村的收获,琢磨道:“我观杨家的肉鸭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观鹤楼不考虑恢复与他们的供应关系吗?” 福掌柜摇头:“话已经放出去了,断没有改口的道理?,再?说他家的鸭子好是好,总不是不可替代?的,实在不行我们就去邻镇进货,与他们重拾合作是不可能的。” “那好吧,还没问过您这边对肉鸭的要求?” 福掌柜想了想,索性去门口叫了小二,让他去准备一只避风塘鸭来,回来后又解释说:“店里还有几?只鸭子,不过也是放了好些天了,没有现宰的新鲜,公子将就着尝尝。” 等待的时?间里两人也没闲着,陆尚又说起蔬菜和?鲜鱼的事,只可惜他们这的菜全是自己种的,从外面采购的成本再?低,也不如自己种来得合算,陆尚只能无?奈放弃。 就是这鱼—— 福掌柜说:“我们这用鱼的菜不多,平日里就是直接在街上买,大批量的采买时?用不到,也就是一些零散货。” 陆尚说:“那店里不考虑增加一些鱼羹鱼煲烤鱼什么的吗?” 福掌柜顿时?乐了:“公子可真是每每都有新法子啊……说起来上回你给的那张卤菜方子我们试了,还别?说,味道是真的好,比之前那家还要好,我们这才换上没几?天,老主顾们都称道。” “少东家说了,公子信任我们,给了我们方子,我们也不能叫你吃了亏,那方子的价值也不好估量,你看是一次性付给你三百两,还是按分销算,每卖出一份给你多少的利。” 陆尚没想到还有这等意外之喜。 要说赚钱,肯定是拿分销最合适,只要观鹤楼在一天,那他就有源源不断的进帐,供给家里的花销不成问题。 但他还想着借观鹤楼打开?生意的路子,原本他交出方子来,也没想着多赚钱,能跟观鹤楼的少东家讨个交情就够了。 思绪回转间,他很快就有了决断:“贵店□□我,愿意给我个机会,还提前付了货款,我也得对得起这份信任。” “那方子既是给了您和?少东家,自然也就是你们的东西,福掌柜要是想买个安心,那就给我二十两罢,以后除了自家吃用,我肯定不会把?方子说给第二个人。” “那可不成那可不成!”话是这么说,福掌柜却是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可不能这么占便宜——” 陆尚又跟他推脱了两句,最后以五十两的价格将卤菜方子买断。 而这无?疑又给了他新的赚钱思路:“不知福掌柜有没有时?间,我请您吃一顿全鱼宴如何?” “全鱼宴?”福掌柜反应过来,“就是公子刚才鱼羹烤鱼什么的?” 陆尚微微颔首:“正是。” 福掌柜笑道:“陆公子想请我吃全鱼宴是假,想叫我观鹤楼大批量购入鲜鱼才是真吧?” 陆尚弯了弯眉眼,但笑不语。 而福掌柜于这事上也不全是拒绝,若是陆尚做出的鱼真的味道不错,酒楼里添几?道新菜也不成问题。 “那成,我就等公子消息了!” “好,我和?夫人正商量着搬到镇上来住,等过些日子定下来,新居乔迁之日,便是请福掌柜吃全鱼宴之时?。” 福掌柜爽快应下。 正说着,避风塘鸭也好了,与之一齐送上来的,还有两壶清酒。 福掌柜亲自介绍:“观鹤楼的避风塘鸭以咸甜口调为主,鸭肉外酥里嫩,入口即化,满口留香,配以香葱细糖更添风味,为防腻口,我们还搭了清酒,小酌怡情。” 动筷之前,陆尚先敬了福掌柜一杯。 也不知为何,福掌柜很是受宠若惊,连连应下,又吩咐小二多准备一份,招牌和?炒菜点心都备些,给陆尚带回去。 既是为了咨询对肉鸭品质要求而来,陆尚便仔细尝了这道招牌。 该说不说,不愧是观鹤楼做大做强的底气。 这鸭经多道工序处理?后,全然没了自带的腥膻,而整只鸭子从内而外全被特?制的调料浸透,香而不俗,滋味层层叠叠,自有妙处。 陆尚仔细品尝后,也稍稍摸出了店里肉鸭的区别?。 这鸭子能做好,除了大厨的本事外,当然也离不开?肉鸭本身的品质,店里的鸭肉三肥七瘦,正是足够多的油脂,才能经受住长时?间的烤制,又将油脂完全浸润到瘦肉中。 卖给观鹤楼的鸭子不光要嫩,还要肥,更要肥得恰到好处。 福掌柜问:“陆公子可有想法了?” 陆尚擦去嘴边的油花:“晓得了,我大概是知道什么样的鸭子才能入了福掌柜和?少东家的眼。” “善!”福掌柜快意道。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35节 酒过三巡,福掌柜眼中多了两分迷离。 他看着对面端坐的陆尚,忽然惋惜道:“可惜少东家回了府城,不然知道陆公子过来,一定要亲自来见您的。” “怎么?”陆尚好奇。 福掌柜倾身往前凑了凑,低声道:“也不瞒您,我家少东家啊,虽是时?时?为家中生意奔波,可那心实在没放在生意上,少东家他啊,仍是想着考取功名?,入朝为官呢!” “您上回只留了家乡,却不曾说过自己已成了秀才,少东家后来才得知,可是后悔得不行,只觉得错过了跟秀才讨教的机会。” “还有您夫人……这话好像不该说,但少东家也没什么恶意,就是上次见夫人写?得一手好字,心生钦佩罢了,现在看来,原来是秀才公的娘子,难怪颇有才学。” 陆尚听得好笑,再?一次体会到了秀才身带来的便利。 福掌柜又说:“少东家说了,等下次跟您见面,一定要跟您好好请教,若您能指点他过了乡试,您就是他的大恩人,再?生爹娘!” “……”陆尚一下子不知接什么了。 眼看福掌柜还要絮叨,陆尚可不敢再?坐,他忙说:“这样吧,时?候也不早了,我还要赶回家里,福掌柜您看,今天要不就到这儿?” “啊?这就走了啊?”福掌柜拍了拍额头,勉强清醒了几?分。 他有些遗憾,但毕竟少东家不在,留着陆尚也没其他事。 他叫来小二,得知之前叫他准备的东西都好了,便也不多拦:”那这些菜公子带回去,也请夫人尝尝。” 陆尚道了谢,拎着食盒从观鹤楼离开?。 办完观鹤楼的事,陆尚却还要去牙行一趟,打听打听这镇上出租或售卖的宅子。 镇上空置的宅子不少,但要找个处处可心的,那便要多费心了。 牙人问:“老爷是想租还是想买,心里价位几?何?” 陆尚道:“租或者买倒是不定,价格也有调整的余地?,我就是想找个治安好些的,位置也不错的,最好能有两三间房,再?带个小院子。” 其实他还有更多要求,只是一次全说出来,只怕也叫牙行为难,倒不如挑出几?个最重要的,余下的另外再?说。 牙人了然:“那这样的话,我倒有四五处可以请老爷挑。” “这其中一处是在临近郊外的地?方,宅子大也清净,治安虽不如镇里,但雇上几?个门房也就解决了……” 等牙人一一介绍后,陆尚又选了其中三个,亲自过去看了看。 最后他交付了三十文的定金,这样等下回再?来,就还是这个牙人负责,有些好的宅院也会记着帮他留意。 牙人欢欢喜喜地?送他离开?:“那我就等老爷的好消息了!” 回去的路上,陆尚又特?意去了上回买膏脂的铺子一趟,听说又上了新的东西,专门用来擦脸的。 新上的膏脂价格不便宜,小小一盒便要二两银子。 不过陆尚才用卤菜的方子换了五十两,二两一盒便二两罢,他不光买了,还一下子买了两盒。 而后便是街上的一些小食,专挑新奇的买。 陆尚也是最近才看出来的,姜婉宁于吃食上不挑,但更喜欢一些甜食,还有外观好看精致的,总能叫她欢喜几?分。 陆尚买了一包酥糖,又买了两个用饴糖捏出的小玩意儿,最后便是一包裹满砂糖的甜果儿,就此收了手。 这些吃食全被他藏在了背篓最底下,还有从观鹤楼打包回去的两份点心,也被他另外拿了出来。 等把?这些东西都整理?好,陆尚才出了塘镇,找到在老地?方等着的庞大爷,上车等待回家。 庞大爷一看见他就高兴,便是他手里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食盒,也不如陆尚本人来得有吸引力?。 归其原因嘛,自然还是为了他的宝贝小孙子。 牛车上没有旁人,陆尚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着,不知说起什么,庞大爷却是羡慕:“姜氏好啊,也是个会识字念书的,还能帮着陆秀才你教教孩子,不像我家,妇人只能干些杂活儿。” 陆尚心念一动:“庞大爷怎知阿宁识字的?” “乖孙说的啊!”庞大爷坦然,“他说有回见了你媳妇儿写?字,写?得可流畅了,可比他厉害多了。” 虽然他也知道自家小孙孙会写?的字不多,但姜婉宁能写?得流畅,肯定不是只会三五十个。 陆尚试探道:“我有时?也忙,要是叫阿宁教他们写?写?字……” “应该的应该的。”庞大爷浑不在意,“反正就是识识字,谁教都一样。”要是他家有认字的,便是自己教都行。 不管怎么说,见了他这幅态度,陆尚松了一口气。 后面的庞大爷再?问什么,他的回答也热情了。 庞大爷问:“我们村有两家也想送孩子来学几?个字,陆秀才你看还能收下他们吗?” “哎,不急不急,这事以后再?说吧。” 庞大爷以为他是婉拒,虽是遗憾,但也没再?纠缠。 等回到陆家村,正是傍晚开?始做饭的时?候。 庞大爷把?牛车赶进了村子里,既是送陆尚,更是为了接庞亮。 今天一下午,两个孩子全沉浸在了《千字文》中,学得那是一个晕头转向?、苦不堪言,出来时?脑子都是蒙的。 可庞大爷见了他这幅模样,不光没责怪,反而更是高兴了:”哎呦这才对嘛,念书哪有不累的,你该感谢师娘,这么费心教你们……” 别?管孩子高兴不高兴,反正家长是高兴了。 把?这两家送走后,陆尚和?姜婉宁也一起进了家。 院里有人,自然也是瞧见了他带回的许多东西,王翠莲坐在她房门口,眼珠子哧溜哧溜地?转着,昨晚的三两银子还没还回去,眼看这又动了歪心思。 然而这一回,陆尚根本没往厨房去,手上的背上的,有一样算一样,全部带回了房里。 房门一关,外头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他把?从书肆领会来的纸和?专门买给姜婉宁的东西放下后,又喊她过来看食盒:“你看看有什么喜欢的,我给你留下来。” 他又指了指旁边的背篓:“里面有酥糖和?饴糖娃娃,从观鹤楼带的两碟点心也给你留下了,剩下的我便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你自己来挑,等你挑好了再?拿出去。” 姜婉宁被他说得满心欢喜,探头挑了挑,又留下一份糖渍樱桃肉。 陆尚笑她:“怎跟个小孩儿似的,光喜欢甜食,小心染了蛀牙,可有你后悔的。” 姜婉宁不理?他,高高兴兴去拿了饴糖,面上的笑意根本掩不住。 等高兴完了,她才想起来:“这么多东西肯定花了不少钱吧,夫君是把?观鹤楼的生意谈成了?” “那倒没有,是上次给他们的卤菜方子,店里用着不错,就花钱买了下来,以后那方子就归他们了。” “这是卖卤菜方子的五十两,路上买东西花了些,还剩下四十五两多,全给你,你收好。” “再?就是字帖的钱,黄老板看你写?得实在好,涨了价格,改成一两银子一张,这次又给了四张纸,想改成一旬两张,要是有多的,另外给赏钱,你看着写?就是,别?伤了精神?。” “还有镇上的房子,我倒是看了几?处,各有优劣,等晚上我再?与你细说……” 这一趟下来,又是四十七两六钱进帐。 姜婉宁将它们小心收好,和?银票放在一起,饶是这些钱比银票小很多,但毕竟是切切实实属于他们的,更叫人舒心。 至于书肆门口苦等代?写?书信的百姓,陆尚早些还记着,如今又是忘在了脑后,直到睡觉也没能想起来。 等陆尚和?姜婉宁再?出去,院里早坐了一群人。 大人们尚且表现得不明显,可小孩的眼睛全黏在了他手上的食盒上,陆耀祖吞了吞唾沫,大声问:“大哥你又带回什么好吃的了!” 陆尚扫了他一眼,想到他待姜婉宁的态度,冷笑一声:“有什么好吃的也没你的份,这是我带给你嫂嫂的,你问她愿意给你吃吗?” “怎么就没有了……”陆耀祖不高兴地?嘀咕着,抓着筷子在桌上叮叮咚咚敲个不停,偏又不敢真逞威风。 陆尚把?食盒放在桌上,而马氏也把?炒好的豆角端了上来。 她炒菜和?姜婉宁可不一样,那是一点荤腥也没有,就连鸡蛋也不会放一个,一把?豆角一把?盐,那就是一道菜了。 还有两个素菜,也是一样的做法。 这几?份菜一端上来,陆尚就全推到了陆耀祖跟前:“多吃一点,吃饱了才有力?气跟长辈顶撞嘛。” 他也不偏心,三碟菜两碟给了陆耀祖,一碟给了陆光宗。 他甚至贴心地?去拿了馒头来,一人分两个,保管能吃得饱饱的。 这番举动下来,谁不说一句好大哥啊! 偏偏被区别?对待的两人一点不觉得开?心,只哭丧着脸,差点直接哭了出来。 陆尚招呼姜婉宁坐下,又喊了马氏等人落座,而后便是慢条斯理?地?把?食盒里的菜端出来,每拿一道,都要在陆光宗和?陆耀祖跟前转一圈,叫他们闻尽香气。 旁人对他的做法多有不解,可略知一二的陆奶奶却隐有猜测。 她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劝解的话来。 食盒里的菜共有六道,除去姜婉宁提前留下的那份糖渍樱桃肉,还有五道,个个都是观鹤楼的招牌。 几?道菜摆上桌,众人全是讶然。 坐在门口的王翠莲也顾不得装矜持了,一溜烟跑了过来,扭屁股就要坐下。 却不想陆尚忽然拦了一把?,他客气问道:“二娘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什么?” “昨晚给您的三两银子,二娘打算什么时?候还呢?” “不是,你还真叫我还啊!”王翠莲这话说的,好像他多占理?似的,换个弱势些的,兴许也就就此作罢了。 陆尚点头:“毕竟三两也不是个小钱,还是麻烦二娘尽快还来吧,不然今天这顿饭——” 他没说全,未尽之言却不难猜测。 王翠莲被气得嘴都在哆嗦,可前几?天的经历告诉她,跟陆尚耍泼是没有任何用处的,最后只叫自己没脸。 这么一大桌子的菜,香得叫她心痒痒,但若是要用三两银子换…… 王翠莲站起来:“我不吃了!” 陆尚并不阻拦,淡淡应了一声。 等王翠莲走了,他又看向?陆光宗和?陆耀祖:“你们两个是不是也不吃了?” 他们俩可没拿钱,馋得擦了擦嘴:“吃!” “那你们争得嫂嫂同意了吗?她辛苦教你们念书识字,你们不领情也就罢了,反打翻笔墨,眼里可有一点长辈在?” 他的声音很是严厉,明明是坐着的,偏气场一点不弱。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36节 两个小的顿时?不敢说话了。 而他教训人,剩余几?个也不会掺和?进来自引怒火,陆奶奶最多只是说一句:“认识到错没有?还不跟你大哥大嫂道歉。” 两人对视一眼,陆耀祖大概还是不情愿,奈何陆光宗是个识时?务的,他猛地?站起来,先后冲着陆尚和?姜婉宁鞠了躬:“大哥对不起,我不该弄坏你的东西!” “大嫂也对不起,我不该跟你顶撞!” 有了他在前示范,陆耀祖也不敢坚持了,他的态度不如陆光宗端正,又被陆尚压着重新说了一遍,这才作罢。 等姜婉宁说了“没事”,这才算过去。 而因为饭前的这个小插曲,其余人心有余悸,对陆尚说话都小心了许多,也只有桌上碗筷碰撞时?,才会发出几?分异音。 马氏把?女儿抱了出来,她挑了一个手指大的鲜虾子,嚼碎了给女儿喂了一点,又沾了点汤汁,小心点在女儿嘴里。 姜婉宁一边吃东西一边心不在焉地?看着,不小心和?小婴儿对上视线,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像是被惊扰了一般。 用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后,陆老二带着板凳去村头唠闲嗑,陆显和?马氏带着女儿回了房,剩下的几?个小孩也各有各的安排。 陆尚帮着收拾完桌子,原本是要回房的,不料被陆奶奶叫住。 只见她面上隐有忧虑之色:“尚儿啊……” “怎么了,奶奶您说。”陆尚只好坐回去。 姜婉宁往这边看了一眼,见没她什么事,便擦干净手提前回去。 只听陆奶奶问:“你今天带回来的这些菜,一定是花了不少钱吧?” 陆尚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怎么了?” 却见陆奶奶面上的忧色更重了:“我是见你这些日子花了好多钱,奶奶不是说这不好,只是你看,你也好久没看书了吧?” 陆尚这才明白她的意思。 他想了想,选择如实相告:“奶奶,我之前就跟你们提过,兴许就不继续科考了,实在是我大病一场,看清了许多东西。” “这科举做官自然是好,可奶奶你有没有想过,像我这般从偏僻山村里出去的秀才,哪里比得上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就算叫醒中了,也不知会被分去哪里做个小官,那可就大半辈子回不来了。” “再?说了就依我的身子,肯定还是要花大钱养着的,就算做了官,要是做个清官,那没什么收入,早晚会因为买不到药病死在官位上,要是做个贪官,哪天被发现了,还是逃不过一死。” “难道奶奶就想看我死吗?” “当然不是!”陆奶奶只觉哪里不对劲,偏又寻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她被念着念着,竟有几?分被说服了。 “那你现在是……” “我现在就是在做点小生意,想着先赚点钱,把?身子养好一点,之后要是还想科考的话,再?复习上场也不迟。” 陆尚闭眼瞎说:“这几?天我带回来的东西是花了不少钱,但也有是旁人送的,就像今天晚上的菜,那家店有求于我,才送来讨好我的。” “这么厉害呀……可你不是才开?始做生意吗?”陆奶奶懵了。 陆尚说:“哎,这不是我有几?分做生意的天分在,像我这样简简单单就能考上秀才的,做生意肯定也不赖。” “好了,奶奶您就别?操心了,我心里都有数。” 陆奶奶无?法:“那好吧,那你、那你可千万别?偷抢,实在挣不到钱也没事,奶奶想法子养你,你可千万不能进大牢。” 她的一番忠告叫陆尚很是受用,眼中也存了几?分暖意:“好,我都记着呢。” “那你快去休息吧,在外面跑了一天肯定累坏了,奶奶不留你了,等明天早上啊,奶奶给你煮鸭蛋吃。” “那感情好,奶奶明天再?去杀只鸭子吧,炖锅汤给大家都补补。” “哎好,都听你的。”便是陆奶奶也无?法否认,自从大孙子不念书了,家里的这个生活质量啊,可是猛一下子就上去了。 就这隔三差五的荤腥,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 陆尚把?陆奶奶送回房,这好不容易说服她,可是费了一番心思。 等他回了房间,却见姜婉宁提前准备了洗脚的热水,还有擦拭的帕子等,一应全备好在床边。 她已经洗漱好了,正跪坐在床头,手里拿了一卷不知什么书。 见陆尚回来,她抬头说:“夫君快来,泡泡脚休息一下吧。” 陆尚没有拒绝,他褪去外衫,又把?裤脚撩上去,双脚踩进热水里的那一瞬间,他很是舒坦地?呼出一口气。 一回头,只见姜婉宁已经放下了书,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怎、怎么了……” 姜婉宁笑:“夫君不是要跟我说镇上的房子的事嘛?” “哦哦哦,房子啊——”陆尚想起来了。 他组织了一番语言:“我今天看了三户,都是矮子里面拔将军,在一众房子中勉强合格,但又达不到好。” “其中一户是在棠花街后面,是户三进的院子,平日里有衙吏巡逻,治安不错,又在商街附近,要买卖些东西很是方便,但同样的,因为临近商街,平日里有些喧吵,周围的邻居也有些复杂。” “第二户是在青园街附近,紧挨着镇上的书院,周围住着的都是本地?居民,还有一些书生,倒是清净,只是宅子有些小,只有两间屋,带一间厨房一个小院,杂物?没处放,再?就是价格偏高了点,和?前一个比起来贵了五十多两。” 姜婉宁原是对第二间起了兴趣,一听价格,瞬间歇了心思。 她问:“那最后一间呢?” “最后一间是在县衙后面的两条街上,治安好,宅子也不小,足足四间房,另有厨房和?杂物?房,院子里还有一块菜圃。”这么听着,却是符合了两人最基本的需求。 “那是哪里不妥呢?” 陆尚啧了一声:“按牙人说的,这间宅子风水差了些。” “二十多年前这间宅子遭了匪人,一夜之间一家十几?口全死绝了,后面被一户外地?书生买了去,那书生考上了进士,哪料回乡探望亲眷的时?候,莫名?其妙死在了家里,他家之后,陆陆续续又来了两三户人,但不是丢了孩子,就是坏了生意,总之下场都不是很好。” 而且最重要的是,其中一户原本也是入朝做了官,偏被人诬陷下了大牢,后来也是全家流放。 陆尚怕引起姜婉宁的伤心事,便将这最后一家隐没了去。 他说:“后来这宅子就没人敢买了,一直荒废了去。” 牙人给他介绍也只是偶然,哪想陆尚还真去看了。 他对这些风水之类的并不算迷信,但也持敬畏的态度,再?加上还有姜婉宁在,若她避讳这些,索性也不考虑。 姜婉宁想了许久:“那这几?户都多少钱呢?” “第一家是二百三十两,第二家是二百八十两,最后一家只要二百两。”陆尚宽慰道,“你知道有这几?户就行,等下次去镇上,我带你去看看,或许就能碰上更好的了。” 下次去镇上的时?间也近,最多七八天。 姜婉宁知道这事急不得,暂且应下。 说好房子的事,陆尚想起另一件更重要的:“还有一个事,今天我听观鹤楼的掌柜说,若以经商的途径年获利超百两,就要改入商籍,阿宁知道这事吗?” 姜婉宁终于想起来,这些日子被她忽略的是什么了。 她先是一怔,然后身子都绷了起来:“是有这回事,我竟忘了提醒你……幸好现在赚的钱还不足百两,没到改籍的时?候。” 陆尚问:“我还听说,商籍不能参加科考,但也有例外的时?候,是能换回农籍或者其他吗?” “非也,入了商籍后,便再?无?改籍的可能了,除非是家中女眷嫁了人,那可以从夫家,至于我们——”姜婉宁眨了眨眼。 “至于夫君说的参加科考,其实是有例外的,大昭律规定,若商户对朝廷做出特?大贡献,可得特?权,但就我所知道的,这种情况自大昭建国?后,只出现过一次。” “那还是某一年江南水患,有一富商散尽家财,助江南府衙安置灾民,后上报朝廷,皇帝为表彰其善心,方才开?了先例,或许其子弟科考资格,或许其三代?不降爵位,富商选择了后者,也就是如今京中的淮安伯,便是那位富商的后代?。” 先不说这等特?大天灾百年难遇,就是真遇见了,又有几?个商户舍得散尽家财呢? 律法是有特?例,其条件之严苛,根本不是轻易能达成的。 姜婉宁有些紧张:“夫君改入商籍,那不光会失去科考的资格,便是如今的秀才身也没了。”她虽对商籍没有偏见,可也清楚,秀才身对一个农户来说有多重要。 这种情况陆尚在回来的路上就有了考量,如今不过是灭了他的侥幸心理?。 他静静坐着,姜婉宁也安静下来。 许久过后,陆尚忽然说:“那便改入商籍吧。” 此话一出,姜婉宁倏地?坐直了,她张了张口,却发现震惊之下,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 陆尚自嘲地?笑了笑:“饭都快吃不起了,还想那么多往后做甚。” “福掌柜还说,可以把?家里的兄弟分出去,只叫他一户入籍,届时?我便可以他的名?义经商,只是我想着,这事到底不妥帖,还是算了。” “改入商籍这事还不急,我就是跟你打声招呼,你也好有个心理?准备,当然了——”陆尚闭了闭眼,“阿宁要是觉得不妥,那我便再?想旁的法子,其实说到底,我也不是太过肯定。” 姜婉宁这才收回几?分震惊,她蜷了蜷手指:“夫君说……那因此丢了秀才身,就不觉得惋惜吗?” 惋惜吗? 这并非是陆尚考来的,他确实没什么压力?。 只在其他人面前,他不能这么说,只能摇摇头,免去解释。 改籍这事太重大,根本不是一时?半刻能决定的,再?说了,就算真要改,那是陆家全部改,还是单陆尚一人? 其中牵扯太多,尚有得掰扯。 为了这件事,姜婉宁一整晚都没睡安生。 而提出的陆尚倒是心大,后半夜更是直接打起呼噜,一觉睡到大天亮。 姜婉宁当然想讨论?个明白,但看陆尚的模样,这等大事,真正有损的人都不着急,她急什么。 想明白这一点后,姜婉宁也把?心放下了。 第二天她早早起来,顺便喊上了陆尚,两人一起出去练了体操。 练完后,陆尚喘的不行,可他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好像不似之前那般塌塌软软的了。 “也不知是健身体操的功效,还是我这几?天到处跑的功效……”他嘀咕两句,反正都是有了变化,也不追究到底谁的原因了。 陆奶奶如约煮了鸭蛋,另外还煮了两个鸡蛋,全都塞给了陆尚。 陆尚趁她不注意时?,把?鸡蛋塞给了姜婉宁,又小声说:“别?忘了屋里还有吃的,那樱桃肉今天吃完,再?放就要坏掉了。” 姜婉宁同样小声:“好。” 姜婉宁把?他送到门口,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后,方才返回。 不成想陆奶奶琢磨了一晚上后,对陆尚放弃念书改经商的决定仍觉不妥,她说不动陆尚,只好改从旁处入手。 这跟陆尚睡在一起的姜婉宁,便成了她的目标。 “婉宁啊——”陆奶奶笑吟吟地?走过来,先问了声好。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37节 等寒暄得差不多了,陆奶奶才说:“你知道尚儿最近忙生意吧?” 姜婉宁点头应了一声。 “哎呦我这左思右想的,觉得这样还是不妥,只是我老太婆懂得不多,也劝不住了,婉宁你就不一样了,尚儿啊,他听你的话!” 姜婉宁实在不知陆奶奶从哪得出来的这结论?,又是尴尬又是讪讪,想不出如何回应,只好默默听着。 “你看你能不能劝劝他,这生意可以做,但也不能一门心思搞这些啊,这白日里空闲的时?候,或者晚上回来后,是不是也能温温书?” “应该……是吧?”姜婉宁呐呐道。 陆奶奶满意了:“你看,我就说,那这样,婉宁啊,等尚儿回来了,你帮奶奶劝劝他行吗?你别?说是我说的,就说是你自己觉着,叫他多少也温温书,行不?” 姜婉宁犹犹豫豫地?:“……好。” 得了她的答应,陆奶奶彻底放心了。 为了表达她的谢意,她又去煮了一个蛋,说什么也要塞给姜婉宁:“你多吃点,把?身子补好了,也好早点给尚儿生个大胖小子!” “!”姜婉宁怎么也没想到,话题竟会转移到这里。 再?想她至今没有跟陆尚有过任何越矩行为,这话更叫她面红耳赤,只觉得从头热到脚,整个脑袋都在冒热气。 “我、我……我不吃了,我先回去了!”姜婉宁就怕再?待下去还有更叫她炸裂的,匆匆忙忙把?鸡蛋放回桌上,顾不得陆奶奶在后面的招呼,一路跑了了房里。 甚至因为这,她的心一整天都没静下来,连给陆尚缝短衫的时?候,都因为走神?而扎了好几?下,搞得右手食指上冒出好几?个血珠。 第35章 这天直到下了学, 也没见陆尚回来。 一开始姜婉宁倒也没多想,可眼看天色越来越暗,直至天彻底黑下来, 仍不见他?影子?,她这才觉出两分意外?。 她心不在焉地用了两口饭, 忍不住去了门口等。 这个时候还有回家?的村民,在门口看见她后, 有的仍是避着,但也有三五个抬手打了招呼。 “这是陆秀才的媳妇儿吧?陆秀才这些天好点了?” “啊……是,好多了, 您是——” “我?是村北的张家?, 你叫我?张叔就?行?!” 许是因为要打起精神应付乡亲的缘故, 姜婉宁的注意力也跟着偏移几分, 总不会?满脑子?乱猜陆尚的去处了。 然?而等最后一个村民也回了家?, 陆老二家?门口再没有人过路, 就?连隔壁家?的大黄狗都回了窝, 周围安静得过分,陆尚还是没有出现。 姜婉宁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回头一看, 果然?是陆奶奶过来了, 她步子?有些乱, 走近后第一句便是:“尚儿还没回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没回来,这是去哪儿了啊……别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吧,问题是咱都不知道他?到底往哪边去了啊。” 没有姜婉宁的应和, 陆奶奶的焦虑越发重起来。 她在门口左右徘徊着,因为担心嘴巴也闲不住:“我?就?知道, 不该同意尚儿做什么生意的,就?他?那身子?,哪里扛得住啊……” “等他?回来我?一定再跟他?好好说说,还是念书吧,念书好,要不然?怎那么多大老爷都叫家?中?儿郎念书?尚儿糊涂啊!” 陆尚糊涂不糊涂的吧,姜婉宁不晓得。 但她却知道,陆奶奶这话根本不现实,陆尚连转商籍的念头都有了,又哪里是三言两语会?放弃行?商的。 再说了—— 姜婉宁没法儿违心地说,以前能比现在好。 就?在陆奶奶将要忍不住去村口找人的时候,只见远处的小路上出现一点忽明忽暗的光点,姜婉宁精神一震:“那是不是夫君!” 陆奶奶顿时拔高了脖子?。 随着小路上的那道人影接近,他?的面容也露了出来。 “尚儿!”陆奶奶当即便是一声?呼唤,一路跑过去。 姜婉宁虽是没有动,可她紧紧攥了一晚的手缓缓松开,她也分不清自己是惊喜更?多一点,还是后怕更?多一点。 远处,陆尚跟陆奶奶碰上,他?也没有停,搀着老太太之往家?走。 等见了姜婉宁,他?才抹了一把脸:“这一天可真是!”只见他?整个人都灰头土脸的,也不知去了哪,弄了满身泥,还浑身臭烘烘的。 偏偏他?精神头大好,整个人都散发着喜气,要不是有长辈在场,他?简直想抱起姜婉宁转上一圈。 陆奶奶没注意他?的情绪,听了这话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心一紧:“怎么了吗?尚儿你别吓奶奶啊……” “没事没事,我?先洗把脸,进?去再说。”陆尚只好先宽慰老太太,又哄她先进?门。 院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陆晓晓和陆秋两姐妹在墙角那边,看模样是在给鸡崽儿唯食。 陆尚瞧见了却也没多说,径自去井边打了水,洗完脸还不够,又舀了一瓢,直接从头浇到脚。 陆奶奶当即大惊:“哎哟这怎么行?!这可不是要受凉了……” 然?不等她把话喊完,姜婉宁已经拿了毛巾过来,她还带了一个大一点的薄毯,有心给陆尚围上,却被他?摆手拒绝。 陆尚只囫囵擦了擦脸和头发,直接在井边坐下,这才开口说起今天的事:“今儿失算了,我?去了葛家?村,本来没想再去旁处的,不过在那碰见一个半大孩子?,正是我?找了好久的人,后来跟他?一合计,又往署西村和南星村走了一趟。” “倒也不是路远路近的问题,主要是——”便是现在想起来,陆尚都觉腌臜,“我?去了几个鸭舍,还去了几个猪圈,正好碰见大猪发狂,被拱了一身的泥,就?成这样了。” 陆奶奶渐渐回过味来:“那就?是……没有坏事了?” “也不算坏事,毕竟找着了我?需要的人,还算值得,总归是高兴大过不高兴吧。”陆尚说,“就?是害你们担心了。” “没事没事,只要人没事就?行?……”陆奶奶听了这么一通,除了一点心疼,倒也没旁的心思了。 至于她刚才还信誓旦旦说要劝陆尚重新读书的话,如今也被咽回了肚子?里:“那你吃东西了不?奶奶给你煮点饭吧?” “不用?了,我?半下午时把早上带走的肉夹馍给吃了,现在这一身脏兮兮的,也吃不下东西,赶明儿早上再说吧。” “时间不早了,奶奶您也回去休息吧,我?跟阿宁也回去了。” 想到他?这一天绕了好几个村子?,陆奶奶也不忍心他?再熬,又问了两句,便先一步回了房间。 而陆尚却没有直接回房,他?抬头看着姜婉宁:“辛苦阿宁给我?找套新衣裳吧,我?出去冲个澡,现在这一身是进?不了门了。” “要不还是在家?里洗吧,我?给你烧点水,你去屋里擦擦,我?在外?头等着就?行?。”姜婉宁怕他?大半夜再出点儿事,犹疑道。 “不麻烦了,那你先回去,我?在墙头随便冲一冲。” 姜婉宁点头:“好,我?去给你拿衣裳和皂角。” 等把陆尚需要的准备好了,姜婉宁也不在外?面多留,紧赶着躲回了屋里,而因为陆尚要脱衣洗澡,喂鸡崽儿的两姐妹也要避回去。 该说不说,这一身被猪拱过的味道,可不是轻易能洗下去的。 陆尚连着打了三四遍皂角,这才把身上的味道去的差不多,而头上沾着的泥巴,更?要用?力搓揉才能搞下去。 他?本想着速战速决,早点回屋睡觉,到头来还是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才算重新洗干净。 他?甩了甩脑袋,赶紧穿上了衣裤,又端了几盆水,先把地上的泥水冲干净,又把脏衣服泡进?去,总算能回房了。 姜婉宁换了寝衣,正靠在床头等他?。 陆尚进?门先是左右闻了闻,确认自己身上没有杂七杂八的味道了,方才上床,转头看见姜婉宁擦手的膏脂,他?却是顿了顿。 “阿宁呀……我?能用?用?你的膏脂不?” 姜婉宁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头。 而后便看见,陆尚在小盒子?里狠狠挖了一大块,从脸到脚,但凡是露在外?面的,全部涂了一层软膏,偏要把自己弄得香喷喷的才算完事。 姜婉宁看得哭笑不得,只好说:“够了够了,已经很香了。” “真的吗?”陆尚可是忘不了今天下午漫天而将的臭泥,又是前后左右都闻了一遍,才算彻底了事。 他?顺着床头滑下去,躺下的那一刻,大声?吐出一口气。 姜婉宁好奇地看着他?,想了想问:“夫君今天是找到兽医了吗?” 陆尚惊讶地看过来:“你怎么知道?” “那不是你说碰上一个找了好久的人,前段时间又一直说想找个专业的兽医,难不成是旁的?” 陆尚嘿嘿一笑:“就?是兽医。” 他?翻了个身,侧过来看着姜婉宁,把今天的事仔细讲了一遍。 原来他?去葛家?村是为了看他?们村的养殖户,据说同样有鸭舍的几户人家?就?在葛家?村,也是赶巧,其?中?一家?的鸭子?受了暑,正被人看诊。 陆尚只是好奇问了一句,才知那个黝黑精瘦的少年,竟然?是世代给禽畜治病的,他?虽年纪小,但也给村里的鸡鸭牛等看了好多年。 就?像这叫好多养鸭户头疼的暑病,少年才来看了两趟,开了几副不值钱的药,就?治得差不多了,大半鸭子?都恢复了活力。 听说这事后,陆尚可是喜得不行?。 他?等少年给鸭子?诊治过后,直接把他?请去外?边,跟他?说了想雇他?做个专职兽医,帮忙判断禽畜状态。 少年家?境也是一般,能给禽畜看病的人虽然?不多,但不是必要时候,很少会?有农户花钱给牲畜看病,靠着这门手艺,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几个钱,还不如在地里刨庄稼挣得多。 少年叫葛浩南,十四岁的小伙子?,面对陌生人也是警惕得很。 还是陆尚先给了钱,一月一两银子?,他?才算相信了几分。 陆尚跟姜婉宁说:“还别说,葛浩南年纪不大,给禽畜看病的手艺却是学得精,我?带他?去了几家?鸭舍,全说得头头是道,还有那发了狂的大猪,也被他?一眼看出问题,按下后给解决了。” “若是以后常用?他?,一个月一两银子?还是给少了。” 他?对葛浩南颇是赞赏,连着姜婉宁都生了几分兴趣。 “那以后要是有机会?,夫君带他?来家?里吃顿饭,逢年过节给些赏钱,也算收拢人心了。” 陆尚点头称是。 既然?心心念念的兽医找到了,姜婉宁又问:“那肉鸭的事是不是也解决了,跟观鹤楼的生意算成了?” “成了大半吧。”陆尚道,“福掌柜不同意沿用?之前的货源,我?今天去葛家?村看,他?们的鸭子?品质也不赖,下回带上两只,叫福掌柜掌看一二,要是能行?,那就?算是成了。” “而且今天叫葛哥儿看过后,杨家?的鸭子?也没有问题,到时候我?再看看,能不能把他?家?的鸭子?销去其?他?地方,这便又是一笔生意。” “那就?成……”姜婉宁躺下去,双手搭在小腹上,不禁轻喃一声?,“我?都不敢相信,这段日子?过得可太顺畅了。” 可不是,陆尚病好了,虽还是会?猛一下子?犯病,但平日里瞧着康健了许多,无论是外?出还是干活儿,都有了精神,就?连他?跟观鹤楼谈下的生意,辛苦跑了这么多天,也有了好结果。 而她不光开了个小学堂,还在镇上的书肆赚了钱,即便在家?里还会?受婆母刁难,可陆尚也帮她挡了绝大部分。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38节 这一切不真实的……她都怕是在做梦。 陆尚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只捏了捏姜婉宁的手:“睡吧。” 一夜无话。 转天陆尚睡到晌午才起床,又等外?头日头没那么大了,方才出去。 他?今天要做的事很简单,去葛家?村买几只肉鸭便完了。 真正的重头戏,当是在明日。 他?要带着鸭子?去观鹤楼请福掌柜掌看,要是能把生意定下,剩下的时间便是用?来看房子?订房子?的。 为了这,姜婉宁特意给大宝和庞亮放了一天假,且两个小孩学了小半个月,也到了休息的时候。 小孩放假当然?开心,只是一想到要有一整天看不见小伙伴,两人又少不得依依不舍,站在陆尚家?门口,牵着手说了好半天话。 到最后连樊三娘都看不过去了:“行?了行?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就?此分别,再也见不到了呢!” “等后天晌午的时候,姨姨请亮亮来我?家?吃饭可好?” 庞亮回头看了爷爷一眼,不等庞大爷指示,他?已然?转回头去,高兴地说道:“好,去姨姨家?吃饭!” “哎好好,好孩子?,可比我?家?臭小子?乖多了……” 樊三娘就?喜欢这样斯斯文文的小男孩,越看越是喜欢,亲自把庞亮抱上了牛车,这才挥手跟他?说了再见。 等庞大爷赶着车走了后,樊三娘一拍脑袋:“对了!婉宁呀,等后天我?给你送一筐鲜桃儿过来,都是刚摘的,比上回的还甜!” 无论大宝还是庞亮,自念书以来每天都要在陆家?吃一顿饭,而姜婉宁和陆尚不光没有收束脩,就?是这顿饭钱都没要,庞大爷家?里等着一次性给个大的,樊三娘就?是隔三差五给送点吃的。 就?说她家?的鲜桃儿,从第一次送来,陆家?就?没断过。 姜婉宁知道自己拒绝不了,索性也不多言了,爽快地应下。 到了晚上,姜婉宁写完最后一幅字帖后,为了养足精力去镇上,同陆尚都是早早上了床。 那日书肆的黄老板给了四张纸,姜婉宁加了一点班,到现在也是全部写好了,只是依陆尚之见,便是全写好了,也不好全交上去。 “物以稀为贵,你要是给的太勤,黄老板兴许就?觉得这字写起来一点不难,长此以往,少不得压价,还不如控制着数量,一旬最多三张,数量也就?差不多了。” 而一个月三旬,那就?是九两银子?,若是只用?做日常开销,已经能支撑两人一个月的吃用?。 虽然?在姜婉宁看来,写这些字帖确实不是什么难事,但她对陆尚抱有一种?特殊的信任,听他?这么一说,便也全应了。 “那等明天我?就?带两张过去,过几次再改成三张,然?后就?不加了。” 两人最后盘点了一下明天要捎带的东西,很快入了梦乡。 有了庞亮的缘故在,他?们再去塘镇,庞大爷更?是不会?收钱,且看他?们带了一筐活鸭,为了保证路上一切顺遂,还提前走了一刻钟,至于那些没赶上车的村民,便只能徒步去镇上了。 书肆和牙行?在一个方向,两人便先去了观鹤楼。 他?们来的早,观鹤楼未到营业的时候,酒楼里只有小二在打扫擦拭桌椅,还是其?中?一个见过陆尚和福掌柜谈生意的伙计把他?们放进?来。 伙计弓着身:“回公子?,听说少东家?又来塘镇了,福掌柜赶去接少东家?了,还要等会?儿才能回来。” 陆尚挑了挑眉:“那倒是正好。” 伙计把他?和姜婉宁引去楼上雅间,又给备了茶点,确定两人没了其?余吩咐,方才从屋里退出去。 出门在外?,陆尚和姜婉宁没有多说什么,品尝了茶点后,便静静等着,好在福掌柜和冯贺来的很快,等了不过两个钟,他?们便回来了。 听说陆家?村的陆秀才过来了,冯贺表现得比福掌柜还要兴奋。 他?三步并?作?两步,兴高采烈地闯了进?去,张口就?要喊“陆兄”,转头瞧见屋里还有第二人在,那声?兴奋又全卡在了喉咙里。 “陆陆陆、陆夫人——”他?腼腆地笑了笑,冲着姜婉宁拱手一拜。 陆尚不满地敲了敲桌子?:“少东家?是忘了陆某吗?” 跟在后面的福掌柜不忍再看,忙跟上来,不动声?色地推了冯贺一把,又满脸笑意地看向陆尚:“陆公子?怎又来了?” 待几人坐定,陆尚开门见山:“这回我?是带了几只鸭子?过来,都是从葛家?村买来的,外?看品质不错,想请二位定夺,若是同样觉得好,那我?便跟他?们商议定价,也好早早把合作?定下来。” 说着,他?把旁边的背篓推上前来,移开盖子?,里面的鸭子?扑楞着翅膀,疯一般往外?涌。 还好陆尚眼疾手快,又把盖子?合上去。 既是说正事,冯贺也正经了几分,他?起身凑过来,只打开一点盖子?,粗略瞧了鸭子?的羽毛和个头,点点头道:“且等厨房拿去宰杀了,我?看看肉质,再看看做出的菜品如何。” “应该的。”陆尚并?无异议。 很快,福掌柜亲自把鸭子?送去厨房,而冯贺也终于有机会?提一提关于科考的事。 他?轻咳两声?:“之前竟不知公子?乃本地秀才,多有冒犯,还请陆秀才见谅,实不相瞒,在下下场数次,偏多次不中?,也是自己不争气。” “如今有幸认识陆秀才,我?又听闻,陆秀才乃是十里八乡难得的神童,十四过童生试,十六就?成了秀才,还是次次一举即中?,实在是令冯某佩服。” 陆尚借着喝茶掩饰面上的尴尬,并?不好说那全是过去了,现在的他?,只怕跟家?里学写字的大宝庞亮没甚区别。 却听冯贺又道:“生意归生意,私下里能跟秀才公有两分交情,那真真是极大的幸事,今天冯某托个大,敢问秀才公是否有意给我?指点一二呢?若我?能考上秀才,愿聘您做家?中?西席。” 冯家?也算大户,能做冯府的西席,可跟教几个孩子?识字大不一样。 陆尚虽没这个本事,但—— 他?竭力忍着没看姜婉宁,捂着嘴巴咳嗽了两声?:“这个事……也不是不行?。” 不等冯贺高兴,他?又转口道:“不过少东家?也知道,我?现在一心行?商,之前书本上的东西也忘得差不多了,只怕教不好反耽误了您。” “再不过我?认识一人,兴许能帮上少东家?一二,当初我?能一举考上秀才,便是因为那位的指导。” “谁!”冯贺双眼放光。 “不可说不可说。”陆尚高深道,“那位先生不欲受世俗叨扰,我?只能把少东家?引荐给她,她若是不愿意,只怕我?也做不得什么了。” “还请少东家?稍安勿躁,待我?回去后,便将您的事告诉那位先生。” 峰回路转,也不过如此了。 冯贺按捺住心底的激动,起身行?了大礼:“还行?陆秀才美言。” 冯贺已经想好了,便是为了讨陆尚的人情,等会?儿来了鸭子?,无论好与?不好,他?都要收下,大不了他?费心再采买一回,这次就?全当卖个人情了。 却不想,等现宰的鸭子?上来,无论是鲜肉还是已经做好的菜肴,观其?色,尝其?味,与?之前并?无两样。 冯贺大喜:“好!” 他?当场就?拍了板,酒楼的鸭子?每月需八百余只,按照店里之前采买的价格,单只鸭子?二十五文,实际采购价的高低,就?全看陆尚本事了。 一月运送一次,那每个月的运送费就?在二两左右,只要陆尚能把肉鸭价格控制在二十三文,那就?又是一两六钱,粗略一合计,一月四两银子?不成问题。 这个盈利听起来不高,但这只是一样菜,一家?酒楼,往后慢慢扩大,还有的是赚头。 “那之前的五百两?” 福掌柜说:“就?算预付的钱款,陆公子?您先用?着,等不够了再算。” “那就?多谢贵店信任,待我?回去了,定尽快将肉鸭送来。” 冯贺提醒:“还有那位先生。 “记得记得,少东家?便等消息吧。” 众人一番寒暄后,酒楼开店迎客,陆尚和姜婉宁也就?此离开。 既然?观鹤楼每月的肉鸭需求量较少,那他?们提前预付的五百两就?能用?上大概一年,陆尚只需留出三个月的富裕,剩余钱款便能提前周转了。 他?拽了拽姜婉宁的衣袖,挑了挑眉:“那我?们……去看房子??” 姜婉宁莞尔:“嗯!” 第36章 两人先去?了趟牙行, 在牙人的带领下把上次看过的三间宅子重新看了一遍,也?是赶巧,一下子就排除了前面两间。 棠花街后面的那间门口挤满了人, 一问才知是左右两户邻居打了起来,又是动到又是动棍子的, 打得头破血泪,连官府都惊动了。 青园街的那间则是订了出去?, 一家十二口?一齐挤了进去?,带来的行礼一直堆到门?外去?,院子更是站不住脚。 “……那要不, 还是去?看看县衙附近那间吧。”姜婉宁惋惜道。 他们又绕去?县衙后, 中途经过?书肆, 顺便把写好的两张字帖交了上去?, 黄老?板果?然一劝再劝, 试图叫姜婉宁每旬多写些, 而?她则牢记陆尚的嘱托, 不管对方?如何巧舌如簧,她都?是咬死了—— “写不来了,便是两张都?废了好些功夫, 我在家里还有旁的要忙, 黄老?板要是觉得两张太?少不合适, 那我也?只能放弃给您供稿了。” “哎别别别!”想起前天换来的三百两银子,黄掌柜哪能放跑了财神爷,只好遗憾地应下来。 而?牙人围观了这一切后,待他们两人的态度更是热络了几?分。 “没想到夫人竟也?是识字的, 可真?是不得了!其实要论清净氛围好,还是青园街那边的房子最合适, 无非是小了点,但您二位住,约莫也?是不差的,可惜晚了一步,叫人家给抢了去?……” “不过?我记得丰石巷那边还有一处不错的宅子,离着青园街也?不远,您二位要是属意,我带您二位也?去?看看。” “宅子多大?”陆尚问了一句。 “一间卧房一间杂物房,没有小院,但宅子后面有公用的灶台,一套下来也?才八十两!”对自己吃饭的东西,牙人记得很清。 不等?陆尚拒绝,姜婉宁已经摇头了,她抓着陆尚的袖口?,眼巴巴地瞅着他:“换个大一点的吧……” 这同样也?是陆尚的意思。 牙人叹息,只好再想还有没有其他合适的地方?。 便是他们是去?看宅子的,但他打心眼里也?不觉得,陆尚二人会买下那座房,毕竟谁愿意住进一个霉运连连的凶宅里呢? 却不想,往这座赫赫有名的凶宅里一走,姜婉宁还真?动了心。 县衙周围的民宅不多,能像这间宅子一般大的更是少之又少,要不是因为过?往那些传闻,这宅子定是抢手。 上次陆尚赶时间,只是粗略看了看,这回才是仔细瞧的。 这座宅子东西厢各两间房,东厢旁边有杂物间,西厢旁边有厨房,院里开了一块菜圃一块果?园,另有一座小山和石桌椅,而?在小山后面还有一口?井,虽是荒废多年,但仍能看见?井底冒出的水流。 水井在镇上可不常见?,除了一些大门?户,寻常人家都?是一条街共用一口?井,离得近还好,离远了吃水就要一桶一桶往回挑。 最叫姜婉宁心动的,还是果?园里的那架葡萄藤,日后若是能打理好了,无论休闲还是纳凉,都?是绝佳的地方?,在挤挤挨挨的镇上能有这么一块地方?,绝对是十分难得了。 上次有牙人在耳边念叨宅子的过?往,陆尚对这宅子也?没多过?心,这次跟着姜婉宁看了一趟,才发现它的妙处。 他打早就想着跟姜婉宁分开睡,原本还为难怎么分,现在的东西厢各两间,他俩却正好可以在东厢一人一间,西厢拿来做书房和学堂。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39节 而?且几?间厢房也?不小,随便拿出一间来,都?要比陆家的屋子大,到时屋里除了能摆床和衣柜外,说不准还能添一添桌案梳妆台什么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等?他再转头一看姜婉宁的表情,便知道她是心仪了。 “小哥方?便叫我们商量一下吗?”陆尚问道。 牙人会意,主动退到院子里,临走前还带上了门?,把空间留给屋里的小夫妻。 而?屋里,陆尚问:“喜欢这套?” 姜婉宁没有掩饰她的心思,重重地点了点头,只是顾忌着那些不好的传闻,略有些忧虑的看着陆尚。 陆尚沉吟一二:“牙人说的那些凶事,我倒是不怎么在意,这座宅子既处处合适,也?不是不能订下来,只是我之前瞒了你一件事,怕你后面知道了心有嫌隙,还是提前说给你。” “怎么了……”姜婉宁茫然。 “其实还是之前的事,这座宅子的某一任主人,曾经也?入朝做了官,只是被人诬陷下了大狱,后来全家流放。” “我怕你难受,上次就没有说,现在既然喜欢上了这座宅子,这些也?不该瞒着你,阿宁再好好考虑一下,要是介意,我们再去?找旁的。” 听他将前因絮絮道来,姜婉宁不禁怔然。 屋里到处都?是灰尘,也?没有能坐的地方?,陆尚正寻思着用衣袖擦个凳子出来,却听姜婉宁小声问:“夫君会在意这些吗?” 陆尚直起腰:“我都?行,主要还是看你的意思。” “那便订下吧,就这套了,不换了。”姜婉宁扯出一个笑,笑容很浅,消失得也?快。 她垂眸摆弄着手指:“我对那些风水之事倒不是很在意,至于之前……想必也?只是巧合吧。” “而?这里院子大,房间也?多,位置还不错,便是价格都?很便宜了,对我们现在来说,应该是难得的合适,只要夫君不在意那些流言,我也?没关系,这里还是实惠些的。” 如她所言,能找到处处都?适宜的房子,确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而?一头成年的牛尚且要百两,一套镇上的宅子才二百两,还有那么多间房一个大院子,实属可遇不可求。 陆尚跟她想到一处去?,闻言不禁轻笑。 他想了想说:“之前那任流放的人家后来被翻了案,虽没能官复原职,却也?被外放去?了一个富饶之地做地方?官,也?算不错的结局了。” 外人都?怕染了晦气,那他们就试着沾沾喜,说不准过?上个三年五载,姜家的一众人也?能得以赦免,重回朝堂了。 姜婉宁被安慰到,表情更是舒展了几?分。 既然确定要买这套房子,事不宜迟,也?该抓紧时间办理相关手续。 在得知陆尚二人当真?定下这里,牙人可是惊掉了下巴:“真?真?真?、真?要这套了?不变了?” “那我可提前说好,咱们牙行的契书一旦签好,那断不能反悔了,到时您要是不想要这里了,也?只能重新挂售,咱们可不给退钱的。” “确定了,辛苦小哥,帮我们办下房契吧。” 这座凶宅的房契就在牙行手里,当初他们买下时,本是想捡个篓,哪成想就此?砸在了手里,到现在已经不想着能赚多少钱了,不亏本都?是谢天谢地,根本不会拖延半分。 陆尚他们没有带银票过?来,只交了三两的定金,还是姜婉宁用字帖钱付的,之后另要补一百九十七两的房钱和二两的佣金。 “那等?明?天我们来交钱,到时再去?衙门?过?户领房契。” “好嘞!”不管怎么说,佣金是赚到了,牙人的态度还好,甚至热情介绍,“您们需要帮忙搬家的吗?咱们这免费帮忙搬家。” “好,等?把新宅收拾好了,我再来找你们帮忙搬一搬东西。” 所有事情都?说好定下,外头的太?阳斜下西山,天边漫了一层朝霞。 今天的时间太?晚,也?没法再去?采买什么了,而?他们这一下子花出去?二百两银子,于日常上也?少不得节俭几?分。 两人一边往镇外走,陆尚庆幸道:“还好上次多买了几?盒膏脂,如今买了新房,后头少不得清贫上一些日子。” “我瞅瞅你的手,比之前好多了吧?” 陆尚好歹还记着这是街上,没有直接去?碰,只歪头看了一眼。 只见?姜婉宁手上的蜡黄已经褪得差不多了,指甲盖上重新犯泛了粉色,翻手一看,五指修长纤细,唯有指肚圆滚滚的。 诶? 陆尚眨了眨眼,好像看见?了几?个不甚明?显的小红点,但不等?他看个清楚,姜婉宁已经把手收了回去?。 她问:“我们什么时候搬家呀?” “就这几?天吧,等?回去?了就收拾东西,明?天来换房契时,顺便收拾一间屋子出来,等?住下了,再慢慢收拾剩下的地方?,待收拾得差不多了,我再出去?看看怎么给观鹤楼把鸭子送去?。” 观鹤楼的招牌鸭已经断货大半个月了,也?不差这一天两天。 只是陆尚想把准时快速的招牌打响,最多到这个月月底,不光新房要收拾好,观鹤楼的合作也?要完美结束。 姜婉宁不知他心底的盘算,只一想到明?日后日就要搬家,实在是兴奋,她想到会很快,却没想到会快成这样。 “夫君……”她抓住了陆尚的袖口?,可等?陆尚看过?来,又不知道说什么了,只好抿了抿唇,小心把自己的手凑过?去?,牵住了陆尚的小指。 陆尚心口?一跳,等?再回神,已然将那只柔软的手拢进掌心中。 为了避免再生事端,他们没把在镇上买了房子要搬家的事说给任何人,直到吃完晚饭所有人都?回了房,陆尚才带上二两银子,敲响陆奶奶的房门?,闪身进去?里面。 姜婉宁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却不清楚祖孙两个是如何说的。 反正等?陆尚回来后,他的表情并不轻松,昏暗的烛火下,他摇了摇头:“奶奶不愿跟我们走。” “啊……”这个结果?叫姜婉宁感到意外。 她在陆家这么久,要说陆奶奶最在意的,无疑是陆尚了。 镇上房子的屋子多,便是带上陆奶奶一起,三口?人也?很好安置。 依着她的想法,最在意的孙子要搬走,老?人家少不得为此?积郁,若是能带上一起,兴许还能好上几?分。 而?陆奶奶并非那等?刻薄的人,就算之前她刚嫁进来时,也?并未受其过?多刁难,往后没了王氏在中间供火,隔代人相处起来也?会轻松很多。 有陆尚过?去?做说客,陆奶奶多半是会同意的。 陆尚说:“奶奶说儿子还在,断没有跟孙子生活的道理,她虽不愿见?我们搬走,但我要是一定要离开,她也?拦不住的。” “她说跟去?也?是拖累,倒不如不去?添乱。” 无论陆尚怎么劝,陆奶奶都?不肯跟他们走,最后他只能放弃,把二两银子给了她,补齐之前挪用的棺材本,再留下保证——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奶奶你想我们了,随时能去?镇上,若是您哪天愿意搬去?了,我们也?始终欢迎。” 老?太?太?攥着银子默默擦泪,而?只要陆尚他们不改搬家的念头,此?事便无解,陆尚宽慰再多,也?免不掉她难受。 听完陆尚的转述,姜婉宁沉默良久。 最后还是陆尚先说:“没事,又不是不回来了,以后她要是想去?镇上了,我接她过?去?住两天便是。” “现在想想搬家要带些什么吧,没意外的话?,等?后天我们就走。” 这个家里勉强能叫陆尚挂念的,也?就陆奶奶一人,跟她说好要搬家后,其余人说不说也?就没那么重要了,当天搬当天知道也?无妨。 两人商量了一番,不打算从家里搬太?多东西,除了一些日用的衣服被子,什么床铺柜子都?不带,轻装简行,走也?方?便。 陆尚说:“我上次带回来的鸡鸭鹅兔子要带走,这样等?哪天吃不起饭了,好歹还有几?只家禽能吃一吃。” 当然这只是玩笑话?,养着等?吃不至于,但总不会留给王翠莲。 说好后,他们找了两个床单,平铺在床上,再往上面摆东西,什么衣裳被褥,再就是笔墨纸和书籍,只没想到把屋里要稍走的东西都?装好后,也?只堪堪装出一个包裹。 陆尚耸了耸肩:“看来是不用找牙行帮忙搬家了。” 可不,就这么一点东西,就算是添上院里的家禽,到时候只需庞大爷拉上一趟,也?就全部带走了。 陆尚走到床边,准备将床单系起来。 姜婉宁忽然止住他:“等?等?,还有一件……”她声音微顿,抓着衣裳的手不觉用力了几?分。 陆尚转头看来,看清衣裳的模样后却有几?分不解:“那是什么?我怎么没见?过?,是新——”他打了磕巴。 他记起来了,来到这里后第?一次去?镇上,就是买了一块同样颜色的棉布。 但他无论怎么看,姜婉宁手里的成衣也?不像女子的样式,反而?跟他常穿的短衫大差不差,连袖口?的绑带都?差不多。 “我、我给你做了件新衣裳,做好有几?天了,一直忘了给你,就是不知道尺寸合不合适,你要不试试……”姜婉宁小声道。 陆尚忽然有些手足无措。 他眼睁睁看着姜婉宁走到跟前,将新做好的衣裳抖开,又亲自帮他穿上,仔细系好了衣带。 姜婉宁的手艺很好,用眼睛丈量出的尺寸也?分毫不差,无论是衣领还是下摆,都?妥帖得正正好,衣袖稍微有一点长,但也?无伤大雅。 陆尚从铜镜里打量着,也?不知是真?好还是添了滤镜,越看越是喜欢,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觉得好看。 甚至是他之前找专人订做的西装,也?不如这一件短衫来得好。 “可真?好看……”陆尚毫不吝惜他的夸赞,“阿宁手真?巧,我从来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等?下回我去?谈生意,就穿这一件了。” 姜婉宁被他夸得脸热:“你穿着合适就好。” 等?把衣裳换下来,陆尚忽然想起什么,眉心微皱,走到姜婉宁旁边,不言不语地抓住了她的手。 “怎么?” 陆尚凑近看着,果?然在食指和中指指肚上发现了几?个很小很细的针孔,那伤应该有几?天了,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他今天果?然没看错。 陆尚问:“这是做衣服时伤到的?” 姜婉宁没想到他会这样仔细,一时间摸不透他的想法,只好如实说:“是我走了神,不小心碰了几?下……不严重,也?好得差不多了。” 做针线时被扎两下实属常见?,姜婉宁确实没怎么在意。 偏偏陆尚摩挲着受伤的地方?,半晌才说:“阿宁辛苦了。” “啊……也?、也?没什么。” 陆尚没有再说什么,点了点她指尖上的伤,似乎是在开玩笑:“以后再不叫你给我做衣裳了,你的也?不许,还是直接去?买成衣吧。” 姜婉宁闻言不禁弯了嘴角。 她根本没把这句话?当真?,却不想往后数年间,除去?极少数的几?次,她真?的再未碰过?针线。 陆尚和姜婉宁要搬去?镇上住的事,最开始是陆奶奶知道,然后是大宝和庞亮也?放几?天假,他们两家再知道。 至于陆家的其他人,陆尚出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便是去?镇上,他们也?未做多想。 陆尚到了镇上后,先是交了钱拿了房契,然后便找牙行借了些水桶和抹布,在牙人的热心帮助下,用一天时间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 屋里的床桌等?都?是完好的,只是太?久没人脏了些,先搬出去?用水冲一遍,再用抹布擦两遍,便能抬回去?使?用。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40节 至于其他地方?,家具破损的就丢出去?,门?窗漏风的就补上,反正后续还要进一步修整,暂时能住下人便够了。 这天晚上吃饭时,陆奶奶明?显情绪低迷,才吃了两口?就吃不下去?了,她怕继续待下去?影响大家伙心情,起身颤巍巍地回了房。 当天晚上,陆尚把新拿来的房契交给了姜婉宁,连带着剩余的银票和银子,总共剩余二百八十两多。 其中二百五十两还是银票,另外三十两则兑成了现银。 最近他们花的钱基本全是姜婉宁赚到的,本就不多的钱到现在也?花的差不多了。 陆尚去?钱庄兑了银票,一部分交了牙行,一部分留着去?买鸭子,再就是多出来的三十两,尽数给了姜婉宁,一是补齐她前段时间的花用,剩下的就是用作日常开销了。 姜婉宁没有推辞,一贯小心地包起来,顾及着明?日就要搬家,这回她没有再放在什么地方?,而?是随身带上。 就这么来来回回走了两三日,总算迎来了搬家的日子。 这天到了两个小孩来念书的时辰,还不见?家长送孩子过?来,王翠莲还纳闷着,哪想没过?多久,庞大爷就赶着牛车到了家门?口?。 “陆秀才,我来帮你搬家了!” 这一声可不要紧,不光陆家人闻声走了出来,就连左右两户邻居都?出来看热闹。 唯有当事人不紧不慢,他扛着最大的包裹,姜婉宁只提了一些小零碎,陆尚把东西抗上牛车后,紧跟着招呼了一句:“二娘,快帮我把院子里的鸡鸭都?捉了,我也?一块儿带走!” “噢——”王翠莲答应完才反应过?来,“不是等?等?!你要搬去?哪儿啊?” “镇上啊,我没跟你们说吗?”陆尚一边装傻,一边在院里找了四五个竹筐出来,专门?用来装鸡鸭鹅兔子。 王翠莲人都?傻了,她怀疑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偏偏回忆了好半天,也?没找出与之相关的记忆。 正好陆晓晓出来,当即被她抓住问:“你知道你大哥要搬家吗?” 陆晓晓摇着头,王翠莲却松了一口?气。 她这口?气松得莫名其妙,吐出去?了才想起来:“你根本没跟我们说过?啊……不是,陆尚你哪来的钱搬家啊,还是搬去?镇上?” 这不光是她的疑惑,左邻右舍看热闹的也?同样存疑。 陆尚并不愿透漏太?多,叫姜婉宁去?牛车上等?他,而?他则挽起袖子,亲自抓鸭子抓大鹅。 饶是他没有经验,耐不住这些家禽的生存空间小,没等?着转圈,已经被陆尚掐住了脖子,反手丢进竹筐,再盖上盖子。 等?把最后一只小鸡仔儿也?丢进筐里,陆尚拍了拍手,在院里环顾一圈,忽然大步走向水井。 只见?他从井口?里拎出一个小筐来,毫不客气地把里面的桃子也?拿了出来,一个不落地放去?牛车上。 他还很是客气地问:“这桃儿是三娘给阿宁的,我带走不过?分吧?” 王翠莲尚且停留在最初的问题上,大概是陆尚要搬家住到镇上的消息太?震惊,她至今没能回魂。 陆尚也?不恼,在她眼前晃了晃:“那好吧,二娘您别送了,我们这就走了。”说着,他转身走向门?口?。 就在他一只脚踏出门?口?的时候,身后总算响起咋呼声:“等?等?!陆尚你站住!你不能走!” 对于王翠莲的阻拦,陆尚真?是一点不意外。 第37章 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 周遭围观的人全凑了上来。 有?人默不作声,也有?人开口劝着:“陆显他娘冷静点,一家人有?什么不能商量的, 坐下来好好说,别动手啊——” 王翠莲才不管外人怎么言语, 她一溜小跑着,直到门口才停下, 然?后从陆尚身边挤过?去,反身张开双臂,将大门完全挡住。 她虎着一张脸:“不行, 你不许走!” 比之旁人的紧张, 陆尚倒显得气?定神闲了, 他仍是好脾气?地问:“为何不能走, 二娘给我?个说法?” “你——”王翠莲打了个磕巴, “你没钱……对!你哪来的钱搬家, 还是搬去镇上, 你肯定是偷了家里的钱!” 此话一出,不等陆尚说什么,旁边看热闹的邻居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人跟旁边的人嘀咕:“你瞧瞧王氏说的什么话, 还偷了家里的钱, 她家能有?这么多钱?就是把家里东西全卖了,也不一定能凑出个十两八两吧。” 他的声音不低,恰逢周围安静,便叫所?有?人都听了去。 王翠莲面上时青时紫, 她忍不住回?头嚷了一句:“光你什么事!就显得你有?嘴会说话了不是!” “嘿,恼羞成怒了吧……”被凶了的人嘿嘿一笑, 躲去后面。 王翠莲重新?看向陆尚:“还有?你搬走的那些东西!你凭什么搬走,那都是家里的,你不能带走!” 陆尚的笑容淡了几分,他说:“二娘是不是看错了,我?带走的东西只有?衣服和被褥,再就是念书?时剩下的一些纸笔,衣服被褥多是奶奶做给我?的,二娘前些年给我?做的那床褥子,我?还留在屋里。” “而?纸笔书?册那些,基本也是我?用?衙门的月银买的,跟家里没什么关系吧?然?后就是那几只鸡鸭,二娘不会忘了我?上回?说过?的话吧?” 王翠莲想起不久前的那场对峙,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那谁知道你有?没有?带其他的,你万一多拿了呢?不行,你得叫我?检查一遍,看你有?没有?带多余的!”说着,王翠莲就要?往牛车上去。 陆尚一个闪身挡在她面前:“二娘做得过?分了。” 不想这叫王翠莲误会了去,她当即一拍大腿:“你看我?就说!你要?是没有?多拿东西,怎么就不敢叫我?检查?这肯定是心虚了!” “街坊邻居的大家伙儿给评评理?,这还有?天理?嘛!”她吊着嗓子吵嚷起来,“我?嫁进陆家十几年,兢兢业业教养着继子,如?今他发达了,撇下我?们自己去镇上享福也就罢了,还把家里的东西都拿走!” “呜呜我?这命苦的哟,真是一腔真心全扔了——” 她这一哭喊,不光是左邻右舍都出来围观,家里的两姐妹也走了出来,一左一右站在门后,不知是不是要?上前。 村民不知道她言语的真假,可陆尚夫妻要?搬家是明了的。 “难不成陆家的真发达了?这可是搬去镇上啊,镇上的一座房子,再怎么也要?几十两吧?哎那可是几十两诶……” “我?看倒不是不可能!陆家的打小就聪明,要?不然?怎就他能考上秀才,给家里免了田税劳役不说,还给村长家挂靠了几亩……” 说起这,众人免不了又是一阵唏嘘羡慕。 陆尚看这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索性也不费那劲了,他退后半步,歪着身子靠在门上,好整以暇地看着王翠莲大哭大嚷。 被他那双黑漆漆的眸子盯住,王翠莲呼吸一滞,不觉打了个嗝,咳了两声后又是继续,絮絮说着她这些年的不容易。 容易不容易的吧,陆尚不好多做评判。 他只是在等,等一个能叫王翠莲无心纠缠的人。 眼见家门口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王翠莲的哭喊声也越来越大了,她一把鼻涕一把泪,仔细听一遭下来,无非是怪陆尚有?了钱不补贴家里,反搬去镇上享福。 也亏得陆奶奶不愿亲眼看他们离家,早早就去了地里,不然?被这边的动静吓到,少不得被惊扰几分。 就当有?好事的人去田里喊陆老二的时候,陆尚眼尖的发现,人群后面出现了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再细一打量—— “姐!”王占先睁着一只眼,一瘸一拐地跑了过?来。 王翠莲还以为是自己幻听,直到被王占先拽住了胳膊,她才惊喜地扭过?头去,一轱辘爬起来:“弟,你咋来了!” “等等——弟你的腿怎么了!” 王占龙哭丧着脸,抬手间掩去眉间的一抹狠意:“姐你别说了,你手里还有?没有?银子……算了咱们进去说。” 王翠莲自打看见这个弟弟,彻底是把陆尚他们抛之脑后。 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死死扣住弟弟的手:“好好好,这就进去,你慢点,这腿是怎么回?事呀……” 可别说,她这番前后反转的态度,可是看呆了一群人。 趁着他们姐弟情深的时候,陆尚跳上了牛车。 临走前,他冲着周围的乡亲拱了拱手:“今儿叫大家看热闹了,等来日有?时间了,我?再回?来看望诸位。” “啊?哦好说好说,陆秀才一路顺风啊——” 莫管他们心里是什么想法,这表面上的功夫却?是做足了,陆尚和姜婉宁便在一路的祝福中,悠悠离开陆家村。 等牛车驶上小路,姜婉宁终于忍不住了。 牛车颠簸,她把着陆尚的胳膊:“刚刚是怎么回?事呀?” 涉及家私,陆尚不好大声宣扬,便只能贴着姜婉宁的耳朵,小声道:“后面来的那人,便是王氏的亲弟弟。” “我?昨天来镇上的时候正好撞见他,你猜是在哪儿?” 这还是姜婉宁头一次看见被王翠莲放在心尖尖上的弟弟,除了知道他哪哪都好,其余一概不知。 单从面相看,王翠莲是有?两分尖酸刻薄之相的,然?刚才匆匆看了一眼,她那弟弟反像个老实憨厚的。 谁知陆尚扯了扯脸皮:“在赌坊门口。” 姜婉宁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原本我?也不知道那是王氏的弟弟的,但他正被赌坊的人追着打,被按在地上的时候喊了一句,他姐姐家的孩子是秀才,还说了陆家村,我?就猜出他是谁了。” “赌坊的人许是有?所?顾忌,打了他,倒也没太严重,他那条腿也只是受了点不轻不重的伤,没到折断的地步,等赌坊的人都走了,我?在街上找了个小孩,问清他确是王氏的弟弟,便透漏给他,王氏手里有?至少三两银子,这不,今天就找来了。” 会被赌坊追着打的人,要?么是有?仇,要?么是欠债。 王占龙一个村里的汉子,显然?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姜婉宁了然?,却?又有?点担忧:“赌坊的人……我?总觉得不会是三五两能解决的,听说王家家境也只是一般,便是有?婆母拉扯着……” 她没说的是,她见过?太多深陷在赌场中的人,无论这些人是执迷不悟,还是哭着喊着说再也不去了,偏没有?一人能逃过?心底的贪念,自己受了害不说,最后还要?牵连一家人。 陆尚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没事,王氏手里的钱不少,就上次被她要?去那三两,也能应付上一段时间。” 当初他用?来给姜婉宁买身契的银子,便是追了许多回?,也没能从王翠莲手里要?出来。 陆尚紧着搬家,便是拿不回?来这钱,也不会叫王翠莲白白得了去。 他又说:“等后面我?会多关注着些,总不会牵连到家里。” 王占先既已欠了赌坊的债,那要?么还钱,要?么还命,只该怎么选,总不会是陆尚能替他决定的。 且他一贯看不起赌徒,不想着靠自己改变现状,只将未来寄托在虚无缥缈的运气?上,而?运气?,简直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言语间,牛车也到了塘镇。 往常庞大爷很少会把车赶进镇上,今日为了把车上两人送到家门口,特意在城门受了检查,进来后在陆尚的指引下去往新?居。 庞大爷根本没想过?他们的新?宅会这样大,到了家门口,他还左右寻找着:“我?看这附近也没有?太小的宅子啊?” 陆尚率先跳下牛车,又扶着姜婉宁下来,他扬了扬下巴:“这不就是了?” “哪……”庞大爷顺着他的视线去看,不出意料惊呆了,“陆秀才你说的不会是这这这、这个吧?” 陆尚笑笑,上前开了锁,推开厚重的木门,又弯腰把门槛拆去:“这下牛车就能赶进来了,里面应该勉强能装下。”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41节 只见院里全是破破烂烂的木头家具,那全是陆尚前一天清理?出来了,破损的家具占据了院里大部分地方?,要?是把牛车再赶进来,那院里就真没有?能站脚的了。 庞大爷收起他的惊讶,探头看了一眼:“那我?快进快出,等把行李都卸下了,我?再赶紧出来。” 新?家周围都是有?邻居在住的,这座荒废多年的宅子卖出去,如?今又有?了新?人搬进来,邻居们少不得打探一二。 陆尚在帮着卸行李,姜婉宁有?心帮忙,偏被陆尚挡了回?去,她只好先退去门口,等着里面稍微宽敞了再进。 见有?邻居观望,她想了想,主动过?去问了好。 有?个婶子很是热情,三五句话就跟姜婉宁熟络起来,她捂着嘴:“你们怎搬来这里住了?莫不是牙行骗了你们,这座宅子啊……可不祥!” 姜婉宁笑笑:“这不是家里银两不足,在牙行看了几处房子,也只有?这里的合适些,至于那些传闻,我?跟家里不在意这些的。” 人家既然?不信,她们一众外人,总不好一直提。 说话的那婶子讪笑一二:“哎我?姓田,家里开了间杂货铺子,你们是从哪儿来的呀?家里做什么?” 等陆尚他们把里面收拾好了,姜婉宁也知道了周围七八家的情况,什么卖包子的卖杂物的做学徒的,杂七杂八,总之各家都有?生计。 在得知新?来的这家有?个秀才后,一众婶子大娘皆是惊得不行,转言再一听:“怎就不继续念书?了呢?念书?多好啊,将来能做大官!” 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可还是那句话,毕竟不是自家的事,外人最多是嘴上说道两句,真正能做决定的,还是当事人才行。 庞大爷的牛车赶出来,姜婉宁也要?进去收拾新?家了。 刚刚认识的许大娘热心道:“你们先收拾着,等晌午我?给你们送包子来,就省得你们做饭了。” “这会不会太麻烦了……”姜婉宁犹疑。 许大娘一摆手:“这有?什么,邻里邻居的,又不是什么大事,这互帮互助的,将来才能处得好,那就这么说定了!行了,我?也该去铺子里了,晌午见!” 许大娘之后,其余人也相继散开,便是有?想去这座赫赫有?名的凶宅里面参观的,也要?等姜婉宁他们安置好才行。 陆尚少见姜婉宁跟外人打交道,也不知这会发生了什么,竟很轻易的跟周边的邻居打成一片,这叫他又是新?奇又是欢喜,也不忍打断,直到最后一人也散了,方?才走过?去。 “这是交了新?朋友了?”陆尚问道。 说是朋友也不尽然?,毕竟刚才那些人里,年纪最小的那位也是姜婉宁两倍大了,看做长辈也不为过?。 姜婉宁点点头,眼睛亮闪闪的:“我?刚才听说,林嫂家里有?做医馆做学徒的后辈,往后夫君再有?个头疼脑热,也是方?便了许多。” “田婶家有?间杂货铺,我?看夫君做饭甚喜香料,到时候可以请田婶帮忙留意着,以后若是有?需要?,也省得四处寻了。” “还有?许大娘家开着包子铺,王大娘家是卖馄饨的,夫君下次出门来不及做饭,就可以在他们摊子上捎一份……” 就这么一条街,十几户人家,姜婉宁很快就寻出便利来,这镇上果然?就是比村里方?便。 陆尚听得窝心,捏了捏她的手腕:“那你呢?” “我??”姜婉宁不解。 陆尚问:“不想着我?,单纯你跟她们聊天,可开心?” 姜婉宁迟疑片刻,轻轻点了头。 那些人不知她的来历背景,只把她看做寻常秀才娘子,言语间颇是亲昵,不跟村里人异样,十个人里八个都有?异样眼光,好像她天生背了一身罪状,跟她说了话,就要?染上罪似的。 陆尚笑道:“那就好,这样阿宁也有?人说说话了。” 姜婉宁莞尔:“那现在先去收拾收拾?” 陆尚点头应是。 庞大爷帮到这里,后面的就不需要?他了,他问好下次上学的时间,暂且定在十日后。 因?着陆家村到塘镇尚有?一段距离,上下学的时间全部往后推迟一个时辰,到时再辛苦他去陆家村捎上大宝。 送走了庞大爷,陆尚顺便带上了门。 两人站在院里环顾一圈,不约而?同放弃了杂乱的院子,一前一后进到东厢里,只先把睡觉的地方?收拾出来。 有?陆尚前一日的打扫,屋里已经很少有?尘埃了。 只是之前放衣裳杂物的柜子腐朽了大半,被陆尚一股脑丢了出去,现在屋里没有?能放杂物的地方?,他们带来的衣服被褥也只能继续绑在床单里,往墙角一放,等着打了新?柜子来。 这时候就体现了姜婉宁新?交到的朋友的用?处了。 她瞧着有?点兴奋:“我?知道去哪订!街尾的程嫂娘家就是做木工的,程嫂的爹就是老木匠师傅,我?们可以找程嫂帮忙。” 陆尚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又莫名觉出两分欣慰来。 他问:“那订柜子桌椅的事,辛苦阿宁去联系行吗?” “我??”姜婉宁指着自己,“应该可以吧,只是我?不知夫君的喜好,或者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陆尚摇头:“全按你的喜好来就是,我?没什么需要?的,不过?你可以打两个书?架,你用?一个,给大宝他们用?一个,放个书?本什么的也方?便。” “好,我?记下了,然?后就是柜子,柜子就先订四个吧,东厢的两间房里一间放两个,再就是桌椅……夫君喜欢方?桌还是圆桌?” “我?都行,你看着安排就是。” 陆尚全权放手,也想看看姜婉宁布置出来的新?家会是什么模样。 姜婉宁在屋里转了一圈,暂时定下这间屋里需要?的东西,旁边那间也只想到了基础家具。 陆尚补充了一句:“还可以打个梳妆台,你看你喜欢什么样式的。” 等把需要?订做的家具确定好,时间便到了晌午,宅子外有?人敲门,打开一看,正是说好要?给送包子的许大娘。 姜婉宁提前准备了钱,只对方?说什么也不肯要?。 拉扯间她看见了后面的陆尚,许大娘奇道:“这就是秀才公了吧?” 陆尚上前打了声招呼,似有?若无道:“您谬赞了,其实要?论学问,还是我?家阿宁学得更好,在她面前,我?也是自愧不如?的。” 说完,他也不管对方?有?多震惊,礼貌地告了别,又重新?合上大门。 简单用?过?午饭后,两人又回?房继续收拾了。 陆尚负责把比较厚重的褥子铺上去,上上下下铺了三层,然?后就由姜婉宁继续铺床单,再把枕头和被子摆上去。 陆尚有?心提及分房睡,可看姜婉宁自然?而?然?地铺了两人的床,不知怎的,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心里想着—— 那就再等等吧,等把家里全收拾好了,再说分房。 就这样,分居的事又拖延了下去。 等把被褥都收拾好后,为了安心,两人又把卧房里里外外擦了一边,赶在天黑之前,总算把这里收拾干净了。 待后面添了柜子桌椅等,新?房便算修整好了。 后面几天,两人一心扑在新?家上。 姜婉宁在第?二天时就找了程嫂子,跟她说了需求,因?要?打的东西比较多,又是街坊邻居的,便走了一个优惠价。 四个柜子,两个大木箱,四个杂物架,四张圆桌十六个圆凳,以及两个书?架和一个最新?款式的梳妆台,再赠一些小物件,总计十两银子,定金三两。 陆尚本想再去钱庄兑一部分现银的,却?被姜婉宁拦下,用?了那三十两的散钱,她已经算好了,这三十两足够把新?家装点好。 姜婉宁说:“剩下的银票就先不动了吧,留着预备生意,别万一夫君接了新?生意,到时候拿不出钱就不好了。” “反正我?在家也花不了多少钱,有?个一两就能生活得很好了,再说这是我?们的新?家,我?总该出些力的,便是现在花的这些,不也是夫君赚来的吗?” 陆尚失笑:“那好,等之后手上富裕了,我?再补给你。” 第?八天时,程嫂娘家人把订做的家具都送了过?来,陆尚和程家人把新?家具都搬去各个屋子里,姜婉宁留下付清剩余的银子。 程木匠的手艺很好,打出的家具没有?一点异味,边角的位置还做了磨平处理?,拼接处也完全看不出痕迹。 尤其是姜婉宁的那个梳妆台,小小一个台子上,却?是打了十几个小抽屉,梳妆台下面还添了一个暗匣,专门用?来藏些贵重首饰。 等把家具摆放好,近日新?添的家用?也全摆上去,几间屋子便粗略置办好了,再剩下的也只剩小院和厨房。 如?今已是夏末,菜圃和果园来不及翻耕下种,索性就先荒废着,等之后哪天有?闲暇了,再慢慢打理?。 而?厨房里的灶台等都是好的,只是做饭用?的铁具等需要?衙门批,陆尚递了条子上去,什么时候批下来还是未知。 院里的那口水井打理?疏通后已经能正常使用?了,家里吃水用?水更是方?便,而?在水井不远处,就是从陆家带来的那一批鸡鸭鹅兔。 该说不说,兔子的繁衍能力是真的强。 这才几天没注意,等陆尚再去看的时候,只见母兔已然?大了肚子。 “那行吧。”陆尚也分不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抓紧时间开辟了一块新?地方?出来,把兔子和其他家禽分开。 至于陆尚想了好几次的分居,他又换了新?想法—— 不是他贪恋温柔不肯分,只是才搬来新?地方?,初来乍到,骤然?分了房,只怕阿宁会害怕,他也是为了叫阿宁安心,才压下不提的。 反正有?理?没理?都在他。 第38章 随着新家收拾好, 一切也重新走上正轨。 原本该请熟人或街坊邻居吃一顿乔迁宴的,只是观鹤楼的肉鸭不好再拖,陆尚思量过后, 决定等把这趟货谈好送完再办。 便是席面他都想好了,届时叫上福掌柜冯少东家一起, 摆上一场全鱼宴。 说?起观鹤楼,陆尚骤然想起:“阿宁你记不记得, 上次少东家想请人指点一二,好考个秀才回?来?” 姜婉宁想了半天,可?算扒拉出点印象来, 她对那位少东家没甚记忆, 却依稀记得陆尚说?过:“夫君说?认识一个老先生?” 陆尚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摆了摆:“非也, 不是老先生。” 不等?姜婉宁疑问, 他指尖一转:“是你。” “我?”姜婉宁满目的惊诧, “我怎么会是老先……” 未及说?完, 她蓦然反应过来:“夫君是说?, 想叫我指点他考上秀才?”而就在不久前,这话她也跟庞亮说?过。 陆尚只关心一点:“阿宁可?以做到,对吗?” “我——”区区秀才, 姜婉宁自是无妨, 只是这需要教导的人不一样了, 后面的诸多情况自然也不一样了。 若只是给几岁的幼童启蒙,姜婉宁是丝毫不惧的,且小孩子?最是好懂,跟他们相处起来, 可?远比跟大人在一起轻快。 可?要是把这学生换成成年男人,她便有些迟疑了。 陆尚没有强求, 只是问:“阿宁是有什么顾虑吗?”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42节 姜婉宁张了张口,她已经想了好几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可?到最后说?出口的,却是一句:“我不想……” 陆尚面容一顿,却很快收拾好表情。 他没有问为什么不想,轻笑一声:“那便罢了,等?下次再见了他,我就回?绝了,还?是以你的意愿为主。” 偏就是这份体?谅,又叫姜婉宁拧起了眉。 她想了想,复说?:“上次夫君说?,你是受了那位先生的教导,才能一举考上秀才,而我来陆家村才不到半年,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事,稍微一问就能问出来,那位少东家看我是个女子?,万一生疑去?查了,只怕会生了误会,反生了怨怼,那就不好了。” “若不然我们不见面,只通过书?本功课来交流,只是一个秀才,便是不见面也不碍的,还?能叫他承夫君的情。” 陆尚不觉眼前一亮:“不见面也可??” “除非朽木,自无不可?。” “那可?实在太好了!”陆尚笑出声,看着姜婉宁矜傲地?微扬下颔,只觉她愈发耀眼了起来。 但书?本教授这些,能动?手脚的地?方太多,要叫冯贺信服,总要彰显出三五分水准来。 “我知道用什么取信于他。”姜婉宁站起身,去?床头柜子?里翻找片刻,将藏在最底的一册书?取了出来。 等?她带着书?回?来,陆尚瞧着扉页上的字却有几分眼熟。 只听姜婉宁道:“这是我抄写?的《时政论》,上面粗浅做了些批注,便是冯少东家看不出好坏,想必他身边也有能看出的人。” “这些批注有些是父亲讲给我的,有些是我自己的浅薄见解,因当初没想着送人,便全写?在这上面了,不过只看父亲讲过的那些,也非市面上的书?册能比的。” 姜婉宁解释完,抬头却见陆尚惊讶地?看着她。 她不知对方所想,又怕对方误会了什么,放在书?上的手往后缩了缩,下意识道:“这是给大宝他们上课的闲暇时抄的,亮亮受了他母亲的叮咛,每回?来都要带上,我有时无事,便借来抄了一份,原是想着——” 原本她是想着,可?以把书?送给陆尚,那他以后再参加会试殿试也比旁人多了几分胜算。 只是后来陆尚起了改入商籍的心思,姜婉宁摸不准他对未来的规划,便也不好再提,批注好的手抄书?也被压在了箱底。 而陆尚便是在柜子?里翻找衣裳,也从来不会去?看底下的纸笔书?册,自然也没有发现?多了这一册手抄本。 姜婉宁含糊了一句:“再有谁用,也不用花大银子?去?买了。” 陆尚却并未体?悟到她的言外之?意,他把书?拿过来,随手翻了几页,整齐端正的小楷周围,又用不同的字迹做了密密麻麻的批注,单是批注都比得上正文了。 “把这给冯少东家?” 姜婉宁点头:“应是足够了。” “肯定是够了呀!”陆尚说?,“我的意思是,一开始就给他这么好的东西,是不是太便宜了他,之?前听庞大爷说?,光这书?就找了好些人,花了足足十两才买来的,如今又得了你的精心批注,岂不是要值上百两?” 姜婉宁打量着他的神色,好像确是觉得惋惜,她这才松了口气,莞尔道:“不拿出诚意来,如何叫人信服呢?” “夫君瞧着要是合适,就把这给少东家吧,等?后面亮亮再来了,我重新抄一份就是,也废不了多大功夫。” 陆尚知道,学霸和学渣做功课是不一样的。 要是叫他抄书?批注,还?是连着两遍,那他一准儿抓耳挠腮,又烦又燥,恨不得把书?全扬了。 可?要是换成本就于学问一途有成就的人,抄书?也好,批注也罢,多半就如喝水吃饭一般简单又习以为常。 显然,姜婉宁便是后者。 但陆尚还?是说?:“你自己多估摸着,不要累到就好。” “这如今搬来了镇上,要是缺了纸笔什么的你就直接去?买,不认识路便叫上两个邻居陪你一起,之?后再多多感谢就是。” “家里的钱都在你那,要是哪里缺了少了,你看着调度就是,再不够了便找我说?,我来想办法。” 陆尚自认自己已是一家之?主,什么赚钱养家,便成了他的责任,犯不着再有第二人为此?劳心劳神。 姜婉宁一一应了,又寻了一块还?算规整的布料,将批注后的手抄本包起来,随手放在桌上,也方便陆尚随时拿取。 后面又休息了一天,转天辰时一到,庞大爷带着两个孩子?准时抵达,庞大爷从家里捎了新鲜蔬菜来,分给姜婉宁一部?分,另一部?分则拿去?集市上卖,借此?消磨时间。 “那我就先走了,等?晚上再来接他们。”庞大爷说?道。 乍一下子?从村里来到镇上,两个孩子?是又胆怯又新奇,就连一贯胆大活泼的大宝也有些生怯,跟庞亮手牵着手,亦步亦趋地?跟在姜婉宁身后,参观他们念书?的新房间。 西厢的两间房中?,一间按着卧房收拾的,另一间就是给孩子?们念书?的地?方,里面少了床铺柜子?等?,只摆了方桌和书?架,方桌有大有小,一起识字时就去?大桌,自己练时便去?小桌。 而且姜婉宁还?给他们每人准备了一套沙盘,不用时堆在书?架上,若要画画或练笔画了,就把沙盘拿下来。 因着两个孩子?正是看什么都新奇的时候,姜婉宁便带他们四?下里转了转,一起爬了假山,又看了假山后的禽畜。 随后看快到晌午了,姜婉宁便带着他们两个出去?买饭。 家里的铁锅还?没批下来,这段时间也只能买着吃,偶尔有好心的邻居给端点什么,也能将就一顿。 新家就在县衙周围,附近的摊贩也比较少,要买物美价廉的吃食,还?要去?两条街之?外的地?方去?,田婶家的杂货铺也在那边。 街上人多眼杂,姜婉宁就怕不小心把孩子?弄丢,只好就近寻了一家小铺,买了四?个素包两个肉包,包好后便原路回?家。 却不想,这一趟反把两个孩子?的好奇心彻底勾了出来。 一直到吃完饭午休的时候,两人还?缠在姜婉宁身边,你一句我一句,句句不离出去?玩。 “姨姨我们什么时候再出去?呀,外面真的好热闹!” “姐姐等?我们念完书?,可?以再出去?吗?” 姜婉宁哭笑不得,却又不敢真的应下,顺便还?要吓唬一句:“这可?不是村子?里,你们千万不能自己跑出去?,要不然碰上人牙子?,小心把你们拐走卖了去?,那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啊!”大宝惊呼一声,扭头看向庞亮。 两个小豆丁用眼神交流一番,不约而同道:“不去?了不去?了!”很明显,在姜婉宁没注意到的时候,两人才商量了偷溜计划,还?好胎死腹中?,不然真出了什么事,谁也承担不起。 姜婉宁后怕的同时,只坚定了一定要把俩豆丁看好的决心。 就在姜婉宁带着两个孩子?适应新环境的时候,陆尚也忙碌了起来。 塘镇不大,出门在外难免碰上熟人。 陆尚是准备直接去?葛家村的,谁成想才去?车马行租了车,一出门却碰见了冯贺。 或者说?,还?是冯贺先发现?了他。 “陆秀才!陆秀才!”冯贺这一喊可?不要紧,大半个车马行的人都看过来,就连刚跟他签好协议的车马行管事都显了几分诧异。 陆尚满脸无奈,只好叫等?在一边的车夫暂候片刻,而后拉上冯贺,先去?外面说?话。 冯贺一开口,果不其然就是:“陆秀才,上回?你说?的先生?” 陆尚没想着会碰到他,自然也没带那份批注过的手抄书?,最不是不能回?去?拿,但就怕哪里不小心露了端倪,反辛苦了姜婉宁的一番思量。 他回?答道:“说?了说?了,只是先生说?还?要仔细考量几日,少东家莫急,静静等?结果就是了。” “哎呀陆秀才你不懂,这实在不是想不着急就能不急的,主要是我跟家里放了话,说?寻到了一位大儒,想叫我爹重新接管家里的生意呢!你给我个准话,我也早做准备嘛!” 陆尚苦笑:“这……那我这么说?吧,先生其实也是想收下你的,只是他许久不出山,对于是否去?你家还?迟疑着,正好我这几天搬家,先生就说?等?我这边安生了再去?,他再给我明确答复。” 听了这话,冯贺只觉整个人都飘了起来:“当、当真?” 不等?陆尚回?答,他一拍手:“我今天就回?府城,去?找我爹!等?我把家里的生意跟我爹交接好了,我就回?来专心念书?,争取下次考试榜上有名!” “哎不是——”陆尚想劝他别这么激动?,可?冯贺正是兴奋着,根本不听他说?话,他原地?转了两圈,回?神给了陆尚一个熊抱,再一转眼,已然快步离开了。 至于陆尚所在意的观鹤楼生意,人家更是提都没提。 陆尚:……行吧。 冯贺不着急观鹤楼的生意,陆尚却不能不上心。 他在车马行里雇了一驾驴车,一天三十文钱,连驴带车带车夫,这一整天全听他的调遣。 他乘着驴车先去?了葛家村,找到上次收鸭子?的那几户人家,禀明欲长期合作的来意后,当即便被奉为上宾。 几家农户没想到会有这等?好事找上门来,又是沏茶又是煮糖水,一群人全挤在一间屋里,就等?着陆尚给个好价钱。 家养的鸭子?若是拿去?集市售卖,多半是在四?十文左右的,夏秋鸭子?多卖的便宜点,春冬肉鸭少时卖到四?十二、四?十三文也不是不可?能,要是村里有人买,那更是能卖到五六十文钱。 什么乡亲间实惠便宜,那是不存在的,就连月前陆奶奶买的那只大公鸡,不也花了六十文钱。 以至当陆尚提出二十文的价格后,一群人全炸了。 “老爷您可?别拿我们寻开心,二十文一只鸭子?,您便是四?处走走瞧瞧,谁家能卖给您!” “咱也不说?要四?十文,只要也要三十文吧?咱们的肉鸭都是好料养起来的,跟旁人家的可?不一样……” “老爷要是没诚意,那咱们也就不谈了,大不了我们继续自找销路,也不能把大家伙的辛苦贱卖了去?!” 陆尚并无反驳,静静听着,直到他们情绪渐渐平息了,他才摆摆手,将他近来了解到的一一点明。 “乡亲们说?的我都理解,只是这长期供货,和散卖却是不同的,单说?稳定,就不是一只只零卖能比的吧?” 有人还?要反驳,陆尚抬手止住他:“不如先听我讲?” “说?完稳定,咱们再算算成本和利润,署西村的养鸭户大家都知道吧?也巧,我在他们那问了问,如今的鸭苗一文钱三只,一千只鸭苗也不过三百文左右,去?除饲养途中?死去?的,这三百文的鸭子?,最后怎么也能剩下五百只。“ 而他这还?是往最低处算的,像署西村的杨家,他家养鸭苗,十只里面也只会死一只,碰上气候适宜的时候,整个鸭舍也没多少损耗,真正费钱的只有饲料。” 有人心虚了些,有人却还?是嘴硬:“那、那把鸭苗养大就不费钱了吗?我们用的都是好料!” “这就要说?到鸭饲料了,莫急。”陆尚喝了口水,继续道,“我之?前也看过,葛家村的鸭饲料是掺了麦谷吧?” “我承认,麦谷是费钱些,但一般情况下,鸭子?养到五六个月就能出栏了,前一个月用不到麦谷,后面几个月又是麦麸掺谷物,一天三顿算,一千只鸭,一天的饲料也只二十文左右,合到一只鸭子?上,也才不过四?五文钱。” “我算的可?对?” 村里的百姓或许不如他这般精通算数,可?毕竟是养了这么多年,一只鸭子?从出生到售卖,花销几何,他们心里也有数。 且他们这边的饲料掺的麦谷少,更多还?是从周边山上打来的草料,除了日常费些力气,真涉及到银钱的,却是不多了。 陆尚笑问:“我给二十文的价格,诸位扪心自问,真的没有赚头吗?且这可?是与镇上大酒楼的合作,非天灾人祸,一旦定下来,那可?就是一辈子?的担保了。” 对于村子?里的庄稼汉来说?,他们所求不多,不敢奢望大富大贵,能保一世安稳,吃喝不愁就很好了。 便是有人还?想纠缠,可?总有那禁不住诱惑的:“老爷说?……跟大酒楼的合作是指?” “观鹤楼啊。”陆尚道,“观鹤楼欲换一批养鸭户合作,我便是代他们来谈这桩合作的。” 此?话一出,动?心的人更多了。 “老爷行行好,再给添点钱吧,可?怜我们全家的心血都放在鸭舍上,全家一年的嚼头就全在这上面了。” 陆尚故作为难,好半天才说?:“二十二文,不能再多了。” “若是还?不可?以,那我也只能再去?寻其他养鸭户,毕竟我只是管牵线的,主家给的价格,我也做不了主。” 几户人家犹犹豫豫的,借口商量走了出去?,只留了三五人在里面作陪,然庄稼汉也不会说?什么话,只好不停给陆尚倒茶倒水,最后生意成不成不知道,陆尚却是喝了个水饱。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43节 又过许久,出去?商量的人陆续走了回?来。 其中?一人站出来:“老爷,我们都答应了。” 陆尚放下茶杯,露出大大的笑容。 双方都同意了,后面就是关于合作的具体?事宜。 养鸭户们原本还?担心运送,可?听陆尚说?:“你们只管把鸭子?准备好,后面的运送全由我来负责,便是路上出了事,鸭子?的钱款也不会少了你们,酒楼那边的损失也由我赔偿。” 这等?事大家伙还?是头一回?见,可?相关条款都写?到了契书?上,等?后面去?衙门盖了章,便是受到了律法的保护。 “那我们真只管养鸭子?了?”养鸭户仍觉不敢置信。 陆尚再三保证,终于叫众人信了去?。 契书?一式四?份,养鸭户一份,观鹤楼一份,衙门备案一份,再就是陆尚自己留一份。 只是因他尚未转商籍,去?衙门盖章的事还?要暂缓。 陆尚先付了这次鸭子?的定金,约定好最迟三日便来取货,此?番合计八百只鸭子?,下月同一时间,同样的需求量。 葛家村的九家养鸭户一同供货,至于谁家出几只拿多少钱,全由他们私下里商量,陆尚等?九户人家全押了指印,带上契书?从这边离开。 达成了合作的农户们一齐送他出村,出去?的路上,听陆尚问及村里的鸡和其他东西,更是热情地?介绍起来。 等?陆尚把契书?送去?观鹤楼,叫福掌柜画了押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看了看时辰,便不打算再去?做旁的。 赶巧,他回?去?时庞大爷也刚到,看见陆尚从外面回?来倒也不惊讶,熟稔地?打了个招呼,又把车上剩了大半的蔬菜全留给他。 那些蔬菜都是自己种的,闷了一天有些蔫巴,却并不影响吃,而把最上面那层拨下去?,底下的仍旧水灵。 陆尚道了谢,乐呵呵地?收下。 等?回?去?后他和姜婉宁把蔬菜整理了一番,留下了两天的量,剩下的则分成十几份,全给周围的邻居送了去?。 东西不值钱,却也算份心意。 是夜,两人早早上了床。 陆尚习惯性?地?将一天发生的事讲给姜婉宁,而后说?:“我打算明天回?陆家村一趟,一是为了户籍,转商籍这事拖延不得了,我得回?去?看看,是不是尽快分了家,也省得拖累了一家人。” “再就是物流运输单我一个办不成,临时找人总有不便,我便想着去?陆家村找些,好歹也是知根知底的,出了问题也知道他家在哪,跑他一个,尚有家人在。” 姜婉宁沉默片刻,轻声问:“转籍的事……夫君想好了吗?” 大昭转籍手续复杂,士农工商多是出生便注定的,偶有农户工匠跃身士族,可?那数量也只寥寥,至于商转士,近百年来也只一家,除此?再无前例。 黑暗中?,陆尚叹了一口:“先顾眼前吧。” 但凡他能识点字,又或者有一点科考的基础,兴许还?会迟疑几分,可?科举这事,对现?在的陆尚来讲,前途太过渺茫了。 商户在大昭的地?位是不高,可?若是能做成皇商或一方豪绅,在当地?也能有几分话语权,便是后代有想入仕的,大不了学冯贺,把后辈的户籍挂靠到亲戚家里。 姜婉宁便不再劝,最后添了一句:“到时也可?以把奶奶接来住几天,等?办完乔迁宴了,再送她老人家回?去?。” “好,我记下了。” 屋内声音渐熄,姜婉宁翻了个身,半睡半醒间,仿佛碰到了什么。 新家的床比之?前大了一倍有余,再没有之?前拥簇,可?要是半夜点了蜡烛来看,却能一眼看出,两人左右都留了空,反而是中?间的间隔极小,稍微一动?,就能碰上对方。 第39章 转天大早, 陆尚乘着驴车回到陆家村。 他走了这小半个月,陆老二家却?是闹翻了天,追其?缘由, 还要从?那天王占先的到来说起。 那日他被王翠莲拦在门口不许走,有好事?的人?去田里找陆老二告状, 初听大儿子要带着媳妇儿搬去镇上?住,陆老二也是懵的。 只陆奶奶也在旁边, 一听这话,当即从?田垄上?站了起来,顾不得腿脚的酸痛, 拽着陆老二就往家里跑。 然而等他们到家时, 陆尚已经离开了, 看热闹的村民们也散了大半, 只剩王翠莲抱着弟弟在院子里哭。 “你个混账东西, 你怎么就赶去赌坊了啊!那里的人?都是不要命的, 你还不上?钱, 这次只是打了你一顿,谁知道下次会不会要你一条腿一只胳膊,下下次直接要了你的命——” 王占先被她念得心烦, 可为了她兜里的几?两银子, 不得不强忍着:“姐你别说了, 我已经把钱欠下了,除了还上?根本没有别的办法,不过姐你放心,等下次我有了钱, 一定能翻倍赢回来。” “你还赢回来!”王翠莲气得直拍他的后背,“你还赌你还赌, 你是不是不把自己小命赌进去不死心!你给?我去看看,那些赌博的人?有几?个能有好下场的,怎就你能例外!” “不赌了不赌了,我不再去赌了还不行!”王占先心里骂她妇人?短见,嘴上?却?只能顺着说,“姐你先帮我把这次的钱还上?,等把赌坊的人?送走了,我一定老实种地,再也不去赌了。” “当真?” “当真当真!姐你还信不过我吗?”王占先哄道,“姐你先借点?钱给?我,等以后我有了钱肯定还给?你。” “亲姐弟说什么还不还的,你是我亲弟弟,我有了钱难道还会不给?你吗……弟你欠了多少啊?” “六两……姐你有吗?” 王翠莲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她攒了十来年,也不过攒下十两左右,便是加上?前几?天从?陆尚那骗来的,也堪堪十二三两,王占先这一要可就是要走一半。 “你、你等我缓缓,你——你怎么欠了这么多啊!”王翠莲又呜呜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锤他。 王占先只好左右躲着:“姐你要是有就先帮帮我,你也不想见我被打死吧!求你了姐,姐你先给?我点?银子,就算没有六两,三两总有吧?先借我点?应应急。” 哪成?想,等王翠莲哭够了,她说:“六两是吧?我这次把钱给?你垫上?,可你要是再敢去赌——” “不去了不去了,姐我发誓,我发誓还不行吗!”王占先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三两步冲上?去,抱住王翠莲就是亲,“姐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有钱,姐你对我最好了!” 王翠莲破涕为笑,便是再生气再心疼,可这钱也只能掏。 可巧,这姐弟俩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叫陆老二和陆奶奶听了去。 眼见王翠莲真要去给?他拿银子,陆老二再也忍不住了,他一脚踹开家门,气势汹汹地闯了进去。 王翠莲被门口?的声响吓了一跳,回头看清来人?,面上?闪过一抹心虚,她下意识把弟弟护在身后,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当、当家的,你咋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不回来?我不回来是等你把家里的钱全给?了王占先吗!”陆老二勃然大怒。 当天下午,陆家院子里全是哭嚷声。 一直到傍晚时,王翠莲和王占先才跑了出来,两人?皆是形容狼狈,王占先被打了耳光,半张脸都是肿起来的,王翠莲亦是披头散发,耳朵上?的银环被扯下去一只,另一只也将掉不掉。 可比起他们的模样,两人?的表情却?存了几?分轻松。 王翠莲一边跑一边催促:“快跑快跑,揣好了银子跑快点?,不然叫陆老二追出来了,你就没钱还债了!” 王占先抓着沉甸甸的钱袋,粗略估摸着,里面至少也有十两,他乐得合不拢嘴,不过顷刻就把王翠莲落了老远,自顾自逃了去。 而陆家家里,陆老二抄着铁锹就要追出去,忽听背后传来惊呼声,再一看,竟是陆奶奶气急晕了过去。 他只好丢下农具,转去背起亲娘,送回屋里又是灌水又是喊,折腾了好半天,总算叫老太太睁了眼。 之后几?天,王翠莲和王占先都没在村里露面,陆老二要照顾气急攻心的陆奶奶,也只能一直守在家里,便是田里的活儿都只能交给?陆显带着陆光宗陆耀祖去做。 一日之间,家里乱成?一团,自然也没人?再有精力去找陆尚了。 这些事?陆尚一概不知,还是进了村子下了驴车,正巧遇上?了旁边的邻居,一起往家走时,才被对方告诉的。 陆尚早料到王占龙会去大闹一场,可这事?要是牵扯到了陆奶奶,便非他所?愿了。 听着听着,陆尚的脸色难堪起来。 交谈间到了家门口?,陆显三兄弟刚从?田里回来,几?天不见,陆光宗和陆耀祖都黑了一度,蔫头蔫脑的,从?头顶流下来的脏汗糊了一脸,全是一条条的泥印子。 陆光宗看见家门口?站了人?,刚想问“谁不长眼地挡人?家门口?”,话说了一半,抬头就望见了陆尚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他生生打了个嗝,后半句全咽了回去。 陆尚瞥了他一眼,没有多追究,只问道:“奶奶生病了?” 陆奶奶生病的原因,这一家子全知道,那日王翠莲和王占先干的好事?,兄弟几?个也知道的差不多了,如今被陆尚一问,饶是这事?跟他们没什么干系,也生出几?分心虚来。 要不是陆老二出来丢东西,兄弟几?个还要僵持着。 陆老二好几?天没看见陆尚,猛一见着他还呆了一下,回神后忍不住问一句:“你这些天是去哪里了?你奶奶生病了知道吗?” “刚知道,这不就回来了。”陆尚说着,快步走到陆奶奶房间门口?,敲了敲门,“奶奶,我是陆尚,我能进去吗?” 只听屋里响起一阵凌乱的声音,而后便是陆奶奶年迈的声响:“快进快进,真的是尚儿回来了吗?” 陆尚没有再应,推门走进去,叫陆奶奶亲眼见着人?。 只一眼,陆奶奶便落了泪:“真的是尚儿啊……” 陆尚几?步坐到她床边,右手被陆奶奶包进粗粝的掌心里,摸一会儿道一句:“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呀……” 过了好久,陆奶奶忽然想起:“婉宁也跟你回来了吗?” 陆尚摇头:“没有,她还在家里,大宝和庞亮要找她念书,我就没有带她回来。” 此?话一出,陆奶奶的眼神再次黯淡了下去。 ——陆尚只一人?回来,家里又是小儿又是媳妇儿的,显然不会在家里久留,恐怕便是一夜也不会留宿。 陆奶奶病了好几?天,本就是气急攻心之症,又没有特意去请大夫,熬了几?天愈显面容灰白,本就不高的身量眼看着又缩了几?厘。 陆老二已经跟了进来,他虽没有打扰,却?也在旁边坐了下来。 只陆尚并没有在意他,他反手握住陆奶奶的手,看似是商量,实则暗暗施了压:“我还没跟奶奶说,我这次回来,除了有些事?要办,另一个就是要接您去镇上?住些日子。” “啊?”陆奶奶一怔,“不去不去,不是说好了,我不去给?你们添麻烦,尚儿啊,你别记挂奶奶,奶奶在家里也挺好。” “奶奶您听我说。”陆尚尽力劝服道,“我跟阿宁刚搬了新家,听人?说要办一办乔迁宴,叫家里沾沾人?气,只是我俩都不太懂,就想请您过去做个镇,还有我不常在家,光阿宁和两个孩子在,我也不放心,您要是过去了,还能陪陪他们。” “这样吗?”陆奶奶仍是将信将疑。 陆尚闭口?不谈她的身体情况,玩笑道:“阿宁说了,今儿我要是不能把您接过去,她就要罚我,要好几?天不许我进房睡了。” “奶奶行行好,就跟我过去住几?天吧,反正家里还有爹在,肯定出不了什么乱子,是不是啊,爹?” 陆老二猝不及防被提到,他很是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啊是是、是——不对啊,陆尚你还真搬去镇上?住了?” 陆尚对他的反应速度感?到好笑,随口?应付了一句,转头又继续劝陆奶奶:“那这样,您老人?家先吃口?饭,养养精神,我出去办点?事?,等下午就回来接您,跟我一起去新家住。” 若是换做十几?天前,陆奶奶肯定还是要拒绝的。 可她这些天被王翠莲伤透了心,在家里多是郁郁,躺了几?日脑子混混沌沌的,被陆尚忽悠了几?句,也就被蒙住了。 陆奶奶呐呐地应下,被陆尚喂了小半碗白粥,又哄着睡下。 等把她这边彻底安置好,陆尚才从?屋里离开。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44节 不出意料,陆老二也跟了出来,而家里的其?他孩子们,也不时在外面溜达一圈,似是在找什么,实际全是为了探听他们的对话。 陆老二眉头拧得死死的:“你为什么搬家不跟我说?走了这么多天,更是一次没回来过,你眼底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子!” 陆尚轻笑一声,掩去眉间的一抹讥讽:“我搬得急,又是为了正事?,来不及跟爹商量了,不过我有提前跟奶奶说过,还嘱咐了奶奶跟你说一声,谁知道——” 他不便明面指摘王翠莲的过错,可这点?未尽之语,还是激起了陆老二对往王氏的怨怼:“这个贱妇!” 陆尚没有在这上?面过多纠缠,转言道:“正好我这次回来,先把奶奶接走住几?天,爹你也正好把家里的烂摊子处理?了,别等过几?天我送奶奶回来,又把她老人?家气着。” “你光接走老太太?”陆老二音调升了几?分。 “不然呢?我虽是搬去了镇上?,却?也只是租了一间破房子,一共两个房间,其?余做饭喝水都要跟别人?共用一个厨房一个水井,我便是想把你们都接过去,能住下?” 听了陆尚的这一番形容,陆老二心底的期待一下子落空了。 他一心想着跟陆尚去镇上?享福,如今一听,真住过去了哪里是享福的,这不纯粹是找罪受吗? 镇上?又怎么样,区区两间房,还没有自己的厨房和水井,还不如他家里来得快活了。 不知不觉间,陆老二的眉头松了几?分,但他还是要板着脸训斥几?句:“真是糟蹋钱,你便是住在家里又怎么了,何?必去镇上?花钱,住的地方也不好!你打小就有自己的主意,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跟家里商量商量。” “是是是,是我莽撞了,反正这事?就这样了,我已经交了一年的钱,房租也退不回来了,这一年就不回来了。” 陆老二还想打听房租有多少,偏陆尚转言说:“还有一个事?,我要分家。” 分家两字一出,陆老二当即一个恍惚,就连从?旁经过的陆显都惊住了,生生停下了脚步。 不等陆老二火起,却?听陆尚又说:“我要去衙门把我和阿宁的户籍独立出去,不跟家里分家产,只分户籍。” 这话很大程度上?抑制住了陆老二的火气,他深吸几?口?气:“什么意思?” 陆尚随口?瞎编道:“我搬去镇上?是因为找了一家主家,给?他做工的,但他们那有要求,户籍要落在他们家,不然就要被赶出去,我才预支了半年的工钱,被赶出来就要还钱了,可钱已经租了房子,还是说爹你能帮我还上??” 陆老二如今一听见还钱就脑瓜子嗡嗡的,想也不想直接拒绝:“我没钱!” “你等着,我现在就把户籍拿给?你,你快走!反正只要我活着一天,你们几?个就休想分家产,老子还没死呢!” 他骂骂咧咧的,回屋里翻了个底朝天,总算在床底把一家人?的户籍找了出来,随手丢给?了陆尚。 户籍到手,陆尚便一刻不愿多留了。 “那行,户籍就先放我这儿了,等我去衙门办好了,下次回来时再给?你们带回来,那我就先走了。” “你去干嘛?”陆老二粗声问了一句。 陆尚这里总算没有再隐瞒:“去帮主家找几?个工人?。” 陆老二一开始还没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直到他下午出门时,被几?个交好的老哥拦下,拍着他的后背直夸他生了个好儿子。 陆老二满头雾水,听他们你一眼我一语的,废了好大功夫,才勉强理?清楚前因后果。 原来陆尚从?家里离开后,直接去了村口?,把他要招工的事?给?村口?唠嗑的乡亲们说了说,他没有提及主家,只说是自己做点?小买卖,现在人?手不够,便想在村子里招点?人?。 村里的汉子们本就有去镇上?做劳工的,而陆尚招人?做的事?虽也是力气活,但比起背货拉车,已经轻松了许多。 他没有说具体是什么,只讲了工钱—— 他只要有一把子力气的男人?,凡是给?他做工的乡亲,按天算工钱,做一天就是八文?,晌午再管一顿饭。 为了感?谢乡亲们的支持,他这里都是预付一半工钱,也就是当天的工钱早上?支付四文?,晚上?干完了再给?剩下四文?,要是以后生意好了,工钱还会继续涨。 八文?钱不算多,但镇上?最累的苦力,干一天下来也才十五文?,那些常年干苦力的汉子们都是积劳在身,稍微遇上?个阴雨天,往往会骨头疼得站都站不起来。 有人?担心:“不是什么累活重活吧?” “算不上?,就是赶赶车,上?下搬搬东西,不过东西也不重,一般情况下大半天就能做完,也是付一整天的工钱。” 陆尚说:“我这边的生意也是刚开始,不是天天都用人?,一个月也就三五天,婶子们等回去了帮我跟乡亲们说一说,要是想做的,明天早晨去塘镇的城门口?等我,做上?一回就清楚了。” 而他毕竟是土生土长的陆家村人?,村民们便是将信将疑,也并不担心会被他哄骗了去。 陆尚掏出提前准备好的饴糖,手指大小的一块,一人?给?分了两块,他笑说:“我拿了点?糖回来,婶子们带回去给?孩子甜甜嘴吧。” 有了饴糖贿赂,这些人?上?心了许多,陆尚才走,他们也三三两两地散去,不过一两个时辰,就把这事?散得全村都知道了。 而陆尚没有回陆家,却?也没有离开陆家村。 他想到离家前姜婉宁提过的,樊三娘的相公?之前是在车马行做杂扫的,他运送鸭子少不了车马,走一走他家的路子,兴许租赁车马时能便宜几?分。 创业初期,陆尚还是很珍惜手里的银子的。 他这次回来没带太多东西,也幸好大宝在他家启蒙,这才叫他的到来不至于太突兀。 樊三娘的相公?陆启自辞了车马行的活儿后,就一直待在家里,平日帮着樊三娘做些家务,或去地里刨刨庄稼,且他家种了大片桃树,现下正是收桃的季节,他在家也能搭把手。 待陆尚禀明来意后,夫妻俩很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陆启说:“赶明儿早上?我就去镇上?,到时带陆尚哥去我之前的那间车马行去,正巧我认识一个小管事?,兴许有用!” “好,那就多谢你了。” 陆尚离开时正看见他家堆在院里的鲜桃儿,每个桃子都是又大又红,水灵灵的,瞧着甚是讨喜。 他随口?问了一句:“现在的桃儿好卖吗?” 陆启苦了脸:“害,别提了,今年气候好,桃子长得也好,但长得好的又不光是我们一家,别人?家也是一样,往年一斤桃能卖到三文?钱,今年两文?都难卖。”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庄稼人?折腾一年,也只求来年有口?饭吃。 陆尚没有再多说什么,从?他家告别离开。 这四下走了一趟后,天色也不早了,赶驴车的车夫在村子外等了一天,他又你不常来陆家村,陆尚也怕赶夜路出什么事?,便决定现在回去。 等他回到陆家,陆奶奶已经坐在床边等着了。 她睡了一觉才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什么,又是喜又是恼的,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病糊涂了,梦见的大孙子回来。 就在她回忆到底是真还是梦的时候,陆尚的到来叫她手足无措,张了几?次嘴也没能说出话来。 陆尚没有在意她的状态,看她身边还空着,索性自己动手帮她收拾起东西来:“衣裳就带三五件吧,还有被褥也要带上?一套……奶奶您看还缺什么,我都拿上?。” 陆奶奶惶然地摇着头,眼睁睁看着陆尚把常用的东西全包进包裹里,收拾好后拎着包裹就走,走了没两刻钟又回了来。 陆尚说:“我把东西先送到车上?了,也跟陆显说要走了,等爹回来了,叫他跟爹说一声就行,奶奶咱们走吧。” 陆奶奶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一个不留神,直接被陆尚背了起来。 后面在村里遇上?了熟人?打招呼,陆奶奶也从?一开始的拘谨,到后面大大方方地说:“哎,去跟大孙子住几?天!” 等他们回到镇上?的新家,太阳刚好落山。 两个孩子已经被庞大爷接走了,今天下午时县衙的衙吏送了铁具过来,两口?锅两把刀,还有一些零散的铁勺等。 大昭的铁具不得私下贩卖,但只要往衙门递了条子,批下后的价格也不高,衙吏送来的这些也只要了二百文?。 可同样的,若是哪家想借着低廉价格大量囤积铁具,衙门都有备案,只要一查就知道,宽松些的只是拒掉条子,碰上?风声紧的时候,全家被抓进牢里审问也不是不可能。 姜婉宁把锅碗瓢盆都洗刷干净,整齐地摆放好,刚想把院里稍微规整一番,就见陆尚和陆奶奶回来了。 她当即放下手里的活儿迎上?去,又接替了陆尚的工作,站在陆奶奶手侧,小心扶她进了西厢。 亏得当初多准备了一间卧房,便是装修得简陋些,可要住下人?还是无碍的。 陆奶奶自打进来后就处于失言状态,她万万没想到,陆尚他们在镇上?的新家会这样宽敞明亮又讲究。 这等好地方,实是她一辈子都没见过的。 考虑到老人?家一路舟车劳顿,陆尚来不及做饭,直接去外面买了吃食,他买了馄饨和米粥,这是给?陆奶奶的,然后还要了一些烧饼,则由他和姜婉宁分食。 在他买饭的空挡里,姜婉宁也帮着把西厢收拾好了,被褥铺上?床,再就是衣裳叠整齐放进柜子里。 她还把自己屋里的茶壶和水杯拿了过来,里面倒好凉白开,以防老人?夜里渴了。 陆奶奶看她忙活很是不好意思,偏她腿脚还没恢复,实在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等姜婉宁利落地干完后,赶紧叫她过来歇歇。 初来镇上?的第一晚,陆奶奶满是忐忑,只孙子孙媳太贴心,她吃好喝好后,很快睡了过去。 转天清早,陆奶奶醒来时陆尚又是不在了,姜婉宁在厨房简单做了点?蔬菜粥,粥米熬得软烂,正适合养病时吃。 而早走的陆尚却?是一路直奔县衙,在衙门开门的第一时间就去了户籍更改处,得知他一个秀才要入商籍,大半个衙门的人?都过来看热闹。 师爷劝了好几?次,见陆尚仍不改注意,只好依他。 唯一一点?坎坷,便是更换商籍后师爷叫他确认一下,可新户籍上?的字格外潦草,陆尚看了半天也没认出来,只好再请求师爷帮忙确认一遍。 师爷很是不解:“你不是秀才吗?” 陆尚讪笑两声,不敢多言。 好在改换商籍这事?并不麻烦,待他从?陆家独立出来,按了手印,衙门再给?扣了章,除去他的秀才身,这事?也就算完了。 只是他原想瞒着家里人?,到底也不是长久之计,等今秋衙门收田税的时候,陆家的免税权没了,家里大概也就知道了。 改好商籍后,陆尚从?衙门离开,他捏着修正后的户籍,缓缓吐出一口?气。 第40章 等?陆尚匆匆赶到城门口时, 很容易就找到了簇在一起等候的陆家村众人,包括陆启也在其中?。 许是对?他一个书生改行做生意不信任,陆家村只来?了十三四?人?, 其中?有两个还是上了点年?纪的老?汉,显然不符合陆尚所要求的有一把子力气。 但他想今天把观鹤楼的生意结束, 粗略扫视一圈后,便不再多言, 只把人?都招呼过来?,过了城门,直奔车马行而去。 有陆启在前说道, 加之陆尚订的车马多, 之后又?会多次合作, 原本五十五文?一天的大板车优惠至五十文一天, 陆尚他们又?不要车夫, 便再便宜了五文?。 他这次要的是两头驴子拉的一辆车, 后面的板车比寻常车马都要大出去一倍, 寻常人?家少?有租赁,车马行也不常碰上这样的单子,偶尔有镖局过来?租一两个月, 或者是从外地来?的行商车马有所耗损, 在他们这补给一二。 因此, 车马行也没有备着太多这样的车。 好在陆尚也没有要太多,仅仅五辆,他们这凑出来?四?辆,管事又?去旁边的商市里凑了一辆, 五辆车合计二百二十五文?。 等?把驴车收整好了,下一步便是去葛家村拉鸭子。 陆启帮着谈完交情, 原是要折返回家的,只他好奇问了一句,听陆尚说就是去村里把鸭子拉回来?,最多是上下车搬搬鸭子,听起来?确实?不算什么重活,他心念一动,索性也跟着去了。 如此,等?再次出塘镇时,便是五辆车并十四?个人?。 可?惜会驱车赶车的只有三个,为了避免后面的人?落下,陆尚只好叫人?牵着驴子走,两三人?一车,轮换着休息。 而他也如约在开工前付了工钱,一人?四?文?,剩下的结束再补。 别管后面要做的是什么,实?打实?的铜板到了手里,这一行人?的心思也落下了,便是赶路时都多尽了几分?心,驱着驴子走时找了几根菜叶子,吊在前面引其加快脚程。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45节 这些村民只能算作临时工,陆尚便少?与他们说明生意上的事,便是后面上下运送鸭子时,有人?问他也巧言带过了。 第?一次给镇上的大酒楼供货,葛家村的养鸭户们唯恐哪里未能周全,反叫合作中?断了去,挑出的鸭子都是最好的,送走之前还特意给他们冲洗了鸭羽上的泥污。 整整八百只鸭子,陆陆续续送上了车。 陆尚跟他们清点过价钱,合计十七两六钱,现银当场就付清了,负责这事的村民葛家辉又?自掏腰包,从中?拿了一钱出来?,欲充作陆尚的辛苦费。 陆尚笑着拒绝:“我领了观鹤楼的间人?费,自没有再拿乡亲们钱的道理,咱这生意都是明明白白的,不走私下那些。” 如他所言,这一趟算下来?,光间人?费就有将近二两银子,再加上他从中?赚取的差价,又?是二两多,就算减去人?工成?本,这一天下来?,也有四?两的收入了。 而在陆家村,陆老?二干一年?的农活,也不一定能赚到这么多钱,更别说能存下了,不然王翠莲如何能十几年?才存了十两。 陆尚又?拿出随身携带的契书:“还有这契书,已经能去衙门盖印查证了,我怕你们等?得及,就先送了来?,你们先看过,如没有问题,过两日我便去衙门的商部扣印,过几日再给你们送来?。” 葛家辉不识字,赶紧叫了同?村的书生过来?,听他念过了,面上的满意之色愈深:“好好好,多谢陆老?板!” 而旁边等?着出发的陆家村人?,看着之前那个阴郁寡言的陆秀才,骤然变得能言善道起来?,不禁啧啧称奇,奇完又?少?不得感叹一句:“怪不得人?家能给镇上的老?爷做工。” 从葛家村离开时,葛家辉带着他的大儿子送了一筐鸭子过来?,只言是叫陆尚尝个新鲜,若是喜欢,以后再给。 农家人?自己养的东西,陆尚拿起来?就没那么大心理负担了。 他笑吟吟地受了,然而等?葛家辉回去后,却在自己腰间的钱袋里摸出一百文?钱,刚好对?得上他送的那一筐鸭子。 葛家村的养鸭户们如何暂且不谈,另一边,陆尚叫车队停在了路边,静候不久后,便见一个半大少?年?从葛家村跑出来?。 