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冬》 第一章 他一直只知道在他的生命中忘了一些事情，但却不会阻碍生活，因此他选择了不去回忆、不去探究……… 属于冬日的阳光不冷却也不暖，至少无法令人暖和起来，然而却已足够吸引来观光的旅客。 雪月镇是一个小镇，但却是那种「小鸟虽小却五脏俱全」的小镇，至少想要的日常用品或食品也有，只是缺了黄金银器等奢侈品罢。然而为什么这个小镇会吸引不少人来观光，主要是因为这小镇背靠一座大雪山。 金碧皇朝的雪山哪儿也不少，可却独独只有这座山在冬天时会开满不同的花儿植物，像是茶梅、早茶花、腊梅、象牙红、火棘、虎刺及冬珊瑚等。让雪白的山多了几分顏色的点缀，因此赏雪赏花便成了金碧皇朝中达官贵人在冬日时的活动之一。 而雪月镇中的客栈不多也不少，就只有两家。 一家大、一家小，看起来好像小的一家随时会倒闭，但其实并不会，因为经营的人也是同家族的，可惜却是疏堂那种。但因为有血缘，所以大家的雪月客栈也不会留难小家的梅林客栈。 毕竟小客栈还是小客栈，不倒闭也成不了大器，因此无惧之有。留着它正好可以让冬季过多的客人有地方睡一晚，毕竟再大的客栈，房间还是有限的。 而这家小小的梅林客栈还没有倒闭，除了以上的原因外，还有另一个很大的因素……那就是当家的孩子们都很帅气！光是算术了德而当掌柜的长子梅玉帛便很够看了，一张俊美的脸孔配上那冷淡的气息，不但不能「冷退」女子，更吸引了大量的女客人来光顾，也只为了见他一面。 另外吸引客源的便是热情爽朗的二儿子梅玉石，可惜却因为掌厨而窝在厨房中，令女性客人只好边吃菜边叹息，但亦有不少客人是因为梅玉石做的菜好吃才光顾。最后便是最小的女儿梅小兰，光是一张可爱纯真的脸蛋已吸引了不少客人光顾，更莫说是当她一脸楚楚可怜地在街上拉客时有多成功了。 「大哥，二哥说厨房的柴快不够了，要你晚点去砍一点回来吶！」只见一双白嫩的小手摸上柜檯，一双圆圆的水汪汪眸子盯着在打算盘的梅玉帛，小小的头颅像小狗一样可爱地摇来摇去。 「知道了，麻烦小兰跟二弟说，下一次自己砍。」俊秀冷然的脸容微微抬起，手却没有停下打着算盘，然而说出来的话却像霜雪一样冷。 「嗯…不过大哥喔…」小小的脑袋微微一偏，杏眸中充满了好奇。「你真忘了在林子中发生过什么？」虽然知道梅玉帛不喜欢提起过去，然而年幼的孩子却是充满了好奇心，更天真地以为能听到有趣的故事。 「想不起来。」淡淡地回道，梅玉帛轻轻地摸了摸梅小兰的头。「不碍事的，想不起来也没关係。」是的，一直以来他也是这样安慰自己。 梅玉帛失去了十五岁至十六岁间将近一年的记忆，他曾努力地尝试思忆，可惜却毫无进展，因此他更曾沮丧不已。然而再沮丧，他还是得生活下去，因此想不起来的事情便由他吧，反正并没有阻碍或影响他的生活，而且会忘记的，也应该是想忘记的事情。 不论重要与否，既然想不起来便忽略它好了。 人总要往前看，总要生活，因此梅玉帛便不再尝试回忆那段空白了的时光，转而专心地投入客栈的帐务。让已经残破的客栈不至倒闭，更慢慢地有所盈利而修葺一下内部。 「呜唔…」没想到还是百年如一的答案，梅小兰像失宠的小狗一样垂头丧气地溜进厨房去，只要她顶着这张可怜兮兮的小脸找梅玉石便能有好吃的了！所以没有故事听，却有好东西吃，也不错呦！ 看着梅小兰溜走，梅玉帛继续把最后的几条帐目算好。把银两点清再放入帐本，梅玉帛小心地锁好柜子，完成每一天的例行工作。在确定一切事务已完成、贵重的东西也锁好、而客栈内的桌椅会由弟妹抹净后，他才慢慢地走到后院拿起砍柴用的斧头。 梅氏三兄妹中，就只有他这个大哥曾在客栈后的雪山上失踪过，儘管父母在世时曾阻止他再次入山，但以当时弟妹的年纪及力气也根本无法砍柴，最多只是捡回来一点点木柴。因此梅玉帛还是狠下心入山，在心底却希望会发生些什么能让他找回失去的记忆。 然而最终他却是失望了，因为什么也不曾发生，更没有故地重游而忆起什么事情来。但他的父母却松了口气，在多次亦平安砍毕柴枝回来后，他曾经失踪在雪山的事也被淡忘，随他自出自入。 但其实到了现在，梅玉帛还是相信他在这雪山中忘了很重要的事情，只是这事情却没有影响他的生活，因此想不起来便只好忽略。 对于这样的做法，其实梅玉帛感到无力且讨厌，但作为长子所以不能让父母操心，更要照顾两名弟妹，因此他只能装作不在意。直到他的父母双双仙逝，弟妹长大一点后，他才能有一点私人的时间思考怎么想起失去的记忆。 嘴上说不在意，可心底却万分在意，他其实是一个口是心非的人来。 「哥，多穿一件衣服吧！」一件厚衣丢到梅玉帛身上，刚好打断了他的思绪，只见梅玉石脸带笑容，却还是藏不住当中的忧心。「可别冷着了！」 「嗯…」微微含首，梅玉帛慢慢地扯下衣服穿上，多穿一件衣服的确暖和一点，但更庆幸的还是此刻的季节尚未踏入真正的冬季，不然再穿多少件衣服还是会冷得令人僵硬而砍不了柴。 「今晚哥你可要早点回来啊！