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逃(古言1v1)》 第1章高岭之花 淅淅沥沥的水柱不断浇砸下来,花盆中的茉莉难以支撑,东倒西歪。 直到泥水从白陶盆里满溢出来,划过裙摆的褶页,砸在越春的绣花鞋上,她才回过神来。 越春穿到了自己刚看过的话本里,现下是个勉强算个炮灰小反派,总共出场不过三章就要领盒饭的那种。 要她说,情爱话本儿么,不就看个男女主角儿推拉暧昧,历尽千帆,最终厮守?而这话本竟废了诸多笔墨细写权谋,男女主感情升温过于突兀,互动极少,却莫名互相倾心。通篇下来,愣是一点爱情的糖都没叫她吃到。 她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世家女,平日爱好也就是看看话本听听曲儿,堪称三好咸鱼。虽说这画本让她吐槽欲空前膨胀,但平心而论,她也就是嘴上客观评价了两句,一个脏字都没说,怎得沦落至此啊! 她看了眼面前摧残得不成样子的茉莉,和手上的同色陶壶,抿了抿唇,终于决定收手。 “娘娘,奴婢来罢。”后头的侍女见她兴致缺缺,连忙伸出双手要接。 越春心思明显不在这处,顺手递出水壶,也不管绣鞋脏污,歪倒在美人榻上。 两个侍女对视一眼,也不知为何娘娘这两日总是失魂落魄。好端端叫人从江南捎来的茉莉,竟也这般糟蹋了。 原身陈越春是个贵妃娘娘,也不过刚过二十。因着家世强大,十四五岁就被强塞进宫里,皇帝也是给足了地位与荣华。 但许是因为被掣肘的不满,皇帝对原身也是视而不见,一次未曾宠幸。 地位稳固,不用争宠,简直让人做梦都要笑醒。 若只是这样了此余生也就罢了,偏偏后头爱上了六皇子,转眼变成恋爱脑,又因为这层关系踌躇不敢前,甘愿为其顺利登基奉献自己,暗害男主。 “母妃在想什么?儿臣唤了许久。” 越春被眼前放大的俊颜惊了一惊,这才反应过来面前蹲了个人。 面前的男人瞧着未及弱冠,面皮讨巧得很,笑时露出一对虎牙,观之可亲。 叫她母妃,又能随意出入她的寝宫,自然只有一个六皇子赵逾和了。六皇子心机深沉,十足十的笑面虎。但陈越春独居深宫,见识到的男人少得可怜,六皇子瞧着阳光热烈,又亲近熨帖,招架不住也是情有可原。 也不知道****的来找她作甚。 “没想什么,只有些乏累。”越春支起身子,含糊敷衍。 赵逾和上手去扶,含笑盯了她好一会,直盯得她浑身不舒服。 越春忍不住开口:“怎得这么早就过来了?” 赵逾和闻言,面上带了一丝微惑,像是不理解这个问题:“自然是来请安。” “近来多事之秋,逾和若是疲累,也不必日日跑这一趟请安。”说多错多,还是少见些为好。 “母妃今日倒是与往常不同。”赵逾和语气莫辨,直视着她的眼睛,似乎想要看出些端倪。 越是此时,越不能露怯。她随手摇了摇团扇,道:“闲下来不免追忆过去,难免有些怅惘。” 这解释也挑不出错处,赵逾和似是消了疑虑,道:“上回母妃说的,儿臣倒觉得可行。药寻来了。” 越春手心被塞了一个袖珍小巧的青花瓷瓶,一时没反应过来,盯着反复瞧了几遍。 赵逾和盯着她低垂下来的脸瞧了片刻,轻笑一声,包住她的手,道:“不必担心,后面我自会安排,定不会有人将死因归到母妃身上。” 原先越春还有些不明所以,这么一说,就都明白了。这正是男主戚廉隅下江南前的投毒罢! 剧情竟这样快了?一点缓冲期都不给? 见她仍怔愣不答,赵逾和自然理解为小女儿妇人之仁,心下不安,难以下手,“还要母妃此刻废些心,待我登了高位,母妃自然也能名正言顺。” 感觉到手背上的摩挲,越春才后知后觉消化了他的话。 明明没有吃饭,却有点饱了。好像吃了一张饼。 她木木点头,发出一声鼻音:“嗯。” 她眼睫弯垂,瞧着有些委屈,倒真像是囿于情爱,明知不可而为之的小姑娘。赵逾和伸手将横亘在她面颊的乱发拂到耳后,这才起身抖了抖衣袍:“那儿臣先行告退。” 说罢也不等她回话,径直离开。 越春低头瞅着手里平平无奇的小瓶子,欲哭无泪。这才刚来呢,就要在去死的路上狂奔了。 越春盘着手中的小瓶子——既然她总是要想办法活到最后,那不下这个药得罪戚廉隅总可以了罢? 【友情提示:不可以。重要剧情不能跳过。】才有这个念头,突兀的男音就在脑海中响起。这道声音不似寻常人嗓音清晰,反而像石砾摩擦,隔着覆耳的棉布传来,低沉沙哑,却也朦胧——它自己称之为“时髦电子音”。 这自称系统的玩意儿自打昨日刚来的时候简单说明了情况,就再也没出现,现下倒是舍得出来了。 下药这个情节是促成戚廉隅黑化的重要因素之一。原先他与原身陈越春关系虽僵冷,但好歹是自小跟在越春身边的,算得上世上最亲近的长辈,多少对其有一些亲情的寄托。 一朝被亲近之人残害,加之长久以来皇子皇女的压迫,这才下定决心谋夺江山。 “这害命的药下了,我还怎么洗白,留在男主身边做僚机?” 也不知道这系统是怎么想的,给她安排这样一个角色。虽说是男主身边为数不多的女性,但这身份和前科,怎么看也不是做同盟的料罢?脑回路简直和那作者有一拼。 【系统只提供剧情指向,并不协助宿主通关。具体情况需要宿主自行解决。】 越春脑门一排问号,简直没了脾气:“那我要你有什么用?” 【指向剧情。另外男主剧情完成度达到一定程度可以解锁小惊喜哦~】 明明是个冰冷的青年电子男音,非要在最后加个颤声,听的越春浑身鸡皮疙瘩顿起,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如果我任务失败,戚廉隅没能如愿抱得美人归,或者我在话本里身陨,会如何?” 【任务失败宿主将与话本一同消散,不入轮回。友情提示:如涉及话本描述剧情,需按照原身人物性格行事,否则同样视为任务失败。祝宿主好运。】系统说完“叮”的一声下了线。 这意思就是她必须要扮这个恶毒后妈,并且还非要谋男主之命。 “强制劳役还限制人身自由?地主听了都直呼内行,你真是太美好了。” 但系统已然下了线,丝毫不理会越春的冷嘲热讽。 真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要说这六皇子赵逾和和男主戚廉隅也都不是皇帝的亲生子。自打先皇后和大皇子先后去了,后宫形同虚设,再无所出,从宗族过继了个挑不出错的来做皇储,也就是这六皇子。 后来皇帝之兄定国侯战死,皇帝怜悯幼子,接进宫来,扔给陈越春教养,亦不放在心上。 陈越春本就是个黄花姑娘,哪里懂教导孩子,自然也是放任自流。谁料最后竟然也出落得君子端方,入了皇帝的眼。左右两个都不是亲生,选哪个又有何区别?还不如选个更具君主品质的。 这下可好,六皇子的保送没了,再也按捺不住,利用原身的爱慕之心,教唆其对戚廉隅下手。 男主又不是个傻的,最后自然是不曾得手。 但六皇子显然也不全然指望一个后宫女人,设计篡位,刺杀戚廉隅。虽不曾真得手杀了他,但到底顺利登上了位。这一番你争我抢,戚廉隅笑到最后,不可谓不曲折艰辛。 而她要做的,就是先保住小命,确保话本总体走向与男女主感情的流畅度,助力男主重登大宝,事业爱情双丰收。 毁灭罢。既要苟活,又要养娃,还要做情感推手,不觉得给一个咸鱼炮灰太多不属于她的压力了么? 前途无亮啊。 罢了,还是抓紧最后的时间,在剧情之外刷些好感,让男主知道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以后表忠心的时候能够增加些可信度。 越春将青花瓷瓶塞进袖子,揉了揉额角,抬手招来侍女:“漱石,午膳可备好了?将戚廉隅叫过来罢。” 漱石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见越春只发了话却没有动作,面色为难,斟酌开口:“可要取令牌叫侍卫开门?” “什么令牌?” “自然是小佛堂的令牌。” 关佛堂什么事?越春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面露不解。 “娘娘您忘了吗?前日您罚戚世子跪佛堂思过,今日是第三日呢。” 话本中似乎确实有许多类似的情节,寥寥几笔提过越春时常罚戚廉隅跪佛堂,抄经反思。为了防止有心软的下人去给他送吃食,每回都是派了侍卫把守的,非持越春令牌者不得入。 要命要命,昨天穿过来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问上一问呢!这么早就把人得罪死了,以后共同为了男主美好人生而不懈奋斗的时候还怎么摒弃前嫌,赤诚相待? 越春当即站起身来,声音都有些发颤:“跪了这般久,怎么早不说?” 侍女沉默着没答话。往常她也从来不会多管佛堂里跪着的人,侍女们都是等到跪足了三日,才来通报。能提前想起来,这也是头一回。 越春只觉得脑门抽抽得疼,垂眼一看果然腰间挂了个玉牌。她取下来递给漱石,摆了摆手:“罢了,赶紧去把人叫过来罢。” 瞧着人走出了门,她才收回目光,瘫坐下去,伸手去拿桌上的茶盏,怔怔愣愣,指尖都有些微颤。 “请娘娘安。” 清冷微沉的声音入耳,吓的她手一抖,差点将手上的杯盏扔出去。 不知是疲累使然还是换声期,面前的少年声音有些**的哑,却也不算难听。 