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你所依》 Chapter0. 楔子 「于晴,生日快乐!」 欢呼声、口哨声不绝于耳,让梁于晴有一瞬的恍惚。 周围是以白歆为首的庆生团,有几个与她同届的大学同学、也有她的高中的两个死党们。 「这么大阵仗?」她眉开眼笑地吹熄了蜡烛,再待人打开了灯,才揽上身旁人的肩头,「谢谢。」 毕竟出版社才刚起步,他们几个为了公事忙了好些阵子,这几天正好比较空间,就遇上了她的生日。 若不是他们这么大肆庆祝,梁于晴早就忘的一乾二净了。 「不谢不谢,总编加薪就好啦!」lisa摆了摆手似笑非笑的样子,梁于晴自然知道都是玩笑话,但她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老闆,偶尔有些职工福利也是必要的,「那奖金我就看着办了,敬请期待。」 「大家别聊了,快过来!」小彤的声音从会议室传出来,大家闻声靠近,「说好的看电影吃蛋糕喝饮料,一个都没少!」 梁于晴走进一看,便发现原本用来开会、讨论大事的地方除了刚放下的八吋蛋糕,竟然还外加按人数买齐的手摇杯跟小点心。 「还如此费心带了这些东西来,也真是辛苦了。」梁于晴无奈的笑,「事后记得清乾净啊!」 「看甚么电影?」言諭恩率先拿了饮料递给梁于晴,一边看向小彤询问。 「我的少女时代。」 「啊?你们没看过吗?」杨芝颖切蛋糕的手停在半空中,眼镜瞪得大大的。 lisa在她惊讶的表情下有些不自然的回应道,「我们都没看过,所以就挑了这个。委屈一下啦。」 「没关係,反正寿星本人没看过最重要啊!」 在场唯一的男生是来实习的,一开口大家都轻笑出声,「是啊,寿星开心最重要。」 大家轮流拿好了饮料跟蛋糕,小彤便开始了电影。 一个万人迷、一个校霸外加一个平凡少女,这样梦幻的设定在电影上映之初就吸引大波人潮观看,社群网站一篇又一篇的观后感,两派男主各有拥护者。 当时梁于晴刚申请上双主修,忙到没时间去看,也没心情看。 以校园为主线,生活里充满他爱她、她爱他。 在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不小心喜欢上身旁的人,但却没有鼓起勇气说出口,明明是两情相悦,也只能在毕业来到的那天不了了之。 后来,我们分开;后来的后来,我们重逢。 如果有一个快乐结局,相爱的人在一起,是不是就落入俗套了? 梁于晴想着,这部电影会大受欢影,或许就是因为并不俗套。 重逢也仅仅是重逢而已,没有梦幻的旧情復燃,甚至只是停留在相遇那刻。 电影结束,小彤将灯打开。 大家哭成一片,就连已经看过一遍的人也没有避免。 只有梁于晴只是眨眨眼睛,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今天谢谢啦,我还有採访,晚一点还得回家跟爸妈吃饭。」梁于晴拿着他们送的dvd缓缓站起身,「你们记得收拾呀,我先走了。」 等到开车离开公司,她才抵抗不住眼眶的酸涩,渐渐红了眼睛。 梁于晴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网路上的文章总说,女孩子出门一定要化妆。 除了好看、美观,女孩子也必须坚强独立;化了妆,就可以告诉自己不能哭。 回了家,她再次播放了电影,却没看清多少,只顾着掉眼泪。 其实她根本没有採访,也没有要回家吃饭,只是想要让自己释放脆弱。 今天是她的生日,是他们分开的第五年。 更没有重逢,仍然只有她自己。 Chapter1. 茫茫人海心唤心(1) 听着电视台的主播讲着哪个地区温度创了新高,或是哪个旅游景点又塞满了人潮,梁于晴将遥控器握在手里,转来转去只觉得无聊,关掉电视转身进了房间。 这已经是她第六天自己一个人在家了。 现在已经六月底,她终于撑过一连串读书考试的痛苦日子,即将要晋升成为小高一。而明明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现在她却一点高兴的心情都没有。 原本预订好的出国行程,因为爸爸突然要出差而临时取消,连妈妈也跟着爸爸去了国外,爸爸在出国前三天才突然告诉她这个消息:「等明年暑假再带你出国玩,好吗?爸爸出差也是突然,你就乖乖待在家。」 虽然失去了一次家庭旅游、放松三年下来考试淤积的压力的机会,但她当然理解,爸爸平常就很忙了,要拨出时间出国玩也很难,这次也是突发事件,自己也该懂事些,一起出国等她长大后有的是机会。 梁于晴明白,虽然家庭和乐、不愁吃穿、不必为其他琐事烦恼已十分幸福,但父母给与她在课业方面的压力实在太沉重,她早已承受不住。 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她不知道自己在近一週前的那个决定对不对,可是她决定睹了,就算他们生气而她挨骂、甚至挨打又何妨? 等爸妈回来一切已成定局,而她为了得到想要的结果,挨骂挨打她也无所谓。 乖巧了如此长一段时间,梁于晴心想,这种日子她早已想拒绝、想拋弃。 而她,也是时候以自己为中心做决定了。 * 「于晴,你到底在想甚么?」杨芝颖气急败坏的看着对她坦白的梁于晴,放着好好的县市第三志愿不念,说要跟她念同一间高中,有没有搞错? 「已经决定了,就是这样。」梁于晴一脸轻松的笑着,「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杨芝颖稍微冷静下来,坐在她前方的位子上,「确定了?」 「我如果跟你一样念园树高中,第一年可以拿全额奖学金,以后还可以用繁星计画上大学,哪里不好?」梁于晴轻轻握住杨芝颖放在桌上的手,「而且可以跟这么了解我的你同一间学校,我很开心。」 杨芝颖感觉到从她语气中透出的欢快,只好扯扯嘴角,支持她的决定,「算了,你开心就好。」 两人待在教室聊没多久,全班就到齐了,每个人都拿出手机,打算跟每个同学都拍到照片。 今天是他们的毕业典礼。 「第52届望星国中毕业典礼......」听见老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几百名毕业生伴着音乐进入礼堂,台下坐着学弟妹、家长、老师,现在耳边每响起一句话,感觉都在一点点的增加毕业生的感伤情绪。 毕业感言是由梁于晴他们班的班长,同时也是万年校排第一的同学发表,「各位老师、家长、毕业生、学弟妹大家好,我是毕业生代表程睦遥。......」 在程睦遥说完毕业感言后,班上就是一片大声的掌声欢呼,尚未下台的他露出一抹微笑,为他们的毕业典礼画下完美的句点。 无论是梁于晴还是杨芝颖,跟班上同学的感情都很好,全班一起度过的三年全是美好回忆,女生哭成一片,男生都在耍帅般的忍住不哭,那些表情惹的女生们破涕为笑。 毕业典礼后迎来的是谢师宴,大家事先预订了一间大型的自助式火锅店,位子是抽籤定的,梁于晴跟杨芝颖幸运的在同一桌,一起的还有班长程睦遥及另一名男同学。 「我要去拿饮料,有人要喝什么吗?」程睦遥起身问,得到答案后转身要去拿,梁于晴想了想后说,「班长,我去帮你吧。」 程睦遥点点头,她加快脚步跟上他。 「你也是读园树,对吗?」面对程睦遥的提问,梁于晴有些惊讶,「『也是』?你念园树?为什么?」 他考的是第一志愿的成绩,却跟她一样读了不怎么样的县立高中? 「恩,因为离家近,而且有全额奖学金。」 「你不后悔啊?家人没反对?」她与他待在饮料区前方没有先动手装,而是靠在一旁墙上聊了几句。 梁于晴跟程睦遥虽然没有说非常熟,但也算是朋友了,而且意外的很有话题,之前座位换到一起时也常常聊天或讨论功课。 「我爸妈很开明的,都让我自己决定。你不也是?家人不反对?」 她苦笑,「我爸妈出国出差了,他们一直以为我会念第三志愿......可是我没有。」 「为什么不念?那所高中师资不错。」听见他的疑问,她原本不打算说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脱口而出,「这是我做过最叛逆的事。」 程睦遥快速翻越关于眼前这个女孩的记忆,从来没被老师骂、没被记过警告、而且很聪明......一个字概括,就是「乖」。 「不想继续过着别人帮自己决定一切的日子,对吗?」他开始装饮料,梁于晴走到他身边,听见他继续说,「我想,你未来一定会感谢现在的自己。」 她一手一杯刚装好的饮料,歪着头笑着问他为什么,而他回以一个比下午在台上还要更温暖的微笑,轻轻对她说了影响她往后日子的一句话: 「因为做自己是世界上最开心的事。」 Chapter1. 茫茫人海心唤心(2) 梁父及梁母是八月中旬回国的,隔没多久梁于晴便把自己趁着两人签完志愿单就匆匆出国,而隔天在交出去前自己就将原本的第一志愿改成园树高中的事情告诉他们,她原本都准备好要挨骂了,没想到他们并没有立即就破口大骂,反而冷静的听着她解释一切她这样做的原因,虽然没有接受到预期的责骂,但仍是毫无对话的过了一个晚上。 在隔天吃早饭时,梁父、梁母便笑着对她说,「如果这是你想要的,就努力去做吧。」 梁于晴差点没哭出来,摆着奇怪的表情答应他们自己一定努力充实自己的高中生活,「爸妈,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 「于晴,不同班不可以忘记我啊。」八月底新生训练时好友两人一同搭了公车到学校,要分开时杨芝颖哭丧着一张脸,让原本无感的梁于晴瞬间有些不捨,「当然不会,不同班也会常见面的。」 「嘿,你们好。」两人望向由后方迎面走来的人,杨芝颖率先回应道,「早啊,程睦遥。没说都忘了你也是园树的呢,你是跟于晴同班对吧?」 闻言他笑着点头,「对啊,那就一起走吧?」 * 新生训练的意义就是让老师、同学互相熟悉的活动,加上学长姐的带领,班上虽然不像国中时那般活跃,但也终于有了点笑声,不再是一片死寂。 梁于晴跟程睦遥在班上都没认识的人,于是两人就挑了中间偏后的位子相邻坐下,也就成了名符其实的「同桌」。 「你有没有订书机啊?借一下。」身旁的人敲了敲自己的桌子,梁于晴装订完手边的通知单也就把手上的东西递了出去,没想到班上大半的人都没带,于是那订书机几乎传了整个班上,中途还拿回来装订书针...... 附近的同学一个个道谢,她也跟不少人搭到话,包括她的前桌,「你好,我叫言諭恩,多谢你的订书机!」 于是两人就意外的在为期两天的新生训练中成为了好友,也因为两天位子都是任意坐,言諭恩便趁着早修指着她自己身旁的男同学及梁于晴提议道:「要不……你跟他换个位子吧,我们坐同桌好吗?」 男同学与程睦遥都耸肩表示没意见,梁于晴便答应了,收拾书包准备换位子。 梁于晴收拾东西时小声地说了句话:「男生不论跟谁都能玩得很好,真好。」 程睦遥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笑答,「这倒是不否认,我们才没那么难搞。」 两天的新训很快就结束了,第二天要放学前一个名为安尚佑的学长开口道:「那……最后就是工商时间啦!」 「经过下午时的社团发表,大家对压轴、而我也有参与其中的热舞社表演有没有一些印象?」他对着全班露出了大大的微笑,「有兴趣的同学请务必在开学后第一週的星期五放学时在韵律教室集合,无论有没有学舞经验,只要有兴趣的同学都可以参加,请想要加入的同学记得过来哦!」 安尚佑语毕,鐘声便正巧响起,他挥挥手表示下课后便出了教室,而梁于晴、言諭恩等人结伴下楼,向校门口前进。 「于晴,你应该会去热舞社吧?」言諭恩搭着梁于晴的肩膀道,「当初你们毕业典礼上的表演我透过朋友在脸书上看过影片,真的很厉害!」 想起好友话中提到的表演节目,梁于晴的嘴角不禁扬起,当初准备时的疲惫仍记忆犹新,没想到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月,而大家都步向全新的生活,无人停留。 「我也有看过那个影片,睦遥也在里面不是吗?」现任的程睦遥同桌姓何,单名一字毅,「那……你们就一起去参加徵选就好啦?」 梁于晴歪头想想后道,「我应该就是热舞社了,程睦遥你呢?」 而接到问题的程睦遥没有停顿太久便点点头,「大概就这样吧。」 四人回家方式不尽相同,梁于晴搭公车,程睦遥等家人接送、而其他两人则必须去其他地方等客运,所以大家到校门口便就地解散。 「于晴!!!!」梁于晴走了没几步便听见熟悉的声音喊着自己姓名,回头看见来人明明好好的长发因为奔跑而失了整齐,不禁笑出声,对她说:「公车还有半小时来,慢慢走,用不着跑这么快!!」 她话尾刚落那人便就地紧急煞车,喘着气哭丧着脸道,「你不早说,我还以为公车跑了呢……」 梁于晴失笑,「杨芝颖大小姐,公车时刻表在网路上都查的到,开学以后请记得储存在手机里、或把它记起来,好吗?」 作为其多年好友,杨芝颖对于她诸如此类的叮嚀早已习惯,随口应了应一边推着她前进一边道,「知道了知道了,但我们还是快点走吧,不然真赶不上就不好啦!」 两人笑着聊天并肩走着,近傍晚的微弱阳光透过了路旁行道树的树梢映上他们,气氛不禁令人觉得平静,满是暇意。 Chapter1. 茫茫人海心唤心(3) 新生训练结束后暑假恰巧只剩一週,梁于晴找了同样摊在家无所事事的杨芝颖去市区走走,顺便买些学用品。 两人顶着现下近四十度的高温在路上走着,没多久就向天气认输,走进常去的咖啡厅随意点了饮料跟点心,身上的热气才逐渐消逝。 「这天气到底怎么了,热到都快中暑了……」杨芝颖将因汗而贴紧额头的瀏海用手撩起,没多久就突然瞪大眼睛指着窗外,「于晴,你看那是不是程睦遥啊?」 梁于晴顺着她指得方向看去,「真的是他欸,旁边…好像是我们班同学。」边说边惊讶于他俩竟然熟络的如此快,果然男孩子就是好啊。 刚说完,程睦遥就突然看向她们这儿,幸好店里的窗户设计是里面看得见外头,但外面看进来却是一片黑。 不过梁于晴刚这么想完,他们便向着咖啡厅的门口前进,杨芝颖当然也看见了,「他们不会是想……」 她话尚未说完,那两人就推门进入店里,一抬头四人便对上了视线。 「嗨,真巧。」是梁于晴先开的口,望了望四周发现并没有空位,就笑着问,「要不你们跟我们并桌吧?我们位子刚好是四人座,不然也没位子了。」 「就这样吧,谢谢。」程睦遥道谢后便坐在杨芝颖让出的座位上,而后者改坐在梁于晴身旁,何毅则在前者旁边坐下。 「芝颖,这是何毅,我们班同学。」 「我是杨芝颖,5班的。」杨芝颖本就是开朗活泼的个性,掛上了微笑便伸出了手,而对面的何毅也是,「你好,我是何毅。」 「你们怎么这么快就进阶成能结伴出门的朋友了?果然是男孩子啊……」梁于晴笑着用前几天新训说的话提问对面的程睦遥,而他看了一眼身旁的何毅,笑着耸耸肩,「我们就是约出来打球运动一下,打了一个早上想说找个地方休息,没想到就遇到你们了。」 「我们才该惊讶吧?!」杨芝颖在旁发话,「我们才刚坐没多久,就看到你们从旁边走进来,差点还以为认错人呢!」 四人不自觉便笑着聊起来,连餐点送上了也是边吃边讲,气氛毫无一丝尷尬。 梁于晴看着饮料已见底,看了看手机时间便开口,「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去书局买东西……你们去吗?」 何毅闻言后頷首,「我ok,反正也没事。」他身旁的程睦遥也表示没有意见,几人喝光了桌上的饮料便结了帐往书局的方向走。 「你还没跟坐你身边的那个女生交换联络方式什么的吗?」到了书局大家分散去找要用的东西,而程睦遥及梁于晴刚好站在同一区,就顺便聊了起来,「没有啊,就跟你说女生没有这么快就变熟啦,少说也需要一个礼拜以上吧……」 「就是啊!」路过的杨芝颖刚好听见他俩的对话,就随口应了,「我们班根本还是一片寂静,新训时大概连学长姐都觉得尷尬。」 「看来班上要成国中那般气氛熟络还需要一大段时间了。」梁于晴一边试着手上的笔色一边不自觉摇头,一旁看着她动作的程睦遥不禁笑了,「当然啊,人与人从陌生到熟悉总是需要一段时间。」 「对了,你还记得国一时大家是怎么熟起来的吗?」梁于晴将笔握在手中,扁着嘴望向他,而他摇摇头表示不记得,「但是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吧?一开始在国小没讲过几句话的人,一起在国中分到了同一班,就算再不熟到了那时也一定会开始熟络起来,而那就是让全班开始有交流的时候不是吗?」 梁于晴听完后认同的点点头,「无论如何还是要有人开头才会有延续。」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就像我们吧,国中好像也没多熟,但到了现下同学中讲最多话的就是你了。」 「所以我们成为了那个开头吗?」没一会儿梁于晴手上已拿满了笔记本及多支圆珠笔,程睦遥将手上尚空的提篮递给她,在她看不到角度微微莞尔,小声地应了她的问题:「恩..我觉得挺好。」 Chapter1. 茫茫人海心唤心(4)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开学日猝不及防的侵入了全国学生的美好生活。 「杨小姐,你昨晚是多晚睡阿,黑眼圈这么重?」梁于晴看见从不远处缓慢向她走来的杨芝颖不禁调侃道。 「太早又睡不着,想说躺着倒不如起来找事做。之后就爬起来画画,想睡的时候已经1点了……」 杨芝颖闭着眼掛在梁于晴身上,后着不禁失笑,「就叫你要早点调整生理时鐘你就不听,现在嚐到苦头了吧!」 虽然她口头上狠狠地说着,但从此刻到公车来及上公车到学校前,她口中学不乖的杨小姐始终安安稳稳的倒在她的肩头上休息。 * 梁于晴到教室的时间并不晚,但其前桌程睦遥已经坐在位子上看书了。 「早阿,程睦遥。」她打了招呼后不等他回应就继续说,「我记得新训时还在门口遇到你…你的公车提早了?」 程睦遥放下手中的书回过头,应了她的问题,「新训时是我爸载我来的,开学后的公车比较早。」 高中与国中最大的不同,或许就是「能不能用手机」的差别了──当然是以公立学校而论了。 园树高中只要非上课、早修、午休皆能使用手机,所以班上早到的同学大多都是拿着手机在滑,像程睦遥般看书的实属少数。 而梁于晴也只是拿出手机来看看是否有重要讯息,若无便收起来,拿出目前仍像是「有字天书」的基础化学课本出来研读。 「化学还没教,你看得懂?」程睦遥笑问,而梁于晴则答,「看不懂,但至少知道写什么也算是一种预习吧……」 梁于晴是标准的文科生,物理、化学、生物等等的理科,她绝对都需要付出多于文科的两倍努力,才能得到同等成果。 没底气的语毕,又自顾自地开口,「像你这样理科好、文科也好的人,肯定不理解我的心情……」 闻言的他没推辞她的揶揄,反而顺着她的话开口:「那你可以利用地利之便提升自己不也很好?」 梁于晴一瞬间转不太过来她这句话究竟是在自夸还是单纯要她更努力一点….. 尚未理出头绪便被身旁突来的人吓了个正着,「嗨于晴,你这么早就到学校了呀?」 「不早了,再十分鐘就要打鐘了呢。」回过神来拿出手机示意刚坐下的言諭恩看看时间,「早修过后就是开学典礼了,早餐吃过了吗?」 「当然吃过了,开学典礼结束得等到第二节了吧,没时间吃阿。」后方的何毅没看见前方脸色不佳的言諭恩,而后着缓缓开口,「我还没吃……」 早在家中就吃完早餐才出门的梁于晴也不知如何安慰短期内无法填饱肚子的同桌,只好拍拍她的肩以示同情。 「你是园树国中毕业的呀?不然怎么这么了解?」程睦遥闔上书加入三人的谈话,「是阿,要在相同的地方再被磨三年了。」 何毅话尾刚落早修鐘就响了起来,隔没多久班导就进班了,班上也迅速安静下来。 梁于晴从书包找笔记本时发现了一个小东西,拿出便条纸写了两行字便一同推给了身旁的人。 原本仍在为即将饿一个鐘头肚子而难过的言諭恩看见手中的糖果,再望望纸条,不禁笑着捏她的手表示谢意。 『虽然得饿肚子但还是要补充热量,因为低血糖而头晕就不好了!』 言諭恩心想,或许梁于晴让人感到温暖的就是这一点吧,总是在人需要时表达关心,不刻意却令人长存于心底。 Chapter1. 茫茫人海心唤心(5) 开学第一天也并非不需上正课,但上课前有甚多事情得安排、交代好倒是真的。 开学典礼一结束大家便匆匆回班,学校通知第三节才至总务处领书,于是当节课就暂定成了导师时间。 「于晴,你觉得班长应该提名谁?」言諭恩一听见老师准备先票选班级干部时便来了干劲,但未等梁于晴说话,后方的何毅便抢先开了口:「我觉得程睦遥不错啊。」 「我也是。」梁于晴笑着表示附议,「他国中的时候也做得很好,高中继续做也不是问题吧?你想吗?」 程睦遥耸耸肩表示无所谓,「当干部未来说不定能加分,也能跟老师打好关係,不是很好?」 既然本人都表示无意见,言諭恩便在选班长时提了程睦遥,虽然有其他候选,但也算无悬念的当选班长。 选副班长时梁于晴以为班长选完便没他们几个的事情了,没想到身旁的人竟然举手提了她的名字! 「嗯?諭恩!」听见自己的名字后她慢了两拍才回过神来,肇事者笑着说,「你看刚刚都没人举手,我就是随口说了你的名字……而且你看起来做事就很细心,期末还有嘉奖,何乐而不为嘛!」 「也不是不想做…只是有点吓到啦。」梁于晴倒也不是说生气,只是有些惊讶罢了,况且也不是做白工,有嘉奖赚、也不会花太多精力,说实话也是利大于弊。 最后…当然是顺利当上了副班长,而投票结束后他们也没有太多休息的时间,班长及副班长立刻就被突然响起的广播请去了学务处。 两人沿着走廊朝学务处前进,瞬间倒也没什么话能说,前后也都是别班的同学,便是一路寂静。 * 「于晴啊,你的公车几点来?」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或许是假期症候群,即便今日大多都尚未进入课程,大家看起来仍略有些疲惫。 梁于晴低头看了看錶,「恩……应该还有四十分鐘左右吧。」 外头天气看起来并不是太好,天空一片灰濛,貌似随时都有可能下雨,「你有没有带伞?」 听见程睦遥的问题她才惊觉自己昨天下午出门时把伞带出门,因为没下雨所以没有用,却也忘了从外出包拿出来……「好像…没有…」 言諭恩看着脸色不佳的梁于晴不禁轻笑出声,「原来于晴也会有健忘的时候?」 梁于晴倒也坦然接受她的调侃,玩笑似的笑着说,「偶尔也是会的。」 「你公车站牌在哪里啊?」何毅接着说,「说不定跟睦遥同一个地方。」 未等她回应四人就在校园大堂被拦下,原因是校车即将开出校门,需要同学在大堂等五分鐘左右才能出去。 「下次可能要快点出来才不会被拦了…」言諭恩刚说完没多久,外头便开始飘下绵绵细雨,等至校车开走时雨势早已大了许多,也就是若没雨伞便无法出大堂。 「我在右转走到底的转角搭五十二路公车,你呢?」程睦遥问着身旁的梁于晴,而后者连忙回应,「太好了,我也是在那搭车!」 「那政顥你就跟于晴一起撑伞过去,应该没问题吧?我们也得去搭车了。」何毅一边拿出伞一边示意言諭恩跟上,看着此状的梁于晴开口问,「你们搭同车客运啊?」 被赶着走的言諭恩匆匆回答,「在同个地方搭车,但他往南我往北!我们走囉,你们小心一点!」 送走他们后留在原地的两人也随着尚未疏散的人潮撑开伞往外走,出校门后变相右沿着人行道走着。 看着不见停的雨势梁于晴不禁抱怨道,「突然下雨就算了还下得不小,真不会挑时间。」 「算是给你个经验知道要记得带伞啊。」程睦遥略带笑语气让某人不甚服气,「我也不想啊,明明其他东西都不会忘记,就唯独常常忘了带伞。」 两人一人一句聊着,便也没察觉渐渐减小的雨势,到达站牌前时已回到了最初的绵绵细雨。 「于小晴你为什么这么慢然后又不接电话?」在原地等了近十五分鐘的杨芝颖免不了有些怒,但梁于晴表示突然下雨也是不可抗之因素,「别生气嘛,因为校车要开所以被拦在大堂就算了还突然下雨,我也很可怜啊!」 杨芝颖当然也明白,但还是想闹闹自家好姊妹,便小小力的戳了梁于晴的腰侧,顺利引起她有些怒有些好笑的惊呼,「你!!」 程睦遥收拾好手中的折叠伞抬起头看见的就是梁于晴开心笑着的画面,凑巧外头绵绵细雨也跟着停止,透出了微小的阳光。 他同时留意了她的笑,也留意了外头的放晴,就像……久违的当时一样。 突然觉得,或许晴天就是她最好的陪衬,而笑容便是她最好的表情。 无论是国中时甚或现在。 Chapter2. 最好时刻遇见你(1) 虽然社团佔了高中生活很大的一部份,但真正算起来一个学期只有六堂社团课,对于大部分的动态社团而言时间十分不足,都需要自行组织团员在课馀、假日的时间各自进行活动。 「要记得每週二、四、六晚上都要团练,大家会集合后一起去校外的舞蹈教室,从明天正式开始。看在我特地来通知的份上千万别忘记囉。」安尚佑仍有些喘,二年级的教室在三楼,他负责通知普通科一年级的一班到五班,通知完便匆匆到隔壁班找人了。 「期待吧?好久没跳舞了呢。」梁于晴仔细想想,自从毕业典礼后也只自己在家练舞两、三次,而且跟一群喜欢跳舞的人在一起跳已经是国二的事情了,想到有团练便觉得有些兴奋。 「园树的动态社团一直很出名,日后的比赛值得期待。」程睦遥頷首表示认同,接着又笑着说,「不过明天最后一节要数学小考,先苦后乐囉。」 闻言梁于晴才惊觉自己早就忘了考试这回事,满脸愁容的问,「是不是也有物理小考…?」 程睦遥望着眼前健忘的人觉得有些好笑,老师刚说的话也能忘,「你刚刚不是才记下来?是下周三才考试,课还没上完。」 因为下礼拜有公训、九月中后段时又有中秋连假,于是梁于晴班上的老师们为了不耽误十月国庆假期前的段考纷纷都努力地加快进度,每上完一小章节就得来个小考试。 「事情太多了嘛,还没消化完。」梁于晴小小地松了口气,她也不是故意这般健忘,只是身为副班长要做的事情太多,又要兼顾课业,她实在有些身心俱疲。 上课时她不禁分心羡慕起此刻身后的程睦遥,身为班长的他比她更忙、更常需要为老师及同学们做事,看起来却仍然一副云淡风轻,与她每天风风火火的样子简直是一大对比。 自己可能要再更用心一点了。梁于晴心想。 * 「今天我放学有社团活动,就别等我了,你自己先回家囉。」隔天趁着上学途中告知身旁的杨芝颖,若忘了告知她,她不知又得等她到何时。 「知道了,要不你告诉我几点结束,我去找你吃完晚餐再回家?」 「也是可以……但是将近晚上八点才结束呢?」 「没问题!八点在火车站等你唷!」说完后便逕自往她教室的方向走去,没多久就没了身影。 梁于晴进了教室后尚未发觉有什么奇怪之处,突然抬头看见黑板上的值日生仍是昨天的号码未做更动,再回头看看空无一人的座位…… 程睦遥还没到? 时间已是七点二十左右,就算公车误点也不可能这么晚,平常不是七点就到教室了吗? 她边想边走到前面改值日生号码,回座位便发现抽屉里的手机正在闪烁,拿起一看便发现程睦遥传来的讯息: 『今天家里有事我请假,下午国防课在小礼堂集合,要记得』 『上课笔记拜託了,笔记本在我抽屉里』 看见他的讯息她不禁失笑,请假还不忘上课笔记。 『知道了,笔记本昨天竟然没带回家复习啊?』 『已经复习完了』 「这复习速度未免太快了……」梁于晴自言自语道,翻了翻程睦遥的笔记本,惊讶于工整的字跡及清楚的画记,发现他的笔记竟意外的乾净好懂。 『以后借我你的笔记吧,我的笔记做的没你好』传完讯息还附上了难过的表情符号。 『好那本刚好有今天要考的数学笔记,拿去复习』 另一头的程睦遥看见她的讯息并回覆后,嘴角微微掛起,想着这本就是他的计画,而她并无发现罢了。 班长未到校,副班长理应接下代理班长的重担,不过梁于晴不禁觉得一切都是安排好似的,怎么前几天还没什么事,到了今天就让她忙得团团转? 「何毅,可不可以帮忙叫几个男生到总务处拿上週老师订的练习簿?大概三、四个男生就足够了。」 「諭恩,帮忙把公训通知单发下去,告知学艺股长周五前要收齐。」 梁于晴刚从学务处回到教室又接收到要去中廊集合的消息,只好将手上事情交代好后又离开了。 前脚刚到中廊就想起这节刚好是基础化学,自己没记笔记就算了,又没能完成程睦遥的委託。 