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归一 (1v1 现代玄幻)》 第一章开学典礼 小玖废好大劲儿,才没和队伍走散了。 这支队伍除她以外,全都是鬼。大家走路看似两条腿使劲儿,实则是在飘。而她,看似在打飘,实则为了追上前面的同学、同时不被后面的同学踩到,已经快走到几乎要跑起来。 明明生前都是人,这些鬼都是干什么变成这样身高一丈、三头六臂的。 她恨恨,迈着自己的小短腿奋力追。 一路上,除了鬼,还有人,和妖。 今年是九福学院建校千年以来,第一次正式开放招收除人族以外的种族——妖和鬼。 前几天入学的时候,这三个不同的种族谁也不搭理谁,硬生生把那样宽敞的校门分出了三个进出口。人族的队伍在最中间,笔直一条,好像往哪边偏就立刻要发生变异似的避之不及。 谁也不可能求着谁搭理。三个队伍自己走自己的路,在各自的学院做好入学登记,又分别前往各自的宿舍,井水不犯河水。 但今天不行,今天是开学典礼。 九福学院的现任校长,就是极力促成这次三族混合招生的牵头人。学生好不容易招进来了,却还是这样敌对疏离,和他所想的其乐融融相差甚远,自是不行。 是以校长拿着话筒,亲切地指挥着下边的新生们。 “大家都往中间站一些。” 台下的抱怨声重重,不耽误校长的热情高涨。 “哎呀挤一挤,新同学么,挤挤好,互相认识认识增进感情。同学一场,都是缘分嘛。” ——于是,小玖快要被挤没了。 她一个五尺多高的小元神,旁边那些有她两个高的鬼跟着指挥收紧队伍,稍不留神就忘了队伍中间还栽着她这样一个小土豆。 “这儿还有个鬼呢……” 高举的双手勉强把她人形提到了六尺,但仍是不够。张嘴的呼声被四面八方贴近的幽凉鬼皮封上,穿不出去。 暗叹一口气,她止住呼声,张嘴欲说些别的。 这儿还有个鬼呢。 有只手捏住她抬起的腕,将她整个人从挤挤攘攘的鬼群中提溜出来,放到旁边没那么拥挤的人群里。 解救她的,便是原本排在这人群里的一人。 小玖站稳了,和他道谢。 “你的伞,打好了。” 鬼不能在阳光下晒太久,所以学校给他们一人发了一把伞,算是学校的周边文创产品。黄色的伞面用暗纹画着阵法,保他们撑着这把伞时可于平常白日行走自如。 只不过,这把伞是按照鬼的普遍身量制作的,而鬼通常身高一丈,外形魁梧,长相潦草。像眼前这位姑娘这样玲珑小巧、容姿绝色的,吕弄溪还是头回见。 方才,他也是因为注意到高大的黑影攒动中间可怜地漂浮着一把伞,才发现伞下还有位鬼的。 除却她曝露在光下隐隐透明的身形,和过低的体温,她完全像个人。 出于礼貌,吕弄溪按下心中疑惑。 小玖接过伞,预备重新撑起,却听得伞柄忽然“砰”的一声收缩,木头脆弱地四散,伞面登时塌下去,再也平整不起来了。 “……” 白送的果然没好货。 九福学院是人族开设的学校,新生获得文创用品的礼盒是惯例。但今年的礼盒要比往年都隆重,不仅代表着对新生的欢迎,还表示人族对妖、鬼的欢迎,东西样样齐备仔细周到,尽的是地主之谊。 吕弄溪身为人族,对着这把破伞,一时间也有些汗颜。 “同学,要不我帮你问问老师,再拿……” “吕弄溪——在跟谁说话呢,安静了,队伍排好,校长要讲话了。” 身后的同学拉扯他。 小玖和那人对上眼,看清其中的戒备之色,心下了然,并不恼。 她抬手扶了扶别在耳边的花,再次漾开笑靥: “应该是方才那些大块头挤到了,没关系。不劳费心了,我自有办法。” 姑娘眉眼弯弯,笑得心无芥蒂,道谢也谢得干脆,转身便走。吕弄溪很不好意思,被旁边的同学恨铁不成钢地敲了下脑袋。 “鬼迷心窍啦。” 吕弄溪尴尬地搓搓鼻子,心想还真是“鬼”。 “别被这位美女鬼的外表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能获得离开冥界自由活动人间的鬼,都是怎么筛选出来的。” 鬼,受天然的禁制不得自由出入于人间,常年都在见不得光的冥界生活。鬼门易入难出,极少数鬼在某些特殊的日子里得了许可出来,活动时间都只在晚上,且一旦犯了错,立刻会被抓回去。 虽然冥界才是鬼的居所,但几乎每位鬼都视人间为故乡,所以能够去往人间的机会,所有鬼都削尖了脑袋去抢。 吕弄溪有所耳闻,冥界搞出了个什么文试和武试,最后综合排名前二十的鬼,才能够来到这儿。 可是他放眼看去一众鬼,几乎都是五大三粗、动作粗鲁,就算长了十个脑袋也有九个是空荡荡的模样,武力值没人怀疑,但实在难以想象他们居然也算是鬼里面最聪明的前几名。 “你傻啊,文试先,武试后,文试成绩好的在武试中肯定就先被针对了呗。” 吕弄溪闻言一震,反应过来,朝一个方向看过去。 他曾见过恶鬼厮杀的,场面之惨烈,他作为一个旁边者,被飞来的一只断胳膊扔到的地方都溃烂了好几年,敷了无数上好的药材才好,留了一长道疤。 而现在这个站在那儿,一米七出头的小姑娘,抱着的大伞快到她肩膀;吊带短裤单薄,漏出来的胳膊腿上一点儿瑕疵没有,嫩得和耳边那朵花一样,正缩着将这日头下闪着白光的肌肤往阴影处藏。 这样的手臂,也会将自己烫出一道疤来吗…… 方才捏过那只腕子的五指蜷起来,隐约透着灼烧的幻痛。同时间,吕弄溪听得旁边的同学意味深长道: “所以,鬼不可貌相啊……” · 手里的伞坏了,没办法遮阳,小玖只能躲在旁边鬼的阴影下。她没有再回到队伍中间自己原本的位置去,而是在队伍的边缘,和人族的队伍靠得近了些。这样既不会被踩到,视野也稍微开阔了,至少,她现在能看见主席台顶。 比眼睛省力许多的是耳朵,因为离得近,毫无阻碍地接收着旁边人族那些新生的悄悄话。 “喂喂,你看,她是鬼吗。” “应该是的吧,手里还拿着伞,耳边也别着花呢。” “居然还有这样小的鬼啊,我还是第一次见,长得好漂亮。” “真的漂亮,洋娃娃一样精致。她生前应该是顶纯的血统顶好的资质吧,五官长得一点儿错没有。” 小玖偷听隔壁有关自己的议论,却只听懂了一半,不知道他们话里的洋娃娃到底是什么。 洋娃娃……是和鬼娃娃一样的东西吗。 她伸手揪揪自己的脸蛋,郁闷她们为什么说自己跟骷髅架子娃娃像。 “感觉这已经不是最近几百年能出的长相了,不会是几千年前的前辈吧。” 据说上古之人的模样全都一顶一的上乘,传到她们这一代,血统被稀释不少,于是再没能复刻老祖宗的美貌。虽然谁也没能穿越回上古,亲眼目睹那时的人到底有多少惊为天人,但是的确,如果一个人资质上佳,脸也一定不差,且越美越强,血统就越纯,名头的后缀几乎都是那几个家族。 “几千年……有没有可能和壹先生同辈的?” “哈哈哈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 就是就是,壹先生那辈的人都在那些家族的家谱上好好记着呢。要她真是,早有人来行礼了。 “有理。” “别笑了别笑了,壹先生到了。” 其中一位女孩瞄到主席台上出现的一个人影,连忙提醒同伴安静。 欢笑声戛然而止。 几乎是同时间,全场的扰动如同播放器暂停时设置的渐出淡去,安静似涟漪般扩散。 壹先生? 小玖好奇,奋力垫脚,艰难地从这些突然站直了的高个子中间找空隙。 听刚才那些女孩子们说,这位壹先生好像是几千年前的人。 那没准,她真认识呢。 --- 小玖五尺多高,差不多一米七五吧,而一般的鬼一丈高,也就是三米,所以她会被淹没在鬼群里。 本书中出现的现代修炼者,平均身高一米八,无论男女,问就是基因好。 上古那一批更高,男主两米,小玖的哥哥姐姐们两米往上。 ……感觉自己在写巨人国、、、 好久不见了,大家~ 珠珠收藏每100加更^^ 第二章风云色变 鬼长得高也就算了,这些人长得那么高作甚。 小玖一边保持着队形,一边努力垫脚伸长脖子,最后因为实在没好意思蹦起来,只好作罢。 眼睛盯着身前那位鬼兄弟半透明身体中乱窜的黑气发呆,剩下两只耳朵一只进台上校长的高谈阔论,一边听身边学生的分析吐槽。 “‘人鬼妖和谐共同发展’,‘三界大家庭’,周校可真敢想啊。” “现代发展大趋势么,好几年前不就说要搞这个。从学校开始,周校也挺敢想敢做的。” “听你这么说……你支持周校?” “哎呀我一个小角色,支不支持有什么用,只能希望这是件好事儿,以后能少点战争吧。” “……好吧,的确。” 话题在此小小地中止片刻,几人短暂地陷入同一段记忆里。 只是苦了听墙角的小玖——她又一次听不懂了。 人族又打仗了吗,什么时候,打了几次,打了多久? 冥界的电视频道里,很少提到人族的情况,提到了也都是只言片语,更多地是宣传塑造美丽冥界的形象,让鬼们都安心待在冥界别老想着出去。 她想到她仅知的上古那几场大战,觉得这些小人儿的生命力还真够强的,打成那样了都没灭族。 “诶,不过我倒是挺好奇,周校是怎么说服壹先生的。壹先生不是最讨厌妖吗?” 年轻人思维跳脱,没有在负面情绪里沉浸多久。 “哈哈哈你这话说的,真好奇的话,壹先生现在就坐在上面,你上去问问?” “……滚蛋!想我死就直说。” “欸欸欸,哪这么严重,壹先生总不会因为我们问了这一句就痛下杀手吧。你看,都说他痛恨妖,现在和妖台上台下对着,不也好好的没事儿发生么。” “我去你个玄学专业的不要说这种话!乌鸦嘴专业不知道啊,到时候出了事儿就怪你,快呸呸呸。” 被点到的人在同学的监督下,无奈地呸了几声。 “别太紧张了,台上‘三界大同’正喊着呢,要打仗也不会是现在啊。” “大家吵归吵闹归闹么,你看一会儿的祭祖仪式,三族不都得整整齐齐地跪一块儿。” “人和鬼要跪不稀奇,妖会跪吗?万一他们故意不跪怎么办?” “……啊呀都说了搞玄学的乌鸦嘴不要说这种话!” 于是台下的那位同学又被同伴押着呸了好几声。 台上,校长声如洪钟,致辞终于来到了最后一个激情饱满的“同学们”。 小玖不知道所谓祭祖仪式是什么,身高所限,也看不到祭台。但祭祀么,祭台下的多数人不过听指挥跪来跪去便好,到时看别人什么时候跪,自己跟着做就行。 她低头,在前面鬼留下的有限阴影范围内,给自己选了块儿没石子儿的平整地面。 结果身边人不是先跪下,而是先抬头。 今天天气本就不错,日头大云朵少,此时此刻,主席台上方更是一卷残云都不剩,被从地面上散出的千万道金光涤荡干净,留下一个空空的天幕,浮现出八道虚影。 原来这祭祖仪式,拜的是三皇五帝。 小玖一眼就认出了其中的父母。 娘亲在正中间,爹爹在她右手边,可能是因为现在的场面比较严肃,所以他们没有像小玖印象中那样亲亲热热地黏在一起。 她眼睛尖,还看到了娘亲手上的串珠和爹爹缺了一截儿的束发簪子。 串珠是她手作,给娘亲套上的;簪子是她不小心掰断,象征性修了修便宣称是自己打造,硬要爹爹继续戴的。 祭祖,祭人族之祖。 故人已逝,这些影子,是谁、照着什么描的? 未免太细了些…… 和父母一起的,还有她的外甥神农氏,熟悉的年轻面庞,脸上的憨笑消去了,正经许多。 往下看,那五位小孙孙们,也都是如出一辙的面无表情,搞得她好不习惯。 但也能理解,要是将这几位真实的情态投在这天幕上,恐怕没人拜得下去。 这祭祀法阵确实有些讲究。 直接分明的“天上地下”之分,营造出所谓先祖高高在上的威严,让众生在此笼罩下萌生无所遁形的无措,于是只好蜷起身体,下跪,将自己团成小小的,献上。 小玖仰着头,没觉得压迫,甚至想飘上去凑近看看造影之人究竟将细节做到了何种程度。 然而下一刻,校长的扩音打消了她的念头。 “一跪——” 她身边的人哗啦啦下去一片。 鬼也和人一样跪,毕竟他们生前都是人,大部分都认三皇五帝作祖宗。这些庞然大物纷纷跪伏的时候,像给地面飘飘然蒙上了一层黑纱,悄无声息,仅仅吹过一阵阴风。 真是好久没见这阵仗了。 小玖站着,正好和前后鬼趴下的身高差不多,一点儿也不引人注目。 她还在犹疑自己到底能不能跪呢,旁边的嘀嘀咕咕又响: “怎么还不说‘拜’,这个姿势好累人。” “拜什么,那边的一群妖还没跪呢,我要是周校,我现在能尴尬死。” 小玖闻言侧身,视线毫无阻碍地穿过人群上方,看见和她一样站着的妖。 九福学院严格规定,妖不得以原形入内,专门安排了老师在校门口监督。所以这些妖大体上都还是人形,最多就漏条尾巴张个爪子,像是人和动物的散装拼接。 仔细想来,妖和人的不对付,几千年前她就发现了,但没当一回事儿。 今天这阵仗,还是超乎了小玖的想象:这些小孩吵架也太较真了一些。 “……不是我说,他们真的一点面子都不给吗。” “五分钟了,还没给。” 窸窸窣窣的交谈声此起彼伏,大家看似都规矩地跪着,私下已经小话满天飞了。 “不会要打起来吧不会要打起来吧不会要……” “哎呀别念了瞎担心什么。” “这怎么是瞎担心呢?!” 念念有词的那位同学正打算拿过去的历史说明自己这担心的渊源,下一秒,另一人的惊呼就先一步成了佐证。 “我天,壹先生、壹先生走前来了……” 这话说得小声,但小玖细心地注意到周围一片脑袋几乎同时微微抬起了一些角度,朝那看台的方向静止了一瞬。 “……” “我去不会真打吧……” 这次没人出声再保证什么。 小玖被他们逗笑,也朝看台上望。 这次终于无遮无拦,那位壹先生一步步朝看台边缘移动,身形也即将一览无余地曝露在…… “——周校上前拦了!” 一圈人长舒一口气。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位周校长一个箭步,稳稳托住了无数学子高高悬起的心,也完美地挡住了壹先生的脸。 “顺风耳,靠你了。周校说啥了,壹先生怎么回的?” 小玖非常顺利地找到被称作“顺风耳”的那位同学,只见他异于常人的大耳朵一动一动,嘴巴也一开一合地给朋友们转述着。 好奇的人又没见到,她没多气馁,专心听同学们的现场报道。 “周校说‘别打架有话好好说’,壹先生说‘不打’,周校说‘不打你就退后别站前面吓人’,壹先生说‘有事’,周校说‘有事你跟我说我来你往后站’,壹先生说‘不行有事’,周校说‘到底是什么……’” “好了好了停——”朋友被他念经一样的语气折磨得受不了。 顺风耳住了嘴。 “所以壹先生到底有什么事儿,你听出来了吗?” 顺风耳摇头。 小玖跟着大家一起失望地叹气,觉得现在的人间真复杂,于她而言如此陌生。 她有些许怀念从前每天早晨醒来就有人把三界的趣闻一一道来哄她转醒的日子。 只是这许多年过去,连她那些孙孙们都只能被画在天上和她打招呼,那位给她讲故事的小朋友,估计早便湮没在世间的某个角落了。 “跪了!妖跪了!” 顺风耳突然开口。 他先听到一声膝盖磕地的闷响,闻声望去的时候,整个妖族的队伍已经自前至后一节节往下跪了。 “怎么了我错过了什么?”旁边的朋友惊诧又着急。 不只是他们这块儿,人群也是一片骚动,交头接耳之声越发不加掩饰。 “肃静!” 周校再次发话。 大家勉强安静下来,顺风耳同学压着嗓子不懈回应: “是他们队伍前头那个少主先跪的。” 同学们纷纷震惊地“啊”了声,消化几分钟后,又一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又留小玖独自凌乱。 妖族……少主? 她头回听说妖族还有少主这一说。 据她所知,妖族可不像人一样搞血缘亲情家族世袭,从来都是凭实力说话。他们或许能有一个打服众妖的“主”,但绝不会有一个坐享其成的“少主”。 妖族的跪并不齐,他们从前往后像阶梯一样落下,和齐刷刷相比,是另一种壮观,也比人或鬼之跪更沉重。 小玖又开始对这位少主好奇,可惜他在队伍最前边,只漏出来一点点脑袋,和一双角。 头露出来的部分太少,只能看清是黑头发;相比之下,头上的那对角倒是很突出。 ——是龙角,她不会认错。 但,所谓妖族少主怎么可能是龙呢,就算是龙的哪位儿子,也不可能现在还在上学啊。 她使劲儿捋辈分,猜有没有可能是儿子的儿子,或者儿子的儿子的儿子…… “拜——” 校长的再一声长音,让许久之前的那声“跪”总算有了着落。 小玖前面的鬼随着话音落下,毫无迟疑地跟着大家伙儿一起跪下去。 日头兜头盖下,她如此身高,在一片跪伏者中终于显得突兀起来。 没再犹豫,她膝盖一弯,动作干脆但不是很熟练,却也跟旁边人学了个八九不离十。 额头结结实实磕到地面的时候,眼睛能看见自己膝盖下压着的小石子儿,很尖一个。 她怕被扎出血,动作很小地往旁边挪,不敢跑出前面鬼的伞留下一小块阴影。 挪着挪着发现不对,才想起自己如今没有肉身,哪里能扎出血呢。 于是止住动作,闷着头笑。 刚笑了没两声,耳边忽然炸开一声锐响,尖而厉,如长锋刺戳。一声过后,余下的声音闷闷,像是谁摇晃着破旧木盒中的乱珠,抖得木屑簌簌下落。 小玖抬头。 乌云幕布,雷鸣电闪,原本淡淡的金光在如此黑幕下立时闪耀起来,三皇五帝的面容本是喜怒难辨,可配上闪烁的电火,莫名觉厉,多了几分怒像。 “……天、天谴?” 人群一片哗然。 白日陡暗,雷电明晦,的确像天谴。 但,是什么招致的天谴呢? 七嘴八舌一通猜测,一个念头逐渐在众人心中浮现、明晰起来。 九福学院这次扩招外籍学生,是周校长力排众议敲定下来的。不看好的人很多,等着看他出事儿的人更多,就算是立场中立的人,此时见到这诡异的天象也不免心神震动。 不知道是谁带头,在大家摇摆不定的天平一端重重敲上一锤—— “贸然纳妖,触怒先祖!” --- 小一:我怎么若隐若现的……(意思是很想出现在老婆面前惹) 前四章走剧情,小一第三章就出来啦 第三章她的问题 小玖听得一愣一愣。 这话当然是在胡扯。她就站这儿,也没生气啊。 喊这声的人都没来得及把尾音好好拖完,就被一道法术强行封了嘴,倒在原地惊恐地拍打自己说话不灵的喉咙,目眦欲裂地蹬着那道风一样掠过后即刻腾空而起的背影。 下意识要跟着一起喊的人瞬间没了下文,离他离得远远的,咽了咽口水,心有戚戚。 “壹先生上去了!” 地面上的人闻声一齐抬头,除了翻滚的乌云,什么都没看见。 “真的在上面,”说话的人怕大家不信,极力比划,却又不敢拿手去指,唯有夸张努嘴,“哝哝,那朵云上边儿。” 一道闪电配合地划过,刺目的白光中间横亘着一道身影,便是大家口中一直提到的壹先生。 小玖定定地瞧着那背影,眯了眯眼,预备站起身凑得更前些。 腿伸直,反手屁股上的石子儿刚拍完,一抬头,云散了个豁口——天亮了。 “云散了,太阳又出来了!?” “肯定是壹先生,”人群再次沸腾,赞叹于这改换天地的力量,“如此神威,真不愧是半神!” 喧闹之中,抱头到处找阴影的小玖很狼狈。 没有肉身便是这点麻烦,元神虚弱,太阳阳气太旺,被晒一会儿就觉得要化掉了。 前后的鬼门都还趴着,被刚才的变故一闹个个伞打得乱七八糟,她往谁下面的阴影躲一下都困难。唯一能指望上的,就只有手里那一把坏掉的伞。 断裂的伞骨无法再撑起伞面,黄布软塌塌地被她抓在手心里,变换着各种形状尝试去盖住在阳光下越发透明的影子。 眼看站着是不可能吧自己装进黄布下面了,小玖一回生二回熟,十分干脆地跪坐下去,头顶着伞布,两手一边一放,往中间扯,严丝合缝地将自己包了进去。 虚脱融化的眩晕感渐渐散去,她更用力地抓着伞面,终于重新能感受到粗糙的纹路。 养神没能养多久,眼前忽然花了一下,像是眩晕的前兆。 小玖无奈,觉得这九福学院的文创用品实在是太烂了些,遮阳也遮不到位。正当她吭哧吭哧摆弄黄布试图往身上堆厚点时,耳边炸响了一声雷。 噢,方才的白光是闪电,不关伞的事。 才散去的乌云去而复返,团团朵朵更厚更浓,变本加厉地用雷电轰隆整个世界。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又来了?” 没人知道。 地上的人只能够奋力仰起脖子,捕捉天上风云翻卷中岿然不动的身形,指望他去解决这一切。 小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老跪着和黄布纠缠的确不舒服。现在云回来了,光跑了,她又能自在地站起来了。 潇洒地扔开皱成一团的黄布,小玖单手往地上一撑,灵活地跳起来。 她不爱身上裹着太多布料,从前都是缠几条布以终日;如今到了人间,在众多衣服款式中也是一眼相中清凉的吊带短裤。 刚才跪得急,也就没注意落下的地面情况。那伞布裹得她难受,但没裹上的地方硌在地上又疼又脏。 小石子扎在软软的元神上,微微陷进去。若是在表面用力捶几下,几乎可以穿过她略透明的身体,从另一头出来。 小玖埋头,认命把恼人的小粒全都整干净。 不知道是不是这工作太需要耐心,让人越整头越晕。 她不得已停下来休息一下,视线自膝盖处飘忽,稍稍抬起便又凝住。 破案了,原来是太阳又出来了。 周围的议论呈鼎沸之势难以遏制,或者说没人顾得上管,同学们嘴里报着一个个从主席台飞到天上的名字,惊慌中又有隐隐的激动。 小玖无瑕分心再去凑这个热闹,融化的垂坠感拉得她往地上去,神思最后一点儿清明用于控制这次的跌落不再是膝盖着地。 伸手艰难地一点点扒拉回前不久被她嫌弃甩开的黄布,盖在身上,觉得冰爽沁人。 身体一爽利,思绪重新清晰起来。 她有点儿明白这阴晴不定的天是怎么回事了。 礼节,包括祭祖,神农氏们搞出来的东西。一代一代传下去,不衰反盛。 小辈们举办的各种仪式都邀请她,但小玖不爱凑这热闹,因为去了就是看后脑勺。虽说人人都在给她下跪,但没人陪她说话,很没意思。 今天,算是她头一回下跪了。 这八位里,两位是她的父母,跪了就跪了。问题就出在剩下的几位,都是她的侄子和孙子们。 她这一跪,整个祭祖仪式就完全乱了套。 现在想来,神农氏往后那些人这么爱跪可能也有点根据,小玖望着天若有所思,神农氏那些人到底搞了一通什么礼法,跪错了居然还会遭雷劈,怪不得这么小心。 她终于又能完全控制身体之后,小心地调整,保证既不在乌泱泱一片又开始重新往下跪的人群中显得突兀,又不让乌云重新回来。 挪着挪着,听见有人叫喊: “喂!你——” 小玖直觉和自己有关,转头。 “对,就你。” 刚才把好心小辈叫走的另一位面色不善的小辈,此时正拿手指着她: “我看你一直鬼鬼祟祟的,是不是你搞的鬼!” · 吕弄溪是想要拉住这个心直口快的同伴的,但失败了。 他一脸抱歉地朝那位女鬼作哭脸,手上试图制止同伴往下说些更过分的话。 “你别拦我,”同伴甩开他,“我看就是她搞的鬼,一上一下的,天气也跟着变。拿伞布把自己包成这样,肯定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这儿块儿,吕弄溪看那位女鬼还懵懵地坐在那儿,心里着急,张嘴想要替她说话,却被抢先。 “说话指人,是很没有礼貌的。” 非常软和的提醒,在一方的咄咄逼人之下显得非常之善良和弱小,偏偏就能堵得被提醒的人没法接着说下去。 九福就读子弟多是世家,大庭广众之下若是被人说没礼貌,气势就先短了三分。 小玖看到对面那小孩在被雷劈之前,缩回了手指,欣慰地点点头。 “呃……都是误会,”吕弄溪纠结了一下称呼,才道,“抱歉同学,别介意。” 这事儿其实也怪他。要不是先前帮人家了个忙,被同伴一直念叨,连带一直注意着这位鬼同学的动向,也不会让人家被抓着不放。 依他来看,就这把自己裹得小小个跟蘑菇一样的小女鬼,跟这漫天异象当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恻隐和愧疚一起上头,他没再犹豫,转身想要为这位小女鬼借把新的伞。 谁也没料到,他转身,同伴却是三两步走上前,伸手抓住那黄布发狠一扯。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在藏什么!” 吕弄溪刹步回去,却还是晚了,伞被扔到旁边的人群里,同学们恐避之不及。 他想到鬼不能晒太阳,觉得同伴这次做得实在过火,拔声呵道: “过分了!” 他来不及去捡被扔远的黄布,快步过去挡在女鬼和太阳中间。 “你有没有事?真的抱歉……” 身侧扶上一只手,他转头,声音轻了好几个度。 “没事的,”他指的是女鬼轻推自己的动作,“我替你挡着太阳,不用怕麻烦我。” “你不要害怕,我姓吕,吕弄溪,神农氏本家嫡系,”他简单地介绍自己的身世,表明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摆平,“我知道不关你的事,有我在,他们也不会难为你。” “吕?” 吕弄溪听见自己的姓从这位女鬼的嘴里吐出,脊背莫名爬上一阵疙瘩,回话都卡了一下。 “……是。” “好,小吕,”小玖朝他笑,“谢谢你,让我一下。” 吕弄溪身体快过脑子,反应过来时,就已经站到了一旁。 他试图弄清自己的身体方才是收到了谁的指令,懵在原地,抬头见女鬼维持着方才与他的笑脸,朝不远处的怒目向此处的同伴平和道: “小朋友,把伞还给我。” 人群中心,毫无遮挡的烈日下,所有人注视着那道盘坐在地上的身影,向前伸手,摊开一只莹白透明的掌心。 那手掌太细,太纤弱,约摸着五指张开也握不全黄伞的一绕,叫人怀疑是不是已经被日头晒融了一圈。 此时此刻,没人说话,不知道是默契,还是空气中正散布着无形的禁忌。 那只好像在强光中越来越淡弱的手掌应该是有什么魔力,盯着它默默不语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连鬼也转身,连妖也侧首。 许多双眼瞩目着,直到那只手掌里真的落下了那柄破黄伞。 小玖重新开始吭哧吭哧地鼓捣那破布。 吕弄溪难以置信。 刚才,同伴拿自己的衣角仔仔细细地擦拭过被地面弄脏的黄伞,卑躬屈膝,双手敬上,稳稳呈到那掌心。 ——尽管他眼中屈辱和不情愿几乎要破框而出。 “谢谢。” 女鬼神色没什么波动,连礼貌都如出一辙。 吕弄溪的腿还不能动。 眼睛能看见两腿还在,大脑却无法施令其动一步,他猜到该是女鬼用了什么法术,却也从来没听过还有这样的法术。 他所见过的法修,施法的阵仗多是怎么壮观怎么来,最好风云变色、天地翻覆,以显术法之神威。 方才那两句话,连一两风都没吹动,却结结实实把他们两人框了进去。 周围的人群好像慢慢醒过来,窸窣私语也多是惊讶和困惑。 “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是怎么做到的?” 尽管到了这份上,吕弄溪不知怎的仍然觉得在那里裹黄布的女鬼不是恶鬼。腿开始有了点麻麻的知觉,他不熟练地摆动,要挪过去问个究竟。 刚艰难地动了半步,有谁就从身后先他而前,撞得他好几个趔趄。 骂人的话卡在喉咙里,吕弄溪看清这个越过他的人……不对,是妖—— 长了一对龙角。 · 那种话才说两句就头晕眼花,放在以前绝不至于。 虽然兄弟姐妹里就她的修为最差劲儿,最后哥哥姐姐们都圆满羽化了,只有她还不够格。但却只有她,拥有连父母也没有的能力,所有叔叔阿姨都啧啧称奇,说上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拥有言灵的神,是盘古。 言之所至,所念成真。 彼时她要天上的星星也就是一句话的事,现在要个伞也费劲儿。 小玖扯两下布就得停下来歇会儿,身体只允许她慢悠悠地来,奈何头顶的烈日又催着,两相逼迫。 是得给自己找个壳子。 她被晒得发懵。 等下次吧。 她觉得累,不想整这破布了,干脆停下一切动作静止,坐等太阳把自己元神晒散了,等下一个百年千年再聚回来也行。 “娘亲?” 一声呼唤叫醒了她即将开始的百年好梦。 小玖睁开眼。 身前站了个高个子,她现在有点儿看不大清他的脸。 那一声“娘亲”的确亲切,眼睛依稀辨别出面前那身形头上有对她熟悉的角,可往下的头发却是黑色。 对上了一半。 “小二吗?” 她出声确认,努力眨去眼前的模糊。 没听到回应,但也有可能是她现在连听也听不清了。 小玖揉眼睛,晃晃脑袋,觉得好像好些了,又抬头,准备再确认。 “小……一?” 她吓了一吓,以为自己眼睛揉坏了,不然怎么顷刻间又换了另一个人。 这人跪坐着,比她高了一个半头,上身前倾着向她靠近,嘴巴一开一合地在说什么。可惜刚刚揉眼睛的时候忘记连耳朵一起敲敲了,所以现在她还是听不见。 黑色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垂向自己,小玖小指勾了一缕摩挲,感觉太熟悉。 抬头,咫尺处,那双离得过分近了所以终于可辨明的眼睛,被纤长的睫毛切得碎碎的目光丝蔓一般将她缠紧,攫出脆弱元神剩下的最后几丝气力。 耳朵好像突然复明,但也有可能没有,只是自己消失前的幻觉。总之,在意识沉沦前,她听见自己说: “头发长长了,小一。” --- 小玖的能力是言灵,即说什么是什么。所以她不常说祈使句,说了的话对方执行起来就很机械,她觉得没意思。 虽然她很擅长使唤人,也没想给他人拒绝的权利,但是语气总是会加个“行不行”“好不好”……仔细琢磨一下挺可爱的(挠头) 关于天谴:简单地说,就是长幼有序,“序”错了就会被雷劈。 之所以设定为神农氏搞出来这一套礼法,因为人们会耕种和畜牧之后就学会了定居,定居了之后才出现之后一系列的等级森严的社会制度。 本文这此处(包括之后)似史非史的设定,查了点资料,经不起推敲,在本文中就如此浅薄地设定了,也请大家不要细究,看个乐呵。 第四章阔别千年(上) 姜壹每年的开学典礼都姗姗来迟,周仓习惯了。但今年的典礼情况特殊,他每隔十分钟都喊人去催催。 “您终于来了啊。” 周仓见到熟悉的身影在台下露头,连忙迎上去。 主席台上所有的校领导同一时间站起,向从侧面台阶缓步而上的人行礼。 “壹先生。” 躬身行礼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大家的穿着正式而现代,行的却是深揖。 这场面古怪也不古怪:行礼的各位动作流畅自然,该是从前就做过千遍万遍。贴身的旗袍和定制的西装,都为行这一礼而预留了足够的伸展空间。从衣到人,舒展而规整。 而人群中受礼的那位男子,甚至还蓄着到腰下的长发。 绸缎一样的青丝,一半垂着,一半挽了个髻,额前有些碎发没有收拢,行走激起的风吹得它们在眉眼间乱扫。为逃开这些作乱的碎发,两扇本就恹恹的眼皮耷拉得更下了些。就算旁边行礼的人此时鼓起胆量抬头,也寻不见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一个眼神。 “诸位请坐。” 四字简短,如玉石锵鸣。 虽然姜壹一直都是这样,但周仓直觉他今天的心情不怎么样。 “壹先生,对不住对不住,但我这也是实在没办法,”周仓看到他人来了高兴,这下赔罪也赔得心甘情愿,“先前和您说过的,今年比较特殊么,怕您不在镇不住场子。” 姜壹不知道有没有在听他讲话,落座后就盯着台下的某处看。 周仓顺着一探,察出他在看妖那方向。 “……啊,对,妖站那儿……” 他内心警铃大作,大脑飞速运转,不论如何也得说点儿什么吸引姜壹的注意力,提醒一下现在的场合。 “妖、妖再过来这边站的是人,人过去又是鬼……嗯,鬼撑着伞……哈哈,伞、这伞是我们九福今年新出的文创,是学生们的想法创意。我一看觉得蛮好,就全权交给他们做了,找了几个老师把关,没想到做出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儿……咳咳……的。” 周仓话卡了,因为好巧不巧就在此时,他目睹到一把撑开到一半又塌回去的伞。 “……我下次一定让他们注意品控,不会再出现类似的问题。” 没话找话到此也就找不下去。周仓就自己刚刚多瞟的几眼姜壹的脸色来看,自己这典礼应当是能够顺顺当当地往下进行了。 至于他为什么心情不佳,谁也没可能知道,没准人家活了几千年就是要多愁善感一些。 周仓把这问题抛到脑后,握住话筒开始清嗓。 典礼进行时,意料之中的,妖会出问题。 妖最初化自于上古神兽、凶兽,后来世间生灵,包括人,也能化妖。 神兽和凶兽天生地长,妖作为他们的后代,数量多,也弱一些,虽有亲缘但无亲情;动物植物成妖而长灵性,离旧群而索新居。 而于人而言,无论何种妖,就算是人化了的妖,也是非我族类;到了上古时代末,神灵陨落,地面上的一切生灵开始争夺他们留下的遗产时,两族的对立便更上一层楼。 几千年来,妖和人一直势如水火,所以今时今日,妖不认三皇五帝作祖,多是挑衅。 妖从来不讲尊敬,只讲崇拜。虽然三皇五帝算得上他们的祖宗,但祖宗在他们的族群中,意味着去杀死而取而代之的存在。 周仓面上和他们僵持着,暗地里已经使眼色叫老师下去“友好协商”了。 不过,另有一位出列的老师不在他使眼色的范围之内。 “先生!” 姜壹的一小步,对周仓来说,这是比妖族现在从典礼上转身大踏步就走还要恐怖的事。 “别打架!有话好好说——” “不打。” 姜壹又往前了几步。 周仓一狠心,抬手,拦在了姜壹身前。 “先生,”他尽力压下自己浑身因为胆颤而层迭起的疙瘩,“您不打就退后,别站前面吓人行不……” 姜壹难得开口解释,但周仓仍不敢在他那简单的“有事”两个字上托大,既已豁出去上手拦了,再鼓鼓劲儿也就怂出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势。 “到底是什么事……” “猰貐,”姜壹回答他,“那边那个,是猰貐。” 周仓愣了下,一下没明白,呆呆地顺着他目光走,和妖族队伍最前端的那位少主对上了眼神。 “……啊对,”他迟钝地应声,“猰貐,上古大妖。不知道为什么重生了,也不知道妖族从哪里找到的他,认回来后,还创了个‘少主’的名头冠上。不出意外的话,下一任王也是他了。” “龙角。” “呃……是啊,”周仓摸不着头脑,“很难得的。现在已经没有新生的妖能长出龙角了,果然还得是千年、千年大妖。” 他讲着讲着突然福至心灵,品出了姜壹那句“有事”到底有事在哪。 原来是触景生情,定是这龙角勾起了他千年前的往昔岁月。 他为自己合情合理的解释感到满意,也为姜壹没有敌意的举动而宽心,体谅他追忆伤怀而不愿流露的礼貌,一时间连自己方才苦恼的事情都要忘了。 回过神时,发觉也的确不需要他苦恼了。 那双龙角的高度降下,因为他的主人屈了双膝。 周仓又震惊又莫名,和还没到达队伍开始“交流”的老师隔着老远大眼瞪小眼,没瞪出什么结果。随即决定抓紧把典礼先往下开完再说。 许是他查的黄历出了错,今日的突发情况,才去一桩,又来一件。 头顶乍变的天色,落在每个人的脸上都显得阴沉。 原本顺垂在脑后的长发被风吹乱,更不用说额前本就不受束的碎发,姜壹收回视线,别开了和自己睫毛纠缠在一起的几根额发,抬眼看天。 “壹先生……” 周仓下意识转身求助,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他一会儿朝天上的云看一会儿朝地下的妖看,忧心忡忡却也只能原地干着急。 纵观古今,的确没有妖拜祭祖宗的先例,他想搞今天这个典礼,完全是默认这事儿虽然没有过,但是可以有。 难道真是因为妖的缘故吗,因为祖宗震怒于妖族千年的无礼与蛮横…… 周仓心里打鼓,盘算着今天这遭一出,自己刚才发言说的那些美好愿景的实现日期又不知道得推迟多久。 不过,事情好像并没有这么简单。 黑云诡异地来了又走,在第三次聚散时,底下的人群突然不顾纪律,明显地出现了分散和圈拢。 他们围着什么人。 周仓实在没法再安心待在主席台上了,他掐诀闪现到被人群围观的圈子里,看清那两人一鬼,松了口气:幸好不是妖,自己的大同梦想还有救。 他安抚似的拍拍自己,预备上前问个清楚。 “你……哎呀!” 谁急匆匆地赶来,给他撞了个趔趄。 他站稳了,刚想出声斥责是谁人无礼,结果定睛一看,发现不是人,是妖。 心跳立时飙升,他顺着气儿压着头晕再看一眼,注意到这妖还长着龙角。 周仓呆滞地注目着那位妖族少主几步站定在那位女鬼面前,真真切切地听他喊了声“娘亲”。 --- 小二闪亮登场—— 开学典礼的第一批受害者已经出现 周仓:…… 求珠珠^^ 阔别千年(下) 他认知中几千年的伦理在此时受到了挑战:现在是什么世道,鬼能生妖了吗?这两族是瞒着人族进行了什么秘密实验取得了重大突破? 气血在脑中乱撞嗡鸣,周仓无助极了,却还要尽力维持端庄,代表着校方和人族,上前妥善处理。 为了他三界大同的理想,这事儿最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同学……啊——别!” 他茫然地看见姜壹突然凭空出现,揪着那位少主的衣领子往边上一提溜,扔走,转而利索地换自己在原地跪下。 整个过程发生在一眨眼,周仓只来得及说了句凄凉且苍白的“别”…… 他缓缓地合上嘴,尝到自己喉头深处呕上来的苦味儿,开始认真思考如果现在自己晕倒,能吸引多少场上的注意力挽回一下。 好在有人在这时候过来搀住了他,关切地喊了声“校长”。周仓睁眼,看见是吕家的小子,感动极了,血压都被这句话降下去不少。 “好孩子……” 他很感动。 “校长,”吕弄溪见他没事,直入主题,“‘皇女’是什么,为什么壹先生叫她皇女?” “天——先生下跪了?!为什么,怎么能?”吕弄溪看到那个骤然矮下去的身形,万分吃惊,顾不上议论他人的冒犯,不确定地又跟上一句,“先生、先生是不是哭了?” · 关于眼泪,姜壹是在小玖走后的这几千年,才慢慢知道,原来她留给自己的身体里还藏着这样一汪泉,在许多个难寐的夜里满出来,沾湿枕巾和头发。 枕巾没关系,要紧的是头发,时时刻刻,不可以太湿也不可以太干,必须定时拿油仔仔细细润好到轻柔且滑韧,等待一只手的临幸。要求指尖随时随意挑起一缕,都可以顺着滑进掌心。 就如此时,就为了此刻。 姜壹跪着,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陷于恍惚地老天荒的当下。直到那截被小玖绕在指尖把玩的发尾,随着她一起倒下去。 “皇女!” 他失声,连忙倾身扶住脱力向后坠落的小玖,发现在那扇单薄透明的肩胛骨处,自己的扶在她后背的手掌清晰可见。 小玖在消失。 重逢的狂喜止于此当头一棒,姜壹颤抖起来,抱起人要走。 “放下她!” 谁在呵止,他全当没听见,双手小心翼翼地调整小玖躺在怀里的位置。 “你是谁?!” 桃生疾扣住他的手臂,对眼前这个不理人的长头发耐心告罄,手下一点儿没留情,平时能摧折三人合抱粗树的掌力,此时没法撼动这个长头发半分。 他面色一沉,冷笑出声。 “我说了,放下她。” 妖,从人族的队伍中无声穿插而至。许多津津有味吃着瓜的同学们会突然被抚过自己毛茸茸的东西吓到,转眼看,是耳朵或尾巴,高耸而机警。 周仓面对此景欲哭无泪,早知道这样,就不该让同学们挤这么近,没想到没增进感情,倒是方便了打群架。 他也顾不上维持校长的威严,用自己生平最无助可怜的眼神望向人群中的姜壹,企图感化。 然而,被他这样恳求着的人眼皮一掀,许多只尾巴就无力地垂落在了周仓的面前,乱七八糟地滚躺一地,没来得及呻吟一声。 无关的同学小心避让着这些倒下的妖身,预感有大事要发生。 到头来,是自己人先动了手。 周仓认了,事情自此无法挽回。他沉重而坚定地拍了拍吕弄溪示意松手,缓缓挺直了腰身。 “你——” “少主息怒息怒,”周仓满脸堆笑,“有话好好说。” 桃生气得要返祖了,想咬人。 猰貐的确吃人,上古时期,“他”也是因为吃人为祸才被大羿射死。这个故事,桃生被族中长辈念叨了好几百遍了,为的就是提醒他现在的社会好吃的很多,别只盯着人吃,实在忍不住想吃人就偷偷吃,被发现了麻烦。 桃生听得耳朵要起茧子,无数次强调自己这辈子就从来没吃过人,也不会想吃。 他还记得,在自己很小很小、还和娘亲生活在冥界的时候,的确会忍不住乱咬,尽管那时候他连牙都还没长。 但也是因为牙都还没长,娘亲会屈起一个小指塞进他嘴里,说“咬这个,别咬你羿伯伯的剑了,木头都给你咬出坑来了。”他那时候不懂什么意思,但抱着指头吮得很投入欢快,也就不理那破木剑了;到后来长了牙,娘亲不愿意伸指头给他了,只扔给他一串珠子,叫他咬珠子去,珠子不怕疼。于是桃生每天又用牙磕珠子磕得嘎吱嘎吱响。 后来,他被带到妖族后,听说了那个故事,才知道自己为什么老喜欢咬东西,但也气愤奇怪“自己”从前到底为什么喜欢吃人。 那些人都跟娘亲长得差不多,“自己”是怎么下得去口的。 桃生攒了一肚子纠结,就等着哪天再见到娘亲和她好好说道。 结果现在,娘亲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长头发抢走了。不仅如此,他眼尖地瞄到那个长头发手腕上也有一串珠。 他的天塌了,娘亲不止他一个宝贝了。 “你……” 桃生恶狠狠地朝向这个可能是他兄弟的人宣誓自己坚持“一娘一儿制”不动摇: “我们打一架,谁赢了,娘亲就归谁。” --- 桃生觉得自己妈被人抢了 小一觉得自己成小三了 俩人不在一个频道上,但是都破防了【摊手】 小二是小玖捡来的啦,不是亲生的,不过不妨碍小一误会 日有所思(上) 小玖醒来的时候,偌大的房间只有她一个人。 她尝试在床上伸伸腰蹬蹬腿,动作太快时还有点儿目眩,其它已是无碍了。 晒不到日头的感觉真是美妙。她懒倦地在大床上滚了几个来回,一不留神滚到了硬硬的木板上。 小玖从被子里抬起头,确认自己不是在床底而是在床上。只不过,这张大床只有这一处有软垫子,其他地方还只是光溜溜的木板,硬而凉。 这的确是床啊。 她上下左右确认着,有些不确定起来。过去整张床都是要垫软垫子的,难道几千年过去了,流行一般垫一半不垫了吗。 看着看着,她还发现另一处可能千年后的新潮流。 这间卧室靠窗的那面墙上,凿了一个圆形的大口,纵向高到天花板,横向几乎和床等长,用于欣赏窗外的美景最合适不过。 但此时,这窗子却是被封上的,怪不得室内没有阳光,如此暗淡。 小玖深觉自己和时代的潮流脱轨,盯着这设计出神了一会儿,决定翻个身接着睡一觉。 她侧身闭眼,觉得自己可能懂得了这个室内设计的初衷所在。不受任何光线打扰的周遭世界哄她入眠,耳朵贴着软垫,她听见自己平和的呼吸。 还……闻到了自己的味道。 气味若有似无,但绝不是从自己身上发出来的。 小玖尝试忽略,但失败了,认命地睁眼,伸长手往边上一捞。 什么东西被她扫到地上,手里只攥住了一小撮粉末。 这里还不知道是谁的房间,人家好心收留她,她却把东西弄倒了。小玖不好意思再接着躺着了,爬起来坐到床沿,趁着房间内不明亮的光补救。 结果一双脚刚着地,也踩到一点儿粉末,应该也是刚刚掉在地上的。 她摸索着帮人收拾,归拢粉末的时候,摸到了一小短截儿硬物,细细的。她想到什么,凑近鼻下闻。 是香,还是吸入后会陷入幻境的香。估摸着长度和地上的灰,应该是已经被烧过一截了。 小玖又深吸几口气,闻到的还是浓浓的致幻之味,最开始吸引她的“她的味道”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遗憾地放下这一小截香段,就着周身萦绕的致幻香,蹲下去继续清理香灰。 在她眼中,这仅仅是个挺好闻的香。 并不是说,神不受这个香的影响。最开始搞出这个香的人,就是她的大姐。她宣称闻到这个香后会看到自己心中最幽微的渴望,于是拿来给她们姐妹闻。 香味渐浓,一室之内大家睡得横七竖八,做着各自的美梦。 ——除了小玖。她也倒下了,但是没做梦,一觉到天明。 现在闻到了香,想必一会儿不会再失眠了。 她满足地想到,手上还在收拾,不经意的一个抬头,看见床边屏风的转角处,站着一个人。 小玖认出他的脸,快速眨了几下眼睛。 来人一句话也没说,动身一步步靠近,半蹲在她面前,堪堪和坐在床边的她齐平。 上古之人个子都高,小玖是例外,哥哥姐姐们常常逗她说她不是父母生的,而是母亲捏的。估计是捏的时候泥巴不够用了,所以才比别人矮了一截。于是小玖后来逮着机会捏自己的泥人了,铆足劲儿地要把他捏得比最高的三哥更高,后来被姐姐们劝下来了。 “胳膊腿这么细,不大好看,比例匀称最重要。” “可再矮一点就没有三哥高了。” “你傻呀,”姐姐们指点她,“矮一点有什么要紧,你把他捏得强壮些,抱着你的时候,你比三哥高不就行了。” 她想了一下,是这个道理,勉为其难地把多出一截的胳膊腿往别的地方匀,身高降到了六尺半。 所以现在,小玖能够不费劲儿地平视他,看他忽闪的睫毛,还有睫毛下面刚刚匆匆瞥她一眼、又匆匆遮住的眼睛。 “皇女。” 他说着,头更低,向下看到一地地灰,顿住了。 “真对不住,香是我打翻的,”小玖知道自己闯祸,先坦白,把掌心和脚底翻给他看,“弄得地上都是,我想收拾来着,但法术不好使了,有点麻烦。” 姜壹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克制地抿了抿唇,声音出口还算平稳: “不要紧,我帮您擦擦。” 小玖翘着手脚,在原地悠哉等着。 把脏的地方清理干净对于他们来说来说很容易,一个眼神一个念头就能办到。但这到工序,自从姜壹来到后,就变得繁琐且享受起来。 面前出现几盆水和几张毛巾,分别擦拭她的手脚,毛巾拧干了水分包住她时还是温温的。香灰被带走,肌肤上留下的潮湿被一起留下的温热一点点烘干。 双脚先被伺候干净,被姜壹握着脚踝提到自己的膝头踩着。小玖小动作蹭着他腿上干燥的布料,一点点粗糙,很舒服。 姜壹换了方向给她擦手,几缕头发垂落下来,挠在小玖的脚背上。 很自然的,小玖的两只脚绕着发丝追着玩。左手刚被擦干净,转手就去拨弄姜壹额前的碎发。 “你头发真的长好多。” 头上的手不停扫着,但没什么技巧,姜壹能感觉到发丝变得比风吹得还乱,不太温柔地打扰着他的睫毛和眼睛。 他很珍惜地记住这个感受,不敢乱动,轻轻地“嗯”了一声。 “好顺好软,”小玖捏着一撮,翘起来扫他的脸,逗他,“痒吗,还是很舒服。” 姜壹看似没受打扰,专心顺着她的手指,一个一个关节往下揉过,然后把布浣洗过,再来几遍。 小玖知道他的性子木,本来就是手痒逗两下,不搭理也就收手了。 但她收手,没收动。 “手腕上没沾到灰,不用擦了。”她提醒姜壹。 个子高的人,手也不能小。这是小玖捏泥人的时候,姐姐们嘱咐她的。她听进去了,所以现在捏着自己手腕的手,长指绕过一圈还多出来半截,严丝合缝地束着她。只那根拇指曲着,摩挲她腕上凸起的骨头。 所有的干净的毛巾都给小玖用来擦手擦脚了,姜壹的手从盆里洗干净伸出来,握在她手上时仍是湿的。残余的水不为他们紧贴着的手与腕所容,沿着缝拖沓地往下流。 小玖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肘那儿悬了一滴水,另外还有新的水滴顺着前辈的痕迹蜿蜿蜒蜒,磨磨蹭蹭地爬,比发丝撩动更痒。 “小一。” 她下意识脱口他的名字,后知后觉地发现刚刚垂眉顺目的人,此时毫不闪避地望着她。 耳朵却是红的。 小玖懵着,从来没处理过这事儿的脑袋,一下没反应过来“耳朵红”是什么意思。 迟钝地,一个念头浮现出来。 她被自己龌龊的想法吓了一吓。 --- 小玖:事情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若有所思(下) 仿佛要印证她的所思所想似的,手被另一只手带着,湿淋淋的水渍过渡到她的指尖,又在另一张脸上滑落。 小玖不是没有摸过姜壹的脸,也对这张脸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就算她记性不大好,隔了几千年,是把这样子忘得差不多了。但今天再见,她确认就算过了这么久,自己对这般容貌依旧钟情。当年自己花了那么多时间在捏这张脸上,果然值得。 因为喜欢这副皮相,所以上手是常有的事,小玖从前摸姜壹就像摸自己一样自然。 但不妨碍她觉得现在两人这动作较之以往有些不同,不同在哪,她却说不出。 她慢慢咂摸,手地被带着从姜壹的额角滑落,途径眉眼,下到鼻唇,颇有些状况外的顺从,只在过到他眉目时弹了弹手指,用他渡给自己的水往他睫毛上挂了颗泪,又在他轻轻眨落时笑出声: “别哭别哭,”小玖逗他,“这么多年没见,想我了没?” 姜壹启唇,却不是出声答,而是在小玖的手行进到自己侧颊时,手腕轻抖了抖,牵着她的掌心向内,包裹住那个为她启唇的吻。 小玖的笑声戛然而止。 软而湿,不舍不分,黏着她敏感的掌心缠蹭。她痒得蜷指,却反而揉紧了他的面颊。 “……小一?” 被叫到名字的人按着她的手微微抬脸,从散落的碎发中向她递了一个湿漉漉的眼神。 ——她一定是入梦了。 得出结论,小玖沉默:自己大概真是寂寞太久了。 之前用这个香都没事,怎么今天就生出了这样的幻觉。不会是因为之前闻这味道的时候还没捏出小一吧……原来自己对小一居然还有这样的念头吗。 早在捏出小一之前,姐姐们就劝她年纪到了找几个玩伴,她也一直有在物色挑拣。但后来有了小一了,天天待在一起,逐渐忘了这事儿。偶尔姐姐们提到,她指指小一,姐姐们还会笑她: “这算什么玩伴。” 小玖张嘴吃进姜壹递过来的食物,没当一回事儿,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再多的她还没想,想了再做,并不着急。 看来,现在就是她“想了”的时候了。 小玖任由这个梦境中的“小一”扯着自己,心下发愁等下梦醒了该怎么跟姜壹解释: ——其实玩伴要干的事儿不止原先那些。 · 姜壹进门之前,想了很多,也下定了决心。 他上午把她急急忙忙送进来,给床上垫了软垫,给透光的窗户全都封上。陡然重逢,近乡情怯,他匆匆放下后,叫了人进去服侍,自己浑浑噩噩彷徨在门口不敢靠近。 他在反省。 姜壹方才和那小妖交手,留了手,半是因为走神,半是因为心慌,凄凄惨惨和成了满腔迷惘。 这便是皇女和妖生的孩子吗,眉眼有哪里像…… 姜壹抖得不行,在对方猛烈的攻势中,只做格挡,想辨清他的脸。 看来,那位是一头红头发。 他瞥见了小妖发根露出来的红色,知道他明面上的一头黑发其实是后天伪装。这位皇女的骨肉应该是遗传了他父亲的一头红发,却又好像更亲近母亲一些,故意染成了黑色。 姜壹失神,被打中了好几回,踉跄着后退。 他听见下一掌呼过来的风声,身体却动弹不得。 世事纷说,但妖杀了上古之神风玖,却是现在三界公认的,因为当年,所有不服气要争辩的妖,都被姜壹杀了。 那些上古大妖,还有他们的血脉,多数永远断在了姜壹的剑下。妖族因此元元气大伤,往后几千年,人族在这片土地上兴旺繁盛。后来的妖,也对先祖的所作所为缄口不言,算是默认,再无反对之声。 但,依照今日所见,皇女愿意与妖结合诞下子嗣,当年之事一定另有隐情。 姜壹想到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怔在原地,心都凉了半截。 该如何对他,毕竟是皇女的孩子…… 那一掌被赶来的周仓接下,他一边接招一边着急忙慌地回头喊姜壹回神帮忙,喊破嗓子也没得到回应。直到他应付得手忙脚乱、急得快要开始破口大骂的时候,才见到姜壹扬手扔了个诀过去,将那小妖击昏了。 周仓叉着腰直喘气,半死不活地转身,骂爹的话到嘴边,见到姜壹那副模样却又什么都讲不出了。 “带他去安置,”姜壹话里说的是那小妖,却没再看他一眼,“叫学院的教授们都过来,医药学的全部都得到齐。” 周仓听迷糊了,现在场面上有两人都需要治:一妖身份贵重,却是姜壹亲手打晕的;一鬼来历不明,却被姜壹搂在怀里。 他难以定夺,于是冲着正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抱起那女鬼的姜壹问道:“到哪齐?” “我那儿。” 周仓还想问问妖族少主怎么办,话还没出口,一人一鬼就消失了。 他茫然地合上嘴,回头看见四周的一片狼藉,觉得自己头又开始晕了。 方才在打斗时,坐在地上帮忙照顾小玖的吕弄溪,这时候又凑近他。 “好孩子……”周仓很感动,伸出一只需要搀扶的手。 “校长,”吕弄溪完全没注意到周仓的脆弱,手里捧着方才那位女鬼鬓边掉下的花,一边端详着,一边坚持不懈地问,“所以壹先生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 · 姜壹在门口从白天枯站到傍晚,神思浮沉恍惚,乍然听见里头的响动,心里的念头仿佛也跟着一锤定了音。 从前是什么关系,已经不要紧了;“小一”在皇女那里是第几人,也无所谓了。 就算不能做唯一一个,也要永远做其中的一个。 ——他抬脚进门。 --- 我们聪明的小一决定爬床,给自己上户口。 小一:那些个二三四五我就当做没看见,下次藏好点不许被我发现了哦T^T however小玖以为自己在做梦,梦到小一是因为自己想念小一;梦到小一亲自己,是因为自己对小一有欲望。 小一:…… 大逆不道(上)(微H) 姜壹侍弄着小玖的一双手脚,每一下轻柔地擦着,觉得软绵非常,像团着一掌梦云。昏暗的室内,元神的那点透明可以忽略,看上去只觉得那片肌肤赛雪。屋内仅有的一点光线全被这处反着,晃得姜壹目眩神迷。 他有意让自己墨黑的头发去扰动她,悄悄下放一截儿到她的腿上,果然立即就被拣了去。余光瞟着,心里想皇女的肤色,肯定还是自己的黑色更衬她些。 先前皇女同他讲过,他身上的每一处都是照她的喜好来捏的,很合她心意。 所以皇女一定更喜欢他的皮相。 姜壹给自己打气,面上绷得紧紧的,强迫自己不再去想皇女几千年过去改喜欢红头发的可能。 他慢慢浣着巾帕,脑袋里的弦被扫在脸颊上的发尾撩拨得突突跳,在哪一刻断的他已然不知晓。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手里已经捏实了他肖想许久的腕子了。 她叫自己的名字,用姜壹从没听过的语气。 ……也许是听过的。 姜壹鼻息间萦绕着淡淡的幻香,耳朵热起来。他抬起眼睛和小玖对视,一如他梦中常做的那样。 在小玖身灭的这些年,他做了一件大逆不道的事。 人去楼空,满室遍寻,姜壹只找到了几根头发。他缠着那细细的黑丝在指尖,在再也不会有其他人踏进来的房间里跪了许久许久,再见天日时,看外面人族的衣制已经改换了一朝了。 他们匍匐在地,诚惶诚恐,遵照他的吩咐寻来香料,跑前跑后收集到了那幻香制作的残卷,恭敬地呈给他。 姜壹成功搓出了香条,细细长长,每一支中间包了一段小玖的头发。因为头发没有多少,所以香条也没几根。他先拿了一整根点燃,奢侈地大梦了几天几夜,余下的拿盒子装好,实在想念得不得了的时候,才掐一截点着,闻着小憩片刻。 昨天点香的时候,忘记控制量了。是以今天早上姜壹从“小玖”温柔的注目中悠悠转醒后,对着空室寂寥和一地的香灰发怔。 香点多了,他醒得迟了,刚刚梦里还在笑,现在梦醒却想哭了。 一个小木盒,撑着他过了几千年。这个再没有了,就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姜壹耳热,眼眶也热,全身都滚得发烫,整个人好像接在早上那最后一段香后,往下烧起来了似的。 他抓着手里的指尖,像是抓着一个燃尽所有幻香照亮的梦。 他亲吻她的掌心,薄薄的眼皮合上,挽留欲坠的泪。 “小一。” 小玖自己把手抽了回来。 她俯下身去,凑更近去看姜壹,片刻,再抬手去摸他的眼角。 “怎么真哭了,”她看清手上的泪渍,关心道,“生水进了眼睛难受吗,真对不住。” 她连忙又在他脸上抹了几下,想到什么,停下来: “我好像还是第一次见你哭。眼泪,是眼泪吗?” 小玖起身跪在床上,抬高上身,凑近捧起姜壹的脸,伸出舌尖在他眼尾掠了一圈,咂摸咂摸嘴,惊讶道: “还真是眼泪。” “原来我当时给你捏了这东西,从来没见你流过,以为那时候漏了捏呢。” 姜壹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看,忘记眨眼。 小玖尝了他的眼泪,没浪费这个别扭的姿势,捧在他脸颊上的手又往下嘟了他的嘴,往下贴了一贴。 “挺软的,”她赞誉道,“我手艺不错么。” 动作轻佻,语气却稀松,和她从前对自己说桌上哪道菜看起来不错,夹过来尝尝的口气一样。 至于为什么突然对自己这道菜感了兴趣,姜壹心中已经有猜测: 他听说,那种事都是食髓知味的。皇女从前尝了滋味,又空寂了许久,现在见到他着急用,也是正常的。 “接下来的,你会吗?” 小玖心里没底,问面前的这个“姜壹”。 梦是在现实的基础上构建的,偏不了太远。上古的时候大家风流,从不互相避讳,但小玖也没什么特意盯着人看的趣味。所以没吃过猪肉,连猪跑也只见过半程。 没见过就梦不见吧,小玖不确定,心想今天大概只能多亲几口,别的也干不了啥。 醒来了要找本书好好钻研,她心里记下了。 “皇女。” 小玖抬头要应,声儿被一个吻结结实实地夺了去。 他的唇什么时候这么烫,小玖晃了晃神,还有呼吸也是。两瓣唇堵着她不动,呼吸却在颊侧如有实质地抚扰。 贴她这么久不放,眼睛也不睁开,小玖不知道他是想干嘛。不过眼睛睁不开,嘴巴她还是有本领撬开的。 她伸出舌头,第一下舔湿了他的外唇,第二下就径直往里钻。 姜壹措手不及,抬手扶她,缓和扑过来这一下的冲劲,后知后觉他们已经在接吻,又后知后觉他现在摸在她的腰侧。 闯进来的舌头很大胆,也很生涩,好奇地在他口腔内寻寻觅觅几下,就累了,不动了,安静地伏在中间,动作很小的时不时勾一下他的舌尖。 --- 我写这一段的时候觉得小一特别像卖火柴的小女孩。 就是那一把幻香烧完了,就在冰天雪地里死掉了,死在美梦里嘴角还带着笑的。 大逆不道(下)(H) 姜壹脑子里乱哄哄的一团,像是分裂成了两瓣,一瓣被熏得昏昏迷迷,一瓣漂浮在肉体之外恨铁不成钢: 皇女亲你了,皇女允许了,看到你制香,她也没生气。 她现在伸舌头了,你还傻愣着做什么。 小玖不爱穿衣服,姜壹知道。她非得要穿的时候,也尽量挑布料少的衣服穿。自己现在手上摸到的,就是布料又少又透的吊带,肌肤的温度透过来,传到掌心,是凉的,相比她柔软的舌头来说。 姜壹搂得更紧,掐着她的腰压向自己,齿微微开合,咬住她的嘴唇。 他动作有些抖,或者她的唇太滑,叼着吮了几口便滑走,反复几次,把小玖都逗笑了。于是那条本来懒散的舌头,在她笑气声中出来给他引路,依样画葫芦地画了一遍他的唇瓣,不客气地在上面啮了几个牙印,才勾着他往自己的口里去。 小玖发现,原来这个不用什么技巧,一来一往便是趣味。她有时嫌弃姜壹太墨迹,或者自己动累了,就动手在他脖颈处撩两下,几乎是立刻,嘴里搅动的动静便会随着耳旁的呼吸一起剧烈起来。 “好了好了,”小玖垫着他下巴把人扒拉开,“你换个地方亲,我嘴麻了。” 姜壹揪着她腰侧的衣服,被推开时视线飘忽着,瞄到衣服蹭开后露出来的白肉,竟就粘着不放了,喉咙里出来的应声也是胶着的: “……嗯。” “看上哪了,”小玖注意到他的视线,跟着低头,“腰?好看吗,就露了一截,你可以帮我脱衣服吗,我早就穿得不耐烦了。” 她举起双臂,抬眼看他,等他给自己脱衣服。 姜壹迎上她的目光,无声地吞咽,答应道:“好。” 他一只手包住那高举在头顶的、交迭的手腕,轻轻别到她身后去,随即自己也跪上床,另一只手箍住她的臀,把人往里床里带。 “嗯?去哪,脱衣服为什么还要在垫子上脱。” 小玖被轻松地拎到软垫子上落地,手被制在身后,但是不疼,她仰起头问姜壹话,顺口在他倾轧过来的颈处舔了一道。 “这样是挺方便我亲的,有心了,”她自以为懂得了他的用心良苦,表扬了一番又推拒道,“但亲人太废力气了,我没什么劲儿,要不还是你亲我吧。” 脖子那儿一触即离的温软,留下一道冷痒的湿痕。姜壹跪进小玖岔坐的双腿之间,垂下眼睛和她对视,压下呼吸,回话: “是。” 小玖很高兴,侧头亮出脖子,爽快道:“给。” 她坐着,姜壹跪着,她平视过去只到他胸口。昏暗的室内,姜壹压下来,挡住了她视线内所有的光亮,一切的扰动齐静,聚神于那个落定在她颊侧的吻。 太轻太痒,小玖抖了一下,一个吻于是分裂成点水般的好几个,嬉戏般你追我及。 她咯咯笑着,抬手揉脸颊,往下顺到伏在自己胸前的脑袋上,玩姜壹的长发。 他在亲自己,从下巴到胸口;她就绕他的头发,从发顶到发尾。直到伸长胳膊,发尾从手心滑落的时候,身前的吻也攀滑到那座软峰上了。 “衣服不会碍事儿吗,你怎么还不脱。” 虽然说,这个梦境是她所谓最幽微的渴望,但她其实还真不知道自己渴望什么。每次都是这位“姜壹”干了什么,她感受着,心里想果然还挺舒服,原来自己喜欢这个。 就像现在,他将要亲到自己的胸,于是那处已经提前开始渴望了,尖尖儿翘起来,磨蹭着布料,酥麻不绝。她很喜欢。 真准啊,这个梦,她的喜好比她自己还清楚。 她在心中肯定那幻香的功效,想到“姜壹”没着急帮自己脱衣服,可能是因为自己真正想要的不是现在就直接把衣服脱下吧。 “……现在不脱也行,随你的便吧。” 她改口了。 姜壹被吊带的蕾丝边阻碍了往下的路,稍稍抬了头,去看整个的、躺在他身下的、真实的小玖。 他做梦也没敢肖想这样的场景。 皇女安静地躺在自己为她准备的软垫上,一双手被他束着,也不挣扎,只是小指勾了几绺发丝玩。她的眼睛看着自己,倦懒而纵容,说“随你的便”。 他从来没得到过这样的命令,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的自由。嘴唇颤动着还没应出话来,眼眶就先热了。 “……是。” 姜壹掩饰性地快速俯下身,以泪代唇,先叩击她的心门。 --- 小孩高兴傻了,是这样的、、 昨天放了六千的存稿,终于更到肉了,下章一整章有四千五^^ 求珠珠gt;lt; 爱和守望(上)(H) 那一滴眼泪,打落了蕾丝边,将它压得耷拉着和乳肉黏连。剩下的花边还自由着,随着姜壹沉重的呼吸抖簌招展。 “有点痒。” 小玖扭了几下,轻而易举地从姜壹松懈的手中脱出自己的手,抓了抓自己被蕾丝边骚扰的胸,随即又举回头顶,将手腕放回到他的约束中,催促道: “可不可以快点亲,这里好痒。” 乱动的花边很快被制裁了,姜壹伸出舌头,从那一点泪痕出发,舔湿舔软了一圈蕾丝,迫使它们全部伏倒在起伏的白腻上,作最纯洁的围饰。 蕾丝倒下了,它包裹的两粒红珠却挺立起来。 小玖虽然个子比不上哥哥姐姐,但其它地方可不差。两乳生得大而翘,仰躺着时形状也浑圆软实。更不用说现在还抬着手,方便她往下一瞥,就能看见那两摸艳红,透过白色的布料招摇。 怎么好像……比刚才更痒了些。 被姜壹照拂过的地方,温热过后,被呼吸吹动,一阵阵沁凉比实打实的抚摸更虚无抓人。小玖的喘息渐渐地比姜壹还要急,她要赶在他的呼扰前,为身体下一刻的起伏吸足氧。 痒麻难耐,胸先挺送,翻了个白浪,被身体先献祭给了身前的人。小玖意识混沌,只想要什么给自己挠挠。 “咬……你咬我一口吧好不好。” 小玖怔看着姜壹动作不断的唇,不知道怎么就想到用牙咬来止痒。 “咬这里好吗,轻点重点都随你。” 姜壹现在听不得“随你”二字。 “好”字是他咬着牙应的,应答完的下一刻,牙关松开,叼起离得最近的那块嫩肉,嘬吸着品,来回地磨。 小玖忍不住了,要抽手出去向下扒衣服,放那对和姜壹湿粘在一起的乳儿出来透透气。 她刚欲动,便被制止了。 “痒。” 她重复着这一字,黏连的喉嗓颤抖,在直叙之外添了几分楚楚。 姜壹终于舍得抬头。 小玖先是被他艳红的、在暗室中浓到有些发黑的眼角吓了一跳,再往后,看见他连绵到耳后的红晕一片,在耳垂出处深到滴血。 这是怎么了。 小玖一时将自己痒的事儿抛在脑后,关切道:“你中毒了?” 姜壹只是看着她,轻轻摇头。 小玖反应过来,觉得自己真是糊涂了,幻境里怎么会有毒。她呵笑了几声,开口要和姜壹说自己犯的蠢,结果连头带声儿,一起被兜头过来的衣服蒙住了。 姜壹终于帮她脱了衣服,从下往上,脱到肩膀,罩住她的脸,就不再动了。 她不解,以为他脱个衣服都要中途歇会儿,预备呼声提醒一下。 “小嗯——”双乳峰尖儿上的裹缠让她的声音陡然转了个调,“啊……对,是这里,你快亲……” 小玖什么都看不见,索性闭上眼,不吝啬的夸赞从她断续的游吟中漏出,回荡在白色薄透布料围绕的小小空间里,在小玖耳边来了个重奏。她听着自己的呼吸和呻吟,闷又重,像是另一个人同时低语,在和她调情。 她不再想着去扒面上的衣服了,由它蒙在脸上窒着自己。方才还有轻微挣扎的手,现在也老实停在姜壹的指环内,随着身下的情潮不留情地抓挠他的小臂。 姜壹对这点儿痛感毫不在意,对自己皮肤上浮现出的几道红痕也没空分神。他全神贯注地侍弄着面前的一对乳,致力于把顶端的粉珠含成赤珠,也不忘把小玖刚自己留在胸前的红痕舔淡成粉晕。 他在头顶小玖传来的声声吟哦中,不停歇地将这胸前的一切湿润得完全,稍稍流连后接着往下。连串的吻缀落在微凉的小腹上,刻意地多停留一会儿,直到唇与它同温、共颤。 被衣服兜着的小玖,直到双腿被人打开,才知道姜壹下一刻要往哪去。她没多加阻拦,无师自通地屈起一条腿,找到他的肩膀踩上,姿势舒服了自己,也方便姜壹摆弄。 她该是天生来享受的。 姜壹对她的行为全然接受,尽可能地将大床上的软垫扯过来,全铺到小玖的身下。 这里是他的住处,不过他不常回来,特别是卧室。 每一次回来,都是为床头的香段。此物不可随身携带,不然日日得见抓心挠肝。非得放在一个离得稍远又随时能回去的地方,平常之日遥遥挂念,痛苦之时辗转可得。卧室门是常年紧闭的,留不住梦境,但可以尽量留住幻香的气味。 也许味道浓了,下次的梦境也能更久一些呢。 姜壹是这样想的,所以平日里不允许自己经常进出,因为门一开一合味道就散了;也不允许自己没事在房间里就呆,因为气味是越吸越少的。 因此床一直是硬板床,软垫是他刚刚掐诀从他尝住的教职工宿舍那儿变过来的,尺寸小了很多,不够新,太薄,不够软,太粗糙,前天洗过了今天还没洗…… ——全是他的味道。 姜壹的脸便是被自己和小玖混合的味道蒸熟的。 他眼睛朦胧着,望向腰腹凹陷、两腿尽头,那个不断翕张的穴口,时不时吐出的一点儿晶莹顺着粉色的缝儿流下,催他去接。 小玖的体温低,流出来的东西也只有一点点温,姜壹用舌尖平抹开薄薄一层,滑润过穴口一整圈,才心满意足地吞咽进肚。 他一舔一扩,小玖就控制不住地一蹬,踩在他肩膀上,把自己的臀部抬得离了底,悬在空中抽搐两下。 “啊……”她扬起下巴,吃了一嘴衣服布料,仍堵不住断续的呜咽。口水浸湿的棉布兜住满满的情欲,封着发酵。小玖倒灌了自己好几口醉酿,全身都昏沉。 --- 明天继续~ 求珠珠嘿嘿^^ 爱和守望(中)(H)[一百收藏加更] 她逐渐受不住,却说不出是受不住折磨还是舒爽,身体打开又收紧,和钻进穴里的那根舌头玩若即若离的游戏。 好湿好潮,两股间的水被人又揉又推,加上小玖自己撅着臀桥,已经流得身下满是了。她没有化在日头下,倒是要融在姜壹身下了。 “小一,”她拿指甲剐蹭手边的小臂,尽量稳着声线提要求,“帮我衣服拿走好不好。” 身下的动作停了下来。 “让我看看你好吗。” 小玖又补了一句。 很快,罩着自己许久的那团吊带就被人温柔地从头上脱出来了。她快速地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用一双被蒙得湿润的眼睛,去找她方才说想见的人。 姜壹本也直勾勾地盯着她,对上目光之后才躲闪开来。小玖往下注意到他唇边晶亮的一大圈,透着脸上红晕的底色,像什么花瓣上的露水。 “你怎么都不说话,这么久没见了,不该有很多很多的话要对我说吗?” 姜壹见她笑,下意识也跟着浅浅弯了弯唇角。 他听清了她的问题,不知道回答什么,只想吻她。末了唇动了动,嚅出了声轻轻的、有些局促的: “姐姐。” 小玖听得一愣。 姜壹很少这样叫她,尽管一开始,她让他叫自己的就是“姐姐”。 他嘴上应的是“好”,但下一句依旧“皇女皇女”地喊。在座的小玖的哥哥姐姐们纷纷笑她现在架子大,训人真有一套,她顺嘴跟着玩笑吹嘘自夸了两声,回头又向姜壹认真强调: “我这儿真不搞你们人族那套繁文缛节的。” 这位昔日神农氏的小王子摇摇头,只是说: “本该如此。” 日积月累的习惯难改,小玖随他了,怎么舒服怎么来。 既然现在“姜壹”喊了,是不是说明自己一直想听他叫姐姐? 还得多谢这个梦,小玖又一次重新认识了自己喜好,并对此感到新奇。 姜壹喊她“皇女”时,口气是他给自己定位的侍从;而现在喊“姐姐”,语气又完全像弟弟了,更生涩更清越,只到了尾音,才露出一点藏不住的情欲的喑哑。 小玖因姜壹这一声而静默片刻,再一次动作时,手脚并用地把他再一次按到身下。 “又难受了,这里。” 姜壹在那俩字儿之后,也哑了声儿。脸本来已经够红,加上室内暗,不能看出是不是更添了点颜色。 他顺从地听随着小玖的要求,任劳任怨地把自己一张脸再次埋回去。即使有一会儿没见,舌头摸索两下后依旧精准地抵住那粒硬核,狠狠连嘬,啧啧之声比方才那个同样从这张嘴里出来的那二字要大上许多。 身下刺进一点,小玖就唤一声。她的手现在自由了,摸到下面去,十指插入姜壹的发根,抓紧。有时候刺激太大,抓得过火些,她也听不到他抗议的叫唤。 姜壹沉默且专注地对待着那个不知疲倦的穴孔,凭借自己善学的天赋,在这场还没开始多久的情事中悟出以舌造浪的本事,吸、翻、鼓、捣,冲得软肉来不及收缩,紧紧箍着他的舌头磨,吐出一股一股兜不住的情潮。 随着穴内一阵陡生的绞动,小玖拧转着腰身,发出一声长啼。姜壹被她不管不顾的一脚踢得从穴前偏移,没控制住咳了两声。 那只踹在自己胸膛前的脚丫因为主人的魂飞天外,还没顾得上收回去。姜壹一边小声咳嗽着,一边一错不错地盯着小玖纠结沉迷时的情态看,难得的正大光明,一双眸子亮比沾满涎液的唇光。 他这样看了好一会儿,又掩下睫毛,小小地抿了抿唇,随即褪下自己手上的串珠,下意识盘了两下后,拿去堵住那个还在汩汩流水的泉眼。 小玖整个小腹都随之挛缩一顿,她立时睁开眼,视线还茫然着,手却不含糊地“啪”一声抓住姜壹还在往内推的小臂,问: “这是什么?” “串珠,”姜壹的目光依旧温顺乖巧,“您送给我的。” 小玖闻言还是迷茫,没什么焦距地看了他好一阵,半晌才记起来:噢,自己是送过他一串东西来着。 或者说,是姜壹自己从她那儿捡去的。 --- 这一do最后一part晚上12点放送 100收藏之后紧接着100珠珠加更 这更一加一个不吱声【吸烟】【吐烟圈】 爱和守望(下)(H) 那时候,她刚开始准备发展串珠子这个爱好,认认真真收集石头,仔仔细细打磨、钻孔,但因为经验不足,成品依旧不够圆润,孔也七扭八歪的。最后勉强串起来了,自己嫌弃不满意,丢在旁开始做下一串。 结果第二天,早起被抱起来洗漱的时候,小玖被脊背上从未感受过的小而硬的东西硌清醒了。 她揪出姜壹的手,有些惊讶:“小一,你怎么把这个捡回来了。” 姜壹向她谢罪,说自己喜欢,就擅自收着了。还说之后一定换一只手戴,不会再硌到她。 “哎呀重点不是这个,”小玖端详着自己的十分磕碜处女作,向他许诺,“这串太难看了,等我技术好了,再给你串串好看的。” 但姜壹却说不用了:“我只想要您做的第一串。” 小玖问为什么。 跪着的少年微微扬起脸庞,羞涩腼腆和极力掩盖羞涩腼腆的正经一同出现在他面上,脸闹得微红: “因为,它是‘小一’,我、我也是……” 捏好泥人的第一件事是起名。 彼时,小玖大功告成后,趁着人还没醒,跑出去自己玩了一阵,回来就看见泥人已经自己坐起来,一动不动地发呆了。 她过去冲人家“嘿”了一声,把人吓得一抖,自己一边得逞大笑一边和他商量: “你是我捏的第一个小人儿,以后你就叫小一吧。” 小玖记起了这一茬往事,现在也忍不住要笑。 “这串珠子还在啊。” “嗯。” “小一,”小玖咀嚼着这两字,觉得真有意思,“也好久没见了。” 说话间,珠子被姜壹拿手指顶着,更往里推了些,一颗一颗,被穴口的花瓣张开包裹、吮吸、吞入。 石头落进了泉,水势上升,漫了一床。 小玖被动地用身体的这一处重温这一串她已经忘记了什么模样的珠子,穴肉无休无止的吞咽告诉她,当年自己真的挑了很多石头去做这一串珠子;穴内被细细碾过、点压的敏感酸软提醒她,这串珠子好像比当年从自己手上出去时,要更加圆润光滑了…… 情动倾轧而至,脑海中别的想法很快就不复存在了,小玖的手在床板上乱抓,五指间乱缠着姜壹的长发,身下多颤一阵,便多绕一圈。 姜壹也只有在这时,才无所谓他的头发如何。他很专心地拨弄着珠串,悉心地、有节奏地往无餍的穴里递。 红蕊吐蜜,透石滴汁,湿湿淋淋,粼粼清清。 皇女看不到这些,却尽收他眼底。 还有,皇女肯定没注意,几千年过去,原本串珠子的绳子早就磨断了,而珠子外边原本那些让它沦为残次品的粗糙和棱角,也早被他盘平了,整颗小了一圈。 他后来重新找了线串,也接着不厌其烦地摩挲着那大概已经没有故人指痕的石珠表面,心里却不知道,这到底还算不算那天皇女大笑之后、递还给他的那串。 “小、啊嗯……小一……” 皇女在叫自己的名字,口齿开合,无意识的,好像很依赖,好像这时候满心满眼都只有唯一的他一样。 姜壹看着整串珠子终于没入嫣红的花穴内,淋漓的肉汁浇透了石头和串绳,于是上面曾经消失的、被时间涤荡干净的过往,终于有了新的、来自旧人的覆质。 算的吧。 珠子还是原来那串珠子。 漫漫岁月长河里,他这颗石头,流沙数几裹不去,浪涛万千卷不飞;不是熟悉的指纹打磨便不剥脱,不沐浴曾经的目光便不腐蚀。一如既往地固执、沉着地守护着最内心处,过往流年的化石遗物。 海枯石不烂,他曝露在时间的荒原,年复年年,等待一个熟悉的脚步声经过。 ——凭借爱和守望。 --- 小一:所以这次户口算上成功了吗【忐忑】【惴惴】【惶恐】 接着再走两章剧情。 求珠珠^^ 好好学习(上)(珠珠100加更) “你不来抱我起床,跪在这儿是做什么?” 小玖睡到自然醒,翻身做懒腰,被跪在床头的姜壹吓了一跳。 姜壹低眉顺眼着,随着小玖目光一起飞到他脸上的,还有一片红云。 他内心躁动,出口支吾: “皇女,我……昨晚,我们……” “嗯……昨晚,昨晚怎么了。” 小玖刚睡醒,梦境和现实她已然混淆,完全没意识到,按照她昨天以为的逻辑出发,现在才是她和“真姜壹”清醒下的第一面。 可惜她现在并不清醒,面对姜壹时,已经全然是昨晚刚温存完的熟稔。听他提起昨晚,满脑子都是: ——他们果然契合,自己捏的就是好使。 “你也还好吧?”小玖在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没事儿的话可以先抱我去洗漱吗,我得去上学呢。” 姜壹脸登时煞白,几乎要跪不住,撑了好几下才撑起千斤重的头,却颤着唇一句话也抖不出。 小玖闭上眼,张开怀抱,等着人抱,自然看不到这些,只在久久没有手伸过来时又提醒了一声。 “要迟到了,昨天那些老师说,不能迟到来着,会扣考勤。” 小玖从知道自己能去人间上学开始,就是想要来好好上学的。 她在冥界听那些鬼说,人间的学堂会教授很多很多知识,上达天文下知地理,世间万事无所不包——她正需要这个。经过在人间的这两天,她深觉自己不能再如此落伍下去了。 在她这一次提醒完后,很快被抱起来,没骨头似的被伺候着穿衣,洗漱,最后坐到饭桌上时才总算完全睁开眼。 桌上摆着的都是她爱吃的事物,小玖盯着发呆。菜色是熟悉的,但现代的盛菜盘子让她一下从几千年前的盹儿中回神。 她举起自己的手掌,到面前,摊开,穿过半透明的掌心,能看见在桌边匀着调羹的姜壹,雾里看花似的。 “小一。” 