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GL)》 第一章 今天是四月一日，愚人节。梅子觉得真是个尷尬的日子。 她双拳紧握，紧张地跟在叶佳诚的身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要是时间回到两个礼拜前，她和他的互动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充满了不自在。 两人来到一家餐厅，这家餐厅她并不陌生，她和同事来过几次。因为是週末，一楼的座位几乎都坐满了。 空调送出的凉风，让梅子倍感舒适轻吐一口气。叶佳诚见状没有说话，微微对她一笑。这个笑容不管正看侧看都尽显愉悦、和善，但梅子还是从中察觉到一丝不快与压抑。 叶佳诚事先订好了间小包厢，一张四方桌置中，两侧各有两把椅子。 梅子坐在叶佳诚的斜对面，点好菜后，服务生送上冰红茶。 她喝了一口，脑中思索着有什么比较有趣的话题，不料，他竟先开口，「梅子，你有什么心事吗？怎么今天不像以往活泼，闷闷的。是不是因为我的关係？和我在一起很有压力，是吗？」 梅子摇摇头，「当然不是，怎么可能。」 「真的？」 「真的，我们很熟了啊，但就是因为很熟，有的事反而难以……」 叶佳诚比出手势打断她，「好了，我懂，我大概明白你在想什么。你可以放下你的顾虑，我和安乐之间没有任何过节，不会有那种让你左右为难的情况发生。我知道，你是为了安乐，今天才特地来一趟。」 「昨天才突然告知你我也要来，」梅子的声音越变越小，「安姊夫，你不会生气吧？」她的语气小心翼翼。 「不会，不过我希望，吃完这顿饭之后，我和安乐能够有单独的时间聊聊。」叶佳诚直勾勾盯着梅子的双眼。 梅子连忙答应，她今天本来就是来观察一下情况而已，没有想过要打扰他们。 「对了，梅子，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你对我的称呼，是不是有点不妥？」 梅子瞪大眼睛，大惊失色，这时她才发觉她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可恶，都是习惯惹的祸，她知道他和安姊已经离婚了，但她竟然忘记要改掉称呼。刚才从停车场出来一路到这里，梅子都是称叶佳诚为安姊夫。她内心怦怦直跳，不晓得他怎么想，希望他不要以为她是在故意嘲讽他。 幸好，这时服务生开始上菜，有个空档能缓一缓，她能趁机想想如何让他们两人不要那么尷尬。然而，梅子并没有把握好这个机会，她的思绪中途就飘到今天还没看完的漫画上。 叶佳诚说：「怎么又在发呆？」 梅子回过神来，傻傻地问：「服务生呢？不是还在送菜吗？」 叶佳诚无奈，「他们离开有一段时间了。」 「是这样啊，」她感到有些丢脸，「那个……叶哥、诚哥，你比较喜欢哪一个？」 「哈？」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叶佳诚摸不着头绪。 「就是称呼，你不是觉得安姊夫这个称呼不好吗？」 「对啊，是不好，可是，你想的这两个也不怎么好。」 梅子顿时有点烦躁，不过就是个称呼，干嘛这么花费心思，便道：「叶哥好了，感觉中性又顺口。」 叶佳诚皱眉，瞪了梅子一眼，冷冷说：「你现在是敷衍我是不是？」 梅子心里哆嗦。叶佳诚今天这是怎么了？户政事务所办理离婚那天她也有去，她是安乐的证人，那时候他看起来很平静，难不成那只是假象？ 他忍耐到现在才爆发吗？ 她不确定他的情绪状态，不敢随便惹他，温吞道：「我没有敷衍呀，我认真的。你多唸几次，叶哥、叶哥、叶哥，像这样，听起来也是蛮不错。」 梅子脸色铁青，叶佳诚看见她吓成这样，不禁笑了出来。 「梅子，今天几月几号？」 「四月一号啊。」梅子心想，这是什么烂问题，今天几月几号谁会不知道？ 「四月一号是愚人节。」他说。 梅子恍然大悟，「你真的很无聊耶！害我还以为你不高兴，你去演戏一定能够当上影帝，『叶哥哥』，你说是不是啊！」她愈说语气愈重。 「好好好，我道歉，我不应该这么幼稚。不过，称呼的确要改一改，我和安乐离婚了，如果再继续叫我安姊夫，对安乐可能不太好。」 梅子点头不语。 「好啦，别气了。先帮我个忙，我手机没电了，你打通电话给安乐，看她在做什么，我们来这里快要半小时了，安乐她从不会迟到，我有点担心。」 正当梅子从包里拿出手机，准备拨号时，包厢的门被打开了。一名娇小的女性抚平耳际发丝，对梅子和叶佳诚欠身道歉。 他轻吁一声，「太好了，安乐，你终于来了，我还怕你出了什么事。」 刘安乐浅笑嫣然，「你就是不放心我，太容易大惊小怪了，我很细心的，哪有可能发生什么事啊。」她拢了拢裙摆，坐在梅子旁边──叶佳诚的对面。 「安姊，你这件连身裙好漂亮，这件是新买的吗？我好像没看过你穿过。」梅子打量着粉红色的长袖绑腰连身裙，它和安姊白白嫩嫩的肌肤十分相配。她心里很羡慕，虽然安姊是矮了点，但人长得白又可爱就是好，穿什么衣服都适合。 「买了有一段时间了，今天是第一次穿。」刘安乐伸手按了下呼叫铃，请服务生来点菜。 「安姊真的是很喜欢连身裙呢。」梅子朝叶佳诚瞥去，「可惜，每一件裙摆都到达膝盖，没有短一点的。」 叶佳诚挑眉，「哎，梅子，你这是在向我暗示什么？」 安乐轻轻推一下梅子，三人相视而笑。 午餐过后，梅子向两人道别。 安乐是搭计程车过来餐厅的。她乘坐叶佳诚的车离开，要回他家一趟，因为她还有一个行李箱没带走。 她坐在副驾驶座，叶佳诚看着车内后照镜中的她，心情有些复杂。 无法再牵她的手，无法再吻她的脸颊、她的唇，这些是情侣之间可以做的事，也是夫妻之间能做的事。他和安乐是和平分手，登记离婚代表婚姻关係的消灭，却并不表示他们可以回到以前一样再做一对情侣，现在，他们顶多是朋友，比陌生人还要好一点的普通朋友…… 「今晚在我家吃晚饭怎么样？」叶佳诚问。 安乐向他拋去一个疑惑的眼神：你煮？ 「哈，当然不是，你愿不愿意像以前那样，再为我做顿晚餐？当然，你不愿意也没关係，我只是……」 安乐毫不犹豫，「好，没问题。」 「家里冰箱空空的，我们去买点菜。」他莞尔，只要这样就够了。 去了趟超市后，回到家，安乐逕自走到厨房的冰箱前，把蔬菜和肉类冰进去。 她环顾四周，都没变，还是熟悉的样子，空间里充斥着熟悉的气味。只是……这熟悉中却揉合着陌生，两个人变成剩下一个人，仅仅是少了一个人，就天差地别，果然是不可能船过水无痕。 「安乐，你的行李箱还在你的房间里，我没有动它，放心。」叶佳诚说。 「谢谢。」安乐心里有点难过，其实，他不须要说明没有碰她的行李箱。她相信他的人格，他不会做出任何踰矩之事，然而，他那样一讲，就彷彿他们之间任何事都得清清楚楚、涇渭分明，过往相处的默契荡然无存。 叶佳诚像是从安乐身上感知到她的想法。此刻，他们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低着头，不敢看对方的脸，生怕彼此的距离越来越遥远。 叶佳诚有些气馁，有些落寞，在他的预想中，他希望他和安乐能够敞开心胸对话，消除分手以来所存在的隔阂，不要留下误会与遗憾。即使不是恋人，即使只是朋友，他也想要成为她心底特别的一位。 「安乐，你去坐着休息，看会电视吧，我们……你这样一直站着，不累吗？我……」叶佳诚懊恼，他想让安乐对他留下好的印象，没想到，他却连简单几句话都吞吞吐吐说不好。 安乐叹了口气。 「真是的，叶佳诚，你和我又不是懵懂的少男少女，都多大了，有什么事情紧张到不能好好说。」她勾唇笑着看他，「我们不就是离婚而已，而且还是两愿离婚，双方并无不满与怨恨，这样还有什么问题？有什么话我们之间不能说？你太紧张了。」 叶佳诚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下。原来安乐一直都没有变，并没有刻意疏离，反倒是他自己鑽牛角尖，自己找不自在，才让气氛弄得这么僵。 「那我就有话直说了，没关係吧？」 「没关係。」 「离婚这件事，你家人谅解你吗？」这是他最担心的。 「当然。他们才觉得你很傻，就这样放走了我，以后再想找到和我一样棒的太太就难了。」她的头微微低垂，眼神有些涣散。 叶佳诚顿时明白，安乐不想让他知道她所面临的困窘。那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假装不晓得。 可是，这也许是一个契机，一个能顺势讲出他内心最深处渴望的契机。 这个愿望赐予了他勇气。 「安乐，当初你提出离婚的时候，我没有犹豫太久就答应了。因为我了解，我并不是你想要一起走下去的那个人，所以，我不勉强你，我选择了好聚好散。我认为这样对我们都好。」 「你想说什么？」安乐的语气有些生硬，她隐约猜到叶佳诚想说什么。 「我们交往了一年，结婚也有两年多，我想，这几年的感情是不可能说消失就消失的。」 她沉默。 他继续说道：「安乐，我爱你。我爱你，直到现在也没有改变，所以，我们能再试试吗？我们重新结婚吧，不用管其他人怎么想。」 「今天是愚人节，你在开玩笑，对吧？没有人会才刚离婚又马上结婚。」安乐催眠自己这是假的，只是他兴致一来的胡言乱语，但她马上听到…… 「不，我是认真的。」 四月一日是个特别的日子，在许多无伤大雅、欢乐的玩笑背后，真实并未消失，它依旧存在。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它们彼此交织、缠绕。 虚虚实实，这是真与假并存之日。 第二章 离婚之后，一切或许还未结束。叶佳诚再度对这名他为之倾心的女人告白。 「安乐，你觉得呢？」叶佳诚问。 「抱歉，不可以。」安乐坚定地拒绝。 「是因为那位一直藏在你心底的人吗？」叶佳诚对安乐微笑，嘴角却浮现一抹苦涩。 「你是什么意思？」她双手交叉环胸。 「女人的第六感很准，但男人的直觉也是。我感觉得到，你的心思并不是只放在我身上，有时候，你似乎是在想念某个人。我说得对吗？」 「算是吧，但我提出离婚不只是因为这个因素。」 安乐走到客厅，在桌上的糖果盒里，挑了一颗黄金糖放入口中，然后，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她很喜欢黄金糖，她喜欢这种简单纯粹的东西，不花俏、不标新立异，仅仅靠着味道赢得品尝者的喜爱。 叶佳诚坐在她身边。他没有催促她，静静等待。 像这样平淡无奇的时刻，只要有她在，他就不觉得无聊，感到充实。 安乐含着糖果，说话不方便，她取了个小碟子，暂时放置未吃完的糖果。 她说：「人的青春有限，我和你都过三十岁，也不年轻了，你还要在我身上耗费多少时间？去找一个喜欢你、你也喜欢的女人吧，不要再执着于我，我无法回应你的期待。」 「为什么你能那么肯定？也许我们继续在一起，你会发现你错了。」叶佳诚不认同她的说词。 「这不是对错的问题，而是选择的问题。」安乐牵起他的手，「你懂得，不是吗？」 她没办法走出过去，那是她的青春，她人生不可抹灭的部分。 「你选择了他，是吗？」 安乐没有回答，她只是轻轻摇头。 叶佳诚抽出手握住安乐的肩，「我不会纠缠不休让你为难，但是，我也不打算放弃。我会一直等待机会到来的那天。」 「你这又是何苦呢？」她是不可能回心转意的。 「无关其他，这只是选择的问题。」叶佳诚耸肩笑笑。 「很会现学现卖呀你。」她说。 「我厉害。」 安乐抬头看了下壁鐘，「现在才一点三十七，离晚餐的时间还很久呢。」 「不然，我们到楼上去睡个午觉？」他提议。 「真的？」 「真的。」 「不是开玩笑？」她再次确认。 「我非常认真。」 安乐注视他的双眼，「我以为今天对你来说是很特别的一天，你会想要好好珍惜，把内心话一口气全部讲出来。睡觉的话，时间不就很快就过去了？」 叶佳诚笑了出来。果然，即使什么都没说，安乐还是能轻而易举琢磨出他的心思。 他说：「是啊。可是，最重要的话，我刚才已经说出口了……你也已经回答我了，所以，就这样吧。我想，最后再和你一起睡会觉，做个美梦，好像也不错。」 「记得设闹鐘，不然睡过头，我们就只能到外面吃了。」她提醒。 卧室。两人躺在床上，这张床是他们结婚前一起去挑的，床单、枕头套是浅蓝带白色斑点的，因为她说，这样就像睡在天空一样。 他们没盖棉被，清凉的微风穿过阳台、透过纱窗，吹拂到他们身上。 叶佳诚双眼盯着天花板，迟迟无法平静。他还是想不通，直到两个礼拜前，他们仍是天天相拥而眠，为何转眼之间就物是人非？ 「要牵手吗？你好像睡不着？」她问。 「好。」 手掌交握，彷彿回到从前，回到他们回不去的二十七岁。 二十七岁的他们，踩踏着他们专属的步调。 二十七岁的恋爱，不是瀑布，也非静湖，他们身上那名为「青春」的尾巴还未完全退化，化作一条小溪奔流不止，然后水到渠成。 而这水流，如今也不过是自然地分成两道，各自而去。 叶佳诚的思绪辗转。安乐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他看着安乐，伸出左手轻柔拨开她额前的发丝，将她此时的睡顏牢牢记在心里。 嗶嗶嗶嗶、嗶嗶嗶嗶── 下午四点。安乐随手按掉闹鐘，坐在床沿缓缓刚起床的不适应，她脑袋低垂着，半晌才伸了个懒腰，却发现她身旁的位置是空的。 她起身在二楼寻找叶佳诚，很快地就在书房找到他。他手中拿着一本大册子，安乐愣了一下，五味杂陈。 叶佳诚在看他们的相簿。 这本相簿有一半的部分是空的，因为经过两人的讨论后，有一半的照片交给了安乐。 安乐刚进书房，叶佳诚就立刻察觉到。他转身，「睡得好吗？」 「很舒服，我躺下之后很快就睡着了。你没睡吗？」她问。 「我有睡，睡没多久就醒了，本来想继续睡却睡不着，所以，起来到处走走，到书房的时候，突然想看一下相簿，就拿起来看了。」 叶佳诚把相簿递给安乐。 她随意翻开一页，目光马上被左上角的那张照片──他们的婚纱照──吸引住。她久久凝视，深深看了叶佳诚一眼后，把相簿闔起。 她说：「这可得好好收着。」便把相簿放回原处。 「对了，睡觉前，你问我家人的反应怎么样，那你呢？」安乐问道。 叶佳诚脸色凝重，迟迟没有回应。 安乐并不傻，马上就了解情况。她不怕他忌讳，直接脱口道：「他们觉得是我的错？」 「他们……他们从没有说是你的错，只不过……有对我发过几次小牢骚而已。」 这话过于委婉及含蓄。 安乐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知道他没有说实话。 「书颖呢？」安乐问。 叶书颖是佳诚的妹妹，和安乐情同姊妹。当书颖得知她和佳诚要离婚后，曾经来找过她，恳求她不要和佳诚离婚。当时，书颖在安乐面前哭成了泪人儿，她耐心解释选择离婚的原因，不停地安抚，才让书颖停止哭泣，理解并尊重她的决定。 所以，她清楚，书颖是站在支持她的这一边，只是，她万万想不到，佳诚的爸爸妈妈竟然不谅解她。离婚在绝大多数人的眼中算是件丑事，当初她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让她惊讶的是，她之前特地和佳诚回他父母家一趟，而他们两老始终和顏悦色，表示这不关他们的事，年轻人自己不后悔就好。 突然说变就变，而且还看不出任何徵兆，这点才是最让她无法释怀的。她有点不悦，但他们毕竟是长辈，也曾是她的爸爸妈妈，缘分一场，她也不好对佳诚说什么。她了解书颖的性格，她只烦恼书颖会不会想替她说话，而和父母处得不高兴。 「书颖不认同爸妈的看法，一直和他们沟通。爸妈听不进去，反倒又多唸了几句，书颖受不了便和他们起争执，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气氛不是很好，我明天还要回去一趟看看爸妈。」他为了这件事，心里也是一团乱。 「书颖也会回去吗？」 「我有打电话跟她说，但她没有给我答覆。」 「那我要不要也回去一趟？去解开爸妈对我的误解。」安乐其实不太想去，但她不是小孩子，她必须负起该负的责任。婚姻是两个人所共同承担的，就算离婚，也不代表从此一了百了，法律上的关係或许是，人情却并非如此。 「你没必要回去，我是说，你没必要为这件事操心。」 安乐听得出叶佳诚的烦躁。既然他说不用，她也不会擅自行动，避免弄巧成拙。 两人心照不宣，之后刻意不谈较严肃的话题，时有时无聊着些无足轻重的生活小事。 临近五点，安乐进到厨房，开始准备晚餐，叶佳诚也跟着进去。 她疑惑，「你要干嘛？」 「和你一起做菜啊。」 安乐本想拒绝，可她想，今日一别后，自己将不会再为这个男人下厨，索性就由着他去。两人一起分工，很快便做好了三菜一汤。 饭后，安乐稍作休息，向叶佳诚道别。 叶佳诚微微张口，欲言又止，憋了一会，他说：「让我载你回去吧。」 「不用麻烦了，我搭计程车回去就好。」她不想让他知道她住在哪里。 离婚后，安乐自然是搬到新的住处，除了梅子之外，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住址。 「不然，我陪你到你上车就好。」他说。 她同意。 两人并肩走向几个街区外的那条大马路。 一阵沉默后，叶佳诚突然开口，「安乐，虽然我说我还没有放弃……可是，如果你有新的对象，你觉得他和你处得来的话，那就不要错过。」 安乐笑笑，「你讲这个干嘛？我刚一瞬间还以为你是我爸爸，在催促我赶快嫁人呢。」 叶佳诚有些急躁，他连忙道：「安乐，千万不要委屈你自己。你对你自己和他人都理智得过分了，总有一天你会因此受伤的，到时候，如果没有人陪在你身边，你该怎么办？」 「我还有梅子，不是吗？」她没有正面回答，下意识闪躲这个问题。 他们再度静默，直到她站在路边，挥手招来一辆计程车。 「回到家不要忘了给我打通电话。」他说。 「好，再见。」她说。 她把行李箱放到后车厢后，上车。 计程车驶离之际，安乐看见叶佳诚从口袋里拿出了香菸与打火机。 他已经戒菸三年多了，因为她讨厌菸味。 她这下才知道他什么都了解，他明白她会与他划清界线，不会再给他机会，于是，他重拾起了菸。 他明白就好。她暗自庆幸自己最后的道别，没有透出一丝哽咽。 第三章 付了车费，刘安乐拉着行李箱，走了一小段路才回到家。 她把行李箱提至二楼卧室，拿起手机打电话给叶佳诚报平安，随后就去洗澡。 顺便洗好衣服，安乐走出浴室，发现才七点多，间来无事，她便打开电脑。 她登入通讯软体，才一上线，就有人发讯息给她。 ──安姊，你回来啦，有空来聊聊吗？ 安乐拿出麦克风接上电脑，按下语音通话。 「梅子，你在等我啊？」 科、科、喀喀。喇叭传出一些杂讯声。 「是……是啊，你……你今……今天……怎么……」 「梅子，你那边我听不清楚，你处理一下！」 又传来一阵杂音与按键声。 「安姊，这样子呢？」 「ok，没问题了，很清楚。」 「安姊，你今天和叶哥聊得怎么样？」 安乐对叶哥这称呼不太习惯，她停顿一下才反应过来，说：「还好吧，好聚好散，我们就是把心里的话说一说，讲清楚。」 「安姊，你这样讲太笼统了。」 「我不可能一一细讲，况且，那是我和佳诚的私事，不是吗？」 梅子心想安乐说得没错，可是，她就是会在意啊。 「告诉我，你们有没有紧紧相拥而泣？叶哥是不是拉着你的手，捨不得放你走？」梅子开玩笑说道。 安乐感到荒唐，「太夸张了，你当我们是偶像剧演员啊？佳诚的确是捨不得，不过，他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 「仔细想想，我到现在还是觉得很神奇。叶哥当初听到你要离婚，居然没有生气，不吵不闹，面对离婚能这么心平气和，真的不容易。」 「这并不神奇，只要你和另一半够理智，眼界够宽广那就行了。」 道理简单，可套用到自己身上却未必做得到，梅子想起自己和男友的事，顿时感觉有一把尖锥捅进她心窝搅啊搅得。 安乐继续说：「虽然讲是这样讲，我也不是完全不为所动，结束了一段美好的感情，终究还是会感伤。」 安乐这番话，让梅子也跟着心情低落。可梅子有个优点──保持开朗。不管她再怎么难过，她都会找到方法振作，不让自己一直消沉，因为梅子觉得，人的时间无法倒转，与其悲伤过一天，不如快乐过一天，及时行乐是很重要的。 这激发了梅子，让她脑中浮现一个鬼主意。 「安姊，你平时应该都蛮有空的吧？」 「梅子，我知道你是想说我很间。」 安乐的本职是名作家兼漫画家，笔名叫乐安生。她和固定的出版社合作，到目前为止出过十本漫画和五十八本小说，人气不低，也上过几次电视节目。另外，安乐也和她的两名大学好友──方思齐与黄湘琪──合资开了一家餐厅，有了充足的盈馀，她们后来又开了一家咖啡厅，两家店生意非常好，当然，这也多少是因为安乐的关係。 咖啡厅与餐厅，安乐身为三位老闆之一，却负责较少的工作，比起管理者，她更像是吉祥物──店内的精神象徵。这是她的两位好友所希望的，除了说感激安乐，所以酌量降低她的工作外，也是想让安乐有更多时间创作，喜欢安乐的粉丝如果增加，总体上有益无害。 「安姊，我哪敢啊，只是你的自由时间的确是比我这公司小职员多。」梅子的语气带点揶揄。 「梅子，你喝了柠檬汁是不是？不然，干嘛这样酸溜溜？」安乐轻而易举就用同样的方式反击回去。 「安姊，你很坏耶，你怎么捨得这样说人家。」梅子字字甜腻。 「都多大的人了，还撒娇，羞不羞耻啊？」 「是是是，但我至少比你年轻个五六岁。」 「李孟莓，今天是我们最后一天做姊妹。」安乐的语调不高不低，平静沉稳，却反而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绷感。 梅子听到安乐直接叫她的名字，立刻示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哄得安乐呵呵直笑。她心里难受，但自己惹的祸，再怎么苦都得自己摆平。 「对了，梅子，你刚不是问我有没有空？你问这个要干嘛？」 「你先说你有没有空嘛。」 「有。」安乐心中升起奇妙的预感。 「那要不要一起玩线上游戏？」 梅子玩了一款叫做「雪见」的线上游戏已经满一年了，也算是脱离新手的阶段，她很爱雪见，觉得怎么样都玩不腻，可惜的是，在她的生活周遭，她始终找不到愿意陪她一起玩的人，所以，趁着这个机会，她决定拉安乐进来。 但并非只有这个原因。印象中，她没见过安乐谈论关于动漫或游戏的话题，电视剧、电影也是偶尔挑几部看，这样的安乐，玩游戏怎么可能比得上她。 与安乐熟识以来，梅子就十分敬佩安乐，安乐知性里藏着感性，温柔而不柔弱，独立自主有成就，这些都深深吸引着她。于是，她萌生一个小愿望──她也想让安乐崇拜她。 不管什么方法都可以，玩游戏当然也行。 「太突然了吧，我搞不懂为什么要玩游戏。」安乐说。 「安姊你刚离婚，玩游戏可以放松放松心情。」 这里由实在太牵强，安乐不拆穿她，拿了瓶水来喝，静待下文。 「如果你也来玩，我就能罩你，好好大显神威。」讲到这，安乐已经把梅子的那点小心思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梅子继续说：「反正安姊你不会玩游戏，试试不一样的新东西也不错啊。」 安乐心里窃笑。 「梅子，你可能对我有什么误解。」 「什么啊？」 「你听说过『夜访精灵』吗？同样是线上游戏。」 「我印象有点模糊，好像是我国小的时候推出的。」 「你去查查这个游戏的相关消息，也许会有收穫。」 梅子将雪见的官方网站、攻略网的网址传给安乐，安乐答应梅子这几天会看，如果喜欢的话，便会和她一起玩。 梅子自信满满，她认为安乐最后肯定不会拒绝。 两人聊到快要十一点才结束通话。 梅子洗完澡躺在床上，却迟迟无法入眠。 今晚，她们聊玩游戏后，梅子随意问了安乐，「安姊，你今天中午怎么会迟到？」 安乐回答：「因为有人想找我谈谈，跟你当初来找我时一样。」 梅子立刻会意，回想起与安乐的初次见面。 安乐除了开店、创作，还有一项从事多年的活动。 这项活动是由安乐发起的，她会不定时透过社群网站进行网路抽选，或是在店内举办抽籤，每次挑出几个人给予和她一对一视讯的机会。 这并非属于那种回馈粉丝的活动，它对于参加者的资格有附註：活动仅限于受烦恼所苦，怀藏心事，不为其他，但求倾诉者参与。非以上所述而带有特殊目的者，一律加入黑名单！ 刚开始，还真的有一些人以为这附註是玩笑，只为了想接触安乐而参加，然而，发现到她真的会毫不犹豫切断通讯并封锁后，渐渐地，就没有人在做这种事，顶多是在安乐进行抽选时，去她的社群网站留些酸言酸语。 梅子是偶然间听到同学讲这件事，才开始关注并投入。那年她大三，还有两个月就放暑假，那时安乐也已有脸书的粉丝团，梅子便按了讚，等待活动发布。 梅子觉得自己是个平凡人，不会很倒楣，可也没有极强的好运。她想，她要和几万名粉丝竞争那几个名额，真可谓「万中选一」，太困难了，搞不好一生都没办法被抽到。她不禁嗤笑自己。 想归想，她还是每一期都准时填单报名。 不仅如此，她发现安乐的那两家店竟然和自己的老家位于同个市，中间相隔一个区而已，所以，只要店家有公告要举办抽籤，她也会趁週末特地返家一趟，衝去消费。 不停地尝试然后面临失败，梅子无意间逐渐习惯这种感觉，甚至不抱期待了，她就像个盲目的信徒，直到大四毕业，拿到毕业证书回到家乡后的那个八月。 梅子在粉丝团最新一期的公布名单上，竟然看见她的名字，她并没有狂喜，也没有感到不可置信，她非常平静。她曾经想像过，万一被抽中，她的反应会有多夸张，却完全没料到自己的内心没有激起什么涟漪。 并非不高兴，她只是很自然地接受，就彷彿知道这天早晚会到来。 她按照公告上头的指示，向粉丝团发送自己使用的通讯软体、帐号以及希望进行视讯的时间。如果安乐的时间无法配合，安乐就会透过粉丝团再回覆、讨论。 这便是她们第一次见到对方。 梅子还记得那天约的是晚上八点，而她和安乐已事先互加好友。 她提前五分鐘上线，五分鐘一过，安乐准时上线，并邀请她开始视讯通话。 梅子紧张了，顿时觉得控制滑鼠的右手好难移动，拖了几秒鐘才按下同意钮。 她看到安乐的脸出现在萤幕上。 「乐安生你好，我是李孟莓，你可以叫我梅子。」她脑袋凌乱，虽然碰不到彼此，但目前这个对话空间却只有她们两人。 安乐看到梅子蹙眉，不自觉咬着下唇，便道：「梅子，你好，你不用那么拘谨，放轻松，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我、我很高兴能够被抽到，为了能够见到你，我坚持到现在。有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我想跟你说说我面临的问题。」 梅子娓娓道来她和她男友之间的故事。 梅子的男友是她的高中同学，也是她的初恋。他们的感情稳定，没有什么变故，毕业后，两人被不同县市的大学录取，必须分隔两地，头一次，梅子心中升起了危机意识，可她信任他，便不再胡思乱想。 上了大学，她定期会搭车去找他，她感觉两人的爱并未因距离而產生嫌隙。 可惜的是，她那不祥的预感成真，他的朋友因为看不下去，所以，找到她的电话告诉她，他劈腿了。 她不敢相信，当天就过去找他。他当场坦承，并向她道歉。 「我一定会和她分手！对不起，我错了，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我们可以从头开始。」他对梅子说。 她还能怎样呢？她的心早已被他带走。 梅子流着泪水，紧紧抱着他。她相信他。 恶梦的轮回开始了。他劈腿、他道歉、她原谅，周而復始。 她无法狠下心来离开，毕竟，他是她初次经歷爱情，最深爱的男孩啊。 这一次的视讯对谈，对于梅子并没有实际的帮助，她还是无法和他分手，不过，把话说出来，心里确实是稍微轻松了点。 看着眼眶泛红的梅子，安乐说：「梅子，你没必要强逼着自己放下，有机会我们再聊聊，好吗？」 梅子是特别的，也是幸运的。她不是唯一一个安乐愿意多聊聊的人，可她却是第一位被安乐邀请亲自碰面的人，甚至在之后还成为了安乐的好友。 在安乐的陪伴下，梅子虽然未向他提出分手，却开始主动疏离他。他也没有要求分手，时不时仍和梅子联络，他们就这样处于一个模糊地带，直到现在。 梅子曾经问过安乐，「安姊，你为什么会对我特别照顾？」 安乐笑着说：「我很怕小女孩在我面前哭，我会捨不得。」 第四章 安乐是在国中时开始写作与画漫画的，她一直默默耕耘，终于在二十岁时投稿出版社成功，出了自己的第一本小说。二十岁，乐安生这个名字总算不再只是空壳，儘管它只在社会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闪耀着。 这时的她，还没有确定以后该走什么样的路。她觉得自己像隻贪吃的毛毛虫，对于许多事物都很感兴趣，恨不得样样精通，为了能蜕变、展翅飞舞，她开始想要尝试比较不一样的东西。左思右想，她买了一台摄影机，开始到各种不同的场所进行拍摄，偶尔也和那些陌生人聊聊，分享彼此的故事与见闻。 那段日子，她发现自己非常享受与他人谈话的时光，在那些地方，她彷彿是 外来的观光客，欣赏着形形色色的人所构成的风景。 日后，她逐渐有名气，和朋友合资开店，创建了脸书粉丝团，这个喜好并未消失，保留下来变成视讯的形式，梅子与安乐也因此而相遇。 「安姊，你今天中午怎么会迟到？」 当梅子这样问她时，安乐不由得想起早上和她视讯的那个男人。 她对于男人本身印象不深，可他所讲述的内容，却让她心里深深共鸣。 男人名叫周义达，是名早餐店老闆，单身。 他的店里有两名女性熟客，一位总是六、七点早早就来，叫小林（化名），另一位英英（化名）则是都要接近十二点，他快关门了才来。 他和她们关係不错，很聊得来，久而久之，他对她们產生了好感。 好感逐渐加温，在隐隐约约的试探下，他几乎可以肯定她们对他也有情意存在。问题来了，这两位女性他都很喜欢，他无法下定决心选择某一边，于是，半年前他开始参加网路抽选，希望能够有机会和安乐通话，徵询意见。 一直没被抽到也不是办法，三个月前，他老实地将心中的想法分别告诉她们，不料，英英竟然向他提议约小林出来，三人一起聊聊。 他心中拿不定主意便转告小林，小林毫不犹豫同意了。 三人见面，小林和英英彼此都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她们没有任何的客套虚偽，开门见山把话给说开。 不得不说，周义达这人是很幸运的，小林与英英达成共识──在他还未做出选择之前，保持现状。她们因这次会面成为朋友，三人偶尔会一起相约出去玩，当然，谁都没去跨越那道维系平衡的界线。 虽说三人间能如此和谐相处是很好，可周义达知道这治标不治本，他不能让人家姑娘虚掷光阴只为了等他的一个答案，他必须及早做出决断。 安乐问：「周先生，我有一个疑问，照你这么说，你和她们也认识蛮长一段时间了，难道心里面还不清楚谁是你比较在乎的吗？」 「这个有点难，因为她们实在是太像了。」 太像？ 安乐心头剧烈震了一下，她用右手握紧自己的左手腕，屏除多馀念头。她内心道：就算外表再怎么像，那也不该是一段感情的决定性因素。 「你可以说得再详细一点吗？」她说。 「抱歉，我讲得太含糊了。事实上，她们相像的并非容貌，而是容貌之外的部分，发型、肤色、身材、气质、谈吐、喜好，几乎都一模一样。她们还没认识彼此的时候，我还没感到有什么奇怪，可是，等到我们三人聚在一起，我才惊觉她们怎么这么相像，连她们也不敢置信。」 周义达愈讲，安乐的心跟着不安、动摇。 她表面冷静、不动声色，对他道：「周先生，不好意思，我可以离席一下吗？」 「没关係。」 她进到洗手间，在盥洗盆前用双手捧着水，把脸一遍又一遍地打湿。她深呼吸，轻缓吐气，把状态调整好才回座。 「不好意思，让你等了一下。周先生，你能稍微讲讲你对小林和英英的感受吗？」 「这个……我其实很迷惘，我对小林以及我对英英的感受……我不晓得有什么具体的差别，我一直有个疑问，会不会我对于理想的女性有某种固定的偏好，所以，我才会喜欢上她们两人？」 「有这个可能。周先生，我很抱歉，我没有办法解开你的困惑。」安乐清楚自己的状态不好、非常差，她思量一番，决定还是早点把话题做个结束。 「没关係。」周义达看得很开。他和其他某些人一样，并不会认为和安乐视讯就能够解决问题，和安乐视讯更多为得是在信任的环境下抒发。 「可是，我还是有一些话想对你说，如果你认为我说的是歪理，那么听听就算了。」安乐说。 「你请说。」 「世界上是不可能有完全相同的人存在的，就算小林和英英再怎么相似，也仅仅是某些地方相似而已，周先生你无法具体表达她们的不同，我想是因为你还不够了解她们。」 周义达点点头，若有所思。 她继续说：「另外，周先生，你太执着于做出选择。感情不可鲁莽，对的人、对的时间都很重要，同时间喜欢上两个人，这是很正常的……」 他打断她，「这是不对的，我不能脚踏两条船啊！」 她解释，「我并没有鼓吹劈腿的意思，我只是说，同时对不同人產生爱慕，这很正常，而且，我得补充，超过两个人的共组家庭也能够拥有幸福，那是彼此合意，不等于是劈腿。」 「是这样呀……」周义达羞赧地低下头。 「总之，周先生，你急着想选择其中一个人，这么做真的好吗？或许你多年后回首现在，你会发现三人还是朋友的时候是最幸福的。爱情，最后一定得步入礼堂，领取结婚证书才是幸福吗？我认为并非如此，相知相守更加可贵。」 周义达听完后茅塞顿开，过了会才说：「乐安生小姐谢谢你，多亏了你，才让我想通很多，谢谢。」 安乐笑笑，「别客气，我就是单纯和你聊个天而已，没有实际帮到你什么，祝福你一切顺利。」 「谢谢。」 周义达切断了通话。 安乐失魂落魄地呆坐在原位，她突然不太想去赴约，可是，不去会让别人白跑一趟，而且她和佳诚也约好要回他家带走行李。她苦恼，心情有点沮丧，在这种情况下，她习惯躺在床上逃避，躺着躺着，她就睡着了。 她没有睡很沉，醒来时才发现，已经接近她原本预定要出门的时间。她简单画点妆，换衣服，走到离家有段距离的路口，打电话叫了辆计程车赶过去。 安乐回想今天一整天的经歷，头脑无比凌乱。她对于梅子，心中是存在着内疚的。 安乐向叶佳诚提出离婚之前，其实有先去梅子家里知会她一声。 梅子当时很惊讶，她感到不解，相较于自己那段无果的爱情，她无法想像叶佳诚与安乐这对恩爱夫妻会有什么问题，导致安乐要提出离婚。 她直接向安乐询问。 安乐说：「对我而言，婚姻要有感情作为基础。如果有一天，我和叶佳诚谁觉得没有办法再陪伴对方走下去了，到时候，我们就会结束婚姻关係，让彼此都自由。我和佳诚相处和睦融洽，会想离婚，单纯只是未来的路，我没有自信能和他一直走下去。」 梅子起初不能接受，她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想清楚，两个人要是没有那个意思，强迫绑在一起也不会有好结果。最后，梅子尊重安乐的意见，可安乐还是从她的话语中感受到一股失落。 她和叶佳诚决定要举办婚礼的时候，她当下立刻想到要请梅子当她的伴娘，梅子也欣然接受她的邀请。 这场婚礼对安乐重要，对梅子同样也是。安乐明白，这场婚礼中，她和佳诚就是梅子心中最渴望的憧憬，使梅子对于爱情再度燃起希望。而他们离婚，肯定让梅子受到很大的衝击，或许那希望之火会就此熄灭也说不定。 安乐觉得这有点残忍，但是，她不可能为了梅子而强迫自己。 安乐打开今天带回来的行李箱，移开几本书后，拿起一包纸袋，纸袋里是一叠照片。她一张一张翻看，有交往时叶佳诚为她拍的个人照，也有他们一起出游的旅行照。她一边看一边回忆，每看完一张就把它放到一旁，然后，她终于翻到那张照片，照片里有她，有叶佳诚，有梅子，他们身着礼服，拍照的地点正是他们的婚礼现场，梅子和她一左一右站在叶佳诚身边，笑得一脸灿烂。 他们三人还有机会在一起，毫无疙瘩，跟这张照片里一样开怀大笑吗？ 离婚后，她的生活会变得比以前更好？还是更糟？ 这些问题，安乐并不知道答案。 她凝视着照片，曾经的美好时光，她会牢牢记住。那些快乐、感动与心情，在当下的那一刻即是永恆。 第五章 隔天一早，闹鐘还没来得及响，安乐就醒来了。她闭着双眼，迅速起身，手直接朝熟悉的位置伸去，把闹鐘开关给按掉。 她坐在床沿，神志还未完全清醒，脑中回忆醒来前所做的梦。莫名地，她觉得这个梦似曾相识。 梦里，她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四周一片漆黑。离她不远处有个排球大的橙色光球，她靠过去，那微微的光芒，让她的内心涌上满满的安全感，她想要触碰光球，手却直接穿透摸不着。 光球开始动了，缓缓朝着某个方向前进，她赶紧跟上去，生怕又留下她一个人孤单寂寞，跟着跟着，没有出现任何奇妙的场景，突然，她似乎撞到一个东西，身体往后倒下，梦便结束了。 这个梦到底是怎么回事？里头又藏着什么讯息呢？她意犹未尽，如果能梦到更多更详细的内容，也许就知道答案了。 梳洗一番，安乐脱下睡裙，随意挑了件连身裙和小外套套上。她才刚要走下楼，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便走回房间推开落地玻璃窗。疾驰的冷风透过纱窗刮进房里，吹乱安乐的头发，长发飘散开来像一朵黑色的飞花。 她忍着身上寒意，一手按住头发，另一手赶紧将窗关上。她用手摀着脸取暖，心想：地球真的要撑不住了，这几年的气候愈变愈怪。都已经四月了，要是时间回到过去几年，这个时节的早晨怎么会吹起这种冷风，这种冷风已经相当于秋风了！ 她犹豫要不要现在出门，要是到九点左右，外面就会变得暖和，甚至燠热起来，那时候再出去或许比较好。踌躇一会，她换上一件较厚的外套，骑着摩托车出门了。 刚搬来新家还不算久，她还没养成自己煮早餐的习惯。新家不是位于市区，而是离市区有段距离，较为寧静、空旷的地段，但该有的店家、机能还是有的。 她停在一家连锁早餐店，点了一份鸡腿堡套餐，坐在店内，慢悠悠吃着。她咀嚼食物的速度很慢，别人的餐点比她晚上，都有可能比她还要早吃完。 梅子总说，她吃东西时就像隻乌龟，她讨厌被那样讲，也讨厌别人吃完都等她一个人。她曾经尝试一次多咬几口，结果速度没变快，食物无法吞下去塞在嘴里，反倒让两个脸颊胀鼓鼓，她从乌龟又变成了仓鼠。 她吃着汉堡，思考今天要做什么。 要去店里看看吗？可是店长一定会向思齐她们报告，她们就会又打电话嘮叨，说她爱到处跑，不专心创作。其实她写作的速度够快了，正常情况下，两个小时内可以达六到八千字，状态非常好的话，甚至一万字也可以。至于漫画，那就不是同样一回事了。 她想了想，决定待会还是乖乖去打字，然后，再去看看昨天梅子说的那款游戏。 她很久没接触游戏了，不管是电脑、手机还是家用游戏机，大学时她就已经不怎么玩了，毕业后则是完全戒掉，连碰都没碰过。 对于游戏，她拥有不少特别的回忆，有快乐的，也有难过的。如今随着时间流逝，她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她不禁感到有些唏嘘。 回到家，她打开电脑，花了点时间把架构拟出并写好，便开始心无旁騖地把脑中的情节，用键盘转化成一个又一个的文字。 不停歇打字打了两个小时，她起身舒展筋骨，休息一会才检查文稿，修改几处错误、不通顺的文句。进度达成，她精神放松下来，发出一声感叹，兴致盎然地搜寻雪见的官网，查看起游戏资料。 一款游戏能够让人深深着迷的要素有很多，游戏机制、画面、音乐、剧情、游玩的操作与乐趣性，这些都很重要。 雪见作为一款多人游玩的线上角色扮演游戏，安乐最注重的便是剧情。如果游戏能够不偏离剧情，在故事与角色多加琢磨，会让整个游戏更丰满立体。 不过，从官网的资料来判断一个游戏如何，其实是管窥蠡测，顶多只能参考，要弄清楚游戏到底好或坏，还是得亲自尝试才行。 雪见的故事背景发生在一个架空的古代世界──麟燕大陆，大陆广袤，奇山怪景不可胜数，降雪此等美景并不算特别。雪见是个倒装词语，意涵即是见雪。见雪，见的可不是一般的雪，而是千百年难得一遇，只在传说中听闻过的彩雪。 彩雪，顾名思义，七彩夺目，妙的是，不论白昼、夜晚，不论高山、低谷，彩雪皆有可能骤然飘落。乡野軼闻记载，见到彩雪能够有好的气运加身，若能取得七彩雪晶，就拥有实现心愿的机会。 一百年前，白云观的平昌道长就见过彩雪，他是百年来唯一见过彩雪的人，活到现在已有一百五十多岁。百姓们都说，他能如此长寿，凭藉的就是当年捡到一块七彩雪晶。 如今的麟燕大陆，人人都抱持期待，平昌道长预言，奇蹟的彩雪大潮将在十年内，于各地纷至。 安乐阅读完基本的故事介绍，了解到这游戏是建立在一个武侠世界，外加一点修仙的成分，其实并不是很特别，不过，一款游戏如果做得精緻细腻，题材不是很创新也没关係。就好像一碗好吃的蛋炒饭，蛋炒饭随处可见，但好吃才是最重要的，高级的牛排如果煎得都烤焦了，那还有什么用？ 相较于譁眾取宠的外表、包装，安乐更重视内涵。 安乐觉得可以试试看。她註册了帐号，也下载安装好游戏，然而，她登入游戏之后才发现，要选伺服器。这很重要，如果不是同一个伺服器，角色之间就不能碰面了。 昨天，梅子并没有告诉安乐要选择哪个伺服器，因为安乐还没有确定要玩雪见，梅子认为没必要先讲太多，等到真的要玩之后，再讲也不迟。梅子不知道她体贴的举动，反倒变成了阻碍。 安乐苦恼，她所有程序都准备好了，却卡在伺服器这一关。她也是能在梅子午休的时候打电话给她，问她是在哪个伺服器，但这样感觉就少了点惊喜。安乐想要在和梅子通话的时候，亲口告诉她，这样才有趣。 只能忍耐到晚上了，安乐心想。 中午，冰箱空无一物，安乐依旧是出去外面一趟再回来，继续两小时的打字。把档案校正好，她躺到床上休息，睡个午觉。她从小就有午睡的习惯，她觉得不管睡的时间是长还是短，都有助于提振精神，使下午及晚上的工作有效率。 安乐一直等待梅子上线，等到晚上十点都还等不到人，她这才确定梅子今天不可能上线了。毕竟，梅子是公司的职员，偶尔工作忙不来就得加班，当然，梅子也有可能是和朋友出去了。 安乐这么一想，再度体认到「自己的朋友很少」这个事实，她的朋友真的很少，因为她是个性子很淡的人，不太会主动去结交他人，对于人际关係，她总是顺其自然，彼此合得来，那很好；彼此合不来，那也不强求。想当然，能谈内心话的知己，她也没有。 方思齐和黄湘琪，安乐信任她们的能力与人品，所以，愿意和她们一起尝试开店。安乐和她们相处，大多是谈公事，私事其实很少互相交流，而她们也懂安乐，了解到她不会向她们倾吐心事，她们也不会心存芥蒂。 叶佳诚，曾经是她的另一半，现在也是她的朋友，但即便他们结婚的那几年，她也不是任何事都会和他交流分享，她仍会对他有部分保留，特别是关于她过去的感情。 梅子，虽然认识的时间在所有人当中并非最长的，安乐却十分亲近她，比亲人还要更像亲人，犹如她亲妹妹，有时候也像个老妈子。说来很奇妙，安乐对梅子抒发心情的次数，似乎还比叶佳诚多了点，可是，倘若要一起创业，安乐是不太可能会找梅子的，梅子还没具有足够的决策力与判断。 这几个人算是她生活中最常接触的，但没有一位能让她完全敞开心胸。安乐结识的人当然不只有这几个，可其他的不是泛泛之交，就是一言难尽。 她垂眉歛眸叹了口气。 嗯……这么看来，她的人际相处之道真的须要好好检讨。事实上，她和自己的亲人处得也不是很好。幸好，她还有这栋房子供她住，不然，要是她搬回娘家，这日子可能难过了，少不了大大小小的摩擦。 等不到梅子上线，她打开纱窗，走到阳台吹吹风。阳台的对面还没有盖任何建筑物，一大片的农地，上头栽种着许多作物。她很满意这个地方，楼房林立的喧嚣与压迫是不存在的。 虽然这么说很对不起叶佳诚，她觉得再度回归到一个人的生活很舒心、很自由。两个人的生活能够互相扶持、依靠是很棒的，但独自过生活那是截然不同的美好，自己能够完全掌控自己，不用因为在意另一个人而自我约束。 安乐这两种生活都体验过，说不上哪个好、哪个差，单纯就只是人生不同阶段所做出的选择与适应而已。如果未来……未来她又遇到一个特别的人，时机也成熟，她肯定不会抗拒，会选择与其同居。 她认为爱情就像是参加拍卖会。她明白，针对每一件货品、每一次喊价都得小心谨慎，然而，当那件彷彿命中注定，使灵魂震颤激盪的珍宝出现，又怎能压得下衝动，不全心全意地投入呢？ 风吹得她有些冷，她环起双手搓了搓双臂走回房内。电脑萤幕进入待机模式变得一片漆黑，她盯着那团黑，又想起了今早起床时回忆的那个梦，她很好奇梦的后续。 今天她可是有老老实实地认真工作，希望老天爷能够听到她的祈祷，让她再做个「好梦」吧。 第六章 「梅子姊，这个帕儿姆的形象图，你觉得怎么样？」 陈珮馨看着梅子插入随身碟，打开她刚完成的图档，心中有点忐忑。她轻咬下唇，双手互相搓揉，然后按着手指使关节发出响声。 梅子专注地盯着这张图。陈珮馨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爆炸了，这是梅子姊分派给她的工作，她不希望搞砸。 「珮珮，你这张图比上次好多了。」梅子说。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陈珮馨情不自禁拉起梅子的手，喜悦之情表露无遗。 「可是，你的阴影还是上得不够，位置也有些错误，人物的身材曲线还可以修得更好。再来是人设的部分，帕儿姆她是佣兵出身，背叛祖国，歷经不少波折才成为大队指挥官，我觉得你把她画得很美，服饰没有过度暴露，结合异国风情与实战配备，这些部份很不错，但她的神态缺乏与战场为伍的血性。她有点太优雅了，反倒像哪边的大小姐。」梅子声调不高不低，语气平稳，客观指出缺点。 但话传进陈珮馨的耳里，却如同晴朗无云的蓝天凭空传出一声炸雷，她只意识到自己做得不够好！不够好！不够好！ 梅子不想要打击到陈珮馨，所以，先夸奖了她，才指出缺点，可是，看到陈珮馨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梅子就知道她的体贴是白做工，陈珮馨还是被她的评语给伤到。她赶紧道：「你练习的次数还不够多，当然会有不少要改进的地方，我一一讲出来，是希望让你学习，知道有哪些部分须要多注意。你不要太沮丧，重点是你有进步，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保持进步最重要。」 陈珮馨这个人不复杂，很单纯，听到梅子这样说，她马上就打起精神，「梅子姊，真的很谢谢你，我会更努力的。」 梅子将耳旁的散发拨到耳后，尽可能露出最温柔和善的笑容，「嗯，继续加油，珮珮，那么你这张图就交给我来修改，可以吗？」 陈珮馨连忙点头答应。她才来公司一个月，虽然是美术组的一员，她大多数的工作却是端茶送水，处理、列印文件等杂事，她晓得自身能力不足，无法正式参与到美术这一块，她没有任何怨言，可心中总有不甘。 这家公司是间游戏公司，手机游戏、多人线上游戏项目都有囊括，既从事代理，也从事自主研发。她入公司的时机很幸运，恰好碰到公司正在研发一款手机游戏，让她得以实现参与游戏製作这个梦想。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她发现她的能力完全落后美术组其他人一大截，所幸，美术组气氛和谐融洽，有不少人都愿意亲自教她，或提供资源让她研究摸索，增进技巧。 身为准副组长的梅子，愿意给她机会来绘製「海忍大战」的角色形象图，她已经万分感激，她当然不会固执地认为自己作的图一定要由自己来完成。 梅子说：「你先回去继续把剩下角色的图都画好吧，我有空的话，再找时间跟你讨论，顺便教你一些新的东西。」 陈珮馨微微鞠躬，拿起随身碟，回到自己的座位。 梅子看着陈珮馨画的帕儿姆，她不由得缅怀自己刚进公司的那段日子。不过，同样都是菜鸟，她们差得可多了。梅子那时候对于电绘软体早就得心应手，2d的美术她基本上没什么问题，3d也有稍微接触过，不算全然陌生。 陈珮馨别说3d了，她连2d都没有掌握好，她不像梅子毕业于美术系，她只有因为兴趣，而去选修了几堂美术系的课程，这连「半路出家」的程度都称不上，好在她学习能力强，现在总算是能给她一些较轻微的工作，让她从实作中学习。 其实，梅子在陈珮馨进公司不久，曾经偷偷怀疑过她是不是靠关係才得到这份工作，因为以她的条件，公司不可能会接受而录用。梅子没有证据，况且陈珮馨为人亲切，对于工作也认真负责，久而久之，她对这件事就不以为意，淡忘了。 「梅子，指导珮珮的工作就交给我来好了，你是准副组长，专心在上头给我们的任务就好。」王室丰说。 组长和副组长十分看好梅子的能力，决定藉由这次製作海忍大战的过程，来评估她是否有能力成为美术组的第二位副组长。 座位在梅子左边的王室丰，坐着办公椅移动到梅子身旁。 梅子转头，瞄了他一眼，不说话。 王室丰故意装得阴阳怪气说：「哟，梅子大人，您这是瞧不起我是吧？」。 「才不是呢，我是在想交给你真的好吗？你有时候会太过得意忘形，我很难信任你呀。」她看向王室丰的眼神带着怀疑。 他瞪大眼睛，右手握拳敲击在左手摊平的掌面上，「喂！你这是以偏概全，啊──我知道了，一定是你上次到我家玩格斗游戏输了，到现在还记恨着对吧？」 她淡声道：「你偷藏着绝招没跟我说，的确是很卑鄙没错，但我不是公私不分的人。既然你都这样说了，就交给你吧。」 「当然，包在我身上，绝对没问题，乾脆那张帕儿姆也交给我来修吧。」 「好啊，我马上把档案传给你。你改完后，记得第一时间给我过目，因为是我答应珮珮要帮她修改的，我不能之后就不管。」王室丰主动要帮忙，她自然不会拒绝。 「是是是，我要来大显身手了！」 王室丰特别地热血高昂。梅子感到有点奇怪，她没想太多，继续投入到手头的工作里。 梅子最近很烦躁，原因正是公司目前研发的这款手机游戏──海忍大战。故事背景讲述了忍者的族群被陆上各国赶到海上，引发了海贼的不满，导致全世界群雄割据，相继开战。有在看动漫的人就知道，这个内容明显有抄袭某两部热门漫画的嫌疑。 梅子就不懂了，游戏策画组在干嘛，都在坐领乾薪吗？想个原创剧情有那么难吗？剧情对于一款游戏是不可或缺的，相当于灵魂的存在，随便挑漫画的剧情来做成大杂烩，就宣称是迎合当前市场的口味，真是有够愚蠢。还不只这样，她也不明白为何故事设定的角色，有八成是女性角色，一堆女忍者还有女海贼，摆明了就是噱头。 无须再深入思考，她就已经知道这款游戏是公司用来炒短期吸金的作品。面对这种恶劣的玩意儿，虽然她心里百般不屑，却还是只能咬着牙忍耐，完成上面交待下来的工作。没办法，这都是为了生活，热爱游戏的她就算有异议，又能够怎样呢？ 她不由得想到自己玩的那款雪见，虽然雪见是线上游戏，和海忍大战这种手游不同，但她可以想像，如果以公司製作海忍大战的格局与心态，换成製作线上游戏，肯定会惨不忍睹。 前几天，梅子和一名策划组的同事聊天，同事压低声音，谨慎对她说：「大boss放话了，公司今年会带着海忍大战参加国际电玩展，要是海忍大战风评不错，之后正式上线收益也ok的话，公司接下来可能会想要做款线上游戏。」 她和同事同时叹气，因为她们了解自家公司的德性。 听到这个消息，梅子眼中的办公室彷彿化为地狱，她只希望玩家们把眼睛擦亮一点，不然，恶梦降临，无人倖免。 座位上，梅子调整着一只又一只的3d模型，这些模型不只运用在游戏里，到时候，製作周边公仔也会用到。 梅子凝视眼前的电脑萤幕，听不见周遭的声音，右手持着滑鼠，左手轻快地在键盘上跳动。时间飞逝，她转了转双臂打算休息一会，才看到电脑右下角显示，差两分鐘就要十二点了。 她想找王室丰一起去吃饭，却发现他人不在座位上，她站起身正想去找他，就看到他待在珮珮旁边，两人有说有笑，这时，她才了解到自己之前觉得王室丰奇怪是为什么。 大家每天一起在这办公室工作，她还真的没察觉到王室丰原来喜欢珮珮。她大吃一惊，难怪珮珮当时才进公司没几天，她和王室丰就变得很热络，走得很近，王室丰甚至还曾经为她带了一个多礼拜的早餐。 也不能怪梅子观察不够入微，毕竟所谓的办公室恋情，她也只从电视剧、电影里头看过，现实中，她早已被工作搞得焦头烂额，哪还有多馀的精神去注意到如此虚无縹緲的东西。 看来她以后得机灵点才行，不能像以前一样总是大喇喇、直来直往，免得破坏人家的好事。 王室丰和陈珮馨也看到了梅子。梅子懊恼，她并不想打扰到她们，都怪每个人的办公桌彼此有隔间，她坐着无法一眼望去就得知大家的位置。 梅子和两人大眼瞪小眼，尷尬地想当场跑走。 王室丰对着梅子微笑，连眼角都充满笑意，他说：「梅子，午休了，我们去吃饭吧。」 梅子本想拒绝，转眼却想到，平常他们都是一起共进午餐，现在突然改变习惯，不就是刻意向他们表示：嘿，我知道你们两人的关係囉，不过没关係，我支持你们，我不会凑去当电灯泡的，感激我吧！ 这样太明显了，会被讨厌的。 「梅子姊，你怎么了？」陈珮馨看着梅子瞪着他们，无辜又害怕地问道。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哪边做得不对，拖延到整体的工作进度。 她误会了梅子，梅子只不过是因为想得太认真，表情不自觉严肃起来而已。 「没有，就是不小心恍神了，走吧，我们去吃饭，下午还要继续赶工呢。」思前想后，梅子决定还是静观其变，万一她的猜测是错的，一切都是她的妄想而已呢？ 三人走出公司大门向右转，前往附近他们常去的那家餐馆。人行道上，梅子左边是王室丰，右边是陈珮馨，这是他们习以为常的队形。 梅子兀自思考。如果说，他们彼此有意思，不是应该会想要靠在一起吗？还是说，他们把她摆中间是为了掩饰关係？ 梅子先一步走进餐馆，挑了张空桌，空桌是四人座，座位两两相对。她坐到其中一侧，把手提包放在身旁的座椅上。 她真是太聪明了，如此一来，王室丰和陈珮馨就必须坐在一起，她便能悄悄观察他们之间是否有异样。 「今天换我来顾包包吧。」梅子说。 陈珮馨伸出手，将包包递给梅子。 「我怎么记得上礼拜五也是你顾包包？」王室丰说。 「喂，我都快被海忍大战给搞死了，拜託你发发慈悲好不好？」梅子对他翻了个白眼。 顾包包，说得好听，实际上就是自己坐着不动，把拿餐具、倒饮料等都交给别人做。陈珮馨觉得这没什么，她由衷感激梅子在职场中给她的帮助，这点小事她乐于去做。 三人点了各自想吃的主餐后，又共同点了几样小菜。 用餐时刻，梅子本以为两人间会有小互动，透露出蛛丝马跡。没想到，王室丰却只顾着吃他的咖哩猪排饭，没什么搭理陈珮馨。难道她猜错了？ 她转而盯向陈珮馨，陈珮馨也盯着她。 「梅子姊，你是想吃我的麵吗？我可以分给你。」 梅子摇头。 「珮珮，你小心啊，她又要拉人和她一起玩线上游戏。」王室丰提醒。 梅子反驳，「才不是咧，我早就邀请过珮珮，结果被她拒绝。」 「哇塞，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你出手也太快太隐密了吧！」 「梅子姊在我入职第三天就来问我了，但我没办法，我没那个时间，一堆东西我都不会，我要花时间学。」 「那些都过去了，我昨天已经找到人陪我玩，虽然她还在考虑，但我相信她最后一定会答应。」梅子拨了拨头发，一脸得意。 「是谁？」王室丰很感兴趣。 「安姊。」 王室丰摇摇头，他才不相信乐安生那种嫻静的人会玩游戏。 陈珮馨问：「安姊是谁啊？我听你们讲过，好像不是公司里的人哦？」 他说：「作家乐安生。」 陈珮馨立刻站起来，椅子被她推得与地板摩擦，发出巨大的尖锐声响。王室丰见状，赶紧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坐下，并向其他客人致歉。 「珮珮，你怎么啦？」梅子低声询问，眼底流露出浓浓的关切。 陈珮馨整张脸泛红，「抱歉，我太激动了，我是乐安生的粉丝，她的每一本书我几乎都有。我还有参加她的网路视讯活动，可惜，到现在都还没被抽到，不知道梅子姊能不能帮我向她要签名。」 她觉得自己的头和颈部很热，喝了口饮料，接着继续兴奋地说：「我最喜欢她早期的《人渣与人格分裂的奴隶公主》，国破家忙的落难公主，被碰巧经过的敌国八王子救下，为了保命，只好答应做八王子的奴隶，这本我一看人物介绍就迷上了，还有另一本……」陈珮馨滔滔不绝。 梅子想起自己幸运被抽到，还因此和安乐成为好友，不禁非常得意，她扬眉道：「干嘛这么见外，安姊和我是好姊妹，以后有空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玩。」 陈珮馨不敢置信，「真的吗？king哥，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啊？你有没有见过乐安生？」 王室丰因为名字中有王室二字，被同事取了暱称叫king。 「我见过，也和乐安生说过几句话，我敢保证梅子说的是真的。」他伸出右手做发誓状。 陈珮馨乐坏了，和梅子狂热聊着有关乐安生的话题。王室丰无奈地吃着自己的饭，说不上话。 回公司的路上，三人依旧并肩而行，和来时的队形一模一样。 梅子发现王室丰在一旁独自闷着，用手肘顶了顶他，「干嘛都不讲话？」 王室丰不语，抬头望向耀眼的蓝天。 第七章 安乐等了梅子好几个晚上，因为没其他事好做，这几天，她小说的存稿以一个惊人的速度持续累积。她想起今年年初梅子曾提到，他们公司开始製作一款新的手机游戏。现在还不到游戏製作的后期，负责美术的梅子工作量颇多，总得时不时地加班。 安乐其实很想知道梅子在哪个伺服器玩，这样她就能赶快创一只角色，来体验雪见里的奥妙，可是人家身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她岂敢打扰。 安乐静静等待梅子拨空找她谈天，准备到时再找机会向梅子询问游戏的事情。 这几日，梅子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差。连日的加班，不停反覆地调整3d模型，她的精神保持高度紧绷难以放松，公事以外，她本来自信满满，认为安乐会跟她一起玩雪见的，可是，安乐却迟迟没有联系她说声yes，这些事情同时袭来，怎么能不让她感到烦躁？ 工作上，梅子与同事之间的互动开始变得有点不耐烦，和王室丰也起过几次「单方面」的小口角，可每次王室丰只是笑笑，不会反驳她，也没有劝她要冷静，以一种温和包容的态度承受她所有的负面言语，等她发洩完，再默默给梅子一罐饮料或一点零食。 梅子当然清楚都是她的错，她不该因为自己的情绪而在公眾场合影响到他人。她很想向王室丰说声对不起，却始终放不下面子。她和王室丰是在同一批面试录取的，关係非常好，她逃避地想：我们都这么熟了，即使我不亲口道歉，他也一定懂我不是真心要对他发火。 中午十二点，王室丰并不在他的座位。梅子以为她又跑去珮珮那儿，没想到，整个办公室却找不到他们。她提着包坐电梯下楼，走出公司大门，往左右一望，只见右边人行道上并列着王室丰、陈珮馨两人微小的背影。 此刻，梅子没有去想他们是否真的成一对了，难堪、孤单与低惆如同一条蛇团在她心窝。她的双眸黯淡，感受到浓浓的落寞，她再度望向背影，背影变得更小了。 那两人会在乎这顿午餐少了一个她吗？ 她没有追上去，转身朝左走。 「没关係，一个人吃饭也可以很开心。」她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却没有起任何效用。 心情盪到谷底，梅子拖着脚步，随便找了家店，吃碗汤麵就回公司了，她想利用剩馀的午休时间多做点工作，晚上就不加班了，她要找安姊确认。岂料，她走到公司门口，正巧碰上王室丰和陈珮馨。 