她瞬间就觉得人果然不可自视甚高,当副班长真是自不量力了。 好不容易到了放学,明明中午仍然炙热的太阳瞬间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目测短时间内不会停下的绵绵细雨。 梁于晴在中廊与言諭恩跟何毅道别后陆陆续续等来了热舞社的学长姐,二十人以上的大阵仗却也并不吵杂,甚至可说是有些异常安静。 看着外头雨还没停就想从书包拿出雨伞,却怎么也找不着早上出门特别带来学校的折叠伞。 她绝望的想,难道真的要淋雨啊? 梁于晴瞬间陷入了该如何是好的思考,耳边突然响起的熟悉声音才让她脱离苦恼。 「你又没带伞啊?」 Chapter2. 最好时刻遇见你(2) 程睦遥走进校园就看见神情紧张在翻找东西的梁于晴,这时细雨尚未停下又不见她手上拿着伞,不禁走到她身旁开口笑问她。 结果还真的是忘了带伞。 「誒,你来啦!」 「你不带伞的习惯真该改改了啊。」程睦遥看她一脸救星出现的脸后无奈的一笑,若他今天事情真的耽搁赶不上团练,她该如何是好? 不过幸好,今天的结果是他俩结伴撑伞。 初次的团练更着重于人们彼此熟悉,团员间的尷尬因为社团干部的积极引导而随之散去,两个小时的时间在半聊天半跳舞的状况下也就这么过去了。 「今天上化学课时被叫去集合,完全没听到课就没有帮你写笔记了。对不起啊??」梁于晴趁着结束收拾东西的时候迅速承认错误并把笔记本还给程睦遥,「你急着回家吗?我跟芝颖约了吃饭,一起去吧?我顺便请你喝饮料!」 程睦遥听到邀约后皱了皱眉,他并不觉得这是需要道歉的事,也就更没有让梁于晴请客的理由。不过他还是轻声应下了。 毕竟在外多待一会儿才是主要目的,吃完饭后她能不能成功请客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跟芝颖约在火车站,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路边走,程睦遥转头想与她并肩时就看见她额上还残留着因运动產生的薄汗,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不没有穿上外套。 「会感冒的,擦下汗然后把外套穿上吧。」 梁于晴扁扁嘴,用手随意一抹就当是擦汗了,「还是不穿了,这么闷又这么热,完全穿不住啊!」 程睦遥失笑,他穿着外套的原因难道是因为冷?虽然此时天气的确因为刚下完雨有些闷热,只是感冒可是不论什么季节天气都会找上门的。刚流汗就不该让自己有机会着凉,这是他一直以来秉持的习惯。 想着想着程睦遥就有了作为,也不知哪来的想法,拿过她掛在手臂上的外套就披在她背上,「至少披上吧,风吹着真的容易感冒。」 尔后梁于晴奇特的没再回嘴喊热,认份的穿上他披上的外套。 只是慢慢爬上脸颊的红晕表达出她此刻的心情。 是怎么样的状况呢? 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吧。 * 要问国中与高中最大的不同,除了自我的身心成熟外,就是时光逝去的让人猝不及防。 虽然抱怨着上课时间好长、为何距离放学还这么久,但日子在过人在前进,没有人停留在原地。 梁于晴坐在书桌前翻着桌历,不禁感叹时间的快速流失,也回想起即便过了三个月依然记忆犹新的回忆。 那是第一次班级团体活动——公民训练。 两天过的很快,同学们带着满身汗臭与难忘的回忆走出营地,当初走进的厌恶早已消失,更多的是不捨。 而当週週记题目果不其然是老套的「公训最印象深刻的事」。 内容该写些什么? 被教官训练责骂的痛苦、男女混合分组团康活动的同心协力、小组自行准备晚餐结果惨不忍睹却还是傻瓜般的笑着吃完、营火晚会的快乐与即将结束的热泪盈眶??梁于晴表示题材简直多到写不完,一点思考都不需要就能下笔。 但如果问她真正觉得深刻到无法忘却的事情,不过是三件事而已。 然而三件事情的共同点也不多, 不过是同一个人而已。 Chapter2. 最好时刻遇见你(3) 对于公民训练大家也是期待已久,老师跟学长姐们也没少分享公训时的趣事,以至于同学们对这项初次团体活动的期待值无限上升。 也因为听闻各项美好回忆,让大家几乎要忽略了它是「训练」的事实。 班导师在这两天形同虚设,全体学生的命运都掌握在总教官手上。或许他们看多了学生因为兴奋而静不下来的戏码,以至于同学们刚在某个仓库放下随身包就又被总教官以兇狠的口气要求大家安静下来快速集合,完全就是用高压的手段来下马威。但事实证明高压政策对于同学们来说很受用,也没人敢在没有口令的情况下开口或行动。 大家对于公训的想像,也差不多就此止步了。 一个指令一个动作都是小菜一盘,超出体力范围的训练才真正让梁于晴觉得吃不消。但她又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疲惫让教官发现,毕竟值星班长表现不好只会被骂得更惨吧? 至于怎么成为值星班长,梁于晴真是无奈之馀又觉得担心。言諭恩带着班上起鬨,故意避着程睦遥这个班长不提名,指导教官见状也跟着附和,最后她只好以一种赶鸭子上架的状态下成为值星班长。 但实际做起来哪有说的简单? 她是不清楚别班的状况如何,但这位指导教官偏偏又是说没几句就要点名一下值星班长,示范、举例、挨骂都是家常便饭。 讲这么小声给谁听?动作这么慢是乌龟吗?会不会整队啊队伍这么乱……听见教官的怒斥同学们无一不用同情的眼光看向站在排头的梁于晴。 好几次梁于晴都觉得眼泪要夺眶而出却还是硬生生逼回去,大声地回应教官承认错误再重新来过。 值星班长要执行的任务都是一样的,完全没有因为是女生而放水任何一点点,抬水之类的粗重体力活也避不掉,都是由值星班长带头去搬。 到了中午全班好不容易能离开大太阳底下到有得遮阳的地方席地而坐休息时,值星班长又被总教官喊了口令叫去抬便当。程睦遥跟何毅当然自告奋勇跟着帮忙,拎过重的两带便当只留下轻的给梁于晴。 「于晴你还好吧?多喝点水。」 言諭恩看着梁于晴现在这样子觉得心疼又自责,当初就该提名程睦遥,男生被骂被折腾也不过就一会儿的事,换到梁于晴身上她肯定心理比身体还难受。 梁于晴恩了一声点点头当作回应就低头扒饭,等会儿吃得慢了说不定教官又骂人了。 过没多久有同学开始吃饱,处理厨馀跟回收这种事情自然又落到了梁于晴头上,还没吃饱的她正准备放下餐具就被程睦遥拦下,「我来吧,等等你在代表拿出去就行了。」 「可是──」 程睦遥看她准备起身,用双手按下她的肩膀阻止她,「你呀还是快把便当吃完吧,嗯?」 他做事一向快速又正确,处理这些问题更是信手捻来,而且同学们也不忍心看着自家值星班长因为这些事情做不好而被骂,自然也会更小心注意的不弄脏环境,因此没多久就处理好回到他们身边坐下。 梁于晴急着吃饭也没顾嘴角是不是沾上了东西,一吃完就想处理回收又被程睦遥一把拉了回来,用面纸拭去了饭粒,最后才拍拍她的头表示没问题,「好了,去吧。」 她眨了眨眼睛,愣了一下才回神,「哦、好。」 梁于晴边走边摇头让自己打起精神,甚至腾出手捏了捏自己脸颊藉此打起精神,避免自己沉浸在程睦遥当下紧盯她的专注神情。 Chapter2. 最好时刻遇见你(4) 午餐时间大家自然是静不下来,但毕竟是休息时间教官们还是会睁一隻眼闭一隻眼。但到了总教官喊着集合的时候,跟梁于晴他们班合併成一个中队的其中一个班级仍然没有收敛,下场就是整个中队在大家的注视下开始被处罚,而第一个被拿来开刀的当然是中队里的几个值星班长。 反正整个早上也没被少骂,梁于晴的心情自然也没最初被训时那么沉重,等到总教官四个方位都让大家转了个遍后才开始让他们进行下个活动。 分组活动时是不会遇到总教官的,而且担任游戏关主的指导教官明显善良的多,同学们的心情瞬间就明亮起来,专心听着前方的人讲解活动,「看见眼前的木椅跟四个小板凳了吗?整个小组必须有一个人戴上眼罩,在摸黑的情况下走上木椅,一个人扶着他,剩下的人要在戴上眼罩的那个人走下木椅时开始排板凳,让他顺利摸到与木椅有些距离的水泥墙,然后在换下一个人进行游戏,直到每个组员轮过后才算完成游戏。」说话的指导教官看见大家已经兴奋的讨论顺序,确认大家都没有问题后就让大家开始进行游戏,「预备……开始!」 梁于晴他们这组当然是由动作快的男生们开始,由程睦遥起头,何毅跟另外几个男生接在后面,轮到梁于晴时相较于别组已经是领先的了。但她仍然担心会成为压垮大家努力的那个人,接过眼罩就赶忙踏上木椅,也没有确认身旁扶着自己的人是谁。在木椅上走看起来简单,但真正进行时的那种恐惧才是最需要克服的。 她本就怕高,所以右手全程是抓着身旁人的肩膀进行,她下木椅时还不小心扭了一下,好不容易撑着向前走摸到水泥墙时组员们自然是一阵欢呼。等梁于晴笑着摘下眼罩,才发现自己撑着的人并不是她一直想的言諭恩,而是整段路程都闷不吭声的程睦遥。 「还好吗?刚刚是不是扭到了?」程睦遥扶着她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看她的脚踝并没有红肿才放下心,「游戏主要是玩得开心,不用急。」 梁于晴也知道是自己心急了,言諭恩在她整个路程不知道喊了多少次叫她慢一些,「我知道,我只是不想让大家因为我输了游戏……」 程睦遥闻言指了指她身后,她一回头就看见只剩一组正在进行,椅子上的女生明显十分紧张又着急,但为在她身边的组员们丝毫没有指责她的意思,反而让脚步有点虚浮的她慢慢走小心摔倒。 「这种游戏主要就是让大家能够明白团队合作的重要,输赢早就不是重点了,无论结果如何相信大家都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毕竟都玩得开心啊。」程睦遥看梁于晴盯着别组看着出神,也没叫她重新转回来面对他,「下个游戏绝对要先保障自己安全,好不好?」 见她没反应还戳了戳她,梁于晴才后知后觉的回应。不一会儿何毅那群男生就喊着让程睦遥过去,后者轻拍了她的头后叮嘱她坐着休息就离开了。 言諭恩走进时看她红着脸还以为是太热了,赶忙让梁于晴多喝点水避免中暑,还让她往里面坐一点才不会总是晒到太阳,嚷嚷着学校定这个时候出来公训真是毫无人性。 她不知道的是,梁于晴哪是什么热的发红,而是又再一次被程睦遥的话语动作弄得心痒,悬着的心无处安放。 Chapter2. 最好时刻遇见你(5) 累了一天却连澡都没办法好好洗,回到小木屋后大家都摊在刚铺好的睡袋上,东一句西一句的讲着早上发生的趣事。 虽然休息的环境并不好,但跟同学们一起,好像也就没有这么重要了。 昨晚聊到凌晨才入睡的人不在少数,梁于晴跟言諭恩顶着熊猫似的黑眼圈出现在程睦遥跟何毅面前时不免被嘲笑一翻,但有鑑于总教官仍在前头才没笑出声来。 早上是一些野生知识的分组课程,指导教官口沫横飞地说大家却没怎么听进去,最后让大家回神的是教官手上抓着的蛇。 班上分成了两派,一是好奇地探头观察,二是向后躲避唯恐于蛇靠近。 梁于晴无疑是属于后者,只在教科书上见过的生物出现在眼前她一时还无法接受,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值星班长的红色布条掛在身上太过于显眼,教官一下就发现神色惶恐的她,将蛇又往她的方向递,梁于晴吓的叫出声时惹的班上多数人噗哧一笑。 在半数人的殷殷期盼下终于结束了一早上的知识课程,迎来了整个公训的最后一个活动──烤肉。 梁于晴的组别有程睦遥在所以不用担心,她的工作就是看看其他组需不需要协助。原以为大家都十分顺利时马上就有组别出现了问题。 只有女生的组别自然是比较难完成生火的任务,指导教官在别班帮忙也没办法及时来协助,梁于晴看着七八个女生无助的样子就上前帮忙了。 用了快二十分鐘木炭还是毫无动静,她对着木炭差点气哭了,手跟脸都脏的不成样子,准备放弃寻求协助时程睦遥就在她身旁站定,并将湿纸巾递给她,「去擦擦脸吧,这边交给我。」 梁于晴愣地被他拉开在意旁看着,果真是没几分鐘就成功出现火苗,连终于想到过来这边看看的指导教官也夸他了几句,而后者只是莞尔一笑。 两人回到自己组别时大家已经开始把食物串起来烤了,她清理完了因木炭而弄脏的手跟脸后也加入了烤肉的行列。 没想到才进行了几十分鐘,总教官又开始让大家注意听他说话,梁于晴原本正在烤食物的手顺势停下,也没有挪开就这么在烤架旁摆着,等到教官语末让组长去领饮料时才回头。 殊不知自己一个伸手就碰到了高温的烤架,她倒抽了一口气马上被身旁的言諭恩发现,「怎么不小心点,都红了呢!」 程睦遥闻言瞥了一眼她红了的手,又抬头看了看她已经痛的流出眼泪的脸,在言諭恩推着她去一旁的洗手台洗手后才叹了口气去前方帮小组领饮料。 「你现在就好好坐着休息,食物我烤就行。」梁于晴正想反抗好友时就被突然出声的程睦遥打断,「就休息吧,食物我们来烤。」 梁于晴不知怎么的就觉得他说的每句话都让她无法拒绝,发楞着应下就真的完全没了动作,就等他们餵食。 等告了一段落大家就先坐着吃,小组八个人坐两张长木椅也是绰绰有馀,梁于晴右是言諭恩左是程睦遥,完全没有停止朝她碗里放食物的意思,等到她真的吃的撑了开口要他们自己吃才停止这样的疯狂餵食。 「手还痛吗?」 「冲过凉水就不怎么痛了,就是红而已。」梁于晴伸出被烫红的右手,程睦遥顺势就拉过她的手端详着被烫伤的地方,看着真的有退红才放开。 不过还是忍不住叮嚀她,「离这些高温的东西远点,都不是小朋友了怎么还这么冒失呀?」 梁于晴看他真的一副哄小孩的脸不禁被逗笑,也就玩笑的回应,「我就是小朋友阿,怎么样?」 程睦遥失笑,叹口气后回答,「那我就只好一直照顾你这个小朋友了。」 Chapter3. 日光春雨不及你(1) 结束公训后梁于晴等人又开始了每天学校、家里两点一线的日常,偶尔热舞社的团练才能让她在忙碌的生活中喘口气。 不过忙碌归忙碌,她并没有在这样的情况下刻意让自己的心情沉静,以至于虽然并不明显,但各种考试成绩还是略有些下滑。 那位能让面对考试一向冷静的她失常的人,即便距离公训已经几个月,在面对面交谈时梁于晴心里早就不如表面平静。 梁于晴只觉得这种感觉陌生的让她下意识回避。 期中考的成绩单发下,略低于上次的平均与下滑一名的校排并没有让她难过,毕竟不被成绩影响心情是她从小到大的习惯,也因为她总是对自己负责所以也并没有人指责她那就算考差了也能毫不在乎的性格,一路到了现在。 不过她这引以为傲的习惯,在听到他亲自表明未来志向,便就此止步了。 「你说你成绩这么好,为什么就来园树呢?」何毅拿着程睦遥的成绩单在空中晃了晃,身旁的几个同学也围了过来,「这种试题叫第一志愿来考也没办法满分吧!」 这次段考的难度大家有目共睹,但程睦遥依旧在大家哀鸿遍野的抱怨中拿了全科满分,就这样把全校第一留在班上,着实给足了班导师面子。 「班长,我现在就能预测一年多后公布的繁星榜单,台大医学系没有悬念绝对是你的。」隔着走道坐在程睦遥右手边的男孩在班上很受欢迎,跟程睦遥他们也可以称得上熟悉,不过当事人还没回应,马上就接受到围观同学们的吐槽,「小智同学你是不是傻?这种事情只要看一眼他成绩单就能预测啊!」 程睦遥听了倒是笑着回復他们半玩笑半认真地调侃,「我不要医学系。」 在前方听了全程对话的梁于晴顿时摸不透程睦遥说的到底是玩笑还是其他,抓着一旁的言諭恩顺势加入话题,「认真?医学系不要,难道有更好的?」 「哪间学校建筑系我喜欢,我就去哪里。」程睦遥的声音不大,却仍是盖过眾人略有些吵闹的说话声传进她耳里,「从来就没有好不好,只有我要不要。」 * 接下来连续两节的地理课梁于晴都没怎么听进去,程睦遥那句理所当然的话语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忽然回忆起她记忆中的他。 高中自然不用说,她有关于学校的所有回忆基本上都有他的存在,但国中时与她交好的人实在很少,除了杨芝潁这个闺蜜外,她也就没有什么特别熟悉的人,跟他这位学霸级人物只能算是相识的关係而已。不过程睦遥这个人待人和气,几次位置做的近也没有少聊天,知道他是个学习跟玩乐并行的人,有趣好玩的事他也做,并不是别人口中标准的乖乖牌。 现在他与她再度成了同学,甚至可说是玩在一起的好友,在更了解他的基础下,梁于晴将所知道的他在脑海里综合,才算是明白了总是和善的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容易摸透的人。 就像温文儒雅是他,但自信骄傲,也是他。 Chapter3. 日光春雨不及你(2) 当天放学梁于晴就开始查询哪间大学的建筑系师资最好、评价最高、杰出校友最多。 原本倒在床上的她翻身坐起,满脸抑鬱足以表现出她现下并不愉快的心情。 毕竟那号称全国最好建筑系的学校,对她来说真的太难了。 于是她定下了课业道路上第一个艰难目标。 言諭恩身为梁于晴的同桌,自然发现原本下课时间都拿来与自己聊天或四处走走的她,现在除了看书就是找各科老师提问。 她平常也认真向上,但从没有过这样耗费心力的时候。 「于晴,陪我聊聊天?」 「好啊,怎么了?」梁于晴也不是个因为认真念书就荒废社交的人,她希望能有更多时间拿来读书,却也明白抽出时间陪陪朋友。 「你最近怎么啦?期末考还没到啊!」言諭恩终于找到时间表达不解,「上次你也没这样准备期中考。」 「我现在是为了长期目标,段考只是短期成果罢了。」梁于晴不认为想考个好大学是需要隐瞒的事,「我要的目标大学,有点困难。」 言諭恩闻言如释重负,她还以为她是因为期中考校排下滑而难过,「……你太谦虚了,你成绩那么好,还怕没办法考上好大学啊?」 「这样还不够。」梁于晴拿出手机,把截图的大学官网点开递给言諭恩,才缓缓开口,「这样的成绩,仍不够让我自信骄傲。」 上课鐘响起,两人相识一笑也没有多做讨论,但言諭恩总算知道,她这个好友,对自己的要求简直高到脱离轨道了。 但是也因为多数时间都用来读书及写题目,一季的时间过去也没有什么实感,不过秋冬两个季节的替换对学生而言也不过是两次的大型考试罢了。 期末考成绩是放了寒假后才在校网公布的,梁于晴本就不差的成绩又有了更显着的进步,甚至成了校排第四。班导师特地在班级群组夸奖她,说校排前五班上就佔了两名,实在是太有面子了。 言諭恩第一个看见班导师传来的成绩截图,马上就转传到她与梁于晴他们的四人群组里,「班长跟副班都进了校排前五,跟着学霸混的我们瞬间被比的渣都不剩了。」 平常不怎么回讯息的程睦遥突然就秒回了,「班导肯定挺高兴的。」 正准备调侃自家班长的言諭恩突然看见已读人数跳成了两人,就静静等着其他人的回覆,没想到等了五分鐘只看到何毅传的「班导肯定到处跟其他老师炫耀」,却迟迟等不到梁于晴读讯息。 「于晴没读,大概在忙。」 言諭恩随手打了一句就打算跳出页面去玩手机游戏,却又收到程睦遥没头没尾的一句「她看到了」。 正欲问清楚,手机又来了通知,「她跟我在一起。」 这回言諭恩是真的说不出任何一句话了。 * 梁于晴站在市立图书前时才不到早上九点。 近几年的天气都是夏天极热、冬天极冷,大冬天的就算穿了三件衣服加大衣,站在冷风中还是忍不住打哆嗦。想着要不要打个电话通知仍在路上的某人,然后自己站到里头去等。 不过刚有这个念头,等的人就已经来了。 招呼都来不及打就被拉进室内,开着暖气的地方当然比外头舒服多了,「抱歉,路上塞车,公车误点了。」 「没关係,我也刚到而已。」 程睦遥看着眼前的人鼻子都被冻红了,才不信她说的话,「下次如果我晚了,就去室内等,外面太冷了。」 梁于晴一楞,还有下次? 她连这次跟他出来都觉得出乎意料了,想着下次大概是遥遥无期。 还没放寒假时他们就聊到了这段假期的行程安排,言諭恩家里早就准备好去国外过年,何毅则是必须跟着父母回南部老家。 「过年前应该都跑图书馆吧,我爸妈得出差,除夕夜才回来。」梁于晴觉得自己大概也算有成长,父母出差没办法待在家也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你爸妈这么忙呀。」 听到言諭恩的感叹梁于晴也只能耸耸肩表示早已习惯。 「除了寒假头三天家里要回南部,接下来我爸妈去中国出差,过年后才回来。」程睦遥语气平淡的收拾着抽屉里的东西,「下週二去图书馆吗?我跟你一起。」 梁于晴早就收拾好了,所以本来就转头看着他们整理,程睦遥一抬头就对上她的目光。虽然惊讶,但嘴上也没忘了回应,「好。九点市立图书馆。」 Chapter3. 日光春雨不及你(3) 于是就有了程睦遥与梁于晴早上九点一同出现在图书馆的这一幕了。 言諭恩会觉得奇怪,估计也是早就忘了当时聊天的内容。 梁于晴本就是为了念书而来,就算旁边做了个存在感极高的人也没有影响她的计画,从一坐下后就没有停止写题本,花了一个多小时写完两章才有机会抬头看一下身旁的程睦遥。 把自己的题本推到他面前遮住他正在阅读的讲义,「要不要帮我改?」 原以为他会皱着眉让她自己处理,但却意外地没有说话就拿出红笔开始改,顿时梁于晴就后悔想把题本抢回来。 这可是化学题本!肯定错很多的! 不过待她真的准备伸出手要拿回来时程睦遥早就改完了,还顺便翻了翻她为数不多的错误,「这题的逻辑不需要这么复杂,有更好懂的,我教你?」 有机会学习梁于晴自然不会错过,拋开了所有觉得丢脸的心思就靠上前去寻求教学。 都说讨论是最好的学习方式,他俩今天可算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虽然绝大部分仍是程睦遥在教梁于晴,才顺便讨论进阶题的内容。 一路到了下午三点两人才发现早已错过了午饭时间,但他们倒也不太在意,「要不要出去吃点东西再回来?」 大概是因为刚放假没多久,图书馆的人潮并不多,所以也不怕等一下回来没有位置,「好啊,附近有商场,去里面美食街随意吃一下好了。」 两人背着包走到外头时,早上明明微露阳光的天气突然就下起雨来了。 看见梁于晴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着实把程睦遥逗笑,「怎么了?又没带伞啊?」 她扁着嘴哭丧着脸没有要回应的意思。 程睦遥笑着摇头,撑起手上的雨伞拉过她走进雨里,「这么健忘,果然真的是小朋友啊。」 听见他的调笑梁于晴又想起了公训第二天他们的拌嘴,想想他的照顾可不是白说,半年来无论是干部工作、课业还是日常上,她真的受了不少他的帮忙。 就像这样的雨天,她都不知道跟他一起撑过多少次伞了。 毕竟有风又有雨,撑着伞也没办法保障衣服不湿,不过到了商场时梁于晴身上没淋到多少,但程睦遥外套肩上却满是水滴。 「你怎么都往我这里撑了,多顾着点自己啊!」梁于晴拿出纸巾替他把肩上的水渍擦去,幸好是防水外套所以没事,「小朋友可不能感冒。」 原本还在担心别人却变成被担心的对象,梁于晴脸颊跟耳根不争气地红了,「我们同年呢,我是小朋友你也是!」 「比你大几个月也是大啊,」程睦遥难得的耍嘴皮大概也只有对着梁于晴了,「在我这你永远都是小朋友。」 被堵得没话说又红着脸的梁于晴没地方躲,一溜烟就上了手扶梯,还回头对程睦遥做鬼脸,后者又气又好笑,迈着大长腿快速走近前方那个做完鬼脸自己笑出声的女孩,边走边道,「还真是傻的可爱。」 程睦遥没有刻意压低音量,就算隔着两个人的距离,梁于晴还是听见了他说的话。 脸瞬间变得更红了。 Chapter3. 日光春雨不及你(4) 在除夕夜前的每一天都和程睦遥一起过,梁于晴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即便已经是小年夜,路上仍是没有什么过年气氛,人们仍是匆匆来去,连关于新年的喜庆摆饰都极少见。 想着毕竟是小年夜,梁于晴跟程睦遥索性放弃持续多日的读书计画,搭公车跑到市区,却发现不仅人潮冷清,除了商场外没几家店是有营业的。 「不然我们去年货大街逛逛吧?小时候常去,每年都很热闹,上了国中就没去过了。」梁于晴想着年货大街应该在老位置,而且离这里没几步路,于是提议道。 眼见梁于晴双眼放光,程睦遥顿时不忍心告诉她大街早已不如从前盛况了,「好,走吧。」 果然在她亲眼见到连摊贩都稀少的现场时,失望的表情全写在脸上了。 「要不我们回家吧?这也没什么好逛的了。」梁于晴紧了紧身上的大衣,没有要走进街道的意思。 周围虽然跟往年一样为了年货大街封路,但此时根本没有什么人潮。 毕竟大多数家庭还是会选择在卖场或市场办年货,而不是在这样的街上。 「进去看看,嗯?」 梁于晴没有说话,以为他是因为她说想来,所以想带她进去晃一圈。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就被程睦遥拉着手进去了。 两人停在糖葫芦摊贩前,店主是一位年纪稍长的奶奶,「小遥啊,你妈妈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呢?」 以为程睦遥就是随便找了一摊,殊不知他与店主早已熟识,「我爸妈都出差了,年后才回来。」 最后两人只买了一份仙楂糖葫芦,就离开了。 「你看着我吃不谗啊?」梁于晴说着就咬下第一口,她喜好随妈妈,母女俩之前过年时常常到这街上买糖葫芦当点心,现在却早就想不起来上一次吃是什么时候了。 「谗啊。不过你吃。」程睦遥的嘴角勾起,语毕便没有再说话。却在她吃完一颗时抢了她的糖葫芦,「欸,不是说不吃吗,怎么抢我的呀!」 「我不是说了谗吗?」不常大笑的他在看见梁于晴憋屈的表情时不禁笑出声,「我就吃一颗,剩下都给你,好不好?」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意识到他这是准备与他共食的意思,还想着程睦遥提出的意见她也没亏,笑着应下了。 两人并肩而行,虽然大街不长却也能逛个十几分鐘,等到梁于晴解决完手上的糖葫芦时,已经到了尽头。 「睦遥?真巧!」几个班上的男生迎面走来,如果他们没出声音,他们真的就要从旁擦肩而过了,「嗨,小智。」 没注意到他们看过来的眼神掺了一丝惊讶,梁于晴开口简单的打了招呼,程睦遥就藉着要赶公车的理由先走一步,那群男生还嚷嚷着年后约打球,他也笑着应下了。 因为程睦遥得去他阿姨家过年,方向与梁于晴相反所以不能做同一班公车,把她送到公车等候处时才把一直提在手上的纸袋拿给梁于晴,「新年快乐,这是礼物。」 「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呀,我没准备新年礼物的。」梁于晴心里满是抱歉,原本没打算接下,他却仍是塞进她手里,「就是买来送给你的,能收下就是最好的回应了。」 公车在他们两个面前停下,等到梁于晴准备上公车时才发现一件惊人的事实。 他们俩的手从牵起后再没放开过。 上了公车的梁于晴来不及害羞脸红,就听见了程睦遥的声音穿过了即将关上的门,「于晴,新年快乐。」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Chapter3. 日光春雨不及你(5) 隔天一早梁家父母一下飞机就赶着回家看自己的宝贝女儿,而梁于晴即刻起就开始过着每天吃饱喝足的美好生活。 没想到开心的过完年,再度回学校上课时,梁于晴就笑不出来了。 原因是发现自己猝不及防的成为了八卦緋闻的女主角。 新年过去意味着将结束近一个月的假期,早起上课自然成了困难事,但梁于晴仍是早起跟着自家好闺蜜搭乘公车前往学校。上了公车后身旁的杨芝颖原本好好地滑着手机,自己则是算着时间仍然足够,想靠着窗闭目养神一下。殊不知被她突然打过来的手下了一跳,「怎么了?」 「于小晴同学,交男朋友不用说?」杨芝颖脸上不悦与惊讶交杂,手机萤幕停在她与朋友的聊天纪录,内容则是在谈论永远的校排一正在跟班上副班长谈恋爱。 梁于晴在班上担任什么干部她可是一清二楚,但本人却皱着眉摇摇头,「谁交男朋友?我没有!」 「人家都说看到你们手牵手逛街了……」 梁于晴怎么解释杨芝颖就是不相信。 