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春(重生)》 帝台春(重生) 第1节 书名 帝台春(重生) 作者 弥萝 晋江vip2023.05.12完结 总书评数:577 当前被收藏数:5032 营养液数:1410 文章积分:122,291,856 文案 娇贵温柔 x 偏执深情/帝后甜甜地双向奔赴 初夏死了。 神魂散尽前,她瞧见新帝闵延礼仓皇失措地进了她的房,颤颤将她抱紧。他的泪似滂沱的夏雨疯狂涌落,嘴里不断地低喃着她的名字, 还有,“不要离开我。” 许是他的哭声太悲恸、想要留住她的念想太过强烈,她的一缕魂魄竟真的留了下来,整整十二载。她陪他杀伐天下一统江山看着他空置后宫孤独终老,还封了一个亡人为东宫皇后。那位皇后的名字跟她一模一样,也叫初夏。她这才知道,她因怜悯从深山中带出的少年有多爱她,她又有多不舍。 一朝重生,她竟重回十五岁,未来帝王还停留在话都说不清楚的阶段。她凝着他,心中暗暗发誓,这一世一定要将他护好,再不让他孤寂悲伤。即使前路波折丛生,她也要陪着他走上帝国之巅,携手到白头。 婚后小剧场, 冬至朝会,新帝于泰安殿更衣。忽有内侍至皇后寝宫,面带无奈。 初夏问其缘由,内侍回说,陛下不知怎地兴致不高。言辞克制精短,初夏却当即了悟,随着内侍走了一趟。 才踏入泰安殿,即被帝王拥入怀中。 初夏的手搭在他的腰侧,轻笑询问,“为何兴致不高?” 闵延礼委屈道:“两日没见着你了。” 初夏闻言,心头一暖,软着声音哄道,“今日过后便好了,再忍忍,臣妾替你更衣可好?” 拗了好半天的新帝乖顺道好。 一众内侍:刚可不是这样的~ 内容标签: 重生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帝后一心,恩爱两不疑。 立意:互相扶持,终成眷属 第1章 重来 宣武十二年,冬夜。 帝都咸佑城覆了厚厚冰雪,冷风袅袅,寂寥入骨,唯有奉明与迦蓝街间中亮了几盏灯。 皇城泰和殿,烛火大亮,照出了一室奢靡华丽。 地龙热气无声绵延,温暖而柔和。约莫十岁出头的小少年跪在龙床旁,小手紧紧地包裹住建恒帝闵延礼的手,悲声低泣:“七叔,不要扔下永嘉……不要。” 他身后,几位朝中重臣依着品级头贴地跪着,心中无限悲戚。 熬了这么些年,皇帝终是累了,从内而外的枯竭。或许从皇后娘娘逝去的那一日起,他的心就跟着枯灭了。撑着,不过是因为他姓闵,背负着无法回避的责任。如今永嘉已大,天下太平,他似放弃了坚持,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今日个晨早甚至咳血昏迷,至今未醒。 “求你了,七叔。永嘉不要一个人,永嘉怕……”少年被恐惧与担忧折磨了一整日,终于埋低头痛哭。然无论他怎么喊,床榻上的男人都没有似旧日一般故意揉乱他的发,浅而笃定对他说,“无事,永嘉,七叔在。” “呜呜呜.....”兀自哭了一阵,闵永嘉忽然直起背脊、起身,冲向跪在最前列的国师李益年面前,掐着他的胳膊狠狠晃动,纤白的手背上青筋一根根凸起。 “国师您救救七叔,荔山不是有什么禁术?拿孤的命换!” “想办法,不然孤诛尽你荔山。” 闵永嘉自小养在帝王身侧、随着他习武,力气是极大,年过耳顺的李益年不堪压负,如残枝于疾风中晃动。 太傅孙行舟同左相秦墨初对了对眼神,合力拉开了他, “太子殿下.....” “殿下冷静一些......” “冷静?七叔是孤最后的亲人了,是君如父,你们叫孤怎么冷静?” “你们根本不懂!” “是你们逼死他的,七叔根本不想呆在这里。” “七叔要是死了,孤要你们所有人为他陪葬!” 悲愤至极,无处消解,少年满目猩红,渐渐暴戾失控。秦墨初无法,只能抬手敲响他的后颈。 少年顿时陷入晕厥,孙行舟连忙出手将他抱入怀中,随后瞪向秦墨初,一脸的焦躁与不赞同,“袭击太子是杀头的死罪。” 秦墨初抖抖衣袖,满不在乎地勾了勾唇,“他先是吾兄的侄儿方是太子,对长辈出言不逊,教训一番不应当?今次这般失态,孙太傅你难辞其咎。” 孙行舟瞠目结舌:“你……” “汪成海,带太子殿下去偏殿休息。” “诺。” 太子的贴身侍卫将其抱起,随着汪成海离开,大殿恢复静谧。 秦墨初收回目光,正欲说话,隐约听到闵延礼在唤他,“墨初......” 声音虚弱似无,却是引得众人的背脊一僵,齐刷刷跪拜,“陛下....” “起来吧,不必拘礼。” 秦墨初几个阔步来到龙塌前,小心翼翼地把闵延礼扶起。年轻的男子面色冷白,一室暖意无法为他添些颜色,却也没能消减他的俊秀半分。眉如墨画,黑眸深邃澄清若寒潭。再经白色的锦缎一衬,仙姿昳丽 ,清隽矜贵。约莫是知道时日无多,一直盘庚于他眉眼之间的沉郁散了,肆意明亮,一如少年时。 “今夜,我们兄弟几人饮些酒,以后江山和永嘉就交于诸位了。” 此言一出,秦墨初的眼眶便染了红。须臾后,他忽地抱住闵延礼,脸压在他的肩胛,颤声骂道,“混账东西.....” “皇后娘娘,也不想见你这般。” “她也会心痛的。” 闵延礼的嘴角若有似无地动了动,“是吗?”可是真的会吗?或许她早已后悔带回了他,如果他不曾回来,她会活得好好的,顺利执掌凤印尊荣一世。而不是一次次在他和闵延清之间左右为难,忧思成疾早早逝去。 这一夜,因为同一个信念聚于一起当今权势最盛的几个男儿执盏对饮,放纵肆意,时光似回到了他们并肩治水患抗北狄平内乱时。 “初夏……夏……” “如果有来世,你会不会心悦于我?” 双颊被艳色催亮时,闵延礼轻轻喃着,罕见脆弱。 隐约间,他看到了清艳绝丽的姑娘朝他踱近,一身碧纱,肤光胜雪。她不怎么地,眼中含着泪,第一次拥住了他。 软馥的,温暖的。 闵延礼心知是幻觉,却还是满足地喟叹了一声。抑不住地,重复了心中的执,“如果来世我先一步出现,你会爱上我吗?” 初夏的手贴着他的背脊,嘴角徐徐上翘,滚圆的泪珠于这一刻涌落,散于她的嘴角,一丝苦咸的滋味渗入她的唇齿之间,“会。下辈子我一定会等你来,做你的皇后。” 十二个寒暑,她看着他君临天下陪着他收服北狄,于初夏时节行礼成亲......一刻心早已碎无可碎,只想这一切早些结束。而今,终于要结束了,她忽然舍不得了又有些惧怕。 现在这般,虽是一阴一阳,但至少可以常伴他左右。过了今日......心念躁动,初夏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将他抱得更紧,眼泪也跟着失控,如断了线的珠玉疯狂涌落。 “延礼,我不该……” 早知他会过得这般苦,她不如放他在山野林间逍遥快活。 闵延礼整个人却似沐过春阳,明亮和煦。 他缓缓抬手,轻缓而珍惜地摩挲着初夏的发丝,“初夏,我乐意的。再来一次,我仍然期望你能捡到我。” 话音落定时,他的手指缠起了她的一缕发丝,“有些话一直想说与你听。我心悦于你想要独占你。” “我厌憎闵延清和其他男子靠近你。” 初夏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崩溃,失声痛哭,泪水沁湿了闵延礼单薄的里衣。他未曾阻止她,也没有安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哭声才渐歇。初夏松开他,静静地睨着他,片刻后,没有任何铺垫地吻上了他的唇。 理智脱缰,生涩却热情。 烛火晃动,两道身影抵死相贴,一室悲戚幻化成光, 一寸寸地吞噬着初夏的神魂...... 寅时,皇宫传出丧钟。 建恒帝驾崩。 ** “啊.....我的手.....” “捉住他,可不能扰了小姐。” “狼崽子,你又发什么疯了?冲撞了小姐你九条命都不够赔的。” …… 喧嚣打斗声轰散了北境将军府的静谧,惊飞了几只飞鸟。不安窜动时,带起了几片树叶与花瓣,伴着暗香交缠跌落。 狼崽子?是延礼吗? 初夏置身一片灰茫茫光海,心神因为“狼崽子”三个字怔忪了一瞬。欲回头时,前方传来了太子闵延清说话声,温润含笑, “初初,不要管他,他不重要。” “你是孤的太子妃,未来皇后。” 初夏循声望向说话的人,仙姿玉容风度翩翩,再加上他眉眼间隐隐涌动的温柔,世间鲜少有女子能逃过他的魅力。 “你不是心悦孤吗?孤也一样。” 看初夏不出声,男子放缓放轻了声音,每一个字都似蛊惑。“初初来,孤等着你。” 初夏像是被说服,往前踏出了一步。 闵延清见状,嘴角的笑痕深了几分。就在这时,一声不甚清晰,裹挟着担忧的声音响起, “夏.......” 帝台春(重生) 第2节 一声又一声,“夏......夏......” 似学语的稚童,艰涩困难,却似浪冲进了初夏的耳朵里。她被莫名的酸楚击中,步子再也迈不开。半晌沉默,她定了定神,闵延清染了冷的脸庞于她眼底凝实。 “不是的,他很重要。”初夏轻而笃定地说道,清丽的脸庞染了欢愉,“太子殿下,臣女还有事,先走一步。” 话音还未落定,她已转身,裙尾摇曳,带出了前所未有的急切。 一声声夏夏引着她往前。 “小姐,小姐的手指动了。” “闵大夫......” “小姐,你可吓死奴婢了,呜呜呜。” 初夏不堪吵嚷,挣扎着睁开了眼。人影憧憧,头部传来细微的痛楚,她不自觉蹙眉。 “小姐,你哪里不舒服?要喝些水吗?” 察觉到了初夏的不适,贴身丫鬟吟月连忙凑到床榻旁,伸手探了探她额间的温度,既而软声道。“小姐莫慌,吟风已经去请闵大夫了。” “吟......月?” 熟悉的念叨声和触觉让初夏从恍惚迷乱中醒神,她试着开口,声音干哑得似被细沙磨砺过。 怎么会?她不是...... 不甚清明的目光下意识在房中梭巡,影影绰绰间皆是她熟悉的人儿与物件,这是? 心绪剧烈晃动。 吟月对初夏的想法一无所知,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妥帖靠在自己怀中。另一厢,吟雪已经端了碗温水过来,拿着汤匙,一点点地喂水。 初夏丢了魂似的,反应皆依循本能。 “啊......” “我的屁股......” “三公子怎么还没来?再不来小命都要搭这里了。” 正喝着,小院外又闹了起来。持续好一会儿了,好脾气的吟雪都给激出火来。她把瓷碗递给了吟月,略显不耐道,“你照顾好小姐,我出去看看,这狼崽子就是欠收拾。” 吟月轻笑了一声,颔首。 吟雪从软榻起身,正欲往外走时,一抹带凉的纤白触到了她的指尖。她回过头,眼中漾起一丝讶异,“小姐?” 隐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初夏不敢置信,亦迫不及待地想见到那个人、确认眼前的一切不是她彻底消亡前的一场幻梦,“扶我起来。” 第2章 北境 “小姐,这可使不得,等闵大夫过来瞧瞧再说可好? “吟月蹙眉道,担忧与不赞同全然显露于外。 吟雪也轻声劝着,“吟月的话在理,今儿个外面有风,万一又着了凉......” 这可是北境最尊贵的主儿,放眼整个玄钺王朝,也没有哪个世家贵女能压过。前些日秀水街施粥不巧撞上落雨着了凉,当天夜里就开始烧,严重时意识全无,可把府中人吓坏了。眼下好不容易醒了,可不能乱来了。 初夏望着两人,轻轻一笑。幅度甚小,却似牵扯到某伤处,陡然生出了些疼痛,不由蹙起眉头。 吟月心疼主子,“瞧瞧你,笑都费力,还想着出去。” 稍顿,略有些吃味道,“都不知道那狼崽子有什么好,令得小姐待他这般好。” 初夏没再言语,拽着吟月的水袖摇,眼巴巴地瞅着她。 佳人绝艳,一双杏眸莹润温清恍若随时可能晃出水。对上了,便会不知不觉深陷其中。饶是吟月陪伴她多年,也自认抵御不了这般目光。不过数息败下阵来,她望向吟雪,“去柜子里找件披风,暖些的。” 吟雪点头,赶忙踱向衣柜。 吟月伺候初夏更衣,她身体还虚着,较之往常费力许多。但对于吟月来说算不得什么,始终细致而耐心。 此时此刻,初夏当真是一点忙都帮不上,动动手指都是至难的事儿。然而如此这般也丝毫没能动摇她想出去看看的想法,少年的鲜活的他就在外面,她怎么能不去呢? 汹涌澎拜的哀伤忽地击中了初夏,鼻间忽然一酸,泪雾于眼底漫开。 吟月抬头时瞧见,慌极,连忙找了个帕子给她擦。动作间,软着嗓子哄着,“怎么就哭了?不是让你出去了吗?别哭别哭,嗓子伤了又要遭罪了。” 吟雪见状,加快脚步走近,将柔紫底花枝披风搭在了她的肩头。 披风用的锦缎出自江南云眠,除了宫里的几个娘娘和公主,就只有她们小姐有。没有人觉得诧异,世家诸王无人不知--初家若有女必为后。 镇北将军初明川,手握三十万铁骑牢牢地守住了玄钺北境。任北狄彪悍野心勃勃,多少年来也无法越过边境一步。 劳苦功高。可若撞见有心人往深了剖析,那就是功高盖主。这一点,皇家知道世世代代驻守北境的初家也知晓。是以拓生出初家女入宫为后的惯态,是皇家的抚恤也是忌惮。初家为表忠诚,一次又一次送嫡女入宫,执掌凤印母仪天下。 到了初夏,也不可能例外。自她出生的那一刻开始,皇家的赏赐便源源不断地送入北境,尊贵堪比公主。 初夏纤长的指尖从云眠锦面掠过,眼中的泪雾竟是散了些。须臾之后,她全然敛了哀伤,嘴角有笑意漾开,“没事儿了,走吧。” “诺......” 吟月吟雪一左一右搀扶着初夏往外踱去,掀动门帘时,初夏忽地问二人,“日前是什么年份?” 吟月不明所以,却还是认真应着,“扶天三十年春。” 她并未注意到,此言一出,初夏的手指悄然蜷向手心, 一点一点,越来越深。 “啊......” “你这头狼崽子......” “三少,三少, 钟护卫......” 初夏循着糅了喘息的哀嚎声出了院落,柔和春阳落在她的睫羽之上时,玄衣少年渐渐于她眼底凝实。 少年身姿瘦削颀长,一身在山野密林中练就的桀骜不驯与怪力,三哥和钟沐阳两个绝顶高手一同出手,才勉强能够将他制住。上一世他一生悲凄,却是铁血刚强,她生前从未见过他流泪。怎么也没料到,会在气息散尽前,感受到他的温暖被他的眼泪浇心。后来种种,不过是心疼越深悔恨越深,那不为她所知的在意和情意渐渐浮于明面上,清晰为她所知。 “延礼......” 思绪散漫时,初夏不由自主地喊出了他的名字。声音轻若蚊蝇,身侧的吟月和吟雪听着都不甚清明。 延礼却是若有所觉,第一时间望向了她,冷寂似幽深海洋的黑眸倏地亮起。他甩开了手中的人,企图奔向她。不料天降黑影,银白冷冽的剑尖将他逼退了两步。 将军府护卫统领钟沐阳到了,他黑着脸,“你可知此举会惊扰到小姐?” 延礼未有回应,甚至不曾看他。剑尖近乎抵着他的喉咙,他的神色也未现一丝波动,只是定定地盯着初夏,目光惊喜难藏,也有焦急不安。 “夏......” 他竟又开口了,清晰地叫出她的名字。 初夏的嘴角有笑意溢出,心中的不确定与哀戚一点点散去,她竟然真的回来了。这时候,她带延礼回北境刚过半年,玄钺未来的帝王还是个话都说不清、兽性未脱的野狼崽。 太好了,怎地这般好? 这一次,她定会守着他,无论前路如何,都会陪他一起走下去。 泪雾影影绰绰地迷了初夏的视线,她的心镜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和欢喜,“钟护卫,不碍事。剑收了吧。” 钟沐阳:“诺。” 没有任何犹疑地收了剑,随后退到了一侧。 初夏轻声唤:“延礼,来!” 她初见他时,他是没有名字的。一个人生活在深山野林、栖居于山洞树杈,粗糙也自由。他的脖间挂着一块极贵重的玉石,上面印刻着【延礼】二字,她便安给他为名。那时她其实有想过他是某个世家贵胄遗落在外的孩子,存了想替他找寻的心思,却从未往皇家想。 诸皇子,皆是延字辈。而今知晓了,这块玉石放在他身上,就是一把不知何时会动的刀,太过危险。 延礼听初夏唤他,几个阔步来到她的面前,不知说什么,只能不断唤她的名字。 初夏目光柔和,一点点勾勒他的眉眼,心间欢喜渐盛,禁不住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没事儿了,别担心。” 这一幕令吟月和吟雪很是诧异,钟沐阳眼中也有异光掠过。 小姐的性子素来冷清,知礼守礼,似现在这般亲昵地碰触一个男子,从未有过的事。只是此刻不便多言,小姐估摸着也听不进去,全副心神倾注于这狼崽子身上,掩饰都免了。 众人的思绪晃动时,延礼闷哼了声,若有似无地晃动脑袋在初夏的手心蹭了蹭,似极了一只被顺了毛的大猫。 初夏察觉到,轻轻一笑,清艳乍现。 延礼不知道她心间兜转,一心惦记她,“水......睡......” 学习了些日子,虽说不合作是常态多少也学到了些东西。只是平日他懒得说话,因而无人知晓。 “知晓了。” 初夏惊喜万分,照着这么下去,延礼很快就能同人无障碍地沟通了,“乖乖听先生的话,晚些接你过来一起用晚膳可好?” 末了,还拿出他喜爱的炭烧羊腿来诱惑他,宠爱毕现。 延礼一阵迟疑,而后点了点头。 初夏笑着,“钟护卫,劳烦你亲自送他去先生那儿。” 钟沐阳明白初夏的意思,偌大一个将军府,除了小姐,也只有他和三少能制住这头野蛮的狼崽子了。 “诺!” 钟沐阳微微躬身应下,旋即带着延礼离开。这回,延礼乖顺得紧,不料行了一段,他忽然又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向了初夏,清楚的一声,“接.....” 初夏向他保证,耐心与温柔似永无穷尽,“一定。” 延礼这才安心,随着钟沐阳离开。 一番折腾下来,方才醒转的初夏有些吃不消。回到房中,便在吟月吟雪二人的伺候下睡下了。没多时,陷入深眠。这一次,她睡得极为安稳,求生的意志幻化成能量,从内而外地修复着她。 闵大夫听到消息,匆匆赶来。把过脉后,眉舒眼展。坐在女儿身边的将军夫人看他这般,略显急躁地问道,“闵大夫,初初她....” 闵大夫凝眸,笑着,“这次病症来得急去得也快,多休息,再配上几贴安心凝神的药就没事儿了。” 此言一出,屋内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将军夫人轻轻捏了下女儿的手背,埋怨似的,“死丫头这回可把我吓着了,再闹闹,我也要跟着喝安心凝神的汤药了。” 顿时,压抑过的笑声连成了片。 片刻后,闵大夫稍敛了笑,对着吟月几人叮嘱道,“虽说无大碍了,可还是要照看好。饮食清淡些,切勿再着凉。” “诺....” 吟月几人恭顺应下。 又坐了会儿,将军夫人同大夫相偕离开。吟月几个这才得了闲,吊高摆了几日的心也因大夫的话安稳回落至原处,搁外屋简单用了些点心热茶...... 过了申时,吟月来到软塌旁,轻轻地唤了初夏几声。 初夏幽幽醒转,缓了片刻,才哑声问道,“告知厨房备膳了吗?” 吟月:“小姐安心,你睡下时,吟雪就亲自过去吩咐了。” 话落,注意力又回到初夏身上,“现在起身还是再躺躺?时间还早。” 初夏沉吟了一瞬,回说,“那就再躺躺。” 声线轻哑,隐约裹挟着释然与庆幸。 帝台春(重生) 第3节 经历了那么多,能在虚弱困倦时多躺一刻当真是天大的幸福,更遑论置身熟悉的环境吟月吟雪吟风都在旁。再过过,她将见到延礼,听他困难却笃定地唤她的名字,大口吃着炭烧羊腿...... 第3章 北境(捉虫) 酉时将近,厨房送了餐食过来。 四菜一汤,还有一碗混了百合与大枣的粟米粥。本该分桌而食,在玄钺,贵胄与平民阶层分明,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早有它的一套说法。今次初夏邀了延礼一同用膳已是违例之举,同桌而食没人敢想。 吟风吟雪亦如是,厨房的仆役来过,当即招呼他们分菜分桌而置。正忙着,吟月扶着初夏从里屋走出。少女仍是早前的装束,乌黑柔软的发丝如丝似缎铺落肩后,分出的两束于发顶结髻,以一支素雅的莲花簪子固定住。行进间,长穗晃动,说不出的清婉动人。 瞧见她,外厅众人皆停下手间的动作,福身行礼。 “小姐安好。” 初夏纤手微抬,“忙你们的。” 众人齐声:“诺....” 朝着茶塌而去时,初夏似想到了什么,忽然停下脚步。吟月不明所以,轻声询问,“小姐,可是有不妥?” 初夏当即没答,全副心神被拽回到她死去的那一日。延礼抱着她冰冷发僵的身体痛哭失声。他同她说了许多话,其中一句,便是--初夏,初夏,你怎么能这般残忍,我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同你共桌用顿饭。 是了,扶天三十年春末,她便随着父亲兄长入宫赴宴,初见闵延清,溺于他的温柔与才华。那之后,她便伺候在太后身边长居咸佑城。 她把延礼一个人留在了北境,为了追逐她,他经历诸多磨砺,时隔十六年再临咸佑。搅动风云,只为再见她一面。 他不曾想,再见她时,她的心神已经被闵延清的皇权大业耗得差不多了。再多一个他,熟悉的不舍被唤起,左右为难之下,她病倒了。从此缠绵病塌,远离夺嫡之争。熬了一年多,延礼登基。多年布局毁于一旦,她竟没有一丝失落伤怀,甚至松了口气。 那一夜,她安稳地睡去,罕见发梦。 藏龙山中,黑眸亮到灼人的少年没有任何预兆地窜出,借着一根细窄的藤条将她掠到树杈中。侍卫皆以为他没安好心,其实他只是想护着她避开一条花斑毒蛇。 再次清醒时,她只余一缕神魂,不知道在等什么,迟迟不愿散去。直到玄衣的帝王仓皇失措地奔入她的卧房…… “小姐,小姐。” 吟月察觉到她的怔忪,轻而缓地唤了两声。 初夏从纷繁的记忆中抽身,凝眸轻笑,眼底却压着莫名的晶莹。须臾对视,她轻声道,“摆一起吧,方便教授延礼用膳礼仪。” 吟月被这话吓了一跳,下意识阻止,“小姐,这恐怕不妥......” 初夏却是一点都不在意,“没事儿,照我说的做。” 今日之举或许会引来风波或是指责,但无妨,她不在意。重活一世,她想轻松自在些,想多宠着延礼一些。 “诺。”吟月拗不过她,只能应下,随后转向众人,“将膳食放到圆桌,小姐今日在那里用膳。” 人群中,吟风和吟雪交换了个眼神,皆是觉得小姐病后有些不同了。 一阵忙碌,晚膳备妥。厨房的仆从离去,初夏独坐在圆桌旁等待延礼。没多时,他来了。约莫是心里开怀,这回他乖顺得紧,一路都没给引他来的人添乱。 入座,吟月端了花瓣水给他净手。趁着这个功夫,吟雪斟了杯热茶给他。 随后,无声退到一侧。 初夏温柔地凝视着延礼,“延礼,用膳。” 少年迟迟没动作,同她对视半晌后,大手探入外衫里袋,从里面掏出一朵纯白的花苞。不带一丝犹疑和羞怯地递到了初夏面前,“给。” 初夏怔了怔,旋即弯唇轻笑,杏眸似经月华淬过,“给我的?你从哪里摘的?”如果她没记错,府邸里是没有种栀子花的。 延礼不知是不知如何作答还是不想说,笑而不语。 初夏见他这般,没再揪着这问题不放,伸手接过了花,“谢谢延礼的花,我很喜欢。” 随后催促道:“快些用,凉了滋味总是差些。” 这次,延礼没再客气,伸手抓了一小截烤得焦香的羊腿,有滋有味地啃着。姿仪全无,但初夏不在意,从头到尾没有显露出一丝想要制止或是教授的意思。 她的目光一直停驻在他身上,纤长白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栀子花瓣,眉眼间沁着吟月等人看不懂的温柔与宠溺。过去,她们不曾见过小姐这般模样,恍若对面坐着的是她久别重逢的郎君。 长于山林之中,延礼敏锐过常人许多,只啃了几口,他便察觉到了初夏了异样,停了动作,定定地注视着她, “吃......” 初夏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小脸微热。 她故作冷静地应了一声,将栀子花妥帖搁在手旁,既而拿起了汤匙,小口小口的喝着粥。 延礼见她开始吃东西,注意力才又回到手中的羊腿上。 半个时辰后,延礼一个人将四菜一汤吃得干干净净。吟月看了全程,不禁轻声同身旁的吟雪嘀咕,“这等饭量,得亏是撞见了小姐。若是普通人家,怕是养不起。” 吟雪听完,嘴角直抽,但小姐这般护着那只狼崽子,她再借三四个胆子也不敢这时候笑出声,只能微抬手肘撞了吟月一下,示意她这会儿少说几句。吟月侧眸剜了她一眼,到底是没再说话。 这些暗动,初夏并未察觉。 她等延礼吃完,伸手点了点他的茶杯,随后明示,“漱口。” 听到这话,延礼静了稍许才拿起茶杯。搁置了大半个时辰,茶水微微染了凉,饮用差点味儿,漱口则是刚刚好。 没多时,吟月拿了琉璃水盅过来。 延礼显得有些迟疑,初夏见他这般,心底暗笑,面上却端着先生般的冷肃,“漱口,不是饮茶。” 多睡了些,神志愈加清明,她记起前些时日先生对她说的话,狼崽子聪明得紧,进步神速,就是兽性难驯,他不想做的事儿你无论教授几遍他也是不会做的。漱口,便是其中之一。每回端水给他漱口,他都是咕哝咕哝几口喝完。 看先生那日的神态语气,显然被气得不轻。 她今日就帮帮他老人家? 延礼见逃不过,执杯送至唇边,含了一口茶于唇齿间。稍后,吐到了琉璃水盅之中,如此反复了三四次,茶盏已经见底。 前所未有的乖顺,初夏却没有就此放过他,向他提出了新的期许,“以后用完膳都需漱口,早起临睡亦如是,延礼可明白?” 延礼盯着她,黑眸灼灼,透着些许委屈。 有一瞬,初夏心软了,但有些事情他必须做。他是玄钺未来的帝王,身系百官与黎民的期许,姿仪半点草率不得。不仅如此,他还要精读诗书兵法不断变强,拼尽全力不分昼夜。如此这般,才有可能弥补过去十几年的空缺,从一众皇子脱引而出。 昭妃娘娘已去,母族凋零,他只能靠自己。 这条通天路,注定艰难辛劳。上一世,他一个人熬过来了。这一世,她便做他的靠山,陪他走这条通天之路。 心念笃定,她放轻放缓了声音,近似诱哄,“试试可好,如若能够坚持几日,我再接你来用膳。” 延礼听明白了,思忖片刻,点头应了下来。初夏笑了,他的目光停在了她微微翘起的嘴角,似裹了丝绒的声音响起,“几日?” 初夏停了两息,“三日。” 此言一出,延礼眸色微亮,他没再说话,但初夏与他只隔了张圆桌,能够清晰地感受从他身体里辐射而出的欢喜。 眸光映他,染了暖意。 用完膳,延礼在两个侍卫的陪伴下往自己的住处而去。初夏简单洗漱,回到软塌上,吟月给她递了册书。每回夜里,小姐都得读上半个时辰的书才会睡。 病初愈,吟月不想她累着,温声劝着,“今日就少读些,闵大夫专门叮嘱过了,要多休息。” 初夏漫不经心地应了声,长睫颤动,目光落在书页之上。实则并未在看,满心思绪都在寻何人为帝师这事儿上。 学识渊博,品德地位又能服众,关键时刻,能给予延礼强横的依靠就更好了。可如今才学兼备者多在帝都,被其他几个皇子分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分居各州的......一个接一个的名字在初夏脑海中掠过,思虑过度,又是头昏脑胀,就在这时,“荔山” 二字从她脑海中一晃而过。贴着书页的手指不自觉蜷缩,纸张不堪力度,现出一道折痕。 太/祖恩师,孟清梵。学识当世无人能敌,德高望重。退居荔山后,再不问朝堂之事。几个皇子明里暗里几度到访荔山,听闻连老先生的面都没见着。这般情势下,让他教授延礼也是希望渺茫之事。 该如何是好呢? 初夏伴着思量睡去,吟月瞧见,小心翼翼地抽走了书。随后走了条热帕子,温柔细致地为她净了手。 端水出来时,吟雪和吟风一左一右放了帐幔,娇贵的人儿一夜安眠。再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起身洗漱完,将军夫人身边的嬷嬷苏婉婷便过了来。 一碰面,苏婉婷便紧睇初夏,面带关切地问候道,“姑娘可好些了?有客人过来,夫人走不开,专门叫我过来瞧瞧。” 初夏款款踱近她,笑答:“让娘亲和嬷嬷担心了,睡了一夜,感觉又好些了。” 苏婉婷短舒了一口气,“那便好,多歇着吃食稍稍清淡些。” 初夏轻轻颔首。 苏婉婷这时又道,“那奴婢就不扰小姐休息了,夫人也等着奴婢的消息。” 初夏:“劳烦嬷嬷跑这一趟了,吟雪,送嬷嬷出去。” 苏婉婷福福身,告辞离开。 初夏目送她远去,待到吟雪的手推起纱帘时,忽然问及,“嬷嬷,今日来的是哪位客人?” 第4章 北境(修bug) 苏嬷嬷回过身,福身回说,“平西王同王妃。” 初夏怔了怔,实没料到会是这二位。 西边,是二皇子闵延諭母妃娴妃母族所在,他最强的依仗。上一世,他便是靠着这股势力安稳地活了下来。延礼登基后,到底是没法全然地舍弃骨肉亲情,只是收归了西部军权留下了他的命。闵延諭从此偏居西境,富贵无权,逍遥自在。而这些,源于闵延諭心善且志不在朝堂,从头到尾都不曾参与到夺嫡。 这一世,为何早早...... 短短一瞬,初夏已是诸多思量,疑惑越深,她出声询问苏嬷嬷,“平西王和王妃缘何而来?” 嬷嬷:“奴婢不知,他二位才来夫人便指派奴婢往小姐你这儿来了。” 初夏见问不出什么便歇了这个心思,“我知晓了,您去吧。” “诺。” 苏嬷嬷走后,里屋归于静谧。没了外人,吟月轻松放肆了些,为初夏张罗早膳时,问出了心头疑惑,“小姐为何忽然问起平西王和王妃的来意?” 初夏由吟风搀扶着踱到小圆桌旁坐下,“有些好奇,记忆之中,北境同西边并无过深交集,距离又远.......” 经她这么一说,吟月也生出了几分好奇,“那小姐觉得他们为何而来?” 尾音落定时,一个念头击中了她。许是惊着了,暂停了忙活,抬头凝着初夏,颤颤开口,“不会是想......先下手为强吧?” 越说越像,禁不住多说了几句,“这也太急了?小姐才行笄没几日。” 吟风听着,目光不由飘向初夏,蕴着些许惊诧。初夏瞧着,轻笑了声,随后抬手敲了下吟月的额头,“胡言乱语什么?” 奶猫挠人一般的力道,吟月揉都懒得揉,继续着手边的事儿,话也没停,“吟月可没有胡言乱语。玄钺谁人不知小姐你是未来帝后,注定要母仪天下的。平西王夫妇早不来晚不来偏挑这个时候,存了什么心思再明显不过。” 初夏以前真没发现这姑娘能扯,缓而无奈地制止道,“再胡说,晚些我便去求母亲挑个合适的郎君将你嫁出去。” 这话挑动了吟风的兴致,坏心接下了话岔,“月姐姐还不多谢小姐?现下无人,月姐姐刚好可以同小姐仔细说说喜欢什么样儿的。” “你们......” 提起嫁人,吟月的小脸顿时染上红晕,心突突跳得厉害,以至于一句话都没法说全。瞪了两人好一瞬才缓过劲儿来,把粥品搁到初夏面前,她的睫羽轻扇,带出了几分年少轻狂的味道。 帝台春(重生) 第4节 “奴婢这辈子都不要嫁人。小姐在北境吟月便呆在北境,小姐入宫吟月也要伺候左右。” “凤仪女官,非我吟月莫属。” 初夏凝着眉清目秀的少女,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 上一世,吟月便如她现在所说一辈子未嫁。她死后,延礼以皇后规格将她葬入皇陵,吟月三人怕她孤单恐惧,自请入陵陪伴她。一年又一年,耗尽韶华。 有幸从来一世,她定会好好待她们。予她们一世富贵尊荣,嫁世间最好的男儿。 ** 前厅,北境特有的云雾茶茶香馥郁,浮沉荡开。 将军夫人直腰端坐主位,平西王夫妇一左一右安于次席,皆是雍容大度温和知礼的模样。周围空出的桌几上搁着平西王夫妇带过来的礼,精于数量,但大都是当世稀罕的物件。 执盏啜饮了两口清茶,将军夫人郁眠唇角轻动,主动开口问道,“王爷和王妃怎么来北境了?” 回话的是平西王妃,话音里藏着笑:“一位旧友嫁女,专程过来看看。今日要回汀洲了,想着过来打声招呼。” 平西王妃许莲心出生贵胄,锦衣玉食娇养长大,后又嫁与平西王,顺遂延续鲜少有操心的事儿。现今已过不惑,仍是眉眼温婉风姿绰约。这股气韵由内而外,半点没法造假。 这些,郁眠多少知晓,对她的话当下就信了七八分,甚至饶有趣味地猜起了那位老友,“可是当年名扬咸佑城的大才子杜明庭?” 平西王妃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夫人知道他?” 郁眠颔首,随后细细道来,“不仅知晓,还有些渊源。” 原来杜家千金嫁的是北境秦家嫡出的小少爷。 秦家世代从文,明面上同镇北将军府没有任何干系,实则私交甚笃。而这份私交源于两边主母,郁眠和秦夫人原是手帕交,粗略算来已近二十年。 “本打算亲自过去的,哪知初初忽然病倒不醒,担心之余也不想给他人添晦气。”话至此,话题自然而然的落到初夏身上。 平西王妃面带忧心,“初初现在可好?” 郁眠轻轻一笑,宠溺中揉杂了无奈,“多谢王妃记挂,好得差不多了,前两天可把我吓得不轻。” 话落时,平西王笑着接话,“这可是世间最矜贵的姑娘,可要护好了。” 郁眠循声望向平西王,他的容色依旧,无讥讽也无忌惮,一时也弄不清他话中是否有深意。稍许沉吟,笑着回话,“对一个做母亲的来说,女儿是不是世间最矜贵不紧要,平安顺遂就好。” 有关这一点,出躺远门都记挂着家里小心肝的平西王妃比谁都懂,“是这个理,也只有我们做过母亲的人懂,别和这些只识带兵打仗的莽汉说道了。” “王妃你......” “本王怎么了?哪句说错了?” 眼瞅着夫妻两个一副要杠起来的架势,郁眠拢着茶盏轻笑,心间的防备又散了几分。 坐了近两炷香的功夫,平西王夫妇告辞离开。 郁眠送二人到门口,平西王护着妻子上马车后,并没有立刻跟上去。 他再次踱近郁眠,忽地挥手,屏退了左右。 郁眠知他有话说,素手微抬,护着她的人纷纷退离。不小的一方天地中,只剩他们二人。 对视数息,郁眠主动开口道,“王爷有事儿不妨直说。” 平西王微微颔首,随即轻缓道来,音量低到仅他二人能听到的范围,“王妃虽只求初初平安顺遂,但你应当也清楚时势不会允。陛下年事渐高,立太子迟早之事,初初势必会因为那个默认的惯态卷入波云诡谲之中。” “明川兄和嫂夫人要早做打算了。” “宫中来消息,四月中春茗,陛下会召四位驻边王回咸佑。” 稍顿,他短促地舒了一口气,这才真正道出今日的来意,“初初,也在受邀之列。” 此言一出,郁眠的身体小幅度地晃了一下。 平西王提及的默认惯态为何郁眠比谁都清楚,亦思量过不知多少回了,只是她没想到一切来得这般快。初初这一去,还有机会回北境吗?未来太子,如果不是她心悦之人,她该如何在幽冷深宫中度过漫长的一生..... 心间乱成一团,但到底是经诸多大场面磨砺过的,明面上,郁眠仍是镇定得体,眉眼含着笑对平西王道,“王爷今日之心意郁眠记在心里了,他日有机会定当回报。” 平西王接话道,“嫂夫人太客气了,初家国之栋梁,行之同大多数人一样,希望初家众人皆平安顺遂。”可帝王心深如海,亲生儿子都摸不清,他们这些外人又怎么知晓?只能早做打算,保全一个是一个。 “多谢王爷提点,稍晚我便会和明川认真商量这事儿。” 平西王按着衣袖,温声告辞。 郁眠目送马车远去,久久没能回神。 ...... 马车内,平西王妃睨着自家王爷,眸底压着些许唏嘘之色,“我见过初初一次,那时候她还只有十二岁,倾城容色已是藏不住,这性子又好。咸佑城现在就是个吃人的地儿,这一去.....” 平西王抬起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太过白皙柔软,一碰便留下了清晰的指腹纹路。 平西王妃恼了,睁大眼瞪他,“你这人说就说,怎地还动起手来了?” 平西王将她生动模样纳入眼底,低沉短促地笑了两声。末了,到底是不忍妻子苦于担忧,宽慰道,“莲心不必过多忧虑,初明川如果有心,他就一定能护住女儿。” 初家几代驻守北境名望早已深入民心,再加上那令皇家忌惮又不能失去的三十万铁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初明川才是北境的王。割地治之,他的一念而已,谁又奈何得了他?只是他这个人忠肝义胆,没有逼到绝境绝不会这般行事。但万一......初夏不愿入宫又或是入宫后被咸佑所伤,变数也是有的。 “我们提前告知,多少能给他们争取些时间。” 经平西王这么一劝慰,许莲心的神色松缓了些,“是这样才好,都是有女儿的人,郁眠的忧虑我太懂了。” “王妃说得是。折腾半天了,眯会儿吧。” 说着,帮着张罗,浑身上下没有一丝驻边王该有的矜高。好不容易伺候好王妃,得闲拿出一册书,摸索着翻到之前看到的页面。欲细看时,许莲心又拽了拽他的衣袖,他垂眸望去,无奈问道,“王妃,还有什么事儿。” 许莲心回说,“你说,皇帝心里的太子是谁?” 平西王的眸光因这话一滞,反应过来后,卷起书,不轻不重地敲了许莲心的额头,“揣测圣意,要被杀头的。” 许莲心骄纵轻嗤一声,“你少唬我,这儿就你我夫妻二人,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 平西王向来说不过自家王妃,草草两个来回便败下阵来。他沉沉地叹了口气,目光随之幽深,透出几分唏嘘之意。 良久后,他才对许莲心说,“或许曾经有过,现在不知。” 当年,昭妃娘娘宠冠六宫,那时候帝王还不似现在阴沉难测,笑容明净一身清润。经情之一字磨砺过的人心知肚明,帝王对昭妃动了真心,没有落一丝算计。 后昭妃诞下七皇子,子凭母贵,轻而易举地博得帝心。他出生后,帝王竟再未选妃,宫中也再未有孩子出世。朝中肱骨和四王不知真相,台面下揣测,大都觉得帝王对昭妃情根深种,七皇子大几率会从众皇子中脱引而出成为太子。 谁知道三年后的初秋,昭妃出宫省亲回程途中被伏击,数量颇大的精兵竟一夜之间死了干净,昭妃香消玉殒七皇子不知所踪。帝王震怒,亲自彻查,并且沿着苍蓝江而下寻找七皇子。绵延了数百里,杳无踪迹。 每一个人都在安慰帝王,道皇子必有天护佑,暗里却不乐观,年仅三四岁的婴孩,遭遇这么残忍的对手怎么可能生还? 后来,帝王似忘记了昭妃和他的孩子,一次都没提过。性子也日渐阴沉莫测,后宫一朝堕为冷宫,对六个皇子也是冷淡如雪。 谁也不知道他是因昭妃去了伤心厌世,还是认为致昭妃死的源头在深宫..... 第5章 北境(4) 几个长辈喝茶时,才用完早膳的初夏又迎来了一个“客人”。 堂兄初承烨,北境人惯爱称他三少。不甚正经,却是真亲和,加上那张足以颠倒众生的俊脸,惹了不知多少姑娘芳心暗许。然他本人,没一点风花雪月的心思。痴迷武学,成日不是在比武就在去比武的路上,探望染了病的妹妹都要挤时间。更荒唐的是,仅带了两个刚从树上摘的毛桃当礼,个儿倒是挺大只是青硬青硬的,瞧着便知青涩难入口。 往小圆桌上放时,吟月几个瞅见了,无不拿了帕子掩住嘴偷笑。 三少,还真像个痴儿。 “三哥送来这两个毛桃是何意?” 初夏撤回久落在毛桃上的目光,洒了初承烨一身,清艳绝伦的娇靥上漾着笑。 初承烨闻言,倏地撑手托腮,定定地睨着初夏。对视半晌,道明,“此番赠礼,是有所请托。” 此言一出,吟月几个终是没能忍住,噗嗤笑声接连迸出。 兄妹二人循声望了过去,一个跟着笑,一个满脸不赞同。不仅如此,还将这份不赞同诉诸于口,“笑什么?嫌少爷的礼轻还是?一个个肤浅得紧。” 说罢,又盯上了初夏,“初初,这次你一定得帮帮哥哥。不帮的话,我可能会死。” 会死这种话初承烨说过不少回了,可到现在,他还活得好好的。初夏也早已在静静逝去的时光中学会了淡定相与。 “你且说说看。” 初承烨似看到了希望,黑眸微亮,忙不迭地道出心头所想,“我想同那只狼崽子比试比试。” 那头狼崽子初来王府时比现在野多了,除开初夏,只有他和钟沐阳出手才能勉强将其制住。每次对上,皆是酣畅淋漓,就是不知那狼崽子是否用了全力,从而生了认真较量一场的想法。 今晨睁开眼,想将这个想法付诸实践的意欲似藤蔓捆住了他,再难挣脱。于是,他舔着脸来见妹妹。 “抛开一切顾忌的那种。” 初夏因错愕静了数息,继而短促而笃定地答复了,“不行。” 三哥自小有名师教导,又经当世两大名将不断磨砺,武术造诣是极高的。放眼整个北境,新一代也没几个人能出其右。延礼则全凭本能和一身怪力。这般情势下,短时间内或许能一战,久了差距便无所遁形。 再则,三哥沉溺之后很容易失了克制。其他人就算了,延礼是未来国君,这要出了什么事儿,她就成玄钺罪人了。 想到这茬,初夏浓密纤长的睫毛重重颤了一下,直白道,“以后不许再去撩拨延礼。他从未学过武艺,三哥这般有以强欺弱之嫌。” 初承烨的黑眸倏地睁大,想说话但是张不开嘴,那模样看着滑稽极了。初夏瞧见,莫名想笑,却并未改变主意。后面喊了吟月给拿了册书,随意地翻着。 “初初!” 片刻后,初承烨自己缓过来,伴着一声难以置信的怒吼抽走了初夏的书,牢牢地压在自己的手肘下,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你竟是如此看待三哥的,太让人伤怀了!” 初夏抬眸,两人视线于半空中相触。 正想说话,初承烨又开口了,怕她听不见似的,身体前倾越发凑近她,“你对那头狼崽子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他弱?老钟对我说了,每回对上那只狼崽子,他都是有几分力使几分力。而小狼崽子并没有,他长在深山野林通兽性,被激怒时才是力量最大的。” “所以......” 听初承烨一口一个狼崽子,初夏秀致的眉峰微拢,寻了个合适的时机阻断了他的话,“三哥,以后莫要再唤他狼崽子,他有名字的。” “......行!” 初承烨此刻一心想找延礼比试,什么样的妥协他都是可以接受的,“初初你放心,只是单纯比试,一察觉到狼.....不是,延礼落了下风我便停下来。” “再说了,试出了他的真实水平,以后寻老师也有依据不是?万一低估他了,寻的老师都打不过他,费神不说,还把一个练武奇才给耽搁了。” 初承烨一连说了许多,末了那句才真正戳中初夏,不由细细沉吟,半晌后,她轻声应了下来,“两日后申时,西苑的练功场。” 初承烨欣喜不已,“多谢妹妹,改明儿三哥再给你多摘点水果。” 初夏听着,禁不住抽了嘴角,“三哥莫要这么客气,这次的礼也烦请你带回去,我还病着吃不得生冷。” 初承烨循着她的话望向那两只大毛桃,停顿数息,目光扫向一侧,“她们也病着?” 吟月三人:“......” 就是因为没病,才不愿吃你带来的毛桃好吗? ** 初承烨走后,小院归于静谧。初夏倚着雕花窗台看了阵书,外面忽地起了风,悄然无息地送了几缕春阳进来。明亮又温暖,隐约带了些些灼意。 延礼,他在干什么? 帝台春(重生) 第5节 想念浮起,催促着初夏去做点什么。几息后,她败给了心中念想,阖上了书,慵懒唤了声,“吟月,我们出门逛逛。” 吟月瞧着天气不错,便没劝阻,上前扶起她进了内室。再出来时,初夏已经换了身衣衫。内里是一袭纯白的沙罗长裙,裹胸样式,纤长的脖颈儿和骨骼分明的锁骨显露于外,肌肤冷白莹润迷人眼。外衫仍是绣了樱花的云眠纱,桃红添艳,随着她的脚步,荡出一层层如云似雾的涟漪。 走出院落,恰逢吟雪从厨房回来。 初夏垂眸,目光在她手中的食篮上停了停,须臾之后,扬起,轻声询问,“我说的那些都有吗?” 吟雪一路跑过来的,呼吸有点喘,“除了樱桃毕罗没有,其余都有。” 稍顿,献宝似地补充,“我还拿了两件小姐爱吃的透花糍,一件豆沙馅,一件是樱花馅。” 初夏微弯着眉眼,“很好。” 吟月踩着话尾问她,“小姐想去哪儿逛?” 初夏望向西苑方向,目光温柔,“想去瞧瞧那只狼崽子在做什么。” 吟月二人怔在当场。回过神后,忍了多时的吟月终是问出了心中疑惑,“小姐为何突然对那只狼崽子这般好?” 好到她这个同小姐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女吃味了,回顾过去,她并不曾这般。 吟雪附和,“确实好得过分,染上风寒前不是这样的。” 初夏听着,心湖荡出了一圈一圈波纹,不断地,渐渐幽远。似悲戚,又糅了莫名地羞涩与欢喜。 他爱她,她亦心悦于他。 至今她还记得临别时那一吻,唇齿纠缠,炙热绵长。即使一人一缕魂魄,仍未能阻碍。那一天,她以为一切都将终结,她和他注定要带着遗憾逝去。不料神明护佑有幸重来一世,她怎么样都要好好护着他爱他。哪怕倾尽所有,前路一片纷杂泥泞。可这些,并不能对其他人说道,只能现编了个理由, “昏迷那阵梦见神仙,他同我说延礼以后会是惊世的大人物。因此我决定对他好些,日后背靠大树好乘凉,连带着你们三人都能扶摇直上九重宫阙。” “噗嗤.....” 吟雪禁不住笑出声来,“那吟雪先谢谢小姐了。” 吟月也乐乐呵呵地跟着闹,“九重宫阙我就不想去了,如果狼崽子以后真成了惊世的大人物,小姐你让他送奴婢几套宅子,下半辈子躺着收租。” 初夏听完,曲指敲了敲她的额头,似埋汰,“你个财迷。” “小姐你别打岔,只说行不行?” “行,怎地不行?” 一路说笑,朝着西苑而去。 初家三个少爷的宅院都搁西苑。都是爱闹的主儿,别的可以精简些,活动的地儿必须宽敞。西苑占地广又背靠西山,最合适不过的地儿。内里书屋,马场,练功场, 武器房......应有尽有,也正因为如此,喧闹是常态。 每日唯有晨早能安静几个时辰,这还是因为家中两位将军下了死命令,初家孩儿定要读书。逢月末两位将军回府,挨个揪出来出题考核,达不到要求的,会面临像新兵一般的操练。这么来过几回,小辈们怕了,都是牟足了劲儿读书。有些个平时不着调,月尾时也会发奋啃书,亮灯到深夜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眼下,还是月中,虽都搁学堂坐着,但有些个明显心不在焉神游万里。初夏透过半开的窗扇往里面瞧了眼,嘴角若有似无地勾了勾。之后,眼波流动,融入了一人的身影。 年轻瘦削的男子一身玄色锦衣,乌黑的发丝未束自然地垂落后。约莫是答应了她,这会儿他端坐于书案前很是专注,一派清隽矜高。坐在一众世家公子之中,也似珠玉明亮,任谁也挡不住。 某一刻,他似感觉到了她的目光,视线投向窗外。猝不及防地撞入一团温柔中,下一瞬,黑眸似夜星闪烁。再然后,他不管不顾地起身,阔步冲向她。速度极快,先生与学堂其他人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出了课堂,声浪因此迭起。 “延礼......” “我说什么来着,这头狼崽子安静不了多久。” “初三,怎么还坐着,去逮呀。” “你怎么不拦,初八!” “哈哈哈哈哈哈,那我是初几?” “月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安静就此远去,老先生气得吹胡子瞪眼,扯着嗓子吼了一声,“安静。” 而后提着戒尺走下讲台,追着延礼出了学堂。 彼时初夏已经退离窗边,迎向朝着自己而来的延礼,阳光打在她的身上,清冷半融,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破出。 第6章 延礼本就敏感过常人,在这一刻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初夏的欢喜,黑眸越发的亮了,速度也更快了。只用了片刻,他便立于初夏面前,并未言语,可眼中喜色浓密,一寸寸映入初夏眼底无从遁形,也再容纳不了其他。 只是眼下...... 初夏的目光越过他,落在追着他出来的老先生身上,边走边说,“初夏见过先生。今日突然前来扰了先生教学,还望先生多多包涵。” 少女灵秀明媚,又知礼懂礼。几句话下来,老先生的火气便散了大半,他回说,“小姐严重了,偶尔一两次并不妨事。” 事实上,他于王府教学已近十年,从未见过初小姐这般。十年一次,若是计较,多少有些不近人情。不过这话仅适用于初夏,狼崽子还是得收拾。 心念浮起时,手中的戒尺已经抡向延礼,训斥自然也少不了,“招呼都不打就跑出来,你把老师置于何处?尊师重道四个字还没刻进脑子里?课后,抄写‘尊师重道’百遍,明日晨早交予我。” “你可听明白了?” 这一尺老先生用了七成力道,尺面抽到延礼的手臂时撞出啪嗒一声响。初夏不禁抽了抽嘴角,他日老先生要是知道自己拿戒尺抽打了未来玄钺之主,不知道是何感想。为了防止他做出更多,初夏代延礼应了下来,并且找了个由头将其带走。远离学堂,找了个清幽的凉亭坐下,吟月和吟雪于台阶下候着。多少年来,两个人久违独处。 初夏素手轻动,将点心和甜汤从篮筐中拿了出来,低垂的眼睫掩住了她眼中波动的情绪。抬头时,归于常态,温柔沉静,宛若月华淬过一般。期间,延礼一直盯着她瞧,似想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康复了。前些时日她缠绵病榻,他见不着她的人也听不到她温柔清婉的说话声,一日比一日烦躁不安。直到他无法再负荷更多,失控冲到了她的院落外。 “看着我做什么?喝汤......” 初夏不知延礼心头所想,兀自掀开了汤盅的碗盖,往他面前又推了推,动作间,汤水荡出涟漪,一缕缕揉合了乌梅和山楂香气的热烟缓慢晕开。 延礼这才挪开目光,右手贴向盅面,端起,大口喝了两口。吞咽时,眉头不自觉蹙起。他手上的动作顿住,凝眸望向初夏,目光乌沉沉地,一丝委屈糅在其中若隐若现。 初夏强忍着笑,佯装不知他在委屈什么,“怎么了?不好喝?” 延礼没应,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几息撤开,欲饮尽盅中汤水时,被初夏的盈盈笑音阻住,“放下,这汤不是这么喝的。” 延礼不明所以,但还是听从于她,把汤盅放回到桌面。 与此同时,初夏轻按衣袖,从点心碟里拿了一只透花糍递至他的唇边,“点心甜腻,配些乌梅山楂水刚刚好。” 延礼不知此举有多亲昵,可他喜欢初夏这般待他,没多犹疑便张口咬住了透花糍。豆沙馅儿的,是他喜欢甜腻滋味。而后有样学样,拿起碟中另外一只透花糍,笔直送至初夏唇边。 初夏当场怔住,良久才回过神来,小脸微热。她到底没像延礼一般放得开,轻轻道了声谢,探手接过了点心,小口小口地吃着。 是她喜欢的樱花馅儿,在过去十五年她尝过许多回了,滋味浅淡,同豆沙馅的浓烈完全不同。可这次,不知怎地,她竟从其中尝到了馥郁浓烈的甜味。 延礼是个饭量大的,没一会儿,便将初夏带来的点心扫了干净。酸汤也凉了些,喝起来温度刚刚好。等他喝完放下汤盅,初夏才将初承烨晨早来找她的事儿说了,并道,“我替你应了下来,你若是觉得吃力,可以随时喊停。” 延礼轻轻点头,他本就容貌昳丽,这会儿有内而外的满足,狭长的眼尾微微上翘,说不出的迷人。上一世,他以战神之姿君临天下,铁血卓绝,牵绊住多少世家贵女的心。可他的心从未变过,从头到尾唯有她而已。而她,什么都没有回报他,导致两个人明明心悦彼此却不能相守,一个早早逝去一个孤独终老.... 上一世种种猝不及防地冲入初夏的脑海中,太过猛烈,逼出了她的泪,背脊也陡然生出凉意,手指下意识向里蜷缩。 “怎么......” 延礼察觉到她的异样,黑眸中有慌乱一闪而逝。 这一声把初夏从心悸中拽了出来,缓了缓,朝他绽开笑意,是他熟悉眷恋的温柔妍丽,“许是还没休息好,别担心。” 片刻沉寂后,于延礼略带担忧的目光中扯下了自己的随身玉石,轻缓而笃定地送至他的面前,“延礼,我喜欢你的随身玉石,能拿自己的跟你换吗?” 这提议并不是突发奇想,昨夜她反复思量,还是觉得护身玉石现阶段放在他身上不甚安全,而且她需要借助它的力量做些事儿。 其实以延礼对她的在乎,她实没必要拿自己的随身玉石去交换,一句话就能达成的事儿。但她不舍他失了护佑,亦知此举会让他欢欣满足。 果不其然,话音还没落全,延礼的目光已经垂落,结结实实地贴着那块橘粉色的内里似蕴着一朵朵盛开花瓣的玉石。须臾之后,薄唇轻启,溢出简简单单地一个字,“换。” 闻言,初夏笑了,尽态极妍。 “伸手。” 延礼伸出手,手心朝上。 初夏把微凉的玉石放入他的手心,他细致打量,半晌后,小心翼翼地拢于手心。初夏注视着他的神态动作,心里多少有些羞涩,但她并未回避闪躲,也没有叮嘱他妥帖护着自己的玉石,以一缕魂魄伴在他身旁多年,见证诸多,她比谁都知道他有多珍视同她有关的一切,根本无需多言。 又过了会儿,延礼暂时瞧够了,才从自己的脖颈间拽下自己的随身玉石,白玉龙纹,皇家正统。 他就这么不设防地、没有任何犹疑地交到了初夏手中,清隽的眉眼之间欢喜藏不住。初夏拿了玉,似被他感染,心绪微松,红唇微微上翘。 第7章 两人走出凉亭之时,延礼披散的黑发已被初夏束起。 吟月察觉到,眸光闪动,当下却未有言语,偕吟雪上了凉亭收拾碟盅。回到学堂,延礼再未闹腾,乖顺地抄着书,握笔的姿势笨拙,写出的字也不甚好看,但他专注又努力,叫人根本舍不得过多的苛责他。 初夏看了会儿,悄然离去。 延礼似感觉到,眼睫闪动,望向了她先前站过的那片窗。 是夜,吟月为初夏更衣时,没瞧着她的随身玉石,取而代之的是块从未见过的,质地虽精良可一看便知属于男子的玉石,两日来累积的疑惑终是脱口而出,“小姐,你的护身玉呢?这挂着的又是谁的?” 没了云眠纱的遮掩,初夏的冰肌雪肤露了一片在外,经黄釉彩绘油灯一照,折射出柔和惑人的白光。她没太在意,目光垂落,和纤长的手指一道触到了玉石。细致地摩挲着玉石背面的凹陷,清晰地勾勒出‘延礼’二字,是本该千娇百宠却遗落在深山密林的七皇子的名字。 “怎么不说话?是想把奴婢急死吗?” 吟月见她不吱声,还有些晃神,越发的急躁了。随身玉石多重要的物件,怎么能跟人换呢?更遑论那人还是个男子。这般作为,如若被旁人知晓,小姐的名节定是不保。思绪攒动,吟月的眼都给急红了, “小姐,你到底怎么想的。你说话呀,吟月求你了。” 在外厅忙活其他的吟雪和吟风听到动静,赶忙放下手中的事儿进了来。 “怎么了这是?” “吟月,冲小姐嚷什么呢?规矩喂狗了?” 初夏这才抬眸望向三人,神色竟无一丝波动,平静到决然,“这是延礼的玉石,我跟他换了。” 此言一出,不止吟月,后进来的吟雪和吟月都懵了,稍缓,齐齐跪地,慌乱难以遮掩,“小姐,此事万万不妥。现在换过来还来得及,奴婢这就去.....” 说着,吟月倏然起身,正朝外冲,耳边再次传来初夏的声音,似往日一般,清清浅浅的,“不用费功夫了,我没想过换回来。” “小姐.....” 吟月三人是真急了,面红耳赤。吟雪性子软,眼中开始泛水光,她费力压着,才勉强没让眼泪落下来。 初夏看她们这般,心间软成一片,不由轻声安抚,“有些事情现在不便同你们多说,但我可以同你们保证一切都会好的。”延礼会君临天下,她不会早早逝去,吟月她们也不用在皇陵终老...... “再则,这样贴身的物件,你们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跟延礼换了?” “我是有些用处才换的。等用完了,我便同他换回来。” 一层一层,循序渐进,话落时,吟月三人的神色已经缓和了许多。吟风更是长舒了口气,起身搂住了初夏的手臂,糯糯道,“下次有这样的事儿定要提前同我们透个风,奴婢方才差点被吓死。” 话到此处,故意眨巴眼吸引初夏的注意, “你瞧瞧,都哭了。” 初夏伸手,轻柔地摩挲了她染了红的眼角,应承道,“下次,一定先同你们说。” 此番承诺分量十足,彻底抹平了三人的担忧。可就这,吟月也没放过她,似后怕叨念没断,“什么事儿我们就不问了,只求小姐快点做完,把护身玉给换回来。” 吟雪也是这么想,“吟月说得对,这事儿拖得越久越危险。” 帝台春(重生) 第6节 初夏睨着三人,佯装无奈,“知晓了,三位管家婆,明儿一早我就去见母亲。” 吟风眼中冒出好奇,“这要干的事儿还同夫人有关?” 这般模样落入初夏眼中,不禁轻笑了一声,“非也。” “那是何故?” “这些日子天气不错,我想带你们出去走走。” 话至此,吟月三人失了淡定,异口同声道,“去哪里?” 初夏眼中堆满了笑,“荔山。” 声音响起时,她的思绪寸寸飘远。再难,都要去试试。如果成了,延礼会有大幅度的成长、得荔山护佑,未来注定会轻松许多。 西苑,延礼久久没能入睡。支颌侧卧,另一只手拎着玉石红绳,一抹橘粉悬于半空,迎着月光在他眼前不断晃动,心里生出了陌生的不为他知晓的情绪。心脏也似被那根细长的红绳桎梏侵扰,心跳就此失了序。可他并不排斥这种感觉,甚至可以说是欢喜,恍若第一次抱起她时,一身软馥馨香,勾动了他本能的渴求,碰到了手指再难松动。 良久后,延礼将玉石挂回到脖颈间,妥帖藏起。这是初夏给他的,他不想叫任何人瞧见。 翌日,初夏起了个大早,空着肚子去往灵汐苑,想着同母亲一起用早膳。不想母亲还搁床上躺着,等了一会儿,才慢步从里屋走出,面色瞧着不怎么好。 初夏连忙起身迎了上去,一脸关切地询问道,“母亲可是身体不适?” 郁眠瞧着乖顺懂事儿的小女儿,心暖的同时,不由想起了昨日平西王说的话,止不住一声暗叹。这样好的女儿,她实在舍不得送入皇宫那个能吃人的地儿。遥想当年昭妃宠冠六宫,也没落着好下场..... 昨个夜晚郁眠一直想着这事儿,久久不能入眠,所以今晨才晚了些。可再如何烦闷,现阶段,她都不忍将忧思加诸到女儿身上。才从病中康复没两天,万一…… 心念由飘忽到笃定,郁眠得以敛下烦心事儿,牵起女儿的手,柔声笑说,“昨晚没睡好而已,初初无需忧心。用了早膳么,没有的话,同母亲一起。” “近段时间,初初受苦了,我瞅着都瘦了一圈。” 初夏被担忧吊高的心悄然归于原处,小脸贴着母亲的肩膀,爱娇道, “瘦了才好呢。” “胡说八道。” “初初哪有胡说?外面都是以瘦为美,世家贵女饮食大都精细克制。” “她们是她们,你是你,不一样。” “呵,母亲您这是偏袒初初。” “母亲偏袒女儿有什么不对?” 母亲的话令得初夏心间一暖,上一世,母亲也似现在这般给予她无边偏爱,她曾几度不辞辛劳从北境去往咸佑城问她是否真的甘愿留在宫内,生怕她受了委屈。只是那时她怜惜母亲出生卑微的闵延清想助他夺取王权霸业,忽略了母亲眼中的担忧,最后死在异乡,让母亲遭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痛。 心绪大幅晃动,初夏不由将母亲的胳膊搂得更紧了些,似稚气的孩童般道,“母亲可要一直这般偏爱初初。” 郁眠被她这话逗笑,空出的那只手抬起,曲指敲了下她的额头,“倒是会想。” 不过须臾,撤回手,声音也软了下来,“罢了,就这么个娇娇宝宝,怎么样都是要偏爱到底的。” 这话给屋内一众侍女嬷嬷听见,无不掩嘴轻笑。陪伴了郁眠半辈子的苏嬷嬷更是打趣道,“将军要是在的话,又要怪罪夫人宠坏孩子了。” 郁眠睨着嬷嬷,“由他去,我还怕他怪罪不成?” “夫人说得极是。” 初夏用膳的量是极少的,这一点,苏嬷嬷是知晓的,是以没通知厨房加量,平时给郁眠准备多少今晨便是多少。多出的一个瓷盅,装的是初夏的药汤,吟月专门从小院捎过来的。 母女二人慢条斯理地吃着,谁也没有再说话。小半个时辰后,郁眠放下了匙羹,彼时初夏已经喝完药汤,嘴里含着颗糖渍过的梅子。见母亲吃完,她稍稍低头,把梅子核吐到了装用膳弃物的瓷碟之中。吟月见状,递了盏热茶给她,伺候初夏漱了口才退到一旁。 “母亲。” 初夏开口道,神态温润娴静,“女儿有件事儿想得母亲应允。” 郁眠,“你说。” 初夏冲她笑了笑,旋即缓缓道出,“女儿这次从急症中拣回了一条命,想来是得了神佛护佑,是而起了去荔山住几天的心思,吃斋念佛还能给佛祖多上几柱香。” 郁眠觉得这话在理,而且很有必要,没多犹疑便应下,“还是初初想得周全,但眼下身子骨才好些,多养几天再去。” 稍顿,补充,“住几日便好,月末时,你父亲同兄长从军营回家,错过了又要多等一个月了。” 初夏没有不同意的。 这般顺畅地解决了一件事儿,郁眠显得十分舒心,眉眼带笑地望向苏嬷嬷,“婉婷,你负责安排这事儿,钟沐阳必须跟着,多挑些武术高强的侍卫。” 苏嬷嬷笑着称诺。 又坐了会儿,初夏离开。苏嬷嬷送完她回来,慢步踱近郁眠,瞧着她正在翻书,不自觉面露犹疑之色。郁眠似察觉到,抬眸望向她,“有事儿便讲,犹豫来犹豫去做什么?” 苏嬷嬷闻言,屏退了厅内其他侍女。归于静谧时,她才直面郁眠浓烈的疑惑,“何事?” 苏嬷嬷微微福了下身,随后,详细道出,“小姐这次醒转后,对西苑住着的那只狼崽子比以往更好了。醒来第一日便留了他在小院里用晚膳;昨日又带了点心去了学堂,后面两个人更是在‘同舟’亭单独呆了好半天。小姐更是......” 苏嬷嬷怕郁眠听了生恼,说不定还会斥责小姐。可若是不说,后面真闹出什么来,她这条命都不够担的。 郁眠的心也因她这片刻的停顿吊了起来,略有些急躁地催促, “更是什么?快点说......” 苏嬷嬷见她这般,不敢再有隐瞒,“小姐她,亲手给那狼崽子束发了。” “......你说什么?” 这话,郁眠不敢信,瞠目盯着苏嬷嬷。她的初初打小就是知礼懂礼守礼的,从小到大,不曾叫她操心过,怎么会?带回来那阵,也不曾这般? 事情至此,苏嬷嬷也只能硬着头皮重复,“暗自守护小姐的侍卫瞧见了,小姐给那狼崽子束发了。” 给男子束发,放在哪朝哪代给谁说道都是极其亲密的事情。初夏哪里会不知道,她为何要这么做?她难道喜欢那只狼崽子? 电光火石间,郁眠的脑海中念头一个接一个,持续了好一会儿才归于常态。她冷静下来,“以后有这样的事儿,即刻同我汇报。” 苏嬷嬷应诺,随后给她泡了杯热茶,搁在她手边才又开口,全是贴心劝慰,“夫人别恼小姐,说不定是才醒,脑海还昏沉着。再看看......” 郁眠也是这么个想法,“是,叫那几个知情的嘴紧些。若是多嘴,直接杖毙。” 说罢,放下书卷,把茶杯拿到手中。拎起茶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水面上的浮茶..... 回到院落后,初夏便将自己关到了书房,甚至遣开了吟月三人。从早到晚,午膳都没用。她端坐于书桌前,依着上一世的记忆,写下了一连串对闵延礼来说极其重要的人名。 左相秦墨初、右相楚昭和、太子太傅孙行舟、新的四境将军......以及在深宫内明争暗斗的六位皇子。 二皇子的根基在西边,据上一世的记忆,他大概率是友军。东边一向安和,驻军也少,几个皇子并未将其放在眼里。南边富庶,宁南王手握种兵,为人和父亲初明川一般铁血忠义,直到今日,南边承了层层重压仍未站队。 如此看来,四境倒是对延礼无碍。 唯有咸佑城。 第8章 翌日晨早,初夏简单用了早餐又将自己关进了书房。期间,苏嬷嬷过来了一趟,告知了吟月几人去荔山的安排。 五日后出发。 临走前,对着三人千叮咛万嘱咐,早间出发外面还寒着,务必给小姐穿暖些。到了荔山,早晚温差大,更需要多注意。 吟月三人恭顺应下,苏嬷嬷一走便开始打点行装,这会儿小姐不需要她们伺候,正好干这事儿。 近午时,吟月怕初夏累着了,备了碗糖水敲开了书房的门。踱至书桌前,她小心翼翼地将汤盅放下,温声劝初夏,“小姐,喝碗红豆百合羹歇歇,也不差这会儿。” 初夏本就打算待延礼散学后带他出府添置些衣物,经吟月这么一催,干脆阖了书页,净手吃了那碗红豆百合羹。 之后,回房更衣。 正午阳光融融,里屋暖意洋溢木香馥郁,一派和乐安宁。吟月挑了件烟白色的沙罗长裙伺候初夏穿上,长及曳地,裙摆绣以花枝。稍稍动动,裙纱摇曳,花枝竞相争艳,生动绝丽。 整理妥当,以水红色的云眠纱罩之,初夏的一身艳色被放大加浓。饶是吟月已经伺候她多年,也是禁不住喟叹,“小姐甚美,神仙妃子也不过如此。” 初夏觑了她一眼,并未言语。 吟月撇了撇嘴,“奴婢又没乱说,不信的话,你问问吟雪和吟风。” 吟雪和吟风在各自的位置笑而不语,明显不想参与到主仆之间的“战争”。吟月好一会儿没听到响应,望向二人,气不打一处来,话也是酸得很,“我算是知道了,你们三个才是一家的,我就是个外人。” 配上挤眉弄眼的滑稽表情,逗得初夏三人直发笑。须臾之后,初夏纤指微抬拍了拍吟月的头,“别胡说,你也是咱们家的。快为我梳头,时间宝贵。” “诺。” 初夏只一句话便将吟月哄好,美滋滋地推着她坐到梳妆台前,熟练地开了首饰盒,从中拣了支嵌了水红色宝石的花蝶金簪,而后至额前挑出两缕头发绕到脑后,松松地梳成一个辫子。几经抽拉,挽出了一个桃心状的发髻,末了,以花蝶金簪固定。 妥当后,吟月拿了铜镜给初夏,让她借着镜面倒影瞧了发髻的模样,“小姐觉得怎样?不喜欢的话,吟月还有新花样。” 初夏认真地瞧了瞧,由衷赞叹,“我们吟月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闻言,吟月眉眼间漾出喜悦,又掺合了些小得意,“这算不得什么,以后,必定会更好。” 初夏见她这般,嘴角微微上扬。继而,一句戏谑, “那我便期待着,未来凤仪女官。” 吟月没料到小姐会这么回应,傻不愣登地“唉” 了一声,尾音上挑。 吟雪和吟风似约好了,一人一句,使劲儿的拿话戳吟月, “装什么傻呢?不是发梦都想做凤仪女官吗?” “就是,这可是普天之下不多见的恩典,还不谢谢小姐。” 火力激烈,吟月很快便清醒过来,未恼也不见羞。当真朝初夏福了福身,一本正经道,“吟月先谢谢小姐了。” “哈哈哈哈哈。” “月姐姐你,也不怕人笑话。” “怕什么呢?普天之下就我们三个机会最大了,想想不成?” 搁里屋闹了一阵,主仆四人出了门。如今春色正好,逮着机会都想去外面遛一遛。走出苑落,吟雪拿出一片轻纱,轻声对初夏道,“小姐,戴上这个吧,外面熙攘多嘈杂,遮一遮,能避开很多麻烦。” 初夏略一颔首,任由着吟雪以轻纱遮掩住自己的面容。她瞧不见自己,没多发表意见。吟雪三人却在她没注意到的边角对了对视线,皆觉得遮了也白遮,没准儿还会勾动男人的窥探欲。 佳人气质温清似谪仙,杏眸含水.....般般缠绵入骨。不过戴都戴了,便不再折腾了。横竖有众多侍卫跟着,再加之镇北王府在北境的名望和地位,小姐再美也无人敢肖想唐突。 踏出王府大门,门口的侍卫齐齐恭顺低呼“小姐”。 初夏清婉一笑,“诸位辛苦了。” 话毕,目光在人群中梭巡,瞬息后,停驻在一点,红唇微翘,喜悦根本藏不住。她注意到少年今日束了发,是他自己还是其他人帮他的?不过这些都不是什么要紧事,重要的是他愿意束发了,寒星一般清朗。 心念浮起的下一秒,她的脚步似被牵引,款款走向他。 延礼见初夏朝着自己而来,心中欢喜,脚步不自觉提起。不想被钟沐阳横过臂膀挡住,以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声道,“想做什么?忘记了自己答应过我什么?” 吟雪过来传话时,他初时是不愿意的。近些时日,这狼崽子的行为的确可控了许多,可毕竟同人共生的时间不长,万事都需摸索适应,谁也不知道他在外面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儿。万一失控了,治服他是大问题,到时候他要顾着小姐又要看管他,想想都头疼。 吟雪却坚持,对他直言自己会武,可以保护好小姐。 吟雪武艺怎样钟沐阳不知,因为从未显露于外。但他听三少说过,初夏身边的三个侍女各有长处,皆是极其厉害的人物。想来也能理解,偌大一个初家就这么一个女儿,又是皇家钦定的太子妃,怎么宠都不过分也宠得起。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不好再驳吟雪的话。但为了安全起见,临出发前,他专门找了延礼说话。小半年来,两人已经在多次的较量中攒出了些许默契,未经历什么阻碍便达成了一致。 帝台春(重生) 第7节 是而钟沐阳一开口,延礼的脚步便缓了下来。钟沐阳对他的表现甚是满意,放心地放下了手臂。 此间初夏慢步踱近,并未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波涛暗涌。 钟沐阳抱拳行礼:“小姐,一切都已准备妥帖,可随时出发。” 初夏:“劳烦钟大哥陪我跑这一趟了。” 钟沐阳:“小姐客气了,在下职责所在。” 初夏笑了笑,没再继续话题,莹润柔和的目光落至延礼脸上。见到她时眼中绽出的那一抹明亮不知怎地消融了,重归冷肃。此刻他周身还未见帝王的肃杀威严,冷着脸时,就像一只和人闹别扭的大猫儿。 初夏觉得可爱极了,若不是这么多人看着,她定会伸手揉揉他的头。 眼下,只能克制浅笑,“延礼今日可好?” 狼崽子不能靠近初夏,心情自然不好。心情一不好,话比平日更少了。初夏问及,都不愿开口。 初夏睇着他,神色柔和,嘴角噙着笑,任谁都能瞧出她并未恼怒延礼的无礼。不仅如此,等待了片刻未见答复,她竟又当着众人问了一遍,仿佛执拗于他这一日过得好不好。 这一次,延礼没能扛住,神色虽未见好,到底是出声回应了她,“好。” 初夏望着他,嘴角的笑痕深了些,“那便好,尽力保持下去。” 而后转向钟沐阳,“走吧。” 第9章 初夏上了马车,内里敞亮舒适,座位上铺了厚厚的软垫,还给她备了几卷书和零嘴点心解闷。安置妥帖后,车外传来钟沐阳低沉醇厚的声音,“走了。” 紧接着,是一连串车轮压碾地面的响声。 行了不短的一程,初夏探出手撩起了车窗的帷裳,一眼便瞧见了贴着车右侧行走的延礼,目光被这一幕催暖。 上一世他似乎也是这般,总是尽全力留在她的目光所及之处,可那时,他那些不为他自己所知的心思也被她全然忽略。直到阴阳相隔,两个人才先后读懂自己的心,可惜一切都晚了......好在神明庇佑得以重来一次,这一次,她定会好好爱他陪伴于他。就这么看了好一会儿,初夏才放下了帷裳,此时已是心间充盈眉目含情。 一炷香的车程,马车稳稳停在了榴花街的路口。这条街种了许多石榴树,逢五月,石榴花竞相绽放,为整条街铺了一层艳色。初家某代家主极为喜欢这里,并以榴花命名。这里是北境至繁华的街道之一,也无阶层上的限制,不论达官贵人还是市井平民皆可游历,是而总是热闹熙攘。店面密布,常见的抑或是稀罕的,应有尽有。 初夏一行人往街道中部的【青山妩】而去。 这间店面属于纺织名家薛家,全国有十几家分店,售卖的衣物以精细手工与优良材质闻名于世,初夏的许多便装都来自于此地。 “几位贵客,里面请。” 午间时分,店中客流总是稀廖。初夏走在其中,也未觉吵嚷,便也没有要求去内里的厢房挑。搬来搬去,费时,也少了点趣味。 “难得出来,你们也都逛逛。各挑两件,我买来赠与你们。”途径女子衣衫那片,花色繁茂,光是看都能迷了眼。初夏瞧着吟月三个注意力被吸走大半,不禁轻笑道。 话毕,见吟月三人面上仍有犹疑,又是劝慰,“延礼和钟大哥在呢,不妨事儿。” 三人这才福身应下,随后簇着去挑拣衣衫,眉角眼梢皆挂着笑。女儿家都爱美,又正值碧玉年华,见到这般精细雅致的衣衫,很难保持镇定。 初夏也愿意纵着。 往前又走了一段,初夏方才收停脚步,抬眸望向挂在高处做展示的各式男子常服,细致地,无一遗漏,那模样像极了为夫君添置衣物的新妇。 半晌后,她挑中了几个样式。 师傅问她尺寸,她便半侧身子,纤长的指尖对准了延礼,“给他的。” 师傅道好,利索拿了软尺,想给延礼量量肩宽和腰围。哪知才靠近,少年周身的气息陡变,似被冷冽的冰淬过。吓得老师傅倒退了几步,初夏也没料到会出现这么个情况,无奈地轻叹了一声,温声向老师傅致歉。末了问他要了软尺,亲手替延礼量。从头到尾,没有说他一句不是。 而延礼,不仅许她靠近,一身足以割伤人的冰冷瞬间散了干净。 这一幕幕落到她身后的钟沐阳眼里,心间再次生出怪异之感。小姐在密林中撞见延礼时他在场,后来种种他也都有参与其中,两人的关系走向他比谁都清楚。他可以很笃定地说一句,小姐对延礼的好自她从昏迷中醒来后变了。 以前好是好,但那更像慈悲和善,给人一种即便换了个人小姐也会如此的感觉。而现在,似有永远耗不尽的宠溺与耐心,仿佛只要是延礼想要的,她都会寻来推到他的面前,哪怕他要的......是她自己。 心念至此,钟沐阳下意识地甩了甩头,觉得自己可能疯魔了才会有这样的想法。小姐定是在重病中走过一遭才会如此,对身边的人多了珍惜。对吟月几人不也是如是? 几番兜转,钟沐阳说服了自己,重归冷静目不斜视。 另一厢,初夏量度好,将延礼的尺寸告知老师傅。老师傅依着经验,翻出了适合延礼穿的,并且贴心叮嘱,“若是想稳妥些,可以在这里试试样衣。” 初夏没这个想法,一是不想过多折腾延礼;二是她不想将沾染了他气息的衣物留在外面。于是,温婉推拒了老师傅的好意。 后目光在店内梭巡了一圈,未瞧见有保暖的衣物,遂轻声询问了句,“保暖的衣物可是收了,想购置的话,有何方法?” 老师傅回说,“近夏了,自然是收了起来。如果姑娘需要,可以付些定金,我们按照要求查找或是重新制作。” 初夏微笑颔首,“极好。过几日我想好了,再派人过来同师傅说。” 老师傅笑着:“如此也好。姑娘再看看,若是有需要,随时唤我。” “多谢老先生。” “姑娘客气了。” 客套地寒暄了一阵,老师傅退开。吟月几个又还没回来,此间就只剩初夏与延礼,和一根木头杵着的钟沐阳。 初夏看着拢着几套新衣服仍没见开心的延礼,忽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心念浮出时,不动声色敛尽了笑,一本正经问他,“延礼可是不喜这些衣物才冷着脸?若是这般,还我,我可以送给三哥。” 随后,似自言自语,“你们的身型看着差不多。” 期间,她的目光一直盯着延礼,没有错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变化。结果同她预想中一般,话音还未落全,覆在少年脸上的那层薄冰便开始崩坏,裂出了一条缝隙,渐渐绵长壮大。他有些急躁说不,然后稚气地将衣服藏至身后,仿佛那样,她就没法拿走衣服,更谈不上转赠它人了。 初夏将他的反应一点点藏入眼底,心里笑开了花,丝丝甜意于花蕊中氤氲开来,以一种不可逆的趋势直抵四肢百骸。面上却仍是温淡,疑惑一般问他,“是我会错意了?延礼喜欢我挑的这几套衣衫?” 对峙的初始,延礼别扭得很,不愿说喜欢也没有将衣服交还初夏的意思。或许他是在等待初夏的退让,在山林中养出的敏锐直觉让他笃定初夏在意他,特别是她从重病中醒来之后。 她会和他一起用膳,要求他漱口亲手为他束发和他交换护身玉石......他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无任何经验可循,却也知道这是好的。次数多了,直觉得以夯实,他不自觉任性。 只是这次,初夏并未似往日一般哄着他,他的心似忽然空了一块,不知缘何不舒坦但结结实实的不舒坦了。片刻沉寂后,他终是开口,如她所愿说了,“喜欢。” 初夏闻言笑了,杏眸中似糅进了星子,莹润灿亮。 延礼的眼被这光亮晃了下,下个瞬息,心跳开始躁动。一声一声,沉闷响亮,鼓动着他的耳膜,容不得他忽略。 * 结了账,一行人出了【青山妩】。时间还早,吟月提出去清思斋喝茶听书,她心心念念许久,这日小姐和姐妹都在旁,心思便再压不住。 初夏没多想便应了下来。吟月得偿所愿,喜笑颜开。侍卫就此分散成了两波,一批将添置的衣物送至马车,另外一批隐于暗处守护初夏。 【清思斋】是一所老宅院改建的,青瓦高梁红砖斜砌。古色古香,又与传统不同,任谁从旁走过都是眼前一亮。 进了茶楼,挑了二楼的一张宝相花纹的红木小圆桌,临窗俯瞰,恰好对着说书的场地。吟月自小便生活在将军府中,见识与学问较之一般富家千金有过之无不及。淡定熟稔地点了茶点,等待时,和吟雪吟风一道四处走着瞧着。圆桌旁只剩初夏同延礼。 未多等待,茶水和点心陆续上了桌。 本有人伺候着,初夏叫人退了,亲自照顾着延礼,并未觉得委屈或是失了世家小姐的矜高。 经历了上一世,以魂魄态跟在延礼身后十二年,她老早就悟出了些道理。人这一生,真正重要的事情其实没有多少。看淡放下,就是自在。以及,至高的权势也不能让人真正幸福平静。不然,延礼不会死在壮年,她也不会避于咸佑一角郁郁而终。如今重来一次,她只想护好他这个人和他的心,其余的,仍要靠他自己去闯去博。 “尝尝,北境名茶东宁山白露,一年的最后一季茶,经了深山霜淬,茶汤橙黄,滋味清甜。” 初夏清柔的声音伴着袅袅茶烟响起。 延礼透过薄烟看着她,其实不甚明白她在说什么。而且水而已,渴了便饮些,实不需这么讲究。但这些认知并不妨碍他喜欢初夏为他倒水,神色渐松,并在她的手指碰触到茶盏时迅速将它挪走,“烫。” 初夏因他没有任何铺垫的动作怔了怔,回过神来,满心甘甜。眉眼也因此染了笑,改拿了只空的青瓷圆碟给他装了几个点心,素手贴着碟侧,轻而缓地推到了他的面前。 延礼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数息,有样学样,为她添了茶和点心。而且拿的糕点全都是初夏爱吃的。意识到这一点,初夏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轻声问道,“延礼为何为挑中这几个点心?” 如珠玉落盘的声音破开了延礼眼中的沉静,一缕类似得意的波光滲出,虽不甚明显,但已经为初夏切切实实地感受到。 他的思维似兽,不善隐瞒,又或许,他其实期待初夏知晓他的心思,被问及,便毫不犹豫地道明了, “看的。” 初夏轻笑了一声,又问,“搁哪儿看的?” 延礼:“厨房。我帮忙,可以看。” 说得极为简短,可初夏,几乎在一瞬间了悟,心脏似被尖针刺中微微一疼。他是未来玄钺之主,上一世没有她的护佑,也是一路杀进咸佑登顶皇权。一身孤冷,强势无双,却为了她窝在染了油污的方寸之地,只为获知她的喜好。 她...... 沉寂了好一会儿,初夏才从情绪中走出,她睇着延礼,柔声道,“以后不要再去厨房了,那不是你该呆的地方。你要是有什么想知道的或是不明白的,直接来问我。这样可好?” 延礼自然没有意见,点头应下后,便开始吃糕点,细长的眼尾向上轻挑着,愉悦根本遮掩不住。 第10章 没多会儿,吟月三人相偕回到桌边。说笑闲聊半盏茶,楼下骤生喧闹,凝眸瞧了过去,原来是说书人站到了人前。 一名男子,约莫不惑的年纪,容颜普通着了粗布青衫,气度却是深邃不凡,看着就是饱读诗书的。初夏几人极少出府,不知眼前这位其实是个生面孔。算上今日这次,不过第三次登台。不过这人是个有本事的,说了两回书便将茶客的心抓得死死的,人一上来,吆喝声和叫好声便竞相响起,似澎湃热浪,转眼间,滚烫了楼宇。 “终于又等到先生了。” “上次的书该有结果了吧?” “听了这么多的书,还是觉得先生说的最是扣人心弦。” “先生赶紧开始,在下等不及了。” 初时,初夏没太当个事儿。一是不太热衷听书,二是带着两世的记忆,这种场面根本无法勾动她的情绪。直到她听到说书人说到九重天上的宠妃被不知道哪儿来的化外高人打得魂飞魄散,同时死去的还有她和天帝的孩子…… 这样的情节对于茶客来说甚是新鲜,议论声在各处响起, “死了?” “所以那高人哪儿来的?上界天的大帝?” “管它呢,妖妃人人得而诛之。” “竟真是这样!搁凡间,妖妃也没几个有好下场。” “艳极必短命,还是平庸点好。” “谁杀的?恁残忍了,孩子都不放过。” “妇人之仁,斩草不除根,搁哪家都是大忌。” 初夏隐隐听到了些,眸光骤冷。未加思索,素手一挥,青瓷茶杯笔直地撞到地面,带出了砰的一声闷响。说书声和议论声嘎然而止,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二楼。少女临窗侧坐,轻纱遮面,无法瞧清她的模样,只能经由从她身体里迸发出的气息和她的动作确定她的情绪。 她很愤怒,缘由不知。 延礼的目光亦停驻在薄柔的面纱上,蕴着一丝疑惑。 楼上楼下对峙片刻,吟月等人从怔愣中醒转,但这会儿,没人敢说话。初夏性子温善,极少动怒,眼下会这般,肯定是恼狠了。在这一刻,众人皆以为初夏会继续发难。结果她并没有,不仅没有,还轻笑着道了句,“不小心手滑撒了茶,若是扰了各位听书的兴致,还望海涵。” 佳人眉眼含笑,又诚心致歉,茶客也不好过多纠缠。注意力回归己身,以及说书人身上。 唯有那说书人多瞧了初夏几眼。经此一遭,这地儿初夏是不想呆了,在延礼几人的陪伴下安静离开。 帝台春(重生) 第8节 约莫一个时辰后,说书人从茶楼走出。走了一段,他隐约察觉到有人在跟踪他,加快脚步左拐右躲,却还是被一步步逼入了幽冷深巷。 他瞠目望向眼前的蒙面黑衣人,“你是谁?” 黑衣人:“有贵人邀先生进府说书。” 尾音还未落定,说书人的眼前便是一黑,紧接着,意识也散了。 …… 将延礼送回府,初夏又悄然出来。 这一次,她的身边只有吟雪一人,三个侍婢中,吟雪武艺最好,师从隐世大侠徐继清,胜过世间无数男子。那一截轻纱仍然覆在她的脸上,藏住了艳色,也掩盖了她脸上的情绪。一路上,吟雪什么都没问,只是静静地守护着。 马车行了一盏茶的功夫,停驻在一座私人宅院前。这座宅子是初夏十岁生辰时,外祖父郁老赠与的。前院种满了初夏喜欢的樱花,每年春天,她都会来这里住几日,流连樱花树下,或是依窗赏花读书。 今年,已经来过了。是以通过悠长的樱花林时,吟雪终是多问了一句,“小姐,今晚可要在这里休憩,奴婢好先做安排。” 初夏答:“不用,事了了便离开。” 吟雪:“诺。”之后便没再多言。 两人进了厅,侍女仆从皆恭顺地朝初夏行礼问安。 初夏轻轻颔首,径自进了书房。吟雪发现里面已经有了两个人,一个是负责小姐安全的侍卫钱酩,另一位......竟是茶楼里的那个说书先生,不禁思绪攒动。 难道小姐在茶楼是真的恼了?头一回,也是独一份。这说书先生可是真有本事,小姐的反应也大大出乎她的意料,怎地如此过激?又或是真的严重,只是旁人不清楚缘由罢了。 初夏对她的想法一无所知,翩然入座,姿仪万千。目光却蒙了一层冰雾,不复平日里的温润柔和。 “你是谁?今儿说的故事又是怎么来的?” 语态和音量认真较起来,同往日无异,只是言语直接而冷冽,带着让人心颤的压迫力。 说书先生闻言,先是错愕,片刻后归于淡定,轻松笑言,“小民不知小姐在说什么,只知依玄钺律法,小姐这般做法实属不妥。” 初夏听完,忽然冷嗤了一声,短促,又有些漫不经心。 说书先生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也不知是强作镇定还是真问心无愧,“小姐为何发笑?小民可是说错了什么?” 这回,初夏没再回避他的问题,轻笑道,“律法?在这北境,我杀你同捏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你背后的人又能耐我何?他要敢,今天就该自己站在北境,而不是透过你铺呈那些过往。” 初夏此刻,显得无比冷静强势,令得说书先生暗自颤栗,吟雪和钱酩也是惊诧不已。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并不如显露出来的那般镇定自若。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有人现在就将目光投向北境,这个故事又是讲给谁听的...... 不该阿。 “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说了我便护你后半生周全,不说的话,我就杀尽你九族。” 声音温柔得足以捏出水,说的话却残忍过世间最恶的魔。 说罢,唤了吟雪泡茶。 吟雪领了命出去,少了一人,书房更显静谧,呼吸都似有回音一般。时间也因此变得难熬,恍若一息被撕裂成无数断,每一段再分裂,如此反复,不见尽头。 饶是说书人是个极度冷静自持的人都被逼到崩溃,倏然间跪倒,五体投地,“小姐,小民愿将知晓的一切全都道出,只求小姐能饶过小民和家人。” 说书人来时,不曾想会闹到此番境地,毕竟只是说个杜撰出来的故事。而且他走过北境许多地方,专挑当地出了名的茶楼饭店说,什么事儿都没有,初时的担忧与警惕都快散干净了。哪里知道会撞上这么个女子,外表似神若仙,手段却是狠戾过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 他怕了,真的是怕了。 初夏睇着他,嘴角翘起了一道微弱的弧度,“你可想好了?” 说书人不敢抬头,声音颤颤,“小民想好了。” 初夏闷而轻的应了声,落至说书人耳畔,他急切开口,“小民原是北境照州人,本就是个说书的。两个月前,在照州一茶楼说完书回家途中,得遇一锦衣男子,那人......” 那人有些年纪了,乌发糅了白。举手投足一股子书卷气,一眼看过去便知是个读书人。然,他并不似一些读书人傲气矜高,眉目温清是个好相与的。他邀他喝了茶,期间天南海北的聊着,彼此甚是投契。 要分开时,他忽然递了张大额的银票过来,立保钱庄,全国范围内通兑。并且对他说,只需帮他做一件事,就可以得到这张银票。 在知晓了要做的事情后,他没多权衡,便应了下来。说到底,就是贪恋这惊天的钱财,下意识地淡化这事儿背后的危险。如今,只觉悔不当初。这天下,怎么可能有白吃的午餐呢? 初夏听完,陷入悠长的沉默,久到说书人心间堆满了惧怕,颤声保证,“小姐,小民的话句句属实,如有一句不实,天打五雷轰,家中亲眷和自己皆不得善终。” 终于,初夏有反应了。 她望着说书人,星眸中的冷意散了稍许,“你可知那读书人是谁?” 说书人:“小民不知。” 沉吟一息,初夏又问,“那你可还记得他的长相?” 说书人实话实说,“记得。” 初夏说好,而后轻轻笑了声,“先生,起来说话吧。” 说书人身体颤了下,没敢起来,直到钱酩依着初夏的命令拿了把椅子过来,搀着他起身。 他坐定,被迫面对初夏。少女闲适地坐在那里,墨黑的长发似上好的丝缎垂落于她身后,衬得她肤光胜雪艳色隐现,叫人心神沉醉却又不敢长久直视。 说书人不自觉地垂敛了眸子,片刻后,他听见初夏说,“这故事,先生以后莫再讲了,能够忘记就更好了。” 说书人仓皇应好。 初夏:“我先前的承诺依旧作数,先生若是愿意,我可以送你和家人去镇北军的势力范围安置,得少将军初长宁护佑。” 死里逃生,说书人不禁在心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面上则是急切应了下来,“小民多谢小姐。为避免危险,小民想快些回照洲接家中老小.....” 初夏却道,“你将地址交与钱酩,自会有人去接。而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第11章 钱酩和说书人离开后,吟雪才端了茶进去。晚了些,可她心知小姐不会在意,甚至于她刚说要喝茶该是想支开她。当然,这只是她的猜想,断不会向初夏求证。只是将茶盏搁到她面前时,温声劝了句,“小姐可别恼了,对身子不好。” 此时此刻,初夏的气息已经归于常态,柔和得宛若水的一份子。 她淡淡地睨了吟雪一眼,随后端起茶杯,送至嘴边轻抿了口,“扮给那说书人看的,惊吓给足了,他方会说真话。” 见初夏主动提及这事儿,吟雪的目光一顿,稍许迟疑,到底是多问了两句,“那在茶楼?这说书人犯了什么事儿?” 这一桩桩一件件,足以将吟雪绕晕。 初夏却未继续往下说,“这事儿我还需再理理,等清楚些再同你们说道。你只需记得,回府后不得同任何人提及在这里的事情。” 吟雪颔首应下。 初夏喝了小半盏茶,等情绪恢复到差不多才启程回王府。 当日晚膳后,钱酩便带着说书人提及的银票和他提及那人的画像来到初夏面前。初夏先是将那银票捏在手中细细打量,二百两,也切切实实是出自立保钱庄。 过了好一会儿,她放下银票,在吟月的帮助下摊开了那副画像,是画师依着说书人提供的细节勾勒而出的。画中人眉眼温和,气度不凡,微翘的嘴角处堆了几分笑,很容易消磨人的防备心,也难怪说书人会认为他好相与并且轻信于他。 初夏的目光流连画纸,须臾之后,停在了某个点,神色忽然冷滞。这人的大拇指根部有一粒蚁般大小的黑痣,记忆之中,有一人也是这般。三皇子闵延清身边的大红人,阮明德。在上一世,他的言行很大程度反应了闵延清的意志。 这回,大几率也是这般。 可闵延清为何要这么做呢?这时的他并不知道延礼还活着,以及她和延礼有旧。此番举动冲着他们而来的可能性并不大。 难道......就在初夏暂缓深究时,一个念头万分明晰自她脑海中掠过。 闵延清这么早就把手伸到北境,会不会因为当年除了延礼还有其他活口?今日下午,一口一个妖妃,是为了刺激那人? 那人是谁呢?为何在北境?为何这段,她全然不知?一个问题的解决并没能抹去初夏眼前的迷雾,反而愈加迷茫。 一旁,吟月见她沉思太久怕她伤神,直接拿走了她手中的画,迫着她中断思绪,嘴里还劝着,“小姐,歇歇吧,今儿个都折腾了一天了。闵大夫都说了病才好,不宜忧思过重。” 见初夏的目光清明了些,她又说,“休息吧,或许明日起来,又有新的想法了呢。” 絮絮叨叨好长一串,初夏可算是彻底回神,无奈失笑,“怎么能这般啰嗦呢?” 此言勾起了一室笑音,连在旁待命的钱酩都低低笑出声来,约莫是怕吟月恼了,他拿右手掩了掩嘴,只是效果甚微。 吟月循着泻出的笑声凶悍地剜了他一眼,他瞧着,连忙敛了笑。 吟月见状,撤回目光,再度睇着初夏,面带委屈,“奴婢这么啰嗦是为了谁?” 初夏到底是没忍心再笑话她,“好了好了,听你的。” 说罢,最后叮嘱钱酩了几句,“这张银票放我这,明日一早吟雪会换一张同等数额的给你,你代为交给那说书人。至于这张画.....” 稍作沉吟,有了决定,“烧了吧。” …… 洗漱妥帖,初夏踱到床榻边坐下。她褪去了外衫,浑身上下只剩一层浅粉缎子,柔软单薄,灯光一照,婀娜曲线再掩不住。没多一会儿,吟风把脚盆搬了过来。摆弄妥当,吟月将烧开的陈皮水倒入脚盆中,霎时热烟袅袅,裹挟着陈皮特有的清香。后又给递了册书过去,初夏刚要接,她又忽然撤回手。 “......” 初夏望向她,多少有点莫名其妙。 吟月被她的这副表情逗笑,把书塞到她手中,这才柔声叮嘱,“泡泡脚就睡了,这会儿可以看看书。” 初夏糯糯应了声。 答复轻而精短,令得吟月不由打量她,“这会儿倒是好说话?” 初夏拢着书,淡淡瞥了吟月一眼,那一瞬的风情让人心神摇曳,“我不好说话又能如何?你能让我多读会儿书?” 吟月下意识:“不能。” 初夏早知会是这样的结果,但真面对时,还是生出了哭笑不得之感。 “既是如此,还有什么好说道的?” “费劲儿。” 最后那句,似负了气,泻出几分娇气,逗得吟雪和吟风皆暂停了手边的事儿,对着床榻大笑不止。 吟月也不在意,甚至觉得小姐能这样想是极好的,毕竟什么都不及身体重要。往紧了盯,虽说累了些,但益处也是大大的。 张罗好这边,吟月踱开。 此间安静下来,只有偶尔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和灯盏内火苗窜高摇曳时带出的柔和声响。 * 翌日晨早,天边的暗色还未散尽,初承烨便立在了延礼的房门外,抬手便敲,急切的一连串。 扰人清梦。 好在,延礼初来王府时,不甚受控制出手又狠,被安排在了左右都无人的屋子,是而初承烨造出的声响影响是有限的。不过也仅限于有限,不可能彻底消弭。 这厢延礼还未应门,便有几个少年出来了,皆是睡醒惺忪模样,头发散乱且只着了身里衣,大剌剌不见一丝避忌。 “初三,这一大早上的干什么呢?扰人清梦天打雷劈这道理你不懂?”确定了制造出声浪的人是谁后,立马有人扯着嗓子嚷了起来。 随后,附和声连成了串。 “就是就是!” 帝台春(重生) 第9节 “这么嚣张,可是觉得自己骨头硬不惧怕给雷公劈?” “雷公都不放在眼里,佩服佩服!” “延礼怎么着你了,要这么对他?如果是比武的话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就是说,几个时辰都等不了?” 初时,初承烨忍了忍。后面烦了,半侧过身对着闹得最凶的人吼了一声,“闭嘴,吵死了!” 回应他的是一阵哄笑。 那人:“谁吵?大家给评评理......” 众人齐齐大喊:“三哥吵。” “......” 初承烨气到暴躁,在继续敲门和冲出去揍人间反复犹疑。不想,木门从里面打开,浅淡的木香盈动。须臾后,延礼出现在门口。少年单薄瘦削,五官精致,素朴玄衣不仅没能让他泯于众人,反而衬出绝艳与昳丽。此刻,他正定定地睨着初承烨,薄唇紧抿下颚线紧绷,明显不是太高兴。 初承烨却怔在当场,直到延礼的目光趋于冷冽,忽地喜笑颜开,一身暴躁散了干净。他伸展开手臂,原是想搂住延礼的肩膀同他套下近乎,如果能同意现在就比试就更好了。结果连衣角都没碰着,手腕就被延礼扣住,几经挣扎,才勉强挣脱出来。垂眸一瞧,腕间显出一道殷红的手指印。动了动,疼痛泛开,顿时恼了,愤愤开骂,“还没说打,怎么就动手了呢?习武之人,最紧要的就是武德。可惜这东西,你没有。” 延礼眼睫轻颤,“我不是。” 表达方式过于精简,但初承烨听明白了,一息蔫成了经了霜的茄子。这世界到底有没有天理了?怎么会有人没有经过任何训练便有此等武艺,他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一句,就延礼这身功夫,出了北境,也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一般人,根本做不了他的师父。 