梅子想简单打个招呼，假装没事和他们一块回办公室，可是，她不想龟缩，不想不明不白地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她改变心意，她要跟王室丰谈谈。 「梅子姊……」陈珮馨十指交握，尷尬得不知该说什么。 「珮珮，你先回去，我有点事想找king谈谈。」 「好，我先走了。」陈珮馨微低着头，如蒙大赦地逃回办公室了。 王室丰双手插在口袋里，平静直视着梅子，他说：「我们到旁边一点，这里是门口，人来人往，挡到别人就不好了。」 梅子点头，跟着他走。 她单刀直入，「王室丰，这几天我态度不好，我向你道歉。」 「咦？梅子，这天要下红雨啦？你哪时转性子，变得这么客气？」王室丰感到不可思议。 「我没有转性子。你都那么直接表达你的不满了，我哪敢不乖乖来请罪？」 他疑惑，「我哪有表达不满？你骂我的时候，我都不还口，还给你东西吃耶，我很好奇你脑袋里的构造。」 「那你为什么和珮珮去吃饭不带上我？我指的是这件事。」 梅子害羞到想鑽个地洞躲起来，她感觉自己彷彿回到国小时期在跟朋友抱怨，「为什么你和别人玩，不跟我玩？」但被人拋下的感觉非常难受，她迟迟无法释怀。她必须要和王室丰和解。 王室丰哈哈大笑，「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说，你可能需要时间、空间让自己静一静，才跟珮珮讲好这阵子尽量不要去打扰你。」 梅子脸一红，自责、丢脸、感激、高兴的情绪，一个接一个浮现。 她故作镇定发出「哎呀」一声，「原来是这样子，我其实有猜到是这么一回事，不过，因为我不确定，所以才这样质疑你。」 王室丰浅笑，不戳穿她。 梅子诚挚说道：「谢谢你，我想，我已经没问题了。下次吃饭记得别丢下我呀。」 「我记清楚了。」王室丰对梅子行个举手礼，梅子笑着轻拍他的手，「少了你，珮珮整个人都不对劲，常常头往上抬在放空呢。」 梅子在脑中想像那个画面，不由得噗哧笑了出来。 「那模样很痴呆，真的很好笑。」 「king，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王室丰弹了个响指，「我们都老搭档了，你说呢？」 「是啊，没有默契，这朋友可就难做下去囉。」梅子调皮说道。 入夜，亏凸月在无星的夜空散发清冷柔和的光芒，像只迷茫无助的眼睛，观望人世间的来来往往。 梅子、王室丰和陈珮馨骑着机车，由梅子带头、王室丰殿后，排成一列离开公司。他们中途绕去买了三包滷味，之后便直奔陈珮馨他家。 下班时刻。梅子已经好几天没和安乐通话，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拿出手机拨给安乐。没过几秒，马上就被接通。 「喂，是安姊吗？」 「嗯，梅子，是我，怎么了吗？」 是安乐的声音没错。梅子隐约听到还有别人在说话，似乎是个女人？ 梅子叹口气，装得特别愁苦说道：「唉──我快被公司给整死了。我这几天连续加班，今天好不容易休息，打这通电话就是想问问安姊，今晚有没有空来聊聊，陪陪我放松放松？」 「是这样啊，可是，不好意思，要让你失望了，我今晚和人有约，没有办法和你聊天。」 梅子原本还胡思乱想，是不是自己耳朵听到「不乾净」的东西？看来，安乐的赴约对象正在安乐身边。不过，是她的错觉吗？向来说话给人一种云淡风轻之感的安乐，声音听起来竟然有些慌张与娇甜。 这不可能吧？对，没错，一定是她的错觉，她工作太累了。 梅子很快把心中这点小疑问拋到九霄云外。 「好吧，既然安姊有约了，那就下次再聊吧。」她语气难掩失望。 梅子记得安乐的朋友不多，也不喜欢在晚上出门，然而，在今天她决定不加班，安乐却这么刚好有约。梅子不禁担忧起她最近的运势，思考是否要到哪间庙去改运。 安乐听得出梅子话语中的失落，她安慰道：「梅子，我相信，我们很快就会有机会再聊的。真的很抱歉，你好不容易没加班，我却刚好有事……」 梅子瞪大眼睛，把手机往耳朵更加贴近。她发现她真的没听错，今天的安乐讲话特别有小女人的感觉。安乐的声线本来就很悦耳了，配合上这种调调，让梅子无比酥麻，要是此时安乐对她提出任何要求，她肯定不会拒绝，通通答应。 安姊是怎么回事？梅子想。 即使她和叶佳诚尚未离婚，梅子也未曾见过安乐对他撒娇，事实上，梅子从未目睹、听闻安乐向谁撒娇过。也许……在安乐身边的是她的妈妈或者长辈，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 既然安姊是和长辈聚会，怎么能继续佔用人家的宝贵时间？梅子赶紧说：「没关係，没关係，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安姊，那就下次再聊，byebye。」说完，不等安乐反应，直接就掛断电话。 掛断的瞬间，她突然想到有一件事没做，一时懊恼到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发出清亮的响声。她忘了问安姊到底要不要玩雪见了。 她立刻传简讯询问。约莫十分鐘，她总算收到让她满意的答覆，内心高兴极了，简直想放声欢呼。 晚上没人陪梅子，她只好去找王室丰，看看他有何安排。但是，倘若他要加班，她就不奉陪了。 「欸，king，你晚上要做什么？」 王室丰脚蹬地板，连人带办公椅旋转一圈，「哼哼，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你现在是找不到安姊陪你，才想到要找我是吧？我这是成了替代品啊？」 梅子摆出最灿烂的笑脸，帮王室丰按摩肩膀，慢悠悠说道：「不是，不是替代品。king，你是我的好伙伴，和安姊完全不一样，工作上，我只能倚靠你不是吗？你们两位没有可比性，没有谁代替谁的问题。」 王室丰回敬她，「梅子，你不愧是准副组长，你那张嘴就是能说会道，哄人的话轻而易举就编出来讲，也不会咬到舌头，我好生佩服。」 「呃……」梅子无言以对。 王室丰摩娑下巴，「嘖嘖，看来你的道行还不够，三言两语就攻破了你的心防。」 「少鬼扯了你，到底是怎样？」 「我要到珮珮她家，教她一些基础的3d绘图操作，你要一起来吗？」 「真的假的！你知道珮珮她家？你去过？」王室丰和珮珮感情好到能去对方家了吗？梅子可不想当电灯泡。 「没有，今天第一次去。因为珮珮是在外单独一个人租房子，又是女生，我想说就在她家教她，这样一来，回家的时候就只要我离开就好，珮珮不用再骑车。毕竟，让女生骑夜车回家，我自己是不太放心。」 「嗯，这样啊，你还蛮体贴的嘛。」到底要不要去呢？还是她乾脆在家玩雪见算了…… 「我个人是希望你来，毕竟，珮珮一个人住，没有室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就不多关心一下？」 要关心什么啊？公司也没禁止办公室恋情，你们要如何就如何，干她什么事？ 「我听珮珮说，她最近在steam平台购买了『凶神恶煞三代』，有没有兴趣？」 梅子沉吟半晌，点头说：「好，我去。」 第八章 四月五日，清明节。刘安乐在一个礼拜前回过娘家，询问爸爸妈妈，今年的清明节她是否要跟着回去祭拜祖先。 安乐家的祖先供俸在台南福灵庄的灵骨塔，离她与父母所在的台中有段不小的距离。安乐爸爸的家族其实并没有约定何时一起到场祭拜，只不过，各家都习惯在清明节接近中午的时刻到达福灵庄，多年下来，也就成了一个不成文的惯例。 结果…… 「你现在是怎样！离婚没事先跟我们讨论，自己一意孤行，离婚后又自顾自跑来跟我们说你已经离婚了，来去自如，很瀟洒嘛。好在你还不算笨，这次知道要来找我和你爸谈谈。」安乐的妈妈，黄玉敏，眉头深锁，一双怒眼凌厉瞪着安乐，几欲冒出火来。 她坐在沙发上，朝安乐冷笑一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安乐毫不闪避对上黄玉敏的双眼，「妈，所以，我是该去还是不该去呢？」 她其实知道答案，这个问题也只是走个形式，让父母感受到她对他们的尊重，了解到她翅膀就算硬了，也没有想摆脱、忤逆他们的意思。 她还记得二伯父有个女儿，年纪比她还大，五年前离婚，那个时候，整个家族人前人后都针对堂姊说了不少难听的话。离婚，在比较传统的老一辈眼里当中，终究不是能心平气和看待的事情，免不了有小人说间话甚至是幸灾乐祸，安乐是很不齿这种人的。 黄玉敏微笑，言词却不减犀利，「你是猪脑吗？你都三十岁了，活到这个年纪，基本的人情世故你都不懂是不是？你不是小女孩了，你自己想想，你嫁给阿诚后，还有回来参与你爸那边的扫墓吗？你这次要是出现在福灵庄，大家会怎么想？你离婚的事，我不希望让其他人知道，我老了，我这张老脸可丢不起，你要是识相，就乖乖找点别的事做，别给我们惹麻烦。」 安乐转头，「那爸呢？爸，你觉得怎样？」 刘郁明从刚刚就在一旁看着他的电视，没有朝黄玉敏和安乐瞧过任何一眼，彷彿客厅内只有他和电视存在，听到安乐徵询他的意见，他才开口，淡淡道：「你妈都那样说了，就好好照她的话做，你还想来我这再挨骂一遍是不是？」 安乐低下头，恭顺地说：「我明白了，我不会去的。」 黄玉敏见到安乐如此，自觉方才说的话过于伤人，态度些微放软。她移座到安乐身边，主动牵起安乐的手聊起其他话题，关心女儿最近过得好不好。 安乐是特意跑一趟来讨骂的。她不愚蠢，怎么可能不知道要是回去扫墓，亲戚们必然会指指点点，流言蜚语马上就会被传开。 离婚后，爸爸妈妈一直都未能谅解她的决定，无法释怀，僵持的局面、沉重的隔阂难以屏除，所以，她才想到，乾脆找个机会让两老骂骂她，发洩心中那股不满。 这不是正常的亲子相处关係，安乐清楚，只是……她似乎就是和自己的弟弟、妹妹不一样，无法让父母为她少操点心，无法和父母更亲近、更和乐的共处。 不只是这次她毅然决然离婚。她从事写作、画漫画也是，若不是她后来幸运，能够取得一番成绩，爸妈是非常反对她走这条路的，他们认为这个工作看不到前途。甚至，连她的人际关係，他们都颇有微词，想加以干涉。 从小到大，安乐几乎没有带过别人回来老家，父母不晓得她在外头的实际情况是如何，所以国中时起，他们三不五时就会问她，「你是在外面都交不到朋友吗？怎么都没见过你带朋友回来玩？你是不是和别人处不好，关係很差？」 每每被这样的问题问到，安乐总会愣住个几秒，才笑笑着说：「哪有你想的那样，我有朋友啊，只是他们平常都有事而已。」她的确没有什么朋友，对她来说，相处得好，能聊上不少话，并不代表是朋友。朋友少，困扰也少，挺清静，她觉得蛮好的，可她不能将这些话说出口，否则，爸妈肯定会认为她有问题。 但无奈的是，爸妈依旧不信她，老是邀请不同家──有些她根本不认识──的孩子来玩，让她疲惫不已。连嫁给叶佳诚前，她都迫于父母施压，勉强参加过几次相亲。 在刘家夫妇的印象里，安乐只带过三个人回来。叶佳诚和许家姊妹。 叶佳诚是安乐的前夫，自然不用多谈。许家双胞胎姊妹──许懿兰、许懿莲，她们家就在刘家的正对面。 刘郁明夫妇在生下安乐后，才搬到现在这栋房子，当时，他们首先拜访的邻居正是许家。许家有三个子女，双胞胎姊妹上头还有个大哥。不知道是否因为年纪相同，安乐从小就和懿兰、懿莲非常亲近。 有朋友是件好事，然而，安乐除了在姊妹俩面前会展露笑顏外，对于其他孩子，她老是爱理不理，选择独自活动。许家姊妹的品行，刘家夫妇是信任的，安乐与她们来往，他们放心，可他们认为安乐不应该把人际网络限缩在一两个人身上，以致于他们隐约觉得，安乐把许家姊妹看得比亲人还重要。这点，一直让刘家夫妇耿耿于怀。 幼稚园、国小、国中、高中，安乐和许家姊妹都是上同样的学校。刘家夫妇没想到，安乐竟连大学都选择与许家姊妹相同。 刘家夫妇第一次动手打了安乐。他们不希望安乐去读外县市的大学，安乐是个独特的孩子，他们无法完全理解、掌握的孩子，他们不敢放她离开，他们只想要她在家乡随便读完间大学，然后找个人结婚生子，那就够了。 安乐没有恼怒，没有不甘而回嘴，她佇立着，冷静与父母对视，良久才啟唇，只道：「我要去。」 或许，妥协会是比较好的选择，她如果听父母的话留在本地的大学，后来的那件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而她和父母也不会再经歷一次争吵，几欲决裂。 安乐回想过去到现在的成长歷程，一路上，她总是和父母摩擦碰撞。她的青春有过放纵叛逆，也有过固执坚定，不论是好是坏，她曾经以为都是属于她自己的率性轻狂，与父母无关，她只须为自己负责。 大学搬到外县市住的那几年，她才渐渐明白，儘管她和父母的思想未必相同，她也不应该让父母难过。某天，她抱膝坐在宿舍的床上，第一次，她不是因为和父母争执感到委屈而哭，而是为了自己使父母为她操心而流泪。 父母在她身上期望的与她所想要的不同，这是导致安乐对他们排斥抗拒的癥结。事情难以两全，必定有一方受伤。刘家夫妇不了解自家女儿，安乐也不晓得该如何与父母相处，所以，每当她做了某件事，爸妈不高兴，她便会回老家一趟，让他们骂一骂她。两老藉此消消气，安乐则可以降低心中的自责感，双方都能稍微舒坦些。 安乐用完午餐后，便向爸妈告别。她踏出家门，朝对面看去，许家的人还保有那栋房子，他们并未卖出，只可惜……物是人非，如今徒留空屋。 清明节，安乐听从爸妈，不用去扫墓。 十点左右，她去了趟咖啡厅，遇见思齐。她向思齐询问最近两家店的情况，查看报表，确认没什么问题后，接着去餐厅，两边都巡视完，她便前往图书馆。 她目前的小说新作，情节发展碰到瓶颈，她不清楚一些工程用的大型机具长什么样子，怎么操作，须要找些资料来了解。她按照书架分类，取下一本《机械工程与原理概要》翻阅，大致瀏览后，她觉得这本书符合她的需求，于是，找了个靠窗的空位坐下。她习惯性拿起手机，想检查是否有人联络她，不料，手机正在震动。 萤幕来电显示「许懿莲」三个字。 是莲！莲打电话给我！安乐内心惊讶，差点就要叫出声。 她怔怔地握着手机，一时之间来不及反应，嘴角无意识弯起，浅浅笑着。 等到对方掛断电话，她才回神。她不禁懊恼，万一许懿莲误会她不想接电话怎么办？她曾经在脑海想像过无数次和懿莲恢復联系的画面，但百密一疏，她没有考虑到场合这项因素。 图书馆内不能接电话，她赶紧到柜台办理借书。刚走出门外，手机又震了起来，她瞄萤幕，确认是许懿莲来电，不到一秒她就接通，把手机放到耳畔。 「喂，是莲吗？」安乐的声音微微颤抖。她抚额，觉得自己真没用，简单几个字都说不好。 「嗯，是我。」清澈冷然的女声从手机传出，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莲……莲……」安乐有很多话早就准备起来放，想要对她说，可如今仅仅唸着她的名字，就耗光了所有的勇气。 「这么爱我的名字，再多唸几遍如何？」懿莲调侃安乐，语尾隐约流露笑意。 「莲，我……」我想你。安乐想对懿莲说这句话，可她不敢，她还不晓得懿莲对她抱持何种心态。 许懿莲不说话，安乐跟着沉默，谁也没有不耐而掛断电话，任由时间流逝。 许久，许懿莲才说：「乐乐，我想见你。」 第九章 「乐乐，我想见你，你今天有空吗？」 当许懿莲说要见她，安乐马上就被勾去心魂，点头答应，就算今天她有好几个重要的行程，她也会毫不迟疑全数推掉。 「乐乐，你有听见吗？」许懿莲这一问，安乐瞬间清醒，她觉得自己真是傻子，她点头，懿莲怎么可能看得到？ 安乐雀跃道：「我有空，什么时间都可以。」 「好，那你等我去接你。」感受到安乐的情绪，许懿莲缺乏抑扬顿挫的冰冷语调也变得有温度。 「你知道我住在哪里？」安乐边讲边朝机车停放区走去。 懿莲淡笑，宠溺说道：「那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安乐离开佳诚后搬进的独栋住宅，是许懿莲送给她的新婚礼物。 当安乐对许懿莲说她即将要结婚了，许懿莲不发一语，转头即走。隔天许懿莲拿来一串钥匙和一张纸条给安乐，纸条上写着一个地址。房屋没有办理过户，但的确是全新、没有住过人，专属于安乐的礼物。 自那之后，许懿莲便不再出现在安乐眼前，也没打给安乐任何一通电话。安乐能体会她的心情，所以，没有邀请她来婚礼，也不再联络她，直到现在…… 「你就在家安心等着。」语毕，掛断了电话。 安乐举着手机像个雕塑，好一会儿才放下，她手指轻抚手机萤幕，想着刚才那究竟是不是梦？安乐打开通话纪录，看着许懿莲的来电纪录，的确在今天的日期新增了两次，她才点点头，安心把手机放进包内。 许懿莲没告诉安乐她要在什么时刻到，安乐不晓得自己有多少时间能准备，她在外面用过午餐，回到家就直接往二楼更衣间走去。这个更衣间并非安乐所装修，她住进来后就发现它存在了。 安乐面朝某一侧的衣架，整排满满都是连身裙，她实在是太爱这种衣服，既能可爱活泼，也能贤淑典雅，各种款式、花色她都有收集。不过，数量一多，她反倒感到烦恼，不知道该挑哪一件才好，犹豫再三，她最后选了一件黑色短袖网纱的连身裙。看了眼手錶，她有些错愕，她不就是取了几件来比对，花点时间思考做抉择而已，居然就过了一个小时。 下午三点多，门铃响了。在客厅正襟危坐的安乐，盯着穿衣镜，镜中镜外的她同时深呼吸，缓缓吐了一口长气后，起身去开门。 许懿莲看到安乐时，儘管她试着使面容保持波澜不惊，可安乐的美丽还是深深吸引住她的目光，她怦然心动，脸上那层面具泛起裂痕而松动。 刘安乐不是成熟或艷丽型的美人。如果不清楚安乐的年纪，看着她娇小的身材和那张娃娃脸，绝大多数人──几乎百分之百──都会误认她是正值青春的年轻女孩。安乐今天化了略微重一点的淡妆，一束低马尾增添了些捲度，揉合着她自然散发的文静气质，女孩和女人的美好尽显于她身上。 许懿莲的视线接触到安乐未施口红的粉嫩双唇，此刻，她不禁感到如梦似幻，有某种东西在她心里发酵。 这几年，许懿莲远离安乐，每每她想念安乐，她总会翻着手机里的照片，久久凝视。今天，实际见到安乐，她不由得感慨，照片果真不及本人的一丝一毫。 许懿莲微笑，「挺花心思的。」她看得出来，安乐为了她，费心打扮了一番。 女为悦己者容。为了这次的再度相会，安乐想把自己最美好的姿容献给许懿莲。 「是啊，光是想为了要穿哪件，就烦恼好久。你看起来都没什么变，蛮好的。」许懿莲盯着安乐瞧的同时，安乐同时也在观察许懿莲。许懿莲得天独厚，精緻端庄的脸蛋，加上模特儿的身材，她的美貌依旧和安乐之前最后见到她时相同，不减半分，依旧让安乐为之倾心。 「也许吧。」 许懿莲靠近安乐，张开双臂，紧紧拥抱安乐，嗅着安乐的发香。安乐贴在懿莲的胸口，静静聆听她的心跳声。 莲主动抱了她，那么她是不是有机会，与莲一起跨过以前她们不敢跨的坎？她害怕，她怕自己不够资格，无法守护莲心中那面早已伤痕累累的斑驳危墙。 许懿莲放开安乐，安乐的眼中写满恋恋不捨。许懿莲故作无视，说：「我们出去逛逛吧。」 许懿莲为安乐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两人就座，许懿莲问：「乐乐，中午吃过了吗？」 「吃过了。你电话里没说要几点过来，我就先吃了。怎么，你要带我去吃什么好东西是不是？」安乐看向窗外，平时熟悉的风景，在今天似乎变得不太一样。 「没有。我担心你没吃东西，会伤胃。」许懿莲还清楚记得，高二时的安乐，因为课业压力大，深怕无法与她和懿兰考上同个大学，饮食、睡眠的作息不正常，导致她某天半夜腹痛，送去大医院急诊治疗后，才诊断出是肠胃炎，细心调养配合吃药，过了两个礼拜，安乐才不用提防那难以忍耐的剧痛再度发作。 安乐听到许懿莲的回答，心头一暖，可那温度不久便冷却下来。她记得，不只是肠胃炎，但凡她生病，双胞胎姊妹便会无微不至地照顾她，一左一右守在她身旁，让她觉得自己像位小公主。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太好，但她真的蛮喜欢受宠的感觉。安乐也想在同样的情况下回报她们，却没什么机会，因为她们比她健康多了。所以，姊妹俩取笑她，叫她「病宝宝」的时候，她都会嘟嘴生闷气，反骂她们才是坏宝宝。 「现在倒是不一样了，我的工作比较弹性，不会忙到忘记吃饭。我比较担心你，你不是在公司上班吗？会不会太操劳？」安乐关心地看着许懿莲。 许懿莲微微摇头，「公司是我家开的，哪天我不想做了就可以不做，某方面来说，比你更自由。毕竟，我爸妈没有想把我培养成什么总裁、总经理、接班人啊什么的，他们只希望我不要无所事事，过得快乐就好。」 许懿莲若不提，安乐都要忘了，言情小说里描述的总裁世家，并非都是假的。她眼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许家整个家族用两个字形容，那就是「豪门」！而且还是很大很大的那种。许家在国内有好几家公司，但那只是一粒小饼乾屑，他们真正的核心据点和重要產业全都放在外国。 许懿莲谈到她的爸妈，这让安乐非常在意，照理说她不该问这个问题的，但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这几年，叔叔阿姨，他们都还好吗？他们还有没有回来过台湾？」 安乐兀自猜测，许懿莲听到这个问题，可能会表面敷衍她，实则採取冷暴力手段，又或者当场大发雷霆。 没想到…… 许懿莲一脸平静，淡淡地说：「他们都还好。」这样的反应反而让安乐更难受。 但她知道，许懿莲是在强装镇定，因为许懿莲并没有回答她真正想知道的问题。 安乐收回注视懿莲的目光，怪异的沉默笼罩在两人之间。 过了好一会儿，安乐说：「那就好。」话语充满了乾涩。 一路无话，直至许懿莲突然在路边空位停车，然后走出车外。安乐被她这一举动吓到，呆坐在座位上，没有立即开门跟上去。许懿莲在旁边等了几秒，见安乐没有下车的意思，便把车上锁。 提示音响起，安乐不禁愧疚又委屈。 是啊，是她的不好没错，她不该问及莲的父母。可是，有必要这样一声不吭，把她丢下关在车里吗？唉，罢了罢了，一切都是由她而起。 安乐拿出手机，犹豫该不该打给许懿莲道歉，这时，许懿莲却回来了，还把提着一个小纸盒给她。 安乐接过纸盒，放在腿上，问她，「这是什么？」 「你自己看不就知道了？」许懿莲发动车子，再度上路。 安乐小心翼翼打开纸盒，原来是四个不同口味的小蛋糕。 安乐瞅了许懿莲一眼，「我还以为你……」 「以为我不高兴，是吗？」许懿莲接着安乐的话说道。 「我可没这样说。」安乐被许懿莲看穿心思，双颊浮现淡淡的红晕。 许懿莲笑笑，手指比了比蛋糕，「吃点甜的，心情会比较好。我们现在去看电影，你有什么想看的吗？」 看电影这件事，许懿莲并没有和安乐事先商量，不过，安乐并不排斥，从她上车起，她就已经把她交给莲了。 「我不清楚最近有哪些电影，你呢？」安乐问。 「我知道一点。不然，到现场再说吧。」 她们看了《废材英雄99：为了谁？》，是一部电视动画的剧场版。 许懿莲和安乐走到地下停车场，打算到车内讨论这部电影。 ──光的反射，镜子里侧，一模一样的错误是巧合…… 男人悲愴的歌声诉说着一个难过的故事。安乐的手机响了。 「喂，是安姊吗？」是梅子打来的。 许懿莲盯着安乐的手机，双手环胸，微微皱眉，小声嘀咕：「谁啊？这个时候打来。」她听得出对方是个女性。 「……就是想问问安姊，今晚有没有空来聊聊，陪陪我放松放松？」梅子说。 安乐觉得真巧，怎么平时大家不找她，今天就都一起撞上了。梅子是她的好姊妹、好朋友，但是，为了莲，为了自己，她选择婉拒梅子。 梅子掛断电话。 许懿莲马上就问：「谁打来的？」 安乐老实答道：「我的一个好朋友。」她心想，莲莫不是误以为她和梅子之间有什么吧。 才刚结束通话，短促的铃声便响起。是谁传了简讯？ 许懿莲挑眉道：「是吗？」一把夺过安乐的手机。 安乐有些紧张，她想，应该是梅子传得没错。可要是她猜错呢？ 许懿莲的神情与平时无异，安乐不晓得她在想什么。 「谁传的啊？内容很长吗？怎么看那么久？」安乐问。 许懿莲弯起一抹迷人的笑容，强压心中不满，说：「乐乐，这个叫梅子的是谁呀？怎么会问你要不要跟她一起玩？重点是，她还没提到是要玩什么。」 安乐立刻解释：「梅子就是刚才打电话给我的那个女生，我们是好朋友，所以，她就邀请我玩一款线上游戏，就是这样子。」 听到安乐说是「好」朋友，许懿莲想，有机会的话，这个梅子必须多多注意。 「乐乐，看来你空间时间真的蛮多的。你该不会都宅在家玩线上游戏？」 「我没有，你才比较有可能吧。我记得最一开始，还是你和兰教我玩游戏的呢。」安乐微低着头，双眸似有晶莹在闪烁。 「是啊……唔……那这封简讯你是答应还不答应？我帮你直接回覆。」 安乐眨了眨眼，定定地看着许懿莲，她轻柔道：「你来帮我决定吧，你如果回绝，那我就不玩。」 第十章 许懿莲露出温暖的微笑，她挽着安乐的手，「乐乐，我又没说什么，你这样目中含水地看着我，弄得好像我欺负你一样。」 许懿莲用另一手打字回覆，然后把手机还给安乐，「回到家才准你打开，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真是的，装神祕。」安乐说归说，她还是把手机收进包里，没有偷看的意思。 两人坐进车里，许懿莲驶离停车场，她们开始讨论起刚才看的《废材英雄99：为了谁？》。 剧情讲述的是地球从2073年开始，陆续有人激发超能力，在新兴事物的衝击下，有人选择使用超能力犯罪，有的人则是用来维护正义。主角是名男高中生，英雄编号为99号，国小时首次使出超能力，他的能力使用上完全没副作用，也不需支付任何代价，非常难得，只可惜他的能力是让文具用品產生人格而说话。 许懿莲、刘安乐她们平常都没有观赏动画的习惯，之所以会挑这部来看，一方面是想看主角，到底要如何使用奇葩的能力来执行英雄的工作，另一方面是因为，这是电影院内唯一一部互动式电影。 电影院为了这部电影，把座椅升级，新增投票功能。整部电影在不同关键时刻会停下来，观眾有一分鐘的时间考虑，为主角选择他的行动。根据投票结果，剧情会进入不同的分歧路线。 「我还真的没想过，动画这种东西竟然挺有趣的。」许懿莲语不惊人死不休，可她显然没有自觉。 「你这话会惹怒粉丝的，你知不知道？」安乐开玩笑道。 「哪会呀，我只是说实话而已，要是没有加入互动环节，我可能中途就会闭目养神了。」 「是啦，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对了，你在结局部分是选择哪个选项？」安乐很好奇莲到底是选哪一个，她当时看得超兴奋，没有注意到莲那边。 「我选了『坚持英雄的信念，正义不容妥协！』你呢？」这个选项没有胜出。许懿莲内心有些遗憾，她其实蛮想知道，这个路线的男主角后面会有什么反应和行动。 「咦？真的吗！可是，男主角如果以贯彻正义为优先，女主角可能就救不活了！」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点激动，安乐抿着唇，害羞地瞄向许懿莲。 许懿莲见状，立刻就知道安乐是选「幸惠如果死了，奋斗还有什么意义。」 她不赞同说道：「那真的好吗？女主角确实是救到了，然而，首都将近三分之一被毁掉了，几十万人死去，这样的代价值得吗？离开放映厅的时候，我听到许多人都说后悔选择救女主角，可想而知，要是同样一批人在同一场再看一次，结局或许就不一样了。」 安乐沉吟半晌，低声缓缓道：「单纯就数字上来说，数十万比一，当然该拯救数十万的性命，但是，我要强调，在男主角心中，也许女主角一个人的价值远比其他人更加重要。讲难听一点，其他的人又与男主角何干？男主角为何不能自私一回？」 「因为他是英雄。」 「没错，但他也是个十七岁的男孩子。」 「是他自愿选择当英雄的，编号99，不是吗？」 「他当英雄之后，难道就无法拥有自己的情感与思想，都只能以理性处世，迎合大眾？」 两人一来一往，谈吐平和，却隐约有种针锋相对的感觉。 「你说是这样说，但你心里很清楚吧，」许懿莲的音量稍稍提高，「现实生活不是只有爱情，不是任何人都能像主角一样，为了一个幸惠，就能捨弃全世界。那只是部电影，不是吗？我们总会被大大小小的事给牵扯，没有谁真能那么洒脱。」 听到许懿莲这么说，安乐眼神一暗，「洒不洒脱，那得看自己愿不愿意。」 许懿莲没有再回话。 红灯。车停下。 「手过来。」许懿莲说。 安乐不解，可还是顺从地把左手伸了过去。 许懿莲握住安乐的手，「我懂你，别生气。」 「我才没有……」许懿莲的手很软、很温暖，安乐凝视着她的侧脸，手悄悄握紧了几分。 意见相左导致的僵持感，烟消云散。 许懿莲右手拇指轻轻摩着安乐的手背。她希望时间不要前进，也不要倒退，永远维持在当下这一刻就好了。她不敢奢求得太多。 绿灯，许懿莲松开安乐的手。安乐的手在空无一物的地方虚握两下，迟疑地收回手。 一切都照着许懿莲计画好的行程走。时间逼近七点，是适合用餐的好时刻，她们抵达了餐厅。 餐厅是观景餐厅，许懿莲已经事先订好了间包厢，她们搭乘电梯到达三十五楼，并排走着，安乐想牵许懿莲的手，情不自禁地把手往懿莲那边靠。手背碰触手背，许懿莲低头一瞧，安乐赶紧把手一缩，脸上浮现苦涩的笑容，她终究是个胆小鬼。 进到包厢，点好菜，安乐站起来在包厢里绕着圈，数着包厢里的椅子张数。 「莲，我们才两个人，这包厢起码能坐十个人，会不会太大？」 「没办法，我今天跟你打完电话才订的，小一点的包厢都有人先订走了。不过这样也好，大一点的包厢，落地窗也比较大片，欣赏风景感觉会比小包厢好。」 安乐不作声，脑海马上又联想到豪门二字。她双手贴在窗上，俯瞰外头一整片的景色，大半个城市尽在她脚下，如墨渲染的夜空，因为有各色点点灯火衬托，显得愈幽深壮阔。城市夜晚的绚烂，被她的双眼捕捉。 看着如此美景，人的心胸似乎也会跟着卸下负担，轻盈不少。安乐突然想到，那些想要成为或已经成为太空人的人，是不是因为想要看到更辽阔壮丽的东西，才渴望上太空的呢？ 服务员送上菜。美人、美景、佳餚，安乐非常享受这一餐。 可许懿莲并不是以单纯的心情来吃这顿饭的，她有些很在意的东西，想要亲口询问安乐。她烦忧这一开口会伤害到安乐对她的那份情意，于是，她特地挑在晚上来这个观景餐厅，想营造美好的氛围来迷惑安乐，或许安乐便不会心生反感。 许懿莲做了个深呼吸，「安乐，我有些问题想要问你。」饶是向来冷静自持的她，也不免紧张想退却。 「你问啊。」 「你和叶佳诚是不是离婚了？」许懿莲自尊是极高的，她厌恶这样怯懦试探安乐的自己。其实，她大可以透过某些管道，查到他们是否结束婚姻关係，但她不想这样，她想亲自向安乐确认。 「是，离婚了。你知道这件事？」安乐神色坦然，毫无异状。许懿莲心中的大石头暂且放下。 「我不确定，所以才问你。」 「这种事还能不确定？」 本来是许懿莲向安乐发问的，不知不觉，双方立场却颠倒过来。 「因为我不定时会回你那栋房子巡查，顺便打扫，大约一个礼拜多前，我发现车库前的空地停了辆机车，所以，我就观察了你几天……」 许懿莲没有把话说完，安乐却猜想得到她採取了什么行动。 当安乐听到许懿莲为她打扫房子，眼眶不禁涌现湿意，怪不得她搬进去时，没发现成片累积的灰尘。那是她送给她的礼物，可她竟像个骑士一样，为公主牢牢守护着她的宝物，安乐又怎能无动于衷，又岂会不感动。 安乐撇过头，试着稳住情绪，然而，泪水还是不受控制地滑落。 许懿莲一看到安乐这反应，瞬间慌了，伴随着心疼，她取出卫生纸，拥着安乐，以轻压的方式为安乐拭泪。 她做错什么了吗？ 「乐乐，你怎么了？」许懿莲害怕参杂着内疚。安乐突然就哭了，这让她不知所措。她不该心急的，或许，她应该再等待一阵子，等到适当的时机来临才与安乐重逢，这样会比较好，可是，她不敢，她怕安乐又遇到一个理想对象，从此永远离开她身边。 这次安乐与叶佳诚离婚了，那下次呢？她不能再给任何人机会抢走安乐。 安乐带着鼻音，微笑说道：「我是太高兴了，高兴到哭了。莲，你躲藏的技术真好，我完全没有发现过你的踪影。」 了解到安乐不是因为难过而哭泣，许懿莲释然，笑着说：「那可不容易呢，我觉得自己就像特工在出任务一样。」 两人面朝窗外，此刻，她们拥有着同样一片风景。 用完餐，许懿莲送安乐回家。安乐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心中万般不捨。 「可以再去哪里走一走吗？我还不想回家。」安乐说。 与莲一起相伴度过的几个小时，太过美好，令安乐愈发感到不满足。 「好啊，你想去哪里？」许懿莲问。 「哪里都好。」 考量到好去处离她们都有一段不小的距离，许懿莲最后带安乐来到邻近一处公园。 公园的一角设置了游乐设施。 安乐踱步至盪鞦韆旁边。许懿莲在两个座位上试玩了下，确认够稳固才放心让安乐坐。两人一左一右，微风推着她们轻轻摆盪。 「好怀念呢，已经好久好久没碰过这些游乐器材了。」安乐叹了口气，望着远处的天空与高楼。 许懿莲低下头，踢着地上的小石子，「我还记得，以前玩盪鞦韆时，我们总是特地去找有三个座位的，你坐中间，我和兰坐两旁，一坐下去就霸着不放，吃零食、喝果汁，聊着天。那时候我们好快乐，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烦恼。」 「不用背负沉重的责任，也不用扮演各种角色。」盪鞦韆间距不大，安乐牵起许懿莲的手，想看看她是何表情。 许懿莲抬头，目光穿过安乐，到达一个无人能及之处。安乐见状，心像被针扎过一样，一阵一阵地刺痛。 安乐起身，鬼使神差地俯身想亲吻许懿莲。 许懿莲把脸转开，婉拒安乐，「乐乐，你不能这样，你是兰的，不是我的，你忘了吗？」 「我结过婚，然后离婚，一切都该归零重来。」安乐语带希冀地道。 「有些事是没法说重来就重来的。乐乐，我和你不能越过那条线，我们不能背叛兰，不然，兰会离开的……」 安乐让许懿莲的头靠在她的身上，她轻轻抚摸许懿莲的头。 良久。 许懿莲起身，「回去吧，我送你回家。」 安乐看着许懿莲的背影说：「莲，我们还会再见吗？你不会又消失吧？」 「放心，你在，我就在。」 第十一章 安乐隔天起床，才想起许懿莲替她回简讯的事。 昨晚，许懿莲送她回家，她明明觉得自己精神还很好，可是，卸妆、洗完澡后，睡意却突然而至。她打理好自己，很快就上床休息了。 她打开手机，发现有一封未读的简讯。 ──看到这封简讯就代表你回到家啦，晚安，祝你有个好梦。游戏的话，想玩就去玩吧。 安乐会心一笑，莲居然用她的手机自己传给自己。她接着又去翻阅梅子传的讯息。 ──安姊，你有没有要和我一起玩？ 许懿莲回了梅子：要玩。 没了？简讯这样就没了吗？安乐重新检查一遍，她失望，梅子还是没告诉她关于伺服器的事情，于是，她主动传了封简讯询问。 几秒鐘后。 ──安姊，我的角色叫隔壁师太，伺服器是千里独行。 太好了，梅子终于把伺服器告诉她了，她总算能够开始玩。 完成上午预定的工作进度，安乐登入游戏，创立好角色，踏上新手之旅。独自一个人玩了几天后，週二的晚上七点多，安乐的通讯软体接收到语音申请，安乐一看，原来是梅子，她立即选择接受。 「安姊，天啊，我终于上线了，你登入游戏了吗？」 「我登入了。梅子，你有吃饭吗？没吃的话先去吃，吃完再回来玩。」安乐关心道。她怕梅子以为自己还年轻，身体很健康，就认为省去一餐不吃也没关係。这样可不行，长久下来迟早会搞坏身体。 「我吃过了，时间到，king都会督促我要吃饭，有时候，他还真像个老妈子。」梅子嘴上虽然抱怨，但语气不乏对王室丰的感激。 「有这样的同事真好。」 梅子在心里赞同安乐这句话。她没法想像，身边的老搭档要是由王室丰换成了别人，她会受到多大的影响。工作肯定如往常一般麻烦、琐碎，如果还少了一个能包容自己的朋友，那还真是有够糟。 梅子把这个念头拋到脑后，回到游戏上。 「安姊，我们加个好友吧，你叫什么？」 安乐主动向梅子申请结交好友，梅子便看到安乐角色的名字。 「安姊，你取名叫『安能乐乎』，这翻译后，意思就是岂能够快乐，这也太负面了吧。」 「会吗？这个暱称既配合了我的名字，也传达了我的心境，我觉得不错。」 梅子感觉有些微妙，安姊取这名字……玩游戏不就是图个有趣轻松吗？这名字要怎么轻松？像她自己就取隔壁师太，既现代又带有古风，多讚！可是，取名是个人自由，她也不好表示什么。 加了好友，梅子查询安能乐乎的位置，操控隔壁师太赶过去。 安乐正在小油村竹林旁的小道上打怪，过了一会，她就发现竹林中有个矮小鬼祟的身影在移动，然后，做了一些动作，发出老太婆的笑声和碎念。 安乐跟上去，确定是个老婆婆没错，没想到这老婆婆看到安乐逼近，马上就退开，跟她玩起躲猫猫。 「梅子，我这里有个怪人在闹我。」 「真的吗？需不需要我赶去帮忙？」梅子强忍笑意，继续用隔壁师太骚扰安乐。 「你赶快出来就好，梅子老婆婆。」梅子不知道安乐同样也查询了她的位置。 梅子吓一跳，「安姊，你怎么会知道是我？我还把名字给隐藏起来耶。」 「我猜的，我一个新手，谁会特地来找我呀，当然只有你了。」安乐知道梅子以为她对游戏一窍不通，便没说实话。 「你也真好笑，大家都是把角色调整得有多美就多美，你倒是弄成一个老太婆的样子。」 「这样才好玩。安姊你也不遑多让，你挑的种族是蛇人族，也太劲爆了吧。」这真的让梅子料想不到。 安乐淡淡道：「因为蛇人很高又很美。」 梅子连忙称讚安乐选得好。她晓得，安乐虽然从来没有明说，但一直都对身高还有缺乏成熟女人味这两点，很是苦恼。她想起以前有一次她和安乐去逛街，她们经过两名男子身旁的时候，瞥到某一人指着安乐说：「那个妹妹还真可爱。」 当下，梅子就发觉安乐行动一滞，紧盯着那两人，眼中似乎盛满怒意。 所以，她怎么敢触碰安乐的逆鳞？ 「对了，安姊，你已经五等，这张地图已经不适合你了，你怎么还在这里打怪？」 「因为我解锁了彩蛋任务。」 「真的吗，太幸运了。」梅子也跟着兴奋起来 谈到雪见这款游戏，最为人所称道的就是彩蛋任务，官方会两个礼拜一次，在游戏各处加入许多小惊喜，等待玩家去发掘。彩蛋任务未必有实质奖励，主要是想让玩家享受有趣的体验。 「安姊，你的彩蛋内容是什么？」 「这个任务好像有好几环，我昨天意外触发，才破了第一环而已，就是帮一个青楼女子找回一位书生，那位书生失踪了，她很着急。」 「那你怎么不继续下去？」梅子问。 「线索断掉了，我在讨论区没找到任何资料，应该是新彩蛋。」 「俗话说得好，出外就要靠朋友。」 梅子邀请安乐加入她所属的「中部团结一家亲」帮会，如此一来，就算她加班无法上线，安乐也能找其他帮眾求助。 安乐想了想，选择加入，她没道理在游戏中还当个孑然一身的独行侠。 安乐向大家打招呼，帮里眾人表示欢迎。梅子便趁着这时候发问。 ［帮会］【隔壁师太】：请问一下，有人有触发这期的新彩蛋吗？是要为青楼女子蝶小凤，寻找失踪的书生白碧庭。有人知道要怎么破吗？ 然而，回答的人一个也没有，反倒有好几位询问这彩蛋如何触发。 ［帮会］【安能乐乎】：这是我触发的，我整理一下就放在公会告示板。 安乐刚发送完，有人就找上了她。 ［密语］【风中祝福→安能乐乎】：你想破这个彩蛋吗？ 「梅子，有个叫风中祝福的人问我想不想破彩蛋，我该怎么办？」安乐不认识这名玩家，她犹豫着是否要回覆。 「当然是跟他说想呀，他是我们帮里少数几个满等的高手，搞不好他知道线索呢。」 安乐的手指放在键盘按键上，却迟迟没按下去。 风中祝福似乎等得不耐烦。 ［密语］【风中祝福→安能乐乎】：还是你不破也没关係？ ［密语］【安能乐乎→风中祝福】：我想破。 风中祝福向安乐发送好友申请，安乐同意。 ［密语］【风中祝福→安能乐乎】：你不要动，我去找你。 「梅子，他要来找我。」 「太幸运了，安姊，多亏有你，我们才能抱上高手的大腿啊，我平常都没机会和他互动。」梅子用她的角色做出了手舞足蹈、翻滚的动作。 安乐失笑，「老婆婆不要做那么危险的动作啦。」 半空，一名束发少年飘然而至，正是风中祝福。 高手不愧是高手，在他的指导下，安乐顺利地破了第二环。 梅子隔天还得去上班，先下线了，只留下安乐与风中祝福。 ［密语］【风中祝福→安能乐乎】：你还要继续破第三环吗？这部分我也还没破，要不要一起摸索。 ［密语］【安能乐乎→风中祝福】：好。 安乐本来是想先去学些基本武功的，可是，高手都亲自邀请了，孰轻孰重她自然清楚。 那天过后，梅子依旧忙碌，不常上线。晚上这个时段，安乐几乎都是和风中祝福一起玩。她和风中祝福还算处得来，风中祝福是性子静的人，他不会讲多馀的话，这点让安乐颇为讚赏。 有时候安乐先上，有时候风中祝福先上，对方若有空就组队，若没空也不强求，做自己的事。 安乐有点好奇，为什么一个满等的人愿意陪自己玩？思来想去，她最后也只能推论是因为他满等没事做了，帮助新手或许挺有趣。 反正，这对她有益无害。 週六，早上九点多，安乐写着小说，门铃响了。 铃声响起之前，安乐听到汽车熄火停下的声音，从声音传来的方向来判断，就是她家门前。 梅子要来她家，一定都会事先告知，况且，梅子也没有车，这也不太可能是邮差，邮差大多数都是骑机车的。 她不疾不徐走下楼，心里已经大抵确认了来人是谁。 铃声持续地响。 安乐开门，一道修长的身影俯下身来紧抱她，在她额头印下一吻。 「乐乐，想我吗？」女人的嗓音清澈悦耳。 然而，安乐猜错了。 那人有着和许懿莲相同的容貌。 「兰……」安乐看着眼前的人，内心百感交集。 许懿兰迟迟没有放开安乐。安乐闻到，许懿兰身上，仍旧是多年来她所眷恋、无法忘怀的淡淡清香。 「乐乐，你真无情，连句想我都不肯说。我可是想你想得快要发疯了。」许懿兰娇嗔道。 安乐闭起双眼，心尖儿酥酥痒痒，她感觉，像是有根羽毛在轻柔撩拨。 「兰，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我只是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我当然也是想你的。」 懿兰和懿莲一样，自她结婚后，就和她断了联系。安乐知道这样做是理所当然的，既然她有了丈夫，就不该曖昧不清，必须得划清界线。在失联的那两年多，有时候安乐会想，莲是否和她一样，偶尔会有想打给对方的衝动？至于兰，兰早已在她心中佔据了一个无法忘怀的位置…… 思及种种往事，她不禁心荡神迷，模糊不清道：「兰，好久不见……」 安乐的脸贴在懿兰的怀里，所以，她看不到懿兰的表情。她不知道，懿兰在拥抱她之后，脸上的甜美笑容转瞬就变得低沉阴翳。 第十二章 由于许懿兰的坚持，安乐与懿兰十指交扣，牵着手来到客厅。她请许懿兰找个位置先坐，自己到厨房去准备饮料和蛋糕端上来。 懒洋洋躺在三人座沙发的懿兰撒娇道：「乐乐，拉我起来。」 安乐蹙眉，「你是认真的吗？你这么大，我怎么拉得动？」她并不想理会许懿兰的要求。 安乐叹了口气，自己和懿兰的身高可是整整差了二十一公分，叫她拉她起来，这也太…… 许懿兰伸出手，语调甜甜软软地唤着安乐。安乐看着她目光如水的双眸，果断投降，两隻小手握住许懿兰的手，努力地尝试拉她起来。突然，一股迅猛的力道将她整个人扯动，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趴伏在许懿兰的身上。 安乐目瞪口呆，她不晓得许懿兰的手劲居然这么大。她看着距离过近而放大的那张笑顏，内心止不住地悸动。 许懿兰呵呵笑着，手从后方柔柔抚摸安乐的颈，然后吻上安乐的双唇。 安乐不反抗、不挣扎，松开牙关，任由她攻城掠地。感受她的呼吸、她的节奏，安乐跟随许懿兰的带领，回应着。 许懿兰的舌尖舔了下安乐的唇，嘻笑道：「滋味还是一样地好，真甜。」 安乐羞红脸，小声说：「最好是啦，哪有可能是甜的。」 看着安乐湿润的红唇，许懿兰浮想联翩，她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 许懿兰先让安乐从她身上离开，再坐起身，她喝一口饮料，「真的，比这果汁还甜。」 「兰，你太夸张了。」 「玩笑话就说到这，」许懿兰收起轻浮态度，神色变得冷淡严肃，「今天我为何会来，是因为我听莲说，你终于跟叶佳诚离婚了。」 安乐敏锐捕捉到许懿兰话中的细节，「终于？你是什么意思？」 许懿兰哼了声，不悦道：「我等很久了，你和他结婚是我最不想看到，最无法忍受的事情，我无时无刻不在期待你们分开。唯有你们离婚，我们才能继续在一起。」 安乐听了倒也不恼，坐到许懿兰身边，用叉子把蛋糕切成小块后，餵许懿兰吃。 安乐鼓起勇气，试探许懿兰，「你觉得，我们这样的关係是对的吗？我们真的还要继续下去？」 许懿兰嚥下蛋糕，语气僵硬，「有什么不好？有你，有莲，当然……还有我。偶尔我来找你，偶尔莲来找你，我们三个永远在一起，多好……」 「三个……永远……」安乐小心翼翼道，「如果我不想继续这样呢？」 许懿兰抓住安乐的手腕，怒视她，「你是什么意思？你喜欢上了谁是不是？」 安乐放下手中的蛋糕盘与叉子，伸手抚平许懿兰皱起的眉头，「我没有喜欢别人。」她抽出被许懿兰抓着的手腕，双手包住许懿兰的手掌，「我只是觉得应该做出些改变了，某些人、某些事，时候到了就该放手。」 许懿兰眸光微歛，苦笑，似在自言自语，「说的倒是简单。我曾经听人说过，没有谁会对谁一辈子念念不忘的，不过，若有人真的让你念念不忘，那就代表那个人不希望你忘记。」 此刻的许懿兰顰眉抿唇，目光似及于悠远之处，脆弱毕显。安乐见到她这样，心如刀绞。 许懿兰不想再继续谈这话题，便提起叶佳诚，询问了她很想弄清楚的事情，「乐乐，我记得你和叶佳诚结婚也有两年多，你们……都没有孩子吗？」许懿兰拨了拨头发，故作随意。 「没有，我和他有共识，都还不想有孩子。」 叶佳诚结婚前告诉安乐，他希望能够先享受两人生活，孩子的事暂时不考虑。当时安乐也表明抱持同样的想法，但其实她是害怕有孩子，她都还没学好怎么当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儿，又怎敢奢望当一个母亲呢？ 「这样啊，那你爱他吗？」许懿兰的心左右摇摆，她想要安乐回答是，又想要她回答不是。许懿兰难以接受安乐爱上别人，就算已是过去式也一样，可她也不希望那是段无爱的勉强婚姻，那样的话安乐该有多可怜。 「爱啊，如果没有爱情，我是不可能和别人结婚的，所以，离婚也一样，不爱了，那就分手。我原本以为，我和叶佳诚能一直走下去，可是，我看错我自己，后来，我才发现，他爱我的程度远大于我爱他，我并没有非常非常深爱他，我无法想像他是那个能伴我走一生的人，于是，我毫不犹豫就提出离婚。我不能耽误他的未来，长痛不如短痛，早点结束就能早点重新开始。如果要为这段婚姻下个註解，我只能说，爱得不够，但是快乐充实。」 安乐说完的那一刻，许懿兰从她身上感受到一种难以名状的光辉，她觉得安乐的身影变得很高大，很成熟，成为了一个须要仰望的存在。 她回想起自己从有记忆以来，与安乐相伴度过，将近要三十年的时光，又想起这十多年来，安乐如同行走在深渊的生活，许懿兰突然有点想哭，她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安乐太爱她们姊妹俩了，所以，才迟迟无法从煎熬里脱身…… 她也想让安乐幸福，不想只是维持现状，得过且过，但是，回忆与过往却成了她们扯不断的枷锁。 「既然你说叶佳诚非常爱你，你提出离婚后，他是什么反应？」许懿兰很好奇，这位和她同样深爱安乐的男人，面对一段感情的结束，会是什么态度。 「他询问我的想法，和我讨论，确定我真的想离婚后，便同意了。」 这就没了？没想到真实情况就是这么简单，许懿兰本来还期待安乐会讲得更多。 「他就这么捨得放你离开？」 「不捨得也没办法，硬要留住我，只会让彼此难堪不愉快，还不如在保有美好回忆的当下，选择结束。更何况，他爱我，他不会想让我为难。」 「那我呢？你是被我硬留下来的吗？」安乐和叶佳诚离婚，选择了她，可她却怕，安乐是以一个出于负责的心态才待在她身边。 安乐把头倚在懿兰的肩膀，过了一会才说：「不是，你怎么会这样想呢？想一直陪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会很奇怪吗？」 许懿兰高兴却伴随微微的失落，她想问安乐：莲和兰，你比较喜欢谁呢？ 但她终究问不出口。 许懿兰摇摇头，「不奇怪。我今天事先没知会你一声就跑来，没打扰到你吧？」 「不会呀，你按门铃的时候，我正在写稿，我存稿都还很充足，不用担心。兰，你今天有空吗？」 「有空啊，怎么了？」 「希望你留下来陪我吃个午饭，这房子这么大，我一个人住，有时候，多少还是会觉得想找个人聊聊什么的。」 感受到安乐话里的孤单，许懿兰小力地捏了捏安乐的手臂，对她拋去一个爱怜的眼神，「以后我有空，就来这里陪陪你，怎么样？」 安乐点头，笑着说：「当然好。」 「为了让乐乐开心，我要把我满满的爱都献给你，今天午餐就让我大显身手吧。」许懿兰充满干劲。 安乐把头抬起，看着懿兰，「这怎么行？我是主，你是客，当然是由我来准备给你享用。」 「你这想法也太保守了，没有人规定一定要主人款待客人吧？」 「好好好，你说的是。兰兰想煮菜，乐乐一定让她煮，只是，冰箱现在空空如也，没东西。」 许懿兰半信半疑，起身去厨房打开冰箱的冷藏室，里头只有一包土司、七颗鸡蛋、几罐沾酱，还有一包莲雾。她接着开冷冻室，只有冰块…… 这是怎么回事？ 许懿兰回到客厅。 「乐乐，你冰箱怎么这么空？」许懿兰被冰箱里的情形惊呆了。 安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脚丫，又转头看了看四周。 「安乐，你看着我。」许懿兰无奈道。 安乐听许懿兰叫她的名字，缩着脖子看着许懿兰，慢吞吞道：「怎么啦？」 「你很清楚，」许懿兰往厨房的方向指了指，「你那冰箱像话吗？空的简直让人心酸。」 安乐为自己辩驳，「你不能这样说，平时没在煮饭的人，冰箱里怎么可能会有东西呢。」 许懿兰右手叉着腰，「我不用看冰箱，都能看得出你没在煮饭，你厨房连袋米都没有，电锅也收在柜子里，是要怎么吃饭？凭空变出来吗？」 「你干嘛这样说，讲得好像你平常都会自己煮一样。」 「乐乐，你真的是……我不能说我每一天都会进厨房，但我早餐和晚餐，在正常情况下，我都会选择自己做。」 许懿兰得意地朝安乐笑着。 「这又没什么，我不是不会煮。你也知道我刚离婚，刚恢復单身的生活，所以……你懂得吧？我只是想要卸下煮饭这项日常工作而已。」 许懿兰听得出安乐话中之意，想到安乐为叶佳诚做了几年饭，她不禁吃醋，「既然你说你会煮，你刚才也说你是主人，我是客人，那午餐就交给你负责了。」许懿兰也想吃安乐做的饭。 安乐很怀疑她有没有听错，许懿兰要她做饭？明明前不久还说自己要为她下厨的，这女人怎么说变就变。 第十三章 许懿兰又把准备午餐这件事丢还给安乐。安乐心里偷笑，表面佯装不乐意道：「哎，兰兰，你怎么能朝令夕改呢？你明明说好要为我展现厨艺的，现在又叫我煮，说话不算话，是觉得我好欺负，把我当傻子是不是？」 安乐说完，一个转身，背对许懿兰，双臂环胸。 许懿兰见到安乐如此反应，心想不闹了，不继续耍嘴皮子，便走到安乐身旁环抱她，对脸颊亲了一口，「乐乐，我怎么会把你当傻子呢，你想想看，我们这两年多没见面，叶佳诚吃了多少顿你做的饭？我又吃了多少顿你做的饭？」 是零。 安乐知道后者的答案。她们没联络，她自然也没有任何机会为许懿兰做饭。 「所以，乐乐，接下来的日子，你是不是该好好补偿我，为我做好多好多顿饭，而且要比你做给叶佳诚的还要多。」 许懿兰如此一说，安乐就敏感地联想到，她当初和叶佳诚结婚，肯定让许懿兰留下不小的阴影，而阴影至今也许仍未消除。许懿兰一定很徬徨无助，害怕她这次离婚后，会不会哪天又有可能放弃她，去选择和别人在一起。 许懿兰对她们感情的不自信与不安，她不可能直接和许懿兰摊开来讲。每个人都有不想与他人分享的祕密，这个问题搞不好就是许懿兰不想要她知道的，最好的办法，还是默默守候，让时间与陪伴消除许懿兰心中的疑虑。 安乐含蓄道：「那你要常来，你来的话，我就做给你吃。」 话术，这个词语对安乐来说，她的定义是说话的艺术。 许懿兰想要她为她做菜，当然是没问题，可她在前面附加了但书，她希望许懿兰多来陪她，背后的涵义，她更是想许懿兰感受到，她渴望她的陪伴，她需要她。 许懿兰乐开了花，「这可是你说的哦，我以后一定会多找时间来。如果是……晚上的话，也可以吗？」 「我晚上通常不会出门，也几乎不会有人找我，所以，你晚上来也没关係，不过，以防万一我真的有事，你还是打个电话给我。」 许懿兰「嗯」了一声表示了解。 「乐乐，虽然你说你暂时不想动手做饭，可是，老是吃外食并不好，你偶尔还是去买点食材自己煮。我没办法时刻都在你身边监督你呀，还是说，你想要我安排个管家来这照顾你？」许懿兰似笑非笑地看着安乐，伸出纤长白净的手指拨开挡住眼睛的几缕黑发。 面对许懿兰的迷人风情，安乐看呆了，同时，她也被许懿兰的话给愣住，以许懿兰的性格与能耐，她还真的有可能做出这种离谱的事。 自己有手有脚，一个人过得好好的，没必要让一个陌生人入住到她家，对！这里是她家，是她送给她的礼物。 安乐心里这样想，实际上却…… 她走到许懿兰身旁，紧紧挽着许懿兰的手，浅笑道：「兰，我不需要什么管家，我答应你，有空我会去多买点菜的，而且，要是你吩咐管家进来住，这样子，不就变成是我和管家同居了吗？你……应该无法忍受吧？」 许懿兰微微偏头做思索状，她偷偷观察安乐的表情，过了几秒后，才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轻拍安乐的手臂，说：「我怎么可能那样做啊，找个人跟你一起住，那只会让我心烦意乱，我就是想看看你会有什么反应。」 「你很无聊耶。」安乐无奈。 「你不懂，这是日常小情趣，没有这些小打小闹做调剂，生活会变得每天都一模一样，很僵硬。」 许懿兰说的的确是不无道理。撇除掉最近才开始玩的雪见，安乐平时的作息几乎都被写小说、看书、查找资料所填满，没有什么娱乐，一切都按照固定的规律走。 安乐想起，她曾经向叶佳诚请教他的看法，想说自己是不是要做点改变。 叶佳诚问她：「你写了一个又一个的故事，你烦吗？」 「不烦。」 「你讨厌你现在的生活？」 「不讨厌。」反而很享受。 「虽然我认为，你适度增加其他活动会比较好，但既然你觉得现在一切都好，那就没必要强迫自己改变生活型态，不是吗？」 安乐记得当时自己回答：「是啊，你说的对，维持现状也好。」 但其实，安乐从未有任何一刻处于静止，她的人生轮盘，从遇见许家的双胞胎姊妹就开始不断疯狂转动了。 安乐抽离沉浸于过去的思绪，「这么说，我还得要感谢你囉？乐乐在此感谢兰兰，谢谢你让我的生活变得更有趣。」说完，她们都笑了。 「我们出门吧，待会要吃午餐，没材料可没法做。」 安乐坐上许懿兰的车，许懿兰替她系好安全带，帮她把耳鬓的碎发理顺，拨到耳后。 许懿兰倾身。安乐见到她脸愈来愈靠近自己，情不自禁闭上双眼。 安乐的鼻息尽是许懿兰的香气，她心跳加速，眼皮上传来温温软软的触感，紧接着是鼻尖，就在安乐手捏着裙，以为要轮到唇瓣的时候…… 「乐乐，可以张开眼睛了，你要坐好，我们要出发了。」 安乐双眼眨呀眨，一脸懵然。 许懿兰一眼就看穿安乐为何疑惑。她觉得安乐实在是太萌太可爱了，可惜，她也只能在内心里想想，不能说出口，否则安乐肯定会立刻下车离去。 安乐知道许懿兰耍了她，她没有作声，将那股涌上来的气恼硬生生压制下去。她不想丢脸，不想让许懿兰察觉到她其实期待那吻能够继续下去。 不多时，她们进到超市，把基本的调味料、油都找齐后，她们开始挑选蔬菜、肉类等材料。 许懿兰眼光掠过其他来往的顾客，在安乐耳边悄悄说道：「你觉得，在别人的眼中，我们是什么关係？」 闻言，安乐脑海中浮现出朋友、情侣，还有姊妹这个可恶的字眼。她突然想到，她和许懿兰对于目前这段「重拾的感情」的认知是否一样？ 离婚后，她主动来找她，她们爱着彼此，很自然、没有阻碍地就恢復到以前相处的状态。她们会接吻、拥抱、牵手，她结婚前，她们当然也有过性爱，这些毫无疑问都是情侣间会做的事，但未来该怎么走，她们却没有真的好好谈过。 安乐想要把一切拉回正轨，方能重新开始，然而，她们仍陷在苦涩的「三人关係」，剪不断，理还乱。 许懿兰见安乐不说话，便逗着她道：「我们像不像大姊姊带小妹妹来买东西呀？还是说，我们更像一对母女……」 安乐这边还在兀自思考，却听到如此惊人之语，她猛然抬起手，手指贴在许懿兰唇上，示意她住口安静。 许懿兰淘气跳脱的性格，真是让安乐难以捉摸，无法预料自己什么时候会被刺激到。 「兰，你这句话真的太超过了，算我求你，不要把那些小说的设定套用到我们身上，有点……羞耻，女儿什么的……」 「唔唔嗯唔……」许懿兰闭着嘴发出声音。 「你再说一遍，我来听听你说了什么。」安乐把耳朵凑到许懿兰嘴边。 「唔唔嗯嗯，唔唔嗯嗯唔……」 「唉，听不懂，你还是正常说话好了。」 「我是说，我觉得你适合当妈妈，我才是女儿。」许懿兰嬉笑道。 霎时间，安乐想到《诗经?卫风?硕人》中写到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如果我是妈妈，我绝对不要你这种爱胡闹还讲不听的女儿。」安乐偷偷地想像她和许懿兰成为母女的画面，还真是说不出地古怪，想着想着，她竟然莫名其妙感到嚮往。 不行！那可是禁忌的关係，她是在胡思乱想什么。 「女儿不乖，就须要妈妈教啊。」许懿兰软语道。 「要怎么教？」安乐很单纯，没多想就发问，却落入许懿兰的陷阱。 「等一下，」许懿兰停顿了一下，吊着安乐的胃口，然后才狡黠说道，「所以，你真的对当妈妈感兴趣哦？」 安乐不敢置信，鬱闷地嘟囔：「我受不了了，拜託，谁来把她给抓走吧。」 「我听到囉，呵呵，你才捨不得呢。」 许懿兰连番地言语挑逗，终于把安乐逼到极限，回程的路上安乐不发一语，到了家门口，她丢下一句「我不煮，你煮！」拿起菜，便逕自走进屋内。 许懿兰叹了口气，贪玩就要代价。她安慰自己，来日方长，之后还有机会吃到安乐煮的菜，不急。她收拾好心情，淡淡勾唇一笑，她煮就她煮，这也别有一番乐趣，她有自信靠她煮的菜就让安乐消气。 许懿兰进到客厅，安乐正在看电视，她发现，安乐只是假装盯着萤幕，好像在暗自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乐乐，你先坐一会儿，我煮好再叫你。」 许懿兰进到厨房。 安乐时不时按着手上遥控器的按钮，无法静下心来。她蛮想当个小助手，去帮忙许懿兰，但是，她刚才都说不煮了，她拉不下脸，都是许懿兰不好，要不是她一直说那些有的没的，她就不会发脾气了。 安乐好几次走到厨房外，踌躇不前，可最后都只是无声看了眼许懿兰就回到客厅。这些，许懿兰都知道。 「乐乐，可以来吃饭啦。」许懿兰朝安乐招了招手。 安乐关掉电视，走到餐桌一看，全身像被暖流给包覆住，笑容瞬间绽开。 「你还记得我的口味。」安乐从厨柜拿了两副碗筷。 「我不可能忘。」许懿兰从安乐手中接过碗，打好饭。 安乐喜欢带有甜味或清淡的菜餚。桌上的四菜一汤，都是许懿兰为了安乐而做。 与平常聊天的活泼喧闹相反，许懿兰在用餐时显得特别安静，她不时凝视身旁的安乐，偶尔为安乐夹菜，看着安乐慢慢地，一口一口地把菜吃完，许懿兰感到很踏实，很幸福。 用完午餐，许懿兰准备向安乐告辞，却被安乐挽留下来。晚餐是由安乐一人独自完成，许懿兰想帮忙，却被安乐拒绝，安乐说：「礼尚往来，况且，你早上不是说，想吃我做的菜吗？」 吃完晚餐，安乐送许懿兰离开。她看着车尾灯愈变愈小，愈来愈微弱，直至完全消失，她才返回屋内。 第十四章 隔天，週日，梅子放假。