陆尚当即站起来?:“葛哥儿!这边!” 葛浩南闻声看来?,黝黑的面孔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喜色,不过顷刻就到了驴车跟前。 陆尚指了指车上的鸭子:“就是这些,你仔细检查过,看有没有病鸭老?鸭,别送去了主家才发现问题,到时不光是我,便是葛家村的养鸭户们也要吃挂落。” 葛浩南闷声不语,点头后,便径自走过去。 车上八百只鸭子,全被竹筐关着,竹筐摞起四?五层高,又?全靠麻绳紧着,眼下要检查,便只能重新卸下来?。 干活的人?闻言有些不高兴,刚要嘟囔两句,却被陆尚冷言问:“难不成?简单装卸一趟肉鸭,便能拿钱了?” “一天八文?钱,一个月就是二百多文?,一年?就是三两,哪儿有这等?好活儿,不如也介绍给我,我还费什么心。” 心有不愿的那人?当即闭了嘴,老?老?实?实?跟着把货卸下车。 陆尚只管盯着,并不帮忙。 前面的人?往下搬着鸭子,葛浩南就在后面尾随着检查,两厢配合着,等?全部检查完也只过了半个时辰。 葛浩南做完他的事,几步跑回陆尚跟前:“都好,没有问题。” “不错!”陆尚喜道,“把鸭子都装回去吧,小心不要磕到撞到,要是有鸭子死在半路上,那往后便再不用你们了。” 别管是真是假,此话一出,工人?们只好更添几分?小心。 至于陆尚偏要折腾这么一回,还是因为葛浩南出自葛家村,叫他在自家村里检查,没事还好,真查出了什么问题,到时不光养鸭户难堪,只怕葛浩南也要受些白眼。 陆尚拍拍他的肩膀:“行了,剩下的就没你什么事了,你且回家候着吧,等?下次用你的时候,我再找人?给你传话。” 葛浩南迟疑片刻,抬头打量着陆尚的神色,见他不似作伪,这才小心应下,告了别,重新跑回村子。 陆尚之前说做工是管一顿晌午饭的,可?如今是在路上,乡间也没有路边小摊,便只好叫大家稍忍片刻。 他又?说:“要吃饭的等?把肉鸭送到了,我就带你们去吃,不愿意跟我吃的,那就把饭折成?银子,一顿饭合五文?钱,你们自己选。” 五文?! 这下子,便是饿得肚里咕咕叫的人?也不嚷嚷要吃饭了,一群人?全选了钱,就差跟陆尚作揖说感谢。 时值晌午,一群汉子却斗志昂扬,陆尚在后面热得直喘,而前头拉车扶竹筐却没有一点难色,更是几次加快脚程,把陆尚落了一大截,被他喊了好几回,方才把速度慢下来?。 到后面,陆尚缓和了些,他追上前跟押货的汉子说话:“你是许家二哥吧?二哥这力气还真不是盖的,辛苦了这么久,还不见累。” 许家二哥挠挠头:“这才哪到哪,昨儿我娘跟我说,陆秀才的活不累,我还不信,今儿来?了才知道,确实?不重,钱又?多,多亏我听劝过来?了,不然可?要后悔死!” 陆尚摆摆手:“我虚长你两岁,叫我陆哥吧,你可?还认识其他打零工的乡亲?过段时间可?能还有这种活,你也可?以介绍他们来?。” “娘家舅舅可?以吗?”许家二哥欣喜道,“我舅是隔壁村的,他只比我长了七八岁,长得又?高又?大,可?比我有力气多了!” “也行,不拘陆家村的,只要干活卖力,人?老?实?些的,都可?以试试,其余人?也是,要是有相熟的,都可?以过来?试试看。” 坦白讲,这十几个人?押八百只鸭子已经足够了,再添人?手不一定能提高效率,反徒添成?本。 只陆尚的成?算从不只在观鹤楼上。 他假装没有看见旁人?似有若无的打量,轻笑一声,复说起一些农家逸事,再时不时提醒两句小心,这一路总算安稳走了下来?。 傍晚时分?,押送肉鸭的车马入了塘镇。 等?他们抵达观鹤楼时,观鹤楼正是生意繁忙的时候,福掌柜听说肉鸭到了,很是惊了一下子,而后便是一阵大喜。 “好好好!快招人?来?卸货!另请店内贵客海涵一二,为庆我观鹤楼招牌避风塘脆皮鸭重新上市,今晚凡进店贵客,每桌皆可?获脆皮鸭半只,叫后厨早早准备着!” 他的这番安排迎来?满堂喝彩,客人?们也愿意等?一等?。 福掌柜和陆尚匆匆交接后,就叫小二们帮忙卸货,其中?一部分?现场宰杀送去后厨,再有一部分?则圈在后院里。 陆尚拿出早早准备好的字条,这还是今早托姜婉宁写的:“这是此次进货的数量价钱和运送费用,福掌柜且看看。” 他的这等?作为又?是叫福掌柜高看两分?,他笑着把字条收起来?,说:“好,晚些时候我就叫账房记上。” 做生意最忌讳钱款混乱,陆尚自己做了他那边的账,可?作为买家的观鹤楼,自然也该有他们自己的账目。 聪明人?说话,用不得多言。 等?后面的鸭子都收整好了,管事上前道:“八百只鸭子正正好,没有病鸭死鸭,喂了水后精神头也很快恢复了。” 福掌柜很是惊喜:“这陆氏物、物什么来?着……还真有两把刷子,那么多鸭子竟没一只损耗的,不错不错。” “陆氏物流。”陆尚说,“可?不能有损耗,不然赔鸭子事小,这后续的一系列损失,可?又?要赔偿一大笔银子了。” “啊?”福掌柜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哈哈哈是了是了,我竟忘了陆氏物流的赔付条款,甚好,甚好!” “那等?下月同?一时间,我再送下一批肉鸭来??”陆尚问。 福掌柜点头:“可?,若是肉鸭提前用完了,我会派人?去告诉陆秀才一声,你再看如何安排。” 陆尚应下,随后想起:“还未来?得及跟掌柜说一声,我如今搬来?了塘镇住,就在县衙后的两条街上,三日后家里欲办乔迁宴,届时还请福掌柜和少?东家拨冗莅临。” 福掌柜道了贺,又?亲自送陆尚离开。 之后便是将租来?的车马还回去,以及把村民们剩余的工钱支付了,对?了,还有那五文?的饭钱。 这一天累不累的暂且不谈,只一天就有十三文?钱到手,大多数人?还是欢喜的,更是连连说:“我们下次还来?!” 来?可?以,陆尚却要把丑话说在前头:“我昨天跟婶子大娘们说,只要有把子力气的壮年?男人?,大家干了一天也知道了,我这儿的活不算太重,可?也不是谁都能做的。” 他虽没有点名,可?人?群中?那两位上了年?纪的还是脸上一阵火辣辣的,不觉往后面退了几步。 可?他们两家都是陆家村有名的贫困户,一大家子人?,一天只吃得上一顿饭,孩子婆娘饿得满脸蜡黄,偏他们力气有限,去镇上做工少?有要他们的,好不容易有个能挣钱的活计,叫他们如何放弃。 好在到了最后,陆尚忽然说:“不过乡里乡亲的,我也不是那等?不讲情面的人?,力气不大没事,只要能做事的,那我就要。” “今天来?回赶车大家也看见了,会驾车的人?不多,我这儿正好缺几个赶车的车夫,力气赶不上旁人?的,那就学?一门赶车的手艺,届时上下货时再给搭把手,工钱也是一样的。” 此话一出,躲在后面的两人?顿时挤了出来?:“真、真的吗?” 陆尚点头:“两位老?大哥紧着学?学?赶车吧,要是下回还帮不上忙,只怕我这儿也不好养闲人?。” “是是是,陆秀才放心,等?回去了我就去学?!”两人?又?是激动又?是感谢,等?陆尚走出去老?远,还能听见他们的道谢声。 陆尚长叹一声,摇摇头,却也说不得再多。 远离京城的小小村镇,自没有宵禁一说,只到了晚上,街道两侧也变得萧索起来?,行人?也是脚步匆匆,赶着回家了。 陆尚走了大半程,才碰上一个卖面的小摊,摊子的主人?是一对?老?夫妻,一人?负责招呼客人?,一人?守在半人?高的炉边,被热气蒸腾的满脸通红。 “公子要吃些什么?咱家有鸡汤面和素面,鸡汤面五文?钱一碗,素面两文?钱一碗,面不够了免费加。” “麻烦给我一份素面,等?晚些时候再给我打包一份鸡汤面。” “好嘞,公子要加鸡蛋或肉丝吗?” “不用了,素面就好。” 陆尚唏哩呼噜吃完,又?把打包的鸡汤面带上,这次直奔家里去。 他到家时,左右邻居家都熄了灯,陆奶奶也早早歇下了,只有他和姜婉宁的房间里还点着灯,成?了这无边黑夜里的唯一一抹光亮。 而就在他转身合门闩的功夫,只听背后传来?房门开合的声音。 转头一看,果然是姜婉宁迎了出来?。 陆尚大步走过去,连他自己都没注意,此时他的表情已经变了,眉眼弯起来?,嘴角更是翘得老?高。 “吃饭了吗?”陆尚问完才一拍脑袋,“这个时辰了,想来?你们肯定是出好了,我还给你带了鸡汤面,再吃一点?” 姜婉宁看了一眼,将装有鸡汤面的碗接过去,顺口问了一句:“夫君是在外面吃过了?” “嗯,吃好了,就是时间太晚,不宜吃的太饱,随便垫了垫,赶明儿没什么事,我在家里好好吃两顿。” 听见这话,姜婉宁不觉露了笑。 “我去拿两双筷子,把鸡汤面吃了,不然明天就要坨掉了。”她不光拿了两双筷子来?,还又?带了一只碗。 趁着陆尚洗脸擦拭的功夫,她把鸡汤面分?成?两份,一份面和鸡丝都多一些,另一份汤多一些。 陆尚看了一眼,下意识要把两人?面前的面调换过来?。 只姜婉宁拒绝说:“我晚上不爱吃东西,夫君快吃吧。” 陆尚无法,只好坐下来?,赶紧把大半碗鸡汤面吃下去。 他刚才还说夜里不宜吃太多,可?一碗半面汤进肚,还是不可?避免地觉出两分?撑来?,而叫他这时候再出去溜达消食…… 陆尚转头躺到了床上,用力搓了一把脸:“也等?明天吧。” 姜婉宁忍俊不禁。 陆尚在外这一天,看似没干什么力气活,可?光是监工也费了不少?心神,尤其这还是他接到的第?一单生意,总要做的漂漂亮亮的。 辛苦一天下来?,他已经一句话不想说了。 姜婉宁看出他的疲惫,把吃过的碗洗刷好,回来?便熄了灯,等?上了床才说两句:“今天我带奶奶去看了郎中?,郎中?说老?人?家只是一时积郁,别再生气,好好养上一段日子就好了。” “还有今天出门时,碰上了田婶家的老?太太,奶奶跟她聊得很好,约好后天一起去巷尾打络子,我瞧着奶奶在家也无聊,便没拦着,等?明天有空了,我带她去街上买几圈好看的彩绳。” 说着说着,只听耳边的呼吸声渐渐浅了下去。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46节 姜婉宁歪头一看,陆尚却是睡过去了,她止住话语,轻轻笑了一下,拉起薄被,也陷入梦乡。 …… 随着观鹤楼的鸭子送去,陆尚确实?得了几天空闲。 他好几日没能睡个好觉,这次便一觉睡到了晌午,姜婉宁和陆奶奶已经在厨房忙活着午饭了,他才姗姗醒来?。 也不知是不是心里原因,陆奶奶来?镇上住了两三天,心情畅快了些,人?瞧着也精神了起来?,如今已经能下地做些简单家务了。 姜婉宁唯恐她不小心磕到碰到,本不愿她进厨房帮忙的。 但陆奶奶不去厨房了,就到假山后喂鸡喂鸭子,前不久还巴掌大的小鸡仔,如今已经长大了一圈,羽毛也变得坚硬起来?。 思来?想去,还是把老?太太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才安心。 姜婉宁只好把她叫来?厨房,只做些洗菜择菜的轻松活儿,好在家里人?口少?,三五口人?也吃不了多少?东西,炒上三菜一汤就很好了。 等?陆尚再一过来?,便是这份汤都不用姜婉宁沾手,他自行包揽了剩下的活儿,又?把一老?一少?全赶了出去。 而后便是吃饭和午睡,睡醒后念书学?字,寻常百姓家的生活单调又?无趣。 唯独陆尚听着西厢那边传来?的朗朗读书声,不觉想起昨日在县衙里闹出的笑话。 不论?他愿不愿意,在外人?眼里,他都是曾经的秀才,而一个秀才偏识不得几个大字,这已经不是引不引人?发笑的事了。 再说他常年?在外跑生意,总不能回回找旁人?写契书念契书,最合适的,还是要自己认得几个字来?。 要他直接去找姜婉宁学?认字倒也不是不行,自家人?面前,陆尚并不在意这些脸面什么的,只是怕姜婉宁误会了什么。 而他纠结了一下午,中?途又?去衙门把契书扣了章,一直纠结到晚上,才勉强拿定了主意。 于是这天晚上,姜婉宁写字帖时,却发现身边人?靠得原来?越近,直至陆尚影响了她运笔,她只得无奈地抬起头:“夫君?” 陆尚哂笑两声,目光不自觉地四?下漂移:“阿宁,我想跟你说个事,你听了别多想噢……” “怎么?”这个时候的姜婉宁还没意识到不对?。 直到陆尚说:“就是,我不识字了,你能教我认认字吗?” “认字啊……什么!”姜婉宁一下子懵住了,错愕地看着陆尚,仿佛无法理解他的言语,“什么叫,不识字了呀?” “夫君不是念过好多年?书吗?还考上了秀才,就算……总不会不识字吧?”姜婉宁这般说着,却无法抑制地想起这段时日来?的许多端倪之处,像那纸上看不懂的字划,像他毫不犹豫转去的商籍。 陆尚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道:“阿宁你冷静一点,你听我说——” 姜婉宁其实?没什么不冷静的,想当初她在陆家过的那么难,也一天天熬过来?了,如今只是枕边人?变成?了文?盲,也并非那么难以接受,她只是一时震惊,有点回不过神罢了。 “其实?自打我重病好了之后,我脑子就一直混混沌沌的,最开始还隐约记得念过的书、识过的字,只不知怎的,我这身子一天好过一天,之前的学?问却越来?越差了。” “直到半个月前,我发现自己开始不认得字了,就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了……我怕说出来?惹你嫌弃,便一直瞒着,阿宁对?不起,你要是觉得不高兴,那你就骂我吧。” 说着,陆尚低下了头。 可?他来?到陆家那么久,莫说见姜婉宁骂人?,便是她跟人?红脸都没瞧见过,书香世家培养出来?的小娘子,哪里是会骂人?的。 果然,姜婉宁的震惊褪去后,反被他的言语哄骗住,忙不迭辩解:“不会,不是的,我没嫌弃你,夫君……我也没不高兴,我就是有点惊讶,我是不是叫你难过了?” 陆尚本就是在装模作样,自不好演得太过。 他轻叹一声:“没有,惊讶也是应该的,就是我发现自己不识字后,都惊讶了好些天,后来?怕被人?戳穿,连秀才也不敢做了,正好观鹤楼的生意给了我新想法,这才匆匆改了商籍。” 如此,文?盲也好,改商籍也好,都有了正当理由。 只这到底都是谎话,陆尚说过一次后,便有些不敢跟姜婉宁对?视,借着喝水的动作,掩去面上的心虚。 却不想,就这么短短几句话,反叫姜婉宁想了许多—— 是呀,寒窗弧度数十载,好不容易得来?的秀才身,却因意外只得匆匆散去,甚至为此入了最低等?的商籍,夫君作为当事人?,恐惧害怕悲痛只会比她更甚。 而她不光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夫君的为难,反在他挑明后,露出那样震惊的表情,生生引起对?方的伤心事,这实?是不该。 至于说什么忘了学?问,死而复生这样天大的荒唐事都能发生,没准就是老?天给了陆尚一次新生,却收回了他的学?识作为报酬。 陆尚不知只在转瞬间,姜婉宁就替他找补好了所有缺漏。 他只看见姜婉宁的目光越发沉痛怜惜起来?,最后甚至泛了泪花,他顿时慌了:“阿宁,你——” “都是我不好,竟叫夫君独自面对?了这么久。”姜婉宁缓缓吐出一口气,压下鼻尖上的酸涩,“夫君要做什么,只管告诉我,我定是会配合夫君的。” 等?她再抬头,却是已经收拾好了表情,露出一个极浅的笑。 陆尚沉默片刻,好不容易才把心里的歉疚压下去。 毕竟只叫姜婉宁难过这么一会儿,总比告诉她“你的丈夫已经死了,现在的只是个外来?的孤魂野鬼”要好。 陆尚缓声说道:“虽说我已经改了商籍,就算被人?戳破也不怕什么了,但做生意也有要写契书的时候,要是我自己能看懂能写,就不怕被人?骗了,所以我是想着,叫你重新教教我。” “那——”姜婉宁有些摸不准他想学?到什么程度。 陆尚又?道:“也不用单独教我,这段时间我在家,就跟着大宝他们一起上上课,后面熟悉了些,再辛苦你单独教我。” “好。”话是如此,大人?跟小孩子的学?习速度总是不一样的。 姜婉宁已经想好了,这两天就制订一份新的教书进度来?,届时单独教陆尚识字,也好叫他尽快掌握,好歹不用每日担惊受怕了。 陆尚尚且不知,等?着他的乃是古代版冲刺班,只当下跟姜婉宁说开了,又?有了识字的途径,整个人?都轻松下来?。 而他又?想趁着这几天在家把乔迁宴给办了,便跟姜婉宁商量起办宴的事。 姜婉宁之前有学?过宴会该如何安排,但那都是世家夫人?才有的排场,现在只在一个小小村镇里,能叫大家吃好喝好,就能博得街坊邻居的称道了。 转过天来?,两人?又?把这事给陆奶奶说了说。 陆奶奶在村里也参加过一些人?家的新房宴,无非是买上几斤肉,炒一大锅菜,米饭馒头管够,那就成?了。 陆尚却说:“我是想办全鱼宴来?着,主要是想把几道菜推荐给镇上的酒楼,所以除了街坊邻居,还有外客来?。” 这便触及陆奶奶的知识盲区了。 幸好几人?之间还有一个姜婉宁,她思量片刻,说:“交给我吧,我负责安排宴席,夫君只要请你要请的人?来?,还有当日的全鱼宴,你看是你来?做,还是提前教教我。” 陆尚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又?对?姜婉宁多是信任,爽快地应下。 他没有再多余准备请帖,一些要邀请的宾客,只亲自过去想邀,福掌柜和冯贺已经邀过了,其余便是一些打交道比较多的人?。 像那常有合作的车马行管事,还有书肆的黄老?板,再就是每天都会来?往接孩子的庞大爷。 陆尚送庞大爷离开,又?说:“赶明儿您来?的时候,也可?以问问樊三娘家要不要来?,叫上她家一起也热闹。” “好好好,那你爹他们呢?”庞大爷问。 陆尚浅笑:“爹他们很忙,肯定是不愿意来?回麻烦的,反正奶奶也已经在了,就不用捎其他人?了。” “就您家,还有樊三娘家,你们两家人?,正好坐一车。” 陆尚都这样说了,庞大爷也不会多说少?道什么,带着孩子高高兴兴地离开。 就在陆尚四?处请人?的时候,姜婉宁更是忙得站不住脚。 虽说明天是做全鱼宴,但也不能都是鱼,万一有不吃鱼的人?家,这满桌鲜鱼便有些失礼了。 亏得她近来?在镇上多有走动,也清楚哪里的蔬菜最新鲜水灵,哪里的肉最便宜实?惠,再就是一些点缀小菜,则要去特定的地方买。 就在买菜买肉时,她也没忘了答应给陆奶奶的事,专程绕了一圈,去邻街的裁缝铺里买了几团彩线,又?买了一小包彩珠做点缀。 就这么一番采买下来?,大半天就过去了。 到后面买的东西实?在太多,姜婉宁没走两步都要放下歇一会,幸好陆尚找了过来?,这才顺利回了家。 回家之后,姜婉宁一边收拾菜一边说:“也不清楚会来?多少?人?,但按着邀请的人?数算,兴许能有百十来?人?,那就摆五桌,每桌二十人?,桌子可?以去许大娘家借,她家包子铺有几张大桌子。” “菜的话……除了全鱼宴,还要准备一些其余菜色,我觉得只一张桌安排全鱼宴就好,剩下的还是按着寻常乔迁宴来?办。” “二十个人?一桌的话,那一桌至少?要有二十五个菜,主食就要馒头和面条,到时不管剩下多少?,全叫人?打包回去。” 她安排得井井有条,陆尚也没什么好补充的了。 下午姜婉宁去请邻居们来?参加乔迁宴,陆尚则是又?出去了一趟,他这次是去了丰源村,丰源村是离塘镇最近的村子,两个时辰就能走一个来?回。 他在村里订了五十条鱼,看他们的蔬菜也鲜亮,又?添了三十斤蔬菜,赶明儿一大早再送去家里。 这天晚上,几人?都早早睡了,就等?着明天起来?忙碌。 乔迁宴定在晚上,陆尚和姜婉宁有一天的时间来?准备,只是要准备的东西实?在太多,便是一整天也不见得充足。 不成?想上午时候,庞大爷带着家里人?和樊三娘一家过来?了,两家的女眷进门喝了口水,紧跟着就挽起袖子,到院里或厨房中?帮忙。 男人?们带着孩子在家门口玩,不时进来?帮忙打打水。 到了下午,几家街坊邻居也过来?帮忙了,许大娘和她的相公搬了大桌来?,还给配了四?十多把椅子,几乎是把整个包子铺都搬空了,剩下的椅子便从其他人?家借。 好在人?多力量大,许多繁琐之事,一点点的也都安排好了。 又?过片刻,书肆的黄老?板和车马行的管事也过来?了,他们都提了贺礼,只是陆尚要准备全鱼宴,无法作陪。 还是姜婉宁去房里拿了字帖来?,又?把黄老?板引去西厢的小学?堂里,请他检查这段时间的新帖。 车马行的管事没人?说话,也跟着钻进学?堂。 又?过不久,福掌柜和冯贺也一起过来?,两人?带的礼极多,只这一份就顶得上之前的所有人?。 两人?一到,院里顿时安静了,连小孩子都屏住呼吸。 直到陆尚从厨房探头出来?:“福掌柜和少?东家来?了啊!实?在不好意思,我这边还要准备全鱼宴,怠慢之处还请海涵。” 冯贺满心都是他的老?先生,忍着厨房里的闷热,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一头钻进了厨房中?。 陆尚转身差点撞到他,待听他禀明来?意,更是无可?奈何了。 姜婉宁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夫君先去吧,我看着火。” “好,我很快就回来?。”说着,陆尚在她手上拍了两下。 两人?的互动被冯贺尽收眼底,而他如今正急着老?先生的答案,便也没过多在意。 陆尚在厨房门口擦了手,又?把冯贺引去卧房。 他原是要准备茶水的,奈何冯贺太急,根本不给他做多余事的机会,张口便问:“老?先生有答复了吗!” “有了有了,已经有答复了。” 陆尚的表情叫冯贺心口一跳,可?不听见明确答复,又?实?在无法放下心:“如何?” “先生说了,教你考秀才是没有问题的,只是——” 冯贺哪里还听得进只是后面的话。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47节 他抬手拍在桌面上,放声大笑:“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陆秀才你一定能帮我!哈哈哈哈——” 陆尚几次试图打断都没能成?功,只好等?他自己平缓了情绪。 过了不知多久,外头哭闹的孩子都不哭了,冯贺才捂嘴轻咳两声:“我失态了,叫陆秀才见笑了,你刚刚是不是还说了什么?” “是。”陆尚无奈,“先生虽答应了教你,却并不愿出山,就是当面授课都是不愿的。” “啊?”冯贺愣住了。 陆尚说:“依着先生的意思,她只愿意对?你进行书面上的指导,通过书纸对?你定期进行考校,合格了再进行下一项。” “先生也知道这不合常理,所以还给我了一本她批注过的《时政论?》,无论?是你看,还是请家里的夫子审看皆可?,你也回去考虑考虑,能不能接受这种教授方式。” 说着,陆尚把在桌上放了有段时日的《时政论?》交给他,想到这书全是姜婉宁一笔一划写下的,他还有几分?不舍。 冯贺接过书,迟疑道:“那我要是想拜先生为师……” “至少?现在不可?以。”陆尚说,“先生鲜少?收徒,便是我受她教导,也没能拜她为师,且你如今连秀才都不是,如何能拜师呢?” 此话一出,冯贺方感出几分?羞愧。 “那行,我还要去厨房那边忙一阵子,少?东家可?以出去转转,也可?以去隔壁书房看会儿书,我就不叨扰了。” 毕竟是他和姜婉宁的卧房,能叫冯贺进来?,已经是陆尚最大的忍让,至于留他一人?待在里面—— 慢走不送。 冯贺那边的纠结暂且不提,陆尚出去后跟碰见的人?打着招呼,没一会儿又?进了厨房里。 从早到晚,这是忙活了整整一天。 要不是姜婉宁时不时给他补补水,陆尚觉得他真能虚脱过去。 而姜婉宁也被热得小脸通红,到后面根本没了说话的力气,只埋头准备着菜,多余一点不愿动弹了。 傍晚时分?,整场乔迁宴的席面终于准备好了。 姜婉宁和过来?帮忙的邻居把其余四?桌的菜端上去,各种素菜肉菜凉拌菜点心相继端上桌,每桌都备了足足三十三盘。 再就是面条和馒头,全是用的白面,面条有肉卤和素卤,肉卤里的肉块清晰可?见,素卤里的鸡蛋也都是大块大块的。 这些东西一上桌,周遭全是惊叹声。 四?桌菜都备好后,陆尚又?亲自把主桌上的全鱼宴端了上来?,一道道颜色清亮的菜肴端上来?,配着他的念唱,只叫一众人?看花了眼。 “剁椒鱼头——” “酸菜鱼汤——” “糖醋鲤鱼——” “秘制醋鱼——” 整整十三道鱼肉做成?的菜,全是大家伙听都没听过的。 “这最后一道——松鼠鳜鱼!” 陆尚虽寻不到不同?品种的鱼,可?丰源村的鱼足够鲜美,便是常见的鱼种,只要制作手法老?道,做出的风味也不差,何况另有形神出众,足以弥补品种带来?的落差。 最后一道菜上桌,这全鱼宴也就上全了。 陆尚脱去身上的围裙,拱手道:“多谢诸位捧场,菜已上齐,不如开宴吧。” 吃食已全,酒水也是有的。 没有什么名贵的酒水,就是酒铺里最便宜的清酒,一大桶也只要二十文?,但有好菜在前,谁还顾得上灌酒呢。 陆尚和姜婉宁最后落座,望着这花了足足十两银子才置办下的乔迁宴,陆尚一阵肉疼,只能将目光放在福掌柜身上,希望他能看上这些鱼,届时再叫他赚回来?。 第41章 一顿乔迁宴, 吃得宾主尽欢。 福掌柜浅尝两口后,整个人的眼睛都亮了,他甚至顾不得仪态, 径自起身围着桌子转了一圈,将?每道菜都尝了一遍。 “好好好, 这个好……这个也不错!诶这个味道好特殊,叫我再尝尝……唔唔好吃得紧——” 福掌柜的这番举动引起众人的注意, 就连纠结了许久的冯贺也抬起?头,将?信将?疑:“福掌柜你是不是太夸张了?” 福掌柜才?舀了一碗酸菜鱼汤,在陆尚的指点下往里面泡了鲜面条, 一口下肚, 面条筋道软烂, 酸菜鱼汤鲜香酸辣, 奇妙的口感叫他大声称奇, 偏尝了一口后, 又被勾得吃下一口。 见他没有反应, 冯贺也不问了。 他自己动了碗筷,尝了尝离得最?近的糖醋鲤鱼,糖醋鱼的外衣被炸得焦香酥脆, 浇上特调的番茄汤汁后, 每一块鱼肉都带了酸甜。 冯家的主宅在府城, 那可?是比塘镇还要高两个层次的地方?,可?他在府城生?活了二十几年,又走了许多其他地方?,也不曾尝到这般口感, 谁能想到,酸与甜会结合的这样?灵动美妙。 观鹤楼只是冯家诸多生?意中?颇不起?眼的一项, 福掌柜兴许还要考虑这些菜是不是能纳入观鹤楼的菜谱,冯贺就只用品鉴了。 而有了他们两人做例,其余人也是好奇心大增。 就连旁边几桌啃排骨啃得正欢的人都停了下来,探头探脑地观望着这边的情况,若非实在不雅,他们都想过来尝尝了。 也就在这时,姜婉宁去其余四周走动了一番,每桌都提醒一句:“厨房里还有酸菜鱼汤,想喝的可?以过去盛一碗尝尝,只是家里的碗筷准备不足,现?下没有空余的碗了。” “我家有!陆家娘子你等着,我这就回家去拿!”说完,一个腰宽体胖的大娘离开座位,扭着腰便往家里赶。 等大娘把碗拿来了,姜婉宁便去厨房盛了还热腾着的酸菜鱼汤,便是里面大多的鱼肉都被盛走了,剩下那些也够一碗添两块,而陆尚在汤里放得盐少,汤底只有淡淡的咸味,正是为喝汤而做的。 等姜婉宁把剩余几桌照顾好了,她方?返回主桌去。 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桌上的菜都被动过了,只有一道白灼菜心无人问津,而出自陆尚之手的全鱼宴,自是最?受欢迎的。 然而等她坐下,姜婉宁却发现?碗里已经夹了不少菜,桌上的每道菜都放了一点。 陆尚偏头过来,在她耳边小声说:“我都给你夹了一点,旁人没动过的,快尝尝。” 姜婉宁指尖一跳,嘴角无法控制地上扬几分。 不等她把碗里的东西吃完,一转头,陆尚又盛了一碗酸菜鱼汤过来,里面已经泡好了面条,搅拌过后叫每根面条上都挂满了汤汁。 姜婉宁胃口不大,这么?吃了一圈下来,基本已经饱了。 而桌上的客人们吃干净鱼后,肚子叫着饱,偏嘴巴还不愿接受,试探着尝了尝其他菜,意外发现?,其他菜的味道也不错。 像那椒盐排骨,炸得酥酥脆脆的,肥而不腻,像那油炙鸭,比不得观鹤楼的招牌,可?也吊打其他酒楼餐馆了。 就连看着不怎么?讨喜的素菜也出奇得可?口,尤其是在吃了大鱼大肉后,夹上两筷子格外解腻。 从开席到结束,众人吃了将?近一个时辰,这还是因为大多数人都没有喝酒,才?能这么?快吃完。 夏末的天黑的已经没那么?晚了,随着天光渐沉,庞大爷和樊三娘一家率先提出告辞,姜婉宁起?身?送他们离开,又把厨房里剩下的几份肉菜给他们带上,用海口大碗装好,等过两日孩子们来上学时再还。 家门口,樊三娘很是愧疚:“我该留下帮你收拾收拾的,那么?多碗筷,留你自己洗要收拾到什么?时候……不然等明天我自己再来一趟吧,你今晚不要麻烦,等明天我来了再说。” 庞家的几个女眷也这样?说道。 “不用了,大家回去好好休息,我这边顾得过来,再说还有那么?多街坊邻居的,一天做不完就两天三天,慢慢来就是,还要谢谢你们不辞路远来参加我们的乔迁宴,辛苦你们了。” 无论是庞大爷一家还是樊三娘家,来参宴都带了贺礼,庞大爷家是直接从镇上买的现?成吃食,还有庞亮母亲亲手做的两床褥子,褥面稍显粗糙,但里面的棉花却是实在。 而樊三娘家带了四五筐鲜桃儿过来,今天席上的桃子就全是他家的,还有三斤香油,也被妥善放置在了厨房里。 乔迁的贺礼不好退回,姜婉宁也没说这些客气?话,只邀请两家以后有时间了再来玩,或者?家里不方?便,留孩子在这边过夜也没问题。 他们两家走了后,车马行的管事和黄老板也相继告辞。 再就是一些邻居,男人们带着孩子先回家睡觉,女眷留下等着帮忙收拾收拾东西,这时就坐在院子里,一人捧一个桃,一边吃桃一边聊闲话。 不知不觉提到了今日的乔迁宴,桌上的每道菜都能叫人赞不绝口,还有那主桌上的十几道鱼,越是没吃着的,反越勾人。 至于主桌上的客人也走了大半,最?后只剩下福掌柜和冯贺,福掌柜是吃得太饱实在走不动路了,冯贺就是还琢磨着老先生?的事。 陆尚假装看不见他的纠结,只去跟福掌柜搭话:“福掌柜看今天的全鱼宴如何?” “甚好甚好,我只能说这个——”福掌柜比出一个大拇指。 “那您看,之前我说的鲜鱼供给?”陆尚点到为止,起?身?说道,“不过这些也不着急,您后面有时间了再看看,今儿时间也晚了,咱就不谈这些生?意上的事了。” “正好我厨房里还剩了两条松鼠鳜鱼,您带回去,吃之前复炸一遍,然后再浇汁,可?能比不上刚出锅时候,但也能尝尝。” “啊?好好好,那我可?就不客气?了,真是谢谢你了……” 福掌柜这连吃带拿的,整个人都高兴的不行,然陆尚比起?他也不逞多让,只看观鹤楼来的这一掌柜一东家的表现?,不出太大意外,这单生?意应是跑不掉了。 天边的最?后一抹残阳消失,院里吃席的人全部散去,姜婉宁把留下帮忙的婶子们打发回去,望着这满院的狼藉,转头和陆尚相继一笑,不约而同道:“走,睡觉去!” 转过天来,家里的三口人全是睡到了半上午才?醒过来。 陆奶奶在门口转了两圈,被新认识的老伙伴拽走,要去巷尾打一会儿络子,而家里的那些狼藉桌面也不用她担心,田奶奶大手一挥:“我叫我姑娘去帮忙,她手脚可?麻利!” 田奶奶一辈子只生?了一个女儿,便是田婶,她老伴去世?后,便被田婶接来一起?住了,打络子既是消磨时间,也能补贴一点家用。 陆奶奶拒绝不得,只能被她拽走。 于是等姜婉宁和陆尚醒来后,院子里还是安安静静的,两人只以为陆奶奶还没醒,洗漱后吃了点东西,难得捡起?了被丢下好久的健身?操。 也不知是不是这段时间常在外行走的原因,这一回,陆尚很完整地打完两套,除了呼吸急促些,总算没有之前的半死不活了。 他正要得意两句,才?张嘴却忽然顿住了。 “怎么?了?”姜婉宁擦着汗,转头问道。 陆尚惊喜道:“阿宁,我好像明白你之前说的暖流是什么?了,我、我好像感觉到了——” 姜婉宁也是惊讶,而后便觉欢喜:“那夫君再多坚持坚持,万一练上个一年半载,身?子就彻底好了呢!” 单说她,她不比陆尚常出门,这套体操也一直坚持了下来,不管是心里原因还是什么?的,反正身?体素质是强了些许。 再加上她这段日子一直好吃好喝的养着,也不似之前总有做不完的累活重活儿,手腕都没那么?纤细易折了。 就在两人准备收拾院里的东西时,却听大门口传来叫门声,打开一看,却是周边好几家的邻居。 田婶一边戴围裙一边说:“我娘这一大早就守在你家门口,一看见你家老太太出门,这赶紧把人拽走了,可?有人陪她说话了。” “这不,我娘临走前还叫我快点来帮忙,我看家里也没什么?事,估摸着时间就来了,在外头正好碰上别的邻居,大家伙一起?弄,也好快点搞完。” 正说着呢,田婶就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群或眼熟或不眼熟的邻居,大家都是做惯了家务的,收拾起?来可?比姜婉宁和陆尚麻利多了。 到了后头,田婶嫌他们碍手碍脚,只叫他们自去整理昨天收到的贺礼,院里碗筷的洗刷全由她们来办。 两个小年轻面面相觑许久,左右给人让着路,最?后只能离开。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48节 不过他们也没真去收拾贺礼,而是去了厨房,先把昨天的剩菜剩饭规整了一番,有些肉多的菜就分出来留下,已经有点变味的就丢掉,还有灶台底下的四五条鱼,到现?在还活着。 陆尚去外面把鱼杀了,烧火起?灶,又做了一大锅金汤鱼。 等外面的桌椅碗筷都收拾好了,他这边的金汤鱼也做好了,外头帮忙的婶子们趴在门口张望。 姜婉宁笑说:“婶娘们快回家拿两个大碗来,夫君刚做好的金汤鱼,你们快带回家,晌午就不用做饭了,往里面泡点馒头面条,一顿吃下来肯定?很舒服。” “泡米饭也行,汤饭也很好吃。”陆尚嚷了一句。 门外的人对视一眼,顿是一哄而散。 没过一会儿,大家伙又都回了来,除了女眷之外,有几家还来了男人,那是借了桌椅碗筷的,过来把东西拿回去。 许大娘家索性直接带了一辆车来,几个汉子合力把大桌都搬上去,还有椅子圆凳,复赶车离开。 而厨房那边又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陆尚只负责做饭,做完了就跑出去躲凉了,只留下姜婉宁给大家伙分汤,她分时还会问一句:“那边还剩下些菜,都是没怎么?动过的,有炒猪肉还有鸡鸭,您要吗?” 有要的有不要的,反正到最?后,剩菜也全部分出去了。 有人感叹:“陆秀才?这手艺,以后便是去酒楼里做大厨都够了!”这话一出,赢得周围人许多附和。 姜婉宁但笑不语。 到了半下午,家里可?算空下来,凌乱一片的院子恢复了整洁,或者?说荒凉,只有厨房那边还留着热气?。 陆奶奶连中?午饭都没回来吃,陆尚出去一问,才?知道她是被拐去了田婶家,等着吃完饭再出去唠嗑打络子呢! 陆尚:“……”也行吧。 既然老太太有了事做,陆尚也不会拘束她什么?,再说在这儿有个三五朋友,万一就得了趣儿,不想着回陆家村了呢。 他回家和姜婉宁稀里糊涂吃了一口,赶着倦意又回了房,一直到傍晚才?歇好醒过来。 陆尚去外头不知折腾些什么?,姜婉宁则在屋里盘算接下来的复习计划,或者?说,陆尚的识字计划。 这天晚上,陆尚回屋后被姜婉宁问了好多。 “夫君是一个字也不认识了吗?” “那之前看书或者?看其他的时候可?有熟悉感?” “哦哦我教给大宝他们的字你都认识了呀……” 陆尚老实回答了,只他想不到,等他睡着后,姜婉宁在旁边愁得半宿没睡着,翻来覆去好半天,总算认识到—— 教陆尚认字不该叫复习,应该也叫启蒙。 而她也不得不把新制定?好的计划推翻重来,其中?最?紧要的,便是延长每晚的识字时间,这样?才?好在规定?时间内认得大部分文字。 陆尚睡得昏天黑地,全然不知等着他的是什么?。 而到了转天,两人做完操后,姜婉宁本想喊他去做一会儿早课的,谁成想观鹤楼的福掌柜派了小二来,要请陆尚过去谈一谈鲜鱼生?意,陆尚大喜,转头就离了家。 姜婉宁沉默半晌,只得长叹一声:“那就只好全留到晚上补了。” 浑然不知好日子到头的陆尚一路美滋滋,到了观鹤楼后直奔楼上去,开门一看,除了福掌柜外,冯贺也是在里面的。 三人一阵寒暄后,福掌柜开门见山:“是这样?,我与少东家商量了一番,对陆秀才?的全鱼宴甚感兴趣,便想找你谈谈合作的可?能。” 陆尚先说一句:“别叫我陆秀才?了,实不相瞒,前几天我才?去衙门转了商籍,如今已经不是秀才?了。”说着,他将?随身?带来的契书递过去,底下盖好的官印从侧面佐证了他的话。 对面两人皆是一怔,福掌柜不相信地拿起?契书要看个仔细,冯贺更是不敢置信:“什么?叫……不是秀才?了?” 大多数人不理解从秀才?堕入商籍,而对于冯贺这样?为了科考坚持多年的人来说,陆尚的举动更是荒唐至极。 陆尚拿出应付外人的措辞:“非是我之愿,只是家中?贫困,我又常有恙在身?,秀才?是很好,可?却养不活我和我的家人,也只有改入商籍,我才?能堂堂正正地和酒楼做生?意,才?能赚到钱。” 他苦笑道:“若是有的选,我也不愿的。” 福掌柜和冯贺为他的话沉默,片刻,冯贺呢喃道:“你要是早说,我可?以供你继续念书啊……” 陆尚摇摇头,无声拒绝了这种可?能。 事已至此,真正的利益受损者?都不再说什么?了,福掌柜和冯贺自也不好再多置喙,两人只是惋惜无奈。 陆尚将?话题转到最?开始:“关于鲜鱼的生?意,大致还是跟之前一样?的,就是我与供货的农家联系,再提供货物运输服务,包括赔偿等事宜,还是跟肉鸭一致,只是除去供货之外,我这边还可?以提供一定?的鱼肉制作手艺,直叫店里的厨师学会为止。” 供货和运输已经是双方?合作过的了,福掌柜没有其他疑义,只是后者?叫他疑问:“不知陆秀……陆老板说的教手艺,是怎么?个样?子呢?是跟卤菜一样?买断,还是拿分成?” 陆尚说:“因为鲜鱼能做的菜比较多,像前日的全鱼宴,也只是冰山一角,便是观鹤楼后续再想上新,我也是可?以提供新品的,所以单纯买断,兴许不太合适了。” “那依陆老板的意思是?” “我是想着,毕竟也是从观鹤楼拿到的第一笔生?意,后续或许还要请您多多关照,所以便想拿一成利,后面无论是店里的师傅要学手艺,还是要研究新品,我都可?以配合。“ 一成一出,却见对面两人皆是惊讶。 两人昨晚就此事商量过,也提出过分成制,而考虑到陆尚帮冯贺联系老先生?,他们的底线便是四成利。 而陆尚的主动让利,无疑是叫他们又喜又疑。 好在陆尚紧跟着说:“当然了,福掌柜和少东家要是方?便,也请二位多替我陆氏物流宣传宣传,不拘酒楼餐馆,若是有其他需要押送货物的生?意,我们也是可?以做的,若有其他问题也可?商量。” 听他提出这个,福掌柜了然,对他的让利也没那么?多疑虑了。 而冯贺又从他那拿了《时政论》,昨日匆匆找了个夫子看过,那夫子差点把书抢走,光是他那副珍惜的模样?,就叫冯贺知道,他是得到好东西了。 不等福掌柜回答,冯贺先说:“自是没问题的,等后面我去了府城,也会帮你多做宣传,还有我家有一部分丝绸布帛,原是和镖局合作的,今年年底到期,到时便交给你来做。” 陆尚笑容扩大:“那真是太感谢了。” 吃过一轮茶点后,陆尚又是试探:“说起?来,二位前日可?尝了桌上的蔬菜水果?” 待得了准确回答后,陆尚笑吟吟道:“说来也巧,乔迁宴上的蔬菜也是跟鲜鱼出自一个地方?,再就是水果里的鲜桃儿,却是跟我一村的乡亲种出来的,他家的桃又大又水灵,便是用来招待客人,想必也是不差的。” “好呀,陆老板这是想把整个观鹤楼的进?货源都握在手里了呀!”福掌柜大笑。 陆尚顺势道:“您要是信任我,自然也不是不行,便是那猪肉羊肉之流,署西村也有现?成的,就是不知能不能达到您的要求了。” 要说把酒楼的所有货物采买都交给一人,那确实方?便,可?同样?的,要承担的风险也就极高,但凡这人出一点差错,整个酒楼的生?意都要停滞。 福掌柜便是心动,也知道不能把宝押在一人身?上。 他思虑良久,最?多再接受了鲜桃儿和蔬菜,蔬菜也不是全要,从陆尚这儿收的,也只占观鹤楼日需求量的三成。 陆尚赶紧应下:“实不相瞒,您便是多要我也没辙了,农户虽也种蔬菜,但量也不大,除去那些卖相不佳的,剩下的也就这么?一点,再加上还是只要新鲜的每日一送,夜间的损耗也要考量进?去。” 他说了其中?为难,但这些损耗并不用酒楼考虑,全是他的事。 从观鹤楼坐了半天,陆尚又拿了五百两银票,有了这些预付款,他的物流队伍也可?以组一组了。 冯贺基本确定?下来,要接受“老先生?”的书面指导,只是他还要回家交接一番手里的生?意,定?好半月后再去陆尚家里送束脩,请陆尚代为转交。 回家路上,陆尚在首饰店看见了一支很漂亮的素钗,是翡翠的质地,通体碧绿,瞧着很是喜人。 他过去问了价格,这支钗子只要三两,他没能忍住诱惑,还是将?这支素钗买下,又请掌柜帮忙包装一二,拿回去给姜婉宁做礼物。 待他到了家,大宝和庞亮正好要开始下午的功课。 陆尚赶紧去拿了纸笔,跟着一起?进?了西厢,开始他蹭课的第一节 。 两个孩子对他的到来很是好奇,几次打量观察,可?看他也在认真写?字后,逐渐没了兴趣,复将?注意力放回到自己身?上。 姜婉宁把两个小孩安排好了,便忍不住往后面走去。 这一看不要紧,等她看清陆尚写?下的字后,顿是一脸惨不忍睹。 “夫君……有没有可?能,我是说,你握笔的姿势要改一改呢?” “咦?”陆尚抬头,可?没有一点的不好意思,“这不对吗?” 姜婉宁不知如何跟他解释,只好俯身?亲自握着他的手,一点点调整了姿势,又带他写?了三个字,方?才?从他身?边离开。 只是才?一转身?,她便忍不住闭了闭眼睛,吸气?呼吸几回,方?将?乱了的心跳压下去。 至于她背后的陆尚,他只记得手背上的温热触感,至于什么?落笔的力道走笔的趋势……他忙将?纸挡住,可?不敢叫姜婉宁再看见他毫无变化的字体。 因着这点不好明说的悸动,陆尚一下午的学习是白学了。 他虽是跟着认了几个字,但也仅限于认识,要是换他来写?,写?得好看不好看暂且不论,光是缺笔少划的,就是一大问题。 临近下学时,陆尚也有点摆烂了。 他换了一张干净的纸,先是把前些天肉鸭的营收记下来,又粗略算了算蔬菜和桃子的利润,以及他要组物流队的基础花销。 这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真要把物流队组起?来,就算只买五辆车,雇上二三十人,还是只做塘镇周围的生?意,没有五六百两也下不来。 无法,他只好暂时歇了买车马的心思,转考虑起?长期租赁的可?能。 许是他思考得太认真,一直到他桌面被人敲响,他才?猛然回神,抬头一看,姜婉宁正是满目的无奈:“夫君,下学了。” “诶?大宝他们呢?”屋里已经没了第三个人。 姜婉宁说:“庞大爷到了,两个孩子已经回家了。” “啊……”陆尚终于觉出两分不好意思来,他搓了搓手,诚恳认错,“阿宁对不起?,我上课不认真了。” 姜婉宁却是好说话:“没事,夫君若是静不下心那便罢了,反正还有晚上,到时只有你一人,我也好时时盯着。” 陆尚的脸上从愧疚到茫然到震惊,嘴巴也是越长越大,他不自觉吞了吞口水:“什么?叫还有晚上呀?” 姜婉宁理所当然道:“夫君不是着急认字吗?我想好了,以后就晚上教你识字,每天晚上学两个时辰,这样?只需要半年时间,就能把常用的字认得差不多了,咱们先从识字开始,等都认得了,再练习写?字。” 她计划得很好,耐不住陆尚实在不是一个好学的。 他一脸苦相,张口就要拒绝,可?姜婉宁并不给他反对的时间,匆匆说了一句:“我现?在就去准备晚饭,还是要抓紧时间,不然等学完就太晚了。” 陆尚欲哭无泪。 姜婉宁一心记挂着晚上的识字课,晚饭只简单准备了一些,好在昨日的金汤鱼还有些剩余,她便往里面加了几把蔬菜,又加了两块豆腐,一起?炖上片刻,就能出锅了。 而家里还有面饼,她在热汤时顺便把面饼放在了锅盖上,汤和饼一起?做好,再把陆奶奶叫回来,前后不过半个时辰,晚饭已然解决。 姜婉宁先回房间备课,陆奶奶听说大孙子又要念书了,可?是高兴得不行,连声催促陆尚快快回去用功,根本不给他刷碗拖延的机会。 陆尚无法,只好磨磨蹭蹭地回房。 而屋里,姜婉宁已经准备好了纸笔,笔是书肆老板给的,纸虽不是最?好的那种,但也是家里最?好的。 看清这些东西后,陆尚欲言又止:“要不……” “夫君回来了?”姜婉宁招招手,“那便开始吧,今天只是第一天,我们就粗略学五十个字,要是能适应的话,后面再加。” 陆尚毕竟已经是个成年人,便是心里发憷,可?也知道好坏,如今见姜婉宁这样?上心,他更没有退缩的余地了。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49节 只是在开始前,他先把带回来的翡翠素钗送给了她。 姜婉宁小心打开后,当场将?钗子带了上去,没去照铜镜,而是仰头问陆尚:“好看吗?” 不知怎的,陆尚却是心口一跳,口舌都觉出两分干燥来:“……好看,阿宁怎么?都好看的。” 姜婉宁莞尔,带着这支新钗开始了今天的识字。 陆尚只是不习惯写?毛笔字,只要不叫他写?,单纯识字还是要简单一些的。 且他自有一番旁门左道的识字方?法,往往只需姜婉宁讲上两遍,他就能把字音字形记得差不多。 这个法子有利有弊,好处便是记得快,坏处一开始不明显,可?等见得字多了,弊端也就显现?出来了。 姜婉宁为他的学习速度感到惊喜:“夫君果然聪慧,按这个速度,哪里用得到半年,只用两个月就能认得差不多了。” 陆尚被她夸得飘飘然,然等下一遍检查时—— “等等,我怎么?记得刚刚那个字也有一样?的比划呢?”同形不同字,发音自然也是不一样?的。 姜婉宁听了一遍,却发现?陆尚把这五十来个字记混了将?近一半,在她看来完全不相干的两个字,陆尚怎就能混淆呢? 陆尚也很郁闷,又忍不住在心里埋怨,大昭的文字怎就跟他会的丁点不相干,这叫他连猜蒙都不行了。 两个时辰过去,五十个字的任务是达成了,可?无论是教的还是学的,都觉自己受到了冲击。 这天晚上连睡前的闲聊都取消了,两人各自平躺着,也不知在怀疑什么?。 以至转日,陆尚一看见姜婉宁就不自觉联想到备受折磨的一夜,囫囵吃了早饭,连健身?体操都不练了,活像后面有人追着似的,一路逃出家门。 他一日里先后去了丰源村和陆家村。 丰源村的鱼和菜都是村民自行销售和食用,并没有与酒楼或参观合作的,如此当陆尚提出每日采购后,当即被村长请去家里,最?后按照一尾鱼三文钱,一斤蔬菜两文的价格达成合作,而这些东西转给观鹤楼,便分别变成四文和三文,薄利多销,陆尚亦有赚头。 再就是樊三娘家的桃子,今年的鲜桃儿不值钱,观鹤楼也不愿做这冤大头,看在两家关系上,陆尚便没有再赚他家的差价,按着观鹤楼给的价钱,两文钱一斤,每隔三天采购一次,每次收五百斤。 这还是因为观鹤楼的水果都是餐前赠送的,只要有客人入店,都会分到一盘水果,要是换成其他酒楼,只怕远收不了这么?多。 等做完这些后,也到了他回家的时候。 只是想到晚上又要开始的识字,陆尚头一次对回家生?了几分抵触,偏偏要识字的事还是他提出的,人家姜婉宁不辞辛劳,总不能他先退缩了。 而留在家里的姜婉宁,这一天却不怎顺利。 这主要还是因为大宝和庞亮进?行了一次小考,考校内容便是从入学到现?在学过的所有大字,姜婉宁在上念出读音,他们两个在下面写?出来。 两人在小考时交头接耳已经很叫姜婉宁不悦了,等考校结束,她把试卷收上来,看完直接失了言语。 只见纸上的字写?得七零八落,不能说他们不会,可?也确实没有学精,很多字都缺了笔画,至于写?得好看就更谈不上了。 这叫姜婉宁很是挫败,联想到昨晚的加课,她都有些怀疑,到底是学生?悟性不佳,还是全因她教的不好。 可?她回顾着幼时父亲给她启蒙时,也无甚差别啊。 这样?的坏情绪一直持续到陆尚回来,他又给姜婉宁带了东西,这次是一包果脯,酸酸甜甜的梅脯叫人散去几分郁气?。 恰逢陆奶奶又问:“尚儿昨日念书念得怎么?样?了啊?” 陆尚说:“唉,我这记性实在太差,太长时间没拿书本,昨天一看,竟什么?也不会了,实在惭愧。”这话是说给陆奶奶听的,但更多也是说给姜婉宁。 陆奶奶一惊,但还是宽慰:“没事没事,尚儿你自小聪慧,只要用功上一段时间,肯定?能想起?来的,咱不着急啊!” “好。”陆尚应下。 今天饭后洗碗的人是陆尚,姜婉宁没有回房,而是跟在他旁边打打下手。 却听陆尚忽然说:“我今儿也想了,这识字念书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也亏得有你不厌其烦地帮着我,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是好。” 他今天回家路上想了许多,终究不愿做个大字不识的文盲,且有姜婉宁耐心教授着,断没有再不用功的道理。 姜婉宁动作一停,悄悄低下头,片刻才?问:“夫君觉得,我教的还好吗?或者?比你之前的夫子如何……我不是说要与夫子们做比,就是担心——” “好。”陆尚打算她,肯定?道,“阿宁讲得好极了,比我之前遇到了所有夫子都要好,应该说是最?好才?对。” 他笑道:“只可?惜如今只有我这朽木,短时间内你是瞧不见成果了,等日后观鹤楼的少东家来了,阿宁便知道自己讲得有多好了。” 暂且不论他这话是否真心,姜婉宁听后却是松了一口气?。 此时的她尚且不知,往后数年里,每当她因外界质疑而摇摆时,便是陆尚的这句“最?好”,叫她坚定?了本心,将?女学兴办下去,乃至开创了大昭女子入仕的新盛世?。 至于眼下,当然还是继续教陆尚认字罢! 随着陆尚没了对学习的抵触,他识字的速度也渐渐快了上来。 而姜婉宁并非那等贪图进?度的,每教上十字便要从头复习一遍,偶尔碰上有典故的,便给陆尚讲一讲文字的故事,借以加深印象。 像陆尚这等对学习并无太大兴趣的,也沉浸在她不急不缓的讲述中?。 待到第二日,庞亮和大宝都来找姜婉宁认错。 原来他们昨日把小考的试卷拿回了家里,惨不忍睹的成绩叫他们换了一顿皮带炒肉,今早来上学时,他们却想到这段时间的懈怠。 大宝哭着说:“姨姨对不起?,我已经好久没有做功课了,你叫我们回家后多多回顾,我回家后却只顾着玩,这才?考砸了,姨姨你别赶我走。” 庞亮也是抽抽搭搭的:“姐姐对不起?,我、我也不听话……” 被两人这么?一哭,姜婉宁哪里还能生?起?气?来,她一手牵一个,耐心问了他们近日的活动,最?后说:“那这样?,以后每天上课前,我带你们复习一遍可?好?或者?你们要是能坚持的话,那便加半个时辰的早课,这样?就不留回家后的功课了。” 她其实有心把两个孩子留在家里,像外面的书院那样?,每月放假一次,只是考虑到两个孩子到底还小,只好暂且作罢。 两个小孩嘀咕半天,选择了后者?:“我们想上早课。” “那好,等晚上我就去跟庞大爷说,他要是方?便送你们的话,那便加一门早课,要是太麻烦的话,还是要你们回家多多努力哦。” “好!” 等到了晚上,姜婉宁把这事给庞大爷说了说,当然还是借了陆尚的名?义。 庞大爷很快答应了:“没有问题!不过还要晚两天,我这两天跟坐车的乡亲们说一声,以后的牛车都早半个时辰。” “那就辛苦您了。” “不辛苦不辛苦,都是为了小孙孙嘛,都是为了叫他念书考秀才?!”庞大爷哈哈笑道,抱庞亮上车时,忍不住狠狠亲了他一口,“爷爷的乖宝哟!” 后面几天,陆尚皆是白天去谈生?意,夜里学识字,有时早上有空了,再练练健身?操,或者?跟上上半节早课,一天过下来身?心俱疲,却又格外充实满足。 姜婉宁收拾了一番近日写?好的字帖,趁着中?午出门买菜时,准备给书肆送去,哪成想她才?到书肆门口,就被从侧面冲出的两个人给拦下了。 “就是她——” 冲出来的是一高一矮两个男人,两人分别站在了姜婉宁左右,大张双臂,拦住了她所有去路。 姜婉宁被吓了一跳,意识到情况后更是吓得不行,她强装镇定?“你、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做什么??” 高的那个问:“你是不是很久之前那个,能在信上画画的?” 姜婉宁一愣,缓缓点了头。 矮的那个嚷嚷道:“大哥你看!我就说是她,我认得她!你快把钱给她,叫她给咱们写?信!” 第42章 一直到被带去?书肆里, 姜婉宁其实还是糊涂的。 但毕竟是到了她相对还算熟悉的地方,店里又有另外七八人,便是?被两个陌生男人在后?面看着, 她也没那么害怕了。 反而是那一高一矮两人进来?后?就变了表情?,高的那个还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姜婉宁后?面, 矮的那个却换上一脸谄笑,走?到柜台前:“老板好老板好, 不知老板这里还出不出借写信的笔纸呀。” 黄老板从算盘中抬起?头来?,原是?不耐烦要打发?走?的,余光骤然?瞧见姜婉宁, 少不得愣了一下:“是夫人要借?” 姜婉宁点了点头, 复又摇了头:“不是?,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 刚才在门口突然?被他们拦下了, 还没来?得及问便被赶了进来?。” 黄老板听出两分不对, 视线在另外两人身上打量许久, 半晌才说:“那夫人您来?,我给你拿纸和?笔墨。” 那两人并没有听出什么不对,闻言反高兴了几分。 只是?等姜婉宁走?到柜台后?, 黄老板一下子变了脸色, 他厉声问道:“你们是?谁!你们想对陆夫人做什么!” 这?波反转打了那两人一个措手?不及, 矮个子直接傻眼了,高个子也磕磕巴巴说:“写、写信啊……我们在这?守了半个月了,就等着她来?,好替我们写信, 我们连钱都准备好了。” 说着,他把藏在腰间的钱袋掏出来?, 把里面的铜板倒在手?上,打眼一看,该有二三十文。 黄老板也有些懵:“你们这?……夫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几人一对证词,才发?现里面确有些误会。 原来?这?两个男人是?从平山村来?的,平山村乃附近村落中距离塘镇最远的一个,也是?最贫困的一个。 平山村没有适宜耕种的田地,村民以打猎为生,只周边山野多猛兽,每年死在山上的村民难以估量,经年下来?,村里的青壮年越来?越少,生活自然?也越来?越难。 一个多月前姜婉宁帮老妇写信那次,两人正好看见了,他们原也没想到自己家里有寄送书信的时候,不料就在月初,平山山上来?了一群饿狼,不光霸占了山野,隔三差五就要去?村子里捣乱,偷鸡鸭不说,甚至还会冲上乡路伤人,报了衙门也没人愿意接手?。 村民苦不堪言,偏村里又没有足够的人手?制服饿狼,村长实在没有办法,便想给去?当?兵的村民去?信,看能不能请他们回来?收服饿狼。 高个子的叫蔡勤,矮个子的叫蔡勉,两人全是?村长的儿子,自掏腰包来?了镇上,他们又不识字,唯恐被人骗了,便想起?那个会画小人画的姑娘,匆匆赶来?书肆等人。 然?而代写书信那事,这?段日子又是?搬家又是?做生意的,陆尚早就忘掉了,姜婉宁也忙着给两个小孩上课,慢慢也把这?事淡忘去?。 只可?怜两兄弟在书肆门口守了半个多月,之前拦陆尚的人里也有他们两个,陆尚的安抚又叫两人生了希望,继续等了下去?,直到今日,可?算碰上了姜婉宁本?人。 听他们将前因后?果缓缓道来?,姜婉宁不禁沉默。 说实话,她并没有真的把写信这?差使放在心上,也更没有想过,真有人会将全村希望付诸与她,苦等她半月之久。 她不敢想象,若是?因她的缘故导致平山村的村民产生更大的伤亡,她又该如何背负那么多罪孽。 “我——”姜婉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垂头从腰间取了钱,将其推给黄老板,“麻烦您给我拿两张纸吧,再要一套笔墨。” 等黄老板把东西取来?了,她看向蔡家兄弟二人:“你们写什么?” 她便站在柜台前,依着两兄弟的转述,快速写好了书信,又如他们所愿,在旁搭配了足够的小人画,便是?把那些文字去?掉了,只看小人画也能明白?其中涵义。 兄弟俩拿到信后?顿是?大喜,蔡勤将其小心收好:“多少钱,我现在就给你钱!” 姜婉宁摇头:“不用了,你们快去?寄信吧,现在送去?,等今天晚上就能送走?,再晚就要等明天了。” 两人被她的话惊到,蔡勉急吼吼道:“那哥我们快点去?!” 蔡勤也有些着急,看姜婉宁怎么都不肯收钱,只好再三道谢:“谢谢谢谢,你是?好人,好人有好报,太感谢你了——” 兄弟俩一边往外跑一边大声说着谢,直到出了门,还能听见他们的感谢声,唯姜婉宁觉得他们的感谢过于沉重,叫她受得心有不安。 黄老板也是?感叹:“这?世道啊……”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50节 姜婉宁缓缓吐出一口气,把字帖交了后?,拒绝了拿新纸,而是?说:“麻烦黄老板再借我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我下午在外面接几封书信,等临走?时再拿吧。” 只要不是?不干了,怎么都好,黄老板顿是?松了一口气。 考虑到今天陆尚不在,姜婉宁一个女流之辈单独在外也不安全,黄老板可?不想丢了财神?爷,索性自掏腰包去?外头请了两个打手?,就守在书肆门口,若是?有人动?手?动?脚,他们第一时间就能冲上去?。 姜婉宁找了个小童回家给陆奶奶和?大宝他们说了一声,叫他们晌午去?邻居家吃一顿,而她也顾不得吃饭,赶紧支起?了摊子。 她怕过路的行人不理解,又找黄老板买了一张硬纸,在上面写了“代写书信”几个字,下面画了指示的小人、桌子和?纸笔,再用长线把信纸引向驿馆的图案上。 书信摊支起?的前一个时辰无人问津,偶有行人好奇地看上两眼,只家里并无需要,也不会花这?个冤枉钱。 过了晌午最热的那段时间,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有些需要给远方亲人的人路过,抱着试探的态度问了问。 姜婉宁说:“不论字多字少,都是?八文钱一封,还会配有简易图案,就像前面展示的那样。” “多少钱?”路人怀疑自己是?听错了,“我要是?、我要是?写上三十四字,也要八文钱?” “是?八文,还会有配图,先写后?付,满意了再付钱。”说着,姜婉宁在大张的黄纸上裁下来?一截,方寸大小,按着她写字的习惯,能写下二三十字。 姜婉宁补充说:“一般就是?这?样一张纸,要是?实在写不下,可?以添两文钱,再加一张纸。” 那问价的路人还是?将信将疑,一是?不相信一个小姑娘能写信画画,二来?他也不相信这?个大的好事能落在他头上。 八文钱一封信? 肯定的骗人的吧! 就在他犹犹豫豫准备走?的时候,却见旁侧又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把着胳膊,应是?一对夫妻。 姜婉宁不认识他们,他们却是?记得姜婉宁的。 只是?她近来?气色好了许多,跟前段日子见过的还有些许差别。 妇人问:“你可?是?之前帮老婆婆写信的那个姑娘?” 姜婉宁点头,又把她的收费标准说了一遍。 夫妻俩面上露出喜色:“那您可?以替我们写一封信吗?就十几个字,只是?麻烦您多给画一点画,我家小儿在码头做工,我们怕他找不着识字念信的人。” “好。”姜婉宁研墨提笔,按着他们的要求写明文字,又再两侧和?下免填满了小人画。 夫妻俩看过极是?满意,付完钱后?百般道谢,转头又跟一直留着观望的路人说:“这?是?个好姑娘哩!你信她!” 最开始问询的那人再不迟疑,当?即给了钱,写了一封给远方做生意的亲戚的信,因他要写的太多,后?头又添了一张纸。 而在姜婉宁写信的途中,周围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 其中不免站了之前见过她的,热情?地跟周围人介绍起?她的本?事,又指着她桌前招牌上的字说:“你瞅瞅,多形象!” 八文钱对镇上的许多人家来?说,并不是?一个很贵的价格。 而他们又见惯了动?辄一字一两文的写信摊子,猛一碰到这?么实惠的,也不管是?不是?真需要了,全都涌上前排起?长队。 黄老板雇来?的那两个打手?一看人渐多,唯恐哪里看顾不周,便站去?了姜婉宁身后?,有他们两位猛壮的汉子坐镇,自没人敢来?捣乱。 至于开在不远处的那个写信摊子,早就无人在意了。 这?一下午过完,姜婉宁接了大约十几封信,收回的钱堪堪抵了笔墨,若说有什么赚头,大概连一个肉包子都买不了。 可?她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好,等给最后?一个老汉写完,从他手?里接过被攥得汗涔涔的铜板,她面上浮现出一抹释然?的笑。 她起?身叫住要走?的老汉,从铜板中捡出三文钱,重新递回他手?里:“天色不早了,您拿这?钱搭个牛车,一路小心。” 老汉愣了许久,嘴唇哆哆嗦嗦的,双手?合在一起?,冲着姜婉宁拜了拜:“谢谢丫头,谢谢你……” 还有许多没排上的人,他们就怕姜婉宁这?一走?又是?好久不出现,围在她身边,偏要问出个准确时间来?。 姜婉宁沉思片刻:“那便等后?日晌午吧,往后?我每隔一天来?一次,午时来?,太阳落山时走?,要是?有急事的就往前走?走?,不着急的便辛苦您多等一会儿。” “至于找我写信的,永远都是?这?个价钱,大家不用怕后?面涨价,又或者自带纸笔的,我只收三文钱的辛苦钱。” 下午的时候黄老板过来?看了一次,叫她陆夫人,便叫周围的百姓听了去?,有人问:“夫人后?日当?真还来??” “定是?会来?的。”姜婉宁再三保证,总算叫围着的百姓们散去?。 而她在桌前坐了整整一个下午,起?身才觉出肩膀已经酸涩,拿惯了笔的手?都有点难受起?来?。 她请后?面的打手?帮忙把桌椅搬回去?,又领了下一次的字帖。 黄老板有点担心:“夫人来?摆书信摊子,可?还有时间写字帖?” 姜婉宁道:“黄老板尽管放心,我不会耽误了您的字帖的,还是?一旬两到三张,再说您也认得我家,我要是?失约了,您直接去?家里捉我就是?。” “哎夫人说笑了,那我也就安心了,夫人路上小心。” 离开书肆后?,姜婉宁拐去?市场买了些蛋肉菜,只是?到了收摊的时候,许多蔬菜和?肉都不新鲜了,她挑着勉强合眼的买了点,只做今晚的晚饭,等明天天亮了她再出来?买。 回家后?两个孩子已经走?了,陆奶奶说他们做了功课,功课放在桌上,姜婉宁过去?看了看,字迹稍有潦草,但数量却是?不缺的。 想到她日后?常有不在家的时候,姜婉宁有些头疼。 这?天陆尚回来?的很晚,头身都带着腥味,一问原来?是?去?了河里摸鱼,还很得意地把两条大草鱼提姜婉宁看。 “我今天把丰源村的鱼和?蔬菜给观鹤楼送去?了,福掌柜说另外有几家酒楼想找陆氏物流合作,他和?冯少东家商量后?,打算等下月组一次宴,届时也好互相认识认识。” “这?是?我自己下河摸的鱼,别说,丰源村的鱼就是?多,我跟着扑棱了半天,也呆上去?几十条,这?是?里面最大的两条,明儿我还要去?陆家村运桃儿,等后?天回来?我就给你煲鱼汤喝。” 陆尚拿了个大盆,往里面倒了半盆水,又把鱼给放进去?。 “且扔厨房养两天吧,死不了就行。” 姜婉宁给他热了饭,有心谈及今天下午的事,可?看陆尚兴致勃勃的样子,又有些说不出口。 这?么一拖,便拖到了睡觉。 陆尚闭着眼核算:“今天的鱼和?蔬菜赚了大概两钱银子,虽比不上肉鸭赚得多,但每日都有两钱,一个月也有六两了,约莫是?够了家里的日常花销。” “如今车马谈了下来?,按月租赁,五辆车一个月二两,这?个倒是?能暂时放下心,就是?干活儿的工人一直定不下,我就怕哪天干活儿的人太少,万一耽搁了送货就不好了。” “原本?我还想着再等一等,现在看来?,还是?要尽快把送货的工人给定下,偶尔可?以招一些短期工,但长工也要招下十到十五人。” 姜婉宁问:“夫君想好去?哪儿招了吗?我记得牙行也有不卖身只做工的人,价格也比较便宜。” “牙行……”在陆尚心里,去?牙行招人实在有买卖人口的嫌疑,他有点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便有些犹豫。 正当?他思量的时候,却听姜婉宁又开口说:“我还有个地方,夫君听说过平山村吗?” 陆尚张开眼睛,在黑暗中转过头,模模糊糊能看见姜婉宁的轮廓。 如今两人熟悉了许多,便也不一定背对背睡觉了。 就像现在,陆尚一扭头,便跟姜婉宁正好对上,也就是?有着黑暗的遮掩,他们才能保持镇定。 “好像听过,还没去?过呢,怎么了?” 姜婉宁斟酌一二:“我今天去?书肆送字帖,在门口碰上了两个人,据说他们在那儿等了半个多月,就是?想请我写信来?着。” 她故意隐去?了其中惊险,只把平山村的情?况说了说。 “我听蔡家两兄弟说,村里好多人都不愿做猎户了,只是?他们出去?做工也赚不到什么钱,好多时候根本?找不到工,我想着做猎户的肯定都是?身强体壮的,夫君要是?缺人,不妨看看他们呢?” 说到底,姜婉宁还是?为蔡家兄弟的事扰动?了心神?,又对自己的疏忽感到愧疚,便想帮他们一把。 也是?凑巧陆尚用人,不然?她还真想不出什么旁的法子。 陆尚听进了心里,终于想起?平山村是?怎么回事。 平山村世代狩猎,村里的许多人家都是?老猎户,就连陆家村的许二叔,也是?跟一个平山县的老猎户学的手?艺。 要不是?这?几年山上实在不太平,大多数人还是?不愿放弃这?门祖传的本?事的。 姜婉宁只觉得他们身强体壮有一把子力气,可?陆尚同时想到,猎户狩猎的本?事更是?难得。 要是?招来?这?么一群人负责运货,不说他们力气大小,就是?这?路上的安全都添了许多保障。 想明白?这?点后?,陆尚难掩心头激动?。 他反身抱了姜婉宁一把:“我的好阿宁,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姜婉宁脸上一热,忍不住从他怀里挣出来?。 陆尚正是?兴奋的时候,一时间也没意识到自己的唐突。 缓了好一会儿,两人的情?绪才平复些许。 趁着说起?平山县,姜婉宁又说:“还有那书信摊子的事,镇上代写书信的费用实在太高了,好多人家为了写一封信,要省吃俭用好久才能攒出来?,我想着倒也不比多赚钱,就当?给人行个方便。” “我今天是?说隔天支摊儿,每次写半日,夫君看可?以吗?” 毕竟是?抛头露面的活计,姜婉宁就惹得陆尚不高兴了。 哪想陆尚张口便是?赞同:“自然?可?以,这?是?你的事,只要你觉得好,我自然?不会反对,不过在书肆门口还是?不安全,你看是?跟黄老板似的找两个打手?护着,还是?换个地方呢?” “我记得离书肆不远的地方就有个代写书信的书生吧,只怕你抢了他的生意,他会怀恨在心,哪日对你做出什么就不好了。” 听陆尚这?么一说,姜婉宁也感出几分后?怕。 她想了想:“那我要是?把写信的摊子摆到巷口怎么样?离家也近,周围还都是?认识的邻居,就算真有恶人,我也能大声呼救呢。” 陆尚认真思考片刻:“我觉得可?行。” “那等后?天你再去?的时候,我陪你一起?,到时我给你宣传着,告诉他们去?哪找你的摊子,等后?面名声出去?了,大家也都认识了。” 饶是?知道姜婉宁的脾性,陆尚还是?忍不住盯住几句:“你跟人打交道时候可?千万吧别跟人吵架,不管谁对谁错,我就怕你吃了亏,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你出门在外一定安全为先。” “嗯!我晓得的。” 到了后?半夜,姜婉宁熬不住先睡了过去?。 陆尚反为她那书信摊子担心,就怕她一个小姑娘在外被人欺负羞辱了去?,可?算也体会了一把辗转反侧的滋味。 不管陆尚心里怎么着急上火,供给观鹤楼的鲜鱼和?蔬菜却是?一天都不能断,今天到城门口的时候,来?做工的村民就多了些,加起?来?有约莫二十人,陆启感激他给自家桃子找到了销路,也不收钱偏来?帮忙。 今天除了丰源村外,还要去?陆家村取一趟桃子,时间很赶,众人去?车马行赶上车便匆匆出发?了。 陆尚不愿跟陆老二等人打照面,便在村口等着。 在他等待的这?段时间里,不出意料又是?听了一段陆家的八卦。 就在四天前,王翠莲回来?了。 只是?她才进家没多久,院里就传出她与陆老二的争吵声,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她又被打了出去?。 王翠莲在前头疯跑,陆老二拎着扫把在后?面追,在村里追了好几圈,最后?以陆老二崴到脚告终。 而闹了这?么一番后?,王翠莲自然?也回不来?了,灰头土脸地又回了娘家,边走?边骂陆家没一个好东西,叫村里人看尽笑话。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51节 只是?现在好多人都给陆尚做工,他们复述的时候,便隐去?了那些腌臜话,只说王氏又被打跑了,再偷偷打量陆尚的神?色。 陆尚轻笑两声,转说起?村里的庄稼。 众人见他不欲多谈,也只能收起?八卦的心思。 一直到天黑,这?趟货才送到,陆尚每人多给了两文的辛苦费,又一人给了四个包子,赢来?一片道谢声。 去?平山村招工的事暂时还没有着落,陆尚便没跟他们透漏。 只是?他明天要去?给姜婉宁看一看书信摊,过两天还要去?平山村一趟,中间有个三五天时间不在,便需要这?些人全程负责送货。 陆氏物流刚起?步,他承担不起?一点损失。 便只能跟这?些人说好,他不在时的工钱翻倍,但要是?中途出了一点差错,或者是?货物有一点不达标,往后?就再也不找他们做工了。 在高价工钱的利诱下,众人拍着胸脯作保,叫他尽管放心。 陆启更是?主动?请缨:“陆大哥你放心去?,我给你盯着,保准不出一点差错!” “行,那我就托付给你了。”陆尚拍拍他的肩膀,对其委以重任。 安排好了观鹤楼的送货后?,陆尚总算能全心去?准备书信摊子和?平山村招工的事。 第43章 赶到这天出去?支摊, 因着是提前定好的,也不?会像上次那样叫人措手不及,姜婉宁提前一天买好了菜和蛋, 又准备了两张字帖留作功课。 到了约定好的时间,她和陆尚一起出发。 等?到书肆门?口的时候, 却见旁边已经有两人在等着了。 黄老板帮忙拿了桌椅出来,又见陆尚跟来, 凑上来寒暄两句,随后看写信的客人多起来,便自觉停止交谈。 陆尚虽不?通文字, 可?裁纸这样的简单事还是能?做到的, 便是研墨的活儿?他依葫芦画瓢也弄得差不?多, 两人配合着, 效率更是提高了几分。 后头?他看等?待的人又多又乱, 又指挥着排了个长队, 那些单纯看乐子的, 也一律往街边站,别阻了旁人的道路。 当然他也没?忘最重要的—— “咱家的写信摊子要换地方了,换去?了衙门?后头?的无名巷口, 离县衙就两条街, 以后大家要是有需要, 可?以去?那边找。” “辛苦夫人给认识的人说一声,下次您来给您优惠!” 有亲人好友在远方的人本就不?多,会寄送书信的更是少之又少,陆尚也没?搞什么吸引客人的手段, 只要叫人知道有这回事就好。 今天来写信的人比之前只多不?少,主要还是因为前日看热闹的太?多, 口耳相传着,能?画小人画的书信摊子的名声也就打出去?了。 姜婉宁一下午都没?停笔,而这回有了陆尚帮忙裁纸收钱,她也少了许多操心,到了申时三刻,急需代写的人就都接待好了。 剩下的有些看天色太?晚,约定了下次再来,还有的原是想等?一等?,转头?却被陆尚劝了回去?。 以至等?姜婉宁落笔,她的桌前已经没?了人。 正这时,陆尚捧了一盏清茶过?来:“阿宁快喝点水,这半天可?是累坏了……你先喝着,我再去?给你端。” 姜婉宁尚没?觉出口渴来,但?被他这么一说,还是喝了两盏才停。 黄掌柜从书肆里出来,他也听?说了写信摊子要换位置的消息,对此他很是惋惜:“书肆门?口不?好吗?咱这过?路的百姓还是挺多的,人一多照顾生意的也多,你换去?住宅区,可?就不?一定有这么多人了。” 再说姜婉宁摆摊这两天,进书肆看书买纸笔的人都翻了一倍。 陆尚没?有戳破他的小心思,笑说道:“不?劳您挂心了,书肆离家还是远了点,我想着还是挪到家附近比较好。”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姜婉宁,担忧也好,强势也好,一律是他的想法,黄掌柜虽是惋惜,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这天从书肆离开时,姜婉宁又带了二?十张黄纸和两盘墨,又挑了两杆兔毛笔,黄掌柜没?收钱,而是请她下旬再多交一张字帖。 这些纸笔的价值是超过?一两的,姜婉宁思量片刻后便同意了。 回家时正好在街口碰上庞大爷,两个小孩坐在车上东瞅瞅西看看,碰上姜婉宁后第一时间却说:“姨姨我们都把功课做好了!” “姐姐你快去?检查噢,我写得可?认真了——” “我也很认真好吧,我写的要比你写的更好看!” “才不?是……” 刚才还手牵手好朋友的两人,当即争论起来,最后怒哼一声,同时抱肩背过?头?去?,谁也不?理谁了。 几个大人笑得不?行,姜婉宁只好说:“好好好,我回家就看,我相信大宝和亮亮,你们肯定都用功了。” 这般,才算把两人重新哄高兴了。 庞大爷隐约觉出两分别扭来,可?一时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怪异,他跟陆尚和姜婉宁打了声招呼,赶车从此地离开。 等?他走远了,姜婉宁眉间浮现一抹忧色:“怪我没?跟他俩交待好,在外面还是少与?我说话为好,刚刚他俩只说叫我看功课,也不?知庞大爷会怎么想,万一发现了什么……” 陆尚听?完她的担忧,却是不?屑一顾:“发现便发现吧,都是早晚的事,再说叫谁教书有关系吗?他们两家孩子在你这学了将近一个月,就说有没?有学到东西吧。” “要是他们只因你是女子便不?愿送孩子来了,那我反倒觉得,这学生不?教也罢。”陆尚说着,在姜婉宁背后轻抚两下,“阿宁放宽心,既然你没?有错处,那就什么都不?用怕。” 姜婉宁欲要反驳,可?话到了嘴边,又觉没?甚意思。 她甩了甩脑袋,再抬头?便挂上了笑容:“夫君说的是。” 两人进门?才发现,陆奶奶已经做好了饭,她蒸了一锅鱼肉馅的包子,只是没?掌握好火候,好多鱼肉都被蒸散了。 “我看厨房里的鱼都蔫了,就怕再放一晚上就死掉不?新鲜了,便给杀了蒸了包子,这还是田大姐告诉我的,谁知道没?弄好。”陆奶奶捧着失败了大半的鱼肉包子,声音里满是懊悔。 谁知姜婉宁尝了一口后,惊喜道:“好好吃呀!” 陆奶奶的懊恼止住,颇有些不?敢置信:“婉宁是说这包子吗?” 姜婉宁又咬了一大口包子,用行动表达了她的想法,等?把手里的包子吃下去?大半后,才肯定道:“是呢!奶奶蒸的包子可?真香,这鱼肉馅就是要散着才好吃,鱼的鲜味全浸到面皮里去?了,我今晚要吃三个才行。” “好好好,吃三个,吃得越多越好!”陆奶奶笑得睁不?开眼,忙把剩下的半屉包子端过?来,一股脑全推到了姜婉宁跟前。 她高兴地坐到姜婉宁身边,看她吃得香,心里更是美得不?行。 陆尚看她三两句就哄好了老太?太?,也是不?禁露出笑来。 至于这包子到底好不?好吃,人家老人家辛苦了半天做的饭,他们这些白吃的,哪来的底气挑三拣四。 饭后陆尚去?洗刷碗筷,姜婉宁这把她要支个书信摊的事给陆奶奶说了一遍,陆奶奶不?懂什么帮不?帮助的,但?在她心里,能?写字的都很厉害,这替别人写字,一定是更厉害。 她唯一担心的:“尚儿?同意了吗?” 姜婉宁说:“夫君也是支持的,前两次的摊子是支在别处,我也是跟夫君商量后,才决定搬来巷子口。” “到时您要是有什么事了,到巷子口就能?找着我,晌午晚上我也能?及时回来,就省得您操心做饭了。” “哎做几顿饭是无妨的,我总不?能?待在这儿?啥也不?干,你和尚儿?都有大本事,自去?忙你们的,这家里啊,趁着我还在,也给你们帮帮忙。” 陆奶奶摆了摆手,她自乔迁宴后就想提出搬回陆家村,可?现在听?着小夫妻俩都要出去?忙,这忙一天回来只怕连口热乎饭都没?有,她只是想想就觉揪心,那想走的话是怎么都提不?出来了。 等?陆尚回来后,祖孙三个又坐了一会儿?,随着天色渐暗,也相继回了房间。 诚如陆尚和姜婉宁说过?的,把写信摊子开到家门?口会多了许多方便,旁的不?说,只路上要费的时间就缩减了大半。 姜婉宁计划两天一出摊,对于不?去?的那一日,她也有了新主意。 她从家里找了一张老旧的桌子,把桌子搬去?了巷口不?碍事的地方,从上面立了之前的招牌,又在招牌上挂了另一张纸—— 急事请入内寻找。 纸上画了一个流汗的小人,小人走过?长长的巷子到达一处宅子外,宅门?一打开,便是写信人了。 除了流汗小人没?有脸,剩下的无论宅子还是巷子都画得栩栩如生,只要仔细瞧上一眼,定能?找到她家来。 而姜婉宁在代表自己的小人手上又画了纸和笔,含义明显。 对于她的举动,陆尚很是赞赏,只考虑到陌生人上门?许有隐患,他便琢磨着家里是不?是养条看门?的大狗。 姜婉宁思量后也说:“是该谨慎些,那我便先把纸扯下来,若有人真有急事,肯定会在桌前等?着,我早晚都会出门?,总会看到的。” “也好。” 等?把写信的桌椅收拾好后,陆尚便要出门?了。 他这回是要去?平山村,看能?不?能?给物?流队招些长工来。 只是想到他们那常有豺狼,陆尚又从家里寻了把斧头?,斧头?前些天才打磨过?,至今还没?用过?呢。 他怕多说会引姜婉宁的担心,拎着斧头?来不?及打招呼,便从门?口偷偷溜走了,等?姜婉宁再发现,家里早没?了他的影子,只院里的圆桌上留了一张纸,上面写着歪歪扭扭并不?熟练的字—— 明日归。 再说陆尚这边,他到了城门?口问了一圈才发现,城门?七八辆牛车,竟没?有一辆会经过?平山村。 有个矮矮胖胖的大爷劝他:“后生你要不?是平山村的人,可?不?要过?去?涉险哦,他们那遭了狼,这些天死了好些人嘞!” 这话叫陆尚面色更加凝重,可?迟疑良久,终究还是摇头?拒绝了。 从塘镇到平山村,若是走路要走上整整一天才能?到,陆尚是过?去?招人,可?不?是想把自己小命折腾在半路上。 他只好再回镇上,去?车马行找熟悉的管事租了一匹驴车,选了车马行里最小的一辆,两天只要二?十文钱。 只是说及他要去?的地方,整个车马行竟没?一人愿意驾车。 就是那管事都心有戚戚:“陆老板你真要去?平山村?他们那这段日子闹得可?厉害了,我倒也不?是心疼这驴车,就是怕你遭什么不?测。” 整个塘镇内外,无论是镇上的车马行,还是周边村里赶车的百姓,都知平山困境,可?便是这样了,仍未曾听?过?丁点关于官兵支援的消息。 陆尚扯了扯嘴角:“管事不?用担心,我要是真回不?来了,你这驴车的钱就去?我家里要,你上次不?是也去?过?我家?” 管事不?禁讪讪,摸了摸后脑,转去?后面寻了一把长砍刀来。 “罢了罢了,陆老板便去?吧,我这刀也借给你,等?你来还我。” 陆尚没?有推辞,连着他的斧头?一起丢进车里,而没?有车夫驾车也罢,他跟着送了这么多天货,赶车的本事还是学到了几分。 管事好心,叫行里赶车最好的老汉教了他两招妙计,等?陆尚掌握得差不?多了,便独自赶着车离开。 平山县实在太?偏,陆尚半上午出发,一路边问路边赶车,硬是到了傍晚才抵达村子,又在村口被放哨的村民给拦下。 只见村口竖起了围栏,半人高的围栏上缠满了带有倒刺的藤蔓,围栏顶端还竖了尖枪和刀刃,后面放哨的百姓足有二?十人之多。 “来者何人!” “此处可?是平山村?”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陆尚从驴车上跳下来,退后半步表示并无恶意,然后大声喊道:“我是塘镇来的商人,听?家中?夫人说平山县百姓欲寻其他生计,便来看看有没?有要做工的,想在此招工。”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52节 放哨的村民闻言却是将信将疑,正这时,从人群后面走出来两人,个子高的那个靠在围栏后打量半晌,忽然问:“你是不?是镇上那个给人写信的夫人的丈夫?” 其他村民没?想到竟是认识的,忍不?住向陆尚投来打量的目光。 陆尚也是一怔,旋即回过?神:“你们就是找内子写过?信的蔡家兄弟?” 双方互通过?名姓,哨兵把围栏拉开,放陆尚的驴车进来。 蔡勤带他往家里走,路上不?禁问:“陆老爷刚才说招工是指?” 陆尚说:“实不?相瞒,我在镇上做些物?流生意,就是跟押镖比较像,但?不?像镖局那样走南闯北,现在只在塘镇一代活动,现今生意扩大,我这边就需要招一些长工。” “正好前两日我听?内子说起平山县,听?说你们这多是猎户,身强体壮,自有一把子力气,便来问问你们这边,有没?有愿意跟我做工的。” 行走间到了村长家,村长夫妻听?见动静走出来。 蔡勤给双方介绍了一番后,又说了陆尚来此的目的,再有就是一些跟来的村民,对此也是颇感?兴趣,忙追问:“老板能?仔细说一说吗?” 陆尚只好再给他们介绍一遍,最后谈起大家最关心的工钱,他说:“工钱和短工是一样的,但?比他们多出一个月终奖来,就是比如一月三十天,你三十天都在做工,又每天都很卖力,那月底就会多给你一成的报酬作为奖励,一年都如此的话,年底还会另给你赏钱。” “当然这只是这段时间的工钱,后面要是工作量增加,我也会适当提高工钱。” 不?得不?说,工钱加奖金加年底赏钱的方式叫许多人动心不?已。 老村长这些年见多了出去?谋生路,却再无音信的例子,而陆尚这里的活儿?不?光能?长期做,更是离着村子近,一年到头?总能?回家住几天,他们平山村也不?至于彻底成为荒村。 思绪回转间,老村长一锤定音:“蔡勤蔡勉,你俩去?把乡亲们都叫来,就说有老板来招工了!” 村长发话,总比陆尚一家一家去?问要好。 村长夫人从屋里走出来,喊大家进去?吃饭,她原本只炒了两个素菜,后来见有镇上的贵客来,又赶紧炒了一盘鸡蛋,还把家里最后半块腊肉给炒了,勉强凑了四菜一汤。 饭桌上,陆尚并没?怎么去?夹鸡蛋和腊肉,随便吃了吃,更多还是打听?平山村的情况。 平山村受狼群侵袭已有一月之久,最开始没?有经验,常常在半夜被恶狼偷家,为此死了三四人,后来才添了围栏,以及组织村民放哨巡逻。 这半个月里,村里已经没?有再因狼群产生伤亡,但?乡亲们日夜巡守,也是满心疲累。 村长面上的皱纹完全挤在一起:“我是没?有办法了,只希望能?挨到冬天,狼群能?沉寂下去?。” 陆尚不?禁沉默。 片刻,他又问:“衙门?那边……那要是去?最近的守城官那里求援呢?” 村长摇头?:“没?用的,县衙和守城官那里我们都去?了,大人只说会来会来,可?我们等?到现在,却没?有看见任何人来……罢了罢了,只希望去?了远处的村民收到信能?回来。” 送走的信是送去?北疆的,他们也是听?说,当初去?当兵的那个村民做了百户,手下管着百十号人,只不?知对方听?了平山村的困境后,愿不?愿意回来帮帮忙。 没?过?多久,村里的村民都被招呼过?来了。 陆尚出去?一看,才发现村里的青壮年已经不?多了,平山村有二?百多户人家,可?打眼望去?,正值壮年的男人也才一百多人,平均到每户只一人。 后来听?村长说,不?光青壮年的男人,便是一些妇人,也跟着丈夫外出做工了。 这种情况持续了几年,村里的小孩也变少,要是继续下去?,平山村消失也只是早晚的事。 陆尚没?有去?想平山村的以后,他只是当着全村人的面,将他招工的事又说了一遍。 村长在旁帮忙劝说:“情况就是这样了,我觉得给陆老板做工挺好,要是有谁愿意去?,便可?以跟陆老板说,看看什么时候动身去?帮忙。” 该说不?说,想做长工的人还是挺多的。 就陆尚说完后,不?过?过?了半个时辰,他身边就围了四五十人,左一言右一语地跟他问着。 陆尚耐心解答了所有问题,忽然想起来:“对了,除了长工之外,我还要招三五个妇人管洗衣做饭,就是给长工做饭的,跟他们住在一起,所以稍微上点年纪的最好。” 他也不?是不?想要精力好的年轻妇人,但?这个时代,他总要在意着女子的名声,反正只是洗衣做饭这样的简单事,年纪大小也没?甚关系了。 这下子,围在他身边的已经不?光男人了,还有几个阿婆,大声打探着他们能?有的工钱。 陆尚说:“一个月一钱,管吃管住,也是有月终奖和年底的赏钱……” “哎慢慢来慢慢来,我要招的人多,只要大家愿意来,我这边能?收下好多人……对了还有月假,每人一个月有两天的假,这两天就是不?做工也有钱。” 到最后,除了实在走不?出去?的老人和孩子,半个村子的人都围了过?来。 村长被挤在最后面,见状又是欣慰又是难受,半晌过?去?,他背着手缓缓离开,忍不?住思考起,若这些人都走了,那剩下的老弱妇孺,又该如何抵御狼群的侵袭。 可?叫他把人拦下……总不?能?叫村里的儿?郎们,永远围困在这个小山沟里。 这场招工一直持续到半夜,要不?是蔡勤在后面招呼该去?巡逻盯梢了,村民们还不?愿散去?。 也幸好陆尚从车马行拿了半只炭笔,又在空地上寻了一块木板来,有报名的便记上一笔,等?后面粗略数着,能?押货做长工的足有八十多人,能?洗衣做饭的也有七人。 随着他数出人数,一直跟在他旁边的蔡勉忽然开口:“大家都走了,那谁来守护村子呢?” “村里还有那么多老人孩子,我们该怎样保住他们……” 他并非是向陆尚质问,只低声喃喃着,偏这话叫陆尚听?去?,也叫他浑身一震。 陆尚并非什么道德感?极强的大善人,可?他却知道,要是他真把村里的大半青壮年带走,被留下的那些真就危险了。 他不?觉皱起眉头?,望着远方忽明忽暗地火把,蓦然问道:“你们就没?有想过?,将狼群彻底赶走,或者全部捕杀了一劳永逸吗?” 蔡勉苦笑:“怎么就没?想过?,但?老板您知道山上有多少狼吗?到了后半夜您去?村口看看,密密麻麻的全是狼群的绿眼睛,根本就数不?过?来啊!” “我们村最厉害的詹猎户,他可?是能?徒手制服野猪的人,面对这样多的饿狼也束手无策,就连头?狼都找不?到,谈何将它们制服呢!” 陆尚往木板上看了一眼,在最后有个小小的“詹”字。 他想起来了,在报名的最后时间,有个一身腱子肉的男人徘徊好久,很是犹豫地报出他的名字。 陆尚摩挲着手指,垂首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蔡勉打算告辞,去?村口看看情况的时候,却听?背后传来清冷的声音:“我倒是有个法子,不?妨试上一试,万一就能?捕杀大部分恶狼了呢。” 蔡勉猛然回头?:“陆老板您说什么!” 陆尚说:“带我去?村口看看吧。” 第44章 这一晚, 平山村虽没?有受到狼群进袭,可陆尚还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毛骨悚然,任谁仅隔一道?围栏与狼群相望, 恐也无法冷静。 村长说:“这些狼已经在村外徘徊了七八天了,这些日子它?们虽没?再?闯进来, 可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它?们这是等待时机呢。” “只盼着在它们发起进攻前能有人来帮帮我们吧!” 从夜半到太阳东升, 全村人都绷紧心里那根弦,每家每户的青壮年都走出家门,轮班在村里各个哨卡值守。 陆尚跟着村长在村里绕了一圈, 发现并不只村口设了围栏, 还有几条能通向山林的小路, 也全被泥墙给堵死了, 整个村子都被圈了起来。 人们正是高度紧张的时候, 陆尚也就没?有说他那并不一定靠谱的法子, 直到天光大亮, 村民收拾着猎刀弓箭准备回家时,他才找上村长:“您有见过战场上那种阻拦战马的陷马坑吗?” 对面一群人面面相觑,却没?想明白这是个什么东西?。 陆尚只好一边比划一边解释:“就是在一些不明显的地方挖深坑, 在坑内竖好尖刀铁矛等?物, 若是有野狼掉进去, 便很难逃生了。” “那不就是山上捕猎物的陷阱!”有人大声喊道?。 陆尚眼前一亮:“对,和陷阱差不多,不过陷马坑往往是很长很大的一段,考虑到野狼的跳跃性也好, 宽度也要足够,这样才能叫他们逃不开, 而外面的狼太多,那更是要多准备一些。” “我想的是,除了铁矛尖刀之外,还可以在坑底堆一些干草,在草上洒满了油,等?野狼掉进去后,叫村民往里面射火箭。” 猎户打?猎的陷阱很少会设置这样要命的把式,而放火烧更是会把猎物的皮毛和肉都毁掉,自然也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陆尚提出的方法虽是残忍了点,但用来对付威胁村民性命的狼群,那便没?有任何不妥了。 村长忍不住跟左右的人商量起来。 要是没?有陆尚招工一事,他们兴许还能再?拖再?等?,可如?今这样好的活计送上门来,总不能因为村外的一群畜生,反阻了大家的财路。 众人商量片刻,议论声渐渐平息。 村长眼含期许,热切问道?:“敢问陆老板,可知这陷马坑该如?何设置才好?” 村长阻止了一群经验丰富的猎户,随着陆尚一起去了村外,在几个狼群观望聚集的地方考察了一番,最后选出六个地方来。 这六处地势稍低,从天然环境上就为陷阱提供了优势。 而几个猎户一合计,也估摸出野狼跳动的最高距离和最远距离,根据这个数据画好位置,剩下的就是挖深坑设埋伏了。 也亏得平山村是有名的狩猎村,家家户户都有些利器,等?把各家的刀刃弓箭凑到一起,勉强能把几处陷马坑都填满。 干草就从地里现割,提前晒伤上个三五天,便也准备好了。 最后就是引燃干草的油。 陆尚说:“炒菜的油就行,要是实在没?有了,用肥猪肉现熬也行,再?不行就去镇上买,我给你们先把钱垫上。” “不用不用,岂敢叫您破费——”村长连连拒绝,“村里还有两头猪,今儿就把这两头猪给宰了,到时就能炼出诅咒的猪油来了。” 陆尚点头,又是叮嘱一句:“等?陷马坑快挖好了再?杀猪,不然血腥味太大,就怕会激了狼群的凶性,还有猪肉也可以留一点,扔在陷马坑对面,好引它?们往前。” “好好好,我们都记下了。” 那位詹猎户又单独找陆尚问了一些细节,只可惜陆尚只知陷马坑的存在,并没?有深入了解过,只能叫他们多凭经验来。 最后,詹猎户说:“陆老板不光给我们提供了维生的活计,还替我们想出制服狼群的方法,若是这次真能解了狼群之困,往后我老詹这条命就是您的!” “不至于不至于,能帮到你们就好。”陆尚哭笑不得。 挖陷马坑需要三四天时间?,后等?着狼群进攻又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陆尚不可能陪他们守着,既是交代完了,便也该离开了。 他给了这些村民半个月的时间?,若是半月之内还受困于此,只怕他便要另招长工,这事给大家说完,村民们也都表示了理解。 从平山村离开时,村里人还捧了两匹狼皮过来,都是仔细打?理过的,回家裁剪缝制一二便是一件极好的狼皮衣了,冬天尤其保暖。 陆尚受了他们的心意,挥挥手,赶车离开。 这么长时间?以来,陆尚还是头一次在外过夜,之前还不觉如?何,这出去了一晚上,他才琢磨出几分思?念来。 他不想细究到底是在思?念谁,便一律归咎于家。 想家嘛,人之常情?罢了。 等?陆尚回到塘镇,又是到了半下午的时候,他赶紧去车马行还了驴车,管事看他安全回来,无论真心还是如?何,很是松了一口气。 管事送他离开,少不得念叨两句:“陆老板眼下家庭美满,事业顺达,何必亲自往那等?穷乡僻壤里钻,这也就是运气好,没?碰上什么东西?,万一真有什么事,便是不为你自己,也该为家中少妻考虑考虑吧。” 陆尚不欲与他争执,只好点头应下:“是是,您说的是,这次是我冲突了,往后再?有什么打?算,一定仔细思?量。” “诶这就对了嘛!”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53节 从车马行离开后,陆尚顺路去了观鹤楼一趟,他这两天不在,将生意全交给底下人,这回来来反倒扑腾起心来。 福掌柜听?说他来,特意出来见了他一面。 听?陆尚问及这两天的货物,福掌柜才知道?原来他出门了一趟:“怪不得我这两日没?见你来,原来并没?有跟着物流队走啊。” “哈哈哈都好都好,送来的蔬菜和鱼都新鲜着,厨房用着挺好,便是客人都说,今天的鱼格外大呢!” “你手底下那个管事的是谁?我瞧着他倒是个盯事的,往后陆老板要是有事要忙,将这生意交给他看顾也还算行,我瞧着他管上货卸货都仔细,跟干活儿的工人们也还算谈得来。” “没?耽误了您的生意就行。”陆尚笑道?,“您说的那个管事我大概知道?是谁了,上回乔迁宴上您还见过他吧?” 福掌柜想了想:“好像是吧。” 陆尚又问了问店里的新菜情?况,上回店里的厨子只跟他学了糖醋鱼和酸菜鱼的做法,这段日子新菜卖得挺好,福掌柜便想再?添两道?菜。 陆尚爽快应下:“那好,等?明天送货来的时候,我再?来教?两道?。” “好好好,辛苦陆老板了!” 离了观鹤楼,陆尚终于能直奔家里去。 只是从观鹤楼到家这一路,他几次停下,在街上看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或者觉得姜婉宁会感兴趣的,总要买一些。 等?他进了家门,已然是左右手全拿满了。 姜婉宁听?见声响出来,刚出门就被陆尚喊了一声。 陆尚举起手里的东西?:“阿宁快来,我给你买了吃的,还有新鲜的梨子,这边还有两个香囊,你看看喜不喜欢。” 姜婉宁才张口,陆尚便走到了她跟前来,不由分说地给她展示着手里的东西?,找香囊时还顺手给她喂了一枚梅子干。 姜婉宁:“……” 持续了两天的担忧骤然落了空,她忍不住笑起来,弯腰帮他一起整齐这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 还有那两匹从平山村带回来的狼皮,姜婉宁本想做两件皮衣,打?算等?冬天穿,可陆尚想起那做针线时被戳破的手指,想也不想就把狼皮抢了过来:“不行!” 迎着姜婉宁满面的错愕,他磕巴道?:“我是说、我是说这两件狼皮不好,咱不要了,赶明儿给卖了吧,以后有好的我再?买给你。” 这毕竟是他带回来的东西?,姜婉宁便是有些惋惜,却也没?再?讨要。 为了庆祝陆尚回来,两人一起下了厨,做了整整五道?菜。 陆奶奶回家看到桌上摆着的大荤,还以为家里又要来客人了。 客人自然是没?有的,这些菜只他们三口享用。 陆尚试探着做了一道?辣子鸡丁,可惜陆奶奶吃不了一点辣,就连他也受不太住那种麻辣,浅尝了两口也就罢了。 反而是姜婉宁吃得面不改色,被陆尚问了,她也只是疑惑:“我觉得还可以吧……挺下饭的倒是。” 陆尚忍俊不禁:“那等?下回我弄点牛肉来,给你做小炒牛肉,那个还要更辣一点,你肯定喜欢。” 两人明明只是在说着家常,可陆奶奶坐在旁边,却莫名有股被排斥在外的感觉,尤其是打?量两人之间?的目光—— 咦! 陆奶奶偏过头去,可不好意思?再?看。 后面两天的生活恢复了正常,陆尚每日在村子里和塘镇穿梭,但每日回家时,要不提一篮鸡蛋,要不买一块瘦肉,再?不就是三五块点心,反正总要给姜婉宁带点什么。 等?到了晚上两人再?坐一起,陆尚于识字上进步飞快。 姜婉宁的书信摊子换位置后冷清了两日,但慢慢的人流量也就恢复了,巷子口的单家看排队的人挺多,就在家门口摆了个凉茶摊,一文钱一个人,添水不限量。 就连街上叫卖的小商贩都愿意往这边走了,站在书信摊子旁看一会儿热闹,等?出去了还能帮着宣传一二。 姜婉宁还是维持着原来的价格,两日一出摊。 但随着生意平稳后,她也慢慢把大宝和庞亮给带了出来,叫两个小孩跟在她旁边,无论是学一学待人接物,还是看看信,总比一直闷在家里好。 陆奶奶怕两个孩子跑丢了,一般也会跟着出来,她就远远的坐在巷子里的台阶上,视线始终落在大宝和庞亮身上,又隔一段时间?给姜婉宁三人送点水,被等?着写信的人问到了,她也只是摆摆手。 反而是姜婉宁大方说:“这位是夫君的奶奶。” 陆奶奶嘴上没?说什么,偏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再?有人找她搭话?,也敢小声应上两句了。 无名巷子里的写信摊子格外红火,饶是姜婉宁赚不了三五个钱,可这边的生意还是叫许多人眼馋,尤其是其他书生的摊子,那等?高昂的代写费用下,越来越多人宁愿排队等?,也不去他们那了。 这天下午,姜婉宁正准备收摊回家,却见一个衣裳打?了补丁的妇人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她一遍,问:“你可是陆家买来的媳妇儿?” 姜婉宁很不喜欢她的目光,那目光又尖又利,叫人很不舒服。 而妇人的问题更是叫她一愣,回神后下意识摇了头:“你是?” 妇人没?理她,嘴里也不知嘀咕了什么,转头便从这儿离开了。 姜婉宁看她的背影从附近消失,饶是满心怀疑,却也没?有人能解答,只好定了定心,拿上剩余的纸和笔,带着大宝和庞亮回家去。 大宝揪着衣角:“姨姨,刚才那个人好眼熟呀……” 能知道?姜婉宁是陆家买来的,多半是陆家村附近的人,便是大宝眼熟也属正常。 姜婉宁柔声安抚了几句,心里却意外不平坦。 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转身后,不远处的胡同?里走出两个人来,一男一女,女的就是刚才问话?的那个,男的可不就是王翠莲的弟弟。 王占先一脸阴沉,无论是脸上还是露出的胳膊上全是淤青,走路时一瘸一拐,还有一只胳膊弯出不自然的弧度。 王董氏没?了刚才的气焰,扶着王占先唯唯诺诺道?:“刚刚那人,应该就是姐姐继子的媳妇儿……相公,你看她一个女人家都能把生意做得那么红火,陆家那个病秧子肯定也不差,他俩定是赚了不少钱,她和陆家的病秧子赚了钱,哪有不给家里的道?理。” “姐姐还一直说没?钱没?钱,我看就是不愿意给相公你了……” “我倒不是怪姐姐藏私,只是相公你欠赌坊的钱要是再?还不上,那你的另一条胳膊——啊!” 啪一个巴掌,将王董氏的话?打?断。 王占先一脸一沉:“闭嘴!” 王董氏捂着脸,只眼里含着泪,再?不敢说话?了。 王占先站在原地看了好久,片刻说道?:“走,回家!” “姐她就是短见!上回我明明已经赢了钱,要不是她不肯给我钱,我后面肯定不会输,又何至于被人打?断一条胳膊!” “这回她最好痛痛快快把钱给我,不然——”王占先发狠道?,“是她先不顾我这个弟弟,可别怪我不要她这个姐姐。” 王董氏小碎步跟在他身后:“是是是,等?相公你有了钱,肯定还能赢更多,到时候咱们家就好了……” 当天晚上,陆家村便发生了一起大事。 听?说是王家那个男的把他姐姐打?了个头破血流,要不是姐姐拼死逃回了夫家,兴许就这么没?命了! 陆家村的人对此事多有议论,连着村里的短工也听?了几嘴。 转天送货时,陆启把这事给陆尚说了一遍,而后嘀咕:“王占先非说陆哥你在镇上赚了大钱,认定王氏手里还有钱,今儿大早就去陆家了。” “不过陆哥你家里两个大男人,陆二叔也不是吃素的,抄着扫把把他打?得吱哇乱叫,后头陆显还给他娘报仇,偷摸踹了他两脚……” 反正姜婉宁和陆奶奶都在镇上住着,村里随便闹成什么样子,只要没?出人命,陆尚便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只当听?了个笑话?。 后头又是送菜送鱼,大家忙着热着,也就没?心思?讨论这些闲事了。 只是陆尚忽略了一点—— 有些人自己过不好,便也看不得别人好。 像那王翠莲,晌午醒来后不怪王占先心狠,反怪起陆尚和姜婉宁来,尤其是那被她买来的小贱人,她只要一想起来便恨得牙痒。 物流队的人干得次数多了,整套送货的流程也熟练起来。 且陆尚记着福掌柜对陆启的夸赞,有心培养他做个小管事,便有意放手叫他安排,他自己反轻松许多。 这天把货物送到后,陆尚照例付了工钱,把人遣散后,又去观鹤楼教?大厨做了两道?新菜,等?忙完这些,外头已经彻底暗下来。 福掌柜给他准备了一饭盒热菜,叫他带回去当晚饭。 今天回去的迟,虽买不了东西?,但这一饭盒也算有东西?了。 陆尚哼着小调,只觉心头一片轻松。 然而等?他到了家,一推开门,却以为自己走错了家门口。 直到见姜婉宁从屋里出来,他直接把饭盒丢在了地上,三两步冲过去,将姜婉宁护在身后,戒备地看着满院子的男人:“你们是谁!” 只见人群里走出一个人来,那人瞪着眼:“陆老板,我是詹顺安啊!平山村的!您不记得我们了!” 陆尚仔细看了半天,终于认出他来。 也不知詹猎户这几天是经历了什么,原本光洁的下巴上长满了胡子,头发也被燎没?了大半,半个脑袋都是秃着的。 难怪陆尚一开始没?认出来他。 不等?陆尚发问,詹顺安便把这些天的经历讲了一遍。 这些事姜婉宁已经听?过一回了,如?今再?听?一遍,还是觉得惊心动魄。 原来自陆尚从平山村离开后,他们便出动了全村人挖陷马坑,因着狼群只在后半夜出动,他们便有一整天加半个晚上的时间?,这样日夜赶工,只用了三天就把全部陷马坑给挖好了。 而后他们赶紧布置了陷阱,又杀了猪炼了猪油,把全村的油都洒在了干草上,就等?狼群出动了。 而那日陆尚的警告果?然没?错,他们白天才杀了猪,强烈的血腥气刺激了狼群,当天夜里就有了异动,到了子时,伴着头狼的一声嚎叫,狼群直扑平山村而来。 好在村民早早做好了准备,全村的汉子都守在了村口,不成功便成仁,能不能把这些畜生杀了,就全看今天晚上了。 随着第?一头狼落到陷马坑,后头的狼根本停不住,接二连三地陷了进去,一时间?村子外全是野狼的惨叫声。 后头的狼群生了戒备,有心要撤退,偏偏稍微一动,又陷进了旁边的坑里,四面八方,全无退路。 这群不知从何处来的野狼足有二百多头,但是落进陷马坑里的就有一百多只,剩下的那些寻着退路,转身欲逃。 谁知就在这时,从天而降的火箭射|入陷马坑中,火舌腾空而起,而平山村的围栏被打?开,村里的汉子们操着猎刀斧头,呐喊着冲了出来。 詹顺安的头发就是在追杀野狼时被火舌烧到的。 便是现在想起来,詹顺安仍要说一句:“真他娘的爽!” “那些畜生不是要伤我村里的乡亲嘛,如?今看它?们如?何嚣张!我抓了头狼,把头狼的皮剥了,然后把它?的尸体挂在了村口,后面再?有外来的野兽来,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 “还有剩下的那些狼,也被分开埋在了村子周围,只做警示了。” 一夜鏖战后,村民们没?有死亡,只受了些伤,至于惨烈拼杀下没?能保住野狼最值钱的皮毛,他们也全不在意。 没?办法,他们都要去做长工了,谁还在乎这些搏命的活计! 这不,平山村的困境才解,詹顺安就带了二十多个村民找来了。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54节 他们并不知道?陆尚的家在哪儿,却打?听?到了那个能画小人画的书信摊子的位置,既然陆老板和写信的夫人是一家,找着了姜婉宁,自然也就相当于找到陆尚了。 姜婉宁听?他们讲明后,便把人带回家里人。 好在他们家院子破是破了点,面积还是足够大的,再?去邻居家借上点椅子凳子,也能叫这些人坐下。 詹顺安说:“陆老板!当初说好了,只要能解了狼群之困,往后我这条命就是您的!老板您有何吩咐,尽管交待给我!” 他的爹娘便是死在了山上野狼的嘴里,等?被人发现时,尸体都被毁坏了,他此生最恨的就是狼。 而陆尚提出的方法不光叫他们村子免受狼袭之苦,更是直接杀了这么多野狼,他心底的感激简直难以言表。 陆尚并不知其中隐情?,闻言也没?多放在心上。 他摆了摆手,有些无奈道?:“那这样,你们今晚先找个客栈住下,客栈的钱我出,等?明天你们先回平山村,过上个三五日我再?去接你们。” “现下供你们住的房子还没?找到,你们等?我安排妥当了,再?叫你们来上工,这样可行?” 詹顺安这才意识到,他们的突然来访反给陆尚造成了麻烦:“那不用,我们用不着住客栈,我们连夜回去就行!” 陆尚没?有跟他争辩,只转头叫姜婉宁去取了钱。 “反正钱是给你们了,你们住不住我也管不了,只是夜路多有危险,万一你们回去的路上受了伤,那我可就要少一个能干活的长工了。” 在他的劝说下,詹顺安只好听?从。 其余人跟着詹顺安来,也全听?他的吩咐,尤其是见了这样为他们着想的老板,简直恨不得明天就来干活。 可惜陆尚这边还没?准备好,他们也只能先离开了。 好不容易把平山村的这些猎户送走了,陆尚忍不住摸一把额头上的汗,回头看姜婉宁一眼,哑然失笑:“他们可真是……” 笑过之后,他又忍不住有些悲哀。 像他一介商贾,只不过是提了一个方法,就能得到这么多村民的感激,那些自诩父母官的官员们,怎就能眼睁睁看他们围困甚久? 从观鹤楼带回来的菜洒了大半,好在家里都不知讲究这些的,稍微收拾一下后,也全部吃了干净。 陆尚今日受了些许冲击,神色颇是倦怠。 姜婉宁把他赶回房间?去,和陆奶奶一起收拾了碗筷,然等?她回房,却发现陆尚已经睡下了。 她脚步一顿,熄灭了屋里的蜡烛,又凑过去帮陆尚褪了外衫,方上床歇下。 转过天来,陆尚不出意外起晚了,幸好他提前跟陆启说过,要是到了去拉货的时候他没?到,那便由他带人先走,左右也耽搁不了生意。 可是等?他出了房门,却发现院子里静悄悄的,并无往日的念书声。 姜婉宁从厨房里出来,也是奇怪:“大宝和亮亮还没?来吗?” 正说着呢,却听?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车轮声。 陆尚走过去看了门,可往外面一看,车上只有大宝在,而且今天还是樊三娘陪着大宝一起来的。 庞大爷面色铁青,停好车后径自走了进来。 他在院里看了一圈,见到姜婉宁也在后,却是面色愈发难看。 就在樊三娘带着孩子进来的同?时,只听?庞大爷问:“从第?一天到现在,教?我小孙孙念书写字的到底是谁?” 说这话?时,他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姜婉宁。 第45章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 真相如何,其实已经不用言说了。 只一瞬间,姜婉宁便是面色惨白, 身形不受控制地晃了一晃,反手扶在了?门框上, 方才稳住身体?。 樊三娘带着大?宝跟进来?,见状忙跑到她身边, 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婉宁你别多想,庞大?爷肯定不是那个意思……” “什么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那个——”庞大爷挥舞着手臂, 骂骂咧咧地就要反驳, 可一对上姜婉宁发怔的眸子, 他又猛地止住话头。 这时候, 陆尚也走?了?过来?, 他先到了?姜婉宁身边, 小心拍了?拍她的发顶, 低声说了?一句:“没事,我来?处理。” 然后又对樊三娘说:“麻烦三娘陪阿宁进房说会儿话吧,桌上还有昨天买的梅子, 叫大?宝尝尝。” 樊三娘怔然, 下?意识点了?头。 然而就在她准备带着姜婉宁离开的时候, 姜婉宁却是拂下?了?她的双手,力道不大?,偏是格外坚定。 姜婉宁垂下?头:“夫君,叫我跟庞大?爷说几句话吧。” 当初收下?大?宝和庞亮, 是用了?陆尚的名义,如今叫他解决了?这一系列争端, 好像也并无不妥。 可姜婉宁却是觉得?,既然她教了?这两个孩子个把月,也算与这两家有些缘分?,好聚好散,也算不负这段时间的相处了?。 她没有等到陆尚的回答,从他身边绕了?过去,见了?庞大?爷,她扯出一个并不算好看的笑:“您进来?说吧。” 家里四间房,却没有专门的待客厅。 东西厢各有一间住了?人,显然并不适合待客,另一间书房不光简陋,里面还放了?陆尚的账本、姜婉宁的字帖等重?要物品,也不太适合叫外人进去,这样算着,也就只有孩子们的学堂能进去坐一坐。 这间小学堂用了?这么久,无论是庞大?爷还是樊三娘,还都?没有机会进来?过,只有两个孩子偶尔说上两句,叫他们知道念书的地方很规矩。 姜婉宁走?在最前面,推开房门后便让开了?路,请后面人先进去。 庞大?爷来?时还气?势汹汹的,如今却莫名有几分?气?短。 可他再一想—— 又不是我的错!明明是陆家夫妻俩骗人! 想到这里,他又是冷哼一声,大?摇大?摆地进到屋里去。 等姜婉宁和陆尚先后跟进来?,只见庞大?爷站在屋子正中央,手足无措地四处看着,他慢吞吞地走?到矮桌旁边,弯腰在桌上摸了?摸,抬头看见两张矮桌上都?贴着纸。 姜婉宁解释说:“那是大?宝和亮亮的名字,是他们亲手写下?的,贴在桌上,便知道哪个才是自己的座位了?。” 说完,她又去墙边的书架上拿了?几卷纸过来?,一左一右铺平在矮桌上,她这边才铺好,躲在樊三娘后面的大?宝就嚷起来?:“那是我和亮亮的功课诶!左边的是我的,右边的是亮亮的!” 庞大?爷忍不住往右边看去。 姜婉宁铺开了?四张纸,时间从前往后,能很明显的看出,上面的字越发工整顺畅起来?,便是比划都?没有那样生涩了?。 一个人的字写得?好不好,其实不用什么大?家品评,舒不舒服好不好看,都?是最直观可以看出来?的。 便是庞大?爷对姜婉宁怀了?满腔的偏见,也无法说出“不好”来?。 他眯着眼睛,把庞亮的每个字都?看过,他本就动摇了?心念,偏大?宝还在耳边聒噪—— “这个是刚跟姨姨学写字时写的,这个是搬来?镇上后写的……这个是前天刚写的!姨姨说了?,我们两个进步可大?了?,要是再用功一点,不光能考上秀才,将来?还能当举人当进士!” “姨姨对我们可好了?,不光叫我们念书识字,还给我们讲故事,教我们画画呢……庞爷爷,你别?对姨姨发火。” 小孩子对情绪的感知最是敏感,大?宝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可却知道昨天回家时,庞爷爷被王家的婶婶拦下?,婶婶说了?姨姨好多坏话。 今天一早,庞爷爷不光不许他的小伙伴来?上学了?,还找到姨姨家里来?,对姨姨生气?发火。 大?宝跟庞大?爷没有什么交集,与姜婉宁却是日日相处着的。 要是叫他选一个人来?维护,毫无疑问,只会是后者。 大?宝鼓起勇气?,从樊三娘背后跑了?出来?,快步跑到了?姜婉宁跟前,大?张着双臂,把她护在后面:“庞爷爷你要是生气?,你就冲着我来?吧!” 他大?喊完,便害怕地闭上了?眼睛,举在空中的双臂不住颤动着。 本冷凝的气?氛因他这一番操作蓦然破了?冰,不知谁第?一个笑出声,很快的,屋里全?是大?家的笑声了?。 庞大?爷还想冷脸,可控制了?几次也没能压下?嘴角,只能狠狠地搓了?两把脸,长叹一声:“不是我来?找事,可当初明明说好,叫陆秀才教乖孙念书的啊。” 姜婉宁请他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水:“那这样,我跟您聊聊这事行吗?”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庞大?爷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来?了?。 姜婉宁先道:“当初确是说好叫夫君给亮亮启蒙的,后来?换成我,没跟您家说明,也是我的过错,我先给您和您的家人赔个不是。” “哎——”庞大?爷抬了?抬手,不好接下?这句话。 熟料姜婉宁话音一转:“不过话又说回来?,您家里叫亮亮启蒙,一来?是想叫他试着走?走?念书这条路,二来?也是存了?大?志向的,那您觉得?,亮亮在我这学到东西了?吗?” 这哪里用的着庞大?爷回答,单是不远处矮桌上的功课,就是最好的答案。 庞大?爷没法昧着良心,垂头道:“学到了?。” 不光学到了?,还比同村的孩子学得?都?好。 他们村里有个屠户也给幼子找了?夫子,听说是个老?秀才,交了?好多束脩才把幼子安排在老?秀才门下?的,但?他家那小孩被老?秀才教了?半年?,整日整日地之?乎者也,到头来?却连自己的名字都?写的歪歪扭扭。 反观他的乖孙,比屠户家的小两岁,统共学了?一个月,学会了?十好几个字,写的字还越来?越好,还会背诗了?! 要说一个两个还是个例,但?老?秀才教了?这么多年?书,也没教出一个秀才来?,能去镇上做个账房先生都?是烧了?高香,而陆家教出来?的这两个小娃娃,却是怎么看怎么聪慧,一瞧就是有大?出息的。 但?凡姜婉宁不是个妇人…… 庞大?爷捂住脸,左右为难着。 姜婉宁又说:“当然,我也能理解您的为难,索性?也没有拜师,也没有交束脩,前段时间便只做朋友间的一点指点,您要是觉得?把孩子送来?不妥,那便另寻名师,这般可好?” “您也尽管放心,关于庞亮受我指导的事,我不会往外说的,您要是实在担心,就叫夫君再出去辟个谣,总不会耽误了?他。” 其实好些东西,哪有那么多复杂。 老?师好不好,从门下?学生就能看出一二。 但?凡姜婉宁不是一介妇人,庞大?爷肯定也不会纠结如此。 可换言之?,若姜婉宁不是一介妇人,岂还轮得?到他把孩子送来??攀着人家念书识字不说,便是那该有的束脩都?没有,饶是送过两回礼,但?比起其他夫子招学生,这点礼又算得?了?什么。 姜婉宁明明没有说什么重?话,一言一语尽是为了?庞大?爷家着想,可他还是从最初的气?愤,到如今的羞愧难当。 正这时,樊三娘站起来?说:“反正我是不在意那些虚言的,把大?宝交给婉宁教导,我是放一万个心。” 她没有说早知实情之?事,只坚定地站在姜婉宁这边。 到最后,庞大?爷再说不出一句诘问,匆匆找了?个借口,慌张离去。 姜婉宁起身欲送,始终在旁边保持沉默的陆尚却拦了?她一把,沉声说:“你坐,我去送。” 姜婉宁抬头看他一眼,对上他暗沉沉的眸子,没有再拒绝。 而陆尚出门后三两步就追上了?庞大?爷,他把人送出门后,开口又把对方叫住。 “庞大?爷,您也知道,我这段日子忙里忙外,一天到晚少有在家的时候,上回乔迁宴上您应该也听见了?,我是在给观鹤楼做点小工。”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55节 “实不相瞒,为了?这份工,我已经改入了?商籍,商籍不可入考场的规矩想必也不用我多说了?吧?” 他未顾及庞大?爷大?变的面色,继续道:“我知道您家里盼着庞亮考个秀才出来?,是,我曾是秀才不假,但?您一定不知道,阿宁在嫁给我之?前,接触的人可全?是进士之?流,那都?是何等人物?而她更?是从小熟读诗书,腹中才学岂是你我可想象的?” “我敢断言,您便是找遍整个塘镇,也找不出比她更?合适的老?师了?。” 外人只道姜婉宁是罪臣之?女,可他们怎么就不想想,罪臣罪臣,那也先是做了?臣子,后面才有的罪,何况还是京城里的书香士族之?家。 庞大?爷神色变幻不断,几次张嘴,偏又说不出什么。 陆尚最后说:“我尊重?阿宁的意见,日后无论您是选择继续送庞亮来?,还是送他去别?处,我都?不会多言什么,便是您家里有需要我配合帮忙辟谣的,也尽可以找我。” “我言尽于此,您也再仔细想想吧。” 说完,陆尚微微颔首,转头返回家中。 就在他将要关门的时候,庞大?爷忽然叫了?他一声:“陆秀才!” 陆尚抬头看去。 庞大?爷说:“你家里……你家里那继母,我知道实情,便是她昨天晚上拦下?我说的,还说了?许多不好听的话,反正你——” 到底是别?人家的家事,他不好说的太深。 好在陆尚很快明白,朝他道了?声谢,继而合上大?门。 至于王氏还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很快,他便从樊三娘口中知晓了?全?部。 庞大?爷走?后没多久,陆奶奶就回来?了?。 她去巷子口买了?两碗豆浆,一碗加糖一碗不加糖,两个碗都?装得?满满的,她要走?的极小心才不会洒。 陆尚听见声响后连忙迎了?出来?,其余人一起跟过来?后,陆奶奶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揉了?揉衣服:“哎我不知道你们要来?,看我买少了?,那啥你们先喝着,我再出去买两碗回来?……” 陆奶奶还是第?一次出门买东西,刚出门时她是忐忑的,可等把豆浆端回来?,她又觉得?自己还算能干点事,只她到底节俭惯了?,给两个孙辈买豆浆也就罢了?,她一个老?太婆,哪配得?上喝这等稀罕玩意儿。 即便一碗豆浆只两文钱,她也没舍得?给自己买一份。 姜婉宁只看了?一眼便猜出大?概,见状忙拦了?一把:“奶奶,我和夫君都?不喜欢豆浆的味,我们就不喝了?。” “正好您和大?宝一人分?一碗,我们就算了?。” 陆奶奶有些不信,偏陆尚也附和了?,等她看向樊三娘,樊三娘更?是说:“奶奶可别?看我,我只要一喝豆浆都?闹肚子,可不敢喝了?。” “那我、那我是不是买错了?啊……”陆奶奶嗫嚅道。 姜婉宁扶她坐下?,又招手把大?宝叫来?,将带糖的那碗给了?他,大?宝抿了?一小口,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好喝!” 姜婉宁浅笑,转而看向陆奶奶:“您看,这还是买错了?吗?您既然回来?了?,那就辛苦您帮忙看看大?宝,我们几个进去说会儿话。” 一听他们有事,陆奶奶也顾不得?心疼那几文钱了?,连声应下?。 大?宝跟陆奶奶也熟,人家都?说隔辈亲,这祖孙辈的更?添两分?怜爱。 有陆奶奶帮忙看孩子,剩余几人便返回了?小学堂那屋。 等屋里的门窗都?关好了?,樊三娘忍不住骂了?一声,这才把昨晚的事缓缓道来?—— 原来?昨天晚上她去村口接大?宝时,正好碰上王氏出门。 王氏挨了?打,脸上还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因着姜婉宁的缘故,樊三娘对她没什么好感,便是跟她走?了?一路,也没搭两句话。 就这样到了?村口,她刚把大?宝从牛车上抱下?来?,两个小朋友互相道别?的功夫里,就见王氏冲了?上来?。 她面目狰狞,嘴角的伤口格外可怖,张口便说:“你们都?被骗了?!”然后她就把姜婉宁代陆尚教书的事一一讲来?,中间夹杂了?数不清的污言秽语,全?是对姜婉宁的轻贱和咒骂。 樊三娘几次打断,偏王氏又喊又叫,根本打断不得?。 庞大?爷便是听得?难受,可显然更?在意姜婉宁教孩子的事,尤其是他严肃问了?庞亮后,庞亮一个没忍住:“是、是姐姐……” 庞大?爷一下?子就恼了?。 王氏尚在喋喋不休:“一个小贱人能教什么!等将来?传出去了?,还不知道别?人怎么说你们两家孩子,什么东西,小贱人还想着翻身——” 后头的便全?是王氏的谩骂,樊三娘实在学不出口,索性?她说与不说,陆尚都?能猜个大?概。 樊三娘说完这些后,看对面两人的面色,就知道他们该有私话要说。 她很有眼色地说了?告辞,还说先把大?宝带回去,至于什么时候送回来?,全?听姜婉宁的安排。 姜婉宁牵强地笑了?笑:“辛苦三娘跑这一趟,大?宝的话……只要你不介意,我这边一直可以教他,不过这两天应是不行了?,等过些天吧,过个三五天,我叫夫君跟陆启哥说,到时再叫大?宝过来?。” “好好好,那你们先歇着,我就先走?了?。” 樊三娘走?到门口时,转头又说了?一句:“婉宁,我知道大?家对妇人多有偏见,可至少在我们家,我们全?家都?是感谢你的。” 姜婉宁一怔,待再回神,樊三娘已然离开了?屋子,而她眼眶周围全?是红了?一圈,嗓子里也哑干哑干哑的。 院里传来?老?中少三代的谈话声,可外面的温馨气?息,丝毫传递不到屋里开。 姜婉宁只觉肩上一沉,回头才发现是陆尚走?了?过来?,把双手搭在了?