被这些想法一激,想要快些同延礼比试的念头更急切了,初承烨霎时压下所有情绪,双手抱拳,郑重邀战, “我,初承烨想邀你上擂台一战,择时不如现在。” 对武学,初承烨是真心喜爱的,也是珍重的。此刻延礼虽不能全然理解他的行径,但他能感受到他的郑重与认真,心口处也因他的话产生细微的异动,慢慢地,血液都滚烫了起来。 片刻后,他听到自己冷冷淡淡地应了声好。 随着微凉的风,这声“好”落至初承烨的耳畔,如刀直击心脏。 “你......你说什么?” 初时初承烨不敢信,颤声确认。 延礼没再吱声,径自越过他,阔步朝着比试台而去,错身而过时的那一瞥多少带了点鄙视的意味。 对,就是鄙视。 延礼走出了好长一段,初承烨才后知后觉地品出,又恼又恨。他一个话都说不清楚的狼崽子凭什么鄙视他?是比他生得好看家世比他好,还是武艺比他高强? 虽是不忿,但对于初承烨来说,同高手对决大过一切。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阻挡他走向比试场,甚至连减缓都不曾。 许久之后,当初承烨被冠以国舅爷的称谓时,此刻忿意早已一滴不剩。过往仍历历在目,或生动或悲伤或纯稚或热血,而他,只有一个想法:这得亏了皇后是他亲妹子,不然过去的桩桩件件随便揪出一个都是杀头的死罪。 他也算得上神佑之人。 第12章 吵嚷太过,天际晨蔼似都受了惊吓,悄无声息地散去了些。眼见着两大高手就要开打,醒来那几位小祖宗自然是不会睡了。不仅如此,还数着个儿敲醒了未醒之人。没多会儿功夫,西苑便热闹了起来,连才交班入睡的侍卫都来了好些个。 比试台两侧立着的初家战旗都似感染了战意,飒飒作响。 “钟哥,这可怎么办?马上先生就要过来了,要不要知会小姐?” 西苑的异动很快就被轮值的侍卫报到了钟沐阳处。他听完,无声咒骂了几句才给答复,就这,面色都还覆着层薄灰。 “能怎么办?我上去把他们打下来?”压制一个就够费力的了,现在还多出一个。 过来报信的小侍卫没见过这般暴躁的钟沐阳,不知如何应付,苦恼地挠着头,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钟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看他这副憨憨模样,钟沐阳的心头火顿时散了大半。主要这事儿和他又没关系,不过是倒霉撞到了。 这么想着,钟沐阳又压了压情绪,再开口时,人已归于常态。 他对侍卫说:“你叫个人去小姐那儿说一声,我去比试台守着。” 两个半大不小的莽小子,太容易失了轻重,他不亲自盯着不放心。 小侍卫得了令,飞似地跑开了。 钟沐阳这才沉沉叹了口气,随后提步朝着西苑而去。 * “吟月姐姐,小姐可醒了?” 吟月才醒没多时,眼中旖旎雾气都还没散全就听院子外头有人敲门,怕惊扰了初夏,没怎地收拾就慌慌忙忙出去开了门。 是府中侍卫,看着还怪眼熟的。 约莫是急了,才见面,他便直叩主题,连寒暄都省了。 吟月回说:“没呢,小哥可是有事儿?” 小侍卫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和仙女似的姐姐说话,不禁有些羞窘,面色微红。 吟月瞧在眼里,笑着宽慰道,“照实说便好,我定会转达给小姐。” 侍卫这才定了定神,将西苑那边的事儿简单说了遍,吟月听着,缠绵睡意一点点自她眼底消失。 这两人......到底怎想的?这比试一时半会能完得了?先生来了可如何是好? 短短时间,吟月思量了许多。当她想到小姐可能会想瞧瞧这场比试,眉眼间染了淡淡的焦急之色。她连忙回了侍卫,“小哥,你的话吟月记下了,这就去同小姐说道。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侍卫有些受宠若惊地摆摆手,“吟月姐姐严重了,职责所在而已。这儿要是没别的事儿,我就先走了。” “没事儿了,小哥慢走。” 这侍卫刚转身,吟月就闩门进了里屋,步履间透着些许急躁。 轻纱帷幔后还没有动静,她不自觉放缓放轻了脚步,几经犹疑,终是开口,“小姐,吟月有事儿要说。” 话落没一会儿,帷幔里头便有了些许动静,吟月连忙往前踱,伸手掀开了帷幔,以丝缎固之。 初夏任由着她动作,阖着眼问道,“怎地一大早就急上了?” 声音里裹挟着晨早特有的沙哑,少有人知晓的,足以摄人心魄。饶是吟月伴在她身侧多年,心尖儿也是一颤,定了定心神,才道,“三少爷和狼......不,是延礼,这会儿已经站上比试台了。” 然后她便瞧着初夏忽然睁开了眼睛,星芒晃动。 “你说什么?” 吟月将初夏眼中的迷茫和震惊看了清楚,忽然轻笑了一声。再开口时,已经不复先前的躁意,“三少和延礼不知怎地提前开打了,这会儿,比试台那边已经挤满了人,钟护卫也已经过去了。” 稍歇,轻声问询,“小姐想去看看吗?” 初夏轻轻应了声。 吟月循声来到她身侧,小心翼翼地将人扶起。之后更衣梳化,极简,只为能赶上比试。没多时,初夏便在吟月和吟雪的陪伴下去往西苑。 比试台前,嘶吼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想在其中讨论些什么,都得扯着嗓子。 “你们说,三哥和狼崽子谁能赢?” “三哥吧?痴迷得很,几个武术大家都说他的天赋极佳。” “也是!” “是什么?就我看狼崽子更强,这都闹过多少回了,也没见三哥在他身上讨到什么便宜。” 两方僵持不下,各不相让。 后面有人提议开赌局助兴,参与者众。期间有人问混在人群中的钟沐阳要不要参与,他推拒了。暗里却忍不住揣测这场比试的结果,令他意外的是,他的心竟隐隐偏向延礼。经过这半年来的观察,这头狼崽子绝对没有发挥出所有的实力。目光也被这个念头迫高,落到了比试台上。 竞技台上面的两个人,一个强行镇定仍藏不住那股兴奋劲儿;一个一身冷冽,恍若才从冰水中捞出来的一般。 正看着,立于高台一侧的李明儒忽然沉声喊道,“两位,可准备好了?” 李明儒是众子弟的武术师父,北境有名的剑客。一早被初承烨扰醒,也未见一丝不耐。他来自江湖,对这般少年意气早已习以为常,并且颇为欣赏。 初承烨和延礼皆朝着他的方向行礼,“准备好了。” 两个人相对行礼时,初承烨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人,郑重叮嘱,“全力以赴,收着藏着便是瞧不起我,你可明白?” 延礼不理他,晨早的阳光毫无遮掩地打在他身上,照出了他眼中的一缕光,细碎而倨傲,属于孤狼的。 初承烨顿时明白了,没再多话,周遭的气氛也在这一刻陷落沉寂。随着李明儒一声喊,初承烨率先出手,第一拳就狠劲十足。依循常人本能,这一击延礼该退,在强攻下保全自己再寻制胜的时机。可他没有,气息陡然变得暴戾,笔直向初承烨出拳。 伴着疾劲的气劲,两拳头猛烈地撞到了一起。之后,各自使出看家本领,状况激烈似飓风过境,底下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一柱香烧了过半,初夏到了。 她站在人群外,目光遥遥落至比试台上。不过须臾,延礼便察觉到了她的存在,分心望了过去。抓到机会,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下。痛感令得延礼回神,也再无心思同他继续纠缠,手如幻影晃动,扣住了初承烨还未来得及回撤的手。随后步履往后,空了些距离,在众人反应过来前,以无法比拟的力量将人撂倒在地,一声沉闷砰响正明晃晃提醒众人,方才那如光晃过的一幕是多么的简单粗暴。 好一会儿,这片的静谧才被嘶嚎声撕开。 “狼崽子赢......赢了?” “怎么突然就??我没看清楚!!” “太快了,他怎么做到的?” “三哥都傻了。” “啊,我的银子......” 比试台上,初承烨被如雷声浪轰回神,他抬头望向延礼,“再来.....” 三局两胜,离他真正败北还远着呢。 延礼却说:“不打了。” 初承烨眉目染了急切,“为什么?都说好了。” 说着,利落从地上跃起窜至延礼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就那架势,只要延礼再说一句不打了,他能用目光把他的身体灼穿。 延礼冷淡如初,“夏夏来了。” 话音还未落全,目光又往那边看去。 初承烨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被一袭水绿色长衫衬得清雅若仙的少女站在远处,眉眼含着温柔,九天上的神仙妃子不过如是。只是......就这么不打了是不是太过草率了?重色到这种程度真的行?再说了,狼崽子懂得欣赏美人吗..... 少许时间,初承烨已经想了许多,也因此有些晃神。 延礼见他这般,眉峰微拢蹙着不耐,沉声重复,“不打了。” 说罢,纵身越下了比试台,似在嫌弃走下来太过耗费时间。 人群下意识为他让路,看着他疾步朝着初夏而去。比试台上,初承烨歇斯底里地冲着他的背影喊, “延礼,回来!” 没能得到任何回应,他又朝初夏喊,“初初,他毁诺,你管不管?” 初夏听着,细微地勾了勾嘴角,朝着身边不远处的一个小童招了招手,对他说,“大声告诉三哥,轻诺者必得不到他人重诺。” 小童也不知听懂没,乐呵地朝着台上嚷,声音尖利刺耳。 众人闻言笑作一团,声浪中,初承烨负气似地倒在了比试台上,四仰八叉,浑身上下寻不到一丝世家公子的气度。 热闹结束了,人群慢慢散去,声浪渐歇。 延礼站在初夏面前,垂眸凝着她。少女容颜清丽,睫羽柔软纤长。此刻妆容极淡又或是没有,少了几分世家贵女的矜冷,似水柔软,牢牢地锁住了他的目光。 帝台春(重生) 第10节 心跳忽然躁动。 他不知缘由,亦无法操控,只能放纵依从。 初夏对他的想法一无所知,以她惯有的语调道,不带一丝一毫的怒气,“你答应过我什么?忘了吗?” 延礼低闷开口,“不曾。” 顿了顿,又说,“想打,不要气。” 初夏因讶异怔了怔,这是延礼第一次明确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并且自主做出了决定,即便他知晓这个决定很可能让她生气。 该高兴的,他是真龙天子,不该被任何人任何事掣肘。可是不知怎么地,心中突然生出了些失落。极淡,却为她清晰地感受到。蛰伏的幼龙总有一天会回到他的地方,只手搅动时局,光芒万丈。 那时候,他便再不是她一个人的狼崽子了。 第13章 (修bug) 心念繁复,催散了初夏的心神,眼神染了一层薄雾。延礼有所察觉,轻轻唤了她一声,眼底压着不自觉的忐忑, 初夏于他的呼唤声中幽幽回神,缓了缓,压下了微凉而乱的心思,轻笑问道,“为何?” 延礼:“不知。” 初夏不禁失笑,“那便算了。回去吧,先生就快要来了。” 这话一出,延礼身上的气息忽地冷了些,影影绰绰间有些不开心。 吟月隐约察觉到,凝眸看着他,心道这狼崽子又耍什么脾气呢?他不会是指着小姐邀他一起用早膳吧?瞧他能的。 吟月都能感觉到,自然是瞒不过初夏,然而这次,她没哄也没解释,简单道了别便带着吟月和吟雪两人离开,步履轻盈笃定,不见一丝犹疑。 被留下的延礼凝着她的背影,目光幽冷,久久未动。不知过了多久,情绪归于平静的初承烨来到他身旁,伸出手想揽他的肩膀,却在手指即将碰到衣料的那一瞬忆起晨早那一幕,当即顿住,两息后颤颤收回了手,商量式的道了句,“初初都走了,你反正也没事儿,我们继续打?” 话音未落全,延礼便冷冷扫了他一眼,仿佛在看仇人。 如果不是初承烨一大早吵吵嚷嚷,他肯定能等到定好的时辰,那样的话,夏夏肯定不会生气。 想多了,延礼罕见恼了,多看某人一眼都觉得心烦,干脆提步离开。步子大且急,衣摆被带动,飒飒生响。 初承烨不甘心地跟了上去,“初初来了不打,这会儿走了,怎地还是不打?你这狼崽子,太难琢磨。” 这一场比试来得草率去得也快。一群混子草草用了早膳,终归是在先生到来前坐进了学堂。另一边,初夏慢条斯理地用着早膳。一碗补气血的红枣粟米粥,搭了几碟点心小菜,量少花样多,为了宠爱这娇贵的人儿,初家从来不怕麻烦。 迎着春阳用了膳,初夏身心皆暖,满足地放下了汤匙。 吟雪和吟风刚撤走餐碟,吟月便放了一盏热茶到她手边,伴之温声问询,“小姐,今儿个天气这般好,可要去郊外别苑放纸鸢?我听秀水说,别苑的桃花开了大半,美极了。” “闵大夫也说,多见见阳光对小姐是好的。” 初夏意动,杏眸染了亮,“那便去走走。” 沉默少许,又说,“你找个侍卫带话给三哥,叫他下了学堂也去,带上延礼一起。” 吟月应下,后似吃味一般,“小姐会不会对那狼崽子太好了?做什么都记着他。” 闻言,初夏的睫羽轻颤,带出了一丝笑,温柔到令人叹息,“很快,他便要上荔山学艺了,得抓紧时间待他好些。” 为他,也是为她自己。 如果荔山之行顺利的话,他会留在那里跟随孟清梵学习天文地理研究治国安邦之道,而她,只能呆在府里这方寸之地,终日于寂寞和担忧为伴,守着这短暂的记忆过活。 但她无怨亦不悔! 他出荔山之时,便是他们重聚之日。之后,再没有人可以将他们分开。 吟月不知初夏心中的千回百转,“原来如此。” 被说服之余,竟忍不住担心起那只破坏力巨大饭量也大的狼崽子,可这话仍然没见半分好,“狼崽子会不会把荔山吃垮?我听说荔山大都是读书人,他要疯起来,有人能降得住吗?” 初夏没好气地剜了她一眼,“这都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不是要出去游玩?” 别苑盛放的桃花成功把吟月的魂儿给勾走了,连声说了去,后拉拽着吟风一道张罗去了。 一柱香的功夫后,初夏上了安车,朝着城郊的别苑而去。 ** 镇北军军营,校场操练声震天,和着远方战马的嘶鸣声,强势地传向四方。中军帐中却是一派宁静,茶香袅袅。 主帅初明川,长子初长宁和其他几个主将正在和咸佑来的钦差陈三善热络聊着。钦差亲至犒劳三军,对将士们来说无疑是莫大的荣耀,士气也大幅度提振。 聊了近两盏茶的时间,陈三善同众人约好一同用晚膳。 众人皆道好,齐齐退去,大帐归于宁静。 初明川亲自为老友续满了茶,伴着漫开的茶香,低笑问道,“三善兄还有话说?” 话落时,陈三善合掌将茶杯拢入手心,也是笑着,“知我者,明川兄也。” 初明川:“说吧,我听着。”话出口时,笑意已经从初明川棱角分明的脸上隐去,陈三善朝中肱骨,就算陛下有意慰问北境大军,也不会是他来。 依四境过往,三品以上是极限了。并且朝堂几乎无人不知陈三善同他有旧,过命的交情。他来,真的叫他忍不住往深了想。 陈三善看他这般,也没再拖怠,如实道来,“你想得没错,我来,除了代陛下慰问北境将士,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初明川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陈三善心知这话说出来后初明川不会好过,可圣命难为,而且有些事情结果早已注定,他们被困于局中,能做的极少。 暗里沉沉叹了口气,陈三善终于开口,“四月中陛下将在甘蓝水苑举办春茗,四境将军都在受邀之列。我出咸佑时,陛下差人传了口信,让明川兄你务必带着初初。” 一切,终于是走到了这一步。 其实那日郁眠从平西王处知晓春茗之事儿后便递了封信给初明川,收到后他当即便拆看了,只是叫人给郁眠带了句话,说的是月底回家时再做商量。那时,他想着初初要是抗拒,可以晚些再谈婚嫁。不想皇上直接派了陈为善过来,是着重也是敲打。初初已经及笄,是入宫的时候了。 自女儿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和郁眠一直在做心理准备,也认为做得足够好了。然直到这一刻真的到来,他才知晓不可能有做好准备的那天,甚至生出了些许悲凉之感。他初家几代为国,抛头颅撒热血从未有一句怨言,却仍无法护佑初家女儿。一代又一代,远离父母亲人被困于那座吃人的皇城。 许是瞧出了初明川的沉郁,陈三善眼中闪过一丝哀戚,给了些时间他缓和,才出声劝道,“初初是个聪慧的姑娘,去往咸佑,也定会生活得很好。” 稍顿,向初明川表态,“我和你保证,我会护着初初,想伤她分毫都必须从我的尸首上踩过。” 大帐中的气氛未因这劝慰增涨半分,即便说的全是事实。过久沉寂,陈三善的面色生出了急躁,他执盏啜了几口茶,试着舒缓盘旋在心头间的躁郁。效果甚微,他不由地催促初明川,“你倒是说句话?抗旨是死罪,这点用不着我提醒你吧?你知道皇帝已经......” 同当年不一样了。 现在的他阴冷多疑,初夏若是不进宫,他大几率会从之联想到北境生了逆心,这等同于将整个北境置入危险之中。 后面的话陈三善并未诉诸于口,然初明川懂,并且了解得比谁都透彻,也因此越发悲戚。 “这事儿容我再拖怠几日,初初这一去,泰半没机会回北境了。我得同眠眠说好,就这么个女儿从小放在手心千娇百宠,我怕她遭不住。” 人之常情,况且事儿也没急到需要初明川当即答复的地步,陈三善点头应下,面色较之方才缓和了许多。他按住宽大的袖摆,亲自为初明川换了新茶,动作间,话题也给他带到别处,朝中趣事家长里短……叙旧也是为宽他的心。 杯空,长途跋涉而来的陈三善也有些倦了,晚上又还有安排,故而没再拖延暂时道了告辞。 初明川没留他,却在陈三善的手掌贴于桌面准备起身时,忽然问了句,“谁?” 单字,且没头没尾,可陈为善只是短暂的怔了怔,而后探出指尖浸于水中,又一笔一划润湿了干燥的桌面。初明川的目光随着他的指尖跳动,直到一个“礼”字在他眼中凝实。 思绪出现了一瞬间的静滞,他抬眸凝着陈三善,眼中蕴着一丝难以置信。十几年了,陛下竟还没能从那桩旧事中走出。 云隙别苑,远在城郊。 从王府过去,至少需要一炷香的功夫。但这些对于初夏而言算不得什么,性子本来就静,翻书小憩,很容易便将时间消磨得干净。 抵达,马车停稳。 初夏在吟月的搀扶下落地,透过大开的朱色高门往里看,一院冷清的粉,娇柔而妖娆,生生迷了她的眼。 停了好一会儿,才提步往里。 初承烨和延礼寻来时,她正沿着别苑的山湖慢步,手里还拎着一支桃花枝。瞧见两人,一双美眸骤然一亮,但她只是停了脚步,并未迎向他们。 初承烨和延礼也不介意,阔步朝着她而去。片刻后,于她面前站定,初承烨大手一伸,抽走了她的花枝,送至鼻间轻嗅,由衷赞了句,“今年的桃花开得真好。” 初夏没接话,朝他伸了手,手掌朝上,一片晃眼的莹润。 初承烨读懂了她的意思,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不过还是将花枝置入她的掌心,“怎地这般小心眼,不过一截桃花枝。” 这话,初夏不甚赞同,反驳说,“三哥这么说实属眼拙,初初这截桃花枝可是不简单。” 熟悉的清婉语调,裹挟了些罕见地小女儿娇态。 初承烨这个做人哥哥的,也没瞧见过几次,觉得新鲜之余心也软了几分,顺着她的话问了句,“怎么个不简单法,说来听听。” 初夏睇着他,睫羽轻颤,“我手里这枝桃花,是整个北境开得最美的,自然是不一样。” 第14章 初承烨被逗笑,追问说,“最美的?妹妹你怎地瞧出来的?” 初夏一本正经,“我觉得是便是了。” “哈哈,这么一说也没错。” 初承烨伸长手臂,轻而空地搭在初夏瘦削的肩头,仿佛是怕力道太过压伤了她一般,“走吧,三哥给你多摘些,第二美第三美......” “甚好。” “三哥可以再抓些鱼,午膳可以喝鱼汤。清蒸,也可。” 摸鱼这事儿结结实实戳中了初承烨,当即便应了下来。 随后,望向了身边众人,“出船打鱼,去吗?” 延礼若有似无地颔首。 初承烨见他这般爽快,笑得开怀,“那我先去准备准备,初初你看着他。” 初承烨这口气,活像操心自家傻儿子的爹,初夏被逗得直发笑,故意闹他,“三哥你为何不带着他去?他力气大,没准儿还能帮你。” 哪知话音还未落全,初承烨便冷冷嗤了一声,同时斜眼剜了延礼一眼,“这位,是我能使唤得动的人吗?” 换句话说,除了初夏谁也使唤不动。这般情势,他不如自己干,省得老对着一张冷脸生恼动气。 被话猛扎了一通,延礼仍旧似没事儿人一般,神色冷淡,黑眸中没有一丝波澜。 “......” 初承烨见状,生生给气笑了, “明白三哥所说了吗?” 初夏澄清如水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流转,悄然染了笑,“那便辛苦三哥了,我替你看着他。” “嗯,很快。午膳鱼汤清蒸鱼,一样都不少。” 初承烨道,言语间氤氲着笑,好兴致不加掩藏。 帝台春(重生) 第11节 似被感染,吟雪和吟风皆道,“三少,我们去给你帮忙吧。” 吟风一听急了,“我也想去。” 初承烨从来不是古板刻薄的主子爷,目光扫过三人,末了落至初夏的身上,“可行?” 初夏回以一笑,有宠溺也有无奈,“去吧,劳烦三哥了。” 此言一出,吟月三个顿时不乐意了,一人一句闹了起来, “小姐,你说什么呢?我机灵力气也大,定是能帮到三少爷的,怎就劳烦他了呢?” “就是!” “原来我们在小姐眼里就是无用的累赘。” 叽叽喳喳,闹过别苑的鸟儿。 初夏作势拧起眉,开始赶人,“去去去,吵死了。” 初承烨大笑着将三人带走。此间归于宁静,初夏才轻轻对延礼道,“去那边坐着等可好?” 虽然心知他会依从她的意思,可初夏还是遇事一询问,从未遗漏。 延礼颔首。 两人踩着染了燥意的春光,寻了处葱郁柔软的草坪。席地而坐,肩并肩,任由清风拂过,鼻间时不时掠过花草香。沉浸半晌,初夏定了定神,从衣衫中掏出了一个香囊。囊体随着风摆荡时,一缕浅淡而绵长的香气从中溢出,味道同那一截桃花枝如出一辙。 延礼的注意力总是倾注于初夏,又敏锐过常人许多,她刚有动作,他便侧过眸子,幽冷目光落了她一身。 “给你。”视线相触时,初夏递出了手中的香囊,耳根处悄悄泛红。 桃花香囊,藏了她的衷情和私心,祈愿这一世他与她能执手到老永不分离。然笃定归笃定,她到底是个女儿家,羞怯实难免除,哪怕眼前的少年还不识男女□□。 延礼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许久方才垂落,香囊摆动的弧线揉入其中。须臾后,伸手接过,香囊沉静紧密地贴于他的掌心。藏青锦缎缝制而成,面上绣了一个“礼”字,一针一线皆是细密整齐,只肖一眼便知缝制的人儿放了多少心思在上面。 囊身连着红色长绳,绳上挂了一截碎玉。 碎玉内里团着一抹娇艳欲滴的绿,那是初夏的颜色。 在这一刻,延礼似察觉到了初夏的心意,影影绰绰,可他仍禁不住欢喜,似抢在所有人之前尝到了密林中最甜的那枚甜果。心念浮起时,他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往里蜷,似想将桃花香囊藏起,不叫其他人瞧见。 初夏注意到他的动作,心头间似落了几颗糖粒,渐渐融去,一寸寸甜入心扉。原来,被爱着的人在意着的感觉是这般好,也就是在这一刻,初夏才真切地意识到她可能从未真正爱过闵延清。牵绊的那些年里,她不曾为他做过这些,甚至不曾动过念头,始终端着世家贵女的姿仪,冷静优雅。 “你要做什么?” 初夏正晃神,延礼忽然越过了男女之防,握住了她纤白的手腕。没用什么力道,却逼得初夏从怔神中醒来,杏眸中有不解,糅了一丝微弱的慌乱。 延礼察觉到她的情绪,连忙松开了手,“跟。” 初夏将他的慌张无措看在眼里,略微颔首,神态姿仪控制得极为得体,然而在谁也瞧不见的暗处,她的心脏正在躁动。那截被他握过的手腕,肌肤生烫,她无法忽略地程度。 几番兜转,延礼带着初夏来到了一颗葱郁挺拔的桃树下。 这颗树初夏再熟悉不过了,同别苑同名,唤做云隙。据家中长辈说,这株桃树已经有近百年时光了。无论哪个年头,它都是开得最为艳丽的那一株。 “带我来这里做甚?还有,你是如何知道这里的?” 初夏仰头望了桃树片刻,随后,目光落在延礼脸上,暖意融融,似糅进了春光。 延礼似只听到了前半部分,认真地问她,“高,想去吗?” 初夏当即怔住,缓过神来,只觉这狼崽子荒谬得很,“你想让我去上面?不行,我不去。”害怕,也去不了,她没他这身手。 若是往常,初夏一旦回绝,延礼必然会顺着她的意思。可这次,他不知道那根筋不对,兀自坚持着,“我带你去。” 而且这一次,他没再等待初夏的答复,大掌扣住她纤细的腰肢,借着一些在常人看来微不足道的支撑,迅速利落地飞入树影之中。 初夏猝不及防,惊惧的阖上眼,双臂似柔软而纤细的藤蔓抱住他的脖颈,小脸许是贴在了他颈部的脉搏处,她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砰……砰…… 一下接一下,沉稳有力。怀抱也是炙热笃定,将她护得密实妥帖。 他带起的疾风,吹动了初夏的心湖,一圈圈涟漪荡起。 一时情动,软馥的红唇贴了贴他的动脉,在那里烙下了一个轻吻。无声呢喃,道尽了缠绵温柔的心思。 延礼,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所以再苦再累,都要野蛮成长。再见面时,我想从你眼中看到不一样的光,源于爱意,纯粹的,炙热的,排拒其他的...... 延礼无从探知少女千回百转的心思,只是因那突如其来的碰触稍稍僵硬了一瞬。之后,专注己念,很快便将初夏稳妥地安置于粗壮结实的树桠之中,于她的注视中,给她折了几支花枝。 递给她时,漂亮的黑眸一眨不眨,“回礼。” 回礼都知道了,先生当真是尽心尽力了。 初夏忍不住笑了笑,清丽的容颜被点亮,几分艳色破出。 她没急着接花儿,故意刁难他,“延礼可知不能随意送姑娘花儿,特别是桃花。” 延礼手一僵,目光茫然。 初夏看他这般,觉得可爱极了,罕见地生出了恶趣味,闹得越发带劲儿了。 “这花送给我以后,以后延礼便再不能送花给其他姑娘了。” 在这一刻,初夏心里生出了独占欲。不甚强烈,却已经能为她清晰的察觉到,“你能做到吗?” 就这? 延礼眼睫闪动了一下,目光莫名,多少觉得她有点个小题大做。 “怎么了,你为何这般看着我?我方才说的,你可听到了?这世上也许有许多许多比我貌美的姑娘。” 待到它日他君临天下,只要他想,都将属于他。而这一世,总归同上一世不同.... 带着两世记忆天之骄女如初夏,情根深种后,亦没能逃过患得患失。可延礼没让她多经忐忑,话音还未落全,便再次将几截桃花枝递到了她面前,虔诚纯稚,不怕让她瞧见,“能。” 桃花香随着他的动作扑入她的鼻翼,从薄淡到馥郁,瞬间攻占了她的嗅觉,她也因此清醒。 这一次,她没再犹疑,纤手牢牢地扣住了花枝,杏眸亮着喜色。 话音却是骄纵,“日后你若是做不到当如何?” 延礼未想便答,“死。” 他随心而答,却没想到激怒了初夏,小脸骤然冷下不说,还抡着花枝敲他的头,“谁要你死了?收回刚才那句话,即刻。” “......” 延礼不知道她缘何生气,亦不知吐出去的话该如何收回,惶然之下,又失了言语。 初夏看他这般,气着气着就笑了。 歇停时,顺着心意伸出手,轻轻摩挲他的发,一脸认真地对他说,“延礼,好好的守住自己的命,它对我很重要。” 重要到她可以拿自己的命去换。 延礼郑重应下。 坐了许久,延礼搂着她跃下树,轻巧得似不值一提。 回到原处时,初承烨几人都搁原地兜转了。见到两人,立刻奔赴过去,“跑哪儿去了?等半天了。” 初夏冲初承烨摇了摇手中的花儿,“去那颗百年古树摘花了。” 初承烨一心想着捕鱼,主动越过了这茬,睇着延礼催促,“走了走了,再耗下去,都不知道何时才能吃上午膳。” 此刻延礼心满意足,比平日乖顺许多,一个字没说便随着初承烨去了。 吟月三人看着他们的背影,多少有些艳羡。初夏瞧着,不禁好笑,“那船晃晃悠悠,还带着鱼腥气,有什么可艳羡的?” 此言一出,三人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初夏,意味莫名。但初夏懂,无非就是埋怨她不懂事儿不知情趣罢了...... 第15章 延礼与初承烨出船捕鱼时,初夏寻了个六角凉亭,于轻纱帷幔后饮茶休憩。目光时不时从那几支新鲜的桃花枝上掠过,嘴角噙着薄笑,好心情根本掩饰不住。 吟月站在一旁为她打扇,在她的角度,能清楚瞧见初夏的神色与动静,压不住好奇心多问了句,“这些桃花枝有什么稀奇的?能让小姐你一瞧再瞧?” 声音漫开时,初夏目光一僵,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怎地如此明显? 同时,也将吟雪和吟风的目光拽到了初夏身上。 这下,初夏想忽略都难了,一瞬沉吟,端出若无其事模样,“无事,就是觉得今年的桃花开得格外的好。” 说罢,缓而优雅地端起茶盏,拎开杯盖,有一搭没一搭地捋着面上的浮茶。看似准备饮茶,实则是在缓和心间的羞涩。 好在,吟月几个接受了她的说辞,颇有兴致地说起了这茬。 初夏松了口气的同时,不期然想到上一世,延礼立她为后以后,在灵秀宫亲手为她种下了一大片桃花。每逢春日,香气馥郁芳华满枝。只是那时她与他不曾一同赏过桃花,全都是他一人,默默地看默默地记在心里,在他有能力时,一一放到她的面前...... 记忆悲苦、满是遗憾,如今因为两人都还活着,竟隐约透出了甜意。初夏弯了弯唇,随后敛下神思。 一盏茶过半,钱酩忽至复命。他安排的人在照州寻到了说书人家眷,这会儿正往镇北军营地方向而去。 初夏听得仔细,环着茶盏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面上的花样儿。等他说完,略带疑惑地问了句,“这背后之人竟没有控制说书人的家眷?” 钱酩道是,随后补充:“我们暗中留意了,住处周围的确未见人盯防暗守。” 初夏暗暗思忖。 如此这般,就算说书人是由闵延清那一系指使也断不可能是冲着延礼而来的。一位遗落多年的皇子,母妃还是帝王最宠爱之人。他只要活着,就注定会被许多人视为眼中钉,无论是闵延清还是其他几位有夺嫡心思的皇子都不可能容得下他。他多活的每一息,皆是他们的寝食难安。 闵延清不可能如此大意。既是如此,他图的是什么? 另一厢,钱酩的话还在继续,“另外,北镜其他几个州的大茶楼也时不时会有这类故事传出。卑职想这也许就是暗处之人未控制说书人家眷的缘由。” 太多了,可能认真计较起来,也无着处。 据探子们来报,似小姐撞见的这般情境在各处已经持续小半年了,没人察觉到异样。就连他,到这一刻为止,都不清楚小姐为何要在这件事上较真。 初夏想想也是,稍稍安心。略一思索,对钱酩嘱咐说:“叫我们的人多去各大楼坐坐,有新消息即刻来报。” 钱酩道是。 沉寂了两息,初夏忽地问他,“大哥可知我的安排了?” 钱酩回:“属下送先生过去时,并未见到少将军。倒是撞见了二少爷,同他说道后,他当即应了下来。” “呵......”初夏听到这话,忽然轻笑出声。就她家二哥那性子,听到实情定少不了冲着钱酩一阵嚷,说什么妹妹这是怎么回事?有差事只给大哥不给他,是不是瞧他不起云云。 钱酩现在说得轻巧,当下定是头疼耳朵疼,说不定...... “他可有拉你过招?” 这话一出,吟月三个人不约而同笑开来。钱酩的嘴角也快压不住了,“什么都瞒不住小姐,确实过了几招。” 初夏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边的笑意却始终未散,“不说他了,今儿中午加餐,钱酩你也留下来用膳。” “延礼和三哥在橙湖,你过去寻他们吧。” 钱酩躬身抱拳,“诺。” 帝台春(重生) 第12节 随即转身离开,衣袂摆荡,影影绰绰地勾勒出他的迫不及待。 一条窄船于湖面上摆荡,破开如镜的湖面,一圈圈涟漪荡起,随着细风漫开。也不知是运势过于差了还是未掌握到撒网技巧,初承烨折腾三回了也没网到什么像样儿的鱼。刚还和妹妹撂了话,今儿个人又多,这点虾米小鱼别说邀功了塞牙缝都不够,禁不住有些急了。都这样了,另一位说来帮忙的人仍悠哉悠哉地坐在船尾,没事人一般。 初承烨眼角的余光再次扫到他时,眼底开始冒火,下个瞬间,泄愤似地将渔网掷到了船上。伴着啪嗒一声响,他的质问窜出:“你这狼崽子准备坐到什么时候?说来帮忙,你帮什么了?” 延礼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未有言语。 初承烨整个人给这一瞥点燃了,长腿一横,没有任何铺垫地扫向了延礼。延礼灵敏往后仰,避开了这一击...... 钱酩来到岸边时,战况正酣,拳拳到肉。 “......” 这要不是知晓这两人的相处之道,他保准会以为小姐在哄骗他。这哪是打鱼,分明是打架。 若是平时,他定是不会劝阻,高手对招,对热衷武艺之人来说如珍宝稀罕。可今日,小姐还等着两位少爷的鱼呢。是以仅仅片刻观望,钱酩便扯开嗓子冲着窄船喊,“小姐还在等鱼宴呢,你们可捕到鱼了?” “三少,延礼,小姐还等着你们呢。” “小姐”两个字似刀刃带出的冷风从酣战中的二人耳边呼啸而过,清醒于瞬息之间。 延礼:“停。” 初承烨:“不打了不打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开口,随后身影掠动,轻盈而稳妥地停在了窄船的两侧。船身归于平稳,初承烨又有了点子,“总是比武确实少了些趣味,要不是今日我俩比捉鱼, 谁多谁大就是......” 他的眸光很亮,明显对自己的点子颇是满意,结果话还没说完,延礼便轻勾脚尖,挑起了船内的一根竹鱼叉干净利落地握在手中。澄清的目光于湖面上迅速梭巡,须臾后,停驻在其中一点,随即拎着竹叉跃下船,点水飞行......想要作甚,万分清楚了。 “......”初承烨多少觉得这狼崽子失了规矩,但转念一想,一个狼崽子能有什么规矩呢?和他计较显得他这人小气了,也计较不出个什么。 基于此,初承烨轻易地放下了这茬,有样学样抡起了一根鱼叉,飞身奔向湖面。钱酩见状,轻笑了声,利落飞至船尾。 也不知道是想讨好娇娇人儿还是牟足了劲儿想赢了对方,未够半盏茶的功夫,船舱内已有了不少鱼,个大肥美。 两大高手在前,讨了巧“等鱼”的钱酩坐在船尾点了点数,再度叫了两人,“十几条了,差不多了。” 结果没一个人应他,鱼仍是不断地被甩上船,扔鱼的力度较之早前似更重了些,钱酩被溅了一脸水,淡淡的鱼腥味在鼻间漫开。 “......” 这两位爷,怎地就这样的任性呢?还好,他是跟着小姐。要是他和老钟交换了差事,他定是日日暴躁华发早生。 之后钱酩再未劝说,想看看两位祖宗何时尽兴。总会有这一刻的不是?况且他已经提醒过了,他们自个儿不听劝罢了。万一小姐恼了,挨训的也是他们。然,他还是低估了二位爷的任性程度,待到吟雪匆匆寻来,对着湖中喊了好几声两人才终于停歇下来,彼时窄船所在的水位已是一沉再沉。 好在,两个人未再闹腾,窄船顺利地靠了岸。站在岸边的吟月望向船里,直接傻掉了。待到回过神,没忍住噗呲笑了声。但她并未多言,帮着三人将鱼装了,一路浩浩荡荡去往别苑厨房而去。 厨房近在眼前,初承烨忽地缓下脚步,侧眸睨着钱酩,低声吩咐道,“先拿一桶进去交给厨子,其他的......” 半晌后,几桶活鱼出现在初夏的面前,彼时姑娘都等乏了,斜倚在偏厅的趟椅上昏昏欲睡。听到动静,幽幽睁开眼,然后...... 她便瞧着自家三哥抬脚踢了下桶,桶里的鱼顿时活蹦乱跳,有一只甚至蹦出桶,在地面上打着转儿。他还用一种极为得意的语气问她:“初初,三哥可厉害?” “......”初夏因震惊未能即刻应他,稍许,她的目光一转。延礼虽是一言不发,可团于他眉眼间的那抹小得意竟同三哥分毫不差。 初夏不禁笑出声来,这笑里裹挟了无奈、开怀,还有几分薄薄的宠溺。 吟月三个终是没忍住,皆是大笑出声。 累了大半天,赞誉没得到一句,嘲笑倒是收了不少,初承烨清隽面庞顿时黑了几分,蕴着不忿的目光从几个姑娘身上掠过,“笑什么?又有什么好笑的?知道我和狼崽子有多累吗?” 结果话才落全,他便听见“同盟军”狼崽子不带任何情绪地说:“我不累。” 初承烨:“......? ” 是人?怎会蠢到如此这般,竟是连邀功都不会。 第16章 瞧着自家三哥气不順的样儿,初夏终于记起自己是做人妹妹的,该为哥哥做的面子还是要做。于是乎,压平了嘴角,轻声开口:“延礼疯就算了,三哥怎地也同他一道疯?” 话落,柔而清的目光又落到那几桶鱼上,“这么多鱼,你们打算如何?” 听到这话,两个任性的才隐约意识到问题。 正思索着,吟月忽然开口,“奴婢倒是有个想法。” 初承烨有了台阶,连忙顺着台阶下了来:“定是可行,只管安排便是。” 吟月:“三少爷,奴婢还一个字未说道呢!” 这话一出,初夏几人又笑了起来。 片刻后,吟雪开口,带着几分揶揄的味道:“三少爷的意思是月姐姐的想法定是好,这说与不说不甚紧要。” “三少,您可是这意思?” 初承烨的目光慢悠悠扫向吟雪,停顿了两息,一本正经应着:“确实如此!” 今个儿乐子够多了,再闹下去,三哥这主子爷威严有损。 初夏便未再揪着这茬不放,柔声道:“那便依着吟月说的做。” 吟月微一福身:“诺。” 随后叫了几个小厮帮着把鱼抬了出去,准备分给别苑附近的农户。这样的事儿她们以前没少干,别苑内每年的收成,除开将军府主子仆从用的,全都分于有需要之人了。不值几个钱,但大伙儿都记了将军府的好,名望长盛不衰。 未时刚过,餐食逐一上了桌。别苑厨子技艺高超,八条鱼八种做法,色香俱在,还未尝,味蕾便开始躁动。 今日此地,主子就只有初夏和初承烨这两位初家人。照着规矩,其他人只能在一旁伺候着,待到主子用完方可用膳。在自己小院里好说,此刻身处别苑人多眼杂,饶是初夏再想延礼同她一道用膳也不便说什么。这种不便,叫她的情绪低落了几分,并在不知不觉中不甚明晰地映于眉眼之间。 初承烨这个做哥哥的,虽说绝大多数时候都不甚靠谱,但对初夏这个唯一的妹妹还是上心的。这人呐,一旦上心了,便无端得了一种攫取细枝末节的能力。是以初夏才坐于自己身侧,他便瞧出了她情绪有异,和头先故意闹他时截然不同。 怎会如此?莫非...... 未多思索,初承烨便有了想法。再加之原本就是个任性、无视禁忌的主儿,想到与着手进行只是一步之遥。 “延礼。” 他于众目睽睽之下望向延礼,“今日这鱼一半以上都是你捕的,过来一起用。” 初夏闻言,侧眸睨着自家三哥。还来不及说话,初承烨又是一阵吆喝,这回是冲着吟月三个同钱酩,“你们也都过来坐,出来耍,不必过于拘礼。” “小順,叫别苑的人儿也都吃着,不必等我们了。” 立于门外待命的小順应了声,等餐食全上齐了,和后厨的人一道离开。 顷刻功夫,面面俱到,叫人挑不出错处也找不到由头拒绝。只能慢步踱近圆桌,先后落坐。 延礼“熟门熟路”地坐了初夏身旁的位置,脸色极其自然。初承烨瞧在眼里,不禁失笑。本想闹他几句,然经过早前那一阵折腾早过了用膳的点,大家都该饿了,于是歇了这个心思。 于众人道:“开动。” 说罢,夹了颗白嫩滚圆的鱼丸到初夏的碗里。 初夏望向他,长睫眨动间,一抹笑于眸底内氤氲开来,“多谢三哥。” 初承烨听着这声三哥,心软得一塌糊涂,“和三哥客气什么?快吃,多吃些。往后若是想吃鱼了,便同三哥说,三哥来给你捉。” 初夏:“嗯。” 随后与众,“你们也都吃着,无需拘束。” 话落,微垂下眸子,用勺子舀了鱼丸往嘴边送。鱼肉剔掉了刺,用姜末去了腥,咀嚼间,只余鲜甜和柔腻。 初夏喜欢这滋味,动了给延礼舀一粒鱼丸的心思,不料咽完抬头,便瞧着延礼不甚熟练地用筷子夹了块甜醋鱼到她碗里。那一块贴近鱼肚处,只有几根大刺,吃起来味美又省事儿。只是不知他是贴心挑了这段,还是不经意撞了巧? 心绪如水细微浮动,与此同时初夏抬眸,笑意盈盈地看向延礼。只是这少年不知怎地绷着俊脸,眉头微蹙,不甚不高兴的样儿。初夏莫名觉得可爱,面上装作什么都没瞧出的样子,柔声道:“多谢延礼。” 说话间,顺着自己的心舀了颗鱼丸到延礼碗里,“这是回礼。我刚尝了尝,滋味甚好。” 然后,她瞧见小狼崽子脸部线条趋柔。只是他并未说话,兀自吃起了她给的那颗鱼丸。 初夏凝着他看了片刻,眼眸一垂,继续用膳。 近些日子,吟月几个已经渐渐习惯小姐对狼崽子的宠溺与好了,而这狼崽子的所作所为更是寻常事儿,同他讲规矩同自找麻烦一个事儿。所以即便目睹了这一幕幕也权当没瞧见。 唯有初承烨这个痴迷武学,对其他事儿皆后知后觉的人。他的目光在延礼乌黑柔亮的发顶停了片刻,又望向淡定吃着糖醋鱼块的妹妹,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磨蹭到初夏即将吃完,他才凑近娇人儿,以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音量,“妹妹。” 初夏微侧过脸,“嗯?” 初承烨继续:“你实话告诉哥哥,你有没有觉得,这狼崽子刚是在喝醋?” 停了两秒,越发地深入细致,“莫不是因为我给了你一颗鱼丸,他生了郁气,定是要给你添块糖醋鱼。” 初承烨约莫是有些激动,语速急促,可这并未妨碍初夏将他的话听得明白,耳蜗发烫时,她轻而明晰地道了句:“三哥,莫要胡说了。再闹,月末二叔回来,我便同他说道此事。” 这话犹如杀手锏,一出,初承烨便蔫成了霜打的茄子。然而即便这样,初夏也没放过他,仍在不依不挠,“你可知错了?以后还说不说了?” 初承烨只能讨饶,“三哥知错了,以后断不会再说了。” 说完,将自己的碗递到初夏面前,撒娇一般,“初初也给哥哥夹点菜,你觉得好吃的。” “......” 初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可终究是自家哥哥,能宠着便宠着点? 思绪浮动间,初夏已经拎起了备用筷子,准备随了他的意。怎知筷尖儿还未触到碟沿,就见延礼面色浅淡地拿起了自己面前的公筷,夹了两小段藕尖儿,手一横,越过她,堂而皇之地放在了三哥的碗里。 初承烨盯着自己碗里的那几截藕尖儿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忽地抬眸,锁着某人冷飕飕道:“你做甚为我添菜?爷叫你了吗?” “少爷我看着像几截藕尖儿就能打发的人吗?你今日这般行径就是看不起我。” 话里明显裹了火,可指着延礼这只任性的狼崽子听出来自然是万万不可能。面对初承烨如火炮轰响一般的质问,他仅仅淡淡瞥了他一眼,黑眸清澈见底,光落入其中,折射出的全是动物幼崽才有的纯稚无辜。 如此这般,初夏尽数看在眼里,嘴角微微上翘。过了会儿,她才睨着初承烨说道,“三哥莫同他计较,回去了,我便多找个师父教授他礼仪与道理。” “然后叫他再同你打一场,上回不是没打完么?” 不得不说初夏是了解自家哥哥的,两句话就抹去了他一身的暴躁,“那就这么说了,初初你可要记得。” 初夏颔首。 之后,此间氛围不说和乐,但总算是安稳地用完了这顿午膳。 ...... 一行人闹到近傍晚才回到将军府邸。 初夏直接去了母亲房里,带了些别苑种的甜瓜,还有一束花。花的类别很杂,艳丽的有素雅的也有,拢在一起,美得极为别致。 吟月几个放下甜瓜和鲜花后便退出了房内,初夏问苏嬷嬷要了只琉璃樽,准备自己插花。不想被郁眠制止:“初初晚些在忙活,先同母亲聊聊。” 初夏望向母亲,默了两息,轻软开口:“母亲可是有话要问初初?” 郁眠闻言,当即愣住。 回过神来时,心中一片柔软。她的初初慧极敏感,如何叫人不心疼、总想多看护她一些?她年纪尚小,有些事情看不懂理不清,她这个做母亲帮着就是了。 思绪趋于温情,郁眠才再次开口,声音柔和得一如往昔,蕴着宠溺,“确实有些。” 说完,目光扫向苏嬷嬷:“婉婷,你先去准备琉璃樽。” 苏嬷嬷小幅度福身:“诺。” 帝台春(重生) 第13节 随后,带着屋里的丫鬟离去。 偌大的里屋归于静谧。 初夏目光温清地睨着母亲,主动开口:“若是事关初初,母亲只管言明,切莫藏在心里平添负担。” 郁眠闻言,心绪越发柔软。她抑不住伸出手,将女儿的一只手拢入手心,轻而爱怜地摩挲,心中惦记终是言明,“你这些日子缘何同延礼走得这般近?” “初初怎地想的,能和母亲说道说道?” 初夏一阵默然。 其实她有想过母亲会找上她,只是未料到这般快。短短几日,母亲便忍不住了,浓烈无私的爱意使然。 联想到上一世,母亲也是事事以她为先,恨不得能为她筹谋所有事儿。她压根儿没想过女儿成为皇后能为初郁两家带来什么,一心想女儿幸福。 以一缕神魂跟着延礼的日子里,她回过将军府几次,母亲几乎次次以泪洗面。有一次还和父亲起了争执,伤怀绝望地冲他嘶吼:“我后悔嫁与你,若不是因为你初家,我的初初不会死!” “什么狗屁凤印,什么母仪天下,我都不在乎,我只想我的初初好好活着......” “为何死的不是我?” “初初,是娘亲对不起你。若是.....” 绝望的哽咽,除了她自己几乎没人能听清,却是瞒不住初夏。在那一刻,她竟明晰地感受到了痛苦,与悔。 是以,在得以重来一次的今日,她不愿再让母亲担忧苦痛,万事儿由她们母女两人共担。 第17章 “母亲,本想等事情稳定些再同你言明,如今您问起,初初便不再藏掩了。” 初夏的声音极轻,如水似雾,可这话中藏着的深意一点点抹淡了郁眠脸上的柔意。 初夏将母亲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可她并未有言语,纤白的手指贴向自己的颈项,从那里扯下了护身玉石。随后置于掌心,没有任何迟疑地送到母亲面前。 仅一眼,郁眠便知这护身玉不是初夏的,不禁怒眉嗔目:“胡闹,这是谁的玉?你的呢?” 在郁眠眼里,自家姑娘是极省心。今日说聊聊,或许带了些提点敲打的意思,但也仅限于此。教养初夏,根本无需过激的方法,眼下的这一幕是她完全没有料想到的,情绪也因此压不住了。 初夏仍是一言不发,只是将玉石转了个面,上面镌刻的字明晃晃地印入了郁眠眼中。 延礼?这不是那狼崽的名字?这是他的玉石? 郁眠看清楚了,一时间却未能察觉到异样。 初夏也不急,给了些时间母亲缓和才出声引导:“母亲,您仔细想想,哪家高门大户我和哥哥们这代是延字辈?” “哪个孩子名字是礼?” 延字辈?延礼? 郁眠细致搜索记忆,过了好一会儿,她的脸色倏地泛出白,颤颤开口,“你说这玉是......那只狼崽子的?” 她记起来了,那位失了踪迹的小皇子便是叫延礼,陛下和昭妃娘娘的孩子。只是这般,不到最后谁敢往那里想又有几个人能想得到?就像此刻她想到了,也是不敢信。 初夏接下来的话却由不得她不信:“是,之前我同母亲现在一般根本没往那处想。” “直到前些日我病了,昏沉之中发了个梦。梦里,延礼他入主咸佑君临天下,而初家在他的护佑下过得极好。” “母亲,发梦这等荒诞的事儿初初能同谁说?谁又会信任于我?除了您,便没有人了。” “可,这玉确实是他的。若是没有当年那次意外,又或许根本不是意外,他本该是皇城中最尊贵的孩子,以陛下对昭妃娘娘的宠爱,我所梦之结果也并不是什么不可能实现之事。” 即便屋内只有她们母女二人,郁眠听完初夏的话,尾脊骨都抑不住泛出凉意,初始,便为她清晰察觉,“胡闹,荒唐。这些话是你一姑娘家应该说的?” 初夏闻言,拢着玉从位置站起,伴着一声“母亲”跪倒,手掌和额心贴地,“是初初失仪了。可是母亲,那梦境太过真实,又是繁复,初初根本忘不了。” 话到这里,初夏忽地抬头,一眨不眨地睨着母亲,眼眶中有透亮的晶莹在晃动,“母亲,初初很怕。” “梦里初初选错了,在那样好的年华里孤独地死在了咸佑。不见母亲远离父兄,是而醒来,病态一般想要重头来过。” 话音末尾,初夏已被惊惧磨得痛哭失声。 回来的这些日子,她看似冷静自持所言所行皆轻松,其实伤痛与惊惧从未真正离开她。眼下向母亲彻底摊开,被压抑了十数年的情绪才算彻底发泄出来。 泪如烙铁灼烧着郁眠的心,她再顾不上什么皇子什么失仪,慌忙地出了位置,完全不顾仪态地蹲坐于地,一把将女儿拥入怀中,纤手贴着她的背脊,轻轻地拍着,像小时候哄她一般,“初初,莫怕,不过是个梦罢了。就算世事惨凄,父亲母亲也一定会将你护好。” 许是母亲的安慰起了作用,初夏的哭声渐歇,可她依然赖在母亲的怀抱之中,娇气得紧。 郁眠见她这般,哪里还舍得说她一句不是,任由着小姑娘赖够了自个儿觉得羞窘自她怀中撤开,顶着染了泪痕的小脸,略显不自然的咕哝:“母亲可有被初初吓到?” 郁眠失笑摇头:“自是不曾。” 停了两息,把断开的话题带回正途,“初初,若延礼真是个无父无母的狼崽子便算了,将军府养他一辈子无妨。可......” 他是皇子,还是最惹眼最危险的那个。他留在北境,只会给初家带来麻烦。换句话说,只要他还活着,麻烦将永无穷尽。 后面的话郁眠并未道出,她相信初夏能明白。初夏也确实全然读懂了母亲的心思,哑声道明了自己的想法,“母亲莫担心,这次去往荔山,女儿会带着延礼一起。” “唯有荔山能护住他,并且让他迅速成长起来。” 这些话挑动了郁眠的记忆,没好气地剜了女儿一眼,略带戏谑地说道:“去荔山吃素礼佛是假,为他筹谋还是真。” 初夏没料到母亲会是这么个反应,猝不及防间,愣了愣才嗔着唤了声母亲,小脸微红,“您可别乱说了。” 郁眠见女儿这般,心一软,“是是是,是母亲乱说了。” 初夏:“......” 无语片刻,忽而笑开了,即便才哭过,仍艳丽过她带回的那些花儿。接下来的时间,母女二人交了心,前所未有的深入细致。 交谈末处,初夏对郁眠请求道:“母亲,昭妃娘娘遭遇意外在前咸佑城波云诡谲在后,以延礼现在的情况,我实不忍心就这样将他送回皇家。” “今日所说之事儿,若是可能,我希望母亲能代为保密。四年,只需四年,权当报答那日他在深山野林救了女儿的恩情。” “之后,无论结果如何母亲如何处置此事,初初都再无怨言与遗憾。” 这请求若是落入旁人耳朵里,必定觉得荒唐,说句大逆不道也不为过。可郁眠不是别人,她是初夏的母亲,也曾亲眼目睹艳绝天下的昭妃对着小小的婴孩轻笑细语的样子,轻易共情。 “今夜我们母女俩只是闲话家常,还有.....” 经过漫长的沉寂,郁眠忽地开口,嘴角噙着薄笑,“你外祖叫人捎了话,说是想你了。明日,我便带你瞧瞧他去。” 郁家,世代经商为生,北境出了名的富贵人家,就算放眼整个玄钺,都是叫得出名字的。当年郁眠和初明川的婚事,郁家家主,也就是初夏的外祖郁桦廷不甚乐意,嫌弃初家隐患太多。他郁家富庶,又不是养不起,实没必要将女儿置于这般不安全的境地。若不是两个小的真心相爱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弃,初家老太爷又几次三番亲自造访郁家诚心保证,这桩婚事儿成不了。 好在,结果是极好的。成婚许久,养育二子一女,夫妇二人仍旧恩爱如初。郁桦廷安下心来,成日约人垂钓饮茶,闲下来,便唤孙儿外孙回老宅子用膳,一点没带客气的。 当然了,初郁两家,除了健在的初老夫人,没人受得起他的客气。 初夏自小亲近外祖,听到母亲所言,眉眼顿时染了笑,明丽万分,“初初知晓了,明日母亲准备好过来唤初初便可。” “早知这般,今日就该多带些甜瓜回来。” 郁眠笑:“不用麻烦了,将这些带去便是。” 话毕,忽然白了初夏一眼:“还不起来?你打算在地上赖到几时?” “......” 初夏的面色一热,可她未有言语,小手撑着地面起了来,随后小心翼翼地将母亲扶起,一举一动,皆是柔和乖顺。 郁眠瞥到了娇娇儿白皙柔腻的耳朵,默了片刻,放轻了声音对她说:“今日过后便将那个梦放下,思虑过度,对身子不好。” 初夏望向母亲,“初初听母亲的。” 郁眠微微颔首,又说,“今日折腾一天了,早些回去睡了。以后日子还长,我们母女可以慢慢说。撞到拿不定主意的事儿便来找母亲。” 话罢,抬手拍了下初夏搀着她的小手,“去吧。” 初夏这才松开手,“那初初先回房了,母亲也早些歇息。” 郁眠:“知晓了。” ** 初夏一走,郁眠便坐回方椅中。片刻后,苏嬷嬷拿了琉璃樽进了来。郁眠当即看向她,若有所思开口道:“婉婷你说,梦境是否真是神佛预警?” 若是真,那她初家必定要好好谋划。 三皇子闵延清, 她不曾见过,可这个名字,在初夏提及前她已经自将军那里听过多次了。 他的母亲惠妃娘娘在皇宫的一众妃子里,出身只能说是中下。然她极擅歌舞,这性子也是温和、遇事儿不争不抢,再加之同昭妃娘娘感情深厚,深受陛下宠爱。 闵延清本人,以矜雅多才温和知礼闻名于世,追随者众。 他唯一缺的,就是强有力的仰仗。外祖家给予不了,所以他们娘俩就把手伸向了初夏...... 这梦,真怪不得她的娇娇会怕,残酷不说,静下心来都还经得起深入推敲。 思绪一寸寸漫开,郁眠的眸色不自觉暗了几分。 苏婉婷看她这般,面色趋于凝重,然她并未多问,如实说了自个儿的想法,“这世上,怪力乱神的事儿真不少。奴婢有个表姐,夫君是家中独子,成婚多少年了也没能有孕,把娘家婆家都急得头顶冒青烟。时间久了试尽了各种法子都未有进展,难免心灰,我那表姐都要放弃了。一次灯会,她约了我出门赏灯。路遇一小女童与其家里人,小家伙儿没有任何预兆地对她说‘姨姨,你肚子住了小宝宝,这里人多定是要小心’。隔几天就请一次脉,自己身子什么情况表姐自是比谁都清楚,对方又是稚儿,是以赠了她一盏小兔子灯这事儿就算过了根本没当真。谁知过段日子再度诊脉,大夫说她有了。” “您说这么小一孩子,她是如何知晓的?而且说得极为笃定。后来家中长辈说起这事儿,皆说心底纯净的稚儿能通灵。奴婢嘴里说玄乎,其实是信了几分的,不然说不清。所以啊,奴婢觉得梦境预警也不是什么不可能之事儿。能够周全些便周全些,万一呢?” 洋洋洒洒一通,一点点抹去了郁眠心中的迷惘与不安定,待到说完,她释然笑出声来。 苏婉婷望向郁眠,“夫人你笑甚?奴婢讲的可都是亲身经历过的。” 郁眠回说:“我笑,是觉得婉婷说得极好。无论真假,能周全便周全些罢。” “明日,我和初初要回趟.......” 翌日晨早,初夏才用完早膳苏婉婷便过来传信了。 马车已经备好,一刻钟后出发。 初夏应下,在吟月三人的伺候下梳妆。家中长辈都喜欢小的朝气精神些,初夏便穿了袭奶白的裹胸长裙外搭了桃红色的凤眠纱罩衫。娇靥被衬得越发明艳,慢步间,裙纱摇曳,说不出的瑰姿艳逸。 有说有笑,主仆四人离大门越来越近。不期然,初夏停下了脚步,目光凝固于宅子外的某一个点。吟月三人察觉到她的异样,纷纷凝眸看去,意外瞧见两个锦衣少年并肩而立,赫然是三少爷和延礼。 第18章 不远处,初承烨也瞧见了初夏,没细想便提步朝她而来。他一动,延礼跟着动了。初承烨很是敏锐,几乎瞬间察觉到动静,脚步一滞 ,睨向某个人,“你干什么?” 延礼眸色和神色都是淡淡的,但到底是应了声:“接。” 没有任何铺垫地,不能更精简一字,初承烨听明白了,当即冷嗤了一声,既而道,“就这丁点路,她需要你接?你可别忘了,这里是她的家,用不着你接。” 这番话不可谓不狠,一出口,初承烨自个儿先内疚上了,正欲开口挽回,不想听到延礼反问他,“那你?” 两个字,深意明晰。 不用我接,自然也用不着你。你接,我便要接。 帝台春(重生) 第14节 这一记“反杀” 具体有多少力度未知,但堂堂初家三少是实打实地愣了十数息。只因延礼之前从未驳嘴,他毫无防备、猝不及防。 延礼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随后继续前行。衣摆带起的气劲儿抡醒了初承烨,他连忙跟了上去,嘴也没闲着,“你这头狼崽子长进了啊?都会顶嘴了,但是你别得意,待会儿见到初初我便和她说这事儿。” “再怎么样我都是主子爷,你不尊敬我就算了,竟还敢驳斥我?你的礼仪教养......” 话没完,延礼又是轻而短促的一字,“吵。” “......” 初承烨日日都要烧一次的脾气又被点燃了,他搞不赢头狼,只能冲着自家妹妹喊,“初初,你看看你带回来的这头狼崽子,一直气我,完全不知礼仪为何物。” “你说说该如何处理?再这么下去,我肯定英年早逝。” 这一喊,朱门内外笑声连成了片。 苏嬷嬷没忍住,数落了这口没遮拦的小少爷几句:“三少你可收敛些,这些话要是给二夫人知晓了,你的耳朵又要遭罪了。” 初承烨约莫是习惯了,浑然不在意:“那也是之后的事儿,此刻我定是要同这狼崽子拗到底。” 吵吵嚷嚷间,初夏径自走向延礼,嘴角噙着笑。有无奈,又糅了些宠溺。片刻后,于他面前站定,延礼专注看她,忽然想起藏龙山那成簇的蔷薇,无需任何装点便是艳色无边,能轻易惊艳整个夏天。 莫名的情绪因心念荡开,一点点趋于馥郁,他竟主动开了口,“美。” 低轻的一声,似雏鸟的羽毛在初夏的耳窝挠了一下,若不是有酥麻的感觉,她说不定会以为自己幻听了。 “延礼,你刚说了什么?” 一缕惊喜似光于她漂亮的眸子中氤氲开来,一寸寸亮起。 狼崽儿今日好说话得过分。她问他便答,并且表达得越发清楚:“夏夏,今日甚美。” 初夏闻言,眉眼染笑,一身艳色趋浓,似浓墨重彩描绘而出。 心中还在暗忖:狼崽这一世竟是这般的奶萌和诚实,时不时朝她心里撒一把糖,叫她满心甜腻。又或许他一直是这般,只是她的心态变了,看事情的角度也不同了。 伴着躁动的思绪,初夏轻笑着开口,语气里藏着些许小女儿的娇态:“延礼这话的意思,是以前不美?” 这般兜转,对于一个初识文字的狼崽子来说过于困难了,在藏龙山猎杀一头豹都没这么难。 所以他又习惯性地搬出了老招,抿起嘴一言不发。 初夏目光似澄澈春色,温柔将他拢住,“不知怎答?” 延礼依旧不言不语。 初夏忽然笑了声:“那延礼便多想想,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同我说。” 说罢,先后越过他和初承烨,径自走向马车。行进间,轻透细致的云眠纱似水摇动,尽态极妍。 初承烨则慢悠悠地晃到延礼身旁,拿酸话戳他,“哟,刚才不是厉害得紧吗?这会儿怎么一句话都说不出了?你什么时候敢对初初似对我这么轻慢无礼,我就敬你是条汉子!” 延礼才在初夏那里吃了颗软钉子,此刻面对初承烨的啰里八嗦只觉心烦。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便是转身,阔步跟上了初夏的脚步。 又一次被冷待的初承烨:“......” 总有一天,他会宰了这个狼崽子下酒。 ...... 马车动,声响喧。 行了一段,郁眠给初夏递了一罐糖渍梅子,“想起来便吃一颗,解乏。” 初夏接过,轻笑着,“谢谢母亲。” 郁眠:“刚才闹延礼了?” 闻言,初夏怔了两息,小脸一热,但还是实话实说了:“是,总觉得他抿着嘴不说话很是有趣。” 郁眠凝着女儿片刻无言,初夏被她盯得越发羞窘,“母亲,您一直瞧着初初作甚?” 郁眠看女儿这般,不忍心再闹她,却也没将心里话诉诸于口。 女孩儿家对一个男子开始特别,那便是爱意的初始。若是延礼现在还是七皇子,她与明川总是有办法遂了她的心意。可如今他心智都未开,毫无学识,就算给他拓出四年时间予以名师,他迎头赶上的几率都是极小的。另一方面,他活着的消息不可能瞒一世。等咸佑各系知晓了他的存在,他将面对永远不可能穷尽的针对甚至暗杀。初初跟着他,快乐或许会有,但更多的担忧与痛苦。她这个做人母亲的,不反对便是极限,不可能推波助澜。 是以,她只是佯装轻松地笑了声:“无甚,只是觉得初初这般挺有精神,母亲心里欢喜。” 初夏信以为真,放柔了声音:“母亲,以后初初都会这么有精神的,您无需忧虑。” 郁眠轻轻应了声,随即将话题带到了别处,“初初,还有一事儿母亲必须提醒你。” 初夏:“您说。” 郁眠:“延礼这个名字出了北境便不能再用了,对他对将军府都好,你看着换一个。” 这一点,初夏也曾细想过,没有遮掩地向母亲道明:“多谢母亲提点,初初原来的想法是等到上了荔山,请孟先生为他赠名。” 延礼是未来国君,他的名字,哪怕只是短暂使用,择名这事儿都当交予有足够分量的人。而太.祖恩师孟清梵绝对有这个资格,若是延礼能留在荔山,那荔山就是他的师门。老师为学生赠名,更是合情合理。 郁眠见女儿考虑得这般周到,不禁面露欣慰,夸赞道:“初初这般处事,母亲当真可以安心了,甚好。” 初夏闻言,忽地伸出双手,将母亲的一只手拢在掌心:“这一次,所有人都会好好的。” 小姑娘笑着说的,郁眠却不知怎地鼻子一酸,她多少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不动声色地压了压才又道:“自然是会的,初初答应母亲,不要再想那个梦了。” 初夏认真地应了声。只是她怎么能够呢?上一世是真实存在的,她一步错,拖着所有爱她的人尝尽苦果。这一世,她再不愿了。她必定要好好活着,唯有这样,爱她的人们才能好好的。 她一个人或许改变不了什么,但这些人聚在一起呢? 不过一战。 --- 马车停在了郁家老宅门前,高大盛气的朱漆大门大开,贵气与底蕴无声无息渗出。门槛外的石阶下,郁家小辈郁展铭郁展博已经久候多时。见人来,匆忙迎了上去,急切和欢喜不加掩饰。 郁展铭走向从骏马上下来的延礼和初承烨,郁展博则是朝着马车而去。 “姑姑。” “妹妹。” 他挨着个搀扶着郁眠和初夏自马车落地,亲近地唤着,俊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郁。 站定后,郁眠笑着对他说:“我们博哥儿可是又长高长俊了?” 此话一出,周遭顿时笑成了一片。只因郁眠每回来都会这么讲一回。有时就隔了三五日,能瞧得出什么变化? 初夏觉得有趣,加入了逗自家表哥的队伍,她笑着说,“若是小哥哥照着母亲的话长高长俊,我想再过不久,小哥哥便是这北境最俊俏高大的男子了。” 郁展博无奈失笑,“那展博就承姑母和表妹吉言?” 闹了会儿,一行人进了郁家,两扇朱门缓缓阖上,带出了一记绵长而沉闷的声响,亦将那一室的盛气奢丽一点点掩去。 行进间,郁展博的话没停,先是给姑母说了父亲的去向,后又开始叨念老太爷这会儿已经在碧落厅备好了茶点,用的茶和点心都是他老人家亲自挑选的,大半都是初初爱吃的。 明明早已见惯,可说着说着,郁展博还是有点吃味,“初初,祖父最是偏爱于你。” “连从来不见踪迹的荔香茶都拿了出来。你是不知道,哥哥馋这茶许久了,冲他老人家求了好几回,结果连点茶渣子都未见到。今日,算是沾你的光了。” 这般酸里酸气的话初夏从小到大听多了,早就无感。往日里,她多是一笑而过,她知小哥哥只是抱怨两句,他其实并不嫉恨她。可当她经历了上一世种种,她只觉自己做少了。 她的小哥哥因她临终的一封书信,破了家族不得涉及国/政的先例,将郁家商行第一次开到了帝都咸佑,成为延礼暗处最强的仰仗,以永无穷尽的金钱为他埋底气。 眼底渐渐镀了层晦涩,初夏忽地凑近了些,亲昵地抱住展博的手臂,似幼年般温声软语,透着撒娇的意味,“小哥哥就知道乱说,外祖明明极是着重你。” “你前年生辰,外祖赠你那匹栗色良驹,我和其他几个哥哥悄悄眼红了好些日子,整个北境都寻不着的矜贵马儿。” “这般一对比,小哥哥你说我们两个到底谁更有资格嫉恨?” 得,他又错了! 郁展博气极反笑,抬起指尖,不轻不重地戳了下小姑娘的额头,“你这酸劲儿也恁大了。” 初夏回以若有似无的冷哼,“明明就是小哥哥你先酸的......” 郁展博彻底败下阵了:“是是是,是哥哥错了。” 第19章 敞亮厅堂,郁家老太爷郁桦廷端坐主位,深邃冷肃的面容自看到了女儿和外孙女后,笑意绽开,流露出温情的一面。他一身藏青色的锦袍,腰间挂了块青绿玉佩,稍稍一动,吊穗便跟着晃。 “父亲......” “祖父,外祖父......” 一行人来到他面前,纷纷躬身行礼。 郁桦廷见到这一幕,脸上的笑容更浓,“都坐吧,自个儿家里不需拘礼。” 话落,目光便落到了初承烨身上,有点不敢相信地问道,“这是承烨?” 初承烨再度向郁老爷子鞠躬,“外祖,是我,您最近身体可好?我来时,母亲托我带来了一株百年人参,祝愿老爷子长寿喜乐。” 郁桦廷见他这般,眼底划过一丝赞许,“你母亲有心了,回去替我谢谢她。” 初承烨乖顺道:“孝顺长辈是应该的。” 郁桦廷略一颔首,这茬算是揭过了,他又冲着初夏招了招手,“初初过来,让外祖仔细瞧瞧。” 其他人落座间,初夏行至郁桦廷身边,郁桦廷伸手扶住她的胳膊,细致打量,“你可好全了?怎地那样不小心,女儿家能凉着?” 像是在数落,斥责,可这背后的关心,根本藏不住。 初夏凝着老人家,心软成一片,娇娇道,“外祖教训得是,以后初初定会加倍小心,再不让大伙儿担心了。” 她这般,郁桦廷一句重话都再说不出口,“说了可要记着,下次再这般,外祖便把你接到郁家,亲自看管。” 初夏忍不住凭空临摹了一番外祖严厉看管她的样子,那是相当的生动有趣,不禁轻笑了一声。她这一笑,郁桦廷才缓和的脸色又一次沉了下来。 初夏见状,连忙补救:“一切听外祖的。” 郁桦廷故作冷厉地睨了她,随后目光一转 ,霎时间,延礼清隽瘦削的身影溶入其中。其实,众人进来时,他便发现了这玄衣少年。陌生得紧,然无论是容颜还是气度,处于北境翘楚之中竟不落一丝下风。而且,他看向他时,目光依旧淡漠。 这般淡定心境,令得郁桦廷难得对人起了好奇心,他问初夏,“这位是?” 初夏循着郁桦廷的目光看去,正想答,不料被郁眠抢了个先,“这就是前些日子初初从藏龙山带回的少年......” 之后,给延礼安了个初夏救命恩人的名头,又说自己怜他身世可怜总是忍不住多照顾些。 “您知道的,这个年纪的孩子心都野得很,能出来晃决计不肯闷着。我怕他们在府里憋坏,就趁着回家,将两个带出来逛逛。” “发泄了精力,在家能安稳些。” 有理有据,郁桦廷也没多想,还说,“看面像,是个福泽深厚的人。既然都带回了,又救过初初,多花些心思是对的。” 郁眠笑着应是。 而这期间,延礼的神色未见一丝波动,恍若长辈们讨论的那个人不是他。 初夏瞧着,不禁暗笑在心。这人怎地就这般淡定从容呢?若是他和她异地处之,她深知自己做不到这种程度。 帝台春(重生) 第15节 ** 寒暄一阵,郁眠赶孩子们去后院耍,聚在厅里,实在是吵,她和爹爹都没法说话。几个小的早待不住了,得到应允跑得飞快。出了大厅,左转往练功场,右转往后花园。 几个人需要统一下意见,因此停住。 郁展铭先说的话,声音里藏着些跃跃欲试,“承烨,我听说你武艺又进步了不少,我们去练功场过几招?” 这话犹如一把钥匙,碰到对应的锁,没有任何阻滞地得到了响应,“行啊,想找你过招多时了!” 郁展铭师从君子剑萧寒天,玄钺叫得出名字的绝顶高手。他的徒弟,习武之人有几个不想挑战? 闻言,郁展铭兴奋极了:“那便走,动作快些。” 话落时,他望向初夏和她身边的延礼,“初初,你呢?” 初夏轻笑着:“我先带延礼在家里逛逛,晚些再过去同你们汇合。” 初承烨:“也行,但要快些。我们还可以和延礼过几招。” 初夏无奈地瞧了自家三哥一眼:“初初知晓了,逛逛就去。” 达成一致,三个少年飞奔向练功场。 初夏和延礼相偕而行,慢慢悠悠朝着后院而去。第一站,停在了后花园,占地广袤,繁花争艳,其中许多都是外边见不着的珍惜品类。 迎着层次感十足、馥郁繁杂的香气,初夏忽地侧过眸子,温柔地睨着延礼,“小时候,我最喜欢呆的地方就是这里。好美,好香,外祖和舅舅为逗我开怀,先后在这里建造了凉亭搭了秋千。” 话到此处,她的指尖指向了秋千方向,“在那里。” “我想坐,延礼帮我推可好?” 面对初夏,延礼不知拒绝为何物。或者更应该说,她的每一个要求对他而言都是恩赐,能轻易地勾动他的欢喜。 “好。” 他的声音很轻,却催出了初夏最明艳的笑容。 片刻后,两个人来到秋千架前。珍贵的小黄花梨木,纹理柔美细密、香气泌人,无声无息地将郁家人对初夏的宠爱摊在了人前。 初夏清雅而熟练地坐了上去,纤白的手碰到铁链时,她偏过脸,一眨不眨地睨着延礼:“要高些。” 延礼如有似无地应了声。 初夏不满意,对他不依不挠,“延礼,你可是不情愿推我?你若是不愿,我可以唤其他......” “啊!” 结果话还没说全,少年的手便拽着铁链,轻而易举地推动了载了个人的秋千架。幅度是很浅的,可初夏没有防备,吓得叫了声,小手收紧,牢牢地拽住了铁链。回过神来,有些恼了,“你这人,怎地都不和我先说说再推?万一我没准备,摔着了可怎么是好?” 延礼闻言,大手忽地收紧,秋千架回到了原处,连小幅度地摆荡都不曾有,控制到如此精准的程度,初夏都不知道他是如何办到的,也因此晃了下神,与此同时,她听见了延礼的声音,“不会。” 初夏定了定神,望着他:“什么不会?” 延礼:“我会抱你。” 自信笃定到令人发指的程度,凝结于初夏耳侧,她气也不是欢喜也不是,只能越过这茬,“那你便推吧。” 说完,撤回目光,再未有言语。 延礼凝着姑娘乌黑柔亮的发顶,莫名地觉得她又生气了,无法确实她在气什么,只能依循近兽的本能,“不想其他人。” 没头没尾,说的也不甚清楚,却无法妨碍初夏读懂,一点个矫情劲儿就这么被抹除了,轻易的让她对自己生出了嫌弃。只是能怎么办呢?自己捡回家的,再如何都是要宠到底。 “知晓了,以后只有延礼在时我才坐秋千,可好?” 延礼这回大声了些,“好。” 闻言,初夏的嘴角抑不住地轻抽了下,心中也不禁暗忖,“这狼崽子可真不知道客气二字为何物。” 延礼得偿所愿,后续时光乖順到不行。 初夏叫他高些他便使劲儿,叫他低缓些他便撤回了些力道。这般态度这等服务,让初夏十分满意。 临走前,初夏望着绝丽花园,忽然对延礼说,“延礼,记得这花园的模样,我以后想要一个一模一样的,一样的秋千一样的凉亭还有花花草草。” 延礼闻言,竟认真地看了会儿,随后认真点头。 初夏将他的慎重看在眼里,心口泛甜,面上却未表现出分毫,“我如此这般向你索要这个让你做那个,延礼可觉得烦?” 延礼想都未想,目光坚定道:“不曾。” 夏夏要什么,他便给她什么,无论在哪里无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这个念头似一道白光从延礼的脑海中划过,他试着去抓,只是速度太快,没能抓住分毫。 初夏对他内里的波动一无所知,兀自笑着,艳若蔷薇,“那便好!” 最后望了眼花园,似也想将花园的样子刻在脑海里。唯有那样,他日延礼赠她花园时,她才能知晓他有没有遗漏什么。 片刻后,她撤回目光,轻柔对延礼说:“我们走吧。” ** 郁眠同郁桦廷聊了阵,独自出了郁家。说是忽然想去逛逛,寻些儿时的记忆,实则为寻一对兄妹。昨日和初初聊过以后,她几乎一夜未睡,思索良多。 初初这梦来得突兀,却又莫名的适时。正如平西王所言,他们再不愿,初初最后都会随着明川入宫,于未来某日嫁给太子。可若初初的梦真是未来映射,最后君临天下的人会是延礼。 他何时登基、登基后初初该如何自处先不论,这个孩子当真是可怜极了,其他几个皇子都各有仰仗,唯有他什么都未有。再看初初对他的态度,虽说她极力掩藏,却还是能瞧出动了心。 这般情势下,她必定要为两人做些什么,暗助延礼,帮得一分是一分。若他能赶在初初嫁入皇家前重回咸佑,那她的初初说不定能嫁于自己的心上人,即便一世呆在深宫内苑,心中都怀着欢喜。 未叫马车,郁眠只带了苏嬷嬷,循着记忆兜兜转转,终是停在了一处简陋的木屋前。 一古树枝叶繁茂,枝桠有些耷拉下来,一簇簇,似藩篱护住了这间屋。 和里面的人儿。 第20章 此时此刻,院门大开着,院内景致毫无遮掩地映入郁眠二人眼中。 木屋被日照雨淋,显出老旧之色。门前,有一片菜圃,种了几样时令的绿叶菜,被主人家照顾得极好,茂密葱郁,看着就喜人。菜圃间,有几只鸡行走其中,时不时轻啄。一个瘦削貌美的姑娘正在摘菜,期间,顺手将杂草清了出来..... 一帧帧,皆是平常,寻不出一丝值得说道之处,却是给人安宁闲适之感。 郁眠的嘴角翘出了一道欣慰的弧度,这两个孩子果然是文人雅士之后,无论什么身份搁哪里都能活出风雅。 “咳.....” 看了一会儿,郁眠故意轻咳了一声,惊扰了菜圃间的姑娘,凝眸看了过来,发现是郁眠,眼底有惊喜荡开。 她当即停了所有的动作,阔步朝她而来,“初夫人,您怎么来了?您怎地不叫我,快些进来!” 郁眠冲她笑了笑,温柔又慈爱,“刚来。” 说话间,携着苏婉婷进了小院,并顺手关了院门。 片刻后,两人走近,面对面而立。 郁眠的目光略一梭巡,笑着问她:“你哥哥呢?” 小姑娘:“哥哥去私塾上课了,能够教导孩子们,还能为家中赚取家用,他很喜欢这份差事。” “这份事儿还是郁老爷给介绍的。” “您和郁老爷为我们兄妹俩做了这么多,我们都不知该如何报答......” 郁眠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柔声道:“你们好好活着,便是对我和家兄最好的报答,你们爹娘在九泉之下也会欣慰的。” 五年前,南方文学巨匠孙为善在几次三番拒绝四皇子招为麾下的邀贴后,意外地死在了一间青楼之中,身旁还躺着一具女尸。 一夜之间,南境名声最盛的书香世家孙家身败名裂。一个月后,更是突发大火,累计了几代的家财全部化作灰烬,老太爷和孙夫人不幸死在其中。唯一的幸运大抵便是孙为善的两个孩子活了下来。 郁眠兄长同孙为善有旧,得知消息,痛苦之余,亲自去了趟南方。最后听从了两个小的意思,将他们带到了北镜。不是不能给他们更好的生活,只是两个小的骨子里都是文人世家的傲气,根本不愿接受过多馈赠。只是借了些钱,买下了这间小屋,维持生活。而这些钱,一年前,孙行舟已经还清了。 本该顺遂一生的两兄妹,经历磨难,终于又有了属于自己的东西。但郁眠知道,孙行舟志不在此,也能够明白。灭族之仇不共戴天,他身为孙家嫡孙,但凡活着,都会想着手刃仇人。 -- 四皇子 人人都知孙家惨剧出自四皇子之手,可谁都不敢开口也没有证据。如今意外地现出一丝机会,她为延礼和初初铺路的同时,也能给孙行舟一个机会。 他日他若能助延礼一臂之力,新帝登基,定是会给他一个恩典,还他孙家一个干净。 ** 郁眠和孙柔香一直倚在厅内的一张小圆桌闲聊,十分和乐。 午间时分,孙行舟回了来。他一身玄衣,衣料已十分老旧。若认真瞧,都盖不住脚踝了,不甚合身了。可无论是行走还是坐和站,他的背脊都挺得笔直,似刚劲的雪松,任外面雪重风急,也无法折损半分。 自家中惨遭不测,孙行舟英俊的面容便失了笑容,即便郁家与他和妹妹有恩,他的情绪仍是淡淡的。然该有的礼仪,往严苛来看,都一点未少。 一见着郁眠,便躬身行礼,“初夫人,您今日怎地过来了?” 过往郁眠也是时不时过来,只是为了顾及两兄妹的心情,多是年节或是两人生辰。今日哪都不贴,孙行舟难免心生疑惑。 郁眠望向他,半点未遮掩:“有事儿找你说一说,过来坐。” 孙行舟微一颔首,神色仍旧很淡。 孙柔香望了眼哥哥,轻轻勾出一抹笑,唤了声:“哥哥。” 随后站起身,“你陪初夫人说说话,我去厨房做饭,聊完便能吃了。” 话毕,离去。 孙行舟坐下时,郁眠摈退了苏婉婷。 见她这般举动,孙行舟眼底有讶异一闪而过,然他并未言语,兀自按袖抬手,给郁眠添了些热茶,也给自己斟了杯。 茶烟漫开,迷蒙了他的视线,也将他本就不甚浓烈的情绪尽数遮掩。 待到这片彻底归于静谧,郁眠如他所想没有任何拖怠地开了口,“行舟,我这次来是有一件重要事要同你商量。” “重要”二字令得孙行舟怔了怔,在这世间,能让初夫人冠以此二字的事儿并不多。 沉寂片刻,定神说道,“您但说无妨。” 郁眠花了些时间组织语言,终是详细道出自己的想法,“行舟,我知道你一直没放下孙家遭的难,亦没想过劝说你放下。因为若是异地而处,我大抵也是会如你一般,含恨蛰伏,等待报仇雪恨之日的到来。” 初夫人这是何意? 几年了,孙行舟的眼中第一次燃起了一簇微弱火星,只因他从郁眠的话中捕捉到了些许复仇的希望。 郁眠何其敏锐,将他的微弱的异动看得清楚明白,嘴角有笑意溢出。 到底还是个孩子。 再开口时,声音更是柔和,“可你这仇同旁人不一样,难度几何我不说你都该清楚。” 说罢,停了数息,直命核心,“今次来,便是想给你一个机会,愿不愿权看你自己。” 帝台春(重生) 第16节 孙行舟闻言,几乎想都没想,冷清的瞳仁染了猩红:“行舟愿意。” 只要能报仇,就算舍弃他这一条命又有何妨。 郁眠:“你先听我说完,听完后再做决断也不迟。” 孙行舟顿时安静了下来,可他知道,听不听完没有任何影响。他需要机会,而这个机会很可能只有一次,错过就再没有了。只是这些,没必要同初夫人说道。 那厢,郁眠继续,“你若是愿意,过几日我会借与你白银两千,你和柔香去咸佑经商。” “在哪儿经营经营什么,皆由你们自己决定。” “四年后,若是能闯出名堂,你许会得遇贵人。” 孙行舟不由开口,声线到底是染了一丝激动,言语也未有细致斟酌,“贵人?有哪个贵人敢动四皇子?有的那些,都和他同根同源,有谁肯帮我?” 郁眠似未见到他汹涌的情绪波动,看起来冷静而强大:“有,且只有一人。” 孙行舟不禁默了会儿,随后颤颤开口:“......谁?” 郁眠:“现在我不能告诉你,并非针对你,是不能向任何人道明。你若是信我,便去咸佑,在贵人出现之前,为自己增加筹码。到时,你的筹码越多,你雪恨的机会就越大。” “我言尽于此,你认真想一想。若是决定了,只需在自家院门敲上三下。” 话毕,郁眠纤白的手贴向桌沿,最后一次提点,“行舟,你该知晓,骗你,之于我而言没有着处,也不需要。” 孙行舟整个人却似被冰封,冷漠而木然。 郁眠将他的反应纳入眼底,心中对这对兄妹的怜惜越发的深重。可她再未多言,手撑在桌沿,借了些力站起。 提步之前,冲着在厨房忙碌的孙柔香喊了声,“香儿,我先走了,过些时日再过来探你。” 孙柔香听着,略显慌忙地从厨房跑出,“初夫人,怎地这般着急?我做了你的饭......” 郁眠睨着她笑,尽显慈爱:“今儿个家里人多,走不开。改日再来尝尝香儿的手艺,可好?” 话到说到这个份上,孙柔香也不好再说什么,乖顺应下。 郁眠最后一次看了两兄妹一眼,竟真的开始期待起孩子们在咸佑碰头、与王权搏杀的场面了,明明她来前,对自己正在谋划的一切并不看好,说是疯魔异想天开都不过分。 很是神奇,不过这种感觉并不赖。 片刻后,郁眠定了定神,出了木屋...... 屋内,孙柔香很快便察觉到了哥哥的异样,踱近,轻语道:“哥,初夫人和你说什么了?” “你没事吧?” 饱含着关切的话音将孙行舟从陡峭迷障中拽了出来,目光开始流动,一点点将孙柔香裹入其中。他想对着妹妹笑笑,费力尝试了却未能够。只能道:“没事,吃饭吧。” 孙柔香看哥哥这般,鼻间忽地一酸,面上却佯装什么都不知道,乖顺而自然,“好,我去准备,很快了。” 说罢,转身去了厨房。 而孙行舟,又一次陷入沉寂,良久..... * 在郁家用了晚膳,一行人才打道回将军府。 闹了一天,时间又晚了,初夏乏得很。简单地洗漱了一番便搁床上躺着了,吟月给她递书都给拒了。 吟月觉得新鲜,似笑非笑地睨着慵懒靠在床头的娇人儿,“今天这太阳怕不是打东面落下去的,书都不要了。” 初夏的目光缓缓扫向她,吟风和吟雪不约而同笑出声来。 吟风还道:“不看便不看了,对眼睛好。” 吟月:“谁说不是呢?不过觉得稀奇罢了。” 说完,这茬算是过了。初夏仍是一言不发,对吟月三人的宠溺与包容似乎永无穷尽。 “吟雪,钱酩怎么说?” 卧房重归静谧时,初夏唤了吟雪。 瘦削高挑的姑娘走到床边,轻声开口:“钱酩今日跟着夫人去了一个农家小院。我私底下问了碧春姐姐,她说那小木屋住的是郁家大爷从南部带回的一对兄妹。” 这事儿初夏竟从未听说过,眼底荡开一丝莫名的光亮,“兄妹?可知他们什么来路?” 吟雪摇了摇头:“碧春姐姐也不知情,大爷从不提,也没见过多的联系。” 说完,见初夏仍未有言语,轻声问道,“可需要奴婢再去打听打听?” 初夏沉吟须臾,略一颔首,随后吩咐道:“我想知道那对兄妹是不是姓孙?” 南部,兄妹俩,清苦过活......这些看似没有任何关联的线索,竟意外勾动了初夏对于上一世的记忆。 她在咸佑见到孙行舟时,他已经是延礼的左膀右臂,温文尔雅、才情谋略冠绝天下。他的妹妹孙柔香在四境开设了几十家【为善】茶楼和酒肆,消息网惊人。众人都以为【为善】是自勉与向导,后来才知道,【为善】是为了纪念他们被陷害至死的父亲文学大家孙为善。四皇子,最后也死在了孙行舟的手中,听人说,死状极为惨烈...... 这对各有所长的兄妹,给了上一世的延礼很大的支持。 若真是早早遇见了,她想帮帮他们,答谢恩情的同时,也能早早地将两个关键人物锁在延礼身边...... 第21章 (捉虫) 翌日晨早,花朵树桠间的光影淡柔,初夏便从睡梦中醒来。吟月几个存了让她多睡一会儿的心,这会儿全在外厅候着。初夏唤了三个人才陆续进了来,卧室的静谧很快散了干净。 伺候初夏穿衣时,吟月轻声慢语地对她说:“苏嬷嬷刚过来了。” 初夏微有些讶异:“哦?嬷嬷说什么了?” 吟月如实道:“是夫人让嬷嬷过来带话,说明日想在家中为延礼简单置办个生辰宴,一是怜他不知父母在何处,二来他很快就要上荔山学艺了,这一去,也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再见。” “嬷嬷过来是问问小姐你的意思,交代一切以你的意愿为主。” 初夏听着,心脏忽然加速了鼓动。 这几日一直筹谋着延礼的未来,竟然忘记了明日是他的生辰。 三月十六,大吉,月吞金蟾诸事无碍。 他的人生也本该尊荣顺遂,若不是当年错信了...... 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再次散开,初夏定了定神,回了吟月,“还是母亲想得周全。” “待会儿你亲自去回母亲,若是她忙,延礼的这次生辰宴由我来操办。毕竟,我对他比较了解,能够省些力。” 吟月也觉得这般安排极好,当即应下。停了两息,“小姐你说,我们几个要不要给狼崽子准备个礼或者给他凑点银钱?也不知是不是给嬷嬷的话带偏了,平日里看他这不好那不对劲儿,这会儿一想到过两日他便要上荔山了,心里还怪别扭的。” 初夏笑着瞥了吟月一眼:“真心实意便好。” 吟月怔了两息,轻声问道,“什么?” 初夏:“这送不送礼凑不凑银钱都不是太打紧,紧要的是以后别再喊他狼崽子了。” 话到这里,初夏忽然抬起右手,线长白皙的指尖从脖颈儿掠过。那般动作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柔媚动人,只是这表达出的意思却是颇为冷戾。 吟月自是不信的,不仅不信,她还漫不经心地轻嗤了一声,“奴婢偏生要唤,我等着他来杀我头的那天。” 初夏被她嚣张的小样儿逗笑,“你乐意便好,只要你未来不要找我闹。” 吟月明显未将初夏这话太当回事,兀自嘴硬,“奴婢才不会。” 直到若干年后,新帝登基之后,吟月每每遇见帝王便想起自家小姐当年的话,瑟瑟发抖跪倒,颤颤问安。不过也仅限于此,她心知只要小姐在,皇帝便永远不会动她们三妹妹。 小姐当年并未认真制止,想来也是这个缘由。 纷乱动荡后,玄钺帝后一心、恩爱两不疑。皇家之幸,亦是天下之幸。 这些都是后话,时间回到当下,初夏更衣用膳,在吟月三个人的陪伴下出门采买。其实原本就打算出去了,去【青山妩】拿为延礼购置的保暖衣物,他虽不怎么怕冷,可她仍想给他准备妥帖些。 去【青山妩】取衣物之前,初夏跑了趟【螺塔阁】,想给延礼买些可口的糕饼,他最是爱这家的肉松酥。家里人多,身边的几个姑娘也都是馋嘴的,初夏干脆多挑了几样。挑完,吟雪付了帐,一行人离开。哪知才出门,路对面忽然响起了悠扬音律。几人凝眸看了过去,只见一秀美的姑娘正跪坐在地,背脊挺得笔直,怀中拢着琵琶,纤指每每落到弦上,便是清音袅袅、动人。 她身后挂着一幅字,白底黑字 --【恶霸逼良为妾,这玄钺还有无国法?】 【螺塔阁】位于榴花街中段,放眼整个北镜,都是至繁华的地儿,一日中大半时候都是人潮涌动。加之这姑娘容颜惊艳,奏出的仙音以及她身后的那幅字,不过片刻功夫,她面前便有了一堵人墙。初夏几人的视线渐渐被遮挡,到了最后,只能听见乡里乡亲的议论声。 “逼良为妾?谁那般不是东西?多好一姑娘啊。” “咱们北境竟有这种渣滓?” “渣滓哪里没有?只是你见得少罢了。” “就是,律法几时也管不住有权有钱的。” “这姑娘性子烈,不输男儿。” “就怕细胳膊拗不过大腿?等会儿就给人捉走了。” “这姑娘敢在这里闹,怕是做不好了不成功便陨身的准备了。” “这不正常吗?不是万不得已谁想做妾?” ...... 初夏停在原地听了会儿,忽地对吟雪说,“我想过去看看,若是遇见蛮横无理之人,吟雪你可行?” 吟雪有功夫,初夏是知道的,只是她的日子总是平安顺遂,她从未见过吟雪动手,对武艺一事也真是一无所知,是以多问了句。她早就想好了,这一世,最优先保全自己。只有她好着,延礼和家里人才会好。其他的事儿,她量力而行。 闻言,吟雪扑哧笑了声,须臾后,略有些得意地拍了拍胸膛,“小姐想做什么做便是了,吟雪定能护小姐周全。” 话毕,她忽地凑到初夏耳边,又补充了一句,“真打的话,三少说不定都不是我的对手。” 听完,初夏没忍住轻笑了声:“这话你和我说说便好,可不能让三哥知道了,不然延礼的今日便是你的明天。” 轻声慢语勾动了吟雪的记忆,嘴角若有似无地抽动了下,她由衷应和,“小姐说得极是。” 初夏:“瞧瞧去。” 吟雪三人:“诺。” 四个人横穿石板路时,如围观乡亲所想,已经有好些个粗壮的家丁拿着长棍,气势汹汹地冲开了不薄的人墙,只要他们存了心,下一瞬,长棍便能将姑娘抡倒在地。 光天化日之下,家丁竟敢持棍在城中主街横冲直撞,简直荒唐。 初夏眸色微冷,“即是如此,吟雪你便去帮帮那姑娘。” 吟雪领命,随后张开双臂飞身而起,从人群头顶掠过人墙,在千钧一发之际挡在了那姑娘身前,右手探出,握住打头那壮丁的木棍。看似轻轻松松,可任那人如何挣扎拉扯,长棍的一端仍被她牢牢地桎梏住。 他身后的众家丁被迫停了下来,可举止神态依旧嚣张。有一人,抡高棍对吟雪指指点点:“这臭娘们当街辱我家老爷的名声,我们今天就是打死她也是她罪有因得。” “毒妇,不识好歹也就算了,还做出这般决绝的事儿。” “就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卑贱歌女,心比天高。怎么着,还想嫁个皇子或是世家子弟?” 吟雪堵而不打,“被迫” 听全了这些蛮横无脑的言语,秀眉一点点蹙起,烦透时,冷冽一句:“闭嘴,从现在开始,这里没你们说话的份。” “再多说一个字,姑奶奶就打肿你们的脸。” 帝台春(重生) 第17节 说着,右手稍稍使劲儿,勉强维持静滞的长棍便为她掌控,众人还没回过神,棍头便贴着为首那人的侧脸。而姑奶奶本人,含着笑都显幽冷的目光从几个壮丁身上滑过。没说话,眼下之意却再清晰不过了。再敢动,这张胖脸就别要了。 迫于这般情势,几个家丁顿时安静如鹌鹑。跪地的那姑娘这才停止了弹奏,她站起身来,朝着吟雪福了福身,“多谢贵人相助!” 吟雪回头看了她一眼,笑着:“你该谢的人是我们小姐。” 年轻的姑娘面露异色时,初夏在吟月和吟风小心翼翼地护卫下,穿过了人群,站到了她的面前。 轻纱隔面,那姑娘看不清初夏的容颜,可就那周身风华,透着一股矜贵慵懒的劲儿,即便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用做,便能蛊惑人心。这样的人儿,绝对是非富即贵,同她这样的卑微草芥完全不同。再联想到己身近日种种,鼻间莫名一酸。她察觉到,只觉荒唐,父母死在那场灾荒时她便发过誓,以后不会再哭。身在这不公的世界,哭有什么用?除了让自己显得卑贱,没有一点着处。 思绪涌动,她按耐住了哭意,又对着初夏福了福身,“谢姑娘今日出手相助。” 初夏似没察觉到她的打量与细微的情绪波动,兀自睨着她,目光清润柔和,“姑娘可愿说说你的遭遇?若是对方有违律典或是常理常情,我定会保你安然。” 闻言,姑娘怔了数息,缓过神来,抱着琵琶跪倒在地,磕了一个头后,直起背脊睨着初夏、以及她身后的乡里乡亲,“小女子名洛西,北境绵州人,家乡遭了百年一遇的旱灾......” “我在茶楼弹奏琵琶为茶客唱歌,虽不能赚许多银钱,可我总归是靠自己的能力将自己养活,为何要低贱看我待我?” “父母在时,家中虽万般穷困,可他们总是待我如珠如宝,是以我能清贫活着,但我绝不轻贱自己,宁愿终身不嫁也不愿为妾。” 决绝言语,详叙了这些时日是怎地被骚扰轻贱,再度掀起声浪,一言一语皆汇向那句“人性本善”。 “呸,哪家老爷这般不要脸?人姑娘都不愿意为妾了,还将人逼到这个份上。” “就是就是。唱曲儿怎么了?认真说起来,这也算一门手艺,拿来谋生怎地不行?为何要被轻贱?” “姑娘,你快起来。他们要是再敢欺辱你,我们便陪你一起去告官,官若是不理,我们就找去北境将军府。” “有理,搞死那老色胚。” 声浪如水,一点点涌入初夏的耳朵里,薄纱下的红唇悄然无声翘起。 片刻后,她悠悠开口,“你可曾告官?” 洛西小脸因这问题越加紧绷:“自然是告过,几次三番,然而衙门一次都不曾受理。” “不仅如此,衙门师爷还私下对我说,赵家老爷虽说年纪大了点儿,但是家大业大,我嫁过去不亏。” 这句话压碎了洛西所有的期待,这才有了今日打算鱼死网破的一幕。若北境污糟至此,普通人再无仰仗,那她便一死了之,能快些同父母相会,也算大幸福。 “荒谬.....” 洛西的话音才刚落全,初夏便听吟月轻喝了一声。但她并未说什么,目光转向那几个被吟雪震慑住的家丁,惯常轻柔的语调, “回去告诉你们老爷和衙门主理,明日镇北王府会派人去县衙督审此案,那位失了智一般的师爷一定要在。” “清寒贫苦之人又未吃你们一粒米饮你们一口水,凭甚么受轻贱?” 第22章 初夏鲜少外出,北境之人几乎不识她。这会儿又是轻纱遮面,更是难以辨认。只能从她的言语之间揣测她和北境将军府的关系。 “一开口便把将军府搬了出来,这位莫不是初家小姐?” “除了她,北境有几位姑娘能有这般姿色这等见识?” “不.....不可能吧?那位可是未来皇后娘娘,出街就带这几人?” “那除了她,还有谁?” “咱就甭管这姑娘是谁了,能制制恶霸糟老头就成。” “还有官家,再纵容下去,咱们这等普通人的女儿就只配做妾氏了。” “没错,我们又没有吃富贵人家一粒米,凭什么被轻贱羞辱?” ...... 刻意压抑过的窃窃私语于初夏周围响起,她恍若未闻,吩咐了吟雪护送洛西回家后便准备离开。 转身那一霎,洛西起身追了上来,“多谢小姐今日出手相助,他日若有机会,洛西必定报答。” 初夏止住脚步,再度面向她,眼底有笑,“同为女子,遇见不平又有能力,帮一帮又有何妨?” “我无需你的报答,但若是姑娘日后有能力,撞见其他女子深陷囹圄,请务必帮她一帮。” 洛西因这些话怔了片刻,从小到大,她见多了世人低贱女子、女子之间为了得宠争利互斗,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女子与女子当守望相助,还那般的温柔,烘得她的心和四肢百骸皆温暖,不由响应她, “好,洛西一定谨记小姐的话。” 初夏眼中的笑愈发浓郁,“那便祝姑娘日后万事顺遂,实在扛不住之时,可找任意一间郁家商行求助。” 洛西朝她福了福身:“谢小姐大恩。” 初夏朝她轻轻颔首,随即转身离去。 人群纷纷为其让路,凝着她的侧颜,思绪各异。有人还在揣度她的身份,有人在感慨北境有初家甚幸。有初家在一天,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就还有仰仗。 初夏一走,吟雪便将贴着壮汉脸侧的棍子撤开,随后掷向他,“我们小姐的话你们可记清楚了?” 众家丁连连点头:“记清楚了记清楚了。” 吟雪对他们的反应很是满意:“那滚吧!再让本姑奶奶看到你们欺负老百姓,我就把你们的脸打肿,然后游街示众。” “谢女侠不杀之恩。” “那姑奶奶,我们先走了?” 一群家丁顿做鸟兽散,路人见此间事了,也渐渐散了去。 吟雪慢步走向洛西:“洛姑娘,走吧,我送你回家。” 洛西笑了笑,艳色隐现:“有劳姑娘了,姑娘这身武艺,真是叫人钦佩。” 相偕而行,吟雪回说:“这有甚么好钦佩的?你要是想,也能做到。我幼时家中女儿四个,父母养不活,几次起了将我卖了的心思。多亏了夫人,出资将我送去学武艺,不仅能自保还能保护小姐。” “从那时我便知晓,世道虽艰难,但总有破局之策。关键,在我们自己。” “若是有一日我们自己放弃了,那便什么都没有了。” 若说方才初夏所言给洛西开辟了一个方向,那同她有着相似境遇的吟雪则给了她似能够被触摸到的希望。 她由衷地对吟雪说,“希望有朝一日我亦拥有自保,保护他人的能力。” 