越春站起身来,这才意识到他根本没有下跪,只把双手抬起行礼,甚至连腰都不曾弯。此刻他站在门槛内两步的位置,背着光,正午金灿的阳光圈出他的身影,十四岁的少年,瘦得厉害,却与她一般高。 越春记不得她自己那世的光景,系统曾说是担忧现实与话本混淆,故而模糊了记忆。是以她只大概记得自己是个世家女,年龄约莫也是二十多岁,做他的后母,完全是使得的。 她完全没有带孩子的经验,此刻琢磨着长辈说话的态度,踱了两步,离他更近些,“两日反思,有何收获?” 她也不曾叫他免礼,少年听到她开口后却放下了端着的手,直着腰板,眼中神色淡漠,一丝亲近也无。“廉隅不知错在何处。” 他直直看过来,目光不闪不避。越春正对上他的目光,登时愣住。 遮阳的薄帘放下来,光与暗的对比不再鲜明,也叫她彻底看清了面前之人。戚廉隅抬眸一瞬,清泠的目光投来,面皮冷白,薄唇浅淡,深目高鼻。眉间一点小痣,竟有三分不可冒犯。似是雾川渐深,隐山初现,扑面凉风裹挟着春寒。 高岭之花不外乎此。 第2章喝药 越春一时有些愣神。 男主嘛,面皮儿自然是一等一的。 只是都说相由心生,她原以为能策反且用尽极刑的男主肯定是武将那般魁梧暗黑系的,至少也该是愤世嫉俗的黑莲花。 毕竟他后来回京后没有一丝犹豫,第一件事就是圈禁了名义上养着他的贵妃,私底下用尽酷刑,更是对名义上的兄长毫不手软,要说心底没有一丝积怨,怎么可能? 话本里他也是自从被逼逃离京城后再也不加掩饰自己的野心,养好了之后就明目张胆在江南养私兵,亦不惧朝廷的打压,仅仅用了五年的时间就拿下了这江山,心机手段可见一斑。 但现下二人对视,他这通身的气度,委实很难让人不相信他只是一个清正端方的君子。 虽然瞧着性子冷淡了些,但一瞧就是心思坚定,心有大道的好苗子,与话本里那样专横独断硬心冷肠可是一点不沾边。 或许还有机会挽回一下? 越春回过神来,准备探一探此番责罚为何,有个了解,也好解决。“抄了两天经,还不知道错在何处,是真的愚钝至此,还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戚廉隅波澜不惊,垂下视线,不再同她对视,缄口不语。 话也不屑同她讲?越春一时有些拿不定,看来眼下二人关系委实算不得太好,难怪出了那事之后戚廉隅问都不曾问过,直接给她定了罪。 虽说原身也是罪有应得就是了。 门外脚步渐近,两排宫女端着漆盘走到餐桌边布菜,越春顺坡下驴,“这次便算了,下次再有,别怪本宫不饶你。” 说罢她走到餐桌边坐下,眼见戚廉隅还愣在原处,不满开口:“还不过来做甚?” 戚廉隅似乎是意外她留自己用膳,神色有些复杂,语气冷硬:“不必。娘娘慢用,廉隅先行告退。” 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越春这下真有些不悦了,原本清越的嗓音都有些发沉:“还要本宫请你?” 话说到这份上,他也没再推却,顺从走到桌边坐下。越春神色这才缓和了,抬头示意枕流盛饭。 少年美则美矣,但委实瘦了些,脸颊都浅浅凹陷。越春顺手给他夹了两筷子的菜,嘴上还不忘念反派语录:“宫里少你一口吃的吗?别成天吃不起饭的样子,丢本宫的人。” 承乾宫里的奴才都是惯会看主子眼色的。他不过一个孤子,往常没少有人给他使绊子,穿衣吃食也时常克扣,但这些都是她默许的。 他看着碗里满满的米饭,和上头荤腻的鱼肉,眼里的嘲讽浓重。还装什么好人,真是生怕他死得不够快。 戚廉隅一言不发,默默用饭,越春自然也没注意到他不对劲的眼色。 相安无事用完了午膳,戚廉隅没再多留,越春眼风扫了一眼,也不管他。 话本里越春就是今夜给戚廉隅下了药。但今天刚好是八月十五,皇宫有宴,戚廉隅没道理不去参加,仅剩了两三个时辰,她总不能在宴上下毒罢? 这一部分都属于背景交代,完全是一笔带过,也不知道原身是怎么做的。 难不成宴罢再去送点吃食?这也太假了罢?简直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就差把“没安好心”四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越春托着下巴愁云惨淡,漱石当她又是烦心戚廉隅,走过去给她揉肩按腿:“娘娘可还是为世子烦心?” 原身不待见戚廉隅,身边侍女有此一问也实属正常,越春自然无法道出真实想法,只随口道:“他犯了这样的错,还不肯认,真是冥顽不灵。” 旁观者清,越春对六皇子的情感也向来是瞒不住亲近的漱石枕流二人的,在她俩看来,娘娘确实迁怒太过。 小世子委实孤苦,漱石接住她的话头,意图给他说两句好话,缓解这两人之间的紧张氛围:“娘娘,世子那样乖巧沉稳的性格,向来不会讨巧献媚的。皇上大概也只是瞧他年纪小,猎得一匹小鹿辛苦,这才将那彩头赏给了他。后头不也给六皇子补了一把七宝祥彩雕弓么?可见心头还是器重六皇子的。” 越春顿住,原来罚跪三天是为这么个小事。原身也太过偏激了罢? 实则皇上自打半年前戚廉隅策国论出世,辩论场上气定神闲,噀玉喷珠,锋芒初露,就对其青眼有加,陈越春颇觉这戚廉隅小小年纪心思深重,觊觎帝位,愈发瞧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围猎之时,六皇子一骑绝尘,原本拿个彩头是板上钉钉,谁知只因戚廉隅带回了一匹活鹿,龙颜大悦,反而将那彩头给了戚廉隅。 正好给了陈越春发作的机会。 只是这承恩之人,难以推却圣恩,迁怒于他实在是没有道理。 陈越春前头这般对他百般刁难,难怪后头戚廉隅对她也不留情面。 但奈何越春现在披着的正是那蛮不讲理之人的皮,只能咽下这苦果。她含糊“唔”了一声也不再说话。 漱石见她不愿开口,也不好多言,只能点到为止,就此作罢。 太阳西斜的时候,越春正要换上宫装赴宴,偏殿的小太监却着急忙慌跑过来,眼眶都憋红了:“请娘娘去看看小世子,世子晌午开始胃便烧得厉害,刚刚又吐了,眼下人已昏过去了!” 越春:…… 要命要命,话本里好像没有这一出啊? 见越春神色不好,枕流当她恼这小太监瞧不清形势,率先轻叱道:“大胆!娘娘面前这般不成体统!” 越春顾不得这些,当下撩起衣袍,“去看看。” 赶过去的时候人果然还昏着,太医正开了药方子交代宫女注意事项。她连忙上前去问:“怎么回事?” 太医作揖行了礼,这才抬头回话,眼里不甚认同:“久饥不可暴食。世子饮食过度,脾胃难以承受,又引风邪入体,一并发了高热。” 越春早先本就是心绪纷杂,一时没想到这处。原不过是顺水推舟请人吃顿好的,怎料好心办坏事? 她走到床边坐下,弥补般拿了案几水盆里的帕子绞了放到戚廉隅额头上降温。 似是梦里也睡不安稳,他浓眉紧拧,面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门牙咬在下唇,直咬得泛白失血。 越春瞧得不舒服,眉头皱了几皱,伸手解救出了他的下唇。 罪过罪过,小男主真是多灾多难。这不能折在她手里了罢? 因着这一档子事,她晚宴也仅是走了个过场,露了个脸。 所幸皇上本就不甚在意她这个人,问都没问就放行了。只是六皇子却在她临走的时候多瞧了几眼。 越春没空搭理他,敷衍一笑应付过去。 天色早就暗了下去,她离喧嚣的宴席愈远,秋老虎未过,但她还是分明察觉到些许凉意。 回来时正巧看到侍女端了药要进去,她把人拦下来,接过漆盘,轻巧推开了门进去。 戚廉隅睁眼时看到的就是越春盯着手里搅动的药碗,烛火明明灭灭,她半边脸颊都隐在暗处,神思莫辨。 他眉心狠狠一跳,撑起身开口唤人:“娘娘。” 屋里下人早已遣到外间,安静得很,他猛然一出声,吓得她手一抖,差点将那药洒了。 早先照料他的时候不醒,非等她憋着坏的时候抓个正着,这就是男主对反派的警觉吗? “醒了啊,”越春呵呵一笑,掩饰尴尬,却发觉反派这样傻笑委实算不得好看,反而更尴尬了些,只能轻咳一声,“喝药了。” 而她这一番动作,落在戚廉隅眼里就是心里有鬼,自然不肯乖乖喝药,压着眉沉沉看过来。 人不大,疑心倒是挺重。 虽说她刚刚确实生了下药的心思,但是到最后不也是没下?这眼神着实太让人心寒了些。 心理犯罪也能叫犯罪么? 越春不满他对自己岌岌可危的信任,倒打一耙:“怎么?你怀疑本宫在这碗里加了料?” 戚廉隅冷眼看着,尽在不言中。 越春轻嗤一声,没有犹豫,拿起勺子自己先喝了一口——夭寿了!这药是真苦啊。 越春没有什么吃药的经历,但话本里不都写么,自证清白都会先喝一口。虽说书上也写了药苦,但没真正吃过苦的人怎么想象得出来? 她狠狠抿了抿唇,忍了几忍,才压下泛酸的苦味,没吐出来。 “此事因本宫而起,此番不过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真要杀你,多的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你也值得本宫背负这骂名?”越春重新端起架子,语气不屑。 她手往前递了递,要他接过碗去自己喝了,却见少年仍是目光平淡不为所动。 难不成男主也怕喝药? 啧,麻烦。 越春看了看手里凉了大半的汤药,和垂着眼睫的戚廉隅,身子微抬起来往前坐了坐,靠得愈发近。 