毕竟她与她认识这么久,先不论梁于晴对于男女方面的态度保守,连恋爱都没谈过,重要的是不管对象是谁,牵手并肩却只是普通熟识的朋友,谁相信?「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最好给我交代清楚!」 其他人不愿意相信,梁于晴也无所谓。但杨芝颖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怎么也得说出个所以然,让她相信她。 于是在梁于晴的坦白下,杨芝颖彻底惊呆了。 结果不是相爱的稳定交往中,而是单恋? * 程睦遥这种智商跟顏值同时在线的人着实是少数,所以从入学起就受到极高的关注,不只是在老师们的评价中完美无缺,更是无论哪个班都会知道的人物。 明明整个学校情侣也不少,谁与谁在一起早就不足掛齿。这次的八卦,纯粹是因为男主角太过优秀才被传得沸沸扬扬。 不是事实的舆论梁于晴一向觉得不管不顾就会自动被遗忘,所以这次本来也想秉持这样的精神,没打算对其他人的疑问做任何解释。却在受到整路的注目礼后想要反悔。 要不还是主动说一下这件事不是真的? 梁于晴进班的时候自然是感受到了来自全方位的目光,瞥了眼在位置上云淡风轻滑着手机的程睦遥,对比之下觉得自己好像大惊小怪了。 估计这件事情几乎全班都知道了,但经过了半天,却连看起来最八卦的言諭恩都没有提起一句,程睦遥对待她的态度也并无差别。 他这样看似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态度,她应该是要庆幸的,但现在的梁于晴却觉得心情复杂。 他待她只是朋友,但她对他不是。 她已经高中了,不致于认不清自己的感情。 从不掩饰自己的自信骄傲,却又懂得在适当时候收敛锋芒,这样的程睦遥在气质上就足够吸引她。 重点是,程睦遥对她真的很好,无论于公于私。 梁于晴觉得,自己喜欢上他,并不值得意外。 * 八卦这种事情本就是多说无益,只能让它随着时间不攻自破。而且程睦遥的态度很明显,梁于晴当然不会觉得他是不知道,只觉得他是无所谓、不在乎。 她从小到大除了课业表现比较出色,其他方面都低调行事。这回受到了这么多注目,只觉得浑身不舒服。 为了让大家过几天就忘,自己下了决心闭口不谈,所幸也并无人来找她探问。 「真好,是晴天!」 虽然一天都过的浑浑噩噩、心不在焉,但一直到放学都晴朗的天气,仍让梁于晴十分愉悦。 「伞要每天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程睦遥见她身上并不像是有带伞的模样,挑眉道,「我送的伞,不用?」 「我放家里了……」梁于晴实话实说,他送的她自然捨不得用,但又不能直接了当的说,赶紧找了理由搪塞,「你有带伞就好啦!」 她这话的本意很简单,但说出来后她自己都觉得多了几分不单纯,更何况周围除了何毅跟言諭恩外还有其他班上同学,他们听来肯定又加强他们对八卦的肯定。 梁于晴瞬间想挖个地洞鑽进去。 「好,」程睦遥莞尔,下一秒说出的话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我在时你随意,自己出门还是要记得,好吗?」 梁于晴赶紧頷首,朝身后的两人挥了挥手就逕自朝等公车的方向走。 程睦遥也就在他身后跟着,两人都没有说话,但气氛却像冬阳般让人觉得舒适。 不过两人都没注意到,自己跟对方说话时语气早就不是朋友间的亲近,而是自然的充满依赖与纵容。 这确定是没有在一起? 言諭恩看着他们接连离开的背影,想到过年期间何毅在只有三人的小群组质问程睦遥,曖昧不清的回答实在是吊人胃口。但又在他的警告下被禁止对事件女主角提问,叫他有问题就问他。可是对着一个思路清楚的人也套不出甚么话,两人只好把八卦的心转移去帮着拜託班上同学不要去烦梁于晴。 她听小智说他见到两人牵手约会时也不太意外,毕竟两人都同样优秀,可以说十分般配了。不过当时寒假才刚过两周,怎么突然就说在一起了? 但在听过程睦遥的叙述,言諭恩决虽然现下都还叫做八卦,但总有一天会变成现实的。 因为程睦遥不是说他俩没有在一起,而是还没在一起。 Chapter4. 寂寞路一展两头(1) 1708114-1 四季交替,会花多久时间? 对于花时间准备学测的同学来说,再来多少温度变化,都只是决定他们穿着甚么做题目罢了。 于是十几个月过去,又迎来了夏天。 称大学是大部分高中生最憧憬的存在也不为过。 因为它不仅是迈向成人的第一步,更是人生最重要的里程碑之一。 考生是没有暑假的,于是大家连着夏天读到秋天,面对不断向他们袭来的考试轰炸,脑中想着考完试后的美好生活也就咬紧牙根认分的承受这些前往未来的垫脚石。 年底一到学校的活动就多,不重要的集会自然不会算上高三的份,不过办在十一月的运动会却怎么也避不掉了。 园树高中的运动会除了特殊原因外都是不允许请假的,高三抱怨着场地太吵没办法念书,照样以校规规定四字回绝了请假要求。 庆幸的是高三参赛採自愿制,所以多数人仍是戴着耳机复习或做题,压根没理运动场上发生了甚么。 「睦遥、于晴,就拜託你们去领一下了。」 大热天的连高一、高二的同学都坐不住,老师看着自己班孩子满头大汗的读书除了欣慰就是心疼,难得的大手笔请全班喝手摇杯,等时间差不多就叫他俩代表去门口拿。 梁于晴跟程睦遥在八卦事件过后也没有甚么改变,虽然这一年多来两人之间频繁出现曖昧不清的状况,却也无人点破,到了现下自然而然就习惯了。 几十杯饮料装了三个袋子,梁于晴刚想着要不要打个电话把何毅跟言諭恩叫出来帮忙,就见程睦遥把一袋交给她,自己则拿剩下的两袋。 「你确定可以?要不我们一人提一边吧?」梁于晴都觉得自己手上的带子有些略重了,无法想像程睦遥手上两袋的加乘效果是如何。 他却真的是一脸没感觉重的样子,还能对她笑,「没事,你别摔了就行。」 「是我别摔了还是饮料别摔了?」 他们这段时间就是会这样有意无意的讲出这样的话,让人想不误会都难。但最无解的是当事人就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想调侃都找不到时机。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表面只是表面,心里早就翻起阵阵涟漪。 程睦遥嘴角小幅度的勾起,眼里满是自己都没感觉到的温柔,「两个都得好好的。」 喜欢这种事情如果是两情相悦,绝对不会没有感觉的。 梁于晴不是傻子,程睦遥也没有刻意掩饰,却没有人愿意先开口说那句我喜欢你。 她一直觉得时间还很多,学测过后再来想这事也不迟。 但她的自以为马上就被打破了。 「放心吧阿姨,资料我都准备好了。」程睦遥电话连线的另一端说了甚么梁于晴听不见,但她感觉到他对于对方的提问明显停顿了,「当然,我很期待去英国。」 程睦遥要去英国? 好不容易等到他掛了电话,才抓着他问,「你要出国啊?甚么时候?」 「过年前就要过去了。」 班上很多同学也会讨论考后生活,梁于晴单纯以为他就是去旅游罢了,「真好,去玩几天啊?」 见他久久不答,才从复习讲义移开视线,「怎么了?」 「我不是去旅游的。」 程睦遥说话从不吞吐,这次语带保留梁于晴自然察觉到不对劲,但对上他深沉的目光想要找一丝线索,却一无所获,「不然呢?」 「是长期居留。」 她一楞,手上的讲义应声掉落。 这一刻起,她的心就像有个裂缝,每当想起就会疼痛,却再也没有癒合。 Chapter4. 寂寞路一展两头(2) 在学测过后两周内,就算是与梁于晴交好的言諭恩等人,也没有联系上她。 这次新年来的早,除夕就在一月底,程睦遥全家预计在小年夜出发前往英国。 「芝颖,于晴她真的不来吗?」 大家都在想,梁于晴作为两年多来与程睦遥最亲近的高中同学,无论出于甚么心态,她都一定会来为他送行的。 大家连络不到当事人,想着山不转路转,小年夜前联络到了杨芝颖,得到的仍然不是预想中的结果,「她没有跟我提起,我也不方便帮你们问,抱歉了。」 小年夜的机场,大家没有等到她。 何毅跟言諭恩见程睦遥一副执意要等梁于晴来的模样,还迟迟不愿意跟随父母离开,只好把他拉到一旁小声谈话,「睦遥,你懂的,她今天不会来。」 何毅嘴上的狠话也不过只是为了劝他,看着总是自信的好友眼里出现了无法掩饰的失落,他自己心里实在是不好受。 四人帮少了任何一个就不完整,但也因为是好友,所以才支持他所有决定跟选择。 言諭恩早就有些眼眶发红,几个月前还聚在一起玩笑的人说散就散了,她过去想都没想过,「你别怪她,她只是太难过了。」 程睦遥无来由的笑了,他怎么捨得怪她,又怎能怪她? 即使是无法避免,他也不该以那样的方式让她知道,继而让她失望难过。 更不该在他自己的主动示好下,仍让他们之间留下这么多遗憾。 是他做错了啊。 「是我对不起她。我知道。」没人看清程睦遥眼中的情绪,只知道来送机的每个人都红了眼眶,包括他自己,「大家保重,各自安好。」 他转身尾随父母离开。 离开朋友,离开台湾,离开最熟悉的地方。 也离开了喜欢的人。 * 谁都不知道,这几天梁于晴承受了多少。 在学测这样重要的场合,她不允许自己出错失误,只允许拿出最大的努力应对。 运动会后她完全无法装作没事的样子面对程睦遥,即便后者多次想找她详谈,却被她次次予以拒绝。 三个月间,心痛难耐、失望难过的情绪都被她封印。 三个月后,她来不及整理心绪,就被送进医院。 学测结束时梁父梁母都在工作没办法来接她,但考试的学校并没有公车到她家附近,唯一办法就是依赖脚踏车代步。 只不过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即便自己再守法,别人若不如此,意外还是会发生,不论何时何地。 而这次承受的人,是梁于晴。 救护车到达前她就没了意识,只记得浑身不适的痛,还有眼前的血跡斑斑。 她身上多处受到撞击,但对比起她因为重击而脑震盪的头部,手脚骨折已经是最好的情况。 好友中唯一知道的是杨芝颖,梁家父母回家收拾时也是她在陪着她,无论她睡着还是醒着。 事发后的第三天早上,杨芝颖才刚到病房没多久,梁于晴就醒了。 就在医生为她检查时,在场的三人除了梁父正在打电话跟其他家人报平安之外,梁母及杨芝颖早就泣不成声,而心中悬着的大石此刻终于能够放下。 一系列的检查没办法马上取得报告,以至于大家还是有些不放心,医生见状还是开口简短的表示梁于晴整体而言并无大碍,大家才就此松了一口气。 殊不知梁于晴到了普通病房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伸手跟杨芝颖讨镜子,后者念着她还伤着,没有像往常般大肆调侃,只是跟她耍耍嘴皮,「唉,手脚都不方便了还不忘顾顏面啊。」 本来医生就提醒大家她最需要的还是休息,而她在确认自己脸上细微的划伤很快就能好之后,果然马上又陷入了睡眠。 过后的几天梁于晴都只能躺在病床上养伤,哪里都去不得。 梁家父母身为法律工作者,自然不会放过肇事的驾驶,在梁于晴清醒后就马上就去处理后续提告的问题,只有晚上才会来医院。 杨芝颖坐在床边看着躺在病床上滑手机的梁于晴,想着她肯定知道班上同学在找她的事情,但也知道她无心回覆,只能在一旁无奈叹气。 她心思单纯,从来不会对在乎她的人不管不顾,这次只怕是伤的深了。 毕竟她有多在乎他,她的心就有多痛。 Chapter4. 寂寞路一展两头(3) 梁于晴当然明白,即使程睦遥已经成年,该去哪里生活这种事情主要还是服从家人决定,他也不过是被动接受结果。 只是这种事情绝非突然,他有好多机会能提早告诉她,却没想当到他竟然让她在这种情况下得知。 梁于晴以为自己对他而言至少有这么一点特别,没想到这些想法都是徒然。 所有感情都是她自以为是,都是她自我催眠。 可是梁于晴就算认为自己被伤的深了,她还是去送行了。 在场的同学们,没人发现她。 她腿上的伤很严重,石膏起码要一个多月后才能拆。 原本梁父是说甚么都不愿意让身上负伤的自家女儿外出的,但听说是去为同学送行时才沉默放行,还找了人特地载他们俩去机场。 她坐着轮椅被杨芝颖推着四处找人,好不容易停在不易被发现的角落,却只来得及听见他说各自安好,尔后转身离去。 「于晴,你这是何必呢?」看着坐在轮椅上哭着啜泣的人,杨芝颖跟着红了眼眶,像是在对她说也像是自言自语,「看着你动心却又自顾自离开,是他无情。」 他对她的好连杨芝颖都感觉到了,又怎么能希望心思细腻的她毫不动心? 回到家后梁于晴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静静地望着前方发呆,杨芝颖看着她憋得通红双眼满是心疼,却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百经思索才说了句,「我还在。」 往后几年间,梁于晴无论如何都没再哭了。 因为对她而言,再多的委屈也比不过他在说完各自安好后留给她的背影。 她觉得程睦遥好像看见她了,但他没有其他反应,还是毫无停顿的转身离开。 最终没有人说出那份被掩藏的感情,从今往后分道扬鑣。 * 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总是离别的难过与解脱的快乐交杂。 然而从没有人在梁于晴面前提起程睦遥。 但他总归是需要回来领毕业证书,毕业典礼当天的毕业生代表自然别无人选,正是当天早上才刚下飞机的程睦遥。 那人在台上井然有序地读着写好的讲稿,而台下的梁于晴面色毫无波澜,脑中却是突然想起三年前的毕业典礼,那时的他也是一脸骄傲自信,只是多了分稚气。 她自嘲的一笑,她想过无数次此时的生活,却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 听说程睦遥还得赶回去英国的学校上交毕业证书,所以在谢师宴过后就得前往机场搭飞机。 全班无人缺席,这场身为高中生的最后一场聚会,没人想错过,却终究是结束了。 程睦遥离开餐厅时,天空正飘着雨。 梁于晴在他之前就避开所有人的视线率先走出餐厅,却在一旁看着他搭着计程车离开才独自往家的方向漫步。 曾经有人对她说,做自己是全世界最开心的事。 如今她做了最好的自己,考上了当年最想上的学校、进了自己最爱的科系,仍然感受不到打从心底快乐的感觉。 她忘了带伞,却再也没有人拿出伞伴她向前。 这下就算突然出现晴天,这份低落也没有转圜的馀地。 毕竟她最爱的晴天已经离开,不会再回来了。 Chapter4. 寂寞路一展两头(4) 梁于晴自认调适能力极佳,事实也正是如此。 她与杨芝颖仗着自己刚成年,争取双方父母同意后无论出游或外宿都成功被允许,对他们而言也算是另类的百无禁忌,于是就开始了一系列的旅游行程。 何毅、言諭恩跟小智等人打算抓紧时间去环岛,她俩接到邀请也是欣然同意,抓着简单的行李就骑摩托车南下,毫无规划却也玩得开心。 就像某个人的离开,从没有发生过。 眼见才刚到七月,在梁于晴、杨芝颖与言諭恩的讨论下,他们决定去日韩玩个十天再回台湾。 三人都已成年,玩乐的支出自然不会伸手向爸妈拿,这几次出游用的全是她们花了趁着考完试后的空档拚命打工赚来的。 但就算有大半的收入用在了旅游上,他们倒也没觉得心疼。 「那我订机票啦?」三个人围成一圈坐在地板上,看杨芝颖要按不按的模样,言諭恩一把抢过她腿上的电脑就点了下去,「钱都准备好了,就等这一刻啦!」 两周后的凌晨,梁于晴领着后头明显仍是睡眼惺忪的好友进机场大厅,就遇上听说要飞去英国找程睦遥的何毅等人。她们也不赶时间,就顺势停下脚步聊两句。 「你们跟他也一个多月没见了,有没有甚么想说啊?」 问话的那个人跟梁于晴并不熟悉,何毅听见身边的提问也愣了一下,没来得及圆场就被她接了下来,「不用了吧。」 梁于晴笑着说,「都说了各自安好。」 说完也没等其他人回应,自顾自地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她明明心里一点想法都没有,却还是逞口舌之快,语毕只觉得松了口气。 毕竟她就是输不起,对于他,她再也不想在乎了。 * 言諭恩来过日本很多次,却没去过迪士尼。这次刚下飞机把行李丢着,硬是压着线在中午前到达游乐园门口。 毕竟是暑假,就算是平日也有可能人山人海。 所以他们来之前并没抱多大希望,想着玩多少算多少,多拍点照片作纪念也不赖。 但实际上却比想像的好很多,至少足够让她们三人玩得尽兴,不留遗憾。 虽然世界各地的游乐园设施都差不多,但不得不说迪士尼的风景实在漂亮,只在报章杂志上见过的美丽城堡完全开啟她们的少女心,整天下来拍照的时间都比玩乐的多。 「果然是外国的月亮比较圆啊!」 「那你会为了看月亮不回家吗?」 杨芝颖听见言諭恩煞风景的话马上瞪了她一眼,到是后者猝不及防拿出手机捕捉下面前的人挤眉弄眼的模样,两人笑闹在一起令梁于晴哭笑不得,「要开始了,你们安静些啊。」 黑暗的环境下突然有了灯光的点缀,在场的每个人都被绚烂效果吸引,目不转睛地看着点缀黑暗的游行车一台接一台,动画中的人物站在上方不停挥手微笑,不少小朋友都惊喜地又笑又闹,甚至连大人都十分兴奋。 他们几个在学测过后都成了手机奴隶,虽说不怎么玩游戏,却也是成天掛在各个社交软体上刷动态。果不其然三人一回饭店就把拍下的影片上传到了社交帐号,不过对于来自四面八方的评论倒也没急着回復,洗漱完马上就进入睡眠状态了。 在日本的这几天,他们除了到各地逛街,也不忘去有名的风景区走马看花,当一次名副其实的观光客。 最后一天是凌晨的飞机到首尔,几人还悠间地去台场看夕阳,顺便聊聊天。 「不知道把你们这里个活宝凑在一起是好是坏?」 「当然好啊,你生活中可多了很多笑声呢!」 因为梁于晴才认识的杨芝颖跟言諭恩意外的个性差不多,也很能玩闹,时不时出现的脱序行为虽然令她头痛,却也实在是让她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 「以后我们不在一个班,也不在一个学校,真的太可惜了。」 「都在同个城市,还怕见不到呀?」杨芝颖笑着把三个人的手交握,「都说在十七岁遇见的人最难忘,我们可是彼此最难忘的存在啊!」 她们相握的手越发收紧,最终相识一笑。 Chapter4. 寂寞路一展两头(5) 八月,进入新阶段前最后的假期。 「小晴,今天把行李收拾好放车上,明早直接出发去整理。」 「好,没问题。」 早就预计今天要整理行囊的梁于晴起了个大早,跟父母一起吃早餐的时候还信誓旦旦地回答没问题,但真正着手整理时却犯了难。 毕竟怎么说她也是女孩子,房间虽然收拾得整齐,但东西还是不少。 为了减少麻烦,日常用品全部都是入住后再购置新的,只需要从家里带必用品就行了。 大家眼里最难收拾的衣服也只简单的装了两个行李箱,真正让她迟迟下不了手的反而是那一堆杂物。 全带走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原本只想用手提袋装几个自觉用得上的东西,最后还是因为数量过多而放弃,选择用纸箱装着。 梁于晴收拾好已经过了午餐时间,抓着钱包准备出门觅食,打开门才发现外头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细雨,赶紧关上门回房间拿伞。 几个小时前房间里还目光所及的常用物品全都封箱准备带走,留下的物品也收进了柜子。摆在书桌旁的东西在一乾二净的房间中自然受到了瞩目。 那是个牛皮纸袋,上面还有着当时被雨滴溅到的水渍印。 她想原封不动地把它封藏,却还是鬼使神差的拿出了那把漂亮的折叠伞。 是前年寒假程睦遥送的新年礼物。 伞的花样虽然单调,却简单的让人感受到设计的用心。从收到这份礼物起,她就喜欢上了这把伞的绘者,是一个嫁去德国的美丽女人。 她一直从未捨得用这把伞,但此刻不想让自己陷入无谓的回忆里,不多做停留的拿着就走出家门,撑起手中的折叠伞。 梁于晴知道伞很美,但也因为从未开啟过,不知道除了外层,内层蓝天排云的设计,跟那明显是人为黏贴在上头的字卡,才让她更为讶异。 拿下字卡,工整又特别的字体几乎让梁于晴一眼就认出来,看清上头写的字后却让她红了眼眶。 『放晴很好,但总是免不了阴雨。』 『伞下也有晴天,所以别再忘了带伞。新年快乐。』 梁于晴看完,只觉得心更空了。 她虽会避免,却也不会刻意纠结于送礼的禁忌,而且当时收到这份礼物她高兴都来不及,更不会去在意那些琐事。 但此刻的她,却在乎起了那些忌讳。 伞,散。 是有意为之,还是巧合? 问题再也得不到确切的答案,只是对现在的她而言,所有一切都觉得是他刻意所为。 毕竟他离开了,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三年多来她从未忘记他对迷惘的自己所说的话。 坚信不移的放在心上,并努力实践。 他们都以此为信念去坚持,去努力,然后呢? 梁于晴撑着伞蹲在家门口,望着雨这样问自己,答案不言而喻。 她以自己最真实的模样生活,也一直以晴天为乐。 但从得知他将离开的那刻起,就全盘瓦解。 程睦遥,没有你我怎么快乐? Chapter5. 一寸相思千万绪(1) 对自我要求极高的梁于晴,到了大学也一如既往。 相比起十五岁高中入学的青涩模样,十八岁的她绝对出色的多。 脱去稚气的漂亮脸蛋加上温暖文静的气质,让她在一入学就受到了关注,更不用说日后大家知道她连成绩都是顶尖后是怎样的钦佩了。 大一时万般努力的她交出了漂亮的成绩单,也顺利让她在二年级申请了新闻跟中文双主修。这样在他人眼里看来忙碌的生活,本人非但不觉得疲倦反而感到异常满足。 但是她也明白,大学不是只有学业,人脉拓展也是必修学分之一。 所以那些同学朋友间必要的社交活动,也在她对生活的规划内。 「于晴,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好啊,记得把地址发给我。」 几乎满堂的课表与放学后的家教课让梁于晴只剩下某几日的晚餐时间能与同学聚会,好在好友们也体谅她的忙碌,总是在她有空间时才邀请她。 能在大学时期交到谈得来的好友是十分不容易的,她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只要他们约的时间合适,梁于晴都不会拒绝。 「佳琦,等一下来的都有谁啊?」 同学里跟梁于晴最好的就是身为班代的赖佳琦,不乱嚼舌根一直是她与人交好的前提,而个性较内向的赖佳琦就是她相处起来最舒适的人了。 「除了我们几个外都是别校的,要不是郑昕作东我也不想去呢。」 她们口中的郑昕是个富三代,排除挥霍无度这个缺点外,人还是挺好的。 梁于晴对着愁眉不展的赖佳琦莞尔一笑,「没事,我们看着时间差不多就一起走吧。」 不过想像都是美好的,现实总是残酷的。 原本她俩早早就决定好大家吃得差不多就找藉口离开,但梁于晴没想到有阵子没见面的言諭恩竟然也在这场饭局中。 她怎么在这里? 在无数次使眼色后两人才找到机会起身去洗手间,避开眾人视线后梁于晴才篓上言諭恩的肩,疑惑的问:「你甚么时候认识郑昕的?老实招来阿。」 「这么久不见,应该先关心我吧!」言諭恩哭丧着脸,还是在梁于晴恶狠狠的眼神下交代清楚来龙去脉。 简单来说,就是她最近跟着同学或直系参加了不少活动,才认识了几乎场场都到、又出手阔绰的郑昕。 虽然他人不算太坏,但总归是紈裤子弟。刚刚梁于晴见他们俩熟悉的模样不禁担心她交到坏朋友,看来只是各种因缘际会下的巧合让他们认识罢了。 放下心后免不了还是一阵调侃,「你课业不是挺忙的?还有时间参加这么多活动啊?」 「有没有听过劳逸结合啊?」 梁于晴失笑,「我说不过你,但还是收敛点啊。」 想着隔天是周末,她俩就打算叫上杨芝颖一起到梁于晴租屋处住一晚。 好不容易结束了饭局,两人回到租屋处就发现有个熟悉的身影,「芝颖!」 她提起手中装着咸酥鸡的塑胶袋晃了晃,「我很够意思啊,还买了东西过来呢!」 言諭恩举起手上的便利店袋子,还没晃就听见铁罐相撞的声音,「这样就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停好自己的摩托车后梁于晴才开口笑问,「谁是东风?」 另外两人对视一眼,尔后异口同声地笑着说,「我们啊!」 Chapter5. 一寸相思千万绪(2) 多日未见,她们果断无视了早已进入就寝时刻的时间,拿来与姊妹谈天说地。 从各自的近况开始延伸,到教授的课题有多难写、室友习惯有多难配合,甚至是同学都脱单自己也好想谈恋爱…… 「所以说,护理科就这点不好!」言諭恩放下手中已经空了的酒罐,继续说,「班上只有两个男生,全系也就十几个,上哪儿找对象啊?」 梁于晴拍了下她的脑袋,「就因为这样才这么积极跟外校同学吃饭?」 杨芝颖笑回,「吃饭?其实就是联谊吧!」 言諭恩闻言马上就伸手打她,「怎样?没参加过啊?」 「怎么可能?我们班也女生多啊,总是有这些聚会。」 眼见两人讲着讲着就把酒当水喝,梁于晴自然是收敛了几分。毕竟场地是她的,若三个人全醉了,明天早上肯定乱的一蹋糊涂。 而且她酒量不好,成年后也从来没有喝醉的经验,怕自己酒品太差,做出甚么奇怪的举动。 「还是于晴好,新闻系肯定男女比例均衡啊!」 「那你求她介绍给你?」 杨芝颖也只是逗逗她,没想到言諭恩不仅当真了,还黏在梁于晴身上,说是她不答应就不下来。 看这样的情况她就知道眼前耍赖的人差不多该洗洗睡了,但看她一脸真挚也捨不得动手动脚,只能好言好语地劝,「我们班就是郑昕、陆宇胜那样的,你今天不是见过了吗?」 「总有别人吧……」 想着让杨芝颖帮忙说两句,但一转头就看见那人已经趴着昏昏欲睡,马上意识到自己完全孤立无援,只能靠自己。 没听见梁于晴回復,她自己又接着说,「像你一样有人爱该有多好啊。」 「那人是谁我怎么不知道?」 梁于晴在学校就是系花一般的存在,一开始来自同届或学长的告白甚多,或许是他们感觉到她是真的无意回应,所以最近来自各方的表白才有些递减。 来自别校的情书也不在少数,更有让言諭恩转交来的。梁于晴想着她就是对哪个人特别印象深刻才提出来一说。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们没在一起真的很可惜啊!」 「每次都让我照顾你,怎么不自己来啊……」 言諭恩现在的模样就像个孩子,梁于晴轻轻拍着她的背,随口回一句,「不说名字我怎么知道呀?」 「他说不能说!」 「好,不说。那你睡觉。」 梁于晴也尝试去回忆,但言諭恩口中那个关心她却不让说的男孩,她是完全没有印象。 看她没了动作也没再开口,梁于晴才艰难的把躺在自己身上的言諭恩挪开,尔后站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客厅。一片狼藉的模样让她索性不针对问题多加思考,想着先安顿两个睡得不省人事的好友,再着手整理四散的酒罐跟垃圾。 秋末冬初的天气有些微凉,幸好铺了地毯,所以也不用特意将躺在地上的某人移动位置。而杨芝颖自己找了沙发的角落睡得好好的,只要分别拿毯子给她们盖上就可以了。 梁于晴属于睡前一定得洗澡的人,所以即便已经凌晨,她还是花了时间洗澡洗头。而整理好客厅再收拾好自己,已经又过了一个多小时。 睡前再去客厅看了一眼,眼神里是无奈,更是宠溺。 毕竟能在她家如此肆无忌惮的,除了她们也没有别人了。 Chapter5. 一寸相思千万绪(3) 大学生的寒假放得早,结业式距离位在二月中的除夕夜间隔了四週,这么早回家也间间没事。为此梁于晴特地打了电话回家,工作繁忙的爸妈自然是让她自己安排,记得在年前回家就可以了。 「于晴,他们说要去骑脚踏车,要不要一起?」 结业式当天她以休息及家教为由拒绝了来自朋友的各种邀请,但同学都知道若是活动在假日她都会尽量出席,因此这回让赖佳琦来问的也是週末那两天。 梁于晴因为高三学测后的车祸让她对骑单车有了阴影,但因为她从未提起,所以大学同学无人知晓。 此时的她并不想自揭伤疤,不过这种活动无法参加也是事实。 