她和刚起床时相比,完全换了个口气,昏昏困困的混沌褪去,现在是在很认真地与这位久别重逢的玩伴打招呼。 姜壹的脸色依旧苍白,小心地把自己藏在背光里,不让小玖看出端倪。他极力稳着手里的勺子,没耽误喂食,好一会儿觉得喉咙能重新发声了,才缓缓涩口道: “皇女您不想去,便可以不去。” “我想去的,”小玖咽下粥,下巴示意了桌上另一道小菜,在菜入口之前接着说,“小一你呢,你不用……呃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哦对,你不用上班吗?” 姜壹摇摇头:“您身体这幅景象,我得帮您去拿味药。” 小玖现在没有身体,元神又虚弱,法力受限制,精神也不济,容易像昨天那样晕倒。虽然在重新找到一副身体之前没办法根治,但他总要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做些什么。 底下人在他昨天发完话后,便到处开始去找给元神“强身健体”的东西了。 事实上,人间都没听说过还有如此功效的药材,因为没有人用得上,凡人哪里来的元神呐。只有传说中上古遗留下来的仙境神域,才可能有这些未被发觉的神草灵药。 既然是传说里的了,那肯定没人见过。是以他们一通忙活,搜罗了一筐犄角旮旯里的神话传说,胆战心惊地呈上去,满嘴“可能”“也许”地夸大这些神草灵药存在的可能性。 万幸,姜壹照单全收了。在仔细了解了一番上面的地名后,认为还是自己亲自去一番比较稳妥。 他想到这里,暂时把自己的心酸苦楚抛掷一旁,有些担忧又有些恳求地看向小玖。 小玖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希望自己好好待在室内,白天别出去活动。 “别担心,我哪有这么脆弱,好歹不大不小也算个神呢。” 姜壹从来不会反驳她说的话,继续悉心地喂完一整碗粥。饭后,漱口水和擦手巾依旧是热乎的。 小玖内心感慨,早知道姜壹没死,就早点来找他了,自己这么些年在冥界一个人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姐姐们说得对,神不能没有玩伴。 她正在心里狠狠地肯定这番话,耳朵听见了一串敲门声,转头疑惑地看向姜壹,接受到对方肯定的信号后,朗声朝门外道:“请进。” 门打开,进来了一男一女,十分有眼力见地先与小玖打了招呼,又朝姜壹喊了“老师”。 “他们是我的学生,”姜壹仿佛早就知道她今天会选择出门,早有准备,这会儿不紧不慢地叮咛,“皇女,我不在的时候,他们来照顾您。” · 小玖在和防晒衣打架的时候,屠有仪和姬易之在偷着打量她。 这就是先生说的“皇女”?个头怎么小小的,还没有他们俩高;看上去也笨笨的样子,连防晒衣的帽子都扯不出来。 屠有仪最先看不下去,上手帮小玖理帽子、戴上、拉起拉链。 衣服穿戴整齐了,小玖也呼吸不畅了。这衣服古怪得很,衣领、口罩和帽子什么的全都连在一起,她现在说话,嘴唇顶着口罩,整件衣服都在抖: “这衣服,是一定要穿的吗?” 她生平最讨厌穿的就是这样布料多还都黏在身上的东西,皱着眉抗议道。 “这是老师专门为您定做的。您穿着这一身,就是走到十只金乌面前,那也是不怕晒的。” 十只金乌,传说中的十个太阳。姬易之满嘴跑火车,屠有仪站在小玖身后悄悄冲他翻白眼,解释道: “老师准备周全,还另给了我们一把伞。只不过……”她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只不过等下上学路上,可能您穿着衣服比较稳妥。” --- 小一:在无人在意的角落,有一个小男孩轻轻地崩溃了…… 加不动了这个更……下次加更猪猪破两百吧,收藏整百不加了(p_q) 好好学习(下) “自行车,”小玖咀嚼着这个名字,绕着眼前这个奇形怪状的四轮车转了一圈,饶有兴味,“所以它会自己走吗?” “呃……对您来说,是这样。”姬易之促狭地笑了声,在身边人的弹指诀前及时止住。 屠有仪对小玖的认识水平有了个基本认识,于是事无巨细地向她介绍共享四人单车应该坐哪里。 “您就坐在这后座,哎对,这里,就坐着就行。我和姬易之会在前面带您的,您什么都不用管,注意别被这个东西打到,等下车子动起来这两个脚蹬也会转的;还有记得把防晒衣裹紧,我俩蹬车不好给您撑伞。” “为什么我们上学要坐这个,瞬移过去不就好了。”小玖虽然对这新奇的车子跃跃欲试,但心里仍有疑惑。 “在校区之外,我们不能随意动用法术的,”屠有仪往天上看了一眼,“有禁制。” “禁制?”小玖觉得下这玩意儿的人限制人身自由,太不像话,意念间有要随手帮他们破了的意思,“谁下的?” “老师。” “……哦,好吧。” 小玖打消了日行一善的念头,觉得小一做事从来妥帖,加上自己现在完全不了解人间事,没必要多此一举。 “那我们赶快走吧,要迟到了。” 她灵活地爬上了四人共享单车的后座,妥善乖巧地安置好自己。 屠有仪和姬易之对视一眼,认命地到前头去开始蹬车。 这辆她俩从景区顺来的游览观光四人共享单车,实在不是很好骑。轮胎没气是其次,刹车也不是很灵,闹得姬易之好几次气血上涌,到口强行化作一阵咳嗽。 “街上好多人在看我们哦。”小玖在后座无事一身轻,百无聊赖地左顾右盼着。 城市道路交通的非机动车道上出现了一辆横占几乎四分之三车道的四人共享单车,每个勉强通行的非机动车车主经过时,都会给他们一行人一个眼刮子。 屠有仪卖力蹬车,本来只“嗯”了一声,又觉得敷衍,道:“您要是不适应,可以把墨镜戴上,在刚刚一起给您准备的书包里,那个方形的盒子。” 小玖打开书包见识了一下那东西,却没有戴上。 “他们好多人也穿着和我一样的衣服,为什么,他们又不是鬼。” “呃……这个……” 这个问题角度太清奇,屠有仪不知道怎么解释,拿胳膊肘顶了姬易之一下,提醒他别让皇女的话掉地上。 “啊……这个啊,”姬易之得令,煞有介事道,“是这样的,太阳的阳气太重了,现代人血统淡了,身体也不大好,所以就得想办法遮一遮挡一挡,保护身体健康。” “原来是这样,”小玖深信不疑,“可是我看他们坐在那种,”她指了一辆路过的轿车,给两人看,“就这种东西里面的人,都不用穿这个衣服。是不是这个车子也是人造出来遮太阳用的啊,” “我看他们待在里面都挺舒服的,”她听着姬易之要命的咳嗽,关切道,“你们骑这个、这个自行车,好像很辛苦的样子。我们可以坐这种车子吗?” 姬易之的咳嗽声戛然而止,惊恐地和屠有仪对视了一眼。 今天一大早,天还没亮,老师来找他们的时候,大到嘱咐大街上学校里哪些路线的太阳少,小到中午就餐汤和饭要分开盛两碗,还要汤饭合起来盛一碗,事无巨细,听得两人本来就困的脑子越发不清醒了。 最后,老师问: “你们会开车吗?” “会。”姬易之没经过大脑,和先前一样应承。 屠有仪嗅到了一点不对劲儿,脑子勉强运转了一下,道:“有驾驶证。” 老师好像很满意,说“好”。 于是两人手上除了那些防晒套装,还多了串车钥匙。 姬易之视它如烫手山芋,塞到屠有仪怀里:“给你。” 屠有仪莫名其妙,压低声音怕门内的姜壹听见:“给我干嘛?!” “你不是说你会开车吗?” “我说的是我有驾照!说会开车的难道不是你?” “我的意思也是我有驾照,”姬易之脸皮厚,“才不是说我会开。” 屠有仪再一次被他的不靠谱震惊:“我真服了你了……那现在怎么办?你去跟老师说,只需说你自己蠢笨晕车,别把我扯上。” 姬易之还要犟嘴,被屠有仪的目光逼退了,趁着天还没亮灰溜溜地去景区“借”了辆观光单车。 “只有这种她坐在后座不用动,”姬易之朝看着单车一脸失语的屠有仪解释自己的用心良苦,“别的共享单车、电瓶车什么的,她能行吗?” 屠有仪虽然还是觉得够呛,但也没想到别的更好的办法,也只能就这么着了。 谁知道,这位皇女慧眼如炬,一下就发现了不对劲儿。 “啊哈哈哈……啊,呃这个这个,”姬易之口不择言,“您初来乍到,世情百态,多体验体验也是好事对不对。自行车,您没坐过吧,多新奇啊!您放心,汽车的体验我们给您安排在后头呢。到时候看您喜欢哪个,我们就天天用那个载您上学,怎么样?” 小玖全然信了,被哄得很高兴,装模作样地也踩上后座的脚踏板一起蹬。全包的防晒服被她轻轻撩开一角,漏着夏末秋初的晨风,温柔沁人。 --- 姬/屠:要死差点儿就露馅儿了。 小玖:好耶! 父女关系(上) 一行人踩着这辆破车,摇摇晃晃地进了学校大门。姬易之按车铃的手快要擦破,方向盘交由屠有仪把着,在早八的人流里杀出一条血路。 “我们怎么不去昨天那里?” “开学典礼在南校区,因为在山顶摆阵法祭祀不大容易引人注意,”屠有仪一边回答,一边苦恼这车能停哪里,“实践课程需要跑到那边上,但是理论课都在这里。” “新生的第一节,应该是公共课,我们送您过去、” “为什么他们都在看你们两个?” ——因为壹先生的两位大弟子在大庭广众之下骑观光车。 “因为我们俩人缘好,”姬易之有些咬牙切齿了,“您坐稳了,接下来有个台阶,我们直接骑上去。” 三人颠颠儿地横冲直撞上了台阶,乱停在唯一还有空位的一棵树下。小玖跳下了车,跟在两人后面走进教学楼。 她边走边脱防晒衣,无法忍受这种布料再多在自己身上多呆一刻。屠有仪反应了一下,手忙脚乱地给她开伞。小玖习以为常,并把脱下来的衣服很自然地挂到屠有仪伸过来给自己撑伞的胳膊上。 屠有仪:……得,果然是祖宗。 姬易之在她身后无声狂笑,嘚瑟自己一身轻松。 进了教室,讲台上的老师看见两人,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打了声招呼。 “你们人缘这么好,连老师也认识。” 小玖有些兴奋地打探着教室里的一切,有同学看她,她也大大方方地看回去。虽然她自以为笑得和善,但那些同学依旧好像被唐突了似的,很快移开视线,再也不看她。 “其实我人缘以前也还行的……” 小玖停止跟人笑了,肃着一张脸,想不出症结在哪。 姬易之憋笑,撑着正经给小玖指了位置,和屠有仪一左一右把她夹在中间坐下。 “我们是老师的学生,所以大家都认得。” 屠有仪见她这样,还是解释了一嘴。 “哦,壹先生?对吧,”小玖想起昨天听到的称呼,灵机一动,“小一现在这么出息啊,变成他的学生人缘就会好吗,那我回去跟他说声,我以后也是他的学生。” “……”屠有仪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呃,皇女,”姬易之顿了一下,觉得这个之前闻所未闻的称呼拗口,再重复一遍才顺嘴些,“皇女,您和老师……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什么。” “就是您和壹先生,”姬易之对屠有仪玩命地使眼色视而不见,“他们都说,你们是父女。” 大庭广众,壹先生抱起一个小女孩,神色紧张,还为她大打出手。并且,这小女孩还是个鬼,拥有着非同一般的美貌,那血统肯定纯。这么纯的血统,罕见到世间仅存唯一,又碰巧到这个“唯一”就在现场。 便是姜壹。 大家都猜测,这位小女鬼应该是壹先生死去的女儿。只可能因为种种原因,父女俩现在才重逢。 “父女?” “啊……对,父女。”姬易之隐约觉得自己能问出点什么来,忽略了屠有仪警告无用后黑得不行的脸色,更加兴奋地重复了一遍。 上课前通常闹哄哄的课堂,不知道为什么此时落针可闻。老师站在讲台上,呆在大屏幕前,不知道在审视着课件的哪个漏洞,也不说话。 小玖呵呵一笑,开口说了什么。 “叮铃铃——” 上课铃响彻整间教室。 比上课铃更大声的是上课铃结束后全班不约而同的“啧”声,唉声叹气者众多,不知道哪里生的气往书上撒,翻书时把书页翻得“哗哗”响。老师也好像终于放过了那一页PPT,匆匆滑动鼠标,很忙但不知道在忙什么。 屠有仪和姬易之俩人呆坐在椅子上,怀疑自己的耳朵。 “开始上课了。” 小玖提醒他们,观察周围的同学,也去找到屠有仪手里的书包,从里面翻出了一本书:《九福学院学生手册》,摊开在桌面上。 “只有一本,你俩要不凑过来一起看。” 她慷慨地分享,推让出自己的书。 两人没动,还静默着。 小玖于是自己从第一页开始,认真翻看起来。 “姜……壹,”她在第一页的策划人处第一栏,看见了这个名字,向旁边两人确认,“是不是就是小一?” 屠有仪被她贴脸询问,大脑勉强处理了一下,机械地点点头。 “姜壹,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怎么是这个“壹”。 小玖又念了一遍,怀疑不会是自己当年捏他的时候,这部分记忆忘揉进去了吧? 姜姓,神农氏,稦,第八任炎帝榆罔之子。据说人族对自己的来历是很看中的,什么“根”啊“本”啊之类的形容,好像不论是谁,只要活着,就一定得知道自己从哪来,这样最后才能回那去,不然便是孤魂野鬼。 孤魂野鬼,是连鬼也害怕的东西,每一个鬼都极力证明自己不孤不野。小玖在冥界这么多年,不知道见过多少以此为执念而走火入魔的恶鬼。 她这么些年“小一小一”地叫人,估计把人喊迷糊了,真以为自己叫“一”了。 “从很早之前,人的名字就连名带姓了。” 屠有仪回了点神,听到小玖的嘟囔,回想起自己一直听这位皇女喊老师“小壹”,估计是还停留在上古——那个只单单称字为名的年代,奇怪为什么现在人名字这么写。 “就比如说,”她看小玖好像还在凝思,决定现身说法,“我叫屠有仪,他是姬易之。‘姬’和‘屠’是我们的姓,加在‘有仪’和‘易之’之前,才是我们完整的姓名。” 小玖适才是在想,等晚上的时候怎样提醒一下姜壹的姓名,但现在,屠有仪的话将她拉到了另一个思路上去。 “是这样啊。” 她活学活用了一下,向旁边两人隆重介绍了一下自己: “那我叫风玖。” 风姓。 屠有仪脑子又转不动了。 “操,”姬易之忍不了了,“那不是伏羲女娲的姓吗,” “对的。” “你你你……”姬易之被她极其自然的一声“对的”吓到,不受控制地想到一个可能性,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荒谬而压缩得紧紧的,“你不会是女娲娘娘吧?!” 要真是女娲再世,那且不论什么父女关系,今天现场的什么母子、母女之类的亲缘关系大概就掰扯不清了…… “不是不是。” 姬易之的嗓子终于能够重新松了进气儿。 小玖好心地等他喘完这口,才不紧不慢地接着说: “女娲是我妈妈。” “……” “……操。” 屠有仪掐着姬易之,没忍住,也把脏话当了此情此景下的语气词。 父女关系(下) xiton g89.co m 开学第一课,讲的是九福学院的的校规和注意事项。老师做的PPT字很多,中间还穿插了大段视频,声音和画面被使了法术,在每个人的眼前耳边晃荡,生怕你听不见看不着。 小玖很认真,老师让翻到哪一章就翻到哪一章,在学院介绍和专业分类那一块停留的时间最长。看到从前那些大家囫囵乱学一通的本领,被细分成了许多不同的名词,就觉得很有意思。 “现下发一张‘专业意向收集表格’,一人一张……哦不是,每位同学一张,”讲台上的老师差点把妖和鬼漏了,连忙纠正了措辞,“大家都拿到了吧,确认上面的姓名无误,别拿错了。记得收好,弄丢了弄坏了很麻烦的噢。” 小玖闻言,慎重用手掌夹着纸翻面,检查名字。 果然,上面登记的是“风玖”。 她又小心地翻回来,转身去看旁边两位,却见他们桌上一片空白。 “咦,他们是不是发漏了你们的。” 有问题要举手,小玖刚学的。她一只白胳膊自信地升起来,打算帮两位举手。夲伩首髮站:po18 v s.co m 后续章节请到首发站阅读 “哎哟祖宗,”姬易之连忙去拦她,如今“祖宗”二字叫得是再无怨言,“我俩用不着的,我们又不是新生了。” “这样啊,”小玖有些可惜,收回了手,又问,“那你们几年级了?” “我们是老师带的博士生。” “喔,”小玖很快把这个新名词和刚看见的学生手册内容联系起来,“那你们是我的师兄师姐,对吗。” 屠有仪被她这个称呼吓一跳,十分谨慎地往窗外的天看了一眼,确认了还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才放下心。 “哎,是,”姬易之得了便宜开始卖乖,“您想怎么叫我们都行。” “不可,”屠有仪又用眼睛白他,转身对小玖恭恭敬敬道,“您是老师的……的长辈,晚辈实在……” “这有什么的,”小玖最不在意这一套了,“一码归一码么。” “就是,一码归一码!” 姬易之被逗笑,乐不可支,觉得小祖宗挺有意思,伺候起来也没那么不情愿了。 “想去什么专业呢,来,师兄给你参谋参谋。” 他拣起小玖面前的纸,粗粗扫了一遍。 “姬、易、之——” 屠有仪实在看不下去他那样儿了,贱嗖嗖的,没大没小没个像样儿。 “皇女,”她咬字咬在前头,盯着姬易之说,不信他不明白,“皇女需要学什么?” 先前壹先生让她们叫“皇女”,她们都不知道是哪个“皇”,只是就着相同的音调那么叫了。谁成想,原来是三皇五帝的“皇”。 伏羲女娲的女儿,那是神。神有什么可学的,生化万物,无所不能,还有什么需要学的? 姬易之显然是听懂了,尴尬地咳嗽两下,把纸放了回去。 小玖倒没想这么多,只觉得有趣,接着问二人: “你们俩是什么专业的?” “我是剑修,他学玄学。这是我们主修,辅修有很多,壹先生要求我们能学的都要学。” 小玖有些难以置信,确认眼前的姑娘胳膊腿跟自己一般细,个子倒是高,但好像柳枝抽条,瘦弱扶风。她于是又问一遍:“你修剑?” “嗯,”屠有仪连山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像是习惯他人的困惑了,再次肯定时目光中浮动着自信的光彩,“我善剑。” “那……你知天命?” 小玖转向姬易之,挑眉。 “略知,略知。” 姬易之难得含蓄起来,摆摆手。 “那你帮我算算,我适合哪个专业。” “啊?我?”姬易之觉得小玖在开玩笑,但对上她的视线后,又意识到她好像是认真的,于是立即挺直了腰板正色道,“啊……这个这个……” 他再一次打量小玖。 这个据说,现在世间,唯一还存在的神。 心生一计(上) 小玖爱笑,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双眼皮扩宽了笑弧,深了笑窝,窝里面沁了一汪水。看见的人会先被动人的水波晃晕,然后一脚溺进去,被浮力温和地托起来,包裹着。 笑得甜,身量也只有这么一小点儿,简直像个小孩。 姬易之晃晃脑袋,企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您……想学什么呢?” “我什么都挺想的,”小玖有点可惜道,“但现在身体不是很允许,舞刀弄剑,砸铁炼器我应该是不行了。” 姬易之点头,划掉了“剑术”“炼体”和“炼器”。 “术法符箓之类的,我也先放放吧,太费神了。” 姬易之又划去了三四项,盯着纸上剩下的几项,斟酌道: “大概就剩下‘御兽’‘丹药’‘玄学’这类了,您爱种花草还是养宠物呢?或者您学八卦五行也行,我可以带带您,”姬易之正经不过两句,又开始犯浑,“不是我吹,在当今世上,这方面,我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包括老师在内。” 他笑得漫不经心。 玄学,最无需努力、最看重天赋的一门本事,讲的就是一个天命所归。姬易之在还不知道八卦图叫八卦图的时候,就从天地自然中大致悟出这张图了。所以就算他每天吊儿郎当的,轩辕氏年轻一辈最出息的还是他。 小玖但笑不语。 “我说你傻了吧,”屠有仪知道他又开始得意忘形口不择言了,“伏羲八卦,你在这儿班门弄斧什么?” “……” 忘了这位是伏羲的女儿。 姬易之干咳两声,装作无事发生。 “养小动物还是算了,”小玖从小到大只养过一个小一,“要不就丹药吧。” “丹药?”下课了找过来的吕弄溪闻言,有些兴奋地接话,“你也要学丹药吗,好巧。” 三张脸闻言齐刷刷看向他。 “啊呃……嗨……”虽说是自己找的人家,但现在被这三位如此注目着,吕弄溪依旧不自在,“我、我是来找……这位同学的。” 他看向小玖,表明自己的来意。 “噢——对,”小玖拍脑袋皱眉,“你是那个,那个那个小什么来着……” “吕弄溪,”姬易之先报出了这个名字,上下扫他一眼,“吕家独苗儿,我没记错吧。” “对!”小玖马后炮,跟着叫唤,“小吕,你来找我吗?” “是的,”吕弄溪有有些忐忑地越过一脸正肃看着他的屠有仪,把手上的东西递过去,“你昨天晕倒了,这是你鬓边掉下来的花。我看着,不像凡物,一直想找机会还给你。” 小玖接过那朵小白花,向吕弄溪道谢。 “这东西,怎么有点儿眼熟。” 姬易之定定看着,心里的感觉很怪异。 “我看别的鬼都有一朵,想必是交换生统一的什么信物一类的?” 吕弄溪向姬易之说明他的眼熟可能来自何处,但私心也觉得这位好看的鬼姑娘,连花也比别的鬼要好看些。 姬易之没再说什么了,只眉头还微微锁着。 “的确是信物,”小玖捏着花茎转圈,“我们武试比的就是采花。一座山上会开二十朵这种花,几万只鬼,手段不论,谁先摘下来就是谁的。摘到花的鬼能来上学。” 寥寥几句话,传达出的信息就叫人能想象当日之酷烈。吕弄溪悄悄瞥了一眼班级里其他的鬼同学,咽了咽唾沫。 “那您……”姬易之想到刚刚选课时小玖这不行那也不能的身体状况,好奇的劲儿又上来了,“您是怎么摘到的。” “这花不是一开始就长在那儿的,是过一会儿开一朵。所以一开始他们都在乱打乱杀,减少竞争鬼的数量,等开花的时候摘到的机会也大一些,”小玖向他们讲述这个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玩儿的经历,“我动手除了几个要来杀我的,找了块大石头下面靠着休息,想着等他们冷静点再出去。” “结果你猜怎么着儿?第一朵花,就开在我手边了。” 小玖讲得眉飞色舞,到这一段儿都开始抑扬顿挫了。 “我一开始还不知道是什么呢,突然间从地里冒出来。刚伸手摘来准备探个究竟,就听到那边说我是武试第一了。” “然后我就能来上学了。” 她摊手。 “这也行吗。” 吕弄溪面上惊讶,内心却是轻松很多。若这女鬼真是因缘巧合来此,那至少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恶鬼,自己也没看走眼。 “这花,是人的魂魄化的。” 姬易之心中的那点纠结仍然梗着,索性开了会儿小差,用另一双眼睛看了看那朵花,下了结论。 “是啊。” 小玖早知道这事儿,但仍然多看了姬易之一眼。这人说他有天赋,也不全然是在夸大。 “冥界,这类游魂残魄应该不少,不稀奇。”屠有仪也觉得没什么。 姬易之在揉眼睛,没说话,就此默认。 “小吕,”小玖看着吕弄溪,突然想到了另一位昨天见过,但到现在一直没见着的小孩儿,“昨天你也在场,有没有见到一个长着龙角的小妖呀?” “……啊?” “就是就是,”小玖本来想加个红头发红眼睛的特征进去,但细想昨天自己见到的好像是黑头发,于是又不确定起来,卡壳儿了半天,依旧只憋出来:“长着龙角。” 昨天自己昏迷前见过的几人都在,唯独那个一晃而过的小二到现在也没出现。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总要问问确认一下。 三人俱静,一时间不是很敢将自己脑海中浮现的名字拿去认领小玖口中的“小妖”。 “您是说,”屠有仪斟酌着开口,“妖族少主吗?” 昨天自己听到的小话里,好像的确是这么叫小二的。小玖点点头:“应该就是他,你们知道他在哪吗?” 三人的表情开始拧巴,一个个欲言又止: “你们也不清楚吗?那我回去问问小一。”其实早上就能问的,只是那时候她刚睡醒忘了。 “其实……”吕弄溪是三人中对小玖情况了解最少的,开口的负担也最小,“少主他被壹先生打昏了,据说现在还没醒呢。” --- 小二:总算记起我了…… 心生一计(下) 小玖没想到是这个答案,问他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吕弄溪把自己所见如实托出,“当时少主本来是先要上前来扶您的,但被壹先生撇开了。然后他冲着壹先生喊了什么,就冲过来要打架。我当时在旁边,壹先生把你先托付给我,也冲上去了。” “打了没多久,壹先生就把少主击昏了,匆匆忙忙抱着你消失,你的花就落在我这儿了。” 小玖听完了这段自己昏迷之后发生的故事,也同样摸不着头脑,说道:“那你们知道他现在在哪吗?我想去看看他。” 屠有仪和姬易之相互看了一眼,没有很快回答她。 虽然现在学校开放招生,但人族和妖族的关系并没有这么好,面上一片祥和,背地里暗流涌动。小玖的地位不一般,与姜壹的关系有很特殊,而且现在看,和那位妖族少主也剪不断理还乱。 其中牵扯的东西太多,比外交出使还让人头疼。 “我知道他们的住处,”吕弄溪没想这么多,“你想去吗,需不需要我以我的名义帮你递个帖子。” “吕家小子,别瞎掺和,”姬易之赶在小玖答应前喝止,难得动脑子想了个拖延时间的委婉说法,就怕激起这位皇女的逆反心理,“您回去跟老师提一提,他来安排比较妥当。” 小玖也不急于这一时,点点头。 吕弄溪被人喊了“小子”,又说他瞎搞,有些不服气,嘟囔着: “还要等放学回去问,再快也得明天了。照我说的来现在递帖子,晚上我就能开车送你们过去……” “等等。” 姬易之打断他,抬头。 “你刚刚说什么?” 吕弄溪被他突然的一本正经吓到,心里发慌,仔细盘算着自己刚刚说了啥:“我说我放学就能带你们过去……” 这句话离有哪个字是不能说的吗。 “你会开车?” 屠有仪也凑上来,吕弄溪更紧张了,支支吾吾:“……对、对啊,暑假刚拿的驾照。” “好兄弟!” 姬易之大喜过望,不由分说地一把揽过他的肩膀,哥俩好似的拍拍。 “一个人上下学很孤单吧,走走走,我们一起走。” · 这上古神境位置偏僻,林子里的路也不是很好找。姜壹耽搁了不少时间,才在瀑布边找到此行的目的双相草。 这草需在太阳落下的那一刻采下,不然即刻便会枯萎。时间还早,姜壹守在一旁等,顺手解决了在一旁守护这棵草的神兽双相。 庞大的神兽倒下,压塌了百棵大树,连瀑布的石头也被一起撞动,水流一下改变了方向。姜壹没忘记给小草添了个保护罩子,免得被水泼翻了。 这时,手机进了消息。 姜壹平常不带手机,这次例外是为了方便姬易之那边在小玖碰到什么事儿的时候,随时向他汇报。所以这手机要么不响,响了肯定是关于小玖的。 对话框点开,是一张饭菜图。姬易之在下面补充: “皇女中饭吃的这些,按她的意思点的。汤和饭也都给她打好了,她说炸鸡腿很好吃,以前没吃过。” 姜壹勾了勾唇,温柔地看着照片中的炸鸡腿,手忍不住轻点上去,不小心把照片退出了。 一条新消息跳了出来: “皇女听说妖族少主受伤昏迷了还未醒,想去看望他。我们暂时没有应下,想问问老师您怎么打算。”屠有仪接着在群聊里聊起了这件正事儿。 姜壹看了三遍消息,怔在原地。 “她有没有说为什么。” “没有,就说想去看看少主现在怎么样了。” 姜壹捏着手机,黑屏又开机,反复点开炸鸡腿好几次才平复下心情。他一字一字在屏幕上输入: “一切等我回去之后再说。” 发送。 他快速摁灭手机,放回口袋,长久的静默之后,发现自己刚刚忘记呼吸。 神境景色壮美,云沉在地上作森林的雾气,天上却开阔。就算在白天,抬头也能看见密密麻麻的星星,大如斗。天幕星子连缀到地面,璀璨了整片天,没不入姜壹愁色沉沉的眼。 因为还在昏迷,所以要去看望么…… 姜壹不确定自己那日下手是否真有这么重,更不确定这是不是那小妖的某种手段。 他不能坐以待毙。 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脚,依次摸遍自己的全身,姜壹没找到一处可以下手拧断破开的地方。 身体发肤,受之小玖,轻易不可毁。 他于是更愁了,盯着双相花发呆,半晌,突然快步走到昏迷的双相兽面前。 瀑布的水流被他引过来,兜头倒在双相兽脸上。 双相兽扑腾着醒来了,挣扎着往外吐水,哗啦啦又扫倒了一片树木。 “你……你又想干什么?” 双相兽发现姜壹还没走,一骨碌就从地上爬起来了,满脸戒备。眼前这个人族邪门得很,虽然是人,却如有神通,他没两招就发现自己不是对手。好在对方未有杀意,给他了个痛快。但现在又把自己搞醒,眼神还怪怪的,不知道有什么企图。 “请问这附近……”姜壹心跳得很快,偏过头假装数刚被折断的树有几圈年轮,“这附近有没有迷情草……” “啊?”双相兽在往外掏自己耳朵里的水。 姜壹深吸一口气,感觉好像好多了,一字一顿重复:“这附近有没有迷情草?” “迷情草?!” 双相兽停下动作,大惊失色,上下打量了姜壹一番。 “对,”姜壹似乎终于数清楚断树的年轮了,声线都铿锵起来,“迷情草。” 有道是人不可貌相,仍旧隐隐作痛的脑壳逼得双相兽忍住了即将脱口的嘲笑,憋得快要哽咽: “……有。” 姜壹点点头,终于放过了那棵断树,点头示意让双相兽带路。 双相兽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往哪个方向去,姜壹自己就闷头吭哧吭哧走出老远了,步子有些同手同脚,再仔细看,耳后根也红红的。 他趁着这时候偷笑,嘴刚咧开,那人就突然回头,直直看着他。 双相兽又吓一跳,后退几步问他要干什么。 “你等下,”姜壹向他比划自己的腹部,“朝这里来一拳,重一点。” “但不可以破皮。” --- 屠/姬:这事儿事关重大,得向老师汇报(严肃) 小一:就你会装柔弱博同情是吧,走着瞧(叉腰) 双相兽:只有我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新时代神农尝百草 迷情双相(上)(H) p o1 8c a.c om 小玖一天吃好喝好,回家的时候,没看见小一,但另外看到几位新来的阿姨——从前叫侍女——在房间里,说是小一喊来帮忙的。 小一坦然受之,沐浴更衣,抱着刚换上的软乎被衾,睡了过去。 半夜,她昏沉着,感觉有什么拱在她的胸口,手摸到的地方比丝被更顺,身体贴近的地方却堪比湿露腻滑。 她觉得舒服,双腿夹了夹,蹭了蹭被子,想接着睡。 湿露没放过她,覆流过她的脸,辗转在她的耳窝与唇鼻,轻缓而缱绻。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po18 info.co m 小玖迷迷糊糊追着过去,伸出舌尖和它浅浅交换了一点濡湿,滑滑热热,像她今天刚喝的奶茶里的果冻,只不过现在配着的果汁有点儿不同。 她咂摸出一股什么甜丝丝的味道,咽下去了还有回甘。 一股暖洋洋的热流从刚才那一口入腹的途径处发散出来,小玖停止与湿露玩闹,偏过头张口,小小地呼气。 她仍然未醒,但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好像做梦了。 全身开始发烫,这似乎是个不安的梦。 小玖收拢双臂,想要抱紧怀里的被子,却好像不止抱紧了被子。 湿露灵活地在她收紧的怀抱中流窜,从下颌飞点几下,来到肩膀中间凸起对称的那两抹骨头上。 她不爱穿衣服,尤其不爱任何带领子的衣服,再轻薄无物的布料,只要意图覆盖她的脖子,都会让她觉得烦躁。 但是,不讨人厌的东西在梦里出现了。 那是比天蚕丝更贴肤的轻触,反复覆之一处,亲扰却不侵扰。有点闷,但她在吐气,代替自己被包裹着的肌肤;有点湿,不止止是这处。 她蹭动着双腿,没有撇去脖颈处的“布料”。 湿露不知道怎么渗透进来,但布料是上好的,并未因为湿露就变得粗糙而干涩,反而比原来更滑溜,顺畅无比地就落下去了,到了她的胸前。 身体里那团方才燃起的火好像被到达心口的湿露召唤起来,卯足了劲儿往那处烧,烤得她要卷起身,迷迷糊糊地要找被子将火苗捂灭。 小玖手乱抓,抓到一把散落的冰丝,散但不乱,触感她很熟悉。 又放手捞了会儿,灭火的被子没捞到,引火的湿露却是更猖獗了。脑海中有根弦儿终于连上了,她挣扎着从梦里醒过来,发现一切果然不只是梦。 “小一,”那把火烧得她喉咙干,吐字也有点艰难,“你怎么了?” 她睡觉前把衣服全脱了,卷了层被子。现在被子是早已经无影无踪了,盖在她身上的是个毛绒绒的脑袋。 那脑袋听到她的叫唤,明显滞了一下,随即磨磨蹭蹭地拱上来。 小玖抬手,臂膀上挂着一绺绺长发,抖落抖落才从中找回自己的手指,触上他的脸颊。 “天哪,你这回总是中毒了吧。” 姜壹的面色很红,是夜色都遮不住的湮出来的嫣色,呼吸也很喘很急,虽然一时停下动作平静撑在她身上,但似风雨欲来。 小玖捧着他脸追问:“哪里难受?我手贴着你,有没有好一点?” 冰冰凉凉的小手贴在他的颊侧、额头,来回逡巡着,因为他丝毫没见减的温度而焦急着。姜壹无法不贪恋这样的时刻,所以即使换取这一切的手段并不光明,暗喜仍难藏。 “迷情草,”他不需要多少努力,就可作出声音的颤抖,将兴奋用楚楚可怜包裹,“我不小心误食了迷情草……” 小玖吃惊,拔高声调反问了一遍,得到了比前一声更肯定更可怜的回答。 “我以前也没觉得你爱乱吃东西啊……” 她无心嘟囔着,却见身体上的人突然间喘得更不耐了,甚至带了痛苦。 于是爱不爱乱吃东西的计较很快被她抛到脑后,小玖对着他,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皇女,”姜壹自省声音里的欲渴,羞耻心梗阻他的句子,贪念却催促让说下去,别有心思的语字从他嘴里一个个往外蹦,他又不安又欣喜地在小玖脸上看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我、我是不是传染给您了……” 小玖本来还奇怪身体里的那把火是怎么回事呢,听他这么一说,反过味儿来了: “迷情草这么好吃啊。” 她想起来自己方才尝到的沁甜,顿时觉得也不能怪姜壹贪吃。 “这东西吃下去是不是就像现在这样发热。有解药吗,还是说像这样捱过去就行?” 小玖还真不怕一个迷情草能把自己怎么样,她元神虽然虚弱,但也不至于被此放倒。姜壹也同样,他虽然是人,但毕竟是自己捏出来的,质量有保证。 “可是会难受。” 姜壹努力把话题拉回自己想要的方向。 小玖一想,也是。 “那怎么办呀。” “我可以帮您。” 姜壹正对着她,认真地说出这句话,没有避闪。 小玖扒在他脸上的手指动了动,在指缝中漏出他的眼睛,有意无意,拨弄他的睫毛,向后划过细细的眼角,没在对视,一举一动却牵着姜壹的目光。 直到他听见: ——“好啊。” 他扇扇眼皮,视线轻轻往别处转—— 小一一开始的计划就是自己中毒,假装不经意传染给小玖,再给她解毒。出发点肯定不是自己中了毒,让小玖给自己当解药的。 所以本次依旧是纯小玖享受(谁心里已经美死了我不说) 迷情双相(下)(H) 小玖扭他的脸,扭不动。刚刚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的眼睛,现在却是看哪都不愿再看她了。她存心要再使点劲儿,却见他干脆往下埋进自己胸前的一对乳中,卖力地又舔又嘬,啧啧的吮声意图证明他有多忙碌有多忘情,暂时处理不了别的事。 “哈哈哈,”小玖笑够了,伸手顺他的后脑,唤他,“小一,小一。” 姜壹在心里,回应她的每一句,柔情的舔舐便是他的语气。 “准备怎么帮我。” 小玖往下摸到自己的胸上,大拇指探进那张咽着红珠的口,拨弄里面的舌头:“用这个吗。” 姜壹好像出声回答了,只不过含着乳珠,混混糊糊。 “可是这上面有迷情草哎。” “你说这迷情草是只能用嘴吃,还是别的地方也能尝进呢。” 她问他,仿佛只是好奇。胸上那点突然一痛,好像是姜壹不留神使过了力,咬了一口,疼得她嘶一声。 “留印啦。”她拍拍他。 手里摸着的脑袋登时紧张起来,一耸一耸地来回要给她舔平,牙齿全收进去,用柔软的舌头和口腔包裹温养着。 “留印也没事。我现在出门都穿衣服,这痕迹估计也就你能看见了。” 小玖受不了他接着那样赔罪下去,两坨峰都快软化了,连忙表示自己不介意。 只不过,闻言,吮吸没停,牙齿也接着复出了,换了别的地方,密密地啮,又酥又麻。 小玖呼吸急起来,身体里的火从新生的齿痕处漏出,原本只星星点点,不多时已经快连成片了,炼得她上面难耐,下面更不安生。 “小一,”她又摸索到他的嘴唇,不轻不重地揉着,“好小一,这个借我用用呗。” 姜壹明白她的意思,却没有立刻执行,赖在小玖的怀抱里懒了会儿,才攒够毅力抽身。 他一路往下,不间断地在她有微微肉感的小腹上留下吻痕,没控制住,在肚脐处多流连了会儿。 这儿往下,有一小片儿微鼓的肉,圆圆的,在小玖躺下的时候,像一团在她小腹处漫流出去的白面团,又软又可爱,姜壹很喜欢。 他喜欢小玖身上所有丰腴的软肉,胸前的是,这处的也是,比自己硬邦邦的舒服了不知道多少。他也曾想过问皇女当初为什么不给自己也捏成这样的,但又觉得自己不该妄想不能贪心,于是作罢了。 白面团子当然要下牙咬,但这一小块要落嘴,实在对力量和角度的要求刁钻了些。姜壹不敢使劲儿,只能克制着划拉两下,给小玖逗得咯咯笑。 “痒啊。” 她伸手拨他的脑袋,也没拨动。 姜壹顶着压力,反而更不愿意动了。在偶尔的这种时候,他允许自己小小地充聋做哑,我行我素,伸出手,比唇先一步到达底下的花芯。 听见小玖的哼声,感受到她突然抓紧自己的头发,姜壹用食指和小指拨开那两瓣花唇,屈起中指,借着大拇指发力,眼睛看不见,就大概对准那颗花珠,轻弹。 珠子弹动了,小玖也弹动了。她惊叫一声,突然又酸爽的刺激撑起了她的上身,她往下把控住姜壹的手腕,细着嗓子问他刚刚干了什么。 “舒服吗?” 胆子是一点一点培养的,他这次也没回答,只向她确认了这个。 小玖诚实地点点头。 姜壹小心地控制自己的嘴角安分些,起身去抱她。 “中毒中迷糊了还记得脱了衣服再上床啊。” 被人带着换了个姿势,横打抱到腿上放下。小玖注意到姜壹全身上下只比自己多出了个裤衩,忍不住又揶揄他。 “又不答话,”小玖想办法治他,窝在他怀里去够他的脸,冰凉凉的小手一通乱蹭,“好烫,脸红了吧,是不是害羞的。” 姜壹被摸得很受用,忍不住不和小玖玩闹,半真半假说了句缘由: “是迷情草吃得。” “真的吗,”小玖顺着他下坡,箍过他的脖子,在他凑近的脸颊上乱香了好几口,“怎么不说是被我亲红的。” 姜壹不敢乱动,被红唇逼到一顿一顿吐字,却只承认是被亲红的。 小玖没拆穿他,反而又贴过去亲了亲他的唇,拈着那对儿红瓣笑道是会变红哎。 “我身上也红了,”她给姜壹指自己的胸口,托了一边的乳,将罪证怼到他眼前,“这里,你亲红的,我看见了。” 姜壹真就傻傻看着,忘记移开眼睛,最后一点理智让他忍住了现在低头再嘬一口,懵懵愣愣地单应了声“嗯”。 小玖还要往下给他细数,漫淡的语气在他没注意的时候偷偷添了好几个勾子,在嗔: “下面好像也红了。” “是谁?也是你亲的吗。” --- 没人觉得我们小玖很宠吗^^ 这么想念(上)(H) 姜壹帮她查看。 一腿平放一腿屈起,角度迭成个椅子的形状,当做临时的检查台,中间坐着小玖,正好侧躺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胳膊,直勾勾地看他往下深入他的手指。 “湿了,因为你刚刚亲我。” 小玖看他摸到之后突然愣住,以为他不懂,于是解释,又抓过他的手教他。 “你往下,伸进去;或者往上,摸这个凸起的地方,”她带着姜壹碰到那处,自己没忍住抖了一下,下一句出口还带着颤,“对,就是这儿。” 昨天那个梦里,“姜壹”便是用舌头这样伺候她的,后来用的手。今天她想把顺序调一调,觉得就姜壹方才的生涩表现,一上来就用舌头可能不大行。 “你以前没做过吧,没事的。” 她表达自己的体谅,示意他大胆一些不用太顾忌。 姜壹闻言又愣住了,转头呆呆看她。 小玖会错了意,惊讶道:“你做过?!” 姜壹没搞清状况,但本能地就先摇头,迷迷糊糊摇了一下意识到了什么,又慌张地狠狠摇了好几下。 “我就说嘛。” 小玖满意了,又懒散地靠回他的肩膀,侧头伸舌头,钻舔他的肩窝,催促他快些。 箭在弦上,指尖一分神就要滑溜出去的小肉珠让姜壹分不出神纠结小玖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压下心慌,去拨弄另一个心跳。 刚才小玖说上面或下面,姜壹没有纠结,一起要了。拇指碾着上面的珠子,中指往下对准小口,就着水液很顺利地进到了里面,灵活地搅弄。 “小一你、哎呀……” 小玖被他的聪明办法折服,激动得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原本要控诉什么也忘了,用力地扒着他的脖子,只喃喃小一,小一。 姜壹觉得自己左边耳朵要烧起来,从左到右烧穿整个头颅,只剩下控制着手指抽送的意识。 他个子高,手也长,中指探到底的时候,小玖都惊讶自己居然能吞下恁长的物什,在穴道里发烫。 这热度和阳光的感觉不同,小玖现在晒太阳只觉得痛苦,却从这根手指上觉出了暖洋洋的感觉。 迷情草的热在内里发着,就她刚刚从姜壹嘴里渡过来的那一点点药性,只在一开始烤了她一下,现在也已经化作了炖煮般的温吞。巡回的暖流在她身体里流窜,由她穴内那根左摇右移的手指指挥着。 小玖久违地觉得温暖。 她垂头在姜壹的肩颈里埋得更深,亲近她的太阳。 姜壹当然察觉不出小玖心里在想什么,只在她靠近的第一时间,就搂住了她,珍重地抱在怀里。 他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小玖应该很舒服,两条本来闲散耷拉着的腿,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蜷起来。内侧的软肉随着双腿的交迭来回地蹭着他的手臂。 姜壹很想去抓一把,但实在匀不出手了。只能扣了一下穴内他摸索出的一点,紧接着大拇指也一改之前勾勒转圈的温和,毫不含糊地往那颗肉粒上一摁。 小玖一激灵,脚不知道往哪蹬,磕到了床板,几乎要将自己踩站起来。好一会儿被姜壹稳稳地托回去放回怀里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哼哼唧唧叫出来。 身体里轰然泄出去的热流,几乎要将她自己烫到。身下穴处仍然汩汩地在出液,每吐一口,她彼便被灼到瑟缩一次。腰臀处一缩一缩,贴得姜壹越来越紧。 等近得无可再近时,小玖感到自己的臀部下坐着一根硬东西。 “好硌。” 她下手去扒拉,左拨右放,依旧移不走,存在感反而更鲜明了些。 “小一……” 她搞不定,黏黏糊糊地又要找上姜壹,却在对上他的视线后,反应过来: “喔,”小玖不推搡了,反手握住,“原来是这个。” “怎么这么硬。” 虽然是自己捏的小人儿,但小玖还是虚心向姜壹讨教。两只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把姜壹看得语无伦次。 “因为、因为您在我身上。” 他尝试像小玖一样面不红心不跳地解释,但是失败了。因为胯下的东西被那只手一抻,撸得他张嘴哼声,又痛苦又上瘾。 “我当时,”小玖上下摸索来丈量,啧啧感叹,“做得有这么长吗。” 当时大致做完姜壹全身后,泥料子剩下来一块,小玖没舍得浪费,最后决定了放在这儿。 这个点子得到了姐姐们的一致表扬,说她还挺会为自己打算,又提醒她悠着点,差不多就行,别贪大。 小玖当然不贪大,她求的是美观。就算多了一块料,她也谨记比例匀称最重要。长度变长了,围度也得粗一些才好。颜色她拿了粉玉做参照,捏了个一模一样的。 她很满意自己的成品,最后竟然有点遗憾这东西不能拿到人前示人,展示她的手艺有多么得高明。 “你真的不能不穿吗?” 她第一百零八次,抓着姜壹的裤子问。 姜壹从小接受的就是仪容规整、仪态端方的神农氏教育,面对这样的要求,脸都要涨破了,却依然坚持,干巴巴地重复: “礼义之始,在于正容体……” 小玖十分遗憾。 这么想念(中)(H) “你让我看看,”小玖印象中自己的杰作发生了如此变化,急哄哄地要掀被子,“打个灯,小一。” 姜壹无可奈何,亮了个光球在指尖,递过去。 小玖翻身跪在床上,趴下,乘着手里的光,探去那地方。 “怎么还变粗了,粗了这么多,”小玖严谨回想比对着,“颜色也变深了好多,我记得原来是粉色的来着,怎么现在红彤彤的,是不是因为——啊!嗯……” 身后因为跪着而撅起的臀部被人把住,刚刚因为姿势变动而抽离的指节,现在就着仍然湿润的开口,顺畅地重新滑了进去。小玖被这明明并不带任何推力的手,拍得趴落下去,跌倒在床面上,用手肘勉强撑着。 两腿间的手指追着她倒下的动作一起来了,随意地扩了几下,很快添了第二根。一根曲指周围打探的时候,一根依然可以笔直竖着往前深,直到指根卡在洞口,被穴口边缘的软肉推挤着又舔吻着。 “你、我,我还没看完呢……” 小玖手里攥着的光突然就成了照自己用的了。身后的手加快速度,抽送得极快,插得她一耸一耸的,于是胸前的两团也跟着一起前后摇摆。她一低头,就可以看见球体上的光影,随着球体摆动的幅度而不断变化着。 强光下,自己的身体还是透明的,光可以穿透表面,均匀地在身体的各处铺洒下明亮的印记。这对儿乳儿也是,化作一双垂坠的、弹动的光球——被姜壹的另一掌握了个圆满。 小玖一看有人托着自己了,原本辛苦支着的手肘就松懈下来,大多数重量都压在了自己胸前的这只手上。她清楚地看到自己的乳肉被压扁,从指缝中挤出来,鼓鼓囊囊。顶端的那颗小粒被手掌藏起来偷偷厮磨,她觉得痒,又挠不到。 姜壹估摸着差不多了,伸进去第三根手指。 一开始,他只是窘迫。虽然小玖一直如此,但他仍然无法适应单纯被当个泥人对待。不知所措的时候,眼睛看到晃动的臀,下一刻,手便自己贴上去了。 新伸进去的指头若不团一团,完全直直并着,其宽度便有些夸张了。小玖嘶着气儿,酸麻酸麻的,倒也全部好好地纳了进去。她糊着脑子,想到刚刚自己量到的姜壹胯下的大小,觉得比照着三根指头,倒是大差不差。 应该正正好好吧,她心里盘算着。最初那阵子的被动刺激已经过得差不多了,现在她已经可以分出心思来缩一缩、扭一扭臀了,深深浅浅地自己动起来。若是当时那块儿料子再剩多些,她估计便难以消受。 “你这个,还会变大吗,”她不放心,又问,“再大不行了,我应该放不进去。” 姐姐们说得对,这东西不能贪大,自己的身体最重要,差不多便得了。 她听姜壹先前说,是她在他身上才会变大的。为了确认了这东西到底适不适合自己,她支起上身又朝姜壹那儿去。 动一段路,穴里的手指掉一截儿出来,又趁着这段距离助跑更快地插回去。是以这一小点儿距离,折腾得她是十分艰难,哆哆嗦嗦的总算倒回了他怀里,不含糊地伸手摸下去。 “啊……” 在她重新握紧姜壹下身的瞬间,空闲了许久的唇间肉粒也重新被摁住,穴里的手指抽出来一根,应该是食指,和小指一起托着她的臀部,中指和无名指依旧陷在软肉里,大拇指卡着穴外的红珠。 五根手指配合无间,几乎是扣着她的那里,不间断地抽送起来。 小玖被这疾风骤雨逼得喘气的空档也无,一边哼着一边小小地抽气,期间别的什么有意义的话也讲不出,最后一点神志让她松开了姜壹的命根子,随手抓了他的胸来拧。 “好软啊……” 她无意识捏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听者有心,这话还是招惹来身下陡然增加的对那一粒的摁压揉捻,冲得她找不到北。 等到姜壹的胸肌差不多被她揪红时,她便到了。两腿痉挛过后,无意识地乱蹬着,把新换的床单踹得乱七八糟。 姜壹停下来,看她,在她高潮后,这仅有的、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 神在情乱之后,也会有片刻失神。 小玖此时眼睛半阖着,乱倒在他怀里,手指上亮着的荧火,将她睫毛的阴影投在眼下,暗蒙蒙的。 她不张嘴,也不说话,没什么表情。嘴角平平,眉目却舒展着,不同于笑起来弯弯的样子,现在放松时只有眼尾那一截微翘,眼皮上的一双平扇浅浅铺开,往下牵着她此时沉静的眼睛,中间点着一点光,忽然有了包容万象的神性。 完全不像个人。 但她本来便不是人。 这么想念(下) po18vs.com 这样游离的本真时刻并不长久,姜壹看见那双眼睛里慢慢重新有了焦距,眨了几下眼睛后,很快又闲不住地骨碌骨碌乱转了。 “好舒服……” 小玖缓着劲儿,慢条斯理的磨着自己湿淋淋的腿心,享受尖锐的快感之后细密的酥痒,感慨道: “我就该早点儿来找你。我以为你死了呢,所以就没来找你玩,”她想到了什么,又问,“不对啊,我不来找你,你怎么也不知道来找我。” “你一点都不想我么。” 姜壹的心在下陷,掉进一方深不可测的水潭里,一点点被腐蚀。 他说不出来话,张嘴,大概只能呕出一口血。 他知道,她不是真的难过,也不是真的责怪,甚至连好奇也仅有三分,剩下七分是她学人学出来的,以假乱真,连尾音瘪瘪的委屈都惟妙惟肖。 从他认识她开始,她就是这副模样。 盘古之后新生的创世神,托生在女娲腹中,诞于上古之末。作为神族最小的孩子,她受尽宠爱;作为上古最后一位神,她备受敬仰。 那时自女娲造人,已有百千年,人族绵延兴旺,有了自己的首领,起初是神农,后来有轩辕。明明是最淡漠寡情的神,却从小泡在人堆里长大,学了一身人族的喜怒哀乐回去,偏偏叫父母兄姐都稀罕得不得了。 “你看看你,哪有神的样子。” 姜壹曾听女娲娘娘这样念她。 “我不是神啊,”小玖晃着娘亲的胳膊,憨道,“我是学人精。” 彼时他在旁,全心记下她撒娇的样子,分心顺便记下了这句话。在许多年后的辗转寤寐时分,从记忆的旮旯翻出,为此震动。 小玖比谁都知道怎么去想念,也乐得去想念别人,但永远也不会知道什么是想念。夲伩首髮站:hait ang wo.c om 后续章节请到首发站阅读 他不知道怎么跟她诉说自己的想念,因为她马上可以说出多于自己十倍的想念;他也不知道怎么和她道清这几千年,因为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怎么了。” 小玖注意到他不寻常的沉默,伸手在他眼前挥挥,切不断他的视线。又去盖他的眼皮,结果一松手,眼珠子上自己的倒影依旧在正中心。 “不怪你了不怪你了,”判断出姜壹好像有些难过,她又开始给他顺毛,“我下回一定先出来找你。” 她在很认真的顺毛,姜壹看得出来,一板一眼的,偶尔分神脱离节奏,去抓刚刚一缕漏掉的头发,眼神在这时忽然生动。 姜壹捉着那些闪光,迫切地想要证明什么,一字一句地说。 “我很想念你。” 这个回答在她的意料之内,小玖于是高兴地跟着说。 “我也是,我也很想念你!” 轻快的语气犹如一记重锤,碾着他心脏榨血,泵出来的浆液往上涌,滤成透明的泪。姜壹不再看她,垂着眼睛,执拗地轻轻重复给自己听: “我非常非常想念你。” 小玖找不到他的视线,又忽然辨不出他的语气,顿了一会儿,决定接着先前的情绪进行: “我非常非常,”她停下来数了数,“非常想念你!” 觉得气氛酝酿得差不多,她说完便钻进了他的怀里,又蹭了蹭。 姜壹轻轻覆上她的手,熄灭那里的亮,又扯来被子,为她一点点盖好,听自己胸前的呼吸声渐渐消失。情热慢慢褪去后,这具身体便渐渐回冷,完全像冷硬的神像了。 神当然也是不用呼吸的。在小玖醒着的时候,她会学着人呼吸。睡着了,便学不了了。 这世上只有他见过她这样。 也只有他这颗自不量力的小石头,偏要去敲她这块天生顽石,当然碎了个满地渣滓。 除了叩击时干脆的崩裂声外,那些久久回荡在天地间、细碎而幽微、飘渺如雾凝不散的,是他千年来固守一隅而吞吐的生息。 ——我有这么想念你。 他在心里说。 怀里的神突然轻轻吸了一口气,侧身换了个睡姿—— 永生不死(上) 小玖递交了自己的专业意向收集表,上面主修部分填了“丹药”,辅修部分全空着。她决定这几天都体验一遍,到时候再做决定。辅修的事情屠有仪和姬易之帮她操心,主修的事儿被他们托付给了吕弄溪,后者郑重接下了,并拍着胸脯说一定圆满完成。 他因为会开车,被姬易之“招揽”过来,一下就跟他们混得很熟——自以为。姬、屠二人逗他就跟逗小孩儿似的,三两句话就搞定了这个神农氏远近闻名的傻白甜。更何况,把丹药学的事儿托付给神农氏,本就再合适不过了,他们乐得清闲。 于是开学第二天,吕弄溪正式上岗,早上刚见面就递给小玖厚厚一沓资料,说是自己昨晚上连夜整理的。在她看的时候还在旁边讲解,并放言关于丹药的有什么不会都可以问他。 “你什么都会了,还需要来上学吗?”小玖问他。 吕弄溪牛皮吹过头了,这会儿被这样认真的反问,只好尴尬地搔着头找补:“这个这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么。我只不过从小接触这些,比同龄人懂得多,但要让我跟老师们比……自然是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小玖点点头,评价道:“你们神农倒是一如既往地喜欢种地啊。” 丹药这门课,是要从种药材开始的,以此为基础,才能炼丹制药。昔日神农尝百草,她在后面也挎了个草篮子,听神农说哪个甜,她就跟着去采一株扔进自己筐里。有时候神农吃坏了舌头,味觉颠倒,她跟着采的一筐都是苦的;还有时候神农吃着吃着口吐白沫了,她又要蹲下去救人。 一天从早采到晚,他们都背了一大框回去,小玖即刻就拣着吃了,神农却在一旁写写画画,捣鼓完了还要把那些东西在门口的地上种下,折腾到半夜。 小玖掂着手里的草株,想到这些,略略出神。 “没有没有,”吕弄溪澄清这个刻板印象,“其实我们家人现在也很少种地——不对,学丹药的了,大家干什么的都有,不局限于这个。但因为祖上的原因,所以虽然学的人变少,但每个人都很厉害。九福丹药学的老师,大半都是神农的。” “我来学这个,主要是因为从小身体不太好,久病成医,了解多了发现自己还挺喜欢。” 小玖闻言看他:“你身体不好么。” 吕弄溪的心跳都被这双大眼睛盯漏了几拍,发现自己走神了有一会儿,才忙里忙慌地接话道:“对……小时候不大好,现在好多了。” 一只手伸过来,不由分说地圈住他的手腕,收紧几秒后放松,触感冰凉,刺得他面色刷一下变红。 “调理得不错。”小玖评价自己方才摸到的脉象。 吕弄溪半天说不出话,刚鼓起勇气要打破沉默,就见旁边若无其事地递给他一把铲子,问:“我挖好了,你用不用。” 他愣愣地接过,才发现自己手里拿的是月甘草。 “你从哪里拿到这个的?!”他瞪大了眼睛,仔细瞧,“学校现在实践课都直接提供这个了吗,这可是很罕见……不对,就算学校再阔绰,也不可能第一节课就拿出来给我们练手啊,这东西很难种的,新手肯定种不活。” 因为野生的难找,人工养殖又十分困难,所以这月甘草才十分珍贵。 “我自带的,”小玖在他啰嗦的功夫,已经把草根埋进地里了,“这东西的确罕见,不然我也不用亲自种了。对我来说应该不会太难种。” 她要让这草活,草不敢不活。 吕弄溪呆滞地看着她一塌糊涂的种植手法,好奇她这股自信到底从哪来。 “我们可以先和别的同学一样,从简单的草种起,”他尽量用了委婉的口气劝说,“我知道壹先生家底丰厚,但也不能这么造……啊?” 小玖又往他手里塞了几把月甘草。 “就种这个,尽量多种些,我要用。” 月甘草于疗愈有奇效,加之成草稀少,一株就能被炒到天价。小玖能一次性掏出这么多苗苗已经够他吃惊了,没想到她是真心要种出来的。 “你要这么多做什么,你受伤了吗?” 吕弄溪竟不知,这月甘草对鬼也有用。 “不是我,是小一,”小玖操心地说,“他昨晚出去打架了,今早被我发现一身伤。” 胸腹那块儿都青成那样了,昨晚还找她胡闹。 小玖摇头孩子不懂事。要不是今天早上自己醒来的时候,姜壹正好换衣服,上衣还没来得及穿上,被自己抓了个正着,不然他指不定还要瞒到什么时候呢。 “啊?壹先生受伤了?!” 吕弄溪很吃惊,这还是他从小到大,第一回听说壹先生受伤。这位仅有的、从上古存活至今的人被称为“半神”,一是他长生不老,二是他的能力深不可测。现代的人毕竟也没见过真神,姜壹在他们眼中已然与神无异了。 没想到,他还会受伤。 “谁这么大能耐?” 小玖:“神兽双相。” 虽然是神兽,但姜壹被其所伤仍然荒谬。她可是记得,当年自己捏他的时候,揉进去了不知道多少神兵利器、天玄地法——从她各个哥哥姐姐那儿搜罗的。 他们在第一次见到姜壹时,便知道小玖干了什么,有些不赞同,和她说:“你这样捏出来的是个什么,即非人,也不入神流。” 小玖不以为然:“他非要去选个什么去当吗,留在我身边,当我的泥人儿不就行了。” “这么霸道,”哥哥调侃她,“都不问人家愿不愿意吗?” 她记得,姜壹当时什么都没说。她很得意他的默认,把他的头发揉了个乱七八糟。 昨天睡前胡闹一番,她入睡很快,却极不踏实。醒来看到姜壹一身的淤痕,直到现在,心口都堵堵的,能忍受,但不可忽视——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情况。 小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精心捏的小人儿现在能被一只神兽打成这样,她把这一切原因都归咎为人族太脆弱的缘故。兴许黄土也有保质期,过了几千年不好使了。 “快种吧,种出来了你也拿一把去吃,”小玖想到他也是个人,又叹了口气,“有的没的都补一补,你们人太容易死了。”—— 永生不死(下) 吕弄溪对她惋惜的语气感到莫名,又对一个鬼可惜自己一个活人说“容易死”感到好笑。 “我死了也会变成鬼,就像你一样,”他还年轻,对死亡并不避讳,“我看你,突然觉得变成鬼也挺好,死也并不那么可怕。” 小玖是谁,屠有仪和姬易之没告诉他,他也就一直以为她是个鬼。 他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可以保持着生前容貌、举止与常人无异的鬼,于是死似乎就更不可怕了。 “看我干嘛,”小玖不知道他提到鬼为什么要叫自己,自己这幅样子明显就不是鬼啊,“你看他们。” 除了正式选修丹药的,今天在场还有许多同学来上体验课,鬼也到了个七七八八。其中,三头六臂已经算是人模人样了,那些手跟脚张反了的、眼睛长在下巴上而嘴巴安在后脑勺的,才是多数。 死了后变成鬼,若是不想转世投胎,便会慢慢忘记生前的记忆,甚至人形,所以他们的胳膊腿五官什么的都是随便安的。那些所谓对人间的思念,其实都是执念罢了。 问为什么不干脆投胎转世,答不行,此身还有未尽之事;又问到底什么事,各个又都说不出。 “哇,”吕弄溪压低了声音,悄悄议论,“你看,我第一次看有鬼身上还长叶子的。” 鬼生前是人,死后虽然记不得人形,但至少记得自己是动物。拼装得再怎么奇形怪状,也不过牛头马面的程度。精神错乱到长叶子的,实属罕见。 小玖兴致缺缺,看了一眼,没觉得奇怪:“活着便好好活,死了就死了,熬成这样还不肯入轮回,不值当。” 吕弄溪一直觉得小玖今天闷闷不乐的,本来以为是自己惹人嫌了,现在从这句话中才品出来点儿“真相”。 “你别难过,”他蹩脚地组织语言安慰她,“你虽然死了,但现在也……” “什么我死了?” 小玖一铁锹竖在地上,疑惑地抬头。 “……啊?”吕弄溪比她还懵。 “谁跟你说我死了,”小玖为自己正名,“我永生不死。” 吕弄溪不知怎的,第一反应不质疑“永生不死”的荒谬,而是先接受了这个前提,呆着,结结巴巴问她:“那、那你这……” ——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 “我这啊——”小玖低头,顺手整了整防晒服,全身上下唯一露出的那双眼睛,轻轻弯了弯,“只是累了,休息一下。” · 课上到一半,小玖把剩下的月甘草苗苗全塞给了吕弄溪,嘱咐他记得全部种下去,自己则随着另一位来叫人的同学走了。 “校长叫我?” “是的。” 两句话对完,小玖就跟着走了,还是吕弄溪叫住她,留了个心眼儿问那位同学校长叫人干嘛去。 同学答不知。 “没事儿,你好好种地,”小玖化被动为主动,新学的词汇也运用得熟练多了,“我正好去见见小一的同事。” 准确的说,是同事们。 小玖进了门才发现,办公室里不止一个人。 校长办公室很大,进门就是一张会议桌,旁边还有一张会客桌,最里面才是校长的办公桌,清一色高背木椅,板板正正,全都坐满了。 一屋子男女老少,脊背挺直,几乎跟椅子背平行,面色和木材的颜色一样庄肃。 他们齐刷刷地转头看着进门的小玖,只有一人站起走过来接她,是最里面的校长。 “同学,”周仓面上笑眯眯的,心里却觉得这两个字烫嘴,只怪一时实在想不出更妥帖的称呼了,“您来啦。” “你们好。” 小玖敷衍地礼貌着,眼睛到处看,终于被她在泱泱人堆里找到一个位置。 她几步走过去,坐在了校长办公桌前,支着下巴散漫道: “找我做什么。” 周仓见她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尴尬的却是自己,回头看两张桌子十余个位置每一个空,只能转身掩饰性地端起桌子上的茶水,挪到自己桌子旁站着抿了一口。 “咳咳,”他战术性地清清嗓子,“您……” “你便是风玖?” 会议桌有八个位置,最末尾是位年轻的小伙子,方才那句反问便是他说的。他向来性子急,等不及周仓那样温吞迂回的问法。 “是的,”小玖反问,“小一没和你们说吗。” 小伙子哽住了,反应过来小一是谁后,一瞬间脸上的表情很精彩。 “哦我忘了,他这两天没来上班。” 昨天是他出门帮自己找药,今天是小玖摁着他在家休息。《九福学院学生手册》封皮上就印的“和谐友爱”,照这么说,这些同事找她来问这些该是出于关心。 她于是再次介绍了自己,认认真真,从姓、氏,再到名。 “风姓,女娲氏,玖。” 意料之中,满室沉默。小玖好整以暇坐着等他们回过神,余光瞥到桌面上落下了几滴茶渍。 往上一看,是周仓拿杯子的手在抖。 他被小玖这样看着更紧张了,哆哆嗦嗦要说些什么,半晌憋出来个扭曲的单字: “……神?” 小玖抽了张纸,帮他擦了擦桌面,边擦边点头: “神。” 是我的错(上) “怎么会!?”还是那小伙子,瞠目结舌,“神怎么会……” “闭嘴!” 旁边一位中年男子斥了他一嘴,率先站起身,膝盖往下弯。同时间,一屋子的人纷纷效仿。 “停。” 小玖看他们那样儿就知道又要给自己下跪了,这一跪下去,不出意外的话,自己接下来的对话都是在跟一群后脑勺讲。 “都坐着说。” 一群人的膝盖僵硬着,听她使唤,全部直回去了。老人腿稳稳的,上身却颤颤巍巍;年轻人也害怕地扶住桌子,害怕这不知道哪来的力下一刻不满足于只控制他们的腿,将自己晃到地上。 屁股挨到凳子,他们缩着骨头弓着背,谨慎作承受碰撞的姿势。然而,除了话里的“坐着”,其它什么都没发生。 周仓是最惨的,他没有椅子,此时正坐在地上。 “真不好意思,”小玖刚才忽略了他,想要纠正一下不严谨,“要不你还是……” “我自己站着就行!” 怕再来别的波折,周仓及时打断她的话,自己撑着地面好不狼狈的站起来,把刚刚倒空了的茶杯放回桌上,开始擦身上的茶水。 “这是……什么法术?” 底下的人应该是在自说自话,但在安静的室内,还是被所有人听了去。 “这不是法术,”小玖给他们展示自己透明的胳膊,“我现在用不了法术。” “为何?那你……您刚刚那是什么?”依旧是先前那位冒失的小朋友,在长辈的眼刮子下及时改了称呼。 “我身体没了,现在只有一个元神。长得和鬼挺像的是不是,好多人把我当作鬼,”小玖笑了一下,对那小伙说,“你问题还挺多,刚刚那个,就可以让你闭嘴。” 小伙还要说什么,就先被旁边的父亲封住了嘴。 “犬子姬非,口无遮拦,您莫怪,”那位中年男子摁着那嗯嗯呜呜说不出话的姬非,给小玖道歉。 小玖在他的话里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另一样东西。 “你也姓姬。那姬易之,是你的谁。” 中年男子有些意外此时听见这个名字,但还是答了:“也是我的儿子。” “原来是这样。” 小玖有点明白在场的都是些什么人了。 从前那些分拨站在她面前的后辈早已不在,如今,换了他们的后辈,坐在她面前。 她当然分辨不出,于是挨个让他们做了自我介绍。 名字很多,名字的前缀倒是就三种:神农、轩辕、蚩尤。 “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你们三氏。” 小玖一个个听着,越听,面色越淡,了结之句似叹非叹,叫人不敢随便接话。 没人知道她话里的这么多年到底是多少年。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岁,动作不衰。而现代人的寿命已经没这么长了,一两百岁已是极致。百年的事,只能找百岁之人道;千年的事,须与千岁之人聊。 在场的,显然都没这个资格。 僵局还得小玖自己打破,从恬淡飘然到笑眼盈盈,她只转了一个眼。 “见到你们很开心。这些年,也辛苦你们照顾小一。” 底下的人忙连连摆手,说哪里的话,壹先生英明神武如何如何,是他们多有仰仗壹先生,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之类。 “那就再劳烦你们帮我件事吧。” 小玖十分自然地接道,把刚刚还在踊跃拍马的人都说安静了。 “您还有忙……是我们能帮上的吗?” 周仓问得小心翼翼,实则内心十分躁动。 当听到眼前的这位是神时,他先懵了会儿,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不是惶恐,而是狂喜: ——三界大同有希望了! 人族的三个姓氏互相争斗不休,家族内部也有龃龉,谁都想当上那个“皇帝”——虽然现在已经没有皇帝了,壹先生更是讨厌这个词——但谁都不服谁。 唯一大家都服的壹先生,并不愿意管事。 但现在有神了,一呼百应,总不会坐视不理的。 周仓已经有点迫不及待地要帮这个忙了,一边帮,一边还能给她灌输灌输自己的大同设想,没准就把人家打动了。 “我没有身体,做很多事情都不方便,所以还是得找个壳子。你们谁那儿有黄土,借我一用可好。” “……什么,”周仓难以置信,“黄土?” 黄土,又是一件传说中的东西,尽管他们在座每一个人都来自于此。 据说在上古之时,黄土并不是什么稀罕物,女娲娘娘那儿随手抓便是一把,捣鼓两下,落地便是一个人。但现代,别说满世界犄角旮旯里翻了,就算抓个人来炼了,提纯出来的黄土约莫都不够一把。 “不是吧,”小玖向后靠倒在椅背上,“这东西现在一点儿都没剩了吗。” 周仓汗颜:“此物珍贵,已许多年不曾现世了。” 上古之人纯为黄土所制,至今,繁衍千百代,每下一代,天地间都有杂质糅进新生的生命。于是各家新一辈比资质天赋,无非就是比黄土纯度。为了让后代在孕育时掺入的杂质少一点,他们都想尽了办法,备孕时期的行房地点、孕妇养胎住所的空气净度等等,都经过了各种科学计算,得出最适宜的条件。 然而就算这样,得到的新生儿天赋也不是绝对的。最好的例子便是姬非,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神农氏嫡长子,差了姬易之——这个不知道哪个山沟沟认回来的私生子——不是一星半点。 若是这世上真还有黄土,那就算是一拳头大小,估计也比大部分人身上多多了。又假如,有办法能将这纯纯的一块黄土,和到人身上,那那人的能力岂不是…… 周仓只随意发散了一下,就觉得暗暗心惊。在座各位面色如常,可谁也不是傻的,他能想到的,他们同样也能。 黄土是个宝物,但,没出现在这世上反而更好。 他如此希望着。 是我的错(下) “我记得,当年猰貐被大羿杀死时,娘亲去看望过烛龙爷爷,送了他一块黄土,叫他实在伤心的话,就拿去给自己儿子捏个身体,等凑齐了魂魄装着用,”小玖在回忆里挖出了这一段往事,将问题反抛给了面前的人们,“他的后人,也没有吗?” 烛龙的后人…… “烛龙……烛龙村!有烛龙村啊!这……”姬非从听到黄土二字开始,精神就抖擞起来,这回紧跟着小玖的思路,立马就想到了烛龙村,叫喊声在父亲愈发的阴沉的脸色中哑然,“……这算、算吗?” “烛龙村,”小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没大明白,“烛龙现在生活在里面吗?” 虽然场合不合适,但周仓还是被她逗笑了,解释道:“当然不是。” 真正的上古大神烛龙,早就已经身化天地了,现在那个烛龙村,住着的都是所谓的烛龙后人。 真的假的存疑,但也没人专门去质疑。这种村子现代很多,叫伏羲村、女娲村的也有,往往都发展成旅游景点了。各自拿着各自的一些遗迹、文物,吹嘘先祖曾经可能的形迹,讲着讲着还会问你,伏羲八卦真迹拓本要不要来一份,仅需29.9。 事实上,这种村子里面的村民,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人,天赋资质低下,连唤动一两风的能力也无。 这样的人,是连九福学院的存在也不知道的,更不用提到此上学。他们一辈子平平凡凡,过着没有法力、没有修为、把历史当做神话传说讲述的日子。 也许,去和烛龙村的村民说烛龙真的存在,他们都会大吃一惊并问你没事吧。 “娘亲不常拿黄土送人,我所知的就这一块。当年她送给了烛龙爷爷,据说后面他也没用。” 烛龙后来应该是用了别的法子复活了自己的儿子,但中途出了岔子,复活之后的猰貐成了凶兽,在金乌之乱时和九婴、大风他们一起出来为祸人间,被大羿所杀。 “既然烛龙爷爷没用,你们用了吗?” 这神与神之间的来往相送,要不是小玖今天说,没人知道。足以捏出一个人这样大小的黄土,若是被任意一人所得,那历史上绝有记载,必也是如姜壹一般的存在。 但可以确认的是,从古至今,只有一位姜壹。 “所以,人族应当是没有见过这块黄土。” 周仓给小玖盘算完,最后总结答道。 “那黄土总该还在某处,不会凭空消失,你们可否帮忙找一找?” 小玖想要一块黄土给自己捏个身体。而且女娲送给烛龙的黄土,捏完自己肯定还有剩余,到时估计还能给姜壹补补,把老化了的身体修得结实点。 “我们叫人去那烛龙村问……” “也可以去找小二问问呀。” “小二?” “小二就是,”小玖不知道第几次跟人解释,“你们说的妖族少主。” “……” 周仓悄悄运功将血气压下,稳着声线问:“为何要找少主?” “小二就是猰貐重生的呀,你们不知道吗,”小玖不懂他们的弯绕,单纯质疑他们的眼力,“虽然没了前世的记忆,但好歹血脉相连,没准能和烛龙留下来的什么别的东西有感应呢。若是黄土也和烛龙遗物放在一块儿,不正好就找到了。” “或者,问问妖族也行啊。他们当年从我这里带走小二,肯定对猰貐的身世情况做了一番调查,烛龙要是有遗物,没准那时候就被他们一起找到,收起来了呢。” 哈,要是那时候就被妖族拿走收起来了,问他们,他们能给才怪。 “您是说,当年妖族便是从您这儿领走了猰貐?” “对啊,”小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当年他重生在冥界,我把他捡回来养大的。” 那是一天清晨,小玖溜出冥界大门透气,门口的侍卫都在大羿的吩咐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她在门口随便溜达。 度朔山的鬼门在一棵巨大无比的桃树下,桃树终年都是粉绿色,颜色很梦幻,算是给即将入冥界的鬼最后一点美丽留恋。小玖在散步其间,观赏沧海的漂亮的日出,余光瞥到树枝攒动间,一个红红的圆圆的小球。 远远看着还以为是个桃子,走近了,她才发现是个红头发、红眼睛,头上还长着小角的小婴儿。 她对大羿和猰貐的渊源略有耳闻,于是把小妖领回去给大羿看,后者摆摆手,表示过去的事便过去,他这儿没什么了。 这小妖便在冥界住下,别的鬼听说他是从桃木那儿被当成桃子捡回来的,于是叫他桃生。只有小玖,叫他小二,只因是自己带的第二个小孩。 ——虽然她根本没怎么带。 这小二比起小一,实在太不省心,她平日里根本带不好他,嫌他麻烦,经常将他撇到鬼堆里叫别的鬼帮忙带。尽管如此,桃生仍然和她十分亲近。每晚困得不行了,也迷糊强撑着等她,见到她立刻笑开,咿咿呀呀要她抱。 距离产生美,她别处玩了一天,晚上回来见到这个冲她咯咯笑的小孩子,便也只剩下可爱了。 “询问妖族一事……有些难办。”周仓艰难地支吾着。 “我以为此事万万不可。” 一人出头,道出众人心声。 “黄土事关重大,可能原本妖族不知,便一直没起这个心思。我们现在去提醒他们,岂不是打草惊蛇。他们有猰貐,占有先机,若真起了念头,我们该如何是好。” 说话的,是方才介绍自己为现任神农氏家主的吕世昌。他此言一出,在场的许多人都点头表示附和。三氏再不和,人族的利益当前,还是要一致对外的。 周仓欲言又止,半晌,还是沉默。 他虽然希望三界大同,但也知这并非一蹴而就可成。现在的人与妖之间,多半还是抓到机会,便要掐个你死我活的。 “你们和妖族的关系不大好,对吗。” 小玖想起开学典礼那日听见的墙角,向他们确认。 “为什么呢。” “因为我。” 心里知道原因,却缄口不言的三氏众人,被这一声惊醒,扭头看向那个不知道何时出现在门口的姜壹。 在他们面前一直济济彬彬的壹先生,今日的面色不知为何有些苍白,径直越过他们所有人,来到小玖面前,直直地跪了下去。 “是我的错。” 他将头深深低下。 黄土之用(上) 纵然是上古之神,对现代人而言,更像个招牌符号罢了。 怪就怪,实在已经过去了太久。创世造人又如何,到今天,也只是写在史书笔记上一段段干巴巴的故事或枯燥的知识点了。实用处不多:在碰见小朋友时讲给他听,或者在历史考试前背到头疼。仅此而已。 人族的历史,虽然免不了要讲到神,但留给神的地方很少。历史书多赞颂同样为人的先祖,怎么样从神族独立出来,创造维系出一个庞大的、不输神族五氏时代、绵延至今的伟大民族。 就算要说神,三皇五帝才是重点。女娲和伏羲固然重要,但他们的九位儿女,只当做课外补充,书上都不会写明。老师也只会说感兴趣的同学课后自己去查,但估计也没什么人感兴趣。 这些被忽略的神里,小玖还算出名的,因为姜壹。 人们从壹先生嘴里听到这个名字,知道原来他以前有个关系很好的神,叫风玖,被妖杀了,所以他很讨厌妖。 讨厌妖当然好,人嘛,讨厌妖天经地义。自风玖死后,世上就再没有神了,整个人间,便成了神留给三族的遗产。 可惜地就这么大,资源就这么多,度朔山那块的冥界是神早就划分给鬼的,剩下的地盘,妖占去了,人就少一分,少一分,就要被妖压一头,如此恶性循环,怕是永无翻身之日了。 特别是上古之末,神全没了,妖相比人来说,天生就从神那儿继承了更多神力,一只妖能打十个人,打得人族是节节败退。 