我可是会做盐酥炸鸡呢！」拍拍梅玉帛的肩膀，梅玉石得意地开口。「而且今天是爹娘的死忌…别太晚回来呢，我们会担心的。」小声地开口，虽然父母已死了数年，但却还是不习惯提起这种日子。 「知道了，要是我回来你们还没抹好桌椅，今晚不用吃饭了。」点点头淡淡地开口，然而梅玉帛的脸上却露出浅浅的笑意。 「啊！大哥这怎么可以吶！」闻言，梅玉石不由得惊慌地低叫起来。 而梅玉帛倒是不再理会吵闹的梅玉石，提起斧头便推开后院的篱笆往山上走去。还没有下雪的季节中，雪月镇是唯一山林一直也会覆上薄薄细雪的小镇，从来也没有融化的感觉，然而山中却有着大大小小不同的植物来。 相比起冬天开满红艳植物的山林，秋天的雪山却长满了黄澄澄的银杏，梅玉帛选择了在不高不低却接近山腰的位置砍柴。几乎每数十天便会上山一次，可每一次也会选择于不同的地方砍柴，为的是防止只砍一个地方而令山林的树木出现不平均生长。 锋利的斧头砍下一截又一截粗壮的枝椏，但每一颗树也只被砍下三、四截，因此树木看起来倒不像是有被人砍伐过的痕跡。捡起枝椏绑成一綑綑好方便背下山，梅玉帛点了点数量，应该能用上好几天，然而很快便步入冬季而增加客人，因此明天他应该也得上山砍柴，最好把二弟也带上山来砍柴好省点时间。 抬头看向枝叶间的天空，橘色的晚霞代表着天色还早，因此梅玉帛并不急着背上柴枝下山，倒是悠间地倚着一颗银杏坐下。拿出暗藏在衣服中的小酒瓶，慢慢地打开塞子赏花品酒。 看着片片落下的金黄色树叶，梅玉帛的目光却渐渐变得遥远起来。 为什么他想不起来呢？ 到底他遗失了的记忆中，有着什么？ 怎么也想不起来空白的记忆中藏了什么，然而对于这座雪山，却是有着莫名的熟悉感，可惜却没有任何恢復记忆的帮助。 啪！ 「谁！」树枝被踩断的微细声响令梅玉帛警戒地回头，毕竟会上来这座雪山中的人太少，更莫说是此刻已入夜的时间来上山了。 只见那是一个有着一头细长雪色发丝的幼童，看上去只有十、十一岁跟梅小兰年纪相仿的样子，然而脸却白得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细瘦的身体更穿着一层薄薄的水色衣料。墨色的眸子让苍白的小脸变得精緻，然而过份单薄的身体更令人心怜，那一双没穿鞋子的小脚正踩上了树枝，脸上更露出惊慌害怕之色，也许是被梅玉帛那凌厉的样子而给吓倒了。 「小孩？」没想到会是一名小孩，梅玉帛不由得一怔。「迷路了？」看到小孩脸上的害怕令他不由得缓和了表情，慢慢地露出淡淡的笑容让小孩安心。 毕竟看到小孩似是与妹妹梅小兰年纪相似，令梅玉帛不由得爱屋及乌地有点宠溺之意，加上在荒山野岭看到一名小孩，谁也狠不下心装作看不见地放任他死活吧！而且这名小孩更年幼便长了一头白发，想必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看到梅玉帛的脸上转成淡淡的笑容，小孩像小动物一样微微地偏偏脑袋，接着小心翼翼地往前踏出一步，在发现那浅浅的笑意并没有改变后，倒是加快了步伐，走到了梅玉帛身旁。 「你是迷路了？」看着跑到身前来的小孩，梅玉帛不由得觉得这名小孩像只可爱的雪貂，伸手摸摸他的头看着他愉悦地瞇起双眸，心脏不由得软了下来。「你是谁家的孩子？」轻轻地开口询问，梅玉帛倒是好奇这孩子的身份来，毕竟雪月镇很小，只有二十多户人，而小孩也就只有那么数十个，经常也能见面而不难辨认，却独独不曾见过眼前这名小孩。 然而更奇妙的，是梅玉帛对这名孩子却有着莫名但说不出为何的熟悉感来。 难道他们曾经见过？ 「李嫂？张大娘？贾大妈？」梅玉帛尝试猜测地询问，在脑中搜出一个个已婚并育有孩子的女性来，然而每一个也被小孩摇头拒绝。 没想到整个雪月镇的妇人也被小孩给否定，就只差没问那堆未婚的闺女，看着小孩无辜的样子，梅玉帛开始感到有点头痛。 「已经很晚了…」抬头看向转暗的天色，梅玉帛这才发现天空已在他们对话间变得漆黑，更提醒着他应该回客栈去。「我得回家了，你跟我先一起回去好吗？」虽然得回去，但却不放心把这小孩给留下来，也许他是哪位达官贵人遗下的小孩，所以把他给带回客栈再打听消息也总比留下他在雪山好。 闻言，小孩微微低头像在思考一样，可却很快地抬头点头，小手更主动地牵上梅玉帛的大手。然而那冰凉的温度却让梅玉帛皱眉，脱下身上的外衣包裹小孩，在确定眼前的小孩看起来像是暖和一点后，才背起一綑綑柴枝拿起斧头牵着小孩下山去。 第二章 「啊！大哥，你回来了，好晚啊！」还未踏入后院，便先看到梅玉石，只见他快步跑了来。「不是叫你早点回来的吗？咦？他是…」不断地碎碎唸，然而却在看到梅玉帛牵着手的小孩而止住，脸上更忍不住露出怪异之色。「大哥…你失踪的一年该不会就在雪山上生了个儿子吧？」看着小孩那怯怯的小脸，梅玉石疑惑地开口。 「咦？大哥生了小孩？那小兰是不是当姑姑吶？」随后跑出来的梅小兰惊喜地叫道，白嫩的小手更抓住了小孩的手。 「他不是我的孩子！别给我说些有的没的。」