她肩上,稍微用力按了?按,开口说:“没事。” 他的声音里全?是寒意:“原以为我们走?了?,王氏就该消停了?,如今看来?她还是太闲了?些,既然她看不得?我们好过,那也怪不得?我不敬继母。” 姜婉宁扭头看着他:“夫君……”她当然也恨王翠莲,可要是叫陆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是万万不想见到的。 陆尚稍微敛了?敛面上的冷色,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别?怕,我不会乱做什么的,可还记得?王占先?” 姜婉宁回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夫君是说……她的弟弟?” 陆尚轻笑两声:“人家都?说十赌九输,也不知道二娘的好弟弟最近回本了?没有,不过我猜是没有的,不然如何会追去陆家要钱,还把他的亲姐姐打了?个头破血流。” 姜婉宁不知还有这事,闻言不禁瞪大?了?眼睛。 陆尚只好再把从村民口中听来?的八卦给她讲一遍,最后添一句:“自作孽不可活,这也是他们姐弟俩的福报吧。” “阿宁你说,我对王氏还不够忍让尊敬吗?” 姜婉宁眨了?眨眼,却是不好回话。 后面两天,陆尚一直守在家里,就怕王翠莲再做什么出格的事,万一找来?家里,陆奶奶和姜婉宁两人总不好对付。 而庞大?爷也没再送庞亮过来?。 姜婉宁等了?一天两天,也从最开始的期待到失望,最后到坦然接受。 陆尚也是常常安慰她:“是他们不知好歹罢了?,阿宁何必为了?他们伤心,正好没了?庞亮,你只教大?宝一个,还要轻松许多,再说了?,你是不是忘了?观鹤楼的少东家?” 经他提醒,姜婉宁猛然想起,她还有个不用面授的“学生”呢。 陆尚适时提醒:“上回我去观鹤楼,还听福掌柜提了?一句,说冯少东家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最晚下?个月就能全?心念书,还想争取参加明年?的童生试呢,他这么些年?可才只过了?府试,还差一门院试呢。” 大?昭科考制与陆尚了?解过的一致,春闱秋闱每三年?一次,秋闱设在每年?的八月,春闱设在来?年?四月,春闱过后一到两月便是殿试了?。 而童生试则由各州府订立,像他们所在的松溪郡,就是三年?两试,分?县、府、院三门,每门成绩都?可保留,只要有生之?年?能把这三门都?过了?,那就是秀才了?。 就在不久前,秋闱刚刚结束,他们塘镇只出了?两个举人,就是不知冯贺所在的府城又有多少人中举。 不过他如今连秀才都?不是,想什么秋闱春闱还是太早了?些,再说就算他来?年?过了?院试,等下?一次开秋闱,又是三年?以后了?。 陆尚这时提起,也只是想给姜婉宁转移一点注意力,省得?她把大?半心思都?放在庞亮一家上,徒增忧思。 而他的法子显然起了?一定效果,姜婉宁转去思量起冯贺那边的事来?。 就这样又过了?一天,眼见家里确实不再有外人来?,陆尚便开始琢磨找个地方租两个大?院,好给平山村的长工们住。 还有陆家村,便是为了?他的“好二娘”,他也要尽快走?上一趟。 谁成想这一天都?快要结束了?,傍晚几人正吃晚饭的时候,却听门口传来?砸门声,等陆尚开门一看,可不就是庞大?爷一家。 是了?,不光有庞大?爷,还有他家老?少加起来?十几口。 庞大?爷在门外站定,冲着陆尚深深鞠了?一躬,而后大?声道:“请问陆夫人可在家?” 陆奶奶和姜婉宁都?往门口看来?,姜婉宁听见有人提她后,起身走?过来?,还有门外几个经过的邻居,见状也停下?脚步。 就在陆尚和姜婉宁猜测他们来?意时,只见庞大?爷把庞亮拽到前头来?,叫他跪在了?门口,而后说道:“前几日之?事,实是我迂腐冒犯,回家后我仔细考虑过,也跟家人商量过,最后却是得?出一致结论——” “陆夫人是极好的夫子了?!” “只是不知陆夫人可还愿收下?我孙,今日我们全?家都?来?了?,还带了?束脩礼,若是您不计前嫌,还愿教导庞亮,我们这就行拜师礼。” 不等姜婉宁回过神来?,这一大?家子人后面又钻出来?一个矮矮胖胖的妇人,那妇人牵了?一个和庞亮差不多大?的孩子。 她谄笑着,把孩子往前头一推:“还有我家,我是庞亮的亲姑姑,这是我的二儿子林中旺,陆夫人您看,陆夫人能也教教我儿吗?” 第46章 姜婉宁叫他们这一系列的?举动搞得措手不及, 心里?存了几分怯,便下意识往陆尚那?边凑了凑。 直到她掌心一热,低头一看, 却是陆尚牵住了她的手。 陆尚看着从巷子内外凑过来?的?邻居们,只好说?:“你们先?进来?吧。” 先?不论姜婉宁跟庞亮的那短暂的师徒情谊, 便是这一大家子今日的?态度,陆尚也无法冷脸将他们拒之门?外。 庞大爷还想说?什么, 姜婉宁又补充了一句:“外面人多,这样?不好。” 庞大爷转念一想,这样?在门?口拉拉扯扯的?, 确实不好看, 他两步上前将庞亮抱起?来?, 又招呼一声, 叫上一家人进到院里?去。 陆奶奶见这么些人都进来?, 怕耽误了他们谈正事, 考虑再三, 还是选择先?躲回房里?。 只是一行人才进到院里?,姜婉宁一回头,便发现庞亮又是跪下了, 还有那?个叫林中旺的?小少年, 也不情不愿地跪在他身边。 姜婉宁沉默片刻:“……先?起?来?吧。” “好些事还没说?清, 您这样?做,孩子不好受,叫我?也为难,倒不如坐下来?好好谈谈, 等双方都满意了,再说?什么拜师不拜师。” “啊……”直到这一刻, 庞家众人才反应过来?,他们如今的?行径,可不就是存了几分逼迫的?意味,若那?陆家娘子是个心软的?,见此便是心里?膈应,单是为了孩子,恐也不好拒绝。 而他们诚心来?拜师,到最后反生?了隔阂,这就不好了。 想明白这点后,庞家老?大赶紧把孩子拽起?来?,顺手拉着林中旺一把。 可站起?来?了,后面该如何做,他又没了主?意,只能把目光投向庞大爷,等着他做主?。 说?起?来?,庞家这一大家子人是昨天晚上才聚齐的?,庞大爷想明白其中的?关?节后,第一时间把分散在各处的?家人召了回来?,他是家中唯一的?长辈,也是整个庞家最有话语权的?人。 于是哪怕庞亮的?爹娘对他拜一个妇人为师多有不满,可还是被庞大爷呵住了,尤其是他的?一连串问题,更是叫他们哑口无言。 庞大爷当着全家人的?面问:“你们只说?陆家娘子不好,你们倒给我?说?说?,她不好在哪里?!”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56节 “你们去镇上找找看,哪个收学生?的?先?生?不是一年几十两的?束脩,在先?生?坐下侍奉七八年,方能学到一点皮毛,可咱家乖孙呢?这才一个月!他会了那?么多字,会背诗,会画画,换个老?师能学到这么多?” “陆家娘子除了是个妇人,你们可还能挑出她一点毛病?你们倒是想找个哪哪都好的?,可你们咋就不看看自己家的?条件,那?哪哪都好的?,轮的?着咱家?咱家配吗!” “正好家里?人都在,赶明儿我?就送乖孙去拜师,你们都跟上,什么束脩礼拜师礼,别人家有的?,咱家也一样?不能少!” 庞亮的?娘怯怯问了一句:“那?等将来?,亮亮还能考秀才吗?” “干嘛不能!”庞大爷大声嚷嚷,“陆秀才说?了能!陆夫人也说?了能!那?就肯定能!不光考秀才,还要考举人呢!” 老?爷子发了话,旁人再有什么意见,也不敢提出了。 反倒是庞亮的?姑姑眼珠子一转:“既然亮亮能找陆夫人拜师念书,俺家兴旺是不是也能?我?不在意那?些杂七杂八的?,只要兴旺能识上几个字,将来?做个账房先?生?就行了!” 如此,才有了庞亮和林中旺先?后下跪的?事。 庞大爷前不久才找姜婉宁红完脸,现在仍不好意思着,嗯嗯啊啊也说?不出什么话,到头来?索性摆了烂,把家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遍。 最后他说?:“事情就是这个样?子,陆夫人还能收亮亮做学生?吗?” 姜婉宁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就像您家里?人说?的?,还有许多人在意的?,我?只是一介妇人,或许能教导庞亮识字念书,可若有朝一日他入官途,我?是没办法为他开路的?,这个您想好了吗?” “想好了想好了,那?都是以后,再说?当官什么的?,咱们小破村里?的?农家汉子,哪里?敢想那?么多啊,再说?就算他真做了官,那?也是夫人您给他指明了路,我?们全家感谢您还来?不及呢!” 庞大爷说?完,庞亮的?姑姑赶紧道:“还有俺们家!俺家娃不科考不当官,夫人您教教他识字算数就行,等他将来?做了账房先?生?,俺们一定全家都来?谢谢您!” 听完这些,姜婉宁又是沉默良久。 半晌过去,她招招手,把庞亮叫到跟前来?。 小男孩本就性子腼腆,这几日又被家里?拘着各种?盘问,他只以为是给姜婉宁惹了事,如今被她叫到身边,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姜婉宁弯了弯嘴角:“小男子汉如何能落泪呢?我?们不听他们的?,我?只问你,你愿意做我?的?学生?吗?” “日后我?将教你最基本的?识字算数,还会教你仁义道德,若你想做官,那?我?便教你经义策论,若你想入世,那?我?便教你农耕五常。” “庞亮,告诉我?你的?想法,好吗?” 庞亮用力?咬着下唇,这才没有在人前落泪,他抬手狠狠抹了一把眼睛,复重重点头:“姐姐,我?想做你的?学生?。” “哎呦傻孩子,还喊什么姐姐哥哥的?呀,快点跪下叫老?师!” 庞大爷可比谁都着急,忍不住跟上来?,在庞亮背后拍了一把,又扶在他肩膀上,稍微用力?往下压了压。。 庞亮有些懵,可仰头去看姜婉宁,见她并没有说?不,便也犹犹豫豫地往后退了几步,重新跪下去。 庞大爷说?:“快给你老?师磕头!” 庞亮听话地叩首,抬头喊道:“老?师。” 庞大爷又跟陆尚讨了一杯水,塞给庞亮后指点:“快给你老?师敬茶!” 庞亮膝行到姜婉宁跟前,举起?手中的?茶盏:“老?师请喝茶。” 姜婉宁垂眸,将那?盏清水接了过去。 她稍微抿了一点,便将茶盏放在了手边的?石桌上,复弯腰将庞亮扶起?来?,轻声说?:“那?往后,你便是我?的?学生?了。” “哎好好好!”庞大爷忍不住大笑,又招呼其余人去外头把束脩礼和拜师礼拿来?,他是按着老?秀才的?标准准备的?,拜师礼是十斤猪肉五斤羊肉两斤牛肉,并两只鸡两只鸭两只鹅,再就是腊肉黄酒点心和绸缎。 庞家不缺钱,可一下子掏出这么多东西,也是狠狠出了血,没个三年五载是攒不回来?的?。 至于束脩礼,因着各处的?收法不同,他便着家里?包了十两的?银子,用红纸包好,上面用墨笔写了个“礼”字,和一应笔墨纸砚放在一起?。 然而等他们把这些东西摆上来?,姜婉宁却是轻叹一声,从中挑挑拣拣,只挑出一只鸡和一只鸭子来?。 至于剩下的?—— “剩下的?您都带回去吧,像绸缎笔墨这些,都是能退掉的?,用不着这样?破费,再就是猪肉牛羊肉这些,您看是转手卖出去,还是留着自家吃,我?这儿没那?么多规矩。” 庞大爷傻眼了:“可是别人都这样?啊……” 姜婉宁笑笑:“您也说?了,那?是别人,亮亮是我?的?第一个学生?,既是第一个,合该跟后面的?有所不同,他叫了我?一声老?师,我?这做老?师的?,总不能搜刮学生?家里?的?东西。” “孩子还小,用不到那?样?好的?笔墨,您要是真想准备,就换成最便宜的?黄纸,毛笔也可以从家里?备些牛毛狼毫,去书肆请老?板加工一下。” 庞大爷对读书全然不懂,姜婉宁说?什么,他就连连应着。 到最后,他们带来?的?这些礼中,姜婉宁只收下了那?一鸡一鸭,她说?:“这鸡鸭便算作?拜师礼了。” 庞大爷还要再争,陆尚也帮忙说?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您可千万别客气,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就说?参加童生?试的?最小年纪是十岁,庞亮在这至少还要学四年,难不成您每年都要这么送上一回?” 庞大爷是有这心,只家里?确实供不起?,要不然也不会冒着许多避讳,把孩子送来?姜婉宁这里?了。 陆尚说?:“您要是实在觉得不妥当,那?就每月月初交一回学费吧,每月三百文,就当在这儿的?饭钱和笔墨钱了。” 姜婉宁应和:“夫君说?的?是。” 三百文一月,对于念书的?人家来?说?已经很是合算了,先?不论那?顿晌午饭,就是每月的?纸墨,也不是三百文能满足的?。 而他们这番态度,也叫庞大爷越发羞愧起?来?。 他偏了偏头,一时没忍住,蓦地老?泪纵横:“是我?老?眼昏花,竟听信了外人谗言,不分黑白是非就来?同你们叫嚣,多亏陆秀才和夫人肚里?能撑船,没跟我?这个老?东西计较啊!” 其余人也被他的?动容影响到,一时沉默。 过了好半天,庞大爷才收拾好情绪,擦干净眼泪,道一声:“叫你们看笑话了……哎乖孙来?,你听爷爷跟你说?——” “你的?老?师乃是这世上顶好的?人,她不计前嫌,待你又是用心,如今你做了她的?学生?,往后定要尊师重道,好好孝敬你的?老?师。” 庞亮绷着小脸,郑重道:“好,我?会尊敬老?师的?!” 这么长时日的?相处下来?,庞大爷知道,陆家的?小夫妻俩都是敞亮人,既然他们说?了不收礼,那?便是真的?不要。 他也没再撕扯,摆手又叫人把东西搬回去,只是把那?两斤牛肉给留了下来?,坚持叫小两口尝个鲜。 趁着旁人往车上搬东西的?功夫,庞亮的?姑姑又不敢落寞地凑了上来?:“那?夫人,您看俺家娃?” 姜婉宁询声望去,只见躲在后面的?那?个小少年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时不时抬头偷看一眼,跟她视线对上后,又慌张地躲开,偏面上还要装作?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姜婉宁问:“孩子多大了?” “中旺比亮亮大四岁,您别看他长得不高,其实力?气可不小!什么砍柴烧火打水做饭都能干,您尽管支使他!”姑姑话音一转,“就是夫人您看,俺家没什么钱,那?什么学费能不能……” 姜婉宁又问:“您想如何呢?” “哎俺就是看,中旺跟亮亮也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俺不敢奢望也拜您为师,您就当收个学徒呢?他要是听话干得好,您就教他念几个字拨几下算盘,要是不听话了,您也随便教训他!” “那?学费、学费……俺家也一个月给三百文,行不?” 姑姑讪笑两声:“反正他将来?能当个账房先?生?,俺家就满足了。” 姜婉宁其实并不知道该不该收下他,可看那?小少年装得浑不在意,偏不断往这边偷看的?模样?,忽得心念一动。 她轻笑道:“当然可以。” “再不然的?话……啥?夫人你说?啥!”姑姑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您同意了?您愿意收下中旺了?” 姜婉宁说?:“只要会识字算数,能做账房就行了对吗?” “哎对对对,能当账房就行了!” 姜婉宁算了算:“那?便在我?这留两年吧,两年后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叫他去柜台再学上一两年,等十四五岁了,也就能做工了。” 姑姑万没想到,姜婉宁这边竟连后面都能给安排,顿是喜出望外,当即上前两步,抓住了姜婉宁的?手又是摇又是晃,嘴里?的?谢就没停过。 今天已经耽搁了大半天,姜婉宁也有些累,便不把人留下了。 她说?:“叫亮亮和中旺也回去休息两天吧,两天后回来?上课,下次再回来?,可就没有之前那?样?轻松了。” 庞大爷和姑姑一起?应下,又道了好几声谢,方才从陆家离开。 姜婉宁和陆尚只送他们到门?口,看他们都上了车,也就合上了大门?,于是他们也不知道,庞大爷一家在巷子里?走了一路,也跟巷子里?的?百姓说?了一路。 说?什么? ——哎你一定不知道吧!陆秀才家不光陆秀才会识字念书,他家夫人也厉害着呢,今儿我?就是叫小孙孙来?拜师的?。 ——拜谁为师?当然是陆夫人了! ——什么妇人不能做夫子,大姐你这可就短见了!我?家小孙孙在她那?学了一个月,会写了二三十个字,还会背诗呢!再说?你知道人家陆夫人才收多少学费吗?我?怕说?出来?你都不信! ——不光我?的?小侄儿,我?也叫俺娃跟陆夫人学识字算数了呢!人家陆夫人说?了,先?学上个两年,等学的?差不多了,就送他去柜台上学!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俺娃将来?要做账房先?生?嘞! 甭管是炫耀还是什么,反正等庞大爷的?牛车从无名巷离开,大半个巷子的?邻居都知道了,陆秀才家的?小娘子,能给孩子启蒙呢! 无名巷住的?这些街坊邻居里?,谁家没个小孩的?,大点的?十二三岁,小点的?三四岁,可要是论五六七八岁能启蒙的?,那?也不在少数。 自陆尚他们一家搬来?不久,左邻右舍就知道,他家有个秀才老?爷! 只可惜秀才老?爷瞧着不亲切,还整日不着家,他们除了乔迁宴上跟他见过一面外,其余少有跟他打照面的?时候,便是有那?动心思想找他做教书先?生?的?,也根本寻不着机会。 早姜婉宁在巷子口摆书信摊的?时候,邻居们就惊讶过,但惊讶归惊讶,他们也没多想,经庞大爷一提,可不就给他们提供了一条新思路! 镇上的?人对念书做官倒没太多幻想,但就像庞亮姑姑说?的?那?样?—— 你管他是男是女?,能叫家里?的?娃儿识上几个字,总比大字不识强吧? 只要不涉及到做官,不考虑朝堂上那?些迂酸规矩,其实大多百姓对男夫子女?夫子并没有太大感悟。 就说?人家大户人家的?女?眷少出闺阁,可到了他们寻常百姓家里?,女?人干得活儿一点不比男人少,街上也没少抛头露面。 至于什么男女?之防,人家陆秀才都没介意,他们有什么好在乎的?。 不过一个晚上的?功夫,无名巷子的?讨论话题就变了。 转过天来?,有孩子的?人家碰了面,先?要问一句:“你家要送孩子去识几个字吗?” “我?家还得再想想,一个月三百文呢,也不是一笔小钱……” “哎也是,我?家也要再考虑考虑,不过你说?,咱们要是不在女?夫子家吃晌午饭,能不能稍微便宜一点?” ——女?夫子。 之前邻居们提起?姜婉宁,要么是秀才娘子,要么是陆家媳妇儿,可这才几个时辰,就全变成了女?夫子。 对于街坊间的?变化,陆尚和姜婉宁尚未知晓,而陆奶奶这一天也没怎么出门?,自也是没听见这些闲话。 陆尚打算最后歇一天,赶明儿就回正轨,该租房租房,该送货送货。 他之前就说?给姜婉宁做一道小炒黄牛肉尝尝,现下有了新鲜牛肉,家里?还有做全鱼宴时剩下的?青红辣椒,择日不如撞日。 他在厨房里?忙着炒菜,姜婉宁就和陆奶奶搬面板菜盆出去,一人负责压面皮,一人负责装馅儿,边聊天边包着饺子。 昨天庞家来?人时,陆奶奶在屋里?听了个差不多,如今再想起?来?,便是止不住的?唏嘘:“这转了一大圈,还不是转回来?了……” “也是婉宁你自己有本事,要是换做旁人,只怕处理不好了,就是不知道谁这么坏心,来?做这个搅家精!”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57节 姜婉宁动作?一顿,明智地没有接这个话。 一家人吃过午饭,各自回房歇了半个时辰,陆奶奶就搬着她的?小板凳和毛线团出了家门?,要去巷尾找老?伙伴打络子。 哪成想她坐下没多久,身边就围了一圈人。 就连田奶奶都细细打量着她,神?神?秘秘地问了一句:“陆奶奶,你家孙媳妇儿还招学生?不?” “啊?”陆奶奶一下子懵了。 就在她被人团团围住的?时候,陆家的?大门?又一次被敲响。 彼时陆尚和姜婉宁才起?床,陆尚脑袋昏昏沉沉的?,正靠着床头缓和,姜婉宁简单擦了把脸,到梳妆台前打理妆发。 听见门?响后,她肩膀抖了一下,这些天都快生?成心理阴影了。 陆尚也睁开眼睛。 两人等了两息,门?口还是有敲门?声,姜婉宁才站起?来?,就听陆尚在后面说?:“没事,我?去开门?。” 说?着,他从床上下来?,开门?喊一声“来?了”,继而快步走出去。 姜婉宁想了想,又重新坐回去。 然而她才坐回去没多久,又听院里?传来?陆尚的?声音:“阿宁,找你的?!” 姜婉宁无法,只好尽快打理了一下襦裙和碎发,怀着不解走出房门?。 她出了房间才发现,原来?找她的?还不止一人。 就她站在门?口打眼一瞧,院里?少说?有十来?个人,眼熟的?眼生?的?,只全都是妇人。 “这是?”她下意识看向了陆尚。 可是这一回,陆尚摇了摇头,只留下一句:“阿宁你们聊,我?出去转转。”说?完,他竟径自走出了家门?。 他的?这番举动可把姜婉宁惊呆了,偏偏不等她追问,找来?的?妇人们已经开了口:“陆夫人呀——” 这个称呼一出来?,姜婉宁便是眼皮一跳。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她们说?:“我?们大家伙听说?,陆夫人也是能识文断字的?,夫人昨天又收了俩学生?,那?我?们家里?也有差不多年岁的?孩子,夫人您看——嘿嘿。” 这么多人在,便是一人一句话,也能将姜婉宁说?得晕头转向。 像那?田婶家的?侄子,许大娘家的?孙子,张大嫂家的?儿子……这还只十几家人,就这么一数,二十个孩子都是少的?。 姜婉宁被吓到了,磕磕巴巴道:“不是、等等、我?是说?——” “哎我?知道夫人这边是要收学费的?,不就是三百文,大家伙都拿的?起?,只要夫人收了,我?们保准按时来?交学费,还有晌午饭,咱们住得近,就不给夫人添麻烦了,孩子们都能回家吃……” “是呢是呢,像我?家还开着包子铺,夫人上课辛苦,等到了饭点,我?就给夫人送饭来?!” “还有我?家!我?听说?念书写字是要用到桌椅的?,夫人你看差多少,我?家就给做了!” 明明姜婉宁还没说?话,可听她们的?说?辞,好像这些学生?已经被收下了一般,就等着入学了。 姜婉宁哭笑不得,好不容易找着机会,赶紧说?:“等等等等,婶子大娘们先?等等,这事不是这么简单的?呀……” “怎么了?还有什么不妥吗?” 姜婉宁领她们到西厢的?小学堂一看:“我?这里?的?屋子就这么大,我?刚听你们说?,至少要有十几个学生?,这屋子怕是放不下呢。” 众人万万没想到,影响他们孩子入学的?不是姜婉宁的?应许,问题竟是出在了客观条件上。 第47章 姜婉宁到底还?是低估了邻里间办事的本事。 众人才低落了不过片刻, 就听后面响起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若只是地方不够宽敞,我倒是知道一个合适的地方。” 大家询声望去,才发现说话的是风娘。 风娘和她家男人是两年前才搬过来的, 带着?两?男一女三个娃,一直都是男人在?外赚钱, 风娘在?家照看孩子,偶尔还?会接些缝缝补补的零散儿。 她家男人是个走货郎, 每天?走街串巷,除了在?镇上叫卖外,还?经常去下?面的村子里卖东西, 因着?人勤快, 也不怕苦不怕累, 日子眼看着?越过越好。 她家租的那套房子带一个很大的仓房, 只是仓房和主宅并不在?一起, 中间隔了三四户人家, 他们又怕把进来的杂货放在?里面被偷, 便?一直闲置着?。 风娘长得不高,眉眼很是秀气:“我家的仓房空了两?年了,就在?巷尾, 地方很大很宽敞, 要是好好收拾一番, 用作学堂正合适。” “仓房里面只有一些没用的腐木桌椅什么的,便?是收拾起来也简单,等明天?我家男人回来了,我就叫他打扫干净, 看看再怎么添桌椅。” 不等姜婉宁说话,其余人纷纷应和起来:“我知道风娘家的仓房, 也没出巷子,孩子们上下?学业安全,我觉得行!” “那这?样,风娘你家的仓房每月多少钱?大家伙把钱给?凑一凑,不能叫你家单独出……” 姜婉宁:“……”行吧。 她默默站在?一边,等大家伙都商量好了,连怎么分摊仓房怎么订做桌椅都安排好了,她们可终于?想起姜婉宁来。 田婶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替大家伙问道:“那上课的地方有了着?落,夫人看学生?”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姜婉宁也不好再说拒绝了,她想了想道:“那这?样,等夫君回来了,我再跟他商量商量,最晚明天?给?大家答复可好?” “还?有大家叫孩子来我这?,那是想叫他们将来科考,还?是要做账房之类的文书,又或者只单纯识几个字,这?总有些想法吧?” 说起这?,不出意外,底下?又是一阵喧哗。 有大声说要当账房的,有说要去给?大户人家做管事的,还?有说要去医馆给?大夫当学徒的……好在?姜婉宁听了一圈下?来,却是没有人想着?走仕途。 科考这?些她虽也能教,但要是这?么多人都想着?科举入仕,也足够叫她头疼。 先?不说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走这?条路,就算她拼死拼活把所有人都教出来了,一条街上全是秀才?只怕要有人怀疑是不是科举舞弊了。 她虽没有当场应下?,可听了这?么多人的回答,心?里也基本有了数。 她好声好气地把人送走,回房喝了两?口水,只还?没等安生下?来,又是来了下?一波人。 这?一整个下?午,不光陆奶奶被围着?,姜婉宁在?家也没能得空,一批又一批的邻居找来,说来说去都是想叫孩子认字的事。 偏偏这?些邻居对她多有照顾,姜婉宁也做不到把人赶出去的事,只能一一接待了,又全拖去明日再谈,而她粗略估摸着?,少说有三十个孩子了。 就这?样一直到陆尚回来,家里的人才算少一些,但还?是时?不时?响起敲门?声,这?次来的就是单门?单户,又或者一两?家一起了。 其实原本也没有那么多家想送孩子念书的,可谁叫这?一下?午的动静实在?太大了些,再加上相熟人家的撺掇,反正到各家都歇下?,无名巷里的四五十户人家中,已经来了三四十户了。 那日庞大爷来质问时?,陆尚尚站在?姜婉宁身边,无论?是帮她说话,还?是默默支持,总归有个人陪着?,然而这?一次,陆尚只管躲闲。 就是吃完饭时?家里来了人,陆尚也只往旁边多,等把人送走了,他才肯出来偷笑两?声。 姜婉宁被他搞得摸不着?头脑,又少不得迁怒两?分,抬手在?他手臂上拍一下?:“夫君又笑!” 陆尚全不在?意,趁着?她转身时?,反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往后阿宁怕也没闲喽!” “喂——”姜婉宁转身,可对方已经跑开了。 她站在?原地抿了抿唇,可回神后,眼尾还?是漾开了一抹笑意,心?口也暖烘烘的,全是对未来的希望和美好。 就好像……本以为是一望见不到底的深渊,然到了谷底却发现?,那底下?竟是开起了朵朵小花。 笑归笑闹归闹,到了晚上,两?人还?是说起正事来。 孩子多有利有弊,可既然决定收下?他们了,那总该为他们负责,主观上有姜婉宁负责,剩下?的便?是一些外在?条件了。 姜婉宁说起风娘家的仓房,陆尚却说:“若是决定用那里,不如由我们出钱,看看是租还?是买,这?等涉及到钱财的事,还?是分得清楚些好。” “我也是这?样想的,毕竟人太多了,以后谁家不来了谁家添人,又是一笔烂账。” 陆尚说:“还?有学费束脩这?些,庞大爷家是按三百文算的,但当初你也说了,这?是看在?他家庞亮是第一个学生反份上,其余人呢?” 提起这?,姜婉宁有些犹豫:“我倒没想着?靠学堂挣钱,若是要我负责学生们的纸笔,那一个月三百文反有些不够,可要是再多了……都是寻常百姓,既没想着?把念书当叫出路,花销太多,反成了负担。” 便?是到了这?时?候,她仍觉得:“其实,能认些字、学学算数也挺好的,人这?一辈子,谁知道哪天?就能用上了呢?” 换做另一个人,或许无法理解她的意思,可陆尚却知道,普及教育有多重要。 他沉默良久,缓缓道:“那不如就把学费改成按日收费,每人每天?三五文,只当你的授课费,其余纸笔就叫他们家里准备。” “而且这?些孩子都住在?巷子里,晌午回家吃饭休息就可,这?样又少了一顿饭钱。” 姜婉宁问:“可纸笔也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我知道,但你忘了沙盘吗?”陆尚轻笑两?声,“他们家大人不是说了,没想着?走科举的路子,那只要会写会认就好了,偶尔用纸练练,其余时?间就在?沙盘上写画便?是。” 话落,却见姜婉宁直接坐了起来,黑暗里那双眸子格外灵动,盈满了月光。 陆尚笑问:“问题可都解决了?” 姜婉宁歪了歪脑袋:“到现?在?发现?的问题,算是解决了。” “那就睡吧,等明天?早上我去给?你问问仓房,把你这?边处理好了,我才好安心?去办旁的事。”陆尚说着?,拉姜婉宁躺下?来。 姜婉宁满脑子都是学堂的事,根本无法平静下?来,可她稍稍一歪脑袋,就能看见陆尚已经闭眼的模样,便?是有再多的想法,也慢慢沉寂下?来,最终化作一片安详。 “夫君寝安……”姜婉宁小声道了一声。 本以为陆尚已经睡下?,可下?一刻,便?是他沉沉的声音:“安。” 黑暗中,姜婉宁的嘴角微微上扬,终合上双眸。 道了第二?天?早上,不等陆尚和姜婉宁起床,门?口已经有人来了。 陆奶奶年纪越大觉越少,且经过了昨天?的一下?午,她也知晓了邻居们是想做什么。 她听见敲门?声后便?赶紧开了门?,看见门?口的一大帮人也没生怯,只侧身让开大门?:“尚儿和婉宁还?歇着?,大家先?进来坐吧。” 一帮人进了院里倒也没喧哗,只接头接耳地窃窃私语着?。 只是屋外有人没人的感觉总是不一样的,陆尚睡梦中蓦地一个激灵,猛地坐起来,却是一扭头就能看见打在?窗子上的人影。 尤其是再一细看—— “?”陆尚疑惑地推了推姜婉宁,“阿宁,家里是不是又来人了?” 姜婉宁被叫醒还?是迷迷糊糊的,可等她往外面一看,也很快就精神了,她下?意识看了陆尚一眼,两?人一对视,目光中尽是了然。 陆尚失笑:“行吧,看来有的是比我们还?急的。” 他快速换了衣裳,又用门?口脸盆里的水洗了把脸,继而说:“那家里就交给?阿宁你了,我去给?你把仓房问来。” 姜婉宁一边挽发髻一边应了一声,陆尚出门?没多久,她也出去了。 随着?姜婉宁露面,院里的讨论?声也掀起另一顶峰。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58节 姜婉宁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正好比大多数人高出一小截去,她连着?压了几次手,总算叫大家安静下?来。 她说:“昨天?我和夫君已经商量过了,对于?大家想送孩子来识字,我是没有问题的,就是大家比较在?意的学费问题——” “大家也知道,庞亮跟我学了好久了,在?我没搬来镇上就是跟着?我的,且他是正儿八经行了拜师礼,认我做了老师的,既是我门?下?第一个弟子,总该比旁人多些优待,如此?他的学费才只三百文。” 此?话一出,街坊邻居们冷静许多。 有人担忧地问道:“那夫人的意思是,我们的学费要贵了?” “倒也不是贵。”姜婉宁摇摇头,“昨儿我也问过大家了,各位婶婶嫂子们也说了,没想着?叫孩子科考入仕,既如此?,只是简单学学字算算数,实是没必要好笔好墨的伺候着?,也是白白浪费钱。” “我是想着?,大家的学费每月月底结算一次,按照人数和天?数来收费,每人每天?两?文钱,比如田婶家来了两?个孩子,一个月来了二?十天?,那就等月底交八十文钱,以此?类推。” 昨晚陆尚提的学费是三五文,但姜婉宁还?有书信摊子,没法把全部精力都耗在?学堂里,且孩子们只是学写字,也没必要一整天?都练字。 所以她便?想着?,少上一点?课,她也少收些钱,便?是那笔墨纸砚的费用,也全从这?笔钱里出,就不用叫大人操心?了。 姜婉宁继续说:“不过另有一点?,咱们巷子里的学堂不是整日整日的上课,是每天?只上半天?,只有上午统一上三个时?辰,从寅时?起,至巳时?结束,下?学后就能回家,下?午是复习功课,还?是帮家里做做活儿,我这?边就不管了。” “那只上半天?,能学到东西吗?”仍有人提出疑问。 姜婉宁耐心?道:“只是识字算数,半日足矣,再说孩子们年纪还?小,便?是我能教,他们学得太多,岂不是忘得也快?这?样劳逸结合着?,学习之余,也不能叫他们全没了生活。” “当然,这?里面也有我的思量,巷子口的书信摊子大家也是见过的,我也没法把所有时?间都放在?学堂上,只一点?,我既是收了大家的学费,总不会亏了自己良心?。”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了,大家也不妨回家再考虑一下?,等三日后我再统计一次人数,看看具体有多少人要跟我念书。” 姜婉宁说清了情况,看大家还?要讨论?,便?也没赶人,她看陆奶奶帮忙招呼了半天?客人,忙叫她回房休息,她则给?大家倒点?水。 在?她给?大家伙递水的时?候,总有人拦下?她问问题。 “我家大宝今年十四了,只在?家帮我和他爹干活,还?没个正式工,像他这?个年纪,我能送他来吗?” “自然可以,主要还?是看孩子和您的意见。” “那夫人,我有个侄子不在?咱这?边住,他能来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这?边不管饭也不管住,他得考虑好食宿才行。” “还?有风娘家的仓房,用不用我们大家伙先?凑凑钱,提前定下?来呀?” 姜婉宁一拍脑袋:“哎我竟忘了这?事,忘了给?大家说了,仓房的事也不用大家操心?了,无论?是租还?是买,这?笔钱也由我家里出,等全都安排好我会通知大家的。” 有那精明的掰着?手指头一算—— 这?女夫子半日课只要两?文钱,就算能有三十个孩子,这?一个月下?来也不过二?两?银子,一年也将将二?十四两?。 而这?二?十四两?又要租仓房,又要买纸墨,当真不用倒贴钱? 任她怎么算,也算不出姜婉宁有丁点?儿的赚头,能满足这?一院孩子的日常笔墨都算是好的了。 这?人越算越是咋舌,也越发坚定这?女夫子是个实诚人,把孩子送来她这?儿念书,准没错儿! 大家问的差不多了,心?里也基本有了数,很快便?三三两?两?地离开。 然而走到了最后,有个妇人神神秘秘地凑到姜婉宁身边,小声问道:“夫人呀,你看你虽是女子,却也博学不输男人,那你瞧这?学堂里,我能不能也叫我女儿来听听,将来要是有机会,也叫她给?你帮帮忙?” 姜婉宁先?是一怔,旋即莞尔:“当然可以!” “您要是愿意送姑娘来念书,我便?免了她的学费,至于?说给?我帮忙什么的——”这?世?道女孩儿念书有多难,姜婉宁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她就怕对方反了悔,连忙许诺道,“您看我那书信摊子如何?等她学得差不多了,我就叫她跟我一起替人写信,赚到的钱对半分。” “哎呦还?有这?好事呀!”妇人大吃一惊。 “我素日也不经常出门?,瞧您倒是有些面生,姐姐怎么称呼?” 妇人说:“我夫家姓项,夫人随便?叫我就行。” “那好,项姐姐——”姜婉宁再三斟酌,声音都不自觉轻了几分,“我便?等您把女儿送来了?” 得了项家的再三保证,姜婉宁才将她送走。 等把项家的送走,这?院里也彻底空下?来了。 姜婉宁也不知怎么的,那女学生还?不一定能不能来,她却比被许多街坊邻居找上门?求学时?还?要高兴,这?会儿尤其兴奋,恨不得早早准备好笔墨,等那女孩一来,就全都送给?她。 好在?想到还?有许多事没有安排好,她也渐渐平复下?心?情。 晌午时?分,陆尚从外面回来了。 他不光是自己回来,还?带了一张房契,打开一看,可不正是风娘家的那间仓房。 姜婉宁惊喜道:“夫君这?是买下?来了?” “买下?来了。”陆尚说,“也是巧,他家的宅子跟我们买房的是同一间牙行,反正这?仓房他家也不用,我跟他们商量了一下?,就去牙行单独买下?来了,这?样以后他们每月的房租能少一点?,仓房也全归咱家了。” 这?间仓房很大,但并不好出租或售卖,不然也不会捆绑租给?风娘家。 那牙人也是发现?了,这?位陆老爷惯会捡些旁人不要的,房子是,这?仓房也是,但不管怎么说,房屋能脱手,他多少也有得赚。 因着?仓房没有围墙没有小院,就孤零零一间屋,最后以二?十两?的价格售出的,牙人还?提出可以帮忙收拾。 陆尚没有推辞,只叫他们最好这?两?天?收拾出来。 “牙人说明天?就带人过来,等后天?就能收拾得差不多了,到时?你看着?订购桌椅什么的,这?些我就不管了?” 姜婉宁应下?:“好,剩下?的我来吧。” “对了还?要麻烦夫君跟三娘家说一声,这?两?天?就可以把大宝送来了,不过明天?庞大爷他们来时?应该会把大宝带上。” 陆尚自无不应。 时?间已经不早了,晌午饭便?没有精心?准备,陆尚炒了个米饭,姜婉宁帮着?熬了一锅粥,又单独给?陆奶奶蒸了一个蛋,这?顿饭也就应付过去了。 陆奶奶小心?翼翼吃着?蒸蛋,一时?感慨不已:“想当初便?是我做姑娘时?,也没这?么吃过,这?老了老了,反享福了呢……” 陆尚顺嘴说了一句:“就是老了才该享清福呢!” 午休前,姜婉宁没忍住,将项家想送家里女孩来念书的事说了说,陆尚虽是惊讶,却也同样高兴。 “那正好,等把那姑娘教出来了,你也能轻松许多。” 说起这?,姜婉宁眨了眨眼睛:“夫君记得亮亮的那个表哥吗?” 待陆尚说了是,她又说:“我看那孩子是个机灵点?,就是不知道于?算学如何,要是学的好,等过两?年就去给?夫君帮忙吧。” 陆尚这?才知道,当日她敢跟庞亮姑姑说找工是哪来的底气,合着?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饶是如此?,陆尚也没生气,甚至大手一挥:“那感情好,阿宁尽管教,还?有这?巷子里的娃儿们,将来要是学好了,就去给?我记账做管事,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教出来的我也放心?。” 至于?说他那物流生意用不用得到这?么多人,两?人却全无担心?。 娃儿们学出师还?有两?年,谁知两?年后,他家又是何等光景。 到了下?午,姜婉宁和陆尚同时?出门?,在?巷子口才分开,一个去买菜买肉,一个去找便?宜宽敞的房子。 因着?是给?平山村的长工住,对房子的要求也就少了许多。 陆尚到了牙行后,只提了一个要求—— 大,越大越好。 当然,这?房子周围要是能有合适的地方做仓房就更好了。 跟着?牙人找了一下?午后,陆尚最后定下?了靠近城门?的三处宅子,这?三间宅子都挨着?的,合起来共计十三间房,且宅子里的水井厨房一应俱全,就连陆尚的附加要求都是满足的。 就在?宅子外不远处,有个一居室的房子,房子有个极大的院子,正好能用来摆放车马,等房子里住上人,夜里也有人看守了。 只是因为临近城门?,这?几套房周围人员变动很大,白日里更是嘈杂不堪,好在?长工们白日不在?家,也不受太大影响。 这?四套房按年租赁,每年只需二?十两?银子。 要说合算,当然还?是买下?最合算,只陆尚确实不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只能先?租下?一年的,等过后好周转了,再说其他。 等他随牙人去衙门?签了契,天?色已然暗下?来。 而姜婉宁这?一下?午也没得闲,她把买好的菜肉放回家,紧跟着?又出了门?,这?回则是去程嫂家,请她回娘家一趟,给?她订些矮桌圆凳和书架。 程嫂家也有一个适龄的孩子,说好要送来念书的。 对于?姜婉宁的请求,程嫂忙不迭应了,仔细记下?她的要求,说好赶明儿就回去,叫父兄快快赶制出来。 上午大家从陆家出去后,也有凑在?一起说道。 那个精明的娘子把她的盘算给?众人说了,大家伙一算计,才知姜婉宁是真不赚钱,兴许也就是碍于?邻里情面,才肯收下?他们这?么多孩子的。 人家已经自掏腰包买仓房订桌椅了,程嫂自也不好再多赚她钱,粗略算了个成本价,五十套桌椅并八台书架,共七两?银。 闹腾了几天?,这?许多事宜,也算暂告一段落。 转天?陆尚要跟一回物流队,顺便?检查检查他不在?这?些日子里的情况,天?不亮时?就从家里离开了。 而到了上早课的时?候,正如姜婉宁预料的那般,庞大爷车上带了三个孩子,庞亮、大宝,还?有林家的小少年。 庞大爷许是还?有几分尴尬,可姜婉宁好像忘了之前的事一般,亲切地把孩子们叫到跟前,开口便?是问询功课。 在?大宝和庞亮抓耳挠腮的时?候,姜婉宁跟庞大爷说了下?巷子学堂的时?,往后庞亮他们就跟着?一起上半上午,下?午再上小课。 庞大爷闻言也没有不高兴,反而乐道:“我就说陆夫人是个好老师,他们肯定不会后悔送孩子来念书的。” 姜婉宁说:“等亮亮他们再大一点?了,我就在?家里给?他们打几张床,到时?歇在?我这?,把日假改成月假,这?样您能少费些心?,也叫孩子们收收心?,好把心?思定下?来。” “好好好,都听您的。”饶是庞大爷对小孙孙上心?得很,但事涉学业,他也不敢随意发表意见,只能姜婉宁说什么便?是什么。 送走庞大爷后,姜婉宁却是敛了敛面上的温和。 大宝和庞亮歇了好几天?,正是该受点?刺激,好奋发图强的时?候。 她随笔出了两?张试卷,上面皆是这?段时?间所学,等把试卷分给?两?人,只见刚才还?高高兴兴的小豆丁,瞬间便?蔫巴了。 姜婉宁说:“快快写,写完我便?要批阅了。” “现?在?我要带林哥儿出去说话,但我还?会回来看你们的,要是叫我再发现?你们交头接耳互相抄写,那我便?要罚你们了。” “尤其是亮亮,你既做了我的学生,学识如何暂且不论?,要是品性不端,那我可就要重重罚你了。” “大宝你笑什么呢?你以为你就没事了吗,你也老老实实的,不然我一定要给?你娘告状,叫她好好教训你!” 这?样一通恐吓后,两?个小孩再不敢打那些歪七歪八的主意。 趁着?他们答题的功夫,姜婉宁把林中旺带出去。 没了娘舅等人在?身边,这?个瞧着?有些个性的小少年也收敛了许多,他虽还?是装得一脸冷酷,可眼里还?是稍稍露出点?怯。 姜婉宁没有戳穿他,只温声问道:“你娘说想叫你将来做个账房先?生,那我也要问问你,你愿意学算术吗?” 她怕林中旺对算术没有概念,便?当场给?他演示了两?道简单的算术题,又说:“大宝和亮亮他们还?没有开始学算术,这?段日子一直在?背诗学字。”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59节 “但你要比他们大一点?,时?间也要紧迫一些,你要是对算术不排斥,那我便?从算术入手,等你适应一些了,我们再识字,你觉得呢?” 林中旺扭头看了她一眼,复又看向地上的算术,好半天?突然问一句:“我也能跟你一样,算得这?样快吗?” 姜婉宁笑说:“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两?人回到小学堂时?,大宝和庞亮也把试卷写完了,不出意外,又是一塌糊涂,若说上次好歹还?能答对,这?次实在?寻不出优点?了。 饶是姜婉宁这?样好的涵养,也忍不住问一声:“你俩在?家待久了,便?把知识也给?丢在?家里了?” 俩小的丝毫不敢吭声。 之前装这?间小学堂的时?候,姜婉宁并没有想过还?会添新学生,便?只打了两?套矮桌,现?在?有了林中旺,索性把他们都叫去大桌上学习。 大宝和庞亮被她罚写大字,她则在?这?段时?间里教林中旺一些算术时?会用到的字句,不时?写写画画,再叫她重复一遍。 等这?一天?的课结束,大宝和林中旺也被庞亮带的,全管姜婉宁叫老师了。 家里结束了一天?的课程,只差等庞大爷来接孩子。 只陆尚那边却是进展不太顺利,倒不是说生意有什么不顺,单纯是从陆家村来的这?些短工,在?准备遣散时?出了问题。 陆尚已经租好了房子,等明天?就能去平山村拉人过来,之后有了固定的长工,这?些短工的存在?就没那么太大必要了。 非是他不顾念旧情,只是这?段时?间以来,短工的人数时?多时?少,谁家有个事了,或许这?人就会有两?三天?不来,等下?次好几家一起来,人手上又会多出许多富裕。 因着?是短工,陆尚也不好强求谁来谁不来,有时?人少了,上货下?货用的时?间都会延长,送货的时?间也会有所延迟,有时?人多了,送货速度不见得快多少,他平白给?出去的工钱却要多上许多。 无论?是人多还?是人少,对陆尚而来,皆是百害而无一利。 他斟酌了几番措辞,可当说出往后不需要短工做工了,一些干惯了的乡亲当即不愿意了:“陆秀才这?是什么意思?当初不是说好上一天?工给?一天?钱吗?那我们家里有事,虽没来干活,不也没要工钱吗?” 陆尚敛了笑意,沉声说:“是有这?回事不错,但我这?边的生意也是持续性的,短工的不确定性太大了,等到了九月农忙,你们这?些人里又能来几个人?我总不能因为大家不来,就断了观鹤楼的货吧?” 话是如此?,可大多数人只想自己,并不愿体谅他人的难处。 “那、那也是九月了,这?才八月底,不还?有些日子!” 陆尚摇头:“那不行,我招来新工还?要他们熟悉,要不然等你们都走了,新来的又不熟练,那么多货都砸在?我手里,这?不是要我命。” “我能理解大家的不情愿,所以要是有谁说能做长工,跟我新招的长工一般每月只休两?天?,那也可以留下?,我这?边管吃管住,准时?发工钱。” 他也没有瞒着?,将长工的待遇给?他们讲了清楚,包括月终奖年底红包这?些,给?平山村村民说过的,在?他们这?也没落下?。 听说了这?等丰厚的报酬后,少不得有人心?动。 但管吃管住同样意味着?不能回家,每月只能回去两?天?的限制,还?是叫他们不敢轻易答应。 正当双方僵持的时?候,却听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我、我能做长工,我不用休假……老爷还?招赶车的吗?” 陆尚定眼一看,竟是之前被他嫌弃过的一个人。 他对这?人的印象还?算深,由于?年纪和体力的因素,这?人上货下?货其实都达不到陆尚的要求,但自那日他说可以学赶车后,这?人只花了四五天?就学会了赶车的技巧,之后每趟拉货,赶车的人里都有他。 陆尚想了想,记起这?人的名姓:“卢胜是吧?你要是能保证每月至少上工二?十八天?,那就能留下?,报酬什么的跟之前一样。” “那我留!老爷我能干长工!”卢胜家里只有两?亩地,种的一点?庄稼,连自家吃用都不够,要是他不出来赚钱,那全家都要等着?饿死了。 至于?什么农忙时?分,他家十来口人,就算他不在?家,剩下?的人也完全可以把田地照顾好,他留在?外面赚钱才更重要。 在?他之后,另有两?人坚定地站了出来。 陆尚又问了一圈,见其余人没有说话的,也就大概明白了。 “那行,短工我确实不需要了,后面三两?天?要是还?有人想来也可以来,跟着?上工的我工钱照付,但等三天?后,我便?不再管了。” 原本他还?想明天?亲自去平山村一趟,现?在?看来,在?长工上工前,之后的每一天?送货,他都要亲自监看才行。 无论?这?些人心?里如何怨怼,天?色已晚,他们再不回来就赶不及了。 等陆尚付完今日的工钱,这?些人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去。 陆尚把确定继续做工的三人留下?,嘱托了一句:“你们记得跟家里人说一声,等长工到了,你们便?也住过来,以后就在?镇上住。” “是是是,我们都晓得了……” 到最后,陆尚身边只留了陆启一人。 陆尚看了他一眼,戏问一声:“怎么,你也想留?” 哪知陆启挠了挠脑袋,竟真的说:“也不是不行……反正我在?家里也没什么事,三娘早就想打发我出来做工了。” “陆大哥你是不知道,我跟着?你干活这?几天?,先?不说钱多钱少,我这?一不在?家,等回去了三娘对我态度都好了,之前一天?骂四五次,现?在?一天?也就骂一次,不乱说话都不挨打了。” “……”陆尚其实想问。 ——你就没想过,挨骂少只是因为你在?家时?间短,其实跟态度没什么关系吗? 可看陆启满脸的高兴,他到底没有坏人心?情。 正巧,陆启帮忙盯了几天?工,陆尚确实没有寻出什么不妥来。 他想了想,问:“那这?样,我这?边正好缺一个管事,主要就是送货时?给?盯工,以及出了问题及时?跟双方沟通,你看你成不?” “管事?”陆启吓得长大了嘴。 陆尚忍不住笑道:“管事怎么了?亏得福掌柜之前还?跟我夸你来着?,难道你对自己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吗?” “那倒也不是没有……”陆启嘿嘿笑道,“我这?不是怕辜负了陆大哥你的期望嘛,不过要真干,也不是不行。” “那就这?么说定了。”陆尚一锤定音,“你回家跟你媳妇儿商量商量,因着?要盯工,你回家的机会恐怕也不会太多,不过管事的工钱和长工总是有区别的,我暂时?还?没想好,但总不会亏待了你。” “反正我这?边的物流是要一直做下?去的,你也跟家里商量好,别今日成明日不成的,你不好看,我也难办。” 陆启点?头表示明白:“陆大哥你等我明天?一定给?你答复!” “行,哦对了,阿宁还?叫我跟你说一声,你回去了转告你媳妇儿,从今儿开始大宝的课就恢复了,还?是庞大爷来回给?捎带着?。” “行行行,我都记下?了,那我就先?回去了,谢谢哥!也谢谢嫂子!” 望着?陆启跑开的背影,陆尚却是不合时?宜地想到—— 这?比他小一岁的人,家里的娃儿都开始启蒙了,再看他,莫说启蒙,连个娃毛毛都没见着?。 要说急他倒也不是急,可这?一琢磨,竟还?有几分奇奇怪怪的羡慕。 转天?陆启跟樊三娘一起来了镇上,两?人一起到了陆尚家里,一方面是给?姜婉宁送束脩的,另一方面也是感谢陆尚对他们家的照顾。 经过一夜的商定,陆启决定继续跟着?陆尚干。 既然他定下?了,陆尚也不客气,当即把人打发去平山村,叫他去平山村接詹顺安等人过来,而他则去城门?跟货,盯好短工们的最后几天?岗。 樊三娘这?次没有带很多东西,简单粗暴地包了五两?银子,也不知他家是攒了多久,才攒下?的这?个钱。 姜婉宁推拒不受:“哪里的束脩要用这?么多钱,三娘没听说吗,亮亮和他那表兄都是一月三百文,这?一年也用不了这?么多钱,不行不行——” 她能拒绝,樊三娘当然也可以不听。 她强硬地把钱袋按在?姜婉宁手里:“庞家是庞家,我家是我家的,庞大爷说了,庞亮已经拜你为师,我家大宝不像学习那块料,我也不叫他拜师白污了你的名声,但便?宜不是这?么占的。” “大宝如今跟着?你念书,还?在?你家吃饭,五两?银子也不多,何况陆秀才还?叫我家陆启做了管事,咱们更该分得明白些。” “反正你要是不收这?个钱,往后我也没脸叫大宝来你这?了。” “哎不是——”姜婉宁实在?为难,“三娘你要是这?样说,当初我在?陆家村时?,你难道就没照顾我吗?你要是一定这?样,却是伤我心?了。” 无论?是樊三娘还?是姜婉宁都没存坏心?,可两?人各有看法,谁也说服不了谁。 最后她们只能各退一步,姜婉宁留下?二?两?,当做大宝的伙食费,樊三娘也不许再提加钱的事,双方都高兴。 后面两?日,便?到了巷子里邻居报名学堂的时?候。 姜婉宁记了一整天?的名字,最后一数,竟足足有四十二?个学生,可比她之前在?京中偷看过的学堂里的人数多了数倍,幸好她打得桌椅够多,不然还?真坐不下?这?么多人。 转眼又过了两?天?,平山村的猎户们都在?塘镇安定下?来,已经跟着?送了两?天?的货,基本熟悉了整趟物流的流程。 那些本不忿的短工们见了他们模样,在?悬殊的武力差异下?,便?是有再多不满,也只能夹着?尾巴咽下?,等做完最后一天?工,除非改做长工,不然再没这?样轻松赚钱的活计。 至此?,物流队就算组建好了。 而程嫂娘家也把订做的桌椅和书柜送来,程嫂的爹做主,又给?添了十把椅子,只当是送给?学堂的,不收钱。 当仓房大门?被打开,年轻力壮的汉子们帮忙往里面搬桌椅的时?候,大半条巷子的人家都走了出来,他们手里牵着?自家孩子,在?他们耳边说道:“快看呐,这?就是你以后念书识字的地方。” 第48章 姜婉宁不?欲惹人耳目, 便也没办什么学堂的开班仪式,就连学堂都没起名字,提起来只有巷子里的邻居们明?白。 开学第一天, 学堂内外行人往来如织。 来识字的孩子大小都有,最大的有十五岁, 最小的仅有四岁,但许是因为头一天进学堂的缘故, 这些孩子还算乖巧,没有站出来惹事的。 项姐姐早上送儿子来时,也是带着女儿一起的, 叫她?那女儿跟姜婉宁见了个面, 想等学堂稳定一些了再入学。 正好姜婉宁这几天要把剩下孩子们分一分, 恐也没法对某一人单独分出精力, 很是爽快的答应了。 项家的姑娘今年八岁, 长得?灵灵透透的, 一双水汪汪的眸子仿佛会说话?一般, 怯生生地跟在娘亲后头。 姜婉宁还以为这是个很文静的小姑娘,谁知项姐姐把她?拉到一边,边笑边说:“夫人可别被她?给骗了, 这丫头可灵光着, 瞧着柔柔弱弱的, 实际上在咱这巷子里也是个孩子王,天天比男孩都皮实闹腾。” “哎反正我说夫人也不?一定相信,等后头您就晓得?了……不?过?阿敏虽顽皮了点,却也是个懂事?的, 她?女红做得?也挺好,可比我好多了, 夫人要是需要,也可以叫她?帮着缝缝补补,她?肯定会尽心的。” 项姐姐不?好跟着女儿欺瞒姜婉宁,可说了女儿性格后,又怕惹她?不?喜,少不?得?说两句好话?,好叫姜婉宁感?官上好上一些。 姜婉宁只笑一声:“皮实才好,太柔弱了反容易被人欺负,项姐姐不?必担忧,等后面我跟她?聊聊,看?看?她?是怎么想的。” “好好好,那我这儿女们就麻烦夫人了。” 项姐姐把项敏喊过?来,等她?跟姜婉宁告了别,母女俩方才离开。 可就在她?们将拐回?家的时候,却见小姑娘躲着母亲扭过?头,冲着姜婉宁做个了鬼脸,又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花花的牙齿。 姜婉宁没能绷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随着最后一个孩子进到学堂里坐好,姜婉宁走?进来,关上大门?,又打开四面的窗子通风,迎着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不?急不?缓地走?到她?的位置前?坐下,婉声道:“欢迎大家的到来,从今日起,诸位便是巷子里学堂的第一批学生了,在这里你们将学会写字,学会算数,但更重要 ,我希望你们能知礼明?礼,学会做一个善良的人。” 这个善良不?是软弱可欺,也不?是毫无底线,只是在心里永远存着一毫善意,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而这些,对于?这些双眼懵懂的孩子来讲,尚且太过?遥远。 这半天里,姜婉宁没有教他们什么东西,只是叫所有人站起来,按着个子高矮重新排了座位,又讲明?白学堂的纪律,以及一些课时上的安排。 后半堂就是叫他们每人领了一个沙盘和?一截木棍,木棍都是打磨工整过?的,和?毛笔差不?多长短粗细,磨去了所有细刺,不?会再划伤双手。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60节 姜婉宁从第一人走?到最后一人,问?了每个人的名字,又扶着他们的手将名字写在沙盘上,有好奇的孩子要涌到前?头来看?,又被她?呵了回?去:“刚刚我说的学堂纪律如何?我有叫你们离开座位吗?” 许是她?的脸色太过?严肃,蠢蠢欲动的孩子们只好坐回?去。 好在学堂内的所有人,包括大宝和?庞亮在内,四十五个孩子全受了她?单独指导,第一次体验了写字的感?觉。 大宝和?庞亮早会了自己的名字,但他们既然来了学堂,姜婉宁便不?想叫他们太过?特?殊,提早交代过?,在学堂要跟着所有人进度一起走?。 两人也算听话?,没到他们时,两人便背着手坐得?端正,还影响了周围一圈人,也学着他们坐好,从后头瞧着可乖可乖。 等把最后一个孩子的名字写好后,姜婉宁直起身,久违地觉出几分疲累来,整个后腰都是酸胀的,就不?提满身的热汗了。 她?稳了稳声音,复道:“大家桌上沙盘上的字,便是你们的名字了。” “如今已经快到了下学的时间,我便不?要求所有人学会自己的名字,若是有想学的,可以在周围写写练练,若是不?想那就看?看?你周围人——” 她?本?意是叫他们看?些不?同的文字,哪想在有了第一个练字的后。 “二娃在写字了诶……夫子叫我看?周围人,那我是不?是也要写……” “怎大家都开始练字了,我、我要不?也开始吧……” “为什么我的名字比旁人都难写,呜——” 前?后不?过?半刻钟,却见矮桌后的小脑袋都低了下去,他们笨拙地握着木棍,仿着工整的名字,一笔笔落下他们的字迹。 姜婉宁先是错愕,而后便不?可避免地挂了笑。 学堂开课第一天,便以延堂作为告终。 巷子里的人家见到了时间孩子还没回?来,正是纳闷着,一出门?就碰上隔壁家,两人一说,原来还没见谁从学堂出来。 就这样晚了整整半个时辰后,姜婉宁怕他们误了午膳,只能人为制止,表扬过?后,放所有人下学。 如此,才有无名巷的几十个孩子蜂拥而出的画面。 当天下午,好多人家都出现了相似的一幕—— “爹娘!你们快来!这是我的名字!你们快看?!” 若是姜婉宁在,定能一眼看?出,他们循着记忆写出的字并不?正确,有形无神亦无意,只瞧着模样大差不?差罢了。 但他们的爹娘不?知道。 很难得?的,这些惯会顽皮挨骂的小少年们得?了爹娘赞赏,被揉着脑袋大呼“祖上保佑”,还赏给他们几枚铜板拿去买糖吃。 孩子高兴了,爹娘也高兴了,这家里自然也和?谐顺意了。 姜婉宁并不?知道旁家的事?,她?只是被大宝和?庞亮一左一右地缠着,一人晃她?一边的胳膊,耳边全是稚嫩的哀求。 “老?师我想跟大宝坐在一起,我不?想自己坐嘛——” “老?师我也想跟亮亮坐在一起,他现在离我好远诶!” 林中旺远远站在一边,他虽没过?来纠缠,可眼睛也时不?时往这边瞧一眼,视线不?住在庞亮和?姜婉宁身上流连。 姜婉宁注意到,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也想跟庞亮坐在一起。 倒不?是因为什么亲情友情,单纯是因为他在这儿只有庞亮一个熟人。 可惜两个小的磨了半天,也没能叫姜婉宁松口。 她?叫两人面对面站在一起,很明?显可以看?出大宝高出半个头去。 姜婉宁说:“你看?你们两个都不?一样高,要是把亮亮调到大宝你那,他就要看?不?见老?师了,要是把大宝调去亮亮这,大宝会挡住后面的同窗的。” “啊……”两个小孩并非那等不?通道理的,闻言只好哭丧起脸。 至于?林中旺,姜婉宁抓了抓他的掌心:“学堂里好多跟你一个年岁的少年,你记得?坐你旁边的曲大郎吗?他跟你一样大,你可以试着跟他交朋友哦,还有其他人,万一就能交到很好很好的伙伴呢?” 反正连说带骗的,最后几人总算不?嚷嚷着换位的事?了。 今日下午姜婉宁要去巷子口替人写信,思量过?后,把大宝和?庞亮留在了家里,只带了林中旺过?去。 有陆奶奶留在家帮忙看?着两个小孩,她?也能放心许多。 今日的写信摊前?不?光有来写信的客人,巷子里的居民经过?也会停一停,探头探脑地看?上一会儿,再很是满足地离开。 姜婉宁不?是很懂他们在满意些什么,但既然他们没有打扰到这边,也没有多余提及什么学堂之事?,她?也就没多在意。 就这样上午学堂下午写信,姜婉宁钱没赚到几个,人却是疲累了许多,眼看?着才养起来没多久的身子又瘦了下去,不?等她?先说什么,陆尚却是不?干了。 “这样不?行。”到了上课的时间,陆尚闪身挡在她?面前?。 姜婉宁昨晚没睡好,精神正是恍惚,一不?留神,竟是直接撞在他身上,被陆尚托了一把,方才没摔下去。 “啊?”她?险些摔倒也没回?过?神,望着陆尚的眼里还是迷茫。 陆尚气笑了,当即什么也不?说,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姜婉宁不?禁惊呼一声,等再回?神,已然被放回?了床上,眨眼间连薄被都盖好了:“?” 陆尚眯着眼睛:“睡觉。” “睡……”姜婉宁看?他的目光里全是疑惑,“可我还要去上课呀。” “上课?”陆尚抬起她?的手,轻轻一捏,掌心里又全是骨头了,他越捏越是生气,愤愤问?道,“昨儿我带回?来了烤鸭腿,前?儿我带回?来了鲜肉饼,大前?天我带回?来了炖鸡,就不?说再往前?的了,这么多东西,阿宁都吃去哪儿了?” 姜婉宁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在质问?那些东西的去处,面上不?禁一白。 可她?很快又回?了神,不?是大家一起吃了? 她?循着陆尚的目光看?去,脑子慢吞吞地转着,恍惚明?白了他的意思:“吃、吃去肚子里了?” 陆尚反讽道:“我看?是都吃去学堂了吧?我这辛辛苦苦养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养出来一点肉,这才几天又都瘦回?去了。” “往后一日三餐是不?行了,阿宁得?加餐,改一日六餐。” 此话?一出,姜婉宁忍俊不?禁。 见她?终于?露出笑模样,陆尚也绷不?住了,用力揉了揉她?的手腕:“我不?是拘着你,可你顾着学堂顾着写信,更要顾着自己呀。” “今日不?是只有学堂吗?你留在家好好歇着,我去替你上一堂课,再过?些日子就是大宝他们的月假了吧,到时连学堂一起放了,我带你去周边转转。” “正好丰源村的河蟹都肥了,我们去捉点河蟹虾子回?来,我给你做辣炒河鲜,若有机会再喝一点清酒。” 陆尚说:“你要忙自己的事?业我是一百个支持,你总跟家长们说要劳逸结合,怎到了你这儿就忘掉了。” 经他这么苦口婆心的一番劝说,姜婉宁也觉出几分愧意来:“那我、那我今天不?去了,我在家好好歇着。” “这就对了。”陆尚去倒了一杯清水来,放在床头供她?睡醒喝,又随口问?了两句学堂里的进度,看?时间差不?多了,起身过?去代课。 而姜婉宁本?就神思混沌,又被这么劝了一通,饶是心里不?安,却也没再多想什么,闭上眼睛没多久,便重新沉入了梦想。 至于?学堂那边,陆尚的到来叫孩子们又惊又喜。 女夫子的相公是个秀才,这是整个无名巷子都知道的。 他们能跟着姜婉宁学写字,尤其是这些天来实实在在学会了点东西,已经很是满足了,谁成想有朝一日,还能得?秀才公的亲自教导。 便是大宝和?庞亮,在陆家学了将近两个月,也没能得?他指导一次。 陆尚虽没有教书的本?事?,也不?敢拿出他那手烂字,可毕竟是跟着姜婉宁日夜不?休地学了一个来月,给他们念念书还是可以的。 他在姜婉宁的桌案上挑了最简单的一册书,粗略翻了翻,见里面的字能认个大概,便选下这一本?,连删带减的,给孩子们念了两刻钟。 等把他们念得?昏昏欲睡了,他又轻咳两声:“那行,接下来你们就练字吧,你们夫子之前?教过?的那些字,先每个练上十遍二十遍,然后我们再进行下一项。” 许是秀才公的光环太深,饶是孩子们已经写得?滚瓜烂熟,也没有人提出异议,只最后完成的速度快了些,引来陆尚的一阵惊奇。 他看?了眼时辰,距离下学还有一个半时辰,再接着练字念书,实在有些敷衍了,他琢磨半天,问?:“你们可学算数了?” “学过?两堂。”最前?头的那个把之前?学的讲了一遍。 陆尚眼前?一亮,当即拍板:“那今日我们就学算数,鸡兔同笼的故事?听过?吧?哎咱们不?用那等复杂的法子,今日我再教你们几个其他算法。” “这算法比寻常法子可要简便许多,科考场上兴许不?大适用,但等将来你们做个账房管事?之类的,这样能省上不?少时间。” 姜婉宁尚且不?知陆尚教了些什么旁门?左道,反正当日下学后,大多数人都带了一脸的困惑,被家长拽住问?上一句,他们也只会说—— “秀才老?爷难怪是秀才老?爷,今儿我听了半天,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乱了什么……” “秀才老?爷?今天不?是女夫子给你们讲课吗?” “啊不?是……秀才老?爷说夫子生病了,他来给夫子代课。” 托陆尚的福,当天下午,巷子里的邻居们就往陆家送了东西来,什么肉菜蛋奶,还有一些生病时常吃的,没什么贵重物品,却是对姜婉宁的一片心意。 经此一事?,姜婉宁虽还是对学堂和?写信摊子多有上心,可也会顾及自己的身体了,稍有不?适便会停下缓缓,或者索性告假歇上两日,叫陆尚过?去代个课。 因着街坊邻居们对陆尚的评价还不?错,孩子们也说还好,姜婉宁便没怀疑。 而自平山村的猎户们做了物流队的长工后,陆尚于?送货上省了可不?是一点半点的心,寻常时候有陆启帮忙盯工,另有詹猎户辅助着,这送货的时间是一日早过?一日,送去观鹤楼的蔬菜也越发新鲜水灵,鱼儿都更活泼了。 这么一日日的过?下去,陆尚每日的进项也十分稳定,抛去日常开支和?给工人们预留的工钱,每日能存下一百文,一个月就能攒三两,这还是不?算肉鸭的。 只他这一闲下来,就忍不?住寻思些旁的赚钱营生。 转眼进了九月,酷夏消去,傍晚黑夜里渐渐多了凉意。 这天大早,陆尚和?姜婉宁一起练完一套健身操后,突然听假山后传来陆奶奶的惊呼声:“生了生了!生了七八只呢!” 两人过?去一看?,原来是母兔子下崽了。 寻常母兔生产多是在三十天左右,可他家的兔子硬是拖到了三十七八天才下,要不?是看?它每日吃吃睡睡并无异样,陆尚还以为它怀了一窝死胎。 好在拖了这么久,总算生下来了。 这么一合计,他们搬来镇上也有一个多月了,谁能想到,就这么短短四十多天,家里开了写信摊子,办了学堂,另有字帖物流等生意备着,衣食无忧。 新生的兔子家里只留了两只母兔,剩下的全被送人了,大母兔也留着,至于?那只大公兔,陆尚寻了个天朗气清的日子,做了一锅兔煲。 姜婉宁本?就不?善饲养这些,如今她?又忙着,全靠陆奶奶照看?。 老?太太毕竟上了年纪,陆尚给她?留了鸡鸭鹅,好歹还能看?个家下个蛋,再就是以此为借口,叫她?少想什么回?陆家村的事?,这些家禽的数量正正好。 九月初十,学堂里放了假。 陆尚尚记着他答应给姜婉宁的,学堂放假当日,他便带她?出了门?,跟着运货的物流队,一同去了丰源村。 往常他跟车的时候都会找长工们聊一聊,问?问?他们在镇上住得?可习惯,再似又若无地打探一些运货途中的事?。 只是今日有了姜婉宁在,他除了最开始跟大家伙打了个招呼,后头根本?没理他们一句,便是陆启过?来问?好,也被他随意打发了去。 从塘镇到丰源村这一路,陆尚已经走?了不?知多少趟。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61节 直到今日,他偏走?出几分乐趣来。 车夫把驴车赶得?极稳,他和?姜婉宁独坐一车,从出了塘镇就一直在给姜婉宁介绍路上见闻,便是路边的一个凉茶摊子都能叫他说上好半天。 姜婉宁同样看?得?稀奇,不?是碰上其他村子,才问?上一句,陆尚已经把这个村子的特?产和?奇人奇事?都讲了出来,最后得?意地说一句:“就塘镇周边的村子,没有一个是我不?熟知的。” 姜婉宁很捧场地说道:“夫君好生厉害!” “咳咳——”陆尚是什么反应暂且不?提,反正前?头赶车的车夫是恨不?得?找两把稻草把耳朵给堵上了。 这陆秀才平日看?着冷冷清清一人,怎一碰上家中媳妇儿,就话?又多又密了呢。 到了丰源村后,陆启和?詹猎户带着长工去上货,陆尚则带着姜婉宁去养有河蟹的河边摸鱼补蟹捉虾。 因着是村里的大老?板,他们两人吃点虾蟹,村民也不?肯收钱,只叫他们随意捉,捞上多少算多少,全带回?家里去! 姜婉宁身着襦裙不?好下水,陆尚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他把裤腿挽到膝盖以上,直堂堂地跳进河里去。 姜婉宁只管跟在他后面装虾蟹,偶尔还能捞上来几条小鱼苗,又被陆尚丢回?去了。 丰源村的这条河是天然的,但被村们在半道截住,用作养鱼养虾养蟹,河蟹不?如海蟹鲜甜,但肥美更胜一筹,尤其是其中膏脂,做成蟹子酱亦是别有一番风味。 陆尚捉了人家的蟹,便以蟹子酱的制作方法做了报酬。 养蟹的这户人家赶紧记下来,记好后对着陆尚再三道谢,还把大早刚捞上来的虾子全送给了他。 等物流队那边上完货,陆尚和?姜婉宁也是满载而归,两人一人拎着一个竹筐,里面全是最新鲜的河蟹和?虾子,陆尚边走?边说:“眼看?到了吃蟹的时节,就是不?知道观鹤楼那边要不?要做蟹的法子。” 姜婉宁实在好奇:“夫君怎会这么多菜谱?” 想他一个读书人,改做生意尚且能说天生有经商的头脑,可这做饭做菜,总不?能也是天生的吧? 陆尚脚下一晃,磕巴说:“我、我也是从书里看?来了,之前?不?知在哪儿看?了一本?杂食集,里面全是些新鲜吃法,我一时新奇,便给记下来了。” “原来如此……夫君忘了文字忘了书册,竟还能记得?菜谱。” 姜婉宁只是随口感?叹一句,却是叫陆尚生了一身冷汗,后半程路说话?更是小心了。 等从丰源村离开时,陆尚才知道,今日还要去陆家村运些桃子。 他和?姜婉宁商量片刻,决定也跟着走?一趟。 到了九月,基本?所有桃子都熟过?了,陆启家常年种桃,对桃子的保存也有一手,可便是保存得?再好,能满足观鹤楼要求的鲜桃也不?多了。 去往陆家村的路上,陆启好不?容易寻了个空当,同陆尚说起正事?来。 陆启说:“等送完这一趟,我家就没有能供给观鹤楼的桃儿了,陆大哥你看?观鹤楼那边该怎么说?” “自然是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了。”陆尚很是坦然,“蔬菜水果这些本?就是看?时节吃的,不?光你家的桃儿,就连丰源村的蔬菜等这月结束,也要换上一批了。” “等今天到了观鹤楼我去跟福掌柜说,看?看?后面改怎么弄。” “我记着阳宁村有种大片枣树吧?陆家村可有种枣的人家?” 陆启想了半天:“只陆大山家种了几十颗,数量不?算多。” 陆尚说:“那就算了,等跟福掌柜谈完了我去阳宁村走?一趟,趁着有新下来的枣子,看?能不?能从他们那买些枣儿。” “陆大哥你这是又有新主意了!”陆启十分佩服。 然陆尚只是摆了摆手:“还没准儿呢,行了行了,快去你自己车上,我这忙着呢。” 陆启被赶了也不?生气,嘿嘿一笑,大声说:“那行,我走?了陆哥,嫂子一会见。” “乱喊什么呢……”陆尚小声念了一句,可也没有再纠正什么。 因着要去陆家村的缘故,姜婉宁的兴致降了许多,直到快到村口的时候,才听陆尚靠近说:“是在担心王氏?” 姜婉宁诚实地点了点头。 陆尚嗤笑一声:“她?早就自顾不?暇了,便是我们回?家,她?估计也没时间出来。” 然后姜婉宁便听了这些天陆家的一系列变故,也亏得?陆奶奶搬去了镇上,不?然留在家里,还不?定会被气成什么样子。 自那日王翠莲跟庞大爷告状后,陆尚就狠狠记了她?一笔。 前?不?久他跟着过?来拉桃儿时,刚好在村口碰上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王占先。 陆尚一眯眼睛,亲热地凑了过?去:“诶这是谁呀?这不?是舅舅嘛!哎呀舅舅好久不?见,你这是怎么了!” 王占先看?了他好半天,才想起他是谁,当即啐了一口:“你还说!” 他先是骂了陆老?二等人,又是骂王氏,最后不?禁将主意打到陆尚身上:“乖外甥啊,我听说你在镇上赚了大钱,你看?你能不?能借舅舅一点,等以后舅舅赚了钱,一定翻倍还给你。” “哎哟我的好舅舅啊,你在说什么呢!我之前?就听说你在镇上欠了钱,还被人给打了,我可是记挂得?不?行,手里有了银子后当即就给二娘送了去,叫她?先帮你把钱给还了,怎么,难道二娘没有把钱给你吗?” “什么钱?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王占先懵了。 “就前?几天啊!大概有个七八天吧,我也是回?家才知道二娘回?来了,怎么,舅舅你最近没去找二娘吗?” 陆尚怕被陆家人缠上,最近很少会进到村里来,可他说起谎话?来,却不?见丝毫心虚,一言一语信誓旦旦,假的也给说成了真的。 “我昨天才去过?啊!”王占先心存怀疑,“可姐她?说她?没钱了。” “二娘糊涂啊!钱再怎么重要,难不?成还能比过?人命去!肯定是二娘把钱藏了起来,可我明?明?才给了她?十两银子,好叫舅舅你还钱的。” 陆尚每一句话?都在供火,说了没几句,果然见王占先恼了。 “臭婆娘!就这还说我是她?的命,我看?她?是想要我的命!”王占先撸起袖子就往陆家去。 陆尚站在村口,渐渐敛了面上的表情,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看?着格外暗沉。 …… 听陆尚讲明?前?因后果,饶是姜婉宁不?清楚后续,也不?禁打了个寒颤:“那现在……” 陆尚摇了摇头:“我只听陆启说,第二日王占先提了好多东西去陆家赔罪,又说之前?对不?起王氏,要请王氏回?家住上两天,姐弟俩抱头哭了好久,王氏便跟着他回?家去了。” “再后面我就不?知道了,最近我不?怎么跟物流,也没怎么回?来,便不?清楚陆家情况,不?过?我最近在赌坊门?口没见过?王占先,想必他那边也不?好过?。”他既然不?好过?,王氏自然也没什么好下场。 至于?说王占先真心悔过?? 一个赌徒,最不?可信的便是他的悔悟之心。 然到了陆家村后,陆尚和?姜婉宁才知道,原来竟是他们想得?太轻了些。 自王氏被王占先带回?家去,一连五六天都没再回?去过?,最后陆老?二嫌家里没人干活,亲自找上了门?,才知原来王氏早不?在了。 王氏被王占先虐打了三天,王占先见实在从她?这抠不?出钱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她?发卖了换钱。 王家二老?对此虽有不?赞成,可被王占先说上两句:“要不?卖了她?!要不?就看?我死!你们自己选吧!”毫无疑问?,二老?选了前?者。 也不?知王占先从哪里找来的关系,竟是层层周转,把王氏卖给了隔壁镇的富贵人家,给他家死了好几年的老?太爷做冥妾。 王氏今年也有三四十岁了,很少还会有人家买她?做填房,王占先打听了好几家,见价格实在太低,方才起了冥婚的念头。 像在他们陆家村,再贫穷的人家也不?会沾染冥婚这种事?的,折活人阳寿不?说,据说还会坏了自己风水。 可王占先穷途末路,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那位死了好些年的老?太爷生前?是有妻妾的,可人都死了还不?安生,家里不?知怎的,这两年给他寻起冥妾来,不?拘年纪,只要是女人就行,给的价格也高,像王氏就换了足足三十两。 三十两不?光能还上王占先欠下的赌债,还能叫他有继续赌博的本?钱,他哪里还有半分迟疑,连夜把王氏给送了去,之后生死再与王家无关。 也就是陆老?二找来了,才知道自家媳妇儿已成了旁人家的。 毫无疑问?,陆老?二当场就闹了起来。 王氏不?好归不?好,可毕竟跟陆老?二过?了这么多年,又是好几个孩子的妈,便是留个不?花钱的干活婆娘,也不?能叫她?没了啊! 负责八卦的村民打量着陆尚的神色,轻啧一声:“陆老?二说那是他给了聘礼娶回?去的媳妇儿,谁知王家忒不?要脸,咬死他们没去衙门?合籍。” “咱这乡里乡下的,有几家结婚还合籍改籍的,人去了不?就得?了,谁愿意没罪没状地往衙门?……不?过?照王家的说法,陆老?二便是闹去了县衙也不?占理。” “这——”事?情发展得?太过?离奇,陆尚哑口无言。 两人跟村民道了别,实在无法,只能回?家一趟。 等他们两个走?远了,村口八卦的村民话?音一转:“还别说,这去了镇上的人就是不?一样,你看?陆家的病秧子才搬走?多久,气色都红润了。” “何止啊,你看?他家买来那媳妇儿,穿得?可比你我好多了,还是有钱啊!” “早知道当初我还不?如叫我侄女嫁过?去,熬上个一年半载,也能跟着享福,哎真是失算了——” 很快,陆尚和?姜婉宁到了陆家。 许久不?曾回?来,陆家看?着没什么变化,但好像也变了许多,走?进院里一看?,院子里乱糟糟的,陆奶奶和?陆尚的那间房房门?敞着,里面进了许多灰尘。 陆尚不?觉皱起眉头。 就在两人进门?没多久,忽然听见侧面传来惊叫声,回?头一看?,正是马氏从厨房走?了出来,她?手里拿着锅铲,把孩子绑在了后背上。 孩子正在大声哭闹,马氏哄了半天不?见好,这才出来。 马氏愣了片刻,当即大喊:“陆显!爹!大哥回?来了!” 只听屋里一阵乱响,几个房门?先后打开,不?光陆老?二和?陆显出来了,就连剩下几个孩子也站了出来。 陆尚粗略打量了一遍,也不?知是因为王氏不?在还是因为家中遭变,几个小的邋遢了许多,眼睛空洞无神,全躲在门?口看?着外面。 陆老?二和?王占先起了冲突,两人打斗间他也受了伤,见到陆尚面色更是难堪,忍不?住骂道:“你老?子都快被人打死了!你还知道回?来!” 陆尚回?来是带了两分同情的,可被这么一骂,本?就脆弱不?堪的表面父子顿时散了个干净,他冷眼旁观,并不?应话?。 正这时,陆显和?马氏的女儿哭闹声越发高昂起来。 陆老?二被烦得?不?行,又是怒扣一声:“哭哭哭,整日只知道哭!我这还没死呢,天天哭丧呢!还不?赶紧滚进去!” 马氏被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把手里的锅铲放下,又费力地把背后的女儿解下来,搂在怀里轻声哄着。 姜婉宁的目光自回?来就一直落在马氏和?她?背后的孩子身上,她?趁无人注意时几次摆手,可越是摆,神色越是惶然。 马氏低声说了句什么,搂着孩子跑回?房里。 而直到她?和?孩子的身影完全被房门?遮挡,姜婉宁也没能收回?目光。 四个小的怕被陆老?二迁怒,见状也纷纷躲回?屋子里,最后只剩下陆显远远站着,却也不?敢插手陆老?二和?陆尚之间的事?。 半晌,陆尚终于?开口:“我听说二娘不?在了?” 一听这话?,陆老?二顿时炸了:“你还敢跟我提她?!那个贱妇,我早跟她?说过?离她?娘家远点,她?可就是不?听!如今被人卖了去,难不?成她?还想叫我去救她??” “做梦!” “老?子当年娶她?就花了五两,这些年被她?拿回?家的东西也海了去,如今她?不?在了更好,往后再也没有偷东西的家贼了!”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62节 “还有你陆显!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王氏既然做了别人家的妾,那就休想再回?我陆家,你也不?许去救她?,还有屋里躲着的,你们有一个算一个,要是叫我知道你们谁敢去找她?,我就打断你们的腿!” 陆老?二狂躁且疯狂,一瘸一拐地踹开陆光宗他们的房门?,进去对两个小的展开新一轮的教训。 陆尚回?来是要看?看?家里的情况的,要是陆老?二不?甘心,也不?介意带他去衙门?走?一趟,看?看?能不?能叫王家吐出些银钱来。 可如今见他这个模样,他却是歇了所有心思。 趁着陆老?二对着家里其他人大呼小叫时,陆尚牵起姜婉宁的手,悄无声息地从家里离开。 至于?陆老?二发现他离开后又会如何震怒,反正陆家也没有知晓他现居地的,到最后也不?过?无能狂怒。 从陆家离开后,姜婉宁忽然拽住了陆尚的袖口:“夫君,你注意到了吗……” “怎么?” “小孩的眼睛……她?好像看?不?见东西。”姜婉宁之前?就觉得?不?大对,今日一见,却是证实了她?的猜测,“之前?我就见她?的眼睛仿佛蒙了什么,只没靠近过?,便我以为是看?错了,今天再看?见她?,才发现她?的眼睛灰蒙蒙的,右眼已经盖了白膜,我在旁边晃手她?都没有反应。” “什么……”陆尚对家里的小婴儿并没有注意过?,听闻此言却不?免震惊。 可他们已出了家门?,总不?会再回?去。 片刻,陆尚说:“等以后碰上陆显我再问?问?他吧,那孩子——”暂且不?论能不?能治好,便是能治,只怕其中需要的银钱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因着陆家这一趟,陆尚和?姜婉宁的兴致是被彻底搅和?了。 等物流队那边那鲜桃装好,他们更是一刻不?多留,赶紧离开了此地。 当天陆尚跟福掌柜谈及了鲜桃和?蔬菜的替换问?题,又提出以醉枣代替鲜桃,得?了福掌柜的应许,这几日就可以开始替换。 还有河蟹和?虾子,因着还不?到吃蟹的最佳时节,尚要等等再谈。 回?家之后,陆尚抓紧时间处理了河蟹和?虾子,一部分白灼或清蒸,另一部分做成香辣虾和?香辣蟹。 姜婉宁确实对辣口更偏爱一些,且她?年纪小,便是吃多了辣的,皮肤也没什么变化,身子也无不?适,既是她?喜欢,陆尚也乐得?偏宠两分。 而他和?陆奶奶自然只能吃白灼虾和?清蒸蟹了。 从观鹤楼回?来时,陆尚讨了两瓶蟹醋,将肥美的河蟹沾着蟹醋吃,滋味更佳。 可惜蟹性寒凉,陆尚注意着分寸,看?姜婉宁和?陆奶奶吃的差不?多了,便叫他们停下了,剩下的河蟹拨出蟹黄,等着炒蟹子酱。 而虾子倒是无碍,当天吃最是鲜甜。 一日奔走?后,陆家的小院陷入一片黑暗,月光皎皎,洒落在小院里。 转日陆尚本?还想带姜婉宁出去转转的,哪知没等他们出门?,家里就来了客人。 冯贺一身风尘,面上却是难以掩饰的兴色:“我已处理好家中琐事?,陆兄,我来找老?先生念书了!” 老?先生本?人—— 姜婉宁不?禁后退半步,将大半个身子都藏在了陆尚身后。 第49章 陆尚一脸的一言难尽, 好不容易才开口说:“不是说好只书?面指导吗?” “我知道啊!”冯贺左瞧瞧右看看,见陆尚左右两家都住了人,面上一阵失望, “但陆兄不是?老先?生的弟子吗?我就想着跟你一起住,这样先?生有个什么指导点评什么的, 我也好第?一时间知晓。” “再者以我的资质,只怕无法领会先生大才, 有陆兄在旁,届时我也好找你请教,这样才不会枉费老先生的一片指导嘛!” 陆尚只记住一句话:“跟我一起住?不是少东家, 非我不愿接待你, 只是?我家这几?间房都住了人, 实在没有多余的客房了呀。” “我知道?我知道?, 我是?想?在这边的巷子里买一套房, 能离陆兄近些?就好, 我已经差人去牙行里问?了, 最晚下午就能有答复。” 他已然是?打定了主意,跟陆尚寒暄完,还不忘跟姜婉宁打个招呼。 就在陆尚思?量着怎么劝他离开的时候, 却听冯贺又说:“对了陆兄, 之前?福掌柜不是?说安排一次商宴, 邀请塘镇及周边村镇的商户参宴吗?” “我已经在联系了,如今已经有十几?户人家说好会参加,等凑齐了三十户,我就差福掌柜安排, 到时我也好给你引荐一番。” “……”陆尚一改前?头的不情愿,上前?两步拉住冯贺的手, “少东家实在是?费心了,你看你还买什么房子,这不我家还有一间书?房,少东家要是?不嫌弃,我把书?房给你改成卧房也行。” 冯贺一心都放在念书?上,并没有注意到陆尚的态度变化。 但他想?了想?,还是?摇头:“且等小厮从牙行回来吧,我还从家里带了仆从来,只怕不好叨扰陆兄。” 反正陆尚已经表示了善意,至于他接不接受,那便是?他自己的事了。 冯贺大清早过来也只是?想?跟他们打一声?招呼,日后做了邻居,也好常有来往,如今招呼好了,他尚要去处理?一些?琐事的尾巴。 陆尚高兴跟他道?了别,目送他远去后,转身就把姜婉宁拉回院里,大门一关,忍不住抱了她一下,又很快松开:“阿宁!” “诶?”姜婉宁被吓了一跳,可等身前?背后的触感消失,又蓦然有些?怅然若失。 陆尚早就想?扩展生意了,如今冯贺送上门,正是?给他提供了机会。 只是?高兴之后,他又有些?纠结为难。 正巧姜婉宁问?:“那位冯少东家……住得太近会不会不太方便?” 陆尚想?了想?,到底还是?选择了先?顾着自家人:“不用管他,莫说他还不跟我们一起住,便是?真住在一个院子里,他总不会擅自入我们的房间,到时你只管在屋里,再有什么不便了,不还有我代为传话。” “不过你如今守着学?堂和书?信摊子,再有书?肆的字帖缠着,万不可再在他身上投入太多精力,索性离院试还远,你看看是?半月指导一次,还是?一月指导一次。” 之前?应了冯贺求教的请求,那是?因为姜婉宁只带了两个孩子,其余时间多有闲富,多教一个人也是?无碍的。 可如今她身兼数职,整日比陆尚还忙,若非是?要借冯家的东风,且答应好的事不好反悔,陆尚根本不想?叫她再操这份心。 这休息的时间本来就不多,再添一个要考秀才的,可不是?更累人了。 再说了,非是?陆尚偏见,可一个念了十多年书?都没能过院试的人,怎么也不像念书?的料子,日后还不知要在他身上花费多少精力。 姜婉宁了然,心下稍安:“我会安排好的。” 他们并没有在这上面纠结太久,很快便重新出了家门。 这一天两人没有出塘镇,就在大街小巷走了走看了看,尝了些?新鲜的吃食,又买了点不值钱却精巧的小玩意儿。 念及姜婉宁已经很久没有过新衣裳了,便是?家里那些?,也多是?旁人剩下改来的,陆尚暗骂自己疏忽,转身就把她带进成衣店里。 依着姜婉宁自小养成的眼光,这整个成衣店也没有真正能叫她心动的衣裳,可考虑到家中情况,便是?那仅售三钱的襦裙也会叫她犹豫许久。 看了一圈后,她还是?想?买布料回家自己做,这样就能省下将近一半的钱。 哪知等她说了打算,陆尚一扭头,直接把店里的伙计招呼来,指了指姜婉宁,又问?:“可有适合她穿的衣裳?” “尊夫人气质天成,自是?穿什么都好看!”伙计一边说着,一边挑了店里最贵的几?件衣裳来,往姜婉宁身前?一比划,“您看,夫人穿这件锦裙多合适!” 要是?衣裳当然没有不合适的,可加上价格合适的,那边不好挑了。 最后姜婉宁挑了三件裙衫,其中两件都是?素裙,只在袖口或裙摆的位置有一点装饰,还有一套颜色明丽一点的上裳和如意裙,上下都是?很亮的水粉色。 成衣店没有试衣裳的说法,只能将成衣在身前?比划一二?。 可这一套水粉色裳裙一靠近姜婉宁,便显得她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伙计当即大声?夸赞:“夫人穿这身真真是?好看极了,又显年轻又显精神,夫人就是?适合这样的颜色,不如再挑两件吧!” 陆尚被他说得很是?心动,最后一咬牙,终是?将这一身买了下来。 三套衣裳共花了二?两银子,两件素裙都是?只要四前?,只那套水粉的裳裙贵了些?,可因料子只是?普通,也没有贵得太多。 待伙计包好衣裳后,陆尚很自然地接过去提在手里。 出了成衣店,他又忍不住说:“等以后家里再富裕些?了,我便带你去买更好的,之前?我听谁提了一句什么缎,据说又轻巧又舒服。” “是?妆花缎吧。”姜婉宁笑?说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陆尚记起来。 姜婉宁只柔柔应了声?好,并未提醒他那妆花缎多数只在京城流行,一匹做工精细的妆花缎,往往能炒到上百两银子。 她早不是?高门大户里的富贵小姐,比起那等过分奢华的绫罗绸缎,还是?棉布更实在一些?。 悠闲的两天一晃而过,随着学?堂里月假结束,姜婉宁和陆尚又相继忙了起来。 昨日冯贺在陆家门口只露了一面,依着陆尚的想?法,等他真正定下来,怎么也要三五天时间,哪料转天出门时,就碰见了冯家的车马和佣人。 就在他目瞪口呆之时,冯贺下了马车,看到他后当即迎了上来。 “少东家这是??”陆尚试探道?。 冯贺大笑?:“昨日我在这边买下了一套房子,叫下人们连夜收拾好了,如今正是?搬家住过来!陆兄可有空闲,不如来寒舍小坐片刻?” 陆尚没有拒绝,跟着他走到新居,门口站定后有些?疑惑:“我记着这里之前?是?不是?住了一对老夫妻?” “是?有人住来着,不过我用棠花街的一套铺子和紧邻的一座宅子跟他家换了下,正好他们夫妻俩能在铺子里卖点小玩意儿,便爽快换给我了。” 不光换了,甚至在半日内,完成了两套房子的地契变更。 陆尚自来了大昭还没见过什么富贵人,更是?头一次见到,原来富家公子行事如此爽利,且他手下有钱有人,真有什么主意,手下人便帮他办妥当了。 听冯贺讲明过程,陆尚少不得羡慕许多。 冯贺新买的这套房子在无名巷中间靠外的位置,和陆尚家隔了十来户人家,正是?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进了家门口,陆尚没有四处看顾,只管跟他进了堂厅。 也不知冯府是?来了多少下人,这才一晚上,就悄无声?息地将新居布置好了,小小一处宅子,卧房书?房堂厅等一应俱全,院里都摆了花草盆栽。 待下人奉茶后,冯贺便将所有人打发离开,等屋里没有第?三人了,才听他惊喜道?:“敢问?陆兄,可曾赏阅过先?生的那篇《时政论》?” 陆尚一怔,而后道?:“粗略看过一些?。” 冯贺眼前?一亮,只觉寻到了知己:“实不相瞒,前?段时间我回府城后,曾请府上先?生看过那册著论,先?生看后直呼珍宝,《时政论》虽能在市面上寻到,可其中批注,绝非凡人可写!” “我那先?生乃是?举人出身,连他看过后都说其批注严谨深邃,非其区区举子所能领悟,而能写出这等批注者,定为德高望重之辈。” 更叫人激动的是?,书?册上的批注墨迹尚新,偶有更改,却更显真实。 那位举人出身的先?生说:“此批注定是?老先?生边想?边写,又或随性之作,最后反便宜了我等。” 依着冯贺的水平,那书?放在他手里也没什么用,可照着举人先?生的说法,此书?可遇不可求,留作传家也非不可。 而举人先?生的一番话,无疑更坚定了冯贺拜师求学?的心。 就连他此番能顺利将脱手家中生意,来此心无旁骛的念书?,也是?因为那位举人对老先?生的推崇,才叫他父亲愿意多给出几?年时间。 陆尚不知其中还有这么一回事,可这并不妨碍他越听越是?不得劲,怪声?怪气地说了一声?:“原来如此……我也不知道?,先?生的批注会这般珍贵。” 要是?早知道?贵重成这般,他还不如留在家里观摩呢。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63节 冯贺只是?笑?:“连举人先?生都难以读懂的高作,陆兄没能看出也不奇怪,就是?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能不能读懂一二?。” 院试分诗经义三部分,昨晚睡前?姜婉宁便提到,需简单看过冯贺的经义水平,留了两道?功课,叫陆尚代为转交。 正好今日见了面,陆尚便把题目复述出来,又说:“先?生叫少东家于十日内答出,到时再由我转交与?她,要先?看过少东家水平才好知道?从何教起。” 冯贺赶紧记下:“我会尽快完成先?生的考校的,只是?日后少不得辛苦陆兄。” “无妨无妨,不是?什么麻烦事。”陆尚忽然好奇,“仔细说来,还不知少东家年岁?” “也是?惭愧,我今年二?十又五,本该成家立业的年纪,如今却是?一事无成,家里说的亲事也被我推去,惹得族中长辈多有不悦。” 陆尚一直被他陆兄陆兄的叫着,早怀疑是?不是?被喊大了,如今一问?果然如此。 他失笑?:“那少东家该称我贤弟才是?,我前?年冠发,比少东家略小几?岁。” 冯贺一下子愣住了。 陆尚少不得宽慰两句,又讨论了一番“老先?生”对课业的严苛后,就此告辞。 这是?冯贺要交上去的第?一份功课,他更是?紧张得不行,说好等写完初稿叫陆尚给指点指点。 陆尚嘴上应着,可这功课只要一到他手里,毫无疑问?,转手就会到姜婉宁手中去,自没有修改一说了。 从冯贺家出来,陆尚没有回家,而是?去车马行租了一辆车,径自去了阳宁村。 与?阳宁村的鲜枣合作谈得很是?顺利,又因他们村的枣子是?市面上的第?一批鲜枣,个大枣甜,价格上也能高上几?文?。 可不要小看这几?文?钱,毕竟一斤多上两文?,这一百斤就是?两钱了。 观鹤楼要酿醉枣,每月采购一回,一次就要足足上千斤,光是?其中的间人费就有四钱,而陆尚还能从中抽利,一月下来也有一两银子了。 所谓积少成多,能多一文?也是?好的。 阳宁村的鲜枣替代了陆家村的桃子,而阳宁村和葛家村、丰源村在一条路上,少了绕路的时间,货物抵达的时间也早了将近一个时辰。 这样走了两天后,这天下工,詹猎户拦住陆尚,瞧着有些?拘谨。 陆尚问?:“怎么了?” 詹猎户长叹一声?:“这一晃我们来给老板做工也有半个月了,每天住着好屋子吃着好饭,连衣裳都有人帮忙洗,这月月初还领了工钱,按理?说我们该更卖力给您做工的,可最近怎么活越来越少了呢?” “我们不是?说您的不是?,只是?这样每天都太多闲余,反叫我们羞愧不已,总觉得不光没报答了您,还白?白?浪费您的屋子粮食和银钱。” 陆尚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闻言不觉怔愣住了。 他往旁边看了看,却见其他人也点着头,又是?好笑?又是?欣慰。 不论怎么说,这些?人能在心里记挂着他,总比招了一群只为自己的强。 他抬手拍了拍詹猎户的肩膀,是?在跟他解释,也是?说给所有人听的:“最近的物流生意确实不多,这多是?因为我手里只有跟观鹤楼的合作。” “我也不瞒着大家,若是?只给观鹤楼送货,二?三十人足矣,但现下我招来的长工足有五十人,还有一部分等秋后也会过来,要说只给观鹤楼送货,实在多余,但这并不是?说许多人无用,只是?尚未到了大家卖力的时候。” 陆尚说:“这月兴许就是?大家得闲的最后一段时间了,等下月定能有新合作,届时你们就会被分到不同的运送道?路上,从早干到晚都不一定能做完,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我说,等日后还会涨工钱。” 听了他的解释,詹猎户狠狠松了一口气。 但他很快又说:“那既然这月没那么多工,我们也不能白?白?拿老板的钱,既然以后能涨工钱,现在没有活儿,当然也可以降工钱!” “我们听老板的安排,趁着现在活少也养足精力,不过工钱就不拿那么多了,如今每日只上半天工,那我们就只拿一半的钱,等以后整日干活儿了,再拿全部。” “对对,詹大哥说的没错!” “陆老板我们不能白?拿这个钱,何况您还管我们吃住,已经很好了……” 詹猎户的提议很快迎来一众人的响应,陆尚几?次想?说话,发出的声?音全部淹没在众人的附和中。 为了叫他们安心,最后陆尚只能答应,暂且将这月的工钱减半。 只是?长工的工钱是?按月发放的,九月的工钱要等十月初才有,他便是?现在答应了,到下次发工钱的时候仍能照发不误。 而若能用几?分钱财买来这么多人的忠心卖力,于陆尚只赚不亏。 与?此同时,冯贺在无名巷子里住了三四天,粗略写了一份初稿,终于想?起出门放放风了。 他从书?房出来后,自小在他身边伺候的六顺凑过来,问?明他的打算后,一拍大腿:“少爷您可算要休息了!我知少爷上进,可也不能日日闷在书?房里。” “正巧小的这两日在周围转了转,发现了点好东西,少爷您一定感兴趣!” 冯贺在书?房抓耳挠腮了好几?天,那两道?经义题看似浅显,可真动起笔来,他才发现自己根本写不出东西,硬着头皮翻了无数书?册,也只挤出半张纸来。 就为了这次考校,冯贺已经熬了两个大夜,如今眼下都是?青黑的,对六顺的什么好东西根本提不出一点兴趣。 他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轻呵道?:“起开,别挡我路。” 六顺自小陪在他身边,闻言也不害怕,便是?让开了路,还追在他身边絮絮叨叨着:“少爷您可真别不信,您就跟小的去吧,等见了您一定感兴趣!” “爱说不说,不说就不去。” “哎呀说说说,小的说还不行!少爷您别回房!”六顺赶忙说,“小的这两天出去买东西时发现,每日早午巷子里都会出现很多孩子,还都是?从一个地方出来的。” “少爷您猜他们这是?去干嘛了?” 冯贺还是?不理?他的茬,站定等了两息,看他还不说话,转身又要去书?房。 六顺只好坦白?道?:“他们是?去学?堂了!” “学?堂?”冯贺终于起了两分兴致,“什么学?堂,我怎么不记得这附近有学?堂。” “嘿嘿小的就知道?您感兴趣,所以小的早就给打听清楚了!”六顺说,“这无名巷子原本也是?没有学?堂的,还是?上个月才起了一处,就在巷子深处的一间仓房里。” “而且这学?堂里的孩子都是?巷子里百姓家的,听说那边的夫子不收束脩,而是?按日收学?费,便是?这学?费也极便宜,一人一日只要两文?钱!” 冯贺彻底转过身来:“什么学?堂只要这么点钱,当真不是?骗人的?” 六顺表情夸张:“不止呢!少爷您一定想?不到,这学?堂不光学?费便宜,便是?那教书?的夫子也不寻常,是?个年纪比我都小的女夫子呢!” 年纪小,女夫子。 明明六顺还没有说与?她有关的信息,可冯贺还是?心头一跳,隐约有了猜测。 冯贺皱着眉想?了好久:“之前?福掌柜是?不是?打听过陆尚家的情况,除了他以外,可有他那位夫人的信息?” “有的吧。”六顺回想?半天,“好像说陆老板的夫人是?家里买来冲喜的,他那位夫人原是?京中贵女,只后来家道?中落全家流放,这才来了咱们这,再旁的……听说那位夫人姓姜?” 冯贺眼皮重重跳了一下,他连忙问?道?:“你说他们什么时候上课?” 六顺看他果然感兴趣,更是?得意了几?分:“从早上到晌午,这个时间应该还没下课呢,少爷是?不是?要去瞧瞧?” 冯贺随手摘了手上的扳指,反手丢给六顺:“算你小子还有点用,还不快快带路!” 六顺喜上眉梢,把扳指往大拇指上一套:“小的在呢,少爷这边走!” …… 姜婉宁的这间学?堂自开课后,从来只有延堂的情况,便是?准时下课都是?极少的,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她刚教完最后三个大字,趁着孩子们在沙盘上练习的功夫喝了口水。 然就在她扭头的瞬间,却发现窗子后面站了两人,正不错眼珠地盯着她。 “!”姜婉宁被吓了一跳,手上一个不稳,将茶盏打翻在地。 底下的孩子被惊扰,不约而同地抬头看来,同时也看见了窗外的冯贺主仆俩。 姜婉宁身上被沾了水,只是?手边没有能擦拭的东西,只能用手拂了拂,继而再看向窗外,勉强勾了勾唇角:“冯少东家这是??” 冯贺全然没有被发现后的窘迫,他先?是?对着姜婉宁一拱手,然后竟然跟学?堂里的孩子打招呼。 他从正门绕进来,站在门口问?:“在下意外寻得此地,才知夫人大才,不知能否有幸蹭上两堂课呢?” 第50章 当着这么多孩子的面, 姜婉宁不欲与他过多争执,正巧最多再有半个时辰就要下?学了,便是许他进来也不妨碍什么。 姜婉宁微微点头:“少东家自行寻地方坐吧。” 学堂里空位不多, 且多是在后排,而这边的矮桌本就是为孩子少年们准备的, 冯贺一个成年男子坐下,少不得?蜷腿缩着, 其实并不舒服。 可他浑不在意,目光始终追随在姜婉宁身后,看她在矮桌间寻看, 看她给姿势不正确的孩子纠正?, 最后看她带大家回顾了今天一整日的功课。 姜婉宁点了几个人:“今天的课堂这几人进?步最大, 下?学后可以来找我领糖渍甜果儿, 其他人也可以来看看他们的沙盘, 争取明天能有?提高哦。” “另外大家入学也有?一段时间了, 明天我将对大家进?行一次摸底考校, 主要就是考察一下?大家这段时间的学习成果,考校成绩会告知家长,还请大家做好准备。” “那今天的课堂就结束了, 大家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勿要打闹。” 往常的学堂里, 下?学是最热闹的时候,然?今天姜婉宁说完结束好久,还不见有?人动弹,直到有?人怯怯问了一句:“那万一考得?不好呢……” 姜婉宁在整理着桌案, 闻言温柔一笑:“我当然?不会惩罚大家,只是大家的爹娘如何, 恐怕不是我能约束的了。” “!”救命! 想?到自家爹娘的掸子扫把小马鞭,许多人皆是一个激灵,忍不住哀嚎起?来。 方才还平静的学堂一下?子热闹起?来,尤其是那些平日里懒散懈怠的,当即跳起?来,四处找人帮忙:“兄弟!兄弟你帮帮我,你快把上月学的再给我讲一遍——” 姜婉宁只是笑,招手把那几个能领奖品的叫走,其余的随他们闹腾。 只是这次大宝和庞亮没能跟着走,他俩跟着姜婉宁多学了一段时间,学堂里的好多孩子都是知道的,如今被人团团围住,试图打探考校的内容。 而冯贺在后面坐着,神色瞧着有?些发怔。 孩子们只顾着明日的小考,也没人过来跟他搭话,他又坐了一会儿,赶紧起?身追了出去。 此时,姜婉宁已经把那几个孩子带回了家,将提前准备好的糖渍甜果儿分给他们,还多余给了几个叫他们分给家里的兄弟姐妹。 等他们从?陆家离开了,冯贺敲门?进?去,姜婉宁见他跟来,却也不意外。 “请问少东家来此是还有?什么事情吗?”姜婉宁礼貌地将他请进?来,因?着房中?不便待客,就叫他在院里的石桌旁坐下?,又去屋里端了茶水来。 眼下?不比从?前,毕竟是住在了镇上,姜婉宁也会在家里备着些茶叶了,肯定比不得?那些酒楼里的珍品,但用来招待客人,也是不失礼的。 冯贺见她忙里忙外,有?心叫她不必见外,可姜婉宁的视线始终没有?落在他身上,冯贺无法?,便只能等她收拾完。 却不知,姜婉宁刻意放缓了动作,并不是很想?跟他私下?里相处。 可惜如今只是晌午,距离陆尚回来,还有?一段时间,姜婉宁便是再怎么慢,也总有?坐下?的时候,也就只能跟冯贺面对面了。 冯贺对于这会儿的等待倒没什么意见,可跟在他身边的六顺就有?些不情愿了。 等姜婉宁坐下?来,六顺低声嘀咕了一句:“陆娘子还真是忙呢……”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64节 “瞎说什么呢!”冯贺面色一变,轻声呵斥道,又见姜婉宁大概是没有?听到,心下?才稍显放松,然?后又说,“这儿没你什么事儿了,去旁边候着。” “诶少爷——”六顺震惊。 然?冯贺急于验证他心中?的猜测,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把六顺打发去墙头底下?站着,与他隔了一段距离,也省的听见什么不该听的。 唯有?姜婉宁见状有?些忐忑,不自觉地摩挲着手里的茶盏,半天才问:“少东家这是?” 冯贺牵强地笑了笑,勉强维持住镇定:“说来上次曾见夫人墨宝,那时我便觉得?夫人笔墨大气,有?心结交,却因?琐事耽搁了去。” “幸好我与陆贤弟交情渐深,这才有?了与夫人一坐的机会,当日我的判断果然?没错,夫人大才,不光写了一手好字,竟还担了巷子里的女夫子。” 冯贺拱了拱手:“女夫子我倒是头一回见,可若是夫人来做,又好像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了。” 姜婉宁并没有?因?为他的恭维而放松警惕,勉强弯了弯嘴角:“少东家谬赞了,我也只是粗通几个大字,至于在巷子里教学一说,不过是因?孩子们年纪尚小,启蒙罢了,到时少东家素来繁忙,怎有?空来学堂一看?” 冯贺一笑而过,并不解释,话音一转又问:“不知夫人的书法?又是师从?何家呢?我虽才浅,却也知道夫人的笔墨非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倒是让我好生钦佩。” 既然?他能一带而过,碰上姜婉宁不愿多言的,她也可以只笑不语。 哪想?冯贺并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不知夫人可曾见过陆贤弟赠与我的那册书?” 姜婉宁浅笑:“倒是不曾注意过。“ “那册书乃是当今科考必备书目,书册虽难得?,可更珍贵的当属其内页的批注,先?不说内容之深奥,就只笔记也是极好的。” “之前我曾叫府上的先?生来看,先?生还曾戏言,叫我就算看不懂批注,单是把它当做个书帖,按着练字也是好的。” 听到这里,姜婉宁已经维持不住她的表情了。 冯贺只是于科考一途无甚天赋,可一个能把家中?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人,怎么也不会是个傻的,稍微一点蛛丝马迹,就能叫他寻根问底。 姜婉宁微微垂首:“少东家想?说什么呢?” 冯贺声音愈低:“我听说夫人姓姜……那夫人可知《时政论》的编者之一,也与夫人同姓啊?” 话音才落,姜婉宁猛然?抬头。 冯贺表情肃正?,敛目问道:“我只是想?找夫人问问,陆贤弟说的那位老先?生,夫人认得?吗?” 姜婉宁胸口剧烈起?伏着,好半天才有?了平息的趋势,她的声音发寒:“认得?也好,不认得?也罢,少东家想?如何?” “若少东家觉得?那人不可信,无法?叫您如愿考过院试,又或者是介意什么世俗看法?之类的,我会转告给夫君,叫他回绝了那位先?生去。” 冯贺面色一变:“我绝非此意!” “那少东家是什么意思呢?”姜婉宁自己?都没注意到,她渐渐站住了气势。 “我、我就是——我就是想?问问……”冯贺说完也觉得?这话不靠谱,可天地良心,他试探了这么大半天,真真是没有?藏坏心的。 《时政论》之绝妙,但凡是个书生都知道,而能将书中?内容批注得?如此精髓的,要么是深研之人,要么就只能是编者。 冯贺也曾想?过,会不会是那位姜大学士亲至此地。 可他认真打探过,知道那位姜大学士年前获罪,全家流放极北寒凉之地,而他作为罪臣,绝无可能中?途停下?,便是死也要死在北地。 反倒是一同流放的女眷,或许会因?意外掉队。 一个会念书会写字的女子,在塘镇还算常见。 可要是这人能写得?一手常人无法?写出的字,又碰巧也姓姜,更碰巧的是,她也是犯官之后,是被人花钱买来的…… 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猜测再怎么离谱,也必是真相。 从?学堂里待了那半个时辰,冯贺已经从?震惊到怀疑到平静了,后面追到姜婉宁家里问,也只是想?求得?一个肯定答案。 女子为师,听起?来许是荒唐。 可世人还说商籍低贱,商人不可入仕了,他不还是坚持了这么多年。 冯贺就是想?求个答案,可没想?着把好不容易遇上的贵人给问没了,堂堂大学士府上的小姐,必然?也是才学惊人的,放跑了这个,他再去哪找第?二个。 之前与姜婉宁的匆匆一面,冯贺还曾有?过些许不雅的想?法?,可到了如今,只剩下?尊敬和期许了。 只要姜婉宁能叫他考上秀才,别?说是认她做老师,就是认她当娘也行! 亏得?他没有?将心中?想?法?说出来,不然?还不定要被几个人暴打。 姜婉宁深吸一口气:“那敢问少东家,便是问到了,那后面呢?” “后面——”冯贺结结巴巴半天,老实道,“陆贤弟说老先?生不愿出世,我自然?不敢违背,但先?生高才,我也不能白白叫他费心。” 他打起?精神:“夫人若是不介意,我回去就准备厚礼,只当做是先?生指导的谢礼,还望先?生笑纳。” 话说到这个份上,其实许多东西都已经挑明了。 姜婉宁一时心情复杂,沉默良久才说:“那位先?生既说了不用拜师不用谢礼,自用不到少东家再费心,再说这既是夫君与少东家之间的事,只你们谈便是了。” “我一介后宅妇人,只做好分内之事就够了。” “那——”冯贺手心里冒了点汗,“那我之后还能去学堂旁听吗?” 姜婉宁无奈:“学堂内的孩子最大不过十几岁,我教给他们的也无非识字算数,少东家早已受过明师启蒙,用不着再学一遍了,再说这些东西,多学也是无用的。” “那我该怎么做呢?”冯贺言语越发谦卑。 姜婉宁沉吟片刻:“少东家不是收了考校的题目了?只管先?作答便是。” “哎好好好!我已经在答着了,就是可能答得?不太好,还请夫人唔——我是说那位老先?生,还请那位先?生见谅。” 姜婉宁没有?应,转而问道:“时候不早了,少东家可要在寒舍用午膳?” “不用不用,我就不叨扰了,夫人先?忙着,我这就走!”冯贺可不敢吃她亲手做的饭,当即起?身,拱手拜了又拜,两?边嘴角险些咧到耳朵上去。 “六顺走了!”他招呼一声,郑重跟姜婉宁告了别?,临出门?时又添了一句,“等陆贤弟回来,还请夫人差人告诉我一声,我与贤弟再仔细说一说生意上的事。” 姜婉宁应下?,起?身目送他离去。 第51章 姜婉宁已经很久没有应付过这样的场面了, 待将人送走,难免感到一阵疲倦和?惶恐,又?怕身份被冯贺宣扬出去, 只?恐惹来无穷尽的烦恼。 没过多久大宝三人回来了,她赶紧招呼孩子们过来吃饭, 又?去外面把陆奶奶叫了回来,好些人凑在饭桌前边吃边说话, 她这才把之前的事暂时忘掉。 然而热闹散去,随着陆奶奶帮她收拾完碗筷,几?个孩子也跑去休息, 她回了房, 无疑又?是一个人了。 今日?下午不用去巷口写信, 姜婉宁便?待在自己房里, 她本是要把书肆的字帖给写了, 偏偏总是心神不宁, 写了两张尽毁了, 只?好就此?停下。 她起身坐到了梳妆台前,旁边的窗子是打开的,不时拂进来点威风, 给这初秋添了一点凉意, 也叫她心底的沉闷渐渐散去几?分。 到了午后休息的时候, 却听大门那边传来声响,姜婉宁抬头一看,可不正?是陆尚回来了。 他手里拎了包用油纸包好的点心,瞧着包装有些简陋, 可按照往常的经验,能被他带回家里的, 总不会是什么难吃的。 陆尚隔着窗子看见姜婉宁后,当即露出笑,抬高了手里的东西,用口型说:“我给你带了栗子糕来。” 姜婉宁下意识起身,主?动开门迎了上去。 考虑到家里的其他人还在休息,陆尚一进去就把门带上,又?挽着姜婉宁到了桌边,乐呵呵地给她看了糕点。 “这是陆启推荐给我的,是城门口的一对老?夫妻手打的,我尝了味道还不错,不算太甜也不是很?腻,你应该会喜欢。” “赶明?儿我在家无事,正?好把假山后头的鸭子给宰一只?,一半清炖一半辣炒,这样一天的饭就都有了……要是有空再把假山后面的地给收整收整,看能不能种点冬菜什么的。” 陆尚絮絮说着,看姜婉宁尝了栗子糕,又?递了一杯水去。 姜婉宁闻言不禁露笑:“那我去找田婶问问,她家也有菜畦。” 陆尚起身去门口擦了把脸,看着下巴上露出青茬儿,又?去窗台上寻刀片。 就在他收拾下巴上的胡茬时,背后传来姜婉宁幽幽的声音:“夫君,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声。” “怎么?”陆尚并未觉出异样。 直到姜婉宁又?说:“今天冯少东家来了,先是去了学?堂听了半个时辰的课,又?来家里坐了小半刻时辰,提到了……老?先生。” 陆尚动作一顿,用湿帕子把下巴清理干净,继而转头:“阿宁想说什么?” “少东家他发现了,知道了不是老?先生给他授课。” 陆尚看着姜婉宁的表情,见她并无太多波动,便?也没有太多慌乱,他走过去拉着姜婉宁坐下,这才细细问道:“阿宁能把事跟我完整讲一遍吗?” 姜婉宁点了头,从冯贺出现到离开,所有举动所有言语,分毫不落地复述了一遍,最后说:“若是只?说冯少东家,他好像是已经接受了这般情况,但我有点担心旁人,万一他给旁人说了,会不会引来麻烦。” “毕竟……犯官之后,本就是罪籍,没有如规去往流放之地便?罢了,还这般张扬,若是被官府发现,只?怕还会连累到夫君。” 叫她纠结了半天的,正?是如此?。 陆尚的表情却没有太多变化,甚至为了安抚姜婉宁,他还故作轻松:“我还当是什么事呢,既然冯少东家不介意,那便?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不是说要找我商量生意上的事?等晚点儿我过去一趟,到时再看看他态度,若是真如你所说,心甘情愿受你教诲,我便?再提一提。” “阿宁放心,没有什么好连累的,也不会出事的。” 也不知是他声音太温柔还是如何,姜婉宁那颗飘忽不定的心也渐渐沉下来。 陆尚哄她又?吃了两块糕点,听她说不小心坏了两张澄心堂纸,仍是安慰,还将责任推到了冯贺身上:“都怪他乱讲话,等日?后叫他赔了才行。” 姜婉宁忍俊不禁。 没过多久,午休结束,院里响起几?个孩子的说话声,姜婉宁把桌上的糕点屑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出去招呼他们上课了。 陆尚倒是没跟去蹭课,而是小憩片刻,等精神头恢复得差不多了,便?换了一身衣裳,出门转去冯贺家里。 听说陆尚到来,冯贺赶紧从书房出来。 自从陆家离开后,冯贺就像吃了什么神药一般,人也不困顿了,神思也不迷惘了,一头钻进书房,硬是挥笔写出两张策论来。 先不说内容如何,好歹字句是连贯了。 他出门挥退左右小厮,亲自把陆尚领去堂厅里,又?是殷勤地奉了茶,坐下后目光炯炯,一眨不眨地盯着陆尚。 见他这一番动作,陆尚心里也算有了谱。 可是这样被人盯着,他实?在有些不自在,刚端起茶盏,又?受不住地放下,轻叹一声:“少东家这般看我,可是叫我好生惶恐。” 冯贺只?笑:“不至于不至于,倒是陆贤弟瞒得我好苦啊!” 陆尚苦笑两声:“实?是情况所限,少东家想必也是听说了些什么,毕竟——” “了解了解,我都是明?白的。” 陆尚顺着说道:“我回家后也跟夫人说了两句,谈及此?事却是不宜声张,少东家要是有心留在这边,还请少东家包含一二。”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65节 冯贺想了想,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想的虽与陆尚有差别,可结果却是大差不差的。 人总是有私心的,倘若这位姜夫人能叫他过了院试,那定也能叫旁人过院试,万一风声传出去,谁知世俗偏见又?会说成什么,到时事态一乱,他却是恩将仇报了。 不论他心里如何作想,只?要他不往外乱说,陆尚便?也全不在意了。 说完这事,陆尚提了一嘴生意。 冯贺想起来:“是了是了,我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还是商宴的事,我这边联系得也差不多了,赴宴的商户约莫有三十来家,其中不乏与我相当的少爷公子。” “我是想着把时间定在九月底中秋前后,到时又?是吃蟹品酒的时节,大家伙也好聚一聚,我便?是来问问陆贤弟的想法,要是没有问题,我就叫底下人去拟帖了。” 饶是陆尚,也不禁感慨。 要论他与冯贺之间,一个大商户家的公子,一个才转商籍没两月的小商人,本该全无交集的两人,现在却几?乎到了平起平坐的地步。 他可不会觉得这是陆氏物流多大多好,归根结底,全是因着姜婉宁的缘故。 若非冯贺有求于她,他这个名义上的丈夫,恐也沾不得这样大的光。 思绪回转间,陆尚却仍保持着低姿态:“全听少东家的安排,我何时都可。” “那行,我就先安排着,等全都定下了,再跟陆贤弟说,届时到场的还有一家做木材倒卖生意的,利润颇高,只?是往返路程有些远,往日?都是请镖局押镖,陆贤弟要是有意,可以?提早准备着。” 陆尚神色一正?:“多谢少东家提点。” 冯贺原本还想请他给指点一番经义考校的,可一想问了陆尚,不就间接问了姜婉宁,问与不问也没甚差别了,还显得他投机取巧。 冯贺一时有些讪讪,也只?好歇了讨教的想法。 因着他还要回书房苦读,陆尚便?也不再打扰,起身告了别。 当天晚上,陆尚把这事给姜婉宁讲后,见她彻底安了心,心下也是一阵轻松。 只?是这份轻松随着学?字的继续,很?快又?转做了痛苦。 好不容易结束了今晚的习字,陆尚往床上一倒,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我也学?了有一二百字了吧,常用的字学?得也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停一段时间了?” 姜婉宁只?做没听清:“什么?夫君觉得学?得太慢?那从明?日?起便?多加半个时辰吧,夫君要是愿意的话,也可以?跟学?堂一样,每月一考校。” “……”陆尚闭眼,大声道,“我不!” 姜婉宁抿唇笑着,帮他把桌上的纸笔收拾好,自顾自下了决定:“那就说好了,等下月学?堂小考时,我也给夫君留一份试卷。” “我!不!”陆尚拒绝得更大声了。 他一个二十的大男人,跟一群几?岁十几?岁的孩子比,考过了没什么好得意的,没考过可不更是丢死个人。 陆尚又?重复了一句:“我不考,好阿宁——” 姜婉宁可受不了他这样喊,当即改口:“好好好,我不想了就是。” …… 转过天来,姜婉宁早早就去了学?堂,陆尚做完健身操后又?睡了个回笼觉,起床整理了一番近日?的账目,这才出去捉鸭子杀鸭子。 到姜婉宁下学?回来,陆尚已然做好了午饭,陆奶奶又?蒸了一大锅白馒头,就着刚炖好的鸭子吃格外香。 这天下午,姜婉宁收了书信摊子,到家门口却是碰上了项家母女俩。 项敏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头上的扎了两个丸子头,还是躲在她娘后面,瞧着怯生生的模样。 可有了上次的经历,姜婉宁总不会错认了去。 之后果然听项娘子说:“我想着从明?儿起送阿敏去学?堂,不知道夫人那里方?不方?便??” “方?便?的。”姜婉宁温婉道,“只?是学?堂里的孩子已经学?了一段时日?,阿敏后面来的,只?怕会有些跟不上,到时我再看看,要是有必要的话,等下午再叫她来我家,跟着另外几?个孩子多学?一会儿。” “项姐姐放心,之前说好不收阿敏学?费的,下午加课也不收。” 项娘子却不肯占这个便?宜,摆摆手:“不用不用,我把阿敏送来,一来是想叫她识两个字,二来也是因她在家里太闹腾,送来夫人这我也放心。” “后面只?麻烦夫人多费心了。” 姜婉宁连连说“不”,蹲下去跟项敏认真打了招呼,又?说:“那等明?天早上,我便?等阿敏来上学?了。” “好,夫子,阿敏知道了。”单听小姑娘软软糯糯应答的模样,可是跟项娘子嘴里的孩子王大相径庭。 项敏要来上学?的事,一贯只?陆家和?项家知道,等她进了学?堂,其余孩子才晓得。 姜婉宁怕她一个姑娘在学?堂不适应,专门给她挑了最前面的一个位置,只?要她在前授课,便?是离她最近的。 小姑娘上课听得很?是认真,乖乖背着手,叫人越看越是喜欢。 然而等学?堂下了学?,不等姜婉宁叫她来家里吃饭,却见项敏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一巴掌拍在旁边人的肩膀上:“二虎子!快把你之前上课学?过的给我看看!” 姜婉宁:“……” 除了第?一个受灾的二虎子,项敏在学?堂里跑了一圈,要了七八人的功课,还把几?