好在,有姜壹。 共工与颛顼大战,不周山天柱折,女娲补天。天补好了,但自那以后,诸神一个接一个地身归混沌,五氏时代走向终结。 一天,那个据说先前死而复生的炎帝之子,在和神一起消失了很多年后,在某一天突然回来了,说自己现在叫姜壹而非姜稦。 没人明白这两个名字有何区别,当然姜壹身上他们不明白的事儿多了。和其他所有人不同,他似乎不会老也不会死,还拥有着在那个已经无神的时代,任何生灵都无法与之匹敌的力量。 他独自一人,杀了很多妖。虽然旁人在这其中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但到底是坐享了渔翁之利的,人族于是找到他,说愿意推举他做新的皇帝。 谁知姜壹一听,提着剑站起来,问他们: “皇帝?谁人,也配。” 那架势,俨然是要去杀了他。 此时人族的王自称“皇帝”,从“三皇五帝”中取字,本意的确有自比夸大,意思是自己也如人间此时之神明。后来人们才知道,姜壹气愤,是觉得人族僭越。 其实,神早就死了千年了,这么叫没人觉得有什么,只有姜壹较真。后来好说歹说,用“天下太平”“大局为重”压他,废了一番口舌才劝下。 姜壹忍了没杀皇帝,在那之后,开始着手废除当年自己先人留下来的那套礼制。 神农礼制,后来就算黄帝轩辕掌权时,也一直沿用着。发展了千年,已然无所不包,深入到生活的各个细节,从身份秩序到走路前后脚,都有严格规定,违则受罚,重达天谴。 这礼制虽然繁琐了些,但乍然废除,所有人都有些不习惯。 有人跑去问姜壹,即是祖宗之法,也并未出过什么大错,为何要废。 姜壹还是那一句: ——谁人,也配。 在他眼里,这套礼法提出的初衷,是面对神的,下跪俯首,只有神才配受得。那些后来人将这套做派变本加厉,施加在同样为人的人身上,才是真正的狂悖无礼。 于是,原本下跪俯首帖耳一类的礼制都渐渐废去了,在路上不用见到一个长辈便战战兢兢匍匐在地,作揖问好即可。 这套礼法在人与人之间推广时,许多人称姜壹“半神”,仍然想向循旧制下跪,全被拒绝了。原因无他,只觉得自己也不配罢了。 “我非神,全无神威,略有神通。跪天跪地,不必跪我。” ——他只是一个被精心捏出的小泥人而已。 姜壹一直都这么认为。 废除先人的礼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难就难在天谴这关。制定礼法时请示了上天,废除的时候也同样要告知一声。有很长的一段日子,姜壹天天被雷轰得体无完肤,一搓就是一层碳化的黑壳。 人们看得胆战心惊,就这样见他每天晚上掉着渣、冒着白烟回来,第二天挺直脊背又出去。天降雷刑一天比一天弱了,森严酷厉的礼法,也就永远留在了过去。 ——直到今日。 那个从前告诉他们,跪天跪地不必跪我的人,在所有人面前,跪得端端正正。 黄土之用(中) 两桌满满坐着的三氏众人,看似端庄,实则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机械的体面了。周仓虽然开学典礼那日就见过这架势,但再来一次仍然头昏。 怎么搞的,从这位风玖神女出现开始,他见到姜壹时对方都就老跪着。 “你的错?为什么。” 小玖没着急叫他起来,见姜壹跪着,也没见其他人跪时那么排斥。谁让最近两个晚上,她们俩玩闹时,姜壹该跪的跪,该用力也一点没偷懒。 搞得她现在一看到他下跪,就想窝到他怀里去逗他。 姜壹完全不知道小玖旖旎的心思,他跪在这里,感觉随时都要晕倒,只靠一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气儿吊着,勉强把自己千年前的所作所为、心路历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皇……皇女啊,”周仓眼看小玖听完久久不语,觉得坏事儿了,擦完冷汗豁出去开了口,“壹先生也是因为关心您,误以为您被妖族所杀,才心急报仇。虽有罪,但……” “你知道是哪只妖吗,难不成是他们一起谋划的,不然为什么要杀这么多?”小玖打断周仓,接着问自己想问的。 姜壹摇头:“我并不知。”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哪只妖,那杀作恶多端的妖总是没错。姜壹当时杀光了所有到处杀人放火为非作歹的凶兽,堪称大羿第二。 小玖听完他的解释,还是没想明白,慢慢捋到问题的源头,发问。 “那你怎么知道是妖杀的我?” “不是妖,还能是谁?” 姬非没控制住自己的惊讶,抢着就呛了出口。这个千百年被大家接受了的既定事实,并不是全凭姜壹一张嘴的。 跪着的姜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交给了姬非来说。姬非被他父亲狠瞪几眼,最终把话语权交了出去。轩辕氏家主姬若天咳嗽两声,开始了自己的陈述: “您是女娲之后,我们人族尊敬您还来不及,怎会杀您。再说了,还有礼法禁制在,要杀您,我们自己就先死了。鬼好好呆在度朔山,白天还不能出来,加上……加上脑子还不是很好使,可能性微乎其微;剩下的,就只有妖了,您不在了,对他们来说正好,没神管了。” “有道理,”小玖被说服了,“照你这么说,还真可能就是妖干的。” 周仓咂摸着这句话,觉得哪里不对劲:“您……原来不知道当年是谁害得您吗?” “不知道。” 小玖摇头摇得干脆。 “我当时……就是去山里玩啊,玩累了睡一觉,再醒来,就这样了。” 她浑不在意地说着,仿佛在道别人的事。 如此心大,将在场的每个人都震慑住了,半天不知作何表情。 “小一,起来吧,过来坐。” 小玖冲他招手。 周仓着急,屋内实在没有多余的椅子。自己站着还行,姜壹怎么能…… “你坐这儿,”小玖站起来,指自己的椅子,等姜壹坐好后,坐在他身上,“我坐这儿。” 姜壹的手也被她拿过来,环在自己腰前,把着玩儿。 礼崩乐坏。 周仓头又开始痛,除了这个词儿再想不到还有什么可以准确概括眼前此景的荒诞。 神女一脸坦然也就罢了,怎么连姜壹也一脸乖顺的小媳妇样儿—— 黄土之用(下) “我的确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对我来说,其实也不是很重要,暂且就当睡了一觉。” 小玖垫着姜壹坐垫,耐性都涨了许多,给当前的局面做了个总结。 “是不是妖干的,我不知道,但也就当没有吧。小一你过几天去找人家妖族道个歉,解释一下误会。毕竟当年你行事全凭臆测并无实据,计较起来你总是理亏的。” 有这个必要吗,反正也没谁敢跟姜壹计较。 姬非在心里腹诽,但在父亲的威压下到底是没敢说。一旁的周仓就不同了,喜笑颜开,连连附和,直道皇女英明。 小玖笑眯眯地挨夸,没忘了最后提醒他们: “还有黄土,辛苦诸位帮忙找一找。” “在下斗胆一问,”周仓满面春风还没散去,立刻又凝重起来,“您要这黄土,是要干什么呢。” 这一问有多嘴之嫌,但小玖没在意。她扬手一招,冲刚刚和姜壹一起过来、但一直杵在门口没动的吕弄溪喊。 “小吕,来一下好不好。” 吕弄溪僵着身体——这回是他自己惊吓过度所致——慢慢挪到了小玖面前,被她抓住腕子,整个人抖了一下。 “怎么了,”小玖拍拍他,示意放松,“袖子撸上去。” 吕弄溪心情很复杂,但身体依旧乖乖地照做了。 露出来的小臂上,有一片狰狞的疤痕,正是他年幼时被恶鬼黑血泼蚀所致。 “你怎么知道我这儿有……” “刚刚种地,你伸手,袖子跑上去,看见的。” 因为这片疤,吕弄溪大夏天也穿长袖,怕吓到别人。现在被要求在大庭广众之下示人,弄得他紧张,不知道小玖要做什么。 “小一,可以借一点头发吗。” 姜壹从刚刚开始,整个人就飘飘然的,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和满足,自是无有不应。 小玖在众目睽睽之下,取了一截姜壹的头发,搓了搓,团了团。再张开掌心时,上面不见头发,只有一个圆圆黄黄的小粒儿。 “黄土,”小玖捏起来给众人一睹,“这就是。” 吕弄溪屏息看着这近在咫尺的宝物,快盯成对眼。 只见小玖展示完,熟练地开始擀这点土。小小一粒在她手中,逐渐变得又薄又透。 她对着吕弄溪得手比划了几次,觉得大小差不多了,松手,让这黄土薄皮覆盖他整臂疤痕。 没什么特别的,好像。 吕弄溪心跳快得不行,目不转睛地看着小玖动作,但这一番忙活和那日她施法一样,用悄无声息形容尤不准确,简直平平无奇。 除了感觉皮肤上贴了个东西,他没有产生任何其它配得上黄土如此珍宝的奇异感受。 “好了。” 小玖摁了几下确保黄土与原皮严丝合缝,就松了手。 吕弄溪低头看见自己的胳膊,光洁如新生孩童。 在场无人言语,周仓整个人只记得喘气了,好歹没把自己憋死。会议桌上,吕弄溪的父母——神农氏的家主及其夫人——激动地站了起来。 当年倾举族之力,勉强寻到草药保住了吕弄溪一条胳膊,但始终祛不了这疤。他们夫妇爱子,儿子的疤痕,始终是一块儿心病。这些年,也依然为此奔波,只可惜依旧没有结果。 而今,黄豆大小的一粒土,做到了。 “黄土。” 小玖鼓捣完,窝回姜壹怀里。有了刚刚的形象说明,周仓的问题就已经回答了一大半了。她言简意赅,无甚波澜道: “——就这么用。” --- 神农氏之前,是母系氏族社会,到神农氏时慢慢向父系氏族社会过渡(和群居定居生活的出现也有关系)。所以,小玖幼年的时候,是母系氏族社会;到姜壹出生时,已经是父系氏族社会成熟鼎盛时期了(小玖已经长大) 小玖说不爱跟神农氏后来那些小辈打交道,也是因为受不了他们的父权制社会意识形态。虽然本文中还没提及(可能之后会提及),但在行文的一些细节处会体现。突兀地插入这段背景说明有些不妥当(还没想好在哪插入),所以大家就在这段作话里先看,在此基础上接着往下看这个故事吧^^ 所以最后,神农氏为了维护父权统治而创造出来的严苛礼法,用来臣服小玖。 一点小讥诮,本人的恶趣味。 滥杀无辜(上) 好不容易见完了面,又把苦恼的事儿拜托了出去,小玖回去的路上一身轻松,坐在姜壹的副驾驶上,对他提出来想不想去玩玩的地方一一应和。 “去商场买东西,好啊。” 北校区的校址离市中心还算近,晚上高峰期,靠近商圈的部分只允许步行。小玖下来,和姜壹一起并排走在路上,很多人频频看向她俩。 小玖的身体因为吃了双相草,而变得“实”了一些。现在许多灯光照在上面,多于常人的反光只会让人觉得她的皮肤又白又透亮。夜晚,她已经不用穿防晒服,现在全身上下,依旧是吊带短裤,齐臀的长发摇摇晃晃,随着她轻快的步调,在露出来的腰间左右抚扫。 单这样一个高挑的美人已经够亮眼了,偏偏不止,她旁边还有一个同样出众的男人。 姜壹头发不再披着,而是束起一个冠,一丝不苟的。身上穿着简单的内搭和外套,裤子也常规而休闲,只不过因为他过高的身高,而显得外挺拔。发型和衣着的奇怪搭配,加上出色的外形,像极了从哪个片场下来忘记卸妆的演员。 小玖先被领去了女装店,难搞的是,那些漂亮衣服裙子她一件都没看上。导购小姐面对她一件件的否认,都有些怀疑自己了。 “小姐,这些都是我们当季的最新款了。您要不试试,也许穿上身感觉会不同呢。” 这家店走的是高奢线,款式都是端庄大方的。凭借导购的专业判断——也许不用很专业,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位小姐穿上去肯定十分好看。 “不了,”小玖还是拒绝,她排斥这种布料多的衣服,“我不喜欢。” 导购失望地拿回衣服。 “都包起来吧,”姜壹叫住她,“除了这些,你再挑几件其它款的,适合她的尺寸就行,我一并结账。” 导购欢天喜地地打包去了,小玖在原地,用眼神问姜壹买来干嘛。 “新定制了衣柜,很空,装满比较好。” 本着这样的目的,他们扫了好几家店。其间小玖只试了几件抹胸和热裤,直到路过内衣店时,才终于眼前一亮。 “我们去逛这个!” 她推着姜壹进去。 这里每一件衣服的布料多少都合乎她的心意,一路走,一路拿,导购介绍得兴致勃勃,姜壹跟在后面一语不发,面有薄晕,嘴边的弧度却是怎么都下不去。 “你说,是大红的好看,还是粉红好看。” 小玖一手拎着一件内衣,回身问姜壹。 “先生,不要害羞嘛,”导购姐姐对这俩大金主笑得合不拢嘴,“女朋友这么漂亮,很有福气噢。” 这话姜壹听懂了,脸更红了;小玖却没有,她放下衣服,追问。 “女朋友,是什么朋友。” “啊……什么?”导购被她问愣了,“女朋友……就是女朋友啊。” 她不知道从何解释,视线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 男生看着人高马大,却始终站在女生后面,现在还脸红红的,听到女生这么说,也不知道解释,不敢给自己个名分似的。反而是女生,坦坦荡荡地站在那儿,好像真的就是不赞同她刚刚那番“女朋友”的指认。 导购觉得,她好像懂了。 “小姐,”她察言观色完毕,立刻搬出plan B,神神秘秘地凑到小玖耳边,“男款,我们也有的。跟我来,这边,包您满意。” · 最后,小玖自己给自己选的内衣,还有她给姜壹选的,一并买了。这回导购开单的时候,看看姜壹,又朝小玖连连道有福气,挤眉弄眼,意有所指。 她仍然没听懂。 两人接着逛,几乎将商圈走了个遍。 省会城市的市中心,包含了这个时代最新最有意思的东西。小玖什么店都爱进去转两圈,感兴趣就停下来听导购介绍。姜壹不常插话,只在导购讲解完后负责刷卡。 期间,小玖从导购嘴里听到无数次关于“女朋友”“男朋友”的称呼,她每一次都问是什么,问完之后导购的态度即刻来个大转弯,出奇地一致。 “你不回答我,我自己上网搜到了,”两人逛累了找到地方坐下来吃饭,小玖拿着自己新买的手机,按照刚刚导购教她的步骤,在搜索框中艰难地手写输入,得到了结果,“上面说,男女朋友就是一段关系的称呼,意思是男女双方经过慎重思考之后,决定成为男女朋友,并在一定阶段内双方共同认同这段关系。” “那我们算吧,男女朋友。” 小玖觉得,自己跟姜壹之间已经当了这么久的玩伴,双方之间应该早就有共识了。 “皇女,”姜壹不知该作何表情,“并不是一男一女在一起生活,便叫做男女朋友的。” “为什么,那要怎样才算,”小玖翻着手机,一条条看着回答,总算有所得,“哦,网上说,还要相爱才行。” 爱这词儿,她是不陌生的。几乎是不假思索,她说: “我爱你的,小一。” 姜壹的呼吸滞了滞。 他并非全无防备,但这话一字一字、一丝一丝突破他故作的轻松。一根一根的疼痛捆绑住他,锋利的线陷入他的皮肉,释放麻痹致幻的甜药,勒得他疼,又勒得他笑。 “我知道。” “那我们就是男女朋友喽——谢谢。” 小玖愉快地作结,在服务生端菜上来时,没忘记道谢。 她的爱就像随口而言的礼貌,不重要地夹杂在学习了几千年已经无比熟练的日常交谈里,在无聊时当调味品。 姜壹享受她错把水晶当糖霜的挥霍,食髓知味,又觉得自己贪心。 “炸鸡刚炸出来最好吃,”小玖和他分享自己这几天发掘出来的头等美味,“再不吃冷了。” 他回神,抬手叉起一个,动作在入嘴前停滞,不动神色地扫了一眼四周。 “你才发现吗。” 小玖嚼着炸鸡,一口沾一次番茄酱。 “所以才叫你趁热赶紧吃完么。” “——有鬼。” --- 小一束冠是因为找到小玖了。 一般古代男子出门披头散发,要么就是精神不正常,人生遭遇什么重大变故(父母新丧)……反正就是不大正常。一般有头有脸的男性都是“冠冕堂皇”的(指原字面形容词义) 小一之前半扎,也是因为小玖不在身边的缘故。别人是“如丧考批”,他是“丧小玖”。 滥杀无辜(下) wuyezh en.c om 此鬼为真鬼,刚刚吃饭就在她们附近,姜壹刚放出一点知觉,就好像惊动了他,立刻跑走了。 “看来是个胆小鬼。” 小玖不着急吃完了,加了两份餐,慢悠悠吃完才回去。 步行的那一段路,人来人往,她能感到有道凉气若隐若现地出现在她们身周。回去的车上也是,不论姜壹开得是快是慢,那凉气隔一会儿总出现来试探一下。 他俩暂时没去理会。 说这鬼胆大吧,他也就只敢这样不远不近地跟着;说这鬼胆小吧,他又连姜壹都敢跟。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po18b t.c om 说到底,鬼的事儿不归他们管,应该去信给大羿——这位死后统领万鬼的宗布神——提个醒,冥界可能有不安分的鬼跑出来了。 到了家,姜壹的手机便被小玖拿走给大羿发消息了。手写输入她觉得很新鲜,就算因为字迹飞舞总是识别出错,她也很有耐心,洋洋洒洒写了好多有的没的,全当是在练打字了。 消息发送,她松了口气,抬头,见姜壹怀里抱了个什么,朝这儿走来。 那是个襁褓中的婴孩,手里抓着一朵小白花,睡得很沉,花瓣被她很亲近地贴在面颊上。 ——是她从冥界出来,带的那朵。 小玖放下手机,站起身走过去,轻声问:“她是?” “姜苗,” 姜苗,姜壹的妹妹。 阪泉之战,起于炎帝神农氏的壮大后的跃跃欲试,终于黄帝轩辕氏的大获全胜。于是炎帝之名止于第八代姜榆罔,炎帝部落的子孙或归顺、或被吞并于黄帝。 但,炎帝的直系亲眷,便无那般好运了。 成王败寇,姜榆罔被押解流放。而他的孩子们,出发时是全带着的,到了的地方,就没剩几个了。 小玖就是在他们流放走过的路边,捡到的姜壹。 当时她正走在山里呢,旁边的草茂密了些,挡着看不清脚下。她漫无目的地乱逛,突然被绊了一跤,为了稳住身形赶紧往前踏了几步,结果又踩在一摊软软的什么上。 她抬脚,发现脚底板全是血,这才扒开草丛,看见里面那些勉强还能看出来是个人的……碎块。 原来,她刚刚就是被这人的小腿绊倒,往前几步,又陷进他断截儿的腹腔处流出来的内脏里,才脏了一脚。 那段时间,小玖过得实在太无聊了,因为她认识的人们莫名其妙开始互相打架,没空陪她玩。愿意陪在她身边的,全都是怂恿她也一起去打架的。太没劲儿了。 今天实在闲不住,出来散步,就被她撞见了这少年,估计是上天送来给她解闷的。 她变了个袋子出来,把人装回去了。 没几个月,小一就捏好了。 小玖得知他是姜榆罔的儿子,并没有因为他跟了自己就禁止他不准回去,而是让他想回就回。 姜壹回去过几次,都是在深夜,服侍她睡下后轻手轻脚地走,怕吵醒她。 只有一次。 那天晚上下着大雨,姜壹回来一开门,湿冷的空气就涌入室内,将她闹醒了。 小玖睡眼惺忪,翻了个身面向窗外,朦胧间看到姜壹跪在她床前,浑身湿透,怀里还横打抱着个人。 “皇女容禀,”姜壹视死如归,人在抖,声音也是,却很坚定,“我自知罪该万死,但请您宽恕我的妹妹。” 她瞌睡跑了一半,撑起精神听完姜壹的“罪己诏”,完了叫他宽心,好好照顾妹妹,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宽慰完,一翻身,便又睡着了。 第二天天亮,她这住所来了好几位好久没见的老朋友。他们小时候还追在自己屁股后面闹着玩,现在长大了见面又只知道下跪了。 她等他们全完了那套据说非行不可的礼,接着听他们对姜壹的指认控诉。 “他昨夜将我驻扎在那里的守军几乎杀了个精光。我知道皇女您宠爱他,但他仗势欺人滥杀无辜,您难道不管吗。” “滥杀无辜吗。” 小玖知道他们来,没让姜壹跟在身边。这会儿没人让她靠着坐,也没人给她喂水果,不多的耐心早已在他们刚刚长篇大论时告罄。 “我怎么听说是那些人该死。” 姜壹当年在流放的路上被虐杀致死后,便被黄帝部下那些家伙扔出了队伍。但姜苗——他唯一的同父同母的妹妹——还在队伍里。 到了流放地,姜榆罔和他所剩不多的孩子们被军队看管起来,限制自由,还控制人身。母亲早逝,父亲自顾不暇,姜苗一路靠着哥哥姐姐的保护,全须全尾地活到目的地,但哥哥姐姐一个个都死了,很快,不再有人挡在她身前。而是换成她,需要站在弟弟妹妹们身前了。 那些人不给她们吃,弟弟妹妹们饿得直哭,也没能唤醒他们的良知。等到年纪小的妹妹已经昏迷不醒、开始发肿发胀时,她再也没法坐以待毙,不管不顾地冲破守卫,到驻军首领面前跪下声嘶力竭地哭求,才换来他施舍一些难以下咽的剩饭。 有一就有二,他们似乎以此为乐,每次吃饭前都得要她求一遍,不然便只能饿着。 姜苗偶尔回想起自己年幼、还是炎帝宠爱的金尊玉贵的女儿时的日子,会觉得十分恍惚。思绪一旦收回来,现实就只有破败昏暗的小屋,忍着害怕的小弟去安慰照顾更小的、还止不住哭声的妹妹。 她想到去死,但又怕辜负为自己而死的哥哥姐姐们,也无法放下那些懂事的弟弟妹妹。 她勉力活着,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死了。 直到有一天,她死去的亲哥哥,回来了—— 我对阪泉之战没什么褒贬,对黄帝炎帝这些先祖也没什么偏颇,一朝天子一朝臣,风水轮流转的形容带有太多得势者的得意,冤冤相报何时了才是属于大多数人的永恒的悲剧。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扯远了,写到这里有感而发(挠头) 你的公主(上) 那天,那扇需要她跪着哭求才能打开一条缝儿的木门,从外面被人开了个大亮。几个士兵从门外走进来,面色不大好,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冷声道: “你哥哥回来了,将军叫你出去见他。” 姜苗听着跟做梦一般,恍恍惚惚地被人赶到父亲被囚禁的小屋,那里围着的人,是平常的数倍。 人群的最中间,就是在路上,为保护她不受凌辱反被杀死的姜壹。 两人的视线先身体一步相会重逢,只一眼,姜苗的泪水就在下一刻盈满眼眶。 “哥哥——” 她扑进久违的怀抱痛哭。 自那以后,她们的生活好过了很多,至少住进了敞亮的屋子,不用再担心温饱,也能够在一定的范围内自由活动了。 姜壹隔一段时间会来一次,通常都是深夜,每次都只在这里停留短短几刻。姜苗知道他现在待在神女风玖身边,出来久了怕神女不快。 托神女的福,姜苗想,虽然神女至今也没出现,但她才是真正救了她们所有人的存在。 她们的日子过舒坦了,原本骑在他们头上的人就不爽了。 姜壹没有想过要仗势欺人,也不想让小玖沾染这些是非,再加上姜苗劝他,过去既已过去,就不要抓着不放再生事端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所以就黄帝军队里那些人从前对他们的所作所为,被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几个直接犯事儿的喽啰被推出来问责,逐出部落,没有直接杀;官儿稍微大点儿的,降了级,便作罢。 那些小头目过惯了从前耀武扬威的日子,现在到处打杂,还要被从前不如自己的人穿小鞋,心中多有愤懑,时常聚在一起骂天骂地。 没多久,那些来自昔日下属的刁难就逼得他们受不了,破罐子破摔,他们将一切都归咎于姜苗她那个可恶的哥哥。 正面冲突他们没法从姜壹手里讨到好,但姜壹并不常来,趁他不在的时候折磨他妹妹,他们有的是办法。 · “小一难道是不由分说,冲进你们那儿就开始杀人的吗。” 当然不是。 发生了什么,几位首领心里有数。无非就是几个糊涂蛋借着酒劲儿发疯,去强迫姜苗,把人家逼得走投无路跳进河里。 适逢大雨,河水湍急,人一下被冲得无影无踪。那几个糊涂蛋酒醒了之后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裤子一穿就往回跑。 谁曾想这么巧,姜壹昨晚驾临,撞了个正着。 “既然事出有因,罪有应得,你们还来找我做什么呢。” 小玖准备走了。 “皇女——” 首领们心有不甘,不依不饶,追上去。 昨晚姜壹大开杀戒,一剑拍了不知道多少人下河,叫他们去找自己妹妹,事实上只是陪葬罢了。 他们心疼啊,这些人都是他们各自小部落的青壮年,因为一个小丫头一下死了这么多,以后黄帝部落哪里还有他们的一席之地。过不多久,黄帝就会派别的部落过来。那些从前旗鼓相当的“朋友”,这次过来恐怕就要趁火打劫,收复吞并他们的手下和土地,再杀掉他们了。 炎帝便是前车之鉴。 是小玖赋予姜壹如此神力,才让他能造成这么大的破坏的。 “……您不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小玖被迫暂停脚步,看着这些昔日玩伴,笑起来。 “小一做这些事,得给说法。那换我做同样的事,也要给说法吗。” 首领们被垂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吓退几步。 “以前在一起玩游戏的时候,玩你追我赶,所以你们能拦下我。” “但我现在不想和你们玩游戏了,你们怎么会觉得,还能拦下我。” · 又过了几天,黄帝也来这儿拜访了小玖一趟,待了没多久,人走了,礼物被留下。 对于炎帝一脉的囚禁在不日后解除,他们重新获得了一小块的土地,安居乐业。 事情就这样告一段落。 姜苗被小玖救活,在姜壹的照顾下一天天好转。和她的哥哥不同,小玖并没有给她重新捏一个身体,她也没有长久地呆在小玖身边。 “我不用长生不老,好好过完此生便可。” 她完全好后,向小玖辞行,隐姓埋名去游历山川河海,过段时间会回来一趟,带许多礼物和许多故事。 小玖很喜欢她,这个小妹妹。 她是神族里最小的,从来只是别的神的妹妹。就算后面来了姜壹,可他又从不叫自己姐姐。总算,有个全心全意崇拜依赖她的小妹,当姐姐的感觉让她觉得很新鲜。她们在一起腻歪的时候,连姜壹都插不上嘴。 “我觉得我又变回公主了。” 阳光明媚的一天,她们叁个围在一起串珠子,姜苗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旁边姜壹磨石头的动作停下来。 “什么公主,你不是本来就是公主。” 小玖随口接道,手上接着穿孔。 “我是说,我感觉我像你的公主。” “我的?”小玖总算把视线从珠子上移开,一人一神短暂对视后,她答应道,“好的,可以。” 她接着串珠,时不时抬头看姜苗,不明白她为什么接着笑了那么久。 --- 关于“皇女”这个称呼,刚好可以在这一章解释一下。 我想过要小一叫小玖“XX姬”,很过玄幻故事里就这么叫,挺好听的。不过“姬”对于尊贵女子的称呼始于周朝,因为周王姓“姬”,所以“姬”才尊贵。但小玖的辈分在设定中要早周好多,姓“姬”的神农氏比她辈分小,所以不大合适。 所以小玖的称呼只能从“叁皇五帝”中取字了,叫“皇女”。 还有“公主”的称呼,比“姬”更晚,直到战国,才出现。我实在想不到新词儿了,就用在了苗苗身上。 你的公主(下) 这个问题,她始终没记得问,也以为再也得不到答案了。当年她身灭,许多年后醒来,很自然地觉得这两兄妹早已死去入了轮回。 但,照如今的情况看,并没有如此顺理成章。 婴孩在熟睡,仔细看,手里抓的花相比在小玖头上时,失去了些许光泽。 “前几日才找到她,发现是痴呆儿,我探过,天生缺少魂魄的缘故。”前两日都各有事,姜壹原本就是打算今天告诉小玖姜苗的存在。另有事发,刚好凑一起了。 “这是我的花,从冥界到人间的路引。” 开学典礼那天,花掉了被吕弄溪捡去,昨天小玖带回来,没注意放在哪。跑到姜苗身边,应该是魂魄之间相互吸引的结果。 等到花朵里的魂魄全部回到姜苗体内,姜苗的痴傻症应该就能好了。 “我说呢,这花怎么偏偏就开在我身边……” 小玖呢喃道,随着她声音一起沉下去的,还有她的脸色。 那并不是愠色,也无怒意,姜壹熟悉她,知晓她一旦顾不上“装人”,就会露出这样蒙蒙淡淡的神情。用人情绪中的“愤怒”形容显然不准确,应该要更浅,只是“在意”而已。 但已经很难得。 “苗苗什么时候死的?” “我不知,只有猜测。” 那天,姜苗和小玖相携出游,便再没回来。姜壹后知后觉找过去的时候,一神一人皆不知所踪了。若说死了,却不见尸骨;若说活着,这许多年又杳无音信。于是便默认是死了。 “原来不止杀我,”小玖凑近婴孩,感觉到初生儿的热气烘烘地蒸着自己,“连苗苗也一起。” 姜壹托着襁褓的手不自觉收紧,但又怕伤着小孩,只能克制着颤抖。 白天还说,当年的事就算睡了一觉,按下不提。现在看怕是不行了。 人死了,化为鬼,入轮回。这是普遍的流程。每个鬼入轮回之前都要灌一碗孟婆汤,再轰轰烈烈的一生都能被这一碗汤水浇灭了,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灵魂,进入另一个同样空荡荡的躯壳,变成了一个崭新的人。 若是不想喝这汤,那就永远当鬼。不过当鬼当久了,不用喝孟婆汤自己就忘记了,于是也稀里糊涂地去投胎了。 执念越大,忘掉所需的时间越长。像姜苗这样,坚持了几千年,最后憋着一股劲儿,还要在她手边开朵花的,实在难以想象有刻骨。 “白天在学校的时候,没一起和您说明苗苗的事,是觉得时隔这么多年,才发现她的转世,十分不寻常,便没在众人前开口了。” 能发现姜苗转世,还是因为姬易之。 上周开组会的时候,结尾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他一个磨磨蹭蹭地走上来。姜壹本以为他是要问什么问题,他却开口就是道歉,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姜壹让他讲。 “我昨日起卦,无意中算到了和老师您有关的人。” 姜壹一怔,听他说完,就把人打包上了车,让他接着算方位,算到哪就往哪开。 两人一车,算了一天一夜,才找到那家福利院。 从院长手里接过那个小孩的时候,他姿势变扭,不知道该怎么抱这个软乎乎的一小条儿,心里觉得又惊喜又荒谬,抬头看了旁边要困倒的姬易之一眼。 姬易之会错意,咽回哈欠,立刻精神起来,拿自己的性命担保: “绝对没错,就是她。” 转世再为人,便不是上一世的人了。姜壹自接受了妹妹的死后,就做好了准备,即使知道她的转世,也尽量不去打搅她。就算第一世第二世他可能忍不大住,但往后,自己总会渐渐接受妹妹已经回不来的事实。 八卦之术,他也是会的。最初的那些年,他尝试算过,没找到姜苗的转世,以为是自己学艺不精,又觉得就此断了念想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于是没放在心上。现在姬易之算出来了,一切才得到了解释: 姜苗死了几千年,这却是她第一次转世。 那个不要长生要痛快一生的小妹妹,因为什么辗转不去呢。 “这些年,她应该没有当鬼。不然冥界来来往往,她有如此执念,总会来和我见一面,”小玖第一次用心回想从前的事,推算着,“她应该是随我一起死了。我都用了几百年重聚元神,她花几千年拼凑魂魄,倒也合理。” 刚重聚的魂魄,还要生生打碎一半,千方百计变作一朵花送她出冥界,回人间。 ——是为什么? 小玖静静地看着婴孩的睡颜,没看出来和姜苗哪里相像。她要再近些,却好像惊动了小孩,攥着的小拳头挥舞着蹭过她的脸。 姜壹一时手忙脚乱,既要抱好小孩,还要问小玖有没有事。 小孩子的手肉乎乎的,弹在脸上吓了小玖一跳,倒是不疼。 她重新笑起来。 “当年困住我的,应该是个天地大阵。” 神的力量,靠阵法引天地之力才可能抗衡压制。 “但不知道是谁摆的阵。过几天去妖族一并问个清楚吧。” 怀抱里的小孩,作完那阵子妖,搓搓脸,又睡得一动不动了。 小玖最后看了她几眼,回床上,捡起手机,接着一笔一划地输入消息: “小……羿……” “按这里,可以语音输入。”姜壹教她。 这下方便多了,小玖按着小长方形,不客气地朝对面一顿数落: “我早八百年就说啦,让你多添俩守卫,你不听。这下好了,你这宗布神有大麻烦了。不管你在哪玩儿,都赶紧回来找我,我有事儿和你说。” 招育儿师(上) 周末,各大班级群的班长都转发扩散了同一条兼职消息: “招兼职,育儿师,人妖鬼不限,有经验者优先,需要线下面试。有意向者今晚十一点前联系负责人屠有仪,邮箱XXX,报酬面议。” 消息一出,屠有仪的手机就爆了。 “师姐,你什么时候生小孩了?!” 屠有仪划拉手机,一排红点,几乎全是讨八卦,没几个是正经来问兼职的.她打开聊天框,输了几个字又删掉了,有苦难言。 壹先生家里的小孩,她也去看过了,完全治不住。 按照皇女的解释,是因为小孩魂魄正在修补中,会疼,时不时就会疼哭。需要一个人经常守在她身边,在她体内魂魄动乱时帮忙注入灵力调理,才不会那么难受。 这灵力也不是谁的都行的。她主修剑,灵力霸道;姬易之一个算命的,又太软弱;吕弄溪倒是可以,灵力绵柔,但一调理动辄一二个时辰,他坚持不了这么久。 还是只能靠姜壹。 小玖倒是不怎么介意他每天花很多时间和苗苗在一块儿。因为正常周末她白天要上学,晚上回来到上床睡觉的这段时间,姜壹基本能得空陪她,完全没被冷落。 是姜壹觉得这么下去不行。 小玖每天积极地上下学,吃完饭过来逗逗苗苗,累了就回去睡觉。和他独处的时候,要么忙着吃饭,要么已经赖在床上昏昏欲睡了。偏偏他又没法抽身,也没法在小玖逗苗苗的时候开口求她也转身逗逗自己。再这样下去,怕是小玖会觉得有他没他都一样。 他心里危机感深重,到了小玖面前,说的理由却是接下来要拜访妖族,还要前往烛龙村,他一个人忙不过来,还是得其他人帮忙。 小玖当然说好,打开手机发语音——她近期很爱摆弄这个不用法术就能千里传音的小东西——给屠有仪,让她帮忙。 屠有仪面对手机上五花八门的消息询问,决定还是在原有的招聘信息后面新增一条: “面试地点:九忆园。” 几乎有点心眼儿的人都知道,那是姜壹的住址。 于是报名十一点截止,屠有仪整理筛选面试名单整理到凌晨一点,打印出来厚厚一迭。 第二天,小玖早上醒来,推开门,愣住了。 这个平时只有她和姜壹走动的小庭院,突然出现了好多好多不认识的人。 这些不认识的人听到开门声儿,齐齐转过来看,一个个跟看到了什么似的,都瞪大了眼睛。 小玖对他们回以同样疑惑的目光,接着在下一刻被屠有仪整个提抱起来藏回室内。 “皇女啊……”屠有仪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了,“虽然是在家里,但您出门好歹套件外套行不行。” 小玖懵懵懂懂醒着神,乖乖站着张开手。屠有仪满室乱找,好不容易翻到一件睡袍,囫囵给她只穿了一套内衣裤的身体盖上。 “小一呢。”她说了起床后的第一句话。 “老师在苗苗那里,”对这个刚出生的小孩儿,屠有仪她们按辈分叫实在叫不出口,于是在姜壹的默许和小玖无所谓下,也跟着一起叫小名了,“您忘记了吗,昨天说好今天一早面试的。” 小玖不情不愿地扯着累赘的睡袍,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 “走吧,”她习惯性伸手找人抱,却在反应过来身前是屠有仪后,半路刹住,没着落地垂下胳膊,“我们去找小一。” 她坦坦荡荡地穿过人群,无视那些探究的、或震惊或暧昧的目光,走到姜苗的那间屋子,冲里面嚷嚷。 “我饿了小一——” 她拖着长音,如愿唤来了早就准备好的清粥小菜,还有配套的桌椅小凳子,就暂时安放在姜苗的床边。 “今天醒得早了些,”姜壹做完这些,开始给小玖喂粥,“本来过一会儿要去叫您起床的。我记得我有施静音咒,还是吵到您了吗。” 小玖咽着粥,摇头:“我元神比较敏感,能感觉到有人在。” 姜壹又认错,说自己考虑不周。 姬易之和屠有仪在一旁看呆了,吕弄溪反倒成了最淡定的那一个,毕竟他也是见过大场面——姜壹下跪——的人了,还不止一次。 这有手有脚的,怎么跟那边那个躺在那儿喝奶的一样。瞧着还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乐在其中。 姬易之腹诽,觉得肉麻死了。 屠有仪在短暂的震惊后很快记起正事,请示过姜壹后,面试正式开始。 所谓面试,不是真的坐下来你问我答,也不是真的要求有什么带小孩的经验,只需要来者用自己的灵力试着给姜苗调理。如果姜苗没接着哭,即为合格。 合格的人多不要紧,正好轮班,这样大家都不会太累。屠有仪展眼望向看不到边的队伍,预感这面试是个大工程。 而小玖,依旧在旁边的小桌板上嚼着榨菜。 没办法,她已经试过各种各样所谓营养均衡的丰富早餐,都不如榨菜有滋味儿。于是组成营养早餐的新鲜果蔬早就变得不新鲜被扔掉,九忆园的冰箱里整整齐齐码着一排榨菜,小玖每天消灭一包。 她鼓着嘴巴,吮着刚入口的榨菜没着急吞,转头也去瞧面试。 第一位面试的是位小伙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支棱在那儿不知道该干什么。 要真是一板一眼的面试流程就好了,再正经严肃,他也有经验,紧张过后能应付。但像现在这样——两个在近前喂饭,叁个在稍远处咬耳朵——的场景,让他有种误闯入其它人家家庭聚餐的尴尬。 “你是学什么的,酝酿灵力要这么久。” 小玖这根榨菜都吸没味儿了,眼前这小伙儿也没动作。 “哦哦……” 他如梦方醒,按照屠有仪刚刚说的,试着给面前的小孩调理。 不出叁秒,苗苗扯着嗓子哭出声。 吕弄溪上前安抚,面试的人换下一个。 招育儿师(下) 昨天收到的报名表很多,屠有仪还是稍加整理过的,一看自我介绍写着“修剑”“修体”的就直接筛掉,这样的人灵力和她一样过于霸道,会伤到姜苗。尽管如此,现在剩下能够真正安抚姜苗的人并不多,多的是几下就把她惹哭的人。 小孩的哭声听得人于心不忍,屠有仪一对儿眉毛拧得死紧;姬易之也敛起笑容,上来一个新面试人他啧一声;吕弄溪和他差不多,下去一个人他哄一次姜苗,没忘记睨接下来的人一记。 大家伙儿都不敢看他们仨,整场上,最和善的反倒是壹先生,和那个女鬼了。 今天过去,在场无人不会多想两人之间的关系。之前传的版本是父女,可信度评估下来挺高,因为这女鬼看上去年纪小小,长得好看,上学时壹先生的两大弟子轮流跟着,出校门神农家小少爷专车接送。这地位,肯定低不了。 但今亲眼得见,那女鬼从卧室里出来,穿成、穿成那样…… 怎么会有父女在家,女儿打扮成这样的。 版本很快更新,现在流传在各个群聊的已经纠正成夫妻俩了。 “你们没来,都不知道,壹先生平时那么正经的一个人,他夫人平时在家穿得有多么、多么……呃……特别。” “什么玩意儿‘特别’,你会不会形容。” 在现场的人偷偷抬头,又看了一眼坐在那儿的女鬼。 粥已经喝完了,榨菜还有一点剩,她自己拿起筷子,有事没事择一根送嘴里,嚼得津津有味,若无旁人。 明明形容得很准确,就是特别。 她坐着的是一把明制的椅子,椅背又挺又直,造出来的目的就不是给人靠的,而是提醒坐在上面的人仪态端正。但这女鬼,不仅一整条贴了上去,连脚也踩在椅面儿上,赤着,踩着什么拍子惬意晃荡。 依据方才所见推测,她这宽松的睡袍下面仅有一套内衣裤。腿一抬,下半身的遮挡没剩多少;肩膀一塌,上半身也漏了一半。 冰肌玉骨,香粉白露,却让人生不出一点不堪的念头。 她好像是浑然天成的,不加矫饰的,理所当然的,裸露的每一寸皮肉不是谄媚,而是赏赐。此时此刻,择在她手里的榨菜和菩萨手里的杨柳枝没什么区别,艳艳的红油恍惚净化成玉净瓶里带出的甘露,给望向这里的每一双眼睛以某种洗涤和沐浴,近乎圣洁。 让人想将她画下来。 “照片呢,照片有没有。”群里有人问。 光想想要偷拍那女鬼,就觉得是罪过。不约而同的,聊天窗口整整齐齐刷上去一排: “没有。” 群里不在现场的人觉得被耍了,和在现场的掰扯起来。 面试还在继续, 有人太紧张,上来脑子不好使的没来由地朝所有人笑了一笑,笑完反把自己吓了一跳,正暗骂自己糊涂呢,没想到收到了一个大大的、灿烂的回笑。 ——来自小玖。 于是,莫名的,之后上来的人都会先跟小玖互相笑一笑。 “她在笑什么。” 姬易之开始疑惑了。 屠有仪虽然也不解,但她忍得住,克制地摇摇头,没接话。 “我总觉得我们这位皇女……脑子和我们正常人不大一样。” 姬易之自顾自地说着,收到一个毫不留情的肘击。 “哎哟哎呦疼,”他躲闪着叫唤,“好吧,她也不是人来着……等等,你怎么把鬼也叫来了。” 下一位面试者,是个胳膊插在脑门上的鬼。 “昨天报名要求我就写的‘人鬼妖’不限,”屠有仪认真解释,“不能种族歧视。何况老师也没说什么。” 小玖照例朝来鬼笑了一笑,可惜鬼好像傻乎乎的,没回应,径直朝姜苗的方向走去。头顶上的手掌随着步子一摆一摆的,有些可怖。 “哎……” 吕弄溪下意识挡在前面,鬼被挡住去路,和他面面相觑着。不过,这鬼的眼睛长在下巴上,要用眼神对阵,他得盯着鬼的喉咙瞧。这架势太好笑,他那股劲儿刚聚起来就散了,还得强撑着。 “没事,”小玖摆摆手,“他没有恶意,让他试试吧。” 因为手顶在脑门上,所以这只鬼要去碰姜苗,得弯腰够。旁边的吕弄溪被他撅起的屁股硌了个趔趄,胆战心惊地留神他别眼睛看不着,一巴掌给姜苗拍扁了。 出乎意料却又好像合乎情理的,姜苗对鬼气完全不排斥,张开一口没牙的嘴巴,冲眼前这个黑糊糊的鬼怪,笑得乐吱吱。 这场面虽然怪异了点,但仍然温情,逗得大家会心一笑。 除了小玖。 她笑意隐去,整张脸又变得云烟雾饶似的捉摸不透。 “我就说她不正常吧。” 姬易之见状,再一次重申以证自己判断正确。 屠有仪没空搭理他,因为小玖扭头问她话。 “小屠,来面试的有几个鬼。” “六个。” “都收了吧。” 就适才情况判断,鬼是魂体,天然就能帮助魂魄修补。六个正好,轮班也够了,姜苗也不用接着遭罪。 屠有仪点点头,预备去跟后面那几个鬼说,并把其他人来面试一趟的辛苦费发了。 小玖回身,要跟姜壹商量自己刚刚想到的关窍:几天前那鬼可能不是从冥界偷跑的,而是交换生。 “姜苗出现、九福开学,这两件事儿凑得这么近。世上不会有这么多巧合。” “若真如此,倒也不难查了。” 姜壹很容易就能从学校里调到档案。 “不用那么绕,”小玖示意那边那只傻大鬼,“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找事儿做(上)(H) sa nyeshu wu .v ip “你仔细往下,”小玖嗔他,“要咬坏了。” 姜壹两只耳朵被双腿夹着,也不知听未听分晓。股间花蕊嘬过了蜜,当然还要小心柔软灵巧的舌头护着,捧得鲜露淋漓,粉嫩好看。 小玖战战两下,抖着出汁。 手里的手机一响,对面又来了条语音。 “娘亲,要不你明日就来看我吧。” 小玖要回他,刚摁下方块,底下那颗珠子又被含住,搅弄翻滚。 对面桃生巴巴等来一条两秒的语音,反复听了好几回也没听出来在说什么,嗯嗯呜呜的,有些着急了。 “娘亲娘亲,你怎么了。”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nvrensh u.c om 小玖垂下手,搡腿间的脑袋,好好的话出口便被身下的节奏带跑,转了个十八弯,颤着笑音。 “小一嗯……大早上的,口渴了也不能这么喝。” 昨天面试完招到了鬼,今日是周日,便没有早起的必要了。小玖爱拉着小一赖床,牵着他不让他起,留下来给自己当软枕靠垫,躺在上面玩手机。 屠有仪给她下载了各种用途的APP,小玖新近着迷的是玩游戏,跟姬易之切磋了好几盘之后,又被安利了主机游戏。现在刚起来,正好就刷游戏介绍的视频醒神,看别人玩哪个好玩,起来就去试试。 姜壹顺着她,趁她看得入迷,这里嗅嗅那里亲亲,也不算虚度晨光。 正当他纠结到底咬不咬那对几乎贴面过来的乳儿,开始晨练时,忽然听见空荡荡的房间里,响起来第叁个人的声音。 “真的吗真的吗!你过几天要来看我了!” 姜壹听见这声音头就发疼,晃晃荡荡拱到小玖跟前,借着昏劲儿脱口而出: “谁?” “小二啊,他昨晚加了我微信,我今天早上才看见。他昨天醒了,要来见我却被那些妖拘着。我和他说了我们过几天要去妖族的事,他就高兴成这样。” 小玖眉眼好像都被桃生方才两句话喊喜气起来,姜壹一边稀罕她这模样,一边酸楚。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语音,往来得不亦乐乎,他胸口发闷,不知道往哪撒。 冲着小玖,自是万万不可的;但要是对着另一头的桃生……他现在的身份,大概可能应该算是桃生的继父,对小孩吃这样的飞醋,无论如何都是不合适。 而且,于理于情,日后要将桃生一起接过来生活才算好。 应当这样做,却不想这样做。姜壹脑袋更痛了,被自己太过周全的想法煎熬着,不管不顾地往被子里一蒙。 “真的吗,有这么好吃。” 这边,小玖应付桃生,两秒的语音能骗得对面刷刷五六条,点开来语气之激切飞舞,让她颇为怀念。 从前就是这样,她出门玩好几天回来,总是要抱着桃生咿咿呀呀会儿。这时候的小孩儿总是格外可爱的。 “好啊,我等你给我准备——哎呀!” 话没讲话,已经失手发了出去。 “怎么了怎么了?!” 桃生很快回了消息,小玖却已无暇顾他。 身上就那么两片布,解起来只一个瞬息。胸前两团肉被兜了个实在,姿势变动时颠簸两浪,仍翻不出那手掌心,随便姜壹搓成什么形状。 “用力些,”小玖虽不知为何就开始如此了,但即刻就享受起来,“太轻了,抖得我好痒。” 姜壹得令,两指锁住尖尖儿,不留情地搓揉起来。本来就软弹弹的一团肉,叫他化得要出水了,拍两下,肉晃不输水声,中间还拌着小玖的嘤哼。 刺耳的视频通话声响起——小二打来的。 小玖被吓了一跳,回神捞起手机,对自己从没见过的那个视频界面发呆。 “这是什么,该摁哪个。” 手机递到姜壹面前,可算是找对错人了。眼看小玖发颤的手指在那个绿色的电话边忽悠,偏一点就要接起。他眼疾手快,按下那个红色的。 桃生的语音很快又刷出来了,焦急地在那儿问小玖有没有事。 “没、没事,”身上的人已经往下找趣儿了,股间的两瓣唇被衔住一会儿疏一会儿堵,连带着小玖上面这张嘴讲话也不是很利索,“就是有别的事儿要忙,嗯……忙……” 下面的吸力层层递进的,像是要将她深处的髓一并抽出来。每次到了她觉得已经无汁可泄、唯有软肉可上缴的时候,内里总会适时吐出一股新的,从里润到外,再由候在那儿的嘴咂得响响的,缘股涂得亮涔涔。 那边的桃生终于得了回应,有点放下心,紧接着前头的兴奋,接着问小玖能不能早点去看他,明天就不错。 小玖神思钝拙,“明”了半天也“明”不出个所以然,反倒是身下泄了又泄。 “明日周一,”姜壹歇歇舌头,藏着私心帮她拨正神思,“有课。” 小玖囫囵点头,深吸几口气,一根筋直着还要回消息。 姜壹更主动地去分她的注意力,逼得小玖键盘都看不清。 “好酸……你轻、重、重点儿,那块儿……对……” 她瞎指挥着,只有姜壹能听懂,逮着他悟出的那处戳,舌头灵活地在窄缝里滑来溜去,力道一点儿都不含糊。 轻易就丢了早晨醒来的第一次,小玖揪着被子乱蹬片刻,躺那儿一动不动了。 姜壹起身,舔着唇边的清液,顺手扫开眉眼、下巴上挂的,左右瞟到被扔在一旁的手机,捡过来。 “有事在忙,先不聊了。” 他拒绝点开上面那一串红点,仅几字干脆作结,往上免打扰一开就把手机丢开,心里暗暗畅快。 找事儿做(下)(H) “小二说了什么。” 姜壹的腰间游上来一条腿,轻轻卷住他,若即若离的,像是涨潮时漫来的海水,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毫不留情的退潮离去了。 他转身,看见小玖侧枕着手,眼睛半睁半闭,如昏昏欲睡前的飘忽。 床边那扇大窗子上的木板,已经被拆掉了。遮挡阳光的东西变成了一层特殊的定制透明膜,既保证光线的充足和视野的开阔,又能过滤太阳的阳气。 好几千年了,小玖重新这么懒洋洋地晒太阳,整具身子透得发亮,汇在一点最璀璨处,就是那双眼睛,剔透的两颗,画面上嵌着他,虚得多眨几下就要散掉。 姜壹后知后觉开始心慌。 刚刚也不知道哪里生的胆,他竟擅自做主了皇女的事。 小玖张了张手,他没敢慢,连忙把自己的犯罪证据递过去。 “‘有事在忙’,”太阳光太盛,小玖眯着费劲儿看屏幕,“谁在忙,我刚才不忙啊,明明是你忙。” 的确,方才出力的是他。 姜壹熟练搬出他良好的认错态度:跪坐,低头,沉默。 视线甫一往下,正好就和自己还昂首挺胸的小兄弟打了个照面,和它主人完全两个精神。 顾不上管这热情依旧的孽物,他斟酌着,想如果自己这时候提出要讲桃生接过来住,能不能让从轻处罚。 姜壹一边堵心口里咕咕冒的酸水,一边想怎么样把“继子”安顿得尽善尽美,来讨小玖的欢心。 膝盖上传来的痒抓回了他的思绪,定睛一瞧,那儿爬上来只手。 再一瞧,手已经来到他档部正中了。 松紧的腰带很容易被突破,那只手溜进去又溜出来,战利品已经圈在掌心。 姜壹呆愣愣地抬头,对上那双笑弯弯的眼睛。 “不是说我忙吗,”小玖晃晃它,“我给自己找点事儿做。” 仅仅只是被握着,姜壹的呼吸就开始沉了。他开口,其实没什么话要说,本能地喊了几声“皇女”,越后面几声越哑。 小玖一开始动了两下,觉得姿势变扭,不客气地拽着那根东西,牵姜壹一并到阳光下,靠近自己,方便。 姜壹忙不迭地跪蹭过去,两人速度不一致,他蹭快了的时候还能在小玖手里插两下,腰眼那儿立刻窜出几股麻劲儿,爽不堪言。 小玖看他那样子,以为自己天赋异禀,手活儿如此无师自通,热情都高涨几分。把人带到地方,立刻就开始大展拳脚了。 “舒服吗,”她有些得意,“还行吧。” 姜壹坐跪在阳光大好的光亮处,跟有什么怪癖一样,盯着自己身下被握住的那处,嗬嗬地喘息,比任何一次生死决斗时都难堪。 他还记得点头,如愿换来了小玖再接再厉地对待。 她的动作并不快,当然没什么技巧,完全是在玩闹,边玩边学习。看他皱眉,知道稍微放松一点不捏那么紧;看他一边皱眉一边吸气,确定上下撸这个算是做对了。 就算这样高涨的热情只持续了两叁分钟,也已经足够让姜壹不得不再拿两手抓撑在床面上,防止自己因为太兴奋激弹起来,妨碍小玖的动作。 “我给你捏的嗓子也很不错,”小玖享受地听了这许久,赞叹道,“可以再大声一点的。” 话说出去,她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本来以为会听到的更好听的喘声儿。 一瞧,发现那番话后,姜壹竟自己悄悄憋上了。本来覆在面部的红晕,已然顺着脖颈蔓延到肩胸了。 她催促的话卡在半路,视线静静在这薄粉透白的美景上停留了会儿,不再在听声儿上纠结了,招手示意他: “来。” 姜壹的身体比他大脑更懂事,上身立刻向小玖凑近,距离缩短到她抬手可碰的位置。 小玖扶着身后的窗户玻璃,稍稍撑坐起来,靠在上面。 她背着光,而姜壹的身体整个的在光下、在她眼下敞露,白皙的皮肉被太阳匀匀彻彻地抹了一层灿色。 他的浑身都在用力,那些肌块流动的轨迹如同蜿蜒的金水,按捺时似沉稳缓蓄的地下水,猛烈时如同即将喷薄的暗河。那些抬腰顶胯蹭她手的小动作,小玖全都发觉了。 正好手累了,她放任,姜壹就一点点放肆。他当然懂得小玖此时看着自己的眼神是何种,就算起于性欲止于兴趣,也让他高兴。 他越想,身下越涨,小玖原本圈出来的大小,都有点儿不够那精神家伙进出了。她想再动点手,却被握住,带着箍得更紧。姜壹抓床单的那只手狠下力,支撑他有节奏地顶撞。 明明小玖懈怠着,他也因为怕她不舒服而不敢用力,套弄得松垮。但只要一想到是小玖的手,心就被攥得紧紧的。 透明的液体从阳物顶端溢出,伴随着抽动甩散。 “呀,”小玖惊奇道,“原来你也会流水。” --- 论我对落地窗的执念,doi在落地窗前,我都不敢想象有多好看。 拯救里落地窗在客厅,现在这本9911我就直接搬到床边了嘿嘿嘿。也就是床靠窗,而不是靠墙,且是一整面窗。 恍惚而已(上)(H) 前两个晚上,姜壹都是在小玖歇下后,出去独自解决的。 他觉得自己十分麻烦,身下的东西也不听使唤。 一和小玖亲近,那东西就发硬发涨,服侍完小玖,自己不能立即跟着安心歇下,还得离开她身边,让它软下去。不然会疼得他睡不好觉,也会硌到半夜滚到自己怀里的小玖。 极其耽误事儿。 所以,对这样的“坏东西”,他一向是很随便很敷衍的。干着手,捆着它动,很涩,甚至会搓到疼。不顺利的话,要搞很久才能搞出来;顺利的话,疼过之后,便慢慢软下来了。 这样所用的时间很短,他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回去搂着小玖睡觉,是个很好的方法。 他还从来没体会过,这样湿这样滑,这样享受又难耐的快乐。 “脏、脏的……” 眼看小玖另一只手伸来沾那孽物出的水,姜壹呼吸都开始困难,张嘴要阻止,但又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在泌物已经被抹走后,才慢半拍地提醒。 难堪的,刚刚被轻轻拨动的顶端缩了两下,立即溢了更多水液出来。 他心跳得很快,隐秘的兴奋在那里横冲直撞,不为人知。 “这算什么,”小玖不在意,“你是泥巴的时候我都没嫌弃你呢。” 指尖的那点湿痕,放在阳光下是明晃晃的,和平滑的肌肤反光不同,多了稠水,便添了几分油润汪汪。 她几乎是立即想出了这东西的用途。 “来。” 她再次招手。 往下,抹了更多的、新满出来的稠水,一并涂在离近了的那片胸肌上,连涂带揉,铺开一片,手感对比原来的软更多了个层次,变得又软又滑。 “好东西。” 小玖很满意自己现在所摸到的。 “我捏的东西果然没一个多余的。” 手感太好,她前几下没收住力,姜壹那块皮肉下渐渐透出粉色来,和肩膀那块连到一块儿,羞赧和疼痛自此混为一谈,全由她给予。 “这儿,”小玖由整体到局部,精准地掐住那尖尖儿,“颜色我斟酌了很久呢。” 她边拨弄边说道:“你的嘴唇,这个,还有那个,都用的同一种颜色,很漂亮的红粉玉色。那种玉光线好的时候剔透晶莹,拿手挡一挡,挡住的地方就会深一些,像是吸了水。” 叁个还剩一个没“吸水”,小玖扒过姜壹的肩膀,贴到他的唇,狠嘬一口,如愿目睹这两瓣漂亮的粉玉逐渐充血,饱满馥郁。 “我做得还是很还原的。” 叁管齐下,姜壹稀里糊涂地射了出来。 “手黏黏的,”小玖捻着手指,又低头看自己的身体,指着胸口小腹挂着的那几道,“身上也是。” 姜壹眼前白光阵阵,许久不能视物,喘得好大声才唤回了一点视力。刚稍微能看清些路线,他就下床去找温水和软布,回来的时候还有点儿左摇右晃的,差点撞到床柱。 手上、身上的黏糊,擦了两遍就干净了。姜壹又浣洗一遍,准备擦第叁次时,手里的毛巾被小玖讨了去。 “我给你也擦擦。” 好没出息,一点点糙的布加上一点点力,滑过姜壹还充血挺立的乳首时,他就忍不住叫出了声。可惜只有这一声,他自己臊了个大红脸,紧抿住唇又开始憋。 小玖饶有兴味地审量他的表情,垂下眼帘,轻笑笑。 帕子在擦完身下后,被干脆地扔到床下。她上前抱住姜壹不准他下床再洗,低头不含糊地咬住他的胸肌。 叼住的软肉几乎在一瞬间就绷到硌牙,小玖咬不动,肌肉鼓鼓的一块从她嘴里滑出去,到了只剩一层皮。 “啊……我、我不是故意……” 姜壹慌乱地指挥肌肉放松,但本能的反应显然不听他使唤,两块胸肌抖了好几下,也松不下来。 虽然难对付,但耐不住小玖喜欢,她松口,重新舔了几下唇预备,再次低头时,含住了他的乳首。 姜壹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这块儿也能被咬,且感觉还这样快活。 快感到了一定程度后,和痛感混淆,刺麻一片。姜壹承受不住地伸手撑在小玖身后的玻璃上,玻璃光滑且坚硬,无章法的指挠没留下一点挫痕,只画上一点温热的雾迹,狂乱而淫靡。 他俯身倾过来,小玖被压得重新回到玻璃上,后脑勺磕在了姜壹的手背上,并不疼。倒是嘴巴,因为撞击,无意识咬合了好几下。她觉得自己像是在嚼一块什么橡皮糖。 她拿尖牙,去刺中间的小孔。还没戳两下,脑袋就被姜壹按住了,嘴都没来得及合上,已经深深埋了进去,含了一大口。 姜壹喘着粗气,皇女皇女地叫不停,抖着声音,跟快哭了似的。 小玖牙被撑着没法咬了,还有舌头,和硬齿完全不同的柔钻舔着那处,一样让胸肌兴奋到颤。 嘴酸了,她也就停下了,晾着疲累的舌头,睁眼看被自己玩肿了的尖尖儿随着姜壹的呼吸起伏。原本嵌在胸上的那一小粒豆豆,现在如同什么刚破土的粉色的芽儿,饱满而鲜嫩。 余光里,那根阳物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又立起来了。 --- 逗小狗玩儿ing~ 最近日更,更一天掉一个收藏,emo了要TT 叁次元很忙更得很辛苦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呜呜呜gt;lt; 恍惚而已(H)(中) 姜壹恼恨,这孽物总是这么不禁挑逗。他看小玖默默着,觉得她应该是累了,伸出来的摊平小舌头许久都忘记收回去。 他稳着气息,压下躁动,预备着手开始收拾。 撑起来的身体被重新按回去,刚刚看见的那段舌胶住他的唇,舔着吮着,勾引他的舌,牵出来亲昵地摇晃两下,慢下来。 前两回都是一次便休了,姜壹不知道现在这样算是收尾安抚,还是再次酝酿。他犹豫着,伸手朝小玖身下去。 “不用手好不好。” 小玖目的性极强地扫了眼姜壹胯下欲根,舔了舔唇。 “用这个。” 她张开腿,跨在他腰侧,再次惑曰: “来。” 姜壹待明白了小玖什么意思后,几乎立刻就要泄出来。他有些痛苦地弓起身体,张了又紧,好歹是忍住了。 身前传来笑声,既有揶揄又有惊奇: “不会吧,这么快?” 姜壹仍然在不受控制地轻抖,听到这话,想找补,但出口就是更加难堪的呻吟,一漏出来就被他自己急急堵上。 小玖笑得更大声了。 “算了,放过你,下次吧。” 姜壹的抖立刻止住了,变得有些僵硬。小玖想法变得太快,方才他在紧张,现在取而代之的是懊悔了。唇动了动,到底还是没出声争取什么。 “你在外面,就这样蹭蹭试试。” 他随着她的话,视线往下落,看到那两根纤纤长长的手指,剥开被情液糊粘在一起阴唇,将其中正在纠结轻蠕的入口整个呈在他面前。 这小小一个穴眼,吸引力是不可小觑的。姜壹的视线被牢牢巴住,脑子还不由地发散,想若是别的什么放在那处,是不是也会被吸着往里吞…… “或者磨这里,”小玖向上点了点缝口尽头的肉珠,话停住轻轻呼了两口气,才向姜壹确认,“你知道的吧。” 话说完了,松开手,上面滑不溜秋的情液被她随手在近处的那根阳物上刮掉。仅仅来回的这两下,就看能看到它又精神了点,直愣愣地摆动,昂首挺胸。 她突然感到莫大的满足,伴随着掌控欲而来,带出成倍放大的性欲,忽然一刻,生出与眼前的姜壹难舍难分的念头。 “请。” 她踩上他的肩膀。 姜壹已经完全不能理解句子,但是本能知道他要做什么。 欲物操纵他的身体,离小玖近一些,再近一些。她的两条腿被他挂在自己身上,向后抵着弯曲,粗直的顶端抵到穴口。 小玖立即浅浅吟了一声:“对得还挺准。” 姜壹极力忽略那个一缩一缩的入口,悠着方向,先对付那颗冒头当先的肉珠。 老实说,阳物并不如手指灵活。那处湿滑,他尽力冲撞了,却还总是滑开。快感当然不少,对小玖来说。身下全然打开了,磨哪里不是挑逗呢。这样温吞的玩法是和晒太阳一样的绒绒的热,她闭着眼睛微仰着头,半张脸曝露在身后的阳光里,竟觉得惬意。 而对于姜壹,方才听到即将这样做,就已经十分冲动了。现在真如此动起来,还觉得像做梦。身体卖力动着,眼睛不信任似的盯得紧紧的,怕一个慌神,那多盛开在眼前的湿花儿就消失了。 至于快感,在紧张和激动之外,隐秘地从占有欲中滋生。 这是不对的,姜壹知道,但他忍不住这样幻想。 在他从小接受的教育里,性器与性器的磋磨,一定是发生在最亲密的两个人之间。小玖与他而言是;他于小玖,在这一刻,在他不堪地意淫里,也是。 只消想到这个可能,他便难以自持。他提着臀,在花丛里毫无章法地乱闯,把那些未盛开完全的花瓣全都搓开,恶劣把漂亮的舒展地花瓣撞烂,榨汁,然后就这它们滑滑的汁液变本加厉地摧残。 花朵就是这样被他浇灌得糜烂又艳丽。 小火慢炖,也终于将小玖煮到浑身燥热。 旧的苏爽还没吞下,新的激击让她坐立难安。快一点还是慢一点,多一点还是少一点,她半天下不了决心。最后勉强支起手将自己往后再抬了抬,让冰凉的玻璃整个承托住她的背。 她舔了舔唇,对身前火热的人央道:“抱抱好不好。” 双腿被并拢,一齐收放在一边的臂弯里,夹紧了那根烫人的阳物。而姜壹欺近,又和玻璃一前一后夹着小玖,没停顿地带动身下的家伙推顶她。 事实证明,大腿内侧的肉再软绵,这样挤压起来也足够紧致。小玖的两条腿不用费心,自己就送上一股力,将阳物牢牢困在穴口。前后进出,几乎是摁着一片敏感点擦过。 姜壹抱住小玖,往下再施一道力。她所有的下意识弹起逃离,都被借走化用,让下一次入得更深。 只用几下,小玖就开始昏沉了,分不清眼前亮白的到底是阳光还是销魂飞光,迷迷瞪瞪开口给还空着的嘴巴寻伴儿。 “亲亲好不好。” 恍惚而已(下)(H) 不知道是谁先找到谁的唇,四瓣水澄澄的弹冻滑来挤去,涎液流出来,在摩挲间被蹭开,或者被舌头卷回去,作“啧啧”的发声器。 小玖恍惚想问姜壹是不是又吃了迷情草,为什么今日尝起来仍然是甜甜的。但嘴被占了,她也不舍得撇开,索性就专注地接着吮了。她吸得用力且尽兴,存心要看看这甜味什么时候才尽。 姜壹这人,在这档子上,是贯会忘乎所以的。小玖含他,他就吮回去,用多了好几成的力气,将她舌头都噙到这边来,缠着不让走;小玖又舔他,他就舐回去,没错漏她舌底、上颚,口腔内任何一个湿的、热的地方,将小玖堵得呜咽起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不用喘气,却好像有点领悟到了为人所谓“窒息”是什么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要寻个出路,嘴巴发不出来,拼着喉咙也要顶出来。 元神混入欲望,轻易就能沸腾。她飘飘然要化开,但上身和双腿都被姜壹强有力地介入掌控着。小玖生平只捏过别人,第一次有了被塑造支撑的感觉。她攀附在身前厚实的臂膀上,勉力维持形状,不瘫流落地。 五指深深陷入姜壹的发里,如他凿凿嵌入她腿心一样。 小玖曾坦言自己很爱他这一头长发,丝滑如绸缎般的,细细碎碎像轻落下但永不散失的雨线,铺在身体上,积在两具亲密纠缠的身体迭出的深窝里。顶撞的幅度越大,落下来的发束就越多,两人中间的“小肉洼”将它们一一囤着,将快感赤裸裸地量化。 待到肉洼里也兜不住搁浅的头发了,荒唐事也将了了。 两腿中间好像已经被磨出一个洞了,小玖已经感觉不到那块儿肉的存在,但仍然能感受到刺激。嘴被松开,姜壹兀自咬着唇,闷声作最后的冲刺,她得以纵情地呼出畅快和激爽,且在那一刻来临时,不含糊地一口咬在那硬邦邦的肌肉上。 由小腹带动的颤续了多久,她的牙就在那儿印了多久。待到尖锐的、排山倒海倾轧而来的湍流收敛成潺潺的溪水时,牙关将将松开。 小玖侧了脸,在姜壹肩头沉寂下去。 姜壹胸口的起伏仍然厉害,他在尽力控制,怕将身上现在一动不动的小玖抖下去。 他小心地将臂弯里的双腿放下,怀里的身体被打开,露出上面的痕迹。只看了一眼,姜壹的脸就烫到要冒蒸汽——他真的弄了好多在上面。 乳白色的稠动按照射洒的弧线,挂在白肉上,连丝带绊的,散发着浓重的欲味儿,来自于姜壹。 这东西污秽,不该出现在小玖的身体上。但感性总是牵绊住理智,他忍着血管爆炸的危险,再多看了几眼。 等到不能再耽搁了,周围的床单才被他扯过来,预备先给小玖擦擦。 要擦拭,就最好身体整个打开露出来。但怀里的身体在他刚扒落一只手时,立刻回来将他抱得更紧了,连刚刚松开的牙都嵌回到了先前的牙印里。 姜壹不明白小玖今天为什么突然有这些小动作,以往的这时候,她总是一动不动的。不过他也并不因此费神,不论她做什么,在他眼中总是可爱的,一并视为独有的小性子。 如此鲜为人知的一面展现在自己面前,会让姜壹觉得他于小玖特殊起来。这靠幻想而获取的快乐,往往是让人沉醉的。 他顺着她的动作,不再着急擦拭,安安稳稳地回抱回去。 亲密无间的相拥,圆满于一瞬间、两颗心脏的心脏的共震。 姜壹的身体忽然僵住了,屏住呼吸,将小玖搂得更紧。 他在确认,刚刚那一下感受到的“心跳”,是否是错觉。 伏在自己肩头的身形安定,背部无一丝起伏。小玖没在呼吸,自然也忘了心跳。姜壹一向习惯她此时如此,所以才会执着于方才那一下的恍惚。 那样正好契合,短暂而鲜活,好像是脱离控制之外的,只因为本能而跳动的一下。 她不该有心跳的。 姜壹蓦地紧张,方才被震到的地方仿佛麻了,皮肉停止其它工作,只拼命回想印证方才是真的,还是因为他自己心跳太快带出来的错觉。 他希望她能有心跳。 鬼使神差的,姜壹伸出一只手,覆盖住小玖的胸膛,傻气而徒劳地期待着下一秒,心泵起血肉与他的手掌相击。 “怎么了。” 小玖的声音还哑着,语速慢慢的。 “摸我胸干嘛,你还想要吗。” 姜壹如梦方醒,逃也似的缩回手,慌乱地要解释,但除了“没”“不是”之外,也不成个句子。 “我来不动了。” 小玖没接着你问我答,干脆地拒绝,重新摆出她那副散漫的态度,一整个“大”字型倒回床上,两团乳乱颤,上面的白灼晃眼。 “我决定了,就先从塞尔达开始玩,那些攻略里都说这款游戏很经典来着。” 高潮事后那段放空,似乎全被她用来做出这个艰难的选择。她从床缝里重新摸回手机,没忘记指派道: “身上黏黏的,你先帮我擦擦好不好。” --- 最后一次边缘,下一次就全套啦 接下来还是剧情ing 特别志愿(上) 小玖的生活逐渐丰富起来。她没参加什么社团部门什么的,完全如先前所说,来人间好好读书学习——光这事儿就有得忙了。 上学,比起实践课,她更爱理论课,尤其是历史课。她在上课前,就自己通读过一遍课本,分了分大致的朝代;到了上课的时候,老师额外的讲解和拓展,她也听得津津有味。 旁边的姬易之昏昏欲睡。 这些历史故事,在世的每一个人都知晓,从小到大的历史课都听烂了,独独小玖觉得新鲜。课上听了还不够,老师推荐的课外书本和视频也不敷衍。 市面上普遍流传的版本和九福学院这儿教授的是不同的,外头的人不需要知道帝位传续、王朝更迭的背后还有三氏做推手,因为他们的血统淡到几乎难以归于任何一家,于是就不用操心诸如“蚩尤氏扶持的人上位后我神农/轩辕子弟怎么办”的事儿。 所以老师在推荐这些课外书时,总会说书不错,但毕竟是外面人写的,请各位同学结合真实的历史一并阅读。对小玖来说,也就是结合者屠有仪和姬易之的讲解阅读。 “你们怎么这么爱打仗,”小玖捧着历史书咋舌,“十年一小打,百年一大打。掰来扯去还都是你们三家在打,到底有什么好打的。” 姬易之翻了个面,接着睡。 “你们俩会打架吗,”小玖合上书问他们,“你们一个蚩尤一个轩辕的,会不会哪天也掐起来。” 祖宗斗得的确厉害,屠有仪心有悻悻,面上仍认真肯定答道:“不会的。” “撒谎嘞——今天早上我坐副驾忘记安全带了你就从后面拍我——哎呦……”姬易之又吃了一巴掌,“你看看你看看,疼死我了……” “咳咳,”屠有仪手动把人闭嘴,收放自如,一板一眼接道,“……自最后一任皇帝倒台后,人族已久无战事了。当今时代的主流是和平与发展,能够不用武力就获得更好的生活,哪有人……大部分人是不会想打仗的。” “最后一任皇帝,”小玖顺着时间轴点到那个年代,“为什么,你们人居然还有不热衷称王的一天?” 姬易之噗嗤笑出来。 屠有仪被反问得一时语塞,过会儿纠正道:“外面的皇帝制的确是消失了。” 这个答案很值得玩味,小玖哦了一声,说不清是果然如此的得意还是意料之中的失望。 “好好的,怎么想到要废了皇帝。” “当时那时候,大势所趋。外面……闹起了革命。”屠有仪话里的“外面”,指的就是普通人的世界,“当时的口号是‘反帝反封建’,一开始的阻力挺大的,毕竟这个制度几千年了,根深蒂固。不过,后来老师去帮忙了。” “小一?”小玖惊奇,“他常管这种闲事吗,我看历史书上没他的名字。” 屠有仪摇头:“我们这里的名字当然不会写在外面出的书上。至于老师,这些事他以往从来不管的,当时出手大概是因为,他讨厌皇帝,想趁机顺势除掉吧。” 姜壹讨厌“皇帝”,对名称,不对人。千年前大家拿“大势所趋”“发展必然”来压他,劝他不要随意干涉历史的演变发展。好不容易等来机会,历史站在了他那边,当然说干就干。 外面说的,那朝代的气运尽了,所以灭得如此之快,其实也多半是因为姜壹的雷霆手段。 “你说的这些,书上都没写。”小玖确认自己没看漏。 “皇女,”姬易之神神叨叨的,“历史怎么能光看呢,书可是人写的,人最会撒谎了。” 小玖挑眉:“你不是人吗,居然也这么说。” 姬易之从来不在意这种坏话,自己也常挂在嘴边。只有一无是处又自卑的人,能力不行就将个人荣辱全部寄托于集体,于是轻易会被一两句话冒犯到。 “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爽快承认了。 “你真有意思。”说这话的小玖换上一副很没意思的口气。 经过这段时间,姬易之已经习惯了她不定时的莫名变脸,完全不觉得扫兴,接着吹牛:“我们人族有句话说的是,‘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虽然书上的历史是假的,但是现在是真实的,现在所经历的,其实就是历史。人嘛,总是不长记性重蹈覆……啊——” “你也不长记性,”屠有仪上手拧断他的话头,“少卖弄了。” 姬易之哎哟哎哟地叫唤,连连求饶:“……姐、姐您看看时间!时间到了我们可以出发了……” 屠有仪停手,看了眼时间,的确要赶紧去集合了。 小玖飘飘忽忽的表情在看到送至眼前的防晒衣后终结,她不情不愿但熟练地套上,声音从拉到最上面的口罩中透出来: “走吧。” --- 历史,俺瞎编的,嘿嘿 特别志愿(下) 第二课堂的志愿活动,每个在读的学生在学期末都要拿到一定的志愿积分才算合格。经过筛选,小玖选择了一个户外的志愿,期待会比校内那些重复刻板的实践课有趣些。 “所以你选了这个……湖滨步行街秋日特别志愿活动。” 吕弄溪上午的课和她不一样,下课后才赶来。 学期正式开始,他担任了年级助理,琐事很多。学校提醒做志愿的时候,公布的报名时间和他另一项活动冲突了。好的志愿活动的名额不多,要靠抢,他要是等做完活动再报名,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于是他去拜托姬易之,对方爽快地应下了,说正好小玖也要报,到时候她想报什么,一起便是。 两位博士生帮着千挑万选的出来的志愿,肯定差不了,吕弄溪放心极了。 直到今天,从车上下来,面对这满地的梧桐叶子,他才知道这个所谓“秋日特别志愿”就是扫大街。 “我长这么大,还没扫过地呢……” 小少爷小声嘟囔,有些犹豫地结果那看上去通身脏兮兮的扫把,无论怎么拿都觉的变扭。 “娇气,”姬易之不客气地赶他,“你知道学校的网有多烂、有多难抢吗。瞧你平时不是老种地,种地难道不比扫地脏。” “那能一样么,我种地是、是学术!不就是扫地么,谁不会啊。” 吕弄溪听不得别人拿任何形容二世祖的词称呼他,再没有比这还好用的激将法了,他握紧了扫把,脸憋得通红,气鼓鼓地走向自己被分到的包干区,铆足了劲要树立一个勤劳能干的形象以正视听。 姬易之望着他的背影,勾了勾唇。 初秋的午后,太阳还烈着,却没那么烫了,和层层树影交迭着落在身上,十分沁爽。夕湖是三界闻名的风景名胜,上次小玖来逛地商圈就在湖滨这处,边上还有步行街,就沿着湖。 他们志愿活动的内容就是在步行街上穿着印着学校logo的马甲扫地,末了拍个合照。 屠有仪和姬易之两人并不是本科生,没有正式报名这个志愿活动。所以小玖分到的包干区,也是他们两个的。 小玖不大会使扫把,于是提着那个很大的畚斗,跟在两人身后接垃圾。 步行街的垃圾并不多,他们分到的包干区也挺偏的,没什么人垃圾就更少了,兜了一大圈回来,畚斗都没装满。 “晚上几点集合?” “六点,在大巴那儿。” “那还早,”小玖发消息招呼吕弄溪一并过来,“我们去逛逛吧。” 此处是景区深处,其实早就不属于包干区范围,他们三个是边扫地边欣赏风景荡到这里的。因为人迹罕至,所以草木十分茂盛,长到本就不宽的路上,要将他们挤到湖里去。 “这里……”姬易之皱眉回想了会儿,“好像离妖族他们住的地方很近。” 要小心别惊扰到他们了。 小玖眼睛一亮,想得完全相反。择日不如撞日,反正都要去拜访的,今天来都来了,索性去一趟。 这个提议得到了全票否决。 “不行。”屠有仪立刻反对。 “就我们几个?!”吕弄溪停下步子。 “哎呦我的好皇女,您可歇歇吧,我带您去逛街好不好,我们往回走去商圈那儿。” 小玖油盐不进,觉得这不就是顺路的事儿,哪里值得这么纠结。 “他们难道还能把我怎么样吗。” 三人语塞,虽然量那些妖也不敢对小玖如何,但话不是这么说的。 “怎么说呢……虽然我也不喜欢这种瞻前顾后的行事,但事实他就是如此,有些大门我们这种人不能随便进。” “对啊……而且就我们三个,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儿,很难保护您。” “至少也得通知一下老师。” “好,”小玖立刻答应下来,“你跟他说一声就行。” 方才那话还是草率了,屠有仪骑虎难下,欲言又止再三最终认命掏出手机。 姬易之在前面带路。 妖族的宅子选在夕湖边,在小玖看来是十分妥当的。这地方山美水美,进一步繁华热闹,退一步静谧悠闲。妖原型可以在山林湖水中出没,人型可以在街道商圈行走,来去自如。 “这宅子真不错。” 她夸赞道。 “这可是块风水宝地,”姬易之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几千年都被争来争去的。也就是差不多一百年前——反帝战争那会儿——妖族许诺不趁机出来捣乱,老师拍板做主将这块地许给了他们,为期百年。” 小玖回忆了一下历史知识点,想起来了年份:“期限百年,那不是快要过期了?” “对啊,”姬易之叹,“又有的吵喽。” 夕湖妖宅(上) 三个人、三把扫把,一个神、一个畚斗,敲响了面前这扇气派的大门。 准确地说——应该是砸。 宅子的大门是用不知道多厚的实木造的,反手拿指关节轻扣在上面跟敲树干似的,除了痛,没有一点响动,最后是姬易之上前抡膀子才砸出声。 砸到第三下,门开了,探出一个不耐烦的脑袋。姬易之刚想表明来意,立刻被打断: “这里不是景区。私有住宅,没叫保洁。” 门关上了。 四位保洁在门口沉默。 姬易之放下手,后退一步,示意屠有仪上前。 “悠着点。”他没忘记嘱咐。 屠有仪点点头,伸手先在旁边的树上折了根树枝,和扫把一起拿在左手。空出来的右手,细细白白,一掌,“轻轻”震开了那扇厚度有她小臂那么长的木门。 伴随着沉闷的开启声出场的,是方才有一面之缘的脑袋,上面的表情已经从不耐烦变成了惊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 姬易之又想说什么,这回被尖叫声打断了。 “来妖啊——”难以想象,这小身板能发出如此尖锐的爆鸣,“有人、人强闯——” “我的天哪,”小玖抓着畚斗不能够完全捂住耳朵,“这小草鱼怎么能叫这么大声。” 显然,看门的就需要像小草鱼这么能喊的,声音传到里面,许多妖涌了出来,包围住他们。 “来者何人?” 小草鱼躲在了妖群后面,找回了些安全感,冲他们喊话。 姬易之包揽了沟通的活,正经起来十分唬人。他少见地温和笑着,有礼貌地介绍着他们四位。 但,就算他尽力做出这副人畜无害的表情,草鱼的脸色仍然在他报出的一个个名字和头衔后越来越白,最后听见他们是来找桃生的,更是恐不可遏: “大、大胆——你们要对少主做什么?!” “……” 姬易之记得自己用的是“拜访”这个词。 旁边那些小妖随着草鱼的惊叫声,哗啦啦又缩小了包围圈。 屠有仪一手扫把一手树枝,默默站了出来。那枝条寒碜得像是从扫把面上刚扯下来的,让人怀疑上面是不是还勾着垃圾,于是伸出去又拿回来,检查了一遍。 她像扫地一样,轻轻在身侧一划,一阵罡风从路径中泄出,卷得旁边小妖连连后退几步。 吕弄溪小小地“嚯”了声,看向屠有仪的眼神登时不一样了。 后者很坦然,眼角眉梢全是自信,单薄的身体握住树枝的时候,显得格外高大起来。 “真不愧是蚩尤后人……” 他很羡慕。此时,神农氏的种地天赋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小草鱼骇得寒毛——如果他有的话——倒立,即刻又要扯嗓子喊什么,却没喊出声。任凭他如何努力,出来的声音都窄窄细细的,毫无气势,甚至很滑稽。 “你们这些人,是想要违反条例挑起事端吗!是谁让你们来的?!还是说、还是说你们整个人族,要、要……” 草鱼快要被自己的猜测吓死,难以控制地开始打嗝。 小玖见自己小点声的指令没能起到一点效果,对这草鱼的顽强也有点钦佩起来。她接着支使: “你去帮我跟小……桃生说一下,我来了。” 草鱼原地来了个向后转,正步踏走了。“我这是怎么了”和惨叫夹杂着,不绝于耳。 剩下的小妖,小玖扫了一眼,鱼虾最多,松鼠小鸟、花草树木皆有。他们一路上走过来,碰见很多他们的同胞。 这些很低等的小妖现在有些不知所措,草鱼走了,没有妖指挥他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面前那位女侠手里的树枝舞起来呼呼响,刮得他们后背发凉。但若是现在就放下武器逃跑,等下肯定也要受责罚。 也不知道想通了什么关窍,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闭着眼睛啊啊大喊着冲过来。 屠有仪愕然,被吓退一步。 她完全没想过要真的动手——当然不是因为打不过。别说这里这些,再来几倍虾兵蟹将都不够她打的。原本的计划是吓住他们,等到消息递进去,肯定会有妖出来解围,事情也就圆满解决了。 可惜这些小妖完全没照她的想法来,一根筋地要上来保卫家园。 怎么办。 她问旁边的姬易之,后者显然也无措,半天憋出来个“你悠着点”。 屠有仪叹了口气,扔掉树枝,只用笨拙的扫把。 “这是公物吧,弄坏了我们要不要赔的啊,到时候写检讨怎么办……”吕弄溪拿着扫把也不是,不拿也不是,担心道。 “没事,”姬易之还有心思开玩笑,“到时候请皇女帮我们求求情。” 小玖退到他们身后,爽快应允了。 吕弄溪还是忐忑。他从小到大都本本分分,没想到第一次干出格事儿就这么彻底。虽然知道出不了什么大事,但他仍然颇为紧张。眼瞧着小妖呐喊冲锋,在靠近屠有仪一展臂的距离,全部倒下,白眼翻舌,一动不动。 “啊?!”他震惊于屠有仪的武力,“这下肯定得写检讨了——” 吕弄溪丢扫帚抱头。 “我根本没碰到他们,”不知所措的成了屠有仪,“他们自己倒下的。” 万一现在来个不明事理的第三者,指控她恶意中伤挑起人妖两界争端,那真是百口莫辩了。 “哼,”姬易之稍想一会儿就明白了,“他们这是知道打不过了装死,等下上面问起来就说‘力竭不敌’,好交代。” “那我们怎么交代。”吕弄溪哭丧个脸,应对此事毫无经验,“等下要是过来一个妖,我们……” “娘亲——” 妖未至,声先闻。 满满的喜悦在靠近之后陡然转为愤怒和惊忧。 “娘亲……”桃生看见一地的“惨烈” ,脸都白了,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气得,“他们打你了?!” 夕湖妖宅(下) 猰貐,上古大妖,自带一层神秘的面纱。 这位妖族少主自从被妖族寻回后,一直深居浅出,外界有关他的传言不少,许多人津津乐道他那对龙角。人爱攀比血统,不仅自己内部比,连带着看妖也带上了有色眼镜,人们口头上攻击妖时,总爱拿他们断了传承、血统不正来嘲笑。 这些嘲弄,吕弄溪从小在家里的饭桌上不知道听了多少回了。等那些叔叔伯伯笑玩,还要跟着附和几句。因为他往往是结尾被提到的名字:神农氏正统的、下一代的希望。 其实这种应和很无聊,他嘴上不敢说,心里却觉得有点精神胜利法的味道。妖失去了上古传承又如何,有些妖天生觉醒的力量不还是比大部分修炼了几十年的人强。 他不知道有多少人跟他一样想,但肯定不多,因为大部分人还是存在血统崇拜的。人们一直嘲笑妖,但见到那对龙角时,眼睛都移不开,嘴巴也闭上了。 这个直接鲜明的特征,宣告着拥有它的主人来自于上古,那个需要当世之人做梦想象勾勒的时代,被这双角具象化了。 “真漂亮的角。” 许多人这么感叹,吕弄溪亲眼所见时,除了这句也发不出什么有营养的评价了。不论看多少次,这对角上面的拐弯圆钝,都是如此原始而摄人心魄。 ——当然,排除它插着鲜花树杈子的时候。 吕弄溪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锦簇花团剧烈地颤动着,因为它的主人正在发脾气。 “是不是你!” 桃生斜眼过去,小草鱼被瞪得大脑一片空白,连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 “还是你们?!” 地上躺着“奄奄一息”的妖们瞬间复活,反身跪了个端正,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开始求饶。 “小二。” 小玖拉他。 “娘亲,”花团被带动,簌簌地响,桃生转头面向小玖时,音量立即降下来,“你不要怕,我替你做主,把他们都剁了给你晚饭加菜吃。” 小草鱼面色如土,膝盖一软,跪下了。 小玖很认真地回绝:“西湖醋鱼,我尝过,不好吃。” “那红烧松鼠呢?” 小松鼠们一头磕在地上。 桃生极力推销:“这道菜不错的,我这儿有个顶号的厨子,到人族那儿进修过呢,做东西超级好吃。我上次微信上发你的几张图片的菜,里面好几道是他做的。我今晚就叫他给你准备……哎呀,不知道你今天来,我还没吩咐下去呢,厨子厨子……把厨子给我叫过来。” 在场的听他使唤的,现在全整整齐齐跪着。小草鱼怯生生地抬头,对上视线后慌忙低下,跪得更规矩了。 桃生预备开始生第二轮气。 “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没用——” “小二,”小玖揪住他因为情绪起伏而震动不已的那对角儿,抚摸上面被他抖得所剩无几的花草,问,“你头上,怎么了。” “哎呀,”桃生轻声,有点不好意思,“这个、这是、是……” 注意力很快被转移,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是如何精心地筹备这个惊喜亮相,但因为小玖的突然造访,所以今天的只是半成品。 “我本来计划得好好的,现在这样,一点儿也不好看……” 他给自己说委屈了。 龙角上,红艳艳紫潋潋的花儿或蔫儿或掉了,掉地上好像还有啪嗒啪嗒的声音,跟眼泪似的。桃生的尾音伴着着节奏一点点低下了,最后整个把自己埋在小玖肩头,呜呜呜地不知道说什么。 姬易之不忍直视,侧身一看,最镇定的居然还是吕弄溪。 他缓缓步移过去,悄声问: “这是皇女的儿子?” “……嗯。” “这又是开学那天你看见的?那典礼我没去真是亏大发了……”姬易之面色变了又变,末了还是没忍住:“亲生的吗?”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妖族少主是猰貐, “呃……我不知……” “道”字在桃生突然转过来的眼神威逼下,被吕弄溪生生吞了回去——他没搞懂这里头到底存在哪个敏感字眼。 桃生磨牙。 娘亲这次造访,是突然了些,他听到草鱼来报时几乎不可置信,但转念一想,可能是她想给自己一个惊喜,于是乐颠颠儿的就跑来了。 哪知到地方一看,娘亲身边,又跟着人。这回,还是三个。 他嫉妒,他愤怒,他按捺,不能在娘亲面前显露。兄弟姐妹之间应该和睦友爱——人族是这么说的——他表现出自私善妒的情绪,万一娘亲不喜他了怎么办。 结果,他忍了,这些人居然蹬鼻子上脸,拿他不是亲生的这事儿暗讽他。 桃生上次毕业典礼回来,虽然被拘着不让出门,但早派人调查过姜壹。知道他的能力背景,再联系小玖当时所喊的“小一”,心道大事不妙。 这厮不仅是他哥哥,还是娘亲捏出来的,亲生的。 他只能自己安慰自己:虽然他不是娘亲唯一的宝宝了,但娘亲既然有了一个还愿意再找他,肯定是因为喜欢他不满意上一个。 这个解释他越想越觉得正确,负面情绪一扫而空,甚至隐隐期待下次和那位兄弟见面,缠着娘亲向他好好耀武扬威一番。 谁能想到,今天小三小四小五来了,他成了被耀武扬威的那一个。 这下啪嗒啪嗒掉地上的,不只是花了。桃生努力从哽咽声中挤出字来,成句破碎: “娘亲……你别不要我……” --- 三只:???我人傻了 水漫金山(上) 当年小玖带着桃生还在冥界的时候,扔他在家自己出去玩,几天后回来,看他就分外可爱。今日亦然,许久未见,就算桃生在她面前哭得湿哒哒的,她也还能忍受,甚至有耐心跟着安慰两句——尽管她根本不知道他在哭什么。 “谁说我不要你了。” 桃生本正哭得投入,鼻涕眼泪胡乱找地方蹭,被小玖轻轻地挪开了。他被推得一愣,想哭又有点不敢哭: “就、就是有……” 他有点憋不住,尾音那里梗了一下。但憋不住也得硬憋,不然娘亲会嫌弃,等下次估计就要带小六来了。 “我可没有,”小玖的数据库还不足以分辨这么点情绪变化,仍然在沉浸式扮演包容慈祥的母亲,“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真的吗?” 桃生永远会把她的话当真。 小玖也从不觉得自己在说假话:“真的。” 得到许诺的小妖立刻破涕为笑了,眼睛里剩下没流完的眼泪改为顺着他的笑弧往下淌,淅淅沥沥的小雨变成了欢快的小溪,变脸速度之快,在短短五分钟里吓了吕弄溪三回。 说好的上古大妖,稳重呢?端庄呢?那天跟壹先生打架的威风去哪了?今天在小玖面前,连刚刚斥责下属都带着邀功的谄媚。 “皇女还真蛮神的。”姬易之感慨。 姜壹和桃生,时间叱咤风云的一人一妖,在她面前都跟被夺舍了似的。 “是啊……”吕弄溪看着面前的温情亲子场面,觉得说不出的怪异,“我之前觉得她像小女孩,今天又觉得她像一位母亲,怎么跟人格……那什么似……” “人格分裂?”吕弄溪没好意思的,姬易之毫不避讳,他这会没开玩笑也没发散,只提醒道,“她哪来的人格,非要说,只有神格。” 吕弄溪似懂非懂。 姬易之往这傻小子脑门上轻轻崩了下,弹得他回神哎呦一声,开始揉头:“别多想了。看,美女。” 吕弄溪下意识转头——姬易之所言非虚。 “皇女,”宅子小径走过来一位女子,婷婷袅袅,声音也娇娇柔柔的,有一点媚,和冷清恰到好处地中和着,很抓耳,“不知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桃生闻声,莫名不安分地扭动两下。小玖探头去看,费劲儿把胳膊从他怀抱里解脱出来,熟稔地打招呼,“嗨小白,好久不见。” 白素贞微微一笑,吕弄溪眼睛都看直了。 “呆子,”姬易之又崩了他一下,“别愣着了,行礼。” 吕弄溪浑身一震,忙跟他们一道喊: “白娘娘。” “哎,”白素贞笑得温温柔柔,“都长这么大啦。” 吕弄溪明知眼前是长辈,还是长了不知道多少辈的长辈,但仍然控制不住地被盯了个大红脸,应声细如蚊呐:“嗯。” “娘娘,您又漂亮了。”姬易之跟谁都不耽误聊两句,“您近来可还好。” “一切都好,”白素贞转身向小玖赔罪,“不知道您今天来,小妖们不懂事,唐突您了。” “哎呀没事没事,”姬易之抢答,“是我们唐突了。” “我正好志愿服务,扫地扫到这里,”小玖接着姬易之解释,“他们说你们也在这附近,正好顺顺路,就拐进来看看了。” 白素贞吩咐地上跪着的妖起来,帮他们手上的扫把畚斗拿下去先放好。又向一行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带他们往宅子里引。 “桃生很想念您,这些年天天盼着,近几日尤为。我拘他在家好好养伤,他还与我闹脾气。” “才没有……”桃生嘀嘀咕咕,“我身体明明就已经好了。” 白素贞停步回头掠他一眼,后者立刻没了下文,下意识往小玖身后躲。 “凶死了……”他小小声抱怨。 姬易之觉得新鲜,想开口侃两句,刚张嘴就挨了屠有仪一下。 ……凶死了。 后者料理完他,又到吕弄溪跟前,上手强行把他魂唤回来。 “别看了,”姬易之五十步笑百步一边捂着后腰,一边嘲讽这傻子的憨痴态逗,“不要命啦。” 吕弄溪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本能地被美丽的事物吸引。他觉得,白素贞的美和小玖是不同的,很难形容。总之他不敢看小玖,但觉得白素贞怎么看也看不够。 “我、我就看看……” 他不懂这怎么就成了“不要命了”。 “还是太年轻,”只比人家大四五岁的姬易之大言不惭,“你不知道当年,水漫金山那事儿?” 此事距今已有百余年,彼时的大浩劫到如今已经变成了外界家喻户晓的神话传说,甚至蒙上了“爱情”的美好滤镜。而灾难的真相,已经鲜为人知了。 吕弄溪轻轻啊了声,不确定地求证:“我知道一点,只知道法海和许仙恼了白娘娘,但具体因为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你不知道也正常。法海和许仙是我们两家的人,他们都跟小辈瞒着呢,”姬易之刻意放慢脚步,拉着他到一行人最后说小话,“我还是听屠有仪说了才知道的呢。” “啊,”吕弄溪惊讶,屠有仪居然也有八卦的一面,“有仪姐姐怎么会知道。” “她是蚩尤氏的啊,他们那边恨不得把这事儿写纸上满大街贴着,嘲笑神农和轩辕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姬易之当年的花痴症也是被屠有仪用这个故事给治好了的。 “你听我给你讲……” 水漫金山(下) 白素贞,白娘娘,是尊称。身为妖族之王,有能力,长得还漂亮。通常情况下,大家叫神才会这么叫,比如女娲娘娘、王母娘娘,她是蛇妖却被这么称呼,足见其德高望重。 但“白娘娘”,到了人间话本传说里头,摇身一变就成了“白娘子”。 这件事,当事妖是不知情的。 说书人口中缠绵悱恻的夕湖初见,白素贞一点印象也无。见什么?谁见谁?那段时间夕湖的水质出现了问题,小鱼小虾死了不少。她找人族的官一路找到郡守,才说动他们派人一起处理这事。每天忙里忙外,既要治水还要安抚沿湖一带的小妖们,哪里知道有谁撑着什么劳什子油纸伞从她身边路过。 可能是有的,因为自那以后,她就被一个叫许仙的人缠住了。 这人恼烦得很,碍手碍脚地帮倒忙。她一直忍,但总有忍不下去的一天。 话本子让世人唏嘘的“白娘子喝了雄黄酒现行吓跑许仙的桥段”,估摸着就是取材自那日: 治水的本意是改善民生,格局打开,这“民”不仅仅局限于妖。治水小有成效后,她走访沿湖的普通人家,调查情况。 她化身普通人族女子的扮相,那些老百姓一听她是治水功臣,纷纷从自家拿东西来招待感谢她。 时值五月,一户人家带来了雄黄酒。 本来其乐融融地饭桌上,许仙突然蹭一下站起来,故作姿态地挡在白素贞身前,挡下了这杯酒。当时气氛一时尴尬,提酒来的老伯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赶紧赔了不是。 白素贞碍着人多不好发作,只好由那许仙油油腻腻地接着装腔拿调,心下盘算等饭后怎么给这人搞走。 肴核将尽之时,许仙先从席面上走开了,白素贞没管,并希望他最好别回来了。 结果返还路上,这厮又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一脸得意,时不时还发出些奇怪的声音吸引她注意力,白素贞通通无视。最后许仙应该是实在等不住了,自己开了口: “你猜我刚刚干了什么?” 白素贞没理他,许仙自顾自地继续。 “你方才怕不怕?我帮你挡了那杯,害——不用谢我。” 五月份,人人都在酿雄黄酒。虫蛇一类怕雄黄没错,但白素贞千年修为,干嚼着吃都没问题。这许仙自作主张,闹笑话了还不自知。白素贞恼他白费老伯一番心意,但和这种人计较有失身份,想了想,还是回去找轩辕的家主,让他管管自己人的做法比较稳妥。 许仙还没完。 “有我在,你以后都不用怕这个,”他扇子一打,翩翩道,“我方才离席,将这方圆一公里内人家晒的雄黄全都泼了水,你放心,他们不会再……” 许仙的话没能完。 白素贞实在受不了他的自大和愚蠢,现出原型来恐吓他:再不滚就把他吃了。 把人吓得屁滚尿流后,她独自回村子,给村民一人赔了点银子做补偿。 吓人的事她的确做得过激了些,但若是就此一劳永逸了倒也划算。人被吓到了之后,接下来几天都没见到。再几天治水大功告成,她就回青城山的老家了,这事情逐渐被忘在脑后。 直到夕湖那边又传来消息,说是湖边好多小妖都被一个叫法海的和尚捉走了,关在金山寺里。 她火急火燎赶去处理,办事儿的时候又碰着了许仙。但这回他居然没那么讨妖厌了,出了好几个好主意,白素贞就当她改邪归正,默许了他的存在,既往不咎。 这次,她仍然以怀柔为主,不愿伤人。但那法海反复无常,明明次次许仙的套路都将他说得心动连连道好,但结果总在最后关头突然反悔。 ——直到她发现那许仙法海是一伙的:这阵子,二人一直暗通曲款,拖延时间。 白素贞震怒,水漫金山。 “啊……”吕弄溪咋舌,听到的故事完全颠覆了他从前对白素贞的认识,“白娘娘这么生气啊。” “娘娘平时脾气很好,那回是真被气到了。怎么,觉得不至于?”姬易之就知道吕弄溪没听明白,等在这儿给他解答,“你仔细想想,许仙是我们轩辕的,法海是哪的?” 吕弄溪有点记起来了:“我们神农的。” “那就对了嘛,”姬易之戏剧性地拖长了音,“如果只是这两人作祟,依照娘娘的性子,估计就会绑了送到我们两家让我们自己处置。但问题是,这事情的症结就出在我们两家。” 许仙和法海,唆使他们的正是神农和轩辕。此事本是许仙起了色心,轩辕那边知道后不但不制止,还加以利用,鼓动去他勾引白素贞。还许诺若是事成,予之田地钱财,家主亲自为其主婚,光耀门楣。这才有了先前夕湖许仙对白素贞的穷追不舍。 雄黄酒那事之后,本就要作罢的,谁知道神农不知道打哪儿听说了。两家对于“人妖联姻”这个想法都颇为认同,叫他们别灰心,派出了法海,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准能成。 “这么不要……” 吕弄溪及时捂住了嘴,差点冲撞了祖宗。 “是啊,真不要脸,”姬易之贴心帮他补全后半截儿,语气玩笑似的,“有时候,人真是有够坏的。” --- 白素贞:服了,造老娘黄谣 神农和轩辕两家本来企图用爱情冲昏白素贞的头脑,但吃不了兜着走了。为什么能想出这个法子呢,原因大概就是父权制下婚姻制度是用于压迫女性的工具。 报一丝又解构了一个传说,抱一丝许仙法海,嘿嘿。 猜猜这个“新新白娘子传奇”的爱情故事在本文中起到一个什么作用^^ 好像一直都没介绍猰貐: 外貌习性,我取用的记载是:“窫窳龙首,居弱水中,在狌狌知人名之西,其状如龙首,食人。” 至于猰貐跟后羿的渊源,那就是参考《后羿射日》那篇小古文,大家应该有印象,我就不贴上来了。 本文依旧对其有解构,或者说依照人性的合理的推测延伸,详参后文。 相携共往(上) 小草鱼得救了。 少主从那人族姑娘出现后,注意力就全黏在她身上,姑娘跟着白娘娘走了,他就跟着走了,没再抓着他们不放。白娘娘让他们放好客人的扫把畚斗后,各自回去原来的岗位。 一路上,兄弟们都捂着胸口在平复,被特别点到的他和另一位松鼠兄弟,现在全靠别的妖搀着。 “你们认识那个人吗?” 三氏的那三位公子小姐他们都认得,唯独被他们簇拥着的那位姑娘瞧着面生。 “不认识,”大家纷纷摇头,“但全身上下裹得那么严实,连脸都蒙着,娘娘和少主都与她亲近,应该是贵客吧。” “可把我吓坏了,”兄弟提醒小草鱼,“你记着,下次有客人到,不管认识不认识,都切莫这般冲动了。你那一嗓子,天都要被嚎叫出个窟窿来。万一跟这次一样又冲撞了人家,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小草鱼点头,表示记下了,他下回一定管住嘴巴。 兄弟们把他在门口放下来,没多久,门又被敲响了。 他听见这声儿就浑身一哆嗦,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压下,想到刚被三令五申的“冷静别冲动”,勉强支棱起来,面带微笑去开门。 “您……” 小草鱼“好”不了了。 甫一开门,他发觉自己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时,他就本能地意识到来者不善了。视线平时过去是胸腹,小草鱼得抬头才能看清来人的脸。但当他确认看清是谁没眼花后,觉得这头还是没抬的好。 “烦请带路。” 姜壹没多废话。 小草鱼张了张嘴,找不到自己发声的器官了。 没等他找回来,旁边接着又靠过来一个身影。 那是个同等高大的男子,衬衫背心帆布鞋,极其普通的穿搭,配合那几乎要爆出来的块头肌,十分变扭。他脸上的胡子毛发修理得很彻底,头发也一丝不苟,但看上去仍然和干净整洁搭不上边儿。因为粗硬的胡子就算没长出来,毛发根部的存在感也依旧强烈,脸廓和嘴周透着青黑。横亘整个面部的,还有一道狰狞的疤,肉突丑陋。 “我跟他一起的。” 大羿一把搭上姜壹的肩,冲小草鱼和善一笑。 妖族有史以来记载在册的两位最大仇人,一齐出现在他眼前。 小草鱼这次没冲动。 他晕倒了。 · 妖宅除了大门那块气派些,其它都很原生态,或者换个直接点的词儿——破烂,且越往里走越破。 没有一条石板铺出来的大路,全靠脚踩出来。一个地方走的人多了,把那里的草根磨没了,就算一条小路。于是同一个方向有无数条岔路口。不仅路面不修,路边的植物也恣意生长,既遮挡视线,还容易打脸碰头。吕弄溪和姬易之两人一边咬耳朵,一边还要注意不能跟丢了。 树上或者草丛里,常常会窜出一些昆虫蛇鼠一类的小动物,都是还未化形但已有灵气的小妖,并不怕人,甚至会好奇地凑近看他们。吕弄溪怀疑这些树枝也是故意打他们头的,因为他有时突然被打到会惊叫出声,枝叶吓得和他脑袋一样往后撤。 白素贞领着他们这些客人到了所谓的湖畔会客处——一片空地加几个大石头。 “请坐。”她大方招呼着。 小玖给自己选了个最靠近湖的石头,很自在地往上面一瘫——上古日子都这么过——伸了个懒腰。 姬易之和屠有仪从小过的都是苦日子,也不挑,找了块平整面拚一拚就坐下了。只剩下吕小少爷,转悠半天,看哪块都无法克服心理障碍直接坐上去,索性不尴不尬地杵在一旁,听小玖跟白素贞提黄土的事儿。 “所以你们根本不知道有这块黄土的存在吗。” 小玖听白素贞说完,最后问道。 “是。” “小二你呢,有没有印象?” 桃生很想帮这个忙,但其实根本一点印象也没有,前世的记忆随着他身死消散,连他是猰貐都是长大后小玖告诉他的。不过为了显得自己还有点用处,他选择含混其词:“我一下次想不起来了……哎呀……头疼……” “那东西就肯定还在,只是不知道在哪,”小玖话锋一转,邀请白素贞,“过段时间我们要去烛龙村找找,你一起吗?” “我我我!”桃生兴奋道,“我一起——” 白素贞脑海中闪过印象中的烛龙村,有些不确定道:“西北那边吗?” 小玖压根不知道在哪,转头问屠有仪是吗,后者代答:“是。” “那地方,不是已经……”成了商业旅游开发区了。 “我们也不确定,”屠有仪摇头,“只是去试试。” “前几日我起过一卦,问了问,只能大概确认我们要找的东西的确在西北方向。娘娘您要是没什么事儿,就一起呗,”姬易之帮着劝,“实在没找到,也可以当旅游啊。” 白素真想了想,看向小玖:“您要这黄土是做什么?” 小玖嫌弃地扯了扯身上的防晒衣,示意道:“捏个壳子。” “好,”白素贞应下,“有需要的地方您尽情吩咐,就当还您的情。” “嗯?什么情?!” 桃生的视线在她们之间扫来扫去,不允许自己最亲近的一妖一神互相还有他不知道的小秘密。 ___ 相携共往(下) “没什么,小白不跟我说我根本不知道她还承过我的情,”小玖顿了顿,朝方才过来的方向展了展眼,才接着道“我几百年前从冥界溜出来玩,碰上刮风打雷闪电下雨,很影响出行,然后我就随口让它别下了赶紧出太阳。” “后来才知道那天天气差是因为小白正在遭天谴,她跟我说我救了她一命。怪不得,我就说我应该不至于要个好天气就能把自己要晕倒了,原来是停了场天谴的缘故。” 白素贞向她福了福身子,感激道:“若不是皇女,我只怕是已经死了。” “啊……”吕弄溪第一回听这故事,虽然已经平息过去了,但心依旧吊起来,“为什么造天谴啊?” “因为一时冲动,伤及无辜,”白素贞语气低落下来。 “……水漫金山?”姬易之小心翼翼提及。 白素贞点头。 当年金山寺附近,毕竟还有很多无辜的民众。大水发下去,死伤难免。 “您想开些,皇女随口一言,便是天意。老天让您活下来,就说明您命不该绝,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您去做。” 姬易之算命的,在这方面认真起来很有说服力。白素贞被他说得面色稍微和缓了些,朝他微笑了笑。 “那那些人呢,”吕弄溪本就听故事听得感同身受义愤填膺,现在一听受害者这么惨,顿时忍不住了,冲动开口,“他们受罚了没有?” “你说法海和许仙吗,他们被我压在了风雷塔下。” 桃生听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倒是没插话。 吕弄溪放心了一秒,随即发觉不对:“还有呢,那两家家主长老什么的,一点责任都不用付吗?” “什么‘那两家’,”姬易之听笑了,“你就是‘那两家’里的,他们要是有事,还有你吗?” 吕弄溪心里知道,但还是变扭,堵堵的,又碍于身份不能说,一口气憋着不知道和谁发脾气:“这不公平。” 白素贞扬了扬唇,吕弄溪看着像嘲讽,但听她开口又是满满的无奈:“说到底,他们也没真正做什么,倒是我,一时激动就无法挽回了。这些年我一直定居在这夕湖一带,照应着这一片的民生,尽可能地弥补一些吧。” 吕弄溪受不了听这种落寞的语气,把他听得也开始心酸,祖宗没忏悔的部分他一并代劳了,开始诚恳地附和许诺:他以后在这一片也要多做好事,给自己祖宗积点功德。 “你们俩差不多了就先停停,这边还有一个要道歉忏悔呢。” 小玖打断他们。众人的视线经由提醒,一齐看向同一个方向。 姜壹的身量六尺半,在如今已经是很高的了,但从他身后一起走出来的人,比他还要高一些。白素贞几乎是在看清来人的下一刻,就站直了。桃生从小玖的膝盖上滚落下来,有些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失声道:“羿伯伯?!您怎么会来这儿?” “羿”,三个人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在心里飞速盘算着是哪个“羿。” “小桃子现在长这么的大了啊,”大羿也不开口介绍自己,“我被皇女喊来的,和他刚好顺路。” 顺路的那位就是姜壹,大家刚才都忙着看大羿了,这才记起来忘记问好。 “那件事儿等小一道完歉再说吧,”小玖站起身,像是家长一样把姜壹带到众人中间,引导道,“上次跟你说过了,今天有准备吗。” 姜壹点点头。 小玖也点点头,是赞许:“那开始吧。” 她专门叫白素贞把妖宅里的小妖们都喊过来。那些小妖们非自愿地哆哆嗦嗦站成好几排,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叫来干什么的。 接下来十分钟,三个人族小孩一脸石化地听了一份背得十分熟练的、尽力想有感情但仍然生硬的道歉演讲,来自一脸严肃的、他们尊敬的壹先生。 旁边的小妖们已经听得精神失常了,十分怀疑听完这些好话就要送自己上路,跟断头饭类似。T他们想跑又不敢,捂耳朵又怕被注意到第一个被干掉,只能硬撑,道歉的话听得比脏话难受。 “我的天哪,需要这么正式啊,”一旁的大羿也听呆了,若有所思,“我当年也杀了不少妖来着,怎么着我要不一起今天跟你们道个歉呢。” 他掏手机搜索“如何写一封非常诚恳的道歉信”的动作被白素贞制止了。 “真不必了,您太夸张了……”白素贞面向姜壹,又重复了一遍,“您太夸张了……” “他应该的,”小玖拍拍姜壹的肩膀表扬他说得不错,“当年的事,可能是个误会,他没搞清楚就这么做了。” 白素贞苦笑:“我并不是客气。当年壹先生杀了那些妖,未曾招致天谴,说明那些妖本来就作恶多端,该杀。大羿您也是,既是为民除害,您二位谈何道歉呢。” 小玖恍然,问姜壹:“你没被雷劈吗。”后者点头。 “我也没被雷劈。”后羿放心了,又想到另一件刚刚小玖提到的事,“所以当年是谁害你?” “不知道。” “总不能是鬼吧,”大羿搔头,“但他们最近确实不安生,”—— 谁的孩子(上) 鬼虽然是区别于人、妖之外的第三类生物,但存在感很弱。他们常年的活动范围只有冥界内,“不能出现在太阳底下”这一条限制就注定了他们没法掀起太大的风浪,更不用说鬼普遍脑子还不是很好使,于是人和妖打打闹闹这么多年,几乎就忽略了这位“第三方”。 若是他们真要在此时搞什么动作横生枝节,那原本勉强维持的平衡将会被彻底打破。三氏的三位小代表对个中干系再敏感不过,一下正襟危坐起来,肃然追问: “怎么说。” 大羿有点为难地顿了顿,再开口时先纠正了一个错误:“不是‘最近’不安生,是……啧,很难讲。总之,上次你给我发完消息之后,我给让冥界那些管事儿的往下做了次鬼口普查……” “鬼口普查?”小玖不明所以地重复了一遍。 “就是查户口,上编号,人族这么干很多年了。冥界这么多鬼,‘死了’又‘投胎’,来来去去的有个总体的登记本儿,但因为没出什么大乱子,因此就没有详细比对过。这次正好就借着你说这话,通通查了一遍,报告看得我是眼花缭乱啊,居然还真的发现了不对劲儿。” “有个鬼,他、他……” 大羿不知道是在卖关子还是斟酌,停了下来,有意无意地完成了一次语言上的气氛烘托。吕弄溪有点不安,下意识偷摸着去抓姬易之的红马甲,被拍开了,他只好转而去抓屠有仪的。好不容易屠有仪不嫌弃他,刚对他不耐烦的姬易之又过来挤他好不容易巴着的那点位置。几个人推推搡搡的,总算等来定调: “——他活了好长一段时间!” “……” 一众听者悬着的心终于摔烂了。 “鬼……‘活’了好长一段时间?”屠有仪艰难地夺回了红马甲的自主权,听这话怎么听怎么变扭。姬易之跟她不解的点一样,挑明了问:“死了的才叫鬼,鬼怎么活?” “呃,我就是打个比方,这不是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更好的词儿了嘛。意思就是有个鬼他当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鬼。” 吕弄溪道行浅装不住,无奈又无语地小声哎呦喂了句。 显然,大羿给出的鬼口普查结论配不上他们给出的期待,偏偏他本人并不这么觉得,还要力证。 “你们别小瞧了这事儿,我大羿是谁啊,是小题大做的人么。那活了几百年的鬼一抓一大把,我都多余给他们眼神。” “但我要说的这只鬼不一样,他可是活了几千年、将近万年了——” “鬼——万年!?” “对啊,”大羿看那三个刚刚还在哎呦喂的小孩儿一下瞪大了眼睛,心里很满意此刻受到的重视,“我看到他的档案时也很惊讶来着,认认真真对了好几回,确认没错……” 他转头看向小玖,道:“他活着的时候,你那副壳子还没丢呢。” 小玖还没什么反应,倒是吕弄溪掰扯清楚时间完又陷入了下一轮惊愕:“那岂不是……上古之人了……” “算起来就是这样,除非冥界的入界手册记错了。” 大羿开了个毫无水平的玩笑,没有缓和半点气氛。冥界的入界手册与冥界伴生,天然而成,人间现在的那些什么人脸识别打卡登记的设备最初灵感就是来自于此的。只不过,打卡器识别人脸,入界手册直接辨别灵魂,永远不可能出错。 “坚持这么久都没入轮回,倒也是稀奇。” 白素贞倒不觉得扫兴,只当今儿涨了见识。 “你们都还没认识到问题的重要性,”大羿不满他们还停留在猎奇的轻视,着重强调道,“这鬼活的时间比我都长,你们难道不觉得可怕吗。” “可怕什么,”姬易之还没有被鬼威胁的经历,很不习惯,“再怎么样他也是只鬼,活了这么久,早就记忆全无精神失常了吧,傻了痴呆了,还能做什么。” 大羿没好气地哼了声,批道:“现在后辈的教育都怎么回事,什么都没学会就先开始轻敌了。你看不起鬼,他们还有胆量跟踪他俩呢。” 三小孩儿齐刷刷地望向小玖和姜壹,屠有仪担心地喊了声“皇女”,吕弄溪脱口:“什么时候的事?” 小玖坐在姜壹身上玩他的手,草草敷衍道:“上周吧。” “跟踪您的……就是那个、那个长命鬼吗?”吕弄溪追问,没得到肯定的回答。 “就先当他是吧,我有预感……”姬易之皱眉,提出一个猜想,“既然是上古之人,会不会他跟您认识,所以要来找您。” “和我认识?不大可能,”小玖否认,“我在冥界这么多年,他完全可以来找我,没道理我到人间了他非跟过来。” “那就是……跟壹先生认识?” 吕弄溪的猜测被屠有仪推翻,后者话出口带了七八分的肯定:“我觉得,应该是和苗苗认识。” 小玖和姜壹要么在冥界要么在人间,各自都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在人间的人不知道小玖在冥界也就算了,鬼一定知道,不用等到现在。姜壹也是一样,鼎鼎大名,找起来几乎毫不费力。 算起来,和这只鬼同时出现的、与他们有关的存在,就只有姜苗了。 “苗苗……”白素贞没听过这个名字,只能靠前段时间上报来的消息自己拼凑出一个可能,“是外面传的,您的孩子吗?” “什么!?” 旁边的桃生惊跳起来,几乎是气急败坏的、不顾形象地对着姜壹凄恻出声: “你有孩子了!” 旁边三小孩吓到了,吕弄溪还被跳起来的桃生狠狠踩了一下,没顾得上喊疼,一边跳脚一边急急往后退,怕再挨一下。白素贞那句话不知道搭到了这位少主的哪根神经,语气里的哀怨跟控诉负心汉似的,简直莫名其妙。奈何他瞧见桃生的眼瞳由黑转红,赤得要发出血来,也就只好把嘴闭得实实的,敢怒不敢言。 “慢着——” 紧接着的一声质问来自大羿、冲着小玖,同样的难以置信,但隐隐兴奋: “你有孩子了!” 他又转向姜壹,眉飞色舞的:你的?好小子,没看出来啊。”—— 父子相认(下) 大羿一句话,火上浇油。 桃生本就因为姜壹横插进他们母子之间而恹恹不乐,窝在小玖脚,边生闷气边盼望她什么时候开窍了能过来安抚自己,根本没有一点参与讨论的意思。结果娘亲的舐犊情深没等到,先等到她添孙儿了的消息。 听说人间都看重后嗣绵延,有孩子的孩子被称为孝子,是备受夸赞、十分争气的。桃生越想越绝望:他无论如何都赶不上姜壹了。 再加上,放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力被那些个小五小六分走了还不够,这会儿又多了孙子,还是亲生的孙子,肯定稀罕得不得了。往后小玖身边哪还有他的位置,她搬去和姜壹住没跟自己住就是证明。 桃生觉得妖生无望,豁出去,狠心冲姜壹一攘,将他从小玖身下搡了出去,换自己垫着,抱着小玖就开始痛哭流涕。 姜壹被推坐到地上,第一时间也没爬起来,有点懵。 他这段时间都被小玖勒令在家不准动,一说是养伤,二说接着照看姜苗。今天看到屠有仪的消息虽然赶来得急匆匆的,但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刚刚那个道歉算一个,接桃生回去一起住也算一个。 谁曾想,眼下还没开口,就先讨了继子的厌了。 ——该是那天照面下手还是太狠了的缘故。 自以为明白了其中关节,姜壹飞速思考起另一份道歉腹稿,轻易没敢先开口再和桃生套近乎。 整座妖宅都是有灵性的。 刚刚被叫来听检讨书的小妖们离风暴重心最近,被桃生哭嚷引出的自身体里由内而外发散的痛意折磨得他们躺倒在地,哀痛不止。脚下这块泥地,周围绕着的树林,不远处平静的湖面,生长栖息在其中的动植物被这座宅子的小主人的哭声震醒,也跟着不安分地躁动起来。 吕弄溪被脚边突然翻腾现身的一群群蜈蚣蚯蚓骇得不顾形象地跌到他原本嫌弃不愿坐的石头上,缩着不动了。姬易之确认完吕小少爷不会从石头上掉下来后,转眼也是忧心忡忡地看着突然泛起波涛的湖面。他身边的屠有仪,重新弯腰在地上剪了根棍儿,调整方向朝着耸动的树林,慢慢沉下重心起势。 小玖第一次招架这种程度的情绪攻击,几乎呆住了。她茫然地向白素贞望去,后者看到在她怀里快要哭厥过去的桃生,也是有点不忍直视。尝试安抚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另一道爽朗的笑声打断了。 “小桃子,你哭什么,”大羿虽然也不明白状况,但依然为自己方才的发现乐呵,“这是你爹啊,还不赶紧认,怎么给人整地上去了。” 大羿第二句话,不止桃生,全场都静默了。周边狂舞的树枝忽然沙沙地温柔起来,连刚刚还暗流涌动的夕湖闻言都立马收着劲儿轻轻漾。 桃生眼泪都顾不上擦,豆大的小珍珠往他因为惊讶而微张的嘴里漏。 “……爹?” 姜壹听见他叫自己,忙起身拍拍尘土赶去认领。 “哎……” 他在“儿子”面前站得笔直,声线也绷得紧紧的,关节动起来莫名多了咯吱咯吱的阻塞响动,为诡异的气氛配乐。 突如其来的认亲现场让在场所有人和妖都尴尬起来——除了大羿,他仿佛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前两句话造成了多大的混乱,一出手,把还僵着的姜壹拍了一趔趄。 “恭喜恭喜啊,早得贵子。也不早说,害我这次空手来,”大羿喜气洋洋,又朝桃生招呼,“小桃子,你多了个……呃,弟弟还是妹妹?哎不重要,总之,当哥哥是件高兴事。皇女您也真是的,我一外人就算了,这么大事儿连孩子也不告诉一声,看把人家吓得。” 小玖在桃生停止哭泣后恢复镇定,总算在大羿的话里找到了一个自己能理解、能回应的点: “苗苗是小一的妹妹,不是我们的孩子。” “啊,”大羿脸上的失望藏都藏不住,“那白素贞刚刚说……” “外头是这么传的,”白素贞依稀记得自己方才发问时没忘记这个前缀,为自己尽量避免但还是引起了的过度解读感到抱歉,“是我道听途说,一时嘴快了,真是抱歉。” “所以你俩的事儿是真的咯,”大羿敏锐地抓住了小玖回应里的模糊地带,重振旗鼓,挤眉弄眼的,“这郎有情我知道,您有意是怎么个事儿,哪能栽在这么个小毛孩身上呢。” 凶蛮长相粗沉嗓音的汉子,谈起八卦的语气就跟他身上那件本来平平无奇却兜了满满肌肉的朴素格子衬衫一样变扭。小玖在他揶揄的目光中不紧不慢开口:“小一比你大,你才是小毛孩。” “……” “还有,你既然知道小一找我,那怎么不告诉他我在冥界。” 小玖的脸上的表情又逐渐消失了。桃生作为最靠近这张脸的妖,大哭过后余了的抽噎被这副神情彻底止住。 这副表情在他的印象中是常见的,往往出现在小玖刚刚睡醒睁开眼的半刻钟头里。他从小就本能地不会在这段时间内过去打搅她,如果醒得早了,也是在一旁安安静静等着,等到小玖眨几下眼睛,扭头看他时,桃生才会滚到她怀里找她玩。 论三界谁能小玖这样的注视下面不改色,桃生活这么大只见过一个。 大羿眉毛一挑,吃不了一点儿亏:“您这记性真是——当年姜壹来问我,我以为他单相思,带着什么目的骚扰您呢。我都没敢直接回复,搪塞他‘回去查查’,转而赶紧过来问您认不认识个叫‘姜壹’的。” 小玖浅淡的面庞一点点被迷惘重新染上色,如融雪转深。 “您当时就这样,躺在床上。” 大羿形象地开始表演,仰天枕着姜壹的肩膀,作出躺卧的模样。一贯乱动的五官因为模仿需要而齐整了,奇异地复刻出小玖此时的几分神韵来。 短短一刻多些的时间里,从姜壹和大羿出现开始,荒诞离谱的事情一件件地发生,打得大家伙措手不及。特别是三个人族小辈,恍恍惚惚的有点像做梦,一时猛然惊醒,发现突然开始讲起了故事。大羿在这方面居然有点天赋,语气被他刻意控制得飘飘荡荡的,却又因为音质天生粗狂所限而免不了沙沉。于是话里讲述的往事,就像从沙漏里淅淅沥沥倾洒的颗粒,一点一点地将他们砸回了神。 “您慢慢转头,直勾勾地盯着我……”大羿的声线拉着一众人妖的视线,系道那张千年万年不变、轻易可窥见往昔的面庞上。 小玖也回看着他们。 明明是对视,但轻易不会让人产生“对”如此带些尖锐针锋的措辞来,所以也许用“包容”更为妥当。 当人们望向那双眼睛,会觉得自己被其中的某些柔软而深邃的部分拥裹着。与之一起沉沦其中的除却他们渺小的肉体,还有江河、日月、时间等等宏大的、难以剥离占有的东西。 也是因为他们此刻在她眼中都被如此平等而融洽地接纳着,所以人只消一伸手,就能够到时间,就能轻而易举地拨开那天清晨床边的帷幔,和床上悠悠转醒的人打个照面。 “你好吵。” 她说完,又闭上了眼—— 小二:娘亲的起床气果然不是只针对我嘿嘿! 小玖:啊……居然是我的错吗,你不会怪我吧 小一:当、然、不、会——(超大声) 神农之鬼 小玖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仍然不记得故事里的那个主人公就是自己。周围一圈目光注视着她,她才想起来干出这档子乌龙事好像是要道歉的。 “真对不住,”她很诚恳地伸手去拉姜壹,“我当时没有听清。没想到你一直活着,也没想到你一直在找我。” 姜壹沉默着,旁观者先替他唏嘘了。 三个少年面色复杂地互相对了一言,没什么听到惊天大八卦的兴奋。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们多少都窥见了些这位皇女的脾气。壹先生对她的珍惜珍重明眼人有目共睹,而她的“举重若轻”,也是一以贯之的。 桃生头一回,在他娘亲还在场时,分出眼光频频看向另一个、也就是那个刚成为他“父亲”的人。 好可怜,他心想。 他又想:前段时间养伤,娘亲手机上话里话外好像大概可能……确是有在关心他,所以自己应该是有被爱着的吧。 桃生掰扯着自己的事去了,偏头安静地在小玖膝头伏下,只时不时抬手按一按自己刚刚哭肿了的眼包。 “您……” 姜壹终于舍得出声儿,大家十分关切地盼过去,却意外瞧见了他脸上慢慢浮现出一道可疑的红晕。 “您之前和桃……小二的亲生父亲……没有、没有吗……” 没头没尾的提问,听皱了周围一张张脸。偏偏说这话的姜壹眼睛亮亮的,一眨不眨地盯着小玖,好像在求证什么要紧事。 谁也不知道,他的思绪,早在大羿说那句“哪能栽在这么个小毛孩身上”时,就开始发散纷飞了。 姜壹当然不觉得大羿说的“有意”是真的,他也比任何人都知道小玖的性情,早早做好了永远这么自作多情下去的准备。虽听闻那个往事仍避免不了失落,但此时更要紧的事有另一件。 听大羿那新鲜热闹的语气,这动情的玩笑该是第一回开到小玖身上。那他从前那些胡思乱想,那些有关小玖和桃生父亲的猜测…… 他不知该怎么明说出口,小玖没懂,但能回应那话里的错处。 “小二的父亲?你问这个做什么,”她反问,“我和烛龙爷爷那些往来,你当时也在我身边吧,怎么会不知道——不过,仔细算起来,猰貐的父亲是烛龙,小二……应当没有父亲,那我就更谈不上跟他父亲有什么……” 这番话没能顺利说完,因为被戳到“不是亲生”这一痛点的桃生又开始在她怀里作妖了。 就跟人转世轮回类似,应该看得开些,上一世的父母跟这一世其实并无关系。就算魂魄是同一个,但压根就不记得从前事,总不能逼着人家认亲。桃生虽然能力外形上就是猰貐,但两只妖其实算作独立的个体,把他的复活看作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更合适。 “怎的又脸红,”好容易安抚好桃生,小玖拿手背去贴姜壹,“眼睛也红,你要哭吗。” 姬易之竖起耳朵,深长脖子要去看,不出意外地被屠有仪打了回去。 “老师哭哎,你见过老师哭没!”他压抑着兴奋。 “非礼勿视。”屠有仪按他按得更使劲儿了些,一本正经地表示理解,“人之常情罢了。” 这世上万事万物,都讲个随缘最好。若要强求,必定磋磨。 屠有仪乃天生剑器,于剑术上是天才,但也见过无数不如她的人。她随手能转出来的走势,他们得起早贪黑挥练几月、甚至更久,才有小成。她被当成榜样很正常,被当作对手也常有,少有、但不可避免的是被当作敌人,对她说我必超过你。 她常常是无奈的,甚至有点惭愧。因为对方真的很认真地在研究怎样超过她,并且生活中处处有她——也不问她愿不愿意。衣服,今天她穿什么,明天那位就穿什么;只要她在食堂吃饭,余光里那边的饭食一定与她是一样的;还有更匪夷所思的:通过数她从校门口走到教室走了几步,计算出她每一步的大小,按照这个标准将自己的走路习惯全改了,并坚信一步迈这么远有助于剑术修行。 这太可怕,将一个人几乎作为生命的全部。 更极端的例子她最近才得见,显现自那位她从前敬仰尊重的老师。她于是更加具象地了解到执念嗔痴是怎样颠覆一个人,心有戚戚。 千年的执念啊…… 屠有仪眉头一皱,心思忽然偏回到正题:那只活了千年的鬼。 她顿时明白大羿先前“别小瞧”的点在哪儿了。 大多的鬼念叨的执念,左不过几百年就散光了。而这只,居然长达千年近万年,且到此地步还留有神志能干跟踪这档子事,不容小觑。 “那鬼到底冲着苗苗什么来的,我们是不是该防着些。” 顾不上还怪异着的气氛,屠有仪想到便脱口了,搅得一片躁动突然停歇下来。 小玖变脸的速度最快,正经起来问大羿:“那鬼叫什么名字。” 大羿回想了下:“封雨。” 小玖也跟着在嘴里念过一遍这名字,没什么头绪,接着又问姜壹:“苗苗身边有叫这个的人吗。” 姜壹面上的热气还没散,就被押着好好回忆了一番,得出的结论是没有。 姜苗当年志在游历山川湖海,途中结识了不知道多少人,回来给他们讲故事的时候的确报了几个人名,但都不叫“封雨”。 “姓封的话……” 对各家谱系如数家珍的吕小公子提供了唯一一条有效信息: “是我们神农的。” --- 小一:我居然也是皇女的第一个,完了更紧张了要激动得秒射了(bushi) 小二:娘亲果然还是多爱我一些 小一虽然一直都知道小二本体是猰貐,但是他听到小二喊娘亲的时候,胡思乱想起来就觉得小二是小玖和曾经的猰貐生的,托词为“重生”“复活”。 小玖那番言论,算是无意识的澄清。 小玖:小一说话怎么莫名其妙的,算了,宠着吧^^ 啊啊啊我怎么还没写到肉! 只能等下一章了 当年夕照(上) 众人议完事,也就没在会客区呆着,由白素贞领着走走停停,随意逛了逛这十分野趣的妖宅。学校那边六点的集合已经由姜壹出面请假了,白素贞留他们下来吃午饭,又介绍了一遍那个新来的厨子。吕弄溪在桃生挑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没敢插嘴,但跟白素贞可是有得说道。 这一行叽叽喳喳的,到了另一片空地。 “这是整片夕湖,最好的日落观景处。”白素贞向他们介绍。 原来刚才那个泥地真的是专门修缮出来的会客处,至少空旷,还有石头坐。两相对比,这处观景地平日里应该就仅供妖族内部出入:不仅全是杂草,杂七杂八的树还在其间错落着,最低的枝条正好能打到头,想要挺直腰板走过去是不可能了。白素贞下身变作蛇尾,很灵活地穿行,跟在她身后的几位猫着腰缩着身子,艰难地从那些扭曲而狭窄的草与草、树与树的空隙中挤过。 再抬头时,豁然开朗。 “居然还有这样的好地方。”吕弄溪呢喃道。 夕湖,便是以夕阳闻名。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游客慕名而来,在岸边翘首以待太阳和湖水相接的那一刻。在这个城市生活的,就没有没看过夕湖夕阳的,但吕弄溪敢打保票,此刻眼前的景致比他先前在游客观景处看到的还要美丽万分,震撼到让人语塞。 “我说你们次次吵要这宅子是为什么呢,”大羿的面容竟也在暖黄的光下柔和起来,说话都变得温吞,“下回我也要跟你们吵了。” 白素贞回之一轻笑,并不恼。 在这一刻钟里,除了先前零散的几句,便再没谁说话。讲究如吕弄溪也没嫌弃衣服头发上勾到的草叶蜘蛛丝,任由干净的鞋子陷在湖边湿软的泥地里,和其他人一起全神贯注地欣赏着落日。 除了小玖。 面对着太阳,她只能全副武装,拉链拉到最顶上,帽子墨镜全都戴上。那些在他人眼中绚烂美好、千变万化的天空,到她眼中就全是黑乎乎的。 “你们知道夕湖为什么叫夕湖吗。” 她凑合着陪伴众人看了许久,等到视野里那个叫做太阳的小黑点只剩下一小半时,出声问道。 “大概是因为这里夕阳好看,所以叫这名字吧。”桃生抢答。 “那为什么,夕湖的夕阳特别好看呢。” “呃……”桃生答不上来了。 “因为我是在落日时分化出的这一片湖,它所有的景致,都是因落日而生的。” 墨镜口罩的遮盖模糊了发声的处所,此时的小玖从头到脚被包装得几乎只有一个外在形状,乍一眼,像一尊被累年风雨蚀得彻底的古老神像。原本十分平静正常的口吻,就这样有了神秘的加持。 “今天的夕阳,不知道有没有那天漂亮。” 吕弄溪微微张开了嘴,过半晌想起来闭上的时候,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回神还算快的,就连旁边的屠有仪,眼睛都还直愣着。 “这夕湖原来是您化的,”桃生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娘亲,“那我现在更加喜欢这里了!” “嗯,给小一用的。” 桃生的脸色即刻失落下来,小玖一如既往的没注意到,而是转头看向姜壹,问: “你记不记得?” 姜壹喉头微涩,缓缓点头。 “用来干嘛的?”吕弄溪好奇。 “洗澡。” 这个回答让他头上的雾水更重了。 算是半个上古人的大羿对那个时代还算有所了解,对各种传说原本的真相也略知一二,看着三位小辈如此费解,难得好心了一回:“用现在的说法,应该叫‘洗三礼’。” “洗三礼不是给刚出生的小孩儿……”吕弄溪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来姜壹的身世传说,顿时噤了声。 “这湖原来以前是给老师您办洗三礼使的啊,”姬易之觉得有趣,“皇女您待我们老师真好,地方挑得是真不错,十分吉利。” 言至此,忽然想到什么,语气忽然欢快了三个度:“哎,那在这湖里提炼提炼,能不能炼出什么长生不老、金刚不坏身的药来?吕弄溪,专业对口了,你快下去探探。” 吕弄溪回他一个无语的眼神。 “你们先走吧,我和小一在这儿再呆会儿。” 视界内的太阳完全沉到了湖底,小玖利落地摘下墨镜,起来伸了个懒腰。 “哎呦……这、怎么……” 姬易之惊悚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听使唤,开始往外退,惊慌之下,他拉着了屠有仪,却发现对方的趋势和自己一样。 他抬眼看四周,发现除了他俩,其他人、妖都挺习惯的。桃生虽然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但也乖乖的没叫嚷。 “出去再说。”吕弄溪朝他使眼色。 窸窸窣窣的响动彻底消失,湖边归于平静。小玖示意姜壹凑近,扶着他的肩膀开始脱衣服脱裤子。 “憋死我了。” 她追求速度,乱脱一气,防晒衣卷着袖口就被拔下来,露出里面剩余的、仅有的衣物。 ——内衣,三点式。 太阳完全落了,湖面上还有余了的波光,不强烈,不会对小玖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是她现在能享受的最大限度的夕阳。 脱完衣服,她放松下来,面朝着西方静默了会儿,到天空灰下来后才转身。 姜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被那因晃动而泛浪的浑圆牵去。 “好看吗。”小玖注意到他的眼神的落点。 “你记不记得,”她时隔不多久第二次用此句发问,所指内容却是大不相同的,“这衣服就是在对岸买的。” --- 小一:好看……嘿嘿……好……嘿嘿 小二:突然不确定娘亲爱不爱自己了……所以我的洗三礼呢gt;lt; 关于小玖以前给小一的洗三礼,下文还会再展开。那时候是小一刚刚成为小泥人、重获新生的第三天。 ……所以当时洗得也很色情,在小一眼里。 而今天,洗三礼再现一下,洗和被洗的对调一下(所以这次do会到水下嘿嘿) 我最近虽然更得迟,但是每一章都好多啊,夸夸我自己^^ 当年夕照(下)(H) yedu7 .co m 这一件是裸粉色的,掺了灰,和此时的天幕颜色相近,像是从那里现成裁下的料子,匆匆织成来环抱这具身体。大片雪白的肌肤似曾在天边的、凝练饱满的云,有着可以用“朵”来形容的丰腴。 “第一次,我俩在这儿穿得这么整齐。”小玖低头看看自己,又看姜壹。 纵使她现在全身上下加起来只不过三片巴掌大小的布料,这话仍然非虚。 上两次她们到此,都是赤裸着的。 那时很久很久以前了。 在夕湖还不存在的时候,小玖在这片捡到的姜壹。 那时候这块儿人迹罕至,小玖待着自娱自乐,当然不会委屈自己去穿一丁点儿衣服。而姜壹被人抛尸在此,东一块西一块,肉是碎的,衣服当然也是,某种意义上的、由内而外的“不着寸缕”。 再后来小玖捏好了姜壹,姐姐们告诉她,人族的习俗里,新生儿得接受洗礼。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yedu 6 .c om “生命的降生是神圣的,”母亲女娲也认同人族的这一仪式,“这代表喜悦和祝福,很好。” 既然好,那小玖当然要要给姜壹安排上。 她从母亲那儿出来,立刻动手。地点的选择上采纳了姐姐们口中绕口令似的所谓“姜稦死、姜壹生”之处,也就是她捡到姜壹的地方。 夕湖的“夕”不是“夕阳”的“夕”,而是“旦夕”的“夕”,因为匆匆忙忙把这湖赶造出来时,已经是黄昏了。她按照落日的光线、落日的天,布置了最相得益彰的湖光山色,高兴地把主角儿喊来入浴时,却发现他不肯脱衣服。 “哪有穿着衣服洗澡的。”她晓之以理。 姜壹死死扯着腰带,结结巴巴的:“我……我自己洗。” 小玖更不能同意了:“你是我捏的小泥人儿,洗礼不就该我给你洗。娘亲说了,这是我给你的祝福,你不要我的祝福了吗。” 姜壹应该是被说动了,低下了头,同时手上的动作改攥为扯,衣袍在他一点点的拖拽下松垮。 “走吧,”小玖一把牵过人领向水里,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脱了个精光,“姐姐陪你一起。” · “这段时间练习得怎么样了。” 和这声音一起发生的,还有腰腹处传来的熟悉牵拉感,让人一下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姜壹低头,确认不是幻觉,那里确实有一只手,但只有腕子以上露在外面,掌心……已经从下摆钻进去,贴在他的裆部。 “还紧张吗。” 他呆滞着,不久前那次只差临门一脚却半途而废的羞窘和遗憾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回放起来。 “不紧张了吧。” 小玖替他做主回答,安抚似的拍拍小小一,接着踮起脚够到他头上的簪子,利落地抽了出来。 “走吧,陪姐姐洗个澡。” 姜壹同手同脚,走出了与万年前于此湖边时一致的步伐。 “怎、怎么突然现在……要做那、那个……” 他半只脚已经浸在沁凉的湖水里,面对着小玖的内衣扣子,终于找回了一点思考的能力。 “看你刚刚脸红,想到的——帮我解下扣子好么——你真的经常脸红,特别好看,我很喜欢。” 小玖感到后背卡扣的松懈,肩膀两下一抖,身上仅剩的那点遮挡就全没了。 她转身,未尽的话消弭在对面人俯身而下的拥抱里: 为什么从前自己觉得姜壹脸红好看的时候不会想脱他衣服呢。 傍晚细细的风,将姜壹的体香吹向她,淹没了她的口鼻。不是泥巴味儿的,比她从前跟在神农后头、见识过的大半香草都要让她喜欢。 姜壹居然不是泥巴。 小玖被这个忽然莫名奇妙出现的古怪念头困得忘记动弹,趴在姜壹怀里又闻了好一阵香味儿,张嘴叼了块他胸前皮肉尝。 软韧香甜,真的不是泥巴。 她实实在在地惊讶了。 “你还是我的小泥人儿吗?” 姜壹以为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该有异议: “嗯。怎么了?” “好奇怪,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也说不上来……”小玖舔了舔她留下的牙印,向重复着无厘头的话,“没有泥巴味儿了……” 姜壹不知道她模棱两可的不可言说是什么,但仅从刚才那个问题来解读,他以为小玖可能在不满他身上的什么变化。 这让他感到着急。 “有的,”不管那泥巴味是什么,姜壹先一口应下来,胡乱证明一通,“你再尝尝。” 小玖的下巴被托起来,尝到一双嘴唇。 软烫软烫的两瓣,把本来就充斥周遭的香气蒸得更浓烈了。她迷迷糊糊的,舌头半推半就地被人邀请了去往更深处品尝,起先几下是被动的,后面享出滋味儿了就不请自入地往里深,吃了个尽兴。 “也没有泥巴味儿,”小玖嘴巴麻了,中场休息,一本正经地点评,“但我更喜欢这个味道。”—— 我在怎么让他们顺理成章地脱掉衣服这里卡了很久很久,后面也是,这么点字差点没卡死我。 为了do个i东扯西扯,辛苦我了 小一:谢谢 这一段就相当于,小玖有点反应过来,小一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只由她一手塑造、没有自主意识的泥巴。 就像是生小孩,“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孩子被生下来就是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思想(妈呀感觉我在写母子文……) 不过的确往小了说,用母子关系形容也没什么不对的;往大了发散,是造物主对其所造世界的态度……嗯,别忘了我们小玖是神 我以为,小玖的爱虽然永远不可能像小一那样深刻,但她有关爱的萌芽一定不可能发生在一个她认为没有思想的死物上。 但小一不这么觉得,小一无法忍受自己具有独立性(不再是小玖的小泥人) 这不是恋母情结,后面会写到原因。 华灯初上(上)(H) 作为最繁华的市中心兼景区,夜晚最不缺的就是灯火。人是神聪明而有主见的孩子,他们凭借自己的双手,在严格的阴阳昏晓界定之外,在黑夜里创造了另一片白天。 接连成片的灯带簇拥着这湾古老静谧的湖泊,不断有通体泛着黄光的观景船逡巡在水面上,热闹的人声忽远忽近,成为第二道吹皱湖水的风。 小玖和姜壹还在人潮的另一边拥吻。 她背对夕湖,但没少受这些风的照拂,呼噜呼噜灌在她耳朵里,像蒙了一层水雾的音籁。身上的人托着她又压倒她,腰肢折起来,艰难地承受着胸前的重量。她摸索起来去推他,从两人肉贴肉的缝隙里穿过,巴到姜壹的胸肌上,十分顺手地揉了两下。 可惜只第三下便戳不动了,那处紧绷成梆硬的两块,小玖非要下重手摁,反作用到自己身上,后退了一步。 湖水漫到小腿肚。 小玖轻呼一声,又被不间歇的唇堵上,湿湿绵绵的缠吻和温水一样怡人,但与此同时,身体却没就此停下,一步接一步地往入秋渐凉的水里陷去了。 是姜壹,他两手往下扶在她的胯骨上,晃里晃荡地摇带她往后退,如舞曲前奏踩调时那般悠闲。 乐趣终于不再仅限于亲吻上,小玖开始分心,放下手舀一舀水,上来从姜壹的肩头浇下去,余下一点淋撒在他脸上,看他因为水滴而睁眨眯眼,笑得脱了吻。 “洒水洗礼。”她这样解释。 她又把姜壹要抬起来揉眼睛的手按住,圈住他肩膀往下箍,帮他把糊着眼睛的那些水嘬了个干净。末了附送“啵”的一声,清清脆脆。接着两手抹着水渍滑溜溜地把姜壹上半身摸了个遍,感觉好极。 摇一摇的进程,停在臀尖那个水位,小玖肯定姜壹是故意的。湖水本来就有小小的波浪,在这个高度不停地来去扫动着,无孔不入地钻到她两腿间试探,让她分不清那处是因什么湿了。 抬头,始作俑者正望着她,湿漉漉的眼睛里翻腾的什么东西可比外面这些小水花浪多了。 小玖扬了扬唇,凑近附耳鼓励他: “你想对我做什么都行。” 她退开预备再欣赏一次脸红美景,但后脚跟还没落实,整个视界就突然倾倒过来。 下坠的过程里,时间的流速好像变慢了,岸边闪烁的灯带被拉长成了一长条流星一样的弧线,小玖嘴张开刚要惊叹,就咕噜咕噜灌进了水。 “哗啦——” 明显的、不同于寻常的水浪声,对岸似乎有人发觉。 “那边什么东西啊,你看到没。”船上凭栏处有人问伙伴。 “水面好像是动了下,可能就是鱼或者鸟,要么在捕食要么玩游戏呢吧。” 小玖这条鱼水性好,呛水是不会的,只是头发很长,背对着入水,发丝的反应会比身体慢一些。她想看那些光影,费劲儿地在解缠得和水草一样的发团,一时间甚至找不到姜壹在哪。 在水面的亮得以落到眼里的同时,身下有手指也入到了她其中。 小玖吐了几个泡泡。 四下全是水,浮力托举着她,比她作为元神在地面上飘还要自在,但也让她失去了往下坐把指头往里吞的可能。她只能张开腿握住姜壹的手腕往里怼,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可以再添一根、再深一些。 第二根手指先光顾的是不是穴内,而是阴蒂。在水里,这处变得分外难拿捏起来。 天越来越黑,妖宅也不可能开灯,仅靠着远处那点灯光,根本就照不到小玖身下。元神可以透视,但不可夜视,于是她低头一片黑茫茫的,完全找不到想要的东西;想告知姜壹自己的意思是要那根更粗更大点的,却只能往他身上吐泡泡。 但很快,连这一点沟通方式都没法做到了。 水的介入让摩擦变得小,所以用的力要变大。放在她那一小粒上的拇指,像是在扣湖底什么什么小石子一样刮弄刺激着她。只消两下,小玖整个就蜷了起来,化成个球,在水中滚来滚去。加上姜壹的手始终还连着她,更像一只地面上被狂风乱卷的氢气球了,有些滑稽。 她要呻吟,结果也只呻出一串泡泡。 姜壹应该是错误解读了这次泡泡,往穴里塞进第二根手指。 小玖的身体倏而展开了,踹了他一脚,缩回的时候又连带着一起勾了他回来,把自己固定在他腰上。 那只作乱的手还扣在她身前,穴里积极地迎合包容着,不仅放那两只手指深入,连他们通进来的水也一并吞了。小玖上面这张嘴没喝多少,下面倒是已经涨了起来。捻着阴蒂的拇指体恤她,快速的挤摁逼着她穴内震动挛缩,往外排着一股一股比湖水热而粘稠的情液,也缓解了小腹那股满到酸胀的紧迫感。 姜壹的宝贝头发此时不再宝贵,乱遭地漂浮着,他也懒得管。黑暗于他而言并不是阻碍,他轻易地能看见自己的指头是如何作弄那处娇韧的小穴,又是如何被依依不舍着欲拒还休的。 也是今夜,不多时后,另一样东西会代替指头、代表自己,进入皇女的身体。 姜壹十分克制着自己不老想着这个,念头但凡在此事上多逗留几秒,那身体周围的水都几乎要被他烧开。 但他这儿的努力忍禁,轻易就被下一刻寻到他下面、紧紧环住了不让跑的一只小手给破了。 小玖又吐了串泡泡,意思是“插进来”—— 华灯初上(下)(H) 她怕他不懂这串咕噜声,拽着他靠近,道更简单直白的唇语。 水作为介质,传导出来的唇齿缠吻声时断时续的,一点儿也不起兴。舌头只好代替声带成了最主要的“发声”器官,从姜壹的腮帮子捣鼓到上颚,调皮地引他来抓,水叽叽的口腔里没哪个地方能拘住小玖,随便一用力就从他齿关滑开继续捣乱了。她甚至伸长深入去够他的喉咙,虽然结果是把自己反呛了一把。 她并不在意这点小小的技术失误,退出来缓着自己拉伸过度而酸麻的舌根,下面手上用了点力。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企图判断他到底懂没懂自己深喉的暗示。 姜壹且把胀大的粗硬往她手里又送了一截,同时插入第三根手指。 小玖的眉毛随着他的动作起了些皱。 穴里的三根指头并着,开始开疆拓土。柔嫩的红肉被这前所未有的宽度扯塑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形状,一边疯狂地缩绞一边慢慢妥协成型,吸附在指面上,由它旋转画弧,慢慢拧扩成一个圆。 她隐隐地,能把下身正在被迫适应的大小和手上握的东西联系在一起。 姜壹忍得全身冒汗——虽然水里不显——但依旧撑着耐心地给小玖做扩张。他先前用嘴用手都领教过那处有多紧,更知道那儿等下要纳进去的东西有多大。 当年小玖捏他时取泥巴没控制好量,到最后剩了一些,全被加在了胯下。姜壹当年一醒来、一走路就察觉到下身“今非昔比”之处,硌得慌。 他低头一探究竟后,被骇得动弹不得。小玖过来,先大赞一番颜色,再以一种“看我聪明吧”的自豪口吻大大方方向他说明此“蔚为大观”设计的煞费苦心。 “黄土是好东西呀,多多益善。” 姜壹不止该从何辩起,稀里糊涂就接受了。 虽然那尺寸实在不合理了些,但适应后,这事儿在过去从不作为他的烦恼——因为没想过会有今天。 小玖在他的撑弄下,嘴角溢出来的泡泡是细细的、串串的,几乎就是她喘息的具象化,一颗颗的软珍珠全被他在上方的脸接了过去,像比手更温柔的抚摸、比唇更细密的轻吻。 姜壹尽力让她适应,迟迟不愿上真家伙,实在是害怕小玖届时难受。 可惜小玖不领他这情。体内的三根手指她已经适应良好,自我感觉就这样塞在那儿跳个舞也不影响,于是又开始嫌弃这点儿东西短。 在阳物不知道第多少次被拽扯、喉咙不知道多少次被钻舔后,姜壹下定决心:大不了不完全进去,随时退出来。 扶着东西的手不意外地抖得厉害,明明能清晰地看见入口在哪,但眼前总是不受控制地出现重影迭影,大概是幸福和激动在狂摇他的神经,在无限逼近那一刻时越忐忑。 他自我安慰完,还要接着和自己作斗争,再动,却发现双手被绑住了。 岸边的某一棵树伸来两根刚刚一瞬间长长的根系,将姜壹一左一右的腕子都勒了个紧,往水面拖拽。 姜壹毫不反抗,上身脱离水中,后背贴到冷硬的湖畔石上,动弹不得。光手上两根还不够,在水下的双腿也被两条水草牢牢困住,四肢从四个方向被拉扯,身体就被固定得稳稳当当。 而他的阳物,刚刚好被安排在离水面往上一点点的地方,露着头,翘得高高的。小玖一弹,很硬。 她满意,双脚并用也爬上了那块斜斜的石头,岔开跪到姜壹腰腹两侧,先伸手去拨他遮了半张脸的湿发。 姜壹复能睁眼,低头所见,是一凹凸有致的肉体,上面不规律地爬满了黑色长发,图腾一般,随着小玖倾倒而来的动作游动似的流窜到他上身,远处游船的灯光偶尔扫过,又给她镀上一层跃金,妖艳精怪得像魅。 下巴被捏着,转到和她对视为止。视线中心红唇开合,一字一字利落干脆。 “姜壹。” “我要操你了。” --- 可算是进去了,捆绑,然后水陆两do一下 今天很短小i know我再接再厉 第二十九章神女为女(H) 小玖撑着姜壹的腹肌,一点一点往下坐,疼了就揪一把他的胸,把那片抓得红彤彤。 “别动别动……” 根本动不了一点的姜壹十分无辜地接受着这时不时响起的指控,通常发生在小玖吃不消暂缓的休息期间,算作疼痛难捱的发泄,他甘之如饴。 “都叫你别动了……” 随着话音落下,他胸口又添了几道新鲜口子。 “您……慢些,撑着我有没有好点……” 姜壹这边所处的情景也是十分关键,一方面底下那进去一小半的孽物卡在这个不尴不尬的位置,又爽又疼;另一方面,他看小玖的脸色,连那点爽也没法心安理得地享受了,总觉得罪过。 “您松开我,我先退出去好吗。”手上绑着他的根条只听小玖的话。 “不,”她一口回绝了,深深吸了几口气,再次命令,“你别动。” 姜壹没再接着争取,在心里狠狠地唾弃闻言隐隐兴奋起来的自己。 小玖控制身下放松再放松,心一横,放任身体自由下落。 这一下直接进去了一半——虽然还是卡着了——姜壹一阵眩晕后去看小玖的表情,眼睁着,嘴巴也长着,明显被撑懵了。 “您……” “嘘——,”小玖舔了舔嘴唇,慢慢地找回身体的掌控感,“别打扰我。” 姜壹只能乖乖点头。 小玖继续努力,不允许自己最满意的作品有一处“瑕疵”。这几千年来的质量检查独独遗漏了这处,偏偏现在已经来不及返厂维修了。 自己当年造这么大,一定有自己的道理。她只需要……只需要坐到底,就肯定能参透其中的奥义。 她如是自我说服着。 “姜……小一,”语言系统有些紊乱,小玖坐疼了从不找自己的原因,“都说了你别动——” 姜壹其实真的一动也动不了,但还是连声:“对不起、抱歉……是我的错,我的……” 又一深入后,小玖一哆嗦,忽然低伏下来,趴蜷在他身上。姜壹低头,往下得见她一绺一绺的湿发和挂带着水露的背脊,月下开壳绽露的白蚌肉一样。他的心不受控制地柔软下来,想抱她但动不了,只能由眼神代为描摹。 “怎么没声儿了。”小玖舒服了点,抬头去捏他的脸颊,姜壹那两瓣唇随着她的动作嘟起来,红艳艳的,还充着血。她懒懒散散地拨弄他:“你接着说话呀好不好。” 姜壹嘴巴开开合合,愣是发不出一个音,扭捏极了。 小玖下了死命令:“说话。” “……皇女我,”姜壹及时刹住了后面连带着的大逆不道的真实意图,慌忙间找不到别的填充,只好又重复,“皇女……” 小玖本来要接着动了,闻言又停下,若有所思:“其实我好像,比较喜欢听你叫‘姐姐’。” 她想到那个“反映内心深处欲望”的梦,在那里,姜壹就是这么叫的。 姜壹愈发难以启齿,嘴巴被羞赧粘上,一个劲儿地抿着。 小玖这回倒是没强迫他,施施然笑开,眼眸晶晶亮,“我等你呢。” 也许是被这种眼神盯着更让他窘迫,姜壹最终还是开口了:“姐姐。” 拢共俩字儿,黏黏糊糊地从他嘴里掉下来,小玖稀罕地接住了,觉得的确悦耳。 她一边直白地表示自己没听够,一边就着这耳边传来的湿湿缠缠的劲儿,温温吞吞地往下包容。 时不时痉挛抖动的臀瓣和大腿内侧一边告诉她这具身体到了极限了,一边又不停歇地从体内榨出更多的、润滑用的情水,淋淋洒洒地把他们的结合处浇了个透。软肉随着一股股的水流、一节节向下吞,极慢极坎坷。 但终于,小玖的臀尖碰到了一片沁凉和一处结实但不隔人的平坦地方,是刚好漫到姜壹大腿根部的湖水和他的大腿。 她不管穴里的肉反应如何激烈着,又躺到姜壹身上缓神。 真疼。 半晌,闷闷声音压着他的皮肉,曲折地传进姜壹的耳朵里,吓了他一跳: “我不喜欢你了。” “什么!?” 两根捆着他手腕的根条应声断裂,下一刻,胳膊就环在了小玖的后背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两峰蝴蝶骨过于料峭,姜壹攀摸的手颤动着,声音也是,低低又追问: “什么……” 小玖什么都没回,安安静静地感受体内那种顶到最里面、陌生而可怕的饱胀感。小穴在尽职尽责地蠕动消化那根庞然大物,尖锐的疼感已经消失,转而泡发出热乎乎的麻热感,一浪一浪,和那只在自己脊背上摩挲不停的手呼应起来。 就说吧,她英明神武,当年捏这么大没有一点多余的,严丝合缝,正正好好。 她心情好转,把绑着姜壹的剩下两根枝条松开了。感受到他手脚都自由后立刻包围自己的紧张怀抱,才想起来前五分钟自己说了些什么。 但那毕竟已经是前五分钟的事了,和现在的她可没关系。 “别难过,我重新喜欢你。” 小玖身高所限,只能低头亲亲他的锁骨。 “或者你想想办法,让我更加喜欢你。” 小玖辛苦地抬起下巴,让往上落在姜壹锁骨的吻显得暧昧。 姜壹托起她的腰,第三个吻落在他的唇上,稍触即离。那处因为小玖被突然托举而分开些许的部分,很快就被直愣愣坐起来的她原封不动地含了回去——姜壹仰卧起来,她是被连带的那一个。 坐着的深度可不了得,小玖觉得自己是需要时间再缓一缓的。可惜她全身心缓着忘记出声提醒了,着急的姜壹为了“更加喜欢”,说干就干起来,没给她留一点喘息的时间。 “啪啪”的拍打声,来自连接处的水面。小玖被顶起来时脱水,放松后又落回,水花溅得到处都是,冰冰凉凉,起不到一点清醒神志的效果。 她本来是要要求慢一些的,但因为开口的那一刻恰好逢上一顶,该说的话没说出口,啊声倒是百转千回,连带着把自己脑袋也喊懵了。于是“慢”这词儿彻底被顶了个没影儿,身下的只有同音不同调的呻吟,一声声的“啊”喊得刁钻了,恍惚就成了一声声“好啊”。 姜壹把这些鼓励一字不落地接受了,脸红之余,给手里握着的那把腰也掐红了。 小玖的身体并不瘦削,而是富有一些肉感的,尤其在臀、小腹,还有胸乳这三块。 臀他看不见,但正在亲密感受着,上一次拍打荡起来的肉波还能够和他下一记顶弄打招呼;乳也是这样,晃晃悠悠、上下弹跳,他会在一时看得入神,又会在反应过来的下一时,短暂的、狼狈地移开目光。平时就微微凸起的小腹,这个时候更是涨得过分,装着他们情动的荒唐证明。 他因为充血而格外狰狞的性器正在鞭挞、进出如此身体。神女为女,最“女性”的部位,在这一刻被他拥有着。 姜壹如何能不迷醉。 第三十章你爱我吧(H)(上) 小玖渐渐不叫了。 姜壹能感觉到,包裹着自己的地方仍然是激烈火热的,他那根粗大的孽物和她的穴嵌套在一起,仿佛就是压水井和里头的活塞,将深处捣出来的水倒入湖里,卖力地为这夕湖的水位做着微薄贡献。 他无可遏制地兴奋,在听不见小玖的声音后。 月亮斜挂在天边,今天没有云,它的光辉没有一点藏私地落下来,被波荡的湖面抖了个匀,于是那一块闪亮亮,旁边的黑沉沉,和谐着存在着、相互映衬着。 像小玖黑白分明的眼睛。 她双手轻轻地搭在姜壹的肩膀上,微微仰头,月亮凝在她黑色瞳仁的正中,像结落在初绽花朵上的一颗露水。每次缓慢的眨眼,就是一次温柔的拨弄,这高悬于天的皎洁近乎感佩地乖巧,接受来自于小玖的爱抚。 姜壹的意乱情迷不起自性欲,而是满足。 