戚廉隅自然也察觉到,抬起头正要开口,却被抓住这松了牙关的机会,灌了一勺药。 伺候人这事儿,越春也是头一回,十分难把握力度。瓷勺磕上他的门牙,清脆的一声响。 原本戚廉隅就并不配合,勺子里的药泼了大半,顺着嘴角淌过下巴,再滴到锦被上,晕出一小团浅浅的棕褐色,唇上却是不一样的潋滟水波。 越春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一圈,浑不在意他不可置信和忍辱负重的神色,重新舀了满满一勺,又要往他嘴边送去。 这下他再也无暇再说话,伸手夺过碗勺。勺子从越春手中落下,当啷一声掉进碗里,溅出一小圈药汁。 他拇指按住勺子,直接对着碗缘,昂起脖子,喉结滚动,三两口灌下。 越春眼见他将药碗重重放回漆盘,抬袖狠狠擦过嘴唇和下巴,摩挲得发红。连脸颊也比之先前红了许多。 少年抬头看向她,眸光仍是淡淡,但越春却读出了明显的送客之意。 “早这么听话不就好了?”越春不甚在意地起身,理了理压皱的裙子,顶着他的目光从容走了出去。 而戚廉隅却狠狠盯着她的背影,攥着的拳头愈紧。 待人走出去许久,周遭再没有了声响之后,他才将目光转向碗勺。 残留在碗底的一小滩褐色的药汁犹自颤动,掺着光晕,暧昧得出奇。 戚廉隅狠狠闭上眼睛。 她究竟知不知道……?! 第3章因何这般厌恶我 越春不是没想着把药下在那碗药里,毕竟戚廉隅昏着,身边又没人,怎么瞧都是个好机会。 但确实太过明显了。 原本关系就僵的两人,一方莫名跑去送温暖,换谁不起疑? 以身试药这法子她是早就想好的。头回误会了她,到第二回随口编个理由,他还好意思再去深究? 原书里,戚廉隅是实打实喝了药中了毒的,到她这里要是因为怀疑她而不肯喝,她任务就完成不了了。 总归男主总是有些金手指的,金身不死,她就算真把毒药喂了应当也是死不了的。但这药没喂下去,那她就可以收拾收拾,躺好准备坦然地赴死了。 思来想去,她也只能先放弃这个绝佳机会。 偏殿灯火点得不多,除了主卧,仅在门口点了两个,显得夜更漆黑。 越春走出房门,抬手招了招廊下守门的小宫女,开口问道:“今日太医可还交代了什么?” 越春长得俏丽,放开了笑便是可亲的邻家姑娘样,但声音却清冷,有上位者天然的威压,宫女不敢抬头,低声作答:“回娘娘的话,早先太医交代要世子保暖,不可贪凉。另近日饮食清淡粥羹为主,忌荤油辛辣。” “今日晚膳用的什么?” “世子方才不曾醒过,还未用。厨房熬了莲花羹,还温着的。” 还没用晚膳啊,那机会不就来了? “本宫亦有些饿了,先送来这处罢。本宫一会再亲自给他送去。”越春吩咐完也不走,就在正厅坐下了。 戚廉隅住的这处偏殿,跟越春那处比就差多了。 不知是不是夜里灯火暗,瞧着总是不太敞亮。立柱上的漆剥落了几处,墙皮也很是斑驳,腻子没补,透出里面的灰砖底。 但所幸主人还算讲究,整体看着还算整洁,甚至整间殿里还充盈着若有似无的檀香。 看来戚廉隅在陈贵妃手底下确实过得不算滋润。 底下的人手脚快,不敢怠慢。越春刚打量了两个来回,莲花羹便用砂煲盛好端了上来,配了两个小菜。 身边的人都知道她吃饭时不喜有人在身边站着,是以布完了菜后,漱石枕流就遣了宫女们出去,只留了两三个人手站在门口。 小厨房的人手艺还是不错的,这一遭又声势浩大,自然不敢怠慢。面前玲珑的玉碗衬得羹汤更加透亮,她这才后知后觉察觉到饥饿。 她也是实打实忙活了大半天,又是宴会又是偏殿,来来回回跑了两趟,到现在也没用晚膳。 越春不急不缓拿起调羹,送到嘴边。饿了的时候果然吃什么都香。 玉碗着实小的很,拢共也没吃几口就见了底。越春也懒得起身,伸手就去够砂煲里的大勺。 她去宴会上走了个过场便直接来了这边,衣裳都没换。贵妃的华服宽大,很是碍事,她随手将袖子往上捞了捞。 然后就听“啪嗒”一声脆响,瓷器碎裂的声音。 嗯?什么逼动静? 越春侧首探出脑袋看向地面,几片小小的碎瓷片,还有浅浅一滩水渍。 越春:…… 系统:……? 系统:……! 熟悉的青花小瓷瓶,可不就是上半天六皇子给她的那个? 这都什么事儿啊! 门口漱石枕流二人听到了动静,动了动身子,但又顾忌着她的规矩,也没直接进去,只是头往里偏了偏:“娘娘,可要紧?” “没事,掉了个调羹,不必进来。” 语气淡淡,倒真不像是有事的样子。二人对视一眼,应了一声,又站直了身板继续守门。 而里面越春正蹲着,缩成小小一团,盯着地下一小片狼籍,感觉很迷茫。她这该不会穿了不到三日就结束了罢? 三更半夜的,现在到哪去找替代品?毒药也不是什么烂大街的东西,人手一罐罢? 越春敲了敲系统,悄声询问:“现在怎么办?” 在她打碎瓷瓶那刻就上线然而却无话可说的系统:…… 【你问我???】 虽然听着还是那样没有丝毫平仄的男音,但越春还是听出了他的不可置信以及无语。 “那我现在也没办法呀。你不是很能吗?不能凭空变出一瓶吗?” 系统已然懒得搭理她,沉默是今晚的系统。 越春沮丧地瞧着地上的碎瓷片。这些还得收起来,免得被男主发现,加速她的死亡。也不知道碰到这些液体会不会有事。 越春从怀里抽出一方丝帕,小心翼翼包裹着碎瓷。 只是她捡着捡着,突然又兴奋起来,再次敲了敲系统:“这里还有一点,让他吃了也是算的吧?” 拈在她手上的赫然是瓶肚那边的弯弧,现下还蓄着几滴液体。 【……姑且算吧。】 得了肯定的回答,越春重新振奋起来,也没心情再吃,将那几滴小心倒进另外的小碗里,舀了满满一碗莲子羹混匀了,这才盖上盖子,放到漆盘里。 临走前她也不忘那包着瓷片的丝帕。碎瓷毕竟危险,毒药又忧心伤身,她便把腰上挂着的香包拆了,香料倒进花瓶里,再将帕子塞进去,重新系回腰间。 合格的反派,都是不能给人留把柄的。 做完这些,越春才净了手,端了漆盘往戚廉隅房里走。 推门进去的时候,戚廉隅正站在窗边,盯着漆黑的夜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肯定是在忧心事业前途罢?男主就是男主,思想觉悟也是相当高的。 戚廉隅早已听见了动静,只当是哪个伺候的宫女,也未曾回头。 “听你的侍女说你还未曾用晚膳,本宫正巧给你端来。” 显然是没料到她还会再来,戚廉隅猛然回头,面上的意外和抗拒很是明显。 到底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掩饰得再好,不经意间还是会露出些许端倪。 “不必。”戚廉隅虽是意外她还会来这一遭,但语气还是惯常冷硬。 “今日陛下问起你了,好好养好身子,兴许近日就会召见。”越春状似随口一提,不动声色道出了自己的目的,手上也端起玉碗,漫不经心地靠近他。 这样的靠近也是他以往常常盼望的,但却不过是因为她担心皇上的迁怒。 他微嘲,靠在窗边,却站得笔直,教养是刻在骨子里的。 她走动间,腰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碰撞,发出丁零当啷的声响,戚廉隅不由自主多看了几眼。 “怎么?还要我喂你?” 戚廉隅眼睫狠狠一颤,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几乎是从她手里夺过了玉碗,照旧仰头几口用完。 人长得俊俏,就算做起这样的粗蛮的举动也算是赏心悦目。 玉碗触手生温,像是还残留她手心的温度。 偏殿里从来没有这样贵重的玩意儿,不用猜也知道是她正殿里送来的。 他指尖忍不住扣在边缘摩挲了几下,一言不发从她身边走过,慢慢将碗放回漆盘上。 【叮—恭喜宿主,首个任务:《贵妃圆月夜下毒杀廉隅》完成!目前主角剧情进度百分之五。再接再厉!】 碗盘这些自有下人来收拾,越春完成了第一个任务,心下大松,也懒得再做戏,只想回去好好睡上一睡。 她连招呼都没打一声,提步就走。刚行至门边,脚将将抬起,背后却传来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少年声音。 明明隔着一段距离,明明声音那样轻,她却听得分明。 “娘娘因何这般厌恶我?” 越春回头,少年迎着光,脸上的倔强清晰可见,隐隐又有些期盼。像是被她今夜反常的亲昵激得忍无可忍,才沉不住气地质问。但这个问题她也答不上来。 难道要说自己暗恋着六皇子,唯恐他挡了心上人的路? 虽说原身与六皇子本就没有丝毫血缘关系,但一个是妃子,一个是皇储,那就是世人所不容的违背伦常纲理的感情,根本不能宣之于口。 陈贵妃恋着一个不可能的人,心中本就苦闷,只盼着多做一点,让心上人能多记住她一些。丝毫不会在意一个孩子被她怎样刺伤。 左右她看在眼里的,也只有那一个人罢了。 但从戚廉隅的角度来看,他幼年骤失双亲,正是悲痛之时,又被送到陈贵妃身边教养,二人本就被赋予了一些特殊的亲近关系。陈贵妃原先虽待他算不得用心,但基本的体面还是有的。后头却莫名渐渐疏离。 他只能尽力做到优秀,想让自己视为长辈的贵妃娘娘骄傲,将他看在眼里,却反而弄巧成拙,愈发看他不顺眼,而他根本弄不清楚自己错在何处。 他茫然不知,只能亲眼见着亲近之人拿着钝刀子一点一点伤害自己。 