个跟她玩得好的小弟叫过来,押着他们帮忙补课。 至于她上头那个只?大三岁的亲哥哥,守在旁边一脸的无奈。 项奕看见姜婉宁面上的震惊,只?好再过来低声解释:“还请夫子见谅,阿敏她其实?也是听话的……偶尔的时候。” 姜婉宁震惊过后,很?快释然了。 她昨儿还说给小姑娘补课呢,现在看来,哪里用得着她,就她那些“小弟”,就能帮她弥补了前些天的缺漏。 再说什么欺负不欺负的,小姑娘不欺负旁人就算好的了。 当天晌午吃饭时,不等姜婉宁提及,大宝就把学?堂里来了个女学?生的事说了出来,他瞪大了眼睛:“她好凶哦——” 话音刚落,顿是逗得姜婉宁和?陆奶奶大笑不已。 几?日?后,冯贺将他钻研数日?的经义送了过来,除了经义外,还带了一套笔墨,笔是上好的狼毫笔,墨也是极珍贵的徽墨。 冯贺将东西恭敬递给姜婉宁,又?说:“还请夫人代我交给那位先生。” 明?明?是双方?心知肚明?的事,可偏要加上代称,平白添了一股陌生感。 姜婉宁接了经义,却不肯受笔墨。 哪只?冯贺一本正?经道:“我这是送给老?先生的,夫人只?管转交便?是,若是老?先生不肯受,我只?好再寻其他笔墨了。” “……”姜婉宁无法,只?好暂时接下。 要说能叫为学?生者害怕的,大考小考必占其一,然比考校更可怕的,当然还是看着老?师阅卷,冯贺也不例外。 他把东西送来了,就怕姜婉宁当着他的面批阅,抱着晚死一会儿是一会儿的想法,赶紧告了辞。 照理说经义批注最是费时间,冯贺好不容易熬过一劫,当天下午就出了门。 谁成想等他回来,就听留在家里的小厮说:“陆老?板来了。” 冯贺心头一跳,进门看见陆尚后,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 陆尚却无这些顾虑,把带来的厚厚一沓纸递过来:“这是批阅过的经义题目,少东家且先看着,老?先生说了,等少东家都看过了解了,再重新作答一回。” “这回没有时间限制,少东家什么时候学?好了答完了,什么时候送去我家便?是。” 饶是早有准备,冯贺还是一惊:“这么快!” 陆尚轻咳一声,故意道:“不快了不快了,这天都黑了,都有半天了。” 冯贺张了张口,把那摞纸稍微翻了翻,有他答案的那几?页已经密密麻麻全是字,每行的缝隙里都有批阅,最后的几?张白纸上,则是列了许多书目,每条书目下还写了该着重学?习的章节,更骇人的是,每一条都与两道经义题相关。 这叫他抓耳挠死好几?天的东西,人家只?用了一下午,就寻出了无数与之相关的条文,这便?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吗? 这下子,冯贺是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陆尚对他的感受感同身受,忍不住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安慰着。 本以?为冯贺拿了这些书面指导后,怎么也要消停上半月一月,不料没过两天,他便?又?来了陆家。 因着陆尚常跟物流队送货,家里只?有姜婉宁和?陆奶奶在。 陆奶奶正?在院里择菜,打了声招呼后,便?主?动去了厨房里。 冯贺主?动开口:“叨扰夫人了,实?是我对老?先生的批阅有太多不解,实?在无法,只?能再过来一趟,想请夫人代为转达,要再辛苦老?先生给解释一二。” 说着,他拿出提早准备好的疑难。 姜婉宁抬眸看了一眼,眉目却是带了点微妙,她忍不住问了声:“就这些?” 她的语气并无什么不同,可冯贺还是听出了其中的几?分不解,仿佛再问—— 这么简单的东西,也需解释? 他顿是满脸羞愧。 好在姜婉宁很?快便?说:“请少东家稍后片刻,老?先生之前也留了一些解释,待我去拿出来。”解释自是没有的,她是要当场写。 冯贺并不在意这些,恭敬应了是。 而在他等候的时间里,到了大宝他们的课间,几?个孩子出来放风,除了大宝庞亮和?林中旺外,还有项敏也在。 项敏虽是有小弟们补课,但姜婉宁对她总是有几?分期许和?偏爱的,这不没过几?天,就把人叫来了家里,跟着大宝他们多学?点什么。 冯贺在几?个孩子面前也算露了头,只?有项敏对他比较陌生。 只?是她胆子大又?自来熟,在台阶上看了一会,便?蹦蹦跳跳地找了过来,歪着脑袋问:“你也是夫子收的学?生吗?” 冯贺一怔,又?听项敏说:“可是你看着比我们大好多诶。” 冯贺失笑,半蹲下去与她平时,小声道:“嘘——我还不是夫子的学?生呢,夫子嫌我年纪太大,不愿收我,这也太丢人了,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 项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那大哥哥你好好学?,夫子可好了,等你认真了,夫子肯定就愿意收你做学?生了。” “好,我记下了,谢谢你告诉我。” “不客气哦。”项敏甜甜地笑了笑,跟他一挥手,便?去找大宝他们玩了。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姜婉宁从书房出来,她抱歉道:“东西被我放忘了地方?,找了好久才寻到的,还请少东家见谅。” 冯贺一接过来,当即就瞧见了上面未干的墨迹,他心下了然,嘴上却说:“无妨无妨,还是辛苦夫人了。” 毕竟男女有别,他拿好了东西,便?也不再多留。 只?是他今日?的到来仿佛是开启了什么按钮—— 虽然姜婉宁说了不收徒不受礼,冯贺也应了,可他总有旁的借口往陆家送点东西,从两天一次到一天两次,眼看着往家里跑得越发频繁。 到后面他更是一日?三餐都长在了陆家,偏偏人来了不止,还带了所有人的吃食,都是由?观鹤楼精心准备的,大盘小碟能拜满满当当的一桌。 姜婉宁每次都会拒绝,可要论嘴皮子,她总是比不上冯贺的。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66节 且冯贺还打着跟陆尚谈生意的名号,饭桌上总要与他说两句关于月底商宴的事,这又?是陆尚最近极在意的事,这下子姜婉宁也不好赶人了。 一来二去的,冯贺反而成了陆家常客。 当然相对的,他次次来时都要带点什么问题,多是些浮于表面的浅显东西,姜婉宁一开始还能耐心解答,后面看他实?在不动脑筋,只?好换了解答方?法。 从开始的逐字逐句,便?作只?列书目章节,叫他回去自行领悟。 早前就说过,冯贺并不是那等读书的料子,强求之下,也只?能靠勤奋刻苦弥补天赋,眼下有了书目章节,他苦读之下,往陆家跑得次数也不似之前那般频繁了。 转眼又?是一月过去,陆尚用了一天时间算清账目,发现这一月的物流运输里,抛去本金和?工人车马费用,竟是盈余足足十三两。 再加上姜婉宁从书肆那边得来的报酬,小夫妻俩这一月能赚个二十两左右。 照这个速度下去,最多不过一年,就能把当初买房租房挪用的货款补齐。 而月底到来,便?也意味着中秋将近,冯贺将商宴定在了中秋前三天。 为了那家做木材生意的老?板,陆尚已经准备了半个月,从运输所需的车马到人手,全部清晰列了出来,还专门请姜婉宁誊抄了一份。 按着冯贺透漏给他的信息,若能接手这单木材运送,每趟利润至少百两,碰上好时候,三五百两也是不无可能的。 第52章 中秋前三日, 商宴在观鹤楼如期举办。 为了这次宴会?,观鹤楼提前歇业三天,将楼上待客的装潢重新收拾了一遍, 又?特?意从?府城运来了新鲜高档的?食材,以及数名经验丰富的大厨。 除此之外, 冯贺还联系了府城里最有名的戏班子,届时在楼下?搭台, 也做宴飨之外的?娱乐,再?就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歌女怜人,他虽不大看?得上眼, 但这种宴会?一般都要安排上少?许, 用不用陪就全看个人了。 到了商宴这天, 观鹤楼虽不对外营业, 酒楼外的?车马下人却只多不少。 陆尚早早就过来了, 除他之外还另带了陆启和詹顺安两人, 见冯贺在门口招呼其他客人, 他便只打了声招呼,带人且去里面等着。 今日到场的?这些商人多是从?府城来的?,塘镇的?商户只有三五家, 如今也全攀着人脉去跟上头的?老爷公子们打交道, 试图从?他们手里得些大生意。 到头来只陆尚谁也不认识, 无奈只能?在场内四处走动着,虽未曾与人搭话,却也将?大家所谈论的?事听了个大概,甚至凭着这些人的?交谈, 把场内的?人认了大半。 还有那位被冯贺再?三提及的?做木材生意的?人家,他家姓黎, 今天派了两位公子来,两人没站在一起,可周围全站满了人。 陆尚粗略看?着,光是他们两人周围站着的?,就有二十几人了,更多人还是根本凑不到前头,只能?垫着脚站在最后面,不时拔着脖子瞅一眼。 曾几何时,陆尚也是那两位公子的?待遇,只时过境迁,他遥遥望着,不免心下?唏嘘,赶紧调整了心态,也凑过去当围观者?之一。 虽说他也没能?跟两位黎家的?公子搭上话,但旁听了小半个时辰,也大概了解了黎家此行所需要的?生意伙伴。 原来黎家往日合作的?镖局受雇于一伙番邦商人,两个月前跟着远走关外了,黎家本想等上一等,可镖局的?镖头送了信回?来,估摸着一年内是回?不来了。 而黎家总不能?干等上一年,只好另寻其他镖局。 除了木材的?押镖外,黎家这两年还往丝绸锦缎上发展了一些,但他家不走南北方的?常见布匹,而是专门去寻西?域番邦的?稀罕布料。 正巧今天来参宴的?人里就有做镖局和成衣的?,两家老爷也是少?数能?与黎家两位公子搭上话的?,一说就说了一刻钟。 直到最后一位客人到场,冯贺和福掌柜先后进来。 冯家的?生意做的?很大,在府城也算佼佼,只今天到场的?还有诸如黎家之流,比之冯家也不逞多让。 冯贺便只到众人前说了两句场面话,紧跟着就吩咐人上菜,一楼的?戏班子也可以准备开场了。 福掌柜去后头安排诸事,冯贺跟几个相熟的?生意伙伴打过招呼后,径直往陆尚这边走来。 他毕竟是冯家唯一的?公子,又?是此次商宴的?发起人,他的?一举一动被许多人注意着,以至当众人看?他跟一个陌生男子言笑晏晏后,不少?人都惊掉了下?巴。 随着冯贺与陆尚交谈的?时间越长,坐不住的?人也多了起来。 陆尚正听冯贺讲述黎家寻找镖局的?一些基本标准时,就听旁侧传来问?候声:“冯少?爷好,不知这位是——” 来者?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后面跟了一个账房打扮的?先生。 冯贺面上挂了客气?的?笑:“原来是张老爷,且容我给二位介绍一下?。” “这位是张老爷,塘镇本地人,家里也是做酒馆生意的?,镇上很有名的?忆江南便是张老爷名下?的?产业——” “原来是张老爷,久仰久仰。”陆尚拱手道。 冯贺继续说:“这位是陆老板,家里是做物流生意的?,张老爷应该也是听说过,我们观鹤楼最近换了好几家供货商,就全是由陆老板帮忙牵的?线,不光如此啊,他们陆氏物流所提供的?包赔包损服务,才是最绝的?!” “哦?”张老爷起了兴致。 冯贺并没有越庖代俎,微微一笑,便是后退半步,示意陆尚亲自?解释。 陆尚了然,主动接过话茬:“是有这么回?事,鄙人不才,招人组了个物流队,雇得全是从?小在山上打猎的?好手,专门负责货物运输的?。” “那不就是镖局?”张老爷的?反应和当初的?福掌柜一般。 陆尚笑说:“并非仅仅如此,陆氏物流除了能?提供货物押送之外,更特?殊的?还是在货物破损包赔上,便是说——” 他仔细将?赔损条款解释了一遍,最后道:“当然,除了赔损之外,若是买方没有时间亲自?寻找卖家,只要报了底价和要求,我们也可以代谈货源的?。” 张老爷听得瞠目结舌,不禁道:“难怪我看?福掌柜最近都清闲了,原来是找了陆老板代劳,这物流送的?,可是便宜了他个家伙……” 说曹操曹操到,福掌柜走过来:“这谁说我坏话呢!” 张老爷回?身和福掌柜打了个招呼,忍不住又?细细问?起观鹤楼近来的?货源供给来。 陆尚提供的?物流从?成本上说是没有缩减的?,但好多时候,对于福掌柜和冯贺这样的?大忙人来说,时间就是最贵重的?成本。 福掌柜说:“主要还是贪个省时省心,就说叫农户送货或者?叫自?家酒楼里的?伙计去拉,总有误点的?时候,耽搁的?时间只能?自?认亏损,可交给陆氏物流就不一样了,观鹤楼的?菜肉果蔬等叫他们送了两月,从?来只有早到的?时候,便是品质也始终如一。” “虽说做生意不好说那些丧气?话,但张老爷你也知道,农户种菜也好,养殖也罢,总有照顾不周的?时候,这万一路上出?个什么事,农户不赚钱也就罢了,咱们酒楼受的?影响可是更大,还是那句话,有了陆氏物流,其中损失就全补上了。” “说白了,无非就是用小钱买个心安,买个省心罢了!” 张老爷深有所悟,目光不觉转移到陆尚身上。 正说着呢,从?旁边经过的?人脚步一顿,黎大忽然转头:“请问?各位说的?物流是?” 他也只是碰巧经过,只听了福掌柜的?半段言语,忍不住停下?问?了一句。 冯贺见他过来面上一喜,当即又?是介绍起来:“哎这位是黎家大公子,之前我曾与陆贤弟你说过的?,黎家欲重新寻镖局的?事便是大公子负责。” “这位是陆老板,陆氏物流便是陆老板负责的?。” “我与黎大公子自?幼相识,大公子性情高洁,虽看?着清冷,却是极好相处的?,而陆贤弟则是我近来认识的?密友,品行也是无暇的?。” 说着,冯贺又?凑到黎大旁边,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我不是搬来塘镇住了,如今就住在陆贤弟家周围,常去他家做客呢!” 冯黎两家历来较好,冯贺与黎二的?关系一般,同黎大却是好友。 之前他回?府城安排生意,也与黎大见过,不觉提及他将?重回?考场的?事,黎大也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其中内情。 听他说完,黎大少?不得多打量了陆尚几眼。 府城的?两家公子都在,张老爷便说不上话了,他颇有些讪讪,却又?不想放弃陆尚这边的?合作,还是福掌柜拉了他一把,小声说:“晚些时候我再?单独给你引荐。” 张老爷这才重新露出?笑容。 随着两人走远,冯贺做主,将?黎大和陆尚一同请进旁侧的?雅间里,陆启和詹顺安就在不远处,见状也赶忙跟了进来。 众人坐下?后少?不得又?是寒暄一阵,随后才听黎大问?:“不知能?否麻烦陆老板,再?将?物流一事细细讲与我。” 送上门的?机会?,陆尚岂有不好好把握的?道理。 加上他提前做好的?功课,在介绍完陆氏物流特?有的?优势后,他又?叫詹顺安上前一步:“这位便是物流队内的?长工,詹猎户了,詹猎户的?本事那可不是我三言两句能?说完的?,就说那山上的?头狼,也是死在詹猎户手中。” 木材运送不比镇上,那是要出?远门的?,除了中途损耗外,他们最怕的?便是挡路的?山贼,故而也多是请镖局来押,真碰上了好歹有一战之力。 黎大也是见过一些练家子的?,只看?詹顺安的?表面,一点不比之前合作的?镖局差。 不知不觉中,他心中偏向陆尚的?天平又?重了几分。 且冯贺还在旁帮忙劝说:“陆贤弟的?物流绝对是顶顶好的?,观鹤楼与他们合作了这么久,那可是一次岔子都没出?过,如今他们的?帮工又?全换成了经验老道的?猎户,便是路上真遇上什么劫匪山贼,那也是全然不惧的?。” “要我说,黎大你尽可以试上一试,反正你也不差这点钱,万一就找到宝了呢!” 像冯贺这样的?,轻易拿出?五百一千两很是轻松,而换成黎大,便是一下?子拿出?三五千两也是极轻易的?,且他家木材都是备好的?,眼下?只差最后的?运送。 依着黎大的?想法,要是再?寻不到合适的?镖局,他就直接从?家中找寻家丁,由他亲自?带队,再?送往岭南。 只从?松溪郡去往岭南一路漫漫,连人带货走上这么一路,少?说要三月,时间久不要紧,他只怕这么一走,等三月后再?回?来,家中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 黎家不比冯家,只一个少?爷,黎老爷风流,膝下?光公子就有七八个,其中以黎大和黎二为重,偏两人乃是异母兄弟,这两年争斗越发激烈了。 冯贺一咬牙:“再?不行,我给陆贤弟做担保总可以了吧!你尽管把货物交给他,安全送到了你就给钱,万一路上出?了事,所有损耗由我来付!” 不等黎大说话,陆尚先是一惊:“这可使不得!” 黎大还从?没见过冯贺这样上赶着帮人的?样子,对陆尚又?是打量许久。 他沉吟片刻,问?道:“因?着之前镖局临时远走,家中积攒木料足有三百余数,若是将?其交给陆老板,不知陆老板能?安排多少?人护送,又?需多长时间呢?” 三百非是重量,而是已经分割好的?成品圆木,依着以往的?经验看?,一辆三驾马车上最多只能?放五十根木料。 陆尚问?:“不知黎大公子可否方便告知,每数重量几何,长宽又?是几何?” 要是陆尚随口胡说,黎大或许还要多上几分怀疑,可他这般谨慎了,黎大却是放心了许多,嘴上也松了口,他把详细情况说完,便等陆尚后续回?答。 陆尚心算后道:“那我这边大概能?出?八驾车,每车护送人数在四人左右,至于全途要花费的?时间,不瞒大公子,陆氏物流还不曾出?过塘镇,且需我快马走上一趟。” 黎大不禁露笑:“如此甚好!” “我家中木料最多再?等两月,若陆老板能?在两月内予我准确答复,那我便可试上一试,运送费用也全按陆老板说的?一成来。” 黎家的?那些木料,便是按着最低的?市价走,也值上千两,折合一成后,那便是百两左右。 但他家之前合作的?镖局,那是按照人数和路途来算的?,单人所付押镖费通常是在十到二十两之间,这一趟走下?来,少?说也要二百两。 不管怎么说,与陆尚合作,只要他这边不出?岔子,还是黎家赚了。 陆尚说好会?尽快去岭南走上一趟,一来是估摸时间,二来也是看?看?那条路途最合适,他与黎大口头做好约定,这便算成了大半。 饶是陆尚是为了黎家来的?,真把这单大生意谈下?来,也忍不住心下?激动。 只可惜黎家的?布匹生意是黎二在负责,他与黎大谈成,只怕就无法再?与黎二交好了,好在陆尚并不贪心,遗憾一瞬后也不再?多想。 谈话间,底下?的?蟹宴也准备好了。 福掌柜敲了门,里面人便停下?生意上的?交谈。 冯贺说:“今日这蟹宴,除了我观鹤楼擅长的?醉蟹外,还有陆贤弟提供的?几道新品,还有这月心上的?全鱼宴,黎大公子可要好好尝尝!” “哦?陆老板竟还擅厨吗?”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67节 陆尚并未觉出?不妥:“一点兴趣罢了……” 三人从?雅间里出?来,只见外头的?老板们已经不再?谈论生意了,而是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等着店里的?小二将?蟹宴摆在跟前。 宴会?分为两部分,左半部分是品酒品蟹的?,什么桃花酒桂花酿清酒黄酒应有尽有,秋蟹最是肥美,出?去醉蟹外,另有蟹煲、蒸蟹、炒蟹、蟹膏蟹油等。 右半部分则是为一些脾胃不好的?人准备的?,那是一大桌的?鱼宴。 鱼宴上大半菜品是陆家的?乔迁宴上出?现过的?,但还添了一些新菜色,用料更为新鲜大胆,做出?的?造型也更精致大气?些。 陆尚毕竟不是专业的?厨子,但他只要将?菜谱一说,自?有大厨改刀下?手,做出?的?菜只好不差,色香味俱全,亦有一股富贵在。 场上诸人食指大动,当即开了宴。 与此同时,底下?的?戏班也开了腔,咿咿呀呀的?唱腔只做背景,反给这场美食盛宴添了几分情调,而那些歌女怜人,却是被彻底忘在了后面,无一人讨要。 因?着好多人要吃酒的?缘故,这场商宴持续了很长时间。 陆尚虽酒量一般,但宴上的?酒水度数不高,吃了几盏也不上脸,更没有醉酒的?感觉,他大概心里有了数,便开始主动找人敬酒搭话。 陆显和詹顺安对这种场合多有不适,两人作伴躲在一边,也没人找过来。 直到傍晚时分,这场品蟹宴才算落下?帷幕。 愿意来这种商宴的?,显然不可能?只是为了吃而来,无论收获多少?,好歹人是认识了,日后再?见面也能?点头打个招呼。 而这场宴本就是陆尚为借冯贺人脉而办,且冯贺始终帮他引荐着,这半日下?来,已经确定将?有合作的?就有足足三家,还有黎家之流,只差最后确定的?。 这定下?的?三家里有两家也是做酒楼生意的?,陆尚早早摸清了周边村子的?情况,只要在给观鹤楼送货时带上他们便成。 还有一家是做医馆的?,比之送货,他们更多的?还是想找人统一收购药草,既然陆氏物流能?兼顾于此,他们便也一同定下?了。 陆尚和他们约定好定契的?时间,陪着冯贺将?人送走。 待最后一人离开后,他长长吐出?一口气?。 应酬了半日,要说累那是必然的?,可比起累,陆尚更多的?还是兴奋。 他转过身,正式向冯贺道了谢。 冯贺许是喝多了,脸上绯红一片,他摆了摆手:“害,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陆贤弟你往后多帮我在老师那说说好话就是了嘛——” “老师?”陆尚眉头一拧。 “啊……”冯贺一拍脑袋,“以后的?老师,以后的?老师嘛!” 陆尚哑然失笑。 冯贺脑袋晕乎乎的?,索性歇在了观鹤楼里,陆尚尚且清明,便不再?多留。 待他回?到无名巷子,姜婉宁正好在收摊,今日跟她体验的?是庞亮和项敏,两个小孩也不知做了什么,染了一脸的?墨迹。 “阿宁!”陆尚遥遥喊了一声,等姜婉宁抬头后,又?冲她挥了挥手。 随着他走近,庞亮站好,小声喊了一句:“师公好。”项敏也跟着学了一声。 陆尚应了一句,赶紧帮着姜婉宁把笔墨收拾好,又?从?她手里接过这些东西?,一同拿回?家里,至于两个小的?,两人对视一眼,默默跟在了后头。 姜婉宁只看?陆尚表情,便知他是高兴的?,忍不住问?:“夫君这是谈好了?” “嗯!”陆尚重重应了一声,伸出?三根手指,在姜婉宁眼前晃了晃,“谈定的?便由三家了!” 姜婉宁笑了,情不自?禁说道:“我就知道夫君肯定能?行。” “咳——”陆尚捂嘴咳了一声,然等手放下?来后,嘴角的?弧度还是那样深刻,而与人分享成功后的?喜悦,更是叫他胸膛滚烫。 姜婉宁很捧场地问?:“夫君能?跟我说说吗?” “自?然可以!” 每当陆尚说到他与其余商户谈合作,姜婉宁总能?有话说—— “夫君的?口才原来这样好!” “换我也愿意把生意交给陆氏物流的?。” “能?成当然好,不过夫君也要注意别太累了……” 姜婉宁并不是多话的?人,可她却总能?在适时的?地方感叹一句,便也叫陆尚的?分享欲越发强烈,直到进了门,还是喋喋不休的?。 陆奶奶正在院里剥玉米,她傍晚买了四根糯玉米,正等着晚上给煮了呢。 她并不知陆尚每日动向,可看?一个人开不开心,那还是很简单的?。 见小夫妻俩正说着话,陆奶奶便也没多打扰,招手把庞亮和项敏赶过去,在他们两人鼻尖上点了点:“这是哪里来的?花猫哟——” 陆尚喊了一声:“奶奶您帮我看?着点孩子,等庞大爷来了叫他们走就行了。” “好。”陆奶奶应下?。 至于陆尚和姜婉宁则径直回?了屋里,先把笔墨等放下?,陆尚吃了一下?午的?酒,身上难免沾染了酒气?,他想了想说:“我还是擦一擦换身衣裳吧。” “好,我去煮点醒酒汤来。”姜婉宁说。 陆尚没拒绝:“那我不吃姜。” “记得记得,夫君快去吧,衣裳昨儿?才洗好,都在柜子里呢。” 陆尚笑着应了,还不忘说一句:“辛苦阿宁了,那下?回?换我来洗衣裳,你把脏衣裳都放盆里就行,等我回?来就洗。” “好好好。”姜婉宁嘴上应了,实际并没在意,只快步出?了门,又?把房门给带上。 陆尚身上只是有点酒气?,但远没有到醉的?地步,姜婉宁给他熬得汤也只是为了防止转日头疼,并没有添那些苦口的?药材。 她在熬醒酒汤时顺便炒了菜,又?把馒头和米饭给热上。 陆尚并不喜欢吃麸麦馒头,以至从?搬来镇上后,家里只用白面做馒头了,再?不就是蒸些软糯的?米饭,陆奶奶尤其喜欢泡饭吃。 他在外头吃了饭,姜婉宁和陆奶奶却还要吃,于是便只准备了两人的?份。 等醒酒汤煮好了,主食和饭菜也差不多了,陆奶奶进来接手了剩下?的?活儿?,然后还要把糯玉米给煮上。 这玉米是刚下?来的?,乃是最嫩的?一批。 姜婉宁也没有推辞,稍微把汤放凉一点,听着屋里的?动静歇了,便推门进去。 陆尚果然已经擦完换了衣裳,只是头上还沾着点酒气?,他接过醒酒汤一饮而尽,喝完了不觉打了个水嗝,后知后觉地想起:“啊对了,我好像忘了跟你说,等过了中秋,我大概要出?趟远门。” “远门?”姜婉宁抬起头来。 “是去岭南,要是路上顺利的?话,等回?来就能?跟黎家谈合作了,黎家是做木料的?,给他家送一趟货,能?有百两的?间人费呢。” 陆尚知道姜婉宁的?顾虑,忍不住勾了勾她的?手指:“一趟就有百两,这等大生意可不好找,而且我只跟前几趟货,等物流队熟悉了,我便不跟了,好不好?” 第53章 “要走多久呢?”姜婉宁问。 陆尚想了想:“最多两月, 但也不排除路上遇见特殊情况,但我肯定会尽快回来?的。” 理智上讲,能有这般好?机会, 姜婉宁该举双手赞成的。 可她只要一想到家里只留了她?与陆奶奶两人,还是要?持续两月之久, 她?便忍不住心中生?了怯,张了张口, 挽留的话险些吐出来。 好?在最后关头,她?终究还是压住了心底的真实想法,呐呐点了头:“好?。” 陆尚隐约觉出她?情绪有些不好?, 可便是真要?走, 那也要?等中秋之后, 前?前?后后也有个十来?天了, 等着慢慢安抚也无妨, 又或者直接把人带走也不是不能考虑。 姜婉宁等他躺下后, 才出去和陆奶奶一起吃了饭。 陆奶奶少不得对陆尚关心几句, 听说他只?少少吃了一点酒,并不见醉态,这才安心许多, 但也忍不住叮嘱一句:“尚儿以前?是不吃酒的, 我怕他万一有哪里不舒服了, 婉宁夜里辛苦一点,帮奶奶多看顾一些。” “好?。”姜婉宁应了,想了想又多备了两碗醒酒汤。 到?了夜里,陆尚身子果?然热了起来?, 虽不如之前?那般高热,但体温也升了许多。 姜婉宁迷迷糊糊地睡着, 半睡半醒间?碰了他一下,当即一个激灵惊醒了,她?慌张爬起来?,下意识去把陆尚叫醒。 哪成想陆尚身子发了热,神智却还是清醒的,他甚至都没?觉出难受,被姜婉宁提醒了,他才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句:“是低烧了吧……” “我觉得没?什么大碍,应该也没?什么事,阿宁别管了,先睡吧。” 一边说着,他拽了拽姜婉宁的衣摆,试图叫她?躺回去。 “……”姜婉宁被他搞得反而冷静下来?,小心从他脚下爬下去,又点了屋里的蜡烛,待屋里亮堂了,才能仔细看他一眼。 陆尚的脸上有点红,搭在胸前?的手也不似之前?那般苍白?,且他呼吸平缓,好?像真没?什么大碍。 只?姜婉宁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她?去墙角的柜子里翻找半天,还好?家里还剩着之前?的药,放了两三个月,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 她?给陆尚搭好?了薄被,只?披了一件外衫就匆匆出去了,在厨房忙活了半个时辰,才算把药煎好?。 回来?一看,陆尚还是走前?的那副模样?,没?什么感觉,也没?什么痛苦,只?有额头的温度仍旧有些高。 姜婉宁把他叫醒,喂他喝了药,摸着他身上出了些热汗,又寻了温帕子把裸露在外的部分轻拭了一遍,最后重新搭好?薄被。 在这个过?程中,陆尚倒是睁了几次眼睛,不过?稍稍看上两眼,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姜婉宁半宿未眠,一直等到?陆尚的体温彻底正常了,她?才算放心躺下,而此时的窗外已经见了熹微晨光,假山后的公鸡也咕咕打起了鸣。 她?实在心神俱疲,便是只?能歇半个时辰,还是躺回了床上。 到?了原该起床的时候,姜婉宁眼睑微颤,不知怎的,眼皮前?的光亮也黯淡了去,耳边一同?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睡吧,还早呢……” 她?眼睛又颤了颤,喉咙中发出一声轻喃,意识也重新坠入混沌。 在她?旁边,陆尚靠着床头坐着,醒来?这一会儿,他已经把昨夜发生?的事想起大半,再?看姜婉宁眼底的青黑,很容易就猜出了全部。 他把姜婉宁哄睡下后,转而下床换了衣裳,又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 转头正好?碰上买早餐回来?的陆奶奶,他招了招手,又用手势做了噤声。 陆奶奶等他走过?来?,小声问:“怎么了?” 陆尚说:“我昨晚有点低热,阿宁照顾了我一晚上,天亮才睡下,便不要?打扰她?了。” 陆奶奶一惊:“低热!” “没?事没?事,您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陆尚赶紧揽住老太太,“阿宁昨晚就给我煎了药,又守了一晚上,现下已经彻底没?事了。” “我昨儿听说你吃了酒,就觉得恐要?不好?,多亏婉宁在……尚儿啊,奶奶虽不知你在外做什么,但黄汤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就算不顾婉宁辛苦,总要?在乎你自己吧。” 陆奶奶不想做那多说少道的,稍微劝了两句,便打住不提了。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68节 “好?好?,我知错了,往后再?不乱吃酒了,我这会儿去学堂帮阿宁上个课,奶奶辛苦您给她?热着粥米,等她?醒了也能垫垫肚子。” 陆奶奶点头:“不用你说,我知道,我看婉宁挺喜欢昨天的糯玉米的,一会儿我再?去买两个,给她?熬在粥里,再?加一点肉沫,就做你说的那什么……瘦肉粥?” 陆尚笑说:“是的,您手里还有钱吗?” “还有好?多呢!婉宁隔几天就要?给我一点,我又不花钱,有点钱你们?不自己留着,总给我一个老太婆做什么……”陆奶奶说着,就想把这些日子攒下的钱拿出来?。 陆尚连忙制止:“不用!阿宁给您您就收着,这每日买菜买肉什么的不都要?花钱,再?说您要?是有什么喜欢的,也好?直接买下了。” “行了,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去学堂了,阿宁要?是醒了,您告诉她?我去学堂了。” “哎好?好?。”陆奶奶目送他离开,等他出了门才想起,竟忘了叫他带了包子当早饭。 陆尚也算学堂里的常客了,对于他代替女夫子讲课,孩子们?也算习以为常,甚至他们?都习惯了,碰上这个男夫子,他们?总要?学些稀奇古怪的算数方法。 但还真别说,就是这听着都不靠谱的算数,家里算账时还真能用上。 正如陆尚预料的那般,姜婉宁在半上午时就醒了过?来?,她?睁眼发现时辰不对,还以为要?迟到?了,慌张熟悉后,便赶紧冲出去。 直到?出门撞见院里喂鸡的陆奶奶,才知陆尚已经去了。 姜婉宁这才心下一松,又被赶去厨房吃瘦肉粥,喝得胃里暖和舒坦了,不等思考接下来?做点什么,陆奶奶出现在厨房门口:“婉宁吃好?了?” “吃好?了,您有什么事吗?” 陆奶奶过?来?推搡她?:“没?事没?事,我看你吃好?了,那就快回房歇着吧,尚儿说了,你昨晚一宿没?睡,可要?好?好?补回来?。” 姜婉宁先是一愣,旋即哭笑不得。 她?没?有拒绝老人家的好?意,顺从地回了房,等真躺到?了床上,睡意很快袭来?。 晌午时分,陆尚带着大宝等几个孩子回来?,一群人一起吃了晌午饭,便各自回了房。 因着几个孩子有午睡的习惯,总趴在矮桌上也不是个事,不久前?陆尚想了个折叠床,给姜婉宁描述后,她?抓紧找人打了床出来?,这床又宽又大,足足能躺下四五人,且木床用了机巧,轻巧不说,不用时还能折叠起来?,放在小学堂也是正好?的。 她?过?去帮着把折叠床伸开,又见大小三人并排躺下,这才从小学堂离开。 不过?等她?回到?房间?,却发现陆尚换了一身轻便的短打,看模样?是要?出门的。 姜婉宁习惯性地过?去帮他整理了发冠,而后才问:“夫君这是要?去哪儿?” “我去找陆启他们?一趟,之前?不是在平山村招了七八十长工,眼下才来?了四五十人,我过?去问问,看剩下那一批人什么时候能到?。” “还有昨天说好?合作的几家老板,我和他们?约了晚上见面,仔细谈过?也好?尽快把契书定下,至于能供货的农户等,那就都等中秋后再?说吧。” “也就这两件事,我尽量今天都做完,也好?腾出时间?陪你准备中秋。” 姜婉宁瞪大眼睛:“中秋!前?不久还提过?来?着,我最近竟把这事给忘了……” 她?这几天不怎么出门,最多也就是在学堂和家之间?走动,便是偶有看到?邻居家有客人往来?,她?也只?是稍一疑心,并未多想。 哪成想连中秋这样?重要?的节日都被她?忘掉了。 陆尚揉了揉她?的手腕:“没?事,等我明天回来?,咱们?一起看看买些什么。” “好?,那我下午去给邻居们?说一声,明天开始学堂就放假吧,中秋前?后歇三天,等月底就不休月假了,还有庞大爷他们?那……” “都好?,你看着安排就是。” 陆尚整理了一下仪容,又跟姜婉宁打了一声招呼,很快离了家门。 如今城门附近的几座宅子里除了平山村的村民外,还有几个陆家村的百姓,再?就是陆启也跟他们?住在一起,七八天才会回家一趟。 每座宅院里都招了三个老妇,五六十岁的样?子,只?负责长工们?日常的吃食和家务。 陆尚每处都走了一趟,看了看长工们?的居住环境,又看了看厨房里备着的食材,厨房被收拾得干净整洁,蔬菜肉类也都是最新鲜的。 反而是长工们?住的房间?有些凌乱,且又都是汉子,于卫生?上就没?那么在意了。 陆尚只?好?再?交代一句:“屋里注意着通风,阿婆们?只?管洗衣做饭,你们?屋里记着自己收拾,要?是实在记不住了,索性排个班,一人轮一天。” 都是大老爷们?了,被这样?明面说,大家面上也不好?看。 等陆尚从院里出去,他们?当即就麻利收拾起来?,连着床单被罩也送出去洗了。 从几处宅子走过?后,陆尚这才把陆启和詹猎户喊到?前?面来?:“昨天在观鹤楼的商宴你们?也去了,物流队马上又有了新的生?意,所以这长工的人数便不大够了。” “詹大哥你看平山村的其他人还要?不要?来?,之前?报名那些要?是不来?了,我也好?尽快招人,再?就是岭南的押送,也问问有谁愿意负责这种长途物流。” 詹猎户一一记下,陆启也问:“岭南我要?跟着去吗?” 陆尚说:“暂时不用,岭南我会亲自跟货,你留在塘镇负责日常的送货就行。” “好?,都听陆大哥的。” “再?就是中秋快到?了,观鹤楼这几日歇业,中秋便不用送货,等晚点我问问新合作的几家,看看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我会尽量拖到?中秋后,也好?给你们?放个假。” 中秋能回家当然好?,但若是不方便,他们?也不强求。 詹猎户说:“我们?都行,全听老板您的。” 陆尚又就货物押送上提点了几句,无非还是安全和质量上,老生?常谈罢了。 他没?有在这边多留,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紧跟着便去了忆江南,也就是张老爷家中的酒楼。 他在酒楼中等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到?原本约定的时间?。 三位老板是一起来?的,昨日在观鹤楼时,相?关条款也谈得差不多了,今天只?是做最后一番检查,以及做最后的定价。 两家酒楼也是头一次跟陆氏物流合作,尚有其他顾虑,于货物数量上还是不多,只?要?鲜鱼和鸡鸭猪肉,两天送一趟,给的价格也个观鹤楼相?差无几。 医馆收的草药又多又杂,品质倒是好?坏都要?,不拘多久送一次,也不管陆尚去哪找货源,只?要?是他送来?的,医馆照单全收。 与其说医馆是要?找个物流队,倒不如说是找个能收整散户的间?人,随便招几个人也能干,只?送上门的买卖,陆尚断没?有拒绝的道理。 几家商户带来?的掌柜草拟了契书,双方检查无误后,便各自画了押。 陆尚问及送货时间?,另外两家酒楼也不差这三五天,爽快地同?意等中秋后再?开始,若是陆尚提供的货物他们?不满意,也可提出更换或合作终止。 因陆氏物流不提供垫付服务,两家酒楼各预付了二百两货款,医馆给的多一些,给了三百两,但若是碰上什么老参灵芝,只?怕三百两也只?够一次的货款。 陆尚将该考虑的地方都跟他们?说清楚,见几位老板满意了,这才说了告辞。 而从忆江南离开,已然过?了饭点。 陆尚收好?契书,也不想着买什么东西了,匆匆回了家,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就觉整个人都舒坦了。 转过?天来?,学堂放了假,物流队也停了工,可不正是准备中秋的好?时候。 陆尚和姜婉宁大早就出了家门,原是想带上陆奶奶的,只?陆奶奶怕自己腿脚不便反成了累赘,拒绝了他们?的邀请,还是拎着小板凳去找田家的老太太。 正值中秋佳节,街上商贩明显多了起来?。 一些糕点铺子成衣铺子外也挂了装饰,进出客人络绎不绝。 虽说是出来?了,可无论陆尚还是姜婉宁,对买什么都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 两人在街上走了一圈,姜婉宁才想到?:“既是过?节,夫君要?给物流队的长工准备些节礼吗?” 陆尚恍然:“是该准备些东西的,只?是该给多少好?呢?” 姜婉宁问清人数,琢磨道:“不如就每人两斤肉一两糖,若有吃酒的,还能添上一坛黄酒,我看刚刚经过?的酒馆只?要?十文钱就有一坛,不吃酒的就折成铜板。” “我是想着,他们?毕竟还领着月终奖励这些,又跟夫君做了没?多久,这些节礼也够了,若是过?两年他们?还在,干得也还好?,再?多给也不迟。” “那就按你说的办。”陆尚一锤定音。 两人说干就干,先去刚刚经过?的酒馆定了三十坛酒,因着数量较多,酒馆可以给送到?家,陆尚便留了长工住宅的位置。 再?往前?走不远就是一家杂货铺,他们?又要?了十斤糖,一两包一份,每份的分量不大,加起来?也才装满一个篮子。 再?就是新鲜猪肉了,镇上的长工加起来?不到?五十人,他们?便买了一百斤肉,同?样?是送去长工住的地方,肉铺老板另送了二斤大棒骨,则被陆尚收起来?,等回家熬汤合数。 这几样?东西听起来?不多,可中途又要?挑选又要?讲价,等全部安排好?也临近晌午了。 陆尚想了想,索性再?去城门那边走一趟,连着姜婉宁一起,给长工们?送个节礼,再?说一声放假。 姜婉宁不欲在长工面前?出现,却耐不住陆尚再?三劝阻,最后也只?能跟着一同?前?往。 过?去的路上,陆尚顺便盘算道:“等把长工的节礼送完了,咱们?就去买自家吃的东西,难得碰上中秋,团团宴我可要?好?好?露一手。” 姜婉宁眸光一凝,细声问:“那……明天一早回去吗?” “回哪?”陆尚懵了。 姜婉宁道:“不是团员宴,不是要?回陆家村吗?” 谁成想陆尚脑袋得飞快:“不回不回,就你我跟奶奶,咱们?三人也是团圆,就在镇上,哪儿也不去。” “这样?呀……”姜婉宁竭力保持着平静,可言语间?还是无可抑制地流露出一丝欣喜。 陆尚没?有注意到?这点微妙,只?管碎碎念道:“你要?是觉得人少不够热闹,那就问问邻居们?,万一有谁家也是人少,也可以凑一桌来?吃。” “不用。”姜婉宁拒绝得极快,“就你我,还有奶奶就好?。” “也好?,反正全听你的!” 等他们?两人到?长工们?的住处,黄酒和猪肉已经送到?了,一群人正围着板车一头雾水,遥遥望见陆尚走来?,赶紧招呼一声:“老板!” 陆尚带着姜婉宁过?去,先叫他们?把酒肉搬去院里,又付了酒钱和肉钱,然后才跟大家伙说了节礼的事,最后他还说:“夫人念着大家辛苦好?久,特意准备了这些。” 话音一落,众人不光感谢陆尚了,连着姜婉宁也被再?三道谢。 两斤肉一点糖一坛酒,要?论价钱其实并不算贵重。 但众人还是头一次碰上过?节还送东西的老板,东西多少,总不耽搁他们?高兴。 在陆启和詹猎户的招呼下,一群人在院里排成长队,先后领了东西,便是院子负责洗衣做饭的阿婆们?也没?落下。 送完最后一人,陆尚拍了拍手:“行了,东西拿到?了,大家赶紧回家吧。” “中秋给大家放两天假,回家好?好?陪陪媳妇孩子,等后天再?来?上工!” “谢谢老板!老板中秋团圆,老板发大财!” “也谢谢夫人!祝夫人和老板百年好?合——” 一群人大声嚷嚷着,说什么的都有,陆尚制止不得,只?能随他们?乱吵吵。 念着他们?还要?去采买其他东西,两人没?有多留,跟陆启他们?打了声招呼,很快便从此处离开。 晌午两人也没?回家,只?在街边随便吃了点东西。 到?了下午便是一路走一路买了,什么鸡鸭鱼肉新鲜蔬菜,还有各种点心糕点果?脯,以及一点不醉人的甜酒酿。 姜婉宁尚记着陆尚低热一整晚的事,说什么也不肯多买,最后只?要?了一小坛梅子酿,分到?三人身上,也就是一人三两口。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69节 陆尚还从一个小杂货摊那买到?了两包胡椒,研墨成粉后洒在骨汤里,更添风味。 就这样?采买了大半日,东西可算买齐了。 在外行走了一整日,两人回家后累得手指都抬不起来?,陆奶奶看得好?笑,又是给他们?递水又是给他们?做饭,把人照顾得舒舒服服了,才想着回房休息。 就在这时,姜婉宁却是叫住了她?:“奶奶您等下!” 她?从桌上的一堆东西里翻找半天,找出一个银制的镯子来?,镯子做工很是精巧,但因里面镂空,整只?镯子也才三两银子。 姜婉宁把银镯子给陆奶奶套上,温声说:“这些日子辛苦您了,我总在学堂忙着,要?不是有您在,只?怕吃饭都要?顾不上了,今儿也是正巧碰上,就给您买了个镯子。” “您看这上面还篆刻了花纹,您可喜欢?” “这这这——”陆奶奶何曾戴过?这般贵重的东西,戴上镯子后动都不敢动了。 陆尚在旁酸溜溜道:“这可是阿宁写字帖赚来?的钱,都没?给我买什么,就记着您呢!” “我不要?,这不行……这也太贵了,我不敢要?呀——”陆奶奶忍不住颤了起来?。 姜婉宁看都不看陆尚一眼,只?是对着陆奶奶笑,搀着她?往屋里走,顺便细细解释着:“这不贵,您不觉得这镯子很轻吗?就三两银子,以后我再?给您换个好?的。” “您记得田奶奶手上也有一只?银镯吗?这下子您也有了……” 也不知姜婉宁怎么劝的,到?最后老太太泪眼婆娑,抓着她?的手直夸“好?孩子”,便是夜里睡下了,也不舍得把镯子脱下来?,一定要?把手压在身下才能安心。 转过?天来?,陆奶奶戴着孙媳妇儿送的镯子,可是在巷子里炫耀了一番。 这天三人一直待在家里,收拾鸡鸭鱼,再?把大骨汤给炖上。 哪怕家里只?有三个人,却也不妨碍陆尚准备了满满一桌的菜出来?。 陆奶奶倒是有心回家,可见两人兴致勃勃地准备着中秋饭,没?有一点要?回家的念头,思量许久,终究是没?有过?去扫兴。 月上柳梢,陆家的院子里却是灯火通明。 陆尚把饭桌搬来?的院里,每人倒了一盏梅子酿,轻轻碰杯:“那便祝我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了。” 姜婉宁轻抿酒酿,抬头望见苍穹圆月,却是不觉心中一忸—— 也不知爹娘和大哥,现下何处,又可安好?。 第54章 中秋之后, 姜婉宁的生?活节奏恢复了平常,陆尚却是真真切切地忙了起来。 中秋后长工们都回来了,除了原有的四五十人, 平山村剩下的那三十多人也?过来了,这样加起来也?有了近百人。 还好当初租的宅院够大, 陆启和詹猎户负责安置,只用了半天就安定下来。 黎家的木料虽是能等, 但黎大公子也?说了最多再等两月,两月之间从塘镇到岭南府城快马走上一个来回,到底还是勉强了些。 再说陆尚还没法即刻出发, 出发前怎么也?要把?新添的三家物流给定下来。 丰源村的蔬菜有限, 因着?又是只要最新鲜的, 便只能供给观鹤楼。 新添两家的蔬菜还要从另外的地方收购, 也?亏得陆尚提早考察过, 赶紧在临近的村子里定好, 价格与丰源村一般。 鲜鱼则继续从丰源村拿货, 搭上些贝壳虾子,仍是走薄利多销的路子。 此外就是一些鸡鸭猪肉,观鹤楼的肉鸭是从葛家村走的, 但当初与观鹤楼定契时, 说好了只供给他们一家。 不过署西村才?是正宗的养鸭大村, 且过了当初那段日子,陆尚找两家酒楼的老?板问过,只要能保证鸭肉品质,便无所?谓是从哪里进货了。 杨家自失了观鹤楼的大单后, 鸭舍里的鸭子只能靠散卖,一天卖出去个七八只都算是好的, 赚到的钱将将够几千只鸭子的吃食,落到人手里的寥寥无几。 以至当陆尚带着?葛浩南找上门后,待他讲明合作,杨家全?无还价的意思,当场同意了以二十二文?出售肉鸭,还帮着?他去旁人家说道,低价定下了鸡肉和猪肉等。 就这么奔走了两天,两家酒楼的合作算是定下了。 还剩下一家医馆,陆尚却是有些为难,正这时,詹猎户站了出来:“老?板若是不嫌弃,我们平山村也?兼顾采药的,之前村民主要靠打猎为生?,现下村里的汉子们出来了,留下的人只能在山野周围采采药。” “另外就我所?知,塘镇下属的村子多多少?少?都有采药人,我可以叫村长帮忙,联系采药人收购草药。” 陆尚大喜:“此话?当真?” 得了詹猎户肯定的回答后,陆尚忙道:“那就辛苦你回平山村走一趟,因着?医馆要收什么药材也?没说,我也?不知该收些什么,那就来者不拒便是。” “蔡村长肯定懂得比我多,我这着?急去岭南,就先麻烦村长了,等后头我从岭南回来了,我再亲自过去跟他老?人家谈价钱。” “好,我会把?老?板的话?带到的!” 陆尚怕蔡村长年纪大应付不来,就把?蔡勤蔡勉给派了过去,两兄弟一直跟着?他做工,这次安排回去收购药草,他也?算放心,工钱还是按着?长工的给。 这样又能回家又能拿钱,两兄弟自没什么不愿的,拍着?胸脯给他保证:“老?板放心,我俩也?是采过药的,那些坏了药性的一定给挑出去,不叫您赔钱!” “好好好,那可就都交给你们了!”陆尚谢道。 匆忙定下这几单后,陆尚还要挑选能跟他去岭南的人。 整个物流队里就没有一个出过塘镇的,此番出门全?靠地图和问路,那便一定要挑身?手好本事强的,真碰上什么山匪拦路,好歹能闯一闯。 再便是快马往返需要马术好,外地行走需要人机灵,这么多个条件筛选下来,最后真正合适的也?就十几人。 陆尚考量后,选了包括詹顺安在内的八人,南下一途,随行长工工钱全?部?翻倍。 后面?他又多留了两天,一来是叫新来的长工们熟悉熟悉流程,二来也?是为了到忆江南和另一家酒楼走两趟,确保他们所?选货物是叫店家满意的。 好在一切顺利,这一眨眼就到了出行岭南这天。 陆尚几日都在外奔波,回家全?是深夜了,便是姜婉宁还等着?,可两人也?说不上几句话?,他原想的安抚也?未能实?现,直到将走这日,才?窘迫地搓着?手。 “要不……阿宁你跟我一起去吧?”陆尚说道。 姜婉宁怔愣住了,半天才?回过神,却是展颜一笑:“不要了。” 从过了中秋,陆尚在家的时间越来越短,她心里的焦虑也?越来越深,可随着?那份焦虑达到一个点,那些积压的负面?情绪却一下子释放了。 直到今日,她已然?能坦然?接受陆尚的离开。 “夫君安心去吧,家里有我,我会照顾好奶奶的,左右不过两月,我等夫君回来。” “那等下次——”陆尚无端升起两分愧疚来,“我这次快去快回,等摸清了道路,下次就不着?急了,下次我带你一起可好?” 姜婉宁还是摇头:“夫君忘了吗,我没有路引呀。” “路——”陆尚有些茫然?,“不是用户籍就可以通关吗?” 大昭不同州府之间出入是需要检查路引的,但为了方便商人出行,商籍百姓可凭户籍通过关卡检查,而不用专门去衙门兑换路引。 但这一特例只针对商户,姜婉宁虽是嫁了陆尚,但她的罪籍并不会因为出嫁而随夫家,平日里或许看不出什么限制,可一旦涉及到出行等要用到户籍的地方,她的罪籍便成了最大的阻碍,会耽搁行程不说,碰上意外情况,被捉拿回大牢也?不是没有可能。 要将罪籍改为良户,要么等着?皇室赦免,要么就是洗清罪状,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且由于姜婉宁先获罪后嫁人,也?就是陆尚改了商籍,若他继续科考,入朝为官者是万不可能要一罪臣女做妻子的,便是做良妾的资格也?没有。 陆尚对其中的弯弯道道了解不深,下意识便要去问询。 姜婉宁却不给他探究的机会,把?准备了两三日的行囊塞给他,转而交待:“这里面?放了三套换洗的衣裳,还有一些耐放的馕,银票放了百两,裹挟在衣裳里面?,夫君换洗时注意些,再就是一些手帕什么的,东西不多,且带着?吧。” “对了,最底下我还放了一瓶药丸,是从医馆买来的,医馆的大夫说把?药丸点燃可以驱虫,野外被虫蛇咬了,吃上一粒也?能缓解,之后再赶紧去找大夫。” “旁的东西……我怕夫君携带不便,便也?没有准备太多,夫君看还缺少?什么,我赶紧给你拿来备上。” 陆尚此行只行快马,好多东西是不方便携带的,便是银两银票这些,为了避免被山贼路匪盯上,也?是能少?则少?。 姜婉宁将要考虑的都考虑到了,陆尚全?无补充。 他心头一片熨帖,喉咙莫名有些干哑,半天只吐出一句:“……谢谢阿宁。” “一家人有什么好谢的。”姜婉宁笑道。 眼看到了约定离开的时间,陆尚不好再拖延,最后抱了抱姜婉宁,遂转身?离去。 只是他到底不放心只留两个女眷在家里,走到冯贺家门口时,问了门房得知他尚在书房里奋笔疾书,又托门房给冯贺带了一句话?,麻烦他帮忙看顾一二。 安排好这些,他才?直奔城门而去。 此行陆氏物流出了九人,黎家大少?爷又派了一个熟悉路途的小厮过来,以做指路。 而塘镇的生?意则由陆启全?权接手,如若遇到实?在无法解决的难题,便去陆家找姜婉宁,届时由她定夺。 辰时一刻,陆尚等人旋身?上马,直奔岭南而去。 岭南一行路途遥远不提,中途还要经过三道群山,也?就是在这三道山群里,乃是商户遇险的高发地带,有些经验丰富的镖局都会栽在此处。 陆尚等人日夜疾行十多日,便到了第一道山险处。 黎家的小厮对此多有经验,提前告知:“经此山险最少?需两日,中途要在山中过夜,白日尚且还好,到了夜里才?是最危险的。” 詹猎户等人一路观察着?,闻言补充道:“此山多有山林,林间最是容易藏人,不过我们刚才?探了探,山口那里安全?,但出山时有没有问题就不得而知了。” 陆尚对此了然?,瓮中捉鳖嘛,总要把?肥羊放进来才?好抓。 黎家的小厮又说:“这个时节的山匪少?有活跃,等到春冬才?多,陆老?板要是实?在觉得危险,也?可到旁边绕路,只是绕路所?耽搁的时日,黎家是不管的。” “哦对了,还有过城的商税,约莫有二百两左右。” “……”只这么一句话?,就彻底打消了陆尚绕路的想法。 他一咬牙:“所?有人下马休整,待明日大早入山。” “是!”詹顺安应了一声,转头又说,“老?板且安心,不管怎么说,我们也?算是在山里长大的,连狼群都能应付,只是穿过山群,定能保老?板安危。” 该说不说,请猎户做长工的好处,在此处体现的淋漓尽致。 陆尚抹了一把?脸:“且先走这一趟看看吧,如果可行那我们就接,实?在危险便算了,赚钱虽重要,到底比不过命重要,我既把?你们带出来,肯定要安全?带回去的。” 众人休整一夜后,转日天光大亮,队伍再次踏上路途。 前半途路有惊无险,詹顺安甚至还能带人将一些易藏人的隐蔽之处探看一看,根据树木痕迹等,辨出这半段路少?有人走动,换言之,也?就是没有山匪。 黎家的小厮以往也?跟着?镖局走过,可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主动的,心里更?是称奇。 到了后半程,林间明显多了一些稀稀索索的声音。 不等林间的人冒出头,詹顺安已然?弯弓搭箭,将抹平了箭矢的弓箭射出,正好从林间小贼的脸颊旁擦过,警告意味十足。 眼下世?道安稳,山匪只为求财,并不愿为此丢了性命,见?队伍中有好手,当即熄了拦路的心思,连首领都不报,只眼睁睁放他们过去了。 从第一道山险中出来后,黎家小厮佩服的五体投地:“大少?爷果真慧眼识珠,竟能寻到如陆氏物流这般厉害的队伍,有了陆老?板和诸位侠士在,黎家的木材是有着?落了!” 陆尚对这番恭维却翻不起什么高兴的情绪,只有他自己?知道,自从进了山林,这两天一夜之间,他的衣襟被冷汗打湿过多少?次。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70节 詹猎户他们倒是兴奋,交头接耳着?:“这不也?没什么厉害的,还不如去山里打猎刺激呢……” 陆尚苦笑,只好劝一句:“还是多小心谨慎些好。” “哈哈是!老?板放心,我们也?就嘴上说说,肯定会小心的。” 过了这第一道险关,陆尚他们也?算有了少?许经验,而后面?的路就顺遂了许多。 按理说避开山路,走官道或穿城而行最是安全?,无奈从塘镇到岭南府城,中间间隔足足十二道城池,商户入城是要交税的,十二城走下来,光是商税就要上千两,那也?别说什么赚钱了,不亏都难。 故而商户才?宁愿冒险走山路,只在最开始和最后的两城之间交税。 詹猎户等人常在山间打猎,深谙先发制人的道理,以前他们碰上猛兽,若是不好逃走,那就趁猛兽发起攻击前,先对其进行威慑。 只要猛兽不是饿极了,往往都会就此离开,而不是冲上来拼个你死我活。 猛兽如此,人更?是这样。 就这样过了二十多天,他们终于穿过三道险关,后面?的村镇渐渐多了起来。 黎家小厮恭喜道:“后面?便没什么危险了,大少?爷说了,陆老?板要是想沿途了解一下其他城镇,也?可进城参观一二,而木材的运送道路,便是在城外,紧贴着?城门走的。” 陆尚虽对古代城镇多有好奇,可他尚记着?答应姜婉宁的—— 早点回家。 他拒绝了入城参观的邀请,只叫小厮帮忙指点货物运送的道路,带着?物流队里的长工把?每一段路都摸清摸透,绝不放任一点危机的存在。 第二十八天,众人抵达岭南。 来时走了整整一月,那全?是因探寻商路,等到回去时,约莫半月就能返回了,却是正合黎家大少?爷给出的两月之期。 陆尚做主,叫所?有人入了岭南府城,在此停留两日,复再返程。 他又每人给了二两银子,城里若是碰见?什么好东西,也?可买上一二,只做离家数日后带给家人的些许补偿罢了。 而他自己?更?是去钱庄兑了银票,拿着?现银,找街上百姓问了:“请问您可知哪里是卖女子脂粉首饰之类的?” 岭南府城之大,绝非塘镇一小小村镇可比,且岭南乃大昭商贸之枢纽,素以商贸出名,单是那卖丝绸的铺子,一条街上就有上百家。 更?有胭脂水粉翡翠玉石等,只要有钱,就没有买不到的。 众人入街仿若刘姥姥入大观园,一时目不暇接,连手脚都不知如何动作了。 ……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塘镇陆家,却与素日并无差异。 陆尚走后的前两天,姜婉宁和陆奶奶多有不适。 陆奶奶早膳晚膳总会多做了一人,桌上也?摆三人的碗筷,等被姜婉宁提醒了,才?想起陆尚已经出了远门。 而姜婉宁白日尚且清醒着?,到了晚上却是脑袋发懵了,就她屋里的蜡烛总会燃上半宿,等她趴在床边惊醒了,才?想起今夜无需留门,惶惶然?地去熄了蜡烛。 待到第二日,又恢复了平静表情。 陆奶奶在镇上住的时日久了,难免会想念村里。 可是这陆尚一走,家里只剩下姜婉宁一人,她又要顾着?学堂,又要顾着?写信摊子,到了下午还有几个要加课的孩童,隔一段时间还要去书肆送字帖,实?在忙的不行。 饶是有陆奶奶帮忙准备一日三餐,她还是肉眼可见?得倦惫下来。 见?状,陆奶奶哪里还敢提什么回村的事,只能一拖再拖,且等陆尚回来再提了。 而这么一等,便等过了农忙,等过了初秋,天气也?越发寒凉起来,眨眼进了十二月,天气彻底凉了下来。 姜婉宁被买来陆家时还是春天,自然?没有什么冬衣,而陆奶奶也?没想到自己?会在镇上住那么久,连秋衣都是现买的,冬衣更?是没有。 镇上的冬衣最便宜的一套也?要一两银子,陆奶奶只看了一眼,就赶紧拉着?姜婉宁出去,附在她耳边小声念道:“这也?太贵了……婉宁你只买自己?的吧,我家里有,赶你不忙了咱们回趟陆家村,我回陆家村拿吧……” 姜婉宁却记着?,陆家这半年发生?了诸多变故,像那王氏被卖做冥妾之事,还是全?瞒着?陆奶奶的,眼下陆尚未归,她更?不可能把?这些事挑破去。 她故作为难:“可是奶奶,您也?见?了,我实?在没有时间回村里,这天气越来越冷,之前的秋衣已难以御寒了,您再熬着?,只怕会寒坏了身?子,我先给您买两件穿着?,就捡最便宜的那种,等夫君回来了,我们再陪您回去可好?” “那、那……那我自己?掏钱,我还有钱,是好久之前尚儿给我的。” 好久之前陆尚是给过她钱,可那是为了添补她的棺材本的,不到万不得已,怎好叫她再花这份钱。 姜婉宁不同意,根本不肯带她回家取钱。 她重新把?陆奶奶带回成衣铺里,果真选了那件最便宜的灰白色冬衣。 冬衣的尺寸与陆奶奶有些许不符,店里的绣娘可以当场给改,姜婉宁叫陆奶奶稍等片刻,她去付钱的时候,却是多添了一两银子:“麻烦您往里多添点棉,老?太太腿脚怕冷,又怕多花钱,只好在棉花上多做点手脚了。” 对于她的这番安排,陆奶奶全?然?不知。 只是等她拿到改好的冬衣后,明显能摸出比店里摆得厚了许多,陆奶奶出了门口还存着?怀疑:“这是不是拿错了啊……” “没有没有,可能是您看错了吧,这两件就是四两银子,没拿错。” “那、那好吧。”陆奶奶也?不多想,转而说道,“我买好了冬衣,婉宁你也?快些去买,我看你手上都生?了冻疮,肯定是早起晚归太冷了,等尚儿回来了,他瞧见?定是要心疼的。” 闻言,姜婉宁忍不住蜷了蜷手指,动作间带动了关节处的伤疮,顿时一阵痒痛。 这冻疮是去岁流放路上染的,后来天热消了去,谁成想今冬一到,这冻疮也?复发了。 且她每日去的学堂里没有火炉,又要常碰沙盘和冷水,冻疮只越发严重,就连当初用来涂抹双手的膏脂都不管用了。 姜婉宁没有再犹豫,把?陆奶奶怀里的冬衣接过来,带她又去了另一家成衣铺子里。 如今家里不缺钱,不说用作货款的银票,就是她自己?从书肆卖字帖拿到的银子,也?足够添些新衣了。 可陆尚一日不归,姜婉宁就不敢大手大脚地将钱花出去,便是留在手里压底,至少?能求个心安了。 到了另一家成衣铺,姜婉宁也?是直奔最便宜的冬衣去,这家的冬衣有深色的,那是黑色棕色这些,她穿着?也?不怕弄脏。 陆奶奶想叫她去看样式更?新颖一点的,却被姜婉宁摇头拒绝了,下一刻,她便挑了一件灰扑扑的冬衣出来,给了钱,也?就买好了。 陆奶奶还在跟店里的伙计问:“就那件好看的要多少?钱呀……四两银子!那、那我家婉宁能穿吗?能穿哦……” 陆奶奶被带出成衣铺,临走时却止不住回头望,连着?成衣铺周围的铺子也?牢牢记在心里。 到了第二天,一老?一少?全?换上了冬衣。 姜婉宁买的那件冬袄袖口有些长,她却正好把?手缩进衣袖里,两个袖口搭在一起,便把?双手暖暖地藏在了里面?,不会再进一点风。 当天晚上,姜婉宁把?庞亮等人送走了,才?发现陆奶奶不见?了。 她当即一慌,转身?就要出去找人,哪想出门正好跟她撞在一起,陆奶奶怀里抱了个包裹,看见?她后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绽开了。 “婉宁你快来试试,我也?给你买了冬衣噢!” 姜婉宁有些发愣,陆奶奶却解开了包裹,只见?里面?放了一套袄裙,是最近很流行的杏黄色,袄裙外面?还搭了一件斗篷,斗篷是极正宗的红。 “您——”姜婉宁说不出话?来。 陆奶奶笑着?把?衣裳往她身?上比划:“打昨儿我就瞧上这间袄裙了,婉宁你长得白,穿上一定会好看,我这眼光果然?还没坏——” 姜婉宁实?在不忍辜负老?人家的一片心意,抬手抹去眼尾的一点水渍,赶忙回房换了袄裙出来,又特意梳了与之搭配的发髻,才?一出门,就听陆奶奶惊讶地喊:“好漂亮呀!” 陆奶奶围着?她转了两圈,越看越是欢喜:“我看婉宁一点不比镇上的大小姐差,你可比她们漂亮多了……可真好看。” 祖孙俩笑得正好,又听门口传来敲门声。 陆奶奶怕她弄脏了新衣,拦住她顾自去看门,开门却见?是冯贺带着?家里的小厮来了。 自陆尚出门后,考虑到男女之防,冯贺来陆家的次数有意减少?,但他人不来,东西却是时时不缺的。 就像现在,他进门瞧见?姜婉宁后,眼中惊艳一闪而过,但很快恢复了正常,先对着?陆奶奶一拜:“老?太太近来可好?” “哎好好好,冯少?东家怎又来了呀——”陆奶奶对冯贺也?是很熟了,连忙招呼他坐下。 冯贺进到院里后又向姜婉宁打了一声招呼,先把?小厮手里捧着?的宣纸递上前:“夫人,这是我近日的功课,还请夫人转交给先生?。” 姜婉宁悄声应下。 然?后只见?冯贺一招手,门外的小厮鱼贯而入,大的有火炉,小的有银炭,还有些手套护膝等,全?是冬日里防寒会用到的,不一会就摆满了院子。 冯贺说:“我还多准备了七八个火炉,已经送去巷子里的学堂了,往后的早晚我会派家丁过去看火,也?省的孩子们受寒了。” 这般情况已然?不是第一次发生?,姜婉宁深知拒绝不掉,索性也?不推脱了。 她道了谢,转而说:“那位先生?前不久写了两篇策论,是针对明年院试的推论,少?东家一会儿带回去细细读阅一番,若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好早些提问。” 冯贺面?上一喜,对着?姜婉宁又是一拜:“辛苦夫人,辛苦先生?了!” 天色已晚,冯贺就没有在陆家多待。 在他走后,姜婉宁和陆奶奶又把?院里的东西归置了一番,手套和护膝分了分,保证每人屋里都有一套,火炉也?是一屋一个,银炭则要挪去厨房,防止下雨下雪给浸润了。 除了这些防寒物件外,冯贺还送了些冬菜和鲜肉,这些则被挂到了墙头,高高地吊在了墙面?上,外面?再扣一个竹篮,防止夜里有野猫闯入。 将这些都办好,天色便彻底暗了。 陆奶奶问道:“我看刚刚的肉里有大排骨,明天我取两根出来,给你炖个黄豆排骨汤可好?” “都行,您看着?安排就行。”姜婉宁应着?,又把?陆奶奶送了屋里。 就这样,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到了冬至。 冬至这天学堂也?是不放假的,但姜婉宁提前跟无名巷的邻居们商量过,等这日下了学,就在学堂里面?聚一聚,大人连着?孩子一起包饺子,一年到头也?一起吃顿饭。 巷子里的学堂开了三个月了,好与坏根本无需言说。 就说田婶家的儿子,算账虽还有些糊涂,但已经能帮着?田婶记账了。 还有项家的女儿,一个姑娘家家的,那手字可是整个学堂最好的,等再多练上个十年八年,说不准就能跟女夫子一样了! 从姜婉宁的学堂里出去的大小孩童,不说能比得上官宦人家,可比起同龄人,那已然?是佼佼者,毕竟能念书写字碰纸笔的,在寻常百姓家本就不多见?。 许是因为有了下午的饺子宴,孩子们上课时多有走神,姜婉宁一个不注意,下面?就交头接耳起来了,她管了两次没管住,索性也?不再管了。 她放下手中的书卷,转而问道:“说起冬至,大家可知冬至来历?” 接下来,她从冬至来历讲到冬至习俗,又讲了古往今来无数大家对冬至的描述,甚至还说起一些官宦人家冬至这日的活动,乃至皇室会有的宴飨。 一群孩子们听得实?在认真,直到堂上响起了惊木,姜婉宁拍拍手:“那今日的课到此就结束了,明日上课请大家交我一篇冬至有感,不少?于百字。” 区区百字,孩子们丝毫不惧。 他们回家后匆匆吃了午饭,连午休都不休了,紧跟着?就帮大人把?面?粉蔬菜肉等抬去学堂,还有什么面?板擀面?杖之类的,总之包饺子要用的,全?要搬去学堂里。 到了约定好的时间,大半个巷子的邻居都出动,全?来了学堂。 这时候也?不分什么男女老?少?夫子学生?了,随便找地方坐,坐下便是和面?搅馅擀面?皮,满屋子的人在烧得旺旺的火炉旁,忙得一派热火朝天。 姜婉宁给陆奶奶倒了水回来,正准备坐回去继续捏饺子,突然?听见?门口有人喊:“陆夫人在吗?你家来人了!”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71节 姜婉宁抬头一看,却是冯贺家的下人,上月来过来巷子里伺候的。 她只好再起身?:“好,我这就来。” 她跟陆奶奶说了一声,又在门口的水盆里净了手,等不及擦干,赶紧出去看是谁来。 然?而等她走回家门口,也?没能看见?外面?站了谁,反倒是有大小两辆车停着?门口,家中的两扇门都开着?,车夫正往家里搬东西。 姜婉宁脚步一顿,心口蓦地剧烈跳动起来。 “就是在这了,辛苦两位帮我搬进来,我还要出去找人,晚些回——”陆尚一边喊着?一边往外走,偏偏才?踏出院门,就跟姜婉宁视线撞上。 陆尚裹了一身?浅褐色的大髦,脚踩马靴,腰间系着?马鞭,他头发乱糟糟的,下巴上也?全?是胡茬,不知在外跑了多久,身?上竟盖了一层灰。 他扯了扯嘴角,不觉上前两步,忽然?想起自己?的埋汰来,又生?生?停下。 可是就在这时,姜婉宁有了动作,她眼眶一红,顾不得尚有外人在,直愣愣地冲过来,又一头扑进了他怀里:“陆尚——” “哎我在,阿宁我在呢。”陆尚反手将她紧紧揽在怀里,入手的袄裙一片冰凉。 他刚才?还嫌自己?埋汰呢,可真把?人抱住了,便是怎么也?舍不得松手。 “这么久没见?我,阿宁可有想我了?”陆尚笑问道。 可他注定得不到答案,只听怀里骤然?响起一声哀鸣,而后便是竭力压抑着?的呜咽。 陆尚的笑容挂不住了,他深吸一口气,蓦地把?姜婉宁抱起来,只管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肩上,而后便大步返回家中。 一直回了屋里,他方把?姜婉宁放下,屈膝半跪在床前,仰头看着?她哭红了的眼睛。 陆尚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意来,抬手用大拇指帮她抚去眼尾的泪痕,看着?那被咬得苍白的唇,他竟升起一股冲动。 “阿宁——”陆尚记不清在心里念了多少?声冷静,方没做出出格的举动来。 曾几何时,他竟敢大言不惭地认为,要把?姜婉宁看做一个需要照顾的妹妹,现在他只想质问自己?—— 你会和妹妹同床共枕半年之久吗?你会对妹妹思念不已吗?你会对妹妹……生?起那许多不合时宜的情愫,乃至想亲吻她吗? 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罢了。 时至今日,他终于敢直面?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姜婉宁于他,是妻子,是喜欢,是这一世?的无可割舍。 陆尚轻声问了一句:“阿宁,我可以亲你吗?” 姜婉宁倏尔瞪圆了眼睛,仿佛无法理解这话?的意思。 然?而不及她回神,陆尚已然?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扼住了她的后颈,俯身?亲过来。 “!”从开始至结束,姜婉宁脑中一片空白,便是耳边响起了熟悉的轻笑,她眼中还是白茫茫的,只会愣愣地转过头,实?则什么也?看不进眼里去。 陆尚笑她:“傻了?” 姜婉宁点头。 陆尚终忍不住闷声笑出来,细细摩挲着?她的后颈,只想将这人按进骨里去。 过了不知多久,姜婉宁可算回过神,她脑海中渐渐浮现了先前的场面?,她虽没有说话?,可那双眼睛仿佛活了一般,又是惊又是喜的,可比她的表情灵动多了。 还有她藏在乌发中的耳朵,也?一点点染上赤色,最后变得滚烫。 陆尚在她身?边坐下,并不带什么诚意地说:“好像不小心吓到你了,阿宁对不起,但重来一次……我怕还是忍不住。” 他把?姜婉宁藏在袖中的手捉出来,只是才?一碰上,便不觉面?色一变。 姜婉宁也?想起什么,猛地将手缩回去。 陆尚表情变了,声音也?不复之前的喜悦:“手怎么了?我看看。” “没、没什么……”姜婉宁顾言其他,“今天是冬至……对,今天是冬至,大家一起在学堂里包饺子,奶奶也?在,奶奶想你好久了,我们却学堂吧。” 说到最后,她言语间都多了几分哀求。 陆尚偏不为所?动,强硬地捉过她的胳膊,将她的手一点点剥了出来。 垂眸一看,只见?纤白细长的手上全?是黑红黑红的冻疮,冻疮长在关节处,因没能处理好,已经开始影响到关节的活动了。 他不想生?气的,可话?一出口,还是无可避免地染上了怒意:“这是怎么回事?” 姜婉宁不敢隐瞒,老?老?实?实?说:“是之前,是去年流放路上不小心染上的,我以为已经好了的,没想到上月又犯了……我有小心涂抹膏脂的,夫君你别担心,很快就会好的。” “今天是冬至,我跟邻居们说好一起吃饺子的,还有那么多学生?……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好吗?” “你——”陆尚猝不及防撞进她那双含了哀求的眸子里,顿时什么火气也?没了。 他在姜婉宁手腕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等晚上回来我再与你算账!” “那现在……” “不是说要去学堂包饺子?还不走吗?”陆尚没好气道。 姜婉宁笑了,主动牵了他的手:“是,那现在便走吧!邻居们也?好久没见?你了,前不久还问你去了哪里,还有奶奶——” “我这身?袄裙就是奶奶买给我的,我觉得有些贵,其实?不想要的,可奶奶自己?去买了回来,还说我穿一定会好看……” 陆尚怎能听不出她话?语中的炫耀,捧场道:“是很好看。” 说话?间,两人到了学堂外,陆尚的到来可是叫一众人惊讶不已。 陆奶奶更?是抱着?他又哭又笑,把?他拽去自己?身?边,一定要时时看着?才?好。 陆尚则接替了姜婉宁的活儿,只许她坐在旁边什么也?不干,但凡姜婉宁要干些什么,他总要发出点声音,等把?她注意力引来了,再往她手上瞥。 “……”姜婉宁无法,只能老?老?实?实?坐下,光等着?吃了。 虽说吃饺子的人多,但做饺子的人更?多,大家伙一齐忙着?,只用了两个时辰就全?部?做好了,巷子里支起一口大铁锅,用铁锅下了饺子。 而后便是众邻居围在一起,欢声笑语间,一齐过了这个冬至节。 大家伙一起吃过饺子,便各自收拾了东西回家,陆尚一手扶着?陆奶奶,一手牵着?姜婉宁,回家陆尚又给她们两人说这一个多月的见?闻,以及带回来的许多东西。 听说他从岭南带回了冬衣,陆奶奶很是高兴:“冬衣好,婉宁就两套冬衣,我早说她该添衣裳了,这下子可巧了。” “还有她手上的冻疮哟!我都讲了好多遍不要碰冷水,这一眼看不住,便又用冷水洗手了,我是管不住了,尚儿你可要说说她……” 陆尚瞥了姜婉宁一眼,果不其然?,她目光里全?是心虚。 陆奶奶累了一日,下午又是大喜,回家很快就疲乏了,也?没什么精力看陆尚带回来的东西,跟两人说一声,便回房休息了。 余下两人一合计,也?不愿打理什么东西,并肩回了房,只留了床头的两盏灯。 陆尚奔波多日,只在半月前洗了澡,偏他才?认清对姜婉宁的感情,根本舍不得叫她半夜去烧热水,只简单擦了擦,便拥她上床了。 时隔多日,两人可算又躺在了一起。 陆尚抛却了往日的矜持,反手把?姜婉宁揽进怀里,额头抵着?额头,与她絮絮说着?私语。 第55章 陆尚在外一个多月, 大?多时间都是在野外囫囵睡上两个时辰,还要小心听着?周围动?静,一晚上不知惊醒多少次, 自是没有一天安稳的。 如今却是温香软玉在怀,实在无法不松懈下?来。 就这么一懈怠, 等转天他恢复清明,才发现怀里早没了人, 伸手一摸,就连身边的位置都凉了下?来,屋里早没了姜婉宁的影子。 眼?下他正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时?候, 恨不得睁眼?闭眼?全是姜婉宁。 他当?即从床上爬了起来, 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 麻利地穿上衣裳, 他原本想直接去找人, 可?从梳妆台前经过时?, 又瞧见了自己的埋汰模样。 “……”算了, 还是先洗个澡吧。 只是出了房间才知?道,姜婉宁走之前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包括洗澡要用的热水, 梳洗后?要穿的衣裳, 以及软烂好消化的早膳。 这些全被她交代给了陆奶奶, 只等陆尚一出门,就全转告给了他。 陆尚全然?抑制不住嘴角的笑了,乐呵呵地应下?:“好,那我先吃饭, 吃完再洗澡!” “阿宁是去学堂了吗?” 陆奶奶说:“是呢,这天亮得越来越晚了, 她出门时?外头还黑蒙蒙的,不过婉宁也?说了,准备跟邻居和庞大?爷他们商量商量,把上学的时?间调整一下?。” “行,晚点我再问问她。” 陆尚是起的最晚的,陆奶奶已经提早和姜婉宁吃过,他问了一声?,便不等陆奶奶帮忙盛饭,索性站到了锅台前,稀里糊涂地喝了两碗热粥,又吃了三个包子。 陆奶奶就坐在旁边看着?,看他食欲变得这样好,面上的笑就没落下?去过。 吃饱喝足,陆尚紧跟着?就去洗了澡,又把胡茬刮干净,仔细收拾了一番,瞧着?恢复了之前的清爽俊秀才作罢。 他溜达去梳妆台前左瞧瞧右看看,心里却是想着?—— 他虽不算什?么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可?至少也?不算丑吧?勉勉强强……也?能与阿宁配一配? 怀着?这样的心思,他又整理了一番仪容,出门跟陆奶奶打了个招呼,转身就往学堂那边去,中途碰上相熟的邻居,他更是毫不避讳:“诶对,是去找阿宁的!” 待他抵达学堂,里面的孩子们正进行小考。 姜婉宁在场中巡视着?,转身就瞧见他在后?门鬼鬼祟祟,不禁莞尔,旋即起了几分促狭,用眼?神示意陆尚进来,往后?头没人的位置坐。 陆尚被她笑得晕乎乎的,根本没有多想,谁成想他这边才坐定,姜婉宁就走了过来,藏在背后?的手伸到前头,手中抓着?的一张空白考卷也?落在了陆尚眼?前。 “?”陆尚一愣。 姜婉宁并不解释,又去前头的书柜里拿了新笔新墨,顺带把墨汁都研墨好了,方才给陆尚送来,复气?音说一句:“陆秀才也?试试吧。” 被心上人叫秀才,理应是高兴的。 可?是陆尚看着?桌上的试卷,实在生不起半分高兴来,且其余孩子正专心致志做着?答,他连出声?婉拒的机会?都没有。 半晌过去,他只能沉重地点了头。 这份小考试卷并不难,或者?说学堂内的小考从来都不会?为难人,只是就孩子们某段时?间的学习成果进行一个查验,也?好方便姜婉宁给他们查漏补缺。 试卷上多是填字和算数,陆尚粗略扫了一遍,好歹没有不会?的。 等小考结束,也?到下?学的时?候了。 姜婉宁从头收到尾,收到最后?时?,孩子们才发现陆尚的存在,只姜婉宁收卷的速度快了些,才没叫他们发现大?名鼎鼎的陆秀才竟也?跟他们一起小考。 姜婉宁送孩子们离开,陆尚就去桌案后?帮忙整理了书卷,这样也?能节约少许时?间。 两人走在最后?,学堂却是不用落锁的,再等上一两刻钟,冯贺家的下?人就会?过来,到时?他会?把学堂里的火炉熄了,再行落锁。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72节 陆尚回头看了一眼?:“我还说这是哪里来的那么多火炉……” 姜婉宁笑说:“夫君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冯少东家对我和奶奶多有照顾,隔三差五就会?差人送东西来,倒是劳他费心。” “我不好与他走动?,既然?夫君回来了,那便辛苦夫君跟他说声?谢吧。” 陆尚点头:“应该的。” 两人到家时?,大?宝庞亮和林中旺已经回来了,正帮着?林奶奶端饭端菜。 之前的饭桌上,姜婉宁总会?跟几个小的说说话,问问功课,又或者?听听他们最近的趣闻,可?是眼?下?陆尚归家,整个桌上就没旁人的事了。 之前陆奶奶就觉得,只要陆尚一和姜婉宁说话,完全插不进去第三个人。 可?今天这股感觉尤烈,不光是插不进去人了,便是他们在旁边都显碍事。 反正陆奶奶说不好该怎么形容,只能赶紧吃了饭,又招呼上几个孩子,赶紧回了房间,好把空间留给两个小年轻。 偏偏无论是姜婉宁还是陆尚都没觉出异样,边吃边说着?话,从岭南这一路的见闻,到巷子里学堂的情况,说话的时?间远比吃饭要长。 一顿普普通通的晌午饭,却是叫他们两个吃了足足一个时?辰,要不是再拖下?去饭菜就要凉透了,两人还能聊。 饭后?姜婉宁要去刷碗,可?手才碰到碗筷,就被陆尚拍在了胳膊上。 她不明所以地抬起头,陆尚用下?巴点了点她的手:“阿宁是真不记事啊。” 姜婉宁垂首,后?知?后?觉地想起手上的冻疮,赶忙将手缩了回去。 陆尚轻哼两声?,忍不住用手指点了点她:“还不快回房暖着?,等下?午我带你去医馆,看看该怎么治最好。” 姜婉宁自认理亏,呐呐应了是。 她这边回房没多久,陆尚也?跟着?追了回来,他正是兴奋的时?候,他不肯歇息,便缠在姜婉宁左右,哄她一起去看从岭南带回来的好玩意。 那大?车小车两辆车的东西,瞧着?就不少,便是除去布匹冬衣等大?件的,零碎的小玩意也?剩很多,且全是为了姜婉宁才买的。 陆尚不晓得当?朝女子的喜好,布匹和冬衣都是托店里的伙计给选的,有两件价格偏高的,但更多还是物美价廉的,又因?岭南府城店铺繁多,同样一件衣裳换一家店,兴许就会?便宜几分,一件不显什?么,可?买的多了,省下?的也?就多了。 姜婉宁轻叹一声?,将那几件冬衣全换了一遍。 到底是一郡之府城所流行的,那些冬衣的样式秀丽又不失大?气?,格调也?甚清明,便是拿去了京城,也?不落下?乘。 陆尚看得欢喜,又喊她去看一些首饰。 他淘了整整一匣子的首饰,没有什?么贵重的,胜在精致小巧,花样也?多,光是素钗就有足足七八支,加上其他环饰,足够把姜婉宁打扮得漂漂亮亮了。 他每拿出一件,都要问问姜婉宁喜不喜欢。 姜家家道未曾中落时?,姜父偶有远游,也?会?给家中亲眷带些礼物回来,但姜婉宁还是第一次见礼物能带这么多,又全是可?着?她一人买的。 她想说不必这般浪费,可?抬头望见陆尚眼?中的喜悦,那些丧气?话就全说不出了。 姜婉宁笑道:“喜欢的。” “喜欢就好,对了我还寻到一枚玉扳指,第一眼?就觉得适合你,也?不知?你习不习惯带这些,反正你留着?吧,扔在桌上当?个摆饰也?好。” 陆尚说着?,又从匣底摸出一枚玉戒来。 姜婉宁打眼?一看,乍一瞧着?实在眼?熟,直到接过来细细打量了,才知?并非她早些年那枚,但这并不妨碍她心生喜欢。 她轻轻比划着?,言语间皆是欢喜:“我之前也?有一枚差不多的玉扳指,做工要比这枚好一点,但成色不如它,我戴了好些年,不过后?来给弄丢了。” “这枚扳指……”她抬头,望向陆尚的眸子里仿佛在发光,“我很喜欢。” 陆尚咧嘴笑着?:“喜欢就好。” 他亲眼?看着?姜婉宁将扳指戴在手上,目光却忍不住往她无名指上飘。 ……也?不知?大?昭有没有婚戒的说法。 两车的东西自然?不只有用的,还有些特色吃食,只是因?为路途遥远,只能带些馕饼腊肉,用油纸里外三层封好,这才能放上半月一月。 光是把这些东西整理好,便用了一个时?辰。 小学堂那边传来动?静,项敏也?推开院门,悄悄钻进学堂去。 姜婉宁拿了一支素钗,在陆尚直勾勾的视线中把它带上,又习惯性地转了转手上的扳指,这才说:“我去看看他们。” 今日下?午有书信摊子要开,但陆尚念着?她手上的冻疮,说什?么也?不肯她在外头受凉了,亲自在摊子前守了半个时?辰,把那些不着?急的全劝回去。 还有两个实在心急的,便由他代劳,反正只是写字丑了点,小人画抽象了点,大?不了不收钱了嘛。 姜婉宁乐得不行,好声?跟来写信的客人说了抱歉,又依着?陆尚的意思,早早收了摊儿,再一起去医馆里看手。 冻疮这种东西非是一朝一夕就能根治的,便是用药消下?去了,来年还会?犯。 医馆的大?夫开了两幅药后?,也?只叫姜婉宁少受寒少碰冷水,等伤疮不发痒了,兴许就好的差不多了,但之后?每年还是要多多注意。 出了医馆后?,姜婉宁尚未反应过来,陆尚就把手套戴在她手上:“听见了?以后?你就在学堂放一盆热水,用火炉温着?,可?不许碰凉水了。” “还有家里,我知?道你不好意思叫奶奶自己做家务,既然?这样,那咱们家也?请个婆子来吧,我明天就去牙行看看,招个手脚利落的大?姐来。” “招婆子?”姜婉宁惊讶道,“会?不会?有点小题大?做了。” 陆尚说:“阿宁,你知?道我还要走的,你也?不想我一路都不安心吧?” 岭南之行只是一个开始,只要与黎家合作,那陆尚定是还要出远门。 他这才回来一天,姜婉宁不愿想那些不高兴的,便刻意躲着?,如今还是提了出来。 她沉默良久,缓缓点了头:“好。” 陆尚此番回来,却是在家里待不了太久。 他在家歇了两天,中途又带姜婉宁去牙行走了一趟,挑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娘,那大?姐不卖身,因?此便是手脚利落,也?无缘进富贵人家去,只能在一些小门小户流转。 而陆尚至今无法接受买卖人口,听说这位江婶人勤快,干活也?仔细,便是家中也?没有什?么拖累,很快就定下?她。 往后?江婶就去陆家做工,每月休一天,一月一两银子,平日就洗洗衣裳做做饭,再就是帮着?陆奶奶喂喂鸡鸭,旁的便没什?么了。 江婶的住处就在书房,陆尚把书房里的重要纸张都搬去自己房里,只留了一个空书柜和一张桌案,再往里面添一张床,便是一个简易的住处了。 到底是家中帮工的下?人,也?没有什?么慢待不慢待的说法。 再转过天来,他就赶紧去了长工们居住的宅子,跟着?送了两天货,跟几家酒楼的老板见了个面,又听陆启把这一个多月的情况汇报后?,花了两个通宵把账目记录核对上。 单是这三家酒楼的账目,就叫他算得头晕眼?花,结束后?忍不住说一声?:“要不然?叫陆启也?来上学吧,不然?就叫大?宝教教他爹,他这大?小也?算个管事了,不能连账都不会?计吧。” 姜婉宁闻言不禁侧目,看着?他手上那些凌乱的文字,亦不知?如何评价。 陆尚有做账不假,但他用的是他所熟悉的文字和数字,除了他自己,那是谁也?看不懂的,之前姜婉宁也?曾质疑过,哪料陆尚对着?账目说得井井有条,彻底打消了她的疑惑。 姜婉宁沉思片刻:“那夫君看着?安排一下?吧,正好下?午家里也?有人,叫陆启过来一起认认字学学记账也?不是不行。” “唔——”陆尚也?只是有这个想法,能不能实行还需仔细考量。 又过一天,詹顺安他们回来了,还带了蔡勤蔡勉两兄弟,一问才知?,兄弟两人在一月里把塘镇下?属的村子走了个遍,只要是采药的人家,他们全部亲自拜访了一遍。 蔡勤说:“秋冬山上的草药不多,我们也?没能收上什?么,不过有户人家采到了山参,年数有些短,好在山参丝毫未损,也?能卖上个七八十两。” “好好好。”陆尚大?喜,“辛苦你们了。” “药草一事你们先跟进着?,既然?秋冬山上草药不多,那就索性等开春再给医馆送,正好我最近也?忙不过来,剩下?的还要辛苦你们。” “只要是你们觉得好的药草都可?以先记下?来,价钱拿不准的就先等等,左右也?不是什?么着?急事,且等我回来。” “再就是蔡村长的工钱,我想了想,不如就跟你们一样,这样可?好?” 蔡勤蔡勉连连摆手:“不用不用,爹说了,能给老板帮上忙,他已经很高兴了,绝不可?收钱的,且我们兄弟俩本就在您这做工,已经承了很大?的情的,再不可?贪得无厌。” 陆尚也?腾不出时?间去平山村,闻言不好再劝,只好暂时?先应下?。 等把物流队这边都处理清楚了,接下?来便是最重要的黎家了。 冯贺得知?他回来,很快就在观鹤楼设了宴,宴上只他、陆尚和黎家大?公子三人,再就是福掌柜作陪,实际多是陆尚和黎大?公子在说话。 黎家派去的小厮说是带路,实际也?是在观察陆尚等人。 就这么两三天时?间,那小厮已经把这一路的见闻分毫不落地告知?了黎大?公子,无论是詹猎户等人高超的身手,还是陆尚的小心谨慎,都叫黎大?公子极为满意。 就是在这天的接风宴上,黎家与陆氏物流正式定下?合作,随着?签下?与黎家的契书,这也?预示这第二趟远行要开始了。 眼?下?是十二月底,倘若年前出发,下?次回来便是三月四月了,无法留家过年。 只黎家这批货催得实在急,甚至愿意为此多付一成的间人运输费,还为此承诺,只要这趟木料完好准时?送达,之后?至少一年里,黎家的木料生意全归陆氏物流。 陆尚实在无法拒绝这样大?的诱惑,再三纠结,终究还是答应了下?来。 按照他与黎大?公子的约定,一月一元旦一过,物流队就出发,先去府城黎家拉上木料,然?后?就出发岭南。 此行货物颇多,黎家可?提供车马,只押货人手需要陆氏物流出。 陆尚仔细考量后?,决定由四十人押货,除了上次一起去岭南的八人,还要另选出一批,这一批要求可?以稍微降低一点,但身手好是决不能降低的硬性指标。 这四十人选出后?,他们便得了几日假,等过完元旦再回来。 至于其他人则还是按着?月休的法子走,具体怎么安排,就全交由陆启负责了。 待诸事皆定,只剩下?最后?一件事,也?是叫陆尚最棘手的—— 该如何跟姜婉宁说,无法跟她一起过年了。 前不久他还揽着?姜婉宁幻想,等过年时?可?以去府城,听说府城的年节可?是热闹,大?年夜那天还会?有烟花展。 陆尚在家呆了两日,瞧着?没什?么变化,可?姜婉宁还是敏感地觉出他情绪上的波动?。 她又观察了两日,见陆尚情绪实在低落,只好先问:“夫君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讲吗?” 陆尚面上闪过一丝惊讶:“怎么这么说?” 姜婉宁坐过来:“我看夫君这两日神不思蜀的,昨晚练字时?都写差了好几行,我提醒了也?不见改,那便是心思没落在习字上了。” “还有这两天你夜里睡得迟,清早醒得也?早,偏是注意力凝不起来,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沉吟片刻,挑明道,“是因?为夫君又要去岭南了吗?” “……”陆尚苦笑,“什?么都瞒不过你。” 大?概是早有心理准备,姜婉宁情绪还算稳定:“什?么时?候走呢?能等到下?月过完年吗,还是这几天就急着?去?还是一个多月就能回?” 陆尚握住她的手,小心避开了关节上的疮疤,小声?道:“等不到过年了,等元旦后?就走,一个多月也?是回不来的,这次有货,往返最少三月,年关那几天碰上封城的话,可?能还会?更久,我跟黎家大?公子推的是四月中才能回来。” 话音一落,姜婉宁肩膀一震:“这么久?” 时?间过得很快不假,但一年里又有几个四个月。 光是他离开这一个半月都叫姜婉宁觉得度日如年了,如何又长了一倍不止? 陆尚更觉为难的是:“因?着?是给东家送货,路上肯定是要以货物为先的,我原想着?带你一起,现在看大?概也?是不能了,还有你那路引……我问清楚了,也?不太好办。”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73节 姜婉宁清楚,她随行的阻碍太大?,而叫陆尚放弃这单生意,不说他愿不愿意,便是她都觉不甘心。 她面上表情几经变化,好久才吐出一口气?:“没关系,我都理解。” “夫君去吧,我等你回来便是。” 陆尚捧起她的脸,果不其然?,就见姜婉宁一脸的平静,唯有眼?尾泛着?不正常的红色。 “阿宁……” 姜婉宁扯了扯嘴角,反安慰起他来:“家里一切都好,之前不也?安稳过来了,再说现今家里还有江婶在,我和奶奶是彻底轻松了。” “夫君眼?光真好,江婶干活是真的勤快,她还很会?说话,常把奶奶哄得合不拢嘴,便是做饭都顾及着?所有人的口味,连几个孩子都照顾到了……” 后?面的话她没能说出来,盖因?陆尚垂首吻住了她的唇,鼻息间只剩灼热的呼吸。 陆尚是经历过一次白手起家的,但如这般羁绊不断的感觉,还是头一回体验。 直到今日,他才深刻意识到,为何总说美人乡,英雄冢。 后?面几日,陆尚再未出过门,他每日都留在家里,要么是陪陆奶奶说话,要么就是跟着?姜婉宁去学堂,从早到晚恨不得黏在她身上。 反是姜婉宁早早接受了现实,一边上着?课,一边给他重新收拾行装。 元旦那天学堂放假,几人懒于做饭,索性一家人出去吃的,就去了观鹤楼,点了店里最出名的招牌菜,配着?两壶小酒,也?算欢快了。 元旦一过,陆尚如期离开。 他离开那日,姜婉宁亲自把他送到城门口,两人又躲去旁边说了好久,多是陆尚在絮絮叮嘱,大?事小事都能说上两句,若非詹猎户他们催促,他还能继续说下?去。 随着?陆尚的离开,陆家一下?子又冷清下?来。 但他只是出趟远门,日子还是要照常过的,陆奶奶有江婶照顾着?,倒是省了姜婉宁不少心,就这么一晃,又是一个月过去了。 进了二月后?,塘镇连着?下?了两场大?雪,大?雪的降临也?意味着?年关将至。 江婶在年前找姜婉宁请了假,要回老家陪家人过个年,一直到正月十五之后?才肯回来。 江婶走后?,家里又只剩下?姜婉宁和陆奶奶两人了。 因?着?姜婉宁给好多孩子上课,学费收的又是极低,许多人家念着?她的情,过年之前也?往她家中送来节礼,便是樊三娘都跟着?庞大?爷的车亲自来了一趟。 姜婉宁没有推拒,只是回了等值节礼。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来送节礼,陆奶奶的心也?跟着?浮动?起来。 她想回陆家村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可?这半年下?来,要么因?为忙而拖延,要么就是被陆尚打断拐去旁处,这一来二去的,她也?隐约明白了—— 孙儿不想叫她回去。 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她确实没有再提,镇上的房间里也?添了越来越多的新衣,添了越来越多的家用,比起村里的小屋也?没甚差别了。 可?她到底还记着?,她在陆家村还有儿子孙子孙女呢。 既然?陆尚不在,又是过年,是不是该回陆家村了呢? 陆奶奶犹豫了好久天,终于跟姜婉宁提起回陆家村住几天的事。 过年本该回家团圆的,但姜婉宁却说:“我留下?守着?家吧。” 陆奶奶几次劝说无果,想到陆家村里一大?家子人,总不缺她一个老太太,可?她要是真回去了,镇上可?就只姜婉宁一个了,谁家过年是一个人过的。 这样一对比,该如何选择,便是不言而喻了。 陆奶奶很是通透,只纠结了不到半天就下?了决定。 而江婶回了老家,她做了两日饭又渐渐找回了手感,看姜婉宁一回家就能吃上热饭,反找回自己在家中的用处来。 姜婉宁都已经想好,要是陆奶奶坚持,她就托庞大?爷把她送回去。 哪想几天下?来,陆奶奶再也?没提过回陆家村的事,还把田奶奶邀请到家中来,跟她讨教镇上都是怎么过年的,两个小老太一起上街,又是买窗花又是买对联。 姜婉宁每天回家,都能看见家中细微却明显的变动?,略显清冷的宅子也?慢慢红火起来。 对于这番变化,姜婉宁与陆奶奶皆是心照不宣。 眼?见过了二十七,大?小学堂都放了年假,黄老板的书肆也?要关门了。 姜婉宁交完今年的最后?一趟字帖,从黄老板那里又领了二两的赏钱,算是对她每旬都能按时?交帖的奖励,也?是过年的一个好彩头。 这二两的赏钱也?给她提了个醒,她又专程去物流队的长工们的住处一趟。 也?是赶巧,但凡她再晚来一天,长工们就要放假了。 年关乃是大?昭最重要的节日之一,等到了年三十初一,街上便没有任何商贩了,像什?么酒楼餐馆,自然?也?会?停业几天,与之相对的,便不用送货了。 姜婉宁跟长工们不熟,只认得陆启一人。 她叫来陆启细细问询一番,听说他们的工钱要等陆尚回来才有,心下?有了决断,又问:“那除了送货这些,夫君有交待其他事吗?” 陆启一头雾水:“还有要交待的吗?” 姜婉宁了然?:“那你叫大?家伙先等等,你跟我回家一趟,我把所有人的工钱给结了,还有之前是不是说过,逢年过节会?有节礼的?夫君不在的这些日子也?辛苦了你们,剩下?的便叫我做主?,你只管听我安排吧。” “这这——”陆启一时?愣住。 姜婉宁却不给他反驳的机会?,抓紧时?间带他回去取了钱,又匆匆赶了回来。 长工们上工的时?间都是有记录的,姜婉宁算数的速度又快,往往陆启才念出时?长,她就算好相应的工钱了,连着?月终奖一起,分毫不差地付给长工们。 长工们本以为年前是收不到工钱了,如今峰回路转,自是乐得不行。 而这还不算完,姜婉宁又说:“最近三月也?是辛苦大?家,年关将至,本该给大?家包些节礼的,只是夫君不在,我又是才想起这回事,只怕准备不及,便将节礼折成现银,辛苦你们自行采买了。” “除了节礼之外,再就是年终奖,考虑到诸位最长的也?只做了半年工,这回就连着?节礼一起,每人给一两银子。” “再有什?么其他安排,因?着?夫君也?不曾告知?与我,只能等他回来再谈,我在这也?给大?家拜个早年,辛苦诸位了。” 话落,姜婉宁拿出早准备好的红封,亲自递到每个人手里,就连在院里洗衣做饭的妇人们也?没落下?。 有人觉得碎银不够爽,那就给他们换成十吊钱,满满当?当?一大?口袋的铜板,光是听声?音都叫人高兴,沉甸甸地拎着?手里,只觉这半年的辛苦都值了! 还有那些跟着?陆尚去了岭南的长工,姜婉宁没有算他们的工钱,只等回来后?一起结算,但该给他们的节礼和年终奖是不缺的,仍是一人一两,叫同村的人给带回去。 等把长工们都安排好,这一天便过去了。 工人们拿了钱,也?不知?在谁的鼓动?下?,竟一起跪了下?去,一定要给姜婉宁磕个头才肯走,姜婉宁阻止不得,最后?只能躲进屋里去。 便是这也?没能削减长工们的热情,一时?间屋外全是拜年声?。 到最后?只剩下?了陆启陪着?她,姜婉宁笑了笑,拿出另一个红封:“你的工钱我就不管了,只等夫君回来叫他给你结算,你又多是费心,我便多给你包了二两,过年图个吉祥。” “还有这些——”她从另一小包里拿出几个较小的红封,“这是给大?宝、亮亮和中旺的,他们放假早,我也?没记起这回事,便辛苦你多跑一趟,也?是我这个做老师的一点心意。” 要是换成平常时?候,陆启怎么也?不会?收这些。 但年关什?么都能和吉祥吉利挂勾,又是为人师者?的心意,他怎么也?拒绝不得。 陆启擦了擦手,双手接过:“好好,多谢夫人,多谢夫人了!” 陆启把所有宅院检查后?锁上,又送姜婉宁回了家,这才从塘镇离开。 赶在街上商贩关门前,姜婉宁和陆奶奶买足了食材,还凑热闹买了两捧烟花,等着?过年那天放。 三十这天,祖孙俩简单吃过早饭,便开始操持年夜饭,饶是只有两人,也?是鸡鸭鱼肉样样齐备,不肯有一点的含糊。 在一片热闹声?和对远方人的思念中,年关悄然?而逝,新的一年又到了。 正月十五一过,江婶重新上工,物流队恢复了送货,学堂的孩子们也?被押着?收心。 过年虽有辞旧迎新之意,但到了寻常百姓家,年前年后?也?没什?么两样。 冯贺过年是回了府城的,却不想他早早地回了来,给陆奶奶拜了个晚年,又找姜婉宁说:“夫人见谅,我与府城同窗问询,知?今年三月三将开院试,我欲上场一试,还请夫人代问那位先生,不知?我可?有上场机会??” 姜婉宁有些奇怪:“之前不就是想着?赶今年的院试,夫君当?初没与少东家说吗?” “!”冯贺一惊,旋即狂喜,“是是是,是我疏忽了!那敢问夫人,这最后?一月,我又该如何准备?” 姜婉宁耐着?性子说:“无需慌乱的,之前半年少东家已打下?基础,之后?一月将以巩固押题为主?,其余便是少东家放平心态,坦然?赴考罢了。” 话是如此,冯贺却无法真的淡定下?来。 他颇有些手足无措:“可?是、可?是我能行吗……我还是有些不敢,真的不用挑灯夜读,最后?拼一个月吗?” 姜婉宁忍笑:“少东家不信自己,难道还不相信我……我是说那位先生吗?” “不过也?无妨,先生留了新的功课,需少东家在三日内交出答卷,是两道经义两道策论,还请少东家抓紧时?间。” 冯贺一开始还没明白她的意思,可?等拿到了题目,忽然?就明白为何姜婉宁说无妨了。 却见那几道经义策论题皆是妙极,他前不久还觉自己学问精进了些,现在一看,恍惚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智障。 之后?一个月里,冯贺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要么是为答题抓耳挠腮,要么是为答卷上的批注训得面红耳赤,他白天夜里光想着?背书答题了,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为院试而焦虑。 一直到院试前两天,姜婉宁收了他的功课,没有再拿新的题目来,而是说:“距离院试仅剩两日,少东家可?以回府准备着?了。” “……”冯贺愣了好半天,终于意识到时?间的流逝来。 他回去后?又是一阵兵荒马乱,赶紧收拾了东西回府城,回去后?刚睡了一晚,又着?急忙慌地赶去考场,中途还险些找错位置,等再回过神,已然?是院试结束了。 冯贺走出考场,被家里的小厮迎上马车,感受着?身下?的颠簸,他后?知?后?觉地感出两分紧张来,而院试都结束了,再紧张不紧张的,好像也?无甚大?碍了。 直至此刻,他才领悟到姜婉宁最后?一月安排的精妙之处来。 院试如何,只与冯贺一人有关,姜婉宁把他送走了,尚有一学堂的孩子要教呢。 她心态上没有任何起伏,仍是家学堂写信摊子三点一线,偶尔再去书肆走一趟。 陆奶奶找到了新的活儿干,正在家里和江婶收拾院子,连着?菜圃葡萄藤一起,一定要在开春前打理出来,每天都忙得站不住脚。 就这样到了三月十五。 姜婉宁是去书肆送字帖时?,听见店内有书生说:“今日院试放榜了吧?” 她这才想起,原来院试已经出来结果了,而院试结果只在府城能看到,她远在塘镇,并无法第一时?间知?道结果。 对此她只是一笑而过,要说全然?波澜无惊不至于,但要说紧张,大?概也?是没有的。 与此同时?,府城冯家。 家中小厮一路跌跌撞撞,飞一般地闯入堂厅,他顾不得厅内的客人,气?喘吁吁道:“恭喜老爷!少爷他院试过了!” “什?么!”冯老爷一惊,连下?首的客人也?望过来。 小厮是从放榜的告示牌一路跑回来的,他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扑通一声?跪下?去,给冯老爷结结实实磕了个头,复说:“少爷院试过了!还是院试第一!少爷是今年的府城案首!”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74节 冯老爷双目放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自家儿子的本事,他这做爹的,嘴上不说,心里却还是清楚的,去年冯贺闹腾半月,又是交接手里生意,又是搬去塘镇住,还找了个什?么先生,他可?是发了好大?火。 虽然?后?面也?是同意了,但对于冯贺能通过院试当?上秀才,他并不抱什?么希望。 便是前些天院试结束,冯贺信誓旦旦地跟他说:“这回的题皆在先生意料之中,多是我刻苦钻研过的,想必此番定能过了院试!” 冯老爷嘴上说着?好,心里却不以为然?,当?时?还想,哪怕冯贺能在榜尾,都是冯家祖坟冒青烟了。 谁成想院试结束不过半月,竟有这般惊喜砸在了头上。 府城院试第一? 他根本无法想象,这该是何等的荣誉。 直到下?首老友起身贺道:“恭喜冯老爷,恭喜冯公子,这可?是大?喜啊!” “大?喜、大?喜……”冯老爷手都在发颤,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贺儿过了院试,实乃冯家家门之光,我要为他设宴三日,宴飨全城!” “还有府上所有人,一律发赏!” 底下?的小厮又是一番叩谢,刚要领命下?去,却听冯老爷忽然?改口:“不!不是宴客,是恩师,是贺儿的恩师——” “来人呀!快快备礼,我要亲自带他去叩谢恩师!” 第56章 待冯贺从外头赶回来, 冯老爷已?经备齐厚礼,就等他一齐出发了。 冯贺尚没有从案首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一进门又遭了来自亲爹爹一记重击, 冯老爷直冲他奔来,大掌啪啪砸在他肩上:“我儿好样的?!我儿好眼光!我竟不知我儿能认得这般举世高?人, 硬是能在朽木上雕出花来,哈哈哈!” 冯贺:“……”咱就是说, 话也不必如此?直白吧? 他缓了缓,慢半拍地?瞧见地?上的?诸多箱匣,开口问道:“爹你这是要做什么?” “当然是带你去叩谢恩师了!” “叩谢恩师啊……等等!我何时说过要?去拜谢先生了?”冯贺脑袋突突得疼起来。 先不说他有没有这个拜谢的?资格, 便是真认了老师, 他这位老师的?身份, 只怕也根本无法大张旗鼓地?上门叩谢啊。 冯老爷不知其中的?诸多不便, 闻言只是大怒:“放肆!你何时变成了这般不知感恩之人, 若无你那位先生, 你以为你真能成为府城案首吗?” “算了我懒得同你说, 你爱去不去,你只管告诉我,你那恩师现在何处, 我先代你送过谢师礼, 不能叫人家说咱们商户没有家教, 等回来我再收拾你!” 冯老爷见他吭哧吭哧说不出话来,一时心急,索性去找他身边伺候的?小厮来问:“六顺你说!你这半年一直跟着少爷,少爷的?恩师是哪位?” “不是爹!根本不是你想的?那回事!”冯贺赶忙拦住他, 挥挥手叫厅内的?下人全?部退出去,这才说, “爹你倒想去谢师,你怎么就不知道?,人家还不肯收我做徒弟呢!” “啊?”冯老爷愣了,“不、不是徒弟……也能教出个案首来吗?” 冯贺不禁苦笑:“您忘了我去年拿回来的?那本《时政论》了吗?您觉得能写出那等大作的?的?,又岂是凡俗之人,区区案首,在人家看来又何止一提。” “先生指导我半年,却从未以真身相见,便是铁了心不想与我有牵扯,爹您这样直接上门,岂不是坏了先生的?规矩,叫我难做啊!” 冯老爷识得几个字,却并?未精研学问,闻言也是似懂非懂:“那、那就算没有收你做徒弟,可老先生对你有这等大恩,还不值得你我父子亲自拜谢吗?” 冯贺摇摇头,面上露了几分?颓丧:“哪里是不值得,只要?她愿意,便是叫我认她做干娘,我也不会有半点迟疑的?,可现在我与她并?无私交,贸然上门,岂不是给她添麻烦。” 冯老爷忽然意识到?某些?不对来,心里一下子翻腾起来:“你刚刚说认什么?干、干什么?” 冯贺后退半步,撩开?衣摆跪下去:“孩儿莽撞,不曾告知于您,孩儿那位先生,并?非什么老先生,而是一位女先生。” 冯老爷眼前?一黑,再度生出几分?荒谬来。 …… 三日后,今春院试的?结果也传到?各地?县镇。 冯贺在诸多读书人中并?不是扎眼的?那一个,偏生他成了最大黑马,甚至压过了夺魁希望最大的?鹿临书院顾言奚顾公?子,虽然只是府城案首,可也是惊掉了一众人的?下巴。 素日与冯家有生意往来的?全?奔去冯府拜访,谁知只有冯老爷精神?萎靡地?与人寒暄,并?不见冯贺出面见客。 松溪郡的?许多县镇也对此?多有谈论,随便走进一家书肆,都能听见有书生在谈论:“这位冯贺冯案首我却不曾听过,可是哪个世家培养的?公?子吗?” “我倒是听说这位冯案首乃是商户之子,只是将户籍挂在了远房亲戚家……” “商户之子能考出这样好的?成绩?高?兄你可别骗我!” 这话说得多了,连些?百姓都有了耳闻,而商户地?位低下更是众人皆知的?,今年猛一下子冒出一个商人家的?孩子做案首,可不更是稀奇了。 到?最后连姜婉宁的?书信摊子前?都有了人说:“夫人听说了吗?今年的?府城案首是个商户之子呢!” 姜婉宁抬头,眼中闪过一瞬的?诧异。 但?她还是很快恢复了表情,笑说道?:“商户之子也好,世家之子也罢,既是能考上秀才,那必是于学问上下了苦功夫的?,又是堂堂案首,那不岂是更说明,学问一途并?无高?低贵贱之分?吗?” “夫人说的?是,人家能做上案首,定是有真才实学在身上的?,以后我家要?是能发达了,也把孩子送去学堂念书,不求跟人家一样做案首,便是当个秀才也是光宗耀祖啊!” 姜婉宁莞尔,复又埋头到?书信中去。 冯贺成了案首虽有些?出乎她意料,但?也不算太过离奇,他又不曾再到?陆家来,等这波风声过去了,姜婉宁也不再多想了。 谁成想院试张榜半月后,冯贺竟又找上门来。 不光是他,还有冯老爷冯夫人,冯家统共三个主子,竟是断断续续全?住到?了无名巷子来。 一开?始姜婉宁还不知道?这事,她只是听说冯少东家的?那户宅子里住进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也是衣着富贵不似凡人。 她还以为这是冯贺考上秀才把宅子卖出去了,可当天晚上,这对夫妇就找上门。 此?时姜婉宁才把几个孩子送走,回到?院里看陆奶奶和江婶刚打理?好的?菜畦,她虽不懂种菜种地?,却是会想会说:“我看夫君更喜欢脆生生的?菜,等天暖和了能种些?生菜吗?” “生菜好啊,生菜长得快又好打理?,到?时一定记着分?出一块来!”江婶兴道?。 陆奶奶又问:“婉宁喜欢什么?这块菜畦可不小,种完生菜还能剩下好大一块地?,尚儿他天天早出晚归的?,在家吃不上几顿饭,咱不管他!你看你喜欢什么,奶奶给你种!” “这样好呀。”姜婉宁想了想,“那便再种些?黄豆吧,刚生出来的?黄豆苗又嫩又脆,到?时候用热水一烫就能吃了,我记得有些?人家喜欢吃锅子,就是一家人围在一起,边吃边往调好的?汤锅里涮菜涮肉,捞出来再裹上蘸料,也是极香的?。” “竟还有这种吃法?”陆奶奶惊奇道?。 “正是,奶奶要?是感兴趣,过两天咱们就试试,趁着现在天气还没热,等天热了再围锅吃饭就不好了。” “好好好,那咱们也试试。” 正说着,只听门口传来敲门声,姜婉宁并?未多想,只当是哪个邻居来。 然她一开?门,便见一对面生的?夫妇冲她笑着,他们约莫是想展现两分?和蔼的?,但?因着不熟悉和拘谨,笑得实在牵强,反展出许多生硬来。 姜婉宁愣了愣:“二位是?” “我们是——” 不等冯老爷介绍自己,却见两人后面又冒出一个人来,冯贺侧着脸:“夫人……” 姜婉宁心中浮现出些?许不详的?念头。 冯老爷把儿子按回去,乐呵呵地?望向姜婉宁:“在下冯有财,听说小儿在无名巷多受陆夫人照顾,特携夫人来拜会一二的?。” 姜婉宁没有应,只是看向最后头的?冯贺:“少东家?” 冯贺无法,只好再到?前?头来,腆颜道?:“不知夫人是否方便,叫我等入内一叙。” 门口的?动静已?经惹来陆奶奶和江婶的?注目,门口经过的?邻居也投来疑惑的?目光。 姜婉宁半晌才点头,侧开?身子:“冯老爷冯夫人请。” “哎好好好,叨扰了叨扰了——”冯老爷赶紧进来,冯夫人和冯贺亦是紧随其后。 陆奶奶和江婶站在院里,见状更是疑惑:“婉宁,这几位是?” 冯老爷顿时介绍起自己来:“老太太好,我是冯贺的?爹,最近和夫人搬来无名巷住,这不来拜会邻居了,想必您就是小儿说的?陆奶奶吧。” “啊是是……”陆奶奶不善与人交际,磕磕巴巴应了一声,便不知说什么了。 姜婉宁轻叹,只好开?口说:“冯老爷和冯夫人远道?而来,不如入内一坐?寒舍颇小,未有待客厅堂,眼下只有一稚子学堂,还请您二位莫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都听夫人的?!”冯老爷连忙应下。 姜婉宁先是给他们指了学堂位置,又走到?陆奶奶身边说:“这是夫君的?朋友,我来招待就好,您跟江婶吃了饭就先回去休息吧。” “那行,那我就不等了?”陆奶奶问。 “不用等。”姜婉宁又招呼江婶,“江婶你陪奶奶先吃饭吧。” 说完这些?,她才走进小学堂,此?时冯家几人还没坐下,只是因为小学堂里多是矮桌,冯老爷和冯夫人坐到?这上面太过促狭不雅,只好先站一站。 姜婉宁进来后先表示了歉意,又请他们去圆桌那边坐,冯贺没脸坐下,只站在爹娘身后,而姜婉宁则坐在他们一家对面。 片刻,冯老爷率先开?口:“陆夫人……这是在家里办了学堂?” 姜婉宁在巷子里办学堂的?事虽没有宣扬,但?也并?没有藏着掖着,多往巷子里走动两趟也就知道?了,于是她也没有刻意辩驳,只说:“教孩子们识识字,算不得什么。” “识字也好,识字也好……”冯老爷看她没有多言的?意思,不禁有些?尴尬。 他求助地?望向冯夫人,希望她们女眷之间能好交流一些?。 冯夫人便接过话头:“我之前?一直在府城,却是不曾来塘镇走动,竟不知这县镇中还有陆夫人这般的?才女,也是叫我好生钦佩呢。” 姜婉宁想了想,索性直白问:“区区小事,不值一提,不知几位所来是?” “啊……”冯夫人也受了挫,重新把困难抛给冯老爷。 他们商贾之家,素擅交谈的?,可只要?一想到?这是把家中独子教成案首的?女先生,他们好像失去了言语的?能力,说什么都觉轻俗。 冯老爷无法,只好开?门见山:“是这样,夫人约莫也是听说了,今春院试,犬子侥幸夺了魁首,犬子的?能耐我和夫人还是晓得的?,这般一飞冲天,归根结底还是得了良师的?指导。” “我们听说夫人与那位先生相识,不敢贸然叨扰先生,只好来见一见夫人。” “冯家自祖上行商,看似家境殷实,实际也只有铜臭,便是想重谢先生,也不知该拿些?什么,我与夫人再三思量,实在寻不出合适的?谢礼,最后只能俗气一些?。”说着,他拿出袖中藏了好久的?银票,银票上包了红封,但?露出了数额。 姜婉宁垂眸一看,足足万两。 而冯老爷还在说:“一点薄礼,还请夫人转交给那位先生,我等知先生不欲引人瞩目,也不好抬重礼前?来,只好拿银钱来,既表达了心意,也不叫先生为难。” 冯老爷说完,冯夫人又补充道?:“我们也是才知道?,原来夫人还开?了学堂,夫人家宅本是宽敞的?,现下却因学堂显得拥簇了些?,夫人若是不介意,不如由我给夫人寻一处宽敞的?宅院来呢?” 冯老爷眼前?一亮,对妻子的?补充颇为赞同:“是是是,夫人要?是还缺什么,尽快开?口尽管提,我夫妻二人一定给夫人办妥!” 他们字字句句都说着先生,可眼睛始终落在姜婉宁身上,更是祈盼着她的?意见。 姜婉宁忽然有些?厌倦了。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75节 就是明明双方都知道?实情,却又要?因为那些?无谓的?世俗看法,各自演着戏,借着一个并?不存在的?“先生”,来达成这场所谓的?邻里拜会。 冯老爷和冯夫人都是长辈,她的?家教叫她无法对两个长辈说出什么苛责之语。 如此?能叫她发泄一二郁气的?,显然只剩下一个—— “少东家。”姜婉宁叫道?。 “在在在!”始终缩在爹娘身后的?冯贺站出来,直面上姜婉宁,更是脸上一阵火辣。 当初陆尚再三与他叮嘱,只说“先生”不愿出世,对他最多书面教导。 而他却私自打听,挑破了“先生”身份,更是借着距离之便,几番上门请教,尤其是到?了院试前?一月,他几乎每日都要?来陆家,更是常有失言,直接向姜婉宁请教。 如今他又顶不住爹娘压力,把爹娘带到?姜婉宁家里来。 冯贺虽不懂什么家国大道?理?,但?言而无信还是明白的?。 他重孝道?,拦不住爹娘,到?头来反忘了尊师重道?,把压力全?转移给了恩师。 瞬息间,冯贺心里想了划过许多念头,他抬头望见姜婉宁眼中的?薄怒,心下一跳,脱口而出:“夫人只管依着自己的?心思来,您若是不愿收银票,我这就拿回去,今日之失礼,明日必来赔罪,您若是能赏脸收下,那也是您不计前?嫌。” “不论如何,我都不敢忘夫人的?大恩。” 说完,他羞愧地?垂下头。 冯老爷和冯夫人未曾想过情况会变成这样,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正当局面陷入僵持之际,房门被敲响,屋外?传来问询声:“我可以进来吗?” 哗—— 在旁人尚未反应过来时,唯姜婉宁直接站了起来,她顾不得失礼,转头就奔向屋外?,她拉开?屋门,果然见了熟悉的?身影。 陆尚面带浅笑,他也没有朝里面看,只牵起姜婉宁的?手,悄声问道?:“阿宁可想我了?” 上一次他从岭南归来,问了同样的?言语,当时姜婉宁没有回答。 这一次,姜婉宁却忍住了眼眶中的?温热,她捂着嘴,重重地?点起头:“想、我想——” 陆尚眼中的?笑意愈发深邃,他强忍着揽人入怀的?欲望,只把她拽去身侧,这才看向小学堂内:“我听奶奶说家中来了客人,不知这两位是?” 姜婉宁敛了敛情绪,只声音还有些?喑哑:“这两位是冯少东家的?爹娘,少东家月中高?中,今日随冯老爷和冯夫人来拜会了。” 陆尚一听就明白了其中意思,他转头看了看姜婉宁的?表情,却是看不出什么。 姜婉宁刚才还是生气的?,但?再多的?情绪,在见到?陆尚后,也只剩下欣喜。 如今她只是有些?埋怨,冯贺一家怎还不走,就是因为他们不走,才耽搁了她与夫君团聚。 她微微低着头,看不出什么表情。 陆尚想了想,在她背后轻抚片刻:“我给你带回一身湘蓝刻丝水纹玉锦春衫,听说极是娇气,也不知这一路有没有损坏,那春衫已?送回房里了,阿宁去看看可好?” “那这边……” “这边有我呢。”陆尚道?,“奶奶不是说是我的?朋友来拜访了,那我回来了,自然该换做我招待,嗯?” 姜婉宁全?然没了跟外?人打交道?的?心思,点点头,应了一声好。 她最后跟冯老爷冯夫人说了一声,转身竟是丝毫不留恋,没一会儿就躲回了房间里。 随着她合上屋门,陆尚眼中的?笑意散去些?许,他望向冯贺一家,和气问道?:“夫人不善处理?这些?,那剩下的?, 不如叫我跟几位聊聊?” “哎行行,想必这位便是陆秀才了吧,果然一表人才……”冯老爷心中忐忑,嘴上还是寒暄,受了陆尚礼让后,才敢重新坐下。 陆尚屈指敲了敲桌面,目光移向冯贺,他微扬下巴:“少东家也坐吧。” 要?论面善与否,明显是姜婉宁更好相处一些?,可不知怎么的?,冯贺在她面前?并?不敢轻言,换成了更有距离感的?陆尚,反轻松许多。 他依言坐下,长叹一声:“是我坏了事……” 得中案首,这该是何等高?兴的?大事,谁成想闹成这个样子。 陆尚微微颔首,只问道?:“夫人最是怕麻烦,少东家是知道?的?吧?” …… 半个时辰后,冯贺一家从陆家离开?,几人面上表情多是复杂,似有难堪,又似有庆幸。 但?他们的?情绪显然并?不为姜婉宁所关心,他们一家才走,她便忍不住出了房门,站在台阶上,遥遥望着送客的?陆尚。 随着大门被关上,姜婉宁轻声喊道?:“陆尚!” 她的?声音不高?,很快散在了空气中,陆尚却还是捉住了最后一点余音,蓦然转身。 他是一月一走的?,如今却是到?了四月初,整整三月方归,这还是因为他抛下物流队,只把木料送到?,归程全?权交由詹猎户,提前?快马赶回来的?结果。 情愫才定,便要?面对这样久的?分?别,陆尚对姜婉宁的?思念一点不比她少。 他三步并?作两步,很快走到?姜婉宁跟前?,连一句话都等不及说,就拉她返回了屋里,房门一关,直接将人压在了房门上。 “唔——”熟悉的?气息铺面而来,姜婉宁不禁闭上眼睛。 等两人真正分?开?,已?然是一刻钟后了。 姜婉宁坐在床边,双唇泛着不正常的?红润,嘴角的?位置更是隐约瞧出两丝血痕来。 陆尚将她双手仔细看过,见上面已?经没了冻疮的?痕迹,心下更是满意,他问:“阿宁可瞧见那件春衫了?那是我去岭南徐家送货,徐家少夫人送的?,我又请岭南府城的?绣娘给改了尺寸,估摸着是适合你的?,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玉锦昂贵,哪怕只是一件春衫,也能卖到?二三十两,何况这件春衫的?做工更是精细,刻丝水纹叫其价格翻了一倍不止。 饶是陆尚这趟赚了不少钱,可要?他一下子拿出上百两只为买一件春衫,他怕也要?犹豫好久。 而人家徐家的?少夫人,轻易就把春衫送了人,这等财力,实在叫陆尚咋舌。 上次去岭南时,他未与城中世家富绅打交道?,这回有幸去徐家走了一趟,他才意识到?这古代的?富贵人家生活如何。 之前?他还想着,能叫姜婉宁衣食无忧、生活富足便足矣,现在却是改了看法—— 不说跟徐家的?少夫人一般出手阔绰,可至少也要?买得起昂贵新衣吧? 姜婉宁并?不知陆尚心中所想,而他所说的?那件春衫,她只是浅浅看了一眼,剩下的?时间全?在等着陆尚回来。 她虽没看春衫模样,但?既是陆尚心意,她也不会说不好,只笑道?:“喜欢的?,什么都喜欢。” 陆尚问:“那上面绣了什么纹?” “……” 陆尚失笑:“我早该猜到?的?,阿宁根本没仔细看。” 姜婉宁微哂笑,转而问道?:“夫君一路赶回来可吃了晚膳?正好我还没吃东西,不如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陆尚一听她还饿着,当即不问旁的?了:“那我去烧饭,阿宁帮我烧些?热水,等会我洗个澡吧。” “好。” 第57章 夜深人静, 陆家?的东西卧房也熄了灯,只东厢还是时不时传出两声轻呢,侧耳细听, 其中间或夹杂着几息轻笑,复又归于轻重不一的喘息。 陆尚将姜婉宁紧紧箍在怀里, 感受着她明明又惧又怕,可还是小心翼翼凑过来的模样, 还有那微凉又柔软的双唇,时不时从下颚处蹭过。 就像一只胆怯的小动物,一点点试探着猎人的底线, 直至将自己送入猎手。 天?知道, 陆尚是用了多少自制力, 才强迫住自己不再继续下去?。 “睡吧。”他眸光暗沉, 用食指压在姜婉宁唇上, 细细摩挲着小巧的唇珠, 又掩耳盗铃一般挡住了她的眼睛, 在她额角落下亲吻。 久别重逢,两人却不知道该聊些什么,自熄了灯便只紧紧纠缠在一起, 耳鬓厮磨, 至死方?休。 转日姜婉宁提前醒来, 她还以为是做了一场美梦,睁眼却发现?自己腰间横了手臂,侧目一看,熟悉的容颜叫她心口?难以自抑地剧烈跳动起来。 这个时候她该更衣洗漱了, 这样才能吃上早饭,再准时抵达学堂。 这样的生活对于她来说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之前无论什么时候,便是陆尚临行前夕,也未能将其打断,直到今日—— 姜婉宁动了动手指,并没有起床的意思。 既是勤勉了这么久,偶尔有一次例外也没什么吧? 她很快就做好了决定,又慢吞吞地往陆尚那边挪了挪,抬手环住他的手臂,闭眼入梦。 于是这天?的学堂因夫子缺席而?被迫中止,一群人等了小半个时辰,还不见姜婉宁过来,最后一讨论,派出项敏和?庞亮来陆家?找。 却不想陆奶奶就守在大?门口?,听他们讲明来意,笑眯眯地哄道:“你们夫子今天?生病了,身?子不舒服,学堂就停一天?吧。” “好孩子耽搁你们了,麻烦你们两个再去?跟其他人说一声,快快回家?吧。” 项敏点头后又问:“夫子病的厉害吗?我?去?给夫子叫大?夫。” “哎——不用不用,好孩子你有心了,你们夫子就是太累了,好好休息一天?