他只消撞得深一点,那薄薄的眼皮就会眨得偏快一点。这是和寻常不同的、属于姜壹的节奏,他靠这个够到那轮明月。那轮曾经他触不可及的、高高在上的…… 但也只要够一够就好。 向月不该从水中捞,该从天上求。他习惯、也喜欢仰望。 一只手掌上姜壹的脖子,扣住、收紧,喘息声登时变得像呜咽一样,断断续续。 “你怎么不抱我了。” 小玖装月亮的眼睛里现在装着他,字从她嘴里出来,一粒一粒地分明,咬字清楚到像在撒娇。 他恍惚了一下,没有立刻接话。 紧接着,一串音符一样的吟唱流入他耳畔,和一个拥抱一起。 “姜壹,”她唱道,“谢谢你的出生。” 久违的上古语,能够轻易地分辨出“壹”和“稦”的区别来。 这两字本就是完全不同的。“稦”取义稻禾茂盛,属于神农氏的王子;而“壹”,仅仅只是神女随口给她的小泥人起的编号罢了。 而在人族的语言里,这两字同音。小玖爱和人玩,也不常说上古语,只有她认为要紧的时候,才说一说。于是“小一”“小稦”,旁人根本不晓得其中分别。 而那所谓“要紧时候”,与她而言也是很少的,其中居然包含了姜壹的洗三礼。 但凡礼仪,特别是神农发明出的那一套,都繁琐无比。不过小玖一个都没遵守就是了,甚至庆贺新生的典礼,也挑了个落日时分进行。 “这个世界什么时候都是很美的,所以什么时候都很合适。” 小玖双手鞠了一捧水,欢乐地从他头上洒下来。那些华丽对仗的礼赞词她一个也没采纳,神女于花里胡哨一向没偏好,只简简单单想到什么就唱什么: “姜壹,祝贺你的出生。” 祝福像淋漓的水花,降临于他。 今时今日,贺词突然不同了。 姜壹轻轻地、珍重地回抱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只手已经放到了小玖的后脑,不自觉地抚摸着,一贯温柔。 “谢……谢我什么?” 他最终还是没忍住,在下半身已经难舍难分的局势下,语气从逼近高潮的澎湃中艰难分裂出温情来,假装随口一问。 “因为你让我开心,所以谢谢你。” 她说得很平静,听在姜壹耳朵里放了慢速,催他躁动。咽下到嘴边的“是我要谢谢皇女的救命之恩”,他决意好好收下这份肯定。 “高兴什么,”小玖捕捉到了他隐隐翘起来的尾巴,有些新奇,转而含了口他的胸肌磨牙,颐指气使的话出口就变得含含糊糊的,“你不该再接再厉吗。” 姜壹哪能说不。 他应了这要求,翻身将小玖压在身下,迎着她隐隐鼓励的眼神,抬起她一条腿往上掰。 “你这是哪学的。” 姜壹红着脸,少有的避而不答。 “然后你要按着我的腿,这样来是不是。” 小玖是个领悟力很强的神,没等姜壹动手,就自己把下面那条腿腾开了。 “来吧,你这条腿跪这儿,”她贴心道,“好了,你次嘶……嗯——?” “不是……别说,”姜壹第一次以下犯上,捂了小玖的嘴,意识到错误后脸更红了,受惊似的收回手,但仍固执重复,“别说……” 小玖有些不明所以地眨眨眼,随即笑开,颜色璨璨。 “好,不说,”她往上套了他一下,把人套出一声闷哼,“那你爱我吧。” 姜壹这次的回答是一记啄吻,发出了轻轻的、“啵”的一声。 --- 这章写得好纯爱噢,还有一点点尾没结。 小玖想说但没说出口的是“你操我吧”,这对她而言就是特别简单的主谓宾客观叙述,但是小一不允许,因为他觉得自己不能当主语。 之前小玖那句“我要操你了”小一就接受良好(兴奋) 可能有新朋友会觉得我插入后比较敷衍,在此介绍一下我这个人就是爱写前戏,插入之后就是活塞运动,前戏才是感性与理性撕扯,感受到最圆满的爱的时候 嘿嘿小拯救里的作话,二次利用。 为什么小玖越冷漠小一越来劲,我觉得我之前的铺垫大概做足了,大家读起来应该不会觉得突兀? 其实就是因为这个时候小玖是真正的她,而不是“学人精”啦~ 第三十章你爱我吧(下)(H) 上面柔柔的,下面可没有,拍打声在蝉鸣蛙叫消退的初秋是那样清晰。小玖看不见,觉得那地方发烫;姜壹看得见,知道那一片都发红。 黑夜里月光下,皮肤的粉色偏深,像外皮紫色的浆果被碾碎后炸出来的玫红色,从那不断被进出着的穴口里洇出来,从小腹到大腿,涂了个遍。 小玖搭在他肩膀上的腿难耐地踩到他胸膛上,使了点儿力在蹬,合不上的嘴里流出来的却是“好好”“嗯……这里”。 她迷离的眼神扫见小腹上的颜色,激烈之中抽空笑了笑: “你是什么染色的凤仙花吗。” “……” 眼下这株凤仙花着急着弹射种子,却不知道什么地方好。 他知道若留在里面,是万万不可的冒犯。但要让他即刻抽出来放在外面,他又贪心地觉得自己还能坚持一会儿,不会这么快,等等再出去。 尽管好像的确坚持不了多久了。 “它在抖,”小玖夹了一下,确定了,“抖得很厉害。” 她的脸在她动完这一下后,喷上来一道很浓重的喘息,来自身前人。小玖低头,视线在那甩着情液孜孜不倦进出的物什上停留了会儿,若有所觉。 “忍不住了?” 姜壹悄悄咬着的下唇被另一双唇剥开,软舌极具侵略性地入侵,快速地在他口腔内扫荡了一遍,然后专心地致力于去勾他上颚深处、柔软的内壁,很痒。他要止痒,舌头往里够,得和小玖的先打个照面。 “可以在里面。” 此句诞生在他们还纠缠着的唇齿间,惊得姜壹差点咬了舌头。 他一边忙不迭地安抚身下那个好像声控兴奋起来的家伙,一边结巴着推脱:“不行,会……会……” 会怀孕。 他其实也不知道小玖元神的形态到底会不会怀孕,也不知道人和神之间有没有种族隔离。但退一万步来讲,他的污秽物也不可留在她的身体里。 “你说我要是和你有了孩子,那是人还是神呢。当神挺好的,当人的话……” 他这边还在拼命拒绝,小玖那儿已经开始发散未来了。顷刻间,她脸上的神情又开始变幻莫测起来,但始终没能给“当人好不好”做出个决断来。 半晌,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和他的视线勾勾搭搭的,开口语气极具魅惑且不容质疑。 “就在里面吧。” · 一切停歇。 小玖不知什么时候从他身上滑落,像湖面退去的一朵浪花。 姜壹明白她,所以没有着急寻找她,随她漂浮着。 夕湖夜晚的风有些大,推着水波,顺带着小玖一块儿流。她沉沉浮浮的,水上水下来回翻滚,睁着眼睛什么都看,又好像什么都看不见。 直到后背撞上什么硬硬的东西。 她伸手去碰,迟钝地反应出是一块木板,还很沉。 抬头一看——是一整艘船。 月盈中天,今天,是人族的中秋。 这是一个小玖没有过过的节日,诞生在当年那场变故之后,冥界从来不过这样热闹的人间节日,不然那些鬼的思乡之情泛滥起来容易出乱子。不过虽然小玖没听说过这个节日,但她晓得,人们不同节日的庆祝方虽然是不同的,但共同点就是:会有很多人聚在一起。 岸上人多很正常,人本来就是在陆地活动的。可此时此刻,水里的人也不少。 因为人在很多年前,发明了船。 小玖打量着这些不需要依靠任何法力,就能漂浮在水面上来去自如的家伙们,慢慢沉下去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如果当年女娲捏出的小泥人全都听话,那么他们就会严格地遵守阴阳昏晓、水陆分界,那就也就不再有如昼的夜晚和行船如织的水面。 霓虹代替月亮,在她眼中闪耀着,别样的漂亮。凝结在正中的光斑,是人族的智慧。 她吐了几个泡泡,浮出水面,随手抓住旁边经过的一条船,让它带自己领略夕湖。就像是,暂时换上了人的眼睛。 看来这个中秋是挺大的节日,宽阔的水面专门拨出一块不小的地方供游船行驶,但活动起来仍然是拥挤的。小玖还记得这几天屠有仪对她的语重心长,明白现在这个时代不穿衣服不大好见人,所以没随便找辆船翻进去。 但她没想到,现在这年头不坐船在水里也要被用大喇叭喊了。 “那边那个——那边那个——夕湖不准游泳,快点上来、快点上来——” 有手电即将打到她身上,被她及时躲过了。 岸上一片忙乱,有许多穿着一样衣服的人正在赶往这边。 她认识这些人,叫警察,是抓坏人的。但她既不坏,也不是人,和她有什么相干呢。 小玖毫无负担地重新没入水中,悠哉悠哉地在各个船只底下转悠,不怎么费力地就躲过了那些刺眼的照灯,自在地游弋在阴影里。 行船上的游客一开始听说有人游泳还是落水什么的,也惊慌了一阵子,但看半天没看见人在哪,也就接着该聊天聊天该拍照拍照了。 一个个四四方方的屏幕装着一张张好看的、洋溢着笑意与幸福的脸蛋,小玖潜伏许久,还是没忍住心痒,偷偷凑到一个正在拍照的妹妹身后,远远地露出了个笑脸。 “欸?!” 刚入镜就被发现了,小玖对上那双震惊的眼眸,少见地拘谨起来。 “噢……噢你……”那妹妹想起来刚刚的骚乱,有点冷静下来,担心道,“你是在游泳吗,很危险的,这里不让,快上去吧。” 小玖点点头,又摇摇头。 妹妹的同船还有另外三个朋友,此时都围过来。掌船的船夫没发现不对,以为小姑娘聚在一起看照片。 她们年轻的脸庞上有担忧也有兴奋,叽叽喳喳地互相讨论着“危不危险”“会不会被抓起来”等等可能,出口朝小玖搭话的句子却是: “你好美啊。”“你水性真好。” “你冷不冷?我这里有多的披风,你找个地方悄悄上岸,他们应该抓不到你。” 小玖不冷,只知道被夸了,很开心。 她一猛子扎到湖底,从那儿搜罗来陈年哪月不知道谁掉落的镯子项链什么的,随手用湖水淘了淘沙土,回来递给她们。 妹妹们被她来去如风的架势又吓一遍,差点就喊人了,结果下一刻又被一堆珠宝怼到了近前。 “送给你们。” 这个神奇姑娘的笑容灿烂到晃人眼睛。 她们还犹豫着收不收,另一头船夫的大嗓门却突兀响起来了:“怎么了,看见什么了?” 咚咚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小玖飞快地往她们怀里一塞,离去之前,另一只手带过水面,扬起来往各个人头上都洒了点水。 悠扬的吟唱声响彻在她们耳畔,没有一个人能听懂,却奇异地都从那双亮亮的、下一刻就消失在水面的漂亮眼眸里读懂了。 “谢谢。” “祝你们自由、健康、快乐。” --- 最想写的点之一,神的祝福。 神作为一个世界绝对的主宰者,但不会多干涉她的造物,包括人在内,他们的任何行为。 顺其自然。 哎,虽然知道改变不了什么,但还是想对任何一个现实生活中妄想当主宰者的存在,说。 人是不该被束缚的。 已进入剧情我就不卡文了 大家有什么想看的do吗,我加进来,因为最近没想法所以老是卡肉 第三十一章秋游企划(上) po18bt.com 去烛龙村的事儿,最后成了九福学院的整个学校所有学生都可以报名参加的秋季活动,简称秋游。 虽然最开始的打算是,加上白素贞、桃生和大羿他们,一共八个足够了。但那天从妖宅回去,几位人族小辈不可避免地被家里问起干嘛去了,他们也只好一五一十地交代。长辈们得知妖王也要去,登时就坐不住了。 姜壹的电话在深夜被打爆,正在通话完了紧接着就下一个,全是来和他说这事儿的。这个家主那个长老,叽里呱啦列了一堆防妖之心不可无的说辞,最终目的就是请她收回成命。 “别担心,”小玖泡着热水澡,被他们电话叨叨得昏昏欲睡,“小一会保护我的。” “……”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p o18 e s . c om 该怎么跟这尊大神解释,他们最担心的其实不是她的安危。 “可是……” “别可是了,”小玖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害怕他们还要接着打来,“你们要是也担心,就一起来吧。” 电话那边等的就是这一句,心满意足地挂了。 但还没完,第二天大早,轩辕家主姬若天又打了个电话。 “我们人族这么多优秀的子弟,也是时候找机会历练历练了。这次就很好啊,还是跟着您和壹先生一起去的,在您俩身后跟着学到一星半点那都是受益匪浅呀。我家那小子,哎呀,就是姬非,特别崇拜您,听说哥哥能去,那真是羡慕的不得了。您不知道,这哥俩平时在家感情可好,这一下要分开,姬非……” 姬易之白眼差点翻上天了。 小玖正翘着脚坐在凳子上让姜壹帮自己梳头,陌生人的声音让她起床那阵子的迟缓延续得更久了,模样呆呆的。 姜壹果断挂断了电话。 吕弄溪斟酌着语气:“你爹这是……” “嗯,这是想把姬非塞进来。”姬易之毫不意外,“这通电话挂了,事情没成,肯定还有下一通。” “哎我爹也差不多,”吕弄溪苦笑,“昨晚我跟他说,他还怨我在皇女邀请白姐姐的时候怎么不拦着点。” 这谁拦得住呢。再者说,他们又有什么权利干涉呢。 一直安静听他们说着的屠有仪克制地没发牢骚,只是小小叹了口气。他们各自的家族对待这件事情的态度大差不差,三个小辈的处境只能说“同是天涯沦落人”罢了。 事实证明,姬若天连多打几个电话的耐性都无,直接找到了学校里。 周仓一开始如临大敌,但心悬了半天,听完他的整个建议后,居然也被说服了。他在姬若天殷切的目光下联系姜壹,说出想法并希望征得同意。 “您说,把去烛龙村这事儿挂到第二课堂上怎么样。名额有限,先到先得,有意者全凭本事。” 姜壹说他做不了主。 二人当然知道该找谁。 已经是中午,学生都集中在食堂。姬若天费劲儿地穿过熙熙攘攘的干饭学生,及时赶到一个箭步上去帮小玖刷了饭卡,终于换来她一个正眼。 “好巧啊皇女……”姬若天堆起笑。 “谢谢,”小玖朝另外三个人招呼,把他们的餐盘都拿到一起,朝姬若天颔首,“这些也一起吧。” “……好的好的。” 姬易之排在后面,见状眉毛一挑,转身往回走:“等等我再多拿两样菜。” 姬若天脸色变了又变,没说什么,只脸上的褶子笑多了两道。 用餐时间,一个校董一个校长殷勤地和他们并排坐在了一起,一唱一和地说完了第二课堂这个想法。 “……同学们跟着您、跟着这次活动,不仅能学到很多知识,还有助于培养团结协作的团队精神。而且人多力量大么,他们总能帮上您一点忙,是吧。” 周仓对此次活动很上心,他把这当做神女带领他们走向三界大同的第一步。虽然神女本人并没有这个意思,但无心插柳柳成荫嘛,还是可以争取一下。 这不,小玖听完点了点头,觉得有道理。 “那您的意思是您同意了!” “你们想来就来吧。”她还是那句话。 姬若天达到目的打道回府,周仓兴高采烈地去准备了。 当天下午,各个班级班委转发通知: “秋景引闲步,远游不知疲”,九福学院秋日主题远足活动定于10.1-(归期不定),地点西北章尾山,包路费住宿,具体路线服从领队届时安排,领队负责人见下方表格。 本次远足是学院首次尝试户外实践与理论教学相结合的大型活动模式,规模较大,负责人也资历深厚、经验丰富,是一次很好的学习机会。学校将于明早上午十点整向全校开放了第二课堂渠道的报名,共200个名额,提供8个实践积分。 学生们的目光先是被“首次”“户外”吸引了,觉得有意思,线上线下互相问知不知道章尾山在那儿,有什么稀奇的,答得上却的也没多少。个别知道章尾山与烛龙有关的人,却也不明白为什么学校第一次远足要选这么个地方。 他们带着满腔疑惑点进了通知后面的领队负责人名单,看清了排在前面的几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然后退出去,设置了八个明早九点五十五的闹钟——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校园网又要挨骂了嘻嘻 第三十一章秋游企划(下) 非常不巧,今天早上十点有一节历史课。它属于公共基础课,所以全校统一上,意味着大家要边上课便抢名额。 一室之内拥挤着的无数台手机、破烂的校园网和学校网站,外加有限的名额,大概此时此刻,只有小玖还依然热爱着这门课。 时间已经来到九点四十分,教室里的同学们手机都亮着,清一色闪动着同一个界面。到了这份上,老师也善解人意地停下来不讲了,随手放了个教学视频,坐在讲台上旁观他们紧张的神情。 昨晚教师那边的报名通道先行开放,他掐点都没卡进去,已经注定无缘了。现在只能尽可能地给学生们创造一个良好的环境,也算替自己圆梦。 哎,说不懊恼当然是假的。领队名单上但拎出来一个,他作为一名本本分分的普通教师活到现在都没见过几回,还有的根本没见过。而这次活动居然能把这些大人物一水儿的都拉出来遛,不怪昨天晚上好几个领导也跟着一起蹲点抢名额。 虽然这阵仗感觉不仅仅是远足那么简单,但那不就更说明了这次旅途暗藏玄机,能见大世面么! “还有五分钟,大家刷新得不要太频繁了,已经进入报名界面的就先停在那里,以免卡顿。最后十秒钟的时候我给你们报数。” 老师提供了最后一点自己力所能及的帮助。 吕弄溪第一次抢这个,紧张得要命,手掌心都快在裤腿上擦破了:“哎呀哎呀怎么办,还有五分钟了。” “嘘——静下心来……”姬易之眼神一下也没离开屏幕。 “要是抢不到怎么办,全校那么多人名额才两百个,这怎么可能抢得到啊啊那我不就去不了了……”吕弄溪一紧张就控制不住碎碎念。 “抢不到的话你就凉拌……呃……你就向左转求求你身边那位貌美心善的皇女姐姐呗,她可是首席领队。”姬易之早给自己预留好了后路。 领队负责人名单上第一位,赫然是“风玖”,端端正正凌驾于姜壹和一众家主长老之上。 值得庆幸的是,并没有人很多人知道曾经有个神叫风玖。这个名字一般只在能接触到姜壹的人内部流通,而古往今来能和他对谈的也就没几个,都是三氏有头有脸的人物,八卦也仅供内部流通。在座的各位学生显然不包括其中,不然小玖的校园生活就没法顺利进行下去了。 所以他们只是讶异,这只鬼大概真曾是上古什么颇有来头的人。 当然还有羡慕,羡慕小玖的身边那三个。 人对距离自己太遥远的存在是生不出什么别样的情绪的,因为压根就没把对方归入到和自己同一个世界,所以他们从来只是仰望小玖、姜壹之流。但同样是学生,他们中间也有不少三氏本家的孩子,出身虽然不如吕弄溪,大部分却都比屠有仪——这个氏族内部没落分支的后代——要强许多。 可他们就没有这层关系,没与姜壹、风玖交好。这两百个名额,他们抢不到了是真没有,人家可就不一定了,谁知道是不是已经内定随行了呢。 吕弄溪一辈子都在和关系户这个词撇清关系,听完姬易之所谓的解决方案,要靠自己抢到名额的决心更加强烈了。 “还有一分钟……”他默数。 “求我什么。”正在认真观看授课视频的小玖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名字,问道。 姬易之毫不避讳地在大庭广众之下把那见不得人的话说得更明白了些:“求您如果我们一会儿没能抢到名额,开个后门带我们去。” “好啊。”小玖一点都没犹豫。 “……” 吕弄溪好像依稀听见了周围同学戳他脊梁骨的声音,把头埋得更低了。 他非自己抢到不可! “倒计时,十、九、八……二、一——!” 一片之间和屏幕的搏击声,仅仅只持续了几秒钟,片刻之后,不知道哪个角落就传出一声惊呼: “我靠,没了!” “……” 吕弄溪眉头紧锁,他的页面甚至还在转圈。从始至终,连“点击报名”的那个按钮亮起来的样子都没见到过。 教室里一片哀鸣,学生们嗡嗡地抱怨起各自方才抢票时候的网有多卡。只有坐在前排的一位同学尖叫一声后自顾自扭成了一股麻花,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抢到了。 吕弄溪一脸沮丧地转身,却注意到到两位同伴正在查看同一条刚刚发送到手的信息,并开始搜索同一个群聊。 他愣住了:“你们在干嘛?” “进群登记。” “你们抢到了!?” 姬易之掀起眼皮分他一眼,反问:“你没有?” “……” 吕弄溪一语不发地转回去了,低头盯着手机上的圈圈自闭。 突然,上方的消息栏跳出一条消息。半晌扫清内容,他一愣,做贼似的把手机往怀里一藏,此地无银似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压低声音问姬易之。 “什么什么意思,加群啊,赶紧登记。” “可是可是,”吕弄溪的手虽然已经不受控制地点开了添加页面,良心上却仍然卡着过不去,“这样是不是不好……” “怎么不好了,”姬易之嗤笑一声,拿过他的手机帮他过了这个坎儿,“皇女本来就说好带我们的啊。” “可是那是之前,现在在第二课堂上开放,机会均等,大家各凭……” “不是啊,”小玖被教室的吵闹声搞得听不大清老师放的视频了,索性加入他们的谈话,“周仓后面来问过我,我和他说了你们一定去。” 俩伙伴闻言皆波澜不惊,好似意料之中,吕弄溪却仍然是一头雾水:“那你们为什么还要抢这个名额啊?” “抢着玩儿呗。” “你这是你这是……浪费名额!”正直的吕弄溪拍案……没起,小小声,“师姐,怎么连你也……” “我们这是做好事。挤掉几个名额,少了几个倒霉蛋,功德一件呢。”姬易之填完信息,把手机扔回给他。 后者手忙脚乱地接回手机,懵懵懂懂地“啊”了声,不明白:能抢到这次活动的人不该是幸运之至吗,为什么要叫人家倒霉蛋。 姬易之摇摇头,启唇: “我算了一卦,这次出行。” “——大凶。” --- 三只:所以我们是内定倒霉蛋? 小玖:嘿嘿 是你们自己想来的噢。 第三十二章失踪鬼口(上) 吕弄溪冲到校长办公室,一番慷慨激昂过后,教务处发放了第二条补充通知: 本校即将开展的秋日主题远足活动存在未知不确定因素,可能具有一定的危险性,请同学们谨慎选择参与。已经报名成功、并确认参加的同学请将消息后接的PDF文件[免责声明]打印后签字上交于教务处;想退出的同学可自行退出,撤销报名通道已开放。 因同学退出而产生的多余名额将二次开放报名。 一天过去,没有一个人退出。 学校论坛上都在抱怨说学校发这个消息太多余,搞得他们一开始真以为有哪个傻子会被吓到退出把名额让出来,结果还是空欢喜一场。 吕弄溪晚上回去被父母狠狠敲打了一顿,说他好端端的节外生枝。第二天上学从早到晚都垂头丧气,看到那些论坛消息,挫败感更上一层楼。 “好心当成驴肝肺……”吕小少爷有脾气了。 “危险是未知的,但好处是明摆着的啊,要换我是他们我也不退出。”姬易之让他别太放在心上,“吉凶祸福都不是必然的,我们既窥见了它,那也算占了一丝先机,何不努力尝试扭转它。” 吕弄溪若有所思,刨根问底:“怎么扭转?” “呃……”姬易之却不多说了,“你快回去收拾东西吧。” “要带什么?”从小到大还没在收拾东西这件事上发挥过主观能动性的小少爷诚恳发问,“我们、我们这次去要扭转吉凶……我能行吗……要不我多带点现成的法器符箓?” 姬易之忍不住要顺势作弄他两句,被屠有仪制止,一个眼风过去,不许他插嘴。 “法宝自是需要备着的,但不能只有法宝。我善剑,所以像法宝一类的东西,绝对不能占了我伺候剑用的皮布、油、蜡等等东西的位置,他们之间得分轻重主次。只有我的剑好了,我这个人才是有用的,所以我的行囊自然是围绕着剑来准备收拾。” 她循循善诱地抛出一个问题:“那你擅长什么呢。” 老实人答的大白话:“种地。” 姬易之憋不住笑:“你带把锄头好了,去西北开荒。” 吕弄溪一面觉得姬易之笑成这样,带锄头的事儿指定是他在开玩笑;又一面觉得锄头对他来说不就跟屠有仪的剑一样,确实需要带着。还在犹豫时后背忽然被拍了拍,转身一看,是小玖。 “下午记得去摘月甘草,都成熟了,”她朝三个人都示意,“你们互相之间分一分,过几天出发了带在身边,碰到什么事了就吃点,没碰到什么事儿也可以当零嘴嚼巴。” 姬屠二人连忙道谢,只有吕弄溪大梦方醒,一拍脑袋: “对哦,我是药修,该多准备药草。” 而不是锄头。 · 十月一日,整装待发的人群集中在了南校区的广场,也就是一个月前举办开学典礼的地方。 彼时,小玖在下方的蹭着伞又站又跪;现在,她在主席台上,隔十分钟就有人过来问她需不需要帮忙打扇子。 “我不热。”她挥挥自己被防晒服严严实实包裹得像掌蹼一样的手,不厌其烦地拒绝着,反问,“你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吗。” 那人被问得一愣。 他是个穿着志愿服务红马甲的的学生,来给这启动仪式当志愿者的。负责人见这位传说十分有来头的鬼姑娘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演讲台上晃腿,隔三差五就催他上来慰问一下罢了。要说什么时候出发,真不归他管。 “估计等下面人来齐了点好名,校领导讲话完吧。”他不太确定。 “您等不住了吗。”屠有仪关心道。 “我想坐飞机。” 当代修者集体出行,一般都选用先代交通工具,他们这支大部队也不例外。不是法术不好使,而是没必要。 瞬移是最省事的,但对修为要求太高,没几个人会,总不能只靠姜壹一托两三百硬拽过去。御器飞行倒是基础功法,不过太显眼了些,今天万里无云,这么多人一起在天上飞,完全没地方藏。最后剩下的一个空间转移方法是阵法,问题还是出在人数上。转移这么多人需要的阵法规模不小,发动起来能量波动很大,会影响这附近的天气,造成突如其来的刮风打雷下雨。所以这种多人大阵制造时,学院还需要向当地气象局报备一下,让他们好提前想出说辞给普通市民一个交代。 所以如果不是很着急,没必要整这么一套复杂繁琐的程序,还浪费灵力。近点儿的地方开车,远点的地方飞机火车,方便得很。政府那边给他们这种特殊情况人群发放了特别临时身份证明,小玖一会儿就要凭借手里这张小卡片过安检。 真是奇妙,她看着那卡片心想,居然有一天,自己反过来被人编上了号。 “我去叫周仓等会儿别讲话了,”她轻快地跳下讲台,“我们出发。” “等等,好像还没到齐,”姬易之眯眼眺望底下那处有些哄乱的队伍,“鬼少了一个。” --- 小日常和铺垫一起 第三十二章失踪鬼口(下) 小玖的脚步一顿,脸转过去,口罩墨镜遮挡了她的表情。 “怎么会,我刚刚数过,明明十九个正好的。”屠有仪愕然。 冥界交换生一共二十个,减去小玖还剩十九只鬼,留他们在学校不大放心,所以这次出行全部都捎上了,交给大羿负责。等鬼到了那儿,找个地方画个结界,看在眼皮子底下比较稳妥。 出发前,难得谨慎一回的大羿按照前不久鬼口普查的表格来清点鬼数,把鬼脸和资料证件照上对应起来。结果对到后来脸是对上了,但少了一个鬼。 “这只鬼,他去哪了?” 大羿尝试询问队伍里的其他鬼,个个却都傻兮兮笑着嗯嗯呜呜,似乎根本不知道他在问什么。掌管冥界这么多年,他知道跟鬼沟通有多费劲儿,就算是千挑万选出来管事儿的聪明鬼,也总听不懂人话,遑论这些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 “这又是怎么搞的,”周仓开始觉得南校区这片广场晦气了,连着两次来都出事,“要不问问周围的其它人族妖族的同学有没有见过这位鬼同学?” 小玖他们在此时赶到,吕弄溪匆匆扫了一眼鬼群,又看了看多出来的那张鬼员资料。 “我没见过这只鬼,”他皱眉苦想了一番,犹豫开口,“但是,是不是还有一只鬼没来啊。”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朝他看齐了。 吕弄溪被看得不好意思起来,结结巴巴继续:“我、我印象中,明明还有一只长着、长着树杈子……对,树杈子的鬼啊,你们没见过吗?” 他殷切地向周围一圈人寻找认同感,被他看到的同学都低下头作沉思状,没人给个准话。好不容易对上小玖的眼神,他忽然想到什么,惊喜道:“对对,皇女你记不记得我们那天在种月甘草的时候,看见的那只鬼,我们一起看见的,长叶子那个。你还跟我说他整成这副模样不值当什么的……你记得吗?” 他满怀希冀地问,比划得手舞足蹈,小玖总算依稀记起来了一些。 她又重新仔仔细细看了眼鬼队伍,点头道:“确实不见了。” 身上长树杈子和叶子的鬼应该是绝无仅有、只此一只的,所以十分亮眼。在小玖打了头阵后,说记得见过这只鬼的同学也陆陆续续多了起来。大家叽叽喳喳开始互相讨论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见过那鬼的时候,大羿的声音悠悠插进来: “……什么树杈子?” 他掌管冥界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这种奇形怪状的鬼。 “您没见过的话,可能是因为他故意避开——等等,封雨,那个活了很久的封雨长什么样?”姬易之讲着讲着灵光乍现,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其中的某种联系。 大羿从空气中抽出一张单子,递给吕弄溪:“你对照着看看。” 吕弄溪盯着看半天,有些为难:“这不就是正常鬼的模样,没有树杈子,我只认得那个……没有的话我认不出来。” 鬼脸确实不好认,通常都是变扭奇怪的,人看久了心理容易不适。所以,几乎没有人去记鬼的面部特征,通常都是靠“那只鬼把五官/手/脚等等分布在哪儿”这样的思路去记。 “在刚刚您拿着这资料对照之前,我清点过一遍人数,是正正好的。而您到来之后却少了一个。有没有可能资料上的这位从始至终就不在这儿,冒充他的鬼知道自己以桃代李瞒不过您,所以在您准备逐一检查时溜走了。” 屠有仪将前前后后的线索进行了一番总结。 “若那只鬼是封雨,他活了这么长时间,这上面的照片登记的可能是他之前精神正常还没长叶子的时候。后面长叶子了,特征太明显,他估计就刻意避开照片采集和大羿您,以免被留下记录和印象,影响他想要做的事。” “有理。”姬易之附和。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嗯?” 周仓见众人自方才那段他听得半懂不懂的谈话后,忽然就陷入安静,实在没忍住出来推动一下问题解决进程。谁知话说到一半,被一阵啼哭声打断了。 姜苗在哭。 这次出门带上姜苗是必然的,这么小的孩子没法离人,而且姜壹和鬼都不在,她肯定要哭闹。但此时哭闹…… “我才刚刚安抚过她,应该不是因为疼才哭。”姜壹面无表情地从桃生怀里接回姜苗。 不是因为疼,那就是在暗戳戳示意是因为他没带好咯。桃生大写的冤枉,据理力争:“她明明很喜欢我,刚刚可乖的。我怎么知道她突然就哭嘛,怎么会是我的问题,你不要乱怪一通啊。” 这小娃娃虽小,却是娘亲的干妹妹,那就是他桃生的亲小姨,稀罕还来不及。 桃生在知晓姜苗的身份后就对她很感兴趣,一整个启动仪式都在逗她玩,整个妖都消停了不少。白素贞一直在身边看着他,怕他照顾不好这么小的孩子。但守了一段时间,发现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桃生的确很悉心地在对待,姜苗也一直都很乖。那这突如其来的哭闹到底缘何? 思忖片刻,她不动神色地走到姜壹身边,凑近已经镇静下来的姜苗,试探性地说了句:“封雨?” 姜苗的脸顿时重新皱了起来,哇哇大哭。 姜壹神色稍变,想是也明白了什么,但并未多说,低头哄孩子的熟练架势把周仓看得目瞪口呆。 “那封雨呢,在哪?”白素贞特意离姜苗远了些,到大羿边上问他。 “能找到鬼我上回跟你们提的时候就带来了,”大羿摇摇头,脸色也不大好看,“大概率是跑出冥界了,神荼和郁磊正在抓。” --- 神荼和郁磊是神话里鬼门的看门神,我们民间门上贴的门神也是他们。 第三十三章候机时分(上) 此次旅程,出于飞行航线来不及申请,还有人数众多的原因,私人飞机没派上用场。因此学校和航空公司谈了合作,选择现有的航线包机。而这样一来,那边的飞机不会因为他们这边出了什么事情就延后起飞。 航空公司打来温馨的提示电话,他们不得已把这个一下纠结不出结果的问题先放一放。大部队整队上大巴,浩浩荡荡地前往机场。 九福学院的文创再次加急印了一批此次出行专用用品:小黄帽子和小黄旗子。带队负责人的队伍里,只有小玖一个人是全部装备上了的。她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其他人都不穿,明明这一身还挺好看的,旁边要是有反光的玻璃她还会停留一小会儿照照自己。 姜壹抱着姜苗,手里被她塞了一只旗子。帽子因为他头发束着,带不进去,只好作罢。 “太像导游了。”小玖给吕弄溪戴帽子的时候,他边躲边嫌弃道。 “导游是什么?” “导游就是一个队伍的领头人,”姬易之怕一会儿轮到自己,抢先一步偷换概念,“您是首席领队,我们都不是,所以就不需要戴了。” 领队于是停止折腾他们,自觉地走到了最前面。 就算把他们当做旅行团,两三百人的规模也十分大了。更不用说他们个个都是修炼者,身高一米八往上,平时同学校的都聚在一起不显得什么,拉出来放普通人堆了就个顶个的显眼,赚足了回头率。 有胆子大的路人甚至开始拍照录视频,以为他们这一群是什么选秀节目的练习生。万一之后火了,肯定值钱。 长得最帅最漂亮的几个被重点聚焦了一下,吕弄溪一张脸连到脖子都红了。 “怎么还不登机。”他有些招架不住了,五分钟内拒绝了两拨上来要微信的人,男女生都有。 姬易之的遭遇和他差不多,但明显游刃有余。他摘下自己耍酷的墨镜,做作地往吕弄溪身上一撑,给他支招:“你到老师那儿去把苗苗抱来,他们应该就不会来找你了。” 吕弄溪半信半疑的,去姜壹那儿讨了姜苗来哄着,发现的确没人再接着上来了。 “妹妹你真棒。”他亲热地蹭了蹭姜苗的脸蛋,逗得她咯咯笑。 “你看你看,老师那儿。”姬易之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没了姜苗在中间,现在的姜壹和小玖两个终于不像小两口了,和普通的俊男美女没什么差别。小玖趴在航站楼的大玻璃上,看外面起起落落的“大风筝”,旁边有什么声音叫了她好几声。 她后知后觉地回头看,是个男人。 “您好,”来人笑得灿烂,“方便认识一下吗。” 小玖没说好还是不好,那人径自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一串号码。 “这是我的电话,”男人把主动权交还到小玖手里,克制地说完便告了别,“期待您的联系。” 小玖目送他离开,又低头盯着纸条看。 “皇女都包裹成这样了还有人上前搭讪啊。”远处目睹了一切吕弄溪惊讶。 “就是因为包裹得严实才有人敢上去吧,”姬易之好像颇有研究似的,“老师什么都没遮挡,但却没人靠近他,是因为长得不够好看吗。” 答案当然是否,正好相反,姜壹大喇喇露着那张帅得非人的脸,反而叫人望而却步,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也。 “所以,你我的容貌,差不多勉强能够到现在的皇女吧。”姬易之的语气听上去并不气馁,反而挺满意的。 “可是,皇女被打扰了,会不会生气,”吕弄溪想到小玖捉摸不定的脾气,有些担心,“可惜这周围都是玻璃,也不挡光,不然皇女就能脱外套了。” 叫那些蠢蠢欲动的人看到小玖的真容,什么非分之想都烟消云散了。 一旁的屠有仪闻言,不动神色地离开找人去。 “怎么人搭讪越来越敷衍了,”小玖把自己这一会儿功夫收到的几张纸条全交给姜壹保管,嘟囔着,“我以前行走人间,被人叫住的时候,他们都会报上自己的姓名籍贯的。哪像现在,一串数字。” “为求方便罢了。”姜壹很平静地接过那些纸条,依言放好。 现代社会追求效率,在这候机大厅的人无不是来去匆匆的,就算对方打着的旗号是“想认识你”,也并不见得有耐心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来一段稍微显诚意的剖白。那一串号码,是他也不是他。通过号码加上联系方式,他的相关都会随之出现。看似小玖尽在掌握,占尽先机,但其实归根结底,只是那人懒和随便罢了。 “其实,我当年也是图方便。” 小玖盯着姜壹的脸,不想错过上面任何表情变化。 “你喜欢我叫你小一吗。” --- 没设计吃醋情节,区区四处留情的轻佻男人,要是这也能让姜壹产生危机感,那他也太小家子气了。 第三十三章帝尧所负(中) nvrenshu.co m 大羿被屠有仪从头等舱休息室请出来,带着十八只鬼,围绕着学生们走了一圈。 普通人看不见鬼,但靠近鬼却不可避免地产生阴森森的脊背发凉之感。是以徘徊在学生周围的人们,通通从心底对此处莫名生出一种抗拒之感,便自发远离了。 学生们得以重新自在起来。 完成屠有仪的请求,大羿朝小玖那边走,刚扬起笑容准备说什么,就迎面撞上小玖摘下口罩,垫脚在姜壹的颊侧亲了一口。 “咦——” 好好的心情被秀恩爱的给毁了。 “大庭广众之下,你们俩注意身份啊。” 小玖行云流水地做完这一切,面色如常,重新站直拉上口罩,对大羿的调侃没多解释,反问道:“你来做什么?” “哎呀哎呀这是嫌我碍眼了?”大羿夸张捧心口作受伤状,见没人理他又正常起来,吊儿郎当地和他俩站到一起面对玻璃看外头飞机起起落落,“嫌我碍眼也没办法,我在里头嫌他们碍眼,正好屠有仪叫我出来帮个忙,我就来了。” “里面怎么了。”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iyuzhaiwu.xyz “没怎么,”大羿只要一不笑就显得凶,“只是头等舱太气派了,不适应。在里面还要听人吹牛逼,说他还是这什么航空公司的会员是吧……哈哈,真是有够装的。” 他的语气陡然沉寂下来:“当年害我至此的人,千秋万代,子孙现在活得还是这么滋润……” 小玖没有要安慰他的意思,反而翻起旧账:“是谁说过去的事儿都过去了的。” “……我就是感慨一下都不行嘛,”大羿也有点不自在,“这不是今天被轩辕氏包围了,看他们一家其乐融融的样子,膈应。” 小玖注意到他目光延伸的方向,出声提醒:“你看什么,姬易之可没有坐头等舱。” “我知道,”大羿收回视线,点头道,“他是好孩子……” 话锋至此一转,无限怅然无限唏嘘:“可是皇女,当年尧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我也把他当我的好兄弟的。” 羿,帝尧时期,轩辕部落除了首领尧之外,最响亮的名字。 他天生善射,力大无穷,得首领器重,允许他独立出以他为名的小部落。后又娶了与曾经帝喾的妃子常仪、常羲,并称为常氏部落圣女的嫦娥,感情甚笃。名利与爱情兼有之,年纪轻轻,人生就已没有不美满的地方了。 尧的王位,来自于他兄弟挚的禅让。尧初初即位时,人们都怀疑他的正统性,流言四起,愿臣服他的部落并不多。大羿和尧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他率领他的部落,首先听命于新王帝尧。 恰逢此时十只金乌作乱,天上升起了十个太阳,烤得大地寸草不生,人民苦不堪言。帝尧赠大羿神兵彤弓素矰,命他前去射日。 大羿领命,即刻动身。 他不仅出色地完成了射日的人物,还一并杀了为祸人间的猰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豨、脩蛇等等大妖。 返回部落那日,王都一片欢腾,夹道欢迎他们的英雄。当时天下的主人帝尧在主干道的尽头等待他,亲自将他扶下了马。从此,大羿的威望在整个轩辕部落,几乎与尧同盛。 当晚庆功宴,帝尧杯酒之后吐真言,感谢大羿解决了他的心腹大患,解救万民于水火。 “其实,我当时没觉得他那话是在骗我,现在也一样。他的确感谢我,感谢我帮他巩固了地位,”大羿自嘲地笑了笑,“还应该感谢我挡在他身前当了靶子吧。” 上古时期,各个种族之间的干系错综复杂。拿妖举例,讲得出来的名字的大妖都继承自哪个神的血脉,因此才拥有超凡的能力,能够呼风唤雨,也能——为祸人间。 大羿所杀的凶兽,十只金乌是西王母的使者,猰貐是烛龙的儿子,九婴幻化自伏羲八卦阵,脩蛇是洞庭龙神的亲戚…… 他杀了他们,那些神反应过来了,自然是要找他去问话敲打。 “我当时在场,爹爹可没有为难你。”小玖不接受他的无差别指控。 “知道知道,伏羲大神脾气好。” 伏羲从大羿那儿知道那九婴干了什么,还冲他道歉,说都怪自己粗心,当年画完阵法忘记擦干净,才让这等凶兽有机会出世。 “哎,要是所有神都像他脾气一样好该多好……”大羿苦涩道,“西王母给了我一包长生不老药,她给就偷偷给吧,还要搞得全世界都知道。”—— 为什么小一不说话? 小一:脸红中,勿扰 做一个小科普,本书中出现的帝尧时间的羿在历史上被称为“大羿”。而后的“后羿”则是因为部落里继大羿之后出现了一位同样善射的后辈,人们因为帝尧时期的羿的英勇事迹,而称这位年轻人为“后羿”,就是大羿的传承人吧,这么理解。 因此“后羿射日”的故事,其实应该是大羿射日的故事,其他后羿的神话以此类推。 本章节所涉及到的神话背景很多 合并章节后我单独辟一章放这些好了,不然有点占地方 第三十四章人模人样(上) 长生不老药在人间是稀世宝贝,于大羿而言却是烫手山芋。 西王母脾气古怪,把他叫去阴阳怪气一番,又送了长生不老药,未必是盼着他好,谁知道那是真的不老药还是毒药。 大羿吃是不敢吃的,就算药如假包换,吃了之后长生不老,然后呢,不人不鬼、不伦不类,去跟神作伴也遭嫌弃。他不迷恋权利和地位,永永远远地当个部落首领对他来说,还不如和家人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 可大羿就算再不稀罕这不老药,那也是西王母赏下的东西,不好乱丢,就只能保管起来。而且,他嫌弃,经不住有人趋之若鹜。 和人间的传说一样,逢蒙是大羿最出色的徒弟,却趁大羿不在家时潜入,去偷拿长生不老药,不料中途被嫦娥发现。逢蒙威逼嫦娥交出药来,嫦娥被逼得没有办法,只好在紧要关头取出不老药一口吞了进去。 和人间传说不一样,嫦娥吃了不老药,没有化身为仙女前往月宫,连长生不老也没有。 她变成了一只蟾蜍,在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被晒干死在了院子里。 常氏部落不能接受自己的圣女最后的死法如此滑稽可笑,于是各种封锁流言转换版本,说嫦娥乃月精,感日而灭,实际真身早已在月宫中长生了。 对于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大羿根本无神理会,他自顾不暇。 其他神可不会理会他家中妻子新丧,反而见西王母开了个头,于是接下来接连着的找茬方式都带不重复。蛮不讲理的神对作为人的他来说是不可战胜的,大羿只能一退再退,辞去部落首领,远离人群,隐居深山。 而此时的帝尧,已经不再需要借助任何人的支持和辅佐,王位坐得稳稳当当。他勤政爱民,知人善任,无数贤才排着队等他垂青。对于大羿的遭遇,他肯定知道,但什么都没有过问。 他已不需要他。 “我太累了,懒得和他计较了。” 话虽如此,大羿的眼中却尽是落寞。 他作为人的晚年乏善可陈,在孤独寂寞中死去,不为任何人知晓。也许是女娲娘娘可怜他,让他死后当了个宗布神掌管冥界。 他没吃不老药,却仍然获得了长生,只能说造化弄人。 “太憋屈了,”小玖点评,语气不咸不淡听不出褒贬,却说,“小一当年为了苗苗的事,可是冲冠一怒,杀了个血流成河。” “您是觉得我应该把尧杀了吗。”大羿有些震惊。 小玖摇头,无所谓道:“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我从不管。轩辕忘恩负义,神农得意忘形,按照你们人的想法,该是怎么‘回报’他们都不为过。但最终,你憋屈,小一快意,人的有些选择实在是……想一出是一出。” 旁边的姜壹仍然没说话,好像默认了那天夜晚的大开杀戒是他头脑一热的决定。 “这……这到您嘴里怎么就成了‘想一出是一出’了?” 大羿不能接受自己经历了巨大痛苦和纠结后才做出的决定被判定为随便:“人的感情很复杂,我们两个做出这样不同的决定,是因为、因为我们不同的性格和当时面临的不同处境,决定了……不对,好吧,的确带点随机。但就是说,某种程度上,我们注定会那么做,情绪发展的前后逻辑在我们各自身上都是融洽合理的……你、您懂吗?” 他有些语无伦次,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小玖没摘墨镜,但脸一直朝着他这个方向,半晌,道:“好像,不是很懂。” “算了……”大羿深吸一口气,转向窗外开阔的停机坪收拾心情。 天空湛蓝湛蓝的,平坦的地面一直延伸过去,直到与天际处也是平直的一条线。不断地有飞机从那条线中长出来,由小变大,像一颗正在成长成熟的果子。 大羿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平静:“我有一点不明白,您为什么突然开始好奇当年的真相,明明您从前并不在意,我问您您就说当时在睡觉,不知道。” 小玖好像就在等他问这一句,嘴角微微翘起,一个调皮的笑容成形:“因为我想一出是一出。” 大羿一愣,觉得她在开玩笑打趣自己。他心里原本的那份沉重也终于散了些,有力气打趣回去:“反复无常可是人的坏脾气,皇女您怎么什么都学。” “学习当然是全方面的啦,”小玖口罩之下的脸好像笑得很开心,颊侧的薄布得见起伏,“如果要挑好坏来学的话,容易遗漏要点的。我其实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人有时候一下这样做一下那样做的,还要感谢你今天提醒我,原来这种自相矛盾的情节是不需要什么解释的啊。” “看来我学得还挺到家的,”她表扬自己,“总算有点人模人样了。” 大羿总觉得这话听起来不对劲儿,刚攒起来的玩笑气儿登时又散了:“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您是神,学什么人呢。” 在冥界一起相处这么长时间,虽然他有时候对着这一张和人没有任何差别的脸,总会忘记她是谁。但每每他忘了的时候,小玖总会做出一些非人行径来提醒他眼前的这位是神。 “学人不好吗?”小玖的语气像是真心请教。 “这……这好吗?” 神创造了人,却要学人。这和人模仿鸟制造出了飞机,鸟却反过来向飞机学习怎么飞行一样荒谬。 --- 9911中大羿和帝尧的“勾心斗角”,是基于真实的神话解读的。其实很好理解,毕竟自古帝王哪有真的一点心机算计都没有的呢。大家不要被儒家的说法洗脑了,还是相信人性吧。 但没有否认帝尧是明君的意思,我也没研究过这个。但他是明君,和他曾算计过大羿并不冲突。只能说他对得起天下人,但对不起大羿吧。 感觉把神话中的各种英雄带入正常人的七情六欲之后去理解一下,很有意思。比如说帝尧,知晓了他这一面,是不是从小教科书里那个“最理想的君王”形象突然就立体起来了。 最开始嫦娥奔月的神话讲的就是嫦娥变成蟾蜍的,所以月亮的别称中带各种“蟾”,例如:蟾轮、蟾魄等等。 但是没死哈,没死,这个被晒死的情节是我自己编的,对不起对不起嫦娥gt;lt; 如果还有不严谨或者和朋友们以前所知不同的地方,请当做版本不同或本书的私设,不要深究,谢谢。 第三十四章人模人样(下) po 1 8a g.co m “坏吗?”小玖还是很放松,笑他的僵硬。 大羿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说:“我见识浅薄,闻所未闻罢了。” 机场广播播报,他们所乘坐的航班因为目的地天气原因,延迟了。 航空公司的负责人员过来发午餐,小玖回头等舱的休息室吃饭。 在室内,她终于脱下了外套和口罩。 周遭静了一瞬。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po 18az .com 小玖浏览了一遍菜单,都不满意,转头让姜壹帮忙去买盒泡面。 “就吃家里前几天刚吃完的那个味道。”她指名道。 吃面要扎头发,姜壹在离开前变戏法似的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条皮筋儿,小玖接过,熟练地将一头长发乖乖地安置到后脑,翘首以盼地等待热乎乎的泡面回来。 每一个路过这张餐桌的人都要回头看她一眼,小玖和几个人对视过觉得无聊,又从背包里掏出游戏机连带支架,就地开了一盘。 大羿坐在她身边,面上闪动着游戏界面五颜六色的光,觉得这个世界实在是太魔幻了。 “你要玩一盘吗?” 小玖见他呆呆看着,大方地让了过去。 “不,不了,我玩不来。”大羿拒绝的时候内心甚至有些羞愧,游戏开发出来明明是给人玩的,在他俩这儿居然颠倒了。 “很好玩的,”小玖极力推销,“你们人创造的世界也挺有意思。” “这只是人对神创世的神往和拙劣的模仿罢了,不及真实世界的万分之一。”大羿还是摆手。 小玖花了好长时间归类大羿这句话里的情绪偏向:“我怎么觉得,你讨厌人。” “我沦落至此,与人脱不了干系,”大羿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简直太明显,“我对他们失望,情理之中。” 他说着说着有点释怀:“您是神,人们敬仰您。您可能从来没感受到过来自人的恶意,所以不明白。没事没事,我理解。” 虽然不合适,但他突然间生出了一股长辈般的慈爱,对小玖。 这个神族最小的孩子,一出生就是备受宠爱的,从小被众神呵护着,除了万年前那场谁也说不清、貌似没任何影响的变故,其它几乎顺风顺水,养出来的性子,说是不谙世事也不为过。 即使小玖的比他大多了,但在阅历这方面,大羿自信肯定要丰富些。这带点深奥的意义探讨,自己也没必要和她较真。 “是我理解你,”小玖不领他这个情,也不赞同他的观点,“你们人的寿命短,包括你,虽然长生不老了,但还是有可能会死吧,所以还是命短。” 大羿没法反驳。 “因为生命有限,你们那些爱啊恨啊都被压缩了,才显得惊天动地似的。” “但我不死不灭。” 小玖支着手肘懒散地看着他,稀松平常说出来的每一个字却都足够将他砸个激灵。 “我是神,我能接受一切发生。说白了,天翻地覆,对我来说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儿颠簸。” 她说“一点”的时候,拿食指和拇指比了个小小的缺口,从那里穿透过来的光好像也变得刺目。 大羿眯起眼睛,胸口卯起一股劲儿,盯着那小口看,仿佛要参透什么世界的奥义一样认真。 可是那神秘的小口在下一秒就消失了,他眼睁睁地目睹了她手掌大开,欢天喜地地迎接一碗泡面和一杯奶茶。 “好香啊——你还带了奶茶,好大杯,我喝不完的话你帮我。” 小玖先对付泡面,火急火燎地从姜壹手里接过已经掰好的叉子,伸进去搅了搅,捞上来一卷面和腾腾的热气。 大羿就隔着这厚厚的蒸汽帘子,怔怔地看尊贵的神鼓着腮帮子呼啦呼啦吹泡面,又看自己的同族作为她最贴心的仆从,适时地递上纸巾擦去面条飞溅在她脸颊上的油点。 温馨的场面,他一忍再忍,顾不得人还在场,还是决心开口。 “皇女,恕我僭越,”他视线落点在姜壹身上,意有所指,“人确有真情,多一瞬间的永远。真心不假,但瞬息万变。还请您时刻警惕,慎而又慎。” 他受过女娲恩惠,理当提这个醒。就算姜壹从前的所作所为挑不出一丝错漏,但同样是人他知道,真正致命的背叛往往来自于身边最亲近的所在。 就像当年的他和尧一样。 “谢谢你的提醒,”小玖终于咽下刚进嘴的一大口泡面,忍俊不禁,“但你是在说小一吗,他真的不用担心的。” “啊……”大羿来不及产生话被挑明了说的尴尬,以为小玖的天真已经盲目至此,急忙强调,“皇女,人心难测,改防还是得防啊,我就是前车之鉴。那尧与我当年的情义,在我这儿的确够生死以许了,但换了他,却能一边感激涕零一边把我利用个彻底。” “请您以我为戒。” 他说到激动处,两手起落把桌子都拍得震了震。小玖一叉子面都被震掉了,吓得她哎哟了声,随即有些无奈地抬头和他对视。 姜壹在这时候凑近,擦掉桌子上溅出来的面汤,又检查小玖的衣服。一套流程结束,又坐回去在旁边晃奶茶,替小玖完成“食用前请充分摇匀”这道工序。 作为话题的主人公,自始至终,他都沉默着,完全不在乎自己那颗“真心”的解释权。 “没错,真心瞬息万变。” 小玖油乎乎的嘴扬在进食的间隙挤出一个短促的笑。 “可小一的心,是假的呀。”—— 小玖,爱吃垃圾食品的神一枚呀 第三十五章度假酒店(上) 飞机降落时太阳已经落山了,机场外的大巴等候多时,接他们前往本次出行下榻的酒店:箐海龙湾林域。 “当年我爸的投资眼光好,”大巴上,只听见后排姬非一个人喋喋不休,“在那边政策来了以后,就决定找个地方盖酒店。选来选去,定了这里。度假酒店这事儿既发展了生态旅游,又拉动了当地就业和消费,那边政府也支持。再加上最近两年网络上箐海地区的旅游火爆,所以挣得也就,哎呀,勉勉强强吧。” 一番讲话发表完,旁边少不了同学附和他,姬非一边享受着这些奉承一边假意谦虚敷衍着。在他眼中,整辆车坐着的人里唯一有资格跟他谈话的,只有—— “吕弄溪,当时还是我爸去找你爸合作来着,还有蚩尤氏,也是我爸拉入伙儿的。哈哈,想挣大钱格局一定不能小啊,关键时候我们三家还是要合作,你说对吧。” 吕弄溪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不尴不尬地笑了一下。 姬非丝毫没有感到扫兴。长辈们都在前面的车里,平日里自己在他们面前多说几句就会被勒令闭嘴,但在这个车里,没人有这个胆量,吕家那小子好像也是个唯唯诺诺的。他作为轩辕氏的接班人,终于难得自在一回。 “也是正好凑巧了,壹先生此次出行目的地就是这儿。我们家有这个酒店么,一下就达成合作了呀。我爸还想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么好的锻炼机会,应该拿出来给大家共享。所以啊,我爸又向壹先生争取,才换来了这次的远足活动。懂了吧,要不是我爸,你们根本就……” “我真有点受不了了。” 姬易之皱着眉头摘下耳机,太灵敏的听觉让他在降噪开得最大的情况下仍然听得见后排的哇啦哇啦吵。 “你们谁去阻止一下行不行,”他的视线掠过屠有仪,最终落到吕弄溪身上,“你上。” “……我不行,”吕弄溪觉得自己面对姬非一句话都插不上,“你们来。” “我们两个但凡一个上去跟他说一个字,他会变得更吵你信不信。” 一个私生子,一个没落旁支的后代,只会给姬非增添新的啰嗦素材。 姬易之头疼,问屠有仪,“你们蚩尤的那位小姐呢,怎么没坐这车。我记得她人还不错来着,可惜了没在这儿,不然也能堵一堵姬非的嘴。” “邹琳姐姐怀孕了。” “怀孕了?”另两人都很吃惊,“什么时候的事。” “才不久,我也刚知道,”屠有仪的神情没什么波动,“所以她坐另一辆车,家主安排的。” “都怀孕了还这么长途跋涉的,这次出行也没稀罕到这种程度吧,”姬易之侧过头,从车窗里的反光看向后面那个仍然聒噪不止的影子,再出口的话带了点嘲讽,“邹琳生的,不是你们蚩尤的下一任继承人吗,不该带到什么据说风水绝佳的深山老林里,吸收天地精华,然后天天求神拜仙,祈求上苍诞下个万里挑一的——‘纯种’。” 屠有仪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家族此举的用意何为。 而她身边的那位,头低得快看不见了。 每每谈到这类话题,吕弄溪都羞愧不安。家世好在这两位真正的天才面前,几乎快成了他自卑的地方了。他没由来地对不起二位,虽然这份抱歉不该由他来承担,但谁让他就是没法控制。 “小溪。”屠有仪喊他。 “嗯。”吕弄溪回神。 “前面要到了……你熟悉这家酒店吗?” 虽然不知道屠有仪为什么突然转变话题,问出个这么个她平时绝不会多嘴的无聊问题,但他依旧认真回答了:“我不是很熟悉,只知道这的确是家里的产业,但落成之后没来看过。” 三氏家族的产业遍布全国各地,从古至今的积累让它们的数量变得难以计数。但不同的方面有不同的代理人专门管理,家主的主要任务不是赚钱,所以很多本家族产业可能家主自己都不清楚。 然而,刚才姬非却说,这是姬若天主动找到的地方。 “他可能只是在吹牛,显得他爸多有眼光,和老师多亲近罢了。”姬易之不留情地讥讽,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父亲一样。 “总之,下去看看吧。” 屠有仪起身准备下车。 大巴一辆一辆接连停在酒店门口的广场,从上面下来的人,一个个都在打量张望。 广场的地面是木质的,踩上去咚咚响,一群人纷乱的脚步声,在夜晚显得有些突兀,依稀有回响。酒店的四周应该被山林包围着,此时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根据天上星星被遮挡的多少,大致看出群山的轮廓。 “我们还真进山了,”姬易之仰头看了好一会儿,“城里可见不到这样的星空。” 他弯唇,心情变得好了些:“姬非说得没错,他爸地方选得不错。” 酒店的大门并不气派,甚至显得朴素,大堂也不像大多酒店那样灯火通明、地板光可鉴人,而是从里向外散发出柔和的、浅黄色的光,朦胧而温暖。 他们迈步进去的时候,甚至有种钻进了一个巨大山洞的错觉。 “这地板看起来也是木头,”吕弄溪吃惊,“符合消防规范么。” “木纹砖,门外的是真木头,衔接得好自然,”姬易之踏了两下地板确认,重新抬头的时候,愣住了,目光绽出惊叹,“你看那里,照明的是什么。” “灯啊……呃,嗯?好像是……蜡烛!” --- 小吕(执着):这不符合消防规范吧。 第三十五章度假酒店(下) 吕弄溪这一呼喊,吸引了众多的视线。 他们这一帮人家境都不错,豪华高档的酒店体验惯了,能再让他们眼前一亮的,就只有类似这种的主题酒店。 整个大堂的墙面被刷成岩壁的模样,泥土的颜色衔接石块的隆起,缝隙之间透出的暖黄光,来自固定其上的一支支蜡烛。还有被特意做成花草形状的烛台,里面的烛光应该是采用了某种焰色反应,发出五颜六色的、如花艳丽、比花绚烂的朵瓣形状的焰火。 这些蜡烛都被某种特殊的透明材质的东西笼罩着,不会有燃烧后过后的烟逸散出来。另有十分隐蔽的灯带在烛火之外作整体的打光,是以放眼望去,虽不明亮,但也没有完全的暗处。还原度极高的山体和栩栩如生的花草,就在明暗起伏的光亮中连绵,让人如同置身林域。 “蜡烛是我们箐海龙湾林域酒店的特色主题之一,因为当地的蜡烛制造业较为发达,且有悠久的历史传承。诸位现在眼前看到的,都是酒店设计制造时结合当地的非遗手艺打造的,在还原最真实的林域自然景观基础上,用蜡烛打造超现实的梦幻。” 有酒店的工作人员过来介绍,引导着他们往前浏览。 脚下的木纹砖被不规则的石块替代,一行人明明是在往里走,却从室内走到了室外。 “这段路也是我们酒店的特色之一:青海龙湾。如各位所见,走廊以外,就是箐海。” 吕弄溪看清眼前的景象后,感到一丝失重。 星光笼罩着这一切:绝壁边沿的走道、外沿一望无际的箐海、内沿与箐海同色同波的人造湖。 “现在天黑了,白天天气好的话,从这里看箐海,视角不敢说最好,但也是一绝。” 工作人员的话将人拉入想象,高处晚间凛冽的风都关不上他们望向远方的眼睛。水面的白柔和波荡,檐廊翘角的亮鲜明硬凉,相互辉映着,被风拍进人们的眼睛里,杂糅成无与伦比的景色。 那模糊的海天相接处,晚间被夜色涂抹,白日因碧色通透。连廊上的人左右都是水,接天连海的一样的颜色像是浑然的晶球,将他们包裹其中。 “真美。” 歌唱一样的音调,说的是上古语里简单的词汇。 吕弄溪没想到能在这儿忽然听见小玖说上古语,刚觉得适配度高,想结合意境品味一番,就看见她整个身体直愣愣地从栏杆那儿翻了下去。 “哎——” 他下意识伸手去抓,结果栏杆还没巴着,身后另一个影子掠过,先一步跟着飞下去了。 这一幕似曾相识。 “老师和皇女一起,别担心,”姬易之抓住他的胳膊,“倒是你自己,小心别一激动冲下去了。” 工作人员显然认得他们几位,吓了一跳,从队伍的最前端赶过来,询问吕弄溪有没有事。 他有些惊魂未定,安抚好赶来慰问的工作人员和父母,撑着栏杆调整呼吸。 底下海面跃动的银光,不知道哪点是刚刚纵身下去的二位,吕弄溪呆呆看着,慢慢平静下来。 “上次在夕湖也是这样,害得我大半夜的跟那些治安人员解释了好久。这次在箐海,倒是省去了这个麻烦,”姬易之过来陪他一起趴在栏杆上,忽然一笑,“真羡慕她,有时候。” 吕弄溪摇摇头,跟上队伍。 室外长廊即将走到尽头,工作人员介绍完风景,开始自我介绍:“各位好,我是箐海龙湾林域的经理,姓纪,各位可以叫我小纪。” 她的语气那样谦卑,鞠躬起来的第一眼,看向了吕弄溪和他的父母。 看来是家里安排的人手。 吕弄溪听见旁边姬非不服气的喉音,疲惫地不想做任何回应,别开目光。 接下来的房间分配,完全体现着这小几百人群的阶级划分。房卡从那些长辈开始一张张往下发,从经理亲自发放,到一把递给剩下人自己分。等候在旁应侍生们自觉地拿起那些被发放以烫金边卡的客人们的行李。在那些老头们的一片客套道别寒暄声中,剩下的学生吭哧吭哧扛着行李,三三两两分别走向各自的标准间。 “我们在你楼下,”屠有仪把房卡上的号码亮给他看,“有事可以来找我们。” 吕弄溪点头,目送他们走出电梯,然后继续上升。 “奔波一天,累了吧,回房间了早点洗漱睡觉。”母亲拍了拍他的肩膀。 吕弄溪应好,又听见父亲说:“和他们俩相处得怎么样。” 他模棱两可答:“还行。” 吕元义未置可否:“分寸自己拿捏,牢记你的身份。” 电梯里再没人说话,平稳地上升到顶层,门开即入套房。 应侍生忙忙碌碌地搬运着行李,吕弄溪和他们说完谢谢,转身回父亲给他分配好的次卧时,却被客厅那因为房卡插上而缓缓拉开的窗帘之外的景象吸引。 月色箐海,尽收眼底。 背后传来母亲催促洗漱的声音,很近又好像很远。 他无意识地开始在那斑斑亮处寻找着什么。 姬易之那话说得不甚准确。 不是有时羡慕,而是,常常。 --- 箐(qing第一声)海,参靠了一下西北青海湖,是湖,不是大海噢。 写得我自己想去住酒店了(惆怅) 新春快乐,朋友们! 第三十六章烛龙古村(上) 酒店供应早餐的时间和预备出发的时间差不多,小玖神清气爽地从绝壁上翻进来的时候,正好能跟着出来吃饭的同学走到餐厅。姜壹伴她身后,一路收获注目和招呼。 “早上好啊皇女,老师,”姬易之最先看到她,招手,给她们俩腾位置,“您一整晚都睡外头吗。”他注意到二位来的方向。 “沙滩很软,躺起来很舒服。”小玖问他们今晚要不要体验一下,遭到了拒绝。 “秋游才刚开始,万一要是感冒了,那可不就完了。” 人实在是太娇嫩金贵,小玖叹气,从屠有仪手中接过已经装满合她口味食物的餐盘,问起了正经事:“我们今天干什么?” 屠有仪一顿,回想起了计划表:“去烛龙村研学。” “您不是领队吗,怎么不知道安排。”吕弄溪问小玖,回答的却是姬易之:“这不是很正常,你现在去问我们三家的老头老太太,肯定也不知道今天要干什么。” 语气里的揶揄叫人发笑,也道出了隐隐的无奈。 待遇最好的那几位,往往都是不干事儿的,仿佛仅仅到来,就给这次活动增添了莫大荣耀似的。 偏偏,这样的招牌没有不行。 “小一,我的小旗子和帽子跟行李放在一起,还在房间里。” 姜壹说吃完饭去拿。 小玖满意地张嘴接下他喂过来的一大口。 “今天需要戴帽子拿旗子吗?”屠有仪以为自己漏掉了什么统一通知。 “我需要,”小玖听到一个新词儿就会弄懂它的意思,此时有点骄傲地强调自己所做的充足准备,“我是导游,等我一会儿去给你们好好讲解。” · 烛龙村,依山傍水,黄墙高瓦。 他们像一个真正的旅行团,按照人数每二十人配备了一个带着小蜜蜂扩音器的讲解员,领着他们按照路线游玩。 这其实是个挺没意思的古村落,商业化太严重,每个装模作样的仿古建筑里都在贩卖特产、纪念品,来来回回只那些全国各地景区都有的东西。 当然更没意思的原因在于,他们这个小队伍里,包括了三氏的家主、长老们。这些中老年平时私下里不知道把对方能骂成什么样,但聚在一起时又是其乐融融的,脸上的褶子笑出来一条条,怕是晚上回去了还留印。 “娘亲,咱们走吧,”桃生晃着小一的胳膊,“我不想呆在这儿了,要听睡着了。” 白素贞难得没有制止他这不合时宜的话,在一旁跟着,眼睛半眯上。 “我觉得我昨晚没睡醒,等下还有活动吗,今天就逛村子是吧,”大羿率先扛不住,准备走,“我回去补觉了,要吃饭再叫我。” 他打定主意回去,剩下的耐心一股脑儿地用了出来,满脸堆笑地主动走到那群人中间,做出副十分抱歉为难的模样告了别,好半天应酬完终于脱身,潇洒地走了。 姬易之目送他的背影,十分羡慕,转身轻轻撞了一下小玖的胳膊:“皇女,我一直等你讲解呢,怎么到现在一句话也不说。” 小玖也有些不好意思:“大变样了,很多我不认得。” 上古时期她确在此地玩过。烛龙的孩子不多,就猰貐一个,后来还死了。所以他是一个很喜欢小孩、对凡人颇为照顾的神,因为人爱生小孩。 小玖来他这儿,今年去和一拨小孩玩儿,过几年再去就是跟他们的孙子玩,然后再过几年……反正总有小孩。而小玖就爱跟小孩玩,烛龙爱看他们在一起玩。 “这处山谷,就是现在造着房子的空地,其实本来是没有的,这一片都是山。因为我们要在这里玩,所以烛龙爷爷用尾巴给我们扫平了一座山。” 对着这处商业化改得面目全非的地方,小玖只记得这些大概的、笼统的故事。但不管怎样,也比讲解员一板一眼的背稿子和中老年显摆自夸有意思。 “烛龙大神会和你们一起玩吗?”吕弄溪忽然就不困了。 “不会,他一般就看着我们,”小玖环顾四周,开始回忆,“他没事的时候喜欢现出真身,盘在山脉上。” 章尾山其实是一条长长的山脉,包括了许多座山,高高低低的。 “好像就是那座,”小玖扫视一周,最终锁定了这里最高的山,“他喜欢把背靠在那山上,说是高度正好,坡度也合适。” “有段时间我来玩得勤,他靠得多,那地方连草都不长了。” “现在,倒是草木繁盛的。” 绕着她的这一群人随之凝望那处据说千年前被神躺秃噜皮的的山头,发现的确郁郁葱葱。他们的寿命相比小玖来说都太短太短,但总能通过她的三言两语,产生短暂的穿越的幻觉,好像过去触手可及。 “皇女好像对此地颇为了解啊,”不受欢迎的声音还是响起了,“能否也与我们分享分享呢。能听到一点儿您的往事,是我们莫大的荣幸呢。” 一片哈哈的附和拍马声。 小玖没抗拒,只说她其实不记得很多了。 “就说说咱们面前这片湖吧。刚才讲解员说,这里的人家都靠这片湖生活,衣食住行影响颇深,历史悠久得很。” 吕弄溪鉴于从小打到的经历,对这种类似饭桌上被要求表演节目的氛围已经产生心理阴影了。他有点紧张地看着小玖,怕她觉得不舒服。 好在他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却见神女停顿片刻,似是冥思苦想、终有眉目一般惊喜地“啊”了声儿。 “想起来了,这是他们尿尿的坑——” --- 大家:(呆滞) 西北的古镇其实没玩过,南边的古镇倒是去得多,不敢有很多的建筑布局描写,写着写着就露怯了(汗) 烛龙身长千里,身体是红色的,所以桃生也是红红的。外形描述都是来自《山海经》的,采用的是郭璞的注释,把烛龙和烛阴当做是同一个。 具体的引用部分就不赘述啦~ 第三十六章烛龙古村(下) “皇女,您从此以后就是我的偶像。”姬易之一边和她不着边际地表白,一边隔一阵子就忍不住停下来大笑。 原本的一拨人分了两拨走,小玖一直乐乐呵呵的没意识到是自己的功劳,听了他的话才知道自己遭嫌弃了。 “不会吧,”她费解,“我实话实说而已。” 那片湖最初是个小小的水坑,人们解决这类需求都爱去那儿,事儿了了水冲一冲,还干净没味儿。小玖没觉得这事儿那么吓人。 “难道你们人现在不尿尿了吗?” 这回连白素贞也笑了。 人吃喝拉撒是最基本的,在还没有礼仪教化的时候,这种事甚至从来不避讳。但到了人族的所谓上等人眼中,就是污秽,就是不可言说、有失体面。 小玖想了挺久,有点明白了,因为姜壹也是这样,爱讲究。 许是她打量的目光太明显了点,姜壹顾不上桃生的怒目而视,没忍住走过来牵她的手,摇摇头,表明自己绝没有嫌弃过。他规矩多,但从来只约束自己,不要求他人,何况是小玖。 小玖搓搓他的手指,又垫脚亲他。 一直霸占着她一条手臂的桃生近身目睹了这一幕,受到某种震撼般松开了手,嘴巴张开却半天没说出话。 “咳咳——”姬易之清嗓子,没事找事地左顾右盼,好像对旁边那些铺子产生了莫大的兴趣,“我们去那儿逛逛怎么样。” 他拉起红着脸的吕弄溪打头阵。 闻着香味,他们走进了一家香薰蜡烛铺。 店员见他们一行人穿着不菲,介绍得很热情。烛龙村古代以蜡烛制造业为主,到现代没什么人点蜡烛了,于是改主推发展当地旅游业。不过,做蜡烛这门手艺还是被当做非遗好好的保护了起来,当地生产的一些高端蜡制品,拿出去能当奢侈品卖。 香薰蜡烛就是这门非遗手艺结合现代社会需求的发展方向之一,有格调有氛围,被包装打造成象征精致生活的时尚单品。 “我房间里有一个来着,老香了。” 姬易之说的是酒店房间,走道的小窗格上。 “我那儿也有,”吕弄溪住的是套房,回想了一下,补上,“好几个。” 酒店的确很注重打造这一特色招牌,给每个房间都配备了一个香薰蜡烛,清新扑鼻,给房间都腌入味儿了。他们讨论一番,居然没一个讨厌这个味道,都说十分好闻。 “咱在这店里找找能不能找到一样的,买来带回去也摆家里。” 逛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一点乐趣,几个天之骄子耸着鼻子,从左到右、从横到竖把整个店里的香薰全闻了个遍,熏到直打喷嚏,感觉再也闻不到味道了。 折腾了半天,吕弄溪实在受不了了,率先冲到店门外狂打喷嚏,姬易之也停下,捂着鼻子站旁边缓,他把问询的目光投向屠有仪,却见对方也是摇头。 “怎么没有呢。” 店员怕没了这单生意,殷勤地上来问,请他们详细地描述那个味道,店里可以定制。但姬易之对香哪有研究,描述半天,除了“很香”也没个精确形容。屠有仪比他聪明些,想着度假酒店的知名度在当地应该挺广,直接说了是那酒店里的香氛,问他们有没有。 没想到店员一听,就露出一份抱歉可惜的表情:“箐海龙湾林域的香薰是吧,那是他们酒店定制,工厂特供的,很难复刻,我们这儿真生产不来。” 看来还是挺高档的香氛。 姬易之转身问喷嚏打得七荤八素的吕弄溪,“你们家的酒店,要不你去问下能不能给我们带几个回去。” 吕弄溪揉着鼻子抽空点了个头。 最后那个店员还是喜笑颜开地将他们一行人送了出门,因为小玖和白素贞买了一大堆。 “特产就该在它产的当地买,这样才正宗。”白素贞是这么解释的,小玖点头,并表示自己就是这么被说服了才跟着买的。 “为什么烛龙村特产是蜡烛呢?烛龙大神的名字里也带‘烛’,应该不是巧合吧。” 这个问题,当然要问烛龙的儿子。 桃生坚持维护自己“还有点用的形象”,不承认自己记忆全无半点不知道。 “我不记得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谁的眼睛也不敢看。 “有关的,”小玖解了他的围,挺高兴终于找到了今天能解说的第二个项目,“幽冥族,你们听过吗?” 除了姜壹,都摇头。 “以前这里照不到太阳,暗无天日,生活在此地的人们被统称为幽冥族。据说好像,是犯了什么错,被你们三氏哪一氏流放出来的。” 上古时候人和神还有交流,人能从神那里得到一些权利。比如跟金乌鸟们搞好关系,让他们留一小块地方不要照亮,当做人给人设下的惩戒之地。 “没有光照,人实在没有办法活太久,到最后快灭绝了时候,烛龙爷爷发现了他们,用嘴里吐出的火精供他们照明,幽冥族才得以延续下去。” “那些人管火精叫烛,奉为拯救全族性命的宝物,对烛龙更是感佩崇拜。从此之后这处无日之地,蜡烛就是必不可少的东西。我常来此作客的时候,玩一会儿就觉得热,也是因为太多蜡烛烤着的缘故。” 这么多年,此处已经不再是阳光的禁区,生活于此的人们和其它地方的任何人一样,安居乐业,逐渐遗忘了生活在黑暗里的恐惧。 “烛龙村人,不是烛龙的后代吗?”吕弄溪诚恳发问。 烛龙就猰貐一个孩子,于是众人的目光又同时投向了一处。 桃生急了,他并不确定自己上辈子干了啥。这问题一问出来,他在这儿被人群包围着,突然产生了莫大的荒诞感和无所适从。 他求助似的拽拽小玖的衣角,被亲昵地揉了揉脑袋。 “烛龙村人,不是烛龙的后代,”小玖穿过熙攘的人群,讲故事的声音没断,“他们放在过去,该叫幽冥族族人。” --- 桃生:突然当了祖宗OoO 东汉《楚辞章句》注《楚辞·天问》云:“天西北有幽冥无日之国,有龙衔烛而照之也。” 第三十七章烛火昏昏(蜡烛playH)(上) 小玖和姜壹今晚终于要住酒店。 行李早就先他们一晚躺在酒店房间,今天早上姜壹回来取过一些,而现在他要准备洗澡,一个人却在箱子那儿摸摸索索了很久。 “需要帮忙吗,有什么东西找不到了,”小玖在床上冒了个头。出发前收拾行李她也有参与,整理的那部分姜壹不知道放哪也是正常。 但姜壹只是摇摇头说没有,甚至突然转身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进了浴室。 小玖缩回来继续摆弄自己白天刚买的那些蜡烛们。 盒子一个个拆开,她把里面的蜡烛拿出来,先闻闻,接着放床上,摆了一排。室内除了原本那边柜子里蜡烛,其他的光源都被她灭了,昏黄的光从侧面打过来,香气充盈着房间。 她伸手在蜡烛熔芯头那儿拧一拧,再挪开,一簇火苗忽闪忽闪出现。滋啦滋啦的低响中氤氲出青草香与果香,温柔地铺散开。 不同颜色、不同气味的蜡烛依次亮起,把小玖围了一圈。各种香味混杂,不难闻,但是太饱和的空气让脑袋晕乎乎的。 她坐在这一光圈里发呆,橙黄色的亮扑面,在眼底积了浅浅一泓。 浴室方向传来开门声,小玖随意抬头一瞥,凝住。 “你这是什么打扮?” 超大浴巾包裹的人形状物在她的质问声中又往前靠近了几步,然后停步,一动不动地罚站似的杵了会儿,随即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把扯开了浴巾。 黑色的、绒毛质感的条带没什么章法、但很有心机地从身体肌肉最勃发的几处横亘过去,胸肌一道,腹肌一道,手臂上的点缀集中在右侧,若隐若现的线条若想窥得其全貌,就只能和左臂相对照。往上,脖颈处绒绒的一围;往下,跨间毛乎乎的一兜。已经有些饱胀充血的青筋和肌肉都被这片软和的毛毛包裹掩藏着,端了副蓄意勾引的无辜态。 穿着这身的人,正是姜壹。 小玖反应了一下,想起来了:“噢,这是那天买的。” 她换了夸奖的语气:“我的眼光不错吧,你穿上真好看。” 姜壹点头的幅度很小,脸上的红色在烛光下并不明显,只是显得那块儿的皮肤颜色深了些。他越靠越近,眼眶处湿润的亮泽就愈发突出,小玖仰头看,几欲伸手去接。 但伸手,落到掌心的是一截金属链子。她在还没意识到是什么的时候,就先一步扯了扯,锵楞锵楞的声音响在她脑袋上方。 抬头一看,原来毛绒项圈下面还藏着一个银色的、遍布狼牙装饰的金属项圈。 “有点紧。” 