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这样的人》 第一章、沼泽的花 01 「好久不见，夏柠，最近过得怎么样？」 『和平常一样，不过子路最近正在准备比赛，虽然很辛苦，可是他看起来很开心，我就想着也要好好加油才行呢！』 「是那个练空手道的孩子吧，真有毅力呢。」 裴医生很温柔的笑，「夏柠也是，一直都没有放弃，很厉害哦。」 夏柠不好意思的抓抓后脑勺。 『但是果然还是没什么进展呢，每天都想试着开口说话的，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其实你是可以的，只是夏柠，」裴医生伸出食指，指着左心房。「你还需要时间让自己去释怀，所以，不要着急。」 「从你的内心寻找，只有你才知道的原因。」 □ 洁白的墙，冰冷机械的声响，夏柠喘了一口气，走出了医院。 抬手，手指触摸着喉咙，没有想像中的微小震动，不管耗费多大的力气却连一点声音也没有。 书包里的手机驀地震动了一下，是黎珈奈传来的讯息，问她复诊完了没有，什么时候回学校上课。 她笑了笑，回了讯息，走到了公车站牌，看着熙攘的车，恍了神。 并没有等待太久，公车已经进站了，夏柠坐在靠窗的位置，将耳机戴上，聆听着音乐，什么也不想的，无声哼歌。 回到学校时刚好是午休的时间，黎珈奈和康子轩在她刚放下书包后，就直接又把她拉到教室外头去了。 黎珈奈笑着对她说：「已经帮你买好午餐了，一起去吃饭吧？」 听对方这么一说，夏柠才发觉自己肚子是真的饿了，她露出两排牙齿笑得灿烂，比了一个讚。 走在前头的康子轩回头见她的手势，无奈地叹了口气。 「笨蛋，这时候要比的应该不是讚，而是点头才对吧？」 夏柠摸了摸下巴，似乎很认真地在思考这个问题，结果还是回以康子轩一个大拇指。 康子轩早就已经习惯她这种个性了，推开走廊上最后一间教室的门，里头早有一个人在那等着他们了。 「太久了吧，我等等可是要去社团练习的。」 「跟我抱怨也没用，木柠这傢伙刚刚才復完诊回来学校。」康子轩找了位置后一屁股坐了下来。 「哦。」康子路早就已经先开吃了，嘴里还有着食物，见到夏柠之后便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要她坐下。「这次復诊情况医生怎么说？」 夏柠下意识要去摸手机，却忽然想起自己把手机放在书包里，刚才一放下书包就被康子轩拉出来了。 黎珈奈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夏柠。「希望这次復诊有好消息呢。」 夏柠接过手机的手不着痕跡的顿了下，在手机上敲了几个字。 『还是老样子啦哈哈。』她嘿嘿的笑，不好意思地抓着后脑杓。 「就说了这时候不应该嘿嘿的笑吧？」康子轩吐槽她。 『我可没发出嘿嘿的声音喔？』夏柠反驳。 「你那个表情怎么看都是嘿嘿的在笑好吗。」 哦是吗。 夏柠不以为意的笑，咬了口饭糰。 康子路看了手机上的时间，三两口就把剩下的麵包给解决了，快速收拾了下。 「我要去练习了，你们慢慢吃吧。」顺道对着康子轩说：「哥，顺便和妈说一下，我今天晚点回去。」 「又要练习啊？」康子轩撑着下巴。「真是热血啊……」 康子路应了一声，离开前拍了下夏柠的头。 □ 这天是康子路空手道比赛的日子，夏柠和黎珈奈约好了直接在公车站那碰面，而康子轩一早就陪着康子路去了比赛会场，等她们都到了的时候，康子路已经穿戴好装备，在等候上场了。 夏柠从包包里掏出自己的平板，打开前一天就设定好的跑马灯，然后将平板面对着康子路，一脸笑嘻嘻的模样。 康子路正坐在位置上，馀光瞥见五顏六色的东西，抬头一看，发现夏柠正举着平板，跑马灯似乎写着什么。 康子轩和黎珈奈也凑近了看，想知道跑马灯上写了些什么。 「空手道王子殿下康子路，fighting！」康子轩一个字一个字的唸，看到最后还有个意义不明的顏文字。 「这不是挺可爱的吗！」黎珈奈笑道，坐在选手席上的康子路面无表情的朝着她们这里比了个讚，「康子路似乎也很喜欢。」 夏柠用力点头，废话，她为了这个跑马灯，昨天还稍微研究了一下这个app怎么用呢！ 「夏木柠，不要再刷新你的耻力了……」康子轩扶额。 整个体育场里只有她一个人拿着平板，其他人似乎有些是代表着学校来的，一大群人拿着横布条，气势磅礡的吶喊着，相比之下，他们这里是显得有点单薄了。 夏柠毫不在意那些震耳欲聋的加油声，只是专注的看着比赛，在康子路每一次漂亮的攻击之后，和黎珈奈两个人跳上跳下的。 康子轩淡定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场上中央被裁判举起手的康子路，笑了起来。 从体育馆出来之后已经下午了，康子路换回了便服，四个人商谈着要去哪儿吃饭。 康子轩接了通电话，没过多久，就见他掛了电话，说：「森薇说她在附近的广场，和她乐团的人要准备表演，问我们要不要过去听听？」 夏柠很快的就点头答应，『我要去我要去！』 「那你们去吧，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准备回去了。」黎珈奈笑了笑，和他们道别。 『好久没有看见薇薇了啊！』 「是吗？」康子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那是因为子轩和森薇是男女朋友的关係，所以你才能经常看到她啊！』夏柠不甘心的回。 走在他们两人身后的康子轩看他们你来我往的，忍不住说：「等等不就能见到她了，现在讨论这个有意思吗？」 两人两双眼，虽然没有说话，康子轩却感受的出这两人想传递的意思。 意思就像是在说，「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就是你这个现充！」 他们还没进到广场内，就已经先听见了音乐声。 那是带着edm曲风的音乐，低沉又有些不规律的鼓声，吉他的每个音都在哼鸣着，电子琴又温柔的缓和了每个重低音，彷彿充满了无力却又饱满着所有快要爆发的情绪。 夏柠被这首曲子的前奏给吸引了，拉着康子轩和康子路就往前跑，直到终于见到了站在中央正在表演的人。 拿着麦克风的女孩子轻哼着旋律，偏向中性的嗓音，牵扯着在场每一个人的情绪。 深陷在沼泽里无法喘息，失去自我的不停往下坠 明明还希冀着光芒，却灼热的难受 沼泽里的花还屹立着，却不知道感伤 啊，啊，这是无法挣脱的命运吧 总是无法捨弃追随目光，却又祈求着流浪死亡 吶，吶，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究竟是狂欢还是离散 在那剎那，像是电影里的慢动作，夏柠看见了在这幕后的人，他穿越了人群，压低了帽沿，掩住所有神情。 夏柠屏住了呼吸，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但她好像，瞬间回想起了什么。 她松开康子轩和康子路的手，不管不顾的往前衝，在人群里困难的行走，目光却一刻也不敢松懈，就怕下一秒，那人就会从眼前消失。她想叫，想要喊那人的名字，可是声音却怎么也无法发出来。 夏柠被困在人群里，眼睁睁看那人走远，直至消失。 她啊、她啊……明明还想说更多更多的。 可是，已经听不见了吧。 第一章、沼泽的花 02 □ 这天是假日，夏柠坐在电脑桌前，戴上耳机，专注的看着youtube上的影片。 距离上次广场的演出之后过了半个月，夏柠一开始没特别去想，当时看见的那个身影，可好像越是让自己不要去在意，却反而适得其反。 直到前几天，她主动敲了左森薇问了当天演出的事。 左森薇是乐团里负责弹电子琴的，夏柠以为当天的那首曲子左森薇多少有点瞭解，却意外地知道，这首曲子其实是临时才给他们的。 左森薇说，当时把曲谱给他们的是社长，似乎是和主唱一起决定在广场演出的当天释出这首歌。因为曲风还有歌词和平常他们的风格稍微有些不同，所以她也问了社长，结果好像是他朋友的作品。 夏柠没有刨根问底，何况左森薇知道的也就那些，能知道的就是，他们似乎对这首曲子很是重视，甚至剪辑了一支影片放到了youtube上。 昨天晚上左森薇丢了一个连结给她，说是影片释出了，可以去听看看。 夏柠当下就点开了连结听了一遍。 今早起床之后，她第一件事情就是爬起来开电脑，再次点开那首曲子，听了一次又一次，彷彿上癮了般，无限循环的听着。 康子路来找她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情景，夏柠见他来了便把耳机摘下，一脸疑惑。 『怎么过来了？』 「没什么，就是无聊过来打发下时间。」康子路走到她身后看着萤幕，依然还在播放着的影片，而影片的标题上写着「沼泽里的花」。 康子路忽然就想起了那天在广场时，夏柠忽然像是失控般了的衝进人群里，那时候她的神情充满震惊和悲伤，他和康子轩两人也是愣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去追她。 「欸木柠，你上次看见谁了？」他表面上还是没什么情绪起伏，只是懒洋洋的躺在了她的床上。 夏柠明亮的双眼闪烁了几下，手指比划出那人的名字。 「怎么可能？」康子路坐起身，语气里有难掩的惊讶。「他不是离开这里很久了吗？」 『我当下也是这么想的。』 「会不会是你认错人了？毕竟都过了五年，也不是小孩子了。」 『我不会认错他的，好歹我们四个也算穿过同一条内裤一起长大的吧？』 「什么同一条内裤，我们是男生不能跟你相提并论吧。」康子路内心平静了下来，抓了抓头发。「所以呢，一大早就开电脑看什么？」 『森薇昨天晚上丢给我的，是他们上次在广场上演唱的歌，等等哦，我放给你听。』夏柠拔掉了主机后的耳机线，调了下喇叭的音量，按下播放键。 音乐流泻而出，康子路对音乐没什么兴趣，所以只听了几秒鐘。「这跟他有关係吗？」 『有关係吗？』夏柠似乎一点也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只是无所谓的笑了笑。『嘛，这首曲子很好听啊，我很喜欢。』 康子路这时就像平常的康子轩一样，一脸的无奈，却又对这样子的夏柠习以为常。 音乐播放完毕后自动跳下一个影片，夏柠坐在椅子上，滑到了康子路面前，不好意思地抓着头发。 「嗯，怎么了？」康子路原本正低着头玩手机，见黑影照了下来，才发觉是夏柠一脸有话要说的表情，就把手机给关了。 『其实啊，我想问问看森薇认不认识他，你觉得呢？』 「蛤？」康子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接着皱起了眉。「你没忘了当初是他先跟我们断了关係吗？就算是这样你还要去找他？」 『可是，那时候他也很困难啊……』夏柠比划着，扬着笑容。『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更不可能这样放着他不管吧？』 康子路没有回应，只是看着总是笑着的夏柠，也跟着淡淡的勾起了嘴角。 『子路？』 「就算我不答应，你还是会去找他的吧？」他声音有点无奈。「然后呢，你有想好见到他要怎么做吗？」 夏柠一时脑袋当了机，康子路见她这模样就知道她根本就没考虑之后的事情，永远都是身体跑得比脑袋还快。 「如果他避而不见面呢？」 『为什么？』 「因为比起我们，他应该更不想见到我们。」 夏柠默了默，康子路也没有催她，只见她歛着眼，有些无力地问他。 『我当初是不是做错了？』 康子路想起当初的事情，他其实知道的并不多，夏柠虽然看上去既单纯又无厘头，可唯独关于那时候的事情，被她好好的锁在箱子里，说什么也不肯透露半分。 可能谁也没想到，总是没心没肺笑着的夏柠，也曾经嚎啕大哭过。 「你已经尽力了。」 除了这句话，他想不到什么词汇可以去安慰她。 □ 康子路后来和康子轩提起了这件事情，康子轩的表现很平淡，也没有说是好还是不好，不过为了夏柠的事情，他们一致认为还是乖乖帮忙的好，要不到时候她耍起性子来，他们谁也无法安抚那傢伙。 康子轩打电话给左森薇时没人接通，大概过了一个鐘头之后，他正坐在书桌前和隔壁房间的康子路打lol，左森薇的电话回拨过来了。 他馀光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和康子路说了句有电话之后，便摘下耳机，接了电话。 「你找我有急事吗？」左森薇有些疑惑，毕竟他们大多都是以通讯软体聊天居多，何况康子轩向来有事说事，没事也不会特别找她，所以向来都是她主动比较多。 所以当她看见康子轩的未接来电时，着实吓了一跳。 「是没有。」康子轩拉开落地窗，走到阳台讲话。 「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发生什么事情了呢，居然主动打电话给我。」左森薇虽然这样说，语气却不免带点小甜蜜。 「有事才能找你？」 「当然没有啦，多希望公子天天和小的煲电话粥呢！」她笑嘻嘻地说。 看来他男朋友这个身分做得挺失败的啊？ 「明明假日也会见面？」他无奈笑。 左森薇笑着说是，也没忘了康子轩打电话找她是有事情的。「所以怎么啦，突然找我？」 「啊。」康子轩修长的食指敲了敲栏杆。「想问你们学校有没有认识的人而已。」 「嗯，谁啊？」她疑惑出声。 康子轩抿着唇，薄唇吐出一个久违的名字。 「傅亦舟。」 第一章、沼泽的花 03 □ 鐘声刚打，站在讲台上的老师发话，坐在最后头的同学起身往前收考卷。 夏柠将手里的笔和考卷往前一推，觉得高三生活是越来越水深火热了。 她趴在桌上，枕着手臂偏头看着窗外，是一片湛蓝的天空，白云正以缓慢的速度飘着，树叶时不时随着微风摇摆。明明上一秒还觉得身在高三地狱，现在这样看着窗外，却又觉得放松不少。 康子路侧过身，背靠着墙，看夏柠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食指敲了敲她的桌面。 「上次说的那件事，子轩问过森薇了。」 夏柠原来懒懒散散的，这下才终于又打起了精神。 「他们是同一所学校的，恰巧跟森薇他们社团的社长有认识的样子。」 『原来他一直离我们这么近，为什么我们谁都没有注意到呢？』她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变得复杂，似是叹息。 他们和左森薇认识是国中的时候，后来康子轩和左森薇交往，他们谁也没有提过傅亦舟的存在。或许是一种默契，他们都在不约而同地避开这段往事，好像这样就能继续若无其事地生活下去。 对于康子轩和康子路来说，傅亦舟的事情从来就不是能够轻易说出口的事情，但也同时随着时间的消磨下，感情渐渐消淡，只要不提起这个名字，就也不会想起了。 夏柠却不一样，她虽然个性上大而化之，心思却很细腻，对于傅亦舟的事情从来不避讳，因为是曾经最要好的朋友，所以从来没想过要放弃。 康子路撑着下頷，目光平淡地看着老师正在讲台上检讨题目，思绪却有些乱。他有时候会忍不住想，为什么夏柠对于傅亦舟这么执着？ 虽然她总是嚷嚷着说因为是好朋友这种话，可他却不觉得这种感情能持续这么久，更何况，当初那年是傅亦舟先推开他们所有人，独自背负着所有悲伤，不让他们任何一个人接近，最后选择独自离开。 他并不知道康子轩是怎么想的，在傅亦舟离开之后，他对他称得上是厌恶的。 后方丢了一个纸条到康子路的桌上，打开来是微乱的字跡，不知道是因为匆匆写下，还是因为心情愉悦的关係。 『突然想到，早上的时候珈奈跟我说最近开了一家甜甜圈店，正好在我们家附近，今天社团练习完之后，我们两个一起去买好不好？』结尾还附上一个请求的q版小猫。 康子路心烦意乱的心情，这才渐渐淡了下来。 □ 夏柠学习普普，但唯独对自己的运动神经还是挺有自信的，所以好几年来都选择了待在田径社。 她性格活泼外向，很喜欢大家聚在一起鼓舞热血的感觉，也很喜欢自己一个人全速狂奔被风打脸的感觉，在奔跑的时候忘却所有事情，只是享受着跑步这件事。 差不多在一个多月之后就是期中考了，在那之前还有个校庆，而期中考之后他们田径社参加了比赛，尤其是高三生，这学期结束之后，几乎就都只能引退了，毕竟还得应付大考。 因此夏柠理所当然地也参加了比赛，对她来说，这也是她这高中生涯里最后一次的比赛了。社团的时间变得更加珍惜可贵，每一次的练习都是她衝在最前面，她一直都是乐此不疲的在做着。 夏柠到操场先做暖身的时候，一个新生的小学妹提着书包靠了过来，打了声招呼。 「学姊，今天也好早啊！」 夏柠笑着挥了挥手，做出了一个加油的手势，惹得小学妹笑了出来，干劲满满的模样。 夏柠不能开口说话是全田径社队员都知道的事情，大家也都很理解她的状况，而一开始新生进来的时候，社长也有向全体社员说明过她的情况，所以社员们都和平常一样对待着夏柠，为此夏柠还是挺感激社长的。 社长阿齐和夏柠是亦敌亦友的关係，那时候资质最好的就是他们两个，原本社长的职位是想传给夏柠的，因为她个性活泼好相处，也很能带动大家的气氛，可唯独说话这件事情是一道硬伤。 那时候的夏柠并不在意社长这个职位是否会落在自己的身上，看出前社长和教练的难处之后，很是爽快的表示自己只想跑步而已，社长这个职位她一点也不留恋。因此这个职位才又落到了阿齐手里。 没过多久，社员们纷纷到齐，看见夏柠时每个人左一句「学姊好」右一句「木柠学姊今天也是第一！」，全体和乐融融的模样直到社长姍姍来迟才结束。 「抱歉抱歉，你们都做好暖身了吗？」阿齐匆匆赶了过来，气息却很平稳，他看了下左手腕上的手錶，才又抬头看向小学弟小学妹说：「我们十分鐘后开始，有问题吗？」 「没有！」 「好，十分鐘后集合！」 一群人散了开来，认真的做暖身动作，夏柠已经做完了，看阿齐正在做暖身，就凑了过去。 「干嘛？」看见夏柠一脸笑嘻嘻的模样，阿齐一脸莫名。 夏柠蹲下身去找自己的书包，然后从第一层拿了自己的手机，敲打了几秒鐘之后，翻给对方看。 『社长应该是小考成绩太差才被留下来的吧？我都看见了，在教室里拼命地订正考卷。』后面的表情还有个小恶魔的表情，摆明的幸灾乐祸。 「夏木柠，好好闭嘴行不行？」阿齐正拉着筋，见夏柠那张灿烂的脸，脑袋里的筋差点没直接断掉。 小学妹正好要过来拿水，听见了阿齐的那句话，又看了看满脸笑容地夏柠，忽然激起了好奇心，双手抓着水瓶，凑近了他们。 「那个学长学姊，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两个当事人偏头看了过来，小学妹的双眼亮了亮，问了句：「为什么我每次都听见学长姊都叫夏柠学姊，夏木柠啊？是有什么由来吗？」 「蛤，这件事情喔。」阿齐这时弯了弯腰，回想了下。「好像是夏木柠那群朋友先这样叫她的吧，久而久之就跟着这样叫了。」 夏柠刚才一直拿着手机打字，这时候刚好打完了，笑着把手机递给小学妹看。 「小的时候写自己名字，把柠这个字写得太开了，朋友们叫我木柠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把名字不小心写成三个字了。」小学妹低声念着萤幕上的字，最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什么啊学姊，你也太可爱了吧？」小学妹嘴角勾着笑意，将手机还了回去。「那么，我也可以叫你木柠学姊吗？」 夏柠这人亲切地过分，虽然不会讲话，但是性格却非常好，不管对方说了什么，她始终都会面带笑容地看着对方，所以小学妹非常喜欢夏柠，也很想亲近这个有些少根筋的木柠学姊。 果不其然，夏柠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笑弯了眼，彷彿就像在跟她说，「当然没问题啊！」 第一章、沼泽的花 04 □ 他们平常跑的路线大概就是绕着学校一圈的距离，但每年确定要参赛之后，就会把平常跑的路线再往外拉长个五至十公里不等，因此他们这次跑的路线有稍微进到了市区，不过为了安全，路线方面还是有稍微调整过的，只是在市区边的小巷绕着跑一圈，就绕回去学校了。 刚跑出校门没多久，每个人的速度都开始有了落差，有的人擅长短跑，有的人则擅长长跑，因此每个人的配速都不一样，在开始跑之前，阿齐就和学弟妹说了，保持自己的速度去跑就好。 夏柠在这长长的队伍里跑在了最前头，过肩的长发被高高的绑了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她平稳着自己的呼吸，双眸一直都是目视着前方。 对夏柠来说，长跑一直都不是和其他人的战斗，而是和自己的。长跑最需要的就是意志力和耐力，她和这两样东西在赛跑，她坚持到了终点，才是对自己的胜利。 相较于擅长长跑的夏柠，阿齐倒是比较擅长短跑，瞬间的爆发力是短跑的重点，为此他也曾对夏柠说过，她的意志力和耐力和平常人不是一个等级的。 那时候的夏柠把这句话当作称讚，笑着收下了。 刚进入田径社的新生是第一次跑校外的路线，所以另外一个擅长跑长跑的三年级做领头，带着队伍往前跑，而阿齐则压在队伍的最后面，以防有人跑错路线。 「夏柠学姊呢？」 「对啊，她人呢？」 「阿齐学长，木柠学姊不见了！」 阿齐叹了口气，提高音量。「专心跑好你们的，夏木柠一定是跑在最前面，不用瞎操心了你们！」 二年级的学弟妹们对于夏柠一出校门就跑得不见人影的这件事情，早已经见怪不怪了，相比之下的新生们倒是很惊讶，听了阿齐的话之后更是此起彼落的惊呼声。 夏柠在某几个方面来说，算是名副其实的怪物了。 □ 夏柠第一个跑到了折返点，她脚步连停都没有就转过身往学校的方向继续跑，边抬手看了下时间，发觉时间还很充裕，便把脚步缓了下来，顺道欣赏了下附近的风景。 夏天的夕阳这时候才显露了一点，夏柠放慢脚步之后，听见的不再只是自己的呼吸声和风声，还有汽机车呼啸而过的声响，人群的间聊，还有小孩子们之间的嬉笑声。 她跑来的时候没有仔细注意周围，这次放缓脚步回头的时候，才发现这些小巷里开了不少店家，类似文青的咖啡店，看上去有些老旧的书店。夏柠以往跑这段路线时，其实都没什么在注意，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却注意到了这些，以前没注意过的风景，鬼使神差的，越走越深入。 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进入市区了，正巧面对着高楼的百货公司，人来人往的人群，各式各样的店家。 并不是不熟悉这个地方，只是从小巷这样穿进了市区，倒是头一次，夏柠觉得挺新鲜的。 夏柠像是想起了什么，看了下时间，是差不多该赶回学校了，回到学校的时候康子路应该也刚好结束了练习。 正当她回过身时，右边的店门被人从里面推了开来，他手上拿着垃圾袋似乎是要去丢垃圾，对方的目光没有注意到她这里，但她看见了那人的面容，连同背影，让她一瞬间想起了当时在广场时见到的那道身影。 『傅亦舟！』 夏柠下意识地喊，可是眼前的身影并没有停下脚步。 她无法出声，所以他听不见。 夏柠变得有些急躁了，小跑步跟了上去，眼前的人似乎是听见了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两人这才真正打了照面。 夏柠没料到他会突然回过头，正想微笑时，就见对方一双黑眸满是震惊。 『亦舟，我是夏柠啊！』她又忘记自己无法说话了。 傅亦舟见她张口说话的模样，却没发出任何声音，见到她的震惊过后，他的神情上便是一阵阴霾。 夏柠正慌张地想从身上找出能够和傅亦舟交谈的工具，可她并没有随身携带纸笔的习惯，手机更是被她放在了书包里，以至于她目前身上根本没有什么能和人交流的东西。 傅亦舟见她低头在找什么，沉默着，提着垃圾袋转身就走。 夏柠见他转身就走，一时心急，跑到了他的面前，挡了他的去路，可真正拦下他之后，她也无法传达她想说的话。 夏柠顿时觉得好后悔啊，怎么就没把手机带出来呢？ 「不管是什么原因，打听的也好，碰巧也罢。」傅亦舟低歛着眼看她，语气很是平淡。「你都不应该来找我。」 夏柠连忙摇头，伸手去拉住他空着的那隻手，又抬头看他，讨好的笑了笑。 「已经够了。」他只稍微一使力，就能轻易摆脱她。 夏柠愣在原地，只见她还在细细咀嚼他所说的那四个字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傅亦舟已经越过她了。 已经够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夏柠用尽全力也想不明白。 明明从有记忆开始以来，她和傅亦舟就一直在一起，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越来越疏远，也不再和她一起玩耍，甚至……也不愿再和她分享任何事情了？ 等夏柠回过神来，傅亦舟已经又一次的，消失在她面前了。 一次又一次的。 她抬头看了被夕阳染上橘红色的天空，忽然暗自叫糟，再不赶回学校就来不及了。 夏柠跑了起来，跑得比过来时还快，回程的时候还追上了正在路上的队伍。 阿齐原来以为夏柠一定早就回到学校了，却没想到在回程的路上遇见，惊讶地叫了她的名字，夏柠却好像什么也没听见，犹如一阵风，迅速超越了队伍。 「夏柠怎么了？」 「不知道。」阿齐也很不解，所以又补了一句：「不过她这个人有时候本来就蛮奇怪的，应该不用太在意。」 夏柠赶回学校时，就见康子路正站在操场上，低头滑着手机，似乎是已经等了有一段时间。 听见了脚步声，康子路这才抬起头，看见夏柠正往自己这里跑来，弯腰把夏柠的书包拎了起来，正好递给了她。 『抱歉抱歉，等很久了吗？』 「也还好。」康子路将她放在肩上的毛巾拿起来，不轻不重的往她脸上擦。「练习还好吧，今天去跑校外了？」 『嗯，期中考后有比赛。』夏柠笑着比划着。 「走吧，不是还要去买甜甜圈？」 『嗯！』 第一章、沼泽的花 06 □ 康子路今天并没有去社团，因为这次数学小考的成绩太过惨不忍睹，特别被老师留了下来。 他一手撑着下頷，另一手转着笔，目光虽好好地在考试卷上，心思却有些恍惚，直到教室的门再次被打开，他才抬眼看了过去。 「老师让我来看你写得怎么样了。」 「一片空白。」康子路双手一摊，一脸的无赖。 黎珈奈怀里抱着全班的试卷，放在讲台前，才走到他面前坐下，仔细看了那张满通红的数学考卷，然后忍不住抿唇笑了一下。 康子路看见，把考卷抽了回来，语气淡定：「不麻烦了。」 「一点也不麻烦。」黎珈奈也不掩藏笑意了，从他桌上拿了铅笔，自顾自地开始解题。 康子路也认真地听，两人在一问一答之中，找寻相同的答案，他找到突破口时会忍不住弯着嘴角。 黎珈奈喜欢看到这份笑容，会有一种浅淡的温暖在心底，让她也不禁跟着弯起了唇角。 康子路在黎珈奈的细心讲解下，终于把考卷给订正完了，伸了一个懒腰，无意间瞥了一眼，她的外套袖口底下的皮肤，似乎有些阴影。 他还没来得及去细想，对方正好将手收了回去。 「好了，这份考卷应该没什么问题了，老师还在办公室，你赶快去交吧，我得先回家了。」黎珈奈温温的笑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了书包，对着还慵懒坐在位置上的康子路道别。 「珈奈。」康子路叫住了她，见她一脸疑惑的神情，他把原本想说的话又嚥了回去。「今天，谢谢了。」 「不会。」她轻摇头笑着，微笑说道：「那我先回去了，明天见。」 康子路见她走出教室之后，又趴回了桌上，直到康子轩回到教室，他都还是维持着相同的姿势。 康子轩见康子路身后的位置还有未被整理的书本，还有书包歪歪斜斜地掛在椅子上，下意识的就问了句：「木柠还没回来？」 「嗯，应该还在社团吧。」康子路这才好好的坐了起来，打了个哈欠。 康子轩走过去站在康子路的位置前，看着窗户外的操场，还有着田径队的人正在跑道上挥洒着汗水跑着，站在场中央的阿齐手里拿着码表，看上去是在计时。 康子路正慢悠悠地收拾自己的桌面，就在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就听康子轩又开了口。 「前几天，木柠见到了亦舟。」 康子路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儿时的那张脸一闪即逝，根本来不及看清就消失了。 「所以呢？」他抬眼，看着还注视着底下操场的康子轩，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他随即睁大了眼，语气有些不可置信。「木柠跑去找他了是吗？」 「应该是吧。」康子轩语气平淡。 「凭什么？」康子路随即反驳，平日里那么冷静的一个人，现在多了几分烦躁不耐。「哥，你该不会忘记了当初是傅亦舟选择跟我们决裂的吗？凭什么现在夏木柠要回去找他？」 「木柠一直都有她自己的想法。」 「我去他的狗屁想法！」 康子轩忍不住皱眉。「子路。」 康子轩哈了一声，嘲讽的笑说：「现在是怎么样，做错的人是我吗？当年木柠发生意外的时候，傅亦舟就完全没有责任吗？他凭什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啊，这些年我们是怎么看着木柠走过来的，你不会不清楚吧？」 「哥，木柠看不清就算了，别跟我说连你都看不清傅亦舟这个人。」 康子轩没说话，他一直都知道当年夏柠发生意外的时候，他和康子路当时所受到的衝击是无法轻易遗忘的，甚至后来夏柠因为意外而无法开口说话时，他们兄弟俩还因次内疚了很长一段时间。 康子路会对傅亦舟有这么大的反应，其实康子轩也大该猜到了。 只是，当年有太多的事情未被证实，还有太多，当事人不愿说出口的话语，以至于夏柠发生意外时，后来发生的一切都是如此兵荒马乱。 「所以木柠上次看到的人，真的是傅亦舟？」康子路沉默了一段时间，才又开口。 康子轩应了一声，没反驳。 「哥，你还记得吗，木柠她知道自己再也不能说话时，连哭都没有，还反过来安慰我们。」 康子路双手捂着脸，思绪一瞬间变得纷乱，儿时四人打闹嬉笑的场景，不知何时突然变了调，傅亦舟的情绪变得敏感，对谁都带着刺，而夏柠的笑容也越来越逞强，再然后，夏柠出了车祸，在他们三个人的面前。 自从傅亦舟搬家以后，时间曾经变得缓慢又难熬，康子路不知道康子轩是怎么想的，但对他而言，夏柠车祸醒来的那天，得知自己再也不能出声说话时，就只是微笑着安慰他们，没有哭泣、没有埋怨、没有发脾气时，他的心脏就彷彿被人狠狠掐住一样难受。 为什么是夏柠？ 为什么是爱笑又善良的那个夏柠？ 康子路无时无刻都在想这个问题，夏柠究竟错在哪里，为什么到头来被伤得最深的是她？ 而当他和康子轩都在为了夏柠而找回声音的时候，傅亦舟当时就这么选择消失，连来医院看夏柠一眼都没有。 从那时候开始，他就非常看不起傅亦舟，无论是因为什么样子的原因，他就是讨厌他。 「她本来就很少哭，可是那时候我多希望她能够大哭，甚至对我们发脾气，质问我们为什么没救她？」康子路红了眼，紧紧咬牙。 「我知道。」康子轩何尝不是如此？ 夏柠很坚强，永远会哈哈大笑着拍着他们的肩膀，然后说句有什么好难过的。可是当他们亲眼见到躺在病床上的夏柠时，医生宣告她很有可能再也不能说话时，他们都哭了。 康子轩也很想像平时的夏柠一样，以一种再轻松不过的姿态，笑着摸摸她的头，说句快点好起来吧。 可原来真正面对时，他们只顾得着泣不成声，为了夏柠而不值，因为她不掉眼泪，为了她而狠狠伤心着，所以更加心疼。 所以当傅亦舟对她不闻不问时，他们就希望从此双方再也不要往来了。 第一章、沼泽的花 07 □ 夏柠飞快的在熟悉的街道上奔跑着，额前的瀏海被风吹拂着，她的右手紧握着手机，内心一直是躁动着的。 直到在上次见到傅亦舟的那条小巷子前，她才喘着气，停下了脚步。 店门口是一道深褐色的门，上头还掛着未营业的牌子，夏柠往右边看了一眼，diés，她虽不懂意思，但她知道这就是这家店的名字。 她无视了门口未营业的牌子，尝试地去扭动门把，却意外地推开门，夏柠握住门把的那隻手不禁更加用力，深吸了一口气，才轻轻推开整个门。 映入眼帘的是几张餐桌，整间餐厅的灯光使用的是温和的黄光，不明不暗，将气氛营造得恰到好处。最引人注意的还是面对着门口的吧檯，用大理石雕砌的桌面，下方嵌入灯管，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典雅和个性。 正站在吧檯里的是一位男人，从门被夏柠推进来的那刻，男人停下了手边的工作，抬眼往门口的方向看了过来。 夏柠一身的运动装，脸颊还微微泛红着，呼吸还有些紊乱，那双眼却是通透清澈。 「不好意思，我们还没开始营业。」男人先是反应过来，才欲要走出吧檯，就见夏柠就已经到了他的面前，将手机萤幕对着他的眼。 『你好，我叫夏柠，是傅亦舟的朋友，我想找他聊聊。』 「亦舟吗？他今天休假。」 夏柠感觉自己瞬间像是被雷劈到一样，一双眼膯的老大，随后又垂下了肩膀，低着头敲打手机。『好的，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先回去了。』 男人见短短的这几分鐘，夏柠都是用打字的方式来对话，大概就知道了她的特别之处，又想到对方是为了找傅亦舟而来的，不禁多问了几句。 「是亦舟的朋友吗，怎么不直接去他家找他？」 『已经很久没有联络了，不知道他搬到哪了，上次看见他穿着工作服从这里出来，所以我才猜他在这里工作。』 傅亦舟从三年前就在这里打工了，男人对于他的交友圈还是有一些了解的，眼前的夏柠的确是头一次见到。基于夏柠给男人的第一印象实在比较深刻，又加上她一个女孩子就这么莽撞地进到店里来，实在是让人不注意都难。 「真不凑巧，你明天再过来一趟吧，他明天有班。」 夏柠原本因为见不到傅亦舟而感到失落，这时候男人的一句话无疑又给了她希望，她笑着点头道谢，终于注意到别在男人左胸口上的名牌，季惟灿。 正巧的是，在她准备离开重新推开门的那剎那，门抢先一步被外头打了开来。 那一刻的夏柠下意识抬头去看来人，傅亦舟背着夕阳馀暉，整个人看起来和煦很多。 只是显然傅亦舟并不这么想，当他看见夏柠的那一瞬间，原本平静毫无波澜的神情突然有了变化，随后便转移了视线。 夏柠心想：好吧，看来和煦这个形容词并不适合用在现在的傅亦舟身上…… 「哦，你怎么来了？」季惟灿也有些讶异。「这女孩正好是来找你的，说是你朋友。」 傅亦舟的眼神就在刚打开门的那一剎那和夏柠相视了一秒，之后便拎着手里的东西走到了季惟灿面前。 「煜央託我送过来的，刚好顺路。」 季惟灿把东西搁置在一旁，饶富有深意的眼神看着傅亦舟，又看了看默默跟在傅亦舟几步距离之后的夏柠。「不认识？」 傅亦舟没什么表情的说。「不认识。」 「可是人家女孩子说跟你是旧识。」季惟灿挑了挑好看的眉，显然没特别相信傅亦舟的话。 「忘了。」 真是嘴硬。 季惟灿第一次见这副模样的傅亦舟，语气冷淡，眼神却十分复杂。 因为傅亦舟背对着夏柠，所以没能看见，对方的态度也十分冷淡，也当着季惟灿的面说不认识她，但夏柠并没有放弃。 虽然傅亦舟现在的个性和小时候可能会有点不同，但夏柠隐约认为，傅亦舟对她说的这些话，大概都不是真心话，要不然才不会几次对视都不敢直视她的眼。 『我没忘。我今天来是想找你聊一下的。』夏柠将打好的句子的手机，强硬的塞到傅亦舟面前，逼着他看。 「我说过了，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傅亦舟的脸色微微变色。 季惟灿撑着下頷，突然说了一句：「夏柠一个女孩子跑来找你，你身为一个男生这样拒绝人家好吗？更何况她还是你朋友。」 傅亦舟张口就要脱口而出，「她才不是我朋友！」 可是一见夏柠那双清澈的双眼，一如记忆中那样透着坚定，好像永远都不会退缩的神情时，他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从以前就是这样，在夏柠面前，他好像永远都是最不成熟的那个人。 「我走了。」傅亦舟闷闷地说了一句就往外走了。 夏柠见傅亦舟离开，立马也跟了上去，离去前还特别转过头向季惟灿急促地鞠了躬，『谢谢！』 季惟灿虽不懂手语，但是夏柠的举止，和最后简短的手势，也大概猜出了夏柠是在向他道谢。于是撑着下頷，那双含着笑的眼，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店的背影。 傅亦舟走得并不快，但他个高腿长，等夏柠追出来时，对方的背影刚好消失在转角处。 夏柠这时候庆幸自己至少跑得快，一下子就又追上了傅亦舟的身影。 她几步衝向前，挡在傅亦舟的面前，下意识地，手指快速地飞舞。『我来找你是真的想好好的跟你聊一下。』 「我看不懂。」傅亦舟的神情依旧没有好转，甚至更差了。 夏柠拿出手机，将原本就打好的记事本打开来，快速的塞进傅亦舟的手里，再抓住他的手推到他眼前。『我前阵子在市区的广场里看见你了，当初你急着搬家，我们又吵架，所以我一直想着一定要过来跟你和好。我们和好，好吗？』 傅亦舟低歛着眼，一字一句的读，就这么一句话，他在心里琢磨了好几遍。 最后，他终于抬眼，从相遇以来，正式的看着夏柠的双眼。 「夏柠，你还记得你车祸是谁害的吗？你无法说话又是因为谁？」 夏柠听见这话，不断摇头，只是傅亦舟无视了，将手机还给她。「害得你变成这样的人，现在就站在你的面前，像我这样的人，和好做什么？」 『不是这样、当初的事情并不是你的错……』 傅亦舟打断了夏柠，只见他苦笑着说：「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原谅我。」 第二章、追逐的方向 01 夏柠趴在桌上，凝望着窗外的天空，耳边是讲台上的老师正在讲课中，但她却没心思听进一字一句。 她还记得，在她十二岁那年，傅亦舟的父母离婚了。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时候的傅亦舟脸上的神情有多寂寞，平时总是和他们一起笑弯着的眼眸，也仅仅只剩下被父母拋弃的背叛感。 夏柠并不晓得那时的傅家是以难堪的局面收场的，只是认为那时候的傅亦舟是那么孤独，连笑起来都是那么勉强费力。她那时只想着，一定要让他心情好起来，走出这段伤痛。 但是夏柠却没有想过，她那时候尽力想要让他笑着所做的一切，最后都只让傅亦舟离他们越来越远。 她将脸埋进了臂弯里，努力回想过去的一切。 坐在夏柠身后的康子路，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原本伸出手指想点点她的背，却还是收了回来。 他想，夏柠或许是真正见到了傅亦舟也说不定。也有可能在他那碰了壁，不然会让她无精打采的事情，除了傅亦舟，他也想不到其他人了。 □ 中午时，夏柠提着夏母今早为她做好的饭捲，到了平时四人会聚在一起的小教室去吃午餐。 拉开门时，只见康子轩早已经坐在那儿，一边啃着麵包，一边滑着手机了。 「你来了。」康子轩收起手机。「今天阿姨做了饭捲啊？我看看。」 「阿姨真的太贤慧了，我妈都懒得做这些。」康子轩见那菜色就忍不住讚叹，再看看自己手里的麵包，都突然觉得自己的午餐寒酸起来了。 只见夏柠一脸的骄傲，一双大眼满是神采，一脸「是吧！」的模样。 「我讚叹阿姨的厨艺，你这么骄傲做什么，又不是夸奖你。」康子轩既无奈又觉得好笑。 『我高兴啊！』 康子轩只好连声说是，接着随口问了一句：「见到亦舟了吗？」 夏柠的神情瞬间收敛不少，只是默默的点了头，手指快速的比划着。『我跟他说了对不起，也想和他和好，可是他拒绝了我，说希望我一辈子都不要原谅他。子轩，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为什么亦舟不愿意和我和好，还要我一辈子都不要原谅他？』 康子轩有些意外傅亦舟会说这些话。 