吟雪似也从这姑娘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目光柔和了几分,“一定会的。” “你是我见过性子最烈的姑娘。” ...... 一刻钟后,两个人停在了洛西的小院外。虽说一砖一瓦都透着简陋,但从院外精心打理的弧形花圃,可轻易窥见主人家对这个家花了多少心思。 吟雪的目光从盛放的各色花朵上掠过,心中对她的好感更盛:“洛姑娘快些进去,晚些还会有府中侍卫过来确保姑娘安全。” “谢姑娘。” 洛西没多拖怠,径自往院门而去。须臾后,抵达,纤手松松地搭在门环上。停了停,她再度转过身来,凝着吟雪:“你们小姐是初小姐吗?” 问完,许是自己有些唐突,她连忙补充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晓......” 哪知话还未完,吟雪便给了答复,坦坦荡荡,笃定安然,“是。” 别了洛西,初夏也失了闲逛的心思,自【青山妩】拿了衣物便回了。回到府中,房都未回,径自去了西苑找延礼。彼时已经下课,少年们散落各处,各种玩闹。初夏的目光无声梭巡了一圈,在一颗老柳树下发现了三哥和延礼。 延礼握着册书在研读,三哥时不时拿手指指点点嘴里念念有词,似在教授。 难得的友好,和睦。 初夏看在眼里,嘴角有笑意溢出。而延礼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存在,似世间最敏锐的兽。 当他又一次精准地寻到初夏所在,两个人的视线于半空相触,她心里抑不住的泛起了甜。她喜欢眼里心里只有她的延礼,喜欢他全然属于她一人的现在。这些点点滴滴就将化为养分,支撑他与她熬过分离,再度重聚。 延礼对初夏心中跌宕起伏一无所知,当即收了书,长腿往前一伸,撑着自己从地上起了来。整个一套动作极简,似流水行云一般顺畅。 随后,没有任何犹疑地朝着她而去。 “干什么去啊?先生没和你说,读书的时候要凝神净气,最忌讳开小差。” “而且你走就走,不会现......” 后续的话初承烨没说出口,自个儿停的。因为他在不远处看到了自家妹妹,在这一瞬,延礼所有的不合理都有了解释。 只要初初出现,狼崽子的眼里心里便只有她一人,与江山相比,他怀疑他的选择都会是初初。就这么喜欢吗?这样深的牵绊又是何时出现的? 思绪连篇,初承烨略有些晃神。 直到延礼停在了初夏面前,他才回过神来,起身跟了过去...... 初夏找了个凉亭,将为二人带的酥饼一一摊放。等四个盒子打开,吟月适时的送上了一壶桂花龙井和一碟盐渍果子,皆是解腻的好物。斟满了三人面前的茶盏,吟月便退到凉亭外,准备和吟风一道将剩余的酥饼送给西苑其他人。 初承烨慢条斯理地净了手,先是提筷夹了枚山药莲子酥到初夏面前的圆碟中。小姑娘打小便爱这家的山药莲子酥,多少年不曾厌烦。 同时,问她,“怎地又出去了?” 初夏望着初承烨:“多谢三哥!明日想为延礼办个生辰宴,今日出门置办了些东西。途径螺塔阁,嘴馋了,便带了些糕点回来。” 这缘由是初承烨没料想到的,怔了几息,望向延礼。这一望,什么疑惑都没了。这狼崽子一直生活深山野林之中,不知父母是谁,自然也不知何时生辰。如今生活在府里,定个生辰日子,也算好事儿一桩。 思绪一阵起伏,他回了初夏: “甚好,我等会儿回去就和母亲说说,给这狼崽子备点礼。” 话罢,没等初夏反应,又问延礼:“你可有什么想要的?再贵重都不如你实用。” 延礼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冷冷清清,一言不发。 “......” 初承烨气得心口疼,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人兽殊途?不过仅仅过了几息,他便同自己和解了,他是人,何必和只心智未开的狼崽子计较? 他像没有碰到过软钉子一般,淡定而自然地转向初夏,“若是有事儿需要帮忙,初初只管同三哥说。” 初夏费力地按耐住笑:“初初知晓了。” 之后便将在榴花街遇到的事儿粗略地初承烨说了,“明日白日里,可否劳烦三哥跑趟衙门?若是能借此次案子给北境各级官员和豪绅一个警示,那便好了。” 初承烨侠义心肠,最见不得的便是有人持强凌弱,当即应了下来,“这事儿交与三哥便是,我保证借着这次,将这些个开始忘乎所以的达官贵人治得服服帖帖。” “这事儿我......” “三哥,初八说最近练了个杀招,三招之内能将你打趴下。” “三哥,初八向你选战了。” 好不容易逮了个机会赞誉自己一番,结果没能说完,凉亭外突生吵嚷,此起彼伏,初承烨想忽略都难。其他事儿,他就算了,下战书比武,哪怕对方是只残弱的小虾米,他也是会应战的,这是武德。他可不像延礼这狼崽子,各种德行缺失。 “初初,你先吃着,三哥去去就来。” 说话间,初承烨已经起身。 初夏笑睨着他,“三哥做甚要和个孩子计较?” 帝台春(重生) 第18节 初承烨对这话颇不以为然,当即反驳道,“这不是计较,是教他们凡事说了便要担负起责任。” “饭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说。” 初夏被这些歪理堵得一句劝说的话再说不出口,缓了缓,才说:“那你便去吧,手轻一些。” 初承烨许是被她无奈的表情逗着了,低沉愉悦地笑了两声,“这是自然。” 说罢转身,阔步离去。 爱闹的人一走,凉亭内顿时陷落静谧。初夏心悦这氛围,素手执杯,悠闲自在地饮茶,刻意将这份难得的静谧拉长。只是到这一刻为止,她都万般确定,这份静谧必定由她破碎,毕竟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过来的。 结果却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延礼笨拙地提起筷子,另夹了块白果莲子酥到自己碗里,而后将她面前还来不及吃的那碟换走。 这般行径,缘由几何,饶是初夏自小聪颖饱读诗书,一时间也没能想明白,睨着他看了一会儿,失笑问他,“延礼,你这是在做什么?” 延礼望向她,神色淡若水,可若是仔细瞧,会发现他眼底团着一簇微弱火焰,因某种他不懂的小情绪而生的,“这个好吃。” 初夏下意识垂眸,又认真地瞧了眼两个人盘中的酥饼:“......” 分别就是一样的。这人,一本正经说瞎话的本事越发高强了。 第23章 难道? 一瞬间, 一个荒诞的念头忽然击中了初夏,当?即怔住, 半晌未见动静。延礼看她这般, 以为她恼了他,眼底有慌乱一闪而过,可他并未像以前那般焦急补救, 竟也是负了气一般,抿唇不语。 此间越发?安静,隐约透着焦灼。直到初夏从怔愣抽身,瞧清楚少年的神色,便知他会错意了。不过无妨, 他们之间不可能有长久僵局。无论如何, 他都会向她妥协, 千万次, 亦甘之如饴。有关这一点?, 她无需更多确认了。 也因此舍不得他。 “延礼为何绷着脸不说?话?” 初夏对着他绽开笑容, 似春光明媚, “可是我做错了什?, 惹恼了你?” 延礼凝着她的笑容, 脸部线条肉眼可见趋于?柔软,只是他仍是不开口。 初夏将他别扭的模样看在眼里,只觉可爱,这会儿若是能揉下他的头, 估摸着同揉大猫儿差不多。 她起了坏心思, 但又觉得不妥。这可是未来玄钺之主, 至矜贵的人儿,哪儿能由着她胡来。更何况, 现在还在户外,万一被人瞧见......电光火石之间,初夏将这荒唐的念头压下,专注眼前,“你若是一直这么不说?话便将我的碟子还来,不和你换了。” 说?着,纤白素手探出,作势要拿回自己?的圆碟。 延礼下意识去?拦,粗粝触到柔软,两个人感受大不相?同,反应却?似约好了,齐齐滞住。等清醒了些,初夏竟也没有慌张,也不曾撤回手,仿佛同延礼肌肤相?触只是寻常事儿。 猫眼儿似的杏眸睇着他,眼中只有他,“不换?” 延礼的目光也不曾有闪避,他在静静地观察,他总觉得初夏和以前不同了,欢喜的同时,有难免有点?慌,似在怕这份“不同”会在未来某一刻忽地没了。 许是有点?晃神,他没能即刻回答初夏的问题。不仅如此,愣愣的,显得奶萌又无辜,那模样,还真?有了几分帝国皇子的气韵。 初夏未点?醒他,只是一直注视着他,仿佛想将他此刻的样子刻在心头上。 末了,先开口的是延礼。 他如初夏所想,又一次向她妥协,“换。” 初夏撤回手。 指腹的软馥触感消失时,延礼才又记起两个人的手方才一直亲昵相?贴。如今那抹温柔消失,那被她碰过的地方依旧麻麻痒痒的。他的手指不自觉地,往掌心轻轻蜷了下。极细微的幅度,初夏并未有察觉。 她不紧不慢地拿起了延礼换给她的那块饼,小口尝了尝,外脆里软,甜里裹着微苦。这个并不是店里最受欢迎的饼,可她一直偏爱于?它?,总觉得甜味要带点?微苦才不容易腻。 其?实人过日子也是这样吧。只有经历了苦,才知道甜有多珍贵稀罕,从而学着珍惜细心守护,意欲将这份甜长久地保有下去?。 延礼有样学样,只是他吃得快,一口一整个饼就没了。 初夏睨到,轻轻笑了声,但她并未制止。 懒得,也是觉得此刻这般的延礼见一次少一次,她当?珍惜。 等他又尝了两个他衷爱的肉松酥,初夏才又开口,一如既往的柔和腔调。 “延礼,明日是你的生辰,要好好的记下这个日子。往后每年今日,都是你的大日子。” “很重要的,明白吗?” 无论我在不在你身边,都不要虚度这一日。 后话,初夏并未诉诸于?口,延礼自然无法读懂姑娘对的不舍和伤怀,他乖順道好。 初夏:“那你想要什?么赠礼?” 虽然知道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初夏还是觉得问问比较适宜。三哥都存了赠礼的心,也问了,她断不能落于?他之后。 延礼睨着她,良久,似在认真?思忖她的问题。 初夏觉得有趣极了,加之本就对他有耐心,他不言她便不语,任沉寂一寸寸氤氲开来。 良久,延礼凝神看她,认真?开口,“要夏夏。” 一瞬间,初夏的脸似被热浪拂过,一点?点?滚烫。延礼那般在意她,自然不可能错过姑娘脸颊上那抹艳丽也稍显突兀的红晕,目光停在了上面?。 然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他再问,坚定到近乎偏执,“要夏夏,可以吗?” 初夏在他坚定的目光之中渐渐冷静了下来,她轻轻道,“可以。” 生一起生,死一道死。 这一世,她再不愿留遗憾。 话落的那一瞬,她看见延礼深邃的黑眸被笑意点?亮。 北地最适合观星,漫天星子灿亮过旁处许多,也没有一颗及他含笑的眸子。 初夏的心跳趋沉,趋快,而她无法抑制。 等初承烨回来,初夏又坐了会儿,这才带着吟月三人离开。走出西?苑,外面?的风似乎都凉了些,拂在脸上,初夏觉得脸颊的温度终于?降了下来。 不期然之间,她又想起了先前凉亭中的一幕幕,红唇翘出了一抹细微的弧度。 吟月第一个瞧见,也最敢说?。 她忽地凑近初夏,先是唤了声,“小姐。” 初夏回过神,柔和目光锁住她,“何事?” 吟月:“没什?么大事儿。” 停了停,续上,“就是想问问小姐方才在想什?么?笑得可美了,仿佛在想自己?心尖儿上的郎君。” 初夏:“......” 她开始反思,最近是不是太纵着这几个丫头了。 得出的结论,是。 然,经历了上一世种种,她甚至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她们说?,只能继续纵着。只是当?下什?么都不做,也断无可能。 初夏故意冷下脸,转向吟风,问她,“肆意编排主子,该如何处理?” 吟风闻言,很想笑,但眼下,很明显不适宜。主子演戏,她怎么样都是要配合的。于?是,强敛下笑意,一本正经回,“初犯,且不甚严重的,掌嘴十;累犯,又严重的,掌嘴二十,之后赶出府。” “这样啊?” 初夏的长睫眨动,似在思忖。 片刻后,她凝着吟雪,“念及是初犯,就掌嘴十,吟雪,你来执行?如何?” 吟雪稍稍福了福身,“诺。” 心里已?经快笑翻了。 之后,面?对吟月,一副得了势的恶丫鬟模样,“月姐姐,脸凑过来吧。” 吟月明知道眼下种种是玩闹,都给气着了。她忽地出手,想要拽住吟雪爆揍一通,动作如行?云流水顺畅利落,一看便知是练过的。 吟雪自然不会就范。 就这么,两位未来的凤仪女官不顾姿仪地打起来,手段尽出。 初夏颇有兴致地看了会儿,忽地,侧眸瞧着身旁的吟风。 刚开始,没说?话。 吟风很快沉不住气,主动开口,“小姐看我作甚?” 初夏被她战战兢兢的小样子逗笑,“你的功夫比她们如何?” 吟风:“......” 但谁能拗得过自家?小姐呢,对视片刻,吟风便如实招了, “奴婢不擅拳脚功夫,若是真?打,雪姐姐一拳就能把我打趴下。” “奴婢擅长的是用毒,也擅长配置各种涂涂抹抹。” “小姐房里烧的一些香,也是我弄的。” 话到这里,像是怕初夏不放心,吟风赶忙补充,“给小姐用的东西?都要给府里的几位大夫看过,集体签名方才能用,小姐莫要担心。” 初夏当?然放心,微笑而宠溺地向吟风,“莫要慌张。多好的本事呀,以后说?不定会派上大用场。” 被小姐夸奖,软性子的吟风忍不住红了脸,可是她的眼睛却?亮似星子,欢喜根本掩不住。 以前,她总是很自卑。她深知自己?没有月姐姐心灵手巧,总能将小姐伺候得很好;也不像雪姐姐拳脚功夫了得,可以护着小姐各处走。她很怕小姐觉得她没有用处,对一个奴婢而言,没用便意味着失去?了安身立命的仰仗,危险得紧。 她现在过得好,不过因为小姐心善。现如今小姐却?告诉她,不是的,吟风也是极有本事的人儿,未来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 这叫她如何不欣喜。 这反应,很醒目了,自然逃不过初夏的眼,她不禁心软,极轻的一句,“傻丫头。” 上一世,花在她们身上的心思真?的太少太少了。 吟风回以傻笑,洁白贝齿显露出来,于?光下熠熠生辉。 初夏被她感染,也笑开来,“骂你傻还笑,还真?是个傻丫头。” 话落,“走吧,傻丫头。” 吟风当?即过去?,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初夏,朝着小院而去?。身后,两位女侠还在打斗,招招生风,不输男儿,也没有显露出一丝要结束的样子。 --- 翌日一大早,先生一过来,初承烨便向他告假。实话实说?的,这小老?头犟如牛,不说?服他定是不可能放他走。 老?先生听?完,许是有感初家?对平民百姓的爱重,没多思忖便允了。 初承烨奇了,但让他多嘴戏谑犟老?头,他也是不敢的。 恭敬道别,他提步往西?苑外行?去?。行?了一小段,他忽地停下脚步,随后折返。彼时先生已?经一只脚迈进了学堂。 “先生。” 初承烨在他进学堂前喊住了他。 帝台春(重生) 第19节 先生脚步顿下,随后侧眸睨他,“又有何事?” 有点?不耐烦样子。 初承烨自然是看出来了,不禁在心里念叨。就没见过您这样没耐心的老?师。旁人要是敢这么同我说?话,不说?一顿打,喷一顿肯定少不了。 面?上,却?是一派恭顺,“我想带延礼去?衙门见识见识,不知先生可否应许。侠义与善,他见过经历过,总是能记得清楚些。” 不得不说?,初家?三公子认真?起来,还是有几分说?服人的本事的。就拿眼下来说?,老?先生陷入沉默,细致思忖起他的话。 片刻后,他说?,“带他去?看看也好,但定要切记不可在外面?胡闹。” 初承烨向先生微鞠躬,“承烨记下了。” 老?先生听?完,微一颔首,既而踱进学堂,冲着延礼,“延礼,承烨有事儿要出门,你陪他一道。” 延礼不由看向他,停了停,望向窗外。初承烨像只泼皮猴一般冲他挥手踢腿,似在催促他。 仅仅两息,延礼撤回目光,直面?先生,清晰地道了句,“诺。” 老?先生听?见了,当?下就觉得皮孩子们今日乖顺得紧,不禁有些欣慰,“快些去?吧。” 延礼当?即阖上书页,一阵风似地出了学堂。 其?他的少年见状,羡慕得快哭了,但谁也不敢冲老?先生多嘴多舌。 少年相?偕出了西?苑。往大门走时,初承烨叫了个侍卫,吩咐他去?找吟月。突发?其?想带走了延礼,怎么样都是要和初夏说?一声的。 侍卫当?即领命,跑开了。 初承烨和延礼继续往前,直至进了马车,两个人都未有交流。隐秘而安静的空间里,初承烨再忍不住了,冷冷睇着某人,“你就一点?都不好奇我们要去?哪儿?” 延礼的目光终于?触到他的,没说?话,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是的,他不好奇,一点?都不。 初承烨心口似憋了口气,不甚舒坦,但让他因此发?作,他又觉得有失身份。他堂堂初家?三少,北境有名的高手,怎么能和一只心智未开的狼崽子计较? 于?是,他深呼吸,硬吞下这口气。心口微疼,面?色如常,“我们要去?北境一府衙,监督那里的官审理一个案件......” 初承烨说?了许多,前所未有的正经稳重。 延礼不由地认真?听?起来,不过此时此刻,他更像在听?一个有趣的画本子。官与民,对他而言都是画本中的人,他们对他而言不具任何意义。 初承烨也不在意,本来了,一个才接触书本的狼崽子,能懂多少呢?只能教授一点?算一点?。 ...... 马车抵达衙府门口,两人陆续下了来。 此地隶属北境六州之一,名唤荟州,核心般的存在。是以,屋檐下挂着的匾牌为【荟州衙府】,这字,还是初家?先人亲笔所提。 除此之外,还留下了期许。 明德崇廉,为国为民 初承烨望着先人的字迹,不禁冷嗤了声。 这字是保存得极好,但这里面?的人,很明显未能做到,或许早已?忘却?他们被受官印时许下的为官誓言。 停留片刻,他的目光于?四周梭巡。时间还这样早,府衙周围便聚集了不少人。看到他来,窃窃私语,此起彼伏。 他不禁勾了勾唇,随后冲人群喊了声,“各位乡亲,这么早围在府衙前所为何事?” 这一声,音量未有分毫收敛。 激起了几声笑,也将延礼的目光带到了乡民身上。与此同时,有声浪氤氲开来。 “三少,你可是来监审逼良为妾案子的?” “三少,昨日那位可是初小姐?” “三少,那姓赵的真?不是东西?,昨儿你是不在,他的那些家?丁拿着多粗的棍哦,若不是有侠女出手相?助,那姑娘可能就要遭罪了。” 一声声没明说?,却?又都在说?他们就是来凑热闹的,这又何尝不是对善和公正的向往。 初承烨自是明白的,笑开来,“是,今日定是给那女子和乡亲一个交代。” 人群中迸出欢呼时,初承烨带着延礼径直往县衙而去?。 行?进了一段,延礼忽然回过头,看向开怀笑着、眼睛发?亮的乡亲。在那一瞬,他想起藏龙山中的各种小兽,它?们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活下来就好。只是就这都不容易,山林险恶,巨兽洪水......它?们一个都很难躲过,所以它?们很容易满足,一点?微小所得都会大满足。 只停留了须臾,延礼撤回了目光,继续往前。 初承烨就是个野的,过往惯爱在外面?晃,是以北境见过他真?颜的人甚多。眼下都不用自报家?门,守在府衙门口的衙卒便认出他来,皆恭敬朝他鞠躬,“三少。” 多少是懂下人的身不由己?,所以即便此刻对此处主事的官诸多不满,初承烨对衙卒还是客气得紧。 畅通无阻,因为谁都知北境真?正做主的人是谁。 且在官位上,初将军也是高悬于?天,是一个州府县令无法企及的。 在初承烨看来,这样甚好,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同任何人起冲突。不是怕挨罚,是怕以后小老?头再不信他,告假行?方便再无可能。 踏过府衙门槛时,他对着其?中一位衙卒说?,“庞县令何在?我要见他。” 衙卒连忙道:“在里面?儿呢,卑职这就去?请。” 衙卒进到二堂,县令庞宽正在喝茶,小圆桌除了茶壶,还摆了几样精致点?心和卷宗,一派悠闲。 师爷林深立于?其?侧,不知道聊着什?么,笑声频现。 “何事?” 林深很快瞧见了衙卒,凝眸向他,脸上忽地笑意敛淡了几分,威严乍现。 衙卒心道:不过是个师爷,架子倒是挺大的,等会儿说?不定就要被收拾了。府衙里的衙卒都住在府外,散落各处,要说?没人听?说?昨儿街上的事儿那铁定是不可能,然未有一人多嘴提及。说?穿了,人心中都有一把称,平日里受了这些人的气,逮到看他们被收拾的机会,不推波助澜是极限了。提醒?绝无可能。 心绪浮动间,衙卒折腰行?礼,重新站直时,他凝着桌旁二人,“将军府有人来,说?是要见县令。” 庞宽因错愕愣了愣,“将军府哪位?” 衙卒:“初家?三少,初承烨。” 话落,庞宽已?经站了起来,“可有好好招待着。” 衙卒答有。庞宽明显松了口气,几息歇停而已?,他又问,“他可有说?过来所为何事?” 衙卒答:不曾。 庞宽当?即挥了挥衣袖,衙卒再度行?礼,退出。 此间归于?静谧,庞宽这才凝向师爷,察觉到他过于?安静。但他无心顾及,低低唤了他的名字,随后问他,“你觉得初家?这位魔王为何而来?” 思前想后,他确定自己?最近并未得罪初家?任何一位。这一问,林深的脸色眼底忽有晦涩掠过。 原来昨日街上发?生之事儿他早已?被赵家?人告知,当?时他并未太在意。一纤弱女子,还能催动初家?人不成? 结果不仅来了位初家?人,还是定安将军初明峰的嫡子。 北境闻名的初三少。 这可如何是好?然直到此刻,他仍抱着侥幸的心理,恭敬也镇定地,“下官不知。” 庞宽也只能作罢,起身,细致整理了自己?的官服和官帽。 确定妥帖后朝外去?,散落的卷宗都未整理。 林师爷紧随其?后。 庞宽出去?时,初承烨和延礼于?大堂左侧坐下。大堂是不设座椅供人旁听?的,现下会这般,是初承烨要求的。 于?制不合。 可落在庞宽眼中,他不仅什?么都没说?,还朝初承烨绽出笑容。脚下,加快了脚步,“什?么风把三少您给吹来了?” 明明长了初承烨几十岁,又是一州父母官,骨头却?是软的,未施压,便已?经弯折了。这样的人,哪里支撑得起万民期许,又谈什?么为民做主? 初承烨笑着,只是这笑意分毫未进眼底。 添椅坐于?大堂,原是他刻意为之。本是想试试这狗官的反应,现在目的已?经达成。他确定,这个荟州衙府已?经烂透了,眼前这位庞县令官运怕是也差不多了。 面?上,情绪未显,站了起来,一派清隽矜雅,“昨日,舍妹在闹市遇见冲突,说?是有赵姓绅贵逼良为妾不成,还想当?街行?凶。” “同为女子,舍妹难免感同身受。回到家?中,同我说?道了好几遍,我于?心不忍,便主动提及深入此事,希望能很好的了结。” “若是唐突了县令,承烨先行?道致歉。” 说?吧,合掌微鞠躬。 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面?子是给足了,庞宽颇为受落。而且北境有几个人不知道初家?嫡女是未来皇后?此刻初承烨一口一个舍妹,说?没存施压的心思他是不信的。 该怎么做,根本无需过多思忖。 心绪夯实时,他笑着对初承烨道,“怎会唐突?初家?代代为民,是我等楷模,本官感激学习都来不及。” 话落,转向一众衙卒。 “还不快去?拿人。” 衙卒还没来得及应,就听?初承烨道,“不必了,大抵已?经在路上了,官爷等便是了。” 庞宽:“......” 被越俎代庖,庞宽心口终于?生出了闷气,堵得他有点?慌。也让他确定,初承烨今日是来者不善。 面?上,仍是大度得体,“三少周全。” 大堂内暗潮汹涌,延礼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如雪淡漠,仿佛此处除了他再无旁物。而林师爷,面?色越来越灰暗。 ...... 将军府内,初夏睡到自然醒,缓了片刻,拢着软被慵懒地翻了个身,似蕴了水的目光于?卧房内梭巡。 温暖,淡香沉浮,也空落。 大病过一场,她似乎比以前能睡了些,吟月三个也存了让她多睡些的心思,她不叫,便无人来扰。搁三人眼里,天大地大都没小姐的身子骨来得重要。 初夏自然也是知晓的,缓了缓,坐起,随即朝外面?喊了声,“吟月。” 轻轻的一声,很快引来了动静。吟月三个人先后进了来,各自手中都拿了东西?。 吟月伺候初夏穿衣,期间,话未停。她将初承烨托侍卫转达的话说?与了初夏听?。 初夏听?完,竟也未觉得诧异,反而轻而短促地笑了声。 吟月奇道,“小姐笑什?么?” 初夏:“笑这两人,竟在对打中累积了几分情谊。出个门,都要一道。” 吟雪在旁张罗早膳,听?到这话,往初夏这头看,笑说?,“奴婢觉得三少肯定是怕惹出事儿要打架,才专门带着狼崽子的。” 帝台春(重生) 第20节 “初三少加一个狼崽子,虽不敢说?打遍北境无敌手,也鲜少有人能从他们身上讨到便宜。” “三少爷那点?心思,奴婢可太懂了。” 此言一出,卧房内笑成一片,连清冷惯了的初夏也被逗笑。 说?说?笑笑间,初夏穿戴妥帖,简单洗漱,她踱到桌旁坐下,一碗红豆粥,四碟小菜,全是贴合她喜好的。用完,整个人都愉悦向暖。 吟月问她接下来做什?么,好做安排。 初夏凝着身上的凤眠纱,默了片刻,“叫几个小的,搬些桌凳到西?苑草坪,今儿就在那里为延礼庆祝生辰。” “我写个单子,你交与厨房,照着预备晚膳即可。” 即便延礼对食物热情极淡,但总归是有喜好的。“朝夕相?处”多年,一点?点?在她眼前清晰。如今,竟派上用场。 吟月几个也觉得这安排甚好,你一言我一语,房内又闹了起来。 * 吟月去?送清单。 初夏在房内翻了会书,发?现很难静心,她唤来了吟雪,对她说?,“我们也去?西?苑帮忙。” 吟雪没有不同意的。 稍作收拾,主仆三人朝着西?苑而去?。抵达时,家?里几个小的已?经在草坪上闹翻天。有几个在胡乱缠斗,激动处,扯头发?咬人这样的手段都使出来了。其?他的,围在他们身边跳的跳喊的喊。不过闹归闹,叫他们做的事儿,未有半点?怠慢。草坪上已?经有了两排桌椅,绵延数米,够坐了。 看着一群小的这么打架,初夏三个皆没忍住,轻笑出声。 片刻后,初夏侧眸对吟雪说?,“吟雪,你去?教教这些泼皮猴,架可以打,但不是这么打的。” 她光洁的面?容被阳光一照,一缕缕冷光氤氲而出。本该是艳极偏冷,此刻却?因为糅了笑意,有种很温柔的味道。 吟雪唉了声,随即运功朝着一众泼皮猴飞去?。离了还有数米时,她扯着嗓子喊了声,“未来初家?军,来一场吧?” “初家?军” 三个字似点?燃了孩子们的热血和荣誉感,不再乱扯胡咬了,纷纷朝着吟雪抱拳,有模有样的,“那就请雪姐姐赐教。” 接下来,你来我往,拳腿生风。 初夏慢步踱近,娇靥上,笑意越来越浓郁。 真?好啊! 初家?军后继有人,北境持续太平,玄钺与万民之福。 较量了一阵,吟雪没事儿人一般,一群小的,已?是面?红耳赤满头大汗,然,他们未有一个人讨饶。一个倒下另一个必定会冲出,仿佛只要不死,他们便不会放弃。 初夏看着,心间软成一片。 她冲着喧嚣,“今天就到这吧。” 闻言,吟雪火速退离战圈,然后朝各位小爷抱拳行?礼,“几位小哥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小女子佩服。” 一群小的有样学样,“雪姐姐才是高手。” 话落,初八忽然一声喊,“等三哥回来了,我们可以跟他炫耀了!他都没领教过雪姐姐的功夫吧?” 吟雪:“?” 后面?直接气笑了,“初八,你可别害我!被你三哥盯上,延礼的今天就是我的明日。” 这话一出,周遭顿时笑成了一团。 再后来,初夏叫厨房送了些水果和茶点?过来,几个小的挨着她,吃喝闲聊,好不热闹。 期间,初夏问几只泼皮猴未来想做什?么。平日里不着调是常态,这会儿却?是满腔热血在烧。 初四:“穿铠甲,杀北狄。” 初七:“让初家?战旗在边境线上永不倒。” 初八:“怎么样都要混个将军当?当?,将军太威风了。” 初夏笑:“有志气!” 随后望向初八,“万一没当?上呢?” 有关这一点?,初八早想好了,“那我就和皇帝姐夫求个别的官儿。” 初夏脑补了一番初八向延礼要官的场面?,不禁失笑, “什?么官儿,初八你可想好了?” 初八:“想好了。” 众人皆好奇:“什?么官,说?来听?听?。” 初八咧嘴笑,一嘴大白牙显露于?阳光下,熠熠生辉。 “钦天监,管天管地管空气。”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们八哥可太有出息了。” * 荟州衙府内,洛西?向庞宽详细道明了近期遭遇种种,将矛头指向他身旁的林师爷。 她显得很平静:“为官者不为民做主,反而助纣为虐,是何道理?长此以往,民如何信官,信律法。” 话到这里,她的掌心贴地,朝堂上的官爷磕头。 “请官爷为小民做主。” 她心里清楚,其?实这个头是该向初姑娘嗑的,若不是她介入,她今日没有说?话的机会,她再如何忿恨都好。 这一点?,庞宽着实不知,他当?场望向林师爷。目光相?触的下一秒,林师爷跪了下来,脸色惶然。 他知道,这次逃不开了。只能如实道明,说?不定还能求个从轻发?落。 庞宽听?完,气得拍桌子。听?那声响,手该疼了。只是这般激烈反应是做给初承烨看的,还是由衷而发?,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你怎地这般糊涂?” 林师爷当?场忏悔。 庞宽深吸了几口气,冷目看向赵老?爷。 “你还有何话说??” 闹成现在这般,赵老?是爷面?子里子全都没了。顶着那张昨日被家?中原配打肿的脸,向庞宽磕头,“草民有罪愿意接受惩罚。” 过往,庞宽收了赵家?不少银钱。虽说?银钱的名目是为赵家?生意行?方便,但时间久了,总是有点?情分。今日若不是初承烨坐镇监审,衙门外又有那么多乡民围观,他定是会给他些薄面?,极力促成和解。 这女子也没受到实质性伤害,何必闹到眼下这难看地步? 然而眼下,他怎么想不重要了。他面?前只有一条路,按玄钺律法,公正判决。 “赵何宁强逼民女为妾一案,案件清楚,证据确凿,当?堂宣判......” 杖责一百,修路扫街一个月,还需备银钱或是礼向洛西?道歉,道歉书挂城中十处十日,消除影响。 庞宽此人骨头虽然软了,但这玄钺律法,他仍牢记在心。 判罚也算公正。 说?完这一切,他的目光挨个扫向洛西?和赵何宁,问他们对判罚可有疑问。两人皆道未有,谢恩。 末了,庞宽才看向初承烨,他唤他三少,既而又道,“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初承烨:“洛姑娘满意即可。” 说?话间,目光扫向林师爷,“可别忘记了他。” 庞宽:“那是自然。” 初承烨笑了笑,“那就劳烦庞大人了,初某告辞。” 话落,转向延礼,“走了。” 延礼略一颔首,站起身,神色依旧寡淡。 两个人朝外时,洛西?在短暂的迟疑后,扭头看向他们,喊了声,“初少爷。” 初承烨回头看她,“洛姑娘还有事?” 洛西?:“没有没有,我只是想请初少爷捎句谢谢给初小姐。若不是她......” 那样的矜贵的人儿,以后也没机会再见了吧? 初承烨道好,“也祝姑娘以后万事顺遂。” 洛西?:“承初少爷吉言。” 此间事儿圆满了解,初承烨很是满意。想着回去?能在妹妹那讨到赞许,离开时步履生风,衣袍被带动,飒飒轻响。少年意气鲜明,一寸寸氤氲开来。 出了府衙,初承烨扯着嗓子对围观等消息的乡民喊, “俺们老?百姓,也有脊梁。” “碰到强权,就是干!” 这话,偌大一个初家?,只有初承烨能诉诸于?口。放眼整个北境,也大抵只有他敢说?。多少有点?少年人的轻狂,但莫名地,让人舒坦,觉得未来有希望。 声浪渐起,那是民众真?实的声音。 延礼静静地看着听?着,忽地,他转过身,回到衙门的屋檐下,幽冷的黑眸一直注视着那牌匾上的字。 【明德崇廉,为国为民】 初承烨察觉到他的异动,扭头看了过去?,眼底团着一抹疑惑,“狼崽子,你干什?么呢?” 声音未落全,只见延礼运气,借着几个微不足道的支撑,如鹰冲高,将悬于?檐下的牌匾取了下来。 初承烨惊得嘴巴大张,周围的人皆一瞬噤声,似约好了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初承烨才反应过来,飞身奔向延礼,期间,唠叨没断过,宛若一个操心自己?孩子的老?父亲,“你这个狼崽子,真?的没规矩。你知不知道破坏府衙财物,是要挨板子扫街的。” 到了他身边,即刻动手抢牌匾。狼崽子很明显犟上了,无论初承烨怎么说?他都不放手。夺了几次,到底是怕将先人的提字损毁,初承烨停手了。 他决定再劝一次,最后一次:“我告诉你啊,你这般举动肯定会惹恼初初的,你怕不怕她骂你?” “你想想,她在家?里忙来忙去?筹备你的生辰宴,而你,搁这惹事儿。易地而处,你会开心吗?” 提及初夏,狼崽子锁着牌匾的手指不自觉地松了几分。 帝台春(重生) 第21节 初承烨瞧着,暗自松了口气,可就在他伸手想趁机夺走牌匾时,延礼再度扣实了牌匾。淡淡睨了初承烨一眼后,轻轻松松将牌匾揽至身侧,走了。 初承烨火到骂人都骂不出了。 他也不想管了,草草同乡民道了个别,阔步跟了上去?。上车,再到回家?,不短的一程,两个人似给人施了定身咒,纹丝不动,也不和对方说?话。 回府,至西?苑。 那时候,初夏正搁草坪教几个小的画画。画画是门需要时间打磨的手艺,一时半会儿,就算是画圣来教也教不出什?么。所以,大都是在鬼画符。 然,没人在意,因为这期间的快乐是实打实的。 “三哥,延礼回来了!” 最先发?现两个人的是初八,惊喜一声吼,不仅狙停了初承烨和延礼的脚步,也把草坪一众人的目光拽到两个人身上。 猝不及防见到妹妹,初承烨初时愣了两秒,醒过神,冷笑向延礼:“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收场。” 撂了话,也不等延礼应,径直朝着初夏而去?。 简单说?了在府衙的情况,就开始数落狼崽子,“我不管了,你看着办吧。” 离开前,面?向延礼的方向,“我再带他出去?,我是骡子。” 看起来是真?火了,说?完便回屋去?了,很明显谁都不想搭理。初夏等到初承烨彻底消失于?她的视线才算消化完他方才的那番话。 “先散了吧。” 她的目光转向草坪,轻声说?道。 一众小的都是惯会惹事儿的,早就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看眼下情况不对,连忙散去?。 吟雪和吟风亦相?偕离开了西?苑,广袤的草坪只剩延礼和初夏二人。 对望,却?谁也没有走近谁。 唉! 这狼崽的犟劲儿在哪一世都让人头疼。 气到末处,初夏忽然想笑。再则这事儿都摆在她面?前了,怎么样都是要解决的。意气对峙,实属无谓。 该怎么做,初夏已?经很清楚了,哪知提步之前,延礼忽然动了,阔步朝着她而来。脸上表情很淡,根本瞧不出他在想什?么。 初夏心间却?软成一片。 无论过多久,他都是早努力的那一个人。 义无反顾,朝她而来,重来一万次都好。 第24章 片刻后, 他停在了初夏面前。 身长?玉立,容颜绝艳, 一身玄色的衣袍将?他的神色衬得愈发冷清, 有种高不可攀的意味。这个时候的他,无权亦无势,心智未开。所呈现的, 自然而纯粹,不带一丝伪装与修饰。 他本就是天之骄子,一时跌落尘埃,并不能改变什么。 初夏将?着一切看在眼里,忍不住会想, 若她?不是他第一个看到的人, 他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般依赖她?, 爱她??会不会她?即使为后, 也不见得是他的唯一。 想到自己有可能不是他的唯一, 素来冷静自持的初夏罕见染了燥意, 小?脸失了笑?意, 稍显冷艳。 延礼看她?这般, 以为她?是恼了自己先前所为, 眼底掠过一丝慌乱。扣着牌匾的手指用力过度,血管激凸,拱出了一道细微而性感的弧度。他急着想开口,可就这么点能力, 越急, 越表达不出。只能像以前那样, 不甚连贯地喊夏夏。 这艰难的一声,于瞬息之间, 驱散了堵在初夏心口的异样情绪。她?清醒过来,目光似被莫名的力量牵引,落至他的手上。 停留了几息,目光上移,他清隽的脸融入其中。 她?弯了弯眉眼,以行动告诉这头犟到不知道怎么转弯的狼崽自己并未生气。效果也是极好的,当?她?笑?起来,他的气息开始柔和。 “放下牌匾。” 延礼这会儿倒是乖顺,手一松,牌匾哐当?砸在了地上。 初夏:“......” 费力地调节了一番,初夏决定当?没看见,专注更重要的事儿。 目光锁着他,柔声细语,“为何要拆府衙的牌匾?” 这会儿延礼已经冷静些?,粗略表达自己的想法不成问题。 “坏。” “不配。” “杀鸡儆猴。” 初夏一听就懂,欣慰欢喜的同时,也知道送他上荔山迫在眉睫。血脉的力量真的很神奇,它会促着少年回到属于他的地方,重来几世都一样。她?拦不住,也不想拦。而即将?到来的分别,让初夏不舍对?他说一句重话。 思?量稍许,她?轻声道,“延礼,我很高兴你能为民?鸣不平,但此番作为,治标不治本。” “我更希望你能往上走,走到至高处,到那时,你就能为黎民?百姓做得更多。” 此刻少年懵懂,只关心,“夏夏去吗?” 初夏笑?得万分温柔,“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延礼喜欢这句话,他抑不住弯了弯眉眼,一身清冷散了干净。 * 有初夏在,狼崽子乖得很。 她?让放下牌匾他就放,她?让拿到她?的小?院,他就乖乖地搬了过去。初夏没让延礼还?回去,更不可能叫他去道歉。庞宽身为父母官,不为民?,延礼未来帝王,摘他一个牌匾怎么了? 如此这般,她?便只能...... 当?天,初夏修书一封,唤了钱酩即刻送往镇北军营给少将?军初长?宁。第二日中午,州太守遣人至。 初夏给那人递了匾,这事儿就算了了。 只是荟州衙府有一日无牌匾这事儿,日后传遍北境诸州,百姓当?笑?话讲,心也莫名地安稳了几分。原来官不为民?做主,也是会被修理的。各地官员却因此一事被上了道紧箍咒,谨言慎行,生怕惹恼了隐于初府的那位祖宗,牌匾被摘是小?,沦为众人茶余饭后的笑?柄是大。 后续还?当?真应了延礼那句“杀鸡儆猴”。 这也是初夏第一次看到狼崽儿显露安邦定国的本事,越品心中越开怀。 * 时间回到当?下。郁眠在稍晚的时候也得知了延礼拆了府衙牌匾的事儿。苏嬷嬷以为她?会气,不想她?竟笑?出声来。 苏婉婷不明所以,多嘴问了句,“夫人笑?甚?” 真话,现阶段是不便同任何人说道了,郁眠只能随口扯了个理由,“无事儿,就是觉得这藏龙山是个福地。” 不仅有各种珍稀草药和异兽,这会儿,还?真出了位真龙天子。天生侠义,敢打敢拼,也有这个本事儿。现在便如此了,她?还?真期待这只狼崽君临天下的那日。 苏婉婷听明白了,这是拐了弯儿在夸狼崽子呢。 “我刚说及时还?以为夫人会恼,毕竟于理不合。” 郁眠笑?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操心那么多做什么。你看看,初初不是处理得挺好的么?” 提到这茬,苏婉婷由衷地点了点头,“是啊,我们初初聪颖着呢,打小?儿就不是让人操心的人儿。” 此话题到这告一段落。 郁眠让苏婉婷从库房找她?陪嫁带过来的那块甘灵玉佩。甘灵玉,以玉质细腻闻名天下,而她?的这块,是个中极品。 延礼未来国君,赠以凡物不妥当?。 苏婉婷称诺,随即离开。 ...... 傍晚时分,草坪上二度传出喧嚣。 初府众人倚着长?桌而坐,不仅有初家两位夫人,钟沐阳也在其中。桌面上摆满了美食美酒,还?有众人赠于延礼的礼物。 初夫人赠了玉,钟沐阳送了把?匕首,初八送了两盒点心,听说是把?存了好久的零花拿出来买的...... 初承烨却是迟迟未动。 二夫人睨了他,宠爱裹于嫌弃之中,“这两天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说是要给狼崽儿准备份最是好的礼,还?要独一无二。” “怎么这会儿克制上了?” 话一出,此间笑?成一片。 众人目光似约好了,齐刷刷落了初承烨一身。 初承烨当?场气笑?了:“娘,给儿子留点面子可行?” 二夫人故意装傻逗孩子,“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 初承烨:“......” 他能忍,这可是自己亲娘。 初夏看着自家三哥吃瘪的样子,觉得有趣极了,竟也跟着闹起来了,“是什么不一样的礼,拿出来给大伙儿见识见识。” “初三少的礼,定能冠绝北境,是我等凡夫俗子想都想不到的。” 佳人失了矜雅,无声氤氲出另一种灵俏美态。延礼的视线被勾缠住,很难挪开。他不知此举唐突,与座众人待他多宽待又?知他有多依赖初夏,是以无一人纠正他,连初夏自个儿都不曾。 直到受了众人目光的初承烨扛不住了,他低低唤了延礼一声。等他看过来时,初承烨忽地俯低身,从桌子底下抽出了一个长?长?的木匣子。安置于桌面上时,几个好奇心重的小?的臀先后离开了椅子,凑近想瞧。 “嗷呜,剑?” “三哥,快快打开看看。” 初承烨从善如流,拨开锁扣,将?面上的长?板往上推。片刻功夫,盒内藏着的东西显露于暮色之中。 当?真是一把?剑。 他拿出,抽走了剑套,顿时,冷光四溅。有点刺眼,有人拿手去挡,有人认出了这把?剑。 “问姜剑!” “江湖十?大神兵之一,三哥,你也太偏心了。” “我生辰也要。” 嚷嚷声如浪窜起,无遮无掩地冲向初承烨。 他笑?得不羁也潇洒,“既是神兵,能得其中之一已经是天大的不易了。” 言下之意,狼崽儿这待遇独一份的。 帝台春(重生) 第22节 几个小?的险些?给他气哭,然而也只能眼巴巴地盯着剑,看着他径直递到了延礼面前。 剑光璀璨,照亮了延礼的脸,谪仙一般的清隽。此刻他正垂着眸子,细看剑身。他发现,剑身上有花纹。 此刻延礼还?不知道,此花唤做问姜,传说之中的神花。同时它也是一味药,搭配不同,药性天壤之别。可医人,亦可杀人。就似这柄神兵,可杀人亦可救人,执剑人一念罢了。 “第一次过生辰,总要郑重些?。延礼,你喜欢这礼吗?” “是不是最好的?” 迭起的问话中,延礼望向了初承烨,正想答,怎知,又?被他打断, “你还?是别说了。” 众人:“怎地?” 完全看不懂初三少这一惊一乍是在干什么。 初夏许是也猜到了,弯着眉眼笑?,春花一般的柔丽:“三哥送出神兵,连声谢都不需要?可真是慷慨无私。” 初承烨臀重新落凳,笑?对?初夏,“那也不是,不过是知道狼崽子心中谁最重要,有自知之明罢了。” 话落,睨向狼崽子,“今日初初送株枯黄草芥与你,你都会觉得是最好的,是不是?” 狼崽子想都没想,点头。 爆笑?声,毫无铺垫地响起,须臾间连成了片。 初承烨:“......” 他就知道这头狼崽子是个重色的。 --- 生辰宴结束时已近戌时,初夏等人群散去才?带着延礼四处闲逛。说是吃饱了走走消食,其实就是想同他多呆会儿。 良久之后,两个人来到了初夏的小?院外。该是分别的时候了,延礼这一晚所得良多,心满意足,即便此刻分开,他定也不会闹的。 哪知,两个人停下脚步后,温柔的目光和说话声齐至,“延礼,我想去那上面。” 总是矜雅若仙的姑娘忽地抬手,纤白的手指竟指向了厢房的屋顶。 延礼愣了两息后,低低应了声,随后大手落至她?的腰侧。收紧时,他忽地发力,轻松利落地将?怀中的姑娘带到了高处。 初夏并不畏高,然而此时此刻,双脚彻底悬空,同有支撑物总是不同。她?的心跳应激失了序,砰砰砰,跳得既快又?沉。那双如琉璃般漂亮的眸子也阖上了,莹润潋滟水色被藏起。 此刻离得近,延礼很快察觉到,默了默,竟用额头贴了贴初夏的。肌肤相亲,却是不含一丝杂念的安抚。 初夏因这微弱暖意睁开了眼睛,他在眼前,他较常人偏清冷的气息充斥她?的鼻翼。小?脸似在热地儿过了一遭,悄悄泛红,可神迹一般地,心中惧怕淡去了,极为彻底,仿佛不曾侵扰过她?。 等她?全然冷静下来,伴着几声沉闷砰响,她?的双脚终于有了着落。确定她?站稳了,延礼才?松开手。 初夏朝他笑?笑?,一本正经模样,“多谢延礼了,真的好功夫。” 其实到现在这一刻她?都没想明白,又?没老师教授,延礼是怎么学得这一切的,比起三哥和钟护卫都不差。 真正神奇。 不过初夏就是发发感慨,延礼能有自保的能力,比什么都好。 思?绪荡出小?小?的波纹,又?归于原处,初夏轻声建议, “延礼,我们坐一坐。” 延礼应了声,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坐好,自个儿才?坐下。紧挨着她?,半点不知害臊为何物。坐定后,仰头看了会儿星。初夏忽然指向了天际某一点,那里有一颗星,周遭光晕柔和,“延礼,你看,那颗星美吗?” 延礼顺着她?的指尖看了过去,既而若有似无地应了声。初夏没看他,目光仍旧锁着那颗星,“你知道吗?你的母亲住在那里,她?是玄钺最美丽温柔的女子。” 若是她?没死?,迟早有一日,她?将?手握凤印母仪天下。 初夏忍不住脑补了昭妃母仪天下之后种种。 帝王仍旧温润贤明,深受百官和万民?爱戴。即使为一些?事儿恼了,也有人安抚好他; 皇城内父慈子孝,七皇子闵延礼被封太子,而她?,会在某个大吉的日子嫁入东宫...... 顺遂,美满的画面,一点点地催高了初夏的嘴角。片刻后,她?终于不再看星子,盈盈目光将?延礼温柔锁住,“延礼,一定要记住她?的名字,宴知雪。” 延礼对?“母亲”二字所有的认知都来自于初夏和初夫人相处,不多,也没什么实感。但他总是能感受到初夏的情绪,就像此刻她?虽笑?着,但延礼清楚地从她?的话中读到了哀伤。 可是哀伤,为什么会在夏夏身上出现呢? 这个念头从延礼脑海中掠过时,他低低唤了初夏一声。 初夏:“恩?” 延礼本没什么话要说,看她?似乎在等自己说话,当?下硬想,“记下了。” 宴知雪。 话落,延礼无声咬字。他识的字还?没那么多,此刻会念也未必写得出来。可当?他念出这个名字,他莫名觉得这名字,如初夏所言,温柔又?美。 初夏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道:“甚好。” 同时心中暗暗期许,望有一日,延礼能亲自揪出杀害了昭妃娘娘的凶手,让错序的一切归位。 又?安静地坐了会儿,天际忽有流星过。 疾速,泛着紫光,初夏惊喜极了,芙蓉面染红,朝向延礼,音量罕见失了克制,“延礼,快许愿。” 延礼不知道她?为何这般欢喜,在藏龙山,这一幕可太常见了,有时候,甚至似春雨坠入人世间。但既然初夏说了,他还?是认真思?忖了片刻,答案没有任何新意,“要夏夏。” 初姑娘无语,大无语。 “你可知许愿是不能说出来的?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狼崽子懵懂摇头。 初夏给他气笑?了,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轻声道,“你把?眼睛闭上。” 延礼默了两息,乖顺地闭上了眼。长?睫更显优越,于夜风之中,脆弱而优雅地轻颤着。 初夏凝着他,明明有凉风,时不时拂过她?的脸,却也没能趋淡她?脸上的热烫。稍作迟疑,心一横,凑近他,红唇吻过他的侧脸。 如云般的软馥拂面,暖香扑鼻,初夏没允,延礼便睁开了眼。只见她?离他前所未有的近,红唇贴着他的脸。 初夏原是打算亲完就撤,他还?不懂男女情/事,随便糊弄一番就过了。同时也让他心愿达成。 想法是极好的,只是未能如愿吧。被他澄澈湿漉漉的目光定定注视着,初夏不禁有点慌张。或许她?还?说错了,其实是很慌张。 回过神,便想撤开。不想延礼不让,长?臂一横,怀住她?的腰肢,紧紧扣住,看看起来轻轻松松,并未落几分力,然无论初夏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出来。 久了,姑娘有点恼了,也不想再废那力气了。 芙蓉面娇艳欲滴,目光却不在躲闪,“延礼,你放开我,这样困着一个姑娘家.....” 指责没能说完,她?的脸被阴影笼住。 她?当?下怔住,一抹温热覆在了她?唇之上。 第25章 一头狼崽, 本就不讲规矩,行为处事随心所?欲。 此刻初夏所?为仿佛一把钥匙, 解开了最后的禁制。 他想, 便付诸实践。只是从未吻过?人,毫无章法,贴贴便是极致了。 初夏刚开始是羞窘的, 觉得这狼崽子太过?孟浪唐突,可后面他只是单纯地贴着,她又想笑。 傻狼崽。 很快,羞怯散了干净。 她迟疑了片刻,纤白的手落在了他的胸膛, 推了推。 延礼松开对她的掌控, 但离她还是比往常要近, 鼻间香甜的气息萦绕, 他前所?未有地乖顺。 初夏:“你可知你方才的动作很亲密, 做了, 你就要娶我。” 延礼:“娶?” 初夏:“恩。我们会有一纸婚书, 受律法保护得亲友祝福, 平安喜乐地过?完这一生。” “明白吗?” 延礼听她描绘, 懵懵懂懂间,读到了她的期待。 他觉得肯定?是极美好的事情,夏夏才会这么开心,黑眸亮了起来, “要娶。” 看他这般, 初夏心间泛甜的同时, 觉得自己有点像哄骗纯情少年的花妖。但是管他呢,他本就是她的郎君。 那这样的话......是不是可以让他亲亲, 很快,他们就要分离,重聚之日遥遥。 思绪滚动,一寸寸磨淡了初夏的理智。 她贴在延礼胸膛的手指开始往内蜷,末了,拽住了他的衣襟。 “既是这般,我让你再?亲亲。” 若是旁人听到这话,定?是会说初家女轻佻失仪。这一点,初夏自然明白,可她半点不在意了。上辈子,她活得那样优雅理智,到死都端着世家贵女的姿仪,她也没见?有多幸福。既是如?此,何必管那么多。 若亲吻她是延礼所?想,那她便让他亲吻,当下的快乐比那虚无缥缈的未来可重要太多了。 “我教?你呀。” 初夏回忆家里老嬷嬷曾教?授她的种种,含住延礼的唇瓣,轻轻地吮,时不时又用?贝齿去磨。刚开始,延礼全然由?着她,渐渐地,他的手掌重新覆上她的腰肢,落了几分力,将她牢牢禁锢住。 他开始掌控主?动权......背脊泛出?热意时,初夏的呼吸和神思都乱了。 在彻底沉溺之前,一个念头自她脑海中一掠而过?:男子在男女之事上当真是能够无师自通。 --- 皇城咸佑,至繁华处,宫城高耸,重檐迭起。其中一座宫殿,名唤永乐殿,三?皇子闵延清的住所?。大厅陈设极简单,可那一根根粗大耸立镌刻了龙纹的梁柱,帝王亲自题字的牌匾,雕花考究的窗与门,珍稀木种的桌与椅,立于椅旁的古董花瓶......皇权带来的矜贵落在了细微处。 此刻闵延清不在厅内,只是时不时有丫鬟进?出?,幽静得很。进?殿往里,有一幢独立的小楼,两层高。闵延清把这里当成了书房,日常处理公?务和见?客都是在这里。 此时此刻,便是。 有两个亲信侍卫守在了楼外,他在二楼见?客。 “奴才在青州共找到了三?十六个名唤楚昭和的男子,年纪十四岁到二十岁之间的有十二个,已妥善处理。” 说到妥善处理,说话的男子右手微抬,从脖颈间划过?。 帝台春(重生) 第23节 怎么妥善处理很明白了。 坐在原木长案几后的少年容颜清隽,气质柔和,然眼下和人谈及灭口?之事,神色间却仍是淡然,不见?一丝波澜。 等那人话音落全,似裹了丝绒的低凉声?音才漫开,“做得干净吗?” 那人恭敬应:“三?皇子请放心。” 闵延清睨了他稍许,又问,“那故事讲了,外面可有异动?” 原来各茶楼的说书人当真是闵延清的手笔。 该男子:“并未有。” 闵延清:“那便继续。” 话罢,他的手落在了一册卷宗上,手指如?葱管纤白、骨节分明,连指甲缝都是干净的。 “今天就到这吧。” 一直安静站在一旁待命的阮明德立刻有了动静,他走近那男子,手掌落在了他的肩膀上。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却是在表态,你与我关系亲厚。 阮明德,最擅以细节攻心,上一世也是如?此。 那男子很是受落,笑着瞧了他一眼,随后向闵延清行礼道别。 阮明德送他出?去,数分钟后,回到闵延清处。 他如?入定?一般站着,刚开始,闵延清专注翻阅卷宗,也没理他,直到他看完整册卷宗,收拾妥帖,才再?度抬眸,目光锁住阮明德。 他的嘴角勾了勾,如?水柔和的话音溢出?,“问吧。” 阮明德怔了两秒,对着闵延清笑了声?,“什么都瞒不住三?皇子您。” 之后,再?未拖怠,“为何要杀名为楚昭和的男子?又为何大费周章在各州说书,三?皇子在激谁露面?” 原来初夏没能想明白的事儿?,三?皇子亲信阮明德也不知晓。很多事儿?都经了他的手,但缘由?,他不知。 他忍了多日了,直到今日,有十几个“楚昭和”殒命,他再?克制不住。在他的印象之中,三?皇子闵延清虽不说善良,但他绝对不会杀无辜百姓。 如?今这般,真的太反常了。 闻言,闵延清默了默,似在组织语言,“从一个月前开始,我每晚入睡都会入梦。” 只是这些梦都是碎片,并且是不连贯出?现的。他还拼不出?整个梦,但有三?个点,已为他所?知。 一是,新帝不是他;二是,新帝登基后右相名唤楚昭和;三?,他的母亲不得善终,甚至连一具完整的尸身都没落着,而这一切,都源于昭妃娘娘的近身太监吴淮宁竟在那场大劫中活了下来。 谁会想到一个内廷太监是会武的,还是绝顶的高手。 经由?那个梦,他知道这位受昭妃器重的太监出?自宴家,原是想暗护家中嫡女,最后,并未能护住。但他,最终拖跨了他的帝路,也让他的母亲死无全尸。 说实话,他并不信这些碎片,但眼下,他心中充斥郁气,他必须做点什么来舒缓。若这一切是真的,那便是神明给他的预示,他该好好利用?才是。 他只说了前面两点,将吴淮宁揉入其中一并说了。末了,问他,“明德,你说这是神明的指引,还是仅仅只是思虑过?度发梦?” 这个缘由?是阮明德没想过?的,但一细想,又能理解。 三?皇子为这太子之位筹谋多年,投入了多少心血,怎能接受最后的胜者不是自己?哪怕只是个梦,恐怕也无法淡定?相与。 易地相处,他约莫也会这般做。 思绪的末处,阮明德开口?道,“殿下过?往也多思虑,也未有发过?此类的梦。所?以,卑职更倾向于这些是神明的指引。” “殿下眼下所?做,不过?是防患于未然。” “您无需过?多负疚,若是其他几个皇子和您发了一样的梦,他们也定?是会有行动的。” 这是实话。 皇位只有一个,得之坐拥天下,败则死。 腥风血雨,无人可逆。 闵延清因他安慰的话笑了声?,“你惯会安慰人的。” 阮明德笑而躬身,“明德说的都是实话。” “古往今来,成大事者,有几个心不狠。” “今日殿下不狠,他日刀子必定?会第?一个落在您身上。” 年少有为,政绩突出?,母妃惠妃娘娘又是四妃之首,主?理后宫。无论陛下去不去后宫,她的位置搁那里摆着。 闵延清略微颔首。 当天晚上,闵延清又入梦了。 这一次,他梦见?了一个姑娘,她站在长廊的尽头唤他。声?线柔和,似一缕春水流入他的耳内、心间。他不由?转过?身,那姑娘的模样无遮无掩地映入眼底。 五官清艳,肤白似雪,身姿媚而不妖......身在皇家,他自认早就见?惯了美人,可在这一刻,他不由?想,若真要计较,那些美人都不及她。 艳绝天下四个字,她担得起。 在梦里,他朝她伸出?手,深情款款。 他喊她初初...... 初夏吗? 当闵延清醒来,对玄钺权贵知之甚多几乎瞬间知晓了她是谁,心尖儿?一颤。那个晨早,他在床榻之上停留了许久,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又过?了几日,初夏一行人出?发荔山。此行本没预初承烨,初时,他也没打算去,哪知出?发的前晚,这位小爷也不知道忽然哪根筋被拨动了,改了主?意。先是缠着二夫人吵,吵完了又来初夏的小院闹了一通,确定?能成行才消停。第?二天一早,他和延礼相偕去了将军府门口?,都只拎了一个包袱。 过?分清简,还没初夏为延礼备的东西?多。 初夏几个人后出?来的,看着这一幕,皆失笑摇头。 这叫什么? 心思浅点儿?,决计会过?得舒坦些。 当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渐渐远了,郁眠才出?现在门口?,苏婉婷陪在身侧。 苏婉婷陪伴她多年,对她的情绪很是敏感,影影绰绰间,察觉到她的异样。 “夫人可是舍不得延礼?” 郁眠侧过?脸看她,嘴角微微上翘,勾勒出?一抹细微的弧度。 “有点儿?吧,记得他刚来那阵,西?苑每日都是鸡飞狗跳。虽是闹腾,但也多了几分生气。如?今去荔山,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帝王权势滔天,一言能定?人生死。 然而这又有何用?,他既没能护住昭妃,也没能呵护稚子长大。到最后,还要靠外人替延礼筹谋未来,简直荒唐,又可笑。 苏婉婷不知道她所?想,只是笑着安抚道,“延礼能在荒山野岭长这么大,定?然是个福泽深厚的,夫人莫要过?多忧虑。” “他日,定?会再?相见?。” 郁眠遥望荔山方向:“但愿吧。” 孟大人,您会为这条注定?引发腥风血雨的幼龙二次出?山吗? 第26章 青州, 一片广袤的草原。 一个瘦削少?年大字躺在?草上,极限伸展, 毫无姿仪可言。他的不远处, 散着?几只牛,有的在?啃草,有的卧地休息。 这一日, 春阳和煦,清风徐徐。躺了会儿,少?年的眼皮子又?开始打架了,明明晨早才睡饱起来。 “陈二狗。” “二狗子!” 只是静谧不长,被?连续的尖锐的呼唤声击破, 陈二狗被?声浪侵扰, 他睁开眼来, 眉头拧起。 片刻后, 坐起。 唤他之人也离他越来越近, 是隔壁玩伴, 同龄, 名唤华清。 说起“华清” 这名字, 陈二狗没少?嫉妒, 明明都是糙孩子,人可以叫华清,他却要叫二狗? 又?过了会儿,华清终于?来到了他的身边, 坐定, 胖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你娘叫你赶快回去?。” 陈二狗侧眸睨他,“牛不放了?” 华清:“你娘叫你别拿放牛做借口。” 陈二狗:“......” 这绝对是亲娘。 停顿两息, “走吧。” 说走,身体却是迟迟未动。 华清早已在?静逝的时?光中学会了认命,先?起来,然后将陈二狗拉了起来,嘴上的埋汰却没少?,“懒猪成的精。” “没有少?爷的命,一身少?爷的病。” 叨叨没完没了,陈二狗也不介意,和华清一道赶着?牛回家。 他的家,一个小平层,分隔出三段。 第一段是一家人住的地方?,中间?那段设了厨房和放杂物,最后那段养了些鸡。虽说简陋,但是被?料理得干干净净的,陈设也整齐。 一眼便知,主人家是热爱生活的。 “娘,什么事?” 陈二狗挥着?赶牛的鞭子跨过门槛,进了屋,神态言行,没规没矩,却又?潇洒自在?。 当即便有一女子从内室走出。她便是陈二狗的母亲,陈禾心,虽说一身粗布衣裙,可那模样仍是顶好的,似从未被?岁月侵扰,“是有点事儿。” 她的手?中还拎了个包袱,挺大,看着?还挺沉。 陈二狗的目光落在?上面?,眼底漾起讶异,“娘,你要出门?” 陈禾心却将包袱塞给他,“不是我,是你。” 陈二狗:“?” 聪明绝顶的脑袋瓜子罕见地懵了,“去?哪儿?我没有要出门......” 陈禾心多看傻儿子一眼都懒得,两手?空落后,她便径直走向厅中方?桌,坐下。为自己斟了杯水,喝了两口,嗓间?润泽了才道,“今天,你就去?荔山,你爹楚柏渊在?那儿。” 帝台春(重生) 第24节 陈二狗更懵了,“我还有爹?” 陈禾心被?这傻狗崽气笑了,“没有爹,你哪儿来的?我一个人可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儿子。” 这次陈二狗沉默得有些久,“那娘,为什么.......” 后续的话他没能说出口,怕挑动了娘亲的伤心事儿。和那个他从未见过的爹相比,娘亲重要多了,天下第一重要。虽说她平时?对他可凶了,没有一天不凶的。 陈禾心看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儿,便知他心中所想了,心间?软成一片,“这是娘自己的选择。” “你爹,痴迷于?学术,荔山是他向往之地。而我,只想过寻常的日子。一次争执,我和你爹分道扬镳,我兜兜转转间?来到了青州......” 没多久,她发现自己有孕,她便长久地在?这里住了下来,从未想过去?找他。终究是意难平,觉得学术与她之间?,他更在?意的是学术。 一晃,竟过去?了这么多年。 “娘在?这里住得很好,很舒心,以后也想长久地生活在?这里,但你不一样。” 话到这里,陈禾心的神色染柔。再?刚强的女子,心底亦有片柔软处。 “你还小,未来还有诸多可能,娘亲不能再?荒废你了。” 陈二狗听?完,毫不犹疑地将包袱仍在?了地上,“我不去?,我要陪着?娘。” 陈禾心:“你陪了娘十五年,娘已经?很满足了。接下来,你要去?过自己的生活。” “荔山,那里聚集了当世最有才华武艺最高强的一群人。有很多与你一般大的小郎君,你可以和他们一道习武读史。你不是很爱听?初家军的故事和逸事吗?有一天,你也能像他们一般,为国为民,成为当世的英雄。” 陈禾心前所有为的有耐心。只因,她期待着?她的孩子飞出青州。她是她,她的孩子是她的孩子,她不想困束他。 “去?吧,就当去?试试。” “若是你不能适应,就回青州。娘亲向你保证会好好照顾自己,等你归家。” 不得不说,陈禾心是了解自己孩子的,几句话下来,竟真的促着?陈二狗去?思忖这事儿。良久后,少?年终于?睨向母亲,“若是很快就回来,娘你不会打我?” 陈禾心:“.....不会。” 陈禾心:“回来时?,给娘亲捎些荔山的茶,听?说与别地不同。” 陈二狗:“行!那我就去?逛逛,权当看看我爹长什么样儿。” 陈禾心笑了起来,伸手?,冲陈二狗招了招。他乖顺地走近了些,纤手?便落在?了他的发顶,轻轻揉了揉,“好好努力,娘等你功成名就,给娘添置个大宅子,从此被?人伺候着?过活。” 陈二狗:“娘,您可别想到太好,你儿子什么德行你不知道?” 大好的氛围瞬间?被?破碎,陈禾心改揉为拍打,很用了几分力,带出了啪嗒一声响,“滚吧,臭小子。” “记得,陈二狗这个名字上了荔山后便不要再?用了,你便是楚昭和。” 当世大儒楚柏渊的血脉亲子,他的名字是他们还在?一起时?共同议定的。 陈禾心想来谋划很久了,说服了陈二狗后,从宅子侧边牵出了一匹马,虽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但看着?特有精神。 陈二狗和它对上时?,它还傲娇地朝他喷了口气。 陈二狗:“......” 到了荔山就把这马杀了来烤。 两日后,初夏一行人途径青州。 在?一间?客栈用晚膳时?,邻桌有人在?闲聊,以哀痛唏嘘的语调说了邻村楚氏一家突遭横祸,四口人全部殉于?火海之中。 最是心软的吟风听?完就不淡定了,双眸泛雾,“太惨了,怎地那样不小心。” 吟月安慰她,“天灾人祸,撞上了,很难避开的。” 吟雪则给她夹了只她爱的藕夹,“好好用膳。” 初夏全程没有参与,诚如吟月所说,天灾人祸到了,谁也抵抗不了。强势如帝王,不也没有护住自己的爱妃与稚子。她管不了所有,就算有心也无力。不料没多时?,邻桌之人提到了一个名字,“那家长子唤做楚昭和,生得真是好,人又?聪颖......” “若是没死,继续精进学业,以后定能成为主理一方?的大官儿。” 初夏的手?一颤,筷子失去?了困制坠于?桌面?,撞出了啪嗒响声。声响细微,却是将桌间?众人目光皆拽至初夏身上。 最先?开口的是初承烨,少?年眼带关?切:“这是怎么了?” 初夏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怎么了,强行敛去?悸乱,嘴角硬挤出一抹笑,“无事,就是觉得太可惜了。” 话是这么说,心口却有明晰痛楚传来。 怎么会这样?玄钺未来右相,权倾天下,他怎么就这样死了?再?联想到散布各州的说书人,一个念头陡然从初夏脑海中掠过, 难道,带着?记忆回来的不止她一人。那延礼,比她想象中的要危险一百倍,唯一庆幸的是,他们已经?在?去?荔山的路上了...... 她的睫羽因躁动的神思重重颤了下,总是柔和的小脸也罕见地绷了起来。延礼经?此确定她不是真的“无事”,低低地唤了她的名字,影影绰绰间?,可见担忧。 初夏回过神来,凝眸接纳了延礼的关?心,“真的没事,延礼不用担心。” 说话间?,她的脸部线条重归柔软,延礼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稍稍安心。 初夏:“用膳吧。” 话落,初夏的目光转向,落至钱酩身上,“吃完饭,你去?看看能不能联系到楚家亲人,赠予些银钱。” 钱酩当即应下。 初承烨再?未说话,只是这目光一直锁着?妹妹,若有所思。 第二日,一行人赶早出发,是初夏的主意。经?昨日一事,她只想快些见到孟清梵,仿佛只要见到他,延礼就能安全,未来就一定能重返咸佑。 同一日,孙行舟从私塾回家,进门时?,瘦长骨筋鲜明的手?终于?落在?了小院的门板上。 砰.....砰......砰..... 不多不少?,刚好三下。 一刻多钟后,郁眠就得知了消息。 彼时?,她正在?用晚膳,听?完,当即放下了碗筷。她表现得很安静,心间?却是截然不同的境况,心绪跌宕起伏,如风逐浪。 又?一个,要离开北境了。 到头来,少?年的未来也只能靠少?年自己去?闯,他们这些长辈再?强再?怜惜,也无法替他们担下所有。 良久后,汤菜彻底凉了,郁眠才对苏婉婷说,“去?我的私库里提白银两千俩,借于?孙行舟两姐妹。告诉他们,十年内,定要连本带利归还。” 苏婉婷领命,离去?。 --- 孙行舟回到家中,才洗好手?,热的汤饭已经?上桌。其实?寻常也是这般,今次许是看到了为父亲家族报仇雪恨的希望,落座时?,他罕见地对妹妹笑了笑。 孙柔香帮他装了碗汤,朝他递时?,柔声问道,“哥哥今日可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儿?” 孙行舟接过,“香香,吃完这一顿,我们就收拾行李去?帝都。” 孙柔香闻言,默了默。 她知道哥哥去?帝都这个决定同初夫人那日过来有关?,只是为什么呢? 最终,她问出了心头疑惑。 孙行舟没有一丝隐瞒地说了,末了,“香香,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你愿意随哥哥一道吗?” 香香是他唯一的亲人了,是生是死都一道吧。 孙柔香似读懂了他的想法,柔和的眸子开始泛泪,“自然是愿意的。” 总有一天,她和哥哥能手?刃四皇子,回归南境。 第27章 二更 荔山, 终至。 山脚下,立着一樽石碑。碑面?刻了字, 【心有欲, 勿上荔山。】 简单几个字,道明了荔山的?态度。 那几个字,出自太/祖之?手, 给了荔山无上荣耀也是山一般的?护佑。没有人能强迫帝师孟清梵做任何事儿,他爱上朝堂便上,想安然地做个闲人便隐于山中,一切权看他心情。 初夏凝着石碑晃神之?际,初承烨已?经先开腔了, “心有欲就不让上?少爷我偏要上, 那姓孟的?老头能奈我何?” 初夏回神, 笑睨着自家?哥哥, “他能耐你何?他就算叫人把你打成猪头, 二叔都?不会吱一声, 说不定还说孟大人教训得?极好。” 这话一出, 三个丫鬟齐齐笑出声来。 初承烨见状也不恼, 望向山巅, “那就要看荔山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上,即刻。” 初夏也是此意。 一行六人,向高处而?行。 行了很长一段平道,得?遇一凉亭, 亭中有一中年男子在翻书饮茶, 茶烟袅袅, 映出的?全是悠闲自在。 在去寻那中年男子之?前,初夏凑近哥哥, 轻轻叮嘱了句,“三哥,等会儿客气些可?好?这一趟,对延礼来说很重要。” 初承烨闻言,不由侧眸看了眼延礼,几乎没有犹疑,点头应下。 这般合作,让初夏笑开来,“三哥怎地这般疼惜延礼?” 初承烨才不会承认此事儿,不屑地冷嗤了声,这茬便算是揭过了。 初夏带着一行人走近凉亭,自个儿独自去面?对那位中年男子。 “楚先生。” 她竟直接道出了那中年男子的?姓氏,并在他诧异望向她时,轻声道,“小女?子来自北境初家?,想求见孟大人。” 这位被初夏唤做初先生的?中年男子便是当世大儒楚柏渊,当下,他于片刻怔愣后,细微地勾了勾嘴角。 “初姑娘请坐。” 初夏有礼福身,“谢先生。” 随即翩然落坐。 楚柏渊为她斟茶,往她面?前推时,低声问道,“不知初小姐上荔山所谓何事?” 初夏明言:“请荔山保一人。” 楚柏渊一顿:“保人,初小姐应去江湖,以初郁两家?的?权势和?财力,何愁没有高手相护?” 初夏闻言轻笑,清艳乍现,透出风情。落在楚柏渊眼里,他不禁暗叹,这位注定母仪天下的?贵女?,单容貌一项,便能让世间权贵枭雄竞相折腰。 帝台春(重生) 第25节 “这人,江湖护不住。” 楚柏渊还真奇了,眼底有几分?兴致荡开,“谁?” 初夏从贴身处拿出一囊袋,藏青色,未绣任何花样。 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了楚柏渊面?前,轻声道,“麻烦楚先生将此囊袋交与孟大人,他一看便知。” 楚柏渊默了片刻,有了主意,“初姑娘在山下稍等,我帮你将此囊袋交与孟大人,但他会不会见,未知。” 初夏有礼颔首:“谢楚先生。” 楚柏渊走后,初承烨几个才进凉亭。 刚落坐,初承烨便问她,“怎么样?几时能上去?” 初夏摇头,“不知,等吧。” 一锤定音,再未有人多言。主要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俗话说得?好,入乡随俗。到了荔山,就得?按他们的?规矩办。不止他们,怕是连帝王本人亲至,也要这般。 楚柏渊寻到孟清梵时,他正在藏书阁扫地,着了一身青衫,脸庞瘦削,浓淡适宜的?眉毛下,双眸似寒星。 他正在干一件许多人嫌低微不屑干的?事儿,周身宁静,似云若雾。 “老师。” 楚柏渊还隔了段距离,便唤了他一声。 他的?目光循声而?来。 等楚柏渊走近了些,他问,“何人来了?” 能让楚柏渊不知如何处理来寻他的?人,这世间不多。 楚柏渊笑了声,“什么都?瞒不过老师您。” 说罢,递出了初夏给他的?那个藏青色囊袋。 “初家?嫡女?至。” 孟清梵凝着那囊袋,思绪轻动。 初家?嫡女?,未来皇后娘娘。未来谁继位,她的?地位都?稳若泰山。全天下仰望的?尊荣她出生便有了,还要求什么? “她怎么说?” 楚柏渊如实道明。 “保一人?” 孟清梵轻轻咬字重复,这才探出手拿过那个囊袋。 当着楚柏渊的?面?打开,一截刻了龙纹的?玉顿时映入他的?眼底。 延礼。 当他看清楚上面?的?字,瞳仁忽地一缩,整个人坠入沉寂。 楚柏渊等会儿,见他仍是入定了一般,心生担忧,“老师。” 孟清梵终于回神,将玉石妥帖收入袋中,然后交还给楚柏渊。面?向他时,低音漫出,“不见。” 楚柏渊从不违逆他的?话,恭顺领命离去。 ** 再度回到凉亭,他的?茶早已?凉透。 他将囊袋交还给初夏,温和?道明了孟清梵的?意思。 初夏许是早做好了心理准备,闻言,仅仅是轻轻一笑。 楚柏渊问她笑甚,她说,“如此这般,才是孟大人。” 随后又道,“还有一事儿,要请先生帮一帮,初夏感激不尽。” 楚柏渊:“初姑娘请说。” 初夏:“烦请先生带句话给孟大人,他一日不见,初夏便在山下等一日。两日不见,便等两日。” “事到如今,只有两个结果。” “孟大人见我,和?我日晒雨淋熬死在荔山脚下。” 温柔若水的?姑娘,在这一刻化身为山,强势而?稳。 只为守护一人。 这般情况,楚柏渊不得?不报,旁人也就算了,这位可?是未来皇后娘娘,若是真死在荔山脚下,天下会如何看荔山和?老师。 他老人家?或许不在意,但他们这些门生不可?能不在乎。 还是藏书阁,孟清梵得?知了初夏的?话,竟未现恼意,反而?低低笑了声,“这脾气,倒是随了初明川。” 末了,没有一丝犹疑地,“她的?生死与我荔山有何关联?” 决定若初:不见。 这个决定为初夏一行人得?知时,天色已?经渐渐染黯。 初承烨心疼妹妹,楚柏渊还未走远,他便扯着嗓子骂了起来,“荔山就这么待客的??帝师,国?之?栋梁,就是这么为人处事的??” “自觉清高,实则傲慢。” “孟清梵,你是当世最傲慢最无情的?人,你可?知外面?乱成什么样了,有血性的?男儿都?在磨刀,想着未来一日为国?为民做些什么,你在干什么?你荔山一干人在干什么?” “端着清高,行懦夫之?事。” 长期习武同人乱斗,让初承烨中气十足,骂声一波接一波,都?不带喘的?。 初夏拽了下他的?衣袖,他才停了下来。 楚柏渊未回头,脚步也未有停驻,但初承烨的?话,似一根尖针刺到了他的?心脏,因受创面?细微未见血,但疼痛是实打实地,为他清晰感知。 皇城中,六位皇子先后成人,另一方面?,帝王或因昭妃和?七皇子之?死迟迟不愿立太子,谁劝都?是徒然。 除了痴迷修史的?大皇子和?热衷喝酒交友的?二皇子,其?他四?个,皆是有野心的?主儿,各种铺排,隐秘的?斗战不断。几年前,文学大儒苏为善竟以那样荒唐的?方式死去。太/祖出了名的?仁善,对有学识者万般器重善待,这才到第三代,就变成这般。 更可?怕的?是,这只是其?中一样。 昨日青州有密报,三皇子相关人等,无缘由诛杀了十几位名为楚昭和?的?年轻人,残忍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然,老师知而?不应答,甚至连声叹息都?未有。 他老人家?到底在想什么呢? 难道真的?任由□□打下的?江山再度陷落腥风血雨,到时候,受伤的?还是黎民百姓。或许,黎民百姓已?经在受伤了。 楚柏渊带着他自己无法消弭的?闷痛和?迷思离开了,初承烨也失了再骂的?兴致,他拽住初夏的?袖子,“走,咱们回家?。有初家?在,狼崽子一辈子有仰仗,找个好老师更不在话下,需要在这里看这老东西?的?脸色。” “这人呐,越老越孤僻,再加上,这老东西?有太/祖庇佑,横惯了,避着他走才是正道。” 初夏拉回了自己的?袖子,纤白的?手贴着布料抚了抚,“三哥,我不回去,我刚说的?话是真的?。” 初承烨脑壳忽然一阵疼:“你怎么这个节骨眼犟上了?当世除了孟清梵这老头子就没人能教狼崽子了?” 初夏:“是。” 初承烨:“.......” 算了,他不管了。 初承烨负气出了凉亭,也仅限于此,要他在这个时候抛下妹妹回家?,他是万万做不到的?。 延礼还坐着,从头到尾都?是那样的?安静。 只是这目光,从未离开过初夏。 让吟月三个先回了马车,初夏望向延礼,“你也想劝我回家??” 延礼回她,不假思索,“不曾。” 初夏:“为何?” 延礼:“夏夏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他给荔山一夜时间,若是明日结果依旧,他便打上荔山。 夏夏想上去,就一定要上去。 初夏不知他心中所想,仍抑不住的?开心起来。 秀致的?眉眼有笑意显出,暖了山间愈冷的?风。 第28章 山间野地就是延礼的主场。 他带着钱酩和初承烨在山里窜来窜去, 寻兔摘果砍柴,渐渐地, 初承烨的得了趣味, 眉眼间的郁色淡了不少。 天色越来越沉,似拿浓墨铺了一层又一层。一行人也终于在凉亭旁堆起了柴山,燃起, 火光灿亮。几个人簇在火旁,脸儿很快都染了红。 延礼将处理?好的野兔和野鸡塞进了柴山底部的石头堆中,那动作,熟练又潇洒。落入初夏眼里,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样能熟吗?” 延礼看她, 那张脸本就精致, 这会儿被?火光一淬, 摄人心魄, “能。” 初夏的心跳悄悄乱了拍子:“那便试试看。” 之后, 一行人在凉亭休憩, 吃水果。这山野的水果, 同别处总像是多了些滋味, 吃在嘴里,心都在泛甜。 有说?有笑,也不知时间过。迭起的声浪中,高耸入云的古树其中一支枝桠轻动, 须臾之间, 又归于常态。 山中修德大殿, 一黑衣少年向安坐于主位的孟清梵躬身行礼。直起身来时,他开始说?道山下之事?儿, “师公,这一群人真是妙人。他们?竟在山下燃火,烤起野兔来。” “香气飘到漫山遍野都是。” 孟清梵听?完勾了勾唇,“墨初可是也想加入其中?” 此话一出,大殿几处有笑声传来。 秦墨初也笑,“不瞒师公,墨初是动过这种心思,但我忍住了。” 孟清梵:“为什么呢?” 帝台春(重生) 第26节 秦墨初眉毛一挑,带出了几分肆意张扬的意味,“任何时候,我都要和师公和师门站在一道,师公都不让这些人进山,定不是同类之人。既不是同类人,何必费时间相与。” 孟清梵:“益年,你这徒儿的嘴越发的厉害了。” 李益年:“谁说?不是呢?除了读书不行,什么都冠绝荔山。” 说?笑了一阵,秦墨初一众小辈离去。 大殿中,只剩孟清梵和李益年二人。 短暂的沉寂过后,李益年唤他,“师父,为何不见这初家?嫡女?” 过往,就算是几位皇子过来,师父都不曾做到如此决绝。他知晓在师父眼里,这些都是太/祖的血脉,再不喜,他都会留几分余地。 照着这般计较,初家?嫡女未来也是闵家?人,这境遇却?是大不相同,他百思不解。 孟清梵闻言,竟是轻叹了一声。 李益年语带关?切,“师父可是遇见了什么烦忧?” 孟清梵:“不算烦忧,只是叹这世事?诡秘,又自有路数,我等凡人,谁也干预不了。” 当年,昭妃不死,那她诞下的七皇子必定为太子,当年来自咸佑的密报已言明皇帝已经写下诏书藏在了泰安殿一处。只可惜,圣旨未出,七皇子没了。 昭妃和七皇子遇难的前几年,荔山也曾出动精锐力量秘访各处,想替皇家?寻回年幼的皇子。只是,每次都是徒然。 最终,连他都放弃了。 谁知,七皇子竟不知道怎么出现在了初夏身边。命定的帝后,还是相遇了。现在看来牵绊还不浅,不然以贵女典范名扬玄钺的娇人儿不会说?出那般决绝的话。 “过往我只听?闻帝王钦点皇后。到了太/祖的孙辈,未来皇后在大局未明朗前选中了她的郎君。” 话到这里,李益年如被?雷击中,过了好一会儿,才颤颤开口?,“您的意思,和初姑娘过来的是七皇子?” “七皇子还活着!” 孟清梵:“应该是了。” 李益年:“那师父准备如何?” 沉默过后,孟清梵慢步走出大殿,李益年随着他出去。 孟清梵抬头望向天际,蒙在紫薇帝星上的霾越来越薄弱,以往,他只当是帝王即将宣太子。现在看来,是太子将归。 初家?女何其聪明,她深知整个玄钺唯有荔山是皇家?的手触不到的地方,同时能给予七皇子支持和仰仗。 只是她不知道,当她把这只幼龙引上荔山,他便不会拒绝。 因为这江山是他看着□□闵峻霄一点点打下来,励精图治,何其着重。而?闵延礼是这江山未来的主人。 “峻霄你放心,为师会替你护住幼龙。”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孟清梵退居荔山,然他的心从未真正?离开过这片闵家?江山。之前迟迟隐而?不发,是不知该如何。手心是肉,也背也是,他也不觉得众皇子有谁能担起大任。单“仁” 这一项,就能筛掉大半。 山下,延礼给了初夏掰了支兔腿,递过去时,油水滴在柴上,滋滋作响。 “吃。” 初夏哪里经历过这种吃法,不自觉迟疑。延礼就这么将兔腿儿杵在她面前,悬于半空中,纹丝不动,仿佛只要她不接,他便一直这般。 初夏:“......” 随口?扯了个理?由,“烫。” 延礼信以为真,当即撤回手,低头吹了吹兔腿,长睫盖住了他的眸子,也给了初夏毫无顾忌打量他的机会。 狼崽子,当真生得好看。这会儿认真又柔和,有了几分贵公子的模样,叫人很难不心动。现在心智未开便是如此,今后会是怎样? 一瞬间,复杂的情绪将初夏的心房塞满,眼神慢慢有点散。直到稍许后,延礼重新?将凉了些的兔腿递与她。 初夏柔和的笑,“多谢延礼了。” 接过,小心翼翼地咬了口?,咀嚼,肉里竟混了些花草的味道,让人惊艳。 一咽下,她便抬眸看延礼,眼中有诧异,“你怎么弄的?”她没问能不能吃,因为笃定延礼根本不会递不能吃的东西?给她。 延礼似察觉到了姑娘的开心,眉眼间竟显出一丝小得意,“秘密。” 还学会卖关?子了。 但初夏一点都不介意,不说?就不说?,反正?他会,以后还愁没得吃? “那你就收好你的秘密,千万不要告诉我。” 话毕,注意力重新?倾注于自己的那小截兔腿。这一截比其他块都要小些,更像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众人吃吃喝喝,好不热闹。 半晌之后,有人来,赫然是上荔山找爹的陈二狗。他本该早就到了,第一次出青州,觉得到处都新?鲜,走走停停,耽误了一两?日。 他先是一声喊,后又径直走向了他们?,全?程面容带笑,一看就是个性?子外向,好处的。 初承烨邀他一道吃东西?。 陈二狗道好。 “嘶......这烤肉不错,我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肉。” 和初夏方才的感受相似,陈二狗觉得这肉的滋味很惊艳,但他没什么学问,除了好吃,说?不出什么出奇的赞誉之词。 钱酩:“那你就多吃点儿。” 陈二狗笑了笑,对?这群人的印象又好了几分。倒不是说?给他东西?吃就是好,而?是这些人衣着考究,周身贵气,一看便知是从富贵人家?出来的。可他们?一点没低看他这个衣着朴素的,以招待朋友的态度待之。这样的贵人,古往今来都不多。 陈二狗继续吃着,等一只野鸡全?部被?他干掉,初承烨耐不住心中好奇,多嘴问了句,“你怎么这个时候上荔山了?你有看到山门口?的字吗?心有欲,勿上荔山。” 陈二狗:“看到了,但我确实没欲?我是上山找我爹的。” 话落,专门补了一刀,扎向了自己亲爹,“说?来你可能不相信,我也是前几日才知道我有个爹的。什么人啊,有了孩子自己都不知道?” “还当世大儒,呸。” 这番话一出,此间笑成了一团。声浪稍歇时,初夏问他,“哪位当世大儒,竟是这般糊涂?” 初承烨:“对?,哪个?” 陈二狗:“楚柏渊。” 初夏听?完,愣了。 这少年竟是楚柏渊的孩子。楚......会不会他也叫楚昭和? 霎时间,初夏的心间荡起惊涛骇浪,“那怎么称呼少侠?” 陈二狗:“我之前随娘姓,叫陈二狗。但我娘说?,陈二狗这个名字上荔山就不能用了,给了我一个新?的名字。” 初承烨快笑死了:“你娘是对?的!那新?名字叫什么?陈三望?” 陈二狗也跟着笑,“不是,叫楚昭和。” 闻言,初承烨几个都赞这名字大气。 唯有初夏默不作声,可经由她的面色,可以知晓她是极高兴的,那一直堵在她心口?的坏情绪正?在一点点散去。 真好啊! 帝国右相还活着,也应势来到了帝王身边,他们?又将并肩作战。这一次,她终于可以见证,并且参与其中。 快意潇洒,热血无畏。 任岁月锋刃冷冽尖锐,也敢迎头而?上。 * 翌日,陈二狗准备和新?朋友一道上山,却?被?初承烨告知他们?还在等山上的消息。 陈二狗听?完,竟也不急着上去了。他爹都在这山上扎根了,跑不了,早一时迟一时没影响,还是跟着新?朋友一道上山有趣。 初承烨本来觉得不妥,他们?这能不能上去都还不定呢,怎么能耽误人家?认亲,不想被?初夏拦了下来。 她笑着对?他说?:一切皆有缘法,就由着他去吧。 这茬,就此揭过。 等到日落西?山,天际染了金色霞彩,荔山还未有消息传来。初夏神色未变,也做好了长期对?峙的准备。 “三哥,延......阿嚏。” 她本是想叫几个少年去寻些柴火,不想一开口?,冷风入喉,她不禁打了个喷嚏。这一声,不仅让吟月几个慌了,拿水的拿水,翻厚披肩的翻厚披肩。也让延礼想起了她病的那个时候,她成日隐于小院,他担心却?看不到她。心间烦躁渐生,趋浓时,他忽地动了。径直走近昨日剩下的柴火处,一阵挑拣,挑出了根拳头粗细,一米半长的木棍,末了,紧紧拢入掌心。 “狼崽子,你要干什么?” 初承烨是最先开口?的那个,他瞅着这狼崽子一派想去打架的势头。 延礼循声看他,眼神很淡,神色也是,仿佛他接下来提到的事?儿,对?他而?言,轻而?易举不值一提。 “打上荔山。”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说?罢,执棍走向初夏,立于她面前时,低而?柔和地问她,“你要和我去吗?” 初夏这才意识到昨晚他说?“不曾” 时内心真实的想法。一瞬间,心跳被?扰乱,是她不熟悉的频率和力度,然,她一点都不怕,反而?笑开来,倾城绝艳,“要的。” 延礼去哪儿,她就去哪儿。延礼喜欢这个答案,不禁弯了弯眉眼。明明即将要去做自玄钺开国就没人敢做的事?儿,他却?笑得像个孩子。 两?个人并肩,向山而?行。 玄与粉白,两?个截然不同的颜色撞到了一起,却?是那样的和谐,仿佛本来生来就该在一起。 “他们?要去干什么?” 初承烨听?全?了两?个人的对?话,只是不敢信罢了。打上荔山,这狼崽子知道上面隐居了多少高手?不知天高地厚! 陈二狗看他这般,哈哈笑了起来,亦乐意为他道明,“他们?说?打上荔山。” 太刺激太刺激了,他必须跟去看。 “我去了,你去吗?” 话落,也去找棍子,仿佛他会武艺一般。 很快寻了根,抱着自己的包袱朝前面的两?个人奔去,期间,回头了两?次,“三哥,快点。” 一夜之间,都熟到唤三哥了。 初承烨:“......” 疯子,一群疯子!他就不该来?他为什么来的,怎么不记得了? 片刻后,钱酩走来他身边,笑着劝他,“走吧,三少。错过了今次,你以后再看不到这样的奇事?儿了。” 打上荔山,除了这只兽性?难驯的狼崽子,还有谁敢?三千俗世,上到帝王,下到普通百姓,谁上荔山不是恭恭敬敬,万分虔诚。 看初承烨未动,他继续,“你不想和荔山众高手较量一场吗?” 帝台春(重生) 第27节 不得不说?,钱酩是了解初承烨的,几句话下来,他的心就开始蠢蠢欲动。最后推动他脚步的是三婢,简单地收拾了些东西?,她们?便寻着初夏的脚步上山。脚步轻盈,坚定,仿佛只是要去踏青。 初承烨也寻了根棍,和钱酩一道往前时,他的血一点点热了起来,无法抑制...... 秦墨初运功飞进大殿的,面色泛红,不是怕,也不是累,是一种少年人独有的,容易被?激起的热血与好战。 “师公,山下人执棍闯山了。” 彼时,孟清梵正?坐于厅内主位看书,面前摆了杯清水,水面飘了几片新?鲜花瓣。热烟袅袅,缕缕微淡的花香无声氤氲开来。 他并未抬头,只是问,“为首的是谁?” 语气低清,和平时如出一辙。 秦墨初:“初家?嫡女和一少年。” 孟清梵:“那少年可是初家?三少?” 秦墨初:“不是初三少。墨初在北境时曾经和他打过一场,是知晓他模样的。” “我听?他们?唤那少年延礼。” 听?完,孟清梵忽然笑了声。他的视线终于离开了书页,将秦墨初拢入其中,“打我荔山,玄钺开国第一次,有意思。” “墨初,你想去会会他吗?” 秦墨初笑着,少年张扬,都不带掩饰的。天之骄子,从未不惧对?战,“那墨初便去会会他。” 孟清梵:“让他上山,修德大殿前迎他。” 秦墨初:“谨尊师公令。” 孟清梵一声令下,延礼一行人畅通无阻地来到了荔山正?殿,修德大殿门口?。延礼执棍,秦墨初便也选了棍,独自一人站在了修德大殿前,挡住了一行人去路。 “荔山,秦墨初。”意思很明显了,打败他才可能有后续。 延礼静凝了他片刻,转向初夏,“你去远些。” 初夏点头,回到了吟月几人身边。 延礼确定她出了战区,才又看向秦墨初,“延礼。” 话落,两?个人双双朝对?方挥棍,用足了力道,手段尽出。棍棒撞击,砰砰声不断,落至两?个人身上时,更是让人心惊。 延礼一身蛮力,仿佛永无穷尽,又过于敏锐,能够精准地避开杀招。此刻一心想初夏如愿,心至坚。 兼具此三项,哪怕是对?上了荔山新?一代第一人,也能活活地把他拖死。 高强度的缠斗了大半个时辰,延礼忽然发力,一棍子抡向秦墨初的头。气劲儿强横,仿佛要一棍致他于死地。 求生的本能迫着秦墨初后退了两?步,也是他第一次退离自己死守的防线。 延礼的棍子失去了着落点,平直地悬于半空中,纹丝不动。他竟朝着秦墨初勾了勾唇,竟带出了一丝妖孽的味道,“我没想打死你。” 紧接着,低而?笃定地道,“你输了。” 荔山新?一代第一人确实强悍,可他到底是人,是人就会有恐惧。恐惧一生,就有被?攻破的可能。 而?狼崽子,只要初夏在身边,他的心便有着落、无惧无畏。 第29章 修德殿内, 孟清梵和李益年几个看了?全程。打斗持续的时间很长了?,他们?的神色还是如最初一般, 沉静而柔和。 胜负定时, 李益年问孟清梵,“师父,接下来该如何??” 孟清梵:“星捷, 你?去会会他吧。” 话落,他身后有人低沉地应了?声。 孟清梵:“只要不死,这一场怎么打,随你?。” 苏星捷再?度应诺。 寡言到了?极致,等他从阴影中走向明处, 他的脸映入众人眼?帘, 一半脸被?火烧坏, 即便另一半俊逸非凡, 也显狰狞。再?加之着了?身黑色衣袍, 气息冰寒, 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可与恐怖二字画上等号。 他赤手空拳走出了?大殿, 走近了?延礼。 “荔山苏星捷。” 一听他的名字, 初夏心一惊, 初承烨也不和陈二狗欢呼闹腾了?,第一时间望了?过去。 乖乖。 以?前跟着太/祖打过江山的传奇大将军,苏星捷。他出身穷苦,少年时, 除了?蛮力一无所有, 每日只能靠着给人搬重物勉强糊口?。直到遇见太/祖, 管他吃喝,亲自指点他兵法?。 一次, 他被?追杀,在星陨镇独自战六十大高手,从此成名。那时候,他还未满双十。后面十数年,累计了?惊天战功。玄钺人尽皆知,他是太/祖手中最尖利的刀。非必要不会出现,出现便是太/祖要胜。□□仙逝后,他便也消失了?,没想到,竟也随着孟大人隐于荔山了?。这个人,实力可不是秦墨初一个少年人可比拟的。 初夏遥遥望向修德大殿,无声轻叹。 孟大人,您这是在考验他,还是真的绝情至此。 一旁的初承烨可没她这么沉得住气,冲着修德殿方向,“你?们?这是以?强欺弱。” “他都没学过武艺,叫一位历经百战的大将来对?战,是不是过分......” 不想,话并未说完。是被?苏星捷截断的,语气冷得似淬过寒冰,“强者,是不会这样懦弱的叫嚣。” “强者,只会战,死都不会吱一声。” “初家三少,不过如此。” 话不可谓不狠,但初承烨没有被?激怒。 他因家族教养心境无缺。他知道如果有一日,他像父兄一样上了?战场,他也会默默战至只剩最后一滴血。眼?下他愤怒叫嚣,不是怕死,是因为觉得没有必要。 荔山都这么多人了?,收留一个狼崽子?又怎么了?? 就算不愿,荔山那么多高手,偏生推出了?一个同狼崽子?一般惯爱“以?暴治暴”,手段更冷绝的苏星捷。 这是往死里弄啊。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可狼崽子?不这么想,虽然他从未表示过,但初承烨是他的挚友,现今唯一的,根本无需多辩。他冷目朝向苏星捷,竟扔掉了?手中的长棍。 不仅未有叫嚷,还要同他置于同样境地。 “战。” 短促的一声在众人耳侧凝实时,延礼已经率先出拳。这一记拳,比之大半年前他刚出藏龙山强势了?许多,这大半要归功于初承烨这位武痴。剩下的,该归钟沐阳。他制住延礼一次,延礼便会勤学苦练大半个月。如此反复大半年,拳越来越稳,带起的风越来越强劲。他最初的目的只是想能够击败钟沐阳,那样的话,他就可以?去找夏夏了?。 另一厢,苏星捷也动了?。 近身搏斗,拳拳到肉,苏星捷的速度比秦墨初还要快,延礼被?击中的次数也比方才多。对?峙一盏茶的功夫,苏星捷第一次将延礼放倒,没有敛淡一丝力道。瘦削单薄的少年没有任何?缓冲地坠于地,撞出了?一声明晰的闷响。 不用真的经历,众人都知道有多疼。 当世?谁能抵住鬼见愁苏星捷全力攻击。 吟月三个和陈二狗不忍看,脸一偏,目光躲开。只是过了?没一会儿,稍有缓和,延礼便以?掌撑地,起来了?。他冷冷地盯着苏星捷,像极了?幼狼撞到了?宿敌。 “再?来。” 再?战,激烈程度未减弱分毫。对?峙的时间,仍只有一盏茶的功夫,但这一次,延礼成功击中了?苏星捷的腹部,打得他后退了?半步。 只是结果,没有丝毫改变。延礼再?次被?击倒,他的嘴角有鲜红的血渗出。 他趴在地上,半天没有动静。 初夏静静地凝着他,杏眸开始泛泪。在这一刻,她罕见地恨起人,恨帝王,恨孟清梵,恨这天道..... 他只是生在了?皇家投身做了?昭妃的孩子?,从未伤害过一人,为何?要让他经历这样多的磨难。心都要碎了?,可她没有吱一声。延礼有他的骄傲,他不喊停,她便不退。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延礼又站起来了?。摇摇晃晃,仍在一次又一次出拳。初承烨再?看不下去了?,提棍向前。 秦墨初察觉到他的意图,踱步挡在了?他的面前,温声道,“你?