戚廉隅抬起头来,看着门口的人也回过头,背着光一声不吭,他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只是沉默有时候就足以说明一切。 他突然觉得自己以往那些小孩子争宠的行为过于可笑。 可笑到,他想着想着,真的笑了出来。 只是刚咧开嘴角,他就发觉五脏六腑也被这点细微的动作牵得生痛。 指尖还没离开那玉碗,他视线低垂下去,在那碗上逡巡一圈。 他早该知道的。他从来不是个蠢人。 就算是为了在皇上面前做个样子,她也没必要亲自来跑这一趟。 只是她的亲近实在是少得可怜,让他就算抗拒着,也心甘情愿地不愿深究,自欺欺人。 越春看他嘴角提起,像是在笑,可眼里却是破碎斑驳的光斑,看着十足的悲哀,像是被压死的骆驼,将最后近乎于无的信任也碾得七零八落。 她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声音。 接着她就看到窗边那人洁白如玉的下巴上蜿蜒下来一道血痕。 !!! 那么一小点的毒药,也发作得这样快?! 第4章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不是?书里也没说这毒发作得这般快呀?现在这般她连不在场证明都难以作假! 气氛尴尬得微妙,越春嗫嚅了几下,仍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难不成说你是气运之子,就算猛灌砒霜鹤顶红也死不成? 说出去谁信! 越春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慌张却动弹不得。但在戚廉隅看来,就是毫不掩饰自己的行为。 “娘娘做事,向来都是直白不愿遮掩。”戚廉隅压不住喉咙间的血气,干脆伸手抹了唇边的鲜血。 “我原以为那样好的机会娘娘没下手,还是顾念这么多年的情谊。却不知,是娘娘长进了。” 他指尖沾染的血迹顺着玉白的长指蜿蜒而下,红与白映衬鲜明。 要不是场景不对,她高低都要开口赞叹一句。 戚廉隅从袖子里抽出一方巾帕,慢条斯理清理手指。从指根到指尖,细致耐心,端的是君子如玉,浑然不似一个口吐鲜血的中毒之人。 但越春却看出了一股病娇变/态的劲儿。 她不自觉打了个寒战,手心都潮了,嗓眼发苦,“若本宫说,情非得已……” 后头的话没再接下去,因为戚廉隅抬起头望着她,唇边是刚刚抹开的淡红,面若修罗。 “哦?”越春话头断得突然,他开口疑问,唇边噙的是显而易见的讥讽。 这是黑化了?好家伙,玩我罢! 男主发起疯来,是个反派也玩不起呀! 越春心绪纷乱,勉强理了理,才稳住心神要开口,却被外面突如其来的杂乱声响打消了个干净。 “抓刺客!” 戚廉隅听到动静,嗤笑一声:“原来还有后手。娘娘今天是要定我这条命了。” 越春:??? 虽然她算是个小反派,但也不是什么锅都背啊! 越春还没来得及开口,跌跌撞撞的就闯进来两个人,一个黑衣蒙面的,一个身着锦衣卫飞鱼服的。 越春猝不及防被推拉的二人撞倒,后脑勺磕在门框上,匆忙间推得门又关上。 连那边打斗的两人都难免回头看了她一眼。 又察觉到戚廉隅那股刺人的视线,她简直百口莫辩。这是什么倒霉的反派定律? 一门之隔,外面是刀枪鸣兵,内里两个人也打得火热。锦衣卫看似追赶压制着黑衣刺客,却逐渐往戚廉隅那边靠近。 这般关头,越春还有心思东想西想:演技这么差,怎么考进编制的? 等二人贴到戚廉隅脸上,他才砸了碗过去,抄起漆盘应对起来。 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对面还有刀剑,而他甚至负伤在身,很快就落了下风。 手里当作武器的漆盘早已被劈裂,衣裳也多了好几道口子,面色更是苍白得吓人,唇色惨淡。 他闪身到黑衣人后头,抬脚踹在那人膝弯,胳膊钳制住身下人的脖颈。 但黑衣人挣动得厉害,戚廉隅手臂渐渐发不上力,瞄了一眼右手执着的漆盘,朝那人脖颈狠狠一劈。 先头被劈出来的木刺扎进血肉,蜿蜒下来几道,那人没多挣动一下就昏死过去。 但勉力解决了一人,旁边还缠着个锦衣卫。戚廉隅显然后继无力,胳膊格挡了两下,再使不上力,破碎的漆盘从他手里无力坠落。 眼见剑尖刺来,他正要挪动愈发笨重的身躯闪避,却被绊得一个趔趄。后背抵上了立柱,再退不得。 越春总不能真的放任男主死在自己跟前,那阵晕乎劲儿过去,就看见两个人围着戚廉隅打。 她环视了一周,这屋子属实空了些,没什么趁手的玩意儿。倒是博物架正中摆着的小巧弯刀。 弯刀瞧着委实华丽了些,麂皮刀鞘上镶了幽蓝的宝石,甚至绣线手绣了一只麒麟。刀柄处几个连贯的粗铁圈浑然一体,应该是叫做指虎。尾端还坠着汉白玉雕。 不会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摆设罢? 她这边还在研究这弯刀,忽然听得那边黑衣男子惨叫一声。 要命要命,这个时候了她还有心思研究这些! 越春从不是喊打喊杀那挂的飒爽女子,不太懂刀枪剑戟,扯下那麂皮刀鞘,慌乱把手指挨个塞进小圈,便提着一口气冲了上去。 那锦衣卫压根没把她放在心上,好容易制住了戚廉隅,正要提剑去刺,根本没注意后面的动静,也不会防备手无缚鸡之力的深宫后妃。 越春不敢伤人性命,堪称慌乱地往锦衣卫肩胛那处用力割了一刀。 她这一刀没保留力气,温热的血液随着刀的离开喷溅而出,染红了三个人的脸颊。 那锦衣卫吃痛回头,像是要起身对付她。 一击不成,断没有她还手的余地。 她连忙往后退了两步,握着刀的手都因泄了全力而颤抖,见戚廉隅还怔愣靠着柱子,声音都带了绝望的哭腔。 “戚廉隅!愣着做什么呀!” 锦衣卫听她叫戚廉隅,也更警觉,决心先扑杀戚廉隅。 “刀拿来!” 戚廉隅正与锦衣卫缠斗,越春听了他的话,连忙将弯刀从手指上薅下来。 两人打得眼花缭乱,她分不清彼此,只能蓄了力往里面一抛,“接好!” 戚廉隅眼疾手快,扫腿撂倒了那锦衣卫,右手抬高精准接了弯刀,俯下身来往那人脖子一抹,快速了结了。 二人当下都骤松了一口气,戚廉隅更是脱力滑坐在地。 他手里还攥着那把小弯刀,脸上沾染了许多鲜血,甚至沾湿了头发,汇聚下来,顺着发丝,聚到发梢,将落未落。 是和他平时端方君子完全不同的,颓唐而又嗜血的美感。 此时光线愈亮,她连他鼻尖细密的汗珠都能瞧得分明,竟让她也觉出些热意。 等等……光线愈亮? 大晚上亮个锤子! 她这才发觉到身上出了不少热汗,一转头,刚刚摒除的五感通通归位。 外面不再光是喊打喊杀,掺杂了些慌乱的脚步和言语,刚刚不小心被她拴上的门被人撞得摇晃,空气中更是弥漫着烧焦的烟呛,隔着门都能看到的火光冲天。 不光杀人还放火,狗血至此,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照这样看,六皇子今天是势必要了他的命,那想必话本里戚廉隅负重伤逃跑就是今夜了。 爽文里的男主的不堪过往可不会详细描述,她不知道怎样脱身,但当事人肯定门儿清。 剧情密集如斯,再不跑就是等死。越春也来不及多想,蹲到戚廉隅身前,掐着他的双肩轻摇,“戚廉隅,哪里可以藏身?或者能出皇宫?” 戚廉隅双眸沉沉望过来,却迟迟不开口。门框被撞得更加凶狠,一下一下的,像是撞在她的心头。 “戚廉隅,今日之事说来话长,总归有些事现在你不能理解,只需要记住我永远不会害你!咱们脱身要紧。” 戚廉隅眼里闪过一丝探究的复杂,还是闷闷开口:“小佛堂。” 越春闻言点点头,走了两步才发现人没跟上来。 啊,忘了他现在身负重伤了。 “还能走吗?”越春想了想,弯腰往前递了递手。 虽说戚廉隅年纪不算大,但个头跟她都有得一比。逃命若还要背着这么大个人,不被追杀了,那也得去掉半条命。最好还是撑一撑罢。 戚廉隅自然也知道情势多危急,并未犹豫,借力撑了起来。 越春虽有准备,但还是被他压得一沉。 大概确实是伤得不轻,大半的身子倚着她。 她无暇多想,正门前有要闯的人也有拼命拦着的人,这处也没有后门,只能翻窗出去了。 窗户不甚高,越春丝毫不扭捏,让人靠着墙,自己卷了袖子,捞起裙边,轻松翻了出去。 “来呀,我接着你。” 戚廉隅先是无言地把她卡在窗边的裙角轻扯出来,无视了她伸过来的手,扶着窗框翻了出去。 这关头了还有功夫嫌弃她?越春看了眼垂落下来的裙摆,是她不注重细节了。 外头果然是混乱一片,二人猫着腰——主要是越春猫着腰,从房屋后面绕到小佛堂。 佛堂位置算是偏僻,零星有几个经过的人,也注意不到这边。 戚廉隅进了屋,径直走到佛像前,手合十拜了拜,这才扭动香炉。占了大半面墙的佛像也开始慢慢转动,直至完全侧身,露出一个容一人通过的密道。 越春刚感慨完就算这番境地他还不落一件礼数,接着感慨不愧是佛堂常客,原身都未必知道这处密道。 “不走吗?”戚廉隅已经爬上了小几,一脚踏了进去。 “啊,这就来。”越春回过神来,提着裙子跨了上去。 密道密不透风,透着些潮气,黑漆漆瞧不见周遭,越春快走了两步,摸索着牵上他的袖子。 察觉到前头的人停下来,她状似不经意找补:“你看得见吗?你现在有伤,我牵着你罢。” 越春没听到他开口,还停在原地。不是吧?这么小气,牵一下都不肯? 