在大脑飞速运转之时响起的手机铃声即是最好拖延时间的利器,「抱歉佳琦。我接个电话。」 赖佳琦頷首,「没关係,你慢慢来。」 梁于晴大一时弄丢了使用多年的手机,号码也换新的,以前同学的电话号码也没了。怕麻烦的她也没有全部都去询问,只有新增了少部分熟悉的朋友。 她没看萤幕显示就接起电话,听见略显熟悉的声音才瞥了眼,没想到是毕业后再无联络的高中同学──小智。 先是寒暄一阵,但他马上就切入正题。内容即是希望梁于晴能参加为期两天的同学聚会。 脚踏车与同学会,她当然更加偏向后者,「两天?我应该可以。好,集合地点记得告诉我。」 「佳琦,可能没办法跟你们出门了。」梁于晴一脸遗憾,「高中同学会也在週末,可能会去玩个两天一夜。」 本就与她交好的赖佳琦也没有再提,「没事,去见见老同学也不错。」 其实高中同学会早就举办过,只是她当时为了准备专题报告就没有参加。所以这次无论是甚么情况下接到电话,她都会选择去跟老同学聚一聚。 等到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果不其然接到了言諭恩的电话,「听小智说你也去?以为你会拒绝呢!」 梁于晴笑回,「这么久没见了,玩个两天也不错。」 「听他们说先回学校看班导,再接着往南玩。」电话那头的人语气中满是兴奋,「两年没回去园树了,不知道有没有变。」 「我们毕业那年换了校长,环境肯定变了不少。不过比起这些……」她停顿了一下,缓缓开口,「我更想知道小智他们有没有成熟点。」 言諭恩就着她的话在大脑飞速运转,回忆起往事不禁大笑出声,「他们就是调皮,后果就是把全班拉下水一起被骂。」 高中时梁于晴做了三年的副班长,跟同学的关係自然是不错。在老师准备批评同学时她也经常帮忙说话。 儘管次数多到数不清,但仍有某些事件令他们想忘也忘不掉。 比如当时小智带了隻体型很小的仓鼠来学校。 学校是不准许带动物的,但虽然梁于晴很怕鼠类动物,她还是没有去告发,只是告诉他别被老师发现了。 程睦遥身为班长还是去跟小智讨论了下,最后他答应下周就不带来了。 一切很顺利的进行着,梁于晴好不容易熬到了周五,想着不用再跟害怕的生物在同个空间上课而有些雀跃。但没想到最后一节的导师时间,坐在他斜后方的小智不小心把装着仓鼠的塑胶盒弄倒,然后……仓鼠就跑出来了…… 原本专心听老师说话的梁于晴听见声响后本能的往声源看去,就发现自己避而远之的生物正向自己跑来。 虽然把到了嘴边的惊声尖叫吞了回去,但她几乎是反射性地跳到椅子上,座位附近的女同学发现小仓鼠后也是惊呼不断。 最后是程睦遥帮着小智把四处乱窜的宠物抓回来,然后全班被训了整节课。 「被骂的心情真的很差,尤其那个仓鼠事件,我真是被吓得不清。」梁于晴想想还是有些心有馀悸,「明明就是小智不该带来!」 言諭恩无奈道,「你早点叫他带回去不就得了?你就是老好人。」 没等梁于晴做出回应,就又开口道,「那时你站在椅子上,程睦遥几乎是马上站起来扶你。我们这群女生都在说班长男友力爆发呢。」 听得出来她是心直口快,脑子想到甚么就说了。梁于晴也没在意,只是刻意回避了话题,「我等一下还有家教要上,晚上直接来我家吧。」 她掛了电话就待在沙发上发愣,等设定好的闹鐘响起才回过神。 时隔两年再听到那个名字,梁于晴实在百感交集。 毕竟太熟悉,也太陌生了。 Chapter5. 一寸相思千万绪(4) 两天一夜的同学会如期而至。 高三那年放榜后,同学们分散到北中南各地,几乎找不到大学同校的人。 这次出游会不会有些尷尬?梁于晴前一晚不禁心想。 因为是隔天早上九点的火车,八点半一过大家就差不多到齐了。 在首都念书的只有五个,但寥寥几人却聊得十分欢快,音量略大的笑闹声着实引人侧目,但偏偏当事人们毫无察觉。 小智一看到梁于晴跟言諭恩进入视线范围就凑上前去攀谈,语气中的痞气一如既往,「没想到才两年没见,副班都成系花了!」 「以前也没这么不堪入目吧?」梁于晴笑着回应,「你也变了不少。」 原本预想的尷尬气氛没有出现让她放下了心,专心跟老同学交换新的手机号码,再聊聊这两年的生活。 梁于晴对于自己成为大家口中的系花并没有甚么特别的感觉,毕竟对她而言都是上学日常,额外的事情她不想做,也没时间做。 至于那些造谣,她也坚信清者自清。 久久不见多少有些好奇再正常不过,大家都是相处三年走来的朋友,各自的人品是如何没必要多说,自然是相信自己人。 「就说我们副班为人正直,怎么都不可能勾搭男人啊!」 虽然是某个女生的有口无心,但突如其来的尷尬气氛让梁于晴也只能苦笑。 就算在自己班上不曾听闻,学校论坛上的议论她也看了不少,那些说她是有意与郑昕交好的评论从来没少过,不过她也从没回应。 幸好不到一分鐘后火车就准点进站。 刺耳的煞车声传进在场所有人耳里,车门一停就争先恐后地往上挤,但最后也败在大量的人潮中,五人都没有位子坐。 经过一阵混乱移动,气氛又回归正常,再没人提那些流言蜚语。 假日出游的人本就比平日多了一倍以上,车厢内的人只能像沙丁鱼般在夹缝中求生存,即使站的脚都麻了也不见人潮有所散去。 梁于晴起初还能很好的加入话题,甚至跟后面几站上车的老朋友搭话。但过了两个小时不到,就渐渐开始犯困,有些精神不济。 人们的说话声、报站的机械女声,在她耳里都成了催眠剂,让她几乎要进入睡眠模式。 「四个站之后是大站吧?希望能少点人……」言諭恩拍了拍掛在她身上的梁于晴示意她清醒,「我去上个厕所?」 她先是一楞,尔后微微頷首,打起精神拉着把手,以防几分鐘后煞车时会跌倒。 但意识清楚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虽然身旁的朋友们见状也是频频提醒她,却还是止不住她打盹的现象。 火车停下、再重新开动,就算闻声得知又有熟人上车,闭目养神的她也没有力气抬起眼皮去看。 晃着晃着就感觉靠上了一个人的肩头,以为来人是言諭恩的梁于晴并没有太讶异,下一秒就松开握着竿子的右手,就者闭眼斜靠的姿势,意识逐渐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梁于晴觉得身前的人好似在移动姿势,接着又是一阵骚动后她才真正清醒,「諭恩?到哪了?」 「......起来吧,刚到中部,有位置了。」 她一睁眼就发觉眼熟的人增多了不下十个,看了看时间才知道早已过了四十分鐘,时间已接近中午。 注意到了周围朋友们传来的灼热目光她毫无头绪,难道是说梦话?还是睡到流口水? 身旁的言諭恩看着好友一脸疑惑的模样不禁觉得又气又好笑,面前的人连身上靠着的是不是自家闺蜜都搞不清楚,平时精明的人现下却迷糊的不行,她能不生气吗? 但毕竟是被下了封口令,在场所有人都没说出实情。 受委託的言諭恩也没想到,今日过后,那两人再见面竟是多年之后。 Chapter5. 一寸相思千万绪(5) 在北部无时无刻都被冻得说不出话,来到南部却只是一件薄长袖就足够了。 大家的行李都十分轻便,于是一行人一下火车就决定先去租车。几十人的大阵仗着实把老闆吓得不轻,但还是保有南部人一贯的热情,看他们都是学生也就爽快的免去零头不收了。 他们人多,所以包下了距离市区不远的民宿,四人一间的的格局大家都十分满意,分完房后就结伴整理行李去了。 收拾好也差不多到了晚餐时间,眾人决定由男生外出去买火锅材料及滷味,女生则留在民宿做准备工作。 原本客厅里满满的人瞬间少了一半,在最后一个男生着关上门离开后,空气中便是一片寧静,没人开始先动手。 「吃火锅,那就得先煮水了?」梁于晴率先站起身,捲起袖子叫大家集中到厨房,「有没有人带了食材?」 言諭恩不知从哪拿出了印有大卖场标志的提袋,「我带了青菜!」 某个女生闻言笑出声,「你带了个大包包,就是为了这个?」 她也没否认,笑着回应,「男生肯定就顾着买肉,我是食菜主义啊!」 锅子、瓦斯炉等大型用具都是在当地念书的同学们带来的,而明明快速能搞定的准备工作却因为参杂着玩闹而拖延了时间,最后竟然在男生们提着大包小包进门前几分鐘才顺利把水煮开。 梁于晴随意翻看了他们买回来的东西,语气里只有无奈,「果然男生买东西就属肉跟酒不会忘啊。」 「多谢夸奖,这是本能。」 小智的贫嘴大家也算是见多了,摇摇头一阵无奈后大家就自顾自地抢了他手上的食物,开始把青菜、冬粉丢下锅。 肉丸、蛋饺、燕饺、玉米、金针菇、冻豆腐、蟹肉棒......大家像无底洞似的往锅子里丢,火锅料或肉类一样都没少,却没有什么是短短几分鐘能熟的。没耐心的人只好先吃起一旁的滷味解解馋,只剩少数人还在眼巴巴地望着火锅吞口水。 当年聚会都是火锅配碳酸饮料的他们,现下手中的饮品早已替换成酒类。 看着大家毫无顾忌地吃肉配啤酒,有所克制的梁于晴先行发话,「先说啊,喝多了就自行解决,不可能拖你们回房!」 「出来玩就要开心点,别太拘束啦!」小智夹了一筷子的火锅料放进她碗里,「顶多就直接睡客厅,反正有暖气,不怕!」 梁于晴耸耸肩表示不介意,「你这个皮糙肉厚的当然不需要担心。」 「玩开了会怎么样?这里没人会笑你啊。」他随手开了一瓶酒放在她手边,随后才开口,「每次你都是看似玩得开心,却不从真正尽兴。」 梁于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以笑容代替回应。 大家火锅吃得见底时,酒也差不多没了。看着在场没几个可靠的,梁于晴只好主动出门帮大家採购,满足大家跨日喝酒的预想。 何毅抓了外套跟手机就站起身,「我跟你一起吧,晚上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好啊。」梁于晴笑着頷首。 「听諭恩说你们班上有个人风评不太好,而且大家谈论的也.....」何毅觉得自己想表达的跟说出来的对不上,又急忙对她摆摆手,「你的个性不喜欢解释,我就是担心你。」 何毅是梁于晴少数一直有保持联系的男性朋友,不善表达这点她也清楚。再加上并不是甚么不能说的事情,她也不会也甚么隐瞒。 「是说郑昕吧?我跟他只是普通同学,偶尔一起吃饭聚会,仅此而已。」突然一阵凉风迎面吹来,她紧了紧身上的外套,「论坛上蜚语再多,两个当事人的相处方式都没必要因而改变啊。」 何毅没来的及回应就到了目的地。 两人几乎是把架上的同款啤酒拿尽了,收银檯前的梁于晴试着提起装着十几个铁罐的提袋,最后还是被刚付完钱的何毅一手接过,「我拿吧。」 马路上人车稀少,以至于近乎无声。 他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突然想起高中时他们四人在校门口兵分两路,而他每一次回头,映入眼帘的都是她与程睦遥笑闹的背影。 何毅喜欢梁于晴,鲜少人知,却千真万确。 当年的程睦遥对梁于晴的示好太明显,他不愿破坏好友间的平衡,这份喜欢他从未想过开口,只想他和她幸福;但现在,是不是再不开口就没机会了? 「于晴,很多时机错过就没有了,而我想现在正好。」他顿了顿,第一个字都没来的及说出口就被梁于晴打断。 「时机很重要,但对象更重要。愿意聆听的人,时机再糟都无所谓。」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互相喜欢的人绝对各自明白,而被喜欢的人也一样会明瞭。 对于这份无法回应的感情,最好的方式即是从未说出口。 何毅望着她的笑容楞神,尔后也只能扯着笑容回应,「当然。」 「快回去吧,外头太冷了。」梁于晴脸上勾起的嘴角依旧,招呼他并肩而行。 回到屋里后梁于晴也没在客厅待太久,毕竟没剩多少人清醒着,连言諭恩都歪歪扭扭的倒在沙发旁昏昏欲睡。 独自一人的房间反而让她有安全感,洗漱完准备就寝,又想到何毅那想说却未说完的一席话。 如果她可以自私一点,就会接受与她熟悉又温柔的何毅;但她不愿意对不起自己的心,更不想伤害任何人。 连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其实在等待。 等他回来告诉她,其实当年他有好多不得已,才会选择不提前告诉她、才会从那年的运动会起再没有联系她。 梁于晴自嘲的一笑,她知道那个人跟言諭恩等人都有连系,却不曾开口问一句他的近况,更不用说跟他取得联系。 无论是当年甚或今日,面对他,她仍然没有足够勇气问一句...... 程睦遥,你还会不会回来? Chapter6. 思如流水无已时(1) 大学毕业后,梁于晴接受学姊的邀请合办了一家出版社,命名思樺。 学姊白歆与男友是青梅竹马,一毕业就领证结婚。而她综合了自己的专业与老公的房地產家业,马上就决定了出版社的初期走向,也就是建筑设计类杂志。 白歆想着跟梁于晴也是熟识,在讲出版社发展时自然是直接了些。表明自己会带她熟悉,但未来只是当投资人跟偶尔自由撰稿,大权基本上都交给梁于晴。 这类杂志几乎都是国际走向,选择这条路无疑是难上加难。 但梁于晴是谁呢? 她从来就不怕挑战。 出版社也算是小型公司,在初期自然并不稳定,但好在翻译、编辑、美编等基本员工大都是大学里的熟识,跟着他们白手起家也不怕吃苦,可说是任劳任怨。 梁于晴跟着白歆认识了不少设计师、建筑师,甚至是只在书上见过名字的权贵。在起初的半年里,她几乎是每天睡不到五小时,日日都在恶补知识、翻阅稿件,或与业界成功人士见面,就像是进入了无限循环。 第一期杂志《modern》正式出版的那日,全体人员不知道有多感动。 里头的每一个专栏、每一页图文,都是他们花了时间去琢磨出的精华,绝无一丝随意。 杂志发行的几週后,业界的讨论度比预想高不少,且完全反应在销量数字上。两位领导人为了犒赏从筹备期就一起拚命工作的伙伴,决定办场小型庆功宴。 「不只一个设计师跟我夸奖于晴,说梁总编好似天生就吃这行饭。」白歆手举着香檳,拿着麦克风继续说,「思樺最不可抹灭的功臣就是她,你们觉得呢?」 「是!」 白歆朝着拚命缩小存在感的梁于晴挑了挑眉,「那总编要不要说句话?」 「要!」「总编不说话也唱首歌啊!」 「顺应一下民意吧,梁总编?」 梁于晴见情况避不掉,拿过一旁的麦克风,清了清喉咙后开口,「我们之中只要少了一个人,就不会有这样的结果。每个人都是功臣,所以今天的花费就不报公帐了。」 看着一群人不解话里深意的模样她不禁觉得好笑,故意停顿了几秒才继续往下说,「今天我个人刷卡买单!」 在庆功宴前就足够可观的销量,在月底更是意外收到了要再度送印的消息。一个新成立的出版社所出版的第一期杂志,这样的销量不只他们本人惊讶,也着实让业界惊艷。 不少业界熟人也特意致电恭贺,说内容好、排版看着也舒服,就算以大型出版社的标准而论,都可以算十分成功。 预计两个月为一期的《modern》因为一出版就在业界受到关注,附在杂志末页的回函也收到很多。所以在他们的讨论下决定乘胜追击,调整为月刊。 虽然多为现代建筑与设计,但还是有版面是为了介绍经典而设。加上国内外的设计展览或作品也是值得撰写的内容,所以题材只会多不会少。 「关于近期的建筑博览会我有一个想法。比起只专注于这一期的内容,不如设置一个专栏,每期都介绍不同国家、不同单位举办的展览或发表会,感觉更好。」梁于晴身后的投影片上映出了此次博览会上以国家为单位所提出的各样作品,以及在此次展览中受到关注的名单,「这次的内容必定是丰富的,但如果能够与上述这些大师级人物取得联系并进行採访,那是更好不过。」 无声的状态持续了几分鐘,期间除了纸张翻阅的声音外在无其他。最后是由负责撰写文字的白歆打破了沉默,「专栏的提议很好,不过建筑与设计都是这次展览的重点,各分区域独自介绍也是一个办法。」 或许是其他人欲言又止的样子过于明显,坐在主位将大家的反应都纳入眼底的梁于晴在回覆白歆前还是决定先开口提醒,「会议的目的是综合四面八方的意见,无论是甚么样的都可以说出来一起讨论啊。别害怕发言,我不会咬人。」 话尾的自嘲显然让紧绷的气氛有了些缓和,担任编辑的lisa几经纠结还是决定提出意见,「这次有很多作品都是资深的建筑师带领徒弟一起完成的,如果在专栏中把人物与作品一同介绍怎么样?。」 「例如?」 「eric跟neil!」lisa抬头对上梁于晴的目光,「这对德国来的师徒组合提出的五个模型都十分有新意,很值得特别写个专栏介绍。」 「听说neil是华人啊,本名叫甚么啊?」 华人? 对于助理提出的问题梁于晴也十分有兴趣,在转笔思考的同时也竖起耳朵聆听旁人的间聊。 「网路新闻有写,好像叫程甚么的?」 本就知道正解的白歆看着一群人支支吾吾的模样实在是受不了,把健忘的同事们笑了一顿才公布答案,「叫程睦遥。」 收敛了一闪而过的心慌,梁于晴冷静地敲定了第二期杂志的最终定案,才缓缓走回办公室。 摊在皮椅上的梁于晴突然觉得,那多年未闻的姓名大概就是被遗忘的定时炸弹,足足四年的缓衝期都只是为了让你在引爆当下措手不及。 也就是期限已到,一直以来互相逃避的我们都再无退路。 Chapter6. 思如流水无已时(2) 「于晴,这是永欣建筑的採访稿,已经校稿完了,你先看一下。」 「还有,昨天lisa去日峰採访的内容已经整理好交给编辑去润稿,应该很快就好了。」 「我知道了,不过......」梁于晴盯着电脑没有抬头,只是话里多了笑意,「亦璇啊,这东西他们自己拿过来就可以了,身为孕妇还是乖乖坐着吧。」 「没关係的,肚子还没大,而且工作量也不多啊。」夏亦璇习惯性地将右手覆上并没有多大凸起的小腹,「宇枫也说孕期最后再请假就可以了。」 终于回完信件的梁于晴这时才站起身,小心地将站着的自家秘书拉到一旁的沙发椅坐下,而自己顺势坐在她身旁,「裴宇枫对你说的好听,若让你累到了,挨骂的是我!」 对梁于晴而言,秘书这个职位本就可有可无,只是白歆看不过月底时她总是加班到没日没夜的模样,才特意增加的。 毕竟白歆自己几个月前刚生產完,心力都耗费在孩子身上,回到工作岗位这件事短期内没有办法实行,又放心不下,只好多找个帮手来了。 唯一没想到的是,工作不到半年的夏亦璇之后也得待產,最终还是只剩下梁于晴一个。 「学姊就算了,明明你就比我小两岁,怎么恋爱结婚生小孩的进度都比我快?」梁于晴看身旁的人正忙着用笔电替自己排下周行程,便重新回到办公桌前,「我觉得二十三岁还算年轻啊......」 笑容洋溢的夏亦璇在听到她的自言自语后还是笑了出声,「很年轻啊,就是缺了个伴。」 在同个工作空间的她们已经培养出一定的默契,间暇时如何相处、忙碌时如何互助,都有个无须言说的标准。 聊了一刻鐘后办公室又恢復了寂静,直到敲门声响起。 小彤把手上的平板递给梁于晴,待后者接过后才表明来意,「总编,关于这次建筑师专栏的採访,我跟neil那边做了联络。」 听见敏感字眼的梁于晴有一瞬间的愣神,但嘴上也没忘了回答,「那结果如何?」 「刚刚看到他回了mail,他并没有拒绝,只是希望先与杂志社负责人当面讨论,再决定后续。」 闻言她几乎是毫无犹豫地脱口而出,「他不是在英国?」 站在办公桌旁的小彤以为梁于晴突然的皱眉是在担心採访无法顺利进行,所以也并没有太大反应,嘴角仍然掛着与进门时相同的笑容,「他传来的mail有提到,是今天早上回台的飞机。」 梁于晴低头看了眼平板,萤幕上显示着信件内容,「所以最晚是明天到台湾?」 小彤点点头,「刚刚有转发一份到你的信箱了。」 她闭着眼靠上椅背,抬手按了按眉心,「小彤你先接了亦旋手上负责的採访专栏吧,neil那边我来处理。」 「是,总编。」 小彤离开后梁于晴几乎每五分鐘就叹口气,夏亦璇实在是忍不住了才开口问,「你还好吗?这个月应该要提早开始忙了。」 「我没事。」重新掛起应该要有的笑容,收拾好东西就准备离开,「我约了设计师谈专栏,等一下不会再进公司,有事记得打电话给我。」 前脚出了门才想起还有事情没交代,回头对着夏亦璇叮嚀,「记得帮我回信给neil,说我们这边配合他的时间。」 看着梁于晴匆忙的模样先是让她路上小心,才应下她的吩咐,「我知道了,交给我。」 Chapter6. 思如流水无已时(3) 部分邀稿可以分配给较资深的编辑,但与本人洽谈还是得梁于晴亲自出马。 每每遇到初次见面的对象都让她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去准备、迎接,但此次的接待对象算得上某种程度的熟人,也让梁于晴放松许多。 「内容大概就是我们刚刚谈的那样,关于其他的并没有太多限制。」眼前的人低头翻阅着她提出的文件,等到他抬头才道出结语,「那么关于专栏的部分就麻烦了,有任何问题欢迎再与我联络。」 先一步拿起桌上的帐单,准备起身走向柜台结帐,「今天的咖啡及点心就当是思樺请客,麻烦谭先生劳心劳力了。」 离开咖啡厅的梁于晴站在柱子旁整整十分鐘,却愣是没看见自己等待的人。 先是保持冷静地深呼吸,最后还是忍无可忍的压抑着怒气拨通了电话,「你到哪了?」 「再五分鐘,真的!」 「......我只等五分鐘,你不来我就走了啊!」 十分鐘过去,当杨芝颖看见不远处的梁于晴后笑出了声,「果然你还是等我了!」 「能怎么办?谁让我朋友爱迟到。」她翻了个白眼,有些薄怒的开口,「杨大小姐,你到底在忙什么大事?不是说五分鐘吗!」 梁于晴的耐心一向很有限,对于等人的限度更是趋近于零。杨芝颖知道自家闺蜜的习惯,于是对于她不太好的口气也没有放在心上,也迅速送上赔罪,「于小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刚刚出版社的编辑打来谈插画书的内容,她一直不肯掛电话......我也不愿意啊!」 并不是梁于晴预想中那些看漫画、玩手机的俗套藉口,一听是个正经理由她也没有继续板着脸,拉着她往市中心走。 「想吃甚么?」 「梁总编要请客吗?」 杨芝颖睁着大大的眼睛瞅着她,而后者也只是一剎那的心软,马上就反悔了,「芝颖啊,我刚刚站在那里你没看见吗?」 看她点了点头,梁于晴才继续说,「我刚刚才请设计师喝咖啡,那家电单价很高......而且刚刚是你迟到,不是你应该请客吗?」 「好啦好啦,godouch,请客就免了吧。」正感叹多年好友只有这种时候才肯收敛之时就又被拉着快步前行,正疑问着杨芝颖就开口道,「于晴,晚餐就决定是它了!」 「又是──?」 「对对对,走吧走吧快进去!」 但看她从内到外表现出的愉悦,那句想开口提醒她这週已经是第三次吃寿司的话卡在喉咙,仍是没有说出口。 连锁的寿司店从她们还是国中生的时候就常来,店里食物的口味也十分熟悉,以至于对她来说已经没甚么吸引力。现在会来也是因为杨芝颖喜欢,而梁于晴对吃的方面也不挑,就随着她。 下午她在咖啡厅等待设计师时因为嘴馋吃了块蛋糕,现下并不太饿。点了茶碗蒸跟味噌汤后也没有拿其他东西,想着先聊聊天,「对了,你的插画书怎么样了?」 「你也知道,我是喜欢画画才画画的,而出版社也同意我按照自己的想法,没有限制太多让我自由发挥。」她手上抓了一盘寿司,却没有要吃的意思,「唉呀,我的没甚么好讲的。倒是你,工作还好吗?」 「上週比较累,跟学姊和编辑好不容易讨论出来这次的几个专题,现在正陆续跟建筑师和设计师谈专栏、找建筑公司谈採访。不过还没月中,总归是比较轻松。」 想到下周即将开始的忙碌生活梁于晴不禁叹了口气,喝口茶的时间杨芝颖也将手上的寿司完食,「你们这次採访的对象,不会也包括......」 「原本只是请编辑发邮件希望他能接受採访,没想到他要求见面详谈。」 梁于晴的百感交集完全写在脸上,杨芝颖则是惊讶地说不出话。 后者没想到自己只是想到最近关于德国音乐学院的新闻而顺待一提,竟然就这样矇中了。 「要你飞英国还是德国?你答应了?」 「他早就换到德国发展了,不过他是今天的飞机,最晚明天会到台湾。」 距离得到消息已经几个小时,惊讶的心情梁于晴也有,但早已经自我消化。 建筑设计类杂志负责人是她的工作,建筑师neil是程睦遥的工作。 自从两人走上这条路的那刻起,就注定要有交集。 不知这几分鐘的时间杨芝颖脑中在想些甚么,但当梁于晴缓过神时,传进耳里的便是她的反问,「这么多年,够了吧?」 没待她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无论如何,你们都该见个面了。」 Chapter6. 思如流水无已时(4) 梁于晴承认自己就是胆小鬼。 自从《modern》第二期开始,所有与业界人士的面谈都是她隻身一人完成,但这次与程睦遥见面却破天荒的决定带夏亦璇一起。 「真的带我去啊?」夏亦璇一脸不可置信,却也明白梁于晴决定的事情不会再做更改,「neil可不是简单的人物啊。」 程睦遥就读的学校规定建筑系需要耗时五年才能毕业,但至今毕业不到两年的他不仅获奖无数,甚至已经有拿得出手的作品。 然而最近佔据各大版面的,即是他为德国某间尚未开始招生的私立音乐学院新建演艺厅的新闻。 「再有名、再有实力都是人。」每几个小时都有新的稿件出炉要梁于晴过目,以至于办公桌上的文件好似永远都没有看完的一天,但她却还是能够在下班前解决旁人看起来无法做到的事情,甚至有间暇时间与同事聊上两句,「这是很好的经验,你去了也算见见世面啊。」 面对工作她永远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将近三年来见过的大人物也不少,却依旧冷静自持。 这次却只能算上外表冷静,内心是绝对静不下来的。 「于晴,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表态的话一个字都尚未说出口就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一旁的夏亦璇示意她先讲电话,就逕自出了办公室。 「梁总编!中午有没有时间出来聚一聚啊?」 听着电话那头的人语气怪腔怪调的,她一点也没有被称为总编的优越感,「諭恩小姐,我们能不能好好说话?」 「不要介意啦,为了庆祝……蛤?甚么?哦、就是出来吃个饭。」没头没尾的着实让梁于晴失笑,不过庆祝两字她可是听得一清二楚,饭局上有谁……她也能猜到。 「抱歉了諭恩,月中了比较忙。」她想了想还是补充道,「已经有同事找我吃午餐,今天就没办法了,我改天请你吃饭。」 大概是听出了她话中的为难,没有再开口邀她,只是寒暄了一阵就掛了电话。 但没想到的是,她跟同事只是下楼在旁边的中式餐馆吃个饭也能遇上言諭恩等人。 不过他们那桌摆了四副碗筷,在座的却只有言諭恩跟何毅二人。 「諭恩?你们怎么选在这吃饭啊?」梁于晴满脸不解,但她却一直是欲言又止的模样,只能靠自己猜,「不会是因为最初想找我一起,觉得方便?」 看眼前的人一脸讨好的笑着就知道自己的猜测属实,叹了口气后才开口,「何毅的公司离这里有段距离,你也体谅一下人家啊!」 「于晴你就别说她了,而且我今天下午请假,不用再赶回公司。」何毅的话一出让梁于晴突然有些愧疚,看着只有他们两人的饭桌才觉得自己接到电话时完全是胡乱忆测,当初就该答应跟老朋友吃个饭,不应该让他们白跑一趟。 「而且今天吃饭的地点也不是我们挑的。」 明明在场只有两个人,不是你们会是谁? 梁于晴心中满是疑惑,以为他俩只是在说玩笑话,笑着问,「耍我呢?不是你们是谁啊?」 「是我。」 尖锐的女声让梁于晴一听就觉得刺耳,但遇到生人就摆出商用笑容的习惯将近三年来也从未变过,「请问你是?」 那人并没有回应,而是站在原地就着双手抱胸的姿势上下打量她。 「蓝郁。」她扬起一抹明显不善的笑容,「梁总编,久仰大名。」 梁于晴愣在原地没有动作。 不是因为蓝郁语气中清晰可见的敌意,也不是因为言諭恩扯了她的衣角。 而是因为站在她身后,那位最熟悉的陌生人。 Chapter6. 思如流水无已时(5) 「不是遇到朋友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听见夏亦璇的提问,梁于晴逼着自己收起差点夺眶而出的眼泪,一边低着头假装在包里找东西一边说,「他们约了别人吃饭,就没有打扰。」 「对了,刚刚学姐说她等一下要带一个人过来,跟我们一起吃饭。」