就好了,阿敏一会儿也先回家?,可好?还有大?宝、亮亮和?中旺,也叫他们去?你家?玩吧?” “好。”项敏小大?人一般绷着小脸,“奶奶放心,我?会照顾好他们的,绝不叫他们来打扰夫子休息。” “哈哈好好,阿敏可真乖,赶明儿你们夫子好了,你来家?里,奶奶给你煮甜汤圆吃……” 许是有了姜婉宁的前例在,陆奶奶对女娃入学接受良好,又见项敏个子小小人又乖巧,对她更是多了几分偏爱,只是不知等她见到项敏带着一帮小弟打群架后,还会不会这般想。 把最麻烦的学堂给安排好了,陆奶奶也就去?了一大?块心病。 她拎着小板凳回到院里,没一会儿等到江婶回来,她赶紧迎上去?,专往她的篮子里看:“老母鸡可买来了?快快去?炖了,等婉宁醒来了才好赶紧叫她补补。” “哎好,老太太放心,一准儿误不了事。”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慈笑来。 姜婉宁和?陆尚对外面?两人的臆想全然不知,只等他们再次醒来,已是日头高挂了。 陆尚睡得有些蒙,先是把姜婉宁捞过来亲了一口?,而?后才想起问:“什么时辰了?今天?学堂放假了吗?” 姜婉宁只回答了他前半句,随后就坐了起来。 陆尚反应了好一会才明白其中涵义,将头抵在姜婉宁小臂上,得意地笑出声。 姜婉宁有些羞赧,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把:“快些起来吧,奶奶都念你好久了,也不知道你昨儿什么时候回来的,可跟奶奶说话了?” 陆尚摇摇头:“只说了两句,没多言,我?也是到了府城才听说,冯少东家?得中案首,料想他可能会找来家?里,没成想还真被我?撞见了。” 提及冯贺,姜婉宁眉头微蹙。 陆尚说:“昨天?我?跟他们一家?也都说了问了,听了他们一家?的想法,无非是感念你的指导,要好生感谢,他们原是想着大?办宴席,在宴上感谢的,只是冯贺摸不准你的意思,这才赶紧阻拦了去?,好说歹说,也只是他们一家?人过来,拿了银票来。”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76节 “我?也不知你心里想法,便没有一口?应下,只说了其中利弊,以及最一开?始说好的,你不管面?授,只通过书面?指导,是冯贺先违了约,惹了你不悦。” 姜婉宁眉目并不见舒展,低声说了一句:“不是违约不违约的问题,是——” 话到嘴边,她却不知如何表达了。 她是有些不悦的,但又不完全是因为冯贺打探她身?份,又将她身?份挑明给家?人的缘故,她好像更是厌烦,明明是她做的事,最后偏要归功于一个并不存在的先生头上。 而?这所有所有,只是因为她是女子。 但凡她能换个性别,莫说只是罪臣之子,便是罪臣本身?,只要有真才实学,只怕也有数不清的人上门求教,而?非像现?在这般遮遮掩掩,全然被束缚在了女子之身?上。 可是,求学的本意不是为了上进?吗?又为何要在意男女之别? 就说她之前在京中认识的一些闺中密友,哪个不是自幼熟读诗书,更甚者,她们比书生还多学了琴棋书画,还学了管家?做账,又或者什么厨艺针绣…… 真论本事,还说不准谁更胜一筹呢! 她赌气道:“不是要谢师吗?我?应了便是,如今冯家?二?老也知道了,没有什么老先生,就是个籍籍无名的女夫子,他们要是还愿意设宴谢师,那我?就去?,总归他们不嫌丢人就行。” 陆尚先是一愣,而?后却说:“阿宁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嗯?”姜婉宁扭头,额间还有未散去?的薄怒。 陆尚好像明白她的想法了,欣慰过后,又不觉有些心疼了。 若是姜婉宁生在另一个时代,依着她的才学,定能有一番大?作为,只可惜…… 他笑着把对方?拉过来,跟她手贴手腿贴腿:“我?刚刚不是说,他们要大?办宴席吗?那时候冯家?二?老就知道你身?份了,他们也是纠结过的,但最终还是忽略了你的女子身?。” “阿宁没听说吗,百姓们提起冯少东家?,第一反应就是——” 商户之子也能得中案首? 这偏见就和?“女子无才便是德”一般,在太多人心里根深蒂固。 眼下冯贺压了许多学子一头,可是叫冯老爷扬眉吐气,既然商户之子都能高中,什么老先生女夫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冯老爷都想了,等到了谢师宴上,他一是要大?大?夸赞女夫子的才行,二?来还要炫耀他们商户人家?也有争气的,就是大?多数人不看好的女人商人,也能叫他们改了观念。 “人家?二?老根本没想那么多,全是被冯少东家?给误导了,到最后也没能跟你讲个明白,反叫双方?都误会了去?,幸好我?挑明问了清楚,不然只怕结了怨。” “啊……”姜婉宁愣住了。 陆尚笑问:“那我?去?给冯家?二?老说,你答应赴宴谢师了?”说着,他作势下床。 姜婉宁一个激灵,赶忙拽住了他:“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刚刚乱说的,我?以为他们……”也嫌她上不得台面?,只肯私下送些银钱了。 “那?”陆尚捏了捏她的指尖,“冯夫人说,今晚还想上门一趟。” 姜婉宁沉默片刻:“……那我?去?见见冯夫人吧。” “好,都听你的。”陆尚点到为止,并不干涉她的决定。 简单说完这事,剩下的就全是欢喜了。 陆尚喜气洋洋地跟她算了一笔账,黎家?这趟木料的总价值在三千两左右,按着说好的二?成间人费,到他手里的便足有六百两,就算抵去?商税,还能剩下五百多两。 这些钱足够将买宅子租宅子租车马的钱补上,之后再有什么花销,就全是从自家?拿钱了,再也不用怕提前挪用了货款,事到临头补不起的情况。 陆尚说:“间人费要等物流队都回来才能拿到,这一批押货的长工累了三四?个月,回来后少不得放几天?假,再就是他们这段日子的工钱也一直押着没结,等我?过两天?再算算。” 说起工钱,姜婉宁提到:“之前年关我?给长工们发了节礼,只是没注意时间,到最后太仓促,我?一人又顾及不来,只好把节礼兑成了银子,每人分了一两。” 长工一年的工钱也不过三两,就算加上月终奖全勤奖等,也超不出五两去?,光是过年就能白得一两,其实是很多了。 姜婉宁说:“原本我?没想着给他们这么多的,只是当时听了他们的上工情况,你不在时也未见懈怠,每日上工仍是勤勉,这又是头一年,索性多给了点,还有跟你出去?的那些长工,我?也托人给他们捎去?家?里了。” 陆尚听后的第一反应却是:“那你手里还有钱吗?” 他这物流队少有厚利,多是薄利多销,一个月也就只能赚个七八两,就算加上姜婉宁写信写字帖的外快,到年底时,约莫也只存下百两。 果然,姜婉宁说:“维持家?用还是够的。” “再说家?里不是还有酒楼预付的货款,真碰上什么急事,无非就是继续挪用罢了。” 陆尚粗略心算一番,大?半年下来虽没赚太多,但也没有亏损,勉强剩下个十两二?十两还是有的,再说这只是头一年,收买了长工们的心不说,等后面?陆氏物流的名声打响了,还有的赚头。 就光说黎家?这一单,已然能填补上所有缺漏。 他算得差不多后,又说:“阿宁做得很好,我?光顾着黎家?的木料了,反忽略了镇上的长工,只要不亏就好,剩下的慢慢来便是。” “我?没办坏事情吧?” “当然没有!”陆尚凑过去?亲了亲她,“多亏有阿宁呢!” 这一转眼两人又是说了大?半个时辰,外头的太阳都挂到头顶上,陆奶奶虽是能等,却也怕两人真出点什么事,蹑手蹑脚地听了听门,敲门喊道:“尚儿,婉宁,可起了?” “起了起了,奶奶,我?们这就出来!”陆尚大?声应道。 姜婉宁还是头一次被长辈喊床,当即不敢再磨蹭,赶紧下床梳洗。 就在她洗脸的功夫,却见陆尚把昨日刚带回来的那件春衫拿过来,又在她的梳妆台上翻找半天?,寻了一桌的首饰出来。 然后他直勾勾地盯住姜婉宁,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 “……”姜婉宁实在受不住,无奈道,“知道了知道了,我?换新衣便是。” 饶是两人同床共枕甚久,她还是不太习惯当着陆尚的面?换衣裳,接过那身?春衫,绕去?后头更换,等全部打理好了,方?才站出来。 这下子,陆尚看她已经不简单是直勾勾了。 姜婉宁看得好笑,没有第一时间问询,而?是坐回梳妆台前,先后带了耳饰额饰,又配了一个银镯,最后梳了发,从桌上挑拣出合适的发簪素钗。 家?里没有备胭脂水粉,只有几片口?脂,她也不嫌简陋,仔细染了唇色。 她这大?半年养得好,恢复了少女的灵透,且随着年纪渐长,她的面?容也渐渐长开?来,眉眼间已露出两分风情。 姜婉宁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这般认真打扮过了,一切收拾齐整后,望着铜镜中模糊的面?孔,一时有些恍惚。 片刻,她笑着回头,巧言问道:“好看吗,夫君?” “……”陆尚呐呐半晌,只觉自己词汇太贫乏,看了半天?也只会一句,“好看。” 姜婉宁哑然失笑。 光是从梳妆台到门口?,几步路的距离,陆尚便扭头看了她好几回,越看越是惊艳。 等出了房门,不等陆奶奶她们出现?,陆尚已然大?声喊道:“奶奶快来!给您看仙子!” 陆奶奶没听清,慌慌张张地跑出来,等看见姜婉宁模样后,却是出现?了与陆尚如出一辙的反应,呆滞许久,吐出一句:“好看——” 这一回,便是姜婉宁和?陆尚一齐笑了。 午膳就是陆奶奶专门交待过的老母鸡汤,因着她没表露什么,姜婉宁和?陆尚也没多想,只听她说叫学堂的孩子们提早下了学,更是心无牵挂了。 陆尚道:“等下午我?们出去?一趟吧,看看有没有要采买的。” “好。”姜婉宁应下。 反是陆奶奶和?江婶不住用眼神交流,一时间满头雾水。 ——那个啥了一晚,这么快就恢复好,能出门了? ——夫人瞧着不似那个啥之后啊,是不是我?们误会了? 一家?人吃过午饭,碗筷等自有江婶刷洗,两人就没有久留,陆奶奶目送他们回房,忍不住说:“我?越看越觉得,应该是我?们想岔了!” 江婶赞同地点了点头。 陆奶奶拍了拍自己大?腿,心下很是惋惜:“我?的玄孙哟,这又没影儿了!” …… 姜婉宁的一身?打扮美则美矣,出门却是不大?合宜的。 这还是因为塘镇太小,镇上又多是寻常百姓,哪怕是几乎有名的商贾之家?,也不见得会打扮得这般精致,更别说以姜婉宁的模样,出门本就容易引人注目。 陆尚看她很快换了便衫,又是可惜又是满足—— 可惜是看不见美人阿宁了,满足则是美人阿宁只有他能看到! 姜婉宁全然不知他心中想法,收拾好后在他眼前摆了摆手,召他回魂:“走啦!” “啊……走走走!”陆尚猛然回神,出门也不望牵着她,美名其曰怕走丢。 这趟出门,姜婉宁先去?了书肆一趟,交了三张字帖,换得了三两银子。 黄老板也是许久没见过陆尚了,闲聊间得知他去?了岭南,不觉感慨道:“之前只听说陆秀才在做生意,这才过了多久,竟把生意做得这般大?了,果然有本事的人啊,干什么都出彩。” “黄老板谬赞了。”陆尚谦虚推辞。 双发拿了字帖拿了钱,又稍稍寒暄两句,很快分开?来。 反观陆尚和?姜婉宁,说是采买些家?用,可家?里其实并没有什么缺少的,与其说是出来采买,倒不如说就是想一起走走转转。 就这样走了一个多时辰,两人手上也没拿东西。 还是看时辰不早了,冯夫人兴许要过来,陆尚才提出回家?。 两人看了看自己双手,又看了看对方?,相视一笑,转去?临街的菜市场里,挑了些新鲜蔬菜和?猪肉,转身?见有人卖刚宰不久的小羊羔,又买了三斤羊排。 等他们到家?时,冯夫人果然已经在等着了。 陆尚只跟她打了个招呼,便陪着陆奶奶去?了厨房,将院子留给姜婉宁和?冯夫人。 今天?没有冯老爷和?冯贺在,两人说起话来也轻松许多,冯夫人受了陆尚指点,坦诚道:“其实我?们也没想太多,真真是真心感谢夫人的。” “昨儿陆老板也说了,夫人绝非那等贪图钱财之人,之前愿意指导贺儿,还是因他想与贺儿交好,请他多多引荐商户,若是论及报酬,他已经获利了。” “可话又不是这么说的,陆老板是通过贺儿结识了其他老板不假,但我?也听说,陆氏物流送货又快又准时,还有那什么包赔服务,就算没有贺儿,做大?做强也是早晚的事,反是贺儿考上秀才,又是高中案首,才是求也求不来的。” 姜婉宁微微敛目:“夫人严重了。” 冯夫人想了想,慢慢拉住姜婉宁的手:“我?跟老爷又仔细谈过,最终只选出两个稍微合适一点的方?式,也请夫人听一听。” “这第一种,若是夫人愿意露面?,冯家?就在府城和?塘镇设宴宴请宾客,届时请夫人上座,您认贺儿做学生那便是拜谢恩师,不肯收他那就是拜谢夫子。” “这第二?种,若是夫人实在不愿惹人注目,我?们便只对外说是受了高人指导,绝不给夫人带来一点麻烦。” “但不管是哪一种,夫人于我?冯家?都有大?恩,钱财也好,谢礼也好,只求夫人莫要再推辞了,只当是我?们夫妻俩的一点心意罢。” 之前冯贺在无名巷住时,就常打着心意的名号,往陆家?送各种东西,这换成了长辈,还是不肯亏欠半分。 姜婉宁并非识不得好坏,没了之前那些误会,闻言也有些动摇。 她犹疑好久,轻声问道:“那依夫人和?冯老爷的意思,少东家?还要继续考吗?”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77节 冯夫人一怔,眼中迸发出不可思议来:“夫、夫人是说——夫人还愿指导贺儿吗?” 姜婉宁摇摇头:“谈不上指导,再说乡试也远非院试可比的,参加乡试的秀才中多有青年俊才,便是案首也有数人,下届乡试在两年半后,恕我?直言,两年半时间,只怕少东家?……” 冯夫人并不在意这些:“我?晓得我?晓得,贺儿能做了秀才我?和?老爷便满足了!他还要不要往上考我?们管不了,只听他自己的意见,眼下还是看夫人,可愿参加日后的谢师宴?” “谢师宴可去?,但您刚刚说的当众谢师便罢了,我?身?份多有不便,还是不宜招摇。” “好好好,全听夫人的。”冯夫人欣喜不已,紧紧握住姜婉宁的手,“那等我?回去?了,便和?老爷把谢礼送来,夫人放心,这事最多只巷子里的邻居知道,我?们绝不外传。” “好。”姜婉宁总算不再推辞。 冯夫人喜过了,面?上又浮现?些许窘意:“其实还有一个事,老爷不叫我?多说,就是我?忍不住问问夫人……” “我?娘家?家?中子侄也有读书人,今春院试不幸落榜,最近来冯家?找贺儿讨教经验呢,还有与冯家?交好的几个商贾之家?,也有人来问我?——” “就是说,夫人是否有意多带几个学生呢?”说完,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姜婉宁忍俊不禁:“夫人这是替旁人求学来了?” “诶——”冯夫人想反驳,可她说得又没错,索性认下,“夫人大?才,我?既有幸识得您这般的妙人儿,当然也想给家?中子侄谋谋利了。” “夫人要是愿意,我?冯家?可以操办所有学堂事宜,还有束脩学费等,也全按着府城书院的标准来,就差夫人的意思了!” 第58章 经历了这么一档子事, 姜婉宁的心态也有了稍许变化,这回她没有?直接拒绝,而是思虑良久:“您叫我再想想。” “想想好!是该好好想想, 夫人你就想想私塾建在哪儿方便,招几?个学生合适, 束脩学费又该收多少!”冯夫人故意曲解了她的意?思,兴奋道, “夫人想好了就只管告诉我,这些琐事交给我就好!” “哎不是——” “这时辰不早了,我也在?夫人家待了有一会儿了, 就不耽误夫人吃饭了, 那我就先走?, 等过两天再来?。” 冯夫人走了两步又回头, 把手上的镯子摘了下来?, 不由?分说地塞给姜婉宁, 亲切说道:“这是我戴了好些年的镯子, 样式可能不如这几?年的新颖,但也很好看,还望夫人不要?嫌弃。” 说完, 她再不给姜婉宁反驳的机会, 快步离开了陆家。 姜婉宁看向手中的翡翠镯子, 镯子只有?一个简单的素圈,但通体碧透,是最好的冰透种,价格昂贵不说, 更是有?价无市,之前她曾见?过一对差不多材质的耳饰, 小巧的两只便要?二百两,这样一只翡翠镯的价值更是难以估计。 她要?是认不出来?也就罢了,既是认出来?了,那就怎么也无法坦然收下,只好先拿去屋里放好,等下次见?面再还回去。 晚饭做了三菜一汤,其中一道菜是煎得又酥又嫩的小羊排,蘸上秘制的香辛料,叫人满口留香。 陆尚又用剩下的两根羊排炖了一锅羊排汤,先用热水煮沸,再加调料去腥,最后小火慢炖,直到将?骨头里的骨质全熬出来?,羊排汤也变得醇白,这汤便算熬好了。 早前就说过,姜婉宁更喜辛辣一点的菜,这羊排汤鲜则鲜矣,可在?她眼中与鸡汤鸭汤也没甚区别,远不如煎小排来?的有?吸引力。 她吃饭时鲜少说话,陆尚却?是时刻注意?着?。 见?状他忍俊不禁,只好把她手边的汤水端过来?,又把自己的那份煎小排给换过去,还不忘叮嘱一句:“羊肉火大,还是少吃为好。” “唔——”姜婉宁嘴上应了,行动上却?不见?半分收敛。 陆尚看她实?在?喜欢,又想煎炸羊肉这些也不常吃,偶尔放纵一回也无伤大雅,索性不再劝阻了。 晚饭后陆奶奶出去找田奶奶打络子,江婶也收拾完后早早回了房间,只剩下陆尚和?姜婉宁待在?院子里,找了个避光的地方坐下,没说两句话又凑到了一起。 陆尚一边把玩着?姜婉宁的手指,一边听她说起冯夫人提及的私塾之事,对此,他还是保持一贯的态度:“阿宁愿意?吗?” 姜婉宁既是提及了,那就是动了心,她犹犹豫豫的:“我感觉也不是全然不可,私塾不比学堂,又都是些富贵人家的公子,也不失另一赚钱的门?道,而且……” “怎么?”陆尚知道,她看重的绝不只是赚钱。 果然就听姜婉宁说:“其实?我也是想看看,当他们知道教书的是个女夫子,这些人家又是什么态度,万一也跟冯老?爷冯夫人似的接受良好,是不是说,以后也能有?更多女子来?教书呢?” “就算到不了这么远,光是这些人家,也能想到家中女眷吧?就像阿敏一般,学上些字,多念一些书,也不失为日后的一条出路,总比只能靠着?家中父兄,靠着?婚后丈夫要?好。” 这只是她脑海中的偶尔一动,并未细细琢磨,也就是在?陆尚面前,才肯说出来?。 可随着?言语出口,她的思路也越发清晰起来?,说到最后,却?是寻出另一条道路来?,也越发坚定了心中所念:“商户之子也好,无知妇孺也罢,谁就能说他们永远都是最底层呢?” 就像冯贺,便是凭着?自己本?事得中案首,外人提及也从来?不会说他多用功多努力,只会将?关?注点放在?他的出身背景上,连带着?贬低一番商贾。 就像她,就是因为知道女子授课太过离经叛道,只能打着?陆尚的名号给稚儿启蒙,又借着?老?先生的名义给人授课,哪怕教出案首来?,也因着?女子之身,无法堂而皇之地接受本?该属于她的荣誉。 陆尚这回是真的惊讶了。 他转头看向对方,黯淡的月光下只能瞧见?她依稀明亮的眸子,宛若残星,微小却?璀璨。 大昭的许多民风习俗,在?陆尚眼中是极落后愚昧的,可整个大环境如此,他也不觉得自己有?力改变,便是面对姜婉宁时,除了多顾护一二,也没想过改变她的认知观念。 愚昧之人生在?愚昧时代,或许觉不出哪里不对,可要?是思想超前出去,又无力改变,那才是痛苦。 陆尚不欲叫姜婉宁陷入这般痛苦中,却?不知是什么触动了她,竟叫她自己走?出这一步来?。 “阿宁……” “夫君,我想开私塾了。”姜婉宁话音还是轻飘飘的,语调偏是坚定。 无论是从情感还是理智上讲,陆尚都是不愿她走?上这样一条注定艰难的道路的,这条路无论成败,都注定坎坷,可—— 他反手将?姜婉宁的手握进手心中,胸腔中发出沉闷的笑声,许久才道:“只要?是你想,阿宁便只管去做,无论何时,我都在?你背后。” …… 两日后,冯夫人再次登门?,她只抱了两匹绸缎,但就跟那只翡翠镯子一般,瞧着?不起眼,实?际都是难得的宝物,便是转手卖出去,也能得一笔不菲的报酬。 姜婉宁请她去了学堂中,连着?前日的翡翠镯子一起还了回去:“夫人不必如此。” 冯夫人以为她这是拒绝了之前的提议,面上不免浮现失落之色。 只下一刻,就听姜婉宁道:“您之前说的私塾一事,我仔细考量后,却?觉有?可为。” “夫人再想……什么?”冯夫人愣住了,“夫人这是同意?了?” 姜婉宁微微点头。 私塾一事兹事体大,姜婉宁不愿草率为之,便只与冯夫人说,等谢师宴后再细细商量。 而无论是下届院试还是乡试,都是两三年之后的事情了,也不差这一月两月,只要?能说服姜婉宁任教,其余都不重要?,冯夫人更不敢催促,只连声应着?好。 而冯家的谢师宴一拖再拖,无论是等着?道喜,还是探寻高中的秘籍,早有?许多与他家交好的生意?伙伴问询催促,终于在?四月月中,这场宴办下来?了。 谢师宴一共办了两次。 一场安排在?塘镇,不光陆家人和?冯家的好友生意?伙伴,连着?整条无名巷子的百姓都受了邀请,就在?无名巷里摆了流水席,席上由?冯老?爷和?冯贺亲口承认,此番高中,全因受了姜夫子的教诲。 这还是姜婉宁第一次不被以陆夫人相称,没了夫家,只她自己。 旁人的震惊暂且不提,巷子里的邻居们得知后,第一反应就是窃喜,全为把自家孩子送去学堂念书而庆幸,明明当初是随波逐流,现在?也成了慧眼识珠—— “我就说!我一看姜夫子就是个□□的,这才把我家大娃给送来?!” “哎呀这冯公子才搬来?不到一年,就考上了秀才,那咱家孩子跟姜夫子学上个十年八年的,岂不是能当举人老?爷了!” “什么举人老?爷,眼界放开点,要?考个状元才不坠姜夫子名声嘛!” “哈哈哈……” 有?那心思深的,当场就动了叫孩子拜师的念头,可是再一打听,才知姜夫子只收了庞亮一个小徒弟,剩下的项敏冯贺之流,也只算记名而已?。 姜婉宁婉拒:“在?学堂学也是一样的,都是一视同仁,没甚差别。” 拜师这条路走?不通,还有?第二条路:送女娃上学! 看人家项娘子有?远见?,早早就把姑娘送来?了,免了学费不说,更是得了姜夫子亲口承诺,以后学成就叫她去写信摊子上,赚多赚少,好歹是有?了个稳定营生。 除了巷子里的邻居们外,镇上一些其他参宴的人家也心思浮动起来?,只还顾及着?姜婉宁的性别和?年纪,一时间定不下来?,但总有?那百无禁忌的,就等谢师宴结束后,要?去抢占了先机。 塘镇的流水席结束后,陆家很是门?庭若市了几?天。 姜婉宁实?在?应付不过来?这么多人,最后只能连学堂都停了,跟着?陆尚先去府城避难几?天。 冯家的第二场谢师宴,就安排在?府城本?家。 这场谢师宴的宾客就少了许多,都是与冯家家世相当的商贾之家,又或者是合作多年的生意?伙伴,这些人对于冯家,说句知根知底也不为过。 这次的谢师宴就正式了许多,冯家备了重礼,先向恩师献礼,再由?冯贺叩首谢师。 底下人就等着?一堵名师真容,可真看见?冯贺拜谢的是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后,只怀疑自己是不是瞎了眼。 然冯家三口人却?是一口咬定:“没有?错,贺儿就是受了姜夫子教诲,方有?幸得中案首的。” 谢师之后,冯夫人陪在?姜婉宁身边,为她介绍了娘家子侄,以及一些其他妇人,这些人都是自己或亲眷有?心科考的,不论信不信她,先把关?系打好,也算以防万一了。 姜婉宁身边多是女眷,陆尚就没再她身边,只他去了旁处也跟着?沾光,又结识了好几?家老?爷公子,口头合作应了十几?个。 这么两场谢师宴下来?,得益于冯家的嘱托请求,参宴的人深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外头倒没传什么风声,可同样也有?好些人知道,冯贺的案首是怎么来?的了。 多少人家为这一女夫子纠结不已?,偏偏在?风头中心的姜婉宁一如往常,该去学堂去学堂,该去代写书信代写书信,就是在?陆尚因劳成疾后,才闭门?不出了半月。 陆尚从府城回来?后,抓紧时间去了物流队一趟,跟陆启核对了这几?个月的账目,又到各个供货农户家亲自查验了一遍,符合要?求的继续合作,另有?两家猪肉不达标的取消。 还有?长?工们该赏的赏,该罚的罚,都是一起做工的,谁干活勤快谁爱偷懒,那么多人看着?,总是逃不过的。 另外他不在?这几?月,因着?物流队常在?镇上出入,又日日拉着?货物给酒楼餐馆送货,也叫其他商家看到了便利,有?好几?家小餐馆找陆启来?问,能不能也给他们一起送。 陆启说:“我只把这几?家记下了,陆哥不在?我也没敢答应,只跟他们问了问价格,可以按着?观鹤楼的走?,就是量太小,一个月也不如大酒楼一天的量。” 陆尚想了想:“可以接,正好我还想着?把长?工们给分一分,有?负责驾车的,有?负责上货的,等到了镇上就换下一批人,再分别送到相应的商户手上,大概就是分成四五部分。” 这也就相当于添加了中转点,又有?专门?的取货员送货员,每人长?期负责同一任务,既能增添熟练度,又能最大程度地提高效率。 陆尚仔细讲了一遍后,陆启也明白了。 陆尚又说:“不过取货送货拉车等的工作量不同,工钱自然也有?差异,像取货送货比较累,工钱就多一点,拉车不费什么力气,一天也就三五文,等晚点你先问问,看有?没有?人要?选,我也好有?个大概成算。” “除了这种一镇范围的短途配送外,还有?像岭南这样的长?途配送,等后面生意?合作多了,也会改成专人专职,取货的只管取货,送货的只管送货,押运的也只管押运。” “现在?还是生意?不多,等以后生意?多了,这百十来?人肯定还是不够,就是现在?这些人都不愿选拉车等工钱少的也没事,以后再慢慢招人就是,你也可以挑些机灵的试着?培养,你纵览大局,但取货送货这两部分,还要?有?各自的管事,就算小管事了。” 陆启听明白了,又有?些忐忑:“陆哥,我纵览大局,那你呢?陆哥你不管我们了吗?” “想什么呢!”陆尚笑骂道,“我当然还管,但就像这回去岭南,我一走?走?半年,难不成物流队要?瘫痪吗?” “哦哦哦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就安心了。”陆启傻笑道。 又过几?天,詹猎户带着?剩余人从岭南回来?。 他们不急着?赶路,把货送到后又在?岭南府城多留了两天,因着?有?陆尚提前发放的工钱,也能在?异乡捎带些特产。 陆尚找詹猎户细致问了返程,得知一切顺利后很是松了一口气,之后便是按照约定,给这批长?工放了足足半个月的月假。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78节 而后他与黎家大少爷见?面,拿了应得的报酬后,又约定了下一批木料的运送时间,提前签好契书。 黎家大少爷也听说了冯贺于一女夫子手下念书的事,对陆尚更是多了许多好奇,他甚至直言不讳:“其实?我有?个疑问,到底是陆老?板受了尊夫人教导才考上的秀才,还是尊夫人受了陆老?板教导才有?了这番才学?” 陆尚一愣,旋即失笑:“就不能是两不相干吗?不过我的才学是远远比不上夫人,这是毋庸置疑的。” 黎家大少看向他的目光更是惊讶了:“我倒是很少见?到会这般坦然承认,自己不如家中妻子的。” 对此,陆尚只是笑而不语。 跟黎家大少告别后,陆尚又专程去了平山村一趟,这趟是为了搁置已?久的草药生意?的,也就是医馆有?固定草药来?源,散货多少并不是很看重,不然这般拖延半年,只怕要?误了大事。 到了平山村后,陆尚又是狠狠惊讶了一次。 原来?蔡家两兄弟和?蔡村长?召集了全村人,趁着?开春上山,将?外围的草原全采摘了来?,顺带着?提前去临近村子预约下,周边这十里八香的,农家采摘的草药基本?全叫他们收了去。 陆尚不知这些药材的价值几?何,却?能认出其中的山参灵芝来?,咋舌许久,当场拍板道:“无论这些药草值多少钱,抛去成本?后的盈余,我皆与你们对半分。” “日后蔡勤蔡勉,你们两个就只负责草药这一块,从收货到送货全由?你们负责,如果一年内质量把控完美不出问题,那等下一年我就只抽一成利,剩下的全归你们所有?。” “收货送货时的车马就去镇上找,陆启会安排好的。” 药草一事陆尚实?在?出不了什么力,又多是琐碎,不如全权放手,也当卖个人情了。 蔡家人受宠若惊,只把陆尚看做财神爷,要?在?家里给他供奉呢! 这又是物流队又是黎家又是草药的,听起来?事情好像不多,可真做起来?了,也是把人忙得晕头转向。 将?草药送到医馆,又结算了银两后,这大半个月的忙碌总算暂告一段落,而就在?当天晚上,陆尚半夜忽然发起了高烧。 姜婉宁守了他半夜也不见?高热褪去,只能赶紧找了大夫过来?,诊断后才知是积劳成疾,又因身子基础不好,一下子爆发出来?。 陆尚高热连日不退,人也跟着?糊涂起来?,每日清醒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往往才喂完粥,不等喂药,一回头他便又睡下了。 为此陆奶奶急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姜婉宁与他同屋照顾着?,某日撞见?陆尚全无情绪的眸子,更是连着?做了两日噩梦。 ——梦里的陆尚没有?灵堂诈尸,她为夫君守灵七日后,便被王氏拖回家中,每日只能睡一个时辰,其余便是做不完的家务,王氏还在?镇上接了洗衣的活儿,每天都是十几?盆脏衣服,全要?她来?洗,从早洗到晚,偶尔耽搁了,更是少不了一顿毒打。 后来?王占先还是染了赌瘾,处处求不得钱后,便将?主意?打到了姜婉宁头上,她成了第二个王氏,被卖给富商做冥妾,被生生逼疯在?柴房中,至死也未能与家人团聚。 这般惨淡的结局叫姜婉宁面上血色全无,强打着?精神给陆尚换了衣裳后,终忍不住将?连埋在?他掌心里,泪水蜿蜒而下。 就在?这时,陆尚动了动手指,指尖轻轻拂过她的眼尾,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别哭,阿宁……” 这日之后,陆尚的病情有?了好转,在?姜婉宁和?陆奶奶无微不至的照顾下,终于在?七日后好得差不多了。 姜婉宁吸取这次教训,特意?去医馆里挂了诊,以后每隔一月都有?大夫上门?,一家三口全都算上,都要?请脉,有?什么毛病及早发现。 便是陆尚彻底康复了,姜婉宁也没放他出去,说什么也要?歇足一个月,最好力壮如牛了再出门?。 陆尚哭笑不得,却?也没再坚持出去。 他跟着?姜婉宁的作息,早睡早起,一天两套健身操,晚饭后还要?散步半个时辰,其余时间就是扫扫院子打打水,念念书写写字,兴致来?了再做上一大桌美食。 这么坚持了一个月下来?,还别说,陶冶了情操之余,他的身体也健壮了不少。 陆尚还是进出厨房时发现,门?框好像低矮了一些,之后再一量,竟然又长?高了,还有?胸口大臂上,都出了一层薄薄的肌肉。 不光他,就连姜婉宁也拔了个子,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 眨眼入了夏,陆奶奶终于忍不住提及,想要?回陆家村一趟,这次不管谁说,都改变不了她要?回去的念头。 陆尚和?姜婉宁对视一眼,无奈答应。 第二天一家人借了庞大爷的牛车,陆奶奶收拾了包裹,可到了上车时被陆尚骗走?,等出了塘镇才发现,包裹已?经被丢在?家里了。 陆尚一副混不吝的模样:“您非要?来?陆家村就来?,反正今晚回家时我们还是要?把您给带回去的,往后塘镇就是您的家。” “你——”陆奶奶被他气得不行,求助地望向姜婉宁,谁料在?她眼中孝顺能干的孙媳也跟大孙子统一了口径。 姜婉宁态度温婉:“再过两月夫君又要?去岭南了,奶奶您就忍心叫我一人在?家里吗?” “……不是还有?江婶?”陆奶奶迟疑着?反驳。 “可江婶是外人呀。”姜婉宁垂眸轻叹,“没关?系的,奶奶您要?是不愿意?,那便只留我一人在?镇上好了,我不怕。” “……”陆奶奶彻底没话说了。 时隔半年多,几?人又回了陆家村。 陆家一切照常,陆老?二带着?儿子下地种田,马氏带着?两个姑娘在?家洗衣做饭,可就是这样稀疏平常的画面中,偏弥漫着?一股死气。 陆老?二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看见?陆尚他们后只重重哼了一声,连陆奶奶也不理,回房摔上了房门?。 很快,陆奶奶就从陆显口中得知了家中发生的一切。 陆尚也是才知道,原来?早在?去年冬天的时候,王占先用卖姐的钱还了赌债,把剩下的钱又投进了赌坊中,毫无疑问,输得分文不剩,再借再输,陷入死循环。 他才娶没两年的媳妇儿跟着?其他汉子跑了,临走?时偷走?了家中所有?铜板,而王占先因迟迟还不上赌债,被赌坊的人弄瞎了另一只眼,没过半月又敲断他的四肢,从此再也不能离床。 他那八十的老?母受不了打击去世,亲爹连自己都顾不上,更是管不了这个没用的儿子,葬了老?妻后就离开了陆家村。 没过半月,王占先就被村民发现死在?家中,连尸首都臭了。 三人在?陆家吃了一顿饭,陆尚看见?了陆启那已?经确定看不见?东西的女儿,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天生瞎了一只眼睛的王占先。 陆尚沉默良久,半晌道:“过两天我叫人来?接你,你跟我去镇上干活,趁着?孩子还小,看看还能不能治。” 陆显和?马氏不约而同望过来?,惊讶之后便是感激。 陆家已?经没有?他们的房屋了,原属于陆尚和?陆奶奶的房子被当做了杂物间,满是灰尘不说,还堆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 最后几?人没有?在?陆家村过夜,赶在?天黑之前回了镇上。 回来?后陆奶奶沉默了好几?天,直到陆显被物流队的人送过来?,说好给陆尚打打下手,她才算勉强恢复了几?分精神。 第59章 时光流转, 五年时光一晃而逝。 姜婉宁从私塾回来,一进家门就瞧见了陆尚的马车,她脚步一顿, 跟院子里打理花草的陆奶奶问:“夫君又逃学?了?” 果?然就听陆奶奶说:“可不是!晌午刚过就回来了,说是塘镇的管事们要来报账, 他得在场,管事们刚走不到半个时辰, 尚儿却是到现在都没出书房。” 要叫陆奶奶说,念书可比做生意重要多了,商人不一定能当官, 那些当官的总没有会缺钱的。 可换一种说法?, 要是没有陆尚经商赚钱, 他们家也不会从陆家村搬去塘镇, 如今更是搬来府城, 换了一座三?进的大?宅子。 五年来, 陆氏物流的生意越做越大?, 先是用两年时间包揽了多半个塘镇的物流运输,又逐渐向外扩展,直将商队开满整个松溪郡, 便是松溪郡之外的一些地区, 也设了物流中转处。 就说黎家木料往来的岭南府城, 这一路设了足足十二?个中转区,每个区域设置两名管事十二?名长?工,又有临时招募的短工数人,除了定期押运黎家木料外, 其?余时间则接些散活,或是给周边区域送货, 或是给私人寄送一些物品,偶尔也会接几?单护送客人的活儿。 而陆尚前几?年提前的分区定职也实行?开来。 比起物流队最?初的送货流程,现在不同的人负责不同工作,就拿塘镇观鹤楼的单子来说,从取货到送货,中途需要至少三?拨人经手。 第一拨是散落在各村的取货员,他们提前将蔬菜肉类打包准备好,再统一运送到村口储货仓,等着第二?拨运货员到储货仓点货取货,运到塘镇城门中转点,到了中转点第三?拨送货员就会接手,将货物送到顾客手上。 每一阶段都会有管事带着理货员清点数量检查质量,同时对每日的收支、工人上工情况做好记录。 取货员、运货员、送货员多是本地人,并以三?比一的比例配置短工和长?工,长?工下工后可到当地置办的员工宿舍居住,短工则不提供居住地点,一定数量的长?工保证了物流的稳定运转,短工则是对当地情况了解更多,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工作效率,工钱亦根据实际情况各有差异。 管事则是由陆显初筛,陆启复筛,陆尚抉择,最?后派遣,大?多是从最?初一批长?工中挑选出?来的,这些人对陆尚有着绝对的忠心,又曾长?期从事物流工作,牢记每一步流程的要求。 而理货员就更是神奇了,都是些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虽是年纪小,可全能写得一手好字,算数记账的本事更是不逊于账房老手。 若是有心打听不难发现,这些孩子都是从一条巷子里出?来的,曾在一家无名学?堂里念书,出?师不过一年,就全安排进了物流队中,而陆氏物流的好待遇,那可是整个整个塘镇都知道的,物流队这两年不招长?工,百姓们便抢着去做短工,要是谁家汉子能进陆氏物流,上门说亲的媒婆都要多几?个! 几?年下来,陆氏物流的运营模式已经与陆尚上一世的经营趋于一致,最?多是运输速度和运输工具有些差别,另外便是只涉及陆运,尚未发展出?海运空运,但这全是受限时代发展,远非陆尚短时间能改变的。 按理说陆尚全心发展陆氏物流,怎么也跟逃学?扯不上关系。 说起逃学?,这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当今圣上登基六年有余,却是始终子嗣单薄,多年来膝下只一个小公主?,直到前年年初,皇后诞下皇子,圣上龙心大?悦,大?赦天下,除流放之地犯官、死罪犯人外,各郡县罪籍一律赦免。 同年春闱,圣上钦点三?甲,琼林宴上首次提出?商户参考一事,朝堂争执一年之久,终于在去年年初推行?科举改制,允商户之子参加科考,为防官商勾结,入朝者?需摒弃家族生意,若有插手家族商事,皆按贪污论罪。 换言之,当官还是经商,只能选其?一。 彼时姜婉宁的私塾已经开了四年,教?授学?生多是塘镇和府城的大?户,每旬集中授课一次,其?中男子十九人,女子六人,十九名男子中通过院试的仅有包括冯贺在内的两人,其?余人则以通过院试为目标。 区区院试,自然不在话下。 在姜婉宁的教?导下,这十七人虽未能再出?案首,但也一同过了院试,名次最?高者?排行?第八,最?次者?也在百名之内。 庞亮到了参加院试的最?小年纪,以区区十岁稚龄榜上有名,虽是缀在榜尾,可也轰动一时,却不知,这乃是他在姜婉宁的要求下,故意藏拙的结果?。 但不管怎么说,经此一试,无名私塾的名号彻底在读书人中打响了,多少人欲将家中子弟送至无名私塾,可要么是为高额的学?费束脩所劝退,要么就是因没有引荐人,寻不到入学?的门路。 就像无名巷子的学?堂一般,姜婉宁也没有给她的私塾取名字,可越是这样模糊不清的,传出?去越添神秘色彩。 不知何时起,府城传出?一个极为夸张的说法?—— 只要是能进到无名私塾中念书,痴儿也能中秀才?! 松溪郡的其?他城镇也有听闻,只是因着未与无名私塾有接触,了解不深,加上不愿承认自己寒窗十年不如私塾两年,只当这是大?话。 而那些有幸进到私塾里念书的人家—— 你说那私塾中只一个女夫子? 哎哎哎眼皮子浅了吧!你管他是男夫子女夫子还是鬼夫子,你就说没有人家,你家儿孙能考上秀才?吗? 直到科举改制,送家中儿郎去无名私塾念书的浪潮又高了起来。 做官和经商二?选其?一,陆尚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他虽恢复了秀才?身,可全然没有更进一步的想法?,连着秀才?能拿的月俸也不要,跟旧日的商户全无两样。 反而是他经营陆氏物流这些年里结识的生意伙伴,不知从哪打听到,那无名私塾就是他家中夫人开的,纷纷为了一个入学?名额求到他头?上来。 陆尚对此很是费解:“您家中财产不说富可敌国,可也能保家中几?代子孙衣食无忧,为何要叫嫡子去参加科考?这没考上便是白白浪费时间,考上了更是从此与行?商无缘,如何就能保证做官比行?商滋润呢?多少清关两袖清风,连口香米都吃不到!” “哎陆老板此言差矣,士农工商,商户从来都是最?末位,这眼见着有了正经向上爬的途径,谁家不想改一改阶级?这也就是朝廷不许捐官,要是能花钱买官做,我们便是散尽家财,也是愿意搏一搏的!” “再说了,只有入朝为官者?不可行?商不可插手家族生意,那我只叫我儿考个秀才?考个举人,有个见官不拜的特权总行?了吧?” “这商户参考的路子一开,只怕往后出?门做生意,除了问家底,还要问一问家里有没有秀才?举人呢!现在先学?着先考着,考上考不上的,等以后再说嘛……且麻烦陆老板向尊夫人问一问,如何才?能入无名私塾念书呢?” 话糙理不糙,陆尚答应了,心思也不觉活络起来。 等他回去把?这话跟姜婉宁一说,姜婉宁思量后也点头?:“若说秀才?举人行?事,确实比平头?百姓要方便许多,就说这到了衙门里,衙吏对举人老爷都要客气许多。” 陆尚恍然大?悟,这不就跟朝廷有人好办事一个道理!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79节 这么被各方影响着,他也动了考举人的念头?,不小心给家里人透露出?去后,从陆奶奶到姜婉宁,皆是欢喜赞许,陆奶奶怕他意志不坚定,更是拿姜婉宁举例。 “尚儿你看,婉宁教?书这么厉害,你这做人丈夫的,也不能差太多吧?奶奶听说婉宁祖上都是做大?官的,你看你是不是……” 陆尚一个激灵,忽然有了念书的动力。 有姜婉宁这样现成的夫子在,他合该比旁人进步更快才?是,奈何陆尚的雄心壮志连一个月都没能维持,又被临郡永宁郡的生意吸引了去,他忙着开辟新商路,对识字念书越发敷衍,写字时睡趴在宣纸上都是常态,更别说写出?的鬼画符如何如何了。 最?后气得姜婉宁直接摔了书,放言再也不教?他了。 陆尚自认理亏,认错无门后,在冯贺的建议下,找了家书院入学?,以表他对念书的认真态度,这才?叫姜婉宁转了晴。 正巧陆氏物流的主?要生意转移到府城,又听说府城的鹿临书院乃是松溪郡最?好的书院,书院内授课的夫子皆是举人,院长?更是进士出?身,几?年前告老还乡,才?担任了此间书院的院长?。 一家三?口一合计,索性在秋天入学?前搬了家,在府城置办了新的宅子,塘镇的宅子也没卖,暂借给陆显夫妻俩住,也方便他们给孩子看眼睛,免了来回奔波之苦。 谁成想,家是搬了,可方便的只有陆尚的生意,什么念书识字考科举……总归下次科举又是一年后了嘛! 这不,陆尚去年秋天进入鹿临书院念书,入学?半年里,请假的时间多达三?个月,这并不是说他剩余三?个月就在老老实实上学?了,而是他在书院请不下假来,趁着夫子不注意直接逃学?了去。 就像今天,明明不是书院休沐的日子,他的车马却停在了院里,姜婉宁都不用见着他人,便猜出?他又是逃学?了。 在陆尚看来,忙生意这绝对是正当的请假理由,到了陆奶奶眼中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她劝不动大?孙子,只好暗戳戳给姜婉宁上眼药:“婉宁你可要多劝劝他哟!尚儿这心啊,可就不在念书上!” 陆奶奶这几?年跟着陆尚和姜婉宁一起住,家里有下人,什么累活重活也用不着她做,没事就是种种菜浇浇花勾勾线团,再不就是被姜婉宁和陆尚带着去街上买买看看,几?年下来,小老太太不光没见老,连面上的褶皱都舒展了几?分。 姜婉宁已经彻底无奈了,她轻叹一声,过去看了看新开的花:“我等会儿一定说说他,奶奶您这种的什么花,瞧着可真好看。” 陆奶奶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这是风信子!晚点儿我给你摘几?束下来,你摆去你屋里,等过几?年迎春也开了,更好看呢!” 她得意地介绍着花圃里的花,姜婉宁歪着头?细心听着,不时问上两句,把?陆奶奶问得成就感大?增,又领她去看了菜圃还有新架好的葡萄藤,还有后院里圈的一群小鸡小鸭。 当初塘镇的宅子,就是因为姜婉宁喜欢院里的葡萄架才?买下的,只葡萄架养起来没一年,他们就搬来府城住了。 当时陆奶奶大?费周章地迁了葡萄藤来,陆尚和姜婉宁还不明白,如今看了与塘镇如出?一辙的葡萄架,陆奶奶又说:“等到秋天这葡萄藤就长?得差不多了,婉宁你再来下面看书。” 姜婉宁心中淌过一片暖流:“好。” 祖孙俩在家里绕了一圈,陆奶奶的火气也散得差不多了,这时听见里宅传来脚步声,抬头?瞧见陆尚,也只冷哼一声,扭头?走了。 家里三?套院子,一套分给了陆奶奶,一套留给陆尚夫妻俩住,剩下一套则是客房和佣人房,江婶嫌府城太远没有跟来,家里只好重新雇人,这次是雇了两个婆子两个长?工,长?工偶尔跟着陆尚出?门,大?多数还是在家里干活的。 三?人都不是那等苛刻的主?家,工钱也不比其?余人家少,婆子和长?工在这做的高兴,干活儿也更用几?分心。 等陆尚走过来,陆奶奶已经走远了。 他深知对方是为什么生气,先不说他根本放不下辛苦经营起来的生意,单是叫他坐在学?堂里面对密密麻麻的圣贤书,也叫他头?皮发麻,听着先生讲课更是昏昏欲睡了。 陆尚摸了摸鼻子,讨好地看向姜婉宁:“阿宁今日下学?早了……” 随着陆家搬来府城,姜婉宁的私塾也跟着转移到府城来,私塾里的学?生都是家里不差钱的,本家就在府城的不提,其?余不在的,要给家中子弟在府城置办一间宅子也非难事。 而无名巷子学?堂中的孩子也相?继出?师,又各自有了赚钱营生,这间学?堂便算完成了任务,随着最?后一个孩子的出?师和陆家的搬家,那间以库房为授课地点的学?堂也关了门。 只剩下庞亮项敏四人跟着来了府城,白日跟着姜婉宁去私塾,晚上就到客房里住,而家里的客房足有三?间,足够他们四人住下了。 既然学?堂关闭了,这私塾的授课时间便跟着延长?,再说眼下科举改制,这届科考人数定会暴增,私塾里的学?生都是要参加这届乡试的,巴不得多学?一点。 姜婉宁无奈叹息:“是早下了半天,明日私塾里有考校,我便放他们回去温习功课了,夫君什么时候从书院走的?” 虽然陆奶奶说他是晌午之后才?回来,可这并不代表陆尚是今天才?离开的书院。 果?然,陆尚哂笑两声:“昨、昨天晌午就走了,昨儿书院小考,先生们要批阅考卷,下午只叫学?生自习,阿宁你知道我的,这又赶上各地管事查交账本,我就回来了。” “那昨天去哪儿了?”姜婉宁又问。 “就在冯家!”陆尚想也不想就卖了同盟,“冯家的货款用光了,我给冯老爷送了账本去,正好碰见冯贺,便在他那住下了。” “阿宁这可不是我故意瞒着你,我以为冯贺去私塾后会跟你说的,谁知道他不安好心,竟是挑拨我们夫妻间关系!” 姜婉宁并没有被他的义愤填庸影响到,只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可不是,夫君只是跟冯少东家说,一早就回学?院了吧?”既然是回了学?院,冯贺当然也不会多嘴给他告状。 “嘿嘿——”陆尚被戳穿也不尴尬,上前两步勾住了姜婉宁的手,“这不好长?时间没回来,我想你和奶奶了。” 姜婉宁敷衍地点了点头?:“是是是,足有三?天了呢!” 家里做活的曾婆婆过来喂鸡鸭,见两个主?家在,站在远处不好过来,姜婉宁一向注意维持陆尚在外人面前的威严,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只用眼神示意他回房再说。 陆尚逃过一劫,面上不觉露了笑。 等回到房间后,姜婉宁的气也散得差不多了,且她对陆尚了解更多,晓得他对书本的厌倦和对生意的在意,只最?后说一句:“夫君自己把?控好度就好,别等秋天冯少东家都考上举人了,夫君还要继续留在书院里。” 陆尚一噎,顿时泄了气。 不过他的颓丧也没维持多久,他等姜婉宁换了轻便的衣裳回来,赶紧把?她拉去窗下的桌案前,先给她打了个预防:“阿宁,你还记得我去年派了一只北上的物流队吗?” 北上! 姜婉宁当即打起精神:“是詹大?哥带的那只小队吗?” 陆尚始终记着姜家众人,这两年物流队稳定下来,他便也试着跟从北地来的商人打探消息,只正如姜婉宁当初说的那样,北地辽远,人又稀少,若要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陆尚问了好几?拨人都没能得出?有用的信息,又看姜婉宁实在失落,索性找了詹顺安来。 詹顺安常年负责长?途物流,几?年间走南闯北,曾几?次受山匪抢劫,却凭高超本事,不光从山匪手下逃离,更是护住全部货物,已然是陆尚手下得力干将。 陆尚跟他挑明是想去北地找人后,詹顺安根本没有半点迟疑:“老板您说找什么人,什么时候去还要做什么,我这就点人出?发!” 他牢记平山县狼群之困,对陆尚始终怀着报恩之心,此番领了命令后,直接在物流队中点了十个好手,收拾了行?装后即刻北上。 他们沿途宣传陆氏物流,又帮陆尚谈成了两单大?生意,直到今年年初,他们入了北地,这才?失了音讯。 如今才?进五月,他们终于又传了消息过来。 姜婉宁接过书信,一目十行?。 原来是北地通讯不便,他们寻不着驿馆,只能从北地出?来后才?能传消息,他们深入北地三?月有余,虽未能找到画像中的人,却听说西北大?营多了一个小将,也是腿脚不便,却凭着一手出?神入化的神箭术,得营中将领看重,疑似姜婉宁画中的兄长?。 信到此处,便没有后续了。 姜婉宁将信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饶是没有什么定论,可还是止不住地心头?一片滚烫。 陆尚看着她略微泛红的眼尾,无声拍了拍她的后脊,随后才?说:“我原是想着,等有了确切消息再跟你讲的,也省的空欢喜一场,但后来又想,你只怕等的太久太久,能有一点好消息总是好的。” “詹大?哥他们已经在回程路上了,等他们回来,我便叫他们来家中,等你亲自问询,若是消息确切,我便亲自北上,无论能不能寻到人,尽量在年前回来,这般可好?” 姜婉宁从信中抬起头?来,不觉张了张嘴:“……” 事关家人,她真的不想放过任何一点可能,但若叫陆尚亲自北上,这其?中变数又太大?,但凡有一点意外,都是她无法?承受的。 就说陆尚这身子,几?年来好好坏坏,好的时候跟常人没有一点异样,换了几?家医馆看诊,大?夫都说没有任何问题。 可他每年必要病上一次,有时是在跟长?途物流回来,有时是在夏秋换季时,有时什么异样也没有,说病倒就直接病倒了。 什么高热吐血咳疾,多么严重的症状都有,偏偏病好了,这些症状也跟着全没了,要不是亲眼看见了陆尚卧床时的虚弱,姜婉宁都要怀疑,莫不是他在装病? 只他病重时的脉象是骗不了人的。 就像大?夫们看不出?他的真实情况来一般,姜婉宁其?实也想不明白,就这么一个比她高出?一头?,胸腹皆有肌肉的人,为何每年都会有一段时间变成病秧子,仿佛随时能挂掉一般。 姜婉宁思虑良久,终于还是垂下头?:“我不同意你北上。” 家人重要,可陆尚同样重要。 “没事,我会注意身体?的,再说还有詹大?哥他们……”陆尚清楚姜婉宁的担忧,开口劝慰道。 哪想姜婉宁直勾勾地看过来,黑沉沉的眸子里看不清具体?情绪:“夫君忘了吗?你是要参加这届科考的,这只剩不到半年时间,夫君一走走多半年,是想临阵脱逃,还是想回来直接上考场,去考场上交白卷呢?” 陆尚:“……”求求你,别说了。 第60章 要不要亲自北上还有待考量, 反而?是九月的秋闱迫在眉睫。 科举改制来得太突然,从宣布科举改制到下一届科考仅有不到两年?时?间,再减去?陆尚中途纠结迟疑的功夫, 便只剩下一年了。 私塾里的学生们尚用功念了三四年?,姜婉宁又在科举改制后对他们进行了提高训练, 便是上场一试也未尝不可。 唯独陆尚…… 姜婉宁抬头看着他,实在是不忍想?象秋闱场上会是个什么画面。 陆尚既是逃学回来的, 显然无法在家中待太久,陪着姜婉宁吃了晚饭,便灰溜溜地返回了鹿临书院。 鹿临书院作为整个松溪郡最负盛名的研学圣地, 向来只招收两类人, 一是年?纪在十岁以下却能识得上百字的童子, 二是年?纪在二十五岁以下的秀才。 去?岁虽有科举改制, 但商籍出身的子弟少有埋头苦读的, 去?年?秋天的院试参考人虽多, 但真能考过的却没?有一个商户, 唯独陆尚早些年?考下了功名,又卡着最后的年?龄期限,成了书院里唯一的特例。 书院分甲乙丙丁四个班, 丁班全部由未上过考场的幼童组成, 原本班上只有二十来人, 但经历了改制后,去?年?又新?入学了一批商贾出身的学生,大多都是八九岁,家里早早请了西席, 原是想?学几个字好方便日后接管家业的,现下却捡了大便宜。 这些孩子满足书院的入学要求, 圣上下旨时?又曾鼓励一视同仁、有教无类,鹿临书院作为在大昭都排得上名号的大书院,自然要支持圣上新?政,可新?学生招进来了,并不代表真能受到全然一致的对待。 除去?丁班外,剩余三个班就全是年?龄在二十五以下的秀才了,班内学生都是通过入学考试后分的班,每月一小考,每年?一大考,连续三次小考不合格者降至下一等第?,五次不合格者劝退,而?大考不合格者亦是直接做退学处理。 当然,若是在小考大考中表现出众,也有升入甲班或乙班的机会。 近三年?来,三班总人数始终维持在百人以内,其?中甲班人数最少,仅有二十人左右,乙丙班各有四十人。 陆尚有秀才身不假,可这功名也并非他亲自考来的,便是当初通过入学考试,还是因为有姜婉宁考前半月突击,这才混了个吊车尾,全无意外地进入到丙班中。 旁人在丙班,那是恨不得头悬梁锥刺股,争取早入进入到甲班,接受院长的亲自授课,也好一举中第?,光耀门楣。 但换成了陆尚在丙班—— 丙班的管事?夫子是个七十多岁的小老头,姓白,人如其?名,留着一把?花白的胡子,脾气不似其?他夫子那般严厉,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他基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了,便是陆尚隔三差五逃学,只要不是被他逮个正着,过后也不会多说什么。 至于陆尚本人,他胸无大志,只求五次小考里能合格一回,省得真被劝退回家,他倒不嫌丢人,只怕会被气急的姜婉宁扫地出门,那就不值得了。 昨日的小考正是入学来的第?五次,陆尚逃学回来了,才觉出两分紧张来,他从?后门偷偷摸摸地进了去?,瞧见夫子还没?来,忍不住跟左边的同窗问?:“小考成绩可下来了?” 谢宗盛默默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 正当陆尚准备换个人打听的时?候,却听学堂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抬头一看,正是白夫子过来了。 白夫子抱着考卷落座,理了理衣冠后,无视堂下众人紧张忐忑的表情,笑眯眯问?:“小考成绩已出,各位心中可有定数了?” 此话一出,本就安静的学堂更是死寂一片,连陆尚都受气氛影响,不知不觉地屏住了呼吸。 白夫子没?有叫学生们煎熬太久,抖了抖手上的考卷,不紧不慢地捻起一页,眯着眼睛念道:“谢宗盛,甲等——宗盛这是第?几次甲等了?是不是能升到乙班去?了?” 陆尚左手侧的人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前面,双手接过考卷:“回夫子,已是第?五次甲等了,再有一次方可升入乙班,谢过夫子。” “好好好,再接再厉啊……”白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他回去?后,继续念下个人的名字。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80节 按照以往的惯例,小考会分为甲乙丙三个等次,甲等为优,属上乘答卷,每次只选前三人,乙等为中,无功无过,整个丙班约莫有一半的人会评为乙等,丙等为合格,便是需要更加勤勉了。 若三个等次都没?有,不好意思,便是不合格。 丙班的学生要是放到外面,也称得上一句聪敏好学,可来到鹿临书院,在一众天才的衬托下,他们就只能算资质一般了,这不合格者,每考都会有二三人。 不过自陆尚来了后,原有的不合格人数上总要加一。 班上的学生先后被念到名字,不一会便只剩下四五人未被念到,陆尚越听越是心凉,恍惚间仿佛瞧见了自己被扫地出学院的画面,可他明明认真复习好几天了啊! 正当他想?怎么跟姜婉宁和陆奶奶辩解的时?候,只听白夫子念:“陆尚,丙等,合格——陆尚是吧,我记得你已有四次不合格了吧,这回竟是合格了?”仔细听着,他言语间满是遗憾。 陆尚却不管他心里怎么想?,一瞬的怔愣后,险些从?座位上跳起来,他慌忙收敛了表情,努力保持着一副谦逊羞愧的样子,快步走?到白夫子身前。 “回夫子,学生愚钝,入学以来几次小考不过,好在学生奋力追赶,终于稍有进步,这才能继续在夫子门下学习,谢过夫子。” 白夫子没?应,只是将陆尚的考卷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旋即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次小考多了些算学题,几道算学你答得倒是不错,其?余……仍是一塌糊涂哟!” 陆尚稍窘,匆匆道了谢,领着考卷回去?座位上。 在他之后,剩下几人就都是不合格了,最差的那个也只是三次不合格,倒没?有如陆尚这般,将将踩在被劝退边缘的。 随后白夫子点评了一番小考成绩,等讲经义的景夫子过来,他便从?学堂里离开。 景夫子向四周环顾一圈后,遂翻开书册:“今日我给大家讲——” 天色渐暗,书院里仍是书声郎朗,丁班的孩子们在院里齐背《大学》,丙班的夫子又在台上讲着《中庸》,陆尚本就是吃饱了饭才来的,又解了被退学的危机,四面全环着念诵声,没?一会儿就泛起了瞌睡,脑袋一点一点,赶着最后一抹残阳,一头栽倒在桌案上。 是了,鹿临书院不光有早课有正课,还有晚课! 从?寅时?至酉时?,会有不同夫子前来授课,可以说除去?吃饭睡觉那两三个时?辰,院中学生皆在刻苦读书,也就只有陆尚这般纯为应付而?来的,才会抓住一切机会逃学逃课。 就在陆尚伴着念书声昏昏欲睡之时?,陆宅中的人也准备就寝安眠了。 姜婉宁惯例去?孩子们屋里转了一圈,问?了他们近日是否有缺,又随机检查了一点功课。 几年?下来,几个孩子不说进步神速,可也全超出了他们初入学时?的预期,就拿庞亮来说,他原是个性浅胆怯的,这几年?不似小时?候那般怕生了,却是向着小古板的方向发展。 姜婉宁自认没?有给他灌输太多之乎者也,也不晓得他如何?越发老成起来,也不跟大宝斗嘴了,下了学不是在看书,就是背着手跟在小伙伴们后面,小脸崩得紧紧的。 若说其?他人总是叫姜婉宁操心功课,那对庞亮,她反操心起是不是学太多太累,庞亮毕竟是她收的唯一一个小徒弟,说一句看着长大的也不为过,除去?功课,孩子的成长同样重要。 再说其?他人,大宝和林中旺原本只想?学上一点字一点算数,要论用功,他们比不上庞亮,要论聪敏,他们又比不上项敏,好在五六年?的学堂不是白念的,如今随便他们去?哪个铺子,当个账房先生都是足够的,无非是年?纪尚小,不是那么叫人信服罢了。 不过陆尚打早就把?两人定下了,等他们再跟着姜婉宁学两年?,就去?陆氏物流做工,到时?各地物流队的账本汇总来,就由他们两个汇总核算,也能叫陆尚轻省不少。 项敏的聪慧更是从?小便可见得的,对于念书一途,她虽不排斥,却也不如庞亮那般执着,后来她又在学堂里认识了几个富庶人家的小姐,也不知怎么哄的,竟叫几家小姐出资,她出人出力,开了一家裁缝铺子,只出售半成品的衣裳,在买家看来要比成衣实惠些,真实利润却是做了才知道。 且她那家裁缝铺子里兼顾了代写书信,也是字画相结合的,虽不如姜婉宁那般栩栩如生,可胜在价格低廉,在姜婉宁搬来府城后,很快顶替了她原本的书信小摊,还借此给裁缝铺吸引了大批顾客。 要叫姜婉宁说,项敏跟陆尚比较像,只是她把?念书和生意平衡得更好,两个都喜欢,没?什么抵触。 从?几个孩子的院里出来后,天色实在不早,姜婉宁便没?有继续流连,回房安寝。 转天清早,姜婉宁在小院里做了一套健身操,方才回屋吃了早饭,又更换衣裳准备去?私塾。 出门前她问?了一句,才知今日城东开了花市,陆奶奶很感兴趣,一大早就带了一个长工出门去?了。 这两年?姜婉宁和陆奶奶已经适应了陆尚不在家的日子,不说姜婉宁本身就忙,便是陆奶奶也发展出了自己的兴趣爱好,以前她就爱在塘镇的小院里摆弄花花草草,来到府城后更是打开了一片新?天地。 松溪郡生产牡丹,府城更是滋生出专门的养花匠,每隔五年?的赏花宴上比选出花王,一盏花王能卖出上千两白银去?。 陆奶奶初次听闻,便是两眼放光,当即说:“那我也种?!” 现在的陆家已经不缺钱,虽比不上家底丰厚的商贾之家,可要拿个小几千两出来还是很容易的,只钱这种?东西,谁又会嫌多呢? 以前在塘镇,那是一家人共用一个院子,不好施展,如今三进的大宅子,除了宅院后面的小花园,陆奶奶还有独属她自己的小院,可不就想?种?什么种?什么,哪怕把?小院摆满了花架,也没?人多说什么。 而?姜婉宁和陆尚只会鼓励赞许,只叫陆奶奶越发有干劲儿了。 知道老人家身边有人看护,姜婉宁就放了心,又看时?间不早,便赶紧往私塾赶去?。 私塾坐落于琼林大街,是学生家里一起选的,为得便是讨琼林的彩头,企望家中子弟也能有幸参加琼林宴,而?这边私塾商铺林立,多开一个无名私塾也不会引人注意。 当初私塾的位置选好后,陆尚出钱把?地方买了下来,这样跟学生家里分割清楚了,才好多收束脩学费,省得到时?叫人以私塾为由,徒增争端。 至于私塾里面的桌椅书柜,也是统一打的,为了对得起高额束脩,陆尚特意给挑了松木,打好后外面刷上一层红彩漆,格调一下子就上来了。 先不说夫子教的好不好,就说这样好的环境,值一月十二两学费了不? 是了,无名私塾收费极高,每人每月十二两,每月休一天,年?关前后休一月,这样一年?下来,便是一百三十二两,这还只是夫子授课的钱,念书期间一应书本笔墨,则需自行采买。 当年?巷子里的学堂纯粹是在做慈善,现在以科考为最终目的的私塾可就不一样了。 束脩标准也不一定卡死了十二两,像是项敏庞亮等,便是不花钱直接来的,另有一些女?学生,一月只要十两,剩余人才是十二两。 这主要还是因为能找来无名私塾的都是富贵人家,谁家也不缺这几百两银子,至于有人说交多交少不公?平,那你家孩子要科考,姑娘们难不成也要上场考试吗? 姜婉宁没?那么在意旁人看法,实在不乐意的,且慢走?不送了。 待她抵达私塾,学生们已结束了早课,她的桌案上也奉好了热茶,旁边还有净手的软帕等。 今日乃是小考,她再申考场纪律后,便将试题分发下去?,除了最后一道题需学生表述自身看法外,其?余多是对过往功课的考察,只换一种?说法,也算锻炼学生们的思维了。 既已不是启蒙学堂,每次小考都是为最后的上场做铺垫,定是不会过于简单,而?学生们水平不一,作答难易也各不相同。 试卷发下去?两刻钟,有人已经写完一道题了,有人还在构思第?一题的作答思路,当然也有粗略扫过一遍彻底摆烂的,趴在卷上长吁短叹,励志做个自己答不好也不叫同窗答好的搅屎棍。 姜婉宁摇摇头,不再紧盯着他们看。 这场小考结束,今天的课也就结束了。 无论是私塾还是书院,学生们考过试都是同样的颓废沮丧,只有极少数人胸有成竹,但在听了旁人讨论后,也不禁对自己的作答产生一二疑惑。 庞亮正收拾纸笔准备回家,一眨眼身边就围了一圈人—— “庞师兄还记得第?三天的答案吗?我写了又拿不准,请师兄指教啊!” “师兄还有第?二题第?二题!可千万要答对啊,不然我又要不及格了!” 庞亮在众人之间虽是年?纪最小,但私塾里还是更讲究先来后到,他是姜婉宁的第?一个弟子,那便是所有后来者的师兄,几年?下来,便是冯贺也跟着改了称呼。 且他能以十岁稚龄成为秀才,必有过人之处,最近的几次小考他更是次次拔得头筹,凭着自身本事?赢得了所有人的信任,每回考校后,他必会被同窗围上一两个时?辰,问?清所有答案才被放走?。 姑娘们不好意思跟男子挤在一起,便远远站在外围,却也是小心听着小考答案。 私塾只有上午授课,下午可以留下温书,也可以去?做自己的事?。 姜婉宁每隔两天会留下答疑一回,其?余时?间便只叫他们自行讨论。 她将小考试卷收上来,便准备回家了。 正这时?,却听有人喊:“夫子,外面有人找!” 姜婉宁抬起头来,没?多久就见窗子外出现了生人,是个留了两簇胡子的中年?男人,隔着窗子冲她拜了拜,又指了指外面,示意借一步说话。 她微微点头,叫来项敏帮忙收拾桌案,而?她只拿了试卷离开。 无名私塾分内外两部分,内里是两间学堂,一间是平日授课用的,另一间则是给留堂的学生休息,里面除了桌案另添了几张上下床,既节约了占地,又能多躺下好多人。 外里则是一个很大的堂厅,平日多是各家小厮书童在等着,后来见没?有用得到他们的地方,他们也不来了,只偶尔有车夫进来避雨,也是很快离开。 至于说非学生的访客,这位郭老爷,还是头一个。 姜婉宁和郭老爷互通了名姓,继而?在圆椅上坐下,姜婉宁直接问?道:“请问?郭老爷来此是?” 说起这,郭老爷可就来精神了。 他顿时?挺直了腰板,双手紧张地按在膝盖上,因为激动,说话都带了几分磕巴:“姜夫子,我是从?塘、塘镇来的!我想?给我家大儿求学!” 姜婉宁并不意外他的来意,只不免多问?两句:“不知郭老爷是从?各得知我这私塾的呢?” 却见郭老爷又泄了气,挠了挠脑袋,半天才说:“不敢欺瞒姜夫子,其?实打好几年?前,在府城冯家的公?子高中那时?,我便知道姜夫子的名号了,当时?还有幸参加了冯家的谢师宴,远远见过姜夫子一回,那时?人多,夫子许是不记得我。” 能参加冯家的谢师宴,能找来无名私塾也就不足为奇了。 但姜婉宁想?了想?,又问?一句:“敢问?贵公?子年?方几何??” “我儿今春刚及弱冠,已参加过三次院试,许是学艺不精,三次皆未能上榜,家中换了无数西席,也不见改善,我实在没?了办法,只能求到姜夫子头上,请夫子收下犬子!” “对了!不知姜夫子知不知道回春医馆,那家医馆便是我家名下的,打五六年?前就跟陆老板达成了合作,从?陆老板那收了好几年?药材了,只可惜我家不从?商途,未能与陆老板多些合作,但内子家中是世代从?商的,几代下来也算小有底蕴,若是犬子能入夫子门下,我愿促成岳家与陆老板的生意!” 郭家世代行医,名下医馆无数,而?医者在大昭并不在商人之列,连着医馆也不算商税,更用不着入商籍,自然也是于科考一途无碍的。 原本郭老爷是看不上无名私塾的,先不论私塾的教书先生是个女?夫子,就说这女?夫子的夫家,也是个干物流生意的商人,女?人,商人,二者地位本就不高,这般出身的夫子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至于冯家出的案首,谁知道是不是瞎猫碰着死老鼠,赶上了! 与一众纠结的世家不同,郭老爷从?头到尾都没?考虑过让大儿来这里,直到无名私塾中的学生一一考上秀才,今上又改科举制度,叫商籍子弟得以上场,反观被他寄予厚望的大儿,几次不中。 这往后参加科举考试的人越来越多,他儿还能考得上吗? 如此这般,郭老爷才急了,跟家中夫人商量许久,终于还是决定赌上一把?,也把?孩子送来无名私塾,先学上个两年?三年?,要是中了最好,不中也能重新?换书院。 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想?法,郭老爷当然不能明说,而?他又不好解释为何?拖了四五年?才想?起把?孩子送来,只能赶紧转移话题,继续说道大儿的好来。 “姜夫人有所不知,我儿虽不善科举,却是写了一手好字,这些年?教他的西席都说,光是凭这一手字,他的试卷也能往上走?一等!”说着,郭老爷拿出随身携带的卷轴来。 饶是他没?有说拖延至今的隐情,姜婉宁也猜的大差不差了。 好在她并没?有先入为主的习惯,只要学生品行不坏,家里又出的起高额束脩,谁来都是一样,她定了定神,便起身观摩起郭家大公?子的字来。 坦白讲,无名私塾里的学生中并没?有天赋异禀的,院试考了七八次不中的大有人在,便是冯贺在其?中,水平都能算得上是中等,且这些人年?龄摆在这儿,书法如何?基本都是定了的,再叫他们苦心练字也不现实,若是能来个凭书法博得阅卷官青眼的,那也不赖。 然而?等姜婉宁瞧见卷轴上的字后,第?一眼先是震惊,第?二眼便是怀疑了。 郭老爷见她久久没?有说话,心里也打起鼓来:“夫子瞧这字……是不行吗?” 姜婉宁从?卷轴中抬起头来,缓缓问?道:“请问?郭老爷,贵公?子这字是师从?哪位大家呢?” “害,犬子没?有这福分,没?能拜大家为师,这字是他自己临摹字帖,一日日练出来的,实不相瞒,我有一远房亲戚,经营了一家书肆,店里常常会收些贫寒学子的字帖,这便是其?中一人的。” 听到这里,姜婉宁已经明白了什么。 谁知郭老爷又说:“我出了百两一幅的高价,叫这位书生只将字帖卖给我家,几年?来也攒下了百十来幅,犬子靠着这些字,加上日夜勤勉,也算小有成就了,只可惜只习得其?形,未得其?骨。” 听完这些,姜婉宁却是沉默良久,她去?前面拿了一支笔一张纸来,看了一眼卷轴上的字,提笔落字,不出片刻,便写出一副别无两样的字来,且不多不少,正正好比其?多了些风骨。 郭老爷看愣了。 姜婉宁又说:“说来也巧,前些年?家中窘迫,我便试图去?塘镇寻些补贴家用的活计来,幸得书肆黄老板赏识,不光叫我使用好纸好墨,还愿以一两一贴的价格买我字帖,这一打眼,也写了五年?了。” 郭老爷下意识地掰手指,从?他拿到第?一幅字帖,到最后一次,也是正好五年?。 碰巧姜婉宁又道:“怪不得黄老板后来叫我只写这一种?字,原来是郭公?子有用,我记得还有些许其?他自己的字帖,可是也在郭老爷家了?”说着,她又在空白处写了另外几种?字。 郭老爷定眼一看,可不正是他最初收过的几种?。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81节 他一时?不知是否要感慨缘分,嘴里说出的却是:“可我不是一直以百两的价格买的吗?碰上逢年?过节,还会包一红封,少说也有三四十两,这些……可到了姜夫子手里?” 姜婉宁无奈地摇了摇头:“一直是一两一贴的,年?节时?倒也有赏钱,最多一年?是五两,至于郭老爷说的那些,我却是不曾见过的。” 怪不得书肆的黄老板对她这般热切,到后面两年?太忙时?,她一旬也就能写一张帖,姜婉宁觉得愧对黄老板托福,欲结束合作,对方却只说一月一贴也行,直到她搬来府城才算结束。 那时?她还觉得黄老板人怪好的,合着好的不是人,是银子呀,几年?下来,只怕黄老板从?中吃的回扣也有上万两了,家财万贯,也亏得他还愿意开间小书肆。 像陆尚替人采买货物,从?中也是吃回扣的,只是他的回扣都是按几文算的,哪里比得上黄老板,一次就是二三百两。 糊涂了许久的字帖之事?,却是一下子清晰明了了起来。 姜婉宁忽然想?起,好多年?前陆尚对她再三叮嘱,黄老板可不是什么好人,要离他远点,虽不知陆尚何?出此言,可眼下也算一语成谶了。 郭老爷又气又窘,过了好久才重重一拍桌子:“我这就去?找黄霖问?个清楚!这些年?我给他的银票少说也有大几千两了,姜夫子且放心,我全替你讨要回来!” 对此,姜婉宁只是勾了勾唇角,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过了片刻,又听郭老爷忐忑问?道:“那请问?姜夫子,犬子入学一事?……” 姜婉宁请他重新?坐下,而?后又将私塾里的束脩和规矩讲了一遍,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入学后无论是否高中,皆不可大肆宣扬私塾,最后才说:“还请郭老爷跟郭公?子细细讲明,若能做到,下月一号便来入学吧。” 郭老爷喜出望外,连声应下:“好好好,我一定会叮嘱犬子牢记的!” “那拜师?” 姜婉宁说:“我只是私塾里临时?授课的夫子,不做师徒,要不要拜师,且看以后缘分吧。” 听了这话,郭老爷反是心头一松,对着姜婉宁又是再三拜谢,方才从?私塾里离去?。 这会过去?,内间的学生们也开始往外走?了,姜婉宁估摸了一下时?间,索性又多等了会儿,待项敏几个孩子出来,才跟他们一起回家。 从?私塾到陆宅距离不算远,走?路只需两刻钟便够,中间还会经过一个小菜市,里面的菜价肉价稍微贵上两文,但品质远比其?他市场,姜婉宁有时?便会在里面稍些菜肉。 正好项敏他们的纸笔快要用光了,姜婉宁又带他们去?买了纸笔。 府城物价远非塘镇能比得的,便是最粗糙的宣纸,都要比塘镇贵上一文。 当初姜婉宁提出把?几个孩子带来时?,几家全是犹疑不已,除了舍不得孩子外,更是害怕无法承担在府城生活的费用,还是姜婉宁提出可以援助后,才勉强打消了几家的疑虑。 而?她帮忙养孩子,并非是全然不要报酬的。 就像大宝和林中旺,离开私塾后要给陆尚做满十年?工,前两年?就是打白工,后面才会给工钱,而?项敏则是要在姜婉宁手下帮忙至少三年?。 只有庞亮,因他是走?的官途,谁也说不准他的未来如何?,看在他是姜婉宁徒弟的份上,便不讲这些见外的话了。 这些置换要求听起来有些苛刻,但实际受益的,还是在几个孩子身上。 从?外面转了一圈,几人再到家时?,陆奶奶已经回来了,她又淘到了两盆成色极好的牡丹,正给它?们换土,等适应了环境,好做嫁接了。 姜婉宁去?她院里把?老太太叫出来,一家人吃了饭,到下午又是各忙各的了。 转日姜婉宁公?布了小考成绩,不出意外庞亮又是优,若非姜婉宁想?定一定他的性子,又怕他这个年?纪中举太过惹人耳目,其?实他今年?就能参加秋闱了。 虽然庞亮还要等下一届科考,私塾里的其?余人却不打算再等了。 三年?前的那届科举,冯贺和另一个秀才因自身根基不深,只去?考场感受了一番气氛,实际根本没?有作答,自是名落孙山,这又是苦学三年?,今年?跟着大家伙一起上场。 私塾里,姜婉宁板着脸:“诸位就打算以这等水平去?参加秋闱吗?我就不说你们最后一道时?政题了,就说第?三题!我是不是已经讲过两次了,为何?还有这么多人答不出?” “高以林你笑什么呢!你以为你答得很好吗?你且瞧瞧你那字,也就是我才肯给你仔细看,等到了考场上,你还想?叫阅卷官给你对着蜡烛看吗?” 高以林扑腾站起来,低头看着试卷上蚯蚓一般的字,蔫头蔫脑道:“夫子我错了……” 私塾里的学生都知道,姜夫子脾气很好,平日讲学时?总是温温婉婉的,与他们印象中的大家闺秀全然相符,唯独小考过后—— 简直!就是换了一个人! 每回小考后,私塾里一多半的学生都要被批得狗血淋头,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差,不光辜负了夫子殷勤教诲,更是愧对家人愧对自己,真真是太羞愧了。 姑娘们不会挨骂,那全是因为姜婉宁才点了名,不等下一句,她们已经红了眼眶:“夫子对不起,我会好好复盘纠错的,您骂我吧……” 姜婉宁:“……罢了你坐下吧。” 最叫人难过的是,小考每月一次,出成绩后就是休沐的那天了,众人拿着这样一份答卷,又带着夫子的批评,难得休息一天,也是全没?了心思,只恨不得读死在书上,哪还顾得上花天酒地啊。 以至于有子弟在无名私塾念书的人家,惊讶地发现,孩子不光学识进步了,就连跟酒肉朋友沾染的坏习惯都改了不少,越发勤奋刻苦了。 一举两得,可是让众人越发坚定了送孩子来念书的心。 这日下了学,哪怕明日就是月假,学生们也不见多少高兴之色。 而?姜婉宁就与他们恰恰相反了,不上班的日子总是美好的,再说私塾放假,书院当然也有月假,等到晚上,约莫就能等到陆尚回家了。 虽说陆尚逃学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多,但这样光明正大的休假,姜婉宁的情绪也是不一样的。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吃饭时?,陆尚就回来了。 其?余人明智地没?有过多打扰,早早离开餐厅,只把?空间留给两人。 陆尚明日要回塘镇一趟,又不愿跟小妻子分开,便想?带着姜婉宁一起。 说起这个,姜婉宁放下筷子:“夫君还记得书肆的黄老板吗?” “记得啊,怎么了?” 姜婉宁将白日遇见郭老爷的事?说出来,讲完后不禁轻叹一声:“要是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直接把?字帖卖给大户人家,不说赚上百两,总会比一两要多些吧?” 当年?陆家贫苦,黄老板的字帖确实叫家里生活改善了不少,便是时?至今日,姜婉宁对他还是存了感激的,而?感激与气愤,并非不可以共存。 陆尚也是咋舌:“我以为黄老板赚上三五两已经够多了,这哪里是吃回扣啊……” 姜婉宁摇摇头:“罢了,且看郭老爷如何?处理吧,这不仅是我被克扣了报酬,郭老爷那边应是更火大,无论结果?如何?,这事?就这样吧,毕竟我也从?黄老板那里拿了好几年?的钱,多少不提,总归是够了日常吃用,也当存两分感谢了。” 陆尚点点头:“都听你的。” 说起郭老爷家的医馆,陆尚又道:“物流队是跟一家医馆有合作,不过当年?签完契书后,我便把?医馆的生意交给平山村的蔡家做了,医馆收的药草太琐碎,我也没?那么多时?间四处问?,后来就直接全部托付给了蔡家,我只管出人帮忙运运货,只拿运费钱。” “正好明天去?塘镇,咱们顺路去?平山村一趟,把?蔡家人接上,也好把?医馆的契书给改了,我便不参与了收购了,蔡家要是还需要物流队运货,就只跟他们签一份长期运送单。” 对于物流队的生意,姜婉宁从?来都是只听不说,这时?也只是点头表示听到。 两人又各自喝了一碗绿豆汤,吃好喝好后一起回了房。 姜婉宁先去?沐浴,不想?等她从?屏风后面出来,陆尚也在院里冲完凉了。 姜婉宁脚步一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陆尚熄了门口的两只蜡烛,只留了床头的一只,又拿来干毛巾给她一点点擦干头发,动作间不经意碰到她的耳尖和后颈,时?不时?引她颤动。 陆尚只当不知道,唯有擦拭的动作更急切了些。 小半个时?辰后,姜婉宁的乌发已经被彻底擦干,陆尚随手拿了一条发带,潦草地帮她绑在一起,连床也没?下,反手把?湿毛巾丢到了地上。 姜婉宁心有所感,微微低下头去?。 下一刻,便是薄凉的唇蹭在耳后,又一点点下移,擦着耳骨,直至颈后,至此流连。 不知何?时?,屋里的喘息声变得断续沉重起来。 陆尚压着声音,细听还含了几分委屈:“阿宁,已经有两个月了……” “……”不知他碰到哪里,姜婉宁却是腰肢一软,下意识地扬起脖颈,露出细白纤长的天鹅颈,双眸亦很快漫起一层水雾。 陆尚说:“阿宁不说话,我便当你是答应了……” 话音才落,姜婉宁的嘴巴便被堵住,彻底失去?了拒绝的机会。 当天夜里,主院卧房的蜡烛直至后半夜才熄灭,陆尚先去?打了热水,可屋里并未能因此沉寂下来,过了一个时?辰后,他又出来打了第?二次水,不小心露出的虎口上,印了两枚深红的牙印。 偏他一点不觉疼,瞧了一眼后,更是美滋滋地亲在牙印上,回房又是一阵低声轻哄。 第61章 原定好的回塘镇, 因着陆尚一时放肆,被?迫推迟到午后。 陆尚知他太是过分了些?,一大早就跑去厨房献殷勤。 家里请的两个婆子是兼顾做饭的, 她们之前是在大户人家?伺候人的,只上了年纪, 被?新人顶替下?来了,辗转被?介绍到陆家?来, 还是第一次见会亲自下厨的主家老爷。 而这还不是最叫人惊讶的,更难得的是,一个会念书会经商的老?爷, 一手厨艺可比他们高超多了。 考虑到姜婉宁晚起的胃口不好?, 陆尚先给她调了一碗山楂饮, 提前拿去水井中冰着, 等她醒来温度正正好?, 不会太凉伤胃, 又能解一解暑气。 饮品做好?了, 接下?来便是开胃小菜。 这只姜婉宁一人吃的,陆尚却还是捣鼓了三道凉菜出?来,每道分量不多, 七八口就见底, 主要是摆盘精致, 一朵萝卜都能雕出?花来,其中又兼顾了多种口味,香拌三丝、萝卜蕨根粉、蒜泥茄子,总有一个合心意的。 主食则是一碗蒸得香糯的米饭, 搭配两荤两素,荤菜是花胶鸡和椒盐虾, 素菜有油煎豆腐和小炒油菜,若是这些?都不喜欢,那还有一份爽口的凉拌鸡丝面预备着。 这些?吃好?了,还有一份混了七八种水果的果盘,果子全是剥皮削块,弹洒一点清水,再用另一只海碗扣上,避免过早接触空气氧化掉。 饶是陆尚是做饭的好?手,也架不住样式多,几?样菜全做完,便是一上午过去了。 他还在做饭的间隙中常往主院跑,隔着窗子听一听屋里的动静,见姜婉宁还睡着,这才放心跑回去,继续准备他的赔罪宴。 陆尚将时间卡得刚刚好?,他才指挥婆子们把菜肴摆到主院的石桌上,就听屋里传来声响,匆匆闯进去一看,正是姜婉宁坐了起来,不小心打掉床头的小盏。 “小心!”陆尚赶忙冲过去,“阿宁要什么,你?别动,放着我来。” 姜婉宁将双臂从薄被?下?伸出?来,两只手臂上如今却是惨不忍睹,从手腕到臂弯,全是大大小小的红点,若是把袖口掀开往上看,比这只深不浅。 她闭了闭眼睛,张口声音还哑着:“陆尚,你?是疯了吗?”她根本不敢回忆昨夜的荒唐。 曾几?何时,她一度怀疑陆尚是不愿碰她,直至十八岁生?辰那年,陆奶奶和江婶被?支出?家?中,她被?带着走遍卧房的每一处角落,牢牢记住了床头柜边角的颜色形状。 三年来,她亲眼见陆尚扒下?温雅的外衣,却不想原来在外衣之下?,连人皮都是可以?扒掉的。 陆尚深知,这种时候绝不能狡辩,认错就对了! 他半跪在床边,替她细细按摩着小腿,又不时碰碰她的手,一举一动间全是小意讨好?:“对不起阿宁,我昨晚是昏了脑袋,你?别生?气,我下?次一定不会了。” “还下?次——” “……那也总不能没有下?次啊。”陆尚沉默一瞬后,还是没忍住嘀咕一句。 姜婉宁:“……你?别在这了,我瞧见你?就难受。” 说着,她就要推陆尚离开,不小心牵扯到腰脊,当即“嘶”了一声,动作生?生?止在半空中。 而陆尚就抓住这点时机,赶紧去旁边的衣架上把衣裳拿来,熟稔地抬起姜婉宁的手臂,先把内衫给套上,快速系好?衣带,再是外衣和下?裙,繁琐凌乱的衣带在他手下?渐渐理出?条理来。 他温声说:“昨晚我给你?认真清洗过了,身子应是清爽的……又或者阿宁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82节 姜婉宁当然记得昨晚清洗过,也记得在浴桶中又发生?了什么荒唐事。 至于她哪里不舒服—— 姜婉宁尽量耐着性子:“夫君从我眼前离开,便是最舒服的了。” “……”陆尚从善如流,“那对不起了,我许是还要叫你?不舒服好?久。” 趁着姜婉宁自我开解的时候,陆尚又去门口拿了湿帕子来,替她简单净了脸手,再半扶半抱地把她带下?床,蹲下?换好?鞋袜,想了想又问一句:“院里应是没有旁人了,我抱阿宁出?去可好??” 对此,姜婉宁只撑着床头站起来,身子前后晃了晃,半天才稳住身形,无声表示了抗拒。 见状,陆尚也不再坚持,只管护在她左右,陪她出?了房门。 主院不算太大,出?门就能看见院里的所?有光景,自然也包括南边的石桌石凳,以?及上面拜得满满当当的吃食。 陆尚讨好?道:“阿宁一定是饿了吧?饭菜都是才端来的,现下?应是还热着,快快来吃一点。” 见了这一桌的吃食,姜婉宁便知道都是出?自谁之手。 只她心里憋着气,才拿起筷子,又不顺地重重放下?去,忍不住刺了一句:“你?这个时候想起赔罪了,昨晚叫你?停下?的时候怎么就能装听不见呢!” 何止是装听不见。 那时她哭得泪眼婆娑,细细喊出?的破碎话语不光没能叫陆尚迷途知返,反更叫他更受蛊惑,掩耳盗铃般挡住了对方红唇,只顾在她耳后厮摩。 一夜风流后,如今他只得伏低做小,哄她喝了两口山楂饮,趁她胃口好?一些?了,再添一筷子鸡肉,添一筷子虾仁,不言过程如何,最后这一桌也吃了七七八八了。 一顿饭下?来,姜婉宁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她转头看到陆尚还蹲在旁边,因蹲着的时间太长?,右腿不受控制地轻颤着,而这也没能影响陆尚夹菜端饭的手,连面上的笑容都没见改变分毫。 姜婉宁微微敛目,终是轻叹一声:“夫君也吃点东西吧。” 此话一出?,陆尚顿时明了,他也不扭捏,一屁股坐到紧挨她的石凳上:“我做饭时就吃过了,还不饿,阿宁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要是实在不好?,我们就去医馆。” 姜婉宁摇头:“没什么大碍,过两天就好?了,夫君不是说要回塘镇一趟吗?” “不是什么急事,不差这一天两天,现在正是莓果桃子成熟的季节,我原是想带你?去乡间转转的,一不小心就耽搁了……我明儿?不去书院,阿宁要不也多歇一天?” 姜婉宁撩起眼皮:“又逃学?” “不是逃学!”陆尚大声否认,“我这回可是正当跟夫子请了假的,这还是因为我这次小考有了进步,课上表现得也好?了一些?,才好?不容易磨得夫子给我假的。” “阿宁也多歇一天吧,我们下?午出?发,在塘镇住一晚,等明天下?午再回来,好?不好?……” “阿宁还记不记得大宝家?的桃树,他家?今年除了桃子,还种了草莓和枇杷,我们自己去摘,边采边吃,一定是最新鲜的,他家?的果子都是观鹤楼专供,品质皆是顶好?的……还有葛家?村的鱼,听说村里的养鱼户引进了一种小银鱼,只手指大小,却是爽脆可口,凉拌滋味尤佳……” 姜婉宁被?他说得心动,不知不觉就点了头,等再回神,已然是被?陆尚一把抱住,她眉间也染了笑。 因着出?门时临时起意,姜婉宁来不及告知私塾的学生?,只能跟庞亮说一声,又给他们安排了功课,叫他们明日?自行温习,待后日?下?午,她再将缺的课补上。 听说他们是要回塘镇,项敏心念一动:“夫子,我能不能也回家?一趟呀。” 她的请求也给其余几?人提了醒,除了庞亮外,大宝和林中旺也说想家?,再一想,他们上次回家?已经是在三个月前了,也就陆启偶尔来府城给陆尚汇报生?意时,能匆匆跟大宝见上一面。 他们乘坐的马车较大,多带上几?个孩子也是不碍的。 姜婉宁又去问庞亮的意见,他却仍是摇头:“我就不回去了,等今秋乡试之后我再回家?吧,谢谢老?师,谢谢师公?。” 姜婉宁看看他,又默默瞧了陆尚一眼—— 该说不说,人与人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陆尚只当看不懂她的目光,招呼其余三人赶快去收拾,等再过半个时辰马车来了,他们就出?发。 而陆奶奶忙着照顾她新买来的牡丹,多离一个时辰都是要担心的,且陆家?村那一帮已没什么叫她担心的,回去不回去的,也是没什么差别。 最后,便只有姜婉宁夫妻俩和三个孩子一起上了车。 说起这次去塘镇,却是陆尚差牙行帮忙留意的山有了着落,南星村有户人家?急用钱,又不愿卖家?中田地,纠结好?久,才决定把祖传的山给卖了。 说起野山,这又跟物流队最开始的酒楼合作有些?关系。 这几?年物流队涉猎的领域越来越多,常见的不常见的生?意中常会出?现陆氏物流的身影,但陆氏物流发家?的酒楼菜品采买,却是始终不曾断过,除了塘镇的几?家?酒楼餐馆,还有临镇也跟他们签了契书。 这样一来,仅靠塘镇下?属的村子就很难满足货物数量上的要求了。 饶是陆尚隔三差五就去周围考察,也发展了塘镇之外的村落,但随着合作的酒楼餐馆越来越多,他还是觉出?几?分力不从心,而要再往外围发展,蔬菜肉类这些?不比其他,中间多耽搁一天,损耗也就越多,需要赔偿的金额也就越大,运输途中的成本将升到一个难以?承受的范围。 陆尚琢磨了好?久,才想到或许可以?自己养猪养鸭,种菜种水果,从源头解决问题。 陆家?的那十几?亩田地本就不多,如今又全是陆老?二在管着,陆尚也没那个心思跟他争抢,而百姓把田地看得跟命根子一般重要,若想买农户的田地,也很难大片采购。 还是姜婉宁提醒了一句:“我记得塘镇周围的山村也不少,有些?不高的山都是百姓家?中私有的,好?好?打理一番,兴许也是能做耕田的。” 陆尚再一打听,百姓家?里的山基本都是荒废的,最大的用处就是种些?树,一年四季有免费的柴火。 问及原因,则是因为山路多颠簸,山上也是上下?起伏不平,很难种庄稼,养家?畜也容易跑丢,实在无法,这才只能闲置荒废。 陆尚顿是大喜,寻常百姓不知如何在山上种果树种庄稼,难道他还能不知道吗? 梯田呀! 这不,他把想法跟姜婉宁说过后,两人一商量,觉得其中大有可为,这才托牙人给留意些?,最好?是塘镇周围的山,出?了塘镇范围的就不考虑了。 陆氏物流的根基都在塘镇,一些?能主事的管事也都是塘镇出?身,若把这山买在塘镇周围,一来是方便调动管事,二来也可以?招收管事的亲戚家?人,免了进一步筛选的功夫。 物流队需要身强力壮的男人,种地养畜生?就没那么多挑剔了。 正相反,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于种地一途更有经验,而妇人饲喂家?禽也更用心。 去往塘镇的路上,陆尚把野山的事跟姜婉宁说了说,距离最开始起意的时候已经有一年多了,久到姜婉宁以?为这事要不了了之,原来是现在才寻到合适的山野。 陆尚说:“今天我们现在塘镇住,也好?跟牙人问问清楚,等明天去看山的时候,再顺路去陆家?村和葛家?村走一趟,吃好?玩好?再出?发。” 姜婉宁点了头,又跟三个孩子说一声:“我们明天许是会去摘果子捞小鱼,你?们要一起吗?” 几?人想了想,项敏和林中旺都拒绝了。 只有大宝还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性子,素来喜好?玩闹,当即说:“我想去!老?师您明天是要来我家?吗?我帮您摘桃儿?采莓果,您带我一块去捞鱼行吗?” 不等姜婉宁说话,陆尚先应了:”不用我们,你?爹明天也跟着,叫你?爹把你?捎上。” “好?!” 申时末,马车抵达塘镇。 赶巧城门口庞大爷的牛车还没走,陆尚赶紧下?车把人拦住,一番寒暄后,又把大宝和林中旺托付给他,辛苦庞大爷把两个孩子给捎回去。 而他们则要去无名巷子,就顺带把项敏送回去了。 无名巷的宅子现在是陆显一家?在住,他们占了陆奶奶原来的房间,另外三间闲置着,除了陆尚和姜婉宁的房间不许人进,其余两件也能做客房,有时陆光宗和陆耀祖来镇上,便是住在这里。 两人到家?的时候,陆显他们才吃完晚饭,看见两人回来很是惊讶,赶忙张罗着给做些?吃的。 陆尚摆手制止了他,趁着天色还没彻底暗下?来,又去外面找了个小童,叫小童去牙行请牙人到观鹤楼一叙,他和姜婉宁也一同把晚饭用了。 傍晚时分,观鹤楼正是生?意繁忙的时候。 但这些?年里,陆尚常来观鹤楼谈生?意,又有冯贺的关系在,酒楼便专门给他留了一个雅间出?来。 福掌柜迎他们进来,又亲自把他们送去雅间,无需问询他们需要,已自行给安排了菜色,还有两盏果酒,一凉饮一热饮,搭着茶水一起上来。 没过多久,牙人赶了过来。 福掌柜识趣地告了辞,把空间留给他们三人。 只听牙人说:“我给您找的这座山就在南星村边上,下?山就是官道,通行是极方便的,这山也不算太高,从山脚到山顶只要一个半时辰就够了,还有一条上山的小路,只下?雨时泥泞些?,平日?是全然没有问题的!” “不过卖山的这家?人着急用钱,要价也高些?,依着牙行之前的价格,这山最多只要二百两就能买下?,这家?却是要二百二十两,还只要现银,要一次性支付清。” 二十两的溢价尚在陆尚接受范围内,他更关心:“那山上的草木如何?可有山溪山泉这些??” “陆老?板放心,这山我是亲自去看过的!山上的草木不比其他深山繁盛,但寻常草木也长?着,据说到秋天还会生?甜果儿?酸果儿?,寻常的皂角这些?也是常见的。” “山泉虽是没有,但半山腰上有一条小溪,溪水澄清甘甜,从半山腰贯穿到山脚,下?游还有些?鱼儿?呢!” 这草木有了,山溪也有了,溪水中更是有鱼,简直是满足了陆尚的所?有要求。 他克制着表情,没有露出?急切的意思,沉吟许久才说:“那等明天我们去看看吧,原是想今天去的,不想回来的太晚了些?,又怕路上不安全,索性等明日?了。” “好?好?好?,那明日?我再来,我带您去亲自看看!” “那感情好?。” 谈过正事,剩下?的时间便是边吃饭边聊些?闲话了。 牙人跟陆尚也算打过多次交道,就说陆氏物流的一应长?工宿舍,无论租赁还是购买,基本都是由他经手。 吃饭时,牙人还不忘介绍他新的的几?处宅子,除了能用做长?工宿舍的,另有一处出?了塘镇的:“陆老?板有所?不知,这座宅院虽是偏僻了些?,可面积却是极大的,里面布局装点也是雅致,曾是一位致仕大官的故居,几?年前大官去世?,家?中子弟又不常回来,这才决定挂卖出?售了去。” “我知陆老?板和夫人现在搬去了府城住,但府城那地方,比起塘镇可谓是寸土寸金了,同样的宅子挪去府城,那没有两千两可是买不下?来的,咱们这只要一千四百两!您要是买下?,再好?好?收拾一番,给夫人避暑也是好?的。” 任凭他说的天花乱坠,这所?谓豪宅对于陆尚和姜婉宁皆是全无用处,陆尚或有一瞬的心动,可一看姜婉宁表情,那宅子对她还不如一块辣炒小排来得有吸引力,顿时也兴致全消。 他敷衍地应了两句,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牙行可有出?售田地的?” “田地却是没有的,田地买卖那都是要去官府备案的,咱们可不敢沾手,不过陆老?板您要是需要,我也替您多留意着些?,等哪天有了风声,一早告知于您!” 到后面牙人说累了,他也是饿了大半天,忙着吃饭填肚子,这才不再絮絮叨叨。 等几?人吃饱喝好?,太阳也彻底落了山。 几?年下?来,镇上的商贩还是一天黑就收摊,除了零散的几?家?大酒楼和客栈会点灯迎客,其余地方全是黑漆漆一片。 观鹤楼的小二给准备了照明用的灯笼,分别给了陆尚和牙人,福掌柜又出?来作送,众人一一告别。 回到无名巷子后,马氏和孩子已经睡了,只有陆显还在门口等着,一见巷子口有了亮光,赶忙提着灯迎过来。 陆显跟陆尚已做了五年的工,从最开始卖力气的长?工,也慢慢混成了一个小管事,现在负责无名巷这一片的送货,手下?也拿着七八单合作,管着十来个工人。 物流队里长?工的工钱就不少,做了管事还会涨一涨,加上逢年过节还会有节礼红封,三五年也能攒下?不少一笔钱。 只是陆显家?有个患有眼疾的女?儿?,这些?年为了给她治眼睛,银两就像入了无底洞,永远见不到底。 陆尚只问了问最近的生?意,听说一切如常,长?工短工也不曾和顾客闹出?矛盾,便算放心了。 之后便是姜婉宁问及他家?的女?儿?,陆显的女?儿?今年已经六岁了,叫陆明暇,因着眼疾的缘故,素日?鲜少出?门,便是这条巷子里的邻居,也有好?多不知她存在的。 姜婉宁沉默片刻,又说:“若还是不行,就带明暇去府城看看吧,这也好?几?年了,若镇上的大夫管用,不说能治好?,好?歹也该见一点微光了。” 陆显不说话,好?半天才吭哧一声:“再、再等等吧,我再攒攒钱……”他脊背微塌,明明比陆尚还要小几?岁,可看面容,却比他还显沧桑,一双大掌上全是厚茧。 不一会儿?几?人就到了家?中,陆显提前烧了热水,把水盆端来后就告辞回房了。 陆尚和姜婉宁的房间因不许人进,太久不住少不了落灰,而陆尚虽常在塘镇和府城之间行走,但也很少会回这边,大多时候就近找个农家?,付点钱匆忙住上一夜就罢了。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83节 天色太晚,两人就没有仔细收拾,只把床铺换了新的被?褥,又打开窗子通风,潦草睡下?了。 姜婉宁昨晚就没休息好?,今天下?午又全在车上,躺下?没多久,眼皮就开始打架,她趁着意识还清醒,扯了扯陆尚的袖口,低声说道:“若不然我们把明暇接去府城看看吧。” 陆尚偏过头来,就看她尚说着话,眼皮就不受控制地合上了,不禁失笑:“等明天再说吧。” “那你?记着这事……” “好?,快睡吧。”陆尚侧过身子,长?臂一捞,就把姜婉宁揽进了怀里,又动了动薄被?,避免晚上太热惊醒。 一夜无话。 巷子里的百姓早晨起得早,连着马氏和陆显也早早起床,还有假山后那活了好?几?年的公?鸡,天一亮就打起鸣来,吵得陆尚和姜婉宁也赖不得床,被?迫从床上爬起来。 陆尚先出?去打了水,又把屋里久不用的巾帕洗了洗,拧干后才拿进来。 两人简单洗漱后,姜婉宁帮他整理了发冠,又用一支素钗挽起了头发,收拾了床铺方走出?去。 约莫是他俩回来的缘故,今日?早饭时从外面买回来的,陆显买了两屉小笼包,一肉一素,还有六个烧饼以?及两碗豆浆。 他和马氏面前只放了烧饼,再就是一碗稀得看不见米粒的粥水,剩下?的小笼包和豆浆全推到陆尚夫妻那边。 姜婉宁坐下?后好?奇:“明暇还没起吗?” 陆显没说话,马氏只好?拘谨道:“起了起了,明暇脾气不好?,饭桌上也总是吵闹,我怕她耽误大哥大嫂吃饭,就没喊她出?来,您和大哥先吃,等晚些?我再给她喂饭。” 姜婉宁:“……喊出?来一起吃吧,无事的。” 陆尚知道她又是心软了,还有昨晚想带孩子去府城,多半也是同样的缘故。 马氏尚有迟疑,直到陆显发话:“喊出?来吧。”如此,马氏才动弹起来,快步回了屋里。 然她进去没多久,就听屋里传来一阵尖锐的叫喊声,五六岁女?童的嗓音最是尖细,这般扯着嗓子喊叫,声音能传出?好?远去,果然没多久就听见墙头响起邻居的抱怨:“这又是陆家?的女?孩在闹了吧?隔三差五就闹一回,都是姓陆的,怎人家?陆秀才和姜夫子那样好?,换成他家?就……” 后面还有什么,只马氏把陆明暇强抱了出?来,姜婉宁被?转移了注意,也就没再细听。 反是陆尚往旁边看了一眼,就见陆显把头低得更深了,双手搭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攥紧成拳。 陆明暇被?马氏抱着,身子还是不住挣扎着,双手双脚踢打在马氏身上,不停喊着“不要不要”。 陆显和马氏皆是脸色难堪,只顾及着陆尚二人在,才没有多加呵斥,但等把孩子放下?,马氏还是没忍住在她头上拍了一巴掌,遂低呵一声:“别吵了!” “……啊啊啊!”尖叫声只停了一瞬,便又继续起来。 马氏向?来止不住她,见状只能站在一边,目光左右游离着,身上的围裙被?拧得全是褶皱。 正这时,姜婉宁有了动作。 她把上衫上的绢花扯了下?来,小心送到陆明暇手中:“明暇你?摸,这是什么?” 手里突然被?塞了东西,陆明暇尖叫声变弱了几?分,而下?一刻,她手里又被?塞了一枚扣子。 正当她小心摸索着手中小玩意儿?的时候,姜婉宁蹲到她旁边,小心替她拂去眼尾的眼泪,温声说道:“我是大伯母,明暇还记得我吗?我给咱们明暇带了小礼物,明暇愿意跟我去拿吗?” 陆明暇呆呆地坐着,无神的眸子不见半点波动,等了不知多久,才见她缓缓点了头。 姜婉宁没有抱她,只牵起她的手,一点点引她去了屋里。 马氏目送她们离开,有心跟上,却被?姜婉宁摆手制止,只能等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望向?陆显。 姜婉宁的举动实在意外,夫妻俩不知如何反应。 还是陆尚说:“先吃饭吧。”两人才算坐稳。 因着姜婉宁和陆明暇都不在,陆显和马氏便是吃东西也心不在焉的,陆尚只假装没看见,随口问道:“明暇一直这样吗?我记得她小时候就爱哭。” “不是的!”马氏慌张否认,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了些?,又重新弯下?腰,“明暇、明暇平时也不总是这样的,就是我喊她喊的太急了,明暇没反应过来,害怕才大喊大叫的,她平时、平时不这样……” 陆尚没有提刚刚从隔壁邻居家?听到的抱怨,只淡淡点头:“原来是被?吓到了,怪不得,小孩子容易受惊,明暇又看不见,还是多些?耐心为好?。” “好?、好?……我记住了……” 等他们这边吃好?饭,姜婉宁也带着陆明暇走了出?来,小姑娘穿了一身打着补丁的裙衫,怯生?生?的面上罕见地露了两分笑,再看她头上,如今带了一朵粉色的花。 陆明暇走两步就要停下?,摸一摸头上的花,再扯一扯姜婉宁的衣摆:“伯母……好?看……” “是,明暇很好?看。” 陆明暇的这番转变可是惊呆了陆显夫妻。 一直到姜婉宁离开,陆明暇都靠在她身上,一会儿?把玩手里的绢花和纽扣,一会摸索着去牵姜婉宁的手。 直到约好?的马车到了巷子口,两人不得不离开,姜婉宁才把陆明暇引回马氏身边,又蹲在她身前,柔声解释说:“大伯母要出?去办些?事,明暇自己玩可好??” 陆明暇把玩纽扣的动作一顿,枯黄的小脸上露出?几?分茫然,只眸子还是那副黯淡模样。 姜婉宁看得不忍,却也没有办法,最后摸了摸她的头,起身跟着陆尚离开。 陆显负责把他们送出?去,马氏因要照看孩子就不出?门了。 可他们前脚离开,马氏即刻变了表情。 她冷着一张脸,重重合上大门,又快步走回院里,粗鲁地把陆明暇拽到跟前来:“你?刚才去大伯母房里做了什么?大伯母有掀开你?的衣服看吗?” 陆明暇还沉浸在大伯母要离开的无措中,只记住了后半句问题:“没有,没有看……伯母给花花。” 闻言,马氏的脸色才算缓和了两分。 可她看着陆明暇又去摸头上的粉花,不知怎的,怒从心起,猛一下?子把她的手打下?,又将粉花扯了下?来。 做完这些?还不够,马氏又把她手里的绢花和纽扣抢了来,用尽力气丢向?远处,复大声呵斥道:“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也就能拿来糊弄你?这样的丫头片子!” 陆明暇愣住了。 下?一刻,熟悉的刺痛感从手臂上传来,她张嘴尖叫出?声。 马氏一手捂着耳朵,另一只手还是在她胳膊上狠狠掐着,边用力边恨恨道:“都是因为你?!若不是因为你?,我和相公?如何会过得这样苦,若是没有你?……” “哇哇——”陆明暇挣脱不开,只哭得越发大声了。 不知过了多久,马氏手上忽然卸了力,她惶然地望着大哭的女?儿?,眨眼间,只觉面上一片湿濡,抬手一摸,亦是满脸的泪水。 “明暇……”她想摸摸女?儿?,可手才碰上陆明暇,对方就下?意识地躲闪,不小心绊在木凳上,当即跌倒在地。 马氏一个激灵,直生?生?地扑过来,将她抱到怀里,下?巴抵在小姑娘的肩上,声音里满是悔意:“对不起,明暇对不起……娘不是故意冲你?发火的,对不起明暇,你?别生?娘的气……我的明暇,为何就你?这样命苦啊——” 就在陆家?院里一片哭声的时候,姜婉宁和陆尚已乘着马车出?了塘镇。 想到刚才在无名巷发生?的一切姜婉宁面上带着疑惑,不觉将她的困惑说出?来:“我总觉得明暇那孩子不太对劲……” “我把她带去屋里后,跟她说话,明暇的反应很迟钝,好?像听不懂似的,但她只是眼睛不好?,不该如此啊。” “还有邻居说她隔三差五就要吵闹一次,但我跟她待的那一会儿?,反觉得她很乖,不像那样容易耍闹的孩子,给她戴花时不小心扯到她的头发,也没见她如何,怎会因马氏喊得急,就对娘亲又打又踢呢?” 陆显和马氏的说辞没有任何异样,但姜婉宁还是觉得不正常,他们从无名巷离开时,她恍惚又听到了陆明暇的哭声,可陆显一口咬定是“听岔了”,马车走得又急,她便没能追究。 到现在,那股异样又浮现心头。 陆尚握住她的手,悉声安慰:“兴许你?是多虑了呢?陆显和马氏这些?年一心给孩子看眼睛,瞧着并不像那等苛待的家?长?,且要真有什么,邻居们也该察觉到的,既然没人说,那多半也没太大问题,而小孩子最是敏感,情绪多变也是正常的。” “你?昨日?不是说,想把她接去府城看眼睛吗?” 姜婉宁点头,从疑虑的情绪中走出?来。 谁料陆尚却说:“阿宁,不是我舍不得这笔钱,可负担一个孩子的一生?,这太沉重了,当年若不是看孩子可怜,我不会叫陆家?人跟我做工,我能给他提供赚钱的途径,可若说直接给他们钱……”他轻轻摇头。 “可陆显他赚到的钱不够给孩子看病呀。”姜婉宁能明白陆尚的顾虑,只是想到陆明暇,实在于心不忍。 陆尚说:“我会试着给他调整工作内容的,且看他表现吧,若是能应对得过来,涨工钱也不在话下?,自然就能多攒钱给孩子看病了。” “你?要是担心时间耽搁得太久,那等回去我跟奶奶说,叫她老?人家?出?面,就说是她听说了明暇的情况,心头不忍,愿意出?钱给孩子看诊,先把病情诊断下?来,再慢慢治,诊断的钱由我们出?,只是打着奶奶的名号。” “至于你?我……这不合适。” 但凡他与陆显是同胞兄弟,陆尚也不会这般迂回。 可他们之间还夹着一个王翠莲,当年王翠莲下?场凄惨,多少也有几?分事因他起的意思,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年来陆尚刻意保持与陆家?兄弟姐妹距离的原因。 姜婉宁听了解释表示理解,也不再纠缠救助他们了。 片刻她轻叹一声:“听夫君的吧,若是实在不方便,那且算了,你?这边更重要。”亲疏远近,她还是门清的。 说完陆显家?的事,姜婉宁心头略有沉重。 陆尚掀开了马车的车帘,四五月份正是万物争春的时候,路边遍布花草,还有一些?野生?的桃儿?缀在枝头,将落不落的。 姜婉宁已经很久没有来塘镇乡下?的,心下?很是新奇。 陆尚给她介绍,其实这些?与前些?年没什么两样,无非是偶尔能看见建在村口路边的小房子。 “那就是陆氏物流的中转点,平日?用作仓储的,长?工们也住在里面,用一道墙隔开……” “看见那边的河了吗?那就是葛家?村那条河,不过那是上游,水流不如下?游清澈,周边的村民常在里面洗衣。” 说话间,马车很快抵达葛家?村。 陆启早早得到消息,已带着大宝等在村口,瞧见马车赶紧迎了上来,带着大宝跟两人打了招呼。 陆尚问:“这个时间,村里是不是还在上货?” 陆启回答:“正是,已经是最后几?车了,今天要给观鹤楼送肉鸭,这才耽搁了些?,还有葛哥儿?也在,正查验肉鸭呢!陆哥你?要进去看看吗?” 陆尚扭头问姜婉宁的意见:“要进去看看吗?” 姜婉宁虽知陆氏物流在做什么,但亲眼见的次数还是很少的:“会有不方便吗?” “方便方便,什么事也没有!嫂子您请——”不等陆尚说话,陆显已经让开了路,又推了大宝一把,“快带你?老?师到村里瞧瞧,小心别被?人碰到!” “好?嘞!”大宝应一声,一溜烟跑到姜婉宁手边,他这几?年个子拔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姜婉宁胸口的位置。 他没法跟小时候一样去牵姜婉宁的手,只能不远不近地走在她前面,一边走一边介绍:“老?师您瞧那个黑小子,那就是葛哥儿?!葛哥儿?这几?年可威风了,十里八乡的都知道,他是陆氏物流的专职兽医呢!” 姜婉宁记得葛浩南,遥遥望去,果然是个又高又瘦的小黑小子,一手拿着册子,一手提着肉鸭一只只检查。 陆尚和陆启就跟在他们身后,两人也没说什么生?意上的事,光是瞧着前面的两人,一个是媳妇儿?,一个是儿?子,就足以?叫他们嘴角扯得老?高。 陆启感叹:“这一眨眼,大宝也这么大了,当初要不是求了嫂子启蒙,还不知道他如今在哪儿?滚呢……” 第62章 姜婉宁只是对物流队的工作内容稍有好?奇, 并不打算去打扰他们?的工作,走到车队尾巴就停下了,远远驻足看了一会儿, 就示意大?宝可以?走了。 物流队的长工短工换了一批又一批,陆尚也不是对每个人都熟悉, 尤其?是这两年他不怎么?跟货了,好?多人只知道顶头的是位陆老板, 却还没见过他的真?面目。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84节 反而是陆启隔三差五来看看,大?多数人都能喊出名字来。 有短工跟他打招呼,他原是想介绍陆尚给他们认识, 只是见陆尚摇了头, 他也只好?作罢。 没过多久, 姜婉宁和大?宝回来, 夫妻俩一合计, 不再多余浪费时间, 直接去养了小银鱼的农户家里, 借了他家捞鱼的小网兜,又买了一个装鱼的小盆,趁着太阳还没升起来, 赶紧去了河边捞小鱼儿。 这边的小银鱼都是家养的, 虽是养在河里, 但也用渔网圈了起来,用网兜打捞很是容易,不一会儿就能捞起一小盆。 也不知这些小鱼是从哪里传来的,跟寻常鱼儿大?是不同, 小小一尾,果真?只有手指大?小, 在太阳下仿佛能透光,反出一点?银亮色,脑袋和眼睛更是极小极小。 陆尚才捞上?就咬了两条,咯吱咯吱很是爽脆,细小的鱼刺根本不需挑拣出来,稍微嚼上?两口就化掉了。 姜婉宁很少会吃生食,见状面色微变。 陆尚笑她:“先前不还说要试一试凉拌小鱼,阿宁不会以?为会给煮熟再拌吧?” 姜婉宁没说话,光看表情,确是这般以?为的。 陆尚弯腰从河中摸出一尾来,哄着她张嘴尝一尝,姜婉宁仍是忐忑,但对对方?的信任,还是叫她试探着张了嘴。 小银鱼都是从河中现捞出来的,除了滋味鲜甜,鱼儿也是鲜活的,进到嘴里还甩着尾巴,吓得姜婉宁不觉瞪大?了眼睛。 可等她依言咀嚼后,果真?没尝出什么?异味,那鱼儿入口即化,若不是亲眼所见,她还以?为是喝了一口甘泉水。 “可喜欢?”陆尚歪着脑袋问她。 姜婉宁没有说好?,可也没有说不好?,只试探着又捉了一条,小心?翼翼地捏在指尖,像得了什么?新?奇玩意儿一般放进嘴里,与其?说是品尝,倒不如?说是在玩趣。 就在他们?两人对面,陆启也带着大?宝摸鱼捉虾,大?宝对丁点?儿大?的鱼不感兴趣,他要捉就一定要捉最大?的,颜色还要鲜亮,生命力更要旺盛,细数要求,可比镇上?的酒楼苛刻多了。 陆启骂他屁事真?多,大?宝张口便是反驳:“才不是!敏敏最爱吃鱼,她这回没机会亲自来逮,我?就给她带回去!” 敏敏? 不等陆启多想,就听大?宝继续说:“还有亮亮的,还有中旺的,还有老师和师公的,还有私塾里的同窗的……” 他这么?一数落,少说也有十几个人了。 陆启心?情大?起又大?落,连带着看他也没了好?气:“滚滚滚!你捉了这么?多就自己付钱,老子没钱给你买鱼玩儿!” “我?才不要你钱!”大?宝冲他略略略,“老师出门时给我?钱了,我?可以?自己买!” “哎我?说你个臭小子——谁叫你要老师的钱了,你还不快点?给我?还回去,哎你还跑——” 姜婉宁和陆尚只是一眼没注意到,对面的父子俩就追逐了起来,大?宝手脚轻快,一边躲着一边在河里摸索,弯腰躲打的间隙里就逮上?来一尾黑鲤鱼,只他嫌弃太小,反手又丢了回去,溅起的水珠不偏不倚,正浇了陆启一头一脸。 陆启:“……混小子你给老子站住!” 待姜婉宁他们?捞够了小银鱼,镇上?牙行的牙人也过来了。 南星村和葛家村离得不远,走路只要半个时辰就能到,而他们?又有马车,只用了一刻钟就抵达了南星村村口,下车就看见了要卖山的那家人。 陆尚没有第一时间表明态度,一口咬定:“看过再说,不急不急……” 卖山的这户人家姓王,一个王大?叔一个王二叔,还有王二叔家的大?儿子,几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断断续续地讲述着这山的优点?。 姜婉宁尚愿意侧耳听上?几句,可陆尚就只相信自己亲眼看见的了。 正如?牙人所说,这山不算高,又有专门开辟出的一条登山小路,从山脚到山顶也用不了太多时间,陆尚问了姜婉宁意见后,决定一路走去山顶看看。 这座山与塘镇周围的山野并没有太多区别?,山上?的草木也都是常见的。 但陆尚观察后却是发现,后山背阴的一面稍有坎坷,或不适合改造成梯田,但这面的羊草还算茂盛,用来养些禽畜还是恰当的,另一阳面就山坡就平整了许多,也更适合改造成梯田。 而从半山腰截断的山溪水流也不小,来日浇水灌溉,又省了下山打水的功夫。 陆尚从山脚看到山顶,还摘了山间的野果尝了滋味,心?里越发满意,才到山顶,就跟王家人问:“你们?就是要卖这座山吗?” 王家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只能如?实说:“回老爷,正是这里。” 陆尚轻啧一声?:“可我?看你家这山头也没什么?优势啊,山也不高,山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这还要比旁人家高出三五十两?” 王二叔登时沉不住气了,他作了个揖:“请老爷明鉴啊!咱家这山虽没什么?珍贵玩意儿,但就是因为不高,才不易招惹野兽,上?山下山都是安全的!” “而且老爷您看,从山顶往下看,周边七八个村子都尽收眼底,您便是只在山顶盖一座宅子,来日做个度假避暑的地方?也后呀,这个价钱已经很低了——” 能叫陆尚满意的山头,他自然也不介意多给几两银子。 但他也不愿叫人把他当做冤大?头,少不了演一演,能压下价最好?,也不下去,好?歹也不会被?人当成软柿子,随意欺瞒坑骗去。 无论王家人怎么?说,陆尚只是摇头:“山头一般,二百二十两太高了。” 好?在那牙人晓得谁才是他的大?主顾,如?今也是帮着陆尚说话:“王叔您看,陆老板也是真?心?想买,这大?清早就带着夫人一起来了,您便是看在陆夫人舟车劳顿的份上?,给便宜一些呢?” “再说王叔您也知道,咱们?塘镇什么?都不多,就是山头多,您今日咬死了价格不肯卖,把陆老板给气走了,下一个愿意买山的老板还不知在哪儿呢!” 说着,牙人又把王大?叔拽去后面,附在他耳边嘀嘀咕咕半天。 等他们?再回来,王大?叔的表情就有了几分?缓解,他想了想,又说:“麻烦老爷叫我?们?再商量商量……我?们?很快就给您答复!” 陆尚微微颔首,喊着姜婉宁去看另一边的风景。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王大?叔返回来,他一脸的肉痛:“老爷我?们?商量好?了,实不相瞒,家中遭了变故,正急需用钱,不然我?们?也不会把祖传的山头给卖掉的,这山虽没什么?用处,可毕竟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我?们?作为后代子孙,无端变卖已是不孝了!” 听他这一番说辞,陆尚面上?不见半分?异样,他仍是稍稍仰着下巴,表现得无所谓的样子。 王大?叔说一咬牙:“二百零五两!这是我?们?能给出的最低价格,主要是我?家山上?有一山溪,山溪又没被?糟践过,日后吃水用水都方?便!” 陆尚这才算给了他正眼:“二百零五两?” “是!” 陆尚又故作犹豫,直到王家快要按捺不住了,他才说:“那也行吧,不过我?手上?每那么?多现银,还要等上?几天,至于这山头的地契——” “我?们?随时能办!”王二叔站到前头来,“还请老爷快些凑齐银子,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契,您什么?时候方?便了,我?们?随时能跟您去转地契!” “那行吧。”陆尚言语间添了几分?不耐,“我?会尽快的。” 之后他便借口山上?蚊虫太多,景致又太过寻常,早早从山上?下来,勉强在村里绕了一圈,就带着姜婉宁离开了。 牙人本以?为他着急买山,又不是差钱的,对这单生意自认十拿九稳,偏出了今天这一档子事,他又摸不准了,在马车上?也没敢多问。 殊不知,陆尚始终注意着他和王家人的表情,见了这些便知道,他那戏是演好?了。 他和姜婉宁今日是要回府城的,因着看山耽搁了不少时候,便无法再去陆家村摘果子。 索性待他们?回到塘镇城门时,只见陆启赶着驴车,在城门口不知等了多久,一看见他们?的马车就把大?宝踢下板车,叫他去喊人过来,而他则负责把板车上?的东西搬下来。 陆尚和姜婉宁凑过来一看,才发现驴车上?放了四五个竹筐,几个竹筐里全是新?鲜果子,什么?鲜桃草莓枇杷甜果儿,只要是他家里种的,一样摘了一筐。 且他和家人摘果子时还专挑最大?最好?的,几筐果子全是精品。 陆尚没有跟他客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跟他一起把竹筐搬上?马车。 姜婉宁也被?草莓红润的色泽吸引到,用袖口蹭了蹭,当场尝了一个,草莓入口酸甜,汁水四溢,甜软之中还带了一分?脆意,甚是喜人。 她忍不住惊喜道:“好?甜的莓果!” “那可不!”陆启正好?过来,“这可是三娘新?培育出的果子,说是用什么?布给闷了起来,定期通风光照来着,比地里其?他株长得都好?都快,果子也要甜好?多哩!” 说起樊三娘,姜婉宁眸光一闪,不禁问道:“三娘最近可好??” “好?着呢好?着呢!三娘说等下月就去府城,找大?宝住几天,正好?也好?久没见嫂子了,跟嫂子叙叙旧唠唠嗑,到时家里的果子就全下来了,我?叫三娘都给您带上?!” 姜婉宁露笑:“那感情好?。” 说话间,几筐果子全运上?了马车,大?宝把最后一筐搬上?去后,就坐在马车外不下来了。 陆启总算没有再骂他,隔空点?了点?:“臭小子多听你老师的话,别?调皮了!” 是了,时近下午,陆尚和姜婉宁要带着孩子们?回府城了。 牙人最后跟陆尚确认了一遍交接地契的时间,没过多久,庞大?爷也送了林中旺过来,再去无名巷子把项敏接上?,这一车人就算满了。 回程路上?,陆尚难掩面上?喜色:“现下山头也有了,下一步就是把整座山给打理清楚,我?已经看好?了,背阴那边就圈起来做农场,养猪养牛养羊养鸡鸭,还有溪水里的鱼也不能忘!” “向阳那边就更好?办了,全推平做梯田,一半拿来种庄稼粮食,一半拿来种果树,而蔬菜就种在山顶上?,到时再建一座小别?墅,当个山间农场经营着!” “小别?墅?” “哦哦就是上?下两三层的房子,只有房屋没有小院,房屋也不单单是一间房,我?想想怎么?给你形容……” 姜婉宁大?多数时候只是再听,嘴角挂着浅浅的笑。 而在陆尚畅想的时候,几个孩子也时不时出声?,他们?不知道师公嘴里的农场是什么?,可要论种菜种地,他们?可就有想法了—— “师公种枣树吧!我?娘之前给我?买过脆枣子吃,可甜可好?吃了!” “师公还有李子树诶……” 陆尚正是高兴的时候,无论他们?提什么?,只要是能在南星村种植的,他都会应下,还想着日后就专门开辟一小块果园来,当这几个孩子玩乐体验生活的场所。 傍晚时分?,马车抵达府城,经过官兵检查后,放入城中。 马车一直赶到陆家门口才停下,陆尚给车夫结了车钱,又把家里干活的长工喊出来,把车里的水果和鱼儿尽搬进厨房里。 他只嘱托了那一盆小银鱼不要动,其?余大?宝逮住的大?鱼小鱼,就全然不管了。 至于剩下的水果,趁着新?鲜赶紧洗上?一些,把陆奶奶也叫出来,大?家伙一起尝尝。 晚饭吃的面条,做饭的婆子打了一个肉卤一个菜卤,还切了七八盘佐菜,一碗面条添上?两勺卤子,再洒满黄瓜丝胡萝卜丝等,就是一碗清凉爽口的面条了。 …… 塘镇回来后,姜婉宁和陆尚很快恢复了往日的生活节奏。 说是全然恢复也不尽然,姜婉宁向来自律,无论是家里还是私塾,在她手下就从没出过什么?乱子,反而是陆尚,出门一趟又野了心?,这回是彻底不把书院放在心?上?了。 他把买山头的事交代给了陆启,拖了牙行三五日后,一次□□齐了钱款,又在一日内更换了地契,从此南星村的那座矮山就是陆尚私人的了。 