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pH)娇憨作精和双胞胎极限暧昧拉扯》 2095前夜(h) 2095离歌(h) 2097Andy 2097楚菲菲 2091初见 2091罗科菲 2091幸运星 2091初潮 2091黄金大脑 2097窃听 2092机芯化 2093夏初 2093接吻 2093自慰 2093小狗 2097爱子 2097占卜 2093表彰 2093梦醒 2093吃醋(h) 2093歌妮 2093争执 2097行动 2093冰原 2093陶丽尔 2093放逐者 2093部落 2093暗算 2093营救 2093反差超萌 2093营救(二) 2093基地 2093献祭 2093别丢下我 2093考拉抱 2093小坏蛋 2093小坏蛋的报应 2093荔枝 2093引诱 53сé.сoℳ 2093初夜(h) 2093妥协(h) 2097好心人 2097独行道 2093椰香可可 2093庆功派对 2093委屈 2093贪图(h) 2093心碎告白(h) “不要……我害怕。”岁岁拼命摇头。 林时喝醉了酒不再迁就她。他本性即是剥夺与侵略,而林羽是控制。 “我要。”林时的手指从她身下取一些花液,送进后穴里。 岁岁软软地叫一声,任凭林时的手指在后穴外试探,进入,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她本能地缩起,林时的手指仍往里抵。 “你这个变态……太过分了,唔啊……你们太过分了……”岁岁气的想骂人,想把自己会的所有脏话都大声嚷嚷出来以示抗议。 林羽醉醺醺地笑起来,为了看到岁岁被他们同时插进去的样子,他愿意再忍一会。 “岁岁后面也好紧。”林时冷笑,“不过,看样子不疼。” 他抱着岁岁挪开一点,把自己的肉棒掏出来,他们每次都性急,急着分享,急着把她吃干净。 后穴更暖一些,菊团粉棕色的褶子被他拨开探入,是能勉强塞进去的程度了。 “现在知道骂人了?”林羽反问,“在我们房间自慰的时候,岁岁难道没有想过……” “呜——”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身体在适应林时的侵略,她的心也不会硬起来的。 岁岁在醉与醒之间,无力掌控自己的身体亦或是心,她才会觉得无力而想大哭。 他们的龟头早就涨得无法忍受,向着她粉色湿润的两处小穴分别进发。 他们挤进来,林羽顺利一些,岁岁发现他居然在等林时完全进去,太过分了。 被欺负得无可奈何,岁岁泪汪汪地看着他们的手揉上自己胸口,两处私密的肉穴被塞的满当,酸胀之间却有一种被填满的欣慰感。 “岁岁好棒,好棒。”林时在下面一挺身,肉棒在她温暖的后穴抽动起来,“妈的,紧的我受不了——” “啊啊啊!——啊……你们……”岁岁被他和林羽一进一出的默契弄得快要疯掉,她的小腿无意识地挂在林羽臂弯抽抽着,雪白的酮体上满是水渍。 林羽咬住她肩膀,滚烫的喘息快灼伤她了,她没法说服自己,这样亲密的触感却与爱无关。 少年鼓鼓囊囊的囊袋有力地撞在最嫩的地方,此起彼伏的“啪、啪、啪……” “岁岁会不会夹紧?给我夹,现在!”林羽掐住她的脸蛋,把几乎要昏过去的岁岁弄清醒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居然开始听他们的话,她没有夹过,只好笨笨地一再合自己的腿心,林羽和林时很是受用,至少林羽都呻吟出声了。 “啊……我不行……阿羽,林时……”她想叫叫他们的名字,却觉得这两个在自己身体里抽送的男孩好陌生。 “水好多好多,岁岁这个小骚货。”林时在后穴操的欲仙欲死,巴不得把蛋都塞进去。他手指掐着岁岁的腰肉,又嫩又软,她穿着那件内衣躺在这的时候,难道天真到只觉得他们会接吻吗? “呜……不要了,我不行了……” “岁岁是不是骚货,嗯?”林羽问她,“说话。” 岁岁第一次听到他们在床上说脏话,又羞又难过,她喝醉了,可她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你们欺负我。”她难受极了,胸口像有一只疯狂振翅的蝴蝶,眼底一波又一波的沉沦与清醒交替,“不许因为我没有爸爸妈妈,就这么骂我……” 她脑袋里的弦断了,似乎发出一声嗡响,林羽马上退出来了。 她神志不清地哭起来,一股水柱从小穴里喷射出来,骚水喷了他们一身,林羽的眼底再黯,也知道她在伤心。 林时收了口气,停下挺身的动作。就这么埋在里面,射精的信号若有若无。 岁岁响亮地抽泣着。 她还记得几个小时前自己是被朋友们簇拥着的小英雄,心里装着自己的心上人。 她大概没到理解情趣的时候。 林羽抱着她躺下,林时跪起,抚摸着岁岁不自觉翘的高高的屁股,他这才看清楚被他肆意进出的菊穴那么小,只觉得它们连同上面的褶都很可爱。 林羽在下面有力地一挺身,重新进去,林时在这里找到了后入的快乐,他扶着她的臀往里抵,没有岁岁和阿羽的重量在身上,他更加放肆地捏着她臀肉挺腰抽插。 岁岁披头散发地趴在林羽胸口,身子跟着他们的动作一下,一下地颤动着,她在打浅浅的泪嗝。 林羽感受着她肉穴里渗出的爱液,一边逼迫她和自己唇齿交缠。他想起岁岁半夜坐在他们中间大口喝水的样子,又觉得自己和林时过分了一点。 她没睡着,只是潮吹后很累。林时看到她胳膊上还有派对上朋友们画上去的可爱标记,理智一点点被找回,可他们还没有结束。 “岁岁是,……”他居然说不出口,本来想哄她,林时却觉得自己突然这样低声下气很没面子。他的话戛然而止,可爱意难耐。 她的胸乳被挤着贴在林羽身上,阿羽抚过,下身的动作并没有停。 他和林时的默契居然会在这种时候冒出来。他们都不再说话,因为光是欲望就要把他们全都吞噬了。 他们依旧是你进我出的节奏,岁岁被这密集的操弄撞清醒了,温软的小穴吃力地收紧。 “唔……太涨了……”她皱眉哼哼起来。 “快了,就要到了。”林时俯身吻她的脖颈,像野兽叼着猎物的脖子一般,加快了速度往里撞,只是岁岁的后穴不是用来做这种事的,所以更娇嫩些,他不能像林羽一样,只好收着点力道。 两个人滚烫的喘息此起彼伏,却又不约而同加快了速度,岁岁的意识迟钝不少,不由自主地随着那些抽插发出点点呻吟。 “岁岁好像更湿了,还在夹我。”林羽吃力地笑。 “没……你胡说……”她昏昏沉沉地,居然也听见了。“唔——唔……啊啊啊!” 不知道他们谁的义体,先“嘀嘀嘀”地响起来。她勉强分辨出,林时大概已经从后穴退出去了,浊白的精液争先恐后地涌出来,顺着花瓣流至她和林羽交合的地方。 林羽最后一挺,深深送进她身体里,尾椎一阵酥麻的信号传来,又是一阵“嘀嘀嘀”的播报声。 林时拨开他的手,检视着岁岁身上被他们手指掐捏出来的红痕和水渍,情欲刚熄又起,可岁岁已经没有力气了。 她抱着林羽,困意止不住地袭来,哪怕他们身上的衬衣都未完全褪去,被汗水沾湿了贴在身上,她也不要松手。 他们默默地清理战场,把岁岁的内衣和睡袍都迭好,又从烘干机里拿出她换掉的衣服放在枕头边。岁岁睡得真狼狈,浑身是淫水和汗渍,脸上也脏兮兮的,林时看不下去,要把她丢进浴缸再洗一次。 其实是他还未弄够罢了。 岁岁带着酒意睡的很沉,谁都吵不醒她了。 林时的手掌取了泡沫,揉过她的肌肤,又忍不住交缠着她的手指,亦或者是指尖沿着漂亮的乳房往下划线,直到隐入水线以下。 林羽在他身后沐浴,一言不发。 林时赤裸着上身,单膝跪在浴缸边上,手臂半露在水面上,肌肉线条结实利落。 他的手指在水下,沿着岁岁的小腹再次滑下去,到达两片柔嫩的花瓣。他轻柔地抚弄着,想弥补一些刚才自己和阿羽的恶劣行径。 岁岁依旧闭着眼,只是皱了下眉头。 “岁岁是小宝贝,是我和阿羽最爱最爱的宝贝。”林时说起情话来,却总带着脱不开的失落。 他和林羽是有理由失落的。 他既盼着岁岁听见,又不敢让她知道。林羽走过来,双手支在浴缸沿上,眸子柔和了不少。 “所以东西伯利亚基地的毁灭究竟动了谁的蛋糕。……”林羽叹气,“甚至可以影响到洲际公学内部,在学校里对我们施加审问程序。” “如果在公学内部,也很好找出。”林时手头的动作停了停,“得想办法弄明白。” 林羽抬手碰了碰哥哥的胳膊,一个答案闪过他脑海。 “校董事会。” 2093婉拒了哈 sёxīāòsнū.©ò㎡ 在峡湾基地,你答应把自己的大脑奉献给娜丽莎时,心里在想些什么? 林时在蓝色的清晨睡得并不好,他把下巴搁在岁岁的头发上,在想这件事。 这样的问题如潮水中坚硬的石块,潮水褪去,意识清醒,他就忍不住会想到。 哪怕下一秒是死亡,你也不多加犹豫吗?…… * 岁岁醒来后像变了个人。她双眼不自在地垂着,跨过躺在床边的阿羽,把内衣从他脑袋底下拉出来,穿上。 怀里一空,他们也就跟着醒。林羽想让她坐下来穿裤子,结果岁岁屁股刚沾到床沿,就哀嚎一声跳起来。 接着,她像只独角小公鸡,一蹦一跳地穿上衣服。 “你怎么了?”林羽诧异道。 “屁股疼。”岁岁说完,紧紧闭上嘴巴。 林时爬起来跟着她在房间里绕圈,因为这和他们昨晚酒后干的事脱不开关系。他讪讪地颓着手,想抱又不敢抱她,提了一大串建议,比如“要不要涂药膏”、“要不要帮她检查一下”亦或者是“去看校医?” 岁岁就是不理他。她自顾自整理好头发,穿过他和林羽中间时还是后怕地捂着屁股。ρö⒅Т𝖊.cöм蒍楍攵唯①槤載蛧阯 綪至リρö⒅Т𝖊.cöм閲dμ 林羽被她滑稽的样子逗笑,又不敢大笑,只好拉住她想再亲热一会。 “……生气啦?”他凑到她耳朵边讨好地笑。 “下次,保证不这样了。”林时准备发誓,岁岁锐利地扫他一眼,林时马上收起笑容。 “不用那么殷勤。”岁岁嘟囔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是要保密吗?” 昨晚这句话,让他们瞬间收敛了。 毕竟是他们开口提的呀。 林时又问:“接下来的休整假期,你有什么计划?” 林羽马上跟话:“对,要不要一起去度假?” 没想到他们的希望直接落空。 “这时候不怕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啦?”她冲到门口,理直气壮地拒绝:“我才不稀罕去。” 说完就飞快地带上门离开,留下他们两个面面相觑,两个脑袋想不出一个挽回的方案。 “你昨晚把岁岁弄疼了,难怪她一早就不开心。”林羽开始甩锅。 “你好像也不温柔吧?”林时说,“酒还是你喝得多。” “其实还是那个要求激怒她了。”阿羽指出。 这次林时没有反驳。 林羽挠挠后脖颈,垂头丧气地去洗漱了。 林时心里也不自在,分神之际,他腕上的接口轻轻振动,是一条军方加密发送的信息。 「林时中尉,林羽中尉:听闻你们在最近的演习中取得了好成绩,特致慰问。我期望能和你们见一面,时间择日通知。」 来自艾茵上校。 * 岁岁很久没回后勤学院的餐厅吃饭了。而这天,参加夏季演习的二十多名战士飞越荣光之门的日期确定了,在2094年春季。 消息传遍整个公学,因此后勤学院的餐厅里,也能听到全域广播。 岁岁很饿很饿,埋头干饭,好像广播里报出的两个名字与她无关。 Andy和美惠坐过来,你一言我一句地讨论着假期计划。 “菲菲要去游学,我老妈想带我去九龙区旅游,你们呢?”Andy兴冲冲地挖了一勺岁岁的果酱准备涂面包。 “九龙区?真好……”岁岁没精打采地说,“可惜我没有旅游经费。” “要不要和我一起勤工俭学?”美惠说,“岁岁你会编程方面的知识,时薪应该比我高得多。” 岁岁却不愿意。峡湾演习有点用脑过度了,尤其在莫名其妙弄死了一只数字生命后,她有一阵子不能很好地解算东西。 毕竟大脑机芯化是一种病,为了学业和演习积分拼命让自己的脑子保持飞速运转,只会加重病情。 “有没有体力活?”岁岁苦着脸,“我不想动脑子……” “唔!牛奶上架了,我去帮你们拿。”Andy冲出座位,抢人造奶去了。 “岁岁,昨晚见到心上人了吗?”美惠趁着Andy离开,低声关心岁岁。 岁岁不自在地说:“别担心我……我假期不回蓝祖海了,想和你一起去兼职。” 早晨和福利院的院长叔叔通话,岁岁支吾了一会,坦白自己不想去莫比斯大厦了。院长叔叔很惊讶,问是出了什么事情。 岁岁只是说:“叔叔,我大概知道莫比斯大厦里是什么了。” 根据数字生命娜丽莎的话可以判断,莫比斯大厦里无非装着更高级的数字生命。因为和娜丽莎面对面给岁岁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她找不到理由挤破头进大厦去面对第二次,数字生命又如何呢?她敢打赌,再厉害的数字生命也治不好大脑机芯化。 另一边,进莫比斯大厦让她付出了前所未有的巨大代价——她参加了峡湾计分演习,吃了许多苦头,差点丢掉性命。更重要的是,她和他们扯不清了。 电话那头院长叔叔只是叹气。 “你确定要和我一起干体力活吗?我这儿确实有个空位哦!” 美惠向她介绍自己找到的兼职,是给一座空置别墅当清洁女佣。这些有钱人嘛,总是有一大堆别墅,平时管不过来,如果突然想起用哪一套招待客人,就让佣人打扫打扫干净。 而且别墅位于西部昆仑三区,冬季开启全域恒温系统,就像春天一样暖和。 “我也有听说哈!在这种地方兼职,他们不会给你安排太多工作。休息时间可以在庄园里逛逛玩玩,多自由!”Andy也回来了。 “这也要看雇主吧。”美惠说。 “我和你一起,就不怕雇主欺负人了!”岁岁佯装高兴,勉强打起精神来。 趁着美惠和Andy又开始讨论兼职的各种细节,岁岁看了眼自己的啵露——果然又被林时和林羽消息轰炸了。 她有点儿生气,觉得自己真是看走了眼。 他们一边说着“不要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一边又没完没了地发消息哄她。他们能在啵露里把所有讨好的emoji发一遍,却不敢当着第四个人的面承认岁岁在他们心里的位置。 这不就是朋友们夜话时说到的典型渣男之一嘛! 她猛猛戳几下屏幕,把消息全清空。 林时和林羽见岁岁不回啵露,只好等下课后在教室门口堵她。 林时靠在门框上,确认其他人已经走了——这节是深潜课,岁岁每次都要整理头盔,所以一定比其他人慢一步。 果不其然,她还在理线缆。 岁岁没注意到他们两个,她的注意力全在自己身上,果然是超负荷运转了,连平时得心应手的义体深潜都上得一身疲惫…… 她听到门碰上的声音,才发现自己被双胞胎堵在教室里了。 “还在生气?”林羽一脸不可思议地拦住她,“不会吧,让我好好看看你。” “还疼不疼了?”林时问。 岁岁摇摇头,要走,他们干脆靠在门上了。 岁岁不知道的是,他们今天才有空,是因为校董事会对他们的禁闭审问程序于今天才停止。 林时慌了,林羽也没想到。 她的反应这么冷淡,看来真的是那天晚上让岁岁伤心了。 “去度假,我们三个。”林时好声好气地哄她,“听说机芯化不能过度用脑,我和阿羽陪你好好休息一下。” “保证你不会疼,天天有好吃好喝的。”林羽笑眯眯地抱着胳膊看岁岁。 “怎么突然这么闲了?”岁岁反问,“你们不是很喜欢一声不吭就消失,忙得好几天见不到人嘛。居然还能挤出时间来陪我,好感动呢。” 她阴阳怪气地呛他们,居然还嗲嗲的,让林时心底痒痒不已。 “为了你当然可以挤出时间啊。”林羽说,“我们可以一起跨年,在暖和的地方四处逛逛放松心情,怎么样?” “后天就停课了,说走就走,坐我的「黑豹」。”林时抱着一丝希望。 “不、要。”岁岁抱着包,暗暗决定这次不要心软,“我和朋友要去打工,报名表都填好了……让开!我要出去。” 林时还是伸手想抱她,正犹豫间,她被扯进阿羽的怀抱。 林羽蹭蹭她的头发,笑着说:“岁岁什么时候消气?昨晚的莎莉娅很美,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呢……” “不穿莎莉娅也行,带上我们去打工吧?” 林时说着,抬手扶着她软软的腰肢,靠过来往她肩上一埋。 他们本来个子就高,这下彻底把岁岁埋男人堆里了。 “……别撒娇了!”她知道自己再多犹豫一秒就会沦陷,于是使出一股忍无可忍的劲来:“走开!” 2093奥斯卡 “傍晚好,欢迎收听长江三区联合电台!说实在的,今天长江城区依旧堵得让人发疯,听说晚点会下暴雪,谁知道呢?秋天总是那么短暂,寒潮是我们的老朋友了。据联合政府气象部门带来的可靠预测,今年寒潮期将从以往的3周延长至一个月的时间。此外,朱利安生命科技发布一款全新植入式芯片……” 一只手在车载屏幕上一划,音量旋钮变暗了,主持人的声音成了兴奋的嗡嗡细语,那只手的主人不耐烦地啐了一口。 “我宁可冻死,也不想去林时和林羽的地盘!” “你为什么非要去?”一个胖胖的,眼睛眯成缝的男孩傻叽叽地问。 “我是被逼的!难道我还能主动要求去吗?”双胞胎的名字让他十分暴躁,他狠狠踩下一脚油门,引擎轰鸣,荧光蓝色的「路西法」从拥堵的队伍里斜上冲出去,插入上高度车流,险些把原先排在里面的车撞飞。 “可是老大,他们家连小财团都不算,怎么巴结上你们家族的?” 车队慢吞吞地向前移动进入怀恩塔,现在还只是在第一道荣光门外缘,天已经黑了。后视镜里能看到男孩一双气得发红的眼,一头因基因病全白的头发,他就是奥斯卡·安德鲁斯。 他一看到荣光门,就想到林时和林羽要在几个月后飞过这里,嫉妒又恼怒。 窗外果真开始飘起细微的雪,远处的天际线还残存着最后一抹余晖,怀恩塔内部已是灯火辉煌。 “你要是见过宴会上林家夫妇左右逢源的样子,就不会问这种问题了。”奥斯卡点了一根烟,烟草燃烧时冲鼻的烟雾充斥着密闭的空间。他的朋友兼跟班胖子莫林,正试着打开一点点车窗而不被他发现。 奥斯卡眼底一闪,不耐烦地启动车内新风,莫林感激又讨好地笑了。 “谢谢老大!” 林川器电在近十年发展起来,比起安德鲁斯家族这样几十年的老牌企业,林家实在是年轻,也没法挤进财团行列了。 但林家夫妇总是成双成对地出入各种社交场合,结识各路名流,给公司带来了不小的发展机遇。 他们的一对双胞胎儿子林时、林羽,和奥斯卡·安德鲁斯同年进入洲际公学。 奥斯卡本来可以加入沙湾演习的。可教务处委婉地告知他,因为林时和林羽的实践课全科满分,毫无异议地入选。 就算硬要让他去,会因为科目水平相差过大暴露暗箱操作的事实。 呸!学校有他家一半的股份,算他妈什么暗箱操作!他奥斯卡就是想证明自己不比林时和林羽差,可是、无论是纸面上的成绩,还是后来在峡湾演习中的得分,都明晃晃地说明一个事实——林时和林羽是无法超越的存在。 他老爷子在通话里骂过他无数次了,奥斯卡却只有愤恨。 他和双胞胎差了一次沙湾演习,军衔上天差地别,自此之后想升上中尉,不知道要何年何月! 更无奈的是,歌妮活下来的希望,也落到了双胞胎手里…… 父母亲放下自己高贵的身份和林家夫妇往来,因为他们对奥斯卡已经不抱希望了。 晋升至中尉的战士拥有一次选择权利,可以获得一颗有巨大威力的熔岩子弹,或者是一次进入莫比斯大厦的机会。 对于安德鲁斯家族内部来说,莫比斯大厦并不是一个神秘的东西。只是哪怕是他们也无法自由出入那里,需要有符合条件的人来带路。 莫比斯大厦里囚禁着当今世界上最完整的数字生命,她受制于十二财团的数字枷锁,无法离开无尽特区这座高耸入云的建筑,但也拥有高度警觉性,规定只有符合她条件的人,才可以进入。 对于奥斯卡·安德鲁斯这样的后辈来说,「她」没有名字,奥斯卡甚至会用「它」来代指。 她拥有庞大的知识网络体系,尤其在医疗版块——汇集了人类有史以来全部的医学知识和案例,一字不落。这只数字生命甚至编写了一套精密手术系统,可以按照她的意愿为患者进行手术,手术室占地一千平米,分布在莫比斯大厦各个楼层。 要知道,去超网搜索一种病,可能会跳出一千条骗子和广告信息,把人骗到黑诊所去。 如果能进入莫比斯大厦,数字生命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提供最接近的案例和数种诊疗方案,准确告知患者生还的几率。 歌妮在半年前确诊Ⅰ型辐射病,她是星火。 星火就是那些因辐射病寿命大幅缩短的人,是大半个世纪前的战争留在现代人基因里的诅咒。一旦确诊,活下来的几率几乎为零,而这样的病例居然出现在安德鲁斯这样以军火发家的家族中。 家中没有够资格进入莫比斯大厦的人,全部的希望就放在奥斯卡身上,可就是这样紧要的关头,他居然因为一纸成绩,无法加入沙湾演习! “你这个废物。我告诉你,即使你去了,也没法晋升中尉,只会丢我们的脸!”他的父亲曾这样呵斥他。 歌妮躺在病床上,手臂里扎着一根极粗的针管,她安慰奥斯卡说:“没事的,哥哥。林时哥哥已经答应要带我去了……” “就连你也把林时当成哥哥,那我是谁?!”奥斯卡忍无可忍地怒吼起来。 歌妮哭了。 奥斯卡看得出,她也很喜欢林时、林羽。父母将这件事托给林家,以无数商业资源做交换。 双胞胎与歌妮熟悉起来,约定好资格一发放就带歌妮进入大厦。他们还会偷偷带歌妮出去玩,比起奥斯卡这个阴沉易怒的亲哥哥,他们确实做得好。 安德鲁斯家族不会把唯一的希望放在林家。 为了保住歌妮的性命,他们做多手准备。 这次奥斯卡是不知道的。 峡湾演习结束后,他兴奋地给歌妮打电话,想告诉妹妹自己也顺利完成了一次演习。可迎接他的,是父亲劈头盖脸的责骂。 “我听说林时和林羽是最后一个撤出基地的,那个人为什么不是你!”父亲愤怒得声音都在发颤,拳头一下一下地砸着桌面,“但凡你在走之前和我们沟通一次,就会知道我们出资建设的实验基地就在西伯利亚。你见到它了吗?还是像个白痴一样逃出来,什么都不明白?” “克里夫!孩子并没有做错什么,你气糊涂了。”奥斯卡的母亲说。 “我只是希望,在立功和保住基地之间,你至少该占一个……”安德鲁斯先生痛心地说。 如果只是奥斯卡没有在演习里出风头,不至于让安德鲁斯先生那样愤怒。他不怕联合政府查到峡湾的非法实验,他只是没想到好不容易成功的数字生命实验就这样葬送在海底了…… 没错,安德鲁斯家族的第二手准备便是,复刻数字生命。 如果歌妮去世,他们或许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让她留下来。据西伯利亚实验基地的钟山平博士说,他们手中掌握的数字生命相关资料较为完备,经过数次人体实验便可以确定大致方向,时间上是来得及的。 而演习事发突然,军方下令处理基地异常状况,来不及打通关系摆平。 预备小队进入基地后不久,基地就开始发生爆炸,海水倒灌。 更诡异的是,已经在运行的数字生命在基地毁灭的瞬间,没有同步到绿洲内陆服务器,无数人的心血就这样凭空消失。 歌妮活下来的希望更加渺茫了,安德鲁斯夫人因此遭受了不小的打击。 而得知这件事的奥斯卡,在回绿洲的吕泽伟-安塔尼亚号上,回到房间痛苦地蜷成一团,嘶哑的嗓子低低地抽泣着。 “父亲,我认为林时和林羽有重大嫌疑。”他稳定情绪后回拨过去,“据我了解,他们最后撤离。尤其是林时,他独自逗留在基地的时间极长,要审问他们,一定会问出点东西来的。” 安德鲁斯家族在这种时候才不会顾及林家的颜面,数字生命是比一切都重要的东西! 于是校董事会在巨轮上就启动了审问程序,人工智慧分析得出,第一次审问时林时和林羽的供词是一致的,但反应有些古怪。 于是,审问第二次,双胞胎的表现居然很自然,测谎仪也没有响。 安德鲁斯家族不会向外泄露数字生命实验的事,只好忍着怒火一遍遍审问林时和林羽。 他们不在乎这两个孩子是否是中尉、是否有过荣誉。数字生命事业突然中断,让这个根系庞大的家族处于一种极度惊慌和愤怒的情绪中,他们想要答案,这种情绪转化为高压施加在林时和林羽身上。 谁都没想到的是,他们扛住了。 最后校董事会一无所获,安德鲁斯家族只好被迫接受一个事实——峡湾的数字生命成果可能是钟山平所制造的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迫于一丝人性中应有的歉意,安德鲁斯家族转头向林家示好,奥斯卡·安德鲁斯的长姐莫琳娜·安德鲁斯出嫁前招待宾客的派对,选在林家位于昆仑三区沙漠中的豪宅,那是个占地极大,十分气派的度假别墅,即使在寒冷的冬季,也维持着全域恒温。 2093美惠 奥斯卡的银蓝色浮跑车在第七道荣光门的空中平台上停稳。 指尖的烟已成烟蒂,他不耐烦地对胖子莫林说:“就送你到这里,我在车里等个人。” 莫林咧嘴笑:“老大别生气了,假期后见!” 接着,他便拖着笨重的身子爬出去了。 奥斯卡又抽了一根烟,他要等的女孩才从五星酒店的侧门出来,看到他的车便遥遥地鞠一躬,再小跑过来。 他嗤笑一声,眼睛依旧盯着前方,不以为意。 美惠钻进车里,怀里还抱着酒店兼职时穿的制服。她小心翼翼地把脏衣服放在腿上,生怕弄脏他的车。 “奥斯卡少爷。”美惠柔柔地开口,还因为紧张有些发抖,“为我介绍了两份兼职工作,真不知道要怎么谢你。” 他的耐心已经和烟一起燃尽,又是一脚油门,车子飞出去。 美惠还笨拙地握着安全带没有扣上,一头撞在风挡玻璃上,又重重弹回去。 美惠疼得惨叫一声,又赶紧说:“我没事,别担心我。” 奥斯卡斜睨她一眼,“我想知道的事情,你弄清楚了没有?” 美惠揉着额头,那里已经飞快地肿起来了。 “岁岁?”她心虚地说,“岁岁和他们只是同学而已,别的,我——我也不知道。” “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奥斯卡皱起鼻子,好像闻到了什么恶心的气味似的。 美惠胆怯地打量着他的侧脸,说:“如果岁岁和林时、林羽中尉关系很亲密的话,应该一起去昆仑三区区度假,不是吗?可她全然不知,我把别墅的地址说得那么明白,她只是和我一起报了名。” 美惠说的话他没法反驳,听起来十分有道理。 奥斯卡没好气地看着前方。 “我们要去哪里?” “买设备。”奥斯卡说,“我要知道你们谈话的所有内容,直到她的嫌疑解除为止。” 美惠低下头看不出神情,手指依旧在一下下地揉着伤处。 *** 岁岁的休整假期开始咯!不过,这大概是勤劳苦干的几周。 她和美惠坐空中轻轨,从长江二区一直到昆仑三区,轨道在钢筋水泥的森林里飞速穿行,从天光乍破坐到万家灯火。 二十一世纪末,近地面环境十分恶劣,超高层建筑密布亚欧大陆每一寸地表,空中轨道四通八达,一天之内就能从最东端到达西部的昆仑区。昆仑三区干燥而寒冷,还好她听美惠的嘱咐,准备了超级厚的外套。 昆仑三区轻轨站建在山石峭壁之间,是这一段线路的尽头,望出去终于不再是密密麻麻的高楼了,而是空旷荒凉的夜间沙漠。 雇主的接驳车在停车场等候,一位和蔼的中年男人自称是管家。 “真年轻啊!你们也是洲际公学的学生吗?” “哇喔,还有其他同学也来勤工俭学吗?”岁岁搓着手,兴奋地东张西望。 管家微笑却不答话。车子驾驶平稳后,他向美惠和岁岁介绍了这里的情况。 “从这里到家大概还有半小时车程,我们的宅子坐落在沙漠中心,也被称为‘沙漠明珠’。这里比起绿洲中心城区,可以说是人烟稀少。啊!对了,我们的别墅是建在近地面的,这年头已经很少有这样的地皮了……” 管家先生多年以前就守在沙漠替屋主看管,屋主一家只有长假时会回来小住,每年都会带朋友家人们一同来,这里才难得热闹一回。今年屋主要在跨年前后招待客人,甚至有一批客人会先到达,因此要早点开工。 “明天会有人带你们去做采购和全屋的清洁打扫,我相信,后勤学院的孩子一定很擅长这些。每年我都会雇后勤学院的学生来,他们都处理的井井有条。” 岁岁时常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没见过世面了。就像她没有去过峡湾一样,她也没来过沙漠。 蓝祖海虽然也算荒漠,但更多的是戈壁滩上的破败小镇,还遍布危险的流沙坑,而这里—— “岁岁快看,我们居然在近地面飞行!”美惠指着被月光静静笼罩的银色砂砾。 “哇!——” 岁岁吸一大口近地面的空气,居然闻到一股空灵的味道,她很快意识到这就是土地的气味。 夜间的寒风让她打了个寒噤,赶紧关上车窗,两个女孩看到远处沙漠中,有什么璀璨夺目的东西在发出荧荧亮光。 “那就是我们家了。”管家和善地说。 “哇哇哇啊!——”连个女孩子同时惊叫起来。 别墅建在一小块绿洲中,从远看却与柔和的沙丘融为一体,设计者改变了这片区域的土壤属性,甚至挖出一大块人工湖,月亮悬在空中,又映在湖水里,湖泊如同镜子一样平静。 建筑通体由利落简洁的线条构成,露台、花园、各类屋子错落有致,像一座小小的歌剧院展开在沙漠中央。入夜了,各处点起星星点点的小灯,屋内柔和的主灯从落地窗内透出光来,远处看可不就像一块水晶嘛。 接驳车在专用跑道上落地,绕了一个巨大弧形,优雅地滑入车库。 岁岁被这副派头唬住了,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美惠怯怯地跟在岁岁身后,管家带她们上楼。 电梯内有一块代表屋主家族的黄铜铭牌,优雅的英文花体字构成一个单词“LYN”。 管家给她们准备的卧室也不赖,温馨又整洁。 两个女孩住双人间,还有独立的热水淋浴,比起后勤学院的十六人公用宿舍,这里已经很不错了。 “已经感觉不到寒冷了,对吧?”管家眨眨眼,提醒道,“另外,我希望你们能首先打扫泳池,在屋主到达之前,你们可以试试水温。” 他走后,美惠还没理解是什么意思,岁岁已经在激动地摇美惠的手了。 “美惠!他的意思是——我们也可以去游泳池边玩!” “啊?”美惠紧张地说,“可是,可是我们都没有泳衣……” “明天去采购呀!买一套吧美惠,这辈子能经历这么一次也值了!”岁岁扯着嗓子发嗲。 2093十二财团 “菲菲——你猜我和美惠在哪里?” 我们今天刚到这里呢,听说屋主人还没来,我们下午就开工打扫啦!刚刚有机会休息,偷偷地用了他们的泳池。嘿,泳池好脏哦,我们擦的这么认真,提前替他们享受一下嘛。这里好棒哦,我们毕业旅行也来这样的地方吧!” 这里的气温也很合适,城区太冷了不是吗?美惠真是小天使,找到了这么好的勤工俭学机会。等休息日了,我要带美惠回我老家看看,这里离蓝祖海很近的。希望最近还在蓝祖海的星星雨季,很美……” 不和你说啦,去忙吧,我会想你的,拜拜!” 岁岁举着美惠的摄影手环,坐在泳池旁美滋滋地转来转去,想把自己和这么豪华的别墅都拍到,然后发给在九龙区疯狂练习散打的楚菲菲。 冬日沙漠里,日间温度极低,是别墅的恒温系统让头顶的蓝天看上去格外宜人。 岁岁和美惠穿着新买的泳衣,都不敢相信自己能在假期第二天如此享受,她们可是来勤工俭学的喂。 能够在这个年代,拥有自然风景和不被污染的蓝色水域,像几十年前的人类一样穿着比基尼晒太阳是多么奢侈的事情。来到这里之前,她们根本不敢想。 岁岁不光要晒太阳,还把泳池里所有瘪了的充气鸭子、躺椅和游泳圈都打上气,美惠看着她劲头十足的样子,坐在水边抱住了膝盖。 美惠的小腿和大腿上都有皮肤嵌入式义体,很陈旧了,五金件都是十年前的款式。她家里没什么钱,花光积蓄好不容易挤进洲际公学的后勤学院,才发现这里只是给有钱人生产高学历保姆的地方。 她看着岁岁玩得这么开心,不知道要怎么和岁岁开口。 至少在她看来,岁岁心情很不错。 岁岁对亲近的朋友毫无戒备心,正在水里晃动着双腿查看啵露,她必须不停地晃腿,不让美惠知道自己心里有多难受。 来到昆仑叁区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离林时和林羽已经好远好远了,他们甚至没有互道一声假期愉快。 那个早晨对他们的怒气魔术般地消失了,离他们越远,她心里的思念就抑制不住地往外涌。 哪怕是在这样的豪宅里,她也会想到如果他们在就好了,这么精致的花园,好想抱着林时和阿羽晒太阳。 昨晚安顿后,她守着空空的啵露睡着了。心一直被这种柔软又酸涩的情绪勾着,只要一个很小的契机,就会泄露她的秘密。 岁岁会怪他们怎么不给自己发消息,后来才想起,是自己没理会他们的信息轰炸在先。 泳池旁的岁岁终于收到了林羽和林时的新啵露,在他们共同的小群里,林羽告诉岁岁他和林时在无尽特区。 “我们要在这里呆几天,岁岁应该安顿下来了吧?” 他们和歌妮·安德鲁斯有约定,要带她去莫比斯大厦。 岁岁还是很矜持,回复了一张卡通图片,不说话。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开工吧。”美惠柔声提醒正出神的岁岁,“那个,几间卧室和电影房打扫起来麻烦,我有经验。岁岁你去解决会客厅、会议室这些地方吧。” * “奥斯卡少爷,谢谢你替我付钱买了泳衣。” 美惠发给奥斯卡的消息没有回应,这是常态。她从包里取出奥斯卡让她带来的窃听器,四下寻找隐蔽的位置。 美惠已经清楚哪些是屋主人的房间,哪些是客房。 有两间相邻房间属于林时和林羽。 经过几天的工作,此刻整座宅子打理一新,有管家和其他雇员在楼下穿行,进行最后的勤务检查。 这天开始,客人们会陆续来到这里。 岁岁套上管家发的女仆制服,认真地在台阶上喷清洁液,喷一下,擦擦擦,喷一下,又擦擦。 洗地机在平坦的大厅地板上流畅运行着,有时候太过智能,岁岁还没反应过来,它已经冲进隔壁屋子里开始刷刷刷地运转。 “别跑!”岁岁追上去,在白色前厅逮住了洗地机,裙子后的蝴蝶结一抖一抖。“上一间屋子还没清理完哦,真不听话!” “怎么会有人跟机器说话?”一个少年嗓音淡淡响起。 岁岁才发现这里还有人,男孩看上去比她大上几岁,一头棕色卷发下脸庞较平又宽,穿着迷彩衬衣和浅色长裤,一手按着军帽扣于胸前。 平时林时和林羽的制服是深灰色缀银边的,属于预备役。而眼前这位的穿着只有在正式入编的军人身上才能看到。 岁岁朝他微微鞠躬,这是管家教的必要礼仪。 “你好。”她打量着他一派闲适的样子,忍不住问:“你是……屋主吗?” 男孩否认了。 “我是受邀来这的,到达的早了些。不过,我隔几年就会来一次,对这里不陌生。” 他说完,低头查看大厅中央的一块巨大悬浮屏,那上面用投影技术完整呈现了绿洲城市群版图,每个区域所处地形、实时天气一目了然。他的手指放在上面熟练地拉大版图左上角的海参崴区,密密麻麻的建筑群瞬间清晰地呈现在手掌间。 岁岁也被吸引住了。 “我只是来短暂休假。”男孩注意到岁岁的注视,指了指沿海的版图,“还得想着前线的事情,毕竟战争不等人,对吧?” “当下有战争在发生?”岁岁惊讶,脱口而出。 “绿洲边境每时每刻都在持续战争。”他皱眉,“只不过太多了,人们反而习以为常。我们已经在中子洲与自由联邦僵持叁个月了……” 岁岁对这位军人肃然起敬。 “我叫龙谱·朱利安。”男孩挥手关闭画面,背起手查看其他地区,“这次还有哪些家族会来?让我猜猜,与安德鲁斯交好的……” “哈?”岁岁说,“这是安德鲁斯家的别墅?” “当然不。”龙谱说,“但这次婚前宴会是为安德鲁斯家族筹备的。” “我不知道有哪些人会来,我也是头一回来这里……打工。”岁岁老实答道。 龙谱扫她一眼,看在她小腿这么光滑好看的份上,决定逗岁岁玩。 “我饿了,要是有下午茶就好了。不然真没什么力气讲这么长的内幕消息。” 岁岁不敢让客人饿着,赶紧小跑回厨房把自己拌好的枫糖奶霜倒进模具里备烤。回来时龙谱还在那里等她。 “再等半小时就有枫糖蛋糕了!”岁岁喘着气说。 龙谱便接着说下去。 “如果我提到的姓氏和名字你分不清,可以这样来记。记住,出现在这里的大多数富人,都来自十二财团中不同的家族。” “十二……财团。”岁岁的大脑已经在记了。 “这都不知道吗?十二财团联盟是密不可分的利益共同体。 多年来,依然有几家濒临被吞并的命运。 也就是说,「十二财团」这个说法在当下已不尽准确,但我们依然习惯用它来概括绿洲城市群建立至今具有巨大影响力的垄断集团。 为首的便是「安德鲁斯通用医疗科技」,也就是安德鲁斯家族。这年头义体就是人类的一半生命,还包括其他关键的脑部芯片技术,都掌握在安德鲁斯家族手中。 而我所在的朱利安家族把把持着「朱利安生命科技」,与安德鲁斯家族在医疗科技板块平分市场。 我们每天需要用到的超网属于「万世互联」集团,还有瓜分军火和武器制造的「伊藤株式会社」和「军用科技」。 当然啦,这些财团所有的资金需要流入「绿洲联合银行」,它也是财团之一。 还有一些其他财团,不过不会派许多人过来。我见到了再告诉你咯。 但是我说了这么多,你的雇主都不包括在内。 别担心,「林川器电」也是很有潜力的嘛。” 岁岁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彻彻底底傻了。 “什么?”她结巴起来,“林,林川器电?” 龙谱继续说下去:“对,就是那个包揽一切智能产品的「林川器电」。你用的这台洗地机,包括你能在这里见到的所有智能电器都由他们开发。” 他指了指显示绿洲全域版图的全息屏,说道:“这个也是哦。很多老财团的贵族们不希望「林川器电」成为第十叁财团,但在我看来,林川器电的扩张速度是非常快的。” 岁岁听进去了,又好像没听进去,她条件反射地望向远处小花园里那个黄铜的家族标志——LYN,不就是「林」的拼写嘛?! 这么说,屋主人也会在这几天到达。她日思夜想的林时和林羽,真的要从天而降坐在花园里晒太阳了! 确切地说,是被她果断拒绝的林时和林羽,要摇身一变成她的雇主了! 她发出一声怪叫,把龙谱·朱利安也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 “没什么。”岁岁嘴上说没事,看上去快哭出来了。她的小腿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像两根筷子一般抖个不停。 “我说累了,你去取甜点的时候,帮我拿一点酒来。我要叁十七年的白兰地,联邦产。”龙谱说。 “哒!!”岁岁又是怪叫一声,小跑着消失在他视线里,还差点在下台阶的时候摔倒。 与此同时,在岁岁身后的窗外,一辆优雅的黑色跑车悄然在跑道上滑行进入地库,它名为「黑豹」。 2093安德鲁斯 怎么办,要怎么办? 岁岁脑袋里一片乱麻,每次遇上和林时、林羽有关的事情,脑子就变得笨笨的不好用了! 她又气又急,气自己答应来兼职的时候怎么不多了解一点点,还在这里傻乐,觉得自己来了个好地方。 她挪到后厨去取甜点,差点徒手把蛋糕从烤箱里弄出来。 高温灼烫的感觉让她在一声尖叫后清醒了,又手忙脚乱地找冰块、隔热手套。 