其实和不和好这件事情，他一直都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夏柠个性单纯，以为自己对傅亦舟做错了些什么，只要道歉了，他们就能和好如初。 但其实不然，康子轩一直都不认为傅亦舟态度转变的原因会是因为这么无聊的原因，男生之间通常有什么不满都会选择直接说出口，更何况夏柠一个女孩子，他们三个男生要跟她吵，也不会太较真。 「你不觉得，他有事情瞒着我们不说吗？」康子轩沉思了一阵子，才说。 『什么事？为什么？』 就知道夏柠没想太深，康子轩只好继续说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过你也见到了亦舟，之后应该不会太难找到他的人。」 『我要怎么做？』 「继续堵他啊。」康子轩坏笑。「还记得以前小时候，只要他生气了，我们都是不停绕在他身边直到他笑出来为止吗？」 夏柠一双眼放出了光，连连点头。『嗯嗯，这个我拿手！我什么不行，就擅长跑步和脸皮最厚了！』 康子轩正要吐槽她不是这样夸自己的时候，门被外头拉开，只见康子路和黎珈奈正站在外头。 「不要再去找他了。」康子路脸色铁青，几步走了进来到他们面前，将手里的午餐重重的丢在桌上。 『为什么？』夏柠疑惑的歪头。 「是他害你没有办法说话的！」康子路抓住夏柠的肩膀，语气烦躁紊乱。「是傅亦舟害你变成现在这样的，当初连来医院看你一眼都没有，为什么还要去找那傢伙？」 『不是的，不是这样。』夏柠觉得双肩有点疼，却看得出康子路是真的很不开心，忙着解释。『我没有办法说话是我自己的原因，并不是因为……』 康子路猛然松开手，侧过身不去看夏柠的手语，闷声说：「你总是这样。」 「子路，我们都知道夏柠的个性，所以够了，不要再说了。」康子轩见康子路有些失控，忍不住出声制止。 夏柠意识到自己好像无意中伤害了康子路，于是讨好的去拉了拉他的手。 「你总是替他说话，不考虑自己。」康子路收紧手掌心里的那隻手，心里发酸。「我知道你把他当成重要的朋友，所以你无法弃他于不顾，可是夏柠，你难道没有想过，同样把你当作是最重要朋友的我们，也无法眼睁睁再看你受伤害了吗？」 『我知道啊。』夏柠笑着，松开了手，戳了戳康子路的嘴角。『我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受伤哦，毕竟，亦舟也有他自己的苦衷，只是我们都不了解而已。我们四个是一起长大的，所以我希望我们能重归于好，对我而言，这件事情就是我最开心的事情了。』 康子路见夏柠的笑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复杂的心绪充斥在脑袋里，他讨厌总是先考虑其他人心情的夏柠，却更讨厌什么也没有办法做的自己。 「你们吃吧，我去社团了。」康子路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夏柠想追上去，却被康子轩拦住了。「现在让他冷静一下吧，你别去找他。」 一直目睹全程的黎珈奈始终没开口，看了眼桌上被留下的麵包，温声地向夏柠说：「我去找他吧，没吃午餐就运动这样不好。你放心，我会盯着他把午餐吃掉的。」 夏柠这才点头。『珈奈，谢谢你。』 黎珈奈淡笑摇头，随后也走了出去。 夏柠站在原地，看着被关上的门，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眨了眨乾涩的眼，才又回过身看向康子轩，神情很是内疚。 『我，又做错了吗？』 「没有，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木柠。」康子轩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安慰她。「你一直都想找回亦舟不是吗？那就按照你想做的就好了。子路只是担心你，并没有什么其他意思的，所以等你和亦舟和好之后，记得把那傢伙带回来和我们和好，知道吗？」 夏柠揉了揉眼睛，才终于又笑了开来，用力的点头答应。 第二章、追逐的方向 02 □ 黎珈奈花了点时间才找到康子路，他坐在花园树下的椅子上，她站在二楼的位置眺望下去，微风吹拂时树枝发出悦耳的细声，而康子路坐在那儿，似乎还没消气。 她看了天蓝无际的天空，太阳太过耀眼璀璨，不过一会儿，她就收回了目光。 康子路的心情并没有完全平復下来，脑袋却是什么也没有在想，只是吹着风在放空，所以黎珈奈出现时，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吃完午餐再去社团练习吧？」 康子路接过一度被自己遗忘的麵包，默了默，说：「我刚才是不是说得太过了？」 「嗯。」黎珈奈嘴里吃着自己的午餐，毫不犹豫的点头。 康子路有些挫败，但是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的答案还是一样，他并不希望夏柠去找傅亦舟。 「你为什么不让夏柠去找傅亦舟？」黎珈奈问他，十分单纯的语气，没有任何一丝的探究，好像对方回不回答也无所谓。 康子路没答话。 「我啊，总是很羡慕你们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也几乎都玩在一起。」黎珈奈低歛着眼，「从国中开始就一直注视着你们，所以完全能感受到你们之间彼此互相重视的感情，虽然我并不认识傅亦舟，可是以夏柠的个性，那个人在她心里的重量，一定也和你和子轩一样重要。」 康子路张了张口，想张口反驳些什么，最后却软了下来，闷着声音说：「我知道。」 黎珈奈并没有特别想开导康子路些什么，只是把自己内心想说的都说了。 她解决了手里的午餐，见康子路还是没动，轻声催促他。「快点吃吧，午餐时间都过一半了。」 康子路这才吃了第一口，却吃得太过急促，用力的乾咳了几下，黎珈奈见状，立即拿了自己的水瓶给他。 「喝点水会好一点。」 「得救了，谢谢。」康子路捶了捶自己的胸口，方才的窒闷感才消散许多。 黎珈奈无奈的笑说。「再喝点水吧？」 康子路不客气地又灌了一口水，微风吹过薄薄的校服，皮肤上的一层薄汗得到了一些舒缓凉爽，馀光见黎珈奈即肩的发丝被风微微吹起，露出洁白的后颈，但好像…… 黎珈奈见康子路似乎是在盯着她的脖子，下意识的就抬手去挡住，尷尬的笑问：「怎么了吗？」 康子路没说话，只是抓住黎珈奈那隻纤细的手，她却使尽的不愿意放开。 「你怎么了吗？我脖子上应该没什么好看的，真的……」 等他扯下的那刻，青紫的瘀青，并不显眼，要不是在室外，根本就不容易发现。就如上次她在教室教他解题，那时天色已经渐渐昏黄，她遮挡的快速，他也因此没继续往下细想。 于是他又拉起了上次的那隻手，将黎珈奈穿的夏季运动外套的袖子往上一拉，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又一片的瘀青，看起来并不严重，范围却不小。 「这是怎么回事？」 黎珈奈抽回了手，云淡风轻地说：「打工的时候不小心撞的。」 康子路拧起眉，那几片的瘀青怎么看都不像是撞到的，但对方没给他再次开口的机会，只见黎珈奈迅速站了起来，朝他浅浅微笑。 「我还得去办公室找老师，你赶快吃午餐吧，别耽误社团了，拜拜。」 康子路见她走得飞快，回想起她故作没事的神情，最后选择了不过问。 他看了手里只咬了一口的麵包，再看了看手錶，见时间真的有些晚了，便三两口就解决了麵包，匆匆的往社团跑去。 □ 夏柠到社团时，小学妹一见到她就兴冲冲地跑了过来。「木柠学姊、木柠学姊！」 她笑着等小学妹继续往下说。 「比赛的时程表出来了，队长正准备要测大家的成绩呢！」 夏柠双眼瞬间就亮了，拔腿就往操场上跑，直到看见阿齐的身影，对方正好手里拿着几张纸，她伸手就抽走了迅速看过去，目光最后停留在长跑和接力赛上。 「我知道你想什么，不要这么急好吗？」阿齐看见来人是夏柠之后，无奈的看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神。「我已经照去年一样的组别给你报名了。」 夏柠高兴的点点头，豪气的拍了拍阿齐的肩膀。 阿齐瞬间就忍不住笑了。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的比赛了，接下来这田径队，也不再是我们的主场了。你心目中有下一任队长的人选了吗？』 「是有一个。」阿齐看着夏柠打字，反问她。「你呢，你的副队长人选怎么样了？」 『好着呢！我早就已经决定好啦！』 「看来我也该快点把人选定下来了。」阿齐笑说。 他收起了和夏柠方才玩笑的神情，转身大喊了一句「集合」，原本正在热身的队员全迅速的跑到了他们俩面前。 「大家应该都知道比赛的时程表下来了，二年级的去年参加过比赛的，我希望今年也能参加，去增加自己的实力，顺便看看其他学校的强者，当然，如果等等的测试成绩没有刷新去年的秒数的话，我是不会让他报名的，懂吗！」 「是！」二年级齐声回答。 「还有一年级的也是，我和夏柠之前看了你们的平时练习纪录，有几个还不错的，等等出来再正式的测一次秒数，之后我们就开始准备比赛的练习了！」 夏柠见阿齐说得差不多了，大声的拍了手两下，接着做出了夸张的加油姿势，惹得学弟学妹们忍俊不笑，方才紧张的气氛因为她暖心的举动而消散许多。 接下来的测验时间，几乎全一二年级都自告奋勇的想要参加，夏柠和阿齐两人很高兴大家对比赛的热情，于是就让全部的人一起测了。二年级的有十四个人，其中有几乎一半以上的成绩都还不错，也有刷新去年他们自己的纪录，阿齐让他们自己想想要参加哪些项目，再来找他报名。 一年级的虽然是新生，但在这二十个里面至少也有一半体能不错，其中更是有几个是从以前就在练田径的好手，里面有个学妹就是夏柠之前一直在关注的。 那学妹短跑的爆发力非常厉害，却在长跑上十分弱势。同样擅长短跑的阿齐，长跑却并不差，实力称得上中规中矩，但这学妹却不一样，短跑和长跑的实力太过悬殊了，上次跑校外圈的时候跑最后一个的也是她。 虽然和平常人比起来，小学妹的秒数也还可以，但夏柠总觉得她还可以再更好一些。 『我想让郑海萱和我一起跑10k。』 「不可能。」阿齐推开夏柠递过来的手机，下意识的就反驳她。「你也不是不知道郑海萱长跑的成绩有多惨不忍赌，一下子就让她和你去跑10k，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夏柠不服气地鼓起脸颊，『她是我看上的下一个副队长人选，我看得出她非常有毅力，我就要让她跟我一起去跑！』 「什么？你要选一个一年级的当副队？」阿齐扶额，突然觉得有些头痛。 阿齐后来又想，这的确是夏柠的作风没错，所以也没想反对她的意思，于是只好把郑海萱给叫了过来。 「队长、木柠学姊。」 「你木柠学姊想让你和她一起去跑10k，怎么样，你愿意吗？」 「我吗？」郑海萱本人自己也很惊讶，她很清楚自己的长跑有多烂，却再看见夏柠一张期待、笑瞇瞇的脸时，有些惊恐的回：「可是我……」 「你看吧，她不愿意。」阿齐一脸「我就说吧」的表情。 「我没有！」郑海萱立即匆匆摆手澄清，才又支支吾吾的说：「只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跑而已。」 夏柠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然后摸出手机打字给她看。 『可以的，我知道你是非常有毅力的人，我非常看好你哦！』 「嗯！谢谢木柠学姊！」郑海萱一直都知道夏柠人非常好，可是这一次她才真正感受到，夏柠的好，到底是好在哪里。 阿齐见这两人都是跃跃欲试的模样，也就不好再打击人了，反正长跑这一块一直都是夏柠在帮忙训练的，所以他也并不是很担心，只是嘴巴上还是不饶人的说：「既然这样，郑海萱就好好和你练习吧，你这个人啊光跑就不见人影了，我倒要看看，这次带了个人，今年的成绩还会不会比去年好？」 『不用担心，这一次我一定会赢个第一名回来的！』夏柠自信满满的笑着。 第二章、追逐的方向 03 □ 放学的鐘刚响，康子路眼睁睁见夏柠拿了书包瞬间就往外衝，一时之间傻住了，忍不住开始心想，是中午他讲话太过分了吗？所以不愿意一起回家？还是因为社团的关係？ 康子路脑海里涌出千万种理由，但最害怕的理由就是，夏柠真的生气了。 「走啊，回去了，发什么呆。」康子轩的声音驀然出现。「你今天不用再去社团了吧？」 「喔嗯。」康子路这才回过神来，收拾书包的同时，又忍不住开口问了康子轩一句：「木柠不会真的在生我的气吧？」 「啊？」康子轩原本低头在滑手机，听见康子路的话，一时摸不着头绪。 「中午的事情啊。」 「想太多了吧你，木柠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事情过了基本上就全忘了，金鱼的脑袋。」 康子路喔了一声，才又继续低头收拾书本。 康子轩见他闷闷不乐的神情，轻笑。「害怕了？那还跟她吵。」 「别在那里说风凉话。」康子路收拾好了书包站了起来，瞪他。 康子轩不痛不痒的耸耸肩，却仍弯着唇角。 □ 夏柠的目的地是竹地高中，上次见到傅亦舟时，他身上正好也穿着校服，正巧左森薇也是那所学校的学生，所以她对那间学校并不陌生。夏柠直接找去了傅亦舟的学校校门口，另一方面也传了讯息告知左森薇，她今天过来的消息。 率先出来的是左森薇，她接到夏柠的消息之后就匆忙地跑了出来。「怎么了夏柠，突然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听子轩说你认识傅亦舟，他是我们以前的朋友，我是想过来找他的，但我现在身上穿着校服不好进去你们学校……』 左森薇看完之后瞭然的啊了一声，笑说。「嗯我上次有听他说过你们的事情了，走吧，我带你去找他，不过能不能见到我就不知道了。」 夏柠点点头，跟上对方的步伐。 「说起来真的挺巧的，上次子轩和我提起傅亦舟时我才知道你们以前是邻居。」见夏柠好奇的目光，左森薇笑了笑，继续说：「我会认识他是因为社团的关係，他是我们这次词曲的创作人，不过他很少来社团看我们练习，基本上拿作品过来的都是社长，就是上次表演弹吉他的那个男生，叫季煜央，他们两个是好朋友。」 夏柠听见这些时，想像着在这里上课的傅亦舟会是什么样子的？以前从没发现傅亦舟对音乐有兴趣，夏柠一时也想像不出创作歌曲时的傅亦舟，又会是什么样子的？ 她有些气馁的想，若是没有发生以前的事情，他们是不是现在还会是四个人好好地玩在一起？ 傅亦舟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见了她就想逃避？ 夏柠并不是没有想过，傅亦舟其实是对自己无法出声的事情而感到愧疚。她知道自己无法出声并不是因为当年车祸的关係，只是车祸这件事恰巧成为了导火线。 她无数次想告诉傅亦舟，她根本并不在意，她只希望他们能够像以前一样，这就够了。 左森薇其实也多多少少从康子轩那里听了一些以前的事情，虽然并不是很瞭解实情，但她总觉得夏柠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女孩子，个性乐观，又非常重情义。要不，过了六年了，见到以前的玩伴还特意追了过来。 这时，他们刚好走到了热音室的练习室前，里面传来中性的女性嗓音，没有任何乐器点缀，歌声偶尔轻重，吸引了夏柠的注意。 「那是我们的主唱，高梨茵，嗓音很特别，对吧？」 夏柠透过门上的小玻璃窗看见了正在开嗓的高梨茵，她站在中央，闭着双眼，歌声穿透有力，单单只是轻唱，情感渲染却十分强烈。 就在夏柠还沉浸在歌声里时，里面的人率先发现了她们，一双美丽的眼眸看了过来，清冷的嗓音。「是森薇吗？」 「嗯，是我。」左森薇这才推开门进入。 高梨茵喝了口水，再次抬眼时才发现左森薇身后跟了一个人，「这位是？」 「哦，她是我朋友，夏柠。」夏柠笑着朝对方挥了挥手，左森薇顺道解释了一下。「夏柠她小时候出了事故，所以不太能说话。」 高梨茵拿着水瓶的手顿了一下，反应却很平淡，只是点了头，表示瞭解。 「傅亦舟今天会过来吗？」 「我不清楚，等季煜央过来再问他吧。」高梨茵拿了麦克风，试着音量，最后抬眼看了眼夏柠。「你要不要先坐一下？傅亦舟应该没那么快过来，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听我练习唱个几句。」 夏柠连忙匆匆摆手，然后找个位置坐了下来，见左森薇也走到了电子琴前，喇叭的音乐流泻而出，两人相视，对着节拍，第一个琴音落下，左森薇才缓缓拿起麦克风。 深陷在沼泽里无法喘息，失去自我的不停往下坠 明明还希冀着光芒，却灼热的难受 沼泽里的花还屹立着，却不知道感伤 啊，啊，这是无法挣脱的命运吧 总是无法捨弃追随目光，却又祈求着流浪死亡 吶，吶，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究竟是狂欢还是离散 夏柠一听前奏就想起了这是上次他们表演时演唱的歌曲，当时听见时就已经被歌曲的氛围给深深吸引住了，而此刻，高梨茵就站在她的面前，嗓音更是清晰，就连字句之间的喘息和呼吸都如此明显，却远远比第一次听得时候还要更震撼人心。 夏柠这时候想起了左森薇曾经跟她说过，这首曲子是傅亦舟写的，也是他创作所有的曲目中，情感最隐晦，同时也是最强烈的一首曲子。每个节拍都落在重低音上，搭配着高梨茵中性微哑的嗓音，彷彿被人深深抓住心中最酸涩的地方。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康子轩所说的隐瞒是什么意思了。 他把情感都寄託在曲子上，他无法诉说的、觉得愤怒的、委屈的、难过悲伤的，都写了进去。 她一直以为自己对傅亦舟是瞭解的，所以只是一昧的希望他能开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没有什么是走不出来的。可是不是正是因为她这种自私的想法，才使得傅亦舟越来越孤独？ 因为，她从来没有试着去瞭解他。 第二章、追逐的方向 04 □ 傅亦舟最近心情很糟糕，就连季煜央也能感受到他这阵子有些闷闷不乐。 虽说傅亦舟这人本来就阴沉又无趣。 他们两个最后一节课刚考完试，收拾好书包就准备来社团了，但傅亦舟却停在门口一动也不动，季煜央正想开口时，就见眼前一道黑影下来，他瞬间就被拽着往回走了。 「干嘛啊？喂！我们不练习了吗啊？」 「有人在里面。」 「是梨茵还是森薇吧？」季煜央虽嘴上嚷嚷，却很老实地被拖着走。「不对啊，你到底为什么要拖着我往回走啊？里面到底有谁？」 「……我不想说。」 季煜央无奈摊手。「ok，你说了算。」 「我今天就不过去了，你们自己先练习吧。」 季煜央拉住他，很是不解。「到底怎么了啊？你现在又要去哪？」 「我提早去惟灿哥那里打工。」 「那我们呢？」 「……反正我今天不行啦！」 两个大男孩在走廊上拉拉扯扯，高梨茵对于声音比较敏感，三个人走出教室就见他们一个正护着自己的书包，另外一个拉着正僵持不下。 「傅……」 左森薇的话才刚吐出一字，傅亦舟用尽力气把自己的书包从季煜央手里抽回，连一眼都没往她们身后看，转身就跑。 夏柠像是早知道傅亦舟会是这样的反应，很快的也跟着跑了起来，留下三个人愣愣的呆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们追逐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转角尽头。 「这是怎么回事？」高梨茵先回过神来。 「我哪知道啊，傅亦舟的态度从刚刚就很奇怪了。」季煜央摆手。「还有刚那个人是谁，跟傅亦舟认识吗？」 「他们两个是以前的朋友啦。」左森薇叹了口气，又喃喃自语的说。「希望他们能够解开误会。」 □ 其实夏柠追傅亦舟追得并不困难，无奈对方腿长，跨出的一步是她两步，但幸好最后还是在校门口的时候追上了。 「你、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傅亦舟喘着气，一脸的挫败。「我不是都说不要再见面了吗？」 夏柠摸出手机，打字。『你上次说过，希望我不要原谅你，可是我希望我们能变回以前那样。』 「……我们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了。」 『可以的。』 面对一直都是全力以赴、乐观积极的夏柠，傅亦舟又久违深刻地感受到了小时候的那种无力感。他以为之前那两次就已经把话说得够明白、够清楚了，却没想到夏柠这次居然亲自来学校堵他。 见傅亦舟一脸的无奈，夏柠露出了一口白牙，笑得有些狡詰。 『下个月初我要参加5k和10k的比赛，你能来看看吗？如果我得第一名的话，就答应我一个愿望。』 傅亦舟下意识的就想拒绝，却见夏柠双手合十，抵在额上，他迟疑了几秒鐘后，终究还是妥协了。 「……我考虑一下。」 『嗯，你要来替我加油哦！』夏柠猛然抬头，也不逼他，笑得灿烂。 接着，她伸出手来，指了指自己的手机，再指了指他的。 「要干嘛？」傅亦舟愣愣地拿出自己的手机。 夏柠把自己的电话号码输入进去，接着又打回自己的电话，终于心满意足地将手机还给了傅亦舟。 她开心地挥了挥手，然后便转身跑了起来。 傅亦舟站在原地，就这么看着夏柠的背影直至消失，再低头看手机时，发现夏柠还留了一段话给他。 『亦舟，能再次遇见你，真的很好。』 傅亦舟握住手机的力道不禁加重，脑海里浮现出方才夏柠的那张笑脸，和小时候的重叠在了一起。 「亦舟，你看！」 「亦舟，你不开心吗？」 「笑一个嘛！我妈妈说只要笑一笑，心情就会放松哦！」 「亦舟！小心！」 「……对不起。」 □ 康子轩当天晚上和左森薇在通电话时，就知道了夏柠今天放学这么急冲冲的原因了。 等康子轩和左森薇聊得差不多的时候，恰巧看见了夏柠正运动回来的身影，康子轩掛断了电话，喊了她一声。 「木柠！」 夏柠才刚在外面跑完一圈回来，正在调整呼吸，一抬头就见康子轩朝她挥了挥手，她也笑着举起手。 「等着我啊，有事和你说。」 夏柠比出一个ok的手势，就坐在小区里的小长椅等康子轩下来。 康子轩出来时手上拿了一袋水果，「我妈刚要我顺便拿出来给你的，带回去吃吧。」 『替我谢谢阿姨！』 康子轩笑了笑，然后问她。「今天去见亦舟了？怎么样？」 『我跟他说，希望他能来看我比赛，如果我得了第一名的话，就实现我的一个愿望！』 「真有你的风格。」康子轩笑说。 夏柠嘿嘿的笑着，突然想起了什么，笑容收敛许多。『子路怎么样了？心情还好吗？』 「没事，他脾气就那样。你也知道，他对傅亦舟的事情会这么介意，不就是因为当初车祸那件事情，又加上你在那件事情之后无法说话，他肯定是希望你们两个永远不要见面了。」 『但我没有办法说话这件事情，真的和亦舟没有关係！』 「木柠，我理解你会替他说话，但连我也认为事实就是这样。」只不过康子轩的表现态度并没有康子路那么极端。 夏柠虽然每一次的解释都是这么一句，但其实就连她也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无法说话？医生说过，她虽然在那场车祸后有受伤，但是发出声音基本上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于是对方推测是因为她的心理因素，才导致无法出声的。 但这些事情夏柠并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她其实感觉自己隐约是知道原因的，可是细想下去却又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儿，于是后来的这些年，她都不太去想这些了，直到这次遇见了傅亦舟。 如果当年并没有发生争吵、如果傅亦舟没有赌气、如果她没有推开傅亦舟的话……有太多的如果，太多太多的可能性，夏柠不是没有想过，曾经一度岌岌可危的假象，终于在那场车祸之中一次爆发。 傅亦舟的离开、夏家后来的安寧…… 夏柠还记得，当时的每一个夜晚，她闭起眼时，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傅亦舟那双悲伤的眼，还有……夏母夜夜哭泣的啜泣声。 第二章、追逐的方向 05 □ 夏柠回到家时，夏母正在厨房里忙着准备晚餐，她把康子轩家给的水果放进了冰箱。 「那是子轩家送来的吗？」夏母见夏柠回来了，笑问。 『嗯，阿姨说水果很甜，要我们嚐嚐。』 「正好，那我们等等吃完晚饭之后吃吧。对了，小柠，你能帮我问问你爸爸今天会不会回来吃饭吗？」 夏柠看着夏母忙活的背影，却不难猜出她说出这句话的神情，夏柠提起了笑容，轻轻抱住了夏母。 「我在煮菜呢，你别来捣乱。」夏母轻斥，温和的双眼透着无奈。 『我现在就去问爸爸啦！妈妈，别担心啦，爸爸会准时回来的。』 夏柠走回客厅，拿出手机，点开了夏父的名字，里面的讯息几乎都是夏柠问他会不会准时回家，而夏父简短的回覆。 她还记得小时候和夏父是很亲近的，却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夏父渐渐因为工作忙碌的原因而很少回家，夏母上班前夏父就已经出门了，但是下班之后，夏父却仍还在公司。 原本感情和睦的两人逐渐疏远，开始会在深夜里吵架，大多都是夏母打了电话给夏父，两人明明是夫妻，却是通过电话大吵一架。 夏柠每晚都能听见夏母压抑的哭泣声，她虽然听不见夏父的声音，却也能感受到他们的激烈对峙，她偷偷躲在门旁听着夏母指控着夏父的每一句，心里就沉重一分。 为了能让夏母开心，夏柠不管做什么都提醒自己要笑着，要开心，要逗夏母笑，彷彿这样做就能让夏家剑努拔张的气氛稍微缓和一些。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夏柠出车祸那天。 夏父和夏母似乎在那日将所有事情摊开来说，于是夏柠出院回家以后，夏父不管工作多忙，也会在晚上八点的时候回到家。 可夏柠总觉得和夏父渐渐有了距离，她无法开口说话，可是确实是疏远了。 不知道究竟是从哪里开始出了问题，如同陈腔滥调的的剧情变得平常，日子久了也就逐渐习惯。 □ 距离田径比赛的日子越来越接近，夏柠的运动量也随之在增加，同时高三个课业也越来越重，几乎是三日一小考，五日一大考。 夏柠的成绩普通，但是最近这阵子都把重心放在了田径上，于是有些疏忽了课业，领着考卷回家的时候，为此还被夏父夏母小念了一顿。 『这题怎么解？』 夏柠抓着理化考卷转过身，正巧康子路撑着头在发呆，这才回过神来。 「嗯……先把这几个数字抓出来，然后再带入这个公式……」 夏柠认真地听，一边点头，费了一段功夫才将难解的题目给解了出来，她心满意足的笑着对康子路比划着。『谢谢！』 自从上次发生的那件事情之后过了快一个礼拜，他们忙着不断的考试，夏柠这阵子又在准备比赛，一下课就是去跑操场，更不用说社团课或是放学之后了，一下就跑得不见人影。康子路虽坐在夏柠的后座，但这一个礼拜，两人的确是少了很多交谈。 「……木柠。」康子路看着还在低头解题的夏柠。「你还在生气吗？」 『生气什么？』夏柠回问。 康子路愣了一会儿，忽然失笑，他淡淡摇头，指了指考卷上。「没事，反倒是你这里写错了。」 夏柠瞪大双眼，左手抓着额前的发丝，又一头栽进了解题的深渊里。 康子路静静的看着她，想着，夏柠的确一直都没有变，她还是以前小时候那个天真、热心助人又爱替别人操心的那种人。明明认为这就是夏柠的优点，也不会再有人比她更加替人着想了，就连方才，她反问的一句话，就这么轻易的打消了他这一个礼拜以来的不安。 可越是这样好的夏柠，康子路就越是厌恶傅亦舟，曾经将夏柠一度推入死亡的边缘，在她住院的那段时间也没来露过一面。 但，即使是这样子的傅亦舟，夏柠还是从来没忘记过他。 为什么呢？ 康子路不服气的想，到底为什么……就一定是傅亦舟呢？ □ 傅亦舟正低头拨弄着吉他的琴弦，鼻子忽然一痒，整个人抖了一下。 「干嘛？你感冒喔？」季煜央见状，默默的把椅子给拉远。 「你才感冒。」傅亦舟头也没抬，吸了吸鼻子。 「好了，小事也要斗嘴，你们是小学生吗？」高梨茵递了张卫生纸给傅亦舟。 「这叫男人的友情，懂不懂啊？」季煜央反驳。 「我才不想懂。」 一旁正默默在作曲的傅亦舟，这时心里想着，他们俩好像也半斤八两。 「啊对了！」季煜央将椅子拉了回来，满是好奇的问。「我上次听惟灿哥说，有个女孩子去店里找你，而且还不能说话，真的假的啊？不过我怎么记得前几天也有个女孩子来找你，是同一个人吗？」 傅亦舟一时没答话。 季煜央会知道这件事情，傅亦舟并不觉得意外，毕竟季惟灿和季煜央是堂兄弟，他们家亲戚关係又好，他现在能在季惟灿那里打工也是托季煜央的关係。 但关于这件事情，傅亦舟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只要是关于夏柠的事情，他都想闭口不谈。 「应该是吧，上次森薇和我介绍的时候，也说那女孩子不方便说话。」见傅亦舟沉默，高梨茵淡淡开口。 「什么嘛，原来傅亦舟这种闷骚的人也会有女孩子倒追啊？」 「别乱说话，我和她才不是这种关係。」傅亦舟瞪他，急忙撇清。 「那要不然是什么？那女孩子长得还蛮可爱的啊，叫什么名字啊？或许我们可以认识一下啊。」季煜央痞痞的笑说。 「……季煜央你真的够了。」傅亦舟忍不住扶额。 季煜央就喜欢看傅亦舟这种拿他没办法的样子，笑开心了，就讲回正经的。 「好啦，不过这女孩子该不会是你之前和我说过的女孩子吧？」 傅亦舟良久才默默的「嗯」了一声。 说起来，季煜央会知道夏柠的事情还是傅亦舟亲自说的，在逃离之后的同一年，他刚好认识了和他同一间国中的季煜央。 以季煜央的话来说的话，那时候的傅亦舟简直是孤僻到一个不行，既不和人交流、也不说话，经常戴个耳机就能发呆一整天。 后来他才知道，傅亦舟那时候有道心理创伤，如果不戴上耳机的话，他的情况可能会更加糟糕。耳机里有没有音乐倒是其次，那是一种安慰心理作用，那时候的傅亦舟是这么和他解释的。 「我一直听见她叫我的名字，还有轿车急煞的声音。」 虽然傅亦舟在很早以前就提过这么一次，但季煜央就这么记下来了，连带夏柠，还有他们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 高梨茵有事先离开了，趁着只有两人的时候，季煜央忍不住好奇又问。 「所以你要和她和好吗？」 「没有。」这种问题倒是答得挺快的。 「不是，这跟和好没有关係。」傅亦舟看季煜央那饶富兴味的眼神，又多解释了几句。 「那要不然是什么？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你们才小屁孩，多大点儿，至于计较这么久吗，虽然当初是你害人家不能出声，但现在人家都亲自来找你，也都说了不介意，你还犹豫什么？」 傅亦舟没说话，但其实季煜央说的这些，他也不是不明白，只是一直以来横亘在心底的那道坎，以为终于能渐渐遗忘了，却再见到夏柠的那刻，所有的过往如潮涌般回来了。 季煜央不明白的是，傅亦舟向来逃避的并不是这些，夏柠有多好，他很清楚。夏柠在他眼里，一直都是散发着光芒的，既和煦又温暖，而他，从以前一直都是看着她的背影成长的。 那样子的夏柠，好到令他自惭形秽。 第二章、追逐的方向 06 □ 夏柠一放学就往社团衝，正巧在社团教室外见到阿齐。 这两个人这阵子都是这种模式，明明是三年级的，却总是比一二年级的还要早到，练习的时候也是无比的认真，他们都在把握最后的这场比赛，不想留下遗憾。 「今天你要单独带郑海萱出去练习？」 『嗯。』夏柠点头，低头打字。『毕竟跑公路会比跑学校操场来得好。』 「也是。」阿齐认同她的想法。「那今天就你们两个出去练习，你自己小心一点，手机记得带，有什么事随时传讯息给我，知道吗？」 夏柠愣了愣，随后笑了开来。『难得你会担心我欸！好贴心！』 「才不是勒！你最近练习这么拚，情况又这么特殊，如果在外面发生什么事情的话不就不好了吗！」 「好歹我们也算三年战友了吧？」阿齐翻了白眼解释。 『嗯，好战友，我们的好队长阿齐万岁！』夏柠点头，笑得手舞足蹈。 「真是夸张欸你。」阿齐无奈笑着摇头。「好了啦，快去换衣服，赶快去练习啦！」 夏柠拿回了手机，手指做出了一个敬礼的手势，之后便笑着转身出去了。 郑海萱已经换好运动装，正做着暖身操等着夏柠的到来。 夏柠换好运动服之后就跑过来会合了，拿出手机递给郑海萱看。 『热身操做得差不多了吗？』 「嗯，做得差不多了！」 夏柠笑了笑，拍了拍小学妹的头，手指比了比校外，就像是在问她：「准备好了吗？」 郑海萱用力的点头，然后和夏柠一起起步，两人双双跑出了校外。 因为这次只有他们两个人单独出来练习，所以夏柠特意保持了速度跟在郑海萱的身后，两人维持着两三步之间的距离。 长跑最需要的不只是耐力，还必须调整好自己的呼吸状态，若是一开始就太过急促，后面跑得时候可能会比较费力，因此夏柠不光只是陪着练习而已，也是顺便观察郑海萱的呼吸，在她稍微急促时，要她慢下来。 长跑不需要着急，只要有耐心，跑得完全赛才是最好的。 差不多跑到4k时，郑海萱的呼吸已经开始有些紊乱了，夏柠几步向前，轻轻拍了她的背，然后做了几个深呼吸给她看。 郑海萱照着夏柠做了，一边跑一边调整，直到身体差不多快习惯了之后，才觉得好了一些。 夏柠觉得这小学妹非常聪明，一点就通，非常开心的对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郑海萱因为被夏柠称讚了，所以也开心的笑了。 他们终于跑了一半，之后掉头，照着刚刚来的原路又跑回去。 夏柠见郑海萱后半路已经渐入佳境，也就没有特别去观察了，心思渐渐放得有些远，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们，呼啸而过的机车和轿车，还有国小国中生下课的欢乐嬉笑声。 后来夏柠注意到一个年纪大约八、九岁的小男孩，怀里抱着一颗篮球，眼神看着其他被家长接走的孩子，神情有些失落的站在那儿。 这让她不禁想起小的时候，夏父来接她放学的次数简直寥寥可数，前一晚夏父的允诺，再到等了许久，却又是夏母的身影出现时，渐渐的，她也就不再妄想了。 忽然，小男孩被后来的其他孩子不小心撞了一下，篮球从怀里掉了出去，一路滚到了马路上，小男孩见状，就直接追着球跟着跑了出去。 夏柠下意识的就往红绿灯的方向看，发现是绿灯之后，便转了个方向，像火箭一样衝了出去。 「木柠学姊？」郑海萱感觉到一阵异常，就见夏柠已经像一阵风跑了出去。 小男孩已经快靠近球了，他这么小的一个身躯，轿车上的驾驶人不一定看得到他。所以夏柠这时候心里一直不断想着，再快一点，还要更快！ 驾驶人见夏柠不要命的往马路上衝，顿时几辆轿车都狠狠地按下喇叭。 「木柠学姊！」郑海萱眼见轿车就快撞上了，着急地大喊。 第二章、追逐的方向 07 「叭──」 郑海萱见几辆车呼啸而过，喇叭声刺耳的声音，随后号志变转换成了红灯，她才再次看见了夏柠的身影。 夏柠抱着男孩已经到了对巷的人行道上，等郑海萱跑过去时，看见的就是夏柠着急惶恐的眼神，不断检查男孩身上是否有受伤。 「小弟弟，你有受伤吗？有没有怎么样？」郑海萱蹲下身，轻声问，深怕这个已经受到惊吓的孩子再次感到不适。 小男孩摇头，扁了扁嘴，眼眶发红湿热，却倔强的没有掉下眼泪。 『你很勇敢哦！』夏柠把手机递给郑海萱，笑得温柔，拍拍他的头。『不过下次不可以再这样跑到马路上了，球没了没关係，你的安全比较重要，知道吗？』 郑海萱接过手机，又将上面的文字叙述了一遍给小男孩听，之后牵起他的手，说：「好了，下次要注意安全哦，姊姊先带你回学校门口，等你妈妈来接你，好吗？」 「嗯……谢谢姊姊。」 「木柠学姊，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郑海萱转头看还维持着跌坐在地板上的夏柠。 夏柠微笑摇头，要她别担心，手指比了比对巷的一位成年女性，郑海萱偏头看过去，发现女人似乎正在呼喊小男孩的名字。 「那是你妈妈吗？」 「嗯。」小男孩带着鼻音，重重的点了头。 「那姊姊现在带你过去。」郑海萱又转回头和夏柠说：「木柠学姊，我先带这孩子去找他妈妈，我等等就回来了！」 夏柠点点头，交通号志也刚好变了，见郑海萱牵着小男孩的手走了出去，小男孩回过头看着夏柠，一双眼红通通的，她心里有些心疼，却还是绽放出了笑容，朝对方挥挥手，小男孩这才微微弯了嘴角，将头转了回去。 其实在方才惊险的时刻，夏柠几乎是拚尽了全力，最后一刻护住了小男孩，却双双倒在路边，她知道自己的右脚在方才跌倒的时候扭伤了，但伤势严不严重还感觉不太出来，试着站起身时，右脚一闪而过的疼痛，让她忍不住闷哼一声。 夏柠忍住疼痛，手抓住一旁的栏杆撑起，再抬眼见对巷小男孩的母亲似乎正在和郑海萱道谢，小男孩紧紧牵住母亲的手，让夏柠不自觉的笑了。 看他们似乎没有那么快就结束交谈，夏柠决定还是自己走回去。当号志又转变成绿灯时，她忍着脚痛，踏出第一步时，顿时觉得不妙，她高估了自己能够承受的，眼见下一秒就直直往前栽时── 「你到底在做什么啊！」低沉宏亮的嗓音从头顶传了过来，一隻强而有力的手臂接住了她，她才免于了脸朝地的亲密接触。 夏柠抬头看，才发现来人竟是傅亦舟。 她下意识地用手语解释。『我刚刚……』 「我都看见了。」傅亦舟的神情很差。 『为什么你会看见？』夏柠很意外，但随后又发现自己是用手语，又匆忙低下头想找手机出来，却又听见傅亦舟对她说。 「你看清楚，这里可是diés附近。」傅亦舟像是明白她想问的话，烦躁的解释着，然后抓着她皱着眉问：「脚扭伤了是吧，哪隻脚？右脚吗？」 夏柠看着他，呆愣的点头。 下一秒，傅亦舟背对着她蹲了下来，偏过头，说：「上来，我带你去医院。」 夏柠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倏地红了脸，双手胡乱的摆动，下意识的要往后退，但她又忘了自己脚现在使不上力，差一点又要往后倒时，傅亦舟眼明手快的又接住了她。 「有什么好不要的，快点！」傅亦舟那双眼不笑的时候就已经很恐怖了，夏柠现在总感觉这双眼现在都能杀死她好几遍了。 这时候郑海萱终于和小男孩的母亲结束了谈话，再跑回来的时候就见夏柠正被一个神情恶劣的男生抓住，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把夏柠护在身后，有些防备的看着对方。 「不好意思，你找夏柠学姊有事吗？」 「是你吗，让她擅自做出跑去马路上救人，还不阻止她？」 傅亦舟显然现在非常生气，郑海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短时间内也无法反应过来这脸色极差的男生，方才的话语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夏柠知道她这个衝动的举动是让傅亦舟想起了以前的事，咬着牙介入了他们之间，直视着傅亦舟那双愤怒的双眼，最终，温和的笑着，摇了摇头。 她找出手机，在萤幕上敲打着字。 『海萱，不好意思，这个人是我朋友，他刚刚知道我因为救人所以脚受伤了，他现在有些着急，脾气差了一点，你不要介意。』 郑海萱看了，又急忙抬眼，「木柠学姊，你受伤了吗？要不要紧？我、都怪我……」就如方才那人所说的，为什么她没能及时注意到呢？比赛眼看就快要到了，夏柠这时候脚还受了伤，万一、万一…… 『没事的哦，当下的情况就算谁阻止我，我还是会衝过去的。』夏柠安慰的摸摸她的头。『我现在要去医院一趟，可能就麻烦你自己一个人回学校了，还要顺便麻烦你不要和阿齐提起这件事情，好吗？』 「可是学姊……」夏柠双手合十，路出了祈求的眼神，郑海萱最后还是妥协了。