的对?手是我。” 虽说,不太能理解师公为何?要下这么重的手,有点于心不忍。但他身在荔山,永远只站荔山。究其根本,是他信孟大人。 那样睿智心怀大爱的人,他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少年下如此狠手。 另一边,有人挡住了?意欲出手的钱酩和吟雪。 至此,偌大的广场,四处开打。 延礼面对?的敌人最强,战况也最惨烈。 他一次次被?打倒,又一次次站起来。他的衣衫开始破损,露出的肌理无一不在渗血。束好的发散了?,漂亮的脸也染了?尘,狼狈不堪。苏星捷睨着他,冰冷的眼?眸第一次显出了?情绪。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若照着孟大人所言不能伤及这少年的命,就意味着这场斗战永远不会结束。只要没死,无论被?击倒多少次,他都会站起来。他从少年的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不禁想,若是让他成长起来,他日定能成为护佑一方的大将。 在延礼又一次被?打倒后,初夏慢步踱到他身边,面朝修德大殿,背脊硬挺笔直,仿佛没有什么能够折损。 “孟大人,您一生心怀大爱为国为民,如今为何?要对?一个少年如此残忍?他不是太/祖心心念念想要护佑的万千黎民中的一位?” “您该知他是这番乱局中最无辜的一个,您推崇的公正与仁爱......” 后续的话没能说完,只因孟清梵现身了?。 这位年近古稀的老人,一身青衫,五官和气度皆柔和。前帝师孟清梵,玄钺就神明一般的存在。他随着太/祖征战,辅佐建国,创出清明盛世?。太/祖病逝,他伤痛欲绝,这才退居荔山。 在陪伴太/祖的那些年里,他其实也总在隐秘处。但只要他在,太/祖的心便是稳当的,黎民百姓就会心安。因为稍有见识的人都知晓,仁爱公正治国的理念是孟大人提出并督促实施的,他说要让每一个人都有尊严的活着,哪怕低微,哪怕平凡。 孟清梵看了?眼?因极限打斗虚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少年,之后,才对?上初夏的目光。 “若他只是万千黎民中的一人,那初姑娘又缘何?大费周章送他上荔山,以?初郁两家的实力,可以?为他寻多少名师?” “送他上荔山,是他的欲,还是你?的。” 这话尖锐,直白,裹挟着山间傍晚渐冷的风落在了?初夏的耳畔,她眼?底,散掉的泪意死灰复燃。 太过汹涌,须臾功夫,便有泪滴凝出,如脱了?线的明珠疯狂涌落。 “是我的。” 一只狼崽子?能有什么贪念呢?上一世?他回咸佑为她,这一世?,是她亲手将他推上荔山。若没有她,他在藏龙山过一辈子?,自由自在,也不失为一个好的结局。 孟清梵听到这话,不知怎么地,心头忽然一酸。这位初家嫡女,身上似背负了?什么他不知晓的故事?,整个人忧伤深邃。小小年纪,为何?会这般? “你?这又是何?苦?即将到来的宫中春茗所为何?事?你?不会不知,你?现在横生出此枝节,想要如何?收尾?” “你?可曾告诉你?身边的少年,你?将要另嫁他人,不可逆。” 帝台春(重生) 第28节 这话,激得狼崽快要发疯,初夏于他生日那日亲自教授他嫁娶之意,明明说好...... 他的手指动了?下,指尖抠到了?砖面。初夏看到了?,心疼不已,不顾姿仪地跪坐在地,费尽力气将他抱入怀中,众目睽睽之下,她忽然不在意。 她握住他的指尖,“别恼了?,除了?你?,我谁都不会嫁。” 说完,延礼就开始放松,夏夏从未骗他,这次也一样。 初夏朝他笑笑,再?次睨向孟清梵,“初家女身患难医的重症,断不能入宫冲撞贵人。” 孟清梵听完,不禁愣了?两息。 这初家嫡女,竟是宁愿欺君,也不入宫? “限于一方小天地,蹉跎大好年华值得吗?” “未来这天下是谁的,都不会影响你?。” 让一个只会使用蛮力的少年成长为“七皇子?”,即便倾尽荔山之力,也不是短时间能达成的。装病,还是需要缠绵病榻多年的那种,那便意味着数年间,初夏不能走出宅院半步。 这对?谁,都是一个折磨。 初夏,这注定尊荣一世?的女子?,为何?要对?自己?这般狠。 听完这话,初夏凝着延礼看了?许久,忽地,稍稍低头,软馥的唇悄悄落在了?他染了?血与尘的指尖,“我已经答应他,只做他的妻子?。” 是妻子?,不是皇后。 因爱在一起,死后同葬,寻常人家怎么样,他和她就怎么样。她喜欢那样,再?繁琐平凡,她也甘愿。 孟清梵到了?这个年岁,见多时广,能勾动他情绪的事?情越来越少了?。然而此刻,他竟被?一对?少年少女的爱情触动。 意气用事?,猛打猛冲,但又纯粹热烈,不染一粒尘埃。 未来帝后,情深至此,也算是玄钺未来之福。 漫长的沉寂过后,孟清梵深凝初夏,“初夏,箭上弦便再?没回头路,希望你?能守住自己?的诺言。一旦你?没做到,玄钺必定会迎来另一场大劫。” 已经出了?个偏执情种,搞得各处暗潮涌动,再?不纠错,必定伤及江山根本。眼?前这个脏孩子?,从方才的表现来看,只会比他的父亲更疯。若是他日他出山,初夏熬不住嫁与了?其他皇子?,会怎么疯他已不愿多思。 初夏听出了?他话中深意,杏眸亮了?亮,“我以?初家荣耀和自己?这条命起誓,定会守住诺言。” 孟清梵的目光从她身上撤开时,一道命令从他口?中溢出,“荔山,从今夜起封山,为期四年。” 一阵哗然。 “给荔山众人和诸位一盏茶的时间选择去留,未来四年荔山不进不出,务必慎重。” 忙乱再?所难免。可这些,与初夏没有关?系了?,她低头,额头抵住了?延礼的。轻柔似水的声音不断在他耳边响起,“延礼,别恼我。你?的身世?我又为什么要这般做,孟大人之后都会清楚道与你?听。” “但是你?别怕,我一定会等你?的。” “我等你?赠我一院桃花,白玉凤印。” 延礼太累了?,浑身都痛,集中神思成了?极艰难的事?儿。但他,还是挣扎着,因为夏夏在和他说话。在说什么,他想听清楚些。只是再?怎么挣扎,都是徒然。 一盏茶的时间过,他被?苏星捷抱走。 初夏被?哥哥扶起,跪坐太久,腿麻得厉害。极难受的滋味,但她顾不上了?,她朝着孟清梵福身行?礼。 “延礼,就拜托孟大人了?。” 孟清梵略一颔首,随后,“从今以?后,莫要再?唤他延礼了?。” “他是荔山四端。” 初夏笑着应诺。 四端吗?仁义礼智,国君根本。 很好,极好的。 此间事?了?,初夏看向自家三哥,“走吧,三哥。” 初承烨应好,但这眼?儿还在往延礼离开的地方觑,很明显有点舍不得。 “就这样把狼崽子?留这了??都还没能好好道个别呢。” 初夏睨他,“再?不走,就要关?四年。你?能行?吗?” 初承烨:“......” 他不行?! 荔山高手众多,确实有些趣味,但要他被?关?在深山四年,还是算了?吧?兄弟哪里有自由重要。 “走走走,快点。” 初夏点点头,最后一次望向了?延礼消失的方向,无声道,“延礼,我已经开始期待重聚的那一日了?。” 撤回目光,她在吟月三人的簇拥下,朝着山下而去。 经过陈二狗身旁,少年早已扔了?棍,半蹲在一处,低头看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干什么呢,陈二狗。” 初承烨蹲到他面前,低声唤他。嘴上说楚昭和这个名字大气,然而从昨晚至近,大伙儿还是陈二狗陈二狗的叫,是何?道理,或许他们?自己?都说不清。 陈二狗抬眸看他,道出了?自己?的犹疑,“舍不得娘亲,但若出去了?......”他甚至还没和亲爹说一句话。 这时候,他有点自责。 若不是他贪玩,早两天上了?荔山,就不会有眼?下的难题了?。他和爹见了?面,定是会下山陪娘亲的。若是短时间还好,四年呐。娘一个在青州,他真的不放心。 初承烨:“......” 这真是个难题。 初夏略一思忖,轻声对?他说,“你?且告知我你?家住址。等我回到家中,安排一队人在你?家附近暗中守护你?娘亲,这样可好?” 片刻犹疑,陈二狗站了?起来,“多谢初姑娘。” 初夏柔和一笑,“荔山是个养人的好地方,把握住眼?下这个机缘,你?娘定是会为你?高兴的。” 说罢,慢步往山下踱去。 一行?人跟上,只除了?钱酩多逗留了?片刻,等陈二狗写?地址与他。 夜宿客栈 初夏洗漱后,上塌,拢被?倚在床头。小脸不带一丝妆,细致乌黑的秀发松散地平铺于肩后,此刻的她,至柔美?也至脆弱。 默坐良久,纤白的手往枕头下摸索。出来时,手中多了?那个给孟清梵看过的藏青色囊袋,打开,取出白玉。 看了?会儿,指腹贴着延礼二字的纹路温柔摩挲,眼?角忽地有泪低落。与此同时,她的嘴角在一点点上扬。 不经茧中蛰伏,又怎么破茧成蝶? 不过四年。 她的少年终将成王,谁也拦不住。 第30章 第?二?日一早, 咸佑众便得知了荔山封山之事。 二?皇子?闵延諭那会儿正在?用早膳,听完汇报黑眸就?亮了起来, “那老东西想干什么?” 他的模样?生得极好, 但若要说哪处最是漂亮,那定是那双眸子?,恍若和娴妃一个模子?出来的, 总是湿漉漉,鹿儿一般。 伺候他用膳的内侍一听这?话?,额心开始冒冷汗,“祖宗,你可好好说话?吧?什么老东西, 那是孟大人, 太/祖帝师。” “要是给宫里其他几位听到了, 又要向陛下参你了。” 闵延諭冷嗤了声, “我这?个做兄长的还?会怕了他们?他们做了那样?多乱七八糟的事儿, 我要有心, 能参死他们。” 内侍:“......” 他是劝不动了, 晚些还?是让娴妃娘娘自个儿来吧。但其实, 娴妃训了又能怎么样?呢?过?往不是一直在?训, 二?皇子?还?是长成了这?般性子?。然而转念一想,内侍又觉得他们二?皇子?这?性子?也没什么不好的。总比其他各宫,为了争皇位勾心斗角,没一日安生。 瞅着内侍的脸色由急躁到释然, 短短时间内就?完成了一个轮回。 汇报荔山之事儿给二?皇子?听的, 他的谋士齐桐没能压住笑, 两个人皆看向他时,他倏地敛笑, 继续正题:“听说,初家嫡女去了荔山,她下山后,孟大人便下令封山。” 闵延諭:“初夏?” 那个注定为后的小美人? 闵延諭:“你说,她上去做什么了?就?老东西那地位,还?有竖在?荔山前的太/祖亲提的碑,本?就?没几个人敢上去。都这?样?静了,封不封山有什么差别?” 齐桐:“具体不知。初家嫡女才上去,荔山的两个入口?都有高?手把守,天鹰将军霍长亭在?列。” 这?阵仗,闵延諭一个见惯了大场面的皇子?也是忍不住啧舌。 “这?老头有什么好?这?么才华惊天的人都愿意跟随他,当看门狗都乐意。” 这?回,连齐桐都忍不住纠正他, “那可不是普通的门,那是荔山的门。” 玄钺藏书最丰富,最全面的地方。溯古追今,应有尽有,多少文人墨客的心间净土。 也是,玄钺最后的净土吧? 天鹰将军他们护的或许并不是荔山,是玄钺的星火与希望。 同一时间。 三皇子?闵延清刚练完拳,白色的袍子?浸了汗水,不再飘逸。背脊处那块已然贴在?了他的身上,水渍映出。 他坐在?院内的一株梨树下,阳光被斑驳的枝叶切断,一缕缕落在?他的脸上,身上,衬得他的气质越发?高?洁出尘。 “初夏?” 他得到的消息几乎和二?皇子?一样?,疑惑也差不离。 阮明?德:“是。” 阮明?德:“我们的人暗自向下荔山的人探听过?了,皆说不知。想来她去后也只是在?小范围活动,知者不多。” 阮明?德的猜测一点没错。 孟清梵吩咐秦墨初修德大殿前战延礼时,修德大殿周遭十数米再无人可近。聚在?修德殿的,全是荔山中坚,也不可能下山了。 “只有一点,初姑娘一行人下山时少了一位少年郎。” 片刻沉默,闵延清低声道,“那也正常。天下少年谁不想在?荔山学艺呢,或许只是初家哪个小辈。” 阮明?德:“卑职也是这?样?想。” 阮明?德:“若和初姑娘无关?,孟大人为何?要封山?荔山本?就?静了,他封和不封有什么差别?还?是......” 故意摆姿态,给咸佑诸势力看的? 帝台春(重生) 第29节 闵延清暂时也是想不通,只是吩咐阮明?德,“暗盯荔山的两道门,有情况立刻来报。” 巳时,六位皇子?被帝王招至泰安殿。 聚在?门口?,几个兄弟相互打了招呼,不管私底下关?系怎么了,面上还?算客气。 完了,闵延諭凑到大哥闵延安身旁,以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低微音量,语调不是太正经,“哥,你说父皇这?次为什么召见咱们?上次这?么齐人,还?是两个月前?” 闵延安笑睨他,“古有云:不做亏心事鬼怪不上门,慌什么?” 闵延諭:“你看着我像慌的?” 话?落,他的目光扫向四个弟弟,“我不做亏心事儿,有什么可慌的?” 什么意思很清楚了。 老三老四心机深,听到了当作没听到。 老五闵延仪从来就?是个暴躁的,一听这?话?,脾气就?给点燃了,“你......” 眼见着就?要吵起来了,闵延安正想拉住闵延諭这?个百无禁忌的弟弟,有内侍从殿内出来,是照顾了帝王多年的老人了,名唤多乐。 他本?不叫这?个,帝王后来亲赐的。这?份少见的恩典,为他在?内廷添了不少分量。众皇子?见到他,也都是客客气气的。 “多公公。” 多乐和气笑笑:“几位殿下里面请。” 几位皇子?先后入内,闵延諭是这?最后一个。他把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语气音量都没变,只是这?回对象换成了多乐。 多乐被他逗笑,“甭管什么事儿了,有你舅舅隔那镇着,谁也动不了你。” 话?落,催促,“进去吧,你父皇等着呢。” “父皇圣安。” 六个皇子?齐齐向皇帝闵明?隽折腰问?安。 骄子?满堂,帝王该开心的,可他的面色依旧冷冷清清。或许更该说,过?去的十几年他一直都是这?样?,那样?爱笑的一个人,自昭妃和七皇子?死后,情绪似被诡秘的力量抽干了。 “坐吧。” 低冷的声音漫开,六位皇子?去往各自位置,落座。 闵明?隽:“你们可知荔山昨夜封山了?” 众皇子?皆点头。 闵明?隽:“那你们觉得孟大人为何?要封山?” “延諭,你说。” 闵明?隽一直在?说话?,但他再未看任何?一皇子?,眸子?半敛,目光落至桌面的卷宗。 闵延諭刚一直问?,就?是怕这?茬,结果证明?,怕什么真的来什么。 从小到大,父皇几时最先点过?他?但点都点了,总归是要说点什么的。 稍作思忖,他朝着帝王的方向,“回父皇,儿臣愚笨,实在?猜不到孟大人所想。儿臣只是觉得,孟大人一心为国为民,今次这?般举动该也是。” 闵明?隽:“好一个为国为民。” 停顿须臾,他像是临时起意,“延諭对这?孟清梵评价如此之高?,怎地没见你叫人上荔山求他指点一二??” 低冷,平缓,不带一丝情绪的语调,却似浑圆的木棍敲打在?起了此般心思的皇子?心头上,不偏不倚。 闵延諭不禁望了几个弟弟一眼,这?才品出大哥那句“不做亏心事鬼怪不上门”的妙处。瞧瞧他现在?,一点也不慌,只除了心跳稍微快了些。 胡乱地暗忖了几句,他敛了心神,恭顺地回了闵明?隽,“父皇,您是了解儿臣的,只爱喝酒骑马,对学术权谋都不是太有兴趣。” “不瞒父皇您说,儿臣也是起过?这?个心思的,但又怕把孟大人给活活气死,成了玄钺的罪人,想想还?是算了吧。” 说到最后,和胡闹无异了。 大皇子?和多乐的嘴角忍不住直抽,闵明?隽也是抬头看了眼自家跳脱孩子?。 “你还?知道你有把人气死的本?事?” 几个弟弟都在?谋谋皇权了,他还?在?偷偷溜出宫,和地方恶劣权贵打架,打完了还?要在?人额心绘猪熊。 闵延諭“惭愧” 低头。 闵明?隽:“中秋为限,你若是找不到心仪的女子?,为父便替你定下一门婚事。” 闵延諭:“......” 他不想成婚,一个人多自在?? 太想驳嘴了,但即将付诸行动的那一刻,他记起了母妃的话?。 “你的父皇最是重情义。你是他的亲骨肉,只要你向善,他便永远会护着你。” “諭儿,要永远记得为善者,福虽晚至,但祸必远离。” “娘亲只想你安稳地活着。” 闵延諭为娘亲的爱低头,“孩儿知道了。” 这?厢刚应完,闵明?隽的目光便转了向,锁住了闵延清,这?位最受朝中肱骨拥戴、未来太子?的最佳人选。 “延清,你如何?看待此事?” 闵延清朝他作礼,随后答:“儿臣亦不知,想法?也同二?哥相似,孟大人此举定是在?为国为民筹谋。” 话?落,沉寂数息,闵明?隽忽地冷笑了声,众皇子?知道,这?是他由晴转阴的开始。而当他阴沉下来,情势势必惨烈,是而心皆似被诡秘的力量吊高?,悬于半空,无着无落。那滋味怎地,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你们可知孟清梵收了新的徒弟,名为四端?” “太/祖帝师,天下大儒之首,跳过?诸皇子?再度收徒。孤的颜面在?哪里,你们又算什么?何?为四端?四端是君子?之道。” “荔山这?是想做什么?孤不立太子?,他就?给孤教养出一个太子??” 欺孤再也等不到自己属意的太子?了是吗? 六位皇子?见状,皆慌张地出了位置,先后伏跪在?了闵明?隽面前,齐声喊,“父皇息怒。” 闵明?隽森冷的目光落至他们身上,良久后,一字一顿,“成功诛杀四端者,封太子?。” 闵明?隽继位后,第?一次向诸皇子?提及“太子?” 二?字。 “多乐,促四境将军于四月中进宫。” “初明?川务必携嫡女入宫。” * 初夏离开荔山的第?二?日,她便从母亲那里得知了宫内的消息,想来又是来自娴妃娘娘。 她听完只是一笑,从内到外的放松。 郁眠看女儿这?般,奇道,“你真不担心那狼崽子??” 初夏答:“担心,可担心又有什么用?我既不会武功,也不能长护他左右。再则,我替他筹谋够多了,剩下的,得靠他自己。” “我只管安心养着便是。” 郁眠细致打量了自家姑娘,确实没发?现愁思,不禁笑开来,“你倒是想得开。不过?这?样?很好,多思者,多半是没好日子?过?的。” “如今这?世道,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想多了也是无用。” 初夏:“母亲可是觉得这?世道变了?” 眼下房里只有母女两人,郁眠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有些。虽说表面上看来没什么,但看那权势中心那几位行为处事的方式,便知不妙。” “动则诛杀,逆皇权是唯一的因由。关?键是这?逆没逆,也没个界限,只看帝王与权贵心情。” “太/祖在?时,可不是这?样?。公平,仁爱,谁的命都是命。太/祖买根葱那也是要给钱的。” 初夏听完,只问?了个与话?题不沾边的问?题,还?是软软绵绵的音调,“娘,您说,这?致昭妃死的幕后黑手可曾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郁眠愣了两息,回说,“怕是不会。心狠至此,多数自我。而这?自我者,惯会将自己的情绪无限放大,从而蒙蔽所有......” * 孟清梵自太/祖后再收徒,还?赠名“四端” 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玄钺王朝。朝中,市井都在?议论猜测,孟大人是不是在?借此举敲打皇家。 而这?引发?轩然大波的少年,整整昏睡了三日才醒转。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并不是初夏,而是那日同他对打的秦墨初。 秦墨初仍旧一身玄色袍子?,腰间以同色锦缎束之,此刻正坐在?离延礼床榻不远的一张小圆桌旁,面前摆着一册书,看着很认真,但有没有看进去就?无人知晓了。他的感知十分的敏锐,这?厢延礼才有动静,其实是很细微的,他便看了过?来。一瞬,黑眸大亮,“四端,你终于醒了!你可真的能睡啊,你知道你睡了......” 问?题都还?没说完呢,他就?自个儿停了。 “等等啊,我去找师公和大夫。” “还?有你那朋友,陈二?狗。” 确定延礼是友非敌后,秦墨初对他的态度大不一样?了。而且心里还?美得很,现在?四端是他小师叔,给他这?个师侄烤点野兔野鸡吃吃不过?分吧? 那必须不过?分! 他如是想着,等四端小师叔身体好了,他便同他提。 一阵咋咋呼呼,秦墨初风一般地离开。 延礼莫名其妙,但他向来不在?意同自己无关?的人和事儿,过?了一会儿,情绪便归于平静。 他坐了起来,准备去找夏夏。动作间,他发?现身体竟不是太疼了,也不知道他昏睡的时候,荔山给他用了什么药。 离开床,径自朝着门口?而去。 结果没走一半,有声响从不远处传来,他的脚步缓下。片刻后,孟清梵至,他身后还?跟了几个人,其中一个赫然是差点生生拆了延礼的苏星捷。 那日孟清梵出现时,延礼已疲倦至极,根本?没看清他长什么样?。但经由苏星捷,他几乎瞬间猜到了他的身份,低低开口?,“孟大人?” 孟清梵微笑点头,“你知道我?初家姑娘同你说的?” 延礼略一颔首:“夏夏说,孟大人最是温和慈爱。” 原话?很长,是说有个叫荔山的地方,天下文人墨客,热衷武艺的侠士皆向往之。它的主?人孟大人,是这?片江山最温和慈爱的人。 “她还?说,孟大人是玄钺的大家长。” 速度不甚快,偶有磕绊,但初夏说过?的话?,延礼一个字都未忘记。 孟清梵听完,不由怔了怔,他实没想到这?未来皇后娘娘对他的评价竟如此之高?。七皇子?还?未上荔山,她便开始在?他身上种下对荔山的善意。 答完孟清梵的问?题,延礼便再忍不住,“夏夏。” 孟清梵直言:“初姑娘已经下山,而你,将留在?荔山学习,达到我的要求方能出山。” 延礼想都没想,“不!” 帝台春(重生) 第30节 说罢,便提速朝外冲,苏星捷如风掠过?,挡住他的去路。两个人,又一次近身搏斗。 延礼的身体尚未痊愈,很快被制服。 孟清梵下令:“压去藏书阁,我随后到。” 苏星捷若有似无地应了声,半强迫地将延礼带往藏书阁。 孟清梵未即刻跟上,他的目光落在?了秦墨初和已成功与父亲认亲的楚昭和身上,“你们可愿同玄钺七皇子?一道学习?” 楚昭和傻了。 秦墨初呆成了一只傻鹌鹑,过?了好一会儿,才能够回应,极为夸张的语调,“谁是七皇子??四端?” 孟清梵:“没错。” 楚昭和被这?简单的两个字炸清醒了,“我新结识的朋友是七皇子??” 说这?话?的时候,少年就?是隔壁村的二?愣子?本?身了。 孟清梵看在?眼里,不禁有点想笑,楚柏渊聪颖无双,是怎么生出这?般儿子?的?但这?孩子?目光澄澈,一看便是个心善的。那日修德殿前,明?明?不会武功,看朋友受创,仍毅然提棍将他护在?身后。无脑之勇,却也能窥见他的血性。至于学识,好好教养,总能赶上来的。一个是教,两个也是教。 就?,一起来吧。 于是,孟清梵再答:“没错。” 楚昭和嘶了声,“我愿。” 横竖都要在?这?荔山呆上四年了,他不如好好学习,万一以后七皇子?有出息,登基为帝,他说不定真的能给母亲添个大宅子?,雇一堆佣人伺候她。 孟清梵勾了勾唇,转向秦墨初,“你呢?” 秦墨初:“墨初也愿意。” 心里想的却是,我的烤兔子?就?要到手了。 孟清梵独自去往藏书阁的,一进去,便瞧见延礼俊容泛红,明?显没少挣扎。 “星捷,放开他吧。你先出去。” 苏星捷有点犹豫,这?孩子?的蛮力他是见识过?的,又是野性难驯。留孟大人一人和他在?一起,他不放心。 孟清梵朝他笑了笑,“放心,他不会对我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家挥拳的。” 苏星捷看他如此笃定,松开了延礼。 随后,出了藏书阁。 延礼得了自由,亦朝着藏书阁的门口?而去,速度快得惊人。 孟清梵凝着他的背影,等到他的手触到门扉,才低低开口?,“今日你出了这?个门,便永远没有娶到初夏的可能。” “迟早有一日,她会成为别人的妻子?,无论她愿不愿意。” 他的语速不紧不慢,也不带什么激烈的情绪,却似千斤石块骤然间压在?了延礼身上,他的脚步快不了了,几经挣扎,停了下来。 少年转身,逆着光,目光冷到让人惊心。 “为什么?” “夏夏说......” 初夏说过?什么,修德殿前孟清梵听全了。 他没等延礼说完,“她没有骗你,也一直在?为她所言付出努力。剩下的,要靠她选定的郎君,也就?是你,去努力去斗战。” 狼崽子?最是敏感,即使隔着老远,他都能感受到孟清梵的善意。他真的和夏夏说的一般,慈爱柔和。 他安静下来,认真地听孟清梵说话?。 “她在?倾尽全力守护你爱你,你又当如何??” 延礼不由开口?:“倾尽全力。” 只是,“为什么?” 狼崽子?不懂。他和夏夏的嫁娶,不是他和夏夏说了算吗?为何?要这?般兜转艰难?他又要做些什么,才能不和夏夏分开? 孟清梵:“因为她姓初,因为这?片天空下的人分三六九等。” 在?这?个晨早,延礼知道了帝都咸佑,知道皇城里有六位皇子?,他们其中的一位以后会是天下共主?,而他的夏夏会是那人的皇后。 不嫁,便是抗旨,死路一条。 为了保住初夏的命、既而娶她,首先要做的便是各方面冠绝荔山,随后进咸佑攒功绩,向帝王求一道赐婚圣旨。 孟清梵走前对他说,“未来该如何?,好好想想。初夏女儿身,却敢于落注,不惜以命相博,你作为她选中的郎君,可不能太弱。” “不然,配她不起。” 藏书阁,整整六层,偌大的空间里,只剩延礼一人。他有着兽的敏锐,此等环境下,他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夏夏。” 他从脖间取下了初夏的护身玉石,凝着那团柔和的粉低低唤她,一只习惯自由自在?的兽为爱自困,“等我。” 等他击败苏星捷,各方面冠绝荔山;等他进皇城,拿到那一纸赐婚圣旨...... 到那时,再没有人能够分开他们。 第31章 时间回到?当下, 初家?家?主?初明川携弟和两个儿子回到?家?中。 休整了一日,他终是将初夏叫到?了面前, 同她提及皇帝口谕。这是第二次了, 帝王明显失了耐性,再?无拖怠的可能。 他说这些?话时,初夏的两位哥哥也都在, 他们皆拧着眉,或多或少觉得有点憋闷。他们初家?三代?驻北,战功赫赫,为何还需要让妹妹进宫显忠心? 先人的血他们的汗,还不够吗? 大哥初长宁素来沉稳, 这次也是没能憋住话, “咸佑现在乱成那样?, 妹妹进宫, 安全可有保障?若没有, 这一去, 不就等同于送进去被绞杀?我不同意。” 二哥初长乐紧接着:“那几个皇子在我看都不怎么样?, 配不上我家?初初。” 话落, 补充道, “若真要带初初去咸佑,必须把我和大哥都带上,我们得亲自去试试那几个皇子。我们先满意了,再?谈后续。” 越说越荒唐, 初明川冷眼扫了过去, “胡闹。” 搁平时, 初长乐肯定就闭嘴了,可这回, 为了护住妹妹,他必须继续说。 初夏看他这般,像小时候那般拉了拉他的衣袖,撒娇一般。 初长乐瞅一眼,心间软成一片。因为那份从小到?大的默契,他读懂了初夏的意思,她想?自己来,把后话压了回去。 初夏朝他笑笑,稍许沉默,似在组织语言,“父亲,初初暂时不想?进宫。” 想?说的很多,最后全都浓缩进这简单一句。 话落,一桌子的目光都聚了她的身上,意味各异。郁眠是心疼,两个哥哥是欣慰,而?初明川是错愕。他的这个小女儿,从来乖顺懂事,也不是现在才?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会入宫,过往从未见她显出一丝不愿。怎么...... 片刻后,初明川回过神,“理由?” 初夏:“初初有喜欢的小郎君,想?要嫁给他。” 末了,像是之前所说不够表达出的她的坚定,又补了句,“也只想?嫁他。” 初明川又是一句,“胡闹。”只次的意味,同方才?斥喝初长乐完全不同。 “初夏,你怎地这般糊涂?你可知?你这番荒唐的举动会把你自己和整个初家?,甚至是初家?军推入险境。” 初夏头一次看到?父亲这般愤怒,她无惧,只是觉得心痛,被自责割伤的。 可她..... 初夏走出了自己的位置,寻一处跪下,面向父亲,“父亲,女儿知?您有您的考量,那您可有为女儿考量?” “此去咸佑,女儿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活生生地被孤寂搓磨死去,被那陌生的皇城,陌生的丈夫,陌生的......” 一切。 上一世,午夜梦回,她也曾想?过天亮了去街上买一个芝麻鞋底饼。可是当她醒来,走遍咸佑大街小巷,任兜里?装了多少大额的银票还有银子,也是寻不着。那一刻,她便知?道再?显赫再?富裕,也不意味着幸福,就像那一刻的她...... “父亲,初初亦想?嫁自己所爱,常伴父母身边,有兄长护佑疼爱。旁的小姑娘怎么过一世,初初就想?怎么过这一世。” 初夏说完,双手伏地,折身时,额头贴地。 “初初只求四年?,若我爱的人拿不到?赐婚圣旨,我便随您入宫。” 又是长久沉寂,初明川,“谁?那个人是谁?” 初夏:“荔山四端。” 初明川听完,忽地冷笑一声,“荔山四端?” “初夏,你可知?陛下已言明,成功诛杀他者封太子!这话一出,各宫势必会倾尽力量杀他,他能不能活到?下荔山都未知?。他又如?何拿到?赐婚圣旨?” “你这是在拿整个镇北军胡闹。初夏,你若只是我初明川的女儿,那父亲就算拼着一死,倾尽所有也会让你如?愿。” “可......” 后面的话,初明川没有再?说,他想?,也不需要说得那样?明白了。初夏那般聪明,又怎会不知?。 一身沉沉闷叹,他硬下心为此事做结。 “两日后,随我入咸佑。此事,无需再?议。” 说罢,出了位置,独自一人离开了大厅。他一走,郁眠和两位哥哥连忙出了位置,簇到?初夏身边,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抚去她额间的尘,郁眠把娇娇儿抱在怀中,心疼安慰,“我们初初做得对,不要有负累,什么时候镇北军的生死都不该你担。” 初长乐从来是个暴躁性子,这会儿看妹妹这般,心一疼,直接开骂了,“驻狗屎的边,为他闵家?抛头颅撒热血多少载了,还要送妹妹去做人质。” “乐爷我不干了!” 以往这时候,郁眠和初长宁肯定会制止他,然而?这一次,未有一个人吱声。 因为这是事实,因为意难平。 ...... 初明川说:此事,无需再?议。 以往,这话一出就是事件末端。然这次,远未有。 先是郁眠回房,整整骂了他半个时辰;后有初夏在初家?祠堂外长跪不起。 刚开始,初明川不欲管她。 只想?着她是为小情小爱冲昏头,吃顿苦头便会自己起来了。然而?,他大幅度低估了自家?小姑娘的倔犟,竟在初春的浓重寒意中跪足了整整一夜。三婢女被她强硬摒退,孤单一人,脆弱似柳。可是那样?长的时间里?,她的背脊挺得笔直,目光柔和而?坚定。 翌日晨早,西苑那帮小的得到?了消息,形势整个乱了。他们课也不上了,呼啸着朝着初夏奔去,看她黑发染了霜水,几个小的心疼死了。 初八跪在她身旁,“姐姐,你快点起来。你这才?病过一回,再?受凉可怎么办?” 帝台春(重生) 第31节 初八:“有什么事儿,非要这么跪着才?能解决?” 初夏笑着看向他,“没事的,你们快去上课,晚了老师该恼了。” 初八直接给气哭了,“这时候谁还顾得上那小老头恼不恼啊?” 末了,竟也随着初夏跪下了。 要多荒唐有多荒唐,却是没一个说得上话的长辈现身。快中午的时候,被父亲罚禁闭抄书?,整整抄了两日的初承烨出了家?中佛堂,知?道妹妹跪了一整夜,整个烧起来了。他和只会自己哭的初八不一样?,他疯起来,直接骂初家?列祖列宗。 “看你们这些?老头干的好事,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驻边,累死累活几十年?,有什么好结果?” “被人赞一句忠诚,就觉得光荣到?不行??怎么那么虚荣呢?到?头来得到?什么了?自家?嫡女都要受委屈?他闵家?的公主?要受这委屈?” “哦,闵家?没公主?!因为,他们不配。” 越骂越狠,亲爹有心放他一马都不行?了。于他口干舌燥之际现身,想?将这骂祖宗的混账东西带走,结果初承烨竟还反抗了,朝他出拳。不得不说,他的功夫进步神速,亲爹为了试他,也没急着将他制服。 乱套了。 初明川在最乱时分现身,一身青色衣袍,面容硬朗冷冽。 他先是望着一众小的,“散了。” 镇北大将军不怒自威,一众小的哪敢直面其锋,先后起身,依依不舍地离去。 初承烨也被押走。 初明川这才?看向女儿,“作践自己永远解决不了问题。” 初夏于他的目光柔和笑笑,“不这般,父亲又怎么能知?道女儿的态度呢?” “既诺之,则无悔。” “四年?,病的是初夏一人,同父母家?人与初家?军无关。” 看女儿这般,初明川知?她这次是铁了心了。 再?未发一言,离开。 竟又跪了一天一夜,初夏的身子骨再?扛不住,时不时轻晃着。郁眠心疼坏了,孤身一人踱到?她面前,将她瘦弱的身子密密拢入怀中,“为娘怎么生出了个傻子?” “你就那么相信那头狼崽子,区区四年?,他......” 初夏小脑袋压在娘亲的肩头,“娘,记得我说的吗?上一世,他是自己打回咸佑的。” “这回有孟大人,他只会更快。” “没成功也没关系,我们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在一起。” 被寒气侵扰久了,她的气息寒凉,也弱得快没有了。 郁眠的泪如?雨下,“娘知?道了。” 说罢,望向祠堂,目光强硬且冷,“初家?列祖列宗在上,我郁眠,初家?第十六代?长媳,今日便要休了丈夫初明川,我愿留万金与初家?,换我的女儿。” “从此以后,她姓郁,同你初家?再?无关联。” 据玄钺律法,夫妻不睦分开,母族可酌情分得女儿的抚养权。 为母则刚。 为了自己的娇娇儿,郁眠决然挥剑断情丝。 后续发生了什么,初夏一点不知?。因为她昏睡过去,时间比上一次还要长。再?醒来,她人已在别苑,那样?宽敞的地儿,只有她和吟月三个人了。 吟月告诉她,初将军妥协了。对外宣称她染了怪病;吟风全权负责备药,以应付宫中的各种探视与怀疑查验。四年?内,不经他允许,不得出别苑。 禁闭一般,但她一点都不在意。 还有什么还在意的呢?她已得偿所愿,身边还有吟月几个陪着。日日读书?,赏花,还能和吟月几个做饼打鱼,几个哥哥还时不时翻墙来给她送各种新奇玩意儿和话本。 她还有大量的时间可以想?延礼...... 荔山之上,延礼就像变了个人。他每天都是荔山起得最早的,夜很深了,还逗留在藏书?阁。最初,他由李益年?教?授,慢慢地,孟清梵呆在藏书?阁的时间越来越多。 师徒两个,一个读书?一个扫地,偶尔交流两句。 相处和谐,默契渐深。 除了读书?,延礼开始负重练拳、跑山。这个时候,秦墨初和楚昭和总是跟着,日复一日,可以说是很枯燥了,可没有一个人喊累。 第一个半年?过,延礼独上修德殿,抱拳鞠躬,说话方式与气度和半年?之前天壤之别,“四端,请求与苏将军一战。” 修德殿内,李益年?笑了声,“他能忍到?现在,我倒是没想?到?。” 孟清梵:“也就到?这了。” 佳人被困家?中,他比谁都担心着急,恨不能把每一天当三天来用。但他的每一份努力,都没有辜负他,无声为他驻基,促他向上。 他许是感觉到?了进步,便迫不及待地想?试试,哪怕知?道自己的赢面微乎其微。 “星捷,去会会他吧。” 这回没落任何补丁,便是可以全力以赴的意思。 苏星捷应了声,出了修德大殿。 再?度折腰行?礼,延礼的铁拳挥出,饱含气劲,没有任何惧怕,也没有一丝犹疑地砸向苏星捷。 苏星捷折臂挡下了这一击。之后,激烈斗战。 过了近百招,延礼第一次被苏星捷击中,尽全力的一击,他的身体如?风往后掠,然一段后,他竟站稳了! 胜负已定,延礼的面色未见明显波澜。 他又朝苏星捷行?礼:“谢苏将军赐教?,四端下次再?来。” 当天晚上的夜跑,延礼身上的负重再?度加码。压在他瘦削的背脊上,绑于他纤瘦的脚踝..... 初时,他能很清楚地感受到?这种重量差别,脚踝有痛楚传来,但这些?并?不能影响他的决定。 他的夏夏,还在等他。 冲出荔山! 从此天空海阔,再?不分开。 第32章 扶天三十年冬至, 郁眠带着苏婉婷和?初承烨,踏雪来到了?别苑。今年的雪来得?早, 这?已经是?第四场了?。 朱门开, 须臾,闭阖,仿佛不曾开过一般。在【觅闲阁】寻到了?初夏, 不能出去,主仆四人倒也没有亏待自己。不小?的圆桌上摆了?造型各异的饺子,还有些叫不出名字的蒸点?炸点?,为了?让初夏过得?有趣些,三婢可以?说是?费尽了?心?思。 “娘亲, 冬至安康。” “嬷嬷, 冬至安康。” “三哥, 可是?又长高了??” “什么?都逃不过初初的眼?, 是?长了?些。” “气色看着还不错。” “娘亲还有外祖舅舅隔三差五往这?边儿?送补品, 从早吃到晚, 能不好吗?” “听你这?丫头的口气, 还嫌上了??” “怎会?娘亲听错了?罢了?。” ..... 母女闲聊之际, 三婢帮着苏婉婷把带来的食物摆上了?桌。开最后一个食盒的时候, 众人才知初承烨在食盒里塞了?两瓶前年春天酿下的桃花酿。目光聚在他身上时,他笑得?肆意又明亮,“冬至没有酒怎么?行?多少喝点?,应景。” 初夏:“三哥说得?极是?。” 娇柔的姑娘眉眼?染笑, 美貌因年纪渐长趋于盛大, 似牡丹似海棠, 艳色雍容细腻娇贵。 郁眠没阻挠他们,年节, 闹一会儿?算不得?什么?。 吃饱喝足闹完已是?两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苏婉婷和?吟月三个开始收拾桌子,郁眠将娇娇儿?抱入怀中,垂眸睨她娇靥染红,“可曾后悔?” 后悔的话,娘亲...... 后续的话郁眠并未说出口,但初夏懂,她想起上一世,母亲也曾这?样问过她。若她悔,娘亲定是?会带她离开,付出什么?都好。 初夏的眼?儿?几?乎是?瞬间,染了?泪意。 她将小?脸埋进母亲怀里,瓮声瓮气,“不悔。” 延礼,他不是?闵延清。 他会来的,这?次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母亲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 郁眠等人走后,别苑归于冷寂。 初夏回?到卧房,吟风配了?药材给她泡脚,一室温香,让人安稳。 “要书吗?” 吟月进来,问自家姑娘。 她从未见过像她们小?姐这?么?爱看书的人,日看夜看,赏花时看泡脚时还要看。这?要是?玄钺允许女子去科考,她们小?姐绝不输男儿?。 初夏看向她,笑着道,“今日就不看了?,有劳未来凤仪女官吟月姑娘给我唱首家乡的小?曲吧。” 一顶高帽子送过去,吟月能不唱? 自然是?不能的。 她酝酿了?一番,真的唱了?起来,那唱腔那姿态,还真有几?把刷子。初夏被惊艳,又叫了?吟雪吟风唱各自家乡的。 闹了?许久,初夏有些乏了?。 吟月几?个张罗她睡觉之际,屋顶上忽有低微声响传来, 啪嗒一声,极为短促。 屋内一滞。 吟雪:“我出去看看。” 帝台春(重生) 第32节 其实屋子四周一直有人在巡逻,一日三波轮换,严苛谨慎。可为了?安全起见,吟雪还是?决定走一趟。 半晌后,她进了?屋。 彼时,初夏已经靠在床头,“可有事儿??” 吟雪:“有个黑袋子,奴婢怕是?什么?肮脏东西,就在外面拆了?。” 里面有个盒子,长形的,盒面写着, 【吾妻亲启。】 盒子里装了?一封信和?一支极为珍贵的雪莲花,都验过了?,无任何异样。 “是?不是?扔错地方了??” 初夏愣了?愣,明润的眼?儿?里忽地涌出薄雾。 “拿给我看看。” 吟雪看她这?般,眼?儿?也是?忽然一亮,赶忙递给了?初夏。 “可是?狼崽子送来的?” 这?话一出,吟月和?吟风也簇近。 “吾妻?这?狼崽子还真的敢。” “他有什么?不敢的?鬼见愁苏将军他也敢单打独斗。” “.......” 闹腾得?很?,但初夏顾不上理了?,她接过信,拆开。几?行字映入她的眼?帘,虽还不是?多漂亮,但极为工整,刚劲感隐现。 人都说它冰清玉洁傲雪斗霜,花中绝色。 但在我心?里,它不及吾妻。 命运苛待我又如何,再等三个秋,我带你游遍四境四十八洲。 等我。 一定要。 ...... 这?狼崽子恁霸道了?。 初夏很?快看完,纤白的手指于纸面轻轻摩挲,眼?中万般柔情,嘴角开始有笑意溢出。 知道了?,延礼。 一定会等你的。 这?一夜,初夏将信压在了?枕头下,冰雪莲搁在了?她的目光所?及之处。她睡得?极为安稳,一夜无梦。 秦墨初赶在天亮前回?到了?山上,论重拳他或许不及延礼,但这?轻功,当世没有几?个能及他。延礼被盯得?太紧,偷偷溜出山不太现实,给未来七皇子妃送冬至礼这?事儿?就只能他来办了?。 他径直去了?藏书阁,和?延礼约好了?在那等。 从三楼的窗翻腾了?进去,便看见延礼和?楚昭和?各占一短桌,桌面上一样的配置,一盏灯一杯茶还有一摞书。 秦墨初:“......” 有两个爱啃书的朋友,他的压力恁大了?。而且,他们还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仔细翻完一册书等同于将这?册书刻在心?间。想到这?里,不止是?觉得?有压力了?,直接恨上了?。 另一厢,延礼和?楚昭和?听到动静,皆第一时间看了?过来。未有拖怠,延礼起身迎上他,总是?冷淡的眉眼?间有焦躁显出。 “夏夏,她好吗?” 秦墨初感受到他的急切,哪里还舍得?闹他,如实道,“那可是?初家嫡女,未来皇后娘娘,局势明朗前,没人敢苛待她的。” 事实亦如此,除了?不能出门一项,初夏的生活同之前无异。 “我到时,初三少和?初夫人才从里头出来,估计是?和?初姑娘一道过了?冬至。后面,初姑娘还闹着三婢子给她唱小?曲,主仆四人热闹得?很?。” 延礼一听安下心?来,“那便好。” 秦墨初只觉事了?,眼?儿?亮了?两分,“今晚烤兔子?” 先应他的是?楚昭和?,言语间戏谑不加掩饰,“你怎么?天天惦记着烤兔子?没了?烤兔子不能活了??” 秦墨初冷睨他,“你每次不和?我抢的话,我不至于这?般。” 回?马枪颇狠,杀得?楚昭和?立马住嘴了?。 许是?知道了?初夏状态好,延礼心?情大好,看他们闹,竟也弯了?弯眉眼?。若是?寻常,他定是?全然漠视。 “那就今晚。” 得?偿所?愿,秦墨初欢喜极了?。他奔回?自己住地,换了?身衣服,又回?到了?藏书阁。 藏书阁里的三个小?的,以?为这?次做得?滴水不漏,甚至开始在筹谋下次了?。实则什么?都在修德殿那位的眼?里,放任,是?不愿少年人过得?太苦。未来帝后,看似无上荣耀,但同时也意味着无尽的责任。他们以?瘦削之躯全然担起,舍弃良多,不言苦不畏难,他做为一个长辈,又怎么?舍得?要求更多? “师父迟早将三个浑小?子纵坏。” 修德殿内,荔山几?位大家长正在饮茶。 他们静惯了?,封不封山对他们来说真没什么?差别。四端的名号传遍玄钺后,荔山承压,有不少刺客意欲上山,小?幅度地闹腾着,也未让他们的情绪现出一丝波澜。 因为笃定荔山将会是?最后的胜者,盛世终将归。 孟清梵望向说话的李益年,“再过过,墨初下山,荔山还真没人能发现。” 三个少年因缘际会聚在了?一起,各有所?长。 楚昭和?出生市井,他深知民间疾苦,看着轻佻不正经实则温善有血性?。若有朝一日得?机遇,他必定会为民解盼,并且知道从哪里着手。现在看他,也是?有这?个本事的。他读书,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又不怕吃苦。四年,夜以?继日,足以?让他发生蜕变。 秦墨初,出自南境最显赫的世家,再加上荔山新生代第一人的名号,他往那一站,四境四十八洲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下安民,上震慑权贵,再加上一个拥有铁拳的七皇子,三人组所?向披靡。 这?是?帝国之福,也是?玄钺盛世的星火。 想到这?些,孟清梵的嘴角有笑意溢出,“都知道给心?上人赠礼了?,今日便给他们看点?不一样的书吧。” “益年,将最顶层的那几?册书给他们,今天就看这?个。” 几?乎是?瞬间,李益年就意会了?孟清梵在说什么?,低低笑了?声才应诺。 半个时辰后,李益年现身藏书阁。 他指挥秦墨初从藏书阁至高点?取下了?一个长形木箱。藏书阁每天都有人打扫除尘,连至高点?都未遗漏。 木箱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妥帖放稳,秦墨初便凝着李益年问,“师父,这?里面装的什么??” “金子?武术秘笈?” 一提到武术秘笈,秦墨初的黑眸亮了?亮。 李益年手蜷成半拳,砸在了?他的头上,“成天想着武术秘笈,你能不能和?四端和?昭和?学?学??” 秦墨初想顶嘴,但怎么?能呢?这?可是?他师父! 只能不吱声。不吱声,可破一切。 李益年笑睨了?他一眼?,从衣衫内袋里掏出了?一把钥匙递给了?延礼。 同时说道:“孟大人说了?,你们三个今日就看这?个。” 楚昭和?奇道:“书?什么?好书要锁起来?” 李益年:“成年人看的书,孟大人许是?觉得?你们都大了?,该狩猎这?方面的知识了?。” 越说越让人好奇,李益年一走,秦墨初便从延礼手中抽走了?钥匙,麻溜地开了?箱子。 里面竟还真装了?书,六册,书面使用了?某种特殊的工艺,硬挺得?很?,镶金带玉。 楚昭和?一个放牛的穷小?子,哪里见过此等豪华的书。 怔后回?神,当即拿起了?一册,翻开,浅瞧了?一眼?。 啪! 书猛地被阖上,因为书面硬挺又重,带出了?一声明晰闷响。而他的那张俊脸,一瞬红到彻底。 另外两个看他这?般都懵了?。 片刻后,秦墨初也拿出了?一册书,未急着翻开,睨着楚昭和?还未归于冷静的脸,“里面写的什么??反应也恁大了?。” 延礼也是?拿起了?一册,但他和?秦墨初不一样。他想知道他自己看。冷静,没有任何犹疑地翻开。 “.......” 耳尖儿?竟也倏然染了?红。 秦墨初自己有书不看,偏凑过去看延礼的。 没有掩盖的页面,阴和?阳以?各种姿态交融,极尽亲密。 秦墨初: “......?” 什么?师门来着?大清早的给徒弟徒孙看春宫图,看这?书的华丽程度,还是?宫廷绝密版吧? 第33章 伏天三十一年春, 三皇子闵延清奉旨亲防北境,少将军初长宁亲自迎的?。 在军中稍作休憩, 闵延清提出要去探望初姑娘, 此行还专门从宫中带了两位太医过来?。 初明川闻言,面露欣喜,“那真正好, 小女前两日,旧疾竟是又发?作了,到现在都是昏迷未醒,内子头?发?都快急白了。” 谁能想到,一身铁血刚正不阿的?镇北大将军会做戏, 还这般的?精湛呢。当下, 闵延清细致打量, 也是未寻到一丝端倪。但怀疑, 并不能这般轻易消弭。 初夏拜访荔山时人还好好的?, 偏生在进宫前夕染了怪病连离塌都成了困难之事儿?哪有这样巧的?事。 旧年春茗宴上, 初明川说道时父皇已经明显不快了。但若因此责罚他向初家?军发?难又显得太不显人情?, 恐寒了将士和民心。只能强忍, 一晃大半年。他寻了个机会向父皇建议来?北境瞧瞧, 顺利得到了一张圣旨。 思?绪跌宕,面上却未见一丝异样。闵延清端着他那饱受赞誉的?谦和有礼,“那就劳烦初将军了。” 大半个时辰后,闵延清在长宁长乐两兄弟的?陪伴下来?到了初家?别苑。又一年桃花盛放, 佳人却没能赏玩, 静静地躺在床上, 生气薄寥。飘逸的?纱帘隔开了她与众,闵延清隔着帘仔细瞧她, 那些梦的?片段不请自来?,一帧帧从他脑海中掠过。 梦里,夺嫡之路他一直不孤单。他有支谢语花,家?世?显赫姿容绝艳,世?间男儿梦想中的?人儿。她一直陪在他的?身边,适时地给?予安慰和建议。可现实却不是如此,她病了,生气似抽空了一般躺在这里。 所以?,他那些从未中断的?梦..... 帝台春(重生) 第33节 过了好一会儿,闵延清才敛了躁动?神思?,唤了身后的?两位太医。 吟月三人帮着太医看诊。一盏茶的?功夫后,两位太医皆离开了初夏的?床榻旁。 其中一位贾太医先回的?话:“初姑娘心脉很?弱,或有严重心疾。但这心疾分类众多,需深入诊断才能确定是哪一细类。” 话落,他望向初长宁:“少将军,下官斗胆一问?,家?族可有人有类似的?症状?” 初长宁:“家?中外祖母便是死于?心疾。” 停了片刻,他眼底簇着一抹茫然,“舍妹自小到大一直有大夫照看着,并未有异样。只是一次淋过雨后,便不断昏迷。” “过了些时日,便又会好些,竟是心疾吗?” 另一位段太医接了他的?话,“这是有可能的?,这心脏可以?说是人体的?动?力泵,为全身供输血液,当它?不能负荷时,人体......” 听完,初长宁似恍然大悟,他面如感激之色,“多谢两位太医,之后,定会从这方面去治疗初初。” 贾太医:“若是需要,少将军可将初姑娘的?医护卷宗送往咸佑,太医院亦可帮着研究,希望能帮上忙。” 长宁长乐连忙道谢。 终归是女儿的?闺房,事了,便不再方便停留。闵延清出了初夏的?卧房,面色微冷,目光也是。他总觉得这事儿不对劲,但这两位太医是母亲亲自挑出来?的?,断不可能陪初家?作假。 院内,桃花灼灼,春光正好。 闵延清浸着花香而行,长宁长乐跟在他身侧。行了不短的?一程,他到底是停了下来?,目光锁住初长宁,“初姑娘,一般会昏迷几日?” 初长宁摸不准他这问?题意欲何为,略一斟酌,决定按之前定好的?来?,“一般是五六日,今日,是第三日。” 短暂的?冷寂后,闵延清有了决定,“我等她醒来?。醒来?后,唤人来?皇家?别苑通知我一声便可。” 初长宁:“......诺。” 闵延清带人走了,婉拒了初家?两兄弟再送。重回家?中,门一阖,初长乐便睇着哥哥,稍稍压低了音量,“这三皇子想做什么??他为什么?这样着重初初的?身体?” 方才哥哥负责周旋,他空闲得紧,一直在观察闵延清,太医说初初有心疾时,他的?脸明显冷了下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初初的?郎君,她的?每一丝不适都会加倍投射到他的?身上。 可实际上,初初并未见过他。 初长宁也有此感,他在想,这三皇子怕不是以?为自己肯定能登基为帝,把初初当成他的?所有物看待了吧? 初长宁因这个想法不快,拧起眉,“进去,同初初一道合计合计。” 哥两个进了卧房,吟风才给?初夏喂了些水,水里浑了什么?不得而知,未多等待,姑娘便醒了过来?。脸色虽苍白着,精神还算好。 初长乐不放心,逮着吟月问?道,“落了什么?,对身体可有伤害?” 吟风安抚说,“都是些草药配的?药剂,且量稀少,适当调理,对身体无碍。” 初长乐不是太信,但又想着父亲将药剂一事儿全权交给?吟风,肯定是有因由的?,因此没再多言。 他随着哥哥簇到初夏身旁,同她说及方才的?事情?。 小姑娘一直很?平静,直到初长宁说到闵延清要等她醒来?一事,她的?眼眸中有讶异一闪而过,“他为何这般?” 这一世?,她和他尚未见过面。 初长宁:“哥哥也是想不通,但话都放出去了,这一面怕是避不开了。” 初夏轻轻应了声,“那便见吧,我又不怕他。” 初长乐被妹妹这话逗笑,“初初说得好,犯得着怕他?” 到此,初长宁也抑不住笑了,“那三日后,觅闲阁可好?” 初夏应好。 三日后,闵延清再度拜访初夏的?别苑,这次,来?为他开门的?是吟月。行了礼,吟月带着他前往觅闲阁。大厅坐北朝南,坐于?其中朝外看处处是绝丽春景,那颗百年桃树亦在其中。是以?初夏惯爱呆在这里,饮茶读书,或是和吟月几个下棋,好生惬意。 闵延清到时,她已搁那安坐,面前摆了壶热茶,轻烟袅袅笼着三碟点心,都是北境道地的?小吃。不论怕不怕,招待客人还是该有招待客人的?样子,初夏尽量做足了。 “三皇子,请。” 佳人起身相迎,横于?她脸上的?那片轻纱晃动?,暖香浮动?。 “扰了初姑娘清净,是延清的?不是,身体可好些了?” 闵延清的?目光在轻纱上停留片刻,俊脸上有笑意显出。同上一世?一样,清隽而温柔,不爱笑的?狼崽和他一比,显得多么?的?寡冷无趣。直到重来?一世?,细细体味着狼崽在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才知道上一世?自己错过了什么?,是鲜活,是旺盛的?生命力,是晨起暮霭时不时迸出的?惊喜。 这些全部幻化?成能量护着她,即使被困一方小天地,心仍固执向阳,满怀希望。 初夏回以?克制得体的?笑,“好些了,劳烦三皇子惦记了。” 两人落坐,各占圆桌的?一侧,对面而坐。 吟月为闵延清斟了茶,随后退到了一边。 初夏:“三皇子尝尝这茶,山间云雾,北境名产。” 闵延清从善如流,浅尝了口,低笑说,“好茶。” 初夏未饮,闵延清问?她何故,她说身子骨不适,娘亲不让饮茶。 话落时,她便拒绝再兜转,直叩正题,“三皇子找初夏,可是有事儿?” 闵延清喜欢聪明人,当这个聪明人还和自己存在着某种亲密牵绊时,他便越发?的?喜欢了。他从锦袍的?袖袋中拿出了一个小木盒子,毫不避忌地放到了初夏的?眼前。 初夏垂眸瞧去,盒体是由极为珍稀的?木材制作而成,盒面刻有牡丹花纹,精致考究,非凡品也。 “三皇子,这是何意?” 初夏再次看他时,目光已泛冷。 闵延清许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绪波动?,但他仍是不紧不慢,似对一切胸有成竹。他替初夏开了盒子,里面躺着一只玉镯。 白玉,裹了一抹绿,像极了初夏的?第一抹艳色。 “我来?北境时,母妃叫我带上的?。她说这抹艳色,配初家?姑娘刚刚好。她一直在宫中提及你,说初夫人好服气,有件贴心的?小夹袄。” 这些话让初夏想到了上一世?。三皇子的?母妃惠贵妃也是这般,喜欢把对她的?喜爱挂在嘴上,赠以?各种贵重玩意儿,很?容易给?人一种她很?着重她的?感觉。可实际上,多年过去了她仍不知她爱吃什么?喜欢什么?。她的?着重,只是流于?表面。 上一世?,她溺于?幻像,被利用心神一点点被掏空。 这一次,她再没那样傻了。 她凝神,澄澈的?眸子望向闵延清,嘴角适时弯了弯,“替我多谢惠妃娘娘好意,但我娘一直教我,无功不受禄。” “再则,现阶段宫廷局势未定,初夏又迟早入主东宫,实在不便受娘娘大礼。还望三皇子见谅。” 闵延清,生来?天之骄子,哪里经历过被女子回绝的?情?境,并且只能受着。因为她是初家?嫡女,生而为后。 “三皇子,初初大病初遇,有点乏了,今日便不多招呼了。” 话到此处,闵延清的?郁气便是再压不住了,他低低冷冷的?声音漫出,是仅他和初夏能听到的?音量。 “初姑娘这般傲气,可曾想过未来?一日太子是延清我?” 说话间,他慢条斯理地阖上了盒子,神色一如既往柔和,仿佛他方才只是在和初夏聊了这灼灼春景。 初夏亦是笑,“三皇子就算是太子又如何?还敢苛待我不成?” 闵延清笑着回:“那自是不会。” 说完,扣住那盒子离开。 吟月送他出门口,折返时,点心和茶已经撤了,想来?是初夏失了再吃喝的?兴致。 吟月去往她身旁,温声劝道:“别恼了,身体要紧。” 初夏软软应了声,停歇片刻,不知怎么?了,又骄横地冷嗤了句,“晦气。” 这一声把三美婢全给?逗笑了,过往她们从未见过小姐这般孩子气,那真是可爱极了。 后面,吟雪提及去赏桃花,娇人儿才来?了点兴致,眉间冷色终于?散去。 另一厢,闵延清吃瘪回到了马车中,一坐定,便从袖袋里取出了装了玉镯的?木盒,随意地扔在了一边。 阮明德看他这般,猜出了一二。 他略一斟酌,笑着问?,“可是在初姑娘那里碰了钉子?” 闵延清睨他。 他嘴角的?笑痕越发?的?深了,“这位可是初家?嫡女,外祖家?又是天下闻名的?巨富,千娇百宠着长大,有些脾气是正常的?。” “多哄哄便好了。” 这么?一说,闵延清不禁开始反思?自己。许是梦中的?初夏总是温柔软语待他,现在她一冷他便不适应了,脾气就跟着上来?了。 但她并没有做那样的?梦...... 罢了。 沉寂片刻,闵延清眉眼间的?冷色散了些,“等她身子好些了,入了咸佑再说。” 他已经在这里逗留多日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去荔山,见证四端被斩杀。 入春以?来?,越来?越多的?江湖高手到荔山山脚上叫战,这里面不乏声名赫赫的?高手,前两日,更是有传言,江湖神秘门派逍遥宗宗主乔明灿将亲至荔山,意欲挑战荔山正统。 乔明灿其人,名字是那样的?明亮,本人却是个阴沉的?主儿,手段残忍,曾在一夜之间灭了三大宗门,据说几百号人,没有一具全尸。这样的?一张催命符自然不是平常人能够催动?的?。隐身近十年,忽然现身,背后势必有人推动?。 消息一点点传入孟清梵的?耳朵里,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任由着天下目光聚于?荔山,任人嘲任人笑。 三月十六,延礼又长了一岁。乔明灿和各路高手似约好了,齐聚荔山脚下,喊声震天。喊的?话毫无新意,嘲他荔山无人,笑荔山正统势微。 秦墨初探知后,气到差点晕厥。 往修德大殿报过信后,有些话到底没忍住,“师公,人都踩在我们荔山头?上撒野了,您还要忍到几时?” “您知道现在外面都在怎么?说我们荔山?说我们是缩头?乌龟,说您在山里躲久了,血性都给?......” 后面的?话,被李益年的?一声“放肆” 给?碾灭。 孟清梵这才看向少年,看他一副气不顺的?模样,不禁失笑,“那便战吧。你,四端,东溪,云轻,修德殿前迎敌。” “星捷殿后。” 他的?语调温清,一如既往。 “告诉他们,荔山正统便是这天下正统。” “太/祖如是,现今亦如是。” 第34章 山下?人, 簇着上了山,倒是再未像山下?一般吵嚷。 谁敢呐, 这次虽是叫战, 也只敢站在山下?,连乔明灿这样的绝顶高?手也不例外。他的主要?目的是为杀四端,他不会天真地?以为他真的能挑战荔山正统。荔山底蕴, 是太/祖与孟清梵亲手养出来的,痴人才会觉得它能随意践踏。 帝台春(重生) 第34节 杀气压上,惊了荔山的花鸟,喧腾氤氲开来。 人群中,一少年隐于其?中, 他的脸儿沾了灶灰, 脏得很?。可若是仔细瞧, 定能发现他是那位爱武成?痴的初家?三少。他会出现在这里, 一是为了见证这场罕见的斗战, 二是存了助狼崽子的心思。他初家?出来的人, 断不能让外人欺负去了。 山上, 藏书阁。 延礼置身于暖香中, 安静地?读着书。楚昭和陪伴在侧, 两个人已经看了两三个时辰了。 他们很?是沉溺,有人上了楼都不知。 直到孟清梵低而轻地?唤了一声,“昭和。” 两个人齐齐抬头。 “师父。” “师公。” 孟清梵对?两人笑笑,“昭和, 去修德大殿, 你父亲在那等你。” 楚昭和应诺, 起身离开。 此?刻,延礼也已经站了起来, 踱到孟清梵身边。 孟清梵带着他继续上楼,于顶层,俯瞰整个荔山。看向那片呜泱,孟清梵温声说,“这些?人,叫战荔山正统是假,杀你是真。” 延礼黑眸冷清,“为何杀我?” 孟清梵:“盛宠遭嫉,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这话才算挑动了延礼的情绪,如幽湖一般的黑眸中有波纹现出,“何时?” 孟清梵:“你三四岁时。” 停顿稍许,详细讲来。 “那座皇城里其?实有七个皇子,而你就是那位小皇子,名唤闵延礼。你的母亲昭妃娘娘,四妃之首,帝王挚爱。” “她在回家?省亲的归途被狙杀,一并?被杀掉的还有你。许是上天护佑,你活了下?来,在藏龙山自由自在地?长大。本来这样一世,也算不差,但你偏生撞见了未来帝后初夏......” 话到这里,孟清梵凝向延礼。 少年怔怔,显然还没有完全消化他方才的话。于是停了停,才又继续,“知道初夏为什么送你上荔山吗?” 延礼终于回过神,却未吱声。 孟清梵勾了勾唇,“若仅仅是护住你让你平淡过活她是可以做到的。可她知,命运不会允时局不会允。你想?平静过活想?为母报仇血恨想?和初夏白头到老,你便只有一条路。重回咸佑,君临天下?。” “否则,今日这般事态将?永无穷尽的一天。她舍不得你像这般生活。既是这样,不如主动去斗去战!” 孟清梵一停,此?间?便陷入沉寂。 良久后,延礼才低冷开口,“谁?” 孟清梵:“今天来了一位绝顶高?手乔明灿,他的雇主是谁,你的母亲便是谁杀的。” 当年,荔山便查知昭妃之死可能和逍遥宗有关。只是,逍遥宗在昭妃死后也彻底消失了,之后十几年,一点踪迹都没有。能让乔明灿甘心隐身,这背后人的财力和地?位绝对?冠绝玄钺。 这次,多亏了帝王的横来一笔。 江山的诱惑太大了,乔明灿背后的人也是扛不住,竟使?唤他再度现身。昭妃之死这桩谜案断掉的线索再度续上,矛头终于精准地?指向了宫里的几个皇子和他们的母家?。 “他在哪儿?” “修德大殿前。” “但是四端,为师必须告诉你,他是比之苏将?军也不遑多让的高?手,且心狠手辣,对?上他,你未必能胜。或许......会命殒荔山。” 延礼很?安静,神色和眸光都是。但孟清梵深知这只是表象,这只狼崽子心间?定是跌宕起伏,恨意滔天。 果不其?然,未有犹疑,延礼便应他,“死也要?战!” 紧接着,微微折腰,“师父,徒儿先行告退。” 孟清梵凝了他片刻,“去吧。”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他没资格拦,也没这个必要?。 温室娇花,怎为帝? 连乔明灿都镇压不了,又怎能立威,名震天下?。 延礼径直回了卧房,取了问姜剑。今日,他定是要?斩了那乔明灿为母亲报仇,让那个赋予了他生命的女子从此?安眠。 执剑往外去时,他似想?到了什么,脚步忽缓。在原地?停留须臾,他折返,踱往书桌。他给初夏留了些?字,未必用得着,但若是真如师父所言命殒于此?,他希望夏夏能经由这些?话知晓他的想?法,不要?恼他。 夏夏,今日杀母仇敌上山,我既知往事,便是一定要?将?他斩杀。然他实力未知,我不知此?行结局,先行留信与你。 得遇你,我已不负此?生。 若是不幸身殒,亦无需太过伤怀。来世,延礼定会再来寻你,赠你一院桃花白玉凤印。 独在山中,他一遍遍地?温习那日修德殿的场景,姑娘轻软裹了泪的低语竟渐渐明晰,到了今日,他才知她在谋划什么。 一个最不用操心前路的人最先在夺嫡战中站了队,以娇柔之躯为他辟出四年成?长的时间?。 若是可以,他只想?一辈子呆在她的身边,鞍前马后。 可万事不允。 那他只有战,不是他们死就是他亡。从头到尾,都没有另外一条路。 延礼把他最后的柔软留在了这封信中,走出卧室,心是冷硬的,眸光也是。他执剑出现在修德大殿前,山下?人已经齐聚。四端,东溪,云轻执剑,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 苏星捷再他们五米后,如一座永远不会倒的山,岿然压阵。 延礼的目光梭巡了一圈,停在了一个黑衣人身上,那人的体格极高?也极壮,竟比苏将?军还要?强悍。可他的目光同苏将?军完全不同,是阴寒的,深沉浓重,没有一丝光亮能浸进去。 正想?叫战,一道声音穿透过人群而来。 “惠帝第三子闵延清,见过孟大人。” 修德大殿还未有应答,又有两道声音响起, “惠帝第二子闵延谕见过孟大人。” “惠帝第四子闵延华见过孟大人。” 一场常见的江湖叫战,竟引来了帝王的三个儿子。不知道真相的人只觉诧异,才知晓身世的延礼却再次被冰水兜头。 都是来看他怎么死的吧?这些?人,都是他们指使?的吧? 渐渐压不住的喧腾中,修德大殿中有人出来,赫然是李益年,一身青衣,温和俊雅。 他当众道:“今日荔山承压,三位皇子也都看到了,孟大人实无闲招待。三位皇子若是来观战,便同其?他民众一道。若是拜访孟大人,便依着程序先下?拜帖,允了再来。” 可以说是很?不客气了,但他是孟清梵,太/祖都不舍强逼他,普天之下?,谁又有敢呢? 最先回应的是二皇子,他大声朝着修德殿嚷,“老头子,我就是来观战的,顺便见识一番荔山正统。” “可否借把椅子与我?” 话落,修德殿内便有人送出了一把椅子。递给二皇子的人时,顺道问了另外两位皇子是否需要?椅子。 四皇子见状,目光冷如刀,嘴角却有笑意显出。 “那就谢谢孟大人了。” 三位皇子先后落坐,他们带起的喧腾也是一点点消散。 延礼径自走到了广场中央,一年前,他面?对?修德殿,挑战荔山正统。今日,他背对?迎敌,为荔山正统而战。 没有人叮嘱他该如何做,他便随心所欲,“诸位要?战便战,但败者,我必杀之。” 低冷,不含一丝情绪的声音响彻广场。 霎时间?,此?间?所有的目光都聚在了少年的身上。那面?容是世间?难寻的俊逸,却是一身冷意,只是站在那,冷冽威压便开始前压,一看就是个强势冷绝的主儿。 他手中,还握着绝世神兵问姜剑。 见众人不语,他二度,“诸位要?战便战,但败者,荔山必杀之。” 本就是为杀他而来,可当他以强势之姿迎战,一开口便涉生死。有人开始掂量,有人心慌意乱。 狼崽子那般敏感,众人反应没有一人能逃过他的眼,他的嘴角若有似无上翘,邪乎的笑着。 “这般心态,还妄想?挑战荔山正统?” “愚蠢。” 终于有人被激到动手,三招,被延礼斩杀在问姜剑下?。他说杀,便真的杀了,眼皮子都没多眨一下?。对?方,还是江湖叫得出名字的高?手。荔山四端的实力开始显露于人前,而这,明显还远没有到顶。顶在何处,谁也不知。 更让人诧异的是,凡事都爱留一线的孟大人,竟然一声不吭。时隔多年,荔山的行事风格似也发生了改变,必要?时,也会有雷霆手段。 杀一人,犹豫的人越发的多了。另一方面?,愤怒的也多,纷纷向延礼发起挑战,他无一杀之。 初承烨看着大蜕变的少年,欣慰不已,也未有因为他诛杀挑战者而介怀。江湖一直强者为尊,今日输的若是延礼,这些?人也不会留他的命。 到了第四人时,四皇子望向四端所在的方向,似在戏谑,“这便是荔山正统?下?手竟如此?狠绝。” 四端循声望向他,“若今日我踏进你的家?,向你叫战,输了你便要?死,你当如何?甘做一只野鸡任人宰杀?” “你......” “我再说一次,要?战便战,输必死。” 第35章 拂在每个?人脸上的风似更冷了?些, 一寸寸浸入肌理,至心间漫去。 二皇子凝着如雪松伫立的少年, 眼中氤氲出几分惊艳之色。 他身子一歪, 对身旁的闵延清说,“孟大?人这位徒弟,倒也?不辱他老人家的名号。” “就这身武艺, 同年龄段无敌了?吧。” 闵延清若有似无地勾了?勾唇,神色柔和,“二哥一直在宫中见过几个?外面的人?江湖卧虎藏龙,说无敌,难如登天。” 二皇子:“哦?” 紧接着, 目光转向, 停在了?不似玄钺人样貌的乔明灿身上, 端着一副单纯模样, “那个?就是杀人修罗乔明灿吧?” “此间能试出荔山高?徒实?力?的便只有他了?吧, 也?不知道他要几时上场。” 闵延清闷不作声。 帝台春(重生) 第35节 二皇子似觉得同他说道没意思了?, 重?新坐直, 目光回到了?大?广场。 没多时, 乔明灿竟真的走出人群, 站在了?延礼的面前,阴沉的音调, “本座,今日便见识见识荔山正统。” “输者死。” 延礼等的就是这句话, 薄唇弯了?弯。面容似谪仙, 可那笑, 却似妖孽。 “死的只有你。” 乔明灿笑:“是吗?” 话落,有拳挥出, 气?劲儿磅礴,朝着延礼劈来。他不仅未闪未避,还将手中的问?姜剑扔向了?秦墨初。剑还在半空中游走,他便疾速冲向了?乔明灿。怒极,他的力?量和速度全?然被催发,这等迅猛,是苏星捷都没有见识过的。 撞到一起,每一记都是杀招,拳拳到肉。 百招之内,两个?人身上都有肉绽开,鲜红的血迸出,一滴滴落于?地面,和先前死去的人的血揉合在一起,一片血/腥狼藉。 在场众人,从未见过这么暴力?的对战。 然一切,只是一个?开始。一头被激怒的狼是何等的难缠,又?经苏星捷不断操练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韧性极强。击倒永远只意味着击倒,他会强悍地站起来,一次又?一次。 终于?,乔明灿眼中不再只有阴郁,死寂一般的阴郁。 他开始正视这少年,论及力?量与?速度,他或许已经同年龄段无敌。但,这并不能改变什么,他今日必杀他。 乔明灿悄然碾碎了?藏在指甲缝里的细小颗粒,毒素氤氲开来,无香无味无影无踪。毒素是由问?姜花花叶水,混着五斑蛇和毒蝎子的血提炼而成。 入肤,三日内肌理将彻底溃烂,唯一的一粒解药在那人手中。 世间至毒。 极细微的动作,却没能逃过敏锐狼崽的眼,目光在乔明灿的指尖多停了?数息。类兽的本能告诉他,乔明灿在耍阴招。那他,也?不必和他讲什么江湖道义了?。 他再度站稳时,浑身气?劲儿催发到极至,疾步冲向乔明灿,给人一种竭尽全?力?的感觉。 众人不禁猜想,这胜负,怕是要出来了?。 乔明灿也?这么想,嘴角勾了?勾,一丝阴斜诡秘的笑溢出。他迎了?上去,挥出的拳如飓风一般扫向延礼。只是在触到他的脖颈儿时,他的拳开始舒展,稍显尖利的指尖显出。 就在这时,延礼忽地出手扣住他的手腕。 啪! 他竟以蛮力?折断了?乔明灿的手腕,要有多大?的力?气?,才能折断一位绝顶高?手的筋骨。 此间哗然。 在乔明灿疼极晃神之际,延礼已从衣袋中摸出了?钟沐阳送的那把匕首,开了?锋的冷铁,迎着光,冷意泛出,能灼眼。下一瞬,刺尖便要刺入乔明灿的身体。 当即有人冷喝出声,赫然是三皇子身边的大?红人阮明德,“荔山竟卑劣至此。” 一直站在四个?小的身后镇场的苏星捷忽地发声,音量沉闷有力?,如雷涌动,“上我荔山叫战,又?在过程中使用江湖都容不下的肮脏手段,当我荔山是什么?” “若诸位以诚意友善待荔山,荔山定以友善诚意待之。若有人胆敢以卑劣行径待我荔山,那荔山便只能以暴制暴以杀止杀。” “杀!” 伴着这话音,匕首没入乔明灿的心脏。 瞬息间,抽出,又?是一记冷刀,比方才的力?度更强,没入更深。 当乔明灿颓然倒地时,修德大?殿前忽有风过,带着古树的枝叶摇晃,仿佛是无辜死于?乔明灿和逍遥阁手中的亡灵在释然轻叹。 延礼一直紧绷的肌肉和神经亦随着他的倒地松懈,落地时,脚步晃动,秦墨初迅速往前几步,抵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人群中,初承烨也?不装了?,冲向他。 延礼凝了?他片刻,憋出一个?字,“脏。” 刚一直绷着,挨了?拳不觉得多疼。这会儿事了?,低低一字,就能痛彻心扉。但他面上并未显露分毫,将孟大?人徒弟的强悍维持到了?最后。 秦墨初几个?小的却因?他这一句笑得险些岔气?。 初承烨摸了?摸自己的脏脸:“.......” 他来荔山做什么呢?他死不死关他鬼事?还有,现?在谁更脏些? 李益年再度走出了?修德大?殿,这一次,他手中有一根银针。径自走到乔明灿身旁,半蹲,当众将针戳入了?他的指甲缝,银针迅速变黑。 众人看在眼里,这才知苏星捷所说的卑劣行径是指什么。怪不得少年之前一直赤手空拳,忽然愤怒,动起了?刀子。 可是,他是怎么发现?的? 苏星捷身经百战也?游走江湖多年,各种制敌的手段他当是见多了?,察觉到乔明灿的异动尚在情理之中,而这四端,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他是怎么..... 李益年迎着众人目光站起身,面容冷肃,“无论逍遥阁之前名声如何,乔明灿一江湖前辈在主动叫战的情势下,在对战中对一个?还未出山的后辈用毒。” “此举,荔山容不下。再来多少次,荔山都会诛杀。” 二度,荔山重?申了?自己的态度。与?此同时,他的目光悄然无息地从帝王三子身上掠过。二皇子,初来时怎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只是那对眼儿亮了?些,似对这场很是满意。三皇子,还是一派清隽柔和,仿佛先前随从怒喝荔山,只是出于?公正道义。而四皇子,眉目似被冰淬过,直接把不舒心写在了?脸上......从表面上来,乔明灿应该出自四皇子的手笔,但万事哪能看表面呢? 李益年无声勾了?勾唇。离开前,给秦墨初使了?个?眼色,示意后面他上。 秦墨初欣然领命。 终于?轮到他耍了?,敢骂他荔山和师公,他必定打?得这些人满地找牙。他站到了?延礼方才站过的位置,面向叫战的众人,低冷的音调,“诸位可还有想要挑战的,荔山秦墨初奉陪。” 少年肆意潇洒,还可以名正言顺同人斗武,初承烨凝着他的背影,眼中生出了?微弱羡慕。 延礼第一时间察觉到,“你也?上?” 初承烨:“......” 他要是能找出理由上,还需要他说? * 晚间,荔山重?归宁静。 几位皇子和叫战的人都走了?,只除了?个?来凑热闹的初承烨。他开始是求着孟大?人让他留在荔山学艺,失败后,又?说只逗留两天。两日后,一定走。 这次成了?。孟清梵的原话是:看在初夏的面子上便让他多留两日。 晚上聚在一起烤肉时,秦墨初笑他靠妹妹。 他一本正经地回,“靠妹妹怎么了??初初那样着重?我这个?哥哥,定是乐意的。” 回完,还睨向延礼,想拉同盟,“你说是不是?” 延礼替母亲报了?仇,又?保住了?自己这条命能够活着去见初夏,心中轻松,虽未有笑,却是眉舒眼展,莫名乖顺。 “是。” 初承烨觉得他恁讲意气?了?,先是横过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后面又?说,“我在你房里的书桌中发现?了?一封信,给初初的吧?” “我收起来了?,下山帮你带给她,以答谢你今日的仗义。你看怎么样?” 延礼无语,大?无语。 他还没来得及回应,几个?小的就开始叽叽喳喳。 秦墨初:“什么信?情信?拿来看看。” 楚昭和:“四端这八棍子打?不出一句话的人还会写情信?看不出来啊?” 云轻:“这你就不懂了?,四端这叫外冷里热,这心热乎得丢根柴进?去能立马烧起来。” 霎时间,爆笑声四起。 秦墨初长手朝初承烨一伸,“交给初姑娘之前,给我们欣赏欣赏吧?” 初承烨:“你们求我,我考虑一下。” 四端亲笔书写的情信多稀罕啊,没多犹疑,秦墨初几人都说求他了?。不想,初承烨略一思忖,说,“考虑过后,我决定不给你们看。” 荔山新一代?翘楚被尽数“激怒” 。 秦墨初朝向云轻和东溪。两个?人瞬间意会,几乎同时朝初承烨出手。初承烨自然不肯就范,一场激战在所难免。 火堆旁,只剩了?延礼和楚昭和。 见延礼显露出一丝要去抢回信的意思,楚昭和奇道,“这般淡定,不是情信?” 延礼睨向他,淡声,“是。” 楚昭和:“......是你还这么淡定?等会儿肯定都知道了?,明天,整个?荔山都知道了?。” 话落,延礼竟朝他勾了?勾唇,“我心悦夏夏,没什么不能让人知道。” 楚昭和:“......” 楚昭和,你问?什么呢?野兔还没开始吃,就撑了?吗? 第36章 在荔山混了两?天, 初承烨下山,延礼将他送到了山脚下。再往前, 便?是?那座太/祖题了字的石碑了, 荔山的入口。 再不舍,也不能再送了。 “回?去吧,再送, 这一别也免不了。”事实证明,初承烨一旦认真,也是?能说出几分大道理的。“初初身子很好,精神也好。看你这般好,她心情?一好肯定越发好了。” 话落, 手一抬, 落于延礼的肩膀上, “满打满算就三年了, 咬咬牙也就过了。” 延礼闷闷点头, 活脱脱一只情?绪低落的狼崽子。 初承烨看他这般, 先是?意味莫名地?笑了声, 延礼定定睨他时, 他才磨磨蹭蹭地?从上衣里袋掏出了一封信, 被他揣在怀中多时,热乎乎的。 延礼猜想这封信可能来自初夏,眼眸中郁色一息散去,重归晶亮。 他略显急切地?抽过了信, 甚至忘了质问初承烨为何现在才将信拿出来。反倒是?初承烨对他的反应不甚满意, 低低骂了句, “重色轻友。” 骂完,再未拖拉, 阔步朝着荔山门口而去,“走?了走?了,有机会?再来看你。” 延礼的注意力?这才从信面离开,睨着初承烨,低声向他,“三哥,保重。” 这一声三哥如一声惊雷响彻初承烨的耳侧,狙停了他的脚步。他回?过头,逆着光,他的眉眼仍是?明亮,“你也是?。” 也期待你更大的蜕变。他也要努力?了,否则定是?会?被越甩越远。 “下次见面一定要打一场。” 延礼略一颔首,没有任何犹豫地?应了下来。 初承烨心满意足离开。直到他的背影再也看不见,延礼才撤回?目光,凝向手中的信。回?到他们曾经一起呆过的凉亭,迫不及待地?拆了信,期间,他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手在颤抖。不过他不在意,一点都不在意。抽出信封中的纸张,摊开,影影绰绰间,属于初夏的香气扑进了他的鼻翼间。他不自觉深呼吸,似想确定,又似想让它浸入他的身体,长长久久地?留下来。 她娟秀工整的字亦在同一刻映入他的眼底。 延礼,见信如晤。 帝台春(重生) 第36节 我实不愿安抚你说不要记挂我,因为你的记挂会?让我欢喜,而我贪求欢喜。 我无法违心对你说不要慌慢慢来,因为我很想你,想要快点见到你。昭昭明月下,看春鸟独翱翔,心里装着你,唯你一人。 所?以延礼,只管心安向上。 定是?会?等?你归,向你索要一院桃花和一个?秋千架......你许诺太多,怎么样都是?要一一还来。 幸福,因为初夏的书信实体化了,彻底地?抚去了狼崽子的不安,也令他斗志满满。 将这封信反反复复地?读了好几遍,他才将它折好重新装回?信封。回?到山上,他径直去了藏书阁的第?三层,分两?次从书架上拿了十几册书,全部摞在了自己书桌旁。 彼时,楚昭和已经在了。 原是?在读书,延礼在那瞎折腾他愣是?没多瞧一眼。直到不经意扫到了延礼桌旁的“书山”,随口问了句,“你搬这么多书做甚?” 延礼像看二傻子一样看他,“读书。” 楚昭和:“......” 心口有点疼怎么回?事? 缓了缓,才能开口,“我是?问你一次搬那么多做甚?这么多,几天能看完?” 延礼:“哦。” 几息停顿,“今天一定要看完。” 楚昭和:“?” “你没事吧?” 怎么看着像傻了一般。 “没事。”狼崽子今日心情?明显不错,有问必答,可也仅限于此。想他多说几个?字,那当真是?比登天还难。想知道什么,还得再问。 楚昭和只能继续,这次凑近了延礼些,好奇,不加掩饰,“怎地?忽然这么拼?” 话落,他便?看见狼崽子朝他勾了勾唇,那笑弧有点邪乎。 楚昭和心一惊,直觉不妙,“四端你不必应答了,我......” 只可惜,为时已晚。 他的后话被四端截断,“等?我看完藏书阁的书,击败苏将军,我便?能下山见夏夏了。” “她在等?我。” 楚昭和:“.....” 他就知道!但有人等?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儿?值得拿出来炫耀? 他也是?有人等?的好不好。想到了娘亲,楚昭和的血竟也热了起来,他忽地?起身,分两?次,搬了比四端更多的书。 不就是?读书?谁怕谁啊? ** 两?日后,初承烨回?到荟洲。 家都没回?,直接去了初夏的别苑。这回?走?的大门,一路颠簸,翻墙是?翻不动了。 寻到初夏时,她正?在园子里乱逛。 这个?春,比往年要暖上许多,园子里的花儿竞相?斗艳,灼灼艳丽。姑娘贪这艳色,呆在室外的时候也多了起来。吟月几个?自是?由着她,多见些光,无论对身体和心情?都是?好的。 “三哥,你怎地?这般邋遢。” 许是?他身上有些异味,一见到哥哥,初夏未见开怀,反而用手中的桃花枝挡住了自己的鼻子。 初承烨:“......” 行,他的心又碎了。 初夏看他这般,轻轻笑出声来,随后,纤手伸向他。 初承烨逮住机会?,开始拿乔了,“什么?” 自家哥哥,初夏还能不了解,卖乖哄了几句,初承烨便?是?绷不住了,先是?将延礼的“情?信” 递与她,后面寻了个?凉亭,就着一壶茶和两?叠小点心同她详说了山上发生的桩桩件件。 初夏听?完,真心替狼崽子开心。惊叹他的成长速度的同时,也有些担心他的身体。她虽不懂武功,但经由哥哥的话,她能想象斗战时的惨烈景象。 “他的伤重吗?” 初承烨:“没什么大碍,当晚,他便?和我们一道烤肉了。” 初夏悬于半空中的心悄然回?落,她不禁暗舒了口气。 呆了会?儿,初承烨告辞离开。在外晃了好些天了,再不回?家见母亲,月底父亲回?来又要挨打了。 初夏留在了凉亭,于一团静谧中摊开了哥哥给她的那张纸。这两?个?人恁不讲究了,递个?信都不知道拿只信封装着。 展信读完,初夏才知,这并不是?一封普通的信,是?延礼在一场不知生死的斗战前留给她的诀别信。 无关风月,却又磅礴的浪漫着。 她纤白的手指在纸上一遍遍抚过,时光如风掠过,浑然不知。 ...... 又过了两?日,惠妃所?居住的长秀宫。 闵延清和惠妃母子俩正?倚桌闲聊,内侍和婢女全部被摒退。道完了近况,闵延清便?向母亲交代了乔明灿殒于荔山之事儿。 清雅雍容的女子听?完,嘴角细微勾动,袅袅清音溢出,“这四端倒是?个?厉害的人物。”听?她言语,竟似一点都不在乎乔明灿的死活。 闵延清亦未有多思,在他看来,乔明灿收钱办事,死活同他何干? “确实年少?有为。可惜了。” 在父皇说了那样的话之后,他的结局就已经定了。 稍后,半敛微悸情?绪说道,面色稍显冷肃,“这次过后,荔山肯定是?难上去了,孟清梵定是?容不下有人一再冒犯荔山。” 惠妃却是?一笑,随后柔声安抚道,“上不去的,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现在杀不了他,不等?于这辈子都杀不了。” “清儿,你要记得一句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百忍方能成钢。” 闵延清意会?到了母亲话中的妙处,面色稍霁,“谢母妃教导,孩儿知道了。” 惠妃欣慰颔首,主动将话题带到了北境,“初家那姑娘身子骨可还好?” 闵延清将两?位太医的话如实说与惠妃听?,末了,“看着不似在作假,只是?......” 惠妃:“只是?怎么?” 闵延清:“只是?这初家嫡女的性格同传闻有些不同。” 惠妃一听?,只觉自己这儿子傻。 “什么时候,传闻是?能信的?” “暂时不用管她,男儿,大业为重。等?你成了天下共主,任她再骄傲,也得向你折腰。” 聊完,闵延清心间郁气散了些,离开时,眉眼间已有笑意显出。 而惠妃,于桌旁默坐了许久才唤了贴身嬷嬷。由她伴着,去了御花园北面的一汪幽湖,名唤澄心。近了澄心湖,她踱往湖边,嬷嬷停留在原地?,再未跟上。这样的场景,过往已经出现过不知道多少?次了,除了惠妃一日日老去,没有任何差别。 抵达,惠妃透过平静无波的湖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水融了她脸上的细纹,却消不去她的阴沉。只因她憎恨这湖,却又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过来。 她曾经很爱这湖,入宫后,时常来到这里耍。那时候,这湖还不叫澄心。直到今天,她还清楚地?记得它原来的名字,它叫栖眠。 多美?好的名字啊,她以为这份美?好会?长久。 结果,并未有。 宴家女进宫了,虽不是?什么大世家出身,但馥郁书香养出的嫡女,深邃又温柔,容颜又极盛,几乎轻易地?虏获了帝王心。 从此,这宫里的一切,包括帝王的心,要不要都在这个?女子一念之间。刚开始,她是?不在意的,又或许是?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在意,能很好的和宴家女相?与,直到这栖眠湖在帝王和宠妃的玩笑间更名为澄心。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恨意。之后种种,不过是?这恨意不断加深,趋浓。而这股恨意,在她意识到帝王大几率会?将太子之位给宴家女的孩子抵达极限。她决心杀她,并为此筹谋数年,甚至委身于乔明灿,一次又一次。 想起那些令人嫌恶的夜晚,惠妃娴雅的面容变得扭曲,而这一切,透过洁净的水映入她的眼底,她避无可避,不由愤恨,重复过往,冷眼冷言向一个?虚无的人, “宴知雪,出身名门、盛宠一时又如何?到最后,你一无所?有。” 自己惨死,孩子没了,家族没落,爱的男人也是?人不人鬼不鬼。 这湖,这片大好江山,也都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多好啊,好极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她快乐? 没有了,再没有了。 三年后,四端出荔山之时,便?是?他命殒之时。她的清儿终将君临天下,这湖,终将得回?它原来的名字--栖眠。 第37章 那一日过后, 四端之?名以不可逆的趋势传遍了玄钺的每一个角落。皇城中,各大茶楼酒楼的说书人开始以他为蓝本说书。 内容有?些?差异, 但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少年?拥有?神力和风一般的速度, 以少年?之?姿跨级别诛杀了杀神级别的前辈。 【为善】茶楼也是其中之?一。 它的老板便是带着妹妹来到咸佑的孙行舟。他抵达咸佑后,花了十数日熟悉了这座皇城,选中了其至繁华的两条街道之?一的奉明街做为复仇的起点。这一次, 老天似乎都站在他的一边。 一茶楼的老板因?年?事已?高,子女又对经营无甚兴趣,便打?算将茶楼经营权顶出去,二层小楼自己留着。 孙行舟开出了业内高价,并道若是不带这小楼的所有?权, 他便不买了。几日后, 一切如他所愿。 之?后, 翻修茶楼, 请人备货...... 一阵辛苦忙碌, 【为善】茶楼正式挂牌开张。规模不甚大, 可这位置是极佳的, 再加之?装潢素雅精致、孙柔香配的果茶和旁处没有?的点心, 每日客流有?了保证。 营运很快上?了正轨, 孙行舟又有?了空闲,除了默默地寻找第二个开店地址,他便游走各大茶楼听书。知道了神力少年?的来处后,他望向了荔山的方向, 初夫人说过的话?逐一从他脑海中掠过。 “四年?后, 若是能闯出名堂, 你许会得遇贵人。” 四端,君子之?道。 孟大人将这二字赠与一少年?, 肯定?不会是意气为之?。现在少年?又在荔山斩杀乔明灿在江湖立威,扬名天下?。照着这种速度成长下?去,四年?后......孙行舟似看到了未来,不禁弯了弯唇。 看来,他也要快点了,再努力一些?。 四端能以少年?之?姿跨级别诛杀杀神,他向四皇子报仇,也不是不可能实现之?事? 这一日,茶楼说书的先生?又讲了这个故事。激烈处,茶楼两层,掌声叫好声齐响,甚是热闹。二楼的一个雅间,坐着两位男子,皆是锦袍在身。其中一位双十左右年?纪,面容俊逸,气质出挑,赫然是二皇子闵延諭。 才从荔山回宫,又偷跑出宫。他毫无疑问是整个皇城最任性的皇子,没有?之?一。说来也是奇怪,惠帝早已?知晓他的胡闹行径,但每一次,都只是训斥他两句,从未真正处罚过他。帝王真正的心思没人能猜透,但久了,对二皇子出宫一事儿,从上?到下?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也因?此越发的夸张,姿态熟稔轻松。 帝台春(重生) 第37节 此时此刻,他睨着楼下?激动的听书民众,低笑道,“这么激动,那要是在现场看了还了得?” “暴力,绝美!孟大人这徒弟不错。” 话?落,他问对面的齐桐,极认真的样儿,“你说我现在找个师父,能练成他那样吗?” 齐桐听了,想笑,但为了保住主子爷的面子,他试着压下?这股子冲动。成功了,只是这嘴角还是抽了抽,露了馅。 闵延諭:“你笑什么?” 齐桐:“......” 也只能实话?实说了,“二皇子,我听说四端这身铜皮铁骨是被苏大将军生?生?打?出来的。” “那可是太/祖手?中最尖利的刀,旁人能受他全力一掌就?不错了。经年?累月被他打?,您能受得住?” 闵延諭脑补了一番那个画面,不需要过多思量就?有?了决定?。 “算了,不说这个了。” 聊到这,齐桐终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吃了些?茶点,闵延諭和齐桐出了茶楼,兜转着往皇宫去时,一素衣的姑娘慌张朝他撞来。他在护卫出手?前,伸出掌,手?心朝向她,止住了她往前冲的趋势,“姑娘,万事莫慌。” 与此同?时,他凝眸看去,那姑娘长了一张极为冷艳的脸,轻羽一般的长睫下?,眸似冷玉。即便是见惯了美人,闵延諭也出现了一瞬晃神。 那姑娘闻言凝神,歉然道,“少侠,真是对不住。” 那姑娘竟是初夏救助过的洛西。因?缘际会下?,她随着孙行舟两兄妹来到了咸佑。待到【为善】茶楼开张,她每日在这里弹唱些?曲子赚钱。扣除了日常花销,还能攒下?些?。本来过得挺好,结果前两日,弹唱时碰到一少爷,名唤楚为侠。这名字是顶好,可这人跟侠士半点关系没有?,轻佻得紧。虽说并未伤害她,但每回遇见他,她便浑身不自在,每一个毛细孔都在朝她叫嚣:快跑。 本想再说点什么,追她的人赶上?来了。 “姐姐。” 为首的那个轻佻地喊着她。 洛西又是一阵恶寒,但她放弃了再跑,先是对闵延諭说,“刚才就?是躲避他们,才差点撞到贵人您,真的对不住了。” 这有?礼的模样让闵延諭对她好感更盛,笑着道,“无事,并未撞到。” 说完,凝眸看向那人。 他身后,齐桐也看了过去,认出那人后,一个阔步凑近闵延諭,对他说道,“宁妃最小的侄子。” 闵延諭:“我怎么没见过?” 乔桐:“......” 除了您舅爷平西王,陛下?从未召过任一外戚入宫,您没见过是正常的。 他不说话?,闵延諭也没再问。 他越过姑娘,看向楚为侠,并先她一步开口,“光天化日之?下?,你追着一姑娘跑成何体统。” 楚为侠竟也不认识闵延諭,听他质问自己,少爷脾气顿时上?来了,“你管得着?再说了,我是怎么了这姑娘?喊她声姐姐怎么了?” 洛西怕闵延諭惹祸上?身,本想告诉他自己来即可,结果还没开口就?给察觉到她意图的乔桐递眼?神给制止了。 闵延諭不知他们之?间的交流,兀自道:“今日若是你情我愿,确实不怎么着?但这姑娘,明显不愿意了,你眼?下?这般行径便是调戏良家女子,按照玄钺律令,轻则杖刑,重则收监,再重点.....” 后话?他没说全,右手?抬起横过,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趁着楚为侠和他身后的几个纨绔怔怔然之?际,他忽地朗声问洛西,“姑娘,你可情愿?” 洛西怔过道,“不愿的。” 她厌恶一切身不由己,之?前防抗贵绅不愿为妾是这样,现在被纨绔调戏也是。但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人,每回都能遇见仗义的人儿。先是初姑娘,现在是眼?前的锦衣公子。这说明,这世道还未有?烂透,有?些?信念还值得坚守。 闵延諭闻言,不禁朝她笑了笑,明朗似阳,“既是不愿,今日他所为就?是错,他定?要向你道歉。” 周围民众听了纷纷拍手?叫好。楚为侠哪里容得下?这种境况,失了淡定?之?下?,当众朝着闵延諭嚷了起来, “你知道我是谁吗?” “律法,律法管得到我头上??” 闵延諭:“你谁啊?说给大家听听。” 他说这话?时,用瞧不起的眼?光睇楚为侠。被宠惯了,百无禁忌的小少爷自是经不起这般激,扯高了嗓门冲闵延諭,“我姑姑是极得盛宠的宁妃娘娘,我,楚为侠,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 闵延諭听完,轻而短促地冷嗤了声。 楚为侠质问他嗤什么,他的嘴角忽地一翘,随后,掷地有?声,“说来也是巧,我,刚好也是一名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 这一日,闵延諭罕见强硬,将楚为侠拖去见官。一边牵着淑妃,一边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皇子、还是仰仗强悍的那种,帝都衙门主位、一个正三品大员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最后,闹到帝王处。帝王当时只是低低地骂了句不知所谓。然两日后,一纸圣旨送至楚家。 楚家主,楚怀然被贬至肇州为官,一品大员跌至七品。 缘由:教子无方,有?损天颜。 有?损天颜这事儿,是大是小全在一念之?间。 如今,他觉得有?人借圣威鱼肉百姓,那这便是天大的事儿。宁妃为挽救兄长的仕途,和家族名声,在泰安殿外跪足了整整一天,帝王也未有?改主意。不仅如此,还唤多乐带了话?给她,“ 望楚家众人从此谨言慎行,若再有?下?次,楚家就?不止贬官这般简单了。” 末了,专门提到了闵延华。宁妃这才知道,帝王什么都知道,隐而不发,可能是失望透顶不欲再说。又或者在等一个节点,彻底清算。 具体哪一个,宁妃无从得知,也没心思猜了。当下?她谢恩,离开了泰安殿。