她努了努嘴,不甘心地慢慢放手,又听到一阵轻微的声响,戚廉隅吹了一口气,然后亮起了一个火折子。 ……有这样的好东西你不早点拿出来。 火光虽微弱,但聊胜于无。越春难得安分跟在后头走了半天,密道一会狭窄,一会又空旷。走了半个时辰,她腿都有些泛酸,这才想起来,戚廉隅不是毒发了么,这都没死,是开了什么外挂? 像是为了照应她的想法,前头的火光突然晃了几下,然后直挺挺往前扑倒。 越春忙伸手去拉。被她这么一拽,戚廉隅硬生生转了个方向,往她身上砸倒,她后脑勺硬生生磕上了墙壁,嘴角溢出一声嘤咛。 她顾不得自己,连忙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手从他的发顶摸下去,直到探到喷出的温热气息才放下心来。 刚刚火折子在他摔倒的时候掉在地上熄灭了,她只能抓瞎摸索,在地面摸了半天才抓到了。 吹亮火折子的那刻,她都称得上有些烦躁:“系统,还装死呢?男主中的毒是怎么解的?” 【自然是有贵人相助。】 “哪个贵人?我还得把他拖出去找他的贵人?要**自己干,我是反派,不是驴,谢谢。” 【非也。牵一发而动全身,局势早已不同。既已入局,你就是关键所在。】 “什么意思?” 【你身上有解药。】 越春:…… 六个字的事情,非要绉这一长串。 第5章坐肩 “下次麻烦你长话短说。” 【陈越春带过来的海蓝宝珠耳铛里有其父留的保险子,可用于……】 “行了行了,反正有用是吧,废话就别说了。” 系统:…… 这耳铛是今晚去宴上前枕流特地挑的,越春伸手解下来,拈在指尖捻了捻,掐了掐,再使了些劲往地上砸。 珠子小巧,手指按在两侧难以靠撞击破开。 【……是用拧的。】 系统看不下去,出声提示,没落到一点好,反而得了一句抱怨:“你不早说。” 她没忘了把火折子安置好,再指尖一旋,果然珠子就分成两半,中间藏了一粒微小的朱红保险子。 她一手拈着保险子,一手去掐戚廉隅的下巴,腾出两根手指撬开他的牙关,捏着药的两根手指尽可能往里伸了伸,以防他吞不下去。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终于给他喂下去。 这保险子也不是什么灵丹妙药,约莫还要过上许久才能醒来。密道湿冷,越春尝试着拖着人走了几步,就累得不行,浑身的热汗都因蒸发泛着寒凉。她这才丢下了他的胳膊安生坐下来。 火折子也不知能撑多久,她稳妥收好,闭了眼睛蜷坐着抱成小小一团。 安静下来,周遭的动静就清晰不少。 虽还是静谧,但她却分辨出了虫蚁爬行的声音,细沙滚落的动静。 她脚趾又蜷了蜷,伸出一根手指戳在戚廉隅身上。只有保持着接触,她才能安心并不是她一个人。 她迷迷糊糊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头颠颠往下倒,身边这才有了动静。 她揉了揉眼睛,“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能继续走吗?” 戚廉隅身体疲乏得很,肌肉酸软得不像话,出了一身的冷汗,阉得伤口刺痛。更怪的是嘴里还有类药的苦涩和土腥味。 但眼下的情况也不容他多思考,他扶着墙起身,感受了下四肢的力道,“走罢。” 越春得了话当即振奋起来,起身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戚廉隅走在前面一点不停,她也不好意思要休息。况且现下多留在皇宫一日,危险就加大一分。 二人走得虽不快,但到底是一点没歇,好容易走到了头,却是一堵实墙。 暗道精简,没有额外的分支,那想来这就是一道暗门。越春当即转头询问:“怎么打开?” “不知。” 见他指望不上,越春认命开始四处摸索敲探,甚至连脚底下都观察了半天,但却没有一丝发现。 “不会是条死胡同罢?”越春心里当真打起了鼓。 真不能怪她凡事不往好的想,话本偏爱绝处逢生那一挂,给戚廉隅加了许多迂回艰辛的戏份。这段逃亡在他历尽半生风雨后的回忆里都能称得上一个“九死一生”。 越春正思考着回头的可能性,戚廉隅却出了声:“看上面。” 越春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才看清上面有个古怪的大圆盘。 奈何这处偏偏穹顶高了些,光线又只有那一点火星,委实瞧不清。 “你把我举上去瞧瞧。”越春拍了拍他的肩膀,捞了捞袖子。早知剧情这般紧凑,她说什么也要换套轻便衣服再出来。 她等了几瞬,见身边的人还没有动静,直勾勾盯着她。 莫不是还心有芥蒂? “做什么这样盯着我?不是我不愿意让你上去看,但你也看见了,我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哪来的力气将你举上去嘛。”越春苦口婆心。 她看不起戚廉隅的神色,但听到他生硬开口:“于理不合。” 越春没想到生死关头他还能分出心神来顾忌这个,无奈之余又有些希冀——男主这时候都不忘男女大防长幼尊卑的礼教,可见内里还是个好苗子,以后她多加引导,想来也不会做出那样折磨她的事情来。 想通这一茬,她语气都带了丝轻快:“我们现在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你若不帮,咱们干脆在这里耗死算了。” 戚廉隅果然不再纠结,蹲了身子下去。 越春当下抬了脚踩在他背上,扶着墙颤颤巍巍站直。 但她伸长了手也才勉勉强强够着了圆盘,指尖用了拨了下,果然是能动的。但年久未修,有些锈涩,凭她一根手指,委实难以完成。 “戚廉隅,我够不着呀。”她的嗓音因用力都带些颤音。 他直了直身子,似乎想让她站得更高些,却让越春脚下一滑,险些跌下来。 “要如何?” “你抱着我,举上去。”越春从他背上跳下来。 少年似乎觉得不妥,过了几瞬才开口:“坐在我肩膀上,抬你上去。” 越春并无异议,把两腿架在他的肩上,拽紧了他的衣领:“起来罢。” 他起得猛,越春一时不查,整个人往后仰倒,慌乱之余腿夹紧了他的脖颈,两人一同倒地。 “唔!”越春痛呼出声,后脑勺实打实撞在了地上,撞得她眼冒金星,肚子那处又被戚廉隅的头狠狠砸了一下,一时不知是先顾前还是顾后。 戚廉隅也不好受,浑身是伤又被她带倒在地,唇边也溢出一丝闷哼。 他就倒在她的双腿间,委实算不上好看,甚至有些于理不合的暧昧。他回过神来,赶紧起身。 “你怎么不抓住我的腿。”越春嘴上抱怨,就地躺了一会才站起身。 戚廉隅沉默一瞬,道“对不住。” 他先前从未和女子靠得这般近,遑论肢体接触。是以刚刚非但没有扶住她的腿,甚至下意识往前倾了倾拉开距离。 怪他也不算冤枉。 这人都道了歉,她也不好太过苛责,低声嘟囔了什么,才对他说:“再来罢。” 好在这次他得了经验,稳稳把她托起,手也虚扶在她的腿侧。 越春两手按着他的头,十分没安全感:“你抱稳了呀!” 下面人听了这话才实实按住她微晃颤抖的腿。 越春松了好大一口气,这才敢腾出手来倒腾上面的圆盘。 圆盘不是一整块,像是个简易八卦盘,内外一圈固定,中间两圈能转动,让她一时犯了难。 底下戚廉隅也不好受,这样的接触与他往日的礼教都相悖,他干脆闭上了眼睛,整个人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般的局促,身体都发燥。 越春的宫装繁重,袖子垂落下来的面料绣了许多花样,整块布料板正生硬,擦得他脸都泛疼。 但是手底下和肩膀触碰到的身体偏偏又软得很。 他忍不住出声催促:“好了么?” “这像是个八卦罗盘机关,我不会解呀。” 戚廉隅闻言睁眼抬头,越春手里拿着火折子照亮了上头。 “之间的指针拨向门正中,转中间两轴到缘、巳。” 越春依言操作,手刚停下,前面的墙果然开始转动,发出笨重的声响。 “哇!你怎么知道的?” 戚廉隅慢慢把她放下去,听见她发问,语气平淡:“娘娘不常去小佛堂,自然不知道这些。” 这一路他们原先早就不再用一些敬称,现下他又突然提起,显然是在阴阳怪气。 越春不好争辩,只当没听见,迈了腿准备出去。 外头比里面敞亮许多,但也不是白天,应该已是第二日傍晚。 久暗见天光叫二人眼睛都瑟缩片刻。戚廉隅瞧着前面东张西望的女子,竟有些捉摸不透。要杀他的是她,费尽千辛万苦将他带出来的也是她,甚至没有什么契机,她的立场就突兀地转变了。他从不信有这样的幡然醒悟,但他还是听见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制,脱口而出:“为何反悔……” 【叮——恭喜完成剧情:《廉隅负重伤秘密潜出城》。当前进度百分之十,掉落奖励:古檀手串。】 手串?干什么用的? 越春分了神,追问系统,然而那厮却播报之后就再也没了声音。 真是无良系统,丢了个什么玩意儿就跑了? 她吐槽完,才想起来戚廉隅正同她讲话。石墙还未完全归位,声音沉闷,越春没听到他后面说了什么,回头问他:“你说什么?” 戚廉隅静了片刻,抬脚跟出来:“无事。” 越春不解,但也没再多问。问就是男主的心思你别猜。 出口处竟是一处小土地庙,墙合上严丝合缝,完全看不出来。 外头空旷了许多,树木尤多。大约已经到了城外,难怪走了这般久。 