「学姊，你一定会没事的，对吗？」 『那当然了！』夏柠露出自信的笑容。 郑海萱这才稍微放下心，「那我先回学校了，学姊你路上小心。」 夏柠笑着点点头。 郑海萱的目光和傅亦舟对视，她礼貌性地向对方点点头，之后便立即转过身往学校的方向跑了起来。 第二章、追逐的方向 08 「你到底要不要去医院？」 夏柠抬头，发现傅亦舟正睨视着，语气里满是不耐。 虽然她扭伤了脚，但其实也觉得没严重到需要去医院的地步，但看见傅亦舟那双不满的眼神又有些退却，同时，也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看起来这么生气呢？ 见夏柠迟迟没有反应，傅亦舟直接拉过她的手越过自己的肩，夏柠被迫垫起了脚，整个人趴在傅亦舟宽阔的背上，在她还没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傅亦舟已经迈开了脚步。 夏日的夕阳橘灿灿的，整片天空都染上了好看的顏色，夏柠在傅亦舟的背上，彷彿又看见了儿时曾见过的风景。 夏柠还记得从记事起，她和傅亦舟就认识了，比认识康子轩、康子路还要早，再加上是邻居的关係，两家人简直是亲上加亲，因此小时候的夏柠和傅亦舟几乎是形影不离的待在一起。 她外向的个性其实和傅亦舟内向的个性是有点不搭的，但或许又有点那么互补的意思，两人一直都是把彼此当作最好的朋友在相处着，也几乎没有吵过架，那时候的夏柠还以为，她和傅亦舟会一直这么生活下去的。 她真的，曾经这么深信着。 然而现实却用最残忍的方式告诉她，暴风雨来得并不是毫无徵兆，只不过是她无意识的在逃避而已。 夏父沉迷工作疏于家庭，夏柠为了逗夏母开心，天天告诉自己，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乐观微笑面对，这样子夏母才不会还要担心她。而那时候的傅亦舟，渐渐地，不再和他们玩在一起了，就算出来见了面，他的笑容也看起来十分勉强。 夏柠以为自己只要负责扮演好她的角色，这微妙的平衡就永远不会被打破。可她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傅亦舟看着她的眼神逐渐变了调，最后，分崩离析。 她无法亲口告诉现在的傅亦舟，再次见到他，是多么一件值得开心珍藏的事情。 即使现在的他们不再同儿时那样亲密无间、无话不谈，只要他还在身边，她就觉得足够满足。即使他总是想着逃避，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去追着他的背影。 后来，夏柠在傅亦舟的陪同下看了骨科，虽然扭伤的情形并不是很严重，但韧带却有受损的情形，医生建议休息一个月，尽量避免激烈运动。夏柠当下急忙向医生询问，自己距离比赛只剩不到一个月了，难道她是真的不能跑吗？ 「你这种情况，真的不太建议。」医生见夏柠的右脚明显肿了一大圈，和左脚纤细的脚踝成了明显的对比，微微叹口气。「如果你以后还想继续运动的话，我建议这阵子就好好休息会比较好。」 夏柠看完医生之后就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傅亦舟去替她缴费了，因为她身上只带了手机，其馀的东西都还在学校。这么一想起来，她才又打开手机，传了封讯息，麻烦康子路去拿回自己的书包。 收起手机时，一个黑影垄罩了下来，她抬眼，是傅亦舟缴完费回来了，手上还拿着一个药袋。 夏柠见他从药袋里拿出了一条药膏，之后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冰凉的药膏涂抹在红肿的脚背上，但因为还是有些微的疼痛感，她忍不缩了一下，但很快的又被傅亦舟抓了回来。 「你还做过几次这样子的事情？」 她看着傅亦舟低下头的脑袋，一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之后便见他抬头和她对视，又说：「你难道还不清楚，像今天你这样衝动就衝出去救人的举动有多鲁莽吗？」 『可是如果我不去救那个孩子的话，他就……』夏柠手指比划着想解释，却马上被傅亦舟打断。 「没有人要你去救！」傅亦舟的语气有了些起伏，「没有人想要你假惺惺的善意。」 『……你是在担心我吗？』夏柠虽然迟钝，却还是发现了傅亦舟发红的眼眶，虽然并不明显，但她还是发现了，在他笨拙的言语中透露出对她的担忧，这让她感到十分开心。 「并没有，我只是看不下去你这种不可理喻的衝动。」傅亦舟反驳，低下头收拾药膏，撇开了夏柠注视的视线。 然而，等傅亦舟再次抬头时，夏柠依旧维持着一样的姿势，一双眼却噙着笑意地盯着他看。 「干、干嘛？」 『我突然发现一件事情。』 「……什么？」傅亦舟没好气地回。 『即使我用手语，你也能看得懂我说的话耶！』 傅亦舟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之后便有些懊恼。 『为什么当初见面的时候你说你看不懂？你明明就看得懂手语啊，为什么要说不懂？』夏柠连续追问好几个为什么，搞得傅亦舟更加懊悔自己，怎么就让她察觉了呢？ 当时，傅亦舟看见夏柠的身影衝进马路上的车流时，他的一颗心脏都快停了，最后看见她抱着男孩倒在地上平安无事时，随之而来的却是气愤。短短的几秒鐘里，他彷彿看见了儿时为了将他推开，而自己却倒在血泊中的夏柠的场景。 他气夏柠总是不顾自己的安危，而看见她受伤时，他的心脏就会不受控制的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然而，这些心情……夏柠永远都不可能会懂。 「走了。」 『可是你还没有跟我说为什么你会懂手语。』见傅亦舟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夏柠有些不服气的瘪瘪嘴。 「你再不上来我就自己一个人走了。」 夏柠听见这话马上就不赌气了，和来时的时候不同，她大方地爬上傅亦舟的背，然后开心的环住对方的脖颈。 傅亦舟好好托住了身后的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平稳地站了起来往外头走去。 夏柠将脸埋在傅亦舟的背上，久违的闻到了记忆中的气味，她忍不住弯起了嘴角，收紧了抱住他的手。 「喂，别抱那么紧啊，会喘不过气啦！」 吶，亦舟，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对吗？ 好喜欢、好喜欢，真的，好喜欢你。 第三章、年少轻狂的你 01 夏日的雨季到来，平日里闷热的空气在这时候得到了一些舒缓。 夏柠因为脚受伤的缘故，短时间内必须休息，她也很清楚自己的伤势程度，所以也很安分的待在家。 当夏母问起时，夏柠随意的找了个藉口呼拢过去，就怕夏母得知原因的反应会和傅亦舟一样，康子轩和康子路也是，她不想再让谁为了她而担心了。 假日，她躺在床上抱着抱枕，百般无聊的抓着手机，最后目光停在傅亦舟的名字上。 自从上次拿到了他的手机号码之后，他们双方谁也没有主动联络对方，夏柠还记得那天她整天都开心得不得了，想着要发讯息给他，却又想着对方已经都故意避而不见了，若她太过主动的话，岂不是会吓跑人家？ 只是过了这么久，她实在是等不下去了，她一个使力翻身，坐了起来，盯着萤幕敲敲打打。 「你今天要做什么，我能去找你吗？我一个人待在家好无聊哦，外面在下雨，又不能出去跑步……还是我穿着雨衣出门跑跑？」 夏柠发出讯息之后就把手机丢在一旁，兴冲冲的下楼找零食吃去了。大约十五分鐘之后，傅亦舟的讯息传了过来，夏柠一看，狡詰的笑了，双眸都透着一抹光。 「今天热音社要练习，你不准出去运动。」 傅亦舟似乎又怕夏柠不受控制，又多补了一句。「要不别想我去看你的比赛。」 夏柠赌气，鼓起双颊，却又在下一秒笑了开来。「那我可以去找你们吗？我保证，我会很乖很安静的坐在后面听你们练习，绝对不打扰你们！」 然而讯息发送之后就没有再收到回覆了。 夏柠哼哼的想，没反应就是默认了。 于是她收拾好了自己，把手机、钥匙、钱包全塞进了双肩包里，下楼经过客厅时看了眼时间，大概是十点多，她只要在夏母六点下班前回来就可以了。确认过时间，也确认了公车班次，夏柠穿好鞋之后拿了雨伞就出门了。 夏柠上公车前又发了一条讯息给傅亦舟，说她已经上公车了。 她坐在公车中间靠窗的位置上，因为下雨的关係，玻璃窗的水珠不停滑落，明明才早上十点多，天气却阴阴暗暗的，机车和轿车都开了灯，而雨水映着这些光亮，夏柠竟觉得十分好看。 她这时候想起了小的时候，她和傅亦舟在公园玩耍时，却忽然下起了午后雷阵雨，因为雨势太大，他们俩没有办法及时赶回家，只好躲在了公园里的大象溜滑梯下等着雨停。 他们两个在那短暂的雨中聊了好多好多，天南地北的聊，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聊。像是要把对方完全融入自己的生命里，这样就能一起成长，一起分享所有的快乐与悲伤，因为不管怎么样，你都会知道自己身后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待在你身边。 因为从一开始她的生命里就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傅亦舟无疑是她生命中最特别的那个人。她从来不曾深想他们之间会有什么其馀的特别的情感存在，可他确确实实是独一无二的，那就是夏柠一直坚持不肯放弃的理由。 儘管他们曾经错过了多久，但至少，她还是没有真正失去他，这便足矣。 「夏柠！」 当夏柠刚下了公车，见到的便是傅亦舟撑着伞跑来的身影，她一下子就笑了开来。 看，这明明还是当初那个温柔善良的傅亦舟啊。 「我又没说你可以来，况且你也来得太快了吧？」傅亦舟拧着眉，第一眼就是往她的右脚看。 『你也没说不能来啊。』夏柠笑着比划，然后伸了伸自己的右脚。『没事啦，已经消肿很多了，为了比赛我得要好好养伤才行！』 「医生不是要你别想比赛了吗？」 『那可不行！这可是我高中生涯最后一次的比赛耶！』 傅亦舟没说话，但那目光让夏柠感觉实在是不太友善，她再三保证的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我一定会拿第一名的！』 重点才不是这个！ 傅亦舟此刻感受到，夏柠的天然真的是从小到大还真没改变过，他也知道要她放弃她热爱的事情是不可能的，最后也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算了，走吧，他们还在等我回去。」 夏柠跟上他的脚步，戳了戳对方的手臂，抬头问他：『你们经常聚在一起练习吗？』 「我只是偶尔过去而已，毕竟我不是表演人员，他们自己倒是蛮常聚在一起的。」 『我有听过你们之前在广场里表演的那首曲子，森薇说那是你自己作词作曲的，而且你们不是还有将那首歌放在youtube上吗，森薇也说有经纪公司想找你们谈合作，我以前都不知道你对音乐这么有天分耶！』 「碰巧罢了。」相比夏柠的兴奋喜悦，傅亦舟的表现就平淡许多。 『才没有！』 夏柠跨出几个大步，傅亦舟怕她又扭伤脚，赶紧拉住她，只见她那双清澈的眼直视着他。『我虽然不懂音乐，但是我很喜欢这首歌！知道是你做的曲子之后更喜欢！』 「什、什么喜不喜欢的，要不要这么夸张。」傅亦舟一瞬间以为自己理解错了夏柠的手语，但看她的神情却又那么认真，他反而有些害臊。 『我说我就是喜、欢！』夏柠又认真的再次强调，然后伸出了食指，比了他心脏的位置。『你总是先喜欢否定自己，但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是多么善良、多么好的一个人，我认为这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就像我跑长跑得到了第一名，我也会觉得非常骄傲，因为那是我用我自己的努力换来的。』 『我知道你肯定也花费了很多时间在音乐上面，我感受的出来，我知道你有多认真，所以我不喜欢看你这样否定自己，你应该再给自己更多一点自信！』 夏柠永远都是这样，乐观、正直，且善良又温暖。 傅亦舟已经忘了究竟是从何开始，对夏柠的这份羡慕和敬佩，逐渐转换成了对自己的自卑。好像待在她的身边就显得自己是那么的渺小、不堪一击，就连她的笑容也逐渐变得刺眼。 夏柠对他来说就是一颗炙热的太阳。 儘管他是那么想靠近，却总是把自己搞得伤痕累累。 第三章、年少轻狂的你 02 □ 傅亦舟和季煜央是国中同学，因为都同样喜欢音乐而玩在了一起，因此季煜央算是比较瞭解傅亦舟比较私人的事情，包括关于夏柠的。 于是今天算是第一次，正式的见到了夏柠本人。 季煜央知道的是傅亦舟口中的夏柠，乐观、活泼、热心助人，然而他还想再多加一个，那就是话多。 虽然夏柠没有办法开口说话，但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的关係，导致夏柠的肢体语言非常丰富，脸部的神情也是一目瞭然，可以说是非常好了解的女孩子。 「欢迎你来听我们练习，希望不会让你失望啊。」季煜央豪迈的拍了拍夏柠的肩膀。 夏柠连忙摇头，然后对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表示自己很喜欢他们的音乐。 季煜央像个老大哥似的，满意的哈哈大笑，一边点头一边又拍了拍，然后心满意足地回到了自己练习的位置上去了。 「别理他，怪里怪气的人。」高梨茵淡淡的弯着嘴角。 「夏柠你就好好坐着欣赏就好！」左森薇摸摸夏柠的发，温和的笑。 夏柠坐在上次一样的位置上，看着前方正在拨弄琴弦的季煜央，试着音的左森薇，还有确认麦克风音量的高梨茵，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是完整的乐团呈现在她面前，有一种微微的激动，更多的是令人兴奋的喜悦。 喇叭的deemo音乐流泻而出，带着节奏的重低音，这次是带有一点爵士和ramp;b的气氛，季煜央的吉他声首先缓缓的中低音，接着便是左森薇的电子琴，柔和的高音和吉他声巧妙的结合在了一起。 关于那天，大雨滂沱的午夜，我选择和你离别 你说如果时间倒回，我会不会有另外一种选择 曾经的美好记忆变得破碎，我也不再冀望那些从前 像太阳那样刺眼 像太阳那般热烈 而我，却只敢躲在深夜 明明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日落，我却从未追上他过 蒙上一层灰的脸孔，好像再也得不到一丝星光闪烁 他轻松的要我别想太多，放轻松 而我却只能迎着风，眼泪随之掉落 就像黑夜那样沉默 就像黑夜那般孤独 明白了自己只不过是最渺小的那种人 而我，会假笑，还会说谎，这算不算特长 夏柠听得入迷，但又觉得歌曲虽好听，歌词却令人悲伤。 她看向了站在靠窗的傅亦舟，他正目光专注地盯着前方的演奏，而她却忍不住细想，包括了上次那首沼泽的花，是不是都代表着傅亦舟内心里最深处的感受？ 那样繾綣温柔的悲伤，深深的无力却又掛念着，不停的自我否定，这些歌词里所表达的，彷彿都像是最真实、不愿意透露给其他人那一面的傅亦舟。夏柠只觉得心脏泛起一种酸涩感，好像这几年过去了，没有了他们的陪伴，傅亦舟一直都是一个人孤军奋战过来的。 曲子最后在季煜央的一个和弦中划下了句点，所有人都沉浸在最后的馀韵中，夏柠最先回过神来，不禁站了起身拍手，对着所有人竖起了大拇指给予最好的讚美。 「好久没有在练习的时候有人给我们鼓掌了哈哈，还真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季煜央笑说，但神情上却没有半点的不好意思。 「亦舟，你觉得怎么样？」高梨茵马上拿起了谱和歌词，和傅亦舟讨论曲子的演绎方式。 左森薇今天也是第一次和大家合奏了这首曲子，拿捏度感觉不是很足够，于是也加入了讨论，而季煜央却是在一旁听了一下子，就跑来了夏柠的身边，笑咪咪地向她搭话。 「你觉得刚刚那首曲子怎么样？」 夏柠想了一下子，接着拿出手机打字。『是一首很悲伤的歌曲。』 「嗯，那么你也有听过沼泽里的花吗？」 『有的。』 「那你认为，傅亦舟想表达什么？」 夏柠见季煜央撑着头，满眼含笑的看着她，但她却不了解对方到底想从她口中得到什么回应，愣了一会儿，才轻轻摇头。 『但是我知道，他好像一直都不是很快乐。』 季煜央忽地就笑了，当着夏柠的面，修长的手指挥舞着。 『那你知道，为什么傅亦舟会懂手语吗？』 夏柠一愣。 为、为什么他也懂手语？ 于是季煜央笑得更欢了，解释。『因为你的关係啊。』 她一时之间有些无法消化，满脑子都是季煜央说的话，然后迷迷糊糊的又问：『我？』 「自己想想吧，他到底为什么特意去学了手语。」 季煜央轻飘飘地丢了一句话之后，又溜回去加入了他们的讨论，留夏柠一个人在那呆愣着，她的思绪瞬间就乱了。 □ 康子路升上高三之后，比完了最后一次的空手道赛之后便专心在课业上了。平常假日读完书之馀就是和康子轩玩游戏，只是最近这阵子模拟考快到了，两人都很认真安分的读书。 他早上起来滑了下手机之后，才真正起床刷牙洗脸，下楼吃完早餐之后准备上楼回自己房间做题目的时候，才猛然想起自己的题库本已经做完了。最后也只好摸摸鼻子，拿了手机、钥匙、钱包和雨伞之后就出门去了。 因为下雨天的关係，康子路不想为了几本参考书跑太远，打算选离家最近的书局。虽说距离是近很多，但搭公车至少也要四站，于是他坐在公车站牌的椅子上，在等待公车的时间里打起了手游，直到公车进站。 不知道是因为假日的关係，亦或是雨天，平日里人烟稀少的书局今天倒是蛮多人的。 康子路熟门熟路的走到了二楼参考书摆放的位置，这一区就比较少人，少了一进门的拥挤，他现在倒是觉得舒服多了。 他做完的几本参考书有几本内容还不错，所以他这次挑选参考书的速度就比较快，挑选好几本确认价格也满意之后，就打算赶紧付钱回家。 却在准备下楼时，恰巧遇见了正要上楼的黎珈奈。 「珈奈？」 黎珈奈抬头，发现站在楼梯上方的康子路，正想打招呼时后方还有人要继续上楼，怕挡到后面的人，她快步上楼到康子路身旁。 「好巧啊，来买参考书吗？」她指了指他手里的书。 「啊。」康子路回问：「你呢？」 「……出来透透气。」黎珈奈愣了几秒，才温和笑说。 「跑来书局这种地方？」康子路没拆穿她，挑了挑眉，问。 黎珈奈抿唇笑着点头。「有推荐的吗？」 康子路带着她走回了方才的地方，开玩笑的回她：「考全年级第一的人问我这种问题，似乎哪里怪怪的？」 「你觉得呢？」他偏过头看她，一双眼沉静深邃，却又含着笑。 第三章、年少轻狂的你 03 黎珈奈的心脏在那瞬间少跳了一拍，就像是在她平静的湖面上投入了一颗小石头，却在之后泛起一丝又一丝的涟漪，那样轻易又无心的，撩拨着她的心弦。 「……我也不想的。」 「什么？」康子路没听清楚，凑近了她的脸。 「没、没什么啦。」黎珈奈差一点就被对方攻陷心房，还不小心把最深入的秘密脱口而出。她低歛着眼，看自己十指紧紧缠绕又再次松开，好险，好险她没说出口。 康子路见黎珈奈低着头像是陷入自己的思绪里，方才的笑容也有那么一瞬间僵滞，他第一直觉是和她身上的伤有关係。上次问她虽解释说是打工受得伤，但那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打工会有的伤痕，她不说，他也没什么立场去问。 康子路拍了下她的头，「这几本考虑一下怎么样？」 黎珈奈抬眼，康子路挑了几本适合她的参考书，随后那几本厚厚的参考书不重不轻的拍在了她的脑袋上。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全年级第一又怎么样，不如好好思考自己想要什么。」康子路挑眉，嘴角噙着一抹淡笑，低沉的嗓音缓和了她内心的不安。 「嗯。」黎珈奈接过书本，灿烂的笑了。「谢谢你。」 □ 外头的雨还在下，室内是一片低沉忧伤的音乐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播放，高梨茵的特殊嗓音为这首曲子带入了一种独有的风格，像是在说一个故事，将听歌的人带入故事情节里，不自觉的会跟着悲伤、无力、流泪。 傅亦舟一次又一次的调整他想传达的表现，吉他和电子琴的都是力度和柔软的细微调整，反而是身为主唱的高梨茵，只是一句歌词，却必须一个字一个字的去琢磨，是浅是重，是高是低。 夏柠在一旁听着，得知了这首曲子的名字叫〈日落夜深〉，和上一首曲子〈沼泽里的花〉是截然不同的风格。夏柠听傅亦舟对高梨茵说的细节，才知道前者和后者的差别在于，前者是对于自己的控诉，充满了对自己的无力和无奈感，所以逃避；而后者像是回忆，回忆那些曾经灿烂，但细想却又满是悲伤的过往。 高梨茵在最后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她那双淡漠的眼向夏柠这看了一眼，快到夏柠几乎没察觉，就又开始了最后一次的练习。 「呼，累死了，今天花得时间比想像中久啊？」季煜央边拿下吉他边走了下来。 「毕竟这次的歌曲层次和深度比之前多太多了。」左森薇拿着谱，笑说：「有时候真的觉得，这么厉害的曲子居然是和我们同年龄人亲自作词作曲的，真是哪里都有大神吶。」 「什么大神，不就是一个闷骚又孤僻的人吗？」季煜央痞痞的开玩笑。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大神，是他们太抬举我了。」傅亦舟的反应毫无波澜，他表现出来的样子不像是一般平常人被称讚时的反应。 其实他自己每每听见这些称讚时，下意识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反驳，在他的认知里，自己从来就不是什么值得被关注的人。他平凡、无趣、自卑，甚至连救夏柠也无法做到。 像他这样子的人，他很明白，也很清楚，什么该想什么不该想的，他有自知之明。 夏柠听见傅亦舟又这么说自己时，正想鼓励他时，高梨茵走到了他身旁，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的曲子会证明自己，平稳踏实的成绩不会欺骗你。」 傅亦舟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顿时微微笑了。「谢了。」 夏柠的手默默又放回了身侧，看着眼前的两人，在学校里是同学，又在同一个乐团里是好搭档，或许高梨茵的话才能真正鼓励到傅亦舟吧？ 她用力眨了眨眼，见傅亦舟往这里看了过来，夏柠立即换上了笑容，对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中午了，有想要吃什么吗？还是我送你回去？」傅亦舟收拾好了包包，走到夏柠面前，低歛着眼问她。 「机会难得，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季煜央忽然提议，朝夏柠挥了挥手引起她的注意。「怎么样，夏柠，去不去？」 夏柠用力点头，去，她当然要去啊！ 于是她跟着他们四个人一起到了学校后门附近的一家小店，最外头有开放式的桌椅，但在往里面走，室内有冷气房。最后他们选择坐在了里头的位置，菜单一上的时候，左森薇先把菜单递到了夏柠面前。 「木柠，你先点吧，这家给的料都很多，而且都超便宜的！」 夏柠笑着接过，看了下，的确是非常便宜的价格，夏柠很快的就决定要吃什么，画好了之后还给他们。 左森薇和季煜央点餐的速度也很快，看得出来他们是这家店的忠实顾客，再到高梨茵时，夏柠见她抬眼问了正好在正前方的傅亦舟。 「老样子吗？」 「嗯，谢了。」 高梨茵写完之后就拿着纸笔出去点餐了，夏柠不自觉地看着她的背影发楞。 「对了夏柠，你们学校什么时候考试啊？」 左森薇的话让她回过神来，她拿出手机打字。『下个礼拜开始。』 「那你的比赛不是也快到了吗？就在期中考后？」 夏柠笑着点头。 「可是我看你脚好像是受伤了，没事吗？」季煜央撑着下頷，突然开口说。 『嗯，没事，应该这几天就会好了。』夏柠想了想，又多打了几个字。『你们要来看吗？虽然可能很无聊啦哈哈！』 「可以啊，反正不都考完试了吗。」季煜央答应的很爽快，正巧高梨茵回来座位上，他偏头问。「欸考完期中要去看一下田径赛吗？」 高梨茵眼也没抬的说：「你忘了我假日都有打工吗？」 「喔对齁。」高梨茵这样一讲，季煜央这才想起来她上次好像是有这么说过，于是他又看回了夏柠。「那我会带着傅亦舟这小子一起去的！」 「我也会和子轩一起去的。」左森薇笑咪咪的说。 夏柠开心的点头。 「子轩是谁？你朋友？女生吗？」季煜央天真的问。 「我男朋友啦！」左森薇没好气的回。 夏柠笑着看他们斗嘴，觉得内心里被一种无法言喻的心情填得满满的，很开心很愉悦。 虽然田径是一种和自己孤独的赛跑，可只要一想到场外有人正在替自己加油鼓励，那也会成为她的动力之一。 『你也会来，对吗？』夏柠问身旁的人。 一直都很安静的傅亦舟，这才抬眼看向夏柠。 良久，她才听见傅亦舟默默的应了一声。「嗯。」 于是，夏柠笑了开来，忽然觉得自己干劲十足。 第三章、年少轻狂的你 04 后来他们吃完饭之后就各自解散了，高梨茵下午有打工，所以是最早先离开的那个。 「木柠，我等等和子轩有约会，我先走啦！」后来左森薇见时间差不多了，脸上的甜蜜藏不住，笑着和夏柠道别。 夏柠也挥了挥手，直到看不见了左森薇雀跃的背影。 「什么啊，我还想说等等大家一起去哪里玩的说。」季煜央趴在桌上，眼珠看着傅亦舟。「结果大家都走了是怎么样！」 「你跟我讲这些有什么用。」傅亦舟平静地抿了一口水，眼皮也不掀的回。 「夏柠你看看他！无情无义！」 由于季煜央的表情实在是太过于丰富，刚好戳中了夏柠的笑点，她无声的笑了开来。 季煜央见夏柠笑得这么开心，也不禁唇角上扬，却有些感叹的说：「要是能听见你的笑声就好了，感觉一定很开心。」 夏柠微微一愣，正想安慰对方时，就听见身旁的人重重放下水杯的声音。 水杯因为敲击桌面而洒落出一些水珠，季煜央正坐了起来，见到的就是傅亦舟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看起来和平常一样，却又看起来像是在发怒。 「怎、怎么了？你干嘛？」 「你不觉得在她面前说这句话是很伤人的一件事情吗？」 季煜央当下直觉不妙，赶紧解释自己的清白。「我又不是那个意思！夏柠，你知道我说这话没恶意的吧？如、如果让你觉得不舒服的话我马上道歉！」 『没事啦没事的！』夏柠也连忙摆手，偏头看傅亦舟，拉了拉他的袖子，等他看了过来之后帮忙说话。『季煜央的话并没有让我觉得受伤，不要生气啦，你们是好朋友，不用为了这种小事吵架，吵架不好！』 傅亦舟沉默着，却最终在夏柠的眼神下败下阵，回过头看季煜央，发现对方正用着楚楚可怜的表情直视着他，令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原谅我吗，小舟舟？」 「抱歉，是我自己太敏感。」傅亦舟的脑袋上青筋突突跳，压抑着想把桌上的水往他脸上泼的衝动。 季煜央看着眼前两人的互动，双眼笑弯着，他忽然发现这段时间，看见了傅亦舟很多以前没出现过的表情。或许是因为夏柠的出现，他总觉得这段时间的傅亦舟变得比较有人性，要不通常他们和傅亦舟相处时，大多都是透过音乐去了解他的内心，最近却很轻易的能从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察觉他的情绪。 或许就连傅亦舟也没有察觉吧，和夏柠相处时的他，平日里没什么波澜的眼眸里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情绪，面对她时也会心浮气躁。 季煜央忍不住弯了唇角，他想，应该就连傅亦舟本人都不知道吧，他看夏柠的眼神总是带着宠溺无奈。 这时他外套口袋里的手机驀地响了起来，季煜央连看都没来电显示就接了起来。 「喂？」 原本还在一旁拌嘴的夏柠和傅亦舟见季煜央正在接电话之后，就很有默契的暂时休战，一个静静的在发呆，另一个淡定的喝着水。 「啊？」季煜央皱了眉，一脸的不情愿。「哦好啦，我现在就去。」 刚掛下电话，季煜央就匆匆收拾东西，一边向两人说：「惟灿哥要我去店里帮忙。夏柠，我们就下次再约吧，再见！」 夏柠虽觉得可惜，却还是笑着点头。 「店里很忙吗？需不需要我也过去帮忙？」傅亦舟也跟着站了起来，却马上被季煜央按了回去座位上。 「不用不用，夏柠今天特意来找你，你就负起责任把她安全送回家吧！」 「啊？」傅亦舟那张好看的脸又变得阴暗。 「啊什么啊，天雨路滑的，夏柠脚还受伤欸。你该不会要跟我说，你一个大男人不愿意送一个女孩回去吧？」 「……我又没这样说。」 「那就这样了，没什么好说的了，再见啦两位！」 季煜央就像一阵强风，来无影去无踪，啊不是，只是拍拍屁股不留下一片云彩，只留下两人乾瞪眼。 傅亦舟水杯里的水也见了底，他拿起自己的吉他站了起身，「走吧，送你回家。」 夏柠下意识的原本想拒绝的，毕竟附近就有公车站，很方便的，但转念又想，难得终于傅亦舟说要送她回去，虽然是季煜央提议的，但她不知道为什么的，还是觉得很高兴。 两人走到了附近的公车站，收起了雨伞，夏柠坐在椅子上，傅亦舟则站在她的右前方。等待公车的时间有些漫长，她伸出手，拉了拉傅亦舟的衣襬，见他看了过来之后，笑了起来。 傅亦舟见夏柠就这么看着他傻傻的笑，莫名的觉得无奈又心软。 『惟灿哥是上次那位老闆吗？』 「嗯。」 『为什么惟灿哥不是打电话请你去帮忙，而是让季煜央呢？』 面对夏柠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傅亦舟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解释。「他们两个是堂兄弟，当初惟灿哥要开店招募员工的时候，我正好也在找份工，于是季煜央就把我介绍到惟灿哥那里去了。」 『季煜央对你真好，是好朋友呢！』夏柠曾担心傅亦舟这些年会很孤单呢，但看来是结交到了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她实在是替他感到很开心。 傅亦舟应了一声，歛下眼，似乎回想到了过去，淡淡的说：「或许没有他们，我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 夏柠看着这样沉默黯然的傅亦舟，想起以往小的时候，发生了伤心的事情时，一定会有一双温暖手抚摸着自己的头发，任听自己的所有不管开心或是悲伤的言语，而傅亦舟那时，父母已经离异，她虽不知道他最后跟了谁，却想到那时候一定很伤心的他，却没有办法感受到那种相等的抚慰。 她忍不住细想，他们这五年到底错过了彼此多少的时光？在他孤独一人的时候，他又是如何一路成长走过来的？ 夏柠默默伸出了手，握住那隻放在身侧的大手，触感冰冰凉凉的，她忍不住收紧了力道，希望将温暖一点一点的传递过去给他。 傅亦舟低下头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再去看夏柠，她的眼里充满着温情，浅淡的笑容彷彿像是在给予他鼓励。即使夏柠不能开口，却还是不吝嗇的愿意给予他无声的温柔。 他愣了好几秒鐘，才犹豫着缓缓收紧自己手掌心里那隻温暖的手。 第三章、年少轻狂的你 05 公车进站时，车上早已挤满了人，原本见那么多人，他们两个是有点犹豫要不要搭这班车的。 司机似乎看出他们的犹豫，大声地朝他们喊说：「同学，下一班要等半小时之后喔！下雨天太多人了！」 最后夏柠和傅亦舟几乎是硬着头皮上车的，但还好实际上车时是还有空馀的空间，再多加了他们两个也不至于太过拥挤。 只是啊，夏柠的脸几乎是对着傅亦舟的胸口的，一开始并没有什么感觉，但公车下一秒忽然急煞，她因为作用力而整个人往前踉蹌了下，整张脸撞在了傅亦舟的胸口上。 夏柠揉了揉鼻子，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抬头看向傅亦舟。 「没事，小心站好。」傅亦舟看出她是在向自己说对不起，扶了她一把，接着就转开了视线。 夏柠这才又低下头，不知道是因为公车上拥挤的关係，还是因为傅亦舟离得她太近，她只觉得脸上异常滚烫，心跳扑通扑通的，彷彿都能听见自己有些慌乱的心跳声。 她忽然就这么想起了以前，她和傅亦舟人生第一次搭公车时的情景。 那日是晴天，太阳非常热烈，夏柠和傅亦舟两人放假的时候一起跑到了市区的公共游泳池玩水，然后玩到疲惫了，再一起搭公车回家。 还记得那时候他们两个常常玩得太疯了，导致在公车上累得睡着了，经常公车都快要过站时两个人才猛然醒了过来，慌张的按了下车铃，拍了拍还在睡的对方，然后稀里糊涂的下了车，两人看着对方，笑说着好险。 以前想不起来的事情，因为现在傅亦舟就在身边的关係，这些回忆就好像自然而然的就这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了。 夏柠忍不住莞尔。 「笑什么？」 头顶上忽然传来低沉的嗓音，夏柠带着笑眼抬头看他，比划着。『想起了我们小时候每次坐公车都差点坐过站。』 「还不是因为你都在睡觉。」傅亦舟一双狭长的眼，透露一点点的鄙视。 『你明明也有睡着！』夏柠不服气的反驳。 「那不一样，你是一上车就在睡，我是撑不住了才睡好吗。」 『你就是睡了！』 「没睡！」 『睡了！』 傅亦舟顿了一下，发觉自己又不小心被夏柠牵着鼻子走了。 『怎么样，认输了没有？』夏柠得寸进尺的扬着细眉，眼里满是得意。 此刻的夏柠在傅亦舟的眼里，就像嘴里咬了个玩具，跑到主人面前得意地摇着尾巴时的小狗一样。 他忽然就这么噗哧一声笑了。 夏柠愣了一下，也忍不住笑了，眼里满是笑意。看着久违展现出笑容的傅亦舟，她不知道等了多久，此刻这么近的距离看着他笑，她就觉得被暖暖的心情填满了。 「xx站到了，xx站到了。」 夏柠偏过头，透过玻璃窗见到了外头不停变化的景色，公车距离下一站越来越近，她忽然又转过身按了下车铃，公车司机很快的就停了下来，在傅亦舟都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时候就被夏柠拉下车了。 「还没到你家附近那站吧？还是你们搬家了？」傅亦舟一头雾水的问。 夏柠摇了摇头，比了比前方的公园。『你还记得我们以前小时候常去玩的那个小公园吗，就在前面而已。我想说你难得回到这里，我们一起去看看好吗？』 傅亦舟下意识地想拒绝，夏柠似乎也知道他的想法，在他还没开口之前就已经先紧紧拉住他的手往前走。 傅亦舟见周遭的环境越来越熟悉，那些在脑海里曾经被他锁在盒子里的那些回忆，此刻就好像在蠢蠢欲动一样，拉着吉他背带的手也不禁越收越紧。 眼前夏柠的背影，忽然有那么一瞬间，变成了倒在血泊中的她。 傅亦舟猛然停住了脚步，额前有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夏柠转过头，疑惑的看他。 「……我不想去。」他的一字一句几乎是从齿缝里说出来的。 『为什么？就只是陪我去看看，好吗？』 夏柠似乎是怕傅亦舟又再次逃跑，这次几乎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硬是半推半拉着他前进。 当傅亦舟再次站在儿时记忆中的那片土地，一阵大风忽然吹来，几滴雨水落在他的脸上，他僵着身体站在那里，一隻手还撑着伞，一隻手被夏柠给拉着，他却半天都不敢再动。 他还记得那天，他单方面的对夏柠烦躁，然而她却一点也不生气，只是露出理解的笑容，对他说着「没关係」、「笑一笑就过了」，但她却不明白，那时的他心里有多酸涩，他对着开朗乐观的夏柠开不了口，于是就把什么负面的情绪都一个人吞了下来，却不知道为什么，他渐渐地对这样笑着夏柠感到烦躁。 后来，他对夏柠说了很过份的话，接着头也不回地就打算回家，却没想到夏柠却追了过来，还在情绪当下的他并没有发现号志已经变色，是夏柠在他身后倏地大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接着他便感觉自己被人用力的往前推，等他回过神来时，夏柠已经倒在地上了。 夏柠见傅亦舟在恍神，拉了拉他的手，开心的比了前方的大象溜滑梯。 『那个大象！好怀念啊！还记得我们以前是不是常常躲在大象鼻子的下面说悄悄话？』 傅亦舟深邃的眼眸渐渐失去了色彩，他抖着唇，看着夏柠。「你带我回来这里，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和你回忆一下以前的事情，以前惹你生气是我不对，好不容易我们今天相处的这么愉快，我就想着，我们是不是能像以前那样继续相处了？』夏柠的心思很轻易就被傅亦舟给拆穿了，她见他的样子有些不对劲，只是讨好的笑了笑，解释着。 只是下一秒，她紧握的那隻手，缓慢而用力地抽开了。 「不是，不是这样。」傅亦舟摇头，似是说给夏柠听，又好像在说给自己听。 「夏柠，你还不明白吗，你从来都没有错。是我，是我不愿意回到这个地方来。」 夏柠摇头，她不明白。 傅亦舟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没有错吗？那为什么傅亦舟要离开？又为什么见了她就逃避？ 当她想追问原因时，却驀地出现了一道声音。 「傅亦舟？」 当两人转过头时，连来人都还没看清，傅亦舟倏地就被对方狠狠揍了一拳，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第三章、年少轻狂的你 06 傅亦舟感觉自己右脸上火辣辣的疼，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道黑影压了下来，在下一秒之后，领口猛地被人抓起。 「康子路？」 「啊没错是我，我该庆幸你过了这么多年还记得我的名字吗？」康子路冷笑一声，他的手越收越紧，连指节也明显泛白。「傅亦舟，我真不知道怎么说你是厚脸皮呢，还是你根本没有良心，你再一次出现在夏柠的面前到底又想做什么？啊？」 面对康子路愤怒的面孔，傅亦舟没说话，嘴里嚐到了一丝血味。 「不敢说话是不是？当初你连来医院看夏柠一眼都没有，现在她不能说话都是你害的你知道吗？她这些年来接受着陌生人的异样眼光，她还要学习困难的手语，明明原本就只是开心快乐笑着就好的夏柠，你为什么要让她变成这样？」康子路因为愤怒几乎失去了理智，抓着傅亦舟领口的那隻手微微颤抖着，另一手就要继续往对方脸上挥去。 傅亦舟并不是没有想过，所有所有太多的言语，还有包括太多复杂的情绪，而这些情绪揉合在一起时，他没办法反驳康子路任何一句话。 夏柠见康子路又要挥拳，急忙挡在两人中间，一双着急担心的大眼看着康子路，不停摇头，要康子路别再动手。 康子路咬牙，不甘心的说：「你还要维护他到什么时候？」 夏柠摇头。 「别只是摇头！」康子路红了眼，再去看傅亦舟那双毫无光亮的眼眸，顿时觉得有种可笑的情绪在滋长着。 他松开了抓着傅亦舟领口的那隻手，夏柠第一件事情就是上前查看傅亦舟脸上的伤势，雨水打湿了三个人，可康子路却觉得，自己才是最狼狈的那个。 「傅亦舟，你到底还想躲在夏柠的背后多久？你是不是认为，不管你伤害夏柠多少次，她都会无底线的包容你？」 「……我没有。」 「那你就站起来啊！好好跟我们说清楚五年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你的态度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为什么对我们疏远？