听着弟妹异想天开的话，梅玉帛不由得狠狠地敲了梅玉石的头。「快进屋去。」把柴枝丢给梅玉石处理，梅玉帛倒是拉着梅小兰、牵上小孩步入客栈里去。 步入客栈，显然梅玉石己做好了满桌的菜餚，看起来像是刚弄好不久般散发着热烘烘的香气。把小孩带到桌旁坐下，梅小兰倒是十分快乐地一蹦一跳溜到厨房去多拿出一套乾净的碗筷来。 「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拿起微湿的布巾为小孩擦拭双手，梅玉帛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轻轻开口。 闻言，小孩倒是猛地抬头，墨色的眸子难得闪烁着耀目的光芒，然而双唇开开合合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来。最后小孩垂沮地垂下头，那失落的样子令人心疼。 「我猜猜好不？」没想到这孩子年幼已一头白发外，还是哑了不能说话，这令梅玉帛不由得更心疼，更令他猜想会否因小孩有此问题而遭家人丢弃在深山中。 听到梅玉帛的安慰让小孩再次抬头，然而墨色的眸子中却有着浅浅的泪光，小脸更充满了委屈之色，然而小嘴却再次开开合合。 「唔…秋微？」看着唇形猜测，梅玉帛皱着眉猜想，只见小孩缓缓点头，有点不甘愿似的，更多的失落却在低头时藏了起来不让人发现。 「那我以后便唤你秋微可好？」宠溺地摸摸秋微的头，梅玉帛难得柔声地开口。 「啊！小兰是微微的姑姑！」把碗筷拿出来的梅小兰在听到他们最后的对话时不由得插嘴，脸上更充满了快乐的笑容。 「那我不就是小秋的小叔了？」把柴枝安置好后进来的梅玉石亦笑道，快步地走到桌前摸摸秋微的头。「嘿嘿，小姪子快嚐嚐小叔的手艺吧！」说罢便拿起放在秋微面前的碗端上白饭，更夹了块盐酥炸鸡到他的碗中。 「别再乱说了！」不悦地皱眉低斥梅玉石，梅玉帛却夹了条青菜到秋微的碗去。「多吃一点…」轻轻开口，冷然的脸上更露出浅浅的笑意。 见状，秋微小脸一红，大力地点头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啊！大哥你偏心！」 「姑姑也要夹菜给微微吃！」 一番吵闹后好不容易才吃完一顿晚饭，梅玉帛与梅玉石一起收拾桌上凌乱的餐具饭菜，而梅小兰则拉住了秋微嚷着要去洗澡。受不了妹妹的哀叫，梅玉帛最后便放任她去，反正两个小孩洗澡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然而秋微却难得出现了抗拒，不论梅小兰如何哀求引诱，秋微也只是紧紧地抓住了衣服的下摆摇头，更怯怯地溜到了梅玉帛身旁去。像是找到了最安全的地方一样，躲在他的身后不愿出来。 「秋微？」看到秋微紧紧地躲在自己的身后猛摇头，梅玉帛不由得感到诧异。「怎么了？」 闻言，秋微连忙抬头，小脸上充满了害怕的神色，一双墨色的眸子可怜兮兮地盯着梅玉帛，仿佛他是唯一的救星一样。小手更是抓得死紧，身体瑟缩着不断在他身后鑽，那如临大敌的样子令人不忍。 「不想洗澡？」蹲下身子看着秋微，梅玉帛柔声地开口，只见秋微缓缓摇头墨色的眸子泛着水光。「还是不想跟小兰一起洗？」说出另一个推论，却见秋微慢慢点头。 难道这么小的孩子已懂得男女授授不亲了？ 看着秋微点头，梅玉帛这才知道原来秋微不愿跟梅小兰一起洗澡，宠溺地摸摸他的头，便把手中的碗盘全塞进木盘跟水泡在一起。 「小石，这些拜託你了，我先带秋微洗澡。」语毕，便不再理会梅玉石的埋怨，牵着秋微到他的房间去。「小兰，请你找一套衣服来好吗？」回头对梅小兰开口，只见后者点点头便快乐地溜回房去。 小心轻柔地解下秋微身上的衣衫，然而那过于单薄及冰凉的身体却令梅玉帛皱眉，看着秋微爬到木桶去泡在水中，因着烧热了的水而令双颊泛起红晕，恍惚有回了常人的血色才令梅玉帛安心。 推开门接过了梅小兰拿来的衣服，阻下了她好奇的目光后关上门，梅玉帛便步向木桶，轻轻地掬起那雪白的发丝为他清洗起来。 「水，会不会太热？」轻轻地开口，梅玉帛拿起一小勺水冲洗手中的发丝。 只见秋微摇摇头，小脸很是满足地搁在木桶沿上，像吃饱了的小猫一样半瞇起双眸，带着点点慵懒，看起来很是可爱。 「到底…你是谁家的孩子？」轻轻地低语，像在问自己一样，梅玉帛错过了秋微眼中微微的失望，细心地拿起布巾示意秋微该泡澡完出来。 当秋微慢慢地爬出木桶时，柔软的布巾已包裹上他的身体，一阵天旋地转已站在地上，而梅玉帛温柔地帮他擦拭身体。拿过衣服为他一一套上穿戴好，接着便用布巾细心地擦拭那细长的银丝。 看着认真为他蹲下来拭乾头发的梅玉帛，秋微一双乌黑的眸子直直地盯着他看，瞳仁中有着说不出的感情在流转，小小的双手搭上他的肩膀，慢慢地低下头吻上梅玉帛的额头。 「秋微？」对于秋微突如其来的亲吻令梅玉帛一怔，然而心脏却在强烈地跳动，恍惚有什么在叫嚣一样令他目眩，脑海更闪过凌乱的剪影。 