她设了闹鐘，起了个大早，快速梳洗，简单做了份土司夹蛋，温了杯牛奶，打算吃完就先去玩一下雪见。 她双手合十，心中默默祈祷，希望今天也有大礼包可收。昨晚她上线的时候，帮会里的大高手风中祝福，不知道是不是遇上什么喜事，邀请在线的每位成员到帮会驻扎地，群体发送每人一个大礼包。她替安乐可惜，因为安乐当时不在。 梅子看得出来，风中祝福花了不少钱储值在这游戏里，一身装备是顶级中的顶级，不管是参与副本，或是到竞技场找人pk，都榜上有名。可是，风中祝福花钱是用来强化自身，从来没有一次是像昨天那样，出手阔绰，给大家送礼物。 大礼包内装的都是平常很难蒐集到的稀有道具，也难怪梅子会见「钱」眼看，起了贪念，希冀风中祝福再送一遍礼物。 用过早餐，她打电话给安乐，问安乐要不要玩。 「不好意思，梅子，你先上吧，我这里有个段落刚好写得很顺，我半个小时后再去找你。」 「啊？安姊，抱歉，你忙你的，不用顾虑我，真的不好意思。」梅子慌张之下，很快就掛断电话。 这阵子梅子都在加班，与安乐没有什么机会说话，所以，今天，难得的假日，她自然想找安乐玩游戏，顺便谈天。 她有点后悔拉了安乐进来玩雪见，虽然，安乐说自己时间很自由，不用担心，但她今天打电话过去，明显就是打扰了安乐写作。 梅子感觉有点糟，只好把这不快的情绪在游戏里发洩。 风中祝福没上线，她的白日梦马上破灭。她盲目地刷着同样的小怪，时间不知不觉就经过了半小时。安乐上线，和梅子连上语音通话。 「梅子，让你久等了。」 「安姊，很抱歉，我是不是有耽误到你工作？」梅子在打了那通电话后，一直心神不寧，她觉得自己必须向安乐问清楚，不能糊里糊涂当作只是件小事。 「没有，你想太多了。」安乐懂梅子，这种轻描淡写的回答，肯定会让梅子產生怀疑，进而胡思乱想，所以，她接着说，「工作与娱乐，我不可能分不清楚哪个重要，只有工作都ok了，我才会做其他的事。梅子，就像你这阵子，几乎天天加班，但你也不会因为想玩雪见，就让工作停摆吧？」 「当然，工作停摆的话，我就要到街头流浪了。安姊，我去找你，先组队吧。」 「等一下，梅子，你的隔壁师太不是卡在六十九等好长一段时间了吗？你来带我这样的新手，不就没办法升级？」 虽然许多人认为，游戏就是个虚拟產物，投入只是浪费时间，最后得到一场空，但安乐不这么觉得。透过连线游戏，许多人得以隔着萤幕，在同一个世界互动，某方面来说，游戏世界就是现实世界的另类映照。因此，当认识的人一起相约玩同一款游戏，这就必须要非常小心了。 梅子邀请她玩，不管是表面上说的，使她放松心情，又或者，梅子是想在游戏里，向她展现厉害的一面，那都没什么。但是，梅子的角色和她的有很大的差距，她现在才十四等，梅子来找她，一次、两次还没关係，三次、四次甚至更多次呢？ 她能升级，梅子无法升级，这一点也不公平。 和朋友一起玩，未必就要每一分每一秒绑在一起，长久下来，对双方或许会產生不小的压力。 梅子听安乐这么说，不免感到犹豫。是她拉安乐来玩的，她不能不负责任，放安乐自生自灭，不过，她的确是很想早点升到七十等。升到七十等，就有新武武技可以学习，也能换更强的装备。 「梅子，你平常都没办法上线，还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好了，这几天，风中祝福有时候会来找我，他教了我许多基本观念和小诀窍，我自己玩也可以。」 听到风中祝福这四个字，梅子想到那大礼包，激动道：「安姊，你和风中祝福很熟吗？」 「算不上熟，偶尔会组队一起玩就是了。」 「这样就够了，改天我们三人同时在线的时候，希望安姊你帮忙，向他引荐一下我。」只要能够加入安姊和风中祝福的小队里，何愁不能升等，何愁不能和安姊一起玩。 安乐笑道：「我明白了，我这还成为了中间人呀。」 「哈哈，因为现实生活中，可遇不到风中祝福这样的大咖，那在游戏里，自然要多巴结巴结人家，就能鲤鱼跃龙门，佃农翻身做地主。」 安乐想到许懿莲，心道：那可不一定，我还真遇到了。 「你说的倒是没错，跟着风中祝福，我顺利取得了金天棍法，还蛮好用的。」 梅子一听吓一跳，金天棍法俗称光棍，施展后，棍身金光闪闪，敌人或野怪只要见到金光，便会陷入强力晕眩，无法动弹。金光棍法，理论上人人都可以取得，实际却是一关接一关，困难重重，不是任何人都能得到。 「哇，这样你不管进攻或逃跑，都很方便呢。」 「是啊。」 「话说，安姊，你那个彩蛋连环任务破到哪了，故事发展得怎么样？」 雪见的世界观、人物背景、任务的故事都设定得或有趣，或细腻，所以，梅子很想知道后续内容。 安乐娓娓而谈。 她和风中祝福破到第七环，查到书生白碧庭，并非只是单纯的书生，而是某位精通暗器的影逸门弟子，他们目前推测白碧庭可能遭遇不测，但还不能完全确定。嫌疑人锁定在好几个不同人家或门派。途中，他们碰到几个分支选项，在两人讨论后，他们在青楼加强戒备，果不其然，有刺客想杀蝶小凤，要是当初选择另一条路线，蝶小凤应该就会被杀掉了。一切真相尚在云里雾里。 「居然七环还没结束？这个彩蛋也太值了吧，我要不要也去尝试触发看看？」 由于有过经验，安乐提出建议，「你如果要破这彩蛋，从第四环开始最好找一些比较强的玩家和你组队，不然，可能会卡关，或影响到某些剧情走向。」 「安姊，你的意思是说，万一我在某些地方失败，有可能会让剧情朝badend发展？」 「没错，而且，这个彩蛋愈后面的环节愈长，玩起来很耗时间，我觉得你要好好斟酌。」 梅子举棋不定，「可是，我对这个剧情很感兴趣耶……谜案追兇的题材，我很喜欢。」 「梅子，你一定要自己玩一遍看看吗？还是有影片就可以？」 「安姊，你有录起来？」 「不是我，是风中祝福，他把每一环都录起来，毫无遗漏，画质有保证。他是这么跟我说的。他说，影片处理好之后，改天会放云端连结给我，让我看看。」 安乐回想起前天，风中祝福在破了第七环后，突然跟她掛保证说这影片会有多棒的样子。她和风中祝福都没有谈及关于自己的隐私，在她的想像里，她觉得风中祝福现实中也许是一个很安静，总是在默默专注在自己工作的男生，又或者是疲于应付日常生活的交际，而选择在游戏世界里喘口气，隔绝外界喧嚣的男子。 「高手就是高手，方方面面都顾到了。安姊，你有空能不能帮我问问他，那些影片能不能也分给我看。」 「他应该会答应，他感觉人还蛮好的。」 梅子得偿所愿升到七十等，安乐向她祝贺，两人一同到雪见的各地美景游歷玩耍，不亦乐乎。 「安姊，你等下有要出门吗？我是指跟人有约。」 「没有。梅子，你要来找我？」 「我家附近有个还蛮好吃的鸡腿便当，我想说，我包两份，然后过去找你。」 早上拨电话给安姊后，梅子想了想，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误区，为什么她和安乐都只能透过网路或手机这些媒介来联系呢？今天是假日，她何不直接去安姊她家找她呢？思绪一来，她拿定主意，立即付诸行动。 「好啊，我等你。」安乐很高兴，梅子要帮她送午餐，这样她就不用烦恼要吃什么，也省去购买午餐的时间。 「我走了。」 「路上小心。」 心情好的安乐，操控着安能乐乎，跑到附近的花丛里摘野花，这时，她的手机简讯铃响了。 ──乐乐，大约再过十分鐘到你家，别乱跑。 这么突然，又不按牌理出牌！ 她看了来信人，发现不是许懿兰，而是许懿莲。 昨天是姊姊来，今天是妹妹…… 安乐看着手机，一时之间恍神。十分鐘，十分鐘能做什么？ 她赶紧走到更衣间，挑了件比较居家休间风格的宽松连身裙换上。 结果才五分鐘，她刚换好衣服，门铃就响了。 她走下楼，开门。 「莲，你也太突然了吧，我什么都还来不及准备好。」安乐的语气流露出浓浓的不高兴。 许懿莲想起上次安乐为她精心打扮，不禁莞尔。 「乐乐，你很好看，真的。」 「……就你嘴甜。」 安乐觉得，若真有一物降一物的道理，那她恐怕真的是一辈子拜倒在许懿莲裙下了。 第十五章 「我不是嘴甜，我是说实话，乐乐，你本来就很好看，不须要依靠化妆。虽然说，化妆之后，你会看起来比较有神采，可是，没有妆容，白白净净的你才有那种最纯净自然的可爱。」 安乐懵了。许懿莲说话速度有些快，她一时来不及反应。 好在她已一口气将许懿莲讲的整段话记起来，她在脑中覆诵一遍，脸瞬间红了，她感觉自己的耳朵、双颊、脖颈温度不断提高。 安乐害羞地无法直视许懿莲，「你在胡说什么呢？赶快进来。」安乐拉着许懿莲的手，等许懿莲进门后，把门关上。 安乐很清楚，许懿莲是不会编些溢美之词来哄她开心的，但面对如此直接、毫不吝嗇的讚美，她嘴上还是下意识地出言否定。 安乐心里无奈，在莲的面前，她有时候就会变成个彆扭的孩子。 「乐乐，你还真是不坦率。」许懿莲牵着安乐的那隻手微微收紧，安乐感受到，视线朝许懿莲瞥了一下又收回。 两人坐在沙发上。 安乐看了墙上的时鐘，已经快要到十二点了，她问：「莲，要来点饮料或点心吗？」 许懿莲摆摆手，「快要吃午餐，就别再吃其他东西了。乐乐，你今天是要自己煮吗？」 安乐摇头。她觉得一切都太巧了，梅子才刚跟她约好要来她家，接着许懿莲也挑这时候来访，她不知所措。 「那你要不要跟我出去吃？然后，我们吃完还可以去其他地方玩。」 安乐无奈地说：「不行，现在我不能出门，你传简讯给我之前，我先跟朋友约好，她说要包两个便当来找我，和我一起吃，应该就快到了。」 许懿莲心中不悦，可毕竟是安乐的朋友先约的，她不能任性把安乐带走。 「你那位朋友我认识吗？男的？女的？」 「你不认识，是女生，就是上次传简讯给我，邀请我玩游戏的梅子。」 哦，是那个梅子啊。许懿莲从上次看到那封简讯，就很想要见梅子一面，看看她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是不是对安乐有特殊的意思。 许懿莲起身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查看。 她走回客厅。 「乐乐，你冰箱里还有些菜，我能拿来煮吗？」 「当然可以，不过，你干嘛突然要煮菜？」 「我们有三个人，可是你朋友只包了两个便当，怎么够吃？对了，我刚看到你也有米，顺便煮点饭好了。」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朋友不是快到了？你负责等她就好。」 梅子骑着车前往安乐家，这个新家她之前也才来过两次。她非常喜欢这个家，有车库，有空地，有庭院，又大又宽敞，是她心目中的豪宅。 她把车停到空地，却发现多了一辆她没见过的红色车子。 她靠近车，在车周围绕了一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有些紧张，不由自主把脚步放轻，踌躇一会才放胆按下门铃。 安乐开门。 「梅子，辛苦你了。」 「不会不会。」梅子朝屋内望去，压低声音道，「安姊，那台红色车子是谁的啊？你有客人？」 「对啊，是在你下线之后，才来到我家的，我事先也不知道她会来，你会介意吗？」 「不会，没关係，我反而怕我自己打扰到你们。」梅子虽然表示不在意，但她其实觉得有点麻烦，有不熟的人在，就势必得拘谨一些。 「进来吧，你先在客厅坐坐。」安乐拿起遥控器递给梅子，「你无聊的话，可以先看会电视。」说完，安乐就走去厨房。 「乐乐，你的朋友到了？」 安乐站在懿莲身后，双手轻轻搭在许懿莲的肩膀，「嗯，我让她在客厅休息，我们在客厅吃如何？」 「好。乐乐，你可以帮我把那道煮好的菜端过去吗？我这道很快就会好。」 趁安乐端菜过来，梅子又问安乐，「安姊，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那朋友是男生还是女生？」 安乐盯着梅子，半晌，她摇摇头，浅笑道：「梅子，我没有任何男生朋友，唯一一个就是我前夫。」 安姊这么说，代表那位客人是女性。梅子想，是女性，应该比较好相处，一颗悬掛的心总算能平稳放下。 「乐乐，我煮好了，可以开饭了。」许懿莲用托盘端着菜和饭，边走边说道。 梅子听见乐乐二字，马上就确定是在叫安乐。她很讶异，她第一次听到，成熟稳重的安姊居然有这种可爱的小名，她不敢置信，到底是谁能这样叫安姊？ 看见来人，梅子的惊讶值又开始往上飆升，安姊的客人拥有明星级的美貌，是个大美人。梅子在脑袋中的资料库搜寻，没有这个女人在电视上出现过的印象，她推测，搞不好这美女是哪家公司的模特儿之类的。 梅子完全猜错，许懿莲她家底下的公司倒是有很多模特儿就是了。 安乐帮许懿莲把菜和饭放到桌上，握着许懿莲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旁边。 许懿莲感受到安乐的手微微抽动，她转头就对上安乐因为过度思虑而显得严肃僵硬的表情。许懿莲的拇指不着痕跡地挠了下安乐的手心，安抚着安乐，使她放松。她勾唇一笑，柔声道：「乐乐，为我和你的朋友，互相介绍一下。」 安乐似是从许懿莲那里接收到勇气，她恢復往常的姿态，朝梅子温婉道：「梅子，这位是我的……女朋友，许懿莲，我和她从小就一块儿长大。」安乐在中途有一丝犹疑，她在想，她要选择哪个词来向梅子说明她和莲的关係，稍作思索后，她觉得还是乾脆点，让梅子了解莲是她的女友。反正梅子也不会知道，她、莲以及……兰，她们之间那些千丝万缕的纠葛。 许懿莲眼睛微微睁大，闪出耀人光彩，心潮澎湃犹如火山爆发。她原本以为安乐会点到为止，最多就是把她介绍为一个「较亲密的朋友」，没想到，安乐竟在梅子面前，坦然称她为女朋友，毕竟，她上次来找安乐，谁也没挑明说是恢復成以前的伴侣关係，而且，她也很清楚，她和安乐有些问题尚未解决。听到安乐这么说，许懿莲感动地看着安乐，目中透出无比深情。 然后，安乐又面向许懿莲，对她说：「莲，这是我的好朋友，李孟莓，绰号梅子。」 安乐在为两人互相介绍的时候，先是对许懿莲介绍梅子，然后才向梅子介绍许懿莲，谁较亲谁较疏显而易见。意识到这一点的许懿莲，得意又满足地笑了。 这是梅子第一次见到许懿莲这个人，也是第一次从安乐口中得知她有女朋友。梅子在心中一直在问自己，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可是，看到安乐和许懿莲坐得那么靠近，牵着手，还有安乐和许懿莲看着彼此的神情，她就晓得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梅子想起，之前有次打电话给安乐，那时候安乐身旁似乎有人，而她的声音异常娇媚，梅子终于知道是为什么了。 梅子对安乐有女友这件事是惊讶的，但她同时也十分疑惑。她从没想过，安乐会有同性恋情，她并没有歧视的意味，只是，安乐在之前让她完全感觉不出来。 听安乐说，她们从小就认识，所以，安乐是和许懿莲有过一段爱情，然后，安乐和叶佳诚结婚、离婚，现在又和许懿莲復合。 这代表安姊是双性恋？这不是重点。这代表……安姊是为了这个女人和叶哥离婚吗？如果真是这样，安姊对叶哥是不是有些不公平呢？ 她又想到，她身为安乐的好友，怎么会从未听说过许懿莲这个人。莫非是安姊刻意保密？那么，叶佳诚认识许懿莲吗？为何她也没在叶佳诚那儿听过许懿莲？ 梅子不太开心，她觉得自己如坠五里雾中，被人排斥在外隐瞒某些事情，这种感觉真的很差。她知道，要不要告诉她是安乐的自由，但她就是会在意，会计较自己在他人心目中的重要性。现在她面临的情况就好像是，她挖到了一个珍贵的宝物，却在某一天发现，这个宝物的暗处其实鐫刻了名字，是有主人的。 把安乐比喻为宝物，梅子感到微妙又贴切。想当初，她成为乐安生的朋友，她都感动到快流泪了，没想到，现在乐安生居然还有个神祕女友，这也太劲爆了，她的小脑袋有点过度运转，难以负荷。 她偷偷瞄了眼许懿莲，她不认为自己能和她变成无话不谈的朋友，走进对方内心。虽然她对许懿莲一点都不了解，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她和许懿莲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有道不小的隔阂夹在她们中间。 许懿莲朝梅子伸出手，友善说道：「梅子，你好，你可以叫我懿莲，很高兴认识你。」 许懿莲从刚才就已经开始观察梅子，梅子从她一进客厅，再到之后安乐的介绍，脸上的神情变化，许懿莲都没有错过，她一眼就看穿梅子不怎么喜欢她。梅子好歹是安乐的朋友，与其对梅子维持不冷不热的态度，不如主动示好。 看着眼前的这隻手，梅子没多想什么，伸手回握，「你好，懿莲，希望我们之后能对彼此更加熟悉。」 她们轻握一下，表示礼貌后，便迅速分开。 安乐也发现到她们两人似乎有些问题，却不清楚癥结所在，她告诉自己不要多想，「既然菜都好了，也互相介绍完毕，我们就先用餐吧，有话待会再慢慢聊。」 她看着许懿莲，又看向梅子，然后，视线定格在桌上的遥控器，她拿起来，打开电视。新闻台，乱七八糟，动漫卡通，她也不是很懂，于是，她转到一个韩国综艺节目，这应该还行。 希望那真的是她的错觉，一边是友情，一边是爱情，哪一边对她都重要至极。 第十六章 梅子从袋中取出一个便当给安乐，「安姊，不好意思，我忘了在便当店拿免洗碗，能从你厨房借几个吗？」 「哦，好啊，我去拿。」 梅子摆手制止安乐，「安姊，我去吧，别和我争这小工作。」说完就离座去拿碗了。 有个机会能暂时从这三人场面离开，梅子又怎会错过？其实，她并非真的讨厌许懿莲，就像小时候上学分到新班级的第一天，喜欢上班级所有人是不可能的，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同学，让自己觉得不喜欢。 但她转瞬就想到，不管是安乐、王室丰、陈珮馨，她和他们初次见面，就没这样的情况发生。或许，有些人天生就是带着同样磁极，互相抗拒。 梅子心道：顺其自然吧。如果相处久了，她和许懿莲依旧不怎么融洽，那她和她少来往就是。 而这时的客厅，安乐细眉微蹙，眼神望向厨房又收回来，看着许懿莲悄声说道：「莲，该怎么办？自从我向梅子说你是我的女友后，她就板着一张脸，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么严肃的样子，是不是梅子对我们的感情无法接受、不赞同？」 安乐的表情明显有着低落。 许懿莲看着安乐心头不捨，安乐为了她，至今独自一人，守着太多太多无法向人道出的事情。她搂着安乐的肩，柔声哄着她，「你想太多了，梅子是你的好朋友，怎么可能会对你的感情妄加评断呢？她应该是对我有些想法吧？」 安乐疑惑，「有什么想法？今天不是你们两个第一次见面吗？」 「我也不知道，不过，正因为我们之前不认识，所以，第一印象显得特别重要，可能我哪里让她……嗯，看不顺眼。」许懿莲朝安乐无所谓地笑笑。 「怎么会？你对她很得体亲切，梅子不可能觉得你不好的，一定是其他原因。」 乐乐就是单纯，情人在自己眼里当然做什么都好，可在别人看来，那就不是同样一回事。 「乐乐，我们私下有空再说。」许懿莲没有针对梅子继续谈论，她估计，梅子就要回来了。 许懿莲转头，正好见到梅子走来，两人目光甫一接触，梅子的脸便略显不自然地躲闪，许懿莲则收回在安乐身上的手，经过安乐的背时，许懿莲轻轻捏了她一下。安乐吓了一跳，不禁将身体往前拱，嘴巴微张，差点就叫出声音，她嗔怪地看了眼许懿莲，示意她现在别这样。许懿莲点头回应。 「我把碗都洗过一遍，然后擦乾了。」梅子说。 「谢谢，你把碗放在桌上就好。」 安乐解开袋口绑着的橡皮筋，把汤倒进碗中，「好啦，开动。」 既然梅子说这便当蛮好吃的，那就代表身为主菜的滷鸡腿很不错，总不会好吃的部分是在其他配菜吧。她咬了一口鸡腿，觉得真的很棒，滷鸡腿其实必须要担心会不会没入味或过咸，以及含水多、过于软烂，这个鸡腿完全没有这些缺点，肉质弹嫩，她又吃了旁边的菜，果然就和鸡腿不在同个等级上。 「莲，这鸡腿你吃吃看，我觉得挺不错的。」 闻言，本来心不在焉看着电视的梅子，不由自主转头看着安乐和许懿莲。安乐唤的那声莲，真的是让她整个人酥麻又惊诧，她听得出来，安乐没有刻意装得嗲声嗲气，但那当中蕴含的柔情蜜意非常明显，她从来没听过安乐对谁这样说话，就好像，有一条小溪今天仍旧如往常那般流动，却能明显看到小溪的水变成粉红色的。 安乐把便当盒拿至许懿莲面前，许懿莲在安乐咬过的地方跟着咬了一口。安乐碰过肉的油润嘴唇很是诱人，许懿莲看着有些痴迷，她定了定心神，抽了张卫生纸为安乐擦了擦唇。 安乐感激地朝许懿莲笑笑，双眼笑得都弯成了线。 梅子将一切都看进眼里，她回想起叶佳诚和安乐结婚的那些年，用一个成语来形容，便是相敬如宾，有人说，这是夫妻相处融洽才会有的表现，但梅子其实总觉得安姊他们夫妻俩，对彼此过于礼貌，有种淡淡的疏离。梅子以为成熟的大人所谈的爱情便是如此，在今天之前她是那样想的，可她看到安乐和许懿莲两人的眼神、谈吐、举动，她才知道，对象不同，自然地，相处模式也会不同。 「梅子，你怎么了？你一直盯着我们瞧，欲言又止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安乐很希望梅子把内心的想法说出来，而不是一个人闷在心里偷偷想。 有什么话是她们不能谈的呢？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们很甜蜜，这样很好。」梅子简单回答。这是她的真心话，安姊快乐，那比什么都重要。 安乐放下便当，直视梅子的双眼，语气尽可能放软道：「梅子，你会觉得我和莲不合适吗？还是说，你认为我刚离婚，身旁马上就有个女友，这样不太好？」 许懿莲静静吃饭，她也等待着梅子会说出什么回答。 没有犹豫，梅子立刻答道：「安姊，你喜欢谁，合不合适，这都与旁人无关，而是相爱中的两个人的事。安姊你自己怎么想最重要，你也说了，你离婚了，所以，只要你把你的心绪整理好，你当然随时可以开始新的一段感情。」 安乐先是皱了皱眉，然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梅子，你误会了。我的感情世界，别人可以批判，可以不认同，但我不会因为他人的几句话，就畏首畏尾。我的爱情永远是我自己作主。」这一瞬间，梅子感觉安姊又回到那个平时她所崇拜的样子。 「我之所以问你那两个问题，纯粹是想了解你的想法。梅子，你就老实回答，不要拐弯抹角，就算是不中听的话也没关係，我希望我们都不要有保留，好好地谈谈。」 见梅子低眉咬着唇，一脸迟疑的样子，安乐坐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轻拍道：「梅子，要是你真的不想说，那就算了，我不会强迫你，可是，难得有个适当的时机让你，让我坦怀相待……你觉得呢？」 梅子用手轻捶了腿几下，终是鼓起勇气说道：「安姊，我不会觉得你们不合适，在我眼里，你和懿莲看起来很恩爱，这就够了……但我内心有些疑惑。安姊，你是因为懿莲才选择和叶哥离婚的吗？还有，你决定要和叶哥结婚的时候，你还爱不爱懿莲吗？」 安乐和梅子同时看许懿莲，许懿莲挑眉，说：「我想，我待在这里应该没关係吧？」虽是问句，语气却很强烈，不容反对。 梅子见许懿莲摆明不想离开，便道：「安姊，你就直接说吧。」 安乐没有立刻开口，她双手摩了摩大腿，顿了一会才说：「我的确是为了莲才和佳诚离婚，因为我后来发现我还是忘不了莲，但我对佳诚不是没有感情。我和莲很相爱，可背后也有沮丧与挫折，当我无法再承受这些伤心难过，我遇到了佳诚，所以，我就与莲疏远，和佳诚走到了一起。我结婚的时候，还爱不爱莲？当时，我觉得我无法继续爱下去了，现在想想，也许我一直都爱着莲……」 许懿莲不动声色。 梅子蹙眉，「安姊，你心里还没放下懿莲，怎么能和叶哥结婚呢？到头来，受伤害的不就只有叶哥一人？我不懂……你这样子……叶哥不会很可怜吗？」 「梅子，你会这样想是理所当然的，然而，人的一生中，有些人在心里是一辈子没法放下的，我们不可能把对那些人的感情完全割捨掉。你可能认为我在狡辩，但我和佳诚决定要结婚的那时候，我是真的打算这辈子不再和莲恋爱。」 梅子脸皱成一团，牙关不自主咬紧，她脑袋混乱，言语组织不出来，过了很久，她才说：「安姊，不好意思，我今天就先回去了，我有很多地方想不通，我没有不高兴的意思，只是，我需要时间静一静。」 安乐没有阻拦她，跟在梅子身后，送她离开。 安乐回到客厅，许懿莲关心问道：「你还好吗？」许懿莲一点也不担心梅子怎么想，梅子要生气、要难过都是自己的事，与她无关，她只怕安乐的心情会受到影响。 安乐垂眉勉强一笑，「还好。这样算是不欢而散吗？唉──」 看见安乐那苦涩的笑容，许懿莲的心瞬间被扎了一下，她不希望安乐露出这样的表情。 许懿莲低声道：「是我不好，都怪我擅自跑来。」 「那不是你的错，我早晚都会把你介绍给梅子认识的，只可惜，不是在恰当的时机。太多因素恰巧碰种在一起，梅子一定受到挺大的刺激。」 安乐的语调如一缕轻烟，在许懿莲的心里瀰漫繚绕。 「莲，你不要想太多，这件事，我再和梅子谈谈就好。」 安乐、许懿莲彼此对视，心思各异。安乐还在想，要怎么和梅子沟通，许懿莲却已想到，梅子搞不好之后会跑去找叶佳诚，不晓得叶佳诚又会是什么反应？ 由于这意外的小摩擦，许懿莲失了带安乐出去玩的兴致，她没有待在安乐家太久，和安乐又聊了一会就离开了。 安乐环视空无一人的客厅，收掉所有力气，把身体放倒在沙发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第十七章 从遇见许懿莲那天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多礼拜。 梅子因为工作忙，时常要加班的关係，加上自己刻意回避，除了回覆一封安乐传来的简讯之外，完全没有和安乐联络。 安乐在简讯中问她，要不要找个时间约出来好好谈谈。这些日子以来，她把全身心都投入都工作上，想要暂时忘却让她苦恼的根源，根本没有釐清、整理好思绪。 于是，她婉拒了安乐，只说还需要多点时间独自想一想。 深思熟虑之后，她决定今晚打电话给叶佳诚，问他是否能见个面聊聊。这件事，她一个局外人就算是想破头也是想不明白的，所以，她必须找叶佳诚交流一下彼此的想法，而她也相信，拥有比她更多阅歷的叶佳诚能够开导她。 忙了一天，终于下班，王室丰、陈珮馨和梅子，一起到附近的一家义大利麵馆吃晚餐。 「你们待会还有要去哪里逛逛吗？」王室丰看着对面的两人，手中叉子捲着麵条。 陈珮馨左手撑着脸颊，有气无力地说：「king哥，你还真有精神，这阵子工作太累了，难得有机会休息，我想回家。」 「我只是问问而已，没有真的想逛。你比我年轻，体力应该要比我好啊，不然，往后几年，你怎么待得下去？」 陈珮馨叹了口气，「是啊，我要怎么撑下去呢……果然，出社会之后，就会怀念以前读书的日子。」 梅子安慰陈珮馨，「再忍耐一阵子吧，最晚到五月底，我们的工作量就会大减，到后期，几乎就没我们的工作了。」 王室丰补充道：「然后，我们就可以去帮忙试玩游戏。」 陈珮馨听到两人这么说，眼神又重新泛起光芒。她当初来应徵游戏公司的原因之一，便是想体验工作时，能正大光明玩游戏是怎样的感觉，那一定很棒！ 梅子露出一个玩味的笑，「试玩游戏，你还是不要想得太轻松比较好，虽然我们美术是没什么要弄了，但是，回报游戏的bug，提出改进建议，那也很重要，不是囫圇吞枣玩过就好。」 陈珮馨点点头，「梅子姊，这个我当然知道，只是，这真的让人很激动。」 梅子哈哈大笑，想当年她进公司的时候，她的反应也是和珮珮一样。 他们用完餐，王室丰发现对面之前的药妆店不见了，变成一台又一台的夹娃娃机。 他说：「我们要不要去夹一下？就在对面，很近，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king，你有在玩夹娃娃哦？」梅子问。 王室丰眼神飘移，不好意思道：「偶尔啦，所以，你们要去吗？」 「我陪你去，但我不夹，那太坑了。」梅子觉得夹娃娃根本是变相赌博，她不敢尝试。 王室丰问陈珮馨，「那你呢？」 陈珮馨专注朝对面望去，眼睛微微瞇起，「好像没有扭蛋机……算了，我也跟去看看好了」 王室丰拿出一张一百块，放进兑币机换钱。有梅子和陈珮馨旁观，王室丰毫不紧张，悠然自得走到某个放着一盒盒公仔人偶的机台前。 十枚硬币花完，陈珮馨和梅子看得是目瞪口呆。 「喂，king，保夹价格一千五百元，你才用了一百块就夹到两盒，这叫偶尔玩？睁眼说瞎话啊。」 王室丰笑笑，手转着摇桿，「我这叫谦虚，能夹到两盒还是得赌点运气的，这两盒送给你们。」语毕，他把公仔分别交到两人手上。 「king哥，这个你不自己收藏吗？」 「不用，你们收下就是了。」 梅子看着公仔，没有说话。 三人彼此道别，各走各路。 梅子回到公寓，停好机车，拿出手机，拨给叶佳诚，他很快便接通。 梅子边走边说：「喂，是叶哥吗？」 「是我。梅子，打给我是想要叙叙旧吗？」 她严肃道：「勉强能这么说，我是想跟你谈谈安姊的事。」 叶佳诚讶异，「我以为，你不会想跟我聊这种敏感话题。」 「正常来说是不会……叶哥，总之，最近你哪天有空，我们约个时间见面。」 「我人在外面，刚好办完事了，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现在到你家，路程大约二十分鐘。」 「好啊，那就待会见」 梅子打开门锁，进入五零三号房。 她把包包放下，换了身衣服，将电脑开机，玩个小游戏打发时间。不料，没多久对讲机就响起。她推测应该不是叶佳诚，他再怎么赶也不可能十分鐘就赶到。 她接起，对讲机另一头传出男声，「小莓，是我。」 梅子沉默，过了一会，她才冷淡朝对讲机说：「我下去。」 梅子有到一楼门口，做了个深呼吸，打开门。来人她不陌生，正式与梅子牵扯多年的男友，可他此时的模样却和以前差很多，让她差点认不出来。他带着浓浓的黑眼圈，眼神尖锐许多且不断飘移闪烁，整个人变得很瘦，使他看起来比以前矮小。 距离上次见到他，已经隔了一年多。梅子起先惊讶，但想了想后，觉得也不是很意外。 「你怎么突然来了？」 周品彦哼了一声道：「你好像很不欢迎我呀，亏我还特地来找你。」他撇了撇嘴。 梅子催促他，「你有话快说，我有个客人待会就要到了。」 梅子想让他赶快走，哪时候不来，偏偏挑她和叶哥约好后才来，她不想让两人有机会碰面，感觉会很麻烦。等等，这种情形，不就和她上次送便当到安姊家一样吗？才正想和叶哥讨论安姊的事，结果自己身上也发生如此讨厌的事。 「呦，看来是不想我留下来。好，我就有话直说，小莓，借我二十万，你应该有吧？」 二十万！二十万对她这个出社会不到四年的人来说，是笔很大的金额，她怎么可能借他！ 梅子摇摇头，急忙道：「我不借，给你二十万，我户头就差不多归零了。」 「你一定要借我，只要你借我，我成功后，两倍还你。」周品彦讲着激动，神态狂热。 察觉到周品彦的不对劲，梅子右脚往后踏一步，坚定地说：「不要，你要钱，你可以找你家人借啊。」 周品彦狠狠抓了抓头发，朝她吼道：「你懂什么！这干我家人什么事，你是我女友，你就应当支持我，哪来那么多废话。」 梅子冷笑，「你把我当傻子啊？这个时候你才把我当女友。」 周品彦的脸垮下来，看起来有点沮丧，他皮笑肉不笑地笑了几声，「你在指责我过去几年的劈腿是不是？那的确是我的错，活该我遭报应……算我求你了，借我这笔钱。」 剎那间，周品彦的眼神流露出无助与徬徨，梅子看见了，觉得时光彷彿飞快倒转，回到他们懵懂、青涩，怀抱略显躁动的单纯烦恼的那个时候，那个他们再也无法触及的美好日子。 然而，爱情不能当饭吃，情怀是填饱肚子后才能追求的奢侈品。周品彦骗了她一次又一次，她一年又一年等待他清醒回头，可是，他来找她，却是向她要钱。 这几年，没有周品彦在身边，她过得其实很好，她心里头的忧伤似乎也逐渐淡去，那么，她是不是该考虑勇敢放下这段孽缘了…… 「我问你，你有别的女人吗？」她终于问出口，那个她一直不敢问的问题。 周品彦看着地板，回答支支吾吾，连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好。梅子见状，心中了然。 她带着怒火，狠狠道：「你有女人了还来找我要钱，你不觉得羞耻吗！」 周品彦被骂，也生气回她，「一切都失控了，我能怎么办！我唯一想到能帮我的只有你了，小莓，你帮我这次，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跟你有联系。」 要他走还必须付钱才行，这到底有没有天理！ 梅子睨视他，「周品彦，你如果还剩下一点良心，就自己离开吧。」 「我真的需要这笔钱，你今天不答应，我不会走的。」他激动地伸出双手，紧握梅子肩膀，晃动着她。 梅子将周品彦的手往两侧拨，他的手却纹丝不动，她加大力气，仍是徒劳。他们僵持着，她觉得肩膀开始痛了，迫不得已，她只好奋力朝周品彦踢了一脚。 周品彦踉蹌退开，眼神兇恶，向梅子挥了一拳。 梅子害怕地蹲下，手护着头，周品彦打到了她的左手臂，很疼。 这时，「住手！你在做什么！」一道男声喝止周品彦。 男人跑到梅子旁，将她护在身后。 「梅子，你没事吧？」 看到叶佳诚，梅子松了一口气，同时，又觉得很丢脸，居然被叶佳诚看到她被周品彦打的画面。 梅子揉了揉被击到的地方，「叶哥，我没事。」 「呵，这又是谁啊？小莓，我就在想，你以前再冷淡，态度也不会像今天这么差，原来，是有了新欢啊，我完全都不知道，你瞒得可真好。」周品彦边说，边用露骨的眼神打量着两人。 梅子气急败坏，赶紧解释，「他只是我的一位前辈而已，周品彦，你不要以为大家都和你一样骯脏。」 周品彦闻言，很想上前把梅子抓过来，可是，碍于叶佳诚挡在他们中间，他决定先离开，改天再来找梅子。 他假意道：「好吧，我看我是要不到了，我放弃，我这就走，再也不会来烦你了。」说完，马上快步离开。 叶佳诚转过身问梅子，「都还好吧，需不需要我帮忙？」他从刚才几句对话，已经猜到周品彦应该就是梅子的前男友，看到刚才周品彦挥拳，他觉得这事情有点严重，为她担心。 梅子摇摇头，「没关係，他说了，不会再来了……」 第十八章 叶佳诚知道，梅子的事情只是意外插曲，安乐才是他们今天的主题。既然梅子说目前不用他帮忙，他也就不过度去探究。 他跟着梅子上楼。 梅子问：「要喝点饮料吗？」 叶佳诚摆摆手，「不用，我包里还有水。今天你跟我说要谈安乐的事，我还真是吓一大跳，安乐她怎么了吗？」 要先告诉他安乐现在有女友，还是先问问题，梅子思索后，她选择了后者。 「叶哥，我想问，安姊还没离婚的时候，她有没有什么怪怪的地方？」 「怪？安乐在我印象中，跟怪字可沾不上边，你能不能再说得具体点？你这样讲我不明白。」 「我换个问题，你知道安姊她除了你之外，还有喜欢谁吗？」 看来梅子是知道些他不知道的事。叶佳诚说：「她没跟我说过，我也不清楚，但我觉得，她心底是有个特别的人存在。」 「叶哥，你认识一个叫许懿莲的女生吗？她是安姊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叶佳诚立刻回答：「许懿莲？这名字我完全没听过，安乐没跟我提过这个人。」 梅子观察叶佳诚，他神色坦然，没有任何不自然的反应，所以，安姊真的对大家隐瞒了许懿莲这个人。 「叶哥，安姊她……有女朋友，就是我提到的许懿莲。」梅子紧张得瞧着叶佳诚。 「什么！」话说出口的音量，连叶佳诚自己都吓到，「抱歉，梅子，我太惊讶了，我没想到安乐会有……」会有个女朋友。 叶佳诚话没说完，剩下的部分留在内心慢慢推敲。许懿莲和安乐是熟识的老朋友，也就是说，她们很可能在他认识安乐前，就已经交往过了。安乐想念的那个人就是许懿莲，肯定没错。 「没关係，我当时也是很惊讶。」 「所以，梅子，你想要和我见面，就是想告诉我安乐有女友？」 「不只这样，我有一些烦恼，我得知安姊有女友后，一直躲她，不敢和她碰面。安姊和你离婚，很快就又和许懿莲復合，她和你结婚时，终究是没忘掉许懿莲，我觉得这样不对，没有办法接受。叶哥，你不会感到委屈吗？安姊那样不就是精神出轨……」 梅子实在很不想讲精神出轨这四个字，可这段日子以来，她越是说服自己安姊并没有错，就越是不认同安姊的作为。 「我倒是不这么认为，安乐的情况有点不太一样。梅子，你有没有对人生迷惘过？」 她点头，「当然有。」不只是爱情，理想也是。梅子真正想从事的工作是成为一名绘本作家，大学时，她有投稿给几家出版社，却杳无音讯，毕业后，想尽快融入社会自立赚钱的恐慌，迫使她找了一家又一家的公司面试，她就这样成为广大上班族的一员，放弃理想，对现实妥协。 「那就对了，安乐也只是在婚姻中对爱情感到迷惘，然后，想通了而已。安乐不是个随便的女人，相反地，她很专情。即便她现在有女友，我和她的那段感情，她肯定会好好珍惜，永远不会忘记。我不委屈，一点也不。我只希望，许懿莲也同样深爱着安乐，就足够了。」 梅子看着叶佳诚的笑容，觉得彷彿散发着光芒，她无法想像这般深情是从何而来，两相比较，安乐显得绝情许多。儘管叶佳诚不怪安乐，甚至为安乐澄清，但她还是没能释怀。 梅子纠结的神情一展无遗。 叶佳诚手指轻轻敲着侧边的额头，「梅子，你别想太多。我有个简单的问题想问你。」 「嗯，你说。」 「安乐离婚这件事，到底伤害了谁？」 梅子啊了一声，愣住。 叶佳诚继续说：「答案是没有人。如果连我都没对安乐產生怨懟，你又何必苦苦执着？放宽心，去和安乐见个面，一切都没事的。」 他们又聊了会，见时间也不早，叶佳诚便起身告辞，梅子要送叶佳诚下楼，被他婉拒。他担心刚才那个男人其实一直赖着没走，不想让梅子再下来。他走出门口，在附近稍微巡了一下，才到停车场开车回家。 叶佳诚走后，梅子并没有因为他的劝慰而心情舒坦，她仍旧静静地思考着。 梅子还在犹豫要不要去见安乐，但很快地，她就遇到了麻烦，无暇再去想这件事 隔天，她下了班回家，停好机车，远远地就看到公寓门口有道人影。随着距离缩短，当她认出那个人时，她吓得差点咬到舌头。 是周品彦！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昨天，他不是说再也不会来了吗？ 他说谎……就为了要堵她，拿到那笔二十万…… 瞬间意会过来的梅子，不禁咽了口水，全身害怕得微微颤抖。周品彦毕竟是个男人，力气比她大得多，昨天，要不是叶佳诚及时赶到，她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现在回想，梅子又是一阵后怕。 该怎么办？ 周品彦背对着她，这是一个好机会。逃跑吧，她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离开，反正周品彦不可能闯进她楼上的房间里，而她重要的东西几乎都在她身上的背包里，她先离开，之后要回家再想办法找人陪她回来。 虽然她和周品彦还有段距离，他绝对听不到她的呼吸声，但她还是紧张到屏住气息，盯着周品彦，躡手躡脚走回停车场。 机车旁，她放松地长长吐了一口气，伸手抹掉额上的汗水，赶紧发动机车奔驰远去，到了某一条热闹的大街上，她才安心地停在路旁休息。 这时，她想到，目前最重要的是今晚该住哪。 旅馆和饭店的话必须花钱，还是借住别人家好了。 安乐家当然是最适合的，肯定有空房间让她住，可是，她冷落安姊那么久，突然就说要借住，这样的行为任谁都会感到反感吧。 接着，她想到了陈珮馨，便立刻拨打过去。 梅子的老家位于同个市，距离不算太远，她当然有想过是否要回老家，但是，她怕她这一回去，会让父母担心她在外面是不是出事了。 陈珮馨住的地方和梅子一样，都是没有管理员或警卫的旧公寓，差别在于，陈珮馨那里三个街区外就有间派出所，让人格外安心。 梅子抵达的时候，陈珮馨已经在一楼门口等了，她把车骑到对面的停车场，找了个空位停下来，走回门口。 「珮珮，真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来打扰你。」 陈珮馨主动帮梅子提手上的笔电包，「不会不会，我们上去吧。」 她们进到陈珮馨的房内。 陈珮馨看梅子身上的衣服和今天上班时相同，问道：「梅子姊，你还没洗澡吗？」 「是啊，我没能进家门就赶来你这里了。」 陈珮馨从柜子拿出她备用的浴巾给梅子。 「所以，你也没带换洗衣物囉？我找看看有没有适合的衣服给你穿。」 「谢谢，那我先去洗澡了。」 梅子包着浴巾走出浴室，陈珮馨把衣物交给她，让她试试。 还好梅子和陈珮馨的身材差不多，陈珮馨的衣裤有几件她都穿得下，内裤也可以，但胸罩就不行了。梅子叹了口气，她不想再额外去买，胸贴她也不太喜欢，还好背包里有件薄外套，明天只好穿着它上班了。 「梅子姊，你发生什么事了？可以告诉我吗？」听到电话中梅子无措的语气后，陈珮馨就担心到现在。 梅子觉得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有个男友，应该说是前男友，来找我要钱，我没有答应，结果今天我回家，发现他在我公寓门口等我，我不敢回去，就打电话给你了。」 「这很严重耶，梅子姊，要不要报警？」 「他其实也没做什么，是我自己害怕才逃走，这应该不能报吧。」 「那该怎么办？万一他每天都到你家等你呢？」 「所以，我刚才有想到要搬家，你觉得呢？我实在是不想再和他牵扯。」梅子觉得心好累，她不懂为什么她循规蹈矩地过生活，还会有人主动来找她麻烦。 「这是个好办法，可是，搬家须要花几天的时间，那你要怎么回到你家处理你的物品。」 「我找king陪我回家好了。」虽然很不想麻烦别人，但她没办法了。 「好，那我有空就帮梅子姊找找看有没有适合的套房出租。」 梅子在纸上写下自己需求的条件，把纸给陈珮馨，然后传简讯给叶佳诚，询问他是否有管道能找到比较便宜的租房。 叶佳诚很敏锐，马上回问是不是周品彦又来找麻烦，梅子如实以告。 晚上睡觉，梅子缓缓地爬上床，和陈珮馨紧靠在一起。单人床要挤两个人，完全没有多馀的空位。她感到很不好意思，陈珮馨一定没办法好好睡吧。 梅子盯着天花板，迟迟难以入睡。 次日，闹鐘响起，她吃力地睁开眼睛，想不起昨晚是何时睡着的。 她和陈珮馨一起到公司，将周品彦的事告诉王室丰，他义不容辞，马上答应梅子的请求，甚至提议早上要到梅子家，和她一起去上班。 梅子本想拒绝，可是，想到新闻报导的那些恐怖情人，她终究是接受了他的好意。 梅子心中默默祈祷，希望她可以赶快找到新住处，使一切紊乱都顺利平息。 第十九章 梅子避着安乐的这段时间，许懿莲和许懿兰偶尔会到安乐家，她们知道安乐平时很少出门，所以，每一次和安乐见面，都是带安乐出去玩。 她们总是没有三人成行过，但能够出门，安乐还是很高兴。老实说，她也不是很喜欢一直闷在家里，可是，要她出门，她又觉得很困扰，因为自己一个人的话，她就不会有足够的兴致去外头。有莲或兰来主导，那就不一样了，她只要乖乖坐在车里，任由她们照着规划的行程移动就好。 平日间暇之馀，安乐依然会玩雪见，不晓得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和风中祝福的互动好像有比之前热络了一点点，这很有可能是因为他们须要长时间一起破彩蛋任务的关係，所以，很自然地，他们便朝朋友这个目的地更加往前一步。 这天，安乐和风中祝福如往常一样，一起组队练功的时候，安乐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来一看，是叶佳诚。 她立刻向风中祝福发送讯息，说自己要接个电话。 「安乐，梅子有打电话给你吗？或者找过你？」叶佳诚马上就直奔主题，他猜梅子一定碍于面子，没告诉安乐她被前男友堵门这件事。 「梅子？她怎么了吗？她都没跟我联络。」 叶佳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安乐说明清楚。 他接着说：「要找到一个适合的新住处必须花不少时间，梅子再继续待在现在的公寓也不是办法，所以，我是想来找你商量顺便问问，不知道你有没有朋友在这附近有出租套房，可以算梅子便宜一点。」 安乐没有这样的朋友，不过…… 「让她暂时来住我家可以吗？我二楼还有好几个空房间，分她一间住不是问题。」 叶佳诚有些意外，他不由得好奇安乐的房子到底有多大，但梅子的住处有着落，那才是最重要的，他高兴道：「太好了，我这就告诉梅子。」 安乐闻言，制止他。叶佳诚感到不解。 「她要来住的是我的房子，我亲口和她谈会比较好。」 叶佳诚昨天去过梅子家，与她聊心事，当然晓得梅子和安乐目前关係有点僵，就让安乐自己处理吧。 叶佳诚向安乐道晚安后，掛断电话。他坐在沙发上，微仰起头，闭着双眼，脑海中回忆他与安乐过去的点点滴滴。他其实很想再和安乐多说说话，但是，说要说什么呢？安乐已经做出选择，身旁有了另一半，他就不该再奢望她有一天会回来。 他对梅子说的都是实话，他不委屈。当年，他在遇见安乐之前，他去参加了高中的同学会，在那里，他的初恋女友也出席了。他们高中交往过，到了大二下学期时分手。会后，她来找他，她说自己和他分手后，就再也没谈过恋爱，她问他，要是他也没对象，要不要两人重新相处试试？ 叶佳诚回答她，需要些时间考虑。 同学会结束后，他在某间图书馆碰到了安乐好几次，他们变成了朋友。缘分就是如此奇妙，要是没认识安乐，他可能就会选择初恋女友，就这么过下去，可是因为遇到安乐，他的全世界就只有安乐，容不下第二个人存在。 他婉拒了初恋女友，向安乐展开追求。安乐始终不肯接受，只愿意保持朋友关係，直到某一个礼拜六，不知道为何，安乐的神情阴鬱，他提议一起出去逛逛，他仍然记得，他们到晚上准备各自回家时，安乐朝他微笑，对他说，愿意和他交往，成为男女朋友。 叶佳诚当下又激动又感动，那是至今都难以言喻的美好，想忘也忘不掉。是安乐给了他这个机会，所以，安乐离开了，他也不会有怨言。 然而，多少还是会寂寞，一个人，世界太过空旷了。 安乐和叶佳诚讲完电话，坐回电脑桌前，她向风中祝福告知有事要忙，便下线了。 隔日下午，由于梅子公司的停车场不开放给一般访客使用，安乐只好把机车停在邻近的一家便利商店。走进一楼的接待大厅，她看了下手錶，五点三十二分，梅子应该还没下班。她走到前台，对服务小姐说明自己的来意，服务小姐很亲切，立刻就为她联系到梅子，请梅子下楼。 梅子见到安乐感到非常紧张，她不晓得安乐为何突然来她公司，梅子还没想出头绪，安乐就说：「今天我跟你到你家一趟，看能带多少东西走，然后，商量一下所有物品要怎么处理，这阵子你先来我家住。」 「安姊，我……」 梅子还没来得及说不，安乐接着道：「就这样定了，我不打扰你工作，马上会离开这里，你如果下班了就打电话给我，我们在你公司的机车停车场门口碰面，再一起前往你家。」 梅子呆呆站着，说不出话来，目送安乐背影离去。 她回到楼上，把这件事告诉王室丰和陈珮馨，本来只有王室丰要陪梅子回家，现在又多了个陈珮馨。毕竟，听到喜欢的作家乐安生会出现，身为粉丝的陈珮馨是不会错过的。 下班后，四人集合，因为大家都还没吃晚餐，便先去吃饭才到梅子家。一路上，无论是餐馆内，还是梅子房里，陈珮馨在安乐身旁跟紧紧，她很高兴在用餐时，成功向安乐要到了签名，只可惜她身边没带书，不然签在书上会更好。 安乐从包里拿出一个又一个的大塑胶袋，梅子也找出很久没用的行李箱，他们把日常生活比较常用到的物品装好，其他的杂物或是机车没办法载走的家电等，之后再来搬走。 四人各拿着一袋走下楼，不料，刚踏出门口，他们就碰上了周品彦。梅子睁大眼睛愣住，她回来时没见到周品彦，本以为可以顺利地拿完东西就走，没想到他这时却出现了。周品彦则是吓到，多出三个人，他要怎么好好和梅子谈，这时，他注意到他们手中提着袋子，里头装着各式用品及衣物，他意会到，梅子打算离开这里来躲避他。 周品彦不禁勃然大怒，「你要给我去哪里！」 他一大声叫，安乐、王室丰、陈珮馨马上警戒，王室丰让梅子往后退，把袋子放在地上，自己站到最前面。 梅子压抑情绪，冷静地说：「这不关你的事，你到底想怎样？上次你当着我的面说要放弃，现在居然又跑来，我告诉你，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们没有任何关係，我不会给你钱的。」 梅子从来没跟周品彦说过分手二字，即便他伤了她一遍又一遍，她也没能鼓起勇气一刀两断。时间是一帖良药，这么多年过去，她终于能将一部份的青春埋葬，让泪水、恨与不甘随风而逝。 在大家面前，她表面上宣称他们已经分手，实则是对周品彦说：我们分手吧。 「分手？你在开玩笑？以前你不提，偏偏现在提，是故意要在别人面前让我难堪？」周品彦气急败坏，说话有些走音。 「我没有那么无聊，是你自己让你难堪，我再说一遍，你走吧，我们就到这里结束，我们不是……高中生了……」梅子凝视着周品彦，肩膀微微发抖。 「我、你……」周品彦本想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然而，他内心此刻却空空的，浑身使不上劲。 他心情复杂地瞪了梅子一眼，随即跨上机车，在他插入钥匙准备发动时，梅子叫住了他。 「周品彦，我还有件事要提醒你，如果之后你又跑来骚扰，我一定会报警，我说到做到！」 周品彦不发一语，直接就走。 周品彦没有动手，让四人暗自松了口气，刚才的气氛十分紧绷，周品彦哪时候不高兴上来拳打脚踢，都是有可能的。梅子没法放低姿态去安抚周品彦，那样只会助长他的气焰，让他肆无忌惮。 「我们走吧，但是要多注意四周，小心那个男的偷偷跟踪我们。」安乐说。 梅子和王室丰一组，安乐和陈珮馨一组，中途分成两路前往安乐家，两组一前一后抵达。 安乐取出室内鞋给大家换上，带着他们上二楼。 陈珮馨边走边讚叹，这么美又这么大的房子，令她心醉神迷，王室丰也是嘖嘖称奇。 「梅子，这是你的房间，交给你自由使用。」 大家帮忙梅子，把她的物品在房间里放好，因为明后天是礼拜六、日，他们约好这两天内，一起把梅子的东西全数搬过来。王室丰有个朋友有台货车，他已经向朋友确认可以借用，所以，不用担心运送的问题。 四人聊了会天，王室丰和陈珮馨就告辞了。临走前，陈珮馨支支吾吾地向梅子暗示，梅子了解她的意思，向安乐询问他们以后是否有机会一起出去玩。安乐欣然答应，陈珮馨一颗心飞上了天。 屋子里剩下梅子与安乐两人。梅子的房间内，梅子欲言又止，难为情地看着安乐。 「梅子，你不用急着找新家没关係，先好好休息，这几天，你一定很不好受，在我这里，你就试着让自己放轻松，有什么话，都可以找我聊聊。」 安乐说梅子不好受，指的并不是梅子被逼迫着要钱，感到痛苦，而是，梅子心中到底经歷了多大的衝击，才得以下定决心与周品彦分手？她不敢想像。 果然解铃还是需要系铃人吗？不管其他人怎么劝说或讲道理，梅子始终没有想过要和周品彦分手，但这回周品彦南下找她，反倒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安乐见梅子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勉强朝她一笑，有些落寞地想离开房间。梅子叫住安乐，她低着头，囁嚅道：「安姊，真的很对不起。」 虽然声音很轻，安乐却清楚听到了。 「你有你的想法，这没有错，只是，我得跟你说，梅子，我不可能因为你而选择与懿莲分开，我很想让所有人彼此和谐不衝突，可事实是办不到。梅子，我希望我们还是好朋友……」 梅子靠近安乐，犹豫地握住安乐的手，「安姊，我们忘掉这件不愉快的事情，好吗？我其实没有反对你和懿莲交往的意思，我只是想到叶哥就为他抱屈。我有找叶哥谈过，我也想通了，我觉得安姊幸福就好，其他不重要，真的。」 安乐听了感动，轻轻拥住梅子。这一晚，她们把话讲开，两人重归于好。 第二十章 礼拜六早上九点多，安乐、陈珮馨、梅子和王室丰到了梅子家，开始打包桌上型电脑、小置物架、清洁打扫用具等，家具和冷气机是房东附的，不须要搬动。这时，梅子想到，为何安姊家里，她的房间会有电脑桌和床？难不成是安姊特地为她准备？一定是这样，她心头不禁一暖。 他们让安乐在一楼门口旁顾东西，把所有物品搬下来后，王室丰才去停车场把货车开来，和大家把物品装上车。 梅子的东西不算多，一趟就可以运送完。陈珮馨和王室丰先回到安乐家卸货，而安乐和梅子则留下来等房东过来，讨论提前退租的问题。 中午过后，安乐她们和房东终于达到共识，房东没收当初押金的二分之一，便可立即结束租赁。签好终止契约书，两人返家，发现东西都已经放到客厅里了。 陈珮馨问：「现在要把东西都摆一摆吗？」 梅子坐在沙发上，舒服地微微瞇着眼说：「那个不急，我晚点再自己弄就好，大家应该都还没吃午餐吧？出去吃怎么样？」 「既然这样，我知道一家蛮不错的店，我们一起去，我请客。」 安乐说要请客，梅子和陈珮馨马上就开心答应，王室丰有点不好意思，他和安乐没多熟，才见过几次面而已，但要是拒绝似乎又会破坏大家愉快的气氛，最后，在安乐诚挚邀请下，他还是接受了。 晚上，梅子把插头一个又一个插进延长线，她雀跃又紧张地按下开机钮，看到电脑正常运行，她悄悄松了口气。她其实蛮怕移动电脑，她曾经有过移完重装好，电脑却坏掉打不开的经验，那次带给了她阴影，所以，她对待电脑总是格外小心，到电脑桌附近时，总是轻手轻脚，以防不注意就撞到电脑主机。 梅子登入通讯软体，和安乐连上通话。她兴奋道：「安姊，我们上线吧。」 安乐笑着说好，她了解梅子心里的感觉。 安姊就在隔壁房间，如此近的距离一起聊天玩游戏，梅子彷彿回到国小的毕业旅行。那是她第一次和朋友出外过夜，没有父母的陪伴，卧室里只有年纪相同的孩子，他们一起玩，一起闹，一起偷偷看电视看得很晚才睡觉，那是独属于他们的世界。 现在也一样，她和安姊竟然能在同个屋内生活、玩游戏，真是太梦幻了，她简直不敢相信。陈珮馨知道她能和安姊住在同个屋簷下，还向她表示羡慕又嫉妒呢。 ［系统］【隔壁师太】向【安能乐乎】发送组队邀请。 ［系统］【安能乐乎】接受邀请。 「安姊，你和风中祝福破完彩蛋任务了没？」梅子十分关心这个任务，她很想看风中祝福录下的影片，了解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为此，她还忍耐不去瀏览讨论版，害怕被剧透。 「已经破玩了，总共十五环，一到十环的影片，我从风中祝福的云端里下载了，待会可以传到你那边给你看，剩下五环他还没处理好。梅子，你没有去讨论版查询这个任务吧？」安乐向风中祝福问过，他同意让梅子观看影片。 「没有，怎么了？」 「我去版上看过，这个彩蛋居然不只一个结局。」 「真的假的啊？」梅子惊讶。 安乐语气神秘地道：「但这不是重点，我破完任务真的吓一跳，你知道为什么吗？猜猜看。」 「你得到特殊大奖？」这是最有可能的答案。 登登。安乐嘴巴模拟答错的音效声。 「你猜错了，这个任务还没完，不管是哪一个结局，后面都会写着待续，这代表，之后应该还会推出后续任务。」 这个答案梅子真的猜不到，她记得，雪见以前是没有这么长的彩蛋，或许游戏公司想要做些调整与改变，便藉着彩蛋任务来实测玩家的反应。 聊着聊着，风中祝福上线了，隔壁师太对安能乐乎做了一个奸笑，安乐笑道：「好啦，我知道，我会把你加进组队。」 梅子的行李比预估的少，明天礼拜日不用再去搬东西，可以好好休息，安乐、梅子便和风中祝福玩得比较晚，到两点多才去睡觉。因为晚睡的关係，安乐就不设定闹鐘，打算睡到自然醒。 太阳洒下温暖的光芒，寧静的早晨中，鸟儿啾啾叫着。 突兀的铃声响起，安乐与梅子浑然不觉。来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又按了几下门铃。 「嗯……是谁啊？」梅子挣扎起身，用手揉了揉眼睛。门铃一直在响，她没空先去梳理仪容，她半瞇着眼睛，扶着扶手，慢吞吞走下一楼。 「来了、来了──」梅子不耐地大喊。 她开了门，看到的是满脸怒容的许懿莲，她吓得半死，整个人立刻醒了过来。 「懿、懿莲，早安。」梅子不知所措，想不到该说什么。 许懿莲一下车，就看到旁边有台陌生的机车，她心里正纳闷，按着门铃，想看看是谁来找安乐，没想到，却让她看到这一幕。 梅子头发凌乱，脸上有睡痕，这明显是刚起床，也就是说，梅子昨天晚上是在这里睡的。 许懿莲不想了解梅子为何在这，她压抑不住怒火，几欲想撕碎眼前这个人。 她朝梅子冷冷道：「乐乐在哪？叫她出来。」 在许懿莲的身高与气场压制下，梅子就是大狮子嘴中的小白兔，她慌张地跑进安乐房里，将安乐摇醒。 安乐迷迷糊糊，又想闭上眼睛睡去，却听到梅子焦急地说：「安姊，懿莲来了，她……很生气。」 完了，她让梅子进来暂住这件事，她还没告诉许懿莲，她不敢想像许懿莲会是什么表情。 安乐嘱咐：「梅子，如果我没叫你或没来找你，你千万不要擅自下来，你待在房间里就好，拜託了。」 梅子点头，目送安乐奔出房间，然后，全身乏力瘫倒在床上。 安乐跑得很快，中途差点跌倒，她到达门口，都还没说半个字，许懿莲就把门大力关上，拉着她的手，把她带到客厅。 许懿莲走得非常快。 安乐的左手腕被扯得很痛，步伐跟不太上。她沉默，觉得眼眶有点湿润，微微泛起泪意，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许懿莲的粗鲁冷酷。 许懿莲使力一甩，把安乐摔到沙发上，安乐没有动作，就这样躺着。 「哼，怎么才几天不见，这间屋子就又多了位房客啊？」 许懿莲露出极其迷人的微笑，安乐却清楚，许懿莲一点也不高兴，这是她愤怒达到高峰的表现。 安乐踌躇道：「梅子她出了点事，不适合继续住在原本的地方，我想说，要找到让人满意的套房得花不少时间，就先让她搬过来了。这是暂时的，她不会永远住在这。」 安乐把状况好好说清楚，希望许懿莲能够消气。 许懿莲呵呵笑着，彷彿听到什么可笑的趣事，「不管有什么原因，她都不该住进来，你就穿这样在屋里走动？她和你亲密到如此？」 安乐撑起上半身，看着自己，她穿着……睡裙。她是被突然叫醒的，为了赶快到一楼，她忘记换衣服，歷经跑动，以及被许懿莲一路拉到客厅，摔到沙发，她睡裙的宽大领口竟然向下滑，露出一大片白嫩嫩的景致。 安乐傻住了，羞耻之情隔了一两秒才猛烈爆发，她伸手想将领口拉高，但许懿莲的行动却比她更快，许懿莲坐到沙发的边缘，欺身靠近安乐，轻而易举就制住安乐的双手。 她惊呼：「莲，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避免你乱动。」许懿莲看得很清楚，安乐她……并没有穿内衣。 安乐发觉许懿莲的眼神带着情慾，她小脸一红，开始挣扎，可惜她的手还是被许懿莲牢牢抓着，动弹不得。 「莲，你不要闹了，梅子还在楼上，万一被她发现怎么办？」虽然安乐有叫梅子待在楼上不要动，但她还是很怕梅子会下来。 「那你更应该要乖乖的，安静一点，不然，我可不介意闹大，让梅子过来看。」 许懿莲恶魔般的发言，让安乐立刻噤声。她将安乐全身上上下下仔细看过一遍，安乐觉得她的目光有如尖刺，一根根刺在身上，很不舒服。 许懿莲在安乐耳边低声道：「你现在已经变成待宰羔羊了，你害不害怕？」 她俯身，亲吻安乐的胸口，贪婪吸着安乐身上的香气，然后，坏心眼地舔了一口，惹得安乐酥软发抖。 正当许懿莲要继续往旁边探索时，她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行动一滞，抬起头，无奈地对安乐笑笑。她没有接电话，说：「乐乐，我们差点就………」 铃声搅局破坏了一切。 