山有了,土地也有了,工人更是不缺,接下来就是开工干活了。 他先是找来管事,将山头做了完整规划,从牧场到菜园到果园,每一处都精心?安排好?,大?至上?山下山的安全,小至第一批牲畜饲养的数量,全都确定下来。 之后便是联系农户买牛犊羊崽儿,还有各种禽类的幼苗。 牧场的改造相对简单,主要是圈好?围栏,再把牲畜禽类的棚圈给盖好?,以?及一些水源和食槽的修建,前前后后不到一个月时间,就彻底改造完成了。 陆尚逃学去查验一番,又专门去接了葛浩南来,把山上?的动物全检查了一边,但凡有一点?精神不好?的,全都挑拣出去,只留上?等品。 之后为了保证牧场的稳定运行,他又叫葛浩南在山上?住下,给他搭了个简易房舍,好?方?便他早晚到牧场走一趟,这样若有动物生病,也能第一时间发现救治。 牧场安排完毕,接下来就是菜园和果园。 眼下已是六月末,春夏蔬果已经不适合种植了,而阳面的山坡还要改造梯田,索性今年就不种粮食作物了,只管把田地平整好?,种些辣椒豆角之类的蔬菜。 果树这些陆尚不愿从头培养,就找果农买了成树,移栽过来后,只要一年就能结果,而陆启家又是常年种水果的,有他搭线,果树的价格还算实惠。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85节 从一座光秃秃的荒山,到一个丰富的山间农场,其?实只要三四个月就够了。 王家人这时才明白?陆尚买山的用意何在,可他们?既没钱又没人,更是没有陆尚的人脉和脑子,便是再怎么?眼馋,也只能看着人家种了半山的树,养了半山的禽畜。 若以?山间农场来衡量陆尚这段时间的成果,那当然是极好?的,可除了陆氏物流的生意,他另有一层身份—— 鹿临书院的学子。 自从盘下南星村的山头后,陆尚可谓是一门心?思扑在他的山间农场上?,书院从一个月里请假五次增长到十五次,各种借口讨了个遍,到最后连夫子都懒得拆穿他的谎言了。 而乡试在即,与其?将时间浪费在一个不求上?进的学生身上?,何不如?多看看其?他人呢? 两个月过去,陆尚进出学院已无人管束了,只要不影响到其?他人,讲学的夫子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期盼他小考大?考全不过,也好?早日驱逐出去。 奈何之后一场大?考一场小考,陆尚凭着算数,全部擦边合格了去。 姜婉宁也隐约察觉到不对,可看他隔三差五回家时,浑身都是干劲儿,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和力气,纠结许久,终归也没多说什么?。 这一眨眼就是三个月过去了。 八月最后一天,秋闱如?约而至。 姜婉宁已不是第一次送学生上?考场,而私塾中的学生在她手下学了四五年,各自水平如?何,她心?里可是门儿清,谁能中谁还差点?,谁又能在榜几名,她基本都有猜测。 可这不妨碍她越发紧张,尤其?是到了乡试前两天,她几乎彻夜难眠。 无他,只是因为陆尚要上?场了。 别?管他在书院里学得怎么?样,毕竟是个秀才,哪怕只是去场上?感受一番氛围呢? 便是庞亮虽不打算今年下场,他也报了名,一起进到乡试考场上?,也算熟悉一番流程,再看看试题,对自己的水平有个大?概估量。 当然,为了避免意外,庞亮是不打算作答的,且等下一届科举,再来展露锋芒。 乡试当日,府城考场外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除了从松溪郡各城来的学子外,另有许多考生的家人,还有些纯粹看热闹感受氛围的,也一齐拥簇在外面。 当然,这些人里并没有姜婉宁和陆奶奶的身影。 按理说,大?孙子/夫君考试,她们?怎么?也要来送一送的,可这个提议刚出来,就被?陆尚高声?否决了:“不用不用,那天考场外人太多,我?怕你们?被?冲撞了,再说乡试足足三日,我?也不放心?你们?一直守在外面,我?那么?大?个人了,一个人也无妨的。” 话虽如?此,可陆尚深知这理由有多假。 但凡他有一成的把握,他也是想看着姜婉宁入场的,奈何他在鹿临书院混沌度日,待了一年时间,实际学得的东西……不提也罢。 陆尚明面上?是上?场考试,但不等入场,他已猜到了结局—— 无非是到场上?看一看考卷,记一记题目,再吃点?喝点?,趴下睡一觉,等着考试结束罢了。 已经知道的结局,何必再牵扯其?他家人跟着操心?。 因着陆尚坚持,另外两人拿他没办法,只好?作罢,便是想接他下场,也叫陆尚一口否决了,只叫她们?在家里等着,就当他是去临郡出趟门了。 姜婉宁:“……”行吧。 许是被?陆尚的态度影响到,随着乡试开考,姜婉宁焦躁不安了数日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便是三日后考试结束,陆尚回家她也没有问询任何与考试相关的东西,只捏了捏他的手臂,笑道:“夫君在考场待了三日,怎好?像还胖了点??” 旁人乡试,那是恨不得一分?钟掰成两半用,吃不好?喝不好?,睡觉也不能安生,反观陆尚,在考场上?吃吃喝喝睡睡三整天,只当是去度假了。 他老脸一红,眼神飘忽,顾言其?他。 乡试结束,私塾和书院里的学生也放了假,直至放榜才会恢复上?学。 至于陆尚更是没了拘束,三天两头往南星村跑,全是为了他新?办起来的山间农场。 十月底,乡试放榜。 放榜当日,陆尚去了塘镇未曾回来,而整个无名私塾的学生及其?家人都到了官府外,姜婉宁想着该合一合气氛,又或者还是存了什么?妄想,也跟着早早守在张榜处。 辰时一到,官府衙吏张登榜单。 姜婉宁不觉屏息,从第一名看到最后一名,其?间看见许多熟悉的名字,而乡试榜单最后一名,是冯贺。 她下意识重?新?看了两遍,从头到尾,从尾到头,可不管她怎么?看,都没能寻到最熟悉的两个字,在她又看一遍后,姜婉宁终于肯承认—— 陆尚落榜了。 第63章 乡试放榜后的第一天, 陆尚滞留塘镇未归。 乡试放榜后的第二天,陆尚托人送信回来,说他跟着物流队去了临镇, 要再晚两天才能回来。 乡试放榜后的第三天,私塾中的学生结伴来了陆家, 抬着重?礼拜谢恩师,从早到晚, 陆家的大门就没?合上过,且进出的皆是远近闻名的富商善人,惹得邻里?连连瞩目。 此番乡试, 无名私塾上场的学生共十九人, 中举者十一人, 位次最高的在第三十名。 而整个松溪郡中举者不过一百二十二位, 光是一个府城, 一个府城中名不见惊传的小私塾, 就占据了十分之一的位置, 传出去已足够骇人了。 要知道,便是府城最出名的鹿临书院,今年上榜者也?不过二十二位, 书院中的学子又多是天赋较高的青年俊才, 只?从生源和学生资质上说, 便比无名私塾高出几个档次去了。 饶是当年院试已刷新了各家对?无名私塾的认识,可家中真出了个举人老爷,心情自是大不一样了。 大喜之下,他们也?顾不得低调了, 大堆的金银铜器不要钱一般往陆家送,还?有珍贵的布料首饰古籍字画, 反正值钱就对?了! 除了前两个上门拜访的人家还?内敛些,只?抬了两个大箱子过来,后面的越送越多,实在没?什?么稀罕物件儿的,就直接抬整箱整箱的金子来充数,最上头再铺一层房契地契。 “夫子,这是前朝大家的画作,本事祖上传来的,我思来想?去,也?只?有这般古物能配的上您高洁的品行,今日便将这画转赠给您,多谢您对?犬子的教导。” “姜夫子!还?请夫子见谅,家中未有古物,前些阵子置办的绸缎绫罗也?没?能送来,我和内子商量后,索性抬了两箱金子来,姜夫子且收着,等?过些天绸缎送到了,我再给您送来……” “不——”姜婉宁站在堂前,张口欲要拒绝,可不等?她张口,下一家人已经抬着东西上来了。 只?半天过去,家中前院后院就堆满了箱匣,三台五台皆有,更有甚者,直接送了个纯金打造的马车车厢过来,外面是普通的木板,打开满是金灿灿的黄金,沉甸甸地落在地上,落下就抬不起来了。 姜婉宁自认见过不少好东西,可许是京中朝臣好清廉,比之大俗大雅之物,他们还?是更喜欢清雅小调,一枝花一壶酒,一盘棋一盏茶,便是日常了。 换成府城的这些人家,能出得起昂贵束脩的,多半也?是生活比较富裕的,而这些人又多是冯家所交好或有合作的,十之八九都是行商之人,最不缺的就是银两了。 总之姜婉宁见过的没?见过的,听过的没?听过的,这一天可是叫她大开眼界。 而学生家中亲眷也?不多留,放下重?礼和礼单就走,既不给姜婉宁拒绝的机会,也?心照不宣地给后面人留出送礼的时间来,至于?真要找女夫子说什?么话,反正这只?是前调,后头的谢师宴上且有的是时间呢! 姜婉宁见拒绝不得,索性也?不为难自己了。 之后无论谁来送礼,她全是含笑应下,又亲自收好礼单,一齐放在手边的小匣里?,中间用纸条间隔开,也?方便她晚上再行区分。 随着冯家二老上门,他们便是最后一家了。 当年开办私塾就是冯夫人提议的,后续宣传招生,以及位置选址、桌椅置办,都有冯夫人帮忙参考,其中又有冯家生意和冯贺的关?系在,这几年两家关?系也?越发亲近了。 相较于?其他人家,冯家对?姜婉宁的性子更了解些,他家也?是唯一一个没?有抬着大大小小谢礼来的。 冯夫人带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一颗颗圆润有光泽的珍珠,珍珠大小不一,最大的足有拇指大小,小的更是有着粉白等?罕见颜色。 冯夫人高高兴兴地跟姜婉宁凑在一起,一颗颗给她拨弄着看:“婉宁你瞧这一两个,你可以拿去打一对?珍珠耳饰……这几个小一点,但?胜在圆润,串成一条手串也?好看……还?有这个,诶我留了几颗,正准备去做一条项链着,我瞧你平日不怎么带首饰,要不我一起给你打了?” 姜婉宁好奇地看着,没?说什?么“太贵重?不能收”的丧气?话,听完点点头:“那麻烦姐姐给我打了吧,就按姐姐说的那样,到时我跟您一起带出去。” “好好好,那我再拿回去,都打好了再给你送来。”冯夫人满意地合上匣子,捂嘴轻笑道。 好不容易等?她们俩说好了,才算有冯老爷和冯贺说话的余地。 冯贺中举,哪怕只?是在榜单最后一位,冯家人也?是心满意足了。 冯夫人送珍珠,那只?能算是好姐妹之间的小情趣,真要说谢师,还?是要冯老爷出手。 冯老爷也?没?整那些虚的,只?带了三张地契来:“陆夫人也?知道我,我就是一俗人,想?来想?去也?寻不到其余合适的东西,又听说陆老板最近在办什?么农场,赶巧我家有一庄子一直闲着,倒不如让给陆老板。” “还?有另两处,一个是府城商街上的铺子,紧挨着观鹤楼的,素日百姓往来极多,夫人瞧着随便卖点什?么,赚不了什?么大钱,但?每月也?能有个小百两的进项。” “这最后一处就是紧挨着无名私塾的那两间房,正好跟私塾连着的,我差人给买了过来,夫人只?需把墙给打通了,就能归做一个私塾了,往后再招学生什?么的,您待着也?宽敞。” 三张地契,先不论庄子的价钱,便是商街上的铺面也?同样价值不菲,那又是临着观鹤楼的好位置,凭着姜婉宁的记忆,无论是左右哪一间,两间铺面都不小,挂到牙行去,少说也?要值上千两。 一匣子珍珠她尚能坦然收下,这些房契地契,她便有些受不住了。 姜婉宁苦笑两声:“冯老爷又见外了。” “我也?不瞒着您,今天这一天,家里?宾客络绎不绝,所为何您也?是知道的,您就看亭外的大小箱子,也?该猜到有多少东西了,便是这地契我也?收了不少,还?没?来得及整理呢。” “我知道诸位家中都是不差钱的,谢师我也?不阻止,但?现在这般,实在有些过了。” 冯老爷摆摆手,联想?到五年前的事,很?明?白她的意思,但?姜婉宁有她的底线,他们这些人家也?有另外的想?法:“夫人多虑了。” “就说咱们这些人家,表面瞧着风光,可私下底的卑微苦处,也?只?有自己才知道,就拿我冯家来说,我冯家世?代经商,在松溪郡也?算排的上名号的了,可谁又知道,哪怕是衙门里?一个衙吏,也?能随意拿捏我们呢?更别说县官大人发话,再多东西再多银两,我们不还?是要捧上去,送钱送东西也?就罢了,还?要赔着笑脸,不能露出一丝的不情愿,不然就是藐视朝廷,该杀!” “我家自冯贺祖父那一辈,就开始琢磨改变了,奈何祖父于?念书一途不通,我也?静不下心去,好不容易出了个贺儿,一心想?着考取功名,奈何脑袋枯朽,久读不中,而那真正厉害的大家,一听他出身商贾,连面都不肯露了,最多是些老秀才,才愿来家中做西席,若非遇上夫人您——” 若非是为了这希望渺茫的官运,如何会有这么多人家把家中嫡子的户籍迁去远亲家。 说到动情处,冯老爷不禁拭泪,在他身后的冯贺同样红了眼眶。 “夫人只?当这是再寻常不过的师生教导,殊不知夫人对?于?我们这些人家来说,恩如再造啊!” 冯夫人继续道:“婉宁,这么多年了,我也?知你不是那等?在乎身外之物的,可我们家也?就只?有些身外物了,便是绞尽脑汁,也?不知还?能如何感谢你,再说贺儿……他的天赋摆在那儿,能考上举人,我们就知足了,再进一步我们已是不想?了。” 姜婉宁不曾想?过他们会这般,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敛目沉思良久,终于?还?是将冯老爷手中的地契接了过了,只?是:“既是您的一片心意,我再推拒就有些不合适了,但?教书授课一事,本就是你情我愿,我收了钱,自然也?该尽了本分,教不好便是失职,教好了也?是应当的,所谓谢礼一说,过犹不及。” “您这些地契我就先收下了,辛苦您帮忙打探合适地界,至于?价钱如何,还?请您找人核算一番,过两日我补齐给您……”姜婉宁稍稍抬高一点声音,止住冯老爷的话,“还?是您要我来找人核算?” 冯老爷身体一颤,明?白了她话中其余含义。 要是叫冯家找人核算账目,几张地契能做的手脚太多,说多说少全看他的意思,便是少要上几百两,姜婉宁也?只?做心照不宣,就算收了他们的谢师礼了。 可要是换成姜婉宁找人去算,可不就是强卖东西给人家吗? 冯老爷嘴唇微颤,还?想?再劝什?么,可冯夫人已走过来,一把按在他的手臂上,继而道:“好好好,那就按婉宁你说的办,等?回去了,我就马上找人来算。” 在她之后,冯贺又上前几步,屈膝下跪,恭恭敬敬行了谢礼。 姜婉宁扶他起来,少不得问及两句考场答题情况,最后沉吟道:“乡试结果已出,最迟再过半月,私塾就要恢复上课了,你若有心再进一步,也?可来私塾再待半年,后面春闱无论中不中,倒不妨试试。” “我——”冯贺顿时双眼放光,“夫子,我还?能更进一步吗?” 院试内容多为书本所讲,时政策论占比不过十之二三,姜婉宁熟读诗书经义,自可放言院试易过。 到了乡试,时政策论占比就提高到了七成,考生答案除去贴题之外,更看重?文章深意,且判卷官员的主管意见也?有极大影响,到了这一步,便不是她一私塾夫子能左右的了。 而到了春闱场上,书本内容仅剩不足一成,当今圣上又是个看重?实事才干的,除基本品行才学外,天赋等?更是重?要,真到了一些政务处理上,除了姜婉宁教授过的那些,还?需考生自行思考,千篇一律的作答,从来不会成为榜上有名者。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86节 至于?再再往上的殿试—— 姜家站错队,未在新帝手下行事过,自然也?不知他喜恶,只?晓得这位新帝乃雷厉风行之辈,他又能力排众议推行科举改制,必然不似先帝那般只?求守成。 姜婉宁无法给出准确答案,只?能说:“且试试吧。” 冯家几人不曾想?过,来陆家一趟,还?能有继续深造研读的机会,而距离春闱仅剩半年,短短六月,实在是日日珍贵,简直是一天都浪费不得。 冯老爷当即拍板:“咱家的宴不办的!从明?儿起咱家就关?门谢客,必给贺儿营造一个安心念书的环境,直到春闱结束,到时无论中与不中,咱们再来谢师!” 此提议博得了冯夫人和冯贺的认同,几人又正是处在兴头上,恨得不立刻回家关?门,也?顾不得多在陆家待了,赶忙说了告辞。 姜婉宁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甚是哭笑不得。 没?想?到的是,冯老爷和冯夫人回去后,自行关?了大门不说,还?给几个相熟的人家去了信,就说一心准备春闱,不敢耽搁半日时间,后面有什?么谢师宴庆功宴,一律不参加了。 不参加? 几户人家先是奇怪,而后就不约而同的想?到—— 是呀,来年四月就是春闱,他们不想?着抓紧时间准备会试,怎还?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宴飨上! 这样一传十十传二十的,不过两天功夫,私塾里?的几户人家都改了主意,什?么宴也?不办了,还?是先尽快准备纸笔书籍,安心准备春闱为重?。 就连那些因家中子弟中举,四处炫耀的老爷夫人们也?低调起来,又敲打家中仆婢,在少爷面前稳重?些,若有谁坏了少爷心绪,一律打一顿发卖了去。 不知何时起,本该热闹喧嚣的府城又重?新沉寂了下去,那些等?着中举高门大办流水席的,硬是等?了半个月也?没?等?到,只?能寥寥散去。 再说姜婉宁这边,她在冯家一行人离开后,就带着礼单回了房,将礼单上的东西一一看过,反是单件价值超出百两去的,一律放到“待退”那一列中,就这么挑挑拣拣大半个晚上,总算全部?整理出来了。 转过天来,她又喊着陆奶奶把其中没?那么贵重?的拣出来,吃的喝的就送去厨房,日常用的就分一分,每个院里?放一点,零零散散也?给家里?添了不少东西。 这样到了第三天,所有东西都分好了,接下来就是重?礼退还?了。 就在姜婉宁准备出去寻人送东西的时候,陆尚终于?从外面回来。 两人见面后,姜婉宁着急把东西都处理了,顾不得问他这几日去处,而是问:“夫君那边有能用的人手吗?院里?都是学生家里?送来的谢礼,有些实在太贵重?,我都捡了出来,打算还?回去。” “要多少人?” “三四十人吧,还?要十辆车,主要是有十户人家,正好一齐给送走。” “那差不多,我去给你喊人喊车来。” “好。” 陆尚才进家门又匆匆出去,前后不到一刻钟,就把府城的物流队长工叫了来,还?有十辆板车,虽是驴车,但?只?在城里?送些东西,还?是足够的。 因着箱中东西贵重?,陆尚喊来的这些人都是在物流队做了好几年,品行较好的,且他还?在每个箱子上添了封条,等?送回去才能拆。 一群人上上下下搬了三四趟,可算把家里?的东西都给搬完了。 而将要送去的十户人家分布在府城不同方位,陆尚和姜婉宁又只?有两人,实在无法跟着一起,索性又写了十封信,待长工把东西和信送到,主人家写了回信再捎回来。 这样又调整一番,十驾车才算从陆家离开。 光是为了学生家中的谢礼,姜婉宁可是忙了几日,她拍了拍有些发木的肩膀,斜眼看向陆尚:“夫君舍得回来了?” “啊……”陆尚颇是讪讪,忍不住凑过来,讨好地给她捏起肩膀来。 姜婉宁又问:“夫君还?记得乡试放榜时间吗?” 陆尚:“约莫是记得的……可能记得也?不是太清楚,不过我倒是听陆启说了。” “那夫君这几天不等?着放榜,是去忙什?么了呢?” 陆尚赶紧回答:“这不南星村的山头平整得差不多了,蔬果都栽了下去,禽畜也?圈好了,就还?剩下个山溪空着,我就去寻了寻鱼苗,买好后又给洒了进去,这一不小心,就耽搁了时间……” 姜婉宁早猜到他又是去忙生意了,闻言也?不意外,便是火气?其实也?没?多少。 她想?了想?又问:“那夫君可听说此番乡试的结果了?” “唔——”陆尚还?真没?打听,他试探道,“总不能,我中了吧?” 姜婉宁被?气?笑了,反手拍在他小臂上,笑骂一声:“这天还?亮着,你怎就做起春秋大梦来了!” “我就说嘛——”陆尚也?跟着笑,忍不住嘀咕,“要是我这样的都能中举,我估计整个鹿临书院就没?有不中的了,再说我也?是为同窗考虑,万一他们没?考上,却?见我这浑浑噩噩的中了,可不是要气?坏了。” “合着夫君还?是好心喽?”姜婉宁没?好气?道。 “嘿嘿……”陆尚点到为止,可不敢在这上面纠缠太久,多说多错,万一把小妻子惹恼就不好了。 他赶忙转移话题:“那乡试结束了,阿宁的书肆是不是快要开课了?书院是明?日起开始返院了,最迟大后日需要到齐,夫子就要开始授课了,咱家离书院近,我等?大后日再去就行。” “那趁着这两天没?事,阿宁有什?么想?做的吗?” 姜婉宁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在他满目的忐忑中,幽幽说道:“我想?做什?么不重?要,夫君还?是想?想?,如何叫奶奶想?开点,别再忧忧郁郁,而是去想?做点旁的什?么吧。” “啊?”陆尚愣住了。 到了晌午吃饭时,一家人坐在一起,他才算明?白了姜婉宁的意思。 乡试不中,说白了是在两人预料之中的。 陆尚这学上的,他自己知道有多水,姜婉宁也?能知道个大差不差,只?有陆奶奶一心以为大孙子辛苦念书,他日必将高中了。 谁成想?私塾里?那么多学生都榜上有名,偏是陆尚没?有,联想?到他小小年纪就考上秀才,这般落差,陆奶奶实在难以接受。 姜婉宁自然能开导她,可或许是想?看陆尚窘迫,又或者叫他吃点教训,这两日就没?管,只?等?着陆尚自己回来了,叫他受念叨,再自己去哄老人家打开心结。 这不,从上了饭桌到现在,陆奶奶已经长吁短叹好几回了。 她也?不说什?么责备的话,就是一粒米来来回回夹了七八次,时不时看陆尚一眼,此时无声胜有声。 在她又一次叹息后,陆尚彻底告饶:“奶奶我错了!” 陆奶奶和姜婉宁一同向他看来。 陆尚双手合十,老老实实跟两人道歉:“我不该乱逃学,我也?不该课上睡懒觉,这次落榜都是我活该,我保证,等?生意稳定了,我一定一心念书,再也?不胡思乱想?了!” ——还?等?生意稳定呢。 姜婉宁第一时间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见他冥顽不灵的模样,算是彻底看透了。 反是陆奶奶惊讶地张大嘴巴,难得喊了他的大名:“陆尚,你这不光逃学,还?课上睡觉啊!” 自爆本人:“……” 无论陆奶奶是失望还?是生气?,乡试结束,说什?么都晚了。 姜婉宁也?算看明?白,若说陆尚对?念书没?有一点意思也?不尽然,只?他这点意思难以叫他坚持太久,三天打鱼两台晒网都是很?不错了,除非哪日他大彻大悟,自己闷头要念书,不然任凭旁人怎么说,除了叫双方都不高兴,也?没?其他用处。 随着她想?开,之后无论陆尚逃学还?是如何,她也?不似之前那般在意。 转眼到了十一月中,就在私塾开课前一天,詹顺安等?人从北地回来了。 第64章 得知詹顺安等人?回来, 姜婉宁便是一刻都等不得了。 她死死扒住陆尚的小臂,一张口才发现嗓子已经哑住,根本?吐不出一个字来。 陆尚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当即道:“别着急,他们是回塘镇了?, 我这就叫人?备车,我们这就回去, 阿宁再等等,我们马上就能回去了。” 说完,他便牵起她的手, 大步向门外走去, 门口碰见家里帮工的婆子, 又叫她给陆奶奶带句话, 只说他们有事外出一趟, 若是今天赶不回来, 便明早再回来。 “还有夫人?的私塾, 我们今晚要是回不来,你就叫庞少爷先去给大家说一声,开学的日子延后一天, 一切等我们回来再说。” “好好好, 我都记下了?。” 出了?家门后, 两人?直奔后街的车马行去。 陆尚这些年也置办了?一些车马,但尚没有买独用的马车,平日出门也都是去车马行临时租赁的,因着有跟他们签长期合同, 价格还算实?惠。 从陆家到车马行这一路,姜婉宁一句话没有说, 只是她的手心不住冒汗,不一会儿双手就汗涔涔的,本?就紧张的面容也越发冷清,薄唇紧抿,步伐越发快了?起来。 陆尚没有出声,只默默加快了?步伐,到车马行后更是一句不曾寒暄,要了?最快的马车,又配了?车夫。 便是从府城回塘镇这一路,姜婉宁说话的次数也极小,只有被陆尚正经问道了?,她才会怔怔地抬起头,迟钝地应一句,实?际根本?没有听进去多少。 到最后,陆尚也不说了?,只坐到她身边,一手揽在她背后,垂首蹭了?蹭她的发顶:“阿宁别着急,等我们去问清楚,马上就能决定下一步该如何了?,要是确定那位军营里的小将?是兄长,我便亲自走一趟。” “我——”姜婉宁抬起头,定定地回望着他。 一边是失散已久的亲人?,一边是相顾相倾的夫君,哪边都是无?法?割舍的。 这时候她已经说不出不许陆尚去的话了?,犹豫许久,缓缓垂下头,声音微不可闻,却还是被陆尚敏锐地捕捉到:“那我也去……” 陆尚面色一僵,张口就要拒绝,可顾及着姜婉宁的情?绪,没好当场否掉。 晌午才过,马车就抵达了?塘镇城门附近的长工宿舍。 詹顺安等常走远途货运的人?始终住在这里,原本?只三座的宅子扩大到了?六座,每座还是住三十来人?,除了?他们住的那间,其余几间倒是常有人?员更换。 陆尚和姜婉宁来得太急,又没有提前通知,以至他们到的时候,詹顺安等人?还在后院里冲凉,闹闹腾腾地根本?没法?进去打断。 陆尚转头去看姜婉宁,谁知她这到了?,反而平静下来:“那就等等吧。” 两人?去了?堂屋,一左一右坐在主位上,又有负责清扫的妇人?给上了?茶,没过多久,就有第一个冲凉结束的人?过来了?,那人?一进屋吓了?一跳,使劲揉了?揉眼睛,才知道没有看错。 陆尚冲他招了?招手:“大辉是吧?正好你来了?,快来给我们讲讲你们到了?北地的见闻,还有那军营里的小将?,你们都打听到了?什?么?” 大辉抹了?一把额前的水珠,两步走上前来,也不含糊扭捏,张口便道:“见过老板,见过夫人?,您二?位要是问北地的见闻,主要还是要找詹头儿,我们虽也跟着,但关?于小将?的事却知道不多。” “詹头儿的信上应是写了?的,我们是年初才进的北地,最开始进去那两个月,一直在各个荒地里打转,莫说人?影了?,便是牛羊马畜都没瞅见,才半月捎带的干粮就吃完了?,全靠一群撞上来的饿狼,宰了?狼群才有了?吃食,后面又是兜兜转转一个多月,才碰上一个放羊的牧人?。” “我们跟着牧人?去了?他们聚居的族地,在他们那生活了?半个来月,打听到北地确实?常有朝廷流放来的罪臣,多半是会驱赶到腹地才被放下的,之后是在北地自力更生,还是投靠什?么族群,就看他们自身的造化了?,但我们在的这片族群从来不收罪人?,约莫四五年前,倒有一家找了?来,两男一女,瞧着面容有些沧桑,也估摸不出年纪,阿莫罕族长赏给他们一包馕饼,就把他们给赶走了?。” “后面我们又按着阿莫罕族长的记忆,一路往西?北去找,可惜后面碰上的三个族群都没能碰上您叫我们找的人?,他们也不曾见过相似的,再之后就是碰上北边游牧族来犯,虽只是小波试探,但我们还是被冲散了?,詹头儿阴差阳错加入到了?民?兵中,我们则是散在各个部族中,跟百姓东躲西?藏着。” 陆尚问:“最开始打听到的那两男一女,有什?么特征吗?” “特征啊……”大辉挠了?挠头,“三人?都挺瘦的,不过听说流放到此的人?都是瘦骨嶙峋,这也算不上什?么太独特的地方。” “那这三人?中有腿脚不便的吗?”姜婉宁追问道。 大辉冲她躬了?躬身,随后才说:“回夫人?,阿莫罕族长说,那三人?中有一人?是躺在木板上的,被另两人?拖着走,可能是有腿脚上的不方便,但因没见他下过地,便也不清楚。” 饶是知道茫茫北地找寻三人?并?不容易,姜婉宁还是难掩面上失望。 陆尚攥了?攥她的手,又问大辉:“你说游牧族来犯,又是怎么回事?我们的人?可有伤亡?” “这不刚过年时天还冷着,据说是北方游牧族缺少粮草,每年秋冬总要小股进犯,多是为了?抢夺粮食,但北地除了?戍边军外,还有百姓自发组成?的民?兵,一般情?况下还是能阻拦住的,按着那些散落族地的说法?,外敌侵犯的情?况很常见,在北地待久了?也就习惯了?。”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87节 “伤亡也是没有的,不光我们没有,就是我们待的那些散居地也很少,詹头儿跟外敌交战时不小心擦伤了?胳膊,伤口不深,只用了?半个月就好利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陆尚闻言,心下一松:“没受伤就好。” 正说着呢,就听门口传来喧嚷声,下一刻,以詹顺安为首的七八个大汉赤膊走进来。 姜婉宁一怔,回神后赶紧避开视线。 而詹顺安等人?见到堂中情?况后,也是慌忙背过身去,被詹顺安吼了?一嗓子后,又是你推我搡地退了?出去,最后一人?还喊一声:“老板夫人?且等片刻,我们马上回来!” 前后不过半盏茶时间,这群汉子又跑回来了?,他们往返匆忙,只匆匆披了?一件短衫,最靠上的扣子都没系好,好在没有再坦胸露乳了?,其余细节倒也不必在意。 陆尚无?奈扶额,摆了?摆手:“詹大哥且留一留,其余人?先回去歇着吧,等这两天我叫人?给你们把工钱结了?,之后就能回家休假了?,跟以前一样,还是半月的假。” 这一队人?都是跟着陆尚做了?五六年的老手,从最初的酒楼送货,到后来的走南闯北,物流队里所有新鲜的艰难的,一般都是叫他们做第一回 ,每个人?在整个陆氏物流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这些年他们的工钱一涨再涨,他们也从最初的惶恐到平静接受,跟陆尚的关?系也越发亲近起来。 听闻此言,这些人?也只是欢呼一声,再吵嚷一句:“多谢老板!多谢夫人?!那我们就先歇了?!”他们清楚老板和詹头儿有话要说,也不多留,作了?个揖,勾肩搭背地退了?出去。 等最后堂屋里只剩下詹顺安和陆尚三人?,比起其余人?,詹顺安对此行的目的更清楚些。 他看向姜婉宁,当即将?这一路所有见闻讲了?一遍,前半部分与大辉所言相差不大,转折还是出在加入到民?兵后。 詹顺安说:“我们跟北部游牧族交战时,是一路往西?北打的,到最后离西?北大营只剩数十里,碰上了?他们的巡逻兵,又跟他们共处了?一夜。” “关?于那位小将?,也是晚上吃饭时听他们说起的,听说那位小将?是三年前被大将?军从寒石林捡回去的,他两腿皆伤了?筋脉,脸上也被刀划破了?好几道,大将?军虽喊了?军医为他医治,但因腿疾拖了?太久,已无?法?恢复到从前,大将?军看他留在军中无?用,就想等他治得差不多了?,就把人?送走。” “哪成?想一次游牧族进犯,大将?军外出未归,西?北大营被外敌摸了?进来,那贼子是直奔粮仓去的,就在他将?要点?燃仓草的千钧一发之际,那人?在百米之外,挽弓射穿了?他的手腕,免了?一场大难,大将?军回来后听说了?全部过程,对其大为赞赏,直封他做了?小将?,留在帐中做了?副官。” 姜婉宁听得心口一拧一拧的,情?绪也被这波折的经历提了?起来:“那他——” 詹顺安继续道:“其余我们便不知道了?,巡逻兵只把这当成?奇闻来讲,再往深处的,许是涉及营中机密,他们就住了?口,直到分别时,我才不经意听见一句,说那小将?好像还是武举出身。” 此话一出,姜婉宁直愣愣地站了?起来。 ……双腿不便,箭术出众,又是武举出身。 每一条都与她印象中的兄长相符。 她张了?张口,可才吐出半个字,就觉面上一片冰凉,抬手一摸,竟已是泪流满面。 第65章 到头来?, 詹顺安这一队人也没能歇长假。 当天晚上,姜婉宁被安置到旁院的一处空屋子里,为了避嫌, 院里的其余人全去隔壁住一晚,而她屋里的被褥也全换成了崭新的, 夜里开着半扇窗子,点了一只蜡烛, 半睡半醒着。 陆尚召集詹顺安一行?十一人,开诚布公?道:“我叫你们去北地找的几人,对我和夫人是极重要的, 这么多年你们想必也听了许多传闻, 我也不瞒着你们, 这几位正是夫人的亲眷, 也就是我的岳家。” “过往种种暂且不谈, 只是夫人与其家眷分别甚久, 我自?与夫人成亲后, 也不曾正经?拜见过爹娘,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了与岳家有关的消息,我和夫人都不敢多等, 就怕晚上三五个月, 再出什么变故, 只得请你们马不停蹄地再出发,重回北地,彻底打探个清楚。” 陆尚没把话说得太直白,但姜婉宁的来?历在陆家村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虽说到了镇上传得少了,可物流队的长工常在村镇间行?走, 碰上陆家村的人,再聊起陆尚夫妻简直太正常不过。 这十一人之前?就有猜测,只是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私底下猜一猜也就算了,总不会问到陆尚头上,还是如今听他提起,才意识到姜家人并不如他们想象的那般见不得光。 恰恰相反,人家对这戴罪的岳家还看重着呢。 陆尚又说:“我知道?你们这些人都是离家好久了,这番也给你们自?由选择的权利,还愿意替我和夫人走上一趟的,此?行?无论结果如何,工钱一律翻五倍来?算,若是真能寻到他们,每人另有五十两赏钱,若是觉得离家太久不想往远处去的也无妨,你们照常休半个月假,假后照常上工。” “这事实?在有些急,也请你们早日下决定,最晚明早,我希望能得到你们的答复,去或不去皆可。”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别说这些人本就没什么要事。 若说离家时间长短,他们离家也不过半年,像那些在大昭各地走商的,一走走个三五年也不少见,区区一两年也没什么,再说每次他们外出送货或办差,陆尚都会替他们多看顾些亲眷。 就说前?年夏天的时候,大辉的老娘下地干活时中了暑,送来?镇上就诊时正好被陆尚看到,陆尚帮忙垫付了全部医药费不说,还请了郎中,到平山村给所有长工的家人请脉。 有这样替他们着想的老板,他们做工也更是尽心,远行?更是没什么牵挂了。 再说塘镇到北地这一路,因着他们不带货物,走的都是官路,路上很?是安全,只时间耗得有些久,也就是到了北地多有变故,但只要他们多注意些,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大差错。 陆尚本欲叫他们仔细考虑,微微颔首后,起身准备离开。 谁知他才站起来?,詹顺安就说:“老板,我去,明早出发?是吗?” 在他之后,又是三个人说了同样的话:“我家里没什么事,我也能去。” “那要不……也算我一个?” 断断续续的,不过片刻,这十一个人就全给了答复,无一例外,皆是可往。 陆尚缓缓吐出一口气,退后半步,冲着这些人深深鞠了一躬:“无论结果如何,我先谢过你们。” 他叫詹顺安等人尽快回房,早早歇下好养足精力,而他则是把姜婉宁喊了起来?,又叫她做了三幅画像,姜父姜母以及姜家大哥,便是一根眼睫也画得清清楚楚。 陆尚抚了抚她的发?顶:“明天天一亮,詹大哥他们就出发?,阿宁且再等等,等他们再去一趟,若是这回还找不到爹娘和大哥,等他们一回来?,我就带你一起去北地。” 既然他不愿叫姜婉宁北上,对方?也不愿他涉险,那最好的方?法,还是留在府城,静静等他人消息。 姜婉宁垂着脑袋,昏暗的烛光下瞧不清表情?,直到陆尚拿着画像将出门?的时候,才听她轻轻道?了一声?:“谢谢……” 陆尚脚步一顿,莞尔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谢的。” 第二天大早,陆尚二人和詹顺安等一同出发?,夫妻俩亲自?送他们出了城门?,又等他们的身影从官路上模糊消失,方?才转身上了马车,复奔着府城而去。 姜家的下落非是一朝一夕能得到结果的,可这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 秋闱结束,春闱在即,无论是鹿临书院,还是无名私塾,都陷入了新一轮的紧张气氛中。 鹿临书院此?番通过乡试的共有二十二人,为了确保准时抵京参加会试,他们最晚一月底就要赶赴京城,而这在书院的最后两个多月,就是他们冲刺的最后机会。 书院中的大半夫子都连夜为他们授课,课后另有一对一辅导,书院院长还给他们请了松溪郡的郡守,给全院学生讲了半日时政。 平日夫子们全心顾着新考上的举人,对其他学生便懈怠些,陆尚逃课的次数更是频繁了,也就是郡守莅临这日,夫子要一一点名,他才不得不去的。 书院上百号人,全盘坐在院里,而正前?方?的廊檐下的桌案后,坐着以郡守为首的一行?人,郡守左右坐着院长和副院长,再往外就是书院中德高望重的几位夫子。 郡守瞧着只四十多岁的模样,据说是三年前?新调任来?的,面容肃正,不怒自?威。 因着郡守今日讲的是时政,不是那些之乎者也,陆尚才没打瞌睡,可他寥寥听了几句,却发?现郡守所举的案例,与他从姜婉宁那听来?的相差无几,皆是那册《时政论》上的内容,之后的一些个人见解,确是比书院的夫子们要深刻老道?些,但有姜婉宁亲自?批注的《时政论》在前?,陆尚再听他讲,便总觉得稍有浅显。 就这么听了小半个时辰,他的兴趣也散得差不多了。 偏偏院里有衙吏官兵把手,夫子们也围坐在周边,叫他想逃也逃不了,只能生生挨了一下午。 而低着头数蚂蚁拨弄蚂蚁的他也没发?现,上方?的郡守几次向他这边投来?视线,眼中不时闪过打量和审视,一会儿满意一会儿不悦的,连着讲课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郡守已经?在想等下学后,如何找个理由把人叫到跟前?来?了,哪想他这边才说结局,不过低头喝茶的功夫,再抬头,却见原属于陆尚的位子上,早没了他的身影。 反是不远处的书院大门?,他成了第一个跑出去的人。 “……如此?朽木!”郡守忍不住呵斥一句。 吓得左右院长副院长全看向他,战战兢兢道?:“可是有谁惹了大人?” 郡守:“……”总不能说,是看见鲜花插的牛粪,被牛粪伤了眼睛吧? 陆尚全然不知后面发?生的事,他从书院离开后,先是去了趟私塾,跟姜婉宁说了两句话,很?快便乘车离开了府城,赶着去临镇谈一单香料运送生意。 就像鹿临书院为参加会试的举子补课一般,私塾这边的课程也紧凑了起来?。 私塾原本一天只上半日课的,现在也改成了一日,那些过了乡试的全天都要待在私塾里,上午由姜婉宁授课,下午她去隔壁给秀才们讲课,举子们就留在私塾温书,碰上什么疑难,随时可以找姜婉宁请教。 十一位过了乡试的学生都是要去参加会试的,正如姜婉宁跟冯贺说的那般,无论中与不中,总要试上一试,这样才能不留遗憾。 姜婉宁能做的,只是抓紧时间给他们押题,带他们理清各种时事背景思路,偶尔提点两句京中忌讳,至于最后能走到哪一步,只能看他们自?身造化了。 天气一日日冷了下来?,年关将近,私塾却也没能停课。 直到这批举子收拾行?囊上京赶考,私塾才放了假,姜婉宁也跟着歇了下来?。 年前?那会儿,詹顺安送了信回来?,只说他们已抵达北地,马上就要深入腹地,四散开寻人了,之后信件往来?不便,只怕消息传回的不再及时。 四月初,京中会试,月底放榜,无名私塾十一人中二,冯贺落榜。 五月底殿试,二人三甲及第,赐同进士出身,鹿鸣宴后有一月探亲假,探亲后依朝廷诏令,赶赴镇县赴任。 这次科考中,私塾好像并没有出现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可也只有私塾里的人才知道?,六年前?的他们又是什么模样,区区六年时间,就叫他们跃身士族,此?举传出,只怕是能震惊朝野的。 随着这一届科考落下帷幕,来?无名私塾求学的人越发?多了起来?。 而已经?中了举人的剩余九人,不约而同选择了继续求学,包括冯贺也是,一定要再试一次。 而剩下的十几位秀才也被那两位授了官的同窗激励到,念书越发?刻苦了起来?。 无名私塾得以扩建,由原来?的两间学堂扩到四间,又新招收了二十来?名学生,男女人数对半,这些男子自?是为了考取功名而来?,而女学生除了真想学点东西的,另有几个是受了家人影响,欲早早来?了私塾,提前?结识一些青年俊才,好为日后考虑的。 无论男女,也无论他们目的如何,只要不影响到课堂,姜婉宁只管一视同仁。 只可惜私塾里的夫子还是只有她一个,只能上午给秀才举人们上课,下午给童生白身们授课,一旬一休,这才不至于太过劳累。 也只有陆尚,一如既往地懈怠学业,一心扑在陆氏物流上,每逢小考大考,始终在退学和不退学之前?徘徊,夫子每次看他答卷都跟看苍蝇一样,偏生又拿他没办法,只能越发?嫌弃。 而书院里的丁班,那批商贾出身的童子,处境却是越发?艰难了起来?。 无他,只是世人对商人的偏见并未散去,尤其是有些夫子心有偏颇,在他们的影响下,其余学生对他们也多有避讳,时间一长,这些商贾出身的童子便被孤立了出来?。 转眼又是一年热夏,早在初夏时,陆尚就觉得气候有点不太对。 随着进入六月,整个府城宛若陷入蒸笼,温度比往年高了许多,连续两月无雨,乡下的田地全出了开裂的状况,就连陆尚的那个山间农场也受了影响。 这日陆尚从南星村回来?,回家见了姜婉宁后,眉间露出几分难色:“我总觉得,今年恐有大旱。” 第66章 这场大旱来得太过突然, 未曾有过丁点儿?预兆。 饶是陆尚提早生?了警惕,可从他着手准备到祸事爆发,前后才过了不?到两个月, 随着第一个村出现庄稼颗粒无收的情况,从田地到禽畜棚舍, 先后出了异状。 最开始因大旱受灾的只有两三个村子,村民将情况上报了县衙, 县令也?只是喊了主管农政的师爷去做了记录,又象征性地每家分了二斤粮食,挥挥手将人全打发了。 可半个月后, 田地颗粒无收的情况蔓延至整个松溪郡, 除了小麦等粮食作物?外, 便是蔬菜和果树都出现了不同情况的减产, 有更严重的人家, 几十亩果树未能结出一个熟果来, 全是半个拳头大的青瓜蛋子, 在强光的照射下,三五天就全烂透了。 各地县衙这时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县令担心上峰问?责, 只能提前冲着百姓发火:“天气旱了这么久, 你们就没提前发觉不?对吗?树上地里?这么久不?结果子不?长粮食, 你们到现在才知?道有问?题?” “大人明鉴呐——草民早在五月就来了衙门上报,可门口的大人说,一两月不?下雨并不?稀奇,再耐心等等就好了, 树上的果子这个时间也?不?该成?熟,只今年天太热, 不?等长大就全烂在了地里?啊——” 半个村子的村民都跪在村口,字字泣血,说完重重将头磕了下去。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88节 那从衙门赶来的县令面?上一阵青白交错,半晌一挥袖子:“够了!还不?快快带本官去地里?看看!” 殊不?知?,这等愿意去地里?考察的已经是难得的“好官”了,更多县令选择了将求助的百姓全赶了回去,又派衙吏把守村口,欲将村中灾情压下,届时命镇上富商补齐粮税,这一年也?就糊弄过去了。 至于被困在村子里?,一没有粮二不?能出的百姓如何,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缄默。 七月底,松溪郡气温越发高了起来,整个郡内冰盆有价无市,截至此时,已有整整四个月不?见雨水。 陆尚的山间农场到底还是出了岔子。 他买的那块山头有阴面?阳面?之分,阳面?种地阴面?养殖,往年夏日里?,阴面?也?不?会太过炎热,山上的上千只禽畜悠闲地漫步在山间,因是散养,肉质比圈养的更鲜嫩多汁。 可到了今年,饶是陆尚紧急叫人打了庇荫的棚舍,又将所有禽畜限制在棚舍中,一天十几次的水冲着喂着,这些禽畜还是出现了蔫弱之状,一开始只是鸡鸭没了精神,到后面?连牛羊都趴在地上不?动了。 陆尚一接到消息,赶忙把葛浩南找了来,同他一齐住在阴面?的房舍里?,跟着负责照顾禽畜的工人一起,日夜不?间断地在棚舍中巡逻,但凡发现有精神状态不?好的,第一时间提溜出来。 陆尚虽对动物?的疾病不?甚了解,可看着那些晕倒过去的禽畜,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 热射病。 在得了葛浩南明确的答复后,所有被分出来的中暑禽畜都转移去屋内,再统一降温诊治,只是因为缺少?降温的冰块和足够的药材,救回来的十不?足一,而中暑之症看似不?严重,实际从好到坏,左右不?过两三日。 若只是禽畜大面?积中暑死亡还好,但受灾动物?太多,农场里?的人手不?足,病死的动物?没来得及处理,等再发现时,尸首都腐烂了,这无疑加剧了瘟病的蔓延。 这日陆尚正在跟葛浩南讨论救治之法,却见手下人慌张来报:“老板不?好了!东三的鸭舍里?出了大问?题,绝大多数的鸭子都病倒了!” 陆尚大惊,猛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来不?及多问?,只能带上葛浩南赶紧过去查看,然两人一进去里?面?,就闻到了一股冲天的腐臭味,待葛浩南将手边的鸭子一一查看后,他面?色极是难堪:“是鸭瘟。” 陆尚眼前不?觉一黑,声?音干涩:“召集所有人,立刻检查所有棚舍!” 一时间,整个山间农场上百工人都掉来了后山,陆尚又去塘镇喊了一些物?流队的长工来帮忙,前前后后忙了两个日夜,几乎每个棚舍都有三五人盯着。 饶是如此,半月后,整个牧场还是爆发了大面?积的畜瘟,大批大批的鸡鸭牛羊死去,焚烧埋葬的速度根本赶不?上死亡的速度,便是下山去买药的人都空手而归。 “老板买不?来了,镇上的医馆都空了,一些私人医馆药价抬得抬高,比正常价格好了三倍不?止!” 陆尚错愕良久,最后只能忍痛摆手:“罢了。” 就这么一个月时间,山间农场损失高达上千两。 随着气温的持续升高,镇县等城中已经出现了粮食药草涨价哄抢的情况。 药材在没有瘟病传播的情况下缺失情况还不?算眼中,可米粮的价格,半天就能到一个新高度。 尚有几分良心的县令会派人严查此状,可那些商家明面?上应了,转头就跟百姓说普通稻谷都卖完了,只剩下价格略高一筹的精细稻米,偏偏等他们拿出来一看,跟之前的粮食并无什么两样?。 而掌柜还大言不?惭道:“咱家的精米数量稀少?,一斤八十文。” “八十文?”前来够粮的百姓倒吸一口冷气,“这不?就是最此等的粗稻吗?之前不?都是八文钱一斤?” 掌柜面?色一变:“去去去,什么人也?敢来咱家门口乱说,什么粗稻,这就是精米!就是八十文,爱买不?买,不?买快走,下次来连这八十文一斤的米也?没了!” 家里?小有余钱的人家只能忍痛买下两斤,却不?知?那粗稻里?还混着石砂,到最后过滤完,只剩下一斤出头,而更多普通农家买不?起高价粮,只能空手来空手回,一路唉声?叹气,回家还要?面?对妻儿?父母失望的眼神。 陆尚在山上待了两个月,期间未曾下山一次,直到八月底,山上的禽畜从上千只锐减到不?足二百只,其余患病的都焚烧掩埋,偌大的牧场里?全是焚烧后的烟熏气。 掩埋完最后一批动物?尸首,陆尚望着空荡荡的牧场,狠狠抹了一把脸。 他调整了一番表情,转头面?对山上的长工时,已恢复了往日的冷静:“这两月辛苦大家了,如今山上需要?照顾的东西也?不?多了,就不?用留这么多人了。” 此话一出,众人面?色剧变。 好在陆尚很快又说:“并非是要?解雇你们,只是今年大旱,连山上都出了这么多状况,想必村里?镇上情况也?不?容乐观,随后山上的管事会给你们做好排班,山上留下个二三十人就好,时时看着情况,再就是剩下的那些禽畜,也?尽量照顾着吧。” “没排到班的就可以回家了,等到了工期再来,工钱就按照上工时长来算,至于何时恢复正常上工,且看这次天灾什么时候过去吧,好了,我?要?回府城了,大家也?散了吧。” 为了感谢这些人近来的付出,陆尚又给他们包了赏钱,只是由于此番农场损失惨重,赏钱数额不?大,每人也?就只有两吊钱,再就是从山溪里?捞了些鱼,一人两条带回家去。 剩下的事自有管事处理,陆尚最后嘱托两句,便下山回家。 下了山后,陆尚抬头望着头顶的烈日,终于忆起时间的流逝,再一想,也?与姜婉宁分别两月之久。 他再不?迟疑,吩咐车夫直接回府城,可之后这一路,所见之景只叫他触目惊心。 大批大批的百姓躺在路边,有些目光空洞麻木,有些胸口的起伏已经细微,还有才出生?不?久的孩子趴在母亲怀里?,咬着干瘪的乳|头,全然没了哭嚎的力气…… 这还是他未曾进到城中,只在外面?的小路上见到了。 临近府城,这种情景越发多了起来,到了府城城门处,却见城门口立起了围栏,大批官兵把守在围栏后,每一个进城的人都需要?经过层层盘问?检查,稍有不?妥,便会被拒之门外,硬闯者可立地处决。 陆尚穿过城外密密麻麻的灾民,依次回答了家中住址以及进出城原因,又给官兵看了户籍,方才被放进城中去。 本以为府城内的情况怎么也?要?比城外好一些,谁知?城内的情况亦是不?好,徘徊在城中的小商小贩已经不?见了,只剩下被堵得死死的粮店和医馆,民众们的吵闹和哭嚷声?响彻云霄。 这还是他第一次面?对古代天灾下的世道,从身到心皆受到莫大冲击。 陆尚不?忍再看,只能落下车帘,叫车夫速速回家里?去。 中途马车经过私塾,陆尚探头看了一眼,只见私塾已经落了锁,看门前灰尘,约莫是关了有一段时日了,见到此状,他心下方稍安几分。 很快,马车到了陆家门口。 陆尚快步跳下马车,又将车夫打发了去,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台阶,一推门才发现大门在里?面?反锁上了。 他用力敲打着大门,过了很久才听里?面?传来年迈的声?音,其间不?乏警惕:“是谁来了?” “奶奶,是我?,陆尚!” 只听门内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大门应声?打开,露出陆奶奶稍显惊恐的面?庞,她?赶紧把陆尚拽了进来,而后又麻利地将大门反锁上,这才抓住陆尚的手,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一遍。 陆奶奶面?上又是后怕又是责怪:“尚儿?怎这个时候回来了?” 不?等陆尚回答,只见院里?传来另一人的声?音,姜婉宁从屋里?出来,惊喜望着他:“夫君……” 陆尚闻声?望去,第一眼见到的,却是姜婉宁眼下的青黑,也?不?知?家里?发生?了什么,短短两月时间,她?整个人瘦了一圈,精神也?不?似之前那样?好了。 第67章 随着陆尚回来, 家里总算有了个能主事震慑的人。 姜婉宁绷了几天的心弦一下子松懈下来,才被他碰到,便是双腿一软, 全靠陆尚撑着,方才站稳住脚。 陆尚当即变了脸色:“这是怎么了?家里?发生了什么?我现在就去找大夫——” 然不等他转身, 姜婉宁反手将他拽住,苦笑两声:“不用喊大夫了, 没?什么事,我就是好几天?没?睡好,精神有些不济罢了, 既然夫君回来了, 我可算能好好歇两天了。” 陆尚面上闪过两分迷茫, 张了张口, 却不知说什么。 正巧陆奶奶走?了过来, 老人家跟着担惊受怕了两个来月, 虽不比姜婉宁辛苦, 可她毕竟上了年纪,精力神气都不比年轻人,如今便是摆摆手, 声音越显沧桑:“婉宁说的对, 尚儿既是回来了, 家里?也总算能安心了。” “想来你这一路也不好受,正好你陪婉宁回房歇歇吧,有什么事等晚上再说。” 陆尚仍是稀里?糊涂,可看两人皆是疲惫倦怠的模样, 终究还是没?有多问,他和姜婉宁一起把陆奶奶送回房间, 进了她的小院才看见,院里?的几十?盆花草久无人打理,已?经枯萎了大半。 陆尚问:“家里?帮忙的下?人呢?” 姜婉宁说:“两个长工上月就让我打发回去?了,只剩了柯婆婆和游婆婆,但如今世?道越来越乱,两个婆婆也担心着家里?,前几天?晌午我也叫她们走?了,现下?家里?只我和奶奶两人。” 也幸好她和陆奶奶都能打理得了日常,无非是重新回到事事亲为?的时候,也无甚好在意了。 陆尚沉默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从陆奶奶房里?出?来后,两人转而往自己院里?去?,姜婉宁原是在桌上打瞌睡的,此时来来回回走?了两圈,人也精神了许多,虽还是一身疲倦,但左右不过说几句话的事,不差这一时半会。 姜婉宁问:“夫君要烧水擦洗一番吗?” 陆尚摇头:“不急,晚些吧,我自己去?烧水就好,别念着我了,反倒是你和奶奶……” 姜婉宁长叹一声:“其实仔细说起来,我都不清楚是发生了什么,就是从半个月前,城外开始出?现灾民,衙门最开始还是愿意接济的,谁知才过去?七八天?时间,整个府城都被灾民围住了,城中百姓这才知道,原来围在外面的灾民,不光只有松溪郡的,还有从临郡来的,今夏大旱,波及甚广。” “也是从那天?起,城内的米面粮油等吃食被疯抢,我还去?了粮铺,欲囤几斤粮食,谁知在粮铺外站了不到一个时辰,就眼睁睁看着粮价从七八文?涨到三十?几文?,最后直接过了百,而除了疯涨的价格外,更难的是,粮铺开门半天?,店内的粮食就被抢购一空了。” 说话间,两人到了房门后,陆尚推门叫姜婉宁先走?了进去?。 他不禁问一句:“那家里?可还有余粮?” “有的,除了之前剩下?的十?来斤,冯家又给送了些米面肉蛋来,还有一些旁的学生家里?,也零零散散接济了东西来,如今家中囤的粮食,闭门吃上半年是全无问题的。” “那就好,那就好。”陆尚松了一口气,“等此番大难过去?,我便到这些人家中登门拜谢。” 说完家中余粮,陆尚还是对姜婉宁和陆奶奶的状态感到不解。 姜婉宁喝了一口凉茶,润了润有些干裂的唇角:“这事还要从两个月前说起——” 原来陆尚不在府城的这两个月,历来都是治安极好的府城也不安生。 两月前大旱才露端倪,陆家就遭了一回贼,只那时家里?还有长工在,来家里?偷东西的小贼还没?逃出?去?就被长工逮住了,仔细盘问后才知这小贼乃是外地人,趁乱潜入城中,阴差阳错才偷到陆家来,他也没?拿什么之前的玩意儿,就是厨房里?的硬馍馍,往日都是掰碎了喂鸡鸭的。 听起讲明?前因后果,姜婉宁沉默良久,最后叫长工放了他,又赏了他一屉凉馒头。 但有了小贼的前例在,姜婉宁虽是心善,可也不能不顾自家安危,她只好叫长工一白天?一黑夜轮换着上值,就在这之后的半个月里?,家里?还真又逮了两个贼子,偷吃食的就赶出?去?,偷银钱的就扭送官府。 姜婉宁停顿一瞬,眼中情绪复杂:“长工回来说,官府这些日子已?收押了上百贼人,这还是被逮了个正着的,更多的拼死逃了出?去?,可府城贼子泛滥已?是不争的事实。” 而私塾里?的学生家世?都是还算不错的,早早得了消息,大半都被家里?召了回去?,最后整个私塾只剩下?不到一半人,女学生更是为?了安全起见全走?了。 姜婉宁听了众人的忧虑后,当机立断放了假,至于何时复学,且看老天?什么时候收了神通。 私塾停课后,姜婉宁出?门的次数就减少了,往往两三天?才出?门一趟,也不会走?远,主要就是为?了打探打探城内城外的情况,再就是夹缝插针地补给一些家用。 随着时间流逝,城内贼子的数量不减反增,姜婉宁没?法,找去?冯家求了个工匠来,叫他把院里?的假山给凿穿,又连夜把家中余粮藏了进去?。 一个月前长工被打发回家,却是因为?姜婉宁和陆奶奶私下?讨论?过,家中多是女眷,若那两位长工生了歹心,只怕她们全无反抗之力,倒不如叫他们先回去?,家里?大门反锁上,往后少出?入。 姜婉宁又说:“长工走?了之后家里?又遭了两回贼,皆是为?了求食的,厨房里?备着吃食,数量也不多,他们偷走?也就偷走?吧,只要不伤人就好。” 陆尚未曾亲身经历过贼子连连光顾的情况,可只是听姜婉宁叙述,就能感受到她的惧意。 他忍不住往她那边靠了靠,牢牢抓住了她的手。 这样又过去?了半个月,因城外灾民聚集,郡守下?令封城,城中百姓虽不许乱传谣言,但私底下?的猜测更易叫人惶恐,在有心之人和黑心商户的引导下?,城内物价飞涨,尤以粮价首当其冲。 姜婉宁再次感叹:“还好冯家等诸多人家扶持了一把,不然你又不在家,我怕是也要慌乱了。” 陆尚敛目:“塘镇也出?现了物价飞涨的现象,但我以为?府城有朝廷的人管着,应不会出?什么乱子,要是早知如此,当初我宁愿不去?山间农场,定?是要守着你和奶奶的。” 姜婉宁笑了笑:“朝廷自然是管的,但眼下?的情况,灾民遍布,远不是一二朝廷命官能控制得住的了。” 半月前家里?的两个婆子也被遣返回家,陆家就只剩下?姜婉宁和陆奶奶两人。 至此,姜婉宁再不轻易踏出?家门,便是门口有人敲门,只要不是熟悉的声音,她不光不开门,连应也不应了,又为?了营造出?家中无人的假象,厨房都好些天?不开火,最多是在半夜蒸上两锅馒头,一吃就是七八天?。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89节 “所以你和奶奶最近没?休息好是……” “正是为?了守夜。”姜婉宁道,“也不光是守夜,现在的白天?也不安全了,我尽量清醒着,这样有个什么动静,也能及时做出?反应,好在你回来了,剩下?的日子——” 说到这里?,姜婉宁眉目彻底舒展开,长长吐了一口气。 她素日只管私塾授课,手下?也没?个能差使的人,而这种世?况下?她更不敢招新人,就是府城陆氏物流里?的人,她也不敢轻易叫进家里?,唯恐引狼入室。 说完家中近况,身边又有了人撑着,倦惫感迅速将她淹没?。 陆尚转头正欲跟她说两句话,可一低头,却发现刚才还说话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长睫抖动着,双手还不安地抓在一起。 他顿时缄默,垂首在姜婉宁额上亲了亲,紧跟着便一手揽腰一手扶膝窝,手上一个用力,将她抱起来。 便是这般大的动作,也没?能叫姜婉宁惊醒过来,她只是不安地颤了颤,待鼻翼间嗅到熟悉的气味后,眉间的褶皱重新舒展开,将脑袋埋进陆尚胸口,复沉沉睡了过去?。 姜婉宁这一觉睡了足足一天?一夜,期间无论?是陆尚出?门烧水洗澡,还是端着碗筷进出?,都没?能扰动她分毫,便是被人凑在耳边喊,她也只是不耐地翻了个身,不过瞬息又没?了动作。 陆尚:“……”他不禁失笑,而后心口便是止不住的酸涩和心疼。 后面他就不再去?打扰姜婉宁了,而他去?陆奶奶院里?走?动时,老太太的状态和姜婉宁也是差不多。 一直到第二天?傍晚,家里?才隐约有了人声。 陆奶奶先醒了过来,一出?院门就看见厨房有人影闪动,她第一反应是又进了贼,还是等厨房里?的人影显出?全状后,她才认出?那就是陆尚。 陆奶奶走?过去?,却见陆尚用开水焯了几道绿叶菜,过一遍冷水后,再用料汁搅拌,这样就是一道清爽可口的凉菜了。 如今的天?气实在太热,他只是在厨房忙了半个时辰,全身上下?就全被汗水浸透了。 往年家里?还能买到几盆冰,至于现在,陆尚根本不去?奢望这种珍贵玩意儿,他动作麻利地下?了一锅面条,头也不回地打了声招呼:“奶奶您终于醒了!” 陆奶奶走?进来,一进厨房就被热气糊了一脸。 她看着陆尚颇有些心疼,开口说:“尚儿你快出?去?凉快会儿,还差什么你给奶奶说,剩下?的奶奶做。” “不用。”陆尚拒绝,“就还剩面条没?煮好,稍微一过水就好了,用不了多长时间,奶奶您快出?去?,厨房里?太热,小心别中了暑,我年轻不怕,您可要多在意些,万一真不好了,这时候可不好出?去?买药。” 陆奶奶被他吓到,转念一想,这时候只要不给小辈添乱,就是最大的帮助了。 她不敢迟疑,赶紧从厨房躲了出?去?,只是也没?躲远,就站在厨房门口,借着屋檐避避日头,再时不时往里?面看一眼,见着陆尚无恙才好。 “婉宁还睡着?”陆奶奶问。 “还睡着呢。”陆尚大声回答,“睡了一天?一夜了,该醒来吃点东西了,我一会儿去?喊她,吃些东西再睡。” 陆奶奶赞许地点了点头:“是该如此。” 正说着呢,谁知就在陆尚把面条和凉菜端出?来的时候,姜婉宁自己出?来了。 她饱睡一整日,眼底的青黑虽还没?能消下?去?,可人是精神了好多,也不知是真饿了还是心里?高兴,就陆尚煮得素面,她就着凉菜吃了两大碗。 陆奶奶看她意犹未尽,还想给她盛,还是陆尚怕她吃多了积食,赶紧给拦下?了。 陆尚这一回来,先不论?往后如何,至少是有了个主心骨。 陆奶奶心里?高兴,时隔多日终于想起她那满院子的花草来,还有养在一角的鸡鸭,长时间不曾照顾,原本肥美的禽类也变得瘦瘦巴巴,一看就不好吃。 陆奶奶端着小铲子小水壶在院里?左看看右看看,看见她精心养了半年的绿牡丹彻底枯死,简直不能更心疼,然一扭头,旁边的金丝叶也蔫了。 “哎哟造孽啊……”她赶忙放下?水壶铲子,弯腰想把花盆挪去?屋里?,可再一想,屋里?比外面还要闷热,白白浪费功夫,只怕也管不了多少用。 陆奶奶望着头顶的烈日,酷暑之下?更是没?有一丝风,仿佛置身蒸笼,除了热还是热。 另一边,姜婉宁和陆尚去?了书房。 两人一起合算了一番近日的收支情况,家里?没?有大额支出?,一些日用吃食也是旁人给的,两个月来流水不超过十?两。 反是陆尚的生意遭了重创,光是山间农场的损失,就顶了两三年的盈利,而他最近一直待在山上,下?山又是直接赶回家里?来,还不曾去?物流队走?过,也不知陆氏物流的情况。 两人粗略核算了一遍,有了山间农场的变故,这大半年算是白干了。 姜婉宁更担心的一点:“物流队不会还在上工吧?眼下?这种情况,闭门不出?才是最好的选择,要是常在外面走?动,难保不会受伤,且旱灾不光出?现在松溪郡,其他地方还不知如何了。” 陆尚想了想,道:“我之前总是强调自身安危为?重,工人们见情况不对,应会适当停工了。” “而且自三四个月前,负责给酒楼餐馆供货的农家就没?了货物,这边的生意已?经停滞很久了,剩下?的要么是外地的长途单子,要么就是一些绫罗之类的金贵货物,这些商家看情况不对,多半是早关?了门,送货的长工短工也跟着闲下?了,再多的……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上辈子这辈子两世?加起来,陆尚还没?有亲身经历过天?灾。 而上一世?每逢剧变,国家定?是第一时间出?手救助,百姓虽有受难,但灾难后很快就会得到安置,陆尚作为?商人,能做的无非是为?灾区人民捐钱捐物,社会秩序还是有保证的。 而到了大昭,受制于诸多影响,便是城外挤满了灾民,朝廷也未有应急之举,再说陆尚就算有心救助百姓,可他不做粮食生意,手里?也没?有多少余粮,就算捐些银钱,都不知道该捐给谁。 时隔数年,他又一次感受到这个王朝的局限。 后面几天?,陆尚每天?晌午都会出?门一趟,也是走?不远,前后半个时辰就会回来。 他亲眼看见满街的商铺关?紧店门,又见百姓慌张略过,若有谁有幸在粮铺抢到了粮食,更是要一家人一起护送,将一两斤米面看得比命还重要。 陆尚能理解他们的心情,可见状还是不免迷茫和沉重。 他本以为?,行商数年,家境改善,这一世?已?经在往好的方向走?的,难道只一场大旱,就要将他打回原形吗? 事实证明?,陆尚的担忧不无道理。 就在陆尚回家后七天?,郡守调度三千兵士,分别驻守城门等要地,又立排众议,开仓放粮。 这储粮不仅是给城内百姓的,更多一部分是分给了城外灾民。 这还是送粮的官兵将三斤面粉送到陆家时,陆尚使了二两银子才打听出?来的。 官兵与?有荣焉:“郡守大人心系百姓,命我等分送粮食,反府城人家,每家可得三斤粮,另有上千斤米面送往城门处,搭设粥棚,每日晌午施粥一次,凡外地灾民皆可领米粥一碗。” “除此之外,大人已?经在城内召集绣娘了,又购置了大批麻布,准备给村外灾民缝制衣物,再就是寻找城外荒地,为?外地灾民寻找安置之所。” 官兵还要继续送粮,陆尚谢过后,便合上了大门。 他抱着那三斤面粉,转头与?姜婉宁面面相觑,良久才说:“郡守大人……倒是位好官。” 可好官能管的,也不过他所在的一亩三分地。 随着府城开仓放量、施粥赈灾,城内的情况有了很大改善,而那些肆意提高物价的黑心商户,也被郡守抓了几个典型特意,重刑处置,以儆效尤。 一番措施下?来,城内物价虽然还是比太平年间要高,但总不会一眨眼就一个价格了,粮价也控制在了三十?文?左右。 除此之外,郡守又下?令,禁止私人囤购大批粮食,一经发现,除购置者判处重罚,连卖给买家的商铺也要被连坐,从根源上避免了米面无意义?的囤积。 之后在几个出?名富商的带领下?,城中商户多多少少捐了银粮,陆尚的家产虽比不上这些世?代?行商的大家,可也捐了两千两,这已?经是他手上能拿出?的最多的活钱了,若是再多恐伤筋动骨。 半个月下?来,府城的街道上渐渐多了百姓行走?的身影,而城门外也不是寸步难行了,进城出?城虽仍旧困难,但只要事出?有因,经过层层检查也是可以入内的。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陆启带人来了陆家。 届时陆尚正陪着陆奶奶打理花草,姜婉宁开门看清他们的面容后,很是惊讶了一瞬,赶紧开门叫他们进来,又引他们去?见陆尚。 大宝和庞亮几个孩子在私塾停课时就被送回了家中,姜婉宁已?经很久没?得到他们的消息了。 眼下?见了陆启,她少不得关?心两句:“大宝如今可好?你们家中可好?” 陆启点头:“多谢嫂子关?心,我家每年都习惯存十?来斤粮食,今年田地虽没?什么收成,但去?年存下?的也够吃上一段时日了,最近镇上不太平,陆家村倒是还好,大宝也被三娘整日拘在家里?,人是不高兴,但这种时候,谁还管他高兴不高兴的。” 大宝爱玩还动,这话确是符合他的性子。 姜婉宁不禁莞尔,又问了其余几个人家中的情况,其中提起物流队,确如她和陆尚之前所想的,许多商家都关?了门,陆氏物流的生意自然也停了。 只要是在塘镇的,全被放假遣回了家,再远的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了解到的了。 从大门到陆奶奶院里?这一路,几人面上好歹还有几分笑意,可等他们见了陆尚,他们的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陆启更是难道:“陆哥,出?大事了。” 陆启站起身,用眼神示意他且等等,又跟姜婉宁和陆奶奶说了一声,带他们去?了书房。 进门后不等陆尚询问,陆启等人你一嘴我一嘴,将他们管辖地界中的情况一一禀明?:“老板我是葛家村的管事,负责上货的,葛家村今年受灾尤其严重,田地开裂现象很厉害,听村里?有经验的老人说,这一场大旱,影响的不仅是今年的收成,之后没?个两三年怕是恢复不过来了。” “老板我是管南星村到塘镇这一路运送的,据我了解,不光是我管的这条物流线路,还有署西村和平山村,加起来有个五六条物流线都断了,路上有灾民拦路,碰上人就抢,咱们物流队虽不惧他们,可打斗间难免伤了货物,已?经出?现三起理赔事件了。” 若说他们所说的情况尚在陆尚预料范围内,那陆启所说的情况,就真的叫他惊讶了。 陆启说:“陆哥,就在三日前,塘镇县令召集镇上所有商户,言明?镇上储粮不足,希望商户出?资赈灾,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助县衙度过难关?。” 陆尚问:“陆氏物流也在召集之列?我知道遇天?灾会有富商捐钱,府城前段日子也有出?现过,我以陆氏物流的名义?捐了两千两,塘镇的账本是谁在管,账上可还有能挪的银钱?” 陆启说:“是田家大朗在管,塘镇的账上只能支出?四百两左右,我又召集了物流队的兄弟们,大家伙一起凑了凑,凑齐了五百两捐上去?了。” 陆尚微微颔首:“可行,你们补了多少银子,日后统计好,等后面太平了,我再补给你们,捐钱赈灾是应当的,还有其他问题吗?” 陆启却是苦笑:“陆哥,要是只捐钱,我也就不来打扰你了,问题就出?在,商户捐出?去?的第一批银两,根本没?用在赈灾上啊!” “什么意思?”陆尚面色一凛。 正如他所言,府城也出?现了商户捐款赈灾的情况,那时商户之中出?了三五代?表,将银两交给衙门后,本没?想再有什么后续了,谁知转过天?来,郡守从城外回来,当即召见了这几位代?表,又亲自清点了商户捐赠的银两物资,将其全换成了米粮。 三日后米粮更换完毕,郡守又当着他们的面,将所有米粮全分发下?去?,就是陆家都多分了一斤面,给城内百姓分完剩余的,又是全送去?了城门,至于衙门内丝毫无剩。 也正是因为?郡守的这番作为?,才叫陆尚觉得,捐些银钱救助灾民,也是无妨的。 谁知如郡守这般的官员,到底还是少数。 陆启说:“塘镇的县令将商户捐上去?的第一批银总计两万三千两,只分出?三千两用来赈灾,还全买的高价米,一斤米就要上百文?,买来的粮食只够救助三两个村子,至于剩下?的两万两——” “大人只说用与?他处赈灾了,不便告知于我等。”可明?眼人谁不知道,那两万两是被县令私吞了。 陆尚被震惊到了,一时哑然。 殊不知,这还不是最让人气愤的,陆启怒极反笑:“就在昨天?,县令再次召集镇上商户,要求商户再次捐银捐粮,且不能少于第一次。” “对了,第一次除了银两外,有几乎人家还捐了三百多斤粮食,粮食是运进县衙了,至于什么时候运出?来的,我们就不知道了,反正我是再没?见过这批粮食。” 陆尚哑声问:“县令如此作为?……就没?有人向上级揭发吗?” 陆启一时怔然,随后无奈摇了摇头:“没?有人,没?有人敢,如今塘镇周围的官道都有衙门的人把守,稍有异动,只怕还不等走?出?塘镇,就被县令抓回去?了。” “我们也是借物流队的老板在府城,才得以出?来的,现在的塘镇——” 旁边一人接话:“就是只能进,不能出?。” 又有一人说:“也不光是塘镇,据我所了解到的,临镇的情况和塘镇差不多,甚至那边已?经开始第三次捐款了,好几个商户因达不到要求,全家都被下?了大狱。” 一场大旱,却是接连刷新了陆尚的认知。 他来不及多想,赶紧问道:“那对于这第二次捐款,其余商户如何说?” “大家自是不愿的,可商户历来低贱,谁又真的能反对呢?塘镇的账上实在没?钱了,这次捐的又要比上次多,我们没?了法子,只能来找陆哥。” 陆尚沉思良久,抬头道:“我跟你们去?塘镇。” 府城有郡守在,如今已?经缓解了许多,反是塘镇那边情况不明?,陆尚就怕再耽搁下?去?,最后也叫陆氏物流被扣个什么帽子,惹来牢狱之灾。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90节 而他此番回塘镇,也不单是他一人。 陆尚快速说:“你们先去?旁边的院里?找房间歇下?,那边的房间都是空着的,等明?天?我们就出?发,现在我去?找阿宁和奶奶,抓紧时间收拾行李。” 陆启惊讶:“陆哥这是要带上嫂子他们?” “是。”陆尚不加迟疑,简短应了一声后,快步走?出?书房。 他出?门口直接去?见了姜婉宁和陆奶奶,因着陆奶奶在,他怕老人会心慌,只说明?日要去?塘镇,叫老人尽快收拾东西,明?天?天?一亮就出?发,至于原因则是只字不提。 还是等他和姜婉宁回了房,他才将塘镇的情况又复述了一遍。 刚刚听陆启言说时,陆尚的情绪已?经很高涨了,现在轮到他自己说,才说完就怒气冲天?,反手拍在桌面上,痛骂道:“狗官!” 可就在他对面,姜婉宁面上虽有气愤,可远没?他初听时的震惊。 她只是问:“夫君打算怎么办?” 陆尚诚实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要先过去?看了才知道,陆启说县令给了三日期限,若逾期未拿出?银两,只怕他会妄动私刑,眼下?塘镇没?有能主事的,我必须亲自过去?。” “但我不放心留你和奶奶自己在家,索性带上你们一起,倒是你和奶奶还是住在无名巷,我们在那住了好几年,邻里?也都熟悉着,相较还安全些,我晚上忙完了也好回来。” 这已?经是他短时间内能想到的最好的安排了,可谁知他话落,姜婉宁摇头:“不妥。” “?” 姜婉宁说:“夫君便是去?了塘镇又如何,能拒绝了县令吗?便是捏着鼻子出?了第二次钱,又怎知没?有第三次第四次……夫君应是不知道,每逢天?灾,除了受灾百姓外,损失最多的,反是有钱又没?有背景的商户啊。” “阿宁的意思是……”陆尚眼露茫然。 姜婉宁敛目:“就我所知,上一次大昭天?灾还是在十?年前,那时我还小,受灾的地区又离京城甚远,我便没?能见过灾地惨状,可我却记得——” “那年爹爹被任命为?钦差大臣,除了运送赈灾银粮外,更重要的,则是要捉拿渎职官员,渎职并不只是说他们瞒报灾情,坑杀百姓,还包括逼捐商户,大赚国难钱。” “当年因灾情被拉下?马的官员足有百人之多,今年大旱所涉及的镇县,夫君又怎知没?有上百?而那贪官污吏,又岂是只有塘镇县令一人?” “我——”陆尚说不出?话来了。 所幸姜婉宁头脑仍是清晰的,她说:“夫君若是信得过我,不如就听我一回吧。” “阿宁且说。” “此番回塘镇,夫君还是自己去?吧,我和奶奶还是留在府城……夫君你别着急,且听我说完。”姜婉宁安抚一句,继续道,“按照我们之前所见的,松溪郡郡守乃是难得的好官,或许我们将希望寄托于他身上,反能寻出?一线生机。” “明?日夫君一走?,我便把奶奶送去?冯家,托冯老爷冯夫人帮忙照看,我则在家中等夫君消息,便以半月为?期,若是半月后夫君安全归来,那是最好,若是夫君在塘镇周全半月还不见成效,那我便去?敲衙门的登闻鼓,等郡守大人做主。” 姜婉宁扯了扯嘴角:“夫君忘了吗?塘镇的商户无法轻举妄动,可我一直在府城啊,我可以以受压迫者妻子的身份,请求大人为?夫君洗清冤屈。” 姜婉宁虽未能进入官场,可姜家毕竟世?代?官宦,对于官场上的这些门门道道,她了解的总比陆尚要清楚,碰上官司,也比他反应快许多。 塘镇的商户不敢揭露县令恶行,无非是怕不小心走?漏风声,到时不光无法制裁了县令,反而会将自家坑入险境。 而姜婉宁远离塘镇,却掌握着塘镇县令的罪状,她完全可以劝得郡守引而不发,待准备齐全后,直捣黄龙,将整个松溪郡范围内的贪官一并捉拿清理了。 陆尚仍有迟疑:“可我听说,击鼓鸣冤者,无论?清白与?否,先要受二十?杖刑杀威……” 姜婉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夫君是傻了吗,你是秀才呀!” “秀……” “秀才可见官不拜,自有特例,我作为?秀才娘子,当然也可免去?击鼓刑罚,再说实在不行,还有府城的商户可以帮我,就说当日捐款的富商代?表中就有冯老爷,我请冯老爷帮忙,或能直接面见郡守大人呢?” 这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姜婉宁已?经想好全部后路。 到此,陆尚再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只能默不作声表示了认可。 当天?夜里?,陆尚不顾天?气炎热,硬是要特在姜婉宁身边。 念及两人又要分别,姜婉宁便默许了他的行为?。 谁知就在她昏昏欲睡之际,却听陆尚开口:“阿宁你说……商户的地位,就活该永远低人一等吗?” 姜婉宁于黑暗中睁开了眼睛,听他沉闷的声音在卧房内响起。 早在上一世?,陆尚便是以商立世?,重活一世?,他也从不觉得商人有什么不好。 世?人总说商人重利,又是精明?算计无情无义?之徒,可是:“就说这次松溪郡大旱,府城中的富商捐出?的银两不说百万两,可加起来也有二三十?万两了,这还是没?有受到朝廷命令的情况。” “如何商户已?奉献了这么多,到头来还是落不下?一句好,仍备受歧视呢?就说鹿临书院的丁班,我虽总是逃学,却也知道丁班这两年新招来的商籍子弟,不光不受夫子待见,就是一些普通人家的孩子也能对他们冷眼呵责……” 陆尚还是第一次清楚认识到,冯老爷所说的商户那些不为?外人道也的卑微和苦处,从来不是什么无病呻吟,更不是什么身在福中不知福,那是几代?人真真切切的血泪教训。 “阿宁,我想——”陆尚一顿,沉默良久后,改了他的字句,“阿宁,我得念书。” 不是为?了哄姜婉宁和陆奶奶开心,也不是随波逐流。 只是他想着,底层之人从无改变机会,唯有爬到这个时代?的高位,方有可能解除自身窘境,乃至打破阶级之间的巨大鸿沟。 陆尚说了这么多,姜婉宁也只在最后回了一句:“好。” 这一晚,陆尚并没?能真正睡下?,他的意识混混沉沉,只记得掌心里?握着心爱之人的手,而就是这只温温软软的手,将他的神魂在将离之际拽了回来。 转天?大早,陆尚推迟了离开的时间,而是同姜婉宁一起,把陆奶奶送去?了冯家。 冯家三口人都在,听闻陆尚又要离开,挽留姜婉宁也一起住下?,可姜婉宁尚有她的事要做,婉言拒绝了。 陆奶奶不知为?何昨天?还说一起走?,今天?就变成了三个人全分开。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惶恐过了,偏偏又怕耽搁了孙子孙媳的正事,连开口问询都不敢,只能被冯贺搀着,目光始终在对面两人身上流连。 姜婉宁看出?她的恐惧,趁着陆尚和冯老爷说话时,走?到她身边来,缓声说:“奶奶您别担心,这不夫君要出?门,我不方便跟着,又怕照顾不好您,才叫您来冯家住几天?的。” “不过您别怕,我这不还在府城了,等过两天?外面安生了,我就来看您。” “而且夫君也说了,他这次出?门最多不过一个月,您就当出?来散心一个月了,正好冯夫人也喜欢摆弄花草,您还能跟她交流交流经验呢!” 话是如此,但最亲近的两人都不在身边,陆奶奶心里?还是怕的。 可她同样知道,若她表达了不愿,依着陆尚和姜婉宁的脾性,只怕宁愿多添麻烦,也不会强求她留在冯家。 思绪回转间,陆奶奶很快做好决定?,她缓缓点了头,露出?一个牵强的笑:“好,我都听你们的……婉宁别着急,我在冯家住着也好,你不用着急来看我,再说还有少东家在,我跟少东家也熟,不怕生的。” 可不是,冯贺可是除了大宝等几个孩子,跟姜婉宁念书最久的人了,当初在无名巷子时,他三天?两头来陆家,自然跟陆奶奶也混熟了。 几人最后寒暄两句,陆尚赶着去?塘镇,姜婉宁也回了家。 只是陆尚就怕再发生贼子入户的情况,从塘镇来的几人中挑出?两个,能做到管事的,皆是能叫他们放心之人,眼下?叫他们留在府城陆家,也算保护姜婉宁的安危了。 然而半月过去?,塘镇再未送来任何消息。 姜婉宁一开始只是从家中等,后来街上安稳了,她就去?城门口等,有时粥棚的官兵忙不过来了,她便过去?帮忙搭把手,顺便探听两句城外的情况,以及有无车马入城。 一天?天?过去?,她的心绪越发浮动起来,直到半月之期过了三天?,还不见任何有关?塘镇的消息,姜婉宁终究还是走?到击鼓鸣冤这一步来。 第68章 大灾之下, 衙门每日击鼓鸣冤者与日俱增,或为状告邻里乡亲,或为家中亲眷求一庇护, 又或者是怀疑城门施粥官兵中饱私囊,也要来求郡守大人探查一个?清楚。 郡守不忍叫百姓生活雪上加霜, 便免去了这段日子的杀威杖刑,无论什么冤情或诉求, 尽可以在击鼓后找师爷登记记录,待他空闲时再?做处理。 若是实在着急的,也可以等在衙门中, 只是郡守大人近来常在外奔波, 下到底下城镇视察的情况也是常有, 碰上不巧的时候, 等上三五天也不一定能见到人。 姜婉宁早就打听清楚了情况, 击鼓见了衙门留守的衙吏, 讲明来意后, 又被带去后头等候。 也是她运气好,她只在衙门等了一天,当?天傍晚就等到了衙吏的传唤, 听说是郡守大人才从城外灾民营回来, 沐浴熏香后便来处理冤案惨案。 衙吏又按照先后时间?给等候的百姓发了号牌, 待郡守处理完私事后,就会传人入衙门后的府院。 姜婉宁的号牌排在第?十?三位,她后面还?有十?几号人,除非郡守是打算通宵处理案情了, 不然只怕到天黑也处理不完,姜婉宁只求能?轮上她, 不然日后还?要慢慢等。 又过半个?时辰,衙吏过来喊了第?一号人出去。 前?面的四?五人处理很快,基本?一人一刻钟就可以了,这些人回来后有喜有悲,也有一个?面上带着不忿,但不管他们情绪如何,总归是没?有对郡守怨怼的。 后面的处理速度就慢了些,姜婉宁听了一耳朵,好像是涉及了命案,郡守将?告官的百姓留下,又派了衙吏去捉拿嫌犯,等了小半个?时辰没?等到人,方才叫了下一个?。 姜婉宁心下着急,便也没?有过多注意其余百姓的状态。 好在又过一个?多时辰,衙吏再?次进来:“十?三号,入!” 姜婉宁顿时站了起来。 她在一众百姓中很是显眼,全因其余人都是衣衫简朴破旧的男子老汉,只有她一介妇人,虽已换了朴素衣衫,可光是没?有补丁、干净整洁这些,瞧着也不似寻常百姓。 在她跟着衙吏出门口,余下的人不禁交头接耳起来。 “那是谁家的娘子,怎叫一个?妇人来公堂上了,她家男人呢……” “我猜她家男人肯定是出了事,要不然怎会轮到一个?妇人击鼓,不过也正常,这几月死的人可不少。” 也亏得?姜婉宁跟着衙吏走了,不然听见这些人对陆尚的编排诅咒,说不准心里会积多少气。 府城的县衙与郡守宅院是在一起的,无非是一前?一后,前?面是公堂,后面就是郡守的私宅。 因今日时间?太晚,不适合开堂办案,郡守又不愿走公堂上那些琐碎流程,才把接见百姓安排在了私宅的偏院里,用几盏屏风做间?隔,只在一处矮桌前?办公。 这才处理了十?几桩案子,矮桌就被案卷堆满了,剩余纸笔全部委委屈屈地挤在一边,一个?不注意,墨点全沾在了郡守衣袖上。 郡守在外访查一整日,回来后连口热饭都没?吃,又紧接着处理起百姓的事情来,绕是他身子骨不错,连日操劳下也难免显了疲态。 他在等下一人的空隙里,叫身边的小厮去准备一碗素面,又问旁侧的衙吏:“还?有多少人?” “回大人,等在衙门的尚有一十?六人,另有待处理案件一百七十?二桩,师爷们能?处理的都处理过了,剩下这些还?需大人过目。”衙吏话落,郡守头痛地按住眉心。 正这时,却听院口传来通报声:“陆姜氏谒见——” 郡守在最短的时间?内整理好了表情,重新端坐,小小一方石凳,也不掩他身上的端庄正气。 姜婉宁在衙吏的指引下听在郡守十?步之外,为表对大人的敬重,她的视线始终落在自己脚尖上。 可不等她跪下参拜,却见前?方属于郡守的衣摆晃了晃,下一刻,头顶传来对方惊讶的声音:“二小姐?” 姜婉宁诧异地抬头头,望着郡守那张隐有熟悉的面孔,好半天才想起:“曲叔?” …… 就在姜婉宁在府城多有奔波之时,陆尚在塘镇的处境着实算不得?好。 他在抵达塘镇第?二日,就被拽去了衙门中,陆氏物?流在塘镇也算比较大的生意了,他作为陆氏物?流的幕后老板,被安排的位置也算靠前?,只在第?二排,稍微一抬头就能?看清主位上的人。 陆尚在塘镇活跃多年,与衙门的关系还?一直停留在签契书的层面上,他虽有受过福掌柜等人的提点,逢年过节会给衙门里的官吏送些东西,但那只限于跟他常有交道的师爷主事等人,至于当?地县令,那只在衙门口远远瞧见过几次,真正面对面说话却是没?有的。 陆尚对县令的印象不深,只记得?塘镇县令姓施,已经在任十?四?五年了,于政务上不算勤勉,但这些年天下太平,他手?下也没?出过大乱子。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91节 他上次见到县令还?是两年前?,在衙门门口碰见了从外面回来的施县令,该说不说,两年不见,施县令的身材有肥壮了一圈,本?就不小的肚子如今更是高高隆起,说句话都要颤两颤。 “……”陆尚只瞧了一眼,就不忍再?看。 之后的发展正如他和陆启等人提前?预料过的,镇上商户虽小有积蓄,可经历了上次逼捐,如今也剩不下多少了,能?拿出比上回银钱更多的,加起来才只有四?家。 更多还?是只能?拿出几百两,这还?是挖空了家底才凑出来的。 施县令一开始还?是笑眯眯的,听了一众商户的禀报,面上的表情逐渐收敛起来,最后重重一拍桌子:“尔等而知对本?官撒谎的下场!” “大人息怒——”堂下众人纷纷跪倒在地。 到最后,施县令只说最多再?宽限三日,三日后若还?是捐不出应有金额,那他就只能?以忤上不遵问责。 施县令想了想又说:“本?官也并非那等不通情理之人,若是实在拿不出银两,那也可以等值房契地契相抵,本?官记得?那个?谁……” 他指了指右手?边的一个?老头:“本?官记得?你家在镇上开了几十?家裁缝铺是否?刚刚哭穷的人里属你声音最大,既然你家中拿不出钱来,便用那些铺子相抵吧!” 此?话一出,被指的那个?老人一口气没?上来,当?场晕了过去。 施县令不满地轻啧一声,挥挥手?:“还?不快把人拖下去,留在这污本?官的眼吗?” “尔等也别不情愿,你们捐出的银钱,也并非是为了本?官一人,还?不是老天降下大灾,本?官治下百姓深受其害,偏生塘镇素来清贫,本?官若要救济百姓,只能?对尔等寄予厚望了。” “去吧去吧,三日后,只希望诸位别叫本?官失望啊!” 施县令又是冠冕堂皇一番,随后也不说散,自行站了起来,左右叫了三四?人搀扶着,颤颤巍巍地离开了堂厅,便是出了门,还?能?听见他不加掩盖的问询:“海棠姑娘今晚可有空?把海棠姑娘约来本?官府邸吧……” 众人面上真真青红,有那脾性大的,已是大口喘着粗气。 可身在县令地盘,他们连一句抱怨都不敢,只能?步履沉重地从堂上离开,闷头钻进自家车马轿子中去,连声哀叹湮没?在咕噜咕噜的车辙声中。 陆尚本?以为,暂且混过这一次,之后三天还?能?跟其余商贾商量商量应对之策,谁知当?天夜里,县衙就来了人。 他暂住在长工宿舍中,一推门就见了四?个?衙吏打扮的人,几人抱拳到:“大人有言,如今不太平,为保镇上善人安危,特命我等前?来保护陆老板。” 这下子,连陆尚也绷不住脸色了。 为了验证他的猜测,转日他去了街上,在街上走了大半日,碰上四?五个?出来的商户,其中有两个?还?是与陆氏物?流有合作的,见面都能?问声好。 而这些人身边无一例外都有衙吏看护,打着保护的名义,实行监视之责。 几人碰面时未曾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当?不认识,视线稍一交汇,就不约而同地错开目光,但他们全没?错过对方眼中的愤然和悲痛。 陆尚下午回到住处,赶紧着急了周围的几个?管事来,包括陆启和陆显也在。 自从去年姜婉宁见了陆明暇后,在她的影响下,陆尚便有意提拔陆显,陆显此?人算不得?□□,办事也不如陆启老道周全,好在足够听话,吩咐下去的事能?一板一眼做好。 这么大半年过去,他的工钱也涨了些,于家用也稍微富裕了两分。 至于他家的女儿,当?时以陆奶奶的名义接去府城看过,连府城里最有名的大夫都束手?无措,只劝他们再?多攒几年前?,有机会送去京城里瞧一瞧。 于是从看过到现?在,小姑娘只维持着基础的汤药,保证眼睛的情况不会恶化,其余什么药方偏方则全部停了,余下的银两全存着,试图等一个?去更大更好的地方看诊的机会。 陆明暇的眼睛治了这么多年都不见好,夫妻俩也不是没?想过放弃,谁知几年下来,他们两人始终没?能?添了二胎,在不考虑纳妾的情况下,只好继续将?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再?说纳妾都是大户人家的事,轮到农户出身的寻常百姓家里,合离再?娶都是极少见的。 事态紧急,陆尚也顾不得?问候诸人家眷。 他将?跟来看守的衙吏挡在屋外,压低声音将?情况讲了一遍,最后问:“诸位可有什么办法?” 当?日从府城离开时,陆尚为了保证不走漏风声,并没?有把姜婉宁的打算告诉第?三人,便是到了现?在,陆启他们也不知道他还?留有后手?。 众人一阵气愤后,有人红着脸:“那不如就拼个?鱼死网破!” 可更多人还?是目含绝望:“那可是县令啊……自古民不与官斗,县令偏要如此?,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老板,不如我们还?是赶紧凑银子吧……” 陆显没?有吭声,可对于后者,还?是轻轻点头表示了赞许。 三日期限实在逼得?太紧,塘镇眼下又跟围城一般被困着,便是陆尚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一群人说来说去,要么就是拼死向郡守大人揭露县令恶行,要么就是忍一时平风浪静,说不准捐了这次后,县令就高抬贵手?,放过他们了。 陆尚扯了扯嘴角,并不觉得?县令会就此?收手?。 而眼下他只能?先用一些房契地契把银两凑足,先将?三日后的见面应付过去,只有预留出足够的时间?,方有机会施展旁的应对措施。 若说其他商户家中总会置办一些铺面,陆氏物?流走的是运输生意,大多数情况下是用不到铺子的,陆尚在塘镇经营这么多年,也只买了些能?用做仓储和居住的宅院。 眼下将?他陆氏物?流的宅院清点了一遍,勉勉强强找出三座空闲的宅子,硬是凑齐了五百两。 而施县令要求第?二次捐款必须比上一次多,他又添了五十?两散银,也算满足了县令要求了。 后面两天,镇上并无太多变化。 街上的铺面除了粮铺和医馆,其余全关了,医馆前?也是人可罗雀,只有粮铺外还?是一如既往的人潮涌动,往往一家铺子外,拥挤的百姓能?堵住大半条街。 好在长工们的宿舍习惯存些粮食,眼下稍微节俭一点,再?吃个?一月不成问题。 三日期限一到,陆尚在衙吏的看守下重返县衙,这回一众商户没?有多说,只管将?拼了老命挤出的银票地契交了上去,全是正好卡着上回的线,多余一点也没?了。 施县令面露不满,但好歹有了点收获,冷着脸也算接受了。 即便如此?,也不妨碍他再?次敲打一番:“这不还?有钱了吗?合着你们上回是合起伙来骗本?官的,哼!不过看在你们又为我塘镇做出贡献,本?官就免了你们上次的罪状,之后本?官要继续救济塘镇百姓了,尔等要是没?什么要事,就此?退下吧。” 施县令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跟在他身后的师爷瞬间?明悟,上前?半步,当?场赶起了人。 一众商户捧着东西来,空手?夹着尾巴走,这心底的气已经不是三言两语能?道明白的了,好在他们交了东西上去,衙吏也跟着撤回去了,算是暂时恢复了自由。 一群人在县衙门口凭眼色交流,不知谁提了一句:“今晚去观鹤楼啊?好好好,我记下了,张老爷晚上见!” “哎我也记着了,今晚观鹤楼,晚上再?见——” 众人心领神会,约好了时间?地点,只等晚上赴宴时再?行商量。 再?说两次逼捐,观鹤楼也未能?免除,只是冯家人毕竟不在,福掌柜说是掌柜,但实际也还?是个?不能?做主的下人,正是因为这,他才有了借口少捐,两次加起来只捐了五百两。 施县令好财不假,却也是个?“有分寸的”,就比如这两次逼捐,被他压迫的全是根基就在塘镇的,其余只有管事掌柜在的,象征性的捐一部分就好,而他也怕把事情闹大,到时传出去就坏大事了,只将?压榨范围控制在塘镇之内,谅他们这些小商小户也翻不出风浪去。 塘镇的商户虽约定在观鹤楼一聚,但陆尚并不觉得?他们能?想出什么解决办法去。 果不其然,众人在观鹤楼待了一整个?晚上,最后也只能?试探着往外送人,若是能?联系到府城的郡守大人,大人又要帮他们,这事就能?解决了。 陆尚作为陆氏物?流的掌控者,对塘镇内的诸多线路最是熟悉,最后就由他负责出城路线,等其余人家收集够了足够的证据,就派人把证据送出去。 聚会将?散时,有位易老爷发了狠:“若是郡守也不管这事,那咱们索性把事捅大捅破天去!老夫有一远方亲戚乃是京城官员,虽十?几年不曾联系过,却也可派人上京,求其帮忙,直接告御状就是!” 此?话一出,其余人皆是侧目,连陆尚也未能?免俗,向他投去惊讶的目光。 之后几天,诸多商户都在明里暗里的搜集证据,为了扳倒施县令,有几户人家宁愿自损八百,把前?些年行贿的证据也拿出来了。 而施县令在塘镇作威作福多年,除了压榨商户鱼肉百姓之外,他家中的两个?公子也不失什么好货色,一个?好色成狂,当?街强抢良家女的事也是常有,就镇上百姓知道的,已经有不下十?人了,这十?个?好人家的姑娘有些被收做了通房,更多则是彻底没?了下落,生死不知。 另一个?则恋武成痴,隔三差五就招人与他对打,打死人也是常有的。 一番搜集下来,施县令一家的罪状写满了一整张纸,随便一条列出来,也能?叫他颈上人头不保,万死难辞其咎。 陆尚已经从最初的愤怒到后面的坦然,他细数罪状书上的人命,十?几年来被记录在册的就有上百人,更别说还?有其他未留名姓,死得?悄无声息的。 这还?是只一个?小小县令,一个?并不算富庶的村镇的县令…… 陆尚闭上眼睛,痛到极致,已没?了任何情绪起伏。 可叫陆尚和一众商户万万没?想到的是,不等他们将?施县令的罪状送出去,施县令又派人挨家挨户的通知,要他们再?去衙门一聚。 “……简直欺人太甚!”管家奉老爷之命将?送信的衙吏打出去,重重合上了大门。 这般情景发生在许多人家中,然到了转日,他们还?是不得?不赶赴县衙,进去没?多久,就被收到命令的衙吏围了起来,上百号人只分了十?来个?桌椅,房门一关,连口水都没?了。 他们从激愤的情绪中脱离出来,情绪缓和后,难免担心是不是走漏了风声。 好在一群人被晾了大半日后,施县令总算施施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他昨晚不知做了什么,如今眼下一片青黑,稍微说两句话就要喘一喘,瞧着马上就要昏过去的样子。 随着县令将?第?三次募捐的要求说出,底下人出离愤怒。 施县令瞪着第?一个?站出来的人,小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缝隙:“你说,你家没?钱了?” “正是!” 施县令迟缓地扭过脖子,在其余人身上扫了一圈,不紧不慢地问道:“其余人呢?还?有多少家也是一点钱都拿不出来的,站出来叫本?官看看。” 有人不相信他会这样好说话,犹犹豫豫地并不敢动。 也有人明知他不怀好意,却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不顾周围人的拉拽,硬是站了出来。 陆尚在片刻的犹豫后也加入到站出的一列中。 随后又有数人站出来,不一会就分了一半的人出去。 施县令的表情越发难堪,他冷冷看着右边的人,沉默良久,终是发出一声冷笑:“好,好得?很啊!来人——” “将?这些刁民,全部押入大牢中!” 谁也没?想到施县令会做的这样绝,有人当?场就返了悔,跪地连连磕头:“大人饶命,大人恕罪!草民说错了,草民想起来了,草民家中还?有余钱,还?能?捐!” 施县令并不理会,还?是叫衙吏将?其拖走。 陆尚是被最后一批押走的,他从堂厅出去时,正好听见施县令说:“传令出去,凡今日忤逆本?官者,需家中以银两来赎人,一人五百……不!一人一千两才行!” 陆尚忍不住冷笑,只觉屋里那人真是烂透了。 塘镇的牢房不大,最多也就能?关下二三十?人,这一下子进来四?五十?人,只能?把人们关在一起,最多的一个?牢房装了六个?人。 陆尚跟另外两位老爷关在一起,几人虽没?有生意上的往来,但平日也是有见过面说过话的。 比之另外两人的焦虑不安,陆尚反显得?平静很多。 他算了算日子,距离从府城离开,已经有十?四?日整了,无论是姜婉宁久等他不归去衙门击鼓鸣冤,还?是塘镇的商贾将?罪状书送出去,只要大牢里不出什么幺蛾子,他尽可以等。 而施县令此?举只为谋财和震慑,把人关押后没?两天,就把他们忘在脑后,牢房里的狱卒未得?到命令,自也不会对这些人动手?,只是吃食上难免有苛待,两天才会送一顿饭来。 就这样,在陆尚被下狱的第?六天,到了晌午狱卒该送饭的时间?,牢房里却不见一个?人影,关在牢房里的商人们已身心俱疲,周围几个?牢房全没?了声音。 陆尚靠墙坐着,心下稍稍涌现?了几分不安。 之后一整天下来,他未见过一个?狱卒,连着后面一天也是。 他掐算了一番时间?,不安的心里却是开始浮现?期待。 没?有狱卒送饭的第?四?天,有些实在受不了的老爷已经拍着围栏求狱卒给口吃的了,但他们大声喊了许久,也不见一人进来。 陆尚也被饿得?头晕眼花,只能?闭着眼睛保持精力。 第?五天晌午,整个?牢房里全是有气无力的□□,间?或夹杂两声闷咳,大牢中几日没?有人进来,自然也没?有人帮忙通风,整个?塘镇大牢里全是酸腐气,热浪几乎能?将?人炙熟。 陆尚身上的衣裳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外面沾上了许多稻草屑,皱皱巴巴地粘在身上,浑身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息。 与他同监的两人已经躺在了地上,连着一天没?有起来也没?有说话了。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92节 就在陆尚琢磨着如何自救之时,却听牢房外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没?过多久,牢门被暴力破开,数十?身着盔甲的官兵闯了进来。 为首的小队队长站出来:“尔等可是为施向善关押的商户?” 是了,施县令名向善,当?年初至塘镇,当?着无数百姓的面说,他一定会做个?爱护百姓的好官,哪想这句诺言未履行一年,直至今日,何其讽刺。 牢房中的商户根本?没?有力气答话,挣扎许久,才有人喊出:“是……” 小队长面容一整:“去,将?所有牢门打开!” “我乃府城大营士兵,奉郡守大人之命,排查为施向善冤枉百姓,今日才知此?地关押了一批商户,若有耽搁,还?请诸位海涵,我已通知镇上百姓,尔等家中应很快就有人来接了。” 牢房中沉默良久,不知谁弱声说了一句:“郡守大人……派人来救我们了。” 下一刻,便是有气无力的抽噎声,一传十?十?传二十?的,不一会儿功夫,周围全是哭声。 陆尚虽未垂泪,可也是疲倦地卸下身上的力气,闭着眼睛,慢慢平息这心底的激荡。 府城来的士兵从前?到后打开牢门,每开一处都要问一句什么,开到陆尚这里时,他才知道对方是在问:“陆尚可在此?处?” 陆尚一怔,缓缓睁开眼睛,抬手?道:“我就是。” 开门的士兵转头就跟小队长喊:“队长!人在这儿!” 陆尚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睁眼闭眼的瞬间?,他前?面就站了两个?士兵,随着小队长一声令下,两人一左一右架住他的胳膊,生生将?他抬了起来。 “这是……”陆尚一句话未说完,被空气呛到,闷声咳了起来。 小队长站在牢房外,低声说了一句:“陆公子无需担心,属下奉大人之名,将?公子送去无名巷,那边已有人等候。” 听见无名巷三字,陆尚的心瞬间?落了地。 之后一路他没?有再?问一句话,只管闭眼蓄足精力,一直被送到无名巷,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方才心弦一松,放任自己坠入黑暗。 待陆尚再?次醒来,已经是一日后了。 窗外天还?大亮着,刺目的阳光照进来,叫他有些睁不开眼睛。 可他只是稍稍看了一眼床边人的轮廓,就把人认了出来,他小声喊了一句:“阿宁……” 姜婉宁撑着下巴将?睡将?醒,直到耳边炸开陆尚的呼唤,却是一下子清醒过来。 “夫君!夫君你醒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她坐在床边,第?一反应就是抓住陆尚的手?,而后便控制不住在他身上摸了一遍,试图用手?探寻他身上的伤处。 陆尚虚弱的笑了笑,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随及摇头:“没?事,我没?受伤,就是好几天没?吃东西,天气又热,有些饿过头了。” “我知道,我叫了大夫来,大夫说夫君是气急攻心,又心有燥气,加上好些天没?吃好和好休息好,这才一时没?有撑住的……对不起,我不知道塘镇会变成这样。” 姜婉宁一想到在她没?有看见的地方,陆尚还?不知受了什么委屈,便是止不住的后怕。 在她心里,陆尚是无所不能?的,她只以为是塘镇出了一点小小的差错,宁愿多等上两天,也不肯降低对陆尚的期待,殊不知正是她的几日犹疑,反叫陆尚受了苦。 陆尚逐渐适应了屋里的光亮,才睁开眼睛就瞧见了姜婉宁面上的愧疚。 他睡了一天,昨日迷迷糊糊中又被姜婉宁喂了粥米和汤药,这时已经恢复了不少。 他拍了拍身边的床铺,复道:“阿宁来,陪我躺一会。” “可是——”姜婉宁自是想跟他靠近的,可看他模样又不敢放松。 还?是陆尚再?三说:“我没?事了,阿宁快来,叫我抱抱你。” 姜婉宁面上一红,这才算躺下来。 两人只安静了片刻,就听陆尚问:“阿宁能?跟我讲讲,府城发生了什么吗?” 姜婉宁知晓他到底是想问什么,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缓缓道来。 陆尚这才知道,原来松溪郡那位郡守,竟是姜家故人。 郡守大人姓曲,单名一个?恒字,乃是十?四?年前?的探花,京城人士,师从姜之源。 姜婉宁说:“自我记事起,曲叔就跟着父亲念书了,曲家与我家相隔不远,曲叔也常来家中与父亲探讨学问,后来我由父亲启蒙,也曾被曲叔教过一段时日。” “直到曲叔高中探花,留京三年外派了出去,后面只与父亲有书信往来,见面却是没?有了,一直到姜家获罪,我都没?再?见过曲叔。” 曲恒乃是姜父正儿八经行了拜师礼的弟子,与姜家关系始终亲密。 实在是新帝登基后手?段太过凌厉,不等他反应,姜家已获罪流放了去,而他受恩师影响,也被连贬三级,这几年才慢慢升上来,到了松溪郡任郡守。 姜婉宁想了想又道:“曲叔说,他是在去年私塾出了好几个?举人后才发现?了我的,又因当?年姜家获罪时不曾出力,不敢见我,一直拖延到现?在。” “但曲叔之前?去过鹿临书院,有远远见过夫君一面……” 姜婉宁双目放空,回想起曲恒的话—— “我不想注意都难,那满院的书生里,唯陆家小子心不在焉,听我授课活像受罪一样,这才结束,他就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光是听他抱怨,姜婉宁就能?想象出陆尚当?时的神态和动作来。 只她毕竟顾及着陆尚的脸面,稍微一提,没?有彻底戳穿。 陆尚也没?有多想,听完后感叹一句:“竟是有这般渊源……”只听姜婉宁的描述,她虽没?有提及与曲恒的关系,可那一口一个?曲叔,不难看出对对方的信任和亲近来。 想到小妻子孤身一人数年,终于见了故人,陆尚只是乐见其成,为她感到高兴。 姜婉宁又说:“曲叔知我所求后,连夜调了守城士兵来,同时派兵去往松溪郡各镇,力求将?所有贪官污吏一网打尽,我不放心夫君,便跟着他们来了塘镇,谁知那县令——” 她说不出后面的话来,只能?抬手?抱住了陆尚。 陆尚安抚地亲了亲她的发顶:“好了好了,没?事了,我这不还?好好的。” 姜婉宁缓了一会儿才继续说:“在士兵抵达塘镇后,另有镇上商贾递交了罪状书,依着往日脚程,那罪状书应已到了曲叔手?里。” 至于施县令等人之后是何等下场,陆尚却不打算问了。 这不是他对郡守有多大的信任,只是他相信姜婉宁,也相信他那未曾谋面的岳父,能?受其教导的弟子,怎么也不会是尸位素餐之辈。 陆尚在牢中伤了元气,又在无名巷的宅子里养了七八日才算彻底好。 听说郡守已经将?松溪郡的情况上报朝廷,又派了心腹接手?塘镇政务,接管当?日就点名镇上余粮,当?场开仓救济灾民。 除此?之外,他们又清点了施向善在此?番天灾中搜刮的银两,尽数归还?给了镇上的商户。 这些商贾以为能?把施县令拉下台就够好了,哪曾想拿出去的银子还?有收回来的一天。 众人受宠若惊,又在一次讨论后,决定拿出半数家财,尽数捐献给衙门,用于此?次赈灾,陆尚亦将?物?流队的调动权暂时让出,全听衙门差遣,助力灾情救助。 郡守得?知此?事后,当?场赐下嘉奖牌匾,又仿着府城的流程,将?商户们捐出的每一笔银两的用处都列出明细来,最后多出的部分又全还?了回去。 一时间?,镇上百姓除了感谢郡守廉政外,更是称赞商户之善心。 三日后,陆尚同姜婉宁返回府城,接上陆奶奶,一起回了家。 陆尚原打算亲自去拜谢郡守的,无奈郡守忙于灾情,于几日前?又去了下属的村镇,只好暂时作罢。 半月后,朝廷派来钦差押送灾款,圣上下令减免受灾地粮税五年。 十?月底,大雨连下两日,彻底结束了这场大旱。 同年十?二月,皇帝下令,将?于明年八月底开恩科。 此?番恩科主为受灾郡县所设,松溪郡、为良郡、青阳郡、山北郡四?地举人数额增加一倍,另念松溪郡商户之义举,减免松溪郡商税一年。 后面的日子便是灾后修养,大街小巷的商铺也陆陆续续开了起来。 陆氏物?流的长工帮忙安置了两个?多月的灾民,好不容易忙完,陆尚念及他们辛苦,给所有人放了半月假,只待半月后再?行上工。 随着开恩科的消息传开,家中有读书人的百姓也从大旱的悲痛中走出来。 陆尚既已下定决心在科考上做出点成绩来,那自然不会跟之前?一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他用了一个?月时间?将?物?流队的生意都安排好,每一道远途货运都选了主事人,每半年考核一次,做得?好的就有赏钱,做不好的就辞退换其他人。 而散落在各个?城镇乡村的管事也被集中开了会,由陆尚亲自说明日后安排。 一是陆氏物?流的送货流程,还?是采用之前?的专人专职,但会逐渐减少短工比例,力求将?货物?运送速度控制在一个?准备范围内,打响准时必达、保质保量的名号。 二是管事职责,他们除了负责各个?物?流中转处的货物?检查、账目核对外,还?要定期对手?下长工短工进行培训,培训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工作流程、安危叮嘱、职责明确等。 三来就是完善薪酬和假期制度,薪酬还?是采用之前?的日薪加全勤加赏钱制,但在这三者之外,还?会另加优秀员工表彰奖,每三月评选一日,选出一季度内做工时间?最长、最好的三人,每人赏一两银子,另有两日带薪假,至于日常假期则从月休改为旬休,每旬可休一日,而频繁的假期也是为了叫长工保证充足的休息,这样上工时才能?更好的做活儿。 最后还?要设二管事三管事,也就是在陆尚不在时,能?统领所有长工账房管事的领头人。 二管事是陆启,负责以塘镇为中心的所有短途运输,三管事是詹顺安,待他从北地回来后,再?行管理长途货运。 时隔数年,陆氏物?流赢来第?二波大改革。 等把物?流队的事都安排好,这一年已经到了最后,再?有一个?月就是年关了。 这日陆尚陪姜婉宁去采买家用,一边走一边说:“我才把物?流队的事情都安排好,这番安排下来,日后哪怕没?有我,陆氏物?流也能?正常运转下去,等再?过个?三五天,物?流队就差不多恢复生意了,我也好沉下心来念书。” 姜婉宁点点头,又算道:“离乡试还?有七个?月,依夫君的聪慧,只要认真学了,想必乡试还?是不成问题的。” 陆尚闻言只是苦笑,实在无法如她一般乐观:“鹿临书院那边我还?没?来得?及退学,等年后开了课,我就把那边给退掉吧,以后跟着你在私塾念书,姜夫子可愿意收下我?” 姜婉宁被他喊得?心尖一颤,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只到底没?舍得?拒绝。 等两人采买完毕后,时间?还?早,他们又去书肆添了些纸笔,这才打道回家。 谁知刚进家门,就发现?院里来了生人。 那个?小哥儿衣着工整,礼数也很是规矩,他先后给陆尚和姜婉宁行了礼,随后才道:“小人奉郡守大人之令,给陆公子和陆夫人送来请帖,请二位于两日后于大人宅中赴宴。” 第69章 郡守今日所设的宴乃是私宴, 就设在衙门后的官宅主偏厅里?,为了避免陆尚夫妻俩拘束,他甚至屏退了左右仆从, 只留了妻儿作陪。 姜婉宁与曲恒已是见过面的,只是当时双方都有要紧事?, 尚没来得及叙旧,今日再见, 没了天?灾牢狱等要事?,双方不约而同生起一阵唏嘘感慨。 曲恒知晓姜婉宁的下落已有多半年了,零零散散地也打听了许多关于?她的消息, 就像那无名私塾, 虽不如其他书院出名, 可在一些大户人家嘴中的口碑一向极好, 尤其是去年出了十几?名举子, 也算在松溪郡的一些高门和官员那挂了号。 按理说一个女子, 还是一个曾为罪籍的女子, 开这样?一间?私塾少不得引来争端,只是眼下有了曲恒的存在,光是今年年初那几?个月, 他就暗地里?帮忙挡下了好几拨前来打探的人。 曲恒也算看着姜婉宁长大的, 这时看她与看自家姑娘也没什么区别, 一时又是自豪又是欣慰:“之前就听老?师说二小姐学?识过人,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姜婉宁稍有羞赧,谦逊应一声后, 便是忍不住问:“曲叔这几?年可还好?还有阿婶,自京中一别, 我也许久没见过阿婶了。” 曲恒的妻子姓于?,也是京城人士,与曲恒也算青梅竹马长大的,后来两人成婚,姜婉宁还去参加了他们的婚宴,与小于?氏也算亲近。 小于?氏对姜家的感情虽不如曲恒那般深厚,但如今看她出落得亭亭玉立的模样?,也是感慨万千,她忍不住从座位上站起来,坐到右侧的长桌后,又向姜婉宁招招手,示意她坐过来。 姜婉宁愣了愣,下意识看了陆尚一眼,犹豫片刻,小声说了一句什么,到底还是站起身,快步走到小于?氏身边去,复跪坐到她身边。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93节 前后不过几?息,两人便手挽手说起了贴心话。 只余陆尚看看前面看看左面,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直到主位上的郡守大人轻笑一声:“这位陆……秀才?,可数清鹿临书院有多少虫蚁了?” 陆尚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可他很快便是身体一僵,不可思议地望过来,对上曲恒那双含笑却挪逾的眸子,终于?意识到,当初郡守去书院讲书时,他自以为隐蔽的开小差,实际全被人家看了去,还记了个一清二楚。 “……”陆尚再是厚脸皮,如今也恨不得着条地缝钻进去。 而对面的姜婉宁和小于?氏只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许是嫌他们打扰了说话,竟直接挽着手站了起来。 小于?氏说:“相公且与陆公子聊着,我带婉宁去后面转转。” 说着,两人绕过长桌,转身欲走。 陆尚浑身一震:“……”救命!别留我一人! 姜婉宁听不见他心头的呐喊,又认定曲叔乃是和善之人,并不担心留他一人面对,从他身边经过时便是多余一个眼神都没留下,反是到门口把两侧作?陪的两位小小姐叫上,说说笑笑地离开偏厅。 于?是屋里?只剩下曲恒和陆尚两人。 一切正如姜婉宁所想的那般,曲恒看陆尚总有看女婿的挑剔,可也清楚若非有他庇护和支持,二小姐说不准要遭遇什么,爱屋及乌的,除了最初的两句调侃外?,后面待他也算和善。 陆尚头一回面对姜家故人,一开始确是紧张,但他在一问一答间?也稳住了心神,他或许不算多成才?,可能在几?年间?经营起陆氏物流,也算小有成就,至于?待妻子更是没话说,总归有什么就说什么,叫人听着也挑不出什么大错。 说到后面,曲恒主动提起此?番大旱中府城和塘镇商户的义举来:“早在几?月前我就将?尔等的善行上奏给了陛下,除去明面上的那些表彰外?,另有一特权,我想对你应是有用。” “敢问是……”陆尚好奇。 曲恒说:“也没什么,就是陛下瞧见这些商户家中多有读书人,按理说他们日后若登朝堂,必是要和家中生意彻底分割开的,包括你把物流队也是,只是陛下觉得,愿意捐出半数家产用于?百姓灾患的,绝非那等重利之徒,便特许这些商户家中子弟入朝后仍可插手家中生意,官商同行。” 陆尚惊住了,万万没想到会有这般大的惊喜砸在头上。 曲恒又道:“不过你也别高兴太早,陛下开了这个特例,虽是嘉赏,却也要为这个决定考虑周全,眼下尚未出现朝中官员经商的先例,日后无论是你,还是其余人家中出了这个特例,那都是要接受陛下定期派人监察的,但凡发现官商勾结、以权谋私等现象,必当重罚。” 这些警告并没能浇灭陆尚心中的激动,他起身向曲恒拱手一拜:“多谢大人替我等美?言,实不相瞒,我前不久还曾与阿宁说,日后要将?重心放在念书一途上,当初决定下的急,尚未考虑过高中后手下生意如何处置,谁成想大人竟是免了我的后顾之忧。” 陆尚并不会天?真的以为,这等官员经商的特权是皇帝主动提及的,这里?面多半会有曲恒帮忙。 曲恒没有否认,他只是张了张口,旋即失笑:“也别叫大人了,就跟二小姐一般称我曲叔吧。” “我原是想着,二小姐如今教书授课,教出那么多举人来,说不准哪天?就把自家人给送上了朝堂,外?地人入京为官本就开端困难,若是连你苦心经营了多年的生意都没了,岂不是更难在京中立足,这阴差阳错的,竟是歪打正着了。” 陆尚又是一拜:“多谢曲叔为我夫妻打算。” “没什么好谢的,当年我在朝中为官,不慎得罪了人,也是老?师为我多番转圜,方为了谋了新?出路,外?人只以为我外?放出京是远离了政治中心,殊不知正是离开了那个地方,方有为百姓谋利的机会,就说在这松溪郡,除了上面派来的钦差,又有谁能压制于?我?” 陆尚抬头看他,正好撞见他眼中那发自内心的快意。 日落之前,夫妻俩跟郡守一家告了别。 小于?氏把近年收集的好东西敛了一大包,说什么也要给姜婉宁带上,有听说她开了私塾,之前也曾给邻里?的孩子们启蒙,更是动了把两个女儿?送去的念头。 她的两个女儿?年纪都不大,一个七岁,一个十岁,之前启蒙全是曲恒一手操持的,只后来他忙于?政务,渐渐懈怠了孩子的功课,眼下有了更适合的人,小于?氏自然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姜婉宁爽快答应:“我那私塾还没开课呢,阿婶既是不嫌弃,我当然也没问题,等后面都安排好了,我过来接两位小姐。” “不用不用,本就是麻烦你,如何还要叫你来回跑,等你那边安排好了,只管差人来跟我讲一声,待到了日子,我自己送她们过去。”小于?氏拍了拍她的手,满脸的高兴。 曲恒才?知妻子决定,但他深知姜婉宁的本事?,自没有多余置喙。 回家路上,姜婉宁面上却渐渐染了寂寥,她的情绪有点低落,被陆尚追问两三遍后,方才?说:“我与曲叔和阿婶已经好些年没见过了,既然故人都能再见,那爹娘和兄长他们……” 陆尚心头一紧,实在说不住什么保证的话来,只能暂且宽慰:“詹大哥他们已经去了一年多了,再等等,我们再等等,肯定会有好消息的。” 姜婉宁轻轻点了点头,只当信了他的话。 一眨眼进了腊月,整个松溪郡连下了两场大雪,鹅毛般的雪花铺在地面上,也算是给受了大旱的土地送来甘霖。 朝廷派了农政官,从松溪郡开始依次走过受灾郡县,帮助百姓打理耕田,尽量提高来年收成。 陆尚也是这时才?知道,当初曲恒开仓放粮,乃是未经朝廷允许的私自行为,本该被问罪的,只皇帝念他当机立断救了不少百姓,将?天?灾损失将?至最低,不光没有问责,反又赏了东西,还放言各地父母官当向其学?习。 鹿临书院的开学?日子定在正月初七,无名私塾也不打算年前开课了。 陆尚在家中也没有闲着,一点点规律了作?息,拾起了搁置许久的健身操,又将?物流队的生意和念书备考合理安排,每日必保证三个时辰的学?习时间?。 姜婉宁难得偷闲,又见他上进,心情越发舒快起来。 上午陆尚打理生意的时候,她就去陆奶奶院里?看看花草,或者是去后面的小花园看看书作?作?画,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上位数年,许多时政朝事?也有了变化,这两年又是科举改制又是天?降大灾,恩科内容想来也会受其影响。 姜婉宁要做的,便是提前将?这些了解清楚,日后面对学?生问询,才?好做出解答。 到了下午陆尚埋头苦读时,她一般也不会去打扰,只有被陆尚求教过来了,方才?稍稍指点几?句,这指点也不同于?私塾里?的直接解答,更多还是指引陆尚的思路,叫他自己想答案。 一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七,夫妻俩准备了节礼,亲自送去了郡守府。 两人在郡守府上用了午膳才?离开,在家门口却是正好撞见了送信的信使。 那信使把信交给姜婉宁,又找陆尚领了赏钱,说了过年的吉祥话,这才?继续去下一家送信。 姜婉宁瞧着有些皱巴的信纸,不知怎么的,心口剧烈跳动起来。 陆尚说:“走吧,进去再说。” 可姜婉宁根本走不动路,强烈的预感叫她一定要看过书信内容才?行,她没有多说,只是指尖颤抖着,摸了三四次才?把信拆开,翻开一看,里?面只落了潦草几?个字—— 不负重托,已携老?爷夫人踏上归程。 第70章 姜婉宁丢下信纸就往屋里跑, 在床头翻找半天,转身又跑去了书房,好不容易找出舆图, 转头又把陆尚拽了过来:“夫君帮我看看……你帮我算一算还?要多久,我——” 她身体的抖动幅度越来越大, 说到最后,声音里已?然带了颤音, 眼角有水光滑过,她却是浑然不觉,只叫陆尚帮忙算着脚程。 詹顺安他们送来的那封信已经是两月前送出的了, 假使那时候他们刚出北地, 回程因有长辈, 肯定?不能快马, 而是要改乘马车, 这样一路回来松溪郡, 最少也要走上小半年。 陆尚没?有隐瞒, 而是牵着姜婉宁的?手,亲手将回程的?路指给她看:“阿宁看这里……官路虽会饶些远路,但最是安全, 只岳丈岳母他们身份或有不便, 多半会避开城镇, 这样看来,他们现在应是走到了这附近,之后便是往这条路上走……” 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将北地到松溪郡这一路所有可?能经行的?道路都讲了清楚。 受他稳定?的?音调影响, 姜婉宁那颗起伏不定?的?心也渐渐沉淀下来。 到最后,陆尚说:“我们再等三个月, 等开春天暖了,我就安排车马,你我一同?北上,去迎一迎詹大哥和爹娘他们。” 姜婉宁错愕地看向他,眼尾挂着的?泪珠抖落下去,换来陆尚的?小心擦拭,而她只死死咬住下唇,半晌方?重重点了头:“嗯!” 年关如约而至,府城的?百姓已?经从年中的?那场大旱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街头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街上路人碰面,无论相识与否,也总愿说上一两句吉祥话。 陆家的?祖孙三人也走上了街头,从春联窗花,到大年夜的?一应吃食,全是一起挑选着买的?,姜婉宁又给陆奶奶买了一对金镯子,配着前年买给她的?耳饰,正是相映衬着。 陆奶奶已?不像第一次收礼物时那般惶恐,且她这几年卖花也赚了一点钱,虽不像姜婉宁这般动辄几十两,但挑些小礼物送回去也是不难的?。 