伸手抓住软软的微凉小手，然而出现于眼前的剪影却是有着修长身材的银发青年，随风飘扬的红色花瓣，那淡淡的花香真实得恍惚置身其景。然而却怎么也看不到脸庞，而那青年亦一直不曾回头。 梅玉帛张口欲说些什么，可声音却怎么也发不出来，反倒有种欲吐的感觉来。凌乱的剪影充斥脑海，像过多的剪影令他受不了地跪下，吓得秋微慌张不已。 闭上双眼深呼吸，脑海的影像才慢慢淡去，最后出现的却是一朵鲜红美丽的花儿。小小的一朵红花，却在冬日的雪地中盛开，如血一样的鲜花，梅玉帛更觉熟悉。 他知道那花儿的名字。 是的，他知道的。 「茶梅…」难受地低语，说出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花朵，然而其他的剪影却想不起来是什么样子，像被抹去了一样找不回来。 然而当梅玉帛说出这名字时，秋微却诧异地睁大了双眼，细小的双手更微微一抖。可梅玉帛并没有注意，该说是他还在努力压下脑海的不适而忽略、错过了。 「抱歉…吓到你了…」待身体好受一点后，梅玉帛才抬头看向秋微，向那看起来像是吓慌了的小孩道歉，并露出一抹安抚似的笑容来。「我没事…看来这衣服很适合你呢…」摸摸秋微的头，梅玉帛讚赏似地开口。 那是属于梅小兰的衣服，鹅黄色的上衣配上藏青色的裤子，绣上淡色的银杏叶，看起来宜男宜女且便于行动。虽然是邻居送来的衣服，但对于女孩子的梅小兰来说，还是裙子及鲜艷的花纹比较吸引，因此这套衣服一直也被她忽略而藏在柜子里。要不是秋微的出现，她还想不起有这一套衣服呢！ 「不知道小石幼时的衣服还在不在…不然请贾大妈改一改便可以让你有多点衣服穿…」虽然穿上了梅小兰的衣服，但秋微看起来却还是十分单薄且不耐寒，这一点倒令梅玉帛皱眉。 虽说会替秋微打听父母消息，但若然找不到或真是被故意丢弃，那么秋微便会留在他们家住下来，因此多准备一点衣服也只是有备无患。 而秋微也只是静静地听着，如娃娃般乖巧地任由梅玉帛为他把盘扣系紧。 第三章 「秋微，我得洗澡了，你要是闷便到外面去找小兰或小石玩吧。」柔声地开口，摸摸秋微的头，怕闷着了年幼的小孩地开口提议。 秋微乖顺地点点头，在梅玉帛以为他会离开找弟妹玩时，却不知秋微只走了数步便停下，在房间内找了张椅子坐下。双手撑着小脸，一双墨色的眸子直直地盯着背向他脱衣入浴的梅玉帛，圆圆的瞳仁中充满了温柔与渴望。 不知道秋微一直在房间内等待他，梅玉帛倒是泡在木桶的暖水中满足地闭上了双眼，慢慢地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更多的却是尝试找回刚才于脑中闪过的剪影，除了鲜红色的茶梅外，只有银白的雪地。 凌乱的剪影中就只记得一朵红艳的茶梅，衬上一片墨绿的叶子，仔细地回忆着剪影，脑海中的影像渐渐地变得清晰起来。这一朵茶梅是簪在发丝上，就像梅小兰偶尔会把喜欢的花朵簪在耳侧上一样，那朵花朵簪在某人的发上，一头银色的发丝上。 四周开满了鲜红的茶梅，一朵朵长满了枝椏，即将披上了雪花却还是掩不去它的美丽与顏色。而那一头银丝的人站在雪地上，背向他，在雪花与花瓣飞舞当中，慢慢地、慢慢地回过头来。 猛地睁开双眼，梅玉帛感觉心底一阵颤慄，而记忆却就此中断。 难道他注定要失去那段记忆，永远想不起来？ 想及此，梅玉帛不由得感到懊恼，为什么他就是想不起来呢？到底是该怎么做才能找回失去的记忆？ 就在梅玉帛还在恼怒时，一隻微凉的小手却触上了他的额头，这让他猛地抬首，却见秋微拿着布巾站在木桶前。小手摸着他的额，可脸上却有着担心的神色。 见状，梅玉帛不由得舒了口气，可脸上却露出抱歉之色， 看来他又吓到秋微了呢…… 接过秋微递来的布巾擦拭身体，梅玉帛不由得在心底感叹家中的弟妹竟不及秋微乖巧，然而却更心疼如此年幼便可能遭家人遗弃的孩子。看着那双圆滚滚的墨色眸子乖顺地看向他，梅玉帛只觉心底一暖。 穿好了衣服，而秋微还是乖乖地待在一旁等待，这举动却让梅玉帛不知该笑该哭。伸手轻松地抱起了纤瘦的秋微，轻盈的体重与猜想的差不多，想来可能因为待在雪山上没多少东西可吃的关係吧。 真令人心疼。 「怎么不找小石小兰玩了？」原以为小孩的秋微应该也会跑出去玩而不是乖乖待着，因此这更令梅玉帛心疼。 只见秋微轻轻摇首，细白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了梅玉帛的衣袖，恍惚害怕随时会被丢一下样，瞳仁中充满了害怕被遗弃的脆弱。 「放心，要是找不到你的家人，我们也绝不会丢下你的。」温柔地摸摸秋微的头，梅玉帛把他抱到床上，拿过布巾为他拭乾银白的细长发丝。「最近客房开始不够，你先跟我挤一张床吧。」慢慢地开口，脑中思量着要是让秋微跟梅玉石睡只有被踢下床的份，跟梅小兰则被迫聊天一整夜，怎么想也不放心便只好决定让秋微跟自己睡。 闻言，秋微像听到天大的好消息一样猛点头，纤瘦的身体连忙转过身子跪在床上，软软的小手搭上梅玉帛的肩膀，仰头吻上坐在床沿梅玉帛的脸颊。 