接着还要去找酒,酒库里有成千上万瓶藏酒,等她用胳膊夹着白兰地、手上端着枫糖蛋糕冲回来的时候,龙谱·朱利安已经踱步到一旁的会客长厅去了,她把蛋糕和酒摆在吧台上,就听到林羽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来。 “龙谱,好久不见!让我好好看看你……” 龙谱大笑着和他拥抱,互相说着寒暄的话。 “还有歌妮·安德鲁斯小姐?”龙谱弯腰去吻歌妮的手,她坐在轮椅上虚弱地朝他笑。 “前线如何?” “不妙……但不必担心。” 岁岁听见这些只言片语,心中警铃大作,一头钻到吧台后面。 那一瞬间,她的脑子又好使了,她已经规划出半小时内提辞职,向美惠告别,收拾行李马上跑路的完整方案。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林羽和龙谱已经朝这里走过来了。 他们走向枫糖小蛋糕,林羽嘴角一抹狡黠的笑。他捏起一块放进嘴里,心花怒放。 岁岁拒绝他们后没多久,管家就已经把这次兼职的报名表传输过来。林羽简直想抱着岁岁好好亲一亲——她虽然拒绝了他们,但选择了另一种可以任他们摆布的方式,那张报名表填的还怪认真的哩。 岁岁跪在地板上悄悄往后挪,大气都不敢喘。 现在跑路,坐上空轨,可能得明天凌晨到长江二区了。实在不行,到蓝祖海也行…… 退着退着,好像卡住了。她回头一看,已经有人踩住她的裙摆。 她慌不择路赶紧往前爬,对方还是踩着她不放,岁岁的围裙都快被扯下来了! 她狼狈得想含泪逃跑,那双鞋她认识,再熟悉不过了! 及踝的黑色牛皮靴子,拼接面料上几道深刻的磨痕,齿廓分明的鞋底凹槽如同坚硬的坦克履带。是林时把她踩住了! 她挣扎着爬了几步,都是在原地做无用功。 林时蹲下身来,摘掉墨镜,嘴角忍不住上扬。 “工作累不累,我的小,女,仆?” 岁岁看着那张久违的脸,“呜”了一声,一屁股跌坐到他鞋上。 在看到表格的第一时间,他们就决心不能让她发现自己来对了地方而想着逃跑。 “千万不能让她跑了。”林时喘好大一口气,“告诉管家,在我们来之前都不要透露任何信息。” “没错,不能让她发现那里和我们有关。”林羽迅速致电管家,让他尽快把美惠和岁岁接到。 “泳池也开放给她们,总之,要把她们留住。必要时,给她们加时薪。”林时抢着补充。 “少爷,时薪再加会被人当成是诈骗基地的……” 尽管要在无尽特区办事呆上几天,林时和林羽每天都向管家打听岁岁的动向。 虽然她开始回他们的啵露了,可还是冷淡的很,又娇又矜的,也不提自己在这么豪华的庄园打工的事。 拜托,他们家的庄园就这么不入她的眼吗? 但他们又不敢问,因为这件事一旦提前暴露,还没等他们离开无尽特区,岁岁大概已经抱着行李不见踪影了。 好不容易捱到今天。 短短几日,岁岁和他们的位置调换,翻天覆地一般。 在洲际公学她还可以发脾气,对他们爱答不理,而眼前,她已经在他们的地盘上,林时和阿羽成了她的雇主。 能屈能伸的岁岁,努力把眼泪憋回去,把裙摆从林时鞋底扯出来。 林时退后一步。 “少爷,你来啦。”她心虚地抬头,对上林时温柔的眸子。 他满意地“嗯”了一声。 “吃住还习惯吗?”他又问。 岁岁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林时突然敏捷地抓过她的手腕,把卡槽里的学校ID卡拔出来了。 “你——”岁岁急了,又不敢大呼小叫。 林时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ID卡,装到自己传感器的备用槽里去了。 “这样你就走不了了,对吧?”他像个自以为做对什么事的小孩,把脸凑过来向岁岁邀功。 岁岁没有生气,林时的神情戳中她的心了。她只是有点无奈,觉得他好幼稚。 林羽和龙谱说着话,忍不住往岁岁那边看。龙谱见他面带笑意,便把话题引过去。 “她很有意思,叫什么名字?” “岁岁。她来做假期兼职,前几天就开始工作了。”阿羽把视线移回来。他居然带着一丝自豪的神情,这大概是第一次把心上人介绍给自己的朋友,尽管,还不够正式。 “岁岁姐姐也来了?”歌妮听到岁岁的名字,靠在轮椅上微微侧脸去找她。 “歌妮,我在这里。” 岁岁蛮不好意思地从地板上爬起来,走到歌妮面前,发现她比上一次见面看上去还要虚弱。 上次还能跟着他们在罗科菲的街道上闲逛,只是不能吃外面的东西。 而眼前的歌妮坐在一台精密又结实的轮椅上,胳膊上插满了输液管,鼻腔里也插着一根细细的管子,看上去瘦得触目惊心。那些厚重的金属壳子快变成一个舱把她包起来了。 歌妮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笑。 “你的裙子好可爱。”她说到后面几个字,只剩微弱的气声。 岁岁见她说话这样吃力,赶紧摆摆手,上前去推她的轮椅。 “你要不要晒太阳呀?还是回房间休息一会。” “安德鲁斯家族的人就快到了,一定想看看歌妮。”林时压低声音提醒岁岁,“他们很关心莫比斯大厦给出的结果。” 岁岁也关切地看向林时,但这时候龙谱·朱利安在一旁,似乎不是合适交谈的场合。 果不其然,不出十分钟,陆续有更多的浮空车和直升飞机降落在庄园停机坪上,许多穿着华丽的宾客涌进来,还有人带着三只活生生的渡渡鸟。 林先生和林太太带着他们往里走,一时间屋子里充满浮夸的谈笑声。林时和林羽也娴熟地融入人群中,左一搭右一搭地寒暄,最终他们都聚在歌妮身边,龙谱·朱利安自觉地离开这里,不探听另一个家族的秘密。 岁岁在吧台旁准备茶水,偷偷瞥见客人中最具威严的一位。 从气场便可判断他大概是整个家族的核心人物,他两鬓斑白,披着一件厚重的黑色大衣,拄一根宝石手杖,身材挺拔,双目炯炯有神。 “林时中尉,我必须代表安德鲁斯家族向您一家致敬。”那人开口,声音洪亮,这岂是林时能够承受的客套话。 “安德鲁斯先生,这不过是举手之劳。”林时谦逊地说,“莫比斯大厦的确给出了一系列方案,会在晚餐时传送过来。” “你和林羽辛苦了。”安德鲁斯先生说,“我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全部内容。但是——奥斯卡,奥斯卡还没有来吗?” 他微有些怒意,转头去问自己的妻子。 安德鲁斯夫人手腕上的全息接口闪烁着最新收到的信息。 “克里夫,不要急!”她急忙劝慰道,“奥斯卡在路上了。” “父亲……”虚弱的歌妮一说话,人群骤然安静不少,他们都围在她的轮椅旁。“哥哥会来吧?……我以为他生气了。” 安德鲁斯先生凝眉不语。 屋外遥遥传来引擎轰鸣声。少顷,一个身材高挑瘦削的少年拖着步子走进来。 他面色阴鸷,一头白发,冷漠的视线掠过自己家族的人,又掠过林家,唯有在瞥见歌妮时,才会稍许缓和。 岁岁弄不明白,为什么美惠跟在奥斯卡后头进来了。他把钥匙丢给美惠,她就恭恭敬敬地接过去,然后小跑着出了前厅。 林时注意到这个细节,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 “父亲,母亲。”奥斯卡开口,原先的不满、愤恨都被压在喉头,“我到了。” 2093倒计时起 岁岁躲在茶水间里,配合侍应生将杯子一一擦干净。她忍不住从门缝里向外张望,只看见林时和林羽背手而立,大人们围着他们而坐,如同在审判什么。 她实在好奇,又担心安德鲁斯们会欺负她的林时和阿羽,赶紧挤进茶水间帮忙,让管家在外面找不到她。 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莫比斯大厦针对歌妮的病情所给出的治疗方案并不乐观。 即便是最顶尖的药物,也只能将歌妮的生命维持至极为有限的天数,甚至是精确到每一分钟的,生存几率为0。 一个冰冷的女声在播报。 “根据预测,在注射A类特效药物后,歌妮·安德鲁斯的器官衰竭将在三个月内经历短暂的拐点。 但各器官由于辐射因子导致的癌变积重难返。 她将在第106天左右开始感受癌痛,癌痛与病变程度呈指数型发展,直至第121天时耗尽一切具有新生能力的细胞。 死亡将从脑部死亡开始,持续……” 安德鲁斯夫人看到那些冰冷而精准的数据,掩面痛哭。 林时关掉莫比斯大厦传来的精确报告,他看向歌妮。奥斯卡身子一歪,几乎倒在她的金属轮椅上。 歌妮吃力地呼吸着,清澈的双眼望着自己的父母和兄长,似乎想努力把他们记下来。 “事已至此,我们还有一件事要向两位中尉求证。”安德鲁斯先生拄着手杖,目光中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他示意家族中一人走出来。 “晚上好,我是肯尼·安德鲁斯,来自联合政府长江一区调查局,负责调查基奈峡湾实验基地被毁这一重大案件。该实验基地,曾经是歌妮小姐活下来的第二希望,也属于家族重要财产,它在你们眼皮底下毁灭,我想知道答案。” 茶水间里传来玻璃器皿打碎的声音。岁岁顾不上拾起碎片,她气都不敢喘,静静听外面的谈话。 “实验基地是被自由联邦侵占才导致——”她听到林羽在质疑。 “那是我们的人。”调查官笃定地说,“自由联邦的雇佣兵确实是不错的幌子,可以避开联合政府调查。” “数字生命实验在绿洲是不合法的。”林时说。 “不出意外的话,明年三月就能推进这一实验合法化,议会里全是我们的人。”安德鲁斯先生和调查官对视一眼。 岁岁躲在门后,手指冰凉。不出意外的话,明年数字生命实验合法,或许可以挽救歌妮的生命。怪不得娜丽莎被关在基地不能公之于众,因为她不是最终版本。 最终版本,本应是上传意识后的歌妮·安德鲁斯。 但出了岔子,娜丽莎被岁岁吞掉了。 歌妮也会因此而…… 她内心一团乱麻——歌妮是无辜的,可基地的受害者们岂不也是枉死? 为救歌妮一个人,那天的自己就应该插着手腕那么粗的电缆被杀死吗? 峡湾的冰水里还漂浮着数字生命支持者的尸体…… “调查组潜入海底得到了最新的证据。”调查官声音洪亮,他命人拿打开金属盒子,生锈的磁吸炸弹连同碎片躺在里面,是那天林时为了救岁岁,炸开门时用过的。 “数字生命主体所在的房间受到严格的保护,可我们发现那扇闸门被炸开了。 武器编号显示是特勤小队进入基地时从库中取出来的。 我们也审问了其他队员,他们都没有使用过这种炸弹。 林时中尉,作为最后一个离开基地的人,你是否使用它炸开了存放数字生命的房间?” “先生!”林先生也站起来,一时无法掩饰自己的愤慨,“我的两个孩子已在洲际公学受到日复一日的拷问,你还是无法给予信任吗?” “林时为了救歌妮,甚至献出了自己的熔岩子弹。”林太太的嗓音里有一丝哽咽,“我们比任何人都希望歌妮这孩子能够活下来。” 岁岁都快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了,她捂住嘴,无声地抽泣起来。 她竟不知道林时和林羽因此受到过拷问。 哪怕在面对安德鲁斯家族时,他们也依然死守住她的秘密。 一种巨大却无形的恐惧笼罩住岁岁。 歌妮有如此庞大的家族势力帮助她,努力寻求活下来的方法却不得。 而岁岁一无所有,一旦她杀死娜丽莎的事情暴露,下场恐怕比原先假想的那些还要恐怖。 她扶着金属餐车瑟瑟发抖,抖得愈来愈厉害,上面的酒杯和酒瓶都在互相碰撞。 “茶水间里有人?” “你,去看看。” 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一声巨响, 奥斯卡猛地推开门。 负责茶水的女佣也慌忙跟上来。 小屋里空无一人,女佣惊恐地斜睨着奥斯卡,心底松了一口气。 * 岁岁擦干眼泪,快步走向晚宴花园,晚间派对已经拉开帷幕,悠扬的乐曲飘入耳际。 她装作忙碌的样子,随手抱起一只托盘。 泳池上空盘旋着数十台手掌大小的战机,全息粒子影像投射出的等比缩小战机栩栩如生,他们在进行空战游戏,赢家喝好酒,出局的人只能喝餐酒。 龙谱·朱利安才在不远处看见岁岁,他招呼她过来。 “我找了你一晚上,你到哪里去了?” 岁岁跪在湿滑的瓷砖上给他倒酒,他刚刚击落伊藤先生的一支战机编队,操控着自己的一列轰炸机,拖着醒目的红色拖尾耀武扬威地飞来飞去。 “朱利安少爷,我就在这里。”她敷衍道。 龙谱看了她一眼,笑着邀请她换上泳装来玩。 她置若罔闻,又望一眼三楼会议室的窗户。 朱利安趴到泳池边,离岁岁的小腿只有那么近的距离。他极少见到这样原始不装义体的小腿,让岁岁换泳衣也是想看看她上半身是否也是如此。 “让我猜猜。”朱利安说,“你背上也没有装义体。” 岁岁抿着嘴有些害羞。 “你没带泳衣过来?”龙谱追问。 “……我有。” “那去换上吧。”龙谱靠在那,用一种讨厌的语气劝唆她,“我不会告诉你雇主的。我是一个常年在边境前线的人,难得享受一回,如果你能为我换上泳衣,我一定会永生难忘的。” 他不知道岁岁和林时、林羽的关系,喝了几口酒,起劲地撩她。 泳池旁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在乎岁岁的处境,她脸都憋红了,准备起身离开,脚踝却已经被握住。 “啊啊啊别!——” 龙谱坏笑着把她往水里一拉,她猝不及防,脸朝下摔进泳池里了。 远处的美惠吓了一跳,放下托盘就冲过来帮她。岁岁在浅浅的泳池里狼狈地扑腾了几下,爬起来了,像只落汤鸡。 龙谱大笑起来。 “你看,这衣服也不能穿了,快去换上我想要的衣服,快去!” 2093全息空战 周围坐着的男男女女,来自「十二财团」中的各个家族,他们互相认识,一具具健硕或优美的身体上,嵌满了各式义体。 有些义体是不能泡水的,而像龙谱皮肤上的全息灯带,则可以在水底如呼吸起伏一般闪烁。 此刻,他们都在笑着看戏。 美惠把岁岁拉上来,她的女仆裙全湿透了,贴在身上,头发也湿漉漉地贴着头皮,鞋子掉了一只在泳池底下。岁岁摸了把脸,接过美惠递来的毛巾。 没有一个人为她们说话。 美惠也望向三楼的窗户,安德鲁斯家族和林家正在密谈,奥斯卡自然也在那里。 “龙谱,你该不会就喜欢这样的吧?”一个头发火红的女人用一种充满傲慢的口吻说道。 “是啊,我都不知道这么多年不见,你的口味都变了!” 他们和龙谱·朱利安开着玩笑,眼睛从不曾转向岁岁,对他们来说,岁岁掉进水里就好像一只花瓶掉进水里一样不需要多加注意。 也有人对龙谱的恶作剧不感兴趣。 “好啦,你赶紧起来,去舞池吧。”一个小个子男人漫不经心地坐起来,披上浴袍要走。 岁岁默不作声地,从沿边跳下去,在齐腰的水里向前走,弯腰把自己的鞋子捡回来。 其他人自然是继续看乐子。 她扫了一眼那些名流的身体,如同待检修的机器一般装满各种工业品。 有人不能下水,就将腿放在水里感受一下。 有人体内的义体灯光透过皮肤在闪烁,胸口的金属缝合线在灯光下反射着冷漠的光泽。 十二财团的名流男女是这样,安德鲁斯家族的人也不例外……你们,也不过如此。 岁岁咬着嘴唇,赌气般地去了更衣室。 龙谱等待了一会,以为岁岁被吓跑了,躲在哪里哭,都没人给他倒酒了。 他百无聊赖地张望着,想一些话术哄骗这个怕生的小女仆,却发现岁岁朝他走过来。 他微张着嘴,看呆了。 她已经把湿掉的头发吹干,挽成一个光滑的发髻,穿着一身蓝色的比基尼,大大方方地露出白皙光滑的四肢和腹部。 周围的人也看呆了,泳池旁那些冷漠的名流,眼神也变得不自在起来。 如今已经很少见这样完整又好看的身体了,人们为了加强生存能力、规避疾病和一部分灾难,在身上加装越来越多的义体,并不得不以此为美。 只有在仿生人拍摄的广告里,才会见到这样完美的人体。 在四面八方的注视下,岁岁的眼底清冷异常,她垂着眼,慢慢坐进水里。 “我第一次见到穷得一个义体都装不起的人。”有位小姐酸溜溜地说。 岁岁心底自嘲,即使证明她与那些名流有什么不同,又有何意义。 她在这里,亦或者是在实验椅上被切开大脑,都没有区别。 她始终是蝼蚁,可被轻视,取乐,随意利用。 美惠的手绞住裙边,不知道说什么好。 龙谱还未开口,她已经转身拿起岸上的一瓶酒,开了盖,朝着他。 “朱利安少爷,”岁岁冷冷地开口,“喝酒。” 说完,她湿漉漉的手托住他的后脑勺,把酒从龙谱的嘴里灌了进去。 龙谱挣扎不及,手还想放在岁岁腰上,她一脸厌恶地躲开了,接着,又灌了龙谱一瓶酒。 “再……再来。”龙谱说道,“我装了机械肝脏,可以无限分解酒精!” 他得意洋洋,操纵轰炸机重新起飞,巡视着领空。 岁岁将手按在空战投影机上,默默联通了它的内部系统。 龙谱很快就感到不对劲,七岁小孩的战机都能将他击垮。他手忙脚乱地召唤出自己最重磅的歼灭型机队,泳池上空的云层越来越厚,战机在云中穿行,出来时,居然已经生满铁锈,螺旋桨都快卡死了! 接着,为首的歼灭机像只寿命用尽的老鸟,歪着身子从空中坠下来,落入泳池中。 周围的人开始“咯吱咯吱”地嘲笑他。 岁岁冷眼看着龙谱出丑,战机的参数早就被她改了,一辆27年产的浮空车都能让它不堪一击地解体。 龙谱气急败坏地站起来,手柄砸到瓷砖上,又把控制战术的眼镜摘下来反复地看,质疑是产品出了质量问题。 岁岁才不会陪他找原因。 她默默坐到岸边,身子却被一块厚实的浴毯裹住。 她侧过脸去,是林时。 * 他们终于结束长达四个小时的密谈。 他来到泳池旁的第一眼,是岁岁穿着比基尼,绷着小脸的样子。 即使做过那么多次,他还是看不够。 她皮肤白得晃眼,胸口肉肉的。 林时不想让自己的宝贝被别人看去,龙谱这个混蛋,喝多了酒就没大没小…… 他抓过一块浴毯给她披上,岁岁抬眼望着他,那眼神看得他心碎。 “把数据改回去,”他低声说,“我帮你赢他。” 岁岁半信半疑。 突然被温暖有力的臂弯护住,是林时不顾其他人的目光将她抱起来。 “大家都看着呢!”她慌乱极了,双脚踩在地面上的一瞬间就挣开了林时,“我改……现在就改。” 她将数据改回去,龙谱的飞机立刻恢复正常。只是他没有得意多久,下方突然冲出一台深黑色侦察机,直直朝着编队最中的领头飞机驶过去。 侦察机而已!龙谱来不及看是谁的飞机,嗤之以鼻。 只见侦察机纵穿过编队,打乱他的队形,又猛地穿回来,把他耍的一愣一愣。 在场所有人都被吸引住了,一双双眼睛跟着侦察机一来一回,一颗颗脑袋也跟着转来转去。 “这是谁的?!——林时,你来了!”龙谱发现了站在泳池那头的林时,他扯开嗓门招呼一声,便立刻重新编队,操控飞机更加不留情面地包围住侦察机,准备上下夹击。 林时透过战术眼镜冷静地分析局势,目光锐利,面无表情。 他没有和龙谱多纠缠的意思,侦察机在空中滑出一段距离,在包围圈里凭空消失了! 龙谱扑了个空,借着酒劲没好气地大呼一声,让战机统统去找林时的飞机,它们绕着整个场地飞行,轰鸣声掠过所有人的头顶,一无所获。 就在这时,一架威风凛凛的轰炸机自云层中显形,它隐藏已久,刚才,多亏了侦察机打掩护。 龙谱想逃开,已经晚了。弹炮已经从轰炸机翼根滑出,精准地飞向朱利安空中编队,牢牢吸附在每一架飞机上。 瞬时间,泳池上空火光冲天,映亮了深蓝色的云层。在围观人群的惊呼声里,林时最后按下引爆按钮,把龙谱的七架飞机炸的干干净净。 岁岁才不会跟着人群一起大呼小叫,她看着最后一颗爆燃的火星消失,心中痛快的不行。 林时顺手把操控手柄丢在沙滩椅上,活动了一下手指,冷冷地对龙谱说。 “游戏结束,朱利安。下次,不可以欺负我家的小女佣。” 朱利安吃瘪地张着胳膊,“你生气了,林?别嘛,我向你道歉。” “向岁岁道歉。”林时慢悠悠地抱起胳膊,他也不会一直给客人脸色看。 “好好好。”朱利安从泳池里爬起来,裹上浴袍,对着躲在林时身后的岁岁行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军礼,“岁岁小姐,抱歉,抱歉……” “就这么小肚鸡肠?林时中尉,她只是一个女佣。”一个傲慢的声音自旋梯上响起,奥斯卡·安德鲁斯从上面缓缓走下来。刚才,他和其他安德鲁斯一起围观了这场全息空战。 “唔,我好像认出来了。这……是我们的同学啊?”奥斯卡提高声音。 岁岁心虚地往后缩。 “是啊,就是上次峡湾演习,得分比你还高的那个女孩。”林羽眯起眼睛笑了,他一直靠在廊柱旁注视着一切。 奥斯卡狠狠瞪了他一眼。 “看不出来,你还挺了解她。” 奥斯卡夺过龙谱的手柄,按几下召出了自己的一支王者编队——十二台飞机,三种机型,它们引擎轰鸣,在全息跑道上蓄势待发。 “林时,我倒想和你比一比。”奥斯卡知道自己的父亲也在看着,这一次他不能再在林时面前落败。 林时懒得应战,有这种好事当然丢给弟弟去做。 “让林羽来吧,他才是全息空战的王者。”他笑着望一眼阿羽。 “没问题。”林羽走上前,“只是奥斯卡,我可不想拿喝餐酒做赌注,赌点别的。” 奥斯卡狞笑。 “你说?” 林羽装模作样地扫视人群,最后锁定了奥斯卡身边的女孩,她双手规矩地交迭在短围裙上,正静静地望着这位安德鲁斯少爷。 “那就赌她吧,美惠。”林羽勾起嘴角。 美惠猝不及防被点名,自然是吓了一跳。 林羽这样的脾性,羞辱起对手,从来不留情面。 他知道岁岁正用那种不解的目光望着自己,可林羽不为所动。 ——这是怎么回事?!她暗暗跺脚,阿羽简直莫名其妙! ----------------------------- 全息空战致敬威廉·吉布森的《空战》,我很喜欢的科幻小说作家。 林羽:那就赌她吧,美惠。 岁岁:Σ(っ°Д°;)っ嘤嘤嘤(#?Д?)怎么回事!阿羽不要我了!??)?Д?( 2093急转直下 林羽召出自己的机队,数量上略少于奥斯卡的战机。 彼时奥斯卡的飞机已经气势汹汹地朝林羽冲过来,有三架直接在空中隐身,大大增加林羽破局的难度。 岁岁牢牢盯着阿羽的侧脸,手心里沁出汗来。 他冷静地仰头注视着空中交战的场景,命令打前阵的诱敌机打开前灯,奥斯卡被晃得睁不开眼。 就在那短暂的几秒钟里,林羽的飞机迅速逃出包围阵,在空中散开,上下前后均有。 奥斯卡气急败坏,一时间无法分心操纵那么多个方向的进攻。 林羽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奥斯卡一定会先盯住隐身的战机,因为它们赢面最大。 他不动神色地按照奥斯卡注视的轨迹寻找,一边派出四台自杀式无人机,在空中高频上下飞行——终于,有一台无人机贴上空气中一样坚硬的东西,并被带着一块向前俯冲起来! 围观人群才后知后觉林羽这种排查战术,喝彩和鼓掌声一浪高过一浪。 紧接着,根据这台飞机的所在位置,无人机演算出周围两架飞机可能处于的位置,分两批迅速尝试二十三种可能方案,十秒后,奥斯卡依然没有甩脱这些无人机。 而战场上方,林羽的两台轰炸机已经开始对没有隐身的敌方战机开启轰炸模式。 这简直不像单人在操控! 奥斯卡应对不及,转眼间隐身战机中的两台都被无人机锁定,一台直接爆炸。 奥斯卡迅速决定抛弃隐身飞机,操控所有战机重新包围林羽的轰炸机。 贴近泳池的两台自杀式无人机紧贴隐身战机,战机逐渐显形,无人机爆炸的倒数声一般一秒一响,一共八响。 可就在第六秒的时候,所有人都听到,无人机静默了。 林羽眼底一沉,分心去注视下方的无人机,它们如同失去信号连接一般,从奥斯卡的战机上滑落下去,跌进泳池水中。 空中局势,瞬息万变。 奥斯卡冷笑一声,隐身战机重新起飞,狠狠撞向林羽的飞机,瞬间爆炸。 林羽操作不及,用力按了几下引爆按钮,自己的轰炸机似乎出现了火力不足的问题,无法持续轰炸! 他额角沁出汗水,望着走向突变的战局,笑容逐渐消失。 奥斯卡没给他转圜的余地,两颗导弹滑出,牢牢贴在轰炸机的机翼上,他隔着泳池朝林羽得意洋洋地大笑起来。 “现在认输!我给你的飞机留全尸。” 林羽不理会奥斯卡,他恼火地垂下眼望着自己的手柄,战术眼镜提供的可视信息表明,还有五秒,他就要输掉游戏。 五,四,三,二,一。 时间到,林羽所有的战机被奥斯卡炸成灰烬,巨大的金色蘑菇云通过全息影像在人们头顶升起。 喝彩的人们围住了奥斯卡,纷纷恭维安德鲁斯家的少爷。 美惠被挤出人群外,胆怯又崇拜地望着骄傲的白发男孩。 林羽看向岁岁,果不其然,她的手又放在空战投影机上,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盯着阿羽。 她迅速拔下一小根连接自己接口的电缆,背着手朝他走过来。 “为什么要让我输?”林羽咬牙切齿地质问道,“你就这么想看我在他面前出丑?” 他想不通,咽不下这口气。 “因为岁岁是小坏蛋。”林时轻笑。 “阿羽,”岁岁声音虽小,却十分坚定,“安德鲁斯是客人,你不能让他们出洋相。” 林羽马上懂得岁岁的意思。刚才是他好胜心上头,但在这种场合,有些东西必须被抑制住。 但他依然没法消气,这可是他们这么多天后重新开始讲话,他要岁岁哄自己才能好。 “是吗?你倒是懂得很多。”他冷冷地睨她一眼,目光在她雪白的腹部上停留一秒。 岁岁看出阿羽还在置气,她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女生。 “为什么要赌美惠?”她叉起腰,气势汹汹地问,“你喜欢上美惠了吗!?” 林羽刚接过哥哥递来的水喝下一口,被这一句质问,搞得直接喷出来了。 “噗——我,咳,咳咳……”他狼狈地擦着水,岁岁还一脸认真地盯着他。 “你脑袋里装的是什么?”他恨恨地反问,接着丢下她往房间走了。 林时却心情不错,他歪头打量着岁岁叉腰的样子,越看越喜欢。 “今晚来我们房间说清楚。”他意味深长地发出邀请。 分别几天而已,他又想她了,想得要命。 岁岁菊花一紧。 “不……不要。”她睁大眼睛,双手又开始抠指甲,“美惠发现我没回来,肯定会到处找我的。” “我猜,美惠今晚不会回你房间了。” “你怎么知道……”她咕哝道。 “也罢,不想来就不来吧。”林时若有所思,“毕竟我们家有规定,非工作时间,女佣和管家都不能来主人休息区。” 岁岁一下子支棱起来,她一脸质疑地盯着林时。 林时就知道她要上钩了。 “我,我对你们来说只是女佣吗?”她不服输地问。 林时抱臂俯身,在她耳边留下一句挑衅意味十足的话。 “谁说不是呢?” * 岁岁把台灯光线调到最暗,猛地翻了个身。 美惠的床还是空荡荡的,她想着,又赶紧闭上眼睛。 再过五分钟,美惠一定就回来了!岁岁用被子蒙住头,过一会又猛地坐起来。 不行不行,美惠看到自己这么晚不在卧室,肯定会到处找的! 她咬着嘴唇躺回去。 其实,林时的邀请让她心痒不已。 她当然知道林时让她去是什么意思,她忽然想起之前在阿羽床上辗转反侧的时候。又想起抱着他们从梦里醒来的时候,虽然每次做完都在斗嘴,但就是想和他们在一起。 已经零点以后了,床头的时钟显示,这是今年的最后一天。 昨天她偷听了那些谈话,才知道林时和阿羽一直在顶住压力,帮自己隐瞒。 可面对不顾一切找出答案、保住歌妮的安德鲁斯家族,他们三个人能瞒到什么时候? 想到这里,她露出一双不安的眼望着天花板。 阿羽搞不好还在生自己的气呢…… “得去安慰一下阿羽。”她咕哝着,又坐起来,“就去五分钟,然后马上回被窝睡觉!” 岁岁又看了看美惠的空床,她捏紧拳头,把睡衣的最顶端扣子扣上。 “……最多十分钟!” “不行不行,去了就回不来了。”她嘀嘀咕咕地倒回被子上。 接着又弹起来。 “林时居然把我当女佣!我要去把他骑到服气!” 她对空气挥舞了一下拳头,把脚伸进毛茸茸的拖鞋里。推开门来到走廊上。 这个时间点,花园里还有零星客人执着酒杯在说话。从他们的穿着和族徽可以辨认,都是安德鲁斯家族的人。 岁岁绕过他们,按下通往主人休息区的电梯楼层。 她只记得住他们两个的房间号,一人一间是紧挨着的。 前几天是美惠打扫的,岁岁也是第一次来。 这间是林时的房间,还是阿羽的呀?岁岁选了离走廊比较近的那扇门,手指在密码锁上戳戳戳了几下,试了他们的生日,但密码错误。 她又戳戳几下,胡乱试了几个密码。门锁“嘀嘀嘀”响个不停。岁岁失去耐心,直接用强制指令入侵门锁,把门“撬”开了。 她得意地轻哼一声,推门而入,却发现屋里一片漆黑。 岁岁迟疑了一会,他们是不是在别人房间呀? 就在这时,有人自屋内向她走来,一只手揽过她的腰,她被按在门上,已经来不及反应。 太黑了,她还没搞清楚这个人是林时还是林羽,他的气息已经迫近,贴上她的嘴唇,舌头霸道地抵开她牙关,贪婪地品尝着她的味道。 接着,吻又落在她耳侧,脖颈上。他想着傍晚岁岁穿泳衣给其他男人倒酒的样子,不知道该爱还是该惩罚她才好。 他一手撩起她的睡衣,在光滑的腰肢上急促抚摸,一手已经伸到她身后,反手把卧室门锁上了。 “唔……”她哼唧起来。 “嘘。”林时抱紧岁岁,在她耳边低语,“不要出声,我们正被窃听。” 2093密谈 林时说完,似乎是仗着被监听了岁岁没法发出声音,又在她头发上吻了好几下。 岁岁着急了,应付了几下他的亲吻就将林时推开,在黑漆漆的屋子里转了一圈,打算用连接网络的方式排查出监听源。 她有好多好多话想和他们说,于是决定先花二十秒解决监听。 林时被推开后,没有再黏着她,而是靠在柜子上,静静地等她走到那片月光下。 就在她选定接入消防系统开始排查时,窗外传来女孩们的嬉笑声,有人在叫林时的名字,像在撒娇。 林时穿过她,向阳台走去。岁岁才看清落地窗帘后是一个巨大的露台,还有一方精致的无边泳池,放着轻柔音乐的DJ台。 露台似乎联通着两个房间。外面是方才花园晚宴上的年轻人,女孩子居多。 都零点以后了,穿着睡衣的只有屋里修东西的小女仆岁岁。 这里是晚宴的下半场,不少人换下礼服,穿着轻便活泼的装束,重新打扮了一番。 岁岁一手已经连上了接口,呆愣愣的看着帘幔落下,房间重回黑暗。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惊讶的嘤咛。 又傻傻看一眼手腕上的接口,再次望向那道帷幔。 林时就这么把她丢在房间里,出去和那些人谈笑风生去了! “林,你们真的要跟随朱利安家族去中子洲服役吗?”一个女孩说,“那里战争不断。” “听爸爸说,你们只要和安德鲁斯家族保持合作,就可以不用……” 岁岁一听,赶紧拔掉缆线,蹑手蹑脚地蹲到玻璃门后努力地支着耳朵听。 “不用参与战争吗?”林时笑,“这是不可能的。” “路易小姐很关心我们的安危啊。”林羽的声音响起,他在揶揄。 岁岁偷偷朝外面看,一个高挑的女孩站在他们中间。 林时握着酒杯,微微侧着头,嘴角上扬。 林羽脸上挂着悠哉的笑容,靠在扶栏上嘴巴一张一合,看上去很是惬意,已经把输了空战的事忘到脑后。 “那么,你们的婚事呢?”路易小姐又问,“在我们之间有没有找到心仪的伴侣?” 林时笑得亲切:“路易姐姐真的很直接啊。” “我们暂时没做好这方面打算。”林羽碰一下路易的酒杯,自己喝下一口。 路易小姐无奈地摇摇头。 “我们一直信仰《预备役激励法》。”林时说,“我们会和龙谱·朱利安在中子洲会合,毕竟军衔也很重要。” “不要聊战争了!无休止的战争、战争和战争!自由联邦和联合政府每天都在开战。不如聊聊明天的沙漠越野赛吧!林羽……我可以开你的车吗?”另一个女孩叽叽喳喳地加入谈话。 在场其他人一听到沙漠越野赛也很有兴趣。 他们中很多人和林时、阿羽相识多年,谈话氛围轻松许多。岁岁酸溜溜地用帘幔遮住自己的鼻子和嘴巴,依然不肯把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 原来这才是他们的世界呀。 豪华别墅,全息空战,和同样身家的名流结合,在战争后加官进爵,无限光明的未来。 看着他们的时候,她简直无法想象自己怎么能把他们两个绊住,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林羽的余光一直注意着角落里的岁岁,只是屋子里很黑,她又藏得实在好。 他以为岁岁在,于是说了很多自以为能让岁岁吃醋的话,靠近了一看,却发现岁岁早就不在帘幔后面了。 林时和阿羽在露台上招待朋友,岁岁在房间角落翻找可疑的装置。 等林时悄悄退回房间时,屋里安安静静的好像没有人来过。 他失落地轻吐一口气,坐进窗边柔软的沙发里。 “你来啦。”甜甜的声音从……床底下响起,尽管听起来快哭了。 岁岁从床底下爬出来,手里抓着一串小小的窃听装置。 林时屏着呼吸,看岁岁像只小猫一样爬到自己两腿间,把拆下来的设备得意洋洋地往他膝上一放。 “喏!现在不怕有人监听啦。”岁岁说,“你回去继续和她们聊天吧!刚才聊得不够尽兴吧?” 林时被她一噎,高兴得几乎笑出声来。 “什么意思?”他明知故问。 “什么什么意思呀?”岁岁歪头,“我是来找阿羽的,不当心跑到你房里来,还帮了你一把。” “哦。”他的语气立刻变得淡淡的,“来找林羽?” “嗯—哼。” “阿羽就在外面,你去啊。”林时挑衅道。 岁岁不吱声了。 她坐在他两腿间的地板上,小腿像小鸭子一样趴开,过了一会,浓浓的委屈又涌上心头。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她问,“我来了,怎么还有别的女人在?” 她认输了。 在洲际公学时端着架子拒绝他们的邀请,逃到昆仑三区来发现他们紧随其后。她有恃无恐是因为从未感受过什么威胁。 现在她感受到了,而那不算威胁,只是比较残酷的现实而已。 她始终像是一颗用来玩乐的棋子,不管她怎么努力,他们的生活都不会分给她太大的比重。 她知道这么问很傻很傻,可她什么都没有,只有问问题的权利了。 林时将肘支在大腿上,离她近一点。 “我和阿羽每次跟随爸妈到这里,都会在社交活动中呆很久很久,一场接着一场。”他声音放低,温和地向岁岁解释,“这里有关系还算不错的朋友,也有假朋友,但真正亲近的人是不存在的。” “说的每一句话都要仔细斟酌,有时候阿羽说错了什么我就帮他掩过去,我说的不周到阿羽也会为我补上。几天下来,身心俱疲。” “所以你就想我了?”岁岁难受得发抖,她心疼林时和阿羽,更心疼自己。 心疼自己只是他们疲惫内心的释放口。 “岁岁,岁岁,岁岁。”林时抱住她的肩,一遍遍叫她的名字,“有你在我们才会松弛很多,你想不到我这次有多盼着来昆仑三区和你见面。瞒着你落地才来找你是我们不对,但我真的很想有你在。” “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的。”林时捧起她的脸,露台上阿羽还在和他们说笑,帷幔之后甚是吵闹。 岁岁的心软了。 “我不想要你了。”她哽咽道。 她心软了,退缩了,要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林时心口失落地一紧,许久才轻轻“哦”了一声。 太依赖岁岁会给她造成怎样的伤害,这一点他自沙湾回来后就深深知晓了。林时知道她在退,或许依照她的意思才是最好的选择。 “你知道谁在监听吗?”岁岁问。 林时无奈地哼一声。 “除了打扫的人,还有谁能自由进出这里。” 岁岁立刻想到美惠,但她不愿意把朋友想成这样的人。美惠没有立场这么做啊…… “阿羽在泳池旁很直接地点出美惠,你还在吃醋。”林时贴在她耳边,声音很低很低,他想和她更亲昵些,尽管岁岁不会爱听这个。 说完,他没忍住亲了一下岁岁的耳朵。 她看着小小的窃听设备,内疚又难受。 “对不起……主人,对不起。”她用湿乎乎的脸去贴林时的脸,叫着主人想要讨好他。 “不要解雇美惠,求求你了。”岁岁恳求道,“她比我更需要这份兼职。” “你的意思是,”林时微有些不爽,“你没有那么需要?” “我……” 林时钳住她的下巴,咬着她的嘴唇,又问了一遍。 “你没有那么需要,是吗?” 她闭上眼,在这样难堪又绝望的境地下,腿间如山涧春潮般,蓦然涌出一大股,湿得一塌糊涂。 2093林时(h) “说话。” 他的语气变得好冷。 岁岁忍不住伸手抱住他。 “林时……你不要生气。”她慌了,去擦他脸上自己的泪渍。 “叫我什么?” “主人。” 她听见有人朝这里走来,慌不择路俯下身,蜷在林时脚边像一只四处躲藏的小动物。 “林时藏在这里!嘿,我能进来吗?”一个男孩问。 林时回头看着他,破天荒地拒绝客人的请求:“不能,帮我把门带上。” 那个男孩也愣了,还是老老实实把通往露台的门推上离开。 屋子里又静了不少。 岁岁直起身,林时牢牢盯着她,一边抬手把帘幔拉上,拉得严严实实。 屋里黑的只剩几颗小小的信号灯。 有了黑夜做遮蔽,她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抱着林时的腰讨好地仰头去吻他。 她的嘴唇略过他挺拔的鼻梁,利落的眉骨,还有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她一边蹭过去,一边浅浅地吻,吻他的额角和脸颊,吻他嘴唇。 “谢谢你和阿羽,”她小声说,“帮我瞒着基地的事,直到现在。” 林时冷冷地“嗯”一声。 岁岁以为是自己讨好的方式不对,于是又去亲他,却被他两根手指抵着嘴唇挡回来。 “你好放肆。”黑暗中林时冷淡极了,“我是你的主人。” 身前的岁岁迟疑一会,问:“主人……想要我吗?” “要。” 她脱手去解自己的扣子。过一会,小手抚上来,讨好地蹭着他的腹部,林时不回应,她的手便往下去,开始解他的皮带。 她规矩极了,把解开的皮带礼貌地放在腰侧两边。林时的心底在痒,很痒。 他的欲望早就敏锐地潜伏在那里,手软的小手隔着内裤在抚摸,只一下,它就慢慢抬头了。 这时候她就有些笨拙,废了些力气才把他的衣裤往下褪,以往都是林时主动包揽这些步骤的,谁知道这么麻烦嘛。 岁岁小心地握着肉棒,爱怜地抚弄着。屋里太黑了,黑到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做一些事情,她一直想做却放不下面子的事。 林时的呼吸明显粗重了一些。 他能感受到岁岁柔软的舌尖在蹭它。 像小猫喝水一样,小心翼翼地,却又贪得无厌。 “含住它。”林时没了耐心。 充血的龟头被柔软的口腔覆住,她全然不拒绝,舌头小心地扫动马眼,嘴里发出淡淡的嘬水声。 她忽然想起月经初潮那一天,林时蒙着眼睛跪在自己身边递来止疼药水。 而林时靠在沙发上,大手忍不住按住她的后脑勺。这个瞬间的岁岁不会离开他,十足地信任着他,把一切都交给他了…… 他体内的欲望早就被她点燃,就在她手脚并用爬过来的时候,他就想让她跪在原地乖乖含住,他很过分。 她对这事大胆又好奇,听到林时的吸气声,便沿着肉棒小口小口地舔下去,底端是粗乱的毛发和鼓鼓囊囊的睾丸。