陆尚只做个帮忙提东西?的?工具人,偶尔两人挑件衣裳,他跟着发?表一二看法。 总归这一天几人都在街上,东买买西?看看,光是采买的?吃食就准备了两箩筐,各式新鲜的?小玩意儿也买上一点,不管用不用的?到,就是图个欢喜高兴了。 年初一那天,私塾里的?学生们结伴来了家里拜年。 今日的?郡守府也是宾客满堂,姜婉宁不欲惹人耳目,便只休书一封,又添了两个小长命锁,算是给曲恒夫妻拜了年,又给他家的?两个姑娘送了压岁钱。 年头这几天过了,府城的?年味也不见减少,姜婉宁每回出去都能碰上陌生人说吉祥话,倒也没?什么所求,仍是单纯为了图一个吉祥。 等到过了十五,这场热热闹闹的?新年才算落下帷幕。 与之相应的?,便是书院和私塾都开了学。 陆尚早早准备好了退学的?帖,哪知?鹿临书院的?退学流程也是繁琐,在正式批下来前,学生还?要日日来上课,甚至由于书院不会隐瞒其?退学的?意向,在课上尤为招人注意,不光夫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便是一些同?窗都会暗地里指指点点。 也就是陆尚不是那等在意他人看法的?,不然换成?心里脆弱的?,还?不定?会遭多大的?打击。 尤其?是他既已?决定?离开这里,更不会将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他课上多是在自?行翻看书本,偶尔才会听夫子讲上两句,到了课间休息时,他又会溜去丁班走走看看。 陆尚打早就知?道,丁班招了一批商籍子弟,这批孩子虽未有功名?在身,但好歹也是小小年纪启蒙过的?,单说念书一途的?天赋,就算不是顶尖,那也绝不在差生一列。 如今他趁着退学前总往这边走,便是寻思能不能把这些孩子挖去姜婉宁的?私塾。 反正他们在书院也是备受排挤,在书院待了两三年,去年年初的?县试都没?通过几个,与其?白?白?在这里蹉跎时间,甚至还?要忍受他人的?恶意,还?不如早些寻个出路。 陆尚念他们同?是商籍,这才生了两分同?情。 他连着往丁班走了两天,终于等来第一个好奇的?少年。 要说陆尚在鹿临书院也算名?人,无论是他作为唯一一个商籍秀才,还?是他频繁逃课的?壮举,在丙班和丁班都是广为流传的?。 正规出身的?学子们鄙夷他不求上进,而与他背景相同?的?孩子们则是羡慕他天资聪颖,若这般疏懒学业,也能当上秀才老爷。 以至在他朝少年露出善意时,少年毫不意外地上了勾:“你说还?有比鹿临书院更好的?书院?能保证叫我们考过院试?” 陆尚露出两分神秘莫测的?表情,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附耳上前。 等少年靠近了,他才道:“等你下次休假回家,不如去跟你爹娘打听打听,府城是不是有个很神秘的?私塾,我观你的?资质,要是能进到那家私塾里,最多三、不!最多两年,肯定?能考上秀才的?!” 有了冯贺的?先例在,陆尚这话说的?斩钉截铁,不带一点心虚的?。 且他早就注意到了在旁边徘徊的?两个人,故意抬高了一点声音,又注意着不会扰动其?他人,点到为止,并不说得太仔细。 却不知?等他离开后,那两个始终徘徊的?少年也跑了过来:“辛怀洲!陆师兄跟你说了什么?” 辛怀洲尚有些回不过神,下意识将陆尚的?话复述了一遍。 就在他话音刚落,对面一人猛一拍掌:“我知?道那间私塾!”他喊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些,忙捂住嘴巴。 张向民把头凑到另外两人跟前,用气音到:“我知?道陆师兄说的?那间私塾,我有个远方?表哥就在那间私塾里上学,听我娘说,我那表哥连考三次院试不过,进私塾学了没?两年,却是一次考过了秀才,前年秋闱时差一点就当上举人老爷了!” “当真有你说的?那般厉害?”辛怀洲颇有些不敢置信。 张向民重重点头:“可?不是,科举改制后,我爹娘最开始就是想送我去那间私塾念书的?,可?寻了好久也没?寻到门路,后来一打听,才知?那私塾已?经好久不招学生了,要是能进到那里面念书,我才不会来鹿临书院呢!学不到多少东西?,还?天天被人一口一个贱籍……” 他们也不过十来岁的?孩子,入学前哪个不是家里千娇百宠的?小少爷,平日忍着被人排挤也就罢了,如今瞧见了新出路,可?不立刻心生向往起来。 “我听说那私塾去年春闱后倒是新招了学生,但那时我都在鹿临书院了,没?能赶上好时候。” 辛怀洲有些担心:“那你都说了,那私塾已?经好久不招学生,我们还?能进去吗?” “我倒有个主?意……”一直没?说话的?康钊缓缓道,“张兄也说了,那是他家没?找着门路,要是咱们丁班这二十来人联合起来,一同?寻入学的?门道呢?” 辛怀洲和张向民对视一眼,眼底蹦现出亮光。 后面两天,陆尚还?是有事没?事就往丁班来,碰上好奇的?小少年就鼓动几句,等他顺利从鹿临书院退学那天,整个丁班的?商籍学生都知?道了—— 有个无名?私塾,能叫他们考上秀才!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94节 陆尚因不知?鼓吹孩子们换学堂的?事能不能成?,就没?有跟姜婉宁说,他回家后只休整了半天,就收到了来自?姜婉宁为他贴心定?制的?考卷。 要是换做一年前,他瞧见考卷定?是要想尽办法推辞的?,如今为了早日登上朝堂,他也只能咬着鼻尖,硬是抓了一下午的?头发?。 待晚上姜婉宁给他批阅完试卷,对他的?水平也有了大概认知?。 姜婉宁瞧着大篇幅的?策论,无论是观点还?是条理,又或者只是单纯的?书法,皆是不堪入目,下一部分的?诗词歌赋,不能说不好,只能说还?不如策论呢。 这整篇的?试卷看下来,也只有最后的?几道算学题还?算过得去,只是这几道题只答案是对的?,一看草纸上的?演算过程,也就是她这些年多受陆尚的?影响才能看懂,真拿去科举场上,又是不成?的?。 殊不知?,陆尚虽然是个文盲,但也是个会算数的?文盲,且他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数算能力远超当代人,若是不讲究演算过程,随便什么难题,在他眼里也不过尔尔。 既是了解了陆尚的?水平,姜婉宁也就知?道把他放去哪边学习了。 私塾如今还?是分上午下午两堂,按理说陆尚要跟着上午的?秀才举人们一起上课,但姜婉宁却说:“夫君下午的?课是不能缺的?,上午若是有时间,也不妨一起听听看,若有跟不上的?地方?,等晚上回来我再讲给你。” 能叫妻子开小灶,陆尚心里更是美?滋滋的?,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私塾里的?学生大多是认得陆尚的?,偶有面生的?,一听说他是夫子的?相公,可?不敢再继续打听。 就这样,陆尚白?日跟两场私塾的?课,夜里又有姜婉宁替他课后辅导,他自?己?又是上了心,一时间也是进步神速。 三月初,府城开了院试,私塾去年新招的?十名?男学生上场,无一例外全过了。 陆尚始终记着姜家二老的?事,眼看天暖了起来,按着约定?,开始准备起北上迎接的?事。 谁成?想不等他准备完,这日傍晚下了学,两人才到家门口,就见门口停了一架马车并几匹高头大马,新雇的?门房迎他们进来,第一时间汇报到:“老爷,夫人,家里来了客人!” “是位姓詹的?大哥,说是老爷物流队的?长工,还?带了一男一女两位长辈,如今已?被老夫人请到堂厅去了。” 陆尚下意识扭头,果不其?然对上姜婉宁震惊的?目光。 下一刻,只见姜婉宁提起裙摆,头也不回地跑了进去,陆尚来不及细想,赶紧追上。 不过片刻,两人就到了堂厅,尚在门口的?时候,就听里面传来谈话声,除了陆奶奶的?声音外,还?有一道陌生的?女音:“您说婉婉快回来了……” 姜婉宁浑身一震,抬脚走进去,瞧见右手位坐在一起的?一对夫妻,泪水潸然而下:“娘亲——” 第71章 右手位的那对夫妻一同往门口看来, 在瞧见?姜婉宁的模样后,眼中先是闪过?一丝陌生,还是妇人先站了起来, 伸手颤了颤,颇有些怀疑地唤了一句:“婉婉?” 姜婉宁想走进?去, 可抬了脚才发现她已经腿软地走不动路,而不过?瞬息间, 她眼前就是一片朦胧,微微捂住嘴巴,抑制不住地哭了出来。 她的哭声叫在场之人皆是一震, 陆尚下意识撑住了她的后背, 而堂厅内的夫妇也终于反应过?来, 三步并作两步, 不约而同地往门口走来。 陆尚迟疑片刻, 终于还是放开了姜婉宁, 又默默退后半步, 将空间全留给久别重逢的姜家人。 姜母踉踉跄跄地走到?姜婉宁两步之外,抬手想摸摸她的脸,然?手臂抬到?半空又生生顿住, 目光又怔然?便?作震惊, 到?最后只余痛惜, 她又唤了一声?:“婉婉……” 下一刻,她猛地上前将姜婉宁抱住。 “我的婉婉啊,娘亲的好婉婉……都是娘亲拖累了你,我的婉婉啊——” 姜婉宁用力咬着下唇, 使劲摇头,她想说自己过?得很?好, 可就像大喜之下动作难以自抑一般,如今的她也很?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不知何时,姜父也走到?母女俩身边,便?是竭力克制着情绪,还是不可避免地眼中湿润,要努力向上仰头,才能避免在众人面前失态。 过?了不知多久,姜母终于从?又喜又痛的情绪中缓和过?来,剧烈的哭声?渐止,只剩下一二不连续的抽噎,她轻轻放开姜婉宁,抬头想将她看个清楚。 姜婉宁的眼眶已是全红了,再和母亲视线交接的那一刻,又是止不住落了泪。 姜母细细描摹着她的眉眼,试图在这已变得陌生的面孔上寻到?几分?熟悉感,而她好久才说一句:“婉婉长大了……” 当初只到?她胸口的小姑娘,一眨眼已比她还高,记忆中披落颈后的乌发亦盘在一起,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她们疼宠的小女儿已褪去青涩,嫁做人妇数载。 从?北地到?松溪郡府城这一路,姜父姜母跟詹顺安打探了许多,从?他们口中隐约拼凑出小女儿这几年?的经历,或算不上受委屈,只到?底不是长在眼前,总有许多担忧和惊怕。 便?是到?了现在,他们亲眼见?到?了姜婉宁的模样,姜母还是心有不安的,可她后知后觉想到?姑爷还在这,到?了嘴边的问询也只能咽下。 姜婉宁双眸微敛,嘴角还含着委屈和难过?,往日的端庄可靠尽然?散去,如今只是一个与爹娘再见?的可怜孩子。 姜母牵住她的手,爱怜地捧在掌心中。 姜父虽没有与她过?多互动,但自从?相见?,他的视线也始终落在她身上,又在姜婉宁转目看来,叫一声?“爹”后,彻底失了态:“好,好……爹在。”他声?音喑哑,只能阖目止住眼泪。 眼见?几人在门口站了良久,又过?了初相见?的那会儿激动,陆尚这才站出来,低声?提醒了一句:“大家不如先进?去,待坐下再说吧。” 说着,他又朝厅里伺候的两个婆子摆摆手,示意她们且退下。 没过?一会儿,屋里只剩姜家三口和陆家两人。 姜婉宁缓缓吐出一口气,勾了勾嘴角,悄声?介绍:“爹,娘,这是陆尚。” 姜家二老寻着她的目光看去,尚未反应过?来,就先被陆尚行了礼。 陆尚可是丁点不见?外,反手就倒了两杯茶,先递给了姜父,又递给姜母,在两人还不明情况的时候,他一撩衣袍,屈膝跪在二老前,磕头喊道:“爹,娘。” “……”这一出举动着实出乎了所有人意外,就是姜婉宁都没想到?他会有此行为。 姜母傻眼了,只凭着本能说:“好、好孩子……你、你先起来?” 陆尚又是冲着二老磕了头,乐呵呵道:“多谢爹娘!” 姜父:“……” 陆尚利落站起来后,亲自将二老引去座位上坐下,转身又扶陆奶奶坐到?旁边,最后才看向姜婉宁,虽没开口,可眼中意味明显。 姜婉宁默然?,犹犹豫豫的,终究还是从?姜家二老身边离开,走到?陆尚身侧,跟他并肩站着。 屋里全是长辈,他们两个又是通俗意义上的第?一次见?双方家长,自然?也不好坐下。 这也就导致姜父姜母的视线始终在他们两人之间流连,姜父几次欲言又止,到?底不知该如何说什么,又或者?在他心里,姜婉宁还是那个趴在他膝头念书的小女儿,怎么也跟眼前这个与另一人并肩的形象联系不到?一起。 若是换成七八年?前,姜家正是如日中天?,陆尚定不在姜家的择婿范围中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夫妻俩对陆尚了解虽不多,却也知道小女儿这些年?的安顺多是仪仗了他,便?是他们能从?北地离开,与小女儿相逢,其中也全是陆尚在出力。 就好像丈母娘看女婿,怎么也是带点挑剔和嫌弃的,偏偏这点不好在天?大的恩情面前,全然?不值一提,再说句难听的—— 姜婉宁与陆尚成婚数年?,难不成还能合离了? 旁的不说,就光看两人之间的氛围,也不似那等感情不和的。 姜母压下心头的酸涩,柔声?说道:“我与老爷在北地就听过?陆公子的大名,这一路也听了许多公子的事迹,我们二人能得以与小女团聚,皆是托了公子的福,只可惜我们如今也是身无长物,只能用最微薄的言语,来表达我们心中的感谢了。” 陆尚莞尔道:“您这话可是言重?了,我与阿宁既是夫妻,您二老是阿宁的爹娘,自然?也就是我的爹娘,我只怕拖了这么多年?才能寻到?您二位,叫您二位和阿宁久受相思?之苦,哪里还敢居功呢!” “您二老若是不嫌弃,不如直接喊我名姓。” “可——”姜母才张口,余光不小心瞥到?他与姜婉宁捧在一起的肩膀,到?了嘴边的拒绝生生咽回去,她露出一抹牵强的笑,“陆、陆尚。” 陆尚面上还是含笑,念及双方还是初见?,对对方还处于陌生和生分?之中,有什么话肯定也不好问出口,他便?礼貌道:“爹娘一路奔波,想必也是累了,我现在去叫人收拾客房出来,您二老先休息一晚,有什么事等歇好了再谈,可好?” 恰巧姜父姜母也不知如何面对这般场景,闻言顿时同意了。 “那我这就去叫人打扫客房。”陆尚说着,转身欲走,谁知牵动了袖口,一低头才发现是姜婉宁拉住了她。 姜婉宁的情绪已平和了许多,只她眼睛鼻头都还红着,落在陆尚眼里愈发可怜起来。 姜婉宁说:“夫君且去吧,我想陪陪爹娘。” “理应如此,理应如此。”陆尚哪里有不答应的,还周全道,“那我索性?收拾两间房出来,这样你夜里想和在娘那边留宿,也方便?一些,这样呢?” 他等姜婉宁点了头,又去问姜父姜母的意思?。 若姜婉宁留宿,那也就意味着姜父和姜母要分?开,姜母只顾着和女儿待在一起,自是一口应下,至于姜父的意见?,显然?就不在他们考虑范围内了。 也只有陆尚顾及着老丈人的脸面,追问了一句:“爹您看呢?” “……我都可以。”姜父沉声?应道。 随着陆尚离开,陆奶奶也很?有眼见?地提了告辞,从?姜婉宁身边经过?时还拍了拍她的后背,嘱托道:“亲家这一路不容易,婉宁也多陪陪他们。” 无论是陆尚还是陆奶奶,他们的作为都被姜父姜母看在眼里。 夫妻俩对视一眼,心里也算有了几分?定数。 待屋里再没了旁人,姜母没了之前的拘束,再次起身走到?姜婉宁身边,重?新握住她的手,一直把她带到?椅子旁才停下。 她还想跟小时候一样,叫小女儿靠在腿边,然?真要这么做的时候她才发现—— 女儿已经长大了,已不是那个能依偎在她身侧抱怨的小姑娘了。 这份认知叫她又是心头一涩,眼尾重?新染了水色。 姜婉宁受其影响,也是鼻尖一酸,但她很?快按了按眼尾,屈膝半蹲在姜母腿边,仰着头看着母亲,笑着说:“娘亲别难过?,我们这不已经见?面了。” “您看我现在过?得很?好,夫君……和奶奶对我都很?好,也不知詹大哥有没有跟您和爹说,我如今开了家私塾,招了几十个学生,这些年?也算做出点名堂。” “夫君也很?厉害,他好多年?前就考上了秀才,只后来家中贫寒,迫不得已改了商籍,这几年?夫君的生意越做越大,这回去北地找您们和大哥的队伍就是陆氏物流里的长工,这不前两年?改了科举,夫君年?前刚决定重?新念书,想考个举人回来呢。” “您二位不用担心我,我一切都好……倒是您和爹,这些年?又是如何过?来的呢?还有大哥,我怎没见?着大哥,大哥可跟着过?来了?” 姜婉宁知道爹娘想听什么,不等对方来问,先将情况大致讲了一遍。 姜母听着虽觉不可思?议,可看她的面色和穿着打扮,怎么也不像受了苛待的,或许不如当年?在京中那般富贵,但放在普通百姓家,绝对算得上佼佼者?。 只是她听了姜婉宁的话后,仍旧不肯满足,只想将女儿这些年?的每一天?都细细问过?才好。 第72章 毫无疑问, 当?天夜里,姜婉宁是和姜母睡在一起的。 陆尚打点?得很是周到,不光给姜家二老?准备了新被褥, 还亲自去外面医馆请了两幅去疲解乏的泡脚方子来,给二老一人煮了一大桶, 后来索性又添了三痛,一家五口全没落下。 他?怕姜父独一人入睡不习惯, 还特意过去陪着说了说话,大多数都是他?在说,话题也始终围绕在姜婉宁身上, 姜父听得很是认真, 舍不得打断一句。 到最后还是姜父精力实在不济, 陆尚方提出告辞。 姜父拽着他?的手, 颇是不舍:“那等明日你再来, 你再跟我讲讲, 婉宁是怎么教出这么多秀才来的。” 陆尚爽快应下:“没问题, 爹您快休息,等歇好了我直接带您去阿宁的私塾,我说得再好, 总不如您亲眼?见一见的。” “诶好好好, 谢谢你, 真是太谢谢你了……” 这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姜父对陆尚的印象就大为改观,此时此刻他?全没了挑剔,只剩下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女婿的感激。 在他?缺席女儿成长的这些年里, 正是有了陆尚的转述,才能叫他?弥补一二遗憾。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95节 而在相?邻的另一间屋里, 姜婉宁久违地享受到了母亲的抓头,温柔的指尖在她头皮上细细滑过,稍稍用上的一点?力道叫她舒服地闭上眼?睛。 两人皆没有说话,只维持着这份安宁。 是夜,母女两人一里一外躺在床上,愣是聊到深夜才隐有歇下的迹象。 当?年姜家获罪流放,真正难过的其实只有流放路上,和初到北地的那两年,后来他?们在北地寻了一小?族,全族只十二三人,并不排斥外族人,便在此处定居下。 姜母絮絮说道:“……那处小?族的名字很长,便是住了这么多年,我也没能记住,好在我与?你爹并不外出,也不用担心?找不回家了。” “族人们都是一同劳作?,一同分劳动成果的,便是我与?你爹不如族里的青壮年,于吃用上也没有短过,北地许是不比中原繁华,可也并不是叫人避之不及的。” 知道爹娘这些年没受苦,姜婉宁的一颗心?也就定下来了。 她沉默片刻,又一次问道:“那大哥呢?我怎没见大哥跟你们回来?其实两年前詹大哥他?们去过北地一趟,那次没能寻到你们的下落,却也意外打听?到,西北大营有一新将,双腿有些不便,却使得一手好弓……” 姜母亦是沉默,半天才说:“你想的没错,那西北大营的新将,就是知聿。” 姜家大公子,便名知聿,姜知聿。 “当?初我们抵达北地,最开始是没有部?族愿意收留我们的,辗转两年才寻到地方,我们怕被赶走,只能卖力干活,而知聿腿伤拖了太久,已?伤到根骨,族里的巫医替他?正了骨,要养上半年才能下地,到底是寄人篱下,我那时就想着,我和你爹把知聿的活儿一起做了,也省得落人口舌。” 却不想,她的一番好心?,反险些害得儿子丧命。 姜父姜母年纪不小?了,流放路上又受了许多磨难,身子骨不比从前,他?们要是只做自己的活儿,兴许还能坚持,可又要兼顾着姜知聿的,不出意外累坏了身子。 姜母再次病倒,她虽对染病原因?讳莫如深,但聪慧如姜家大公子,怎会猜不出缘由,他?不动声色地照顾着卧床的母亲,却见姜母大病初愈那天夜里,悄无声息离开了。 姜母声音里带了哭腔:“我们找了他?好久,好久好久……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他?,我们也不识路,好不容易拖了族人帮忙,却也没有消息。” “就这样?过了半年多,我们接到知聿的来信,才知被西北大营的将军给救了,阴差阳错做了将军的副官,打算就留在西北大营了。” “后面两三年里,我们再没见过知聿,只每隔半年能收到他?的来信,知道他?在西北大营尚好,我和你爹在来松溪郡之前,有给知聿去过信儿,可他?说戍边将领轻易不得离营,他?亦是,只托我们给你带个好。” 姜婉宁对大哥的下落有过诸多猜测,虽遗憾未能与?其见面,但知晓他?生?活已?重新步入正轨,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她嗫嚅道:“是我连累了大哥,不然以大哥的本事,定是早建功立业了。” 姜母摇了摇头,拉着她的手放到胸前:“这是我们姜家的劫难,没有谁拖累谁,所幸如今我们都好起来了,往后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的。” 转天清早,两家人和借住在陆家的几个孩子一起上了餐桌。 许是有了昨夜的交心?,如今姜父姜母和陆尚之间总算没有昨日那般别扭了,见面互相?问个好,虽不至亲昵,但好歹也算熟悉了。 姜婉宁将几个孩子给姜家二老?介绍了一番,又叫了庞亮出来:“这是我收的小?弟子,自小?便跟着我念书,已?跟我学了七八年了,前些年过了院试,只因?他?年纪尚小?,我怕招惹是非,便压了他?两年,待今年秋闱再行上场。” 随后她又给孩子们介绍:“这是我的父亲和母亲。” 昨日几个孩子回来得晚,众人久别重逢正是意浓的时候,自己说话尚嫌时间过得快,自然也就没有跟孩子们见面。 陆奶奶只给他?们说了一句,叫他?们心?里有个底。 众人互相?打了招呼,姜父又专门把庞亮叫到身边,习惯性考校了两句功课,又见他?眼?底清亮,仪态也是端庄,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因?是姜父姜母正式过来的第一天,姜婉宁并不愿与?他?们分开,就叫庞亮去私塾传了话,休息两日后再上课。 她和陆尚商量后,本想带二老?出去置办些家用的,谁知才用过早膳,就听?门口的下人来报:“老?爷,夫人,有一位姓曲的客人,说想拜会二老?。” 这话说的含糊,下人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反是堂厅里坐着的几人先是一怔,旋即很快回过神,姜婉宁道:“可是曲叔来了?” “曲叔?”姜父有些疑惑。 门外有客,不论是不是曲恒,陆尚都先去接引,留下姜婉宁长话短说,将曲恒自松溪郡任郡守,以及前段日子天灾时帮忙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姜父姜母闻言皆是怔然,姜父恍惚道:“曲恒那孩子……竟是也在松溪郡啊。” 当?日姜家二老?得以入城,便是走了郡守的路子,不然他?二人尚是罪籍,又离了流放之地,按理说是要即刻关押入狱的。 正说着呢,却听?厅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一声“老?师”,曲恒的身影自门口显露,他?不小?心?被门槛绊到,当?即一个踉跄。 可就在他?稳住身型的下一刻,他?又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不孝徒——给老?师师娘问安了!”话落,他?深深叩首。 再看他?身前的二老?,姜父双手颤抖,姜母直接红了眼?眶。 姜婉宁犹疑片刻后,还是选择从堂厅退出去,只将堂厅留给剩余三人。 陆尚紧随其后,在她刚出堂厅时,就拽住了她的小?臂,将人带回了主院里。 寻回爹娘,又得知了大哥下落,可以说,这么些年里,姜婉宁的心?情从未有过像这一刻一般轻快的,任何言语也表达不了她的欢喜。 随着两人回到卧房,陆尚才关了门,就觉怀里一沉,垂首一看,竟是姜婉宁主动扑了过来,而这等投怀送抱更是叫他?惊喜。 不等陆尚说话,姜婉宁先喊了一句:“夫君……”紧跟着,她稍稍踮起脚尖,笨拙又真挚地亲在陆尚下巴上。 她双目微合,再三重复道:“我好开心?……夫君,我真的很高兴,我——” “谢谢你。” 陆尚轻笑一声,卡住她的下颔,反客为主。 曲恒在陆家待了整整一日,直到天黑才不得不离开,便是将走时还一直说:“老?师跟师娘来我府上住吧,我那有地方——” 这回不等姜父姜母拒绝,姜婉宁先站了出来,她笑眯眯的,说出的话却不容拒绝:“曲叔快些回去吧,阿婶肯定要等急了,爹娘好久没见我,还是与?我同住吧。” 曲恒张了张口,只好退而求其次:“那等过些日子,我再来。” “好。”姜婉宁嘴上应了,至于过些日子答不答应,那还是以后的事。 又过一天,两家五口人一起出了门,还带了两个长工帮着提东西,四下转了一上午,大包小?包买了许多,总算将姜父姜母的东西都置办全活了。 姜婉宁虽想陪在爹娘身边,可她那私塾总不能日日缺课,无奈只能过去。 她也是去了私塾才知道,原来这几日私塾里来了一大波商户,皆是带着家中子弟过来的,一问才知,他?们家里的孩子受了陆尚的提点?,又闻无名私塾夫子才学深厚,这才从鹿临书院退学过来。 姜婉宁粗略数了数,过来的学生?共有二十四人,与?陆尚偶尔提过一嘴的数量正匹配。 要是换做几日前,她或许还会犹疑,但如今她心?里没了记挂,唯手下的私塾需要多多上心?,总归就是两个班,多少学生?都一样?。 她将私塾的规矩给诸位老?爷讲了一遍,若是接受的,明日起就可以叫孩子过来了,至于她性别上的差异,在他?们找来前早该打听?清楚,既是来了,定然也是不在意的。 随着私塾的再一次扩大,叫姜婉宁喜出望外的还有一件事—— 便是姜父隔三差五也会过来旁听?,偶尔兴致来了,还能顶替了姜婉宁的位子,替她给学生?们讲讲课。 姜婉宁并没有提及与?姜父的关系,学生?们开始对其并不信任,还是听?了一门课后,才意识到,他?们虽辨不出这位老?先生?和夫子谁水平更高,但无论是谁,总比他?们要厉害。 如此,面对姜父的偶尔授课,他?们更是没了异议。 八月底,秋闱开。 又是一年科考,府城的大街小?巷上全是给书生?送考的百姓,鹿临书院的学生?结伴来到考场,正准备做最后的心?态调整,忽听?耳边传来嬉笑声。 “师兄此番定能高中!” “中解元!” 他?们刚想呵斥谁在考场外妄言,偏生?一转头,却发现旁边的人有些眼?熟。 “我认得中间那人,他?之前是丙班的一个学生?,后来退了学……” “剩下那几个也都是咱们书院出来的啊!你们莫不是忘了,今年年初丁班的商籍学生?集体退学,当?时闹出好大风波呢!” 再看陆尚手中拿着的考牌,可不跟他?们手里的一模一样?,全是上场参加秋闱才有的。 第73章 正当鹿临书院的众人心中惊疑不定之时, 却见正前方考场开了?门。 官府的士兵自考场后列队而?出,不一会儿就将门口的位置清理出来,学政大人?亲至, 先是感谢圣上恩科,又朗声说?了?一些鼓励学子的话。 卯时一到, 考生正式入场。 鹿临书院的学生就瞧见被他们盯了?许久的人?相继散去,最后只?留了?原丙班那个。 在他们的目送下, 陆尚拿好考牌,拎上考篮,不紧不慢走进考场, 在将入检查间时, 他脚步一停, 蓦然?转过身, 朝着远处拥挤的人?群用力挥了?挥, 面上又绽开一个大大的笑。 旁人?不知?他此?举为何, 而?被拥在人?群里的姜婉宁等人?却是欣慰一笑。 原来是此?番秋闱, 陆尚也?有送考的家人?了?。 他这次在无名私塾里认真学了?半年,不光有姜婉宁的课后小学堂,便是姜父都隔三差五给他补课, 父女俩看待问题的切入点还是有所不同的, 一个更新颖些?, 一个更老道?点,陆尚照单全收,只?管都记下来,日?后真碰上这种问题了?, 再?依着主考官的喜好作答。 就像这回?松溪郡乡试的主考官乃是朝廷派来的大人?,为人?最是讲礼重道?, 要是想叫他满意,答卷便要中规中矩着来,或不能最出彩,但绝不会落了?下乘。 半年来,陆尚也?算刻苦,于今年恩科自有一番成算。 也?正是因此?,在陆奶奶和姜母提出给他送考后,他没有犹豫太久就答应了?。 陆奶奶和姜母都来了?,余下的姜婉宁和姜父自然?也?不甘落后,到最后索性全家出动,一齐来了?考场外?。 陆尚已经历过一次乡试,又有私塾里对乡试的讲解,他对考试流程了?熟于心,在旁人?还战战兢兢接受检查时,他已和互保的学子过了?检查,去寻找自己?的号房了?。 好在连他在内,无名私塾来的十几号学生位置都尚可,不在边角处,也?没有临近茅房的。 随着最后一名考生进入考场,考场大门重重合上,为期三日?的乡试也?正式开始了?。 考场外?的百姓也?三三两两散了?去,姜婉宁等人?随着人?流走,行走见不免听见其余人?的担忧,又或者是对自家儿郎的殷切希望。 陆奶奶还是头一回?亲自送陆尚入场,难免会受影响,她默默拽住了?姜婉宁的衣袖,好不容易走到了?人?流疏散的地方,再?也?忍不住问:“婉宁,你说?尚儿这回?能考上吗?” 姜婉宁转头看来,浅浅笑道?:“奶奶可是担心了??” 陆奶奶老实点了?头:“这不尚儿前年才考过一回?,上回?就没能考过,如今他又从书院退了?学,跟你和亲家公念书的时日?也?不长,我这心里啊,实在是没谱。” 不等姜婉宁回?答,姜父先道?:“陆家奶奶莫担忧,陆尚专心念书时间虽不长,却有我和婉宁倾囊相授,再?说?这回?乡试名额变多,想必上榜还是不成问题的。” “再?说?学问一途,本就急不来,就算这回?没中,明年又有正科,明年再?考也?是无碍的。” 姜父虽以才学立身,可对功名等并不是看得太重,总归陆尚上进的态度是好的,结果如何也?就不重要了?。 在陆奶奶心中,姜家二老还是很有权威的,像这过去的大学士都发了?话,她也?不似之前那般惶惶不安了?,认同地点了?点头:“亲家公说?的是,尚儿尽力便好。” 姜婉宁微微扶着她的手,闻言不禁莞尔。 乡试这几天私塾等地都是不上学的,姜婉宁也?算忙里偷闲,记挂陆尚之余,得以在家好生歇息几日?。 姜父被曲恒请去了?府上,也?不知?借着什么理由,竟把人?留在了?府上,说?要住上个十天半月再?回?。 姜母得知?消息后也?没多言,转身便去找了?姜婉宁,两人?稍一思量,结伴出了?家门,先是去了?府城有名的商街里,找了?几家裁缝铺,给家里人?每人?裁了?两身衣裳。 这些?年在陆尚的影响下,姜婉宁已习惯了?买成衣。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96节 还是姜母来之后,她的针线活极佳,布料的价格又比成衣便宜一倍不止,自是劝她改买布料了?。 一开始姜婉宁和陆尚怕她做多了?针线伤眼睛,可姜母也?有她自己?的安排,她从不会在夜里动针线,便是白日?做活儿,也?都是挑日?头足的时候,上午做一个时辰,下午再?做一个时辰,绝不过度,这才叫女儿女婿不再?多言,渐渐也?习惯了?陪她采买各色布料。 且姜母的眼光也?是极好的,在一众颜色繁杂的货架上,她一眼就能挑出最漂亮的花色,甚至用不到姜婉宁说?话,她便自行跟店伙计打好价格,痛快麻利地布料包好了?。 她知?女儿女红一般,对此?也?不强求,偶尔姜婉宁碰上了?,便随口?指导两句,至于她日?后会不会去做,那便不在她跟进范围里了?,与其说?是教学,倒不如说?只?是随口?的两句闲话。 姜婉宁陪着姜母买完布料后,两人?又转进一家收拾铺子,挑了?两件小巧的耳饰,又选了?两只?做工精妙的镯子,耳饰是姜婉宁留着自用的,镯子则分给姜母和陆奶奶,一人?一只?。 随着私塾规模的一步步扩大,姜婉宁的收入虽还是比不上陆尚,但想买什么贵重物件还是很容易拿钱出来的,再?说?只?是一点小首饰,左右也?花不了?多少钱。 唯姜母收了?镯子后,再?一次感慨:“想当年,我只?求你在夫家不受苛待,何曾想过能有这般家境,陆尚虽是商籍,却也?是个好孩子,他对你上心,你也?莫要辜负了?他才是。” 姜婉宁笑了?笑,轻声应了?一句。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一转眼,乡试结束了?。 这次去接陆尚的只?有姜婉宁一人?,她也?没有到前面跟百姓挤挤挨挨,只?跟着家里的马车等在外?围,又在马车车厢上挂了?车牌,很显眼的一个“陆”字,保陆尚一出来就能看见。 她在马车旁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等到了?陆尚同几个私塾的学生一齐出来。 陆尚在看见家中马车后,下意识往旁边看,打眼就瞧见了?等在旁边的姜婉宁,本就轻快的心情更是舒爽了?,当下紧了?步子,很快赶了?过来。 其余学生见了?夫子在,也?跟过来打了?招呼,又见夫子和陆兄有话要说?,很快提了?告辞。 只?剩姜婉宁和陆尚一前一后上了?马车,伴着一声马鞭的轻响,马车缓缓驶动,而?车厢里的两人?,早是肩并肩腿贴腿地坐在了?一起。 不等姜婉宁问询,陆尚第?一时间交待:“阿宁,我觉得这回?我还是有上榜希望的!”他的眸子里一片精亮,念及妻子最近两月给他讲的无数功课,更是心生感激。 “这么厉害——唔!”姜婉宁一句话未能说?完,只?觉眼前一暗,下一刻,陆尚已倾身凑上来。 姜婉宁震惊地瞪大眼睛,感受着身下的车马颠簸,心中实在羞赧,只?过两息就将陆尚推了?开。 陆尚闷笑不已,却也?没有再?坚持。 回?家后,陆奶奶和姜母已做了?一大桌的好菜,便是姜父不在家,也?不妨碍他们高高兴兴吃了?一顿。 饭桌上,姜母问及乡试情况,陆尚就将题目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这些?题目姜母只?能听懂,却并不懂作答之法,还是听姜婉宁说?:“这些?不都是我和爹给你讲过的?” “要不我怎么说?这回?上榜有望呢!”陆尚笑道?。 听闻此?言,姜母和陆奶奶也?懂了?。 管他考试题目难易,既是之前都学过的,考生本人?又有信心,那她们这些?作为旁观者的,当然?也?没什么好说?了?,只?管提前道?一句喜,静候佳音。 乡试后私塾会有约莫一个月的假期,直至放榜才会恢复上课。 陆尚在家待了?两天后,同众人?提出:“不如去南星村的山上住几日??山顶新建了?竹屋,便是在夏日?也?很凉快,出了?竹屋走上百来步就有山溪了?,正是度假的好去处。” 姜婉宁侧目瞧了?他一眼,当众拆台道?:“夫君这是想去度假了?,还是想去看山间农场的情况了??” 陆尚也?不反驳,抬手捏了?捏她的手指:“这不好些?时间没去山上瞧瞧了?,我这怎么都不放心,正巧这段时间有闲,就想去看看……阿宁是不是也?有好长时间没见樊三娘了??我叫陆启把他家人?也?都接来,你正好跟樊三娘说?说?话,陆启又添了?个姑娘,你还没见过呢。” 说?完这,他又给姜母和陆奶奶讲,说?他那山上景致有多美,山上吃食又有多新鲜。 眼见二老都动了?心,姜婉宁也?只?好答应了?。 姜父尚在郡守府上,他们也?没过去打扰,只?叫人?送了?信儿,待姜父知?晓他们去处,一家四口?已踏上了?去往山间农场的道?路。 到了?山上后,一切正如陆尚所说?。 山上新建的小竹屋极合姜母和陆奶奶心意,才住进去就喜欢得不行。 而?姜婉宁先是见了?樊三娘和她家刚足岁的小姑娘,紧跟着又有许多无名巷子的邻居过来拜访,细问才知?,原来是陆尚去了?塘镇走动,叫他们听到了?风声。 这几年无名巷的旧邻们,家中孩子都去了?物流队做工,皆是因幼时受了?她启蒙,好不容易等她回?来一次,当然?不肯错过机会,或是包了?银子,或是带了?礼物,三三两两全找来了?。 如此?,姜母和陆奶奶在山间各处行走,姜婉宁就留在山顶见客。 而?陆尚没了?人?管束,直接在塘镇各处乱窜,凡是物流队所在的地方,他都要亲自去看上一眼。 九月底,乡试放榜。 彼时陆家几口?还在山上,报喜的衙吏找了?两天才问到他们下落,赶了?一路,终是将喜报送至陆尚手上:“恭喜陆秀才……不,往后就是陆举人?了?!” 第74章 许是有了陆尚之前的提醒, 对于他这回榜上有?名,姜婉宁等人全不?意?外。 但不?意?外并不?代表不?高兴,哪怕他只是将将缀在百名之内, 但多?日的付出有?了回报,全家人都是兴奋的。 报喜的衙吏都有专门的标志, 他又?是从塘镇一路问?过来的,中途经过了四五个村子, 以至陆尚中举的消息传了一路,陆家人才知道没多?久,就发现有相熟的人找了过来。 彼时姜婉宁才送走衙吏, 她们没想到会在山间农场住这么久, 就没准备红封, 只能?用颜色相仿的钱袋包了银子, 沉甸甸一只, 叫衙吏乐得合不拢嘴。 而不?等他们重返山上, 就见?陆启拉了一大车人, 离得老远就好:“陆哥,陆哥别走——” 陆尚转身望去,还以为又?是物?流队出了什么事, 他旁边的人也跟着敛了神色。 直到?那一车的人到?了跟前, 陆启第一个跳下车:“恭喜陆哥高中!陆哥往后就是举人老爷啦!陆哥可是咱陆家村出的第一个举人, 陆哥威武!” 在他之后,其?余人也连连道了喜。 詹顺安他们护送姜家二老回来后,只歇了两个月就跟了长途物?流,这回来没两天, 今天才准备给陆尚汇账呢,谁知就听了这么大一个好消息。 随后他们又?见?陆启要第一时间过来道喜, 索性也跟了过来。 一辆板车上坐了二三十人,便是一人两句话?,全都说一遍也费了不?少时间。 陆尚被他们恭维得脸红,本想打断的,可余光不?经意?瞧见?了姜婉宁等人的表情,三人每人面上都带笑,陆奶奶和姜母更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便是姜婉宁注意?到?他的视线后,也回了他笑容,眼底的笑意?是难得深刻的。 陆尚:“……”算了,媳妇儿爱听,那就叫他们说吧。 等这么一圈人全说完了,陆尚大手一挥:“走!全都来山上,我叫人宰两只羊,晌午就给烤了,家离得近的就回家把家人都接来,大家一起高兴!” “好诶!”周围一片起哄声,众人也不?扭捏,估摸着赶得及的,就又?跳回了车上,赶着回家把婆娘孩子都接来。 有?些离家远的,又?或者像詹顺安这般至今没成亲的,就跟着陆尚他们一起上了山,又?去山阴那面帮着捉羊宰羊,半人高的烤架被支起来,底下的火烧得极望。 陆尚跟他们打了一声招呼,就陪姜婉宁他们到?山顶去了。 姜婉宁说:“报喜的衙吏这走了一路,想必知晓夫君高中的人不?少,后面还不?定有?多?少人前来拜访,夫君毕竟常在塘镇走动,不?如一齐办场宴吧。” 陆尚点头:“阿宁看怎么安排好?” “摆流水席吧,塘镇和周边几个村子都摆一场,收礼就算了,只当跟百姓们热闹热闹。” 姜母和陆奶奶也表示了赞同,陆尚便不?多?言了。 “那成,晚点我就准备,流水席的东西也好准备,光这山间农场的菜肉就够了,我再叫陆启他们去葛家村买些鱼,几场宴应是挺好准备的。” 姜婉宁没忘了更重要的事:“那流水宴后,夫君是如何打算的呢?” “什么?”陆尚一时没反应过来。 姜婉宁笑问?:“可是还要在塘镇为生意?操劳?我记着春闱就在明年?四月呢。” 陆尚一拍脑袋,讨好地勾了勾她的手指:“没忘没忘,阿宁便是不?提我也知道轻重,等流水席摆完了咱就回家,我这两天把杂七杂八地都排好,保证后面一心念书?!” “也就最?后半年?多?了,夫君你?努努力,春闱过了也就差不?多?结束了,后面无论是继续向?上考,还是回来松溪郡忙生意?,与其?一直记挂着两件事,还不?如一次性把事做完,也好专心下一项嘛,毕竟你?这都辛苦多?半年?了,一鼓作气,往后不?就轻松了?” 陆尚忙不?迭点头:“对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姜婉宁抬头打量着他的神色,见?他确是出于真心,而非顾及他们想法,这才松了口气。 几人在竹屋里坐了一会,想着陆尚才是主位,光叫前来道喜的人操持不?好,就一起过去,陆尚和姜婉宁去前山摘了些新鲜蔬菜,姜母和陆奶奶则帮忙给烤羊撒香料。 除了从其?他地方来的这些人,陆尚把山上招呼禽畜庄稼的长工也全喊了来,再加上一部分人接来的家眷,零零总总小百十号人,两头烤羊也只是将将够。 好在姜婉宁和陆尚还准备了其?他菜,又?有?那么多?妇人帮忙,总不?会饿了谁。 其?中由姜婉宁和陆尚做得那锅大烩菜最?受欢迎,先不?论其?中肉多?肉少,就是味道也极出众,才一上桌就被众人争抢一空,最?后连盆底的汤汁都没剩下。 姜母和陆奶奶躲在一边吃羊肉,姜母奇道:“我只知婉婉厨艺不?错,却不?想陆尚也不?赖,他竟还有?这般本事呢!” 陆奶奶笑呵呵答道:“亲家母是不?知道,早些年?家里还没这么多?人伺候的时候,家里的饭一半都是尚儿煮的呢!我听婉宁跟我讲,当初他起家的第一笔生意?,就是靠送卤方得到?的。” “亲家母可知观鹤楼?那酒楼里的全鱼宴,可就是尚儿想的,等回去了我带你?和亲家公去尝尝,滋味可美了呢!” 听闻此言,姜母对陆尚的印象又?是大大改观了一回。 山上的众人有?说有?笑,直至半下午才结束,找陆尚有?事相商的就去山顶小屋,没什么事的就可以带着家眷回去了,顺便给乡里乡亲说一声,三日后陆老板办流水宴! 山顶上,詹顺安将上趟走货的账目给了陆尚一份。 他这些年?在各地奔波,并没能?有?机会学?认字,但他们长途物?流队里也配了一个小管事,正是巷子学?堂出去的,走货途中也教了他们一些,这般识上几个大字,也省得跟人做生意?时被蒙骗了去。 陆氏物?流中,要说能?叫陆尚绝对放心的,一个陆启,另一个就是詹顺安。 詹顺安已被提拔做了三管事,与陆启一人主短途一人主长途,说不?上谁地位更高一点。 按着物?流队以往的惯例,长途运送后都是可以要求歇假的,只詹顺安一直没有?歇过,这回他来,陆尚也没做多?想。 谁知等两人核对完了账目,詹顺安挠了挠脑袋,慢吞吞说道:“老板,还有?一个事……” “怎么?詹大哥你?有?话?直说。” 詹顺安道:“我看了后面的单子,最?近的一单也在两个月后,所以我就想着歇一个月假,不?知老板这边方不?方便。” “休假?当然?没问?题啊。”陆尚说,“长途物?流后本就有?三到?五日假期的,詹大哥你?这么多?年?少有?休假的时候,便是把之前的假期给补上,也不?止一个月了,再说之前你?带队去北地,说好回来好好歇一阵子的,这不?也没能?叫你?歇成。” 陆尚虽好奇他怎改了主意?,却也没有?多?问?。 哪知詹顺安主动说:“还有?就是,下月初八,我就要成亲了,老板要是有?时间,不?妨带姜夫子一起来喝杯喜酒。” “詹大哥是要成亲了!”陆尚这才惊讶,“我竟没听你?提过,是哪家的姑娘啊?所以这次休假就是为了成婚吗?” “是跟我一个村子的,不?是谁家的姑娘,就是一个寡居的妇人,我这个年?岁肯定也不?想娶姑娘了,阿金她性子好,这些年?对我又?多?有?照顾,去年?她的婆婆也过了世,她膝下又?没个孩子,家里独她一人,我怕她被人欺负了,一时没忍住,就跟她提了成亲。” 说这话?时,詹顺安是有?些忐忑的,他虽不?在意?阿金的出身,却也怕陆尚不?看好。 陆尚只是点头:“只要是心意?合得来的,跟谁成亲都一样,不?过詹大哥既是要成亲了,总不?好刚成婚就远走,这样我做主,詹大哥先休两个月吧,跟嫂子感情稳一点了再出远门。” “还有?啊,詹大哥以后也是有?家室的人了,可不?能?跟以前一样,一年?到?头都不?着家,就算你?不?介意?,我怕嫂子要找我诉苦来了。” 听了陆尚的挪逾,詹顺安不?禁老脸一红,赶紧提了告辞。 等把后面两人也招待完了,陆尚转去寻姜婉宁,又?跟她把詹顺安将成婚的事说了一遍,夫妻俩一致同意?,必要准备一份厚礼才行。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97节 这么些年?来,对方可不?光对物?流队做出的巨大贡献,便是姜家能?得以团聚,也少不?了他的出力,于情于理,他们也该送上真挚的祝福的。 姜婉宁说:“下月初八,到?时候我们千万要回来。” “好。” 因着陆尚和姜婉宁赶着回府城,准备流水席的时间就紧迫了些,好在他们也没想邀请太?多?人,就各村的百姓和镇上的邻里,谁赶上也就算谁了。 虽说是流水席,但席上的菜色一点也不?差,大盆的鸡鸭鱼肉备着,每桌还放了半只烤羊,就是素菜也都是用的最?新鲜的,哪怕都是大锅菜,味道上也不?差多?少。 虽然?准备的时间只有?三天,但该通知的人都通知到?了,便是陆家村也没落下,陆尚到?村里匆匆露了一面,在已长高长壮的光宗耀祖兄弟俩肩上锤了两下,难得指点一句:“陆显不?也在镇上,你?们以后要是得了闲,不?如也多?去镇上走走。” “无名巷的学?堂还留着,隔三差五会有?人过去讲课,都是你?嫂嫂亲手带出来的,或许教不?料你?们多?少知识,但简单识个字算个数还是没问?题的。” “你?们要是能?学?的差不?多?了,再过两年?你?们也能?去物?流队做工,要是谁有?更大的本事,就说想要考科举,那就等认全了字来府城找我,我给你?们找夫子。” 陆尚在陆家村待得时间还是太?短,对陆家众人实在难有?归属感。 便是陆光宗陆耀祖两兄弟,在他心里也没多?少好印象,最?多?就是教训了还能?改,不?至于太?差劲,这才叫他愿意?多?说两句。 但点到?为止,剩余的他就不?管了。 闲话?间又?说到?了陆家的两姐妹,姐妹两个相继都说了人家,因着陆尚的名声在,又?有?她们亲大哥在镇上做活,相看的都是老实人家,一个就在陆家村,一个在相隔不?远的邻村村里,姐妹俩嫁过去几年?也没受什么委屈,婆家还算敬重。 知道陆晓晓和陆秋过得也还算不?赖,陆尚的最?后一点心事也了了。 他作为办宴的主家,所有?摆了流水席的地方都去了一趟,给乡亲们敬一盏酒,再说上两句感谢的话?,紧跟着就要赶下一家,而塘镇则放到?了最?后。 这么一圈转下来,等陆尚回塘镇时,已是下午时候了。 还好流水席上的菜肴随缺随补,来多?少人吃都成,只是不?许往家里带,这都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很少会有?厚脸皮的人去破坏。 如此,等陆尚回来的时候,无名巷里还是人头挨挨挤挤。 姜婉宁就在巷子口待客,远远看他回来,跟客人招呼一声,转而迎了上去。 陆尚听她简略讲了一遍才知道,原来今日参加流水席的不?光当地百姓,还有?许多?府城听到?消息赶来的人。 这些人不?光人来了,还带了许多?贺礼,包括镇上的一些百姓也是,多?多?少少都提了东西来的,无奈姜婉宁坚持不?受,听话?的那就自己带回去,不?听话?的就叫她差人给送回家。 他们本是好心,哪里还有?叫主人家在费心思送东西回去的道理。 姜婉宁连着说了好几遍:“这些年?我与夫君也受了大家许多?照顾,如今夫君中举,只是想与诸位分享喜悦,一早就说不?收任何礼的,夫君不?在,我亦不?敢违了他的意?思,还请大家行行好,将东西都带回去吧,人来了就是最?好的贺礼了!” 经她再三劝说,邻里才算作罢,府城来的那些人也把东西搬回马车。 姜婉宁又?说:“再有?一事,便是今秋恩科,私塾参试的十八人里足有?十四人上榜,亮亮更是拔了头筹,爹怕他一人在府城不?便,便请曲叔出面,把他接去郡守府了。” 至于剩下未能?上榜的四人,他们都是第一次上场,在无名私塾念书?的时间也不?长,落榜也在意?料之中,只言下次继续努力便是。 “不?过经过这次恩科,私塾的事是瞒不?住了,这几年?无名私塾的风头太?盛,一次两次上榜的人多?还好,可就单这两次乡试,中举的人都不?在少数,难免出了名。” “爹送了信儿过来,只说曲叔也有?些压不?住了,等回去了怕要有?许多?人来打探,叫我提早做好准备,我还要再想想对策。” 陆尚不?曾想到?还有?这事,闻言也是心头一跳。 他下意?识握住了姜婉宁的手,沉默片刻道:“没事,我会陪着你?的。” 无名巷子不?大,来参加流水席的人却不?少,两人并没能?说太?久,就分开去招待客人了。 陆尚瞧见?了几个跟物?流队多?有?合作的老板,转身过去打招呼,离近了却听到?郭老爷说:“……快别提了,我就是想修两座新房子,谁能?想到?会成这样呢!” “郭老爷可是遇上事儿了?”陆尚走近后,开口问?道。 郭老爷便是当初在书?肆里买了姜婉宁许多?字帖的人,他家孩子在无名私塾待了有?两三年?了,与陆尚同时参加了乡试,也是榜上有?名的一位,虽名次比陆尚还靠后,若非今秋恩科,多?半还是会落榜,但郭老爷要求不?高,管他什么机缘,能?中就行! 这不?,他家儿子才中了举人,他就操持着给他盖两座新宅子,好给儿子说亲呢! 谁知他找的盖房队出了大纰漏,两间宅子盖的本就一般,质量上还出了问?题,才盖了不?到?三分之一,最?底下的那层就有?坍塌的趋势,气得郭老爷直接将他们告上了衙门。 塘镇如今的县令乃是今春刚调来的,三十多?岁,才入官场,正是看不?得一点黑的时候。 那包揽了宅子的盖房队受了处罚,可郭老爷的新宅还是坏了,他心里有?气,今日参加陆尚的流水宴,见?了相熟的生意?伙伴,便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郭老爷听到?陆尚的问?询,倒没说什么丧气话?,只是把来龙去脉粗略讲了一遍,又?说:“这等欢喜日子,不?小心脏了陆老板耳朵,还请陆老板勿怪!” 陆尚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心念一动:“那郭老爷可找到?新的盖房队了?” “还没呢,这不?才处理完上一批,我还没腾出手来。” 陆尚也不?想乱揽活儿的,可这样送上门的生意?,他实在很难不?动心,他轻咳两声,下意?识去找了找姜婉宁的身影,见?她离这边尚远,到?底还是说:“那我倒是知道一点盖房的样子,一直想组个建筑队来着,不?知郭老爷可有?意?一试?” 不?光郭老爷,旁边几人也是惊讶地瞪大眼睛:“陆老板这不?光忙着念书?考科举,手下有?物?流队不?够,这还想发展发展给人盖房搭屋的事?” 陆尚哂笑两声,又?瞧了一眼姜婉宁的位置。 他压低声音说:“不?瞒诸位,我在平山村有?一山头,山顶新盖了一间竹屋,其?样式便是出自我手,我这不?见?官了镇上和府城的房屋样式,总想寻摸出点新花样来嘛。” “我那建筑队除了给我搭过一次竹屋,至今没接过别的活儿,要真想宣传也不?是不?行,这不?我这两年?答应了夫人专心念书?,总不?好再寻些多?余的生意?,一直耽搁了下去。” 陆尚原本是打算,等春闱过了,再跟姜婉宁说山顶竹屋的事。 谁成想郭老爷家的新宅出了问?题,还直生生怼到?了他眼前叫他心里痒痒的,实在想把才搭过一次屋的建筑队给送出来。 他那建筑队其?实也没多?少人,都是在各个村子里找的庄稼汉,只练了三五个月,粗略学?了点盖房搭屋的技巧,真正的核心还是在陆尚给出的房屋图纸上。 当然?,这些图纸也并非他凭空想象,而是仿照了他原来那个时代的样式,一两层的小别墅,或许不?比大宅院宽敞,但胜在精致。 这种房子想推销给村里的百姓自是不?可能?的,也就只能?给有?钱的老爷们介绍介绍。 若是日后建筑队真能?办起来,他还可以往砖瓦房改进,就像现在村里的房屋遇到?雨雪天多?有?不?便,他还可以改善屋檐等形状,以达到?避水落雪的目的。 这些还只是他的一个粗略设想,并未与任何人提及。 郭老爷尚且犹豫着,谁料陆尚又?说:“不?如这样,我叫我那建筑队来,这次免费给郭老爷做工,要是盖的好了,您就帮我宣传宣传,要是觉得不?成了,我再叫他们给您扒了,损失多?少我赔给您,如何?” “哎呀哪有?叫陆老板出钱的道理!”郭老爷一咬牙,只当是与他结个善缘,“咱就按着正常的工钱来算,材料等也都是我出,我相信陆老板的为人,定是不?会出岔子的!” “好好好!”陆尚高兴道,“那我手里有?几张新式房屋的图纸,等过两天我回了府城,差人给您送过来,你?挑挑看有?没有?喜欢的,还有?平山村的山顶竹屋,您也可以去参观参观,要是都不?喜欢的话?也无妨,咱就按着常规宅院给你?盖。” 郭老爷应下,又?跟陆尚道了谢。 其?余人对陆尚口中的新式房屋感到?好奇,可他们家里并没有?盖新房的打算,不?好直接问?,便想着等郭老爷家中盖好了,他们再去参观一二。 郭老爷其?实还想细问?两句,可陆尚转头就见?姜婉宁正往这边走来,他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暗中指了指姜婉宁:“那就先这样,诸位吃好喝好,我先去了。” “好好好,再次恭喜陆老板高中啊!” 几人家中都有?子弟在无名私塾念书?,对于陆尚怕媳妇儿的表现也不?怎么在意?,只发出善意?的哄笑,目送他三两步跑去姜夫子身边,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姜夫人轻笑不?已。 这场流水席是要持续一整日的,陆尚雇了人帮忙收拾,但等客人们都散去,天色也不?早了,他和姜婉宁商量后决定,直接留在无名巷住一晚。 陆尚本想与陆奶奶同住,叫姜婉宁陪着姜母,但刚一提出,就遭了姜母的反对。 姜母说:“我与陆家奶奶一起睡就是了,哪有?打扰你?们小两口的道理,去吧去吧,这边没你?们事了,大家都忙了一天,明日又?想回府城,还是早早歇下的好。” 随后,她也不?等陆尚和姜婉宁反对,搀着陆奶奶的手,随她一起回了房。 倒是陆显夫妻还站在院里,见?状颇有?些手足无措,陆显甚至说:“要不?我们出去住一晚吧,也好把房间空出来。” 陆尚瞥了他一眼,有?点看不?上他遇事踌躇不?觉的样子,可一想到?今晚才下的决定,只能?强迫自己别多?想,只是说:“不?用,你?屋里也有?妻女,来回换也太?麻烦了。” “现在都安排好了,就这样吧,陆显你?先等等,我一会儿有?点事要跟你?说。” “啊……好好,好的。”陆显忙应道。 陆尚先是陪姜婉宁回了房,给她打来热水泡了脚,又?伺候她梳洗完毕,见?她收拾得差不?多?了,才出去找陆显说话?。 陆显不?知他来意?,被招呼了两声才肯坐下:“大哥找我什么事?” 陆尚开门见?山道:“两件事,一个是物?流队,虽说你?也升了小管事,但说实话?,这两年?你?做的也只算中规中矩,保持在这个位子都算勉强,再往上生是很难了。” 此话?一出,陆显顿时寒白了脸:“大、大哥,我——” “你?先别急,听我跟你?说第二件事。”陆尚道,“你?可能?不?知道,我手下新组了一只建筑队,因之前没有?接工,就一直没找管事,今天我跟郭老爷说了这事,准备叫建筑队去他家盖两间新房,这建筑队也该管起来了。” “你?性腼腆,本就不?适合物?流队这种多?与人打交道的事,所以我就想着,不?如叫你?去建筑队做工,建筑队的工人都是村里的庄稼汉,有?一把子力气,也都是好相与的,你?与他们相处起来想必也会简单许多?。” “你?是以管事的身份去的,工钱也跟现在相当,但除了这份工钱以外,你?也可以跟工人们一起盖房搭屋,拿第二份钱,这份工钱跟你?所熟知的砖瓦匠差不?多?,也算额外收入了,就是可能?会累一些,你?觉得呢?” 陆显张了张口,好像是想说什么。 陆尚没有?催促,给了他足够的时间思考:“你?好好想想,因着我明日就要回府城了,今晚要得到?你?的答复,不?愿意?也没关系,你?就继续在物?流队做着,我再去找旁人。” “其?实建筑队的活儿最?是简单,要求不?高,找管事也好找,我就是念着你?家里还有?明暇在,反正能?多?赚一点算一点吧。” 陆显摆弄着他的衣角,半天才说:“好……大哥,我干。” 陆尚观察着他的神色:“并非强求你?,还是要看你?的意?愿的。” 陆显扯出一个笑容:“我不?强求的,我知道大哥是为了我家好,我会抓住机会多?赚钱的,谢谢大哥念着我,这时间也不?早了,大哥还是早些去休息,等什么时候用着我了,只管只会我一声,我马上就过来。” “那行。”陆尚站了起来,“这事就先这么定下了,赶明儿你?去物?流队做一下交接,建筑队的事应不?会拖太?久,最?晚下月月中就会定下来,倒是我抽空来一趟跟你?细说。” “好,我晓得了。” 陆尚回到?屋里,在门口擦了擦手和脸,又?换了一身新寝衣,熄灭拉住后摸到?床上。 姜婉宁累了一天,已是昏昏欲睡,但她在感受到?身边熟悉的气息后,还是往陆尚身边拱了拱,直至把自己半个身子都塞进他怀里才停。 陆尚忍俊不?禁,轻轻亲了亲她的耳尖,空着的那只手也不?老实,从她肩膀摸到?腰腹,力道不?轻不?重,但对于将睡的人来讲,仍是恼人的。 姜婉宁没力气打他,就低声嘟囔了一句。 陆尚听得不?真切,又?去摸她的肚子,嘴上咦了一声:“阿宁最?近是不?是胖了呀?”他不?信邪地往旁边摸了摸,果然?摸到?了她腰腹上的一小圈软肉。 姜婉宁迷迷糊糊的,也没听懂她在问?什么,轻声哼了一声,复将脑袋埋进他胸前。 见?状,陆尚总算良心发现,不?再继续打扰,他闷声笑了两下,一把揽住小妻子,也随之合上了眼睛。 殊不?知,就在相隔不?远的另一间卧房里,陆显夫妻俩久久未能?入睡。 陆显仰面躺着,情绪很是低落,他从进门把建筑队的事说完,就始终一言不?发。 马氏一开始还是错愕,到?后面就是难受了:“大哥怎能?这样,你?就算做的不?好,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凭何一下子把你?辞退了!” “那建筑队他说得好听,可说白了不?就是泥瓦匠,专门给人盖屋子的,如何比得上物?流队的管事体面……还说什么为了咱家好,为了多?攒些钱,你?瞧瞧他说得这话?!” “他陆尚多?有?钱啊,不?光有?物?流队的收入,如今考上了举人,更有?官府的月俸,他要是真有?心忙咱们一把,早该给明暇把病给看了,何至于拖了这么多?年?,全靠你?一人操累!他也就是说得冠冕堂皇,说白了不?还是骗你?给他卖力……” “还有?你?!你?也是傻,他都说了愿不?愿意?都听你?,那你?就直接辞了呗,他都不?为你?着想,你?何必还要顾着他的面子,这下可好,以后丢了物?流队的管事,咱家又?成了泥腿子了……” 马氏的碎碎念听得陆显脑瓜子嗡嗡的,可从始至终,他未有?一言反驳。 …… 转日大早,陆尚早早起来,去巷子口买了早点,待姜婉宁等人起来后,抓紧时间吃了早膳,准备吃好就回府城了。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98节 他在巷口只买了包子和白粥,因着家里人多?,他便买了足足十屉,有?肉有?素,足够他们这七八口人吃了。 陆明暇眼睛还是老样子,早上起时还闹过一次,后来被姜婉宁抱去了身边,这才算安静下来,她话?极少,往往姜婉宁说十句,她才会应上一声,瞧着并不?像亲人的样子,偏生就是要趴在姜婉宁膝头,稚嫩的小脸紧紧贴着她的小腹。 姜婉宁也不?嫌麻烦,自己吃着素包,还时不?时给她喂上两口,顺便哄她多?说两句话?,省得整日闷在家里,连与人说话?都不?习惯了。 只是她来无名巷的次数实在太?少,一年?到?头也来不?了一回,便是现在哄她说话?了,等她一走,轮到?马氏带孩子,多?半还是原状。 她原想劝马氏两句,偏对方一直躲在厨房里,直至他们离开也没露面,她准备好的劝慰也只好作罢,只临走前怜惜地抚了抚孩子的头,掩去眼底的一抹疼惜。 马车照例等在巷子口,无名巷的邻居们都知道他们今日要走,好几家都等在了家门前,一定要与他们打声招呼才行。 姜婉宁还看见?了好几个之前在学?堂里念书?的孩子,其?中有?两个说了亲事,把媳妇儿也叫出来了,她手里没准备东西,索性一家塞了一两银子:“没能?喝上你?们的喜酒,那便祝你?们白头携老,恩爱不?疑吧。” “夫子这——”两家人抓着银子颇是窘迫,又?见?姜婉宁不?肯收回去,只好接下,又?说:“谢谢夫子,也祝夫子和老板越来越好!” “谢谢你?们。”姜婉宁笑道。 从陆家到?巷子口,这一路光是打招呼就用了小半个时辰,等好不?容易上了马车,姜母捂着嘴感叹:“婉婉好生受欢迎诶……” 姜婉宁被打趣了也不?害羞,点了点头:“那可不?。” 又?是引起一车哄笑。 马车将出塘镇时,陆尚多?问?了一句:“可还要下车走走?我瞧你?今早吃得比平常都多?,后面还要赶半天路,你?小心积食。” 姜婉宁想了想,却是摇头:“我没觉得吃撑,胃里也还好,应是不?用的。” “那好,路上若是哪里不?舒服了,千万记得说。”陆尚不?放心地又?叮嘱一句。 好在一路顺遂,到?了半下午的时候,马车顺利进入府城,又?一路奔着陆府而去。 姜婉宁睡了半路,下车时精神奕奕,反是陆尚被她枕了许久,半个身子都麻了,在车上缓了好一会儿才能?动。 几人进了家门,一问?看家的下人才晓得,原来姜父还没回来,郡守大人倒是中途遣了人来,一问?家里人都不?在,很快也离去了。 姜母美目一横:“我看你?爹他是想长住在郡守府上了!” 姜婉宁忍笑,还要劝慰:“娘亲别生气,爹他肯定是有?正事要忙,正好亮亮他们也在郡守府上,赶明儿我过去接他们,也问?问?爹什么时候回来。” 哪料姜母并不?领情:“不?许问?!我倒要看看他想住到?什么时候。” “好好好,不?问?不?问?,我跟您一起看爹他什么时候回来……”姜婉宁就全哄着姜母说,一转头,果然?瞧见?陆尚掩面偷笑,肩头上下耸动不?已。 从塘镇到?府城这一路辛苦,几人到?厅里稍微吃了点东西,也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陆尚的生意?多?半都在塘镇,府城虽也有?,但底下管事就能?打理清楚,他既是回来了,当务之急还是养好精神,等稍微歇上两日,就该为日后的春闱做准备了。 他陪姜婉宁回房后,约定好等明日下午再去郡守府拜会,眼下则是先褪衣稍休,也不?拘什么时候醒来,总归也是不?赶时间的。 就是姜婉宁睡了半路,现在没什么睡意?。 她靠在陆尚肩头,细细说道:“这两日我想了下私塾的事,也稍微琢磨出点苗头来。” 陆尚强打精神,问?:“阿宁打算如何?” “夫君可记得,私塾里是有?一些女学?生的。”姜婉宁说,“其?实我最?开始办学?堂,只是为了给无名巷的孩子们启蒙,意?外接触了项敏,才动了给女子传授的念头。” “先说项敏,她跟了我好多?年?,学?问?如何暂且不?提,光是她手里的裁缝铺和写信摊子,就已远超许多?男子了,我看她便觉得,我收女学?生的目的是达到?了。” “后来开了私塾,私塾里的学?生也越来越多?了起来,虽也招了许多?女学?生,但我总觉得,上课的内容有?些偏颇了,只因这几年?给学?生们上课,都是紧着四书?五经来讲的,便是为了男子的科考,反忽略了其?他女学?生的想法。” “或许她们并无介意?,但说到?底她们不?能?参加科考,学?了这些东西有?多?少用处,也很难有?个定论,我甚至没有?问?过她们,来私塾到?底是为了什么?是想通些情理,日后好与夫君琴瑟和鸣,还是欲习得一身本事,将来能?凭自己立足……” 陆尚细细抚着她的手指,问?道:“那阿宁是想?” “我想将私塾里的男学?和女学?给分开了。”姜婉宁道,“能?教书?育人的夫子从不?在少数,可愿意?教女子立足的却寥寥无几。” “我知私塾里的学?生和其?家人都是信任我,才肯来一无名私塾念书?,他们既是为科举而来,我也当全了他们的心愿,所以我想着,私塾里可以招些新先生了。” “以后便由这些由我和爹考核过的先生给他们授课,我主管女学?那边,但也不?是全然?不?管男学?,就是逐步减少我去男学?的频率,夫君觉得,这般可行?” 陆尚问?:“阿宁可是决定了?” “……嗯。” “那我也觉得成,阿宁想得很周全,已是在为大部分人考虑了,私塾这些年?教出这么多?学?生来,本就容易招人嫉恨,你?的一番新安排,也算是保全了大家了。” “你?知道的,无论你?想怎么做,我都站在你?这边。” 姜婉宁胸口一阵滚热,良久未能?言语。 就在陆尚准备说些什么缓解气氛时,却听姜婉宁忽然?道:“夫君,我忽然?觉得又?有?些饿了。” “啊?”陆尚一呆,“可我们不?是才吃过东西吗?阿宁你?才吃了两碗素面啊!” “我、我也不?知道……就是仍想吃些东西。”姜婉宁脸上一红,受不?住陆尚震惊的目光,索性双眼一闭,掩耳盗铃起来。 第75章 陆尚虽不介意姜婉宁吃东西, 但她突然变了胃口?,少不得担心她是染了病。 他先是去麻利地准备了好消化的粥米,在粥里放了鸡丝和猪油, 又多煮了两个鸡蛋,一齐端来卧室中。 鸡丝粥的分量不少, 他是想等姜婉宁吃够,剩余的由他来吃掉的。 哪成?想姜婉宁用餐的速度慢是慢了点?, 到最后?一点?没?剩,连着两个鸡蛋都吃了,盆光碗净, 看得陆尚半天?回不过神。 他终是忍不住说?:“要不, 咱明?天?去医馆看看吧?” “啊?”姜婉宁愣住了, “夫君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陆尚苦笑:“你今天?吃的也?太多了点?, 不光今天?, 细想最近这?段日子, 你吃的都不算少, 从前我没?注意,这?两天?才觉出不合适来,阿宁你真没?觉得难受吗?” 他想了想, 这?连着吃两锅粥, 便是换做他一个大男人都觉勉强, 也?不知姜婉宁是怎么吃下去了,瞧她现在的模样,分明?是一点?异样都没?有的。 姜婉宁被他说?得也?懵了:“我、我感觉没?事啊……” “明?天?去医馆看看吧。”陆尚一锤定音,“前些年每月都要请大夫来问?脉的, 自从去年大旱,这?个习惯就免了, 距离上次问?脉也?有段日子了,正好大家都看看。” “算了,还是明?日我早早起?来去医馆一趟,把大夫请来家里,不光你,家里人全都看看,也?算是求个心安了。” 姜婉宁点?了点?头:“好。” 她是累了困了,一沾床就睡下。 而陆尚就怕她吃多了不舒坦,愣是守了一个多时辰,见她确实没?有事,这?才紧挨着她躺下,前后?不过半刻,也?跟着沉入梦乡。 转日清早,陆尚醒得极早,他看姜婉宁还睡着也?没?打扰,只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又跟早起?的姜母打了个招呼,溜溜达达去了医馆。 医馆开门的时间向来很早,他赶到时门口?已有百姓在排队。 好在陆家跟这?家医馆本就有合作,他跟门口?的学童说?了一声,就被破例放进去,找到相熟的何大夫,等他看完手底下的病人,便拎着药箱跟他回了家。 回家的路上,陆尚将姜婉宁的症状简单说?了一下。 何大夫想了想,问?:“只是食欲大增吗?可有嗜睡恶心等症状?” “在我印象里只有食欲大增,并无其他症状。” 何大夫皱了皱眉:“那且叫我去看看。” 到家里的时候,家里几口?人全醒了,姜婉宁陪着陆奶奶在院里摆弄花草,姜母在旁边喝茶,而厨房那边已有下人在准备早膳了。 姜婉宁已经?将找大夫请脉的事给家里人说?过,除了陆奶奶和姜母外,其余下人也?一并带着,也?算是在陆家做工的额外福利了。 何大夫先被请去了堂厅,没?过多久,姜婉宁就带着旁人过来了。 下人们?的请脉要靠后?些,尚在门口?等着,而厅里的人也?相继坐下。 陆尚说?:“先给夫人看看吧。”这?回请大夫本就是为?了姜婉宁,给她先看也?是应该。 何大夫将脉枕放到桌上,道一声“得罪”,便将双指放在了姜婉宁腕上,他习惯性地闭上眼睛,可前后?不过两息,就重新睁了开,张口?便是:“指下圆滑,如珠走盘,此乃……” “喜脉?”陆尚听得耳熟,便下意识接了一句,不偏不倚,正与何大夫的声音重叠上。 猛一下子,整个堂厅都安静了。 姜婉宁整个人都是傻的,过了好半天?才问?:“何大夫您说??” 何大夫后?退半步,拱手笑道:“恭喜陆夫人,您这?是有孕了啊!” ……还真是啊。 一时间,陆尚满脑子都是这?几个字,反反应不过来这?意味着什么。 直到陆奶奶一拍大腿:“婉宁这?是怀孕了呀!好好好,这?么多年,可总算是有了!” 姜婉宁和陆尚皆是一个激灵,下意识看向对?方,可在视线相碰的瞬间,又不约而同避开,只觉耳尖发烫,也?不知是在害羞什么。 姜母没?时间关心他们?的反应,只催促何大夫:“那大夫可能看出婉婉是有几月身孕了?脉象可稳?姑爷说?婉婉近来食欲大增,这?是不是也?属正常现象啊?” 她一连问?了许多,何大夫一一解答:“夫人已有两月身孕了,脉象很稳,您若是不放心,稍后?老夫再开两幅安胎药便足矣。” “孕期食欲大增也?属正常现象,日后?月份大了,或还有其他症状。” “哎好好好,那辛苦大夫您再给开两幅药,我一会儿跟您去医馆拿?”姜母追问?。 何大夫说?:“不用您多跑这?一趟了,我回去会叫手下的学徒给您家送来,只是陆夫人月份还小,平日还需多注意些,切忌操劳,切忌剧烈运动,饮食也?宜清淡,等到四五月份胎象坐实了,便可放松些了。” “好好好。”姜母是生育过儿女的人,可这?时仿佛忘了她的经?验,她赶紧寻来纸笔,将何大夫的嘱托一一记下,转头想交代给陆尚,哪成?想就这?么一会儿,人家早跑去女儿身边了。 陆尚俯身挨着姜婉宁,小夫妻俩也?不知在说?什么悄悄话,声音小小的,只在他们?之间传递,外人是休想听见丁点?儿。 也?不知陆尚说?了什么,惹得姜婉宁眉眼一横,抬手给了他一巴掌,不轻不重地落在他小臂上,又被他反手抓在手心里。 “……”行吧。 姜母默默闭了嘴,只把刚记好的注意事项折起?来,塞进自己荷包中。 后?面何大夫又给其余人诊了脉,只有陆奶奶这?几日多有奔波,脉象有些许不问?,随后?开两幅安神药也?就无碍了。 因着夫人有孕,陆尚做主给家里的下人都发了赏银。 做完这?些他仍觉不够,摸着下巴琢磨:“阿宁你说?,我要不要也?给物流队的工人发些赏钱啊,这?可是大喜事,我提早给你积些福分,日后?也?好更安稳些。” 姜婉宁斜眼看他:“夫君不是不信神佛吗?” 陆尚仿佛听不出她的挪逾,正色道:“胡说?,我最是敬重神佛了!” “那就说?好了,一会儿我就给陆启送消息,叫他给陆氏物流的工人全发一贯钱,就说?夫人有喜,只当是给夫人和未出生的孩子积福了。” 姜婉宁忍俊不禁,轻轻推了他一把:“陆老板好生豪横。”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99节 “嗯哼。”陆尚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又说?,“我记着府城外有一座佛寺,过几天?我还要过去给你点?一盏长明?灯,保佑你和孩子平安。” 姜婉宁劝了两句,见他铁了心要去,连姜母和陆奶奶都说?应该,她索性也?不管了。 家人念她尚在孕初期,唯恐她累到了,才把何大夫送走,就叫陆尚陪她回房休息。 姜婉宁错愕:“可我才睡醒一个时辰啊……” 姜母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劝她:“一个时辰已经?不短了,婉婉听话,你只有休息好了,身体才会康健,这?样你和孩子都好,去吧去吧,我和陆家奶奶会照顾好家里的。” “……”姜婉宁想说?,便是她之前没?事的时候,家里也?不用她操心。 可当她对?上两位长辈眼中的担忧和欢喜,她也?忍不住笑出来,乖巧道:“都听娘亲的。” 如此,姜婉宁出来才一个时辰,又被陆尚带回了屋子。 她到床边坐下,陆尚则回去关了房门,又在门口?站定良久,才从方才的冲击中彻底回过神来,他晃了晃脑袋,却是根本控制不住嘴边的笑意。 陆尚与姜婉宁成?婚也?有八九年了,前些年顾及着姜婉宁年纪小,便是心里压抑得难受,也?控制着自己不要越线,硬是等姜婉宁过了十八岁生辰,才做了真正夫妻。 在这?个时代,女子十六七怀孕是很正常的事,但陆尚接受了更先进的教育,知道女子在这?个年纪尚未发育完全,便是怀了孩子,实际也?会伤身。 于?是在最初那两年,他有意避孕,无论?谁提该要个孩子了,都被他笑着含糊过去。 等姜婉宁到了二十二、三,两人又都忙着各自的事业,陆尚虽不再避孕,但两人接触的时间渐少,他就想着顺其自然,没?有刻意追求什么。 今年他虚岁二十九,姜婉宁二十七,便是放到他那个时代,也?属晚育了。 可陆尚却觉得,这?个时间,姜家人团聚,他中了举人,陆氏物流也?好,无名私塾也?好,已步入正轨,离了谁都能稳定运转下去,这?个孩子可不正是来得刚刚好。 孩子。 陆尚将这?个词在嘴边念了好几遍,嘴角的弧度也?越来越大。 他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内间,屈膝下去,一把抱住了姜婉宁的腰肢,不等她问?,便将头贴在了她的腰腹上,轻声说?:“阿宁,我好高兴啊……比我中举时还高兴。” 姜婉宁垂首看着他,眉眼间全是温柔:“我也?很高兴。” …… 因着这?个孩子的到来,原定下午去郡守府的时也?被推迟了。 陆尚没?有隐瞒,将原因分毫不差地送去了郡守府上,他原本只是想将姜父钓回来到底,哪想到了傍晚,连同郡守夫妻也?一起?来了。 姜父一进门就问?:“婉宁可是有孕了?” 姜母正和陆奶奶坐在院里剪花,蓦然被他吓了一跳,姜母不悦地扫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还以为?你要等外孙出生了才肯回来呢。” 姜父讪笑两声,张口?欲要辩解。 而跟他同来的曲恒却先一步开口?:“师娘莫怪,并非是老师不肯回来,全是我的错,是我求着老师别走,这?才耽搁了许久,师娘要是生气,就罚我吧。” 姜母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你别替他说?话,我跟姜之源这?么多年,岂有不了解他的道理。” “行了,辛苦你们?跑这?一趟,晚上便留在这?一起?吃顿饭吧。” “哎!那就谢谢师娘了!”曲恒赔笑,又用手比划了两下,示意于?氏过去陪姜母。 于?氏了然,分别给姜母和陆奶奶问?了好,很快便跟他们?凑到一起?,没?过一会就聊到了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起?花草来,这?话音一转,又说?起?当初有了身孕后?。 留下姜父和曲恒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绕过他们?,转去后?面的书房里。 两人在书房没?等多久,陆尚和姜婉宁就来了。 说?起?曲恒这?次过来,一是为?了姜婉宁有孕,二来便是为?了她那私塾了。 曲恒先是恭喜了他们?两人,随后?不得不提:“原本我还想着,你那私塾现下风声太盛,不如找个名头关停一阵子,如今可好,你有了身孕,倒是有正当理由了啊。” 早在乡试放榜时,他就和姜父讨论?过无名私塾的事。 要说?姜婉宁只是一女子也?就罢了,可毕竟姜家曾获罪,姜家二老又被偷摸送来了松溪郡,要是有心人抓住这?一把柄,往县衙里告上一状,那就真要出大事了。 ——窝藏罪臣,这?可不是什么小罪过。 两人一致觉得,这?私塾最好还是关一段时日,等日后?没?多少人关注了,再开业不迟。 正好陆尚年后?要入京参加会试,姜婉宁闲赋在家,更能一心陪他备考,倘若陆尚整齐能高中,日后?在官途上再出一番作为?,为?整个姜家脱罪也?并非不可能。 曲恒和姜父将其中利弊全摆在明?面上,认真分析给了姜婉宁两人听。 却不想,他们?考虑的这?些问?题,都是两人早前想过的,姜婉宁若没?有成?算也?就罢了,可她既已决定将私塾分作男学女学,便不想白白耽搁这?将近一年的时间。 待曲恒和姜父话落,她摇摇头:“爹,曲叔,你们?不妨听听我的想法。” 她将先前与陆尚讨论?过的事又讲了一遍,最后?道:“如今已在私塾里的学生,我亲自教他们?到离开私塾,至于?以后?再有人入学,除非是女学生,其余人我便不亲自带了。” “我知曲叔和爹的意思,但无名私塾现在名声大盛,无非是在科举中占了太多位置,若以后?我以女学为?主,她们?不参加科考,自然也?不会触犯了旁人的利益,眼红者?自然也?就少了。” “爹和曲叔说?的是,如今我有了身孕,定是不能像之前那般操劳,正好等我月份大了,私塾里的学生也?该进京赶考了,我也?跟着闲了下来。” “至于?女学这?边,因我也?只是有个初步想法,具体如何做还需细细考量,不过大致就是这?个意思,您二位觉得呢?” 曲恒和姜父都是知道女学的,但像这?般规模庞大的女学,却是第一次见。 他们?所见过的所谓女学,那只是有钱人家或富贵人家给家里子弟请的西席,因着全是自家人,便没?那么多男女大防的规矩,趁着孩子们?年纪小,才好叫女孩们?跟着识识字的。 当初他们?第一次知道,无名私塾里女学生的数量不在少数,也?是全吃了一惊。 可人家女学生的家里人都不在意,商籍都能参加科考了,女子念书又算什么? 却不想,有朝一日,姜婉宁竟想将侧重点?全放到女学上。 两人从不曾想过还有这?般方法,一时也?是沉默了。 片刻后?,陆尚说?:“我觉得阿宁的想法没?有问?题,至于?爹娘的身份问?题,其实我倒是觉得,过了这?么多年,皇帝兴许早忘了这?事,且我也?有听阿宁说?过姜家获罪缘由,虽说?是有站错队之嫌,可姜家本就不曾参与过夺位,说?是无妄之灾也?不为?过。” “相反,爹在朝时编撰的许多著作,至今还被视作科考必读书目,便是真被人举报到了衙门里,谁又能知道是福是祸呢?爹名下弟子无数,不算那些挂名弟子,便是像曲叔这?般的也?不再少数,当年皇帝刚登基,急需肃清朝堂,下手许是狠厉了些,但这?么多年过去,世道稳定,他也?许有名望之人,皇帝便是真想做什么,也?要顾及爹的声望吧?” 他的一番话引起?姜父和曲恒的深思,两人沉默良久,皆是表示了认同。 姜婉宁说?:“那这?事就这?么定了,辛苦曲叔帮我,日后?要是再有人打听我那私塾,曲叔便帮我说?两句话,还有之后?要招的教书先生,也?请曲叔帮我关注一二啦!” “好好,没?问?题。”曲恒自没?有不答应的,还主动提出,“我和学政本就有到大小书院里讲学的习惯,等之后?我们?也?可去私塾里多看看,或者?有什么旁的需要我做的,你也?尽管说?。” 就是可惜了姜父,安全起?见,往后?还是尽量少在人前露面,就是真想教人了,这?不还有陆尚在呢。 陆尚被三人注视着,不禁苦笑:“我能有爹和阿宁一同教导,这?就算赢在了起?跑线吗?” 众人哄笑,曲恒笑道:“可不是,你要是考不了个状元回来,可就是辜负了老师和婉宁的一腔希望啊。” 这?天?大的压力叫陆尚不禁汗颜,忙道“求放过”。 两日后?,无名私塾开学。 庞亮和大宝等人前段日子回了家,当初陆尚举办流水席时,还曾见他们?露过面,大宝和林中旺这?些年已学了足够多的东西,他们?又不打算科考,其实早给从私塾离开了。 只在姜婉宁眼下长大的情谊到底是不一样的,陆尚又想将他们?培养成?如陆显一般的大管事,便想叫他们?在私塾多待两年,培养一二眼界和胸襟也?是好的。 如今庞亮高中解元,前途一片光明?,其余几人便想着,也?该担起?养家的责任,寻出他们?自己的出路来了。 四个孩子站在陆家书房里,将他们?的想法一一说?给姜婉宁听。 姜婉宁听了有点?意外,但也?表示了了解,她沉吟片刻,开口?道:“大宝和中旺学得也?有很多了,之前我便跟你们?家里说?过,日后?从我这?儿离开,就可以直接进物流队。” “但还有一事我没?有跟你们?说?过,你们?进物流队不假,却并非是从最底下的长工做起?,而是会直接升大管事,也?就是跟着陆启办事,在他手下做两年,就跟学徒一般,继而接任四管事和五管事,这?两个管事的意义,你们?应是清楚的吧?” 此话一出,两个孩子皆是满脸错愕:“真、真的吗?” 姜婉宁笑说?:“自然是真的,不然我为?何要将你们?留这?么久,不是白白耽搁了时间。” “那,那我们?——”大宝他爹就是在物流队做的,他偶尔跟着陆启上工,自然明?白大管事的地位,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姜婉宁说?:“你们?既然已经?决定了,那这?两日就可以准备回家了,先回去歇个三五天?,我叫夫君给你们?安排好,等都定下来,就可以去物流队报道了,往后?有了工,可不比念书时轻松,我能教你们?的,也?就截止到这?里了。” 大宝和林中旺眼眶一涩,忙低头掩去神色。 他们?端端正正地站好,复笔直跪了下去,给姜婉宁磕了三个头才罢,又说?:“多谢夫子多年教导之恩。” 姜婉宁扯了扯嘴角,走过去将两人扶起?来。 “没?关系,你们?这?还在陆氏物流呢,我们?往后?见面的机会还多着,无非是换个场所罢了,这?也?是早晚的事,无需伤怀。” “嗯!”大宝和林中旺抹了一把脸,重重应下。 解决了大宝和林中旺的事,项敏的去处也?是一个问?题。 项敏今年十九岁,家里早就想催她找婆家,她知以一己之力抵抗不了家里,就一直借姜婉宁的名头,多数时间躲在陆家,这?才躲避了成?亲。 她今日既是也?提了离开,姜婉宁还以为?她是打算回家说?亲了。 谁知不等她说?话,项敏先跪了下来,她说?:“夫子,我还想留在你身边,夫子,我跟你说?了好多年,认识了好多字,也?念了好多书,我还会算数,我也?可以给小孩启蒙了。” 姜婉宁一怔,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 直到项敏又说?:“夫子,你还愿意收小孩子吗?如果你愿意收年纪小的学生,那我可以帮你上课,我不要工钱,只要你能叫我留在府城就行,我不想回家,我也?不想成?亲。” “这?——”姜婉宁明?白了,却也?不曾想过她还有这?般主意。 “抱歉阿敏,我暂时还没?有这?个想法,没?有办法给你准确答复,不过既然你提了,我也?会仔细思考的,你若说?想留在私塾帮我,眼下确实有你能做的。” 项敏惊喜地看过来:“夫子你说?!” 姜婉宁只好再将她欲分男学女学的事说?了一遍,又道:“我知你算学学得极好,那若是女学中有人想学这?门功课,就可以由你来教,你觉得呢?” “当然可以!”项敏一点?不害怕,甚是自信,“夫子你放心,我肯定能教好!” 姜婉宁就喜欢她这?股横冲直撞的劲儿,比起?一些男子也?分毫不差,若有她在私塾,想必日后?私塾的管理上,也?能添一大助力。 有了这?个想法后?,她对?于?把项敏留下更是确定了。 三人皆解决了去处,还要留在私塾的也?只剩庞亮一个,庞亮是个性子稳重的,他早就决定在科举路上做出一番名堂来,便是被姜婉宁压了好几年也?不怨,听到小伙伴们?一一离去,虽也?是伤感,却并不会改变他的志向。 再说?了,不还有师公陪他一起?准备来年会试。 大概是因为?有了熟悉信任之人的陪伴,他心里的最后?一点?忐忑和迟疑也?散了。 私塾开学没?两日,姜婉宁就将她的打算跟所有人都说?了,她叫女学生们?将这?事也?跟家里商量一番,若是愿意留在私塾学些本事的,她最是欢迎,若不愿继续的,她也?不强迫。 至于?剩下的男学生,他们?虽不愿被新夫子教导,却也?知改不了女夫子的主意,只能越发珍惜起?现在的课程来,省得日后?后?悔,课上没?多认真些。 一月后?,私塾正式分作男学和女学。 原本的女学生大多数都选择了留下,但还有七八人,不知是自己不愿,还是受制于?家里,提出了退学。 男学暂不招新生,而女学则开始了第一批面向全程百姓的招生,入学女子不拘年纪,也?不拘家境,学费按照每月两钱来算,包两餐和笔墨纸砚。 这?个学费比之前少了许多,但因是面向女子的,一个月下来也?没?多少人报名,其中多数还是家境不错的,送家中姑娘来,无非是想提前熟悉一下夫子,万一日后?再招男学生,也?好近水楼台先得月,提早给家中子弟谋个位置。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100节 姜婉宁知道他们?的想法,倒也?没?有生气,毕竟来学堂到底所为?何,实际还是要看学生本人,家人只算一个参考,总不能真为?她们?规划了一生。 可惜这?些女子多数没?个目标,便是姜婉宁问?她们?想学什么,她们?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最后?只能叫姜婉宁做主,各方各面都涉猎些,主要还是以教她们?一门立世的手艺为?主。 或是农耕之法,或是纺织之术,又或者?只是单纯的经?商之道……无名私塾一改之前作风,好像一下子变得世俗市侩起?来,偏姜婉宁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随着无名私塾主女学后?,那些对?姜婉宁一介妇人开办私塾颇有意见的人也?逐渐偃旗息鼓。 还有那鹿临书院的院长,得知今年解元乃是姜婉宁亲传弟子,而曾被他们?书院百般不看好的陆尚都中了举人后?,竟是登门拜访,欲叫姜婉宁传授授课经?验。 陆尚在旁旁听,将他打得主意看得一点?不差,开口?的讽刺道:“院长要是真敬仰夫人的学识,求什么经?验啊,就跟郡守大人一般,直接请夫人去鹿临书院授课便是。” 院长被怼得脸上一阵青白,最后?道一声“荒唐”,拂袖而去。 暂且不论?旁人是何想法,私塾的事算是告一段落,姜婉宁连着忙了两月,中途一度忘了自己怀有身孕,常常要被陆尚提醒,才想起?该休息了。 既然私塾分流结束,她也?该调一调重心,多关注关注自己的身体。 这?两月何大夫隔段时间就会来家里请一次脉,姜婉宁胎象始终正常,也?没?有旁人那般的孕期反应,要不是脉象有异,何大夫甚至怀疑她到底是不是怀了孩子。 凉秋过去,寒冬扑面而来。 姜婉宁稍微显了怀,有了微微隆起?的小腹提醒,她终于?知道多注意些了,再有便是姜母和陆奶奶轮番送来的营养汤,有没?有营养不谈,味道甚是奇怪。 她最开始还给两位长辈面子,捏着鼻子喝了,到后?面则是能躲即躲,还拉了陆尚来帮忙。 陆尚跟她和姜父学了两三个月,已满脑子的天?下大义,他本就不是多爱学习的人,如今只想着尽快参加为?会试,也?好早日结束这?痛苦的日子。 好在冯贺也?过了乡试,得知陆尚在家里开小灶后?,厚着脸皮跟了过来,有他帮忙分担姜父和姜婉宁的注意力,这?才叫陆尚稍有喘息的空当。 日子平淡而顺利地过着,直至这?日傍晚,郡守遣了家中小厮,请陆尚过去一趟。 陆尚不知缘由,但也?没?有拒绝,只跟家里说?了一声,便匆匆赶去了郡守府。 哪知等他跟曲恒碰了面,对?方一句话叫他愣住了。 曲恒表情严肃:“你可知有你状告你一边科举一边钻营,欲违背皇上圣旨,为?官且行商吗?” “什么?我这?不是还没?做官吗?干行商什么事?” 曲恒说?:“你说?的没?错,但问?题不是出在这?里,你就没?想,是谁将你告上衙门的吗?” 陆尚晃了晃脑袋,这?才注意到关键点?,他的表情也?渐渐冷了下来:“还请曲叔告知于?我,眼下我虽并未入朝,又有皇上所赐恩典,便是真一边为?官一边行商也?无妨,但这?事并未公诸于?众,在外人看来,二者?兼顾乃是死罪,这?般状告于?我的,怕是要置我于?不义。” 曲恒这?才点?了头:“正是如此。” “原本这?事耽搁不到你,我也?不该与你说?的,只是这?状告之人与你牵扯颇多,我怕日后?真陷你于?不义,这?才要跟你提个醒。” “你可知陆显其人?正是他到塘镇县衙,将你告上衙门的。” 陆尚想过许多人,或是他不经?意得罪的人,或是与他生意有摩擦的老板,甚至连鹿临书院的院长和夫子都想到了,却唯独没?有想过会是陆显。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又或者?:“曲叔你是不是记错了名字?” 曲恒说?:“这?是今日我在衙门面见各地县令后?,塘镇县令亲口?对?我说?的,他还说?那陆显乃是你异母兄弟,这?些年一直在你手下做工。” “那陆显跟塘镇县令说?,他虽谢你提携之恩,却也?不忍家国律令受到违背,这?才大义灭亲,将你之之告知县令。” “总归就是这?么一回事,没?什么大影响,我也?就是告诉你一声,至于?你那异母兄弟该如何处置,我便不多问?了,这?时间也?不早了,大晚上叫你过来,只怕婉宁担心,我这?就叫人送你回去。” 陆尚看了一眼天?色,只好跟曲恒道了谢,复返回家里去。 回到家后?,姜婉宁问?他出了什么事,陆尚怕说?多了惹她担心,便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 只是陆显办出这?种事来,着实出乎他的预料。 在陆尚看来,他待陆显一家也?算仁至义尽的,就说?陆家这?么多口?人,他唯喊了陆显来做工,哪怕他本事不够,还是叫他做了管事,后?面又把新起?头的建筑队交给了他。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他有哪里对?不起?对?方,才叫他做出这?般事来。 把他告上公堂? 也?亏得他还没?入朝为?官,又有天?灾时得的恩典,万一没?有这?些事,只怕他真要狠狠栽一个跟头了,而他不好过,对?陆显又能有什么好处? 陆尚百思不得其解,连着如何处置他都决定不下来。 就在他尚为?陆显的作为?神思不安之际,哪成?想还不等他做出决断,塘镇那边的生意又出了事。 这?日找上门的乃是一个生面孔,陆尚辨认了好久才认出,这?个中年男人不是物流队的长工短工,而是招来盖房搭屋的工人,叫杨初,当初山间农场盖的竹屋就有他参与。 后?来郭老爷家盖新宅,他手下的建筑队也?是第一回 出工,陆尚过去巡视时,发现这?人办事麻利,人也?算诚恳,就提拔他做了个小工头,在陆显不在时多盯些工。 月前郭老爷家的新房竣工,三层小洋房可是吸引了一批人来看,他们?还从没?见过这?样漂亮的房子,听说?屋里还安了一种叫做“地暖”的东西,跟地龙用处相同,但又不太一样。 这?种三层小洋房占地面积小,偏偏内里空间极大,才一盖好就叫许多人动了心。 这?不郭老爷甚至满意,主动付了工钱,还给做工的工人们?添了赏银,他家的房子刚结束不久,就有好几家找上门,全是要盖新房的。 按理说?建筑队扬名,也?是好事。 谁知杨初说?:“老板大事不好了!兄弟们?都收拾好家伙准备去干下一家了,谁知到了他家家门口?,却被告知不打算用咱们?了。” “咱们?还以为?是哪里做的不好,叫主家生了厌,可不管我怎么问?,人家都不肯说?出缘由,还是我在他家周围蹲守了半个月才发现,原来他家又找了新的泥瓦匠,那只盖房的队伍工钱要的低,偏生能盖出跟咱们?一模一样的房子,就打地基的方法,跟您教我们?的一模一样!” “不可能!”陆尚根本不相信,“那些房屋的图纸都是独一无二的,我只给了你们?一份,盖房的技巧也?全在图纸上,怎么可能被别人学了去?” “莫不是建筑队有人离工,把盖房的方法也?带走了?” 杨初否认:“并不是,建筑队一直都是最开始的那二三十号人,我记得清清楚楚,从没?有变动,且大家负责的是不同工作,就是真透露给旁人,旁人也?盖不出一样的房子,除非是把咱们?建筑队的工人都挖走了,但那又这?么可能。” 陆尚完全无法否认他的说?辞,正要提出什么其余猜测,却是忽得心头一震:“不对?,等等——那图纸,你们?可能拿到过?” 杨初摇头:“没?有,图纸一直是陆工把持着的,便是平日遇到问?题,也?都是陆工看过图纸再教给我们?,我们?见到图纸的次数都不多,更别说?拿到了。” 他说?着,渐渐意识到什么,眼中浮现出震惊之色。 而陆尚也?在他的言语中逐渐确定了他的猜测,既然建筑队的人没?有知晓整个工程方法的,便不存在告密之人,排除了所有可能后?,只剩下最后?一个—— 是陆显背叛了他。 陆显先是去了衙门,欲以律法将他制裁,又将建筑队的图纸泄露于?人,可谓是双管齐下,恨不得毁了他的全部。 陆尚遍体生寒,彻底不再为?其寻找辩解缘由。 片刻后?,他睁开眼睛,眼中尽是寒意:“我知道了,你且到门口?等一等,我跟家里人说?一声,这?就跟你回塘镇。” 不管陆显背叛原因为?何,陆尚只知道,他是不能留了。 此时此刻,他甚至忍不住迁怒,不愧是王翠莲的孩子,果真与其母其舅一个德行! 他到书房找到姜婉宁后?,仍是怕惹她徒增伤忧,只说?是物流队新招了一批人,他想过去考察一番,顺便看看大宝和林中旺,若是两人适应的好,也?好提早提拔起?来。 姜婉宁不作他想:“好,那你帮我给大宝和中旺带个好。” “好,没?问?题。”陆尚答应,垂首在她额心亲了亲,又轻轻碰了碰她微隆的小腹,转身欲走之际,忽然想起?陆显家的孩子。 他并没?有忘记姜婉宁对?那小姑娘的关心,此时也?少不得多问?一句:“阿宁还记着陆显家的姑娘吗?” “记得,怎么了?” 陆尚斟酌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她来,你要是想她了,我要不把她接来府城住一阵子?” 熟料姜婉宁笑着拒绝了:“想倒是有一点?,但接来就不必了,她又不是没?有爹娘,再说?我看陆显和她的妻子对?明?暇很是上心,我哪有夺人所爱的道理。” “另外则是——这?话其实不当说?,但我始终觉得,陆显夫妻对?明?暇的教育是有问?题的,可我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我既改变不了她家情况,索性就别插手了,也?省得孩子夹在中间备受为?难,至于?她日后?如何,只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有了姜婉宁这?话,陆尚再没?了任何顾虑。 第76章 对于陆尚的?到来, 陆显夫妻俩皆是感到错愕的?,但等?他们看清陆尚的?面色,他们又恍惚明白了什么, 一时脸上煞白。 陆尚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便自顾自在院里的石桌旁坐下, 四下里环顾了一圈。 无名巷的这座宅子虽算不得大,却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这是他和姜婉宁离开陆家?村后的?第一个家?,哪怕当时手中拮据,也在能力范围内挑选了最好最方便的?新家?。 这个小宅子里有姜婉宁很喜欢的葡萄架, 有陆奶奶精心饲喂的?禽畜圈, 还有他夏日里纳凉算账的?小桌, 他们一家?三口在塘镇住了四五年, 全部回忆都留在了这座小宅子中。 后来他们搬去府城, 却从未想过将这里转手卖出去, 而他念着陆显一家?初来塘镇, 只怕没有落脚的?地方,这才一时心软,许他们住了进来。 当初姜婉宁还落寞了好几?日:“那往后这还算咱们家?吗……” 陆尚没法儿回答她这个问题, 只能沉声保证:“等?过两年他们手里富裕些了, 我就叫他们搬出去, 咱们家?就再不叫外人来住了。” 哪成想一连三四年过去,他始终没有提出叫陆显一家?搬离,而小宅里那些熟悉的?物件儿,也一点点消失在了记忆中, 被一些陌生的?东西所替代。 陆尚并?非那等?极念旧情的?,可望着满院的?陌生, 也不免生出两分物是人非之感。 若陆显一家?是那等?知恩图报的?也就罢了,还算不枉费他一片好心,哪成想他又是给工作?又是给房子的?,到头来却没能落得一点好。 他坐在桌边不说话,对面的?夫妻俩却有些按捺不住了。 陆显踌躇着,终是推了马氏一把:“你带明暇回屋去。” “我……” “快去!”陆显轻呵一声,这回直接推搡了母女俩,不容半分拒绝。 马氏颇为不情愿,但对丈夫的?顺从叫她做不出当着外人反抗的?行为,嘴里不知嘀咕了一声什么,终究还是抱着孩子回了屋。 等?院里只剩陆尚和陆显了,陆尚方才开口:“我来为何,你是知道的?吧?” “说说吧,我是做了什么人怨天?憎的?事,叫你既不念兄弟之情,又不念提携之恩,宁愿去挨板子,也要将我告上公堂。” “大哥我——”陆显一下子慌了。 陆尚嗤笑一声:“别喊我,我可当不起你的?大哥。” 陆显目光游离,他怎么也没想到,到衙门告状的?事会传到陆尚耳朵里,且看他的?模样,根本没有因此受到刑法,这与?他和马氏私底下商量的?可不一样啊! 陆尚以?前尚能容忍他怯懦的?模样,现在再看,只觉格外膈应。 陆显这一天?天?装得老?实巴交的?,谁能想到,他实际是个背后捅人刀子的?。 陆尚不耐烦道:“快点说,我哪里做的?不好了,叫你做出状告亲眷的?事,简直是恨不得我死?在这上头,我没时间听你废话,赶快交待!” 此话说得实在严重,陆显一个激灵:“我没想叫你死?!我就是、我就是——”不知他是真的?胆小,还是畏惧陆尚的?身?份能力,他在许久的?结巴后,终于说了实话。 “我就是想接管你手里的?生意,你都考上举人了,以?后肯定能做大官,这么一点小生意,你定是不会看在眼里的?,我知道我不讨你喜欢,以?后你当了大官,这些生意肯定也轮不到我,我要再不为自?己、不为明暇想一想,我就真没机会了……” 陆尚听得匪夷所思,眉头死?死?地拧在一起。 陆显说:“大哥,我给你干了这么多年,自?认对每件事都很?上心,不说有功劳,至少也有苦劳吧,可便是这样,你还是不由分说把我调去了建筑队,那种地方……”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101节 “那种地方怎么了?你说清楚,什么叫那种地方?”陆尚怒极反笑,站起来根本不知用什么动作?表达他心头的?怒意,“我当初是不是问过你?问过你愿不愿意去?你说跟我是想赚钱,我就问你,你在建筑队这几?月,赚的?不比之前多吗?” 大概是被逼急了,陆显大吼一声:“那种地方怎比得上物流队体面!” “是!建筑队是能赚更多的?钱,可那钱全是我的?血汗钱,大哥你只管坐在家?里,手下有的?是人给你干活,可我呢?” “我要跟一群庄稼汉给人家?搬砖盖房,一天?到晚站不住脚,全在干苦力活!好不容易下工回家?了,碰上街坊邻居全问我,怎灰头土脸的?,是不是不在物流队干了,你叫我怎么回答!” 陆尚是彻底听呆了。 过了好半天?,他才问一句:“你就一直这样想的??” 觉得他只用舒舒服服地在家?躺着,就有大把的?银子送到他手里。 觉得建筑队都是泥腿子干的?活儿,哪怕赚得多,也比不上物流队的?那二两银子。 觉得他不怀好心,故意磋磨自?家?兄弟…… 陆尚失望地摇了摇头,再多的?质问也尽散在了心灰意冷中。 到了这里,其实什么也不用问了,陆显的?埋怨也好,动机也罢,皆是一清二楚。 陆尚维持了最后一分体面:“既然你一直这样想,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不愿在建筑队就算了,我这地方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赶明儿你看是找人帮忙还是怎的?,尽快从我家?搬走吧,念在你我兄弟一场的?份上,往后你我就不必联系了。” “但兄弟情分并?非免死?金牌,你将我绘制的?新房图纸泄露给外人,这无论是在为人还是经?商上,都犯了大忌,其间所造成的?损失,我会叫人核算后给你送来,你看你是赔钱,还是等?我将此事上报官府,我给你一月时间考虑,算是我全了与?你的?最后一点情分。” “等?等?!什么泄露图纸?大哥你在说什么……” 陆尚对他已是彻底失望,根本不想再听他一句辩解,他丢下一句“好自?为之”,转身?就往院外走去,便是背后响起断续的?否认,也没能叫他回头。 “大哥你等?等?,我没泄露图纸,这跟我没关系……不对!我知道了,是马氏!是马氏背着我把建筑队的?图纸卖掉的?,她一直说那些图纸很?值钱,但我没同意,大哥我真不知道啊——” 图纸泄露已经?发生,无论是陆显做的?,还是马氏的?私自?行为,陆尚全都不关心了。 在他看来,夫妻一体,陆显夫妻俩,便是真有什么互相隐瞒的?,也不过半斤八两罢了。 就在陆尚踏出院门的?那一刻,身?后传来房门的?开合声,女童的?尖叫划破长空,而后便是一阵厉声咒骂:“你个贱妇!你背着我做了什么,我给你的?图纸呢?” “都是因为你的?蛊惑,才叫我背叛了大哥,要不是你一直在我耳边说他看不起我,我怎会做出背叛大哥事情,都是因为你!” “大哥你等?等?,大哥我错了!你等?等?我——” 背后的?呼唤声越来越大,夹杂着两道声调不同的?女声,可无论是什么,都未能叫陆尚有半分动容,管他们在后面打得有多激烈,不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吗? 那夫妻对他早是满心怨念,升米恩斗米仇,果然如是。 陆尚没有在塘镇多留,赶着夜路回了府城,待他摸黑进了屋里,却意外发现门口留了两盏灯,烛光映射到床头,叫姜婉宁不舒服地挡着眼睛。 他第一反应就是熄了门口的?蜡烛,又脱去外衫,在门口抖落寒气才靠过去。 哪知就在他刚碰上姜婉宁指尖的?时候,就听她迷迷糊糊地呢喃道:“夫君回来了……” 不知怎的?,陆尚满心的?疲倦一下子就散了,他闷笑两声,轻声问道:“阿宁还没睡?” “嗯——”姜婉宁也不算没睡,就是睡得不太踏实,半个晚上都过去了,始终半梦半醒的?,这才在陆尚靠近的?时候感知到,她模糊说,“等?你呢,快上来,好困呐……” 陆尚被她念得心都软了,哪里还有多余的?想法。 他赶紧褪了鞋袜,想了想又到柜子里翻了一身?新里衣,换上干净里衣后才真正?爬上床,长臂一捞,把姜婉宁完完全全地抱在怀里。 他想跟姜婉宁说说小话,可看她困得眼皮不住打架,又实在不忍叨扰,最后只能在她嘴角亲了又亲,哄她入了梦乡。 一夜好梦。 翌日大早,姜婉宁睡醒瞧见身?边人后,很?是愣了一会儿,下意识推了陆尚一把:“夫君昨晚回来的??”她这是完全没有昨晚的?记忆了。 陆尚挣开一只眼睛瞧了她一眼,很?快又把她拽过来,轻哼两声,哄她再多躺一会。 姜婉宁见他眼底还残留着青黑,抿了抿唇,只好顺从地躺在他怀里,一直等?到再不起就要迟到时,才狠心将他喊起来。 这段日子两人都是结伴去私塾的?,私塾现在还没招进来新夫子,仍是姜婉宁兼顾两边。 在去私塾的?路上,陆尚挑挑拣拣,将陆显夫妻的?作?为说了说,他隐去了到衙门告状的?事,只说他们俩利欲熏心,将建筑队的?图纸给泄露了去,被他发现,这才有了昨日的?奔波。 姜婉宁这才意识到他昨日多余问的?那嘴陆明暇,随后心里很?快被愤恼所替代:“他们怎这般作?为?夫君待他们已足够好了吧,便是这样都不满足?我算是见识到什么叫恩将仇报了,要我说夫君还是太大度了些,就该直接把他们压去官府,何时弥补了损失,何时再从牢里放出来!”她义愤填庸,越说越替陆尚觉得不平。 陆尚见她生了气,唯恐叫她动了胎气,只能好声劝着,半天?才叫她情绪平复下来。 等?骂完了陆显夫妻,姜婉宁忽然意识到点不对劲,她狐疑地看过来:“夫君,你刚刚说的?建筑队,我怎么没什么印象啊?” “……”陆尚沉默良久,一拍脑袋,复将额头抵在姜婉宁肩上。 他闭眼装傻:“什么,我刚刚说什么了吗?阿宁是不是听错了?哎今天?的?路怎这么长,我都等?不及去私塾做早课了!” 姜婉宁忍俊不禁,屈指在他手背上点了点,最后却也没责怪什么。 两日后,陆显一家?从无名巷子里搬了出去,能搬离得这么快,并?非是他们怀有愧疚,而是陆尚从府城找了人,过去“帮”他们快些搬家?。 至于建筑队的?损失也核算出来了,足足十八张图纸,若是真能落地,少说也能赚大几?百两银子,靠着陆显他们的?积蓄,绝对是还不上了。 陆尚心里门儿清,按着早先说过的?,给了他们一月期限,然一月之期一到,他便马不停蹄将他们告上了县衙,有建筑队的?一应工人作?证,陆显夫妻俩再无辩解机会。 县令将夫妻二人收押,以?侵占他人财产的?罪名,判三年牢狱,余下陆明暇则是被送回了陆家?村,只能丢给爷爷陆老?二照顾。 陆尚在知道陆显夫妻的?下场后,就没有跟进后续。 反是陆光宗和陆耀祖俩兄弟,受了陆显的?影响,也叫他生了几?分厌弃,之前说过的?可带他们来府城念书也不作?数了,便是日后能不能进物流队都要两说。 待将陆显的?事处置清楚,又是一两个月过去了,年关也在一片匆忙中悄然而逝。 这是姜家?团聚的?第一个年头,只可惜了姜家?大哥不在,但曲恒带了妻女过来,陪着一起过了这个年,也算另有一番温馨了。 眼见过了年,外头的?天?还冷着,会试也如期而至。 如今正?是三月初,会试定在四月底,从松溪郡府城到京城路途遥远,陆尚其实早该出发,只是不忍留姜婉宁一人过年,这才硬拖到现在。 若是姜婉宁没怀身?孕,陆尚倒也想过带她一起上京,只是她有了孩子,此去不知情况,他万不可能将其陷入被动境地的?。 这剩下的?两月时间拿来赶路,实则还是紧促了些,只在陆尚心里,便是会试也比不得陪妻子过年重要,旁人劝服不了他,只能由着他胡闹。 既然年关结束,他也当快马加鞭,立刻上京赶考去了。 第77章 说起赴京赶考这事儿, 除去路上要耽搁的这些时间,另有叫一家人担忧的?,便是陆尚归来的?时间。 依着往年的?惯例, 春闱多是在?四月初,月底放榜, 五月底殿试,直至六月底才能万事皆毕, 放归。 今年因着外宾来朝,春闱往后拖延了半个多月,直至四月底才开考, 这样等放榜至少要五月中了, 便是紧赶着开殿试, 只怕没一个月也难以结束, 而不巧的?是—— 姜婉宁将在五月底或六月初临盆。 这是她与陆尚头一胎, 许多事没有经验, 全是从长辈嘴中听来或自行摸索着的?, 好在?肚里的?孩子是个乖顺的?,姜婉宁从怀孕到现在?,除了四五个月份的?时候有点胃口不好, 其余难捱的?孕期反应都?没有, 也就是这两个月月份大了, 方才觉出身?子重来。 而这些在?陆尚的?精心关照下?也并不是太大麻烦,总归一日?过去一日?的?,前七个月全都?顺当?过来了。 陆尚在?算出姜婉宁的?预产期后,转念就想放弃这场会?试, 反正今年是开的?恩科,等明?年这个时候就有正科了。 可等他说出这般想法, 姜婉宁只斜斜瞧了他一眼:“那?夫君又怎知,明?年没有旁的?事给耽搁呢?” “还能有什么事?”陆尚凑过去贴了帖她的?侧颈,自从入了正月,他简直是恨不得时时刻刻贴在?姜婉宁旁边,连物流队的?事都?喊不走他了。 若是有哪半天?没能瞧见人,什么跌了摔了惊扰了胎气,那?些不合时宜的?意外全涌到他脑海中,被那?些无端的?妄念吓得双眼无神, 偏他又嫌这些事晦气,无论怎么被姜婉宁追问,他也不肯透漏分毫,只能越发紧着她。 姜婉宁推了推他,没能推开只好作罢,掰着手指头数:“万一孩子生病了,你是不是又想留下?照顾?万一我也生病了,你是不是更不愿走了?还有爹娘奶奶他们,万一——” “好了好了,别说了。”陆尚被她念得头疼,只能屈指按在?她的?唇瓣上,试图止住接下?来的?言语。 姜婉宁也不知怎么想的?,竟张口在?他指肚上咬了一下?,继而道:“那?今年春闱还参不参加?” “……”参不参加春闱,陆尚暂且不知道,但他死死盯着才被轻咬过的?指尖,一时双眸发暗,“阿宁,你记不记得大夫说过,过了最初那?几个月,等胎象稳定了,就可以行房了?” 姜婉宁瞬间瞪大了眼睛:“什、什么?” 陆尚半蹲下?来,箍住她的?手腕不许她往后躲,哑声说道:“我不想当?禽兽,阿宁你也老实点,别总招惹我。” “什么叫——”姜婉宁被他这话?说懵了,张口欲要问个清楚,偏再一抬头,陆尚已大步走向门外,细看其背影还带了点慌张。 姜婉宁实在?没忍住,抄起手边的?枕头,用力朝他离开的?方向丢去,又骂一声:“你混账!” 却不知混账本人听没听见这句骂,陆尚出门直奔书房去,还不忘叫底下?人准备一盆冷水。 下?人满头雾水:“这寒冬腊月,老爷要冷水做什么?” …… 事关前途大事,光是陆尚不想上京没用,他在?外头说一不二,可回到家里,还是有许多能左右他的?人了。 哪怕光是为了不叫姜婉宁操心,他也要慎重考虑。 这样一家人好说歹说,总算叫陆尚消去了缺考的?念头。 一转眼又是三天?过去了,陆尚便是嘴上应了会?入京,可行动上还是能拖则拖,他熟悉大昭的?舆图,也晓得若是日?夜不停地赶路,从松溪郡到府城仅需一个月。 叫他万万想不到的?是,他虽没有行动,屋里人却是替他把一切都?准备齐全了,连着两月的?吃食和换洗衣物,丁点儿不落。 姜婉宁连着两三天?都?在?外奔波,第一天?是联系上了物流队的?人,叫府城的?管事帮忙准备了两辆马车和几匹好马,又约定好五日?后到陆家门口接上陆尚。 第二天?就是一些随行物品的?准备了,因陆尚自身?会?带银子,许多东西都?是可以在?路上买的?,这提前备下?的?物件儿就宜精不宜多。 首先是吃食,吃喝之事最不能马虎,姜婉宁怕陆尚出现水土不服,索性直接给他准备了整整两个月的?吃食,全是些耐放的?馍馍和腊肉,还有几包用油纸包好的?肉包,能在?上路的?前两天?吃。 其次便是换洗衣物,除了他们房里的?那?些外,姜婉宁又给他多买了五套新衣,其中两套是耐脏耐穿的?,再有两套是用来结交同?窗时穿的?,最后一套则稍显正经富贵些,适宜用来会?客。 最后就是一些七零八落的?小玩意儿,姜婉宁参考了她幼时流放路上的?经验,又备了不显眼的?钱袋、百用的?伤药、暖手暖脚的?热水袋、以及一应笔墨纸砚等。 东西的?种类不少,但她小心控制在?了一车之内,这样一车坐人,一车拉东西,两驾马车正好都?安排上了。 等陆尚得信儿,装满行装的?马车都?到了家门口,就等着到了约定的?日?子,车夫一到就能出发。 姜婉宁假装瞧不见他面上的?无奈,絮絮说道:“我托人给詹大哥去了信儿,詹大哥说这段时间得闲,可以护送你入京,这样便是遇上匪徒也不怕了,当?然不碰见最好。” “反正我能想到的?就这些了,夫君你再自己查点一遍,看还缺不缺东西,趁着最后两天?,也好赶紧补全。” 陆尚轻哼一声,转身?将她拽到身?边,不高兴地说道:“缺个陪我说话?的?小媳妇儿,阿宁能给我补上吗?” 姜婉宁被他逗笑了,嗔怒道:“没有小媳妇儿,再胡说连马车都?没有了,你就徒步走去京城吧!” “阿宁能狠下?心?”陆尚笑着,趁她不注意,垂首在?她耳尖上亲了亲,本想在?另一侧再亲一下?,只旁边来了人,他只好遗憾作罢。 又过两日?,詹顺安和物流队里的?车夫一同?到了陆家门口。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102节 陆尚早有准备,只真?到了离开这一天?,还是有诸多的?不舍和忐忑,他守在?卧房的?床前,望着姜婉宁的?睡颜,心头百般纠结,一面是不愿打扰她的?好梦,一面又想临走前跟她说说话?。 只可惜他守了半刻钟时间,到底没能等到姜婉宁睁眼,最后他只能在?她手背上蹭了蹭,转身?轻手轻脚地离去。 而就在?房门被合上的?瞬间,却见姜婉宁忽然睁开了眼睛,她艰难地坐起来,双唇紧紧抿在?一起,沉默良久,低头时险些落了泪。 今年私塾中了举人的?学生共有十四人,只旁人不似陆尚这般为旁事所?扰,早在?年前就提早上京准备着了。 其中庞亮和冯贺结了伴,原本他俩是想跟陆尚一起的?,奈何陆尚始终拖着,他们怕陆尚一个想不开真?缺考,只能先行一步。 他们从陆氏物流借了人手,虽不似詹顺安那?般能打,但也都?是孔武有力的?汉子,常年做着远途货运,如今不过护送两人入京,自然也不在?话?下?。 等陆尚抵达京城,庞亮和冯贺已经抵达一个多月,早早寻好了住处,甚至结识了好几个外地来的?书生,他们都?是住在?青名巷子里的?,之前还约着一起去参加了三月底的?诗会?。 这些年陆氏物流往各地发展,便是在?京城也有一个小小的?中转点,只是因着未与京中人士有合作,那?个中转点设在?京郊的?一个小村子里,护送庞亮和冯贺的?长工入京后就去了中转点暂住。 陆尚也是头一回来到大昭京城,他虽知物流队在?京郊有一个小院子,却也不知道具体方位,还是被詹顺安带着在?城外几番打听,耽搁了七八日?时间,才找到长工住处的?。 随后他又在?长工的?带领下?,顺利与庞亮和冯贺会?面。 几月时间不见,陆尚一脸的?沧桑,反是冯贺和庞亮面带红光,才跟他见面,就给他介绍:“你瞧见左边那?户人家没,那?户人家乃是京城本地人,他家三个儿子全在?念书,老大老二都?中了进士,到外地做官去了,老三今年刚过了院试,正准备明?年的?乡试呢!” “那?户人家姓魏,原本出了两个官身?,也算发迹了,只是他家觉得此?地风水好,这才带着老三住回来,我们在?这住了一个月,也只见过魏家人一次,还真?别说,是跟咱们不大一样……” 陆尚收回视线:“然后呢?” “然后……啥?”冯贺有点没明?白他的?意思,“我就是想叫你知道,我们租的?这间宅子旁边住有了不得的?人家,要是有机会?,不妨跟他家结识一二,说不准于科考也有助力呢。” 不光是他这样想,整个青名巷子里,十之八九都?是外地来的?赶考人,难得碰上一家本地住户,还是个接连出了官身?的?,有这想法的?占了大多数。 偏偏陆尚离家一个多月,时间越长,对姜婉宁的?四年越深,眼下?他只想着赶快考完赶快回家,哪里还顾得上旁的?。 至于结交有识之士什么的?…… 在?他看来,还不如琢磨琢磨把陆氏物流开到京城来得实在?些。 待陆尚表明?他的?想法,冯贺顿是无言:“陆兄,你这可真?是——”他们一心想着脱离商籍跃身?士族,唯有陆尚数年前就一心做买卖,便是到了举人这一步,竟还不改初心。 陆尚摆了摆手:“不冲突不冲突,能不能入朝为官,说到底还是要看上头人的?意思,光我一人努力是不成的?,既然是拿不准的?事,还不如把心思放在?有把握的?事上,也不枉费我经受的?几月思念之苦了。” 第78章 陆尚虽有心在京城发展一番事业, 却也知?此时?绝非专心行商的时?候。 他在妻子临产之际离了家,本?就是不得已而为之,既是为科举付出这么?多, 总不能?真白白走这一遭。 先不说他本就想在官场上做出点名堂来,哪怕只是不辜负留姜婉宁独自待产的期望, 也要竭力准备半月后的春闱。 临来京城前,姜父却是交给了他一份名单, 那名单上的人多是京中朝臣,为首的那位还是堂堂二品大员,而这些人皆师从姜父, 与姜家颇有渊源。 姜父的意思是, 若陆尚在京中碰见什么?不好处理的棘手事, 可凭与他的关系去?找这些人求助, 只是当年姜家出事得太突然, 从下狱到判流放, 前后不过?两个月, 以至姜父也没能?知?道他的诸多学生里,有谁曾为他奔波,又有谁冷眼旁观、落井下石。 因此他虽给了陆尚这份名单, 却也不能?保证名单上的所有人都能?求助, 只能?带着预防不时?之需。 陆尚用两天时?间将名单上的人打听清楚, 随后却并没有上门拜访的打算,他甚至为了以防万一,将名单直接给烧了,只在心里记个清楚。 在其?余学子?频繁参加诗会宴会时?, 陆尚却一改往日作风,每天除了吃饭轻易不出房间, 只闷头在屋里复习。 他和冯贺、庞亮住在一起,在他的影响下,其?余两人也辞了好多诗会,起早贪黑一心学习,誓要在今年考出一番成绩来。 转眼间到了四月底,会试如期开考。 此番会试的主监考官乃是当朝左丞,三名副监考中便有一位在姜父给的名单上,姓王,现任翰林侍讲,已连续监考了两届会试,又是阅卷的主笔之一,倦华而不实,好务实文风。 陆尚在得知?此次会试的几位监考后,只专程打听了一番他们的喜好,至于说提前与那位王侍讲结识什么?的,会试在即,为了避免徒增事端,他倒没想多此一举。 会试的流程与乡试差不多,只考试时?间从原本?的三日改为六日,在这六天里,考生除如厕外不得离开号房,也不许携带除纸笔之外的任何东西,至于吃食被褥等,自新皇登基后也不许自己携带了,改成到了相应时?间会有官兵分发。 对于这一改变,陆尚倒是乐见其?成,这样既能?减少作弊的可能?,也省去?许多他为琐事操心的时?间。 入考场前他与互保的其?余四人碰了个面?,又互相检查了携带的东西,很?快便去?了检查的队伍后面?排着,等官兵检查后,直至入了考场才分开,各自去?寻自己的号房。 锣鼓声响,考场门关,考试正式开始。 大昭的会试分诗赋、经义、策问三场,其?中诗赋一天,经义两天,策问三天,不得交头接耳,亦不可提前交卷。 陆尚拿到试卷后,先是将所有题目先看了一遍,待看见了占比最重的策问后,却是不禁眉心一挑。 他很?快沉下心,从头开始作答。 他于诗赋并无什么?天赋,全靠姜婉宁给了他能?应付大多数题目的范文,临时?套用,没有一分真情实感,全是技术。 因着他对诗赋没什么?追求,只要能?按着题目写出就好,自然也不会在上面?耗费太多时?间,会试开考不过?半天,他就将四道诗赋题全在草稿上写好了。 在他落笔时?,正好赶上分发午饭的时?间,陆尚索性停了笔,先等用过?午膳,到了下午再做誊抄。 晌午饭是最简单的白面?馒头就冷水,有些家庭富裕的学子?吃不惯,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勉强塞下去?半个馒头,等胃里不翻腾了,就赶紧继续下午的答题。 大昭的会试不许考生自行携带蜡烛,考场也是不给分发的,以至到了晚上,考场内一片漆黑,自然也没有连夜作答一说。 陆尚在姜婉宁和姜父的特训下,这两年的字已好看了不少,不说比得上大家,至少也算端正整齐了。 他看时?间尚且富裕,下午誊抄时?就多用了几分心,速度虽有减慢,但?整张答卷上没有一点更改的痕迹,打眼看过?去?,也算一份整洁漂亮的答卷了。 伴着夜幕降临,考场内彻底安静下来。 陆尚的号房位置在考场正中心那片,本?来没什么?不好的,谁知?到了夜里,他前后所有都传来震耳的打呼声,此起彼伏,每当他将要入睡时?就要猛一下子?抬高,气得他差点骂脏话。 毫无疑问,这一晚他并没能?睡好。 第二?日他顶着大大的黑眼圈,浑身散发着低气压,便是翻开经义题,看见熟悉的题目也没能?叫他面?上好看多少。 今年的经义总共十二?道题,除了最后一道稍微有一点新花样,其?余的题目都是中规中矩,全是姜婉宁早前讲过?数遍的。 陆尚早将这些内容背得滚瓜烂熟,又有姜父的点睛之语,这些题目在他眼中实在算不上难,甚至都不需要打草稿,直接就能?往考卷上作答。 当第二?日考试结束后,他的经义答卷已完成了大半,他粗略估摸着,明日再有一上午,也就能?把所有题目解答完了,届时?正好能?留出一下午的时?间来补觉。 前三日顺利过?去?,陆尚有了半个下午的补眠后,不知?是心里愉快的缘故,还是大脑适应了环境,到了晚上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打呼声,竟也能?睡个囫囵了。 第四日正式答题前,监考官会先将前两场的答卷收上去?,又留出一个时?辰的舒展时?间,叫考生在号房范围内活动一二?。 等到了策问作答时?间,考场又是安静下来,只余下纸张翻页的哗啦声。 策问共十道题目,前两道乃是算数题,一道常规一道复杂,常规题是绝大部?分考生都能?答出来的,毕竟入朝为官又不是叫人来算账的,只要熟识简单的算数技巧,也就满足做官的要求了。 但?是第二?道复杂题就不一样了,第二?道的分值占比较小,有些不擅长算数的会直接略过?去?,而像陆尚这样在诗赋上不比旁人的,当然要抓住这一点拉分的机会。 他先是用现代的算数方法把题目演算一遍,待得出正确答案后,再把大昭的算法往里面?