翌日便称病,向帝王请求远去四明山静养。帝王允了。几日后,她带着心不甘情不愿的闵延华离开了咸佑。 后果严重至此,是闵延諭没想到的。他也因?此被母亲娴妃娘娘勒令禁闭一个月,颓成了咸干菜。 而朝中和内廷,皆将此举视为帝王的敲打?。宠爱再盛又如何,他能给,便也能收回来。诸众成功被困束,无不谨言慎行。暗潮汹涌,差点迸于明面的咸佑竟又平静了下?来。 荔山上?,得知了消息的孟清梵遥望咸佑方向,良久没有?收回目光。 陪伴在侧的李益年?问他在思忖什么。 孟清梵的视线和微散的思绪都给他牵了回来,笑着,“我在想这惠帝是不是猜到了荔山上?的这位是他遗落的小皇子。” 李益年?心一惊,瞳仁中讶然明晰,“此话?怎讲?” 孟清梵这时,又望向了咸佑方向,“上?一次,他对诸皇子说,杀四端者封太子,平白?给四端送上?了立威扬名的机会,也给了荔山强硬的理由,成功地为他的小皇子拓出了三年?安宁。” 现在又是神来之?笔,让后宫和朝中归于平静。而在此之?前,他根本不管不顾,冷眼?看着一切。若早有?此雷霆手?段,各势力不至于荒唐自此。 李益年?还是没想明白?,“既是如此,陛下?为何直接肃清咸佑等太子归?” 孟清梵:“可能是有?心无力,也有?可能是想留给四端立威。” 又或者,他的猜想根本就?是错的。第一次是巧合,现在也是,歪打?正着罢了。但不管怎么样,这对四端都是好事。 短暂的安定?,有?利于少年?铸基。 三年?后,灼灼春意抹去了北境的最后一丝冷冽。 有?马车停在了荟洲的一处别苑,着了粉白?裙装的女子从别苑里出来,她未戴面纱,绝丽姿容明晃晃显露于空气中。 她迎着光,颔首微仰,任春阳贴面。明明在别苑内,她也是这般晒太阳,可她莫名地觉得外面更暖些?。 她的唇角一点点上?翘,慢慢地,眼?底都浸满了笑。 延礼,很快就?要见面了。 现在的你是不是变了个模样?有?没有?长高长壮?再不会一言不合就?把她带上?丈高的古树了吧? 第38章 荔山又见春, 花枝随风摇,氤氲出的全是幽淡含香的春意。随着孟大人定?下的四年期满越来越近, 延礼再难保持淡定?。很多时候, 他的双眸盯着书?,可那神魂已经散出几缕飘向北境。 孟清梵和楚昭和等人自是看出来了,但没人点出, 也没人再拿这个笑话他。四年,不是四个时辰,他已经足够忍耐了。 一日?晨早,旖旎柔光方?照亮荔山,延礼便?前往修德殿。 “四端, 邀苏将军一战。”时隔一年, 再度挑战苏星捷。对玄钺和太/祖了解越多, 延礼对苏星捷的尊敬愈发深了。他不再像以前横冲直撞, 隔段时间就挑战苏星捷。默默努力, 等待着飞跃的到来。 如今, 他觉得可以一战, 胜负各占一半。 稍待片刻, 苏星捷走?出大殿, 仍是容颜冷肃仍是步履生风。太/祖手中?最尖利的刀,强悍了一世,也冷冽了一世。只是这次,出来的不仅有他, 还有孟清梵和李翌年。 “下来。” 孟清梵一出来, 苏星捷忽地来了一句。这语调虽是低冷压迫力隐现, 倒是未见一丝同恼怒有关的情绪。 话落,延礼望向了修德大殿的屋顶。 只见秦墨初拽着楚昭和飞了下来, 云清和东溪几个小的,随后纷纷落地。 李益年被这阵仗逗笑,“要看便?看,怎地还上屋顶了?那里视野好些??” 被逮到了,秦墨初不羞也不臊,还在怨念,“要是不带昭和,苏将军定?是察觉不到我。” “上面凉爽,视野也确实好的。” 李益年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这徒弟了,干脆闭嘴。又或许,是他根本?没想骂他。少?年嘛,总有各种各样的毛病,却也鲜活生动。而这份鲜活生动,不仅是荔山未来的希望,也给了他们这群老人无数的惊奇与趣味。 孟清梵看徒弟这般,笑了声,“既然都这么早,就一道看看四端这些?年的进步吧。” “新?旧总有交替时,我希望今朝能是这个节点。” 这个小插曲过后,延礼再朝苏星捷折腰,随后,如一缕风冲向他,近身?时,他的拳挥出。看着没用什么力,却带出了一阵冷冽的风,从苏星捷耳边呼啸而过。这一次,他再无法直接以拳对击。双臂抱拢,合力挡住了这一击。 之后,你来我往,近百招过。 某一瞬,修德大殿前有风起。苏星捷朝着延礼急速冲去,出拳。他手背上血管凸起,勾勒出一条条细长也刚硬的弧度。哪怕不会?武功的,都能看出这是一记杀招,沉重而急劲。然而延礼在定?定?看了他几息后,竟也朝着苏星捷冲去。 时隔四年,那头只攻不守的狼崽子终于笃定?,即使对手是苏星捷,进攻都是最好的防守。只要他的拳够强,他就能护住自己想护的人,让这片天湛蓝公平。 在秦墨初几个小的暗叹延礼此举太彪悍,孟清梵眼底有笑意现出,是欣慰,也有感慨。 皇家的这位小皇子,到底是和太/祖不一样的。少?年强势,也拗得很,一条路能走?到底,是极容易生出偏执的性子。不过好在,有人能制住他。刚柔并济,相辅相成。 帝后一心,玄钺在短暂地脱序后将再度步入繁华和美。 孟清梵思绪晃动的须臾,两个铁拳无遮无掩地撞到了一起。竭尽全力带出的气劲儿冲向对方?,迫着两个人开始后退。 一步......两步......三步...... 围观众人开始紧张数步。 数到九时,两边倒退的速度都开始减缓。又退了两步,皆稳住了。 竟是一样的! 延礼对撼苏大将军,竟打成了平手。 在场的少?年人都疯了,欢呼声乱糟糟窜起。延礼也很欢喜,黑眸晶亮,那样儿和一只得到了心头好的狼崽子无甚大差别。但他,还是记得向苏星捷行礼,“多谢苏将军多年指点和教诲。” 不是所有指点和教诲都是浮于表面的,四年来的多次对招,苏星捷其?实都有在以自己方?式引导他。或许别人看不出来,但狼崽子那般敏感,怎会?感觉不到。这些?不动声色的引导让他在控制力量的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稳。 苏星捷闻言,眼中?罕见有笑意现出。 帝台春(重生) 第38节 “有句话,太/祖教我的,今日?赠与你。” “铁拳是神佛馈赠,应让它们永远保持干净与善意。” 这双拳,因永远为善与爱而战。因为这句话,苏星捷这一世都在为民而战。太/祖去后,他便?隐于荔山,只因觉得没人再能保证他的拳头一直保持干净和善意。既是这样,不如不战。 延礼:“四端记下了。” 下山的前一晚,孟清梵将延礼楚昭和和秦墨初唤到了修德大殿。他老人家饮茶,李益年和楚柏渊陪伴在旁,三个小的面对他们,站成了一排。 “师公,您唤我来做什么?我没想下山!” 哪知?他老人家还没开口,秦墨初就先叫嚷上了,四年过,少?年长高长壮了,五官也越发的俊秀了。 孟清梵扫了他一眼,眸中?带笑,“都近双十了,还想在山里呆着?真准备打一辈子光棍?” 此话一出,楚昭和就先笑了起来。 秦墨初:“......” 情绪还未平,已经抬脚踹向楚昭和。而楚昭和非常熟练地往远处挪了一段,躲开了。 等他们闹完了,孟清梵才又继续:“我和你父亲专门商量过此事,皆觉得你是时候下山历练了。” “是助延礼回咸佑还是做其?他,你自己决定?。” 也只能由他自己决定?,这风一样的性子,不是心甘情愿,又有谁能控得住? 秦墨初听完,觉得有几分道理,没再吵嚷。 孟清梵对他笑了笑,目光随后转向楚昭和,慈爱道,“昭和,你上荔山不在我的料想之中?,但你能来我很欢喜。我曾对你父亲说过,只要给你足够的时间,你定?能成长为帝国肱骨,这些?年你的成长速度证明?我没有看错。” “昭和,你有这个能力。未来只要保持住初心,闷头去闯,定?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楚昭和从未想到孟大人对自己的评价竟然如此之高,欢喜至极。 同时又有点不敢信,不禁望向父亲,似在求证。楚柏渊笑开来,“孟大人,从不哄骗小孩儿。” 言下之意,孟大人方?才所说句句属实。 楚昭和越发开心了,朝孟清梵抱拳折腰,“师公,昭和一定?加倍努力,不负您的期望。” 孟大人都夸他了,回到家中?说与母亲听,她不会?再打骂他了吧? 此间氛围向好,却听秦墨初一声冷嗤。 李益年望向自己这野马徒弟,笑着问,“你嗤什么?吃味?” 秦墨初不吱声。 李益年当他是了,“你不可以再夸了。” 秦墨初:“?” 这次,为他解惑的是延礼,冷冷清清的腔调,“本?就是一阵风,再催动一番,成飓风了。” “荔山危,玄钺危。” 笑声响起,霎时连成了片。 秦墨初自个儿也笑了起来。 闹了会?儿,孟清梵问延礼未来有什么打算。 延礼没经思忖便?答,“南方?水患,我想去看看。” 这淮明?河的水患治了多年,劳命伤财,却还是回回遭害。若是能找到解决方?法,解了民众之苦的同时,也能为他咸佑争锋增加筹码。 孟清梵闻言,深邃睿智的眸子有光一晃而过。 他道,“极好。” 他便?要看看这久治不消的南方?水患,能不能在新?君手中?成为历史。 “墨初,南方?是你家族根基所在,你可愿祝四端一臂之力。” 秦墨初朝他行礼,一本?正经样儿,眉眼间跃跃欲试明?晃晃,“墨初必当全力以赴。” 看他们这般,楚昭和一身?热血被点燃,“我也要去。” 秦墨初看他笑了笑,“怎么少?得了帝国未来肱骨呢?” 话落,望向延礼,“小师叔,你说呢?” 延礼不置可否地应了声,这也意味着荔山新?一代将正式出山,峥嵘江湖、庙堂。时隔多年,荔山正统再度踏足这片江山,结局如何还未知?,但之于孟清梵,这就是圆满。 有生之年,他或许还有机会?看到公平和仁爱深入到这片江山最微不足道的角落。 ...... 翌日?,暮色还未消尽。延礼三人便?相偕下山,走?的正门,无遮无掩。有关怎么走?什么时候走?这事儿,三个人昨夜聚在一起专门讨论过。 最后,采纳了秦墨初的建议。 他的原话是:锁在山里四年已经够憋屈了,如今还要偷偷下山?那不是更憋屈了?咱们可是荔山的徒弟徒孙,代表着荔山的颜面,自己憋屈点儿无所谓,反正脸皮厚,但怎么地都不能让孟大人和苏将军这样的大人物憋屈吧? 其?他两人一思忖,觉得有理,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幕。 一下山,没有任何悬念地被层层杀意压上。 延礼一剑一人,冷淡朝着众人,“我不愿荔山脚下沾血。我给诸位十息退去,若不退,杀。” “杀”一字,在他道来同说天气一般轻巧,同他谪仙一样的样貌完全悖离。可众人都清楚,他说了,便?会?做到。三年前,荔山上暴力血腥的一战,他们虽未亲身?经历,却也听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如同上一次一般,冷冽狠话一出,一部?分人的决心便?开始摇晃松动,但也有不怕死的。十息未过,便?冷风一般地朝延礼掠去,剑棍相向。 延礼纹丝不动,直到杀气扑向他的脸,他才挥剑迎战,到此时,剑还隐于套中?,未有出鞘。虚影晃过,那几个攻向他的人便?坠落于地,撞击声接连响起。之后,他们便?再也没能爬起来。这几位可是江湖中?叫得出名?字的高手,仅一招,就殒命于荔山了吗?并且,未有见血。更可怖的是,若是这四端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杀他们,他们可能连出招的机会?都没有。 一波不见血的暴力打斗后,来杀延礼之人,往后退的越来越多。 延礼再未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攻击性,云雾一般的清澈安静,但他会?杀对他心存杀意的人,毫无留情。 秦墨初睨了那些?人片刻,忽地低低笑了声,“我若是你们,就跑了。有什么,比自己条命更重要呢?” “恕我直言,你们只有被他杀的份。” 话落,没一个人有反应,直到楚昭和冲着人群喊,“还不快走??不想回家见老娘了吗?” 很是神奇,众人开始有反应,往各方?掠去,倒地的人也被同伴带走?。 延礼望向杀手倒地的那片地方?,发现并未见血,心下满意,脸部?线条趋柔和。一旁,秦墨初在和楚昭和掰扯为什么同样劝离,结果却是大不相同。 楚昭和咧嘴笑,那口牙似乎比四年前更白?了些?,“我的俊俏和亲和孟大人都夸,你自是比不了的。” 秦墨初:“......”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就这还帝国肱骨,家乡那些?惯爱在街头巷尾游走?的混子,和他现在一个样。 重新?上路,三人同行。本?来目的地是不同的,楚昭和想在去南方?前先回青州见见母亲。而延礼怎么样都是要去见初夏一面的,天塌下来怕是都拦不住。秦墨初稍做思忖,决定?等他们一起。由北到南,路途遥远,三个人一道乐趣总会?多些?,遇事也有人商量。 而且这北境风光,他都没机会?细细经历品味,走?一趟不亏。 --- 延礼下荔山的前几日?,镇北军迎来了圣旨,帝王近侍多乐亲自来宣的,连同而来的还有太医院医术最高的两位太医。圣旨直言北境气候不适合娇娇儿养病,去咸佑才是正解。沿途有太医照看着,当无大碍。 四年了,帝王对北境初家的耐心终耗尽了。北境近日?不太平是咸佑都知?晓的事儿,帝王仍一意孤行宣初明?川和初夏进宫参与今次的春茗。初明?川深知?避不过了,一个人在中?军大帐中?呆了整整两个时辰,带着圣旨归家。 回到家中?,天际已有暮色。 他径自去到了初夏的小院,院门开着的,他踏入。离小楼还有段距离,妻子和女儿的说笑声便?被风带到了他的耳侧,无需细辨,都知?欢喜。 他的脚步缓了下来。 女儿曾经说过的话不请自来,如风摇树,声声响。 “此去咸佑,女儿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活生生地被孤寂搓磨死去,被那陌生的皇城,陌生的丈夫,陌生的......” “父亲,初初亦想嫁自己所爱,常伴父母身?边有兄长护佑疼爱。旁的小姑娘怎么过一世,初初就想怎么过这一世。” 他亦记起,那时候小姑娘是红着眼的。而在那之前,她几乎不曾红着眼同他说话。自小聪颖懂事,总是乖顺。 五六岁那阵,长宁将她抱在怀中?,他像是怕妹妹太乖順未来会?受欺负,很认真对她说,“我们初初可以娇惯些?的,吵啊闹啊都没有关系,哥哥替你顶着。” 结果小家伙捏他的脸,笃定?地拒绝了,“不要。” 长宁问她为什么。 她答说:“初初乖了,娘亲才能省心些?,爹爹在外?打仗方?能安心些?。” 那么小颗豆丁,便?知?体贴父母,之后种种更是落至了实处,几乎不曾让他和郁眠操心。而他这个做父亲的,不是在打仗便?是在练兵,连陪伴她的时间都少?。等她长大,他又将她送进宫,只为向皇家宣示忠诚。若是她甘愿便?算了,眼下,她明?明?心有所属。 他的初初,说不定?活得还不如普通人家的女儿自由,快乐。他初明?川大半生镇守北境,守护了那么多的人,到头来,却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 思绪,似被巨浪推起,汹涌猛烈。初明?川握住圣旨的手指不断地收紧,某一刻,卷轴中?传出细闷声响,是轴承碎裂的声音。 这一声,也将他从惊涛骇浪中?拽出。他阔步往里。很快,郁眠和初夏发现了他和那张圣旨的存在,笑音顿时歇尽。 “初初,收拾收拾,今夜离开。去找四端,以后常住荔山还是天高海阔随意游走?都由你们,好好活着便?行。” 未经斟酌,初明?川说了这样一番话。他这才知?道,他其?实是知?道什么对女儿最好,也想她好。话出口的那一瞬,他明?显地感受到了堵在心口的郁气散了。 初明?川对面,冷了他几年的郁眠在短暂的错愕后,脸上眼中?,慢慢地都有笑意显出,但她没说什么。父女间的结,该有父与女亲自作结。 “父亲。” 沉寂片刻,初夏慢慢地踱近了父亲,轻轻唤了声,语调里裹了些?许笑意,“我跟你进宫。” 这一刻,娇娇人儿竟是有内而外?的轻松,同四年前全然不同。 初明?川不解:“初初,你自个儿都知?道说这一去便?再回不来了。一旦进了宫,不经传召,爹娘想见你一面都难。” “我初家无愧于太/祖无愧于玄钺,不该被这般对待。” 初夏停在了离初明?川三四步远的地方?,“父亲,逃避永远解决不了问题。即便?能,初初也不愿。四年蛰伏,原也不是想避。” 一副娇柔身?躯,此刻迸发出磅礴气劲儿。 她的目光,柔和而坚毅,“初初想与那命斗上一斗,想为每一个同我一般的姑娘做点什么。愿有一天,女子能读书?能入仕,能随心嫁与自己选定?的郎君。” “再远一点,愿生活于这片江山中?的人不再有三六九等之分,不会?再因顶撞了权贵丧命灭门,不会?因为穷困,尊严便?要理所当然地一次次被放肆践踏。” 闻言,初明?川错愕了良久,他从未想过自家姑娘小小的身?体里装的竟是天下。 回神时,他不由问,“你可想清楚了?” 初夏轻轻颔首,“想清楚了。” 初明?川静静地睨了她片刻,目光一转,锁住妻子,“你不劝劝?” 他清晰地感觉到了不对劲,但叫他详说,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郁眠回以笃定?一声,“不劝。” 初明?川:“......” 这娘俩儿,他真是看不懂了。 事情以伤亡最小的方?式结束了,初明?川该松口气的,可他并未,临走?前,专门叮嘱了句,“多给你一晚,仔细想想。” 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于视野,初夏望向母亲,笑道,“父亲可是被我们绕晕了?” 帝台春(重生) 第39节 郁眠回想丈夫方?才发怔的傻样儿,不禁轻轻笑了声,“甭理他,一直都是这般傻里傻气的。” 初夏走?回到母亲身?旁,“既是这般的傻里傻气,母亲为何执意要嫁?外?祖对我说了好些?次,他不是很满意您和父亲的这门婚事。” 郁眠竟被自己的女儿噎了下,过了会?儿,才找回声音。 “那你和娘说说,那头狼崽子野性难驯,除了搞破坏没有别的长处,你为什么眼里只容得下他?” 初夏:“......” 这当真是无解。 ...... 一夜过去了,初夏未向初明?川稍任何话。 天亮起,便?随着母亲去拜见外?祖父和舅爷一家,这一去,归期不知?几时。这次拜访,免不了,她也舍不得免去。 去了老宅,向郁老道明?事态时,老人家发了好大一通火。骂初明?川卖女求荣,埋汰女儿的眼光,说什么北境那么多贵公子不选,偏生挑个只会?打仗的莽夫。 归根结底,就是不舍。 所以,没人劝,郁眠也没吱声。年纪大了,这股郁气不让他宣泄出来,恐怕憋出病症。 骂了好一阵,老祖宗终于安静了下来,众人无不松了口气,倒不是怕他骂,就怕情绪太急,老人家身?体受不住。哪知?到了用午膳时,他又没有任何铺垫地对众人说,“两家就这么个娇娇儿,不能让她自由选择郎君长留家乡已是天大的亏待了,断不能让她孤身?一人在咸佑。” 稍作停顿,他看向了小孙子,“展博,你可愿随着妹妹进咸佑,将郁家商行开到那里。周边几洲,越多越好,必须让皇家和咸佑的民众知?道,我们初初是有仰仗的。” “当她想家了,走?出宫门,就能有家人。” 众人皆错愕失声,直到郁展博裹了惊喜的响亮声音响起, “孙儿愿意!” 郁眠终于回过神,面露急色,“老祖宗不是说了,郁家商行不得和国/政沾边。还有博哥儿......” 如果展博因为初初背井离乡,叫她以后怎么面对哥哥嫂嫂。 郁老睨向女儿,“早在你嫁到初家,郁家商行便?已经沾了国/政了。” 郁眠一细想,不得不认,父亲说的是事实。是她,将一家人拖入了眼下的困局,可是...... 郁老看女儿这般伤怀,哪里还舍得指责她半句,语调趋柔和,“祖训是死的,人是活的。一家人,本?就该甘苦与共同舟共济。” “今日?若是你们中?的一个遭遇这些?,结果是一样的。” 郁家大郎,望向妹妹,笑着安抚道,“去咸佑历练,是多少?少?年郎的祈愿,怎么到你这,和去送死一般。” 因提及“死”字,他被妻子冷冷剜了眼,却也仅限于此。她并未对小儿子入咸佑一事表达异议。一是赞同公公所说,二是,少?年郎嘛,多出去闯闯没坏处。 郁展博也安慰姑姑,“姑姑别急,是展博自己想去的。我几次听从外?面回北境的人说,繁华还得看咸佑,郁家是富裕,但和咸佑的富商一比那还是差些?。我自然是不服气,从那时开始我便?生出了去那里看看的心思。” “我想让更多的人知?道郁家商行,让这四字招牌越发的有分量。” 至此,郁眠再忍不住,哭出声来。她身?旁,初夏也是成了泪人儿。她以为重来一次,郁家商行能够不与国/政沾边,安稳度日?。哪知?,虽有细微的变动,一切还是朝着既定?的方?向而去。 小哥哥还是将郁家商行的旗帜插到了咸佑,只是这一次,再无伤亡遗憾,她还能在她想吃撒满黑芝麻的鞋底饼时使唤自家小哥哥去张罗。 ..... 归家,休整了一日?。 初夏在初承烨和郁展博的陪伴下,上了去往咸佑的马车。初明?川因军中?有异动,让他们先行,事了跟上。 车轮碾动地面的声响传出时,初夏忽地开了车窗,只见郁眠再压不住泪,执绢儿抹着。 初夏鼻子一酸,小脸上却有笑意现出,灿烂过以往所有,“娘亲,莫要伤怀,初初一定?会?回家看您的。” “还有信,一定?要交给延礼。” 忽来圣旨,便?只能劳烦狼崽子跑一趟,路上相见了。不过她相信,他不会?有异议的。 郁眠压了压情绪,她试着对女儿笑,结果却未能够,“知?道了,娘亲在家等你。你也要记得捎信回家,一月至少?两封。” 初夏乖软应诺。 再次道别,然而直到看不见将军府了,初夏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窗。 两日?后,马车至晖洲。 在一处小树林歇息时,偶遇一商队,竟也是自北境往咸佑去的。两位小爷都是第一次见这么大一商队,觉得新?鲜,便?与这商队里头的人攀谈起来。都是好相与的,这一聊,不知?时间过。 初夏听了阵,乏了。 吟月伴着她,往马车而去。途中?,一老妪径直过了来,对着两人,慈祥地笑着,“小姐,可要尝尝......” 话未落,她的身?体便?被一支利剑刺穿。那老妪倒地时,第二支又从林间冲出,蓄足了力,目的是一箭定?标的生死。 “小姐。” “初初。” “初姑娘。” 惊呼声响起时,更多的箭从林中?迸出,这一回,是从四面八方?。不止如此,商队中?有不少?人抽出了利器,招招狠戾向他们袭去,像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杀手,有备而来。 初承烨等人应战,仍没放弃靠近初夏。这不仅是初郁两家的至宝,还是玄钺未来帝后,今日?她若死在这里,他们谁都别想活。 从虚空涌来的箭矢越来越多,有些?被击落,有些?刺入了替初夏挡箭的军将腹中?,血腥味朝她袭来,浓重时,她开始犯呕,她费尽了力气才压下这股冲动,双眸却因此番动静镀上了一层水雾,视线被模糊。看不清了,其?他的感觉竟是更敏感了,她清晰地感受到替她护住背脊的吟月在疲惫喘息。 今天要死在这里了吗? 是谁要杀她?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延礼了? 思绪纷乱,泪越来越猛,饶是姑娘冷静自持惯了也是无法抑制。 至此,阖不阖眼对她而言没有任何区别了。又一次,她听见了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好像比方?才更多了。 “初初!” “妹妹。” 初夏面前的人,再不足以挡下这一波,其?他的,又举步维艰。初承烨和郁展博朝着她,目眦欲裂,心中?万般悔恨。若不是他们贪新?奇,就算遭遇突袭,他们也能守在妹妹身?边。想她死,必定?要从他们的尸首上踩过,而不是像现在这般...... 就在万分危急的一刻,有风从他们头顶掠过,紧接着,磅礴剑气呼啸而出,笔直冲向了箭矢。箭矢碾不过,一支接一支跌落在地。 初承烨认出了那剑光,惊喜叫道,“你还知?道回来?再晚一点,你.....” 心上人就没了。 只是这后续的话,未能说完。 来人回头,遥遥看了他一眼,“没用的东西。” 话毕,也不等他反应,一把扣住娇娇人儿的腰肢,似风飞掠,出了战圈。 第39章 初夏被带走后?, 初承烨等会武的?,皆专心对敌。随后?秦墨初加入, 战局很快发生了扭转。后?面制伏了些杀手?, 正想探寻这次突袭的?因由,结果?这批人全都咬舌自尽。一行人只能搜身细查,想看看有没有线索。 一片狼藉中, 一位太医先?开了口,“牙齿上藏了毒,抱着必死之心来的?。” 初承烨停下动作,睨向他,“什么?毒能验出来吗?” 太医答说:“需要些时间。” 初承烨:“那便保留样本, 适时查验。” 太医:“诺。” 初夏生而为后?这事儿, 玄钺和周边各小国几乎无人知, 这般形势下仍然伏击狙杀她, 等同于对皇家的?挑衅, 帝王不可能容忍。因而就算初承烨就算不交代, 太医也会仔细查验, 以?备不时之需。 至此, 用/毒这茬便算揭过?。又过?了会儿, 秦墨初看向初承烨和郁展博的?方向,“这里有线索。” 这话一出,不止初承烨和郁展博二人,连多?乐都凑了过?去?。 “瞧瞧这纹身, 我隐约记得在哪里看过?, 你?们?见过?吗?” 关键人等聚齐, 秦墨初将杀手?的?衣领剥得更开了些,他的?肩胛上刻了纹身, 花状,可枝桠上并不是花骨朵,而是一只五彩斑斓的?蛇盘在那里。 “我已经在三个人的?身上发现了这种纹身,只是位置各有不同,蛇的?品类也有差异。” 初承烨等人闻言散开,探查了更多?的?杀手?尸身,除了两三位没有,其余的?都有这个纹身。 初承烨向着秦墨初:“刚看他们?招数,更像外族人,靠蛮力取胜。会不会?” 话没说完,秦墨初就忍不住插嘴,“你?这话不对,我小师叔不也是靠蛮力取胜?他可是实打实的?玄钺人。” “刚那一下,剑气排山倒海,任那些箭矢再凶残,撞到了他,也只有陨落一条路。” 初承烨闻言,忆及方才那万分紧急的?一幕,心里不禁暗忖,“怎么?同样的?四年?,狼崽子能进步得那样快了?明明上山那阵,他和狼崽子还能打成平手?的?,现在,他怕是只有给狼崽子揍的?份。荔山给他吃什么?了?” 不过?也仅限于此。想让他和秦墨初这个没点正经的?承认这一点是万万不可能的?。于是,将话题带开,“你?说你?混的?什么?玩意儿,明明先?上的?荔山,怎么?还让狼崽子跨辈分骑你?头上了?” 秦墨初:“......” 其实他并不介意延礼高?他辈分,因为他经常烤野兔给他吃,那滋味怕是宫廷御厨都泡制不出。想起来才喊一声小师叔,其他时候就和好兄弟一般处着。这有什么?呢? 然而眼下,被初承烨这个缺心眼的?大喇喇喊出来,他又不那么?乐意了,反手?一刀,“那有什么?呢?至少他从不骂我,记得他刚才怎么?骂你?的?吗?” 话落,扮出认真思忖状,“我记起来了,没用的?东西。” 初承烨:“你?......” 想骂人,以?最冷酷无情的?方式,不想心口疼,气跟不上,才说了一个字就熄火了。 秦墨初见状,愈发得意了:“我......我怎么??” 眼见着两位爷要打起来了,多?乐失笑,想劝时,一桢画面从他脑海中掠过?,黑眸亮了亮,“我想起来了。” 众人:“多?公公请讲。” 多?乐:“八年?前,北狄的?兴华君入宫时,咱家曾在他的?手?腕上看到过?这个纹身。” “只是在他拿酒时短暂一瞥,但这纹身花样太过?新奇,酒宴后?还和陛下聊过?这事儿。” 话题因他的?话重?回正轨,今日种种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在这世间,最恨初家的?当数北狄。多?少年?来,他们?从未放弃过?进犯玄钺,但因为初家军的?存在,始终被拦在了土门河以?北。战场上,搞不过?,便想着从其他地?方泄愤。有什么?比狙杀初夏更让人初家人伤心呢?她若死,初家和皇家亲上加亲的?可能便断了。说不定还会埋下个隐患,毕竟此行是帝王的?一张圣旨迫来的?。 众人一思忖,无不道北狄此招太狠,也难怪先?前那波攻势那般的?猛。 差一点啊! 要是狼崽子没来,妹妹可能就真的?没了。 想到这个,初承烨开始后?怕,背脊一阵阵冒着冷意,难受得紧。他暗自下定决心,这一程再不贪新鲜,寸步不离地?守着妹妹;回家后?,加倍努力精进武艺,断不能给个狼崽子比下去?。 ...... 熟悉的?气息不断地?往初夏的?鼻间飘,渐渐地?,充盈她的?鼻间。她开始确定,是延礼来了。他正抱着她,不知道要将她带向何处。她好生欢喜,不是怕死,是再不想经历阴阳相隔了。那种想抱他想安慰他却连碰触都做不到的?无力感真的?太磨人了。 帝台春(重生) 第40节 欢喜盛大处,初夏抑不住又哭了。这一次,她哭出了声,没有收敛分毫,尽情宣泄。或许狼狈,有失贵女姿仪,但此时此刻,初夏都顾不上了。 她想念的?那个人,安然回到了她的?身边。时隔几年?,他竟又救了她一命。这帐,竟是越还越多?,怕是再还不清了。 思绪跌宕起伏间,延礼竟又将她带上了一颗数丈高?的?古树。 高?处的?冷风让她冷静了些,发现自己身在何处,“......” 缓了缓,杏眸一瞪,“怎地?又上树了?” 姑娘是真质问,每回坐在树上,她的?心都似被莫名的?力量推到了高?处,无着无落。她想她是怕高?的?,只是延礼陪在身边安全感满满,才不至于失态。 她从未想过?,那双本就漂亮的?眸子,在哭过?后?,过?于水润,旖旎含情。落入男人眼里,便是能够噬骨的?诱惑。一直将她放在心尖儿上养护的?延礼自是抵御不了,当然了,他也没想过?抵御。夏夏本就是他的?妻子,她答应过?的?。 所以?旖念涌出的?下一秒,延礼便稍稍凑近姑娘,薄唇落在了她的?长睫。初夏下意识阖眼,这给了他继续探索的?机会,唇一路往下,细碎地?吻着她。 清冽的?气息拂面,初夏知道太过?亲密了,可她不想推开他,也是办不到吧?从上一世到现在,他们?好像一直聚少离多?。今日一别,可能又要隔段时间再见了。他需要亲近的?慰藉,她也是需要的?。 延礼感受到她的?放松,竟是伸手?扣住她的?腰,将娇柔的?身体嵌入他的?怀抱,薄唇也终于落在了她唇之上。温柔的?吮咬,一寸寸深入,仿佛要用这个吻道尽四年?的?思念。飨足了,狼崽子的?眸子水润晶亮,乖顺得紧。 他抱着初夏,薄唇停驻她的?耳侧,“夏夏,我好想你?。” 这一句话,过?去?四年?,他对着她的?护身玉石或是虚空说了千千万万遍了。也让 初夏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她终于伸出手?,回抱他,“我也是。” 被他的?体温密密包裹,初夏的?惊惧终是散去?。 她开始同他闲聊,“几时下山的??去?过?将军府了吗?” 延礼一一作答,详尽得很。 差不多?了,初夏才从他的?怀抱退开。她定定看他,纤长白嫩的?指尖细致勾勒他的?脸。 “好像又黑了些。”片刻后?,她如是说。 延礼伸手?握住了她的?指尖,一齐贴着他的?面颊,“你?不喜欢吗?” 他想好了,要是夏夏不喜欢,他便想办法白回来。 结果?,并不需要。 初夏笑着对他说,“喜欢的?,延礼就算黑成一块木炭我也喜欢。” 延礼:“......等我黑成一块木炭,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初夏:“你?不是我,你?怎地?知道的??” 延礼本想搬书出来辩驳,话出口的?那一瞬,他改了主意。他竟又凑近初夏,轻轻地?吻了她的?脸颊一下,退开时,认真对她说,“我想成为你?眼中最好看的?郎君。” 嗷! 小狼崽子长大了,怎地?还更甜了?如此这般,谁还舍得闹他?或许有人舍得吧,但初夏觉得那个人不可能是她。 挣扎都不曾,便捡了他想听的?说与他听,“你?一直都是。” 然后?她就看见狼崽子弯着眉眼笑,一身冷清散了干净。 到底是怕高?,坐了一会儿,初夏便嚷着要下去?。延礼抱着她跃下树,当疾风拂向初夏时,她忍不住想,有脚慢慢走不好吗?多?稳当,非要用飞的?。 后?面,在山林中游走。彼此种种,两个人都已尽数知晓。叮嘱了延礼几句后?,初夏从脖颈取下了他的?护身玉,随后?递至他面前,“现如今,你?已能够保护好自己,这玉当物归原主了。” 她不否认,是有些舍不得的?。 这玉,代替延礼陪伴她多?年?,晨起日落,从未离开她一刻。她早已习惯它的?重?量。旁的?东西还好,她喜欢便留下了,但这玉石是延礼身份的?证物。如今他出山,带着它,用处多?多?。 哪知,她按耐不舍提出的?建议竟还把狼崽子惹恼了。他想都没想便说不要,经由他的?目光和语态,她无比确定他在闹别扭,那样儿和四年?前一模一样。 初夏好气又好笑,“你?为什么?不要?” 狼崽子理?直气壮,“我喜欢你?的?。” 初夏:“......” 停歇两息,试着和他讲道理?,不想还未开口,延礼的?后?话就来了。 “夏夏,我不需要你?帮我筹谋什么?。” “我只要,你?安然地?心甘情愿地?留在我身边。” “总有一天,我会将那白玉凤印亲手?放到你?的?手?心。” 帝王那个位置,给他坐他都嫌麻烦,但他的?夏夏,原就是当世最尊贵的?女子,高?立于神坛之上。她下不来,那他便上去?找她。 凡事皆可议,只要他们?在一起。 第40章 初夏静静睨着他?, 不由自?主地想起上一世以魂态跟着他?的那段时光。那时候,他?就是似现在这般孤高强势。有些东西一直在他?的骨血里, 不会因短暂跌落尘埃而消失。 思?绪浮动时, 初夏目光怔怔,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延礼以为她生气?了,以澄澈无辜的眼神睇她, 轻轻唤着她的名字。老一套了,可抵不住初夏还愿意吃。 她回过?神,朝他?勾了勾唇,“知道了。” 延礼留住她的玉石,万分欢喜写在了脸上。 “你先去咸佑等我, 两月内, 必归。” 初夏:“万事小心。” 明知道现在能伤他?的人不多了, 但还是忍不住叮嘱。而延礼, 喜欢她的叮嘱, 次次都乖顺地应。 再怎么不舍, 延礼都要将初夏送回去, 将她交与吟月三个后, 他?单独叫走?了初承烨。 远离人群, 两个人面对面而立。 沉默片刻,延礼先开的口,“照顾好她,那是我的命。” 初承烨心中有愧, 便也没和他?吵, 直接应了, “知道了,那是我的亲妹妹。” “这次是倾国之力的狙杀。” 也确实?是他?大?意了。谁能想到这样隐秘的行程, 会有人知晓,提前埋伏呢? 一想到这个,初承烨又说,“皇家说不定有内鬼,要不就是初家军内部有。” 想起那些射向初夏的箭矢,延礼的目光骤然冷了下来,“我会处理。” 初承烨听完,奇道:“你打算怎么处理?” 延礼淡声, “谁要杀夏夏,我杀谁。” 轻巧,理所当然到令人发指。 但认真说起来是这个理,只是这要杀夏夏的人极大?可能是北狄国君兴华君。 “你还能杀到北狄.......” 话?没说完,初承烨自?己停的,只因他?想起了三年?前狼崽子在荔山跨级别狙杀乔明灿的事儿,再加之方才显露的实?力,他?若是真和那兴华君拗上了,杀他?,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儿。 于是,他?改了口,“行,你去杀吧。” 停顿凉息,补 充道,“杀之前,记得帮我捅两刀子。” 延礼闻言,眼底忽有笑意显出,明晃晃。 初承烨把这笑定义为嘲笑,他?冷下眸子,“你笑什么?” 延礼稍微敛了笑:“没笑什么。” 然后,飞快地把话?题带开,“等我去咸佑,我们打一场。” 初承烨瞬间被?順毛,终于记得关心兄弟了,“你又要去哪儿?初初才见?到你。” 延礼:“去趟南方。这次很快。”有了他?这话?,初承烨放心了些。 “行,那我们咸佑见?。” 谈妥,相偕折返。初承烨实?在是没忍住,多问了句,“荔山给?你吃什么了?” 延礼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初承烨:“刚那剑气?,怎么练的?” 延礼:“......” 不愧是武痴初三少?。 几息后,延礼答说,“说来话?长,等我回咸佑和你细说。” 初承烨:“不会藏着掩着?” 延礼的手一抬,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一日兄弟,一世兄弟,我怎么会对你藏私呢?” 这话?让初承烨颇为受落。 片刻后,两个人回到人群。 多乐一行人也准备妥当,行动力是极快的。此处杀孽太重,初夏本就身体不妥,刚又受了惊吓,早些离开此处找个安稳地方休憩才是正道。 离别又一次来临,但这心境和四年?前大?不相同?,初夏上了车,便不曾再往外看一眼。一是避忌多乐等人,二是该说的方才已经都说了,积蓄的能量足够支撑到延礼归来了。 “走?了。” 初承烨最后一次向延礼和秦墨初挥手道别。 秦墨初难得给?了初承烨一个好脸:“有缘再见?。” 车走?远了,延礼才和秦墨初一道离开。他?不曾想,在他?转身的那个刹那,帝王近侍多乐回过?头,看向了他?曾站过?的地方...... * 深夜,有两道身影潜入了镇北军少?将军初长宁的大?帐,外面神不知鬼不觉,只是这帐中,初长宁已经坐起,面向他?们,手中剑已半出鞘。 “谁?” 延礼:“荔山四端。” 秦墨初:“荔山秦墨初。” 初长宁当即燃了灯,柔光氤氲开来时,两张熟悉的脸映入他?的眼帘。 “延礼。” “墨初。” “你们怎么到这了?见?到初初了吗?” 说话?间,招呼两人去了小圆桌旁坐。 坐定后,延礼同?他?说及初夏在晖洲遭遇伏击的事儿,初长宁当时生了急,“初初可有事儿?” 他?忘记了去想,若是初初有事儿,狼崽子断不可能如此冷静。 秦墨初:“好在我们到得及时,但凡晚了点,初姑娘怕是......” 帝台春(重生) 第41节 怕是什么,他?未明说,初长宁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他?素来温清的眸子开始泛冷,“谁?可有线索?” 秦墨初:“初步判定是北狄。最近土门河那头可是有异?” 初长宁一听是北狄,气?得锤桌子,随后细细道来。原来北狄近期又大?军压近土门河,偏生这个时候,惠帝又下了圣旨,硬是让主将离营。 他?的这一番话?让延礼想起了初承烨之前所说,“若是镇北军没问题,那就是皇家有人通敌。” 先是一张圣旨将初夏和初明川拉出北境,在途中设伏。若是他?没料错,昨日那般阵仗,要杀的不止初夏一人,还有初大?将军。若两个人真的死了,镇北军军心势必大?乱。而那头,大?军已经压上,攻与不攻之间只隔了一道军令。 这可以说是北狄离成?功攻破玄钺防线最近的一次。 初长宁几乎咬牙切齿。 “我能确定镇北军没问题,多公公到来后直接进?了父亲的大?帐,圣旨是密宣的,我和长乐都是事后才知道。 “父亲前往咸佑也未广而告之,除了二叔和几个军中核心,这些人,断不可能通敌。” 延礼的情绪很淡:“那便是皇家。” 初长宁这位耿直的少?将军,不可能想通。 “这天下本就是闵家的,为何还要这般折腾。” “通敌,就和炭中取黍无甚差别,也再没回头路了。” 暴露了,无论是谁,都只有死一条路。 延礼那时年?幼,对那场针对母亲和自?己而来的血腥杀戮没有任何印象,可这些年?,他?读遍荔山藏书阁,追古溯今,深知王权的诱惑力有多大?。 因为这王权,有人拭/父有人向兄弟姐妹举起刀。通敌与这些相比,站在人性的角度,也算不得什么了。 思?绪的尽头,他?说,“可那九尊之位只有一个,除了帝王,那座皇城中的人都有通敌的动机。” 但眼下,不是深聊这事儿的的好时机。 “长宁兄,可否借土门河舆图一看?” 初长宁眼含讶异:“你想做什么?” 延礼淡声:“谁也别想伤害了夏夏不付出代价。” 半个时辰后,初长宁帐中的灯熄灭了。 寅时刚过?,他?便又起来,“急匆匆” 地去了二叔初明淮帐中,请求他?让自?己带兵叫战。 理由很充分:他?初家嫡女,未来皇后娘娘在晖洲遭遇北狄伏击。这口气?,若是咽下了,初家军的威严何在,玄钺威严何在。 初明淮面有惊色,“初初可有伤着?” 初长宁:“延礼去得及时,否则承烨和初初都会葬身于晖洲。” 初明淮稍作沉吟,允了初长宁,“既是镇吓敲打,必须一步到位。直接带精锐奇袭,他?北狄伏击我初家嫡女和三郎时,也未有知会我们。” 初长宁欣喜应诺时。 初明淮随后明确军令:“初长宁许潮华缅各带三千精兵,兵分三路,突袭北狄军,半个时辰后点兵。” 都是长期驻守北境的大?将,对北狄驻军可太熟悉了,怎么打哪里最好打,早已熟稔于心。况且,这回只是敲打出气?,半个时辰准备足以。 近卯时,初长宁三位将军带着九千精兵左中右三路奔向土门河边境。暮色开始消融时,北狄大?军三面受敌,形势开始乱了。 北狄军后方,有粮草和各种补给?,重兵把守。 延礼一人执棍叫战。 北狄军应战,各个都是高大?壮硕,对比之下,他?是那样的瘦削单薄。那双眸子,也是澄澈沉静,似一汪平静的湖水,不带一丝攻击性。 北狄将军睨着延礼看了片刻,不屑地低嗤了声,“玄钺是没人了吗?派只弱鸡来叫战?” 他?根本没有去想,这少?年?模样的男子是如何穿过?重重防守来到此处的。 “就这单薄的骨头,我一手就能捏粉碎?” 自?负嚣张的话?,带起了阵阵狂浪的笑声。 延礼冲他?勾了勾唇,妖孽一般,“那你来捏试试?” 说罢,便提棍向前。 北狄军如蝗蚁将他?包围,然他?的神色仍是淡定自?若。某一瞬,他?低低道,“游戏开始了。” 话?音响起的那一瞬,手中的棍似被?注入了千钧力,强横地扫向了围上来的北狄军。须臾之间,此间充斥身体撞地的沉闷声响。一声接一声,未有停歇。北狄将军的目光不由锁住那执棍人,不能说轻松,但要说吃力,那也真没有。 身弱,却有如此怪力。 北狄将军这才认真起来,“你们都退下,我来!” 两人之间很快没了阻隔,延礼便执棍冲向他?两倍体积的壮硕将军。他?一直是这样,以攻代守,能用棍,绝不动口。 第?一棍,便精准地抽在了北狄大?将的胳膊上,一声明晰的啪声迸出,令人心惊胆颤,不用真正经历,都知道有多疼。 之后,大?乱斗。 当一声骨裂的声音传出时,后方粮草区忽地火光冲天。一瞬,便是汹涌。 “粮草着火了!” “救火!救火!!” “来人,快来人!!” 北狄大?将往身后看了眼,火势正在以一种令人心惊的速度蔓延着。 他?终于意识到,这少?年?叫战显威是假,他?真正的目的,是他?北狄军的粮草和各种补给?。 他?又一次注视少?年?,目光同?初时已大?不相同?,有恨有畏惧。 他?本想说些什么,却被?延礼抢了先,不含一丝情绪的低冷声音穿透过?一片惊慌失措,响彻此间。 “回去告诉兴华君,下次再把主意动到初家嫡女身上,我烧的就是他?的皇宫,打碎的就是他?的骨头。” 说罢,身影似风掠动,很快,便没了影。 第41章 粮草区的火, 多点齐烧,順着风, 很快连成了片。 火光盛大, 万分惹眼,不止突袭北狄的三队精锐瞧见了,在河对面督战的初明淮也瞧见了。 他的眼中涌出惊诧, 朝土门河走?近了些,“那里! 北狄的粮草烧起来了。” 副将李辉也是仔细瞧了,“速度迅猛得?紧,放火之人深谙此道。” 初明淮:“是谁,长宁回来一问便?知?。” 不然, 哪里有这般巧。 李辉点了点头?, 眼中的兴奋根本掩饰不住, “这一烧, 势必会让北狄大军头?疼一阵子。” 初明淮未再言语, 但经?由他的神色, 能瞧出他是极高兴的。 “撤!” “撤!” “撤!” 火光铺满眼底时, 三个领军人物?几乎同时下令。 时光回溯到一个时辰前?, 三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将军聚在了一起, 沉沉暮色,也压不住他们的朝气蓬勃。 初长宁对其他两位说?,“见火就撤。” 许潮和华缅眼中皆有兴味:“什么?事儿?说?来听听。” 初长宁勾了勾唇,“有奇兵加入。” 没说?得?很明白?, 但都是军中老人了, 这又是火又是奇兵的, 什么?意思,都不需要深思。 两个人皆应下, 跃跃欲试。这才有了当下的一幕。一众初家军望向火光,只觉神清气爽。 大后方,秦墨初和延礼安全汇合,持续往远处掠去。行进间,秦墨初忽地朝着延礼,“我的烤兔子,记得?!” 原来,李副将口中那位极擅放火的人是秦墨初。 时至今日,他的轻功虽不说?独步天下,也是世间顶尖。只要他想,这片天地任他翱翔,真正能做到来无?影去无?踪。掠遍北狄粮草区,旁人可能需要大半个时辰,之于他,只是弹指一挥间。擅长放火的诀窍,只快之一字。 心口的郁气散了大半,狼崽子显得?好相与极了。秦墨初一说?,他便?应下了,“去峡洲,和昭和一道。” 分头?行动时,荔山三人已经?定下了下一个汇合点。西与北交汇点,通往南部的必经?之地。南部遭水患,多少人往外逃,却有少年人并肩逆行。 * 另一厢,初明川也赶上了初夏一行人,大几日后,车马劳顿,终抵咸佑。初夏吩咐吟月开了车窗。她稍稍倚了过?去,久违地,皇城的繁荣如水铺满了她的眼瞳。和记忆里,无?甚大差别,但又有大差别。 以前?,她从未像现在这般细致地打量这片繁华。总是被各种各样的事儿牵绊是其一,剩下的,都应归结于她从未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地方。如今,因为那只狼崽的存在,她对这里生出了些归属感。她和延礼未来会在这里生活,是她和他的另一个家。 她身边,吟月几个也是兴奋极了,叽叽喳喳跟鸟儿似的。 初夏看在眼里,心底暖成一片。 就在这时,两个哥哥也策马来到窗边,身姿英挺,面容含笑。 须臾后,郁展博的说?话声传来,“初初,咱们先找个地儿吃饭可好?也不知?道这咸佑哪家店好?” 初夏正想答,又听初承烨冲多乐喊,“多公公,您可知?附近哪里有好吃的馆子?” 多乐笑答:“咋家哪儿能知?道呢,这大半辈子都在宫廷内呆着。不是托初姑娘的福,也没机会四处走?走?看看。” 笑声自各处响起时,他又说?,“要不要咋家替你问问?” 初夏这才开口,笑音宴宴,“不用了,寻个名唤为善的茶楼即可。” 初承烨闻言,便?策马去寻。片刻后他回了来,“就在前?方,从外看进去,便?知?这老板是位妙人。” 郁展博当即奇道,“这都能瞧出来?怎地瞧的?” 初夏瞧着两人又掰扯上了,心道,“未来太子太傅,自然是个妙人儿。” 往前?走?了段,兵分两路。初明川随多乐入宫面圣,初夏由两位哥哥陪伴着,前?往为善茶楼休憩,等待帝王的进一步指示。 这同女眷有关的事儿,本该是皇后和太后安排,这可玄钺自惠帝登基至今都还未立过?后。而太后,因早年干预过?帝王封昭妃为后一事儿,昭妃去后被帝王迁怒,早就失了管事儿的权利,也没那个心了。再说?后宫那几位身居高位的妃子,和一樽樽精致的摆设也差不了多少了,身后又牵着几位皇子。同未来皇后娘娘有关的事儿,帝王断不可能交与她们。如此这般,便?只能帝王自己定夺了。他自个儿累,底下的人更是麻烦,但这局面,现阶段无?人能破,只能这么?僵着。 * 初夏一行人进了为善茶楼,里面静得?紧。茶楼一般是下午才开档,多为民众和商旅解乏。此刻正值午时,小饭馆儿生意好的时段,茶楼还得?再等等。 帝台春(重生) 第42节 一行人,动静自是小不了。在二楼喝茶翻书?,顺带看店的孙行舟循声看了过?来。他一眼便?认出了郁家二郎。在北境生活的那段时间,同他见过?两次。 那他身旁的姑娘,未来帝后初夏吗? 怔了两息,孙行舟冷寂的心间有巨浪起。 未来皇后娘娘进咸佑,那新君......是不是要定了? 初夫人说?的机会,是不是要来了? 孙行舟抑不住去推断,忐忑也碾不碎他的期待。同时,他也没忘此刻最应该做的是什么?。 强行地压制情绪,他阖了书?,在下楼前?,主动朝众人喊道,“展博,你怎么?来咸佑了?” 这一声,顿时拉高了众人的视线。 终于,初夏又一次见到了才华冠绝天下的太子太傅孙行舟,果然是清俊若竹,气度高华。再想到那一内一外护佑玄钺的二相,狼崽儿身边的人,各个都是盖世人物?。 她的心情向好,嘴角悄悄上翘。 与此同时,郁展博裹了惊喜的声音响起,“舟哥,你怎么?跑帝都来了?” 其实就长了小几个月,但这声哥,郁展博从来都叫得?轻松顺畅。只因他见到孙行舟的第?一面时就觉得?这个少年郎大有故事,深邃柔和,透着一种让人信服的气质。 “这你的店?” “是。”孙行舟给这声亲切的舟哥逗笑,“用饭了吗?” 郁展博应没有。 孙行舟又说?,“等会儿详说?,你们先坐,我去找柔香给你们张罗点吃的。” 郁展博含笑的目光掠向众人,“这就是撞见自己人的好处。”之后,当真将这为善酒楼当成了自个儿地方,轻松自在得?很。 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定,未多等待,孙行舟便?亲自拎着茶壶来了。他的步子难掩急切,行进间,特制的壶口特长的青瓷茶壶晃啊晃,缕缕茶香溢出。还隔了段距离,桌间几个就在叫嚷好茶。 孙行舟笑着应:“这茶我亲自选取炒制的,名唤长风。” 话还未落全,他已经?坐在了郁展博身旁的空位,也是专门为他空出的。他本想为众人斟茶,不料被初承烨挡了。 “我来。” 孙行舟没见过?他,但他无?比确定,这位就是北境民众最爱提及的初家三少。出身高门,却从来不和普通民众摆架子,几时见到,无?论嬉笑怒骂,皆是亲和。 “那就劳烦三少了。” 孙行舟松了手,初承烨落力,茶壶完成了移交。给妹妹斟茶时,初承烨问他,“你知?道我?” 孙行舟如实说?:“曾在北境住过?一段,时常听人提到三少你。” 这事儿,初承烨是真不知?道。但他从来也不是爱刨人隐私的性子,有了答案,这茬便?算过?了。之后,于茶香中叙旧,氛围向好。 一盏茶的功夫,孙柔香和店里伙计一道给上了好几样菜。有热有凉,还有花样精巧的点心,都是北境见不着的。孙行舟喊妹妹也坐了下来,久居咸佑,除了同他们一道来的洛西,当真是没一个知?心人。如今碰到熟人,想来妹妹也是极为高兴的。 接下来的大半个时辰,这一桌,热闹喧嚣未歇过?。用完膳,店里伙计麻利地收了桌子,又给换了新茶。坐了会儿,初夏的目光分别扫向两位哥哥,明知?故问,“不是要见识见识帝都繁华,怎地都不动了?” 初承烨也不藏心思:“见证帝都繁华哪里有妹妹的安危重要,而且我答应了四端,要好好守着你。” 在众人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手指扣着瓷杯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杯面的孙行舟一息冷滞。只是这冷滞持续的时间极短,初夏开口时,他已归于常态。这会儿,初夏全副的注意力都在自家哥哥身上,自然是错过?了此番微弱异动。她兀自说?着自己的, “这里是帝都,利器管制的。” “除非那城里的人要杀我,否则断不可能出现上次的情况。” 这话,确实是事实,但初承烨一想到上次那画面头?皮就开始发麻。那样危急也憋屈的场面,他是再不想经?历了。 “不去,我守着你。” 初夏笑了声,继续哄着,耐心似永无?穷尽,“去逛逛吧,我就呆在这茶楼,一步都不往外。” “吟雪留下,这样总行了吧。” 经?过?了上次,吟雪也是怕了。来咸佑的路上,便?促着吟风配了些制敌的药物?。有了它们,只要不是像上次那般大规模又隐秘的狙杀,她可护小姐平安。 “难得?来,去逛逛吧,我定会护好小姐。” 孙行舟还不知?是什么?让风一般的初承烨这般谨慎,所以无?从劝。只是道明咸佑情况,茶楼所在的奉明街和另一条名唤迦蓝的街道,是这咸佑最核心的街区,除了地方的日常防护,皇家禁卫军也是时不时巡视。 “若是硬要在玄钺找出一个最不可能出现武斗的地方,那便?是这里了。” 初承烨听完,大抵是意识到自己小心太过?,便?没再坚持继续留在茶馆。但临走?前?的叮嘱,那也是不可能少的。 半晌后,他总算是带着人走?了。 偌大的茶楼,这一刻只剩下初夏孙行舟,还有安静立于初夏身后的吟雪。 “初姑娘不想出去看看?” 沉寂稍许,孙行舟主动找了话题。“可是路上遭遇了什么??” 本可糊弄,亦可不答。 然初夏回以直白?,诚恳,“这咸佑繁华以后有的是时间去细看。今日我专门单独留下,是想问问先生几年前?我的母亲单独见你所为何?事?你和妹妹来到咸佑,可是因为她?” 几年前?,她便?知?道那小院子里住的是孙行舟兄妹了。本想好好安置他们,不想她才下荔山,他们便?离开北境,如同当年来一样低调又隐秘。不是没问过?母亲,但每次都给母亲给糊弄过?去了。如此这般,她便?清楚母亲并不想深谈这事儿,同时也是信任母亲,便?没再问了。再然后,她被困于别苑,弯弯转转,这事儿就这么?搁下来。 其实她刚说?出【为善茶楼】四个字的时候也无?法全然确定他们在这。这一世,总归不是上一世的重复。就像几年前?,十?几个名为楚昭和的少年无?辜枉死。 幸好,幸好啊! 若是旁的人问起这事儿,孙行舟断不会应这茬,初夫人所提及之事儿同他的命无?异。但眼前?的这个女子不同,她矜贵而柔和,也不需要同任何?人斗,她是这个局中最有可能保持中立的人。还有就是......他有预感她会是他复仇成功的关键人物?。 因而没多思忖,孙行舟便?向她道明,无?遮无?掩地。 初夏听着,感动于母亲为自己的筹谋,也为这两兄妹难过?,他们原本可以顺遂地过?完这一生...... 半晌后,孙行舟终于说?完。 初夏目光柔和地睇着他,“虽然知?晓无?甚用途,但我还是想说?一句,逝者已去,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心宽些,好好照顾柔香。” 孙行舟应了诺,然他和初夏都知?道,不可能的,这杀父杀母之仇不报,他的心永远无?法宽。迟早一天,他会被这无?法消弭的恨意蹉跎致死。 是以,说?完这句,初夏便?再也没说?什么?。 她问孙行舟要了纸笔,在纸面上写?下了四个字:“南。” 确定孙行舟看完,她便?将这纸面撕碎,慢条斯理,优雅万分。 孙行舟几乎瞬息意会到她的意思,清寂的黑眸有光现,“他在那里?” 含糊又笼统,初夏却是听懂了,她微笑颔首。 “未来,他定会帮你。” 孙行舟难掩兴奋:“谢初姑娘指点。” 随后,片刻停顿,似在迟疑。但这对母女如出一辙的笃定,他虽不曾怀疑,但这好奇,再是压不住了。 “初姑娘,孙某有一事不明。” 初夏笑着:“你说?。” 孙行舟道明后,她略微思忖,给出了答案,“被天选中的人,终将回到他该呆的地方,重来多少次都是一样。” 延礼是这样,孙行舟是这样,她也是。 * 当晚,初家嫡女便?持诏入宫。初承烨和郁展博两位哥哥,松了口气的同时,也生出了伤感。这一别,也不知?道几时才能见到了。相比之下,郁展博伤感的程度稍稍低些。毕竟未来他会长久地呆在咸佑拓展郁家商行的版图,以后想见妹妹,便?往宫里捎个信,十?次总能成一两次。是以夜酒微醺中,都是他在安慰初承烨。 同一时间,初夏于泰安殿拜见帝王,父亲初明川获帝王赐座,笔挺地坐在大殿一侧。在旁人看来,这是天大的恩典了。但初夏知?道,父亲心间满是郁气,除了她的幸福,没有什么?可以消弭。从来说?一不二的铁血大将军,在往皇城来的路上,私底下又对她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初夏心向暖时,也不禁暗笑。 北境战神万民的仰仗,其实也只是个普通的父亲,遇到同子女有关的事儿,总是无?法淡定相与,说?句手忙脚乱也不为过?。但就是这样一位稍显笨拙的父亲,他的存在,就给了女儿无?限底气和安全感。 眼下,初夏朝着初明川笑了笑,便?作?礼拜见惠帝。 “愿陛下人随春好,万事顺遂。” 惠帝十?五岁就登基了,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祝语他听多了,但他很少当真。 “好一个人随春好。” 这一句竟罕见地勾动了他的情绪,他笑了起来,似刻入到骨子里的颓败淡了些,“初初,平身。” “多乐,赐座。” 多乐应了声,忙不迭地给初夏搬了把椅子,摆在了初明川的正对面。 多乐就是个人精儿,一个状似寻常的动作?,其实诸多讲究。初明川虽是镇北大将军,回到朝堂也没几个人能压他的位置。但这里面,从来不包括眼前?的这位娇娇人儿。未来皇后,谁压她位置都不合适。但另一方面,太子迟迟未定,局面僵这了,让她坐自己父亲之前?也不合适。 思来想去,于同一水平线落座是最稳妥恰当的。 这其中含意,初夏自然是懂的,只是这面上未显露半分。向惠帝谢了恩,款款走?向了椅子,抵达时,笑意宴宴向多乐,“劳烦公公了。” 多乐:“不麻烦,初姑娘请坐。” 初夏朝他微微颔首,随后落座。 望向惠帝时,帝王低冷的声音刚好响起,“初初,明日可想见见几位皇子?” 语气柔和,询问的语调,但初夏不会傻到把它当作?真的询问。惠帝文韬武略无?一不通,被太/祖寄予厚望,若昭妃娘娘未郧,他本能成为一代明君。在他怠慢朝政的这些年里,咸佑或许大事小事不断,但始终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平衡。 这种局面,说?他完全无?作?为,她自是不信的。只是这阴晴不定的性子,非必要,她不想正面碰,万事谨慎为上。 抱着这般想法,初夏笑睨着惠帝,“但凭陛下安排。” 惠帝微微沉吟,“初初舟车劳顿,先休息一日。后日晚间,孤在景华殿设宴。” “明川,你也来。” 初夏和初明川皆应诺。之后,聊北境近况聊路上的见闻,气氛还算不错。大半个时辰后,帝王主动终止了闲聊,催促初家父女回去休息,没留两人在宫里,便?是可以出宫的意思。 初明川和初夏心里都有疑惑,但帝王在前?,他们并未显露分毫。 应下,道安,两个人齐齐往后退。欲转身时,帝王的声音竟又再次响起,“听说?初初,和荔山四端过?往甚密?” 第42章 像是临时起意的随口一?问, 却?在一?瞬之间,将初家父女的心?高高吊起, 心?跳开始失序。几乎费尽了?力气, 才勉强维持了?镇定。 初夏转过?身,面?对帝王,微微折腰, “回陛下,甚密二字初初担不起,但确实?有点渊源。” 帝台春(重生) 第43节 惠帝:“哦?说来听听。” 初夏摸不清他的用意,只能斟酌着道,“有一?年?, 初初去藏龙山找一?种稀罕草药, 在山中?, 碰到了?至毒的花斑蛇, 是四端救了?我。我怜他无?父无?母, 便把他带回家, 后将他送往荔山。” 直到这一?刻, 初夏或许紧张, 但惧怕当真是一?点都没有。许是笃定帝王的威严永远不会刺向他的小皇子。只要延礼归, 他便能从伤痛深渊解脱。虽无?法回到从前了?,但总归是弥补了?些。 惠帝怔了?稍许,意味莫名地笑了?声,“原来荔山四端是你的手笔, 你可知众皇子视他为眼中?钉。而孤, 没少推波助澜。” “若是未来有一?日, 太子和四端有冲突,一?边是夫君一?边是救命恩人, 你当如何?” 初夏默了?默,回说,“不会有这一?天的。” 姑娘说这话时,目光不闪不避,语调柔和而笃定。她想让惠帝知道她没有撒谎,而惠帝看出来了?,眼底泛出微淡兴味,“怎地如此确定?” 初夏:“因?为他是四端,仁义理智皆在心?。” 停了?片刻,她补充了?句,“陛下,四端的心?是向着您的。” 闭关磨砺四年?,出了?荔山,便是去了?为水患所苦的南境诸洲。说是为了?积攒功绩换一?纸赐婚圣旨,其实?是仁字一?字促着他去的。也因?为这片江山姓闵,九五至尊是他的亲生父亲,他责无?旁贷。 惠帝没想到了?会听到这样的答案,又是沉默了?好一?会儿。 回过?神?,他的大手一?挥,“退下吧。” 初明?川和初夏安然退离泰安殿,径直出了?宫。上了?自个儿马车,初夏才长舒了?口气,紧张明?晃晃倾泻而出。 初明?川看着娇娇儿这般,不禁笑了?声,心?中?的烦闷竟也神?迹般地淡去。 初夏听声一?顿,随后望了?过?去,“爹爹在笑甚?” 初明?川:“爹爹看你之前应对得极好,还在感慨将门出了?虎女,看你现在这般,竟是想错了?。” 初夏:“......” 停歇了?会儿,略显娇气地对初明?川说,“初初这也是迫不得已。” 话毕,忽然想到一?事儿,“爹爹您说,陛下对四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她开始详说自己的想法,“若是他真的想杀,何必借几个皇子的手?狼崽子上下荔山之时,他都有机会出手。” 他人的极限或许是乔明?灿这样的高手,但帝王是这片江山的主人,从少年?时就开始玩弄权谋,他不可能没有自己的底牌。 然而,他一?张都没用。 见自家娇娇又开始操心?国事了?,初明?川不禁曲指敲了?敲她的额头,只是没落一?点力,自然也没有一?丝威慑力。但有些话,他不得不说,“以后若真入了?宫,少想少论这些事儿。父亲知你聪颖也有自己的想法,但眼下这局面?,不是哪一?个人能改变的。” 连帝王,都无?法绝对顺遂。遥想多年?前,帝王也像初初这般爱操心?,将这玄钺当成了?自己的家,励精图治,想让每一?个人都好。 可是最后,他得到了?什么。爱人死?了?,孩子没了?,还是以那样一?种让人愤恨的残忍方?式。他至今,连昭妃和孩子的尸骨都没找到。 顺遂了?一?辈子的天之骄子,怎么承受得了?这样的打击,他当年?有多爱这片江山,现在他就有多恨。然,这恨意最终被理智拖住,几度岌岌可危,但终究是拖住了?,没让他拖着所有人去死?。 初明?川曾几度扪心?自问,若是这惨剧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他也未必能比惠帝做得更好。是而,他能理解帝王,但他也想自己小女儿平安顺遂,“你可听清楚了??” 初夏读懂了?父亲的心?思?,乖顺应诺。 这回是真情实?意的,毕竟等延礼回来,一?切终将了?结。熬过?了?初期的烦扰,后续就没那么多让人操心?的事儿了?。 第二日,初夏陪着两个哥哥在咸佑城乱逛,给母亲和婶婶买了?不少东西,预备让三哥捎回去。临近午膳时间,一?行人又去了?【为善茶楼】,俨然将那里当成了?小饭馆。对此,茶楼大小老?板都不介意。一?个在前面?招呼客人,一?个在厨房张罗,有劲儿得很。 初夏坐定后没多时,一?绿裙姑娘进了?来,不是洛西是谁。 见到救命恩人,洛西一?身冷清瞬间褪了?干净,疾步向她,有种满是喜色。 “初姑娘。” 昨日,她身体稍有不适,就向柔香告了?假在家中?休息。今晨,店里一?伙计找来她的住处,说是小老?板邀她中?午去茶楼一?道用午饭。她随着孙行舟兄妹来到了?咸佑,一?直相互照应着,过?往没少在茶楼用膳,但这专门让人来请的,这回真的是头一?遭。 当时她便问了?那伙计。 他回说:小老?板没交代这个。 她没再多问,横竖离午膳就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她总会知晓。那时候她怎么也想不到,一?同用午膳的还有救命恩人,那位似云如雾的娇贵姑娘。 初夏当即回以微笑。 等洛西来到桌前,她轻声问询,“洛姑娘这些年?过?得可好?” 时隔四年?,竟是还记得洛西。 洛西愈发开怀,她循着柔香的指引坐了?下来,“托姑娘的福,过?得挺不错的。” 说完,分别看了?孙行舟兄妹。 “也多亏了?行舟和香香。” 孙柔香笑着,“那这么说来我和哥哥是不是也该谢谢你。没有一?笑能够倾城的洛姑娘,我们为善茶楼的生意断不会这么好。” 桌间因?这话笑成了?一?片,洛西冷清惯了?,也是跟着笑了?起来。 “那你谢吧,当着初姑娘的面?儿。” 响应她的是孙行舟,他合手作揖,“行舟多谢洛姑娘。” 众人笑得越发的大声了?。 之后用膳,自是快意和乐。吃完了?,孙柔香又让伙计上了?些时令水果和茶,紧接着下一?摊。 闹了?近半个时辰,【为善酒楼】又有贵人至。是一?位颇英挺的男子,着了?身藏青色的锦袍,腰封处挂了?块白玉,随着他的步履,于半空中?晃啊晃。旁的或许不会专门去看他的玉,但初夏看过?延礼的护身玉石,还贴身携带了?四年?多,看到相似的,难免会多倾注些注意力。 再看那人的容颜,认出是二皇子闵延諭。上一?世夺嫡之争中?,除了?自然病逝的大皇子和登基的延礼外,唯一?活下来的人。 他,来这里做什么?看那样子,还挺熟悉这里? “西西。” 初夏还没想出个所以然,闵延諭裹了?惊喜的叫嚷声便响了?起来。 然后她便看见男子阔步奔向了?他们这群人的桌子,更确切地说,是奔向了?洛西?这神?奇的走向,让初夏素来聪颖的脑袋瓜暂停了?转动,目光微怔。 末了?,闵延諭竟真停在了?洛西的面?前,她先前的猜想得到了?印证,难免惊讶。可无?论是洛西本人还是孙家兄妹,皆是一?副见惯不怪的淡定模样。一?个没半点动静,仿佛闵延諭喊的不是她的名字;而另外两个,剥坚果的剥坚果添茶的添茶。干完了?手中?的事儿,孙行舟才望向闵延諭,笑道,“二爷,可曾用膳?” 说完,似察觉到了?初夏与众人的疑惑,目光在他们身上掠了?圈,“老?熟人了?,自然相与便好。” 初夏真的很想问他们到底是怎么和一?个皇子成为老?熟人的,但眼下形势明?显不合适。好在,她素来沉得气,慢慢观望也觉得有趣味。 无?人知她心?中?兜转,闵延諭也是。他有礼地朝众人打过?招呼后,目光和注意力便尽数倾注于洛西身上,“西西,你可想好了??你若是答应了?,明?晚我便向父亲说道。” 至此,初夏一?行人都还是云里雾里,但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洛西自然是察觉到了?,想笑,又有点气。若是旁的人,她肯定是冷声赶人了?。可这位是宫里的皇子,而她,也是对他存了?好感吧?不然怎么能容忍他胡闹这几年?。 被复杂的情绪捆缚,洛西到底是没当着众人给他难看,第不知道多少次为他保留了?骄傲与颜面?。 “我说过?很多次,你我不可能。” 若是寻常,闵延諭定是不会当着洛西掰扯,但一?件事儿执着多年?想淡定相与本就艰难,再加上初家嫡女进宫,母亲眼红别的妃子即将有儿媳妇,多年?来第一?次朝他丢狠话。 原话是这样的,“若是你明?日还无?法说服你那个我从未见过?甚至不确定是不是真实?存在的心?上人嫁与你,我便请你父皇为你赐婚。”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若是敢多说一?个字,我便送你去寺庙剃度。连给母亲寻个儿媳妇儿你都做不到,要你还有何用,做和尚去吧。” 娘亲平时温柔惯了?,让他总是忘记她是真正的将门虎女。真把她惹恼了?,她是真的会亲手按着他去剃度的。 他有心?上人,他不想做和尚。 因?为这紧迫的期限,这一?刻的闵延諭难免着急,分寸感有失。 “哪里不可能,你今日说清楚。” “若是我解决不了?,我即刻走,我保准以后再不纠缠你。不用母妃压,我自个儿上平南寺剃度。” 他的音量比平时高了?许多,“母妃” 二字又是那般醒目,似浪抡向了?这张桌。有人怔愣,有人惊诧,有人暗笑在心?。 这暗笑之人便是初夏。 她心?道,这也无?怪之延礼在上一?世绝情地镇压了?每一?个,只放了?他逍遥度日。血脉相连是一?方?面?,更多的恐怕是皇家还能养出这种性子太过?珍贵难得,舍不得抹去。 另一?厢,洛西大抵是知道这次避不开了?,短暂地沉默过?后,她站起身来,踱到闵延諭面?前,笔直睨她,目光清澈见底, “二皇子。” 多年?前她所坚持的一?件事,如今,她还在坚持 “我不为妾。可皇亲国戚,达官贵人,有几个男子未娶妾的?” “你或许觉得这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事儿,但之于我,是怎么样都不能妥协的坚持。” “我不和其他女子共事一?夫。” 这番话说出来,洛西顿觉轻松。可若她细辨,她会发现这轻松的末处是低落。不甚浓烈,可一?点点地,竟也能绞得心?痛。 当痛感传来时,她心?悦于闵延諭这事儿为她笃定。她必须承认,任他纠缠,是她愿意的。哪怕知道没有结果,搓磨大好年?华,也想要留下点印记。痴傻得紧,可如今,结果将定,她竟也没有半分后悔。 “我越在意你,我便越介意。不用真正经历,我都知晓自己在这样的态势下会变得尖利刻薄,我不想变成那样,我的父母更是不会舍得。” 说完,她停了?下来,然她的目光并未有离开,仿佛是在等待闵延諭应答,可惜,他浸在怔愣中?,时间一?寸寸流逝。 他还是未有开口。 洛西的眸光淡了?下去,或许连她自己并未察觉到。 “你走吧,以后别再来了?。” 这一?声,音量不算响亮,却?似一?记惊雷响彻闵延諭的耳侧,他顿时清醒过?来,伸手拉住了?欲转身的姑娘,随后,将她娇柔的身体紧密控在怀中?。 这一?举动,简直是胆大包天。就算是相爱的男女,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多人看着,这么干都不妥,说句癫狂也不过?分。 洛西开始疯狂挣扎,推他打他,再也顾不得他的身份她是不是心?悦于他。闵延諭难免受疼,可他不仅没松手,对她的桎梏反而越来越强硬。 直到她累了?,漂亮的小脸嗑在他的肩上。 只是身体上的依附,也没能让她改变主意,“我不做妾。” 闵延諭忽然鼻酸,“谁说要你做妾了??” 话落,当着众人发誓,“太/祖在上,孙儿闵延諭想娶一?位唤做洛西的女子为妻,这一?生只有她,只爱她。” 周围一?阵哗然,但多是难以置信的惊呼。唯有初承烨不同,他忽地合掌拍了?起来,啪啪两下过?后,他朝闵延諭喊,“是个爷们儿,好男儿,怎能让心?爱的女子受委屈。” 洋洋洒洒一?长串后, “祝二位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闵延諭望向他:“谢兄台,等会儿一?道喝两盅。” 初承烨没有不答应的。 初夏看着这两男的,心?里笑得不行了?。就他俩这般表现,不知道的,还以为一?个皇子的婚事,他们说了?就能算一?样。 不过?,无?论结果如何,她都替洛西高兴。 帝台春(重生) 第44节 那个一?身韧性的姑娘,终于找到了?她的一?心?人。 安抚好洛西后,闵延諭和她一?道回到了?桌旁。 孙柔香非常识趣地腾出了?个位置,让两个人可以坐一?起。洛西睨她,闵延諭却?是亲和道谢。 孙柔香笑开来,秀致的眉眼生光,是打心?眼地为洛西高兴。 坐定后,闵延諭自行斟酒,七八分满时,他端起酒杯,推向了?初承烨,将先前的邀约付诸现实?。 “闵延諭。” 他主动报了?名字,亲和又明?朗。 初承烨提起自己的杯,同他碰了?碰,“初承烨。” “初”字一?出,闵延諭不由想起了?应诏入咸佑的初家父女,目光转向那如玉铸般的大美人。数息后,“初家嫡女?” “初家三少?” “你们竟和西西相熟?” 饶是闵延諭见惯了?大阵仗,也因?自己这猜想错愕不已。 洛西看他那傻样儿,轻轻笑出声来。 闵延諭看向她时,初夏轻柔含笑的声音响起,“二皇子,久仰大名。” 闵延諭的目光再度转向她,“久仰大名?我在北境都这么有名?” 真正的缘由肯定是不能说与他听的,初夏随意编了?个:“经常听父亲说道。” 初夏的父亲,不就是北境战神?初明?川吗?能被他经常提到,那可是了?不得的事儿。 闵延諭的黑眸肉眼可见地亮了?些,“怎么说道的?” 初夏:“..... ” 这可怎么好?父亲其实?很少同她说及皇家的事儿。继续编? 打定了?主意,初夏正要开口,却?被初承烨抢了?先,话是冲着闵延諭去的,“我若是你,我绝不会问得这般仔细。” 闵延諭不明?所以,“为什么?” 初承烨:“因?为!绝对没好话。” 此间因?这一?句笑成一?团,这茬平顺揭过?。 初姑娘很是满意,小脸的笑意久久未散。 --- 南境,咸佑诸众心?目中?的富庶之地。事实?却?不是这样,同王朝的其他地域一?般,富裕的只是少数人。不止如此,每年?汛期到来,南部一?些贫困地区便成了?富庶几洲的泄洪地,年?复一?年?,清贫二字几乎刻进了?这片土地的每一?丝细缝里。 延礼三人终抵安洲,站在浑浊洪水的边沿,看着良田民居没于水中?。 楚昭和于心?不忍:“这春末洪涝,罕见得很。” 这也意味着夏季到来,安洲可能二度被淹。 一?年?两次,普通百姓怎么受得了?? 延礼循声看向他,沉默片刻,低声道,“意外而来的灾害,朝廷应有专门的款项救济。” 这一?点,生在南境长在南境的秦墨初有话说,“有是有,但朝廷到安州中?间隔了?至少五个关卡,一?个关卡扣下些,到了?安洲,便不剩多少了?。灾民又那样多,再分到每个人手中?,能有多少?” “你爹又懒政,对这些事儿几乎不闻不问,底下的贪官污吏没了?制约,胆子和胃口都越是越养越大。” 这里只有荔山三人,秦墨初什么都敢说。但延礼从未见过?自己的爹,听人提及了?,他也没什么大的感觉。 睨着那片看不见尽头的灰色洪海,略一?沉吟,他对秦墨初说,“你负责弄钱。” 这“弄” 字,那是相当的笼统含糊。秦墨初不懂,真的不懂。 他定定睇着延礼,万分认真地发问,“我怎么弄?去哪儿弄?” 延礼这才看他,淡声道,“随你,实?在不行找个富商大贾入赘,也能换些钱。” 此话一?出,另外两个人的嘴角都在抽搐。 只不过?一?个是笑的,一?个是气的。 气的那个自然是秦墨初,他忿忿地冲着延礼吼,“你怎么不去找个富商大贾入赘?你生得这般好,定是能换得大量银钱。” “为国卖/身,当真是感天动地。改明?儿,我定会同史官详细讲述此事,让他记录下来,让你名留青史。” 为国卖/身。 楚昭和笑声越发盛大了?,几乎不可抑制。 一?旁,延礼神?色还是浅淡,等到秦墨初说完,“我和你不一?样,不妥当。” 秦墨初:“怎么不一?样?你是四个鼻子还是八只眼睛?” 延礼回以一?字一?顿,“我是有主之人。” “我要为皇后娘娘守住贞节。” 闻言,楚昭和顿时笑不出来了?。 秦墨初:“......” 他算是知道了?,没了?皇后娘娘,某人可能都不能独立行走。 第43章 闹归闹, 秦墨初做起事儿来那真是麻溜又靠谱。他先是回了趟家,准备找爹妈叔伯讨些?银子筑底。秦家, 南境首富, 以仁爱宽厚著称。每年,南境哪里遭害了,秦家都会捐出大量的善款, 这一次自然?也没有例外?。 结果小霸王回家,屁股都还没坐热呢,又开始向他们讨钱。 秦父秦景逸禁不住骂他,“败家玩意儿。” 旁人家的孩子,近双十, 说?不定都给家里添了新丁。他们家这个, 回到南境好几日了才归家。看眼下这情势, 要不是需要钱, 他现?在都指不定还在外?面晃。 “知道谷家那长子吗?小时候你们还打过架, 人再过两月就要成亲了。再看看你, 成日不是上?梁揭瓦就是上?梁揭瓦。” “你是人, 有长腿的, 不要总跟只鸟似的, 搁天上?飞来飞去。” 看来是真火了!当亲爹的唾沫星子飞到自己脸上?时,秦墨初如是想着,但就算他火了,有些?事儿都是要掰扯清楚的。 “爹, 我那是轻功, 世间?顶尖的那种。还有, 我可是公认的荔山新一代第一人,皇家见了, 都要让三?分的存在。” 亲爹听了,只当他在吹牛,并?且有理有据,“你是荔山新一代第一人,那四端呢?” 名?声响亮到他在南境都知道了。 秦墨初默了两息,不多不少,“四端是我小师叔!” 言下之意,他不属于荔山新一代。 末了,怕亲爹不明白?,专门补充了句,“他是太/祖那一辈的。” 这话,气得亲爹失语数息,心道你们荔山的辈分真乱。 桌间?却是笑成了一片。之后,用午膳。差不多时,秦墨初换了严肃模样,他邀父亲换地私聊。父母家人几时在他身上?见过这般神?色,却似浑然?天成,由内而外?的。气氛因此冷滞了瞬,秦景逸应了。 父子两人相偕去了书?房,门阖上?,内与?外?开始泾渭分明。秦墨初省去了所有的兜转,低声对父亲说?,“爹,你可知这四端的真实身份是谁?” 秦景逸自是不知。 秦墨初接着说?:“他是惠帝第七子,闵延礼,他的母妃是曾经宠冠后宫的昭妃娘娘。” 这般说?法,当真和惊雷无异,声响漫开时,秦景逸近乎轻易地给炸傻了。 秦墨初说?完,也没再说?话,等待着父亲消化?这事儿,此间?就此陷入沉寂。 良久后,秦景逸才从震惊中抽身,如此这般,堪堪勉强。 “这事儿不是玩笑,断不能胡说?。” 秦墨初:“爹,这事儿千真万确,是孟大人亲口对我说?的。” 秦景逸至此仍不敢信:“孟大人原话是怎地说?的?” 秦墨初如实回了。 秦景逸不知怎么,又一次沉默了。秦墨初不禁有点急,“爹,我和四端同在荔山学习四年,他什么脾性和为人我再清楚不过了。若有一日,他能登基为帝,定是万民之福。” “就像这一次,官家还在贪灾民的救济,而他,在想方设法弄钱。这一比,高见立下。” “爹,你总说?我不甚正经,以前我认,但这次我是认真,我是真的想为灾民做点事儿,不负您和师公的期望。” 声声急切,到底还是沉不住气,但这是秦景逸最满意这败家玩意儿的一天。这荔山还真是养人的地方,几年时光,无知无觉中,让一只野马心向社?稷江山。都这般了,他这做老子的不表示表示也是说?不过去。 只是在那之前,他还有一事儿需要确认,“自古帝王多薄情,这次帮了,未来可是会念你这个情。” 这天下就没有不漏风的墙,一旦秦家参与?了此事,便等于在夺嫡战中站了队。若是七皇子败,那秦家危。他胜,秦家最后也未必能落到好。如此这般,还不如不站队,安稳传家。 秦墨初几乎没想,“我信他。” 信那个被苏将军一再打倒,骨碎流血,也一次次站起来的少年;信那个日日在藏书?阁挑灯夜读,层层而上?的四端。 “父亲,他不仅仅是我的小师叔,他也是我的兄弟。” “再则,我此举,也不是完全?为了他。南境是我的家乡玄钺是我的国家。家国兴亡,匹夫有责。” “未来是福是灾祸,我无法预知,但我希望等我老去,我秦墨初对得起荔山高徒秦家嫡子四个字。” 秦景逸终是被这番话说?服,至此,眼中只有欣慰。 他秦家的儿郎,果然?是好样儿的。 “那为父便随着墨初落注了。” 秦墨初眉眼顿时染笑,欢喜根本藏不住,“谢父亲。待到大局定时,定是弄个官儿来当当,为门楣和父母添光。” 秦景逸被儿子逗笑:“什么官儿,能让我秦家门楣添光?” 秦墨初:“那当然?是玄钺最大的那个官儿。” 那一日过后,秦墨初游走于南境巨富大贾之中,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反正是没入赘也弄来了大量银钱。这些?钱,最后都落到了楚昭和的手中。他细致盘算,还差些?,但这进度,的确喜人。他抑不住夸赞秦墨初,反反复复就那一句话,“墨初一人可抵当朝一个户部。” 在秦墨初又一次递给楚昭和万两银票时,他提出找个馆子庆祝一番。初时,秦墨初时极高兴的,他认为楚昭和这般提议是对自己种种辛劳的肯定。然?而这份高兴并?未持续太久,只因楚昭和所说?的馆子是个户外?的面摊子。 秦墨初盯着面摊子看了片刻,目光转向,“你就是这么慰劳我的?” 倒也不是嫌弃这面摊子,单纯是觉得配不上?自己这些?天来的努力。费了多少唇舌就不说?了,光喝酒一项,都快喝到肠胃穿孔了。 对此,楚昭和有自己的说?法,“最近没少喝酒吧?吃点面食,养胃。还能帮衬下灾民的生意。一举多得,不好吗?” 这么一说?,秦墨初还真舒服多了。 “没想到你这人还挺贴心的。” 楚昭和闻言,久违地摆出初上?荔山的时候常出现?的痞子样,“那当然?了,我的俊......” 这后面的话,秦墨初听了不下百遍了,睡着了都能背诵了,自是不想再听了,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截停。 帝台春(重生) 第45节 “行了,我知道了!” 然?后伸手揽住延礼的肩膀,先行走向面摊。楚昭和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笑眯眯地跟了上?去。 三?人各点了碗青菜素面,又添了一斤牛肉和一斤素卤。老板麻溜地上?了,食物的香气漫开时,秦墨初轻嗅,便赞叹道,“光闻,就知道这味道不错。” 楚昭和:“是吧?那赶快尝尝。” 话方落全?,三?个人就忙不迭拿了筷子开动。 老板,一位近五十的大叔,身形圆乎乎的,脸部轮廓深邃棱角分明,是偏冷艳的样貌,可这大叔,周身气韵是极温和的。回到捞面锅旁时,透过薄薄水雾,望向三?位少年郎,眼底有笑意在晃荡,“滋味还可以吗?” 秦墨初尝了,“极好,老板这手艺,店面规模再大些?也不愁生意的。” 老板:“几年前有个店面的,但每年都被水淹,经历多了,心就灰了。不如这面摊子省心。” 秦墨初听完,莫名?鼻酸,“对不住啊大叔,提到你伤心事儿了。” 老板:“这有什么。人生在世,总有各种各样的事儿,淡定应对就行了。一个面摊子,也能让全?家老小不愁衣食。” 秦墨初对他笑了笑,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忽地有客人过来,老板忙着招待客人,闲聊戛然?而止。 秦墨初三?个埋下头,继续吃面。在旁人摸索不到的地方,三?个人都在暗暗发誓,一定要尽自己所能改变现?状,不死不休。 当那碟牛肉要见底时,一锦袍男子近了他们的桌子,低声向秦墨初,“秦少爷。” 秦墨初眯着眸子打量他,发现?面生得很?。有些?警惕,但是不多,南境他的地儿,皇子来了也得让他三?分,需要怕什么? “我是,你是?” 锦袍男子:“我是天鸳商行的老板,赵涵,受为善茶楼的孙老板所托,将这一万两银票交与?四端先生。” 说?话间?,他从衣衫内袋掏出了一个信封,递到秦墨初三?人的视线之中。 延礼盯着那信封看了数息,第一次看向这锦袍男子,“我不识孙姓老板。” 锦袍男子笑着:“孙老板说?他是友非敌。先生若是不信,可向初夫人和初家小姐询问。” “孙老板只是想借您的手为南部水患尽一份力,因为他也是南境人。” 秦墨初听完,难免好奇,“南境之人?他叫什么?我说?不定听过。” 锦袍男子低声,音量限于这一桌能听到的程度:“孙老板,名?唤孙行舟。” 延礼和楚昭和或许不知孙行舟之名?,秦墨初一个南境霸王却是再清楚不过了。孙家,南境声名?赫赫的书?香门第,这一代家主?孙为善,南部大儒之首。若是没有那场闹剧一般的杀戮,孙家嫡子孙行舟将是南境最耀眼的少年,连他,是无法压制住他的光芒。 正唏嘘,延礼已?是看向他。只言未发,秦墨初便知晓他的意欲,答曰,“确实是南境人,也大几率,是友军。” 灭孙家的种种证据都指向了四皇子,他不信孙行舟会和他们有牵连。 这话一出,楚昭和便伸手接过了信封。 延礼则望向锦袍男子:“替我多谢孙先生,他日若有需要相帮的地方,四端必定全?力以赴。” 锦袍男子应下,随即离开。 等他走到没影儿,楚昭和拆了信封,仔细瞧了里面的银票。一清点,十张千两的票据,扎扎实实地万俩。 他脸上?的喜悦明晰, “这孙行舟,真奇兵。” 秦墨初对两人说?,“是个极可怜的人。” 后面细细说?来,孙行舟千里赠白?银万两的目的也隐约显露,“你说?他会不会是想借你的手除掉城里的那位四爷?毕竟......” 知晓了详情的延礼也如是想,但他不曾生恼,一点都没有。某种程度上?,他是理解孙行舟的,甚至能量化?孙行舟对四皇子的恨。 因为他也曾那样恨过乔明灿。 另一方面,孙行舟今日的举动,夏夏多少参与?其中。她应该是想他帮孙行舟的,既是这般,他日时机成熟,他帮他一帮又何妨? ** 暮色一寸寸蔓延开来,直至将整个皇城笼入其中。初夏随着父亲前往景华殿。宫宴装束总是要较寻常隆重华丽些?,当下,初夏内裹了袭月牙白?的柔缎长裙,外?面披的仍是御赐的云眠纱,薄如蜻蜓羽翼,至柔美的茱萸粉。宫里贵人众多,太艳丽不妥当,太素又不符合她的身份和当下场景。取中,最为妥帖。 悬于她手腕上?的玉镯发髻上?的步摇,全?都是外?祖郁老专门请师傅,耗费时间?以月年计手工打造出的。矜贵,精致,无声轻晃中,世家贵女的底蕴和底气氤氲开来。也在向皇家昭示:皇家给得起的,初郁两家也能给得起。入宫,只为安皇家的心只因问心无愧,并?不是想从皇家谋得什么。 当娇贵的人儿踏入景华殿,殿内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她的身上?。其中最是灼热的一抹当属闵延清。 三?年了,她终于踏入了咸佑,将要长久地呆在他的视线之中。 这三?年来,他的梦也越来越完整。 在那个梦里,他看到初夏为他筹谋数年,最后死在了京郊的一座小院落。那座小院的门匾,刻了二字,【叩风】 他字聆奉,与?这风谐音。 她到死,都还惦记着他。 第44章 “臣初明川。” “臣女初夏。” “拜见陛下, 陛下万岁万万岁。” 进?了大殿,初明川和初夏目不斜视地往前, 片刻后, 停在了帝王的长?案前,行?跪拜礼。 惠帝的面容难得?有笑意?显出:“平身。” 话落,又温声叮嘱了句, “今日家宴,不用局促。” “家宴” 二字,让与座众人瞧出了帝王对初家父女的着?重。自昭妃去后,他再?未提过家宴二字。或许是觉得?自己早没了家,又或许是对这家里的一些人失望透顶, 懒得?再?相与。这般场面, 当真有些讽刺, 明明他们这些人才是帝王的亲人...... 初夏不用细看, 便知众人心?中想法。然面上, 分毫未显。她谢恩起身, 随着?父亲落坐。帝王左侧第?一张桌, 玄钺以左为尊, 地位超然。 对面, 坐着?的是娴妃娘娘和亲子二皇子,还有一直养在她那里的大皇子。哥哥是平西王,又抚养了两位皇子,即便惠妃主理后宫, 这后宫第?一人还是娴妃。 初夏看过去时, 唇角微微上翘, 柔丽,裹了善意?的笑意?溢出。 娴妃回以一笑。 她的右手边, 二皇子也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大皇子瞧见了,小小声说他,“笑成?这般,别?把人初姑娘吓到?。” 这一句,将娴妃的目光引到?自己傻儿子身上,看了数息,轻轻骂了句, “也只会傻笑了。” 闵延諭:“......” 忍了忍,没忍住,脸一偏,望向?母亲和大哥,“那是我朋友,见着?朋友我笑得?灿烂些都不行?了?” 娴妃娘娘眼底掠过诧异,很微弱的一缕:“哟?你还有朋友呢?初家小姑娘一直呆在北境,你是怎么和她成?为朋友的?” 闵延諭:“昨天。” 看娘亲和大哥还是不信的样子,他是真的气着?了,开始撂狠话,“等着?,我会让你们知道我不是只会傻笑。” “傻笑” 二字一出,他意?识到?不对劲,当下就想挽救,结果晚了。娴妃和大皇子都掩嘴笑了起来,仿佛是怕自己笑得?太大声失了仪态。这一桢桢落入初夏眼中,不用细想,她便知是二皇子又造出了什么乐子。 她的嘴角也因为这个念头轻轻上翘。美?人含笑,即便是极其微弱的一抹,也是清丽万分,能够轻易牵绊住人的视线。 初明川自然也是瞧见了女儿和对面的互动,压低声音问了句,“昨日见过二皇子了?” 这话,并未让初夏多诧异的。她周围的那些人,谁也不会对初明川隐瞒什么。只要他问,他就能知道。只不过初明川忙得?很,很少管日常琐碎。 眼下,初夏撤回目光,迎上了父亲的视线。她笑着?,“是,昨日在为善茶楼用膳时他有过来。” 停顿两息,补充道,“是个妙人。” 初明川听完,不知想到?了什么,低低笑了声。 初夏不明所以,伴着?长?睫毛轻扇动,“父亲笑甚?” 初明川笑未敛,“都说外?甥肖舅,怎么到?了平西王这,完全不是这样?” 初夏:“......” 别?说,还真是。 跟父亲说了会儿话,初夏的注意?力彻底被?带偏,她再?未往对面瞧。她不知道,她的这般反应被?惠妃解读为差别?对待,眸光趋冷。 随着?初家父女落坐,此次家宴人算是齐了。多乐受了帝王的眼色,离开了片刻,回来时,美?酒佳肴一样一样上桌。各种香味糅合在一起,一寸寸充斥此间,无论台面下存了什么心?,这一刻氛围是不错的。 酒一上桌,帝王还没落令开动,那位百无禁忌的二皇子便自斟自满地喝了三杯。离得?这般近,帝王想装看不见都难,他当即皱起了眉头,不甚明晰,但于坐的哪个不是擅于察言观色的主儿,看到?此情势,都觉得?二皇子危。但这不是活该吗?平时也就算了,今次有朝堂肱骨在场,还是帝王未来亲家,他能容得?下才奇怪了。果不其然,帝王在凝了他须臾后,便冷声开口,“胡闹什么?” 直接斥责,并未有因为初家父女在而给他留面子。 不想,闵延諭等的就是这一声,于众人凝望中起身,踱出位置。末了,跪倒在了帝王面前,额头贴实地面。十数息后,他抬头,俊脸冷肃,惯常的随性再?寻不到?。 “父皇。” 他低而由衷地唤了声自己的父亲,饱含在里面的情绪令人动容。 这一声,似带着?神妙的力量叩动了惠帝藏在层层冰层下的心?。心?脏应激跳动了一下,比寻常沉了许多。这般异动让惠帝意?识到?,他伤痛时,他的二皇子也未见得?好。他也是无辜,孽不是他造下的,却在一夜之间失去了父亲的笑和宠溺。愧疚开始泛出,高坐九五至尊之位的男人也是无法抑制,也因此陷入了沉默,没再?继续骂这个孩子。 闵延諭经由惠帝的反应,心?知父亲心?里还是有他这个儿子的。或许更应该说,他一直在尽力的爱他守护他。不然,他怎能一次又一次出宫玩耍,就算同城中纨绔打架大荒唐,都不曾真正受到?责罚。 当这些念头夯实时,他禁不住弯了弯唇,似儿时那样,对着?父亲笑。 纯粹,饱含了对父亲的敬重和爱意?,“父皇,儿臣方才喝酒,是想借酒壮胆。” 说完,再?拜,“儿臣有喜欢的姑娘,想娶她为妻,请父皇为孩儿赐婚。” 目光在闵延諭的头顶心?停了会儿,惠帝才开口,“哪家姑娘?” 闵延諭:“北境洛氏,家中只剩她一人。” 这话一出,惠帝和众人终于知道闵延諭为何要喝酒壮胆了。皇子正妻,几时也没有平民?。他的请求,若成?了,就是在破例。 只是惠帝,似乎并未有生恼,微怔过后,他凝着?闵延諭,低而柔和地问道,“你可?知,有时候差异是可?以杀人的。” 一个平民?女入了皇家,她之后所有的经历都是崭新的,她必须从头开始学习、适应。成?功了,是幸福。可?若是失败了,轻则生出一对怨偶,重则,赔上一条性命。 “你能受得?了,心?爱的女子因你而死?” 闵延諭很难说清楚父亲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些话,但有一点,他很确定。这些话是淬了浓浓伤感的,仅仅是贴着?他的耳,他的心?就开始生疼。他不禁有些恨伤死昭妃和七弟的人,本来,所有人都能幸福的。 暗处,他艰难地压了压情绪。 “她不会死!我会护好她,也笃定她会为我勇敢。她是我见过,最有韧劲儿的姑娘。” “求父皇赐婚。” “孩儿想像寻常人家的儿郎一般,婚姻得?父母祝福。即使外?出开府,也有家为归处。” 帝台春(重生) 第46节 话到?这里,娴妃那双漂亮的眼儿开始泛泪,她的这个傻儿子,这回,还真是叫她这个做娘的刮目相看。想儿子幸福的念头让她再?也坐不住了,她也出了位置,末了,跪在了孩子的身旁,面向?惠帝, “陛下,臣妾入宫至今,一直谨守本分,认真教养两位皇子。家兄多年来一直镇守西边边境线,不敢有片刻松怠。我们从未向?陛下索要些什么,今次,请陛下看在过往种种的份上,允了諭儿。”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你我都该知晓,爱意?这东西同地位家世无甚关系,有就有,没有就是没有,半点勉强不得?。” “陛下,諭儿他也是你的儿子啊。” 娴妃出面,甚至不惜搬出兄长?,等同于众目睽睽之下,将帝王架到?了高处炙烤,多少有点持功逼迫的意?思。搞不好,她和闵延諭都要挨罚,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她这辈子算是完了,她必须让她的孩子幸福。 哪怕,是要拼命。 初夏静静地看着?,某一瞬,她忽地凑近父亲,轻声向?他,“爹爹,可?否帮帮二皇子?这洛姑娘,我救过她,是个极好的姑娘。” 初明川凝向?女儿,稍许静默,他低唤“陛下”,随即走出了位置。 朝惠帝行?了躬礼,他抬眸面圣,“这洛姑娘是北境人士,同初初有些渊源,内子也很喜欢这姑娘。若是陛下和娴妃娘娘肯,我和内子可?收她做义女,让她以初家二姑娘的身份出嫁。” “如此这般,二皇子能得?偿所愿,臣的初初未来入了宫也能有亲姐妹照应着?。臣和内子远在北境,也能安下心?。” “臣求,陛下恩典。” 这般提议,像一个台阶,适时的来到?了惠帝脚边。 这时候,大皇子也出了自己的位置,为弟弟求了父亲。 惠帝原是有些犹豫的,至此,也未全然散去。但,被?儿子和重臣妃子用期待着?目光注视着?,他心?里久违地生出了零星暖意?。 终归,还是有人中正善良的活着?。 长?久地冷滞过后,惠帝下旨,“宣初家二小姐入宫。” 圣谕一出,洛西便是实打实的初家二小姐了。 谁,也不敢置喙。 话落,望向?娴妃,“等来了,你也来见见。” 娴妃错愕过后,忙不迭谢恩,“臣妾谢陛下!” 直起身后,发现自己那傻大儿还发着?愣,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打,“还不谢谢你父皇!” “是不是不想要媳妇儿了?” 刚有多为着?儿子,现在娴妃就有多嫌弃。此刻动手,力度落足了。闵延諭当即回过神,他的脸上终见笑意?, 灿烂,由衷。 他朝着?惠帝猛嗑了几个头,边嗑边道,“儿臣谢父皇,儿臣一定好好爱妻爱家,再?