她红着脸把嘴唇贴上去,用舌头感受着微凉的温度。 “咔哒。” 林时突然想起什么,抬手把门的保险扣上,露台上已经换了几首曲子,很多人都在找林时,唯独林羽没吭声。 黑暗里,他觉得小猫咪在探索他的领地一般,不知轻重地戏弄着他的阈值。 岁岁被毛发扎得脸直痒痒,手上加快了动作,林时舒服地“哼”了一声。 “你喜欢吗?”她在问。 林时摸索着托起她下巴,把龟头抵到她嘴边。 “吃下去。”他不耐烦。 岁岁很听话。小嘴吃力地含下去,柔软的手不停套弄着,弄得林时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她的秀发垂落在他大腿上,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能含的下这么粗的东西,直到林时第二次按着她的脑袋往下抵。 她发出一些难受的嘤咛声,林时却在此时分外享受这样的声音,手掌的力道没有消退,按着岁岁,将龟头抵到她喉咙口。 岁岁眼角逼出泪花,手头依旧没有停。 被迫适应口腔被占据的感觉,她慢慢吞吐着林时的阴茎,脑袋一点一点的,林时觉得这可爱极了。 “快,再快点。” 耳边收到主人的命令,她更加如小鸡啄米,勤勤恳恳地点着脑袋。 可林时丝毫不满足,他每次都要按着她的头发紧紧让整根阴茎挤进她的口腔和喉头,越来越快。 岁岁难受得想干呕,可此时不容中断一般,他粗鲁地将龟头往她口腔深处送,她的手也顾不上抚弄了,无措地松开去抓着林时的衣服。 “嗯……” 林时滚烫的喘息落下,他曾有无数次想喊出声,倒是忍住了。 手头的动作终于停了,岁岁“呜”了一声,感觉到林时射在她嘴里。 “嘀嘀嘀——”林时胳膊上的义体在响。 屋外的林羽依旧在和别人碰杯,义体的蜂鸣声隐约传进他耳朵,他笑容敛了些,下意识地望向关上的玻璃门后。 屋内,一股强烈男性气息的液体冲进岁岁口腔,她腿间潮水疯狂地涨起来。 又羞又恼地推开他,按在地毯上小声呛了起来。 林时手掌摊开凑到她唇边。 “吐出来。”他喘着气,“主人要检查。” 凉凉软软的嘴唇蹭着他掌心,吐出一口精液,岁岁被这种腥味弄得难受极了,别过头去咳个不停。 林时却很是满意。 林羽的啵露收到一条消息,是夜摄模式下潮湿的手指和岁岁披头散发的侧脸。 林时又在向他炫耀,真该死啊这个家伙。 他倾倒手掌,精液沿着指节流下,抵在岁岁敞开的胸口,一滴,两滴,三滴。 “可以开始了。” 岁岁傻了。 “啊?” “刚才是前菜哦。”林时笑了,笑得凉丝丝的,“我的正餐呢?” 他靠回柔软的靠背上,腿间的东西又开始慢慢立起,岁岁摸索过去,突然像拍蘑菇一样把它拍一边去了。 林时:…… “干什么,”他语气里多了几分恨意,“想让我死是吧?” “对对对对不起!”岁岁结巴了,“我就是顺手……” 她一副务实又靠谱的样子,林时居然听到她在搓搓手,心里觉得有趣。 岁岁从地上爬起来,老老实实地把裤子脱下来迭在林时手边,爬到他身上,双膝支在他大腿两侧,和沙发扶手卡得紧紧的。 “林时……” “嗯?” “主人,”她换了称谓,“我不会……” 他双手扶住岁岁饱满的臀肉,托着她往前来,然后缓缓按下,一手去握肉棒,用龟头蹭着湿透的花瓣。 “这里?这里,还是……这里?”林时每蹭一下岁岁就难耐地哼哼一声。 “是,是这里。”她把脸埋在他肩上,双颊滚烫。 林时在下面一挺身,肉棒直直顶开花瓣挺进去,岁岁差点喊出声,手掐紧了林时的背。 “唔!林时……”她小声唤着,身子因为快感微微哆嗦。 林时闷哼一声,又往上挺了几下,岁岁胸口沾上去的精液又蹭回他脸上。 要是林羽在就好了,他恶趣味地想,让林羽弄干净。 “教会你了吗?”林时气喘吁吁地望着她优雅的脖颈,“自己来。” 岁岁挺委屈,她真的以为林时会服务到底。 于是只好自力更生,她生疏得很,骑在林时身上小心地摆动着腰肢。肉棒撑得她穴口有些痛感,可不知道怎么的,越动便越湿,淫水好像流不完。 “嗯、嗯、嗯……”她卖力地动着,还得压低声音不传到外面去。 岁岁甚至还走了神,觉得外头的音乐很好听,于是跟着隐隐约约的节奏扭了起来。 林时眯眼看着她可可爱爱的样子,胸乳时不时蹭到自己脸上,心底喜欢的不行。 这大概是他在沙漠里最快乐的几十分钟。 他每每能在她的身体里找到片刻的安宁,在交合的时候,在探索彼此的时候,他依赖岁岁,却不知道自己和林羽谁更依赖些。 在肉体紧密包裹的快感里,她的身体越发像一座城池,把他牢牢保护起来。 有人朝这里走来。 岁岁越过他的肩头,看到那个和林时一模一样身形的男孩,露台上的派对灯光变得迷幻催情,是一种暧昧的深蓝色,岁岁的手指伸过去,微微扯开一点帘幔,和林羽四目相对。 他冷冷地看着岁岁,似乎还没有原谅她让自己输掉了和奥斯卡的空战,肩上有一些玩闹时落下来的彩纸片。 岁岁一看到他,眼神便有一股不服输的倔劲。她骑在林时身上更卖力了,林羽看到她的一对乳房摇来摇去地撞林时的脸,挑着眉不说话。 岁岁才不要他表态,手指一划把帘幔拉上,俯身全心全意地爱林时去了。 “阿羽来了?”林时看到那一些光线泄进来。 岁岁的爆发力和体力就这么点,她没忍住大口喘气起来,林时轻而易举地将她抱起来往床边走,然后拥着她倒下去。 “你,你该回派对去了。”岁岁说。 “哦,那就停下?”林时在黑暗里吻着她的脸庞,顺带着又撞了她一下。 “那……做完吧。”岁岁说。 “要不要做完?不要说‘吧’。” “……要。” 林时扣住她的左手,一下一下地抽插起来,他动作利落的多,而且和岁岁相反的是,他会越来越快。 “你看。”林时望着自己接口一点点的荧光,“你的芯片在我身体里,我的鸡巴在你身体里。” “谢谢你……唔,”岁岁红着脸发出嘤咛声,还是忍不住说下去,“如果不是你和阿羽,我会不会已经被安德鲁斯家族杀掉了。” 林时哼了一声,继续欣赏她的叫声。 “可以把芯片还给我吗?”岁岁抱紧他,“我发誓不会乱跑了。” “不可以离开我们,”林时说,“不可以不要我。” “……我发誓。” “哦。”他依旧在她身体里放肆,一手细细抚过岁岁的小腿和膝盖,“我考虑考虑。” 2093蓝祖海跨年夜ヽ ro uwen np.me 2093年的最后一天,岁岁向管家先生告假,独自坐空轨回了蓝祖海。 原本的计划是带美惠一起去,可她发现了监听的事情后,已经不知道如何面对美惠了。 岁岁还根据监听的网络地址核对了一遍,几乎可以确认连通的听筒就在附近。 根据监听器的最早文件记录时间,也正是美惠和她大扫除的那个下午。 她坐在空轨上,窗外是在荒芜的戈壁滩上建起的一大片城市。 忙着回啵露里的消息,让美惠不要担心自己,她是觉得冬季的蓝祖海太冷了才没有叫上美惠的。 接着又看到那晚林时发在群组里的图片,她有些脸红不敢点开,而林羽一直没有回复。 阿羽是不是还在生气呀?真是小肚鸡肠!岁岁捏紧袖口,心里挺不是滋味。 空轨上播放着义体神油、男男生子的骗子广告,站台上的面孔大多是中东族裔,比起昆仑三区的寂静空旷,这里的贫瘠和拥挤更加真实。 从车站回福利院要坐两个小时的嘟嘟车,一种拥挤的旧卡车颠簸在蓝祖海过山车一般的轨道线上,等岁岁爬下车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她抖抖一身灰尘,面对着这世界上唯一可以被称作“家”的地方。 叹一口气,她既向往屋里暖橘色的灯光,又不敢进去。因为近乡情怯发了很久呆,甚至没注意到阴影里停了一辆银灰色的布加迪2091猎空版跑车,那辆车不同于「黑豹」,购买后改装过几次,不怎么保养,车漆被粗粝的砂石刮得有些坑洼,归属于林羽名下。 这两年福利院的孩子少了很多,庭院的秋千比起记忆里生锈得更加厉害。夲伩首髮站:w anbenge.cc 后续章节请到首发站阅读 新年将近,各处贴着彩色的装饰,挂着灯串,很多都贴的歪歪扭扭,大概是阿姨和院长带着孩子们弄上去的。 看时间已是晚餐的尾声,一股手抓饭的香料味冲进她鼻腔。其实岁岁从小就吃不惯这里的食物,但因为抓饭省时省力,更符合大多数孩子的口味,便成了福利院菜单上的固定成员。 一份抓饭,一勺洋芋汤,常常就是冬季晚餐的唯一搭配了。 岁岁记得自己小时候吃不惯,一直很瘦,后来在公学的餐厅吃到比较合口味的食物,身材才匀称起来。 “岁岁!岁岁来啦!”有年纪小一点的孩子冲出来玩耍认出了岁岁,他们把岁岁围起来高兴地喊她名字,直到把老师和院长叔叔都从餐厅里喊出来。 院长叔叔皮肤很黑,身材干瘦,精神头倒是十分不错。他接过岁岁的小背包,带她往暖和的餐厅里走,一边问岁岁路上冷不冷,要不要吃些抓饭。 “岁岁好像比离开家的时候更白些了,洲际公学的生活条件一定比这里好得多……” “也更胖了!”一个孩子说。 “胡说!是你们太瘦啦。”院长叔叔把他们赶回去。 孩子冲岁岁做了个鬼脸,怪叫着朝长桌尽头奔过去:“大哥哥,你女朋友来啦!” 很多孩子都围在那,岁岁下意识望过去,看到林羽那张冷冰冰的臭脸,浑身一凛。 他什么时候来的!岁岁又惊又慌,林羽坐在矮矮的餐桌旁,怀里捧着满满一盒五颜六色的糖果,好像已经和孩子们打成一片,有一个孩子扒着他的肩膀挂在他身上,嘻嘻哈哈个不停。 只是阿羽看她的眼神还是生气的样子,真辛苦他,这么大老远送来一张臭脸。 “哈?这,这……” 院长叔叔的脸上泛起一个温和的笑容。 “岁岁要在这里呆几天?他下午就来了,我倒是很吃惊,他怎么舍得让你坐空轨来,自己开车先到呐。岁岁,你和男朋友闹矛盾了?” “不不不,叔叔我……” “大哥哥是因为车里装满了礼物和零食,装不下岁岁了!”有小孩佯装认真地胡说八道。 “乱说!我觉得是他喜欢岁岁才追过来的。”一个蓝眼睛的小姑娘说。 岁岁牵起女孩的手,朝阿羽走过去。 他真的带了满满一车送孩子礼物?长桌中央的确摆着很多平日里买不到的零食,从这头摆到那头,起初岁岁还以为是院长为了庆祝新年置办的。 “开车过来需要多久?”岁岁先开口了。 林羽给新围上来的孩子分一圈巧克力,慢悠悠地开口。 “加全速的话,五个小时。” 阿羽见岁岁抿着嘴不说话,只好又说:“比你早来了一小时。” “林时呢?” “原先是我们两个陪客人们去沙漠越野,只好他自己撑一撑。”林羽目光流转,努力抑制着上扬的嘴角。 他心底的那点脾气,早就在见到岁岁的时候烟消云散了。 岁岁以为他还在生气。 “这些糖果都是你买的?”岁岁绞着手指。 “哦哦哦哦哦——”一旁的小孩开始瞎起哄,十几双眼睛牢牢盯着他们两个人,岁岁的脸都涨红了。 “也就塞满了整辆车吧。”林羽语气里不免骄傲,想向岁岁邀功:“车辆超重,还是全速飞过来。” 岁岁眼底湿了。 她吸吸鼻子,转头开始指挥一群猴子般的小屁孩:“大哥哥是客人还给你们带了礼物,你们是不是要主动把餐桌收拾干净?脏兮兮的没法继续分糖果哦!” 福利院的孩子从小就能做这些,他们叽叽喳喳地跳起来,纷纷举着餐具和清洁工具开始忙活。 只剩下阿羽坐在那里,他略微有些惊讶,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小孩主动打扫餐桌的场景。 岁岁想到这里的设施和昆仑三区的别墅相比简直天差地别,招待阿羽大概不妥,“阿羽,你今晚要回去吗?” 林羽:“一天开十个小时车,你是真不怕我累死。” 岁岁赶紧摆摆手:“我会安排好你哒。” 打扫完毕后,大家就围着林羽带来的整整一桌糖果开新年晚会。其实岁岁也带了糖果,但和阿羽的比起来只有小小的一盒,每个孩子大概能分到两颗…… 她蛮不好意思地放到桌上,大家还以为她是从哪一堆糖果下面找出来的…… “这样,我们来做个游戏。”林羽说,“岁岁拿出来的是赢家的黄金糖果,数量有限,不是每个人都能吃到哦。” 他举起一颗,向大家展示着金色的包装纸。 “我们用这朵假花轮流传递,院长叔叔是裁判。裁判敲击小鼓,随机停下后,花落在谁手里,谁就得回答十个问题。如果他获得的掌声和笑声最多,就可以拿一颗金色糖果,怎么样?” 所有人都欣然接受,尤其是小孩子们,起劲极了。 第一局的小花落在一个棕色皮肤的男孩手里,他腼腆地站起来。 大家七嘴八舌地问问题,如连珠炮一般,男孩的回答不能有犹豫。 “你最爱吃什么?” “巧克力!” “你昨天的作业是抄谁的?” “——兰卡的!” 他脱口而出,孩子们发出一阵爆笑,男孩不好意思地挠头。 “大象鼻子和长颈鹿的脖子哪个更长?” “大——嗨呀我没见过这两个动物!” “你做过最美的梦是什么?” “……” 最后林羽奖励他两颗金色糖果。 有了第一个参赛者做示范,气氛更加火热。大家都想试试,也不用怕花落在自己手里会遭殃。 第二个小女孩站起来接受大家的问题。 “可以唱《帕萨之花》的第二句歌词吗?” “我,我不记得啦!” “你身上的裙子是小松姐姐留下来的吗?” “是!” “福利院里你最喜欢谁?是不是杜琪拉?” “我喜欢岁岁!” “……” 第二个,第三个参赛者都得到了不等数量的糖果。 第四个,花居然落在林羽怀里。大家眼里燃起八卦的光芒,现场提问者一度过于踊跃了。 “你喜不喜欢岁岁呀?” “喜欢。” 林羽气定神闲地坐在岁岁身旁接受“拷问”,岁岁已经开始尴尬地想跑了。 “大哥哥你是做什么的?” “战士。” “你有多喜欢我们的岁岁!” 此问一出,还有调皮的男孩敲着桌子起哄。 林羽眨眨眼。 “嗯——” “他犹豫了,要输啦!” “岁岁是我的星星,月亮和太阳。” 岁岁耳朵烫起来了。 “你和岁岁认识多久啦?” “快三年了。” “一见面就喜欢上岁岁了吗?” “不是哦。我们一开始是朋友。” “可以,可以,可以亲一下岁岁吗?就现在!” 不知道哪个小屁孩提的问题!这算什么问题啊!岁岁目露凶光,气呼呼地瞪着始作俑者,而那个调皮的小男生做着鬼脸躲到院长叔叔身后去了。 阿羽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 岁岁脸红的要滴血,她求救似的闭上眼,疯狂摇头。 他笑笑,回答道:“不能。” “哦哦哦哦哦——” “他要输啦!” 岁岁看着林羽挡在自己身前接受小孩子的疯狂拷问。 “大哥哥你在战场上……杀过人吗?” 林羽:“嘘,这个保密。” “大哥哥还会来看我们吗?” “会。” “大哥哥你是不是世界上最最最最喜欢岁岁的人?” 林羽张开五指,对抵着指尖快速思索一会。 “不一定哦。” “岁岁喜欢你吗?” “我不确定。” 早餐后发现岁岁不告而别,问过管家才知道她回了蓝祖海。他把招待朋友的事推给林时,不加犹豫地动身来蓝祖海找她。 可他不确定。 2093是跨年夜呀 475 x.c o m 阿羽因为赢得了太多掌声和起哄,成了拿到糖果最多的人。他在鼓点响起的时候,把小花塞进岁岁手里,指腹微微蹭过她的手心。 岁岁才不要被这样问,她赶紧把花丢出去了。 在孩子们热切追问下一个拿到花的人时,林羽突然碰碰她的手背,把赢来的糖果倒进她手心里。 接着,又转过头去专注地望着孩子们。 今晚孩子们要迟一些睡,因为大家要放新年烟花。 阿羽像个孩子王,带着他们放各种各样的大小烟火。 岁岁和院长叔叔站在最后面。 “所以……你真的不考虑去莫比斯大厦了?” “叔叔,我不想去。” 院长背着手,叹气。 “以后还有很多很多机会,也许哪天你就能够进入大厦。……那里,值得你去。”夲伩首髮站:yu zhaiwuvip.c om 后续章节请到首发站阅读 “叔叔好像一直很关心内陆的事。什么莫比斯大厦啦,新的法案啦……在你办公室看到好多新闻贴片。” “是啊……”院长的眼镜片上映着夜空中绽放的花火,“我的余生都会守在这里。可我希望你们,我的孩子,能够接触更大的世界。” “不去莫比斯大厦也能见到更大的世界。”岁岁嘟囔道。 “岁岁,岁岁姐姐快来许愿!”一个扎着小辫的女孩大呼小叫地冲过来,拉着岁岁的手往外跑。 孩子们的小手推着她,把她推到林羽身边,头顶的烟花像蓝祖海季节性的星星雨,金色花火接二连三地炸开,这片璀璨好像永远不会熄灭似的。 “你们都许愿了吗?”林羽在问,“它快要落下来喽。” 小孩子们一个个闭着眼睛很认真地屏着呼吸,岁岁看着他们,又看看身旁的林羽。 他换下黑色的礼服,穿着十分休闲,米白色的毛衣外搭着一件轻薄的鹅绒背心,长长的睫毛阖上,手交握抵在鼻尖,浅浅呼吸起伏着。 如果他们之间没有发生那么多事的话……岁岁想,她一定会靠过去亲阿羽的脸颊。 “我希望……岁岁常相见。”阿羽突然把自己的愿望说出来了。 “不知道给岁岁起名的人,是不是也怀着这样的愿望?”林羽喃喃着,被岁岁听见了。 ** 生活老师再三强调时间,要他们上床睡觉。岁岁去卧室给孩子们讲睡前故事,林羽留在院长的办公室里。 他打量着办公桌后大大小小的相框,有照片,也有院长收集的新闻切片。 “您年轻时也是数字生命计划的支持者?”林羽问。 院长整理一些文件,眼睛从下滑的镜片上方看着他。 “还有谁是?” “很多人。”林羽说,“只是他们都不再年轻了。” 院长回头看着那些切片,他远在荒芜之地,却时刻关注着由盛转衰,最后没落的数字生命浪潮,最后一则新闻是左下角的「最后一座脑科学实验室(数字意识方向)被取缔」。 “这是您一直鼓励岁岁去无尽特区的原因吗?为了让她替年轻时的您看一看?”林羽追问。 院长叹一口气,忽然取下一张小女孩的照片递来。 “这是小时候的岁岁,你应该会想要看到这个。”院长神情和蔼了许多。 “呃……她穿着汉服?还是男孩子的飞鱼服……” 照片里小小的岁岁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站在高处,挥舞着手里的玩具。她的脸蛋小时候还要圆润些,下巴没有那么尖,一双眼睛很是好看。 院长拾起一颗薄荷糖含下,笑呵呵地指了指:“那时候有好心人捐献了衣物,这件本来是给男孩子穿的,可岁岁偏要穿。后来啊,她居然把人家男孩子揍了一顿,硬是穿到自己身上,我们又气又拿她没办法……” 阿羽拿起来反复地看,喜欢的不行。可就在他想拍一张照片记录下来的时候,院长却示意他不要拍,默默将照片收回去了。 “你对岁岁好像有偏爱。”林羽说。 院长不否认。 “她是个很好的孩子,也很聪明。也许一开始在后勤学院不如其他学院学到的多,但也是要在蓝祖海所在特区考到前十才有机会进入洲际公学。”院长的语气里,不乏为岁岁感到骄傲。 “岁岁不是一般的优秀呢,”林羽温和地说,“她的能力,已经超越军事学院相当一部分学生了。” 此话一出,院长的目光却变得敏锐起来。 “是啊,不然我怎么会鼓励她去争取无尽特区的门票?” 林羽还在院长办公室找到了岁岁小时候参加针织比赛的得奖作品,他不知道岁岁还会打毛线。 隔着玻璃看到摆台上小小的一只护腕,好像能看到一个皱着眉头认真戳毛线的小女孩。 “这个你可以带走。”院长的声音响起,“我知道你很在乎我的孩子,今天带来的糖果我也无以为报,甚至没法为你安排得体一些的卧室。……” “没问题!我真的可以拿走它吗?” 阿羽说着,已经跃跃欲试想要打开展示柜了。 岁岁从孩子们的卧室出来时,甚至怀疑阿羽会不会已经离开了。 然而下了楼,便看到院长披着厚厚的大衣将林羽送出来,她搓着手跟上去,毕竟安排好阿羽的住处,是她作为这里的主人该做的。 阿羽和她单独相处,脸又变臭了……说到底,他还在等岁岁来哄自己。 他拉开门坐进车里,等着岁岁屁颠屁颠地爬进副驾。 “走吧,去市中心找一家旅馆住下,我……我包房费!”岁岁掏出自己的小钱包,盘算着这几天兼职收益。 林羽:“那是自然,还有我付房费的道理?” “随便挑,我买单。”岁岁拍拍胸口,忽然看到他手腕上带着一只毛线勾的护腕,觉得奇怪又熟悉:“咦,我小时候也织过这一款呢。” 林羽:“哦。” 岁岁自讨了个没趣,不安地摆动着双腿。 “明天要不要早点出发回昆仑三区?” 林羽双手直接离开方向盘。 “不,我开不动了。” “哈?阿羽……你累坏了吗?”岁岁吓了一跳,想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可看到他一张冒寒气的脸,只好缩回手。 “开不动,不想开。”林羽说,“好累。” 岁岁有点不好意思:“……可以让我来开吗?可能会磕碰几下。” 林羽往后面躺了躺,看着蓝祖海的星空开始摆烂。 “磕碰几下你未必修得起。”林羽吓唬她,又说:“今天搬了好多糖果,又开了这么久的车来找你,我累坏了。” “阿羽……”岁岁想了想,覆上他的手揉揉捏捏,又开始殷勤地捶他的胳膊和肩背,“我给你按摩!要再重一点吗?” 林羽抑住上扬的嘴角,淡淡地哼一声。 “勉勉强强。” “勉强是什么意思……嗨呀,帮你放松一下肌肉,我们赶在跨年钟声前到达市中心吧!” 院长靠在办公室的窗边远远看着林羽的布加迪,那辆车停了好一阵才离开。 他缓缓踱步回去,打开角落里一台旧得掉牙的电脑,慢悠悠地操作着。 他在发送信息,这台电脑已经旧到超网汹涌的病毒都不会来光顾了,而检测着绿洲居民们每一寸隐私的超网数据中心也不会入侵这里。 “她已经很久没有回蓝祖海了。 今天她来,看得出很高兴,只是说什么都不愿意去见你了。 我会想办法说服岁岁的, 有一个男孩看上去很爱她,她带着他去市中心了。 你是不是也想她了?想她,就提前为她下一场星星雨吧。” 编辑完这段话,他又检查一遍,接着按下发送键。 偏色严重的屏幕上出现“发送中……”的字样。 “发送成功。” 屏幕又恢复一片空白。 院长摸索了一下,关掉它,电脑侧面一块沾灰的黄铜铭牌,写着以下文字。 「星云实验室GL-37390号保密级计算机-实验室财产」 2094是新年呀(h) 蓝祖海的中心城区热闹非凡。 与其他繁华地区相比,这里没有超大型购物商场,没有带精美橱窗的奢侈品店,层层迭迭的超高建筑只几十层便建不下去,抬头可望见黑漆漆的夜空。老旧的电线粗如蟒蛇,层层迭迭地缠绕在斑驳的建筑上,又在建筑之间彼此坠连。 这个时间点,蓝祖海的居民们不分种族与宗教,聚在一起舞蹈奏乐庆祝新年。沿街有许许多多各具风味的餐馆、小吃档口,有些还挂着基督徒庆祝圣诞的装饰未完全摘下。 岁岁对这里很熟悉,一挤进人群跑得飞快,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到处都挤满人。 林羽叫不住她,快步跟在她身后,却如何也抓不住她的手。 咦,阿羽也不喜欢吃阿拉伯风味儿食物!如果是冰淇淋呢?再看看高加索人爱吃的甜食……好像又太甜了,阿羽除了她捧过去的小蛋糕,其余甜食一概不碰呢。 岁岁很是纠结,满眼都是选择,却不知道选哪个好。 突然听到人群喜悦的惊呼声,她顺着抬头望去,今年的最后一天居然能见到星星雨! “阿羽,阿羽!”她赶紧回头想找林羽,结果直接跌进他怀里。 岁岁搂住他的脖子,指着头顶落下的一簇簇星火:“快看,星星雨!我们的运气太好啦,居然正好遇上了,以往得到每年春夏才有呢!” 林羽心有余悸地望着电线之间迸出来的无数火花:“你确定这是一种景观,对人没有生命危险吗?” “怎么会危险呢,我从小看到大!”岁岁说完,突然又不好意思起来。 星星雨本来就是蓝祖海地区线路老化电压突然增高会出现的一种无害奇观,成因可能是蓝祖海没有过多财政经费修补电路系统…… “别怕哦,”她安慰林羽,“每年有很多游客慕名来看星星雨的,从不出事。” 林羽的表情松弛了一些,但胳膊还是绷得紧紧的。 “对了!火花特饮!”岁岁突然想起星星雨时节限定推出的特饮,一溜烟从林羽怀里脱出去,找自己最熟悉的商家。 “岁岁!……”林羽叹口气,没注意到自己傻乎乎地扯着嘴角。 突然有通话接进来,是林时。 “你们在哪,好吵。” “岁岁在带我逛街。”林羽一有机会就向林时炫耀自己得到的「偏爱」。 “哦。所有事都丢给我做,老爸老妈到处找你,说等你回来要扒了你的皮,锁你的车,冻你的卡。”林时冷哼一声。 “承认吧林时,你也想来。” “我想睡觉。”林时咬牙,“刚刚才安顿好客人。” “阿羽我买到火花特饮了!今年冬天的第一杯!”岁岁大呼小叫地跑回来,捧着一只大力神杯那么大的杯子,里面装着啤酒、奶油、坚果和香料的混合调饮。 林时:“……” “你在和林时通话吗?”岁岁贴上阿羽的脸颊好奇地看着接口投影。 “林时看得见我们吗?” “看不见。”林羽说。 岁岁伸手去戳戳戳,林时在黑暗的房间里,通话屏幕上蓦地出现岁岁灵动又好奇的一双眼,她抿着嘴看了会,默默退出取景框。 于是便只剩下阿羽了。 “我也是第一次来,唔……岁岁对这里很熟悉,看上去哪里都很好吃。” 林羽把街景拍给林时看,林时自以为这已经是在醋坛子里把自己泡了个透的时候,岁岁突然凑到话筒边贱兮兮地说:“林时……谢谢你把芯片还给我,今晚我可以和阿羽去酒店开,房,间啦!” 林羽叼着吸管喝特饮,听到这句差点被里头的坚果呛死。 林时气得直接挂断通话。 林羽心里发誓,岁岁说话的时候他绝对不要再喝东西了,吃也不行。 岁岁眼睛亮闪闪,得意地瞧着林羽。 “走嘛,我带你去吃夜宵!” “你只管请客,”林羽满眼的温柔都要溢出来,“我买单。” 她背着手往前走,不出几步,林羽便追上来牵住她。他们真的像一对情侣了,岁岁会把从小到大最爱吃的店铺指给林羽看,还会各买一小份给他尝。 岁岁记得住他和林时口味不同,总挑咸口的食物给他,林羽跟在她身后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两三年后,这个场景就成了他的噩梦。 后来林羽总会梦见自己牵着岁岁的一只手,怀里抱着巨大的特饮杯子,只是走着走着杯子越来越沉,一抬头发现牵着的人已经不见,只剩下梦中无尽涌动着的陌生模糊的人头。 ** 星星雨从2093年下到了2094年才慢慢停止。 岁岁很认真地看着它们在头顶纷纷扬扬落下,认真到林羽轻声叫她名字,她才回过头去,正好贴上林羽的嘴唇。 雨停了,可爱止不住。 “阿羽,你不生气了,对吧?”岁岁小心翼翼地问。 林羽垂下眼。 “可是你还没有哄我。” “哄哄就能好吗?”岁岁拽着他的手,嗲着嗓子反问。 “……你试试。” ** 蓝祖海一家酒店客房里,最贵的套房分前厅和卧室,陈旧泛黄的帘幔透进大把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光洒在床边,衣物散落一地。 浴室里有哗哗水声。 浴缸水位线在缓缓上涨,她跪在那里低头含着林羽的肉棒缓缓吞吐,脸因为害羞和水汽涨得通红,水线已经打湿她散落的发丝,暧昧地贴在脸颊上。 林羽被她弄得呻吟出声。 眼看着水要没过鼻腔,她赶紧抬起头来,手不停地上下抚弄着。 林时有的,他也想要。 于是林羽不讲道理地把她抱进浴池,岁岁的小嘴含起来……他简直不能多坚持一会。 他沾上沐浴泡沫,细细揉搓她的每一寸肌肤,岁岁身上没什么红痕,看来林时昨晚很温柔。 “好像不够热情。”林羽挑剔道。“昨晚你在林时身上,不是很放的开吗?” “阿羽,我对你和林时,从来都是一样的呀。”岁岁讨好地靠过来吻他,却被他避开了。 “如果我和林时是一样的,那我们对你有什么不同?”他问,“如果你给我的爱不如给他的,说明我只是林时的影子,对吗?” 岁岁愣了。 她从没把他们当做一个整体,但也确实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不是不是,才不是呢!”岁岁结巴起来,“你们是——不一样的!” “你太贪心了,阿羽。”岁岁马上反应过来,她可不要被脱光衣服按在浴缸里指责,于是立刻反击,“昨晚你和那些小姐女士聊了一晚上,不也放得很开吗?我在林时身上听得清清楚楚!” 他被问恼了。 手掌如何也抓不住她的腰肢,岁岁像一尾鱼似的,林羽无可奈何。 他指腹用了些力,掐岁岁麦粒似的乳尖,疼得岁岁呜咽一声,想要挣脱开。 “我不过是和她们聊了一晚上,在你眼里就叫放得开?别走!”他一手托住她的腰将她抱上来,手指紧紧抓着她滑腻白嫩的胸乳。 “我听到她们问你婚事了!”岁岁说,“你和林时要在那些家族里挑结婚对象,没错吧?” “结婚?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么遥远的事。我是说,我和别人结婚——这么遥不可及的事情。”林羽被她的醋意撞得百口莫辩,他终于知道岁岁小时候是如何使出一股劲把男孩子打哭的了。 “还好我们只是互相保密的契约关系。”她被林羽缚在怀里,望着镜面墙壁上的倒影喃喃道。 “在你看来我们只有这一层关系吗?”林羽低头看着她湿漉漉的眼角,“如果杀死数字生命不值得保密,那晚你还会留在我们房间吗?” 岁岁贴着他的身子,惶惶不安的心在空中高悬又随即重重落下。 “……会。” 随着她的肯定回答,林羽的心也奇迹般地落地了。 “我会告诉你们,「为了感谢你们在基地救了我,请两位中尉向我奉上初夜吧」。无论如何,你们都会是我的。”岁岁小小声,把自己的坏心眼一股脑倒了出来。 他分开她的双腿,手指探进去缓缓地抠挖起来,阴唇像一张小小的嘴,软软肉肉的,又比哪里都敏感。 “如果你没有通过去峡湾的演习审批呢?告诉我实话。” “唔……阿羽,再下去点儿。”岁岁的腰肢微微颤动,“那我会在你们出发前就和你们睡在一起……你们是我的,谁都不可以下手。” 他的指腹触过比花瓣还娇嫩光滑的肉壁,思索着什么时候可以进入。 “我知道了。”林羽很满意,语气里带了些笑意。 岁岁已经难耐地蜷起脚趾,眼巴巴地盯着他的手。 “阿羽,我想尿尿……” “说什么?”林羽却把她揽得更紧,歪头舔着她的耳廓。“大声点。” “阿羽我想尿尿!” “不许去。”他笑,“我的问题还没有完。” “你快点儿……”岁岁天真地催他,她一有求于人说话就变得软软嗲嗲的。 “下一个问题,”他把岁岁的腿架到浴缸沿上,正以一种她来不及察觉的架势将她的腿彻底分开。 “你快说……” “更喜欢我,还是林时?” 2094告白?(???)?(h) 岁岁知道他想听什么,也知道她说什么林羽会心花怒放,可她不想说。 “都不喜欢。” “为什么。” “你们两个太讨厌了。”她享受着他的揉弄,“一会这么温柔,下一秒又那么狠心。” 林羽默了一会,悄悄看她。 “狠心什么?”他手上加了些力气,一圈圈捻磨着她最敏感的肉珠,弄得岁岁别过脸去浅浅地呻吟。 “嗯……总是让我等,等到后来还是一场空。”她脆弱地抽动起小腿,手指掐紧阿羽的胳膊,“新的一年你们要去中子洲啦?” “没错。” “你看,我还是从客人的嘴里偷听到的。”岁岁又快哭了,“为什么我最后一个才知道呀?” 他抱紧岁岁,突然用力地吻她。岁岁已经难受得收不住了。 “别这样,阿羽。你明知道我喜欢你,也喜欢林时。”她躲得别过脸去,“我喜欢到心都要碎掉了,却不知道你们马上要去那样遥远的战争地带服役。你们又想让我等多久,直到等来你们和财团继承人结婚的消息?” 林羽的心也在难受地抽紧。 “再多说几遍。不要听林时,只想听你说喜欢我。” “不喜欢了!我不喜欢了。” 林羽陷入一种患得患失的狂喜中,他掐着岁岁的下巴逼她转过来看着自己,热切地盯着岁岁的眼睛。 “说你喜欢我,不是因为怕泄密才来贿赂我,不是因为觉得林时脸很臭才做我的跟屁虫,也不是看到林时和别人接吻才来亲我。”他不顾一切地把自己最自卑的瞬间倾吐出来想要得到岁岁的认可,“因为喜欢我才会做这些事的,对吗?” 岁岁被他掐得变成了嘟嘟嘴,脸蛋上的肉都嘟起来了。原来阿羽心里一直想着这些事呀…… “阿——羽——”她没好气地拖长嗓子,“我都为你穿「轻薄的莎莉娅」了,你还想怎么样嘛……” 说完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被林羽看到了。 浴缸的水线开始下降,他拧开热水花洒为她冲洗,手掌温和地抚过少女光滑娇嫩的肌肤,那也是他的宝贝。 “我为你准备了新年礼物。”阿羽语气里无不炫耀,“虽然林时也准备了,可我不知道他的是什么。” “欸?……”岁岁懒懒睁眼,“什么样的礼物。” “今晚不能告诉你。我们还为你安排了脑部理疗套餐。”林羽说,“大脑机芯化最好及早干预。艾茵上校答应我安排脑部科学的顶尖医师定期为你会诊,等我和林时从中子洲回来,你的病情会好转许多。” “给我治病吗?” “嗯。” “又把我丢在学校……” “如果可以选择,我不想成为战士。我只想做一个工作完毕回家可以看到岁岁的人。”林羽热切地看着她,“岁岁的梦想是什么?” “我想……我想尿尿。”岁岁试着推开林羽,尿意已经比刚才还强烈了。 林羽挑眉。 他将花洒调到最粗最有冲劲的一档,扣在岁岁的花瓣上让水流有力地冲撞她,岁岁被腿间突如其来的酸涩酥麻折腾得嘤嘤叫。 “阿羽!我错了阿羽,你别这样……” 可整个身子被阿羽搂着,扣得死死的。她一条小腿还挂在浴缸沿上,腿只好直直地敞开着任由阿羽玩弄。 “那你要不要说……”他用手指暂时堵住花洒,炽热的唇在她耳侧流连。 “我喜欢你,我特别……嗯……特别喜欢阿羽……”岁岁刚说完,水柱又一次袭来,她被按在浴缸里动不了,只觉得再这么下去,身子的某个临界点就快到了。 “听起来像强迫你说的。”林羽皱眉,手中花洒的力道丝毫没有减退。 “真的……真——呜……我要尿出来了啊……”岁岁想合上腿,林羽的手只会更不留情地把花洒堵成有力道的小水柱刺激她的腿心。 “尿在我身上。”阿羽舔着她的耳朵,“我要告诉林时,岁岁尿在我身上了。” “不可以……”她一张脸通红。 “快。” “快放我去尿尿。阿羽……求求你……呜啊!” 她努力控制肌肉回缩试图让自己憋得久一点儿,可越是紧缩便越敏感,最后她不试了,无奈地望着天花板,想等阿羽玩够。 “不要。还有账没算完——为什么让我输掉空战?”林羽一下一下地堵着花洒。 “你……” “我本来可以赢的。” “对……对不起……呜……”她哀求,“阿羽快停下,我真的不行啦……” 眼看着水位已经降到脚踝,如果这时候失禁……会被阿羽看到的…… 林羽把花洒丢到一边。 岁岁庆幸了一秒。 他手掌立刻覆上来,手指有力地抵着花瓣揉动起来。岁岁哭喊着求饶,却发现他故意按着尿尿的小洞口,手的速度愈来愈快…… “阿羽!啊啊啊啊——” 她的小腹终于忍受不住那股酸胀感和林羽不断的刺激,盆底肌肉可怜巴巴地抵抗了一阵,投降了。 淡黄色的温暖水柱从小洞口喷涌而出,岁岁又羞又耻,只好眼睁睁看着靠在林羽怀里的自己,尿液从喷涌变为淅淅沥沥的水流才慢慢停下来。 恶作剧目的达成,林羽笑眯眯地松开她手指,还是没忍住亲了她几口。 “嘤……” 她哭丧着脸起身,无比委屈地捶了阿羽一下。 这次他没有按着岁岁不让她走,而是笑着扶她站起,用花洒重新将两人冲洗一次。 “怎么有如此坏脾气的小女孩,尿在我身上不说,还用拳头打我?”林羽佯装惊讶,“也难怪,小时候就能把男孩子打趴下……” 她羞恼地瞪一眼林羽,抱着胸口想逃离这里。 他却一点没感受到来自岁岁的眼神警告,将她抱出浴室,一口口舔干净她胸口的水珠,岁岁拗不过他,又被他抱着翻了个身。 两个人纠缠一会,林羽从后面挤进她的臀缝,就着潮水般的蜜液顶进去了。 岁岁趴在床单上,软软哼了一声,阿羽很快便撞出水声。 “宝贝新年快乐。”他爱惜地吻着岁岁的头发,腰身止不住地耸动着,一次次挤进温热的甬道。“要怎么操你,你才不会在第二天把我打趴?” 岁岁:“林羽闭嘴……呜呜呜……” 2094转移注意大法 天寒地冻的新年夜晚,大楼对面的地下赌场彻夜不眠。脏兮兮的窗下流浪汉唱着故乡的歌,一边抱着自己生锈的金属膝盖。 歌声被隔绝在窗外,成了林羽耳朵里嗡嗡的余响。 两人蜷在一张床上,他抱着岁岁,高兴得睡不着觉。 “其实比起赢了那场空战比赛,更想要岁岁尿在我身上。” “岁岁的脚趾缩起来好可爱。”他兴冲冲地说,“我怎么像喝了酒一样有点儿傻头傻脑的?净说这种话……” 岁岁用手捂住林羽的嘴,脸往他怀里埋了埋。 “好喜欢岁岁,岁岁的每一根头发我都喜欢。……岁岁,岁岁……”林羽还不闭嘴。 “知道啦……” “我还有一颗熔岩子弹。”他极小声,“我不想用来杀人,想带你去无尽特区治好你的病。” “去中子洲吧。”岁岁轻声说,“直到战争结束,你们荣归故里。” “战争不会停止。”林羽有些严肃,“昨晚聚会上有洲际股份和伊藤军用科技的继承人,他们明确告诉我……为了军火贸易持续壮大,战争如同节日一样在边境外上演。如果我们中的任何人想要晋升军衔,获得更好的履历,随时可以加入战争。”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在梦里了,这话荒诞又真实,让她难以置信。 “所以我和林时从沙湾回来后便厌倦了这一切。”林羽语气里多了丝落寞,“但如果我们不沿着这条路走下去的话,爸爸妈妈也会很难……” 岁岁想问阿羽,走下去,走到哪一步可以和她结婚?可她不敢问。 他们好像只是热情地做了好多次,还没有真正进入过彼此的生活,她已经开始依赖他们了。 于是她只好贴上他的嘴唇,用一个晚安吻把阿羽一块骗进睡梦中。 2094年的第一天,阿羽开车带她回昆仑三区的家。 他兴致很高,岁岁带他吃早餐时,阿羽胃口不错地加餐许多,还和岁岁说了很多话,早就不气输掉空战的事了。 最后在车上,他说自己一定会活着从中子洲回来,然后把熔岩子弹换了带岁岁去看病。 “我会在战争中活下来,绝不动用那颗熔岩子弹。你可以每天在洲际公学的武器长廊检查我的子弹匣,等两年后我到了预备役选择期,就马上……” “阿羽,我想有自己的熔岩子弹。”岁岁说。 林羽笑眯眯地捧住她的脸。 “那岁岁要加油参加大小演习喽,说实在的很辛苦啊……其实有我和林时在,你可以平平安安地呆在公学什么都不做,直到完成学业。” “我不要!”岁岁突然大声,把林羽吓住了。她心一软就说了真话,“我也想保护你和林时,所以……” 他笑着听下去。 “我们应该足够强大到保护岁岁,而不是等岁岁来保护我们哦。” “再强大的人也需要保护的!”岁岁急了,又羞又结巴,“人,正是因为被保护着,才是真正的强大呢。” “要是林时在,他一定想下车跑两圈。”林羽发动布加迪,操纵它加速滑行,“你知不知道,那天你说他是你的了,林时高兴到躺在车底下看了半天底盘。” “真的假的……” “林时怎么会告诉你?所以我建议你亲口把这话告诉他一遍,看他的反应。” “喜欢两个人真累。”岁岁小声抱怨,“同样的话要说两次……” ** 阿羽的车驶回庄园绝逃不开林家夫妇的视线,岁岁心虚到想半路跳车,可林羽倒坦然。今天客人都陆续离开了,只有家人在,他便没什么顾忌。 林太太紧紧抄着胳膊,踩着一双高跟鞋将小腿肌肉绷到凸起,林先生揽着她的肩让她消气,远没有太太那样愤怒。 