突然被吻倒是让梅玉帛一怔，但更令他感到惊讶的却是心脏竟因此而加速了跳动，双颊更是慢慢地发烫，如此奇怪的反应令他不自觉地别过头去。 怎么秋微的吻会让他如此反常呢？ 就在梅玉帛想得失神的时候，发丝被包裹的感觉令他回神，只见秋微拿着布巾包裹上他墨色的发丝，认真仔细地擦拭。明明是一个小孩子，可此刻的他看起来却像一名成熟的大人般，专注集中，犹如塑造艺术品一样令人不敢发出声音，更令梅玉帛不自觉地屏息以待。 坐在床上背对着秋微，让他为自己拭发，明明他应该拒绝，可身体却无法反抗，更像是享受一样静静地坐在床上。如此寧静的气氛却有着异样的熟悉感，适中地使力擦发更令梅玉帛感到舒适，双眸更慢慢地闔上。 恍惚曾经也有那么一双手拿着布巾为他擦拭发丝，片片细雪在山洞外飞舞，温热的柴火在烧着，那双手像拥有仙术一样令人感到舒适。小心温柔地掬起他的透发，带着微笑拿着布巾仔细地为他抹乾发丝。 疑幻似真的片段在眼前流动，像会动的画像一样，令梅玉帛分不清是真是假，然而那双手看起来却是那么的温柔，若隐若现的唇瓣有着淡淡的笑意，这一切也是让他感到十分熟悉，可却无法确认是真是假。 就在梅玉帛还处在个人的思绪间，秋微却已经把发丝给擦乾，看到失神的梅玉帛，小脸露出令人猜不出是什么感情的神色。软软的身体却鑽到梅玉帛的怀中，像小猫找寻最舒适的位置一样，最后窝在他的怀中满足地瞇起双眸，看起来好不可爱。 发现怀中多了分温暖，梅玉帛这才回过神低头一看，只见秋微一脸满足地笑着，水灵灵的双眸正盯着他看。 「睡吧…」浅浅一笑，梅玉帛语毕便见秋微乖乖窝到床上去待他躺下，下床吹熄了烛火便回到床上拉上被子睡觉。 呼吸渐渐变得有规律，柔和平静，正暗示着主人已熟睡。而一直窝在梅玉帛身上的秋微却睁开了双眼，定定地看了会床顶的雕花，小小的身体慢慢不着痕跡地坐起身子。 垂首看向沉睡的梅玉帛，墨色的眸子在黑暗中流露出深深的情意，细白的小手轻轻地触上微温的脸颊，看着那平静的睡脸，秋微的小脸悄悄地露出一抹浅浅的幸福笑容。 第四章 雪月镇的山从不曾一片翠绿，更不曾溶过大量的积雪，因此山上一直处于寒冬的温度，而在山中生存的动物更是少之又少。但树木却不少，所以这倒是吸引了不少人上山砍柴。 但村民砍柴归砍柴，不论他们再怎么要柴枝，却永不会离开山脚步上山腰砍柴。一是因为山腰的温度比山脚低上数倍，二是因为传说步上山腰便等同进入了白色的迷宫一样，走一辈子的时间也无法找到出口，所以不能进入山腰一直是镇内不明文的规定。 然而年少气盛的孩子总也不听取老人的话语，满心的好奇决定要上山腰一趟，可却大部份少年亦会因低温而回头，只除了梅玉帛。 早已知道山腰的气温要比山脚冷上许多，所以梅玉帛亦早有准备地多带了一件厚棉袄上山，待进入山腰受不了寒冬时穿上。穿了棉袄的梅玉帛感觉暖和多了，看向四周白濛濛一片的树林，比山脚少了很多绿色，但却不减少年好奇的心。 慢慢地提着斧头走在雪地上，背上刚才于山脚砍好了的柴枝，梅玉帛渐渐往更高处走去。然而气温却不断下降，随呼吸吐出的白雾更多更浓，脸颊更是变得冰凉。 走着走着，对于四周没有变化的景色令梅玉帛感到失望，还以为山腰会藏上更多有趣的事物，却没想到只有一片的白色与秃树。走累了便倚在一棵大树坐下，拿出藏在衣服内的馒头来，让身体恢復体力。 待吃饱了后，梅玉帛再次拿起斧头在雪地上行走，然而几乎一样的景色令他感到沮丧，欲回头却发现原本留下的脚印早已被雪花覆上，了无痕跡。再看向前方的白林，四处纷飞的雪片，梅玉帛这才意识到，他迷路了！ 原来大人的话并没有骗他。 可惜意识到事实的他，已经太迟。 也许他今天便要冷死在这雪山中吧？ 看着眼前白濛濛一片的景色，梅玉帛深深地感到后悔，然而也许是还年少，儘管知道已迷路及难以找到出口，却还是烧起一丝不屈的倔强。 努力地往前行，即使不知道将面对上什么事情，梅玉帛还是不放弃地往前行。印在雪地上的足跡亦飞快地遭雪花给掩去，完全无法让人知道曾经有人步上山腰。 「啊！」瞇起双眼，在发现前方不远像是有一个山洞似的石壁令梅玉帛低呼，这不由得令他感到天无绝人之路般，快步朝山洞走去。 儘管因雪地上跑步而跌倒了数次，可梅玉帛却没有放弃，强撑着快要睡去的疲倦身体，努力地往前。在身体再也无法行走而倒下时，倔强的意志令梅玉帛即使站不起来，亦以双手抓着雪地往前爬行，直到进入了洞穴内，才失去意识。 ********************* 梅玉帛猛地睁开双眼，只见秋微一脸担忧地看着他，冰凉的小手更贴上他的脸颊，这倒让他清醒了几分。 「早…我吓到你了？」轻轻扯了扯唇角，梅玉帛不由得觉得每一次失神或看到奇怪的片段时，恍惚也令秋微露出担心的神色，难道他的样子真的很可怕？ 闻言，秋微倒是轻轻摇头，小小的手转而触上梅玉帛的额头。纤细的身体慢慢地贴近，一种熟悉却淡薄的花香令梅玉帛失神，那过于熟悉的味道让他脑袋感到刺痛，可却又想不出到底是什么花的味道来。 