甚至为什么夏柠住院的期间，你连来看一眼都没有？」 傅亦舟拒绝夏柠的帮助，自己站了起身，而早已被雨淋得湿透后，他忽然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夏柠担心的看着他，他却希望夏柠离他这样子的人远远的，越远越好，于是再看向康子路冰冷愤怒的眼神之后，他忍不住收紧了手。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这句话无疑又踩到了康子路的底线，他几步上前再次抓住傅亦舟的领口，明明该发脾气的，却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先掉了出来。 「我们都在等你的解释，傅亦舟，要不是我还把你当兄弟看，你现在早就被我揍到爬不起来了。」 傅亦舟淡淡抬眼，说。「那你揍我吧，如果这样能让你心情好一点的话。」 下一秒，一拳又挥了过去。 「不……要……」 夏柠发出了沙哑的声音，但是这句话太过微弱，眼前的两人根本没听见，她虽有一瞬间的怔愣，却又在下一秒把这惊讶掩盖过去，上前介入两人之间。 『不要再吵了，为什么你们一见面就打架？我明明说过好几次了，我只是想让我们回到以前而已。』 夏柠红着眼，挥舞着手指，康子路先反应了过来，发出乾涩的声音。「可是……你再也好不起来了。」 『我不在乎，我只要我们都好好的！』 「可是我在乎！」康子路深吸了一口气，将眼底的眼泪逼退。「当你在我们面前救下傅亦舟而倒地不起的时候，你知道我和子轩那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吗？我们都在想，为什么去追傅亦舟的人不是我们而是你，为什么不是我们受伤而是你，为什么倒在地上的人不是傅亦舟而是你！」 「你从来就不懂我在想什么，为什么？」康子路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抓住了一样疼痛，他试图平静自己的内心，却又抑制不住的烦躁。「因为你眼里一直都只有傅亦舟啊。无论我阻止你多少次，你永远听不进去。」 「你说你无法放着他不管。」他指着傅亦舟，再重重指着自己左心房，冷笑。「那你又觉得我可以放你一次又一次的受伤吗，你就算再怎么想着这傢伙，也应该至少要想想我的感受吧，嗯？」 「她不会再因为我受伤的。」傅亦舟因为牵动到嘴边的伤口而微微刺痛。「子路，我很抱歉。」 「你抱歉什么，你如果真的觉得抱歉的话，就不会一个人闷着什么话也不说，到头来把所有情绪发洩在夏柠身上，搞得自己才是全世界最悲惨的人，每个人的关心对你而言都像是可笑的同情，是吧？你害得夏柠再也不能说话，你开心了吗？像你这样的人，简直烂到底了。」 傅亦舟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他歛着眼，过去的一幕幕不停浮现在脑海里。 『不是的，子路，不要这样子说话。亦舟那时候也过得很不容易，我不能说话是我自己的问题，不是因为那场车祸的关係！』夏柠急着解释，然后讨好的拉了拉对方的手，挤出一丝笑容。『而且我怎么会没有想过你的感受呢，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啊，应该互相体谅、互相理解……』 康子路挫败的摇头，打断夏柠的话：「不，你还是不懂我要说的话。」 「如果今天傅亦舟也把我们当朋友、当兄弟来看的话，他五年前就不会做出那些事情。」他看着傅亦舟，想起了当时为了保护自己而竖起刺的傅亦舟，很平静地继续说：「你说互相体谅互相理解，可是他有做到吗？我刚要他解释，他却连半句、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康子路将视线转了回来，面对夏柠温和的面孔，冷声说：「那你又要我怎么心平气和的面对他？」 夏柠夹在两人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明明她只是想让四个人像以前那样开心的聚在一起就好，可为什么如今连这个渺小的愿望都这么难？ 她抬头看傅亦舟，只见他默不吭声的站在那里，彷彿与世隔绝般，康子路说了这么多，他却连一个字也不愿意解释。 「小柠？子路？」 夏柠驀地抬头，却因为被雨水而模糊了视线，再眨了眨眼，才发现那人是夏母。 「天啊你们怎么淋得一身湿，还不撑伞……」夏母今天提早下班，停好车以后就准备回去，却没想到途中路过公园时看见了夏柠和康子路，一开始并没有多想，只是没有想到走近才发现，还有一个人站在那儿。 「……亦舟？」 「阿姨，好久不见。」傅亦舟苍白的脸，这时才反应了过来，低低的喊了一声。 第三章、年少轻狂的你 07 □ 「小柠，去拿两条毛巾给两个人擦一擦，你也顺便上楼去换件衣服，别穿着湿衣服，感冒了怎么办？」 夏柠点点头，很快的就从里头拿出了两条乾净的毛巾给傅亦舟和康子路，之后便上楼回房间换衣服了。 夏母见两个大男孩呆愣的站在客厅，一左一右的，她笑了一声，说：「你们赶快坐下吧，我去倒杯热水给你们喝，稍等一下啊。」 「不了阿姨，这样打扰很不好意思……」 「没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夏母温和的打断他的话。「亦舟啊，是我很久没见到你了，想和你聊聊天。别紧张，坐下吧。」 傅亦舟拿着毛巾呆愣的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是该坐下还是继续站着。 只见下一秒，康子路的身影追了过去，「阿姨，你才刚下班一定很累吧？」 「不会呀怎么会，一看见你，我心情就很好。子轩呢，怎么没看见他？」 客厅只剩下傅亦舟一个人，他又站了几分鐘，才默默的坐了下来。耳边传来的是康子路和夏母的对话，听起来就像是一家人，而他现在在这，就彷彿像是个局外人。 他整个人直挺挺的坐在那儿，眼神也没乱飘，但是视线所及的地方却依旧带给了他一种陌生的熟悉感。 小的时候，因为夏柠喜欢赖床的关係，傅亦舟总是提前半小时到夏家，这样一来，夏柠会因为有了个人在等她一起上学，赖床的时间就不会拖那么久了。夏母还因此拿这件事情说了夏柠好多次，但傅亦舟每次都笑着说没关係，夏柠也就笑嘻嘻地没把这件事情当作一回事。 夏家的客厅摆设和傅亦舟记忆里的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唯独沙发旁的小桌子上，夏柠的照片增加了。不再只是儿时的夏柠，还多了国中时期的、正在运动的、接受领奖时的照片也有。 就算在他看不见夏柠的这五年里，夏柠依旧过得十分精采，少了他，她的世界也没有因此而掉色，他看得出来，夏柠是深深地被身边的人爱护着，所以才会这些年来，那份笑容一直都没有变过。 夏柠换了件有着大白兔图案的衣服，穿了件运动短裤就又急匆匆地下楼了。 楼梯发出了咚咚咚地声响，让夏母忍不住探头出来皱眉说了句：「别走那么快！小心跌倒！」 夏柠点点头，却忘了夏母看不见，但下一秒她就把这件事拋诸脑后了。 夏柠迅速地越过了厨房，到达客厅时就见傅亦舟呆愣地坐在椅子上，身体看起来十分僵硬，手上还拿着没有动过的毛巾，发梢还在滴水却不自知。 「怎、怎么了？要做什么……」 夏柠无视了傅亦舟的慌张，直接拿走了他手上的那条毛巾，然后覆上了他的头发，小心翼翼的擦着。 「……其实不用，我可以自己擦。」傅亦舟一想到夏母和康子路就在隔壁，他整个人就不好了，想拿过毛巾，却被夏柠不重不轻的打了一下。 「我自己会擦啦！」 『要擦你刚刚就擦了，你看，头发都还在滴水！』 傅亦舟想拿回毛巾，夏柠不肯，于是两个人开始为了争夺那条毛巾而拉拉扯扯。直到夏母不小心笑了出声，傅亦舟下意识的就松开了要抢毛巾的手，夏柠差点就往后摔，幸好她反应本来就快，一下子就站稳了。 倒是康子路，看向傅亦舟的眼神简直能冻死人了。 夏母看着这三人，默默的扬起了微笑，轻轻拍了拍康子路的背，温声笑说：「好了子路，你能帮我把剩下的两杯茶拿出来吗？」 康子路这才又收回了视线，转身走进了厨房。 夏母满眼含笑的走到客厅，放下了两杯热茶，直接递到傅亦舟的手里。 「快喝吧，暖暖身。」 「谢谢阿姨。」 「小柠，你也是，来喝热茶。」 夏柠开心的点点头，屁颠屁颠的接过热茶，小口的抿着。 夏母见康子路拿着茶杯出来了，也要他赶紧喝个几口，看着三个孩子的身影，她莫名就想起了这三人小时候的模样，不禁微笑加深。 「刚刚子路和亦舟是在打架吗？」 夏母的笑容不减，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茶，温和眼眸看着康子路和傅亦舟，最后停在傅亦舟脸上的红肿瘀青。 傅亦舟低着头没打算说话。 「是。」康子路知道夏母这是笑里藏刀，也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妥，于是坦荡荡的回答。 『妈妈，没事啦……』夏柠见气氛有些不对劲，正想开口时，却马上被夏母一个眼神给吞了回去。 「我听见了几句子路说的话，亦舟，你没有什么想反驳的吗？」夏母见傅亦舟仍是沉默，几不可闻的叹了气，又抬眼看向康子路，语气有些谴责的说他。「还有子路，就算生气也不该动手，更何况你和亦舟也算一起长大的朋友，如果有误会的话那就更应该好好沟通。这一次，阿姨不赞同你的做法。」 「我知道，但阿姨，傅亦舟这小子什么话都不肯说，什么都闷在心里，这要我怎么和他沟通？更何况当初他连来医院看夏柠一眼也没有。」康子路不以为然的哼了哼，尤其现在的傅亦舟仍是保持缄默，他心里的那把无名火就燃烧得更是旺盛。 「是谁告诉你们亦舟没有来过医院的？」夏母淡定的放下茶杯。 夏柠和康子路顿时愣住，随后看向对方，再回过头看夏母，两双眼满是诧异。 『妈妈，这是什么意思？』 「是啊阿姨，难不成傅亦舟来过？」 夏母没着急着回答，只是看了身旁沉默的傅亦舟，抬手轻轻拍了他的背，轻声开口：「亦舟，为什么不解释呢？」 「的确是我的错，我……我没什么好解释的。」傅亦舟忍不住收紧手里微湿的毛巾，却始终没抬眼看眼前的三人。 「你……」康子路真的非常不喜欢这样子沉闷又不识好歹的傅亦舟，已经三番两次的给了他解释的机会，却连一个字也不透露。 「亦舟有来过医院的，在小柠昏迷的期间，来了非常多次。」夏母打断了康子路的话，轻轻开口。 夏柠看向了傅亦舟，满眼含笑，她就知道傅亦舟不会这么薄情的。 然而夏母下一秒，却又拋出了一句震撼弹。 「是我不让他进病房的。」 第三章、年少轻狂的你 08 空间瞬间沉默，夏柠膯大双眼看着夏母，满眼错愕。而康子路最先反应过来，猛地站起身，却不慎撞到了桌角，水杯里的茶小小翻腾了下，洒出几颗水珠。 「阿姨??」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夏母一点也不意外他们的反应，平静的说：「当初夏柠出车祸时，她爸爸还在工作，连电话都打不通，我接到医院的电话时，脑袋一片空白，赶去医院的时候，是亦舟主动向我坦白了事故原因。」 夏母抬眼，看着夏柠和自己相似的眼，苦笑着。「很抱歉，我是个不成熟的大人，也是个不够成熟的妈妈。」 「不是的，阿姨。」傅亦舟开口，乾哑的嗓音，低沉着。「您做的没错，我没资格去看夏柠的。」 『才没有！』夏柠反驳。 夏母见夏柠的模样，轻轻摸了她的头。「并不是亦舟不愿意去看你，而是那时候我无法接受你出车祸而受伤，所以拒绝了亦舟的请求。」 「子路，你也是，别那么苛责的对待亦舟。」 康子路紧咬牙，手忍不住收紧，却没再说任何一句话。 「好了，你们都淋了雨，就都赶紧回家洗个澡吧，我送亦舟回家。」夏母轻轻拍了两下手，向呆愣的三个人下了解散的指令。 「那我先走了，阿姨再见。」康子路稍微点了头，算是和夏母打了声招呼，便拿起自己的背包，脚底像生了风一样，迅速就离开了夏家。 夏柠见康子路离开的背影，也回过头看着夏母，挥舞着手指。 『我也要和你一起去送亦舟回家！』 「不行。」夏母毫不留情地拒绝，正色地说：「快去洗个热水澡，要不然感冒了我可不管你！」 夏柠不服气的鼓起脸颊，看夏母没有妥协的意思，又看了看傅亦舟，他脸上的瘀青越来越明显，又淋得一身湿，看起来有些狼狈。 『回到家要传讯息给我哦！一定哦！』夏柠拉了拉傅亦舟的手，发觉对方的手指冰冷，忍不住收紧了自己的手掌心，想传递一点温暖。 傅亦舟歛着眼，看着夏柠，手指感受着她的体温，良久，才从鼻间里嗯了一声。 夏柠这才心满意足的点点头，向两人挥了挥手，踏着轻快的脚步上楼了。 「走吧，阿姨送你回去。」夏母拿了车钥匙和把伞。 「其实没关係的，阿姨，我可以自己搭公车回去。」傅亦舟有些侷促，摆手之馀也不知道该把手放哪。 「不行，你穿着湿衣服，公车上冷气又这么强，感冒了怎么办？」夏母义正严词的拒绝，然后拍了拍傅亦舟的背，「好了别再拒绝阿姨的好心了，快，把鞋子穿一穿，我们出去吧！」 面对夏母不容拒绝的气势，傅亦舟最终先败下阵来，乖乖的去穿回自己已经微微湿了的鞋子，拿着自己的伞，跟着夏母的背影走了出去。 雨还在下，打在雨伞时发出声响，可能是因为夏天的关係，就算下雨了，空气依然有些闷热，反而湿透的衣服紧贴在皮肤上感到令人不舒服。 「脸上的伤，是子路打的吗？」 夏母淡淡开口，然后想起方才康子路激动的神情，几不可闻的叹气。「亦舟，我也不是说谁对谁错，而是刚才那件事情你明明可以和子路解释的，为什么不说呢？」 「我……」傅亦舟张口想说些什么，握着雨伞把柄的手忍不住收紧，在夏母温和的视线下，他想起了当时在医院病房门口时的情景，低低的说：「的确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夏柠也不会不能说话。」 傅亦舟认为，反驳那些话，理直气壮的解释自己并不是没有去看过夏柠，这些行为在他看来都像是为自己的错找理由。他的确是错了，夏柠也确实是因为他的原因而受伤，而她却因为他一时的赌气，就可能失去了一辈子的声音。 「我很抱歉，当初拒绝你看夏柠的请求。」夏母感觉得到傅亦舟语气里的自责和愧疚，温声说：「夏柠这几年来一直都还惦记着你，想着你过得好不好，我才明白，你们两个的感情真的很好，我也总算明白为什么她会这么拼命的去救你。」 「阿姨，我……」傅亦舟因为夏母的一段话，倏地红了眼眶，他想开口说些什么，他知道自己必须说些什么，可是张口之后却拼凑不出完整的句子。 夏母微微笑了，心疼着傅亦舟，当初有多埋怨他的同时，现在就有多心疼。 其实一直以来她也都明白这两个人的感情有多好，夏柠和傅亦舟这两个孩子几乎是从小玩到大的，但是那时候的自己，因为工作和家庭而忙到心力憔悴的同时，却突然接到夏柠的噩耗，当时她真的已经快要濒临崩溃。所以当时的傅亦舟来到自己的面前，说夏柠发生车祸是和他有关係时，她当下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拒绝让傅亦舟探望夏柠。 然而那时的傅亦舟明明是开朗靦腆的孩子，现在个子虽然抽高了，却习惯弯着背脊，短短时间的相处，他也总是沉默不语。这样子的傅亦舟和五年前的他，截然不同。 「别再觉得愧疚了，夏柠现在也过得很好，你也该走出来了，是吧？」 「对不起，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除此之外，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傅亦舟感觉眼前的视线模糊，他胡乱抹去眼底的雾气，哽着声音。 「其实我也有错。」夏母看见他的眼泪，也不禁红了眼眶，微微笑着轻拍了他的背。「当初我和你夏伯父每天都在吵架，夏柠似乎也知道我因为这件事情而不开心，总是想尽办法逗我笑，但我知道她心思细腻，她自己一定也会觉得难过的，却总是在我面前笑得那么灿烂，看着这样的夏柠，我就会忘记所有的不愉快。」 「她啊，只是用她自己的方式去关心我。」夏母的眼眶微湿，嘴角却带着幸福的笑容。 傅亦舟忽然紧咬着牙，收紧了手，心底蔓延出一种无奈和深刻的疼痛，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当初那段和夏柠的相处的日子，最后那回忆被他亲手给摔成了碎片，夏柠的笑顏，被他锁在了心底最深处不愿面对的那个位置。 而那一晚，夏柠等了整夜，却始终没能等到傅亦舟的任何一条消息。 第四章、失温的过去 01 「一百六十二号。」 夏柠听见了自己的号码，摘下耳机，起身向前走到了诊间前。 礼貌性地敲了两下，里面传来一声「进来」之后，她缓缓推开了门。 「好久不见，夏柠，原来又到了我们见面的时间了吗。」裴晚从电脑前探头出来，温和的笑了笑。 夏柠笑了笑，坐在了裴晚身旁的椅子上。 裴晚稍忙了一分鐘，之后才转过身看夏柠，笑问：「这次来，是有得到你心里的答案了吗？」 『……前阵子，我重新遇见了儿时的朋友，他因为我无法出声的原因而一直内疚着，儘管我告诉他多少遍，我并不在乎。』夏柠微微摇头，这几天没有等到傅亦舟的讯息时，她的直觉告诉她，他又逃避了。 『后来，子路和他因为这件事情而打了一架，我尽全力的想阻止他们，就在那时候我的声音发出了一点点微弱的声音。』夏柠挥舞着手指的同时，却突然有些无力。 裴晚轻轻握住了那双手，轻声说：「我们不勉强自己，好吗？」 夏柠不安躁动的情绪，被裴晚温和的声线安抚了下来，她抬眼，双眸满是对未来的迷茫。 『裴医生，我真的……还能再次开口说话吗？』 □ 傍晚，傅亦舟正在diés打工，嘈杂昏暗的空间，他陷入了自己一个人的思绪里。 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被调成了震动模式，大概从前几天开始，手机就不时会有新讯息跳出来。起初傅亦舟发觉是夏柠时，下一秒就关上了萤幕，接着便将手机关机。 后来的几日，夏柠虽没有打电话过来，却时不时的传了几条日常的讯息过来，他并没有打开看过，也没有那个勇气去看。 「水要洒出来了。」 驀地，一隻手伸了过来关掉了水龙头，傅亦舟这才回过神来。 「抱歉。」 「怎么了，看你心不在焉的。」季惟灿拿了条乾净的毛巾擦了擦手，随意的靠在流理台上。 傅亦舟眼神黯了黯，最后摇了头，重新开了水龙头，继续手边的工作。 「是有关上次那个不能说话的女孩子的事情？」 傅亦舟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下。 看他那样子的反应，季惟灿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又想起季煜央几年前曾和他说过傅亦舟的情形，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口。 「亦舟，该放下了。」 傅亦舟忽然觉得鼻酸，「惟灿哥，其实我有好几次想要张口说些什么的，却到头来还是什么也没说。」 「煜央也劝我放下，她也要我忘记过去，就连她的妈妈也愿意原谅我。可是真的那么简单吗？我真的是可以被原谅的吗？」 季惟灿看着傅亦舟挣扎的神情，静静的听他诉说着。 距离上次夏母送他回来之后已经过了几天，傅亦舟一直避着夏柠，同时也在不停的想，原来那时候的夏柠明明自己也很累，却还是想尽办法让身边的人都笑着，明明她也可以向他们抱怨所有事情的不公平，她却还是选择笑而不语，彷彿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永远笑着说，只要笑一笑事情总会过去的。 那时候的他根本就不懂夏柠笑容背后的涵义是什么，就因为自己生活的不如意而对着她生气，气她根本不懂自己的无力和悲伤，气她总是这么轻描淡写的对他说，笑一笑就没事了…… 所以对着这样灿烂笑着的夏柠感到生气。 所以对着这样乐观开朗的夏柠感到自卑。 他对她產生了矛盾的情绪，不停的摩擦与碰撞，最终爆发。 明明外表上的笑容，别人看得见，心里的疼痛却只有自己明白。 这样的道理，他深刻感受过，却没有想过那时候的夏柠和他是一样的。 发生车祸那会儿，他还记得自己那天夜晚不敢闭上眼，因为只要一闭眼，夏柠奋不顾身衝过来的身影就会一遍一遍的重复播放在眼前。之后的好几日，好几个月，甚至几年，他都是做着同样的恶梦，猛然从深夜里醒来。 「你知道吗，当初煜央把你介绍过来给我的时候，你连眼都不敢看我，起初我还以为你只是内向而已，但后来发现并不是这样。」季惟灿回想到了那时的情景，双眸深了深。「你好像对谁都犹如惊弓之鸟，深怕受到伤害，所以把自己放到了最低的位置。」 想起傅亦舟总是习惯性的驼背，下意识地认为不会是自己得到称讚，就像长期待在黑暗里的孩子，虽看过光芒，却永远不敢奢望。 「人啊，在孤独的时候，是随着时光增加的自我堡垒，一天一天堆砌而成的。」季惟灿淡淡着说，默默看着傅亦舟弯着的背影。 「并不是你不能面对夏柠，只是你习惯了把自己放在最底的位置，所以你认为自己不值得得到原谅。但是亦舟，你自己应该也知道，在这样下去会崩溃的人是你。」 季惟灿说，你太自卑了。 傅亦舟忽然感觉自己这几年来一直极力隐藏的东西，轻易的就被季惟灿给揭了开来，明明早就已经习惯了的，心脏这时候却仍能清晰地感受到一抽一抽的疼，每一下，都几乎让他用尽了力气。 眼泪无预警的先掉了出来，后知后觉的情绪跟上，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想哭，明明以前一直都能忍住的。 他紧紧抓着自己胸口的衣服，大口的喘气，无力的跌坐在地上。 傅亦舟紧紧咬着牙，双手交叉的环抱着，五脏六腑都彷彿在绞动着，疼痛得令人喘不过气，一低头便泪流不止。 他不敢哭出声，紧咬着牙根，可是身旁的人却蹲了下身，大手拍了拍他的背，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这些年来筑好的城墙一夕崩塌，他险些哭出声时，季惟灿也只是说，哭吧，把这些日子以来没流的眼泪，一次哭完吧。 傅亦舟终于在这一刻嚎啕大哭，像个孩子一样无助的哭，因为悲伤，因为歉疚，还有太多太多复杂的情绪揉合在一起，所以痛得失声大哭。 放任眼泪不停地往下坠，流到脖子，再流到胸口上。 第四章、失温的过去 02 □ 这几日是期中考的日子，下课之后的操场比起以往少了一些热闹，尤其是高三生们，每考完一科科目都像是耗尽了所有精力，每个人都忙着对刚刚考试卷上的题目答案。 夏柠趴在了桌上，从抽屉里拿出了手机，打开了萤幕，是在意料之内的一片空白。于是她又关上了手机萤幕，视线放在了窗外的蓝天白云，恍了神。 康子轩走了过来，见康子路和夏柠两人都趴在桌上病懨懨的模样，将手中的考卷捲了起来，不轻不重的打了两人的脑袋。 「才刚考完试你们就都成什么模样了。」 夏柠摸着脑袋，故作疼痛的模样，嘶牙裂嘴的。 康子轩笑了下。「少来了你，别装。」 夏柠这才吐吐舌，俏皮地笑了。 康子轩见康子路依旧没什么反应，拍了拍他桌子。「平常看你去练空手道都没这么累，只不过刚考完试有这么累？」 康子路像是刚回过神来，终于坐了起来。 「……哥。」 「嗯？」 康子路没了声音，康子轩见他吞吞吐吐的模样觉得有些稀奇，平日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康子路也会犹豫。 「到底怎么了？」 「……傅亦舟有来看过夏柠，是我们一直……误会了。」 夏柠闻言，也不禁侧过身看康子路，只见他眼底盛着复杂的情绪，两人相视时，他缓缓开口说：「那天，是我太衝动了。」 夏柠一下子就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事情，只是带着微笑，摇摇头，要他别在意。 「那天是哪天？你淋得一身湿回来的那天？」康子轩一头雾水的问。 『那天亦舟送我回来，结果子路一见到人家就衝上来打了他一拳。』夏柠用轻松的方式解释，却没想到康子轩又把他的考卷捲了回来，这次倒是用了点力气，狠狠地往康子路脑袋上打了下。 「……我不是说我那天是我太衝动了吗？」虽然被纸张打并没有什么痛感，但康子路还是下意识的摸着被打的脑袋，有点憋屈的说。 「这只是太衝动这三个字就能解释的吗？」面对康子路衝动的个性，康子轩扶额，无奈的说。「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很多事情根本就不像我们表面所看到的那样。结果呢，你倒好，身体动得比脑子还快，难不成你是吃到木柠的口水？」 一旁听着的夏柠忽然被波及，她觉得自己有些无辜。 「可是当年的事情他还是一句解释也没有啊！」 「他不想说你又能怎么样？」 康子路被堵得无话可说。 那时候光是只见到傅亦舟和夏柠两个人站在一起的场景，他的理智一下子就断线了，更何况接下来傅亦舟的态度也是一副畏畏缩缩、模棱两可的样子，他看了就有气。 「你真是……」 康子轩叹气，欲要开口说什么的同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沉重的声响，接着伴随而来的是好几道惊呼声，他们三人立即抬眼看去，发现黎珈奈倒在了座位旁边，方才那道沉重的声音就是黎珈奈从位置上倒下来时发出的。 康子轩和康子路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就见夏柠的身影抢先一步衝了出去，抱起了黎珈奈的上半身，发现她面色苍白，脸颊两侧却莫名的红润。 康子轩和康子路过来时，夏柠摸了摸黎珈奈的手，发觉和自己猜想的并没有错，抬眼去看两人。 「发烧了。」康子路手握住黎珈奈的手，忍不住收紧，接着道：「我直接抱她去保健室。」 夏柠点点头，一点也不敢耽搁。 「ok吗？」康子轩拧着眉问。 康子路将黎珈奈打横抱起，匆匆说了句「可以」之后，便衝了出去。夏柠和康子轩两人紧跟着离开教室。 保健室的阿姨给黎珈奈量了体温，的确是发了高烧，但症状看起来并不像是感冒了的样子，所以给的建议是最好上医院看一下会比较好。 因为刚才那堂课是最后一堂了，差不多也要到放学的时间，夏柠担心的看着黎珈奈苍白的睡脸，之后向康子轩和康子路提议：『先打给珈奈的家人吧？』 康子轩想着也是，「那我回教室去拿她的手机，看看珈奈的家人能不能过来接她。」 『啊那我也顺便回去教室好了，帮珈奈整理一下书包！』夏柠伸出手摸了摸黎珈奈额前的碎发，抬头对着康子路说。『我回去整理我们这几个人的书包，你先在这里照顾一下珈奈哦！我们很快就会回来了！』 「嗯，没事，你们去吧。」 夏柠离开保健室以前多看了黎珈奈一眼，之后便随着康子轩离开了。 从刚才教室闹哄哄的状况再到现在只剩下康子路和熟睡的黎珈奈，周围瞬间变得安静，只隐隐约约能听见窗外学生们的交谈声。 这阵子康子路因为夏柠和傅亦舟的关係，一直就没有再去深想黎珈奈身上会出现瘀青的原因，直到刚刚在教室抱起她的那一刻，原本及膝的裙子微微上撩，就那么一眼，他看见了她膝盖上有不自然的红肿。 虽然前两三次这样下来，黎珈奈一直都没有正面回应过这些伤是怎么来的，但康子路一直觉得她有事情自己一个人闷着，什么也不说。原本他想着，如果对方不愿意透露，他也没想过要进一步的去深入，但此刻她发着烧，身上的伤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他才意识到，这已经不是能够忽视的问题了。 康子轩和夏柠两人很快就回来了，康子轩一进来就有些气喘吁吁地说：「不行，她爸妈都没接电话。」 『怎么办，珈奈还发着高烧？』夏柠伸手摸了黎珈奈额头，发觉有越来越烫的趋势，很是着急。 「走，我们先送她去医院再说。」康子路当机立断，再次把黎珈奈抱了起来。 「我现在打电话叫车。」康子轩点头，拿出手机打了电话。 三人才又匆匆从保健室离开，一直到校门口，大概不过几分鐘的时间，车就来了。一上车，康子轩就解释了情况，司机看了眼坐在后座紧闭着双眼，面色苍白的黎珈奈以后立即点了点头，向他们保证尽量用最快的速度到达医院。 第四章、失温的过去 03 一行人风风火火到了医院，黎珈奈的意识还是有些昏迷，康子路打算直接往急诊的方向去，夏柠没心思想那么多，只是跟着康子路走。 康子轩要他们两个先进医院，他则快速的付完钱之后，准备往急诊的方向过去。 幸好今天急诊处的人并不多，只不过等了几分鐘的时间，黎珈奈就有了可以看诊的时间。护理师先要他们把黎珈奈放在病床上，再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医生才又从另外一侧急忙赶来。 医生一把掀开帘幕，先是看了他们三人一眼，紧接着说：「你们是病人的亲属吗？」 「我们是朋友，她的家人目前都在工作连络不到。」康子轩思绪清晰，快速沉稳的说。 医生点点头，掛上了看诊器，听了几处之后，又看了看黎珈奈的双眼，一边问说：「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不清的知道吗？」 「大概下午三点多左右，有在学校量过体温，三十九度。」 「最近有咳嗽或流鼻水的状况吗？」 康子轩顿了下，其实他们这阵子都各自在忙期中考，所以他也不是很瞭解黎珈奈最近的身体情况，他看了眼康子路和夏柠，就听见康子路先回答了。 「没有。」 「她的身体状况都算正常，没什么大问题。」医生收起听诊器，一边低头写着护理师递上来的纸本，一边向他们解释。「这应该是心因性发烧，可能是压力太大或是情绪不稳所引起的，你们可能要多注意这阵子她的心理状况。」 夏柠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 接着便听见康子路问。「那请问她高烧不退怎么办？」 「我先开个退烧药，然后让她打个点滴，不过这只是一时的，因为心理因素而引起的高烧并不像感冒引起的只要使用药物治疗就会痊癒，我会建议你们多瞭解她的状况，或是过阵子再来一趟医院检查一遍。」 「等等打完点滴就可以回去了。」医生抬头，看着身上还穿着制服的三人，淡淡笑说。「最近刚考完试吧？学生嘛，别给自己太大压力，熬夜读书的同时也要多注意身体健康，别得不偿失了。」 「谢谢医生，麻烦你了。」 三个人向医生道谢，医生点点头，之后又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打点滴不是要一段时间吗？要不要再打电话给珈奈的爸爸或妈妈啊？』夏柠哭丧着一张脸问，双眸满是担心。『而且刚医生说珈奈是因为压力太大所以才会发烧，是因为升学的关係吗？还是因为其他原因？怎么办，我身为珈奈的朋友却什么都不知道……』 「没事，别把什么事情都怪在自己身上。」康子轩安慰的拍了拍夏柠的脑袋。「你先在这照顾珈奈，传个讯息给阿姨告知她一下。子路，你再打电话给珈奈的爸妈试试看，顺便和爸妈说一声我们会晚点回去，我出去缴费用。」 康子路点头，表示没意见。 夏柠也表示同意，之后找了张椅子坐下，轻轻握住了黎珈奈没打点滴的那隻手，想着，即使只有一点也好，多希望能传递一点力量给她，也希望她能快点好起来。 康子轩之后走出了急诊室，张望了下，见缴费处的等待区还蛮多人的，就先抽了张号码牌，回过头，却发现有道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低头看了下手上的号码牌，距离叫号应该还有段时间，虽然不太可能，但因为他还是有些在意刚刚那道身影，所以决定过去看看。 他穿过人群，凭着刚才的印象绕过了转角，很快的就看见那人的身影正准备踏进电梯里，等他赶上前时，电梯门早已先一步关上。 康子轩抬头看了眼电梯上升的楼层，随后也按下了隔壁的电梯。 当电梯门再次打开，康子轩走了出来，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精神科」这三个字。他张望了下周围，在一排又一排整齐的座位上，想要从那些人里找出那许久不见的影子。 绕了这个楼层快要一圈，康子轩正怀疑是不是自己从一开始就看错人时，就见一到高大的身影迎着夕阳，面对着医院偌大的落地窗，微微驼着背，就那么一动也不动的站在那儿。 康子轩踏着沉稳的步伐，一步，一步，最后抬手拍了那人的肩。 「傅亦舟？」 对方似乎原来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被人这么一打断，回过神来发现是康子轩时，惊愕的退了几步。 那双沉墨的眼眸，盛满了所有康子轩以前从没见过的情绪。 「……你为什么会在这？」 「这句话应该是我想问的。」康子轩伸出食指，比了走廊上的指示牌。「你为什么会在这？」 傅亦舟沉默着，但康子轩却感觉得出来他似乎很不安，方才见到来人是他时，那一瞬间眼里的错愕犹如惊弓之鸟。 双方沉默了几分鐘，最后康子轩先打破了这寂静的气氛，说：「这些年来，你过得好吗？」 傅亦舟还没回应，就见他微微笑了一下，无奈的眼。「原本是想这么问你的，但这么多年了，今天看见你的样子，似乎也不能称得算是好吧？」 「今天刚好班上同学发烧昏倒了，就送她过来医院，正巧要去缴费的时候看见你，就跟着上来了。」康子轩倚靠在落地窗上，淡淡的说。「子路和木柠都在楼下，要跟我下去见他们吗？」 「不。」傅亦舟回答的快速，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拒绝。 康子轩静静地看着傅亦舟的模样，现在的他和儿时记忆中里的他，似乎变了太多。 「亦舟，从当初那时就想说了，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康子轩的语气平淡，甚至称得算是温和，却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出那句话时，傅亦舟却忽然觉得心脏被人狠狠掐住一样难受？ 「以前的事情你不想解释，我理解，毕竟你也有自己的苦衷或是理由，所以我也不会强逼你把过去的事情解释清楚。只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年来，不管是看着木柠的我和子路，还是木柠本身，甚至是你自己，都因为当年的事情而在彼此心中埋下一颗种子，过了快六年，我不知道你顾虑什么，但我只想问，你难道还想继续逃避下去吗？」 「很多事情都是需要说出口的，不管是木柠还是你，你们都把自己最脆弱的那面藏了起来，不愿拿出来和我们诉说。可是人啊，并不是无坚不摧的，你以为可以的，但其实这些情绪远远比你想像中还要来得汹涌，你抵挡的了一时，却抵挡不了一辈子。」 「当年的意外，没有人愿意看见它发生，我们也都不应该沉浸在那段过去里了。」康子轩拍了拍傅亦舟的手臂，就像记忆中一般，他们称对方是最好的兄弟时，为对方鼓励时的那样。 「好好想想，别再去顾虑多馀的事物，只要考虑你自己就好。」 傅亦舟没去看康子轩已经走远了的身影，他偏过头，窗外的夕阳正在缓缓落下，只要再过几分鐘，天色就会渐渐黯淡。 他其实没想过自己会在这里被康子轩遇见，看见是熟人的那一瞬间，他的惶恐、不安就好像随时要满溢而出，却在这之后，又回归了平静。 有那么一句话，康子轩是说对了。 他的确是在害怕，害怕再次面对开朗乐观的夏柠，他的心态会逐渐走向崩坏，再也无法回到最初单纯的模样。 他只是并不是想再让自己变得更可悲而已。 第四章、失温的过去 04 □ 康子路在医院门口来回走了几趟，拨出的电话依旧是毫无回应，他烦躁的摁下掛断，又重新打了一次，但这动作重复了几次，对方依然没接电话。 这样来来回回也打了有十几通了，康子轩最终只是不耐的皱了眉，也不打算再打了，转身就回急诊处。 刚进门时，就见夏柠几个步伐向前，比划着。 『我尿急！』 康子路愣了一秒，皱着的眉头松了开来，无奈笑说。「抱歉，电话打太久了，你快去吧。」 『那珈奈的爸爸妈妈有接电话吗？』 「没有。我……」康子路想起了黎珈奈身上的伤，原本想和夏柠说个几句的，就见对方忽然踱了踱脚。 『说不定珈奈的爸爸妈妈还在工作，所以不方便接电话。我要先去厕所了，你要看好珈奈哦！』 话才刚落，夏柠就已经踩着小碎步衝了出去，康子路看着她的身影，无奈笑着摇头，再回过头看向病床上的人时，发现那人竟已经醒了过来。 「这是……」 「医院，你发烧了。」康子路走近她，拉了张椅子坐下。 黎珈奈的眼望着洁白的天花板，感觉的确是有些晕，连手都有些使不上力的感觉。 「你要不要解释一下你身上的伤？」 黎珈奈愣了下，「什么？」 康子路早就料到她会选择装傻，也不打算再跟她多废话解释，直接掀开了被单的一角，将她的长袖衬衫袖口往上拉，再次见到那些大小不一、顏色轻浅的瘀青，有些伤看起来是有一段时间了，但另外一些看起来是这阵子才有的。 黎珈奈根本还来不及反应，手臂上还传来康子路手心的热度，她挣扎了几下发现挣脱不开，最后也就放弃了。康子路没敢抓太用力，目光一瞬也不瞬的盯着。 「你不说，好，那让我来猜。」 「上次你说，你也不想站在全校第一的位置，但是你却比任何人都还要努力念书，这些伤都是在一些不明显的地方，就连你发了高烧送医院了，我打了十几通的电话，你爸妈连一通也没接。」黎珈奈歛着眼，康子路忍不住收紧手里的力道。「你爸妈打的，对吗？」 她并没有回应，就当康子路以为她会继续沉默时，他感受到了眼前的人正在微微颤抖着，非常细微，可确实是感受到了。起初康子路并没有多想，只是在那之后的几秒鐘之后，黎珈奈瘦弱的肩膀微微耸动，他当下才意识到，双手抓住她的双肩，这才看清了她满脸的眼泪。 「珈奈……」 「不、是我还不够好。」黎珈奈无声掉着眼泪，整张脸红通通的，带着哽咽。「是……是我还不够优秀……」 「你在说什么啊？什么优秀不优秀的？」康子路瞪大了眼，一脸的不可置信。「今天无论你的成绩好坏，你父母都不应该这样对待你，你懂吗？」 可黎珈奈彷彿没有听见一样，只是不断摇头。 「不……你不懂……如果我不再拿出更好的成绩，我就没有目标了……像我这样的人，如果连成绩也没有办法令人满意的话，我就没有意义了……」 她的眼泪掉在床单上，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圆点，而康子路一时之间，竟无法开口安慰对方什么。 只是看着从来一直都很温柔的她，哭着对他说，他什么都不懂时，内心也会生出一种无力和无奈的挫败感。 「别说这种话，你不会是因为成绩上的几个数字才让自己成为有意义的人。」康子路哑着声，怜惜的摸了摸她的头，低声的。「这样的话让木柠听见了该有多伤心？明明她只是喜欢你这个人，才和你做朋友的。」 黎珈奈怔愣，眼泪从眼眶掉了下来，视线从模糊逐渐清晰，康子路的声线低沉，一字一句都正好敲击在她的心房上，一下，又一下的。 她吸了吸鼻子，「如果我说，我一直都很羡慕你们有话直说，想做什么就做的行动力，反倒是我，做什么都再三犹豫，看着别人的眼色就不敢随意行动，害怕这害怕那的……我这样是不是很逊？」 「为什么？」康子路回。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珈奈，你已经很好了，为什么要这样否定自己？子轩有时候都说我和夏柠两个人都太衝动了，做事都不经过大脑，但你不同，你有着我们没有的细腻，这就是你的优点。」 「别对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视而不见，勇敢点，争取自己想要的，毕竟人生是你自己的，而不是你的父母来替你过生活。」 「或许你说得没错。」黎珈奈微微扯出了一个笑容。「我只是没那个勇气去和我父母沟通。」 康子路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时，黎珈奈缓缓叹了口气，这才终于抬眼正视他。 