安乐知道，许懿莲肯定又想到了兰，所以，才选择停手。她是担心梅子发现没错，但许懿莲这样，她反倒无比失落。 许懿莲叹气，神色低愁，轻声说：「乐乐，有别人和你同居，我会不安……」 许懿莲的脆弱与徬徨只有安乐能看见。 安乐不捨地拥抱她，头贴着她道：「莲，你要相信我，梅子是我的好朋友而已，她和你完全不同，你懂我的，我心里只有你。」 许懿莲也抱着安乐，许久，她才缓缓推开安乐，「我回去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好像有道膜隔在两人之间。 安乐跟在许懿莲身边，看着她，直到她打开门走了出去，期间许懿莲没说半句话。安乐的手触碰着闔上的门板，佇立着，就算听到许懿莲的车子驶离，愈来愈远，她也没有移动，失魂落魄待在原地。 安乐回到二楼时，发现梅子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换了身衣服，到隔壁找梅子。 「安姊，懿莲走了吗？」梅子仍是惊魂未定。 「回去了。」安乐面无表情。 「安姊，对不起，都是我害的。」梅子看就晓得安乐状态不对，她担忧地问，「那懿莲她有说什么吗？需不需要我从这里搬走？」她不想因为自己和周品彦的那点糟糕事，害得人家感情破裂。 「梅子，你不用道歉，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又被前男友纠缠，你继续住没关係，懿莲她只是情绪有点敏感，想通之后就没事了。」 这一天，梅子和安乐陷在诡譎的氛围里，安乐变成一具无语的雕像，梅子完全不敢向她搭话，当然也不敢找她玩游戏。梅子传简讯给王室丰和陈珮馨，希望他们一起帮忙赶快找新租屋处，她虽然挺喜欢住在安乐这，但她觉得自己和安乐，还是要保持适当的距离，才能让这段友谊走得更远。 有些人彼此很合得来，可要是大部分时间都聚在一起，就会產生嫌隙。距离的拿捏就是如此重要。 夜里，梅子收到封简讯，她流下泪来，哭得泣不成声。梅子和安乐的房门并没有关，安乐可以听见梅子的哭声，她抱着猫咪抱枕，望向窗外伴着路灯闪耀的夜。 今天，对她们来说，是个难过的日子。 第二十一章 梅子在安乐家住了一个多礼拜。她、王室丰和陈珮馨某日吃午餐时，陈珮馨提到，她在这个月底刚好租约到期，她问梅子，要不要一起租双人套房住。 离月底还有两个礼拜，陈珮馨没有急着要梅子做出决定，但梅子在安乐家住过，她蛮喜欢有人陪伴的感觉，所以，当下她就答应了陈珮馨。 五月结束了。 美术组的工作基本上没剩多少，不须要时常加班，而梅子和陈珮馨也搬到新住处了。梅子睡在安乐家的最后一晚，梅子进到安乐的房间，与安乐促膝长谈，虽然梅子住的时间不长，但两人都有些不捨。 梅子搬家以后，王室丰变得比之前更常到梅子家，因为梅子和陈珮馨住在一起了，下班后，王室丰去她们家，她们便能直接回家休息，要来回移动的就只有王室丰。 许懿莲在梅子搬走前，没有再来找过安乐，许懿兰也是。当梅子搬走后，安乐有发简讯通知许懿莲，可率先来的却是许懿兰。莲和兰之间没有祕密，这是理所当然的。 许懿兰今天不太一样，安乐感觉得到。性格率性不羈的许懿兰，居然一字都没有提到梅子和她同居的事，这不对劲，正常的话，许懿兰早就朝她发一顿飆，哪可能有兴致载她出来，心平气和聊天。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许懿兰不发脾气，当然好呀，安乐也就不去多想。 然而，晚上吃完饭后，她才察觉到，为何许懿兰今天对她特别温柔，没有一直逗弄她或者恶作剧。 「兰，你是不是开错路了？这和我家是反方向。」 「嗯，确实是反方向。」 安乐疑惑，「我们还要去什么地方吗？都已经九点三十七了。」通常这个时间，除非去外县市玩，在外过夜，不然，无论是莲或兰，都已经把她送回家了。 「去我家，我没说今天会送你回家吧？」许懿兰勾唇坏坏地一笑。 「你在开玩笑吧？」安乐大感意外，她没法相信这是真的。 安乐的做事风格属于事前做好完全准备的类型，这样一来，当突发状况发生时，她就有把握去降低那不可控性，可是，她现在在许懿兰的车上，她还能做什么？无计可施。 安乐不由自主扳动了下内拉手。车门没有动静，因为早已处于锁上的状态。 「你想动什么歪脑筋？该不会是想跳车吧？没用的，我不可能放你走，你就乖乖认命吧。」说完，许懿兰得意又狂妄地大笑。 「我没想要跳，你这是在闹我……对吗？」 「我没闹，认真的。」 安乐半垂双眸，看着窗外，她想，恋爱总有一方相对主动，一方相对被动，这没什么不好。她只是惊讶，毕竟，她们復合后，至今都还未有过…… 安乐抵达许懿兰的居所，她还没进门，一眼就看出，这栋房子并不是她结婚前许懿兰所住的那栋，而且，这栋房子的外型她太熟悉了，和她家竟是一模一样！ 许懿兰拿出钥匙开门，安乐走进屋里，果然，格局、房间位置也都相同，丝毫不差。同样的房子有两栋，当中的情意，安乐自是感受得到，她看向许懿兰的眼神跟着深了几分。 许懿兰往左右两侧摊开双手，转了个圈说：「蛮棒的，对吧？你结婚之后，我偶尔会来这里，想说，我们拥有一样的东西，这样就不会太寂寞。」 许懿兰此时灿烂的笑容是用多少酸楚浇灌而来的呢？只怪她们当时伤害了彼此。 来到二楼的房间，许懿兰带她到几个透明收纳箱前。 「乐乐，这几箱里头都是你的衣服，你可以慢慢挑，不过，这个时间，不会再出门了，所以，我建议，可以直接换上睡衣了。」 安乐噗哧一笑，「嗯，你说得有理，那你比较喜欢什么顏色的呢？」她右手拿了件粉色睡裙，左手则是米黄色的。 「都不好。」许懿兰翻翻找找，拿出一件蓝色细吊带的款式，「我喜欢这件。」 许懿兰像个小女孩献宝给妈妈看一样，眼神充满了期待又兴奋的光芒。 安乐接过睡裙仔细看，不是透明蕾丝那种，她还算能接受，可是……这v领设计，用意也太明显了，她平常可都只穿平领的。 安乐问：「你真的觉得这件好？」许懿兰点点头。 好吧好吧，羞耻心这东西，忍一忍就过去了。 安乐说：「兰，你先去洗澡吧。」她需要点时间做心理准备，说服自己穿这件睡裙。 「为什么我要先？我们要一起洗呀。」 安乐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她醒过神时，已经和许懿兰在浴室里了。 许懿兰毫不扭捏，大方脱去衣裤。光裸的躯体，逼得安乐后退几步，直盯着地板。 许懿兰娇笑道：「你干嘛这么害羞，又不是第一次了，不是吗？」 安乐小声说：「可是，我们很久没……这算是我们復合后的第一次。」 「乐乐，你不要动，让我帮你。」 安乐今天穿的依旧是连身裙，许懿兰暗自高兴。她把连身裙往上一抽，安乐也抬起双手配合她，整件衣服轻轻松松就脱了下来。 安乐全身只剩下内衣、内裤，她表面上装得冷静、无所谓，实际却害羞得想举起双臂环胸。许懿兰痴痴看着安乐，眼中的虔诚多过于情慾，安乐对她来说，是爱人，也是女神，她是她永远的信徒。 她忘不了，当年安乐应许，而她初次拥有安乐的时候，她心头首先涌上的其实是感激，感激上苍让安乐诞生，感谢上苍让她遇见安乐。 许懿兰将安乐最后一点遮蔽也夺走，她打开莲蓬头，把安乐拉进怀里，没有迟疑，她吻了安乐。她们忘情深吻，唇舌交缠，温柔细腻。许懿兰的手肆意在安乐身上游走，点燃一处处慾望。 微凉的温水流淌在她们身上，安乐同时感受到体内的炽热，她感觉目眩神迷，宛若梦中幻境，她有点分神，想着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但很快，思考便中断，她只能专注在身体带来的敏感刺激。 她们是一对无比契合的舞者搭档，许懿兰领舞，安乐跟随，她们心中那首爱的圆舞曲永不停止。 按摩浴缸里，安乐坐在许懿兰双腿中间，她正在让澎湃后的馀韵逐渐沉淀。许懿兰环抱着她，手不安分地到处揉揉捏捏。安乐有些气恼，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她们现在这种姿势，让她再度清楚她和许懿兰身材的差距，她讨厌自己矮小。 许懿兰不停抚摸着，安乐觉得有点危险，似乎是第二遍开始的前兆，她握住许懿兰乱动的手，问：「兰，你还想要？」 许懿兰在安乐耳边轻吐口气，缓缓道：「你猜啊？」许懿兰的声音微微嘶哑，异常性感，这是她动情的表现。 她头往前倾，发现安乐嘟着嘴，双颊鼓鼓的，非常可爱，不禁戳了戳。 两人泡完澡，许懿兰为自己和安乐擦乾身子，她问安乐，「你不需要胸罩和内裤吧？」 「胸罩我不用，内裤要。」 「真的吗？可是我没拿进来耶，刚才我那样说，只是礼貌性问问你而已，没想到你真的要。」 「你好坏，我不用了。」安乐套好睡裙，就回到卧室里坐着，等身上剩下的些微湿气散去。 许懿兰替安乐吹头发，好声好气哄着她，间杂着撒娇，才使安乐心情好转一些。 许懿兰把电灯关掉，只留下一颗小夜灯。 她们躺在同一张床上，盖着同一张被子。她们谁也没有说话，转过身子，眼中只有彼此，也映照着彼此，这一瞬，时间彷彿停下，片刻化为永恆。终究，她们还是抵抗不了互相的吸引，愈靠愈近…… 第二天安乐醒来的时候，窗外已是金光闪耀。 她眨了眨眼睛，努力想打起精神爬起来，可是，她觉得眼皮好重，很睏，便闭上眼睛继续睡。大约过了半小时多，安乐才又醒来，她看向身边的位置，许懿兰嘴巴和鼻子埋进被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动也不动地瞧着她。 看着这双眼睛，不知道为何，安乐想到鹿这种动物。 「兰，你在干嘛？」 许懿兰摇摇头不回答。 「你醒很久了？」 她点头，然后装委屈说：「乐乐妹妹，姊姊的手手被你抱住了，我没办法离开。」 安乐听到许懿兰又说她是妹妹，拿她讨厌的事情开玩笑，本来是很生气的，可是当她动了下左手，她立刻察觉到自己紧紧抱着许懿兰的手，怒意瞬间转为歉疚。许懿兰要起身抽出手，当然是能办到的，但她却不这么做，想必是怕惊醒自己，想让自己好好睡吧。 想到这里，安乐觉得有一股暖流从心间淌过，令她心中那块最柔软的地方温润感动。 她为什么会这样呢？她记得昨晚她没有刻意去挽许懿兰的手呀，难不成她在害怕，害怕许懿兰会跑掉？消失？ 安乐收回手。许懿兰在被子里偷偷舒展着僵硬的手臂。 「兰，你先去梳洗吧。」 许懿兰笑笑，唇轻轻触了下安乐的额头，才起身捡起掉在地上的浴袍，走进洗手间。 看见许懿兰赤裸的身子，安乐掀开棉被看自己，没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睡裙已经不成样子，缩成一个环状，只套在她腰间的部位，她赶紧把吊带拉回到肩膀，裙襬拉好，然后，找了内衣内裤穿上。 她们一起在家用早餐，安乐想到今天是礼拜六，许懿兰挑的时间也太好，昨天玩了一整天，今天正好可以休息。 她问：「兰，你什么时候要载我回家？」 许懿兰想了想，说：「大概是礼拜一清晨吧。」 安乐懵了，「不是今天吗？」 许懿兰微笑，笑安乐天真，她甜甜地柔声道：「你之前敢让你的朋友梅子和你一起住，你现在就要照我的意思陪我一起住，这两天，我们就好好相处吧，最好别偷找别人还是计程车逃跑，不然，我不介意把你绑回来关着，懂了吗？」 虽然许懿兰语带威胁，但安乐了解她不过是开玩笑，不会真的这样做。安乐凝视许懿兰，心中好气又好笑。 什么时候她们才能够真正同居呢？她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第二十二章 梅子盯着眼前的电脑萤幕，手持滑鼠时不时地移动，表面上来看，她正在认真工作，但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她只是专注地看着萤幕而已，实际什么也没做。 她还在因为刚才碰巧听到的事情而大受震撼，当然没办法装作没事，照常工作。 十几分鐘前，梅子想要泡杯热奶茶来喝，她前往茶水间，人还没进去，在门口旁的走道，她就听到里头有个男人说：「珮珮，我知道这样很突然，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男人话还没讲完，梅子就赶紧压低脚步声，快速离去。 那个男人正是王室丰，结合她之前的猜测，她想都不用想就肯定，王室丰在向陈珮馨告白。这种重要场合，她岂能随意进去破坏？ 梅子回到座位已经有段时间，而他们却迟迟未归，当她好奇，想要再去观察一下时，他们正好走回来，两人有说有笑，陈珮馨应该是答应了王室丰。 但这下怎么办？要是他们决定祕密交往，那全公司就只有她知道这件事，她真的能够保密，避免不经意洩漏出来吗？唉，只怪命运就是这么巧合，要是在那个时候，她不想喝奶茶，也就没这些事了。 王室丰一路走进来，梅子的眼神始终放在他的身上，他坐下，挑眉问梅子，「你怎啦？干嘛一直看我？」 他居然敢在公司内告白，这一大胆的举动在梅子脑海里挥之不去，所以，梅子才不由自主直对着他瞧。王室丰这一问，令她惊慌，她随便编了个理由道：「有吗？你误会了吧，我只是稍微休息一下，结果不小心就发呆了。」 王室丰面露怀疑，「你有点奇怪哦，我看你还是别再假装，老实给我招来。」 这时，梅子也觉得王室丰怪怪的，他失去了平时的轻松从容，变得特别焦躁。 「我没什么好说的，我没有假装。」 王室丰看梅子就是不说，也没有逼她，自己去做他的事了。 搬出安乐的房子一个礼拜后，梅子有打电话给安乐，关心她和许懿莲的情况，她问安乐，「安姊，懿莲她还生气吗？你们有没有顺利和好？」她想，她都搬走了，许懿莲不至于继续不高兴吧。 安乐语含笑意，「都没事了，我们一切都好。」这样子，梅子就放心了。 时光飞逝，转眼间就来到了八月。这段期间，安乐又有一本新书上市，而梅子他们也开始进行试玩工作。 这天，八月十七日，礼拜五，梅子、王室丰、陈珮馨下班后，一道骑车回梅子她们家。上个礼拜他们就约好，这个礼拜五晚上要一起玩连线游戏，享受颓废休间的快乐时光。 梅子从冰箱拿出饮料，给大家都倒了一杯。陈珮馨和王室丰彼此偷偷交换眼神，确认一切都没问题后，便打开各自的笔电，登入游戏。 三人玩的是一款荒岛求生的游戏，他们必须收集资源，并防备猛兽及野人的来袭，既刺激又有趣，玩了一个多小时，他们找到一个安全小屋，终于能停下来休息。 陈珮馨说：「梅子姊，你会不会饿？要不要来块蛋糕，我昨天其实有偷偷做了个蛋糕，你没发现吧？」 梅子摇头表示没发现，她不知道珮珮哪来的时间做蛋糕，「我要吃，king，你呢？」 王室丰笑道，「我当然不会错过。」 陈珮馨端出了一个圆形的蛋糕，尺寸大约是八吋或十吋，一半蓝色，一半亮褐色。梅子看着上面的装饰物，她认出来了，这个蛋糕的造型是海滩！ 她非常讶异，她本来以为珮珮做的是普通的蛋糕，没想到，却是如此花费心思，如此惊艷。 「这让人看得都捨不得吃了啊。」梅子讚叹。 陈珮馨笑咪咪道：「不然，我们先拍个照，再吃也不迟。」 三人拿起手机，各角度拍了几张后，把蛋糕切好，同时享用。 梅子亲口品尝之后，才发现，底层是乳酪蛋糕，海洋那边是爽口的甜味果冻，沙滩则是由饼乾碎屑铺垫而成，沙滩与海洋截然不同的口感与味道，让梅子十分着迷。 王室丰玩到十二点多，向两人告辞。 梅子洗好澡，坐到自己电脑桌前，想要吹头发，却发现桌上有张卡片。 她打开，仔细读完里面的内容，内心无比震撼，迟迟无法将目光从这张卡片移开。因为这张卡片，她失眠了，到早上四点多才昏昏沉沉睡去。 下午，王室丰打电话给梅子，他问：「你有看到那张给你的卡片吗？」 「有。」 看完那张卡片，梅子才晓得，那个海滩造型蛋糕，象徵的是双鱼座。她知道蛋糕上有两条大鱼，但她当下没往星座的方向想，而双鱼座就是她的星座。 梅子说：「没有那张卡片的话，我还以为你喜欢的人是珮珮。」 「可能我和她蛮亲近，导致你误会了，我只把珮珮当成好朋友，没有珮珮，这个蛋糕还做不出来呢。」 海滩蛋糕是经过王室丰找珮珮讨论，由王室丰购买材料，再交给珮珮製作的產物。成品非常好，如他们设想的一样。 他说：「你不用急着给我答案。」 梅子老实道：「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昨天是农历的七夕，王室丰透过那张卡片向梅子告白。 梅子觉得，王室丰人很好，和她也默契十足，但那些都仅止于工作与朋友的关係，不是吗？没有人能保证，他们要是成为情侣，是否也一样合拍。 她刚与周品彦分手，周品彦带给她的背叛与伤实在太多太深了，她畏惧再踏入一段新的感情，可是，她也害怕，万一她错过了呢？有些人、有些事，一但错过，就注定再也追不回来了。 她很迷惘，但只有她自己能找出答案。 「你不会一直等我，对吧？」梅子问。 「不会，如果我遇到另外一个我能够喜欢的对象，而你又无法接受我和我交往，那我可能……就放弃了吧。」王室丰笑了几声。 「我、我想想。」梅子掛断电话。 她接着去找陈珮馨，「珮珮，这件事你是哪时候知道的？」 「哪件事啊？」 「就是王室丰说喜欢我这件事。」 陈珮馨脸一红，说：「和做蛋糕一样，都是一个礼拜多前king哥来找我，我才知道的。」 「所以，你之前完全不知道他喜欢我囉？」梅子想了解，珮珮和王室丰是不是隐瞒这件事很久。 「不知道，不然，我一定会超……超……我不晓得该怎么形容。」 「好，我大概懂你的感受。唉──我现在脑袋一团乱。」 陈珮馨安抚梅子，「梅子姊，顺其自然吧，king哥有跟我说，他不希望勉强你，你其实不太想太多。梅子姊，你喜欢king哥吗？」 梅子沉吟半晌，「我就是觉得我对他感觉还没到爱情那种程度，可是，不妨一试，偏偏我又不敢贸然尝试。」 对于感情，陈珮馨也无法提出有效的建言，毕竟这是个人的事。 梅子想得头昏脑胀，索性不管了，日子该怎样过就怎样过。 星期一去上班，王室丰态度如往常一般，没有变得比较亲暱，这让梅子安心不少。要是他表白之后，就主动展开攻势，不停特别照顾她，她会很苦恼的，总不能收了人家的好，却无以回报，然而，感情──尤其是爱情，是不能因为对方对你好就勉强回应的。 维持现状就好，梅子想。 梅子伸展双臂，她觉得有点闷，便搜寻了巴哈姆特。 在游戏公司有个好处，就是瀏览游戏资讯网被人给发现的话，还能够解释是在参考资料、找灵感，或者说关心一下游戏市场的状况，不过，这得配合时机，要是前阵子，美术组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就绝对不能这样做。 首页上，有款叫精灵国土的游戏，看到精灵这个词，她就想到，之前安乐提过的夜访精灵，因为她后来都在期待安乐会玩雪见，久而久之，这件事就被她拋在脑后，忘记了。 她查询一下，发现有一则站内报导，讲述夜访精灵首支队伍打败世界王的过程。 队伍名单：风中轻语、星辰祝福、每天乐乐每天满分、刈包摔倒…… 咦？这个每天乐乐每天满分，该不会是安姊吧？不然，安姊为什么要提示她，来找夜访精灵的资讯？也就是说，安姊其实会玩游戏，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首队打败世界王耶，这要很拚才能办到，安姊根本故意在装新手。想到连在游戏里她都不能满足虚荣心，在安姊面前展现老手风采，梅子就有一股淡淡的忧伤。 梅子还在上班，而安乐在家里玩着雪见。 她一上线，就收到风中祝福昨晚寄的小包裹和留言，她莞尔一笑，对这情况早已见怪不怪。她和风中祝福的交流可以说今非昔比，变得亲密许多。 转捩点是在五月初梅子搬到她家之后，某天晚上，她也不晓得风中祝福怎么了，他竟然找她谈心事，他讲述，他觉得女朋友和别人走得很近，让他很不安。 他没提到那个「别人」是男是女，年纪多大，也没说女朋友的详细资讯。他对安乐保留细节，只将主要梗概跟她说。 安乐不清楚他女友是怎样的人，但看着他，一字一句诉说自己的恐慌，她不免同情他，她懂这样的感受。无法预测的未知，总是困扰着每一个人。 从那天起，他们用打字谈话的时间就渐渐增长，到后来，甚至还会特定挑一些风景秀丽的地图去聊天。 前几天，七夕的隔日，她开玩笑问他七夕过得如何，他说他和女友度过非常美好的一天，然后，高兴地说要送她东西，分享这份喜悦。 安乐把收件栏里的小包裹取出，按右键拆开，结果……两隻红色的大鸟从包裹中冒出，一瞬间就飞得不见影子。她吓到了，呆坐着不动，她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好的分享喜悦呢？ 第二十三章 八月十七号，农历七夕，安乐不知道王室丰向梅子告白，而梅子也不晓得安乐在当天出去约会。 早上九点，门铃响起。安乐不意外，因为她知道今天七夕，许懿莲肯定会来找她。为此，她稍微提早起床，着衣化妆，果不其然，在她准备好之后，过了一会儿，门铃就响了。 打开门，许懿莲看到安乐双眼水灵，长发自然垂于背后，身着一袭黑色长裙，与白皙皮肤相互映衬，这样的安乐深深打动她，令她着迷。许懿莲弯着笑眼，轻拥安乐说：「乐乐，你好美。」 安乐听了心满意足，犹如尝到枫糖浆，心中万般甜蜜。安乐回她，「但我觉得你更美呢。」安乐是真心这么想，许懿莲的装扮实在太让人惊艷了。 许懿莲人高，身材脸蛋好，不可否认，她就是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但好看归好看，长久下来，就会觉得每次都一样漂亮，对许懿莲的美貌產生免疫，没有新鲜感或震撼的感觉。 然而，今天的许懿莲，梳整到左侧的大波浪捲发，搭配一身宝蓝色旗袍，上头刺着一隻凤凰，脚踩中国风红色镶花平跟鞋。整个人看起来高贵典雅，明艳诱惑，又带点古时江南女子的柔顺温婉。 美！真的是太美了！ 若是论许懿莲在她心中的动人时刻，这绝对排得进前五名内。 许懿莲笑容灿烂，「我知道我很美，这身打扮，为的就是要让你的目光离不开我。」这一刻，她是最耀眼的星星，无论在多少光年之外，依旧能清楚看见她的温润光芒。 许懿莲的话如同魔法咒语，深深烙印在安乐心中。安乐一阵悸动，她想，她这辈子，再也不可能恋上其他人了，她的双眼今生今世只追随着许懿莲。 许懿莲打开车门，让安乐先上车，自己才上驾驶座。 车子驶在路上，许懿莲说：「今天是农历七夕，我们復合后的第一个情人节，其实，在我重新联系上你的时候，我没有想过我们现在还能并肩坐在这里，一起出去玩。」 安乐讶异问道：「为什么？」 「陌上深深，依旧年时辙。接下来是什么？」 「自是浮生无可说，人间第一耽离别。」这出于王国维的《蝶恋花?满地霜华浓似雪》。 「我以为，你和叶佳诚会一直走下去，我们从此就天涯各一方，再也没有瓜葛。」 闻言，安乐忧伤地看着她。许懿莲专心开车，所以，没办法目睹安乐的表情。 许懿莲继续说：「我这样说你别误会，我当然不希望如此。我了解我自己，我知道我很差劲，那时候我觉得，你恐怕是真的累了，不想要再为我们的感情苦撑，所以，我有预先想像，就算你离婚了，我去找你，我们也许顶多只能做朋友，不能再当情人了……」 「莲，你别这样说。」太令人心痛了。 「乐乐，抱歉，我换个话题吧。」许懿莲也不清楚，为何自己会想谈这些难过的事，搞不好是由于太高兴了，心中那躲藏在最深处的微小不安，才会又跑出来捣乱，「为了今天，我可是很苦恼的呢。」 「你该不会想说约会很麻烦？」安乐笑着问道。 「应该说，想点子颇麻烦。今天是特别的节日，我想要让你感受到不一样的惊喜，这件旗袍、鞋子还有发型，只是开胃菜。安乐，你介意吹吹风吗？」 许懿莲按下按钮，车顶抬高打开，安静无声向后方摺叠收起。 安乐用手摀住下意识张开的嘴，清凉有劲的风朝她的脸直拂而来。 「开胃菜吃完，这第二道菜怎么样？」 安乐感动，「你太宠我了，」但她同时又对许懿莲愧疚，语气变得低落，「还特地准备敞篷车。」 「乐乐，我懂你的想法，你不用在意我花了多少钱。在我的世界里，有许多东西都比钱来的重要，那些东西是再多钱都换不到的，你明白，对吗？」 安乐说：「我明白。」举凡爱情、幸福、荣耀、信仰、生命等都是。 许懿莲声音轻柔，语气坚定，「你，我觉得值得，很值。」 旗袍、敞篷车之后，许懿莲精心安排、设计的环节与小巧思，一个接一个为七夕这天，画下繽纷绚烂的一笔。 餐厅肯定是少不了。 许懿莲亲手做的三层蛋糕，让安乐惊叹连连，华丽鲜艷的外表下，切开来，居然藏着一对翻糖人偶，正是她和许懿莲。许懿莲人偶的衣服和她穿的旗袍一样，安乐并不意外，但她的人偶也是一身黑裙，看到的剎那，她不敢置信。 是巧合呢？还是许懿莲已经把她摸透了？ 海生馆，走在被水环绕的过道底下，享受着静謐与悠间。明暗之间，安乐和许懿莲勾手漫步，时而佇立观赏。她们很幸运，竟然在水族馆见到某对情侣求婚，安乐感受到那对情侣的喜悦，与许懿莲相视一笑，她们心中同时洋溢幸福。 安乐想，今天可以堪称是完美的一天。 只可惜，美中不足…… 许懿莲太过吸睛了，走在公眾场所，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会聚集到她身上，她们的互动、举止自然也都被眾人看在眼里。儘管她们没有做出亲吻，这种明显彰示情人关係的动作，可她还是发觉有些人偷偷对她们指指点点，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她也隐约听到同性恋这个词。 安乐心里是矛盾的，她某方面并不在意其他人对她们怎么想，另一方面却又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和许懿莲在交往。这是因为她不是一般人，而是具有一定知名度的作家，她不希望自己的私事被摊开在阳光下，让大家审视，这对她本人、许懿莲都不好，所以，她出门在外，绝对不会做过于亲暱的行为。女孩子间牵手、挽手、拥抱都还好，可是，接吻就超过那临界点了。 目前的社会，对于同性恋仍有不友善的声浪。同性恋，其实就是两个刚好同性别的人相爱而已，她不明白，为何会有人害怕或者歧视？甚至把这当成一种病或罪恶？ 儘管有些人表示，自身讨厌同性恋，不等于不尊重同性恋者，但她还是难以接受，没有人会希望自己被讨厌，更何况，她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是因为她是女生，只是因为她刚好和一个女生谈恋爱，就要被讨厌？这也太奇怪了。 她有女友的事，她只会透漏给几个她愿意信任的人知道。如果她今天只是个无名女子，她和许懿莲谁也不认识，她便用不着顾忌、考虑这么多。 许懿莲见安乐恍神，温柔唤着她，安乐「啊」了一声，眼神重新聚焦。 「乐乐，你在想什么？」 「今天经歷了好多快乐的事，我想好好回味一下。」安乐没打算提她刚刚想的芝麻小事。 「我觉得时间过得好快。我还记得早上我内心充满期待，开着车前往你家，没想到，转眼间就到晚上了，想要时间过得慢一点都不行呢。」 「时间对每一个人都完全公平，不快不慢、不多不少，所以，才能显得它有多珍贵。」 「乐乐，我有时候觉得你好像哲学家。」 安乐忍住笑意，将嘴里的菜嚥下，用餐巾擦拭嘴巴后，笑道：「我还不够格呢，我只是喜欢多想些事情而已。」 她们用完晚餐，回到车上。 安乐问许懿莲，「我们接下来去哪呢？该不会我猜错了，要送我回家了吧？」 「当然不是。」 「不然让我猜猜，该不会跟天空有关？」 许懿莲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你期待我会放烟火？」 「哈，看来我猜错了。」 许懿莲朝前方的夜空瞄了一眼，「自己安排人放烟火，然后再去看，这感觉有点空虚耶。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应该会蛮多人的，平常应该不算特别，但对于今天而言，那就不一样了。今天最后……希望能让你有踏实而美好的感觉。」 横跨小溪，犹如一把竖琴的粉红斜张桥，在璀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许懿莲和安乐抵达的时候，果然游人交织，看得出来有不少情侣。 「我们也上去走走。」许懿莲说。 安乐勾着许懿莲的手臂，周围一对对的情侣牵着手有说有笑。 牵手，好像也不错，可是，我还是比较喜欢勾手。安乐想。 比起牵手，勾手能更舒适、紧密地与另一半相互依偎，或许她是在追寻某种感觉。 就像苏东坡曾问柔娘：「广南风土，应是不好？」 柔娘只回答：「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这就是安乐想要的。 两人踩在强化玻璃铺成的桥面上，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 「乐乐，你从这里看过去。」 安乐顺着许懿莲手指的方向，朝另一端看去。玻璃桥面有着镜子般的效果，圆弧曲线的桥身与其镜像相连，形成了一个爱心的形状。 微风徐徐吹着，安乐秀发飘扬，许懿莲迷恋地凝视安乐，「乐乐，我们明年一起出国玩，怎么样？」 安乐欣然道：「当然好，可是，为什么要明年？今年也可以呀。」 「因为我希望，我们一年比一年过得更精彩。我想说，今年先在国内玩一玩，明年再开始出国，就像吃蛋糕时，我会把草莓留到后面再吃是一样的。」 「这我懂，美好的事物总是值得等待。」 她们走回桥中央，靠在护栏旁边。 「乐乐，如果给你一到十分，你会为今天打几分？」 「十一分！」 许懿莲揉了揉安乐的头发，「你马上就回答，根本连想都没有想。」 「我不用想啊，不用想就知道，只要你在，只要是你为我做的，永远都会超过最高分。」安乐朝许懿莲盈盈一笑，笑容似是牵动了情人桥上所有的光华，让周围的行人、夜景、情人桥本身，甚至于整片天地都黯然失色。 古语有云：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此刻安乐的笑容亦是如此。这一幕映入许懿莲眼里，化为又一幅永不抹灭的圣洁画作，而安乐就是画中不可或缺的精灵女神。 安乐伸出小手，在许懿莲脸前挥了挥，「莲，你在发呆？」 安乐的眼眸水光闪耀。许懿莲笑着抓住她的手，然后揽住她的肩，温柔亲吻她的眉眼。 许懿莲边吻边娇柔道：「居然能得到十一分呀，我好高兴。」 安乐眼角馀光瞥到不少人影，她惊呆了。许懿莲这是怎么了？竟然当眾吻她！ 她记得，许懿莲和她相同，都是不想要公开关係的呀。她在极短的时间内思考，唯一的解答就是，许懿莲想法改变了。 她该悬崖勒马？还是放开心胸接受？ 许懿莲难得吻她，高兴与激动马上就把理智给淹没了。安乐闻到许懿莲的清甜香气，身子有些发软，情不自禁环抱许懿莲的腰。 许懿莲低头看安乐，「乐乐，下个月刚好又是你的生日呢，但老实说，我都还没想好，要怎么安排得比今天还要棒。」 安乐轻抚许懿莲的脸颊，「我们不一定要按照行程东奔西跑，只要你陪我，我们在家里待着也可以。」 爱情就如同柴薪，放任不管，迟早会面临熄灭的那天。 然而，只要懂得适时添柴，温暖的火光就会永远明耀。 情人桥上，粉红爱心中央处，一对丽人拥抱彼此，一念永恆。 第二十四章 与梅子结束通话后，安乐关机，伸了个懒腰，打算再打些稿再去睡觉。 刚刚，她和梅子玩雪见的时候，梅子告诉她，终于发现了她的那个小秘密──她其实会玩游戏。 梅子想到自己误以为安乐是游戏菜鸟，就觉得好糗，她把站内报导的连结贴给安乐。 安乐点进去看，不由得感到深深地怀念。 那时候的她还年轻，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即使在别人眼中微不足道，她都会全力以赴，在所不惜。能够得到全伺服器第一支打倒世界王队伍的宝座，当下那刻，她激动到说不出话来，眼睛眨也不眨，直盯着游戏向全伺服器发出的公告，这份殊荣、这份感动，就算是虚拟世界的產物，她也永远不会忘记。 为了打造一副强力装备，得到各地取得素材，要取得素材又得去学些特殊技能，或者做出特殊生存装备，才能到达素材生长的危险区域。条件彼此相扣，就如同九连环、孔明锁一样，必须找到正确的解决顺序，方可突破层层阻碍。 这劳心、费时间，但她还是乐此不疲。她在过程中获得了极大的成就感。 安乐对游戏有着独到的热爱，至今仍未改变，然而，随着她年纪增长，她内心所追求的，想做的事情也愈来愈多，有些东西自然就要放下或者捨弃。 她现在已经非常少碰游戏了，即便对某款游戏有兴趣，她也顶多是搜寻某些游戏实况主的影片，稍微看一下而已。 她看着条列的队员名单，往昔的情怀与回忆迅速涌了上来，那是她最热血、豪放的一段时光，儘管一切并不是发生现实世界，可她相信那份真挚的感情不假。 爸爸妈妈曾经因为安乐玩游戏教训了她，他们觉得她堕落，不思进取。安乐没有玩物丧志，她一直都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于是，高二高三那两年最重要的时期，她完全没碰游戏，学测后，她用事实证明了她没有颓废。 往事果然一回想就停不下来。 安乐阅读了几遍这报导后，突然，她皱着眉，对队伍名单详细观察起来，她总觉得这名单好像有点古怪，莫名地让她在意。 十二月，安乐过得非常充实，她又出了本新书，替许懿兰庆贺她的生日，和许懿莲度过圣诞以及跨年。她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能再次体验到那股年轻时追逐各项活动的衝劲，但是，时间毫不留情，她真的有感受到，没办法与以前一样精力充沛，耗费同样的体力、精神，却需要更多的休息才能回復。 一月到来，安乐依旧有规划几个行程。 一月二十五日，台北国际电玩展开幕了，这次展期将在一月二十九日结束。 安乐和许懿兰已经事先预购了双人优惠票，准备去开开眼界。 她本来是没有想要去电玩展，不过，在她与梅子随意聊天，实则是打听消息后，她确定梅子所任职的游戏公司会参展，梅子也会去帮忙，她马上就决定要参加。 她当然没有告诉梅子她要去电玩展，她想要偷偷去见梅子，给梅子一个惊喜，梅子早就知道她会玩游戏这件事，她去的话应该不会吓到梅子。惊吓与惊喜是不一样的，差别就在对于该事物能否理解并接受。 另外，她是游戏爱好者，学生时期就常和许家姊妹一起玩游戏，有个伴陪她去展览，彼此能够立刻讨论，那感觉肯定很棒。有时候，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身边却没人可分享，那实在是蛮可惜的。 两人提早一天入住饭店，许家的饭店，住房的品质自事不用说，是间舒适的单床双人房。 安乐检查行李，把手机充电器拿出来，为手机充电，然后，就躺到床上一动也不动。她侧着身子，闔上双眼，右手把玩自己的一缕头发，左手随意摸着棉被，「欸──兰，你怎么那么有精神？我们明明同样都是搭高铁上来……这样发牢骚的我感觉好老。」 「乐乐，你才不老呢。你会疲惫，有部分应该是你心里的错觉吧，你平常都习惯待在家，出门也都是到家里附近的场所而已，所以，稍微跑到远一点的地方，你就会想，离家好远好累。」 许懿兰见安乐如此慵懒可爱，玩心大起，她扑到安乐身上，指尖在安乐的臀部画着一道圆滑优美的曲线，惹得安乐轻微抖动。 「兰，你要干嘛？」安乐的语气七分撒娇、三分傻憨，她不晓得自己此刻对许懿兰有多诱惑。 许懿兰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偷吃点安乐的豆腐，但她现在真的有点忍不住，想要假戏真做。她的手指灵活舞动，在安乐背部游走。 许懿兰双眼放光，犹如狡诈的狐狸盯上单纯无知的小兔，「你想休息的话，我们乾脆就别出门逛逛了。」 安乐的警报雷达敏锐侦测到不对劲的气场，她翻了个身，往床头稍微退去，「兰，你别闹了，你难不成想……」 「对，你想得没有错。我们家饭店的隔音品质有保证，为了怕你担心，我早就事先吩咐好，我们左右两个房间都不要安排住人，这下子，没什么好烦恼了吧？」 许懿兰化身为蛊惑人心的恶魔，用包装好的花言巧语，勾引安乐进到陷阱里。 但她并没有得逞。 「不行啦，我们要保留好体力，这样明后天的电玩展，才能好好逛，光是想到人挤人，我现在就有点……嗯，紧张。」 安乐鲜少出门玩的原因，其中之一便是怕热门有趣的景点、活动会很多人，空间一拥挤，就没办法最舒服地享受，必须伴随着烦躁与痛苦。 许懿兰无奈道：「你既然怕人多，那你干嘛提议要来？」 安乐没有告诉她，这一趟是为了顺便看梅子。 「我们的人生与事业都到了一个稳定的阶段，就想说，不趁现在多看看，要等到什么时候？何况，游戏，不是你我都喜欢吗？」 「是啊。」 安乐转移话题，成功阻止了许懿兰那点小心思。 许懿兰心想：没关係，反正晚上还有机会，我就不信在我的诱哄下，你最后会不答应。 安乐看了眼手錶，现在时间是十点二十六，待在房间里没事可做，便决定和许懿兰出去走走。 「兰，我们要去哪里？」 「你这样好像dora哦，好好笑。」 安乐不认识叫dora的人，她翻遍脑海，始终没有关于这个名字的印象，这个英文名字听起来偏女性，难道是许懿兰的某位朋友？ 她问：「dora是谁啊？」 没想到，许懿兰听到她这么说，笑得更大声。 安乐见状，颇为不高兴，问个人有必要笑成这样？她不懂，许懿兰干嘛不直接回答，搞得像是她很蠢的样子。 安乐又问一遍，「dora到底是谁？」语气加重许多。 许懿兰意会到安乐生气，赶紧答道：「dora是某个儿童卡通的女主角啦，她有个伙伴是隻猴子，她常常会问猴子『我们要去哪里？』所以，你刚那样说，我才会忍不住笑。」 安乐思绪灵敏，立刻举一反三，「你还笑得出来，你自己不是说，dora都会问猴子『我们要去哪里？』这代表你承认你是猴子囉？兰猴猴。」 「乐乐，你……」许懿兰一时无法组织言语，最后只能哼一声，败倒在安乐犀利的反击之下。 「我们去citylink的松山二号店吧，和我们同个区，不会太远。我记得，那里有书店，也有餐厅，看一下书，再去吃饭，你觉得怎么样？」许懿兰徵询安乐的意见。 「当然好，那家书店我之前就有想过要去看看。」去年三月，安乐上来台北演讲，途中有经过citylink松山店附近，不过，那次她没有多馀的时间停留。错过之后，她也没有很强烈的慾望特地找个时间去一趟，然后，她就把蔦屋书店拋到脑后的一个边缘小角落，直到现在…… 她们到地下停车场，坐上饭店经理为他们准备的车。 许懿兰向司机报了她们要去的位置，约十几分鐘的车程就到了。她们下车，司机向她们道再见，并跟她们说，要回饭店就向饭店打通电话，他就会来接。 书店外，两人站在人行道上。 安乐觉得，citylink松山店单从外观上来评论，做得真地不错，让她有种置身在日本街头的感觉，非常棒。虽然这感觉只限于店前面短短一排的范围，但她还是很满足，如果晚上来的话，夜色与灯光辉映，气氛一定更好。 走进暖色木质风格为背景，散发内敛沉静气息的蔦屋书店，书店一隅摆放着文具、商品及展示品。 安乐情不自禁被吸引，东看看、西瞧瞧，她的内心对此处抱有不可抑制的嚮往。 这里能够让客人边喝咖啡边看书。安乐没有选择这么做，而是全身心融入到环境里，和许懿兰挑了各自想看的书，找了两个座位坐下，细细品味。 低调的木纹桌上，间隔排列着一盏又一盏的米色圆球灯。 许懿兰分心了，她的目光停留在安乐身上，她看着她翻书页，看着她的恬淡微笑，看着她不时把书闔上，兀自思考。 安乐的美与许懿兰直接而张扬的美不同。她的美含蓄、清雅，如同曇花一样，只在最佳时刻绽放。 美人倚灯静读。 许懿兰拿出手机将这副画面拍照保存，而安乐似乎算好了时机，等到许懿兰拍好，才转头对她说：「兰，你在做什么？一直不专心。」 「我在看你呀。」许懿兰笑靨如花，让安乐心头荡漾。 「你……难得来这里，至少看一点嘛。」安乐从她的小皮包的夹层里拿出了压花书籤，递给许懿兰，「这是我自己做的哦，给你用。」 许懿兰感到惊讶而发愣，双眼不禁微微湿润，这一幕，这一个动作，这一句话以及书籤…… 她彷彿回到她们青春洋溢、奔放的少女时代，那时的她们对未来丝毫不惧，怀抱梦想，总认为自己能掌控一切，甚至骨子里浅藏着淡淡的傲气，不可一世，但现在的她却已然成熟，能够分清楚什么是华而不实的妄想，什么是心之所向的真正追求。 许懿兰凝视安乐的双眼，她在里面看见了自己。 第二十五章 时值一月末，台北的气候冷意逼人。 儘管如此，安乐昨天出门的时候，还是选择穿连身裙，她有额外再穿件外套，连身裙也是挑长版款式，裙襬几乎都快要遮到脚踝了，但是，为了国际电玩展，方便活动，她这个连身裙爱好者只好放弃坚持，改穿长衣长裤功课 安乐被许懿兰叫起床的时候，感觉非常痛苦，后脑勺彷彿被人拿钝器敲击，一阵一阵地疼痛，她觉得全身很重，非常不想爬起来，可她偏偏自制力极高，于是，她一鼓作气挺身坐起，双手撑在身体两侧，防止自己倒下去。 如果她又躺到床上，一定又会睡着。 「乐乐，你坐好不要动哦。」 许懿兰贴心地拿来热毛巾，为安乐擦了擦脸。 皮肤接触到毛巾的温暖湿润，安乐精神一振，愜意地睁开双眼。 精神恢復了，不代表身体也一样。安乐走向洗手间，像是陷入滞碍难行的泥淖，移动得颇迟缓。她梳洗完后，看着落地窗，外面一片漆黑，整个城市分不清是尚未天明的黎明时刻，又或者是夕阳西沉后的夜晚。 她看向时鐘，五点十七分。天呀，这是要她的老命！ 她是一个很重睡眠的人，今天如此早起，中午在电玩展内，也不可能有空档午睡，她可以预见，今天结束后绝对会累到不行。 幸亏她昨晚有早点睡，还坚定立场拒绝许懿兰的「索求」，不然，情况肯定会更糟，她搞不好就爬不起来了。 但就某方面来说，安乐还是输了。她受不了许懿兰的死缠烂打，所以，她答应二月份会陪她玩个尽兴。想也知道，许懿兰才不是只想着玩，而是另有所图，可安乐又能怎么样呢？ 这不平等条约签署之后，就无法销毁了。 许懿兰笑吟吟道：「乐乐，把你要带出门的东西先准备好，日常用药、水、手机记得要带，然后，我们六点去楼下的餐厅吃早餐，吃完再去展场。」 许懿兰的笑容，安乐觉得看起来有点坏坏的，像是计谋得逞一般，难不成她昨天答应她的要求，就让她高兴到现在？还是说，她又有什么打算？ 「兰，你在笑什么？」 「乐乐，你这问题好奇怪，我时常都是笑口常开啊。」许懿兰摸摸安乐的头。 「你现在笑得很诡异。」 许懿兰看着此刻有点孩子气的安乐，整颗心都软到化开了。她坐到安乐身边，右手环住安乐拍了拍她的手，「哪有？你不要一紧张就胡思乱想。」 「我哪有紧张？」 「你昨晚翻来覆去，是不是心里一直在想，人好多，好麻烦，觉得恐慌、焦虑？」 不得不说，许懿兰真是摸透了自己，安乐想。 她嘴硬道：「我才没有，这有什么好怕。」 许懿兰轻哼一声，笑道：「是吗？你应该比较喜欢昨天蔦屋书店那种地方吧，寧静又舒适，跟电玩展正好相反。毕竟，你还是习惯悠间自在，少数人的活动，这也没办法。」 安乐扁着嘴，低声不悦道：「你别唸了，求求你，这样只会让我更烦啦。」 「好好好，不烦你了，有我在，你别担心。」 展场有好几个展区和入口，因为两人没有想要购买的產品，所以，她们便直接去排队，领取游戏试玩卷。她们有事先做过功课，查询电玩展会展出哪些游戏，经过两人讨论之后，定出试玩游戏的顺位清单。 有些厂商试玩游戏统一採预约制，那就要先去领试玩卷，如果可以现场排队那就可以不用急，之后再去。由于这次电玩展换到比较大的场馆举办，许多厂商相较去年，器材、游戏机台数量都增加不少，几个只採预约制的厂商，也开放现场排队。 「兰，现在时间都还没到七点。」 「乐乐，可是，你看……」许懿兰指了指周遭的人群，「那这些人是怎么回事？」显然，有很多人比她们更早到。 许懿兰本来还想说，她有看到网路上，昨天展览首日参加者的心得，有人为了要抢限量的限定版游戏主机，可是半夜十二、一点就来，彻夜排队呢！ 但她最后仍是没讲，怕安乐情绪反弹。 安乐低头不语。 许懿兰轻轻抬起她的脸，「感受感受其他人对游戏的热情嘛，既然来了，就好好享受，疯狂一回吧。等待也是一种美好。」 其实来到电玩展，安乐心里是很高兴的，但她的状态还没完全调整好，就会有点闷闷不乐，她还需要点时间缓衝。 等待再等待，终于开放进场了。 预约制的游戏，试玩卷上有写试玩的时段，到该时间再去就可以了。 安乐的情绪已经好转，像坐云霄飞车一样，离开低谷，不断往上攀升。 她拉着许懿兰，兴奋地想把全部的游戏玩一遍。 来电玩展，许懿兰当然不会忘记携带相机。 除了拍各个游戏的展区、展示品外，她主要是想把玩游戏的安乐给详细记录下来。 安乐正在玩一款vr游戏「武器传说」，她左手持盾、右手握剑，有节奏地进行防御再攻击，跟巨龙以及邪恶的魔法师对战。 许懿兰在一旁笑得不行，将安乐游玩的全部过程录了下来。她没有戴vr眼镜，不晓得安乐到底看到什么，在她眼中，安乐就只是奋力挥舞着手中的控制器，做出某种类似于怪异舞蹈的动作。 她打算结束此行之后，找一天再给安乐看，不晓得那时候，安乐会不会发大火？ 两人玩了两款vr，就转战到家用主机游戏区，毕竟vr的游戏，单纯以游戏乐趣来说，对她们的吸引力有点不足。 她们玩了几家知名厂商的大作，路过不同摊位时，看到一些日本游戏製作人在解说游戏设计理念，也会驻足稍微听一下，互相讨论。 她们也有去看一些游戏的现场比赛，然后，安乐提出想到台湾馆，换种游戏类型看看。 梅子如果看到自己会有什么反应呢？安乐迫不期待。 每一家公司，每一款游戏，都有好几位showgirl和coser，雷恩电子研发的海忍大战当然也不例外，一名女海贼和女忍者摆出各种姿势与各位游客拍照。 安乐左瞧右望，到处都没看到梅子，明明她说几乎都会在摊位留守，现在却找不到人。 安乐无奈，便和许懿兰留下来试玩，她想说，也许等一下梅子就会出现了。 台湾馆的人潮算是有稍微少一点，但海忍大战这里却聚集了好大一批的人潮。她竖耳倾听，听到不少人说「根本是抄袭漫画，吃相好难看……」但也有另外一群人说「这游戏太魔性了，简直是杰作。」 如此矛盾两极的评价，使安乐和许懿兰感到好奇。两人排进队伍，准备来探一探这游戏的虚实。 她们看向电视墙上的宣传影片。 海忍大战是款培养角色，採即时回合制战斗的通关游戏。安乐看了人物外观，觉得还可以，不算差，剧情方面则无从知晓，只清楚背景是一个海贼与忍者乱战的时代，而这游戏还没完成，目前给大家玩的只是先行版。 轮到她们了。 安乐查看了几个介面，实际完了一关后，觉得蛮失望。这游戏并没有任何创新之处，和市面上的手机游戏大同小异，不过，即便如此，能在电玩展吸引不少人来围观、试玩，雷恩电子也该知足了吧。 「兰，哪里有魔性的地方啊？我觉得没有耶。」周围的人很多，安乐没有直接批评，而是委婉询问许懿兰。 许懿兰轻笑，「你去酒馆，在右边的角落找一个叫提姆的人，说要参加提姆格斗赛。 安乐照做，结果发现，可以选择角色手指、脚趾的其中一根指头战斗，她参加几局对战，发现脚趾和手指的灵活度和现实一样，真的有差。提姆格斗赛，一个海忍大战里的附属游戏，儼然自成一个设定详尽的小世界。 这也太离谱了，简直是喧宾夺主。安乐竟然觉得提姆格斗赛好玩许多。 「类似的怪游戏，不只这一个，餐厅也有。」许懿兰补充道。 在两人试玩期间，梅子回来了，刚才她实在忍不住，所以，去了一趟厕所。 当她看到摊位上的玩家是安乐和许懿莲时，吓了一跳。 不可能，这不是真的吧？梅子觉得自己產生了幻觉。 她移动位置换了个角度，再度确认。 真的是安姊！ 她瞬间变得又惊又喜。 梅子从她们的右后方靠近，但奇怪的事发生了，她听到安乐称呼身旁的女人为兰。 这个女人从声音、从外表，怎么想都是许懿莲。兰？字是哪一个？是兰花的兰吗？ 兰跟莲……她们莫不是双胞胎？ 梅子细细思忖，就只有这个可能，但是，一个许懿莲她就应付不来了，不晓得这个兰小姐会不会比较好相处？ 梅子突然心生疑竇。 她没和双胞胎交往过，不晓得那是什么样的一种感受，可是，一起出来玩，陪在身旁的人应该要是自己的爱人吧？兰小姐和许懿莲长得一模一样，这样子真的没问题吗？ 她们相视而笑，互动亲密，或许她们是关係非常好的朋友…… 梅子实在不想兴起怀疑安姊的念头，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两人的情谊不单纯，她认为，安姊有可能劈腿了，劈腿的对象正是眼前的兰小姐──许懿莲的姊妹。 第二十六章 安姊把许懿莲这个人隐瞒不让大家知道，就已经够可疑了，现在居然又多了位兰小姐！梅子觉得自己像是在亲身经歷八点档里的剧情。 但安姊至少有公开向她说明，许懿莲是女朋友，那么，兰小姐最多最多就只能是安姊的第二情人。 梅子想不通，安姊为何要和两位同样长相的人谈恋爱，难不成，安姊对姊妹俩中的哪一个都没办法放弃，她们正好就是安姊喜欢的类型？ 梅子无法苟同，这样太贪心了，对姊妹俩来说也不公平。 不过，这一切都还只是她的猜测。 她悄然后退到人群中，偷偷紧盯着两人，她决定晚点再回来摊位，她要先来场跟踪。 试玩时间结束，安乐恋恋不捨地放下手中的手机，她意犹未尽，还想要继续玩。 「原来这游戏好玩的地方在其他暗藏的小游戏，真让人想不到。」安乐讚叹道，「怪不得有人会说玩起来很魔性，可惜，主线的关卡玩起来倒没什么意思，不知道玩家会不会买单。」 「我也是随便乱点才发现的，小游戏设定还不够精准、细緻，不过，花样的确够多。」许懿兰也认同海忍大战确实有独到之处，「你最后在玩什么？」 安乐一脸惋惜，叹道：「我在死斗场下注，我赞助的那位角斗士本来要得冠军了，没想到，我还没来得及看见，试玩就结束了，不知道后面的玩家，会不会有机会帮我见证。」 许懿兰安慰她，「现在还是先行版，我觉得雷恩电子偷放小游戏，是在试水温，如果反应好，这些小游戏的比例应该会被调高，到时候你再玩就好啦。」 两人玩得有些疲惫，打算剩下的时间就去桌游乐园放松。 安乐不紧不慢跟在她们身后，察觉到她们的目标是桌游区后，她暗自庆幸，桌游区的人还蛮多的，她随便找个地方都能混在人群中躲起来。 梅子本来以为，她要观察再久一点，才能看到一些明显的蛛丝马跡，殊不知，她们在进入场馆前的一瞬间，兰小姐倏然伸出手环着安乐的腰，亲了一下安乐的脸颊，安乐朝兰小姐微笑，轻敲了她手臂几下，张口说了些话。 梅子亲眼目睹整个过程，这下子，她再怎么想为安姊找藉口说服自己，都是徒然。她不敢置信，到底是这整个世界都癲狂了？还是她陷进一个可怕的梦境里？抑或是安姊的演技太好，才能骗了她这么多年？ 安姊的专情都只是表面上的假象？ 她以为安姊拥有不凡、清高的人格，没想到，安姊居然如此差劲。 原来她只是一隻被关在封闭水井中的井底之蛙，什么都看不见。 她找了叶佳诚聊过之后，好不容易才想通，接受安姊与许懿莲的恋情，纵使她和许懿莲关係不好，那终究还是跨越一道自己心里巨大的坎，让她和安姊的友谊、信任向前推进了一大步。 梅子万万想不到，在电玩展工作，还能撞上这种事。这算运气好还是运气差呢？ 她厌烦地走回海忍大战的摊位，可即便这样，她依旧不忍割捨她和安姊的友情。她决定暂时维持现状，调整好心态，等到自己足够平静，她就会主动去找安姊当面质问。 一月二十六日，这天的电玩展结束了。 安乐回味着一整天的过程，虽然等待的时间远大于实际游玩时间，她仍觉得不虚此行。唯一可惜的是，她没有见到梅子。 明天是她最后的机会。 两人回到饭店，安乐见到软绵绵的大床，克制不了它的诱惑，一咕嚕就扑到床上，滚了一圈，呈大字形躺在床上。 「哇，好舒服。」安乐微微闔上眼睛，流失的能量正缓慢补充回来。 今天大致上各区都有逛了一遍，她和许懿兰将会再把清单做调整，明天要尽可能把重心放在家用主机的游戏，能多玩一款是一款。 一月二十七日，她们行动的流程和昨天没有任何区别，依旧是抢预约、排队、玩游戏，不同之处在于，今天她终于见到了梅子。 安乐让许懿兰在台湾馆外等待，自己一人跑进去找梅子，梅子因为在忙，和她聊了几句就又回去维持现场秩序，以及发放礼品。 安乐敏感地发觉到，梅子看自己的表情和平常不一样，似乎带着点厌恶。 这不可能呀，但她确定自己没有眼花看错，该不会是工作上不愉快导致的，所以，并不是在针对自己囉？ 安乐左思右想，没有理出个头绪来，也只能在心中劝自己不要想太多，藉由玩游戏把这件事暂且遗忘。 连续两天的电玩展让安乐筋疲力尽。她觉得很值得，心里某些沉眠石化的部分因此甦醒了，她有个新点子，目前手上连载的系列小说完成后，她要写一本轻松风格，以游戏为题材的小说。 许懿兰见安乐这么累，没有带她立刻返回台中，而是在饭店又住一晚，隔日早上才搭高铁离开台北。 电玩展后，过了一个礼拜多，便是农历新年。 许懿莲在一月末就搭飞机回美国与爸妈团聚。 除夕那一天，二月四日，早上八点多，安乐带着自己的换洗衣物，以及要送给父母的礼物，开车回家。 安乐是最先抵达的，因为她与父母的家都在台中，而她的弟弟、妹妹，两人都在外地工作，一个在高雄，一个在桃园，必须搭车回来，自然没那么快。 黄玉敏知道今天所有孩子要回来，早早就准备好各项食材，晚上要来煮一顿丰盛的。虽然安乐擅自离婚让她气得几欲抓狂，但也因为这样，今年过年，三个儿女才能在除夕时就齐聚一堂。 安乐的弟弟、妹妹都还未结婚，而安乐嫁给叶佳诚后，就变成大年初二才能和叶佳诚一起回娘家了。 安乐曾经想找叶佳诚讨论，除夕夜是否要各回各家，或者按照年度轮流，今年除夕回叶家，明年除夕就回刘家，但她发现，他的父母传统观念看得很重，后来安乐就把这个念头扼杀在心中，没说出口。 过年佳节，儘管黄玉敏对离婚这件事耿耿于怀，唸了安乐几句，可女儿回家，她终究难掩心中欢喜，拉着安乐话家常。 临近十二点，安乐的妹妹刘安芯打电话回来，说她已经快到火车站了。 安乐开车到火车站附近等她。 刘安芯把行李放上后车箱，她刚在副驾驶座坐下，见到姊姊，便高兴地拉着安乐的手，轻轻给她一个拥抱，「姊，好久不见，我好想你哦。」 安乐拍着安芯的背，「安芯，我也很想你，最近过得都还好吗？」 「都还好，我们西点部为了接下来的节日，在设计新款蛋糕，如果有好吃的，我之后再拿去给姊吃。」安芯谈到工作，眼中就散发出一股热情。 「嗯，好啊。」 「话说，姊，我从你粉丝团有看到，你说你前阵子有去电玩展是真的吗？」 「嗯，真的。」 安芯惊讶，「哇，姊，那里不是很多人吗？你怎么捨得离开家，从台中直衝到台北？」 安乐温柔地揉捏安芯的双颊，「喂，你好坏，你讲得我好像很宅似的。」 「哈哈，你就是呀。」 安乐松开手，「好啦，不闹了，我们先回家再说。」 安乐和妹妹聊得非常起劲，因为在这个家里，妹妹对她的态度是最好的，常常关心她，总是会站在她这一边，所以，她和妹妹感情很好。 同样的情况，若换到弟弟刘安德身上，就不一样了。 妹妹回到家，四人吃过午饭，安芯说自己有点累，便去睡个午觉。下午三点多，安德到火车站，安乐去接她。 安乐主动和他打招呼、攀谈，安德却只是发出「嗯、哦」等字眼，甚至不理不睬。安乐识趣，不再搭话，她在心底叹气，为什么她和弟弟关係变得如此不好呢…… 她记得，弟弟小时候是十分黏她的，然而，升上国二以后，他就逐渐疏远她，还变得开始排斥她，时常和她唱反调。 她仔细思索，想不到任何有得罪安德的地方，或许是她比较容易与爸妈起衝突，所以，在安德眼里，她是个做出不好示范，叛逆的姊姊也说不定吧。 其实，安芯曾告诉她，爸爸妈妈有时候会在安德面前故意说她的坏话，说她是个坏孩子，叫安德不要学她，少跟她来往。 这件事她自己也清楚。 有次，她在客厅闭眼休息，妈妈以为她睡着了，便对着一旁的弟弟叨念她的不是。 她曾经为此非常难过，现在却都已经看开了，如果她能乖顺一点，或许就没这些事了。毕竟安德是家中的小弟，父母对他寄予厚望，她又能说什么…… 自作自受吧。 不听话的孩子，得不到宠爱很正常。 但即便尝到苦果，安乐还是喜欢如此成长至今的自己。她是不可能戴假面具生活的。 晚餐时刻，黄玉敏开怀大笑，热情地为安德夹肉布菜。 刘郁明安静吃饭，心里想着安德、安芯怎么都没半点消息。 安乐身为家中长女，他和黄玉敏以前也有催促、暗示过她，年纪到了，该找个适合的男人嫁了。后来，安乐嫁给叶佳诚，这让他们好开心，没想到，去年三月，她和叶佳诚竟然离婚了，喜事瞬间变丑事。 他多希望这是假的，让人知道会有多丢脸啊。可一码归一码，安乐还是有找到对象结婚，怎么这两个小的都没动静，不会是要单身一辈子吧？ 心烦气躁之下，刘郁明不禁开口，沉声道：「安德、安芯，之前不是听你们说有男朋友、女朋友，你们有没有在讨论什么时候要结婚？」 「对，对，时候到了就结婚，」黄玉敏目光掠过安乐，接着说，「也好让我们抱抱孙啊。」 安乐觉得没有孩子，离婚才能一乾二净，黄玉敏却不这么想。 安芯微笑道：「爸、妈，我现在没男朋友啦，我一年多前就已经分手了，我记得有跟你们讲过，你们应该是不是忘记啦？」 安芯有注意到黄玉敏的那一眼，胸中气愤。她看向安乐，安乐却只默默吃着自己的饭，一脸恬静。 刘郁明说：「啊，是这样哦，我记性不好，忘记了，安德，你呢？」 安德皱眉，不耐烦道：「结婚有什么好？现在离婚率那么高，和大姊一样离婚怎么办？」 安芯闻言，马上怒斥他，「安德，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不想结婚就不想结婚，扯到姊身上要干嘛！」 安德斜睨安乐，冷笑说：「我讲的是事实而已，你那么激动干嘛？大姊都没讲话，只顾吃她的饭，你何必急着为她讲话。」 「你是疯了不成？对家人有必要这种态度吗？你对姊丝毫不尊重！」 「好啦，好啦，别吵了，今天除夕夜，难得大家团聚，不要吵架，有话好好说。」黄玉敏见状，赶紧出来打圆场。 刘郁明双眼放空看着自己的筷子尖，他顿了顿，回过神来，「你说得也对啦，现在新闻动不动就是谁和谁离婚，那些明星钱那么多，日子过得那么舒适，还不是说离就离。安德，你这样考虑没有错，不过，爸爸我要说，你有女朋友，如果你觉得她不错，就把她带回来给我和你妈看一看，好吗？」 安德恭敬道：「爸，我知道，你放心。」 安芯气炸了，她无法理解自己的父母亲，为什么每每都在偏袒安德，受伤害、感到委屈的都是姊姊。这世界还有没有天理了！ 刘郁明取下眼镜，用卫生纸把镜面擦拭乾净再戴上，他盯着安德严肃道：「对了，安芯刚才讲得也没错，你讲离婚的事情，还牵扯到安乐，离婚不是件快乐的事，你姊姊一定很难过，你还这样讲，我觉得这样不太厚道。」 刘郁明觉得安乐离婚的确很糟，但是，除夕的时候，还在针对家人讽刺揶揄，这更加让他无法忍受。 父亲这番话使安芯的心情稍微好转。 安德心头讶异，眉头微不可见抽动一下，皮笑肉不笑对安乐说：「大姊，抱歉，我刚讲那些话是无心的。」 安乐回以一笑，「嗯，没关係。」 安德与安乐的目光互相接触之时，就像寒冰碰到了流水，空气中，某种无以名状，不舒服的气息即刻冻结。 第二十七章 用餐完毕，大家坐在客厅休息，看电视、聊聊天。 黄玉敏坐了一会，想要起身去处理那些残羹冷炙，安乐的动作却比她快了好几步。安乐双手放在黄玉敏肩上，说：「妈，这些小事我来就好。」 她走进厨房，俐落地拿起塑胶袋和橡皮筋，打包桌上的剩菜剩饭。安芯随后也跟了进来，帮忙把碗筷拿去洗碗槽，开始刷洗。 安芯的动作不时停下，犹豫片刻，她鼓起勇气说：「姊，刚才那样……你不要难过。」在安芯眼里，家人对安乐不友善的画面，早已不是第一次见过。 安乐把冰箱整理出一个空位，放进一包一包的菜餚。 她浅笑，「哟，小姑娘长大啦，现在立场颠倒，变成你来安慰我了。」 「姊，你不要开玩笑，我是真的很生气，爸妈他们太不公平了。」安芯拿着菜瓜布的手，对盘子狠狠一刷。 「安芯，你太衝动了，下次记得冷静一点，我不希望因为你帮我，而让爸妈、安德也开始向你说些难听的话。」 安芯觉得安乐太过忍让，「可是……」 安乐插话道：「没有什么可是，大家终究是一家人，有你在背后默默支持我，那就够了。」 夜晚，安乐回到自己出嫁前的房间，她喜欢的那盏小夜灯还在，只是因为怕放着长灰尘而收到柜子里。 她躺在床上，关掉天花板的日光灯，整个房间一夜无明。 