柔软的粉唇轻轻吻上梅玉帛的额，这倒是更让他一怔，本想推开秋微拒绝如此亲暱的举动，可当手微微抬起时却又顿住。身体像是有记忆般拒绝推开身前柔软的身体，反而像有自我意识一样，把纤细的身躯圈住翻身把他给压在床上。 没簪起的发丝凌乱地散开，如纱罩一样包围秋微，像划出属于他们二人的空间般。从没想过梅玉帛会突然翻身压下，过于亲密的举动变成曖昧，更让秋微双颊悄悄地泛出红晕，墨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身上的梅玉帛，瞳仁却清晰得没有一丝杂质。 秋微的粉唇微微开合，然而却发不出一丝的声音来，可默默无声地张合嘴唇，倒变相地成了另一种煽情的诱惑来。恍若邀请别人一嚐朱唇的味道般，光看着那双唇瓣开合便令人感到焦躁难奈。 就像着魔一样，梅玉帛的脑海一片空白，即使事后想起还是不找不出原因来，面对那双红嫩的唇瓣，身体完全不受控似地慢慢俯下，轻轻印上那柔软的唇瓣。淡淡的花蜜甜味令人陶醉，更是意犹未尽地慢慢伸出舌尖舔舐描绘那优美的唇形，渐渐地更似是不满足于只舔着唇瓣般，略带霸道地撬开那柔软的唇齿，侵入吸吮当中的甜美。 然而当梅玉帛忘我地亲吻着秋微时，唇瓣渐渐变得灼热的感觉令他微微回神，慢慢地眼开双眼，却见秋微细瘦的身体被一抹淡淡的白烟所包围。有点不可思议地，原本纤细的身体慢慢拉长，在淡雾中可看到那雪白的发丝更是不断变长。 看着眼前的变异令梅玉帛感到诡异，身体更不由自主地退至床尾，然而心中的恐惧却在白雾散去时一起消失无踪。明明他该如常人一样害怕妖怪之物，但面对眼前的青年却无法令他產生惊慌或恐惧，恍惚他是理应存在一样，无法令梅玉帛发出惊呼或落荒而逃。 「秋…微？」看着眼前的青年，儘管身体已变得修长，发丝亦长及腰际，脸颊更多了几分成熟年长的味道，可却掩不去与秋微相似的容顏。 只见秋微恬然一笑，清俊的脸孔更是令人着迷，雪白的银丝微乱地覆盖包裹身体，如雪中的妖精般清纯、却又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魅力来。墨色的眸子更是充满了笑意，成长后的脸孔除了多了几分成熟外，也更显魅力。 「嚏！」浅浅的一声喷嚏令梅玉帛猛地回神，这才发现秋微的身上几乎可说是衣不蔽体，只因那给小孩穿的衣服已在他化成成人时撑破，变成布碎般掛在身上。 见状，梅玉帛连忙脱下身上单薄的里衣披在秋微身上，接着便下床走向衣柜打开找出两套衣服来。 把衣服递给秋微，墨色的瞳仁看着梅玉帛手上的衣服像是很好奇一样，接着慢慢摇头，伸手便抓过另一套衣服开始穿上。看到秋微如此孩子气的举动不由得令梅玉帛失笑，却也没有阻止，低首亦快速俐落穿好了藏青色的衣饰。 抬首却见秋微还没有穿好衣服，更像跟那堆衣物搏斗一样，然而梅玉帛却觉得这样子的秋微十分可爱，更不由得浅浅地笑了。 伸手止住了秋微欲系衣绳的手，梅玉帛脸带笑意地为他缚好，更轻柔地为他穿妥衣物，再也没有先前般混乱。此刻的秋微看起来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若非那一头银发令他像少年头白，也可说是一名备受女性青睞的俊美男子。 「哥！你起床了没有！」响亮的叩门声混和着梅小兰的清脆嗓音，很明显地表演早饭的时间已到。 「嘿，没想到哥你已这么大了还赖床呢！」奚落的声音明显是梅玉石，光凭声音已令人觉得此刻他的脸定必十分欠扁。 而秋微更是因听到梅玉石嘲笑的话而笑了起来，甜甜的笑容令梅玉帛沉醉其中，可惜却少了那动听的笑声，明明该是透澈如水的银铃笑声却化成无声，令人感到惋惜。 然而看着秋微的笑脸，梅玉帛却是一怔。 为什么他会知道秋微的声音该是透澈如水？为什么会感到婉惜？难道他曾经听见过吗？可他不是第一次遇见秋微吗？ 想不出，猜不透，然而却有着莫名的熟悉感，更是充满了不可否定的坚定。 「哥？还没醒吗？」梅小兰的嗓音再次响起，然而当中却充满了疑惑，却也令失神的梅玉帛回过神来。 「大哥何时变成大懒猪了？」然而梅玉石的话却依旧欠扁。 听着弟妹的对话让梅玉帛再也忍不下去地快步走向门前，猛地把门给推开！ 第五章 「呀！」 「啊！」 只见原本站在门前的梅玉石及梅小兰快速地跳离门前，像训练有素一样，然而脸上却还是有着惊讶之色。 冷冷地扫视躲在门柱后的弟妹，梅玉帛冷俊的脸容令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但严肃的表情也许会吓到他人，却不包括他的弟妹。当二人看到梅玉帛已已床并打开门后，原本躲在门后的身体倒是快速地闪身溜到他的房内去。 「啊！哥，你怎可以这样待微微的！」梅小兰的话令梅玉帛柳眉一挑。 「大哥！没想到你竟对小秋出手呢！」然而梅玉石那夸张的话更令梅玉帛不由得微生怒火，他哪有对小孩出手！秋微不是突然长大了吗？ 二人的话令梅玉帛怒火，转身打算对他们训话一顿，然而当他看到被二人抱紧的秋微时，却不由得一愣。 