城郊的人歇得都晚,他们两人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处人家借宿。 这家婶子热情得很,见二人落魄,大抵也知道有什么难言之隐,稍问了几句,就领了人进来。 “这两套新衣你们拿着穿,我给你们烧了点热水,先洗洗罢。” 越春来的这几日都呆在宫里,却感觉漫长得很,身边全没有一个热心人,眼下见到这个婶子总算有了些活着的真实感。 她当下就拔了钗子递过去:“多谢王婶收留,又是吃又是穿,我们姐弟二人无以为报,这钗子还值些钱,婶子拿去补贴家用,就当我一片心意。” 王婶推拒了几番,最终是拗不过她,摸着她的手唏嘘:“我若有你这般好的姑娘,怎么也舍不得这么断送了。” 话语间皆是惋惜,让越春都有些不好意思。 她这一身华丽,但正巧是红色,她就信口扯谎自己被逼嫁给一个七十高龄喜怒无常的暴虐老头,在弟弟的帮助下才逃了出来。 王婶心善,见她说得真实,也未曾质疑。越春也着实感激,二人聊了一会她才洗漱睡了。 她依稀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些什么事,但是累了几天,睡死昏沉,实在没精力多想。 第二日早上吃早饭前她便告知了王婶自己一会就启程南下,毕竟现在城里风头估计正盛。 王婶也不留他们,只能唏嘘几声。留她一人用早饭。 越春正剥着桌上的鸡蛋,听说是今早刚从鸡窝里掏出来的,新鲜得很。 “陈姑娘,不好了!你那弟弟好像昏过去了!” 什么弟弟?她不是独生女嘛? 越春愣了一瞬,理了理凌乱的思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昨晚忘了什么。 刚剥好的鸡蛋从她手里掉下去,砸在碗里弹了几下。 坏了,昨晚聊得太开心,完全忘了有这么个人了。 戚廉隅的毒不知道解没解全呢。 戚廉隅梦境番外-华服下的她(H) 从来没有过这般燥热。 但要说这只是身体感知自然的温度,或是因病而升起的热,似乎都不太准确。 像是有什么东西蛰伏体内,伺机突出重围。 戚廉隅眉心皱得厉害。身体上的疼痛他早已习以为常,都是忍忍就能过去的,但这种燥火却显然是不受他控制的。 “筠心。”有人叫他的小字,声音熟悉又温柔。 自打许久之前骤失双亲,阖族俱灭后,除了皇帝,这两个字再也没人提起了。 他的心猛地一跳,像是受了什么蛊惑,睁开了眼。 越春坐在他的床边,倾身探手,手掌包了他半边的脸颊,触感微凉熨帖,恰恰平息了他身体的躁动。 舒服至极的喟叹从他的喉咙间滚上来,逸出微启的唇关。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立刻抿紧了唇。 察觉到他的不自在,越春拇指按在了他的唇上,用了点力拨开。“别忍着,我喜欢听你的声音。” 这样的她太陌生了,分明还是那个熟悉的壳子,好像就这么凭空换了个芯。他茫然不安,唇被她拨开,下意识叼住了她的指尖。 他听见女子陡然的轻呼,没有任何怜惜,甚至感觉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兴奋地战栗。 他本该抗拒这个带给了他额外的苦难的女子,将她狠狠地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离去,但他竟然顺从地一动不动,任她施为。大概是疯了。 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攀附到他身上,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将他压在身下,她的裙衫瞧着还很齐整,底下却空无一物,肌肤贴着他的大腿。 她不规矩得很,手在他的腰缘流连,却不直入主题——但戚廉隅也甚是迷茫,他不知道接下来等待着他的是什么。因为父母的缺席,贵妃的失职,他对儿女情长、男女交合本就是一片空白,但隐隐有种本能的渴望。 他想催她,叫她别这么折磨他,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讲,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甚至喉咙间都紧得厉害,容不得半个字通过。 就这么在她手底下颤抖了半天,上面的人才终于施舍般地握住他身下的热烫昂扬。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温软微凉和陌生的畅快淋漓,都让他克制不住,喉结滚动间带出喘息,“嗯……” 他感觉自己的下身颤抖却被她桎梏,情不自禁低头去看。涨大了几圈的性器此刻精神得很,在她极具技巧的撸动爱抚下从顶端吐出清液。 微紫的东西瞧着很是骇人,尤其在她那样柔白、勉强能握住的手的对比下,显得更加狰狞。 他没有怜惜,反而激发出了些男性的本能,就着她的圈握,耸动腰胯。 但他很快不满足于此,喉咙间发出催促,再看着她提起腰肢,手还扶着他的性器,滑腻的花穴在顶上滑蹭了两下,两股战战,吞下了他鸡蛋似的龟首。 仅仅是这么浅的交合,就让他头皮发酥,兴奋的过电感从连接处传遍全身。他脚趾不受控制地蜷起又舒展,发出软骨折迭的咯嘣声。 她的花穴像是极品的温泉,湿热地将他包裹,软肉自顾地咂吮。他不受控制地掐着她的腰,几乎带着蛮劲将人压下来,贯穿了个彻底,果不其然听见了惊呼:“啊……” 要说她这是痛的罢,这余音又婉转迂回,带着点引诱的钩子。 他顺水推舟接过了主动权,就着连接,翻身将她压在了身子底下。 她的腿缠在他的腰上,令他的大开大合有些滞涩,索性将其推开,按着膝弯贴着床榻。打开得太大,她的腿根和破开的花穴都尽收眼底。 在那样软腻无暇的腿心,此刻遍布着清亮的水液,更有男子粗硕狰狞的紫红器物一下一下地重复着最原始的抽插,每每带出她更深处的水渍,软肉包裹着挽留,被他拉出一段距离,再狠狠地捣进,逼出她此刻最淫荡的呻吟。 腿间靡靡的水声简直令他乱了神智,但视线上移看到她还完整的上衫,意外地有些不合时宜的生气——他此刻不着片缕,她却随时能抽身似的。他不甘心地上手撕她的衣服,等到长久不见光的腻白尽数展露的时候,埋在她身体的器物又涨了一圈。 他恶狼似的矮身,埋首其中,舔舔吃吃,裹住揉捏,引得底下的娇躯更加难耐地摆动。 在这样迷乱的时刻,他突然意识到了她是后妃,也是他的养母,甚至还心悦六皇子——那她这样的艳色,究竟还跟别的男人展露过没有? 他发了狠,不管不顾地冲撞,直到尖叫声刺得他耳朵都发痛,脑中白光闪过,那个蛰伏在他身体里的怪物,似乎终于破土而出。 “筠心!” 掐着他肩膀的手颤抖着软下来,但是血迹却从破皮处渗出来了。 她的余韵悠长,花穴一吸一放地舔吻他刚刚释放过的阳物,舒服得不可名状。他掰着她的腿,看到浊白的阳精竟然从那样严丝合缝的交合处漏了出来。 他皱了皱眉,很是不满,再度挺身,以柱身和热睾赌了个彻底。 第6章你算我哪门子的养母 “我刚刚去叫他吃早饭,怎么叫都不醒,我就进去看了看,脸色当真吓人!” 养崽也是她现在义不容辞的任务之一,养折了她也完蛋了。 越春连忙跑进房里。戚廉隅果然昏沉着,唇色发白,瞧着就是余毒未清的样子。 “劳烦请个大夫。” 越春伸手探他鼻息和额头。这次倒像是没发烧,但满头冷汗,摸着冰凉。 王婶动作快,一会就带了个老大夫进来。 老大夫摸了半天脉,捋了捋白须,又撩起他的袖子,果真是一片伤痕。连王婶看了都深吸一口气——委实惨烈了些。 光这一条胳膊,都没一块好皮!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忍下来的。 “这位公子瞧着用强药散了毒,但是药性烈,往后还需好好将养。另外皮肉伤太多,处理不当,怕是感染了。” 大夫查看了他身上的伤,几处刀口深得吓人。他在伤口周围稍稍清理了,用刀过了明火,将那些烂肉和溃脓剐开,再用银针缝了线。 几处伤口处理完,几近晌午。戚廉隅过程中稍稍蹙了蹙眉,但也没醒来。大夫另外又开了几帖外用内服的药。 “还请听我一句,公子这伤估计也有了几日,原本就不妥,这次之后定要好好疗养,不然以后追悔莫及。” 越春跟在大夫后面点头,接了药方去拿药熬药。 见她拿了药之后就缩在小炉子前扇风,整个人发呆没有什么精气神,王婶也不知说些什么,只当他们受了阻挠,弟弟为她落得这样狼狈,越春内心愧疚。 她上前去拿过她手里的扇子:“我来罢,你去屋里照顾令弟,他身上还未曾上药呢。” 这倒也是提醒了越春,王婶的男人今日出去干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戚廉隅的伤却是等不得的。她也不扭捏,道了谢就进了屋。 越春先是脱了他上身的衣服,擦了擦身子,再撒了药粉,缠上纱布。 越春做得专注,没发现撒药的时候戚廉隅频频皱起的眉。 胳膊这些还好办,但是肩头后背也是有伤口的,她一个人委实难做。 算了,先把腿上处理了罢。 她正弯了身子要褪下他的外裤,便听得头顶上低沉的怒斥:“住手!” 