姜壹的喉结在狭小的空间内上下滚动,带起整根链子轻轻晃,发表了他对小玖给他安排的这一身扮相唯一的看法。 贴身衣物的收拾在出发前被小玖包揽过去了。姜壹刚刚翻找了许久,确认这次给他带过来的所有贴身衣物,都是上次他们两人逛街给他买的那些。 当时的导购十分尽职尽责,推荐的都是她慧眼如炬判断出来的最合适的款。比如这件,有项圈,有链条,其实还有个尾巴,但姜壹攥在手心里,没勇气塞进去。 这些衣服从买回家到现在,就一直放那儿积灰。他的羞耻心重,每次想穿起来讨小玖欢心,但想想又不敢。 可小玖收拾行李只给他收拾了这些,别的日常款都没带,在姜壹看来,这就是最后通牒了:再不穿她要不高兴了。 果然,他穿上,小玖的表情是十分满意的。 “这链子上还有铃铛,”她越研究这件衣服越感兴趣,“我这段时间人间,只在狗狗的身上看到过项圈,没想到人也能穿。” “不过你穿的比狗狗好看。”她讲话伴随着叮铃铃的清脆声响。 姜壹听她说话,感觉隔着厚厚的一层什么,奔腾的血液和震耳的心跳阻拦着语句的接收。他唯有紧紧地攥着手里的尾巴,恍惚是在刺激着本身的一部分,企图恢复清醒。 “怎么你现在听我夸你衣服好看都这么高兴。” 身体的异样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发现了,可怜的那一丁点儿布料,根本挡不住迫切抬头要和小玖打招呼的家伙。 “不、不是……” 姜壹下意识的否认为这场欲拒还迎的情事开端添了一把火,连接着他们的铃铛响得更欢了。他心思恍惚着,没注意就被拉了个趔趄。 小玖垫在他身前也往下躺。 周围都是焰火,她眼疾手快地拨开一些。末了她没烫到,但仍然没能避免一些蜡烛被撞倒下。滚烫的蜡油泼洒凝结在床单被套、还有姜壹的身上。 她干的——刚刚撇开的那些蜡烛全招呼给了他。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小玖七手八脚地把蜡烛全都扶起来放在一旁,有些泄气地发现刚刚一番摇晃让本来烧得圆圆的蜡烛坑变得歪七扭八的。 接着看那些婆得到处都是的蜡烛油,床上的那些暂且放一旁,她先上手把姜壹腿上腰上的油块儿扣下来。 “疼吗。”她看见自己扯动的那块儿皮,动作很小心。 却是没人回话。 扔了手里的蜡片,她低头想找姜壹的表情看起来怎么样。但往下的第一眼没看到脸,先注意到了另一个相比方才她瞥见、此时已经显得截然不同的物什。 小玖的视线在蜡烛,姜壹身体上的浅红痕迹,以及他身下充血勃起的地方来回转动,半晌重新去找他的表情,对视上后挑了挑眉。 “哦?”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 --- 小玖的真实心理:情趣内衣也是内衣,这两者有什么不一样吗? 小一:M属性大爆发! 小吕(乱入):床上点蜡烛,这不符合消防规范! 新年写蜡烛play,感觉还…还怪吉利的? 第三十七章烛火昏昏(蜡烛playH)(下) 姜壹倔强地保持着对视,不大清醒的脑袋已经把入目的画面提纯得只剩下亮晶晶的眼睛和红艳艳的嘴巴。这双眼睛里装着他的影子,那这张嘴巴里也可以……他眼眶蓦地一热,不再敢深想。 可惜念头可以忽略,却无法遏止,他泡在幻想里飘飘忽忽的,直到胯下被人攥了一把。 他“啊”了一声,小幅度哆嗦,自己都不知算疼还是爽。 “我的脸有什么好看的。” 小玖从毛团里拨弄出那个轮廓突出的肉棒,惊讶地发现此物已经硬到几乎“直来直去”了。可刚刚,他们明明仅仅只是在互相干看着对方的脸。 姜壹当然不敢承认自己方才在想些什么,干巴巴地解释着说没有。 然而,小玖手里那根玩意儿前端已经湿润了。 “怎么没有,”她松松地撸着,把顶端的液体往整根棒子上匀,耍脾气不依不饶起来,“我的脸不好看吗?” 姜壹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慌忙点头,重复了好几声“好看的”,除此之外却再说不出别的。 “那你可以亲亲我吗。” 小玖又开始用请求的语气说着不容拒绝的话,尾音才行进到第二个“亲”上,嘴唇已经努得十分饱满了。 无人可以抵抗此等诱惑,姜壹俯身撑住床面,学她嘟起嘴,有些不自然地印下一个湿吻,和旁边滚落的蜡油一样黏腻。 “你也香香的,还很烫。”小玖一只手搭上他脖颈处的项圈,悬悬吊着,另一只从他的胯间往上摸索。残留的湿意到腹肌处就消耗完了,再接着掂起胸肌时,手和肌肉的接触间已然干干爽爽,像揉着什么厚实的糕点。 “我的乖小一,你是不是一支香薰蜡烛呀。”她把人拉近使劲儿闻了一口,顺势被向后完全压倒进被子里。 姜壹在乱糟糟的多余被子里建出一个小窝,安然地盛放着她。身体被从四面八方包裹,只露出一张小脸。小玖耳朵听自己的呼吸声变得嗡嗡的,有些与世隔绝的奇妙,而此时唯一能自由活动的眼睛,观测到只有那张贴得越来越近、直到遮住所有光线的脸。 这个吻不间断,不留一点空隙,但很温柔。像烛光自然而然地填满整个房间一样,姜壹的存在也是如此细无声地充斥着她的世界的。 唇上的吻渐渐往下,小玖在室内没穿什么衣服,三两下就除了个精光。晃晃悠悠的两团乳分别被狠狠嘬了口,但只将她嘬出两三声浅吟便不再继续了。姜壹路过小腹的微鼓肉丘,没忍住留下一个牙印,然后没有留恋、目的地极强地分开她的两条腿,含住了中间的花蕊。 “嗯……”小玖从被子里逃出去一只手,象征性地搡了搡他的脑袋,然后伸到一旁,摸来个蜡烛,还在燃烧。 下身的快感很强烈,姜壹的唇摩挲着她的小阴唇,还拨了舌头往里钻,捣出一股一股的水来。 小玖指望不上臀腿的力量拉她起身,一阵寻觅后找回了刚刚被她落下的链条——另一端从始至终都好好地系在姜壹脖子上。她抖着手腕饶了几圈锁链,凭它把自己勒起来。 姜壹毫不意外地被她带得昂起头,脸上还糊着新鲜的清液,眼睛像不适应光线似的雾蒙蒙,迷茫地看向她,然后有些无助地抓住脖子上收紧的项圈,艰难地吐气。 “疼了吗。”小玖促狭地笑了笑,十分抱歉地揉了揉自己刚刚不小心作践到的地方,着重照顾了一下凸起的喉结。没两下,呼吸声更重了。 她在对面彻底失控前松手,还是笑眯眯的,到此已全然不掩饰故意。下一个要玩的花样还没上场,可不能就这么快进入主题。 手里的蜡烛被递到姜壹鼻下:“好闻吗,喜不喜欢这个味道。”她十分善解人意:“不喜欢我现在就给你换个。” 姜壹感觉到身体某处未卜先知地跳了跳,脑袋先理智一步点了头。 只听得一声“好”,他后脑就被人使力重新摁回那个散香淌水的幽秘洞口。舌头条件反射般伸出去开始刮舔,刚尝了没几口甜,姜壹就发觉到肩胛处传来一阵热刺感。 在方才被强压下的污糟念头让他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自己遭遇了什么。姜壹又慌张又激动地挣扎起身,不设防地向小玖暴露出整个身体正面。 后者又是一笑,满是得逞后的恶劣。 姜壹闷哼一声,被拿捏住命脉,喘着大气抬头,怔怔看着眼前一手端着莹莹烛柱,一脚踩着他胯间巍巍肉身的神女,在用一种大惊小怪的欢呼声感叹: “真的有变硬哎。” --- 写不来很变态很痛的那种控制do,可能我的XP不在痛点上,心理上绝对的征服和外化出来的一点点体位征服,对我来说就刚刚好。 小玖的语气就很像,“宝宝,你是一只很可爱的草莓小蛋糕”(捧脸) 第三十八章留点给我(H)(上) 小玖的脚,趾圆润,掌心却薄,转动趾头拧他胯下时,姜壹覆其脚背可摸清楚经络的起伏,像是在他手心中怦然的另一颗心脏一样。 她在棒身上踩两脚,移开,把滑溜的粘液在姜壹的绷得和石头一样硬的大腿上蹭掉。这样的来回重复许多次,姜壹实实在在地握着她的脚掌,却没有使一丝力气改变它的轨迹。他唯一吐露情绪的表达在呼吸,小玖的膝盖离他半尺,恍惚觉得要被他喷出的气息点燃了。 “你这样能射吗。”她拿大拇趾去钻他棒身的眼,可惜对得不是很准。 由此入耳的呻吟,被小玖解读为“不会”。 再接再厉,她手腕一抖,脚边的耻骨上登时点缀上两滴蜡油,绽开一点后就慢慢开始凝固,音效是姜壹的闷哼,画面特效是他胯间溢出的由透明转乳白的情液。 “看来这样能行。” 小玖开心地换了一支蜡烛,她打算拿姜壹平坦的下腹做幅画。 “不可以全部射完哦,”她拿指尖轻轻巧巧地点了点那急剧收缩的小孔,呵令道,“留点给我。” 姜壹头低着,头发全乱遮挡住神情,空隙间透出几声啜泣似的呻吟。 小玖乐乐呵呵地唱起了小曲儿,是她最近新学的,节奏十分明快,连带她滴蜡烛的动作也富于停顿。各种颜色的蜡油克制地落下一点儿,装点那块被烫到泛粉泛红的画布,小玖还会趁着它们半凝不固的时候,剥边弄出个卷沿。 “你自己看看,是不是和花瓣一样。” 她再次记起了手里的链条,轻轻一拽,姜壹猝不及防地捂上喉间缓冲,低着的头更低,拉到了那朵盛开的花上方,被迫迎面对着。 “像吧。” 他点头,喉咙产生机械性的哽咽,没有泪水,只有脖颈控制不住的收缩起伏,像是濒临窒息前的挣扎。 然后,他真的看到了本该出现在临死时走马灯里的幻境。 小玖继他之后俯下身来,凑近那副自己刚完成的作品,细嗅了嗅,点评说这些香味混在一起也不难闻,挺香。 细微的气流在这片敏感的皮肤上盘旋,对发热发涨、轻微红肿那块儿而言,简直如沐春风。姜壹觉得那朵花在这和煦凉风的照拂下,似乎绽得更艳了些。 但小玖没有只欣赏花,因为在这朵旁边,还有颜色比刚滴上去最艳丽的红还要漂亮的东西。 “那些做蜡烛的也该来跟我学学,”小玖很得意地把玩揉搓起那根涨得赤极的肉物,“他们都调不出这么棒的颜色。” 姜壹习惯性地要附和她,可惜说不出完整的话。视界内,闻闻嗅嗅的小鼻子也随着方才那番话,从花那儿移到了另一处她感兴趣的地方。 凡人那处流出的东西总是腥臊,姜壹十几岁时闻到自己的味道,和现在所闻是不同的。此时这东西的味道杂在香薰里也不突兀,反成了混香中的最后一道点神味,烘燥着情欲。 他知道小玖想干什么。 羽毛一般的呼吸轻轻拂扫到那柱身,情液湿润的地方微微发凉。有一温热——小玖颤巍巍的舌尖,趋近淡乳色的潮斑,似欲一尝究竟。 最后一寸之遥,小舌一挑,却是没勾着任何东西,迷茫地坦露在半空中四下无着,倏而跟着被挑起的下巴一起,被送到一张嘴中和另一条舌头纠缠。 她不甘心地嗯唔几声,意思是自己还没尝到呢。可是任凭她将链子拽得再如何用力,都无法像之前那般摆弄这颗忽然就索吻不停的脑袋。 停止变扭、听之任之的契机,在小玖于她们相依的唇齿间尝到一股咸涩味儿——这可不是她一开始张嘴想吃的。稍稍一顿,她安分下来,纵容地又伸了截舌头往里送,手里的链子也松了,一手向上摸自己刚刚紧勒出来的凹痕,一手向下开始扣自己刚刚淋作的花。 扣着扣着,那手就偏了,代替唇舌去尝自己刚刚没得逞的地方,虎口一张,一掌将那完全勃起的肉柱吃了个彻底。 嘴上,她抿住姜壹的舌头,嘬着滋溜滋溜往里咽;身下,她岔开腿,手动把一穴一棒对准,松着软肉一吸一吸往深咽。 姜壹惊得一下松了口,瞪大眼睛瞧她,又瞧身下,一双手赶紧过去帮忙托住她的臀,五指深深陷入丰腴的肉里。 “我下面也有嘴呀,”小玖扭着胯,有规律地往下摆,尾音随着穴里被捅到的四周百转千回地荡漾,卖乖道“给它吃,可以的吧?” --- 这本文不写女给男口的情节,有失小玖身份哈哈哈。小一也不愿意,觉得自己那东西会作践她。 神爱人,不一定要跌下神坛的,特别是女神,更不提倡了(男神请一定) 我感觉我对生殖器的XP就是粉色的,不论男女。虽然知道颜色深是正常的色素沉淀,但可能审美已经被塑造成型了,知道不对劲儿但难改。所以在此处用我的视角着重凝视了一下小一,那玩意儿是粉的,还得是香的,made in小玖^^ 第三十八章留点给我(H)(下) x syushuw 姜壹眼前发昏,手上撑着小玖怕她落太快受伤,胯部却有自己意识般向上顶。一进一退,都是独角戏,折磨的也只有自己。 小玖轻松了,身前人犹犹豫豫的摩擦正好满足了下面往来的刺激。她完全不用费力,只需在怼到点时趴在姜壹耳边叫两声,很快就会有更舒服的服务上赶着伺候。 “之前说好的,有留给我吗。”她在触地后,撑着姜壹的腹肌适应良好地开始控制收缩身下的穴肉。兴致和力气在刚开始的时候总是最高涨饱满的,小玖还加上语气一同诱惑:“一会儿得全部给我吃噢。” “我很饿很饿了。” 姜壹脸红得要命,视线躲躲闪闪的。 他们之间的性事自那日夕湖边的初次后,就再没有过。姜壹不敢主动提及,小玖尝了那么一次后又好像突然不食人间烟火起来,每天忙忙碌碌地上学下学,连早起时候都会忘记打招呼摸两把他晨间精神抬头的小兄弟。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x yuzh aiw u9. co m 他一度陷入自我怀疑,但表面上还是不显。最僭越大胆的举动也就是找各种借口揉小玖的肚子,状似关切地问她饿了吗。可惜每次除了个不带任何歧义的“饿了”外,什么额外收获都无,反倒给自己惹了一身火,只能趁着拿吃的出门偷偷泄。 而今看来,皇女是贯会揣着明白装糊涂的。 他又羞又高兴,一为被隐秘的心思被发现,二为皇女并不因此生气,甚至在宽纵他。容他在心底悄悄曲解一番,即刻歪曲成“爱纵”。 当“爱”这个字眼和小玖产生联系时,他总是难以自抑多余的妄念。想要停下胡思乱想,那就得用腰胯的起伏代偿。啪啪的肉体拍打声响彻这一方天地。刚才两人混在一起、流得到处都是的清液,也被打调成稠状,算是给他们的难舍难分添了彩。 小玖有些做作地软倒在人身上,手伸下去作饥饿状揉肚子,实则是为从自己软乎乎的小腹肚皮上摸出体内那根硬物的拓凸,循着边边按了一圈。把姜壹闹得抓她腰的手指都绷白了。 硬物在穴内突左突右,她泄了好一阵。一番自作自受她后彻底懒下,哼哼唧唧地又催姜壹别停了。 “我累了,你喂我。” 小玖仍在借题发挥,沉浸在饭桌喂食的语境里,说出的话却贴切得不行,对姜壹这个脸皮薄的来说已经算得上烈火浇油了。 他一激动,一下给小玖顶到了床角。 “哎哟。” 小玖呼喊,虽然最后撞到的是姜壹的手掌肉垫,但还是把人家内疚得直道歉。 “说对不起干什么,”她叫停,一本正经,“我们这是在做爱,你该说的难道不是‘宝宝你好紧’‘吸死我了’‘真想把命都给你’……之类的吗。” 姜壹惊呆了。 “不对吗,我专门看了视频学的。” 小玖察觉身体里那个膨胀不止的东西明显比它一脸懵的主人反应更快,于是自我肯定她学有所成。 “不止这些,我还会呢。” 她开始显摆,从僵硬的姜壹怀中扭出来,吹灭了几支蜡烛给自己空出来一块地,往上趴好。双脚并拢,臀高高撅起,圆浑的两瓣还会抖。一颗小脑袋从向前伸展的胳膊下往后探出来,热情邀请道: “想不想进来呀。” 明明不是言灵,但姜壹总觉得身前有股子吸力带着他魂不守舍地往前,一鼓作气地将他那翘得老高的棍身整根没入幽穴。 两人都是一声叹息,小玖回头找他的反应,还想索要表扬,却没想到眼神还没回到位,后面劈头盖脸地开始顶弄翻操,给她激得大叫一声后埋回被子里,顾不上遗漏的夸奖了。 眼睛被遮住,呼吸也受阻,耳边链子上的小铃铛随姜壹甩动的连响声如骤雨般倾泻下来。同样淅淅沥沥的区域还有她的脚掌,趴着的动作脚掌心向上并拢,好像很虔诚似的接着上方姜壹抽插带出的汁水,轻微的重量落下就了轻微的痒,脚上挠不着,就只能收紧穴肉叫姜壹一同难受。 第三十九章假的真心(H)(上) 小玖抱团式的跪姿没能坚持多久,很快就被冲散了,四肢瘫出去,成了青蛙趴的样子。而她元神的柔韧度又绝佳,身上的姜壹纵情起来一时顾不了,把她整个胯部都压平在了床上。 这下,耻骨小腹和大腿内侧,通通都和床贴了个严丝合缝。手指伸不进去的地方有床单照顾,精棉再细腻,对那颗充血的小肉珠而言都算粗糙。两瓣保护它的阴唇因两人的耸动而被床单抹开,无能为力地和着肉珠一起不分你我地翻滚,搓圆捏扁之间,也成了揉捏挤压它的元凶之一。 小玖的脸此刻和她的小妹妹一样皱。里面姜壹捣得凶,外面还有床单帮忙,她这边对床单又抓又挠的,也没法制止它的“恶行”。 她可以说停,但也舍不得这骇浪冲刷的快感,身上一阵阵的战栗如同浪拍岸后卷起的一层层绵密的泡面,冲刷得她浑身懒怠。 手臂划浪似的浑地一捞,卷回来一个蜡烛。火焰亮亮的,被她撞出泪的眼眶折射得五彩斑斓,入目就成了幻境的配色。 姜壹的视线被火光一燎,第一时间上去从小玖手里解除这个危险隐患。谁料手里空了,她似乎还依依不舍的,吸着气转回身来,凝了那蜡烛片刻,却说: “你也可以画一朵花送我。” 他怔愣,好半晌才明白。 身前的躯体在他方才忘情之时,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下位姿态匍匐在他面前。唯有臀是高耸的,像供奉一样献给他似的。手里的蜡烛居高临下,把小玖的身体照了个通透,连自己在她体内的形状轮廓都依稀可见。 她说,让他在这附近画一朵花,像她刚才所做的那样。 姜壹顾不得两人现在还身体相连着,立时就跪了个端正。但反思检讨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小玖因他跪坐冲撞而难忍的连声娇吟给打断了。 一鼓作气的忏悔失败,他干脆红着脸、抿着唇,用实际行动来挽回自己一时上头对小玖的作践。 “这是干什么。”小玖不愿意被翻回来,仍坚持保持着姿势,“你不想吗。” 她用技巧抬了抬屁股,既将臀和背的衔接做平整,供他当画板,又收了小腹,控制穴肉刁钻地夹了姜壹一夹。听见意料之中的失控闷喘,她接着蛊惑: “蜡烛都在你手上了,你想在哪都随你。” 姜壹只在小玖使坏后停顿了那么一下,按在她腰侧、肩膀的手掌施力方向依旧表明他的选择。 小玖也固执,身体就这样和他僵持着,嘴上还在劝他。 他一点没听进去这相劝的“好言”,反而犹豫开口: “您……怎么了?” 姜壹很担心她,今日的状态一反往常。第一次开口可以说是从片子里学的,但这般执着,完全不像她了,定有蹊跷。 小玖即刻止住啰嗦,最后问:“你真不想吗?” 姜壹摇摇头。这本来就不是想不想的事,而是天然不应该、不能够这么做。 “您会疼的。”他这样解释。 小玖不知道是不是接受了这个理由,终于不闹了。她安安静静地趴回去埋了会儿枕头,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沉闷。 “那算了。” “不仅这次算了,以后这样的事,也请您三思。今日的事错实在我,我不该一时……” “这可不算错失,又何来‘犯错’一说,”小玖偏头,声音清亮了些,总算愿意交代自己的动机,“我是看那些视频上面都说,这滴蜡烛、打屁股什么的是惩戒那些犯了错的人的——但刚刚我不是惩罚你噢,我是看你好像喜欢——总之这不是正好在做爱了,蜡烛也在,顺便向你道个歉么。” 小玖是亲眼所见的,那网站的视频题目,起的都是“家里的笨蛋xxx又犯错了,作为主人的你只好用大肉棒对她实施滴蜡惩罚……”一类的。 前一个要素有了,这不就差“滴蜡”了吗。 可惜姜壹不肯。 这边,脖子上套着锁链的“主人”还没搞清楚状况:“您……犯了什么错?” “给你安了颗假的心。” --- 小一:谁懂啊,被要求当一个S,完全无法、、、 第三十九章假的真心(下) 女娲造人,不是全部亲力亲为的。这一点,小玖也是后来才知道。 人刚开始被造出来的时候,神拿他们真是当亲孩子养的。日常的跌打碰撞,擦皮断骨,找到女娲,她都会匀点黄土来给治。只需一点儿,只要人没死还剩口气,都能立即焕然如新。 但后来,人越来越多了,每天无数人捏着自己指甲盖那样大小的伤口来求治,谁都希望自己身上的肉、骨头都是最好的,甚至有人头发断了也来求接上。 女娲出于许多考虑,关停了这项业务。之后得她援手的为数不多的特例,只发生在和神关系特别好的人那儿。这些人从小被部落送来给神当玩伴,对各位神来说,有如姜壹之于小玖,虽然没有黄土涅槃的这项待遇,但也不算人族之人了。 但他们毕竟还是人,脆弱得紧。那些随意潇洒惯了的神带他们这些小伙伴上天入地,没轻没重的,把人胳膊腿折了是常有的事。虽然不多,但也有的神会把这些奄奄一息的人送到女娲面前请她顺手治治。而举手之劳,且这些人自脱离部落后便不再算得“人族”,所以女娲一般都会帮忙。 唯有一次,她见了送来的人,推托道治不了。 小玖好奇这天下竟有娘亲也治不好的奇病,专程去瞧了一趟,却发现,那人瞧着好好的什么事没有,举止谈吐和正常人无异。仔细问话后,才知道原来是缺失了一部分记忆。 “记不得也没什么。我听人说我之前过得很苦,把那些忘了,重新开始现在的生活,反而更开心。”那姑娘这样说。 小玖惊叹,不知道这种病要拿黄土往哪儿捏才能治好,遂去和娘亲探讨。 “这是心病,黄土没用,”女娲知道她下一句要说什么,没等她开口解释就先接着了,“我虽造人,但只造躯壳,人的心是天生地长的,并非拜我所赐,也非我可医。就算我现在拿黄土捏了颗心,雕刻好记忆给她放进去,人也不是原来的人了。” 小玖闻言一拍脑袋,道:“坏了。” 女娲问她难道已经动手给那人捏好了吗,她答不是,随即再坐不住,匆匆道别后往家赶。 姜壹由身到心,完完全全出自她手。 小玖远远看见家门的时候,就开始“小一小一”地喊人。果然她还没到门口,姜壹就闻声着急忙慌地从屋里头跑出来了,面上比她还要迫切,问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你的心是我捏的!”小玖扑上去说。 姜壹向后退了一步稳住身子,停顿一瞬接收句子,理解为她在宣誓主权,脸立刻就烫起来,结巴地应了句是。 “这可怎么办,”小玖上手扒他胸前的衣服,三层又三层的十分厚实,难脱到她语气都急起来,“你这些天有没有难受啊,心慌不慌啊,还能跳吗,还记得我是谁吗……” 她手掌最终稳稳地覆在了姜壹的胸膛上,有力的心跳透过胸骨传递到掌心。 摸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 她抬头朝姜壹眨巴眼,等他的病情陈述。 姜壹这时候才跟了小玖没多久,纯情得连走路跟在后面都只敢看她的后脚跟,哪里受得了对视。嘴张了又张,最终不知道被哪根搭错的神经接管了,一边把自己刚被扯到旁边的衣服扯回来盖到小玖手上,一边嗫嚅道: “您是皇女……您的手有些凉,我给您暖暖……” 于是“真心”“假心”这事儿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揭过去了,他们之间从未再提过这个话题。直到两天前在机场,大羿对“真心”发表了一番见地,并以此警示小玖要提防“真心”。 在小玖说了姜壹现在的心是如何“假”、如何无需多虑后,大羿看姜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哎……兄弟……”他只要一和姜壹靠近,每隔一段时间就这么摇头晃脑唏嘘一番,“你不容易啊……” 旧事重提,小玖从大羿的反应里后知后觉出,自己干的这事儿好像对不起姜壹了。 “你现在想画了吗?” 她解释完这一切,屁股都有些撅累了,雪白的肉臀晃晃荡荡地在姜壹面前摇摆,等待他接受自己的道歉。 “我想要……”姜壹话说到一半失了声,喉结十分紧张地上下滚动调整了好一会儿才继续: “我想要抱着你。” 小玖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会儿不用催,忙不迭地翻面,为找姜壹的表情。哪想对方撂下那话后,低头往她身上又蹭又藏,只留一个后脑勺给她。 一不留神,提腰岔腿,小玖嵌到了姜壹的小腹上,被结结实实地抱了个满怀。 别看他们天天黏糊糊搂着一块儿,但那都是她伸手讨的。这可以算作几万年来,姜壹主动求的第一个拥抱了。 刚刚她拿过的蜡烛,此时已经被送到离他们远远的地方,和剩下的为数不多还亮着的蜡烛堆在一起,恍惚看去的时候像一个小太阳。而姜壹,是倾洒过来的、具象化的阳光。他身上比自己热太多,还穿着毛茸茸的衣裳,贴着这热烘烘又软乎乎的绒,小玖还真有种自己在抱着什么大型动物的错觉,很温暖,很舒服,像躺在兽类柔软的肚皮上晒太阳。 “赔罪是这么赔的吗,”她下巴放在姜壹的肩膀上,一手贴到他背上穿过那些情趣带子,探他的心跳,“那我岂不是天天都在和你说对不起了。” 姜壹什么都没说,只突然趁着还未干的清液一个挺身,轻而易举地挺进了最深处,狠狠地鞭挞了几下。 小玖在颠簸中只能将人搂得更紧。她大概知道姜壹对刚才哪句话过敏,有些好笑,但也顺着他讨饶:“好好好,不说对不起。” “不说对不起说什么呢,”她刻意地在姜壹耳边轻抽着气,“说爱行吗。” “我爱你的,小一。” 这是姜壹第二次听她如是说,而他的回答也是一样。 “我知道。” 没必要刨根问底,有时候稀里糊涂的更幸福,这一刻,就当这话是真的。他们相互拥抱在此刻,他牵着她心跳动,也就足够了。 “那我也知道,你爱我,爱我很久了是不是,小一。” 姜壹说是。 小玖好像很苦恼似的一声叹气,看不见表情,语气的确十足十地可怜:“如果我没给你捏那颗心呢,你是不是就不会爱我了,姜壹。” “不爱你,姜壹就不是姜壹了。” 这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让人挣扎痛苦的思考和纠结。 神农教导子弟,须建功立业有所成就,不得被世俗情感所耽误。但小玖救他重生后,他被长生不老冻结的时间,就只因她而流动了。整天别的什么事都不想干,只想陪在她身边。最初,姜壹内心常因此煎熬,总在夜深人静时自省,第二天却仍忍不住围着小玖转。 于是知道自己的心是出自她手后,面对她一连串的关切问询,姜壹的心中却实为窃喜。祖训家规自此不再在入睡前困扰他,他天生就该爱小玖的。 “这样啊,”小玖不依不饶,“那不爱我的姜壹是谁?” “不知道。” 姜壹平静地接下这一声质问,缓缓地重新开始搅动起下身,在喘息声起之前,他最后用一句好像是胡言乱语似的话收尾,耍了点小俏皮: “也许是姜稦……什么的吧。”—— 小玖:你的心是我捏的! 小一听到的:你的心是我的! “稦”音同“一”噢 小一是小玖的附属品,报一丝物化一下,但她俩的爱的确是不平等的。这就是文案里说的:真·为你而生 人神恋嘛,就让让小玖呗~ 第四十章野炊之趣 大队人马已经在周围的山里闲逛了四五天了,仍是一无所获,甚至连寻找的方向也无。 章尾山一脉的山都长得差不多,小玖说烛龙的宫殿以前建在章尾山的其中的一座钟山上,然时过境迁,竟是怎么也记不起来钟山是这群山中的哪一座了。她把这个问题抛给桃生,但他也是个不靠谱的,天天在那儿装出一副冥思苦想的回忆模样,生怕小玖嫌弃他没用。真拿什么问他,却是一问三不知,只搪塞说还没想起来。 白素贞也召集过这一带的妖来询问,没什么收获。西北地方的环境总是要恶劣一点,连妖都少很多,年纪还都很小。它们缺乏大妖教导,更没读过书,在听白素贞问出“钟山”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这里的山每一座还有自己的名字。要它们指路,就更不可能了。 “实在找不到也没事的,我也不是一定要一副壳子。没有也行,有更好罢了,”小玖心宽,“大不了我们就在这儿玩十天,就算最后还是没找到,这山山水水大好风光,也不虚此行么。” 在她的带头鼓励下,大家是越来越放松了。 那些非要跟来的长辈们自不用说,就第一天进山时脚底沾了几步泥。从第二天起直到现在,和西北这块儿达官显贵的饭局就没断过。每天有许多辆车从机场接不同的人进酒店,一个个西装革履板板正正,见到那些个族长长老都规规矩矩的。大羿开玩笑,说他们来这儿一趟,章尾市的安保级别都提高不少。 而学生们,在第六天进山的时候,带上了全套的野炊工具。 虽然山里不准生火,但他们一群修士,除非三昧真火之类的神火,其它的眼不眨都能掐掉,不会出什么意外。干粮盒饭每天他们都吃得够够的了,让吃饭这件事恢复一点乐趣,才是最要紧的事。 “原来野炊说的就是这个,”小玖蹲在旁边看他们扒拉土堆,有些怀念道,“我之前每顿饭都是这么吃的。” 上古时候,没有厨房没有灶台,往往都是拿几个石头围个圈烧起火,就地做饭吃的。 “那您的手艺肯定不错吧,要不一会儿您来掌勺?”姬易之把穿好签子的食物托盘转到她面前。 “可以啊可以啊,”小玖没有推托,有些跃跃欲试,“多谢你们,我之前都轮不着干这个。他们都不让我做就算了,我做了,端过去给他们都没人吃。特别是神农,百草都愿意尝,就是不愿尝从我手底下经过的东西,真是扫兴。” “……” “哈哈,”姬易之干笑,“炎帝许是怕夸了您后,您得了兴就一直做,会累着吧。也怪我,经您这么一提醒才开窍。” 他眼疾手快地抓回刚送出去的餐盘,呵呵道:“还是给我吧,皇女您等着吃就行。” 小玖手里一空,也不扫兴,转而拍拍姜壹的肩膀,怂道:“小一,你做菜吗?我想吃。好久没和你这么吃过饭了。” 于是托小玖的福,姜壹上阵当厨师,姬易之在他面前安排了一个锅和一个烤架,等着大饱口福。壹先生亲手下厨的饭菜,可不是一般人能吃上的。 “柴火呢,怎么还没拾回来?” 万事俱备,只差柴火,烧着便能起锅了。姬易之问边上的同学:“有仪她们往哪去的?” 同学与他指了个方向,姬易之就要动身前去看看情况,却见对面有人急匆匆地正往回跑,遍跑边喊姜壹。 “壹先生,壹先生,您快过来看看——” 于是饭也顾不上煮了,一群人全都涌过去。 · 此次野炊,必要硬件带齐了,但譬如柴火一类,漫山遍野的都是,带一顿反而麻烦。到了择定的做饭地点后,众人放下东西分工,一部分人在原地搭装备、准备食材,一部分人进山拾柴火回来烧。 屠有仪和吕弄溪就负责拾柴火,前者加入是因做事有条理、在学生中有威望,且认路;而后者,纯粹是大家想请他这个神农后人来认一认哪种树当柴拾回去比较容易烧着。 但书本上的知识在实际生活里总是仅供参考的,更何况,吕弄溪的药学书本里也不会提到哪种木材烧火好用。 最终,面对伙伴们求知的眼神,他顶住压力,硬着头皮提议道: “要不我们取一点烧一烧,烧完不就知道哪个好用了么。” 也只能这么办了。众人把捡到的不同树枝分了分类,挨个点着了看。分别根据易燃程度和燃烧的持久度、烟熏程度做了测评,最终选定了一种容易点着的和另一种耐烧烟少的。 他们最后踏灭火势,准备回去。 “等等,”熄火的同学叫住其他人,“你们快看,这个火坑下面的的地面。” 虽然不怕起火,但是他们烧东西,还是选择了一个土壤裸露、无植被覆盖的地方。点了小小的火,灭火拿脚踩就行。然而一脚下去,却发现软软的,有塌陷之感。 那位同学觉得不对,忙抬脚,反过来一看脚底板,什么东西连带着灰烬碎屑一起黏在了鞋底;再一看刚刚踩过的地方,浅浅的一个坑,盛着某种稠状的液体。 众人围上来,把每个烧过火的地方都仔细看了看。 现象如出一辙。 “这座山……”吕弄溪说出来自己都不相信,“难道会融化?!” --- 朋友萌进山还是不要起火哈~这些人的行为不具有参考意义 第四十章野炊之趣(下) 这个发现经小玖认证后,被定性为“重大突破”。 大家突然就忙了起来。屠有仪三个人抱着手机向族里传递消息,一个接一个的电话响个不停,电话那头都在问具体的情况,可现在他们只能跟这个坑大眼瞪小眼,也不敢轻举妄动,哪有什么确切的消息。 唯一能确定的是,只有这座山可以融化。他们刚刚把这章尾山脉的的其它山都点了一遍,泥土很正常,没有出现融化的情况。 电话挂断,三人都跑来说族里的长辈很快就到。 小玖点头,然后示意他们一起过来听白素贞问小妖话。 这些妖怪们普遍都一两百岁,这几天隔三差五地被叫过来,已经习惯了,并不惊慌。但见到它们对那古怪的坑展现出的惊奇表情,白素贞暗暗叹气,这次估计仍然问不出什么有用的话。 “不论是谁,生活在山林都知道这里不能见火,加之此地干燥,大家就更小心了,”年龄最大的一只两百多岁的老虎妖开口,“我活着的这些年,章尾山里的确起过大火,但都是闪电劈下来点着的。不过这种火的势头熊熊,我们虽是妖,烧的时候也不敢靠近,敢靠近的时候,往往火已经停了好几天了。许是……这山在那时候已经完全冷却熄灭了,所以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 “难道没有猎人来此打猎,就地生火时有所察觉吗?”屠有仪看着这些动物化的妖们,想到。 “近几年都没什么猎人了,因为动物少了。以前造蜡烛都是人工的,现在造蜡烛都是工厂,那污染排放的……我们那些兄弟姐妹活得是真不容易啊,娘娘您几十年也不来一趟,把我们扔在这儿……” 老虎精可怜兮兮地看了一眼白素贞,后者有些惭愧,摸了摸它脑袋,意思补助的事儿一会儿再说。老虎精满意了,接着回答: “这边的人现在都靠旅游赚钱,也都不打猎了。家家户户都有灶台,很方便,山里生火现在抓到还要罚钱,就更没人敢干了。” “一百年前呢,那时候总有猎人吧。” “有是有……”老虎精顺着问题答,神情变得古怪了起来,不确定道,“但好像都不会到这边来打猎。” “为什么?” “因为……因为这座山里没有动物。” 老虎精被自己总结出的答案吓到,左右看看旁边伙伴们的脸色,发现它们都因为它这句话而若有所思起来。它和其中几个交换了眼神,语气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我们不知道为什么,平时看到这座山就不想靠近,有点……有点排斥,下意识的。若不是您刚才追着问,我怕是还没反应出。” 它有些局促,讲着讲着也觉得这座山邪门儿起来。但周围一圈人的情绪看上去都很稳定,好像并没什么值得担心的。特别是中间那位长得惊为天人的男人和他身边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动物的本能让它觉得这二位十分亲近可靠,于是瘪下去的胆子渐渐地又回来了。 “这山里肯定有东西!”他笃定道,“各位修士大能,可以融一个洞出来,进去看看,便可知晓。” “这山体,除却植被覆盖处表面薄薄一层有泥土,其它像这样的裸露处,甚至内部,应该都是这个东西。” 小玖刚沾了个指头,此时正盯着凝在指尖的那层硬壳瞧。前几日她刚用此在姜壹身上画过画,此时对它再熟悉不过了。 “——蜡烛。” 姬易之眉毛一挑,也去蹭了些儿,仔细看过后点头道:“还真是。” “既然是蜡烛,那估计就跟烛龙大神有关了。专门拿一座山整成这样,里面就算不藏着黄土,必也是什么其它稀世珍宝。” 老虎精竖着耳朵听。它没想到被叫来话,反而能有这样的收获,精神为之一振,偷偷瞄了眼旁边的火坑,问道。 “您现在要下去看看吗?” “当然要——” 浑厚的嗓音从远处传来,屠有仪闻声一愣,辨出是族长的,赶紧回身迎上去见礼。 邹敬摆摆手,仍朝着姜壹说话:“壹先生和皇女稍后,先叫几个人下去探探虚实,总不会错。” 另两位族长也赞成,小玖没发话,戴着的墨镜口罩并未取下来。 “那谁去呢?” 吕弄溪一样觉得该有先遣队,只不过这人选难定,叫谁去都不合适。他提出自己的疑惑,没曾想却被姬易之瞟了一眼。他觉得这一眼神怪怪的,让人感觉自己又犯了什么错。 三位族长倒是面色自若,该是来时路上就打点好了一切,此时向后一招手,三位少年沉默地走上前来,来自不同的氏族,是同来的九福学院的学生。 吕弄溪认出其中一位,是最开始发现坑不对劲儿的同伴。那人不复先前一路上的活泼开朗,眼睛看着地面,抿着唇一语不发。 他登时明白过来,脸色刷地一变。 他欲言,但吕元义没给自己儿子再生是非的机会,抢先一步理所当然道:“这三位是我三氏门生,此番历练机会不可多得,就叫他们去吧。” 第四十一章烧山探洞(上) 小玖闻言,脸侧了侧,黑黢黢的墨镜正对着吕元义,确认道: “三氏门生?” 吕元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又朝后递了个眼神,那三位小朋友接受到信号,木然地上前一步,报上姓名和籍贯,声音机械。 闻者皆心中有数:这三位族长必是相互协商好了的,各族出一个壮丁。这探山危险莫测,要死一起死,人头损失相互抵消,谁也不吃亏。 “我去吧。”姬易之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压下翻腾的怒火,最终平静地说出这番话,省去了无用的理论。 “我也去。”屠有仪紧随其后。 吕元义眼疾手快地摁下了自己儿子。 姬若天的眼珠子骨碌骨碌地在姬易之身上转了圈,似是有所考量,半晌开口:“不行。” “有仪,别胡闹,”邹敬也斥责屠有仪,“现在还没到你逞威风的时候。” 言下之意,在这里折了这俩,不划算。 屠有仪皱着眉头,她不擅长反驳和违抗,一时间无话可说。但姬易之可不怕,瞬息就打了满腹草稿,预备怼他那高高在上的老爹。话到嘴边,余光却在这时瞥见小玖动身。 他心下一动,忽然就不着急了,等着看皇女发挥。 小玖没参与他们的争吵,而是优哉游哉地踱步那三位男生中的一个面前,摘下眼镜拉下口罩,凑近了朝他一笑。 “还记得我吗,小朋友。” 吕弄溪看过去,片刻后恍然。 这人就是开学典礼那日刁难小玖的那位。当日因同出一族对吕弄溪百般劝阻,今日却连头也不敢抬了。 他心中说不清是何等滋味,父亲诸多暗示让他不要多嘴,而小玖此时对那人的笑容,他也看不大明白。 她……是在幸灾乐祸吗? 小朋友此时一声不吭,但侧脸凸出、咬得死紧的腮帮子曝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那日他将皇女指认成鬼,还污蔑她捣乱,闹了好大一个乌龙,将三界都扯了进来。事后没被追究,已经是万幸了。可也许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吧,该来的总还是来了。 刚刚,族长助理打来电话提出要求的时候,连带着他父母的口信一并捎到了,让他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牺牲他一人,他那一支脉都能得到好处。若是他执意说不,就算回去,也将在家族中永无立足之地,多的是人会怪他不识好歹。而现在,又迎头撞上本就有怨的小玖,他原本存的这些人能临了了良心发现、高抬贵手的那点侥幸也不再了。 他心如死灰,听候发落。 “小朋友,帮我拿着伞,和衣服。” 悦耳的轻笑随着一阵沁人的馨香,兜头朝他砸下来。他下意识抱在怀里,抬头要说什么,却在视线触及小玖时立马移开了。 她已经在有模有样地做着展臂拉伸,全身上下一套背心短裤的运动装,青春洋溢,曲线毕露,胳膊大腿白到扎眼。 毕竟还在太阳底下,小玖把外套、伞放了,屠有仪自觉地撑了一把走上去。 “您……这是何意?” 姬若天明知故问,装得很惊讶。 “我和小一下去看看就行。” 姬若天还想客套,被小玖抢了话。她扭头向还傻愣愣杵在那儿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的三位,问道:“融个洞出来,会吗?” 三人大梦方醒,连连点头:“会……会的!” 除了帮小玖那东西的那人一番激动后发觉自己没手干活,只好站一旁呆着,面上一派劫后余生的怔忪。另外二人早迅速找了片空地,着手开始布简单基础的火阵。 小玖在他们身边蹲下,夸他们动作熟练,语气肯定又真诚,给人夸得耳根子通红。 吕弄溪心里着急,趁着父亲放松了警惕,偷偷蹭到小玖那儿,嘴唇不动,只用气声反复: “大凶,大凶!” 提示的正是姬易之此行前占卜的那一卦结果。 小玖显然没意会,好不容易听清了,第一时间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饱满的胸脯,绽出自信的笑容。 “是啊,谢谢。” 吕弄溪呆滞,被她给整不会了,忙着脸红,一下忘了自己本来要说什么。 小玖仰头大笑,勾他的肩膀,拍拍。 “别怕,死不了。” “这可不是什么谦辞。”她看吕弄溪沉默着,还用那种眼神看着她,于是认真解释。 “我是真的死不掉。” --- 小玖与天地同寿的,就算肉身消亡,精神也永存,于她而言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第四十一章烧山探洞(下) 烧山坑洞的大小被精准地控制在了直径大概一丈宽的范围内,向下深入。要控制火势向下,所需要的火阵就会与常见的有所出入。姬易之善八卦,阴阳五行与阵法相通,所以也蹲过去帮忙。 吕弄溪翻出他带的烫伤药,捧着追问小玖要不要擦一擦。 “给小一擦擦,我没有肉身,就不用了。” 他于是又去献给姜壹,却见屠有仪还在毛遂自荐,只能先等在一旁。眼瞧着师姐为了让壹先生带上自己同去,已经想到要当众表演剑势证明自己一定能帮上忙。 吕弄溪知这遨游蜡海并非易事,虽然明白屠有仪此举是出于对皇女二位的关心和责任,但他和姬易之的态度一样,自私地以为更需要担心的是屠有仪。所以他二人沉默,出于对师姐选择的尊重,也寄希望于皇女能出来像先前一样阻止。 可没想到,小玖好像真的被说动了。 “想去就去。”她和先前一般说辞。 姬易之蹭一下站起身闪现过来,一把把屠有仪拉到身后,张嘴就要与小玖分辩。可脑袋一转,意识到从头至尾小玖只是答应了一嘴,并无可分说之处。 她一向如此,对待他们所有的行为都是如此包容,想就做,不想也不会强求。 他干张了半天嘴,最后只能无奈地回头朝屠有仪叹息。 “我还是觉得……太险。” 屠有仪挣开他拉上自己的手,欲拔剑与他,叫他看好自己就算打他姬易之十个来回也不带喘的。 但后者并未像从前那般抱头就跑,而是低头看着自己被放开的手,平静道: “那我也去好了。” 小玖说好的,几乎是来者不拒。 只可惜那三位族长以为安排好了一切,先行上车休息了,不在场,否则定又要将这二人臭骂一顿。吕弄溪能想到后果,也知道若是自己此时开口,父亲定又会对自己失望。 “我……” “我去!你们都不许!” 桃生吵吵嚷嚷地赶过来,护犊子似的拦在小玖面前。 “我还没发话呢,轮得到你们吗。” 好不容易,白素贞放他出来自由活动了,远远过来就听到这边在争吵,抢着要保护小玖。这事儿怎么能越过他去?要知道,当年他愿意和白素贞从冥界离开,就是因为对方答应会教他本领,让他有能力能保护娘亲。 白素贞告诉他,娘亲喜欢到人间玩,而人间凶险万分,需要妖保护。他深以为然,且觉得果然如此:他从小就不大喜欢人,总算被他找到原因了。可人偏偏是按照娘亲那个模子刻出来的,他没法完全恨起来。他勉强接受了姜壹,并不代表他能眼睁睁看着人争在他前面去保护娘亲。 “我的娘亲,我自会护着,”他昂着头,拍拍胸脯,大发慈悲地接着说,“至于姜壹,托娘亲的福,我一并照看了便是。” 在桃生一番胡搅蛮缠后,屠有仪三人的同行可能被完全掐断了。三人中有两人松了口气,一人掂量了一番自己和妖族少主的武力值,觉得后者比自己更有能力护驾左右,最终也放下了心。而桃生,因为被小玖揉了遍脑袋,觉得自己又干了件让娘亲高兴的事,于是也很高兴。 皆大欢喜。 正好,这时火阵那边通传,一切准备就绪。 桃生当然第一个下。他给自己全身施了个阻隔咒,不然等下上来,扣蜡烛估计也得半天。这唯一的准备工作做好,下一秒他就踩到坑里去了,溅起一阵蜡花。 高温下的蜡油流动性和水一样,但行到半空中就凝冻住了,重新落回沸扬的热蜡坑里去。周围闪避的一圈人见状又凑了回去,转而有些担心地想要看清油面下的情况。 除了咕嘟咕嘟冒上来的几个油泡,别的什么也没有。 “皇女,您要不先等等少主的消息再动身。”屠有仪建议道。 “无妨。” 小玖干脆利落地跳下水,能看出姿势上下了功夫,弧线很优美。 姜壹紧随其后。 两阵子咕噜咕噜泡冒完后,坑面重归于静。 预想中的蜡油翻腾、地震山摇、风云变色……都没有出现,他们在外头忧心忡忡地目不转睛半天,到后来都有些尴尬了,觉得刚才出发前那么紧张是在瞎操心。 只有屠有仪还一眨不眨地盯着坑面,手中的剑一直保持着出鞘的动势。 “再找个人下去看看。” 姬若天从车上下来盯了半天,风平浪静,有些不耐烦了,视线又开始在刚才那三个男生身上打转。 那三位如遭雷击,心知这回大概没什么人能来救自己了。 姬易之刚准备骂人—— “都下来看看呗。” 众人望去,这才发现坑面上探出一个头来的小玖。她慢腾腾挪到岸边,支着脑袋朝他们招手,笑容灿烂,动作闲散。 “底下有什么?”邹敬急吼吼地问,连尊称都忘了说。 小玖回想了一番,答道: “有鬼。” “别的不知道有没有,还没找到。” 众人一时不解这回答,或者说明白了,但不敢相信,于是一个个又不吱声。 “真不来吗。” 小玖自顾自地在油面上向后仰躺开来,半浮半潜优哉游哉,神情间一派享受。 “很舒服,跟泡温泉一样。” 第四十三章鬼影幢幢(上) 此鬼亦为真鬼,这山体内到处都是,粗略一数就可看出比九福学院这次带来的鬼还要多,让人恍惚这到底是烛龙的老巢,还是冥界的避暑山庄。 既然是鬼出了问题,那必然要找大羿这位宗布神是问。 小玖坐在岸边,一边旁观学生们一个接一个下饺子一样跳到坑里去涨见识,一边拨通了大羿的电话: “你这宗布神又有大麻烦啦,还不赶紧……” “——找我什么事。” 大羿即刻便瞬移至此,电话还接通着,人却已经和小玖面对面了。 “嚯,您这一副做派,咱们现在到底是在山里还是在海边呀。” 他此时还有心思打趣,这调侃也并非空穴来风。小玖坐在蜡池子沿,小腿拍浪,身后还有姜壹周到地打着伞,一身运动装被此情景衬成了泳衣,活脱脱像是在海边度假,就差手上来杯椰子水了。 “你来得正好,”她仍对着手机喊话,声音靠听筒送达,眼睛往下给大羿示意,“这下面,全是鬼呀。” “宗布神,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大羿心知小玖那一阵一阵的玩闹劲儿又上来了,但闻言边再没心思陪她演出来往。若那底下的情况真如她所说,那他这个宗布神这么多年还真是白当了,事情该是已经脱离他的掌控。 这些天,他不愿与人同行,就待在酒店看鬼,以及照料姜苗,顺带着处理点冥界呈上来的事务。可没有哪条报告里写道,人间的一处,集中聚集了这么多从冥界出逃的鬼。 他没耽搁,翻身进池子一探究竟。 眼睛一闭一睁,适应了底下的黑暗,能视物的第一瞬,迎面撞上的就是一只幢幢的黑影。大羿眉头皱起,围着它绕了一圈,确认了这真是一只被困在蜡油里的鬼。 该是困于此有些年头了,这黑影只有虚虚薄薄的一张壳子,里面的三魂六魄早就消散于这茫茫天地。 这只鬼,怕是永世不得超生了。 大羿摇摇头,转身,为视界内几乎不间断的暗色而震惊到争嘴差点吞了口蜡。 这座不高大的山,谁能想到它的内部,有这样庞大数量的鬼。大羿怔怔然往下潜,每进二三步都得避让一只。越深处的鬼影越淡,还有一些破碎的,想来是被这许多学生不小心撞散了。 这些鬼影无一例外地都朝着一个方向,大羿潜下去看了,还抓瞎摸了一遍,什么都没有。他站在最深处沉思的的时候,碰上了刚仔细搜查了一圈回来的屠有仪,对方也是摇摇头。 难道其中的东西已经被谁拿走了不成? 大羿匆匆上岸,召鬼使来把这万年来所有逃出冥界不知所踪的鬼名单都交给他。托上次鬼口普查的福,这份名单抽调出来还算容易。他将那厚厚的一沓分了几份,交给屠有仪她们,请求帮忙到山里看看能不能和那些鬼对上号。 这比照工作量巨大,好在他们人手够,花费了一些时间后,也完成得七七八八了。大羿接过经过筛选出的、在底下被认出来的鬼名单,按年份排着序。 除却那些根本连身体轮廓都快消散了的、最深处的那些无法辨认的鬼影,剩下那些当中,能辨认出来的、时间最早的那只鬼,可以追溯到七八千年前。而近的,居然只在几十年前。 大羿面色沉沉。 照此时间推算,事情该是早就脱离他的掌控了。只不过千年来每隔那么几十年作乱一次,他完全没注意罢了。 女娲召他任宗布神,他却出了如此大的纰漏,当真不该。当今能做的,只有尽力查清这地下有什么、在何处,方可弥补。 他深吸一口气,面朝小玖跪下,欲要请罪。 “别说那些一大堆的浪费时间啦,找底下的东西要紧。”小玖在他出口前就先打断了他。 “在这地下有东西?有什么?” 吕弄溪今天憋气的时长太久,现在脑袋还有点晕乎乎的。他发誓这一下午,山里头各处无一遗漏,都找过了,但别说黄土,连成型的土块石头都没见到一个。 什么烛龙的宝贝,把这一山的蜡掏出来做蜡烛兴许还值一些钱。 “肯定有,不然这些鬼在找什么。”小玖屈起一条小腿,撕着上面的蜡皮玩儿,语气散漫又不容置疑。 “但这么多鬼都来找,会不会其中有一只,已经拿走了呢。” 姬易之同样狼狈。一开始的布下的火阵只需要小小化开一个坑,可后来确定里面安全后,他就得着手开始扩大,制造出能融化一整座山的火阵。维持到现在这么久,人都快虚脱了。 小玖才注意到他的惨状,叫屠有仪下去把还在山里面的人叫出来,同时也让姬易之停手。 “先不用纠结这座山了,这样找找不到的。” 小玖拨开姜壹撑得斜斜地伞,眼瞧着日薄西山,觉得今天的收获依然不少,该打道回府了。 “东西呢,肯定还在。因为刚刚,还有另外一只鬼来过,但一会儿便走了,”她拉上姜壹一起佐证,“小一也感觉到了,对吗。” 姜壹点点头。 方才确有鬼气,和那天在湖滨感受到的一样。只不过那时候大家都在热火朝天的比对鬼脸,只有她俩的还能分心感受这个。 “是封雨吗。”吕弄溪这一问句的口气有七成笃定。 “可能是吧。”小玖准备走,着急把脚上的蜡搓掉。 屠有仪又不淡定了:“若真是他……皇女,老师,您二位一定要多加小心,要不今晚,我去……” “我——我来!” 刚从蜡池子里滚出来的桃生跌跌撞撞地奔过来,扯着嗓子费劲儿地盖过屠有仪的声音。他一边跑,身上蜡就一边凝固,动作一大了还掉渣——这些他都不在意,只在跑到小玖面前时,不客气地剜了屠有仪一眼。 “娘亲,你别怕,有我在,管它什么刮风下雨的,我都能保护好你。” 这回话说完,他得到了娘亲的拉手。于是一整个回程的路上,他都牵着,脸上幸福的笑容一直没有落。 第四十三章鬼影幢幢(下) 忙活了一下午,大家都累得够呛。 中午那顿野炊没吃上,晚上,三氏各位长辈特别安排了一顿丰盛的宴席,并在开饭前发表了一番重要讲话。 大概内容就是今天辛苦大家了,请各位再接再厉。 小玖没有听,因为她早就动筷了,哪等得到那些一下午什么力气没出、只知道使唤人的家伙喋喋不休完。 她蹲在椅子上,姜壹喂一口她吃一口,很快吃了个半饱,分心注意到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在转桌子。她疑惑地看了一圈其他人,最终对上吕弄溪饥肠辘辘的眼神,困惑: “你们怎么都不吃呢。” 吕弄溪克制道:“长辈们还没发话。” 小玖嚼着腮帮子抬头,听了十秒那上面拿话筒的在说什么,然后转头,冲桌子上的小孩们点头: “我发话了,吃吧。” 众人如蒙大赦,轻手轻脚地往嘴里狂塞东西,怕动静太大,长辈发现了会斥责失礼。 事物落进肚子里,大脑才有空想别的事儿。姬易之吃完第一轮,嘴巴咀嚼事物的动作暂缓,问小玖: “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小玖显然还运行着吃饭模式,往餐桌上看了眼,回答他:“什么怎么做,羊肉串吃完了签子放桌上就可以呀,你不知道吗。” “……不是,”姬易之停下来赞叹了一下她的脑回路,“我是说,烛龙,那座山,还有鬼,接下来我们应该采取什么行动?” 吃着东西的小玖歇了一口,姬易之巴巴等着吩咐,却见她又接着嚼嚼嚼,好像就这么一会儿就忘了他还说过话。 屠有仪放下筷子,认真地建议: “皇女,从您提醒过后,回来的时候直到现在,我一直警醒着附近有无鬼的气息,但并未感受到。可见那封雨与一般的鬼大有不同,有神志,甚至有谋略,善诡遁之术。” “敌在明我们在暗,太被动了。我觉得,我们应该出其不意,主动出击。前几次皇女和老师您发现他都未理会,他必有所松懈。等下一回他冒头,我们就杀他个猝不及防。” 小玖被她如炬的目光盯着,忙吐掉嘴里的骨头,用力点了点头。 “唔……等冒头再杀,那好像也很被动……呀。” 吕弄溪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看法,却见师姐果然还是低落下来,着急忙慌地另开一个方向。 “我觉得,当务之急还有一个问题需要弄清楚:连皇女都不知道烛龙留下过这样一座山,那些鬼是怎么在八千、甚至是万年前就知晓此事的呢?” 小玖补充他说的话,解释到:“我不知道这山很正常。烛龙爷爷身化天地的时候我并不在旁边,且那之后也再没来过这里。” 吕弄溪接道:“但鬼知道,那就是不正常。您还记得那老虎妖说的吗,他们这些动物平日里都对那儿莫名抵触,我想了想,只可能是山中设置了某些禁制,让它不易被注意到,降低被发现的可能。” “山里能认出来的最早的鬼都在八千年前,那些认不出来的肯定都是更早以前的。而烛龙大神身死也不过万年,在有禁制保护的情况下,那些鬼何以在大神方逝没多久就发现这一处所的呢。” 小玖不知道听没在听,慢悠悠地搅着调羹,不小心抬头又对上了吕弄溪较真的眼神,又忙应对道:“小白她带着桃生不是跟老虎妖去走访民生了么,等她回来呗,看看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三人看出她的敷衍,都不说话了,一腔热情熄灭,埋头吃东西,动作都迟缓很多,勺子老磕到碗。 “哎呀你们今天已经很辛苦啦,”小玖试图找补,怕情绪低落影响小孩消化,糟蹋了食物,“信我的,回去洗个头洗个澡,杯子盖上,香香地睡上一觉,就是接下来必须得做的头等大事!” · 虽然心中还有诸多困惑,但洗完澡全身放松,连紧绷的神经也有所倦懒。屠有仪心生困意,想着今晚大概除了睡觉别的的确什么也做不了了,于是上床盖好被子,伴随着香薰蜡烛中好闻的安神精油味儿沉沉睡去。 一睁眼,又是白天。 屠有仪脑袋还晕晕乎乎的,山啊水啊,在她眼中打转。 ——不对! 她刚刚明明在睡觉来着! 屠有仪毫不留情地给自己脑袋来了几下,让它不再犯晕,极力睁开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 三位族长,旁边站着三个低着头的年轻人,面朝着小玖和姜壹。 她清清楚楚地听到吕元义说: “这三位是我三氏门生,此番历练机会不可多得,就叫他们去吧。” 这场景分明已经发生过了…… 她愣在原地一动也动不了,惊悚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安慰自己也许是在做梦。 “我去吧。”姬易之的声音。 紧随其后的是—— “我也去。” 她的声音。 屠有仪僵硬地转过身去,和另一个自己面面相觑。只不过,对方好像看不见她。 她迫使自己镇定,这也许不过就是一个稀奇古怪的、头回做到的一个第三视角的梦罢了。 深吸一口气,她稳下情绪开始打量四周,一切都跟今天下午一模一样,看来这个梦就是从那时采来的片段……吧。 看着看着,忽的,她瞳孔一缩,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不自觉地后退。 视线定点处的身形,是大羿。 屠有仪下意识到身侧摸剑,可她此时穿着睡衣,哪有地方佩剑,这个梦也并未配一把给她。 这是个不懂事又古怪的梦。 她下了结论,面色沉沉地瞪着不远处的大羿。 首先,下午的这个时间点,大羿根本还没来。 其次,他好像能看见她,还在冲她挥手。 --- 梦一般都是第一视角的,在我们的梦里我们都是全知全能的,甚至能改变梦境的走向。但这个有点不一样。 欲知详情,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四章一夜好梦(上) 小玖废了好一番功夫才安抚好这些学生们。 好吧,其实她只在对屠有仪解释情况的时候废了点口舌。只要给这位靠谱的小姑娘讲清楚了,她就会帮着稳定局面,代小玖一个个地去和那些同学们解释。 但光说服这个姑娘就已经够累了,她靠谱,因此也肘。小玖反复和她说:她们现在正在一个梦里,她包括她眼前的自己都是这个梦境的旁观者,所以不要害怕,拳头可以松一松了。 屠有仪面色凝重地听她说,却仍是不信小玖也是从现实世界中来的。 “请您证明。” 她又下意识做出要拔剑的姿势。 小玖有些无奈地大羿对视了一眼,后者还在揉胳膊,因为刚见面就挨了屠有仪一拳。 “我试过了,讲不通的。”大羿已经放弃了。 但小玖不想也挨这一拳,于是推出了姜壹: “你老师,你总认识吧。仔细看看,如假包换,童叟无欺。” 屠有仪就算在这时候对上姜壹,仍有些发怵。尽管面前这个有可能只是个幻影,她也没敢真凑近“亵渎”,随意瞟了几眼分不出真假,心烦意乱道:“那边也有一位老师,我怎知是真是假。” “请您证明。” 她重复。 小玖有些苦恼了,最终还是不得不采用她不想动用的证明方式。 “立正。” 屠有仪没反应过来,但身体已经反应过来了。戒备的动态即刻解除,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原地踏了一步,脚后跟并拢、脚尖打开六十度,随即拇指移动到食指的第二个关节,中指贴上了睡裤的裤缝。 ——一个完美的站姿。 “好了,现在信了吧。”小玖叹气。 屠有仪的身姿依然挺拔,上体正直自然挺胸,完全点不了头。 “既然这样,就再帮忙把那边的小吕和小姬他们一起叫过来吧,”小玖眯眼瞧着那方向,面色有些不忍,“再晚点,我怕他们打起来了。” · “所以,我们现在是在梦里?” 吕弄溪看天看地,又跑到那据说是梦境之人的每一个面前仔细端详过,回来仍然难以置信: “我们为什么会在梦里?这是哪来的梦?” “不会是烛龙大神的吧!”吕弄溪大胆猜测,汗毛倒立,“难道他老人家一直在视奸我们?!” 小玖乐不可支:“烛龙爷爷已经死了,怎么还会……” “啊——” 几道人声混合的惨叫。 原本和电影一样平稳播放着的梦境突然发生变故。 坑边一阵骚乱,背对着那地方站的吕弄溪被溅起的好大一泼蜡油吓了一跳,慌忙躲,逃到半路发现,那些油径直穿过了他的身体。 他心有余悸地转身,却看到更让人惊恐万分的场面。 下午的时候,小玖提出她下去打头阵后,争吵和矛盾就停歇了。一直到火阵建成、坑洞融化,最后姜壹下去,一切都很顺利平和。 而现在他眼前,入那坑洞的却是三氏的位族长。 吕弄溪下意识要上去拉自己的父亲,明明看到手碰到了一起,结果却什么都没捞到。 父亲他们并非自愿,而是惊叫着被推入坑洞的。推他们的人,正是被小玖叫过“小朋友”的那位男生。 此时他面色凶狠,对着那三位族长破口大骂,斥他们道貌岸然假仁假义,还说他们活该遭此报应。这坑洞底下最好是有什么吃人的鬼怪,将他们吞了才好。 然后下一刻,蜡坑中心真的出现了一个漩涡,将那三位挣扎哀嚎不断的族长卷了进去。 吕弄溪废了好大的劲儿才用理智压下自己上去前救“父”的冲动,腿脚有些软:眼前的这一切对他的冲击实在大了些。 男生骂得这样起劲儿,周围竟也没有一人上前阻止他,甚至还有所附和。吕弄溪甚至还看见自己在一旁夸那男生干得好,张口闭口抖落了亲爹一堆罪行,直呼其名吕元义,说他是罪有应得,而男生是在匡扶正义。 不仅仅是他,屠有仪和姬易之也对男生歌功颂德。吕弄溪第一次在师姐脸上看见如此谄媚的笑脸,十分不适。 “怎么……怎么搞的。” 吕弄溪再不忍看下去,心中各种可能闪过。最害怕的是这个所谓的梦是某种预言征兆,是烛龙给他们的警告,意思是再觊觎他的宝贝,他们这些人就会死……之类的。 他越想越不安,急急忙忙回头找小玖要安全感。结果这一回头,看见了另一个人—— 正是那在这梦中独尊的男生现实中的本人。 他原本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不远处坑洞的情形,隐隐震惊和兴奋,察觉到吕弄溪的目光后,又瞬间转变为无措慌乱,低着头躲。 吕弄溪想到自己收到的惊吓,少见地生气起来,三两步走到那人面前,质问道: “是不是你搞的鬼!” 第四十三章一夜好梦(下) 男生被他喝退一步,手脚并用地说不是。 “那这——”吕弄溪动作夸张地指着眼前的一切,“怎么这个梦,是以你为中心的?我刚可看见了,你在偷笑!” 男生懵了,一下被指认了这么大罪名,他一下都无从辩解,眼睛和嘴巴无助地长大着。 “小溪,冷静些,”屠有仪过来吧吕弄溪拦住,“这是梦,那不是真的伯父。” 吕弄溪被带得踉跄,却是没再发脾气了,而后直到回来小玖的身边,都保持沉默,看着“父亲”沉下去的蜡坑面出神。 屠有仪见他好了些,转身把男生提到了小玖面前。 手一松,他一跪,趴了个端端正正,连声说自己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小玖蹲下来歪头找到他正脸面对面,一针见血问道,“但是你是这么想的吧。” 男生顿时收住哽咽,眼睛里一瞬间闪过的神情很复杂。小玖分析不明白其中的情绪,但她要的答案却已经明了了。 “原来这是你的梦。” “我们现在都在你的梦里。” 全部人闻言都似懂非懂,只有大羿露出了一个了然的表情,饶有兴致地道:“怪不得。好久没看到这样的保险设计了。” 姬易之认为自己从头到尾都还算冷静,也听得用心,但此时仍然忍不住重复耳朵刚抓住莫名的词汇:“什么保险?不是梦么,怎么又扯上保险了?” “就是锁。” 小玖自己在心里夸自己新词语概念用得真棒,可惜当前情况没人出来恭喜她,只有姜壹闻言翘了翘嘴角。 她高兴了,接着解释:“这个梦是一把锁住重要东西的锁,它在测试我们是不是它的‘钥匙’。” 姬易之似懂非懂,还要再提问时,蜡坑那边又出了新情况。 平静的蜡面开始像沸腾的粥一样咕嘟咕嘟冒起泡,期间天空不断聚拢乌云,闪电在云层中流窜,漫天的电光甚至能够亮彻他们每一张仰起的面。 屠有仪今晚不知道第几次懊恼睡觉的时候没抱着剑,此时只能握紧双拳,自觉地站到了所有人身前,一错不错地盯着这诡异的变故。 “我们还是在做梦,别怕,”小玖伸手覆上她的拳头,露出个轻松的笑容,“而且看样子,这个梦很快就要结束了。” 屠有仪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在她的笑容中放松下来。 不远处,坑洞中的泡泡们更加热闹了,你拥我挤地先后冒头、又依次破裂。水平的蜡面在这样的声势中好像发生了一些变化,中间凸起来了一些。那一片的泡泡主动勾勒出一块不是很规则的形状,密密麻麻地挤在那个轮廓旁,直观地告诉所有人里面将会出现什么东西。 虽然屠有仪没有像姬易之那样的能力,但此时也有预感接下来眼前将会出现什么东西。 果不其然,黄褐色的物体从蜡面中析出,露出尖尖一角。 ——黄土! 屠有仪几乎是不暇思索地认定,侧面证实这个猜测的还有那此时站在坑洞前的男生因为兴奋和狂喜而扭曲的脸。 他得意地大笑完,然后俯身去够那块绝世宝物。 与此同时,屠有仪爆发出自己生平最快的速度,朝那个方向伸手奔去。她全然听不见身后小玖的叫喊,也忘记了梦境不可触摸。 因为这块黄土是那样真实。她渐渐靠近,恍惚还闻到了别样的土香,若有似无的。 她奇迹般拍开另一双争夺的手——居然能碰到——然后一刻也没停顿地将手臂拥成抱起那块土正正好好的大小,稳稳当当地向下…… ——扑了一场空。 什么蜡坑、黄土顷刻间都消失了,天光大亮,屠有仪在坚硬的地面上结结实实地摔了个跟头。 她很快被姬易之扶起来,带回小玖身边。即使整个人都还疼得一抽一抽的,她也没忘记先请罪: “皇女,老师,都怪我手慢了,才……” “和你没关系,”小玖伸手揉揉她的脸,上面红肿即刻消失不见,“应该怪他。” 通过她视线的落点,男生再一次成为众人的焦点,惶恐万分,腿一软,又跪了。 “我真的什么都没干……”他如泣如诉。 “你先别着急哭嘛,我话都还没说完,”小玖又走过去帮他擦眼泪,“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没想拥有那块黄土,那我们现在就能够拥有这块黄土了。” 男生收住眼泪,没听懂这番为自己开脱的解释。 倒是一旁的姬易之有所顿悟,长长地哦了一声:“那个梦,就是黄土的保险?” 小玖点了点头,示意他们看看四周。 “这个梦也是。” --- 下章解释“保险”的意思 猜猜下一个是谁的梦? 第四十五章梦的起源(上) “您早就知道我们会碰到这个梦吗,或者说,这道锁。”姬易之逐渐跟上了小玖的思路,开始反问她。 “现在又是怎么反应过来的?”小玖话里话外的意思,算是认下了他的猜测。 “您穿了衣服。” 小玖低头看自己今天不同于任何一个夜晚的、至少该遮的地方都遮了的穿着,抬头不吝夸赞道:“真聪明!” 俩不着调的在所有人莫名其妙的目光中击了个掌,疯疯癫癫,收放自如。 “其实你说对了一半。我知道肯定有一道保险,但不确定是梦。” 她今天睡觉前穿上衣服,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等等,”吕弄溪害怕自己再不插嘴,往后的话就越听越糊涂了,“为什么说这个梦是锁,您刚刚说它在测试我们是不是‘钥匙’,怎么测的?” 小玖接下这一串问题,预感到接下来要废好大一番话,先深深地吸了口气。 “你知不知道有一种香,闻了之后能够见梦到内心最真实的渴望。” 姜壹心虚地一颤,被小玖捕捉到了,后者还乐乐呵呵地找到证人似的抓着他向众人进行更有力的说明:“你们看,小一就知道。” “这香是我大姐发明的,对我起效过一次,那滋味真是……”小玖脸上露出幸福的怀念笑容,并送给姜壹几个秋波,盼着他能明白。 众目睽睽之下,姜壹的脸色还是不可遏制但变红了。姬易之仍然是所有学生中领会得最快的,短促地咳嗽一声,试图在更多人反应过来之前挽救道:“吕弄溪还没听明白呢,您继续讲。” “噢噢,”小玖决意等梦醒了在姜壹耳边再提一提,此时先按下作罢,“提到那个香是因为,这个梦与那香的作用类似,也是人内心渴望的映像。” 她又看向那个小男生,眉飞色舞道:“为所欲为,心想事成的感觉,不错吧。” 男生羞愧地低下了头,嘴一张就开始道歉。 “认什么错,梦是自由的。连想都不敢想的话,那也太没意思了。” 小玖对他的熊心豹子胆给予肯定:“再说了,那三个老头本意是让你们去死,你想送他们去死,也没什么不对。” 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只有她才能这样无所顾忌地说。吕弄溪闻言,想到什么,忽然面色惨白。 下午他父亲要叫这几个人送死,他尝试劝阻,但在无果后便放弃了。要不是后来小玖争取,父亲的打算还真就成了。然而刚刚,反过来是那三位族长被强制去死,他就全然无法接受。 他一直看不上血统论,并认为众人平等。但危急之际的做法暴露的是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事实摆在眼前,他不得不承认:三位普通学生的命,或者说三位血统低劣地位低下的普通人,和三氏高贵的族长相比,他其实认为后者更珍贵,更不可被冒犯。 嘴上说着人人平等,但他从小到大见多了父亲和各位叔伯们颐指气使的模样,不齿,但竟然日渐习惯了,直到今日不自觉流露出来。 他从前表现的一切高风亮节,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吕弄溪深受打击,可点拨他的小玖仿佛真就是随口一说,意识到偏题了很快又给拐回来。 “梦能成为锁,就说明这个美妙体验其实是个考验。” “刚刚那一梦的最后出现了黄土,而你伸手去拿,表明你对这块黄土有贪念,因此失去了拿到它的资格。” 小玖“啪”一拍,两手一摊,配音:“梦境破裂。” “真有意思,”姬易之听笑了,“难道要不想要的才给啊,这不是强买强卖么。” “那早知道您一开始就别和我们说是来找黄土的了。不知道有黄土,就不会有贪念,这关不就过了么。” 远足的真实目的,原本除了最开始就知道的一些人,其他人都不知道。三氏那些长辈是刻意隐瞒,姬易之他们是觉得没必要多嘴,而小玖没说的原因,纯粹是因为忘了。 所以当大家相处了一段时间,同学们觉得这位皇女十分平易近人后,就有人大着胆子问出了“我们是干嘛来了”这个问题。 小玖一经提醒,全都说了,甚至把姬若天为了名额拍的那些马屁也一一交代了出来。听说那老头知道后气得要命,姬易之为此好是开怀了一阵。 “在你们人间,凡贵重物品都要上锁。但是对我们神而言,其实完全没‘锁’这个概念。比如早些年,黄土在我娘亲住的那一片满地都是,但没有一个神来做客顺走一块的,都不稀罕。” “所以我猜,烛龙爷爷学你们人设下这把‘锁’,是为了防人的。” 小玖最后道出自己的推测: “也许,当年母亲给的这块黄土,爷爷没用,但人想要,所以他不得不锁了起来吧。” “哎,”小玖摇头晃脑,仿佛感同身受似的唏嘘,“看来,爷爷是被人伤了心了。” “等等——” 想象力天马行空,同时大逆不道惯了的姬易之提出自己的大胆假设: “您说……烛龙大神会不会是被人杀了的。” “为了得到黄土,所以利用了大神的善良与爱……之类的,”姬易之在小玖幽幽的注视下渐渐有些说不下去,“是您先前说的,烛龙大神很喜欢人……” 而忘恩负义,是人常干的事儿。 第四十五章梦的起源(下) “可烛龙就算再不设防,也是神,怎会轻易被人给杀死。”屠有仪倒是没有斥他口出狂言,反而认真地顺着这个思路考虑下去。 “还是有可能的,”姬易之凭借他在阵法上的一些造诣分析道,“神力即自然之力,理论上只要布一个能够汇聚,或者说借用天地的力量的大阵,便可对神力进行压制。” 剑术精湛处,也可动天动地,屠有仪有些明白了原理,但对落实这样巨大威力阵法的可能性还是持怀疑态度:“若此等阵法真为人力所能及,那为何从古至今没听说过有人做出?” 大羿的笑声突兀地插了进来:“傻姑娘,你也不想想,三氏之间,人和人杀起来,用得上这阵法吗。” 天地大阵,摧山坼地,用了一次,那地方及其周边的很大一片基本就废了。别说人不能居住,连土壤和水都会被阵法抽去自然之气。就算别处的草籽偶然间被吹带到此处,也会即刻枯槁而死。 “所以能用上这种阵法的时候,干的必是逆天而行、不得好死的事情。而这种事,哈哈,那些人一个个装得那么道貌岸然,怎么会拿出来大肆宣扬呢。” “您说得有道理。人这么爱折腾,天天发明这个那个的。连我们随便聊聊天都能想到的天地大阵,千万年间,前人不可能一点都没尝试探究过。消息遮盖得这么严实,反而说明其中有问题。” 姬易之对大羿的说法深以为然,拿自己举例为其再增添几分真实,还不忘吹个牛:“只要有这方面的心思,集结几个顶尖的阵法师苦心钻研,或者有个跟我的天赋差不多的——差一点点也勉强——往这方面努力几年,研究出来不是什么难事。” “我就是志不在此,不然早就……” “早就什么,”小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早就弑神去了?” “那不然,从现在开始等你修炼几年,事成之后拿我试试手如何。” 姬易之嘿嘿了两下,顷刻间换了一副脸面:“哪能啊,我可是十分尊敬爱戴您皇女您的。” 小玖当然没生气,姬易之甚至觉得,自己如果有一天真炼出了那大阵,好奇效果求她两下的话,大概率也会得到个“想试试就来呗”……之类的回答。对此反应更大的,肯定是姜壹。 “不过,这些都还只能是猜测,”屠有仪提醒他们先别给幽冥族人扣实了这顶大帽子,“可惜现在章尾山这地方没人记得之前的事,我们找不到人问。” “陈年往事而已,且都不管你们的事,竟也值得这么苦恼。”小玖注意到了屠有仪紧锁的眉宇。 “自然。” 屠有仪重重点头,发自肺腑道:“若是确有其事,自当公布于天下,教化于百姓。先人之罪,虽惩不及当代,但人人都有必要引以为戒,代代相传,时时警醒,永不再犯。” 一番话掷地有声,正气凛然,震住了在场的很多人。他们不约而同地仰望起屠有仪,心中随着她的那番话忽然激荡起万丈豪气来。 但这些人中并不包括姬易之。他一直微笑地注视着屠有仪两眼放光地慷慨陈词,压下了所有扫兴的话,改用随意的插科打诨破去了那积极庄重的氛围。 “真想知道的话,找少主呗,他不是烛龙大神的……咦?” 他快速确认了一回身边的面孔,意识到不对:“少主呢,怎么没入梦?” 学生们闻言互相左看右看窸窸窣窣了一阵,最终确认桃生还真不在。 “难道这个梦妖进不来么?”屠有仪只想到这个可能。 “不会吧,”姬易之面上有些尴尬,“要是对妖不开放,那不就说明了和大神他有仇的是妖了么。” ……他刚讲了那么一大通人的坏话,早知道收着点了。 “别担心,是酒店的问题。小二和小白今晚去章尾山走访民生了,估计不回酒店,所以没进来吧。”小玖给了肯定的答案。 “难道是……蜡烛的缘故!”姬易之福至心灵,“酒店的蜡烛,又好闻又安神,闻了会做梦是不是?!” “可我们前几晚都没做梦。”屠有仪觉得不对。 “那是因为我们前几晚还没去过那座蜡山,”姬易之有理有据,“酒店的蜡烛是定制的,我猜可能是什么在当地流传很久的安神香秘方什么的吧,即阉割后的美梦版本,只留有安神助眠的功效。” “而今天我们去的那座蜡山,里面应该掺和了完整的美梦,或者说其中的一些致幻成分。我们回来睡觉,酒店的蜡烛香激发了白天留在身上的美梦香,所以做梦了。但少主没回来,所以没做梦。” 他向小玖投去求证的目光,得到了肯定。 “我大姐没给这个香起名,你叫它美梦香,它也算有名字了。”小玖随便地采纳了这个简单直白的叫法。 姬易之得以地哼哼。 “你呢,怎么突然不说话。” 小玖探头到吕弄溪面前。 “这个是你的梦,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 天地大阵有点类似于原子弹,威力和后果类似 9911已经彻底变成一部神女传 小一是小玖的时尚单品,通常充当背景板、凳子、勺子、以及代步工具,等 四十五章千万般梦(上) 吕弄溪被忽然凑近的小玖惊了一惊,恍惚了会儿才茫然地疑问出声:“我的梦?” “那不然呢,”姬易之笑他,侧身让出个位置,给他看自己身后走来走去的另一位吕弄溪,“这难道是我吗。” 这个梦发生在神农氏的老宅子,地方当然是在山里,占地面积巨大,包了好几个山头。山顶给他们住,山下游客买门票进来,到了半山腰就“游客止步”了,理由是顶上的古建筑需要修缮保护。这话并不算全是唬人的,建筑的确古,瓦片砖墙疏疏漏漏,要不是有阵法加持,绝对透风透雨,冬冷夏热。 但于神农一氏而言,传承才是最重要的,老祖宗建的一砖一瓦,那都是家族底蕴,哪能轻易改换,不成了忘本了么。 “你们家门口这么大一片空地,怎么不拿来种点菜,”姬易之从前多次来这儿旁边都是长辈,这回终于逮到一个神农人在跟前当面吐槽,“神农不是爱种地吗,这多浪费啊。” 