只见原本应是青年状态的秋微已变回小孩的模样，过于宽大的衣服更是掛在身上，让他看起来像偷穿大人衣服般有趣，可过大的衣物却露出那雪白的肩膀，衣服像随时会滑下一样。 虽不明白为何秋微会突然变回小孩的样子，但梅玉帛却心脏一阵抽疼，举步上前欲抱紧那细瘦的身体，可在看到弟妹像要保护秋微不被人侵犯时的戒备，倒令他止步。 伸出的手在空中一顿，收紧，垂下，最后转身离去。 梅玉帛不解为何自他遇上秋微后便开始变得反常，恍惚变得不像原来的自己一样，只是对秋微的熟悉感却更令他疑惑，难道在他失去了的记忆中有着曾与秋微相处的过去？若真，为何秋微却不曾告诉他？ 看到梅玉帛转身离去，被抱紧的秋微倒是一脸惊慌，小嘴开开合合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来，墨色的眸子更是渐渐地泛上水光。幼小的身体不断挣扎，这倒让梅小兰及梅玉石一阵不知所措，深怕会弄伤他似地最后放开了抱紧他的手。 只见秋微在获得自由后连忙往外跑，不顾身上过于宽大的衣物不断把他给绊倒，儘管跑不了数步便跌倒一次，即使细小的身体已因跌倒而沾上灰泥，秋微也毫不灰心地一再爬起继续追寻梅玉帛。 看着秋微那努力跑走的样子，梅小兰不由得皱起了一双柳眉。 「二哥…我们的玩笑是不是太过份了？」 「……」 离开了客栈，梅玉帛可说是漫无目的地四处乱逛，然而身体也许是习惯了一样，当他离开了客栈后便步上了背后的雪山，在雪林中随处走动。 可儘管他再走多久，心中的焦躁却不减反增。 已不知走了多久，走到哪里的梅玉帛脚步一顿，看着眼前白濛濛一片的雪林，心中的懊恼更是加剧，与梦境中几乎相同的景像却没法令他忆起些许片段，这更令他焦躁难奈，扬手便是狠狠地一拳打在身旁的树干上。 许是梅玉帛用力过猛，令积聚于树枝上的堆雪如海浪般流泻而下，直直地倒在他的身上，积雪之多更是把修长的身体给没埋于雪中，而那堆雪的重量更是把毫无防备的梅玉帛给击晕，失去了意识。 ****************** 脸被人轻轻地拍着，沉重的双眸艰难地睁开，失焦的眼瞳在眨了数下后才能看清眼前的一切。四周是乌黑的石壁，然而却有着一个细小的火堆勉强照亮了洞内的一切，亦是因为这火堆而让梅玉帛知道自己最后还是进入了山洞。 「醒了？」清脆如流水的嗓音让梅玉帛连忙转头，他出生至今亦不曾听过如此动听的声音，然而转过了头对上的并不是人的脸孔，而是一个以木雕琢而成的小碗。「先喝点水吧…」还没有看到对方的脸虽令他感到失望，然而喉间的乾涩感却令他不得不先喝下木碗内的水。 冰凉甘甜的水令喉咙得到滋润，更让梅玉帛更为清醒。 「谢…谢…」抬头开口，却在看清救了他一命的人的脸容时不由得失神。 那是一张清俊的脸孔，虽不是天仙下凡般美，却清灵脱俗，儘管那脸容可看出这人比自身年长，却还是忍不住想说他很可爱。乌黑的眸子与白发成了强烈的对比，却不突兀，反令他看起来更为特别深刻。如雪中的妖精一样，雪白的脸、赛雪的发丝、细白的衣服，就只有那双墨色的眸子与梅花红般的唇让他看起来有一丝人类的样子。 若此刻眼前的救命恩人说他是雪妖，梅玉帛也会点头相信。 然而青年却只是轻轻摇首，放下手中的木碗。 「待风雪停了，你下山去吧，我会指点路给你回去……」看向洞外不知何时刮起的风雪，青年淡淡一笑。 「为…为什么？」虽知道得离开山洞回家去，然而梅玉帛却不解为何眼前的青年像急于送他走一样，心中更因此而泛起了违抗的意识来。 不是说雪山山腰无人生存吗？可怎么眼前的青年却像居住于雪山中的样子呢？ 「这里危险，而且你的家不是在山下吗？你的家人会担心。」对于梅玉帛的问题令青年感到疑惑，然而却也轻轻开口解释。 「呃…嗯…」对于青年的话让梅玉帛清楚地知道他说得有多对，更是找不出一个藉口拒绝，然而内心却因此而更渴望留在这山洞山与青年一起生活，更甚地希望能把青年给带下山去。 对话就此结束，山洞内只有烈火烧燬柴枝的啪啪声，二人再也不曾开口说话。 可梅玉帛的视线地一直停留在那一头白发的青年身上，说不上为什么，可却又令他移不开视线。恍惚那白发青年身上带着无形的魅力般吸引着他，更令梅玉帛发现，原来男子也能如此美丽吸引。不同于女性脸容上的美，而是举手投足间那无形的魅力，光是轻轻一个撩拨柴枝的动作便令人感到目眩。 莫名地生了好感，梅玉帛只觉得眼前的青年比镇内的任何一名女性还要吸引，比她们还要好看可爱。即使知道自己的年纪应比他小，却还是很想把眼前修长的身体给拥入怀中。 对于这种想法，梅玉帛亦不由得细细思考，更令他联想起家中的父母，虽然有点诧异，可他却明白了自己想必是喜欢上了眼前的青年。也许有点惊骇，但想到家中还有弟弟跟妹妹，梅家不会无后，因此梅玉帛很快地安下心来。 然而爱上同性，在小镇中并不能说是一件光彩的事情来，与其让父母因他而丢脸遭人嘲笑，倒不如他消声匿跡更好。加上这雪山也不会有多少人走上山腰，只要他一直待在这里便好，偶尔下山看一下父母家人是否安好便行。 