「前阵子学校要填志愿时，我填了美术系，他们认为读美术以后不会有出路，在社会上也难以有成就，所以让我填了医学系。可是我知道我自己的实力在哪，我现在这个第一名的成绩是我不分昼夜念书得来的，好几次甚至就要这么丢了第一名的位置。」 「说实话，我也真的很累，对于名次、成绩、分数什么的，我都可以拋开，我只是……觉得自己已经当了父母眼中的好孩子那么多年了，我只是想为了自己而拚一次，难道这也不行吗？」黎珈奈伸手抓住了康子路的袖口，紧紧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子路，我很害怕，我害怕自己再也找不到我自己真心想要做的事，我害怕自己再也找不到那份单纯的喜欢和热忱，我该怎么……」 「没事，别给自己压力。距离升学还有一个学期，在这段时间内好好和你父母沟通，有什么事来找我们就行，别一个人闷着。」康子路见黎珈奈终于敞开心扉说出心里话，心底一部分的不安才终于挥散，回握住那隻抓着他袖口的手，轻轻地笑了，伸出另一隻手拍拍她的脑袋。 黎珈奈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主动抓着人家的袖口不放，而现在对方还握着她的手，或许是因为她发烧的缘故，她整张脸红得不像话，而康子路的手冰冰凉凉的，让她觉得舒缓很多。 她忍不住缓缓的，不着痕跡的，回握住那隻大手。 「子路，谢谢你。」 第四章、失温的过去 05 □ 夏柠洗完手从厕所出来时，正巧路过电梯门口，从里面出来的人正是康子轩，她看了眼前方的缴费处，再回头看身旁的康子轩，一脸疑惑。 『你不是去缴费吗，怎么跑去楼上了？』 「刚好遇见了熟人，去打声招呼。」康子轩见号码正好到了他这一号，逕自往前走了。 夏柠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想着，熟人？哪个熟人？ 等康子轩缴完费用之后，看见夏柠呆愣的站在他身后时，无奈地抓着她的脖颈捏了捏，说。「想知道是谁吗？」 夏柠一双眼放了光，用力点了点头。 康子轩见她这模样，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是亦舟。」 她微微一愣之后，便随即向前抓住了康子轩的手臂，她这副着急的模样，他一眼就明白她想问的是什么了。 「木柠，我问你，这段时间你真的有和亦舟好好聊过吗？」 见她摇头，他又接着说：「刚才见到他时，我觉得他整个人变了很多，并不是外貌上的改变，就是一种感觉。以前的他虽然木訥内向，却不至于给我自卑懦弱的感觉……」 康子轩停顿了下，见夏柠呆住了的神情，才发觉她是真的没想那么深。 『他……的确是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但我也只是觉得他怪怪的。』 「不，木柠，光刚才那一小段的相处我就能察觉，你不可能会不清楚。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也在下意识的逃避？亦舟把自己困在过去的那段时间里，那你呢，却选择对这样的亦舟视而不见吗？你们这阵子的相处，你真的半点感受都没有吗？」 夏柠愣愣地听着康子轩一连串的问句，忽然觉得自己心底发胀得难受，连她自己一直以来都明白的东西，此刻却被康子轩揭了开来，就彷彿见到了刺眼的强光那样难受。 她张了张口，没有任何一点声音，面对康子轩说的一番话，她也不知道该从何解释起。 「抱歉，是我话说重了一点。但我希望你能想清楚，亦舟会选择逃避，或许这是他觉得最好的方式，而我们这样去逼他，这对于四个人来说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夏柠紧咬着唇，抬眼看着康子轩。 『可是唯独他，我真的不能放弃。』 「我没有要你放弃。」康子轩无奈揉了揉她的发。「就像我之前说过的，亦舟心里埋太多事了，只是一昧的强求只会伤害到彼此。」 「他在十一楼，或许还没离开，上去看看吧。」 夏柠驀地抬头，猛然跳了起来抱住了康子轩，他虽然惊讶了下，但很快的就接住了夏柠，然后拍了拍她的背。 「好了，快去吧。」 她用力的点头，从康子轩的怀里离开，接着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康子轩看着夏柠小小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忽然发觉那个对于爱情一窍不通的小女孩，现在却为了一个傅亦舟而一次又一次的奋不顾身。 他说不清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情绪，似是感叹，觉得她似乎是一点一点的成长了，终有一天，夏柠也会离开他的羽翼的保护下，自己独立出去闯盪。 □ 电梯门才刚开，夏柠的身影就率先衝了出去，她花了好几分鐘的时间在找傅亦舟的身影，却一直都没能找到。 等她有些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时，这才驀然发现这楼层写的是精神科。 然而还没来得及细想，身后有一到陌生的声音，细微温和，试探的喊。 「夏柠？」 夏柠张望了周围，却还是不知道是谁在叫她，直到一个妇人微微抬起了手，向她挥了挥，扬着笑容说：「真的是夏柠啊？这这这！」 她看了过去，才发现那妇人和自己差不多高，面容有些熟悉，但她一时之间想不起来自己曾在哪和她见过面。 「我是傅阿姨啦，亦舟的妈妈。」傅母似乎看出夏柠的疑惑，自己先笑着解释。 夏柠这才猛然意识到原来眼前的人就是傅亦舟的妈妈，连忙摆手，客气的微微鞠躬，傅母见她那么生疏的模样，而且一语不发的，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了下来，有些感慨，又有些不捨。 「对不起啊，这些年没有去看看你，你的声音……」傅母亲暱的拉了拉她的手，拍了拍，眼底满是歉意。「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向你道歉。」 夏柠摇摇头，回握住了傅母的手，要她别放在心上。 傅母欣慰的收紧了夏柠的手。「能不能陪阿姨坐坐，聊会儿天？」 她连忙点头答应，两人坐在了医院走廊上的一排椅子上，她一坐下就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敲敲打打，然后递给了傅母。 『阿姨，不好意思刚刚没能认出你，也很抱歉我现在只能用这种方式和你沟通。』 傅母看完了忍不住轻轻摇头，「傻孩子，应该是我们要向你道歉才是。其实当初我们是有去看你的，但你妈妈那时候情绪还没平復，我们……」 夏柠拿回手机，『这我妈妈有向我说明了，我一点也不怪你们，所以阿姨也别太在意了，事情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可是……」傅母实在很过意不去，却在看见夏柠坚定的眼神之后妥协，对夏柠是既心疼又怜爱。「唉好吧，阿姨听你的。」 她这才笑了开来，双眼笑瞇成一直线，乖巧的点头。 「那今天你怎么会来这里呢？是不是因为那次的车祸留下后遗症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的阿姨，今天是因为朋友发烧了，所以送她来看医生，等等打完点滴就要回去了！』 夏柠安慰她，傅母这才安心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你看看我，操心成这样。」 『阿姨呢，怎么会来这里？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傅母的神情渐渐黯淡了下来，却仍保持着一抹笑容，却让夏柠觉得这笑容十分勉强。 「也不瞒你说，自从前几年和你伯父离婚之后，我的身体状况就大不如从前了。」傅母无奈笑，惹得夏柠很是心疼，回握住那双有些粗糙的手，傅母也感受到了她的心情，轻轻拍了拍她的。 之后，傅母说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故事，关于她自己，关于傅亦舟，也关于在那之后。 夏柠听着听着，和傅母一起红了眼眶。 为了那些傅亦舟从来不曾提起过的曾经，想起他一个人默默承受了所有，想起自己当时说出那种无关紧要的话语…… 她啊，她啊，多想现在就想衝到他的面前，好好拥抱住他。 告诉他，还有她在。 第四章、失温的过去 06 □ 傅亦舟在医院的洗手间里洗了把脸，抬头时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是那么狼狈不堪。 康子轩的话回盪在耳边，他闭了闭眼，想将那些扰人的话语从脑里挥散，却反而让自己陷入了不想面对的过去里。 再次打开了水龙头，用力的将水泼在自己脸上，想让自己再清醒一点。 傅亦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良久，最后重重叹了口气，也不想再看了。他随意的抹了抹脸，之后便离开了洗手间。 他今天会来医院是为了陪傅母过来检查身体的。傅母变回孑然一身时，带着傅亦舟狼狈地离开了傅家，在那之后的一年，傅母一个女人为了傅亦舟更是努力工作，为了撑起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家，傅亦舟也知道傅母很辛苦。 但是在那一年之后，傅母的身体出了状况，那时候的傅亦舟还在学校上课，班导师却在课堂上点名叫他出去教室外，他才得知傅母在工作时意外倒下，已经被送往医院急救。 那时候的傅亦舟总感觉眼前一片漆黑，明明太阳还高掛着，是个艷阳高照的大晴天，心底却忍不住泛了一丝丝的寒意。 在过去医院的路上，那时候的他一直在想，如果就连傅母都离他而去的话，他就真的是孤单一人了。意识到这种结果时，他只是满心的惶恐，更多的是希望傅母别出什么意外才好。 傅亦舟赶到医院时，才得知傅母最近是因为工作太过于疲累的关係才倒下的，不过也因为这次的关係，也检查出了傅母有子宫肌瘤的状况，医生当着他们母子俩的面告诉他们，这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早一点发现也能降低风险，手术成功率也比较大。 后来傅母接受了手术，也很成功，但以防万一，几乎每半年一次傅母都会再来医院检查一下自己的健康状况。 而也是在那时候，傅亦舟的精神状况越来越差，直到某日夜晚，再度因为那场车祸的噩梦而惊醒，他实在是觉得自己无法再撑下去了，才终于向傅母坦承了自己这阵子的无助。 傅母知道傅亦舟会有这样子的状况，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家庭破碎的关係，她既心疼又觉得悲伤，带着傅亦舟去看了心理医生。幸好的是，这几年来，傅亦舟一直都很积极的面对，渐渐的，也不再做恶梦了，傅母才放下心来。 他其实知道自己并没有真正从那段过去里走出来过，只是一直不停地去遗忘和逃避，这样就好像能够让自己的罪恶感少一些，让自己的痛苦再少一些些。 可当他看见傅母和夏柠两人互相交谈的情景时，整理好的思绪又再一次的被打乱了。 傅亦舟当下心里第一个冒出的想法竟是，她知道一切了吗？知道他的家庭已经破碎不堪了吗？还是知道他已经懦弱到需要看心理医生了？ 她……会不会从此再也瞧不起他？ 傅亦舟好想逃离，可是双脚却彷彿失去了力气，他连退后都无法挪动，就只是呆愣着看着眼前的两人，双手纂紧了，指甲深深的嵌进了手心里。 「亦舟。」 傅母率先发现了他的身影，他这才僵硬的抬眼，正巧对上了夏柠那双微红的眼眶。 他忍不住心一紧，夏柠她……果然什么都知道了吗？ 「……妈。」傅亦舟乾涩的叫了一声，当着夏柠的面，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在的情况。 「我好久没看见夏柠了，正巧她同学发烧，所以她送她同学过来，不觉得很巧吗？你们一定也很久没有聊天了吧？我去缴费了，你和夏柠聊完再下来找我。」 「夏柠啊，有空来找阿姨聊天啊。」傅母微微笑着，并不知道他们私底下已经见过面了，把位置让给傅亦舟之后就搭电梯下楼了。 傅母离开之后又回归了沉默，夏柠还沉浸在傅母刚才说的那些过去里，这时傅亦舟就站在她的面前，那一瞬间，以前不懂他眼里复杂的情绪，此刻却好像全都能感受到了。 傅亦舟依旧站在原地，夏柠站了起身，朝他走近了几步。 然而傅亦舟这时却不着痕跡的退了一步，虽然不明显，但夏柠注意到了，为了不再让他逃避，她张开了双臂环抱住了眼前的人，双手紧紧环抱住他的腰，然后轻轻的，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背。 傅亦舟原本就很紧绷的情绪这下更是僵硬，他任凭夏柠抱着，感受到她小小身体里的体温，接着，他强迫自己推开她，艰涩的开口。 「你都知道了吗？」 在夏柠点头的同时，傅亦舟的瞳孔缩了缩，又听见他低沉沙哑的声音。 「知道我爸外遇拋下我和我妈，知道我因为车祸的事情而需要看心理医生，还是知道我变成一个只会逃避的人？」 『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你！为什么你要这样说自己？』夏柠急忙解释，看着傅亦舟眼底的悲伤，她也会觉得心痛…… 「康子路说得没错，我就是因为自己的生活过得不如意，才把所有不满的情绪全都发洩在你身上，明明那时候的你也因为伯父伯母的关係而不安着，我却什么也不知道，把自己搞得好像才是全世界最悲惨的人。」 「我承认那时候的自己非常嫉妒你，好像所有天大的事情到了你面前，你都能永远笑着迎刃而解。而我呢？我却无法做到像你那样，我连笑起来都觉得耗费了所有力气，看着你的笑容就觉得刺眼，想着为什么你可以这么云淡风轻的笑着？」 傅亦舟发红着眼眶，哑着嗓音。「我们明明是最要好的朋友，可我却对你生出了嫉妒的情绪，我也很害怕啊，我怕我自己再也没有办法自然地去面对你，所以我才选择了逃避。」 「可是你又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打破我好不容易筑建起来的堡垒？」 『我只是想回到从前，我只是想……』夏柠看着终于吐露心声的傅亦舟，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她明明只是想继续和傅亦舟在一起，这样的想法……错了吗？ 「在你面前，我就好像永远摆脱不了这样可悲的自己。」 夏柠不断摇头，眼泪模糊了视线，不断往下坠。 「我无法面对你啊夏柠，从那时候开始。」 傅亦舟也掉了眼泪，两人隔着一步的距离，却又好像隔着一片海洋。 夏柠不停反覆地想，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出了差错呢？ 明明她就只是想和他在一起而已……明明就是这么单纯的愿望而已。 难道……她真的做错了吗？ 第四章、失温的过去 07 □ 接下来的几天，夏柠都有些心不在焉，有时候老师已经发下了小考考卷时，她都忘了往后传，还是康子路戳了戳她的背，她才猛然回过神来。再要不然就是在社团时，为了替学弟妹们测秒数成绩，然而她却忘记按下码表，惹得阿齐哇哇大叫，连码表都不让她拿了。 唯一比较好的事情大概就是黎珈奈在第三天的时候终于来了学校，且神情相比之前已经要好很多，虽然夏柠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导致黎珈奈发烧，不过看见她康復了也很开心，就没过问了。 阿齐见她实在是太过散漫的样子，大手挥了挥，要她滚到一边去，让她自己去练习。 夏柠自知理亏，只好摸摸鼻子走到一旁的树荫下坐着休息。 她靠着树，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漫不经心的数着天空上的云朵，直到运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驀地震动了一下，她立即回过神来，迅速的把手机拿了出来打开屏幕，却发现只是一则罐头讯息。 她一下子就挫败的垂着头，像滩烂泥一样，歪着身体倒在了地上。 等阿齐有空间时间过来看她时，她还是保持着一个大字形的样子。 「你最近怎么回事？比赛就在周末了，但我看你一点干劲也没有。」阿齐蹲下身，撑着下頷，皱着眉头很是认真的问。 夏柠大大的吁出了一口气，最后一个挺身坐了起来，再次把手机摸了出来。 『你说得没错，我现在果然还是必须好好练习才行！谢了阿齐，不用太担心我，我一定会拿个第一名回来的！』 这才不是重点！ 阿齐扶额吐槽。 夏柠没察觉到阿齐那投来关爱的眼神，逕自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松松筋骨之后就迈开步伐回到操场上去了。 留下阿齐一人还蹲在那儿，孤零零的，目瞪口呆的看着夏柠奔跑的身影。 他刚刚……有做什么让她打起精神的事情吗？ 怎么夏柠一下子就回到了原本的状态？ 有人能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吗？ □ 放学时，夏柠又看了下手机，确认自己有没有漏掉任何一条讯息。但很可惜的是，手机的讯息仍然很乾净，就跟她早上出门前是一样的，完全没有任何动静。 她叹了口气，虽然有点失望，但还是点进了和傅亦舟的聊天纪录。 里头的对话大多都是她一个人霹哩啪啦说了一堆，而傅亦舟几乎不怎么回应，那时候夏柠还只是觉得他只是还没适应这种相处模式，然而现在再次打开回过头看时，她开始忍不住会想，那时候的傅亦舟究竟是用什么样子的心情去回覆她的呢？ 『我们难道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吗？』这最后一条是在医院那天，傍晚时她传过去的讯息。 几天过去，这条讯息一直都没有被已读。 夏柠一下子就意识到了，傅亦舟又再一次的退缩了，而且这次逃避的更是彻底，前几次想透过左森薇打探他的消息时，没有想到连左森薇这几天也没能碰见傅亦舟，自然也对他的行踪一无所知。 傅亦舟就像忽然人间蒸发了一样，无论她如何想再见他一面，却好像难上加难。 于是夏柠决定再次到竹地高中找他。 好不容易终于明白了彼此当年隐藏的秘密，也明白了当初为什么会渐行渐远的原因，夏柠只要一想到这些，就更是认为他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了这一步，她说什么也不能轻易退缩。 这是夏柠第二次来到竹地高中，只是这一次她来得太过突然，左森薇要赶着打工没能陪她，但有通知了季煜央，所以夏柠并没有等太久，很快的就见到了季煜央从里头跑出来的身影。 但，意外的是，夏柠还看见了在季煜央身后的高梨茵。 「抱歉，等很久了吗？我刚才接到森薇的电话，才知道你要过来。」季煜央弯着腰喘了口气。 『抱歉，这么临时过来，但其实我是想来找亦舟的。可以麻烦你带我去找他吗？』夏柠拿出手机，将事先打好的文字递给季煜央看，却见对方看完之后有些为难的抓了抓头发。 「那个夏柠，其实我也很想帮你，可是傅亦舟他现在……」季煜央欲言又止的，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夏柠。 就在这时候，一旁的高梨茵先出了声。 「他现在并不想见到你。」 季煜央一听，急忙拉了高梨茵一下，但她完全不为所动，一双美丽冷漠的眼眸直直看着夏柠，语气毫无起伏。「如果你这么多年回来是要再次伤害他的话，我希望你不要再来找他了。」 「喂，你在说些什么啦……」季煜央见夏柠受伤的眼神，转过头又见高梨茵坚定的神情，一时又急又无奈。 「在你还没有出现以前，亦舟一直都很好，但是你一出现之后，他就变回了最初的样子。」高梨茵收紧了手，最后又松了开来，她高傲的扬起了下頷，淡淡的拋下一句。「我要说的只有这些，请你想清楚，别再来打扰他了。」 季煜央根本无法阻止高梨茵说的那些话，就见她话说完以后就瀟洒地离开了。他猛然再去看夏柠时，就见她的确被高梨茵的话给影响到了，他抓了抓头发，几不可闻的叹了气，最后轻轻拍了拍夏柠的肩膀。 「梨茵说的那些话，你可以不用太放在心上的。」 夏柠眨了眨酸涩的眼，有点不是很明白季煜央说的意思。 只见他烦躁的啊了一声，之后像是破罐子破摔似的，语气忽然提高了几度。「其实高梨茵喜欢傅亦舟啦，这应该很明显吧！」 「还记得我上次问你，为什么傅亦舟会手语吗？」见夏柠点头，他才又继续说道：「当初傅亦舟因为害你无法开口说话之后，他一直都很内疚，可能是想弥补些什么吧，有一天他跟我说他想学手语，刚好高梨茵他们家有个亲戚是手语老师，我们三个的接触才渐渐变多的。」 季煜央偷偷覷了夏柠一眼，见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才又说。「其实傅亦舟也不是不见你啦，只是那傢伙现在情绪实在是有点低落，我怕你们一见面又会刺激到他……」 老实说，这几天季煜央见傅亦舟情绪低迷的样子，一瞬间还以为看见了初次见面时的他，既孤僻也不和任何人交流，把自己和世界完全隔离，像个局外人一样。 但是遇见夏柠的傅亦舟确实是有改变的，季煜央能看得出来，夏柠在傅亦舟的心里到底是有多重要的存在。 站在傅亦舟朋友的立场来说，其实他是希望这两个人能重归于好的。 毕竟，傅亦舟若能重拾笑容，也不枉他这几年来白操心了啊。 第四章、失温的过去 08 □ 嗶── 哨声响起的一瞬间，夏柠的腿在那一刻瞬间施力，整个人犹如一阵风，长发被高高的束了起来，发丝随风飘扬着，她微微吁了一小口气，调整了呼吸。 站在操场内侧的阿齐手里拿着码表，当夏柠跑完一圈之后按了一次，再抬头看了看场上稳定着节奏奔跑的她。 「队长！」几个学弟妹跑了过来，看着正在测秒数的夏柠，好奇的问：「现在是在测木柠学姊的秒数吗？」 阿齐嗯了一声，又按下了码表，在他身边的一个学弟眼尖，看见了夏柠的圈数成绩后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这、木柠学姊的圈数成绩也太好了吧？」 「大惊小怪什么，这只是她平常的成绩而已。」阿齐微微蹙眉，碎碎念道。「要不是前阵子她把自己搞到脚扭伤，现在这成绩应该还能再好很多。」 「这样的秒数还不够好？」小学弟再次惊呼，搞得阿齐差点没耳聋。 这时，郑海萱也凑了过来，看了看码表上的秒数，很是淡定的说：「嗯，队长说得没错，以木柠学姊的实力，的确是还可以再好。」 小学弟瞪大了双眼，看看秒数，再看看一脸平常的阿齐和郑海萱，然后再看看操场上飞奔的夏柠…… 「疯了疯了，原来我们学校真的有神人……」小学弟默默地丢下了这一句就溜走了。 后天是假日，刚好也是比赛的日子，阿齐和夏柠下午刚进社团时就互相讨论了下，决定在今天先测测看夏柠平均一圈的秒数。但不知道是不是阿齐的错觉，或许是因为前阵子脚扭伤的关係，夏柠跑步时看上去呼吸并没有平常那样平稳，甚至连秒数都没什么太大的进步，比一个礼拜之前的成绩差了一点。 夏柠跑完了二十圈之后，将速度缓了下来，调整呼吸的同时向阿齐走近，伸出食指比了比他手上的码表。 阿齐抖了抖手上的白纸，「你说你，后天就要比赛了，你的秒数却比上个礼拜还差是怎么回事？」 夏柠接过那张纸，上面记录的是夏柠这阵子以来的秒数成绩，的确只有今天这一次，秒数成绩差强人意了些。 「怎么办你说。」 什么怎么办？ 夏柠将那张纸推回给阿齐，逕自到了一旁拿了自己的水瓶，阿齐跟了上前，还再嘮嘮叨叨的说：「你的干劲跑哪里去了，嗯？这可是我们高中生涯最后一次的田径赛了耶，你如果到比赛当天还是像今天这样的话，我看也只能乖乖领个参加奖吧。还有不是我要说你……」 『好啦不要再唸我了，我知道我自己问题出在哪。』夏柠无奈的打字解释，拍拍阿齐的肩膀，反过头来安慰他。『放心，我真的会拿第一名回来的。』 就跟你说这才不是重点！ 阿齐已经无力吐槽夏柠了，无力的摆了摆手，放弃的说。「嗯好，祝你顺利啊！」 于是夏柠看了下时间，是差不多该回家了，她把书包整理了下，和学弟妹打了声招呼之后就离开学校了。 回家的路途中，她又打开了手机，再次点开了那个讯息，却依旧是未读的画面。 夏柠盯着那画面许久，就好像要把那画面看破出一个洞时，一隻手伸了过来，将她的手机取走。 「走路就好好走路，看什么手机。」 一道熟悉的嗓音从耳边传来，夏柠抬头看，发现来人是康子轩，在他身边还有康子路。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怎么还没回家？』夏柠又惊又喜。平常他们三人都会一起回家的，只是因为她最近比赛要到了的关係，放学都还留在学校练习，所以这一阵子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回的家。 「当然是陪你一起回家啊，后天就要比赛了吧。」康子路笑着解释。 「怎么样，晚上还有没有体力练习啊？」 夏柠一听，整个人彷彿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立即用力的点头，开心的勾着两人的手，像个孩子一样蹦蹦跳跳地走着。 每一次只要接近比赛时，为了怕夏柠太过紧张担心，康子轩和康子路总会在比赛的前一两天陪着夏柠练习。她很喜欢这种感觉，虽说田径是和自己的比赛，但身边多了人给自己加油鼓励，还是会觉得很开心，会忍不住想做得更好，拿出好成绩来回馈给替自己加油打气的家人朋友们。 于是他们三人先回了家换了身运动装之后到了门外集合，康子轩和康子路跑在夏柠身后，随时提醒她要调整呼吸节奏，或是忽然跑在了她前头，开玩笑地要她赶紧跟上。 虽然这称不上算是正式地练习，但的确让夏柠的心情放松了许多，状态也明显比起在学校时好多了。 夏柠笑着擦了擦脸上的汗，对着眼前的两人比划着。 『好久没跑得这么开心了！』 「开心就好。」康子路宠溺的揉了揉夏柠的头发，接着说：「刚出门急也没记得带水，我去买个矿泉水回来，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夏柠笑着点头，康子路让他路上小心，之后他们两个坐在公园里的小椅子上休息。 她伸了伸懒腰，觉得畅快的跑完之后，连带着心情都舒爽许多。 真好，多希望傅亦舟也能舒心的笑着。夏柠心想着。 「上次，有见到他吗？」 康子轩的声音驀然响起，夏柠回过神来，偏过头看着他，无奈淡笑摇头。 『但是我见到了亦舟的妈妈，阿姨她看起来脸色很不好，我想也许他们过得并不是很好。』夏柠向康子轩解释着从傅母口中所说的那段过去，眼底也渐渐浮现出一抹哀伤。『其实仔细想想，那时候的亦舟早就已经向我们传递了求救讯息，而我们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我甚至……还亲口对着他说出那样无关紧要的话。』 『我真的好后悔，为什么没能早一点察觉呢？如果那时候的我们都有注意到他的不对劲的话，我们现在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夏柠无力的垂下手臂，看着康子轩。 这是康子轩第一次听见傅亦舟还有那段过去，一时之间也没办法消化，但又认为夏柠说得并没有错。其实这几年来，他和康子路都有意无意的将所有的错误和责任推到了傅亦舟身上，就连当初夏柠发生车祸的时候也是，但现在回过头看，无视了傅亦舟求救讯息的他们，并不也是兇手之一吗？ 康子轩沉默良久，才缓缓说了一句。 「……或许，我们都欠彼此一句对不起。」 第四章、失温的过去 09 □ 比赛当天，夏柠在早晨太阳都还未升起时就醒了，她坐在床上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眼神迷濛，愣愣的发呆好一会儿。 之后她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后整个人清醒许多，就顺势下床进了浴室刷牙洗脸，回到房间之后，先把自己身上的睡衣换下，换上一身运动装之后才坐到了书桌前，将头发在脑后绑了一个马尾。 等她都整理得差不多之后，下了楼才发现厨房里的灯是亮着的，走近了才发现，夏母和夏父竟然正在厨房里忙活着。 夏柠有些惊讶，因为她这几年来其实早上的时间是几乎见不到夏父的，所以这时候看见了两人和乐融融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忽然就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情在心底滋生着。 「小柠，你都准备好啦？」夏母将刚煎好的荷包蛋放在桌上，正好看见了站在楼梯口的夏柠，笑着说。「快点过来吃早餐吧，我和你爸特意早起给你做的，今天比赛可要加油啊。」 「是啊小柠，真对不起，你明明很早之前就跟我们说比赛的日期了，但我们这次刚好都有重要的公事走不开。不过我们会看实况转播的，你好好享受比赛就行。」夏父微微笑着，低沉的嗓音给了夏柠一股强大且安心感。 夏柠摇摇头，要夏父别在意，她已经觉得心里暖烘烘的，一家人难得的坐在餐桌边吃边聊。其实啊，夏柠一直以为自己和夏父是有距离的，然而他却为了她早起做了丰富的早餐，此刻看着眼前的两人，她就觉得好开心、好幸福。 短暂的早餐时光结束之后，夏柠和夏母道了别，坐上了夏父的车，往比赛的场地前进。 夏父开车时习惯听着广播电台，声音不大，夏父没说话，夏柠也就静静的听着。 直到一个交叉路口遇上了红灯，轿车缓缓停下，夏父的声音忽然响起。 「总觉得我们好像很久没有单独相处了。」 夏柠转过头，夏父的目光还直视着前方，却像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嘴角扬起了一点弧度。 「其实在你发生意外以前，我自认为对家庭的付出是问心无愧的，但是在那之后我才明白，我平时里和你们相处得太少，甚至有时候我都会回想，我居然连自己女儿的声音都好像都有些记不清了。」 夏柠忽然一阵鼻酸，眼眶微微泛红。 她伸出手，默默握住了夏父放在身侧的右手。 「小柠，爸爸希望你别因为无法说话的事情而自己一个人把苦都闷着，虽然我这个父亲做到如今还不是很好，但是我们都希望你快乐。」夏父的大手将夏柠的手收进手心里，轻轻摩娑，有些感叹着说。「不知不觉你都已经十八岁了，想当初你才比我的手掌还大一点，结果现在再没多久就要考大学了，可能以后家里就只剩我和你妈妈了啊。」 夏柠难得听见了夏父说的心里话，忍不住回握得更紧，夏父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满眼含笑的。 「这几年我们生疏了很多，我知道或许是因为我和你妈妈过去的事情，让你变得坚强独立。但你放心，家里永远是你可以随心所欲的地方，爸爸以前没能陪你的，以后都会弥补回来的。」 夏柠笑着点头，一滴泪水随之掉落，夏父见了也微微红了眼，但可能是不想让她发现，将头转了回去，正巧交通号志变了顏色，夏父缓缓踩下油门，另一隻手却仍还牢牢的牵着她的手。 到了比赛会场之后，夏父才松开了手，夏柠拿着背包下了车，离开之前向夏父比了比手机，之后又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小柠，爸爸等你的好消息啊！」 夏柠欲要离开的背影又偏了过来，笑着点头，向夏父挥了挥手。 见夏柠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夏父才又缓缓开着车往公司的方向前进，进到公司之后才想起夏柠要他看手机。 他打开手机时，一则长长的讯息跳了出来，看见第一句时，夏父一下子就忍不住鼻酸了。 『给最爱的爸爸，小时候你经常背着我到处去玩，还陪我一起去抓虫子，两个人常常把衣服弄得脏脏的，回到家之后被妈妈发现，她还发了好大的脾气。可是渐渐的，你越来越忙，忙得没时间再陪我一起去玩，也没时间回来吃饭，和妈妈也吵架了，但我一直都知道，你只是为了我们很努力的在工作着。请放心，你的女儿十分坚强，才不会为了因为无法说话的事情而轻易被打败呢！今天请等你最棒的女儿带好消息回来哦！』 □ 夏柠到会场时先张望了下，然而还没先找到想见的身影时，倒是先看见了阿齐和几个有参加比赛的学弟妹都到了，郑海萱刚报到完回来就见到了她，开心的小跑步往这里过来。 「木柠学姊你来了，快去报到吧，人好多呢！」 夏柠点点头，将背包丢给了阿齐保管，就跑去前面报到了。 等她再回来的时候，发现人又变多了，甚至几个学弟身上已经多了个号码牌，她凑近正在忙的阿齐，摸出手机打字。 『你是等等第一个比赛项目的吧？』 「是啊。」阿齐忙里抽空回道，顺便努了努下巴。「你的号码等等记得也贴上去，另外一边是长跑的，转过去，我帮你贴后面。」 夏柠乖巧的转过身，不过几秒鐘的时间就听见阿齐说。「好了！」 『谢谢！』她笑了笑，接着转过头找寻郑海萱的身影，发现她早已经准备好了。 「好了，带着郑海萱去另外一边吧。你是学姊，记得给人家多点鼓励。」听阿齐又有准备碎碎念的趋势了，夏柠敷衍的摆了摆手，惹的阿齐忍不住又多说了几句。「还不认真听！就你最不受控制！别忘了你前天的秒数成绩还退步了，我就等着看你到底能不能抱第一名回来啊！」 才说要多给人家多点鼓励的，怎么到了她这里就全是嘲讽？ 乌鸦嘴！讨厌鬼！臭阿齐！ 夏柠鼓起了脸，瞪着他。 谁知对方根本不痛不痒，还哈哈大笑，等笑够了才又说：「好啦，不闹你了，放轻松点，享受过程才是重点。」 她点点头，这时郑海萱也走了过来。 「木柠学姊，要准备过去了吗？」 夏柠笑了笑，比了一个ok的手势，和阿齐还有学校的伙伴们挥了挥手之后，两人就往另外一边走了。 「学姊，其实……我有点紧张。」郑海萱不安的双眼看着周围的其他人，语气飘飘的。「他们看起来都好强啊，我会不会跑在最后面啊？」 『别在意别人，只要相信你自己，记住平常练习时的呼吸节奏，别自乱了阵脚，你就不会是最后一名的，相信我！』夏柠拍拍她的肩，安慰她。 郑海萱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正式的比赛，难免有些紧张，但因为夏柠已经参加了几次，相对之下很是平静，倒是带给了郑海萱一点安心感。 之后两人站在了不前不后的位置上，夏柠又从人群里张望了下周围，然而忽地有道模糊的声音传了过来，她愣了愣，听得并不是很清楚，但隐隐约约的确是听见了有人喊她的名字。 「夏柠！」 几道清晰的声音驀然出现，夏柠猛然抬头，发现了站在封条后的康子路、康子轩，还有左森薇和季煜央。 「加油！你是最棒的！」 夏柠被他们的打气给震撼住了，满心满眼的感动，最后都化成了动力，无比用力的点头。然而当她最后一次张望周围时，仍然还是没有看见那道心心念念的身影时，视线落到了季煜央身上，他像是早就知道了夏柠的眼神含意，他收敛起了笑意，无奈的眼神，微微摇了头。 于是她失落的收回了目光，专心的在眼前即将要开始的比赛上。 然而鸣枪的那一剎那，人群渐渐分散开来，而夏柠却落在了最后。 第五章、成长痛 01 十二岁的那年，夏柠在夏父和夏母大吵一架之后的隔天悄悄的溜出门玩了，到小公园时只有她一个人，康子轩和康子路都还没有出来，倒是傅亦舟在那之后也跟着来到了公园。 「木柠，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出门了？」傅亦舟头上戴了棒球帽，见到夏柠时明显惊讶了一下。 「待在家无聊嘛！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就是静不下来。」夏柠傻傻地笑着。 傅亦舟原本黯淡无光的双眸，这时才有了一丝温度，彷彿感染上了夏柠的天真，他的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 「那你呢，家里最近还好吗？」 霎那间，他的微笑僵持，最后缓缓歛下，方才眼底的那抹光亮也消逝不见。 「……就那样吧。」 夏柠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变化，只是觉得触碰到着个话题的傅亦舟有些敏感，所以也就不再追问了。她跳下了盪鞦韆，然后摇了摇鞦韆的绳子，笑瞇瞇的向他说道。 「好了，别想太多，事情总会过去的！快来这里坐，我推你！飞得高高的，然后就会忘记所有不开心的事情了！」 夏柠开朗温暖的嗓音回盪在傅亦舟的耳边，他看着她满脸的灿烂，忽地有那么一瞬间的刺眼，可心却还是不受控制的，脚步最终还是缓缓向前，坐在了盪鞦韆上。 下一秒，他感受到自己的背微微被推了一下，鞦韆往前盪了出去，之后再往后盪了回去，她又再推，这样来回几次，鞦韆越来越高。傅亦舟看着在鞦韆往上盪的最高点时见到的风景，耳边传来夏柠银铃般的笑声，不知怎么地，却不觉得像夏柠说得那样，会忘记所有不开心的事情。 公园外的风景，只有在鞦韆盪在最高时才能看见，而他不喜欢那种忽隐忽现的感觉。 「好了，放我下来吧。」 但或许是他的声音太小，被风吹散了，夏柠并没有听见。 然而傅亦舟却觉得有一股闷气，憋在心底难受，所以又低喊了句：「我说，放我下来！」 「啊？哦好，抱歉，我刚刚没听见……」夏柠没注意到语气里的变化，只是缓缓拉住了鞦韆的绳子，而傅亦舟在鞦韆还未完全平稳时就跳了下来，头上的棒球帽也因此掉了下来。 她下意识的就先弯腰去替他捡帽子，然而直起身看向他时，才驀然发现他额角接近脑袋的地方明显红肿了一圈，甚至泛了一丝血丝，吓得她当时楞在原地，也不知道回应。 傅亦舟知道他这个反应是看见了自己额角上的上，快速的从她手里抽回自己的帽子戴上。 「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会受伤？」夏柠急忙向前凑近他，想看仔细那道伤，然而对方也没解释的打算，只是一直回避着她的视线，惹得她十分着急。「不要动啦，让我看看那个伤严不严重啊？到底为什么会伤成这样，你是去撞到了什么吗，会不会痛啊？」 「……没什么，不会痛啦。」 面对她如此明显的担心和关心，傅亦舟看着她的眼，虽然依旧还是把伤口藏得好好的，但最后还是软了声音，张口解释。 「以后小心点啦……」夏柠见他藏着掖着的，也就放弃不再看他额角上的伤了。 傅亦舟低低的嗯了一声，明明方才见到夏柠的笑容时会感到讨厌，然而此刻又因为她的关心而忍不住觉得温暖。这阵子总是这样，面对夏柠时不时就会出现这复杂的心情，他也已经尽量避免让自己这种烦躁的心情太过明显，但最近却有越来越控制不住的趋势。 他偷偷抬眼，看见夏柠清澈的眼眸，喉咙微微一动，说：「如果我说……你爸妈吵到要离婚的话，你会怎么办？」 「离婚？」夏柠瞪大了双眼，忍不住惊呼，也没多想他问那句话的含意，就说：「虽然我不希望他们分开，但若是他们已经决定了的话，我也只能乖乖听话了吧！」 「但是啊，我会笑着，让他们都不会为了我而担心，也不会因为我的关係而让他们为难。」她微微笑着，低着头踢了地上的小石头。「我妈妈告诉我，只要不开心的话就要笑，若是伤心了的话就更要笑，因为哭不能解决事情，还不如笑着去面对。」 夏柠抬头，双眼微弯着，嗓音清透明亮。「别担心，坏的事情总会过去。」 傅亦舟说不清那时候心底是什么感觉，长久以来一直压抑的情绪一直都得不到一个适当的出发口，然而面对开朗的夏柠时，他又说不出自己家庭的丑闻，所以只好一次次的默不吭声，却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讨厌这样永远正向的说辞。 