明明是自己家,但先认出来的却不是自己,吕弄溪有些羞窘,被他这么一打岔,方才剩下的纠结也尽数压下,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 “门口父亲不让种,我住的地方后面的小院儿倒是种了不少药草。” “这个梦是你内心深处的渴望啊……难道你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家种地?”方才那一问一答,神农氏爱种地这个刻板印象在姬易之脑海中又被加固一层。他看见那个“吕弄溪”走进家门,手上居然还拿了把小锄头,由此发问。 “呃……我也不知道。”正主表示困惑。 随着梦境的主人公走入下一个场景,他们门外的这些人所处的环境就逐渐一点点模糊消散去。几人意识到的时候,赶紧跟着那“吕弄溪”的后脚进了神农氏的宅子。 到底是神农居所,外面看着破,内里是大有乾坤的。上了年份的房子破败不堪,但上了年份的花草和摆件儿就颇有韵味了。大大的院子内,造景兼收并蓄了南北两方的特色,天下名胜皆挑了最精华处还原安放在院子的一隅,足不出户便可饱览大好河山。 这些,他们这一行人中的绝大部分都很少见,或者说几乎没见过,一路上都觉得很是新鲜,竟比前些天逛烛龙村来得还要有意思。 “你这是要往那儿走。” 姬易之在这走廊里饶了半天,问身边的吕弄溪前面的他想去哪。 得到的回答还是不知道。 “你这人怎么对自己的梦一点儿数都没……嗯……这位是?” “吕弄溪”忽然停下,大部队跟着也是一停,注目着他和人打招呼。 姬易之直勾勾地盯着前面那个转弯忽然出现的男子,凭那张脸孔费劲儿地回想这是神农氏的哪位人物。 “他和你长得有几分相似,该是你们神农比较中心的分支吧——但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一号人。看上去比你大些,差不多与我同岁啊,那我就更不该不知道了……” 姬易之的碎碎念终止于他听见“吕弄溪”叫那男子“哥哥”的一瞬。 他着实愣了有好一会儿,不确定地回头,见到同样失神的正主本人,问: “这不会就是……你的梦寐以求吧……” 吕弄溪的目光一错不错地将前方兄弟俩的互动尽收眼底:可靠能干、温柔亲近的兄长,和因为有兄长在而得以毫无负担地专注于热爱的弟弟。两人只是碰巧在这儿遇到,相互问好后随口发一发牢骚。 “你在外面挖了什么新的药草,我看看。” 哥哥催弟弟,弟弟很骄傲地亮出自己拎在手里的草株。 “不是什么新的,是之前拿回来的,我正研究怎么种比较好呢。前几天设置了对照组,一些种家里,一些种山上,发现这种草药果然还是放在自然环境里比较好,人为一干预就会把它惊着,长不好了。” 他对自己热爱的事业侃侃而谈,哥哥垂向他的神色温柔,静静地听他说。 “欸,哥,你现在是去干嘛?” 他终于想起要关心哥哥。 “父亲找我。” “父亲找你!”他几乎要跳起来,惊吓道,“那我还跟你说了这么多耽搁你时间。你快去快去,去慢了父亲定要责骂你。” 哥哥在他的助推下,起步的两步都是踉跄的,即使如此,他还是笑着最后轻轻碰了两下弟弟的头。 “不怕,习惯了。” “辛苦你了,哥。”他向哥哥半是关心半是撒娇的道了这句话,心中明白自己身为家中的第二子,因为有嫡长的哥哥而得以逃脱大部分的家庭责任。他知道自己这么无关痛痒的一句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但谁让哥哥疼爱他呢。 果然,哥哥闻言只将他往内院的方向送了一把,笑说:“玩儿去吧。” 他欢快地应了一声,跑了。 兄弟别后,哥哥朝这个方向走过来,面容随着弟弟的远去一点点模糊。 吕弄溪深深地、贪恋地看着那张和自己拥有相似面孔的人,身体几乎不受控制地上前。 一步一步后距离拉近,一瞬一息间穿身而过。 终究是梦。 “没错,这个梦一点儿也没错,这该是我所求。” 吕弄溪低头背对着身后的所有人,确认了自己的内心。 “一个哥哥?这么简单。” 姬易之快步过去一把将人揽了个弯腰,差点扑地。手忙脚乱找回平衡的间隙,他没忘记凑近耳边逗那根可怜的独苗儿。 “实在不行,你叫我一声哥,我勉为其难应一应。” 第四十五章千万般梦(下) 吕弄溪的梦,以他最后在土里刨出来个黄土块儿做结了。 还有其它几人的,梦境的最后也出现了黄土,反应无一不是兴高采烈的。屠有仪一开始还尝试和梦境抢时间,看看能不能在梦消失前捞到黄土。到后来也放弃了,就当沉浸式看电影,等着一幕幕过去,“影片完”的字样由黄土最后献演,紧接着跳转下一场。 一个晚上,他们做了能有十来个人的梦,但一起能够进入梦中的人远不止这个数。所以白天醒了大家坐在一起一合计,认为今晚肯定还要再做。 “该不会,我们每个人的梦都要过一场吧。” 不论是谁,心底的隐秘都是从不示人的,甚至连自己也不知道。吕弄溪昨日不仅被他人围观了,还围观了其它人的。那种快意恩仇、荣华富贵、功成名就的梦也就罢了,大家看个乐呵。 但个别情爱之梦……就有些见不得人了。 他被迫知道了在场两个同学尚在暧昧的情事,在他们卿卿我我的时候都找不到地洞藏起来。那俩人尴尬,周围的同学更甚,吕弄溪和大家一起站在那梦境的边缘,转过身闭上眼睛,耳朵捂上了,却还能听到声儿。 最坦然的当数小玖,她一边看那边的激情,一边又看大家的反应,两边都赏得津津有味。 姜壹的脸皮也薄,虽仍然坚持陪在小玖身边,但身子是背着的。小玖扒拉他,他妥协地弯下腰,任小玖附耳说了一番话。 自那以后到天亮,姜壹脸上的热气就算是碰上了杀人放火的酷烈场面,都没减下去。 这不,吕弄溪注意到,现在壹先生在听到他这一问后,脸又红了。 他好像也没说什么吧……难道……难道是——先生的梦也如那个情梦一般不可告人吗!? 吕弄溪瞬息之间通透了,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了不得的秘密,恨不能将自己方才的话咽回去,着急地咬了舌头。 小玖偏偏在这时候接上了他的话茬。 “我觉得应该是。除非中途有谁的梦里出现了黄土,而他不要。锁因此打开,那大概便没有下一个梦了。” “照这么说,我们是不是有幸能见到……您几位的梦了,”姬易之笑得让人很难相信他有什么好意,尽管他嘴上紧说着,“罪过,罪过……” 小玖无所谓地也跟着笑:“那你们可得做好心理准备。这几天晚上睡觉前都备好眼罩耳塞什么的,不然怕你们到了那儿两只手眼睛耳朵不够捂。” 大家即刻就联想到昨晚上那个梦,再结合姜壹的脸色,就更加确定了。仗着小玖和善,他们哄笑起来也是不管不顾的,更是把姜壹闹了个大红脸,说出去,不知道能不能算是战绩一件。 结果当天晚上,他们还真进了姜壹的梦,可惜眼罩耳塞都没派上用场。 蓝天白云,青青草原,茫茫天地间,姜壹和小玖磨了一下午五颜六色的各种石头。小玖磨,姜壹负责在磨具之间加水,之后还要串珠子做手串。一人一神默契十足,许久许久都可以不说一句话。小玖看石头,姜壹看她,虚度光阴。 平平淡淡,细水长流。 要不是后来没水了,姜壹去找水的路上被黄土绊了一跤,大家还真要在这个梦里又睡一觉。 可惜下一个梦是姬易之的,更无聊。 这小子在梦里干脆就不姓姬了,单留了“易之”二字,印在经幡上当招牌,摆摊子算命,吊儿郎当的,有生意就开始忽悠,没生意就墨镜一带睡觉。这样无所事事的,一算就是一整天, 直到后来有个客人来付了他一块儿黄土,才终于结束了。所有人里,也就只有姬易之对这个无聊梦恋恋不舍。 “我啥时候能过上这日子。”他唉声叹气。 “……还是得熬。”屠有仪体验完自己的梦,和他一起唏嘘。 她的梦里,资质平庸无法调动灵力的妹妹仍然得到了很好的教育,顺利长大成人。她也成为独当一面的修士,不再受人摆布牵制。姐妹两个不用寄居家族、仰人鼻息,有了自己的新家,过得自在潇洒。 “要真有这一天,等多久我也甘愿。” 屠有仪闭上眼睛,意欲深深地将方才见到的那些画面刻在脑海中。 · 昨晚第一晚还新鲜,今晚大家都有些疲累,就跟连刷十几场电影一样信息过载。 “还剩谁的梦境还没过过?”姬易之困得不行。 “我!”桃生抢答,“还有娘亲。” 并不止,但也不多。再算上大羿,不过三五人。 “噢,”姬易之打哈欠,“那明天总算能结束了吧。” “大概吧,”小玖趴在姜壹背上打盹儿,声音有气无力的,“你们记得带耳塞和眼罩,今晚估计得用上。” “老师的梦已经过了。”屠有仪提醒。 “他的梦本来也就用不上,我一直说的是我的。” 于是大家登时恢复了些精神,开始对第三晚的梦有所期待。 --- 小玖固执地觉得自己会做春梦,是因为一开始他们那个初夜的误会。 最后做的当然不是春梦哈哈哈,让她失望了 关于do,得等这一段剧情结束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清心寡欲、、、 第四十六章上古之境(上) 第三个晚上的梦安排得很好,截止至今,所有人都看得津津有味,瞌睡都没打一个。 普通同学的梦千篇一律,但桃生和大羿的梦穿插在其中,十分有看头。 先说桃生。虽然梦里多是他和小玖的温馨时光,可发生的背景是在冥界。在场的多是凡人,哪里有机会去鬼住的地方呢,一个个光看着那满地的鬼火、遍地的溶洞、铺地的岩浆,还有鬼门外那棵繁茂无边的红粉桃树,就已经直了眼睛,啧啧称奇了。 虽然最后小玖教桃生抟土造人的场景中途便因为黄土的出现而停止,但一群人好歹也听了不少捏泥人的理论知识,似懂非懂的,心胸充盈着窥破天机奥秘的飘飘之感。 再说大羿,他的梦就更为刺激。背景是上古不说,还能从中看到帝尧等上古英雄的容貌。在场的轩辕弟子围在尧的身边,将先祖的容貌仔仔细细地看过一遍,舍不得移开眼睛,恨不得手机能带进来一起合张影。不仅如此,嫦娥的貌美更是让人心旌摇曳。要不是大羿跟着煞神似的挡在前面,常氏圣女身后怕是要跟者一串儿男男女女的朝圣者。 君臣和睦、兄友弟恭、夫妻和美,直到西王母赏下黄土,这个梦就这样平淡地流过。 有了上一个的经验,下一个梦闪出时,大家已经能辨认出背景了。 “又是上古时候的,”姬易之左瞧瞧右看看,对小玖说,“数数人头,好像就剩您了吧,这个梦该是您的了。” 小玖认同地点头,提醒道:“眼罩耳塞备好噢。” 根据先前的梦总结来看,法力越出众着,梦境清晰的边界也就越辽远。吕弄溪的梦,大概自他往外三十米就模糊了;而桃生大羿的梦,前者能做到在桃木上看东方海面的日出,后者能做到在屋舍房梁上看十五的圆月。 所以小玖这个梦,就更是博大了。万山层迭,林木栉比,进处能看出高低,远处仅描摹颜色深浅,淡妆浓抹的,和水墨画一样。 她站在其中一座山的山巅,被十万大山包围着,环视一圈有些苦恼,不知道那个“自己”会选哪一处和小一玩闹。 梦还原的地方太大,好一会儿了,连梦境的主人公都没现身。 “我们需不需要找过去?”屠有仪征求小玖和姜壹的意见。 “就在这里等消息也行啊,景色这么美,别辜负了,”姬易之提出第二种更轻松的选择,“反正最后的结果,也不是我们跟上去就能改变了。我们就在这儿等,等到梦境结束,有无黄土,肯定会给个明示么。” “我赞同。” 吕弄溪难得站出来发表自己的意见,只因他现已被身边那些参天巨树三角状的粗壮根系,还有依附它生长的青苔小草一类的植株吸引的目光,不愿再走动耽误研究。 “我认得这里,这是……”小玖想半天也不记得这处山脉叫什么名,可能她昔日在此游玩时根本就不会去刻意问来它的名字,“这是一片山林,很大,也很好玩儿。但想在其中找我,估计有些难。” 她惯常便这座山那座山的乱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不过前处好像有个瀑布和小水潭,很美的,要不要带你们去看看!” 小玖算是变相地同意了姬易之的建议,把原地休息改为了稍微更有意义一些的游山玩水。 上古之境,本是难得,大家无有不答应的理由,兴高采烈地跟着去了。 认路的事情还是得靠姜壹。小玖总是一个劲儿地向前冲,但冲到一半便停了,回头朝姜壹傻笑,后者拿她有什么办法,只要牵上了手,便任劳任怨地供差遣。 桃生在后面气鼓鼓地抱胸踏步,故意把地踩得啪啪响,恨自己派不上用场。白素贞没有下过那蜡坑,也就没进这个梦来,所以在场的别人,没谁敢上前约束他。 “小孩儿心性,不用理,”姬易之拉住责任感爆棚的屠有仪,劝她别管,“他也不听你的话,只认皇女,旁人凑近反倒要被揪着撒气。” 屠有仪不是不知道,思忖再三,到底是忍住了,小声说:“其实,赤子赤诚,尤为可爱的。” 姬易之嘿嘿笑了两下,又开始口无遮拦:“你看我们这个皇女,是个会‘爱’的主儿吗。” “所以我还真挺好奇,我们带的这眼罩耳塞什么的,能派上用场么。” 他就没觉得小玖的心里能装下人,真说起来,连老师也勉强。所以他们在此处转悠这么久没看到人是正常的,估计这山河一片就是皇女梦境的最终呈现了。 无欲无求,遗世独立,万般皆空,倒挺像是神该做的梦。 这般想着,耳边的瀑布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了。 轰轰的水泄之声中,依稀夹杂了几声清脆的少女欢笑。 小玖绕过最后一棵巨木,兴冲冲地朝瀑布奔去。可还没跑几步,脚步生生一顿。 “……苗苗?” 姜壹在她身后,声音听起来也是愣住了。 那边的姜苗好像真听见了什么呼喊,忽然从瀑布底下的小潭子里激动地站起身,朝他们这个方向挥手: “封雨——” “你快来呀!” 与此同时,一位少年的身体穿过他们此行的所有人,朝姜苗跑去,回应着她的热情。 “来了来了!” 第四十六章上古之境(下) “原来苗苗长大后,这般姿容,”吕弄溪也蹲在潭水边的石头上,凑近看姜苗的样子,“这,根本认不出来啊。” “女大十八变,何况你一直见到的苗苗只是个猫猫头,和眼前姑娘当然不一样了,”讲到小朋友的变化,屠有仪忍不住多说两句,“我妹妹小小一团的时候也皱巴巴的,现在也可伶俐。” “看起来,苗苗这时候大概是十七八岁?”吕弄溪向姜壹确认。 姜壹虽是亲哥哥,却也说不上来。 “七八十岁有可能,百八十、七八百……都有可能,”小玖解释道,“我救过苗苗,给她了一副长生不老的身体。” “这可是你神农氏正儿八经儿的祖宗,还不快快参见。” 姬易之玩闹似的催他,吕弄溪脸一红,对着一张二八少女的脸庞说什么也参拜不下去,反过来挤兑姬易之方才见了帝尧也没拜呢。 两人吵嚷起来,其他的同学也都散开去山林里欣赏玩耍了,只剩下屠有仪还尽责地跟在小玖姜壹后面待命,半晌也忍不住问: “您二位,认出这位封雨了吗,是谁?” 先前大羿翻册子翻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吕弄溪就认出这个姓氏是神农家的了。姜壹身为昔日神农氏的王子,但满打满算其实也就当了十八年,之后全围着小玖打转。他知道族中有封姓的分支,具体的却委实不熟悉,半天了,连当时首领人的模样也没想起来。 “若是我们现在眼前的这位封雨,就是外面的那只鬼的话,时间线上就对了。” 吕弄溪争不过姬易之,不想再理他,转而加入屠有仪这边掰扯正经事。 “看面前二人关系这样的好,封雨应该不是坏人,他变做鬼游荡在您身边,应该也不是要做坏事。” 不远处,少男少女还挽着裤腿子踩在小潭里垒石头。小潭的前头是瀑布,冲下来有水波,二人竞赛,在潭水中挑石头,一层一层垒上去。谁堆得更高、更稳,没有被水流冲散,便赢了。谁输了,谁今晚便负责烤东西给另一人吃。 他们嬉笑玩闹,第一局姜苗输了,改口要三局两胜,软声求封雨两下,新规矩就定下了。一局一局地,姜苗赢的少了就永远有下一局,欢笑声比瀑布还要响,也不知是水流冲散了石头,还是笑音震垮了石头。 “但这是梦啊。” 小玖也卷了裤子,小腿半截儿伸到潭子中去,舒服得长长喟叹出声。 这是一场幻梦,梦里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您说得对,”姬易之也凑上来,接着分析,“没准我们现在看两人打情骂俏不亦乐乎的,真实情况正好相反,他们从前反目成仇你死我活呢。” “就和大羿的梦一样,”他还捡了不久前现成的例子,“在他的梦里,和帝尧不也和和美美的么。” 吕弄溪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但也可能像壹先生的梦一样呀,把从前美好的时光重映一遍。” 两种可能性兼有之,下不了定论。 “你们先别因为这个争。” 小玖脚丫子漾着水花,抛出了个更根本的问题。 “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位封雨小朋友,所以,这真是我的梦吗。” 此话如晴天霹雳,将在场三位炸了个外焦里嫩,一时间,话都说不出了。 小玖是最后一人,如果这不是她的梦,那会是谁的呢。 当时他们在蜡坑边上的时候,小玖和姜壹都感受到过鬼的气息。没准在他们走后,那鬼也潜进蜡坑中看过。 又或者,再大胆一些设想,如果封雨比他们还早知道蜡坑中这把“锁”的存在…… 如此一来,倒刚好能和洞中出现的那许多鬼影相联系上。 其中关系错综复杂,三人脑海中的思绪百转千回的,理不清楚,只能接着先听小玖说。 “这封雨肯定是认识苗苗的,还与她关系不错。这处地方是我从前的爱去之所,也分享给苗苗过。她那时候被我救活,说要去游山玩水,我便指了好几处给她,叫她要是经过那里,可去看看。” “苗苗应该就是在环游世界的路上认识的封雨,真心和他交过一阵朋友,所以封雨才会知道这里,也才能够在这梦里映现。” “但就像你们说的,她们也许只要好过一阵子,后面又分道扬镳了,也说不定呢。” “您方才说,苗苗她爱游山玩水吗。”姬易之好像想通了一些,急于分享出来。 “对,她那时候到处去玩儿,到过很多地方,回来还会与我们分享路上遇到过的人和事——但封雨这个名字她好像从未与我提过。” 小玖忽然低落地踢了一脚水花。 “说好了当我的公主,连这也不与我说……” 她嘀嘀咕咕的,撩了更大的水花,这回溅到了姜壹身上。 后者默默擦了擦,毫无抱怨地受了这份牵连。 “您别怪罪,”姬易之发笑,“瞧着这封雨是苗苗的心上人,那肯定羞涩,一时不敢与您二位家长说呀。” 看着小玖平静了些,听他说话也更认真了些,姬易之才将自己的推测最后道来:“有可能,苗苗出门玩的那些年,恰好就路过了章尾山呢,又恰好就在章尾山的那座山上生了火呢。她没准儿因此发现了山体的秘密,然后像分享此地一样,把那处也分享给了这封雨。” “那坑洞里这么多鬼,从何而来,为何知晓此地,也就有所解释了。”姬易之话说到这儿已经有七八分肯定,加重了语气强调。 “定是那封雨做了鬼之后,告诉了那些鬼的!” 黄土,是重塑肉身的宝物,与鬼而言,那就是起死回生,吸引力不可谓不巨大。 吕弄溪眉头紧锁地听完这一通话,握了握拳头,蹭一下站起来,凌厉地朝扫了周围一圈。 “这不是他的梦吗,那他肯定就在这儿。” “把他抓出来,问上一问,不就什么答案都有了!” 第四十七章葬身之地(上) “在外面你都抓不到,还想在这梦里抓,”姬易之道他太天真,“梦是魂魄的生发,鬼不就是魂魄,他在梦境中如鱼得水,要隐去身形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吕弄溪这回脑子动得快,转头又向小玖献计:“皇女您不是元神吗,应该和魂魄……差差不多?在这儿找鬼,您方不方便?” 小玖很干脆地拒绝:“不方便。” “这十万大山,找起来多费劲儿啊。不如戏戏潭水,晒晒太阳。” 她低着头看小腿晃出的一圈圈涟漪,后脖颈连着那一片的肌肤,被日头照得透亮生辉。 “你跟在皇女身边这么些天,还是一点儿没明白她,”姬易之开解满腔热血却被一下子噎回来的吕弄溪,“就算那封雨现在悄悄化形,拿了把刀顶在皇女身后,她关心的也是裤腿会不会落到水里去。” “看看老师,”他给吕弄溪示意也拖了鞋袜踩进潭水中的姜壹,“老师就很明白。日子是要从容过的,才舒坦。” 小玖闻言微微一笑,潭水中打脚的动作更轻快了些。 屠有仪和吕弄溪一样有些定不住,勉强挨了半天,在太阳落山前自请命到处查探查探。 “先等等。” 跟在小玖身边木头人似的,久不说话的姜壹叫住了他们。 姜壹服侍小玖,站在她一旁的潭水里,把周围她甩脚可能会磕到碰到的石头都拣开了去,更帮她盯着裤腿,免得脱落下去湿了。 小玖是玩闹,他则是尽心看护,注意了石头,自然也注意了水流。 “水流速度在变快。” 他伸手进潭水中确认,发觉这水变快,力道却没有变化,还是同先前一样和缓,绕过他两脚的时候,也没有因为激而重,不曾翻一点浪。 转头看远处倾斜的瀑布,落势加急却不汹汹,水花也没变大,只是变密了。 抬头看天幕和太阳,天色渐暗,日头用肉眼可以捕捉到的速度往西沉,已经变得不甚明亮的东边,月亮和星星们冒出了头。 是时间在变快。 姬易之嘴角一勾,悄悄瞄了眼自己的那位这些天来处变不惊的老师。 果然,只有事关皇女的事儿才能让他急起来。封雨的意图皇女不急,自有老师上心。 意识到时间不对劲儿后,他们往前盘算,才发觉这骤然加速,是发生在封雨给姜苗捉完、烤完鱼,两人分别之后。 “看来这两人还真是这梦的主角了。一走,时间都变快了,”吕弄溪纳罕道,“咱们现在经历的,是不是就是书本故事里一笔带过的‘过了一夜’。” 屠有仪倒是有些担忧:“别人的梦都是一小截儿片段,可他的梦却是带分段的,要长出许多。难道是因为能力很强,所以梦都不同寻常些,那会不会不好对付?” 只第一晚她没带剑,这两晚她入睡前是日日抱着的。屠有仪拇指摁在剑鞘上,危急时刻只等一弹,便可出鞘。 姬易之有些好笑,让她放一百个心:“有老师在呢。” 先前散出去的同学意识到了不对劲儿,纷纷又摸回来了,聚在一起。众人百无聊赖地等了大概一刻钟,梦里的天是黑了又擦亮。 转眼,便是第二天了。 他们环顾四周,发觉到了个新地方。 “这里我也认得。” 小玖坐着的潭水忽然就没了,现下只能伶伶地打着赤脚,等姜壹拆了衣角给她擦干。她翘着脚怪费力气,还不忘记和大伙儿分享。 “这是块更好的地方,山不高,也只孤零零的一座,但上面水啊石啊的风光都好,山下还有一谷地,从低处的山坡一路下去,是连成片的花草。” “我最爱躺在那里睡觉。” 她这一番话把众人都说得心热起来。上古的风光的确不同凡响,自然山水在这个灵力充沛的时代,仿佛要更鼎盛些。 故事的主人公直到日过晌午了,才终于在此处见面。 时间恢复了正常流速。 风轻轻草青青,少男少女相约玩耍。 “我姐姐应邀来了,就在那边儿的山坡上晒太阳呢。” 姜苗见到封雨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封雨面儿上登时染上一片绯色。 “快走吧,这会儿怎么又扭捏了,不是你想见我家人的吗。你放心吧,我哥哥此时不在,我姐姐叫他回去拿钓鱼竿了。现在只我姐姐在,她虽是神,却是极为和善的,肯定也会喜欢你。你先讨了她的喜欢,那我哥哥就肯定也会喜欢你。你再磨蹭,小心我哥哥回来,直接呛你。” 大方的少女说得自己好笑起来,不由分说地牵过扭捏的而郎,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徒留身后的一众人又懵了。 “您这不是该认识吗?”姬易之和大家一样看向小玖,发出疑惑,“苗苗不是介绍给您了。” “或许没能介绍成吧,又或许,这是封雨臆想的,”小玖再次重申,“我真的不认识他。苗苗一个玩伴都没和我说过,只这一个的话,我该是不会忘的。” 这梦做得迷雾一般,众人暂时闭口,理理思绪。 “钓鱼竿……” 姜壹忽然突兀喃喃出声,大家闻声去看他,才发现他面色惨白得可怕。 小玖被他盯着,又听他重复了一遍“钓鱼竿”,才突然记起了些,一拍手,小小咋呼一声: “噢,我想起来了,‘今天’是我身死的那天。” --- 啊抱歉,发现一个bug,之前写的是姜苗没有长生不老,和昨天的更新对不上了。。。 我把昨天的改掉,按照之前的来吧~ 第四十七章葬身之地(下) 此话令人毛骨悚然,一干学生就这样骇在原地动不了。 “什么……死?”吕弄溪一字一字蹦,吐一字梗一回。 “就是这天,我在山坡上晒太阳睡觉,叫小一回去拿钓鱼竿、所以他不在的这天,我睡下,再醒来,就到了千年之后。彼时,身体已经不在了,元神也是刚拼凑好的。” “大概,是有谁趁我睡着干了什么,”小玖挠挠头,望着两人方才远去的方向,“不会是封雨吧。” 真相也许就在眼前,若是亲眼得见,便可获得答案。 姜壹二话没说,抱起小玖就急急掠向那处山坡。身后的学生们也忙不迭地追上,一段路是跑得又喘又躁。 屠有仪已然抽出剑来,却因周围并无一丝灵力而感到焦虑。她不知道梦境的主人对梦的主导权有多大,也不知道那好像早有准备的封雨会不会有别的手段来打破梦境的限制,直接伤害到他们。周遭没有灵力,她只能以纯粹的剑术对抗,这时候若对方还有调动梦的能力,那他们一行人将无比被动。 “冷静些,别自乱阵脚。” 姬易之相信自己的第六感,今晚应该不至于有什么生死危机。 “我还是不信,一介凡人,就算法力通天如老师,都不一定能动得了一位神。” 他回想起封雨的身量动作,觉得那并不像个会武的。个子高高,但偏瘦了些,神采虽然飞扬,但两颊的凹陷并未填平,像是曾过过一段时间的苦日子,内里空虚,还没完全补回来。 “阵法。” 吕弄溪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自己验证不了,只能找姬易之,边跑边努力把话说平稳: “天地大阵,这周围有吗?” 姬易之呼吸一顿,目光登时凌厉起来。 “我去四周转转。” 他脱离了队伍。 远远的,碧草连天的山坡上,躺着一个呈“大”字散开的身形,旁边端坐着的人仿佛两个小点儿,长在这字的边上。 姜壹没见到他担忧的景象,紧绷的神经也终于得以松了松,在被小玖一顿安抚揉搓之后,将她放了下来。 走进了,小玖听见封雨正在磕磕巴巴地自我介绍。 又是一位神农氏没落的贵族,被轩辕氏下面的部落捉走看管后受尽虐待。一日挨打完被丢在路边,经过的姜苗看见他,发了善心将他救起来,治好了他,还助他脱离牢笼,给他介绍了谋生的门路。 封雨尚在病榻的时候,两人朝夕相处;封雨能自由活动之后,姜苗也继续她的旅程,他们常常传信约见。 一来二去,便到此番田地了。 封雨总算把打好的腹稿说尽,傻愣愣地把手脚都纠结成一团,紧张地等待审判。 姜苗见小玖久久未动,上前轻轻推了推她。 小玖梦寐般半睁眼,玻璃珠一样剔透的眼睛,转向二人。 “姐姐,”姜苗至此,也还是免不了有些紧张,有些没意义地指着封雨重复介绍一遍,“这是封雨。” 玻璃珠子攒着的光华,流转到封雨身上,从头到脚照映了一通。 封雨发觉自己浑身僵直,几乎使唤不动手脚,只能尽力鼓一鼓气发腮,让自己显得康健喜人些。 “你喜欢晒太阳吗?” 他最终得到的是这样一句话的考验,直把他逼得在原地踌躇了三分钟,翻来覆去地想到底有什么深意、什么暗示。 五分钟过去,什么言外之意都没品出来,大太阳将他生生晒出了冷汗,耐不得身旁姜苗催促,他只得赶紧作答: “喜……喜欢的。” “好,”小玖言简意赅地表达了自己的认可,邀请道,“要不要一起躺着。” 姜苗一听,明白她的态度了,欢天喜地地把封雨一把拍趴下,嘴里喊着我也来。 姜壹怔怔然地看着这一切,失神。 “分明什么事儿也没有么。” 小玖在“小玖”边上也找了块儿地,坐下。 在躺下之前,她没忘记也朝姜壹发了个邀请。 “当年你错过的阳光。” “要不要一起晒一晒。” 昔日姜壹拿到鱼竿寻回,见到的只有乍然枯荒的一整座山,往外绵延千里,光秃秃黑漆漆,没有一丝生气。阳光普照大地显得阴森,又照在他身上,遍体身寒。 时隔万年的邀约。 迟来的,万年的温暖。 第四十八章黄土之得(上) 一大早,房门被敲响了,开门的是姜壹。 “壹——” 吕弄溪接收到对面眼神中的意思后,立刻刹住了声儿,改用气音接着传达消息:“壹先生,大家现在都在大羿先生那儿了,就等着您二位过去。” 他才注意到姜壹身后漆黑的一片:“……皇女还未起床吗?” 姜壹点头,挡住入门光线的身形未动,意思是稍候,送客。 昨天晚上,封雨的梦在一片阳光明媚中结束了。身为鬼,果然逃不脱对黄土的欲念。“小玖”在梦里晒太阳晒到一般,乍然转醒,亲自拿了块给他,当做见面礼。 而真正的小玖,在他们身边,却是的的确确晒太阳晒睡着了。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并没有下一个梦。 吕弄溪没等到下一个新情境的出现,就好像回到了真实世界,眼前忽然陷入一片黑暗,意识即刻昏沉,不多久便睡了过去。 一觉到了晌午,醒来发觉母亲在床边担忧地守着他,说是上午他怎么叫也叫不醒。 吕弄溪觉得不对劲儿,对母亲只说没事,洗漱完后就急匆匆奔向楼下,敲响了姬易之和屠有仪的两扇房门。 师兄师姐一个在刷牙,一个在洗脸,赫然都是刚醒的样子。 三人交换了一下情况,又找别的同学问了问,确认了今天早上睡不醒的状况是普遍的,必有古怪。昨晚的封雨的梦结束,他们都感到奇困无比。没有下一场梦也是一件怪事儿,有什么道理偏偏跳过了小玖呢。 还有小玖的葬身之日,封雨的梦居然将那天扭曲得如此宁静祥和,岁月静好。他能再现那一天,就说明,他应该与小玖身死一事有所关联,至少知道些什么。 可惜封雨狡猾,敌在明我在暗,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揪不出鬼来仔细问问。光凭他们在这里干巴巴地想,总是得不出结果。 这时,姬易之出了个馊主意,打破了僵局。 “你说,如果我们把苗苗放进蜡坑里泡泡,回来让她做个梦,可行吗。” 寻常人转世重生,灵魂焕然一新,前尘往事已去,执念也断,美梦香是窥不到前世的欲望的。就像他们几人,梦到的都是今生今世的尘缘。 但姜苗不同,照先前皇女和他们所介绍的情况来看,她此世呆傻,是因为灵魂残缺。而另一半失落的灵魂,附着在那朵陪小玖来到冥界的花上,保存着前世的记忆。 这一个月以来,那朵花时时刻刻放在姜苗的枕边,两瓣灵魂相互吸引融合,至今也已经差差不多了。明显体现在最近姜苗已经不会像一开始那样频繁地因疼痛哭闹,就算发作,时间也较先前变短,程度亦轻了很多。 平常的时候,不论谁去见这个襁褓中的孩子,她都会用一双乌溜溜的明澈眼睛看着面前这张脸,不笑也不说话,只有视线长久地停留,像是在辨明久别重逢的故人。 “既然封雨对她有情,也许会忍不住现身。还有,苗苗的梦里有可能还会出现皇女身死情景的碎片,我们结合封雨的,凑一凑,没准就能得到真相了呢。” 他自开口,就知道会挨打。屠有仪的拳头毫不留情地落下,但没能让姬易之闭嘴,他一边闪躲一边坚持把话说完,最后强调: “这并不会伤害到苗苗。进蜡坑可以给她施一个避水咒,她一根毫毛都不会有损伤。做梦也只是做梦,你看我们,不也是虚惊一场吗。” 屠有仪停下,纠结了片刻,最后妥协:“那也得问过皇女和老师的意思才行。” 姜苗自他们来到酒店后,就一直待在大羿那儿,因为鬼也在大羿处,这样方便照顾她。他们于是又赶去敲大羿的房门,这位宗布神刚睡醒,被他们一大部队吓了一跳,得知来意后,却也认同不失为一个办法,请他们先进去。 屠有仪在手机上向姜壹请示了此次计划,得到了“一会儿过来看看再说”的批示。三人是等了又等,最后还是吕弄溪被推出去看看姜壹和皇女是什么情况,怎么还没来。 吕弄溪心里苦,一路上都在做心理建设。他知道这是个不讨好的差事,皇女行事,哪里催得急呢。但现在在门口和姜壹面面相觑,他又觉得,催皇女不是最可怕的,当着壹先生的面催皇女才是。 “小一。” 门内传来叫喊,姜壹即刻转身进去,丢吕弄溪在门口进退两难。 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夹杂着朦胧暧昧的低语,交响片刻后,房间的帘子被拉开了,室内的一切明朗起来。 吕弄溪强迫自己忽略走廊上乱丢的衣物,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联想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水火两重天中,他听到有声音在叫自己。 “门口是谁?”小玖显然是在问他。 吕弄溪忙应声:“是我——” “哦,小吕,”小玖停顿了顿,接着招呼道,“快进来吧,给你看看我的肉身。” 闻言,吕弄溪颅内轰的一声,快步冲进房内,见到了个字面意义上实实在在的小玖,不再泛着透明的亮边儿。 “您、这……怎么……什么时候……” 他话差点不会说。 小玖正坐在床上,姜壹跪在后面给她梳头。遮挡脸颊的头发扎上去,露出她睡出酡红的鲜活气色,想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 她摇摆着脑袋,朝吕弄溪一笑: “昨晚。” --- 把do移到在这儿来,趁着我精神状态还可以的时候写掉先。 主题就是姜壹给小玖捏身体 第四十八章黄土之得(下) 小玖睡得好好的,忽然感到胸口一沉,直把她压得转醒了过来。 睁开眼,黑漆漆的室内,有一盏暖黄的烛光还在守候她。她认出这是酒店房间,往旁边一摸,一具温热的身体,正是姜壹。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和往常一样感受到动静然后醒来。 但眼下,还是压在她胸口的东西更出乎意料些。 小玖只一碰便知: ——黄土。 她坐起身,把床头的灯开了,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遍怀里这块质朴的土,碰手不脏沾、断之不碎连,闻着还有一股奇特的幽香,抱在手里沉甸甸的,足够捏一个上古成年男子的大小。这分量对得上,应该就是当初女娲给烛龙捏儿子用的那块。 小玖推了推熟睡的姜壹,对方仍是没醒。不得已,她只得出声道: “小一,你醒一醒。” 姜壹的眼睛一瞬间睁开,目光还是呆滞茫然的。 小玖接着搡他。 “你帮我捏个身体好不好,” 姜壹在下一秒坐直,好似十分冷静地与她对视片刻,发出了一声虚弱的:“嗯?” 小玖把东西捧给他,指着说:“黄土,用这个捏。” 姜壹有些手不是手、眼睛不是眼睛地对这块东西又碰又看,动作和视线都很跳跃,好像怀里的东西带着什么排斥结界似的,烫人。 “这个怎么会在这里。”他找回了自己的舌头后,发问。 “我也不知道,睡醒就在了。”小玖说的的确是真话。 “可是您明明没做……”姜壹话说到一半,整个人忽然一怔,喃喃改口,“原来是这样。” 就是因为小玖没有欲求,所以没有做梦。而这对应的奖励——黄土,也就发放到手了。 说出去叫人脸面无光。他们这一行中,明面上要黄土的只是小玖,可偏偏她是最心无杂念的那个,如她所言:无所谓,找得到也行找不到也没事。其他不论哪个人,或多或少都对黄土有些非分之想,就算是他自己,竟也还对凡人追捧之物有所留恋。 只要他还是人,这点秽根就永远不可能被拔除干净。 人神有别,不管他是被多纯净的黄土捏出来的,只要呼吸天地之气,总不可避免被惨进杂质。 姜壹改坐为跪,推辞得恭恭敬敬:“我不敢。” 小玖眉毛一挑,横言道:“不敢?等我一开口,你就什么都得敢了。” 姜壹知道自己抵挡不了言灵,于是换了个借口:“我不配。” “怎的不配。” “……人生而污秽。” 他将头磕到床板上。 小玖倒是没浪费时间与他辩这个“污秽论”,激将他:“连你都污秽不能帮我的话,那我找谁呢,小屠、小姬……他们好像更污秽些?但我可不介意,只要愿意帮我,我哪里会嫌人家呢。手机在哪,我给他们发个……” 她自己一唱一和的,真装模作样地开始找起了手机,刚翻到盖儿准备拿起来,手就被人摁住了。 视线右移,只见姜壹眼睛盯着他们现在交握在一块儿的手不敢挪动,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好像下了什么重大决心: “还是我来吧。” 小玖在他答应的话音刚落,三下五除二地就扒完了自己本就轻薄的衣物,在床上躺了个平整,全身的肢体语言都在表达一个字:“请”。 姜壹转过去把房间内所有的灯都打开。 一室亮堂,明明郎朗。躺在床上、打开在他身下的躯体,每一处都在他眼中清晰成像。真正的天作之物,映入眼帘,都好像濯洗了双眼。 小玖注意到他一双眼睛好像又要被洗出眼泪来了,忙伸手去接,揉揉搓搓又是一顿,却好像越安慰眼泪越大颗了。 “这是怎么了,”她只想到一种可能,“不会捏、忘记了?” 虽然除了小一之外,她没再捏过第二个人,也就无从教起了。但普通的石头雕刻手艺,她可是实打实、手把手教过的。姜壹从她这儿学的很不错,融会贯通一下,捏泥人也很简单。 更何况,现在有她本神这么一个模板摆在旁边呢,一比一复刻一下,于他而言小菜一碟。 果然,姜壹摇头表示他并不是不会。但泪水太盈,动作又稍大,这么一摇,倒把他的一颗泪甩到了泥胚子上去。 糟糕,还没开始捏就已经污染了。 姜壹骇得面色惨怖,慌忙上手擦拭。可这水渍碰上土,难舍难分哪里愿意走呢,越擦,反而越和进去。 小玖很想笑,但又觉得自己再不做些什么,下一刻姜壹就要在她面前请罪自我了结了。 于是她开口点名要那块带着湿痕的边角: “这里,就做我的一只眼睛吧。” --- 肉在锅里了 第四十九章肉体凡胎(微H)(上) 小玖说让姜壹来做她的身体,于是真就只在旁边看着他,一点儿也不掺和,仿佛与自己无关一样。 姜壹在房间里设置了一个结界,莹白的光圈围了一个透明镜面,悬浮在床沿。里面的时间相较于外界要慢很多,大概是外头一天,里头十年。毕竟,捏一个人型是一项大工程,小玖当时捏姜壹,花了几个月,逛搓头发就搓了一月有余。 而今,姜壹对她的身体,那是慎之又慎,恨不得匠心雕琢个十几二十年才好。他一人在结界里,没让小玖跟进去忍受寂寞,留她在外面打游戏。又怕她馋嘴,还问叫了酒店服务送来了早餐和水果。 “请您稍候。” 他抱着那团黄土进去的时候,只说。 小玖是一边玩游戏一边吃水果,吃到餐盘子里没有了,一叉子下去插了个空,才想起要不要进去看看姜壹怎么样了。 她滚了几下,翻身进到那个结界里,睁眼,见到的是九忆园的那个小院子。 乍一眼看过去,这院子中央的画面恐怖诡异:已经初步成型的双手双脚远看和真正从人身上截下来的断肢无异,整整齐齐地被码在铺了厚厚一层绸缎绒布的地面上。再一边,柔软的锦绒包裹的托盘上,盛放着一些零散的器官,五脏六腑做全了一半。长长的头发散落平铺了一片,染黑了锦缎,走进有香膏油脂的腻香。 小玖走过去,和盘子中的那两颗眼珠子对视了片刻,才转身问。 “这眼睛是用那块土做的吗?” 对她而言,只是打了几场游戏躺累了换个地方解解闷,但对姜壹来说,却实实在在有二三年那样久未见她了。 他从小玖进来时,目光便追随过去,一半恍惚一半喜悦,漾成浑身上下一阵难捱的颤抖。许久未曾说话,张口一时竟不能言语,先呛了几声,才答出一个“是”字来。 小玖看他抖着,竟这样忐忑地期待验收评价,立刻也上心起来。她上屋子里想找面镜子,却发现这结界中没有,结界的主人没顾得上生成这些小细节。她只好转去小池子那儿蹲下,参着水面仔仔细细端详了遍自己的脸。 “你做得真像我。” 姜壹的嘴角轻轻上扬,有些腼腆。 “但也别太像我了。” 小玖也蹲到自己的躯干旁边,挨着姜壹接着说:“我当年捏你的时候,可没管你原先长什么样子……虽然那时候你已经是一滩了,的确看不出模样,但就算知道你长什么样,我也不管的。” “我要的是我的小泥人,当然要顺我的心意来,你得是我最喜欢的样子。” “现在你也可以,把我变成你最喜欢的样子。” 她让渡给他这样的权利。 姜壹的心情一时无以言表,攥紧的拳头是他克制情绪的最后一道关卡,好让自己颤抖得没那么失态。 “您已经是我最喜欢的样子。” 他强迫自己不逃避那双眼睛,一字一字说出这句话。 小玖完全没接收到他的频道,她对自己的身体原本就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当然觉得姜壹说得对。 但她很快想到了别的可以调整的地方。 “这儿,”她指着底下躯干的一个部位,“可以做大一些。” 姜壹视线下移过去,看清楚说得是哪儿后,整个人又翻红了。 “为、为何……” 要是因为凡间盛行的一些偏狭审美,让皇女有所不自信了,那就是天大的罪过。姜壹大脑飞速转着,不知道该怎么去告诉小玖不要信那些散播焦虑的帖子,她现在的大小就很好。实在不行就说……他很喜欢,毕竟前面说了可以照他最喜欢的样子来。 小玖不知道他内心在做何等争斗,直截了当地把姜壹的手扯过来,放到了自己胸上,配合着嘴上的解释说明: “你自己看看,”她边说,边将姜壹的手整个覆住一边的一团,往下摁,单薄的布料裹不住,软软的乳肉立刻溢出,鼓涨在他五指的缝隙中间,“你的手这样大,一握就握住了,没有余地活动,而且全挡住了一点儿也不好看。再多些肉的话,手就能左右抓,边缘还能炸出,既好看,我也会快活一些。” 她又带着姜壹的手,牵引着他在自己的乳上来回搓。姜壹被刺激得神情恍惚,只觉得掌心滑着一团亮白冻,稍不留神就要脱手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五指抓紧,将那垂团抓了个实在。 小玖小声惊呼,随即嘴角上扬,是一个得逞的笑。 最开始,她的确是抱着纯洁无比的目的来比划的,但当姜壹的手真的盖上来时,那感觉总是和自己摸自己不同的。顷刻之间,心思流转,她的打算就变了。 姜壹敏感的手心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他掌下悄然转硬、挺立,随着它主人刻意起伏的呼吸在那块儿撩拨催生出痒意。 小玖望着他,睫羽掩映下,眸光流转。 第四十九章肉体凡胎(H)(下) 然后她被整个抱起来,放回到结界外的床上。 姜壹又给她叫了个客房服务,把电视机也一并开了起来。 “您再等等。” 他回身的动作略显仓促和狼狈。 小玖伸了个懒腰,扎进棉被里安分看电视,勉强捱了两刻钟,转身又朝那光圈里滚了。 这次进来的时机,于她而言真是不错。 眼前的地上,四肢和躯干已经组装到了一起,在进行着最后的扫尾工作。姜壹此时的动作,和他平时在她身下舔他的情态一样,埋头在她双腿之间捣鼓着什么。 看见小玖进来,他一瞬间坐得笔直。 “哦哟,”小玖故意把调调脱了个百转千回的,“刚刚忘记一起提醒你了。有没有把那里造得深一点啊。” “毕竟我当时把你添到那么大,咱俩尺寸得对一对呀,相得益彰嘛。” 姜壹默默无语,唯有粉红敷面,眼角生春。 小玖继续添柴:“你想想,你的那么大,我的那么小,每次你都得扩张很久才能进来,多累呀,我看你每次都憋得跟个什么似的,怪辛苦。” “你这么细心的人儿,做的时候有考虑到这些吗,有做大一些吗,怎么量的大小,有伸进去吗,是像你平常进去我里面一样伸进去吗。” “你有将我弄地敏感点吗,会比我现在更容易出水、更箍得你难以进退吗。我觉得这方面的度你可以适当把握,你好我也好。”她联想到,馋得砸吧嘴。 “算算时间,你在这儿过了五六年了吧,还记得我那儿什么样吗。”小玖专门选用了勾引意味极强的下蹲动作,双腿开叉在姜壹眼前。 “不需要确认一下吗。” 她歪头,有一绺头发听话地滑落,引导着姜壹的视线,停驻在两腿之间。 姜壹知道现在还有正事,该说拒绝的话。但他不敢轻易开口,怕话到嘴边大脑被精虫接管,最后出口的是迷了心窍的话。 小玖看他定力如此,换了策略,佯装气恼,逼他。 “你怎么敢一个问题也不回我。” 姜壹一下慌了,忙不择言地吐了个断断续续的“不”字来。 小玖才不等他的“是”字憋出来,把嘴撅得更高:“你居然不要!是不是嫌弃我了。” 姜壹着急得没顾上自己还跪着,用膝盖三两下蹭到小玖边,顾不上礼数不礼数僭越不僭越的,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没有,”他声音很重很缓地重复了好几次,“没有。” “我很珍爱你。” 小玖当然捕捉到了他措辞的变化,对他正中自己下怀的靠近也得意着,没时间花在卿卿我我上,一伸手就把他环抱着自己的右手扒拉下来,往身下塞。 姜壹懵了,直到指尖传来濡湿的触感。 小玖和他的脖颈交错,衔住那块近在咫尺的耳垂,舌头一裹,舔得湿湿的。 “可以别做‘我’了吗,”她贴他贴得更紧,吸气,吐在自己刚刚抹得晶晶亮的充血红肉上,“做做我呗。” 他们吻在一起、舌头难分你我的时候,姜壹的手也彻底融陷进小玖身下的温柔乡里。 他像是真的在熟悉采样一样,对穴里的各处都有所探索,好似头回至此摸个新鲜,左突右进,连穴口那浅浅一圈,都被来回照顾了好久,微微有些肿起,到后来姜壹再往里伸不再专顾这处的时候,指根仅仅擦到也叫小玖好一顿磋磨。 穴里那些淋淋的水,都被他掌心接住,满到要溢出来的时候,他就会故意拿这些从洞口流出来的情水去堵,湿碰湿,缠绵的水声缠动,中止于最后清脆的拍掌声。 小玖的身下因为他的掌击猛烈一缩,再颤巍巍绽开的时候,穴口上方的那颗红珠也随着滴答下流的清液探出了头。 姜壹都不用看,拇指一捏,就收入掌心。 “你慢一些好不好……” 小玖只是嘴上嫌弃他每次前戏的时间那么长,事实上她自己也早就习惯了姜壹温温吞吞地对待她。慢慢化开和开水浇淋的感觉总是不同的,她现在觉得自己的身下在沸腾,臀部丰满的肉被她止不住痉挛的筋肌抖成了滚开的肉浪。 姜壹捉回她的唇,把对付下身的劲儿分一分到这儿,碾转厮磨她饱满的唇瓣。小玖被她亲得合不上嘴,和身下的情况一样,因无法闭合而流出的水,反被利用作为更深一步的润滑剂。 她呜呜咽咽的,还不管不顾地想要更多: “我想试试新的身体,和你。” --- 朋友萌,我周三要出门旅行了,下周一才回,在此预先告假 第五十章生而为人(H)(上) 躺在那边的“小玖”此时还差个头,不知道被姜壹供在哪儿了,所以小玖不能直接躺下去和“自己”相融,还要在这儿磨他,求他把头找出来安上去。 姜壹一开始没肯,嘴上说还没完工,但小玖知道,他其实是害羞。这结界里的时间算起来都五六年了,就算是毫毛,也早就一根根数清楚了。 她用了好些滑头手段,扑在人家怀里唬他不准动,然后三下五除二把他剥了个赤条条。和他拿捏自己芽豆儿的熟练和精准一样,小玖也是一把就把他底下那根抬头打招呼的兄弟给攥在了手心。 姜壹一颤,放在小玖穴里那根手指脱落出来。一时半会儿干不了的满手湿滑,抹上了她的腿根,勒得很紧,箍出了肉环。 小玖咽下吟喘,还记得自己要说的话。 “我刚刚进来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为什么在摸‘我’那儿。” “平时叫你那样,总是欲拒还休的,一会儿闭眼一会儿红脸,自己独处的时候倒是如此大胆。难道是因为我看着你了吗,那我不看了,我闭眼睛,你去把‘我的头’拿来行吗。” “或者接下来我闭着眼睛和你做,也是可以的。” 她装模作样地闭上了眼睛,仗着自己看不见在姜壹怀里乱拱,四处点火。再者,和那根阳具的相处之道,她也已然很熟练了,闭眼一点儿也不妨事。中指大拇指对成环,从根部那儿收紧了往上勒,一开始还有些干涩,但慢慢推到顶部的时候,顶头小眼儿就会溢出些透明的滑液可供享用了。 她慢条斯理地采集了来,凑近他眼前,让他亲眼见自己是如何将他的东西匀了她白兮兮的全掌的。事毕,她又弹一弹指,散播些麝情味儿,就着着满手的润滑,开始再一遍反复那套推拿,动作更快了些。 姜壹喘着大气说不出话,一只手下去捏住了小玖伸向他身下那只手的手腕,很轻很柔地摩挲着内侧的薄肉,请求慢一些。 “你是人,这里烫烫的,我就一点点温,每次都被你燎得受不了,你也不知道心疼我。” 她又一副楚楚模样,屡试不爽,三两句把自己贬成了弱势,姜壹反驳也不是不反驳也不是,最后决定来一句绝不会出错的道歉。可惜这时,小玖指甲尖儿忽然往棒身顶端那一点浅浅一刺,他浑身过电一般,脱口一句闷哼。 “你说了‘嗯’!你答应了,”小玖歪曲意思起来一点儿都不脸红,抢在姜壹所有可能的解释之前先定夺,“答应我的事情可不能反悔哟。” 姜壹起身去取小玖的“头颅”时,还问她讨回了裤子。 尽管那块昂贵的布料被小玖压在身下,湿了皱了糊得不成样子,姜壹依然坚持整理了一番穿戴上。这类神农氏的臭规矩生命力十分之强,近代接圣旨前也要装模做样这么一遭。要不是现在条件不允许,加上小玖还一丝不挂地坐那儿无声地催促他,他定是要沐浴焚香一番的。 这样磨磨蹭蹭了半刻钟,小玖觉得自己腿间都快干了,才等到穿着埋汰衣服的姜壹踢着礼仪正步,一脸肃穆地双手捧着她的“头”回来。 她忍俊不禁,但还是很有耐心地等他一步一步走到自己的身体面前,行了诸多她不知道有什么必要的礼,才端端正正地跪下,把她那颗头奉到她的脖颈上。 小玖在下一刻就仰躺下去。 热,这是第一感觉。 她习惯了元神的低温,偶尔的情动时分,也仅仅是暖了些,一觉醒来,她睡过的被子和没盖过的温度没什么两样。 而今忽然有了肉体,循环不息的血液和跃跃欲动的骨骼肌肉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热度,由内而外地烘烤着她,叫她颇不习惯。 本来就是情动时才会有如此体温上升的症状,现在一热,小玖不习惯之余,倒是觉得身下本来有些干了的泉眼忽然被烤化开了。 她极其自然地伸手揩了一指,果然滴滴答答的,又伸到姜壹面前比划一阵,最后挑中了他的嘴唇,重重擦下。 唇色顿时由红转红润,紧接着被飞快掠出的舌尖撩过,情漾多动一分。 小玖在姜壹的注目下,懒洋洋地阖上眼。 双腿如所料中在下一刻被打开,另一样灵活的湿润物什触上她腿心时,她两臂往下一捞,捧着个毛茸茸的头。 姜壹热乎乎的气息尽数喷在她的身下,像火焰炙烤时旁边扭曲的高温空气一样,她身体虽热了,但不知为何对热气反而更加敏感了,还会随着它一同升温,叫她有些不知所措。在姜壹还没进舌头的时候,她就已经忍不住开始叫了。 等到不断吞咽收缩的穴肉,十分热情地接纳了姜壹,小玖的脑袋就更是晕乎了。原来他的舌头有这样潮缠,这样受欢迎,卷得她身下有比别处更烫的情液源源不断地要进他的口。他倒也绝不辜负,尽数吞了去,回馈以卖力的激舔。 和前不久完全不同的感受,此时此刻,他们有着相同的体温。 上一次他们没有温度差的时候,小玖还是个完完全全的神。 “原来当人是这样的。” 她又开始发癔症,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姜壹的下巴,评价道: “还不赖么。” 第五十章生而为人(H)(下) 神的身体应该是比人的好,但具体好在哪儿,小玖无从比对。她失去那副身体的时间有些太长,已经要忘了是什么感受了。 她现在想起来十分后悔,那具肉身即使静处也能达观八方,体察世事千万入微,敏感程度自是非常,要是拿来做一场爱,天晓得该有多欢畅。早知道先前就不那么马虎了,竟将它整丢了去。 小玖只可惜了一阵,很快振作。既然变得敏感些暂时是没办法了,但还有加大刺激这一路子。 “小一,你的牙齿呢。” 她抱着姜壹的脑袋,左右动了动臀,让底下的软肉自去感受寻找尖锐的所在。但估摸姜壹是怕伤着她,将牙齿藏得好好的,只献出柔软的舌。 他听了这问话,还以为小玖是变相在点他不够卖力,忙低头,舔弄不歇的同时还请了鼻尖来帮忙,挤蹭着那颗芽豆。 小玖本见他不回,要接着着问的,但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上进给呛了回去。于是等舒舒服服享受过这一阵子,差不多又习惯了之后,她又重申刚才的诉求。 姜壹闻言,愣了会儿,然后把原先抱着小玖大腿的手放松,准备也派到小穴这边来。但行到途中,被另一只小手又重新摁回了大腿上。 “我就要牙齿。”小玖将姜壹的手归位后,边说着,边从自己身下捞起他的下巴,径直往两瓣唇里探。 “这个,”她划过他平整的门齿,又往里点上他突起的犬牙,柔韧的指腹细细磋磨,“这个也行。” 姜壹的口腔湿热滑腻,一半是他的津液,一半是她的情液。他许是做多了吸吮吞咽的动作,小玖的手指被他含着,也能感到一股吸力包裹牵弄,引得她一时不舍抽出来。 但此等待遇还是身下享用时更爽快,她最后将那两根湿哒哒的手指放姜壹的唇上擦抹过,问他明白否。 面前人不作答,但扬起脖颈裸露出的喉结,十分醒目地上下滚动了一遭。 他重新埋下头。 那穴口的两片朵瓣因为露水深重,就那么一会儿没人搭理,已经合上了。姜壹用舌头吸了多余的露水,对着那处静默了片刻,再动口时,便是牙齿开道。 他用齿尖细细啮开那弹肉,忽然觉得此间乐趣不是温柔。每当他因未能掌控好力道而咬得略重些时,耳边夹着自己的两条腿就他搓得更无章些;一直有节奏抚弄他发顶的手,五指存在感也因为他的这一下失控而分明,深入他的发心。 小玖的吟喘是对他的无上褒奖。 他再接再厉,放牙齿乱磕几下后,再换温厚的舌头去安抚,两个极端,吊得小玖是欲罢不能。高翘起来的臀桥在抽搐后的脱力下,倒塌过好几回。 小玖这边兀自颠簸,神思恍惚间,忽然觉得胸前这坨肉确比往日甩动时更沉滞些。她拨出一丝清明,拿手细细拢了拢,喜赏道: “小一,你真的做大了哎。” 姜壹埋头不敢应。 “好小一,手给我。” 小玖强从自己腿上扒下了他的手,往自己乳上罩。 “你看看,是不是肉这样满涨出来,显得好看些。” 她静静摁着他的手没动,姜壹抗争了许久(自以为),才终于抬了头。本打算只看一眼,但一眼便被自己掌下铺胀的雪白给施了定术,顺延到第二眼的时候,小玖已经在他的注视下,托带着那只手揉弄起自己的乳了。 “你快进来呗,”她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忍不住,声音磕磕绊绊的,每个间歇都引人遐思无限,“那样你抱起我,就可以亲亲它了。” 她摇了摇他的手,那团在他掌心中晃了晃,姜壹恍惚听见波浪声,裹挟着情潮整个将他淹没。 于是待他已经没入半根、眼前忽而见血的时候,才忽然想起小玖这具身体是第一次。 姜壹整个人都僵硬了,连正在弦上的孽物也抽搐两下,几欲疲软下来。 “处女血?”小玖对自己有一天居然也会流这东西感到十分新奇,往下又蹭了些,身上来看看,又闻闻。 只是普通的血而已,哪有凡间那些传闻中那样“圣洁”。在她眼中,这无法代表任何。 但她也知道,这血在姜壹的眼中很不一样。 “你什么话也不许说。”她对上姜壹渐红的眼睛,把可能扼杀在摇篮里。 “不许道歉。” “也不许说什么会更爱我的话,”她强迫之余还耍横撒娇,“哪来的‘更’,原来你从前竟不够爱我吗。” 小玖自己动身,慢慢地将身体往前套。新的身体行这旧事,的确有所不同,但舒爽是一样的,且并不疼。 她环抱住姜壹,亲亲他泫然欲泣的眼,和欲说还休的唇。 “爱的话,现在拿来‘做’比较合适。”—— 第五十一章凡人之心(H)(上) 虽然小玖心里没把这“第一次”当回事,但毕竟肉身是实在在这儿的。流血了,撑开了,总还是疼的。 这疼,并不会因为姜壹的僵硬止步而停歇,反而他不往前,小玖全身上下就只有疼感;若是向前,多了胀胀满满的充实,感觉反而更丰富些,便不仅只是疼了。于是她催他动身,嘴巴留着叫唤,只得辛苦手又捶又拧,新拥有的尖锐指甲,在他硬邦邦的背部写出“壹”的笔画,充当声音呼唤他的名字。 姜壹知道她疼,他也疼,进退两难地夹在如此紧致的缝隙间,有种那孽物要绞断开了的错觉。 再者,小玖爱出声。 她的声音自然是极好听的,什么样微妙的感觉过了她的嘴,都能被各式各样的拟声和气声给唱出来,三分的疼给她呼出了十分,听得姜壹揪心不已,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大的罪人。 他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落下,但两手都在小玖的腿侧克制着轻轻揉,帮她放松,根本没法擦。鬓角那一片的绒毛被湿汗揉乱,像画幅上并不舒展的笔墨。 待到终于耻骨相抵的时候,姜壹埋在小玖肩头喘了许久的气儿,久到小玖都忍不住推他:“再不动动,我们俩要彻底黏在一起了。” 姜壹方醒,起来先把她抱了个全身全心。小玖的胸膛贴近他的,内里的震动穿透过她丰满的乳,扩大了几分,颤得她出口的呻吟好像都带了抖动。 但好像不仅仅只是如此。 她体内,也有某处响动,和他呼和着。 小玖停口,准备认真察一察这又是肉身的哪样新奇之处。 唇在这时候,被亲亲碰了碰,一样热的,一样软的。 “唔。” 小玖有些愣了,对这不可思议的温软。和元神时冷热的碰撞不一样,此时两具肉体,该叫温存。 她顿时把方才要探查的东西忘到了九霄云外。 “怎么只一下,这么浅。”她揽上他的脖子,预备尝个酣畅。 姜壹就停在她上方,不远不近的地方,用缱绻异常的眼神包裹着她的唇,然后移向她的眼睛。 “初吻。” 他的声音被无限的满足压得轻轻,飘落,蒙在小玖的耳朵上,沙沙的,一些些痒。 又是小玖不明白的一些讲究和珍贵,她连不屑一顾的腹稿都已经打出,但在和那双眼眸相视而溺时,她忽然失声,并觉得胸口忽然一被什么捶了一击。 她飞快地眨了眨眼,被吓一跳。 “心。” “我有心了。” 她小心翼翼地在感受,确认之后又惊喜地和姜壹分享。 “它在跳哎。” “它要一直跳么,它会不会累,需不需要停一停。” 凡人之心,诞生之始至终,就永不停歇。一旦停歇,便是生命的终结。所以人这一生,总是不能停止爱和恨,心中总是要装一些有分量的东西,撞击胸膛时才会咚咚作响。 神宿在肉身里,也还是神,随时可以飘然而去;拥有了心,但那对她而言仍然只是个可以单独掏出来被赏玩的物件儿。 姜壹明白,但也恨自己太明白。他太知道,于是连一点想象的余地都没留给自己;他又太珍爱,于是在此时此刻,也笑得出来。 “姐姐。” 小玖被他的称呼引得回去看他。 “想不想让它,跳得再快一些。” 小玖点头完的下一个刹那,下身便腾空而起了。 姜壹抱起她站直,放到了刚刚盛放她眼珠子那些东西的桌子上。小玖下身含着他,随着走动的颠簸幅度很小地捣弄着,三两下,刚刚说要干了的地方便活络起来。穴里的东西落到桌子上,一滩水。小玖还因为自己的情液滑了屁股,姜壹一番调整,又是一番套弄。好不容易摆正了,两个都气喘吁吁。 小玖顺势躺下去,把脚留在他掌心里随他摆弄。 她对自己两坨软肉依旧爱不释手,就连躺下来的此时,它们也仍然是挺立韧翘的。她捏捏揉揉的时候,两腿被并到一起,拉架到了姜壹一侧的肩膀上。 他一动,小玖一啼,手里包着的肉球儿整个一晃,在自己的掌心里来回撞,竟也点燃了几阵痒麻。 她没什么羞耻心,怎么爽怎么来,这一下尝到了甜头,接着两手都过来抱住了两乳。往上,一只小腿的内侧贴了贴姜壹,笑得暧昧,说得模糊: “再跳快一些。” --- 复健很艰难。。。没手感抱一丝少少的 第五十一章凡人之心(H)(下) x y uzh ai 这话的意思很好理解,小玖单纯是想让姜壹操得快些。但她一下忘了自己讲话不能乱讲,言灵一旦发出,命中的地方谁也想象不到。 她的心跳变快了。 两手还松松包在胸前的两乳上,不用贴近,那两团肉自己就能被里面的心跳顶得上来,晃荡晃荡间,两颗红珠已经蹭着掌心颤巍巍地站起来了。每一下,那顶峰过电一样的酥麻,掌心也痒丝丝的。 小玖才知道,原来人心跳加快的时候,呼吸也会跟着一起。 她想把这发现告诉小一,刚开口出了个“小”字,姜壹就抓着她的脚腕大开大摆起来。 接连的几下,从下身传导到胸腔,好像勾得里面那颗东西更来劲儿了,捆着悬着它的那些肌肉血管都有些束不住它,拉扯拔动之间,把血液都往她脑门上拨。 小玖莫名憋着口气,呼出来的时候,觉得喉管鼻腔都在烧。直到有湿热滑没入她的鬓角时,她才发现自己被挤掉下了眼泪。 好像脸红了,她想。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h eiy esh uk u.c om 整个脑袋胀胀鼓鼓,额头也有什么在突突跳,和胸腔里急骤的频率一样,似乎有另一颗心长到了这块地方。她的耳朵而燥烘烘,滚烫的眼泪落在上面,竟会将其冷到。四面散发的热气把她的口鼻都要堵住,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要破出,可唯一能找到出口的就只有眼泪,和闭不上的嘴流出的涎液。 原来脸红是这样的感觉。 那小一每天都脸红,好辛苦啊。 小玖用这个新脑子思考,浆糊一样,缠缠绵绵又叫了几声姜壹的名字,后面什么有意义的话也没跟。 “太快了吗,”姜壹发现了她不同寻常的脸色,生生止了下来,言语之间压着很重的喘息,“那我慢一些。” 他俯下身,用唇舌擦去那些在小玖脸上乱流的透明水液,从边缘吻到她的唇,勾出她的舌头,感受到那不同寻常的瑟缩和痉挛,却不知道是心跳搞得鬼。 于是他缓慢而轻轻地一遍遍捋过那今天分外紧张的韧舌,缠着她交渡濡湿,两下交紧后又放松,给她喘气。本意是想让小玖放松下来,适应这具新身体,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越安抚,她却缠得越紧。 小玖这边,只觉得凭自己这一双小手,快要按不住那剧烈起伏的胸骨板了——那里一度和下一秒就要掀开一样猛烈。 她抓了姜壹的手,按到自己的胸上。 姜壹不明所以,但顺从她。 这具由他亲手打造的身体,无一处不精细。现在身下和他相接的地方,内里如此平滑紧致,富有弹性,因为每一寸都是他拿流水细细冲刷上好几月才磨成的。而外露的肌肤,则是他扬了细沙鼓了风吹,年复年年天然磋出来的。 小玖此次进来的时候,他正在进行最后的检查。两腿间的地方是他刻意拖延、想察又羞于察,于是放到最后勘探之处。没想到就是这样巧,他刚埋首,就被小玖撞了个正着,误认为他是私下有所冒犯。 他有嘴说不清。所以现在在手被这样软弹抵住,他也不敢乱动,怕又多了一项罪名。云朵一样的手感让他昏沉,空咽了好几口唾沫,他开口,声音粘着: “姐姐……” “要……要跳出来了……”小玖蹙眉呻吟,脸还是红彤彤的,按着他的手使劲儿揉,要他感受。 可惜姜壹紧张加愚钝,没分清掌心夸张的肉波到底是因为情潮还是别的,懵懵懂懂地含羞嗯了声,就别无他话了。他应承着,腼腆地接着顶弄下身,抓着脚腕的手,从骨肉突兀的后跟腱处摩挲到小腿,克制地揉捏。 这凡人的身体实在经不起磋磨。小玖哭腔都要起来,浑身焦灼,捶着胸口:“好小一,叫它快停下来。它跳得好快。” 姜壹这才发现。 他十分慌乱,急得顾不上别的,本来不敢摸到胸口,现在两手盖实了贴上去,细细诊断。 “您要、要不要先离开这副身体。”他紧张到结巴,不知道是自己捏泥人时哪里出了差错。只能想到让小玖先出来,自己再检查检查。 小玖注意到姜壹的称呼又改回去了;还有他身下的那根东西,随着他焦急照看的动作,又给抽回去了。 这比脸红和心跳还让她难受。 “不。” 小玖严词拒绝理了他的建议,并试图用腿把他勾回来,夹着他的腰不放。 “你回来你回来,你亲亲我你揉揉它,可能就好了,好不好……” 她声音低低的,泡在难耐的委屈里,一遍遍央他。 姜壹渐渐冷静下来,刚刚慌张乱探的眼睛现在略平静地垂落着,长长的睫毛在那下面铺落了一层阴影。 小玖知道自己藏在里面,在那双眼瞳中深深掩刻着。 胸腔的跳动好像没那么难受了,她盯着那片黑在找,却不防姜壹缓缓俯下身,在她那起伏明显的胸膛处落下一个吻。 绵绵细雨般,润过她的心口。 原来人的心,会为另一个人停止一刹那的跳动。 小玖知道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发现,她没法大大方方地和姜壹分享出来。 她趁着他还没起身,搂住了他。 雨停在这个怀抱里—— 我写肉写厌了……尊嘟,所以这段就不收费了,没这个脸。 之后快结尾了,肉也不知道有没有 没有也别骂我ww 第五十二章生日礼物(上) 吕弄溪还处于小玖有了肉身这件事的震惊中。 头一次,小玖所处的房间窗帘大开,正午的太阳毫无遮挡地挤入这处久不光顾的室内,明亮填塞着每个角落,将那个盘腿坐陷在柔软白被中的女孩全然笼罩。 头一次,光线没有穿过她。 太阳最烈时的颜色是泛白的,打在小玖身上,反射入吕弄溪眼中的是莹白透粉的一片,裁连出整一个人形,边缘虚化而梦幻,美好得不像话。姜壹在她身后给她梳头,沉默飞扬的发丝是此情景中唯一的动态。它提醒吕弄溪,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但一直到出门,穿行在走廊上,他还脚步虚浮。 “酒店今天怎么格外热闹。” 电梯门打开,许多应侍生来来往往指路、提送行李,好不忙碌。他们身后跟着的那些看上去是客人的人,一个个都好像认识吕弄溪,上前热络地和他打招呼。 吕弄溪被迫从震惊状态中拔出来带上微笑应酬。熟人太多,他笑得牙都来不及往回收,只好龇着牙回答小玖的问题: “今天是我的生辰,他们受邀来参加我今晚的生日晚宴。” 好不容易这一批人散得差不多,吕弄溪活动了下笑得僵硬的肌肉,喘了口气,接着给小玖好好解释。 “这次活动出发前,父亲就和我商量过了。我生辰前后的时间都待在章尾山,再往别处走动反而麻烦。箐海的景色不错,酒店也造得还行,干脆在这里简单操办便好。” “我母亲与我们一同来,这些天就一直在忙碌这事儿。晚宴定在楼下箐海边的露天花园里,还请您和壹先生今晚能来赏光。” 他说着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背过手,藏在身后交握搓着。 “怎么不早说,”小玖摸了摸全身上下,一张餐巾纸都掏不出来,“都没给你准备礼物呢。” 吕弄溪就怕她这么说,哪里消受得起,连连摆手说不用。 小玖自己找不出,又把双手伸向了姜壹,瞄准了他的口袋。手伸进去,往外扯,什么又大又沉的东西卡在了袋口。直到她把整个内袋衬翻了出来,那东西才一并滚出。 “送你,生日礼物。” 她干脆地把东西交到吕弄溪手里。 “……这是什么?” 吕弄溪僵着手接住,一时半会儿没敢收回来。此物的触感湿湿黏黏,软硬适中,黑黑黄黄的,有些……恶心。但他又心想,这是神所赠之物,就算只是一张餐巾纸,也是要供起来当传家宝的。 但这总比餐巾纸好,他安慰自己。毕竟看不出是个什么,来日供在宗祠上的时候后人远远观之,只会觉得神秘莫测而心生敬畏。 “黄土。” 小玖忙着给姜壹把刚刚掏乱了的口袋规整回去,头也没回道。 吕弄溪魂飞了一会儿才回来。 “……啊?” 他好像从很远很远之外听到这声虚弱的回响,敲击着他混沌的大脑。 “你暂且收着吧,日后再补给你。” 小玖知道自己随手一拿的行为在人族的礼仪中是十分没有诚意的,但她觉得自己这次情有可原:“谁让你不早告诉我,我什么都没准备。” 吕弄溪一句话也说不出,一路上左脚踩右脚差点绊死,好歹把他们带到了大羿的房间。 听到敲门声,姬易之来开的门。隔着木板,他热情地人未至声先到地和外头的小玖姜壹打招呼;门一开,怀里却落下个浑身瘫软的小少爷。 “干嘛干嘛!”他投降般举起双手,很是嫌弃,“早饭没吃,低气血糖了?” 姬易之预备把人从身上扒来下来,但刚碰到他,这人就跟受惊了似的从他身上跳开,呈防御状地抱紧了怀里的什么东西。 “……犯什么病了。”他逐渐失去耐心。 吕弄溪像是终于分辨出眼前的人是谁,慢慢卸下防备,捧出怀里的东西,送到他面前。 开口第一声,没发出来。 吞了吞口水,第二声成功了,吐字沙哑而缓慢: “黄土,”他舔舔唇,“皇女送我的生日礼物。” 姬易之是在半分钟后才接上话的。 “……就这个吗。” 他看着吕弄溪双手盛放那团黑乎乎的东西,说话声音比平时细。 吕弄溪点头。 屠有仪飘过来,一阵风一样,刮到他们身边停下。三个人组成一个十分稳固的三角形,以吕弄溪虔诚高举着的黄土为中心,凝固住了。 “哟,焕然一新呀。” 坐在姜苗床边的大羿只一眼就看出了小玖的变化,出言调侃:“感觉如何。” “蛮好的。” 小玖走近他,那些原本聚拢在姜苗床周围的鬼们纷纷给她让出条阴森森的过道来。她在姜苗身边坐下,朝小婴儿一笑: “早知道早点出来玩了。” 第五十二章生日礼物(下) 大羿嗤了一声,只道她这种话说起来是越来越顺口了。 她口中说出的那些“想”和“不想”,通通不能当真。 尽管这次出行的倡议者是小玖——她说想要拿到黄土做一个身体——但她既然真的拿到了,就说明她其实并不在乎这黄土是有还是无,甚至比他们这些“陪同”她来此的人们都要无欲无求。 一个一个梦做过去,欲望的丑态毕现于神女眼前,到令人惭愧。 人生在世,“随便”“都行”常常挂在嘴边。但真正能够做到,果然只有非人的存在。 “黄土,你就这样给那小子了。”大羿揭过上一个话题。 “没办法,他没提早和我说,”小玖觉得自己又被提醒了一遍关于送礼不得体这件事,忙认真承诺道,“等回去,我串串珠子补给他。” “这黄土和珠子可不一样……” “我知道,”小玖觉悟很高,“我这回一定找些顶顶好看的石头磨了送他。” 她从小串珠子,逢人就送,觉得是好东西。没什么比这更难得出手了。 但显然,大羿不这么觉得。他想到自己家里那一抽屉、小玖在冥界时拿焰石磨了送给他的手串,就不禁皱起了眉,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 “我也是一时实在拿不出东西送了,才给黄土的。在肉身没丢之前,我能让任何一块土变成黄土。” 不是这世上有了黄土,创世神才能创世;而是因为有了创世神,才有了创世的黄土。 在小玖眼中,这黄土完全不比她精心挑选的磨珠子用的石头更难得。毕竟石头的花纹模样天生地长,每一块都绝无仅有;而黄土,要多少有多少的玩意儿罢了。 大羿就知道跟她聊天聊不到一个频道上。 “黄土落到人的手里,只会成为一个大麻烦。这可不算礼物,和你送礼物的初衷也完全相反。”晓之以理失败,他只好动之以情。 “能有什么大麻烦。”神女不以为然。 “腥风血雨也不为过。”大羿很严肃。 小玖在和姜苗玩点鼻尖的游戏,手指轻轻在姜苗稚嫩的肌肤上落下,闻言,一丝力度也没有失控,软软地、稳稳地陷入同样软软的白嫩里。 “我可上过历史课,知道这千万年来,人族因为各种这样那样的问题打过无数场仗,也死了很多很多人。足以见得,没有黄土的时候,你们还是会找出各种打仗的借口。对于这些战争,教科书里给出的‘因为某某事、某某物’的解释,只是一以蔽之的省力借口罢了。” “照我看,你们就是闲不住,总爱争来争去的。” “既然如此,我送一个黄土出去,难道之后发生任何事,错就全在我了吗。你们不会这么不讲道理吧。” 大羿哑口无言。 另一边,那三位小朋友终于暂停了扮演雕塑。 “请问您,”吕弄溪依旧保持着双手捧奉这个愚蠢但安全的姿势,没敢改换,“黄土要如何存放?” 他害怕这土受潮或遇干会变质,白白糟蹋了。 上古时期路边随便乱丢的东西,小玖压根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顿了会儿,答:“随便放呗。” 吕弄溪闻言无所是从。 姬易之冷静下来后,脑子解冻,想了很多,压缩成好像十分没礼貌的一句,出口道:“要不,这黄土先还给您、在您这儿放吧。” 吕弄溪显然没明白,下意识觉得姬易之怎么办把自己得来珍贵的礼物又给还了回去,傻愣愣地“啊”了一声。 “他生辰晚宴上人多口杂,万一大家知道了您送他这样一个礼物,定会求他拿出来给众人一睹为快的。吕弄溪的性子您也知道,他哪里招架得住呢,最后肯定就遂了大伙儿的愿了。到时候要是别有用心之人趁机使坏,您送他的这礼物,可不就白白落人家手里了吗。” “但若是您拿着黄土,我量那些人就算再想,也不敢做什么手脚。” 姬易之给了个合理的解释,说服了小玖,也安抚了吕弄溪。他在等待回复的间隙和大羿对上了眼神,知道在场还有另一个和自己想到一处去了人。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拿着黄土的人会很危险。 “您就先帮我拿着吧。”吕弄溪果然被姬易之的思路牵着走,十分轻易地接受并赞同了这个做法,“等回去了,我派人到您那儿拿。” 他请求完停下来纠结了会儿,接着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小玖小声确认: “您是真给我了吗。” 他还是难以置信。 这可是黄土,活死人肉白骨,人类科学不论发展到哪一个阶段都无法触碰的、属于神的领域。 而今他得到了这么一块儿,突如其来的幸福砸得他晕头转向,也怪不了他患得患失。 小玖越过身前那两张因为思虑深重而已经有些笑不出来的脸,朝吕弄溪很轻松地点了点头,答当然。 后者欢呼雀跃,克制地只在房间了跑了十几个来回。 --- 姬易之、大羿:这孩子缺心眼。。。 第五十三章一室之内(上) “您是怎么得到这块黄土的。” 姬易之选择忽略那在房间里窜来窜去的聒噪小伙儿,已经差不多完全清醒的大脑开始查漏补缺各个未解之谜。 “我们今早在那个……那个封雨的梦之后,便没再陷入梦境了。古怪的是一直没醒来,睡到了中午。”他还记得这件事。 小玖说她也没做梦,同样睡了个沉沉的好觉,醒来黄土就在怀里了。 “竟这般轻易吗。”屠有仪对自己自始至终都没派上用场的剑术耿耿于怀。 “不然还要费多大劲儿,”小玖的心态始终如一,“区区黄土,只不过难找了些。” “那您的身体……”姜壹在场,姬易之想要仔细端详是不可能了,粗粗打量两眼,心中赞叹不已,“您的手艺还真是不错。” “你该朝着小一夸,”小玖把姜壹转过来,摆到他面前,示意,“他给我捏的。” 大羿算是他们几个里面唯一稍微能看出点门道的人,插嘴评价:“费了不少功夫吧。” 小玖搡了一下姜壹,让他表现,后者抿了抿唇,开口前先红了耳朵:“六年。” 余座皆惊。 屠有仪掰着手指头算不明白了,明明只一中午的事情,哪里来的六年。 姬易之懂得阵法和结界,稍微想一想就了然,再看向自己老师的时候,又多了几分敬意和复杂。 按小玖的意思,姜壹事实上已经脱离真实世界六年了。但她没说之前,姬易之完全没看出来,因为姜壹好像一直都是这副表情,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木着脸。 今天,他算是知道了这副表情的由来:这位壹先生连时间都以小玖为尺度。譬如时隔六年见到他们,连一点久别重逢的恍然都无。 大羿闻言也哑然。昔日女娲造人柳条鞭捶,泥点儿成串儿瞬息落地成人,对比姜壹六年的功夫,后者的偏爱于其中尽显了。 “您真美。” 屠有仪借着这个话题的开启,发愣地看了小玖好一阵,末了有些赞叹有些恍惚地如此说道。 一副皮囊而已,小玖非常熟练地扬起笑回应夸赞,转身接着逗姜苗。 “之前和您说的那个计划……”姬易之怕姜壹那边过去六年记不得,特意重复一遍,“就是让苗苗也做个梦,试试能不能拼凑出当年皇女肉身消逝、元神飞散的真相。” “您觉得可行吗。” “你问她?”大羿见姬易之最后话音落下时,看的是小玖,不禁发笑,几乎想也不用想都能知道她回答什么,朝姬易之摇摇头,道,“不如直接问姜壹。” 