小彤原本在滑手机,抬头的那刻刚好对上正从包厢门口进来的白歆,「学姊,等你好久了!」 白歆笑了笑作为回应,一开口就是介绍跟着她身后进来的人,「这位是谭耀祺设计师,参与过《modern》很多期专栏,大家知道吧?」 包厢内坐着的清一色是女孩子,看见谭耀祺这样的人物,就算再控制还是掩饰不住激动。 唯三保持冷静的即是两位已婚女子与早就见他多次的梁于晴。 「你们好,叫我vincent就可以了。」谭耀祺的笑容温暖又温和有礼,梁于晴初见时也觉得难以自持。 「学姊,你们坐这吧。」 毕竟是客人,即使谭耀祺再三推託,他们还是让开了梁于晴身旁的位置让他入席。 简单的饭局也不需要多严肃,即便是非公事的提问他也是有问必答,甚至能融入女生们的玩笑话,整场下来气氛十分欢乐。早该离开的梁于晴也因为不想打扰大家的兴致,硬是撑到最后一秒才提出需要先走一步的要求。 「大家对不起,我四十分鐘后要见一位建筑师,路程有些远,可能要提早赶过去。」拉上一旁的夏亦璇站起身,笑着环顾了四周,「早退应该没关係吧?」 本就是轻松的小聚一下罢了,而且公事耽误不得,在场最有地位的白歆大手一挥就准了。 「我送你们吧?反正也差不多了。」谭耀祺用眼神示意了白歆,后者轻微頷首表示同意,梁于晴他们也没有拒绝的理由,「那就麻烦了。」 不过一出门就又撞上了蓝郁跟程睦遥。 原本想无视后直接略过,但却被拦了下来,「又见面了?」 还真是冤家路窄。 梁于晴心中无数次吶喊,最终还是摆起疏离的笑,整理好思绪组织出语言道,「蓝小姐你好。」 早就过了衝动的年纪,且都是做大事的人,因为初见时的语气不善就与人一般见识显然不是梁于晴的风格。 「谭设计师跟梁总编怎么一起出现了?」蓝郁紧盯着她们的方向,但也看不清究竟是瞪着梁于晴,还是站在她身旁的谭耀祺,「......约会?」 「吃饭而已。」离谭耀祺最近的梁于晴听见他语毕后无奈地叹气,「我们还有急事,先走一步。」 「等一下。」蓝郁眼中的不知是怒意还是其他,梁于晴只见她激动的红了眼眶,用眼角馀光看了下一直静默地站在一旁的程睦遥,脑中飞速思考,准备离开的脚步还是停下了。 要见面的建筑师也停着没走,她这个总编应该不需要着急吧? 「我很忙,有事再联络。」谭耀祺向眼前的两人微微頷首,再低头凑到梁于晴耳边说了两句,才喊上一直傻站在他们身后的夏亦璇,「抱歉耽误了时间,我们走吧?」 Chapter7. 只愿君心似我心(1) 程睦遥、蓝郁、谭耀祺;neil、yvonne、vincent。 时下建筑设计圈内最红的三人竟然同框了! 多亏了突如其来的震惊事件,夏亦璇没有在意过于寂静的气氛,自顾自地沉浸在感叹中。 而在梁于晴埋头苦思良久后,她们等的人来了。 「抱歉,久等。」程睦遥停顿了一下,「有事耽搁。」 梁于晴从刚才到现在想了二十分鐘,还是没决定到底要说好久不见还是又见面了,最后只是客套的伸出手与他轻轻交握,顺便递出名片,「neil,久仰。」 虽然对象让她手足无措,但几年下来培养的表面功夫还是很周到,工作用笑容自然地掛在嘴角,「基本内容我想编辑都有说过,不知道还有甚么需要补充,或是有甚么不满意的部分?我们很愿意讨论后立即修改。」 程睦遥紧闭着双唇,显然没想到梁于晴多带了人,准备好的说词只能换一套,私事往后再谈,「採访可以,专栏也可以。」 听出他还有事未说,她也静静听着,「有独家要交给你们公开。」 独家? 梁于晴跟夏亦璇对视了两秒,后者自然是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能拿到neil的独家,就是销量保证啊! 「我会在台湾设立事务所。」程睦遥换了个姿势,重心向后靠着椅背,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大约是八月时正式公开,所以我希望在《modern》的专栏能持续三个月,继而引导业界的猜测风向。」 他的考虑不无道理,现在的舆论处于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的状况,但共同的话题是都在猜测近期被称为另类「台湾之光」的程睦遥日后发展地点究竟是出生地英国、师傅eric所在的德国,还是曾经待过十年之久的台湾。 「没问题,这是我们的荣幸。」梁于晴朝他扯了扯嘴角,尽量笑的自然,「我会请负责的编辑跟你做日后的确认,那么......」 「你来吧。」 「甚么?」 她几乎是反射性的回应,也知道一旁的人同样因为他的话惊讶,却没办法阻止眼前的人继续说下去,「独家给你的前提是,以后关于我的,都由你自己来。」 言下之意就是不只是交给她,且只能她一人。 夏亦璇再不明白两人间有些甚么的话这几年也算白活了,庆幸自己早就打好电话请人来接她,这时才可以及时逃跑,「总编,我老公来接我,我先走?」 梁于晴抬手压住疼痛的太阳穴,拍了拍身旁人的手表示同意,「恩,去吧。」 而夏亦璇一走,他俩这边的温度瞬间降到零下。 知道梁于晴的拗脾气,程睦遥并不介意作先开口的人,「还好吗?」 「不坏。」 「杂志社多久了?」 「三年。」 「怎么认识的白歆?」 「直系。」 「谭耀祺呢?」 怎么都是些没意义的问题? 不用想都明白程睦遥的本意并不是问这些,本来想高冷到最后的梁于晴还是没忍住,一边抬头瞪着对面那不断对自己行注目礼的人,一边收敛心神避免感性大于理性,「程睦遥,你有完没完?」 罪魁祸首还是那副样子,只是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分笑意,「终于不叫neil了?」 「只为了这个?那我──」 「你知道的吧?我不是为了这个。」他又回到了最初向前倾的姿势,再一次毫不避讳地对上她闪烁着的双眼,「七年了,你好不好?」 Chapter7. 只愿君心似我心(2) 梁于晴不知道是过了一分鐘、五分鐘还是十分鐘,只知道回过神来已夺门而出。 但在意识到自己离开咖啡厅之后,后悔的思绪就迅速盈满脑中。 先不论天色阴暗的像是快下雨但却没开车过来的窘境,一句不吭转头就走这种行为是不是显得心虚又幼稚? 不过事实是,就算重来一遍,她也真的无话可说。 七年前毕竟是不欢而散,甚至连句道别都没有说。这种故友重逢的戏码,对于想保留最后一丝自尊心的梁于晴而言,根本无法冷静的配合演出。 他当年没顾及她满怀喜欢的心,今日就没道理怪她态度不如最初。 想要只将他当作工作上的合作对象,却发现大脑完全无法接受这个违背真实心情的想法,甚至回忆起了与他相关的所有。 无论是脑还是心都乱成一团的梁于晴根本没在意自己身处何地,想着都是熟悉的地方不会走丢,之后也没有工作安排,就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直到眼前黑得发亮的车一个急煞停在她前方,才迫使她停下脚步。 「下雨了,没感觉?」梁于晴双眼无神的模样令位在驾驶座的程睦遥心头一紧,下车把愣住没动的人塞进副驾,却不料她还是不发一语。 程睦遥早就知道梁于晴不会给甚么好脸色。 说难听点,就算他是不得已才离开,但当初先给甜头最后却赏人巴掌的终究是他,她一点错也没有。 如何挽救现况是他回国后的第一要务,但聪明如程睦遥,自然知道两人间七年的距离好比太平洋,根本急不得。 而他身旁的梁于晴,心理活动比他活跃了好几倍。 她这几年不是没想过他,甚至冷静地自我反省是不是真的反应过度,出国根本没甚么,他不说肯定有原因;可是他先行释出好感,最后却毫无表示就离开,对他而言或许是无事一身轻,但对她来说就好像那段时间皆是她自作多情,而他从头到尾都并不在意她。 梁于晴坚强独立,但不代表她没有柔软的心;而意识到这些的她,心里除了难过就是生气,尔后渐渐演变成失望,最后成了她心中最底层的悲伤。 她以为,受的伤够了,曾经的在乎也该散了。 但在今天见到程睦遥之后,梁于晴明白了一件事。 ──时隔再久,喜不喜欢看一眼就会知道了。 「最近天气不好,出门要带伞。」车停在了梁于晴住处前,但距离屋簷仍有段距离,于是递了把伞给她,「雨不大还是得撑伞,别感冒了。」 程睦遥提醒她带伞的叮嚀过去也没少过,她后期的回答早就统一成一句有他在,但现下却没办法再说了。 「只要有你,离别前后总会下雨。」梁于晴接过他的伞,右手放在车门手把上却没打开,「七年,还是没变。」 她欲言又止最后却没再说话,程睦遥沉默了一阵后就缓缓开口,「别急,我等你。」 她没说,他还是懂。「好。」 梁于晴刚打开车门撑起伞,在车旁站稳后正准备道别,就听到程睦遥轻声喊她的名,「于晴。」 「嗯?」 「我喜欢你,七年,有增无减。」 Chapter7. 只愿君心似我心(3) 程睦遥目送梁于晴进了公寓才拿出刚刚紧急丢在一旁的手机,却发现仍然显示在通话中。 「季衡,你全听到了?」他失笑,「对话内容是没甚么,但国际电话很贵。」 「程建筑师,你还差这些钱?」远在德国的季衡并不打算纠结于这个话题,于是话锋转向了他最爱的八卦,「刚刚那女孩就是她?」 「......是。」 「你在她的生活消失了七年。」电话那头的人收起了玩笑的语气,认真说出接下来的话,「睦遥,你就这么有信心?」 季衡与他是在英国上大学时认识的,同为身在异乡的台湾人比起其他同学更有共同话题,也一路要好到现在。程睦遥从来没有避讳谈论在台湾的一切,于是身为好兄弟的季衡自然知道梁于晴这号人物的存在。 毕竟他一心一意想在台湾设立事务所的原因没有其他,就是因为她。 「这样说吧,对家人跟朋友的感情会因为相处的时间久了就消失吗?不会的吧。」程睦遥嘴角带笑,「所以,爱对于时间,只有一种解释。」 「它或许被忽略,但绝不会因此出现改变。」 虽然是认真的话题,不过季衡闻言还是笑了,「我知道我说不过你,但身为兄弟,还是想说几句。」 「时间的存在本身就是变数。你始终如一,但别人呢?」 「谁说我如一了?」程睦遥念着晚上还有饭局必须先回家梳洗,并不打算与他说太多,「记得吧?我常说的话。」 「能不记得吗?大师指教没齿难忘。」 没在意他的怪腔怪调,再多说一句就掛了电话,「那你就思考人生去吧,我很忙。」 * 「芝颖,他回来了。」梁于晴的语气中有着少见的低落,话又说的吞吞吐吐,以至于杨芝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静待下文,「我以为我可以公事公办,可以不再在乎......可是,我做不到。」 杨芝颖的心猛跳了一下。 即便是三年前,梁于晴没日没夜的筹备杂志社,身为建筑设计的门外汉更是到处碰壁,但也从未说出做不到三个字。 现下她对自我该有多失望,杨芝颖不敢估测。 「于晴,工作可以公事公办,但生活必须顺心意。」她将画笔放下,准备先简单说几句,然后再动身前往好友住处,「他对你而言,早就不属于公事,不是吗?」 梁于晴没说话,她也就继续讲,「虽然一直以来,就算你身为局内人也比其他人更清楚事实,但你知道吗?这次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觉得自己只是喜欢他,可是不对。」杨芝颖觉得必须把她一棒打醒,拖这么久了,她看着都觉得煎熬,「喜欢经不起时间,可是爱可以。」 「知道吗?你的喜欢已经昇华了。」她手机、钱包、钥匙都准备好要出门了,但梁于晴始终没出半点声音。杨芝颖无奈之馀还是只能说的更直接,不然情商过低的某人不知要思考到何时,「于晴,你爱他。」 Chapter7. 只愿君心似我心(4) 二十分鐘后,杨芝颖拖着言諭恩准时到达梁于晴住处。 两人站在门口,刚准备拿钥匙开门的杨芝颖却收回了手,转头看向身旁的人,「高中时你们四个很好,我知道。但对我来说,于小晴永远是对的。我......你......」 「朋友跟闺蜜,哪能是同个地位?」自然地握住眼前人无处安放的手,两人目光交集,「我们不是常说吗?天大地大于晴最大啊。」 玩笑般的语气,但内容却很真实。 「知道你懂。」杨芝颖顺手戳了下言諭恩的额头,才抬手开门。 结果映入眼帘的是无声无息的黑暗。 灯没开、窗帘没拉、电视没开,这个空间的拥有者就在这种状况下呆坐了半小时。 「......我七年从没提过他。」梁于晴吸了吸鼻子,语气中满是对自己的失望,「可是还是像七年前一样,对他板不了脸、生不了气......明明这么难过,我怎么可以还喜欢他?怎么可以?」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就像是自顾自地喃喃自语。 杨芝颖叹了口气,在地毯上靠着她席地而坐,把顺路带来的酒罐放在桌上,再抽出一瓶放在她手里。 「憋了七年,今天就把这事解决了。」她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嘴上不提,但心里也没少想。」 「他出国不说、走后也没连系我。可是他今天说喜欢我。」梁于晴仰头灌了大半罐,低着头自嘲一笑,「七年不闻不问还喜欢?」 梁于晴不说,但杨芝颖就算心疼她的难过,还是决定直话直说,「你们都是骗子。」 「我说了吧?喜欢经不起时间,可是爱可以。你们......」 「所以说你们是罗密欧与茱丽叶?孟姜女和范喜良?还是牛郎织女?」杨芝颖话说一半就被打断,一直沉默着的言諭恩忍不住开口,「又不是家里世仇不能相爱,人家孟姜女还知道哭、牛郎织女一年还能见一次,你不用哭来发洩,他也不知道联系,你说你们到底为了甚么?面子跟自尊能吃吗?」 言諭恩咬了咬牙,管他甚么保密都丢到后头,姐妹重要! 「大二时的同学聚会,在火车上,你好几次快睡着,记得吧?后来我去厕所,回来后就看到你靠在他肩头。」看见梁于晴震惊的神情,她就知道目的达到了,「原本他说学校有安排寒假不一定回来,可是那天他还是跟着何毅一起出现,但没等到你醒就又走了,还特意让所有人不许告诉你......我就在想,如果你们那时真的碰头了,是不是就不会平白无故拖了七年。」 梁于晴在听完全部后沉默地不发一语,杨芝颖也明白身旁的好友需要时间去整理乱无章法的思绪及百感交集的心情,但有些话仍然憋不住,在把她推进房里前还是故作严肃的开口,「可以气他最开始打算不告而别,可以气他多年来不闻不问。但是七年真的太长,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等到两人离开,梁于晴倚靠着房门蹲下将头埋在双膝间一动不动,即使眼泪顺着脸颊滑落都毫无知觉。 Chapter7. 只愿君心似我心(5) 梁于晴对程睦遥的想念,藏在卧室抽屉的雨具,藏在钱包里高中全班的大合照,藏在大学申请交换去英国的选择,藏在前几年趁着假期去的德国里。 她对他的喜欢无法对其他人言说,所以藏着抑着,只希望有天他能亲自揭开这些长存的秘密。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哭到意识迷糊的梁于晴摸黑到了厨房,把冰箱里所剩不多的罐装酒当成白开水似的喝下肚,本就精神不济的她更是连路都走不稳,回房间的路上踢倒了东西也没力气捡。 坐在床边握着手机按了并未存在通讯录却烂熟于心的号码,故不上早已三更,藉着一股醉意就拨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掛掉,她就再拨。重复了两三次,对方终于接起,语气中是意料内的不耐烦,「不管是谁,最好是有很重要的事才现在打来。」 「…....」 「不说话?掛了。」 「我说话,你别掛啊。」梁于晴虽是喝了酒但还是知道自己在做甚么,只是现下凭着一股衝动打了电话,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只知道叫他的名字,「程睦遥......」 程睦遥原本闭着眼睛皱着眉,再听见她声音的那一刻猛的睁开双眼坐起,看了眼萤幕便明瞭大半夜打电话来的是她。 不过接到她电话的喜悦没多久就被紧张盖过,这么晚联络他不可能是公事,她白天的态度也并不像有私事要跟他说的样子,难道是遇到了麻烦? 「于晴?你怎么了?你在哪?还好吗?」 「我刚刚喝酒,现在打电话给你。我在家,我不好。」梁于晴想着如果现在不说以后一定没勇气说,一股脑就把刚刚所想的都说出来,却不料一开口就带着哭腔,「七年前你打算不告而别,这几年也没有联系我,过了七年才突然出现说一直都喜欢我......那你当初怎么捨得不告诉我,现在又怎么这么有信心啊......」 程睦遥回国最欲解决的问题,便是他们之间长达七年的隔阂,她主动提起、愿意解开心结也是如他所愿,但这对于两人而言格外重要的事,隔着电话怎么说得清? 「于晴,别哭,我现在过去,半小时后记得帮我开门,好吗?」程睦遥将一身的睡衣换成简单的外出服,一向淡定从容的他在面对她时也多了几分慌乱,但话语间的温柔却连状态不佳的梁于晴都感觉的到,「七年来的全部,你想知道的我都会毫无保留。所以先别哭,我马上就到。」 切断电话后她眼泪便毫无顾忌地夺眶而出,不过反倒是因为哭了才让她脑中意识更加清楚了些。等待的半小时太过漫长,最后她乾脆抓着钥匙下楼等他。 程睦遥急匆匆的从大厅进来就瞥见蹲在一旁泪痕未乾的梁于晴,心疼的同时也俯身与她平视,「怎么下来了?」 「在等你。」借着身前人伸出的手一把站起,准备抽回手却发现他并没有要松开的意思。碍于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梁于晴并不打算浪费时间,也就由他去了。 回到家,她正想着开场白,程睦遥像是看穿她的纠结,没等梁于晴先说就直接开口,回忆七年前他离开的冬天,「......我的外婆是英国人,跟外公从年轻时就定居在伦敦。我在英国出生,小学三年级以前都是外祖父母带大的。」 「国中以后就没回过英国,学习对那时候的我来说赢过其他所有,所以放弃了每一个回去探望的机会。我知道外公身体每况愈下,但从未放在心上;可是高三那年,全家人为了让我专心应考都瞒着我外公重病这样的大事,却不料还是让我发现......那时我忽然意识到,如果再晚,就迟了。」 他眼中的自责显而易见,连同一旁的梁于晴也感受到了悲伤的情绪,「怎么会......你从没提过。」 「就算邻近大考,我还是执意要回英国一趟。但父母不同意,最后唯一愿意妥协的方案是叫我留在英国读大学。我别无选择,只得点头答应......而放弃学测是必然,离开是早晚的事。」 「程睦遥,你怎么甚么都不说?」梁于晴双手握拳,气急的红了眼眶,「我就不会无知的甚么都怪你......」 他朝她走进,嘴角掛着的是自嘲的笑,「当然怪我。我早就喜欢你,从不避讳地对你好,明里暗里让你知道。可是我不能自私地影响你,再让你承受无数的飘忽不定。让你觉得我不在乎国内的一切,是我能想到对你最好的,我离开的方式。」 梁于晴无数想反驳的话都硬生生卡在嘴边却没说出来,因为他所说的离开的方式,或许残忍,但于她而言绝对适用。 她即便再生气、难过、失望,但却仍然可以自我调适到最佳状态应付考试,就如同当年的学测;但若是思念、担心这样的心思放在心上,感性的她的确无法做到百分百的专心一致。 「七年里,我每一次踏上这块土地的理由,都是因为想你。」程睦遥将眼前的梁于晴揽入怀里,两人间没有任何空隙,「这次回来是为了把集结了七年喜欢与想念的心全部交给你。而且只要你愿意,我便免你今后颠沛流离。」 心酸的表现方式有很多,但却没有任何一种比沉默更能表达心痛。 拥抱的姿势在两人的不发一语下维持了几分鐘,最后是程睦遥先一步拉开与她的距离,嘴角掛着一抹苦笑,「很晚了,你先休息。」 梁于晴迷迷糊糊就要进房间,关上房门的那刻依稀听见从客厅传来的声音。 于晴,你慢慢来,我一直在。 他说。 Chapter8. 天上双星映两心(1) 梁于晴醒来时,才早上七点不到,第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就是打开房门,看程睦遥还在不在。 当目光落在靠着沙发闭目养神的程睦遥时,才真正松一口气。 幸好,昨晚她有凭着醉意找他。 幸好,他们都没有在七年的时光里迷路。 幸好,有幸好。 洗了个澡再换身衣服,又重新做了一次心理建设,大约早上八点半时,梁于晴才抬步走向客厅。而坐在沙发上的程睦遥看着像是醒了很久,正小声地低着头讲电话,听见声响才抬头与她对视。 梁于晴也没有回避,给了个眼神让他自便,就在沙发的另一头坐下。 程睦遥倒是直接掛了电话,看她一直是欲言又止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也有些可爱,「于晴,你说。」 听他开口她才想到,昨天晚上他都说得差不多了,但她自己大半夜扰人清梦,却除了哭之外重要的甚么都没说...... 必须要快速解决才行,梁于晴心想。 毕竟正如杨芝颖所说,他们早就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那时候知道你要出国,我原本只是赌气你没有提前告诉我。我后来就想,你只要说一句喜欢我,那些气我都不生了。」只要忆起学测前那段并不是太快乐的日子,梁于晴还是觉得胸口闷得发慌,不自觉的握紧双拳,「可是考完学测,我不仅没等到你,还......出了意外。」 程睦遥想起学测结束后直到放寒假都没看见她出现在学校,以为真的像老师说的一样是出国玩,没想到竟然是出了意外,「发生甚么事?」 「车祸,不是很严重,只是脑震盪加右脚骨折,待在医院观察。」梁于晴先应了他的问题,才顺水推舟的继续说,顺便表达自己的疑问,「你离开那天,我坐着轮椅去了机场。我以为你看到我了?才会说各自安好,然后转身离开。」 程睦遥来不及解释误会,她又继续往下说,只好把反驳的话吞进肚子里,先听她说,「我以为,我们相处这么久,都是我自己演独角戏,你根本没有喜欢我。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程睦遥见她没有在往下说,便开始解释多年的误会,「那时没人知道你受伤,我以为只是长的很像你的人,所以在说话前瞥了一眼。那时大家气氛很低落,我也不习惯应付离别的场景,所以一到了登机时间,我马上就走了。各自安好......也是真的,没了我,大家也要很好。不是吗?可是,不是要对你说。」 梁于晴听了也是一楞,「你不希望我好吗?」 「当然希望。但我知道,你不好,我也不好。说了也是徒然,因为我们都做不到。」 程睦遥语毕,默默地移动到梁于晴身边,「七年太久,我们很多地方都变了,但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的想法,我没有变过。于晴,这个表白迟了很多年,但你能不能原谅我,让我跨越时光走到你身边?」 梁于晴一抬头就对上他的视线,目光里的温柔深情很陌生,但也正是她所嚮往的。「我一个人惯了,脾气可能不太好,很多时候有些小任性,可能跟以前不一样,你......」 原本有些紧张的程睦遥,在闻言后反而释然的笑了,「我脾气也不好,但我能把温柔都给你。」 梁于晴本来就不是矫情的人,说这些话不过是想再确认他的心,也坚定自己的心。 「你说,只要我愿意,便免我今后颠沛流离。」她鼓起勇气把右手覆在他的左手上,笑得灿烂,「好。今后你免我颠沛流离,我便唯你所依。」 程睦遥把她的右手举到唇边轻轻碰了一下,说,谢谢。 谢谢你,在拥有诸多变数的七年里,喜欢从未改变。 真好。 Chapter8. 天上双星映两心(2) 「今天有工作吗?」 「有。」程睦遥站起身,无视梁于晴的抗议,想把靠在椅背上的她拉起来,「不是有你的採访吗?梁主编。」 梁于晴扁了扁嘴,但还是顺从的拉住他的手站起来,「那就是可以有,也可以没有啊。」 程睦遥表面上无奈的摇头,语气中却满是纵容,「好,那就算没有。我要先回家换身衣服,然后去机场接一个朋友。要跟我一起吗?」 想要见他朋友,又想睡觉的梁于晴在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后问道,「去你家,大概多久?」 「二十分鐘左右。」 她停顿了一下,再问,「从你家到机场呢?」 「不塞车的话,四十五分鐘能到。」 粗略估计有一个鐘头可以补觉的梁于晴笑着答应了,「那可以!」 于是两人牵着手出门了。 梁于晴坐在副驾驶座上,刚上路没多久就睡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听见来电铃声,拿起手机一看,便看见萤幕显示的是来自杨芝颖与言諭恩的群组通话。 完全可以预想到对话内容的她下意识看了一眼身旁专心开车的程睦遥,当梁于晴还在纠结要不要接电话时,他就开口说,「谁打的?怎么不接电话?」 「芝颖跟諭恩......」语毕后便接起了电话,「喂?」 杨芝颖:「于晴!你还好吗?」 「我很好啊......」 杨芝颖:「你应该有所打算了吧?想怎么做?」 言諭恩:「今日事今日毕,解决这事吧?」 梁于晴吞吞吐吐地说,「呃,其实已经解决了......」 果不其然听见电话那头的两人异口同声地喊,「甚么?!」 梁于晴实在不知道怎么样才能长话短说并言简意賅,面对他们的疑问只能说,「就是字面意思......」 杨芝颖:「你跟他在一起了?」 终于有个好回答的问题,就算她们看不到梁于晴还是点了点头,「恩,对。」 言諭恩:「那给他接一下?」 「他在开车啊。」梁于晴转头看向程睦遥,顺口问他一句,「快到了吗?」 他打了方向灯,车子转了个弯后便驶进大楼的地下室,伸出空着的右手搭在她的左手上,朝她笑了笑,「先掛电话,等一下回拨。」 梁于晴頷首,跟她们说了一声就先一步掛了电话。 后来进了电梯,她把跟他交握的左手用力捏了一下,引起他的注意,「嗯?怎么了?」 「从你离开到你现在回来,这中间,我遇过很多问题。」梁于晴沉默地拉着他的手,「她们一直陪我,从来没有离开。如果她们态度不是很好,希望你不要生气,因为她们都是因为在乎我。」 「于晴,我知道,我懂。」她大学的事情他也曾经从何毅等人身上耳闻,当时他虽是生气却只能旁敲侧击地帮她,对于能陪她走过谣言风雨的人,他自然格外感谢,「以后我在,那些问题,都不会有。」 看他格外严肃的样子,梁于晴也觉得格外暖心,「都过去了......以后的,我都相信你啊。」 到了他家后,回拨电话给好友前她又抓住他问了几句话,「你平时忙不忙啊?」 程睦遥看她很认真的样子,也认真地思考后才回答,「以后不知道,目前不觉得。」 「离开学校后,我就跟着学姐创立思樺。后来学姊把杂志社交给我后,在公司里我几乎没有限制。」梁于晴看着他,两人都是格外专注的模样,但她却悄悄红了耳根,「毫无顾忌惯了,我怕自己......太任性又太黏人。」 程睦遥看她害羞的样子觉得可爱,朝她招了招手,「坐过来。」 两人在沙发上肩并肩坐着,他长手一伸便把她揽进怀里,右手搭在她肩上。 程睦遥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让梁于晴摸不清头绪,刚想再多做解释就对上他真挚的视线,一时之间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她低下头,持续几秒的沉默让她越发觉得坐立不安,在她不断思考着是不是自己说错话时,就感觉程睦遥的手贴着她的腰环了过来,顺便贴在她耳边低声说话,「于晴,在你这里,我顾忌的很少。」 梁于晴下意识的身体一僵,马上又恢復正常。没等她开口说些甚么,就接着听见他明显带着笑意的几句话从身后传进她耳里,「因为喜欢才会黏人,我觉得很好。」 Chapter8. 天上双星映两心(3) 程睦遥话语刚落,就见梁于晴脖子以上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涨红,支支吾吾地说不清话。 「你......接电话,别看我。」她把电话拨通后将手机递给他,没再说甚么就离开了他的怀抱,起身衝进厕所里,匆忙之馀还不忘把门锁上。 