看来是在哄老婆和教训儿子之间,林先生选择了前者,还是老婆最重要。 林时靠在自己车旁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林!羽!你给老娘交代清楚——”果然阿羽的车还没有停稳,林太太就已经爆发了,血压高到差点儿把额头上的装饰灯冲爆。 林羽飞快钻出车子,轻飘飘地打了个招呼。 “嗨,妈。哦,还有老爸。” “为什么把客人丢在家,自己开车逃出去?”林太太费解地拧着眉头,梅紫色的嘴唇一张一合开始输出:“你知道后来有多少人在找你吗?我知道你和林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可一年也就几次而已,忍忍怎么了?” “一年几次?”林羽佯装委屈地眯着眼睛。 “指的是春季十几场新年晚会,夏季无数个社交派对,秋天几轮庆功酒会,冬天长达一周的庄园聚会吧。”林时客观地说。 林先生开始捂住额头。 “林时,你妈训话的时候不许顶嘴。” “好啦,妈,我们会忍的,也一直在忍。”林羽安抚她,尽管这话让林太太更抓狂了。 “说‘忍’太残酷了。”林时说,“我和阿羽会享受其中的。” “没错。”林羽说,“我们的表现都不错啊。” “可是你为什么不回消息直接开车走掉!我和你爸担心你是不是出事了——你开车连你爸都能坐吐,我怕你出车祸!” “妈,昆仑三区从不堵车,蓝祖海也不堵。” “什么?你去了蓝祖海?”林家夫妇俱是一愣。 “嗯哼。”林羽说,“林时也想去来着,但……” “但林时比你懂事。”林先生说。 “抬举他了。”林羽笑嘻嘻地看一眼林时,又下意识地朝车望一眼,结果车里已经空无一人。 “臭小子,你找什么?别给老娘转移话题——” “找岁岁。”林羽气哼哼地绕着布加迪边走边找,一个眼疾手快,把猫着腰想偷偷溜走的岁岁揪了出来,牵着她的手站回父母面前。 岁岁憋着一张滚烫的脸一个字说不出来,只好使劲掰林羽的手,好不容易掰开了,林时却慢悠悠地走到她另一边,和他们站在一起。 “先生,太太!”岁岁心虚极了,只好看着林家夫妇的脚尖,害羞之余,她还觉得愧疚。阿羽来蓝祖海找她,她却不知道他的爸妈因此如此焦急。 “岁岁?!”林太太惊讶极了,好看的嘴唇已经跟着情绪变成橙红色,正如同广告明星般半张着。 林时歪头凑到她脸边,耐心地问:“应该叫我爸妈什么?” 岁岁:“哈?……” 林羽把她好不容易甩掉的手牵起来,凑在她另一边:“再给你一次机会,应该叫什么?” 岁岁:“我我我——我……” 他们怎么可以表现得这么明显!而且,还是在他们爸妈面前……她整个脑袋如同火山爆发般血液冲顶,耳廓和脸颊从淡粉色直接涨红。 岁岁羞得差点白眼一翻晕过去,林太太冲上前把她从两个儿子中间解救出来。 “岁岁怎么在这里?是阿羽把你从蓝祖海带来参加派对的吗?”林太太的神情堪比台风过境,上一秒面对林羽还是狂风暴雨,看到岁岁瞬间多云散去阳光普照。 林太太慈爱的母性无处安放,毕竟林时和阿羽从来不让她省心,她也一直一直记得这个出现在双胞胎房间里怯生生的小女孩。 “阿姨,叔叔。”岁岁捋顺舌头,小心地说:“我一放假就来勤工俭学了……” “只有你一个人来吗?”林先生也大为惊讶。 “和朋友一起。” “为什么不邀请岁岁一起来度假?”林先生居然也生气了,质问自己一双儿子。 “邀请了啊,被狠狠拒绝了。”林羽摸着后脑勺,佯装无辜。 林太太瞪他。 “我说的是真话嘛。”林羽又补上一句。 “岁岁在这里住的惯吗?冷库里有没有你想吃的东西?”林太太牵起岁岁,顺手把她往自己怀里一拉,爱怜地看着岁岁。 上回见岁岁还是两年前,大概有三年了?岁岁似乎已经从小女孩蜕变成少女了,林太太看着她有点浮肿的眼,又想起初次例假岁岁哭成小泪包的样子。 岁岁赶紧如小鸡啄米般点头。 “还是女孩好,女孩省心,哈哈……”林先生见太太的情绪有所好转,赶紧打圆场。 岁岁本该觉得受宠若惊,或是飘飘然了,毕竟她一直不经夸,谁表现出喜欢她,她就欢天喜地巴不得缠着那个人走哪跟哪。 可这次不一样,她心底感动,身子却不敢动。她看到美惠跟着管家先生从地面花圃旁经过,便又想到美惠在林时和阿羽房间放窃听器的事。 岁岁怕连累到他们一家,和这些大家族打交道已经都辛苦了,如果因此动摇安德鲁斯对林家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 “岁岁?”林时又一次叫她,“一起吃晚餐好不好?” “今晚只有家人,没有外人。”林先生说。 岁岁回过神来,看见林先生和林太太温和地望着她,等她点头同意,林时和阿羽站在身前,笑眯眯地,不说话。 她一下子觉得,自己得到的东西未免太多了。 2094矿洞 岁岁凭着自己自作聪明的劲,迅速琢磨出一个不让美惠起疑心,又能应邀和林时一家吃晚餐的方案。 她埋头在后厨认认真真地摆盘,摆到美惠等在边上都馋了,问她什么时候一起去吃员工餐。 岁岁:“美惠,我得想个办法吃到他们餐桌上的东西。” 美惠:“啊?” 岁岁拿出小毛巾把盘子沿边又擦了一遍,对着淋满酱汁的炖菜深深吸一口气:“唔……好香好香好香!” 美惠迟疑道:“岁岁……” 岁岁已经跪在餐台旁,脸贴着冰冷的大理石,视死如归地看着那份菜:“好香啊……美惠……我今天一定要吃到……” “你快起来!”美惠急了,“地板冰不冰,你的膝盖疼不疼?” “不疼!” “胡说!我们早点去员工餐厅,没准也有炖菜!”美惠哄她。 “真的吗?”岁岁拖长声音,一脸落寞地捧住洁白的瓷盘,眼看着手指就要碰到炖菜了,美惠用手捂着脸不敢看,管家就在这时候进来催促上菜。 岁岁一下子跳起。 “美惠你先去吃饭吧,一会房间里见!”岁岁给美惠一个飞吻,“我给你带了蓝祖海的小礼物唷。” 她推着餐车进入主人家用餐的大厅,那里虽是透亮的窗户对着花园飞泉,但保密性非常高,一根针落在隔音羊毛地毯上的声音都能被耳朵捕捉到。 林时和林羽居然换了前几天穿着的正装礼服,林家夫妇倒没有那样正式,但也得体又闲适地坐在桌旁,招呼岁岁去。 岁岁不忘自己的本职工作,仔细地把最后几道菜都摆好,干燥的手在女仆裙的围兜上蹭了两下,拉开凳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至此,她的“合理融入林家饭桌计划”算是成功。 她才知道,和会客厅望不到头的长桌相比,他们私下吃饭会选择坐得更近。 林爸爸在和他们谈论中子洲的形势,因为过一段时间林时和阿羽即将去往那里。他们见岁岁来,便特意切换了话题。 “岁岁住在蓝祖海吗?还是在那度假?”林爸关切地看着她。 “那是我的家。”岁岁紧张地眨着眼。 “我们不曾去过那里,但每次提到这个地方总是很伤情。”林太太微笑,“我们认识的人曾在蓝祖海去世。不过……今天不说这些。” 林时突然把自己装得满满的餐盘递过来,擅自与岁岁的空盘做交换,林羽坐的离她远,不服气地瞧着林时的一举一动。 他们父母默默注视着这一举动,心知肚明。 “都是你爱吃的。叉子用不惯可以换别的餐具。”林时从桌子中央取一把银勺,用毛巾包着递过来。 岁岁望望他们的餐盘,没有哪个的食物像她这份一样堆成小山。她下意识地看看正对面的阿羽,他低下头吃了一大口。 岁岁也赶紧低头吃一大口。 嚼着嚼着,她突然想到什么,轻轻抹了下嘴角便钻到桌子底下去。 林家夫妇吓了一跳。 “呃,岁岁?” 林太太推开餐椅跟着蹲下来,岁岁眼看着他们全家都要跟着自己钻到桌子底下,赶紧解释道。 “不不……叔叔阿姨我没事。我在找……”她又钻出去焦急地找可接入的端口,林羽过来碰碰她的手背,让她回去。 “放心吧,排查过了,这里没有监听设备。”阿羽把消防面板的金属罩合上,又帮岁岁把手腕上的接口关闭,“管家已经做过这件事了。” 林太太撑着腮看她,眼神里多了一丝疲惫。 “真是个好孩子。”她说。 “岁岁姓什么?”林先生问。 “爸,岁岁就叫岁岁。”林时说。 夫妇两人对望一眼。 这次是岁岁开口转换话题,她不希望他们将自己薄弱又可怜的身世问得干干净净,或许他们早就知道了呢?无论如何,叔叔和阿姨是出于善良的本意,但她不想接受任何同情。 “叔叔,你刚刚提到的中子洲局势如何了?”岁岁扯出一个天真的笑,勺子戳着餐盘里的熏肉块。 “岁岁也关注那些吗?”林先生饶有兴趣。 她挺起胸脯,无不骄傲地答:“我是信息处理后备役,曾经和阿羽、林时搭档作战过唷!” 林太太也宽慰地笑了。 “两年不见,岁岁已经成长这么多了!你和这两个家伙一起上过战场吗?” “在基奈峡湾,我们……”岁岁戛然而止。 “我们在峡湾冰原上一起击退过部落流放者。”林时突然替她圆谎。 “不错!”林先生满是欣赏地看着岁岁。 “不过这次的中子洲战役,恐怕不适合你这样年轻的孩子去。”林太太说。 “林时、林羽和我一样大呀……” “他们是预备役,预备役中尉的头衔意味着,他们需要在更多实践中成为成熟强大的正式役战士。”林先生说,“而你作为后备役,可以不用面对那么多。” “那我也要成为预备役!”岁岁脱口而出。 “中子洲太危险啦。”林羽说,“爸,你刚说到军方在那里发现了自由联邦布置好的矿洞?” “矿洞?”岁岁好奇。 他们向岁岁解释这件事。 龙谱·朱利安中途返回绿洲内陆度假也是因为中子洲战役取得了某种阶段性胜利,他向林时和林羽传达的一道准确消息便是——自由联邦被击退后,他们秘密布置的数据矿洞被绿洲军方一并占领。 这对世界政局至关重要,自模拟平行宇宙学说出现后,两方一直在争夺满足数据矿洞搭建运行条件的唯一地理坐标,也就是中子洲。 岁岁只对这种学说有所耳闻,和林时、林羽一样并不关注这件事本身。 事实上,数据矿洞是本年代人们探索未知世界的又一重要方向,需要在特定地理条件下完成实验。 矿洞的原理是通过布置庞大的数据演算系统——量子网格阵列,从而搭建超量子计算机,通过运算一款编写近十年的程序脚本模拟粒子对撞后产生的维度弯曲,由义体接口上传至人脑,在脑内运行计算机模拟出来的平行时空。 ** 晚餐结束后,岁岁回到房间。 一推门进去,便见到自己床上堆满了礼物,她还以为自己走错,直到看见美惠。 岁岁这才想起,分别时林太太和林先生说给自己准备了新年礼物,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搜罗到这么多包裹的……他们似乎还考虑到美惠的感受,在美惠的小床上也放了一些。 “管家说这是雇主夫妇送给我们的,你知道吗?”美惠的手拿起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物又赶紧放下。 岁岁靠在门上,呆愣愣的还未回过神来。 “嗯……对呀,犒劳我们辛苦了。” 她飞快捡起一只包裹,发现上面没有署名。 “这么多?” 岁岁把义体维护保养券、升级体验秘钥都分给美惠,还有好吃的零食和女孩子穿的时髦衣服也一并和美惠分享了。 “我偷吃炖菜的时候被发现了,但他们没有骂我,还邀请我一起吃晚饭。”岁岁把编好的谎话说给美惠听,“还说我和你工作辛苦了,有新年礼物要给我们。”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美惠的神情。美惠坐下来低头看着鹅绒手套上的水洗标签,大概是被价格吓到了,一直抿着嘴。 “喏,还有护肤品!你一盒,我一盒……” “岁岁。”美惠开口了,“林先生和林太太……是不是很善良的人?管家也说过他们一家人都很好。” “对,很善良。” “为什么有的人可以这么有钱,又这么善良?”美惠似乎在自言自语,“他们对我们表现出来的善良是不是一种施舍?” 岁岁愣住了。 “你在说什么呢美惠!” “你看,他们对其他财团家族表现出的热情和吹捧,像不像我们见到有钱人时拍马屁的样子?这些,这些礼物看起来很贵,但对他们来说不过是袍子上一根毛发的分量罢了。”美惠痛苦地说,“自己又不用损失什么,我们还得感恩戴德。” 岁岁有些恼火了。她已经知道美惠由奥斯卡指使着在双胞胎房间里放窃听器的事,却一直没有道破。她以为林家夫妇那样的人会让美惠有一丝愧疚,结果却相反。 “你想太多了。”岁岁冷冷地说,“那双手套可以给我吗?我怕冷。”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啊?”美惠追问,“我只是……我只是被那样对待过。” 美惠站起来似乎想走两步,却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倒在地毯上,岁岁赶紧把她抱回床上。 “你怎么了美惠!”她低头看到美惠的膝盖都肿了,义体进入皮肤的交界处似乎被粗暴地按压敲打过,金属义体被弄变形的地方生生翘出来。在泳池旁美惠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新年前一天……你问我去哪了,抱歉。”美惠疼的脸色苍白,愣是掉不出一滴眼泪,“我真是个蠢货……自己遇到这样的事,就觉得所有人都是坏的。” “是奥斯卡对你做这些的吗?”岁岁脱口而出。 美惠的肩膀一耸一耸,她知道自己瞒不住了,便只好靠在岁岁肩上放声大哭起来。 2094星云 “欢迎来到中子洲!林羽中尉,你们该下高度了,速度限制已解除。” “新年快乐,龙谱·朱利安少校。”答录机里传出少年朝气蓬勃的问好,“中子洲净空风速达到19.5米每秒,你怎么想的,解除速度限制?” “哈哈哈,当然是挑战一下你的驾驶技术了。”龙谱注视着塔台雷达屏幕,林羽和林时乘坐的飞机正在靠近,“一会到达我发给你的坐标,朝东南方望过去,你就能看到中子洲地缘裂缝,我保证这是未来十年最伟大的工程之一。” 云层飞速散开,今日可见度极高,中子洲是一道狭长厚重的岛屿,被深蓝色的海水包裹着。 驾驶舱里的两位少年望见即将竣工的数据矿洞,裸露在地表的监测平台犹如旱地里的海上油井,向下深入地表五千公里均是密密麻麻的算力系统。 人类以蝼蚁般渺小的力量践行灵光一闪的某个假设,并有坚信其能成真的毅力。 只有如此巨大体量的量子计算系统才得以模拟粒子碰撞后产生的平行时空,中子洲强大的地热能与风能持续发电为运算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 最早这里是由自由联邦占领负责搭建,联合政府夺回这块重要岛屿后,与自由联邦不曾停火,但没有人敢朝这里发射导弹。 全球只有一个数据矿洞,集无数人的心血、巨大的物力与人力建造而成,国际间有这样不成文的默契规定——建造权共有,使用权也归全球共有,监管权靠抢。 数据矿洞将在两个月后第一次启动运行,那时候才能真正证明模拟平行宇宙学说。 “平行时空!有人说这意味着旅游业的发展,太浅薄了!”龙谱在停机坪迎来林时和林羽,叁个人带上隔音耳麦,顶着风向落日走去,龙谱兴奋地说个不停,比圣诞节时要有劲头得多,“还有人说能用来查看几十年前阻止岛国排放污水后的世界,我猜他们肯定想搞时空移民,这只会让所有人更加痛苦!” “所以第一次运行探索的主题是什么?”林时问。 “军方要求保密。” 林羽被吹得龇牙咧嘴,扣紧了防风眼镜。 “真没劲,透露一下吧,龙谱。” “这得问安德鲁斯,他们出的钱最多。”龙谱·朱利安说,“他们把伊藤挤出股东队伍,让这些日本人记恨了很久。你们和安德鲁斯关系这么好,为什么不反过来透露一点儿给我?” “我看,你的脑子被风吹坏了。”林时说。 龙谱没有生气。他们一同走进军械库时,夕阳被夜幕蚕食殆尽,巨大的门帘缓缓落下。 本次演习的任务难度分梯度,刚到达中子洲的战士们负责日常巡航,排查安全边界以外任何可疑的战争因素,自由联邦发动突然袭击的可能性很大。 而数据虫洞开始运行后,战争爆发的可能性达到顶峰。 林时和林羽开洲际公学的训练战机来到这里,也得经过重重审查程序才得以进入中子洲境内。跨过大洋时便可看到雷达屏上密密麻麻的巡航船只和战机。 “中尉!林时中尉!”一名穿着浅绿色衬衣的士兵从战机上跳下,兴奋地冲他们跑过来,“啊!还有林羽中尉和朱利安少校,晚上好!” 林时冲他颔首致意。 “晚上好,中士。” 眼前的男孩是林时在沙湾时便开始带的一支小队的成员之一。中士军衔的孩子在年龄上只比林时小几岁,来自绿洲大陆的普通军事学校。 林羽点点他,笑着打招呼。 “李长鹏——中士,这次我没有记错你的名字。” “鹏哥儿比你们早到半个月,跨年都是在战机上跨的,学学人家。”龙谱打趣道。 年轻的男孩摸着后脑勺嘿嘿地笑。 林时却不觉得好笑。 “辛苦了。”他拍拍长鹏的肩。 长鹏是个实在孩子,和许多中士一样,他们出身于绿洲大陆底层平民阶级,根本去不了洲际公学这样的地方。好不容易进入区属军事学校,就要被分配给洲际公学头一回出来演习、和他们一样年轻的预备役做下属。 李长鹏很幸运,跟着林时在沙湾一场场小战役中活下来,那时候林时还是少尉,长鹏一并认识了林时的弟弟林羽。 林时极其认真,会把下属的命当成自己的命,但特别专注的时候总是臭着脸。林羽比他有亲和力,私下里他们两个会和中士们打趣开玩笑,但大家总是对林时臭脸的时候印象更深些。 而中士们参与演习的机会全看自己分配到的军官。如果被分到特别爱好和平,一年不愿意去一次演习的尉官,中士们也就没有什么积累经验和履历的机会。 如果分到战争狂,中士们也有可能直接死在战场上,绿洲联合政府会启动战士抚恤金项目,一条生命就此被廉价地买断。 因此长鹏和他的战友能够来中子洲演习,也是因林时、林羽的缘故。 “这次来了好多好多新人,他们还为新来的少尉组了一支编队,只是听说那个少尉脾气不好,也不常露面。” “哦?不会是安德鲁斯少尉吧。”林羽笑。 “对!他叫奥斯卡·安德鲁斯。……说起来,安德鲁斯家族有好多军官在这里啊,我这回算是见了个够!” 龙谱知道林羽习惯奚落奥斯卡·安德鲁斯,龙谱自己也不喜欢奥斯卡,于是跟着林羽一块笑。 林时微微点头,心底觉得被分给奥斯卡的那些年轻战士很可惜。 “这次我会为你们选配一组更精确的通信设备,演习后你们也可以带走。”林时径直走向武器架,丢了一件厚重的战术背心给林时,一边调试自己的收音头盔。 按照演习日程表,到达中子洲后第四个小时,他们就要带领中士开始夜班巡航。 “明白!林时中尉,你上次教我们的掩体射击战术,已经被所有中士学了一遍……还有林羽中尉的配装技巧也被我们人手一份抄了下来。”李长鹏兴奋地跟上去,双手接着林时给的装备。 “嘁。”有人靠在库房的仓门上冷笑,“这些常识还需要教吗?” 长鹏张望了一下,不吭声了。 林时循声瞥一眼,将一柄白色「短剑」塞给中士。 “我还当是谁。”林羽拖长声音,比说话的人还要阴阳怪气些,“原来是奥斯卡少尉,别来无恙。” “原来是玩空战都能输给我的林羽中尉。”奥斯卡恶狠狠地盯着他。 奥斯卡身后是通往另一个库房的走道,那里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另外两位安德鲁斯家族的军官从黑暗中走出来。 从外表来看,他们是家族旁系,因为那两个男人的头发是淡灰色而非奥斯卡那样的全白。 这下朱利安也不得不向他们行军礼了,林时、林羽亦是如此。 “安德鲁斯中校,楚少校。” 中校轻蔑地扯着嘴角,头都不带点一下。 “真没出息,玩游戏赢了都值得拿到这里来说?”肩章上银星较少的少校“啧”了一声。 林时和林羽当然认识他们,年末的庄园晚宴,这二位军官也来了,分别是索图里·安德鲁斯和楚一玮。索图里是奥斯卡的堂哥,而楚一玮是家族女眷和绿洲联合银行继承人联姻所生,因此不姓安德鲁斯。 “奥斯卡,你要分清楚游戏和现实。”索图里冷冷地开口,“游戏里死了随时可以重开。” “战场上死了便永远长眠。”林时淡淡地说。 奥斯卡认为林时轻视自己,怒气冲顶,却见双胞胎神色自若的样子,只好硬把自己的脾气压下去。 林时与林羽没有兴致与他们寒暄,正思索着何时离开。 “你们在准备夜间巡航?”索图里说,“我以为你们已经接到通知了——你们的演习计划有变。和你无关,朱利安。带着这位中士回避,我和中尉们有话要说。” 索图里傲慢惯了,不把朱利安家族放在眼里。 “李长鹏是我的下属。”林时说。 “那就让你的下属和朱利安一起离开这里。”楚一玮的话,让奥斯卡也一脸得意洋洋。 林羽已经默默怒视着这位少校了。 林时却没有表现出什么,他叮嘱长鹏穿戴好装备,一会在战机上等自己。朱利安面若寒冰,拍拍他的肩,带着李长鹏走了。 * “中尉们,经过沙湾战役,我们充分相信你们的实力。请注意,我代表安德鲁斯家族向你们传达这份肯定。” 武器库的封闭会议室里,索图里中校打开立体投影仪,安德鲁斯的族徽在五人中央升起,寒光照着林时和林羽的脸侧。 “此次召你们前来中子洲,有更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们。”中校说,“基于我们双方家族之间的交情,我需要你们对我表达忠诚。此次任务保密程度为B,将在执行完毕后公开。” “我们之间的交情还需要‘忠诚’二字来加固吗?”林时反问,“用忠诚来形容的交情不叫交情,叫主仆情。” 他已经看出此次任务的难度与保密级别都在普通任务之上,自他答应用熔岩子弹换歌妮进入莫比斯大厦的机会开始,安德鲁斯家族对他们一直是「有所求」的。因此,适当反驳一手遮天的安德鲁斯,也是一种无形的规训。 索图里想借这句话将林家不动声色地转换至「效忠」的角色上,可一开始就失败了。 “中校指的是朋友之间的忠诚。”楚一玮说,“你们也看到了即将竣工的数据矿洞,歌妮的生命几乎要走到尽头,我们申报的00001号项目要等到两个月之后,完全来不及。因此我们向议院申请启动00000号项目,整个矿洞将在两周后破例提前运行,目前属于绝对机密,必须瞒着自由联邦,不然他们会发狂的。” “破例运行矿洞,任务结束前绝对保密……”林羽用指尖敲敲桌子,“什么样的任务,至关重要?” 楚一玮接到中校的示意,打开播放面板。桌面影像成了正在接受输液治疗的歌妮,只有半个身子的虚影悬浮在众人之间,奥斯卡盯着妹妹的脸,又不甘心地看着林羽和林时。 “没错,至关重要。”中校将过往拯救歌妮生命的两个方案展示出来,“我们曾经为这两个方向努力过,但都失败了。其一,在境外实验基地复原数字生命技术;其二,前往无尽特区让智慧大脑为歌妮诊断。如今无尽特区已经宣布歌妮的具体死期,可莫比斯大厦的智慧大脑根本没有想到一个探索方向,它是崭新的,完全有可能实现的!” 林时冷冷抬眼,结合数据矿洞,第叁个方向一点也不难猜。 “平行时空。”他答。 “没错,中尉,平行时空。”索图里说,“数据矿洞初次运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拯救一个小女孩的生命,这将被写入历史,比任何事情都有意义!” 林羽望着全息影像里歌妮的脸,可那影像瞬间熄灭,光粒子重组成全新的画面——是数据矿洞的示意图。 “数据矿洞需要试运行来记录各项数据负载情况,我们需要抢在死神之前寻找解决方法。各位请看数据矿洞的结构图纸,矿洞深五千米,每向地下伸展一千米为一级数据栈。一对粒子碰撞不足以产生大范围时空弯曲,如果想要触碰到另一个平行的宇宙,至少需要一万亿兆粒子同时发生碰撞,对应需要十万亿兆算力来模拟这种碰撞,也就是五级数据栈全开的算力总和。” “数据矿洞由绿洲与自由联邦联合设计,自由联邦负责建造,至今没有人测算过数据栈全开究竟有多少算力。”林羽指出。 “因此我们需要00000号项目,一举两得。”楚一玮得意地翻转矿洞影像。 索图里接着说:“算力数据听起来巨大,但根据设计团队估算,这样模拟出的平行宇宙物理范围极其有限。我们永远无法到达一个无界又真实的第二世界,除非把整个地球都做成矿洞。” “所以模拟碰撞的结果可以由程序脚本事先指定。” “正是这样,林时中尉!”索图里的面容缓和许多,面部肌肉甚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所有生成结果通过脑机接口供人体验,只要输入相应的指令便可运算出最接近的结果,使用者只要躺在深潜椅上,如同做了一场梦……就能到达想要去的时空。” “所以什么样的时空能够拯救歌妮?”林羽看了一眼奥斯卡。显然后者已经知晓一二,却不能像索图里一样表述清楚,苍白的脸微微泛红。 索图里将矿洞影像抹去,桌面上显现出一串代码:GLASS-z13。 他用一种非常神圣的口吻回答林羽。 “我们计划去往星云计划成功后的时空。拷贝资料后,在现实世界复刻十六年前的星云大脑,上传歌妮的意识,这才是成为数字生命最直接的途径。” 星云计划是十六年前数字生命浪潮的突破核心,旨在研究人脑意识数字化。 该计划于2078年宣告失败,计划主导者畏罪自杀,用植入炸弹把自己的身体炸的粉碎,于是后赶来的军队没有找到任何关于星云大脑的遗存。 自那以后人类通过意识上传摆脱肉身苦难的希望微光也一并湮灭在历史河流中。 会议室的灯光暗下来,长桌中央开始播放当年的影像资料。光粒子组成一张中年女性的脸孔,那是一张已经逝去的女人的脸庞。 奥斯卡把那张脸视作挽救歌妮生命的最后希望。 “中尉们,我正式邀请你们参与数据虫洞00000号项目,这会是被载入史册的功绩,也代表了我们家族对二位的认可。届时我,楚一玮少校,安德鲁斯少尉也会加入。”索图里抬起双手,嘴角挂着僵硬冰冷的笑容。 林羽锐利的目光穿过全息影像,与林时默默对视。 根据资料记载,星云大脑是人类永生不死的希望所在。 它的代号以宇宙中最古老的星系GLASS-z13命名。 2094熔岩子弹 洲际公学的校医方杰明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享受闲适的工作日午后。 寒冬冰雪未融,学校里大部分预备役战士前往各地参与演习,而他有任务在身,留在公学值班,不必随行。 方杰明听着机器磨碎咖啡豆的声响,香醇的气味弥漫开来。 咚,咚,咚。 “有人在吗?” 敲门的人乖巧又礼貌,方杰明一笑,按下开门电钮。 “下午好。” “下午好!”岁岁抱着厚厚的外套走进来,眯着眼睛腼腆地笑。“我看到您的预约表了,我来做第一次脑部理疗。” 说完,她认真地皱起鼻子,去嗅空气里的咖啡香气。 如今可可树几近灭绝,全靠人工养殖。能够嗅到如此纯正的香气是种奢侈的享受。 “请坐,衣服可以挂在那里。”方杰明去启动理疗仪器,这仪器是前段时间刚斥巨资买来的大件,艾茵上校出资赞助的,不用看校董事会的脸色求拨款,可以说就是为了岁岁买的。 “啊,在我之前还有人!……”岁岁把门打开些,一个瘦瘦的男孩走进来。 “下午好,我是军事学院的小薰。”小薰斯斯文文的,“我的需求比较简单,岁岁说可以让我插队。” 岁岁坐到沙发上晃动着小腿。 “医生,让小薰先吧。” “你想在出发演习之前重新调试义体准确度?”方杰明把电缆接上小薰的接口,查看屏幕上源源不断的载入数据。 小薰说前阵子去峡湾演习遇到意外受伤了,虽然在医护人员的照料下康复,可练习时还是觉得有诸多不适应的地方。比如反应力下降,视力也没有从前好,他明明安装了相关义体,眼下看来可能是失灵了。 “应该不是义体质量问题……”方杰明说。 “我为小薰做过义体深潜!”岁岁插嘴道,“运行数据都是正确的,好像是传导环节出故障了。” “你的大脑都需要来做理疗了,还有空为别人深潜?”方杰明笑。 “医生,我可以在第一次理疗后参与小规模演习吗?正准备和小薰组队呢。”岁岁问。 “理论上说,整个疗程内你都不应该过度用脑。” 岁岁不甘心地盯着地板,开始装听不见。 小薰替她说话。 “我和岁岁都在上一次演习里受到轻度肢体损伤。但医生你也知道,战士排名积分追的紧,别人都出去演习了,我们还整天泡在训练场……这次军方开放一些小规模演习项目,不会太危险,还能赚些学分,比较适合我们的情况。” “没错没错!绝对称不上‘过度’!”岁岁附和道。 方杰明能理解年轻孩子的焦虑,只给建议,不多干涉。 小薰离开后,岁岁乖乖躺在理疗椅上,好奇地看着方杰明手中的各种贴片,她觉得很新奇,凉凉的贴片接触到皮肤上时,她却又笑不出来。 “怎么了?” 岁岁摇头。实际上她想起之前在峡湾基地,自己贴好贴片准备赴死的情景了。 “你在恐惧。”方杰明指着屏幕上的电波图,“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经历?” “想起之前看医生的时候,也把这种东西贴到脑门上。……”岁岁含糊过去,她盯着方杰明的脸片刻,忽然说:“请问,你是当年为我确诊大脑机芯化的医生吗?” “记性不错。”方杰明宽慰地笑,“其实你的情况不理疗也可以,但林时和林羽坚决要求,艾茵便答应了。” “他们就想把我留在长江叁区。”岁岁咕哝,“总觉得我去演习会遇到很多危险吧。” “林时和林羽的想法比同龄人成熟,考虑的也周全。” 岁岁从金属柜的倒影里看到自己脑门上连着的几根线缆,觉得有点滑稽。往后靠在柔软的椅背上,却又觉得仪器传导进来的电波十分催眠,身子不由得放松许多。 “我会问一些问题让你进一步放松,最好的效果是你能睡上一个小时。”方杰明调试着数据。 “好。”岁岁乖乖答道。 “从小到大有什么开心的记忆吗?随便挑一个说说。” “唔……我拿着录取通知书,坐上空轨第一次来到长江叁区。”岁岁闭眼躺在那,柔软的小手交迭在小腹上。她脖颈之间挂着一条小绳子,坠着的两颗子弹壳被藏在柔软的毛衣下。“觉得大城市好繁华呀,我可以在这里学习生活好几年,院长叔叔说,我毕业后尽量留在这里,找一份工作。想到这里,我前十年无趣的人生好像有了希望……” “……后来林时和阿羽带我去罗科菲七区看灯光节,我们还吃了美味的拉面,我第一次收到节日礼物……” 岁岁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理疗仪器释放出的波段将在一个小时内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大脑也得以充分休息。 方杰明注视着她。 岁岁不知道的是,方杰明会因为她的话痛苦地皱眉。他摘下眼镜转过身去,通红湿润的双眼盯着窗外久久不语。 ** 岁岁跟在小薰身后,步入静谧的蓝色长廊,那里摆放着成千上万只子弹匣。 她想起初次遇见他们的时候,自己溜进这里想要用子弹匣的高温烤蛋糕,被他们吓唬的屁滚尿流。 校方为入学前成绩足够亮眼的战士提前准备空置的子弹匣,激励他们好好表现。像小薰的入学成绩就比较平庸了,他的子弹匣是峡湾演习后出现的,但由于他现在还是少尉军衔,因此匣子是空的。 林时和林羽的子弹匣并排摆放,林时的已经空了,只有阿羽的熔岩子弹在里面解体,重组,再解体。 走廊墙壁上有黄铜镌刻的《联合政府第十七法案:预备役激励法案》,讲述一切关于获得子弹、如何使用的细则。 “为什么大家都想得到子弹,并以得到暴力执行权为荣?”岁岁咋舌,“虽然、虽然我承认我也想拥有一颗。可是,我有了熔岩子弹就代表我随时可以暴力摧毁你,你也有一颗,你也能随时摧毁我……对不对?” “所以就更需要有一颗了,岁岁同学。”小薰解释道,“这是一种相互制衡,若你没有,就失去了和敌人谈判的资本。而且,熔岩子弹是绿洲战士特有的武器,一道最有力的盾牌。正因如此,我们有那么多年轻战士奔赴战场,却没有被自由联邦统统消灭。” “唔……”岁岁想有一颗,只是单纯想证明自己不输其他人罢了,没想到,这个玩意还真能保命。 “快看!有人在使用子弹!”小薰招呼岁岁过去一起看,根据铭牌上的信息显示,子弹持有者是一名中校,中校在学生时期就获得这颗子弹,直到刚才…… 中校的熔岩子弹停止循环,直接解体了,它在高温中解体为无数细小的粒子,岁岁和小薰站在那里都能感受到隐隐的热浪。 “子弹会从这里发射出去吗?”岁岁左顾右盼,开始找天花板和窗户上有没有子弹飞出穿成的大洞。可这么多年,这里始终是一个样子,每年都有数百颗子弹消失在这里,看来不会对建筑造成实际的损坏。 “没错,熔岩子弹也是世界上唯一成功运用微分子空间穿梭技术的案例。” 眼看着那颗小小的子弹解体至肉眼勉强可见的程度,若不是怕高温,岁岁真想凑上去看看清楚。 那些微粒发出响亮的爆裂声,整个子弹匣突然开始闪烁红光:“WARNING,WARNING,WARNING!” 她看着看着,眼睛直了。 “哇,这就是子弹出库的信号吗?”小薰一脸不可思议。 岁岁尖叫起来:“不!是系统出BUG了!” “哈?!”小薰跳起来,焦急地望来望去,“怎么办?如果瞬间传输失败,对子弹的使用者可能是致命的啊!” 红光闪烁了一秒,两秒,叁秒,整个长廊的子弹匣都从蓝色转为红色,大厅响起警报声。 两个人总不能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岁岁拿过小薰的掌机开始搜索今天的系统轮班人员,迅速报备,一边指挥小薰:“我在线上报备了,你马上去找技术工程师,要快!” “那你怎么办?”小薰一下子冲出去十米远,回头冲着岁岁大喊。 “这颗子弹已经解体,我要保证它正常传输出去,不然它的所有者此刻在战场上可就麻烦了!” “你——这都行?”小薰来不及惊叹,顶着满厅的红色警报往外冲。 时间就是生命,岁岁扑到长廊总控面板前,查看代码运行情况才发现是被黑客劫持了。 有一群人的脚步声追逐而来,子弹长廊出了问题,在战场上损失人命可是要被挂上超网头条的大事!警告响起的瞬间,校警室、系统安全值班室、校董事会都会得到通知,因此小薰刚冲出去就见到急奔而来的理事长和校卫。 轮值人员跟在最后面,一行人走进去,见到一个穿着银色训练服的女孩背对着他们,娴熟地操作着控制台。 岁岁头也不回,命令小薰:“系统被劫持,能不能直联这位中校让他转变战术?” “我只知道正编军人有安装拨号芯片,但是要通过空中指挥部才能转接——”小薰气喘吁吁地说。 “我和扬卡洛夫中校是同门,可以用同频段直联。”一个浑厚的男声响起,他露出接口走到岁岁身边,正准备把长长的直联代码复制给她,岁岁回头瞥了一眼,直接在键盘上默打出来。 接着,她在所有人惊诧的注视下,径直拿起话筒。 “你好,扬卡洛夫中校。收到请不要回答,您的熔岩子弹被黑客劫持,请及时转变战术。”她顿了顿,又重复一遍:“收到请不要回答,您的熔岩子弹被黑客劫持,请及时转变战术。” 说完后,岁岁利落地挂断,努这嘴打量一下控制台,准备上手拆了。正想让小薰帮她找个螺丝刀,一旁的校卫大叔颤颤巍巍地递来一把。 岁岁才发现身后站满了人,吓了一大跳。 “你们是黑客吗……”岁岁马上开始装可怜,眼泪已经在打转了,“呜呜呜我什么都不知道……” 小薰看傻了。 刚才说话的男人松了很大一口气,自己的官职和同门的性命就在几秒钟之间被保住了。 “我们是校方工作人员。” “这是理事长……”小薰提示道。 岁岁抱住螺丝刀,“工程师也来了对吗?唔,那我就不打扰了,拜拜!” 她曾告诫过自己,不要过分展露解码能力,否则会被拉到实验室开颅。刚才的情况,绝对是情急之下才决定这样做的…… “这位同学,你刚刚表现得很出色。”理事长西装革履,表情郑重,“我们的工程师会把系统恢复原样的,你想学习观摩的话,可以留下来看看。” “我看工程师观摩她还差不多。”理事长助理气哼哼地看着值班打瞌睡的维安工程师,子弹发射系统这么重要的东西从来不出毛病,真遇上事了,工程师居然没及时处理! 小薰咧着嘴笑了。 岁岁受到夸奖,刚想舒展笑容。 “那位中校的子弹可能卡在传输通道里了。还有,系统得尽快恢复,最近边境战事吃紧,随时有人调用子弹。”她迅速从控制台前挪开。想开溜,又想听听还有没有夸她的话,害羞地挺起胸等着挨夸。 只有工程师挨了骂,红着一张脸钻到控制台下面开始紧急调试。 “五分十七秒!”理事长助理看了眼时间,冲工程师抱怨道:“五分钟都修不好这套系统!” 工程师顶着苦瓜脸不敢说话。 理事长转向岁岁。 “这位同学,你的反应力和技术能力很强,你同伴也配合得不错。我想知道这样两个机敏的年轻人,为什么还留在学校里没有去演习?” ** “然后我和小薰就老实回答啦,我说‘我们受过伤,不能马上出发演习’,理事长说‘哦原来如此’,我就……”岁岁在啵露上叽叽喳喳,得意洋洋地将自己立功的过程说给林时和阿羽听,好不容易等到他们白班休息。 林时望着屏幕上的岁岁,舍不得移开目光,他和林羽坐在数据矿洞的检测平台顶部,头顶天空被武器划出一道道云痕。 “理事长一定会记住你的,我们得到多少勋章,都不及你拯救一次熔岩子弹哦。”林时说。 “你都不知道你做了多伟大的一件事!”林羽在笑,“你救了一个中校的命!我的宝贝怎么会这么优秀?” “谁是你宝贝?”岁岁瓮声瓮气地说。 “是我们岁岁啊,你敢否认?”林时托着腮,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要太痴汉。岁岁头顶着几片小叶子,应该是提前和小薰到达雨林地带了。“雨林很湿热吧?应该和沙湾很像。” “热啊!”岁岁说,“有好多好多大蚊子!我抓了两只,一只送给林时,一只送给林羽。” 林时笑出声,在过去一周的训练里他从不这样释怀地笑。林羽眯眼看着他,金色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如果没有战争,这里大概是不错的度假胜地。 挂断电话后依旧要面对他们在过去几天经历的一切,只是……不要让岁岁知道,这是最好的。 “那你把蚊子送过来,我现在就要。”林羽说。 岁岁:“哦……” 她那头似乎在吃饭,岁岁低头往嘴里送了一勺粉色的东西,林时突然觉得可疑。 “你吃的什么?” “熏鱼沙拉。”她腮帮子鼓鼓囊囊地评价道,“味道怪怪的,没有鳗鱼好吃。” 熏鱼沙拉是海岛地带才有的风味口粮。 林羽也注意到了。 “你在哪?” “在雨林呀。”岁岁坐在中子洲基地餐厅里,笑眯眯地哄骗他们。 她身后人来人往都是林时和林羽熟识的人,根本瞒不住。 林羽立刻起身,招呼林时爬下高高的监测台。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风平浪静,巡洋舰的剪影几乎融在斜阳光斑里,火光会在海面与天空闪烁几下,标志着战争仍未结束。 这几日他们在数据矿洞的舱段中,为调整入梦意识备受折磨,营地所有人都等着数据矿洞第一次运行,那会给战争带来新的转机。 他们的压力从来不与岁岁诉说。