不让父皇操心?。” 惠帝:“......” 不让他操心??他怎么有点不敢信呢?不过罢了,终归有一个人能得?到?幸福,不至于全军覆没。 事至此,也算是完美?收尾了,参与了的众人心?神略松。哪知那二皇子,竟跪着?转了向?,朝着?初明川,中气十足的一句,“岳父大人。” 初明川嘴角抽了抽。 一时之间,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耿直惯了的人,忧愁很难掩藏,落入初夏和娴妃大皇子等人眼中,皆是没能抑住笑, 娴妃面上亦是笑着?,明润柔和,可?心?里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心?湖的水染了她的激动,跌宕起伏。 二皇子亲事定下,这意?味着?平西王一系退出了夺嫡大战,而初家,出了两位王妃,势必会更加的低调。其他的几个皇子也是如是想,是以事定以后,皆上前,无论真情还是假意?,殷勤祝福少不了。 当晚,初夏随着?父亲出宫。简单洗漱,她倚在床头,身旁,吟月三个忙活完了,坐在那儿唠嗑。初夏没参与,可?她很喜欢这般气氛,是前世她求都求不来的。 过了好大一会儿,初夏忽然掀开被?,是想下床的样子。 吟月察觉,赶忙簇过来伺候,“怎么了?想要什么,奴婢去弄就好了。” 初夏借着?她的力道站起来,走下床前横塌,吟风已经递了披风过来。吟月给她裹实了,好奇心?在短暂地停歇后复燃,“什么事儿?” 初夏:“给延礼写信。” 吟月:“那就写吧。” 自从上次,狼崽子二度救了自家小姐,吟月再?未说他一句不好的。 吟风:“那我给小姐研点墨。” 终抵案几,初夏执笔,不曾避讳地在纸面上留下两个字:想你。 写完了,便搁下了笔。执纸于近处,断断续续地吹啊吹。 吟月笑开来,“这就是小姐说的信啊?两字?” 初夏轻轻恩了声。 吟雪见状,一脸认真地睨着?吟月, “有句话,吟月姐姐没听过吧。” 吟月:“什么话?” 吟雪:“字越少,这事儿越大。” 紧接着?,细化:“狼崽子看到?这两个字,必定通宵达旦地忙完,然后使用绝顶轻功飞回来。” 这话一出,不说吟风吟月,她自个儿都笑开来。 这厢,初夏已经吹干了纸面,细致地折着?。期间,目光在三个没大没小的丫头脸上掠过,“明儿,就和父亲说,物色些郎君同你们相看。” “这般的吵,还是嫁出去好。” 三个丫头顿时闭嘴了。 相看,真的怕了怕了。 当夜,初夏的信便由咸佑送往南境。 同一时刻,宫廷内苑。 夜色幽沉,万籁俱寂。谁也想不到?,帝王会在这个节点出现在昭妃曾经住过的明秀宫。多乐替他开了门,燃了灯,内里的一切随光涌入他的眼底。 霎时间,一桢桢画面不请自来,汹涌得?让他抵御不住。他的眼眶,久违发热。他费力对抗着?这种感觉,也因此长?久地陷入沉寂。 多乐站在一旁陪他,也是鼻酸眼热。他从陛下登基前就陪着?他了,他的种种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包括太后。情绪兜头时,多乐忽地跪地,额头贴实地面,“陛下,奴才有事儿要禀。” 惠帝循着?异动看向?他,眼神微讶,“多乐?” 多乐抬起头来,“若是说错了,还望陛下饶奴才不死。” 帝王因他这话笑了声,从少时相伴至今,几时看到?过多乐这般惊惧,“说吧,有孤在,谁也没法拿走你的命。” 多乐闻言,更是觉得?自己做得?没错。 他睨着?帝王,一字一顿,“陛下,接初姑娘回程时,奴才见到?了那荔山四端。” 惠帝:“这事儿你不是禀过了?” 禀得?还挺详细。 多乐:“但奴才有一事未禀,奴才该死。” 惠帝只是定定看着?多乐,让他得?以一鼓作气,“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昭妃娘娘的影子。” “那对眸子,那气韵......” “陛下,奴才大胆猜想这荔山四端可?能是遗落在外?的七皇子。” 这话,普天之下,谁敢说?多乐得?宠多年,也是反复犹疑,今日若不是被?多年情谊裹挟,他仍是不敢。 这座大殿因他的话陷入沉寂,冰封一般的沉寂。 时间都似被?冻住,凝了此间一切。 第45章 闵明隽怔在当场, 纹丝不动,似被施以定神咒。 他清楚谁都会骗他, 想?在他这里谋得利益, 但多乐不会。他们在一起度过了漫长的时光,那份情谊是?谁都比不了的。他说?了荔山四端似昭妃,那便是?真的觉得像了。 另一方面?, 他......也曾魔怔了一般几度猜想?四端是?不是?就是?他的小皇子。从头到?尾,他都不信荔山和孟大人会打造出?一个荔山传人来?对抗皇家。那孟大人亲自?收徒,又赠以四端之名?,极大可能是?,四端出?自?闵家。 是?自?己的小七吧?不然还有谁呢? 很多个夜里, 他都在寝殿如是?想?着。可若真的是?, 孟大人不信别人, 至少会给他捎个信吧?他是?小七的父亲, 定是?不会伤害他的。 可惜并?未有。他不禁有点心灰, 可他仍不愿死心。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 一次又一次的假设若荔山上的那个孩子是?小七, 他该为他做些什?么?。这才有了后续种种。 孟大人说?封山四年, 他便与他四年安稳。 无论咸佑, 还是?荔山。 他觉得他可能是?疯了,但又控制不了,就像他想?忘记知雪和他们的孩子好好生活,却一直未能做到?一般。他甚至不敢去细查, 就怕结果并?不是?, 他连幻想?的余地都没有了。 不想?他最信任的人之一, 即便心中惶然,都要告知他:四端他的样貌, 有昭妃的影子。他可能是?他遗落多年的小皇子。 “呵......” 良久后,闵明隽低而短促的笑了声,然他的眼中,开始有水光现出?。片刻,便是?汹涌,薄薄水光凝了珠,一滴接一滴,抢着赶着从他的眼中涌落。 看他这般,多乐慌忙地伏地,“奴才该死。” 过了会儿,闵明隽才对他说?,“你何罪之有?” 他的声音微哑,似被粗沙磨砺过,可他的双眸有光了,仿佛放才那些泪冲走了里面?的阴霾,光得以破出?。 “若是?真的,孤必定重重赏你。” 多乐一听?这话,被恐惧推到?半空中的心终于回落。赏赐有无他并?不在意,关?键是?这老命保住了。陛下,看起来?也有了生机。若是?能寻回小皇子,他必定能更好些。 只是?这面?上,多乐一句没说?,欢喜谢恩。 当晚,帝王回到?寝殿,便招来?了影卫的首领。这个组织只有百来?人,皆由帝王亲自?选定,各有才能,若显世,必定是?惊才绝艳的存在。他们平时和普通人一般生活,做什?么?的都有,有巨富,有匠人,有乞丐......应诏才会现身。然,自?被选定至今,影卫从未收到?了命令,帝王仿佛忘记了他手中是?有刀的。 影卫首领,赫然是?禁军首领明桦。此刻他虽对忽然被召见心有疑惑,但面?上分毫未显,也不曾问一个字。片刻后,他得到?了命令,“两件事。” 第一件:详查荔山四端的情况。 第二件:无论他在哪儿,去他身边,护好他。 当晚,各地都有人朝着南境而去。 翌日,帝王处理完政务,回归寝殿。明桦再度立于他面?前,细细禀报,“荔山四端,经历单纯得很。” “在被初家嫡女带回北境将军府前,听?说?一直在藏龙山生活。属下已?经派人过去查探,后续有情况在禀。” “在北境,他的存在感本来?也不大,直到?有一次,他和初家三郎去荟洲府衙,因府衙对平民不公,蛮力摘下了府衙的牌匾。至此声名?赫赫,北境诸洲都知道了这位活祖宗,无不认真办案,生怕哪里出?了岔子被人摘了牌匾沦为北境笑柄。” 听?到?这里,帝王笑开来?,由衷的,极其温暖的。 帝台春(重生) 第47节 明桦多久没见过帝王这般了,心里开怀也有疑惑冒出?,但这事儿,再多给他三个脑袋,他也不敢问。 “初上荔山,他便同苏大将军对上了,惨败。一年后,就进步到?正面?狙杀乔明灿,四年后,再战苏将军,竟是?不落下风。” “眼下,四端正在南境治水患。同另外两个少年人,半月之内,筹到?了白银十万两。” 确实单纯,半盏茶的功夫就禀完了。 明桦结束后,再未有言语,安静等待帝王的进一步指示。然而等了又等,只等来?了一句意味莫名?的问号,“明桦,就你看,这四端本事如何?” 影卫行为准则其中有一条,永远对帝王说?实情。 是?以,虽说?摸不清帝王意欲,明桦还是?如实道,“他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荔山新生代第一人,荔山正统。” “放眼整个玄钺,也是?最顶尖的存在,他不负孟大人对他的期许。” 明桦出?生名?门望族,年纪轻轻,身居高位。能让他说?出?这般话,他的小皇子还真有两下子。 帝王禁不住地勾了勾唇,“去忙吧,有新的消息随时来?报。” 明桦应诺,随即退离。 他刚走,多乐便踏着静谧走到?帝王身边,给他换茶问他想?不想?用?点什?么?。都是?以前做惯的事儿,然而此时此刻,主仆两人的心情都大不相同。平时总说?不要的帝王,这次竟在拒绝即将出?口的那一瞬改了主意,“来?碗粥吧,加些时令野菜的那种。” 多乐闻言微怔,回过神,当即笑开来?,“诺!奴才这就去安排。” 换完茶,他便忙不迭往外去。 结果没走几步,帝王的声音再度响起,“宣于潼和张预来?见。” 两位先生,皆已?过知命之年,已?不在朝了。可论起治水,当朝没有人能出?其之右。 多久没见过陛下主动询问朝政了? 他主内,他的小皇子在前线游走拼杀。这对父子兵,一旦全力以赴,这天下何愁不兴。 多乐如是?想?着,只觉体内的血都开始热了。 他再度应诺,阔步退出?了大殿。 --- 南境,荔山三人围在一张圆桌旁,对着各种图纸和舆图做着研究。有了银钱,遭灾的几个洲的灾民被短暂地稳定下来?。可这些,终究只治标不治本。夏季将至,这里必定会二度遭灾。而他们,不可能每次都像这次这般。 讨论了好几日,初步计划是?有的。可他们既不是?官儿也不是?专门治水的,想?要将计划付诸实施,真的愁破头。 “快想?办法,快点!再过过,我?的头都要被自?己抓秃了。” 这一日,秦墨初再忍不住,上身趴在图纸上,发疯一般地挠着自?己的头。 楚昭和也是?愁,“不在其位,想?干其事儿,当真是?举步维艰。若四端已?经回到?皇......” 这话一出?,楚昭和的脑海中忽然有一道明光掠过,他的黑眸亮了亮。下一瞬,他望向了延礼。哪知延礼也在看他,晶亮的黑眸也是?亮着异彩。 看兄弟这般,秦墨初精气神恢复了些,他直起身来?。 楚昭和迫不及待开口,“你不是?有护身玉石?拿出?来?用?用?!” 皇子亲至,官与民都不再是?问题。 延礼:“玉石赠与夏夏了。” 楚昭和:“......” 爱情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这位家里是?真有皇位要继承,就这,身份证明都能赠与心上人。 秦墨初听?明白了,以冰冷的目光剜着延礼。剜了片刻,还觉得不够,腿一伸,踢向他的椅子。这一下落了不少力,延礼和他的椅子却是?纹丝不动。现如今,以他的内力,他不想?动,苏将军亲自?,也难办。 秦墨初:“......” 又一次似滩泥一般瘫倒在桌上,心里不断骂自?己,他在家做大少爷不好吗?干嘛在这里遭罪?他决定了,今日这狼崽子再不想?出?解决之道,他就回家,躺上他那舒服的大床,吃喝都有人伺候。 延礼看了他一眼,眼底竟有笑意显出?。 须臾,他转向楚昭和,“我?们可以再做一个。” 楚昭和:“?” 秦墨初二度直起身,“伪造皇子的护身玉,那是?杀头的死罪。” 延礼淡声:“我?不是?七皇子?” 这一句,似榔头将楚昭和和秦墨初抡清醒了。 是?了,只要七皇子是?真的,那玉是?假的又有什?么?所谓?就算被看出?来?,就帝王对昭妃和七皇子的在意,谁也不敢沾边,最后必定闹到?咸佑。到?时候父子相认,什?么?危机都会引刃而解。 楚昭和直叹:“妙啊。” 秦墨初却没这么?乐观,“这玉石一出?,全天下都知道你还活着了,眼下的清净就再没有了。” 延礼定定望着好兄弟,十数息后,忽地弯了弯唇,“我?没了清净,那些人难道就有了吗?” “我?们荔山三人,还能怕谁不成??” 秦墨初一听?,觉得这话甚是?有道理。 他一身的颓懒瞬息散了干净,“说?得好!我?们荔山三人还怕谁不成??” “他们让我?们过得不舒坦,我?们便让他们双倍的不舒坦。让人不舒坦这事儿,我?可太擅长了。” “你现在就画出?玉石的样子,材质也详细说?说?,等会儿我?就找南境最好的工匠去做。” 延礼也正有这个意思,他取了纸笔,循着记忆临摹出?玉石的形状和纹路,玉石的底部,刻有【延礼】二字。 画完,秦墨初便收藏妥帖,出?了宅邸。飞出?去的,许是?觉得走路太慢了。 五日后,他取来?玉石。 白玉龙纹,刻有七皇子的名?字。 延礼仔细瞧了瞧,由衷道了句,“比真的还要真。” 秦墨初笑得肆意又明朗:“也不看看是?出?自?谁的手笔。” 这一句,既夸了制玉的师傅,也夸了他自?己。和寻常一般,不知道谦虚二字为何物?。但没有人在意了。 楚昭和甚至顺着他的话,猛夸了他。 简单用?了午餐,三人出?了宅邸,春阳正盛,他们身影被笼于其中,瘦削单薄,也坚定。 希望,从来?都是?少年人向前的步伐。 一代又一代,未有任何不同。 未时,三个人终抵安州府衙。最近忙救济,也没少府衙里的大小人物?打照面?,但像现在这般杵在衙门门口,倒是?第一次。 秦墨初先行来?到?了府衙门口,笑着问在门口值班的侍卫,“小哥儿,洲牧今日可在?” “在的,秦公子可是?有事儿?”侍卫认出?他是?巨富秦家的少爷,近期,总能看到?他在救济受灾乡民。心怀感激,不仅没隐瞒,还问了后续。若是?能帮忙,能力所及,他必定是?会帮的。 秦墨初似是?瞧出?了他的心思,俊脸上笑容愈发的浓郁了,“是?有点事儿,劳烦小哥儿替我?三人通报一声,我?们想?求见洲牧。” 侍卫几乎没犹豫:“我?现在就去问问,秦公子稍稍等会儿。” 秦墨初笑着致谢。 侍卫当即跑开,另外一位守在原地,亦是?朝着他笑了笑。 秦墨初回到?兄弟们身边,难言开怀地对两人说?,“怎么?样?这就是?人格的魅力。” 延礼和楚昭和心里怎么?想?的不知,面?上,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极认真地认了他这个说?法。反倒是?秦墨初自?个儿,心虚了,不依不挠地逮着哥两个,“你们不会是?在心里嘲弄我?吧?还是?真心的?” 楚昭和闻言,右手一抬,拍向胸膛。 “当然是?真心的,比真金还真。” 秦墨初姑且信了,嘴角的笑意久久未散。 半柱香的功夫,小哥儿便回了来?,他径自?奔向秦墨初三人,“三位公子,里面?请,洲牧已?在里面?等候三位。” 秦墨初似老熟人一般拍了拍他的肩膀:“多谢小哥儿。” 三个人随着小哥儿入内,在二堂,见到?了洲牧。除了他,还有三人,脸孔都生得很。 三人一出?现,此间所有的目光都投注于他们身上。洲牧后面?更是?亲自?迎了上来?,笑对三人,“刚准备去找你们。” 延礼三人:“?” 洲牧开始解释:“陛下有感于荔山诸众对南境水患所做的努力,特派出?于潼和张预两位治水大能前来?相助。” 提到?二位时,州牧抬手一掠,让三人知晓谁是?谁。 “这位是?钦差大人,余星落。亲携救济金而来?,治水进度直抵天听?。” 这一声声,无不向荔山三人组昭示:狼崽子那个懒政的爹开始介入南部水患了。看这阵势,决心还不小。那他们假造的那玉,没用?了?虽说?白折腾了一转,但这结果,是?他们之前想?都不敢想?的。都这般了,再挑剔是?不是?有点过了。 默契使然,虽未沟通一字一句,三个人亦是?轻易达成?一致。含笑带喜的随着洲牧落座,之后,在两位大能的引领下,深入了解南部与这水患。 又是?一个神妙的世界,他们轻易沉溺,专注不知时间过。 第46章 南境忙活开来。 钦差亲自, 地方官一方面有了约束,另一方面又想表现自己, 借着这?次业绩能抵达天听的机会, 为?未来筹谋。民,看着陛下竟还记得自己,心?间多少?都?生出了感激。彼此关照的同时?, 也甘愿配合府衙的安排。 荔山三人的学习能力向来强,跟在两位大能身边学习,受益良多。许多以前困住他们的事儿被一件件挪去?。末了,众人商议后决定,在汛情各州周遭建立专门避难所, 一旦汛情加剧, 民众直接朝最近的避难所撤离。 危险等级从高到低分为?五极。一旦洲标被水没过, 无条件撤离, 朝廷和受惠各州会给予相应的扶持, 帮助受灾民众撤离后的基本生活以及灾后重建。未有汛期时?, 受灾诸洲必须为?辖区的每一位民众划定避难所, 并安排一或两次实战训练。如此这?般, 灾情来时?, 灾民才不会慌神。 另外,加强各基础设施修建,提升各州防汛的能力,尽量避开触发高危险等级。水患地区, 因地制宜, 多种些短期的蔬菜作物。周边各富庶州开通特别通道, 种出多少?,消化?多少?。灾民袋里有钱了, 抗压的能力便强了。日后想搬去?其他州府生活,也有能力。 这?本是一场长期的牵扯良多的同自然?对抗的战斗,和轻松两字不沾边。但官与民再到皇家,由上而下首度一心?,劲儿都?往一个方向使,进度喜人。 于?潼和张预两位大能,甚至暗暗抹过泪。他们曾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同南方水患斗争,也有过各种设想一次次递往朝堂,然?而每一次都?是不了了之。久了,心?灰了,人也老了,他们觉得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不想有生之年,还能为?国为?民而战,还有机会护着民众避开洪水来时?的狼狈。 一日晚间,荔山三人再度来到了那个面摊。这?段时?间为?救灾忙活,大叔也知道他们是谁了。三人只要?来,餐后结账他总说不要?给钱了。三人自是不肯,一番推搡少?不了。后面老板放弃了,因为?他有了新的点子,将?他们的面和牛肉悄悄加量。 三人自是知道的,但他们并未点破。终归是欢喜的吧,在甘之如饴的付出后,收获了加了量的牛肉和热腾腾也劲道的素面。 坐定,唤老板上老一套。未多等,肉面上桌,三人埋头吃了起来。扫空了碗,早就饿空的胃得到了抚慰,整个人都?舒服了,皆是眉舒眼展。心?情一好?,秦墨初这?位南境第一阔少?终于?记起关照兄弟了。他轻松拎起老板那只盛满了茶水的竹质茶壶,给兄弟挨个倒了杯茶。 混了果味的茶香漫开时?,他忽地开腔,“你们说,陛下怎么忽然?这?么勤力了?” 也不怪秦墨初好?奇,昭妃娘娘去?后,陛下的生气仿佛被诡秘的力量抽走了大半,他开始冷待一切,包括他自己。 楚昭和拿眼神剜了他一眼,警告的意味明?晃晃,“陛下的心?思是你能揣度的?就我说这?次多亏了陛下。不然?就我们三个,在这?里再待五年也未见得有现在这?般成效。” 秦墨初:“冷静。” 紧接着,“你说的我都?赞同,我就是好?奇!好?奇,知道吗?这?里就我们三个人我才说的。” “你们又不会把我推出去?卖了。” 楚昭和:“......” 这?口才和这?胡搅蛮缠的本事,不去?做状师太可惜了。 秦墨初看他这?般,就知这?次楚肱骨又败下阵来,心?情倍儿爽快。 帝台春(重生) 第48节 须臾得意,他的注意力再度转向延礼,问他,“你想好?怎么认爹了吗?会有惧怕吗?” 延礼淡淡睨他,那眼神儿仿佛是在看隔壁村的二傻子。 秦墨初就不明?白了,冷声冷眼,“你那是什么眼神?” 楚昭和却因这?一幕笑出声。 这?一物降一物,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 秦墨初冷冷扫向他时?,延礼才开口,很寻常的语调,无爱亦无恨,“并无惧怕。他的爱与着重,有当然?好?,没有我也没什么。” 横竖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他的生活也没有父母参与。但他也不恨他们,经由种种,他知父母惨况,都?是被害者,实没有必要?再互相折磨了。 这?一世,那只孤苦的狼崽子自出藏龙山的那一刻便不再是一个人。无论他在哪儿,都?有人陪伴。无论他的起点多低,都?有人牵引着他往前,不厌其烦。 初夏,初承烨,钟沐阳,孟大人,苏将?军,秦墨初,楚昭和......一个个充满能量心?怀善意的人,终将?一个不知善恶的狼崽子养护成荔山四端。 只要?这?些人还在,他便永远生不出偏执。 ...... 帝都?咸佑,春意越发盛大、馥郁。因南部水患的事儿耽搁了几?日,帝王终于?再度下旨召见初家二小姐洛西?。 为?了尊重洛西?逝去?的父母,户籍相关都?没有更改。一切浮于?表面,不过也足够了,毕竟陛下金口玉言,他都?发了话,谁还敢逆着他来? 第二次受初家人恩惠,洛西?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入宫的那一日,她?穿上了初夏为?她?置办的精致衣物,在即将?上马车的那一刻,忽地转身,跪倒于?初明?川面前,额心?贴地,行了大礼,“初将?军,以后我一定会好?好?护着姐姐,不死不休。” 这?世间,最能触动人的便是没有任何目的的好?了。她?和初家本是陌生人,可他们总在帮她?,不求任何回报。事至此,再不是欠与不欠,亦或是欠多少?的问题了。是她?,对他们生出了同家人一般的依恋,也想体会不计后果的付出,就像那年父母在时?。 被爱,也爱着。 初明?川在片刻错愕后,小心?翼翼地将?人扶起,低而柔和地对她?说,“我这?次出面,是因为?初初说洛西?是个好?姑娘。作为?一个长辈,总是希望好?姑娘能够得到一份好?的情感,顺遂地过完一生。” “再加之,我本就与平西?王有旧,这?个忙,能力所及我必定是会帮的。洛姑娘无需有心?理负担。” 洛西?忙道:“我不是有心?理负担,我是真情实意的。初将?军......” 这?人一急,思绪就容易卡顿,饶是洛西?这?样?冰雪聪明?的人儿也不例外。 初夏在一旁看着,只觉好?笑,也非常不给面子地笑出声来。这?轻轻的一声,将?周遭所有人的目光都?带到了自己的身上。 洛西?:“姐姐笑甚?” 虽说还无法自然?地喊初将?军父亲,但唤初夏姐姐,她?倒是接受得飞快。她?好?喜欢这?个姐姐,从几?年前就很喜欢了。 初夏:“笑你傻怔怔的样?儿,怪有趣的。” 洛西?失语时?,初明?川和几?个婢子不约而同笑出声。 后面,她?竟也跟着笑了起来,“姐姐怪会埋汰人的。” 话落,往初夏踱去?。在她?面前站定时?,伸手搂住她?的胳膊,“不过呢,能让姐姐开心?,我乐于?傻怔怔。” 初夏回以一笑。 女孩子的情谊,多数时?候并不盛大,却是柔和绵长,是这?世间无法被替代的美好?。 * “臣初明?川携二女见过陛下。” 话落,三人朝着九五至尊行礼,“陛下吉祥安康,万岁万万岁。” 惠帝凝望她?们,精气神比上次不知道好?了多少?。 眼中漫着笑,神色温和,“无需多礼,坐吧。” 初明?川抬头时?,自是瞧见了。 他略一迟疑,还是道了句,“陛下今日的气色好?极了,可是遇见了什么欢喜事儿。” 惠帝避重就轻:“野马儿子终于?要?娶亲了,孤能不欢喜吗?” 这?话一出,满堂大笑,连洛西?都?抑不住笑了,心?里还在暗忖:这?陛下是了解自己儿子的。 唯有野马本人不怎么乐意,急上了一般凝着自己的父亲,和他打商量,“父皇,能不能在儿子未来媳妇和老丈人面前给儿子留点面子?” “哪怕是一点点呢?” 话至此处,他还抬手,对着亲爹比划了下这?一点点是多少?。 亲爹,又是这?天下共主,会听野马儿子的? 自是不可能。 帝王低笑向野马,“你怎知爹没给你留面子呢?” 一声爹,让二皇子愣了愣神,也让其他人确定,帝王今儿是真的很开心?。 这?茬,就此打住。 之后,酒宴开始,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帝王罕见地喝了些,脸色染了红时?,他让多乐宣旨意。 他昨夜亲笔写的,二皇子和洛西?的婚事终定。 皇子的婚礼,自然?不能草率,时?间定在了初秋。那时?候,他的小七也该回来了吧。 即将?拥有儿媳,样?貌品性皆出挑,娴妃欢喜到不行,席间拉着姑娘聊个不停。宴会要?结束仍未意尽,她?向帝王请求,留初家两位姑娘在她?那儿住一晚。惠帝自从七皇子出世后便再也没有选过妃,昭妃去?后,未临幸过的直接放出了宫。是以,这?后宫寂寥,很多宫殿都?是空着的。多了人要?住,稍稍整理一番便是了,并不费事儿。 帝王很少?看娴妃这?般,再加之心?情是真的好?,没多想,便允了她?。娴妃连忙谢恩。 惠妃凝着她?,嘴角一直噙着笑,神色也柔和,只是这?心?里想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回到沁颜宫,娴妃让人给两个姑娘备了些养颜的糖水。 软糯,甜腻,量稀少?,当真是贴心?得紧。 娴妃后面也来了碗,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不时?有笑声迸出,而这?些笑声大都?是因二皇子而起的。 开怀,不知时?间过。 老嬷嬷过来提醒,娴妃才意识到现在已经很晚了,她?望向两个姑娘,笑道,“赶快都?嫁进宫吧,这?样?的话,本宫就能日日找你们聊天了。” 提到嫁娶,她?忽然?想起,“差点忘了我的大皇子。” 初夏和洛西?眼中泛出疑惑:“?” 娴妃瞧在眼里,笑着解释道,“我这?个儿子啊,痴迷学术,现今都?二十有三了,还没娶妻。” “他父皇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有他了。你们说,我想抱个孙怎么就那样?的难呢?” 事实上,是惠帝至今,都?未有一个孙辈。有夺嫡心?思的都?在等初夏入宫,正妃之位长久地空着。她?的两位皇子是没这?个心?思,却又...... 愁,真的是愁死了。 思绪乱宕,娴妃脸上已经有愁色显出。 初夏柔声细语安抚:“娘娘,别愁了!您的福气啊,在后头。” 大皇子上一世有一子,闵永嘉。延礼继位后,将?他养在了身旁,后封未太子。二皇子上一世未娶,做了一世的逍遥闲人。这?一世,明?显是不同了。 娴妃应声睨她?,忽地,拉起她?的一只手,柔声道,“也不知道哪个好?福气的能够娶到你。” “你从来聪颖敏感,但生活在这?宫廷,钝些才好?。以后无论嫁与谁,都?要?记得一件事,你先是初夏才是其他,把自己护好?了再谈别的。” 在娴妃的认知里,初夏和洛西?虽同为?皇子妃,但未来她?们要?面对的却是大不相同。洛西?只是二皇子妃,只要?諭儿远离夺嫡之争,那她?与哥哥必定能护住这?小两口。 可初夏不同,她?生而为?后。她?站的位置,便是那风暴眼,一不留神,便会被卷进去?。 “做个得过且过的皇后,能够不听不看不言语更好?了。” 这?话,老嬷嬷都?听不下去?了。哪有长辈这?般叮嘱未来皇后娘娘的? “娘娘。” 她?轻声唤她?,声音里裹着无奈。 娴妃循声望了过去?,“怎么,本宫说错了?” 嬷嬷:“......” 她?们家娘娘,入宫二十几?载了,这?个性就没变过。 初夏和洛西?将?主仆互动看在眼里,不禁相视一笑。 她?们可算是知道二皇子这?性子肖谁了。 翌日,用完早膳,初夏和洛西?便准备出宫了。娴妃再不舍,也不好?再留。她?给两个小姑娘分别赠了些礼,数量不多,但都?是极为?珍稀的。 初夏和洛西?推却不了,只能收下,乖顺谢恩。 娴妃赞了乖,便让嬷嬷送她?们出去?。不想人还没出沁颜宫,便看见一内侍站在殿外了。还没人来报,明?显是才来的。 老嬷嬷一眼便认出他,是惠妃娘娘宫里的内侍,颇得惠妃娘娘器重。 老嬷嬷:“多福公公这?么早来我沁颜宫可是有事儿?” 多福闻言,先是朝两位贵女折腰行礼,“见过两位姑娘。” 话落,才回了嬷嬷,“惠妃娘娘身上担着这?主理后宫的职责,初家两位贵女又是板上钉钉的皇子妃,如今在宫里,娘娘说于?情于?理她?都?是要?见上一见的。” 这?一声,多福未收,多少?有点持宠生骄的味道。 或许他是无意识,但却切切实实地显露出来。 安坐于?厅内翻话本的娴妃听着,气不打一处来。 这?惠妃,还真把自己当皇后了? 她?配吗?要?不是昭妃,她?的这?个妃位有没有都?是个问题。 思绪剧烈跌宕时?,对惠妃的厌烦涌出,促着娴妃猛地阖上了画本,力道不轻,带出了哐当一声响。 这?一声,引来了诸众目光。娴妃在婢子的搀扶下起了身,优雅、不紧不慢地朝着殿外走去?。只是她?的一身艳丽淬了冷,入宫多年来从未显现的。 初夏知她?若真的走近,两宫必定会撕破脸。娴妃怎么样?都?不会落下风,但初夏不忍她?守了多年的清净闲适被破坏。 于?是,转身走近她?,以只有近处能听见的音量,轻笑道,“娘娘不必生气,她?要?见,我便去?见见她?。” “没事的。” 娴妃也知是这?个理,可她?就是看不惯有人在她?面前显威。 沉默片刻,似在缓和情绪,“去?吧。若是哪里让你觉得不舒服了,直接说回去?便是。” “本宫替你顶着。” 初夏应诺,后又说,“多谢娘娘。” 说罢,径直走出了大殿。洛西?一直在她?身后两三步远的地方,容颜冷淡,背脊绷得笔直,仿佛立于?雪中的竹,身体或许会被大雪压弯,但那藏在骨子里的韧劲儿永远不会消失。她?这?辈子都?不会向强权示弱,当年不会,现在便更不会了。 进了惠妃寝殿,清雅万分的帝妃坐于?大厅主位,她?的手边置着一壶茶,不知道是用什么冲泡的,那气味,同一般茶不同。有种木调的感觉,却又不浓重,清冽深邃得刚刚好?。 嗅着这?香味,初夏抑不住地想起了上一世。那时?候惠妃也似现在这?般,事事精致般般考究。当时?她?颇是敬佩,总是觉得能活得这?般细致的女子,还能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怎么样?都?是惹人尊重的。 她?深知自己做不到。 帝台春(重生) 第49节 如今再看,初夏忽然?意识到,惠妃或许不是从开始就这?样?精致考究的,她?是在不自觉模仿昭妃。 昭妃仙去?多年,同她?有关的一桩桩一件件本该被时?光磨砺得越来越淡,可帝王不允,眼前的惠妃娘娘似乎也办不到。 她?一方面恨昭妃入骨,一方面又同其他人一样?,被她?水墨丹青一般的清雅气度吸引,着迷于?她?出现她?手中的那些或许不甚贵重,但绝对精细有趣的小玩意儿。 可明?明?她?自己也是极为?优秀的女子..... 这?一刻,初夏才意会到娴妃娘娘的那句“以后无论嫁与谁,都?要?记得一件事:你先是初夏才是其他,把自己护好?了再谈别的” 深层次的意思。 惠妃,便是没能守好?本来的自己,沦为?了欲望与恨意的奴隶,成了一个谁都?不像的怪物。 思绪在暗处,以疯狂势头涌动。 面上,初夏万分淡定,携着洛西?向惠妃行折腰礼。 “惠妃娘娘吉祥。” 惠妃笑得很是柔和,“坐吧,尝尝这?茶?” 初夏:“谢娘娘。还是不了,才在娴妃娘娘那饱餐了一顿,这?会儿还有点撑。” 惠妃没再勉强。 她?的目光一直锁着初夏,连正眼都?没给过洛西?一个。说穿了,她?打心?眼里看不上她?这?个来路不明?的孤女,即便她?现在是明?面上的初家二小姐。 洛西?自然?是明?白的,可她?不仅不在意,反而乐得清闲自在。她?在意的人爱她?便成,这?帝王妃子怎么看她?,从来不在她?的考虑范围。 初夏是了解她?的,也不担心?。 那厢,惠妃在短暂的歇停后再度开口,一如既往地柔和语调,“我听人说,四端在进荔山前,曾在北境将?军府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闻言,洛西?的目光开始泛冷,只是她?一直微垂着眉眼,堪堪藏住。而初夏,刚是什么样?儿现在还是什么样?儿。 她?坦荡回是,仿佛这?事儿没什么不可对人言。 “陛下也问过,您说巧不巧?” 话毕,当即反问,“娘娘为?何会对四端生出好?奇心??” 惠妃:“荔山正统,孟大人亲自教出来的徒弟,天下有人不好?奇?” 初夏似恍然?,“娘娘所言甚是,那娘娘可还想知晓更多?” 说完,也不等惠妃应,便兀自详说。 “我初见他,是在藏龙山。他没有名?字,穿着不知道在哪里弄来的一件袍子,老旧不堪,甚至还有破洞。可您知道吗?无论是他,还是他的那件袍子都?没有一丝怪味。他的气息,就像山里的甘泉山里的雾山里的花香,清冽得让人生不出一丝抗拒。 他又生得那样?好?看,那一刻我不禁想,哪家的长辈如此糊涂,竟将?这?样?漂亮似谪仙一般的小郎君弄丢了,让他游荡于?荒郊野外,日日与野兽星月为?伴。” 话到这?里,初夏忽然?停了,她?深睨着惠妃,嘴角轻轻扬起,“娘娘,您说,谁家长辈会这?般糊涂呢?” 惠妃总觉得这?初家嫡女话中藏着针锋,是冲着她?来的,但让她?说出所以然?,她?又毫无头绪。 只能虚应,“确实糊涂。” 初夏不再看她?,素手似百无聊赖一般抚着自己身上的云眠纱,目光也一直贴在纱面。重来一世,她?便很爱这?云眠纱了,换着花样?裁制,时?常拣出来穿。只因这?寸寸轻纱,是她?和延礼的牵绊之一。她?心?悦于?她?的郎君,自然?欢喜同他有关的馈赠。 心?绪因一人趋暖,她?的声音却不知道冷了些,影影绰绰间,有着初郁两大世家养出的矜贵冷调,“娘娘,您信因果吗?” 话落,不看惠妃的脸色也不等她?应,自个儿答了,“我信。有因必有果,善恶终有报。” 这?般末处,她?才又看向惠妃,一如既往的恬淡温和,“不过似娘娘这?般温善娴雅,信与不信也没差。” 惠妃回以一笑。唤初家二女过来时?,她?没想过会被一个还未够双十的姑娘压着打,可事实如此。她?忽然?意识到,有些事情从出生就注定了。无论她?再怎么努力,爬到多高的位置,都?敌不过经一代又一代人筑起的显赫。初家是这?样?,平西?王是这?样?。 这?后宫最尊贵的女子因这?般思绪默了几?息,气息趋冷。微不足道的异样?,却也没能逃过初夏的眼。 她?想,母亲是对的。有些人,永远只会将?自己的痛苦归结于?外部,吝于?从自身找原因。在这?些人的认知里,他们永远是受害者,终其一生都?在自怨自艾,更甚者,生出偏执和恶念。 意识到这?一点,初夏忽然?失去?了继续同眼前的这?个人对话的兴致。不可能有进展,又何必白费唇舌? “娘娘,我和妹妹待会儿还要?和哥哥们去?放纸鸢,就不多待了。” “祝娘娘心?态平和,容颜长盛。告辞。” 话还是客客气气地,但惠妃知道,这?就是场面话,她?允不允初夏都?是要?走的,除非陛下亲至,否则谁也没资格拦她?,更不可能重话向她?。 她?也一样?。 初夏和洛西?相偕走出了惠妃的寝殿。户外,天高云淡,春阳灼灼,难得的好?光景。两姐妹沐浴其中,身心?慢慢地暖了起来。 某一刻,洛西?忽然?侧眸睇着初夏,问她?,“姐姐,这?宫里的女人是不是大都?是这?样??” 这?样?是怎么样?没明?说,初夏却是轻易意会。 她?看着她?笑,“洛西?,永远记得四年前的你就好?。” 只要?她?们还记得最初的自己,就永远不会沦为?负面情绪的奴隶。 想要?什么,就去?争取,而不是靠伤害别人。 --- 时?间无声掠过,一晃两个月过去?了。初明?川在春茗过后,回归北境,初承烨随着他离去?。这?一次,初夏或许伤感,但这?心?还是沉甸甸地。现在有很多人陪着她?,延礼也将?归。 朝堂上,因帝王勤于?政务,曾经宣而未决的一切一一有了着落。各方鉴于?此,无不克制警醒。他们深知,再不是可以随意糊弄的时?代了。 南境,汛期如期而至。但这?一次各州连动官民一心?,抗汛的能力得到大幅度提升,损失也降到了历史最低点。 一个夜里,延礼看着在帐篷外就着生花生米喝酒唠嗑的老者,忽然?道,“我想回咸佑了。” 他想夏夏了,想去?往她?身边,做什么都?好?。 言语间,目光转了向,自秦墨初掠往楚昭和,“你们,要?和我一道吗?” 秦墨初先回的,一息都?未有拖怠,“跟你一道也不是不行,但我已经跟我爹夸下海口了。” “我未来,要?做咸佑最大的那个官儿。” 闻言,楚昭和噗呲笑出声来。他就知道,只要?秦墨初一开口,低迷和伤戚便会被绞杀。 秦墨初这?回竟也没和他闹,目光仍旧锁死延礼。 “我秦墨初,出自荔山,南境首富嫡子。若入咸佑,我定要?站那至高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若屈就,他不如呆在南境,做个逍遥少?爷,天高海阔任他游走。 遭那罪! 延礼定定睨他,忽地笑了,“当如是。” 秦墨初不知这?句意味几?何,不知便问,他一贯如此,“给个明?白话。” 延礼未再兜转,“那你我兄弟三人便去?那咸佑再战一场。” 如老师所言,入主咸佑,君临天下。 这?片江山和夏夏,本就都?是他的。 第47章 扶天?三十四年夏, 荔山三人向安洲诸众道?别。 民众对他们依依不舍,从春到夏, 哪里最危急哪里便有这三人的身影, 甚至亲自下水驻底。每一年遭灾,民众清贫,可他们仍不停地往三个?人怀中塞东西。有晒干的果干菜干, 有新鲜的水果,有昨儿个?大伙儿一道?做的馍。什么馅儿都没有,可它分外有嚼劲。别的不说,绝对管饱。 延礼几个?拿了馍和几个?水果,其他的都还给了乡民。为了避开?过?多的推搡, 楚昭和扯着嗓子对人群喊, “大家的心意?我?们心领了, 也拿了些。剩下的, 你?们好好收好。大汛当前, 多些食物总是稳妥些。若是自己?有多的, 还可以?接济其他缺粮的乡民。” “一定要好好保重。” “这次散去并不是终了, 我?们一定会再回来的。回来的时候, 我?希望一个?都不少。” 楚昭和的记忆力那?就是神?迹, 好到令人惊叹。他一个?一个?喊着灾民的名字,有老的有小的。此刻的音量近了他的极限,嗓子超负荷,有微弱痛感传来, 可他一点都不介意?, 也不在?乎这嘶吼的举动是不是会损害他荔山高徒的名声?。正如孟大人当年所说, 荔山三人,楚昭和来自于民间, 他深知民间疾苦,心能贴实民众。 真诚,温暖,贴心。 人群中善感的,都在?偷偷抹泪了。 延礼看他们这般,重回咸佑的心越发的坚定了。经南境抗汛一事儿,他意?识到有些事情至上而下比从下而上效果好了不知道?多少,是真的能救黎民如水火。他想这些普通人过?得好,可皇城里的那?几位,他一个?都信不过?。既是如此,那?便加入战局,搅他个?天?翻地覆。 思绪跌宕,将延礼推上了马。他再未看人群,马儿承压,在?原地打了个?转,随即带着他疾速离开?。秦墨初向人群抱拳,“父老乡亲,有缘再见?。” “遇到过?不了的困难,就上秦家求助吧。” 话落,潇洒自如飞上骏马。 策马扬鞭,朝着延礼追去。 只剩楚昭和了,他的目光最后一次从人群掠过?。 再不舍,都要离开?。 等他追上延礼二人,眼眶都红了。秦墨初循着动静瞧他,见?他眼中水意?明晃晃,当即万分夸张地嚷道?,“不是吧,楚肱骨?被我?抢了烤兔子都没哭,这会儿哭上了?” 这话将延礼的目光牵到楚昭和身上,也把楚昭和给逗笑了,低而短促的一声?后,他没有任何藏掩地说道?,“自古王权更迭、天?灾人祸,最先苦的最苦的都是老百姓。” “有点心疼他们罢了。” 能让一个?素来不喜哭的人流泪,这明显不止有点心疼了。但这一刻,秦墨初罕见?地没同他掰扯,反而安慰道?,“昭和,我?们已经做了我?们现阶段能够做的所有,担得起无愧于心四字。剩下的,只能等到我?们再强些,站得再高些,再继续筹谋。” “我?相信,楚昭和一定会成为帝国肱骨的一天?。” 话落,秦墨初转向延礼,阳光刚好落在?他的脸上,少年模样已渐渐退去,可那?矜贵肆意?气度依旧明晃晃。可与光,争艳。 延礼微一颔首。就在?秦墨初和楚昭和都以?为他已经完成了回应之时,他忽地又?补了句,“不过?,你?只能做第二大的官儿了。” 秦墨初:“.......” 他觉得这话是来刺他的,但他没有证据。 至此,楚昭和再低落不下去了。 他重归常态,端着那?痞欠痞欠的样儿,“那?就这么说了,我?要帝国第二大的官儿。” 秦墨初:“愿意?屈居我?之下?” 楚昭和:“屈居你?之下我?就不敢抢你?的兔子了?” 秦墨初瞬间意?会他话中深意?,不禁咧嘴笑了起来。 是了,一世人三兄弟,只要能并肩作战。其他的,管他那?么多呢! * 荔山之上,孟大人收到了三个?小的联名送上的书信。看完后,眉舒眼展,眼中有笑意?现出。看完,将信递给李益年,“这三个?小家伙,当真将事情干成了。”虽说因缘际会,有多方势力介入,然时运这东西,从来就是实力的一部分。 李益年闻言,急忙细看信件。 帝台春(重生) 第50节 虽说每隔段时间,三个?人都有差人送信上山,荔山的消息网也一直在?更新他们的消息,然而李益年还是抑不住心中欢喜。正如他之前所想,总是搞得山间鸡飞狗跳的三个?下山后,这山就静了下来。安静太过?,便是寂寥,能透过?纸面上的一行行字体?味有他们在?的地方的热闹也是极好的。 他身后,苏星捷忽至,黑眸半垂,目光落至纸面。 孟清梵看了他一眼,等他们看了差不多,温和地唤了苏星捷,声?音里混了笑。 苏星捷望向他时,他继续,“四端也算是你?的半个?徒弟,待到大局定下,你?随我?去咸佑看看?” “你?虽不再为民而战,但你?的徒弟会替你?护佑这片江山,你?已经不负太/祖对你?的教养和期望。” 什么都瞒不过?孟大人,包括苏星捷的遗憾与不甘。 苏星捷在?这番话之后才意?识到,几年前,孟大人让他去试四端便存了让他圆满的心思。否则,荔山诸山门高手如云,并非非他不可。 “诺!” 沉寂片刻,他应下了。他再去心里最隐秘的角落寻找那?被他藏起的遗憾与不甘,没了,一丝都不剩。 太/祖培育他,他又?为太/祖培育出另一双仁爱铁拳。是反哺,亦是代代传承,再也没有更圆满的圆满了。 此间氛围因一封信无限向好,直到片刻后,殿外传来了云轻的声?音。 他唤了师公,“山下,有位叫吴淮宁的老先生求见?。” 吴淮宁? 饶是孟清梵心中装着这天?下,也是想了好久才记起他是谁。 当记忆一点点被勾动,他的眉眼罕见?染上了激动,甚至站起了身,朝着云轻而去,“快快护着他上山。” 云轻几乎不曾看师公这般,心知事儿大,是而未有任何拖怠地应了诺。随后,飞身往山下掠去。秦墨初下山后,这寻山的任务便是他的了,而他,和师兄一般,快活得紧。 吴淮宁也是个?会武艺的,脚程很快,未够两刻钟,他便来到了修德大殿前。他的脸很脏,袍子也是。离得近,还能闻到汗臭凝出的怪味,直接把风尘仆仆深刻在?了额心。 殿内,孟清梵瞧见?了他,连忙起身。 吴淮宁却在?这时跪了下来,双手伏地,额头紧接着贴了上去。他以?为自己?已经没有情绪了,过?去多年,也真的是那?样。可是不知怎么地,当他当看到孟大人朝他而来,鼻子忽然就酸了,眼眶一瞬间被泪水充斥。再后来,他失声?痛哭。 那?声?音,哀恸又?内疚,听者无不动容。 孟清梵也是抑不住鼻酸,看这样子,这些年定是在?四处兜转,是在?寻小皇子的下落吧?等他宣泄了悲戚,孟清梵身后的苏星捷上前,欲扶他起来。 哪知他不肯,目光死死地盯着孟清梵,“孟大人,您实话跟我?说,荔山四端是不是七皇子?” “那?是娘娘的血脉心肝,我?一定要找到的,我?一定要找到的。” 四端显威时,他正在?咸佑周边诸国游走,漫无目的地搜寻着小皇子的踪迹。明知希望渺茫,但他不能停,停了就会被愧疚杀死,是他弄丢了小皇子。 那?年,他们在?返宫途中遭受强势伏击,禁卫拼死相护,他带着娘娘和小皇子破开?包围圈。怎知逃了一段,浑身开?始发痒,多走出的每一步都是艰难,生出钻心的痛。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在?没有察觉到的时候被人下了毒。而这个?人,定是在?他们一行人内部。而身后,一众手段凶残的杀手持续压上。 昭妃看着自己?乌青渐渐漫开?的手,沉寂几息,忽地笑了声?,可她的眼中却是恨,是怨。 “惠妃,你?辜负了我?们之间的姐妹情谊。” “未来一日?,我?儿若是登基为帝,我?定要你?也尝尝我?当下的痛。” 温雅惯了的女子此刻似被复仇的火烧着了,她从上衣的内袋中掏出了一个?做工精致的束口袋,递给了吴淮宁,“带小七走,一定要护好他,亲手送到惠帝手中。” “告诉他,我?要惠妃一脉死尽,包括三皇子。” 最后的话是对才满了三岁没多久的小皇子说的,粉雕玉琢的娃儿,任谁看了都会喜欢,“长大了若是娶妻,一个?就好了,一心一意?待她。” “娘亲,就算是死了,也会一直护着你?的。” 这袋里的东西,吴淮宁是知道?的。 是那?年陈州秋猎,娘娘因缘际会得遇神?医张俏仙,她受了娘娘恩惠,赠以?两粒药,说是药到毒除,关?键时刻能救命的。当时他就想,娘娘被这么多人护着,怎么会中毒呢?却不想,竟真的有用得上的时候。 眼下只恨,为什么没有多一粒? 吴淮宁自是不肯。 昭妃却冲他笑,倾城绝艳,“去吧,横竖那?肮脏的地方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在?这一瞬,宴知雪忽然厌倦了同人分享夫君,憎恶去面对如眼下这般肮脏不堪的手段。 杀气再度扑近,再拖怠下去,都是死! 护得一个?是一个?。 吴淮宁咬紧后槽牙,抽走了昭妃手中的囊袋,草草地吞服了一粒药,随后抱起稚童似疾风掠开?。 “娘。” 乖顺的孩子攀附于他的肩头,面向自己?的母亲,哭着唤着,这细微的声?音,碎在?了风响之中。 昭妃,则朝着相反的方向掠去。谁也不知道?,宴家嫡女是会些功夫的,轻功犹擅。那?条路的尽头,便是苍蓝江。饱读诗书骨子里都是矜高的女子,她怎甘心受辱,死了也不行。 她奔向悬崖峭壁时,杀手似豺狼虎豹猛扑向她。她若是犹豫一秒,便会被扑住,但是她并未有,径直朝前。通向死路,仍冷静到绝然。 她一跃而下,以?一种不可逆的趋势坠入汹涌水浪中,从此,芳踪再难寻。 “那?药,真的神?奇,它让我?和小皇子避开?了剧毒侵扰。我?终是带着小皇子逃出了狙杀,隐于一对老夫妻放柴火的小屋里。当晚,就被发现了......” 那?对老夫妻也都是善良之人,看他们这般狼狈,也未有说什么,默默走了。没多时,送了些水和热面过?来。 吃着热面时,他的泪不请自来,实在?是舍不下娘娘。当下,赠与银钱托两老帮他看管下孩子,自己?重回遇伏的地方。不想等他再回来,前后不到三个?时辰,昭妃没找到,小皇子也没了。 那?两个?老人,也消失,他们竟带走了小皇子。 回忆这段过?去,愧疚依旧能将吴淮宁杀死,他不停地拿头嗑地。 “是我?弄丢了小皇子。” “我?连死都不敢,我?不知道?怎么去和娘娘说。她拿生机换了我?和小皇子的命,我?去把......” 他哭得泣不成声?,额头也开?始有血溅出。再这么嗑下去,他可能真能把自己?嗑死。 孟清梵给苏星捷使了个?眼色。他立刻上前,以?蛮力制止了吴淮宁,半迫着他看着孟大人。视线被泪水模糊,他什么都瞧不见?。可他,还能听。 他听到孟大人提步,一步二步......离他越来越近。当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头时,孟大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彻, “淮宁,小皇子他,确实还活着。” “正是四端。” 那?一瞬,吴淮宁得到了救赎。 就算是即刻死去,也再未有遗憾。 --- 咸佑,炎夏炙阳将这座城池烤了一轮又?一轮,灼灼热意?渗到了地砖里房墙中,想找块阴凉地儿当真是不容易。 郁展博在?孙行舟的引领下,扛着暑意?于城中兜转,终于在?秀水街看了个?合宜的宅子。位置好,也气派,原房主是在?咸佑经商的南境商人,考究落到了细节处。 郁展博看了两次便买了下来,豪气又?爽快。之后,稍稍改动了细节处,又?请了佣仆精心打扫。等定制的桌椅床柜就绪,便可以?随时搬进去住了。 对了,还差一个?门匾。 郁展博因为这事儿找上了妹妹,一进门就道?明来意?,初夏笑着睨他,“怎地连这般小事儿都想着躲懒?” 其实也就是在?闹自家小哥哥,言语和神?色含笑带谑,都不带藏的。 彼时,初夏正搁客栈的厢房中喝茶翻书。吟月在?给她打扇子,让她不要打了也不听。不远处,吟风和吟雪在?一个?大簸箕里挑挑拣拣,看着像是在?处理草药。 这主仆四人,当真是在?哪儿都能怡然自得。 郁展博径直走到了初夏对面坐下,让姑娘能瞧见?自己?脸上的不忿:“躲懒?我?这大热天?到处逛逛买买、张罗这张罗那?,日?日?汗流浃背荷包渐空。初初你?的良心呢?” 话落,初夏都还没来得及应对。吟风便是忽地一抬头,目光精准锁定郁展博,清亮的声?音似玉击盘,“二少,您这话说得就不对了。” 郁展博目光一转,笑看这急着护主的丫头,“我?哪儿错了,你?给详细说说?” 吟风当即接下话茬,“知道?我?这簸箕里的是什么吗?” 郁展博看向簸箕时,她详细说了,“这是晒干的金银花和草中皇后蒲公英,小姐让弄的,说二少你?近一段总在?外面跑,怕你?中暑,闲来泡些花茶来饮,清热解毒。” 听完,郁展博感动坏了,欣喜睇着初夏,“多谢初初,这回是哥哥错了。” 话落,竟又?把话题带到了宅子的牌匾上,“哥哥学问不行,你?就当帮帮哥哥。而且你?想啊,我?以?你?赠的字制作牌匾,以?后拿这作为噱头,宅子定是好卖,几倍几十倍都抢破头。 “那?可是皇后娘娘亲赠的名啊,珍贵如星云。” 初夏被他逗笑,“就知胡说八道?。我?赠了名,你?要是真卖了,你?看外祖不拿拐杖敲断你?的腿呢。” 郁展博:“......这么好的气氛,提老祖宗作甚。” 初夏是真心疼哥哥的,闹了会儿,便随了他的意?。 赠以?【叩风】二字。 芳满亭,半醉问花叩风。 以?及,等君归。 七月初五,黄道?吉日?,诸事皆宜。初夏和洛西一道?搬进了【叩风园】,这也意?味着她在?咸佑有了自己?的地方。 刚住进去,总会缺些东西。 一样一样的添置,虽然细碎,之于初夏,却是难言的乐趣。上一世,她都不曾像现在?这般流连于或繁华或静谧的街头巷尾,看看买买,甚至乎挑些新奇的点心尝尝。 七月初八,她在?洛西和吟月三人的陪伴下,再度去往迦蓝街。 天?空染了霞彩才出门的,一是白日?里暑意?太重,怕侵扰了娇娇人儿;二是,到了夏季,咸佑的商贩,都是摆夜摊,这一日?的营业额竟也差不多。 路上,吟月看到糖葫芦那?对眼儿就挪不开?了。走近细看,发现那?草棍上插的不尽是糖葫芦,还有糖橘糖栗糖地瓜......种类繁多,样样都能勾动人的味蕾。 初夏从不吝于宠溺陪了她一世又?一世的姑娘们:“买吧,我?要那?个?糖栗子。” 小姐都开?口了,吟月自然不会再耽搁了,自个?选的同时,还在?催促吟风和吟雪。洛西见?她们闹得欢,起了试一试的心思,加入到挑拣的队伍。 稍显吵嚷,但没有人在?意?。人间烟火,热烈静谧皆相宜,都是那?样的动人。折腾了一会儿,初夏终是拿到了自己?的那?串糖栗子。软糯清甜的栗子裹了糖,咬一口,外脆里糯,层次感分别,饶是初夏膳食素来精致,宫廷御膳,两辈子都没少吃,都惊艳于这般滋味。 吞咽后,她望向吟月几个?,“原来不止高手在?民间,这美食......” 一句话说到一半忽然止住,初夏自个?儿停的。只因她在?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那?个?在?书信里对她说今日?会出发的狼崽子竟就出现在?她的眼前,一身玄衣立于人群中,身长玉立气韵高华。 当他朝着她而来,她忽然生出了些恍惚。 上一世,她死去的那?日?。延礼也是着了一身玄衣,仓皇无措地冲向她,他的步子很快很快了,可惜还是未能同她见?上一面。他只能抱着她冰冷僵硬的身体?失声?痛哭,她再痛心再不舍,都只能看着,生生受着悲戚绞心的痛楚。 心口传来细微闷痛时,初夏才从汹涌的悲戚中抽身,清醒凝眸,这才发现延礼已经停在?了仅离她三步远的地方。他身旁的秦墨初和楚昭和已经不知去向。再看自己?两侧,吟月和洛西几人亦没了影。 初夏好气又?好笑,但暂时顾不上了。 延礼离她这样近,她该走近他拥抱他,同他道?一声?辛苦了。不想,才冲他笑笑,脚步还没来得及提起,便是见?那?狼崽子合抱,微微折腰。明明只是很简单的动作,在?如今的他做起来却是潇洒万分,“姑娘,可否认识一下。” “在?下,荔山四端。” 初夏喜欢这样的见?面方式,喜欢有了皇子模样的狼崽子,脸上的欢喜明晃晃,一身艳色趋浓,“北境初家女,初夏。” 帝台春(重生) 第51节 “啊。”初夏配合他演时,都想好后续要说什么了。然而什么也没能用上,不仅如此,还被吓得惊呼出声?。只因在?她话落的下一瞬,延礼竟又?牢牢扣住了她的腰,将她越过?丈高的城墙。 当风在?她耳边轰响时,她下意?识地阖上了眼,嘴角却在?一种无法抑制的趋势徐徐上翘。 怎么孟大人亲自出马都无法磨掉狼崽子一身野性?又?或是,他老人家根本没尽力? 思索,并未能让初夏解惑,但她不甚在?意?。 因为她的狼崽子回来了,他怎么样都好,她都会喜欢。 情愫被他的气息勾动,初夏忽地一侧脸,软馥的唇久违地落在?了他的颈间动脉。 第48章 行进途中, 延礼垂眸看了怀中的姑娘一眼,发现她又阖了眼。 怎地多少次了, 还是没办法习惯呢? 其实他多少是知晓她有些惧怕高处的, 但他仍不管不顾地一次又一次将她带向高处。若是寻根探底,不过?是因为这般时刻她会全身心依靠他,只?有他。懂的东西多了, 有些东西他便再?也回避不了。 正如师父说言,他不强,他便配她不起。 而这种强,是这世间决大多数人?都做不到的。 因此他一直在努力,不敢有一刻松怠。然而到了此时此刻, 他成了举世瞩目的荔山高徒四?端, 他的心似还在尘埃处, 要靠这种卑劣的手段迫着她看他, 眼中只?有他。 人?的情绪一旦出现异动, 再?怎么隐藏都好, 总会有印记显现。再?加之他怀中的人?儿素来聪慧敏感, 很快, 她便察觉了他的低落。她缓缓睁开眼, 小脑袋嗑在他的肩上,乖顺又娇柔。 她在以自己的方式哄这只?小狼崽,“延礼,是太累了吗?” “要不要先吃东西?” 这话一出, 她觉得很有必要。 目光开始在四?周梭巡, 只?见几丈远处, 有一藏青色的旗帜于风中呼呼作响。 旗面上印了字,【百谷热卤】。 她开始指挥延礼往那处去, 片刻后,两人?落地。 狼崽儿不得不松手,可?他不愿,脸色有点臭。 初夏定定睨他,十数息后,她忽然笑了,那一瞬,妩媚风情乍现, “延礼,你在闹别扭吗?” 延礼:“......” 狼崽子闹别扭的时候,不爱说话。从前?是这样,现在似乎还是这样。 他抿着唇,优越的下颚线绷实了。 如此这般,他答不答初夏都有了答案。 这狼崽子是在和她闹别扭,但这真的像话嘛。 自然是不像话的,但他这般,初夏竟是觉得万般可?爱。并且除了她,谁也瞧不见。鉴于此,初夏决定哄哄他。驯狼这事儿,这世间,有谁比她更擅长?? 她用空出的那只?手勾起了他的手,缓慢轻晃, “延礼,你心里有事儿都要和我说,我们商量着解决。” “夫妻间,诚实相与才能?长?久。” 本是想和他说道理,不想话还未完,狼崽子眸中的阴沉就开始散了,有光破出。初夏看在眼里,回忆自己方才那些话,想看看它有什么魔力,能?让闹别扭的狼崽子忽然开心。 没费劲儿,她便寻到了痕迹。 夫妻吗?延礼也会患得患失吗? 初夏的心因种种猜想生出甜意。这股甜意开始漫开时,她拎着糖栗子,主动走尽他的怀抱。 “延礼,你低下头?。” 延礼不明所以,但他素来听?初夏的,没有任何犹豫地低下头?。然后,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某一个?寻常的瞬间,初夏软馥的面上覆了层薄薄的糖浆的唇吻上了他的脸颊。他嗅到了她身上的淡香,还有糖的甜腻之气。 他不禁微怔,初夏趁机撤开了唇,以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微弱音量,“在我心里,延礼永远是最好的,是我再?来一次也会选的郎君。” “你不用和人?争,更无需忐忑不安。” 要有多在意多聪颖才能?全然读懂另外一个?人?的心思?答案未知,但初夏做到了。她覆了糖的吻她毫无保留的情话抚去了延礼心中所有的惶然,他再?度低头?,额头?抵住她的,低低开口,那声儿就似裹了这世间最珍贵的丝绒,“我是不是很幼稚?” 说话时,他的长?睫时不时颤,又离得这般近,初夏很难不去注意他的睫毛,真的是又长?又浓密,漂亮极了。心跳也因他的忽然靠近失了序,频率乱了套。 只?是这面上,她未显露一点异样,还能?谑他, “我们狼崽子现在才五岁,幼稚点儿是应当?的。” 紧接着,又说, “一只?任性?小狼崽儿罢了,本姑娘是宠不起吗?” 闹了这一通,可?算是把任性?狼崽儿哄好了,两个?人?相偕走近【百谷热卤】。坐定,初夏作主选菜,满满一大海碗。这狼崽子素来能?吃,喂饱他,可?不是太容易的。 延礼埋头?开始吃时,初夏先是凝着他看了会儿,心满意足了,她才又记起自己的那串糖栗子。这几日太热了,就这一折腾,硬挺的糖便开始融了。她咬了一口,脆感消失了,多了黏腻。她不像最初那样喜欢了,但扔了她又觉得浪费。 略微默了默,她吃掉了自己咬过?一口的糖栗子。 随后,素手一伸。 延礼因动静抬头?,初姑娘的话音适时响起,“延礼,你想尝尝这个?吗?糖栗子,我尝过?了,滋味甚好。” 自然,又诚恳。 若是其他人?,肯定就信了。只?是狼崽子那般敏感,又在孟大人?的指点下阅尽荔山藏书阁的书,想唬弄他,那难度堪比登天。眼下,定定睨了姑娘数息,他便猜到了她的心思,但他一个?字都没说,亦未有留下任何破绽。 他略一颔首,然后接过?。三下两下吃完,将细长?的签棍放在了碗边。 没有浪费糖栗子,初姑娘很是开心,又或者从狼崽子回来的那一刻起,她一直很开心,笑容长?挂脸上。 “好吃吗?我没骗你吧?” 延礼睨她,定定无声。 初夏:“你看我做什么?” 延礼没答,径直回了她第一个?问题,“夏夏觉得好吃我便觉得好吃,反之,亦然。” 一阵细品,初夏意识到她根本没能?唬住延礼。可?他仍然愿意吃她吃剩下的食物,以她的喜欢为喜欢。 傻狼崽。 可?她很喜欢,真的好喜欢。 延礼用餐的速度向来快,这次也不例外。他该去结账,但他没有。秦墨初和楚昭和一直跟在他身边,什么都料理得好好的,他的身上,是不可?能?有银子这东西的。 对视十数息,初夏便明白了。 她笑意盈盈地睨着延礼,“怎么四?端先生出门没带银钱吗?” 延礼直言,“确实如此。”羞窘什么的不存在的。 初夏暗笑在心,面上贵女模样端得死死的,“那眼下,先生想如何处理呢?” 延礼看了她一会儿,一本正经道,“初姑娘可?否替我结了这次账,我可?以为初姑娘做侍卫,姑娘指哪儿我打哪儿。” 初夏:“我有侍卫,还有吟雪。” 言下之意,方才的建议不够特别,她不稀罕。想让她结账,必须拿其他的来换取。 初夏几时也没这般折腾过?,延礼只?觉新?奇,禁不住地笑了声。末了,从袍子内袋中掏出了一截白玉放到娇人?儿面前?,“我拿这个?玉抵。” 初夏伸手将这玉拿到手中,细致打量,很快,她在这玉石的底部看到了“夏” 字。反复摩挲间,她下意识地望向了延礼,只?见他笑着,如云似雾一般的清隽,“这上面的字和花纹都是我亲手雕的。” 在南境的那数月里,每回夜深人?静,他都会被思念促着做些同她有关的事儿。 “够抵这顿饭钱吗?” 这次,他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初夏将这块还带着他余温的玉石拢入手心,把自己的银袋子整个?给他了。平日她也不带银子的,今天临出发前?突发奇想,唤吟月给她装了些银子,说想体味自个?儿结账的感觉。吟月三个?当?时笑得花枝乱颤,但笑完后,还是给她装了满满一袋子钱。没想到,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此时此刻,初夏不禁想,冥冥之中,或许真的有神明在指引她,一次又一次。 * 用完膳,初夏引着延礼往【叩风园】的方向而去。 行进间,闲聊。什么都聊,琐碎的关联朝堂和国/政的,想到什么聊什么。现如今,狼崽子懂得那般多,同他聊什么都显顺畅。有时候,他会从极为生僻刁钻的角度去切进深入问题,初夏没想过?,但一细思,又觉惊艳。 她的少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不知付出了多少心力才能?成长?到今日。她抑不住的鼻酸,也仅限于此。人?各有命,各有要面对的难。避开了这个?,又会有那个?,不可?能?绝对顺遂的过?完这一生。既是这般,便只?有迎难而上,战胜它将它甩在身后才算真正解脱出来。她很高兴,延礼从未逃避过?自己的困难。 敢打敢拼,专注到绝然。下沉又如何?他会站起来,一次又一次。他是强者,注定为王的人?,她扪心自问,这般心性?,即使?她过?了两辈子也是比不上的。 不过?也没关系,他们是爱人?,并不需要在每一个?点都要争出高下。各自绽放,互相抚慰。只?要对方还在身边,便是最大圆满。 “夏夏在想什么?” 在某一刻,他察觉到她的晃神,依旧快到惊人?。 初夏的思绪被迫中断,凝眸看他,笑意一点点显现,“你怎知我在想事儿?” 很早她就觉得神奇了,她的喜怒哀乐当?真是一点都瞒不过?这只?狼崽子。 延礼却觉得没什么,“你方才不也知道我在闹别扭?” 初夏听?完失笑,心道:这人?对自己的认知还怪清楚的。 明面上,于笑声歇尽时,将话题带回到原处,没有任何铺垫,“我在想孟大人?给你吃什么了?怎地进步如此神速。” “再?过?过?,我们延礼说话我都接不上了。” 明晃晃的夸赞让延礼开怀,过?往的辛苦似被一抹柔和的力量全然抹去。 末了,他万分认真地对初夏说,“我永远会说夏夏能?听?懂的话。去哪里,都要带着夏夏。” 初夏闹他,“那死呢?死也要带着我吗?” 延礼几乎未思忖,便点了下头?,很明显是想过?这个?问题的,“死也要一起。” 初夏知道他的,一直都知道,是以未流露出一丝惊诧。 睨了他片刻,看他的眼神从笃定到忐忑,再?舍不得让他多等,“那便说好了,同生共死。” 说话时,她笑着,柔和却坚定。 “但我还想活很久很久,劳烦延礼好好保重?自己呢。” “听?清楚了吗?” 帝台春(重生) 第52节 延礼俊脸难掩开心:“清楚了。” 走走停停近两刻钟,两个?人?才来到【叩风园】外。直到此刻,初夏才记得问延礼,“你们的地方可?安排好了?” 这咸佑可?不比北境,客栈里的厢房少有能?空出来的,需要提前?预定。 延礼:“有的,墨初在咸佑有宅子。” 初夏记起秦墨初的来处,不禁笑,“我们延礼命中不缺金。” 先是她,现在是秦墨初。 南北两境首富的后人?都让他给碰着了,还心甘情愿地给他送钱花。 延礼却是笑不出来了。 他不想走,他也想和夏夏住在这里。 初夏对他内心的小九九一无所知,笑完了便催促他回去休息。他这颠簸了一路,也该累了。人?都回来了,她也没必要争朝夕。 刚开始延礼应了,可?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瞬,他忽然伸手,俐落扣住了姑娘纤白的手腕。他没敢用力,就怕伤了初夏,可?就这,初夏都觉得自己的手给上了铁条。 “......” “松开。” 延礼一听?,即刻松手。手还没撤回,目光已扫向那处。 初夏看他这般,自是不舍他担心,“不疼。” 紧接着,将话题带到旁处,“你拉我做甚?” 延礼沉默了三息,不多也不少:“我想进去见见你表哥。” 初夏打量他,想要探寻他的意欲时,他已为自己找到了很好的理由, “都到家门口了,总要打个?招呼不是?” 初夏总觉得这人?有古怪,但叫她说出个?所以然,她又说不出。不过?想想,管他怎么折腾了,反正也碍不着她。 于是,素手一抬,摆出了邀请姿态,“先生,请。” 延礼看她这般,只?想牵她的手抱她吻她,但碍于场合他只?能?忍着。略一颔首,随着初夏进了宅子。 在大热天一阵折腾,娇人?儿有点乏了,将延礼带到哥哥面前?后便离开了。走得那叫一个?潇洒,期间,没回一次头?。 郁展博就不明白了,目光还停留在妹妹消失的地方,话锋已朝着延礼而去,“初初这是何意?” 这狼崽子,就算他是荔山四?端吧,都和他没关系?丢给他是什么意思? 彼时延礼已落坐,也仅落得个?坐了,面前?的那杯茶都是他自个?儿斟的。荔山四?端,声名?赫赫武艺盖世,在这兄妹俩个?眼里,还是当?年?那只?狼崽子。不过?,延礼明显不是很在意,甚至因此心情大好。因为这让他生出了一种他和初夏从未分开过?的感觉,他喜欢最初。 心情一好,他整个?人?的气息都便柔软,极好相与。 细化到此刻,他执盏轻啜了两口茶,喉间润泽时,他便替郁展博解了惑,语调偏暖调,“初初的意思是,本就是一家人?,无需客套拘礼。” 郁展博:“?” 当?即望向他,“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延礼乐于为他重?复一遍,“一家人?,不必客套拘礼。” 郁展博惊讶于某人?一本正经说瞎话的本事,另一方面,生出了同初夏一般的疑惑。 “荔山到底给你吃什么了?” 在北境时,他见过?这狼崽子几次了。有三个?特质,他印象深刻。 一是,过?于俊俏;二是,沉默寡言;三是,武艺和速度当?真惊天,那时候就是北境至强的存在。 几年?后再?见,俊俏依旧,武艺怎地未知,但这沉默寡言一项,他完全不沾边了? 后续,两个?人?是怎么聊的不清楚。但延礼出叩风园时,眉眼含笑,气息柔和,影影绰绰间,透着心满意足。 翌日,延礼陪着初夏去往为善茶楼。孙行舟终于见到了声名?赫赫的荔山四?端。他心里万分激动,只?是这面上未显分毫,照着以往上了茶和点心。一盏茶见底时,初夏去找柔香了,说是天气热想要些冷饮或是冰糕,实则是想给两个?男人?单独私聊的机会。 延礼懂她的意思,是以她才走开,他便直接叩题,省去了所有的兜转,“孙老板,多谢你那万两白银,南境百姓受益良多,亦为我解了困局。” “若是未来你有事儿需要我相帮,只?管言明,能?力所及,四?端必定全力以赴。” “能?力所及?” 孙行舟浅笑着重?复这四?个?字,而后,“诛杀四?皇子算不算先生的能?力所及?” “四?皇邀我父亲入咸佑相助不成,杀了他都嫌不够,还将他的尸体仍进青楼,坏他一世清白矜高。” 他都死了,一切都还未结束。 家被烧了,死的死逃的逃,南境大儒之家,竟也能?被肆意宰杀,猪狗不如。 这些事儿是延礼第二次听?到了,依然能?够轻易共情。 他略一思忖,冷静面对因痛苦歇斯底里的孙行舟,“孟大人?常说,这片江山中的人?不该分三六九等。若你父亲的死真的是四?皇子做的,那他必须偿命,不存在什么能?不能?杀。” “若是证据确凿,律法因他是皇子而失效,那我替你杀他。” 言语间,他的语调平静而冷淡,却仿佛带着磅礴的力量,让人?不自觉信服。 孙行舟知道,四?端这是在为他兜底。只?要他找到证据,四?皇子必死。若是旁人?对他说这话,他定是会疯癫一般的笑,杀一个?皇子,谈何容易。但眼下这话出自荔山四?端,那个?令江湖闻风丧胆的杀神。从他显世扬名?开始,他说杀之人?,无一存活。 过?去说一不二的种种,让他的话份量十足。 这重?量落于孙行舟心间时,他的惶然与不确定被镇压,他有了新?的目标。 考取功名?,入朝为官。即将到来的秋试,就是他的战场。 过?往已矣,现今,他只?能?以自己为诱饵,引蛇出洞。 第49章 聊完事儿, 孙行舟便离开了?。说是去帮妹妹,其?实是想在隐秘之处平复自己的?心情, 当然了?, 也是会见妹妹的?。告知她这事儿的?进展。柔香知晓了?,也必定会万分开怀的?。 初夏适时重?回延礼身边,她把亲手端过来的?酸梅汤搁在了?他的?面前, “聊得怎么样?” 延礼当即端起?来喝,只一口,眉头便拧了?起?来。竟是一点糖没有放,又酸又涩。 他望向初夏,只见姑娘对他歉然一笑。只是这份歉然是扮出来的?还是由衷的?, 他不得而知。亦或是他是知道的?, 不想接受, 装傻充愣罢了?。 “蜂糖忘记给你了?。” 说话间, 初夏又放了?个小号封口袋到他面前, 透明的?, 很容易瞧见里面装了?什?么。许是冰镇过的?, 袋面外?蕴着冰雾。 延礼被她气笑了?, 眉眼生光, “初姑娘是忘了?,还是想私吞这袋蜂蜜?” 初夏:“私吞?我若是没记错,你这盅酸梅汤是我给你的?。我的?。” 延礼点了?下头,后面, 音量低微地说了?句什?么。初夏没听清楚, 便问他。 他冲她笑, 非常乐意重?复,“我也是你的?。” 话落, 俐落抽走了?她手中的?蜂蜜袋,撕开,将蜜挤入酸梅汤。端起?,摇晃,又尝了?一口。不甚甜,但那股酸涩的?味道给盖过去了?,冰凉不腻,解暑刚刚好。 几口,碗空。 初夏当即给他递了?方崭新的?绢儿,藏青色的?,精良的?丝绸,面上空落,未绣花样也缀坠宝石之类的?,只是这绢儿的?右下脚绣了?一个“礼”字。等延礼的?目光扫到那处,他的?眸子被点亮,似有春光揉入其?中。 “我的??” 想到夏夏也在闲暇时想他,为他准备礼物,狼崽子万分开怀。 初夏睨他,“连你都是我的?,你还有什?么?” 延礼:“初姑娘所言甚是。” 说罢,伸手抽走了?她手中的?帕子,一番细致打?量,他将帕子小心折好,往衣里塞。 初夏讶异:“你做什?么?我给你,让你擦水渍的?。” 延礼拒绝,“不要。” 初夏:“......” 昨儿她想错了?,无论这狼崽子读了?多少书看?起?来气度怎么高华清隽,他骨子里还是那个任性又执拗的?狼崽子。 她和只狼崽子计较什?么? 打?定主意后,初夏便唤吟月将她带过来的?书送过来。看?书,看?书能让人心平气和。 书至,她摸索着翻到昨日看?过的?地方。 延礼睇她,心知她定是生恼了?,可即便是这样,她仍美得不可方物。目光触到她便再也挪不开了?。沉溺,不知时间过。 他是没什?么,初夏被心上人这般盯着,难免不自在。忍了?忍,没忍住,她按着书抬头,“你没事儿干吗?” 延礼想都没想便答说:“有。” 话落的?那一瞬,紧接着补充,“陪你,是我最重?要的?事。” 其?他的?,都是顺便。 初夏:“......” 哭笑不得的?末处,心田竟有甜意泛出,瞬息趋浓。她不得不承认,多了?延礼的?生活,就是比寻常鲜活有趣。但另一方面,现在的?狼崽子真的?是比以?前讨嫌了?。 娇人儿嫌吵,便开始赶人,“那就去干点不重?要的?事儿,别搁这吵人。” 延礼刚好有点不重?要的?事儿要去干,“那我去了?,午间去叩风园陪你用午膳。” 初夏忍不住好奇,“你准备去干什?么?” 这人才回咸佑,能有什?么事情干? 延礼:“秘密!” 初夏:“......你可以?走了?。” 延礼朝她笑了?笑,轻松又自然,仿佛他时常这么笑。事实上,这一笑,稀罕到珍贵。 闹腾的?主儿一走,此间便立马归于静谧。这差别恁大,恁明显了?。吟月不禁笑说,“静,来得竟这般的?快。” 这话一出,初夏亦没绷住,轻轻笑出声来。那一瞬的?风情,似花吐露,清艳万分。 延礼出了?茶楼,便径直去了?咸佑府衙。 抵达,停在了?离府衙的?大门数丈远地方,片刻后,低冷的?声音于此间响彻,“荔山四?端,求见咸佑主官。” 四?端之名,拜说书人和话本所赐,咸佑几乎无人不知。门口的?两个侍卫一听,皆下意识向他行礼,那眼儿也是淬了?光,比平时亮了?不少。他们竟然见到了?活生生的?四?端。只是他这样儿,哪儿像什?么杀神?容颜清隽气度高华,比城中的?那些贵公子更似贵公子。 回过神,两个人一商量。其?中一位即刻朝衙内奔去,另一位对延礼说, “四?端先生稍待,已前往告知秦大人。” “有劳小哥。” 咸佑,皇城所在,它的?主官从开国以?来都是帝王亲自选派的?,地位超然。他为陛下信任,必要时能直达天听。秦煌,便是在任的?咸佑主官。 这也是延礼寻他的?因由。哪怕他是荔山四?端,他想见帝王,也是要呈拜帖的?。一般人,做不到这事儿。他的?姑娘可以?,他又不愿。权谋争斗,肮脏不堪,他不想她搅合进来。所以?,他来找秦煌。 未多等待,咸佑府衙的?宋年出来了?。此人年轻有为,深得秦煌器重?,朝中都在猜秦煌退隐后,这咸佑府大几率由他接班。 帝台春(重生) 第53节 他径直走向延礼,期间,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心道,这般气度,也只有荔山才能养得出吧? 宋年出来,首要任务是探虚实,毕竟有冒名的?可能性。但有些东西,做不得假。比如?那澄澈,见了?官也未有一丝闪躲的?眼神;又比如?,那如?月华般清濯。 他一点都不怀疑,眼前的?人就是荔山正统,四?端。 阔步走近,宋年朝延礼躬身,“不知四?端先生到访咸佑府衙,所为何事?” 延礼亦是躬身作礼,风度翩翩,“有一事相求。” 宋年思忖了?两息,还是问了?,“何事?” 延礼低声向他,“面圣。” 这事儿,已经超越了?宋年能够干预的?范畴。 “我引你去看?秦大人。” 延礼:“多谢。” 两人到了?二堂时,秦煌正端坐案几后,认真地翻阅着卷宗。他手边,有一盏茶。延礼嗅香闻味,他忽地弯了?弯唇,低低开口,“秦大人所饮的?这杯茶可是出自荔山至安峰。” 毫无铺垫的?一句,让宋年眼中生讶,也引来了?秦煌的?目光。有关他是不是荔山的?四?端的?猜疑彻底被抹去,除了?荔山人,谁能单靠一缕茶香便能确定茶的?出处。 秦煌是爱茶之人,总是各地搜寻好茶,诸多兜转和等待也不在意。而这天下好茶,荔山占了?好几样。而荔山正统现在就搁眼前站着,他不禁有些欢喜。 “四?端先生,真妙人。” 说话间,秦煌走出了?案几,和延礼来到堂内的?小圆桌旁坐下。宋年差人给延礼泡茶,用的?也是至安峰的?茶。 寒暄了?一阵,秦煌问延礼到此的?目的?。 宋年对他说:“四?端先生想见陛下?” 秦煌一听,微讶望向延礼。只因荔山诸众,已经很多年未有踏足皇宫了?。陛下也不召,双方的?关系似乎冷了?下来。 延礼若有似无颔首,随后细细道来,“秦大人,我在南境抗汛时,发现了?不少问题,写下万字书柬,想面呈陛下。” “当时下山较急,也未想到问师父要封引荐函。眼下为避开兜转,便来寻大人相帮,若是惹大人不妥,是四?端的?过错。” 荔山高徒参与南境治水的?事儿,秦煌早就听说了?。对此,他一直持肯定赞誉的?态度。 “荔山一心为国为民,是我等的?表率。” 引荐一事儿,他应得相当的?干脆。 “我明儿一早就进宫见陛下,若有进展,即刻通知你。” “先生来咸佑住哪儿了??” 延礼:“大人唤我四?端便可。您一方主官,如?此这般,折煞四?端了?。” 话末处,回归正题,“明日四?端在为善茶楼静候大人佳音。” “劳烦大人了?。” 秦煌:“举手之劳。” 延礼:“等秋冬新茶出来,我让孟大人差人给您送些过来,他老人家也是爱茶,最是热衷以?茶会友。” 这话贴实了?秦煌的?喜好与清高,他连连道好,开怀不已。 ** 正午时分,延礼再度出现在了?叩风园外?,那从出荔山开始就跟着他的?包袱,这会儿被他拢于双臂之间。而他本人,忍无可忍地转过身,又冷又嫌弃地盯着两个随着他来的?拖油瓶,“秦家庄园不能住吗?一直跟着我作甚?” 被他嫌弃的?两个人赫然是秦墨初和楚昭和,面对延礼的?质问,两个人分别回以?冷嗤和傻笑。 傻笑的?那个是楚昭和。 冷嗤的?,自然是一虎起?来天皇老子也敢喷的?秦少爷,“既是能住,你凑来这里作甚?” 延礼:“夏夏在这里。” 那语态淡出了?理直气壮的?意味。 “我原就是和夏夏住在一起?。” 秦墨初想想,竟觉得有点道理。那...... “那我们在荔山一直住一起?,现在也该住一起?。” 幼稚鬼,眼下就和胡搅蛮缠一般。延礼懒得再理他,转身,再度朝门口而去。刚准备敲门时,门从里面打?开,郁展博那张俊逸的?脸最先显露出来。 “啧,这么巧!” “赶快进去,准备开饭了?。” 见面便叫嚷上了?,省去了?所有寒暄客套。 延礼回以?一笑,“多谢表哥。” 嘴甜,可破一切。 郁展博颇为受落,正想说点什?么,目光扫到了?秦墨初和楚昭和,以?及他们拢在双臂间的?包袱。 郁少爷又不明白?了?,他不明白?,就问呐。憋死了?自己,多不划算。 “二位小爷怎地抱着包袱搁我家门口站着。” 话才落,秦墨初和楚昭和的?话音不约而同响起?。 “叔!” “爹!” “您这宅子这么大,收留我俩也够住吧。” “就是就是。” “住一起?多好啊,我们可以?凑在一起?打?马吊还能赛马。” “就是就是。” 声声如?雷响,吵得郁展博的?耳里嗡嗡作响,“......” 到底是谁说荔山养人的??养出的?,全是疯癫货。 第50章 留不留人住, 眼下?午膳时分,荔山高徒都到家?门?口了, 无?论他们是不是担得起这四个字, 都是要留人吃个饭的。 鉴于此,郁展博忽略了吵嚷,低声向二人, “二位,先同我入内用顿饭吧,其余的事儿容后再议。” 两人自是没意?见。 只是相偕往里时,秦墨初没忍住,又提了这事儿, “请问郁少?爷, 我小师叔落了什么筹码, 你才答应让他住进?来。” “他既是给得起, 我和昭和定是给得起。” 郁展博闻言, 微怔, 随后顿下?脚步, 望向两人, “他承诺那事儿你们还真给不起。” 秦墨初不信, 黑眸中?冒出怀疑。 郁展博勾了勾唇,“不信?” 回他的是楚昭和,“不信。” 郁展博潇洒一抬,手指朝着?两人勾动了下?。 两个人不约而同凑近, 郁展博随即以只有这一片能听闻的音量, “他说, 未来他和初初若有孩子,小女郎姓郁。” “初初心悦于他, 这事儿,目前为止,就他机会最大了。” 话落,秦墨初二人都惊呆了。 这七皇子也太?狠了。 他日他若即位,他和初姑娘的女儿便是这天家?嫡女,真正的金枝玉叶,他竟肯让她姓郁。 郁展博看这疯癫货的呆样?儿,心里都快笑?翻了。 面上,勉强端着?正经,“服气了吗?” 秦墨初于回过神的下?一秒,“呸。卖女求容的渣滓,有什么可让我们服气的?” 这话,郁展博不乐意?听。 “本就是我郁家?的小人儿,跟我们郁家?姓有什么不对?” “父母都愿意?,确实没什么。” 对此一事儿,楚昭和有不一样?的看法,“但二郎你想过没,初家?那三位少?爷,定是会对你心怀嫉恨,处处与你为难。” 郁展博浑然不在意?:“金枝玉叶在手,我怕他们?” 撂了这话,他提步,继续往里。秦墨初和楚昭和连忙跟了上去,至此,三个人都忘记了这话题是怎么开始的了。 * 初夏由吟月三人伴着?进?了客厅,今日洛西?不在,又给二皇子约出去了。这婚事定下?来之后,这人越发地不知收敛了,洛西?也愿意?纵着?。或许有人会觉得不妥,但初夏觉得没什么。一世,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有幸遇见一心人,当好好珍惜享受才是。很快他们便是夫妻,不妨事儿。 “四端先生。” 一进?到,延礼的身?影便入了主仆四人眼底,吟月三人齐齐同他行礼道安。 延礼微一颔首,人跟着?起了身?,迎向了初夏。姑娘换了身?衣裙,白色的缎面长裙,罩以烟罗轻纱。行进?间,柔缎跟着?动,氤氲出一缕缕柔光,似风拂过静谧湖面,波光粼粼。 须臾之间,他便停在了初夏面前。 初夏柔声:“忙完了?顺利吗?” 延礼应了声,随后,“明日会有答案。” 初夏没再细问,只是说:“那就等等。” 话落,目光越过他,落于其中?一张凳面。一个包袱,出现在用膳的地方,太?过招眼了,让人很难忽略。 “你的?” 延礼没有回头,但他知道初夏指的是什么,闷闷地嗯了声。 初夏不是很懂,“你拿着?行礼走来走去作甚?” 这话一出,三美婢眼底皆有火光烧了起来,那是好奇心在作怪。 帝台春(重生) 第54节 一般人,处于当下?境地,不说羞窘,不自在定是免不了的。然而这只狼崽子,终归不是一般人。面对此情此景,他的神色依旧淡定自若,甚至如实答曰,“我同表哥说了,我要住在这里。” 话末处,紧接着?补充,“我厌憎离你太?远。” 可事实上,他总是被命运拽着?走,一次又一次从她身?边走开。他厌憎那种感觉。 以前的狼崽儿,总是冷眼看一切,因为他无?爱亦无?恨。这是他第?一次,明晰的表达了自己的憎恶。 初夏不由怔了怔,回过神来,方才感受到至心口传来的闷痛。 哪里还舍得苛责他,“那便住在这里吧。” 爱情真是个神妙的玩意?儿,因一人,底线一退再退,却?仍是满心欢喜甘之如饴。所幸,她遇见了也愿意?这般待她的郎君。你来我往间,情意?趋浓,能量也一直在流动,让一切得以长久。 延礼细致打量她,他能感知到娇人儿并未生气,但他不敢确定,毕竟这般做法,认真计较起来是有不妥的。 “你不生气?” 初夏睨着?一直在揣度她想法的延礼,心中?暗忖: 这狼崽儿,当真和几岁稚童差不多,总是在借由胡闹试探大人的底线。她亦知晓这时候不该惯着?,否则,他下?一次还会踩上来,谋求目的达成。可她做不到。重来的这一世,她想对他好些,再好一些。愿他所愿皆达成。 思绪在细微的悸动后,归于常。 初夏朝他勾了勾唇,那一抹弧度似经过了最精密的计算,恰到好处,完美得刚刚好。 “这是表哥的宅子,他既肯让你住,那也是你的本事。” “我管不着?。” 话落,同他错身?而过,径直走向了餐桌。延礼于片刻后跟了上去,紧挨着?她坐定。这凳子都还没热呢,门?口有喧嚣异动传来。 初夏循声望了过去,见到了自家?小哥哥,也瞧见了秦墨初和楚昭和以及他们手中?的包袱,“......” 这荔山三人组,当真是天雷都打不散。聚在一起,又闹腾得不能行,所过之处,安宁是不可能存在的。别说这叩风园了,这天下?,也能玩转。 一瞥过后,初夏便将目光转向延礼。这人眉眼冷淡,无?喜也无?怒,仿佛来的这二人没半点干系。 如此这般,逗得初夏抑不住轻笑?了声。那厢,秦墨初和楚昭和向初夏作礼打了招呼。初夏再度望向两人,嘴角笑?意?未散,她挨个唤了他们名字,“好久未见。” 齐人,开饭。 菜一道道上桌,意?外多了两个人,竟也是够的。吟月姑娘的手笔,这狼崽子有多能吃她是知道的,不多备些,万一不够吃,有损表少?爷的面子。 席间,氛围大好。郁展博这个主人,从来都是好相与的,对各种条条框框也不甚在意?。气氛到了,他甚至问荔山三人要不要饮酒。大中?午的,天又如此的热,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在南境风餐露宿时不时有之,总是劳碌心中?有忧,许久没似当下?这般,在安逸的环境中?和朋友一道享受美味佳肴了。 楚昭和意?动,“那就来点儿吧。” 郁展博就等这句了,“行。稍待!” 话落,竟亲自去张罗了。 小半盏茶的功夫,他便回来了,双臂松松垮垮地拢着?一棕色瓷坛。身?后还跟了两家?中?仆从,也都各搬着?一酒坛。 三瓷坛上桌时,楚昭和都傻眼了,过了会儿,回神失笑?,“郁家?二郎,是真的好客。” 郁展博觉得自己是受得起这赞誉的,他屈指,挨个敲动了酒坛,清脆声响漫开时,低低话音漫开来, “纯的。” “梅子的。” “桂花的。” “拣自己喜欢的喝。” 这阵仗,连初夏都脸露讶异之色,“哥哥,你几时弄的这些酒,我竟不知?” 郁展博:“老祖宗差人送过来的,说什么经商少?不了要宴客,恐我喝不惯外面的酒。” 话落,似在埋怨,“惯爱瞎操心。” 秦墨初:“唉,你可别生在福中?不知福了,我家?长辈一辈子都不可能干出这般温馨事儿。” “喝酒?吃巴掌还差不多。” 此间,有笑?声宕开。 初夏于喧嚣中?睨向小表哥,“如此这般,再不会说老祖宗偏爱于我了吧?” 郁展博:“......” 干脆不答,吆喝着?延礼三个饮酒。 一顿午膳,竟用了一个多时辰。初夏看着?四人酒至微醺俊脸染红,说话时嗓门?越来越大,不禁有些无?奈,也仅限于此。这一世,所有人安然,还能拥有这样?肆意?的快乐,已是神明眷顾。 “哥哥,带他们去午休吧。” 这宅子原就是大户人家?的,格局布置同北境将军府差不离,只是这占地小了些。女眷与男子所居相隔甚远,半点不沾边。 昏昏沉沉间,郁展博早忘了这新来的二位和他半点关系没有,为什么要宿在他的地儿。当下?,飞快应了,万般热情地吆喝着?三人跟他走。 狼崽子慢慢笃定初夏会一直在他想就能寻到触及的地方,倒也乖顺,未有再粘人。和初夏交换了个眼神,便随着?郁展博离开大堂。 秦墨初殿后,越来越慢。 等其他三人看不到影了,他忽地停下?了脚步,于初夏的讶色中?转过身?来。 他笑?着?,“初姑娘可知我小师叔是怎地说服你表哥住进?来的?” 小师叔? 这称呼催得初夏嘴角上翘,“秦公子可是知晓了什么?” 秦墨初应是,随后把方才郁展博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倒给了初夏。 初夏听完,总是柔和的小脸冷了下?来。 这狼崽子真的胆大包天,都敢直接跳过她决定她女儿的姓氏了。虽说她亦觉得这安排极好。两世浮沉,无?论是外祖父还是母亲和小哥哥总是倾尽全力守护她。未来若是有个小公主,一直护着?他们与他们荣耀,之于她,也算是一场圆满。 但,这样?大的事儿,她定要让他知道必须同她商量。 他一个人,可生不出小公主。 翌日,天际暮色还浓重得很,秦煌便启程去往皇宫。 这日早朝要议的事儿不多,结束时,卯时刚过。众大员和皇子欲退时,一直沉默的秦煌忽地走出了自己所在的那列,他向帝王行躬礼,声音洪亮,“陛下?,臣有事儿要禀。” 惠帝:“秦卿刚做什么了?” 戏谑之意?,明晃晃。 秦煌:“臣惶恐,臣只时犹疑。” 惠帝:“哦?这世间竟还有让秦卿犹疑的事儿,说来听听?” 秦煌如实禀:“荔山四端昨儿来见臣,说是就南境汛害写下?万字书柬,欲面圣亲呈。恳请陛下?允准。” 声声震耳。 在众人没注意?到的地方,惠帝右手的食指悄无?声息地颤了下?。 第51章 朝堂之上, 反应不一。只是这些反应仿佛隐于深海的?浪,暗处跌宕起伏、激烈时能杀人。面上波澜微弱, 克制得紧。 这荔山四端, 在此之前,连名字都未在朝堂上出现过。但这并妨碍他们知道他,先是孟大人收他为徒, 和太/祖同一师门甚至同辈分。后在荔山立威,以少年之姿跨级别诛杀江湖上有名的?恶修罗乔明灿。下?山后,直奔南境,创下?了半个月筹募了白银十万俩的?壮举。不止如此,两三个月游走于抗汛的?第一线, 事态缓和了方归。 若说“四端” 这名字, 是孟大人故意将他置于高耸的?神坛, 招引各方视线;那么后续种种, 都是他在以实绩证明, 自己不负四端之名。属实是能让人惊叹, 惊才绝艳的?天?骄。可?他......必定不是储君, 甚至不是闵家人, 孟大人赠四端二?字与他为名, 怎么看都存了针对皇家的?意思。 陛下?应该也是气的?,不然之前也不会?密令几个儿子诛杀四端。只是近期,许是有感于荔山对南境治水付出的?努力,关系明显缓和了, 派出钦差和两位治水大能前往南境协助可?见一斑。 帝王到底会?是如何反应? 思绪一阵跌宕起伏, 终归于常。一道道目光, 望向了独坐于高处的?帝王。 另一厢,惠帝也从惊涛骇浪中抽身。他朝众微微一笑, 先是唤了陈三善的?名字,吏部大总管,权势滔天?。 “陈卿如何看这事儿?” 陈三善闻言,连忙出列,朝着帝王深鞠躬,“臣以为该见。” 惠帝:“详细道来。” 陈三善:“陛下?,荔山是太/祖师门,孟大人不仅是太/祖恩师,亦伴着太/祖打天?下?定国,多年如一日?,功勋深厚。” “新徒以四端为名或有不妥,但以此一事儿抹去孟大人和荔山为玄钺所做的?一切更是不妥。这四端虽说是荔山正统孟大人高徒,但臣听说他是个乖戾难驯的?主?儿。如此这般,仍谨守着君臣之礼,想来是孟大人没少叮嘱教诲。” “孟大人的?心是向着您的?。” 陈三善,还是那个有什?么说什?么的?帝国肱骨。一身清白,所以没什?么可?惧怕的?。惠帝想来也是知道的?,不然陈三善说了那么多惹他不快的?话,仍是重权在握,有事儿,必定第一个问?他的?意见。 当下?,惠帝只是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后又听了几位高官的?想法。 有赞同有反对。 末了,惠帝的?目光锁住了三皇子闵延清,“延清,你?有什?么看法?” 闵延清出列,笑对惠帝,“儿臣听父皇的?。” 一如既往的?乖顺明润,光风霁月。 惠帝定定地睨了他几息,忽然笑了。随后唤了秦煌,道,“明日?早朝,宣荔山四端觐见。” 话落,起身离开了御座。 多乐与众人喊了声?:“下?朝,退!” 话音末处,急步追着惠帝而去。 一走一跑,很快,多乐便抵帝王身后。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十数步的?冷滞,忽地,惠帝停了下?来,微微侧过身,望向多乐。迟疑了数息,到底是开了口?,“若四端,不是孤的?小七......当如何?” 这一句,暗藏了惶然,本不该在天?子至尊那里出现的?。然眼下?,它出现了,几乎明晃晃。 多乐听着心酸。 四端初抵咸佑陛下?就知道了,可?他未有任何动静。是不想吗?自然不是的?,是怕。怕见到了,发现不是,他将再度坠入绝望深渊,周围皆是浓墨一般的?黑,永远不可?能找到出路。也因为这份心酸,多乐迟了些才有应答,“陛下?莫慌,旁的?许会?看错,奴才定是不会?。” 他跟在帝王身边,几乎日?日?见到昭妃,对她的?了解远胜于其他人。 惠帝因他的?话冷静了些,于原地缓了缓,“明日?见分晓。” 话落,再度提步。 “去泰安殿。” 帝台春(重生) 第55节 很早很早以前,帝王便留下?了一道圣旨,一直藏于泰安殿。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闵延礼,惠帝第七子,应吉时而生,自幼聪颖灵秀。得天?庇佑,可?堪重任。特封太子,望其日?后勤政为民,为政以德 ...... “小七,你?看,这是你?爷爷打下?的?江山。” 宫墙的?至高处,年轻俊逸的?帝王抱着自己的?崽崽,引着他看帝都繁荣。 “等你?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守护于它。” 小小的?崽子没见过爷爷,也不知道什?么是江山,但他喜欢爹爹,爹爹说什?么他都会?应好。 这一声?奶呼呼的?“好”逗笑了帝王,也难免觉得自己有点魔怔了。跟个奶娃儿谈国/政江山,知雪见着了又要埋汰他了。 可?即使意识到了,他还在逗娃儿。 因为逗娃儿有趣呐。 “那你?准备怎么守护它?” “小七可?以喂它,让它穿暖,带它玩儿。” 这话一出,帝王都反驳不了。虽说童言稚语,但这道理?,竟是半点没错。对于黎民而言,吃饱穿暖之余,还有闲空闲钱可?以玩乐,那便是最大幸福了。 * 从昨日?午休醒后,延礼便察觉到初夏的?不对劲儿了。她虽未曾避着他走,但是她一直冷着他,别说温柔笑靥了,连话都少。从被拣回来的?那一刻狼崽子就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他有点懵,久了,难免生出烦躁。 熬了一晚上,终于又见到了初夏。佳人先他们一步来到了大厅,此刻正倚在餐桌旁,闲适地饮着吟风专门给她配置的?茶。 娇娇儿今日?妆容和衣着都较往常艳丽了些,顾盼生辉,明艳不可?方物。和他的?颓败一对比,当真是天?壤之别。 郁展博随延礼一道来的?,还没落坐,便开始夸妹妹,“九天?玄女?不过如此。” 话落,又开始啰嗦了,“以前都太素了!似花的?年纪,那般老沉做什?么?” 初夏似没听见他的?话,兀自道,“人齐了,用?膳了。” 话毕,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喝起了自己面前的?粥。期间,时不时提起筷,给自己夹了些小菜与包点。单说这套动作,和平时几乎一模一样,可?郁展博这个心大的?都从中读到了异样。 他不禁望向延礼,嘴巴夸张地张张合合,愣是没出一点声?儿。 延礼看明白了,他在问?,“你?怎么惹初初了?” 狼崽子越发烦躁了,一瞥过后,目光回撤,明显是不想接这话茬了。 郁展博气到心梗,于暗处将延礼骂了个狗血喷头。 这顿早膳在冷寂中结束。 一用?完,初夏便起身离开,延礼没即刻追出去,怔怔的?,仿佛在思忖什?么。 郁展博睨他,再睨,实在没忍住,冷声?嚷道,“犯什?么愣,快追上去啊!今儿要是哄不好初初,你?就从我?的?宅子滚出去。” 原就是看在小女?郎的?面儿才允他进来住的?,现在连小女?郎她娘亲都哄不好,要他何用?? 延礼猛地回神,朝他微微颔首,随即似风掠出了大堂。片刻功夫,不仅赶上,还绕过初夏,挡住了她的?去路。 “夏夏,你?为何恼我??” 初夏凝眸看他,定定片刻,也不答他的?问?题,只是凉凉一声?,“四端先生挡住我?去路了。” “请,让一让。” 延礼这才知晓,他能一直在她面前任性、闹腾,不过是因为她愿意纵容。一旦她不愿意了,任他读再多的?书武艺再高强,也是无法改变什?么。 可?是夏夏为什?么忽然不愿意了?狼崽子很是低落,默默复盘回来至今的?种种,蛛丝马迹都未有放过。 他的?对面,初夏竟也没再往前,亦未有言语。