梁于晴先是洗了把脸让自己保持冷静,等到原本略高的体温恢復正常后才开始仔细打量四周这个与她住所的风格截然不同的地方。 程睦遥住的地方,从客厅、厨房再到浴室,都是由大量的黑灰色与少量的白色组成,甚至连他的生活用品几乎也是如此。 这让梁于晴对他的书房及卧房的摆设有了兴趣。 等她磨蹭许久,终于甘愿从厕所出来时并没有在客厅发现程睦遥的身影。 梁于晴有一瞬间的疑惑,正准备去敲紧闭的卧室门时,马上就在转身后看见程睦遥在阳台举着她的手机讲电话。 她没有走近,他也没有发现她,须臾一阵无声。 而梁于晴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陷进自己的回忆里。 在思樺从初期筹备到正式创立、开始出版的四年间,白歆早就在梁于晴管理上手后便不再插手,专心当杂志社的大股东。她经歷了无尽的学习与忙碌奔波,终于成功带领思樺走到今天,在业界里佔有一席之地,也算是有足够的成就来支撑她的信心与骄傲。 程睦遥关于未来与梦想的自信骄傲,她从高中至今都没忘过,那是她向前的动力,更是她自高中起便一直希望有一天,他也能在她身上见到的特质。 可是真正到了能够并肩而行的日子时,她却只想要收敛起所有工作上的自信傲气,在他身边,她更想做最回原本的自己,好好生活,无关工作,也无关其他。 她缓缓走向他,打开阳台玻璃门的声响让程睦遥下意识地回头,没等他开口就感觉到梁于晴贴着他的后背,环着他的腰抱了上来。 通话早已到了尾声,他再多回应两句就掛了电话。 程睦遥一直都知道她的思绪十分活跃,常常一个不注意就陷入自己的小世界里。看不见她的正脸也不明白她此刻的心情究竟是欣喜还是低落,只能拍了拍梁于晴环在他身前的手,满脸笑意用温柔的语气问道,「怎么了?」 梁于晴一直觉得,如果从朋友变情人,在相处上大概都需要一阵子缓衝期,才能真正进入男女朋友的相处模式。但等到现在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她忽然就明白过去的想法都是错误的。 但也或许是她没有发现,自己其实是一个很快就能适应角色转换的人。 「没有甚么重要的,就想问问你朋友是谁啊。」梁于晴松开他,在他转身面向他的同时离开了阳台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后便笑着看他,「能让neil亲自接机,肯定是重要人物吧?」 「挺重要,我的大学室友兼事务所同事。」 「叫甚么名字?」 「我们都是华人,所以直接叫他季衡。」因为程睦遥准备要进房间更衣,所以就没有坐下,只随意地倚在墙边回答她的疑问,「但在当时的同学间,称他john可能比较多人知道在讲谁。」 「毕竟都是外国人,可以理解。」 梁于晴停顿了几秒,准备再开口之时却想不出该如何称呼那位「同学兼同事」,打算怎么顺口怎么来,「......他几点到机场?」 程睦遥瞥了眼时间,「一小时之后,不过我们可以慢慢来。」 「有你这样接人的吗?」她看着他笑,语气中多了几分催促,「你快点换衣服,守时是基本礼貌啊!」 程睦遥倒是仍然一脸从容不迫,但听出她的着急还是抬步朝卧室走,「我很快就好,你等一下。」 Chapter8. 天上双星映两心(4) 梁于晴按照计画,在程睦遥把车驶离家里不到十分鐘便陷入沉睡,而他也刻意放慢了车速,到达机场时不多不少刚好满一个鐘头。 好在季衡搭乘的航班延后,在两人到达会合地点时季衡还没到。 梁于晴想去买点东西垫垫胃以防血糖过低,又顾及着程睦遥跟她说过今天要跟他几个朋友一起吃个饭,算是帮季衡接风。 「睦遥,」她边叫他边拍他的肩膀,待程睦遥转头时竖起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就一杯拿铁,好不好?」 程睦遥看女朋友小心地提问有些不解,微微皱着眉头停顿几秒才开口,「想喝咖啡?我去帮你买。」 「这么好?其实我可以自己去,你在这里等你朋友啊。」 听梁于晴又提起季衡,才想起刚刚跟她提过要去吃饭。他迅速放松紧绷着的面部表情,笑着跟她说,「不用刻意留肚子吃午饭。」 「一起吃饭的时候,如果有人不吃或吃很少,不是很扫兴吗?」梁于晴边说边准备站起身,但又被一旁的程睦遥按了回去,「我自己去买就可以了,真的!」 「中午季衡有饭局,我们吃的是晚餐。」程睦遥拿起手机就准备去帮她买咖啡,走之前又低下头停在梁于晴耳边,而后者察觉到他要说话,也微微侧过头专心地听,「季衡认得你,所以你待在这里,也没关係。」 听见他的话,梁于晴一瞬间满脑子全是疑惑。刚想要问,就见程睦遥已经笑着走远。 那是你朋友,怎么会认得我? 没多久,一边回手机讯息一边等着程睦遥回来解答的人,等来了另一个为她解惑的人。 「请问,你是梁于晴小姐吗?」 「是!」低着头滑手机的梁于晴一听见有人叫她就马上下意识地回应,一抬头就看见一个跟程睦遥差不多高、穿着白衬衫牛仔裤的男人笑看着自己。 「我是季衡,你好。你男朋友......就是睦遥,应该有提过?」季衡看她惊讶的样子还以为是程睦遥没有事先跟梁于晴说过,就打算先自我介绍几句,「我跟他是大学同学,后来我研究所念的管理,毕业后就帮着睦遥打理工作室。」 「你好,他有跟我说过,他去买东西,等一下就回来了。」 一请季衡在身旁的位置坐下梁于晴就开始东张西望,幸亏没多久就看见程睦遥提着东西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程睦遥从远处就看梁于晴朝他挤眉弄眼,有些着急的模样不禁让他莞尔,同时加快脚步走近。 「这次回来待多久?」 「不久,就几週。」季衡跟程睦遥伸出拳头互相碰了碰,「你也没能待多久,你说要处理事情,eric已经提早让你回来,你得跟我一起回去。」 「我知道。」程睦遥把咖啡递给梁于晴后就牵起她的手朝外头走,又打了个手势示意一旁的季衡跟上。 「我的工作签证剩半年,eric也答应我再待半年就可以。」 在两人谈论的空档,梁于晴忍不住用气音提问,「你还要回去?」 「我研究所毕业后在mr.eric的工作室帮忙,月底要跟季衡回去,待最后半年。」程睦遥在梁于晴讶异的神情里捕捉到几分低落,急忙又补充道,「我的工作没有国家限制,当个空中飞人是常态。但只要没工作绝对都留在台湾。」 「原本估计是待到下个月,但工作有状况,我们得提早回去。」 「我懂的,我只是没反应过来。」梁于晴抬头看着他笑,「我也想去德国看看。」 程睦遥伸出另一隻手摸了摸她的头,看着她笑自己也忍不住勾起嘴角,「随时奉陪。」 Chapter8. 天上双星映两心(5) 后来三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十分鐘后才到达停车处。 季衡习惯性地走到副驾驶,打开车门就要坐进去,却在程睦遥并不友善的视线下硬生生停下动作,「......干嘛?」 「还要问?」程睦遥一把将他推往后座,示意梁于晴坐进去的同时嘴上还不忘警告季衡,「以后,不准再坐副驾。」 终于明白自己犯了甚么错误的季衡忍不住笑了,「唉呀,之前在国外习惯了啊!现在状况不一样,以后绝对记得,顺便帮你提醒兄弟们!」 「嗯,季叔叔那我帮你讲几句,说不定能让你延半年再回去。」 「在他那帮他打工,留在你这也是帮你打工,有差?」待程睦遥上了驾驶座开动了车,季衡才又继续道,「也不是不愿意回去,我只是不放心公司。」 「把你留在事务所,就是为了这个。你筹备这么久,够了。」 「我知道。」 即便全程听完了两人的对话,梁于晴还是一脸茫然,有听没有懂。 季衡要回去哪?为什么要去帮自己爸爸打工?留在程睦遥的事务所不是为了帮忙,是要筹备甚么?公司又是哪来的? 梁于晴满腔疑问憋在腹中却又碍于礼貌不敢问出口,毕竟季衡只跟程睦遥熟的称兄道弟,不是跟她熟啊! 程睦遥把季衡送到一家大饭店门口,刚停下车就有服务员来拉开车门,一张口就是温和有礼的问候,「程先生,季先生,您好。」 两人都只頷首以示回应,季衡下车前扔下一句「记得帮我把车开来」就关上门走了。 梁于晴虽是无数疑惑以待解决,但也不敢贸然开口,正纠结着的时候便听见程睦遥语气带笑的跟她说,「允许你提问五分鐘。」 「季衡他......」 「他从大学毕业开始筹备自己的控股公司,至今正好三年。季叔叔希望他回去自己家公司帮忙,季衡没拒绝,但希望能两者兼顾,就把回去的事一拖再拖,而季叔叔给的期限剩最后一年。」 「上市的那种控股公司?」 「对。」 「哇......」梁于晴眼中充满惊讶,一阵感叹后又继续问,「他大学跟你是同学,研究所念管理,最后怎么成立控股公司?」 「他大学双主修建筑跟金融,研究所是管理没错,不过是金融管理。」 梁于晴理解地点了点头,「所以他待在你的事务所只是为了在他爸爸那边拖时间吗?」 程睦遥没想到她真的有这么多问题,无奈地继续回答她,「不全是,他也真的在一边为我成立事务所做准备,一边才筹备他的公司。不然也不会用到三年这么长时间。」 「好,最后一个问题,真的!」梁于晴也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太多了,但对象是程睦遥,她也不用跟他客气,「要不要提前跟我介绍一下你的好兄弟们?」 「都是大学时认识的,包括我跟季衡也就五个。」程睦遥趁着停红灯往梁于晴的方向看了一眼,「都很好相处,别紧张。」 是事实还是安慰梁于晴也分不出来,但她至少知道一件事,「能跟你当朋友就不简单了,你亲自认可的兄弟一定更不简单啊。」 「有个跟你是同个领域,可以交流交流。现在换我提问了?」程睦遥问道,「会开车吧?」 「会啊。」 「好。」 她愣了三秒,再思索了五秒,还是不知道这个「好」字代表甚么意思。 但问了好像也没甚么意义,而且说不定他只是单纯问问而已? 「季衡的公寓就在前面的社区,等一下到了那里的停车场,你开我的,我开季衡的,帮他开到刚刚那家饭店。理解吗?」 梁于晴頷首表示没问题,对自己的开车技能还是有点自信的。不过身旁的人压根不知道她的技术如何,就这么放心让她开他的奥迪? 「你不怕我把你的车撞坏了啊?」 「那就小心别弄受伤了。」 「你是怕我把你车撞坏了,还是怕我在车里被撞受伤啊?」 梁于晴原本只是想闹闹他,说些玩笑话,却在自己的一字一句中找到熟悉的感觉。 程睦遥也察觉到这样的对话似曾相似,原本就带着笑意的嘴角弧度又往上提了些,给出的回应与当初的不无不同,只是话语里的温柔宠溺相较于当时更多了几分,「两个都得好好的。」 儘管时光荏苒,状况不同,他给的回应还是最让她熟悉的最初的样子。 思及此,梁于晴便红了眼眶。 她突然觉得,世界上再没有其他人事物,比得上与他久别重逢的破镜重圆。 而接下程睦遥一整路都在一边尽全力专心开车,一边趁着空档哄身旁忍不住哭的啜泣的梁于晴。 他并不觉得儘凭几句话就能气哭她或令她难过成这样,利用删去法得出的唯一答案,就是梁于晴是感动哭的。 除却假日外近乎朝夕相处的高中时期即便才短短两年多,但却是程睦遥这七年辗转多国都日思夜念的美好回忆。 梁于晴觉得熟悉、感动,他又何尝不是呢? 「别哭了,」这三个字他说了无数次,到达季衡住处时梁于晴已经平静了不少,他轻声细语地看着她说,「我们这不是好好的吗?」 国高中加起来将近六年的时间,程睦遥从没见她哭过,面对哭到停不下来的女朋友,他觉得比画设计图遇到瓶颈还棘手。 「要拥有、记得那些回忆,太不容易了。」梁于晴接过程睦遥递来的面纸擦了擦眼泪,断断续续地说着,「我们分开的时间甚至比待在一起的时间长!」 程睦遥闻言一愣。 他知道七年很长,却从未去思考,他所珍惜的那些过往时光其实已经离得很远很远,多数人早就忘却,只有在乎的人才放在心上。 比如他,比如她。 「往后的日子,都是在一起的日子。」程睦遥解开身上的安全带,伸出手温柔地替她擦去残留在脸上的泪水,将身体向她倾斜,直到两人的额头相抵才停下动作,「剩下的一辈子有多长,我就陪你多久。」 「你这是想让我哭还是不哭?」梁于晴朝近在眼前的人眨了眨眼睛使劲把眼泪憋回去,「明明你不在,我都没哭过。」 此话一出程睦遥便是止不住的心疼,当初他承诺要一直照顾的小女孩在他离开后受了这么多委屈,却逞强这么久也不曾掉眼泪,是他错了。 「是我错了。」程睦遥凑近轻吻了梁于晴的眼睛,待她张开眼睛后才继续说,「是我没遵守承诺,照顾你。」 梁于晴知道他会愧疚、会自责,但若当时同样情况放在她身上,她也会跟他做相同的决定。所以根本毫无对错,那毕竟是十八岁的他,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 怕程睦遥陷入这样的情绪太久,她连忙笑着告诉他,「现在也不迟啊,只是我早就不是小孩了!」 「当初明明理直气壮地承认自己是小朋友,现在怎么反驳了?」 知道他刻意逗她,她也顺着回应下去,「那时十六岁不到,现在都已经二十四了!」 「比你大几个月,还是有点用处的。」程睦遥笑着将两人间所剩无几的距离慢慢缩成零,让双唇相贴,「你在我这永远是小朋友,而且以后,都由我来照顾。」 梁于晴好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闭上双眼,以行动代替回应。 她知道,他都知道。 Chapter9. 曾经沧海难为水(1) 等真正见到程睦遥剩下的三位好友时,梁于晴觉得自己还是天真了。 能跟程睦遥做死党的人,怎么会是简单的人物? 「季衡你刚刚见过了,」程睦遥由左而右为她介绍自己的好友们,「穆琛、顾容墨、言寒。」 「你们好,我是梁于晴。」她怕递名片显得生疏,事先就跟程睦遥说好由他来介绍关于她的其他,「她跟容墨同行,是思樺总编辑。」 「你好,久仰,叫容墨就可以了。」顾容墨率先伸出手并打招呼表示友好,梁于晴手还没举起来就被程睦遥拦下,顾容墨一副习惯了的样子,摆了摆手示意她没关係,「不敢当,专业上还要请顾编多指教。」 顾容墨手上的出版社是业界龙头,这一声久仰梁于晴完全是沾了自家男朋友的光,她之于顾容墨根本就是小虾米对上大鲸鱼。 「嫂子,你就别跟容墨客气。」一旁的言寒笑道,「这里除了季哥跟程哥同年,我们三个都比他们小上一两岁,容墨也只对程哥才收起傲气。」 闻言季衡在一旁叹气道,「我这个哥都没哥的样子了。」 「他就是傲气习惯了。」程睦遥怕梁于晴紧张,手一直握着她的没放开,「言寒是念服装设计的,有自己的品牌,当初是在选修课认识的。」 梁于晴点点头,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些大人物的惊讶她还没消化,就被一声接一声的嫂子给吓坏了,「敝姓穆单名一字琛,嫂子直呼穆琛就可以了。」 「他是华裔英国人,现在留校任教。」程睦遥补充道,「当初我们几个报名一个外校教授的研习营,正好跟他遇上了。」 梁于晴纠结好久要不要把疑惑问出口,最后还是抵抗不住好奇心,「什么大学啊?」 「他?」程睦遥挑了挑眉,停了两秒才缓缓吐出答案,「帝国理工。」 在梁于晴瞪大眼睛感叹之时,坐在左手边的季衡就偏头跟她说,「穆琛标准的智商高情商低,要不是遇上我们,他就没朋友了!」 听到这句话,梁于晴心想,如果智商能这么高的话,她也愿意情商低啊...... 「程哥,我们点菜了好不好?」言寒拿起桌上的筷子敲了敲碗,「介绍都介绍完了,该吃饭了。」 程睦遥没反驳,把菜单递给梁于晴让她随意点,以至于一桌五个大男人都聚焦在她身上,盼着她快点点菜,她都能感受到言寒目光里传来的飢饿讯号了。 这种略显艰鉅的任务当然被她丢还给程睦遥。 「嗯?刚刚不是说想吃泰国菜,怎么不点?」程睦遥凑到她耳边小声地问,她只能无视眾多目光言简意賅地回应,「我不会点菜。」 程睦遥笑着帮她把菜点完,其中就包含她最想吃的柠檬鱼。 眼看其他四人自己聊了起来,梁于晴才拉着程睦遥问,「你怎么知道我想吃柠檬鱼呀?」 他轻笑后回应她,「你刚刚看菜单的时候,只盯着柠檬鱼。」 并不知道自己做得如此明显的梁于晴一下子耳朵就红了。 一顿饭边吃边聊也花了快两小时,等他们打算离开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八点。 「时间不早,我先送她回家。」程睦遥拉着她站起来,揽着她就往门口走。 「等一下,记得。」顾容墨五个字提醒,外人如她或许不懂,但程睦遥一下就明白,「知道,我会去。」 等真正离开了餐厅好几公尺之远,梁于晴才问他,「他叫你记得什么?」 「去容墨的私人会所聊个天喝点酒,我们几个有阵子没见了。」程睦遥回答完问题,开始反过来问他,「你怎么没问过我,大学读哪里?」 「爱丁堡大学,我知道。」梁于晴低着头,没看他,「网路查,都有啊。」 「以后,都直接问我,好不好?」程睦遥把她拉到身前,告诉她,「我在,都问我。」 梁于晴对他笑着说好,又问他几号回德国。 「三十号。」程睦遥顺了顺她被风吹乱的长发,尔后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我很快就回来。」 他再待半个月,接下来又是长达半年的分离。 时间很长,但为了安排后续他不得不去。 程睦遥知道自己失信太多年,她面对诺言仍然会不安、会担心,但他早在回国当下就下定决心。 决定这辈子今后,即便是辜负全世界,也绝不会再负了梁于晴。 Chapter9. 曾经沧海难为水(2) 等程睦遥把梁于晴成功送回家,再前往顾容墨的私人会馆后,又是一个小时过去了。 吧台旁的四人一见他进门就推着他坐下,顺便帮他点了杯常喝的酒,「这么快?以为你还需要些时间。」 穆琛看似无心的一句话,听在言寒耳里却有些不一样的涵义,忍不住坏笑着说,「才刚确定关係吧,想做什么也下不了手。」 「只是送她到家门口,你们想什么呢?」程睦遥抿了口酒,嘲笑道,「明明你们这些小子都还单身。」 「不过,见了本人,也算是明白了。」季衡盯着手中空了的酒杯,没再点也没放下,「你总说的话,好像也不是毫无根据。至少,你把证据带到了我们眼前。」 「时间在走人在变,但总有些事会始终如一。」程睦遥说完便勾起嘴角,笑的理直气壮,也理所当然,「就叫你记着点,我说的话会错?」 这句话他说了无数次,他们几个刚开始听闻时会反驳,觉得怎么会有事情不会变呢?时间,一直是最大的变数啊。 直到看见了他对梁于晴的在乎,便不捨得再说半句话。 他酒量极好,常常是眾人皆醉他独醒,却总在每年的同一天喝到烂醉,他们无法阻止,也无从阻止。 那是寒冷的冬天,是圣诞节前夕,是梁于晴的生日。 他会喃喃自语地喊着她的名字道歉,说无数次生日快乐,不断重复直到陷入沉睡。 他们不理解,程睦遥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才会即使喜欢她,甚至爱她到无以復加,却不去找她,告诉她。 程睦遥从不隐瞒关于她的事,他们问,他就说。 以至于他们几个都知道,程睦遥始终相信此刻的物是人非会被颠覆。 相信他们终究会再相遇并相爱,只是还不是时候。 「能够持续七年不变的爱,不是所有人都能拥有。」穆琛打破沉默,笑道,「是你们足够坚持,所以足够幸运。」 「你月底回去,跟她说了吗?」 「嗯。」说到离别,程睦遥又蹙起眉,「半年,交接完事务所那边的事,就回来。」 言寒受不了过于沉闷的气氛,笑着调侃程睦遥,「会不会等我春季时装周准备好,你就说要结婚了?」 「承你吉言。」程睦遥仰头将酒杯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如果可以,我也想。」 其实他常在想,如果没有那七年,一切都会水到渠成,不须担心时间长短。 只是随口一说的言寒听到程睦遥是认真在想这件事时差点被酒呛到,连忙劝告,「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你好好想想。」 「胡说八道。」程睦遥毫无迟疑地反驳他,「你想想顏暖,再来想想你说的都是什么废话。」 言寒喜欢顏暖太明显,但碍于两人年龄有些差距,到现在还没告白。 想到自己喜欢的人,言寒马上就改口了,「当然,对象才是最重要的,呵呵。」 程睦遥不想理他,默默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他知道,唯有时间才能弥补时间;但他也明白,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太珍贵,都不应该浪费。 Chapter9. 曾经沧海难为水(3) 他们两个终于在一起了,但梁于晴却觉得日子没甚么太大改变。 只是有人跟闹鐘一样准时说早晚安,有人提醒你再忙还是要吃饭,有人在下班时等在门口,说一声辛苦了再附加一个亲吻。 梁于晴很满足,非常满足。 不过男朋友同时也是合作对象的好处,就是採访时间好安排,几乎没有任何事能插足在她之前。 程睦遥的唯一要求就是由梁于晴亲自负责关于他的一切工作,这对她来说并不是太大的问题,跟lisa交接一下就好,「于晴,确定不会太忙吗?」 「不会啊。」她笑着回应lisa,「客户要求,尽量满足。」 客户要求四字里明明就是饱含着私心,唯一知道实情的夏亦璇撑到lisa离开才笑出声,「是男朋友?」 「嗯,对。」 「多久了?」 「不多不少,正好五天。」梁于晴看了眼时间,上午十点,「等一下是他的採访,这次,不能跟你一起了。」 夏亦璇闻言摇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叫我去我也不去了,那气氛我承受不起。」 说完就把採访资料交给她,「必须要有的内容都在里面了,你看看吧。」 听夏亦璇说起气氛,梁于晴才想起那天她对他剑拔弩张的态度,突然就有点愧咎,毕竟程睦遥始终都用温和的语气提问并回应,相比之下她就显得实在无礼。 以至于十点半一到,准时到达出版社的程睦遥在电梯打开后见到梁于晴的那一刻,什么话都还没说就看她双手合十开始道歉,「对不起,我那天真的不是故意的。」 「道什么歉?」程睦遥走她到身前,愣愣地说,「你又没做错事。」 「上礼拜五,明明是说正事,我态度却很不好。」梁于晴紧盯着脚尖,忽略他的炙热目光,「一直忘记跟你道歉。」 「虽然我没生气,但我还是接受你的道歉。」程睦遥轻拍她的头,顾忌是在工作的地方就没有太亲密的互动,「别自责,我都知道。」 梁于晴当然知道程睦遥不会生她气,但她还是自责啊,以前她什么都不知道才会都怪他,对他生气也理直气壮,但知道事实后,怎么会不内疚呢? 程睦遥一直以来都比她还瞭解她自己,即便他是真的不在意,也知道接受道歉,远比告诉梁于晴不用道歉让她来的更好受。 「好了,不是要採访吗?」程睦遥看梁于晴终于抬头看向他,才继续说,「办公室,还是有会客室?」 「办公室吧,里面有沙发。」梁于晴领他走进去,让他先坐,她去帮他泡咖啡。 等她端着咖啡回来,就看他仍然在打量四周,笑问他,「怎么了?」 「你的办公室,採光不太好。」虽然有窗户,但却不是阳光能照射的角度,室内全靠日光灯照亮。 「程先生,你这是职业病吗?」梁于晴拿着录音笔跟平板电脑坐在他身边,「当初时间紧急,办公楼难租,我们也没想那么多,觉得大小适合就租了。」 「以后要换出版社据点,记得告诉我。」程睦遥看着她说,「我帮你找。」 「求之不得!」梁于晴咧嘴一笑,把录音笔打开前先告诉他,「那开始囉。」 从成长背景、建筑理念、建筑经验.....再到最重要的未来走向,毕竟是业界第一个拿到程睦遥专访的出版社,自然是能问多详细就问多详细。 「最后一个问题,」梁于晴道,「事务所具体的据点决定了吗?」 「目前还没,等确定了再告诉你。」 关掉录音笔后梁于晴才瞇着眼质问他,「所以你是要公开据点还是不公开?」 「公开啊。」 她以为他是指私下告诉她,不是告诉出版社...... 会错意的梁于晴不小心红了耳朵,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咳了两声佯装掩饰,「那么今天的採访就到这里,稿件整理好会再发一份给你。」 程睦遥没注意到她的害羞,点点头表示没问题。 几秒鐘的沉默后,他突然问她,「十二月的时候,有办法请两週假吗?」 「两週?」梁于晴想了想后告诉他,「每年十二月休刊,请满半个月应该没问题。」 「不是想去德国看看?」程睦遥走到她面前,双手张开撑在桌上,将上半身前倾靠近她,「先去德国,再去英国,好不好?」 梁于晴听了没有缓过来,四目相对了好一会儿。 程睦遥没有催她,等她终于回过神,马上就站起来与她平视,表情也充满雀跃,「好啊!」 他以为她是因为能去旅游才这么开心,所以回以同样灿烂的笑。 却不知道她最开心的,并不是能忙里偷间去一趟欧洲,而是她说过的,他都好好记在心里。 Chapter9. 曾经沧海难为水(4) 既然决定要出国玩,梁于晴便在程睦遥离开后速战速决的打电话给白歆。 虽然思樺已经设立三年,内部营运也已经步上轨道,但仍然无人能顶替梁于晴的工作,只能劳烦白歆回来帮忙。 十二月时暂且离开半个月倒是无所谓,但她九月底也必须离开岗位几天,而为了当期仍要出版的《modern》,那几天是不可能没有领头羊在的。 而她暂离岗位的原因,是程睦遥的生日。 「学姐,我有两个时间想请假。」梁于晴轻声说,「九月跟十二月。」 梁于晴从三年前至今除了假日外几乎是天天上工,请求要请假还是头一遭,白歆不免好奇原因,「怎么了?家里有事吗?」 「出国玩。」她怕白歆不同意,赶忙补充道,「九月最后一週......五天也可以!」 听她着急白歆也觉得好笑,两人本就熟悉,而且梁于晴也着实辛苦太久,于情于理她都会答应她,「跟谁?男朋友吗?我认不认识?」 「对,男朋友。你一定认识的那种。」程睦遥最近是设计类杂志必谈的人物,白歆不可能不知道他,待她反问姓名,梁于晴也没有想隐瞒,欣然回应,「程睦遥,知道吧?」 话语刚落就听见电话那头倒吸一口气,然后电话就被切断了。 梁于晴坐在办公桌前一脸莫名其妙,呆坐了几秒鐘思考要不要再回拨之时,就收到白歆传来的讯息。 『你的假期我这边没问题,只是你的讯息量有点大,等我消化完打给你。』 『然后,你确定是我认识的那个程睦遥?叫neil的那位?』 梁于晴先表达了感谢,再发了贴图肯定了她传来的话,而白歆没再回覆。 很惊讶吗?还是很奇怪? 可是对他们两个当事人来说,在一起只是几年前应该要完成的事情,拖到了两人都小有成就时才完成罢了。 如果时光可以倒退,他们多希望能从校服配运动鞋一起走到西装加黑皮鞋,见证对方每一个成长,只可惜空白了七年光阴。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梁于晴觉得,至少他的生日,她得陪他过。 九月要飞去德国的事情程睦遥当然不知道,但梁于晴也不能毫无准备,毕竟人生地不熟。所以她的第一步,是要拿到他好友的电话。 既然前几天见面时知道了季衡会跟程睦遥一起回德国,她也就决定找季衡帮忙。她要拿到程睦遥的手机也不是什么难事,因为他对他根本毫不设防,在一起当天就把梁于晴的指纹输入他的住处大门及他的手机里了。 当天下班照例是程睦遥来接她,顺便吃晚餐,她随口一句手机没电想要借他手机打电话给杨芝颖,他便毫不犹豫地递给她。 快速的把季衡的电话截图传给自己,再默默地删掉对话纪录,打电话给杨芝颖也是事先跟她串通好,两人一如既往地间话家常,结尾说一句下次约就掛了电话。 程睦遥毫不怀疑,还问她要不要出国前请她的朋友跟同事吃个饭,梁于晴故作冷静地说没问题,他觉得哪天方便就选哪天。 能让梁于晴衝动行事的时候太少,但这一次独飞德国,一定算的上衝动却值得纪念的一次回忆。 Chapter9. 曾经沧海难为水(5) 梁于晴知道程睦遥也很忙,有事务所要筹备也有设计图要画,不过平日她也要上班所以并不知道他忙碌的程度,直到週末待在他家陪他加班画图时,才真正见识到他有多少事情要做,平常都要排除多少万难才能准时来接她。 「如果你很忙,可以跟我说啊。」梁于晴看他忙得一早上都没喝几口水,再想想这些时日他都是这样过来的,心开始一抽一抽的疼,「我也可以自己开车上班,再自己回家的。」 