男子汉,怎么可以让心爱的人在远方担心。 “林时,你别逼我绊你……” “你哪来的胆子,林羽,嗯?” 林时迈开长腿朝餐厅大步奔去,林羽试着超过他,两个人有一瞬间回到儿时,彼此拦着对方让岁岁先看到自己。 塔台上吸烟的索图里中校看到了他们,发愁如何整理数据脚本的工程师们看到了他们,岸边排着队的战俘也看到了他们。 林时摘下军帽,两个人差点一同脸朝下摔倒在餐厅门口,他们看到了日思夜想的人,而岁岁也看到了他们。 好像冬眠的小鼹鼠第一次见到新年的阳光,她双眼亮亮的,开始为这个小惊喜感到不好意思了。 李长鹏和其他中士们坐在一起,一开始还在想这两个冒冒失失冲进来的年轻人是谁,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是林时和林羽中尉!长鹏也没见过这个女孩子,却见到两位中尉径直走向她,笑着朝她敬军礼。 长鹏叼着牙签愣住了。 接着他看到林羽中尉低下头,飞快地吻了一下她的脸颊。他们自以为自己的动作不会被人发现,除了亲一口以外,便规矩地站着,不敢动手动脚,只是他们站得也太近了…… 长鹏的牙签,掉了。 “岁岁,”林时温柔地垂眼看她,“我的大蚊子呢?” 岁岁尖叫道:“好恶心好恶心!” “不是你说要抓蚊子送给我们的吗?”林羽摘掉她头顶做伪装的两片小绿叶,“到底是谁恶心?” 2094虫洞 po 18c b.com “小薰和我受到了理事长的嘉奖。本来我们要出发去雨林的,校方说中子洲正好有临时空出的名额,可以让我们补上。” “所以来之前都故意瞒着我们?”林时问。 岁岁被林时牵着走过狭长黑暗的走廊,林羽紧紧跟在她身后,大手已经忍不住追着她的臀时不时地揉一揉,捏一把。 “……阿——羽!” “小点声!”林羽在她耳边嘘一声,“马上就到我们的房间了。” 林时把她拉进去。林羽的手指停在她后颈的拉链上等候多时,迫不及待地拉下来,双手从扯开的训练服后伸进去握住少女玲珑有致的纤腰,再往上便是温热的一对嫩乳。岁岁受不了这样的戏弄,又娇又急地低喘起来。 “怎么突然来这里了……你们不早告诉我……” “嘘,我们的时间不多。”林时捧着她的脸说完,急切地吻下,舌头探进去贪婪地纠缠着她。 林羽捏着她的胳膊为她脱去一半训练服,低头舔咬着她的肩背。 洲际公学军事学院的训练常服是利落的银色连体衣款式,眼前的岁岁已经裸着上半身被他们抱在中间又亲又弄。一半衣服挂在腰上,谁让她的身段是只小沙漏。林羽急不可耐地按着她的衣物往她脚踝褪下去,高挺的鼻梁抵过她光滑的背,再到柔软的臀沟,他伸手把岁岁的内裤也脱下来。本文后续将在po18b v.co m更新 这让岁岁心虚极了。 “唔……小薰这会应该已经报道完了,在四处找我呢……” “不想听你提别的男人。”林时喃喃,粗粝的指腹揉着她的乳尖,那里很快像麦粒一样饱满,“能让你喊一声林羽已经是我的仁慈了,懂吗?” “别这样……嗯……”岁岁的身子在发烫,她感觉到林羽的胸口紧紧贴着她的背,也感受到他的肉棒已经充血坚挺地抵在自己后腰处。 “这次很快,就一会。”林羽急促地哄她,想在晚间训练之前满足一回。 “我们计时。”林时的大脑转得飞快,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就五分钟,怎样?” 岁岁满脸潮红,扶着他的肩羞羞地点头答应了。 “哼,该死的例假。” 林羽还记着上次的事。他们在昆仑叁区的沙漠明珠中陪岁岁玩了好几天,中间不乏要等岁岁去关怀一下美惠,再等自己爸妈关怀一下岁岁和美惠,接着他们便要出发来中子洲。可就在最后一天晚上,好不容易等到他们叁个人的私人时间,岁岁来例假了…… 训练基地的房间小的像海员船舱,他们两个大男孩得睡上下铺。岁岁握着上铺的栏杆,被林时抱着腰操得要叫出声了。 她胸口的小小吊坠随着身子剧烈晃动,来回触碰着林羽的鼻梁和嘴唇。 “……已经……五分钟了啊……”她小小声地提醒他们。 林羽在她身下负责占领湿润的花径,林时负责操弄她的后穴,两个男孩正在兴头上,没想到这家伙真的在计时? “这你都知道?”林羽气喘吁吁地问。 “五分钟……叁百秒,现在已经快四百秒了……唔!”岁岁含糊地说着,靠在林时胸口微微翻起白眼,他们这样加速抽插,让她也有些受不住。 “岁岁再数叁百秒。”林时命令道。 “啵露,你们的啵露在闪!” “……操!”林羽骂了一声,林时也收到了同样的消息。 是数据矿洞00000号项目小组,安德鲁斯中校发来的。 她的手心沁满汗,一滑便抓不住栏杆,倒进林羽怀里哼哼唧唧地蹭着脸上的汗珠。 “五分钟后集合。”林时也低低地骂了一句,俯身摸着岁岁的背安抚她。 岁岁见他们不会继续欺负自己,反而要手忙脚乱地整理身上的衣服。她跳起来一甩头发,故作可怜地捧着脸颊:“呜……真的要走吗?” 林羽真想把她按回床上,但他不能。 林时瞧着岁岁脸上一点点浮现的狡黠笑容,伸手掂了掂他们送给她的新年礼物,两颗打磨得十分光滑的子弹壳,还沾着一些岁岁的体温。 岁岁一把扯回去,塞进训练服的领口。 “不是嫌丑?”他笑。 “确实很丑呢。”岁岁不客气地说,“这不是藏在衣服里不敢让别人看到嘛。” “什么?这里有个人把嫌弃的礼物戴在身上,”林羽凑过来直往她胸口蹭,“让我看看——这不是我和林时的子弹嘛?” 岁岁躲到林时身后朝他吐舌头。 “给你安排室友了吗?”林时大咧咧地把衬衣上的褶子拍平,扣上扣子。 “不知道哦。”岁岁说,“我发个啵露问问小薰吧——喏,他果然在找我!” “我们要忙到很晚呢,你好好休息吧。”林羽把她揪出来,替她拉好背后的拉链。 “到底在忙什么呀,白天不是有训练项目吗?”岁岁说,“你们的日程表上,很多时间段都是空着的呢。” “小孩子不许知道。”林时飞快地摸一下她的头发,把乱糟糟的发丝抚平。 “我也不是来旅游哒。”岁岁神气地支着腰,“因为这次表现突出,校方给我们安排了新的演习任务。” 林羽:“什么任务,抓蚊子的任务?” 岁岁:“小孩子不许知道!” ** 00000号项目在刚刚竣工的数据矿洞中进行。深不见底的矿洞四壁都是算力系统,林时和林羽跟在中校身后走进调度轿厢。 矿洞中建造有垂直轨道,有叁架调度轿厢供日后运行的交接班使用,停泊在不同深度的轿厢可启用不同量级的算力系统。 目前中校命令轿厢停留在第一级数据栈,位于地下一千米深处。 据说第五级数据栈是最接近地心的地方。如果不是通体耐高温、无比坚实的轿厢保护着人类,在那种深度人类可能会瞬间被高温烫化,也有可能缺氧而死。 眼下只有他们在使用一号轿厢。五名战士,叁名脑机接口调试员,组成人类探索虚拟时空的第一梯队。 过去一段时间,他们都在努力调整入梦后的潜意识,这简直比日常作战训练还要折磨人。 将运算后得出的平行时空信息转化为意识输入人脑没有那么容易,人总会因为自身潜意识,产生或多或少的排斥。 索图里和楚一玮作为现役军人,意志力强,在数次练习后能够强迫自己放下意识戒备。 林羽因为十分信任自己的潜意识而无压力进入平行时空。奥斯卡则是因为迫切想要救歌妮的性命,逼迫自己信任这种意识侵入。 而林时表现出对输入信号极度的戒备,调试员暗示林时——放下对安德鲁斯中校的戒备,或许就能放下对输入信号的戒备。 林时自己清楚,他永远不会放下对安德鲁斯家族任何一个人的戒备,除了无辜且身患重病的歌妮。 他闭着眼,眼球仍不安地转动着,睡眠面罩开始输送气体,他努力让自己去想傍晚时和岁岁短暂的亲密……果然,这样会让意识输入更顺利些。 “放弃抵抗,请放弃抵抗。”调试员的声音在耳麦里响着,越来越轻。“林时中尉,信号正在输入,稍后……” 接着他睁开眼,眼前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他试着活动身体,站起来朝前走。林时看到奥斯卡已经兴冲冲地朝一个方向走去。 他们看到歌妮c站在灿烂的阳光下,脸色红润,不需要轮椅辅助就能独自行走站立,现在正仰着头望手里的风筝线。 林时才想起来,这次调试时代码脚本运行的是「歌妮身体健康的世界」,结果范围仅为一间公园大小,已经耗尽一级数据站所有的算力。 不过,公园有草坪,喷泉,游乐设施,有精心打理的树丛。看上去是长江一区的某个空中花园改写而成。 “歌妮,慢点!”奥斯卡顾不上找其他队员,快步追上歌妮c的步子。 林时跟在后面,张望着与现实世界并无不同的平行时空,在这里视、听、触、味、嗅五感都能得到逼真的演算还原。 “我们做到了!”楚一玮欣喜若狂,他从旋转木马上跳下来,“索图里到了吗?” “我在这。”索图里靠在一棵大树旁,检视着周围的一切,“非常成功,一会就可以下沉到叁级数据栈开始正式运行了!” “奥斯卡!”林羽却试图叫住他,“快躲起来,我看到另一个你正在靠近!” 可奥斯卡根本不会听林羽的,他如痴如醉地盯着健康活泼的歌妮c,歌妮c的神情渐渐变得十分困惑。因为她看到远处是自己哥哥奥斯卡c的身影,而眼前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哥哥! “你是谁?”歌妮c脱口而出。 “该死,我们怎么没带上武器!”楚一玮冲出去随便找了一根撬棍,歌妮c已经尖叫起来了。 “砰!”来不及了!远处的奥斯卡c已经朝奥斯卡的脑袋上开了一枪,奥斯卡倒在歌妮脚下,鲜血染红嫩绿的草芽。 2094岁岁c 林羽见状,迅速躲到奥斯卡c看不见的地方,防范未知风险。 “不好。”索图里说,“我们得马上退出调试场景,奥斯卡恐怕不能参加接下来的练习了。” 想要退出平行时空,只能采用死亡的方式唤醒现实世界的自己。而且必须是自愿且有准备的死亡才可,奥斯卡属于非自愿死亡,回到现实世界后还需要查看他的情况。 公园里乱成一团,奥斯卡c正朝歌妮c奔过来,陌生的市民因为枪响尖叫连连,推着挤着要离开这里。林时看到远处的画面已经开始变得卡顿了。 如果平行时空发生不可控的突发事件,即探索范围超出预演范围时就会出现算力不足导致的卡顿。 “不能等到它完全卡死,那时候我们就很难出去了。”林时说。 林时和远处的林羽交换一个眼神,由林羽扑上去推倒奥斯卡c,一柄银色手枪从他手里滑出。 林羽和他拼命扭打之间,离他们最近的索图里先捡起那把枪。他不加犹豫地解开保险,对准还在地上挣扎的林羽。 “林羽,看着我!”索图里大声说,“我给你叁秒钟准备时间。” 林羽只好集中精神和状态看向索图里的枪口,此时奥斯卡c已经奋力将他推开,林羽跌了一下,痛苦地抬起头。 “砰!” 林时觉得自己的心脏也抽了一抽,尽管知道这不是真正的死亡,可还是无法接受林羽额头中弹倒下去的情景。 “楚一玮!”索图里大声说着,枪口对准了楚少校。 “在!”楚一玮心底慌乱,但不想输给林时和林羽,只能咬着牙往这里走。 “砰!”又是一枪,楚一玮走到一半便被索图里开枪送回去了。索图里开完一枪后,转向林时。 “中校,轮到我了。”林时努力稳住自己的呼吸,集中精神,使自己信任索图里。 此时远处的市民已经卡得只剩下声音,影像全部都静止了。 “……开枪。” “砰!” 林时中弹倒地,剧痛的感觉随之袭来,但只维持一瞬便迅速消散。整个身子如入睡时一样,像躺在棉花上,软绵绵地下沉。 他闭上眼,意识重归黑暗。 索图里·安德鲁斯看着满地尸体,在现实世界他习以为常,因此在这里他也能同样从容地面对自己的死亡。 于是他举起枪,抵着自己的太阳穴。 一声巨响过后,该时空虫洞彻底关闭。 * 林时紧紧闭着眼,面罩下的呼吸急促。 “中尉,请保持意识唤醒!”调试员在呼唤他。 他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剧烈跳动,如同从噩梦中醒来。 这样脱离梦境的方法太激烈了。 其余叁个人陆续从深潜椅上坐起来。 楚一玮摸着自己的额头,心有忌惮地看一眼索图里,感到惊魂未定。虽然那只是离开平行时空的途径,但被索图里拿枪指着真是够可怕的! 林羽摘掉面罩,走过来查看林时椅边的记录仪数据。 “很难相信他,是不是?”林羽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 林时微微点头,余光瞥见索图里和调试员围在奥斯卡的床边。 “他在梦境里被另一个自己杀死,属于被动死亡。”调试员的语气并不乐观,“需要在昏迷中度过潜意识防御期。” “潜意识防御期有多久?”索图里问。 “不清楚,他是第一个样本数据。”调试员说,“我们得把他送回地面。” “这么不小心。”楚一玮嫌恶地咂咂嘴。 “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我们平时做噩梦遇到‘被杀害’这样的场景,意识往往很难接受,哪怕是睡觉醒来也要缓一会。而外界输入的信号传达了‘你被杀害’这件事,潜意识的情绪抵抗会比前者更强。” “正是这样,林时中尉。” 轿厢开始上升。漆黑的矿洞使人感到巨大的不真实感,只有偶尔透过舷窗时可以看到算力系统时不时发出的一点点信号灯光。 终于他们又回到地面,一群医护人员涌进来查看奥斯卡的情况, 林羽疲倦极了。他们的练习远没有结束,按照这个进度,今晚他们必须第二次入梦。 好歹今晚成功了。过去数日他们光是调整集体潜意识便入睡——醒来,徒劳无功地折腾了无数次。 林羽靠在茶水吧台上,给自己续了一杯宁神饮料,望着舷窗外一点点的地面风景,会想此刻岁岁在做什么呢?一想到岁岁已经近在咫尺了,心里又涌起无限动力,好像度过今晚的演习也没那么难捱了。 想着想着,他就看到岁岁跟在一群工作人员身后,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来了。 林时:? 林羽到嘴里的饮料又给喷出来了。 “中校,这不是B级保密项目吗?”林时挑眉,“怎么会有后备役进入实验场地?” “晚上好,中校,少校,中尉们!” 岁岁快活地和他们打招呼,实际上是在和哪两个人打招呼呢,林时和林羽心里清楚。 “晚上不好,出去。”林时说。 岁岁当着陌生人的面,不好跟他生气,她讪讪地退后一步,和一同进来的小薰站在一起。 “呃……晚上好。”小薰温和地跟着打了招呼。 “军事信息后备役岁岁,报道!”岁岁挺起胸膛,像只骄傲的小猫咪。 “军事学院预备役小薰,报道!” 索图里点头致意。 “我听说你们是同学,就不必互相介绍认识了。”索图里看来完全没注意到岁岁在十二月时还给自己倒过茶水这件事,“他们两位是校董事会举荐来的,和你们一样签了保密协议。” “一开始不是只有我们五个人吗?中途加进来实验人员会增加风险。”林羽不顾岁岁的默默瞪视,和中校据理力争。 “你也别争了,就允许你参加B级项目加分,不许他们加分?”楚一玮不明情况,嘲讽林羽。 “就是就是。”岁岁小声帮腔。 “只有编号大于等于00001的项目才会开始配备正式役军人,否则你们两位,连同奥斯卡都不能加入了。”索图里说,“校方说这位实习调试员解码能力一流,又有和你们的合作经验,林时中尉,你不是一直因为潜意识抵抗没法入梦吗?我给你换了个熟悉的调试员。” “刚才可以顺利入梦了。”林时说。 “很好,换了调试员会更顺利。”索图里说。 林时:…… “目前只是试运行阶段,让后备役临时顶替也没什么。”索图里启动一把新的深潜椅,“真正启动00000号项目时,我会挑选一支精英队伍和我们一起。不过小薰,岁岁,你们二位恐怕没有参加正式项目的机会了。” 小薰和岁岁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他明白自己和岁岁能来这里观摩学习已经是走了大运。 “你顶替奥斯卡的位置,入梦后听我指挥,和我一起行动。”楚一玮对小薰说。 “明白……少校。” 他们带岁岁和小薰简单练习了一下步骤,小薰没有太强的戒备心,入梦应该会顺利。岁岁坐到那张新的深潜椅上,飞给林时一个得意的小眼神。 “再向你们重申一遍进入梦境空间的规则。”一号调试员把自己深潜椅前的屏幕打开,朗读上面的文字。 「一,算力模拟出来的平行时空,为宇宙外某一处平行时空的真实复刻,但在梦境里,你做出的任何举动都无法改变真实世界。 二,梦境中的所有人都是现实世界的翻版,被称为c。也是拷贝副本的意思。如果在梦境中不幸和自己的c版本面对面,他/她就是镜子里的你。 叁,在梦境中主动死亡,是离开梦境在现实世界醒来的方法。 四,应以任务为主探索梦境,避免过多不必要的运算造成整个梦境卡顿。」 “宣读完毕。四号实习调试员岁岁,你负责观察小薰少尉的义体数据。入梦后,所有调试员会在安全地带苏醒。五位战士会在离预设条件最近的地方苏醒,具有一定危险性。” 岁岁赶紧照着隔壁林羽那样把各种开关打开,他走过来替她把神经贴片贴好,温热的手指蹭过她的额角。她趁着其他人看不见,眯眼朝林羽笑。 “我该拿你怎么办?”林羽无奈,“在梦境里遇到危险要来找我和林时,避免被动死亡,明白吗?” “知道啦。” 林羽替她戴上面罩,调试好数据头显。他躺回自己的深潜椅上,岁岁的声音通过私人频段传来。 “我准备好啦。” “数据虫洞将于180秒后开启,诸位请准备入梦。” 本次探索的时空分支:星云计划成功实现的时空。 一号调试员把需求陈述给人工智能。 一分钟后,几百万行代码自动输出。需要更多算力来支撑,于是轿厢开始下降,降至第叁级数据栈。 助眠气体开始输送,所有人同时闭眼。 轿厢内的灯,暗下来了。 ** 林羽睁开眼时,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 他打量着房间环境,觉得这一切甚是熟悉,这大概是一个清晨,耳旁有浴室冲水的声音。 试着活动身体,可以灵活控制至每个指节。 他和林时的调试员还未连接。 一只柔软的手突然缠上他胳膊。 他小心地侧头望过去,岁岁闭着眼睛睡得正香,还把小脸贴在他身上。 他有一瞬间的安心,目光挪移过去,发现岁岁身后还睡着一个人,极有可能是林时,也有可能……是林羽的c版本。 浴室的水声变小了,这房间里还有第四个人。 林羽立刻行动。他捏着岁岁的手,把八爪鱼一样的岁岁从自己身上挪开,结果他看到了岁岁手腕上的义体接口,和现实生活中的岁岁不一样。 他遇到岁岁c了。 林羽心里暗道有趣,依然不敢大意。岁岁c似乎很不满自己被推开,还想再缠上来,他已经敏捷地侧身滚下床去,十个指尖着地,极力稳住核心,只发出一点声响,被水声盖过去了。 林羽钻进床底,牢牢抓着金属支架让自己悬空。 不一会,床的另一边也有人滚落下地,林时爬进来,和他大眼瞪小眼。 转头看看这床的金属支架,他们想起来了,这是洲际公学的学生宿舍。 只是,这张床怎么这么大,妥妥的叁人size…… 不一会,岁岁c从床上坐起来,醒了。因为林时和林羽居然听到她在假哭。 岁岁c:“呜……” 林时amp;林羽:…… 有人从浴室里走出来。 “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林羽听出来了,居然真的是林羽c。 岁岁c用那种他们熟悉不过的委屈小奶音说:“阿羽我做噩梦了。” 林羽c坐到床上,耐心地抱着岁岁c安慰她。 “什么样的噩梦?” “我梦见你和林时都在床上,然后你们就把我推——开——了!”岁岁c越说越生气,开始用拳头捶林羽c。 林时在床底下憋笑憋的想死。 林羽目瞪口呆,此时他们的耳麦里传来真正的岁岁的声音。 “阿羽,林时!我连上了,快不快!”岁岁不知道在哪里苏醒的,听上去喜滋滋的处境应该不危险。 不过想想也是,眼前最大的危险就是岁岁c,林羽c和林时c,两个危险分子都在这间屋子里,还有什么能威胁到岁岁那边? “欸,怎么不说话……”岁岁在那头嘀咕道,“这个私人频段难道拨错号了吗?唔,我先连一下小薰这个任务对象吧……” “我怎么会推开你?”林羽c笑笑,把腰间的浴巾扯开,压着岁岁c倒回床上,“好吧……我替梦里的我补偿你。” 床上传来接吻的声音,听床角的两个人可就没那么好受了。 “唔……阿羽,林时去哪了?”岁岁c在问。 “不知道。”林羽c懒得去思考,只想办事。 结果岁岁c不高兴了。 他只好说:“林时替你拿早餐去了。” 林时在床底听得饶有兴趣,又忍不住皱眉。 “哇,好神奇!你们和我的c版本在一起吗?”岁岁在那头也听到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切回叁人小频段。 林时和林羽不敢说话,于是变成他们叁个人一起听林羽c和岁岁c的床角…… “醒了?”林时c推门进来,放下岁岁c的早餐上去给了林羽c一脚,“喂,就这么急?” 岁岁c咯咯地笑了。 “就这么急?”岁岁在频段里像模像样地模仿起来。 林羽c不爽地起身披了件衣服。他们把早餐送到岁岁c床上,静静地看她吃。 “我爱吃的水果挞怎么没有嘛……”岁岁c抱怨,“人家昨晚好累好累呢,就想着一觉起来吃上一口香喷喷的水果挞。” “就是就是!”岁岁在频段里附和。 林时amp;林羽:持续无语。 “卖光了呗。”林羽c说,“下次麻烦大小姐你不要赖床,也不要缠着我们赖床,早上六点半就去餐厅排队吧。” “好哒!”岁岁c说,“阿羽以后六点半去替我排队。” 林羽c:“嘁。” 林时c:“晚上一起去罗科菲吃水果挞吧,比学院餐厅的美味一百倍。” “好呀好呀。”岁岁又开始插嘴。 “晚上?”岁岁c说着,开始查看自己今天的日程。一阵滴滴嘟嘟的声音响起,大概是她给自己的义体系统设置了什么奇怪的按键音。“晚上不行,妈咪约我一起吃晚餐。” 床下的林时和林羽都怔住了。 起初他们怀疑系统运算出了什么问题,怎么会把他们送到平行时空的岁岁c床上,接着又十分混乱地展开了——岁岁c有妈妈,这和星云计划有必然的联系吗? 岁岁直接在频段里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岁岁才小声说:“我没听错吧,林时……阿羽,我有妈咪了?” 他们没法说话,只好沉默着陪她一起,从震惊到难过。 2094乱斗 岁岁坐在洲际公学空轨站的长椅上,和她同行的调试员不知在何处,通讯频段刚刚搭建起来,她首先联络的是林时和林羽。 一列空轨飞驰而过,她的发丝被吹得纷乱。 “各位,频段已建立,请向我汇报所处位置。”索图里的声音响起。 “我和小薰在无尽特区。”楚一玮说。 “一号调试员,二号调试员,无尽特区。” “三号调试员,无尽特区。” “四号调试员,长江三区。”岁岁说完,又补充道,“收到林时和林羽中尉的信号,他们现在不方便沟通,在长江三区。” “第三级数据栈的算力这么强大,能生成如此广阔的空间?”楚一玮惊叹道,“从长江三区,一直到无尽特区……” “这是人工智能给出的最优解,看来解决方案一定在这两处位置。”一号调试员说。 “我找到突破口了。”索图里说,“真搞不懂算法编译系统怎么会把你们送到长江三区,大概在它的认知里,学生就应该呆在学生呆的地方吧。” “报告中校,我和林羽在长江三区,随时待命。”林时的声音响起,岁岁隐隐不安的心瞬间放下了。 “各位,傍晚前在无尽特区会合,具体地点到时通知,楚一玮,林时,寻找合适的武器,我们速战速决。” “收到。” “收到。” 岁岁一下子从长椅上站起来,关闭临时频道后,他们终于在三人小频道里说话了。 “岁岁?我们暂时安全了,可以说话。”林羽说,“我们在洲际公学,你在哪?” “我离学校不远,随时可以会合。”岁岁望着熟悉又陌生的人潮不免茫然,“在校外站台,一起去无尽特区吧。” “岁岁,你观察一下身边陌生人的接口,好像和我们的……不太一样。”林时说。 岁岁c房间里的三个人刚刚离开,林时和林羽从床底下爬出来将将松了一口气,接着便在柜子摆放的照片中发现了端倪。 平行时空中的人,大概因为某些细微的差别,信息接口的型号和他们这些闯入者是不同的。也就是说,坐空轨去无尽特区可能会因为无法识别身份信息而被拦在外头。 “我可以修改闸机代码蒙混进去!”岁岁说。 这个方案被林羽否决。 “这个任务本就复杂,你要用脑的地方太多了。”林羽在房间里踱了几步,“既然是平行时空,又是虚拟出来的,不妨做点刺激的事。” “欸?” “你想的不会和我想的重合吧。”林时说。 “没错,我的哥哥。”林羽打量着岁岁c的公主床,“既然你我c版本都是镜像,我猜他们一定在学校地库里停了几辆载具。” “岁岁在站台上等我们,”林时说着就往外走,“一会开车来接你。” “嗯……” “怎么了,不开心?” 岁岁发出否定的声音,依然不说话。 林羽小心翼翼地合上岁岁c的房门。很古怪,她居然住着洲际公学最昂贵的单人套间,还有一张King Size的大床,而且没少和他和林时的c版本鬼混…… 林时不忍心让岁岁呆在人来人往的站台上闷闷不乐,他知道岁岁会低落,就在她听到岁岁c有妈妈的时候,难过的话都说不出。如果岁岁知道岁岁c在平行宇宙的另一边过着公主般的生活,会不会更难过。 “一个人不开心的话,来学校地库找我们。”林羽说,“没准需要你的聪明小脑瓜开车锁呢。” “……不是说不舍得我用脑吗?”岁岁捏紧拳头,嘴上气哼哼的,步子却十分诚实地朝学校方向迈开。 岁岁没想到,进入学校倒是十分顺利,居然不用刷接口芯片,有专人来给自己开门! “您回来了?”校警笑呵呵地看着她。 真奇怪啊!她以往在洲际公学不过是个小透明,这个岁岁c的学习成绩一定十分优秀,甚至,甚至可能上过战场,像林时和林羽那样得到过表彰!所以才会被记住吧。 岁岁把自己的猜测和他们说了,越说越兴奋,脸都红了,她想,岁岁c的妈咪也是自己的妈咪,妈咪一定为有这样的女儿骄傲吧。 这次进入平行时空,虽然危险,虽然……保密协议上写了要清除记忆,但此时的自己却前所未有地幸福。 她甚至假装自己就是岁岁c,看不见的小尾巴翘得老高,在这短暂的几十分钟里,她是一个有妈妈的小女孩了。 走着走着,肩上突然一沉,淡淡的香气扑进鼻尖,是林时呀! 林时搭着她的肩,嘴角微微勾起,眼底是深深的宠溺。 岁岁刚要说话,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转头去看林时的手腕。 ……不对!手腕上的接口和林时的不一样。 是林时c。 岁岁摸了一下右耳,把频道麦克风打开。 “在和谁说话?”林时c低下头,嘴唇磨擦着她的脸颊,顺便亲了一口。 岁岁的脸红的快炸开了。 且不说林时c等不等于林时,她此刻的感觉就是……林时c是不同于林时的另一个男人,但这个男人又有着林时同款英俊的皮囊和随时能与她亲近的举止…… 所以她没法拒绝…… 林时在地库:? “自言自语。”岁岁说着,低下头去藏住自己的红晕。 林时c却因为她的害羞变得很兴奋。 “怎么不推开我了?”他问,“不是不公开我们的关系吗?” 林羽在频道里评价:“好骚包的男人。” 林时:“把他带地库来,我第一个把他杀了。” 岁岁想笑,林时c的手滑下去想牵她的手,把她又弄紧张了。 “昨晚抓我把指甲都抓破了,给我看看。” 不能让林时c发现自己的接口和岁岁c不一样啊!岁岁支支吾吾道:“别看了,已经好了!” “就看一眼。” 林时c握住她的手腕,岁岁急中生智,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啪!——” 林时c挨了打,捂着脸松开她。 “不是吧,大小姐,我又做错什么了?” 岁岁:“都说了不许让别人知道,你,你搂着我做什么?” 林时c眯起眼。 “好好好。下次别说我不关心你。” 林时的声音在频道里冷冷响起:“我们找到车了。设了秘钥,我的瞳纹打不开。” 岁岁直接问车主:“那个,你的车密码是多少?” 林时c又顺手揽住她的腰,语气古怪:“你不应该忘记哦。” “可我就是忘了。”岁岁说完,心里又忍不住猜测,不会是自己的生日吧……如果是这样,还能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天,时空虫洞真是最最伟大的发明了! 他们拐进洲际公学地下车库,离林时和阿羽已经很近了,岁岁有点儿急,想着怎么甩掉林时c。 “2、1、30.”林时c说,“想起来了没?” “嗯嗯嗯嗯……嗯?”岁岁想不通,这也不像生日啊。 “你最喜欢的。” “哈?” 林时c耐心地解释:“慢慢地进去两次,深入一次,转着圈磨三十秒,再开始。” “这?啊……” 岁岁差点晕过去。 林羽在疯狂憋笑,他和林时顺利打开车锁。林时脸如寒冰,开门的时候简直能把车门拆下来,林羽坐进车里吭哧吭哧笑得发抖。 岁岁的耳麦里,林羽就是这么笑着告诉她:“大小姐,噗——车锁开了,在地库13区A4车位,等你。” “阿羽!”一个他们最不想见到的身影从电梯里走出来,甜甜地叫了一声林羽的名字。 林羽笑不出来了,他和林时对视一眼,决定下车用最快速度支开岁岁c。怎么搞的,她不是去上课了吗?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岁岁c来了。岁岁,得想办法把林时c留在13区地库外。”林时马上和岁岁沟通。 岁岁c穿着崭新的训练服,背着手一步一步,像只小兔子一样迈着岁岁同款轻快步子走过来。 这次林羽看清她的脸,果然和岁岁一模一样,只是眼神更狡黠,神情更自信。 “阿羽在这里做什么?”岁岁c明明也看到了车里的林时,可她只问林羽。 “等等——停下!”岁岁在12区边缘紧紧拉住林时c,正准备踮脚吻上去,林时c却用一根手指抵在她嘴唇上。 “非礼勿动。”林时c突然冷笑一声,“你确定,还要继续抱着我吗?” “阿羽你看这是什么?”岁岁c从背后拿出一瓶水,一下,一下,用力地晃着。 “嗯……矿泉水?”林羽试着和岁岁c周旋。 “臭林羽。”岁岁c娇嗔道。接着,她更用力地摇那瓶水,让它发出沉闷的水声和撞击声。 林羽:“你到底要说什么?” 岁岁c突然尖叫一声,把车里的林时都吓到了。 “啊啊啊啊阿羽!”岁岁c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在床上的时候,不是最爱听这个声音了吗?” 林羽:…… 林时:…… 岁岁c又说:“这都答不上来,难道……你不是我的阿羽?” 与此同时,岁岁和林时c的周旋也到了崩盘的边缘。 岁岁松手了,她后退一步,矜持地对林时c说:“不抱就不抱了,你走吧,我……我要从这里回教室了。” “回教室?可以说出你的周一课表吗?” 岁岁忽然觉得不对劲。 林时c一把将她扯过来,岁岁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已经被他反手按在地上,膝盖牢牢抵着她的背,一把银色手枪已经上膛,冷冰冰的枪口抵着她的后脑勺。 “你的冒充之旅,差不多到这就结束吧。” “呜——救,救我……” 岁岁被压在地上,几乎就要喘不过气了,发出一点点绝望的求救声。 林时和林羽已经听到了,林羽转身给了林时一个眼神,岁岁c正站在车前盯着他们。 几乎是同一时间,林羽朝地库入口冲过去,林时跳下车擒住岁岁c。 尽管时空变了,洲际公学的地形没有变,林羽和林时对地库的各个方向出口了如指掌。林羽匆匆掠过数台浮空车,终于在助飞跑道尽头看见了被林时c用枪抵着脑袋的岁岁。 林时c抬头和他的目光撞上,林羽心里一惊,这眼神,和不远处的林时本人一模一样。 “放开她!”林羽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我们没有恶意,放开岁岁!” “先放开我的岁岁。”林时c用枪口指了指林羽身后,是林时在远处挟持着岁岁c走出来。 比起林时c有武器在手,林时只是徒手擒住了岁岁c而已,岁岁c可以说是一点儿生命危险都没有,结果她先哭起来了。 “林时……”她在向林时c求救,“我们遇到坏人了……” 而岁岁,真的要被林时c的膝压弄窒息了。她的手指无力地抓挠着冰冷的地面,脸几乎涨紫,绝望地伸展着手指。 “我让你放开她,”林羽暴怒,“林时你个王八蛋!” “说得好,把我想说的都说了。”身后和林羽一模一样的声音带着十足的戏谑,一柄枪同时也抵上林羽后脑,“那么,把手举起来吧。” 说这话的人,是林羽c。 ------------------------ 岁岁冒充岁岁,林时威胁林时Σ(っ°Д°;)っ 2094岁岁(霸总版) 见到远处的岁岁痛苦得接近休克,林时直接把怀里的岁岁c推出去。 “放开她!我们没有恶意。”他朝林时c大吼,对方居然也明白他的意思,膝盖不再压着,练习射击用的手枪转而对着林羽的方向。 “我还没允许你过来,冒充者。”林时c冷冷道,“你们三个有什么意图?” 岁岁c跑得最快,她灵活地小跑到林时c身后,一脸委屈,正探出头看地上的岁岁。 “天哪!”岁岁c难以置信地尖叫,“她和我一模一样!阿羽我害怕……” “叫校警吧。”林羽c示意她用接口报警。 岁岁c马上意会,举起小臂正准备联络,却发现地上的岁岁正吃力地抬头看着自己。 岁岁惊呆了,大口喘着气,一边看着平行世界里的自己——她从没想过会是这样! 岁岁c打扮得像个矜贵的小公主,她穿着训练外套,是白到发光的金属感面料,根本不是岁岁以往见到的普通银色训练服。外套下一条天蓝色的天鹅绒裙子,摆动之间仿佛镀上点点银箔,岁岁c的脑袋上还有一条专门搭配的毛茸茸发带,奶白色的袜子称得小腿肉嘟嘟的,可以看到腿和胳膊上精美的义体装饰。……不像岁岁,只有一个手腕接口,难怪林时c会发现端倪,她和岁岁c差的太大了。 岁岁c咬着嘴唇,最后选择了不报警。她把岁岁从地上拉起来,牵着她的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 “太像了,”岁岁c说,“你是仿生人吗?” 说着,她用指尖掐了掐岁岁的脸蛋,岁岁瑟缩了一下,没有反抗。 林时索性走上前来,轻轻拍去岁岁前胸后背的灰尘,将她揽进怀里,不让岁岁c参观。 “真小气!”岁岁c嚷嚷起来,“你们还没摆脱嫌疑呢!” 岁岁不安地埋在林时胸口,只有见到岁岁c,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一无所有。 “我的宝贝可以让你随便看?”林时回呛她。 “你敢凶她?”林羽c气势汹汹。 林时c幸灾乐祸:“哈哈,终于有人能管管大小姐喽。” “别吵了。”林羽推开林羽c的手枪,解释道:“我们不是仿生人,也没有冒充你们。我们三人来自另一处平行宇宙,误打误撞在这里出现,给你们产生困扰了,抱歉。” “我们来之前,听闻平行时空中的彼此就是自己的镜像,果然如此。”林时说,“你和林羽c没有直接开枪,也是因为潜意识对自己的信任,对吧?” 林时c收起枪,却没有收起警惕。 “所以你们想要什么?”林时c问,“我的前提要求是,不可以打扰到我们的生活。” “我们要从无尽特区回到原本的世界,仅此而已。”林羽没有透露演习任务的事。 “所以,想借你们的车用。”岁岁说。 “借车?”岁岁c过去牵牵林时c的手,“不如,我们翘课送他们去吧!好不好嘛,林时……” “你要翘课做的事可真多啊。”林羽c打趣道。 “可是能遇到一模一样的自己很有趣啊!”岁岁c忍不住盯着岁岁看,“比起上课,这事能留下更美好的回忆耶!况且……况且我们可以不回学校,去长江二区约会怎么样?” 岁岁被岁岁c带上一辆亮红色的浮空车,后排延展空间很大,可以把林时和林时c,林羽和林羽c整整齐齐地归类好。 “真是一模一样。我和你,他们和他们。”岁岁轻声说。 岁岁c兴奋地戴好手套,回头对四个大男生说:“你们要不要一起跟我回家呀?我的床很大很大哟。” 林时c:“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不许抢我的林时和阿羽!”岁岁急了。 岁岁c快活地哼哼一声,发动车子朝天空的方向冲出去。这时候林羽c才向他们解释,是因为林时的车子感应到陌生人接近自动报告车主,在学校的三个人才发现的。 “妈咪管我管得很严呢!”岁岁c说,“所以林时、阿羽还有我之间的事,是绝对保密的!爹地妈咪说我得等到17岁,也就是明年才能谈恋爱。我猜你也一样吧?” 岁岁下意识地看身后的林羽。 “我,我没有爸爸妈妈。”岁岁小声说。 “欸?”岁岁c愣住了。 “爸爸妈妈是什么样的人?”岁岁鼓起勇气问。 “那是我爸爸妈妈。”岁岁c不满地嘟囔道,“你不许抢!” “……唔。” “她怎么这么霸道?”林时问林时c。 “一直就这样……”林时c淡淡地说。 “我们的爸妈管理着一家小企业,开发智能产品的。”林羽c说。 “林川气电?” “没错。”林时c点头,“比起岁岁家,确实是小企业了。” “爹地是武器学家,妈咪是科学家。我们的父母年轻时就是好朋友,所以,不敢让妈咪知道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岁岁c松口了。 岁岁感到难为情——如果她有妈咪的话,也许会严格地管教自己,不让她小小年纪就爬上男孩的床。虽然,虽然岁岁c也是同样和双胞胎混在一起,但有妈咪和爹地照顾的感觉,真的很不一样…… 岁岁c将他们送到长江二区的街心天桥下,虽然头顶和脚下都是密密麻麻的建筑,却有茁壮生长的绿化植物点缀在街角各处,整个城区看上去生机勃勃。 岁岁c看着岁岁,欲言又止,她摘下一枚胸针给岁岁戴上。 “这是妈咪送给我的,如果你有妈咪的话,她一定会给你一模一样的胸针。这是恒星初生的图章,送给你。” 岁岁低头看了又看,爱惜地擦拭干净。内置频道里,其他队友的声音已经在催促了。 “实习调试员岁岁,请尽快到长江二区怀恩塔下,小薰需要你为他核对义体数据。” “林时中尉,林羽中尉,你们到了没有?”楚一玮火急火燎地说:“就差你们了,第九道荣光门下等你们,请尽快!” “我们还赶时间。”林时牵起岁岁的手朝天桥另一边奔跑起来,“回见!” 林羽跟上他们,小心翼翼地护着岁岁,不忘回头向自己的c版本告别:“可能不会再见了,拜拜咯。” 站在原地的三个人望着他们消失在人潮中,林羽c皱起眉头,“我怎么总觉得不对劲?” 岁岁c挽着她的两个男孩:“我不知道……可看到她,我便知道她就是我,我也是她。” 林时c摸摸她的脑袋,“不怪你,今天岁岁很懂事。” “既然都翘课了,想想去哪约会吧?”林羽c说。 “想吃……香蕉味的巧克力巴菲!” ** 雄伟壮观的怀恩塔由九道荣光门组成,抬头望去千百辆浮空车在行人头顶排队前进,和现实中的怀恩塔一样,八道荣光门都是五星酒店和大型商场,无数奢牌的广告巨屏在荣光门上铺开,霓虹通明让人分不清黑夜与白昼。 