他话音刚落,果然听见小玖紧接着答。 “可行,但没必要。”她说。 伸手就能够到的真相摆在眼前,姬易之实在想不出任何理由就此止步。他不是不清楚小玖的脾气,但还是想要争取,这位皇女一向很好说话。 但小玖远比他想得还要随便,没等他开口,就先一步给出了第二个选项。 “你们要是实在好奇,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们答案呀。” 这话听着着实奇怪。明明是小玖身生攸关的事情,现在更好奇的反而是他们了;和明明是小玖提出要来找黄土,最后反而是随行之人花式做梦、一个比一个渴望得起劲儿一样变扭。 “什么……答案?” 整句话的重点该是这个,可惜姬易之每个字都知道在说什么,但没听懂。 “您记起来了?当年的事……” 小玖摇头。 “我不记得,苗苗还不会说话,但还可以问封雨。” 屠有仪作为懵圈二号,反复确认自己没听混名字后,真诚发问:“您要捉鬼?” 凡间流行捉鬼擒魂的方术,但但凡学过一点儿正经法术的就知道,那些纯属唬人。但事到如今,屠有仪也想不出比这更靠谱的可能了。 “哪用得着捉呢,”小玖下巴扬了扬,示意他们看对面,“他不就在这里。” 屠有仪浑身一凛,看过去,见到了那群为了给吕弄溪发疯腾地方而缩在角落里的鬼们。 好半晌,她回头,和小玖重新对视的时候,满心满眼还是问号。 “封雨……就在这房间里?” 还是姬易之先理顺了,字斟句酌,道出了猜测。 “对。” 小玖点头点得轻快。 谁轻轻呼吸了一口气,肃滞的气息在房间内开始蔓延。还在乱跑的吕弄溪被姬易之一把扯住按在床上,仰卧难起的时候一边蹬着双脚,一边问怎么了。 “安静。” 屠有仪少见地面色凝重地呵止他,把他吓了一跳,立刻噤声了。 屠有仪姬易之,再算上大羿,这三个人,眉毛都略皱起,眼神中射出的精光几乎能将视线停留之处烫出一个洞来。 他们很缓慢地动着实现,在四周逡巡着,吕弄溪越看他们越紧张,刚刚激动兴奋的心情被强行压下来,整得他头晕。 “他们这是怎么啦。” 吕弄溪转而去问身边那个看起来还十分悠哉的小玖,见她那散漫样儿,感觉也没多大事。 “他们啊……” 小玖在姬易之站起身向鬼群靠近的时候,头就已经低回去接着和姜苗做鬼脸了。她听见吕弄溪问,又稍稍抬头,很快给了他答复: “在捉鬼吧。” 第五十三章一室之内(下) “……捉鬼?” 吕弄溪花了点时间去理解这个词儿,有些难以置信,自己十几年来接受的修者精英教育中没有哪个板块教过“捉鬼”这个上不得台面的技能。 普遍人们口中说的灵异、诡异事件,几乎都是人为,因为真正有能力来到凡间作祟的鬼,都是能力超群者,不屑于小打小闹。所谓方士捉鬼,不过是故弄玄虚。 他小时候亲历过的那次恶鬼临世,家里护卫的修士们里三层外三层把那只爆涨的黑影围得水泄不通,大战起来的时候各种法术乱飞,半边天亮如白昼。 但即使如此,那恶鬼还是杀出一条路来,直逼他近前。 吕弄溪骇得四肢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站在原地等着他越来越近。旁边无数护卫飞身过来阻挡,数不尽的断肢残骸在他眼前爆裂开来,炸出一朵更比一朵壮丽的血花。 最后的最后,尸山血海挡在他面前,都没能阻拦那片血花泼过来,烫烂了他的一只胳膊。 这事已成为吕弄溪的童年阴影之一,现在想起来仍然胆寒。他下意识伸手摸上右臂——那里曾经满布狰狞的疤痕。 疙疙瘩瘩的触感,他每每摸到,就会想到那个当年在他身前坠落的、灰飞烟灭也不曾瞑目的眼神。 那只鬼的眼睛被安在肚脐眼处——这本该是个让人发笑的滑稽位置——吕弄溪按着自己疼痛万分的手臂在地上打滚时,不经意间和那双眼睛对视上—— 顷刻间,所有的痛苦消失变幻成困惑,他甚至一时停止了呼痛。 他恨我。 吕弄溪从那双眼睛中读出。 他为什么恨我? 直到被飞奔而来的父母抱在怀里,直到那双眼睛飞化在黑夜中,他整个人都一直有些呆愣愣的,想不明白。父母以为他是被吓傻了,更是心疼,呼啊喊啊乌泱泱又围过来一群人要看治他。 于是他就连看向那只鬼消失的方向的机会都不再有了。 吕弄溪缓缓站起身,把怀里那块外表已经隐隐捂得有些热了的黄土。郑重递给了小玖。 “辛苦您保管。” 小玖接过,转手扔给了姜壹。 另一边,大羿三人已经将那些鬼们全都逼到了一个角落。幸而这个房间够大,他们有一整个客厅可以空出来解决这件事。 一张张鬼脸上充满着……好吧,这些鬼根本就没有一张完整的脸,五官在身体的各处分散着,他们三个根本就没办法像观察人一样观察鬼的表情,也就无法得出初步的判断。 “怎么办?” 姬屠二人看向大羿——这位统领万鬼的宗布神,等他给出个主意。 大羿也头痛。从前和鬼相处,听话的当然听他安排,不听话的手起刀落直接杀掉便是,哪会像这次这样麻烦。 “先找找有没有身上长树杈子的。” 这是很早之前,他们第一次猜出“封雨”这个名字时,吕弄溪提供的可能目击嫌疑鬼特征。那位封雨当鬼的时间这样长,精神错乱了,所以给自己添置了植物的特征。 于是他们三个在一群唯唯诺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仍然安静配合的鬼中间转来转去,找了半天,没找到一片叶子。 “您能挨个审问一下吗?”姬易之绕了一圈,回来大羿身边,问他。 得到了否定的回答,说没审过,不会。 姬易之不比屠有仪,一直保持着蓄力起势的动作十几分钟,总是会累的。他稍微放松了些,思忖片刻,又回去找小玖。 “您是怎么知道封雨就在这里的?” “既知道他在,能不能认出他是哪个呢?” 也是方才惊讶着急过头了,居然忘记了可以直接问。 姜壹把姜苗抱在怀里坐起,小玖拉着她两只小手,正在左摇右扯,哼着歌摆动没名堂的舞蹈。 “我是猜的,”小玖把猜测用一种十分毋庸置疑的语气说出口,“封雨不在这儿,还会在哪呢。” 姬易之不明白,但安静下来听她说。房间里一时只剩下小玖的说话声,不大的音量足以穿透门,到达一墙之外的客厅。 “我知道你没有想伤害过苗苗。这么多年,你十分想念她是不是。” 小玖轻轻晃悠着姜苗的小小手,婴儿的抓握力惊人,巴着她的一根手指,紧紧的,怎样也不松。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身子虽在晃荡,但视线却是一错不错地停留在小玖脸上。 身后传来了脚步窸窣声,吕弄溪一声压抑的惊呼后,又是几阵略显慌乱的脚步声。 小玖终于抬头,见到一只鬼,站定在离她不远处。 “我记得了。” 她朝他笑。 “那天,苗苗说要介绍给我一个新朋友。” “她说,我一定会喜欢你的。” 第五十四章昨日罪孽(上) 那是一只看上去再蠢笨不过的鬼了。 他的四肢分布很奇怪:一只手和一只腿用来站立,因为腿比手长,所以得一直弯曲着,十分滑稽;另一只手和腿长在腰胯处,无力地耷拉着,像某种奇怪的爬虫。头颅正面看不到,因为背在肩胛骨上,上面什么五官都没有,只一个孤零零的突兀肉瘤。 之前鬼群中匆匆一瞥看见的树杈子,此时已经不在封雨身上了。这只鬼或许有过理智丧失的时刻,但有能力保持清醒。 吕弄溪一边忍住战栗,一边强打起精神找他的五官。踩在地上的那只脚拇指处有一个古怪的隆起,看上去是鼻子;耳朵在胯边、那一手一脚的“胳肢窝”处,如同一对畸形的小翅膀;嘴巴开在肚脐眼…… 垂着的那只手忽然缓缓抬起,所有人戒备,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团黑乎乎的手掌张开,露出中间的那只眼睛,没有眼皮。 他看着小玖的方向,看清了小玖的笑。 五指瞬间攥紧又舒展,像是眨了眨眼。 “封雨。” 小玖喊他的名字。 这次手掌开合的动作缓慢,似乎在应答。 一旁的大羿惊了,这个画面给他带来的震撼比其他人都深。因为别人都没和鬼交流过,只有他知道,鬼能听得懂人话是件多么难得的事情。更何况,还是一只活了上万年的鬼。 小玖定定地看了封雨一会儿,点头:“长得是挺像的,应该没错。” 吕弄溪转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强压下疑问。 这到底是哪里看出来和梦里那个清秀少年相像的…… “你会不会说话?”小玖又问。 封雨这次攥了很长时间的拳头才松。 看来是不会。 “要不——” 吕弄溪深呼吸几口,眼一闭心一横,把后面的话说全了。 “要不皇女您用黄土给他捏个嗓子吧。” 姬易之有些诧异地瞄他一眼,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如此舍得。 大羿也对这位后辈刮目相看了,出声问他真愿意否。 “再宝贵的东西,不用都是死物。” 吕弄溪咬字很用力,很努力地告诉他们的同时也在说服自己,不要反悔。 小玖把姜苗从姜壹的怀里接过来抱好。 一刻钟后,封雨从姜壹手里接过那团肉,塞进了自己的腹腔里。 先是奇怪的咕噜声,“嗬嗬”的、像破风叶震动的嘶哑吼音过渡了一阵,他们终于从封雨的肚脐处,听到了第一个可以辨明的音节。 “我……” 他已经太久不曾说话,很小心地控制着声带震动,怕撕坏了它。 我是封雨。 他花了半刻钟,能够连贯地说出这四个字。 “嗯,”小玖波澜不惊,“知道了,然后呢。” ——我有恨。 闻言,吕弄溪条件反射似的,心狠狠向下一坠,胸口被什么剜过一样生疼。 他止住闷哼,痛感过去后有些头晕。他慢慢走到床沿坐下,调整呼吸,听见封雨接着说。 ——我有悔。 小玖笑了笑表示自己知道。 “你没想过伤害苗苗,但想过害死我,是不是?” 她又把问句说成了肯定句。 吕弄溪猛地睁眼,看过去。而在余光处,早有两道身影掠过去,一人一边,把住了封雨的命脉。 被左右夹击的鬼没有丝毫反抗,抬起来的手晃了一下,很快稳住。 收紧、张开,一次而止。 “小一,我抱不动了。” 小玖托着姜苗的手肘,朝姜壹招了照。后者这次罕见地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从房间那头的鬼的身边绕出来,回来接过姜苗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你打算怎么害我?” 小玖从床上站起来,走过去。 封雨攥紧了拳头。 “哦……” 小玖好像又懂了,吕弄溪在一旁有些难以置信地用一种崇拜的眼神看着她。 “你没害成——谁让你害我的?” 神女弯下腰,平视那只可怖的眼睛。 “嗬嗬”的声音再次回响,夹杂着咳嗽和哽咽。封雨说话的欲望比上次更迫切。 掌心中的独眼骨碌骨碌开始转动,和吕弄溪对上了视线。 吕弄溪身下坐着实心的床,却在这一刻感觉自己在往下坠。 ——神农。 两个字,像诅咒一样将他定在原地。 身上凉凉的、麻麻的,虫豸从那两个字中爬出来进入他的身体,啃噬他的筋骨。他动弹不得,把身体献祭给未知的胆颤和恐惧。 独眼并没在这一处停留太多时间,艰涩地滑动到另一边。 那个方向,站着另一位突然僵硬的身形。 ——轩辕。 姬易之原地晃了晃,重新站直的时候,和原来站定的位置已经不同了,偏了一步。 尽管如此,他抬头,还是和独眼撞了个正着。 他在锁定他,他在指认他。 屠有仪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像做梦一样,抵着封雨的剑不可控地在恍惚里松懈了一下。 但下一刻,独眼那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珠的瞳仁,忽然向后翻去。 屠有仪的耳朵听到一种恶心的粘液冒泡声,紧接着,她看见那只面朝自己的手背上,钻出一只巨大无比的眼珠子来,直勾勾地盯着她。 剑在瞬息之间抵得更前了些,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一瞬的毛骨悚然。 ——蚩尤。 封雨的喉咙里抖出一长串的、时而尖锐时而沉嘶的吼叫。 那是他在审判之后的、畅快的笑。 ——哈哈 ——人杀了神! 第五十四章昨日罪孽(下) 人敬爱神。 吕弄溪从小就被这样教导着。 长辈们说,现在的世界已经没有神了。但在很久很久以前,盘古开辟了天地,女娲捏造了人类。人族在神的羽翼庇佑下日渐兴盛,学会了种地、狩猎,自给自足,繁衍生息,然后从神的保护中独立出来。 千万年来,四海之内,人凭借自己的力量,高山阔海,无处不至。 感恩神创世,感恩神造人、育人。 每年的祭天大典,那些晦涩的上古语祝词,吕弄溪都被要求背下来,代表家族唱给天地间的神灵听。 可是神不是早就死了么? 他背得头晕眼花、口干舌燥,没忍住这样问母亲。结果当然是被严厉地呵斥了。 “神永生不死,肉体消亡,元神归于混沌,天地之间,无处不在,牠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保佑着世间万物。所以‘人在做,天在看’,你今后立世为人,要无愧于天地。” 吕弄溪记住了,从此以后没敢干一点儿亏心事,因为总觉得周围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要是做错了什么,就会有哪位神偷偷地掏出他的功德簿,给他扣上几分。 他还把这个重要的秘密告诉了族中的兄弟姐妹们,结果没收到大家讶异崇拜的眼神,反而遭到了耻笑。 “这不就是吓小孩的‘鬼故事’,”他们哄堂大笑,“你妈只是为了让你听话罢了,你都几岁了,这你也信?” 这些同辈们,往常在宅子里见到吕弄溪母亲时,无不尊称一声“夫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总是“你妈你妈”这样喊;甚至有他在场的另外两人对话,提到他母亲,会用奇怪的咬字“他妈他妈”地强调。 看来,他们都不是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的人,人前人后言行不一致,无所顾忌。吕弄溪在伤心过后,还是决定听母亲的话,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他一直都很听父母的话,顺顺利利地长大,作为神农氏的继承人,接受到过无数的夸赞。 在他真的相信自己未来将带领整个氏族继续神农氏的荣耀的时候,却告诉他,所谓的辉煌从未存在过。 历史上的皇帝爱给自己找一个名人先祖,这个惯例应该也是自古流传的。因为大概是从上古之末始,一句话盛行开来: 人是神的孩子。 那些光耀的昨日是人们自欺欺人编制的一个美妙的梦境,致使他们相信天命在人,延续上古文明的使命在神陨落之后,十分自然而然就该地落到人的身上。 骗久了,就没人记得真相了。 到吕弄溪这一代,在他整个十八岁以前,都对此深信不疑。 延续万年的荣耀是华而不实的一层薄薄的镀金,指甲轻轻扣走后,底下掩藏的罪孽显出它深深的锈腐,恶臭难忍。 “说什么大话,”小玖颇不认同,义正辞严地指出封雨那话中的错误,“什么‘人杀了神’,‘想杀’就‘想杀’,但是杀不掉的啦。” “你们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她最后一句着重了说,摆摆手,叫他们别以为自己先祖都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别骄傲。 煞威风的语言教育好像进行得很成功,偌大的房间内一时没人说话,只有封雨粗糙的发声器控住不住地冒出些噪音,反衬得周围更安静得过分了。 “这是怎么了。又不是你们杀的我,一个个面色这么沉重做什么。” 小玖分析环绕自己的那一张张丧脸,归纳出了情绪,出口安慰他们。 “哎呀,也不要这么大惊小怪。类似的事情又不是头一遭了,你们先前不是早猜到了吗,烛龙爷爷是怎么没的?不也是差不多的缘由。” “一回生二回熟,都淡定点。” 她经过每一个呆若木鸡的人身前,玩闹似的举手在他们面前各晃两下,然后悠悠荡荡地挤坐到姜壹身边,却发现对方也没反应。 没办法,她只好又跟姜苗——这个此时此刻此房中能对她做出反应的人——玩儿。 “晚上什么时候开饭呀……” 小玖颇有些百无聊赖了。 “你们还好奇吗,还要接着问封雨吗。他这破烂嗓子,也不知道说不说得明白。哎呀万一要花很长时间,那会不会耽误吃饭啊……” “要不先不说了吧,吃完饭再说。” 她想到吃饭,精神抖擞,振奋地扬起声调,征求意见: “怎么样!” --- 小玖:事关己,高高挂起 第五十五章人生初见(上) 除了小玖以外,没有谁还想得起吃饭这件事,就连吕弄溪也没有——尽管那是他自己的生日晚宴。他此时浑身无力,感觉连奶油都嚼不动。 他们什么话也没说,但都看着封雨。 这只鬼呼呼呵呵地又乱七八糟笑了一阵,像是在卖关子,也像是的确享受这一刻围绕着他的这群人的失态。 在封雨再次开口拉他拿破锣嗓子前,小玖先摆手制止了他。 “少安毋躁。” 她转身兜出房间去到客厅,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只蜡烛。 就是前不久刚被姬易之起了名字的“美梦香”。 “虽然都不着急吃饭,但也不能耽误等下吃饭。我猜关于当年的事情你有挺多想说的,不过就你现在这样子还真不一定说得明白,肯定要拖不少时间。” 小玖端着蜡烛走到封雨近前,征求同意: “所以,可以分我一块你的身体吗。” 封雨抬手盯了她片刻,移动掌心,五指向内一压一抻,那颗圆圆的眼珠子就被挤掉了下来,落到小玖手里。 呼—— 吹了口气,火苗从蜡烛上腾跃升起。 她小玖毫不在意地攥这着颗露苍白的可怖东西,移到火苗上方。眼珠的白部蹭到火焰,在一瞬间被烤黑,“滋滋”的焦炭声后,一缕灰烟在她指尖缓缓升起,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奇异的浓香味。 吕弄溪下意识嗅了嗅,然后忽然反应过来似的赶紧捂住口鼻。 鬼的眼睛……这是可以闻的东西吗…… 小玖的余光里,这慌忙而迅速的动作十分有存在感。她看过去,不明所以地问:“怎么,忽然又不想知道了?” 吕弄溪露出的那双眼睛干瞪着,没明白。 姬易之脚步有些缓滞地踱过来,拉下他的手,简短地说了几个字: “他的梦里有真相。” 小玖在用封雨的记忆,编制一个梦境。 吕弄溪听懂了,却又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半晌才紧张地慢慢松开。他移开和小玖对视的视线,胡乱盯着地上毯子的某处花纹,却发现眼前还是渐渐模糊了。 “别怕。” 屠有仪过来,牵过他的手,力量透过那些剑茧鲜明地传递给他。 “总会有这么一天。” 她停顿了一下。 “我们,是幸运的。” 他们是在万年之长的历史中,最开始挣脱谎言的人。 吕弄溪深吸一口气,被这番话振奋出了些许力气,由屠有仪接着带到了床边,躺卧下去闭起眼睛。 大胆一些,不要逃避。 他心里反复念这句话,在那股香味的环绕中,渐渐觉得自己慢慢陷入柔软的棉被里…… 姬易之是最后剩下的、还未在床上躺好的人。 大羿在小玖点燃眼球的时候,就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说自己得看着外面那些鬼,利落转身出去了,顺手还带上了门。而小玖在眼球烧得差不多的时候便脱了手,早早拉着姜壹躺在了一起。姜壹躺了会儿又起来,把姜苗抱出去交给了大羿,然后回到床上重新鲍住小玖。高大的身躯蜷起来,如同一个无助的孩子。 给出眼球之后,封雨便静静地缩在了角落里,像一团安静的阴影。 姬易之的视线沉默地在他身上停留许久,才回头,慢慢地走向床位。 那里,吕弄溪和屠有仪的神色已然十分平和,应该已经陷入沉沉的梦境。 方才这二人之间的那番对话,他一字不落的,全听到了。 只不过,他心里没因此产生一丝涟漪。 知道珍惜……这也算幸运吗? 他一条腿跪上床,柔软的床垫叫他支撑不稳,在另一条腿浮空时往前歪了一跤。为保持平衡,双手撑趴在床面。他把整张脸也埋了进去,粗粝的床单带走眼角微微的泪渍。 人族哪有什么辉煌荣耀,都是狗屁。 光轩辕氏一个家族,像他这样腌臜的私生子,怕是已经数也数不清,难道还指望整个人类干的都是敞亮豁然的好事儿吗。 可笑的是,历史书翻开放眼望去,都是一路高唱赞歌。 因为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会被家族暗中处理掉;而像姬易之这样尚有用处的,会被接回来,有一套外人无可指摘的说辞为他准备好。他摇身一变,就成了父亲专门送往秘密地方修炼、如今才接回家来的心爱儿子。 真是太恶心。 活着好痛苦,但又做不到去死。 姬易之慢慢躺下去,摊平四肢。 这个世界一如既往的糟糕。 他早已失望透顶,所以再看到什么都不会更失望了。 真论起幸运,没准这才算是呢。 第五十五章人生初见(下) 姬易之进得迟了,刚落地就被迎面泼来一瓢血。 “站远点儿站远点儿。” 小玖贴心地指挥他。 一进来就见证如此场面,那些低落负面的想法一瞬间消失在姬易之的脑海中,他快步动起来,远离那摊骇人的红色。 “这是……”他回头看自己刚刚逃开的地方,一下咬到了舌头,“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此时身处的地方,蓝天白云,阳光从遮天树木的疏疏绿叶中洒落下来,照拂到地上懒洋洋的绿草上。小草细嫩的茎叶被风吹动,舒服地晃着脑袋。但也有一些嫩茎,被泼上粘稠的血液,压得它们无法抬头。 草地中间,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他旁边,围着一群人,身上无一不是鲜红的。他们朝地上的人每踹一脚,每戳一剑,身上的红就更黑一分。 “这是我在挨打。” 姬易之闻言转过身去,见到了封雨。 有血有肉,站得笔挺,只面色有些苍白、神色有些黯然,与常人无意的封雨。 灵魂进入到梦境,就变回他原本的模样了,所以封雨短暂地变换成了人形。他亦没有和上次一样隐藏身形,和所有人站在一起。 老师说,他和昨天他们在梦里看见的那位清秀少年,长得像又不像。 封雨的面庞是极年轻的,脸颊的肉紧实而富有弹性,还泛着微微的红润。但他闭上嘴的时候,又让人觉得整张面部都是垮下来的,和他垂下的眼皮一样,盖着很深的情绪和很漫长的岁月。 “为……为什么要、要打?” 吕弄溪从自己的指缝中揪心地看着地面上发生的这一场暴行,既揪心又有些反胃。他从小到大,还没见过如此场面。 “因为阪泉之战,炎帝败了。我神农子弟,被杀被抓,或为奴苟活,或玩弄一番后再凌虐致死。” 封雨朝地上点头示意了一下,语气淡淡的。 “我是最后那种结果。” 吕弄溪的神色更惊恐了,毕竟他也是神农氏的,代入感十成十,已经觉得身上在疼了。 姬易之看着同为轩辕氏的先祖,不停地深呼吸。 “是哦,”小玖还来添一把柴,“我当年遇见小一的时候,他比你现在这样还要稀碎些。” 三位小朋友齐刷刷地再往那惨烈的现场又投去一眼,坚持了没多久,又纷纷扭回了肉,脸上的神色是不同程度的痛苦和不忍。 真没想到,壹先生当年也遭受过此等…… 尽管姜壹脸上没出现一点害怕的神情,但小玖还是伸手搓了搓他的脑袋,非常顺口地安抚他不怕不怕。 其实照他现在的心境,去回看过往的经理,对这一段痛苦居然有些感激。 要不是被扔在了这荒郊野岭,怎么会碰到来闲散步的小玖;要不是内脏骨肉和血模糊了一地,怎么会绊住她的脚步、吸引到她的注意。 如果从前一切的苦难都是为了遇见她,那好像也不算坏了。 在场还有另一位能和他共情。 封雨一直直面着“自己”受虐的场面,不曾逃避。脸色竟从一开始的死寂,随着“他”的血越流越多,呼痛声越来越微弱,变得愈发和缓起来。 待到那些施暴者都走开的时候,地上的那摊血肉也已经彻底不能动弹了。 夕阳西下,天地暗下来。 沉默的众人在这时候听见一声堪称愉悦的笑意。 “苗苗要来了。” 封雨的视线移向森林的尽头。终于从眼皮的掩映下露出的瞳孔,倒映着温柔的落日和晚霞。 地平线上,太阳落下,一个蹦蹦跳跳的人影渐渐升起来了,牵着一匹马。 封雨一动不动地站着,像一块守望的石头。 身后三人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屠有仪叹了口气,吕弄溪吸了吸鼻子,姬易之背过了身。 “苗苗这时候的头发好长哦。” 小玖丝毫没融入进此时淡淡哀伤淡淡明媚的氛围,还和姜壹侃大山。 “你们兄妹俩,我觉得都是头发长一些好看,是吧。” 身边,故事在稳步推动着,小玖在这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像是这温馨场面的平淡背景小调。 善良的姜苗发现了草丛中奄奄一息的人,费劲儿地搬上了马。 她带着封雨一起出发,周遭画面开始发生变化。 和之前一样,时间飞速流转,月落日升,日落月升,几天飞速过去,他们这些梦中的过客从草地来到了一座茅草屋里。 此时此刻,正是一个安宁祥和的清晨。 重伤昏迷许久的封雨终于睁开了眼睛,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舒适的床铺和陌生的屋子。 窗口射进来的光线有些谣言,他难以适应地眯起眼睛,耳朵却可以清晰地捕捉到外面的鸟鸣声、风吹树叶的莎莎声、咕噜咕噜的滚水声。 和,一道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你醒啦。” 谁在他床边坐下。 封雨的眼睛还不怎么能适应光线,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他尽力在睁眼,下意识有些无措地向后躲闪着。一动,身上就跟散架了一样疼。 “别动。” 一只手按住他,轻轻地拍拍,状似安抚。 “是我救的你,别怕。” “你、你……” 封雨止不住地哆嗦,经历凌虐后的不安全感让他难以适应陌生的环境,开了口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想问什么。 “我叫姜苗,也是神农氏的。算起来……我们应该是同辈吧,你看起来好像比我小?那得叫我一声姐姐。” 她又摸摸他的头,起身离开了床。 封雨下意识去抓她,捞了一场空。 眼睛还是看不清,只耳朵听见。 “你先再躺会儿,我把药端来给你喝了,就带你出去晒太阳。” 屋子又回归安静。 他躺回去,心里一片茫然,反应过来时却发现自己记住了那个名字,且一直在念叨。 姜苗。 脸好像想笑一下,疼死了,但为了这个好听的名字,不要紧。 只是,此时此刻,他还不知道,他将铭记一万年。 第五十六章戛然而止(上) 因为要照顾封雨,姜苗旅行的脚步暂缓,停留在这座小茅屋,每天煎药喂封雨喝完,然后推他出去晒会儿太阳。其它时候,都不在家,除非下雨。 所以封雨喜欢上了下雨天。 他的身体还没完全好,只能勉强做到自主坐起和躺下。每天醒来时,姜苗总是已经离开了,床边是一碗用法术温着的汤药和一些点心。他垫吧进肚子,然后借着窗外的光线看书,等待太阳正中天时,外面篱笆挣动的声响。 他总会得到一朵花、一个草环,甚至几个漂亮的鸟蛋。 姜苗小心地把这些圆滚滚的白蛋递过去给他端详片刻,又收回来,步履轻快地往厨房去,留下一句: “今天中午给你加餐!” 房间归于沉寂,他再无心看书。 热闹的一顿饭后,下午,姜苗又会出门。他被推到院子里,在风噪和鸟鸣不绝的林海中,等待下一道篱笆挣动声。 “你每天都在忙些什么……” 姜苗正摆盘子,听到他这话转过去和他面对面,疑惑地嗯了声。 封雨被她盯着更紧张了,急忙补充说明:“我多嘴、不是多管闲事……我就是想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我得报答你、你救了我,还照顾我,我、我……” 他一番话说得语无伦次、颠三倒四。 姜苗没有笑他,放下手里的餐盘后,没急着坐下拿筷子,而是站着沉思了会儿。 “你的手还疼吗?” 两人的视线落到封雨的右手上,他控制自己的手腕小幅度转动,转快了会有些疼,五指已经基本动作灵活,肩膀和手肘也能慢慢抬举。 姜苗十分欣慰。 “恢复得不错。如果不觉得累的话,可以到前面帮我翻翻晒在那儿的草药。我拿来卖钱用的。” 她的手覆上封雨的胳膊,轻轻按压确认具体恢复情况。封雨只下意识瑟缩了一下,随即满脸通红,那只手却是不再动了。 “疼?” 姜苗感受到了他的紧绷,问。 封雨摇头。 “先吃饭吧。” 热腾腾的一碗饭端到他面前,封雨埋头,用那些蒸汽给自己的脸降温。 感谢这次大胆的开口,他和姜苗每天见面的时间变多了。 姜苗不知道从哪儿给他搞来了带轮子的椅子,他手恢复得差不多,已经可以推着前往那处晒药材的地方,坐在椅子上给那些晒在架子上的草药们挨个翻面。 封雨干活很惬意,慢悠悠的。翻到最后一个架子的时候,姜苗刚好背着新鲜采摘的草药回来晾晒。他们又能相处上好一段时间。 也是拜这些小心思所赐,封雨对姜苗更了解了一些。 他知道了姜苗的身份,也知道了她曾经的遭遇,同是天涯沦落人。他自己曾遭受的一切痛苦,都被这段时间的幸福冲淡了,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恍若隔世;但他在这儿听姜苗讲述她的过往时,心却时不时抽痛。 “他们怎么能……” 封雨几乎要破口大骂,表情一激动,眼眶边缘悬悬欲坠的眼泪就流了下来。他觉得丢脸,擦起来又是一顿手忙脚乱。 姜苗这次被他逗笑了,安慰他。 “咱俩差不多惨,但也都过去了。就当是重生一回,要过好以后的日子。” 她捆好已经晒干了的草药,放到封雨的腿上,握起他身后的那副把手,推着往家里走,哼起歌,不再多说什么。 封雨抱着干药材,太阳的温热还残留在上面,烘烤出沁人的清香,混杂着被风吹过来的、身后人的香味,叫他平静下来。 如果以后都是这样的日子,那的确没什么坏的。 他的身体在这样轻松自在的心态辅助下,好得很快。终于能够站起来的那一天,他兴冲冲地、跌跌撞撞地扶着墙壁拖走到门边,喊在院子里切菜备菜的姜苗看。 “能站起来啦。” 姜苗惊喜,擦擦手,走过来看他。 “站得还挺稳当。” 封雨有些得意,还有些孔雀开屏似的夸耀,一激动,连扶在门框上的手都松了。好在,身体晃悠悠几下,最终还是站稳了。 他因为负伤而丢失的自尊终于因此找回一点点,长久以来压抑在胸口的一句话被这点自信哄抬得越涨越高,几乎漫到了嗓子眼儿。 “我——” “我是时候该启程了,”姜苗了却一桩心事,也很开怀,抢他一步先说道,“算起来,旅行的事情也已经耽误很久了。这些天晒了很多草药换了足够的钱,应该够玩一阵子。” 封雨呆住,胸中那股劲儿散无影踪。张嘴,连气息都没吐出一口。 就这样……到此为止了吗。 “我……” 他感觉自己要瘫倒了。 “你——” 姜苗含笑看着他,见他久久不语,主动接上了话。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第五十六章戛然而止(下) 一边观看的吕弄溪已经要兴奋死了。虽然进这个梦前,他的情绪十分复杂,但身临这么一个温馨甜蜜的爱情故事中,很难再接续之前的低沉。 他忍不住要去拽姬易之的手,被嫌弃地撇开好几次都不气馁,最后还是让他得手了,拧巴地揪着姬易之的袖子,压抑着怪叫澎湃道: “啊……他们、他们是不是要成了——” 姬易之侧头分他一眼,没说话。 吕弄溪其实并不需要他的反馈,静声摒弃地听到了封雨的那声“好”后,克制地叫了一声,又开始闷头绕着大家,开始快步原地来回转圈,和收到黄土时候的不值钱模样儿如出一辙。 姬易之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在激动什么,但手臂这样得以解放了,算是好事。孩子爱走路,就随他呗。 “不对呀,苗苗头发这么长的时候我见过她好几回,都没见到你。难道她没把你带上吗?” 小玖在这时候插嘴。 站在他们中间的封雨,没有因为这一句话而移开看向那茅屋门口的视线。 他沉默着。 就当他们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开口了,伴随着一丝嘲弄的笑。 “怪我年轻气盛,太好面子。” “如果我们现在就出发,那至少,能快乐地一起度过好些年。” “又也许,就没之后的事了。” 但事实是,梦中的封雨和姜苗毫无所觉地、幸福地如往常般在小茅屋中歇过一晚。第二天,封雨跟着姜苗上街,去向药商卖掉最后一批货。 吕弄溪因为从封雨方才的话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好的可能,所以一直盯着前面打闹嬉笑着逛街的两人,颇有些神经兮兮的,紧张地左右看。 就连姜苗进到药铺里,封雨在外面等她出来的这一小段两人分离的短暂时间,吕弄溪都十分尽责地在门口给他们把风(虽然并没有什么用)。 谁知道哪里、什么时候会跳出来什么巨大的变故,比如天降流火星石一类的。 否则,他还真想不出能有什么变故会影响这两人的感情,明明正热恋…… “啊——” 发现道路尽头忽然出现的那波人,吕弄溪叫得很大声,企图让封雨赶紧躲开。 “轩辕氏,轩辕氏——”他在封雨耳边拉响警报。 可惜梦里的封雨没法听见,这位面带微笑、翘首等待在药铺门口的少年,直到被身后的人群吆喝驱赶才反应过来身后来了人。 肉眼可见的,他注意到那些人身上的图腾后,整个人即刻灰败下来。 “是……是那些人吗。” 吕弄溪看得胆战心惊的,在现在出现的问是不是曾经伤害过封雨的那些人。 “是他们。” 身后的当事人以一种十分平淡的口气肯定了那个最可怕的可能。 “我认出了他们,但他们好像并不认得我。” 为首的那个穿金戴银、花团锦簇的少爷,完全忽略了站在门口僵硬缩成一团虫子的封雨——对他来说,人们在他面前作出如此情态是十分正常的——趾高气昂地大踏步进了药房。 轩辕氏得势,他作为大部落首领的儿子,数不清拿多少个神农氏取乐过。区区封雨,玩过扔掉就罢,哪里会放在心上。 “这么嚣张……” 吕弄溪拳头硬了,但是没处撒气,刚义愤填膺没多久,想到了什么,表情顿时凝固住。 “……苗苗还在里面。” 她也是神农氏的。 封雨大脑空白了半刻钟后,也反应过来了,忙里忙慌地就要往里冲。 “怎么了,”姜苗从里面出来,一掀帘子迎面撞上封雨,一脸的莫名其妙,“不是叫你在外面等我吗。” 她扬起笑脸,给封雨展示自己空空的背篓:“全卖光了!”她又压低声音凑近耳语:“那些轩辕氏人傻钱多,什么药材都收。我东西刚放下还没来得及谈价钱,银锭就放我跟前了。” “还挺大方,”姜苗抛了抛手里的钱,拉上封雨,“走吧!” 封雨还没回神,被她拉得一踉跄。 姜苗停步,回头仔细打量他一番,了然道:“被吓到了?” 封雨看她,还是呆呆的。 “不怕不怕,”姜苗又摸摸他的头,“都过去了。” 见封雨还是一副吓丢了魂的模样,她咬了咬下唇,决定多坦露一些事情,就当给他吃颗定心丸。 “我不是和你说,当年是我哥哥救了我。” 姜苗冲他眨眨眼睛。 “我的哥哥是姜壹。” 封雨的眼睛一下瞪得十分圆,从恐惧一下转变为震惊。 “是……是稦、稦殿下?” 神农氏的王子中,现在姜壹最有名。 彼时封雨还在轩辕氏的掌控奴役之下。忽然有一天,那些轩辕氏子弟召集了很多很多像他一样的、从神农部落抓过来的奴隶,叫他们一个个跪好。 “你们神农氏,如今出息了啊……” 为首的少年脸上满是戾气,一记狠踹伴随着这句压抑着明显怒火的话,在下一刻落到了封雨的身上。 所以,他深深记住了那人口中不断出现、不断辱骂着的名字。 ——姜稦。 第五十七章蚩尤所谋(上) “公主……” 封雨喃喃,目光失焦。 “以前是,现在……”姜苗想到什么卡了下,笑笑,改口道,“好吧,现在也是。我现在是皇女的公主。” 封雨接收到另一个重量级的名字,这会儿更晕了。 那些轩辕子弟所说的,他在被踢打的耳鸣中听得并不是很真切。但挨完打,所有的同族朋友缩到一起互相包扎的时候,他从大家的闲聊中拼凑出了那位殿下的故事。 ——“对啊,死而复生!” 听得最明白的那个人,不顾胳膊还吊着,嚷得很激动,有荣共焉似的。 “一定是殿下向玖皇女讲述了轩辕的暴行,”小伙儿说得很笃定,好像亲眼所见似的,“所以皇女降下惩罚,叫他们吃了个大瘪。据说,好几个领主的手下都被殿下杀光了,但他们一声都不敢吭。” 众人虽负伤,但也龇牙咧嘴地哈哈笑着。精神上得以复仇的补偿让他们短暂地忘却肉体的疼痛,同时也对姜稦有了更夸大的神往。 “看到那些恶狗这副模样,我就是死了也值!” 有人愤愤直言,没少声音附和他。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呢……那时候他太疼了,什么也没想。 就和现在一样。 封雨忽然意识到她和姜苗之间横亘着的巨大鸿沟来。 姜苗是一个很独立的人,在遇见他之前,一个人游山玩水、自力更生。遇见他之后,在生活起居上,更是照顾他更多,可以说是向下兼容。他本就有些寄人篱下的难为情,而今听说了她的身世,更是觉得两人之间已经不是差距,而是不平等了。 他本来还是封家小公子的时候,见到公主便要跪拜,头不可抬。而今,他家破人亡,没有钱,甚至连一副好身体都勉强。 这样的他,怎么配和姜苗同行。 “我——” 封雨鼓足了勇气,直视着姜苗的眼睛,话语中藏着几不可闻的颤抖。 “我打算……我要不还是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养养身体……再、再和你一起出发。” 他的计划是,趁此机会,至少找一门傍身的本事,做到不用依附着姜苗生活。 姜苗愣了一下,不明白他怎么忽然就说到这件事上了,更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变了卦。 但她很快回过神来,笑着说好,没事。 吕弄溪在一旁看得快要急死了。 “不能分开啊不能分开啊……”他很小声地碎碎念,一脸痛苦纠结。 照他博览群电视剧的经验,男女主的某次分别,是会让各自抱憾终身的。他们现在笑着,没准镜头一转,其中一个就被杀掉了。然后另一个抱着他大哭后悔,说为什么当初要离开他…… 吕弄溪又开始瞎操心地疑神疑鬼,害怕哪个方向那帮轩辕氏卷土重来,给这对小鸳鸯就是一刀。 “你要干嘛,”小玖问站在那儿一脸麻木的封雨,“你听了苗苗说她认识我,所以要离开她吗。我难道和你有仇?” 封雨摇摇头,只让他们接着往下看。 他在这处的小镇子落脚,靠着神农氏的老本行——种地,为自己在菜市场谋得了一个小摊位。他种出的花果时蔬好吃,逐渐吸引了很多买家,生意越做越大,于是小摊位升级成了小铺子。 有了点本钱,他终于能够雇伙计帮忙看店和下地,自己重新开始捣鼓更赚钱的行当——医药。 听说前不久在逐鹿的那场战役,轩辕氏又赢了,这次他们做得更绝,直接杀死了蚩尤氏首领。至此,黄帝彻底统治了这片人族,估计要很久以后,才可能发生下一场战争了。 华夏霸主为轩辕,怪不得那日所见,那些人较之以往愈发嚣张。 不过,再怎样大的胜利,轩辕氏还是免不了有死伤,也因此药材所需十分之大。这也是为什么,上次姜苗提去的一箩筐他们问都不问就收走了。 起初,封雨对把药材买给轩辕氏,治愈轩辕氏族人这件事颇为膈应。他们所受的伤,该是杀害其它人——其中包括他的族人——所致的。 “这样不会不好吗?” 他在问过姜苗。 对方对他有此问毫不意外,似乎准备好了答案就在这儿等着。 “你知道的吧,我哥哥杀了很多轩辕氏。” 那个姜壹理智尽失的夜晚,他手起刀落,见谁都杀,伤害过姜苗的没伤害过姜苗的、甚至只是洒扫端水的仆人,撞上了也难逃一死。 “很难说,我们的仇是否就报了。也很难说,是不是有多添了很多新的仇怨。也许,我们也欠了别人而不自知呢。” “冤冤相报何时了,世上的仇恨无休止地在产生和报复,却是永远存在的。” “所以,我重获新生后,决定不再主动抓着那些前尘往事不放,就当那是上辈子的事。” “这辈子,”姜苗晃了晃手里的银锭,“活下去、活得开心比较要紧。” 封雨深受触动。 他勤勤恳恳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每天期待姜苗这个月会捎什么信和玩意儿回来,做着哪天经营生意攒够本了,能和她一起浪迹天下的美梦。 直到那把刀,横立在他脖子之前。 第五十七章蚩尤所谋(下) 今日晚间收铺,伙计们下了班,封雨关好店门,回到后堂的家中休息。结果他刚进院子,就敏锐地察觉到些许不对,下意识拔腿往外跑,可惜没走脱。 一把匕首二话没说地将他抵在墙角,吓得他冷汗直冒。久违的、生命被威胁的恐惧又回到了这副身体,他腿都在打战。 “蚩尤氏!——” 吕弄溪看清他们匕首柄上的图腾花纹后,大惊失色:“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您怎么惹到他们了?我漏看了什么吗?” 屠有仪凑近确认那匕首,确认完毕,肩膀一塌,脸色很不好看。 小玖掰了掰手指头:“照你先前说的,人这下都齐了呢。” 故事进行到此,封雨先前指控的三氏,各自的“代表人物”都上场了。 封雨淡淡笑着。 “他们的确是为您而来的。” 姬易之闻声看过去,诧异地发现,这场悲剧的主角之一,此时的表情居然带上了某种对已知既定命运的、由上而下俯瞰的慈悲。 他就那样平静地说道: “但死的,本来可以只有我。” 逐鹿之战,蚩尤氏几乎遭到灭族之灾。蚩尤身死,其兄弟八十一人的八十一部落,一年之后的今天,也还在被追杀剿灭,为的是永绝后患。 残兵败将们在躲藏的过程中相遇,抱团躲避追杀,但这样的日子总不能一直过下去。 兵主蚩尤,天生非凡,若是他还在,他们蚩尤一氏定能东山再起。 问题是,兵主已死,有什么办法…… ——有! 这帮苦于群龙无首的蚩尤氏人中,一老者见多识广,他说:人是由神手捏黄土所生,许多年前,女娲甚至还会用黄土给凡人疗伤。不论多种的伤,只要被那黄土一改,都恢复如新,几乎比原来的还要好。 他还举出了例子,就是前不久那个诡异归来的姜稦。据说,这人就是因为得到了玖皇女的帮助,用黄土疗了伤,才得以杀回来向轩辕寻仇的。 黄土——可以让人死而复生! 他们推导出这个结论,接下来需要谋算的就是如何得到这样东西。 从女娲那儿图谋是不可能了。这位古老的上神,近百年不理人间事,也久不在人前露面,其神力高深莫测,而且不论怎么说,人族实打实是出自她手。他们想到要在她身上动心思,本能地就会产生恐惧。 女娲亲近的神,除了伏羲——这位同样威严的古神——以外,还有她的九个子女。 ——玖皇女! 谁灵光一现,献策道。 大家安静下来听他分析,那人在众人瞩目之下,清了清嗓子。 听说女娲这九位孩子中,这位排名最末的最不争气,哥哥姐姐们个个勤勉管理着一方天地,只有她不务正业,每天都不是这里睡觉就是那里躺倒,人间好风景处常常得见她的睡姿。 “所以你们想,她是能力最弱的,也是我们现在最容易找到的。” 接近她、图谋她的可能性比其他的神都要大许多。 大家交头接耳议论了一阵,觉得的确,这个方案的可行性最大。 于是,行动对象就这么定下了。 “是要问我拿黄土吗,”小玖不明白,有些糊涂,“那直接找我要不就好了,根本没人问我哎。我一点儿也不凶啊,问我我肯定给的。” 她的眼神和语气都十分之诚恳。 一时之间无人应答。 在场的那三位面色都有些复杂。他们同为人,心里已经有点猜到了事情最后该朝着什么方向发展的了。 “最初,他们的确只是想要一些黄土。” 封雨用念白一样的语气讲述着人族的疯狂。 “但是谋算着谋算着,他们又觉得不够。如此大费周章只得到一块黄土,太亏了。” 这些亡命天涯的蚩尤遗孤,本来过的就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既然要放手一搏,谋求蚩尤一族的光复和鼎盛,那光光蚩尤复活,在如今轩辕只手遮天的形势下,前途也不容乐观。 既已是穷途之末,不如豁出去挣个光明未来。 失败了不过是死;如果不行动,那等在这儿也离死不远了。 他们又决定,将玖皇女“分而食之”。 ——算作蚩尤氏复兴的养料。 “种地、结果什么的,你们神农不是最擅长了嘛……” 那些人坦率地说出这一切,笑得狰狞。 封雨听明白他们想让自己做什么时,有一瞬间,想直接往前撞上那刀口,一了百了算了。 可惜他懦弱。 --- 小玖不是最弱的,只是人以为她是。 我们小玖只是懒得表现啦 第五十八章替罪羔羊(上) 想要向小玖动手,那最好先在对方身边安插一个卧底,知己知彼,方能一招致胜。 而且,不要忘了那个自古以来虽然几乎没什么人触发、但是的的确确存在的禁制: 胆敢行于神不利之事的人,天打雷劈。 要是他们莽着气性冲上去,那在迈出第一步时就会被劈成一堆黑炭。 得找个替罪羊。 天下皆知,皇女身边收那个人,是神农氏的王子姜稦。但他二人每日形影不离,从他身上下手显然不合适。而姜壹的妹妹,听说这几年到处跑,留心要找,肯定还是找得到她的踪迹。只不过,那姜稦好像十分在意自己的妹妹,万一他们刚动手就被他察觉,那一切就都功亏一篑了。 他们这些年东躲西藏混迹于市井,打听消息的渠道很多。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线报说,曾看到姜苗和另一位青年在一家药店前交谈欢笑,举止亲昵。 又说,这位少年于城中定居,成了一家新开药铺的掌柜。 蚩尤一族整合了一下余下的族人,挑选出几位好手做先锋,赶去先制服他。 “你不会就从了吧。”吕弄溪看着那闪着寒光的匕首,吞了吞口水,觉得就人的本能来讲,很难在这物件儿下坚持多久。 “最好是答应,”姬易之注意到了封雨逐渐恢复镇定的脸色,略做一些思考,评判道,“先避过这阵,再想办法脱身。” “是。” 姬易之碍着她在,没说完的后半段话,屠有仪自己补全了。 “蚩尤氏此时,不成气候。” 就算他们降伏了封雨,逼他为他们套取情报布下陷阱,元气大伤的蚩尤族,如今也并不具有诛杀一位神的实力。不说可用之人有几何,连人都没剩多少了。而天地大阵,光布阵的阵法师,就需要九百九十九位。 仿佛真听到了这三位的进言献策,封雨喊害怕、饶命,十分逼真地又做了会儿戏,以一种十分煎熬的神情答应下这件事。 这些人在他院子里住下,要求他对外一切如常。又派了个人扮作仆人,时时刻刻在他身边监视。 一个人,封雨就算打不过,但也有办法对付。别忘了,他可是药店老板。 轻而易举地放倒身边这个,他赶紧传信给姜苗说明情况,还多加了双倍的钱,叫那人快马加鞭地送。 交代完这些事,他在信驿多坐了会儿,整理整理思绪,没打算再回家去。 那地方就留给蚩尤氏好了,他随便找个地方熬过这几天,等待信送到。姜苗那般聪明伶俐,看到之后必有行动。 他决定好这一切,放下茶起身出去。 拐过弯,到了门前,一个圆滚滚的、湿乎乎的东西,扔到了他的脚下,停住了他的去路。 封雨目眩一阵,再聚焦时,认出那是自己刚刚交付书信的伙计的脑袋。 他张了张嘴,连气都没能吐出一口。 站在他眼前的人,是曾经脚踩过他头颅的人,也是吓得他在药房门口不敢动弹的人。 “原来是你啊。” 姬灵智盯着封雨看了好一阵,才模模糊糊记起来些。他哼笑一声,弯腰欺近。 “那天你肠子把我新衣服都弄脏了,不知道赔啊,居然还躲起来。” 封雨下意识呕吐,嗓子眼反出好些酸水。 “走吧走吧,别愣在这儿了,打扰人家做生意了不是。” 姬灵智挥挥手,那躲在柜台后面的伙计和店家就一哆嗦,许多身着轩辕家纹黑袍的佩剑者从店面的各个角落齐齐聚集,整齐地在姬灵智身后列队。其中两个上前,把封雨押解在手中。 “本少爷心地善良,不计前嫌,仇将恩报,把你的父母兄弟姐妹也一起带来了,让你家人团聚。” 封雨浑身猛地一抽搐,茫然地抬起头,睁大的眼睛倒映着姬灵智咧到耳朵根的微笑。 “开不开心,感不感动?” · 因为姬灵智没得到他的感激,所以封雨在被提走之前,又被揍了一顿。 将他打得鼻青脸肿口吐血沫后,姬灵智还是笑嘻嘻的,跟他一路走一路唠,好似十分坦诚的闲聊。 轩辕氏原本真没注意到他,有今天,还要归功于昨天那波“勇敢”的蚩尤氏先遣队。 战争才刚结束没多久,城中一直在大肆搜查蚩尤氏的漏网之鱼。而今这么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聚集在一起,只要一露头就很难不引起注意。封雨的店铺开在热闹的街上,这帮人想要潜入,多少都会被人看见。 “本来只是去抓人然后杀掉,结果我的手下一盘问,发现了很有趣的事情。” 姬灵智想到了昨天手下向他汇报的、那几个虾兵蟹将的宏图大志,轻蔑一笑。 “听说你昨天已经答应了他们,那就继续做你该做的吧。” 他忽然又状似很苦恼的模样。 “我没拿匕首对着你,但你会做好的吧。” “怪我,出门前把那些铁家伙都落在你家人那儿了。但你们家族一体,谁用都是一样的吧?” 姬灵智说着说着,自己狂笑起来。 封雨默默。 他还在流血,所以流不出眼泪。 第五十八章替罪羔羊(下) 自重获新生后,封雨就极力说服自己,不要想着回去,不要想念父母兄弟,他没那个能力救出他们,反而会让自己万劫不复。 他时常觉得自己可恶,但又原谅自己胆怯。待听过姜苗说的“上辈子这辈子”理论后,他就更坚定地认为朝前看的选择是正确的,飞蛾扑火的事情除了会烧死飞蛾,别的什么好处也没有。 但这并不意味着,当他真的再次和家人面对面时,仍然能够无动于衷。 姬灵智问他想不想知道他父母谁肚子上片下来的肉多,他说,你们想让我干什么都成。 “你别急,我们也要准备准备的。”姬灵智对他这么快就答应了感到颇为无趣,陪他一起一屁股坐在地上,盘算: “毕竟是送神,还是得选个好地方呢。不过好在这位皇女总爱往好地方跑,到时候从中择优选几个,再请人去看看哪个最合适。还得辛苦你去问问呢,妥吗。” 封雨的头被摁着往地下砸了一下,“咚”的一声,算作点头。 姬灵智满意地朝手下点了点头,接着说:“你和家人今天团聚完,明天还是该回哪去回哪去,放心,只要你记得他们,我绝对不会为难他们。你出去后,一定要要和往常一样,特别是在那姜苗面前,小心谨慎些,一丝破绽也不要有。” 他顿了一下,笑得恶劣:“不然你父母身上就会有破绽。” 封雨又砸了一个头。 “你就当从没来过这儿吧。待到时机成熟,我会再来找你的。” 说完,姬灵智丢了手里的烙铁,砸到封雨的弟弟身上。他在尖锐的痛鸣声里扬长而去。 封雨失魂落魄,恍若未闻。 他在这人间炼狱里,挨了一天才被放出去。 轩辕氏的人狂妄自大到毫不避讳他,连和蚩尤的合作谈天,都把他拉到同一张饭桌上一起听。 这对前不久刚打得你死我活的敌人,现在在同一张桌子上相谈甚欢。谈论着小玖和她身上黄土的归属,如一切已经尽在掌握一般。 轩辕氏的打算很精明,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蚩尤氏再怎么说也曾是一方霸主,若要是逼急了,指不定会干出什么跳墙的事,收拾起来反而麻烦。 蚩尤氏的想法很简单,如今事情败露,那就只有鱼死网破和协商两条路。既然对方先选择了后者他们也没有不顺着台阶下的道理。 左右是他们吃点亏,只要黄土,那皇女,就让给轩辕了。 封雨揣着这满肚子的见闻,快要吐了。 硬邦邦一条人杵在街头,人来人往中,站成一截烂木。 “完了完了完了……”吕弄溪又开始感同身受地碎碎念,在原地身边来回踱步,“这下真没辙了。” 姬易之和屠有仪也沉默着。 “你们为了一个我,也太大费周章了。” 小玖站久了,在盘腿坐下解锁了新的观梦姿势。此时她托着腮,觉得有点无聊也有点费解: “怎么没有一个人想到直接来找我说呢。你们人也太笨了。” 人做坏事,怎么会想到要告诉使坏的对象呢。 吕弄溪拿着话说出了口。 “那是你们以为的坏事。” “想杀您还不坏吗?!”吕弄溪总是能被她的答案惊讶到。 “这对我来说,只能算是一件事儿,没什么好坏,和这个世界上的其它所有事都一样。” 小玖贴心地补充。 “你们下次要是想杀我,可以直接来找我,不用这么麻烦。” 吕弄溪愣了下,感受到小玖身边射过来的一道寒光,忙回过神说不不不。 “好了,你放快些吧,等下席面要迟到了,”小玖催促封雨加快进度,“直接跳到杀我那天,如何。” 封雨却说,角儿还没到齐。 “还有谁?!”吕弄溪问。 “神农。” 吕弄溪一噎,接不下去了,屠有仪接替他,问:“您不就是吗?” “我?”封雨冷笑,“我算个屁。” 他只是一只替死鬼,很冤,也很蠢。 他费尽心思把消息透露给神农氏本家,希望他们会因为族人收到欺负凌辱而有所行动。 此时距离阪泉之战已经有些年头,神农氏多少恢复了些元气,城中也随处可见神农的小据点,是他现在唯一有可能请来的救援。 这封信倒是成功地送了出去。只不过,几天后,他被轩辕氏的人叫了回去。 这一次的饭桌上,坐着叁氏权贵。 第五十九章天打雷劈(上) 这段时间,姜苗回了家,也就是回到了小玖和姜壹身边,不再像之前那样居无定所,所以她和封雨传递信息就方便很多,还能约着出来一起到一个地方玩儿。 山林中的小溪口,乱石堆中两块较平整的大石头上,是他们常约着见面的地方。此时是晚上,他们玩了一天已然累了,现在在这里安静坐着,看溪水流过乱石面,折出的粼粼月色。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姜苗贴近他盯了好久,玩笑道,“店里生意这么好,把你忙成这样啊。” 此话落,笑容方才迟到出现在封雨的脸上,他打了两个马哈哈搪塞过去,心里有什么念头越发坚定。 那些人让他找个机会,让姜苗把小玖约到绿野谷。经过一年多的努力,那里,现在是他们为这位皇女玖精心布置的葬身之地。 而封雨已下定决心,不会开这个口。 就算他死,甚至临死前还要忍受家人在面前被折磨至死的痛苦,封雨也不想姜苗因为这些本来与她无关的事情,间接地伤害到她最爱的人。那于姜苗而言会很痛苦,于他而言,比所有痛苦都痛苦。 “你想不想见见皇女?” 封雨原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忽然愣住,听得她又说: “我带你去见她好不好,过几天,绿野谷。” 姜苗罕见地说着短句,简单讲清楚内容,便不再多说了。她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看看地,耳朵留心着旁边人的回答。 封雨第一反应,先发笑了几声,促促黏黏的。 他没想到,这个地名会先一步被姜苗说出口;也没想到,这个邀请居然是由对面来提出的。他只需要点头,短促的、飞快的、拙劣的都无所谓,都会被当时是羞赧的表现。姜苗不会发现,他也不需要承担说一长句话的心理压力和罪恶感。 但他难以点头,也不能摇头。 叁氏派来监视他的人就藏在周围的不知道何处,掌握着他们俩的一举一动。只要他对这大好机会说了“不”,那那些人就立刻会作出他已反叛、不堪用的判断,立即出手清理他,然后把姜苗抓走,在她身上下功夫想办法执行计划。 他几乎想要放弃了。 他想,是不是他就活该命贱,是不是皇女和姜苗命中就该有此劫呢? “那就这么定了!” 姜苗把自己等得脸上要烧开了,一时间头也没敢回,站起来拍拍屁股就往回跑了。 “叁天后,我在绿野谷河边那块空地的树下等你。” 她的步履轻快,走几步还哼起了歌。 虽一次也没回头,但她能感受到身后那道存在感明显的热切视线,在一路追随着她。 今晚月色真美, 姜苗抬头,对月亮笑了一下。 · 叁日之约至,封雨被关了起来。特别贴心的,他们派了神农氏的护卫来看管他,甚至前一天晚,还有大部落的首领亲自莅临他这间小小的牢房。 这位世叔,他十分眼熟。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如今炎帝式微,手下的几个大部落因为率先向轩辕氏投诚,所以现在日子过得比炎帝还要更风光些。现在站在封雨面前的这位,就是其中一个亲近轩辕氏的首领。 他正在大谈特谈复兴神农氏的宏伟蓝图。 首先第一步,就是要用天地大阵,将皇女玖的神力连同她的神妙无比的身体,一起分解、汇聚,归人所用。 “我的女儿,已经招了炎帝的儿子做女婿,现下正好怀孕了。如果这时候这个阵法成功了,那我的外孙,将会是当今世上血统最纯、最难得的人儿;他也将成为整个人族历史上、整个神农氏的继先祖神农之后,最耀眼的人儿——” 他说得唾沫横飞,封雨听得头很痛,只想把手上的链子解开抹把脸。 人活着,好像就是要不断攫取其他东西的。 他们要砍树造房子,要捕猎果腹,要断河蓄水。人越来越多,需要的活动范围也越来越大,所以山川湖海都在变样,要么变秃、要么变小,哪里有人生活所需要的资源,人就会往那里去,将它们据为己有。万仞之山有灵药,百尺之地有矿产,人的踪迹无处不在。 而现在皇女玖,也成了一个资源,还是人以现有的技术,所能“挖掘”到的最有价值的宝藏。不论用什么办法,人都要挖出这个宝藏,为他们千秋万代、辉煌宏达的未来。 封雨想,人大概是神创世,造出来的唯一一样坏东西。 谈话的最后,他答应了那位世叔,去当天地大阵最终的开启者,成为直接杀害神的凶手,受天打雷劈。 他请求以最惨烈的方式死去。 --- 这坏人封雨不当,叁氏的人也会叫别人当。无解的必死局罢了。 第五十九章天打雷劈(下) “就……没了吗?” 吕弄溪被推出门外的时候,还沉浸在那个梦中无法自拔。 梦境在封雨答应的那个夜晚戛然而止,他们回到了现实世界。大家都还恍惚着的时候,小玖拍着手喊大家开饭了开饭了。 “那你还要看什么,前因后果不都交代清楚了吗。”催着他带自己下楼的小玖反问,“最后无非就是我死——哦我没死——无非是阵法开启、我肉身消亡的既定事实啦。这有什么好看。” 就是想看这个…… 纵使再不该,纵使他知道他现在该做的是反思和忏悔,但吕弄溪没法否认自己的确好奇那一幕。这小心思先前被他下意识说出了口,现在经由小玖不经意的提醒,就没法再装没意识到而接着宣之于口了。 姬易之也说想接着看,但理由却和吕弄溪不一样: “他和苗苗,应该还有故事吧。” ——姜苗到底是怎么死的。 封雨能为她执念万年,那在那时候,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叁氏将小玖连带姜苗一起杀死。他一定会想办法保全她的姓名,尽管最后可能还是失败了。 吕弄溪一愣,意识到这的确是个未解之谜,但也表示理解:“这是人家的隐私,不想和我们说很正常啦。” 姬易之皱着眉,不接受这解释,对此展现出异样的坚持,转看向姜壹: “老师,您觉得呢。” 姜壹的脸色很糟糕。 他依然跟在小玖身后,但明显地和寻常时候不同,像一只干瘪的氢气球,飘飘荡荡虚虚浮浮的。 姬易之怀疑他现在除了能接收到小玖的信息,别人的都够呛,便只能先压下这事。 “娘亲——”走廊的尽头传来呼唤。 桃生远远地喊她,张开双臂朝小玖扑来,抱了个满怀。 这几天,他被迫跟着白素贞去走访这一带的“妖生”,所以不在。 那天,那只老虎精说他们的日子不好过,白素贞作为妖王,对此十分重视。 那老虎妖说,西北这一片因为远离妖族管理核心地带,已经渐渐形成了以另一条蛇妖为首的地方政权,拥有完全不同于白素贞治下的独裁政治运行体系。这位地头蛇独断专行,搞得大家怨声载道,但因这片都与那蛇是一伙儿的,他们再不满,也无处状告。 白素贞反省她这些年对这偏远之地有所忽略,决定乔装成普通小妖,深入民间体察一番,再作应对。 她要求桃生一起去,教导他作为妖族少主,就得学习怎么为最底层的小妖们解决问题,管理好妖界 桃生虽然很不想离开小玖身边,但也不敢忤逆这位将他从冥界提溜出来、看管至今的姐姐。哎呀呼呀撒了好一大场娇,得了小玖的无数软话后,才终于走了。 这一“微服私访”,一访就访到了现在。他们了解了大概情况,先回来歇口气,再着手整治。 桃生嘴里絮絮叨叨着此行的见闻,在这个香香软软的怀抱里磨磨蹭蹭许久,很舒服,但觉得有什么不对。 “……那地头蛇还不知道他最喜欢兔子精其实和他之间有血海深仇,那兔子精接近他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寻到机会将他杀死。多亏了白姐姐,是她发现……” 他说到一半的话忽然打住。 “嗯?她怎么发现的。”小玖是一个很好的听众。 “等等——” 桃生从她的怀里抬起头,瞄向身后: “你今天怎么不来拦我了,憋的什么坏呢。” 他看姜壹的脸色也黑沉沉的,越发觉得不爽了——这厮居然还生闷气。 他不是怕事儿的人,这么些天忍着那都是因为小玖在,不然谁能忍得了姜壹总是来妨碍。这下好,他宽宏大量不与他计较,反倒叫人摆起了脸色,这是什么道理。 桃生嘴一张就准备呛口。 好在屠有仪及时上前阻拦,打断了桃生的第一声骂,泄了气。在这难得争取来的空挡,姬易之接受了她疯狂使来眼色,意会,开口挑了另一个话头。 “少主,我们刚才知道,有人要杀皇女呢。所以老师的脸色才这样不好的。” “什么!——” 桃生一下忘记了自己还要吵架这事儿。 “是谁?!杀了没?尸体在哪,我给他剁了!” 吕弄溪被他嚎得一激灵,脊背发凉。 此时如实坦白,这小祖宗听了那故事,万一急怒攻心,将他们都杀掉了可如何是好。还是瞒一瞒,等个合适的时机。 他扯了扯姬易之的衣角,想提醒他。 姬易之扫了眼他的小动作,当下嗤道: “你父母把你教得可真不错,他们的做派你可是学了个十成十啊。等下晚宴直接宣布你接任下一任神农族长好了,我看你也已经怪老道,一套一套的。” 吕弄溪一愣,头脸紫涨。 --- 好好玩,“地头蛇”这个词,忽然一语双关了。 小吕的反应只是从自身的利害出发,也不算特别大的错。姬易之对比他,承受的来自家庭的负担束缚没那么多,所以比他要无所顾忌一些。 这俩小朋友我都很喜欢~ 第六十章重蹈覆辙(上) 一群人才走出去没多远,又折回到大羿的房间门口,因着桃生要去杀了封雨。 他们在那梦中的所见所闻,姬易之简单讲述了一番,嗓子几乎冒烟了。但一时也顾不上管,因为另有一妖气得七窍冒烟。 叁小孩在前头是又拉又劝,却敌不过这位少主的盖世武功,连敲门的流程都省了,“嘭——”一声,四个吵嚷的人形抱成团就滚进了房内,和房中另两双眼睛互相瞪着。 姬易之垫在最下面,摔得眼冒金星。刚能看清点的时候,就注意到眼前大羿和封雨一人一鬼的站位是相对着的,好像在他们进来之前正在谈论什么。 “是不是就是你——” 桃生踩着他们仨踉踉跄跄站了起来,大叫着冲了上去。 叁人只好又扑上去制服,又是一阵人仰妖翻,吓得大羿后退一步,冷飕飕来一句: “妖族和冥界什么时候开战了,我怎么不知道。” “啊啊啊——” 桃生压根没听进去大羿在说什么,还在叫嚷。 “就是你杀了我娘亲——” “错了错了,我没死,讲好多遍了。”慢悠悠跟过来的小玖表示关于这个问题她已经解释累了,“他们胡闹呢,小羿,前回出门问你你说不吃,现也耽搁了这么会儿,要不要一起吃饭去?” 大羿叹了口气,说走罢,抬脚从那堆扭在一起的肉堆边绕了过去。 “小雨,你来不来。” 小玖没漏下孤零零站那儿的封雨。 桃生顿时就不闹了。 娘亲这是什么意思,他有些摸不准了。 他知道,小玖一向对自身相关的事都毫不挂心,以前每每在冥界被“欺负”了(他以为),都要靠他这个做儿子的来出头,帮娘亲讨回公道。 本以为这次也是一样,娘亲没发话,便是一如既往地默许,他也就非常自觉地摇旗呐喊冲锋陷阵,为她讨回公道去。可没成想,娘亲和那仇人一见面,居然问候人家吃饭不。 桃生又觉得委屈了。此时的封雨离开了梦境,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团黑漆漆的恶心东西,还不如人呢。 怎的,娘亲现在喜好这类型了吗。 他一时难以接受,在觉察出自己不情愿爽快地变成这副鬼样子后,便更是伤心了。 千防万防放人,却忘了防鬼,连对方曾经动过杀心都能原谅,这回小叁是不可避免了。 破风箱又开始拉动:“我守着苗苗。” “鬼用不着吃饭,”大羿已经走到了门口,“让他在这儿看家吧。” 小玖点头说行。 “他犯下天大的错,就这么放过了?!为什么不杀!” 桃生本就觉得这过错罪无可恕,加上悲愤地失宠危机一催,忍不住就喊了出来。 压在他身上的少年这回没去拦——这个问题也是他们想问但不好问的。 他们叁个分属叁氏,从那段过往来看,族上都对不起封雨。虽然封雨对小玖的所作所为值得“该死”二字,但由他们来说,总是不合时宜的。 姬易之一听这问句,就知道答案了。 这位皇女曾言,此事只是一件和其它所有事一样的事,不是坏事,也不是错事。因此,也就完全不适应于“做错事了要受到惩罚”这套评价体系。 但直接关系人都说不在乎,他们这些旁观者再上心,就显得多管闲事了。更何况,皇女的认知里封雨没错;但封雨、以及他们自己的认知里,叁氏才是那个大错特错的。只不过桃生一根筋暂时还没掰过来,不然陷入麻烦的本该是他们。 现下逃过一劫,却也是没脸在这里幸灾乐祸。 他暗暗叹气,又去拉桃生。 忽然,另一道声音回答了上一个问题。 ——“我会死的。” 赫赫呼呼、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听上去这个“会”,指的就是下一秒。 “我不会重蹈覆辙。” 那只掌心忽然张开,朝向门口。圆溜溜的眼珠子转向小玖,久久地凝视。 没一个人不惊讶于封雨的前半句,同时又对后半句表示困惑。就像是猜谜游戏,这句话有个谜底。 姬易之再次眼尖地注意到,大羿的脸色一时比姜壹都要难看。 “哦,”小玖已读乱回,“吃一堑长一智么,那很好。” “那我先吃饭去了,拜拜。” —— 最近事情很混乱更新时间乱七八糟,sorry! 第六十章重蹈覆辙 神农氏的小少爷,生日宴的排场十分盛大。 小玖第一次白天在外面行走时不用穿外套,先张开双臂拥抱了会儿久违的阳光后,接着撒欢儿似的开始在空地上跑。 这酒店既然是叁氏投资的,在场许多应侍生也都是受过家族培训的,这隆重典礼的布置他们预备了好几天,从叁天前开始搭建。场地除了那些夸张的大框架造景,还要很多细节,比如丝带、薄纱,又比如那些细小的盆栽点缀,为了突出野趣而故意放得凌乱,这会儿却有被一脚踹翻一个的风险。 有人下意识想去拦那个不懂礼数的女孩,却被身边更有眼力见的人拉住。 “她是谁?” 接收到同伴复杂的眼神,应侍生追问。 这个地区十月份的落日时间在七点左右,晚宴也预备在彼时开宴。提前到了的宾客们现在几乎都在房间内或者酒店的其它休闲娱乐设施处休息,绝不会来这还没完全布置好、且没有任何社交价值的场地上来。 “你断网了吗,”对面神神秘秘的,“这是壹先生的妻子。” 应侍生惊得花容失色,没忍住“啊”出了声。几乎和他同时,周围接连响起另外几声一样语气的惊呼。 “真的吗!” “大概率是真的,”那人答得煞有介事,“他们前世还有个小孩呢。九福学院前段时间好多学生去九忆园面试育儿师,那些人回来之后都这么说。” 那便八成是真的了。 于是再没人上前去管这位在场地上乱逛乱转的女孩,虽然她并没有真的踩到任何的盆栽和丝带。 “你们要不要到箐海去泡澡,”小玖消耗完过于旺盛的那些精力,视线终于回到默默跟了她一路的四个人身上,热情邀请道,“上次我和小一试过了,很舒服的。” 吕弄溪在犹豫,父母的电话早已打来催他去整衣。他刚出那个梦,心很乱,于是用皇女和壹先生当借口拖延了一段时间,但也不能太久。现在如果应小玖的招呼下去,弄了一身水上来,回去,算上迟到这一过,少不得要挨两顿数落。 屠有仪显然也是正经惯了,还没习惯听到大庭广众之下泡澡这个选项,多余地重复一遍:“现在?” 小玖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我来——”姬易之不磨蹭,甩着膀子跟上去。 小玖很开心地拉上他,嘴里“呜啊呜”地唤着,把人扯到湖边。 屠有仪这下不再犹豫,紧随其后,跑过去抱住小玖:“皇女,衣服脱不得。” 小玖上衣刚卷到一半,无奈又撸了回去,在漫到岸边沿的浅水处不轻不重地跺了一脚。 “叫他们都离开便好。”姜壹这次跟在最后,上前来时,见状淡淡道了一句。 小玖低头看着自己刚踩出来坑和水花,默不作声,似乎真在考虑。 吕弄溪心一颤:壹先生的意思,不会是请皇女发话,取消这个晚宴吧。 这儿戏一样的做法,却是小玖真有可能做出的。且她一旦说出口了,便不再是儿戏。它会成为和“水往低处流”一样的真言铁律:人再不能往此处来。 姜壹走过来,牵住小玖的手,放在掌心里,很慢很慢地摩挲。 “叫他们永不再。” 姬易之的笑容顷刻间消失,脖颈僵硬地托着呆滞的脑袋,拧转到面对姜壹的方向。 “老师……”他极少说这样无意义的叹词。 只是这回不同。 他的老师,这位非人非神、万年来对人和神都抱有亲近善意的存在,在刚刚表露出了对人族的杀意。 “他们”,指的是叁氏还是所有人?其实也没什么差别,往上追溯,全人族每个人都多少有点叁氏血统。就算有意要缩小范围,也要看言灵能不能识别出这个“他们”界限的微妙。 而“永不再”则很清晰明了,就是不仅要他们死,且永世不可超生。言灵一定明白。 那边两个看样子是完全没听懂这话,还在那儿娇羞局促地瞥着姜壹小玖拉在一起的手。现下只有他意识到,身为人,身为“他们”中的一个,他好像理应来做些什么扼制姜壹这个念头。 他该说什么。 “老师……” 姬易之顿了顿,才说。 “……我好像,没在害怕。” 我好像,和不抗拒活着一样不抗拒死去。 至于其他人,其他那些好像十分无辜的人,他管不了也不想管。他当年走投无路被拒之门外时,也没人管过他。好像还是他委屈一些,同样是不管,他却要为这些冷漠的、无辜的人,承担良心的折磨。 但他还是说不出任何他应该说出的话。 姜壹短暂地分了他一个眼神,什么都没回应。 其他两个同伴没明白他们在打劳什子哑谜,吕弄溪不管叁七二十一,接着他的话就说:“我倒是挺害怕的,玩了水回去我爸妈肯定念我。” “别怕。” 小玖忽然抬头,中止了这阵子难以捉摸的气氛,拍着胸脯给吕弄溪打保票。 “他们今天应该没空管你。” --- 憨憨小吕 第六十一章箐海漫游 为什么我爸妈今天没空管我? 吕弄溪问了这个问题,但没人给他解答。小玖攥了一把水举到他眼前,告诉他再不脱衣服就要弄湿了。 他只犹豫了一下,然后那把水被松开,他衣服便湿了,于是再没空想别的,手忙脚乱地开始脱衣服。 “这水是咸的,”吕弄溪舔到一口,砸吧一下道,“这样直接躺下去,皮肤会失水的。” 箐海湖是内地咸水湖,水很清很美,矿物质丰富,其中就包括盐。除此之外,可能还有其他吕弄溪没尝出来、但是对身体也不好的物质。 “这澡洗不得了。”虽然一开始担心挨骂,但现在确定没法玩了,他还是失落的。 “怎么不行,我上次都可以。”小玖闻言专门捧了口水尝尝,的确味道古怪。 她还想再多品品的时候,手被握住了,抬头一看,是姜壹。 “您少饮为好,易腹痛。” 小玖说怎么会,明明前不久她们还在这儿又是灌水又是……做爱的,姜壹在水下插她的时候,她身体也进水了呀。 后半句没说成,因为姜壹用指腹紧急噤了她的声。小玖只好冲他眨眼,传达这后半句的未尽之意。 “您现在有肉身,我们人的身体,就是会生病的。” 姬易之听到吕弄溪的提醒,也不再执着于下水了,只撩了裤腿蹲在水边,捞几瓢水抛着玩儿。耳边听见小玖在问,顺口便答道。 “肉身,既是保护,也是束缚,不像衣服外套一样,冷了穿热了脱,但您与我们不同,天生可行此方便,该穿穿该脱脱便是。” 他话音落下的下一秒,身边有一重物倒地砸水之声轰然。 ——是小玖元神出窍后留下的肉身。 没想到一切发生得这么快,姬易之只来得及闭眼睛,耳边听到吕弄溪惊慌地啊了声,啪嗒啪嗒地踩着水转向。 “皇女——” 屠有仪脱下自己的外套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这地方没别人吧。” 身后的画面不好转头,吕弄溪定了一下心神,挪到姬易之身边和他一同挨着,让他一起帮忙观察一下这周围有没有其他人看见。 毕竟现代社会,裸奔影响市容市貌,是可以被抓起来拘留的。 正说着呢,两位身为修者的聪敏耳朵就听见旁边传来一声粗口。 “你别往前了!那里有人没穿衣服。” 吕弄溪第一反应:还好是个女生。 他一骨碌站起来,拉上姬易之走过去预备交涉。在此情形下,两个大男人,能干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您……”吕弄溪走进了,才发现那女生身边还有一位男人,他稳住表情,大踏步挡在两人身前,“您好。真不好意思,那边那位是……” “是您。”男人开口,略带疑问惊讶的尾音,看向的人是姬易之。 吕弄溪话讲到一半,也跟着扭脸去看身边人,见他也是一脸面熟。 “你俩认识?” “以前算过命,”姬易之答完,脸上拢起笑,朝那男人点头,“小许总,幸会。” “算过命”——这个人与人之间神奇的交情也就只有姬易之身上才会频频发生了。别看他身为轩辕氏的私生子,内里家族不待见;但他善八卦,在外头,那“算命准”的名声一散出去,无数达官显贵都找过来,千金求取一算。 这事儿太赚钱,但钱赚多了就只是数字。姬易之明码标价八位数,只算有缘人。不然纵使来者再有钱,他也是免开尊口的。 而眼前这位,就是其中一个又有钱又有缘的人。 “不出所料的话,他也是你的客人。”姬易之对吕弄溪说,后者忙上前打招呼。 神农氏,这个贯穿人族上万年历史的神秘而尊贵的家族,嫡长子的生辰,请的那都不是非富即贵,而是大富大贵之人。而这样的人,现在这个时候一般都忙着整理接下来晚宴的着装或处理事务,为了一分也不可放松的权利、或一厘也不能少挣的钱。待到晚宴开幕时,他们才会纷纷而止,为了这个场子上即将挣到的权利和钱。 总之,不会来这里浪费时间。 男人身旁的女孩儿听到他们的谈话,附耳悄悄在他身边说了几句。虽然并不想听,但他俩身为修者的聪敏耳朵依旧认真工作,听了个一五一十。 “这就是你之前说的大师?真有这个人啊,你没骗我。” “这大师居然这么年轻吗,我以为是个白胡子飘飘的老头呢。长得好帅啊。” 姬易之的嘴角没受控制地扬了扬,轻咳了一声,正经道:“真巧,能在这儿碰见。二位见谅……水里那个,是我的朋友,她……”他停顿了会儿,祈祷下一秒不要打雷,“她脑子有点……哎呀你们懂的。还请多多担待。” 原来是精神病人。 女孩十分理解地点点头,又朝那边看了眼,却有了新发现,下一秒尖叫起来: “那水里躺着个人,不会是死了吧——” 姬易之暗骂一声。 ——他们忘记收拾小玖的肉身了。 --- 是小珂和小许啦,我私心让他们出没一下。 小吕:完了,接下来扯什么谎,再编排下去真要被雷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