程睦遥仍在埋头画图,回她话的时候连头也没抬,只是扯了扯嘴角,「有些事情该我做,就别跟我抢,嗯?」 「下个月你不在,还是我自己上下班啊。」梁于晴把椅子滑到程睦遥身旁,靠着他看他画图,「你这么忙,很辛苦的。」 他坚持送她上下班,不过也是因为距离离开的时间越来越近,想用更多的时间来陪伴彼此,这个想法,他们都一样。 「等忙完半年回来,我保证不会再离开这么久了。」程睦遥的目光终于从画纸上转向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不想再离开这么久,也不捨得啊。 「一个人这么久了,半年不算什么的,你别担心。」 不能跟他说下次见面明明是三个月后,只能推託地叫他别担心她,「我一定好好的,等年底我去找你,你再检查啊。」 程睦遥只是笑,继续低头画图,梁于晴也安静地没再出声。 接下来一週里,他们的话题都围绕着她年底去找他要做些甚么、去哪里玩,有什么好吃的一定要去尝鲜,叫程睦遥带她去。 却不知道离别已悄然而至。 程睦遥的飞机在三十号早上十一点,那天刚好是星期六,梁于晴不用翘班就能来送机。 每天都要电话联络、报告三餐有没有准时吃、是不是有照顾好自己没有生病,这些事情他们早已讲过无数次,以至于从家里到机场的路程上都没有再对话。 倒不是他们没话说,只是平常琐碎的小事拿来分享感觉不是时候,但重复的叮嚀再多说也是索然无味。 这是梁于晴第二次要目送他离开,不同的是这一次,程睦遥的归期不再摇摆不定。 等到停好车,拿着行李步入机场再託运完行李时,一直跟在梁于晴身后的程睦遥突然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梁于晴暮然回头,以为他是突然想到有甚么东西没带齐,「怎么了?设计图没带到还是少了什么东西吗?」 程睦遥拉过她,把一串钥匙放在她手心上,再重新握起她的手,「这是车钥匙跟家里钥匙,这半年,它们都交给你。」 「又要我跟它们都好好的吗?」梁于晴握紧,从以前到现在,他给的东西她都格外珍惜,此刻却为了忍住即将夺眶而处的眼泪,不得不说一些违心的话,「我把你的奥迪卖了,你怎么办啊?」 程睦遥笑着对她摇摇头,长臂一伸就把她揽进怀里,「只要你开心,它们任你处置。这一次,我只要你好好的。」 她终究是忍不住掉眼泪,边哭边骂他,「明明知道我在忍耐着不哭,你怎么偏偏又故意说这种话啊!」 即便眼泪沾湿了衬衫程睦遥也一动不动地任她抱着,还轻拍着她的背哄她,「没有故意,都是真心话。」 两人的姿势维持不动了十分鐘,可能是因为各种离别的戏码在机场经常上演,所以并没有人把目光聚集在他们身上。 等到季衡姍姍来迟,梁于晴也差不多整理好情绪,最后一刻只是搂着他吻他,然后微笑着看他进安检,再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程睦遥用尽全身的自制力才强迫自己没有回头看她,他知道只要回头,他就一定捨不得走。 可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梁于晴笑着笑着就哭了。 她想跟他说,这次他一定要遵守约定,可是因为信他,所以只是亲吻,不愿多说。 而她最终得偿所愿,他如约而至,没有让她失望。 Chapter10. 除却巫山不是云(1) 学生时期最喜欢的月份绝对是七八月,毕竟绝没人任何一个人不喜欢放假的日子;但出了社会之后,七八月就不再这么讨喜了。 比起其他时候更毒辣的太阳着实令人难以承受,出个门都得犹豫半天,恨不得不吃不喝不工作就躺在家里吹冷气。 可是梁于晴肩上还扛着一间出版社,太阳再大她也得出门工作,偶尔月底忙碌期週末还要加班。 不过再难受的日子过着过着也会习惯,好不容易熬过了两个月,她终于习惯这样的天气与这种生活模式的时候,变数又出现了。 她公寓的冷气坏了。 那天梁于晴正在跟程睦遥视讯,他还在赶稿画设计图,所以她也不太说话怕打扰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一个多小时,程睦遥看她昏昏欲睡,就催她去睡觉,他忙完再算好时间打给她。 梁于晴呢喃着说好,刚掛上电话,就听见冷气发出的声响突然停下,室内一片寂静。 她以为是自己按到定时功能,就拿起遥控器准备要再开,却发现怎么也没办法让它重新啟动。 一气之下就把正对着床的窗户开的大大的,夜晚的风吹进房内,虽比不上冷气却也不算太糟。梁于晴打算将就一晚,就这么睡了。 但或许是吹了一晚上凉风,隔天她一起床就觉得头重脚轻,没有过敏的她突然就开始打喷嚏,全然是感冒的症状。 出版社唯一的孕妇早在几天前被梁于晴赶回家休產假了,她有独立办公室也不怕传染给别人,想着并不是太严重就照常去了公司上班。 明明是大热天,梁于晴却穿着不符合天气的外套,员工们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多问。直到中午去敲门叫梁于晴吃饭,一直等不到回应的眾人推开办公室的门,才发现梁于晴早已在办公室里昏睡不知道多久了。 lisa开车送她去掛急诊,前后忙活了好久,拿着梁于晴的电话不知道该通知谁的时候,就有电话打了进来。 「于晴,今天忙吗?」 一接通就是温柔的问候,lisa想了想觉得应该是总编的男朋友,看了来电显示,确定后才开口,「你好,请问是于晴姐的男朋友吗?她发烧了,现在在医院。」 程睦遥刚起床,洗漱完马上就打电话来了,没想到得到这种消息。 明明昨晚还好好的,不是吗? 「是,但我在国外,现在没办法赶过去。」程睦遥连声线都僵硬了起来,压抑着紧张担心拜託电话那头的人,「我会通知好友过去,现在先麻烦你了。」 本来就在这家医院工作的言諭恩今天正好休假,收到通知后马上就往医院赶,接手照顾梁于晴的工作。 杨芝颖到的时候lisa刚离开不久,她怕吵醒熟睡的她,只好用气音的询问状况,「怎么了?还好吗?」 言諭恩拍拍她的肩让她别担心,表示只是普通感冒,等醒了、吊完点滴就可以离开。 梁于晴刚睁开眼睛被扶着坐起身,还没开口就被杨芝颖一边捏她的腰间肉,一边骂道,「感冒发烧还敢去上班不待在家休息,你胆子挺大的?」 说完还不解气,继续生气的补充道,「都二十四了,你可不可以让人放心一点?」 程睦遥打电话给她的时候连声音都不平稳,平常这么冷静自持的人如此为她担心,她觉得梁于晴真的该好好检讨。 「我以为只是小感冒,烧成这样我也不愿意啊。」虽然很久没有过了,但一着凉就发烧的毛病从小到大都没变过,「你们别告诉──」 「别告诉谁?程睦遥?」言諭恩戳了戳她的额头,见她吃痛的模样才告诉她程睦遥早就知道的事实,「你的员工送你来时刚好接到他的电话,是他打电话给我们,叫我们过来的。」 梁于晴身体一僵,两人相隔几千公里,他无法亲眼确定她是否安好,该有多担心? 「我手机呢?我打电话给他。」梁于晴接过杨芝颖递来的手机,颤抖的拨出电话,却是转接语音信箱,再打了两三次也是一样。 「他没有假期,没办法回台湾。现在应该在工作,他挺忙的。」在梁于晴睡着的时候言諭恩跟程睦遥有通过电话,他除了交代好好照顾她外,也说了他没办法请假回国,只能请她们帮忙。 程睦遥从来不会漏接她的电话,即便再忙都会接了再掛掉,以告知她他在忙,晚些回电。 梁于晴从医院到家里的路上,断断续续地拨了几个电话都是转接语音信箱,她知道是她自己没做到答应他的事情,所以也没生气,只是传讯息给他,叫他忙完记得回她电话。 接到程睦遥电话时是晚上十一点,一直在等电话的梁于晴第一时间就接通,语气满是掩饰不住的开心,「喂?你忙完了吗?」 「嗯,你还好吗?」 「小感冒而已,你别担心。」梁于晴听他的声音比平时还低沉,甚至透露出一丝疲惫,想质问他为什么不接电话的说词突然就说不出口,马上换成了关心的话语,「你很忙吗?对不起,让你担心。」 「想更早结束工作,所以一下午都在mr.eric的事务所里忙交接跟开会,手机没放身上。」程睦遥伸手揉了揉眉心,理智面觉得没接到电话让她既起教训也不错,但一看到好几通未接来电跟讯息后仍然是心疼大洋彼岸之外的她,一有空间就马上回电给梁于晴了。 「我是因为冷气坏了,昨晚开着窗户睡,才会着凉的。我今天就算再热也不再窗户了,我保证!」 终于知道原因的程睦遥不禁失笑,「钥匙都给你了,怎么不去我家?」 去程睦遥家里住?梁于晴想都没想过这个解决方案。 可是被他一提,突然就觉得,既然她每周都会去他家一次帮他打扫家里,在他回来前住在哪里,好像也蛮方便的。 梁于晴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太容易被他牵着走了,所以还是违背心意的拒绝了,「不太好吧?会不会,不方便?」 「我的公寓不是租的,除了你跟我,没有第三个人有钥匙,你可以住得很放心。」程睦遥好像十分迫切的希望她搬进他的公寓,一听她想推託,马上出言相劝,「于晴,这样我也更放心。」 反正梁于晴也不是真的不想搬过去住,想着只住这半年应该也没关係,就半推半就地应下了,答应程睦遥明天就住过去。 她隔天提早下班,收拾简单了一些衣服跟必需品过去,只用了一个行李箱。 活在程睦遥曾经生活的空间,梁于晴更想念他了。 感冒生病只是漫长等待期里出现的一个小插曲,而梁于晴千盼万盼,总算等到了去见程睦遥的日子。 他会是什么表情、是不是会感到惊喜? 带着期待,梁于晴一个人坐飞机,歷经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也不觉得疲惫。 最后,她终于来到了有他在的城市,来到他过去几年生活的法兰克福。 Chapter10. 除却巫山不是云(2) 虽然梁于晴的心理很雀跃,但其实早就被飢饿折磨地不行。飞机餐她吃不惯,只能加减吃一些,一心想着到陆地后再大吃一顿。 法兰克福机场连行李推车都要收钱,事先做好功课的梁于晴不愿多花钱,就没有带太多行李,反正只在当地待一週,一个行李箱加上一个随身包就绰绰有馀。 季衡见到梁于晴时虽然她是笑着的,但脸色明显不太好,见她走近后连忙问她,「嫂子你还好吗?是不是晕机了?怎么脸色这么差。」 「没晕机,就是有点饿,等一下直接吃午餐就好。」梁于晴等行李花了不少时间,而也许是因为饿过头,所以饥饿感也不再这么明显了。 季衡在等梁于晴的时间就已经买好火车票了,领着她往外头走时还不忘跟她解释,「我的车去保养了,只能暂时委屈一下搭火车。不过程哥也有车,这几天你想去哪给他载就好,就没帮你买火车通行证。」 上火车前季衡还是担心梁于晴的为没办法撑到中午,毕竟现在时间才快早上八点而已。但为了赶火车,也为了不耽误他们的计画,只能顺路买了麵包让她带着吃。 梁于晴到达德国时已经是当地时间将近七点,因为只有这班飞机,才能在台湾的九月二十二日第一时间跟程睦遥说生日快乐再上飞机。而到德国时刚好是二十二日的早晨,她还能帮他过将近一天的生日。 季衡事先跟她说过,原本跟他们同梯的实习生离开了,所以他跟程睦遥合租的公寓里还有空房,她不需要另外订酒店。程睦遥早就去事务所工作了,所以这个时间回公寓最安全。他们下了火车后先转公车去住处放行李,再去市区买蛋糕带到季衡事先预订的餐厅包厢。光是转车就花了不少时间,好不容易完成这些事前作业,已经是将近十一点了。 除却在英国当教授,无法临时回来的穆琛外,原本就在当地的言寒、及刚好到慕尼黑出差的顾容墨都在约定好的时间到了餐厅,开始制定对策。 其实也算不上多复杂,不过就是让程睦遥以为只是普通的聚餐,然后梁于晴再突然出现,给他一个惊喜。 「对了,我好像忘了跟你说。」季衡一开口,三个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在他身上,「跟往年一样,eric等一下也会来。」 「你没说吗?这么重要的事情。」再梁于晴震惊的表情下,顾容墨缓缓地说,「他人很好的,而且季衡都有跟他说了,他也会提早到,不会让程哥发现。」 话语刚落,就见一个身穿黑衬衫的外国人推门走进来,梁于晴没来的及思考太多,就跟着他们站起身,却迈不出上前打招呼的步伐。 这是程睦遥所尊敬的老师,是亦师亦友的存在,但第一次见面却是这种玩乐的场面,会不会在他心里留下不太好的印象? 「nicetomeetyou!」eric边说边走到梁于晴身前,在她以为他会用英文跟她交流时,听见的却是带着外国腔调,但异常标准的中文,「你就是neil的女朋友吗?我是他的老师,叫我eric就好。」 梁于晴匆忙地伸出有些颤抖的手与他交握,两人来回问候了几句客套话。 等到接近他们跟程睦遥约定好的时间,确认他快到餐厅了,梁于晴就先到外面去躲着,顺便去找服务人员拿事先放置在冰箱的蛋糕。 程睦遥走进包厢时也完全没有起疑心,在他眼里这全然是与前几年相同的生日聚餐,吃个饭之后再去酒吧喝几杯,就算结束了。 「怎么多一个位子?」程睦遥此话一出,在喝水的季衡差点喷出来,赶紧向对面的言寒使眼色,叫他想办法蒙混过去。 「顏暖本说要来,但今天突然不舒服,就没带她来。」言寒睁眼说瞎话的能力他们全看在眼里,原本都是因为这样吐槽他,今天季衡却觉得这真是一个讨人喜欢的性格! 程睦遥依然没察觉,伸手就要拿菜单点菜,还顺便按了旁边的服务铃。 季衡坐在程睦遥身边所以不方便发讯息给梁于晴,所以通知她的重责大任就交给了离他最远的顾容墨。 收到顾容墨传来的通知讯息,梁于晴就在服务人员的帮助下点燃蛋糕上的蜡烛,想到三个月没见的男朋友就只有一门之隔,她还是先深呼了一口气,才示意服务人员帮她打开门。 里外配合得很好,eric趁程睦遥低头看菜单时身手关掉了灯,而他都还没开口问是什么情况,梁于晴就拿着蛋糕进来了。 或许是太暗而看不清,也或许是太紧张以至于不敢聚焦在他身上,总之梁于晴在事后回忆起这件事情时,根本不记得程睦遥脸上是什么表情。 在先前只有他们几个男人的生日时根本不会特意说生日快乐四字,更不用说唱生日快乐歌。但这次有梁于晴在,即便有些彆扭,他们还是十分配合的唱起英文版的生日快乐歌。 程睦遥看见梁于晴时脑袋一片空白,只是全程都盯着她看,什么反应也做不出来。等到歌都唱完了,梁于晴笑着问他为什么不吹蜡烛时,他才回过神来。 按着她的要求吹完蜡烛,季衡自觉十分识相的要让出他身旁的位置给梁于晴入座,却不料程睦遥直接拉起梁于晴的手就要走。 梁于晴不明所以,「怎么了?不吃饭吗?」 他没有回应,只是跟eric用德语交流了几句,除了她一个人听不懂,其他人听完后都笑了。 「见色忘友也不是第一天,我们都明白。」言寒摆了摆手,像是在叫他们快点离开,「你们在这洒狗粮,我们还要不要吃饭啊?放心,蛋糕会让季衡带回去。」 梁于晴回头看了一眼eric,见他原本温和的表情上多了几分笑意,并没有不开心的样子,也就跟着程睦遥离开了。 在走到停车场的路上他都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主动来牵起她的手。 明明是应该快乐的日子,他不会生气了吧? 帮她开车门、提醒她记得系安全带倒是一如既往,梁于晴见他真的不打算跟她多说其他话,便趁他还没发动车子时拉着他问,「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程睦遥听见的第一个反应是无奈地叹气,两人这么久没见了,能在生日这天见到思念已久的她,怎么会不开心?只不过是惊喜的感受太强烈,连一句好好的话、好好地拥抱都做不到。 「我很开心。」他凑过去揽住她,顺便在她的唇角印下一个轻吻,「来的路上是不是很累?辛苦了,于晴。」 「没有其他的话要说吗?」 梁于晴眼神里的闪烁清晰可见,知道她想听什么,他自然配合,「谢谢你不辞千里,我很想你。」 从台湾到德国是几千公里的奔波,但只要想到程睦遥,她就无所畏惧,一路上的辛苦,见到他就不算什么。 「那要不要先带你很想念的女朋友去吃个饭?」虽然很想一直这么温存下去,但梁于晴已经忍受不住飢饿带来的胃痛,忍不住提醒道,「我饿很久了......」 闻言程睦遥的眉头马上就皱起来了,他一直对他常常有一餐没一餐的生活十分有意见,有时间就会好好叮嚀一番,「怎么又不吃东西?几点下飞机的?」 知道他什么都可以顺着她就只有吃饭问题不行,面对他的疑问她也乖乖回答,「七点多下的飞机,飞机餐不好吃就没多吃,想着直接吃午餐。结果到现在都没吃到。」 「下次饿就吃东西,别总是想留到下一餐。」程睦遥揉了揉她的头发,「带你去吃义式料理好不好?」 梁于晴特别喜欢吃西餐跟义式料理,听到他的提议连忙点头如捣蒜,顺便告诉他自己的归期,「扣掉前后搭飞机的时间,我这次能待整整一週,就等你带我去吃好吃的啦。」 白歆大发慈悲的帮她连搭飞机的时间都算上,给她九天的假期,知道的当下梁于晴都恨不得下跪以示感谢了。 「傅思正在跟我谈回国后的合作。讨好合作对象,我想是个好方法。」 傅思就是白歆的老公,跟梁于晴也算熟悉,听他这样说便忍不住笑了,「那也得你接受讨好啊,随便派个人来可不行!」 程睦遥正在开车,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牵起她的手放在嘴边亲吻,「傻不傻,别人当然都不行啊。」 两人的熟悉适用时间累积的,从高中到现在,即便中间有分离,却并无造成影响。待在一起就算不说话,气氛也不尷尬,偶尔的一个对视,梁于晴都觉得能充满所谓的粉红泡泡。 跟程睦遥在一起之前,她从不知道自己陷入爱情是什么模样,以为仍然会是旁人眼中充满文静气质且以事业为重的梁总编,与平常无异。 等到真的到了这种时候她才知道,没有一个女孩子在喜欢的人面前,也能够冷静地用平常的态度面对,在怎么强迫自己,也都会忍不住心动脸红。 就像梁于晴面对程睦遥时,平时的文静气质早就烟消云散,在他面前她就忍不住调皮,想看他无奈地笑;因为这样,她就能一次次的看见不善言辞的程睦遥如何用行动来证明他的喜欢。 虽然她有分寸,偶尔也怕过头了他会生气,却不知道这些话语在程睦遥眼里,都像是在变相的撒娇。 程睦遥非常乐意接受,来自梁于晴的各种调皮捣蛋。 「知道你是为了惊喜所以瞒着我,但还是要好好照顾自己啊。」一上菜,程睦遥就担心梁于晴会吃得太快,怕她等一下不小心呛到,边拿水给她边叮嚀道,「慢慢吃,不赶时间。」 怕吃像难看,梁于晴只能小口小口的吃,看他都没动眼前的食物,对他眨了眨眼睛,「为什么只看我吃,你快点吃!」 看她吃饭速度很稳定,程睦遥才开始动叉子。 他一边吃,一边分神想着,十二月的计画到底该提前,还是维持不动? 但又觉得,关于她的一切都要是最好的准备,所以想了想还是放弃,决定仍然仍然是十二月再说。 他珍惜了这么久的人,所获得的一生一世的回忆,一定要是最好的。 Chapter10. 除却巫山不是云(3) eric好心给了程睦遥半天的假,但也仅仅只是半天而已。 虽然不是没有出国的经歷,但每一次都是结伴出游,因为梁于晴是不敢独自一人走在异国的道路上的。 只要想到曾经看过的各种负面新闻,她就没有这个胆子。 幸好梁于晴待了整整七天,程睦遥原本用来加班的週末都用来陪她。可是她也不敢有太多要求,在法兰克福市区随便晃晃就满足了。 时间并不多,就只简单的去几个着名景点。 第一天他们下午才出发,去看了横跨美因河的法兰克福铁桥。桥上的护栏掛满了写着心愿的同心锁,梁于晴就拉着程睦遥也买了一个掛上去。 程睦遥看她充满兴致的模样也没有阻止她,只是尽他所能把他所知的都讲给她听,「这是新歌德式的步行桥,我们所在的是北岸,对面是南岸古城区,两岸相差甚远,那里最贴近人民生活,也有当地最有名的苹果酒。想不想,去看看?」 梁于晴听到提议,自然是欣然接受,「那你只能看我喝,你还得开车呢!」 程睦遥没有意见,就牵着她往南岸走。即便桥上人满为患,但两人并肩而行,偶尔低语几句、相视而笑,也觉得格外温馨。 他们都期待这种生活太久了,恨不得就这样一起走下去,没有尽头。 没有人计算时间过了多久,等走到了南岸,梁于晴才发现他所谓的相差甚远,是真的有巨大的差距。 对比起北岸的大楼林立、观光客聚集,南岸就显得并不那么出色。没有什么着名的观光景点,连观光客都少了许多,且几乎都是为了苹果酒慕名而来。 「知道为什么下午才带你出门吗?」程睦遥想到早上梁于晴一直缠他想快点来看铁桥,他只能不断的说晚点再晚点,拖到下午三点多才出门,却一直不告诉她原因,梁于晴差点就生气了,「因为南岸的街道都是过了下午五点才营业,太早来什么都没有。」 为了安抚梁于晴的心情,程睦遥比预定的时间还要早出门,即使在步行桥上花了不少时间,到南岸的时候也不过五点出头,「你怎么不说啊?你讲的话,我就乖乖待着了啊。」 「想到你应该也会想拍点照片,所以就没坚持。」程睦遥示意她看向转角的街道,两旁的房子五顏六色,就好像童话中会出现的场景。就连最普通的砖色也充满异国气息。 梁于晴自然不会放过这样好似电影的街道,陆陆续续地拍了好几张照片。程睦遥在一旁也没间着,他也同样在拍照,只不过她拍的是心仪的景色,他拍的是心仪的她。 见女朋友四处走走看看拍得极其认真,想着他离开一下子买个东西应该也不会被发现。但他不放心放她一个人,就挑了最近的店走了进去。 殊不知梁于晴在他进店里的下一秒就回过头想找他合照,却发现周围几乎都是不熟悉的外国面孔,喊了一声他的姓名也无人回应。 她心慌地想找他,却不敢乱走动,怕他回来时找不到人。 梁于晴紧张得眼眶都红了,正想打电话给他,就突然感受到被人从背后抱住,感受到的是熟悉的气息,也是熟悉的嗓音,「怎么不拍了?」 他抱得有些用力,以至于她无法回头,「你不见了,我哪有心情拍?」 她带着哭腔的指控让程睦遥瞬间松了手上的力道,把她整个身子转向他,并把手中包装精美的花递给他,「刚刚去买花了,送给你。别哭了,我的错,我该先告诉你。」 「我没哭!」她眨了眨通红的杏眼,是真的紧张,却也是真的没掉眼泪,「什么花让你急着去买?」 「刚好想送你百子莲,就去旁边的店里看看有没有,结果真的被我找到了。」程睦遥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之前偶然看过文章,说它有别名叫做爱情花,花语是爱情的降临、浪漫的爱情。而我最想给你的,就是最浪漫的爱情。」 「回国之后,我去买一盆放在家里。」梁于晴右手拿着花束,双手揽上他的脖颈,将唇贴向他的,「接下来的几个月,我都看着它想你。」 虽然在国外没人认识他们,但程睦遥知道就算是梁于晴主动,在别人的目光下她也会觉得害羞。所以只是浅尝即止,他小心地拉开距离,她的呼吸仍然有些急促,他则是稳着气息问她,「刚刚回头,是想找我合照吗?」 「是的,程先生。」梁于晴放开他,把手塞进他的掌心里,「找人帮我们拍吗?」 「等一下去吃饭,我请认识的人帮我们拍。」程睦遥牵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东绕西拐的道路梁于晴都记不清,玩笑道,「路这么复杂,你不会是要把我卖掉吧?」 「有大路能走,但我想你会更想看看这些小巷子。」程睦遥边走边说道,「之前还在实习的时候,常常会跑到这边来写工作日志,或是画设计图,有时候一待就是一整天。现在忙了一点,不过也会找时间过来,但已经不是来工作,只是单纯来放松。」 他所说的画面梁于晴不难想像,程睦遥本来就不喜欢与人交心,或许高中时所结交的朋友,加上季衡他们四个死党,就是他交友的极限。但他的工作时时刻刻都需要与人沟通,在工作以外的时间里,程睦遥比起热闹,一定更喜欢独处。 她还在想该怎么表示理解,就听他说,介不介意现在讲一些公事? 梁于晴当然不介意,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我决定在英国跟台湾都设立事务所据点,虽然重心偏向台湾,但各国的案件我都会接。」两人面对公事都十分理性,她也不希望程睦遥因为她而迁就,在梁于晴眼中,他足够优秀,也足够拥有更好的未来,「其实不用回台湾,不是吗?你拿的是英国护照。」 英国是属地主义,程睦遥在英国出身,当然就是英国人。 闻言,程睦遥按了按眉心,无奈道,「虽然我妈妈是华裔英国人,但我爸爸是台湾人,我也有台湾护照。」 说完又怕她不理解,赶紧补充说明,「于晴,我没有要为任何人迁就。英国跟台湾都是我最熟悉的地方,一个是因为长时间生活,一个是因为有你。我想用我的能力,在两片土地都留下痕跡。你觉得呢?」 「我会帮你修改刊登在杂志上的内容,你放心。」梁于晴无条件支持他的规划,她对此毫无意见,只是担心他未来将会来地奔波,「但是,你不会很辛苦吗?」 「我喜欢的工作,不辛苦。」,程睦遥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看她神情有些担心,甚至皱起眉头,就故意嘲讽自己,希望能逗笑她,「都说建筑师标准的高声望低薪资,我要更努力工作,才娶得起老婆啊。」 程睦遥这种话纯属说笑,他有房有车有顏有能力,为人正直还专情,现在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这种男人,如果他还单身,就是别人口中的黄金单身汉了! 「你都有房有车了,相信你开口,随便找随便有人要嫁啊。」梁于晴随口应了句,脑中都是在想如果她不待在办公室,而是把要做的工作四处带着走的可行度有多少。 听到她这样心不在焉的一句话,他忍不住笑了,「谁说要随便找?我标准很高的。」 梁于晴看向他,笑着说,「我标准也很高。」 「所以我们在一起了啊。」程睦遥说出口的时候,没有一丝犹豫。 他们从在一起的那刻起,都没有想过要分开。 一路并肩而行直到生命尽头,又有何不可? 「我突然想到一首歌,知道是什么歌吗?」她忍着笑意问他,他也配合的回,「什么歌?」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梁于晴只唱这一句,声音有些颤抖,却依然清脆好听,「我觉得很好,你觉得呢?」 程睦遥嘴角的笑意完全藏不住,「当然。」 到达预定好的餐厅,他帮梁于晴推开玻璃门让她先走,看着她的背影,他想,如果就这样在一起一辈子,人生才算真正的没有遗憾。 Chapter10. 除却巫山不是云(4) 梁于晴从德国回来之后,买了三盆百子莲,自己家、程睦遥家及公司都放了。 仍然是过着公司、家里两点一线的生活,但看着花就能想起他,她觉得生活都有了更多意义。 当初答应去程睦遥的公寓借住几个月时,他就更偏向让她住在主卧,但她仍然执意睡在客房,程睦遥拿梁于晴没办法,也就没坚持。 而她公寓的冷气还是没修,想着他回来、她搬回去时都该是冬天了,等到明年再修理也无妨。 这几个月里,他们一个忙着处理出版社的各种工作,一个忙着导师交代的工作及建筑事务所的设立,再加上两地的时差,他们通电话的时间时常时短。梁于晴不禁想,若不是每天早晚固定的两通电话,她几乎都要觉得被工作淹没的自己跟以前毫无差别,生活里仍然没有他。 从夏天到秋天再到冬天,不多不少的几个月,相隔两地的梁于晴跟程睦遥同样都觉得度日如年。 冬天的法兰克福气温极低,最高温不超过五度。梁于晴每天在通话中一定会叮嚀的,就是叫程睦遥多穿几件衣服,没事就待在室内,别往外跑,也别再把文书工作带到南岸的咖啡厅里完成,乖乖待在家里或事务所吹暖气。 十一月的时候,梁于晴就问过他,他是几号结束工作,飞德国的机票该订几号好? 程睦遥算了算回国并完成计画的时间,跟她说十二月十六日。 梁于晴在他说完后马上就订了机票,虽然跟她想像的日期不太一样,但她并不在意。 高中时程睦遥会说的节日祝福就是新年快乐,她从未收到过来自他的生日快乐。梁于晴不主动提,程睦遥也没问,这么多年下来他应该也不知道。 她想着,反正生日当天一定会跟他一起过,到时候再讲也可以,不会显得太突兀。 然而,一切都跟梁于晴想的恰好相反。 「我真的是随口说说,但你也勇气可嘉,竟然决定付诸行动。」