她一直在等他,等他心智觉醒,等他傲然走高,等他意识到不是所有事儿都能作为交易的?筹码,即使他,是有他的?考量的?。 “夏夏。” 半晌思量,延礼终于开口?,他确定只有这一事儿会?惹恼初夏。“我?不该不和你?商量,便拿女?儿做筹码。” “下?一次,我?定会?同你?商量。” “这一事,我?从未轻慢玩笑待之。我?只是有感于郁夫人曾经为你?我?所做一切。郁老为守护于你?,不惜让表哥来咸佑经商,做你?的?倚靠。” “我?这小半生,所得善待甚少。得到了,怎能不想回报?我?若有这能力,善待曾善待我?的?人有何不可??” 正如初夏所想,这只狼崽子什?么都知道。他对郁展博说的?那些话,从来不是临时起意的?玩笑。 再看这般认错态度,也是极好的?。 初夏的?目的?已达到,也就不舍再冷着这狼崽子了,“下?次再这般,可?不是今日?这般便能了结的?。” 延礼成功“逃出生天?”,欣喜不已。忽地上前两步,伸手?,将初夏抱入怀中,牢固地,密不透风。 太近了,初夏都能感受到他失了序的?心跳。 看来是真紧张了。 初夏如是想,红唇也开始压不住,一点点往上翘。 抱了会?儿,延礼便松开了。 他定定睇着初夏,问?她,“今晨要去为善茶楼吗?” 初夏:“你?有事儿?” 不然,他不会?主?动提去哪儿。有时候她都怀疑,若不是想陪她,他不会?想出门,几册书一盏茶便是一天?。荔山几年,别的?另说,狼崽子这心性是静了不少。 延礼:“是。” 收拾妥帖,上了马车,往为善茶楼去。期间,延礼向初夏细说了因由。之前,他的?独不过是不想夏夏操太多心。哪知,还把她惹恼了。为避开类似的?事儿再次发生,他决定从现在开始事事报备。 初夏听完,眼底有讶色冒出,“你?打算入宫见陛下??想做甚?” 短短数年,延礼已经从被命运卷着走演变到今时今日?主?动控盘,连帝都主?官秦煌都要给他几分面子。这般飞跃速度,即使是她,亦望尘莫及。 延礼忽地握住初夏的?一只手?,一寸寸拢入自己的?掌心,动作间,温柔而偏执。他的?目光也是,“师父曾经告诉我?,我?若不努力,便配你?不起。如今,我?想告诉这片江山中的?所有人,闵延礼是配得起初夏的?。” “我?见陛下?,意欲拿到一张赐婚圣旨,那上面有你?和我?的?名字。” 情势再复杂,走得再远,他都牢牢地守着自己的?初心。 夏夏永远是最重要的?。 她是他的?妻。 初夏静静地睨他,感受到自己的?心正在一点点变得柔软。 “知道了。” “辛苦延礼了。” 只是狼崽子似乎不甚满意这反应,一眨不眨睇她,俊脸绷紧。 初夏看在眼里,不禁失笑,“怎么?夸得不够?” 延礼不吭声?。 这样儿,哪像什?么杀神荔山正统,五岁娃儿都没他幼稚爱撒娇。 初夏如是暗忖,也仅限于此了。到底是舍不得他,小脸儿没有任何铺垫地凑近他,轻轻亲了下?他的?嘴角。 欲退开时,延礼的?一只手?已绕到了她的?后腰,扣实。她才感觉到异动,人已坐到他的?腿上,他的?双臂合围,她被困缚。他不放,她便挣脱不出。 密闭的?空间里,互相爱着的?男女?以这般亲密的?姿态相贴,饶是初夏早已认定这个人,小脸儿也是霎时红透,小手?贴着他的?胸膛,使劲儿推搡着, “延礼,你?放开我?。” 延礼纹丝不动,他甚至没真正用?力困住她。 这般差距让初夏想起了“以卵击石” 四个字,好气又好笑,也懒得在推了。横竖也推不动,费那事儿?还热。 只是身体上的?妥协,并不意味她放弃了掰扯。 “孟大人可?是没教你?礼仪礼节?” 延礼:“教了。” 初夏:“那你?还......” 话没完,就给延礼截断,“我?现在不想用?礼仪礼节,我?想亲你?。” 从前,他在荔山翻完那一册春/宫图,除了一些好奇一些羞窘,再无其他。可?是当他重回初夏身边,看她笑时眉眼生光看她举手?投足身姿曼妙,那些春/宫图时不时不请自来,催得他血热心跳失序。他清楚,只有把她禁锢方能慰藉。 只是这些欲,并不能全然抹去他的?理?智。 任何时候,他都想夏夏幸福开怀,爱与欲,都要她心甘情愿。 所以,他问?,“好不好?” 他的?气息淬了渴望,冷冽半褪,有些热。 因为离得近,明晰沁入了初夏的?鼻翼间,慢慢地,她的?心都酥软了。她最终顺从了自己的?心,杏眼微阖,那片含着情的?水光被掩盖。 他趁势而起,含住了一片软馥,轻吮慢磨..... 初夏的?气息越来越热,越来越乱,可?她始终不曾再推拒他。 因为信任,因为爱,也因为这般相拥,是她和她上一世的?求而不得。 眼下?种种,便是圆满。 闹了会?儿,延礼便停了。不是不想继续了,而是怀中的?人儿体温越来越高,再闹下?去,他怕她被害羞点燃。他舍不得。不仅如此,他还万般贴心整理?了她的?发她身上的?轻纱,全然妥帖才将娇娇人儿放回自己的?位置。 初夏一直没睁开眼,也不知道是恼了他不想看他还是想要逃避现实。都缓了一阵了,那莹润似玉的?耳尖儿上竟还是红的?。 延礼睨她片刻,长臂一伸,拿了一册话本。随意翻了几页,似不太感兴趣,又换了一本。如此两三回,终于拣了册合意的?。 “初姑娘,可?想听话本,四端可?为你?读上一册。” 初夏的?长睫因这忽然低音颤了下?,“怎么四端先生还会?说书吗?” 延礼:“初姑娘需要的?,四端定是都会?。” 初夏:“四端先生的?心意我?心领了,然我?更喜欢自己翻看。” 闹了几句,初夏的?羞涩淡了不少。不知因由,万分神妙。另一方面,她觉得这茬算是完了,她多少能得些清净,片刻都好。哪里知道这只狼崽子还是念了起来,那声?儿,低冷清冽,似冬日?的?第一场雪,能够轻易惹人沉溺。只是,他为什?么要?她不是说了更喜欢自己翻看? 思绪宕开,初夏什?么羞窘都顾不上了。 她睁开眼,微瞪着他,“不是同你?说了,我?更喜欢自己翻看?” 都这般了,延礼还敢顶嘴,“四端听明白了,自是不会?勉强初姑娘。方才那是念给我?自己听的?。” 初夏:“......” 暴打未来皇帝,没什?么的?吧? 帝台春(重生) 第56节 第52章 未够辰时, 车抵为善茶楼。待到初夏和延礼下来,空车驶离。此刻的奉明街和迦蓝街还静得紧, 【为善茶楼】中也是。未见一个客人, 只有几个店小二在搞清洁,他们的动作皆是爽利,时不时唠嗑两句。晨阳照了进来, 明晰地?勾勒出安宁和美好。 平日?里,孙行舟也会帮忙,但这个秋州试在即,他怎么样都是要花些?心思的。这会儿正倚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有针对性地?读书,今晨, 已经坐足了两个时辰。 “孙先生。” 许是太过沉溺, 有人进来他也没有及时察觉, 直到初夏唤了他一声。 他循声望过去?, “初姑娘, 四端。” “今儿怎地?这般早?” 延礼:“等一人。” 随后又道, “这么早便来叨扰, 望行舟见谅。” 孙行舟阖了书, “见外的话少说。我这间店的老板从某种程度来说应是初姑娘。她爱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来, 爱带谁来就带谁来,可没我置喙的份儿。” 心里有了底后,孙行舟似乎都开朗了许多,经由眼下这番瞎掰扯可明显窥见。 初夏被他逗笑, “银子是我娘亲借与你的, 同?我可是半点关系没有。” 话落, 找了张合意的桌坐定。 孙行舟亲自给两人冲了壶茶,又聊了会儿, 秦墨初和楚昭和从秦家庄园赶来。那一日?,任他们怎么胡搅蛮缠,郁家二朗都没同?意收留他们。 别的都好说,嫌吵! 吵到他还好,这宅子里还住着两位身娇玉贵的未来皇子妃呢。扰了她们清净,他家老爷子能从北境冲过来砍他。 离桌还有段距离,秦墨初便望了过去?,只见初家姑娘正在和孙行舟闲聊,眉眼含着笑,再?寻不到昨儿的冷意。 须臾,目光转向四端小师叔,神色一如既往的寡淡似水。可他整个人一派柔和,心情并不差。 这算什?么? 是初姑娘没找他茬?还是找过了,已经结束? 秦墨初有点懵,若再?深入,还有些?不忿。初姑娘怎能这般纵着他呢?这样的大事儿,都是轻拿轻放。 思绪跌宕,秦墨初不自觉加快了脚步朝着桌子而去?,意欲一探究竟。 初夏很快察觉,望向两人,嘴角勾了勾,“晨安。” 秦墨初和楚昭和向她行礼问好,随即落座。秦少爷故意找了个离初夏近的地?方,方便之后“闲聊”。片刻后,他便逮到了机会。孙行舟邀了楚昭和和四端两个读尽了荔山藏书阁的人上二楼论史?,桌间,只剩他和初夏了。 “初姑娘,墨初有一事儿不明,还望姑娘解惑?” 几乎未有犹疑,他便问出了心中疑惑。 初夏心道这未来权臣帝国左相还怪有趣的。上一世,她一直以为他是个心思深沉,手段高明的人,没想到会是这般。不知道是靠什?么服的人,但又确实让人信服。 很难抑制的,小脸有笑意氤氲而出,“秦公子问便是。” 秦墨初把方才?的思忖全倒了出来,初夏听完,嘴角的痕迹越发的深刻,“这事儿确实已经了结了。他知道错了,我也原谅他了。” 听这话,秦墨初竟是扼腕叹息。 初夏看他这般,失笑道,“秦公子,可是觉得我对四端的处罚太过轻了?” 秦墨初:“没错。” “我外祖时常对家里小辈说一句话,” 初夏当即答复于他,声音是柔和的,整个人也是,“识人,不根据其言辞,当观其行动。” “他所言,或许是为他谋取了些?许便利,但这事儿一旦实施,获益者是郁家和世间母族。” 追古溯今,现行的玄钺律法已算得对母族相对宽松了。若给予夫家补偿,双方协商一致,女?儿可随母姓。然建国多年?,案例稀少,至少在她生活的环境里是这般。母亲家世那般显赫,在那个雨夜之前,她也不曾想过让女?儿随她姓郁。 可延礼,未来国君,他想到了。他亦敢做。他在朴素单纯的感?情里,妻子是他的另一半,理当共享所有。一旦国君做了这事儿,舆论对于母族的压迫便会大幅度减少,牌面?迟早一日?会发生改变。 “他总是这样,默默地?想默默地?做,私心又稀少,叫我再?舍不得苛责他。” 话到此处,初夏的话锋忽然一转,“我想,秦公子愿意跟着他走南闯北风餐露宿,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因由?” 秦墨初下意识反驳,几乎一息都未有停歇,“怎么可能?” 初夏笑而不语。 秦墨初把姑娘的这般反应理解成了不信,赶忙又道,“我愿意跟着他,不过是为了玄钺最大的那个官。我......” 咋咋唬唬一长串,明显未完,秦墨初却是倏地?静了下来。只因他忽然觉得自个儿太激动了,有点儿欲盖弥彰的意思。 无?奈,已是迟了。 初夏睨着他笑,一副什?么都懂了的高深模样。 秦墨初:“......” 少说两句吧秦墨初,不然显得你这人特别傻。 巳时,【为善茶楼】有贵客至。帝都主官,三品大员秦煌亲至。他带来了帝王口谕,明日?早朝,荔山三人入宫面?圣。与众坐了会儿,他便离开,公务过于繁杂,容不得他有片刻拖怠。 他一走,茶楼就又热闹了起来。 最先挑破静谧的是楚昭和,他显得极不淡定,开口时,声儿都在颤,“我,要入宫面?圣了?” “真的假的?我老娘知道了怕不是要吓晕过去?。” “我还没准备衣衫,这可怎么是好?” 稍稍发泄了激动情绪,他笔直睨着延礼,“你什?么时候去?见秦煌的,我怎么不知道啊?” 秦墨初跟着附和,“对,什?么时候?” “前日?晨早。” 延礼当即答了,也仅限于此,想他多说一个字绝无?可能。 楚昭和许是习惯了,无?甚大反应,“你没事儿去?皇宫做什?么?” 延礼又答,“不是要做官?不进宫,你们如何做官?” 楚昭和的嗓子被气憋住,被迫失语。 秦墨初许是觉得自家小师叔这话怪有道理的,竟罕见地?没驳嘴。 后续,商讨明日?着装几时起床几时到府衙集合......荔山三人商讨起正事儿,有着一种旁人无?法介入的自然轻松的默契。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众人准备散了。正收拾着,初夏的马车到了。延礼先行将她送上车,淡声对她说,“你先走,我随后就到。” 初夏奇道,“你要去?做什?么?” 这狼崽子惯爱闷声做大事儿,她不想错过什?么。 延礼:“......” 这事儿实在是不好对夏夏说,会显得他这个人特别暴力。但不说吧,万一又像昨夜和今晨这般...... 是以仅仅犹豫了数息,延礼就有了决定,如实答曰, “揍人。” 他没说揍谁,初夏却是瞬间意会。她轻轻笑了声,竟也未有阻止、甚至不曾叮嘱,“那你便去?吧。”马车一驶离,延礼便转过身,面?向【为善茶楼】。 “秦墨初,你给我出来。” 忽然被唤道,听声不善。 秦少爷:“?” 楚昭和亦是睨向他,“你怎么惹这杀神了?” 秦墨初默不作声。 楚昭和当他默认了,开始喋喋不休,“你怎么敢?那可是真杀神!他一拳头下来,你这漂亮的小脑袋瓜就像一只鸡蛋,啪嗒,裂开了。” “嘶,那脑浆就堪比那蛋液......” 秦墨初听不下去?了,实在是不能理解孟大人看人的眼光,说话如此不修边幅之人还帝国肱骨。 呸! “住嘴!” “小爷怕他还是怎地??” 话未落全,潇洒万分地?出了【为善茶楼】,同?延礼对峙,英俊的面?容寻不到一丝同?惊惧有关的情绪。普天之下,少有的。 楚昭和连忙跟了上去?,只要不死?不伤,他都当在看戏。这样级别的两大高手对决,稀罕得紧,看一场少一场。孙行舟和柔香在须臾对视后,也乐呵呵地?跑到二楼,攀着窗,等着看热闹。 “喊我何事?” 对视片刻,秦墨初低冷开口。 延礼:“是不是你同?夏夏说道的?” 没具体?说,但秦墨初当事人,他怎会不明白。正因为明白,他知道今日?这场架免不了。既是这般,“是,又怎么?” 到这一刻,秦少爷都是相当的傲气,言语里还藏了些?挑衅。 延礼的嘴角细微勾动,一缕笑随着拳锋一道迸发,齐齐朝着秦墨初而去?。气浪磅礴而冷冽,掀起了楚昭和的发和袍子,也吓得柔香躲到了哥哥身后。而秦墨初神色未变,飞身跃起,躲过这股气浪。 下一瞬,还击。 荔山新一代两个武艺最是高强的,竟在咸佑最繁荣的街道打起来了。 “唉,快来看啊!真有人会飞呐。” “哇!” “哇!” “大鹏展翅不过如此吧。” 几声吆喝,越来越多的人簇到为善茶楼周遭。 孙柔香不禁有点担心,问哥哥,“不会引来衙门?的人吧?” 孙行舟:“四端既是敢在这打,他就有收尾的本事,妹妹只管安心看热闹便是。” 听哥哥这么一说,柔安当真安下心来,兴致勃勃地?看人打架。这一场打斗,以秦墨初使出绝顶轻功逃匿作结。只要他跑得够快,他就永远不可能输给闵延礼。什?么铁拳,打不到他有个鬼用? 多少年?后,建恒帝和左相当街打架的事儿已经广泛为人所知,时不时被翻出来说道。 翌日?,寅时刚过半,延礼已是打点妥帖,出了屋子。往门?口去?时,竟撞见了初夏,他不禁微怔。 姑娘立于灯影之中。一身素净。凌晨有风,怕她着凉,吟月找了个宽大披风将她裹住。然这些?并未能淡化她的美,分毫都没有。若平日?她是清雅雍容,那现在就是娇柔可人,能够轻易地?勾动男人的怜爱和保护欲。 与此同?时,初夏也在看延礼。今儿,他穿了身质地?极佳的黑袍,束了腰封,黑发也妥帖地?束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矜贵又精致。 就是差了个点缀,他的护身玉给她了,她的又是粉色,那般招眼,断不能带出去?。 “回?院子,不要着凉。” 当初夏的目光落在他空落的腰封时,延礼几个阔步来到了她的面?前,动手将披风拢得更密实。 初夏由着他动,“知道了。” 帝台春(重生) 第57节 应完,右手抬高,一截白玉显露于明处。它正悬于红绳的末端,无?着无?落地?晃啊晃。 “面?圣,还是要庄重些?。昨儿闹了一通,差点忘了。” 延礼的目光终于从她身上挪开,凝着那抹白看了片刻,他伸手拿过。细致看过,发现这玉石上刻下了他的名字。这是专门?为他定制的,并且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儿。他曾亲手在玉石上刻下她的名字,他知道那有多耗费心力与时间。 夏夏早就开始准备了。 这个认知让延礼面?露喜意。 初夏凝着他,心中也是欢喜。她的每一次付出都能得到回?响,由衷地?,热烈的。 她喜欢这般。 “我帮你带上?” 延礼乖顺应好,随即将白玉送至初夏面?前。 初夏接过,稍稍整理一番,俯低身将玉挂于他的腰封。 确定妥帖后,她直起身。在她凝向延礼的那个瞬间,他忽地?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薄唇落在了她的额间。 轻轻的擦碰,等初夏回?过神,他已撤开。 “再?等我一阵。” 他知道自己的要求有多任性,但他不得不。她若是不在身边,他都不知道自己过往和现在所做的一切还有何意义。一件事情惦记久了,当真会变成执念。除了死?这一途,再?无?可能消弭。 他不知道的是,有些?执念连死?都无?法抹去?。一如初夏,跟着他十二载,伤与爱凝成了她的执,最终将她带了回?来。 “知道了。” 之后,她再?未说其他。到了今日?今日?,他已成长到无?需旁人再?教他怎么做了。他每走出的一步都落了思量,精细又深入。 延礼离开,初夏回?了房。吟月替她解了披风,扶着她回?到床榻。 “再?睡会儿吧,还有好一会儿才?天光呢。” 初夏轻轻应了声,“嗯。” 怎知躺到床上,翻来覆去?几转,竟是再?也睡不着。 到底是失了平常心。 毕竟今日?若是顺利的话,她和延礼的婚事将定下。无?论他是四端是七皇子还是太子,他们都是夫妻。 许是动静大了,吟月又回?到她的身旁,轻声细语,“小姐,你可是担心四端?” 初夏闻言,身体?一僵,“没有。” 否认得太快,反常几乎明晃晃。 吟月失笑,克制过的那种,太过分,惹恼了小姐就大祸事儿了。 初夏不再?理她,抱着软被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久了,竟是又睡了过去?。 绵延的宫殿深处,帝王也起了,比平日?早了近半个时辰。多乐过来伺候时,例行了地?询问轮值的内侍陛下的睡眠状况。 答曰:陛下几乎一夜没睡。 多乐就知道,但他没说什?么,陛下这般属实是人之常情。哪个爹重见自个儿的失散多年?的爱子能保持平常心?陛下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问完,进殿。 本想伺候陛下更衣,结果竟是自己穿好了,工整得经得起细致打量。 多乐不禁笑了起来,“陛下不用着急,待会儿就能见着了。这会儿人都该到保和门?了吧。” 帝王低而短促的应了声,神色如常,但若是细辨,眸光深处,团着一抹晦涩,因忐忑不安而生的。 多乐自是知晓的,但他未再?提。如今说什?么,都是枉然了,他们陛下这心结除了昭妃娘娘和七皇子,谁也解不了。说实在的,此时此刻他也是忐忑,陛下这期望是他挑起的。若是错认了,等同?于往陛下的伤口上撒了把盐。即便陛下不会责罚他,他也难免被愧疚磨砺。 * 马车近了保和门?便不能再?往前了。秦煌携延礼三人下了车,径直朝议事殿而去?。很长的一程,延礼都是寡言少语,目不斜视。 秦煌倒没觉得什?么,一是不知延礼真实身份;二是,他们这些?需要早朝的官员日?日?都是这般,宫廷内苑,谁也不敢轻佻喧嚷。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的想法都似他这般。就像秦墨初,他深觉自家小师叔表现出的冷静是佯装出来的。毕竟他这是归家呐,即将要见的陛下,是他久别的亲生父亲。 鉴于此,他拽住了延礼的衣袖,迫着他同?自己一道落后了些?。觉得秦煌再?怎么都听不见他们说话,才?压低了音调对延礼说,“不用强绷着,兄弟在呢。” 延礼闻言看向他,那眼神意味莫名,仿佛在看隔壁村的二愣子。 堂堂南境风头最劲的贵公子荔山高徒秦少爷几时受过这种眼神? 看明白了都不敢信,“你那是什?么眼神?” 延礼直言,几乎一字一顿,“看傻子的眼神。” 说完,几个阔步,追上了秦煌和楚昭和。 独留秦少爷在原地?,心口憋着气,只有找某人打架才?能消解。但眼下,明显不合适。只能强忍,二十年?来,第一次尝到了憋屈的滋味。 卯时将至,延礼第一次踏足泰和殿。 帝王每一日?,都会在这里召见朝中股肱,鲜有缺怠。 殿外晨阳仍未至,黑乎乎一片。大殿内,灯火通明。延礼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殿内的一切,那梁上天顶上的龙纹,那宽敞华丽的御座,那一个个着了考究官服的朝中肱骨,以及几个皇子。 他只认识三皇子,在荔山见过一面?。其余几位,他在荔山看过他们的画像,虽是勉强,但也能对号入座。 未能多看,便有人走向了他,赫然是大皇子闵延安。师父说,他痴迷学?术,是那个皇城里最没有攻击性的人。他的母妃去?得早,一直养在娴妃那里。 思绪微悸时,大皇子已立于他的面?前,合手行了礼,“四端先生,久仰大名。” 延礼周正回?礼,风度翩翩,挑不出一丝错处。 “大皇子,久仰大名。” 大皇子没料到会听到这句,怔了两息,笑开来,“四端先生认得我?” 延礼:“师父曾多次跟我提起大皇子。” 大皇子讶道,“怎么说的?” 延礼:“他老人家说,大皇子该是我们荔山人,若是能上荔山学?习就好了。” 这话在大皇子看来就是天大的赞誉,矜持再?端不住了,“延安愧不敢当。” 紧接着又说,“今年?定是找机会上荔山拜见孟大人。” 延礼:“若是时机合适,可以一道。” 大皇子欣然道好。他的随心而至,意外盘活了大殿的氛围,越来越多的人簇到荔山三人身边,同?他们攀谈,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明面?上都是客客气气的。 “陛下驾到。” 忽然一刻,多乐的喊声响彻大殿。 众朝中肱骨齐刷刷躬身向帝王行礼,“陛下洪福齐天,万岁万万岁。” 延礼三人混在其中,姿仪妥帖,不负荔山之名。 惠帝的目光几乎不由自主地?锁定了荔山四端。只是他折腰垂头,根本瞧不见他的脸。这一瞬,他被复杂的情绪绞着,既想快点看到他的脸,又害怕面?对那一刻,也因此稍显怔愣。 多乐适时地?唤了他一声,“陛下。” 帝王回?过神,悄悄深呼吸,“众卿平身。” 大殿众人先后抬起头来。惠帝也终于看到四端的正脸,细致打量,那眉那眼,当真是似足了昭妃。多乐没看错! 惠帝的心跳加剧、又沉又猛,不是多舒适的感?觉。但他顾不上了,他一方面?要克制住流泪的冲动,一方面?急欲同?四端说说话。 终于,他开口了,几乎用尽了自己的力气,“荔山四端。” 延礼应声出列,“草民在。” 惠帝:“昨儿秦卿对孤说,你有万字书柬想亲呈?” 延礼:“是。四端唐突了,望陛下见谅。” 说罢,从袖袋掏出了书柬。多乐走下龙座将它取走,近距离再?看四端,越发地?觉得他似昭妃了。寻常人家,可生不出这么俊俏的小郎君。 片刻后,书柬终到惠帝手中。 他打开,细致查看,如同?在观一件绝世珍宝。或许刚开始的时候,他是因为这封书柬是出自他的小七的手笔才?这般认真的,但是很快,这种想法就给抹去?了。这万字,将现今的抗汛措施再?次细化升级,并且兼具可行性。 字字如金。 “好!” “极好!” 惠帝由衷地?赞叹道。 陛下这些?年?情绪越发内敛了,多久没见过他似现在这般赞叹过什?么了。 厅内诸众难免对这封万字书柬心存好奇。 陈三善忽地?上前一步:“陛下,可否借书柬与臣一看?” 惠帝没有不同?意的。 书谏很快经由多乐递到了陈三善手中,他查阅时,好奇心重的,纷纷围了过来。 别的不说,就这手字,刚劲有力,风骨明显。年?纪轻轻,属实难得。 给了众肱骨些?时间看完,惠帝问了工部大总管,肖安亭,“肖卿觉得如何?” 肖安亭直言,“臣以为甚好,细节处可见真功夫。” 这话半点不假,若未有长时间深入前线,写不出这般踏实可行的书柬。 惠帝听完,越发欢喜,“赏。” 这一声中气十足,万分由衷。 “四端,你且说说,你想要什?么?” 符合他的心意,才?叫真正的赏赐。 此时此刻,惠帝当真是未落一点权谋算计,如同?当年?,他对宴知雪。他知他为帝王,不该如此,可他一直在这般做,到了今时今日?,都未有后悔过。 哪知,延礼忽然跪地?,行了大礼。 帝王眼中有疑惑一晃而过,正想说点什?么,延礼的话音刚好响起,“草民多谢陛下。” “草名不想要赏赐,只求陛下为草民赐婚。” 帝台春(重生) 第58节 这神迹一般的走向把帝王抡懵了,不由怔了怔。回?过神,一细想,又觉得这是极好的事儿。若他是小七,更是圆满。 “行,孤为你赐婚。” “四端心仪哪家姑娘?” “四端心仪之人是北境将军府初家嫡女?,初夏。” 第53章 习武之?人, 又?到了这世间至高的水平,内力强盛, 轻轻松松一句, 也能响彻这片空间。大殿内霎时静了下来?,目光全都朝延礼聚拢。有震惊,有恼怒, 有探究......复杂多样,带出微弱灼意不?自知。 多乐睇向龙座下的小皇子,心道这小娃子小时候乖顺又?甜蜜,怎地大了变成了这般,莽得跟匹烈马似的, 不?像陛下也不?似昭妃。若硬要说肖谁?太/祖吧。以前宫里的老人说, 太/祖年轻那阵, 脾性也是野得很, 若不?是孟大人盯着, 他能天天在前线驻着。 大殿至高处, 惠帝亦是怔住, 无法抑制的。他没想到四端会在这般场景里索要这个。在他的认知里, 他若是小七那他定是太子。认回身份后, 便可?择吉日迎娶初夏。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以荔山正统的身份问他要皇家?定下的儿?媳。 此举,同挑衅皇家?权威几?乎无异。 思绪荡开,惠帝的目光在大殿梭巡了一圈。不?出意料, 如果?目光能杀人, 这娃儿?可?能都被杀死好几?遍了。顿时, 又?好气又?好笑。 然这事儿?都发生了,总是要解决的。 是以, 稍敛情绪凝着延礼,“你可?知初家?嫡女是皇家?定下的儿?媳?” 延礼稍顿两息,似被惊到了一般,稍作缓和才道:“陛下,草民不?知。” “草民自幼生活在藏龙山,出来?后不?过半年便又?上了荔山学艺。每日课业繁重,鲜少同人交往,此方面?能力缺失。若是唐突了陛下,还望陛下谅解。” 此番,延礼表现得极为?自然,仿佛真的一般。 秦墨初不?禁在心头暗骂:就这佯装的本事都能去戏班了。 明面?上,忽地出列,跪在了延礼身旁,朝御座禀:“陛下,小师叔所言句句属实。师公因不?放心他,特令我和昭和师弟下山陪伴于?他,好时刻提醒。” “自古天才多孤僻高冷,我小师叔到底是没能逃脱。” 被点到名的楚昭和这时也走?出了位置,“望陛下见谅。” 三个人一台戏,真情流露,节奏掐得极好。还真有人信了,毕竟从四端过往的斐然实绩来?看,天骄无疑了。正如秦墨初所言,没有人是完满的,上天给满了他这个,便会在其他方面?少给点。 大皇子看了荔山三人一眼,迟疑了片刻,到底是没忍住,恭敬向惠帝折腰,“父皇,我想四端是真的不?知道。” “一个人过于?专注一件事时,便会忽略其他。您不?是经常说儿?臣,读起?书来?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儿?臣自幼开始学习都是这般。我刚听?闻四端幼时是独自生活在山里的,什么学问都没有。短短几?年,成长到现在这般,付出了多少辛劳可?想而知。同时,还要精进武艺。这般情况,哪儿?还有什么空闲关注朝堂。” “另一方面?,初家?嫡女入宫为?后这事儿?只是朝堂和军/方的默契,并未正式昭告,要求所有人都知晓,并不?现实。” “皇兄说得不?无道理。” 大皇子话音方落,五皇子闵延仪便开了口,面?容俊俏,此刻含着笑,只是这些都未能淡化他眼底的森冷,“但是经由他的名字,便可?知孟大人对他有多大的期许。荔山号称天下至高地,无所不?知,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初家?嫡女必定为?后这事儿??” 六皇子闵延启紧跟着接下话茬,“父皇,这四端先?是以国君之?道为?名,现在又?想娶皇家?定下的太子妃。其心如何,荔山意欲何为?,几?乎明晃晃。” 其他未发言的也是愁破头。 陛下金口玉言,已经答应了四端赐婚,断不?能失言。然这四端中意的女子,是皇家?多年前就定下的太子妃啊。 眼下这情势,当真是乱得很。 因涉及陛下威严和老友之?爱女,陈三善无法置身事外。 他细致思忖后,出列禀道,“陛下,古便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初将军爱女才貌双全家?世显赫,引天骄相争再正常不?过了。” “眼下情势确实复杂,怎么处理都是不?妥,依下官看不?如择日文武斗。胜者,迎娶初家?嫡女。绝世天骄亦或是众皇子,都担得起?皇家?对北境军和初家?的体恤和嘉奖。” 惠帝望向陈三善,不?禁想,这朝堂果?然少不?了这只老狐狸。 这点子,当真是妙极了。想要媳妇儿?,自己斗去吧,省得许给了这个,另外又?在嚷嚷不?公平。技不?如人就不?一样了,只能认。 “四端,你可?愿?” 惠帝再度看向延礼,凉声问道,“你若胜,孤即刻为?你赐婚。” 延礼未有一息拖怠便答,“草民愿意。” 正好了,向全天下证明,闵延礼才是这世间最强的天骄,他要让夏夏继续她的荣耀与尊贵。 惠帝:“极好。” 随后,转向其他几?个儿?子,“你们呢?” 眼下这般情势,众皇子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不?应吧,从此与大美人失了关联。 应吧,这文斗另说,武斗?他们这些人加起?来?都不?够这杀神打?的? 等了片刻,无人应答。 惠帝心里叹了声,皇宫,到底是养不?出绝世天骄的。各个盯着皇位痴迷权术,久了,眼界和气度就这么狭隘了,血性消减。 “你们再想想。” 话毕,望向秦煌,“既在咸佑,那便由秦卿主管此事,天下天骄皆可?参与。” 秦煌应:“诺。” 惠帝随后稍稍细化:“咸佑四边界,设四方擂台。武斗前八,进文斗,孤会请天下最富盛名的大儒前来?坐镇。” “若无疑义,此事就这么定了。” 众人皆道无。 惠帝:“荔山诸位可?还有事儿?要禀?” 延礼三人:“无。” 惠帝:“那便退吧。后续,听?秦大人安排便是。” 三人向陛下道安,随即退出了泰和店。多乐受了惠帝眼神,从侧边儿?出了大殿。 * 出了泰和殿,楚昭和当即重重地舒了口气。有宫人在旁,都没办法再憋下去了。今晨实在是太刺激了,眼下全身而退,继续保持淡然成了极难之?事儿?。 秦墨初听?见笑开来?,手臂一横,松散地搭在了他的肩膀,“胆儿?吓破了?” 楚昭和睨他,一本正经,“我没胆子,如何能吓破?” 引着他们出宫的小宫人听?到这话,没忍住掩嘴笑了声。声音细微,却?还是引来?了三人的注意。然他们只是看了眼,便收回了目光。之?后,言行举止皆是克制。行了一程,多乐跟了上来?,许是跑得急,那唤声都颤着, “四端先?生。” 延礼应声停了下来?,转身望向他。他认得多乐,在初夏遇袭那次见过一面?。 “我是陛下的内侍,您可?唤我多乐。” 延礼微一颔首,“多乐公公,可?是陛下找我有事儿??” 多乐:“确实。” 随后细化, “陛下刚看了您的万字书柬,觉得甚好。本想邀你细说,方才一打?岔,失了时机同你说道,便是差遣奴才过来?同您说一声。” “不?知四端先?生几?时得闲?” 延礼闻言,长睫闪动,那样儿?,当真是乖顺又?俊俏。若是不?说,谁也想不?到他是个拥有铁拳的杀神。 “明日?” 多乐面?露欣喜,“那明日酉时可?行?奴才唤人去接您,不?知四端先?生现在住哪儿??” 延礼:“住在城中的叩风园。” 多乐:“行行行,明日申时左右必定到。” 延礼:“那便劳烦公公了。” 主要这事儿?不?劳烦也没有法子,陛下私下唤他,没有诏书,他自个儿?如何能进宫? “若是公公没有其他事儿?,四端先?告辞了。” 多乐笑:“那便不?阻碍四端先?生了。” 延礼朝他颔首致意,提步朝着秦墨初和楚昭和两人而去,相偕离去。 多乐留在原地,待到他们走?远才转身离去。 延礼一回到叩风园就到处寻初夏,最后在花廊深处找到了姑娘,她正倚在小石桌旁翻着话本子,一壶茶两碟点心,慵懒且闲适。 延礼似风掠至她身旁,拣了离她最近的地方坐定。 初夏因动静抬头,看到是他,杏眸亮了亮,“怎样?” 这个早上,姑娘过得不?算好,整个人都躁得很,连书都看不?进去,只能拿出话本子来?翻。本想着能得些趣味,结果?是一页一页翻着,内容一点是没进脑子里。 延礼如实道来?,一个细节未有遗漏。 初夏听?完,只是问他,“你这般设局诱陛下跳,他都没杀你头。你说,他是不?是知道你是他的小皇子?” 延礼不?关心这个。 他定定地睨了初夏片刻,低低问她,“你不?生气?” 话音之?间,影影绰绰糅了些忐忑。 初夏因这没头没尾的一句怔了两息,旋即轻笑,素白?的小手抚上了他的脸。她的手好像总是凉的,抚在脸上,仿佛贴着玉石。 很舒服。 延礼轻轻地蹭了蹭她的掌心。 初夏这才回了他的话,“我心仪的郎君为?了名正言顺娶我不?惜叫板世间天骄,勇毅而深情,我为?何要生气?” “而且......” 她以指腹摩挲他的脸颊,“我信,闵延礼。” 信他不?会将她输给任何人。 信他才是这世间最强的天骄。 一世又?一世,细节总有不?同,但他和她的结局,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生或死,他们都会在一起?。 如此这般,只管勇往直前,去斗去战,终有一日,结局会来?临。 ...... 早朝散后,秦煌带着任务出了宫。从当天下午开始,各大州府先?后贴出告示,将圣意宣于?众。最快的,当属咸佑城。五大区的繁荣处几?乎贴遍,民众反应热烈。 孙柔香回家?时经过奉明街的告示栏,看那里里三层外三层簇满了人。平时,见这阵仗,她定是离得远远地。这次,她其实也预备这般。然没走?远,她听?人嚷嚷了起?来?,音量不?小,“初家?嫡女” 四个字是那样的清晰。 帝台春(重生) 第59节 她不?由停下脚步,片刻后,近了人群。待到了解了情况,她的小脸有担忧现,小跑着回了茶楼。 本想找哥哥,不?想他正在二楼同楚昭和读书论道。州试渐近,哥哥越发的勤力了,一息恨不?得能掰成十?瓣儿?用。 柔香自是舍不?得扰他。 等等再说。 柔香如是想着,准备将购置的杯碟拿到后厨给伙计们清洗,不?想才行了一段,忽地有人从大开的窗飞了进来?。 柔香很快认出了来?人,不?是秦墨初是谁?本不?想管他,然眼下,她迫切地想找人聊聊初姑娘婚事的。而这个人,同四端与初姑娘那般相熟,同他聊再合适不?过了? 略一迟疑,柔香拎着手中的大袋小袋,径直走?到秦墨初。 秦少爷坐定没多久,她就坐在了他的对面?,定定睨他,眼神莫名。 任她看了五息,秦墨初开口道,“香香妹妹这般瞅我做甚?觉得哥哥好看?” 若是旁人说这话,柔香定是会觉得他是流氓,抡茶壶砸爆他的头。然,换了秦墨初,她只是觉得脸热心慌。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憋出一句话,“不?许胡说八道。” 清丽的姑娘失了冷静,小脸透红,竟也未显狼狈,反而多了一种勾人的风情。在这一瞬,秦墨初第一次明晰地感受到了一个姑娘的美,目光在那抹红晕上流连,“被迫” 闭了嘴。然而他就是闭嘴了,好大一会儿?,姑娘也没能再憋出一个字。 秦墨初心里都快笑翻了,但他不?敢再逗她了。一是怕她哭,二是怕孙行舟找他算账。于?是,一派正色, “香香妹妹可?是有事儿?找我?” 闻言,小姑娘终于?想起?了自己来?找他的目的,将羞窘按耐,轻轻嗯了声。 “我刚在奉明街看到了府衙贴的告示,十?日后,世间天骄将齐聚咸佑文武斗,胜者,可?迎娶初小姐。” “你觉得,四端能赢吗?” 秦墨初几?乎不?假思索,“能赢。” 这般速度,令得柔香都不?敢信他的话。 “世间天骄这般多,你怎知他一定能赢?” 对,他为?何这般笃定他能赢? 秦墨初因姑娘轻柔的话音陷入沉思,一帧帧画面?不?请自来?,纷乱至他眼前掠过。 一次次增加负重重量的四端、四年来?起?早贪黑跑山从未有间断的四端、每日将自己困在藏书阁时常通宵不?眠的四端、挨惯了苏将军铁拳的四端...... 这些画面?,终是凝出了答案。 “因为?荔山一直在这玄钺至高点。” 因为?闵延礼,他是名副其实的荔山正统。 百折不?挠,勇敢无畏。 世间天骄?没正面?碰过荔山新一代,算哪门子天骄。现在该怕的根本不?是四端,而是温室里养出的自命不?凡的诸位天骄。 肆意张狂的秦墨初,仿佛会发光,叫人挪不?开眼的同时,不?由自主信服于?他。 柔香终于?安下心来?,“那便好。” 她看得出,四端和初姑娘是互相爱着的。互相爱着的两个人,就该在一起?。这世间,遗憾和伤凄那样多了,能少一件便少一件吧。 又?坐了会儿?,思绪归于?常,柔香对秦墨初说,“秦公子先?坐,我把东西拿到后厨。” 本是再常规不?过的流程了,天聊完了,该是各自散去各忙各的。可?不?知怎么,秦墨初生出了一种刚被利用完就被抛弃的忿感。当这种感觉为?他所知时,他觉得诡异又?荒唐。 试着压制,却?是徒然。 努力的尽头,他听?自己对柔香说,“我为?你解了惑,你打?算怎么感谢我?” 柔香:“?” 她没见过如此小气之?人,不?过是同她说了几?句话,就开始讹诈她的感激。 翌日下午,荔山之?上,孟清梵得知消息。彼时,吴淮宁坐于?他身侧,也是第一时间知晓了。那日,得知四端是被自己遗落的小皇子后,吴淮宁便晕厥过去,昨儿?晚间才醒转。压在身上的重担卸下,他终于?可?以安心地睡一觉了。 此时此刻他难掩开心,同时又?有点忐忑。明明已经知晓小主子各方面?冠绝荔山,对上各路天骄也不?会落于?下风,还是克制不?住的担心。 许是瞧出了他的心思,孟清梵轻笑着安抚道,“咱们这位小皇子,可?不?是省油的灯,淮宁无需过度担忧。” 吴淮宁:“哪里忍得住。” 话落,他稍顿了几?息,“孟大人,后续我们当如何?” 孟清梵知他在问怎么处理惠妃狙杀昭妃一事儿?,伴着一声轻叹,“惠妃,现今四妃之?首,三皇子生母。若拿不?出能够一锤定音的证据,谁也动不?了她。” 种种迹象都指向她,但当年她放在昭妃身边的婢女已死替她杀人的乔明灿短暂现身后也死了。单凭昭妃临死前的一句话,想定她死罪,显然不?够分量。 吴淮宁听?完,不?禁忿然,“那该如何?任由娘娘枉死、小皇子白?白?受了这些年的苦?” “初姑娘本就该是他的妻,他却?还要去争去斗。” 吴淮宁的音量越来?越大,他想克制,却?是徒然。话到最后,他又?是鼻酸眼热。 孟清梵拢起?信件,轻轻敲了敲他的肩膀,深邃睿智的黑眸含着笑, “他争他斗才好呢。” “他风头越劲,那幕后黑手就越是坐立难安。迟早一日,她会忍不?住,再行恶举。那时候,看她还如何藏。” “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吴淮宁下意识地问,“什么?” 孟清梵:“我让星捷护着你下山,寻找神医张俏仙。” 一种诡秘残忍的剧毒,出现过两次了。 一次为?杀昭妃,二度为?杀四端。看似毫无关联,实则都是在为?三皇子筹谋帝位。一旦她知晓七皇子未死,那必定会出现第三次。 那地点,定是宫廷内苑。 为?防患未然,他们定要寻到张俏仙,拿到尽可?能多的解药。 第54章 惠妃寝殿, 闵延清正铁青着脸倚在?小圆桌旁,清袅茶雾也无法淡化?他的阴郁, 丁点都不曾。 惠妃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 初家这姑娘性格她的确不喜, 可放眼整个玄钺,再难寻到一?个家世容貌比她更强的女子了。 背靠镇北军,母族是玄钺最顶尖的巨富。 谁娶到她, 都能少奋斗二十年。 这个理,放在?皇家依旧适用。她不信帝王不知道,昨儿那种情势确实难办,但之于擅于权术的天子根本算不得什么,可他还是做出了这般决定?。 那封万字书柬真就那般好吗? 还是, 帝王有心为这四端铺路, 意欲让荔山来制衡未来新帝? 惠妃想了许多?, 暂时未有答案。 她当即敛了情绪, 睇着闵延清, “母亲知你心中不舒坦, 但是没必要。咸佑有四边界, 武斗你若是胜不了他, 避开他便是了。” “你刚不是说, 每一?边界取前?二进文?试。” “专注文?试就好了。” 听?母亲这么一?说,闵延清的脸色终是好看了些。 那厢,惠妃的话还在?继续,“你父皇或许存了考验你们的心思, 务必要好好应对。” 闵延清想想也是, 荔山沉寂多?年, 如今新一?代显世。战胜他们,他就是最强的, 一?夜之间能扬名天下,再也没有比这更快的方式了。 至此,闵延清俊逸面容上?终有笑意现出,“多?谢母妃劝慰,儿臣愚钝,总是让您诸多?操心。” 惠妃右手一?抬,纤白?的手指戳向了闵延清的额头。 “说什么傻话,这世间还有不为儿子筹谋的母亲吗?” 为了这帝位,她连最好的朋友都杀了,委身于一?个恶魔...... 付出了太多?之后,这帝位成了她的执。 无论闵延清怎么想,他都必须拿到。 ...... 暮色浓重寻不到边际,叩风园一?派冷清, 有黑衣人似风掠入初夏的小院,几乎没有动静。至卧房外时,他故意泄露出稍许气劲儿,吟雪瞬间惊醒,于黑暗中瞪视来人, “谁?” “四端?” 这冷冽霸道的内力,她并不陌生。 延礼:“是。” 吟雪:“......” 心道这狼崽子越来越放肆了。又或是,他早已?将?小姐视作他的妻子,怎么亲近都是应该的。他不愿避忌,成长到今日今日,能挡住他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至少,钟大哥和三少是不能的,她自是也不能。 “小姐还在?睡。” 迟疑了数息,有些话还是没憋住,“四端先生夜闯小姐闺房,实属不妥。” 延礼闻言,竟只是低低嗯了声?。 吟雪面露讶色时,他又道,“我不进去,你帮我去问问夏夏,想不想去看日出?” 吟雪:“......” 她真的服了这狼崽子的脑回路。他想约小姐去看日出,昨儿亲自同她说道不行?吗?小姐那般着重他,定?是会?同意的。他偏不,非要翻墙。 于心里埋汰了他几句,吟雪:“行?。” 说罢,从小塌上?下来,欲燃灯烛。 延礼似察觉到她的意图,大手一?挥,风浪至灯烛。 小厅顿时亮彻。 吟雪怔了怔,随即向延礼抱拳,“四端先生这内力属实惊人。” 话落,赶忙往小姐的卧房跑。 “吟雪?” 初夏听?到声?响,软软糯糯地唤了声?。 吟雪借着外厅的光亮行?至初夏的床榻,掀开了一?边的纱帘,用丝缎扣住,“小姐,是我。” 帝台春(重生) 第60节 初夏:“我睡过头了吗?” 平日里若无事,她都是睡到几时便几时起,吟雪三个鲜少来唤。如今来唤,不是有事儿,那便是她昏睡过久惹她们生出忧虑了。 吟雪:“非也。” 初夏至此,仍是迷迷糊糊:“嗯?” 吟雪:“小姐,四端到了,他让奴婢让问问你想不想去看日出?” 输出开了个头,就开始变得容易。 “小姐你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吗?他翻墙,黑漆漆往我面前?一?杵,差点没把我吓死。” “方才在?外面,奴婢想燃灯,他大手一?挥,灯烛全亮了。奴婢以前?在?话本里看过这一?招,以为是杜撰的,结果真的能行?。” “小姐,你能让四端教教奴婢吗?” “奴婢定?是勤奋向学。” 初夏从未见过似眼下这般不淡定?的吟雪,被她激动、连接不断的话音轰醒,没忍住笑开来,“真有那么厉害?” 吟雪连连点头,“小姐未有练过武艺可能不了解,但吟雪是知晓的,奴婢想学,潇洒极了。” 初姑娘服了,是真服了。她身边的武痴怎地这般的多??但她到底是舍不得让吟雪失望,“行?,我帮你同他说说。” “拿衣服吧,我起来。” 吟雪欢喜应诺,在?她看来,只要小姐开口,狼崽子肯定?是会?答应的。吟雪手脚麻利得很,没过一?会?儿,就伺候初夏穿好了衣服。 “要上?点妆吗?” 初夏:“不用了。” 吟雪:“奴婢也觉得不用,小姐不上?妆也是极美?的,便宜那狼崽子了。” 后面这半句含糊得很,初夏没听?清,定?定?睨她,“说什么呢?” 吟雪:“没什么!” 话落,将?一?袭云眠纱披在?了初夏的肩上?。 “洗漱吧。” 吟雪又是一?阵忙碌,一?盏茶的功夫后,初夏终是踱出了卧房。延礼当即递了一?只手给她。 初夏凝了他的手片刻,嘴角缓缓上?翘,小手送过去时,轻柔声?音漫出,“怎地昨日不说?” 延礼反扣住她的手,一?瞬,密实拢入掌心。许是才起来,她的手暖呼呼的,又柔软,极致的触感。 “忽然想到的。” 初夏:“下回再这般任性,我便不搭理你了。” “还乏着呢。” 延礼:“知道了。” 应得干脆,那样儿也是乖顺,但初夏知道,他就是随口说说的。下次,他还敢!不过罢了,他开心便好。 他的每一?份开心,最后都会?流向她,化?作她的欢喜。这般算起来,她是一?点都不亏。 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叩风园,双脚再度悬空,初夏虽说还是不习惯,却再不似以往惊惧。她信赖地攀扶着他的肩, “我们去哪儿看日出?” 延礼:“咸佑最高处。” 话落,朝皇宫的方向而去。似风掠动,一?个微弱地支撑,便能托着他向上?。初夏没再言语,因为有些晃神。她在?想,若是延礼一?直养在?皇宫里,现在?的他会?是什么模样?她想不出,也没有机会?见到了。多?少是有些遗憾的,但是没关系,他在?身边便好。未来,她可以借由他们的孩子临摹小小的七皇子的样子。 泰和殿,帝王与朝中肱骨议事处,亦是皇城至高点。 延礼将?初夏带到了那里,面朝东方,等?红日至。 安静坐了片刻,初夏忽然偏过脸,目光温柔地勾勒着身边人的侧颜,那线条,被时光磨砺得越发的优越迷人。 只是须臾,延礼便对上?了她的目光,低声?向她,“怎么了?” 初夏勾了勾唇,“四端先生是因为今日要单独见爹心里紧张一?宿没睡,才拉着我来这里看日出的吧?” 说完,也不等?延礼反应,“别否认,我都瞧出来了。” 延礼知她是在?逗他开怀,也喜欢她哄他,虽没能够朝她展露笑颜,却无惧朝她敞开自己,全然的,有软弱也不要紧。 “确实一?宿没睡,不知道为什么。” 他并未特?别想他,以及即将?进宫单独面对他这事儿,但就是睡不着。 “有爹是什么感觉?” “我曾在?藏龙山的高处,看着大老虎给刚出生的小虎崽舔毛,那时候它呈现出来的是温柔,明明平时它凶悍得很,能够轻易撕碎很多?东西。” 他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初夏静静地听?着,待到他说完,忽然伸手,掌心落至他乌黑柔亮的发顶。随后,起落起落,拍了两下,“延礼,不要担心。” “你爹他,一?定?会?爱你的。” 这样好的闵延礼,怎么能不爱呢? “若是你实在?是害怕,我陪你入宫可好?” 伴着话音,亲昵不设防地贴向他,“好不好?” 淡香和暖意拂来,绝色娇靥就在?眼前?,旖念动,半点不由人。 延礼低头,吻落在?了软馥之上?,执意让两个人的气息混在?一?起...... 申时左右, 多?乐亲至叩风园。 昨儿,他别了四端往大殿去,途中,忽然记起这初家嫡女和未来二皇子妃也住叩风园。 下朝后,如实同陛下禀了。 当时陛下就说,“闵家惯爱出情种。” 骂儿子,把自个儿也骂进去了。 陛下,您是真的行?。 多?乐如是想着,但再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对陛下这般说道。 思绪的末处,他便得到了新的指令:数日未见初家女郎,邀她一?道来用晚膳。 这才有了眼下种种。 狼崽子抑不住的开心,他喜欢初夏在?身边,无论因由。 他一?开心,对多?乐的态度都好了许多?,嘴角擒着细微笑意,久久未散。 初夏暗自好笑,就这还荔山正统,五岁娃儿都没他幼稚。 但是能怎么办呢?是她将?幼龙带出藏龙山的,无论是他还是他的心,都要妥帖护好。 惠妃寝宫,有禁卫至。他向清雅雍容的女子行?躬礼,万般恭敬。 “娘娘,陛下身边的多?乐公公出宫了。” 惠妃面露讶色:“哦?这次又是为何?” 能让帝王派出多?乐,当是重要事儿了,上?一?次,是去北境迎那初家嫡女。 禁卫:“经臣探听?,是去接那四端入宫议事。” 惠妃听?完,几乎下意识地,“荒唐。” 第55章 禁卫不禁瑟缩一下, 只?因从?未见过惠妃这般。印象中,她总是娴雅雍容的, 对待下人, 虽不说多好的,但也不曾苛待贬低。 “娘娘。” 老嬷嬷轻轻唤了?她一声。 惠妃霎时回神,对那禁卫说, “你先下去吧,有?新的消息随时来报。” 禁卫领命,退去。 此间陷入沉寂,半晌后,惠妃仍未能很好的消化禁卫所言。 “陛下到底在做什么?这些年来, 几时见过他令多乐去迎谁?” 不是说多乐有?多矜贵, 但他出?面的意义就是与旁人不同。他从?陛下少年时就陪伴在侧, 几十?年了?, 任朝内朝外形势如何更迭, 主仆二人, 一如最初。这般分量, 宫廷内外, 独一份的。 “四端?孟清梵那老东西不懂事, 他也跟着疯。” 老嬷嬷听完,惊得哟。 怎么还骂起陛下了?? 她赶忙跪了?下来,求着,“娘娘, 奴婢知您心中有?气, 但您方才所言实在不妥。” “传到陛下那里......” 惠妃安静了?下来, 心里却?在冷笑。 闵明隽,我便?看你能耗到几时, 你最爱的女人和孩子已经死了?,连一根骨头都不剩。这江山,除了?彻底毁去,不然都是要往下传承。 早在十?几年前,你就已经输了?,彻彻底底。 泰安殿内,帝王坐于?宽大的案几后,面前摆了?一沓奏折。多乐离开时,他便?搁这坐着了?,到现?在,一个时辰有?余。若是寻常,那一沓奏则至少批注了?一半。然今日,堪堪三?份。 陪伴在侧的内侍看在眼里,不禁轻声劝着,“陛下若是乏了?,休息会儿再看吧。” 惠帝回神,既而循声望向那内侍,“什么时辰了??” 四端也该到了?? “近卯时。” 惠帝闻言,目光落至批注过的奏则上,不禁失笑了?声。 闵明隽,你也有?今日。 须臾之后,他开始收拣面前的奏则,与此同时,吩咐内侍,“你去外面探探,看看你师父到哪儿了?。” 内侍:“诺。” 他离去,偌大殿内只?剩惠帝一人。他从?案几的一个暗格中,抽出?了?一卷明黄的圣旨,小心翼翼地摊开。 他的手从?字面拂过,“知雪,待到局势稳定,我们便?一道走?遍这玄钺四十?八州吧。了?却?遗憾,我就去陪你。” 帝台春(重生) 第61节 “下一世,再不投身帝王家。” “你若是愿意,我再去找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惠帝到底是怕的。 怕即使在另一个世界重聚,宴知雪也不愿再同他有?关?连。她的死小七遭受的苦难,追根溯源,都在他。他于?她偏宠,却?未能护好她。可?他真的好想她,哪怕在梦里见一面都好。 只?可?惜,连梦都没有?。 “陛下。” 卯时一刻,多乐终是回了?来,刚迈入殿内,宴宴笑音已响彻其间。“四端和初家姑娘到了?,现?在殿外等陛下召见。” 此刻惠帝已归于?常,“即刻宣。” 多乐应了?后,扯高嗓子喊道,“宣荔山四端和初家姑娘觐见。” 话落,延礼和初夏相偕步入大殿,衣饰考究,姿仪端方。 一刚一柔,说不出?的登对。 看着他们,惠帝不禁感慨世事神妙。他们本该是未来帝后,被意外强行断了?牵连。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这缘分断了?,还断得彻底。不想两个人还是走?到了?一起,默契并肩,美好得叫人挪不开眼。 “草民四端。” “臣女初夏。” “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折腰,行躬礼。 惠帝因声凝神,“平身。” “多乐,赐坐。” 片刻功夫,延礼和初夏于?帝王案几下,一左一右落坐。 惠帝先是望向初夏,低声问她,“这些时日在咸佑住得可?适应?” 初夏清雅笑笑,万分得体:“谢陛下记挂,臣女万事都好。” 惠帝:“那便?好。” 紧接着,又提到文武斗招亲这事儿, “眼下这般境况,初初可?有?料想到?初初可?还记得自己之前说的话?” 这话勾动了?初夏的记忆。 刚进咸佑时,陛下就问过她她和四端的关?系。正欲答,怎知被延礼抢了?先,“文武斗招亲是草民唐突了?,同初姑娘无关?。” 一句话,把所有?责任都揽在了?身上。似浑然不知这派行径若是较真,妥妥地冒犯了?陛下,该挨责罚的。 同时,也将此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带到了?自己身上。 惠帝静睇他十?数息,忽然迸出?了?句,“你不怕孤?” 多乐:“......” 这小皇子的待遇,果然是旁人没得比的。怕是骑在陛下的头上也不会挨罚的。 初夏若有?似无地弯了?弯唇,心道,这狼崽子苏将军都照打,他怕过什么? 延礼凝着自己的父亲,他那般敏感,怎会不知他对他没有?任何恶意?他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忐忑心慌,以及克制。 他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若是看出?来,他为?何还不认他?是在怕,还是在筹谋什么? 延礼揣度着他的心思,面上,答复与他,“孟大人说陛下最是柔和仁爱,四端自是不怕的。” 闻言,惠帝不禁错愕。 孟大人竟是这般对四端说的吗?他以为?他早已对他失望透顶,提都不愿意提。 须臾之后,回神,转向多乐,“传膳吧。” 多乐应诺,随即出?了?厅。 帝王拿出?了?那份万字书柬,翻开,认真问询。延礼挨个答复,平静而专注。初夏没有?事儿可?干,可?她一点都不在意。 她很开心,能见证这场父与子的重聚。这是帝国之福,亦是万民之福。更重要的是,狼崽子终于?知道了?有?父亲是什么感觉。 沉溺不知时间过,直到多乐重回殿内,身后跟了?几位内侍,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个食盒。 “陛下,要不是先用膳?” 惠帝应允。三?人起身,一道去了?偏殿,帝王平时都是在那里用膳。只?是他从?来用得少,从?未似今日这般大阵仗。 八菜一汤,多乐的意思,寓意长久。 这对父子都太苦了?,未来,能常伴彼此左右就好了?。一张方桌,被占得满满当当。食物的香气拂来时,帝王看向两个小的,“用膳吧,不必拘礼。” 话落,先行提筷,往自己碗里夹了?些菜,都不需要人伺候。 多乐也不多事儿。没人比他更明白帝王的心思,也没人比他更心疼他。这一顿饭,他等得太久了?,随心所欲点又有?什么所谓? 他动了?,两个小的也是不约而同地拿起了?筷子。 延礼在离初夏最远的瓷碟里夹了?块翠玉豆糕,末了?却?是放到了?初夏的碗里。 初夏下意识垂眸,碗里的那一抹绿当真是娇艳欲滴,勾人味蕾。只?是这狼崽子,会不会太百无禁忌了?些。 眼下当如何? 心绪浮动,初夏视线微抬,只?见陛下专注地吃着东西,似未发?现?此番异动。 佯装的吧? 肯定是。 那她便?也佯装吧,坦然望向延礼,“多谢四端先生?。” 话落,便?微垂了?头,吃起了?那块翠玉豆糕。 延礼看了?她一会儿,亦是专注用膳,姿仪比之几年前在将军府不知道好了?多少。 惠帝眼角的余光从?未离开过二人,嘴角抑不住上翘。 一点点的,悄悄泄漏了?他的好心情。 一个时辰后,惠帝终于?发?话放两人出?宫。初夏迟疑了?十?数息,对延礼说,“你先跟多乐公公出?去,父亲让我带几句话给陛下,说完了?便?去寻你。” 延礼不疑有?他,乖顺地应了?。朝惠帝行礼,他只?身出?了?泰安殿。此间瞬间堕入沉寂,片刻后,惠帝先一步开口,“初初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初夏回以清浅一笑,既而取下了?脖颈儿上的护身玉。拿在手中,万分珍惜地摩挲了?一会儿,她朝着帝王的案几踱。于?帝王诧异的目光中,将那截白玉放至他面前,“陛下,这截玉是四端的,我在藏龙山发?现?他时他便?戴在身上,上面刻了?延礼二字。” “陛下幼子,可?是也唤做延礼?” 话至此处,她瞧见当今圣上已垂了?眼,目光将这截白玉全然拢住。他似乎想拿起细看,却?是未能够,他的手僵得很,动一寸颤一寸。 初夏不禁有?些心酸,也未有?再开口。过了?好一会儿,帝王终于?将那截玉拿在了?手中,他拿指抠着“延礼”二字。他始终低着头,初夏看不见他的表情,他的眼中是否有?泪。 但这些不重要了?。 帝王第七子,命定的太子,这一世,再度走?到了?这里。 “陛下,我曾为?护他,将这截玉放在了?自己的身上。如今,我将它交给您。只?因,闵延礼他有?父亲,他亦渴望得到父亲的爱与关?照。” “在来见陛下的前一晚,他一宿没睡,连看日出?,都要挑在您最常呆的地方。那个时候,他迷茫稚气得让人心疼。” “说这些,并不是想催生?陛下的负疚。只?是想让您知道初夏从?未说谎,四端的心一直是向着您的。这一次,请您无论如何都要守好了?。” “臣女,告退。” 躬身行礼,随即离去。 ...... 另一厢,延礼随着多乐出?了?泰安殿。 他不欲离初夏太远,便?在殿前的一株古树下等待她。多乐原是要陪伴于?他的,被他推拒了?。彼时,天色已黯,他隐于?昏暗中,冷寂得仿佛暗色的一份子。 某一刻,他凝眸看向某处,只?见三?皇子站在那里。视线,没有?任何铺垫地触在了?一起。 三?皇子牵唇轻笑,旋即提步走?向了?他。 很快,对面而立,中间隔了?三?四步的距离。 “喜欢初初?” 现?下没人,三?皇子竟是作假都不愿了?。一见面,便?是叩响了?正题。 听他这般亲昵地唤初夏,延礼那双漂亮的眸子瞬间冷了?下来,“初初这两个字,不是你能喊的。” 三?皇子似没感受到的戾气,温雅勾唇,“是吗?” “你可?知我近几年一直在发?同一个梦,在梦里,初初是我未过门的妻子,玄钺太子妃。她对我万般温柔,体贴入微。” “那一帧帧生?动真实,仿佛真切存在过一般。你说,这些梦境会不会前一世的映化?” 延礼冷冷睨他,“弱者,才会沉溺虚无缥缈的梦境。初夏会是我的妻子,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闵延清却?是摇了?摇头,眼神莫名,“前世,她死了?,死在了?那座叫做叩风园的宅子里。” “是你逼死她的。” “是你把我们分开的。你若没来,她便?能顺利执掌凤印,尊荣一世。” 话到这里,闵延清变得歇斯底里。 延礼定定睨他,想寻找他是在佯装的痕迹,然而,并没有?。闵延清的情绪是真的崩溃了?,到了?他无法?抑制的程度。 “这一世,你又来?” “你还想她再死一次吗?” “四端,你能不能放过她?” 第56章 这一瞬, 延礼动了杀人的心思。 闵延清死了,便再说不出这样荒诞, 令他厌烦的话了。明明知道闵延清在故意?激怒他, 迫着他放弃初夏,可他还是?忍不住去想夏夏死在叩风园的样子。 怎会如此? 比起他,夏夏是?不是?更喜欢闵延清这般温文尔雅的男子? 帝台春(重生) 第62节 越想, 愈加心烦气躁。 另一方面,闵延清再未能说什?么。因为他瞧见初夏走出了大?殿,目光左右梭巡,明显是?在寻四端。 “四端,你还没赢。” 说罢, 从另外一条路隐去。初夏看过来时, 他已经完美隐身。 “多乐公公, 回吧, 我去寻四端了。” “去吧。得闲多来宫里坐坐, 陛下定是?欢迎的。” “知晓了, 今日劳烦公公了。” 话落, 慢步下了台阶。裙纱随着她的动作?摇曳, 又或许是?被?这夜风拽动的, 飘逸若仙,瑰姿艳逸。 这一次,延礼不曾迎向她。 他仿佛一只被?困在笼中的兽,横冲乱撞, 也找不到出口?。 初夏还隔了段, 便察觉到了狼崽子的不对劲儿。初时她以?为是?见了父亲的后遗症, 怎知近了他的身,安抚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好。 待到两个人出了宫门, 上了马车。来时怎么坐的,现在还是?怎么。面对面,初夏能看到他的表情,无遮无掩。 盯着他看了会儿,发现还是?阴郁得要命。 初夏好气又好笑,但自?家的狼崽子,怎么样都是?要哄下的。 稍一思忖,初夏双臂一张,柔声细语,“我要你抱抱我。” 话很轻松地出了口?。这让初夏不得不感叹爱情神妙,这般爱娇动作?,但凡换了个人,打死她她也办不到。 延礼睨她,双手却是?纹丝不动。至此,初夏已隐约意?识到狼崽子的阴郁可能是?因自?己而生的。面上,依旧保持着讨抱的动作?,两面陷入对峙。 时间一息一息过去,延礼败了,败给了他无力割舍的贪恋与本?能爱意?。他修长的右臂一横,扣着姑娘的腰肢。瞬息之间,初夏已跌落在他腿上,娇躯被?他的手臂困死。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他的头埋入她的肩胛骨,像一只兽类的幼崽反复蹭着。 初夏由着他,温柔地拥住他。 等他停了,才轻声问他,“怎么了?你要和我说说吗?” 延礼也不接话,兀自?要求道,“你只许喜欢我。” 初夏:“好,只喜欢你。” 轻松笃定,仿佛就该这般。 狼崽子被?稍稍抚慰,这才松了些对初夏的禁锢,随后将闵延清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与她听。 初夏因错愕沉默,她实没想到闵延清竟会梦到上一世的种种。与此同?时,多年前的种种如水涌入她的脑海之中。 茶楼里的说书人,青州十?数位名为楚昭和的少?年之死.....上一世光风霁月的三皇子,竟变得这般心机冷血。或者说,他从来就是?这般,她从未看清楚罢了。 她的沉默惹恼了延礼,他竟含着她的耳尖咬了下。用了些力,姑娘受了疼,恼了,又开始推他了,“粗野。” 对于一位饱读诗书优雅知礼刻进骨血里的姑娘,骂人一事儿,眼下这般便是?极限了。 延礼觉得好笑之余,心中沉郁几乎一息散尽。只因姑娘只会在他面前展露这一面。她对他,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心情一好,他的气息一点点趋柔和。 初夏察觉到,睇他,发现这人不复方才的别扭,嘴角甚至噙着一抹笑。 “你笑甚。” “我骂你呢!” 延礼忽然收拢双臂,将她困实,唇没有任何预兆地落在了她的额间,“你只骂我。” 初夏:“......” 这只狼崽子,脑袋怕是?有点问题。 事儿到此,算是?解决了。只是?初夏并未安心,就怕这只狼崽子爱胡思乱想。思忖片刻,松松拽住他的衣衫,认真对他说,“延礼,不要让我成?为伤害你的刀。你若想知道我的心意?就直接来问我,我定是?会如实告知你。你永远不必经由其?他人猜想我的心思,他们不是?我,又如何知晓我所想?” “三皇子说得不对。前世今生,我都是?你妻子。” 有关这一点,普天之下,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我一定会好好活着,看着你君临天下,赠我白玉凤印。” 延礼抱着她,乖顺得不能行。 待到她说完,才低低说道,“我不可以?没有夏夏,你不可以?死。” 初夏凑过去亲了他一口?,“我会陪你很久很久的。” 延礼:“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初夏:“这是?自?然,你不敢。” --- 时间如水掠过,四端朝堂求娶初家嫡女,以?及陛下下旨召集世间天骄聚咸佑文武斗胜者迎娶初家嫡女的消息终抵北境。 军中。 初明川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有点欢喜的。女儿竟是?没看错,那四端,竟是?真的走到了这一步。依他近来展露的实力来看,女儿得偿所愿的几率极大?。若一切顺利,也不枉那四年的孤寂自?困。 将军府中,初承烨在晚膳时,正?在对母亲和伯母说话,少?年模样渐渐褪去,恣意?潇洒犹在。 “依我对狼崽子实力的了解,这将是?一场没有任何悬念的战斗。他赢了以?后,陛下定会立刻下旨赐婚。” “两个人经历了那么多,终于得偿所愿。这样的大?事儿,就展博一个亲人在那陪着,是?不是?太过冷清了些?” 这番话简直说到了郁眠的心坎里,连惯爱埋汰儿子的二夫人这次都站了儿子,轻声对郁眠说,“嫂嫂,要不是?我们去一趟?” “我这多少?年都没出北境了。” “到了咸佑,说不定还能沾点初初的光,请陛下为这野孩子赐门婚事。” 初承烨当即就逆反了:“娘,您怎地说什?么都能扯到我的亲事上面?不是?和您说了吗?我不成?亲。一个人多......” 话还没说完,就给二夫人截断,“你住嘴,长辈说话,有你插嘴的份?” 初承烨:“......” 这话题好像还是?他挑起来的? 郁眠看这母子两个又要闹起来,不禁轻笑了声。片刻后,便道出了自?己的意?思,“那便去一趟。明日一早出发不行?若是?可行,回去都收拾收拾,明儿一道出发。” 还能去看看孙行舟兄妹。 闻言,初承烨和二夫人都是?欢喜,难以?掩饰。 七月二十?三大?暑,所忌事宜稀寥,是?个难得的黄道吉日。 咸佑四边界的擂台已垒起,帝王暗中传了口?令于秦煌,令四端去南面。 “南面而王”,陛下在想什?么? 若不论便不论,不是?多紧要的事儿。但若论了,不该是?众皇子去南边界吗? 秦煌不禁有些疑惑,也仅限于此。他一句未多问,将帝王口?谕落到了实处。 这一日晨早,叩风园。 初夏四人用早膳时,厅外忽有喧嚣传来。 先?是?一声嚷:“少?爷小姐,二位夫人和三少?到了。” 众人凝眸看过去时,初承烨加快脚步,似风掠来。 初夏杏眼儿骤然亮起,“三哥!” 这一声迸出,她人已经离开了椅子,面带欢喜朝着三人而去。来到咸佑已经好长一段时间了,能够见到母亲和家人真的是?太好了。再则,若是?事情进展顺利,她和延礼很快便会有赐婚诏书。这样大?的事儿,母亲在身边,终归是?不一样的。让母亲操心了两世,这一刻,终于能让她安些心。 “母亲。” “婶婶。” 一阵寒暄。 郁眠抱着自?己的娇娇儿反复打量,看她脸色红润,似乎还长了些肉,悬于空多时的心终于妥帖回到原处。 “如此这般还好,免了顿骂。” 初夏知她在说什?么,爱娇道,“初初就知道,所以?一日都吃五顿。” 郁眠:“吃八顿,娘亲都养得起。” 另一厢,初承烨已经来到了延礼和郁展博面前。挨个击掌,初承烨便睨着延礼道,“来一场?” 他话方落,延礼还未有反应,郁展博便骂开来,“长点心吧,他今儿要迎战诸天骄。” 延礼黑眸晶亮,透出跃跃欲试,“没错。” 初承烨看他这般,是?真的为他开怀,伸手拍了下他的肩,“那就祝你一路胜下去。” 氛围本?是?极好的,然话到此处,初承烨忽然想到一件事,“若是?你拿到赐婚圣旨成?为初家的女婿,那你是?不是?得唤我一声哥?” 延礼:“......” 郁展博:“那我也是?哥!” 初承烨:“没错,不如你现在就喊来试试?熟能生巧,自?古如是?。” 延礼被?他缠烦了,冷着脸走开。 他去到初夏身边,面对初家两位长辈,谈吐举止皆是?矜贵有礼。 郁眠看他进步到眼下这般,打心眼里欢喜。 一切错位,都将回归正?轨。 巳时,延礼一身玄衣飞掠至丈高擂台。因参与者众,初赛乱战,是?守擂还是?打擂取决参与者喜好。这般动静,带出了冷冽气浪。一寸寸漫开时,围观民众都抑不住嚷了起来。 “那是?荔山四端。” “当真是?谪仙一般的人物啊!” “来南边是?对的,铁定精彩。” “也说不定,万一看四端守擂,都不敢来了呢?” “那是?你,我玄钺众天骄怎么可能这般孬怂?” 果不其?然,这人话音方落,便有少?年郎飞至擂台。 英姿勃发,轻功惊人。 “西境承安府陈敬骥,邀四端先?生一战。” 打败了站在帝国?最高处的荔山正?统,才算真正?意?义上天骄。好男儿,当迎难而上,那怕是?败了,也是?荣耀。 帝台春(重生) 第63节 第57章 承安府, 西境最鼎盛的世家。它的少主陈敬骥亲上擂台,先于所有人挑战荔山四端。他邀战的声音一响起, 民众便?又?吵嚷起来。 “承安府, 我知?道,西境最显赫的世家了。” “这可是朝代更迭都?没能撼动的家族了。” “我刚说什么来着,我玄钺的天骄, 可不会这般孬怂。” “这下精彩了。你们说谁会胜?” “要?不是下个注吧?” “来来来。” 擂台底下乱成了一团。 二皇子和未来二皇子妃隐于其中竟也没有人发现。这一日,洛西着了袭水蓝色的裙子,清雅又?柔和。声浪鼎盛时,她侧眸望向二皇子:“你觉得谁会胜?” 她那般的着重初夏,实无法对招亲这事?儿淡然处之。 二皇子低笑了声, 随后毫不犹疑地, “四端。” 洛西闻言, 美眸中亮起讶异, “为何这般笃定?” 二皇子:“陈敬骥或许强势, 但总归是用无尽财富养出来的。四端不一样, 我几年前?亲眼看过他同人交手, 雷霆手段。” “他是苏将军磨砺出来的, 是属于战场的。” 几年过去了, 怕是初将军和宁南王两位经战场磨砺出的绝顶高手亲至,也不是他的对手了。听二皇子这么一说,洛西总算是稍稍安心。 “那便?好。” 同一时间,咸佑府衙。 二堂内, 当今天子亲至。 秦煌在和他汇报各边界的情况, 说到南边时, 他都?忍不住感慨,“这四端名号太过响亮了, 他在南边界的消息放出去后,那些个鲜少露面的隐秘天骄全都?往南面去了。” “现在承安府的少主陈敬骥已经上擂台了,南境凝安府的少主和东境静柏府的少主皆隐于人群中。” 惠帝低笑,“这是不是就叫做人以类聚?” 这一笑,影影绰绰间带出了几分?骄傲的意味。 秦煌心间又?有疑惑泛出,抑不住的。只是他仍然没多问多说,专注事?态本身。哪知?他才汇报完情况,帝王没有任何铺垫地对他说,“既是天骄齐聚,那孤便?去南面看看。” 秦煌讶然:“陛下?” 惠帝睨着他,眼底有笑,“孤也去凑凑热闹,错过了今次,可能再?未有了。” 秦煌心中疑惑愈发浓盛,终是再?没忍住,稍许迟疑,道了句,“陛下对孟大?人这徒弟多有不同。” 惠帝闻言怔了数息,旋即轻笑,霎时,眉眼便?生了光,亮眼也柔和的一缕,“这般的明显?” 秦煌略一颔首。 惠帝嘴角的笑痕愈发的深了。只是到了这最后,他也没有替秦煌解惑。做帝王这点好,他不想说的,旁人也半点奈何不了。 一行人,低调密行往南边界而去时。 南边界的擂台上,延礼朝陈敬骥回礼,容颜冷清,目光也是,“荔山,四端。” 话落,右手一伸,当众应战。 擂台下,欢呼声如浪击石,再?度漫开。 陈敬骥定定睨着延礼,忽地嘴角一勾,右手挥出,于半空中凝成拳,一身内力灌入其中,击向了延礼的侧脸。 没有任何收敛的一击,威压冷冽强悍,擂台下众人都?能感受到风。 承安府的实力开始展现。 延礼却是一步未退,由着拳风近他,这才出拳,笔直而上。 一如所有人所想,荔山四端战力惊人性格冷独,从来只攻不守。 两拳相碰,陈敬骥承压,开始往后退,一步两步......十?数步,他停了下来。 而延礼,还是稳稳地站在原地。 差距已经显现。 然陈敬骥的脸色未现一丝灰败,那双眼儿反而是更亮了,他找到了对手,生出了一种诡秘的兴奋感。 延礼怎会看不出,但他,也愿意同他一战。 矜高,坦坦荡荡,不屑于玩手段。 他钦佩这样的人。 须臾停歇,拳风再?度撞到了一起,这一次,冲撞度比方才还要?猛烈。 你来我往,酣畅淋漓。不过片刻功夫,竟已对了百招。延礼再?度击退了陈敬骥,这一次,他被疾风扫到了偌大?擂台的边沿。 陈敬骥未多摇晃,企稳,他潇洒飒气?朝延礼抱拳,“四端先生好功夫,敬骥败了。” 延礼:“有机会,可再?战。” 陈敬骥闻言笑了:“一定会有机会的。” 说罢,从舞台飞落。 几乎同一瞬,有黑影掠至擂台,“东境静柏府楚烽华,邀四端先生一战。” 延礼这回,再?未玩虚的。 “荔山四端” 这一句响彻这片空间时,铁拳已至。 十?几招,楚烽华被扫至擂台边沿。一只随心所欲的狼崽子,终是在静逝的时光中学会了给人留一线。当然了,只限于他愿意的时候。不愿意了,仍旧是我行我素,百无禁忌。 就这么打了几场,人群被破开,一高大?壮硕的男子映入了众人眼帘。此?人身高,目测近九尺。他着了身藏青色的衣裤,套头的衣衫无袖的,手臂全然裸露在外,肌肉喷张。他的脸部线条清晰硬朗,那对眼儿深邃得很,一眼看过去便?知?是外族。 “怎么外族人也能来参加文?武斗吗?” “这一轮是大?乱斗,谁都?能来。你要?自诩世间天骄,你也能上擂台。” “的确,这天下范围广得很,有我玄钺,也有周边诸国。” “人都?来了不让打,怕会沦为周边诸国茶余饭后的笑料,有失我玄钺大?国风范。” “这体格,四端太吃亏了。” “吃亏?四端可是荔山正统,几年前?就击败了乔明灿。” “就是,什么时候武艺都?不是按个头算的。” “我看好四端,这可是我玄钺最强的天骄。” ...... 经历一战又?一战,“荔山四端” 成了民众心中当之无愧的第一天骄。无论遭遇什么样的强敌,都?笃定他能赢。 那壮硕的外族人不紧不慢地走向擂台,步步沉稳,异响连连。因力量而生的压迫力,明晃晃渗出。擂台不远处的一栋小楼中,惠帝和秦煌坐在三?楼饮茶,透过大?开的窗扇,目睹了这一幕。 惠帝刮着浮茶的手微顿,但他终是未发一言。秦煌撤回目光时,专门瞧了他的反应,没有发掘出一丝想要?干预的样子,也没有多说什么。陛下就在面前?,他听令行事?就是了。另一方面,到现在为止,那外族人所做一切都?在规定范围之内。天下天骄,没做特别限定的话,外族天骄自然也是包含在内的。 另一厢,那高大?壮硕的男子上了擂台。末了,停在了离延礼五六步远的地方。他未有行礼,不仅如此?,开口便?是挑衅,“荔山四端,不过是弱者中的强者,蛙蟆之间的胜负有何意义??” 他未有收敛音量,羞辱明晃晃地漫开,一寸寸远去。至此?,谁都?知?晓这外族目的不在文?武斗招亲,而是来羞辱玄钺和玄钺新一代天骄的,不忿的叫嚷声从各处窜起,不可抑制。 “谁蛙蟆?懂不懂礼仪道德?” “蛮子怎么会懂礼仪道德呢?太为难他们了。” “是了,比脸大?腰圆,他们定是能赢。” “这会儿狠话就和放屁一般,不费力就迸发了一堆,等会儿对上四端那双铁拳,估计只会呱呱叫了。” “败给四端,他不是连蛙蟆都?不如?凭啥呱呱叫?” 还未离去的陈敬骥和楚烽华目睹这一幕,眼神皆冷了下来。若不是碍于文?武斗规则,他们定是会去撕了这厮的臭嘴以及他那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各种不善,从各个方向冲向那外族男子,可他眼中只有延礼,挑衅的话亦未有中断,“初家嫡女,会是我的。” “等我得到她,我会扒了......” 他的后续,终止于延礼呼啸而至的铁拳。他合手去挡,勉强挡下,一声沉闷的巨响迸开。也就是在这一刻,他瞧见了延礼的眼神,冰冷得仿佛在看一个死人。他没有看错,在延礼认知?里,他就是个将死之人。没有人能够伤害夏夏不付出代价,哪怕只是言语。 之后,延礼的拳密集的落下,每一拳,他都?倾尽了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勾勒出一道道微弱而有力的弧度。这位以力量著称的北狄前?三?的高手,被这似飓风扫过的拳击打得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疲于防守。 渐渐地,铜皮铁骨都?开始扛不住,一股股痛感从各处渗出,飞快地连成了片。 不堪忍受时,他咬紧牙关,将一身内力注于双手之中。 “啊......” 震天的吼声迸出时,他挡回了延礼的拳,随后反击。这一击来得猛烈又?汹涌,他的步履沉沉,一次次落在擂台上,带出的声响极具威压,能够刺进人的骨头里。 延礼仍旧正面相迎,速度被催发到了极致。气?劲儿散开,擂台下众人下意识避散,有些胆小的,眼儿闭了闭。不料再?睁开,总共就一两息的功夫,胜负就定了? 只见这荔山四端扣住了那比他壮了不知?多少的男子的脖子,以蛮力将他提起 ,任他再?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他的禁锢。 太强了! 这力气?该是有多大?啊,能徒手拎起这么壮硕的一男子。 众人微怔过后,皆如是感慨。 “放......放过我。” “大?......侠......” 擂台上,那壮硕的男子想要?求饶,只是脖颈被掐着,说什么都?是破碎的,很难有句整话。但他求不求饶,对于延礼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他要?他死,天皇老子来都?救不了他。 他的手持续往天际扬,手指亦在用力。再?用不了多久,这壮硕的男子就会被他生生掐死。 就在这时,有黑影掠至擂台前?。 帝台春(重生) 第64节 赫然是影卫首领,亦是禁军首领明桦。 “四端先生。” 站定时,他低而冷静地唤了延礼一声。 延礼的目光扫向他,冷得似在冰中淬过。 明桦被这般目光笼住,无法克制地生出了一种“他若是敢拦,这四端必定是会将他一并斩杀”的错觉。不过双十?年纪,威慑力就如此?之强,这倾尽荔山之力养成的天骄,当真是不同凡响。 电光火石间,明桦的心绪已走完了一个轮回,归于常。 他继续道来,“想想初姑娘,她定是不想自己的婚事?沾上污秽。” 说得极为婉转,以引导为主。 可那擂台上的冰冷杀神,瞬间柔软了下来,那样儿无辜又?乖软。盯了那壮硕的男子须臾,像扔腌臜一般将他丢下了擂台,怕伤到了人,故意往人少的地方扔。 壮硕的躯体没有任何缓冲的撞向地面,撞出了一声震耳的砰声。 此?间陷入了诡秘的沉寂当中。 刚和延礼对过招的陈敬骥和楚烽华一个笑开来一个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心里想的倒是一致。 这一对比,四端对他们真的算天好了。 明桦则在想,还是陛下懂人心,一句话就让这杀神卸下了所有的杀气?。 二皇子凝着那被砸晕了的壮汉,又?一次起了想学武艺的心思。太潇洒了,真的太潇洒了,要?是能在洛西面前?露上这么一手,姑娘铁定爱死他了。 洛西的目光梭巡了一圈,忽地轻笑了一声。 二皇子因这微弱声响从怔思中回神,睨着她,“西西在笑甚?” 洛西答曰:“我在笑姐姐驭狼有方。” 到了如今,她甚至都?不用现身,只要?她的名字一出,就能捆缚住这世间最强的天骄,心甘情愿地化成她的绕指柔。 第58章 在延礼以雷霆手段将那?壮硕的外族男子?丢下擂台以后, 南边界的擂台再无人上去了。那?来了,未有动手的凝安府的少主薛景逸簇到?擂台前, 昂头看向擂台上的人, “哎,晚上准备找秦墨初喝酒,一道?” “南境凝安府, 洛景逸。” 延礼看向他,定定数息,极为冷淡地点了下头。 没有热络,也没有嫌弃。 薛景逸也不?在意,道了句“晚些再会?”, 目光撤开, 挨个点到?了人群中的另外两个, 无声邀人。 另外两人回以颔首。 擂台冷寂了近一盏茶的功夫, 仍未有人再上去, 府衙监管此方擂台之官员上了去, 沉声与众:“若再无挑战者上台, 本官将宣南擂台的胜者。” 话落, 又等待了数息, 只听那?官员高声一喝,“南擂台的胜者,荔山四端。只有一位入文斗。” 这结果,所有人意料之中。承安府和静柏府两个至显赫世家的少主都?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换了其?他人, 也只有被打的份。区别就只是被扫到?擂台边缘又或是当腌臜一般扔下擂台。 没热闹看了, 簇于擂台前的民?众开始散去。 很快,空落落。 狼崽子?不?知怎么想的, 踏着台阶,万般耐心也潇洒地走下擂台的。 “哎,四端!” 不?想人刚下来,二皇子?就往他面前一杵,明晰地唤了他一声。 这一声,影影绰绰间含了几分诡异的激昂,和二皇子?身份不?符的。 延礼睨他,眸色很淡,他知道这是自己的哥哥,并且是个缺心眼的,也仅限于此。他对?他没什么感情,自然?不?会?倾注多少情绪。 “何事?” 延礼简单应了句,甚至不?曾唤他的尊称。 二皇子?恍若未觉,又或是压根儿没有意识到?,他直接道明了自己的意思,“你想收徒弟吗?” “我可以!” “你刚那?一波真的太潇洒了,世间难得的潇洒。几年前我就想问你了,你这一身神力?怎么练就的?” “能不?能私下和我说说,我定是重谢与你。” 洛西听完,心里都?快笑翻了。 这二皇子?,果然?是这天家独一份的存在,想在他身上寻点规矩,那?得看他心情。面上,她还是清冷模样?,未笑也未有言语。这事儿啊,由男人挑起的,也是冲着男人去的,和她没关系。 延礼觑了她一眼,见她是不?准备管了,略一思忖,低冷的话音响起,“不?收。” 紧接着,“你挡到?我路了。” “请......让一让。” 难得多话,只可惜,就是碾碎了理解,都?拣不?出一点好听的。 说完,右手一抬,贴于二皇子?的胳膊肘子?上。看似轻飘飘一推,二皇子?就往一侧踉跄而去。他不?想挪动的,但他不?得不?。因为这人的力?气实在太大了,看似寻常的一掌,实则藏了千钧之力?,他还是会?点功夫的,根本抵御不?住。 二皇子?面子?有点挂不?住,但转念一想,这可是荔山正统,方才西境东境最强的天骄不?也都?输了,轻松释怀。 与此同时?,延礼前方有了空位,他径自前行,等二皇子?回过神来,他人已经老远了。 二皇子?:“......” 抬眸看向洛西,瞧着她似笑非笑,不?禁说了句,“厉害归厉害,太不?好处了。” 洛西强压下想大笑的冲动,端着一本正经样?儿,“不?好处,也得努力?处。” 二皇子?:“?” 洛西见他不?明,颇为耐心地为他解惑。 “若是他拿到?了赐婚圣旨,那?你就是他的妹夫。一家人,能不?好好处?” 二皇子?:“......” 他怎么混得这般憋屈了? 打不?赢这荔山四端就算了,还要做他的妹夫??他堂堂一皇子?,还是较大的那?一位...... 洛西:“怎么?觉得做人妹夫憋屈啊?那?二皇子?您,要不?要换个姑娘娶?” 清清浅浅的一句,甚至含着几分笑意,却似雷响在了二皇子?的头顶心,耳膜鼓动不?说,头发?丝子?都?竖起来了。 “怎么可能?” “弱水三千,我只取洛西你这一瓢饮。” --- 东面擂台,闵延清姗姗来迟。他一身素色锦袍,精致又矜贵。他甚至没有动手,才打上擂台之人便向他行礼下了去。之后,再没人上去。这三皇子?,当下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的皇子?,谁都?不?会?傻到?和他抢风头。 他也不?言语,似一株雪松笔直立于台上,任由此间一寸寸陷入冷滞。近一盏茶的功夫,驻守此擂台的官员正欲上擂台宣结果,一抹白色虚影掠至台上。 众人定睛一看,竟是荔山秦墨初。 随即,后知后觉地感叹起他的轻功,当真是担得起“来无影去无踪”几个字了。 守擂官员的脚步也因此顿下。 闵延清睇着秦墨初,以只有他和秦墨初能够听清的低微音量,“怎么秦公子?也想求娶初家姑娘吗?” “荔山的审美,还挺一致。” 他在笑,声线似水一般的柔和,哪里寻得到?一丝同尖利有关的情绪。然?,秦墨初素来不?喜他,在真正见到?他之前就不?喜了。只因他觉得皇家不?可能养出这般的光风霁月,不?然?,昭妃不?会?死得那?般惨烈。既是养不?出,那?他便是他在作假。 而他秦墨初,最厌憎“假人”。其?实刚来此处,就是凑凑热闹,想看看小师叔的对?手是哪些人。结果目睹了这一幕,心里憋得慌,这才上了擂。 此时?此刻,面对?摘下伪装的闵延清,痞里痞气地勾了下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古往今来皆如是,我上来,有何问题?” “还是说三皇子?你输不?起?” 闵延清:“荔山从上到?下,皆是不?拘小节。” 闵延清此等阴阳怪气,对?于荔山阴阳怪气第一人秦少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不?仅如此,他脸上的笑容似更灿烂了,“不?拘小节怎么了?总比一些人人面兽心强。” “来吧。” 伴着话音,右手一抬,短促利落,飒飒生风。 到?了这个份上,闵延清只能动手。 两个人都?免去了你来我往的试探,一开场,便是使尽浑身解数。这样?的对?战,关乎面子?。有些时?候,面子?大过天。 战况激烈,初时?,两位天之骄子?不?相伯仲。时?间一久,秦墨初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他的轻功独步天下,他若是不?想自己被逮到?,这世间没几个人能追到?他。仅“拖” 之一字,就能搞跨对?手。而且,这只是他所擅的一部分。无论是棍,还是拳脚功夫,荔山除了闵延礼这头兽崽子?,几乎没人能出其?右。 如此情势下,他想赢,他就一定能赢。 一套邹家密拳的尽头,他的拳头停在了闵延清的鼻翼间,再往前一步,闵延清的鼻梁就断了。 至此,结果已出。 秦墨初朝闵延清笑了笑,随后一字一顿,“你输了。” 话落,撤拳,再未看闵延清的反应,似风掠下擂台,远走。 很快,踪迹难寻。 擂台下,议论声后知后觉响起。 “这轻功,就跟话本子?里头一样?的,原来真不?止鸟会?飞呐。” “你看。” “做甚?” “天上还有只猪。” “......” “不?是都?说荔山势微?这像是势微?” “这些屁话听听就算了,关键时?刻还得看荔山。我听南境的亲戚说,今年没遭大罪,得亏了荔山的三个少年人。” “皇家的皇子?不?是不?厉害,是对?手太强了,显得他们?很弱。” 帝台春(重生) 第65节 “话是这么说,但认真一计较,这不?就是差吗?资源各方面,比谁,皇家都?不?会?输,为什么培养不?出绝世天骄?” “小点声儿小点声儿,妄议皇家是杀头的重罪。” ...... 即便刻意压抑,还是有一些传到?了擂台上,入了闵延清的耳朵,他来不?及挥出的拳越叩越实,眸色也是越来越冷。 守擂的官员观望了一会?儿,走上前去。 不?管不?顾地,当众宣了结果,“东擂台胜者,三皇子?同荔山秦墨初。” 其?他两边擂台,三位皇子?也纷纷进入武斗。这三位里,包括了独自回到?了咸佑的四皇子?闵延华。 随母在山中静心沉淀四年,不?仅未能抹去他对?帝位的渴望,反而更强烈了。手握至高无上的皇权,才能有真正的自由。不?然?就会?像他,他的母妃,像很多人......一次又一次的身不?由己,再苦再难都?只能自己咽下。 此时?此刻的闵延华浑然?没想到?,他也曾让旁的人身不?由己,甚至丢了性命。 延礼回到?叩风园,本想去找初夏。 此念头涌出的下一秒,他忽然?记起初家二位夫人过来了,她们?亦宿在初夏所在的院落,总是伴在她身边。他这么过去,属实不?太好。 思忖片刻,他负着气,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途径大厅时?,敏感如他,嗅到?了一缕淡香。他不?禁看了过去,熟悉的倩影映入眼底的那?一瞬,黑眸中的阴郁和低落一息散了干净,仿佛不?曾存在过一般。 他悄然?掠了过去,落步无声,在娇娇人儿反应过来之前将她抱入怀中。 彼时?,初夏正在画画,被他孟浪行径一吓,手一抖,细毫笔坠于纸面,晕染了一块。 “闵延礼。” 熟悉的气息驱散了初夏的惊惧,也催出了姑娘的恼,素手一伸,打在了他的胸膛上。没收敛力?道,结果他没疼,自个儿疼坏了,漂亮的杏眸有泪雾泛出。 “看你干的好事。” 延礼赶忙执起她的手,送至自己唇边,轻轻吹了几下,随后又轻轻啄了下。 说不?出的专注,温柔。 初夏看着他的动作,不?知怎么就不?气了,痛感似乎也在减淡。 痛,还真的能被吹走吗? 初夏不?禁这般想,嘴角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悄然?上翘,一点一点的,带出了她真实的情绪。 待到?延礼看向她时?,她已归于常。 “赢了吗?” 她问他。 延礼凑过去,咬下了她的唇,随后退开。 定定的望着她,黑眸晶亮,过了这么久,他懂了很多事儿学会?了权衡利弊运用手段,但当他望向初夏时?,这双眸子?都?纯净若初,不?染一丝尘埃, “赢了!” “我还会?一直赢下去。” 直到?夏夏成为他的妻子?,直到?揪出杀害母亲真正的凶手,直到?师父所期盼的盛世到?来。 第59章 酉时时分。 秦墨初和楚昭和找上了叩风园, 这时候,延礼已经知晓秦墨初上台打擂这事儿。但很?是神奇, 他竟是没有找茬。 秦墨初怎么都想不通, 逮到了个机会私下问他,“怎么我上擂台,你都没点反应?连闵延清都阴阳怪气了好几句。” 延礼睨他, 停留了十数息才说,“你又打不过我。” 笃定的结果面前,秦墨初种?种?就是猴子耍戏,他耍他的,同?他何干? 然而在秦墨初看来, 这山一般的笃定就和嫌弃无异。 秦少爷当时就躁了, 黝黑的眸子开始冒火, “你什么意思?瞧不起?爷?你记得吧, 是你求我来这烂地方的。” 骂咸佑是烂地方, 普天之下, 除开秦少爷, 也没几个了。 延礼不接这茬, 兀自道?, “我在思忖......” 秦墨初:“什么?” 延礼忽地勾了下唇角,极细微的弧度,妖孽之气却?是明晃晃。 秦墨初准备骂人时,他才道?, “你这么干, 会不会让喜欢你的姑娘生气甚至伤怀?若是我这般, 我想夏夏定是会拧我的耳朵,或是抡戒尺抽我。” 秦墨初一听, 下意识想要反驳。 然,他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只因一抹倩影没有任何预兆地从他脑海中掠过。 香香妹妹? 这种?时候想她作甚? 她喜欢他?还是他心悦于她? 香香伤怀那可是会哭的! 念头一个个窜出,近乎轻易地,搅乱了秦墨初的思绪。 他不由地陷入静默。 延礼见状,反手又是一刀,“你完了。” 这短促,笃定的一声将秦墨初抡醒了,冷眼冷声向延礼:“我怎么完了?” 问完,也不等延礼应,“我看你才是完了,初夏两个字一出,你骨头都没了。” “荔山正统,玄钺七皇子,竟是个惧内的,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延礼似将“惧内” 当成了赞誉,眉眼弯成了新月。 “若善待吾爱是惧内,那便惧内吧。” 秦墨初听完,直接瞠目结舌。 他确定了:这七皇子有大病,无药可医那种?。 酉时两刻,一行人出了叩风园,去赴薛景逸的约。行了一段路,秦墨初忽然叫停了马车。车内的几位爷目光齐刷刷扫向他。 初承烨:“做甚?你怎么成日一惊一乍的?” 秦墨初:“......” 又是片刻犹疑,“你们先?去,我去接个人。” 初承烨下意识:“接谁?” 秦墨初抬手叩响了他的额头,“爷的事儿你少管。” 初承烨冷嗤一声,欲往下说时,延礼寡淡如水的声音响起?,“他做错事儿了,要去哄心上人。” 此?话一出,几位少爷不约而同?地叫嚷了起?来,那眼儿哟,全都在发光, “什么?我们秦少爷有心上人了?” “哪家?姑娘,我认识吗?” “啧,能?将烈马降服,这姑娘真神仙。” “带我一块去接?说不定我还能?帮你说几句好话?” 秦墨初:“......” 杀皇子,没事的吧? 秦墨初于夜色中穿梭,径自朝着【为善茶楼】而去。他的速度催到了极致,没多一会儿,抵达。他像往常一样穿窗而入,直上二?楼,然后四处寻孙柔香。 傍晚,喝茶的客人都散了。 厅内只有寥寥两桌坐着人,孙柔香并不在这里。 “你们小老板呢?” 秦墨初下到一楼,逮了个店小二?询问。 店小二?认得他,“小老板在后厨洗杯碟。” 秦墨初眉尖微蹙:“店里人手不够?” 店小二?迟疑了一瞬,抬手贴在唇边,小小声,“我们小老板肯定是碰到烦恼的事儿了。她一烦恼啊,就喜欢洗杯碟。” 秦墨初:“......” 香香妹妹这喜好真的太别致了。 别了店小二?,秦墨初便往后厨而去。 在一株大梨树下,他寻到了孙柔香。他的步履轻如云在飘,他不想时,谁都无法察觉到他的踪迹。孙柔香此?刻正沉浸于情绪中,自然也是察觉不到。 这给了秦墨初细致打量她的机会。 香香她其实很?美,身段纤细,五官秀致婉约,裸露在外的肌肤皆是白皙柔腻,除了那双手。 她总是很?安静,只有恼极了开怀极了才会有情绪迸出。 她亲手配的茶,做的点心,写画的茶牌和点心单......南部大儒之家?的嫡女,在经历了那么多苦痛后,仍然挺直背脊生活着。 磨难,从未真正将她打倒。 思绪如水晕开,秦墨初的心一点点趋于柔软,他也在这一刻看清了自己?懵懂的喜欢。 某一刻,他走向她,故意加重了脚步,执意让她察觉到自己?的存在。 孙柔香抬眸看了一眼,下意识的,没设防。 看清是谁后,直接怔住。十数息后,略显慌忙地低下头,继续洗自己?的杯碟。 终于,秦墨初来到了她的盆前,极大的一只,里面装了几十只杯碟。 垂眸看了片刻,他蹲下。 只是姑娘兀自洗着自己?的,似打定主意要忽略他。 