起初，他也曾试着微笑，也曾效仿夏柠口中的方式，然而这些到了夜夜都在哭泣的母亲面前，这些笑容根本毫无作用，甚至得知了是父亲外遇的真相之后，他更是连勾起嘴角都没了力气。 傅亦舟恨着这样无能为力的自己，恨着背叛家庭的父亲，恨这世界上对自己的不公平，而这些忿恨不平的情绪，却到了夏柠面前变得微不足道。 那他到底算什么呢？那些他无力面对的事情，为什么夏柠总能轻易的用三言两语就带过？ 明明……她什么都不懂。 傅亦舟已经记不清那时候自己究竟说了什么伤人的话，只是一股脑地把所有他觉得愤怒悲伤的事情全说了，甚至从她那双震惊的眼眸里，看见倒映着愤怒的自己。 夏柠看着忽然变得愤怒的傅亦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就见他话说完了之后掉头就走，她回过神来就要去追他。 「亦舟，等等！」 「为什么忽然生气？亦舟！」 夏柠追着傅亦舟的身影，途中正好迎面见到了刚过来的康子轩和康子路，他们两兄弟一头雾水的看着两人。 「喂，你们怎么了啊？」康子路喊。 「等等在跟你解释啦！」夏柠分神的回头急促说道，之后又立马回过头去追眼前的人。「傅亦舟你等等我啦！」 然而眼前的人完全没有想理她的意思，只是逕自的往前走，脚步飞快地走着，夏柠追着他到了路口，喘了口气时看见了号志已经变了色，然而眼前的人却丝毫没有要停下脚步的意思，她急促的扬着声音，快速的跑了起来。 「亦舟！」 「夏柠，跑起来啊！」 一道低沉的嗓音，迫使夏柠终于从过去的回忆里回过神来。 第五章、成长痛 02 夏柠看着眼前空荡荡的道路，身旁两侧的观眾见都已经鸣枪了，她却仍还停留在原地而感到不解，周围都是此起彼落的讨论声。 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在枪声响起的那一剎那，儿时的那场记忆忽然窜进了脑海里，连脚都抬不起来，只是愣愣的看着其他参赛着渐渐跑远的身影。 为什么呢？为什么跑不起来？ 夏柠内心里十分着急，第一次急得都要哭了，明明约定好了的，要得到第一名，然后必须回去做一个约定，明明、应该是要这样的。然而为什么呢，为什么她却全身动弹不得？ 「跑啊夏柠！跑起来！」那道熟悉的嗓音又出现了。 原本嘈杂的背景音，因为这突兀的声音而静謐了下来，只剩下这句话不停的回盪。 她缓缓循着声音的来源看了过去，就见那人从人群后方正挤着向前走，一边狰狞的喊着。 那一瞬间，她的视线模糊着，脚步却开始动了起来。 夏柠开始大步大步的向前跑，疯狂死命地跑，迎着风将额前的发全吹乱了，眼眶里的泪被风给逼退，视线逐渐清晰。 而身后也还隐约传来要她跑起来的话语，那样强烈，那样恳切，她才终于能跑。 此刻夏柠的眼前不再只有其他参赛者，她忽略了那些自身以外的人事物，只是迫切的奔跑着。 一直以来，在参加田径活动的过程中总是有人问她，为什么会想跑步，而她总是说不出一个所以然，只是笑着打哈哈，说着自己只是很喜欢。 但是就在比赛的前一刻，季煜央的眼神，确认了傅亦舟并没有来时，她虽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却在鸣枪的那一刻，忽然发现自己失去了奔跑的动力。想起了曾经做过的约定也不过只是自己单方面的自说自话，想起了自己曾一次次无视了傅亦舟眼里所传达出的求救讯号，明明那时候的他已经濒临崩溃边缘时，她却说了什么？说了只要笑一笑事情总会过去？ 眼泪无预警的掉了出来，越掉越多，再次模糊了视线，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停下脚步，因为只要停了，那么一切就会在这里就结束了。 她不想在这里结束。 她不想就在这里和傅亦舟结束── 夏柠这才猛然发觉，原来自己开始奔跑的原因是因为傅亦舟。 为了能够再次追赶上他，为了这次能够靠自己的双手去拯救他，也为了不再失去他。 如果连他的身影都追不上的话，这些年来的奔跑都彷彿失去了意义。 所以她不能就在这里放弃，她要跑，跑给傅亦舟看，跑给所有人看，让大家明白，她这些年来的坚持并不是毫无意义。 看着夏柠的身影再次飞快的跑了起来，傅亦舟才静了下来，目光追随她的，直至消失。 「你现在会出现在这里，我能当作是你终于想通了吗？」 季煜央站在他身旁，淡淡的问。 「或许你说得没错。」傅亦舟的目光还停留在这条道路上的尽头，若有似无的说：「她坚持了那么久，为了我做了那么多，而我却什么也没能替她做到。」 傅亦舟原本是打算就这么再次和夏柠渐行渐远的，所以连今天的比赛都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可季煜央却在早晨时找了过来，将他劈头就是唸了一顿。 「你知道夏柠前几天还跑来学校找你吗？你讯息不回、人也不见这都没关係，但你连原本就和她做好的约定都打算失约吗？这一点都不像你，傅亦舟，你从来都不曾这么退缩过。」季煜央正经着脸，绷着下頷。「我认识你这么久，我也知道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夏柠的感受？她一个女孩子特意三番两次的找你，即使被你拒绝了也没有退缩过，甚至一点也不强迫你，如果你连今天的比赛都不去的话，连身为旁观者的我都替夏柠感到不值。」 「别忘了当初你为了什么而学手语，好好问问你自己的心吧，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夏柠为你主动了那么多次，你倒是想想从相遇之后，你有为她做过什么吗？」 说完这句话的季煜央转身就走，留下傅亦舟站在原地，面对着早晨微薄冰凉的冷空气，每呼吸一次，就微微心涩一次。 所以当他看见夏柠驻足在起跑点而无法向前时，他几乎是想都没想的就朝她喊，希望她再次奔跑，看见她奔驰的身影时，一颗悬着的心才微微落下。 「……但我能为她做得并不多。」傅亦舟暗哑低声开口。 「至少她感受得到。」季煜央说。 傅亦舟其实并不确定现在的自己到底能为夏柠带来什么，当下只是凭藉着一股勇气才来到了这里，之后的事情却什么也没想过。 季煜央听了只是无奈地要他别什么事情都想过才做，凭着衝劲做事并不一定就是坏事。 良久，他才低低的说：「我要去终点等她。」 季煜央这才终于笑了起来，推了他一把。 夏柠粗喘着气，因为呼吸节奏不稳的关係，加上落后其他参赛者太多，即使她尽全力的跑，大概也才到了前中段的位置。 她既心急又懊恼，然而速度一时之间也无法再提升，因此这段路程跑得十分辛苦，到终点时，她早已落在了十名之外。 夏柠站在原地喘着气，呆愣地看着板上自己的成绩，就这么看着，直到傅亦舟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她乾涸的眼再次发红，眼泪串成了线，不停往下坠。 她输了……她连第一名都追不到…… 她真的输了。 一切都结束了。 夏柠就这么呆愣着看着傅亦舟，无声的掉着眼泪，鼻子通红，眼泪佈满了整张脸，连手都累得抬不起来去擦。 傅亦舟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再快要接近她时，伸出了双手，抱住了哭得悽惨的她，像安慰孩子一样，轻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慰。 「你已经做得很棒了，木柠，我都看见了。」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称呼，夏柠忍不住哭得更兇，整个人颤抖着，将脸埋在了他的臂弯之间，像是要把这几年来没流过的眼泪一次流光。 「我……输了，一……切都……结束了。」 夏柠嘶哑着嗓音，隐隐透着女声的明亮，带着更多的却是悲伤哽咽。 第五章、成长痛 03 傅亦舟愣在原地，一时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夏柠还在一抽一抽的哭，隐隐约约还有着呜咽声，他忽然将夏柠拉开，低头看着她，有些着急的问：「你刚刚是不是说话了？」 她还沉浸在悲伤里，却仍抽咽的回：「……只能……说、一点……」 话才刚落，她又瞬间被他拉进了怀里，瞬间鼻腔里充斥着熟悉的味道，还能听见他平稳的心跳声。 「太好了，你能说话……你真的还能说话。」傅亦舟红了眼眶，无法抑制心底的激动，只好不断收紧力道，掩饰自己快落下的眼泪。 他粗鲁的抹去自己脸上的泪，吸了吸鼻子，松开了抱着夏柠的手。 「其实上次在医院里见到你时，我太慌张了，才会那样说话。」他吞了口唾液，停顿了下，才又继续接着说。「对不起，夏柠。真的对不起。」 夏柠满脸泪痕的低着摇头，像隻可怜虫的紧紧抓着傅亦舟的衣角。 「……当初我爸因为有了新的女人而选择要跟我妈离婚的时候，我常一个人独自离开家到外面透气，因为我受不了家里沉闷又好像随时都会倒塌的气氛，然而当我见到你时，我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而他看着夏柠，满眼都是她，带着怀念温情，温柔而悲伤。「我忍不住想着，如果当我把丑陋的这一面说了出口，那些异样的眼光，同情怜悯的视线我是不是能接受？」 夏柠听着傅亦舟诉说着过去的往事，渐渐停止了哭泣，她一把抹掉了眼泪，抬头去看他，发现他也正同样的在注视着她，深邃的眼眸里倒映出她的身影。 「渐渐地看着你的笑容就让我感到嫉妒。」他无奈地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因为我无法像你一样笑着，所以我开始和你保持距离，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可是……到最后却因为我自己的自卑感作祟，让你受了伤。」 「所以我知道自己是无法被原谅的，尤其当我再次遇见你张了口却没发出任何声音时，我就明白自己这一辈子都不该再去接近你。」 「不……」夏柠出声反驳，扯了扯他的衣角，睁着一双哭红的双眼看他。 「嗯，我早该知道我和你的缘分不可能说断就断的。」他低声说着，眼神满是温柔。「季煜央对我说，我从来都没能为你做过什么，但至少和你的约定不能失约，所以我现在才会出现在这里。」 「我输……了。」 夏柠有些退缩，低下了头，松开了抓住他衣角的手。 然而很快的，她的手很快地被眼前的人抓住，牢牢地。「你表现得很好了。」 「不是……第一名……」夏柠再次咬紧牙，摇头说道。 当初是她自己约定好的，拿到了第一名才能说出愿望，而她现在连第二名、第三名都不是，还有什么理由藉口去提？ 「不是第一名又怎么样？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第一的。」傅亦舟心急，下意识的就这么脱口而出。 夏柠睁着一双大眼盯着他瞧，他才后知后觉的发觉自己方才究竟说出了什么样的话，他涨红了脸，开始有些结巴。 「我、我的意思是，你的表现还有努力已经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傅亦舟总感觉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虚的，最后渐渐没了声音，也不再解释了。 夏柠像是明白他话里的含意，微红的双眼微微弯了起来，被他握住的手还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传来的温暖。 「我真的……能……许愿……吗？」 夏柠的嗓音乾哑撕裂，又因为许多年没有说话的关係，字句有些断断续续，还有些模糊不清，但傅亦舟仍是听清了她的话，点头应允了她的要求。 她咬了咬唇，「我想和你……」 「夏木柠！」 「傅亦舟！」 突如其来的几道声音打断了夏柠接下去的话，他们俩皆是愣了一秒，接着便朝声音来源看了过去。 康子轩和康子路都跑了过来，同样也看见了傅亦舟的身影，等到他们都走近时，康子轩向他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欢迎回来。」 傅亦舟的喉咙乾涩，才缓缓地应了一声。 「好了，森薇和你朋友都还在那边等我们回去呢，走吧。」康子轩笑着拍了拍傅亦舟的肩膀，似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接着他见到夏柠满脸的泪痕，也体贴的没有过问，只是抬起手背擦了擦她的泪，无奈笑说：「不过就只是第一名没了，用得着哭成这样吗？」 夏柠鼓起脸颊，撒娇的抱住康子轩，用脸蹭了蹭他的白衣服，惹得康子轩又气又好笑。 「好了好了，都多大了还撒娇。」他笑着勾住她的颈子，缓缓的往回走了。 「那个子轩……」 康子轩回过头，看着叫住他的傅亦舟。「嗯？」 「夏柠她刚刚可以发出声音了。」 当场的康子轩和康子路都是愣了好几秒鐘之后才回过神来，接着康子路便是直接到了夏柠面前，既开心又惊讶的问。 「这是真的吗？你能发出声音了？」 夏柠露出了一双眼，微微弯着，点了点头。 「这不是太好了嘛！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突然能说话了？」」康子轩显然也很高兴，用力的揉了揉她的发丝。 「等等、现在这个不是重点，你先不用回答没关係，快说句话来给我们听听！」康子轩将夏柠拉开，微微弯着腰，鼓励着夏柠开口说话。 夏柠一时之间被三个人六隻眼睛盯着，忽然有些不习惯，但又看见他们眼底的希冀，只好深吸了一口气，说了句。 「笨蛋。」 儘管她的声线沙哑，也并不是十八岁女孩子该有的亮丽嗓音，却在他们的耳里就像是一抹曙光，照进了这些年来一直挥去不散的阴霾，彷彿雨后甘霖，那样令人雀跃而激动的令人想掉泪。 康子路也不禁鼻酸，他看着夏柠向康子轩撒娇的身影，乾涩的喉咙动了动，低哑的说：「在你把事情向我解释清楚之前，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我知道，这次我不会再逃避了。」 两道修长的背影，两双不同的双眼，却都看着同一个方向、同一道身影。 夏柠，他们青春里的那抹光。 第五章、成长痛 04 □ 在夏柠的比赛结束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几个人在稍微缓和的时间里，又再次陷入了考试的无限循环里。 在这期间康子路曾和傅亦舟两人单独见了一次面，没有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剑拔弩张，他们心平气和地坐了下来，好好的将过去诉说了一遍。傅亦舟将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盒子，轻轻抹去了一层灰，用一把已经锈了的钥匙打开它，缓慢而抑制的平静，再次提起时还是会觉得疼痛，但因为见了光，感受到的不再只是寒冷。 康子路听完以后沉默了很久，他虽然理解了傅亦舟，但是只要一想起夏柠，他就无法这么轻易的放开。 后来两人没再多交谈就散了，康子路紧接着忙着应付各种大大小小的考试，也就没再继续去深想关于傅亦舟的事情了。 而夏柠虽然在个人赛时失去了冠军，却在团体赛时和学弟妹们争夺到了非常耀眼的成绩。阿齐也分别在个人赛及团体赛也取得了比去年更好的成绩，他们一行人低调的为学校争夺了非常亮眼的未来。 在那之后，三年级的夏柠和阿齐也终于正式的从社团引退。 给夏柠伤感的时间并不多，模拟考和期末考接踵而来，偶尔假日时还要到医院进行发声的练习，光是应付考试就已经忙得分身乏术的她，却不觉得这样忙碌的生活而感到疲惫。 她能发出声音的这件事情在夏父夏母得知时，他们三人相拥而泣，她听着父母口里不停说着「太好了，是老天保佑啊」之后，忍不住破涕而笑，就连刚硬的夏父也红着眼眶跟着笑了。 另一边的傅亦舟更忙，为了应付考试的同时还得兼顾打工，甚至有时候在工作的空间时间稍作休息。季惟灿也知道他的忙碌，在诸多方面也比较照顾着他，让傅亦舟很是感激。 在这忙碌的日子里，夏柠依旧会在睡前时传讯息给傅亦舟，向他分享今日里发生的趣事，又或是自己今天的哪个科目掛了个零蛋，看着操场上奔跑的人时，也会忍不住羡慕心痒。 傅亦舟的回应还是很简短，但却都很认真的看完，时不时的一句关心，偶尔的一句玩笑，都让两人的感情渐渐回到从前。 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两人虽没再碰面，却都不再感到不安。而这样的模式持续了大概半个月之后，在夏柠一次无心提起要回诊时，傅亦舟主动说要陪她去，于是两人这才久违的碰了面。 自从上次在傅亦舟面前狼狈的大哭了一场之后，她才后知后觉的发觉对方比起自己想像中的还要更重要，这个认知在那之后一直不断在脑海里浮现，只要一想起心脏就会不受控制的跳动，所以当傅亦舟说他也要跟着去时，夏柠当下的反应就是紧抱着枕头将脸埋了进去，无声的喊着。 夏柠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样的感情，既难掩心情的激动，时不时随着对方的一字一句而随之起伏，以前从来不曾在意的琐碎小事，现在也变得斤斤计较了起来。 她传了讯息给黎珈奈求救，黎珈奈收到讯息时从字里行间里就彷彿能看见夏柠此刻的神情，她忍不住莞尔，回了电话。 「珈奈。」夏柠接起电话时，经过一小阵子的发声练习，现在声音已经比较圆润好听了。 「嗯，说说我们家木柠正在烦恼什么啊？」 「我……不知道自己要穿什么出门。」夏柠有些支吾，而在另一边听着的黎珈奈却是忍不住笑了出声，一下子就明白了她为什么会因为这样子的小问题而苦恼着。 「看来傅亦舟真的是很重要的人呢。」 「嗯嗯！」夏柠连忙点头应着。 「真是羡慕他，居然能让我们家木柠这么喜欢他。」 夏柠顿时愣了一下，直到听见了黎珈奈调侃的笑声时，才涨红着脸，又羞又急的喊：「珈奈！」 黎珈奈轻声呵呵笑着，止住了笑声，从书桌前站了起来，走到了阳台外看着天空，目光有些深远，语气温柔。 「其实穿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欢着他的那颗心，还有你的那份坚持。」她抓着手机的手微微用力，微笑。「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儘管去追寻你要的，不要让自己在往后的日子里后悔就行。」 在这之后两人又笑着说了几句，在黎珈奈的鼓励下，夏柠才有些心安的掛下电话。 而在电话另外一头的黎珈奈，看着窗户若隐若现的倒映出自己的身影，右脸上的巴掌痕还隐约清晰可见。她抬手轻轻触碰了红肿的地方，想起了那人给予自己的鼓励，微微扯笑着的同时，却掉下了一滴泪水。 □ 和傅亦舟约好在公车站碰面的时间是早上十点，夏柠平时儘管闹鐘响多久都势必是还要再继续赖床的人，今天却破天荒的在闹鐘响之前就醒了过来。 她跳下床进了浴室梳洗，将长发扎成一个高马尾，穿了件俏皮的吊带裤，照了镜子看着镜中里的自己，夏柠想了想，才又从包里找出很少使用的护唇膏，轻轻擦拭上之后，抿了抿唇，整个人看起来又精神多了。 夏柠满意的对自己点了点头，之后便下楼穿上鞋出门了。 等她到达约好相见的地点时，远远的就看见傅亦舟修长的身影，他穿了件再平常不过的黑裤白t，随意的在腰间缠着黑白相间的衬衫外套，头上戴着平时会戴着的黑帽，正低歛着眼滑着手机，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 夏柠双手轻轻交缠，轻轻吁了口气，松开了手，提起笑容跑向他。 「亦舟！」 第五章、成长痛 05 傅亦舟放下手机，抬眼时看见夏柠娇小的身影正往自己的方向跑过来，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或许是太久没有像这样两个人单独出来了，此刻看见夏柠穿的便服的模样，他竟觉得有些怀念。 「不会很……奇怪吧？」见他似乎是在看着自己，夏柠糯糯的开口，眼底有几分的期待。 「很可爱啊。」傅亦舟想也没想的就回。 夏柠露出灿烂的笑容，双眼笑弯成一轮明月，唇边的酒窝隐隐可见。 傅亦舟见她这么开心的模样，无奈笑说：「有这么开心吗？」 夏柠用力点头。 结果反倒是换傅亦舟不好意思起来了。 正巧这时公车进站，在傅亦舟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夏柠就已抢先一步握住了他的手，上了公车。 今天的公车十分空荡，两人最后落坐在公车最后方的位置，夏柠靠着窗，而傅亦舟坐在了她身旁的位置。 「平常就你一个人去医院吗？」 原来还在注意窗外的风景时，忽地听见了傅亦舟的话，夏柠这才转过头来点点头。「平日里爸爸……妈妈要工作。」 「那发声练习，会很困难吗？」傅亦舟并不了解夏柠接受治疗是一个什么样的过程，过去和季煜央一起学手语时，就已经感到十分困难了。而那时候的夏柠在接受自己无法出声的事实之馀，还得花费心力去学习手语，他那时候没能陪着夏柠度过难熬的时光，想着她的语言治疗他至少能陪伴着。 夏柠轻轻摇头，微微勾起唇角。 她向傅亦舟解释着自己的情况和其他人相较之下并不糟糕，她的语言治疗师曾对她说过，她的语言组织和结构方面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只是她的嗓子因为好几年无法发出声的关係，她的语言流畅度和嗓音共鸣出现了一点小问题，但只要平日里用着正确的位置发声產生共鸣，久了以后这种情况就能慢慢改善。 虽然夏柠细心的解释了一番，但毕竟傅亦舟是第一次接触到语言治疗，还是不太能想像真正在语言治疗的过程会是什么样子的情景？ 但夏柠没让傅亦舟再继续往下深想，她曲起手肘轻轻撞了下傅亦舟的手臂，要他看着手机萤幕上的画面。 傅亦舟顺着目光看了过去，发现萤幕上正是前几个月上传〈沼泽里的花〉的mv。 夏柠的手指比了下点阅率，开心的咧着嘴角。「突破三十万了！」 其实上传这支mv的人是季煜央，傅亦舟是后来才得知的，但之后也一直没有特别上youtube看过，而此刻要不是夏柠将这支mv点了开来，他都不知道这首曲子的点阅率居然能默默的到达三十万。 见夏柠点下了播放键，将一支耳机塞进他右耳，很快地，便传出高梨茵那特别具有鑑识度的嗓音。mv画面里并没有任何的人像，季煜央平日里就喜欢做一些影片，而这支mv里採用的是一连串图像式的动画风格，看起来十分简洁，有着别有一番风味的质感。 夏柠滑到了下方的留言，总计也有着上百条的留言，各种各样的。 「很简洁很高质感的mv，beat也很好听，让人忍不住循环啊！」 「什么鬼，这种品质的音乐居然只有一首？拜託你们多出一点歌好吗！」 「这首歌没红真的太没天理。」 「听得出来这首歌还不是很成熟，但整体来说还是挺不错的，期待这团队以后的作品啊。」 「这女声是谁？跪求ig！」 「先别管歌声了，这词曲也太厉害了吧！」 夏柠把留言一则一则的唸了出来，原本这些留言他看过去也并没有觉得什么，却在夏柠一字一句，像是顺便当作练习自己的咬字发声练习一样，反倒让傅亦舟不知怎么的感到有些难为情，却又不知道怎么阻止夏柠别再继续唸下去。 夏柠馀光瞥见傅亦舟逐渐发红的耳根，满足的笑了起来，傅亦舟这才明白她是故意要看他发窘的。 傅亦舟拿下耳机，故作平常的说：「看看就好，热度很快就过了。」 像是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夏柠点开了和季煜央的讯息画面，再点进了对方传过来的连结，打开之后便又是另外一个mv，是还未公开的〈日落夜深〉。 「这、你什么时候和季煜央私底下聊起来了？」见她的手机画面出现季煜央的头贴，傅亦舟忍不住汗顏的问。「还有这又是什么，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这首曲子有影片？」 夏柠露出了一个「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的笑容。 其实这是夏柠在听过〈日落夜深〉之后，特意去问了季煜央这首歌曲之后会不会像〈沼泽里的花〉一样上传youtue，结果得到的回应是肯定的，只是那时候的季煜央一直抽不出时间去剪辑影片。 前几天季煜央忽然丢了一个网址给她，待夏柠看见讯息时已经是好几个小时之后了，点开来之后便是一阵惊喜。 本来他们就有习惯将整首曲子完整詮释的版本录音下来，但傅亦舟却不晓得季煜央竟一次又一次瞒着他製作了这样的影片，甚至还上传到网路上，直接杀得他一个措手不及。 「我还没听过……我们一起听。」夏柠将他摘下的耳机又重新戴了回去，再次点下播放键，前奏带着低沉的鼓点缓缓从耳机里流洩出来。上次已经听过现场演奏一遍的夏柠，这时看着季煜央所做的动画，让她忍不住带进上次他们演奏时的情景。 傅亦舟的心思并不在mv上，只是看着夏柠听着歌曲时露出的笑容，让他不自觉地也弯起了唇角。 明明一开始学着作词作曲只是为了抒发自己心中所想，并没有想得到什么回馈，所以看见那些底下的留言时心情也十分平静。不管是〈沼泽里的花〉还是〈日落夜深〉，都是这些年来处在人生低谷时所写的，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些事，这两首曲子也不可能创作得出来。 这两首歌曲代表的深层含意，只有傅亦舟一个人明白。 但他猛然发觉，夏柠仅仅只是露出一个笑容，才意识到自己的曲子或许真的不如自己想像中来得糟糕。 第五章、成长痛 06 □ 室内是一片的狼藉，满地都是纸张飞散，而黎珈奈无力的坐在床边，无神的看着被撕裂的大学简介书，甚至连老师帮她写好的推荐书也无一倖免。 脸颊上的伤尚未痊癒又再次红肿起来，这次黎母下手的力道越来越重，黎珈奈嘴里都能隐约嚐到一丝血味。她忍不住将自己蜷缩起来，双臂环抱住自己，将脸埋进双膝之间。 早已经不知道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哭了多少次，如今最后被黎母下了最后的警告，连她悄悄准备好的相关资料也全被翻了出来，当着她的面前毫不留情地撕成两半。 黎珈奈抬眼，伸出手将地板上已经被撕成碎片的纸张捡起，上面还看得见老师写着「珈奈是个勤奋刻苦的好学生，对于美术非常有热忱……」 她收紧了手，纸张被揉成一小团球。 黎珈奈忽地站起身，却因为长时间坐着的关係而有些晕眩，她踉蹌了下，随后立即站稳了，拿起掛在椅背的包包，把钱包和钥匙塞了进去，手里拿着手机就离开了房间。 黎母原本在客厅里看着新闻，听见了黎珈奈下楼的声响，走了出来看着黎珈奈身上背着一个小包，立即就皱了眉。「你的题本写完了没？我并没有允许你今天可以出门，现在回去房间里把所有题目做完拿给我看。」 黎珈奈狠下了心，到了玄关前穿着鞋，一点儿也没理会身后愤怒的黎母。 「珈奈，你有在听妈妈说话吗？」 她拉紧鞋带，站了起身，欲要推开门。 「珈奈？」黎母见她头也不回的就往外走，她向前走了几步，而黎珈奈已经快步走远了，黎母也来不及穿好鞋追出门，只是在她身后失控的喊：「黎珈奈！给我回来！」 黎珈奈的心脏跳得很快，一颗心七上八下，这时满脑子里充斥的都是逃离身后的那个家。 越远越好。 所以快一点、再快一点。 直到她跑到了距离家里附近的公车站时，也确认了黎母并没有追上来以后，快速的将手机关机收进包里，当公车进站时也没仔细看是哪个班次就上了车。 公车上人很少，黎珈奈随意的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不停变换的风景时，隐约看见了玻璃上自己的脸，虽然已经带上了口罩，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还是没将那些伤痕藏好。 于是她拉低了帽沿，将口罩调整了下。 明明是炎热的盛夏，她却彷彿置身在冰冷的寒冬。 眼看着公车驶离熟悉的地方越来越远，车上的乘客也越来越少，到了终点站时，只剩下了她一人。 黎珈奈下车之后回头看了一眼公车上的跑马灯，才知道终点站是来到了偏远临近大海的地方。 于是她决定自己一个人去看海，看着沿路的指标，走了大约快一个小时，才终于看见了在烈日太阳下闪着粼粼光芒的大海。 兴许是压抑了太久，也或许是因为见到了无边无际的大海才终于有了一丝喘气的空间，黎珈奈的脚步忍不住加快，跑到了沙滩上，接着像个孩子一样兴奋的脱了鞋。她踩着海滩上的金黄色细沙，缓步走到了海浪打上来的地方，一瞬间冰凉的温度从脚底传了上来，她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唇角，轻轻踢着水，一步步往更深的地方走。 最后黎珈奈停在了不深不浅的海地方，水打湿了她的长裤，深度大概不过才在她的膝上，然后，她缓缓的蹲下身。 海浪淹过了黎珈奈的胸口，而她却彷彿浑然不知，唇边浅但的微笑不知何时也已经消逝，她没有大声吶喊，只是紧闭着双眼，眼泪从眼角滑落，最后落在了大海里。 其实她很迷茫，不管是对于未来，还是对于现在的自己。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听从着父母的安排而唸书，任凭他们规划自己的人生，也从来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可自从认识了夏柠、康子轩和康子路以后，她才猛然察觉，原来自己也是拥有选择路途的权利。可她太过懦弱，不敢违背父母的命令，所以羡慕着他们的同时，却也还是乖乖做着父母心目中的乖孩子。 而这几年来黎珈奈开始默默关注着康子路，看着他随心所欲，为了他自己喜爱的事情而拼命努力，也从来不曾因为别人的流言蜚语而动摇自己的内心，让她忍不住开始省思自己究竟有没有为了自己喜欢的事情而努力过一次？ 所以她悄悄的填上了美术大学的志愿，悄悄的准备了资料，就算平日里因为成绩不理想而被黎母惩罚时，她也总是侥倖的想着自己至少选择了想要的。 然而这些一切的一切，她所有的希望全被黎母亲手摔成碎片。。 黎母望着她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不断否定着她所喜爱的事物，她每一次张口所说出来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一把利刃，那样狠狠的在她心上划上一刀，从此血流不止。 黎珈奈认清了自己最终只能走到这里，她没有勇气再继续往前走下去，也没有那份勇敢再去反抗父母。 「我──放──弃──了──」她扯着喉咙，面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海喊着。 「我不再做任性的黎珈奈了──」眼泪滑过嘴角，她嚐到了苦涩的味道，任由眼泪不停的流，哽咽大喊。「我要放弃了──」 黎珈奈独自一人崩溃痛哭，没有任何人在身边，没有任何人知晓，只有她自己一个人默默躲了起来，将所有的委屈往肚子里吞，一人舔拭着伤痕累累的心。 「我真的……要放弃了……」 明明只要再晚一点发现就好了。 明明只要她再藏得更隐密一些就好了。 明明、明明……她是真的不想放弃。 黎珈奈不知道的是，有那么一道身影，站在她身后的不远处，将一切尽收眼底。 任凭她一个人悲伤的吶喊，尽情的流着眼泪。 第五章、成长痛 07 □ 夏柠治疗时已经很熟悉整个过程了，语言治疗师透过观察及利用评估工具，让夏柠得到了最完善的治疗。通常这些治疗都是通过辅助工具和諮询来得到对患者的帮助，对于夏柠而言，她每一次的治疗都十分积极乐观，所以儘管过程有些艰苦，但却一直都是往好的地方走的。 裴晚知道夏柠今天要做治疗的消息，所以抽了空便过来看了一眼，没想到恰巧见到了生面孔。 夏柠在另外一间诊间里，进去时为了别让傅亦舟太过操心，所以将他留在了外面。于是裴晚过来时，见到的便是傅亦舟藉着身高的优势，透过了门上的小玻璃窗正使劲瞧着里面的情景。 「咳、咳……请问你是？」裴晚露出了一个招牌职业笑容，嘴角弧度都恰到好处。 傅亦舟像是被抓到做什么坏事的孩子，猛然缩了一下身子，偏过头就见裴晚环抱着腰，一脸亲切的微笑正盯着他。 「我、我朋友在里头，想看看她顺不顺利而已……」看着裴晚身上还穿着白袍，他才意识到对方是什么身分，赶紧解释着。 夏柠的朋友？ 这些年来夏柠身边有哪些朋友，身为医生的她也算是蛮清楚的，毕竟一开始还会陪着她过来复诊，只是渐渐的，夏柠认为自己可以独立了，也不想再麻烦身边的家人朋友，所以之后的几年都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现在眼前的高大又看起来十分胆小的男孩，裴晚还是第一次见到。 但她脑筋转得快，一下子忽然就像是明白了什么，眼眸深了深，唇角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 「夏柠本身嗓子没有问题，只是太久没有发声所以有些困难而已，不用太担心，这小问题很快就可以恢復了。」裴晚走到了一边的椅子坐下，对着傅亦舟拍了拍身旁空着的座位，笑说。「我是夏柠的主治医生，刚好抽空过来看看她的情况，正好见到你。」 傅亦舟这才红着脸啊了一声，想起方才的糗样被陌生人看见，他一时之间脑袋都混乱到打了结。 「让我猜猜，你就是傅亦舟？」 傅亦舟才刚落坐，就听见裴晚问他，他猛然抬眼，双眸里有些疑惑和震惊。 裴晚见他是这种反应，内心就确定了自己并没有猜错。 「很惊讶为什么我会知道吗？」傅亦舟点点头。 「夏柠跟我说了很多关于你们的事情。」裴晚看着紧闭的门，彷彿就能看见夏柠努力发声的模样，她微微笑了下。「当初夏柠来看诊时，她的声带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这些年来，我也一直陪着她寻找原因。」 「看来现在是找到了啊。」裴晚的神情忽地变得温柔，感叹着说。 傅亦舟被这样子的裴晚触动了心底某个地方，他站了起身，到了裴晚的面前，「请问她不能说话的原因是什么？难道不是车祸的原因吗？」 「不是啊……」裴晚一脸莫名，随后了然的点头。「看来她是有自己的顾虑，所以才没告诉你们吧。」 「医生，可以请你告诉我原因吗？」傅亦舟迫切的想知道夏柠究竟还默默一个人背负了多少。 然而裴晚却摇头拒绝了他。 「我不能透露。但如果夏柠愿意说的话，到时候你再来问我也是可以的。」裴晚也起了身，拍了拍傅亦舟的肩膀，依旧是那个完美的笑容。「你们都是很好的孩子，我也从夏柠那里感受得到你们都是很替别人着想的。有时候为了自己并不是一件坏事，为了别人也不是一件坏事。不管再亲密的家人也都是需要沟通的，把你们所没有说过的话、顾虑的事情都说出来给对方听，也许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 「我也很期待下次见到夏柠时，能亲自开口和我说说你们的故事。」 裴晚说完，俐落地向他挥了挥手，瀟洒的就着来时的路回去了。 而傅亦舟呆愣的看着裴晚瀟洒的背影，白袍衣襬还微微随风飘起，脑袋里馀下的都只剩下了方才的话语。 他缓慢的回过身，一步一步的又走到了门前，小小的玻璃窗的后面，是夏柠正张着嘴似乎是正在练习发声的模样。 傅亦舟说不清心底的感觉是什么，只是觉得心脏酸涩、胀胀的非常难受，看着这样努力的她时，忍不住回想起当时造成意外发生的自己，如果没有任性的话，她是不是就还是那个能快乐笑着嘰嘰喳喳说话的她？ 在里头的夏柠似乎是感觉到了目光，她转过头看向外头，正好对上了傅亦舟的双眼，他也立即扯了一个笑容。 她笑得灿烂，双眼都要弯成了一轮明月，随后马上又将头转了回去专心的练习。 傅亦舟的微笑渐渐淡了下来，想起裴晚说过的话，思考着夏柠不能说话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之后夏柠出来时，见到的就是傅亦舟眉头深锁的模样，她伸出食指，不重不轻的点了一下他的眉心，露出了恶作剧的笑容。然而下一秒，她的手指就被另外一隻手给抓了下来，对方掌心的温度如此明显的传递了过来，反倒是夏柠红了脸。 「你治疗完了？」傅亦舟愣愣地问。 夏柠见他后知后觉的模样，原本升高的体温又降了下去，但手指还被他握在手哩，她又忍不住嘴角上扬。 「你刚刚……在想什么？」 傅亦舟看着夏柠，良久，却忽然说了句。「刚刚你的主治医生有来一趟。」 「咦！」夏柠圆滚滚的大眼瞬间亮了亮，「裴医生真的有来吗？」 「嗯，特意过来看你的，但只待了一下就走了。」 看夏柠这么惊喜的表现时，他就知道这个「裴医生」大概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了。 「你们还聊了、什么？」 「说了些要你加油的话。」 「真的？」傅亦舟笑着点头，夏柠笑得更灿烂。 他们慢慢的走到了电梯前等着，在之后离开了医院，站在公车站前等着公车进站。 傅亦舟馀光偷偷瞥了下夏柠此刻的神情，很正常，就跟平常的她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然而就是因为这样子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夏柠，才更是让傅亦舟感到在意。 「其实……」 夏柠听见了他的声音，疑惑的偏过头看他。 傅亦舟明白自己必须把以前没说的都说出口，以前从来没能拿出的勇气也都必须要在这时候拿出来。 于是他深深吸了口气，开口：「裴医生还跟我说了你不能说话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车祸的关係。」 夏柠含笑的眼眸有那么一瞬间闪过了一丝微妙的情绪，而傅亦舟从来没察觉过的，此刻却捕捉到了她眼底的一抹犹豫。 第五章、成长痛 08 夏柠在那日雨天里忽然发现自己能发出声音时，并没有把这消息告诉任何人，包括了夏父夏母。 那段时间里也不断自己一个人默默思考着，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无论有多拼命都无法出声的嗓子，却在那时候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然后，得知了傅亦舟逃避的理由。 再然后，夏父在轿车上紧紧握住她的手时，说了些这些年来曾没说过的话。 她开始隐约明白当初的自己无法出声的理由，却浅意识的不愿意去面对。 或许，这样子的她和傅亦舟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吧。 傅亦舟带着夏柠到了一栋建筑物前，他们进了楼里，搭上了电梯上了六楼。 门打开的那一剎那，映入夏柠眼帘的是一层偌大的录音室。 「这里好棒！」夏柠第一次接触到这么多陌生有趣的设备，每一样都让她感到惊喜，一双眼满是好奇。「你们平常，都在这里录音吗？」 「没有，这里是惟灿哥平时工作的地方，我们都是在学校里都练习好到完美才过来录音的。」傅亦舟淡淡解释，低歛着眼，修长的手指轻抚过琴键。 「惟灿哥的工作？」夏柠不解。 季惟灿不是diés的老闆吗？却又是这间录音室的所有人？ 「diés是他兴趣经营的，混音师才是他的本业。」傅亦舟失笑说。「目前的两首曲子也都是经惟灿哥的手才真正完成的。」 「真希望能亲眼看看你们录音时的样子。」夏柠露出一个崇拜的眼神，露出皎洁的牙，酒窝若隐若现。 傅亦舟抬眼，欲言又止的，犹豫了好久才说：「想现场听听看吗？」 