套,东拼字凑也算完整回答了出来。 后面?的题目又设农、工、民?生等各个方面?,时?政题目占了大多数,有问南方水患的解决之策,也有问北方蝗灾后的济民?方法,更有对当世工匠的招揽方针……其?面?之广,便是陆尚也不禁咋舌,紧跟着的便是对姜婉宁的佩服。 无他,以上种种,皆在私塾的授课范围之内。 他还是头一次参加乡试和会试,乡试毕竟属于地方考试,那时?他在考场上见了熟悉的题目,倒也没有多想,直至到了会试这一步,他才明白为何无名私塾能?教?出那么?多举人进士来。 陆尚按着姜婉宁的教?诲,在草稿纸上写下答案,除了姜婉宁讲过?的那些,他又依着姜父的建议,添了一点自己的看法。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见过?现代国家机器面?对天灾的解决措施的,哪怕只是原封不动地照搬过?来,也必然不会出错。 更别提他还依着当下的情况作了一二?改善,又用上了姜婉宁的衔接之法,这么?一篇答卷送出去?,任谁来看,恐也挑不出错处,就看他和姜婉宁所想的点有没有戳在阅卷人的点上了。 光是前面?的九道题,就花费了陆尚整整两天时?间,而这时?他不光剩下最后一道分值最重的,还没有誊抄答案。 他意识到时?间之紧迫,只能?将三餐给省去?,天一亮就爬起来,等天黑了才匆匆吃上一口,再抓紧时?间休息。 会试最后一日,他用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将前八道题誊抄到试卷上,最后将目光放在最后一问上—— 问:士与商,可否相结合,若可,当如何?若不可,缘由为何? 士族高贵,商户低贱,这是根植在数代人脑海中的观念。 可陆尚却忘不了当初他欲入官场的初心所在,不就是见了商户遭人压迫,地位低下,才生起的改变之心吗? 他望着试卷上的题目,定定地看了许久。 直至巡场的官兵提醒道:“距离考试结束只余两个时?辰!” 陆尚提笔,却没有往草稿纸上写,而是直接将答案写在答卷上,回答之初,便是一反问—— 为何不可? 这道题目是姜婉宁和姜父都没有讲过?的,陆尚也从未想过?考场上会有这样的问题,然而等他真的下了笔,才发现通篇写下来格外流畅,一气呵成,不见半点犹豫。 咣—— “考试结束,落笔——” 陆尚写下最后一笔,伴着官兵的提醒声,将毛笔放置旁边的小桌上,垂手落于膝上。 整整六天,会试结束。 …… 就在陆尚结束作答走出考场时?,远在松溪郡府城的姜婉宁等人,也开始寻找起经验丰富的接生婆和大夫。 掐指一算,离她临盆只余一月了。 陆尚临走前再三交代,生产那日除了接生婆,一定要多请两个大夫,万一真有个不妥,千万千万以大人为先。 第79章 这已不是陆尚第一次离家, 却是姜婉宁有最多人陪伴的一次,从陆奶奶到姜父姜母,皆是从早到晚围在她身边。 随着会试将近, 无名私塾年后刚开学不到一个月,又跟着放了假, 无论男学女学,所?有学生全被放回家休息了。 往年并没有逢试就放假的规矩, 今年全因姜婉宁身子?不爽利,方?才赶了个?时间,尤其是陆尚不在家, 临产日期越来越近, 其余人可不敢再叫她单独出门, 何况还是去私塾那般人多事杂的地方?, 就怕临了了出个?什么意外。 依着姜婉宁的意思, 她虽不去私塾, 但女学那边也不是非她不可, 若只是学一学经书算数,尽可以叫项敏教授。 只是姜父和?姜母都觉得:“还是直接歇了好,倒不是说敏敏教的不好, 只私塾多是瞧着你?的名声?来的, 往日你?在也就罢了, 如今既长时间不去,总叫人顶替也不是个?事儿。” “再说敏敏去了,难道你?就不操心了吗?还不如先歇上个?三五月,等?孩子?出生了, 你?便是再怎么操心,我跟你?爹也不会多说什么, 总归没剩几个?月了,不如就安生养胎。” 爹娘皆是这个?意思,后头陆奶奶听说了此事,也加入到劝说姜婉宁安心养胎的行列中?,便是后头曲恒的妻子?来家里串门,同是抱有相同的看法。 小于氏说:“我听我家两个?姑娘说了,婉宁在私塾可辛苦,男学女学全靠你?一人撑着,一个?学堂的学生都休息了,你?却还要去另一边,有时请教的学生多一点,你?更是连口水都喝不上。” “你?可别?不听我们的话,这怀孕生子?的,可是最容易坏了身体,尤其是到最后一个?月了,更是要万事小心才行,私塾再重要,难不成还能重过你?肚里的孩子?去?”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103节 再说他?们也不是说叫把?私塾直接关停了,左右也就是停课三五个?月,等?后面陆尚回来了,早些开课也不无可能。 姜婉宁本就意志不坚定,这样被左右劝说着,到底还是应下了,随着私塾停课,可不正给了她安心养胎的机会。 眼看只剩最后一个?月,姜婉宁记挂着陆尚该是进了考场、正在作答、考试结束,而其余人则操持着找接生婆、找大夫、找补品、找新衣等?等?,反正各有各的在意。 五月第三天,姜婉宁在姜母和?陆奶奶的陪同下在院子?里散步,不觉提起远在京城的人。 姜母算了算:“陆尚该是今日出考场来着,只不知今年要多久才能放榜,这赶不上孩子?出生,总不能连满月也赶不上吧?” 姜婉宁沉吟片刻:“今秋还有正科,恩科结果应该不会拖延太久,我估摸这月肯定能放榜,要是速度快些,月底殿试也能结束了,就是不知夫君能不能过了会试。” 路奶奶说:“有你?和?亲家公教他?,尚儿定是没有问题的。” 姜婉宁莞尔:“那可好,就借奶奶吉言了。” 等?到了五月中?旬,陆家光是接生的婆子?就请了三个?,另有四个?医术高?超的大夫,其中?一位还是曲恒从外地请来的,这些人全住在了陆家客房里,早晚请一次脉,定要将所?有隐患都掐死在胚胎中?,力求最后半个?月的稳妥。 而远在京城的陆尚,也得来了春闱将放榜的消息。 正如姜婉宁推测的那般,朝廷着急准备秋天的正科,预备在六月前结束殿试,最晚等?到五月二十号左右,就能完成全部?阅卷工作,紧跟着便是放榜了。 陆尚自认答得还挺顺畅,会试刚一结束,就联系上了京郊的物?流队长工,跟他?们问了问近两年近京的情况,开始琢磨着将陆氏物?流的生意开进京城里去。 只可惜他?在京中?转了十来天也没能发现什么商机,这日他?和?詹顺安一起出门,却在城门口碰见了一个?免费代写书信的摊子?。 这个?时代,凡是涉及到纸墨的,从来都跟便宜挂不上钩,像这种书信摊子?,便是放到小县城里,也不是贫苦人家能消费得起的,尤记得当年他?们初搬去塘镇,正是因为他?们的摊子?物?美?价廉,才在短时间内挤入市场。 以至于当陆尚听见这写信摊子?免费后,忍不住驻足多看了两眼,然而这一看不要紧,却是叫他?发现了更意外的东西?。 只见那书信摊子?后头坐了一个?身强体壮的汉子?,无论是体格还是面相,瞧着都不像读书人。 “画好了画好了,下一位——”汉子?招呼一声?,手?脚麻利地换了张新的信纸,又招呼下一位上前来。 陆尚没有跟在队伍后面凑热闹,只从侧面去看,只见那汉子?在纸上并没有写太多字,而是用一些简单的线条,勾勒出一些很是粗糙的小人画,若是画得实在不像了,才会用文字解释一二。 詹顺安也瞧见了这边的情况,不禁疑惑:“这不跟夫人之前的书信摊子?一样吗?这京中?竟也有以画代字的?” 这也是陆尚所?不解的。 他?倒没觉得,在信上画画的主意只有他?能想出,偏偏那汉子?画得简笔画太过奇特了,可不就是当年他?去书信摊子?上帮忙,偶尔画过的火柴人。 后来姜婉宁生意太忙,也会用火柴人简笔代替人物?,只到底还是精细画作更多一些,火柴人的流传并不算广。 几件巧合全撞在一起,也不怪他?诧异。 因着这点意外,陆尚索性在旁边等?了一会儿,想等?书信摊前的百姓散得差不多了,他?也好上去打探一二。 只是他?到底低估了免费书信摊子?对平民百姓们的吸引力,他?和?詹顺安等?了小半个?时辰,摊前的队伍反是越来越长。 也是从后来的百姓口中?,他?们得知那位画画的汉子?并非专职替人写信,他?有正当营生,大多数时间都不在京中?,但只要是回来了,一准会来城门替人写信。 听说那汉子?早些年出海行商,与家中?人断了联系,不知家中?贫苦,直至老母几经辗转给他?送了书信来,才知原是父亲时日无多,又有发妻辛苦拉扯大了他?的未曾谋面的亲子?。 汉子?匆匆赶回家中?,正好赶上了与父亲到最后一面,后来又从老母口中?得知,他?家中?本拿不出请人写信的钱,若非碰上了好心人,只怕短时间内是联系不上他?的。 那汉子?本想亲自去感谢老母口中?的好心人,奈何寻了好几日也没寻着人,又逢他?跟随出海的商队将要起航,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先带上家人一同赶回京中?。 只是汉子?也是个?重情义的,他?感念当年那位好心人,这几年在京中?的时间长了点,就学着那位好心人,在城门口支了个?写信摊子?,分文不取,只给贫苦百姓写。 汉子?行商多年,略通几个?大字,但他?给人写信却很少写字,而是用线条画代替,据说这也是仿了好心人的,欲将这一特点传承下去。 陆尚听了这些,莫名感到一阵熟悉,可不管他?怎么想,都想不出到底是在哪里听过。 最后他?只能暂且作罢,瞧着不远处有个?凉茶铺子?,便招呼詹顺安去凉茶摊上等?。 这个?时间城门进出的人不算多,凉茶铺子?里也没多少人,经营这家凉茶铺子?的是两位妇人,一个?老迈些,一个?尚在中?年。 老妇负责在后面煮茶,中?年妇人则是给客人斟茶倒水。 这凉茶铺子?多是为了方?便过路人,一人只要两文钱,随便喝多少。 中?年妇人给陆尚和?詹顺安端来茶盏后,又介绍到:“小店还有自家酿的果酒,客人若是喜欢,不妨也来上一壶。” “另外小店能代买花生牛肉等?下酒菜,代买不收跑腿费的。” 陆尚道了一声?谢,又拒绝道:“凉茶就好,其余不用了。” “好嘞,您二位慢用。”妇人没有过多纠缠,福了福身,便从他?们桌边离去。 陆尚来此全为等?书信摊子?后的汉子?结束,刚才又听说那人做的是海上生意,更生几分结交之意。 如今已是午后,左右也就是等?到天黑,陆尚和?詹顺安并无旁事,自然也能耐着性子?等?下去,等?待过程中?不觉说起陆氏物?流的事,却是詹顺安在送货中?途听说的—— “我去岭南时听说,这几年西?域来的商人渐多,好些西?域的玉石皮料备受欢迎,已经有动作快的人家琢磨到西?域采买了,还雇了镖局护卫安全,再就是押送货物?来往。” “老板您看,咱们物?流队是不是也能往西?边走一走,寻不到合作的商户也没关系,咱们自行采买,把?东西?带回来再出售就是。” 陆尚对西?域了解不多,却也是有接触过他?们的香料等?物?,如今听詹顺安提及,不觉考虑起其可行性来。 正当两人商量着,却见店里又进了人。 原本陆尚是没注意来人,直到那人在堂里喊了一声?:“娘,媳妇儿,我回来了!今儿来找我写信的足有七八十人,这一天下来也只写了不足一半,赶明?儿我还得再来一趟,争取在月底出海前把?着急的都给写了……” 陆尚抬头一看,可不正是城门口免费写信的汉子?。 而这时,凉茶铺里的两个?妇人也从后面走出来,陆尚看到最后面的老妇,就那么刹那间,记忆深处的面孔变得清晰起来,他?脑海中?灵光一现—— 他?想起来了! 第80章 陆尚不觉站起身, 在这客人本就不多的小铺里格外明显。 正当他寻思着如何跟那位老妇提及数十年前的旧事时,却见那位老?妇在往他这边看了一眼后,一开始还没注意到不对, 可刚转过头又转回来,眼中逐渐浮现震惊之色。 没过多久, 却见那老?妇倏地瞪大了眼睛,手?指指向陆尚, 又是惊喜又是不可思议:“你你、你是——” 陆尚试探着拱了拱手?,问一声:“阿婆可还记得我?” “记得!”老?妇一下?子来了精神,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 紧跟着便是对着他深深鞠了一躬, 可是叫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 汉子左看看右看看, 头一回觉得脑子不够用。 陆尚也?有些受不得礼, 匆匆躲闪间也?未全部躲过去?, 受了老?妇半礼后, 还要拱手?还回去?。 不等陆尚讲明二?者之间的渊源, 老?妇已跟她的儿子儿媳介绍道:“阿辉快来,你快点来——”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好心人,当初就是这位公子提出能替我给?你写信的, 还有他的夫人……”老?妇说着, 下?意识在凉茶铺里找了一圈, 没寻着想见的人后,才去?问陆尚,“敢问尊夫人?” 陆尚说:“我是独身来的京城,夫人并未同往。” 得了这个答案, 老?妇难掩面上的失落,但她还是很?快打?起精神, 将当年的事?再一次给?儿子儿媳讲了一遍。 数十年前,陆尚和姜婉宁第一次去?塘镇时?,便是给?这位老?妇写了第一封书信,当时?因念起年迈可怜,并没有收任何钱,但他们的小人画还是在塘镇掀起一阵新风潮。 陆尚在瞧见老?妇的模样后,就将所有往事?都串联起来,包括那汉子为什么能画出不曾在京城中?流传的简笔画,又是学了什么好心人,才有了今日在城门口的免费书信摊子。 关于数十年前,老?妇在镇上得好心人相助的事?,她已经跟儿孙讲了很?多遍,尤其是这两年上了年纪,隔上个十天半个月就会念叨一回,以至当年的那些事?情,无论是她的儿子还是儿媳,基本都是可以倒背如流了,只是头一回见着真?人,有种?故事?照进现实的惊奇感,边听边连连向陆尚投去?打?量的目光。 “要不是碰上了公子和夫人,你如何能见你爹最后一面啊……还有我和惠娘,如今还不知在哪个地方艰难讨生,只怕蹉跎半辈子,也?等不到你回来了……这可是咱们全家的大恩人!” 正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这些年里,自从老?妇被儿子接来京中?,日子过的是一天比一天好,也?碰上了许多与家中?常有往来的朋友,逢年过节,又或者只是平常,总会往家里送些东西来。 老?妇会记着他们的好,但这些好还是太单薄了,永远比不上被她藏在心头的那份挂念,或许在她心中?,只有陆尚和姜婉宁才称得上是他们老?李家的恩人。 汉子姓李,单名?一个辉字,老?妇姓童,儿媳则是李蒋氏。 李辉瞧着是个五大三粗、目凶面横的,却是个实打?实孝敬的,便是对家中?妻儿,也?是极为体贴和照顾。 陆尚光是刚才在城门口看他的那一会儿,就知道这是一个有良心的人,他并不会因为前来写信的人没有钱就心生嫌隙,或许言语动作粗鲁了一些,可从头到尾,也?没见他赶过任何人。 与其说是不耐烦,到更像生性如此,就是个急躁性子。 童老?夫人来来去?去?将旧事?念了好几遍,可没有任何一人打?断她,只管默默听着,再不时?点头表示赞同。 就是陆尚很?少被人这样夸,实在有些羞愧,最后只能匆匆摆手?:“您谬赞了,举手?之劳,算不得大事?。” 然而,不光童老?夫人不认同这话,连李辉和李蒋氏都在童老?夫人的要求下?,先后向他行了谢礼。 看童老?夫人那意思,要不是因为还在铺子里,她左右也?是要儿子儿媳跪谢恩人的。 陆尚汗颜,可是不敢答应童老?夫人邀他去?家中?一坐的邀请了。 时?近傍晚,京城不比其他地方,入夜不久就会宵禁,陆尚下?榻的地方离城门尚有些距离,为了能及时?赶回去?,他也?不好在此地多留,只能跟李辉再约个时?间,等日后再碰一面。 而李家几人也?是要赶着回家的,只恨相识的时?间太短,竟叫他们没了多久叙旧的时?间。 最后李辉只能耐心哄着老?太太:“娘你别急,等过两天我跟陆公子见面时?,一定邀公子来家中?小坐两日。” 听闻这话,童夫人向陆尚投来希冀的目光。 陆尚无法,只能暂且应下?。 分别前,陆尚和李辉约了两日后的晌午到羡仙楼中?见面,最后寒暄两句,两相作别。 李家众人还要将凉茶铺子给?关了,陆尚和詹顺安则先走一步。 等离凉茶铺子远了些,詹顺安才砸么砸么嘴:“真?真?是没想到,还有这般巧合的事?,听那位童老?夫人说,这都过了十来年了吧,他们家却能将一写信之事?记到现在,也?算重?情重?义了。” “可不是。”陆尚应和一声,“我还奇怪京城写信怎么也?有了小人画,原来是前有渊源,不过这也?正好,能跟那位李哥结识了。” “老?板可听见了?李辉说要去?羡仙楼见面,老?板可知羡仙楼是什么地方?”在陆尚一心念书的这些日子里,詹顺安也?不是全待在中?转点的,他隔三差五也?会进京城走一走,一来是给?家人带些只京城特有的稀罕玩意儿,二?来也?是见见世?面。 毫不夸张的说,那羡仙楼在京中?的地位,毫不亚于观鹤楼在塘镇的地位,皆是极为有名?的酒楼了。 陆尚也?点头:“略有听说过,刚才听城门口写信的百姓说,李哥是做出海生意的,这年头出海的人还不算多,只要不碰上大风大浪,肯定能有不少赚头。” “也?不知你刚刚注意到没有,李家人的衣着看似朴素,却用的都是极细极软的料子,一看也?是家境富裕的。” “那老?板是想……” 陆尚并不掩饰他的野心:“自然是对海上商路起了兴趣。” “早在物流队刚一组起来的时?候,我就有想过水路海运,但塘镇乃至整个松溪郡都在内陆地区,不靠海自然也?没有海运一说,便是几条河道,也?都被当地的富绅所把?控着,水路也?不了了之了。” “如今既有机会结实在海上行走的人,我便想着将海运重?新拾捡起来,看能不能发展一下?海外商贸。” “届时?若是可行,连着西域的商路,带海上商路一起,可以同头并进,也?算陆氏物流发展壮大的另一机遇了。” 旁人听见这话,或许会质疑陆尚决定的可行,但詹顺安跟他太久太久了,早知能从他最终说出的决策,多半都会落到实处。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104节 他唯一担心的:“可是老?板,朝廷不是有命,为官行商二?者不可兼得,您这已中?了举人,若是又进了殿试得以授官,您手?下?的生意又该如何呢?” 陆尚转头看他一眼,笑问道:“你可知今春会试的最后一道题是什么?” 詹顺安愣了一下?,不知这与他们所说的有何关联。 陆尚没有点明,只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只怕上头那位,是有意在商途做出点东西来了……” 今日时?间已晚,安全起见,陆尚就没叫詹顺安去?京郊的中?转处,而是自行掏钱给?他订了一间客栈房舍,离着他住的地方也?不远,快步只要一刻钟就能到。 陆尚回到暂住的小院后,冯贺和庞亮全都在家里了。 会试结束,京城里学子们组织的诗会宴会又多了起来,陆尚不喜风雅,也?不愿去?凑这个热闹,所有请帖全推拒了。 倒是庞亮对同届的考生颇感兴趣,跟冯贺商量后,一同赴会参宴,他年纪又小,去?了也?不会受人为难,只管在一角听着站着,这些天倒也?见识了许多来自五湖四海的读书人。 转过天来,陆尚仍是没在家中?久留,他趁着清早出门,跟詹顺安又去?了京城有名?的几个商街转了转,还主动跟几家铺子问起需不需要专门押货的物流队。 奈何能在京城开铺子又雇得起物流队的,基本都是有些门头的,他们有固定的合作伙伴,哪怕物流队的条件看起来更好,也?不愿与旧人结怨,冒险去?尝试新的合作伙伴。 陆尚和詹顺安心态尚好,被连着拒绝了七八次也?不见丧气,索性先不琢磨生意上的事?了,只管在各个铺子里闲逛起来。 詹顺安才成亲不久,正是和新婚妻子蜜里调油的时?候,他家里又没有其他人,看见什么好东西都想给?妻子带一份。 陆尚也?是不逞多让,但他除了给?姜婉宁带些东西外,还会顾着家里的几位长辈,临结束前又想起尚未出生的小崽子,转头又进了一家首饰铺,买了一枚男女皆可配搭的小长命金锁。 夜幕降临,又是一天过去?了。 同一时?间,会试主阅卷官将专门挑出的三十几份试卷送入宫门,抱着已糊名?的试卷等在御书房门口,只待圣驾到来。 没过多久,皇帝抵达。 主阅卷官将三十几份试卷送上御案,而后便是退后半步,侍立一侧,在皇帝开口询问前,绝不随意开口。 却见当今圣上面容英武,约莫是久居高位的缘故,眉眼间自带一股不怒自威之意,一举一动间尽显威严。 而久在朝中?的主阅卷官更是知道他们陛下?是个如何说一不二?的人,就说此番恩科,朝中?半数人认为去?岁受灾情况尚在可控范围内,是无需开恩科的。 可这位陛下?以一句“朝中?无人可用”堵住了所有人的嘴,这话简直就像给?了所有朝臣一巴掌,连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了。 后来便是这回春闱,会试试题皆是中?规中?矩,难易有序,唯独到了最后一题,皇帝一意孤行,第一次将商与士落于科举场上。 主阅卷官看了这么多份试卷,其中?绝大部分人都在言商之低贱,哪怕偶有本就商籍出身的,竟以己之出身为耻,大肆歌颂皇帝改革科举制度的大恩,又再三保证,日后若有幸入朝为官,定将摒弃家中?生意,绝不沾染铜臭。 然而能叫皇帝力排众议写到会试最后一题的,岂会如此简单? 皇帝在朝中?根本没有隐瞒,最后一题所有言否者都注定落榜,言辞含糊中?立者,再凭其他作答情况排名?,唯有言之凿凿写出行商与入仕并不冲突的,方有可能更进一步。 今春会试考生共计九百余人,阅卷官挑花了眼,最后也?只挑出不足五十份最后一题满足皇帝要求的,刨去?前面答得实在太惨不忍睹的,最后只余下?三十二?份。 因着皇帝说过他要亲自阅览最后一题作答情况,其实间接也?表明了会插手?会试排名?。 毕竟能叫皇帝青睐的答卷,阅卷官岂敢不录? 总之今年会试,从出卷人到阅卷官,皆是心神俱疲,头一次羡慕起监考官的简单来。 主阅卷官本以为,他们精心挑选出的三十几份试卷,不说字字珠玑,好歹也?是能入皇上慧眼的。 哪成想头顶纸张翻阅的声音越来越大,翻页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皇帝更是时?不时?发出一二?轻啧声,听那动静,实不像满意的。 主阅卷官的汗一下?子就落下?来了。 过了不知多久,却听头顶的动静忽然慢了下?来,主阅卷管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却见皇帝正举着一份答卷,在烛火下?看得格外仔细,那始终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看至最后,竟是放声大笑:“好!另辟蹊径,言之有理!这才是朕需要的人才!” 如此高的评价着实让主阅卷官惊了。 这回阅卷的官员都是在官场浸淫十几年的,基本都是出身士家,最不济也?是农家子,对商户自存了偏见。 因着这份偏见,他们实在看不出最后一题作答的好与不好,无非就是能不能将他们勉强说服了,逻辑又通顺的,那基本就能做甲等,还有几份虽答了是,但整篇文?章的逻辑都不通顺,论及官商同行,只怕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更别说说服这些阅卷官了。 若不是为了给?皇帝交差,这些答卷最多也?就只能排在末流。 御案后,皇帝将手?里的试卷来来回回翻看了好几遍,可是叫底下?的主阅卷管抓心挠肺,实在想不出会是哪份答卷。 直到皇帝亲手?撕了糊名?,沉声问:“这个——陆尚,可有他前面的作答情况?” 主阅卷官赶忙收回心神,匆匆到一侧的答卷中?翻找,最后在中?间靠下?的位置找出陆尚的答卷,他只瞧见了头一页的一二?作答情况,脑海中?竟也?有了几分印象。 他想起来了,这人的答卷当时?还被几个阅卷官夸赞了一番,直称真?切务实,落于实处,便是算数也?不错,除了诗赋稍显平淡些,其余皆可评至甲等,便是被诗赋拖累了,最后也?出不去?乙等的。 当时?还有人戏言:“这名?考生的作答风格倒与王侍讲颇为相似,若是叫王侍讲看了,定会生出爱才之心。” 待想起这份答卷的情况,主阅卷官一颗起伏不定的心可算落了下?去?,他将试卷双手?奉上:“禀皇上,这边是陆姓考生的试卷。” 先不论最后一题的作答情况,只说前头的,既能入了他们这些阅卷官的眼,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然而,主阅卷官到底还是低估了皇帝欲行商事?改革的决心。 时?间缓缓过去?,久至他站的双腿都已发软,才终于听见皇帝发出声音,他细细摩挲着答卷,眼中?皆是满意之色。 他叫人拿来朱笔,亲自在考卷上写下?“头名?”二?字,做完这一切,方将主阅卷管唤至桌前:“你且看看,此卷可当得头名??” 主阅卷官第一眼就瞧见了朱批,能叫皇帝钦点头名?的人,他们这些人既没打?算忤逆皇命,定然也?不会再提出疑义了。 总归只是恩科,他们若想选心腹,待来年正科再选也?不迟。 主阅卷官装模作样的将试卷翻阅了一遍,实则全是在想这位陆姓考生是何来头,最后想不出头绪,只得作罢。 同时?他将手?中?试卷放回桌案上,高声道:“陛下?慧眼识珠,臣并无异议,恭喜陛下?喜得良臣!” 皇帝得了满意的答复,面上的笑容更是真?挚了。 但他好歹还摆了摆手?:“殿试未启,最终结果还未定呢。” 主阅卷官心中?腹诽—— 就是殿试还没有开始又如何,难不成皇帝钦点的会元,到最后连三甲都入不了? 不管心中?如何想,主阅卷官嘴上还是要恭维着的,直将皇帝哄得心满意足,方捧着试卷从宫中?离开。 至于他带来的剩余三十多份试卷,皇帝也?挑了七八份尚可入眼的,虽没言明名?词,但总归不会太过落后,再其他未被问询的,一来不被阅卷官喜欢,二?来也?未能叫皇帝青睐,等送回去?也?只会被放于最后,且看有没有那个运气缀在榜尾了。 伴随皇帝钦点出头名?,会试阅卷也?算暂告一段落。 只待他们将剩余试卷排出名?次,最多不过五天,便能将会试名?次排列好,张榜公布。 …… 陆尚并不知宫中?发生的事?情,他只是在一夜休息后,转天如期去?了羡仙楼,经小二?指引,去?了二?楼雅间,与李辉碰面。 这回没了童老?夫人在场,李辉对陆尚虽还是热切,但总归不似上回那般热情得叫人招架不住了。 两人坐下?后难免又提及三两往事?。 李辉说:“当年我也?是被邻居介绍,机缘巧合才入了海商行当,海上行商实在太吃运气,又要看航线途径,又要看海上天气,二?者缺一不可。” “我在出海的头几年只是在船上打?杂工的,比之学徒还不如,毕竟学徒好歹还能学一门手?艺,而我除了能吃饱饭,再就是学一学扬帆使舵,这些东西待下?了船就全无用处了。” “这也?是为何我出门好几年不回家,亦不曾往家中?去?信的缘故,娘她说得没错,当年若非有陆公子好心,只怕我要错过太多太多,这份恩情,值得我李某记一辈子!” 陆尚微微颔首:“也?是我们夫妻与老?夫人的缘分,当年也?是因着给?老?夫人写信,我们才有了支一家书信摊子的打?算,虽也?赚不得几文?钱,好歹也?算有点事?做了。” 李辉点头:“我这些年得了些许机缘,也?算从小小船工熬出头来了,现在有两艘自己的船,虽比不得其他大船,但在临近的几个国度徘徊也?是无碍的,这不这几年我赚了点钱,便学着陆公子和尊夫人,欲与人方便,方在城门口替人免费写信。” 陆尚赞其善心,说着说着,话头便不觉引到他的海商上。 与人行商最讲诚恳,若是最初的态度都没有摆好,便只会叫对方觉得这人不诚恳在,再好的机会只怕也?会流失了。 于是陆尚如实说:“我也?不瞒李哥,当日我在城门见到你,却是被李哥的小人画所吸引了,当时?只是好奇,惊讶于京中?竟也?有这等连字带画的书信,后来又听说李哥有海上的行当,我实在是对海上的生意感兴趣,便腆颜来问一问。” 李辉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陆公子也?是想出海行商?” “是有这个意思,却也?不尽然,不知李哥这些年可听说过物流服务?” 李辉点头:“略有耳闻,听说是从松溪郡那边兴起的,松溪郡也?算我的老?家,这才多关注了一点,只是那物流生意不在京中?流通,我了解也?不多。” 陆尚轻笑:“小弟不才,正是那物流生意的老?板。” 随后他将陆氏物流的服务范围仔细介绍了一遍,最后再问一句:“不知李哥在海上行走,可会雇佣镖局?” 李辉听了那陆氏物流的情况后,正是心生震惊的时?候,闻言下?意识回答:“自是不曾的,镖局只管陆地护送,出海虽也?要防海匪,但普通人经不住长时?间坐船,更别说提防海匪了。” “就说我之前待的那条大船,包括我自己的这两艘船,船上的护卫人员都是从长工中?选出又经训练的,或许比不得镖局的人身手?不凡,但至少是适应长时?间的海上生活,不会出现反常。” “我听陆公子的意思……”李辉渐渐琢磨过味来,“陆氏物流行的也?是押送生意,可是也?想在海上替人押货?” “正是如此!”陆尚笑道。 前些年出海的人少,所谓海商也?只寥寥几人,便是这些年出海的人多了点,但比之陆地上的商人,实在不值一提,就说李辉他常走的那条航线,轻易碰不见其他商船。 而海外国都繁多,能达成的生意自然也?不在少数,莫说只是陆尚想加进来,便是再多几人,也?不会出现利益冲突的。 因此,李辉倒也?没拒绝,他只是迟疑:“可是常在地上行走的人,到了海上还需长时?间适应……” 陆尚之前只想着开辟一条航线,确实没有考虑这么周全,他点点头:“我知晓李哥的意思,不光是船工,便是能出海的船我也?还没有定论,只突然有了这个念头,实际好多事?还没周全呢。” “我现在是这样想的,我若是想送几位长工跟李哥到海上走一趟,不知李哥这边可是方便?” “当然,我并不是说白白蹭了李哥的商船,李哥这边要是有载人的经验,那我就按着你之前载人的经验给?钱,若是没有,那李哥且看有什么是我能办的,做一次资源置换也?是可以的。” 陆尚还不认识其他海商,只能将全部希望都寄托于李辉身上。 倘若他的船不许外人登船,那他只能再打?听其他海商,看是出钱还是什么,总要想法子送几个人去?海上走一圈的。 甚至他都想着,等过两年得闲了,又置办下?自家的大船,他自己去?海上走一趟也?未尝不可。 好在李辉听了他的请求后,半点没有犹豫的就答应了:“只是跟着一起出海当然没有问题!” “至于说什么报酬置换这些,陆公子实在是见外,我那船上本就有空位,十几人又占不了多少位置,便是再多来些也?无妨。” 陆尚厚着脸皮说:“除了叫人跟李哥你的船出海走一圈,其实我还想叫他们学一学掌舵辨认航线这些……这些可是机密?” 李辉大笑:“晓得晓得,我明白陆公子的意思了,这也?没什么,掌舵辨认航线这些,随便找一个海上熟手?都是会的,到时?我能带就亲自来带,我若是忙不过来了,就把?他们分给?底下?的管事?,大家都是常年生活在海上的,说句比陆地还熟悉也?不为过。” 既是敲定了大方向,陆尚喜不自禁,以茶代酒,再三谢了李辉,无奈他近日离不开京城,也?没法挑选能出海的长工,只得放弃月底跟船出去?,且等下?一次机会。 李辉也?是这时?才知道:“陆公子竟是入京赶考的!” 他这时?的惊讶可远超知道陆氏物流存在的时?候,尤其是得知陆尚已是举人老?爷后,更是肃然起敬。 他轻啧两声,有些不理解陆尚放着好好的举人老?爷不做,操心各种?生意是为何,但两人关系还没熟到这么份上,有些事?他只在心里猜测一番也?就罢了,并不适合问出口。 在后面的聊天中?,陆尚得知李辉从海上采买来的货物是直接在京城售出的,他们的货物直接销售给?等待京城的各地走商,等这些人往大昭各地运送,也?省了他们再找销路的功夫。 陆尚说:“日后李哥要是想自己卖这些东西了,若是铺子开到外地,倒可找我帮忙押货,我们陆氏物流在京郊也?有中?转点的,反属京城范围,无论货物多少,一日就可送达,所有因为运送不当产生的损耗,皆由?陆氏物流赔偿。” 李辉记下?:“那好,等过几年我有这个打?算了,一定来找陆公子!”他又主动给?出自家地址,方便日后陆尚来找。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105节 两人又多聊了几句生意上的事?,眼看时?辰不早了,方才意犹未尽地停下?,各自道了别。 海商有了苗头,但到底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陆尚便也?没着急,他只把?这事?跟詹顺安粗略讲了一遍,又叫他等回去?后可以打?听打?听,看有没有愿意常年出海的,至于再深一步的安排,日后再谈也?不迟。 …… 一眨眼间,又是三日过去?,五月十八,会试放榜。 自得到会试阅卷完毕,不日将放榜的消息后,冯贺和庞亮日夜难安,到了放榜这日更是早早就去?了衙门外,一定要在第一时?间看见结果。 陆尚原本对考试名?次没那么在意的,可受了他们两人影响,也?不禁紧张起来,又因记不清考场上的作答情况,更是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落榜了。 他没有跟冯贺等人去?衙门前人挤人,但留在家中?也?是什么都看不进去?、什么都做不下?去?,最后索性出了门口,在家门的门槛旁坐下?,望着往来匆匆的人们,静静等着消息。 辰时?三刻,会试张榜。 冯贺和庞亮来的算是早的了,他们有幸待在比较靠前的位置,自然也?能第一时?间看清榜上名?姓。 冯贺知晓他的水平,也?不报什么排名?靠前的希望,只从最后一名?往上数。 此番会试上榜者共计一百八十人,当他看到第一百五十位都没寻着自己的名?字,心都凉了大半,实在不觉得自己能考得再往前。 而庞亮却与他正好相反,他第一时?间去?看了头三名?,在发现并没有自己的名?字后,眼中?闪过一抹失落之色。 但是下?一刻,他猛地回过神—— “是师公!”他惊呼一声,反手?拽出了冯贺的袖子。 “什么师公?”冯贺正心凉着呢,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庞亮在他耳边喊道:“你去?看榜首!你快看榜首是谁!” 冯贺下?意识看过去?,在瞧见榜首的两个字后,又是心下?一惊,一句震惊之语脱口而出。 而不等他从这份震惊中?回过神,就听庞亮又说:“上榜了!冯哥你和我都上榜了!你排二?十四,我排二?十五,咱俩挨着!” “啥?”冯贺只觉他短时?间内受了太多冲击,脑子都有点转不过来了,眼前有点发白,连着红榜上的字都有点看不清。 庞亮虽失落于自己未能拔得头筹,但他今年尚未及冠,已成贡士,也?算不错,再说头名?也?不是外人,高兴也?是应该的。 过了好一会儿,冯贺才顺着庞亮的指点去?看,果然在第二?十四和二?十五的位置上,相继看见了自己和庞亮的名?字。 他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一会问“那真?是我”,一会儿又问“我怎么可能排在你前头”,总之是各种?的不敢置信。 而他们两人的接连惊呼,已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庞亮又赶着去?给?陆尚报喜,最后看了一眼红榜,就拽着冯贺从人群里挤出去?。 便是两人即将到家,冯贺还是一副回不过神的样子。 陆尚瞧见他的模样后,不禁问一句:“可是落榜了?” 庞亮大声回答:“没有!上榜了!我们都上榜了!我和冯哥一个二?十五,一个二?十四,师公你是榜首,你是会元啊!” “啥?”这一回,陆尚给?出了与冯贺一般无二?的反应。 就如冯贺不相信自己能排在庞亮之前一般,陆尚也?不觉得他那半吊子水平能成为会元。 然事?实摆在眼前,放榜后不过一个时?辰,就有报喜官将会试榜单送至家门口,又亲口恭贺了三位新晋贡士。 一个是圣上钦点的会元,一个是为及弱冠的贡士,随便哪个拿出去?,都是数年难得一见的。 报喜官乐得与其交好,本就庆幸自己能领这样好的差事?,待得了陆尚他们给?的赏钱后,讨喜话更是一套接一套。 等送走了报喜官,三人先后回了院子,又将大门合上。 陆尚终于从不真?实中?回过神来,联想到冯贺和庞亮排名?的先后,他隐约有了一点猜测。 陆尚问:“你们可还记得策问最后一题?” 待得了肯定答案后,他又问了两人的作答情况,对于官商同为一事?,庞亮以稳妥为主,没有说不行,也?没有说行,而是从两方面分析了优缺,将最后的选择权归于上位者。 冯贺就不一样了:“我当然要写行了!我家里就是商户,要是写了不行,岂不是打?自家的脸。” 陆尚万万想不到他的想法竟如此简单粗暴,片刻怔愣后,便是哑然失笑。 庞亮问:“师公可是有什么高见?” “高见算不得,当时?刚拿到试卷时?,我就对最后一题起了疑心,按理说圣上科举改制才几年时?间,定然要先将科举新制稳下?来,朝臣对商户偏见已是根深蒂固,必然不会问及这等问题。” “如此,能将这等问题放到会试试卷上的人是谁,不言而喻,你们且想,能允商籍子弟参加科考的人,又岂会坚定地认为官商不可同为?” “冯贺你该是知道的,去?年松溪郡大旱,圣上为褒奖松溪郡商户之义举,除了赐匾褒奖之外,还私下?给?了恩典,允其子弟入朝后继续经营家中?生意,可是有这一回事??” 冯贺点头,并不否认。 陆尚又说:“既然去?年就显现了官商同为的可能来,这最后一题的观点,岂不是不言而喻了?” 陆尚本就真?心实意的以为,经商和做官其实并不冲突,那等贪污腐败之辈,便是不许其行商,也?并不妨碍他们压榨百姓。 而真?正清廉之辈,便是允其行商,只怕到头来他经营所得,还会补贴了百姓。 官商勾结本无罪,有罪的是勾结双方,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听了他这一番分析,冯贺恍然大悟,而后便是庆幸:“还好我当时?没有写否,不然定是与殿试无缘了。” 庞亮却是有些懊恼:“我当时?只想着快快作答了,却未分析这么多,果然,试卷上的每一道题都不是有的放矢的。” “你到底年纪尚小,这些年又一直念书,对很?多事?情没那么多了解,也?是今年考题不走寻常路,不然这头名?也?未尝不是你的。”陆尚宽慰道,“日后再接再厉罢。” 庞亮轻轻点头,在心里将陆尚的话琢磨了一遍,他终于意识到,这些年里他始终跟着姜婉宁念书,对所有朝政时?事?的了解皆来源于书本和老?师讲解。 若是问他自己对民生诸事?的认知,他并未真?正参与到其中?,也?做不到换位思考,一切只是照本宣科罢了。 想明白这点后,庞亮再不觉他的排名?有什么不对,若是当真?论心,只怕他的心迹根本不配为官,只有真?正深入到百姓生活中?,方能知晓他们真?正所需,才能明白做官做的是什么。 …… 会试结果出来后,陆尚立刻写了信寄回家中?,只是不知道何时?能到,兴许等书信送到姜婉宁她们手?中?时?,已是半月一月后了。 而随着会试放榜,殿试安排也?紧锣密鼓地公布出来。 殿试安排在五月最后两天,头一天是笔试,于金銮殿上当场作答,其间或有圣上亲自巡考,但也?并非绝对。 第二?日则是由?皇帝亲口问话,当场定夺殿试排名?。 陆尚他们院里三人皆过了会试,风声一传出去?,顿是引来不少人拜访,他们着急准备殿试,自是不堪其扰,只好赶紧联系了牙行,又换了个地方,最后再住上半个月。 为了半月后的殿试,三人可谓头悬梁锥刺股。 陆尚未曾想自己能成为会试头名?,当结果超出了预期,这人就难免想些更高的目标了,他倒也?没想什么状元,探花还是能想一想的吧? 而冯贺能考出这样好的名?次,更是打?了鸡血一样,势要再进一步,争取得个小官做做。 相对他们两人,庞亮还算没那么紧绷,他已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正琢磨着是不是要外出游学两年,等真?正见了百姓生活,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第81章 许是有了目标的缘故, 之后的每一天都过得格外快。 然与陆尚他们恰恰相反的,却是尚在松溪郡府城的众人,尤其是姜婉宁, 自?到了生产的最?后半月,简直每天都过?得度日如年。 “婉婉, 可醒了?大夫已等在院里了,咱们?切切脉吧。”这已?经是姜母在门口轻唤的第三遍, 若非每次里面都会出现声音回应,她只怕早就?破门闯了进?去。 眼看进?了五月,姜婉宁的身子却是一日比一日重, 明明昨日还能顺顺利利下床, 到院子各处闲逛散步的, 可只不过?一晚上的时?间?, 她就累得连床铺都下不来了。 姜母和陆奶奶等了她一上午都没见着人, 这才意识到不对, 赶紧带着大夫来?了她的卧房, 进?去一看,才知姜婉宁凭着自?己的力气根本翻不过?身,自?然也就?做不到起床下床了。 也是自?这天起, 姜母每天晚上都要?照顾她睡下才离开, 第二天更是早早来?叫门, 待得了姜婉宁应允后,再进?去扶她起来?。 这样的日子过?了约莫有个七八天,到了今日,姜母惯例过?来?询问, 哪知姜婉宁只说她醒了,却不肯姜母进?去。 姜母第一反应就?是出了事, 可不管她再怎么追问,姜婉宁就?不肯答话了,问急了就?说自?己还困着,不光不许姜母进?,其余人也是不许的。 偏生姜母听她声音还算正常,屋里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声音,又不好擅自?闯进?去,只能每隔半个时?辰来?问一回,知道女儿始终醒着才好。 就?这样,姜母来?来?回回问了足有六遍,最?后一次时?终是忍不住了,说什?么也要?进?去看看:“婉婉,娘亲要?进?去了,我不叫大夫和丫鬟婆子们?进?去,就?我一个人,我可进?去了——” 屋里半天没有声音,姜母一抿唇,终究还是推门进?了去。 她绕过?屋里的屏风,却见床上的人背对她躺着,她才看见这幕就?是一阵大惊失色,脚下快跑两步,赶忙到了床边。 无他,只因最?近这两月里,姜婉宁是没法儿侧躺着睡觉的,她的肚子比之旁人算不得太大,可毕竟是怀了一个孩子,一个孩子在肚中的重量总是叫人很难受,平躺着会压迫腰腹,这已?经很难捱了,但若是侧过?身来?,最?多一刻钟就?会坠得整个身子都麻了。 姜母每日照顾她入睡都是平躺着的,还会在腰下垫好几个枕头,虽说用处不大,但总归能叫她安心睡上两个时?辰,碰上孩子乖巧,一觉睡到天亮也不是不可能。 姜母都不敢想象,她是怎么把自?己从软枕上折腾下来?,又翻了个身子的。 她来?不及细想,只一手把在姜婉宁肩上,另一手不轻不重地给她按揉着腰背,嘴上还要?问着:“婉婉怎侧过?来?躺着了?身子可有不舒坦?娘给你把大夫喊来?看一看可好?” 任凭姜母问多少局,姜婉宁还是一概不应。 最?终姜母强硬地将她拧过?来?,起身本想将她拽回软枕上的,哪知刚一跟她照面,就?见姜婉宁无声淌着泪,惊得她顿时?忘了所有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姜母缓缓坐了回去。 她没有再强求姜婉宁如何,只叫她缓缓躺平,又在她腰下塞了一个枕头,看她自?己捏着腰侧,复将双手按回去,缓缓按揉着,借此?缓解腰间?的酸胀痛楚。 姜母柔声问:“婉婉怎么哭了,哪里委屈了,跟娘说说可好?” “……”姜婉宁忽然闭上眼睛,任凭又一行清泪从眼尾滑过?。 片刻,她一边流泪一边说:“……早知道我就?不叫他去了。”也不知她是哭了多久,明明眼眶红得高高肿起,说话的强调却没有一丝起伏,跟往常没有半点异样,难怪姜母没听出她落泪来?。 姜母心疼地替她擦拭着眼泪,一瞬间?就?明白了意思,对于她这话却是不好应和。 对于陆尚离家赶考这事,其实夹杂了太多的无奈和不可中和的矛盾。 若以前程来?看,他入京赶考自?是无可厚非,便是当初他提出弃考,也是姜婉宁头一个反对的,便是后头的一切劝阻和准备,也尽是她自?己做的。 可若是当从情感上讲,科考什?么时?候不行,怎就?非得挑妻子生产的时?候呢? 姜婉宁正是情绪敏感多变的时?候,或许她说这话也只是一时?抱怨,但谁也摸不准,这份抱怨会持续多久,最?后又会不会变成委屈和怨怼。 毕竟是小?夫妻俩的事,她怎么说都是对的。 而姜母作为岳母的,若是应和就?难免添了几分挑拨之嫌。 但叫她眼睁睁看着姜婉宁难过?落泪,又是不免心疼,几次张口也不知如何劝慰,只能生硬地转移她的注意力:“我们?不说他了……婉婉昨晚可睡好了?孩子有闹你吗?” 姜婉宁抽噎两声,慢吞吞摇了头:“睡好了,孩子也没有闹,宝宝很乖,一直都是乖的。” “那怎么——”姜母有些不明白了,瞧着她红肿的眼睛,却不知该不该问下去。 按理说这么多天都过?去了,孩子又没有惹娘亲心烦,姜婉宁如何也不该情绪波动这样大,看她那模样少说是哭了一个时?辰,自?己独忍委屈呢。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106节 姜婉宁闭上嘴,想到今晨发生的一切,更是难堪地合上双眼。 ——姜母猜的没错,就?是发生了什?么,才叫她一下子情绪崩溃,甚至说出怪罪陆尚离去的话来?。 今晨姜婉宁醒得比较早,她看窗外的天色,距离姜母过?来?帮她起床还有小?半个时?辰。 可她实在口渴的难受,又被腹中的孩子压了一晚,着急去如厕,就?想自?己撑着床起来?。 哪成想她折腾了许久许久,也只是把自?己摔下了软枕,身子重重落在床上的那一刻,下身的痉挛叫她直接痛呼出声,指甲瞬间?掐进?肉里,发丝狼狈地贴在她面上。 一动未动了一整晚的身子本就?僵软,这么折腾一回,她更是一点都动弹不得了。 就?在姜婉宁狼狈躺在床上喘息之时?,却听门口传来?了姜母的问询声,她不愿叫母亲见到自?己这般姿态,便以自?己还没睡够拒绝了。 可听着母亲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她的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后面她又一点点躺正了身子,小?心给自?己梳理了鬓角的碎发,等着被汗水浸透的衣衫半干,中途几度落泪,偏是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也没有引任何人进?来?。 就?是在这样的不堪中,姜婉宁忽然想到—— 若是陆尚没走就?好了。 若是陆尚还在家,定?是会整晚整晚的陪着她,哄她入睡,替她按摩酸涩的腰背和四肢,再也不用担心一觉起来?全身麻木,也不用担心躺在床上起不来?…… 姜母也提过?陪姜婉宁一起睡,可她毕竟年纪不小?了,头些年又受了好些磋磨,精神不比从前,若是真答应了,只怕她也要?跟着整宿整宿的睡不好。 于是姜婉宁只能拒绝,试图自?己将最?后半月挨过?去。 但不经历这么一遭,是真不知道,原来?短短二三十日,能过?的如二三十年那般难挨。 姜母见她许久不语,贴心地没有继续追问,她摸着姜婉宁的衣衫有些湿了,跟她轻声说了一句,便去旁侧的柜子里翻了新的里衣来?。 她的力气不大,单凭她一人扶姜婉宁起来?还是有些难的。 但姜母什?么都没说,只管替她周全,等换了新里衣,又披上了外裳,连着床上的被褥都工整叠了起来?,带她去了桌边坐下。 光是忙完这些,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姜婉宁倒是没有费力,反是姜母气喘吁吁了好久。 但她还是要?顾着:“那娘给你把大夫喊进?来?了?” 这一回,姜婉宁总算没有拒绝。 伴着姜母进?进?出出的脚步声,一直守在门口的大夫全进?到房间?里,管给姜婉宁把脉的大夫姓田,四五十岁的模样,最?擅给妇人看诊,待他把过?脉后,摸了摸自?己不长的胡子,说道:“夫人胎象尚稳,只情绪起伏过?大了些。” “依老夫看来?,夫人临盆的时?日最?迟再有半月,到这月底就?差不多了,若是孩子赶得急,再早上个几天也不是不可能。” 对于大夫的这番话,姜婉宁和姜母倒没觉不好。 姜婉宁的身孕已?有九个多月,民间?虽有十月怀胎的说法,但到了九个半月后,便都能算是足月了,早几天晚几天也都无碍。 反正不管再怎么晚,都不可能等到陆尚回来?,姜婉宁便想着,还不如早早生产了,也好卸下这幅笨重的身躯。 田大夫随后又给开了两幅助产药,对身体没有害处,只是能对着日后生产时?添几分方便,隔十天吃两回,算着日子也该吃了。 姜母谢过?他后,就?招呼了门口的小?丫鬟进?来?,拿着药方去抓药煎药。 府上新招了四五个丫鬟,全是良家子,不似旁的大户人家那般买了她们?的身契,就?跟长工短工一般,暂且在府上做几个月,主?要?还是为了照顾姜婉宁的。 吩咐完小?丫鬟,姜母又把几位大夫送了出去,还不忘跟门口的人吩咐一句,叫他们?快些准备清淡的早点来?,好叫夫人多多少少吃点东西,也能垫垫肚子了。 她这一早上全是在各种操持,终于都交待得差不多了,才算返回房里,和姜婉宁面对面坐着,面上露出两分疲态。 姜婉宁指尖微颤,忽然喊了一声:“娘亲……” “怎么?”姜母很快打起精神,还以为她有什?么事要?做。 谁知姜婉宁摇了摇头,继而小?声说道:“对不起……我又叫您操心了。” 姜母忽然笑了,点了点她的手背:“傻婉婉说什?么呢,你这怀着身子,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若是连我都不能照顾你了,那我留在你这还有什?么用呢?” 姜婉宁还是摇头:“没有,我今早还跟您赌气,叫您担心了好久,我下次一定?不会了,娘你明天再来?,直接进?来?就?是。” “傻婉婉,怀孕的人一向敏感,你不高兴也是正常的,别?多想了,只要?你好好的,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姜母悉心开导了几句,又借当年她怀孕时?举了例:“你是不知道,当年我怀你大哥时?,那可是一个折腾,但凡你爹离了我视线都不想,那时?可真是我一人过?不好,全家都别?想过?好了……” 借着姜婉宁的这点愧疚,姜母哄她多吃了一个鸡蛋,吃完早膳又出去转了转,直到日头渐大有了点热意,方才回房休息。 到了下午,陆奶奶也过?来?了。 这段日子家里两个女眷都是围着姜婉宁转的,姜母一般是照顾她上午加半个下午,到晌午午休后,就?有陆奶奶过?来?接班。 最?初时?姜婉宁谁都不肯用,奈何越是到后面,越是单她一个人什?么都做不成,无奈只好答应了,且叫两位长辈照看着。 到了傍晚,田大夫又来?问了一次脉,还有早晨准备的助产药也熬好了,黑漆漆的一小?碗,好在没什?么味道,也不算难吃。 却不想晚上入睡时?,姜母惯例伺候她躺好后,却是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姜婉宁有些惊讶:“娘亲这是……” 姜母去柜子里搬了新被褥出来?,尽放在了姜婉宁一侧,她不甚在意地说道:“自?是陪你一起睡了。” “不是……”姜婉宁怔愣,“之前不是说好我自?己可以的吗?”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之前的话拿到现在都不作数了,好了,娘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也就?只剩最?后半个月了,你也别?想这么多,好好把这半个月过?完,就?什?么都好起来?了。” “娘不怕夜里被吵醒,就?怕一眼没瞧见了,你生些什?么意外,你且往里面再挪一挪,娘就?在你这守着,且图个安心罢了。” 见她已?然打定?主?意,姜婉宁张了张口,终于没再拒绝。 该说不说,夜里有人陪着和一人睡到底是不一样的,就?说姜婉宁这一晚上,被夫人唤醒了三四次,两次是为了给她喝点水,剩下两次则是叫她转一转身,最?后再平躺回去。 折腾是折腾了一点,但到了第二天清早,姜婉宁难得没有了全身麻木的酸胀感,整个人精神都好起来?了。 姜母更是乐呵呵道:“早知道你夜里睡不舒坦,娘早就?该过?来?了!可别?说什?么麻不麻烦的,我如今夜里本就?睡不安稳,每天都要?醒个三两次,之前还觉得不好,现在看来?,醒这几次倒是醒对了!” 姜婉宁不禁莞尔,把到了嘴边的感谢咽了回去。 …… 话说回京城。 陆尚和冯贺庞亮三人埋头苦读,却也并非日日都躲在卧房里,他们?每隔两天都会出一回门,到多有书生的酒楼茶馆里坐上个小?半天,他们?也不参与?书生的辩论或作诗,只是在旁坐着,听一听他们?口中的新鲜见闻,也省得真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要?论最?近在一众书生中讨论次数最?多的,当属陆尚这个横空出世的黑马。 今春会试头三名分别?是陆尚、张建宁和白向晨。 张建宁乃是京城人士,虽非官宦出身,却也是在京城最?有名的书院里念书的,他学识极好,无论书院中的大考小?考,尽是头名,去岁的院试乡试中他皆是头名,连中三元的呼声极大。 而白向晨则出身江南书香世家,家中世代为官,在南方学子中颇有名望,同样是今年夺魁的重点人物。 便是他们?两人未得头名,那还有来?自?各地的解元等着,唯有陆尚,在之前的乡试中全不出名,便是有跟他来?自?同一地方的,也根本没听说过?他这一号人。 还是最?后问询的人多了,才碰见两个乡试跟他排名前后挨着的:“若是松溪郡的陆尚,我大概有些印象……我乡试乃是第九十八名,我记得我前头的人就?叫陆尚。” “那陆尚岂不是排了第九十七名!” “若是同一人,约莫是没错了……” “嚯!”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谁能想到会试头名是个名不见惊传的人物,哪怕他在乡试中排名稍微靠前那么一点,也不会叫人们?这样惊讶。 实在是九十多名的名字,若是放在正科年间?,那就?是一不小?心就?会落榜的,谁愿意相信,一个差点儿落榜的人,能压在全国各地书生头上,一举成了会元! 这些消息可是在书生之间?引起轩然大波,到后头传的广了,有人甚至怀疑:“莫非这个陆尚,与?阅卷官有什?么关?系?” 后来?还是朝廷出面辟谣,只说今年阅卷有皇帝亲自?拟定?排名,这才没有叫传言继续流传下去。 毕竟阅卷官阅卷,偏待某一人那就?是以权谋私、扰乱考场,但若是皇帝偏待,不管这人是不是真有才学,总归皇帝是不会看走眼的,夸就?对了! 陆尚他们?亲耳听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对这波发展也是始料未及,好歹最?后所有传言都平息下去了,他们?也就?不多在意。 也就?是皇帝参与?了排名一事叫他们?稍有惊讶,回家后冯贺琢磨半天:“这么说来?,陆贤弟的会元肯定?是皇帝钦点的了,难不成我那名次也有皇上插手,不然我能这么靠前……” 陆尚从旁经过?,听到这话无奈摇了摇头,点醒道:“且别?管会试的名次是怎么来?的了,距离殿试只剩最?后八天,你都准备好了?” 冯贺浑身一个激灵,猛地跳了起来?。 他连反驳的时?间?都没有,转身就?往自?己屋里跑,边跑边喊道:“我昨儿的书才看了一半,这就?去全部看完!” 冯贺看书看得慢,越到后面越觉得没看得还有很多,到最?后三五天时?是彻底不出家门了,连三餐都变成了一餐,每日都要?挑灯夜读到很晚才结束。 陆尚却还是维持着之前的习惯,隔两日就?出去坐一坐。 而外头的风向又变了一回—— “你可知当今左相段大人?” “知道啊,怎么了?” “你这是还不知道啊!这不段大人前两日放出话来?,欲收那位陆尚陆会元为徒,寻到他之前的落脚处,却没能见着人,找了好些人问,欲寻到其人,好将其引去府上一叙呢!” 同桌的人都是第一次听说,闻言不禁酸溜溜道:“人家会元的待遇跟咱们?就?是不一样啊,那可是当朝左相,这做了左相的学生,往后可不就?是官运亨通了!” 一群人又是一阵讨论,殊不知被他们?讨论的主?人公,已?在旁边听了大半个时?辰,中途几次挑眉,却皆归于平静。 陆尚本意只是想听一听京中的新鲜事,哪成想听了半个月,基本都是再听自?己的事,那些与?他有关?的消息,到头来?反要?从外人口中得知。 他将桌上的浓茶一饮而尽,算了算时?间?,距离殿试只余最?后三日,这最?后三天他已?不打算再出来?,包括他们?刚刚谈及的左相段大人,也不打算在最?后关?头结交了。 三日后,殿试至。 天尚漆黑时?,宫门便大开,迎今科贡士入场。 在所有贡士入金銮殿前,他们?要?被□□导一遍礼仪,再依次去殿后沐浴更衣,换上统一的新服。 这样既是为了避免冲撞贵人,也断绝了夹带作弊的可能。 当然,胆敢在金銮殿上作弊的,几十年间?也不定?出现一个。 陆尚自?入宫便是排在首位,也是第一个沐浴更衣结束的,但结束后还不能乱动,要?去隔壁的偏殿里等着所有人都结束,届时?再一同进?入殿堂。 也是在偏殿中,他见到了会试时?的二三名。 在他埋首在家时?,其余学子早私下见了不知多少面,到了宫中又是拘谨,下意识就?会去找相熟的人攀谈。 到最?后反是只有陆尚孤零零一人站着,左右无人,硬是留出一个真空带来?,偏他自?己浑然不觉,负手而立,全然不见半分窘迫。 随着最?后一人完成沐浴更衣,等待门口的宫人鱼贯而入,管事的太监掐着尖细的嗓子,令所有人按序站好,再一并离开。 陆尚仍于首位,随着抬脚,身后跟着的数人也相继动起来?,跟在引路的内侍后,去往能定?他们?半生的殿堂之上。 就?在他们?走出准备的殿宇后,只见刚刚他们?等候攀谈的偏殿屏风后走出一行人,为首的那位一身明黄龙袍,可不正是当今圣上! 昭和帝面无表情,望着已?经走空了的偏殿,许久才问:“刚刚那人,就?是朕钦点的会元?”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107节 跟在他后面的总管太监垂首应是:“正是陆尚,陆会元!” 谁能想到,堂堂一国之君放着朝会不去,反早早就?来?了新科贡士准备的偏殿里,藏在暗处将所有人的举动都偷窥了去。 昭和帝轻哼一声,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就?在总管太监以为陛下这是对陆会元心生不满时?,却听昭和帝喃喃道一声:“朕一直觉得,唯有孤臣,方能真心为朕所用……” 辰时?一刻,所有贡士于金銮殿内席地而坐。 在他们?身前,已?然是已?经提前摆放好的笔试试卷,金銮殿两侧已?有两列禁军把手,另有无数内侍行走其间?,再往前头的,则是殿试的主?监考,左相段大人。 陆尚虽已?知晓了段大人的招揽之恩,但他叫对方门客几次寻找未果,如今也只能装作全然不知的模样,省得被对方认为不知好歹,提前结了恩怨。 伴着殿外的一声钟声,笔试正式开始。 殿试的笔试将持续一整日的时?间?,试卷上的题目已?不分诗赋还是经义策问,所有题型都混在一起,题目又多又密。 陆尚习惯性地将所有题目过?了一遍,一切正如他所料,其中算术题占比大大增加,几道策问题中涉及商事的更是占了足足半数。 他心神稍定?,将试卷翻回最?初一夜,提笔作答。 一时?间?,整个殿内静默无声,连着巡考官都不觉放轻了脚步。 就?在所有人都一心作答之际,无人发现,几个巡考官皆停了下来?,他们?一同望向从侧面出现的昭和帝,抬手欲要?行礼,却被对方制止住,只好愣在原处,暂时?不好再有其他举动。 昭和帝是从最?后一人开始视察的。 作答的书生只觉头顶一暗,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他本以为是巡考官,不料抬头就?见了一身明黄,大脑登时?宕机了。 昭和帝在他面前并未久留,很快就?去了前面一列。 如那个书生一样的人很多,有人专心作答,便是身侧来?了人也未有在意,也有人见了昭和帝后,脑子里混混沌沌,便是再低头,也没了作答的思路,只能哭丧着脸,胡乱编一通上去。 不知不觉间?,昭和帝已?走到前面几列。 尤其是到了会试前三,他驻足的时?间?是越来?越长了。 昭和帝看着会试第三名的答卷,未见满意与?否,很快就?去了前一人,然等他看了张建宁有关?海路的论断后,眉心微不可查地皱了皱,面上带了两分不悦,继而走到最?后一人身后。 殿试时?或有圣上亲临,这已?不是什?么秘密。 陆尚也有想过?或许会有皇帝亲自?来?巡场,作答到一半时?,听见身后隐约传来?吸气声,便猜约莫是皇帝来?了。 他早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身后真的站了人,还是不觉笔尖一顿,手里不觉冒了两分汗。 陆尚没有回头,也没有转移视线,他只是缓缓吐出一口气,将试卷微微向上挪了一点,待确保身后人能看清楚后,紧跟着便开始了下一题的回答。 而他身后的昭和帝挑了挑眉,索性垂首大大方方地看了起来?。 他在陆尚身边停留的时?间?是最?久的,也是正常巡视之后,表情最?轻松最?满意的。 旁人不敢直视圣颜,左相却能仗着他的位置和职责,目光时?不时?往昭和帝身上落一落,自?然也就?瞧见了他对陆尚的满意之色。 左相心下微沉,不觉多看了陆尚几眼。 好在没过?多久,昭和帝就?从他身后离开,又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大殿,只是只怕这殿上数百人,皆知皇上来?过?了。 头一天的笔试结束后,一众贡士被放出宫,明日同一时?间?,还要?走一遍相同的准备流程,最?后才是面圣考校。 陆尚跟着人流出了宫门后,很快就?听见耳侧传来?如劫后余生的庆幸声:“我才知皇上竟是真来?了考场!亏得我没抬头看,不然真见了皇上圣颜,只怕要?吓得脑袋空空,全然不知如何作答了!” “我倒是知道皇上来?了,不过?我没敢抬头,直至皇上去了前头,才匆匆瞧了一眼皇上背景,圣上果然威严,便是只一个背景,都叫我心下生畏了……” 当然也有那等真考砸了的,一出宫门就?抹起了眼泪:“我在瞧见皇上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后头全答错了……呜!” 无论旁人如何,总归是跟陆尚没什?么关?系。 他在入宫前就?与?冯贺和庞亮说好,笔试结束就?各自?回家,有什?么事待回到家中再谈。 今日笔试结束时?天色已?渐暗,几人回家后也没能多聊什?么,只是说起考卷上有关?商事的题目,这一回其余两人都学聪明了,摒弃了其中缺点,只从优点论述。 然陆尚听了他们?的回答后,还是摇了摇头:“官者行商必有隐患,这是不争的事实,你们?避而不谈,又何尝不是一种疏漏呢?” 另外两人皆是一怔,冯贺抱头道:“那我岂不是又答错了!” 只是不等陆尚宽慰,他自?己先支棱了起来?,一摆手:“算了算了,错就?错吧,反正最?差也是三甲进?士出身,能走到这一步我也心满意足了。” 庞亮同样点头:“我也满足了!” 陆尚哑然,收回他的劝慰。 几人简单洗漱后,就?各自?回了房,安心睡一夜养足精神,才好应对最?后一场殿试。 第二日又是天未亮时?,所有贡士再次入宫。 有了昨日的经验,众人已?不似所日那般忐忑,但也有因为昨日考砸了的,今日萎靡不振,对接下来?的圣上亲问也不抱希望了。 皆因圣上亲问也是依照他们?笔试的作答情况来?的,数百贡士并非人人都能问到,只有那些笔试得了皇帝青眼的,方有可能被问询几句,而那些未被问到的,就?是由朝臣审阅试卷,最?后定?夺排名。 相同的流程又是走了一遍,众人再次被引到金銮殿上。 所有考生静候片刻,就?听头顶传来?:“陛下到——” 众人皆是跪拜,齐声参见,便是在皇帝叫起后,也依着内侍之前的指点,头颅微垂,并不敢抬头直视。 内侍将昨日的试卷奉到案上,昭和帝翻开,从最?后一纸拿起。 可惜他只看了不足片刻,就?将其放到了左手侧,守在旁边的内侍了然,将其传递给侯在阶下的朝臣。 相同的动作持续了约莫十三四次,昭和帝又拿起一份试卷,这次终于多看了片刻,又开口:“里林镇丰乐生可在?” “学生在!”队伍靠后一人站了出来?,他大概是没想到自?己能被点名,出列时?还踉跄了一下,不等稳住身形,已?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等候皇帝问询。 昭和帝问:“朕观你于天灾一事颇有深研,问,若京中遇灾,该当如何?” 丰乐生不敢叫皇帝久等,当即开了口,除却最?开始几句有些磕巴外,到后面许是说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越说越是流畅。 待他作答完毕,昭和帝面色稍霁:“善!” 这一回,他将答卷放到了右手侧,这边的试卷是直接交给了阶下右手位的一位大人,观其衣着,当是当朝右相了。 二三百份纸卷,真正能得到皇帝问询的其实还是少数,且有人作答时?间?稍长,自?然也就?占用了后面人作答的时?间?。 转眼到了晌午,内侍上前提醒皇帝该用膳了,却被昭和帝挥手打发了下去,只说待殿试结束再说。 陆尚站的双脚发麻,却也不敢有丝毫妄动。 正当他琢磨着如何不着痕迹地活动一二时?,却听皇帝又唤了一人,问道:“朕观你言西域商路之便,可能细谈?” 陆尚同样来?了精神,不禁凝神细听。 在这人之后,昭和帝问询的频率越发高了起来?,但一般都不叫人全部答完了,听得差不多了就?叫停,答卷或左或右。 往左的就?是皇帝不满意,勉强给个三甲。 往右的就?是皇帝觉得不错的,至少能有二甲。 眨眼间?,龙案上只余最?后三份答卷。 昭和帝稍缓片刻,拿起会试第三名的答卷,在看前先是问了一句:“白向晨……可是江南白家人?” 白向晨当即出列,跪地答道:“回陛下,正是。” 昭和帝微微颔首,继续看起他的做答情况来?,不时?问询两句,却没有如前面那般的策问。 到了倒数第二人,问答情况一如前者。 眼见到了陆尚,陆尚屏息细听,在被叫到名字后,立刻出列,先是拜见了皇帝,紧跟着便等作答。 哪成想昭和帝这次却未有问答,而是先将他的试卷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最?后才问:“朕昨日得知,你乃松溪郡善商,曾得朕之恩典,可于朝堂继续经商。” “朕今日只问,若你入朝,可还要?继续你手中的生意?” 陆尚不及细想,依心回答:“学生手中生意乃学生苦心经营所得,若论用心,绝不逊于寒窗十年,学生既得皇上恩典,自?当感念圣恩,将手中生意用心经营下去。” 话音刚落,只听阶上传来?一阵大笑,昭和帝亲启御笔,道一声“善”,随后直接在他的试卷上写了“首位”二字。 陆尚之后,整场殿试便算结束了。 昭和帝离场,前后不过?半个时?辰,殿试的最?终结果就?送来?了。 左相双手接过?圣旨,展开看见前头的几个名字,却是分毫不觉意外,他将圣旨递给传旨太监,微微颔首,接下来?便是公榜了。 “昭和十一年,恩科排名如下——” “三甲第一百八十八名,头州郡李家庙李书。” 殿试的排名是从尾往前念的,三甲一百八十八名念完,紧跟着便是二甲的五十名,庞亮和冯贺皆在此?列,庞亮排名第四十二,冯贺排名第三十八,另外便是会试时?的第二名张建宁,殿试只得了二甲第十三名。 待二甲所有人念完,陆尚仍未听见他的名字。 走到殿试这一步,就?不存在落榜一说了,若不在二甲三甲之类,毫无疑问,定?列一家头三名。 “一甲第三名,南岭郡府城白向晨!” 白向晨向前半步,屈膝跪下:“学生,叩谢圣恩!” “一甲第二名,远岭郡靠山村廉兴!” 却见中间?的一个身材高健的男人站了出来?,陆尚对他有点印象,便是那个提出开西域商路的人。 廉兴同样出列,接旨谢恩。 只剩最?后一个:“一甲头名——” 陆尚不觉敛目,静听内侍念出最?后一个名字:“松溪郡府城陆尚!”他身侧紧握的双手不觉松开,背后已?然湿了一片。 他定?了定?神,向侧面横跨一步,如同前两人那般,一掀衣摆跪伏在地:“学生,叩谢圣恩!” 这回,却是左相亲自?将写了排名的圣旨交到他手上,交接之时?,又道一声:“恭喜状元郎了!” 与?此?同时?,陆家府上。 主?卧的卧房外围满了人,从陆奶奶到姜父姜母全围在了门口,屋里不时?传出一二声响,更有丫鬟婆子进?进?出出,连着换了好几盆热水。 今晨用过?早膳,姜婉宁突觉身子不大对劲,等把府上的大夫都喊来?后,她已?站都站不住了。 姜母当时?就?说:“莫不是要?生了?” 田大夫等人过?来?后,才看了一眼就?道:“夫人这是要?生产了!” 此?话一出,整个陆府都嘈杂起来?,客房住着的接生婆全被喊了过?来?,而府上丫鬟婆子则负责扶姜婉宁回房。 就?在她躺回床上不一会儿,却是彻底发动了。 姜母等人被请出房门,连同几个大夫也在屋外等着,屋里只留了接生婆和伺候的丫鬟们?,自?一声“用力”后,便只余姜婉宁断断续续的呻|吟和压抑着的哭诉声。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108节 过?了不知多久,却听屋里蓦地响起一阵婴孩的哭啼。 下一刻,房门被推开,接生婆抱着用襁褓包裹住的孩子出来?,欢喜道:“恭喜老夫人,恭喜老太太,是个小?小?姐!” 顿时?,门口几人全围了上去。 陆奶奶和姜母站在最?前,两人并不敢去碰刚出生的小?婴孩,只有眼睛始终黏在她身上,怎么也不舍得移开,姜父则被挤在最?后,只能垫着脚去看。 不等他们?将小?小?姐看个清楚,又听院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门房的下人领了信使进?来?,才一进?到院子就?大喊道:“老爷中了,老爷中了!老爷中了会元!” 第82章 陆家大喜, 却因当家远行和?主母卧床,不得不将所有庆贺事宜都往后推延。 但此番去往京城参加会试的不仅陆尚一人,还有当地的大小书?院, 零零总总也?能?凑出个三四十人去,这?些人在会试放榜后也给家中和老师送了?新儿回来, 自然也?有提及会元名姓的。 远的不说,就说冯贺他给家里?来的书?信上, 就说了?陆尚高中会元的事,且冯家对姜婉宁生产的时日也略有了?解,这?么掐指一算, 便知陆家这是双喜临门了?! 冯老爷和?冯夫人赶紧备了?重礼, 既是含了?对姜婉宁教导独子的感谢, 也?是以近友之姿恭贺陆家双喜临门, 除了?一些常见的礼物外, 另有给新生?儿准备的长命锁和襁褓小衣等物。 夫妻二人来了?陆家, 果然就听陆家添了?千金, 素日被母亲和?乳母一同照看着,全家正是高兴的时候。 姜婉宁未出月子,屋内也?不方便进外男, 便只有冯夫人进去看望, 她留了?许多妇人生?产后的补品, 又夸了?小小姐漂亮,陪在姜婉宁床边坐了?片刻,见她露出两分疲态,只好暂且告辞。 而冯家夫妻二人离开后, 后面又陆陆续续来了?好几家人,这?些多是家中有孩子在无?名私塾念书?, 今年又过了?会试的,也?是同冯家一般,既是准备了?庆贺之礼,也?给孩子备了?礼物。 姜婉宁不方便操持这?些,就全权交给了?姜母去处理。 又过两日,曲家也?来了?人,曲恒在陆府待了?半日,因着衙门有急事处理,不得不匆匆离去。 但曲恒的夫人小于氏却是留下了?,带着两个姑娘,说好要在陆家住一段时间,也?好帮着照顾照顾产妇和?新生?儿,等到了?晚上还能?帮姜母拢拢账,将各家送来的东西都盘点清楚。 陆奶奶虽没参与待客之事,却也?是不得闲的。 她往常就起得早,自家里?添了?千金后,更?是恨不得整天都守在姜婉宁房里?,若是孩子哭闹了?,她比乳娘的动作?都麻利,抱起孩子有是轻晃又是哄的,全家再没有比她更?上心的了?。 当然,众人在关注孩子的同时,也?未落了?姜婉宁。 随着生?产之后,她是彻彻底底了?放松下来,身子也?不似之前那般笨重了?,从睁眼到合眼全有人照顾,便是孩子都有乳母照看,省了?她接连起夜的困扰。 通常情况下,她身边都会守两个人,陆奶奶是一直在的,再就是姜母和?小于氏轮换着来,无?论是下床走?动还是喝水吃饭,往往只需要说一声,很快就有人伺候到手边上。 原本的一日三餐也?变成一日五六餐,一部分是滋补品,另一部分就全是合着姜婉宁喜好做的各种菜点,也?不似旁人家那般为了?下奶或什么的,只全是为了?大人好。 这?么过了?小半个月,来陆家拜访的客人渐少,家里?清静下来,这?才有人想起:“说起来,婉婉生?了?一个姑娘,可有给陆尚去信儿?” 姜母问完后,见着一众面面相觑的人,瞬间明白了?答案。 她颇是哭笑不得:“这?咱们只知道陆尚高中会元了?,却没跟他说添了?个女儿,他肯定?也?是知道婉婉生?产的,这?久等没有消息,还不知会如何着急呢!” “快快,快去准备纸笔,叫婉婉亲自给他写一封信去。” 旁边伺候的丫鬟转身就准备往书?房去,谁成想还没等走?出房门,就听身后传来了?截然不同的声音。 姜婉宁忙道:“不许去!” 丫鬟转回身来:“老夫人……夫人说……” 姜母也?有片刻的惊讶,摆了?摆手,示意丫鬟稍等片刻,而她则问:“婉婉这?是什么意思?” 姜婉宁抿了?抿唇,眉眼往下一落,声音清清冷冷的,无?端添了?一股意气:“谁也?不许给他去信,他若是想知道,便叫他自己回来看。” “……”姜母琢磨了?好半天,才听出她话中的怨念来。 她忍俊不禁,张口想劝她莫任性,可转念一想,谁又知道这?是不是小夫妻俩之间的情绪,思虑片刻,索性也?不多嘴了?。 “那你自己看着办,反正我看离陆尚回来还有一段日子,如今也?就是刚结束殿试,琼林宴办没办还未可知,再说光是他赶路回来,少说也?要一月时间,你能?忍心叫他担心那么久,我却是不管的。” 姜婉宁蹙了?蹙眉,小声嘀咕一句:“怎么不忍心……就是不给他写信,有什么事且等他回来了?再说吧。” 姜母听着她这?孩子气的言论,也?只能?掩面而笑。 而旁边的陆奶奶听了?这?话竟都没给大孙子打抱不平,还应和?道:“婉宁说的对!咱不理他,就叫他自己回来看!” 正说着呢,被她抱在怀里?的小曾孙女又哭闹起来,陆奶奶登时忘了?什么陆尚孙尚,满心都是哎哎呦地哄小曾孙女了?。 正如姜母说的那般,远在京中的陆尚自殿试结束后,却是没有一日不揪心的。 那些前来拜访欲与新科状元交好的学子们见他整日苦着一张脸,还以为是自己的言行举止惹了?他不悦,一问才知,原来状元郎这?是忧心家中待产的妻子,许久没有收到消息,正满心忐忑呢! 说起这?个,众人就不得不想起—— 那日圣上钦点一甲前三后,一甲三名被内侍伺候着上了?马,正准备沿京城绕城一周,便是左右百姓都站得挤挤挨挨。 谁成想这?位状元郎一马当先,驾着高头大马就差飞起来,其速度之快叫两边的小姐们都忘了?丢花丢香囊,等再回神,街上只剩下被远远落在后面的榜眼和?探花。 今科状元之容貌并不逊于探花,这?叫好些小姐们等着一睹真?容,若能?有幸得其青眼,那就再好不过了?。 到头来莫说青眼,便是状元郎的模样,她们都没能?看个清楚。 往年要足足两三个时辰的打马游街,今年在状元郎的带领下,只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小姐们的绢花香囊砸在手里?,连街道上都干净了?许多。 据说状元郎游街结束后,一头便扎进了?房里?,前后不足半刻钟又跑了?出来,直奔城门的驿馆而去,赶上了?当日最后一波信使。 现在想来,只怕状元郎当日也?是急着给家中妻儿送信的吧? 殊不知,这?看似难以置信的猜测,恰恰就是事实。 陆尚连着给家里?去了?两封信,却始终未能?得到姜婉宁的回信,而他算着时间,其生?产的日子也?就这?几天,哪怕这?几日新送出的信件未到,之前总该有书?信的吧? 若非宫里?已?送来了?琼林宴的邀帖,陆尚恨不得当日就离京回家。 偏偏他不光走?不成,还要应付许多前来拜访结交的学子,便是那不得不参加的琼林宴,都安排在了?六月底,还要等足足一个月! 陆尚试图找皇上求个恩典,奈何他尚未授官,连宫门都进不去,更?别?说往上递折子了?,无?奈只能?等着。 他许久等不到家里?的来信,便只能?通过一封封的去信排解心中忧虑,等到了?六月中,更?是将书?信改成一日两封,就差住在驿馆了?。 同时因他这?一番作?为,那些欲将他邀至家中的大人们也?歇了?心思,一时猜不出他到底是真?心系家眷,还是故意演这?么一出,好借口不去参加各家举办的宴会。 但不管是哪种理由,陆尚皆躲开了?授官前的站队。 六月二十五,从京城来的第二封信送到了?陆家。 与书?信一起过来的,还有两位身着官服的报喜官,他们身佩大红绢花,头戴红色束带,坐于高头大马之上,明明只是代传科举科举结果,却也?端得一派意气风发。 府上的门房再次闯入院中,跪在房门前先是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大声道:“禀夫人,禀老夫人老太太,京城的报喜官来了?!” 话音落下没多久,房门应声而开。 姜母和?陆奶奶结伴出来,不禁问道:“可是老爷又高中了??” 门房未能?得到确切消息,只道:“小人不知!但京城来的报喜官就等在门外了?,还有老爷送回的信,他们后面还跟着好多百姓哩!” 听到京城来了?人,姜母一时无?措。 这?种时候理应叫姜婉宁亲自出去迎接的,奈何她还未出月子,实在无?法出门见风,而她受身份影响,其实并不是适宜出现在官员外面,可若是只叫陆奶奶一人出去,恐会轻慢了?对方。 就在姜母百般为难之际,却听她背后传来了?脚步声。 她转头一看,竟是姜婉宁走?了?过来,她披了?一件厚重的披风,头上缠了?抹额,因着怕受风,索性又用头巾包了?脑袋,基本将所有容易受风的地方都包裹住了?。 姜婉宁说:“我去吧。” “可是——”姜母迟疑。 姜婉宁摇了?摇头:“没事的,我都包裹严实了?,快去快回,应是无?碍的,您和?奶奶也?准备一下,与我同去吧,还有给报喜官的红封,往里?头多放些银子。” 姜母见她主意已?定?,也?不好再劝,只赶紧招人拿了?红封和?银子来,一人二十两,争取快去快回。 三人结伴而出,才出了?陆家大门,就跟两位报喜官撞见。 两人当即下马,在问清来人身份后,面上顿时扬了?笑,二人一拱手:“恭喜状元夫人!” 早在得知京中来了?专门的报喜官时,姜婉宁就有猜测,陆尚此番应是进了?一甲。 可当她真?听见这?个名次,还是不觉眼前一晃。 跟在她左右的姜母和?陆奶奶更?是惊呼出声,不敢置信道:“状元?真?的是尚儿吗?” “千真?万确呀!”报喜官道,“陆老爷高中状元,应在琼林宴结束后方归,小人等提前来报个喜,也?好叫状元郎家中宽心。” “这?这?这?——”姜母和?陆奶奶对视一眼,皆瞧见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而跟在报喜官身后的那些百姓更?是惊讶,很快便是议论不断,互相打听着这?位陆老爷是何许人也?,他们松溪郡竟也?出了?状元! 第83章 松溪郡与京城相隔甚远, 凡是传回来的消息,一般都是过去半月甚至一月了,也就是说她们收到陆尚高中状元的消息时, 说不准对方已参加完了琼林宴,下一步就是授官归家。 姜婉宁谢过两位报喜官, 又亲自送上了红封,念及两位官爷一路赶来风尘仆仆, 又差了下人带他们去城里有名的酒楼休息两日,住宿和吃食等一应花销全记在陆家账上。 两位报喜官也没有过多推辞,道了一声谢, 便牵马随仆从离去。 余下的姜婉宁等人也没有在门口过多停留, 她才看了一眼手上的信封, 就被姜母和陆奶奶拥回房里。 从门口到卧房这一路, 她的视线就没从两封信上移开过。 便是姜母打趣她:“也不知道谁狠着心一封信也不肯给?京城写, 嘴上说着狠心话, 这一瞧见京城的来信儿, 简直是魂儿都?给?勾没了……” 姜婉宁嗔怪地瞧了姜母一眼,最?终也没能说出什么辩解的话来。 自这日起?,京中的来信是一日紧着一日, 哪日要是中断了, 转过天来能一次送来三?四封, 陆尚约莫也是回过味来了,不似之前那样追问家里情况,多是说了自己在京中的见闻,再在就三?两句抱怨。 像什么—— 阿宁定然是忘了我了, 这么长?时间也不见给?我一点回信【忧伤小人】。 果然爱会消失吗?阿宁于?我的爱竟只有几月时间【痛哭小人】…… 也不知阿宁给?我生了个?小闺女还是小小子,是不是她/他抢走了阿宁对我的爱【发怒小人】! 这些小埋怨后面还总要添几个?简笔画, 将?陆尚的心情直白表达出来。 姜婉宁看得忍俊不禁,心里的那点怨气也渐渐散去了。 只她几次提笔,临了了却不知该写些什么,再一算时间,总归也不差一两个?月,还不如等陆尚回来了,夫妻俩见了面,没什么是不能当面说的。 就这样,陆尚从月初等到月底,仍是没能瞧见从松溪郡送来的信。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109节 而这一转眼,琼林宴的时间也到了。 自殿试放榜,二甲三?甲的进士都?收到了各方的拉拢,反是一甲前三?因着各种原因,至今没有与朝臣有过交往。 陆尚一连一个?月时间,要么守在驿馆顾影自怜,要么就一头扎进京城的各大?商行里去,中途还参观了李辉家的商船。 他跟詹顺安凑在一起?琢磨了好半天,最?后决定等回了松溪郡,赶紧选人送出海去。 “这几年海商还在发展,就是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才有赚头,如今风险虽大?一点,但等后面所有航线都?被摸透了,也就没什么稀奇了。”陆尚在海事图上写写画画,“这条航线就是李家常走的航线,据李辉所说,这条线上的商船不多,陆氏物流往海外发展伊始,可以?先跟着李家走。” “至于?往后如何?,现在说还为时尚早,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尽快挑选出一批能接受长?时间离家的人。” 詹顺安细想片刻:“松溪郡不临海,从松溪郡找人应是有些困难,我觉得可以?回去问一问,若是能凑齐人手是最?好,实在凑不齐了,不妨到海边寻一些人,正好也是下海的熟手。” 陆尚赞许地点了点头,又补充一句:“那些从松溪郡来的,要是不放心家里,也能把家眷接到京城附近,陆氏物流可以?帮忙租房子,但想独门独院是不成了,约莫就是塘镇的长?工宿舍那种。” “等他们自己赚够了钱,要是想在京城落下,我也可以?给?添一笔银子,也算是对他们常年用?心上工的奖励了。” 詹顺安记下:“好,我会将?老板的话给?大?家伙带到的。” 詹顺安一直留在京中,原本是为了护送陆尚等人回去的。 但如今陆尚中了状元,便是日后归乡,自由朝廷兵士护送,他在与不在也就没那么紧要了。 正巧陆尚一心想把海运快快做起?来,与其商量了两日,便叫詹顺安先回去,一来是看看物流队近几月的情况,二来也能提早打探打探乡里的口风。 若是能在陆尚回去前,把愿意出海的人给?定下,那就再好不过了。 詹顺安应下,又用?了两日时间,将?要带回去的东西都?装了车,杂七杂八地合在一起?,竟也是装满了整整一个?马车。 这里面不光有他带给?新媳妇儿的礼物,更多还是陆尚给?家里准备的。 不管这是他的一份心,还是单纯为了哄姜婉宁高兴,各种各样或稀罕或珍贵的玩意儿加在一起?,也是装了三?个?大?箱子。 当然除去这些礼物外,另有两封陆尚的亲笔信,皆是留给?姜婉宁的。 陆尚一边写一边嘀咕:“阿宁这么久都?不肯理?我,定然是生我的气了,也不知阿宁生了个?姑娘还是小子……最?好是个?姑娘,人家都?说姑娘贴心。” “也不知这琼林宴后多久才放人,我要是再多在京中留俩月,不会等回去了连媳妇儿带孩子全没了吧……不成不成,肯定不成!” 他一边写信一边碎碎念,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恐怖的画面,面容一滞,旋即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赶紧出去又买了两支凤钗,一并夹到书信里。 待陆尚将?一切装点妥当,詹顺安便架着马车回了松溪郡。 陆尚没了陪他四处闲逛的人也不恼,便自己一人背着手,到各个?商铺里探看学习,若是有幸碰上谁家需要镖局押货的,他再适时上去推销一二陆氏物流,几日下来,竟还真叫他谈成两单。 紧跟和,京郊的那个?中转点也快速运作起?来。 …… 不为朝臣所拉拢,陆尚那全是自己折腾的。 而另外两人,张建宁的外祖家就是商户,他又是凭借对商事的出众看法才博得了皇帝青眼,许多人出于?对商户的轻蔑,尚且观望着。 白向?晨则事因为出身江南士族,自有一派文人拥护,在朝中地位低的比不上他,地位高的在邀他前更要多掂量掂量,省得一个?不小心,被有新人告到御前去,徒沾一身结党营私的腥子。 这么一来,到最?后反是风头最?盛的一甲三?人,成了门庭最?冷清的。 这份冷清一直持续到琼林宴当日。 当其余进士都?与相熟的同窗见了面,又三?三?两两地凑到一起?后,只余下陆尚三?人周围空无一人,谁从旁边经?过,都?要侧着脸避一避。 这一届的考生尚且如此,官场上的人精们更是不会出头了。 更何?况还有那故意看笑话的,见状心里更是觉得:“一甲前三?又如何?,到了这官场上,管你有多少真才实学,不还是要看人情往来?” 张建宁和白向?晨垂首立在一侧,虽不见太多窘迫,可也不甚自在。 唯有陆尚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东瞅瞅西看看,转头瞧见一道他没见过又觉得不错的吃食,还去跟厨娘打听做法,好等着回家做给?妻子吃。 就在场上各方局势分明之际,只听一阵兵甲摩擦声后,皇帝身边的贴身内侍抵达,高呵一声:“陛下到——” 只见场内众人快速站坐两排,一列是朝中大?臣,一列是新科进士,或是按着品阶高低,或是按着恩科排名先后。 他们甚至都?不需要问询和讨论,站好的速度之快,实让陆尚咋舌。 但他没有太多时间细想,很快,昭和帝在禁军的护送下走至最?前,众人齐齐下拜,恭请皇帝亲临。 片刻沉默后,昭和帝叫起?,简单勉励两句后,便宣布开宴。 依着往年琼林宴的流程来看,开宴后皇帝会点出几人问话,答得好的,当场赐官也不无可能。 只是今年昭和帝一开口就点了白向?晨出来,最?开始的都?是探花,后面再问话,就只会是榜眼和状元了。 那些等着抓紧最?后一次机会,或能入皇帝法眼的进士们不觉一震,丧气地垂下脑袋。 昭和帝先是问询了江南白家几位族老的近况,又考校了一番白向?晨的功课,满意点头后,当场授予翰林编修一位。 这个?职位不高不低,也是历代一甲的必经?之路。 做得好的便是一路往上升,官至首辅的也不在少数,当然若是做的不好了,那便一辈子做个?七品小官,到致仕也就是个?编修了。 白向?晨领旨谢恩后,恭敬退至一侧。 果然下一个?被皇帝问询提点的,便是榜眼张建宁了。 这一回昭和帝没有考校功课,而是就他曾于?殿试提及的西域商路做了细致问询,最?后问一句:“鸿胪寺新设外事司,如今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朕若叫你去做外事司的司事,你可愿意?” 鸿胪寺下设四司,主管皇家祭典、朝会等事宜,偶尔也会兼顾外宾来朝,四司各设司长?一名,从六品官,再就是从六品副司长?两名,以?及七品司事若干。 但若从品阶来看,司事与翰林编修不分上下,然一个?是内阁必经?,一个?是今年年后才成立的边缘部分,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也不为过了。 一时间,底下众人竟分不清皇帝对这位榜眼事看重还是嫌弃了。 无论旁人如何?作想,张建宁并无片刻迟疑,跪地领旨谢恩。 昭和帝抚掌笑道:“好!” 这探花榜眼都?问过了,剩下的便只剩状元郎。 哪知昭和帝忽然咳了几声,被内侍伺候着饮了茶后,借口身体不便,提前去了后面的阁楼里休息。 没过多久,他又遣人将?陆尚请去阁楼,据说是:“一甲后二都?问过了,总不能落下状元郎,坏了规矩。” 但陆尚进去阁楼整整一个?时辰,其间似有传出皇帝震怒的声音。 偏生等陆尚出来,他神色如常,但从表情来看,根本看不出任何?异样。 谁也不知道昭和帝与陆尚说了些什么,而陆尚却是被问询的三?人中唯一一个?没有被授官的,便是等后面二甲三?甲进士全领了外职,身为状元的他还是没有音信,看皇帝那意思,仿佛是已将?他给?忘掉了。 一时间,外头又是一阵流言漫天飞。 再观始终身处话题中心的陆尚,他好像全然不受外界影响,随着其余进士得以?授官,也到了所有新科举子归乡探亲的日子。 冯贺和庞亮都?被外放去了静安郡,虽是在两个?县镇,但也不算太远。 静安郡乃鱼米之乡,已是外放官员中难得的好去处。 两人授官后自然也没忘记问陆尚的去处,然他自琼林宴出了阁楼后,对阁楼内与皇帝的交谈讳莫如深,便是他们二人问了,也未有丝毫透漏。 两人只以?为当日交谈结果不好,对视一眼,皆是保持了缄默。 探亲假仅有四个?月,光是从京城返回去,就要花费一个?多月两个?月的时间,另外还要留出赴任的时间来,留给?他们的时间自然也就不多了。 恰逢陆尚也是归心似箭,前一天才说给?了探亲假,第二天大?早他就收拾好了一切,连着车马都?备齐了,捎上冯贺庞亮两人,第一个?踏上了归乡的路。 这一路多是奔波,加之陆尚着急,一般两天才会歇一晚,也就是他们身边还有官兵相护,又有驿馆可以?更换马匹,才经?住了这样急促的赶路。 然就算这样,等他们抵达松溪郡府城,也已是八月中了。 这日姜婉宁去私塾里检查功课,她估摸着时间,在晌午前就出了私塾。 随着她出了月子,无名私塾也重新开了起?来。 但家中孩子还小,哪怕有祖奶奶和外祖看着,总归比不上娘亲,姜婉宁又不忍心留她一人在家,便把私塾讲学的时间缩了缩。 男学那边可以?暂请曲恒代课,女学那边就更好安排了。 姜婉宁有心将?女学开到台面上,便开始在女学中寻些佼佼者?,不拘念书念得好的,但凡有一技之长?,皆可以?在她这做个?记录。 什么绣工好的,琴艺佳的,随便什么都?成。 这么登记了七八天,女学里的几十?号人基本都?寻到了自己的长?处。 姜婉宁也只是将?她们的长?处记录下来,后续如何?安排,尚需细细考量。 而她今日出了私塾,本是赶着回家陪陪孩子,哪想刚到了陆家所在的那条街上,远远就瞧见了前面拥簇的人群,不知谁喊了一声—— “状元郎回来啦!” 姜婉宁浑身一震,猛然抬头,不可思议地往前头看去。 第84章 陆尚似有所?觉, 于上百人之中向身后看去。 明明他身后挤了许多?人,高高矮矮胖胖瘦瘦,几乎是挡住了他的全部视线, 可就在那么瞬息而过的缝隙间,他瞧见了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人。 陆尚面上绽开了笑, 被人群围了这么久,说出第一句话:“劳驾让让——”下一刻, 他便挤开人群,直奔姜婉宁所在的方向冲去。 人们一开始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直到有与陆家相?熟的见了姜婉宁面容, 顿是了然?:“哎哎哎人家小夫妻久别重逢, 快给让让路!” 这话往周围一传, 众人皆是会心一笑, 赶紧往后退几步, 将中间的小路给让开, 好叫陆家夫妻早早碰上面。 姜婉宁已不记得回家这一路是怎么走过去的, 只?有包在她掌上的大手?又热又烫,挡在她身前的人算不得高大,却也能将她完全挡在身后, 挡住那?些从四面八方投来的打量, 给予她最?大的安全感。 陆尚一手?护着她, 一手?跟左右百姓摆道:“多?谢各位体谅,多?谢各位……日后府上设宴,再与诸位同贺同乐。” 等?从看热闹的百姓之中挤出,两人是再也耐不住了。 他们甚至不需要任何言语, 也不需要任何目光交流,就这么猝不及防跑动起来, 一路跑回府中,又在许多?新添下人错愕的目光中,一路奔回了主院卧房。 房门被重重合上,所?有细碎声响,尽被堵在那?一盏门后。 家里的其余人听说陆尚回来了,火急火燎的赶过来,不成想也是吃了一个闭门羹,等?从下人口中得知事情经?过,几人面面相?觑好半晌,最?后也只?能无奈摊摊手?:“回吧回吧,等?他们出来再说。” 却不想,这一等?就是一整个下午。 姜婉宁被陆尚带去了床上,不等?说出只?言半语,就被堵住了双唇,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地涌来,直叫她失了所?有言语。 “阿宁,阿宁……阿宁好狠的心,竟是一连五六月都不给我一封信,我给阿宁寄回来这么多?,都没能等?到一封回信……” 陆尚委屈说道,牙下用力,泄愤般咬住了姜婉宁的耳尖。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110节 姜婉宁不觉吃痛,下意识往后躲闪,然?她一动就发现浑身都被禁锢在了陆尚怀里,莫说是想往后躲,便是想离他远一点点都不成。 她更觉委屈,小声道:“是你走了好久……” “我睡得一点都不好,宝宝很乖,可她真的好重,我都翻不过身,后来还是娘亲陪我一起——” 她虽没有说时间,可陆尚还是瞬间了然?。 他心下闪过怜惜和歉疚,轻声道了一句“对不起”,又补偿似的到她颈间细细亲吻着,一手?扶住她的腰,一手?轻放在她的小腹上。 陆尚没有说什么当?初是姜婉宁坚持叫他上京的,只?将所?有错处都归咎于自?己身上,抓着姜婉宁的手?在自?己脸上拍了好几下。 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可他又总觉得,女子生育的辛苦,远非几句轻飘飘的话语所?能弥补的。 最?终他只?亲了亲姜婉宁的嘴角:“没有下次了,这次回来,我便先不走了,往后无论去哪儿,定是会带上你和孩子一起。” 姜婉宁正被纷扰的情思所?包裹,也就没意识到他这话的言外之意。 他们脱去了外衫,只?着里衣躺到床上。 约莫是这段日子孩子总在这边躺的缘故,床上还有淡淡的奶腥,以及小孩子身上那?股特?有的味道,初闻有点怪,但时日一久反有些上头。 姜婉宁与陆尚头抵着头,双手?仍是握在一起,小声说着体己话。 孩子出生两个半月,陆尚才知是个小姑娘。 他咧嘴笑着:“女儿好,就是女儿才贴心!” 姜婉宁问?:“安安的满月已经?过了,但当?时家里正乱着,就没有给她办满月宴,只?想着等?周岁时一起,就是你大半年后可还在家?” “多?半是在家的,没事,就算不在,我肯定也能调时间回来,至少在之后的三五年里,我肯定还是主要在府城活动。” 听到这里,姜婉宁终于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 “在府城?夫君……不需要回京赴任吗?” 陆尚一拍脑袋:“容我细细跟你讲,就从会试开始吧,说起我那?会元和状元,与其说是实?力,其实?更多?还是在运气上的……” 他将离家这几月的事一一讲过,仅因?商籍就得了皇帝看重,甚至在考场上的作答得以出彩,这不光是陆尚没想到的,便是姜婉宁事后再听,也觉颇是不可思议。 但她细想之后,到底还是否认了陆尚的运气之说。 “夫君若是没有几分真才实?学,便是在最?后几题答得出彩,只?怕也无法拔得头筹,多?半还是前面答得好了,后面又有出彩,这才受了皇帝青睐,如此?才有会试殿试双头名。” “就是有点可惜……”姜婉宁轻叹一声,“夫君若是在乡试也夺了头名就好了,那?就能三元及第了。” 大昭建朝以来,还没出过一个三元及第的,若是陆尚能做了这第一人,定能青史?留名,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陆尚嗤嗤地笑了,用额头顶了顶姜婉宁:“阿宁竟是存了这样远大的志向,可惜我是没机会了,等?阿宁再教个三元及第的学生出来也不迟。” 姜婉宁推了他一把,又问?:“那?留在府城不去京中赴任又是怎么回事?我记着往年的一甲都是会入翰林的。” “这就要从琼林宴说起了——” 原来那?日陆尚被昭和帝唤去阁楼后,所?谈之事正是他日后之去向。 毕竟是新科状元,在他初入皇帝眼中的时候,就有宫廷暗卫将他的所?有生平查了个遍,包括早被接来松溪郡府城的姜家二老,也一并为皇帝所?知道了去。 昭和帝最?初并没有提及姜家众人,只?是问?了陆尚一个问?题:若行商与为官二者只?可选其一,他当?如何选择? 陆尚不假思索道:“若二者只?可选一而为之,学生当?选后者,学生不敢欺瞒皇上,早在数十年前,学生就有秀才身,只?因?家境困窘,方才入了商籍,然?行商数十年,学生并不觉商户低人一等?,偏生天灾降临,商户本也受灾,又要为官吏所?欺压,当?时学生便觉得——” “若商户注定低贱,那?便该有一人做拉动巨船的纤夫,助其扬帆。” “再者,皇上既已给了行商入朝可并行的恩典,又点了学生为殿试榜首,想必这二者并非不可同为吧?” 那?一次,陆尚没有遵守所?谓的礼法,抬头与皇帝对视良久。 那?日琼林宴上听到的震怒声并没有错,那?是昭和帝气他狂妄,险些动了怒,他有意刁难,便问?陆尚凭什么觉得能以一己之力改变商户地位。 想他九五之尊,在位数十年,也不过是推动了科举改制,又在恩科上将商事作为策问?题目,便是官商合一的恩典,都是不能放到明面上说的。 面对皇上怒意,陆尚提出了商行国有制以及公私合营的说法。 国有制便是以朝廷作为唯一管控者,发展各类商事,无论盈亏全由国家承担,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公私合营则是以原有的商户作为主要经?营者,朝廷提供一定的资金或人力支持,只?在固定时间内进行账目核验和利润分成,间接也是拥有了商户行商的权利和监管职责。 姜婉宁听得心惊胆战,见他停下,不禁追问?:“那?后来呢?” 陆尚笑了笑:“后来自?是没有事了。” “皇上对我说的两种商行改革很感兴趣,只?他无法大刀阔斧地将这些推行下去,最?终决定以商行国有制为例,许我最?长五年时间,若能做出一番成绩来,便许我二品大员之职,而在此?之前,为了避免旁人以官商勾结作为攻讦,我虽为状元,却不领官衔,自?然?也就于律法无违了。” 当?然?做不好也有惩罚,只?是为了避免姜婉宁担忧,陆尚没说就是了。 姜婉宁回过味来:“那?夫君的意思是,在之后的三五年里,你都会去做那?什么国有制商行,而不入朝了?” “正是。” 姜婉宁对那?商行国有制还是一知半解,也不知其中有无风险,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眉头局促地皱在一起。 陆尚抬手?抚平她眉间的褶皱,复说道:“我心中已有了几分成算,准备从这几年渐渐兴起的海商下手?,这国有制商行有一点好,便是所?有投入全由朝廷出,不管后面成不成,总归我是不用为银两担忧了,后面如何,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另外还有一事,便是姜家当?年获罪的事。” 姜婉宁心头一跳:“皇上可是知道爹娘在府城了?” 陆尚笑她聪敏,又悉声安抚了几句:“别怕,是好事。” “皇上有查清,姜家当?年获罪,虽有站错队之嫌,但毕竟没有落到实?处的过错,眼下已去数十年,爹娘和兄长在北地已受了苦楚,也算付出了代价。” “皇上的意思是,他也钦佩爹的学识,若爹有意,可赦罪重新入朝,一是官复原职,二来可封太子太傅,还有尚在北地的兄长,也可免去罪籍,依照这几年的军功,论功行赏。” 姜家当?年之事,确是罪不至死?,如今又与陆尚结了亲,皇帝欲要重用陆尚,自?然?不能留着姜家隐患在,总归姜大学士学识出众,重启入朝也算给朝廷添一人才了。 姜婉宁瞪大了眼睛,只?觉这份赦免来得太不真实?。 而这时,陆尚又将下巴抵在她的肩头上,不知是在撒娇还是什么,慢慢说道:“若来日爹做了太子太傅,阿宁可就是姜父唯一的小姐了,姜家小姐位尊,不会嫌弃我一个农家出身的商户吧?” “瞎胡说!”姜婉宁不乐意听这话,抬手?在他背上拍了一下,那?原本有些沉重和飘忽的心思,也随之安定了下来。 她沉默良久,方才说:“那?等?晚些出去了,我便将这事给爹娘说清楚,至于是否愿意归朝,还要看他们二老的意思。” “我懂我懂,皇上说时我也没一口应下,不过我算着日子,估摸着也是这几天,京城的赦罪书也该送到了。” “说起来若是姜家重新起势,我作为姜家的姑爷,往后是不是也有大靠山了?”陆尚不知想到哪里,扑哧一声笑出来,“我就到街上做个仗势欺人的纨绔,谁要是惹了我,我就把姜家小姐搬出来,等?着阿宁去给我撑腰!” 第85章 说到最后, 两人皆是失了言语,只管紧紧挨在一起,体会这久违的亲昵。 到最后还是奶娘抱了孩子过来, 小安安睡醒一直在哭,奶娘和陆奶奶都?哄不住, 这才给姜婉宁送来。 陆尚亲自过去开了门?,他?抬头瞧着裹在襁褓中的小婴儿, 只消一眼,心中便蓦然升腾起一阵亲近。 他?抬了抬手,有心抱一抱头一回见面的小女?儿, 偏生因为没有经验, 又不敢真的接手, 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奶娘身边, 越看越是欢喜。 奶娘把孩子交给姜婉宁后, 便很?有眼色地从房里退了出去。 陆尚这回便是黏在了姜婉宁身边, 看她?熟练地把孩子揽在怀中, 盘腿轻轻晃着,不过轻声哄了几句,小安安的哭声就细了下来。 姜婉宁抬眼:“夫君可要抱一抱?” 陆尚瞪大了眼睛:“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姜婉宁莞尔, 小心把女?儿放进陆尚怀里, 瞧他?僵硬得?一动?不敢动?, 更是觉得?好笑。 她?帮陆尚调整好了姿势,又碰了碰女?儿的脸蛋,不过转身的功夫,就发现小姑娘睁开了乌溜溜的眼睛, 正好奇地在爹娘身上略过。 这个年纪的小婴儿还是看不清东西的,但陆尚还是惊喜吵嚷道:“阿宁你看!安安她?看我了, 安安是不是在冲我笑!” 姜婉宁敷衍点?头:“是是是,夫君可抱好她?,我去换身衣裳。” “哎——”陆尚心中一慌,“我怕抱不好她?,要不然……” “没事的。”姜婉宁笑道,“没关系的,安安很?乖,不会乱动?的,夫君你就在床边坐着就好,我很?快就回来。” “等我换好衣裳咱们就出去,爹娘和奶奶他?们应是等了许久了,还有离得?近的亲朋好友,估摸着也闻讯赶来了。” 她?说完,再不给陆尚拒绝的机会,闪身去了后面换新衣。 陆尚还是浑身发僵,眼睛死死盯在女?儿身上,不敢有分?毫走神。 而正如?姜婉宁所说,小安安很?乖,之前?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少有闹腾,出生后除了偶尔哭得?厉害点?,也不似其他?孩子那般日夜熬人。 连奶娘都?说小小姐是个疼人的,她?照顾了这么多家,还是头一回碰见这般乖巧的,尤其是到了夜里,只要按时喂奶,轻易不会哭闹。 小安安被陆尚抱着,也没说碰上生人哭闹什么的,只在最初时好奇地咿咿呀呀了两声,紧跟着就自顾自砸么起小嘴来,不时动?一动?脑袋,娇嫩的小脸蛋正好蹭在陆尚胸口,更叫陆尚心头一阵暖帖。 慢慢的,陆尚双手也不似之前?那般僵直了,一手环在襁褓后面,另一只手慢慢地抽了出来,小心碰在了小安安的手上。 大掌轻轻包裹着小手,陆尚的一颗心都?要化开了。 不知何时,姜婉宁已换了一身素色襦裙,静静地站在旁边,看他?们父女?俩相处得?正好,面上不觉绽开一抹微笑。 直到小安安不安地咿呀起来,姜婉宁才过去把孩子接了过来。 陆尚的眼睛还是黏在孩子身上,问一句:“安安可起了大名?” “还没呢,这不等着你回来取。”姜婉宁说到,又把小安安头上的襁褓往下拉了拉,瞧着屋外没什么风,这才抱着孩子走出去。 不足三个月的小孩子不算重,但毕竟也有十?多斤了,久抱双臂难免酸涩。 陆尚很?快想到了这个问题,护在姜婉宁身侧,张口提道:“你若是抱她?太累,那就叫奶娘和其他?丫鬟们常在身边跟着,也好及时接手。” “不过等过了最近这三五天,我把手下的事都?清楚清楚,就一直跟在你旁边了,往后我帮着你,阿宁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姜婉宁虽不知这话能落实到几分?,可毕竟听着喜欢,低声应了一句。 早在他?们夫妻出门?的时候,就有守在门?口的丫鬟去报信儿了,待他?们走到堂厅,家里三口人全等在了堂厅里。 在看见陆尚后,陆奶奶第一个迎了上来,握住他?的手臂,原本想说一句“都?累瘦了”的,可老?太太左看看右看看,实在无法昧良心,半天才吐出一句:“尚儿这几月倒是没怎么瘦……” 其余人失笑,姜母也接了一句:“没瘦才好,这说明陆尚在京城没受罪!” 都?是一家人,也没那么多虚礼,在门?口稍微寒暄了两句,就一齐进到堂厅里面去,陆奶奶和姜母凑在姜婉宁身边,也顺便帮她?看两眼孩子。 而陆尚就被挤到了一旁去,只好跟姜父坐在一侧。 陆尚被点?了状元的喜事已传回来两个月了,但这等意外之喜,便是隔得?时间再久,提起来也是叫人激动?的。 看大家实在好奇,陆尚只好再把这几月的见闻重新讲一遍。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111节 待说到琼林宴上的转机时,姜母和陆奶奶的反应比姜婉宁都?大,陆奶奶更是拍着胸脯,后怕道:“这当官还是好危险哦……” 姜父也是一脸凝重,琢磨起陆尚说的那两种?商行改革来,心里痒痒,赶紧追问道:“你说的那什么商行国有制,能仔细说一说吗?” 陆尚笑道:“爹要是感?兴趣,等转天我跟您详细讲,正好过些日子我就要琢磨开办了,您也能给我提提意见。” “不过比起朝廷的商行,还有一件关于咱家的事,也不知您和娘听了会不会欢喜。” 他?对姜婉宁示意,由姜婉宁说出朝廷的赦令来。 随着姜婉宁话落,堂厅内陷入长久的沉寂来。 过了不知多久,却听姜父哑声问:“你们说的……当真?” 陆尚道:“千真万确,早在我离京时,京城里就有关于姜家赦罪的传闻了,就是皇帝拟旨派送需要时间,我赶路又赶得?急,这才没能一同带回来。” “我估摸着再有十?来天半个月,赦罪书就要送到了。” 曾几何时,姜父对新帝多有怨怼,尤其是一双儿女?接连受了难,先是儿子受官兵刁难坏了双腿,又是女?儿被迫卖给偏僻山村里的病秧子做冲喜妻。 这一桩桩一件件,若非尚有老?妻在,姜父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地上。 但后来随着时间流逝,他?又开始懊恼自己当初不够谨慎,就是因为秦王给他?送了几册名贵古籍,又参加了两回秦王设的宴,便被人归到了秦王阵列。 后来先帝驾崩,皇子争位,秦王在京中的那点?根基,根本打不过身负战功的六皇子,秦王又铤而走险,使计险些害了当时的六皇子妃,也算与六皇子结下了梁子,伴随六皇子登基,也就是昭和帝即位,秦王一党自是成了第一个被清算的对象,姜家亦在其列。 在北地时,姜父几次咒骂新帝手段强硬,早晚要遭反噬的,骂过新帝,他?又怨恼自己行事不够妥帖。 就为了那几册破书,硬是坑害了一家人,也就是儿女?都?寻了归处,不然但凡有一人不好,他?也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数十?年过去,被他?咒骂要遭反噬的昭和帝不光没有受到群臣反对,反是以强硬手段推行了一系列新政。 就说为许多朝臣所反对的科举改制,在姜父看来,却是挑不出一点?错处来,尤其是当自家人受了新制的好处,他?对昭和帝的那些夙怨,也一点?点?地变淡了,此时再问姜家赦罪,他?竟是心情?复杂,许久说不出话来。 姜婉宁想说点?什么缓和一番气氛的,转头却发现姜母已是泪流满面。 她?不禁轻声问询:“母亲可是想到什么伤心事了?” 姜母用?帕子点?了点?面上的泪痕,可一眨眼,面上又是一片湿濡,她?声音沙哑:“我是想到你大哥……知聿他?在西北大营,只因罪籍久久无法升衔。” “如?今姜家故罪得?以赦免,你大哥要是知道他?也能论功行赏了,还不知会有多高兴……当年他?便是想做大将军的呀!” 提起兄长,姜婉宁也不免沉默。 后来还是陆尚说道:“我知这事来得?太突然,想必爹娘还没有反应过来,不如?您二老?回去后也再想想,看看是复官回京,还是致仕留在松溪郡。” “无论您二位如?何选择,我和阿宁都?尊重你们的选择。” “另外我也与阿宁说过了,后面几年我基本都?会在松溪郡活动?,在朝廷的海商做出一番成绩之前?,多半是不会入朝的。” “而海商没有那么多限制,无论是留在松溪郡,还是去京城,我都?可以,阿宁去哪我就去哪,主要也是看你们的意思。” 陆尚刚说完,陆奶奶突然举手:“我、我是安安去哪儿我就去哪,我都?听你们的。” 陆尚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把陆奶奶的话琢磨了两遍,顿是惊讶:“奶奶您之前?不都?是我去哪儿您就去哪儿的吗?这有了安安,我在哪儿就不重要了呗?” 陆奶奶讪讪:“话也不能这么说,反正曾孙在哪,你肯定也在的。” 陆尚一脸苦相:“奶奶别说了,我都?明白了,往后在这个家里,我就没什么地位了,安安才是最受宠的。” 众人哄笑,先前?的沉闷气氛也被打散许多。 几人坐在一起又说了会儿话,外头的天色也就暗了下来。 陆尚奔波一个多月,路上少有吃好的时候,难得?吃上一顿热饭,吃得?比平日都?要多一倍,尤其是姜婉宁亲手炒的那道嫩芹,几乎全进了他?的肚子里。 夜里安安是在主卧睡的,前?半夜由姜婉宁喂奶,后半夜会有奶妈提前?准备好羊奶,到了时间来敲门?。 往日陆尚没有回来,安安就睡在床铺里侧。 今天他?才回来半日,府上的下人就准备好了给孩子的小床,围栏筑得?高高的,又用?棉布给围好,完全不用?担心夜里孩子掉下来。 小床就摆在姜婉宁的床头,一伸手就能碰到。 陆尚虽想把女?儿放在他?和姜婉宁中间,但又想抱着姜婉宁,只好忍痛割弃了女?儿,等解了跟妻子的相思,再想什么跟女?儿亲近吧。 后面两日,家里拜访的客人渐渐增多。 其中多是与陆尚有往来的生意伙伴,这回是听说了他?高中状元,欲提早与他?加深情?谊的。 除了来找陆尚道喜的,再就是私塾的几户人家,他?们过了殿试,或是直接授了官,或是已经递了替补的折子,但不管是哪种?,好歹是中了进士,也算跃身士族了。 冯家和庞家是同一天过来的,两家人前?后只差了不到半个时辰,可巧赶上姜婉宁从私塾回来。 冯贺可是真真切切领了调令的,只待过了这几月的探亲假,就要立刻赶赴任地,等五年后过了吏部的考核,若是做得?好了,还能继续往上升。 冯家虽不打算与他?同赴任地,但往后冯家二老?走出去,也能说自己是县令的爹娘了,也算彻底改换了门?庭,从此离了商籍。 这回不管姜婉宁怎么说怎么拒绝,他?们都?一定要献上重礼,除去那些摆在明面上的金银,更重要的还有各处的房契地契,以及几条交于陆氏物流的商线,若是以金银计算,这些加起来足有数十?万两,堪称小半个冯家了。 庞亮家里则是土生土长的农户,便是这两年庞亮连过院试乡试,庞家人的生活也没有太多改变,庞大爷还是架着他?那辆牛车,往返于塘镇与底下的各县,兴致来了喝两口小酒,再跟乡亲们夸赞一番姜夫子的厉害之处,吹嘘一番他?那争气的好孙孙。 至于庞亮的爹娘,因着庞亮近几年不怎么回家,也是失了对他?的管教。 但哪怕没有爹娘的管教,也不妨碍庞亮一路高中,如?今的性子也不似之前?那般胆怯懦弱,虽总被私塾里的同窗打趣小古板,可他?也渐渐敢自己做决定,并未决定负责了。 这回庞家来给姜婉宁道谢,庞亮的表哥林中旺也在。 林中旺如?今是彻底在陆氏物流站稳了脚跟,只待再熬上三五年资历,就能彻底升上去大管事,往后就是跟陆启同样的地位了。 便是现在,他?每月的工钱也不是一个小数,林家生活大有改善,这不一听庞家要来谢师,他?们也赶紧跟了上来,提着两手的谢礼,这都?是为了感?谢姜婉宁当日教导的。 堂厅里尚有陆尚的客人在,姜婉宁便把这三家人全请去了后院。 她?深知便是拒绝了他?们的谢礼,最终也没法真的全部退回去,索性也不推辞了,只叫人先把东西拿去后面,等晚些时候她?合计好了,再想想如?何还回去。 眼见姜婉宁收了谢礼,几家人面上浮现了几分?轻松。 庞大爷最先感?慨:“这一转眼竟是十?来年过去了,想当年我只想着叫乖孙考个秀才,日后好去当个夫子,也算光耀门?楣了,哪成想他?还真跟姜夫子说的一般,中了举人,中了进士,这可是咱们老?百姓做梦都?不敢梦的啊!也亏得?当初我没有因为姜夫子是女?子就看轻了您,要不然这是要错过多大的机缘。” 姜婉宁笑了笑:“您那年知道了实情?,还愿意信我,我自然也不能叫您失望了。” “唉——”庞大爷抹了一把脸,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只能又道了几声谢,复推了推庞亮:“乖孙你可记好了,是谁悉心教养了你十?年,姜夫子于你虽非亲生爹娘,对你的恩情?却远胜爹娘了!往后你要是做了对不起姜夫子的事,咱们老?庞家不是那等狼心狗肺的,你也别当咱们庞家人了!” 庞亮并无被教训的不悦,垂首恭敬道:“是,爷爷放心,我定将老?师的恩情?铭记于心。” 在庞家之后,林中旺的娘亲也说了差不多的话,且不论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好歹态度是摆出来了。 而林中旺又在陆氏物流做工,倘若他?哪日真做了对不起姜婉宁的事,届时不用?林家做什么,只怕陆尚就先替夫人报了仇。 冯家二老?跟陆家往来颇多,在姜婉宁怀孕的最后几个月,冯夫人也常来家中看望,难免会说几句体己话,自然也就包括了他?们冯家对冯贺寄予的重望,以及对姜婉宁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感?谢。 这回他?们两人也没有多言,冯夫人代冯家说:“往后只要是姜夫子用?得?到的,我们冯家但凡说一个不字,那就是忘恩负义不是人!” 姜婉宁哭笑不得?,连说“言重言重”,又亲自给几家人倒了茶水。 她?说:“为人师者,教书育人本就是本职的,再说咱们这几家,也算跟我时间最长的了,庞亮是我唯一的学生,我待他?多好都?是应当,冯少东家予我信任,我也当投桃报李,不负所望才是。” “便是中旺,你们就当是我藏的一点?私心,全是为了给夫君培养得?力的管事。” 话虽如?此,几家得?益都?是实打实的。 在这个时代,师恩是能比肩生养之恩存在的,正所谓尊师重道,无论他?们是为官还是行商,只要不是那等薄情?的,便要记姜婉宁一辈子。 考虑到庞家赶回塘镇还要好几个时辰,天色又晚,姜婉宁就留他?们在府上吃了饭。 饭后则是给他?们寻了客栈,在府城休息一晚,待到来日再回家。 恩科结束,加之陆尚高中,陆府的客人实是络绎不绝,还有那与陆尚并不相识的,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登上门?,面对陆尚的疑惑,他?们只管送上礼,嘴上说着:“以前?不认识没关系,过了今日不就认识了……” 连着曲恒和几个县令都?登门?拜访,陆家风头可谓一时无两。 姜父姜母也无心想那什么赦罪书了,赶紧出来,姜父帮忙招呼客人,姜母则帮着姜婉宁多照看照看孩子,便是陆奶奶也上了年纪,素日人来人往,唯恐惊扰到生了心悸。 光是应付各方来客,陆尚和姜婉宁就应付了足足十?日。 这还是因为陆尚放出话去,说好等月底在府上设宴,这才挡了一些来宾。 不等陆尚去塘镇巡查物流队的生意,姜家的赦罪书终于送上门?来。 圣上亲训,姜家虽有过失知错,却也罪不至死,又念姜之源著书无数,沿用?至今,圣上爱惜人才,欲重启用?姜之源,擢升太子太傅,以示皇恩行当。 姜父携姜母谢恩领旨,却并没未答复是否要回京复职。 而在二老?接过圣旨起身后,却见曲恒纵马赶来,当着无数百姓的面,屈膝跪在姜父身前?,规规正正磕了三个头,大声道:“学生恭喜老?师、师娘洗脱冤屈!”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他?们松溪郡的郡守大人,也是那位姜大学士的学生。 “这陆家可是不得?了啊!原本出了一个状元已足够扎眼了,合着那位开了私塾的女?夫子也是出身不凡,人家可是京城里正儿八经的小姐呢!” 前?后不过两日,府城便全是有关陆家和姜家的传闻,百姓们从陆府门?口经过时,都?忍不住驻足观望,欲看看这是何等神奇风光的人家。 后来听传旨的公公说,皇上除了给松溪郡送来赦罪书外,另有给西北大营送去圣旨,一是洗去姜家大公子身上的罪状,二来也是命将军数其功绩,上奏朝廷,好行封赏。 姜父在拿到赦罪书后,去书房与陆尚长谈一整夜。 出来后则是双目清明,才出房门?就见了传旨的公公,应了皇上的复职和擢拔,两日后携夫人与公公一起,回京复职。 姜婉宁虽说了不会干涉姜父姜母的决定,却也意外姜父的做法。 她?趁着陆尚陪小安安玩耍的时候问了一句,才知这与陆尚也有几分?干系。 原来姜父无法拿定主意,对于皇帝的复用?,他?担心官场多争端,万一又有那步走错了,只怕对姜家又是一场面顶之灾,再来新帝初登基时,对姜家的一系列打压,也叫他?心生忌惮。 可另一方面,姜家世代为官,他?又不忍叫姜家的官途断送在他?这里。 陆尚亲了亲女?儿的小手,复答到:“我听爹的意思,还是想要回朝做官的,就是害怕将来再说错话做错事,心里存了两分?胆怯罢了。” “不过我是想着,我这几年仍是白丁,若涉及官员,恐还是占了下风,若爹真回朝做官,又是大学士和太子太傅双重身份加持,无论是对我行商,还是对你办私塾,也算一个庇护了。” “我便与爹说,不妨回朝待上几年,等几年后我入了朝,爹再隐退也不迟。” 姜婉宁了然,凑过去摸了摸女?儿的侧脸,没有继续多问什么。 两日后,姜父姜母离开,在朝廷官兵的护送下入京复职。 而陆尚则是去了塘镇,将他?离开这几月的账本全部检查了一遍,又看了两件赔付事故,因是不可抗力因素,遂减免了对运送长工的处罚。 姜婉宁又要看顾私塾里的学生,又要帮忙操持着月底的宴请,反是少了许多放在女?儿身上的精力。 也幸好陆奶奶还在家,有她?和奶娘一起照顾着,才免了姜婉宁的后顾之忧。 又过两日,陆尚从塘镇赶回来,接手了家中的琐碎,顺便兼顾起看孩子的重任。 姜婉宁这才腾出功夫来,好生整顿了一番私塾,又见了几个曲恒介绍和自行过来应聘的夫子,最后录用?了三位男夫子,一位教授诗赋,两位教授经义,剩下的策问和时政还由姜婉宁来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