她的心仍旧无法达到古井无波的境界，昨天安德、安芯、爸妈，你一言我一句的场面歷歷在目，她的头脑被这些杂绪干扰，于是，早早就起床了。 安乐嘴里乾渴，想下楼喝杯水。她拿起玻璃杯，倒了七分满，还加了颗冰块。 她坐在餐桌旁，怔怔看着其他座位，竟然莫名兴起了想逃离这里的念头。 怎么会这样呢？ 安乐惊讶，这可是她的老家呀，前几年，她依稀记得，她都没有过这种感受。 她想了想，终于发现癥结。 前几年她和叶佳诚结婚，他们都是大年初二回来，当天来回，没有在这过夜，而且，看在叶佳诚的面子上，家人们就算对她有微词也不敢直接说，总是显得特别客气。 安乐感到无奈，现实的衝击就是这么无情，轻而易举就把她内心搅得一团乱。 楼梯传来下楼的脚步声，她见到来人，心中疙瘩与不安顿生。她微笑，朝他打了招呼，「早安，安德。」 安德点点头表示回应，从冰箱拿出牛奶倒了杯喝。 安乐好想离开他身边，可是，此刻一走，摆明就是要撕破脸了。 安德表情很臭，不满地说：「我说，大姊，你能不能安分一点，不要惹事。」 安乐瞪大眼睛。她何其无辜，哪里不安分？ 「你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他冷哼一声，「还装傻啊，我拿证据给你看。」 安德从口袋抽出手机，滑开萤幕，递给安乐。 安乐看了一遍网页，面容立刻惨淡失色，她声音发抖地问：「这几张图是从哪来的？」 「当然是网路。你七夕还去情人桥啊。」安德伸出手指着萤幕，「这张图拍得很清楚，那个吻你的女人是许懿莲吧？」 安德当她的面道出这件事，安乐感觉彷彿赤身裸体被看透，她羞愤交加，差点就控制不了自己，想要上前抓住他的衣领，朝他怒吼。不过，她一瞬间就重拾平静，不冷不热说道：「那是我的私事，跟你无关。」 安德摊开双手，耸肩，「无关？我是你的家人耶。」 安乐沉默冷视着他。 家人？现在对她施压才会自称是家人，这个词传进她耳朵里，她只觉得无比刺耳。 「有图有真相，你和许懿莲交往这件事清清楚楚，你现在是恨不得让大家知道你在谈恋爱吗？」安德嗤笑，眼里流露轻蔑，「我真的想不通耶，为什么又是许家姊妹？你到现在还在和她纠缠不清吗？该不会我和爸妈想得其实没错，你会和姊夫无缘无故离婚，就是为了许懿莲。」 面对安德一连串的质疑，安乐不想老实回答，可她也不能说谎话。 「随你去想吧，你要去告诉爸妈也是你的事。」 没想到，安德却说：「我怎么可能拿给爸妈看，他们知道肯定会气死。我告诉你，要是媒体把你这张照片做成新闻，接着又发现你离婚，然后大肆报导，被爸妈看到，你就完了。哼，你好自为之。」说完，把杯子放到洗碗槽就上楼了。 安乐愣住。安德居然没继续纠缠，简简单单就放过她，还说不会告诉父母，这个结果已经是出乎意料地好了。 她拿出手机查询，发现几个社群网站，真的有流传她和许懿莲的照片。七夕那天，应该是有人认出她是作家乐安生，所以当下就拍了照，奇怪的是上传时间，她发现，最早的日期也不过是昨天。 七夕明明是八月份的事，如果有人手中有档案，怎么会到现在才放出，是故意不想让她过个好年吗？ 安乐开始思考这件事的严重性。 那天，许懿莲没有亲她的唇，这一点很重要，至少，没有嘴对嘴接吻，她们的关係就不能被人一口咬死，解释的空间就增加许多。但是，就像安德说的，要是媒体顺藤摸瓜，顺势报导她离婚，说是原因复杂、夫妻失和，又或者不先澄清她已离婚，使大眾对她產生误会…… 更糟的不是被父母、亲戚得知，而是，如果真的报导出来，叶佳诚那边肯定会受到影响，她离婚，对叶佳诚难免心中有愧，怎么能因为她和许懿莲的照片，而去影响到他呢。 安乐徬徨无助，她奔回房间，关上房门，她心中只想到一个人能帮她。 她开啟通讯软体，打给远在美国的许懿莲，祈祷她会马上接。 许懿莲看见是安乐打来的，十分惊喜，她笑道：「乐乐，新年过得还好吗？」 听到许懿莲的声音，安乐压抑的情绪爆发，忍不住落下泪来，她哽咽道：「莲、莲，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安乐的哭腔，让许懿莲神经立刻绷紧，她焦急地问安乐发生什么事。 「七夕的时候，我们，你亲我，结果被人拍下来，上传到网路了。」安乐有些语无伦次，「我好害怕。」 安乐说完又是一阵哭泣，惹得许懿莲无比心疼，她连忙安抚安乐，要她先冷静听她说。 「乐乐，七夕隔天，我其实就有想到，或许有人偷偷拍照，所以，我早就做了预防措施。那些照片在网路上流传，是网友的自由，你的粉丝团可能会有不少人涌入留言，我也没办法阻止，但是，我们交往是我们的事，乐乐，你相信我，这件事不会上新闻，很快就会随时间过去得，我保证。」 既然许懿莲这么说，安乐便无条件相信她。 许懿莲坚定的语气如同一枚定心丹，让安乐平静下来。安乐擦乾眼泪，抚了抚自己的胸口，这才总算破涕为笑，与许懿莲互诉衷曲。 用完早餐，安乐对安芯眨了眨眼，说要到她的房间去聊天。 她们没有关门，避免其他人起疑。 两人坐在床上，朝向门口，安乐叹了口气，「安芯，我和莲的事情，也许之后会被爸妈知道。」 安芯慌张道：「怎么可能？他们顶多是怀疑，我没说出去，他们不可能确定你和莲姊在交往。」 家人当中，安芯是唯一知晓安乐和许懿莲曾经交往过的人，理所当然，安乐与许懿莲復合，也把这件事告诉了她。 安乐把刚刚她在一楼与安德的对话，以及她和许懿莲的通话，鉅细靡遗重述给安芯听，安芯实际去搜寻一遍，果真在网路上找得到那些照片。 她担忧道：「莲姊真是的，怎么这么胡来。」可她心里同时又在想，莲姊向姊掛保证那句话，感觉真的好帅。 「我也很讶异，因为莲和我本来都是倾向将恋情保密，那时候却忽然那么做，我事后想想，觉得她的行动像是带着宣示的意味。」 「你是指，类似什么霸道总裁说：『你就是我的女人！』那样子吗？」 「你看太多奇怪的东西了，」安乐摇头失笑，「我觉得莲是想要表达她希望和我公开恋情，所以，才会选择在情人桥吻我。」 闻言，安芯表示支持，「莲姊想公开，这很正常，思想会越来越进步，同性恋会逐渐被更多人接受，莲姊或许是希望让你们之间的爱，不用躲在黑暗里，能够白日之下行走吧。」 安乐脸一热，「所以，她有可能之后会来找爸妈，谈我们的事囉？」 安芯难得看到安乐露出小女人的羞怯，不禁莞尔，「有可能哦，如果爸妈接受，那就再也没什么好烦恼了。」 安乐惆悵说道：「是啊，要是顺利就好了。」她觉得父母是不会认同她们的。 两姊妹本来以为，过年这几天，最糟糕的事情不过也就是，安德在网路发现许懿莲吻安乐的照片。她们后来才知道，她们太乐观了。 安乐一家相安无事，姊妹俩帮忙黄玉敏做午餐、晚餐，互动融洽，看起来完全没有因为昨天安德嘲讽安乐离婚的事，而彼此尷尬，她们照常聊着生活大小事。 晚餐时间，安乐以为她默默吃饭，总不会又像昨天一样，莫名其妙被捲入砲火中心，孰料，黄玉敏不知动机为何，竟开口说：「安乐，你有没有想过要再结婚？」 安乐懵了，她在一旁什么事都没做，就又有人要掀起风暴。她意味深长瞄了安德一眼，安德摇摇头表示他可没搞小动作，没有向父母提及照片的事。 「妈，我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黄玉敏听到这话，不太高兴，「你说这是什么话？你现在才三十出头，不努力点，再过几年就没人要娶你了。」 安乐皱眉，「妈，话不是这样说的。我的人生我自有安排。」 「安排？就是照你安排，你才会连我跟你爸都没通知就自行离婚。我问你，你是不是以为结过婚就算对我们有交待了？我为什么要一直劝你结婚，是希望有个男人能够挺起胸膛，有个肩膀让你依靠，可以好好照顾你，不然，等你老了你要怎么办？」 对于黄玉敏的这番话，安乐不想做出任何承诺，因为她已经有许懿莲的陪伴了，她这辈子接下来只认定她一人。可要是她不回答，又会被黄玉敏视为在顶撞她，不礼貌、傲慢。 安乐莫可奈何，只好说：「我自己会再好好想想。」 「嘖，不要只是想，你妈的话要好好听进去。」刘郁明叮嘱道。 安芯给安乐一个鼓励的微笑，要她别在意。 望向窗外的夜幕与街道，安乐想，今天经歷的事比昨日饭桌上的争执，还要复杂、心烦，然而，当她在手机内听到许懿莲的声音，似乎一切就变得无足轻重。 莲在太平洋的另一侧，还没回来，可是，安乐已等不及想再见到她了。 第二十八章 经歷过之前许懿莲的事，与安乐中断联系然后和好，梅子现在已经比那时候成长许多。电玩展后，正在老家过年的她，心情又恢復到平时一样，悠间自在，整天想什么时候玩游戏，就什么时候玩，打开笔电，接上滑鼠，点击雪见登入，轻松又如意。 虽然常被老妈叨唸，都多大了，回来过年还贪玩这些游戏，可她其实没有一直玩，绝大多数时间都留给家人，陪伴他们。她会玩雪见，只是想体验一下布一样的过年气氛，因为游戏里此刻也在庆祝新春。 各个主城、乡镇、门派，都可以见到大量玩家身着红衣红袍，做出祝贺的动作，互送礼物。 梅子自然不会错过，她前往帮会驻扎地，和一些帮会成员寒暄后，得到不少情报。她准备许多材料，打算去平常有在互动的npc那，尝试触发奇遇，获得特殊福缘。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喂，珮珮，新年好啊，有什么事吗？」 陈珮馨如热锅上的蚂蚁，「梅子姊，你快看乐安生的脸书，赶快看！」 梅子进到安乐的粉丝专页，最新的贴文是昨天晚上十点多发布的。 文章写道： 想必大家对于近日流传的照片，内心一定充满疑问，不断臆测。 去年六月末的时候，有不少人留言询问，粉专上几乎没再提到我丈夫，我是不是和他离婚了，这个问题，我一直没有回答，因为我觉得这是我的私事，没有必要放到眾人面前，变成件公事。 这次的事也一样，有人贴上照片，开始又再询问我的感情，我的婚姻，甚至质疑我道德操守是否出了问题，直白点讲就是脚踏两条船。 我不说明似乎不行，但我并不想公开我的私事，所以，我只会做最低限度的解释。 我从来没有在同一时段和两个人谈恋爱，前任跟现任不可能有重叠的时间。 我知道图片可以当作很有力的证物，但是，它同时也是最容易让人误会东西，是把双面刃。 希望大家理性思考。 乐安生笔。 梅子是首度看到安姊为自己的感情问题，特地发一篇文来澄清。 安姊和叶佳诚结婚的时候，她三不五时会写些她和叶佳诚的生活小事，对安姊来说，她的私生活，她愿意在斟酌之后，适当分享。可是，要是有人想过度探究她的隐私，她是一律不回答。 看来一切关键的核心就是文章中提到的照片。 「珮珮，安姊说的那些照片在哪？」 陈珮馨马上就丢了给网址给梅子。 梅子仔细看完网页，内容是说七夕当天，在情人桥捕捉到作家乐安生。附上的照片里，是一个高挑的女人亲吻娇小的安姊，那女人正是许懿莲，不对，也有可能是兰小姐。 安姊的澄清文中有说，她从来没有同时和两个人交往，梅子不晓得该不该相信。她可是亲眼目睹兰小姐吻了安姊，不是情人的话，安姊怎么会愿意让她亲呢？ 罗生门，整件事情就像罗生门一样，扑朔迷离。 「梅子姊，所以，乐安生这样说，是代表她已经离婚了吗？那个女人是她的新对象？」 陈珮馨知道梅子和安乐走得近，便趁机询问。她想起上次替梅子把行李运到安乐家，安乐家里，她始终没有看过其他人出现，那时，她就暗自觉得有点奇怪。 梅子思索，这毕竟是安姊的私事，轻易就告知给陈珮馨并不妥，更何况她自己还有很多问题没有搞懂。她只好依样画葫芦，以最低限度来回答：「安姊个人的事我不能透露给你知道，但是，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安姊没有外遇或劈腿。」 其实，这只是梅子为了敷衍陈珮馨而编造的话。因为兰小姐这号人物的突然出现，她自己也不清楚安姊是不是真地清清白白。 安乐发文之后十分鐘，叶佳诚马上打了通电话关心安乐。 安乐对他道歉，她觉得他们离婚了，却因为自己的事，而差点把叶佳诚拖下水，她感到过意不去。 叶佳诚表示没关係，然后问安乐，「那照片里的女人，是你的女友吗？」 安乐淡淡回道：「是啊。」 叶佳诚停了会，又问：「是不是叫许懿莲？」 「是。」 「她对你好吗？」 安乐笑了笑，「好，很好。」 「那，我就放心了。」真正地放心了。 经过安乐特别发文解释，加上媒体没有报导，也没有人出来指称安乐说谎，年假过去，这个照片事件便逐渐被人淡忘，愈来愈少人关注。 梅子和安乐照样组队玩雪见、语音通话，或是出门逛逛。 好几次，她都想脱口而出，问安乐那位兰小姐是怎么回事，可是，她一开口，就彷彿被人掐住喉咙，说不出半句话来，她才发现，这比她想像中还要难办到。 但梅子终究还是问出口了。 某天晚上，她与安乐去了趟明贤旧书摊挖宝，它开在夜市附近的巷子里，知道这家旧书摊的人并不算多。梅子没有带陈珮馨来，如果珮珮见到安乐，好奇地问了一些失礼的问题，那就不好了。 就在梅子沉浸在广袤书海，对一本介绍茶和中药的书，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她听见安乐手机响了。 安乐接起电话，「兰，你说明天吗？当然好啊，我知道，礼拜六也要？没问题，我答应过你了。嗯，对，我现在在外面逛逛，有，和梅子，那就这样，再聊。」 许懿兰邀请她明天，还有礼拜六出去玩，她在电玩展答应过许懿兰，二月份要陪她玩个过癮，所以，安乐自然不会拒绝。 安乐在梅子身边讲电话，梅子一字不漏都听进去，她继续看书，掩饰自己的惊讶。安乐简短的几句话，包含了许多信息。 梅子在脑中推敲。 首先，兰小姐疑似是和安姊有约，明天是二月十四号，情人节，要是这是真的，那一切就再清楚不过，她们摆明就是情人关係。前阵子，安姊才因为去年七夕被人偷拍的照片而感到困扰，今年的情人节，安姊就没有半点顾虑，一样要出门活动？ 其次，许懿莲和兰小姐，彼此都知道对方与安姊在交往？还是姊妹俩都被安姊蒙在鼓里？如果是后者，那就很可怕了。 另外，安姊提到了三个字「和梅子」，这代表兰小姐知道她这个人，安姊把她的事跟兰小姐说了？为什么？ 有太多太多疑问盘据在梅子心中。 「梅子，你在想什么？是不是有心事？」 安乐微笑，靠近梅子关切地看着她。梅子吓一跳，她觉得安乐往常那张软萌萌的脸，顿时变得有点心机，那抹笑容、那双眼眸彷彿魔鬼择人而噬。 「我没事，安姊，你想太多了。」梅子乾巴巴笑着。 安乐没有回话，静静地盯着梅子。 她们结帐，把书放进袋子里，打算去夜市走走再回家。 到了夜市，她们花了些时间找到空位停车，这时，梅子脱口道：「兰是谁啊？」 此话一出，梅子和安乐都愣住了，不过，梅子觉得问都问了，就打破砂锅问到底吧。 「兰是懿莲的双胞姊妹吗？」 安乐为难道：「梅子，这里人有点多，我们走远一点，当作散散步，好吗？」 「好。」 她们来到一个只有零星行人的角落。 梅子又问：「兰是懿莲的双胞姊妹吗？」 安乐与梅子对视，她的双眼微微颤动，像在对什么感到惶恐，「是啊。梅子，你……从电玩展就一直在意到现在吗？」 梅子大惊失色，电玩展那几天，她唯一一次见过兰小姐，就是她上厕所回来，碰巧看到她们在试玩，最后发现兰小姐亲了安姊，这么说…… 「安姊，你们其实有发现我在后头跟踪你们？」 「我没发现，是她告诉我的。」 「兰小姐她认识我？」 安乐复杂地看了梅子一眼，没回答。 「安姊，那么，你是同时在和她们两姊妹交往吗？」 「不是的，我没有，请你相信我。」梅子露出怀疑的眼神，让安乐低下头，声音愈来愈小。 安乐歛眸，睫毛像把小扇子一样搧呀搧，梅子忽然觉得自己很坏，她到底是要把安乐逼到什么地步呢？安乐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就硬要照着她的标准生活才行？ 瞬间想明白的梅子，牵起安乐的手，用力握了握，问她：「安姊，你没说谎吧？」 「没有。」 「安姊，很抱歉，都是我鑽牛角尖，才问你这么多私密的问题，对不起。」 安乐摇摇头，「没关係。」 梅子想，这样不断询问只是徒增烦恼，她依旧处于云里雾里，既然安姊都说没说谎，她何必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或许安姊的确有难言之隐，就让时间替她验证一切，如果安姊说谎，迟早有一天会不攻自破。 「安姊，我们去吃点东西吧，我请客，刚刚的事真的……」 话还没说完，安乐就拉了拉梅子的手，梅子疑惑转头，「我觉得你不用介意，朋友之间吵架、争执、价值观不同都是正常的，我没关係。我们之间是平等的，没有谁高谁低。」 朋友贵在交心，梅子会对她问这些比较尖锐的问题，在所难免。 两人从最外圈开始走，经过一个摊贩时，安乐发现，一隻飞蛾竟飞来趴伏在一盏橘灯上。 她赶紧转开视线，害怕那是会成真的预兆──飞蛾扑火。 第二十九章 周休二日，本来梅子要和安乐、风中祝福玩雪见，到各地游玩顺便练功，可她现在却因为要练习製作巧克力蛋糕，而耗去了大量时间。 西洋情人节那天，王室丰带了大量的巧克力糖果，分送给公司的大家，希望每个人不管单身或者有伴侣，都一起有好心情，享受愉快的气氛。 梅子也不例外拿到了一个，她以为这只是个小插曲，没什么好在意的，下班后，她和王室丰到达停车场，他从后背包中拿出一袋饼乾给她。 她问：「这是什么啊？」 王室丰笑道：「真正的情人节巧克力。今天公司很多人都有拿到我的巧克力糖果，但只有这包饼乾，才真的包含了情意在里头。到了今年的现在，我还是喜欢你。」 梅子看着手里的饼乾，心想：我已经拿了，现在如果退回给王室丰就太难看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王室丰似乎洞悉了她的心思，说：「我只是想说，难得情人节，就再向你告白一次，其他的都和去年七夕一样，我不会强迫你要答应，随缘就好。」 他们大眼瞪小眼，梅子尷尬道：「所以，这是巧克力饼乾囉？」话一说出口，梅子就想把自己打晕，她说的是什么话啊，愚蠢到自己都忍不下去。 「哦，对，我忘了跟你说，我觉得做一般的巧克力饼乾太无趣，所以，就做了辣味巧克力饼乾，我反覆试过好几次，终于调配出最恰当的口味，它不会很辣，相反地，它的味道会让人愈吃愈上癮。」王室丰得意说道。 「听起来好像很棒，我回去会马上吃。」 因为在那时候收了王室丰的巧克力，所以，梅子想说，三月十四日白色情人节，她也准备一份东西回送。 梅子本身对于製作点心不在行，她脑子动得很快，想到去年七夕的海滩蛋糕是陈珮馨做的，她就明白该找谁帮忙了。 「你觉得我该做什么回送给king？」 陈珮馨是甜点与料理的高手，梅子当然要从第一阶段就开始徵询她的意见。 「巧克力怎么样？中规中矩。」梅子说。 陈珮馨努努嘴，不同意道：「中规中矩太无聊了，必须要有点创意。」 「创意？你是说像king做成饼乾一样，换成别的形式吗？」 陈珮馨摇头又点头，「其实创意有很多种，不过，既然你提到形式，我们就从这点着手吧。」 梅子兀自沉吟：「嗯──还可以用巧克力做什么啊？饼乾已经有了，巧克力……夹心麵包？还是说……」 陈珮馨噗哧一笑，「梅子姊，既然你都已经提到了麵包，你怎么会没想到做蛋糕呢？」 梅子用手轻拍额头。对啊，蛋糕不是很常见的东西吗？她怎么会没想到？一定是某阵子，她一直买便利商店的草莓夹心麵包当早餐的缘故。」 「我觉得蛋糕好，做这个怎么样？」 「蛋糕啊……」梅子踌躇，「可是，这样子会不会让king误会，我对她有意思？」 陈珮馨又笑，「不会啦，king哥就说顺其自然了，你送他的时候，跟他解释一下，他就知道是谢礼而已。」 「好哦，那我们要做什么样的蛋糕？」 「我们不走精緻路线，要大气一点，以巧克力为主轴。我记得，《厨房女神奈洁拉》某一集有做了个恶魔蛋糕，巧克力非常浓郁，我去网路搜寻食谱，修改一下就可以做了。」陈珮馨有自信，在她的指导下，梅子一定可以做出这个蛋糕。 梅子问：「为什么要修改？」 「因为这个恶魔蛋糕，奈洁拉的版本还蛮高热量的，我希望把奶油和糖降低一些。」 陈珮馨身上有着一股尽在掌握的气势，梅子感觉这一刻，她和珮珮在公司里的上下立场颠倒，她变成菜鸟了。 陈珮馨办事速度颇快，不多时就找道食谱，列下所需材料的清单。 白色情人节的前一个礼拜，两人买好材料，准备在周休二日练习并完成送给王室丰的蛋糕。 陈珮馨担心梅子第一次做不太懂，所以，先让她做小型的蛋糕试试看，她们做了一个又一个，确认梅子熟练之后，陈珮馨才放心，让梅子在白色情人节前夕，做一个大的恶魔蛋糕。 「做大的送king，他会不会觉得太大不喜欢？」梅子谨慎地问。 陈珮馨拍了拍梅子的肩膀，挺起胸膛道：「放心，做大一点，king哥吃了才会觉得满足、高兴，这样子才能表达你的诚意嘛。」 「是吗？」梅子半信半疑，她总觉得有违和感。 「当然。」陈珮馨在心里祝福王室丰，她想，梅子应该对王室丰有意思，只是本人没有自觉，如果梅子不在乎王室丰，怎么会为了送个回礼费尽心思，还不断询问她，寻求帮助。 也许，好事不远了。 白色情人节当天，由于蛋糕是十吋大小，梅子不方便携带去公司给王室丰，生怕蛋糕会在中途碰撞变形，所以，她只好麻烦王室丰下班后到她家一趟。 王室丰人不傻，他知道今天是三月十四号，大致上猜得到梅子要做什么。虽然梅子应该还不可能同意和他交往，但至少，她没忘记他上个月所做的事。 思及此，正在设计新角色造型的他不禁笑逐顏开。 晚上，王室丰来到梅子的住所。 陈珮馨为了把空间留给两人，她一回到家就躲进自己的房内。 梅子手捧蛋糕盒，她有些害羞，不敢直视王室丰。 「这个蛋糕是我亲手做的，是情人节你送我巧克力饼乾的回礼。我练习过好几次，所以，尝起来一定没问题，会好吃。」 王室丰接过蛋糕，放到桌上，「可以先打开来看吗？」 梅子点头。 盒子一打开，他的视野就被满满的咖啡色给佔据，「好大哦，整个都是我的？」 「嗯，这是回礼，」梅子再次强调，「礼尚往来，就是……希望你白色情人节愉快，但不代表我答应你，你懂的。」 这番话有点不解风情，却丝毫没影响到王室丰的好心情。 「我明白。谢谢你的蛋糕，我真的很高兴，我会好好吃完的。」 等到梅子送王室丰离开后，陈珮馨从房间跑出来，她好奇问：「都还好吗？king哥有没有很满意？」 「有啊。」 梅子诚挚向陈珮馨道谢，如果没有她，这次不知道如何是好。 陈珮馨呵呵笑道：「这种小忙不足掛齿啦，梅子姊，你只要记得，时候到了，请我吃顿饭就好。」 「时候到了是什么时候？」 陈珮馨神秘道：「到了我就会跟你说。」 梅子不晓得，陈珮馨指的便是她与王室丰交往。 洗完澡，梅子又去找安乐玩雪见。 「不好意思，梅子，我和风中祝福在破彩蛋，稍等一会，我们马上就去找你。」 「没关係，你们慢慢破，你们玩得好，我才有精采的影片可以看，哈哈。」 继安乐与风中祝福在去年完成十五环的彩蛋任务后，到去年年底之前，雪见在这段期间又发布了两次长篇彩蛋，分别是八环与十二环，接续着十五环的剧情，最终画下一个完美的句点。 经过这三段彩蛋，官方收到玩家如潮的好评之后，在今年，雪见又开始了新一期的长篇彩蛋，这一次的主角是之前女主角蝶小凤幼年时的好友，农家女孩顾恩如，因为祖父生病，需要不少钱来买药、请大夫医治，家中贫困，顾恩如只得鋌而走险，把一切希望都赌在邻近山中的乱葬岗里。 因为牵扯到盗墓，所以，比去年的彩蛋多了点灵异神怪的元素。 新的彩蛋如果想玩，必须要先破去年的任务，所以，梅子没办法玩，还是只能仰赖风中祝福的影片，才能了解剧情。 「哇，总算结束这环了，这次的彩蛋有一些都要跑到墓里，真是太可怕了。」 「安姊，墓里是不是都有很多机关和粽子？」 安乐一听就笑了出来，「粽子啊，梅子，你也懂盗墓里的行话？」 「当然啦。」 两人透过游戏角色眉目传情，表示「你懂我也懂」。 风中祝福此刻乘坐在一头白色巨鹰背上，迅速降落到她们身边。刚才，他和安乐完成任务后，先去收集材料，修了一下装备，所以，晚了点来找梅子。 三人组队踏上新的征程。 梅子一边打字向风中祝福打招呼，一边说：「安姊，后天礼拜六，要不要一起出门逛逛。」 安乐拿出记事本，确认那天没有其他人邀约，正当她要回覆梅子没问题的时候，墨菲定律第四条发生了。 如果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 许懿莲莲传了封简讯给她，安乐低喃道：「太巧了吧，刚好也是礼拜六？」 简讯里还提到会有大惊喜，让安乐很在意。 安乐临机应变，她问梅子，「礼拜六的话，我只能从早上陪你到下午两点，这样可以吗？」 「没问题，安姊，你那天该不会有事吧？如果你要忙，改天再约就好。」梅子分得出轻重缓急，逛街这种事，有也好，没有也不必强求。 「我没有事要忙，只是刚好有个朋友和你约同一天，我想错开时段。」安乐想，梅子对于她的感情这部分蛮敏感的，所以，她没有直接说是许懿莲。 梅子体贴地问：「既然如此，你要不要问问你那位朋友，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三个人可以一起玩，或者聊聊天之类的，这样一来，安姊你就不用跑来跑去，分成两趟。」 不可能一起的，不然，梅子就会发现她说的那位朋友是许懿莲。安乐连忙说：「不用了，她不习惯和陌生人来往，改天有机会再说吧。」说完，安乐把回覆的简讯发送出去。 「是这样啊，那没关係。」梅子能够理解，的确有许多人是没办法与陌生人快速混熟，硬要凑在一块，只会让场面尷尬。 星期六当天一早，梅子骑车来到安乐家。 安乐前几天有询问梅子，是否能载她出游，因为她朋友到时候会来载她。 两人购物完，挑了间餐厅吃午饭，梅子将机车停在餐厅对面的停车场。 吃到一半，安乐手机震动，她接起来，听了会后，讶异道：「你要到了，我不是说再二十分鐘吗？好吧，好吧，不然，你到停车场门口旁边，我在那里等你。」 掛断电话，安乐不好意思道：「梅子，很抱歉，她说她要来了，没办法，我只能先离开，我觉得这样很过意不去，这顿让我请，好吗？」 梅子不喜欢让人请，但她没有坚持要各付各的，反正朋友之间，以后有的是机会换她请客。 安乐先向服务员结帐，然后，就走到停车场门口旁。 梅子在店内继续享用午餐，视线则穿过透明落地窗看向停车场。 她的座位在店内偏里面一点的地方，因为有大片落地窗，所以可以看到外面的动静，只是，会有点不清楚。 不多时，一台红车停在安乐身边。那台车，梅子见过，分明就是许懿莲的座驾。 安姊指的朋友就是许懿莲吗？为什么安姊不直接说呢？是怕她又胡思乱想吗？ 梅子一回到家，刚脱下鞋子，珮珮就跑来找她，兴奋道：「梅子姊，你知道我刚才见到谁吗？」 「谁？」 陈珮馨一脸陶醉，「乐安生的緋闻女友，是个大美人，御姊风范好强，害我都不敢更靠近看她。能够见到她真是太幸运了。」 「什么时候的事？在什么地方？」 陈珮馨回答后，梅子就叹了口气。 同样的时间点，再过几分鐘，许懿莲便会抵达停车场，接走安姊，所以，珮珮见到的那位是兰小姐。 不晓得，陈珮馨要是知道安姊疑似有另外一个曖昧对象，而这个曖昧对象跟正牌女友还是双胞胎姊妹，陈珮馨会怎样想？ 陈珮馨是乐安生的死忠粉丝，可能会觉得这很梦幻，蔚为佳话也说不定。 梅子躺在床上，拿起自己心爱的万花筒，旋转筒身，朝里头看。 许多事就和这万花筒一样，愈看愈绚烂，愈看愈迷离，却看也看不清。 第三十章 这天的梅子，工作时感到有点空虚。 她左边的座位上没有人坐，好伙伴王室丰没来，让她不太习惯。平常工作累了的时候，还可以找个人聊几句，休息一下，现在一转头，隔壁是空的，她只能把头转回来，继续盯着电脑萤幕。 下午，王室丰打来电话，告诉他手臂受伤请假一天，梅子担忧地问：「伤势严重吗？」 「嗯……还好吧。」 「下班后，我和珮珮去看你。」 「不用啦，不用这么麻烦。」 「不麻烦，我们应该会顺便买晚餐，你要不要一份？」 王室丰犹豫一下，才说：「好啊，那我就先谢谢你了。」 随后，他又补充说明，有哪些种类的食物他不能吃，梅子都一一抄下来。 当梅子和陈珮馨到了他的住处，王室丰打开门，她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左手上，他的左手放在一个吊带上，类似于三角巾的东西里。 梅子问：「king，你怎么啦？」还要戴这种东西，那就不是皮肉伤了。 梅子的声音有点大，王室丰便要她们进来，怕打扰到邻居。 「吃饭吧，我们边吃边聊。」他说。 她们买的是烩饭，看到他的手受伤，梅子直接就帮他把酱汁倒在白饭上。 「king哥你剩一隻手，自己吃饭应该没问题吧？」陈珮馨问。 「欸欸，珮珮，你这样说太跨张了，烩饭这种东西，我一隻手就可以吃了好不好。」 「king，你这是手臂骨折吗？感觉很严重。」梅子看着王室丰的手臂，觉得自己的左手也在隐隐发疼。 「不是，是骨裂。」 「这怎么伤的？你不小心摔倒？」 王室丰摇头，开始娓娓道来。 早上他一如往常去早餐店买早餐，在等待的时候，却听到有名妇人喊抢劫，他转头，看到有个身材健壮的男子衝过来，他下意识想要抱住男子，逼他停下，可是，当他看到男子时，男子已经离他太近，男子猛力将他推开，他的手臂因而重重撞到骑楼柱子的边角。 「那个男的后来有被几个人联合制伏，整件事情就是这样。」 「这也太……没想到平常新闻报导中的事，在你身上发生了。」梅子想不到原因竟是如此，听起来惊险，但其实是到处都有可能遇到的事。 「要不要改天去庙里拜拜一下？」陈珮馨问。 王室丰笑，「不用，没那么严重，这就正常的小事。」 「king哥，搞不好你最近运势走下坡，去拜拜就好了。」 梅子说：「珮珮，先不谈这个，king，你明天要上班吗？」 「要啊，剩一隻手能动，顶多是操控键盘滑鼠慢了点。」 「你要怎么去公司啊？这样没办法骑机车。」 王室丰放下汤匙托腮，「是啊，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本来是想找人帮忙，可是，又觉得需要麻烦别人很久，这样不妥，所以，我可能单手骑车试试看吧。」 陈珮馨立刻劝阻，「这样不行，太危险了。」 「不然我该怎么办？」 「我载你好了，我早一点来你家，我们早点出发，慢慢骑到公司，如何？」 王室丰看了眼梅子，搔搔头，「这样好吗？我这大概要三个月左右的时间，才会完全癒合。」 梅子认真道：「三个月就三个月，万一你还没康復又摔伤，骨裂更严重不就糟了。不要拿自己的骨头开玩笑。」 「我也会帮忙的。」珮珮说。 「感谢你们。」王室丰真挚表达心中谢意。 「你今天没来，我好无聊，整天都只能面对电脑埋头苦干，超痛苦。」 陈珮馨拋给王室丰一个「有进展，不错哦」的眼神。 他傻笑道：「哈，我没想到会意外碰上抢劫。」 一个多月后，他就知道那天梅子的感受了，因为梅子连续请了两天假。 第三天仍是陈珮馨载他去上班，可是，梅子终于回来上班了。 他向她打招呼，梅子无精打采地应了声。他看得出来，梅子遭遇了蛮重大的挫折，头上彷彿凝聚出一片打着闪电的乌云。 他认识梅子这几年，他还真的从没看过她这样，即便在公司里碰到多严重的问题，梅子也只是变得焦虑，不会像现在这样失了魂，感觉是在封闭自我，不让人有所接触。 连续好几天，梅子都是这种状态，他悄悄问了人事部门的同事，才晓得梅子那天请的是丧假。 重要的人从这世间离开，这是最难过的一关。 王室丰不晓得如何安慰梅子，只能与陈珮馨在一旁默默守候。 梅子内心感叹：时间过得好快呀。 她回想，自己与安姊见面的那年夏天，大学刚毕业的那个夏天。 那一年，她和乐安生视讯，为了抒发自己与前男友牵扯多年的不堪恋情。 而如今，她按下安姊的门铃。 安乐眼前，是抿着嘴唇，看似平静却双眼无神的梅子。 安乐惊呆了，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她关上门，拉着梅子的手进到客厅，到厨房倒了杯茶给梅子。 安乐蹙眉，轻声地问：「梅子，你怎么了？」 「安姊，周品彦死了。」 安乐呼吸一滞。她还没想好要说什么，梅子就继续道：「他出了车祸，是去买早餐时，被一个酒驾的人撞死的。」 闻言，安乐双手紧握，她看着梅子如录音机般，无起伏地生硬讲述，就感到惶恐与心痛。 「周品彦他妈妈了解我和她儿子之间发生的摩擦，我和周品彦一路走来，分分合合，他妈妈都看在眼里，她知道错的是周品彦，总是站在这边为我说话。这次周品彦过世，他妈妈本来不敢打给我，可是，念在过去的情分上，她还是希望我去一趟，对周品彦告别。」 梅子停下来，喝了口茶润润喉，「奇怪的是，我到了灵堂之后，我完全没有流下任何一滴眼泪，毫不难过，看见周品彦的照片，和他妈妈聊着周品彦的过往，我一点感觉也没有。整个过程，我就像是一个外来的陌生人，冷淡注视一切。然而，我回到家却感到莫名难受，隔天因为难受感仍在持续，所以，我就又向公司请了一天假。安姊，我搞不懂，为什么我会这样子？到现在，这股难受依旧存在。」 安乐她知道答案，儘管她很不想用这个糟糕的方法，她还是说：「这都是因为你对周品彦心中有恨、有怨，放不下，所以，如今这股恨意无处可发洩，才让你感觉变得像是行尸走肉，没有情绪，徒留难受。」 梅子眼眶微微睁大，她双手环抱自己，脸色难看道：「这、这怎么可能，早在他传简讯向我道歉的那晚，我就已经不恨他了。这些年他对我的心里确实造成很多伤害，我承认我对他曾经有怨恨过，但我都放下了。安姊，你可能不懂，周品彦对我来说，就是我的青春，我的爱恋，我到现在，唯一谈过一次恋爱就是和他，他后来变得很坏，荒腔走板，然而，他也给过我那无可取代的美好，我相信我们一起拥有的甜蜜，跨越过的困难，他一定没有忘记。我不再爱他，可他已经是我的亲人了，我……我没有想到，他会那么早离开我，安姊、安姊，我觉得我心好痛……为什么我等不到他回头，重新振作的那一天……为什么……」 梅子看见安乐皱眉抿唇，一脸悲痛，顿时明白，安乐是为了刺激她，才故意说她恨周品彦。她心想：她是个多么令人困扰的孩子啊，竟然逼得安乐不得不做这个坏人。 泪水模糊了梅子的双眼，她扑向安乐，放肆地大声哭了起来。她俯身靠在安乐怀里，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当她抽抽噎噎，心情逐渐平復之后，她发现身上感受到一下一下的震动，却不是从她身上產生。她抬起头，发现安乐流着两行清泪，抽泣着。 微微泛红的湿润双眼，可爱的脸庞伴随一副隐忍哀戚的神情，让梅子心中泛起保护慾，她不小心盯到安乐的唇瓣，瞬间不好意思地别过头。 我都在想些什么啊？梅子大骂自己。 虽然梅子对女生没有恋爱那方面的兴趣，可是不得不说，这样的安乐她见都没见过。就像是一群美丽的红狐狸中，发现唯一一隻冷艳的白狐狸，会觉得白狐狸好特别，让人移不开视线，安乐也是如此，梨花带雨的她，格外娇美诱人。 除此之外，梅子很不想承认，刚刚她抱着安乐哭的时候，某方面来说，其实是把安乐当成母亲一样在倾诉，照理说应该是姊姊才对，可或许是待在安乐身旁会感到安心，而安乐也很会照顾别人，所以有种母亲的味道。 母性为安乐增添高洁的气息，让她散发朦胧的光辉，正因如此，当梅子觉得这个犹如母亲的女子非常诱惑时，她立刻就为自己的念头感到羞耻。 安乐仍在掉泪，梅子看得十分心疼，她想不通，明明是她跑来安姊家宣洩压抑的情绪，怎么最后会变成安姊哭不停呢？ 梅子抽出卫生纸，轻轻替安乐拭泪，安乐拉住梅子的另一隻手，无语凝噎。 梅子想，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一直哭，等一下会很累，便先带安乐离开客厅，回到她的卧房。 梅子随手抹掉脸上未乾的泪，把棉被堆成靠垫，让安乐倚着。她走到厨房，倒了杯温开水，然后，打开冰箱，发现居然有布丁，取了一个出来。 梅子回到卧房，见到安乐乖乖地靠在棉被上没有动，心中某块柔软之处变得更加软绵绵的。她把温开水递给安乐，让她喝几口，接着打开布丁，一小口一小口餵安乐吃，希望冰凉甘甜的滋味能使安乐舒服点。 安乐来者不拒，梅子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布丁也是，只要梅子挖了一勺送到她嘴边，她就会轻含汤匙吞下去。梅子感觉自己彷彿在餵小宠物，好疗癒啊。不过，梅子同样了解到，此时的安乐非常脆弱，才会陷入到如此诡异的被动状态。 布丁吃完了。 不晓得布丁是不是有奇效，本来双眼失焦的安乐，重新恢復了精神。 安乐摀住脸，过了一会揉揉双眼，叹气道：「抱歉，梅子，刚才我失态了，都是多亏了你，我只是……觉得很累。」 「嗯，大哭玩都会这样，安姊，你今晚要好好休息。」梅子坐在旁边，握着安乐的手，「安姊，真的不好意思，突然就来找你，还让你……哭了，我觉得非常抱歉。」 安乐落寞地笑笑，「梅子，你不用道歉。我的疲倦已经持续了十多年，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不可以听我说些往事，分担我的忧愁呢？」 安乐的双眼似在发光，梅子不自觉受到吸引，点头道：「我愿意。」 这时，安乐驀然靠近梅子，抓着她的肩膀说：「你必须保证，不会说出去让别人知道！」 梅子吓一跳，想往后退，却发现肩膀被紧紧制住，无法动弹。 她有预感，安姊要讲的事情，恐怕并不单纯。 第三十一章 刘郁明夫妇是在安乐一岁时，决定用存款去买一栋房子，离开原本的租屋处。 当时，他们搬进新屋，初来乍到，想说这栋房子会住很久很久，日后未必会再有机会买第二栋，远亲不如近邻，他们便主动去拜访邻居，彼此交流。 刘家的对面是一栋以大理石为主材的宅邸，虽然外型稍微单调，却处处显露一股大气。 夫妇俩买下新屋前，曾担心过这家的住户是否会难相处，因为房仲有告诉他们对面可是有钱人家，他们就怕有钱人心高气傲，会看他们不顺眼，排挤他们。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对于新屋，他们实在太满意、无法捨弃，左右挣扎后，他们还是咬咬牙选择买下。所幸，对面许家并非如他们想像，正式登门拜访后，两人才发现许家夫妻为人热情亲切，十分好相处。 刘家夫妇能够与许家极快拉近关係，可以说都是沾了安乐的光，也因此，黄玉敏时常笑着对刘郁明说：「安乐是我们家的小福星。」 安乐和许家双胞胎姊妹年纪相同，时常玩在一块，本来和姊妹俩很亲的许家大哥许翰阳，因为安乐的出现，被两姊妹甩到旁边，逗得大人们呵呵直笑。 这件事，直到安乐她们三人上了高中，许翰阳仍不时委屈地嘮叨给她们听，可她们那时才一岁，自然没有记忆，每每她们听完，都只是对他笑着说：「这怎么可能？哥你也真是的，就会嫉妒乐乐。」 「对啊，对啊，就是嘛，太夸张了。」 「翰阳哥，我觉得应该不太可能吧，你会不会是记错？」 许翰阳欲哭无泪，显然她们都不相信。他就搞不懂，为何两个妹妹和安乐相处起来，感觉比自己还像一家人？算了算了，女孩子间的友谊他不了解。 他不知道，许家姊妹与安乐真正走进彼此心里，是在国中的时候。 安乐和许家姊妹几乎是片刻不离，国小六年，安乐很幸运，每两个年度换一次班，总是能跟两姊妹其中一人分在同个班。这并不容易，因为每个年级的班数都在十个上下。 然而，升上国中，国中一分班就是三年不变，当安乐看到分班名单，她整个人都傻住了，她竟然没和许懿兰或许懿莲同班，儘管她早就知道按实际机率来算，结果应该会是如此，可她还是无法接受。 当许家姊妹来找她，聊着有多期待上国中后的生活，她却难以听进去，心中充斥浓浓的不安。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的恐惧，这是小事情，说了只会让人觉得她在庸人自扰吧？ 所以，她就强迫自己面露微笑，装作一切都没问题，上学去了。 没了许家姊妹，安乐就愈发嫻静少言，但她并不是对周遭都不管不问，看到同学哪里有不好的言行举止，她会主动去指正或提出建议，但同学们却根本不想听，只觉得她烦、讨厌，嫌她囉嗦。 久而久之，有些人就在下课时，故作不经意撞她桌椅或身体，见她不吭一声，他们就变本加厉，辱骂、嘲笑她，乱碰她桌上的文具、书本，当这些人开始偷捏她、打她、推她，她内心才感受到那股漆黑深沉的恐惧，惊觉事情完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每天只默默祈祷赶快到放学时刻，赶紧收拾书包离开教室，去找许懿兰和许懿莲。 只要能够见到她们，安乐就能暂时忘却学校里的烦心事，等到晚上回到自己房间里时再去面对她的惶恐，自从她被霸凌后，她就时常不能一觉到天明，中途总会被恶梦给惊醒。 安乐以为，继续坚持下去，她可以瞒过其他人。 结果，有一次放学，老师上完课很快就离开，她被他们包围，迟迟没办法出教室。她害怕，退回到座位上抱着书包，与他们互瞪。 她不敢向其他人求救，因为其他人连看她都不看她一眼，她怕她一喊，只会激怒眼前这些霸凌者。 还好，许懿莲和许懿兰有来找她，那些同学才作鸟兽散，她们当下只说：「我们回家了。」就带着她回到她们房间，安乐忐忑的心高悬着。 难堪的一幕被许家姊妹亲眼目睹，她紧张地求她们不要告诉其他人，包括她的父母。 许懿兰生气道：「那你就把事情全部都说出来。」 安乐犹豫看向许懿莲，却只得到一记冷视。 她们见安乐一直不肯说，便不搭理她，拿出作业兀自写了起来。 安乐见状，也打开簿子做她的功课，只是，她想如往常一样找她们聊天，她们都把她当作空气，毫不理睬。放学后，与两姊妹的相处时光是安乐唯一的救赎，现在，她连这也要失去了，她不禁陷入绝望，勉强做完一项作业就收拾东西，飞也似地跑回家去了。 她压抑悲伤的情绪，避免在踏入自己房间前哭了出来，可是，她一进门，就碰到了妈妈，黄玉敏好奇道：「你今天怎么那么早回来？」 安乐一听，不禁鼻酸，她试着用正常语气说话，「没有，就早点回来。」然而，声音却在颤抖，话都变得不清不楚。 她跑上二楼，关上房门，立刻就扑到床上痛哭，她不明白，为什么许懿兰和许懿莲会这么无情，她只是渴求她们的陪伴而已，不过，安乐同样不了解，她们要她坦诚，虽然她们看到六七个人围住安乐，已经隐约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但她们还是希望安乐不要继续默不吭声，把来龙去脉说清楚。 这世界就是如此，人不能总是期望别人会一直来帮助自己，自己也得做出改变才行。 某一天，安乐因右脚踝扭伤早退回家，两姊妹放学后来探望她时，她终于忍不住向她们哭诉她被欺负的事，扭伤并不是意外，而是体育课跑步时有人推了她，两人听了非常心疼安乐，同时感到极度愤怒。 安乐拜託她们不要告诉她爸妈，却引来许懿兰严厉地喝斥，许懿莲无奈，但这种事不告诉大人又不行，她只好让两人先冷静，自己想想办法。 许懿兰问安乐，「不然，先把这件事跟我爸爸妈妈讲，再请他们跟你爸爸妈妈讲呢？」 安乐实在走投无路，踌躇半晌，最后还是答应了。 许家夫妻听到自己女儿描述安乐被霸凌，简直不敢置信，许妈妈当下就落泪了，她一直都把安乐当作是自己的女儿看待，她没办法想像，一个那么乖顺听话的女孩，为什么有人狠得下心去欺负她？ 他们把这件事告诉安乐的父母，然后，也通知了老师。 老师第一时间，没有立刻把霸凌的同学和安乐一起召集过来问话，他担心会造成反效果，使霸凌行为加重。老师觉得这件事很难办，他并不是想要息事寧人，假装一切都没发生，只是，他不可能时刻都待在安乐身旁保护她。 大人们和老师进行讨论，在许妈妈强硬主导下，大家一致认同让安乐转班，之后，他们也找了那些霸凌者的家长，针对此事进行对谈，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孩子到底做了什么事。 本以为风波就要逐渐平息，安乐却被父母残忍地在心上捅了一刀。 他们责怪她，说其他家的孩子都不会这样，就她毛病多，特别奇怪，上个学还能惹事生非。 安乐感到心寒，内心也变得自卑，可她并不是无依无靠，许家两姊妹总在她身旁，照顾她，陪伴她。 她们会推着轮椅，接送安乐上下学，每到下课或午休都会来找她，除了避免让安乐觉得不安之外，也是为了防止那些霸凌的同学又来找安乐麻烦。 许妈妈担心安乐转到陌生班级仍会不适应，所以提出，希望安乐转到两姊妹其中一位的班级里。 安乐父母和校方都同意后，两姊妹在房间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许懿兰率先开口，「我觉得吧，安乐还是跟我同一班好。」 许懿莲说：「为什么？我倒觉得安乐跟我同一班好。」 「我可以保护她，让她变得开朗、快乐，忘记之前的痛苦。」 许懿莲反驳她，「你凭什么保证？我和安乐兴趣相近，很多本书我和她都有看过，她和我一班，我们比较有话聊。」 许懿兰不认同，「兴趣可以培养，你做得到的，我也可以办到。」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谁也不能说服对方。她们跑去找妈妈评理，许妈妈笑得合不拢嘴，说：「乾脆你们猜拳好了。」 她们眼睛一亮，真是个好主意。 许懿兰问：「要几把决胜负？」 许懿莲说：「不要拖拖拉拉，直接一把。」许懿兰点头同意。 「剪刀、石头、布！」 双胞姊妹来到安乐的房内，她们一左一右坐在安乐两侧。 许懿莲面色不悦道：「乐乐，你以后就跟兰同一班了。」 「我跟懿兰同班？」 许懿兰笑嘻嘻说：「对啊，我和莲都想跟你同班，所以，就猜拳决定，结果她输了，她心情很不好呢。」 安乐脸向右转，看到许懿莲气呼呼的，她安慰她，「懿莲，我和懿兰会常去找你，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最想要我们三个人在同一班，那样最棒了。」说完，她牵起许懿莲的手。 许懿莲听安乐这么说，心情好了许多，「我也是，希望三个人能在一起，高中吧，高中还有机会。」 许懿兰握住安乐的手，「你们都只顾自己讲，是不是忘记我了？」 「懿兰，那你怎么想呢？」 「我们三个人永远不分开。」 三人并肩躺在床上，房间里尽是她们的欢声笑语。 第三十二章 明天就要到新班级去，安乐心里充斥着不安，一般的学生几乎不可能会中途转班，她很担心新班级的同学会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事实证明，她太杞人忧天了，新的同学都对她很好，在许懿兰的帮助下，她马上就认识了新朋友。不过，安乐毕竟只是转班，并非转校，在校内，还是偶尔会遇到以前霸凌她的人，相处久了，朋友们多少都知道在安乐身上发生过什么事，他们便会把安乐带开，或是护在她的四周，不让安乐再被欺负。 那些霸凌者看到安乐和朋友有说有笑，以往嚣张的气焰就变得愈来愈小，见到安乐也不敢对她说话，远远地低声骂了几句就走了。 因为有朋友的陪伴，安乐内心曾经被撕裂淌血的深沉伤口，逐渐癒合了，连恶梦都离她远去，烟消云散。 就这样，安乐挥别过去的自己，和许懿莲、许懿兰升上高中，三个人的愿望奇蹟般地实现了，她们被编进同一班。 她们又惊又喜，那高兴的情绪甚至感染到周遭所有人。 她们就读的是女校，全校学生清一色是女生，一个女生在整个学校里，就像一棵树在森林里一样，丝毫不起眼。 可是，当范围缩减至一个班级，那就不同了。 许懿兰、许懿莲是同卵双胞胎，放到同个班就已经比其他人还要瞩目了，偏偏她们还外型出眾，考试成绩位于前段班，运动方面不算差。大多数人对于优秀的人总会不自觉想要亲近、靠拢，所以，双胞胎就成为班级的宠儿，变成人际漩涡的中心点，然后，很快地，不只是她们班，整条走道的班级，大多数的学生都晓得有这么一对双胞胎，想与她们做朋友。 安乐认为双胞胎受欢迎是件好事，想当初，她国中就是被人讨厌才会承受那种痛苦，她为双胞胎感到高兴，然而，当她看到愈来愈多人围在她们身旁，自己却被挤到愈来愈外面，她顿时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 自己从小和双胞胎一块长大，当然是双胞胎身边最特别的存在，安乐是这么想的，但是，看见这样的情形，她却开始失去信心。明明好不容易同班了，她怎么会变得如此不安、患得患失，她百思不得其解。 这些同学，顶多只是她们生命中的短暂过客，可她们三个人会永远再一起，她们约定好了。 许懿兰、许懿莲察觉到安乐的异常，大约是在开学后一个多月左右。她们发现安乐在学校会变得特别沉默寡言，离开学校后就恢復正常，她们不觉得安乐有人格分裂的问题，但安乐前后变化差别颇大，着实使她们不知所措。 举例来说，明明她们坐在车上，前往学校的这段路程，还在互相笑闹，讨论着昨天玩游戏时，谁犯了低级失误，谁做出特别蠢的事，又或者讚叹辛苦得来的战利品有多么实用，但是，才刚踏进校门，安乐整个人感觉就骤变，鲜少开口，对她们產生一道隔阂。 两姊妹完全不晓得安乐怎么了。 她们可以分辨得出来，安乐不是像国中一样，被欺负而封闭自己，拒绝与人交流，而是有意识地避开她们，因为她们偷偷观察，安乐和其他同学的互动仍旧如往常相同。 她们很难受，安乐早已成了她们的亲人，现在却彷彿是个陌生人。 某天回到家写作业的时候，许懿兰就直接问安乐，「乐乐，你为什么到学校之后就怪怪的？」 安乐朝她瞅了一眼，手转着笔道：「我哪有，你想太多了吧？」 「乐乐，你在睁眼说瞎话，莲和我都发觉到了，你认为这还算我想太多？」 安乐又看向莲，莲点点头，说：「乐乐，你在家里，在去学校的车上都和平常没两样，可是，只要进到学校，你就悄悄地，逐渐不搭理我们，你以为我们不会发现吗？太明显了。」 安乐解释，「真的是你们多想了，我只是到了学校，就觉得有点闷，想要静一静。」 许懿兰不信，「那你和叶珊妘之间怎么说？我可是看到你和她聊得很开心，有时候我们找你，你却说要跟她出去走走散步。」 安乐被她们来回质问，弄得有点不开心，她不禁不耐烦道：「你们现在是说，我连其他朋友都不可以有，整天只能跟你们说话，跟你们行动，没有半点自由？」 「乐乐，我们的意思不是这样，你不要误会，我们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你要刻意疏离我们？」许懿兰垂头丧气，有些懊恼。 许懿莲用眼神示意许懿兰，要她先别说话，冷静冷静，然后，她勾着安乐的手，轻声细语说：「乐乐，兰的个性就是比较衝动，这点你也清楚，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们是一家人，理所当然，我们把你看得很重要。你当然可以有自己的朋友，这是你的自由，我们不会干涉，我和兰说这么多是怕你有心事，想说你要是愿意聊聊，或许会舒服点。如果是我们误会，那就算了，假如是你不想说，没关係，每个人都有隐私，等到你想讲再向我们说就好。」 安乐简单应了一声。 三人继续写着作业，许久，安乐才抬起头，对两姊妹说：「兰、莲，对不起，我刚说的是气话，你们……你们把那些话忘了吧，千万不要生我的气。我知道我最近和以前不太一样，我需要时间来想明白一些事，所以……」 许懿莲握住安乐的手，笑眼弯弯道：「我们没有生气，兰，对吧？」 「对呀。」 许懿兰对许懿莲比个大拇指表达讚赏，要是没有莲轻柔沉稳的话语引导，安乐肯定会一直赌气，把情绪都藏在心里，不会这么快向她们道歉、和好。安乐虽然个性温顺平和，但她骨子里其实有种不易被说动的固执。 从那天争执以后，安乐就试着不再鑽牛角尖。 她为什么会一到学校，就尽量不找双胞胎聊天，避开她们，是因为她对待人际感情与相处有种天生的淡薄、不争，它们犹如种子，经过霸凌以及父母的冷言冷语，终究破土发芽，愈长愈茁壮。 虽然安乐对双胞胎特别依赖，但看到下课后，总是有一群又一群的人围在她们身旁，她下意识不想看到这样的画面，内心有个感觉驱使她逃避。 安乐想：既然在学校，会有那么多人跑来介入她和双胞胎之间，那么，她乾脆就离远点，让自己清净清净，反正，学校之外的时间，全都属于她们三人，那才是她该珍惜的。 所以，双胞胎的眼中，安乐在学校和家里才显得判若两人。 升上高中，安乐加入了辩论社。过去被欺负的事已不再是阴影，对她来说，是个宝贵的教训，选择辩论社，是因为这社团须要与人侃侃交谈，她希望藉此提升自我，让内心更坚强自信。 辩论当然要有对手。 辩论社为了安乐这些新社员，找了隔壁的男校，共同举办了辩论练习赛。 一边是女生，另一边是男生，安乐知道，这其实也是一场联谊活动。她对联谊没有兴趣，不过，为了能够得到练习机会，她还是参加了。 第一次上场难免会紧张，她发现，自己时常卡词，停顿太久，说出来的话，无法完全表达她的想法，而且，她事先针对主题有查询资料，并仔细阅读，但是，当她想要论述时，对资料却不能如臂使指，更重要的是，对方居然有准备图表、小海报等道具，真是太专业了，她差人家好多啊。 安乐正想要找个人求助，她就看到刚才站在对面的某个男生，朝她走了过来。 「嗨，你好，我是辩论社的副社长王泽民，我可以和你聊聊吗？」 「当然可以。我叫刘安乐，你好，请问，我要怎么做才能像你一样厉害呢？」 这句像是会在动漫或小说里出现的台词，从安乐口中说了出来。 王泽民哈哈大笑，豪不吝嗇分享箇中技巧与练习方式，并详细指出安乐可以改进的地方。 安乐觉得有来参加练习赛真的好棒，便兴致高昂将整个活动讲述给双胞胎听。 双胞胎感到蛮有趣，直到她们听到王泽民主动找了安乐。 许懿兰蹙眉，「乐乐，那个男的该不会对你有意思吧？」 安乐点头，「搞不好哦，他是有直接说蛮欣赏我的，我是个新手，总不可能在辩论方面吸引到他吧，嗯……很难说。」 许懿莲面容一沉，不语。安乐见状，从许懿莲背后环抱她，脸颊贴着许懿莲的脸颊，轻轻摩擦。 「莲，你怎么了？都不说话。」 许懿兰淡淡说：「莲，很不高兴，我也是。哼，乐乐，你该不会想交男朋友吧？」许懿兰的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安乐惊讶，「哪有可能？我反而还怕你们想交男朋友了。」 闻言，许懿莲浅笑，安乐却看不到。 突然，安乐想到一个问题，国中时，她们明明很嚮往三个人一起上同个班，她转班后，她们几乎每天都非常快乐，可不是现在这样，老是为了些小事，起口角、冷战，难道说，这就是长大的代价？长大了，心思日趋复杂，往昔在意的东西变得无所谓，不在意的东西变得牵肠掛肚。 她们还在成长，她们的青春仍在持续。 安乐望向窗外的夜空，「我们好久没在房间里露营了，下个礼拜六要不要一起来重温美好时光？」 「好呀。」 「无条件支持。」 「那就这样说定了。」 第三十三章 安乐开始发现自己不敢和双胞胎对上眼，是在一个礼拜多前。 她在房间里打开电视，转到电影频道，她没有想到，自己选到的竟然会是女同志的电影，当她看到两位女主角未着衣履，忘情接吻，她并没有多馀的杂念，只觉得演员与画面好美，非常美。 看完电影没过几天，三人写作业的时候，许懿兰神情复杂地从背包里，取出一封小信封。 信封为浅绿色，上头贴了一个兔子贴纸封口。 安乐满脸好奇，许懿莲则是一副了然的样子。 许懿兰叹气，「唉，麻烦了麻烦了，这个我真的不晓得要怎么处理。」 许懿莲摊手道，「这哪有什么好麻烦的，你要就接受，不要就拒绝，千万因为心软和她牵扯不清就好。」 「那封信到底是什么啊？」安乐问。 许懿兰把信封递给她，「先别打开哦。」 许懿兰是在今天上完音乐课，回到教室后，发现抽屉里凭空多出这个信封，她到现在还没有打开，但她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安乐翻来翻去，除了在正面写了三个字「给懿兰」外，她没发现到其他特别之处。 许懿兰把信拿回来，打开来，抽出信纸阅读，「嗯──没有署名，说是下礼拜三放学后，假如我愿意的话，就到美育楼二楼的美术教室相见，果然……」 许懿莲挑眉，「是保守的类型呀，那你不用去也没关係。」 「我知道。虽然感情勉强不来并非我的错，但还是会有罪恶感。」 安乐参与不了话题，两姊妹左一言右一句，她完全没听懂。 「兰，那张信可以借我看吗？」 许懿兰苦笑，把信纸折好，收进信封，「这是情书。」 安乐受到强烈震撼，不禁睁大眼睛，双手摀嘴，一时间无法言语，这下子，她总算把她们的对话搞懂了。直到现在，看到那封情书，安乐才真切感受到，她们已经缓缓推开大门，能够从缝隙窥知爱情的一二。 她不清楚阿姨是如何教育双胞胎，但她的妈妈有告诫她，上大学才准许她谈恋爱。高一上学期还没结束，许懿兰就收到情书，安乐有点恍惚，这代表往后的日子，许懿兰迟早有一天会接受别人的追求，那她自己呢？也会有人向她告白吧，又或者，是她向别人告白。 「这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写的？」安乐问。 「八九不离十，要是外校学生请人帮忙传进来，应该会约在外面。」许懿兰推断。 「莲，那你有收到过吗？」不知为何，安乐对于谈恋爱、交往这件事感到没来由地害怕，可能是她什么都不懂，未知带来恐惧。 她急切地想找个和她同样立场的同伴，如同溺水之人在水中载浮载沉，渴望能够抱着一根漂流木，至少，就不会马上溺毙。 「我也有收过。」 安乐晴天霹靂，同时，她发觉奇怪的人是自己，恋爱本来就是人生必经的阶段，就像爸妈也是谈过恋爱，步入婚姻，然后才生下她。这很正常，但她的内心却明显在抗拒。 做完功课，安乐和两姊妹一起登入游戏，她试图暂时躲入这个虚拟的美好世界，来忘却她的烦恼，结果却反而不能好好享受乐趣，玩完后，留下的只有空虚。 躺在床上，她开始想像，自己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爱人长得如何，可不管她再多么努力绞尽脑汁，她脑海仍旧是一团漆黑。她情不自禁回想那部女同性恋的电影，那个接吻的画面，接着，她又想到许懿兰收到的情书。 安乐灵光一闪，至今所有一连串的问题，背后其实都有一个共同的答案。 她张大嘴巴，想大声吶喊却叫不出来，倘若这个答案是真的，那么，她也许要保守这个秘密一辈子，因为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了。 安乐想，她是喜欢上双胞胎了，而这种喜欢超过了友谊的程度。 女生喜欢女生，本来在社会里就不一定能被人接受，她居然还喜欢两个，而且还是双胞胎！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安乐泪如泉涌，她害怕自己的这份感情，没有意识到自己喜欢谁之前，一切都好好的，风平浪静，可现在，她就像进行了不可逆的化学反应，没办法欺骗自己，对双胞胎没任何意思，胸口的紧闷感再再提醒她这个事实。 安乐哭着哭着便沉沉睡去。 她做了一个诡异的梦。 她坐在书桌读书，读得有些累了，躺到床上想休息一下，正当她想要左右翻滚，她撞到了一个有弹性的东西，她转头一看，竟然是许懿兰，她们一对上眼，许懿莲就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霸道地揽住她的肩颈，逕自吻了上来，这个吻有些急、有些乱，安乐心跳得很快。 好不容易许懿兰松开了她，她正想喘口气，没想到，她的下巴被一隻突然伸出的手轻捏住，那隻手把她的头带向床的另一边，她被迫跟着转身，她吓了一跳，是许懿莲！姊姊刚结束，就要换妹妹吗？ 许懿莲的脸不断逼近，安乐慌张，她状态还没回復好呢。不同于许懿兰，许懿莲的吻如同蜻蜓点水，每一下都十分轻微，几乎是安乐才刚感觉到碰触，许懿莲的唇就已经离开，渐渐地，她感受到许懿莲的力度加大，也更有侵略性。 当安乐不自主松开牙关，许懿莲的舌要进入的时候，安乐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阴暗的空间里，远处有个洞口透出白光，她小心翼翼前进，注意脚下的每一步。 