秦墨初就这么蹲了半盏茶的功夫,姑娘仍没有看他一眼。秦少爷哪里受过这种?冷待,直接气笑了。 这笑的末处,他的手探入水里,拣出了他认为最值钱的一只瓷杯,笔直地砸向地面。伴着一声尖利的砰声,碎成了一片片。 孙柔香手间的动作顿了下,不过仅仅维持了一瞬,她便又归于常,仍没有搭理他。 秦墨初见状,拣出了第?二?只,砸得粉碎。 帝台春(重生) 第66节 孙柔香:“......” 仍旧不想理。 砸到第?五只时,姑娘终于心疼了,烦了。 她抬起?头,那仿佛盛了江南烟雨的眸子此?刻水意浓盛,似随时都会漫出。她以前所未有的凶悍语调,“你发什么疯?这些都是拿银子买的。” 秦墨初:“我十倍赔给你。” 孙柔香:“......” 有病!不想理他。 这个念头迸出时,她的视线再?度垂下。就在这时,秦墨初忽地握住了她的双手,而这一幕,刚好,无遮无掩地映入她的眼底。 姑娘怔了几息,慌忙地想抽回自己?的手。只是她这力?气,若是秦墨初不愿,她无论怎么挣扎都是挣脱不开的。 试了几次,她放弃了,凝眸看他,眼底泛出猩红, “你到底要做什么?我不喜欢这样。” 也是不明白。 秦墨初这样的天之骄子,是她一个到现在都没能?为父亲洗刷污名的女子能?喜欢吗?不能?的,她早就知道?了。 可她为什么,还是没能?守住自己?的心?任由着他在她的地盘放肆,给他的甜点永远和别人不同?,知晓了他为别的女子踏上擂台伤怀不已、懦弱地躲在这里洗碗碟...... 她厌憎眼前的一切,可她还是做了。 秦墨初的心被?她眼底的猩红刺痛,再?容不下多余的兜转,直接叩题,“香香,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的。我上擂台,是看不惯三?皇子持着皇权,理所当然地站上那方擂台。我只是想教训他,我对初姑娘绝无别的心思。” “她可是我小师叔的心上人,我怎么敢?就算敢,我也不想,因为我有喜欢的姑娘。” “香香妹妹,想不想知道?她是谁?” 这般情境,让孙柔香忍不住去想会不会秦墨初喜欢的姑娘就是她?可是这些年?的桩桩件件早就把她的信心搓磨到稀薄,她也再?扛不起?更?多的失望和伤心了。 所以她不愿言语,只是那双漂亮的眸子越来越红。 秦墨初看在眼里,竟是笑开来。那抹笑仿佛雪后的第?一缕冬阳,能?以柔和破开浓重寒意。 “我喜欢的姑娘叫孙柔香。” “我喜欢她做的点心,她配的茶,她画的茶牌她选的瓷杯......” 和她在一起?,哪怕只是喝茶读书,他都觉得有趣。 “香香,你只用点下头,就能?得到秦墨初。以后,你不想干的事儿都可以交给我。未来,我定是让你站到这帝国至高处,再?无人敢欺你辱你。” “好不好?” 这一刻,横行无忌惯了的秦少爷也禁不住忐忑。更?匪夷所思的是,他忽然就理解闵延礼这个软骨头了。若是香香一直这么红着眼看他,让他下跪哄她,他估计也是会做的。 ...... 宫中,惠妃寝宫。有禁卫模样的男子立于厅内,将南边界发生的事儿说与惠妃听。惠妃听完,染了蔻丹的手指抠了下小圆桌的桌面,面上不动声色。 禁卫得以继续禀:“若不是明桦出现,那北狄高手说不定已经死了。” 明桦? 那帝王,说不定也在南擂台附近?闵明隽,你对孟大人这徒弟着重到胜过自己?的儿子吗? 还有,这世间,就没有能?将这四端斩杀的人物了吗? 乔明灿死于他之手,今次这位兴华君信中所谓的绝顶高手,竟也是如此?轻易地被?碾压。 思绪乱浮,惠妃的冷静出现了裂缝,她突然开始烦躁,强行压了压,才能?够开口,“那蛮子呢?” “已被?人扶走,想来是他那边接应的人。” 信中,也确实提及那边会有人接应。 惠妃听了禁卫如此?禀过,便草草掠过了这茬,问他,“延清那边怎么?” 也是对兴华君失望不想再?提,所承诺之事儿,次次都是高调开头憋屈收尾。 哪知此?询问一出,禁卫忽地沉默。 迟疑了数息,才又开口,“禀娘娘,三?皇子那边本来一切顺利,不想荔山秦墨初忽然上了擂。” “三?皇子他......” 输了二?字,对于一个有希望登顶皇权的皇子而言,那就是奇耻大辱。 众目睽睽之下输的,更?甚。 禁卫深知其中利害,是事实,也不敢道?出口。只是到了眼下这个情境,他说与不说,区别也不大。 惠妃已经由他的语态,猜全了。 这一次,她未有再?发怒,当即遣走了禁卫。待到厅内只剩宫里的人,她忽地柔臂一挥,小圆桌上所有物件都被?抹落在地,异响不断。 除了老嬷嬷,其他婢子皆是惊惧,跪了一地。 过了许久,惠妃在嬷嬷的搀扶下出了寝宫,彼时,她的情绪已经恢复如常,一派娴雅柔和。 她去了三?皇子的寝殿,几经兜转,在后院寻到了他。他独自在练拳,也不知道?练了多久,衣衫已经湿透。 他似溺于其中,惠妃在他不远处站了多时他都未有察觉。 又看了会儿,惠妃忽地轻声,“走吧。” 嬷嬷上前,搀着她离开。 --- 几经辗转,耗时十数日,吴淮宁在苏星捷和云轻的陪伴下,终抵青州的淮阳镇,神医张俏仙的家?乡。她的名字已经在江湖上消失了十数年?了,有关她的消息寥寥。不得已,只能?来到她的家?乡,看能?不能?寻到些踪迹。 找了家?客栈落了脚,三?人相偕外出。途经一间名唤【俏仙】的药材铺,三?人的目光皆是一亮,先?后停了下来。 云轻年?纪小,到底是沉不住气,最先?嚷嚷出声,“这店会不会跟那神医有关联?” “我们进去瞧瞧吧。” 两位年?长的,也都有此?意。 于是进了去。 内里颇为敞亮,药香从一格格小屉中偷偷跑出,晕染了整间屋。厅内一角,置了一原木躺椅,手工糙得很?,但看上去颇为结实。一老者闲适地躺在上面,似难耐暑意,不断地摇着手中的那把大蒲扇。 “老板。” 吴淮宁走向了那老者。 老者闻声,手中的扇子滞了一瞬,随后望他那儿一瞥,“哪儿不舒服?” 话虽这么说,可这身板依旧搁躺椅上躺着,半点没有要迎客的意思。 云轻亦不住笑,“大爷,您一直这么做生意?” 老者的目光转向他,“自然。古往今来,这药材铺都不会缺生意。既是这般,何不轻松些?” 云轻心里暗忖:您是轻松了,看看病买药的病人不轻松呐。 面上,他只是笑笑,避过了这话题。 当三?人来到躺椅旁,老者的背脊才离开躺椅。 他坐直了,执扇点了点茶塌旁的几张矮凳,“坐。” 紧接着,“看三?位这样子,也不像有恙?” 吴淮宁:“我三?人确实不是来看病买药的。” 那老者眼中掠过一丝讶异,“哦?那你们来做什么来了?” 吴淮宁:“老板,我们在寻一人下落。看您的店名同?她一般,所以才进了来。” “您这药材铺与神医张俏仙可有关联?” 老者没经细想便道?来,“在这淮阳镇,无论是医者还是做药材生意的,哪个不崇敬张俏仙?” “就我们这条街啊,就有两三?家?以她的名字为名的店铺。” “关联是有,但你想要的那种?,没有。” 吴淮宁听完,整个人都颓败了。他控制不住,惠妃那毒妇手中定是还有毒药,不能?将她狙杀,便只有找到解药才能?彻底杜绝后患。 过去那些年?里,荔山寻遍世间名医想要配置出那毒的解药,都未能?够。唯有张俏仙。 可眼下,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该如何是好? 苏星捷看他这般模样,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清冷而坚毅, “莫慌,总会有办法的。” 那老者定定地看了吴淮宁一会儿,许是于心不忍,道?出了些只有他和少数人才知道?的秘闻,“这位神医以前跟我一个村的,中间就隔了几户人家?。她生在淮阳镇长在淮阳镇,年?少时跟着父母一块过,父母相继去后,她便一个人住在那老宅子里。从一个小姑娘,到头发染白。” “但是神奇哟,岁数大了头发白了,她那张脸,还年?轻得紧。后来,她不知道?从哪里拣回来一个小姑娘,养在了身边,走哪儿带哪儿。” “约莫是五六年?前,出去就再?没回来了。” “肯定是去了吧,不然她那般在意这旧宅子,怎么就不回来了呢?” 话到这里,云轻忍不住问,“那小姑娘,也没再?回来过吗?” 老者摇头,轻叹一声后,“没有。” 沉默,因希望泯灭氤氲开来,连老者手中的扇子都停了。良久后,苏星捷忽地开口,是他惯有的沉冷腔调,“您可还记得张俏仙和那小姑娘的样子?若是记得,劳烦您详细道?与我听。” 老者:“听从几位安排便是。” 话音末处,苏星捷紧接着又问,“那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老者想了想,道?,“神医惯爱唤她,椿风。” * 在咸佑闹了两日,陈敬骥和楚烽华相偕离去。他们不赶时间,一路都是策马慢行。出了咸佑城没多久,楚烽华回头望向了那似连绵无际的朱红城墙。 “你说,这四端在谋划什么?” 话出口时,那一夜的画面从他的脑海中掠过,一帧一帧,万般鲜明。 酒至微醺时,四端邀陈敬骥三?人去了泰和殿的顶部,加上秦墨初,一共五人。 每个人都带了两坛酒。 酒他们喝得多了,这在皇城顶上喝,当真是头一遭。 那星光,那风,都似和别处不一样。 欣赏了一阵,他们开了酒,酒香漫开时,四端直接拎起?了一个酒坛,朝向他们,“今日邀诸位来这,是有一事相求。” 帝台春(重生) 第67节 在来这之前,他已经喝了许多了,声音被?烈酒灼得有些沉哑。 楚烽华看向他,先?于所有人一步,“何事?” 话落时,陈敬骥也回过神来,他低低笑了声,“没想到荔山四端,传说中冷酷无情的杀神也有求人的时候。” 秦墨初闻言睨他,“你没想到,那是因为你见识太少。我小师叔还会烤兔子,你不知道?吧?” 众人笑开来,最后那丁点生疏和防备都被?这宴宴笑音碾碎,随风散去了。 陈敬骥于笑声中,“这我还真不知道?,有机会,给咱们露一手?” 延礼应得相当的干脆,“事成之后,决不食言。” 陈敬骥:“什么事儿?说来听听。” 延礼将酒坛送至嘴边,猛灌了几口,线条优越的喉结不断地上下滚动。喝够了,才将酒坛挪开,松松垮垮地拢在怀中。 “我知各位在宫中有人。” 有些,甚至位高权重。 平日里不会显山露水,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但一旦出事,他们定是会出手护佑这些显赫盛极的豪门世家?。 追根溯源,他或她会入仕途会入宫为妃为奴可能?都是一种?编排。他们身上绑着一根线,提线人,便是这些传承了一代又一代的世家?大族。 越隐秘,越强大。而这些人,也是仅剩的,没有被?诸皇子染指的势力?。 当延礼破开了众所周知、却?无人道?明的秘密,皇城的至高处沦为沉寂之地。 他却?未看任何人,兀自说着,“我想诸位帮的忙是,若有朝一日,我被?绊住,请各位替我护住咸佑,护住吾妻。” 危险是未知的。 兔子急了都会咬人,更?别说皇城里那些会吃人的怪物了。他再?强,也只有一人,一定会出现分身乏术的情况。那般态势下,初夏就是最显眼最有可能?困缚他的目标,而这一点,几乎人尽皆知。 他不想她受伤,一点都不能?有。 说这些话时,延礼一身冷冽强硬褪尽了,柔和得不可思议。 陈敬骥几个人看在眼里,全然忘记了此?时此?刻是谋得利益讲条件的好时机,他们应了下来。未问缘由,也不曾计算代价。 直到离开咸佑,他们都不曾生出半分后悔,当真神妙。只是这疑惑,难以免除,这才有了楚烽华当下的一瞥一问。 陈敬骥听完,低低一笑。 楚烽华撤回目光,问他笑甚。 陈敬骥侧眸,对上他的视线,“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楚烽华没吱声,这茬他是真没想透彻。 陈敬骥为他解惑,“这皇家?,一共有七位皇子。荔山四端,就是那遗落在外的,帝王最宠爱的小皇子。” “玄钺太子爷,闵延礼。” 孟清梵,那般的着重太/祖,他就算是死,都不可能?真正放下这片江山和闵家?皇权。那么,以“四端”二?字为名的荔山正统必定是闵家?人。后续种?种?,不过一遍又一遍地夯实这个猜想罢了。 “那你还应他?承安府祖训......” “我看这四端顺眼。” 还有一点是,他想看看,新一代荔山正统掌控江山后,这世间,到底是何种?模样。 第60章 咸佑府衙刑室, 盛夏烈阳都到不了的地方。 只有几盏灯,光影昏黄, 晃动间, 照出了一室阴森以及血腥。 明桦亲自坐镇用刑,这?受刑人,高?大壮硕, 疼痛时手臂的肌肉都在无声颤动,赫然是早前?被延礼丢下擂台的北狄高?手。 这?北狄人是个?嘴硬的,十?三刑用了大半,他仍是什么都没招供。痛极时,还会恶狠狠地骂明桦恶狗, 他迟早扒了他的皮啃他的骨头。 明桦冷笑?, “迟早?你不会有迟早了。” 随后, “上药。” 话落, 便有禁卫拿了碗药, 拽着那北狄人的头发, 迫着他喝下。那人自然是不肯就范, 疯狂地挣扎, 对峙间, 药水撒出了大半,覆了地上的血渍,也沾湿了禁卫和这?人的衣衫。这?一帧帧,糅进昏黄灯影, 瘆人得紧。 那北狄高?手不知道喝了什么, 慌了神, 冲着明桦嘶吼,“你给我吃了什么?玄钺堂堂一大国, 竟使?出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明桦最是喜欢看敌人因惊惧失控,嘴角的笑?痕越发的清晰, “那贵国用这?些手段时,也觉得是下三滥吗?” “再说了......” 你很快就死了,尸骨无存,又有谁知道我玄钺用过这?卑劣手段? 说话间,明桦观察着这?人状态,某一刻,他低冷问道,“谁派你来的?” 那人头猛晃了一下,似在做最后的挣扎,却?是未能扛过药效,“兴华君。” 明桦冷着脸继续问,“所谓何事??” 那北狄人,“杀四端。” 明桦:“宫中接应之人是谁?” 北狄人:“不知。” 明桦凝着他,心知这?般药效下,这?人断不可能说谎。 不曾料想到,这?人忽地嘟囔了一句:“信,香......香......” 一盏茶的功夫后,明桦出了地牢。 热风拂向他时,将他一身森冷带走了大半,衙卫问他这?人该如何处理。他敛了眸子?,略一思忖,“关进水牢最深处。贴画像,将他的‘死讯’传出去,包括皇宫内苑。” 经由那蛮子?的那句嘟囔,宫里有人暗通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他身为禁军首领,护皇宫安危,怎么样都容不下这?事?儿。 “诺。” 暮色覆了整个?咸佑时,帝王得知了审讯了结果。 他重?复着那句,“信,香......” 说的可是信纸淬过香?在本朝,纸张不算稀罕物,但这?淬了香的纸,绝对是稀罕。即使?在宫中,也仅有几个?后妃在用。 这?通敌之人,果然是在他的后宫。说不定,昭妃之死也出自她的手。长久的沉寂后,帝王下了命令。 一是暗查淬了香的纸张去了哪些宫。 二是宣陈三善,胡晋璋,秦煌,赵翰泰几位朝中肱骨来见。 这?一晚,四人在泰安殿停了整整一个?时辰才离开时。 沐着星光出了皇宫,神色同来时无异,仿佛方才只是经历了一场寻常的君臣会面。 扶天三十?四年? 七月末,暑意浓盛。皇宫内苑正志大殿,皇子?们研学的地方。此刻殿内只摆了五张桌台,台面铺了纸张,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南擂台胜者,四端 东擂台胜者之一,三皇子?闵延清 北擂台胜者 四皇子?闵延华 西擂台胜者 五皇子?闵延仪和六皇子?闵延启 大张旗鼓,最后,还是成了荔山和皇家的对决。 可安坐于主位的帝王似乎一点都不介意,甚至有点欢喜。至于为什么欢喜,知晓的不敢说道,其他的不敢猜。 如帝王之前?所言,他请来了各方大儒。总共四位,分别为五位参与文斗者出了题。都是博览了群书的主儿,表现皆不错。不过,差距还是有的。 荔山号称天下书库,追古溯今,无所不有。再加之孟大人亲自教授,这?四端答题的深度与广度,绝对众皇子?之上。 结果很明显了,只是当?着帝王和众皇子?,怎么好说?帝王或许看出了几位大儒的难处,亲自出了道题。 【若你等立于玄钺高?处,当?如何?】 众大儒不禁惊诧,这?样的题,不像是为初家嫡女择婿,更像是......择太子?。众皇子?目光各异,辨不清父皇的意图,却?又抑不住的期待。今日若是胜了,太子?之位和美人许都将到手。 延礼不曾瞧任何人,慢条斯理地研着墨。待到多乐喊了开始,他提笔,在偌大的纸张书画起来。花了近一个?时辰,将四境之问题、该如何解决,详尽列出。 末了,写下。 “善与公正,厚植仁爱。” 延礼停笔之前?,几位皇子?已?经先后停了。然他太过沉溺,根本未留意周遭境况。没人喊停,他便继续书画了。 这?一题,在他看来,不是争强斗胜的任务。它?该是荔山之上那个?慈爱的老人家对这?片江山的美好期许。它?该是像他和夏夏一般的年?轻人能自由选择爱侣的保护;该是黎民百姓的安全感与归属感...... 几张答卷,同时平铺于帝王面前?。帝王邀了几位大儒,和几位朝中肱骨共阅。阅完,帝王望向陈三善,“陈卿觉得这?胜负当?如何表决?” 陈三善想了想,“为了抹去后顾之忧,匿名?写下结果,加上陛下,共九人。” 帝王目光掠过几位大儒,“几位觉得如何?” 四位大儒朝他鞠躬,“陈大人所言甚好。” 这?样的话,他们也敢说出真实?结果。一世?清明,实?不愿做昧心的事?儿,可若是不做,说不定就是下一个?孙为善。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谁也冒不起这?个?险。 九个?人,挨个?,于王座旁的长几上,当?着四端和众皇子?写下了自己心目中的胜者。 帝王亲自坐镇,众皇子?也不怕这?些人做假。 半盏茶的功夫后,论到帝王时,他提笔,在纸面上写下了三个?字。多乐离得近,第一个?瞧见了,帝王时隔多年?写出了“闵延礼” 三个?字。 陈为善收妥了长几旁八位的结果,当?众宣读。 “四端。” “四端。” “三皇子?。” “四端。” “三皇子?。” 帝台春(重生) 第68节 四皇子?。 ...... 八位评审的结果念完,四端独得四份认可,三皇子?紧随其后,三份。 那么帝王的决定,显得尤为重?要?了。他若是投给了三皇子?,那四端和三皇子?平局,需要?择机再战。若是投给四端,那荔山正统便碾压了他的一众皇子?。 文武皆输。 此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于帝王身上,包括延礼的。 血脉相连,有些东西饶是他再强悍也是抗拒不了,比如渴望父亲的认可。 帝王的手,轻轻地从纸面拂过,又或者,他是在摩挲那上面的名?字。 过了好一会儿,他拿高?了纸张,将他的答案明晃晃地摊在了众人面前?。 【闵延礼】 哪里有什么四端,从头到尾,都是他的小七。应吉日而生的孩子?,他属意的太子?,即使?没有父母护佑,他依旧走到了玄钺巅峰。 众皇子?与大儒,深陷怔愣。 帝王已?经再度开口,“多乐,宣旨。” 多乐:“诺。” 应后,从身后的匣子?里,拿出了两卷明黄卷轴其一。 与众摊开,高?声诵道, “跪。” 音落,所有人跪地,面向圣座。 多乐朗声继续,“闵延礼,惠帝第七子?,应吉时而生,自幼聪颖灵秀。得天庇佑,可堪重?任。特封太子?,望其日后勤政为民,为政以德......” 一张圣旨,迟了十?多年?,竟还是一字不差的宣于众。 “父皇,您是不是搞错了,闵延礼早......” 刚宣完,六皇子?便抬起头来,以那双被不甘浸红的眼?儿死死地盯着当?今的九五至尊,自己的亲生父亲。 他愤怒地宣泄着情绪,只是未能说完,就被陈三善喝停,“六皇子?,你失仪了。” 这?还是往轻了说的,质疑圣上,即便是亲儿子?,较真,也是要?挨板子?的。重?则,脑袋都保不住。 “闵延礼,他没有死。” 帝王的目光从众皇子?身上掠过,最后停在了四端身上,时隔多年?,终于能以父亲的姿态凝望自己的孩子?。 “四端,就是孤的小七,你们的弟弟。” 小七回来了,他的护身玉给该还给他了。帝王从贴身的内袋里摸出了那截白玉,笔直地扔向了他。 延礼本是低头敛目,仅听声,手一伸,稳妥地接住。 随后细看,当?真是他的护身玉。他竟不知道初夏几时将这?玉石交给了帝王。思忖间,他有些晃神。 赐婚圣旨将宣时,另一道声音响起,赫然是三皇子?的,到了这?般地步,他仍牢牢地将急躁慌张裹于温和清润之中,“延清知父皇惦念七弟,但皇家血统太子?之位牵扯良多兹事?体大,请父皇再慎重?些。” 再婉转,都掩盖不了他不能接受现实?的心。 帝王定定盯他,盯到他头皮开始发麻,才道,“宣太医,密法验亲。” “结果未出前?,胆敢往外碎嘴者,九族皆诛。” ...... 叩风园,初夏窝在自个?儿卧房里,周遭凉意盎然。进到七月尾,暑意越发浓重?了。郁展博怕娇娇儿遭罪,藏了冰块在家中冰窖,不计代价地一桶桶往初夏那里送。 可就这?,她都很难静下心。不是怕延礼输,而是,等了这?么久,她和他的婚事?终将定下,失了平常心。 当?姑娘第又一次看向门口时,初夫人到了。 “娘亲。” 初夏总算来了点精神,起身迎了上去。 郁眠握住她的小手,“可是心神不宁?同娘说说,往门口看了几次了?” 初夏小脸一热,竟也没否认。 这?么一来,郁眠哪里还舍得闹自家娇娇儿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娘陪你说说话。” “结果,很快就来了。” 初夏心间向暖,嘴角细微牵动,爱娇道,“初初永远离不开娘亲。” 郁眠:“那便不离开。等你嫁人了,娘也随你住在这?咸佑。横竖你那个?爹,都是不归家的。” 这?话逗笑?了初夏和吟月三人。之后,落坐,随心所欲地聊着。某一刻,话题不知怎么来到了三美婢身上,郁眠慈爱看着三人,“一晃啊,都长大了。” “我记得我在梧桐岭捡到吟风时,小姑娘瘦得哟,跟个?猴崽儿似的。问她什么,都说不记得,一直念叨着春风春风。” “差点啊,你们三个?名?字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初夏瞬间意会,抑不住笑?了声,“春月,春雪,春风。” “也怪好听的。” “不如,改这?个?吧?” 吟月三人纷纷拒绝。 还是带吟字更有意境,用久了,也舍不得换了。 第61章 皇宫内苑 帝王的案几上置了一龙凤盏, 盏中盛满水,清澈见底。帝王和延礼众目睽睽之下, 先后破开了手指, 殷红的血滴入水中,一寸寸涌近,顺利地融合在了一起。 帝王见此一幕, 眼底终于有笑意?现出。 他知道事实跟事实明晃晃显于人前,意?义总是不同。经此一幕,小?七终归,名正言顺,再?无置喙的余地。 延礼和他大不相同, 他只是定定地睨着那融在了一起的两滴血, 新奇之余, 脑海中晃动的全是过往。 他在藏龙山遇到初夏, 至今他还记得那日她?着了天?蓝色的裙纱, 站在一株繁茂的数下远眺。许是怕光线, 她?的右手抵着额间。阳光平铺于那一截莹润白皙之上, 一缕缕的光齐齐晃动, 一息聚成强光。他其实隔了老远了, 却还是觉得晃眼,是他从未见过的绝美。 到了北境将军府,她?与他一方安稳天?地生活,同府邸里的其他少爷没有任何不同。自她?大病醒来, 她?更是待他不同。他其实感?受到了她?的异样, 初时, 难免患得患失。可即便?是这样,他没问一句, 因为不想。若装傻,能?拉长她?宠溺他的时间,那便?一直傻下去吧。 再?后来,初夏送他上了藏龙山,一别四年。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对他的不同竟还未消失,甚至没有减淡半分。他终于安下心来,身体里的能?量因她?的存在与偏爱一直充沛。 现如今,他终于走进了皇城,回?到了他曾经的家。 而那一纸赐婚圣旨,很?快就要来到他的手中。 一切兜兜转转,终是尘埃落定。 不远处,其他几位皇子脸色都不甚好看,但这种时候,谁敢多说话?父皇这些年神情况他们?几个比谁都清楚。 昭妃还在这宫中时,父皇再?怎么还会往各宫去。做什么都好,他至少会维持表面功夫。昭妃和七皇子去后,他便?再?没有踏足后宫了。娴妃娘娘,平西?王的妹妹,牵着西?境的边际线,他都不愿意?作假。所以有一度,他们?和朝中肱骨都在猜测,父皇是想拖着这片江山为昭妃和七皇子陪葬。 他因爱生出了偏执,能?治好他的人已经死了,死光了。 这般情势下,他们?若明面上作梗,父皇饶不了他们?。只是筹谋了这么久,最?后江山和美人全归了他人,即便?是这个人是自己?的亲弟弟,也难免心有不甘。 这其中,最?不甘的是三皇子。 他在梦里,还未有看到新帝的样子。他只知道他入狱后,四端来见过他。他着了袭寻常的黑袍,立于监牢外,冷目盯着他,就说了一句话,“初夏,是我的妻子。” 他没料到,这四端竟然是七皇子闵延礼,他的弟弟。十几年前,他就该是玄钺太子了。而初夏,原本就是他的妻子。 呵...... 这天?道为何这般不公??他一直陪伴在父皇身边,任劳任怨,到头来,他的心中眼中,还是只有昭妃和她?的孩子。 思绪如小?炉中烧沸的水,剧烈泛开,一缕缕热息喷发,烫了他的心。 他的右手在人群视线外,凝成了拳,越来越紧。 “陛下,四端先生他确为您亲子。” 终于,两滴血彻底凝合在一起,太医院三位大能?齐刷刷地向帝王躬身,院长黄棋心道出了结果?。 话音方落,陈三善几个朝中肱骨齐刷刷跪地,“恭喜陛下寻回?七皇子。” 后又朝向四端,“恭迎太子殿下回?宫。” 那一日,帝王秘密召见的也是这四位。当他们?知晓荔山四端就是皇家丢了的七皇子,无不惊愕。特别是秦煌,愣了好大一会儿。回?神后,细细思忖,又觉得一切皆有迹可寻。当下,他所有的疑惑都迎刃而解了。 四端镇守南擂台,帝王因四端成绩生出的欢喜与骄傲.....原来都是人之常情。有几个做父亲的,有了似四端这般优秀的孩子会不欢喜和骄傲? 另一方面,他们?又忍不住开怀激昂。 这太子终于定下了,还是个武艺学识品性皆高的。更重要的是,他身份特殊,牢牢地牵住了荔山和朝堂。时隔多年,荔山和朝堂再?度一心,这是天?下之福万民心中所向呐。 朝中肱骨都认了新太子,那其他人根本没有理?由?不认。太医,四大儒和几个皇子,不管心里怎么想,明面上礼数还算周到。 “恭喜陛下。” “恭迎太子殿下回?宫。” 惠帝目光一垂,眼底有笑,因欢喜而生,由?衷而盛大,“众卿平身。” 几息停歇,又道,“今日大喜,诸位就留在宫中用膳。” “多乐,你速速去安排。” 多乐瞧向开心得忘了还有一卷圣旨还未宣的帝王,又看了延礼,忍不住道,“陛下,太子殿下还在等?您赐婚呢!” 帝王听完一怔,旋即低笑睨向延礼,“小?七,可是在等?赐婚圣旨。” 延礼没什么不敢认的,他答得万分笃定以及清晰,“是,牢烦父皇赐婚。” 话毕,人已跪了下来。 帝王哪里还舍得逗他,对多乐道,“宣旨。” 多乐躬身,“诺。” 利索地从匣子里拿出了另一卷圣旨,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兹闻初家嫡女初夏雍容粹纯、性行温良、家风顺和......着即封为太子正妃,择吉日完婚。” 择日完婚。 他终于拿到了这卷赐婚圣旨。冷独惯了的人,在这一刻也是抑不住欢喜,眼中光影明灿。 帝台春(重生) 第69节 “延礼,谢父皇赐婚。” 行完叩礼,多乐将圣旨放到了他的手心:“恭喜殿下了。” 延礼的手指一点点收紧,“多谢多乐公?公?。” 惠帝:“都起来吧。几位大儒和卿家同孤往泰安殿喝茶,其他散了。” “诺。” 延礼随着众人起身,目光竟又一次落至那一卷明黄圣旨上。 惠帝看他这般,失笑时,久违地生出了些逗孩子的趣味,“追古溯今,太子自个儿去给未来太子妃宣赐婚圣旨的事儿都没几例?这圣旨,孤还是唤......” 结果?话未完,延礼将圣旨叩实了,仿佛是在怕人抢走。 随即,朝着帝王躬身,“延礼代父皇宣这道旨。” 这般的急切...... 帝王和此间众人都笑开来。 惠帝:“去吧,宣了就回?来,后续事儿繁杂,你得参与处置。” 延礼:“诺。” 朝着众人行了礼,他便?带着圣旨离开。出了学堂,他便?飞身跃起,沿着层层宫檐而行。速度快得惊人,神不知鬼不觉,已经没了影。 惠帝眼角的余光扫到,嘴角微微上翘。 心中,则在对昭妃低语:知雪,我们?的孩子都到了要娶妻的年纪了。他给自己?选了个很?好的太子妃。你若是在,一定会很?喜欢她?的。 还有小?七这个性,也不知道是随了谁,野得很?。 不过不要紧,有人能?治得住他。 孟大人,他的太子妃...... --- 延礼将自己?的速度催发到了极致,事到如今,他只想见初夏,一息都等?不了。 很?快,他来到了叩风园外。跃出了皇宫的人,竟放弃了直接飞进叩风园。在门口立了片刻,他抬手敲响了门扉。几响过后,门扇开,初承烨的那张俊脸显出。 看到是延礼,“......原来,你是会敲门的?” 在初承烨认知里,这狼崽子野惯了,能?在天?上飞绝不下地走。这叩风园的高墙对于他而言,就是轻轻一跃的事儿。过往,除开初夏和他们?几个在旁的时候,他都是飞进去的。眼下这番举动,当真是稀罕得紧。 延礼睨了他一会儿,不答反问,“怎么是你开门?” 初承烨:“......” 他能?说他是担心这狼崽子,想着他回?来他能?第一个知道? 必定是不能?的。 眼珠子转了一转,他找到了借口,“我娘叫我来的,她?急着结果?。” 说到结果?,初承烨终于有闲心关心其他了。也终于,瞧见了延礼手中那抹明黄,眼儿顿时亮成一片,手也伸向了他。 延礼将圣旨藏到了身后,不给他碰,“给夏夏的。” 初承烨:“......?” 要不要这么计较? 憋了半天?,“这旨一宣,我就是你舅哥,你这是什么态度?” 延礼睨他,“有一事,我也得告知与你。” 初承烨:“什么?” 延礼:“今日我还收到了另一道圣旨,从今日开始,我闵延礼,就是这玄钺太子爷。” “初家三郎你,见到太子,当如何?” 初承烨听完,顿时懵成了一块望兄石。 再?度在博弈中占了上风的延礼心情大好,用空出的左手拍了拍初承烨的肩膀,随后阔步走进了叩风园。 到了初夏的小?院外,他停下脚步,朗声喊了一句,“初家嫡女接旨。” 房内,初夏隐约听见了声音。只是这初时,她?以为是自己?太在意?出现了幻听。毕竟就算是拿到了赐婚圣旨,也断不可能?是延礼来宣读。是以,她?只是一怔,注意?力又回?到自己?手边的书页上。 吟月几个许也是这般想的,微愣过后,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很?快,第二声响起。 “初家嫡女接旨。” 初夏终于看向门口,长睫眨动,“你们?可听到了四端的声音?” 吟月:“听到了。” 吟风:“我还以为是我唤听了,奴婢这就去看看。” 伴着话音,她?出了房。片刻后,折返,她?回?了来,面带惊喜。许是太激动了,话音磕磕绊绊,“小?姐,是四端,他手里......握有一明黄色卷轴。” “圣旨,真的是圣旨。” 话到这里,吟风眼儿都红了。小?姐等?了这么久,不惜自困别院四年,眼下终于要得偿所愿了。 初夏凝着她?,至此,才敢确定是延礼到了。他真的,兑现了他的诺言,与她?一纸赐婚诏书。 从此,他们?将名正言顺,再?没有人能?将他们?分开。 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当一抹笑花在她?嘴角凝实时,她?轻轻,“吟月,扶我起来。” 吟月赶忙过去,扶着她?起身,面上眼中,笑意?满满。 初夏静静凝着站在灼灼烈阳中的他,那个她?从藏龙山带出的狼崽子,渐渐褪去了少年模样,有了上一世的样子。 矜贵,清澈,冷冽。 而她?的心,从愧疚到由?衷深爱,又走过了一个轮回?。她?好生欢喜,亦感?激那牵引她?至今的神秘能?量。 今日过后,她?再?无遗憾。她?会牢牢地守住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护着延礼的心,看他翻云覆雨,强悍走高。 “臣女初夏,接旨。” 思绪收敛,她?行跪礼。延礼甚至不曾展开这圣旨,便?一字不落地将里面的内容道全与她?听。 太子正妃? 当这四个字落入初夏,和得了初承烨消息匆匆而来的几位主子的耳边时,除了初承烨,无不惊诧。 初夏下意?识抬起头来,延礼忽然上前,将娇娇人儿扶起,扣入怀中。 朝她?,眉眼弯了弯,“你是我的,太子妃。” 第62章 被延礼亲密拢在怀中, 初夏讶异瞧他,甚至顾不上羞涩。因为?他带来的消息实在是太惊人了。 皇宫内苑到底发生了什?么? 延礼似瞧出了她的想?法, “晩些, 同你细说。” 到底是知礼了,除了抱着她,再未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动作。 与?此同时, 初夫人已?携众走近。 延礼搂着初夏,朝向众人,“初夫人,二夫人。” 他有礼地向长辈道?好。 两位夫人对他这般姿态很是满意。 郁眠:“去厅里坐吧。” 一行人进了厅,围桌落坐。 延礼将宫里的事儿简略说了, 如今局势已?定, 他的名字他的身世, 再不是什?么不能说道?的事儿。 郁展博听完惊了, 微瞪着初夏, 整整十数息后才道?, “初初, 你在藏龙山捡了一个皇子?, 这位皇子?现在成当朝太子?了。” 话本子?都不敢这么编? 初夏看自家?哥哥那震惊的样儿, 禁不住轻笑出声?。 延礼代姑娘答了,“博哥也能去藏龙山瞧瞧。” 郁展博对这声?哥颇为?受落,其实自从上次这狼崽子?从天而降救了妹妹,他就认定了四端这个妹婿。不然也不会和他瞎胡扯, 让他住进叩风园。 此刻, 他笑睨延礼:“瞧什?么?” 延礼:“瞧瞧那里有没有神?仙妃子?, 好给?初初添个嫂嫂。” 郁展博眼儿眨动,竟真的应了下来。 初承烨被他这憨傻劲儿给?气乐呵了, 长脚一抬,踢了他蹬脚。 郁展博冷目瞧他:“踢我作甚?” 初承烨:“你还真敢应。” 郁展博就不明白了,“我怎么不能应呢?初初在藏龙山捡到了太子?爷是实打实,她能捡到,她的哥哥就能!” “初初,你说是吗?” 初夏:“小哥哥说得极是。” 二夫人瞧着自家?儿子?,嫌弃得紧。 思忖须臾,她斟酌着对延礼道?,“太子?殿下,臣妇有一事相求。” 延礼亲和道?,“婶婶,有事儿只管明说,延礼能力所及,一定给?您办妥了。” 二夫人很是开怀,和嫂嫂对看了一眼,见她也是笑意盈盈的轻松模样,便再无后顾之忧。虽说太子?同承烨关系不错,但这个节骨眼提赐婚,总是怕影响到初初声?名。 “臣妇阿,想?请陛下为?我这儿子?赐门婚事。” “这妹妹婚事都定下来了,家?里的几个哥哥都还没动静,愁破头。” 帝台春(重生) 第70节 初承烨:“娘!” 明显还想?说点什?么,那厢延礼已?经应了下来,彻底地碾碎了他说道?的余地。 初承烨只能冷目剜着当朝太子?爷。 延礼权当没瞧见,这一招,经年累月,他已?经驾轻就熟。 初承烨:“......” 他算是知道?了,这个家?,就没他说话的份。 闲聊了一会儿,郁眠携众离开,多?少存了些让小两口私下相处的心?思。眼下,赐婚圣旨已?下,私下呆会儿属实不是什?么值得计较的大事儿。再加之太子?初立,朝堂后宫定是动荡不安,延礼身处暴风眼,定是繁碌,分给?初初的时间不会太多?,每一刻对他们来说都是珍贵。 随着吟月三人退离房内,静谧主控了这片空间。 这是延礼没有想?到的走向,但他无比确定,他喜欢同初夏独处。整个空间里,一切都同她有关,包括他。 狼崽子?竟又开心?起来了,情绪起来的下一瞬,他忽地探手,近乎轻易地将初夏从凳上抱起,让她安坐于自己的腿上,双手似藤条将这副柔软娇躯牢牢禁锢住。 初夏这会儿很是欢喜,并不介意他的孟浪行径。不仅如此,纤白素手一寸寸勾勒着他日渐成熟的脸部线条,温柔又贪恋。 绝美娇靥近在咫尺,柔情似水,延礼只觉情动,“夏夏。” 初夏软软的一声?,“嗯?” 延礼扣住了她的手,深凝着她,“你吻吻我。” 初夏因这话愣在当场,回?过神?,小脸霎时红透。 也仅限于此。 她骗不了自己,她也是想?的,想?要贴近他,想?看到他因这份亲密迷醉沉溺。 心?绪浮动时,她低头含住了他的上唇瓣,凭着本能笨拙地爱他取悦他。软馥的甜,一寸寸沁入,延礼溺于这般滋味,某一刻,他觉得她给?得不够,他想?要更?多?更?多?。 反客为?主。 他的舌进驻软馥之间,放肆深入,这一次的力度,强过之前的每一次。有时候,初夏觉得舌根都给?这股劲儿绞疼了。她许是读懂了他的心?思,一直乖软迎他。 直到延礼的唇落在她锁骨的凹窝,用牙齿碾咬,初夏才惊醒过来,“延礼,不要咬。” 轻软,没有任何攻击力的一句,却?是抡醒了延礼。他改咬为?吮/舔,是安抚她,也让自己慢慢地冷静下来。又过了一阵,他的唇终于离开了娇娇人儿,细致地整理着她的发髻和纱。 初夏安静享受着太子?爷的伺候,心?想?这狼崽子?还是能处的,每回?都知道?要善后。结果这个念头还未全然沉淀,就听延礼说,“等会儿就飞鸽传书给?师父。” 初夏:“做甚?” 延礼定定睨她,忽地咧嘴笑,那口白牙当真是炫目, “请他选个良辰吉日,我想?要快点成亲。” “那样的话,我就能每日都抱着太子?妃了,我要睡......” 睡字一出,初夏直接羞窘上头。 素手一伸,捂住了延礼的嘴巴。 “你不许说话了。” * “太子?已?立,而这人选是遗落了多?年的七皇子?”的消息火速传遍了内苑各宫。 娴妃寝宫。 尊贵了大半生的女子?兴奋写在了脸上,她甚至捶了桌子?,“立得好!惠妃那女人,机关算尽,结果什?么都没落着。” “这叫什?么?这叫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本宫看她再如何嚣张作态。” 身旁的嬷嬷无奈极了,迟疑良久,正想?说点什?么。大皇子?和二皇子?到了,一来,不约而同朝着自个儿母妃喊, “母妃,四端竟然是我的弟弟!” “四端竟然是我的弟弟?” 一个兴奋难当一个难以置信,但总的来说,都是以欢喜为?主基调的。孩子?面前,娴妃到底是没再继续叨惠妃,改刀孩子?了。 “弟弟在藏龙山荒废了十数年都比你们强,你两个什?么想?法?” 二皇子?:“......” 这绝对是亲娘,旁的人刀他没这般疼。 大皇子?睇着弟弟那受伤吃痛的表情,低低笑出声?来。 片刻后,对着母妃,“古有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弟弟有弟弟的聪颖,我和二弟有我们的优点,这是很正常的事儿。” 这话可以说是说到了二皇子?的心?坎上,他接话道?,“就是就是!” 随后,话锋陡然一转。 “今晚就让七帝教我打拳。这回?,我看他再如何推却?。” 娴妃看两人是真情实意地接纳了七皇子?,心?中不禁欣慰,嘴角一勾,终于有笑意溢出。 “小七过往受尽了苦楚,现在才被陛下认回?就被封为?太子?,朝中和后宫定是很多?针对他的,你们两个做哥哥的要尽力帮着他。” “他能感受到你们心?意的。” 若是换了个人做了太子?,娴妃断不会对自己的孩子?说这些,少不了为?他们筹谋。然眼下太子?是七皇子?,经由初夏对她和两个皇子?所做所言,可清晰窥见太子?对他们的态度,他是亲他们的。至少不会阻碍初夏、未来皇后娘娘向他们释放善意。 这就够了。 两个皇子?没有犹疑地应了下来。 随后,围桌饮茶,聊了二皇子?的婚事聊了太子?的离奇经历和惊天天赋......说了好大一会儿,二皇子?忽然道?了句,“只恨我不会轻功。” 娴妃睨他。 大皇子?眼尾一挑,“怎么呢?” 二皇子?:“我现在特别想?像秦少那样飞到其他各宫的屋顶上,掀瓦看看他们的反应。” 大皇子?:“.......” 娴妃:“?” 这死孩子?,这话简直是说到她心?坎上了。 ....... “你......说什?么?” 女子?似刻进了骨子?里的,多?少年不曾崩坏的雍容娴静出现了裂缝,她微微瞪大的眼睛充斥着难以置信。 怎会如此? 中了三花毒,就算从狙杀中逃脱,三日后也会全身溃烂化?脓水。 这七皇子?,哪儿来的? 假的,定是假的。北境初家?做的局,为?谋夺皇位而来? 禀报的禁卫不知她心?中兜转,如实再禀:“听说太医院院长和两位副院长已?经在验亲结果上签名,一道?为?本次结果负责。” “立太子?和太子?妃的诏书一道?宣的,陛下似早就知道?了,专门叫了四位大员在场为?太子?镇场护航。眼下各宫,怕是都知道?消息了。” 这一次,禁卫禀得越发的细致了,惠妃想?装傻都不能够了。 在长久的怔愣后,她忽地疯癫慢笑。 “呵......呵呵......” 长指甲叩向掌心?,用力过度,长甲折断。又过了会儿,竟有血从拳心?渗出,染红了她的手,凝结成珠的,一滴滴落在了地上。 “娘娘。” 一直守在她身后的老嬷嬷惊慌开口。“来人,宣御医。” 她的音量不曾收敛,响彻此间,慌乱漫开,嘈杂陡生,须臾盛大。 然,惠妃恍若未闻,跟发了臆症一般,含糊呢喃。 “宴知雪,你这么那么讨厌呢?多?少年了,还是阴魂不散。” “不过没关系。” “我能杀死你,就能杀了你和闵明隽的孽种。” 就算杀不死。我也能让他和他亲爹一般,痛苦一世。有时候,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宴知雪,你知道?吗? 你知道?吗? 呵.....呵呵..... 第63章 同?一日, 玄衣的青年掠进了【为善茶楼】。这青年赫然是秦墨初,虽说柔香还没有松口接纳他, 但他并未心灰, 只要有时间便到茶楼报到。 有几次,还想?着帮柔香洗杯碟。这放在玄钺国都是顶尖的世家少?爷,几时洗过碗?洗不干净, 还时不时“手滑” 砸上几个?。 孙柔香懒得理他。 一次,被孙行舟撞见了,他踱到秦墨初面前,居高临下睇他,“秦少?, 这是想?在我?为善茶楼谋份差事??” 秦墨初抬头睨他, 长睫眨啊眨, “是啊!” 孙行舟挑眉时, 他咧嘴笑道:“我?想?谋你妹婿这份差事?。舟兄, 你看我?这样儿的行吗?” 孙行舟气迷糊了, 隔了好一会?儿, 才憋出一个?字。 “滚!” 当然了, 这一次来, 并不是来刷碗。延礼离开叩风园时,叫了府邸中差役给他递了消息。他的好兄弟,在经过千锤百炼后终抵玄钺至高处。这也意?味着,他和楚昭和将逐渐接近权利中央, 终将迎来大展拳脚的一天。而孙行舟兄妹, 也算在宫中有人了。 有稍许证据, 延礼就能向陛下谏言深入调查孙为善之死。而不是像之前,草草定案, 每走一步都会?迎来暴戾的打击报复。 下午,为善茶楼客人很多。 孙柔香忙得很,而孙行舟不在厅里,想?是又在读书做题。州试在即,他真的是拼了命在读书。 秦墨初迟疑了瞬,还是走近了孙柔香。 停在她身边时,“香香。” 孙柔香正在柜台后,细致核对每一桌的单,查缺补漏。末了,将消费的金额算出写在上面。只是再忙,她都不会?真正怠慢秦墨初,一贯如此?。看向他时,“要喝茶吗?” 帝台春(重生) 第71节 秦墨初:“待会?儿再算,和我?一道去找你哥哥。” 他的神?色认真,当他认真时,就是能够控场。孙柔香一点都不怀疑这个?,亦是心甘情愿地跟着这个?节奏。 她小幅度地颔首,然后叫了个?人过来守着柜台,自己走出, 带着秦墨初上到二楼找哥哥。 “可是有什么事?儿吗?” 期间,孙柔香没能按耐住好奇心,轻声问了句。 秦墨初怕她担心,一瞬都不行,当即答说,“好事?儿,天大的好事?儿。”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他明显感觉到姑娘轻松了许多。 她一轻松,他就越发地高兴了。 片刻后,孙柔香敲响了孙行舟书房的门?。 得到应允后进入,孙行舟刚好看了过来,“......” 这厮怎么又来了? 想?说些什么的,但碍于妹妹在,孙行舟忍了下来。 就这犹豫的时间差,孙柔香已经开口了,“哥,墨初有事?儿和你说。” 有什么事?儿,需要秦少?爷亲子上门?说? 孙行舟下意?识思忖,长睫两次眨动,他才第一次开口,“何事??” 他甚至忘记了招呼秦墨初先坐。 秦墨初也不在意?,省去了所有的兜转,“荔山四端,其实是皇家遗落的七皇子的闵延礼。” 平铺直叙的一句话,破碎了孙行舟的冷静,凝着秦墨初的黑眸微微瞪大, “你说什么?” 音量也没有收,末尾颤颤。 孙柔香也怔怔看向秦墨初。 秦墨初于兄妹俩的目光中,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而后,“不仅如此?,今日立太子和太子妃的诏书齐下。” “七皇子,被封太子。” “行舟,为你父亲洗清冤屈的时机到了。” 话至此?,孙柔香的视线已被浓密的泪雾模糊。过了会?儿,有哭声显出,由小到大,是姑娘无?法抑制的复杂情绪的宣泄。过了这样久,从?南境到北境再到这帝都......早就千疮百孔了,还要拼命佯装像个?正常人那样生?活,因为恨意?难平心有不甘。她和哥哥其实知道希望渺茫的,没想?到,真的有柳暗花明的一天。 不远处,亦有泪从?孙行舟的眼角滴落,落在了他面前的书面之上,一点点浸入,可他的嘴角在上扬,勾勒出了一抹笑花,由微弱到盛大,只是须臾之间。 好啊!好啊! 初夫人,您的大恩大德,行舟今生?定是会?报答的。 晚间,帝王在宫中宴请群臣和众大儒,太子和几位皇子也在列。 灯火灿亮,却照不出人心深处。就算恨着嫉妒着,面上也能和气地笑着热络寒暄。 当然,也有真情实意?的。 比如咱们?这位百无?禁忌的二皇子,他先是问父皇他能不能和七弟坐。得到应允后,他就拿着自己的杯盏坐了过去。速度快得哟,一眼就能瞧出他的急切。 惠帝看着这傻儿子,不禁失笑,“你这又是唱的哪出?” 这话,将此?间所有的目光都带到了他和延礼的身上。可这两个?,一个?冷一个?脸皮厚,浑然不在意?。 二皇子未经思忖,答曰,“不瞒父皇说,几年前七弟还在荔山学艺时,我?就见到过他一次。那武艺,当真让人惊叹,当时我?就起了想?同?他学武的心思。” “前些时日,城中文武斗,儿臣又见识了一次,就同?七弟提了想?拜他为师的事?儿。” 这般走向堪称稀奇,连帝王都得了些趣儿,目光锁着两个?儿子,“结果如何?” 二皇子:“七弟拒绝了。” 紧接着,“他不仅拒绝了我?这个?做兄长的,还推开了我?,说我?挡了他的路,让我?让让。” 惠帝笑开来,“那你到底有没有挡他路?” 二皇子:“......挡了。” 惠帝:“挡了你还说什么?换个?人挡了他,他可能就要出拳了。” 二皇子想?想?也是。另一方面,他瞅着父亲心情似乎不错,想?出了个?绝妙的点子,“父皇,您代儿臣同?七弟说说?” 惠帝想?都没想?,就是一句,“你们?兄弟间的事?儿,自个?儿解决。” 如意?算盘没打响的二皇子忍不住想?,小七回来了,他这个?二皇子顿时就不香了。但指着他就这么放弃,那也是万万不可能的,席间,几次三番找延礼说道。旁的人经历此?番,定是烦极应了,但延礼并未有。 因为,他遇到过更烦的人。 武痴,初家三郎。和他一比,二皇子这位皇兄也是担得起克制二字的。 这一晚,帝王令延礼择日搬进宫。 居明裕宫,太子寝殿。连特别清扫都用不着,只因静逝的时光中,每日都会?有专人去清扫,定期维护。帝王从?未接受过他的孩子已经逝去,执念深重。没想?到,天道并未彻底舍弃他,给他留下了一缕救赎的光。他的小七,明裕宫的主人回来了。同?时下达的命令还有:太子闵延礼从?明日开始早朝,参与议政。 他遗落民?间十数年,现如今,阔步走,也能弥补。或许辛劳,经历了无?数孤寂,受思念搓磨,但结果是好的。 从?这一刻开始,他能守护住想?守护之人,爱自己所爱。 从?这一刻开始,清算开始了。 --- 扶天三十四年。 进到八月,咸佑城每日都在被烈日炙烤,暑意?至浓。 孙行舟这个?名字在贡院传开来。 源于州试报考,表单上有专门?的家世考察。孙行舟的表单中父亲那一栏,写下了“孙为善”三个?字。籍贯,南境明州。 孙为善是谁,或许有人不知,但能入贡院就职的人,多少?都是有些学问的,怎么可能不知当世大儒之名,没读过孙为善的诗和文章? 在加上明晃晃地【南境】二字,不用查,都知怎么回事?了。唏嘘之余,也专门?讨论了他考试资格的问题。 结果是:就算孙为善死在青楼之事?是真,那也是德行有亏,他并未有犯法,律法并未限制其子女的任何权利。孙行舟是可以参与州试的。 贡院院长终是在他的考试证明上签名,盖了章。此?举意?味着,曾百般回避名利场的孙家,如今主动踏入。结果如何,还未知,但期待看到结果者众。那可是南部,帝国最富庶地域最有才华的家族的嫡子。 他的学问到了那般地步,很快能见分晓。 考试证明在一傍晚抵为善茶楼,四皇子也从?探子那里得知了消息。听?完,一声冷笑。良久后,他低声道,“去趟贡院,告诉陈院长这人德行有亏,不宜参与州试。” 没有任何证据,只是位高权重者一句话。他万分轻慢,并且笃定这事?儿会?以他的话作结。 “另外找几个?人,去为善茶楼坐一坐。” 探子和相关人等领命离开,只是这一回,结果并不像四皇子想?象中那么顺利。去贡院带话的,连陈院长的面儿都没见着,报了四皇子的名字都没用。私问缘由,贡院中人答:陛下令太子监管此?次秋试。前些时日,太子殿下亲至贡院,明令秋试结果宣于众前,贡院和相关部门?不得接触任何会?影响考试公正性的人和事?儿。违令者,轻则挨板子重则官位不保。 明令禁止,有人愁,欢喜的也不少?。 就拿陈院长这样的大能来说,他其实是不太愿意?受制于各方势力?的,但身在官场,他不得不。眼下有太子在面前顶着,还是那样强势说一不二的主儿,他乐得轻松。如此?这般,真正有才能之人才有机会?浮出。 末了,那人还是提点了前来带话之人,“若是要见,可让四皇子同?太子说道说道。” 带话的人心想?:谁敢惹那杀神?呐。现如今,他不止是荔山正统那样简单。 他是能做这片江山主的人。 --- 为善茶楼中,来了几个?锦袍的年轻人,初时,和寻常客人无?异。久了,就能看出异样了。不是说这茶味有异,就时这点心太过甜腻,配不上外面给予的至高评价。 孙柔香不想?同?客人起争执,始终耐着性子换茶荐了新的点心。只是她的忍耐,并未让这些人收手。在店小二又一次上了壶新茶时,桌旁一人尝都没尝,就说这茶差极。愤怒之下,提起壶,笔直地砸向了孙柔香。 壶盖迸开,滚烫的水溅开,店小二离得近,被烫得嗷嗷叫。再来,就是柔香了。危急时分,有人似风掠至她身旁,扣着她的腰将她带开。她嗅到了熟悉的气息,荡开的心绪归于安稳。 紧跟着,温柔含笑的声音响起,“各位不喜这店中茶点,换个?地儿便是。这光天白日里,恶言打砸是何道理?” 不用细听?,柔香都知道是初夏的,那个?金尊玉贵的姑娘,未来太子妃。 伴着话音宕开,她步入为善茶楼。 妆容与衣饰都素净得很,可无?人能忽略她,以及她的言语的分量。 当堂内目光尽数倾注于她身上时,她又道,这次,声音冷了些,“是这玄钺无?王法,还是诸位,自诩帝都权贵子弟,目无?法纪?” 第64章 大结局(上) “你谁呀?” “哟, 哪儿来?的小美人?就算你生得美,王法也不是你能论道的, 知?道吗?” “和爷回去......” 一怔过后, 轻佻话音接连着漫开。只是很快,就给秦墨初一声冷笑给抡停了。砸茶壶的那狗东西朝着秦墨初,“笑什么呢, 秦少爷。你别?忘了,南境才是你的地儿?” 意思在这闹,他还不够资格。 秦墨初:“笑什么?笑你脑子不好使?,眼睛还瞎。” 这一骂,没有任何悬念地激怒了那一桌子咸佑权贵子弟。 “你说?什么呢?” “秦墨初, 和个商女?勾勾搭搭, 你就这点出息了。” ..... 秦墨初没再搭理, 嫌丢人。他堂堂荔山高徒, 南境首富之子, 未来?左相, 犯得着和群恶狗计较?他空出的那一只手一抬, 东宫禁卫官卓明轩进了茶馆, 他身后, 还跟了几名宫廷禁卫。老百姓不识他,但在内廷,他的声名赫赫,各方面?仅次于明桦的存在。这一桌子的权贵子弟一眼便认出他来?。 卓明轩向初夏和秦墨初微微颔首, 既而冷目扫向几位权贵子弟, “当众对太子妃无礼, 拿下。” “若反抗,一律武力镇压, 后果?诸位自负。” 说?话时,一众禁卫尖刀皆出鞘,威压凛然。 此?间一片哗然。 “那仙女?一般的人儿竟是太子妃?” “初将军嫡女?。” 帝台春(重生) 第72节 “怪不得说?话这般有气势!” “今天这波真的解气,也该有人出面?收拾收拾这批太子/党了。” “呸,和太子丁点关系都没有就敢称太子党。太子爷也没他们这般嚣张。” “太子爷是四?端,孟大人亲手教出来?的,肯定是亲民的。” “那肯定的,你看太子妃的态度就知?道了。” 议论声中,那一桌权贵子弟顿时蔫成了干菜。有些,在心?里咒骂四?皇子。为善茶楼背后不止有秦墨初,还有太子妃初夏。 还有,这新上任的东宫禁卫官怎么跑宫外来?了? 他们的疑惑注定无人替他们解答了。 这一桌子的人被卓明轩带走后,此?间有掌声响起,如夏雷涌动。孙柔香回过神来?,赶忙找位置,招呼一行人过去坐。期间,吟月没忍住,问了秦墨初,“刚那是谁啊?怪威风的。” 秦墨初:“东宫禁卫,负责太子和东宫安全的。” 吟月:“!” 秦墨初这时看向初夏,“太子武功冠绝天下狠名在外,谁敢惹他?这般情势下,总要给东宫禁卫找些事儿干。” “保护太子妃,原也是他们份内之事儿。” 几句话下来?,众人皆被说?服,这茬轻易过了。不想,趁着众人关切柔香时,秦墨初稍稍凑近初夏,以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低微音量,“太子妃,想不想听太子原话?” 初夏睨他,还在思忖如何应答,秦墨初的话音再度响起。 “太子原话是:那是孤的命,护好了。” 瞬息之间,初夏甜齁了心?。 这狼崽子,怪会哄人开心?的。 * 卓明轩将几个权贵子弟压到了咸佑府衙,交由咸佑主官秦煌处理。近傍晚时,秦煌收到了太子密令。 【打,直到有结果?。】 这话含糊得很,秦煌不知?道他们这位太子爷想要什么样?的结果?,但他都说?了,今儿无论如何都是要有个结果?的。 当即下令,“打。” 衙役领命离去。 刚开始,这几人还骂骂咧咧地,搬出了一堆声名显赫的大人物?妄图逃脱责打,结果?执行板刑的衙役回了句,“今儿是太子爷要打你们,除非陛下和太子妃开口,否则谁也救不了你们。” 言下之意,秦大人也是没办法。诸位莫怪,莫怪。 至此?,无论是贡院还是府衙,都体味了敢出面?的太子的好。太子就是山呐,稳妥而强悍,谁也撼动不了。并且说?一不二,完全不用犹疑揣度。做好分内之事,便能收获安稳。 杀神的名字一出,几位权贵子弟深知?没人能救自己了。熬到第三十板,有人坚持不住了。他扯着嗓子嚷出:去【为善茶楼】闹事是四?皇子授意的。 冒犯了太子妃,是因为不知?。他愿意摆酒宴,广邀天下群雄,当众向太子妃致歉。消息传到秦煌那里时,板子终于停了。其他几人羡慕极了,纷纷应和了那人的话。最终这些人,都在证词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翌日早朝,太子便在殿上参了四?皇子一本。 当众问他为何要干预秋试,针对一名普通考生。又问,为何要指使?几个权贵子弟去该考生家中经营的茶楼闹事? 帝王震怒。 四?皇子企图粉饰太平。 然,太子不允,他对帝王和一众朝中肱骨大员道,声线一如既往冷淡,“此?次秋试考生众多,四?皇子为何偏要针对孙行舟?” “是因为他的父亲是孙为善,过往屡次三番拒绝四?皇子入仕的邀约,最后赤身裸/体死在了青楼之中?” “是因为明州的一把火,没能将孙家人彻底烧成灰烬吗?” 四?皇子恨死这不知?道哪里冒出的弟弟,几乎咬牙切齿。只是这面?上,他依旧冷静,一副我没做过所?以无畏的姿态。 “就算是太子,也不能按着头?让人认罪不是?” 延礼凝着他,嘴角若有似无翘动,妖孽得很。 短暂地停歇后,他再禀,“经此?一事,儿臣深觉孙为善一案疑点重重。学识,国家兴旺之基础,似孙为善这般举世闻名的大儒,无论他在朝在野,都该善待。” “如今他身虽死,但他仍有后人在,或许未来?入仕,为国为民。儿臣恳请父皇准许儿臣调阅相关卷宗重审此?案,宁可多费心?神,也不能让天下有学识者寒心?,让民众失了安全感,担忧自己有朝一日逆了权贵便要横死。” 太子出面?后,几位文官先后出列,皆道,“臣以为太子所?言极是。” 惠帝的目光在对峙的太子和四?皇子身上停了停,转向陈三善,“陈卿,你怎么看?” 陈三善出列,作礼禀道,“陛下,太子爱民,这是国之福啊。” 什么意思,很清楚了。 太子主动要介入一案,于情于理都该允。 若真有冤,能让冤者昭雪,也能让太子借此?案积蓄民意。就算是太子错判了,他有这个心?,无论是陛下和朝中肱骨也该支持他。因为这是未来?帝王涉/政的第一步,以最正确的方式迈出了。 惠帝:“传孤旨意,重查孙为善身死一案,由太子全权负责。” 满朝文武,众皇子皆道,“陛下圣明。” 话落时,延礼朝向四?皇子,以他惯有的冷淡腔调,“据眼下种种证据,四?皇子属于本案嫌疑人,从这一刻开始,烦请四?皇子在外出前,向咸佑府衙报备。” 四?皇子:“你......” 想扭下他头?的心?都有了,可如今他是太子,深受父皇喜爱,背后不止有荔山,还牵着北境。认真计较起来?,西境跟他也有渊源。一个没娘的野孩子,凭什么能得到这么多。可他再愤恨都好,都不可能在朝堂上宣泄。 但这事儿,没完! 闵延礼,这场夺嫡之战还没完。 当夜,孙行舟得到了消息。太子现今长居宫中,想见面?道谢,难如登天。他和妹妹只能朝着明裕宫所?在的方向行了大礼,额头?在地上嗑了一下又一下。 太子所?做已远超了他所?承诺的。 他和妹妹甚至都不需要再去寻证据了,由上而下,势不可挡。真相,已近在咫尺。在这种情势下,孙行舟参不参加秋试都不重要了。但他,仍然决定照着计划参与考试。只是这目的,再不是为父伸冤了,是身为男儿,有能力,当为国为民。 他也可以像闵延礼,秦墨初和楚昭和那般不是吗?他有能力做得和他们一般好! 时间进入到八月尾,孙为善一案有重大进展,取得了足以定案的证据。延礼作为本次案件主审,必定是要走一趟的。 秦墨初随行,一是可以回南境探望父母,二是,因为孙柔香的关系,孙为善三个字之于他的意义大不相同。为了安柔香的心?,这一趟他避不开。 临走前一晚,延礼久违地带着初夏上了屋顶。 叩风园的屋顶。 他叮嘱了许多,就差把不放心?三个字镌刻在了额心?。 初时,初夏皆认真应了,次数多了,她禁不住失笑,纤白?的手贴着他的脸颊,稍许摩挲,忽然捏住。 “这回,满打满算就大半个月。至于这般吗,太子爷?” 此?举,但凡换个人实打实的大不敬。然,做出此?举之人是初夏,它只会让一部?分从未真正长大的狼崽子获得安全感,这些安全感护他冷静笃定促着他向上,他一刻都离不开,所?以乖软地任由她捏。 “至于,若是可以,想带着夏夏一起。” 婚期定在了来?年春,看着还有半年,但太子大婚先期准备繁复,时间虽不紧迫,却也不充裕。这种时刻,若将夏夏也带离帝都,怕是又要耽误大婚进度。 他实不愿这般。 “延礼。” 他的话一出,初夏的心?便软得一塌糊涂,她改捏为抚摸,须臾,又凑近吻了吻被她捏过的地方。 “别?担心?了,我一定会好好的护着自己。过去,我是不是做得很好?” 延礼认真思忖,发现还真是,夏夏也从未骗过他。 他稍稍安下心?来?,有样?学样?,吻了她的脸颊。 “我很快回来?。” “远离惠妃和三皇子。” 初夏:“你不要在说?这句了,不然,我一律当你在喝了醋。” 延礼一点不知?羞的,“我就是喝了醋,你是我的。” 初夏: “......” 她到底要拿这男人怎么办了?算了,他爱念就让他念吧,除了耳朵累点儿,其他也没什么。 翌日清早,太子和秦墨初相偕出城。 两?位都是绝顶高手,也都存了早日回城的心?,是以未有带其他守卫,轻装上阵。 初夏和孙行舟兄妹一行人送他们至南城门。 孙行舟向两?人深揖:“劳烦二位为我家事奔波,此?情此?恩,行舟会永远铭记在心?。” 延礼托起他的胳膊,“好好准备秋试,等我们好消息。” 孙行舟应下。 一旁,秦墨初的手第一次落在了孙柔香的发顶,揉了两?下,撤开。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却让柔香生出了一种被深爱疼惜的感觉。 延礼最后看了一眼初夏,潇洒上马,径直出了咸佑。还没真正离开,他就在渴望归来?了。但有些事,他避不开。 若是有下一世,他绝不投身帝王家,他要做个寻常人家的小郎君,家境无需多显赫富裕,只求父母恩爱顺遂。他在父母的疼爱下长大,到了适婚的年纪,求娶自己心?爱的女?子。从此?,平凡也安宁地过完这一生。 ** 延礼走后,初夏觉得日子静了许多。明明他在帝都时,也多是在宫里忙,陪伴她的时间也没有很多。认真计较起来?,就是少了每晚那近两?刻钟的共处。可她感受到了差别?,很明晰的。好在,母亲和哥哥都在,又要忙洛西和二皇子大婚的事儿。陛下,还时不时邀她入宫下棋闲聊,日子并不难过。 烦心?的事儿也是有的。 一如延礼的担心?,半个月内,惠妃已经给她递了三纸见面?邀约了。前两?次,她皆找理由推拒了。这第三封,此?刻被吟月捏在手中,许是延礼特?别?交代过了,她家这三位姑娘跟魔怔了似的,宫里来?的东西,必定会反复验毒,来?自惠妃的,更是近不了她的身。 就比如这几封书信邀约,都是验了毒过后,吟月念给她听的。念完,接着道,“不去。太子殿下说?了,必要时,可以把他搬出顶着。” 此?话一出,初夏先前的猜想得到了印证。延礼在朝她啰嗦了一顿后,又特?别?叮嘱了吟月三人。这人......初夏忍不住轻笑了声,那一瞬的她,是甜蜜欢喜的,温柔得不可思议。 之后,她似在思忖着什么,长久地沉默着。吟月三人也没有扰她,直到一刻,她忽地凝向了吟风,“吟风,我听闻医家有百毒不侵这种说?法,可是真实存在的?” 吟风几乎下意识地:“自然是存在的。” 可她明明没有配置过,也没有专门学过医,她到底是如何知?晓的?她又一次茫然,并且莫名其妙地想哭。之前也有过几次这种情况,她都是躲起来?消解掉了。今次,小姐和姐妹都在面?前,情绪骤然袭来?,她根本来?不及找地方躲避,“小姐,我总感觉我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记忆。” “可是我拼命想,我都想不出。想得越多,头?越疼。” “我想不通,若是失去了记忆我为何又记得很多的药方,知?道有药物?可以让人百毒不侵?” 初夏因柔弱惯了的吟风忽然失控怔了一瞬,温柔笑着,朝她伸出手。她乖顺走近,软馥落在了她的发顶。时隔多年,温柔软语却一如从前, 帝台春(重生) 第73节 “吟风,可能你真的是忘记了,但是不要紧,只要你还活着,就保有了想起来?的机会,是不是?” “无上医术,是多少人钻研一辈子都未必能修到的,你不够双十,便已经获得了。那教授你之人,必定是当世神医。等咸佑局势稳定些,我便差人去查,总能找到的。” 吟月和吟雪这时也来?到了吟风身边,一个攀在她瘦削的肩上,一个拉住她的手。 “小姐可是太子妃,未来?皇后,她想找一个人就一定能找到。妹妹,只管放宽心?。” “我们尽力而为,就算想不起也没关系。你还有小姐,还有我们。是不是?” 吟风哭着道是,那样?儿是真有点狼狈,可她的心?安稳了许多。是了,就算忘记了,她还有一身医术可以救死扶伤,还有小姐和姐妹的陪伴。 这已经是大幸福了。 第二日,初夏就差人回了信,告知?惠妃,五日后她入宫向她请安。而那一天,是昭妃娘娘的生日。 帝王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消息,令明桦暗自出宫询问。 初夏安坐于小圆桌旁,神色柔和,她初时只说?了一句话,“我亦想为吾爱做些什么。” 明桦不知?细节,又多说?了些话,“何事?陛下和太子殿下都不会想太子妃您以身犯险。” 在他看来?,太子妃真的就是太子定心?神针。他宁愿辛劳十倍百倍,也容不下她受一丝苦楚。 这些初夏如何不懂,相反地,她比谁都懂。是以,想为他一博。过去多年,她似乎一直在等他,都快忘记了她最想的其实是站在他的身侧,同他并肩作战。 现如今,惠妃步步紧逼,迫她入场。不过是知?道伤了她,延礼会痛不欲生,说?不定会比他的父皇更疯。她想要故技重施,复刻当年那场意外。 这个女?子,她已经疯了。 她的存在,就是这后宫和玄钺的大隐患,另一方面?,她还大几率是延礼的杀母仇人。这般情势下,她再容不下这个女?人。 既是容不下,她便亲手除掉她。 初夏的目光因跌宕的思绪染了冷,平静重复自己的决定,“这事,我心?意已决。” 帝王听明桦回话时,奉明街深处的一座宅院中。一位锦衣男子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凝向了来?人。这锦衣男子竟是那日登上南擂台同延礼交过手的承安府少主陈敬骥,他身旁,坐着的是东境静柏府楚烽华。 收到太子离开咸佑的消息后,他们便启身往咸佑了。 他们知?道,兑现承诺的时候到了。闵延礼甚至没有再找他们,这是对他们信息网和能力的信任,两?位少主对他这般做派非常的满意,自动自发地迅猛地动了起来?。 来?人,就是他们安放在禁宫中的一枚棋。 内侍副总管,仅次于多乐的存在,主管后宫内侍,后宫秘闻,他若想知?道就能知?道。 他平铺直叙地将初家嫡女?应了惠妃的邀约道与两?位少主听,而那一日是昭妃娘娘的生辰。 听完,陈敬骥当即望向了楚烽华,“咱们这位太子妃还怪虎的。” 楚烽华笑答:“那可是初家的嫡女?,再说?了,不特?别?,能让我们太子爷对她死心?塌地。这人还未出咸佑呢,就开始给她筹谋。” 陈敬骥想想也是,兴致也被最大限度的挑起。 “那就一道见识见识太子妃的手段。” 扶天三十四?年,九月二十,距离昭妃娘娘的生辰还差两?日。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帝王都是阴郁暴戾,这一年,许是找回了七皇子,极大程度地缓和了他的异动,也仅限于此?了,想彻底消弭也是不可能的。 是以这日早朝兵部?急报,事关东境边界忽生内乱,有高级将领趁夜突袭芙蓉关,主动开了城门放敌深入。东境守军仓促迎敌,然,敌军来?境外四?国联合军,似永无穷尽。其他各境边界,也不同程度承压,最有可能派兵支援的南境压力最重。现下,只有东境军孤军作战,芙蓉关后的第一座城池已沦陷。 帝王被激怒于瞬息间,他冷笑, “联合军攻我玄钺军防最是薄弱的东边,好啊好啊。” “这朝中,到底有多少反/贼?罔顾百姓安危,通/敌乱/政?” 朝堂众臣众皇子,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南境,宁南王夜见太子。 眼下,只有太子带奇兵亲征,方能解困局了。想来?也是天意,太子在离东境最近的地方。 精兵一万,这是宁南王眼下最大限度的支持了。 对比敌军,倾尽四?国之力筹谋多时的突袭,这数字根本不够看。 但无论如何,都要战! 为了玄钺,为了无辜的黎民百姓。 延礼朝宁南王抱拳行礼,周正的武者之仪。 “辛苦宁南王和南境军了,东边,就交给延礼吧。” 他称自己延礼,是由衷地尊敬宁南王。 宁南王欣慰一笑,浩气万千地回礼,“太子在,是帝国福泽。臣也定会守护南境,万死不辞。” 边境承压,宁南王不便久留,说?完正事,便匆匆离去。 延礼忽地侧眸,凝着一直立于他身后不远处的秦墨初,“打仗了,秦少怕吗?” 秦墨初冷嗤一声:“怕什么?那些没脑子的蛮货?” 是夜,荔山二人率一万精兵疾速奔赴东境。 荔山之上,全员罕见聚于修德大殿前,孟大人甚至不曾召唤。 “师公。” 少年人挤在了最前面?,齐齐唤着孟清梵。 他老人家终于走出了修德大殿,苏星捷和李益年陪伴在侧。他已知?东境危急,可仍是冷静柔和,仿佛那是一件不值一提的事情。凝了荔山众人片刻,他笑着,“可是想下山,抗外敌护百姓?” 一众少年郎:“是。” 那声音响亮,震天动地。 孟清梵见状,嘴角的笑痕更深了,“有你们在,这国亡不了。去吧,去找四?端和墨初。大敌当前,荔山没理由置身事外。” 欢呼声过后,一声接一声的“拜别?师公” 响彻此?间。话落,纷纷使?出轻功,如鸟似兽往山下掠去。 苏星捷看着他们,冷清不语,直到殿前空落,他忽地绕到了孟清梵身前,面?对他,躬腰行礼,“孟大人,我去看着这群泼皮猴子。” 能上荔山学艺的,都是各境天赋异禀的少年,去哪儿都能独当一面?。眼下,却成了鬼见愁苏大将军口中的泼皮猴子。 孟清梵和李益年皆忍不住笑了声。 罢了,军人心?中有军魂在烧,平日里不显,在特?定的场景,定是会喷发。谁也压制不住。 “去吧!” “为这片江山再战一次。” 内忧外患,玄钺似沉沦于危机之中,稍有不慎,就会覆没。 初夏站在叩风园内,面?朝东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的嘴角一寸寸翘起。 守在她身旁的吟月好奇,轻柔问了句,“小姐想到了什么?” 初夏迟延了数息才望向她,温柔而笃定,“我看到了未来?,很是美好。” 勤勉爱民的帝王,平日里不甚正经处理正事却半点不马虎的左右二相,才华冠绝天下的太子太傅孙行舟,人间逍遥仙孟大人,还有她自己一直守护陪伴她的吟月三个, 母亲,小哥哥...... 她有预感,熬过这一次,灰霾必定会散尽。 上一世,饱受悲伤和痛苦的人儿都将收获幸福,携手同行,坚定地将爱和公正散播到这片江山的每一个角落。 “替我梳妆,怎么艳丽怎么来?。” 初夏轻声吩咐,再不藏锋芒 延礼平天下,那她便替他安内。 再聚时,内外大定,他们就能安心?地准备大婚了。 吟月:“诺。” 她凝着自家的小姐,她没见过皇后娘娘,但这一刻,她笃定,皇后娘娘该是她们小姐这样?的。 柔和大爱,但必要时,雷霆手段。 她亦能轻松驾驭。 大半个时辰,出小院时,初夏已是盛装在身。淡紫色抹胸长裙,一针一线皆是考究,恰到好处地缀以名贵的珠玉和刺绣。外罩了同色系的凤眠纱,步履间,层层涟漪荡起,仙气飘逸。她整个人被这般颜色衬得越发的白?皙了,明润无暇。她的发上身上饰物?没几件,但每一件,都是从初始就为她而生的,世间独一份的。经初夏授意,今次挑的全是最贵重的。 她的一身艳色被这些无限放大,金尊玉贵,灼灼其华。 一出去,初夏便瞧见母亲在等她。等了多久她不知?,但她知?道,这是一位母亲的爱,一世又一世,始终浓郁无私。 她唤着母亲,径直走了过去,亲昵地拉起了她的手,乖软安慰,“娘亲莫要担心?,初初定是会以保全自己为第一要务。” 郁眠听完,不轻不重地反掐了她的手,“说?到就要做到,否则娘亲饶不了你。” 初夏面?上笑笑,心?里暗忖:“一定会做到的,她还想陪娘亲很久很久。” 终出叩风园,马车慢速朝着皇宫而去。不短的一程,初夏再未朝外看,也再未说?话。吟风蹲到她身旁,握住她的手,轻声细语,“小姐莫怕,奴婢验证过那药了,可保万无一失。” 她甚至自己吞了至毒,再服新制出的解药,一次又一次。 虽说?痛苦,但她活了下来?。 这再次证明,她是会医术的,她脑海中的那些方子曾经真实存在于世间。只是这些,没必要同小姐说?,她要操心?的事儿已经够多了。 初夏心?一暖,抬手拍了拍吟风的小脑袋,笑说?,“我当然是信吟月的,那四?年,记得吗?” 她身边,柔弱爱脸红的小姑娘,这一身医术若显世,绝对是能惊艳世间的存在。 “将我的这条命交给吟风,我是很放心?的。” “等太子回来?了,我就跟他说?,让我们吟风去太医院就职。” 吟风娇憨的笑笑,忽然就觉得自己厉害极了。 但太医院就职,还是算了吧,她觉得还是吟月姐姐说?的凤仪女?官听起来?比较带劲儿。 暮色初临,初夏终抵惠妃寝殿。当她一身矜贵地站在惠妃面?前,举手投足间皆是世家贵女?的气度,惠妃不禁有些恍惚。 她仿佛看见了初进宫的宴知?雪,她当时就是穿了身淡紫色的衣物?。 白?皙似玉,气质高华。 这初家嫡女?,是故意的吧? 故意挑了宴知?雪的生日入宫,衣服颜色,都和她初入宫那日一般。 帝台春(重生) 第74节 第65章 正文(完) 惠妃气得险些发疯, 她?的脑袋抑不住的颤了下。当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失控,暗里?强压, 终于挤出了一抹笑, 勉强维持住了端庄娴雅,“想见初初一面可真是难呐。” 说完,也不给初夏应的机会。 “坐吧, 先用膳。” 她?备了酒宴,一桌子,带了汤和甜品,总共十道。初夏到时?,皆妥帖地?摆上了桌。 初夏垂眸瞧了眼, 随意又?轻松, 仿佛一点都未有防备惠妃。看?完, 凝眸看?向惠妃, “让娘娘费心?了。” 话落, 随着惠妃落坐, 随后执杯把盏。吃着聊着, 氛围明面向好。等到吃得差不多?, 惠妃先行放下碗筷, 以目光描摹初夏年轻绝丽的娇靥。片刻,嘴角一勾,勾勒出一抹极细微的笑花。影影绰绰间,藏着诡秘的恶意。 “初初可吃好了?御厨的手艺如何?” 初夏亦放下筷子, 笑睨她?, “吃好了, 多?谢娘娘招待。” 惠妃:“吃好了就好,毕竟是最后一餐了。” 她?的声音轻得很, 恍若梦呓。 除了离她?近的初夏谁也听?不见。 初夏怔了几息,总是澄澈柔媚的杏眸有惊惧显出,“娘娘,你?在说什么?” 惠妃可太喜欢这?个反应了。经由初夏,她?能想象当年宴知雪惊慌失措的模样,情绪越发激昂。 寝殿内,面对一个死定了的未来太子妃,惠妃那?被强行压制了多?年的表达欲似猛兽觉醒,正?在疯狂地?冲撞着她?的理?智。一下,两下,三下......终于,撞出了一丝裂缝。几息后,随着砰的一声响,碎成了一片片。 她?的声音大了些,看?着初夏的目光也变了,尖锐,又?带了些莫名的怜悯, “我说,你?没有做太子妃的命。” “你?和那?宴知雪一样,活不到触到白玉凤印的那?一天。因为......我不允许。” 这?些话漫开时?,吟月三个纷纷冲向惠妃,情绪似失了控。 “你?胡说什么?” “你?对我们小姐做了什么?” 歇斯底里?,话是凶悍的,可一个个眼中只有仓皇和无措。 惠妃对这?场面满意极了,嘴角抑不住上翘,随后淡声道来,“初夏,我本?是想饶过你?的,可是你?偏要犯贱。” “闵延礼那?个孽种?有什么好?你?为什么要选他?你?可知延清有多?心?悦于你?吗?你?若肯帮他,现在太子之位定是他的,你?也能手执凤印尊荣一世。” “可你?偏不,那?你?说说,你?还有什么必要活着?” 缓了这?么久,初夏终于能说话了,只是那?对漂亮的眸子充斥泪水,说一字掉一滴,当真是楚楚可怜,“昭妃娘娘竟是你?杀的?你?为何这?般对她?,若是传言是真的,昭妃对你?不薄。” “你?的这?个妃位,都是她?向陛下求来的。” 惠妃冷笑一声,“是又?如何?不妨告诉你?,我就是从那?次开始对她?起了杀心?。” 她?求而不得的东西,其他人凭什么唾手可得?还能那?般轻慢地?施舍于人。 “是她?破坏了这?后宫的平衡,她?死了,一切就会回到最初。” 她?没进宫时?,帝王虽对后宫无宠无爱,但至少,各宫平等。几个孩子,他最是疼爱的就是延清了。认真计较起来,她?是有机会母凭子贵,手执凤印母仪天下。到了这?一刻,惠妃终于肯承认自?己就是嫉恨昭妃。她?所有的馈赠以及对她?的好都是尖刀,次次没心?而入。疼狠了,也摸索不到这?痛楚的终点,那?么,只能抹去她?。 “你?瞧瞧,闵延礼那?孽种?没回来前,后宫是不是很平静?几个皇子想要皇位,就使出浑身解数公平竞争。” 她?越说越多?,初夏想,这?些自?供,加之她?身上的毒,足够定她?的罪了吧。 想到这?些,她?的嘴角若有似无地?翘了下。 就在这?时?,她?忽然呕血,浸染了嘴角,一寸寸往下流。 “小姐。” 吟雪吟风疯了一般奔向她?,一半处,被人拦截。着了禁卫的官服,却脱离了陛下的管束,为后妃所用。 激烈对打间,惠妃伸出手,本?是想抚掉初夏嘴角的血,半路上,停了下来,万分愉悦地?勾了勾唇,“忘记了,不能碰你?。” “三日后,你?就会成一摊脓水,谁也寻你?不着。” “谁来都救不了你?了,也没人来了。闵延礼那?个孽种?被困在了东境,陛下现在,应该被困泰安殿,自?顾不暇。” “初夏,你?说你?这?是何苦......” 疯狂终止于宫殿屋顶被强行破开的声音,以无上内力对冲开的。 “毒杀太子妃,老妖婆你?好大的胆子。”瓦片和烟灰溅开时?,陈敬骥和楚烽华先后从天而降,身后跟了一众高手。都面生得很,很明显不是陛下和太子的人。 混乱间,惠妃已被老嬷嬷挡在了身后,她?的视线越过她?锁住忽然而至的一众高手,“你?们是谁?竟敢擅闯皇宫内苑。” 陈敬骥回以冷眼冷声:“特别时?刻行特殊手段,我们受太子之令暗中保护太子妃。要清算,等太子归。” “我们要是不来,你?这?滔天罪行怕是要永远地?掩埋了。活人化脓水,你?好歹毒的心?。” 他身旁,楚烽华转向吟雪几个,“带太子妃离开。” 吟雪应诺,慌忙地?奔去小桌旁,将初夏打横抱起,既而踏着瓦砾出了惠妃寝殿。吟风和吟月跟上,虽说是做了一场戏,但眼下毒药已经发作,小姐正?在受苦,谁也受不了。 * 明桦的死对头年徽梃带了几千精兵将泰安殿围了密不透风。而原本?执勤的禁卫全都离奇消失了,也不知道是生是死。明桦暗中看?了全程,等对方人似齐了,似风掠向明处。 他执剑,指向了年徽梃,年轻的面容冷肃得似才淬过冰,“未经传诏带兵入内廷,年徽梃,你?想反吗?” 年徽梃当即冷笑一声,“明桦,局势如何,聪明如你?还看?不清楚吗?这?咸佑要变天了。” “是你?禁卫总管这?个官位重要还是你?和家?里?人的命重要?” “回头是岸,我可保你?不死。” 明桦像是听?了这?世间最荒诞的笑话,气极而笑,“咸佑有没有变天,不是你?这?种?人说了算的。” “你?和你?背后的人哪儿来的自?信认为能撼动江山和有陛下坐镇的内廷?” 陛下,天纵之才。 若不是当年的意外,这?片江山会更加安稳美好。都是这?些人,以一己私欲,手段肮脏,企图祸乱国?祚。现在还敢冒犯陛下,今日,他便为民除害。 思绪跌宕间,他已拿出了时?刻携带的信号弹,一连放出三枚。 烟火迸开时?,有人从内廷各处,有男有女,有御厨有在太医院扫地?的仆役有内侍...... 明桦笑望年徽梃,“真以为陛下没人吗?” 寝殿厅堂,娴妃闲得都在抠指上蔻丹了,忽然瞧见泰安殿方向放出了信号弹,她?静静凝望了须臾,对着身后的嬷嬷,“把本?宫的长鞭拿来。” 嬷嬷诧异:“娘娘想作甚?” 娴妃:“看?戏,顺便教训教训那?些脑子塞满了狗屎的人。” 敢在内廷动泰安殿的主人,这?不是蠢吗?而且她?有预感,惠妃那?妖婆就是这?群蠢货的头头,她?这?次,就看?她?怎么死! “李源,带人随我一道。” 娴妃近卫官李源:“诺。” 二皇子和大皇子亦先后看?到了信号弹,皆是带着人往那?个方向奔去。其他各宫皆是紧锁殿门,门庭冷清,于他们急促的步伐行成鲜明对比。一个内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泾渭分明。 而今,就是决战。 泰安殿内,惠帝静静翻看?昭妃遗留下来的墨宝,一幅幅,经年日久,经过特别的处理?,竟也保存得不错。殿外喧嚣,他总能听?到些,但他并未在意。一直专注着自?己的事,神色沉静。 某一刻,他开始低喃,对着那?个早已消失在时?光中的女子。 “知雪,你?知道吗?我曾经几度想让这?座江山就这?么覆灭好了。我过不好,其他人凭什么呢?我自?小学习治国?之道,起早贪黑,活得还不如寻常孩子轻松自?在。我无怨言,一直将父皇的话记在心?中,立志要让仁爱与?公正?深埋在玄钺的每一寸土地?。继位后,勤政为民,可最后我得到了什么?妻离子散。” 还是以那?样残酷血腥的方式。他不知道怎么修复自?己,压制一身戾气。 “但现在,我明白了。” “旧的王朝覆灭了,还会有新的王朝显现,人心?不向善,恶念恶行永远不会消失。我该做的是,导民向善立法驯恶。” 这?样的话,就能有更多?的家?庭得到幸福。像小七一般大的孩子,幼有父母疼爱,长大后带着父母的祝福成家?立业。如此反复,这?片天终会明净的。 “知雪,欠你?的,等我见到你?,我定是会慢慢还的。一世还不完就两世,只要你?愿意。” 又?过了会儿,他终于翻看?完。他唤了多?乐研墨,自?己铺开了卷空白圣旨,落笔的初始,是告皇亲国?戚和众大臣书。 即日起,皇亲国?戚和众肱骨良臣当做全民表率,践行一夫一妻。 破除门第之见,自?由娶嫁,以悦乎为基准。 泰安殿外,随着年徽梃一声低喝,陷入激战。 刚开始,明桦一个人独战群敌,饶是他武功超群,防线也是一退再退。但是渐渐地?,同他并肩作战的人越来越多?。有死有伤,但再未有退了。 当娴妃和两位皇子至,情势开始逆转。那?明艳骄纵的女子长鞭挥出,伴着“刷” 地?一声响,惊人内力显出。 她?辟出了片刻沉寂,当二皇子傻呆呆地?看?着自?家?身手潇洒惊艳的母妃时?,她?开口道,“除非你?们有本?事让平西一脉死尽,否则,再往前一步者,将来九族皆诛。” 若是旁的人说这?句话,断不可能叫所有人信服。但她?是拥有两个皇子的帝妃,也是平西王唯一的妹妹,西境的公主,分量惊天。 有人开始犹疑。 她?似瞧出了,敲打过后又?派了一粒定心?丸,“现在退离泰安殿,本?宫保你?们不死。” 军心?就此分裂了。惠妃千算万算,算漏了一点,她?能给的,娴妃和帝王也能给。而人心?,会偏向那?个他们打心?眼里?信任的人。就拿眼下来说,根深蒂固战功赫赫又?温良的平西一脉的承诺远比一个不受宠的连自?己夫君都能背叛的帝妃要靠谱。 兵不血刃。 半个时?辰后,惠妃被压到了泰安殿,跪在了帝王面前。一场她?精心?谋划的叛乱后,她?一身狼狈,而帝王,连发丝都没乱。 两侧,分别站了娴妃和两位皇子,以及陈敬骥和楚烽华一干人等。陈敬骥朝惠帝禀明了自?己会在这?里?的缘由,和惠妃寝殿发生的一切。 帝王:“多?谢二位为太子所做的一切,等他归,一道来宫里?喝酒。” 他未说赏赐,只因知晓这?两位来处,到了他们这?般地?步,还真不稀罕做官或是金银赏赐了。 他们愿意出面,不过是看?重个义字,以及对小七的欣赏。 陈敬骥:“太子殿下答应为我们烤兔子了,陛下,想来也是没尝过。” 帝王诧异,“太子还会烤兔子?” 陈敬骥笑了声:“敬骥暂时?也只是听?说,之后同陛下一道见识见识。” 帝王略微颔首,随后转向了惠妃,低冷要求,“解药拿出来。” 惠妃死一般的沉寂,似给抽走了魂灵。 一旁娴妃急了,“解药交出来!” 一想到初初化脓水,她?就想发疯,多?漂亮的一姑娘。 “你?这?疯癫女人,怎能如此歹毒?” 这?声声冷喝响亮,惠妃醒过神,她?忽地?狂笑起来,五官扭曲,“早就没有解药了,你?们这?位金尊玉贵的太子妃,她?死定了。” 帝台春(重生) 第75节 “呵.....呵......” “等闵延礼那?个孽种?回来时?,他衷情的女子已经化成了水,一如他的母亲当年。” “玄钺受了诅咒,它不可能有皇后。□□没有,你?没有,新帝也不会有了。” 狠毒的言语倾泻,催冷了此间氛围。 娴妃那?暴脾气再压不住,不顾帝王在面前,执鞭抽了惠妃。边抽边骂, “你?这?歹毒的女人,我看?你?不顺眼很久了。” “这?世间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要都像你?这?样,一不如意就杀人,这?得乱成什么样儿啊?” “他是皇帝,从你?进宫前就是了。你?要接受不了,你?为什么不自?杀啊?自?杀了就不用进宫争宠了,你?凭什么杀别人?” “昭妃,她?盛宠,她?也不曾为难你?和后宫姐妹。” 气极,力度自?然不会再有收敛,打得惠妃蜷成了一团。 帝王冷眼看?着这?一切,过了许久,才给两个皇子使了眼色,他们一道上前,将母妃哄到一边。 帝王这?才又?开口,“既是没了解药,那?你?便从现在开始祈祷太子妃没事,因为事关太子,孤只能将你?交给太子,他会如何对你?孤王不知。” 一提到那?个煞星,慌乱破开了惠妃的木然。 帝王:“现在孤先跟你?算算,谋杀帝妃的事儿。” “多?乐。” 多?乐应:“奴才在。” 帝王:“传孤旨意,惠妃买凶诛杀昭妃在前,今又?在宫廷内苑毒杀太子妃,手段狠毒,罪行滔天,诛三族。” 圣旨一下,再无转圜的余地?。 惠妃被抡清醒了,她?忍着痛,爬向帝王。不想才爬了一小段,就别明桦的剑拦住。 她?瑟缩了一下,痛哭流涕,“陛下,延清也是您的孩子,你?放过他。求你?。” 帝王的嘴角因这?话若有似无地?动了下,似笑,又?似在自?嘲,“孤的孩子,有两个立于这?泰安殿,还有一个在东境前线保家?卫国?。” “再没有了。” 信号弹上天,咸佑城轰响。影卫来了,娴妃来了,大皇子二皇子来了,明桦殿前执剑对敌,东西两大世家?暗护太子妃。同时?,也有人闭殿不出,他们想要他这?个做父亲的死。既是如此,还有什么可说道的呢? 他一再心?软,放过放过,得过且过。 到底是错了,养大了他们的胃口以及野心?,到了今时?今日,都到了通/敌卖/□□尖向内廷的地?步了。 “在你?动了恶念开始,他就已经不无辜了。” “在孤认为太子身殒的那?十数年里?,孤迟迟不立太子,在最初的几年里?,或许是因为心?伤冷待一切。后来,理?由很单纯。” “他们,都无法达到孟大人和太/祖的期望。” 在孟大人和太/祖悉心?呵护教养下长大的他,比谁都知道他们想要什么。也是因为这?份呵护教养,他即使痛极,也没有拖着这?片江山为昭妃和小七陪葬。 “这?江山是太/祖和一众热血将士拼命打下来的,它并不属于我。” “它值得一个将‘四端’二字刻在骨子里?的明君。” --- 东境前线,战情焦灼。 四国?联合军深入东境的帛洲,伫于城门口叫战,太子领援兵亲至。他驾马挡在城门口时?,明明身形瘦削,却带出了凛然威压,朝凶悍敌军扑去。 当敌众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城楼上忽有虚影飞下,笔直地?掠向了敌军的战旗,手刀挥至。伴着明晰的“啪嗒声”,战未开打,敌方战旗已断。 城门上,有欢呼声传来,这?是东境防线被破开后的第一次胜利,虽说还不是最后的,但士气得到了极大的提振。等敌军反应过来,那?虚影已回到了自?家?城楼上。他像撕破布一般,将那?战旗撕成了碎片。秦少爷想气人,那?真的能把人气死。 “弓箭手准备。” 敌众哪里?受得住这?般挑衅,在高车之上的将领冷声下令。延礼淡淡睨他,忽地?,他飞身跃起,速度催发到极致。箭矢未发,他已抵达高车顶端,由上而下,注入全力的一拳。 啪嗒,一股沉闷的细响传出。 敌军将领闻之,冷静不再,“退开。” 自?己也掠出了高车。 车随后裂成了两半,朝地?上砸去时?,擂起的灰尘厚密,迷糊了所有人的视线。即使这?般,敌众的目光都没有从延礼身上离开。有震惊,有惧怕,有敬仰......他们或多?或少听?过玄钺太子的威名与?事迹,但那?时?,他们其实没太当真,当成了话本?来听?。 如今一见......还有那?未战就成了破布的战旗,玄钺果然是人才辈出,天骄众多?。平日里?,或许各自?为王谁也不服谁,但是危急时?刻,他们必定会团结一致治敌。 奇兵至,两下便将东境军低迷的士气提振到极限。太子在,荔山在...... “战!” 延礼忽地?高喝一声。 全军高声应。 “战!” 秦墨初再喊一声。 高墙之上,战鼓齐齐擂动。 “战!” 声响震天动地?,是将士的血性在烧。十倍悬殊又?如何?东境是他们的主场,他们坚持的时?间越久,援军就会越多?,只有有人还存活,这?场战争就永远不会结束。 就在这?时?,有北狄将领忽然大笑出声,他向着延礼,“太子不觉得四国?军能轻易至此奇怪吗?” 延礼沉默不语。 那?北狄官员也不在意,继续道,极限的音量,意欲让更多?的人听?到他接下来的话。 “内廷有人叛,地?方有人叛,边境有人叛,玄钺已经从上而下烂透了。” 话落时?,他朝地?面吐了口痰。 “你?们骨头是软的。” 延礼冷冷看?他,漂亮的眸子里?充斥嫌弃。 “那?又?如何?为了几个脑子有病的,将太/祖孟大人和一众铁血将士打下的江山拱手让给你?们这?些脑子有病的?” “你?们怎么那?般会想呢?” 玄钺谁都知太子爷冷面杀神之名,能动手绝不动口。没想到,他嘴巴功夫也是这?般的好。此情此景,由高位者讲出这?番话,莫名解气。 只是,这?话并未让那?北狄高官情绪波动,他死盯着延礼,仍然笃定,“你?不会动手的。” “你?挚爱的太子妃,如今身中剧毒,唯一的解药在内廷那?人手中。你?今日若胜,她?只有死路一条。” “北狄宫廷的三花毒,中之,先是七窍流血,然后全身溃烂。到最后,连尸骨都没有了。” 那?人故意描绘了中了三花毒的惨状,企图乱军心?,逼退强悍无双的太子。 效果是有的,这?番话一出,东境军一方顿时?陷入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当朝太子。这?位从小遗落民间的皇子,好不容易走到今日,离幸福那?般近了。如今,竟又?要没了吗? 秦墨初也凝向了他,只是这?回,他一句话没说。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初夏之于延礼意味着什么,他今日就是为她?让出江山,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延礼静静地?睨着那?北狄高官,又?或许不是,他是在一片虚无中寻找他的姑娘。 不期然间,他想起离别那?日下屋顶时?,初夏挂了枚护身符在他的身上。 当时?她?对他说了什么? 不用细想,顷刻明晰。 因为他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我在这?锦囊里?放了一道妙计,你?为难的时?候打开来看?看?。” 延礼扯下那?锦囊,当众打开。里?面当真藏了张纸,铺开,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只管战。 我们终会在一起,是生是死有什么重要呢? 他就知道,娇柔只是表象,夏夏,她?有着北境的军魂,从未不惧战。她?永远,先他一步下场。但她?说得没错,他们终会在一起,那?是生是死,又?有什么重要呢? 这?个念头窜出的下一瞬,延礼妥帖地?收了锦囊。驾马率先冲向敌军,无视两军数量上的差异,威压强势压上。荔山四端,在东境战场上,继续着自?己只攻不守的人生。 他无疑是幸运的。他想要守护的人,各个强势,牢牢地?控住了他的背脊,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地?底气充盈的去斗去战。 “杀!” 他身后南境军开始压上,反杀。 高墙之上,秦墨初勾了勾唇,随后似大鹏鸟展翅,扑向敌众。 激战始。 从这?一日开始,太子亲自?坐镇帛洲。来一波他杀一波,杀一千也是杀,他不嫌弃少。军民声势都上来了,他也不往前压收复被攻陷的城池。只守这?座城,似打定了主意要将敌众耗死在这?里?。 对峙进入到第六日时?,鬼见愁苏星捷率荔山众人至。延礼也终于收到了来自?咸佑城的书信,初夏亲笔写的。 【勿念,一切都好。】 姑娘不知道,在冲向敌众的那?一刻,延礼已经做好了她?若去了他就陪她?一起的准备。阴曹地?府那?般阴森,夏夏一个人会怕。 是以这?报平安的信简单得紧,既未有夸赞他,也没瞧出甜蜜与?欢喜。但延礼却觉得,这?般才是最好的。 对峙进入到了第二十日时?,北境和西境援军至。北境领兵人竟是少将军初长宁。他见到延礼的第一句话便是,等这?一战结束,我随你?一同去咸佑。看?看?娘亲,看?看?妹妹。 延礼弯了弯眉眼,愉悦写在了脸上,“好啊。” 对峙的第三十天,帛洲城内,太/祖手中最尖利的刀再度重出江湖,亲自?点兵。他对众将士道,“和你?们一道作战,是苏星捷的荣耀。” “收复茗泰二州,就在今日。” “你?们可有信心??” “有!” 回应声齐响,震天动地?。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军将中很多?人都在想,这?一仗打完他们能够吹一辈子了。他们可以很骄傲地?拍着胸脯对人说道,“我们曾和鬼见愁苏将军还有太子一道为民而战。我们曾亲眼见过荔山高徒秦墨初独步天下的轻功。我们......” 从这?一日开始,不断有好消息传向咸佑。 朝堂振奋,因战事延迟了大婚的二皇子也由衷地?开心?。他和洛西都觉得,都两情相悦了,早一时?结婚晚一时?结婚有什么所谓呢?而且结婚这?种?事,当然是一家?人齐齐整整参与?其中才好。他们更想等太子归,等一切安稳,初将军和平西王都能入咸佑。 伏天三十四年,来到十月末。 四境联合军在苏将军的带领下,终是收复失地?,将东境军的战旗重新插回芙蓉关。叛/国?人等被尽数收刮出来,于芙蓉关外,在因国?身殒的将士墓碑前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