虽然声音虚浮,但还能听出主人的愤怒。 刚从那样的梦里醒神,裆处一片湿凉,他尚在震惊于自己那样不堪而悖德的荒唐淫梦,这梦中女主便这般不知羞耻地宽他的衣。本就没理清的思绪这下更加乱,几乎是气急攻心,喉间发甜。 越春被他这一吼,一时不上不下,手指拈着他两边的裤腰,不知道是松还是继续。 戚廉隅猛咳了几咳,脸颊都涨得通红,回过头来见她还抓着自己的裤子,简直不可思议:“还不放下?你到底还知不知道礼义廉耻?!” 越春被训斥,只能悻悻松手,但还是有些不满,嘴上逞强:“上个药怎么了?我好歹算你养母。” 不说还好,一说戚廉隅更加生气,冷笑一声:“你算我哪门子的养母?” 越春张了张嘴,再反驳不出来。 这几日她感觉两人相处还算融洽,还以为破冰指日可待,没想到在他心里还是一样的不待见她。 但原身待他不好是事实,她也无话可说。 真是太憋屈了。 “那你自己弄罢!”越春丢下这句话,干脆不再理他,出屋找安静。 - 大约是年轻底子好,戚廉隅第二日又能下床了。 午间吃饭时听王婶正忙前忙后准备午饭,越春也不好意思干坐着,跟着后面帮忙。 隔壁家李婶早间来坐了一会,现下正准备走,又想到个什么事儿,刚提起的脚又落下来。 “我今早听说啊,那位,”她抬手指了指天,“身子不大好啦,现下都让六皇子打理朝政。你说这即位是不是也快了?” 王婶瞪她一眼,“这些事儿也是你能说的?谁坐那个位置,关咱们小老百姓什么事?你呀,小心祸从口出!” 李婶也知道自己八卦得过分了,有些事可不是他们平头老百姓能消遣的。 “嗐,最近城里热闹,不知道在寻什么人,街上人马都多了两番。”她摆了摆手,准备要走。 “李婶,城里在搜人吗?”一直沉默的越春突然开口。 “啊?对!”李婶没想到这安安静静又漂亮精致的小丫头对这些事感兴趣,当下知无不言,“虽说打了个失物的幌子,但那阵仗,进出城都要证明,瞧着分明就是找人呢!一个个的对比着瞧。我都没敢多看,就回来了。最近不太平哦!” 李婶说完,见她再没有要问的,扁了扁嘴,东拉西扯了两句,也回家做饭去了。 越春得了消息,当然不能坐以待毙。下午就买了一辆马车出发。 二人资金有限,这趟出宫完全就是意料之外,是以一切费用全靠着越春身上那些首饰,只能省之又省。 这时越春才无比庆幸自己是从宴上下来的,身上还有不少珠宝,华服虽脏乱了些,也能换些银钱。 越春不会御马,戚廉隅只好顶着伤坐在前面赶马。除却吃干粮的时间,很少休憩,甚至因为没有充足的银钱,连客栈都很少住。 越春靠着车厢,眼睛闭着,俨然是睡过去了。 大概是途经闹市,周遭突然热闹起来,甚至有调皮的小孩来敲了敲马车窗户。 越春被这声响惊醒,睡前捏在手中的糕点掉在了腿上。 越春皱了皱眉,稍微收拾了下,撩开窗帘探头去看。 天上飘着许多的风筝,孩子们笑闹声也远远传过来,身后跟的大人也难得没有训斥,随着一同玩闹。 越春在马车上呆了大半个月,总算从眼前的场景看到些人气儿,当即敲了敲车壁。 “阿戚,今日好热闹,一会咱们也下去玩玩罢。” 现在正是热闹的时候,戚廉隅虽挑了个人少的道,但行人依旧不少。他费力避开着人群,抽空答道:“先找个客栈将东西放下了,再出去。” 等戚廉隅拴好了马出来,越春已然站在门口望着街头有了一会。 “这里人讲话也柔柔的。”越春没等到戚廉隅走到她边上,就信口感慨了一句。 对着戚廉隅这个木头大半个月,她连瞧商贩讨价还价、路人吵架都能咂摸出来一丝乐趣。 “这处是扬州。”戚廉隅道。 越春回过味来,难怪这边的人说话都娇娇的,原来也已经快到目的地了。 刚刚未时,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街边的小摊生意也好得很。 行人腰上都佩着一串茱萸,越春这才知道是重阳节。 她走到一处小摊前,挑了两串形状好看又饱满的茱萸,先拿了个小的系在自己腰间,然后把剩下那个递给戚廉隅。 戚廉隅像是犹豫了一会,正要伸手接,越春却被前头的热闹吸引,早已不耐烦再等。扯了他的腰带将人拉近些,再将编绳三两下挂上。 做完这些,她又被前头热闹吸引去。 除了祭祀,戚廉隅好些年没有过节,这次也不过是因为她前几天非说要找个地方痛快玩一玩才特地停在了这处。 他收回盯在腰间的目光,从袖口掏出钱袋,挑出一块碎银结账。 小摊老板忙不迭接过去,躬身在抽屉里捡铜板找零。 “令正瞧着活泼得很,二位定然很恩爱罢。”摊贩把铜板放到他手上,嘴上也说了两句好话。 “我们不是……” 戚廉隅正要解释,那摊贩却已忙着招呼其他客人。他站了两瞬,委实再难开口,只能点了点头离开。 “做什么这般久?”越春手里还捧着热乎的重阳糕,站在摊前翘首没挪动,显然是等他来结账。 戚廉隅熟练付了钱,这回也不再同摊贩闲聊,点个头含混过去再继续跟在越春后头。 戚廉隅与周围的喧闹像是格格不入,他自己倒也不在意,自顾神游。 他正不知想到哪些事情,神情板肃,猝不及防手里被塞了团热乎的油纸包。 “还热乎着,快吃!” 越春怀里抱着个燕子大风筝,遮住她大半个身子,尾巴还拖在地上。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感觉头上一阵轻轻的力道,他下意识腾出一只手想碰,却被面前的人按住,“重阳节是要簪菊花的。” 戚廉隅点点头,手顺从放下,瞧见她头上也有一朵金黄的菊花。 眼前人像是格外兴奋,小嘴喋喋不休:“好看罢?老板说你俊俏,送了我两朵。” 实则是买风筝时她瞧见那一篮筐,特地讨要的。但人总有劣根性,最爱看端方的人失了分寸,是以瞧见戚廉隅这一路的波澜不惊,越春很难不生出逗弄的心思,刻意扭曲了事实。待见他仍无甚波澜,咂摸了嘴唇,有些许意料之中的无趣。 他鲜少有这样游玩的时候,抿了抿唇不知如何接话。好在越春倒也不介意,拽了他的手腕往前走,“愣着做什么?你也真是够呆的,我带你放风筝去罢。” 大部分时候都是她在笑闹,而他就跟在后面牵线,直到这处坡上几个小孩子都被叫回去吃饭,越春才收了玩性懒懒往回走。 “你今日怎么总这样发呆?我叫你好几声了。”越春抬头看他,一手叉着腰,很是不满。 “抱歉。何事?” 道歉也是这般淡然无味,越春皱了皱鼻子,“早先听说这家羊肉面一绝,进去罢?” 在这些小事上,戚廉隅向来由她做主,是以她也不过象征性一问,径直跨进了店门。 越春点好了两份面,掰着手指头等,猝不及防身后一阵巨力,把她整个人撞得扑在八仙桌上。 越春痛得整张脸皱起来,手按在脖下胸口处,嘶嘶吸气。 戚廉隅在旁边惊了一惊,手抬起来像是要安抚她的样子,但是面色却很是纠结,像是不齿于那样的亲近。 越春也没空细究,因为她的裙摆被后头的人扯住了。 “仙子,嘿嘿,”长衫男子瘫坐在地上,举止有些怪异,“你可见过挽娘?” 这人衣衫料子瞧着极好,但却褶痕遍布,灰扑扑的瞧不出原色。但他抬起的脸,依稀还能看见清俊的本貌。 越春尚不知如何反应,怔愣间,那人被两个健壮的家丁架起来拖了出去。 接着后头慢条斯理走出来个管家样子的人,“各位受惊了,今日在场账目都算在咱们总督府上。” 堂里人闻言笑着夸恭维,直道不妨事,像是习以为常。那管家也不理人,潇洒转身走了。 小二端了冒着热气儿的的羊肉面放下,烫红的手指在耳尖捏了捏,见她还往门那看,忍不住搭讪:“姑娘瞧着不像是本地人,先头可被吓着了?” “谢谢。”越春两手抱上面碗,这才回话,“还好。但那公子瞧着不像是落魄人家的,怎的那般……?” 小二自然知晓她未尽之词,当下甩了肩上的汗巾,大有娓娓道来之意:“那徐秀才前些日子将总督府的大姑娘……” 小二说到这里顿住,像是忌讳什么,但手上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第7章养不熟 “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呐!” “原先那徐秀才是咱们城里出名的少年天才,秋试夺魁板上钉钉的事儿。谁料被总督府的大姑娘瞧上了,”小二说到这里,声音刻意压低了些,“要是徐秀才一清二白也就罢了,偏生他原来就有个未婚妻的……” 另一个传菜的端了面碗过来,小二当即噤了声,笑吟吟接过碗来放到桌上。 越春把那碗往戚廉隅面前推了推,目光倒是没移开半点,“然后呢?” “然后便是棒打鸳鸯那一出了呗!” “那徐秀才顶不住压力,还是认了命,同那总督姑娘成了婚。原本就这样相敬如宾过着也就罢了,但那总督姑娘是个有手段的!” “她对徐秀才是万般欺压,传闻闺房里是有些癖好的。更让那徐秀才崩溃的,是她用些不入流的手段,他那未婚妻没想开……” 越春半生顺遂,没体会过这样淋漓的爱恨,“然后徐秀才就疯魔了,对总督姑娘痛下杀手?” 小二执起酒壶,给他们各斟了一杯菊花酒,“到这件事,徐秀才也只是觉得发妻狠毒非常,横眉冷对,也没到那步哩!” “但那姑娘也是,像是非折磨着人玩儿似的,也不许他去收尸,就把人丢在乱葬岗,更是把徐秀才关起来。那未婚妻的一对祖父母,伤心过度,年事也高,没人照应,也双双驾鹤了。” 小二唏嘘几声,“徐秀才自觉愧对未婚妻,不顾阻拦去三人墓前跪了三日,最后强拖回来,也没人瞧出端倪,谁知当晚,就做了那样的事……哎,之后便是这般模样了。” 