踏出洞口之后，她讶异地发现身后的漆黑空间消失，而自己位于一栋大厦的顶楼上，距离她五步之遥，双胞胎站在那里，张开双手对她微笑。她们走了过来，一人架着一隻手，将安乐从高楼推下去。 安乐坠落尖叫，破坏了梦境，她睁开眼醒来，晨光洒落在她的身上。她从床上起身，走进洗手间，安乐盯着镜子中的她，她清楚看见自己的双眼透着茫然。 为什么梦的剧情会急转直下呢？这是不是在告诉她，万一她向姊妹俩倾诉她心中的恋意，她们就会厌恶她，狠狠把她拋下？ 她用完早餐，背着书包，走到对面的许家。 许爸爸人非常好，从国小四年级开始，因为三人就读同间学校，他就想既然都载两个女儿了，也不差多载一个人，就顺便送安乐一同去上学。 而大哥许翰阳恰好大她们三个年级，当她们小四，他升上国中；当她们国一，他升到高中；如今她们高一，他已经离开家里，到美国的亲戚家借住，就读当地的大学了。 从很早的时候，他就习惯自己骑脚踏车上学，也因此，他才会常常把「唉，安乐比我更像家人」之类的话，掛在嘴边，对她们三人嘮叨，不过，他其实并不讨厌安乐，相反地，他对安乐有那么一点男女之间的喜欢，可是，他和安乐年纪的差距，导致，安乐高中三年，他人都在遥远的国外，所以，他觉得顺其自然就好，假如安乐高中毕业时，他还是喜欢安乐，安乐也没有对象，他就会向她展开追求。 安乐总是固定坐后座，这是两姊妹决定的，如此一来，她们就能两天一个循环，轮流和安乐一起坐，当然，有的时候她们也会三个人都坐在后头，就像夹心麵包一样，让安乐坐在中间。 昨天的梦，姑且不论结尾，前面的部分让安乐非常心动，她到现在，只要一想到曾和双胞胎接吻，即便那只是梦，她心里仍是一阵酥麻悸动。 安乐在门口等待，今天她感觉时间格外漫长。 双胞胎开门笑着对她打招呼时，安乐发现，明明看过无数次她们的面孔，照理说，她已非常熟悉，不应该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然而，此刻她却不停忆起接吻的画面。 她觉得羞耻，回了招呼，便低着头看地上。 许懿莲见状感到奇怪，便伸手托起安乐的头，殊不知，她这样的举动，让试图分散杂念的安乐，又想到昨晚的梦。安乐脸一红，肩部以上都在发热。 许懿莲关心道：「你有没有不舒服？怎么脸特别红？」说完，就将额头贴到安乐的额上，「嗯，好像有点热耶，该不会是发烧吧？」 「没有、我没事。」安乐用手摸了摸额头，「我觉得没什么，等一下应该就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真的吗？」许懿莲明显不放心。 许懿兰拍拍许懿莲的肩膀道：「你别绷着一张脸，那样可不好看。你忘啦，我们两个和安乐同班啊，真要有什么情况，我会马上打电话给妈妈，请她来学校一趟。」 安乐跟着许懿兰坐到后座，一颗心七上八下。她必须要恢復到以前的状态，不然，整天胡思乱想，还要压抑自己快要按捺不住的情思，可是会把她给搞疯的。 「乐乐，你在想什么？怎么心不在焉的？」许懿兰问。 「我在想社团的事啦。」安乐左手紧张地捏着裙子，随意找个藉口敷衍。 「哼，不会又是在想王泽民吧？」许懿莲冷冷说道。 安乐叹了口气，「才不是呢。」 兰、莲，我整个脑海全都被你们佔据了，又岂能有多馀的心力去想着别人呢？ 第三十四章 恋爱的本质是什么？安乐从没想过，假如有人问她这个问题，她肯定一句话也答不出来。 对于所谓的恋爱，安乐觉得，跟随自己的感觉，不去伤害别人，那就没问题了。也因为她相信感觉，前几天，她还在惶惶不安，陷入自我怀疑、厌恶，不敢与双胞胎对视，如今她却凭藉着对双胞胎的情意，很快振作，打算找个信任的人谈一谈。 安乐想明白了，与其不断踌躇、苦恼，还不如勇敢面对自己的内心。她想，她自己一个人肯定是没办法琢磨出什么道理，她须要找个比她成熟，拥有更多人生经歷的人来和自己聊聊，帮助她突破这一关。 爸爸妈妈，不在安乐的考虑内，他们无心的言语曾经对她造成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使她再也不敢对他们敞开心房，把内心的祕密告诉他们。老实说，安乐变得不喜欢她的父母，下意识对他们抗拒排斥，所以，有的时候，她和他们就会起口角、衝突。 安乐还是爱着他们，却不能像张乾净的白纸，全心全意、毫无顾忌地接受他们，她有部分早已被染黑，无论爸爸妈妈再多么使劲，用粉色画笔涂抹覆盖，那块黑斑仍无法淡去半分。 学校的辅导老师，安乐相信她有她的专业，却难以保证她是否会对同性恋持偏颇的态度。 她想到双胞胎的父母，思来想去，最后，她选择找阿姨谈谈。 安乐还记得从小到现在，她有好多事和问题都是去找阿姨解惑，阿姨总是不厌其烦，详细向她讲解问题的答案，或者，引导她寻到一个方向，让她自己去深入思考。 有次，安乐问阿姨会不会觉得她太烦了，阿姨说，能够帮助到她，一起讨论、分享，每一刻都很值得。 安乐觉得，阿姨应该是最懂她的，而且，她们同样都是女生，阿姨或许能够比较贴近她的心灵吧。 週六。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门铃，铃声响起，她硬生生忍住，压下想逃走的念头。 许懿兰打开门，见到安乐就灿笑，「乐乐，你来找我们玩呀？」 安乐伸出食指左右摇了摇，「我今天是来找阿姨。」 「找妈妈？你有什么事要找她？」 「我不能说，就是我心里头的一些小烦恼啦。」 许懿兰微微瞇起双眼，仔细盯着安乐，安乐有些发慌，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许懿兰似笑非笑，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们都还在青春期嘛，有烦恼很正常，不过，你不一定要找我妈妈，找我和莲也可以呀，」她语气放得更柔更缓，「我们随时都在，随时都乐意效劳，做你的心灵补给站。」字字句句引得安乐浮想联翩，心尖发软。 安乐被许懿兰的气息搔得有点痒，身体抖了抖，她心里气恼道：「太坏了，别一直诱惑我，要不是为了你和莲，我也不用来这么一趟。」 「那就下次再说吧，阿姨在哪里呢？」 许懿兰手指朝客厅一比。 安乐进去客厅，许妈妈正坐在沙发上看书，她见到安乐，放下手中书本，浅笑盈盈，对安乐道声早。 「早安，阿姨，我有事想找你，可以到你的房间吗？」安乐双手置于身后，抿着嘴。 许妈妈有些惊讶，「小乐，是在这里不能说的事吗？」 安乐点点头。 她带着安乐到她二楼的卧室，小声问安乐，「须不须要把门关上？」 「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要关。」 「好，没问题。」许妈妈将门闔上，然后上锁。 她让安乐在床边坐下，自己拿了张椅子坐在安乐的对面，椅子没有正对安乐，稍微向右侧斜了十到十五度左右。 「小乐呀，回想起来，我们好久没有这样聊天了，这种宝贵的时光是聊一遍就少一遍，呵呵，不好意思，让你听我讲这些有的没的。」 「阿姨，没关係。」安乐搓着双手，此刻，她有点怯懦，话一旦说出口就收不回来了。 「小乐，阿姨看你这样，你是不是有什么烦恼？」 「嗯……」 「是什么方面的烦恼呢？」 安乐踌躇道：「恋爱方面。」 许妈妈看到安乐扭捏不安的样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她觉得安乐好可爱，这就是正值青春的少女会有的反应，在大人眼里，这些小情小爱也许没什么，但对处于探索阶段，敏感的少年少女们，任何事都足以成为翻天覆地的契机。 「小乐，你有喜欢的人了？」 「有、有吧……对，有。」安乐背后冒出冷汗。 许妈妈拨了下头发，笑着说：「哪里的男生这么幸运，被我们家小乐喜欢上？」 安乐听到许妈妈以为她喜欢的是男生，感觉快要昏过去了，她喉咙变得很乾，嚥了口口水。 「阿姨，你可不可以先答应我，听了之后不要生气，还有，不要把我说的事情告诉我爸妈。」 闻言，许妈妈微微皱眉，笑容收敛，安乐这么说，代表事情不一般。安乐是很乖的孩子，会有什么事情让她如此担心，深怕别人知晓？该不会是已经偷嚐禁果，跨越那条最后的界线了吧？倘若真是如此，她就要说服安乐，把这件事告诉她的父母，这种大事，她的父母是瞒不得的。 许妈妈看了眼安乐，又看向门口。她静悄悄起身，猛然打开门，许懿莲、许懿兰想往旁边移动却来不及，当场愣住。 「妈妈。」两人尷尬。 安乐看见双胞胎在门外，她目瞪口呆。 「小乐，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唸一下她们，把她们带走，你不要在意。」 许妈妈关上门，将两人带到比较远的地方。 「你们是怎么回事？不知道小乐找我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吗？偷听是很不礼貌、很不得体的事情，你们不可能不懂吧。」许妈妈双手放在两位女儿的肩膀上，严肃说道。 许懿兰说：「我们懂，但我们就是很在意乐乐，想知道到底她有什么事，不能对我们说。」 许懿莲怕许懿兰这太过自我中心的言语，会惹母亲不高兴，跟着补充说：「兰的意思表达得不太好，我们一开始并没有想要偷听的意思，只是，我们也想替乐乐分担她的苦恼，所以，不得已才做出这种错误的事。」 许妈妈无奈摇头，许懿莲的解释对她而言只是愈描愈黑。 「我说啊，你们有没有说谎，这部分我就不多讲，你们自己心知肚明，但是你们不管再怎么关心小乐，不管是不是出于好意，都没有权利去听取小乐和我的对话，因为她今天找的人是我，不是你们，而且，她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你们很照顾小乐，这很好，没有错，不过，这不代表你们可以佔有小乐的一切。」 「妈妈，我们才没有想佔有乐乐呢。」许懿兰嘴上这样说，心里却不是这样想。 许妈妈半信半疑，「那样最好，你们三个很亲近，但你们也没有把你们的祕密跟小乐说，只有告诉我对不对？」 两人点头。 「这就对了，你们不想让小乐知道你们的祕密，那小乐为什么不能拥有自己的祕密？好了，我话讲到这里，你们自己好好想想，我现在带你们去爸爸那边，这次真的不准再来偷听了，我有警告你们囉。」 许妈妈带着两姊妹来到书房。 「老公，你可以帮我看住这两个鬼灵精吗？我在和小乐谈事情，她们居然想偷听。」 许爸爸向她做了个举手礼，「没问题，老婆，交给我吧，我不会让她们出去捣乱。」 许妈妈回到房间，安乐仍坐在原位。 「小乐，我把她们送去爸爸那边，她们不会再来了，你可以放心说。」 许妈妈深吸一口气，她到现在都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真的很怕安乐讲出太过惊人的话，她会承受不住。 「阿姨，我喜欢兰跟莲……」 许妈妈没有回话，安乐眼眶泛红，感受到泪意，她颤声又重复一遍。 她低着头，双手紧抓裙子，她害怕极了，两条奔涌的小溪从她脸上流过。 许妈妈注意到安乐洁白的裙子浮现出一点一点的水渍，她立刻反应过来，抽了几张卫生纸为安乐拭泪。 「对不起、对不起……」安乐不停道歉，她感到十分愧疚，许妈妈肯定没想过，自己女儿的玩伴竟然会喜欢上她的女儿。 许妈妈拥抱安乐，轻轻抚摸安乐的背，「小乐，你别哭了，我没有生气。」 安乐沉浸在自己难过的情绪里，一时没有听到许妈妈说的话，许妈妈说了好几遍后，她才缓过劲来，慢慢恢復冷静。 安乐止住泪水，却还是抽抽噎噎，过了一会，她哽咽道：「阿姨，真的很抱歉。」 许妈妈轻揉安乐的头，「没什么好抱歉的。」 她拿起热水壶，倒了半杯的热水，然后，又打开一瓶瓶装水，倒进杯内降低热度。 「来，喝点水。」许妈妈把水杯送到安乐手里。 安乐喝下温开水，手心感受着水透出杯壁的温度，温水的滋润让她十分舒服，她双眸微歛，心想，许妈妈没有生气，真的是太好了。 她吐了一口长气，全身如释重负。 第三十五章 许妈妈听到安乐喜欢她的女儿，惊呆了。 她之所以惊讶，并不完全是因为安乐本身，而是，她的三个孩子，全都向她表示喜欢安乐。许翰阳是到美国就学后，某次寄email回来，有提到他对安乐的感觉，说想等安乐高中毕业再追求她。许妈妈觉得他懂得深思熟虑，知道等待的重要性，这样很好，她当然不反对。 许懿兰、许懿莲则是安乐参加完辩论社的练习赛后，一起来找她。当双胞胎向许妈妈说她们喜欢安乐，相较于许翰阳，许妈妈真的感到非常意外。 她们竟然和大哥喜欢同一个人，许妈妈想都想不到，她更想不到自己的女儿喜欢女生。许妈妈倒没有觉得同性恋爱不好，只是，霎时间来不及反应。 她问她们，「你们对其他女孩也有同样的感觉吗？」 她们马上就否定。 「我们只喜欢乐乐，从以前就喜欢了。」许懿兰说。 许妈妈这下有点搞懂了，这两个孩子未必是同性恋，她们只对安乐有感觉，而安乐恰好是女生。 「从以前就喜欢？你们有没有想过，会不会这是错觉？毕竟，你们从小就一起玩、一起成长，所以，你们理所当然就想到，以后也要在一起。」 两人交头接耳，片刻后，许懿莲开口，「这个我们不太清楚，但是，就像你和爸爸结婚，共组家庭，我们同样对安乐有这种想法，想和她携手生活一辈子。」 许妈妈看着她们认真的表情，温柔说：「喜欢跟爱可不一样哦，如果你们说的话千真万确，那你们就是爱上小乐，而不是喜欢小乐。喜欢很容易，你可能因为对方某一点吸引到你，你就动心，可是，爱是接纳、包容，爱是承诺与责任，你们确定你们了解爱，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了吗？」 许懿兰和许懿莲异口同声，「确定。」 许妈妈微笑，「爱是须要去跟随感觉，慢慢体会，一步一步学习的，可不是你们说声确定就代表你们了解，真的都懂了，顺其自然吧，不要着急。你们有想过要向小乐表白吗？」 「当然有啊，我们就是有想过，才决定来问妈妈。」许懿兰目光灼灼，似是对未来充满乐观的期盼。一旁的许懿莲，手臂交叉置于胸前，双颊泛红，眼神不时朝其他地方瞥去，隐约透出羞涩。 「万一小乐拒绝你们，或者，她只想跟你们其中一个人交往怎么办？」许妈妈不得不提出这个现实，甚至有点残酷的问题，她不能眼睁睁放她们无畏地向前衝，无畏不等于不会受伤，必须确认好她们都准备好了，她才允许她们去对安乐展开行动。 许懿莲脸色沉重，两个拳头握得非常地紧，彷彿把全身的力气都转移到双手，她调整一下心情，语调平稳，不急不缓说：「如果乐乐拒绝我们，我和兰有讨论过，就会继续以家人的身分，守在她身边，直到我们放下她，喜欢上别人。要是她只接受我们其中一个，我们两个都会尊重她的选择，给予祝福。」 哇！许妈妈又惊讶又讚赏，她简直不敢相信，她们早就想到这个关键点，而且还事先进行讨论，真是太成熟了。许妈妈沉浸在「我的女孩们终于长大了」的喜悦里，所以，并没有发现许懿兰的表情有点不对劲。 许懿兰大拇指不时摩娑手掌心，盯着许懿莲，眼中流露出犹豫之情，许懿莲转头看向许懿兰，许懿兰早一步收回那眼神，弯着笑眼，满脸笑意。 许妈妈欣慰道：「你们两个能够有这样的想法，那再好不过了，但是，我还是需要点时间来好好观察你们和小乐，只要我觉得ok，同意了，到时候，你们才能够向小乐告白，听到了吗？」 「听到了。」两人笑着说。 许妈妈和两人立下约定，这就是她们母女间的祕密，这时，她想到了在美国的许翰阳，虽然对他有点抱歉，不过，恋爱本来就是自由的，她不可能因为许翰阳，而强迫双胞胎要和他一样，等到安乐高中毕业再展开追求。 面对自己的三个孩子都喜欢安乐这件事，许妈妈起初感到不可思议，但她转念一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安乐是个乖巧温柔的好孩子，和她家每个人都很熟，既然身边就有这么好的一个对象，他们三个会喜欢她，也是合情合理。 比不可思议还要不可思议，要用什么词来形容，许妈妈想不到，此刻，安乐对她吐露喜欢双胞胎，她只能说是神奇。 半个月前，她跟双胞胎说要好好观察安乐，半个月后，安乐竟然就主动送上门，还带来这个……算是好消息吧，感觉真是微妙。 「小乐，好多了吗？」许妈妈关切看着安乐。 「好多了，阿姨，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安乐垂眉，略显疲惫，泛起一抹淡笑。 「小乐，那我们可以开始来谈了吧，你想找我问什么呢？」 「阿姨，我倒是有点疑惑，你怎么没有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你是指你喜欢女生这件事？还是指，你喜欢的人是我的女儿？」 「都有。」 「喜欢男生，喜欢女生，为什么要想那么多？小乐，喜欢哪种性别，那不是你该去执着、在意的，你唯一需要的，就是倾听自己的内心，确定自己到底对谁有好感，了解自己对那个人到底是喜欢还是爱。至于，我为何不反对你喜欢我们家的小姑娘，那是因为阿姨信任你。」 安乐听到许妈妈这番话，她的眼神愈来愈清亮，一扫原本覆盖在眼上的浓雾，闪耀自信动人的光芒。安乐非常感动，她无比感激许妈妈，因为在她处在一个迷茫、煎熬的地下深坑时，是许妈妈拋下一条坚绳，把她拉了上去。 「阿姨，我要如何知道，我是喜欢还是爱呢？」 「小乐，老实说，这我也无法解答，你问一百个人这个问题，得到的会是一百个不同的答案，我觉得你不用特别去想它们的差别，你照着你的步调走，时间会帮助你辩明一切，到时候，你其实就会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安乐点点头，把许妈妈的话牢记在心里，等到回家之后，她再拿出来好好琢磨琢磨。她犹如一个对新世界充满好奇的宝宝，渴望揭开爱情这个领域的神秘面纱。 安乐最后问了许妈妈，她喜欢双胞胎，同时喜欢两个人是不是很不正常？ 许妈妈想到她在和姊妹俩谈感情时，的确没想到这个可能性，当时，没有人能够料到安乐会对她们都有感情。 这难倒了许妈妈，纵使在国外有一些多人共组家庭的实例，她还是很难明白，多人之间的爱情、价值观是怎么一回事，于是，她只好採用保守点的说法告诉安乐，「两人以上的爱情也是有可能的，但是，那得要每一个人取得共识与平衡，并不容易，相反地，小乐，即使你现在认为自己喜欢懿兰和懿莲，搞不好之后你有可能会发现那是错觉，你原来只喜欢某一个。」 只喜欢一个人吗？安乐恍然大悟，她之前竟没想到这点。 安乐离开之前，许妈妈也与她做了约定，提醒她不要因为感情而冲昏头，擅自就跑去找双胞胎表白，好好釐清内心的癥结才是最重要的，并跟她说随时可以再来找她聊聊。 许妈妈并没有告诉安乐，双胞胎也喜欢她，当然，她也不会跟双胞胎说安乐喜欢她们，如果马上就让这些孩子明白她们彼此情投意合，她们只会盲目着眼于当下的狂喜，终究对自己与他人了解得不够透彻，一不小心或许就会落入伤人伤己的地步。 许妈妈并非不看好她们，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培养她们正确的思维，比直接让她们享受爱情的美好还重要，真正的爱，不会因为这么一点时间而变质，反而会因为经过时间淬鍊而达到永恆。 许懿兰在书房拿着本书翻动，却无心读进任何一个字，她内心焦躁，等得十分不耐烦，被迫待在书房，哪里都不能去，感觉真的很糟。 她在门外偷听时，隐约有听到安乐提到「喜欢」这两个字，安乐该不会有喜欢的人吧？想到这点，她就没办法忍，想要跑出书房再去偷听一会，可是，她一旦移动，就会被爸爸逮到，而且，她就算成功离开，爸爸也会很快发现少了一个人。 她看着一旁与自己有着同样容貌的许懿莲，她搞不清楚为何许懿莲能悠间看书，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她相信，许懿莲一定也有听到那些隻言片语，然而，此刻却只有她一人坐立难安。 也罢。 剎那，许懿兰灵光一闪，心里已定下主意，她意识到她得加快脚步，出其不意走一着险棋。有了计画，她心情一下子放松许多，胸中那股鬱闷顿时消弭。 许懿莲专注在书本上，对自己姊姊心境前后的变化，浑然未觉。 第三十六章 许懿兰用书本掩住自己不屑的嗤笑，她是她，许懿莲是许懿莲，她的傻妹妹要乖乖听妈妈的话，那可不关她的事。她仔细一想，为什么自己想谈个恋爱，想对安乐表示爱意，还要被妈妈束缚？为什么她和莲长得一模一样，她们两个就要被大家捆在一起，视为一个整体？ 这一点也不公平，她要做自己，不要再被人掌控、比较，她要安乐和她在一起，谁也别想妨碍她，就算是许懿莲也不行。 许懿兰非常害怕安乐喜欢上别人，为了避免这样的事发生，她必须争分夺秒。 她做的事情主要分成两个阶段，第一，别让安乐与其他人有任何单独相处的机会，幸好她和安乐同班，没意外的话，她都会跟在安乐身边，时刻监视、观察是否有人主动接近安乐，以及安乐对谁表现明显的好感。 可惜她和安乐在不同社团，这部分没办法多加注意，不过，只要安乐跟她提到要举办练习赛，她都会试着用不同的理由，婉转说服安乐不要去，因为她光听安乐的描述，就觉得王泽是个威胁，如果安乐坚持要参加，她就会跟着去。 许懿兰询问过辩论社社长，非社员可否参与，社长以为她有兴趣，便立刻准许她。她去过好几次练习赛，亲眼见到王泽民后，她对他的观感颇差。 王泽民时常来找安乐说话，明眼人都能察觉到他对安乐的那份心思，许懿兰见状，暗自咬牙，觉得他很棘手，于是，她便花费心思，尽可能让安乐把重心放在她身上，不给王泽民机会去亲近安乐。许懿兰不晓得，她的计画能顺利进行，有蛮大一部分是因为安乐喜欢她，所以，安乐才一直陪伴她，鲜少理睬王泽民。 王泽民在安乐那吃了闭门羹，倒也不气恼，笑呵呵的，一脸和气。 许懿兰本来以为他强顏欢笑，心里肯定偷偷生着闷气，没想到，他却转而找她搭话。是转移目标了吗？或者是想跟她混熟，以便追求安乐？ 不管是哪个原因，她都讨厌。 第一阶段里，许懿兰採取的方针是防御，透过耗费自己更多的时间与心力，来尽可能降低安乐与其他人互相暗生情愫的机率，而王泽民是许懿兰名单中的头号危险人物，成功把他驱离安乐身边的话，基本上就没什么问题了，他以外的人威胁不大。 不过，有得必有失，许懿兰若是知道安乐喜欢她和莲，她肯定就会跳过这一阶段，省得浪费时间。 第二阶段是分化，这建立在第一阶段上，因为第一阶段她有大量的时间待在安乐身边，粗中求细，接下来她要寻找更多与安乐两人相处的机会，同时，要把她的妹妹许懿莲从安乐的心中给踢出去。 许懿莲在她的名单排第二顺位，某方面来说，许懿莲比王泽民更难处理，许懿莲几乎和她形影不离，也就是说，许懿莲和安乐相处的时间也不短，而且，她知道许懿莲喜欢安乐，她怎么可能放这样一个心头大患不除。 要甩掉许懿莲，单独和安乐度过两人时光，真的不容易，不过，有时候，命运就是爱捉弄人，参加练习赛，虽然得提防王泽民，但是，许懿莲却不会跟来，她个性较文静，对于要受人瞩目，公开辩论这种事不感兴趣，这就方便了许懿兰，有比较大的操作空间供她利用。 许懿兰安乐面前装成鬱鬱寡欢的样子，已经有好一阵子，安乐有问过她几次是否有心事，她微笑，摇头不语。 等到她觉得时机成熟时，她趁某天莲不在场，向安乐说：「乐乐，我有件关于莲的事，不知道该不该讲，这件事困扰了我好久。」 安乐好奇，「什么事啊？」 许懿兰双手搭在安乐肩上，脸色犹豫，「你能保守这个祕密吗？」 安乐心想，怎么又是祕密？她自己也有祕密没告诉双胞胎。鬼使神差，她点头回答可以。 许懿兰心底窃笑，就怕安乐没兴趣，她皱眉道：「莲跟我说她有喜欢的男生了，我一时之间不知所措，不晓得该怎么办？我记得我们上学期还说，彼此对交男朋友没兴趣，结果，寒假才刚结束，她就突然提这件事，我的头一直很混乱，无法平静。」许懿兰说话时配合大动作的手势，突显她的焦虑。 安乐睁大双眼，双脣微啟，蜡像似地一动也不动，彷彿连呼吸都停止了。许懿兰见到这反应，就明白她的话起作用。 过了一会，安乐从震惊中恢復，她紧抓许懿兰的手臂，激动道：「这是真的假的？我们那时不是约定好先不谈恋爱的嘛！」 许懿兰面露愁容，缩着肩膀，微微低头，「莲亲口告诉我的，千真万确。」 安乐简直不敢置信，自己的恋情还没尝试过努力，就要先被判出局了。 「我要去找她问清楚！」 安乐转身跑开，不料，却被许懿兰硬生生拉住。 「乐乐，你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安乐有些气愤。 「这个祕密，莲只愿意告诉我一个人，连妈妈都不知道，如果你现在去找她说……那我不就……」许懿兰神情沮丧，微闔的眼流露无助与担忧。 安乐想：对呀，兰是因为烦恼才把这件事跟我说，要是我去找莲质问，让莲发现兰洩密，导致她们吵起来的话，那样兰就太可怜了，我不能害兰。 安乐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她问：「兰，莲还有没跟你说什么？」 「没有了，可能是她不希望让人了解太多。」 安乐的小脸皱成一团，显得非常失望，「那就算了吧。」 许懿兰心中惊呼好险，这是孤注一掷的计谋，假如安乐真的坚持要去找许懿莲，那么，她的谎言就会立刻被拆穿，成为一个放羊的孩子，难以再得到其他人的信任。为什么她要骗安乐说许懿莲有喜欢的人？这是她审慎评估后，才想到的办法。 她不确定安乐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喜欢谁？这个浮动的因素影响可大可小，十分麻烦，她索性不考虑，选择偷偷在许懿莲背后下手。安乐不知道她们喜欢她，是这场博弈的胜负点，如果她令安乐相信许懿莲喜欢别人，首先，安乐就会心生疑忌，认为许懿莲很有可能打破「不谈恋爱」的约定，进而对许懿莲失望，其次，安乐就算喜欢上许懿莲，她也不会向许懿莲告白。 许懿兰深諳安乐的性格，安乐若知道许懿莲有爱慕的人，她就不会介入其中，去当破坏人家关係的第三者。 许懿兰为自己打气，她还不能松懈，她得再继续拉开安乐与许懿莲内心的距离，使安乐对许懿莲產生隔阂，不然，万一安乐后来又跑去问许懿莲，她就百口莫辩了。 许懿兰弯起一抹浅笑，神情带着淡淡的忧虑，握着安乐的双手道：「乐乐，你不要气馁，就算我们看不清楚莲的感情世界，我们依然可以默默守护着她，要是她难过、受伤，还有我们给她靠。」这几句话表面是在安抚安乐，实则是把癥结点出，让安乐意识到她和许懿莲的情谊，真的不同以往了。 那天之后，生活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安乐有任何心事，都不会当着双胞胎的面说，而是等到许懿莲离开，只剩下许懿兰时，才会开口。有时候，安乐也会透过传简讯、写纸条，以及在游戏里密语等方式，来把许懿莲隔离在外。 安乐和许懿兰把掩饰的功夫做得很彻底，许懿莲感受不到异样，。 许懿兰开心极了，她与安乐变得比以前更亲密，她盘算前前后后的行动，觉得是时候了。终于，她来到第三阶段，进攻。 她将会向安乐表明心意，她才不甩妈妈所下的限制，她会对自己的作为负责，这将是正面对决，没有任何花招，安乐接受她就是成功，拒绝就是失败。 「乐乐的电脑好像出了问题，我去她那边帮她，修好后就回来。」 三人平时有在玩线上游戏，对于她们来说，电脑如果哪里坏掉，没办法使用，她们可是会苦不堪言、叫苦连天。每当发生这种情况，有九成都是许懿兰处理好的，所以，她无庸置疑是修电脑的最佳人选。 虽然许懿兰修电脑的能力是真的，但安乐的电脑有问题却是假的，这只是安乐找许懿兰过去聊聊的藉口，而许懿兰决定趁这个机会，执行最后的作战计画──告白。 「嗯，你去吧。」许懿莲说。 许懿兰朝许懿莲挥个手说：「byebye。」 她看着许懿莲，顿时心声感慨，有种想流泪的衝动。从小到大，她和莲无论做什么都是一块的，可她如今却为了爱情，选择分道扬鑣。她做这些事并不是讨厌许懿莲，她怎么可能会讨厌她的妹妹？只是，爱情不是蛋糕，她没办法再和妹妹分享了…… 她踏出房门，咬着牙，就算再怎么忐忑，也无法回头了。从她算计别人开始，这就注定是一条有去无回的险途。 许懿兰向安乐打招呼，两人并肩坐在床上谈天，许懿兰双手交握，压抑紧张的情绪，忽然，她脑袋一热，时间彷彿暂停，又好像过去很久很久了，她发现，她已把「我喜欢你」这句话说出口了。 安乐惊讶。 许懿兰注视着安乐的双眼，她语气愉快轻盈，说：「乐乐，我爱你，我们交往，好吗？」 安乐倾身，稍显僵硬地拥抱许懿兰，她问：「兰，你是说真的？」 「真的。」 此刻，安乐想起许妈妈跟她说的每一句话，许妈妈要她别急着想谈恋爱，不过，她并没有做什么，而是许懿兰主动向她告白，这不一样，所以，没关係，对吧…… 第三十七章 许懿兰与安乐交往了，她们达成一个共识，就是要祕密恋爱，不要被其他人发现。 当安乐握着许懿兰的手，甜甜微笑说：「我们从今天开始就是情侣了。」许懿兰才感受到紧张，意识到她似乎做出不得了的事。 她并没有后悔，只是，她对于恋爱毫无经验，之前着魔般施行不同计策，也只是为了能够与安乐交往，别无所求，如今她的梦想实现了，她一放松，那逼迫着她行动的心魔就随即消失，导致她浑身涌出一股乏力感。 或许她早就为此用尽全力却不自知吧。 她软软地靠在安乐身上，长发的发梢碰到安乐的肌肤，弄得安乐有些痒。 许懿兰向安乐撒娇，「我想要躺躺。」 安乐戳了戳许懿兰的脸颊，「那你得先让我起来，才能让你躺。」指腹感受到皮肤的光滑与柔软的弹性，她不禁又戳了几下，手感可真好。 许懿兰抓住她的手摸了摸，「你很调皮哦。」 「哪有，呵呵，你既然不起来的话，就躺我腿上吧。」 许懿兰迟疑道：「可以吗？」剎那，她讶异，她以前如果想躺在安乐的腿上，是不用特地询问安乐的。这就是恋爱吗？因为爱让她更加珍视安乐，不再把安乐当成普通的玩伴。从朋友变恋人，关係变了，心态也跟着变化，许懿兰不知道这到底算好还是坏？ 「可以呀。」安乐注意到许懿兰的惊讶，「怎么了吗？」 许懿兰一五一十把她的想法与疑惑告诉安乐，安乐沉吟片刻，爽朗一笑，「我觉得很好啊，这代表兰你很爱我，不是吗？」 安乐轻扶许懿兰的头，让她的头躺到自己的大腿上。 她俯视她的脸，许懿兰的睫毛很长，像两把小扇在摆动。安乐手指轻轻点在睫毛的顶端处，使得许懿兰的双眼一阵轻颤，眨呀眨的。 「真可爱。」安乐讚叹道。 「你是指什么？」 「你的睫毛呀。」 许懿兰故作不满嘟着嘴，「哼，我以为是在说我呢。」 安乐嘻笑，「也是在说你啦。」 此刻，许懿兰青涩而单纯，她的眼里唯有安乐，她悄悄许愿，希望这段恋情长长久久。 相聚的时间有限，许懿兰情绪有些低落，「乐乐，我该回去了，不然，莲可能会起疑，万一她跑过来就不好了。」 闻言，安乐想到许懿莲，她现在已经不会像之前一样那么烦恼了，也不会在乎许懿莲喜欢的到底是谁？是不是就如同许妈妈说的，她其实只喜欢许懿兰，但是，她总是和双胞胎玩在一块，所以，她误以为她也喜欢许懿莲呢？ 安乐安慰许懿兰，「一时的忍耐，才能採收最甜美的果实，兰，你先回去吧，我们下次还有机会单独碰面的。」 许懿兰点头，不捨地离去，就在她要打开房门的时候，安乐拉住她。她疑惑，转头，安乐害羞，视线不敢对到许懿兰的脸上，「兰，我爱你，下次见。」 许懿兰隐藏狂喜之情，回到电脑房。 「怎么样？安乐的电脑好了吗？」许懿莲问。 许懿兰毫不心虚，自豪道：「好了，问题都被我解决了。」 许懿莲对她比了讚赏的手势。 谈了恋爱，安乐检视自我，她发现心里住了一个人后，果然有些不一样。 就拿中午的广播来说吧。 许懿兰参加的是广播研究社，学校的广播相关工作都是她们负责的，午餐时间长达三十分鐘的广播，是广播研究社的重头戏，由她们负责内容的企划、录製、播音，受到大多数学生的喜爱，安乐也不例外。 许懿兰因为她声音带着奔放灵动的气质，有穿透力，口条也不错，所以，被社团后来选为固定班底，每个礼拜都会带她去电台录音室录音。许懿兰有时候会在广播的某些地方，悄悄放入她想对安乐说的话，虽然她从未向安乐解释，但安乐一听就明白，哪几句话是许懿兰特别献给她的。 还没交往时，安乐在广播中听到许懿兰的声音，只是觉得新鲜、有趣，而现在，安乐却澎湃又感动，在这三十分鐘里，许懿兰的声音能够被全校给听见……她看向许懿兰，许懿兰对她一笑，浓浓的爱意在她心中流淌。 安乐能听见许懿兰的动人话语，许懿兰则可以阅读安乐真挚写下的文字。 安乐的情诗，对于她们爱情的抒发、纪录，甚至是未曾给任何人看过的小说，安乐都乐于与许懿兰分享，也只愿意与她分享。 时值暑假，安乐她们即将要迈入二年级，这几个月，她与许懿兰的感情逐渐升温，牵手、拥抱、接吻，她们水到渠成都经歷过。当许懿兰痴恋地在她耳边呢喃，轻含住她的耳垂，往下亲吻她的后颈，她感觉全身都在跟着颤动，回应许懿兰。那不只是单纯的舒服、刺激，里头交织着她与许懿兰的千万思绪。 她们怀抱爱情，渴求彼此，对于性有着好奇，以及美好的想像与嚮往，但她们迟迟未能跨出最后一步，总是浅尝輒止，并非因为有哪一方不愿意，而是时间、空间等条件，全都不允许她们那么做。刘家、许家，总是有其他的人待在屋内，这极度没有安全感，她们不敢贸然尝试。 等待再等待，她们非常有耐心，终于，她们迎来了一次绝佳的机会。 刘郁明要带全家大小出门游玩几天，安乐目光闪动，找了个藉口说学校社团有活动要忙，不方便去，让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就好，反正对面就是许家，有问题她会去寻求帮助。黄玉敏提议延后几天，等大家都有空再出发，安乐则拿出行事历，表示之后学校会有暑期辅导，暑期辅导开始前的一阵子，她希望事先做些预习。 眾人感到可惜，无奈之下，黄玉敏只好去找许妈妈，跟她说他们要出门玩，请许家帮忙多注意一下安乐。安乐看到弟弟、妹妹失望的表情，心里堵堵的，很难受，但即使如此，她的决定依然不为所动，她不由得伴随着感慨，嘲讽自己是个无情的姊姊。 刘家出游的这几天，安乐还是待在自己家活动、洗澡、睡觉，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到许家一起用餐。 出游的第二天，许懿兰跟家人说要去图书馆查资料，中午不一定会回家吃饭。她骑上脚踏车离开家里一段距离，停在路边静静等待。安乐站在二楼阳台看向许家，等了几分鐘，确定对面都没有人出入，也没人盯着窗外后，她传简讯通知许懿兰可以到她家了。 许懿兰全速赶回去，在离安乐家还差几步路时，她停下来，抬起脚踏车。安乐已经打开大门再等她，许懿兰一进门就躲到围墙后，安乐赶紧关门。 许懿兰放下脚踏车，胸口上下起伏，气喘吁吁。安乐轻抚她的背，一接触才发现她整个背都湿了。 「兰，你还好吧？」安乐关心地问。 「我……」许懿兰吞了口口水，喘口气，才继续说，「我还好，你帮我把脚踏车藏好……拜託了……」 安乐打开仓库的门，把脚踏车收进去，带着许懿兰进屋。 许懿兰坐在沙发上，电风扇吹来的凉风，让她舒服得闭起眼睛。 「兰，你要喝什么？」 「都可以。」 安乐随意挑了罐柠檬红茶给她。 「谢谢。」话刚说完，许懿兰就拿起饮料灌了好几口。 「你真的没事吧？是不是很累？」 许懿兰拉着安乐的手，让安乐坐到她身旁，她伸出手揽着安乐的肩，「我没事，只是回来时太紧张，飆太快，提起脚踏车，又急着进门，加上天气很热，流了一堆汗，所以才看起来很累，我再休息一下，没事的。」 「你这身衣服都黏在身上，很不舒服吧，我们上楼，挑件我的衣服给你换上。」 安乐打开衣柜，「兰，你看看，你想穿哪一件？」 许懿兰来回看过一遍，发现几乎都是连身裙，就随便挑了件浅蓝色的。 安乐进洗手间，准备一条湿毛巾给许懿兰擦身体，出来时，她却看到许懿兰脱个精光，一丝不掛。 「唔！」安乐的惊呼被她闔上的双唇给封闭在嘴里，发出一声闷响。 许懿兰大大的眼睛盯着安乐，看起来很是无辜，「乐乐，怎么了？」 安乐慌张说道：「你、你怎么通通都脱了？」她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不管是上面还是下面，无一不是牵动她内心深处的情慾。 小时候，她和双胞胎曾经一起洗过澡，对于彼此的光裸的躯体，没有任何的好奇心与私慾，不过，那都是小学二年级之前的事了，时隔多年，许懿兰从小幼芽已经长成艷丽的花朵，变化如此地大，让她受到震撼，直观感受到「成长」这件事所蕴含的魔力。 许懿兰装可怜，娇嗔道：「我胸罩和内衣都沾到汗了，你还不让我脱下，你可真残忍。」她挑眉，嫵媚的眼神似要勾去安乐的心魄。 「好好好，是我的错。」安乐不得不说，一个比自己高二十公分以上的丽人，未着任何衣物站在面前，让她感觉自己像是隻小狼，征服了一隻可口的大绵羊，非常有成就感。 她突然想到，要是她和许懿兰在床上做那件事，谁会是主动那一方？谁又处于被动呢？想着想着，她就脸色潮红，双耳发烫。 「乐乐，你怎么啦？一直盯着我瞧。」 安乐掩饰心里头的小邪念，坦言道：「就是觉得你发育得很棒，很漂亮，很吸引我。」 许懿兰缓缓朝安乐走近，她大大方方的姿态，逼得安乐别开头。 她伸出双手，轻捧住安乐的双颊，让安乐看着自己，「你说我发育好，是指哪里呢？是我的身高？还是说是这里？」她用手指点在安乐胸口，然后顺着往下滑，停在一个敏感的位置。 「我不知道。」安乐不敢乱动，她控制呼吸，使其变得细密绵长。 「如果是说胸部的话，」许懿兰露出坏坏的样子，挑逗地说，「小姑娘，我觉得你发育得比我好太多，配合上你这张娃娃脸，嘖嘖，这反差简直让人受不了，乐乐，你说是不是啊？」 安乐愣了几秒，才赶紧摀住许懿兰的嘴。 「兰，你在胡说什么呀！」 第三十八章 许懿兰拉下安乐的手，「我说的是实话。」她玩味地瞧着安乐丰满的上围，不禁產生遐想，那两只迷人的大白兔要是在自己身下晃动，不知道该有多棒。 安乐害羞，想要低头，但她立刻想到，许懿兰此刻是赤裸的，只好把自己的视线专注在许懿兰的脸上。 「乐乐，话说，我们聊了这些，到现在，汗水还残留在我身上没完全乾呢。」 「啊，对哦，拿去。」安乐想把湿毛巾给许懿兰，许懿兰却不拿，「怎么啦？」 「乐乐，我累，你帮我擦擦，好不好？」 安乐摆手摇头，连忙道：「这不行啦。」 许懿兰鼓起双颊，哼了一声，「你真的不想吗？这样子的话，你干嘛不跟你爸爸妈妈一起出去玩，反而要找我想出这个计画，在你家偷偷摸摸见面，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 既然被许懿兰戳穿，安乐也不矫情，勇敢说：「好啦，我是蛮想的，但我还是害羞、紧张到不行……」 许懿兰无奈，「好了啦，话这么多，有空用嘴巴讲，不如实际行动，」她撒娇，「乐乐，人家想穿衣服。」 安乐从上到下，从背面到正面，像对待一件易碎的艺术品，专注、细心地轻柔擦拭，许懿兰很享受，时不时笑了几声。她的鼻子距离许懿兰有点近，许懿兰身上混杂着淡淡的香气与汗味，不臭，不难闻，却让她感到燥热，隐隐兴奋。 安乐觉得自己有点糟糕，但老实说，她对这股味道无法抗拒，甚至有点着迷。 毛巾拭过诱惑的私密部位，安乐地手掌与许懿兰的肌肤，中间只隔了一层布，那特有的柔软、弹性，安乐的手能清晰地感受到传来的触觉，她情不自禁地多停留了一会，许懿兰笑笑不语。 「怎么会……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安乐在架上披好毛巾，出来就看到这意外的一幕。 许懿兰穿上了她的连身裙，可是，她却忘了身高差距的问题。那件连身裙要是让她穿，裙摆的位置是在膝上一点，换到许懿兰身上，裙襬就跑到了大腿根，偏偏许懿兰的胸罩、内裤都还溼答答的，里面什么都没穿，这情况真尷尬，要是做了点比较大的动作，许懿兰肯定会春光外洩。 「兰，抱歉，我没想到会这样。」 「没关係，反正，这件衣服就是增加气氛用而已。」许懿兰边说，边捏着裙襬摇晃。 安乐见状差点咬到舌头，她微微气恼，「既然我们等下就要……就要到床上，你为什么还要穿衣服？」 许懿兰手腕转动，指尖缠绕一缕头发，「乐乐，你不喜欢？你不觉得这样比较好看吗？还是说，你其实想要我光溜溜的。」 安乐坚定摇头否认，「我才没有这种嗜好。」她看手錶，「现在是九点二十七分。」 「离莲来叫你吃饭还很久。」 「不然，我们就把握时间，开始吧。」安乐心想，这次总算能没有顾虑，完完整整地探索一遍。 许懿兰与安乐并排躺到床上，聊着轻松愉快的话题，她们手牵着手，有时看着天花板，有时看着彼此。许懿兰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是时候了。 许懿兰施力翻起身，双脚横跨在安乐身体的两侧，她俯视安乐，安乐点点头。 她们一如往常，懿兰从额头一路往下，经过锁骨，到达胸口。安乐今天特地穿了件细肩带，较为宽松的连身裙，许懿兰轻巧地把肩带往两边拉下，露出淡黄色的胸罩。 许懿兰抚摸安乐的脸，温柔问：「紧张吗？」 安乐摇头，「为什么不是我当主动方？」 「你放心，我很公平的，等我结束后，我们立场就对调，到时候，我保证，我会超乖超乖，好好听从你的命令。」许懿兰做出发誓的手势。 这段话让安乐兴致高昂又害羞，想到古灵精怪、强势的许懿兰，要服从她的指示，把她当成主人，她就期待不已。 「喂，乐乐，跟我在一起还能恍神啊？」 许懿兰把手伸到安乐背后，解开扣带，把胸罩取下。 安乐忍住想用手臂遮掩的念头，故作坦然。 这是时隔好几年，许懿兰第一次看到安乐发育后的胸部，她知道安乐皮肤很白晰，但是，看到胸部上透出零散几条青色血管，在这般的视觉衝击下，她才意识到，安乐的肤色是雪白中的雪白。 许懿兰一手揉着安乐的胸部，另一手在她的腹部滑动、撩拨，渐渐向内裤游移过去。安乐轻吟出声，体内浮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这感觉有点强烈，还在不断提升，让她的理智向远方航行离去。 灯稜灯稜灯稜。 电话铃声响了，安乐从许懿兰赤裸的身上爬起来接电话，「喂？」 「乐乐，是我，午餐快煮好了，可以过来囉。」 「好，我等一下就过去。」 安乐掛断电话，拿条毛巾简单为自己擦擦，穿上胸罩、内裤，挑了件保守款式的连身裙套上，「兰，难为你了，只能让你去找冰箱里的食物微波来吃，真的很抱歉。」 许懿兰起身对安乐的额头亲了一吻，「没关係，一切都值得。」听到这话，安乐的双眸氤氳起一片水雾，千言万语哽在喉中说不出口。 「我等你回来，回来之后还要？」 安乐轻轻牵着许懿兰的手，「那时我才刚吃饱，必须休息一下。」她嘴唇上扬形成一条漂亮的弧线。 许懿兰调笑道：「那你记得吃少一点。」 「你好坏。」安乐慾望的小火苗瞬间又旺盛几分，她愈加靠近许懿兰，感受到许懿兰的鼻息，右手弯到许懿兰后方，稍微用力地揉捏她的臀部。 许懿兰被安乐的举动吓到，但她很快就恢復冷静，笑呵呵说：「唉呦，夫人，轻一点呀，奴婢会承受不住的。」 安乐瞪了她一眼，撇嘴道：「别叫我夫人，这样叫，感觉很怪……」 「你确定不是感觉很棒吗？夫人。」 「我才不会有这么不听话的奴婢。好啦好啦，我得赶快过去了，待会见。」 安乐回想今天整个早上的情形，心跳不免加速。她和许懿兰陷入疯狂的状态，体力似乎无穷无尽，一遍又一遍，轮流在对方身上，释放自己的慾望，达到身心彷彿都要融化的至高极乐。 她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失控的，可是，当她看到许懿兰的臀部以及大腿，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甫一接触，她身体里的某个机关剎那就充饱了电，开始强力运转。 安乐对于许懿兰的臀部和大腿情有独钟，她其实蛮讶异的，她之前觉得这两处不算是很神秘，没什么特别，然而，手掌心一感受到那份紧緻与弹力，她就上癮，不可自拔，尤其是，一番激情后，看到许懿兰的臀上，有一条一条她手指掐过的红印，那真是大大的满足。 安乐走进许家的餐厅，大家向她亲切地打招呼。 许懿莲嘀咕道：「可惜兰去图书馆了，少了一个人，还真怪。」 安乐心顿时咯噔一跳，不敢说半句话。 许爸爸放进书籤，闔上手上的书，把略微往下滑的眼镜推高，「毕竟大家都长大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总不可能全家人一直待在一块。我们这样已经很好了，翰阳一个人在美国，那该有多寂寞，还好，他有说暑假要回来，到时候我们一家就能团聚了。」 安乐入座，许妈妈为安乐盛饭，「小乐，你那边是不是很热，怎么你的鬓发都是湿的，都贴在你的脸上。」 安乐愕然，她忘了注意仪容，她只好顺着许妈妈的话，「是啊，我那里有点热，但我觉得偶尔流流汗也不错。」 许妈妈提醒她，「你要记得，流汗时不要吹风。」 「嗯，我知道。」 安乐吃得比平常慢了点，藉此减少吃东西的量。 安乐吃完饭后，许懿莲问她要不要一起玩游戏，游戏她是有兴趣，可游戏随时都能玩，不急于一时，所以，她便婉拒了。回家时，安乐脚步有点迟疑，她不是只爱许懿兰吗？为什么看到许懿莲，还是会有心动的感觉？是错觉吗？ 她惦记着许懿兰，没有花心力去思考，便将这忽然而至的疑惑，遗落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进到房间，许懿兰已经穿上那件浅蓝连身裙。 安乐闻到她熟悉的沐浴乳香味，她问：「兰，你去洗澡了？」 「对啊，我们整个早上几乎都没休息，出了满身汗，再不洗的话会有臭味吧？」 安乐感到可惜，她不敢跟许懿兰说她对她的汗味有些痴迷，否则，一定会被许懿兰当成恋味癖变态。 「你刚才是随便擦一下就出门的吧？现在要不要让我仔细帮你把全身擦一遍？不然，你刚吃饱，不适合洗澡。」 安乐扭扭捏捏的站在许懿兰面前，接受她的服务。等到安乐觉得胃消化得差不多了，她们又是接连不断的轮番酣战。 许懿兰回家了，一切都很顺利，她没有被家人怀疑，只是，她们都感到有些遗憾，想不到办法能让许懿兰单独留在她家过夜。 接下来几日，她们都维持同样的计划，在安乐的房间里享受性与爱的欢愉，不过，纵使她们意乱情迷，被情慾的浪潮给淹没，她们仍旧没有把对方那最后一道重要防线给突破，因为她们约定好，要保留到她们二十岁成年，心态成熟，彼此同意，才不会导致有后悔的情况发生。 终于，安乐还是接到黄玉敏的电话，说是明天就会到家。她与许懿兰享受最后一天的美好时光，恋恋不捨地期待下次的单独密会。 第三十九章 安乐避重就轻地，对梅子讲述从小到高一暑假结束，自己与双胞胎经歷的大小事。 梅子感到非常震惊，认识安姊的这几年，在她眼里，安姊是理性冷静，极有自制力的人。高一的暑假，年纪还那么小，安姊怎么敢，又怎么愿意把自己的身体交给许懿兰呢？ 梅子没有过性经验，她不了解那是什么感受，什么心情。她和周品彦在高中甜蜜期时就约好，等上了大学，感情更稳定后，再来考虑，没想到，周品彦一和她分开，马上就变了个人，开始拈花惹草，知道他劈腿后，她自然不可能与他发生关係，她也不是会去寻找一夜情的人，所以，就这样子到了现在。 梅子心里头忽然產生一个疑问。整段描述听起来，安姊和许懿兰很恩爱，不然，也不可能以身相交，许懿兰在高中时代是安姊的女友，可是，安姊现在的正牌女友是许懿莲，许懿兰反倒成了偷来暗去的小情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将内心的疑惑说出来。 安乐双眼黯淡，看着手掌心，她叹了口气，低沉道：「你不要急，我会解释。接下来的事情全部都是关键，你有心理准备吗？如果你不想听，那么现在就可以离开了，没关係。」 梅子不假思索，斩钉截铁道：「我想。」 接续高一暑假，歷经高二，升上高三，安乐与许懿兰的热恋从未降温，只是，她在自己单独一人的时候，总是会想起许懿兰强忍悲伤，快速跑走的身影而暗自心痛。 她已经十八岁了，她的心灵已经成长到，足够解开她高一时的纠结难题。 安乐清楚明白，自己从头到尾爱的就是双胞胎，无庸置疑，她同时爱上两个人。 然而，或许是当年她找许妈妈时，许妈妈跟她说，她有可能其实只喜欢双胞胎的其中之一，加上后来得知许懿莲有喜欢的对象，同时，她和许懿兰顺利交往，她才误以为自己对许懿莲没感觉，认为许懿莲只是她人生的过客。 高二时，许懿莲向她表白，安乐大吃一惊。她心想，许懿莲难道放弃了原本喜欢的对象，转而喜欢她了吗？不管原因是什么，她都很高兴。 她很想答应，但是，与许懿兰相恋的这两年，她知道，许懿兰的爱很浓烈也很偏执，万一，她接受了许懿莲，许懿兰的爱是否会将她们两个都颠覆吞噬，走向毁灭？ 安乐想都不敢想，只好忍痛，狠心地拒绝许懿莲。许懿莲当下一瞬间就流下两行眼泪，安乐还来不及开口，她便转身离去。 可安乐还能做什么呢？她不能因为许懿莲，不能因为自私，就不顾许懿兰的感受，又跟许懿兰交往。隔天，许懿莲像是忘了这件事，依旧微笑向她打招呼。 安乐十分惊讶，但她同时明白，这是许懿莲在委婉跟她说：「我还好，没关係。」怎么可能没关係？她和许懿莲都在隐忍各自的痛与难过。 梅子听到这里，心情很是复杂，感觉应该要很意外的，结果她却一下子就接受这个事实。她好奇地问：「爱上两个人是什么感觉？」 「这很难形容，非常难，我只能用比喻来说明，我对她们的爱就像一个完整的人体，当我少了手，或者少了脚，我还活着，但却不圆满了。我想说，我对她们的爱，与一般人经过思虑、挣扎，最后二选一的情况不一样，我不是在挑对象，兰和莲如果没向我告白，而是喜欢别人，我也没关係，因为我从来都不需要她们给我什么，我只知道，我爱她们，这样就够了，她们没有义务回馈我什么。」 安乐的目光深远，顿了顿，又说道：「儘管我和兰享受过性的欢愉，那也是建立在爱的基础上，才顺其自然发展的，并非我最一开始所渴求。其实，我对她们姊妹的爱，更近似于一种精神上永恆的爱恋，某种程度也很像是信仰，坚定不移。当然，我讲的这些全都没有证据可供证明，所以，你可能会觉得，我在为自己的花心找藉口开脱。」 梅子摇头，握着安姊的手说：「我不会这么想。我不是安姊，没办法了解你的感受和想法，但我是你的朋友，我相信你。」 「谢谢你，梅子。」安乐失落道，「但我还是犯错了，我没办法做到十全十美，因为我怕兰会崩溃，所以就拒绝莲的告白，伤害了莲……我到至今一直都在后悔，当时一定有更好的处理方式，只是我没想到。我的不成熟与愚蠢，让我选择了很糟糕的一种方法……」 梅子安慰她，「怎么会呢？你和许懿兰的感情深厚，想要守护她，这并没有错，更何况，安姊，你现在不是和她们处得很好吗？」 「不，一点也不好，糟透了。」安乐喝了口水，「我的话还没讲完。」 高三的安乐，明白自己还是爱着许懿莲后，她开始思考，是不是该找一个适当的时机，对许懿兰好好谈谈这件事。她必须审慎思考，如果许懿兰生气，要如何安抚她，让她理解自己并没有要拋弃她，去和许懿莲交往，而是因为爱她、信任她，才向她公开心中的祕密。 那年的十月中旬，安乐鼓起勇气，把她的祕密，以及找过许妈妈谈话的事，通通告诉许懿兰。许懿兰这时才明白，妈妈在她们高一的时候，就知道她们双方互相喜欢，不过，这件事她并不在意，反倒很感激妈妈，若不是妈妈说要观察她们的情况，直到高二才允许她们姊妹表白，拖住了许懿莲，她也不能够洞烛机先，独佔安乐到现在。 但是，对于安乐也爱许懿莲，她就没办法谅解了。曾经，她和许懿莲讨论过，假如安乐都喜欢她们，她们就会不分彼此，一起疼爱安乐。许懿兰只是表面上和许懿莲达成共识，其实，她并不想要与另一个人分享安乐，安乐要嘛就是选择别人，要嘛就是选择她，没有其他种可能。 许懿兰感觉心里冒起一团团的怒火，她压抑着，蹙眉不悦道：「乐乐，我理解你的意思，但你如今说这话，是想说服我同意你跟莲交往吗？」 安乐囁嚅道：「不是的，不是这样。兰，这件事只有阿姨跟你知道，你对我很重要，我才想说向你坦白，没有别的意思……」 许懿兰质问：「坦白？之后呢？你以为讲一讲就没事了？你根本不在乎我会怎么想。」 「我就是在乎你，才果断拒绝莲，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你如果在乎我，就不应该对我说你也爱着莲，而是要想办法把这个念头给除掉！」 此话一出，安乐倏忽了解，她自以为「分享祕密」是正确的决定，不料，许懿兰根本毫不在乎。早知道，她就应该隐瞒不说吗？ 安乐急欲亡羊补牢，没有多想便说：「兰，不管你怎么想，我只求你相信，我永远不会伤害你的。」 安乐想让许懿兰明白，只要许懿兰不愿意，她是不会与许懿莲发生任何曖昧的。 没想到，许懿兰却一脸失望，眼神含着强烈的控诉，「你已经让我受伤了。」她的声音很轻，很淡，一抹化不开的哀愁在整个空间里缓缓地蔓延。 她们不欢而散，看着许懿兰的背影，安乐潸然泪下。她努力调整好心情，晚餐过后，到许懿兰的房前敲敲门。 「进来。」许懿兰慵懒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安乐谨慎地进去房间，她看到许懿兰冷冷瞥了她一眼，就回头继续读书，不免感到难过。 她像隻闯到狮子地盘的小兔子，非常害怕，她手指互相绞着，低头道：「兰，你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够细心，不懂你的感受，才会让你不开心，我向你道歉。」 许懿兰不冷不热地说：「你的道歉我收到了，你可以离开了。」 「啊？可是、可是……」 「你还期待我会给你什么好脸色？你道歉，不代表我就要原谅你吧？」 许懿兰说的没错。 安乐沮丧地说：「对不起，我们明天见。」 她转身正要离去，却被许懿兰叫住。 「你过来。」 安乐走过去，许懿兰按住她的头深深一吻，这吻很直接、粗鲁，安乐觉得嘴唇彷彿要被啃食殆尽，许懿兰不想这样就放过她，她的手从安乐衣服的下襬探入，伸进胸罩里肆意玩弄。 许懿兰的手劲非常大，安乐感觉到疼痛，却因为嘴被堵住，只能把苦涩往肚子里吞。许懿兰放开安乐，看见她更加红润的双唇，许懿兰邪邪一笑，「好了，你可以走了。」 胸罩变得凌乱，安乐没有心思整理，快步离开，低沉走下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她躺到床上，盯着天花板，双眼睁得大大的，眼泪就像拧开的水龙头，无法克制地不断流下，她总觉得，刚刚的许懿兰只是在对待一件玩具，随意发洩，一点也不爱她。 许懿兰就这样开始利用安乐对她的感情，玩弄安乐的身体，折磨安乐的心灵。 安乐最受不了许懿兰的冷暴力，可她咬咬牙，都默默承受下来，然而，这总会到达一个极限，安乐在疲惫不已的情况下，终于忍不住找许懿莲抒发。她心想，早晚也是要让许懿兰知道她们的事。 安乐没有深入描述，只提到她和许懿兰，在许懿莲告白前就已经交往，前一阵子，她不小心惹许懿兰生气，许懿兰对她冷淡、恶言相向，让她不知所措，非常难受。 安乐万万想不到，她来找许懿莲倾诉这件事，将会引爆更大的衝突，以及绵远悠长的伤痛。 第四十章 「安姊，你以前高中的时候长什么样啊？」 梅子很好奇，安姊的娃娃脸这么可爱，个子又娇小迷人，许懿兰怎么就捨得对安姊的身体做……做一些施虐的举动呢？更遑论精神暴力了。 「老实说，我的脸有九成以上都没有变化，所以，你现在看到的，和我高中时代差不了多少。」 梅子心想：天啊！高中时就长这样呀。她更加无法理解许懿兰的作为，面对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要是换作她的话，她才不会动粗或辱骂呢。 「懿兰对你还真狠。」这是梅子的感想。 安乐感慨，梅子果然还年轻，「不，她一点都不狠，应该说，现在的我完全不会埋怨她，她完全有资格那么做。梅子我问你一个问题好不好？」 「好啊。」 「你觉得我对兰说我也喜欢莲，跟我遭受兰冷淡对待，我和兰谁会比较受伤呢？」 梅子想都不用想，「当然是你。」 「不对，」梅子讶异，安乐说，「你怎么晓得，兰不会因为那一句话就比我还要难过呢？每个人心里能承受多少压力、挫折都不同，只看表面行为并不准确。」 梅子不服，试图辩解，「可是，她那样子真的是太夸张了，都直接动手了！」 「那确实不是很好，她就是个性子比较衝动的人。」安乐苦笑，「不过，一方面也是我错在先。你站在许懿兰的立场想想，当你的情人跟你说喜欢另外一个人，还向你说，是因为爱你才告诉你这个祕密，你心情会如何？是不是会觉得这个情人，就像网路上所说的绿茶婊？」 梅子点头，认为颇有道理。她想起周品彦在她面前亲口承认他劈腿的时候，她其实很想去揍那个她没见过的女人。以她个人而言，她不能接受男朋友有另外一个对象，这跟许懿兰的立场蛮类似的。 「而且，我后来受不了兰，就跑去找莲哭诉，那种行为……我简直就跟个婊子无异。」安乐表情阴翳，嘴角微微下弯。 梅子心疼安乐，「安姊，你不要这么说自己。」她注意到，安姊在唸婊子二字的时候，有加重语气，是不是许懿兰曾经那样骂过她呢？ 这个许懿兰真是有够过分！梅子搞不懂，为什么安乐还要和那种女人在一起。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 许懿兰还没开口回应，许懿莲就把门打开，挑了张椅子坐下。 见状，许懿兰不太高兴，「莲，你怎么就直接跑进来？」 许懿莲面无表情，淡淡道：「我敲门了。」 「哼，这么随便的行为，可不像你会做的，你今天是怎么了？」 许懿莲正色道：「我是来劝诫你的，你既然和安乐交往了，就必须好好珍惜她，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反而还欺负她，我想不通，这算什么？」 许懿兰挑眉，她隐藏内心的激动与愤怒，冷静问：「这是安乐跟你说的？」 许懿莲点头。 「这不太公平吧？你只听乐乐的说法，没听我说，这也太偏心了，你得先告诉我她说了什么，我才知道该针对哪些问题回应。」 许懿兰希望许懿莲回答，如此一来她就可以知道，安乐到底说了多少给许懿莲听，她就能避免自己洩漏太多事情。 「这倒也是，的确是很不公平。」 许懿莲把安乐的话转述给许懿兰。许懿兰听完一笑，安乐还真乖，竟然只讲些皮毛，许懿莲几乎什么都不晓得。 许懿兰诚恳道：「嗯，大致上就和乐乐讲的一样，我们之间因为某件小事意见不同而起争执，闹得有点不太愉快，我的确对她蛮兇的，态度也不是很好。这是我的错，我会向她道歉。」 许懿兰故作老实，承认错误，敷衍许懿莲，想要她赶快离开，别再对这件是纠缠不放。 许懿莲觉得怪怪的，许懿兰今天这么好说话？按她的个性，不太可能会马上认错。 「你真的是兰吗？这真不像你会说的话。」 许懿兰怒极反笑，「既然你都知道我和乐乐在交往，你就应该明白，我爱乐乐，为了爱，我当然愿意尝试改变，让自己成为一个更好的人。」她面露和善笑容，实则藉着这番话，偷偷打击许懿莲，让她再度想起告白失败的阴影。 果不其然，许懿莲的脸垮了下来，表情十分难看。 许懿莲强忍心中悲意，「兰，你说得很对，爱一个人，就要让自己变得更好，可是，我不能接受再有这种事发生，为了避免你以后又伤害乐乐，所以，我们三个必须找个机会一起来谈谈。」 许懿兰盛怒，差点就要把手上的参考书往旁边砸，「莲，如果你是来找我好好聊聊，我很欢迎，但要是找碴的话，请你自重，好吗？」 许懿莲冷静道：「我不是来找碴的。」 「那你好好给我说明一下，为什么我和乐乐的事，还要你来插手？你要搞清楚，是我在和乐乐交往，不是你跟乐乐交往。」 「因为我希望彻底解决你们之间的矛盾，你总不会想要哪天乐乐受不了，跑去和妈妈哭诉吧？我是客观第三人，而且我们三个关係又亲密，我来当中间的调解者很正常。」 许懿兰沉默。 