第九道荣光门一直作为单纯的纪念雕塑承载体存在,索图里指挥他们朝第九道门往外看,三个人仰起头,发现一座通天的金属建筑矗立在此,取代了原本印象中的大片普通建筑群。 “我让一号调试员在这里存档了。”索图里说,“我和楚一玮列出了两种方案,如果方案一不行,我们就重来一次。” “岁岁?”林时温柔地看着她,“心情不好吗?” “等这次任务结束,我们多陪陪你。”林羽从储物格里取出小薰事先放在这里的服装道具换上,他们把战术服和防弹衣藏在白大褂下。 “你看,现在是林时医生和林羽医生在为你看病哦,岁岁同学得了一种闷闷不乐的病,那么解药就是……” 岁岁好奇地歪着头,看林羽到底要说什么。 “锵!解药是一起去汉城一区玩室内赛车,再住温泉旅馆,怎么样?” “怎么回事,温泉旅馆都不能让岁岁有一点期盼了吗?”林时捧住她的脸,直到岁岁被逗得无可奈何,眯着眼睛笑了。 “别担心我。能和你们一起执行任务,我已经很满足了。”岁岁也换上她的白大褂,“我先去和其他数据调试员会合,一会见!” 根据小薰传送来的一手资料,荣光门后高耸入云的金属建筑是所谓的「空间站换乘电梯」,造价昂贵,堪比现实世界的数据虫洞。数据虫洞向下直入地心,太空电梯向上通往无垠的宇宙,两处时空的人们都以无数微薄之力聚成各自伟大的工程以探索未知。 而这道空间站直梯的基底是坚实的钢筋建筑,和普通楼宇一样建造至三百多层,往上才是空间站出发层,远远望去,时不时有轿厢在百根钢缆上穿梭入云,直上太空。 “据我了解,星云计划在这个时空尚未成功,但计划的发起人朝暮博士还活着,并依靠星云大脑取得了极大的成就。朝暮的研究所就在这座建筑里,星云实验室的总部在我们头顶的空间站。 一至四号调试员,请先通过大厦闸机进入建筑内部,帮我们破解警戒系统,控制住相关科研人员。 四号调试员岁岁,我知道你记忆力超群,协助记录星云大脑的一切数据资料,就靠你了。”索图里通过频段发起指挥。 “明白。”岁岁和其他调试员换好实验室白大褂,走进建筑内部。 这座建筑为星云计划而生。一楼大堂大大小小的屏幕上播放着星云大脑的影像资料,描绘着人类意识上传、摆脱肉身苦难后的美好蓝图,来来往往的上班族、政客和企业家坐在卡座里喝着咖啡讨论星云大脑会带来的无限商业契机,门口偶有支持者举着「拯救人类、拯救世界」的应援牌。 岁岁忍不住想,在峡湾时她便听说过朝暮这个名字,如果当年朝暮没有引爆肉身死去,直至今日会带给人多少希望啊。庆平和庆和这样的人,或许就不用被驱赶到遥远极寒的流放者部落了,哪怕,他们做的事也不地道… 数据虫洞让他们走进这个不可能的世界,和本不可能见到的人面对面。 “很有趣吧,索图里?”楚一玮慢吞吞地换上满打弹药,他和索图里面对面靠在大厦隐蔽的步梯通道内,等待着一场畅快淋漓的战斗。“你我的叔父曾经追捕过朝暮,而如今我们又要和这个传奇人物兵戎相见。一个人居然要在我们手里死去两次。” “别掉以轻心。小薰,你跟好楚少校,林时,你和林羽从B3入口进,我们在303层消防通道会合。” “是。”频道里传来小薰虚弱的应答声,他头一回跟随有经验的中校实战难免紧张。 “四号调试员?”岁岁的频段被单独切入,一个冷静的女声响起,“我是二号调试员,一会你跟着我走,我戴着屏幕眼镜,黑发,棕色皮肤,在电梯口等你。” 2094屠戮 岁岁戴上口罩,手插口袋挤在电梯里,跟随一群低楼层观光客一同上升。 这是一个温暖的工作日傍晚,电梯媒体屏幕播放着宣传片,由朝暮博士的学生钟山平负责讲解计划蓝图。 ……钟山平! 这名字唤起岁岁的记忆,峡湾的数字生命实验室主理人正是钟山平,只不过他创造了数字生命,也死于数字生命娜丽莎之手。 而在这个时空中,他依然是星云团队的一员,跟随朝暮走在实现学术梦想的道路上,为拯救人类于苦难中而努力着。 可是,说起来,为什么现实中2093年的钟山平,会受安德鲁斯的委托在如此偏远的地方继续着已经非法的数字生命实验呢? 这何尝不让人惋惜。 岁岁想着想着,叹口气,轿厢里只剩她和二号调试员,那是一位短发女上尉。小薰的义体数据趋于正常,不过心跳和肾上腺素指数都在飙高。她真想告诉小薰别紧张了,看看林时和林羽,多冷静,多利落,不愧是自己喜欢的人。 “一号调试员,三号调试员,准备控制星云实验室安全网路,二号调试员,准备阻隔。” “收到。” 索图里指挥全局,接着,他要带小薰和楚一玮率先攻入星云实验室,根据调查,朝暮博士就在这栋大楼内,林时和林羽负责切断出入口。 比起岁岁需要外接微端的体质,其余三位作为专业的战时信息员,通过义体植入即可实时操作,她们的屏幕眼镜据说能在视域中放置大量信息,即时处理。 有着丰富经验的三位调试员为岁岁开路,篡改门禁系统易如反掌。一号和三号优雅地跨立在303层实验室入口外,都戴着和二号一样的纯黑屏幕眼镜,双手低垂在身前,飞快地在岁岁看不见的键盘上敲敲打打输入着什么。 没过多久,星云实验室紧闭的玻璃门上方闪烁着允许进入的绿色信号光。 一号调试员说:“我将大门锁上,防火门也已落下。” “干得漂亮。”索图里说,“任务完成后,所有人找我和楚一玮,我们预备了武器,需要通过非被动死亡送大家回去。” 频段里响起声声“明白”,岁岁心底居然升腾起一股兴奋,不知道托谁的福,她居然真的参与到实战演习中来了。 这些战士利落又高效,控制住整个星云实验室的网路之后,五名战士也马上攻入,控制住实验室内所有人员。 比起峡湾摆满器械的基地实验室,这里更整洁有条理,她阅读着导引图上的文字,实验室分为代码调试区,设备实验区,会议室,各层级办公室等,访客必须提前预约并查明身份。 频段里突然响起加装消音器的枪声,岁岁和二号调试员不约而同抬起头朝大厅对面的实验室望去。 是楚一玮开枪杀了几个实验人员震慑其他人。 毕竟在平行时空,杀人不用负任何责任,他身材瘦削,黑色的长发在脑后束起,踩着沉重的黑色军靴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那一刻他仿佛成了死神。 被控制住的科研人员惊恐地哀求着,尖叫着,楚一玮的子弹不耐烦地扫向叫的最响的那个。岁岁只看到那间屋子的墙壁上闪动着弹药的火光,人质的哀嚎让她隐隐不安。 “四号,保持专注。”二号厉声提醒她,又在频段上催促战士们:“别顾着杀人了!告诉我星云大脑在哪个实验区?” “他们不肯说。我知道了……我这里全是来参观学习的学者。咳,留着没用,我去下一间接着问。”楚一玮说着,面带嫌弃地举起枪无差别射杀,那间屋子终于回归寂静。 “战场清道夫,哼?”索图里笑着说。 岁岁谛听着那些声响,汗毛倒竖,大脑一片空白。 “小薰,你在代码调试区吗?一共控制住多少人!” “报告楚少校,一共七人……” “我现在过来。” 岁岁听出小薰在打哆嗦,她必须去为小薰调试应战状态!这么想着,她转身朝外走,走廊上空无一人,她走向代码调试区,和抱着枪的林羽打了个照面。 他穿着深黑色的战术服和防弹背心,黑色的头盔和面巾,唯独一双眼露在外面,可岁岁认得他。 阿羽撞上她惊恐不已的眼神,朝岁岁伸出手,岁岁却下意识地往后躲。 她终于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她怕看到阿羽和林时也成了楚一玮那样的杀人机器,她怕看到他们也在射杀这些无辜的人,哪怕他们只是算法模拟生成的…… 林羽把枪背到身后,将她往屋子里一拉,半透明的会议室,角落里十几个人抱着脑袋半蹲着,瑟瑟发抖。 而林时靠在会议桌旁,面无表情地抱着枪,整个人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 “别怕,别怕。”林羽轻声安慰她。 可岁岁看到身后如人质一般无辜的人,再看着阿羽和近处的林时,她怎么能不怕? “我们只是在玩游戏,一切都是假的,是虫洞模拟出来的,记得吗?”林羽耐心地看着岁岁的眼睛。 岁岁嗫嚅着嘴唇,什么都说不出来。 人质中突然响起一个惊诧的女声:“岁岁?你怎么在这里?” 林时猛地抬起头。 岁岁看到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女人,她大概五十多岁,皮肤松弛下垂,柔软布满细纹的肌肉组成的两层下巴微微抖动着,似乎觉得不可思议。她的目光停留在岁岁胸前的恒星胸针上,嘴都合不上了。 林时冷冷地注视着那女人,向她走去。 岁岁不确定地看着她,忽然想起岁岁c说过的——妈咪是科学家。 “妈妈?” 那个女人却依旧困惑地望着,没有开口答她。 岁岁不由自主地朝女人走过去,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答案降临得如此猝不及防。 是她的妈妈么?她从来……没见过的妈妈? 门口传来巨响,索图里朝墙壁开了一枪,提着一把冲锋枪大步走进来,他在频段里听到了岁岁和女人的对话! 人质们抖得更厉害了,男人们紧绷着肢体不语,女人们开始哭泣。 林羽下意识地护住岁岁,林时朝前一步,挡在索图里和林羽之间。 “中校。” “让开!”索图里试图推开林时,可林时倔着性子不肯让步,他只好把枪口朝上,抵在自己和林时之间。 “你在违反军纪,林时!滚开!” 他粗暴地将林时推到一边,伸手把岁岁抓过来。 岁岁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严重的错误!自然是不敢叫,也不反抗。 “中校,放开她!”林羽大喊。 “在作战时违背上级意志是重罪!你最好站在原地不要动。”楚一玮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真难管,妈的。” 林羽恨恨地上前一步:“中校!” 索图里揪着岁岁的衣领,逼近那位被岁岁认作是母亲的女人,面目狰狞。 “你认识她?” 女人淡然地扫了一眼入侵者们。 她大概是这群人质中最有阅历的领导者了,白大褂下还穿着职业套裙,粗壮的小腿绷着棕黑色丝袜,胸口的名牌上写着:安吉拉·许,研发主管。 妈妈,别答应,妈妈……岁岁胆怯地看着她,心中不住地祈祷着。她如同一只无头苍蝇,从知道自己的妈咪在这个世界没有死时,她就无时无刻不盼着能够遇到妈咪,妈咪大概就是眼前的样子了,一个女科学家,一个坚强又得体的女人…… “我认识岁岁,可她不是。” “她是!”索图里说,“她刚才叫你妈妈。” “所以我说,她不是。”女人甚至有些轻蔑,“她只是和你们一伙的冒充者罢了。” 索图里松开岁岁,一双手立刻托着她的腰将她抱起,是林时。岁岁回头看着他冷如寒冰的一双眼,一个字都说不出。 “研发主管?”楚一玮蹲下身,换了一把小手枪,看似礼貌地抵着金属名牌,“你一定知道星云大脑在哪里。” 安吉拉·许皱着鼻子笑了。 “当然,先生们,就在这实验室里。” “砰!” 岁岁被这声枪响震得心脏几乎停跳。 楚一玮懒得和她废话,随手给她身边年轻的研发助理一枪,爆头的鲜血溅满会议室墙壁,林时把岁岁往身后藏。 “我需要再具体一点儿的答案。”楚一玮说,“当然你也可以继续打哑谜,我也会继续射杀,直到……只剩你一个。” 安吉拉·许的神情不再那么坦然了。 她又朝岁岁那儿望了一眼,脸上混合着憎恶与恐惧的情绪。 岁岁悄悄拉住林羽的衣角,低着头,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你们永远无法真正得到星云,你们!才是真正的懦夫。”女人说完,突然伸手紧紧握住楚一玮的手枪,和他的争夺之间力量悬殊,一声巨响。 子弹毫无疑问地穿过她的下颚和颅骨,鲜血喷薄而出。随着一道瞬逝的血雾如烟火般浮现在空气中,其余五名人质哭泣尖叫起来。 “妈妈!妈妈!” 剩下五名人质中,一个年轻男孩伏在她的尸体上嚎啕大哭。 他在泪眼里抬起头,用一种露骨的仇恨眼神盯着岁岁,只是看了一秒,她便被林时和林羽挡住。 原来男孩才是女人的儿子,女人本以为不暴露这一点,他们便都能安全。可岁岁却突然冲着她叫“妈妈”,事情的走向就此变了…… “四号调试员,出去。”林时终于开口了,他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难道真的只是虚拟幻象吗? 而岁岁是被赶来的二号调试员拖出去的,她的小腿在没用地哆嗦,需要人搀着才能走路。 “你这个冒充者!骗子!”男孩盯着岁岁的背影,撕心裂肺地大吼起来。 索图里百无聊赖地用手指隔着手套,掏耳朵。 “把他们都解决了,清道夫。”他说。 “少使唤我,索图里!” “林时,你来!” 林时像个僵硬的机器人一样走上前,指节扣住扳机。 2080年的旧美式冲锋枪火光冲天,枪口滚烫。他照做了,却留下了那个孩子。 林时在枪声和火光中沉默不语,看上去是个合格的刽子手。 林羽睚眦欲裂,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滴下,却什么都不能做。 无人注意的窗外,生机勃勃的长江二区沐浴在夕阳余晖里,绿洲的太阳下山了。 2094战斗 “岁岁,你还好吗?”小薰赶来扶住她,“我……我的内置中枢又出问题了,可你现在能工作吗?”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有二号接线员,小薰和岁岁。 “当然,当然可以……”岁岁努力咽了口口水,握住小薰的手腕,输入代码开始查看。 “你们两个学生啊,太稚嫩了。”二号调试员撇撇嘴,“一个吓成这样,一个义体失能。我说,一会记录星云代码时,你来协助我吧!真怕你出岔子……” “……” 岁岁不甘心被就这样下定义。她努力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星云实验室是假的,实验室里的工作人员、专家学者都是假的,不过是超逼真的一场梦,梦醒了任务就大功告成。 “林羽跟上!朝暮被我们的人困在办公室里了!”索图里转身大步朝主理人办公室走去。林时、林羽跟在后面,楚一玮最后离开,小男孩的尸体和他的母亲靠在一起。 一号、三号接线员像两支高挑纤细的圆规立在那里,她们已经入侵这里的安保系统,朝暮必定是笼中之鸟。 索图里带其他人向星云研发实验室走去。岁岁和三号留在原地准备数据传输,她们进入实验室内网,寻找体量和特征接近星云大脑的数据存档,开始大量拷贝。 岁岁发现,当屏幕上跳动着千百行代码数据时,周围的世界会出现卡顿和延迟,她试着把五指张开又合上,眼前居然出现了残影。 她试着起身,却发现自己很难移动——明明一秒钟可以做到的事,却只能低头看着自己以慢动作践行着大脑的指令。 这一切突然暴露出极大的不真实感,可屏幕上的代码还在源源不断地输出,身边的事物却变得像静帧一般。 三号调试员也注意到,于是在频段中向索图里汇报。 “报告,我们找到多份相似度极高的数据,但现实世界的数据栈算力不足以支撑,申请下降至第四级数据栈。” 于是,梦境中所有人同时感受到明明稳稳地站在室内,身体在下降。 那种神奇的感觉持续了三分钟,数据矿洞的轿厢才停在第四级数据栈上。80%的算力已被调用,整个梦境运行又恢复顺畅。 岁岁忙起来了,手腕上接着一根多线路转接头,双眼牢牢盯着整墙高的屏幕开始脑记。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强的数据记忆力,就连刚才对她嗤之以鼻的三号调试员都摘下自己的屏幕眼镜,呆呆地看着岁岁。 因为在梦境空间内无法实质性地带走任何东西,如果想要“搬走”星云实验室的数据资料,只能用人脑记忆的方法。 她不敢想这一遭后自己要做多少次大脑理疗,不知道会不会加重大脑机芯化的病情,只是在小队中,她是唯一一个能够飞速记录大量数据的人。面对这个演习机会,她很难拒绝。 上万行代码涌入岁岁的大脑,毫无难度地被保存,她真的感觉到头颅里有一块飞速运转的硬盘,以一种毫无人类感情的形式疯狂地,不停地录入数据。 与此同时,她还能处理频段中队友交流的信息,她听到索图里已经带领其他人走进研发实验室。 就在她以为实验室里的人已经被屠杀殆尽时,一个虚弱的男声响起,他是幸存的工作人员。 “请不要开枪!你们想要什么?” 索图里看着眼前这个瑟瑟发抖举手示降的中年男人,轻蔑一笑。 “钟山平,你好啊。” 现实世界中他作为安德鲁斯家族的成员,无疑是和钟山平打过交道的,毕竟家族出资建造了峡湾基地实验室,钟山平是他们指定的实验室负责人。 “你怎么认识我?”钟山平汗涔涔地与他们周旋。 “没时间和你叙旧。”索图里开门见山,“朝暮在哪里?” “我们已经记录了一百三十七份文档,剩余文档预计还要七分钟……”二号调试员说完,下意识朝实验室大门望去。她们离大门最近,已经听到警卫队的脚步声。 只是警卫队来得晚了些。索图里的调试员在此之前屏蔽了这一层所有信息发送信号,若不是巡逻警卫发现楼梯间里同事的尸体,他们的入侵就真的无人知晓了。 “中校!警卫队来了,我和四号传输完文件要先行回到现实世界!” “同意。” 二号从白大褂下掏出两把迷你手枪,对岁岁说:“你要撑到传输完毕。” 岁岁点一点头,输入指令让代码滚动得更快些,此时频段里响起林羽的声音。 “中校,303层走廊上有三十多名全副武装的敌人,我申请去帮助两位调试员。” “我也去!”第二个开口的人居然是小薰,尽管他也紧张害怕,可他亦察觉到这次以拯救生命为名的任务本质上没有那么简单,他想保护队友岁岁,毕竟他们才是一起来的。 “我和林羽去,小薰留下。”始终沉默的林时开口了,从楚一玮屠杀人质开始,林时便一直没有说话。 跟随索图里的两位调试员不得不将紧闭的门再次打开,并承诺接下来会永久关闭,直到回到现实世界,大家才会重新见到彼此。 比起303层随时会有人破门而入对他们进行射杀,封闭的研发大厅无疑是最安全的。林时和林羽沿着来时的路向岁岁所在的网络分管办公室走去,才发现地上满是沾着鲜血的脚印。 林时的声音出现在三人频段里。 “我们来帮你。岁岁,不要在意二号调试员,因为她在生死关头也不会管你。如果有人朝你举起枪,就集中精神做好准备,把被动死亡转化到自己手里。任务还能重开,陷入潜意识昏迷就很棘手了。” “……嗯。” “我和林时尽量拖延时间,预估六分钟。” 林羽说完,咬开一颗烟雾弹的拉环,俯身用劲将它滚过去。 几秒钟后,警卫队破门而入。他们在烟雾中朝林时和林羽的方向开火,林羽将警卫引向和岁岁相反的方向,计算着弹药还能支撑多久。 岁岁听到了交火声,可数据还没有跑完——她从没想过那些代码为什么会如此顺畅地进入她的大脑,来不及思考,刺激性气体涌入鼻尖,她捂着鼻子低低地呛了几下,眼泪也跟着涌出来。 屏幕上赫然出现文字:检测到合适载体,是否安装? 岁岁想都没想,下意识点击“是”。进度条又开始滚动,马上,马上就可以结束了…… 二号利落地拔掉自己的缆线接口,举着两把枪一边开火一边向外走,果然如林羽所说,她只在意数据有没有传输完成。 在愈来愈近的火光里,林时切断三人频段,对林羽说:“警卫人数比你汇报的还要多得多,不止三十。” 林羽探出头解决掉几个冲在最前的,叹气,“还好是梦境。” 公共频段里也响起嘈杂的枪声和惊呼声,就连警卫都径直向研发大厅冲过去,可已经来不及了,整个303层剧烈抖动起来,环境温度急速上升,地动天颤好似世界要崩塌一般。 岁岁听到钟山平中枪倒地,他发出可怕的喘气声。 “拖延时间?”楚一玮不急不慢地走上前,一脚踩住他的脖颈,鲜血从胸口汩汩涌出,钟山平吃力的抽搐着。 “一起同归于尽吧……别妄想得到星云了,你们在占有星云的时候,星云也在吞噬你们!” “我不会屈服,朝暮博士也不会……” 「安装完成。」 安装完成。 有警卫发现了她,二号已经倒在地上,蒙面警卫朝屏幕前的岁岁开一枪,子弹击穿她的胸口。 鲜血从子弹穿过的地方喷出,弄脏了满手线缆和眼前的操作台,岁岁却没有感觉到痛。 刹那间,她的身子轻盈得能够飞起来了。 岁岁居然能看到研发大厅,那是一个满是专业器械,无比宽敞的蓝色空间,像洲际公学的子弹长廊,钟山平的白大褂被鲜血浸透,楚一玮和索图里低头冷冷注视着他…… 岁岁想,难道她是死了吗?为什么能在天花板上看到这一切呢? 她看到林时的机关枪下,金属弹壳如雨滴般落地,可眼看,眼看火力就要用尽…… 她也看到了自己中弹倒在屏幕前,可是她为什么能看到自己呢…… “朝暮!别来无恙!”索图里朝着实验室尽头的巨大球形胶囊舱说。 球形舱内涌动着许许多多人影,原来还有大量幸存工作人员躲在这里面! 与此同时,研发大厅的抖动趋于稳定,岁岁看到整个大厅从建筑上逐渐脱节,甚至露出地板上连接的金属支架和碎石块,大厅在上升! 她能同时看到林羽和林时,也能看到索图里,却唯独进不去大厅尽头的球形舱。 不愧是朝暮,特别设计的安保系统甚至把岁岁阻挡在外。 她不仅能看到队友,还能随意进入任何一个警卫的大脑,在他们的义体中枢任意穿梭,所有人都成了数据,而岁岁成了数据的主宰。 她想保护林时和阿羽,于是不带犹豫地,强制关闭若干警卫义体中枢,他们即刻宕机倒地。林羽微微皱眉,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林时身后已经不再是大厅,而是303层脚下的长江二区,研发大厅挂上通往太空的钢缆,正徐徐加速上升! 城市的夜风吹进缺失一大块的303层,它拂起林时的头发,眼前的战斗猝不及防地停止了。他起身穿过散尽的硝烟,跨过满地警卫的身体,向阿羽伸出手。 他们回到网络分管办公室,二号调试员已被击毙。林羽朝操作台望去,他见到了噩梦都不曾梦到的场景,险些倚着门框跌倒。 他们看到岁岁的尸体伏在那里。 她小小的身体被打出七八个血洞,几乎成了筛子。 林时知道是梦,可他依旧跪在她身边,泣不成声。 --------------------------- (想不到好的标题名字呢欸嘿嘿...) 2094Moon “索图里,好久不见。”舱内响起一个悦耳的女声,岁岁躲在天花板的监控探头里,都忍不住被这个声音吸引了。 岁岁在心里感叹——真好听,又温柔又动听。 索图里却变得很绅士。他提着沉重的加特林炮,朝球形舱走去。 “喂喂,你是要把我们一起带到天上去吗?” 球形舱的舷窗上,有几个人惊恐地朝外望。朝暮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出舱外壁。 “哈哈,”朝暮好像被逗笑了,“还记得在学校的时候吗?你邀请我约会,我说‘除非,你能带我去月亮上用餐’。你说不可能,可你看,现在是我在带你去月球哦。” 索图里拄着枪,低头苦笑。 “真是浪漫的拒绝理由啊。” “嗯哼。” “所以你选了吕向岳,因为他真的能带你去月球。” “你说对了。”朝暮说,“这座大楼是他为我建的。” 索图里转头示意了一下,接着和朝暮对话拖延时间。 “可我杀光了你的员工和学生,闯进你的实验室,我也不再是当年的我了。” 朝暮沉默片刻。 “为了星云大脑?” 岁岁好像搞明白一些了,索图里还在和朝暮周旋,她闯进离球形舱最近的摄像头里,努力抻着脖子依然看不清舱内,只看到舱门外的金属铭牌上写着: 主理人办公室(朝暮 Moon Zhao) 与此同时,楚一玮和两名调试员从衣下取出炸弹,粘贴在球形舱外壁上。 “嗯,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只是……如果你还活着的话,也应该和吕向岳有孩子了吧。”索图里叹息似的说。 “中校!我们已经到大气层外层了,再往上,再往上就是地外宇宙……”小薰在说话。 随着实验室轿厢越来越高,岁岁和地面实验室脱离了似的,视野再也回不去,不知道阿羽和林时怎么样了……轿厢依然在上升,穿过蓝色的大气层,升入黑暗无边的宇宙。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两位调试员毫无准备,在失重状态下撞上天花板,血液是一个个缓慢漂浮的红色小球,在蓝色的空间里洒落开来。 小薰、索图里和楚一玮紧紧抓住手边牢固的金属物件才没有被甩上去。 而岁岁什么都没感觉到,从她在地面被射杀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失重飘起来了。 不行!她心里猛地警觉,自己的身体还在地面,阿羽和林时也还在地球上!如果所有人都能回去,那她会怎么样?难道由意识永远被困在太空中为结局吗?! 她疯狂地穿过大厅中一切可被入侵的载体,她穿过数十台实验机器、无数摄像头和被封死的安保门锁,甚至闯进死去的钟山平体内的义体中枢,可就是出不了这座被连根拔起的轿厢,也进不了朝暮的球形舱。 她突然感到无边的孤寂和恐惧,她成了一个不能发出声音,永远不被人注意到的幽灵。 朝暮的语气冷了很多。“如果是我死去都不愿意让你得到的东西,那么眼下,我也同样不会给你。” 索图里被驳了面子,他脸一沉。 “可我已经把这里锁住了,就连我们自己的人都只能通过死亡离开这里。朝暮,你只有两个选择,交出星云后死去,或者……和我们同归于尽!” 楚一玮举起手中的引爆器。 “朝暮博士,带着你的人从办公室里出来吧。”楚一玮得意洋洋道,“被闷在里面炸死可不好受。” 轿厢在空间站和地球之间的钢缆上停住了。岁岁从舷窗外看到蓝色的地球,突然很想回家,可是她连自己的身体都回不去…… 球形办公室内,剩余的工作人员不约而同地望向他们的精神支柱。一个穿着白大褂,一头卷发的女人优雅地漂浮在巨大舷窗前,抬头望着不远处银色的月球,她面前摆着实验计算机、日程记录本、和家人的合影,墙壁上满是研究成果获得的表彰与奖励。 从头到尾,她都不曾回头看一眼大厅地面的索图里。 计算机屏幕上跑着未完的实验数据,朝暮抄着胳膊,指尖一根细细的香烟,她既思索着接下来的实验如何进行,又不得不考虑一番如何应对索图里的威胁。 看来,确实有些棘手呢。 朝暮轻吐烟圈,按下扩音麦克风的按钮。 “几位,不妨看看是谁会被闷在里面炸死呢?” 朝暮望向一旁的仿生人助手,表情柔和许多。 “唔,信息也发不出去吗?……那就等一会。 转告我的大小姐,妈妈工作很忙,今天不能陪她吃晚餐了。” 岁岁被困在数据之中,瞳孔骤缩,心脏仿佛被尖利的东西刺中一般,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疼痛。 紧接着,巨大的酸涩感涌上心头。 是妈咪……妈咪! 那一刻,她突然不怕了。被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也无所谓,因为她可以和妈妈永远在一起了。 无边无际的太阳系中,坚实的钢缆连接着空间站和蔚蓝的地球,相比于宇宙的广袤,空间站换乘电梯未免太过纤细和脆弱。 一颗小小的火球在钢缆上炸开。 顷刻间,火光冲天,不知道是谁引爆了炸弹,虚拟世界的卡顿卷土重来。 岁岁被淹没在火海之中,她疯狂下坠,坠回地面,堕入一片黑暗中。 她脑海里牢牢映着那道如何也看不透的舷窗,朝暮温柔的声音一遍遍响起,她不要忘掉、怎么也不要忘掉! 那是妈妈。 ** 洲际公学医疗署,方杰明依旧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靠着皮质的办公椅,艾茵的全息影像在他屋子里走来走去。 “你知道她此去会有多大的风险,为何还说服校董事会送她去中子洲?!”方杰明厉声问。 “宝贝儿别生气,我该怎么向你解释呢?”艾茵坐到他腿上,透明的双手环上他的脖子,“可那是岁岁早晚要面对的啊……” “这孩子注定会遇到巨大的阻力,哪怕是你我这样的成年人都无法破除,现在暴露不是让她送命吗?” “事情会往好的方向发展,乐观点儿。”艾茵风情万种的眸子在一片数据光点中注视着方杰明,“如果岁岁能下数据矿洞,这次的事也只是对她有点儿启发罢了,循序渐进嘛,这样日后的她的接受度也会高一些啊。” “你那点小聪明,”方杰明冷哼一声,“薅安德鲁斯的羊毛,养数字生命的继承人,一石二鸟?” 艾茵哈哈大笑。 “宝贝儿,你真了解我。唉,前线实在是太忙了,等下个月情人节,你来北方陪陪我吧。” “我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男人。”方杰明长长地叹气。 “这就生气了?……对了,上次岁岁来你这做理疗,你好像不太开心。” “啊,那没什么。”方杰明说,“这孩子说她最高兴的事,居然是从蓝祖海坐空轨来这里,还有去看什么灯光节……我想到她的成长经历,难免伤感一点。” “我倒觉得她很乐观,生命力很强,蓝祖海的福利院长也这么说过。” “可……她是朝暮的女儿啊!”方杰明捏紧拳头,“她本不用经历这一切……” “朝暮也本不该遭遇那些事,没必要一直为已发生的事感到惋惜。”艾茵靠着方杰明的肩,“我们能做的,是让做错事的人付出代价。” 2094星云 她的妈妈,被困在太空的一座轿厢中。 一小时前,她跟随任务小队进入妈妈的办公大楼,她目睹队员杀光星云实验室所有的工作人员,窃取实验室数据资料,最后,把妈妈和幸存的人逼进球形舱。 303层的紧急制方案被启动,研发实验室作为一个完整的轿厢开始加速上升,将所有人带上几百公里高空,僵持之际,不知是谁引爆炸弹,所有人被吞没于火海。 意识以一种冲撞的姿势重回身体,岁岁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呼吸着面罩里干燥的氧气,眼前一片漆黑。 一种沉闷的痛楚在胸口挥之不去,她像个濒死之人般,绝望地吸气,吐出,再吸气。氧气仿佛要灼伤她的鼻腔和咽喉,眼泪淌进面罩与肌肤的缝隙,她看到了数据矿洞上的点点信号灯光——她回来了。 轿厢内没有开灯,似乎依旧停留在第四级数据站,距地面四千多米深的矿井中。 她拆掉手腕上的监测绑带和电缆,摘掉面罩,摸黑去找灯光开关。 最后,借着深潜椅旁的小夜灯,她看到小队其他人还在睡梦中。 除了在梦境中意外身亡的三位调试员仪表在报告错误,其他人的指数正常,这不应该啊! 她回忆着自己中枪的瞬间,似乎已经“飞”起来了,如果这属于被动死亡,那么她为何会第一个醒?星云实验室发生爆炸,为什么索图里等人的监测仪表没有报错?难道其他人在梦境里存活下来了? 自己为什么能在各种仪器之间穿梭? 数据虫洞演算系统显示,此次已运行七小时三十九分,看来梦境和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逝是等速的。 岁岁看着虫洞系统复杂的操作界面没了主意。 林时和阿羽还在平行时空,运气够好,没有发生被动死亡。 她低头只觉得恍然,岁岁c送她的那枚徽章消失了,是梦境中得到的东西,自然也不会带进现实。朝暮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她的心没法不跟着颤动。 那是岁岁从没听过的,妈咪的声音。 岁岁捂着徽章消失的地方,小声啜泣起来。 她方才做了一件什么事呀!她成了毁灭妈咪生命的帮凶!人工智能一定是在惩罚她,代码演算至爆炸前一秒才让她知道真相。亏她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加入了什么了不起的演习任务,到头来居然是这样…… 双胞胎还没有醒,她没了主意,只好抽抽搭搭地去找操作台的内线电话,要和地面工作人员取得联系,安置好陷入深度昏迷的调解员。 可就在她拿起话筒的那一刻,脑海中突然闪现分外清晰的一句提示语。 「检测到可用设备,是否进入?」 她浑身一凛。 才记起,在星云实验室时,她往大脑里储存了千万行数据代码,那里的计算机也问她:检测到可用载体,是否安装? 那时自己选择了“是”…… 而她那时候储存的,是一份疑似大脑意识上传的程序代码,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并非最终版本。 淡黄的灯光下,她的睫毛飞速颤动着。索图里和楚一玮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双胞胎和小薰也很平静地躺在各自深潜椅上。 心里突然紧紧绷起一根弦——安德鲁斯想得到的星云大脑,或许已经在她这里了。 岁岁轻呼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星云大脑是朝暮毕生研究成果,朝暮去世后,一并毁灭的星云也成了永远的遗憾。 而如今,人类进入平行时空,真的拿到了一份新的星云大脑-运行代码。 任务达成,歌妮有救了。 可岁岁的妈妈,在平行时空里又死去了一次! 就是那一秒钟的思绪波动,促使岁岁按下了确认键。 瞬间,整个世界在她眼前展开。 岁岁所处的轿厢不再是一个具象立体的空间,尽管她依然能触摸到金属质感的操作台面、沉重的话筒和冰冷的按键,眼前的世界却多出无数行代码编号,一切变得扁平,无限延伸,没有物理界限。 而她仿佛被同时接通了所有终端,能看到她自己,也能用自己的眼睛看到眼前的一切。 她在控制台后,也在林时的深潜椅上,她在林羽的义体终端里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也在轿厢天花板上的七盏监控里看到自己的身影。 “我……”她喃喃自语,却听到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上传成功了?” “上传成功了?” “上传成功了?” “成功了?” …… 她还能触碰到深入地心的数据矿洞壁上整齐排布的算力系统,看得见指令从控制台上源源不断地流出,传达至整个矿洞。 岁岁觉得自己的知觉被撕裂一般,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涌直上,她的身体歪到一旁没忍住吐了出来。 “妈妈……妈妈。”岁岁含着泪喃喃。 过去十几年,她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岁岁c说得对,妈妈是一名伟大的女科学家。 这只是初级版本的星云,却和她机芯化的大脑意外地适配,这算不算死去的妈妈送给自己的礼物呢? 强烈的不甘心涌上心头。 索图里醒来后一定会发现这件事……她不得不交出星云…… 岁岁冲进索图里·安德鲁斯的义体中枢,有那么一秒钟,她想直接掐断连接他心脏的供血保持器,但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打了个哆嗦。 那样和杀人犯有什么区别?! 可他和楚一玮才是梦境中逼死朝暮的主谋! 岁岁恨而不知如何下手,连如何自保都没有头绪,愤怒与无力交织在一起,眼看着梦境就要演算结束,索图里他们要醒了! 她回到控制台,手已经放在“暂停演算”的按钮上。 她得回去,她还有未完成的心愿。 她要救妈妈,至少让她看看妈咪的脸。 岁岁迅速输入指令,让脑波监测中枢延长其他数据调试员的沉睡时间。 接着,她命令虫洞系统逆转梦境中的时间。 「系统提示:运行该命令,会导致巨大的运行负荷,是否进行?」 「进行。」 岁岁的目光穿过坚实的轿厢,她看到地表的光线透过茫茫黑暗中一个极小的光点洒进来,她也看到接近地核处的算力系统被高温热流烘烧至扭曲。 她命令轿厢,下至第五级数据栈,全功率开启数据矿洞,支持梦境演算。 轿厢开始缓缓下沉。 岁岁拖着沉重的身子,闭上眼依旧能看到在轿厢内缓慢走动的自己。她把深潜椅推到林羽身边,爬上去带好自己的面罩和电缆接口。 ——等岁岁回来当大英雄吧。 她这么想着,伸手勾住阿羽的小指,触碰到他掌心的枪茧。 准备就绪。 ** 与此同时,梦境中林时和林羽眼前,不可思议的事情正在发生。 子弹沿着射出的方向直直冲回来,稳稳回到枪膛内,林时冲过去把阿羽护在身下,两人躲至角落,逆行的子弹射向他们一秒钟前所在之处。 林羽傻眼了,敌人射向他们的子弹也从实验室各处嘭出,回到各自的弹匣。 地面有砖石开始上浮。 打碎的器具开始复原。 “时间逆转了?” “可能是虫洞出BUG了,躲好!”林时突然想到什么,他朝岁岁所在的办公室移动过去,二号调试员依旧倒在地上,身上的子弹早已消失,而岁岁背后的枪洞,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林羽跟着躲进来,守住这扇门,他们同时看到:刚才拔地而起的研发实验室,正沿着钢缆缓缓下滑。 林时抱紧怀里的岁岁。她的伤口已经愈合,只是依然闭着眼。 林时低声祈求着,吻上她的额头和眉眼,又轻唤她的名字。 “太好了……岁岁,醒醒好吗?我们回家了。” ------------------------ 嘿,如果你在2023年最后一天的晚上23点55分开始读本章, 在零点那一刻,你或许会看到岁岁上传意识,逆转时间。 开个玩笑,新年快乐。 2094争执 岁岁依然闭着眼。走廊上响起咯吱咯吱的行进声,过一会又戛然而止。 林羽伏在门边,毫不客气地用二号调试员的身体做枪架,枪口对准大门。 林时用指腹轻轻挠她的脸。不一会,她的睫毛如蝶翼般颤动起来。 他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等她睁开眼。可岁岁睁眼看到的便是林时带血的手指,和他覆着面罩露出的一双眼,便想起他沾着人血的枪口。 她的眼神变得怯生,挣扎着推开他。林时僵硬地松手,一言不发。 “……”岁岁跪坐在林时身边,胸口还带着模拟出的中弹后的疼痛,让她皱着眉倒吸冷气。 “岁岁。”林羽叫她,“喂喂,你是原装的岁岁吗?过来,让我看看。” 他起身,一手按在枪背,一手关掉任务小队语音频道,朝岁岁伸手,想要单手抱住她。 岁岁埋在他肩头,跪在满地狼藉之间小声哭泣起来。 林时失落又狼狈。看着她和林羽相拥,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开口的资格。 林羽和林时一样不知道在岁岁身上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温柔地抚摸着岁岁的头发。 “我们很快就回家了,不怕。” 岁岁张了张嘴,却不敢说。 她要怎么告诉他们呢,告诉他们是自己扭转了梦境里的时间,告诉他们自己把意识上传至轿厢的控制台,怎么判断林羽抱着的是一个叫岁岁的少女,而不是一台金属做的计算机终端。 “任务完成了,对吧?”林羽说,“等索图里发来信号,我们就离开这里,回到矿洞,回到地面。” 回到地面…… 岁岁想起被困在贴满炸药的球形舱内的妈妈,她怎么能做到闭上眼醒过来,就此离开这里?! 她望着林羽的眼睛,细细的眉毛耷拉成一个委屈的小八字。 突然,大厅外传来一声巨响,居然有汽车引擎疯狂打转的声音。 一辆红色浮空车赶在轿厢滑回原地之前冲进缝隙,一路减速滑行闯进来,在狭窄的室内横冲直撞才刹住车。 林时别无他法,想要让阿羽和岁岁隐蔽都来不及了。 岁岁c跳下车惊恐地注视着被扫射得一片狼藉的星云实验室,她在会议室里看到了死去的安吉拉·许阿姨和她的小儿子,看到了妈妈其他同事的死状,看到了网络分管办公室一晃而过的人影。 岁岁c腿一软,被林时c扶住,他和林羽c走在前面。 可岁岁c已经看见了。 她冲上前想把岁岁拖出来,林羽抱着岁岁不松手,她就尖叫着对岁岁又踢又打,林时也被林时c推到一边,抢走了武器。 “我就知道你有问题,都怪我这么相信你!”岁岁c愤怒到了极点,眼泪夺眶而出,“你们三个坏人,冒充者!阿羽,把枪拿过来!” 岁岁像个麻木的人偶一样,任凭岁岁c打骂,不一会她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原来是林羽翻身把她护在身下,替她捱了岁岁c暴风骤雨般的厮打。 林时c利落而熟练地拉开枪膛,检查完子弹后对准了林时和林羽。林时的枪便是他的枪,他用起来,十分趁手。 “双手抱头蹲下,否则我随时会开枪。”林时c冷冷道。 林时觉得十分讽刺,这大概是平行时空对他的惩罚。 “特勤机动队已经到了。”林羽c把她拉开,沉声安抚她,“你打也打了,剩下的交给警署。” “可我看到妈咪办公室紧急遇险制动了!”岁岁c哭喊着。 他们本在一家西点店用下午茶,岁岁c特地挑了能看到妈咪办公室的窗边卡座。可是日暮时分,窗外越来越多人都注意到市区中心这座连接着地外空间站的大楼隐约升起白色浓烟,一声巨响后,半个303层从建筑本体上脱离了。 “你妈妈是谁?”林时意识到不对劲。 “这都不知道就敢来冒充。”林时c说,“还是太善良,轻信了你们。” 岁岁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待到林羽c死死抱住了岁岁c,她才勉强不需要阿羽的保护,可她仿佛被抽干了力气。 从回到这里时起,她就失去了联通万物的能力。好像只是妈咪发的五分钟体验卡,让她感受了一把意识上传,又收回了。 “对不起……”她嗫嚅着唇,小声向站在那里,披头散发噙着泪的岁岁c道歉。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泪光闪烁,下一秒蓦地想起很重要的事,“坏人在妈妈办公室外面,他们,他们要妈妈交出星云大脑!” “她是我妈妈!你妈妈,不要你了。”岁岁c说完似乎还觉得不够解气,她从倒下的警卫怀里抽出一把电磁步枪,迎上赶到现场的特勤机动队。 “别去!坏人有炸弹,随时会引爆的!”岁岁追上去,却被机动队警员示意抱头蹲下。 岁岁c接到一个通话,她走远去接,可岁岁还是听到了。 “爸爸……我已经在妈妈办公室外了,他们说,恐怖分子手里有炸弹,不能贸然进去。……” “爸爸?……” 岁岁惊呆了,但她还是鼓起勇气。 “……恐怖分子的名字叫索图里·安德鲁斯,他认识爸爸妈妈!” 岁岁c略惊诧地回头看着她。通话那头似乎说了什么,岁岁c一脸不情愿地走向她。 岁岁c越走越近,把岁岁c逼到了墙角,她有着和岁岁一模一样的鼻梁,嘴唇,清澈的眉眼。早晨那条毛茸茸的发带在慌乱之中丢失了,瀑布般柔顺的黑发别在耳后,她从耳里拔出一根细细的电缆,它的接口型号和岁岁手腕上唯一接口对不上。 岁岁c又从耳后的备用槽里取出一个转换头,只有指腹大小。接入岁岁的系统之前,她不忘威胁岁岁。 “你要是敢叫我爸爸,我就杀了你哦。” 岁岁谨慎地点一点头,接入岁岁c的通话后,她第一次,第一次听到爸爸的声音,这大概就是索图里口中的“吕向岳”。 “喂,你好?” “你好。”爸爸的声音个温和的男中音,按照平行时空中的运行时间线,吕向岳在绿洲大陆另一头因公出差,无法立刻赶回。 岁岁认真地听着,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起来。 “你认识这起恐怖袭击的主使者?你确定,是索图里?” 果不其然,爸爸妈妈和索图里是互相认识的…… 爸爸很关心妈妈呢,岁岁c有个非常幸福的家。如果不是今天的事……岁岁鼻子酸酸的,哭腔又上来了。 “确切地说,是您认识的索图里的平行时空版。”她说,“他的副手叫楚一玮,他们在妈……在朝暮博士的办公室外贴满了炸药,要求她交出星云大脑。” “我明白了。”吕向岳说,“请让我女儿把通话接给机动队队长。” 通话就这么结束了? 岁岁恋恋不舍地伸着手,岁岁c一把将线缆拔下来摁回自己的耳朵里,傲慢地看着她。 “我们现在的任务是要救妈妈,明白了吗?” “明白!”岁岁挺起胸。 “爸爸正在赶来的路上了!”岁岁c又说。 可岁岁转头看到了抱臂而立的林羽。岁岁c走开后,林羽示意她进屋,里面只有林时和他。 林时看着外面商量对策的机动队,冷声道:“我们该回去了。” “岁岁,这是为你好。”林羽说,“你要清楚,这一切都是算法模拟出来的,救或不救没有任何意义。” 岁岁还沉浸在妈妈要得救的喜悦中,被阿羽当头泼冷水,愣住了。 “阿羽,那是我妈妈。” “你妈妈已经去世了。” “没有!她还活着,就在球形舱里!妈妈和我约好了要一起吃晚餐!” “她和你的c版本约了晚餐,不是吗?”林时反问。 这个世界太过逼真了,哪怕AI能把人的脸部弄得模糊不清也好,哪怕风吹到脸上的时候不那么暖洋洋也好,可这些细小的瑕疵一并不存在。这到底是梦,还是闭上眼就能到达的第二世界? 岁岁没法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人总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但林时和林羽的话又瞬间将她拉回来,外面吵闹着走动着的警卫,模糊的林时c的身影,爸爸和妈妈的声音……难道这些都是假的? “开枪,我们就能回去,比任何选择都要简单,它也是唯一正确的选项。”林时解开林羽的防弹衣,从内里取出一把微型手枪,林羽不为所动。 “如果索图里他们被警卫队开枪打死陷入潜意识昏迷,只是任务中出现的不可控情况,他们自己承担责任。”林羽说,“可一旦被他发现你‘叛变’,后果不堪设想。” “在任何场合,任何情况下,这都是军事重罪。”林时说。 她好像很难,很难理解他们的话,费解地偏了偏头。 “我要救妈妈,我有什么罪?” 林时叹气。 “岁岁,听话。” 岁岁抓起林时的手,逼他把枪口对准自己。 “好,你开枪吧。”她闭上眼,“反正今天你杀的人已经够多了。” 嘴上这么说着,岁岁的眼睛还是害怕得眯起来。 林时胸口一窒,眼底沉沉。他知道她不会原谅自己的,可他有什么办法。 这是他的工作啊。尽管他的心在此刻隐隐痛着,他还是忍不住反问,就像是要把最伤人的答案挖出来,以是对他滥杀无辜的惩罚。 “你真的这么认为?” 2094急追 她不仅这么说了,还将脖子里的项链扯出来丢在地上。 林羽在一旁,脸瞬间变黑。 岁岁抿着嘴,不甘示弱地与林时对视。 “说要保护我,就是让我看着自己的妈咪死掉然后再给我一枪,是这样吗?我不稀罕。” 索图里的声音突然在任务频段响起。 “我们遇上了时间倒流,调试员是否完成任务?” 林时打开话筒,却迟迟没有开口。 “外面居然重新被敌人包围了……代码已经上传完毕的话,我们即刻就返回现实世界!”索图里在那头心烦意乱地大喊。 岁岁警惕地看着两个男孩,或许还有些失望。他们只是听从命令的两名战士,那是他们的天职。所以,没什么不对,可…… 林时望着她的眼睛,一手按在耳朵上,依旧没有应答。 于是他和林羽都没有做出决定的几秒钟里,岁岁行动了。她推开林时,跌跌撞撞地奔向数据控制台,将刚才盗窃星云数据用的电缆重新插入自己的接口。 林羽也来不及阻止,岁岁一下子软瘫下来,由林时扶着。 他们这才真正流露出慌乱的情绪来。 “岁岁!喂——怎么回事?”他用力捏着她的脸颊,随时准备掐人中——如果掐人中在梦境中也有效果的话。 岁岁突然开始小口小口地打嗝,林羽冲过来翻她眼皮她也不动,与此同时,一双眼出现在操作台的屏幕上。 林时抬头和那双眼对视片刻,确认了是岁岁的眼睛。他震惊不已,直到林羽也注意到了,岁岁就从屏幕上消失,撞进林羽身体里。 林羽下意识抬起小臂仿佛要抱住空气,他感觉到岁岁在他身体里。他的义体中枢很简单,除了力量增强、供血调节和植入式避孕芯片,再无其他。眼下,岁岁正在他的中枢里畅行无阻。 他没有叫岁岁的名字,而是意识到这一切已经没有那么简单了,于是他打开自己的麦克风。 “还需要一些时间,数据迁移出现问题。这里工作人员设置了防火墙。” 林羽开口,替岁岁的复仇计划向索图里说谎了。 他话音落下,林时怀里的岁岁便清明而狡黠地望着他们,好像又胜利了一次。 “你刚才做了什么?”林羽立刻掐断通讯。 “你们回去吧。”岁岁说。 此刻,她又能看见研发大厅,看见整个实验室,看见他们三个人,她的意识在梦境中扩散,却终究无法看透这一切是否是代码伪造的。 岁岁操纵自己的一部分意识留在控制台内,拔掉电缆,她依然与这个世界互联。 “我问你做了什么?!”林羽捧住她的脸,“你把星云安装到大脑了?” “我是朝暮的女儿,我才是唯一可以合法继承星云的人!”她拼命摇头抗拒,透过破碎的视野看着林时和林羽,恼火逐渐取代刚才的不知所措。 与此同时,303层再次断裂,研发大厅再次脱离本体建筑,开始上升。 不可能这么快!除非大厅内发生了其他不可控的事! 岁岁看到索图里已经握住炸弹引爆装置,不假思索地分流进入他的义体中枢,捣乱神经控制器。索图里只觉得双手一阵痉挛,遥控器掉落在地上滑出一米远。 “妈的!”他咒骂一声,面目狰狞地向前试图够到引爆按钮。 这一次,在林时和林羽惊愕的注视下,岁岁隔着一整个长廊的距离,烧毁了引爆遥控器。 索图里怒吼起来。 “快想办法让轿厢停下!”他几近暴怒。 小薰被吓得瑟瑟发抖,他握紧手边的金属栏杆,只想着快点结束演习,而下一秒,一股电流猝不及防地进入他胸口,小薰手指一松,被惯性抛上去,狠狠撞在天花板上,血液四溅。 岁岁推开林时,大步朝外走去,她手掌摊开,地面上的一把电磁步枪如同被磁吸一般落入她掌心。 特勤机动队的武装力量愈来愈多,直升机和浮空警车如蜂群一样悬在半空,又同时跟着轿厢向上爬升。 “你们,回去吧。”岁岁对双胞胎说。 “你要去做什么?”林时大步跟上去,她却已经飞快地锁上了门,隔着玻璃看着他们。 林羽开枪把门锁打烂,等他们来到走廊上,岁岁已经站在建筑断裂的边缘了。 她举起一只手,瞬间万物静止,人群静止,风也静止,轿厢不带一点惯性地停在高空,岁岁c凌乱的发丝和泪水凝固在空气中。 岁岁回头看着追上来的双胞胎,大脑里跳出虫洞系统的警告。 「系统提示:当前运算内存不足,矿洞内算力组温度过高!警告,继续运算将会……」 “回去!”岁岁没忍住,泪水夺眶而出,“难道要我开枪吗?” “我要你和我们一起回去。”林时说。 “不要!”她尖叫起来,“妈妈在上面,我要救她!你们再靠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下一秒,她重启时间,大批机动队员和数台无人机从他们之间穿过,再一晃眼,岁岁已经不见了。 “怎么回事,这个虫洞一直就这么多BUG吗?”楚一玮握着沉重的实验器械,在又开始上升的轿厢中惊恐地望来望去。 “林时,四号调试员还需要多久才能完成任务?!”索图里大吼。 林时无可奈何,只好继续拖延时间,他回复:“中校,我在等你们确认真正的星云代码,否则任务很难进行下去。” “胡扯!都过去这么久了,就算把全实验室的代码都拷贝一份也该完成了!” “完成不了。”林时按下心底的暴躁,切断通话,他得去找岁岁。 “我想到一个法子,”楚一玮说,“干脆开最大火力把所有人都杀光,只剩朝暮一个,再慢慢处理,怎么样?” 林时和林羽被机动队拦在外面无法靠近建筑断裂处,林羽c正带着岁岁c爬上一架空置的直升机,远远的,岁岁c望着他们迟疑了一下。 接着,她朝他们奔过来。 “她去哪了?”岁岁c问。 林时咬着牙。 “我不知道。” “不知道?”岁岁c发脾气了,“她刚刚和你们一起呆在屋子里,为什么不见了?难道你们又想干什么坏事!” “当然不是!”林羽知道如果对岁岁c做什么事,自己的c版本一定会拼死保护,所以根本不敢动这位大小姐,只好语气缓和一些:“直升机密钥给我,我来驾驶。” “凭什么给你!”岁岁c睁大眼。 “轿厢会升上太空,直升机和浮空车根本追不上。”林羽说,“必须强行截停。” “怎么和阿羽说的一样……” “因为我是镜子里的他,他也是镜子里的我。岁岁也一样,所以,你不用怀疑她是冒充者,她就是镜子那头的你。”林羽已经朝林羽c伸出手,他会有的想法,林羽c在同样场景下也会有,根本不难猜。 因此刚才林羽c也想到了用直升机截停轿厢,岁岁c听到林羽说同样的话,势必惊讶。 林时若有所思。 “如果你是她的话,我和林羽都不支持你参与进来,你会怎么做?”他问岁岁c。 “爸爸让我呆在地面等消息,可我更想自己去救妈咪。” 林时挑眉,心底了然。 “这么大的轿厢,一辆战机不足以截停。”他转头对林羽c说,“我也要一台。” “你们?” “我们和你们一样,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军事预备役。”林时说,“区别在于,我们可以死。但你们的生命只有一次,所以换我们来吧,保护好岁岁。” 他移开视线,盯着远处一辆自己十分中意的浮空车。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居然和岁岁一样,开始把梦境里的人当成真实存在的生命。 “空间站直梯怎么还没有全域叫停?我刚刚看到一座小轿厢又升上去了!”机动队队长在朝着下属大喊。 他们一行人警觉地望向天空,303层上面是空间站出发层,随着半个实验室从建筑主体上脱离,出发层也被强力分为两半,唯有一半留在建筑顶端,连接着数根钢缆。 而眼下,居然有空的小型轿厢从残缺的出发层滑出,跟随大轿厢加速上升中! “你们在地面用控制台系统截停,我和林时去试物理拦截!岁岁一定在小轿厢里。”林羽已经不想再等,接过林羽c的密钥,如弦上之箭般冲出去。 林时c把那台浮空车的密钥交给了林时。 黑漆漆的夜空中,一台战机、一台军用浮空车轰鸣而起,滚滚气浪向救援人员卷去。林时和林羽坐在各自的驾驶舱里,载具不约而同被拉成与地面垂直的角度,朝着上升的轿厢急追。 夜风急速拂过。 林时和林羽在频段里一遍遍呼叫着岁岁的名字。 城市的灯火离他们愈来愈远,天际线逐渐缩小成泛着橙红色的弧线。 - 2094阿羽的选择 岁岁在小轿厢内操控着数据,根据控制台系统显示,只有冲出大气层,靠近空间站1KM距离时,才能获得空间站控制信号。 屏幕上,紧急制动的实验室轿厢被标记为应急轿厢,原来这是朝暮实验室的特殊设计,在遇到歹徒劫持时,信息含量最密集的研发实验室会启动紧急预案脱离建筑,而在这之中的朝暮博士办公室,是大轿厢中的小轿厢,可以进一步脱离。 这也是为什么朝暮和幸存的科学家绝不踏出球形舱,他们正准备乘坐球形舱脱离,然后让大轿厢坠回近地面。 眼看着自己离大轿厢愈来愈近,她试着控制对方的摄像头,能看到索图里举起枪,但始终无法进入朝暮的轿厢——那里好像被隔绝了一般,她用什么办法,都无法将视野扩进去。 她看到楚一玮已经将炸弹拆除,他们准备直接攻入球形舱进行射杀! 悲愤之下,她正要操控时间第二次倒流,视野中却突然出现一辆浮空车和一架战机。 她的轿厢速度也明显放缓了,一旦和大轿厢拉开距离,她的视野就会变弱…… 耳边传来巨大异响,林羽的战机螺旋桨用力刮擦着金属轿厢外壁,没过多久,他驾驶远离,朝更高的地方冲刺上去。 “中校,你已经到达机动队无法到达的高度了,请尽快找到主控板停下轿厢!”林时在频段里和索图里周旋。 索图里一口回绝:“不行!轿厢的紧急制动连在朝暮这个婆娘手里!给我几分钟,我和楚一玮用火力压进去!” “你们——”岁岁看着窗外一晃而过的影子,林时应该已经把车开到她上方了。 “不可以,不可以伤害妈妈!”她撕心裂肺地哭泣着,轿厢内各路设备不堪高压电流,疯狂闪烁起来。 “你们这群混账……” 此刻她不能用时间暂停来解决问题,因为命令矿洞计算出时间暂停的景象,对梦境外的人没有任何影响,更甚,简直是为索图里和楚一玮的屠杀开路。 可轿厢再不停下来,到达高空后,又会爆炸……妈妈又要死去一次。 “岁岁,你听我说。”林羽在频段里呼唤她,“尽快追上索图里的轿厢,像进入我的身体一样进入他的,就有机会拯救朝暮博士。” “可是我们的浮空车和战机没法穿过大气层。”林时说,“再过十分钟,战机的燃油会耗尽,我恐怕也会在穿越大气层瞬间被烧成灰。” “所以,最好的方案是,我和林时会在轿厢冲出大气层之前用载具撞击它,尽最大力逼停。”林羽故作轻松地吹了声口哨,“准备好了吗,哥?” “我随时。” 她才惊觉这恐怕要以牺牲林时和林羽为代价来推动一切,于是强制分出精力控制住离她最近的浮空车,伏在轿厢的微型电脑前捏紧了拳头。 “没有我的允许,你们不能死。” “我告诉过你了哦,岁岁,一切只是游戏而已。”林羽安慰她。 岁岁心知肚明,一切固然是假的,可在梦境中受到伤害所带来的一切痛感都会无比真实地通过电击传达给每一个时空访客。 死亡不是真正的死亡,却和死亡一样痛。 “我一个人去见妈妈就够了……你们必须马上调头!”岁岁已经强迫林时的车转向,以小轿厢顶部为临停平台降落,可林羽的战机飞得太快,她没法控制。 她低下头,看到自己手部的动作开始出现卡顿残影。 也不奇怪了……强行控制整个平行时空,并将运算范围拉到天与地之间这么遥远的距离,真实世界的矿洞算力可能已经坚持不住了…… “来不及了。”林羽叹气,“所剩的机油也不足以让我回到地面。” “不过没关系,岁岁。我……离索图里已经很近了。”林羽的声音在频段里响着。 与此同时,林时发觉岁岁将小轿厢的运行速度拉到最低,他带着氧气面罩才得以拉开车门,极其费劲地打开轿厢应急天窗。 频段里安静了一会。 岁岁没法从扣着安全锁的座椅上站起来,周围已经卡顿得无以复加,视野所及之处都是马赛克,矿洞运行内存很快就要爆满了。 “阿羽……不要!” 一声撞击产生的巨响,整台战机斜着撞上索图里和朝暮所在的轿厢,螺旋桨将玻璃打得粉碎,金属外壁凹进一大块。 战机警告已经在漏油,机身多处损坏。鲜血顺着林羽的额角流下来,果真是和现实世界一模一样的烧灼感,剧痛之下,他的意识也撑不了多久了。 “这下,不会把我和林时当做坏人了吧?”他问。 “从来没有,阿羽,我只是急了说气话,从来没有怪过你们……” “下次不要乱扔我们的礼物了,我会一直爱你。” 岁岁望着漆黑一片的窗外泪流不止。她握紧冰冷的安全扣,思绪甚至冲出梦境窥见了漆黑的矿洞,却看不到阿羽。 看来,星云不是万能的。她甚至没法拯救自己的心上人。 “我没在怪你。没有什么比哄你开心更重要。” 林羽勉强拉直机身,看清楚索图里所在的位置后,他在公共频段和中校打了个招呼。 “中校,是我。我来帮你截停轿厢。” “什么?林羽!——”楚一玮像看疯子一样看着窗外残缺的战机。 “阿羽快停下来!不要、我不要你这样……” 他微微一笑,后拉档杆,从刚才的角度再次撞了进去。 岁岁的窗外甚至能看到一点儿头顶的火光。她有种滑稽的错觉,这些火光像跨年夜蓝祖海的星星雨落在她和阿羽头顶,也是橙橙黄黄的火光,真好看。 又是一声巨响,林羽的战机爆炸了。他被火焰吞噬,最后一点儿意志用来掐断通讯频道,不让岁岁和林时听见他浑身被火烧时痛苦的嘶吼。 林时锁上天窗,松手,稳稳落在轿厢地板上。 他被高空寒风冻得几乎失去意识,扶着周围的物件,慢慢走向岁岁,他知道她一个人会害怕。 战机碎片砸在岁岁的轿厢顶上,有的划过窗前坠向城市,它们发出令人不安的巨大噪响。林时暗自庆幸自己早些进来,不然会被螺旋桨碎片削成两半。 岁岁用手背抵着额头,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另一只手手放在轿厢操纵杆上,向前是进发,向后是制动回地面。 也许只有阿羽的飞机爆炸那一瞬间,她才意识到自己什么都抓不住。 她痛苦地吞咽着唾沫,那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算力已经逼近极限了,她失去了阿羽,也没法坚持到最后去见妈妈,也许是她不熟悉星云吧,那座球形舱,是一道永远将她阻拦在外面的坚实城墙。 她这才为自己的任性愧疚起来。 就在这时,她的手被人握住了。指节修长而分明,掌心微凉,她侧过头去,是林时。 林时的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他露出一个疲倦的笑,用受伤的左手摸摸岁岁的脑袋。 “哭什么?”他轻声问。 岁岁伸出手去,隔着安全扣努力抱住他。 林时拍她的背。 “都说了是假的,怎么岁岁反倒是最入戏的一个?”林时说。 “我闯祸了。”她呜咽着。 “我和阿羽应该早些意识到朝暮对你的重要性,没看住你我们也有责任。”林时蹲下身,静静地望着她的泪眼,每次这样看着她,再平静的心绪也会被小爪似的抓挠惹起波澜。 “我控制不住自己了。”岁岁说话时带着滑稽的鼻音,她懊恼地看着自己的手心,“刚刚是我控制了你的车,把你抓到我头顶来的。可我的大脑里同时还有很多很多其他事情在运转,我……” “所以是你救了我。”林时笑,“不愧是朝暮的女儿,勇敢又优秀。” 一点不经夸的岁岁马上吸了吸鼻涕:“不客气!” 林时牵着她的手去握操纵杆。 “穿上太空服,我们准备上升。大轿厢应该已经减速了,能追上。” 看着岁岁迟疑的神情,他又说:“追上索图里和楚一玮,我们还可以假借小队会合的名义进入轿厢,在这里就返回现实世界的话,阿羽就白受那些罪了。” 林时说得对……假借小队任务完成的名义进入轿厢,没准能见到妈妈呢!岁岁不敢置信事情就这样出现转机,眼底的泪花夹着希望重燃的欣喜,她心脏又砰砰砰地跳动起来,最终高兴地点了点头。 2094希望重燃 “林时,你的脸怎么这么白?” 小轿厢加速上升,林时跪在她身前,替她调整宇航服的头盔。 岁岁的手被厚重的面料包裹着,笨拙地去擦林时额角的冷汗。 根据系统测算,他们会在穿越大气层的瞬间追上索图里。 她已经能在雷达上看到大轿厢残缺的剪影,战机残骸如一把利剑般插在侧部……不敢相信阿羽开着飞机撞进轿厢有多么惨烈,即使这样索图里居然还是毫发无损。 作为信息调试员,她能检测到梦境中存活着的队员不过她自己、林时,以及两位安德鲁斯,阿羽已经退出梦境,小薰也是。 不像林时和林羽,岁岁没有受过飞行训练,更别说坐轿厢这种机制和火箭相似的交通工具了。 林时一直在安慰她,只是他的声音很低,临近大气层边界他都没有换上宇航服。 不只是他的额角,就连鼻尖上也沁出汗来,轿厢内明明是正合适的温湿度,怎会让人发汗? 岁岁意识到不对劲。 “林时?” “我在。” “转过去让我看看。” “不要看,岁岁。”他痛苦地皱了下眉头,岁岁却紧紧拉着他的衣角,准备随时解开安全扣。 林时扶着她的膝盖想要站起来,却再次摔倒在她面前。 他额头磕在坚实的安全锁上,却也只是闷哼一声。 “林时!” 她越过林时的肩头,看到他背上大片刺目的红色血迹。 一块手掌长的金属碎片死死扎进他身体里,鲜血染红他外衣,岁岁没法想象,他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的,林时又是绝不喊疼的性格,这样的极端痛苦他忍受了多久? 她拼命去按锁扣的按钮想要从椅子上站起来,可林时一直试着握她的手,他的掌心已经越来越凉了。 “你放开我!”一片绝望之下,她抵着林时的额头,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我不该让你的车,停在战机正下方,都怪我……” 林时露出一个吃力的笑。 “如果……不是这样,我可能已经被碎片劈成两半了。所以我说……你救了我。” 虚拟世界的卡顿更加严重了,岁岁甚至没法听清林时说的话 耳膜突突地跳着,她不得不按照林时教的咬紧牙关,它却疼得更厉害了。屁股下的座椅止不住地颠簸,气流冲得她睁不开眼。 林时抱住她,却不让岁岁伸手碰自己的伤口,他怕弄脏岁岁的手。 他离岁岁很近很近,声音却依然随着卡顿断断续续。 “我退出梦境后……应该能缓解一点运算内存。嘶——真不好受,”他眉头抽搐一下,“我还没受过这么重的伤呢。” “我不想在你面前死得太难看。” “那不是死!” “不,我不要。”林时在这时居然任性起来,“一会我会帮你和他们周旋,至少确保他不按下爆炸按钮,给你争取——时间。然后,就不要管我。” 他把安全绳交给岁岁。 “我会尽力陪你到最后,一旦我察觉到自己——支撑不住。”他的嘴唇白得吓人,说话间都夹杂着疼痛带来的颤抖,“我就要先离开梦境。” 岁岁点头,泣不成声。 “本观光轿厢提醒您,还有五秒钟即将冲出大气层,请注意及时调整,适应失重状态。五,四,三,二,一。” 一种庞大的寂静笼罩了整个世界。 林时的声音夹杂着电磁波动。 “有的话我不想和阿羽一起说,所以我现在要说。” “岁岁,我爱你。” 航天服内置耳麦里的声音变得沉重而缓慢,嘈杂的风声瞬间消失。 岁岁闭上眼,浑身充斥着一股如释重负的轻盈和肌体无力感,失重了。 泪眼角两颗晶莹的泪珠漂浮开去,舷窗正在扩张视野,他们脚下,是蔚蓝色的地球。 “那岁岁呢,岁岁的答复是什么?” 轿厢开始减速准备临停。 岁岁吭哧吭哧,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自己快被这些眼泪鼻涕呛死了。 “我早说过了嘛,每一次都会在心里说,我也爱你呀!” 林时露出一个释怀的笑。 他松开岁岁向上浮,他抓住天花板上的固定装置,忍着剧痛打开任务频段。 “索图里中校,楚一玮少校,我和四号调试员已经到达你们附近,我已无法继续前行,请你们带她一起结束任务离开这里。” 频段内很安静,安静到岁岁以为装置坏掉了。 她的意识穿过狭小的密闭空间,流过烧焦的战机,进入大轿厢内,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其他几位队员的“尸体”和血迹,球形舱孤零零地立在中央,散发着暖黄色的光。 与第一次梦境大爆炸的记录相同,大轿厢在此刻停住,再过一段时间,爆炸会再次发生。 许久才响起一个很模糊的答复:“收到。” 可她依旧找不到说话的人在哪。 她打开安全扣朝上浮至应急出口,林时替她打开舱门。大轿厢就在上空停住 轿厢顶上亮着一盏白晃晃的灯,除此之外,无穷大的宇宙以那种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悬在头顶,又包裹住他们四周。 她把一根安全绳牢牢扣在小轿厢上,另一端系在自己身上。 “准备好咯,记得要抓稳钢缆之后,再把第二根安全绳扣上去。”林时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岁岁往前一推,舱外真空环境很快会杀死毫无防备的他。 岁岁张开双臂,被缓缓送向对面一根大腿粗的钢缆,脚下是蓝色的母星,身后是林时,一切都不再是万丈深渊了。 频段里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岁岁一凛,赶紧回头去看来时方向,小轿厢的舱门半开着,更多鲜血以一种凝固流体的姿态缓缓喷射出来。 林时撑不住了,他想要有尊严地死,不想让岁岁看见自己在不可抗力下的模样。 她按照林时教她的,向任务频段汇报。 “报告,林时中尉已经退出演习,请中校等我会合,我要核对星云代码。” 可这次无人应答。 她笨手笨脚地扣好新安全绳后,把第一根安全绳收回来,接着向上爬。大轿厢就在前方了,球形舱没有逃逸,反而是索图里和楚一玮不见了!没准他们被重力甩到天花板上卡住了,已经浑身流着血死去了呢! 岁岁抱着这样的侥幸希望,更加卖力地往上爬。好几次她被失重抛出去,所幸有安全绳,不然可能早就飘出去变成太空垃圾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妈妈一定还平安地躲在球形舱里。 妈咪不要怕,岁岁来救你了。 这样想着,她就不再怕四周无边无际的黑暗了。现实世界的矿洞系统也在提示她运转负荷过大,不能再继续探索下去。 可她计算了一番,需要系统呈现的区域不过一个球形舱大小,矿洞数据栈全功率开启,绰绰有余!她只是在这里多呆几分钟,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再者说,阿羽和林时已经在现实世界苏醒,有他们守着不会有事的。 大轿厢被阿羽的飞机撞出一个巨大豁口,她就是扒着那被烧焦的金属边缘,爬进了大轿厢。研发大厅里一片狼藉,却只有几具尸体,她找了一圈,并没有看到索图里和楚一玮的尸身,也检测不到他们。 真古怪,刚才在小轿厢里还能检测到他们的生命体征呢。 岁岁顾不上那些,步子都轻盈了许多,连蹦带跳,兴冲冲地朝球形舱飞过去。 就这短短的几十米,她想了好多好多。 从小到大她都不敢去想自己的妈妈是谁。绿洲有无数因为辐射病失去双亲的孤儿,更别提蓝祖海这样的荒芜之地,宗教,战争,污染,政治斗争,都是那些人悄无声息消失在这世界上的原因。 她就像一颗没有来处的种子,懵懵懂懂地就长大了,所幸付出的爱都有回应,她也不算孤单。 可是就在今天,她居然知道自己的妈妈是谁了!妈妈如果还活着的话,一定像平行世界里一样,是一颗闪闪发光的人类明星,她也要努力记住爸爸妈妈的名字,回去搜集很多很多他们生前的资料。 她的球形头盔轻轻磕在球形舱的玻璃上,满怀期望地朝里望,可什么都看不见。 既然这样,她就直接开门进去吧。岁岁把手放在舱门液压杆上,用力往上旋。 温暖的灯光居然还挺刺目,她用手遮了遮光,朝里走。 短短的走廊通向三个方向,她朝左望,心中一惊。 十几个穿着科研白袍的工作人员缩在一起胆怯地抬头朝她望,他们似乎是害怕到了极点。岁岁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她朝他们视线投去的方向,转身。 走廊右边,楚一玮靠在门框里拄着他的枪,正恶狠狠地盯着岁岁。 “晚上好啊,四号调试员。” 他的靴子和手臂上都是星星点点的血迹,连同他身后原本干净的墙壁也被沾上血污。 面前这扇门打开了,站在岁岁面前的也不是朝暮博士,而是索图里·安德鲁斯,可他俨然不是等岁岁向上汇报的神情。 “我刚才就感到不对劲,问题果然出在你这里!” 就在索图里和楚一玮攻入球形舱后,他们发现这里和外界有一道坚实的信号屏蔽障,只有舱内的朝暮允许,信息才能从内传出。 除此之外,索图里看到朝暮办公桌上母亲和女儿的合影,对于刚才时空倒流,林羽突然用飞机撞他们等种种异常,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已在心底有了答案。 而这些,是岁岁,林时和林羽都没法料到的。 岁岁意识到自己暴露了,可她顾不得这些,直接用坚实的头盔去撞开索图里,哪怕马上就要死去,她也要看妈妈一眼! 索图里用力将她推到地板上,还不够解气似的上前用力踹了几脚,愤怒地咆哮起来。 “你居然就是吕向岳的女儿,你是他们的女儿!” 2094死亡尽头 岁岁在光滑的地面上向后滑了几米,脑袋缓缓撞在舱门上。她逐渐在空中蜷成一团,捧着脑袋上巨大的头盔。 自她进入这里,意识便重新收回为一体,她只能看到眼前的事物,不能从他们的体内朝外看,也没法从其他视角观察,也不能再控制任何东西。 也就是说,她失去了主动权,还不得不面对被索图里识破的绝望局面。 “请保持冷静,中校……”岁岁必须把戏演完,不然林时和林羽的背叛也会被安德鲁斯察觉,“我并没有……父母。” 可方才岁岁充满仇恨的对视已经暴露了。 索图里正是捕捉到她那个细微的眼神才更加确定了这不是数据虫洞计算错误所导致的BUG,根据另一条时间线的发展规律,岁岁的父母没有因为数字生命浪潮没落息声而死去的话,他们就是朝暮和吕向岳。 岁岁知道目前第一重要的,是自保。于是她忍着痛辩解:“我什么都不知道……” “撒谎!”索图里怒吼道,他被朝暮拒之门外的窝火和往事被勾起的愤怒,在此刻爆发了。 而且,她的妈妈又在哪里呢?难道已经被…… “消消气,索图里。”楚一玮一手将枪抱在胸前,一手抓着固定杆,身子上下漂浮,“资料显示四号调试员是孤儿,再说了,演习结束后她会被清除记忆的嘛,你管她是不是朝暮的女儿?” 索图里伸手,抓住岁岁的领口把她揪回来,他粗暴地摘掉她的头盔,嘴唇不住颤抖着,他也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任务完成了吗?”索图里问,“我交给你的任务!” 岁岁麻木地和他对视,她开始后悔重回梦境之前没有切断这两个人的心跳。 “已完成。” “你的眼睛和她真是一模一样。”索图里恶狠狠地盯着岁岁,“你一定很恨我吧?” 他把手枪抵在岁岁太阳穴旁,那代表着他们该结束任务回去了。 岁岁没有见到自己的妈妈,她满怀期望,用尽全力,甚至牺牲了林时和林羽才来到这里,可球形舱里没有妈妈,只有凶手。 她该清醒些了,于是摇了摇头。 “不懂你的意思,中校。” 身后的楚一玮发出一声惨叫,丢掉枪去抓挠自己的胸口。 “调试员!来帮——”他没有支点漂浮着,肌肉因为失重环境失去大半力量,可他的痛苦并非来自肌肉,就在他打算离开梦境前杀光舱内其他人时,他的再造视觉神经突然停止运作,肺辅助增压器也在体内告急,眼前一片漆黑,呼吸变得无比艰巨。 楚一玮坚持着发出求救,再也说不出别的话了,只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索图里把岁岁往前一推,示意她去帮少校调试义体数据,就在此时,舱内瑟缩着的科研人员中,有一个白皮肤女子缓缓站起身来。 “暴徒!你们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星云也在看着你们!” 索图里毫无征兆地转过身朝女人开了枪,可在无辜者的惊叫中,那颗子弹在空中以一种异常缓慢的滑行姿态往前冲到一半的距离,凝固住了。 他脸色微变,想直接扣动扳机把岁岁和楚一玮一块杀了带回现实世界,可他的手部肌肉在此时也不听使唤了! 楚一玮和索图里在过去的战斗中受过不同程度的伤,但现代科技能够加装不同型号的款式的义体帮助他们恢复成与正常人无异的样子,眼睛被打伤了可以植入再造视觉系统,肺被打穿了可以用人工肺,看似无坚不摧,实际为自己埋下了无数弱点。 大家见状,猜到索图里和楚一玮已经失去伤害别人的能力,于是纷纷滑动着空气涌过来把他们控制住了。 岁岁也被当成岁岁c的冒充者,被命令举起双手。她才刚判定楚一玮的义体无理由停止工作,不仅是肺里的空气即将耗尽,五感也宣告封闭,不用多久,他就该通过痛苦的被动死亡回到现实世界去了。 “朝暮!出来见我!”索图里被人制住手脚,在空中挣扎着,“你的人还在这里,你却像个懦夫一样逃走了!” “索图里。”那个悦耳的女中音又响起来,她响在舱内,也响在每一个人心里。 那一瞬间,岁岁好像被什么力量贯穿了,那声音流过她脑海,无处不在。 “星云从来不会逃离,你为星云而来,看上去却从未真正了解星云,就像你从未了解过我一样。” 楚一玮的喉咙里传出可怕的窒息声。 “博士,地面特勤机动队已经出发了,空间站警卫队也已准备就绪,我们现在去空间站停泊如何?”白皮肤女子提议。 朝暮默许了,球形舱彻底脱离研发大厅,又开始上升。 岁岁眼巴巴地张望着四周,终于不用担心索图里和楚一玮杀死妈妈了,也不用时时刻刻要演戏,她朝索图里身后望,他就是从妈咪的办公室里看到了什么,才会如此生气的,妈咪的办公桌好整齐啊,看上去有各种各样的小玩意。 能走到这一步,岁岁已经很满足了,她看到了妈咪的办公室,还时时刻刻听着妈咪的声音,哪怕索图里会突然还手把她和楚一玮都带回去,她也不奢望更多了。 楚一玮的脸已经由青紫变成惨白。科学家们满脸嫌恶地松开他,用一根绳索把他拴在一处,很快楚一玮就会变成一具全副武装却毫发无损的尸体了。 可就在岁岁以为能够在舱内多呆一会的时候,她和索图里都看到眼前的景象在卡顿,前所未有的卡顿,卡顿到朝暮的声音都断断续续的,眼前是白茫茫一片马赛克般的景象。 越靠近空间站,数据矿洞的算力越是告急。离开地球前已经逼近算力极限了,而现在系统更是会因为算力负载随时停止梦境,强制岁岁和索图里退出。 在那一片刺目的白光里,索图里还在大吼:“我当然不了解星云,因为你在星云诞生之前就已经死了!朝暮啊朝暮,你和吕向岳的女儿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和你现在拥有的全部风光与权力截然相反,她一无所有!哈哈哈!” 那股力量再次穿过岁岁的身体,好像应了索图里的声,在审视她。 朝暮却说:“一个什么义体都没装的孩子,就能冒充我的女儿吗?” 岁岁觉得有点儿糟糕,就连妈咪也把自己当成冒充者了,不过没关系…… “就算逃生舱脱离,我在舱内安装的炸药还在!”索图里狞笑道,“猜猜我什么时候按下的引爆按钮?” 岁岁明白了,第一次爆炸是索图里造成的,他们用的军用炸药并非网路频段,即使联通“万物”,也无法通过摧毁引爆装置本身来叫停这一切。 