夏柠原来只是抱持着一种希望而已，却没有想到傅亦舟居然能主动提出，让她顿时激动的点头像小鸡啄米。 「可是我要先说，我唱歌没有高梨茵好听。」傅亦舟说完这句话顿时就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不经大脑的提出这种想法呢？ 「才不会！」夏柠笑着安慰他。 傅亦舟这才在一双热烈期盼的眼神底下进了录音室，他在玻璃窗的另外一头，要夏柠带上耳机，按下按钮，随之传来的是〈日落夜深〉的前奏。 不知道是不是他害羞的关係，刻意侧过了身，所以夏柠并不是看得很清楚他脸上的神情，可是耳机却能清晰地传来他轻浅的呼吸声。 傅亦舟的声音起初很微弱，被电子鼓的声音压在里头。木吉他和低沉的鼓点相错互相搭配着，平静叙述着序幕，却随着感情的堆叠而逐渐来到情感的最高处。 其中那句「蒙上一层灰的脸孔，好像再也得不到一丝星光闪烁」，更是让她的心情随着傅亦舟低沉暗哑的嗓音而高低起伏。 不同于高梨茵一开口就轻易抓住人们目光，甚至是开头就被她的特殊嗓音而吸引，傅亦舟只是很平淡的叙述着，彷彿在诉说着一件悲伤的故事，像条轻浅弯弯的小河川，孤独而平静的流淌着。 夏柠坐在偌大的办公椅上，带着耳机，双眼直视着眼前的傅亦舟的身影，毫无知觉的先掉下了眼泪。 傅亦舟因为鲜少在人面前亲口唱歌，所以从头到尾都是闭着眼的。然而当他唱完了最后一句，睁开眼时，却是夏柠睁着一双大眼，浑然不觉的流着泪。 他快速的摘下耳机，推开了门，快步走回到夏柠身边，「为、为什么突然哭了？」 夏柠这才后知后觉的抬起手去擦眼泪，一低头，却不料掉得更多。 这样哭泣的夏柠太过少见，每一次只要她哭泣时，他都会慌乱得不知所措，此刻更是如此。 「抱、抱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夏柠哭红了眼，但因为看见了傅亦舟充满担忧的眼神之后，很快地就破涕为笑的说。「我真的没事，让你担心了。」 「你说过，让我带你去看这些年来对我最重要的东西时，你也会告诉我答案。」傅亦舟这次难得聪明的没再被她打乱了思绪，很是认真的看着她的眼。「我们以前都太不会说自己心里的事，但我想从现在开始，好好地和你说我现在心里的想法，你也要说出来，好吗？」 他难得说了这么多心里话，夏柠愣愣地听完，心里忽地觉得暖暖的，最后微微笑了起来，用力的点头。 之后夏柠吸了吸鼻子，低着头，十指缠绕。 「小时候，爸爸妈妈吵架时，我都不敢出声，妈妈也越来越不快乐，所以我那时候只想着拼命逗她笑，这样或许他们就不会再吵得更兇。但是后来……发生车祸、不能说话以后……」 夏柠偷偷抬眼，见傅亦舟仍是很认真的在听着她说时，才默默安心，继续往下说道：「爸爸和妈妈之后不知道聊了些什么，但爸爸从那之后都不再因为公事繁忙的原因而不回家了。所以……所以我才想……是不是我永远都不能说话的话，他们就能一辈子好好的了？」 傅亦舟看着低歛着眼的夏柠，时不时偷偷抬眼想看他的反应，到最后说出的那句话，都让他感到心疼。 他伸出了双臂，将夏柠拥进了怀里，大手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她的，就像她也曾对他做过的。 「现在你也不用再担心因为你能说话的关係，而他们会变得和以前一样了。」他低声说着，彷彿给了夏柠强大的安心感。「我相信叔叔阿姨都希望你好好的，所以别再有这种想法了，会令人伤心的。」 「你……也会吗？」 傅亦舟微微苦笑，「是，我也会。」 夏柠听见他肯定的答案，也伸出了双臂，回抱住他宽大的身躯。 彷彿像是在给彼此力量，以前没能一起携手度过的悲伤和难关，在此刻约定着这次一定不能再逃避，要好好地抓紧眼前的这个人，然后，一定要开心的走下去。 「我们，这次真的，和好了吧？」 她的下巴抵在他肩上，鼻间里充斥着都是他身上的味道，很温和，很有安全感，让她忍不住收紧了手。 「你这是威胁吧！快松手，我会喘不过气！」傅亦舟感受到她的力道，想推开她。 「没错！这是威胁！」夏柠笑嘻嘻地开玩笑，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不松手」的架式。 傅亦舟才连忙说了好几个好好好，夏柠这才满意的松开了手，他微微的咳了几声，哀怨的看着已经笑到没心没肺的她。 然后，他也感染上她的笑，一双狭长的眼终于微微笑弯，唇角也不再只是紧抿着。 他们相视而笑，录音室里顿时充满着两人孩子气的笑声。 第五章、成长痛 09 □ 黎珈奈在这片海洋里尽情的哭泣着，直到眼泪再也流不出来时，她才眨着乾涩的眼，微微颤抖着身体，转身回到了岸上。 她因为哭得太久，也因为吶喊的太过激烈，导致嗓子现在都有些隐隐作痛。 默默的走回到了岸上，她低着头看着自己早已湿了的长裤，紧紧贴在腿上，黏腻感让她感到非常不舒服，但眼下她又没带换洗衣物出门，只好默默懊恼着自己的衝动。 然而黎珈奈正还思寻着怎么还没找到自己放在边上的包时，抬头就看见了一道身影站在眼前，隔着好几步的距离，而她却好像能看见对方眼底的一抹温情。 她是讶异，她并不知道这么远的地方也能碰上他。 康子路见她抬头终于注意到他时，却驻足在了原地，他没犹豫，弯下腰拎起了她的包和鞋子，不紧不慢的走到了她的面前。 「鞋子，穿不穿？」 黎珈奈依旧没反应。 康子路也没露出不耐的情绪，只是平静的蹲下身，伸手就要去抓她脚，然而指尖才不过刚触碰到，她整个人往后退了几步，平日里温和的眼，这时候因为刚哭过而还明显红肿着，脸颊上也因为没了口罩的遮掩，而看得更清楚她脸上的伤。 「你为什么会在这？」 「跟着你过来的，只是你一直都没发现而已。」康子路没有隐瞒的打算，很是直接了当的解释。 黎珈奈轻咬着嘴唇，抖着声音。「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头到尾。」康子路淡淡地掀起眼皮，看着瑟瑟发抖的她。 意思不就是从她从家里跑了出来，黎母还在后头喊她，就连方才大哭吶喊的模样全被康子路尽收眼底了吗？ 黎珈奈的脸色原本就已经很苍白了，这下更是惨淡，她现在的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甚至轻轻一推都有可能会倒下，然而那双眼，却忽地升起了一股闷气，还有一种难堪的情绪在滋长着。 因为康子路的冷眼旁观，因为他的轻描淡写，显得她此刻的处境究竟有多不堪狼狈。 「你就这么看着我一个人像个傻子一样喊着很好玩是吗？」她紧咬着牙，双眼满是氳气。「还是连你也觉得我就是一个只能任凭父母操控自己人生可悲的人？对，我不能像你们一样，我羡慕你们有个开明的父母，我嫉妒你们都能明确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我却什么都不是……像我这样的人，真的……才不需要你们的同情……」 黎珈奈还是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她立即抬手抹去眼泪，却越抹越多，烦躁又气愤的她只好耍起性子吼着说：「你走啦！我一点也不想看见你！」 「你终于发脾气了。」一直静静听着没说话的康子路，这时才露出了一点无奈。 黎珈奈的个性平时温和，就连上次在医院时，下意识的也只是想着自己还不够好，但这一切却都让康子路隐约感受到了似曾相似的场景，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吧，他才会鬼使神差的跟着黎珈奈来到了这里。 她把所有的委屈都自己吞下，就连对着身边最好的朋友夏柠也不愿透露出一丝不对劲，康子路既然明白了她自己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哭的理由，就没有办法再放任她一个人独自面对。 「你说，你放弃了当任性的黎珈奈。」康子路又向她走近了几步，将身上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低声安慰她。「但我会支持那个任性的你，支持你做你想做的所有事情，而不是人生过了好几年回过头来，却发现从来没为自己争取过什么。」 「你明明什么都不懂，凭什么说得这么简单？」黎珈奈赌气的回。 「我是什么都不懂，但我不会轻易放弃自己喜欢的。」康子路头一次见黎珈奈这么全身带刺的模样，不禁笑了下。「你不是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奋战吗？现在多了我陪你去面对，这样不好吗？」 这反倒让她愣住了，「……什么意思？」 「既然一个人撑着很痛苦，那就让我替你分担一些，反正就像你说的，我很明确的知道自己要什么，我也能很果决的和你一起解决这件事情。不就是掌控慾强烈的父母吗，我们也强硬的来个反击不就好了？」 「可能身为高中生的我们，还没有办法什么都替自己做决定，所有的大小事都还得必须倚靠父母。」康子路淡淡的笑了起来，食指微微曲起，抹去了黎珈奈脸上的泪珠。 「但是唯独自己的人生，不应该是由其他人定义。」 黎珈奈的视线忽地变得模糊，身上披的那件外套，还隐约传来康子路身上的馀温，还有他身上的味道。他指尖触碰她的，包括他深邃的眼眸里倒映出她时，她都想哭。 康子路是她藏在心底最深处不愿去触碰的，因为明白他的眼里早已有了另外一个人的身影，所以她一直都将这份心情藏得隐密，一点也没让谁察觉。 可是这份心情却随着几年来不经意的堆积，名为爱情的水盆终于在这一刻溃堤，所有的情感在她极力压抑的情况下，还是满洩而出。 明明他是她最不可言喻的秘密，他仍然强硬的进入她濒临崩溃的世界，毫不犹豫地向她伸出了手，拯救她快要心如死灰的心脏。 可即使她再清楚明白这是不可能会有结果的，却也还是深陷其中。 她喜欢康子路，这就是答案。 第五章、成长痛 10 □ 这天是假日，傅亦舟和季煜央都被季惟灿叫到了diés帮忙。 假日里大概十点多就开始忙了起来，明明室内开着冷气，不过却还是因为忙碌的原因，额角有了一层薄汗。 等到上餐结束之后，外场换人接手，两人才得到片刻的休息。 他们站在吧台里擦拭着杯子，店里播放着季惟灿平时里喜欢听的ramp;b，如果仔细听也不难发觉，有些歌曲风格相似，都是出自季惟灿的手。 原本忙到都不想再说话的傅亦舟，这时忽然想起了夏柠手机里的未公开曲目，他特意拧开了水龙头，左手上都是水珠时朝季煜央脸上洒去。 「喂、干嘛啊？」季煜央一脸莫名。 「你什么时候把〈日落夜深〉搞出来的？还有，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夏柠熟到可以私底下聊天的地步了？」 「这是吃醋了？」季煜央坏笑，见傅亦舟又要朝他脸上泼水，马上又接着说：「等等、是她主动问我〈日落夜深〉会不会放上youtube的，我本来就有这种想法，只是前阵子因为忙着考试而没时间弄而已，后来做完之后就想说顺便丢给她看囉！」 「你……真的打算放上去啊？」傅亦舟有些无奈。 「都是完成度很高的作品为什么不放？难不成要放在电脑里长灰尘啊。」季煜央不认同的摆手说：「而且惟灿哥也有帮忙，这作品没你想像中的那么糟。」 「我也没说它糟。」傅亦舟小声嘟囔。 「没这么想就好。」季煜央笑了起来，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凑近了傅亦舟，小声说道：「你知道上次有个女人，说是唱片公司的经纪人，因为〈沼泽里的花〉那首歌想要签下高梨茵。」 当时那首曲子刚放上youtube时，就已经有人亲自联络过傅亦舟了，所以当这次的对象换成高梨茵时，他虽觉得讶异，却又认为这在情理之中。 「结果呢？」 「结果当然是拒绝啦！」季煜央耸肩，退了一步回到原本的位置上。「我们现在都还没毕业欸，还有升学压力，我在猜她会不会是因为这些原因啦。」 「你呢，上次联络你的那个人还有再找你吗？」季煜央抬眼问他。 「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打电话或传讯息过来，要我多考虑一下。」 「哦，这不是挺好的吗？」季惟灿拿了一些脏杯子过来，正巧听见了他们的谈论内容，很有兴趣的问他们：「把新曲子也放上去吧，看看回响程度再去考虑要不要走这一行也可以。」 「不了，就算结果再好，我可能还是……」 傅亦舟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季煜央用力的拍了下背，接着便听见他说：「我们就试试看吧！」 「什……」傅亦舟瞪大眼看他。 季煜央和季惟灿两兄弟互相交换了下眼神，随后见季惟灿走到了角落，不知道操作了些什么，店里的音乐嘎然而止。 diés是一间很重气氛的餐厅，因此当音乐停下时，所有的客人都开始注意起了周围，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之后大约十秒之后，店里的喇叭再次重新运作，低沉而缓慢的前奏流泻而出，一瞬间店里的所有人都再仔细聆听着这突然插播的音乐。 前奏刚出来时，傅亦舟就知道这是〈日落夜深〉的完成版。不同于耳机里所听见的，喇叭里传递出来的鼓点更是明显，每个沉重的重低音都能清晰感受到，胸口都会微微受到震撼。 高梨茵的嗓音一出来时，就有细心的客人马上察觉到了这熟悉的声音。 「欸欸，你不觉得这嗓音很特别，好像在哪里有听过吗？」 「有，我也有注意到！是不是最近youtube上点阅率破万的那首曲子？」 「对对对，跟那首〈沼泽里的花〉的主唱声音超像！」 「不会吧，居然来餐厅也能听见这个声音！太幸福了，我要先来发个限动！」 「什么？这首歌有什么特别的吗？」 「就是youtube上〈沼泽里的花〉的主唱的声音啊！这么特殊的嗓音只有她了啦！」 「而且这首歌应该是新歌，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会有……」 曲子在客人们顿时一阵讨论下结束了最后一个重音节，季惟灿才正走到了最前方时，就听见有人说话。 「老闆，这首是日的新歌吗？」 季惟灿微微勾起了唇角，拿了台上的麦克风。 「大家好，我是这间diés的老闆，欢迎各位今天能到这里用餐。」 他顿了顿，才又接着说：「相信大家都有发觉刚才那首曲子里的主唱很熟悉，我也就不瞒各位了，这的确是日的新曲，目前都还未在网路上公开过，大家都是第一次的听眾。」 底下传来了一阵惊呼声，躁动了起来，季惟灿含笑的目光静静的看了站在吧檯后的傅亦舟，像是在跟他证明，他的曲子被这么多人喜欢着。 季煜央口袋里的手机驀地震动了下，看见讯息之后，到了店门口开门，傅亦舟才看见了高梨茵进来的身影。 「你怎么来了？」傅亦舟太过惊讶，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都让他有点来不及消化。 「是季煜央跟我说要在惟灿哥这里演奏的啊。」高梨茵淡淡的解释，又看向了一旁的季煜央，说。「森薇也快到了。」 他比出了一个ok的手势，向前方的季惟灿打了个暗号，见对方点了头之后，露出了笑容。 「距离上次公开演奏是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吧，我已经迫不及待想上去了啊！」季煜央露出了迫不及待的笑容。 高梨茵这时也微微露出了笑容，对着傅亦舟说：「听说你拒绝了其他人的邀约。」 「你不也是吗？」 「我会唱歌只是因为这是你做的曲子。」高梨茵微微摇头解释。「但你不同，你是真的热爱这件事情，那么就不应该放弃。」 傅亦舟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见季惟灿的又开口继续说。 「有关于日这个乐团，他们曾经公开演出过一次，那时候的他们却并没有什么知名度，一次恰巧的因缘际会之下，youtube上的点阅率节节高升，到今天已经突破了六十万。」 「我和他们是熟识，所以也不用再猜为什么我能拿到刚才未公开的曲子了。」 底下传来几道微弱的声音直喊着羡慕。 季惟灿笑了笑，「而现在他们本人都在这里，准备为大家演奏大家所熟悉的〈沼泽里的花〉这首歌，请掌声欢迎他们！」 傅亦舟眼睁睁看着季煜央和高梨茵走上去的身影，再接着左森薇匆匆赶来，从他眼前跑到了舞台上，三个人各据舞台上的一方。 高梨茵冷淡的双眸直视着前方，轻声说了句。 「这首歌，献给还在迷茫的你们。」 下一秒，吉他的声音落了下来，搭配着音乐里所有的重音节，都恰恰好踩在心上最柔软的地方，接着柔和的电子琴缓和了这份压抑的悲伤，高梨茵特殊的嗓音一出现，原来底下还忙着拿起手机录影的人们，这时都忘了注意手机的角度是不是偏了，而是都不禁沉浸在这氛围里。 一曲结束以后，底下沉默了良久，随后不知道是谁先鼓起了掌声，再后来越来越多人，甚至多了欢呼声。 傅亦舟从头至尾都站在原地，看着舞台上热烈演出的他们，将他所创作的歌曲詮释的淋漓尽致，也让底下的听眾们完全感受到了这首歌想传达的意境。 还记得有人问了高梨茵，为什么他们要取名叫做日？ 她的目光有一瞬间变得柔和，她平静的看着傅亦舟的眼，说。 「因为我们都相信，黑夜再深，终会迎来日出的光芒。」 终章、要成为更好的自己 01 终于度过了最后难熬的期末之后迎来了短暂的寒假。 从盛夏的炎热逐渐降温，梅雨季的到来，再之后的冷气团到来，不知不觉他们高三的生活最后也只剩下了半个学期。 在那之后的夏柠很认真的专注在课业上，读书读不下去的时候也会出门跑跑。偶尔会和傅亦舟见面，随着他们乐团的知名度增加，他们也在忙碌之馀也安排了几场小型公开的演出，这全都是托了季惟灿的帮忙。 夏柠完完全全成为了日的小粉丝，几乎每一场演出都会到，后来渐渐地，和性子冷淡的高梨茵似乎也有缓和的跡象。 据季煜央亲口说，〈日落夜深〉在youtube上公开之后，点阅率上升的速度比起上一次还要更加惊人，短短一个礼拜就到达了一百万次的点阅率。更令人值得惊喜的事情是，有很多知名的youtuber也在底下留了言，让底下的留言更是一阵轰动。 因为两首歌曲都没有在音乐平台上架的关係，所以网路上的讨论度非常的高，再加上他们都是新人，耳目一新的曲风更是直接抓住所有听眾的耳朵，点阅率也才会一再攀升。 因此「怪物新人」这四个字，也套用在了他们身上。 傅亦舟的心情就不用说了，一直以来不管成绩多好，他总是非常淡定。但除此之外的三人却不这么觉得了，在网路上的流传速度比他们想像的还要快，就连平日里最冷静的高梨茵，忽然看见他们声名大噪时，也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 「好了，乐器和喇叭也都架好了，麻烦森薇看一下o不ok，有没有哪里要调整的！」 「好！」 他们这次演出的地点选在了商圈里有个专门给人表演的小舞台上，周围都有摆放着桌椅，道路旁的两侧也有商家，是个很舒适的演出的地方。 平时这个地方会是在晚上才比较热闹，因为还有灯光的点缀会更加有气氛，所以他们选在了下午接近傍晚时刻。 周围的人群也渐渐多了起来，夏柠凑近了正在试着调音的傅亦舟身边，小声地问他：「这些人都是你们的粉丝耶，还有好多已经拿手机出来拍了……」 「你不也是粉丝之一吗。」他连眼也没抬的就说。 「但我才没有拿手机出来拍！」 「是没有，但我们每次见面你都在听那两首歌，你不腻我都腻了。」 见傅亦舟这么淡定的模样，夏柠就恨不得掐住他脖子，想让他开口求饶说自己不再这么说话了，但碍于身高问题，她怕是怎么样也碰不到对方的后颈。 见身旁没了声音，傅亦舟才偏过头看，就见夏柠咬牙切齿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声。 「笑什么？」 「没，只觉得每次都在跟你争这种没意义的事情很好笑。」 「没意义？」夏柠瞪大了眼，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居然说跟她说话是一件没意义的事情！ 天！她真的想衝上去掐住他了。 傅亦舟知道夏柠又放错了重点，也没再开口解释，回过头看站在台上正在开嗓的高梨茵。 「梨茵，音量我都调得差不多了，你试个音看看可不可以。」 高梨茵点头，轻轻哼了个几句，声音的音量非常舒服，台下原来正躁动的人们忽然静了下来听着高梨茵的歌声，却没想到她很快的就停住了声音，关掉了麦克风，对着傅亦舟比了个ok的手势。 设备和乐器都没有问题了，夏柠跟着傅亦舟退到了一旁，看着站在台上的三人，忽然觉得这三人的身影都变得闪闪发光。 麦克风再次被打开，细微的噪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高梨茵那双淡漠的眼眸，看着周围的人潮，唇贴近了麦克风，有感而发的说道。 「大家好，我是日的主唱，pear。」 高梨茵用了自己名字的梨字当作称呼，她迷人的嗓音一出，底下就有人传出了说喜欢她的声音，非常热烈恳切，让她不禁也微微扬起了唇角。 「谢谢大家百忙之中抽空来看我们的演出，我不太擅长表达，但我希望能透过歌词还有歌声，能传递一些什么给你们。」 话才刚落，季煜央的吉他声先缓缓出场，接着左森薇的电子琴也加入了合声，情绪的层层堆砌在高梨茵第一句歌词刚出来时，又再次回到了无奈平静的诉说。 之后音乐才从喇叭里缓缓流泻而出，这才猛然发觉，刚才的不过是一小段序幕，现在才不过刚刚开始而已。 这个演出持续了一个半小时，除了已经公开过的〈沼泽里的话〉和〈日落夜深〉，同时也同步公开了一些以前新的作品，都是非常短的，大概都是两分多鐘。 而这些新曲也都是傅亦舟以前的创作，若不是因为这次的几次演出，季惟灿提议将他把以前的作品再拿出来修过，要不然傅亦舟其实是不太有勇气把这些不成熟的作品拿出来的。 但记得那时候的季惟灿是这么说的，音乐从来都是体现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感受，虽然可能真的并不成熟，却都是他真实活过的证明。 仅仅只是那一句话，就让傅亦舟动摇了。 人群逐渐解散以后，夏柠跟着他们一起收拾和搬乐器。 就在这时候，一个男人穿着西装，外套被他脱下了放在手上，鼻樑上还掛着一副细框眼镜，儼然就是成熟的社会人士。 男人走近了他们，看了看他们，最后先叫住了离他最近的夏柠，语气亲切的问：「不好意思，我想请问你们的词曲创作人是哪一位？」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季煜央首先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他放下了手边的工作，走了过来。 「抱歉，没有先自我介绍。」男人笑了下，从西装外套口袋里取出了一张精緻的名片。「我是adan，也可以叫我阿丹，目前是r娱乐公司的mv导演跟总製作人，因为关注了你们很久，想问你们有没有考虑和公司签约？」 「尤其是词曲创作人，这两首曲子都非常吸引人，我本人非常想亲自邀约他本人和我们公司合作！」 季煜央接过了那张名片，的确是一家他也知道的公司，于是他偏过头，喊了声傅亦舟，直到他走近了才将名片递到他面前。「这就是我们的词曲创作人，傅亦舟，然后这位先生说想问你有没有想和他们公司合作的意愿。」 傅亦舟愣愣地接过手中那张名片，才抬眼去看来人，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情况。 「你好，我是因为惟灿的关係所以开始关注到你的，最近日的声势大涨，都是因为你的作曲风格十分特别，我也关注了很久，才前来想和你谈谈未来的发展。」 「我……」 看出傅亦舟的犹豫，夏柠和季煜央两人不约而同地拍了他的背，他往前踉蹌了下，无奈的回过头看向两人。 「去吧，这么好的机会可别错过了！」 「给我拿出你的自信，去和阿丹先生谈谈吧！」 面对夏柠和季煜央鼓励的言语，再加上还有季惟灿的这层关係上，傅亦舟最终没有当下拒绝，两人走到了另外一头开始交谈。 夏柠看着眼前的傅亦舟，明白属于他的那条道路，就近在眼前了。 终章、要成为更好的自己 02 □ 过了几天，傅亦舟忽然想起当时夏柠还未说完的愿望，于是他传了讯息给她，再次追问她的愿望是什么。 夏柠原本已经忘了还有这回事了，毕竟当下只是想留个退路给自己，而且现在的生活让她感到十分平静美好，她的愿望虽然绕了好大一圈，但也已经算是完成愿望了。 所以当傅亦舟再次提起时，夏柠没打算放过这次的机会，躺在床上高举着手机，看着萤幕里对方传的最后一句话，她想了很久才奋力起身，敲打着键盘。 「我们好久没一起出去玩了，趁寒假还没结束我们去玩吧！到时候我再跟你说我的愿望是什么！」 她送出了讯息之后，没多久就收到了傅亦舟应允的回覆。 夏柠开心的从床上跳了起来，抓起在一旁的抱枕，将脸埋了进去，开心地笑着。 「小柠，子轩子路过来找你了！」夏母的声音从楼下传了上来。 夏柠这才快速收敛了脸上的神情，大声的回：「好，我现在下去！」 丢下了手中的抱枕，匆匆下楼之后就看见康子轩和康子路这对兄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各佔据一方，原本两个人都在低头滑着手机，听见她下楼的脚步声后便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她。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约好今天要去运动的啊？」康子轩微微拧起眉，毫不客气的说。 夏柠这才猛然啊了一声。 康子路见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她根本忘了这回事，无奈的说。「还要一起出去跑吗？」 「要啊、当然要！」夏柠立即点头，匆匆的说：「你们等我，我上去换件衣服，很快就下来了！」 话才刚说完，她就又迅速的上楼，不到三分鐘的时间就换好了衣服，将头发也扎成了马尾，整个人看起来精神许多。 自从课业压力越来越大之后，他们各自都减少了玩乐的时间，也不再每天混在一起聊天或事做一些琐碎无聊的小事，儘管读书很累，她也会有想拋下手中的笔、推开模拟本的时候。 后来他们约好，在大考前的这段时间里各自努力，每个礼拜的周末再忙碌也要空出上午的时间，一起到外头运动，呼吸新鲜空气，让辛苦运作的身体和脑袋能得到片刻的放松。 每个礼拜的这个时候都像是夏柠的放风时间，本来就是静不下来的人在家里苦读着书本，一出门就像脱了韁的野马，奔跑的速度是无论康子轩和康子路怎么追也追不上的速度。 每次运动完跑回了公园里休憩片刻的时候，康子轩和康子路两人总会累得瘫在椅子上，胸口还在剧烈的起伏着。 「木柠你、你真的很夸张……」 正在给他们递水的夏柠一脸的不明所以。 「只是运动……跑、跑那么做什么。」 两个大男孩还在喘着气，两道同时向夏柠投向了哀怨的目光，让她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们可以慢一点跑啊！」 「还不是你容易闯祸，要不然我们跟那么紧干嘛？」康子路喝了口水，才觉得乾涩的喉咙舒服了一些。 「好嘛！」夏柠吐吐舌，乖巧的不再多说些什么。 看来五年前的那场意外，都把他们吓得不轻。 这时候康子轩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发现是左森薇打来的电话之后，向他们两个说了句「森薇打来的」就走到了另外一头去接电话了。 「反正他们两个一定是甜蜜蜜的再约下一次的约会吧。」夏柠坐在了康子轩方才坐过的位置上，随口的说。「不过我有点难想像子轩说甜言蜜语的样子。」 康子轩平日里很稳重，虽然大部分的时候也会跟着他们一起胡闹，却还是非常的克制自己，所以通常也是他在最紧要关头的时候拉回了他们两个，嘴里还会毫不留情的嘴过他们一遍。 思及至此，夏柠抖了一下，坏笑着说：「感觉好恐怖。」 被夏柠这么一说之后，康子路也忍不住设想了一下那个画面，却怎么也想不出来康子轩浪漫的模样，之后也跟着夏柠没良心的笑了起来。 「啊是说！」夏柠忽然想起了什么，咧开了嘴，对着康子路兴奋的说：「下个周末我要和亦舟一起出去玩哦！好期待啊！」 康子路的笑容顿时停顿在方才的角度，之后缓缓收敛，儘管面上还带着微笑，一双眼却失去了笑意。 「还有啊，他真的很厉害，上次我去了他们乐团的演出，结果表演完之后还有人想签下他……」夏柠说起傅亦舟时的神情，充满了神采，和平日里的笑容不一样，康子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脸上的那种神情，但他却很明白，那是因为傅亦舟才会出现的情绪。 说不清自己究竟到底是为了夏柠而开心，还是因为知道她眼里这么多年来，终究还是没有他的存在而悵然若失着。 「能别谈他吗？」驀地，他乾涩的声音，打断了夏柠飞扬的声音。 夏柠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停止了说话，然后小心翼翼的问：「怎么了吗？你和亦舟还没和好吗？」 康子路扬起苦涩的嘴角，曾经的他以为些年来只要待在夏柠身边，只需要她一个回头，便能发觉他一直都存在。可是他低估了夏柠的执着，没有想到她为了一个傅亦舟，就投入了她所有的注意力，以至于现在，连她的猜测都没能猜中他一直在乎的问题。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不喜欢你谈起他。」 如果是他早一点认识夏柠，是不是结果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如果他能早一点把这句话说出口的话，就不会眼睁睁看着夏柠一次次为了傅亦舟拚尽全力的背影了？ 如果、如果……夏柠的眼里也有他的身影的话，他对于傅亦舟也不至于到现在，都还抱持着一种复杂情绪。 而夏柠却在这之后瞪大了双眼，眼里没有半分喜悦，在她的眼里，康子路只看见了震惊，和随之而来的不知所措，很显然的，这么多年来她一点也没注意到他对她的心思。 「子路，我很抱──」 「嗯没事，我只是想把这句话说出来而已。」康子路不想从她的口中听见抱歉二字，所以打断了她的话，将视线移到了前方，不去看身旁的人。 他很早就明白夏柠心里的那人是谁，也明白她等了傅亦舟有多久。所以早在意识到他喜欢上她的那刻起，他就放弃了。 「木柠，我们还是朋友，无可替代的。」 然而真正说出来的那刻，他除了终于解脱的感受，也终于明白，胸口的隐隐作痛是意味着他的感情最终也只能走到这一步。 很闷，很难受。却又有一丝松口气的感觉。 康子路想，原来这就是失恋的感觉啊。 终章、要成为更好的自己 03 □ 夏柠一直都不知道原来康子路看着她时是抱着何种的心情，只是认为一直在一起的他们就是家人、最好的伙伴，所以才放心的将自己背后的一切交给他，这就是她一直不害怕受伤的原因。 所以在看见康子路那双受伤的眼神时，她变得不知所措，也变得不知道怎么和平常一样和他相处。 如果，她又让他觉得受伤了怎么办？ 儘管康子路嘴上说着只是想把自己多年来的心意说出口而已，并没有要她回应的意思，可她就是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安。 所以在这之后的几天，夏柠对着康子路的互动变得明显的不自然，连康子轩都注意到了。 康子轩傍晚时特意进了康子路的房间，正巧康子路刚洗完澡，头发微湿，毛巾还掛在脖子上，却已经全神贯注的在电脑上了，见到康子轩进来时也只是匆匆抬眼，就继续专心在打电动上了。 康子轩也没想去催他，坐在他的床上滑着手机，十几分鐘过去了，才听见椅子挪动的声响。 「打完了？」 「嗯。」康子路拿起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已经微乾的头发。「你有话想说？」 「你最近和木柠之间发生过什么了吧？」 康子路擦拭头发的动作微微一愣，接着平静的回：「为什么这么问？」 「她脸上藏不住什么心事，这几天她看见你就一副很担心的样子，我难道看不出来？」康子轩将手机丢在了一旁，抬眼看着眼前的康子路。「你做了什么？」 「我告白了。」 「……什么？」 康子路将毛巾往前丢在了康子轩脸上，「我只是想说出来而已，没有想让她感到负担的意思。」 「你……」康子轩迅速拿下了毛巾，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在看见他冷静一如往常的神情时，就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良久，康子轩才默默的叹了一声。「你还好吧？」 「很好啊，反正我又不是没猜到结果。」康子路倒是非常豁达，对于一开始就十分明白的事情，他从来就不抱什么期望。 只是夏柠一直都没意识到这个事实让他感到很不舒坦，所以才藉着一次机会顺口说了出来。 但结果就是，他舒坦了，夏柠却变得有些畏畏缩缩的。 「那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做？」 康子轩的话倒是提醒了康子路，夏柠上次提过这礼拜的周末要和傅亦舟一起出门，当时的自己虽闷着气，也打断了后续，不过现在却是忽然想了起来。 「嗯……那就以朋友的身分继续关心她吧。」 只是说着这句话的康子路，康子轩却并不觉得只是那么简单而已。 □ 在和傅亦舟约好的前一天，是和康子轩、康子路两人相约好一週一次运动的日子。 这一个礼拜面对康子路时，夏柠会忍不住稍微克制的行为举止，会认真想这样的举动会不会带给了对方困扰。平日里不经大脑就行动的夏柠，在这短短的一个礼拜过得很是痛苦漫长。 因此更是在运动时，更是一个人跑在了最前方，这样就可以不用回过头去看康子路那双带有情绪的眼眸。 只是，夏柠没猜到的是，在这一个礼拜间对于她明显的闪躲都没什么反应的康子路，今天却反常地跑到了思绪已经飘远的她身旁。 「木柠，我有事跟你说。」 夏柠还沉浸在自己的懊恼和苦恼之终，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身边多了一个人。 康子路微微蹙眉，「夏木柠。」 夏柠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眼身旁的人，见到来人是康子路时，一瞬间瞪大了双眼，看样子拔腿就要跑的模样。 马上就看穿夏柠的康子路，眼明手快的抓住了她，语气很平日里毫无差别。「我说要跟你谈件事情，跑什么啊你？」 「我、我……你说嘛……」夏柠嘿嘿的笑，小心翼翼的抬眼看着还抓住自己头的那隻大手。 他们两人的步伐渐渐缓了下来，夏柠这才注意到康子轩已经不知道跑哪去了，连个影都没看见。但看着康子路的脸，知道他有话要说，又不好意思再打断他问康子轩的事情。 康子路垂着眸看她，「你明天是不是要和傅亦舟出去？」 「嗯啊。」夏柠没怎么多想的就点头。 「那你是不是自从上次之后对我感到很愧疚？」 「嗯啊……」说是愧疚也差不多啦，总而言之，这种感觉真的不是很好受就是了。 「所以作为补偿，我明天要和你一起出门。」 「嗯……」原本点头的夏柠猛然抬头，看着康子路眼里露出一丝狡黠时，张大了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不、不是，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说，你既然那么愧疚的话，让我明天一起去，这样我们就一笔勾消了。」 话才刚落，夏柠就跳了起来，急忙说：「什么都可以，唯独这个我不行啦！」 「哦，为什么不行？说来听听。」康子路挑了眉，似笑非笑的模样让夏柠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就、就是……」夏柠欲言又止，最后索性闭起了眼，破罐子破摔的心态说：「我好不容易才能和他单独出去，子路如果你要约亦舟出门的话不要跟我抢啦！」 康子路看着豁出去的夏柠，似笑非笑的神情依旧，只是额角突突的青筋若隐若显。 「……我哪时候说我要跟傅亦舟那小子出门了？」 「咦？不是吗？」夏柠睁开眼，一脸充满希望的双眸看着他。 「我的意思是，不管怎样，我明天都必须看着你们两个。」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又不是我妈妈……」夏柠嘟囔着。 「嗯？」 「什么都没有啦哈哈哈！」她乾笑着，欲哭无泪地说：「那我跟亦舟说一声。」 「不用，别告诉他了。」康子路将她欲要拿出手机的手按了回去。 于是，隔天一早，傅亦舟一样站在上次等夏柠的那个公车站，不一会儿，就看见了夏柠的身影。 只是待她走近了才发现，她的神情萎靡，再往她的身后一看，发现多了一个人。 「好久不见啊，今天多多指教了。」 傅亦舟隐约觉得，康子路这笑容貌似有点不怀好意…… 终章、要成为更好的自己 04 □ 康子路刻意走在了傅亦舟和夏柠中间的位置，且看起来非常自然，半点故意的样子都看不出来。 而对于突然出现的康子路，傅亦舟在一开始的诧异之下，之后也并没有开口问夏柠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而对方接下来的举动，都像是刻意要分开他和夏柠之间的距离，傅亦舟起初并没怎么多想，但再看见夏柠张牙舞爪和康子路互相拌嘴的时候，大概就猜出来原因了。 康子路正闪躲着夏柠的攻击时，正巧看见了傅亦舟的微笑，没好气的问：「笑什么？」 「感觉看见了小时候。」 听见这句话的夏柠也停下了动作，康子路看着他那张笑脸，用力拍下他微微驼着的背，恶狠狠地说：「给我挺直背，都已经过几年了，还想起小时候干嘛啊。」 「好像也是。」傅亦舟听话的挺直了背，微微笑说。 「没事的，别在意子路说的话，他最近吃错药……」夏柠还在记着康子路故意当她和傅亦舟两人的电灯泡，想绕到傅亦舟面前安慰他，却马上被人拦了下来。 「闭嘴。」康子路抓着她的脑袋，逼着她只能后退几步回到了他右手边的位置。 傅亦舟看着两人的互动，笑了笑，「你们感情真好。」 康子路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语了几秒鐘之后，才又粗声粗气的说：「啊你们原本到底要去哪，该不会因为看见我出现的关係，而就不去了吧？」 夏柠对着康子路做了个鬼脸，马上就被对方一手按住了脸。 「其实今天刚好是惟灿哥的生日，所以想说先去diés那边吃个饭，再看看接下来夏柠想去哪，正好子路你今天也来了，一起去我打工的地方吃个饭吧。」 康子路其实原本今天跟出来只是想看看这两人相处得怎么样，虽然也有恶作剧的成分在，所以在过去diés的路上不停介入两人之间，看着夏柠既生气又无奈的时候，他会觉得有那么一丝的舒坦。 一开始原本还以为只是简单吃个饭而已，结果没想到到了diés之后，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群人潮，里边的人形形色色，各有男女，在康子路还没回过神来时，已经先有个人上前打招呼了。 「你来了，煜央已经在里面等你了。」季惟灿手里拿着方形的玻璃杯，看见了傅亦舟身旁的人，微笑说：「夏柠也来啦，这位是？」 「康子路，是以前的朋友。」傅亦舟开口解释。「这是这里的老闆，季惟灿，是我朋友的表哥。」 「你好。」康子路伸出手。 「你好你好，亦舟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希望今天你在这里玩得愉快！」 「惟灿哥，祝你生日快乐！」夏柠从两个大男孩身后跳了出来，让季惟灿又惊又喜。 「你能说话了？」 夏柠开心的点头，「很奇怪吗？」 