许懿莲继续说：「现在就是你愿不愿意的问题，你看，乐乐都跑来找我了，代表她需要我的帮助，你如果爱她，就不会在这种小地方介意。」 「小地方？别忘了，你也喜欢乐乐，不是吗？剩下的话，想必就不用我多说了。」 「我承认我到现在还是很爱乐乐，你会怀疑，我无话可说，但是，乐乐已经明确拒绝过我，我保证绝对绝对不会做第三者。」 既然许懿莲都这样说了，许懿兰也不想继续争执，就勉强答应了。 时间是某个礼拜天，地点在许懿莲的房间。 安乐进来的时候，双胞胎已经在房内了，许懿莲坐在床上，许懿兰则坐在书桌前。她看了看许懿兰，又看向许懿莲，她们脸上没有一丝情绪波动，看起来就像一对一模一样的大型人偶，非常诡异。 她不知所措，呆呆站着。 许懿莲率先向她打了招呼，拿了张椅子给她坐，安乐才战战兢兢坐下。 许懿兰见到这场面，其实还蛮想对安乐大喝：「不准给我坐！」来个下马威，再来观察安乐、许懿莲会有什么反应，不过，还是算了，她现在只想早点让这个无聊事结束。 许懿莲发觉安乐紧张，便安抚她，「乐乐，今天我们没有要做什么特别的事，就是简单地聊聊，你不用担心。」 「好。」安乐显然还是很不安。 「乐乐，我想问你，你和兰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而吵呢？」 许懿兰不动声色瞧着安乐，这下有趣了，许懿莲居然一开始就问了这个关键问题。她笑了笑，她相信安乐不会那么蠢，把正确解答说出来，要是她说了，她们三人的情谊就真的要分崩离析了。 「因为我和辩论社的王泽民蛮友好，有彼此交换email来讨论一些问题，兰怀疑我偷偷对他有意思，才对我发脾气。」 许懿兰双眼瞬间发出精光，这回答太好了，看似只是把「喜欢许懿莲」修改成「与王泽民友好」，却把原本的真相做了一百八十度的偏移，这样子，许懿莲再怎么私底下怀疑，都不可能想到安乐对她的情意。 许懿兰满意地配合安乐演戏，「我就是没办法忍受他们有说有笑的样子，我生气有错吗？乐乐身为我的女友，就应该要懂得避嫌才对。」 许懿莲对王泽民也没有好印象，可她还是得就事论事，她问安乐，「你有私下与王泽民单独出去过吗？」 「没有。」 「这就对了，避嫌的确很重要，可是，乐乐只有透过email和王泽民交流，你就怀疑她，辱骂她，这也太离谱了。」 许懿兰拨拨头发，眼神盯着安乐，「我知道是我太衝动，所以，我有向乐乐道歉了。」 安乐收到许懿兰的手势暗示，跟着道：「没错，兰后来有来向我道歉。」 她们三人又谈了一会，许懿莲看她们神色如常，没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对两人再劝诫一番，便放她们离开。 过了几天，许懿兰叫安乐到她的房间的时候，安乐心里那不要的预感终于成真。 甫一进门，安乐就被紧紧抱住，门板迅速关上。她被硬拖着走，然后摔到床上。 安乐心里剧烈惊恐，但她不敢大叫，许懿莲的房间就在旁边。 她小声问：「兰，你要做什么？ 兰靠近安乐，双手压住她肩膀，不怀好意瞪着她，「乐乐，你还真大胆，直接找许懿莲求救，想利用她，让我在你们面前难堪，是吗？」 安乐猛摇头，「没有，我没有这样想，那阵子，你对我不是很好，我只是觉得很难过，真的快受不了了，所以，才找莲抒发情绪，我完全没有想到，她会去找你质问。」 「我对你不好？」许懿兰嗤笑，「要是你女友跟你说她也爱着别人，你会忍下这口气？到底谁对谁不好？乐乐，你可真过分，伤了别人的心，才在那边装无辜！」 「我没有……」 「你可以直接找我谈的，却还要跑去找莲，你心里很想做她的女朋友，是吗？」 安乐焦急道：「你误会了。」 「那我问你，你还爱不爱莲？」许懿兰绽开甜美笑容。 一股可怕的感觉，如同漆黑的毒蛇，将安乐的心脏紧紧绞住。 第四十一章 「安姊，你回答她什么？」 「我什么也没有说。说还爱着莲，那对兰是二度伤害，说不爱莲，谎言要是被拆穿只会更糟，那时候，我很慌张，很害怕，脑中想不到别的更好的回答。」 安乐感慨，许懿兰见她不说话，恶意与不满就彻底爆发。她以为许懿兰会打她，结果却是任性地在她身上发洩，随后，她没想到，许懿兰就这样哭了出来。 许懿兰向她道歉，「乐乐，对不起，我真的搞不懂，为什么我要这样地糟蹋你，我好厌恶这样的自己。」 「然后呢？」梅子问。 安乐接着说：「兰对我发脾气完向我懺悔，我原谅了她，然后，我们……」 许懿兰泛起真心的微笑，「乐乐，谢谢你愿意原谅我。」 安乐紧紧抱住她，「别这么说，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兰，我要你知道，我爱你。」 「乐乐，我爱你。既然如此，我们公开关係吧，怎么样？」许懿兰期盼地看着安乐。 安乐眼神闪烁，「可以只先告诉叔叔、阿姨吗？我怕我爸爸妈妈不认同我们这样的感情，会生气……」 许懿兰心里一阵刺痛，对安乐流露出疼惜的表情。她真是太不贴心了，只想着巩固她们的关係，却忽视了安乐本身。 「抱歉，是我不好，不然，我们先跟妈妈讲，你觉得好吗？」 「好啊。」 许懿兰抚摸安乐的发，「等妈妈知道之后，再请她跟我们一起去找爸爸说，这样会让你安心许多吧？」 「谢谢你。」 许懿兰在安乐的额头亲一下，「你是我最重要的宝物。」 安乐很高兴，这一场由她引起的纷乱，终于平息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因为这次的事情，安乐乐观地想，她们的感情肯定能歷久弥坚。 「我们下週六，把这件事告诉妈妈吧。」许懿兰说。 「好啊。」 礼拜五她们放学回到家，许懿兰就带着安乐到她房间，她们写完作业，许懿兰正想和安乐培养培养感情，安乐就说有件事要办，先回家了。许懿兰叹了口气，有点寂寞，但她没有孤单太久，安乐就又回到房里。 「吃完晚饭，我会传简讯给你，如果你有空的话，就来我的房间。」 「怎么了？」 安乐羞赧道：「你来帮我挑衣服，我刚大致进行筛选，留下好几件，我很犹豫，没办法决定。」 「你为什么突然要我帮你挑衣服？你要出门？」许懿兰轻轻嘖了一声，她发现自己老毛病又犯了，又不自主怀疑安乐，想掌握她行踪。 「没有呀，明天就要跟阿姨说我们交往的事，所以，我想让自己看起来漂亮一点。」这就好像是媳妇拜见公婆，思及此，安乐俏脸一红。 许懿兰勾唇亲了安乐的脸颊，刻意发出「啵」的声响。 安乐目光柔情似水，牵起许懿兰的手，也在她的手背啵地亲一下。 许懿兰温柔微笑，向安乐承诺，「我会用最专注、认真的态度帮你选的，明天一定让你美美地去见妈妈。」 用完餐，安乐前脚刚离开餐厅，许懿兰后脚就按了门铃。安乐打开门，迫不及待地拉着许懿兰的手，带她上楼。 许懿兰进到安乐的房间，就忍不住张开双手，扑倒在安乐的床上，贪婪地吸取满满安乐的气息。许懿兰闭起双眼，她想起高一的那年暑假，她们就是在这里瞒过所有人，疯狂地享受初次的性爱，她至今仍然是忘不了，见到安乐毫无遮蔽的身体时，她内心所產生的悸动。 安乐拉着许懿兰的手，「起来啦，不是说要帮我挑衣服，你要躺等一下再躺。」 许懿兰狡诈笑道：「要躺等等再躺，这是你说的哦。」 「对，我说的。」安乐觉得许懿兰这句话有点奇怪，但她并没有多想。 许懿兰观察一件又一件被安乐选出来的衣服，她问：「怎么都是连身裙？」 安乐不解，「你明明知道我喜欢连身裙。」 许懿兰手叉着腰，莞尔，「我当然知道，我是想说，你也可以换成上衣与裙子，两件分开的形式穿，不一定要执着于连身裙。」 「这个我有想过，可是，我上衣和裙子的种类不够丰富，搭配起来不是很好，所以，还是连身裙吧，毕竟我也比较习惯。」 「嗯，好，我了解了。」 安乐站着不动，许懿兰拿连身裙在她身上比对，最后，她挑了件被安乐放在备选区，粉红色的收腰雪纺小洋装，它胸前有个桃红色细带蝴蝶结，领边则有日本女学生水手服的三本线设计，整体看起来既有休间风，又有制服的统一制式感，非常不错。 许懿兰选择这件衣服，让安乐感到意外。 她在路上看过另外一个女生穿这件衣服，那个女生看起来年纪比她大，应该是大学生，身高比她高，总而言之，是一名外貌较成熟的女孩，那件衣服穿在她身上，为她增添些稚气，很是可爱。 然而，同样的衣服，安乐曾经穿在身上，站在镜子前打量，却莫名其妙变得异常娇媚。她穿衣服向来喜好平淡自然，不想太突显自己，所以，她向许懿兰确认道：「兰，你认为我适合穿这件？」 「对啊，你觉得不好？」 安乐指着其他几件衣服，「不是，我只是想问你，这些都不好吗？」 许懿兰双臂环胸，微微歪着头，「这些都不错，但是，你不是想要在妈妈面前有个好印象吗？所以，我才挑这件。」 「我穿不会太高调吗？」安乐怀疑。 「不会吧，我觉得你穿这件会很亮眼，不然，你穿看看，不就知道了？」 许懿兰直勾勾瞧着安乐，安乐马上就知道她在打什么鬼主意。 「兰，麻烦你关门，可以吧？」 「可以可以，很可以。你先别换啊，等我一下。」许懿兰开心地边哼着歌，边走去关门。 许懿兰回到安乐身边，非常接近安乐，笑呵呵道：「好了，可以换给我看了。」 安乐无奈，「兰，你有时候很像色大叔耶。」 许懿兰佯怒，「你敢这样说，是想要被我教训吗？」 「你才捨不得教训我。」 安乐刚脱下身上的衣服，想要套上小洋装，就被许懿兰推倒在床上。 「兰，你就不能让我好好换衣服？」安乐早已猜到，依许懿兰的性格，她可能又会搞突袭。她原先还会被这样子的行为吓到，现在却习以为常了。 许懿兰反问：「那你就不能让我满足一下？」她吻了下安乐的侧颈。 「等一下，停手，明天的事比较重要，衣服如果确定好，我就……就给你福利，怎么样？」 许懿兰立刻起身，「事不宜迟，我们赶快来试穿。」 安乐笑道：「好好好。」这样的许懿兰非常可爱。 安乐从储物间搬来穿衣镜，她在镜前转了几圈，向镜中观察。 「果然还是感觉不太自在，有点不像平时的自己。」安乐嘀咕。 「但是，你看起来很美，这件很衬托你的身材。乐乐，你真的不选这件？」 安乐沉吟一会，「……嗯，就这件了，我相信你的眼光。」 「好耶，」许懿兰装成偶像剧里男主角酷帅的样子，将安乐逼到墙边，「那么，我是不是能得到我的福利了？」 许懿兰也太爱演戏了，安乐心想。 安乐弱弱地瞪了她一眼，「要是我拒绝呢？」 结果，安乐终究只能逞嘴上功夫，依然拒绝不了许懿兰。 隔日，许懿兰吃完早餐就来找安乐。 「准备好了？」她问。 安乐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感觉……还没准备好，我好紧张。」 「有什么好紧张？我妈妈不是没反对你跟我们交往吗？」 自从安乐与许懿兰和好后，安乐就将她高一时找许妈妈，在许妈妈面前哭着坦承喜欢双胞胎那件事，告诉许懿兰。 许懿兰听完，当下心中百感交集，原来安乐那么早就对她们有好感了。她后怕不已，还好她那时候迅速展开行动，打破与妈妈的约定，才在许懿莲之前，和安乐顺利交往。可是，她明白，安乐现在仍同样爱着许懿莲，如果她当时选择听妈妈的话，与许懿莲一起向安乐告白，她们此刻是不是就能三人一起享受幸福。 可惜，一切都没有如果。许懿兰纵使内心有愧，她还是决定继续隐瞒安乐，不让她知道许懿莲也喜欢她。 「确实是没有反对，不过，我想到一个问题，阿姨在高二接近放寒假的时候，才允许我能够跟你们姊妹表白，但我们高一时就提早交往，后来还做了那种……那种羞羞的事，阿姨会不会早就发现了？」安乐是个细心的女孩，每一件事总是尽可能考虑到方方面面，以致于，她现在才如此担忧。 许懿兰按一按安乐有些僵硬的肩膀，安乐舒服地轻叹一声。 「乐乐，你想这么多有什么用？假如妈妈知道了，那也不是你可以改变的，你何必自寻烦恼？」 安乐苦着脸，「话不能这样讲，阿姨终究是你妈妈，不是我的，虽然她把我当作是女儿看待，可是，万一她真的发现，她应该会比较讨厌我，而不是你。」 「乐乐，你乖啦，别再想了。」 许懿兰声音、语气放柔，耐心地一遍一遍哄着安乐，安乐总算是恢復冷静。 她们走出刘家，许懿兰牵起安乐的手，朝对面走去。 第四十二章 「……来龙去脉就是这样，总之，我和乐乐交往了。」许懿兰握住安乐的手，开心地展露笑容。 许妈妈看向安乐，「小乐，是懿兰说的那样子吗？」 安乐肯定地点头，「没错。」 许懿兰、安乐静默，等待许妈妈的下文。 「既然你们互相爱着对方，我没有理由去反对你们交往，不过，我有两件事要告诫你们。第一，你们已经高三了，接下来有学测和指考，你们不能因为谈恋爱就放纵自己，害成绩下滑。假如我发现有这种情况发生，我真的会生气，你们到时候就自己看着办。」 她们回应表示了解。 「第二，你们也不是小女孩了，一定都知道性行为是什么。老实说，我最担心的就是这点，有些人谈恋爱失去就会理智与克制，我个人是希望你们不要太早发生性行为，至少等到你们升上大学二年级，那时候应该比现在成熟，再开始接触。如果你们偷偷来，我不可能会知道，那是你们的自由，我得警告你们，自己的人生自己负责。两个女生怎么做也不会怀孕，你们可能就以为不用担心，但是，要是你们有人后悔呢？那种痛苦不会因为肚子里有个孩子或没孩子，而有所差别，你们要好好想一想。」 安乐不知道许懿兰怎么想，可她自己是愈听愈心惊。许妈妈到底晓不晓得她们体验过性爱？她唯一庆幸的就是，她和许懿兰仍妥善保留了处女之地，未曾破坏。 许懿兰恭敬道：「妈妈，我和乐乐明白了，我们一定不会让你担心。」 「是的，阿姨。」安乐说。 许妈妈温和道：「这是你们说的哦，一定不会让我担心，我相信你们，千万别到时候让我烦恼。」 两人应声称是。 「好啦，我要说的就只有这些。虽然我刚刚提醒很多，不过，享受爱情的美好也很重要，你们都很懂事，自己应该可以拿捏好分寸。」 事情比安乐想像得还顺利，三人相谈甚欢。许懿兰带安乐正要离开，突然想到还有话没说。 「对了，妈妈，这件事只有你跟莲知道，我们不晓得该怎么跟爸爸说……」 许懿兰还是颇担忧这点的，倘若全家人都支持，却只有爸爸反对，家里的气氛一定会变得很糟糕，而她和安乐在爸爸面前，绝对抬不起头来。 许妈妈面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她沉稳的笑容，让安乐感觉什么事情都不用怕，很安心。 「我之前就有问过爸爸，如果女儿喜欢女生会怎么样，他说，他会蛮意外，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但他并不反对，因为女儿喜欢什么对象，不应该是由他的好恶来决定。」许妈妈对许懿兰说，「只是，他不晓得你的女朋友就是小乐，真期待他知道时会露出什么表情。」许妈妈开怀大笑，脑袋浮现有趣的画面。 许懿兰赶紧唤了一声，避免妈妈进到想像世界里，「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告诉爸爸这件事比较好呢？」 「由我先来跟他做沟通，之后，我再找你们来，当面向他说清楚。」 一切都似乎上了轨道。 安乐与双胞胎再度引发奇蹟，三人歷经学测甄选，全都进了同一所她们心仪的大学，而许爸爸也认可了安乐与许懿兰交往，当他得知许懿兰的女友是安乐，他感到非常满意。安乐的品性，他信得过，有她陪伴许懿兰，两人相互扶持，许懿兰做事或许就不会那么衝动、直接，他也就可以放心了，许懿兰的性格，一直都让他很在意，深怕她以后会因此吃亏或闯祸。 只可惜，许翰阳与安乐有缘无分，不然，他原本都已经认定好，让许翰阳迎娶安乐。 即将与姊姊、安乐上同一所学校，许懿莲非常期待，也感到很欣慰，只是，每每想到安乐，她心中就有股遗憾。 这天，她与妈妈在聊天。 「你们到北部之后，爸爸妈妈就没办法时常见到你们，也管不到你们了，所以，妈妈想拜託你一件事。」 妈妈严肃而感慨的语气，令许懿莲内心不禁涌上愁绪，有点捨不得离家。 「什么事？」 「这算是我的私心请求，我希望你帮爸爸妈妈多照看懿兰跟小乐。你也知道，上大学，很多孩子都觉得自己是大人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们两个正在交往，大学的环境太过自由，我怕她们有了爱以后，就理所当然想要发生性关係，所以，你帮我多注意她们，关心一下她们。」许妈妈补充道，「当然，你上了大学之后，你有你的生活，我拜託你的这件事，你不一定要做，没关係。」 「妈妈，我会好好照顾她们的，你放心交给我。」许懿莲给了妈妈一个拥抱，向她保证。 许妈妈拍着许懿莲的背，温声道：「辛苦你了。」许妈妈了解这个请託很残忍，她知晓许懿莲被安乐婉拒的事，可是，她找不到其他能办这件事的人。 母女俩一番间谈，许懿莲没想到，她竟无意间听到一个大祕密。 她连忙追问：「妈妈，你说安乐爱上我和兰是真的啊？」 许妈妈疑惑，「真的，小乐没跟你提过吗？」 许懿莲摇头，又继续问了更详细的内容，随着获得的讯息愈来愈多，她的脸色也变得愈难看。 许妈妈见状，赶紧劝导她，「懿莲，我知道你很爱小乐，到现在还放不下她，可是，小乐选择懿兰是事实，你应该要试着释怀，去找另外一个适合你的人。」 许懿莲敷衍回应，便跑回自己房间，她开了一瓶新的罐装水，咕嚕咕嚕，一口气喝了半瓶。口腔里还残留着水在流动的感觉，心里忿忿不平的怒火却无法平息。 她决定偷偷去找安乐，假如她的推测正确的话，她真的会对许懿兰很失望。 安乐一进来房间，许懿莲就叫她把门关上。 安乐对关门这件事没什么好印象，所以，她心中忐忑，迟疑关上门。 许懿莲靠近安乐，握紧她的手，深情对她说：「乐乐，我爱你。」 安乐从许懿莲眼里，看到那份炽热的情意，瞬间心慌意乱，想挣脱许懿莲的束缚。 许懿莲见状，马上松开手，环抱住安乐，「乐乐，你不要乱动，这样你会受伤，你冷静点，我只是有话想跟你说。」 安乐声音颤抖，「你、你先放、放开我。」 许懿莲立刻松开她，「我从妈妈那边得到一些消息，想要跟你谈谈。」 「谈什么？」 许懿莲表情蒙上一片阴影，「兰她好像欺骗了我们。」 安乐讶然，「什么意思？」 「乐乐，你知道，我和兰一样，很早很早就喜欢你了吗？比高中还要早。」 安乐闻言大惊失色，「怎么会？最初喜欢我的人，不是只有兰吗？」 两人终于意识到事情有异，开始交换彼此所知的资讯，然后，她们发现许懿兰不仅说谎，还刻意违背许妈妈的规劝，提早在高一时就去向安乐告白，然后与安乐交往，不过，这件事安乐也有错，她因为自己的愿望成真，毫无抗拒，当下就立刻答应许懿兰。 安乐眼眶有些湿润，感叹道：「可是，我们现在发现真相又有什么用呢？我已经和兰交往很久了，你是想叫我离开她身边吗？我能肯定地告诉你，我办不到，我爱她我爱她我爱她……不管她有没有骗我，她对我的爱是真的，那就够了。」 许懿莲看到安乐用手摀住双眼，不清楚她是不是在偷偷流泪，她双手轻放在安乐肩膀，诚恳地说：「我没有想要逼你们分开，只是，兰用这种方式对我并不公平，我没办法接受。我希望我们三个人找个时间谈谈，除了釐清真相外，我想让安乐你再做一次选择。」 许懿兰跟着许懿莲进到电脑房，就看到安乐对着她微笑。她虽然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她还是说服自己一切没事，神情淡然地坐到安乐身边拥着她。 「今天你们找我来，是又发生什么事了吗？」许懿兰讨厌拐弯抹角，便直接切入主题。 看到许懿兰满不在乎的样子，许懿莲微微慍怒，「兰，我和乐乐已经看穿你的谎言了，包括你不听妈妈的话，私底下提早偷偷跟安乐交往。」 许懿兰表情如同一张面具，狠狠被撕裂，她愤怒看着身旁的安乐，然后看向许懿莲，她冷哼一声，「你说我说谎，好，你们有证据吗？」 「我们是没有，但我和乐乐彼此讨论过，有些事情对不上，是因为你从中作梗，例如：我根本没喜欢哪位男生，从头到尾只爱乐乐，你却说谎骗她，只为了避免乐乐和我交往。这点你怎么说？」 既然都被识破了，许懿兰索性不再偽装，气急败坏道：「你到底想怎样？想用这件事情威胁我？还是向妈妈告状？」 许懿莲蔑视她，「我可不像你那么自私，只会用一些小手段。我不会逼乐乐跟你分手，只是，我希望你不要给乐乐压力，让乐乐再做一次选择。」 「什么选择？」 「按照当初我跟你讨论好的，如果安乐同时喜欢我们两个，我们就会不分彼此，共同疼爱、照顾安乐。所以……」 许懿莲问安乐，「你愿意接受我的爱，接纳我，让我们三人一起迈向幸福吗？」 许懿兰看向安乐，双眼目不转睛盯着她。 安乐心痛，她从许懿兰眼中看到了悲伤、脆弱与怯懦，她深吸一口气，哽咽地回答…… 「哦，所以，就是经过这些波折，安姊你现在才同时与双胞胎交往啊？」 沉默许久。 当梅子以为自己的话不小心触犯到安姊的底线时，安姊淡淡说道：「梅子，我跟你说过，我没有同时和她们交往，因为……兰早就在高三毕业那年死了。」 第四十三章 梅子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她本来想叫安姊别闹了，不要开玩笑，但看到安姊双眼中，那两团浓到化不开的抑鬱，她就知道不得了，这事千真万确。 她心中顿生疑问，不禁情绪激动问道：「不可能啊，我记得有一天，我和珮珮前后几分鐘，在两个不同地方看到懿莲跟懿兰，那时候我回家，佩佩还高兴地向我炫耀，说她看到乐安生的緋闻女友。」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许懿兰是真的死了，这点安乐很清楚，所以，她想知道梅子跟陈珮馨到底发生什么情况。 「就是三月份，我印象中是情人节过两天的那个礼拜六，那时候我邀你出门逛街，你刚好有朋友约同一天。」 听梅子这么一说，安乐找回脑海中的记忆，「是这样没错，然后呢？」 「你那位朋友就是懿莲吧？」 「梅子，我想我知道问题在哪了，你说的没错，我跟你说有位朋友，确实是指莲，因为莲传了封简讯约我，刚好跟你约同一天，但是，午餐时来接我的是我妹妹，让我吓一大跳，后来，莲才跟我说，那是她要给我的大惊喜。」 梅子恍然大悟，「所以，那天开懿莲那台车的是你妹妹，珮珮见到的不是懿兰，而是懿莲？」 「对，没错。」 梅子还是无法相信，又问：「那电玩展呢？我亲耳听见你身旁的女人，被你叫做兰。」 「她其实是莲，只是我称她为兰而已，不然，你有亲眼见过，莲跟兰同时在我身边吗？」 梅子果断摇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乐惆悵，「这就是我心底最深的恐惧与罪恶……」 许懿莲对安乐提出三人迈向幸福的邀约，最后，安乐咬咬牙，还是忽视许懿兰悲痛的眼神，答应许懿莲了。 她们开始三人的交往，而这件事，由许懿莲主动告知许妈妈。 许妈妈很惊讶，明明她前阵子才嘱咐许懿莲，帮她好好看着安乐与许懿兰，怎么这时候，许懿莲又成为这段恋爱关係的当事人。许懿莲事先想好理由，说是怕爸爸妈妈一时无法接受三人关係，所以，到现在才敢来向妈妈讲出真相。 许妈妈相信了，但她反倒担忧，许懿莲会因为恋爱变得盲目，不能做好原本交代给她的任务。经过许懿莲一再地保证，表示她会维持承诺，好好监督安乐和许懿兰，避免她们乱来，许妈妈终于放心。 许懿兰面对三人关係，心中是无比恐慌，当她听见安乐开口接受许懿莲时，整个世界似乎都在天旋地转，眼前变得灰暗，她觉得安乐会被抢走，不再独属于她。 表面上，三人相处和谐，可私底下，许懿兰却偷偷找了安乐，和她一遍又一遍享受性爱，次数比过去更加频繁。因为安乐的身体是许懿莲触及不到，她唯一能独佔的部分。 安乐了解许懿兰背负极大的压力与苦恼，加上她也不排斥许懿兰的碰触，所以，她便默许了许懿兰的行为，不过，随着时间过去，她发现许懿兰陷入到一个疯狂渴求的状态，没有半点消退的意思。身为她的女友，安乐察觉事情不妙，许懿兰好像出问题了。 某天，许懿兰又请安乐到她房里，安乐一进门就被许懿兰紧紧抱住，她连忙喊道：「兰，等一下，你先放开我，你先放开，我有事要跟你说。」 许懿兰亲了下安乐的脸颊，「嗯，你说。」 「就是啊，你经常找我做这种事，我感觉不太对，次数似乎太多遍了，这有点奇怪。」安乐尽量委婉说明，怕许懿兰心思敏感，又会因此不开心、难过。 「乐乐，你反感了？」 安乐为难道：「我没有反感，只是，我觉得，生活中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你会这样，代表你很焦虑吧，你在烦恼什么？」 许懿兰摆出一个最完美的笑容，「我没有烦恼呀，我只是单纯地想和你腻在一起，既然乐乐你认为太频繁，我反省之后会改进的。」 安乐感叹，许懿兰的脾气真的改了很多，以前的话，她肯定是不管那么多，直接发飆，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好声好气表示自己会改进。 安乐不晓得，此刻看起来特别温顺的许懿兰，内心已然崩坏，心底深层的黑暗开始瀰漫。 「安乐是我的。」许懿兰在脑海中不停对自己这么说。 她想要「与安乐相伴至永恆」，这份执念将带她们走向一个让人难忘的结局。 也许，安乐当时多讲几句话，或是做些行动，让许懿兰真切地感受到安心，不再害怕，一切就会不一样，可惜，「也许」是改变不了过去的。 那天之后，许懿兰变得懂事许多，看不到她任性的一面，做事也不毛毛躁躁，彷彿一枚砾石被磨平了稜角，圆润光滑。 许懿兰的改变，儘管让许家眾人与安乐都认为是件好事，安乐心里的直觉却亮起红灯，她感到非常不安。 安乐找过许懿莲，向她提出疑虑，「莲，兰现在这样子是不是有问题？我总在想，一个人几天内性情大变，这有可能吗？我觉得兰可能出问题了。」 许懿莲微微皱眉思索，然后摇摇头，「我看不出有什么异状，我想兰只是因为爱你，才做出些调整，希望你更爱她，你也知道，她独佔慾很强，我们有空多陪陪她就没事了。」 安乐无法苟同，「我这样说可能不是很好，你别生气……虽然兰跟你还是存在着差异，但她变得似乎愈来愈像你，你能想像兰消失了，结果变成两个你在这个家里吗？」 许懿莲光是听完这番话，还没进行想像，就不寒而慄，她强迫自己维持镇定，不悦地对安乐说：「乐乐，你这是在自寻烦恼，兰根本没什么奇怪的地方，而且再过几天，就是暑假，到时候哥哥就会从美国回来，所有事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为什么你要这么鑽牛角尖？」 「好吧，既然你这样说，那应该就是我想太多。」 时值暑假，许翰阳终于从美国返家了。许家全家人欢欣地去机场接机，由于他寒假的时候没回来，所以，当他在车内，听到安乐与双胞胎交往的事，他非常错愕，怀疑是不是家人想整他而开的玩笑，经过父母、两姊妹的详细解释，他最后才相信这是真的。 许翰阳觉得离谱，可某方面又感到不意外。他不知道，有个人比他更感到讶异，正是坐在驾驶座的许爸爸。 许爸爸到现在还是感觉像在作梦，自己的三个孩子都爱上同一个女孩，这太不可思议了，而让他最难以接受的就是，双胞胎与安乐同时交往。性别的问题他并不在乎，他介意的是双胞胎交往，两个女孩至少各要有一个对象，才能够互相照顾。三个人交往，二对一的形式，他总觉得失去平衡，让他不放心。 他起初是抱持怀疑态度，在许妈妈多方面的说服下，他最后接受了。 许翰阳并不是个器量狭小的人，自己喜欢的对象与两位妹妹交往，他确实是有点沮丧，可他高兴大于难过，毫无芥蒂，诚挚地祝福她们。不过，他不想把自己对安乐的这份心意，默默放在角落，随风而逝，至少得让安乐知道，他才能心甘情愿放下。 由于许翰阳好不容易从美国回来，所以，许家便邀请安乐过来吃午餐。黄玉敏犹豫一会，才答应让安乐过去，她之所以没立刻同意，并非讨厌许家，相反地，和许家这种富贵人家友好、熟识，她是很满足又得意的，只是，她不喜欢安乐老是往许家跑，和双胞胎整天待在一起，那让她看了不是很舒服。 安乐踏出家门，做了个深呼吸，一甩胸中的压抑，走进许家。 看见许翰阳，安乐非常激动，马上就热情地找他攀谈。 许爸爸、许妈妈本来想让安乐坐在许翰阳旁边，方便他们叙叙旧，然而，有双胞胎在，安乐终究还是坐在两姊妹中间。 眾人相谈甚欢，许翰阳看气氛不错，便道：「安乐，其实我曾经也喜欢过你。」 此话一出，其馀五人都瞬间停格，不知该如何反应，因为这句话在这时候出现，着实非常尷尬。 许家夫妇早就知道这件事，他们并不惊讶。他们不解的是，为什么许翰阳要说曾经喜欢。为人父母，丰富的阅歷让他们立刻明白，许翰阳想让安乐知道他喜欢她，却又怕影响到她们三人的感情，所以才改口。 许懿莲一开始颇为讶异，仔细思考后，她倒是无所谓，毕竟许翰阳的喜欢已经是过去式，她就不会计较。 被许翰阳的话严重衝击到的只有安乐、许懿兰两人。 安乐还在为许懿兰的事情烦恼，许翰阳这时又讲出这种话，她真的很惶恐，忧虑许懿兰敏感的心会情绪失控，她觉得许懿兰应该在不断忍耐，快要到达一个极限了。在他人眼里，许翰阳的话或许没什么特别，然而，安乐知道，这对于直来直往、敢爱敢恨的许懿兰来说，那就是禁忌的话语，绝对要避免在她面前提及。 安乐是目前这个家里，最懂许懿兰的人，她的猜测完全没错。 此刻全家的欢声笑语，只是暴风雨来袭前的寧静。 第四十四章 「正是因为我的疏忽，没有及时关心兰，才会导致后来的憾事发生。」安乐双手抱着膝盖，眉头有着淡淡的自责与忧伤。 梅子清楚，这时候应该保持礼貌，等待安姊的下文，可是，她实在太想知道这背后的真相，她便直接问：「懿兰是怎么过世的？」 「跟周品彦一样，被酒驾撞死的。」安乐的声音轻飘飘，彷彿棉花糖掉进水中，一剎那就化掉。 梅子大惊失色，怪不得她哭完后，就看到安姊哭得那么伤心，因为安姊早已承受过相同，甚至比她更深的痛苦，感同身受。她们，同病相怜。 「兰在我们三人大学开学不久后，某一天……」 某一天，她邀安乐到她们家的一间海景饭店去玩，就她们两个人偷偷出发，不要带上许懿莲。 安乐宠溺地对她微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暑假时，饭桌上，听到许翰阳说曾经喜欢安乐，许懿兰当天晚上就忍不住在安乐面前哭泣，她像个孩子，把她的委屈、隐忍与恐惧通通说给安乐听。自此之后，安乐对待许懿兰的态度就特别宽松、亲暱，几乎是有求必应。 安乐把错都归咎在自己身上，如果不是她，许懿兰也不会如此患得患失，从许懿兰愿意让她同等去爱许懿莲开始，她就已经等同是不断地伤害许懿兰，不断累积着罪恶，所以，她又岂能辜负许懿兰。 星期六一大早，许懿兰就骑着机车，载安乐离开宿舍，前往饭店。 路途中，她们经过一个路口，没想到，有辆车子竟闯红灯，直接从侧面撞在她们的车身，偏车头的那部分。 安乐被撞飞到空中，当下她才刚想「发生什么事了？」马上就坠至地面，承受狠狠的撞击，还来不及意识到什么，就昏了过去。 安乐醒来的时候，她觉得头很沉重，身体、左脚非常疼痛。她有些吃力地转头，发现爸爸坐在一旁。 刘郁明看见安乐醒来，语带欣慰地道：「安乐，太好了，你醒了。」 安乐想要起身，然而，她身体还没起来，传来的疼痛却让她不得不放弃，只能安分躺着不动。 刘郁明见状，心急道：「安乐，你现在身体有挫伤，左脚骨折，千万别乱动，知道吗？」 她看了眼周围的环境，闻到空气中瀰漫的消毒药水味，立刻明白自己身处在病房。 安乐虚弱地回答：「知道了。」突然想起，她原本是要和许懿兰一起前往饭店的，她现在在这里，那许懿兰呢？ 「爸，兰还好吗？她在哪？」 「她在别的病房，伤势比你严重点，但你不用担心，你只须要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我们大人来处理就行。」 安乐顿时放心，却没有注意到，刘郁明眼中的那丝慌张。 刘郁明传了简讯给黄玉敏，黄玉敏收到后，从旅馆火速赶来。 安乐看向黄玉敏，黄玉敏脸色铁青，欲言又止，最后，她用拳头捶了一下腿，闷着脸不发一语。刘郁明劝她不要在孩子面前摆脸色，黄玉敏却当场怒斥他，让刘郁明与安乐都觉得尷尬。 两天后，许懿莲陆续来探望她几次，也是对她异常冷淡，时不时流露出愤慨、懊悔、悲伤的神情。每次安乐问她是不是有心事，许懿莲都以一种僵硬生冷的语调，要她别多问。 安乐从中嗅到怪异、不自然的气氛，但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我出院后，爸妈把我接回台中休息几天。莲推着轮椅带我去找阿姨和叔叔。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许翰阳回来过台湾，兰已经被火化完毕。我听到兰的死讯时，起初还不肯相信，直到我看见阿姨和莲落泪，叔叔也是紧抿双唇，强忍悲意，我才了解这是真的，哭得泣不成声。我不停向阿姨、叔叔道歉，他们却说错不在我，不怪我，怎么可能不是我的错呢？我那时想都想不通。」 安乐平心静气地讲述过去的沉痛往事。 梅子看了，整颗心猛然被狠狠揪住。她能理解，那并不是忘了伤痛，而是拥抱伤痛度过十多年后，把伤痛埋在心底最深最深处的表现。安姊到至今仍然没有放下。 「后来呢？」梅子问。 「兰死了，时间不会特地为悲伤的人停留，生活还是得继续过下去。我回到学校念书，由莲负责照料我的起居，因为我的伤还要好长一段时间，才会完全康復。」 离开台中，回去大学之前，有一件事始终让安乐耿耿于怀。那就是母亲黄玉敏无意间说出的怨言。 安乐在家里，其实很少和黄玉敏聊天，要不是平时其他人要上班、上学，而她需要人照顾，所以，才会与黄玉敏变得比较多时间待在一起。 她不讨厌和自己的妈妈聊天，只是很怕被妈妈的话语给伤到，果不其然，黄玉敏讲着讲着，不经意说：「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和许家双胞胎走那么近，这下可好，懿兰带你去玩，结果被那种败类给撞死，还好许家没跟我们家翻脸，算你的帐，懿兰可是人家的宝贵千金耶，许家多大啊，跟我们家可不一样，你要好好记取教训，不要再惹事让我担心，知道吗？」 那个时候，安乐整个人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寒意，她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她的容身之所。她很慌，想急着逃离家中，她只有大学这个去处，能够让她暂时躲避，但她坐着轮椅，身上还有伤，想回去并不容易，而且，回到大学，她要拿什么脸面对许懿莲？ 她不敢见许懿莲，她只要想到许懿莲来探望她时的神情，她就知道许懿莲铁定对她怀抱着怨恨。情况特殊，她不想再和自家人多交流，也不能再去打扰对面的许家，所以，她选择厚着脸皮打电话给许懿莲，请她想办法带她回学校。 手机等待的嘟嘟声声响了好久，安乐的心愈来愈紧张，就在她准备要掛断时，许懿莲接了起来。 「乐乐，有什么事？」从电话里，听不出许懿莲的情绪。 「我想麻烦你回来一趟，带我回去上课，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如果太麻烦，那就算了。」 许懿莲二话不说，回道：「我明天早上就去接你，你等我。」 隔天一早，许家门口停下一辆休旅车，许懿莲走下车，向爸爸妈妈打声招呼后，就到刘家按门铃。黄玉敏看见来人是许懿莲时，非常惊讶，许懿莲表示要接安乐回大学，黄玉敏便赶紧推着安乐出来。 安乐视线扫了一下许懿莲的脸，便不敢再直视她。许懿莲推着轮椅到许家门口，见到许爸爸、许妈妈，安乐硬生生忍住泪意，不知该说什么。 许妈妈心疼地拥抱安乐，摸摸她的头，轻声对她说：「小乐，这不是你的错。」 许妈妈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安乐，许爸爸见状，本想阻止，手却莫名伸不出去。 「小乐，这个信封给你，你心情好一点的时候再打开，记住，不要被其他人拿去看，懂吗？」 安乐点头。 休旅车的司机，下来把安乐抱上车，许懿莲坐在安乐身边照顾她。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阿姨和叔叔，当我寒假回台中，许家人去楼空，他们已经带着兰的骨灰去美国了，永远地离开这个伤心地。」 梅子脑中里出现一个画面，一个女孩孤独地站在许家门前，看着往昔美好的回忆，碎成一片片无法修补的剪影……那道背影，不胜唏嘘…… 「那年寒假过后，我痊癒了，错误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安乐看向窗外，语气縹緲，「梅子，你有没有读过我写的《人渣与人格分裂的奴隶公主》呢？」 「有啊，」对于这本书，梅子印象非常深刻，「珮珮超喜欢这本书的，我自己是觉得还不错。」 「这样啊，接下来你就会了解到，这本书的灵感源自哪里了。」 许懿莲把安乐接回去上学，车停下的地点却不是在学校宿舍，而是一栋独栋住宅。 「莲，这里是？」 许懿莲淡淡道：「往后我们大学四年的住处。」 许懿莲推着安乐进去，「我一个人要抱你上二楼不太方便，所以，我先把你的东西放在一楼的房间。」 安乐进到房里，看到自己的书本、衣物、日常用品等都摆好了。 许懿莲坐在床沿，安乐坐在轮椅上，两人对视，沉默不语。 良久，安乐问：「莲，你恨我吗？」 许懿莲将视线转向别处，「我们不谈这个，好吗？」 「那我们之间……」 许懿莲皱着眉头，不想多谈这个敏感话题，「等你康復之后再说。」 安乐与许懿莲变成极度熟悉彼此的陌生人，这种情况持续到大一下学期末的某个晚上。 许懿莲极其罕见地带回一瓶酒。 安乐端着饭菜上桌，看到那酒不免愣住，她关切地问：「莲，那是你要喝的吗？」 许懿莲带着笑意点头，「我晚点会喝。」 「为什么你要突然喝酒？」安乐很在意，难不成许懿莲遇到什么烦心事，要借酒浇愁？ 许懿莲轻轻摇晃酒瓶，笑得像个得到宝贝的孩子，「为了得到勇气，有些事，喝了酒才能放胆去做。」 许懿莲故弄玄虚，安乐完全不晓得她在想什么。 吃完饭，安乐读着书，等待那些菜和汤完全凉掉，才打包放进冰箱，然后，开始洗碗盘。 许懿莲拿了两个高脚杯，往里头倒酒，放入冰块。她的目光穿透过琥珀色的酒液，深邃而幽远。 第四十五章 「莲，你今天还要吃水果吗？」 「不用不用，」许懿莲向安乐招手，「你过来，陪我喝酒。」 安乐怯懦地说：「我不能……你那个看起来不是一般的酒，我喝了一定会醉。」 理性克制是安乐最为自豪、倚仗的优点，但许懿莲不怕她不喝。 「乐乐，藉着酒，我们可以敞开心胸好好谈谈……」许懿莲啜饮一口酒，叹气道，「谈你之前想跟我谈的事，所以，你是喝还是不喝呢？」 安乐拾起勇气，答应许懿莲。 「我们进我房间喝，如果醉了就可以直接睡觉。」 两人肩并肩坐在床边，许懿莲替安乐斟上酒，她抬起手环抱安乐，甫一接触，安乐身体就立刻一震。自从许懿兰死后，许懿莲就没再拥抱过她，连牵手也没有。 许懿兰的死，成为安乐和许懿莲难以跨越过的巨大鸿沟。她们压抑着内心那份感情，谁也不敢轻易向对方流露爱意，因为一旦那样做，就彷彿真的拋下许懿兰，将她逐渐遗忘。 她们无时无刻不在回忆许懿兰，无时无刻不在鞭笞着自己。 安乐一小口一小口喝着，等待莲先开口。 「乐乐，你还爱我吗？」 安乐踌躇几秒，缓缓点头，「当然。」 「如果我希望我们重新开始，你觉得怎么样？」 安乐很想答应，可是，她一想到许懿兰，就不禁扁着嘴，呜咽道：「我对兰不够好……我对不起她，她其实根本不愿意接受这段三人感情的，我如果答应你，那她该怎么办呢？」安乐的右手用力捶在自己的大腿上，左手酒杯里的酒液因而摇晃，差点洒了出来，「老天爷怎么能这样对我们！这一点也不公平。」 「乐乐，我懂你的感受，我到现在都一直觉得很惭愧。兰过世那一阵子，我对你其实產生了厌恶与憎恨，明明不是你的错，我却想，要是兰没有爱上你，就不会在那天载你出去玩，她也就不会死了。这非常可怕，后来我自己察觉到都忍不住发抖，我那么爱你，到头来仍旧比不上亲人的死亡，面对死亡这件事，再怎么重要的东西都变得微不足道。」 安乐抹掉眼泪，「那本来就是我的错。」 许懿莲温柔抚摸安乐的头，「不，那并非你的错，你没必要自责。」她红着眼眶浅笑，「假如说，那天死的是我，兰现在会对你说什么呢？」 安乐直盯着许懿莲，泪光闪耀的双眸，瞬间有了生气。 许懿莲接着说：「按照她的性格，她肯定会不断鼓励你，安慰你，不让你继续难过，然后，你很快就会打起精神。我们为什么不换位思考，试着走出悲伤，让我们过得更棒、更精彩呢？兰要是还活着，就会这么做吧。」 安乐被这番话感动，目光黏在许懿莲身上移不开。 酒并不如外观看起来那般辛辣，反而容易入口。 她陪许懿莲，咕嚕咕嚕喝完一整杯酒，酒劲上来，她脑袋轻飘飘的，挺舒服，她失去平衡，身体随意摇摆看着许懿莲。霎时间，她觉得许懿兰回来了。 她轻轻唸着，「兰，兰……」一声又一声，流下两行泪水。 许懿莲眼中溢满忧伤，拖着安乐的头，与她拥吻。安乐的酒杯早已滑落至地上，酒液沾染一大片地毯，像一幅抽象画。 许懿莲还没有醉，感觉微醺，但这样的程度，已经足够让她释放平常的束缚。 她又独自喝了一杯酒，把安乐抱到床上躺好。 安乐双眼朦胧，隐约感觉到衬衫的钮扣被解开，胸前有着湿润的东西在碰触。强烈的睡意袭来，她无力抵抗，不时的低哼声，也只是证明她还没睡着而已。 许懿莲并不是想把安乐灌醉，趁机做些什么过分的事，本来，她是希望，真的能好好聊一聊，让她们对许懿兰的意外释怀。在她预想中，安乐不该那么快就醉了，看来，她高估了安乐的酒量。 计画总赶不上变化，许懿莲想，妈妈说的对，恋爱会让人失去理性。看见如此娇弱，引人垂怜的安乐，她就忍不住想一亲芳泽，然而，在她感受到她又再度拥有安乐的同时，一股空虚驀然而至。 许懿莲看着逐渐安静睡去的安乐，小心翼翼地替她换了件宽松易活动的衣服，收拾好酒、酒杯及弄脏的地毯，洗完澡后，她便躺在安乐身边，安然入睡。 隔天，安乐醒来，眼神失焦地扫视天花板，她觉得头闷闷痛痛的，正当她想闔上双眼，再多休息一会，她却猛然坐起，伸手向床头柜摸去，没想到，却空无一物，没有她熟悉的小闹鐘。 手搭在安乐腰上的许懿莲，被这一惊扰，伸了个懒腰，缓慢地起身，她睡眼惺忪，带着浓浓鼻音问：「乐乐，怎么啦？」 安乐焦急道：「我的闹鐘不见了，现在几点了？是不是迟到了？」 许懿莲呵呵笑道：「今天是礼拜六，根本没课，而且这是我房间。」 安乐努力回忆，才想起昨天的确是在许懿莲房里喝酒，同时，她看见自己的衣服变了，她脑中残留了零星、破碎的片段，似乎……许懿莲对她做出些亲密的举动。 那真是许懿莲做的吗？还是说，是她妄想许懿兰回来的投射？ 许懿莲走进洗手间换了身衣裤，下楼替安乐泡了杯蜂蜜水。她回到房间，安乐已经完全清醒。 安乐接过蜂蜜水，向许懿莲道谢，她慢吞吞喝完后，偷偷朝许懿莲瞥了一眼。 许懿莲有些无奈，「乐乐，有话就说，我有这么可怕吗？」 安乐轻轻拉着身上的衣服，蹙着眉头，迟疑地问许懿莲，「昨天我喝醉后，你是不是对我……」 安乐话都还没说完，许懿莲就大方承认，让安乐不知所措。 两人就这么沉默，谁也不说话，终于，安乐先沉不住气，开口，「你觉得我们还有可能吗？昨天你那么做，我还以为是兰回来了，我的心里从没忘记过对兰的爱，也一直不肯承认她已经死去，就算这样，你还是希望跟我在一起？」 「当然，我爱你，就会包容你的一切。兰，是我的好姊妹，我又岂会计较呢？」 梅子听到这里，拿了卫生纸擦拭眼泪。这样的爱情，她都不晓得安姊是如何熬过的，同性恋、三人关係、至爱死亡，梅子想，哪一样要是放到自己身上，她绝对没办法去勇敢克服或走出。若不是到后来，她对周品彦已没剩下多少感情，只保有对初恋与青春的那份情怀，她面对周品彦的死亡，肯定会崩溃到无以復加。 安乐看见梅子拭泪，取笑她说：「梅子，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梅子听到这话，眼泪又不断流出，似乎没有一个上限。是啊，安姊没哭，因为她也许早就在那个时候，把一生大部分的泪水都流乾了吧。 梅子哽咽道：「安姊，你们的爱真的太辛苦了，我觉得你很棒，很让我佩服。」 霎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安乐觉得肩膀轻松不少。讲这些往事给梅子听，安乐并非为了想表示自己多可怜，藉此获取别人的同情、安慰与称讚，但是，梅子发自内心说出她的想法后，安乐心里却感受到暖暖的鼓励。 安乐微笑，对梅子说了声感谢，搞不好，她一直都希望有人能够听听她的往事，只是她从来没发觉。 等待梅子平静，不再落泪，安乐继续娓娓讲道：「后来，我和莲就尝试打破那层隔阂，关係变得像是一般热恋中的情侣。这件事，我们不愿意让外人知道，所以，我们隐瞒其他同学、老师，装作是交情很好的普通朋友。随着时间过去，我们感情急速升温，在彼此同意之下，我们有了性爱。」 「这么说来，安姊，你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就是献给了懿莲囉？第一次是什么感觉？」话说出口，梅子就后悔地摀起嘴。 安乐羞红着脸，尷尬到想躲进棉被里把自己关起来，忽然，她感觉脑袋非常奇怪，「梅子，我不清楚，我记不起来了。」 「一点印象都没有？」梅子讶异，如此重要的事，安姊竟然会忘记！ 安乐尽可能地回忆，任何枝微末节都不放过，却是徒劳无功。 梅子有点失望，「安姊，没关係，你还是继续说你的吧。」 「刚才说到，我们有了性爱……可是，她之后就逐渐变了个人，平时都正常，但在性事上，有时候就会比以前粗鲁、任性，对我不太尊重，甚至是辱骂，彷彿是把满满的恶意发洩在我身上……」 安乐谈到那个时期暴戾的许懿莲，就会马上想起当时天天哭泣的自己。她很怕夜晚的来临，既不希望与许懿莲吵架，也不想要被许懿莲强迫，她总会想：「这就是长大吧？长大后，人的内心就变得复杂，容易受伤感觉到痛，因为怕痛，而选择去伤害别人，使自己幸福。」 「天啊……」梅子不敢相信，这两姊妹怎么都这样对待安姊，是把安姊当成什么了？ 「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她跟我说，要让兰留下来，我们三人永远不分开。」 「这是什么意思？」 「她选择把兰融入到自己的生活里，两个身分轮流扮演。」 第四十六章 梅子今晚已经不知道被吓到几次了，全都是因为安姊讲的事情太超乎常理，骇人听闻。 「到现在还在持续吗？」梅子问。 「没错。」 梅子粗略计算，马上就得出「超过十年」这个结果。她手摩娑着额头，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她意会到《人渣与人格分裂的奴隶公主》这本书的意涵。 人渣和人格分裂的奴隶公主，指的都是许懿莲。安姊默默透过此书的人物，写下她被许懿莲伤害的经歷，作为抒发，同时，她也把许懿莲分饰两角的事，揉合到故事里头。 安乐低落道：「莲身为兰的妹妹，她代入扮演兰的角色，那相似的程度会让我以为兰真的活过来了，加上外貌都一模一样，除了两人不能同时出现外，完全没有可挑剔之处。」 梅子质疑，「真的吗？会不会是安姊你太思念懿兰，导致你判断失准？」 安乐摇头，「莲做事是很全面、谨慎的。你不晓得，她为此准备了两支手机，毕业后，我们回到台中，她甚至也有两个住处，一个代表莲，一个代表兰，她带我去她家，从来没有发生走错家的情况。你能想像这么多年完全不犯错，有多惊人吗？」 梅子瞠目结舌，这不单纯只与专注力有关，最可怕的部分是，许懿莲的信念到底有多强大，才足以让她坚持到现在？ 安乐继续说：「由于莲扮演的能力几近完美，我情不自禁就配合她演戏了。我很自私，一开始就应该阻止她的，可是，我真的非常思念兰，我那时鬼迷心窍地想，既然莲自己愿意做这件事，没有人有损失，那我为什么要反对？」 安乐皱眉，双手拳头紧握，微微泛白，脸上尽显自责之情 梅子安慰安姊，这时，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安姊，你好像没提到，为什么懿莲要扮演两个角色？」 被梅子一问，安乐懵了，她从来没有去探究许懿莲的目的为何，她惭愧地说：「我只能猜是她捨不得兰，所以，就想要透过这样的行为，模仿兰的心灵，让兰住在她身上，催眠自己说姊姊尚未过世。」 梅子起身来回踱步，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从不同面向问安姊问题，试着拼凑出许懿莲的动机，却毫无进展。 安乐让她坐下，梅子走来走去的踏步声，听起来蛮让人烦躁。无意间，梅子看到墙上的掛鐘，她灵光一闪，「时间不对。」 「梅子，你想到什么了？」安乐期待梅子的新发现。 「安姊，你说原因有可能是懿莲思念姊姊才想扮演她，问题来了，那她为什么不在懿兰刚过世时就扮演？都过了一个学期了才忽然开始，这也太奇怪了。」 梅子还有个疑点不敢向安姊说，正常人会想要扮演死去的亲人吗？怎么想都不可能，所以，许懿莲是不是精神出了些状况呢？要是许懿莲这十几年都放任不管，不去找心理医生治疗，这……真的没问题吗？ 总归一句话，安姊太纵容许懿莲，导致后头產生一系列变化，延续至今，但是，梅子却没办法狠下心说安姊有错。安姊遭逢巨变，家人本应为她最大的支柱，却不是每个家人都能真正去了解她，让安姊感受到关爱与温暖，这样就够糟糕了，更不用说那些冷言冷语，那才是最伤人的。 父母、手足，不是爱你最深，就是伤你至深。 梅子认为自己没资格去批评安姊，她认为自己要是处于同样立场，遇到这些事，不可能完全理性解决，一定也会懦弱地感情用事，所以，她没办法指责安姊。 安乐愁眉不展，双手互相紧紧交握着，「难不成，莲有事情刻意隐瞒我？这怎么行……」 梅子无意要使安姊对懿莲產生怀疑，她只是碰巧提出一个小发现而已。她赶紧安抚安姊，「不会的不会的，懿莲那么爱你，不可能隐瞒你，再说，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我们应该把重心放到现在。安姊，你还打算继续让懿莲演下去吗？」 「当然不想，但我试过了，没有用。梅子，我为什么会选择跟佳诚交往，是因为我那时候说服莲，要她停止扮演，让她回归到自己一个人，然而，她却直接拒绝，不论我再怎么劝她，她都不肯答应，甚至还发脾气，我很难过，所以，我才放弃莲，接受佳诚，想要展开我自己的新生活，不想再和她纠缠。」 梅子叹气，心想，许懿莲还真是夸张，安姊都向她恳求别再这么做，她却执迷不悟。是因为双胞胎的关係吗？双胞胎之间的羈绊是不是就特别深呢？ 安乐低头，眼里闪过痛楚，她情绪有些激动地说：「我会选择重新与莲復合，就是希望能带她走出兰过世的阴影。我明明之前鼓起勇气，都做好心理准备，可是现在……」她手扶着额，「我却不敢在她面前再度提起。」 这件事是安姊和许懿莲的私事，她们之间的风霜雨雪，容不下梅子介入，梅子爱莫能助。 不对！梅子想，既然安姊都把所有的往事详细跟她说了，她就不再是单纯的局外人，只要她有心，或许可以採取些行动，帮助安姊。 「安姊，能给我懿莲的手机号码吗？以备不时之需。」 安乐双眸睁大，一时说不出话来，「你要她的手机？梅子，你不是挺讨厌她吗？」 梅子眼神闪烁，乾巴巴的笑着，「以前很讨厌没错，但听完安姊的故事，我就算想讨厌也讨厌不起来，不过，对于她曾经粗暴对待你，我耿耿于怀。」梅子撇撇嘴，欲言又止。 安乐知道梅子为她抱不平，她轻轻拥抱她，「没关係，那段最黑暗的时光已经过去了。」 梅子回家后，安乐洗完澡，躺在床上静静思考。 她想，不能再这样下去，得想个办法，主动改变。 她传了简讯给许懿莲，约她週六来家里坐坐。 当天一早，门铃响起。安乐打开门，许懿莲就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乐乐，想不想我呀？」 安乐双眸水雾氤氳，勉强地勾起一抹苦笑，「莲，你希望我怎么回答？」 许懿莲甜美的笑容剎那就破碎消失，变得一脸愕然。她多年来轮流扮演两个角色从未失误，这点安乐也相同，安乐从来不会把两个角色叫错名字，她很确定，安乐是传简讯给「许懿兰」那支手机。难道，安乐又想要阻止她了吗？ 安乐牢牢勾住许懿莲的手，避免她不悦而离去，她真诚地向许懿莲请求，「莲，拜託你别生气，我们冷静谈谈好不好？这个问题，我苦恼好几年了，你不是不清楚。」 许懿莲不显情绪地说：「好，我们谈谈。」她想，如果花点时间和安乐沟通，能让安乐别胡思乱想，放宽心，那她没理由拒绝。 「莲，你可以把手机给我看一下吗？」安乐朝许懿莲一笑，左手却在许懿莲的视线外，紧张地捏着大腿，藉着疼痛，她驱散杂念，专注在目前的言行举止上。 她不能让许懿莲察觉她的目的。 许懿莲狐疑瞧了安乐一眼，交出手机。 安乐心里松一口气，兰的手机总算到手了。许懿莲平时是不会携带这支手机的，只有在她成为许懿兰时，才会带出门，手机里的通讯录只有一个安乐的号码，再无其他人了。 「莲，这支手机就暂时交给我保管。」 许懿莲怒火腾起，「乐乐，你不要无理取闹！」 她靠近安乐，伸出手想抢回手机，却被安乐往后躲过。 「乐乐，你到底要做什么？你说要谈谈，结果呢？我来这里，不是为了陪你玩这些小把戏！」许懿莲气得胸口起伏不定，让安乐一阵惧怕。 安乐喉咙变得乾燥，她的声音微微沙哑，「我没有胡闹，拿走你手机是想要你放下兰的身分，面对现实。兰已经离开我们十年以上了，你应该让她回到该去的地方，而不是透过扮演她，绑着她不放。你终究不是她，你也不必为了她而牺牲自己的生活，你就是你。」 许懿莲沉痛看着安乐，「这些话，你以前就提过好几遍了，当时我都不同意，现在，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同意？别忘了，你刚还不尊重我，欺骗我来拿走手机，我是不可能答应的。」 安乐将手机放到一旁，双手轻抚许懿莲的脸，如羽毛般在她的眼眸亲了一吻，温柔道：「莲，我们都要向前看。你说得没错，那些话我以前就讲过，但这次不一样。」她停顿一会，「我想要带你回我家，看看我爸妈，然后，跟他们坦承我们在交往，你愿意吗？」 许懿莲觉得像在做梦，多少年了，安乐终于不再胆怯，要把她们的关係告知父母，可她随即撇过头，眉眼低垂，「你真的要这么做？你不怕家里再也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你不怕家人全都对你產生异样眼光，厌恶你吗？这么做根本不值得……」 「你还记得去年七夕你准备了一台敞篷车吗？」 许懿莲点头。 「你那时候跟我说，为了我，你觉得很值。此刻，我也是一样的想法。」安乐逝去许懿莲眼角的泪珠，她绽放自信耀眼的微笑，「你刚说的那些，我全都不怕，如果非得在家人和你选择其中一方，我会选择你，不管有什么代价，我都乐意去承担。」 许懿莲犹豫了，这次，或许她能够相信，安乐不同以往，真的可以让她们彼此内心放下许懿兰，让许懿兰好好休息了…… 第四十七章 安乐一直都对许懿莲感到愧疚，她们交往多年，却因为她的个人因素，只愿意让许家人知晓她们的关係，虽然说，安乐家的思想比较趋于保守，而她也与大部分的家人处得不算好，可这并不能拿来当作理由。 她必须勇敢踏出自己的小圈圈，纵使父母不认同她们。 安乐坐在客厅，等待许懿莲开车到她家。 前几天，安乐已经向许懿莲打预防针，她父母极有可能会反对，说出一些难听的话，希望她不要生气，许懿莲表示她不会在意。 许懿莲按下门铃，等待安乐。安乐拿起桌上那盒人蔘补品走出来，她锁上门，僵硬地朝许懿莲一笑。 许懿莲双手揉捏安乐柔软的脸颊，「怎么啦？笑得这么难看。」 安乐囁嚅道：「吻我，好吗？」她如同一头温驯的小鹿，眼眸似乎一眨就会溢出水来。 许懿莲低头，一手搂着安乐的腰，另一手放在肩颈处，温柔含住安乐的上唇，舌头在唇间游移、舔舐，安乐闭起双眼，双脣微微开啟。 许懿莲舌头顺势进入安乐的嘴里，安乐难得没有退缩，主动与许懿莲交缠。许懿莲隐约能从律动感受到，安乐的不安，以及急于想释放情绪的那股焦躁。 她们沉浸其中，难分难捨。 安乐脸上的潮红尚未退去，她把礼品放到后座，却看到一盒燕窝。 「莲，你也买了礼物？」 许懿莲身为外人，这燕窝可比她这位亲女儿准备的人蔘贵好几倍，她顿时有点羞赧。 「对啊，这样才有礼貌，我们做人呀可不能无礼。」安乐不动声色瞥了她一眼，让许懿莲笑出来，「好啦，我想说，送礼物或许能在伯父伯母面前加分，就算我们双方最后真的谈得不愉快，他们看在礼物的份上，应该会收敛点，不敢直接轰我们出去才对。」 安乐微微张嘴，拍了拍手，「莲你真是细心，竟然想到这么多。」 许懿莲手指轻轻点了下安乐的额头，「这哪有什么，是因为你对送礼这件事从来不重视吧？」 「我没有不重视，我只是觉得礼轻情意重。礼物合适就好，不用太在意，人际关係才该花费心思经营。」说完，安乐坐到副驾驶座。 许懿莲跟着入座，转动钥匙。车子平稳地行驶出去。 「可是，有些人反而比较重视礼物哦，毕竟物质是生活的基础。」 安乐有些冷漠地说：「嗯，我懂，我妈就是那样。」 许懿莲听了后，没有立刻答话，她知道，安乐除了妹妹以外，不太喜欢其他家人，尤其是她的母亲。她曾经问安乐，她和伯母发生过什么事，安乐每次都避而不谈。许懿莲很想了解，但安乐不愿意说，她也就不强迫她，家家都有本难唸的经，有些事还是别追根究柢。 许懿莲把车停在许家门前。她们下了车，静静看着这栋无人居住的房子。 安乐提着礼盒的右手微微颤动，她转头，凝视许懿莲的侧顏。许懿莲的思绪一时难以抽离，良久，她才笑着说：「有空我们再进去看看吧，乐乐。」 她们走向刘家。 安乐肩膀不自觉耸起，如临大敌道：「等下我先走在前面，你躲在我后面，然后，你记得，不要比我早打招呼。」 许懿莲觉得安乐实在太好笑了，她无奈地按了按安乐的双肩，要她放松，「这怎么可能？我跟你差了二十公分耶，你要怎么样用你的迷你身材挡住我？」 安乐被许懿莲气到一口气堵在喉中，她咬着下唇，气呼呼地哼了声说：「我那句话只是一种意象的描述，单纯要你在我后面别轻举妄动，你这样真的很坏，你明明知道我对身高很在意，还这样讲。」 许懿莲一脸无辜，「我只是说实话。」 「这种伤人的实话我才不想听，明明你和兰都没有特别去运动之类的，为什么你们就都可以长那么高？」无意间提到兰，安乐心里还是会泛起小疙瘩，不过，状况的确比之前好多了。 许懿莲不再继续扮演许懿兰，对她们都是种解脱，某方面来说，对许懿兰也是，因为逝者终于能够逝去，不再有生者披着她的身分活动。 许懿莲摊手，「没有办法，天生的吧。」 「你这样说更可恶。」 安乐不悦地发着小脾气的样子，让许懿莲玩心大起，她调皮道：「你误会我了，我之所以说这些话，都是为了转移你紧张的情绪。」 「你少来。」 两人一来一往，安乐没察觉到，她的心情的确放松许多。 安乐按下门铃，黄玉敏喊了声来了，她听到母亲的声音，脚不禁往后退了一小步。 「妈，我回来了，然后，懿莲也来了。」 其实不用安乐说明，黄玉敏早就见到许懿莲了，时隔多年再见到许懿莲，她就想到当年意外惨死的许懿兰，一模一样的容貌，彷彿许懿兰死而復生，让她内心掀起一片惊滔骇浪。 三人陷入诡异的沉默。 许懿莲简单观察就明白，黄玉敏看她的眼神不大对，好像不欢迎她，她连忙把手中的礼盒献上，「伯母，这是我带来的燕窝，希望你和伯父会喜欢。」 黄玉敏听到燕窝，眼睛瞬间睁得大大的。许懿莲又道：「如果伯母这几罐吃完了还想要，可以跟安乐讲，我会再送过来，没问题。」 黄玉敏强忍心中喜意，开心接过礼盒，淡淡笑道：「不好意思，你好不容易来我们家，又让你破费。」 「不会不会，没关係。」对于钱能办到的事，许懿莲认为那都还算好解决，关于感情的事，才真的是麻烦，要是她的礼物能让黄玉敏认可她们交往，她再送一百盒都不是问题。 黄玉敏走进客厅，对正在看电视的刘郁明说：「明仔，安乐带懿莲回来了。」然后，便到厨房把燕窝放进冰箱里。 