朝暮不再说话,她直接攥住了索图里的机械心脏,他的神情因痛苦而扭曲,紫色的嘴唇里挤出几个字。 “准——备——” 准备调整意识,迎接主动死亡。 三秒钟后,熊熊火光从朝暮办公室中汹涌而出,爆炸发生在一瞬间,高温侵蚀着所有人的肌体,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被系统卡顿撕扯成如炼狱一般凄厉恐怖。 岁岁咬牙忍受着火焰灼烧的极端痛苦,只有在索图里看不见的地方,眼泪快速掉下又消融在火焰里。 按照训练要义,越接近死亡的时候,越要保持清醒,这才是主动死亡。 弹药四处爆炸,终于将整个球形舱炸的四分五裂,在所有人暴露于真空的瞬间,火焰耗干氧气,瞬间熄灭。 太空死寂一般安静的真空中,岁岁闭上眼,放任自己的身子漂浮出去。 她估算着一会就能回去了,因为她身上的痛苦正逐渐消失,大概要以入睡一般的步伐走向死亡。 一个声音却在她脑内响起。 “宝贝,疼不疼?” 她惊惶地一睁眼,却发现目光所及之处什么都没有……岁岁被无穷尽的黑暗包裹着,就连自己的身体也不存在了!她想动一动自己的肢体,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没有实体,更没有力气,没有视觉,更没有说话的能力…… 她在心底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妈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和坏人一起来伤害你的。 “我知道。”朝暮耐心又温柔地安抚着岁岁,“宝贝能走到这一步,已经很勇敢了。” …… ——可是妈妈,我们在哪? “啊!吓到你了吗?这里是星云交融之处。妈妈告诉你一个秘密哦……” ——什么秘密! “妈妈有星云,所以你一定也有。星云无处不在,星云无所不能。这世界上原本只有一颗星云,那就是我,可遇到你,我才知道我们的意识可以合二为一。” ——妈妈,我听不懂…… “因为我们本就是母女。”朝暮的声音依旧在响,岁岁却知道自己随时要和妈妈分开,因为00000号项目本次运算已经接近尾声了。 她有好多好多话,可都没有时间告诉朝暮了,岁岁只好问出她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她想过无数次,却无法求出一个答案的问题。 ——妈妈,我为什么叫岁岁? “我的宝贝这样独一无二,冠任何人的姓都不足以。所以妈妈的名字,加上爸爸的名字,组成了你的。岳为山,暮为夕,朝朝暮暮,岁岁平安。……明白了吗?” 岁岁认真地,把妈妈说的每一个字都记下来。她来不及回答,满心沉浸在喜悦中,朝暮又开口了。 “岁岁,星云所在之处即是希望,全宇宙都会为你闪烁,你看。” 于是在矿洞结束运算前最后一刻,岁岁看到黑暗的宇宙里,亮起无数闪耀的群星。 它们组成一条无穷尽的光海,在死亡尽头为她闪烁着。 数据矿洞00000号项目第N次运算结束。 ----------------------------- Darling, don't be afraid I have loved you for a thousand years I'll love you for a thousand more.... 2094“劫后余生” 数据矿洞第00000号项目启动运行的第十六个小时,梦境时间与现实世界日夜颠倒。 此刻的中子洲群岛沐浴在冬季午后浅金色的阳光中,看守矿洞地面塔台的工程师正在打瞌睡,手边放着暂停运行的游戏眼镜。 他在体验一款叫做《火星探险王》的开放世界游戏,并以自己这份能够时不时摸鱼又有伟大前景的工作为豪,心安理得地进入睡梦。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砸门声惊醒,门外站着他满脸怒容的上级领导朴世南中尉,完蛋了!上班睡觉被发现了。 隔着玻璃,他看见朴少校的拳头用力在门上砸了几下,身后还跟着其他人!这把工程师吓得魂儿都丢了一半,赶紧爬起来去开门,大家似火烧一般冲进来,甚至顾不得指责他,人们先按响了矿洞警报按钮,瞬间全域自上而下地被警笛声占领了。 “检查防火墙系统!我刚才收到中校的无线电通话,才知道矿洞系统被入侵了,求救信号没法从地底下发出来!” “是!”情况十万火急,工程师一屁股坐下来,噼里啪啦地敲打着键盘,期望能够通过自己的动作弥补一点儿自己在领导心里的形象。 这是一套设计精密的军用系统,每一个环节都有备选方案,按理说十分保险,培训的时候,他们也知晓每一个步骤的操作规范。 “这不可能!”工程师大叫,“矿洞准备运行的消息只在联合政府与自由联邦两岸高层政要间流通,对外界是保密的,哪来的黑客?”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矿洞底部发生火灾,消防系统居然没有任何响应!”朴世南说。 “火,火灾?!” 工作人员立刻打开闭路监控,工程师更是无比果决,用力拍在上升按钮上,试图直接把轿厢传唤上来。 豆大的汗珠从朴少校额角沁出。“塔台对轿厢失去控制了,没法命令它上升,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矿洞才刚刚交付没多久啊!” 塔台工作人员乱成一团,就连预演过的危机预案都不曾出现过这样紧急的情况。 由于矿洞最深的第五级数据栈接近地心,即使发生火灾,地面的人也不可能发现浓烟,或者说,在浓烟出现在地表以前,最深处的氧气已经被燃烧耗尽了,塔台的工作人员这么想着,居然还松了口气,接着他们才发现,矿洞中下三级数据栈全都因为超负荷运行,温度过高自燃了…… 情况紧急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唯一装着演习人员的轿厢还因为黑客入侵无法立刻离开燃烧区域! 轿厢的确采用了防火耐高温无比坚实的金属外壳通体包裹,但也不意味着他们能在曳引系统罢工的情况下坚持超过一个小时啊! 就在这时,塔台上的无线电通话响了,再次来自于地下几千米深的轿厢内。 朴世南死死瞪着眼睛,将听筒放到耳边,是刚才发送过求救信号的林时中尉。 “少校,请告诉我矿洞火势和相关信息,什么时候轿厢才能穿过燃烧层?”林时用一种及其冷静的口吻和地面沟通,冷静到朴世南都觉得,他一个少校的抗压能力太差了些…… “林时中尉,五至三级数据栈都着火了,我们正在紧急检修引曳系统,原先它是有加速上升功能的,可……” “你是说,拖着轿厢的引曳系统坏了?”林时顿了顿,“我们所处轿厢内,四位信息调试员、三名战士都处于潜意识昏迷状态,请安排医护人员在地面接应。” “收到!——已经安排了!” “少校快来看!”另一名工作人员坐在屏幕前大叫起来,“我们切断网络测试,发现几大系统控制权依然被霸占着,那名黑客就在矿洞和塔台其中之一的任意地点!” “我怀疑自由联邦间谍伪装成工作人员劫持系统。”索图里夺过林时的话筒,和朴世南对话。他方才醒来,盯着轿厢外燃起的大火一时没有缓过神来。索图里满脑子还是在梦境中发现的惊天秘密,正思考着如何处理……他顺手打开轿厢内闭路监控,突然看到了几小时前的录像。 林时走向应急驾驶位,准备手动操控轿厢上升,于是他转过身去,看到监控画面上的岁岁…… 几小时前,也就是梦境中第一次爆炸发生后,岁岁醒来过,在其他人都睡在深潜椅上的时候,她独自来到控制台前,把什么东西接入了自己的接口…… 系统就是在那时被入侵的。 索图里立刻起身朝岁岁走去,林时突然冲上前挡住他。 “中校!我突然想到一个办法!”林时扯开话题,“我们可以用应急驾驶,自行回到地面!” 轿厢外温度已经愈来愈高,舱门上的温度已经在蜂鸣报警,全域闪烁着红色的灯光。 “走开!” “中校!地面没法把我们拉上去了,我们得——” “滚开,林时!”索图里推开林时,就在看到监控之后,他心里的猜测和所观察到的蛛丝马迹顷刻连成了一条完整的叙事链,索图里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和狂喜,朝岁岁走过去。 她曾把自己的椅子搬到林羽身边,手还搭着林羽的手心。 索图里把手放在岁岁的监测仪器上。 “中校!”林时的心都悬起来了。警报声愈发刺耳,每响一声,都迎着他心脏重重跳一下的节律。 索图里有些鄙夷地打量着岁岁,没有应他。 “轿厢着火,请和我一起处理紧急情况!”林时再次请求。 “好吧,你立即启动应急驾驶系统。”索图里终于发出一道指示。 可就在林时转身的瞬间,索图里抬手把岁岁手腕上的电缆扯了下来。他接着忙碌,把岁岁的脑部监测贴片也摘掉,一切连接着岁岁身体的设备都断开,索图里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回到话筒旁,朴世南少校大喜过望地宣布,被入侵的系统瞬间自动修复了大半呢!不知是地面功能恢复,还是林时驾驶所致,轿厢开始上升。 第五级数据栈大部分算力设备已被高温和火焰烘烤至焦黑扭曲。轿厢接着路过第四级数据栈、第三级,消防系统也在此时恢复工作,开始喷射灭火喷雾。透过舷窗玻璃,只看到滚滚浓烟。 矿洞被毁成这样,索图里却一点也不愤怒,他心中的石头不止是落地了,简直炸成了烟花。他用无线电设备向家族雇佣的职业军队发送消息,要求全体士兵立刻在数据矿洞旁待命。 接着,他又知会家族高层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我找到了朝暮的女儿,重复一遍,我找到了朝暮的女儿。”索图里激动到说话间要咬到自己的舌头,“星云在她身上!” 朴世南和他的下属们透过塔台的窗户,看到越来越多的士兵聚集在塔台下。他心中惊了一惊,认出那些士兵胳膊上的安德鲁斯纹章。 大财团家族私有一支雇佣军队,这是不成文的规定,雇佣兵不分国籍与人种,联合政府无权干涉。 而安德鲁斯这时候传唤自己的私人军队,让朴世南摸不着头脑,他只知道,这次矿洞运行事故可能会使得对岸的自由联邦震怒。毕竟建造时自由联邦出了大头,而初次运行权还被绿洲抢了去,如今矿洞内部被烧成这个样子,本已草拟好的停火协议,怕是签不下来了…… 简直糟透了,几个小时前一切都还是岁月静好,平和无事的,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朴世南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战战兢兢地拨号给上级汇报,以至于没有看到林时驾驶着被熏得通体焦黑、严重变形的轿厢升回地面,医护和军人一拥而上将他们和岁岁分开的情景。 朴世南少校也不认识岁岁,他不知道安德鲁斯家族的雇佣兵正粗暴地隔开林时,他们把楚一玮和岁岁转移到集装箱内飞速离开,留下几名昏迷的信息调试员、林羽和小薰,这些不重要的人交给普通医护。 林时被护士按在担架上检查身体,他大声询问为什么岁岁也被雇佣兵带走了,可没有人回答他。各种检测仪器爬上他的身体,索图里戴着通讯耳麦从他面前走过,抢走岁岁的人就已不知所踪了。 “他们带走了我的调试员!护士长,安德鲁斯带走了一名后备役,是不是搞错了!” “请冷静,林时中尉。”场面混乱至极,身穿白色防护服的人把新的睡眠面罩按到林时脸上,几个人按住林时,才使他无法挣扎。 “我们必须按规定对您进行身体检查,请缓慢吸入镇静喷雾。” 岁岁,岁岁,岁岁…… 浑身肌肉无力,林时倒回担架上,他绝望地盯着天空,无数人头在他身边涌动,眼皮坚持了几秒,最终不甘地阖上。 2094实验样本01 林羽醒来后,护士说他不过昏睡了七十二小时,比起隔壁床的小薰,意志还算坚强嘛。 林时推门进来,在他床边坐下,俊美的一张脸上阴云密布,本想和他搭话的小护士都在心底打消了这个念头,收起病例离开。 “我问过了,奥斯卡·安德鲁斯早在几天前被转移了,转移时还处于昏迷状态。”林时甚至没有开口关心一下林羽的情况,他把自己当成铁人,也默认林羽是个铁人。 眼前有比他们两个的状况更重要的事。 “岁岁被一块转移了。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我们离开矿洞的那个下午。” 林羽脸上还挂着嘲讽奥斯卡的一丝笑容,却在下一秒瞬间凝固。他本想撕开一盒浓缩牛奶,此时白色液体却溅了他一手,林羽颓着一双湿漉漉的手,死死盯着林时。 “你给我再说一遍,你看着岁岁,被安德鲁斯带走了?” “……对。” ** 水泥砌筑的巨大星球悬在头顶,以一种静谧的节律转动着。 四周的墙壁是铁灰色的,延伸进浓白的水汽里,湿漉漉的墙壁上挂着形状古怪的器皿,有的装着气体,有的装着液体。无数根软管连着喷嘴垂下来,索图里伸手拿过离他最近的一根,凑到嘴边。 他将雾化的气体吸进去,又拿起一根喷嘴吸了酒,很快便飘飘欲仙了,他牢牢按着身下的性偶,更加用力挺动着下身。他眼前早已看不清性偶的样子,只知道她有一头浓密的长发,像极了平行时空中朝暮的样子,可恨……那女人到最后也没有真正地与他面对面! 性偶妖娆至极,全身皮肤是特制材料,根据雇主的不同癖好设定为各种样式,曲线型妖娆的装饰物嵌在其中,大腿上写满淫荡的文字,眼睛如魅魔般闪烁着荧蓝色的光芒。 她有一根古怪的动物尾巴,可以判断改造前是被核爆辐射影响基因的肤质变异人。 眼下这根尾巴正被索图里粗暴地抓起撕扯,她那被改造过的声带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哀嚎,可无奈越撕心裂肺,经过系统处理传出来的却是愈浪荡的叫声,这会让雇主兴致大增。 这样的性偶价格不菲,往往是极权阶层享用的玩物,安德鲁斯家族包下她的钱,足够她做一次尾巴被割掉后全流程的康复手术了。 “你是不是只会这样浪叫?你敢不敢看着我,我让你看着我!”索图里用金属喷嘴去打她的脸,醉醺醺地怒吼着,声音在空旷的浴室墙壁上来回碰撞。 性偶下身正在出血,经过处理的血液,成了带着挑逗意味的粉色液体。她被索图里抱着转过身,双目无神地瞪着天花板。 这是她第一次接到这么大的“单子”,她知道雇主会给很多钱,她也知道自己这样肢体变异长出尾巴的人,如果不做这样的工作,只能一辈子呆在贫民窟里。 政府机构,军队和大科技公司只雇佣没有变异体征的正常人,肤质变异人的社会福利额度低至几乎没有,如果想赚一笔钱为家人治病,确实别无他法。 可眼前她的雇主,正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 “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卑劣吗?我哪里不如吕向岳?!”索图里抓着性偶水草般浓密的长发,他想着朝暮,可最后一刻,朝暮甚至试图杀死自己…… “还好你和他都下地狱了……卑劣又如何,你最宝贵的成果还不是落在我手里!” 索图里闭上眼,胡乱将连接着酒器的喷嘴塞进性偶的身体,发了疯似的往里抽动几下,昂贵的酒水和血液混在一起弄脏了池子里的水。性偶发出高亢的哭泣声,这次芯片也无法将其掩盖为淫叫或者是其他什么叫声了。 索图里听着那哭声清醒了一些,他随即大怒,因为性偶搅了自己的兴致。他抽出喷嘴重重地打在性偶身上,有时候能打到外壳,下一次又能打到人的肉体,他像在进行轮赌游戏,不尽兴地抽打了好几下,性偶已经奄奄一息。 他发泄完后,把性偶丢在水池里,自己裹着浴巾踏上温热的黑玉台阶,取过一只金属喷嘴继续享受起来。 有消息接入内脑。 “安德鲁斯中校,家族会议,现在进入?” 会议室里端坐着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影,唯有索图里半裸着身子进入了所有人的视线。不过这次没有人敢嘲笑他。 “歌妮快撑不住了,索图里,你说星云找到了?”歌妮的父亲,克里夫·安德鲁斯迫不及待地开口。 索图里疲倦地捏捏鼻梁,随意坐下:“没错。这次虫洞之旅收获很丰富。我们弄到了平行时空中的星云代码,并且亲眼看着它在演习人员的身上成功运行。” 坐在一旁的歌妮的母亲显然松了一口气,笑容如何也藏不住了。 “索图里,至于你提到‘朝暮的女儿’,是怎么一回事?没有任何信息显示朝暮死之前留下了一个……孩子!” 对于歌妮·安德鲁斯的病情,并非所有人都挂在心上,大家都心怀鬼胎。 歌妮和奥斯卡的父母口头说着要拯救女儿的生命,可谁知道呢。显然想借着拯救生命的名义重启数字生命计划! “当年朝暮在沙漠中把自己炸死,的确无从得知。就连吕向岳死前也没有透露妻子和孩子的下落……”安德鲁斯夫人若有所思。 “她不仅有个孩子,那孩子活下来了,还在洲际公学读书。” 看着安德鲁斯夫妇吃惊的样子,索图里在心底冷笑。 当年朝暮被冠以危害国家安全的罪名,整个星云团队被清缴的时候,星云已初现雏形,各大财团家族都想出资参与数字生命计划,朝暮有吕向岳一家撑腰,坚持全部信息对外界保密。 财团们听说朝暮团队已经初步完成了人脑意识上传,便已按耐不住。他们先是联合起来弄垮了这个将领世家。吕向岳是出色的武器学家,带领团队开发出让自由联邦觊觎至今的致命武器——熔岩子弹,他的父亲是传奇将领吕泽伟,曾经促成整片亚欧大陆停止纷争,合为一体,也正是绿洲大陆的雏形。 可这样的一个家族,偏偏要支持朝暮搞什么星云计划,她想让地球上所有人的意识都脱离肉体,开什么玩笑!所有人都自由了,谁来做性偶,谁来买股票和基金,谁在医院里排队? 还好,几个财团家族很快找到了反击点。朝暮是从自由联邦漂洋过海而来的学者,选择在绿洲定居,还要在这里搞什么解放人类的计划,这显然是间谍行为。 朝暮被指控为间谍,吕家也跟着遭殃。索图里在想,如果朝暮聪明一点选择和他结婚…… “医疗团队当天就扫描了她的身体,暂时没什么发现。”索图里在会议空间里播放了一段影像,女孩昏睡在躺椅上,军医们围在一起观察仪器屏幕。 安德鲁斯通用医疗研究所的顶级专家迫不及待地插话:“我们看了监控,她又是怎么做到意识入侵主系统的,要知道她在昏迷中差点把整个矿洞系统弄瘫痪了!” 另一名研究主管说:“难道这就是星云的威力……太不可思议了。” 安德鲁斯先生神情凝重,他和妻子对视一眼,问:“你确定她就是朝暮的女儿?” “确定。” “把她转移到通用医疗科技大楼,切记向外界保密。” “叔父,我早已安排这么做了。”索图里下意识抓了抓自己赤裸的胸口,取了件衣服披上,“我在住处短暂休息,这会实验样本应该已经送到了吧。” “得先把她大脑里储存的星云代码提取出来,救我们的歌妮要紧!”安德鲁斯夫人尖声提醒道。 “啊,这是自然。”索图里说话间,一条通话请求弹出来,又是林时…… 索图里没理会。搪塞过他一次就够了,哪有这么多时间和他纠缠。 内部会议将朝暮的女儿称为“实验样本01”,从中子洲到长江一区专机空运,通用医疗大厦专门腾出三层楼作为专项实验室,准备了上百台仪器严阵以待。 凌晨三点的实验室灯火通明,通用医疗团队的工作人员们打开集装箱,从里面推出转运床。 深度昏迷的少女就躺在上面,双手和双腿被专用束缚带固定,为了防止她提前醒来,氧气面罩里加入了大剂量致眠气体。 听说她就是朝暮的女儿……一个刚进入团队不久的青年透过层层人身屏障,努力抻着脖子往里看,看到一把推子贴上实验样本01的头皮。 “呜呜呜”震动后,缕缕黑发落在人们脚下,他们用一种仪器在她头皮上挪动检测,数据可疑,却没有直接显示出什么。 安德鲁斯夫妇通过全息信号远程加入这一过程,夫人曾经是医学生,她建议用另一种仪器。于是众人拿出一根小臂长的金属探测针,从实验样本耳朵往里刺。大概是真的太疼了,睡梦中的岁岁也忍不住发出一点点呻吟,而与此同时,仪器屏幕上闪动起从未出现过的字样。 “检测到纳米芯片 Nanochip detected....” 众人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欢呼,像是旅人找到了清泉,探险家发现了金矿。有人狂喜得上蹿下跳,资历最老的首席专家等了十七年,一直未见过传闻中的「星云」,他们质疑过朝暮是否真的研发成功了,质疑过芯片是不是跟着朝暮一起粉身碎骨了。太不可思议,星云居然就在他们眼前,唾手可得…… 青年身处一片喜悦的海洋中,他知道自己一直努力研究的课题有了巨大的新进展!头顶兀地弹出无数信息窗口,是远程观看了这一过程的其他同事和安德鲁斯家族成员发来的祝贺信息。 不知是谁开启了彩色飘花,把今夜变成了庆功夜。 “今晚大家先好好休息,明天就可以启动开颅程序!”一名教授喜气洋洋地说。 那个青年越过人群,再次注视着带给他们无穷新希望的“实验样本01”。 她依然在昏睡,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脸蛋雪白,像一只没有生机的玩具娃娃。 一滴泪静静地挂在她眼下。 2094「伟大实验」 “岁岁情况如何,那边没有传回消息?” “没有。索图里说她还在昏迷,让我不要去烦他。……他已经不接我的通话了。” 林时垂下头去,宽阔好看的肩膀此时却无奈地耸着。 林羽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逼他抬起头看着自己。 “岁岁的事情是不是已经暴露了?” “没法下定论。”林时痛苦地逃避着林羽的目光,“按照保密条款,她的确要经历一段封闭时间。” 岁岁作为盗窃来的星云代码的载体,在演习结束后,需要接受封闭治疗,提取关键信息后,清空和演习有关的记忆,才能离开。 这也是为什么林时和林羽不希望她加入,她和小薰是植入临时记忆芯片,过程复杂,风险高,没必要为了一点演习积分冒险。 “找艾茵上校。”林羽说。 “林羽中尉醒了!”李长鹏中士的脸出现在病房门上小小的探视窗里,他带了一群士兵涌进来,似乎都很高兴林时和林羽完成了这次秘密演习。长鹏没注意到林时低落的情绪,只是隔着玻璃对中尉们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来。 尽管大家都不知道演习的具体内容,只通过口口相传“那是一场意义非凡的绝密任务”!光是这样,就够让他们崇拜的了。 龙谱·朱利安也跟着进来,其实普通中士不能随便进来探望,但大家实在担心林时和林羽,托了龙谱的关系才来的。 “你们俩这一遭,开年就把别人一年的演习积分赚到手了!”龙谱大咧咧地坐下来,开始拿林羽的水果吃,“难怪学院里有人眼红,喂,下下周是国庆日了,你们是不是还得飞荣光之门啊?” “荣光之门!”李长鹏和其他士兵倒是沸腾了,“林时中尉,你们的战机需要副驾吗?” “让我挂在起落架上也可以,带我们飞一次吧!”另一个中士说完,所有人哄堂大笑。听说安德鲁斯的人都撤离中子洲了,不用怕不受欢迎的人来打断他们,这本该是尽兴聊天的时候。 林时低沉得说不出话,他摸摸头发,才反应过来:“国庆日?……我都忘记这事了。” 林羽却不想多提,他说:“长鹏,你们今天被排了值白班,是溜出来的?” “呃……”长鹏一等人马上站正了身子,讪讪地笑,“我担心你们嘛,求朱利安少校带我们进来的。” 龙谱靠在沙发里,一根手指若有所思地挠着下巴,他打量林时和林羽的神色,这两人明显是有什么心事,于是开口打圆场:“你们是不是刚醒,状态不好?这样吧,等康复出院了,再带长鹏一起执勤。至于飞荣光之门的事,那更是好商量嘛。我父亲就飞过一次,悄悄告诉你们,是可以带家属的,嘿嘿!” “不是这个意思!”长鹏以为是自己的话让林时为难,赶紧摆摆手,“我们也只是开玩笑……中尉,你不会生气了吧?” 林时和林羽对视一眼,才知道彼此的脸色有多难看。 “没生气。”林时说,“只是……在演习中受的伤还没有养好。” “那不打扰你们休息,我们先回去了!”一行小士兵说着,又喜笑颜开。他们没什么心事,嘻嘻哈哈地出去了。 龙谱没有走,他用一种了然的神情望着双胞胎。病房里安静下来,长鹏带上门,龙谱便开口了。 “你们的岁岁被带走了。”他说,“别跟我说保密,那天矿洞着火整个中子洲都知道了,自由联邦勃然大怒。……数据矿洞刚建成就要维修,安德鲁斯这下捅了大篓子,这在国际间都传开了。” “安德鲁斯带走了一部分演习人员,留下的几个都在这所医院里接受治疗。可是我也想不通,他们为什么带走她。”龙谱抓了抓自己卷曲的头发,又说:“不过林时,你驾驶轿厢穿过火海回地面实在太帅了!许多人都记住你了。” “岁岁被带去哪里?”林时追问,“如果要清空演习记忆槽,那为什么小薰还留在这里?” 龙谱张着嘴,没答上来,他显然没想到这一点。 “我帮你们打听,别急,真的别急。到时候要怎么感谢我?拜托,我都不问一句你们的任务内容,还得上下疏通关系帮忙找人……”眼看着林羽快跳起来了,龙谱觉得他们兄弟俩简直是干着急。 “我不能等。”龙谱走出病房后,林时把头埋起来许久,才迸出这几个字。 林羽拆掉乱七八糟的线缆和输液管,套上制服外套,细心地拧了拧歪掉的肩章星星。“索图里不吱声,我们就去找艾茵上校。她答应过我们,和岁岁有关的事,她都会出手帮忙。” “和我想的一样。”林时说。 林时从口袋里抛出一张密钥卡,隔着床丢过去,林羽一把接住。 “仪器忘了关,一会护士就会追上来。”林时没有刚才那么沮丧了,他把监测仪器警报声调到静音,林羽已经推开门。 两人并肩而行,走廊尽头是电梯,下到地下一层可以直接穿到军械库,他们的直升机还停在那里。 林羽打量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轻叹口气:“我以为醒过来就能见到岁岁,她会扑到我怀里叽叽喳喳地夸我一通。……毕竟,在梦里我为了她,用飞机撞轿厢呢……真不让人省心。” “深度昏迷是什么样的?”林时突然问,“真抱歉,我以为你被‘炸死’的时候能和我一样保持清醒,顺利醒过来喔。” 林羽用力拍在他肩上,作势要把林时按到墙里去:“别炫耀了!哥,我死了你也很难过吧?有没有和岁岁抱头痛哭啊?” 林时:“为什么要哭?岁岁是我一个人的喽。” 林羽:…… ** 他们的飞机停在国境线前,冰蓝色连绵不绝的山脉间,重型榴弹炮发出的声响惊不起一只飞鸟,声波孤零零地在这之中回荡着。 “前方是交火线,请不要再向前了!稍等,上校马上就来……”艾茵的下属朝他们鞠了个躬,影像迅速消失。 “别拿变异怪物来恶心老娘!把仓房里的弹药拖一打出来,今天没有停火计划!” 艾茵人未到,声先到,林时和林羽坐在机舱里,冷到裹紧外套,不停地喝着气也不敢打开制暖,他们怕回去的路上燃油不够。 “两个小朋友,找我有什么事?”艾茵的影像走进他们视野,急火火地围着两个人转了一圈,“长话短说哦,前面有一支小队要取我的人头呢。” “上校!”林时知道艾茵是大忙人,可还是认真把这次秘密任务后发生的事向她汇报了一遍。 “要知道,你们来找我,也是违反你们事先签署的保密条款的。我没法去质问索图里,哪怕我的军衔比他高,我没有理由。”艾茵摘下军帽,满脸沾着泥土和血污,她用手指点点额头,看上去也很为难。 “可是岁岁被带走了!”林羽说,“我们想知道记忆提取程序走到哪一步了,任务收尾后接她回家。” “我不在乎什么保密条款。”林时低低地说。 艾茵在什么东西上坐下来,霸气地翘起腿。 去年林时和林羽完成基地任务后遭到安德鲁斯无休止的禁闭审问,那时她第一次约见这对双胞胎,不仅是因为他们出色的表现,更是因为岁岁。他们和岁岁的关系很特别,林家和安德鲁斯家的关系也很微妙。 作为岁岁身世少有的知情人,她选择相信林时和林羽,在那次会见中,两个男孩诚实地向她和方杰明坦白了他们对于安德鲁斯势力的抗拒。 安德鲁斯是十二财团之首,财阀家族的后代如树木根枝一样密布在联合政府各部门,不可撼动。艾茵则是联合政府军方培养的将领,眼看安德鲁斯的雇佣军团要比正统军方还强大,制约财团势力,军方避无可避。 对于艾茵来说,还有一层私人原因。 “这件事也不是死路一条。避而不见肯定在干亏心事,我让方杰明以校医的身份去询问,索图里是躲不开的。”转眼间,艾茵又把头发理好,端起一杯咖啡,略有些得意地瞟他们一眼,“这下不用担心了吧?你们的宝贝岁岁。” 林时若有所思。 林羽也没心情开玩笑。 他们只好驾驶飞机往南飞行,不知道要去何处,不想回中子洲,林羽开着飞机在空旷荒芜的原野上兜圈子,一直兜到索图里请求通话。 居然是索图里。 林时反应迅速,按下接听。 等待他们的却是索图里劈头怒斥。 “你们把任务透露给校方,还是军方了?方杰明背后就是艾茵,这下军方也知道00000号项目了!” “中校,请冷静。” “你让我怎么冷静?说好的要保密,你们两个黄毛小子转头就报告军方?好哇!” “中校,”林羽说,“我们没有透露任何关于任务的事,只是我们的同学岁岁不见了,我和林时很担心。” 索图里那头只剩下喘气,他有一会没说话。 “四号接线员陷入潜意识昏迷,正在接受治疗。” “大概什么时候能醒?奥斯卡醒了没有?楚一玮少校醒了吗?……” “我又不是军医!”索图里粗暴地堵住林时所有问题,“听着,如果还想走这条路晋衔的话,以后还有很多很多这样的保密项目,不用受伤,又有大把积分,前提是要管住自己的嘴!” 说完便切断通话,留下林时和林羽面面相觑。 索图里关闭所有接口,穿上实验室为他准备的绝缘服,踏进纯白色的房间。 新数字生命计划项目组的负责人库马尔·迪赛纳是印度籍科学家,棕黑色的脸上的遮掩不住的兴奋,他远远朝索图里挥手。 “中校,这是我们头一回见识到星云!”他用手比划着中央被塑料透明罩子罩住的少女,“即使在睡梦中,她的意识依然像游鱼一般四处游走,必须切断她身上所有带联通性质的线路,也不能让她触碰到可以实时传送信息的实验椅,我们只好换了最便宜的钢板床和塑料罩子。否则她甚至会联通你的身体!上帝,太神奇了……” 他们发现实验样本01的意识在联通万物,甚至会进入人的义体中枢,于是迅速采取对策,比如全员穿上绝缘防护服。 为了更准确定位星云芯片在她头颅中的确切位置,他们已经将岁岁的头发用推子全部推掉,同时持续不断地让她吸入致眠气体。她的呼吸已经很微弱了,可人人都怕她的“意识入侵”,只让护士穿着绝缘服给她输了几瓶营养液。 “听说星云会改变人脑皮层结构,我们需要切下她一半的颅骨,在无菌环境中每日观察记录。太宝贵的样本了,她不仅是01号样本,她更是星云的母体……” “没错,正是这样!” 索图里注视着科学家们来来回回地忙碌,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到他身边,没想到,克里夫·安德鲁斯居然亲自来实验室了。 “朝暮做梦也想不到,她死后十七年,我们还是拿到了。……星云将在我们手中再次伟大。” 这位家族首脑严肃地注视着躺在绝缘罩里的岁岁。 2097碎片 女孩子的声音响在他的脑海,模模糊糊的,连说带笑。 “雨林……天桥……塔……海礁……冰川……一区……罗科菲……蓝祖海,三区……” 好像是很开心的事情,她咯咯地笑个不停。可人脑是最靠不住的机器,时间会将记忆冲刷得模糊不清,哪怕是最快乐最宝贵的部分也不例外。 这些日子来林羽觉得,脑海里关于过去的记忆更淡了些。 眼前这位脑神经科的医生是乔娅推荐的,装着一只新铁义眼,眨眼间绿色信号灯光在眼珠里一闪一闪。他们在私密封闭的诊室内支起一套复杂的设备,用于监测林羽脑内的部分情况。 “上次开给您的安睡胶囊有在服用吗?” “说实话,只断断续续用过几次。”林羽闭上眼接受检查,他试着稍稍松弛一些,以至于被医生这样问到,他会苦笑。 “林先生,要遵从医嘱哦。”乔娅慢悠悠地教训他。 林羽的记忆开始模糊,睡眠质量日复一日地变差。这和他在战争期间过度注射抑制剂脱不开关系,那时候他受了很重的伤,更换义体,安装金属手臂都需要免疫抑制剂。 那时候乔娅坚持不能再过量注射下去。乔娅退役前在战争医院工作了五年,在她决心要离开的最后一年,她遇见了林羽和林时。 此刻乔娅注视着他。林羽有着和林时一模一样的脸,但乔娅见到林时的机会不多,他们兄弟俩工作不同,但无一例外都忙得不行。 除此之外,乔娅还能感受到他们之间有种若有若无的生疏,明明同住一套顶奢公寓,从林羽的话里知晓他们一同长大,战场上林羽受重伤,也是林时一直在陪。 可回到绿洲真正开始生活时,他们却彼此疏远了。 林时也会通过林羽向乔娅问好,甚至会在执勤路过公司时给林羽点一份下午茶,可他们之间好像少了什么,生硬硬的隔开了两人。 比如说,他们从不参与彼此生活的其他内容,也没有要一起去做的事——除了一同回家陪爸妈。 “在彻底忘记之前,我想做一份海马体芯片。……这可行吗?” 林羽说着,抬起黑金色的金属手随意揉了揉头发。衬衣下,结实紧绷的肌肉将衣褶撑得十分饱满平整,领口敞着,领带随意丢在一边。 乔娅在他身边坐下,伸手去摸林羽眉骨上的伤疤,他身上有很多这样的疤痕,也有直接替换成其他材料的植入皮肤。 这次,林羽没有拒绝她。 “你感觉到记忆在飞速褪色吗?” “是的。” “阿羽,林时有出现和你一样的情况吗?”乔娅替医生补充道。 “我不知道。”林羽垂眸,温和地笑了,似乎为不知道哥哥的情况而感到不好意思。 “可能是林先生你的心理作用呢,监测数据表明,这两年你的神经系统都没有再被药物副作用影响。”医生安慰他,“一切在向好发展。有时候你越怕忘记,就越抓不住它,记忆是这样,爱也是这样。” 医生替林羽换上一台轻便的治疗仪。 “目前看来,大概是轻度焦虑和未痊愈的创伤应激症,许多战争幸存者会有相同甚至更严重的症状。如果不想服药,不如试试这个。” “我也不想用任何连接义体的设备。”林羽笃定地摇头。 “它不靠连接义体,而是通过释放出令人感到安宁的神经波段,辅助睡眠。” 林羽:“……” 乔娅的语气像在哄人。 “不肯吃药也不用仪器,你到底要怎样?” 两年前林羽也是极爱耍嘴皮子的人,可现在他学会了沉默。 他硬着头皮接下,这是一台半环状金属仪器,通体银色,沉甸甸的颇有分量,据说用了它只能平躺着睡了,半环罩住眼周到两侧太阳穴。 林羽任由医生和乔娅为他初次启动这台治疗仪,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实的疗效,他们的说话声都变得十分柔和。 一种古怪又柔软的静谧在脑内蔓延开。 “平和的深度睡眠是消除焦虑的良方,现在,你会发现那些即将消逝的记忆向你而来。……” 乔娅叹口气,支着腮看林羽,手指忍不住在他的手附近点来点去。 “你再也不怕失去它们。”乔娅説。 医生的话语奏效了。 林羽被宁静包裹,那个温暖的夜晚乘着虚幻的潮水重回脑海。 “雨林……涉谷天桥……长江一区世纪塔……大本海礁……特姆罗瑟……福克斯冰川……麦瑟威迪一区……罗科菲……最后,我们回到蓝祖海,再回到昆仑三区…” “雨林。”林羽勾起嘴角,温柔低语着重复记忆里岁岁的话。 “涉谷天桥的霓虹灯,是绿洲大陆最最最繁华的!” “……涉谷天桥。” “长江一区世纪塔!阿羽,你说他为什么叫世纪塔呢?据说是……” “长江一区,世纪塔。”林羽跟着念。 “大本海礁也不错,是世界上第一块人工培育的巨型海礁,还哺育了好多好多小动物!” “……大本海礁。”他说。 “不知道特姆罗瑟的冰雪是不是真的像广告上说的那样纯洁无瑕……” “特姆罗瑟……” 突然一声凄厉的尖叫响起,有人在持续不断地哭喊,如利剑刺破寂静的夜,猝不及防地扰乱回忆。 林羽下意识握紧拳头,却抓住了乔娅的手。 “岁岁!” 他猛地坐起,红着眼眶,额角沁出冷汗,任由沉甸甸的仪器摔到自己身上。 “怎么了?!”医生极为惊讶,他看着屏幕上的脑波图,原本平缓走向的折线突然剧烈向上爬升。 林羽迅速松开乔娅,转头张望着诊室银灰色的墙壁,他想找什么,可过了一会情绪恢复平静,他才意识到刚才只是梦境。 “回忆里突然出现……尖叫声。” “岁岁?”乔娅轻轻地念。 “什么?!” “你刚才喊了这个。”她问,“是什么宠物的名字吗?还是……人?” 他撑着额头,痛苦地闭上眼睛。 “不是宠物。” 了解清楚后,医生说:“这台仪器不会创造记忆,它只会帮助你。所以,您刚刚听到的那声尖叫,是的的确确存在过的。” “可我竟有很长一段时间把它遗忘了。这不应该……”林羽头疼欲裂,“我记不清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可它是我记忆的一部分。” “可能是被覆盖的记忆重回水面吧!” “你说什么?” “林先生您这么年轻,身体机能大致上正常,不可能出现阿尔茨海默症,战争创伤应激也不足以让记忆断断续续。”医生犹豫了一下,指尖夹着感应笔转来转去,义眼跟着另一只本眼一同垂下来望着地面,“我冒昧地问,除了战场上失去小臂,您还经历过其他康复疗程吗?” 林羽握紧怀里的金属仪器,他已决心要把这样东西带回去。他不得不去回答医生的问题,他那过去的记忆破破烂烂,时不时浮出一点,又浮出一点。 “三年前,2094年。”他的眉头抽动一下,但还是强忍着痛苦说下去,“我和哥哥同时受了很严重的伤,疗养了很久才回到洲际公学。” 乔娅眼里的林羽,好像总是在受伤,林羽所说的她也是今天第一次知道。男人最吸引人的不是外表,而是若有若无的脆弱感,更何况这二者林羽兼有。 “那时候就在战场上流血流汗了?”乔娅试着缓和气氛,“难怪那么年轻就是尉官。” “中子洲虫洞事故,你应该听说过。”林羽说。 “这可是轰动全球的新闻!”医生跟着插话,“刚建好的数据矿洞因为演习操作失误燃起熊熊大火,烧毁建筑的百分之五十,至今还在修缮中!自由联邦因此对绿洲发起大规模战争……” 或许还对刚才凄厉的哭喊心有余悸,林羽没怎么参与医生和乔娅对那起事故的讨论。 “你和林时居然是当时参与演习的战士!”乔娅觉得眼前的男人时刻都能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他倦怠地望向周围复杂而昂贵的各种仪器,它们也没办法梳理好他被撕成碎片的记忆。 “有这么惊讶吗?……一切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