「不会，和我想像中的差不多，非常有朝气。」季惟灿笑弯了眼，紧接着像还呆站在门口的三人说：「快进来吧，感谢你们今天过来，今天diés这里吃喝都免费，我请客！」 三人向季惟灿道了谢，季煜央就先从里头出来一下子就拽着傅亦舟进去了，还不忘回头喊着。 「夏柠还有那位新朋友，快进来，等等有要表演节目！」 夏柠一听，双眼都发了光似的，一把拉住了身旁的康子路就跟着季煜央的身影追了过去。 「喂、等……什么表演节目啊？」被迫前进还一头雾水的康子路在后头问。 「应该是他们乐团等等要表演吧，我猜是为了惟灿哥才准备的节目！」 事实证明，夏柠猜得并没有错。 他们进到最里头时，就已经看见了高梨茵和左森薇坐在小圆桌旁，看起来是来了有一段时间了。 面对都是陌生人的康子路，这时看见了熟悉的左森薇时主动打了声招呼，道是对方看见他的出现非常惊讶。 「你怎么会来这里？」 「说来话长，但就跟着他们两个来的。」 左森薇心思细腻，一下子就猜出他口中所说的两人是谁，也体贴的没再多问，笑说：「我昨天原本还想让子轩陪我一起过来的，但他说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我也就没再勉强他了。」 「他的确是在这方面挺懒的。」康子路笑道，接着问她。「你们等等要表演？」 「嗯对，因为今天是这里老闆的生日，刚好也是一直支持我们乐团的大恩人，所以有特别在今天做了一些准备。」左森薇从康子轩口中得知其实康子路是抗拒傅亦舟的，至于是什么原因，她虽不是当事人，却看得十分清楚。 所以看见康子路和傅亦舟、夏柠两人一起出现时，或许是有那么一点松口气的感觉吧。 康子轩曾经和她说过，如果儿时的玩伴都能修补那段过去，也不需要多努力去维系那段友情，只是都记着彼此这样就好。 所以她想，距离那样的日子，应该也不远了吧。 「你知道我们的词曲都是傅亦舟写的吗？」左森薇忽然问。 康子路愣了一下，才点点头。 「有仔细听过吗？」 康子路平时不太听歌，上次听过还是好几个月前夏柠放给他听的那次，但也只是听了片段，几乎已经忘了那首歌的旋律了。 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没听过，于是左森微笑着拍拍他的手臂，笑说：「仔细听听，这里面都是他的故事。」 后来轮到他们要上台表演了，季煜央喊了左森薇一声，她离开前还留了一句话。 「能看见你们和好如初，还能听见木柠的声音，我真的很替你们开心。」 diés里的灯光昏暗，唯独舞台上的白光热烈，康子路站在底下，听着耳边传来的欢呼和高亢的叫声，再接着，音乐下了的那刻，全场没了声响，只是沉浸在这场表演中。 左森薇说，那是傅亦舟的故事。 康子路偏过头，看见了站在另外一边有说有笑的两人时，目光逐渐变得深远。 原来你也努力过了啊。 他扯出了一抹笑，双眸带着释然。 「是我输了。」 终章、要成为更好的自己 05 □ 另外一边的夏柠和傅亦舟看着台上发光发热的三人，都露出了十分开心的笑容。 这时傅亦舟没忘了今天和夏柠出来的目的，特意弯下了腰，偏头看着她，「你还没跟我说你的愿望是什么？」 还沉浸在音乐里的夏柠目不转睛盯着前方，唇角的笑容却是加深了几分，说了一句。「我想要听你再继续写歌。」 傅亦舟愣了一下，便见夏柠偏过头来，含笑的眼眸里满是认真。 「我没什么愿望，那次只不过是想着，假若我比赛拿不到好成绩，你也真的不想再次面对我的话，我想让你写首歌给我，好让我在未来的日子里有个纪念。」夏柠嘿嘿的笑着，「虽然这样听起来可能很矫情，不过我真心希望，如果你能再继续创作下去的话，这就是我最大的愿望了吧！」 傅亦舟的神情有些无奈，但又却因为夏柠的话而感到温暖。 「其实，我也有话要说。」 「嗯？」 他默默深吸了口气，才说：「你还记得上次的阿丹先生吗？」 「记得啊。」夏柠点点头，语气有些兴奋。「你答应签约了是吗？」 「是。」看见夏柠比他还高兴的模样，他忍不住笑意加深。「阿丹先生开出的条件都非常好，也跟我谈了很多未来发展的可能性，不过我的做曲方面还不够成熟，阿丹先生也说愿意栽培，所以在那之后我考虑了很久。」 「这样不是很好嘛！天啊我身边居然要出大明星了，我好开心！真的真的好开心！」夏柠开心得像个孩子，海狗式的拍手让傅亦舟忍俊不禁。 「所以毕业之后，我就要去德国留学一阵子，去学一些新的东西。」 「好厉害！去德国感觉……」夏柠的语气渐渐淡了下来，有些伤心的抬眼。「那这不就代表，我又快见不到你了吗？」 傅亦舟想开口说些什么时，就见夏柠用力的拍了拍自己两侧的脸颊，再次精神奕奕地问他。「没事！这对你而言是好的事情嘛！那你打算去多久，自己一个人吗？阿姨怎么办？」 「待的时间不一定，所以这件事情我也跟我妈讨论了很久，但她说她上了年纪还要去外地适应新环境太累了，加上考虑到她身体状况的原因，所以应该就我和阿丹先生一起去。」 傅亦舟无奈笑着，但夏柠却看出了他眼眸里有着以往没有见过的神采。 「看你能有现在这样的成绩，我真的很替你开心。」她微微弯起了眼角，喟叹着说：「谁想得到当年在我身后当着跟屁虫的傅亦舟，现在还能被人签下来，还出国留学呢？」 方才还有些感动、伤感的气氛一下子就被她的话给毁了。 傅亦舟微瞇了眼，勾住了夏柠的脖子，「你说谁是跟屁虫？嗯？」 夏柠哈哈大笑着，两人闹了一番之后，她才抹去眼角笑出的眼泪。 「你之前说总说，你追着我的身影跑，看着我的背影成长，但现在不同了。你现在变得比我高，身材也变得比我壮了，你现在有了很好的未来发展，还拥有了一群真心喜爱你的音乐的粉丝。」 「亦舟，你真的比你想像中的要好太多了。」 「所以现在换我看着你的身影成长了，换我当你傅亦舟的跟屁虫。」夏柠那双带笑的眼眸，和唇角的酒窝，用她那灿烂如阳光的声音对他说。 夏柠就是这样一个人，所以傅亦舟才会这些年来一直都狠不下心忘了她，也忘不了曾经美好的回忆。 她是那么的贴心，所以才会对他说，从现在起由她来当他的跟屁虫。 「……为什么是我？」傅亦舟想了很久，却始终没能找到答案。 关于夏柠对于自己的执着，他并不是毫无感觉，只是那时候的自己无法放下心中的芥蒂，无法释怀自卑又罪恶的自己，而她总是在他不停退缩时，能够毫不犹豫地朝他前进，甚至朝他伸出手，给予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因为我喜欢你啊！」她笑瞇瞇着说。 傅亦舟的声音低哑，却饱含了所有温柔。「我真的值得你这样喜欢吗？」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就是单纯喜欢而已。」她偏过头将视线放回了舞台上，但傅亦舟却看见了她耳根微微发红。 她说，但我知道，你是我不爱其他人的原因。 那一刻，傅亦舟的眼前忽然只容得下她一个人的身影。那些破碎不堪的过往，因为她细心而温柔的，一次次为他抹平了那些伤痛，她是那样明媚而透明的璀璨，却只愿意驻留在他心上。 傅亦舟从身后环抱住了夏柠，双手缠绕在她的脖颈上，他低头的那一瞬，一滴泪水就先落了下来。 夏柠感受到了他的，双手握住环抱住自己的那双手，目光逐渐变得温柔。 「你都先哭了，那我要怎么办啊？」 「……我才没哭。」闷着的声音。 夏柠笑了一声，眼眶也变得湿热。「你说，我们绕了这么大圈才能像现在这样在一起，是不是很傻？」 懵懂青涩的感情，当时年纪轻的他们并不懂这种感情称作为爱情，只是把彼此看得很重要，只顾着考虑对方而忘记了自己，却都没有想过这些却是把他们分离的越来越远的因素。 再次相遇之后，夏柠很明白自己内心真正要的是什么，所以才敢这么不计后果的去往前衝，儘管好几次被傅亦舟拒绝到快要放弃，她却还是硬咬着牙撑了过来。 「是很傻。」傅亦舟吸了吸鼻子，还是闷着的声音。 但或许他们都不够聪明，所以老天愿意眷顾他们，再次给予了他们相拥的机会。 「所以我们现在是交往了吗？」傅亦舟仍维持着动作没动。 「但我还没听你告白。」 「反正你知道我们互相喜欢就好了啊。」 夏柠哼了一声，「那你松手吧，我当作不知道刚才的那些事情。」 感觉到她要挣脱的跡象，傅亦舟的手忍不住收得更紧。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好久了，木柠。」 夏柠笑了起来，感觉胸腔都被这句话给填得满满的，彷彿注入了所有温暖和力量，足够让人变得更有自信和勇气。 「可是如果我答应现在跟你交往的话，我们不久之后就会是远距离恋爱了欸。」 「……」 「……那我不去了？」 夏柠大笑着，笑着笑着连眼泪都流了出来，她转过身，跳到了傅亦舟身上。 「不行！你还是得去！要变得更厉害才能够回来！」 终章、要成为更好的自己 06 □ 他们待在diés里一整个上午，季惟灿将自己的生日派对办得十分完美，一个接着一个的表演节目，整场这样下来一点也没冷场过。 因为今天这是季惟灿的主场，其实现在在场的人除了他们几个高中生以外，其馀的都是社会人士，还有些听说是圈内人士。 夏柠起初并没有注意到，但是偶尔季惟灿会介绍几个人给傅亦舟和季煜央认识，因为季惟灿的人脉关係，的确是让他们多了很多的机会，并且更快地打开他们未来发展的路。 后来她也有问过季煜央，日的发展是不是就随着毕业之后就这么解散了？ 「森薇有她自己的打算，梨茵还唱不唱歌这件事情连她自己也还在摇摆不定，其实就等同于我们是有很大机率会分道扬鑣的。但虽然不会再以乐团的形式出现在大家面前表演，我们也都还是希望偶尔能在youtube上放上以后未来创作的曲子。」 季煜央很是释然的说，「本来一开始玩音乐就是兴趣，再加上刚好有了亦舟的词曲，我们才能显得独一无二。」 「走一步算一步吧，毕竟我还是会继续在这个圈子里努力下去的，有了惟灿哥的人脉关係，我能学到的东西也更多。况且亦舟也会继续创作下去，那么日就永远不可能会解散的一天。」 接着，傅亦舟和季煜央又被拉到了另外一边和其他人交谈着，夏柠想着自己也听不懂关于音乐方面的事，就坐回了沙发上，低头抿着水喝。 另外一边的左森薇和康子路玩得正开心，夏柠正觉得无聊欲要站起身去找他们时，身边空着的位置先落下了一道身影。 「今天玩得开心吗？」高梨茵拿着一个高脚杯，里头盛着金黄色的液体，是酒精浓度低的香檳。 「啊、嗯，非常开心！你们的表演真的很棒！」 高梨茵冷淡的面容浅浅带上了一点笑意，「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亦舟的曲子。」 「不、不是啦！」夏柠连忙摆手，澄清解释着：「要不是有你们这么好的演出，他的曲子也不会这么快就被大家听见，这都是你们的功劳啊！」 「而且，你的嗓音真的很特别、很好听！」夏柠加重了语气，就怕高梨茵觉得她不够真诚，连双眼都是无比的认真。 高梨茵淡淡的眼眸看了过来，勾起了唇角，本来就是美丽的面容，更添上了几分。 「谢谢你。」 夏柠愣了一秒。 「上次对你说了过分的话，我很抱歉。」 「没事的，我知道你也是关心亦舟……」夏柠知道她是提起了上次她去找傅亦舟而扑空的那次。 「我会关心他，是因为我喜欢他。」高梨茵打断了她，平静中性的特殊嗓音，透着一点无奈和温度。「就犹如我现在会站在这里唱歌，也仅仅只是因为这是他的曲，我才能唱下去。」 夏柠透过忽明忽暗的光线看见了高梨茵眼底里熟悉的情绪，她一时忘了说话，只是静默的倾听着。 「起初刚认识他时，他沉默的像是局外人，好像站在另外世界的另外一端，看着我们的感觉，我隐约感觉得到傅亦舟心里一直都有着无法忘却的某件事情，甚至是一个人。到后来他说他想学手语，我才知道他有那么一段过去，才明白，他眼底的那份孤独和疏离。」 「第一次听见他创作的歌曲，真的让我非常吃惊，我无法想像这是和我同年龄的男孩子写出来的作品，却也因此渐渐的被他的音乐而吸引。」高梨茵似乎是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忍不住无奈弯了唇角。「后来你的出现，他的不对劲，我就猜出了你就是他一直以来心底无法解开的那个结。」 「但也是你，我才看见了那个不一样的他。」 夏柠觉得喉咙艰涩，面对高梨茵说的那些过往，她没能参与的曾经都再次的替傅亦舟而感到心疼着。 但纵使是这样，他的身边仍还是有着愿意陪在他身边的人。 「……我曾经以为自己只要让他快乐地笑着，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迎刃而解，后来我才意识到这样的自己很是自私，从来没有想过亦舟到底为了什么而烦恼伤心着。」 夏柠抬眼和高梨茵的相视，温和着。「所以陪在那时候孤独而毫无依靠的亦舟的人是你们，对他而言，你们一定也是无可替代的。」 高梨茵笑了起来，不再只是轻浅的淡笑，冷漠的眼眸也明显透着笑意，那是夏柠第一次看见她的笑容，很美，也很难忘。 「你以后还会继续唱歌吗？」夏柠忍不住开口问。 「只要还有人听，我就会唱。」她温柔的说。「从今往后，我只为了自己而唱，不再只为谁而唱。」 两人相视而笑，不再有着距离的隔阂，透明的墙不知在何时已经被打碎，她们站在两端，伸出手，交握双手传递的温度，是她们第一次如此亲近对方的时刻。 驀然，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夏柠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就见躺在桌上的手机的主人是康子路，再抬眼时，发现对方正巧在往这里的方向走过来。 夏柠没看来电显示就拿起了那隻手机，抬手向不远处的康子路挥了挥。 康子路注意到了她的举动，快步走了过来。 「你的手机响了。」 康子路接过了手机，接起的同时傅亦舟也走了回来。 「聊得怎么样？」 「聊了很多音乐方面的东西，惟灿哥介绍的人都非常厉害，刚刚短时间的谈话就学到了很多。」 傅亦舟深黑的眼眸有着不同以往的神采，夏柠发觉谈起音乐的傅亦舟比平时的他还要闪闪发光，连语气都有着明显的不同。 替他开心的同时，却忽然听见康子路沉着嗓音，因为背对着他们，所以夏柠无法看见康子路此时的神情。 「黎珈奈，你听好了，给我站在原地等我，听到没有？」 话落，夏柠便看见康子路的身影快速的飞奔了出去。 听见了方才的名字时，她隐隐约约忽然觉得不安，她和傅亦舟相互看了对方一眼，两人决定跟着追出去。 终章、要成为更好的自己 07 □ 黎珈奈站在阳台边，只要稍稍挪出一小步，就会从四层楼高的地方摔下去，现在她的手抓住了栏杆，迎着风，发丝随风变得凌乱，手机另一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是康子路低沉的声音。 她其实听不太清康子路说了些什么，只是想在最后能听听他的声音。 那个，一直给予她勇气，偶尔会因为她而露出的一丝微笑，还有那双手曾经传递过来的温度的康子路。 一直被深埋藏在心底，从来不敢言说的感情，她只能选择用这样的方式去追逐他的身影。 「我……」 「听好，黎珈奈，我快到你家了，手给我牢牢抓住栏杆，什么都不准给我想，听见了没有？」 这是黎珈奈第一次听见康子路用这么强硬的语气对她说话，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栏杆，但其实这也表现出了她不敢轻生的表现。 身后的黎母和黎父赶了上顶楼，就见黎珈奈站在阳台外，瘦弱的身体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吹走，让两人心里一阵紧张。 「珈奈！」 黎母的声音忽然响起，黎珈奈原本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再一次的起了波澜，她回过头，发现父母两人就站在身后的不远处，两到目光都带着悲伤，还有着对她的愤怒与不解。 见他们两人有要走过来的趋势，黎珈奈崩溃大喊着：「不要过来了！再过来我就跳下去了！」 「好好好，妈妈不过去，但你先听妈妈的话好吗？先下来，我们有话好好说。」黎母的目光紧随着她，深怕下一秒她就会松开手消失在她眼前。 「珈奈，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跟爸妈沟通，非得要这么做？你知道你现在的行为会给大家造成困扰吗？还不赶快给我下来，不要在那边耍小孩子脾气了！」黎父被黎母阻挡了下来，一口气闷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气得他难受。 「是，我是小孩子脾气！这么多年来我都只想做你们心目中的乖孩子，不管多累还是去上了补习班，因为妈妈希望我学音乐所以学了钢琴，因为爸爸希望我能拿好成绩回家，所以我每天都拚了命的在读书……可是你们有想过我也会有累的一天吗？我也想和朋友们出去玩，我也想和其他人一样，放假了和父母出门逛逛，但你们永远只会丢更多的题库本给我。」 或许感觉像是站在了悬崖边上，黎珈奈抱持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把从来未曾说出口的委屈一次说出，边流着眼泪，模糊了两人的身影。 「会这样对你都是为你好！现在你会恨我，以后你就会感激我，你知道吗！当你同学都把时间花在玩乐上的时候，你读书的时间就会比他们还要长，你这样才不会像他们一样浪费生命在一些无意义的事情上！」 黎珈奈哭着不断摇头。 不是，才不是这样，夏柠他们谁都并没有浪费生命。 起初刚开始认识夏柠时，她每天都是这么活泼开朗，永远都面带着微笑，后来才知道她因为车祸而无法出声，但黎珈奈总认为，夏柠的笑容就可以挥别所有阴霾。 而练田径时的夏柠，更是闪闪发光的令她羡慕。 从来就不是因为这些而变得毫无意义，因为一直都在看着所以很明白，不管是夏柠还是康子路，都在为了自己最喜欢的东西而努力着，这样子的他们，她一点也不认为是黎父口中的无意义的事情上。 可儘管她说的再多，他依然不瞭解、不谅解，甚至为什么她现在会选择站在这里，他也不明白原因。 「究竟是我在浪费时间，还是其他人呢？」黎珈奈忽地笑了出声，眼角泛着泪光。「我按照了你们规划好的未来走，我活在了你们塑造的生活里，我一点也感受不到快乐。」 「你们总是说着为我好，把你们的想法强加在我身上，告诉我，这个做得不够、那个做得不好，你们从来都不曾提过我哪一点好，我总是不断告诉自己是不是自己还不够好，所以你们才不会笑着称讚我？」 她泪流满面着，没有撕心裂肺的喊，只是叙述着破碎的记忆，哽咽着的声音让字句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可是那双温和的眼，却是如此明确的透着悲伤。 黎母看着那样子的黎珈奈，好像随时都会坠落，有什么随着心里逐渐崩塌，眼泪也率先掉落，之后忍不住双手摀住了唇，一发不可收拾的哭泣。 是她，害了自己的孩子吗？ 「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你已经很幸福了，以前的我们……」 「老公，别说了。」黎父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黎母拉住了手，要他别再说下去了。 「你在说什么，珈奈现在在闹彆扭，你身为母亲应该要劝她才对！」黎父欲要推开黎母紧抓住他的手，这时身后的门再度被打开，随之而来的时猛烈的撞击声。 僵持不下的三人猛然往发出声响的地方看去，发现康子路粗喘着气站在那，目光一瞬也不瞬的盯着黎珈奈，接着踏着沉稳的步伐，向她走去。 黎珈奈低下了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现在如此狼狈的模样。 「没有什么好怕的，我现在就在这里。」 他的话语随着风传进她耳里，她愣了一秒，眼泪却掉得更兇。 康子路来到了她的面前，只隔了一个栏杆的距离，她还没意识到他想做什么时候，就见他毫无犹豫地跨出了那一步，站在了她身旁，另外一隻手放在她的另外一侧，整个人将她圈住，给了她一种强大的安心感。 「为、什么……」黎珈奈抬头看他，不明白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我不是说过，我会陪你争取你想要的吗？」康子路侧过头，微微笑了一声。「别怕，你刚才说的很好，就像这样，把你想说的就儘管说出来就好。」 接着，黎珈奈就见他将视线放回到眼前，面对着还不理解的黎父和正在啜泣的黎母，康子路的目光即使面对着成年人，却没有丝毫的退却。 「我并不认为珈奈在闹彆扭，我看到的只是不成熟的父母如何逼迫自己的女儿走向自己认为好的路途上。」 「我是为她好！」 「是，但这是她想要的，还是只是『您』想要的呢？从来就没有过问珈奈所想要的是什么，只是一昧的把你们所想要的强加在她身上，却没有想过她能不能撑得住。」 「大人们总是希望孩子能懂事，这样才足够去弥补大人的不足，却都忘了他们只是比大人们还要更无助的孩子，你们这样沉重的爱，只会一点一滴的抹杀了珈奈，难不成到了现在你们都还感觉不出来事情的严重性吗？」 终章、要成为更好的自己 08 在这之后赶了过来的夏柠和傅亦舟见到的便是双方僵持的情景，尤其再见到黎珈奈和康子路两人都站在了阳台边上，夏柠的一颗心脏都快跳了出来。 傅亦舟最先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好好拉住了衝动的夏柠，要她先别轻举妄动。 黎父的脸色更沉，「什么时候我们家的事轮得到外人来插嘴了？」 「的确，我是外人，没资格说些什么。」康子路一派轻松，气定神间的回。「我只是看不下去珈奈时时刻刻隐藏自己身上的伤，就只是为了隐瞒你们大人自己的私心，说句难听的，这么会要求自己的孩子，怎么自己就做不到？改改你们老古板的思想，成绩并不代表一切，考上再好的名牌大学也终究只是个外在的皮囊，你得到了那些光鲜亮丽的外表，却失去了一个女儿对你们的爱，你们确定这值得吗？」 黎母见康子路的眼神有一瞬间的狠戾，想起了黎珈奈上次义无反顾地跑离开家，头也不回的跑，直到傍晚才回来的那天。 「她上次一个人跑到了海边，一个人走进了海里，水深都快到了她的腰处，我以为她会想不开时却是一个人默默的哭，你们想过她连哭都是躲起来不让你们看见的吗？连我都为珈奈心疼，身为父母的你们难道真的半分都感受不到吗？」 黎母红肿的双眼听完康子路的话后，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 原来这已经不是黎珈奈第一次想轻生了……这个想法在黎母的脑袋里轰的一声，扰乱了她所有的思绪。 连在最后面的夏柠和傅亦舟都听得一清二楚，夏柠也是同样震惊，看着黎珈奈满脸泪痕的面容时，心脏就如同被人掐住一样难受。 「珈奈……」夏柠抢先一步出声，踏出的脚步有一秒的踉蹌，但随即越跑越快，直到跑到了她的面前。 「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我都只顾着自己，都没有发现你一个人默默承受了这么多。」 黎珈奈的手牢牢的被夏柠握住，从她那里感受到了温暖，她摇着头，轻声说着：「没关係的。」 「我们回来好吗，不要站在危险的地方，我好怕你发生什么事情。」夏柠抓住黎珈奈的手，一刻也不敢松懈，直到确认黎珈奈整个人都在安全范围内之后，才安下心。 但黎珈奈似乎是神经紧绷太久，在康子路和夏柠都在身边的情况下才终于松懈，一瞬间双脚失去了力气，整个人快要跌坐在地上时，身后有道强而有力的手臂接住了她。 「还可以吗？」 她低歛着眼，默默的嗯了一声。 「珈奈……」黎母的声音传了过来，她第一个反应是整个人缩了一下，这样子的举动让夏柠忍不住更加紧紧抱住她。 黎母的眼底闪过一抹受伤，却仍还是小心翼翼的说：「是妈妈还不够了解你，总以为我替你规划好的你都能接受，没有想到你也已经长大了，也是个会自己思考自己未来的孩子了……我要向你道歉，身为母亲的我还不够成熟，所以才会让你这样想不开。」 黎母的脚步停在距离他们三步之外，嗓音哽咽却带着温柔。「你能再给妈妈一次机会吗？」 黎珈奈从夏柠的怀里露出一双哭红肿的双眼，微微扁着嘴，似乎气还未消。 「……我想读美术大学。」 「好，你想读什么，我都不再过问。」黎母一口答应。「只要你人好好的，别再做傻事，妈妈就什么都答应你。」 黎母微微弯起的眼角流下了眼泪，黎珈奈这才终于卸下心底的那块沉重的石头，母女俩相拥着，是她这几年来才重新感受到的温柔。 而在一旁的夏柠、康子路和傅亦舟，看着这情景，相视而笑。 □ 寒假渐渐的接近了尾声。 夏柠这天拋开了书本，和傅亦舟、康子轩康子路等人决定一起出去玩个两天一夜。 最先提出这个邀约的是她本人，想到之后大家都要分道扬鑣了，她就想着要和大家好好再聚在一起，一起玩、一起聊天，做什么都好！ 于是他们这个聚会约了一个多礼拜才终于敲定，决定一行人去爬山，顺便搭个帐篷在那可以看星星，大家还可以彻夜聊天。 他们一群人约在了夏柠和康子轩康子路家附近的公车站集合，夏柠出门时接过了夏母特意为她准备的早餐。 「去玩得时候小心点，到了记得给家里回个电话知道吗？」 「好的！妈妈也要和爸爸两个人乖乖在家等我回来哦！」夏柠俏皮的笑说。 夏母失笑，夏柠也笑了出声，好好的道了别，在夏母温和的目光中离开了家。 她拎着不大不小的手提包，又背了一个后背包，算是很简单的行李，东西也并不沉，所以走到公车站时也没有觉得疲累。 早在那等着的傅亦舟远远的就看见了夏柠的身影，大步的朝她走了过来，下一秒，她手上那个行李袋就被他提走了。 夏柠这才抬眼看向来人，早上的阳光灿烂的照射在他们身上，她微微瞇起了眼，才看见了傅亦舟坚毅的下巴。 他依旧是一身简单的白衣黑裤，帽子也没少。 或许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傅亦舟被盯着有些发窘，就拿下了自己的帽子，随意的戴在了夏柠的头上，才终于阻挡住了那道热烈的视线。 夏柠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是笑嘻嘻的将帽子戴好，兴高彩烈的向眼前的人挥了挥手。 「森薇、煜央、梨茵！好久不见哇！」 三人都笑了，左森薇和她抱了一会儿，才笑说：「这好像是我们认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一起出去过夜耶！」 夏柠点头。「而且这次有好多人，一定会很热闹的！」 「要不是有你，我们应该也不会像今天这样聚在一起了。」站在一旁的康子轩听见她说的话，无奈的笑。 平日里都负责在吐槽她的康子轩，这时候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褒是贬，但夏柠神经大条，只知道傻呵呵的笑。 「对了，子路和珈奈呢？」她这样看了一圈下来，才发现少了两个人。 「他一早就说要去接珈奈了，听说是珈奈的爸爸不放心，所以他说他会先过去接她，要我们先去目的地等他们。」康子轩说。 夏柠和傅亦舟两人相视，他们虽然有几秒鐘的担忧，但是康子路在，应该能迎刃而解的。 他们暂时放下了所有的不安和担忧，搭上公车，满心期待着前往目的地。 终章、要成为更好的自己 09 □ 康子路右肩上背着背包，另外一隻手拿着手机正搜寻着最近的公车班次，而黎珈奈跟在他身后两三步的距离，低歛着眼，不发一语。 等他再次抬眼时，才发觉身后的人一直是不远不近的距离，他停下了脚步，侧过了身，等她走近。 黎珈奈却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丝毫没有感觉到眼前的人早已经停下了脚步，就这么一头撞进坚硬厚实的墙。 等她抬头，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是撞到了对方的胸口，这个认知驀地在她的脑袋里炸了开来，心急匆忙的想要退后，却又不小心绊到了自己的脚，就在快要往后摔时，就见康子路伸手揽住了她。 「想什么这么出神？」康子路挑眉，很是绅士的让她站好之后才松开了在她腰间的那隻手。 「没、没什么。」黎珈奈惊吓之馀，匆匆抬眼发现对方也正在看她时，又低下了眼。「只是，刚刚的事情……谢谢你。」 方才十分鐘前，康子路依约到了她家门前，先来开门的是黎父。有了上次尷尬的场面之后，黎父的神情自然好不到哪去，而康子路隐约觉得黎父是明白的，因为只有黎珈奈一个女儿，所以特别关注关爱，才会差点铸成大错。但在这之后，却又好像到了不前不后的地步，像是忽然不晓得怎么和自己的孩子相处，又拉不下脸道歉，所以用着彆扭的言语来表示自己的关心。 好在康子路在夏柠那学到了厚脸皮的技术，和黎父两人之间一来一往，再加上黎母的软言软语，黎珈奈就被放行了。 其实在上次的那件事情过后，黎珈奈就有感觉父母的态度转变许多，黎母虽然有时候还是会先以自己的意见为主，却懂得在这之后再次询问过她的意见，互相沟通之后，她也认为有时候的确是黎母想得比较周到，因此母女俩的感情和前镇子相比和缓许多。 倒是和黎父的相处，黎珈奈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去拿捏。她也明白在黎父那张严肃、不苟言笑的面孔下，其实还是关心着她的，只是他们始终都没能好好敞开心扉说出自己心里的话，所以即使现在对上了眼，都会尷尬的移开视线。 但康子路却和她不同，面对黎父生人勿近的气息，却仍然保持像平常一样，言语之间也十分坚持自己的立场，面对黎父也丝毫没有退缩，这就是令黎珈奈感到钦佩的地方。 她自认为自己没能够做到像康子路那样，她能像现在有了能喘息的空间，也都是亏了康子路的福。 忽然一道轻笑传进她耳里，她猛然抬头，见康子路的眼眸闪烁着光，眼底映出她的身影。 「……为什么笑？」黎珈奈觉得自己的喉咙乾涩，她忍不住捏了捏自己发汗的手心。 「我并没有做什么值得让你道谢的。」康子路语气十分平淡，却像是如沐春风的微风，和煦的传进她心底。「不是自己也能好好地和父母谈过了吗？」 「你努力过了啊，黎珈奈。」康子路微弯着唇角。 黎珈奈在他的面前从来就做不到心平气和，哪怕只是一句再平淡无心的话，都能掀起一阵波澜。 她微微呆愣着，眼角闪烁着光，却也勾起了唇角。「嗯！」 □ 夏柠一行人乘着公车到了山脚下，不到半小时的时间，康子路和黎珈奈的身影也姍姍来迟，大家相互寒暄了一下，就等着客栈的老闆来接他们。 山路蜿蜒，但坐在小巴士上的他们却兴致不减，大家随意的聊起天，八卦着最近生活发生的糗事，又或是谈论着升学的相关话题。年纪相仿的几人很快的就熟稔了起来，聊着聊着也起劲了，却在这时候到达了露营的地方，他们只好停止了话题，拎着自己的行李下了车。 老闆带着他们到了他们的帐篷，稍微解释了一下用餐时间及盥洗的地方，之后又介绍了附近有什么可以好玩、好参观的，之后便笑着离开了。 有两个帐篷，四个男生和四个女生刚好各自分成一派。 夏柠难得和大家一起出来玩，就彷彿像是回到了儿时，整个人玩性大开，一直都是活力满满的样子。 「对了，还没能找到机会问你，什么时候和傅亦舟这么好了？」左森薇拉住了夏柠，另外一边正在低头整理行李的高梨茵和黎珈奈听见这话也回过头来。 夏柠胀红了脸，有些语无伦次的说：「什、什么？我们一直都那样啊！」 「但这次你们很明显感情变好了啊，搭车也都坐在一起，而且傅亦舟对你温柔很多耶！」左森薇显然不相信夏柠的说词，微瞇起眼，故作威胁的语气。「老实说！你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蛮着我们偷偷在一起了！」 夏柠难得羞红了脸，原本只是随意猜测的左森薇没有想到就这么猜中了，随即而来的便是一阵欢呼声。 「天啊木柠，恭喜你！」黎珈奈听闻了这个好消息，也笑着凑近夏柠给予祝福。 「是啊是啊，你们也太低调了吧？什么时候的事情啊？怎么都没跟我们说一声？」左森薇笑了开来。 一想到那个看起来和爱情沾不上边的夏柠，如今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她们开心都来不及了。而另外一头的高梨茵听闻这个消息，只是微微淡笑着，低头收拾着自己的衣物。 夏柠也注意到了高黎茵的神情，没向左森薇和黎珈奈交代太多细节，但这些也足够让两人开心了。 很快的，男生们的呼喊声从外传了进来，她们才匆匆整理好走出帐篷外，一时之间，只剩下了夏柠和高黎茵两人。 夏柠再怎么神经大条，也是明白高黎茵喜欢的人是傅亦舟的，所以她从来一直都没有把他们两人交往的事情好好出来过，同时也害怕对方会因此而受伤。 「看来亦舟终于能从那段过去里走出来了，这是你的功劳，我也很替你们两人开心。」高梨茵似乎是明白她的想法，只是淡笑，语气依旧一如往常的平静。 「梨茵……」 「没事的，我很好。」她那双美丽的眼眸倒映出夏柠的，浮现淡淡的温柔。 「所以你们也一定要好好的。」 彷彿就像是约定一样，夏柠好好的将这句话收藏在心底，无比肯定的回应着这份祝福。 终章、要成为更好的自己 10 □ 他们将露营场地都大概整理之后已经是中午过后了。 说到露营就不得不提到烤肉，而最期待的就非夏柠这个贪吃鬼莫属了。 老闆很贴心的把烤肉用的食材和器具拿给他们，甚至直接帮他们升起了火，这整个过程不过十来分鐘，就可以直接将食材放上烤网上烤了。 傅亦舟正专注地在烤肉，夏柠就搬了张椅子坐到了他身旁，手里还拿着跟细长的竹籤，一见网上的豆干熟了，就快速的戳下送进自己嘴哩，心满意足地咬着。 「我还以为你是过来帮忙的，结果是来偷吃的？」傅亦舟偏过头看她乐呵呵的模样，无奈的笑。 「我才没偷吃！」 是是是，光明正大的偷吃才对。 傅亦舟早料到夏柠会这么说了，拿了一个土司夹肉给了她。「好了，先吃这个垫垫胃，煜央他们还没吃呢，都快被你吃光了。」 夏柠满嘴食物，嗯嗯的点头，然后将早已烤好满满的两盘食物递给在身后围在圆桌那里的六人。 康子轩站起身接过盘子，「亦舟那边需要换手吗？」 「应该不用……」夏柠快速吞下嘴里的食物，才又继续开口说道：「他快烤完了，要你们先吃，等等就过来了。」 她话说完就转身又回到了傅亦舟身旁待着，然后再将烤好的食物送过来，就这么来来回回几趟，傅亦舟才终于起身回到大家身旁的位置坐着休息。 「辛苦了，快喝口饮料！」 「谢谢。」傅亦舟笑着接过纸杯，沁凉的液体顺着喉咙往下，一下子感受到了湿润。 「好了，现在亦舟回来了，刚刚大家聊到哪了？」 「正好聊到我们乐团之后的发展啦。」季煜央说。「既然现在大家都在，也趁这个机会向彼此介绍一下自己怎么样？」 「好啊，赞成！」 「好提议。」 「来吧，谁第一个？」 「我先吧。」康子轩第一个发声，转了转手中的纸杯，双眼直视着大家的眼。「嗯……我个人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和兴趣，至于学业嘛，目前大学考虑的是希望往医学方面走，平日里操心木柠和子路惯了，想着或许能往这方面试试看。」 他微微笑了起来。「或许也是希望自己能成为更有同理心的人吧。」 「我觉得你已经很好了！」左森薇忍不住说，夏柠和黎珈奈也笑着点头，十分认同这句话。 「好了换我吧。虽然乐团的知名度随着youtube的观看人数越来越高，也有经纪公司想签约我们，但我想继续念音乐，所以拒绝了签约，但是希望未来如果亦舟有新曲还需要到我的话，我还是很愿意继续参与录音的！」 傅亦舟弯起了唇角，对左森薇很肯定的回。「那是一定的。」 接下来到了康子路，他撑着下頷，慵懒的语气。「我没什么目标，但之后应该会继续练体育，可能体育已经成为我生活里密不可分的东西了吧。」 「我也是！」夏柠笑说，两人相视而笑，互相击了个掌。「像我在练田径时能感受到平常感受不到的东西，不光只是风的流动，能听得更清楚自己的心跳声，是专注着自己和自己的比赛。那个过程真的很棒！」 「你那个已经算是严重的运动迷了。」康子路失笑。 「你说什么！没礼貌！」夏柠鼓起了双颊，惹得大家一阵哄堂大笑。 季煜央在欢笑之馀出了声。「好啦换我了！我呢因为有亲戚是做有关幕后方面的工作，所以我之后打算继续学习这方面的知识，不光只是想让日这个乐团更加让大家所熟知，也想看看自己还能再做到什么样子的程度。」 「我也一样。」高梨茵淡笑开口。「之前曾拒绝过一次经纪人的签约，但后来深思熟虑过后发现自己还是无法放弃歌唱，所以我希望签约后，能够以全新的自己出发。」 傅亦舟微微诧异的眼神过后，是对高梨茵的欣然安慰。 「很开心你并没有放弃。」 「我们日的三个人都没有放弃。」高梨茵笑着补充。 「是啊，只要你还写得出曲子，我们三个人一定会再次演绎你的曲子！」季煜央说。 「谢了。」满心的感动和温暖无以言说，傅亦舟最终只能笑着道谢来传达自己的心情。 「还有珈奈呢！珈奈呢？」夏柠见大家都说得差不多了，点名了一直在一旁静静听着的黎珈奈。 「啊、我啊……」黎珈奈没有什么心理准备，这时候有些紧张，正巧她抬眼时对上了坐在她正前方的康子路，对方的双眸像是在给予她鼓励，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才说：「我一直以来都听从父母的安排学习，但是后来我才知道自己的未来是要自己去争取的，如果没有身边的朋友，我可能到现在还都活在父母强大的压力下。我很珍惜现在的时光，妈妈也好不容易愿意让我读美术大学，所以我想为自己尽全力去拚一次。」 「如果不是木柠和子路，我不会知道自己也能做到，所以我也想成为像他们那样勇于自我表达的人！」 黎珈奈一股脑儿的将心里的话全说了出来，最后那句说完以后还微微红了脸，但身边的所有人都为了她的这份勇气而感到深深佩服。 「珈奈，你很棒的！我一直都相信你可以的哦！」夏柠抱住了身旁的黎珈奈，两人笑了出声。 而当她对上康子路的视线时，对方微微弯起的眼角，让她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 或许，她是真的有成长了吧？ 「好啦，剩傅亦舟你一个人了！」季煜央推了推身旁的傅亦舟，痞痞的笑说：「快把好消息告诉大家。」 被拱着出来的傅亦舟这才意识到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还没说了，他看了一圈下来，才微微尷尬的咳了几声。 「其实前阵子我也和经纪人签约了，也协调了日后的发展性，所以之后我会到德国去学习更多的音乐知识，待的时间长短不一定，但我希望自己能够完整的吸收到新的东西再回来台湾，才能带着全新的作品回来。」 「然后我想趁这个机会，顺便想让大家听听我的新曲。」 夏柠的双眸为之一亮，大家都看着傅亦舟拿出他的那把吉他，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从他拨下第一个琴弦开始。 从他低沉的嗓音做为感情的主导，随着木吉他的拨弦娓娓道来，没有华丽的编曲，也没有繁杂的配乐，只是回归到了音乐的纯粹和单纯。 她说眼泪从来流得都并不是毫无意义 她还说那些眼泪都能成为阳光照亮路途 你问我为什么喜欢你我说不清楚 但我知道你是我不爱其他人的原因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不会成为现在的自己 过往的回忆如今都拼凑成了如今 而我将携带着这份记忆前往阳光洒落的路上 夏柠很快的就听出这是傅亦舟为了他们的约定所写的曲子。 她笑着红了眼眶，静静的聆听着，让这歌词里的一字一句的温暖充斥的胸腔里。 兜兜转转了几年，即使他们都曾经讨厌过去的自己，因为嫉妒、懦弱、自卑而退缩着。 但也希望从现在开始，我们都能学习着成为心目中更好的自己。 你呢，有成为更好的自己了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