言寒牵着顏暖走在程睦遥身后,絮絮叨叨地说,「在一起不到半年,真正相处的时间四捨五入才一个月,结婚会不会太快了?」 「言寒,这是我跟她认识的第十年,其中有七年都是浪费。」 顏暖在身材瘦高的言寒身旁显得格外娇小可爱,但升格为女朋友之后也没少使用属于女朋友的权力,吐槽自家男朋友就是其中之一,「感情基础稳不稳才是最重要的,时间根本不是问题。」 程睦遥没有回头看他们,但嘴上还是没忘损他,「你女朋友都比你有觉悟。」 顏暖在言寒的品牌下负责珠宝设计,这次程睦遥亲临他俩的工作室,就是为了来拿预定好的求婚戒指。 盒子里有两枚戒指,同样是耗费心力之作,但程睦遥眼里只有那枚很简约却很精緻、全世界除了她不会有第二个人拥有的柏金镶鑽戒指。 「求婚戒指跟说好的一样刻有名字,而且是一克拉。」顏暖坐在程睦遥对面,在他低头看戒指时,顺便把几张设计图放在戒指旁,「这是婚戒跟婚礼珠宝的几款设计,选好记得告诉我,可以尽快赶工。预祝你求婚成功,记得发喜帖给我。」 程睦遥将戒指小心翼翼地放进纸袋,只要想到梁于晴惊喜的模样,就忍不住微笑,「当然,婚礼绝对少不了你们。」 其实他十月时就完成了在eric的事务所最后的工作跟交接,十一月中飞了一趟英国,花了大半个月都在处理他的个人事务所,到了前几天才把季衡一个人留在伦敦收尾,自己飞回德国找顏暖拿戒指,紧接着就要赶当晚的飞机回台湾。 梁于晴只知道程睦遥比她还忙,甚至抽空飞了一趟英国,却不知道他的忙碌,都只是为了给她一个完美的求婚。 「婚纱样品准备好了,团队也随时恭候,只差你把新娘带来。」言寒走到程睦遥身边,举起右手握成拳头,「一定要如愿,成为兄弟里第一个人夫。」 「还是同一句,承你吉言。」程睦遥跟他碰了碰拳头,然后就推他一把就往外走,「顺便送你兄弟我去机场,我赶晚上六点的飞机。」 言寒一愣,他早上才刚在法兰克福下飞机,就马上开车到慕尼黑了。才在这里停留不到半天,就说两个小时后要飞回台湾? 「程哥,你求个婚真不容易。」他回头看顏暖,收到她叫他快点去的手势才加紧脚步跟上程睦遥,「确定不改签?这样太累了吧?」 「不把事情定下来,我没办法放心。何况还有准备跟实施的时间,我要赶在十六号之前把一切搞定。」程睦遥又补充一句,「我十六号回来,顺便带她来慕尼黑找你。」 程睦遥从工作到日常生活都是按照计画行事,若是变数极大,那就预留时间来解决。这次的求婚也是比照办理,就像他回到台湾时正好是十二月一日,到预定的十六号,仍然有整整半个月的时间。 「她生日不是平安夜?你怎么不挑那天求婚,多有意义啊。」言寒开车,程睦遥坐后座闭目养神,「她没看过雪,她的二十五岁生日,想带她到英国看雪。」 梁于晴跟他提过,她这几年去英国跟德国的时候都是春夏两季,在国内也没特地上山看过雪。在英国待了十几年的程睦遥看过无数场雪,但只要想到是跟她一起看雪,就觉得这件早就习以为常的事情,瞬间变得特别起来。 程睦遥没跟她说他在德国,远在台湾的她仍以为他在英国忙碌。上飞机前跟她通电话,跟她说自己明天一早会飞回德国,并且要等到晚上忙完才能打电话给她。 梁于晴毫不起疑,隔天起床正常的去上班,并且开一个重要的、有关内部营运的会议。 她想要把自己的工作变换执行方式,那便是要更稳定内部营运,才有可能实现。这几个月除了在规划出版社的第二本杂志、接洽一本又一本网路作家的书籍出版,并稳定主要出版的《modern》外,就是在规画自己的未来工作方式。 虽然梁于晴觉得自己想太多、太快了,但只要想到未来、想到结婚,她还能接受分居两地吗?答案无疑是否定的。 跟程睦遥分开她做不到,但放弃思樺她也做不到。 无助的请教像她亲姊一样的白歆,她的一句「又不是没办法两全其美」就像是醍醐灌顶,给她指引了一条明路。 而这天,是最后定案的日子。 思樺的规模越做越大,从出版杂志到出版书籍,员工也比最初增加了至少一倍。但气氛仍然跟最初一样温馨,大家见到她还是喊一句亲暱的晴姐。 会议的过程十分顺利,把工作切割得更清楚。她带着几个编辑们继续全权负责《modern》,而把书籍书版的部分交给跟着她最久的lisa,并升她为主编;至于即将出版的文创类杂志,则是交给另一个同样升格为主编的编辑。也就是梁于晴虽然仍然是出版社不可或缺的灵魂人物,需要负责所有稿件的审核甚至部分接洽,但要负责的这些事情有网路跟电话都能搞定,就算长时间不再国内也没有问题。 「思樺正式成立三年,包含筹备期将近四年,你做的太多了。」白歆在开完会之后就继续待在梁于晴的办公室跟她喝咖啡聊天,「我们两个都是投资人,你只是另外当了总编辑,怎么比我忙这么多?看着我都要愧疚了。」 梁于晴从高中毕业后开始打工,省吃俭用了四年,再加上梁母有在教她投资理财,大学毕业的时候也算小有存款。思樺成立初期,白歆从一开始就是投资人,梁于晴则是跟家里借了一点钱,加上她自己的存款刚好一百万,全当作是跟着白歆一起投资思樺。美名期约以后年纪大了,不用工作也能每个月按比例分红。 出版社在梁于晴这个总编辑的勤奋努力下,在第二年就开始小有营利,她也趁机会把欠父母的钱都还回去,这一年下来甚至存了不少钱。 听见白歆提起投资,她才在想起最辛苦的时期。但那时的劳碌奔波,现在都化成了甜美的果实。梁于晴已经能笑着看待过去,甚至能调侃自己几句,「我领红利又拿总编辑的薪水,总想着做多一点也没甚么,思樺是我们共同的心血,总不能被我搞垮了。可是我不能永远都亲力亲为,毕竟思樺要走的路还很远很长。」 「能让工作狂梁总编放下工作,难道是程睦遥求婚了?」 梁于晴有预想过,但又觉得程睦遥还在事业上升期,说不定没有那么早考虑结婚的事。不过听到这句话,她的脸还是红了,「没有。」 「说不定就快了呢。」白歆笑着喝完了中的咖啡,「在爱情里,最不容易的就是两情相悦。如果求了,你答应吗?」 她早就把他放在心上,煽情一点的说,就是这辈子非他不嫁。 怎么可能会不答应?梁于晴根本捨不得拒绝啊。 白歆从她的笑容就可以判断出答案,「看来答案显而易见,希望我能快点喝到你们的喜酒。」 虽然她心底期待,但又下意识地觉得他不会想结婚,就没有把白歆的话放在心上。 而另一边的程睦遥到台湾时已经是隔天下午四点,顾容墨来接机。 「快点,时间紧迫。」程睦遥向顾容墨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催促他,后者也不敢怠慢,知道今天是大日子,「女主角那里没问题?」 「她朋友都知道,今天有她们帮忙,会顺利很多。」他手机一开机,就有接连不断的讯息通知跳出来,有来自杨芝颖的,也有来自言諭恩的,都是在告诉他一切顺利。 即使他买最快的机票飞回台湾,包含转机在内,航程也需要十五个小时以上,这十几个小时在飞机上都是煎熬,虽然一路上都在闭着眼睛强迫自己休息,但却还是睡不到五个小时就醒来了。 杨芝颖跟言諭恩的工作,就是把梁于晴带到事先预定好的饭店,里面有跟程睦遥熟识的服务人员会支援,剩下的都交给他。 她们假借着有免费招待券的名义,顺利的把梁于晴带到目的地,杨芝颖假装玩着手机,其实是在跟程睦遥通风报信。 梁于晴相信了她们两人说的服务员会自动上菜的说词,也低头滑着手机,静静地等待着。 没有发现杨芝颖跟言諭恩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她们都在感慨地想,之前对她说的每一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缺欠的都是她们;但这一次她要迎来的不再是她跟她,而是程睦遥。 毫无徵兆的,灯一下子暗了下来。 她们知道,是那个答应会护她一生的程睦遥,来了。 Chapter10. 除却巫山不是云(5) 梁于晴在灯暗下的霎那,就听见熟悉的钢琴乐在耳边响起。 是她高中时曾听程睦遥弹过的《kisstherain》。 她当时更喜欢听他弹奏有着浪漫含意的《riverflowsinyou》,但他总是告诉她,听完《kisstherain》之后再听《riverflowsinyou》更好。 她一直以来都不明所以,直到有一次去查这首曲子的涵义才明白他的坚持,也是因而才猜测,她跟他或许是两情相悦。 杨芝颖跟言諭恩早就不再原来的位置上,原本三三两两入座的人们也不在了,当空间内唯一的灯光亮起来时,梁于晴也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瞭,一切都是程睦遥的安排。 投影在墙上的,是有关她跟他的一切。 从高中时期,学校公训、参访到好几次假日时结伴出游;再到大学时没有他在身边的日子,她尽全力让自己过的精采耀眼,他也在远方一边努力一边想念她。照片伴随着他温柔而熟悉的声线传进她耳里,梁于晴拚命想忍住不哭,却终是眼泪溃堤。 他说,那年高中毕业典礼结束后他没有赶上回英国的飞机,因为他怕她一个人回家不安全,所以让计程车跟在她后头,直到看着她进家里社区。 他说,他离开的第一年里他因为想她所以想回来,却因为太想她而不敢回来,怕见了她就不想走了。 他说,那一年同学会是他离开后第一次回台湾,是因为言諭恩告诉他,她被论坛上的流言蜚语缠身,走在校园都被指指点点。他心疼她却不能亲自安慰她,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对造谣者动手动脚,就叫穆琛骇进他们的电脑,把他们毕业论文全删了。 他说,那一年同学会,他其实没打算上火车,只是看见她站不稳快跌倒又没人注意,才跟着上车扶了她一把,没想到她根本没发现是他。 他说,他在实习的时候跟着eric认识很多的建筑师跟建商,其中包括白歆跟傅思,聊天时无意提到白歆的工作,后来讲到了她,他才知道两人的世界终于重新有了交集,《modern》的每一期杂志他都有买。 他说,他每一天努力学习的动力,都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接受来自她的杂志的採访。 他说,实习的那两年,他没有任何假期,只知道埋头苦干,终于成为了eric这个名师的得意门生,跟着他参展、参加比赛,才渐渐为人所知。 他说,看着她越来越好,就越没有勇气找她,因为他还没成为最好的自己。 他说,对不起,我喜欢你都表现在日常生活里,却没有立即告诉你。 他说,谢谢你,七年时间都没有喜欢上别人。 他说,梁于晴,我还不够好,可是我爱你,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影片的画面停留在她跟他在法兰克福南岸时请餐厅老闆帮忙拍的照片,她倚靠在他怀里,谁都看的出来,他们很幸福。 她擦了擦眼泪,向不远处单膝下跪的他走近。 「程睦遥,我当真了,你没有反悔的权利了。」她说话时仍然有些哽咽,眼泪还在掉,但梁于晴还没说愿意,程睦遥就不敢站起来帮她擦眼泪,「绝对不反悔。于晴,愿不愿意,嫁给我?」 他问了两次,在她心里就回答了两次。梁于晴眼泪掉的有多少,就代表她有多感动,「我愿意。」 交换了戒指,程睦遥才站起身帮她擦眼泪。嘴里不断哄她说不哭了,却没发现自己眼眶也有些红了。 灯光伴随着她好友两人的欢呼声亮了起来,梁于晴一下子收紧了环在程睦遥腰间的双手,刚想抬起头跟他说些甚么,就被程睦遥吻住,甚么话都说不出来。 再心动也是有外人在的场合,有再多话也得等到独处的时候再说。 他牵着她走到钢琴前的座位示意她坐下,而他自己绕到钢琴椅上坐着,对着麦克风说话,「我曾经跟你说,要听完《kisstherain》才能听《riverflowsinyou》,其实是因为,那时候我喜欢你是秘密。而现在,我们走过了《kisstherain》,我终于能把完整的《riverflowsinyou》送给你。」 梁于晴第一次听见《riverflowsinyou》,是在知名的外国系列电影,在那之后她就重复听过无数遍,直到现在也会听。他曾经因为她要求弹过很多次,却从未谈的这么完整而认真;她也从未像现在,因为听这首曲子而哭到泣不成声。 三分多鐘的曲子一下子就结束了,杨芝颖跟言諭恩识相的先离开了,没打算留着吃饭当电灯泡。 「昨天我跟学姊聊天,我才觉得你绝对不可能想结婚,结果你马上就求婚了。」梁于晴现在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觉得跟程睦遥进行言语交流比吃饭重要多了。 程睦遥没回应,跟一旁身穿西装的男人点了点头后才带着她离开,问她,「怎么就觉得不可能?」 「你还在事业上升期,一般人都不想太早结婚的。」 程睦遥皱眉,「你也不想?」 「我才不是一般人!」梁于晴因为刚哭过所以眼睛有些红,但看着他的神情却专注而认真,「答应就是因为想嫁,不然干嘛答应?」 「你或你爸妈,有日子上的忌讳吗?」程睦遥笑着问,「明天去见你爸妈,然后去登记,然后筹备婚礼。好不好?」 梁于晴爸妈早在七年前,因为梁于晴带伤去机场的事情,所以对他们两个的事情略知一二。他们在一起时,她就有告诉过爸妈了,父母那里,她想没有问题,「我没有忌讳,都听你的。」 「我爸妈就等月底去英国再见面就可以了,他们都知道你。」程睦遥上车后,趁她还没系上安全带,就把她抱进怀里,「未来的程太太,你也没有机会反悔了。」 她笑得灿烂,反驳他,说根本没想过反悔啊。 原本以为会有一段缓衝时期,殊不知从见完女方家长,到正式拿到结婚证书、换新身分证,才短短不到两天。 面对新身分,梁于晴先是觉得竟然就这样结婚了,后来是觉得终于结婚了。 只要她需要他都在,两人的生活里不会再有空白,拥有的都是共同的回忆。 从户政事务所回到家里,程睦遥就抱着她说,「老婆,谢谢你嫁给我。」 梁于晴自认为很坚强,却常常因为他红了眼眶。值得纪念的日子她不想哭,但又些发自内心的话还是要跟他说,「在一起那天我就说,只要你免我今生颠沛流离,我便唯你所依。其实还有一句话没有说。」 程睦遥眼眸深邃又漂亮,但梁于晴此刻只从他眼里看见自己。 他问她,那句没说的话是什么? 梁于晴反问他,「你的爱,保存期限是多久?」 程睦遥毫不迟疑地回答,两个字,叫做永远。 「我的答案,也一样。」梁于晴主动吻他,蜻蜓点水似的一碰就离开,「我想告诉你,那句话的保存期限,也是永远。」 他贴着她近在咫尺的唇吻了上去,把对她的回应都包含在这个吻里。 程睦遥跟梁于晴回忆里的空白,他们会用往后的日子来填补。 人生这条看不到尽头的路,他们会相互依靠,并肩而行。 永远有多久,就在一起多久。 这个诺言,他们会用一辈子来兑现。 2018,02,19正文完结。 后记──漫长筵席终散场 《唯你所依》是我第二本完结的书。 它跟着作者本人一起歷经波折,也因而设定频改,变了再变,最后才成为读者们所看见的程哥跟晴姐。 从最初的构想,到中间好几度因为外力影响而停笔,最后来到了完结的这一天。在二月十九日的凌晨一点五十七分,我敲下了完结章的最后一个字,明明给了他们最好最好的结局,却还是很想掉眼泪。 现在回忆起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让他们分离七年,也许是剧情需要、也有可能是当下心情不好。但我能保证的是,这个故事在最初的时候就决定,他们会有一场不得已的分离。 在最纠结的时候,我曾经在仅仅只有三人关注的小帐里打出了一段话。 「自己写出的故事,为什么再阅读还是触动?大概是因为,不论是程neil还是梁总编,都是我最想要的样子。」 程睦遥太好、太优秀,但绝对称不上乖巧谦虚,他有只属于自己的骄傲;梁于晴则是有自己的任性也足够有韧性,她不够优秀,却绝对足够努力。 并不完美的人,都想为了彼此成为更好的人,不是很美好吗? 至于为什么能忍受从十八岁到二十五岁的空白,我想,这就是只属于他们两个对于彼此的自信。 自信他们终会重逢,就像程睦遥所说的,物是人非的情况终会被颠覆。 程睦遥跟梁于晴的故事还在继续,而我希望阅读这本书的你们,也能遇到让你对未知充满自信的人。 持续十七个月的筵席终散场,下个故事再见! feb.19,18苡沫。 番外一—在修成正果以前 从小就硬是把坚强独立优秀这样的形容词强加在自己身上,是什么样的生活? 她想说,她习惯了,却不喜欢。 从小到大,从国小到国中甚至高中,梁于晴的生活里虽不全然只是「读书」,却始终脱离不了「读书」二字。 她算得上是所有老师眼中的资优生,更是多数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努力认真、不吵不闹不叛逆。 但是,人总有失足,不是吗? 「剩一週就是表演了你们知道吗?」 「观眾在前方不是地下,为什么一直看地板?你的观眾在地板啊?」 「等一下再跳一遍,去旁边练习。下一组上来!」 ? 上上个月刚考取第一张检定证照的她也深受到该科老师表扬,而紧接着丢向她的即是大大小小的考试与比赛,将她的生活排的密度极高,连假日都不放过。 而此刻的中午她正与一同被选上的社员们练习着週末校庆园游会要表演的舞蹈,社长并没有来而是副社来盯着她们一个个跳。她本就容易紧张,她也深知自己做的远远不及当初老师及社长、社员们对她的高度评价,更也是让其他人看笑话了,但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刚消化完上週的期中考与当週的週考及老师们每节的小型考试,而后月底马上就是国语文的校内竞赛、下月第一週又有个别的外语检定考?? 在疲劳轰炸下她早已筋疲力尽,对于所有事情放不下便也努力做可是不尽人意。 眼眶发红,努力憋住眼泪却徒劳无功。学姊一说可以离开便走出练习室,没有回头,泪不断滑落,怎么擦都没有乾。 梁于晴回教室时当节刚好是主科的课程,老师出了名的不好说话,在全班包括老师的注目礼下喊了报告进了教室,才看到桌上躺着一张好友替她留的考卷。 四周同学正在奋笔疾书,她任着眼泪不断滑落,手却本能地提笔开始写考卷。老师没有因为她的到来而延长考试时间,不到五分鐘的时间她硬是写完了不算少的习题,但虽说是状态不佳,她的成绩肯定也是上位圈的。 虽然她的四周坐的都是好友,但皆碍于老师在前方盯着,没人敢上前关心,除了递卫生纸、拍拍背,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身后的程睦遥看她哭着进门时心里就开始止不住的担心,练个舞回来怎么就哭了呢?聪明如他最初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她是整个社团的成员公认觉得舞蹈不错的,才会能够在这次有上台的机会。而同个社团、也同样优秀的他则因为被学校指派为主持人而不得参与表演。 程睦遥知道这次的演出攸关往后社团是否能够参加更多、更大的舞台,所以学长学姐们要求也特别高。 难道是跳的不好,被骂了? 他一边思考一边看着她哭不停却仍打起精神听课的模样,全身也紧绷了起来。手足无措的感受在心头满溢,不过直到课程结束?? 他仍一句话都没有对她说出口。 课程结束老师离开后,程睦遥与言喻恩面面相覷下也明白了大概,这种时候哭成这样除了身体不舒服外、就是被人骂了。 言喻恩正低声安慰她,程睦遥便没有多说,只是静静地坐在位置上,手上握着手机却连玩的力气都没有。 因为何毅请假,他身边的位置便空了下来。小智看他发呆的样子觉得好笑,便坐过去问道,「怎么?班长也担心人家副班?」 「就你最多话。」 程睦遥简单一句似承认也似玩笑,小智识趣的没多说就离开找别人聊天去了。 他在后头看着她抱着卫生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莫名的心疼浮上心头。 爱是深深的喜欢,而每一个喜欢则是由细小的在乎堆砌。 怎么可能不担心她呢? 她的一举一动,早就深入他心窝。 情绪发洩完,下一节课她也恢復正常继续上课。 数学老师考虑到进阶题对部分同学来说有些难度,就让大家四人一组讨论。原本由言喻恩、何毅、程睦遥与梁于晴四人组成的小组因为一人请假、一人被班导找去办公室,以至于只剩他与她并肩而坐。 程睦遥考虑了一遍又一遍该如何开口,最后轻轻写了几个字在她的笔记本的空白部分。 ——还难过吗? ——你真的很棒,做的很好 她看着他写完不禁莞尔一笑,小声地说话回应,「难过啊,总觉得做不好让人失望。」 ——人难免做错做差 —别哭了,眼睛都肿了 梁于晴直觉地碰了碰眼睛周围,「真的很肿吗?刚刚看没有啊??」 ——没有,骗你的 程睦遥拙劣的骗术不过是想让她哪怕开心一点,她都知道。 他们无疑是最好的朋友,但都各自明白,心里早就有着超出朋友的好感。 他们双双抬头看向对方,两人眼里都满是笑意。 看她终于又笑的开心,程睦遥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啦?无聊到上课在笔记本上乱画?」 不知不觉已经下课,好友言喻恩早就从办公室回来,程睦遥也已经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梁于晴一见她靠近立刻就将本子收起来,「抄写一些公式而已啦。」 其实不只是后座的学霸男孩,连要求完美的学霸女孩都不知道,就算有分离,这股好感仍然会延续好久好久—— 直到修成正果化为爱情。 番外二—在尘埃落定之后 九月的天气,台湾或许依然炙热,但在英国已经开始有些微凉。 怀孕前期,梁于晴肚里的宝贝们把新手爸妈折磨的够呛,照三餐反胃、吃什么吐什么,她想为了孩子多吃一些来补充营养都做不到,程睦遥在一旁看着更是心疼。 或许因为是双胞胎的缘故,梁于晴的肚子就像是吹气球,随着日子一天天在变大,她每每起来行走都让大家提心吊胆,惟恐她碰到、撞到甚至是摔倒了。 程睦遥接下来的工作是前一年就已经安排好的行程,因为是大型工程,大约有半年时间都必须待在当地,这件事情梁于晴是事先就知道的。她没有偏好在哪里生孩子,但大约是怀孕的缘故导致她没什么安全感,所以首选绝对是待在程睦遥身边的选项。 所以准妈妈一下子就拍板定案,一过三个月、进入稳定期,就马上去英国待產。 程睦遥自然是没意见,他人生中在国外待的时间更多,爱丁堡更是他最熟悉的城市,她觉得没问题,他也完全没问题。 只是程睦遥没想到,除了孕吐反应略微严重一些之外,还算安稳的过了三个月,夫妻俩都到了英国后,才是最水生火热的开始。 孕期第四个月的时候,梁于晴的妊辰反应越发严重,就算什么都不吃也反胃。或许是水土不服、吃的东西不对、吃东西的时间不对,很多可能性他们都猜了个遍,但医生的说词一直都是「只是妊辰反应而已」。 程睦遥看着梁于晴的四肢一天比一天更瘦,只有肚子在长大的情况,心里也一抽一抽的疼。梁于晴平时感冒生病不舒服他都心疼,更何况是现在脸色憔悴的模样? 他对于医生的说词保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即使各项检查都显示着她除了营养不太够、体重太轻之外没有其他问题,他还是放不下心,打算如果再过一个月她还是这样,就换一家医院检查。 幸好,孕期进入第五个月后,梁于晴的状况真的稳定了下来。 很多补食她虽然还是吃不多,但一般喜欢吃的东西她也吃的顺口,饮食习惯也没有怎么变化,喜欢吃的东西也还是那几样,只是偶尔会提出想吃什么而已。 「我们晴,你有没有想吃什么?我们给你带啊!」言喻恩欢快的声音连坐在一旁看工作邮件的程睦遥都听的一清二楚,「你喜欢吃的糖果我都买好了,有没有其他要吃的?你儘管说,我一定买了带过去!」 原订是梁于晴、言喻恩跟杨芝颖的日本旅游,因为梁于晴无法随行、言喻恩男友何毅也因为还没放暑假没办法来,最后只能她们两个自己去。 杨芝颖是自由绘者,没有工作时间的限制,于是来英国陪孕妇的重责大任就交给了她,并负责带来梁于晴想吃的各种小零嘴。 「你说说,怎么有你这么幸福的人啊?」 梁于晴在躺椅上坐着看绘本,孕妇在旁杨芝颖也不敢滑手机,就一边发呆一边聊天,「老公疼就算了,婆家也一点压力也没有,甚至还有国民好闺蜜从大洋彼岸飞来看你、当免费保母!」 「谁说是免费的?你现在吃住都在我家。」梁于晴哭笑不得,她跟杨芝颖从小到大都一直在一起没断过联系,她也一如继往是开朗无虑的模样,结了婚之后也依然如此,「你老公对你也很好啊,对你这么个小公主,脾气肯定好,更何况新婚呢。」 杨芝颖夫妻俩已经先登记了,只是还没办婚礼,打算慢慢来。以现下的情况来说,梁于晴是不可能回国参加婚礼的,杨芝颖当然不愿好友不到场,所以婚礼日期就订在明年初,正好在过年前完婚。 「那倒没错,还真是无法反驳啊。」杨芝颖笑了笑,「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忙。」 说起丈夫忙碌这件事,梁于晴才是深有体会,正好趁现在开导开导她,「好一个创意总监,忙点很正常。」 「我懂,就是口头碎念一下,他还是很完美噠。」 两人又聊了会儿,杨芝颖接受吩咐去厨房拿了水果盘出来,碰巧想到什么就问出口了,「宝宝预產期真跟程睦遥生日同天啊?」 说起这个,梁于晴总是笑意满满,整个人都在散发幸福洋溢的气息,「是啊,同一天。」 几个礼拜前经过检查,得知预產期在九月中后,日子就正好在准爸爸生日当天,以至于从两家子人再到好友们无不在下赌注,看这对宝是不是真的会在二十二号出生。 当天晚上,梁于晴又跟程睦遥提起这件事,一如既往地笑。 「如果真的是同一天,就真的喜上加喜啊!」梁于晴笑着摸了摸肚子,随手拿起一旁刚去籽完毕的樱桃放入口中,「你觉得会不会在同一天?」 程睦遥早已记不清是第几遍回答这个问题,但他的回答从一而终,「她们什么时候出生很重要,但跟我有没有同一天,不太重要。」 她在怀孕后,原本引以为傲的记忆力变得不太好,有时候朋友在一起时会笑着调侃她两句,一开始程睦遥不以为意,从前她对于玩笑话也是属于不在意的类型,但自从看到她在搜寻、翻阅关于孕期记忆力、孕期变笨的相关资料,并且眼眶有些红的时候,程睦遥便自主提醒了身旁所有人,谁再提起这个话题,以后就别想来看程家千金。 要知道,程家这对千金是所有好友里最早出生的孩子,况且父母的基因摆在那,谁都想在出生时抢第一个做乾爸乾妈。为了避免被列为小千金们的拒见对象,在经过程睦遥的一番提醒之后,再也没人敢说起梁于晴一件事情会问很多遍、说很多次这件事。 程睦遥本身就把所有耐心给了梁于晴,就算工作再忙再累,面对妻子无数个相同的提问,他每次都还是犹如第一次听闻那样的回答。 她的情绪,是他这段时间要照顾的第一要务。 孕期到了第八个月,梁于晴基本上一天里除了厕所与例行的散步运动外都在卧床休息,她自己烦的不行,情绪一天天都在更低落。 明知道下床到处乱走不舒服的是自己,但还是觉得无聊,手机电脑电视又不敢多碰,程睦遥又忙,杨芝颖又回国去了,她一个人待着的时间太长了。 「老公,我跟你说,」梁于晴面色凝重,刚到家的程睦遥一看就觉得心里发慌,「我觉得,我大概要產前忧鬱了。」 这天过后,意识到严重性的准爸爸马上着手工程项目的收尾,在三天后开始待在家办公,就陪着孕妇大人哪儿都不去。 一般来说,怀着双胞胎的孕妇非早產风险比一般孕妇来的高,程睦遥对这方面不熟悉,但也惟恐出现这样的状况,孕期来到第八个月中后段时,他在夜晚哄完梁于晴入睡后自己一夜一夜的失眠。 最让眾人庆幸的是,这对千金不只在妈妈肚子里待到足月出生,还就这么巧合的,就在预產期当天、程睦遥的生日,出生了。 九月二十二日凌晨,程睦遥全程陪產,產程顺利,母女三人平安。 她因为疼痛脸色苍白,他因为心疼眼眶发红。 他觉得自己彷彿回到多年前,他不得不离开,没有人知道他转过身、上了飞机之后,因为心疼她独自留下,而不小心红了的眼眶。 程睦遥多庆幸,现在梁于晴的每个脆弱都有他陪。 她不会再以为,自己过着的是心悦君兮君不知的日子,而是在有他在的每一天,都有愉悦与希望。 程悦、程曦。 我的爱全部给你们,更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