恍惚解决了所有的问题般，梅玉帛只觉眼前豁然开朗，唇角更微微带笑。 也许有点对不起爹娘，可人却总得任性一回，在心底对家人说了声抱歉后，梅玉帛便微微偏过头去。 第六章 「我…并没有家人…」轻轻地开口，语气中却有着悲凉，然而梅玉帛却此刻才知道自身竟如此会撒谎。 原本撩动柴枝的手一顿，仿佛触动了什么一样不再有所动作。 「而且…镇内的人也看不起我…」声音微微带上颤抖，梅玉帛在心底对镇内友善待他的村民说了声抱歉。 洞内再次陷入寂静，只徒留下零星的啪啪声。 「若你想…也可以留下来…」良久，青年悄然地叹了口气才缓缓地开口，可说出的话倒令梅玉帛悄悄地露出快乐的笑容来。「但…很多事也得自己动手…」 自此，梅玉帛便留了在雪山中跟这名青年开始一起生活。从砍柴到做饭，几乎所有的事也由他一手包办，当初带来的斧头更随不断使用而变钝，直到再也砍不破树木为止。 可短短将近一年的相处时间却让梅玉帛慢慢地进驻了青年那拒人于门外的心，渐渐地二人变得亲密如亲人，平静的脸上更多了笑容的停留。 光是小小的一个眼神、触碰便已明暸彼此的心意，如此默契更让梅玉帛感到自豪，然而却更害怕说出真相。害怕当他说出真相时，那清丽的笑容不再，他更会永远失去眼前的佳人，所以他一直选择了缄默。 然而变钝了的斧头却不能置之不理，毕竟生活中要是没有了这工具，很多事情也会十分不便，而且雪山中的物资有限，缺乏的东西太多，这令梅玉帛不由得决定下山去採购。 以他在山中与青年一起雕琢的木製品作买卖，再以赚取的金钱购入需要的用品，然而唯一问题是，他该如何去购入这些东西而不让人认出。 还没有想到如何解决的办法，但梅玉帛亦把他的想法说出，可却换来了青年冷静却震撼的一句话，久久让他无法动弹。 「我…是雪女跟人类所生的孩子…」淡淡地开口，细长浓密的羽睫微微低垂，掩去了那墨如夜空的瞳人，让人看不到他眼眸内的感情。 轻轻的一席话，却让梅玉帛久久不能回神，怔怔地坐在火堆前出神。而青年却再也不曾开口说话，那刻的梅玉帛不知道青年说出这话的意思，更不知道他为何要说出这一件事来，脑袋完全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当他的意识慢慢理解了当中的意思时，身体本能地站起快速往外奔跑，直直地到到一棵树前才停下，涌上喉间的秽物更是再也无法忍住地吐出，污了一地的雪白。像是要把内脏也吐出一样，梅玉帛停不了多久便再吐一次，一连数次，直到身体再也无法承受而慢慢跪坐在雪地上。 瞳孔不放大，看着脏了的雪地，梅玉帛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从不曾想过白发青年竟有如此的背景。 『我…是雪女跟人类所生的孩子…』 白发青年的话不断在脑海重覆，恍若咒语一样，更像是一再提醒他般，在告诉他知道，那跟他相处了将近一年时光的人是一名妖物。 是的，一名妖物。 他，竟然跟一名妖物同住了一年！ 光是想，已令他感到心寒。 然而当梅玉帛低头时，却发现树后的一抹红。 那是从树上落下的一朵红花，虽已落下，可却依旧散发出淡淡的香味。 「茶梅…？」看着那朵花，梅玉帛不由得一怔，缓缓地伸手执起那一抹红，看着那艳丽的红色令他微微出神。 曾经，他跟白发青年在捡拾柴枝时，看过这种美丽的花儿，更觉得这花跟青年十分相衬而折下花朵，轻柔地簪上青年的耳边发际。在看到那苍白的脸庞因此而泛起淡淡的红晕，剎是好看。 当时的他更曾经以为那是天长地久，在心底认定了青年便是他这一生的另一半，是他的妻。 然而，那青年却是一隻由人与雪女所诞下的妖怪。 看着手中的茶梅，泪不由得夺眸而出，落在明黄色的花芯上。 身体像触电一样，脑海更是闪过刚才奔出山洞时，白发青年那一瞬间的黯然。心中一阵抽痛，他竟然如此轻易便背叛了那善良的青年，毫不犹豫地离开。 他的举动不但已伤害了那青年，更显露出自己的自私与卑劣，青年黯然的神色，也许早已被背叛过数次才会那样拒人于心门外，可他也成了伤害他的其中一人！ 曾经在心中暗自发誓要守护他，不让他受伤害的自己却是伤害了他的人！ 看着手中的茶梅，那天青年的笑容再次浮现眼前，发现自身的肤浅更让他感到愧疚，更怪责自身对青年的不了解。明明与他相处了一年，若青年真是残酷的食人妖怪，早在发现他的第一天便可把他吃掉，根本不用与他相处一年！ 慢慢地站起身，梅玉帛这才发现四周的茶梅树已开花，雪白的山林中多了几分红色，让雪山不再只有单纯的白色。立于花林中的梅玉帛，猛地忆起白发青年对这些树木的爱护，更在瞬间明暸自身的懦弱，为此不由得暗自唾骂如此卑鄙的自身。 手慢慢地张开让手中的茶梅落下，细白的雪花慢慢飘下，梅玉帛却像下定了决心一样，快速地转身往回走去。 即使青年是妖怪，他却再也不会放手逃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