安乐走进客厅向父亲打招呼，她发现右手还提着人蔘礼盒，刚刚忘了顺便一起给黄玉敏，就把礼盒交给父亲。 「伯父您好，好久不见了。」 刘郁明脸色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很快就被平淡的笑容所掩饰，「确实是好久不见，你们俩都坐，我去拿我的茶具来给你们泡茶，你们等我一下。」 安乐正想向父亲说不用那么费心，许懿莲却制止她，对刘郁明说：「谢谢伯父。」 等到父亲离开，安乐小声说：「你还记得我们的目的吗？我们今天可不是来喝茶的。」 许懿莲握住安乐的手，气定神间道：「我当然记得。唉，乐乐，你把这件事当成工作，急着想把它完成，这心态不大对。我们跟长辈谈重要的事情，未必就要开门见山，先顺着他们的心意，等到适当的时机再切入正题会好一点。你没注意到，我一来，伯父伯母都怪怪的？」 安乐微微低头，「我有察觉到，他们大概是没想过会再见到你，一见到你就会想起那场意外……」 许懿莲淡淡道：「是啊，大家都不愿意想起吧。」 厨房内，安乐的父母也在窃窃私语。 黄玉敏帮忙刘郁明清洗茶具，她神情拘谨问他，「许家的女儿怎么突然跑来我们家？」 刘郁明耸耸肩，表示问他也没用。 「唉，安乐实在是……把她带过来干嘛呢？」她发着牢骚。 刘郁明倒没她想得那么多，「不管如何，来者是客，难得人家来一趟，还送礼物呢，你还摆出那种脸色，能看吗？」 黄玉敏被刘郁明这样讲，面子掛不住，怒道：「我脸色哪里不能看？你去问她们，我哪里脸色差？」 「没有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我说错话。我知道，你也是在为安乐担心。」刘郁明急忙改口，他了解黄玉敏的脾气倔得很，不先示软可不行。 黄玉敏见刘郁明给她台阶下，就不继续纠结，拿着茶杯、茶叶回到客厅，刘郁明则慢她几步才到。 刘郁明照着脑海中那套泡过无数次的流程，嫻熟、有条不紊地泡茶。 四人有说有笑。 整个过程，安乐其实没有说上多少话，她在旁边观察，许懿莲恰到好处地掌控了每个人的发言节奏，她心里庆幸，还好许懿莲有来，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许懿莲见眾人间气氛正愉快，她悄悄用鞋尖碰了下安乐的鞋子。 安乐收到暗示，轻轻咳了一声，「爸、妈，我和莲今天来是有事情要向你们说。」 刘家夫妇神色一凛，刚刚他们聊得开心，没料到她们下一秒就忽然转变话题。 刘郁明抿一口茶，点头道：「你说吧。」 安乐也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我和莲在交往，我们是情人关係。」 黄玉敏错愕，感觉像是回到那年，接到医院通知她安乐出车祸的那个时候。她颤颤巍巍，「安乐，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刘郁明与黄玉敏在此时彷彿性格被对调，只见刘郁明大力拍了桌子，有两杯茶因而倾倒，茶水溢满桌面一角，然后往下流至地板。 刘郁明大吼：「你要任性到什么时候！不声不响就跟佳诚离婚，现在又说跟懿莲交往，你要把我们整到什么地步才甘心！」 许懿莲正要开口帮安乐讲几句，却被安乐拍拍她的腿，要她先别说话。 虽然安乐在事前不断向许懿莲表示，自己非常害怕跟父母谈论这种敏感、严肃的事，但实际在现场，安乐就像变了个人，不卑不亢，冷静以对。 她真挚地说：「爸，我没有任性，也没有想整你跟妈的意思，相反地，我是出自于尊重才决定告诉你们这件事，因为我们希望得到你们的认同。」 「认同？不要开玩笑了，你不好好找个男人嫁，找个女人做什么！」刘郁明难堪地瞪了许懿莲一眼，又看向安乐，他压低声音，语气加重地说，「你做这种违背伦常的事，难道就不觉得羞耻？」 刘郁明想藉着这训话，打击安乐的内心，让她清醒。 许懿莲一脸担忧，她不想看到安乐受伤、难过。 结果，安乐倒是十分镇静，神色自若，「我有什么好羞耻的，我爱上一个值得我去爱的人有什么错？莲是女人又怎样？她只是刚好是个女人。」 安乐对父母淡淡微笑，「希望爸妈你们可以接受并尊重我的选择。」 第四十八章 安乐坐在车上，深深叹了口气，事情果然如她预料，不欢而散，虽然她有做好心理准备，不过，这种强烈的挫折感还是不好受。 许懿莲打电话叫了餐厅外送，载安乐回到她家，。她看到安乐愁眉苦脸的样子，忍不住轻抚安乐的脸颊，心疼地说：「乐乐，你难过的话，可以哭出来没关係，或是找我谈谈，不要一个人闷着。」 安乐笑笑，把手放在许懿莲的手背上，「我并没有难过，只是感到遗憾。我那么努力解释，想要让我爸妈明白，我们交往并不用一直牵扯到同性恋，就是单纯两个彼此相爱的人在一起，不需要依靠男人，我们也能很幸福。可是，不管我再怎么说服，他们就是无法接受，我觉得很对不起你。」 许懿莲讶异，「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你家人愿意接纳我，认可我们的关係，但换到我家，却不是同样一回事。还好他们没有对你恶言相向，让我暗自松一口气，不然我真的……我可能会失去理智。」 许懿莲听到安乐这么爱护她，心头一阵感动，「乐乐，你愿意带我去见你父母，就已经足够了，你无须自责。倒是你今天向父母摊牌了，你之后该怎么办？」 安乐没有回答许懿莲的问题，「唉，待人处世真的好难。」她无奈地朝许懿莲微笑。 许懿莲双手环着安乐的颈，彼此额头贴在一起，「乐乐，我会陪你，待人处世是一辈子的学问。」 面对许懿莲的变相示爱，安乐不禁咯咯傻笑，像个小女孩一样，羞涩又满足。她从包包里，拿出之前保管的手机给许懿莲，「喏，这支手机还给你。」 许懿莲一脸疑惑。 「我本来想，要是能够顺利让我爸妈认同我们，这支手机就会永远留在我这，再也不会出现在我们眼前，但是，我失败了，我没有实现我对你的承诺，所以，如果你拿回手机，又想要扮演兰，我也……无可奈何。」 许懿莲把手机推了回去，「手机的费用我会继续缴，这支手机你就留着吧，毕竟，里面有我这多年来扮演兰的点点滴滴，也算是蛮珍贵的回忆。虽然伯父伯母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可那不是你能决定的，我们以后好好过我们的两人生活，其他的事随缘就好。」 安乐深情凝视许懿莲，这一刻，她多年来的美梦终于实现。她心情异常平静，专注在当下的每一秒，她不敢让自己欣喜若狂，否则，她觉得她就会使这份得来不易的幸福从缝隙中溜走。 「从现在起，我只做我自己，所以，我也该开始去熟悉你周遭的其他人。乐乐，你跟我说说你有哪些朋友吧。」 以前，许懿莲为了兼顾许懿兰的身分，都尽量避免接触安乐的朋友，不然，就可能像电玩展那次，被梅子发现端倪，那就不妙了。 餐厅的餐点送来了，两人边吃边聊。 安乐有七、八成的时间都是在介绍梅子，许懿莲再度意识到梅子对安乐的重要性。 许懿莲返家后，安乐正想休息，手机却响了起来。她以为是许懿莲有什么是忘了跟她说，没想到是黄玉敏打来。 「妈，有什么事吗？」 「我和你爸想再跟你谈谈，就是有关你们交往的事。」 「真的吗？」安乐一喜，他们愿意跟她谈，代表还有机会。 「真的，下礼拜六你再来一趟，这次别带着懿莲，就你自己回来，听懂了吗？」 她自己回去？安乐觉得怪怪的，但她不得不答应。 她有些忐忑地度过这个礼拜。回到刘家，她指尖缓缓按下门铃。 依旧是黄玉敏开门，黄玉敏和上次不同，脸上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看起来心情挺好。 「安乐，进来吧。」 母女俩走到客厅，刘郁明正在看电视。 安乐坐在离父母不远不近的位置，她谨慎问道：「爸、妈，关于我跟莲交往的事，你们允许了吗？」 黄玉敏冷笑，「当然没有。」 安乐愕然，「那为什么要叫我回来？」 刘郁明严肃道：「你必须听我们的话做些事情，我们才会考虑承认你们的关係。」 「做什么事？」安乐满腹狐疑道。 黄玉敏喜孜孜地说：「我们要你参加相亲。」她遥想当年，自己也是透过相亲才认识刘郁明，然后跟他结婚。虽然她一开始对他没有任何爱，但日久生情，他们二、三十年来还不是过得好好的，甚至有了三个孩子。 她觉得，要是能帮安乐找个好对象，凑合他们结婚，安乐同样能复製她的模式，过上幸福的生活。刘郁明同意黄玉敏的主意，他也想让安乐赶快找个人嫁，省得夜长梦多。 安乐闻言，马上变脸，「你们太过分了，竟然敢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 黄玉敏勃然大怒，「你才叫过分，有哪家的孩子会对自己的父母这样讲话！」 刘郁明无意阻止她们争吵，他旁观着，等到母女稍微冷静点时，他慢悠悠道：「安乐，我们没办法强迫你去相亲，但你要知道，如果你不去，我跟你妈是不可能认同你们。」他叹气，露出为难的表情，「其实，你妈逼你去相亲，我个人是觉得不太好，不过，你仔细想一想，你去相亲并不吃亏，要是你不喜欢对方，那你之后就别再与他联系就好，你没有受到实际影响，不是吗？」 刘家父妇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巧妙地把安乐引诱到陷阱里。 安乐迷惘了，她开始心里斗争，犹豫不定。她不断思考，相亲，对于她和莲的感情算不算是背叛？ 她可以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变心，喜欢上那些人，可是，相亲这件事本身，对爱情来说，难道不是种褻瀆？明明她已经有许懿莲了…… 安乐低头盯着脚掌，双眼微微失焦，她弱弱地道：「让我回去考虑几天，好吗？」她由于沮丧，态度变得有些卑微、恭顺。 黄玉敏笑逐顏开，强硬道：「我们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等你，最多让你考虑三天，三天后，要是你答应，我们立刻就帮你安排第一场相亲。」 「第一场？不只一场吗？」安乐简直要疯了。 「当然啊，你以为你随便去一趟，敷衍我们就没事了？你必须不停去相亲，直到我们觉得行了，叫你不用去，一切才算结束。」 安乐怒不可遏，狠狠咬着牙，她不甘心道：「你们是把我当作傻瓜吗？逼着我成为你们的玩具，用一场又一场的相亲来报復我！」 黄玉敏气得想起身教训安乐，刘郁明赶紧按住她，对安乐说：「总之，要不要答应是你的问题，如果你不肯照做，接下来就都不用谈。」 安乐握紧拳头，忍着快要溃堤的情绪，向父母告辞。 她开车速速返家，回到卧室，坐在床上掩面大哭。她不懂为什么她要承受这些莫名的委屈？ 父母理直气壮提出不合理要求，那些话听在她耳里，就像是对她嘲笑、羞辱。 她不想去相亲，却又想让许懿莲得到父母认可。 经过整整三天的挣扎，安乐选择牺牲自己。为了使父母回心转意，哪怕成功机率不到1%，她都愿意去尝试。 安乐又背负了新的祕密。 她开始背着许懿莲，偷偷摸摸相亲。有时候，许懿莲想约她，时间会碰撞到，她就得想藉口骗过去，一次、两次还好，再多几遍就非常危险了，因为许懿莲知道她的朋友不多，平时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忙，所以，许懿莲到某个阶段一定会產生怀疑。她无计可施，只能想办法撑过一次是一次。 许懿莲从安乐那边得到梅子的手机号码后，回家立刻就打给梅子。 梅子早已把许懿莲的号码加进通讯录，她发现是许懿莲打来，不由得大感惊讶，今天难不成要下红雨了？不然，许懿莲怎么会打给她？ 她双手快速轻拍脸颊两下，为自己鼓励，然后，接通电话。 「喂？是懿莲吗？」 「对，梅子，是我。」 「有什么事吗？」 「我有件事必须找你帮忙，想要跟你亲自见一面。」虽然这是个请求，但许懿莲对梅子的语气仍然像是命令。 梅子不以为意，答应了她。 三天后，梅子来到许懿莲指定的场所，许懿莲已经在里面开好一间包厢。她站在店门口，盯着招牌「wushow」，她觉得自己置身于梦境。这可是亚洲知名的连锁大餐厅，费用极高，若不是许懿莲邀请她来，她还没机会见识见识。 她到服务大厅的柜台，报上许懿莲的名字，马上就有一位服务小姐为她带路。梅子跟着她从旁边其中一个通道口进入，左拐、右拐，经过一条长长的走道，搭上电梯，接着又是左绕右绕，她才总算到了包厢的门口。 服务小姐抬起手，示意她请进。 梅子向她道谢，慢慢地转开门的把手。她看到一张圆形大桌，许懿莲就坐在面对门口的位置上。 第四十九章 服务员将最后一盘菜放上，向两人鞠躬后，不发一点声响地离开包厢。 许懿莲浅笑，对梅子说：「我们边吃边聊，这里的料理都挺好吃的，你千万不要拘束，愉快享用最重要。」 哇塞！许懿莲第一次约她出来，怎么就变成温柔女神了？梅子感到不可思议，她记得许懿莲对她并没有好感。 梅子谨慎道：「懿莲，你不用这么客气没关係，有事你就直说。」 「我也很想直接说，」许懿莲蹙眉，两手一摊，「可是，这件事攸关着庞大的祕密，我正在想如何向你说明。」 梅子迟疑问道：「是不是跟你和安姊的过往有关？我已经知道懿兰的事了，所有的一切，安姊都跟我说了。」 「真的吗？」许懿莲大为震惊，她没料到安乐居然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由此可见，她对梅子真的有蛮高程度的信任。 「真的，我可以讲一遍给你听，顺便让你了解我掌握了多少。」 许懿莲诚恳道：「好，那就麻烦你了。」 梅子笑笑，「不麻烦。」 过程中，许懿莲不时低头、仰头沉思，等到梅子全部说完，她才长长叹口气说：「安乐不知道的事情，我这里都有答案，其实，我要跟你说的正好就是这些事。」 梅子正襟危坐，迫不及待想得知这最后的真相。 「嗯──要从哪里开始说起呢？」许懿莲犹豫半晌，「我要先讲，安乐她有失忆的症状，许多关键时段，她会选择忘记，甚至修改记忆。」 梅子反驳，「这怎么可能！我这几年和安姊相处，她都很正常啊。」 「这个问题，你待会就明白了。她忘记的第一个时段，是在我接她回大学后，到大一结束。」 安乐被许懿莲带到校外的新住处，第一个礼拜风平浪静，不料，第二个礼拜，异状徒生，她开始问许懿莲，「兰跑去哪里了？怎么没跟我们一起住？」 许懿莲吓坏了，但她强迫自己维持镇定，找出安乐发生什么事了。透过对话，她发现，安乐一切都正常，只是忘记许懿兰死去的事实。 许懿莲当时只想让安乐脱离这诡异状态，便耐心告诉她许懿兰已经过世，要她别难过。安乐记忆恢復，许懿莲还来不及高兴，她就察觉到，安乐变得特别沉默冷淡，彷彿是个没生命的雕塑。 这情况持续了大约两週，安乐总是有气无力，几乎不吃东西，老是失眠。 正当许懿莲考虑要不要带安乐去看心理医生时，安乐恢復到原本的状态了，能和她有说有笑，吃饭睡觉也没问题，不过，恶梦却还未结束。 安乐有时候仍然会忘记许懿兰已经死去，许懿莲就又要向她解释清楚，解释完她就会陷入低落，过几天又回归正常。 周而復始，许懿莲打不破这个轮回。 某天晚上，安乐主动亲吻了她，邀请她到床上去。许懿莲明白，她们迟早都会发展到这一步，便欣喜地搂着安乐，一起进到卧房。 那晚，许懿莲收下了安乐的第一次，中途，安乐情到深处，意识有些不清，竟把她叫成是兰，许懿莲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她非常珍惜安乐，并没有把自己那点不满朝她发洩。 「安姊讲错了，她说她把第一次献给你，是在大一下学期的期末。」 「正确的时间是在上学期，她不自觉修改记忆了。」 「那么，她说你在性事上欺负她，对她不好，是真的还假的？」梅子希望那不是真的。 「真的，那段日子，我对她的确蛮差劲。」许懿莲放下筷子，手掌覆盖在双眼好几秒才拿开，她的眼中流动着晦暗不明的情绪，似乎不愿意想起这段往事，「是我的错，因为我很气愤，忍不住就……」 「你那么爱安姊，怎么捨得那样对她？」梅子完全不能理解。 「安乐跟你说，是我坚持要扮许懿兰，但事实并非如此。她把我误认成兰之后，过没几天，我们在床上打算睡个短暂的午觉时……」 安乐翻来覆去，整个人显得烦躁，许懿莲转身面向她，问她怎么了。安乐忽然坐起来，翻到许懿莲身上，双手撑在许懿莲头的两侧，她的神态显露出一种狂热，双眼直瞪许懿莲，「莲，我想到了一个好方法，让我们三人永远不分开，你也希望这样子，对吧？」 许懿莲紧闭着嘴，害怕得不敢说话。安乐自顾自继续说：「莲，你和兰长得一模一样，不如你就扮演她，让她活在你身上，这样一来，你们两姊妹就分不开了，是不是很棒？」 安乐的话乍听之下非常惊悚，但许懿莲仔细想过后，却没有出言喝止安乐。以前，她曾经与许懿兰交换身分、扮演对方，成功骗过安乐，安乐目前精神不太稳定，要是她顺着安乐的意做，让她平静下来，她愿意勉强一试。 许懿莲专心回想许懿兰的点点滴滴，把全身心都投入到角色里。 安乐见到兰回到她身边，难掩高兴，热情、主动地亲吻许懿莲，两人又点燃激情的火花，彼此交缠。 「在我扮演许懿兰后，安乐不再忘记兰已经死去这件事，也没有其他突发状况，可惜，过了一阵子，我没有继续扮演，安乐就又……她脾气变得非常差、没耐性，常常和我争执，有时候没跟在她身边，她会突然买一堆小娃娃回家，安乐可没有收藏娃娃的习惯，最后，她终于受不了，当面怒骂我，为什么赶走了兰，为什么不继续扮演她。」 许懿莲至今想起，还是难忍哀戚，「她把现实与臆想融合在一起，为了怕她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我必须不停扮演下去。是她要我扮演的，但她自己却忘了。我身为一个平凡人，得承受如此艰辛的任务与煎熬，当然心里也有很多不愉快的情绪。」 梅子感到晴天霹靂，这时她才知道，许懿莲一点也不奇怪，她并非自愿去扮演，而是为了防止安姊精神上再出现异状。 「你没办法想像，扮演跟你相同模样的姊妹，那有多……不堪与难受。」许懿莲紧抿着嘴，深呼吸好几次，「长久下来，我不能得到安乐完整的爱，同时又要被迫去接受一份，原本不是给我的爱，而兰的死，也曾让我有段日子无法心安理得拥有这份感情，所以，我后来就变得只在扮演兰时，才会显得特别热情，会和安乐享受性爱，我认为这是对兰的补偿。」 把爱与性完全分开，这也太扭曲了！ 梅子能够试图同理，却不敢多想，她觉得想地太深入，自己彷彿也要被捲进去。 「你之后还有再尝试过停止扮演吗？」梅子藉由询问，悄悄转换话题，避免自己做出不得体的回答。 许懿莲低着头，微微歛眸，「我曾狠下心停过，那时候是大一刚放寒假，但是，安乐却差一步就上吊自杀，幸好被我及时看到，顺利阻止。」想到那条麻绳的触感，她双手就颤抖不已，「后来，不管她再如何要求我别扮演兰，我都不敢答应。」 梅子胆战心惊地问：「懿莲，那你今天到底要找我帮什么忙？」 许懿莲正色道：「我希望你平时能多注意安乐，要是安乐表现得跟平常不太一样，你得立刻赶到她身边，然后通知我。」 「为什么？」 「因为安乐突然很积极，要求我放下兰，做我自己。我和她约好，不再扮演，可是，我对她并不放心，所以，想请你帮忙。」 「好，我一定帮。」这时，梅子倏地想到一个矛盾点，「你刚说，必须靠你扮演懿兰，才能防止安姊情绪失控，这就奇怪了，安姊结婚那几年，她和你完全没碰面，她怎么都没事呢？」 许懿莲无奈摇头，「我不清楚。也许她的症状已经好了，也许没有，没人能保证安乐真的没事。」 「原来如此。」 「另外，我提醒你，别把安乐失忆的事告诉她，我担心她万一想起来，或许她会承受不住。」 「我知道，你放心。」梅子想，安姊要是恢復那段记忆，肯定会过意不去，毕竟为了她，许懿莲长年牺牲，这种人情债，永远不可能偿还。 听完许懿莲说的话，梅子觉得心情沉重。她看着许懿莲挺拔的姿态，她无法想像那双肩膀上，承载了多大的压力，为什么许懿莲还能有勇气对安姊付出呢？ 她捫心自问，要是自己的另一半，也出现种种超出预料的情形，她能够不离不弃坚守下去吗？她觉得自己办不到，当爱情遭遇苦难与折磨，不再有甜蜜的滋味，她无法保证自己是否还能爱下去，就像她和周品彦，到最后也只是徒具残破不堪的名分，实际上早已不算是男女朋友了。 两人用完餐，互相道别。梅子向许懿莲表达感谢，整桌菜都是许懿莲买单，她觉得不好意思。许懿莲摆摆手，对梅子说有空再见。 许懿莲回到家，她感觉能够有个人陪自己聊聊，心情好了不少。安乐的事情让她很苦恼，她想要有更多的人手帮她，但这种攸关重要祕密的私事，她又不希望太多人知晓。 她拉开窗帘，走进阳台。躺椅上，她感受微风送来的凉意，静静望着无云的广阔夜空。 第五十章 最近这阵子，许懿莲觉得安乐很奇怪，不知为何，有好几次的邀约，安乐都恰巧没空，说出的理由也有种淡淡的违和感。她并不想当一个二十四小时都在监控、怀疑女友的恶劣情人，可是，安乐的情况让她心难安。 她有想过偷偷去安乐家，展开跟踪行动，但这样做太没品了，而且被发现的话，肯定会让她们的感情產生裂痕。 有时候她们约会，许懿莲都蛮想问安乐是否有事瞒着她，可看见安乐的笑脸，她就问不下去。 连续两天，安乐又有事要忙。 许懿莲想说明天她不会出门，就打开电脑玩线上游戏，打算玩个尽兴，因为她跟安乐有个共通点──朋友很少。 许懿莲记得她在高中、大学，朋友数量倒是挺多，不过，她却顾此失彼，自从有了爱情，她就独厚安乐一人，对于同学、朋友就只限于表面友好，没有意愿去深交。 这些年来，她没有什么特别的知心朋友。 她反倒觉得和游戏里的网友相处，很轻松自在，因为没有机会见面，自然不会有现实人际关係的顾虑，想聊就聊，不想谈就直接玩自己的，一点负担也没有。 许懿莲登入游戏，她发现一个月前，帮会发起「首届网聚」的投票结果已经出炉，时间是五天后，地点刚好是选在安乐开的餐厅。由于不是所有人都有空，所以，只有二十人会到场，帮主已经事先订位。 许懿莲也在那二十人里，但她不确定自己到底会不会去。她不太想在现实中与网友產生交集，不过，能够见到他们真实的模样，又让她很感兴趣。 这时，手机响了一声。她拿起来查看，发现是一封陌生人的简讯，上头写着：刘安乐明日行程，中午十二点，临云餐厅一楼，与魏尚达有约。 恶作剧简讯？还是说，她遇到了灵异事件？不可能吧。 很明显这个人也认识安乐，然后想要她明天到这个地方。这摆明有陷阱，她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许懿莲被弄得心痒痒，安乐和魏尚达有约，安乐从没谈过这个人，那他是谁？ 去了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吧？她决定实际前往一趟，探其虚实。 魏尚达付完他的帐刚离开，安乐一脸疲惫坐在位子上，有气无力吃着她的甜点。魏尚达小她四岁，她本来以为，他个性会比她活泼许多，没想到，他的个性却特别死板、顽固，一见面就对她说有好感，重复地问她对未来有何规划，然后，步步紧逼，想半强迫说服她答应，以结婚为前提与他交往。 安乐不清楚父母之后还会不会替她约这个人，所以，她不行马上拒绝他，只能拖延道：「感情是急不得的，等改天我们熟了，再说吧。」 整个过程，安乐很不愉快，几乎是魏尚达一直主导话题，她必须不断应付、回话，连个休息时间都没有。 她轻轻吐口气，起身去结帐，才踏出门口，朝机车走去，她肩膀就被拍了一下。她转身，便发现她此刻最不想见的人，正站在她面前。 「莲，你怎么会在这里？」安乐表情错愕，右手贴在胸口处，不敢置信。 许懿莲冷冷地蔑视她，「想不到吧？我也在餐厅里，你们从头到尾都被我看得一清二楚。」 安乐走向前，用力握住许懿莲的手，「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许懿莲怒极反笑，「会讲这种话，通常就是变相承认自己有犯错。你还能解释什么？你每次都跟我说你有事，结果呢？原来是背着我跟不同男人见面。」 她气炸了，她目前已经收过四封神祕简讯，除了某一次她有事没办法到之外，包括今天在内，她都照着简讯提供的资讯，前去偷偷观察安乐。 第一次许懿莲还觉得没什么，第二次她认为可能是巧合，到了今天第三次，她再度看到安乐陪着第三个男人吃饭，她就了解是安乐故意骗她，彻底心寒。 安乐脸色惨白，她紧咬下唇，咬得几乎快要受伤出血。 她哑声道：「莲，我们回家，你听我好好说，你就会明白了。」 「免了。」许懿兰语气平淡，甩开安乐的手，转身离去。 「你给我回来。」安乐压低声音，朝她一喊。 许懿莲停下脚步，她听得出安乐咬牙切齿，极不甘心，甚至蕴含着一丝戾气。这感觉，像极了当年安乐异状发作，情绪不稳的情况。 她慌张转过去，凝视安乐，安乐也直盯着她。安乐的眼眶湿润，彷彿无声地控诉她的绝情。最后，许懿莲还是离开了，她嚥不下这口怨气，打算冷静下来，再去找安乐。 安乐无精打采回到家，她坐在床上，抱着膝盖，怎么也想不通，为何许懿莲会那么巧，那个时刻在同一家餐厅用餐。这一个月来，她密集相亲，前前后后大概有十次，没有任何一次遇到许懿莲，没想到，就在她卸下心中那块巨石的时候，她就碰上了。 这肯定是老天爷给她的报应。如果这件事被父母得知，他们一定很高兴，然后还会暗自嘲笑她。 自己真是悽惨。安乐呈大字型躺下，两行眼泪不争气就从两侧往外流下。 她一点也不想哭，她完全没有错，为什么要哭？她咬紧牙关，把嘴闭起，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响。 整整一个礼拜，许懿莲都没找过安乐。安乐睡眠品质大幅下降，几乎天天都失眠，她变得很累，躺下却难以睡着。不得已，她只好去身心科诊所就诊，拿了点助眠的药回家。 有了药物的辅助，安乐总算能够睡一个好觉，睡到隔天早上十点多都还没起床。许懿莲来到安乐家，这几天因为公司有些决策须要她的参与，她很忙碌，直到今天才有空过来。 不晓得安乐怎么样了？ 许懿莲按下门铃，安乐却迟迟没有回应，她等了两分鐘，又按一下，安乐依旧没透过对讲机向她答话。 她心生恐惧，赶紧掏出钥匙开门。屋内一片寂静，不好的预感围绕着她。 她快步走上二楼，进到安乐的卧室。安乐缩成一团，只露出一张沉静的睡脸，棉被紧紧包裹住她，如同蚕茧。 床头柜上有一包药袋。 安乐生病了吗？ 许懿莲伸手碰触安乐的额头，没有发烧。 她取出药袋中的处方籤，用手机查阅，确认是种助眠、抗焦虑、放松肌肉的药物后，她松了一口气。 许懿莲深深的自责，趁着安乐睡着看不见她，她抹掉脸上滑落的眼泪。都是因为她，安乐才会须要去看病，吃这些药，瞧瞧安乐的睡姿，多么娇小，多么脆弱无助。 她没来的日子，安乐都是如何熬过的呢？ 许懿莲轻轻抚着安乐的发，打算守在她身旁，等她自然醒来。 安乐睡到下午一点多才醒，她浑身僵硬，极为缓慢地舒展筋骨。 一睁开眼，她就看到许懿莲拿着一杯水，朝她微笑。 许懿莲出现在此，安乐似乎不感意外，她接过温开水，喝了几口润润乾渴的喉咙。 「莲，你来啦，」安乐转头瞥了眼那药袋，「被你看到我这狼狈的样子，真是难为情。」 「乐乐，你千万别这样说，都是我不好，那天我不该不听你解释就离开。」许懿莲非常懊悔。 安乐摇头，「没关係。」 「你饿不饿？我有去包了自助餐的菜回来，你要吃的话，我帮你微波一下。」 安乐摸摸肚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好啊，那就麻烦你了。」 「你在这好好待着，我拿上来就好。」 安乐把水杯放到一旁，摺好乱七八糟的棉被，然后，坐在电脑桌前默默思索。 「乐乐，怎么了？药效还没结束吗？」许懿莲见安乐有些呆滞，便忧心问道。 「没有，我只是在想事情，我睡那么久，应该不可能还有效果吧。」 安乐想接下许懿莲手中的托盘，却发现许懿莲没有想给她的意思。 她疑惑，「你不给我，我要怎么吃？」 「我餵你呀，」许懿莲用汤匙舀起一小口饭，再夹了点菜放在上头。 「这样子啊……」安乐害羞地把视线转到旁边，张大嘴巴。 许懿莲温柔地把汤匙放入安乐的嘴，「你嘴巴真小。」安乐听了，差点噎到。 安乐咀嚼吞下口中的饭，娇嗔道：「吃饭时，不要忽然讲奇怪的话啦。」 「哎呀，我不小心就讲出来了。」 许懿莲餵了一口又一口，在这段时间里，她在脑海中设想好措辞，谨慎地问安乐，「乐乐，关于之前你和那个男人相约吃饭的事，你愿意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安乐流露出挣扎、犹豫的神色，她非常想告诉她，但相亲这种难堪的原因，她又如何敢向她说明？况且，她现在才想到，一旦说出来，许懿莲肯定会阻止她再去相亲，届时，她将失去让父母认可她们的机会。 她眼底映照着许懿莲黯淡的容顏，「那你为什么那个时间会到临云餐厅？」 安乐话中有话，她猜测许懿莲是不是用了某些手段，来彻底掌握她的行踪。 因为陌生人传来的简讯。这种理由，许懿莲羞于啟齿，她恼羞成怒，「乐乐，这件事明明就是你的错，为什么会变成你在质疑我？」 「我没有，我只是……」 许懿莲打断她，「够了，我不想听你狡辩，你反省之后，我们再谈。」 安乐默然，只能目睹她愤而离去。 第五十一章 网聚的前一天，许懿莲准备打电话询问安乐，明天是否有空一起出门玩。 这几日，她们完全没有联系，许懿莲有点慌，她并不想和安乐弄得这么僵。 嘟──嘟──嘟── 安乐接通，许懿莲开门见山向她邀约，可惜，被安乐委婉拒绝。 安乐只说：「有事要忙。」 许懿莲心中充满怀疑，却不再选择直言挑明，她想到安乐又要和哪个男人吃饭，她就烦得不想多聊，很快掛断电话。 她赌气地想，既然安乐和别人有约，那天乾脆也别有任何顾忌，就去参加网聚吧。 许懿莲在集合时间内，到达餐厅门外。当她走到一个拿着告示牌的男子身边，报上自己的角色名称，男子瞠目结舌，完全想不到游戏里的伙伴，竟然有这样如明星般的佳人。 他办这场网聚，并不是为了想搭訕女生，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能够有漂亮的女网友到场，他自然是开心。 「欢迎欢迎，我是帮主蒜香菇，麻烦你稍等一下。」 「好，没关係。」许懿莲礼貌微笑。 陆续又有几个人到，帮主点了人数，拍拍手要大家注意他，「可以进去啦，迟到的人就不等了。」 许懿莲坐在一个边角的位置，来到安乐的餐厅，却见不到安乐，她有点纠结。 此刻，两个女人，一位从厨房，一位从门口，朝他们这群人走过去。 「大家好，我是隔壁师太。」 「大家好，我是安能乐乎。」 两人同时打招呼。 她们彼此认识，相视一笑，然而，当她们看到许懿莲时，她们不禁惊叫一声。 许懿莲看看安乐，又看向梅子，她也讶异。她向她们招招手，要两人坐到她旁边。 眾人见到安乐，情绪一阵激动，当初投票时，有人提出安乐的餐厅做选项，就是因为有些人是安乐的粉丝，希望能够来碰碰运气，巧遇安乐。他们没算到安乐居然就是帮内的一份子，这可把他们给乐坏了。 「中部团结一家亲」帮会的首次网聚，就暂时变成了安乐的迷你粉丝见面会，她和不同人握手寒暄，替他们签名，忙了好一番才有空休息。 「莲，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安乐从刚才就一直想问。 该不会许懿莲又查到她的预定行程，专程跑来找她？这太夸张了，不可能吧。 梅子屏息以待，她也想知道答案。 「我是帮会成员啊。」 「你是谁？」安乐脑海中，找不到符合许懿莲的角色。 「我是风中祝福。」 安乐情不自禁捂住嘴，低喃道，「怎么可能？」 「为什么选择用男角呀？」梅子最在意的却是这点。 许懿莲反问：「那你为什么选老太婆？」梅子被这话堵得哑口无言。 安乐轻轻轻了一下大腿，她早该想到的。以前玩夜访精灵的时候，双胞胎就是叫风中轻语和星辰祝福，许懿莲如今只是把两个名字各取一半，结合起来。 「你是风中祝福，那我们不就……」安乐小口吃着串烧，脸蛋红扑扑的。 许懿莲手写着一张纸条，淡然地接着安乐的话道：「就是在没事先约定的情况下，凭藉缘分在游戏相逢相识，根本就像是变相调情。」 安乐脸一热，不作声。 许懿莲继续书写，然后把纸条塞进安乐手心。 安乐小心地避免别人看见纸上内容，迅速阅读一遍。 ──又或者是在不知不觉中，对网路的陌生人產生依赖与好感，相当于精神出轨。 她心口剧烈一震，想要藉故离席之际，她发现最底下有几个小字：翻后面。 她照着做。 ──开玩笑的，别怕。 安乐瞬间放松，心情彷彿在洗三温暖。她瞪了许懿莲一眼。 许懿莲笑呵呵，「只是想逗逗你。」 梅子不好意思做人家的电灯泡，便悄悄去找其他人聊天。 今天的网聚，大家都十分愉快尽兴，相约以后有机会再来举办。 眾人离去。梅子也回家，识趣地不打扰安姊她们。 许懿莲问安乐，「你明天有空吗？我可以去找你？」她不想再听到安乐说有事了。 「当然没问题。」 许懿莲感慨道：「乐乐，真没想到安能乐乎会是你。」 「我也一样。明明我们的名字内都有关键字了，隔着屏幕，拉开距离，一切就显得陌生。」 许懿莲喝了口茶，「但我倒是因为你取的名字里，有安乐这两个字，才会想说帮助你去解彩蛋，不然，我肯定理都不理你。」 安乐戳了戳许懿莲的手背，露出调侃的眼神，「你这样算是专情还是肤浅呢？」 「两者都有吧。不过，就算不知道是你，安能乐乎也是一个好玩家、好伙伴。」 安乐眉头微微皱起，「你该不会对一个陌生人有好感吧？」 「我对安能乐乎有好感，并非爱情那种。」许懿莲浅笑，「但现在不一样了。」 两人在门口互相道别。 安乐骑着车，原本想直接回家，可是，她脑中有个疑惑茅塞顿开，她选择去刘家一趟。 黄玉敏见到安乐，非常讶异。平常，她用手机通知安乐相亲的时间与地点，安乐态度都冷冰冰的，她很难想像，安乐还愿意在过年过节以外的时间回来。 安乐在刘家停留的这段时间，要是有行人从外头经过，一定能听到争执与器物摔落的声音。 安乐没有待太久，讲完该讲的话，迅速离去。 「乐乐，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隔日，许懿莲带着早餐来安乐家，满脸认真之色。 「正好，我也有事要说。」 安乐领着许懿莲到客厅，然后，把她被父母劝诱去相亲的来龙去脉，全都告诉许懿莲。如她所料，许懿莲发怒了，只不过，并非是针对她，而是对她的父母。 许懿莲第一次对刘家夫妇如此愤怒，逼安乐做这种事，实在超过了做人的底限。 「这根本就不能叫做家人！」她激动地说。 安乐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安抚她的情绪，「你别气，我想说，我大概跟我父母决裂了。你知道吗？告诉你我在哪边相亲的人就是我妈。」 许懿莲不解，「我没跟你说过我有收到简讯的事啊？」 「是我自己怀疑的，我猜有人向你通知。了解我相亲的事，又有你电话的人，只有我爸妈，我套一下我妈的话，就逮到她了。」 「你这是神探吧？探长乐乐。」许懿莲目瞪口呆。 「才没有呢，我只是觉得挺悲哀的。想不到，他们还传简讯给你，要你来亲眼看到我相亲的场面，好糟糕的诡计……」 许懿莲顿时了悟，「她是希望我们分手？」 安乐苦涩点头，「所以，昨天我跟他们闹翻了。以后，我们是我们，他们是他们。」 许懿莲没有出言反对。她认为，安乐父母的出发点是好的，可惜太过偏执，这样子玩弄自己的女儿，实在让她看不下去。 「莲，换你说你的事了。」 许懿莲做了个深呼吸，「乐乐，我们同居吧，我其实蛮早就想说这件事了。」 同居。 恋人有没有同居，可是完全不同。同居意味着，自己将要融入到对方的生活里，而且，也要接受对方进到自己的生活。 距离一拉近，许多问题就会容易被观察到，然后，拿出来放大检视。 安乐和许懿莲大学时同住过，她认为她们要一起生活，不会有困扰，但那时候毕竟只是就学时期的暂时合住，而现在，她们的同居则是一辈子的事。 安乐拉着许懿莲的手，小声地问：「不后悔？」 「你愿意的话，我有什么好后悔？」 安乐笑意绽放，「那就好。同居之前，我们先去办件事吧。」 「嗯？」 「我们去见叔叔、阿姨一趟。」 第五十二章 安乐与许懿莲正位于前往美国加州旧金山的飞机上。 安乐之所以想见许懿莲的父母一面，是因为她希望，和许懿莲迈入下一个阶段前，把过去的往事做个完整交代。 「我觉得我们身上都有些不能说的祕密。不是丑闻那种负面的东西，而是类似于善意的谎言。我们歷经十年以上，才把兰完完全全放下，现在也不差这么一点时间，我想去向叔叔阿姨懺悔，你愿意陪我去吗？」 听到安乐这番话，许懿莲立刻就着手订了机票。 她们下飞机，一路通行无阻，顺利到达许家。那年大一的寒假，许家夫妇搬到美国后，安乐就再也没见过他们，时隔多年，站在这个异国的许家门口，她的心震颤不停，竟有些喘不过气。 许懿莲见状，拥住安乐，轻轻抚着她的背，「没事的，没事的。」 她明白，安乐对爸爸妈妈始终有一份歉意。 安乐双脚原地踩踏几步，吐了口气，「我好了，没问题。」 许懿莲按下电铃，朝摄录头挥了挥手。 「懿莲，你回来啦，怎么不跟我提前说一声？」对讲机传来安乐熟悉的女声，安乐紧抿起嘴，压抑自己流泪的衝动。 「妈妈，猜我带谁回来了？」许懿莲退到一旁，拉着安乐站到摄录头前。 安乐微笑挥挥手，哽咽道：「阿姨，好久不见。」 「小乐！」许妈妈失声大叫，「我马上就来。」 门一打开，许妈妈就把安乐紧紧抱在怀里。感受到这股温暖与充实感，安乐的泪水不禁溃堤，肆意流淌，而许妈妈也是泪眼矇矓。 两人来这一趟，预计会待两个月左右。安乐已经事先向朋友，工作上一些关係人知会一声。 安乐与许家夫妇多年未见，双方又是哭，又是笑，把彼此这些年的生活互相交流、倾诉。 安乐知道许翰阳已经结婚生子，只是她不晓得他们也和许家夫妇同住在这栋宅邸里，三代同堂感觉真不错。许翰阳一家三口出去玩了，到晚上才会回来。 既然没有要急着赶回台湾，安乐就想，不用立刻找叔叔阿姨谈那些沉重的事。 下午，安乐帮忙许妈妈备菜，她觉得自己彷彿躺在母爱的摇篮中，幸福无比。 她清楚自己的念头有多荒唐，明明自己有妈妈，却从别人的母亲那边寻求关爱，可是，如果撇除掉身分、血缘等束缚的要素，有人对你好，有人对你坏，安乐想了又想，再怎么样，她都不会选择亲近一个对她不好的人。 她不是被虐狂，她只是个普通的女人。 晚餐时间，许翰阳三人回家了。 安乐端菜上桌，边向他们打招呼。 许翰阳见到安乐，难掩思念与惊喜，直接走到她身旁，给她一个拥抱。 安乐很高兴，有这么多人关心她，但是，许翰阳可是有妇之夫，她尷尬地说：「翰阳哥，你这样嫂子不会生气吗？」 许翰阳还没开口，他的妻子就笑着，用不太标准的中文回答：「我不会生气，你就是安乐吧，欢迎欢迎。」 他松开安乐，向她介绍，「这是我老婆，julia。」 julia是美国加州奥克兰人。安乐在照片看过她，第一次见到她本人，安乐有些拘谨。 她乖巧地说：「大嫂好。」 julia也抱了抱她。 许翰阳平时还有工作，所以，就由其他人带着她和许懿莲在旧金山玩。 这段日子，安乐过得很充实。她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有时候，她记得自己才刚起床，去做几件事而已，结果就到了中午，然后又到了晚上。这流逝的速度，令她再度对时间的宝贵为之敬畏。 离开美国的前一週，安乐、许懿莲找了许家夫妇来书房内，安乐诚恳地对许懿莲说：「我有几个祕密要告诉叔叔阿姨，这些事我现在还不想透漏让你知道，不过，等到恰当的时机，我保证一定会跟你说，希望你能谅解。」 许懿莲拍拍安乐的肩，「没关係，我到客厅去待着，你好了再出来叫我，换我来。」 许懿莲把门关上，安乐看着许家夫妇，欣慰地笑道：「我和莲回到台湾后，就会开始同居了。」 许妈妈诧然，「你们还没住在一起？」 许懿莲并没有把安乐结过婚的事告诉父母，对于她们的感情也是含糊带过。 安乐把她上高中之后到现在，经歷的几件重要的大小事都告诉他们，包括她结婚又离婚，许懿莲一人分饰两角，以及，她骗了许妈妈，在高一时就偷偷与兰交往，甚至体验性爱的事，通通都讲清楚。 「叔叔、阿姨，为什么那时候我会一直向你们说是我害死兰，就是这个原因。我早就和兰有难以割捨的亲密关係，结果我又太贪心，趁莲拆穿兰的谎言，想顺势建立起平等、不分彼此的三人世界，导致兰心里不平衡。明明我有察觉到一些异状，却来不及阻止，才迫使兰最后走到那步田地。」 安乐调整姿势，使自己坐得更端正，「我在来美国之前，就已经想好要对你们坦白。说出这些祕密，我并不是想求得原谅，而是你们本来就有权利知道，隐瞒这么久，我非常抱歉，当时的我太过懦弱，不敢全盘托出。」 他们没有安乐预想中那样发火，反而静静地沉淀情绪。 许爸爸担忧妻子无法接受，但他太低估了她。 「小乐，你比我们还要懂懿兰。要是非得把错误归咎于某人，那我们做父母的责无旁贷，懿兰不愿意找我们沟通，是我们失职。你和懿莲好不容易在一起 请你帮我们好好照顾她，好吗？」 「好。」 剎那间，许爸爸发觉她们脸上的神情竟意外相似，彷彿是由同个模子所刻出，她们的眼神投射出坚毅与宽厚的光芒。 「最后我有个请求，希望我离开之前，叔叔阿姨能将兰遗书的正本交给我。」 安乐站起来，朝两人鞠躬，便走到客厅去找许懿莲。 她按了按许懿莲的肩，「莲，换你囉。」 许懿莲双手插在裤子口袋，语气轻松，「嗯，我去去就回。」 她坐在安乐刚刚的位子，上头还留着安乐的馀温。 她尚未开口，许妈妈就问：「你也有祕密没说？」 许懿莲点头，「乐乐是不是有对你们说，我扮演兰的事？」 许家夫妇对视一眼，惊疑不定。 许爸爸问：「你怎么会知道？」 许懿莲笑容掺着几分愁绪与无奈，娓娓道来那段安乐言行失常的晦暗日子。 许妈妈悲从中来，眼泪无法抑制。她失去了一个女儿当然非常难过，痛得刻骨铭心，但死者不能復生，生者的生活仍在继续。许懿兰彻彻底底离开了他们，她不想要安乐再为此受苦、折磨。 许懿莲安慰母亲，「乐乐目前一切都安好，只要我多注意，别让她想起那段回忆，就没事了。」 许爸爸不知该说什么，他没料到，原来安乐才是最需要被人照料、关怀的那一个。他默默朝着头顶的虚空处，向许懿兰祈祷，希冀她能守护许懿莲与安乐。 一个礼拜后，她们向眾人告别，临走前，安乐答应许妈妈，有空会常来看他们。 许懿莲、安乐一到台湾，便立即商讨搬家的事。经过一番考虑，安乐决定让自己搬到许懿莲家，因为许懿莲平时还要上班，许懿莲的家离公司比较近，加上安乐东西并不多，怎么想都不该是许懿莲搬到安乐那里。 许懿莲帮忙安乐打包物品，家具、大型家电全都留下，不会带走，所以，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困难，花了几天的时间，安乐就完全转移阵地，住进许懿莲家了。 当最后一车行李运至许懿莲家，安乐用手指在门板写下一个大大的「兰」。 一阵风吹来，安乐轻压住被风吹起的乌发。许懿莲看着她的背影，她的裙摆微微飘动，似是勾起一抹微笑。 安乐写好字，转身对上许懿莲的视线，她挥了挥手，笑容灿烂。 第五十三章 许懿莲与安乐去美国的期间，梅子终于点头答应王室丰，愿意和他交往。两人在公司没有刻意隐瞒或公开，维持平常心，照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由于他们从以前就是蛮亲近的好伙伴，所以，大多数的同事并没有发现他们的变化。 安乐是搬完家才得知这件事，梅子能够找到一个可依赖的人相伴，她很为梅子感到高兴。梅子对她来说是特别的，当初她会想认识梅子，是因为梅子哭的样子，让她想起过去的自己与许懿兰。 有些人即使每天见面，仍旧对他毫无感觉；有的人只需一眼，从此便念念不忘。梅子显然就是后者，她是安乐不想错过的好朋友、好姊妹。 同居生活展开，安乐还在适应这个过渡期。 一个人变两个人的生活，她不是没有经验，大学时她就跟许懿莲同住过，她的第一段婚姻，则是与叶佳诚同在一个屋簷下。 只不过，这次很不一样。此刻就是她最后的最后，她不会再有下一段新恋情，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和许懿莲携手过一辈子。这是她的梦想，现在成真之后，她十分知足、感激。 曾经，安乐尚未跟叶佳诚离婚的时候，她想过，许懿莲也许身边有伴了，也许她恢復自由身，再去追求许懿莲却失败，这种种可能性，令她极度畏惧，但她还是勇敢踏出了那一步。 「乐乐，我关灯囉？」许懿莲轻声问。 「好。」 头顶上的日光熄灭，许懿莲留下一盏小夜灯照明。 光线照射在许懿莲身上，随着她移动，產生不定的光影，映入安乐眼帘。 安乐感受到身旁的床垫微微下沉，鼻腔涌入淡淡的清香，她小脸一热，庆幸已经关灯，不然，绝对会被许懿莲看见她娇羞的样态，她猜自己应该已是满脸通红。 许懿莲把手放在安乐手背上，轻轻握住。她们的长发的发梢彼此交叠。 「这样子真好，我们总算在一起了。」许懿莲扶着安乐的腰，示意安乐转过来，她靠近安乐，在安乐额上落下一吻。 许懿莲有点背光，安乐看不太清楚她的面容，她的双眸犹如黑珍珠，有着让人彷彿窒息的浓烈吸引力。 安乐情不自禁伸出手，用手指点在许懿莲的眼皮上。许懿莲眨了眨眼，「睡觉不好好睡，很皮哦。」 「因为我连夜晚的你都不想错过。」安乐低声说。 许懿莲故意咳一声，清清喉咙，「你从哪学到这句话？很会撩拨别人哦。」 安乐失笑，「我哪有，我有感而发，居然被你说成这样，我好难过。」她装作哭泣的样子，把许懿莲给逗乐。 甜蜜时光、欢声笑语，安乐很快就入眠。 隔日起床，她头有些昏沉，她的睡眠时间充足，不存在睡不饱的问题，只是，她又做梦了。 自从住进许懿莲家，她变得比以前常做梦。她能感受到她睡觉时，梦到很多东西，但每次清醒，脑中留下来的片段都只与许懿兰有关。 她跟着光球走出山洞，来到许懿兰身旁。 她在人群中散步，撞到一个女孩，发现那人是许懿兰。 又或者，她使用望远镜观赏远景，意外目睹到许懿兰。 安乐把这些梦记录下来，向许懿莲分享。 许懿莲听得嘖嘖称奇，她思考后说：「搞不好是兰在想念你。」 安乐并不排斥做这些梦，能够梦见许懿兰，某方面来说，她觉得蛮幸运，不过，这种现象不算正常，她感到奇怪，才想说找许懿莲聊聊。 这时，有个想法从天而降，掉进安乐的心底，她蹙眉，脸色紧张，有些不好看。 许懿莲注意到安乐表情的变化，问她，「你是不是对做梦感到困扰？」 安乐摇头，「我只是有个地方想去。」 两人轮流驾车北上，一路边走边玩。到了目的地附近，她们住进旅馆，叫了计程车。 许懿莲紧紧牵住安乐的手，一脸严肃谨慎。 司机在路边放她们下车，她们走到前方的十字路口。 安乐对这地方没什么印象，多年前，她也只是路过此处，结果，因为酒驾，许懿兰就在这个路口丧命。 安乐站在街道旁，静静凝视这一块四方型的区域。没有鲜花，没有敬拜的手势，她就只是用她的双眼，看着人，看着车，看着柏油路。 她和许懿兰在这里歷经生死关头，一人生、一人死。她们当时所流淌的血，不復存在，行人、车辆来来往往，一切就好像从来没发生过。 安乐被车子撞飞至昏倒前，这段时间她来不及看许懿兰最后一眼。她总会在想，许懿兰最后见到了什么。她见到了她吗？她是否流下眼泪？ 老天爷对她慈悲又残忍，夺走了她爱人的性命，却没捨得让她目送爱人的尸首。 许懿莲也跟随安乐的目光，注视这片土地，她知道，她们两人眼中的情景并不相同。 良久，安乐向许懿莲说：「好了。」两人便回到旅馆过夜，隔天沿着原路返回。 回到家中的那晚，安乐做了一个非常非常清晰的梦，她甚至以为自己进到另外一个世界。 安乐在无人的街道上散步，忽然，有辆车疾驰而来，把她狠狠一撞。她一如当年，狠狠一摔，与地面摩擦，然后，她就发现自己处于一个黑漆漆的世界。 她看见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橙色的大光球和一个粉色的小光球。它们一蹦一跳，充满灵性，她认为它们在替她指路。 安乐跟随它们，她感觉脚下道路的材质，愈来愈坚硬，走起来也愈发平稳。 它们倏然消失，安乐还来不及惊慌，她周围就亮了起来。 瞬间冒出的光芒颇刺眼，她适应一会才完全睁开眼睛。她站在一个极长的石桥上，桥的两侧掛着一对对的灯笼。她仔细观察，离她愈近的灯笼特别亮，这并非距离远近而引发的错觉。 只要她一移动，灯笼的亮度就会跟着变动，很是神奇。 安乐不断向前走，她依稀看到远方灯光明暗的交界线，有道高挑的身影。 她大惊失色，不知为何，她知道她就是许懿兰。她一直追，人影也不断往前跑。安乐有些累，但她仍不放弃。 许懿兰往左移动一大步，露出被她身体遮住的娇小身影。 两个人？另一个人是谁？安乐百思不得其解。 过了一会，安乐停下，右手扶着石桥的扶手，大口大口喘气。 可恶！她跟丢了，她气馁又愤怒。她继续前进，却始终望不到终点。 徬徨的安乐，转头向后望，后方的灯笼变得稀稀疏疏亮着，桥面有些暗。几步之遥，许懿兰就站在那里。 安乐立即衝过去，结结实实把她抱住，没想到，许懿兰身体却从双脚开始，逐渐化为光点。许懿兰的表情似悲似喜，安乐渴求地朝她吻去，两人的唇瓣甫一接触，她耳畔就听见类似玻璃碎裂的声音。 安乐往后退一小步，想好好看许懿兰的面容，她才刚见到她的一对笑眼，许懿兰就化为点点星火，朝天空飞去，如同一条倒流的瀑布。 星火照亮周围一大片空间，安乐在一个阴暗的小角落，发现一个抱膝蹲着的女孩。女孩抬头朝安乐挥挥手，安乐流下泪水。 那女孩，是高中时期的她自己。 安乐是自然清醒的，她一睁开眼，就见到许懿莲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乐乐，你还好吗？」 她看向窗外，漆黑一片，她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做梦吵醒你了是不是？」 「这是小事，你不用在意。是很难过的梦吗？你流了好多好多眼泪，还一直呼唤着兰。」 安乐摸摸自己的脸，是乾的呀。许懿莲笑出来，将手中的卫生纸拿给安乐瞧，「我帮你擦过了。要跟我说说你的梦吗？」 「当然好。」 自从那个神奇的梦结束后，安乐便不再频繁做梦，就算做梦，也不一定会梦到许懿兰了。她认为那个梦是场告别，许懿兰透过梦境，向她传达了最后的讯息──珍惜身后所有。 安乐重新面对过去的自己，那些无知、脆弱，那些青涩、懵懂，一直是她好几年来所不愿碰触的，而她现在心境改变，总算能够逐渐接受。 搬到许懿莲家后，两人的电脑桌并排在一起。 她们三不五时还是会一起玩雪见，不须要再用打字聊天，直接就能与彼此对话，安乐感觉十分方便。她费了好一段日子，才能把风中祝福跟许懿莲视为一体，萤幕里的风中祝福是个美少年，虽然只是个虚拟形象，但她每次看着这位美少年，又转头瞧瞧隔壁的许懿莲，视觉衝突之大，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形容。 许懿莲的生日快到了，安乐有点野心，既想在现实层面满足许懿莲，虚拟的部分也不想放过。除了事先精心规划好的庆祝行程外，还打算利用雪见来送她一份特别的礼物。 是结婚吗？绝对不是。即便雪见有结婚系统，可是，要结婚的话，她大可以和许懿莲去外国办理结婚，举办婚礼。 这份礼物没有实体，讲求的是情意。 安乐耗了大量的时间去收集材料，甚至要挑战一些冷门却强大的怪物。 为了避免意外曝光，被许懿莲发现，她准备好材料后，全都寄给他的另外一只不为人知的角色，然后，在一个许懿莲看不到萤幕的位置，使用笔电赶工。 她其实不太喜欢笔电，因为桌电的操作她比较习惯。持续两个多月，歷经五遍大型修改，数不清的微调，总算在生日前完成了。 生日当晚，安乐在游戏中邀请许懿莲前往她的专属空间。 她叮嚀道：「先别使用飞行座骑，你慢慢逛。」 安乐为许懿莲打造了一个世外桃源。 亭台楼榭、假山流水，许懿莲目不暇给。 两人搭上一艘小画舫，航至远方湖畔的莲花田边。 安乐语带柔情，微笑对许懿莲说：「这片花海里头，藏着我想对你说的话。」 许懿莲让风中祝福跳进去，不一会儿，她就在一隻青蛙背上找到一个画轴。 她打开，是一幅美人嗅莲图，左下角书有一行字：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画舫随水波起伏，窗边一盆兰花跟着摆动。天上竟在此时下起了雪见里，最具传奇色彩，难得一见的彩雪。 两人讶异，然后相视一笑。 许懿莲起身离开电脑桌，拥抱安乐。安乐微微抬头，迎向许懿莲的双唇。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出自周敦颐《爱莲说》。 【正文完。】 番外：上锁的木头柜 安乐有一个神祕的四格木头柜，让许懿莲极度好奇。 准备要搬来她家的时候，为了避免东西在柜子内左右碰撞，安乐事先把里面的东西另外打包。许懿莲不知道那些东西的真面目，柜子摆进书房定位后，她不注意，安乐就又把东西放进去了。 许懿莲打不开柜子，因为每格上头都有锁。一般来说，这种直式柜子，大多只有一格会装上锁头。 这太奇怪了，不得不让她起疑。 明明有好几次，安乐都发现她在打量那个木头柜，但安乐就是假装无视，不向她解释里面装了什么。 这天，安乐出门了。安乐的父母曾打过几次电话给安乐，终于，安乐还是心软，愿意回家去修復他们破碎的关係。 许懿莲鬼使神差，又走到木头柜前。她双手环胸，撇撇嘴，随手拉了拉把手。 果然，柜子纹丝不动。 有锁就必然有钥匙，许懿莲走近安乐的书桌一看，乾净的桌面上毫无钥匙的踪跡。她不愿意去翻动抽屉，那样太超过了，要是被安乐发现，难保安乐不会因此而不开心，又跟她闹脾气。 本来嘛，窥探他人的隐私就不是件好事。但她心里的第六感告诉她，里头的东西与她有关。 中午过后，安乐回家。许懿莲马上就到门口迎接安乐，问她累不累，还帮她按摩肩膀。 安乐敏感地察觉到，许懿莲的举动，似乎比平常多了些刻意。 「你今天有点不一样，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呀？」安乐双眼紧盯许懿莲，带有审视的意味。 「我哪有，我安分得很。」许懿莲笑声有些乾涩。 「还是说，你有什么想说却不敢提出来的要求？我现在心情还算不错，要是你老实交代清楚，我可能会答应你哦。」安乐坏坏地笑着。 许懿莲恳求道：「那么……我想看你柜子里的东西，可以吗？就是书房那个上锁的木头柜。」 「你认真的吗？」安乐没想到，她竟然是在打那柜子的主意。 「对啊，我很好奇。」 「其实，我是有打算要告诉你的，不过，我一直在找个适当的时机。」 安乐从包包里头取出钥匙，打开最底下那格。喀拉一声，让许懿莲心跳非常快。 她轻笑，「我想这一格，你应该没兴趣。」 「为什么？」 「这是叶佳诚送我的礼物跟情书，你不会想要看吧？」 许懿莲表情尷尬，「那是你们的隐私，我也不方便看，换下一格吧。」 安乐跳过一格，打开由上数来第二格，「这是兰给我的礼物，以及我们往来的书信，还有我为她写的诗和作品。你有兴趣的话，找别的时间再看吧，下面三之后不会再关了。」 听安乐这样一说，许懿莲不禁朝最上面那格多看几眼，这代表里面的东西非比寻常。 安乐打开由上数来第三格，「这是……我非常想你时，随手写下的东西。从大学到我们去美国前，偶尔都有在写，数量很多，不过，我却从未拿给你看过。」 「为什么？」 她执起许懿莲的手，在手背亲吻一下，「因为我爱你。」 许懿莲懵然，「我不明白。」 「写下这些东西仅仅是因为爱你，而不是为了特地给你看。就好像，有些人会为了自己的信仰去付出，却不求回报。」 许懿莲叹气，「你真傻。」 安乐呵呵笑道：「我才不傻呢。」 她打开最上面那一格，「这个东西是这四格当中，我认为最重要的。请你务必小心，不要折损，看完后交给我，我再收好，锁上。」 安乐取出一个透明资料夹和一个褐色信封，「资料夹里的是副本，信封是正本，这是兰的遗书。」 许懿莲大惊失色，「兰怎么会有遗书？她不是意外过世的吗？」 安乐一脸沉痛，「没错，车祸确实是意外，但她带我出去旅行，背后有特殊目的。」 安乐把信封放到许懿莲手上，让她自己看。封面上，有一行许懿兰端秀的字。 ──给爸爸、妈妈以及懿莲。 终于，我还是选择了下下之策，来守护我的爱情。 我时常在想，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比乐乐还重要，还有什么比爱情更能让我在乎。如果是过去的我，肯定不会有这些纠结，而未来的我，也许早已看破这种情爱之事，对着现在的我会心一笑。 可是，我不会有未来…… 高一的时候，当我意识到，自己不愿意与莲分享乐乐。我对我的自私与变化感到极度的恐惧、不安。 为什么我会因为安乐，而对一起从小相处到大的妹妹感到排斥？为什么我会对妈妈的告诫嗤之以鼻？ 我想，这就是爱情的魔力，它让我意识到自己丑陋的那部分，以及成长的美好与苦涩。 我就是我，我听从我内心的话做。我跟莲不一样，我不像她那么冷静、听话、守秩序，我脑中只想满足我的慾望和渴求。 莲跟我说她也喜欢乐乐时，我真的不敢置信。我觉得我的心脏似乎冒出黑色污浊的浓稠液体，整颗心就这样被染成黑色，有时忧愁，有时焦躁，甚至对难堪的现实感到愤怒。 于是，我后来便想出了恶劣的诡计，离间她们的关係，同时，加深我跟乐乐的联系。这方法很有效，一增一减，脆弱的乐乐只能找我寻求安慰，日久生情，我们自然也就在一起了。 然而，儘管真的顺利和乐乐交往，我内心的恐慌并未彻底消失，它化为一粒种子，等待我无法负荷压力之时，再度将芽苗窜出。 我没有人可以分享我的烦忧，无助、徬徨，在爱情这条路上，种种的因素迫使我成为孤立之人。当乐乐与莲戳穿了我曾经说过的谎，我的自尊尽失，只能被动无力地接受大势已去的事实。 一个人变两个人是幸福与昇华，两个人变三人行，那是多馀且荒谬。 美妙的世界，仅仅是多了一个人就让我几欲窒息而亡。我看见，安乐的眼光不再专属于我，她将她的爱分给了我的妹妹。 凡事不总该有个先来后到？ 就算我用了不太正当的手段，使自己跟乐乐更靠近，但最后的告白，若乐乐不爱我，她也不会接受我。那我们两人之间，为何就要有第三人的介入？ 这世界怎么了？疯了吧？ 也或许疯的是我，我愿意成为爱情的疯子。 上天对我降下很多考验，她让我的哥哥、妹妹全都爱上乐乐。 骆驼，被最后一根稻草给压倒。 我只想把我和乐乐的爱情牢牢守住，不让人侵入。 所以，我们两人出游了。死亡，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永恆终点。 我们享受这趟旅程的风光后，我会带着乐乐离开，前往另一个世界。 我们睡去的剎那，即是永恆。 许懿兰。 安乐从身后抱住许懿莲，「我不想让你那么早看到，我怕你跟叔叔、阿姨、翰阳哥一样，深深自责。」 「原来我不知不觉……」许懿莲声音颤抖。 「那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我们所有人都没办法脱离关係。」 许懿莲挣脱安乐，转过身紧抓安乐的手，「你不会恨兰吗？她居然要带着你去死！」 「说来很讽刺，那场车祸竟然救了我一命，不然，我可能就会什么都不知道，照着兰原本的计画，跟她一起死。」安乐深吸一口气，「我其实，希望那场车祸，死的人可以是我。」 许懿莲悲戚道：「为什么？」 「因为我始终都没变，我爱你们，如果三个人里，一定要有一个人牺牲，我会希望你们两个可以好好生活，就算失去我会让你们痛苦，至少，你们还有机会去接触生命美好的点点滴滴。」 安乐把遗书收好，再度锁进柜子。 许懿莲从背后环抱安乐，她把头靠在安乐的肩膀上，让眼泪解放，自由流淌。 她哽咽道：「以后不准你在这样想了。」 安乐笑笑，「好，我还期待我们俩满头白发的那天到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