越春道:“突然就疯了?” “谁说不是呢!”小二还待再讲,却眼尖瞟到些异样,“欸!欸!说你呢!快出去出去!” 被他推着的男人一身青灰粗布道衣,气得脸红脖子粗:“贫道从不妄言!说你这有问题就是有问题!” 小二也气得脸红,扯着嗓子吼:“你是哪个对家的?砸招牌是吧?!” “我都说了……欸!欸!怎么还上家伙呢?!” 小二出着人高的扫帚,道:“再来这坑蒙拐骗,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不听贫道言……我走行了罢?!”道人掸了掸被扫帚砸出来的一处灰印,摇了摇头,最终还是没有再说。祸福终有定数,既无法插手,便顺应天命。 刚刚被道人拉着询问情况的客人见状,道:“小二,这是什么新型的竞争手段?倒也新奇,哈哈哈!” “谁知道呢!最近总有些道士上门说些晦气话,一开始我们也是好吃好喝伺候着,寻思去去晦气。结果呢?这么久了,除了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倒是没见着半点不好的。” “是了,我最近也觉得城中道士颇多,新兴职业吗?哈哈哈……” 小二笑着摆摆手,还惦记着跟姑娘唠嗑,颠颠地跑回越春这桌。 越春见他回来,也生了几分好奇,问道:“这是怎么了?” 小二压低声音道:“嗐!近来城中不太平,死的疯的好几个呢,大约是瞧见商机了,这些道士便说是什么邪魔啊堕仙啊,打着幌子出来骗吃骗喝。回回那书生来闹上一通,定会有道士要来,真是盯上咱们家了!” 越春了然点点头。 小二笑道:“刚刚讲到哪里了?哦,那徐秀才当晚就疯了。” “总督自然不肯轻易放过他,但每回抓回去,总能逃出来,如有神助。但逃出来了,也不遮掩,就在大街上逮着人就问有没有见过他那未婚妻挽娘,着实可悲可叹!” 小二讲完,面上也带了几分惋惜愁苦,恨不能痛饮一杯——若不是掌柜找出来的话。 “你这泥鳅!切菜的都顶上来上菜,遍寻不到你,原来是跑这躲懒!”掌柜揪住他的耳朵往后拎,抽空转头说了两句“抱歉”。 小二嘴里哼着“诶哟诶哟”,渐行渐远,他们这处倒也安静下来。 越春慢吞吞扒拉了半碗,身边的戚廉隅却已放下了碗筷。 越春也没了吃饭的心思,那秀才凄楚希冀的眼到现在还盘旋在她脑海。 她搅着碗里的面,开口问道:“你觉得徐秀才那般,对也不对?” “非己身经历,难判对错。” “我倒觉得,那姑娘虽未害命,却最诛心。压迫之下必有反抗。”越春顿了顿,像是意有所指,“人生在世,许多身不由己,若是被逼无奈,行了错事,大抵也是情有可原的罢。你觉得如何?” 这一路上,二人都对宫墙之内的事情闭口不谈,但谁都知道那事并没有过去。 越春不敢直截了当地摊开来讲,毕竟她实在不占理,也很难解释清。眼下戚廉隅孑然一身,许是还有用得到她的地方,也未曾主动去提。但这事儿就像鱼刺一般卡在越春的喉咙,不上不下,又忐忑非常。 越春也并非指望着他摒弃前嫌,揭过翻篇——毕竟这事儿放到谁身上也很难大度。只是若能将他领到光明正道上,感化他些,最好是能建立点患难的情谊,到最后她功成身退,实在无法避免剧情之时,也能少受些苦头。 戚廉隅不置可否,越春再接再厉:“佛家常说,回头是岸,我想还是要给些机会改过自新的。” “极恶之人,便是再怎么宽容度化,都是无用功。”戚廉隅语气四平八稳,却是反驳了她。 越春哽了一哽,不是很赞同:“人和事,本就复杂,并不是非黑即白,怎能以单纯的善与恶论断?” 越春说完,端详着他的神情,岂料他低垂眼睫,脱口一句:“娘娘说的是。” 越春心尖儿一颤,慌忙四顾,所幸堂中热闹,戚廉隅声音也不大,没人注意到这处。 “不是说了在外不要再这样称呼?要是被人发现了,咱俩都得去蹲大牢!” 戚廉隅扫了她一眼,也不再回话。越春自讨没趣,也没兴味继续唱独角戏。 说多了反而令人起疑,要让他相信自己没有不臣之心,还要从长计议,慢慢整顿他的三观。 - 距扬州那日,也已过了几天,戚廉隅虽一如既往淡漠,但好在事事有回应。 越春一路无事可做,同戚廉隅讲话大部分也都是自己在说,实在无聊得紧,恍恍惚惚过了多久都不知道。 “阿戚,今晚找个客栈歇歇罢?我这一身骨头都散架了。”越春敲了敲马车门框。 这大半个月出行在外,他们都以姐弟相称,是以也叫得亲近些。 不过戚廉隅非要跟她扮作表姐弟,大约是担心二人长得不像被人看出端倪。 越春这身面皮儿也年轻,说是母子着实也牵强,干脆由着他去。 “再忍忍,今晚不停,明日晌午前就能到。” “好罢。那你先把药喝了罢。”越春从里面翻出专门的水囊递给他。 戚廉隅无言接过,仰起脖子,面无表情往下灌,喉结随着吞咽一滚一滚。 越春盯着他喝完,再接回了水囊,顺手给他塞了一个蜜饯。 “路过扬州城时买的,甜得很。” 越春每回都会给他塞些蜜饯饴糖,他也早已习以为常,也甚少在这些小事上扭捏反抗,抬手塞进嘴里,过分的甜腻直接盖住了嘴里的苦味。 越春坐在车里翻着话本,马车颠簸得很,连带着书上的字也晃得扰人。她干脆合上了书,往后一靠,眯着眼睛假寐。 眼睛闭了许久,终于来了点睡意,马车却骤然停了,越春猝不及防往前面扑去。 戚廉隅只感觉背后隔着门帘撞上来一片温软,还未及反应,女子吸气的凉风便扫过耳尖,无端让他发热。 自打做过那样荒诞的情梦,他根本再无法将她只当作一个长辈来看。 “怎么突然停了?”越春腾出手撑着他的肩膀,借力起来,刚稳住身子,就察觉到前面的人更往前挪了挪。 她揉了揉胸口撞疼的肉,心下不忿。真是养不熟。 但少年委实瘦削了些,硌人得很。 “塌方了,行不得。天亮了再另寻出路。” 越春探出脑袋看,果然见前面插了杆子木板拦路,再远一些依稀还能看见损毁的路面。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能往路边靠了靠,马车拴在林子里。 眼下天色透着蒙蒙的光亮,越春窝得太久,筋骨都仿佛揉成了一团,现下也不愿再待在马车里,干脆沿着林子散步。 她沿着小溪,走得很慢,心下不安。 这一路走来太过平静,临到进城才有异样,很难不让人起疑。 再说这平原少有塌方,不过一处小山丘,竟也能堵了路,简直就是明晃晃昭示“此处有异”。 越春很确定书里没写下江南一路的险情,这种人烟稀少的地儿,也不外乎山匪抢劫之流的罢?也不知他们二人赤手空拳的可能敌过。 她正迷迷瞪瞪地乱想,直到眼前突然敞亮,她才发现自己已然走出了林子。 戚廉隅不远不近在后面跟着,也没出声。 眼下天更亮了些,没多久也要日出了。她正要往回走,却被人叫住:“姑娘可也是被阻了路才到此处?” 第8章保护 越春顺着声音回头,一个娇俏的小姑娘往这边跑了几步,却又克制停下。 “小羊。”她身后跟着的男子出声轻叱,似是不满她这样唐突。 小姑娘似是回头瞪了那男子一眼,回过头来仍是凝着笑眼看她。越春只得点了点头应声。 “那正好,我们也是,不若一道探探罢,还能有个照应。”小羊寻得了同伴很是高兴,当下跑过来挽住她的胳膊。 戚廉隅皱眉看着,正要出声阻止,那男子却上前来抱拳致歉。被这一打断,前面两人已走出去一段距离。 小羊在旁边絮絮叨叨,越春这才听了个大概。这二人是被塌方拦了路,又瞧见前面热闹,但两个外来的不敢去掺和,这才拉了越春二人一同,互相壮个胆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的话越春定然不能全信。但这也是二对二,也不知有无胜算。 此处应当也是男主下临近江南前的一道坎,想来也是躲不过去,那倒不如顺水推舟顺从。左不过太平盛世,最差进了土匪窝,难不成还能有什么牛鬼蛇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反正男主必定没那么容易死,她就一陪跑的,炮火也不至于全对准了她罢? 相通此节,越春也没有推拒,任由小姑娘挽着自己的手臂。 往前走了几百步下坡,前面果然热闹了些。 现在的天是略暗的深蓝,不至于看不清路。下头人竟还不算少,每个人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花灯。 “今儿个什么日子?”越春不禁发问。 戚廉隅已经跟到她身边,摇了摇头,“不知。” 显然还未到元宵,那应该就是当地习俗了罢? 路两边林立着许多雕花柱和单独墙壁,各不相连,就那么孤零零立着。古朴的黄石,错落有致,都用花灯装饰了。 小羊在一个小摊子跟前买了四个花灯,一人分了一个。 再往前走了一两百步,手右边是一片石滩,再远一点就能看到一大片泛着光的湖泊,上头飘了许多花灯。 卖花灯的老板见他们瞧得新奇,也知道是外地来的。热心跟他们介绍:“那头是小印湖,今儿男子将花灯放上去,许上一个心愿,可灵啦!” “为何只能是男子?女子不可以吗?”越春往那头看,果然都是男子。古往今来,这些漂亮浪漫的小物件儿,都是吸引女子更多,此处竟还有不让女子去的道理,着实新奇。 “嘿!男女求的东西哪能一样?女子啊得在那头的神女庙里上香许愿,求姻缘求子都能如愿。” 小羊听了果真勾起了兴致,“真有这么灵?我倒要去看看。” 那老板拍着胸口打包票:“不灵你来找我,花灯全不要钱!” 小羊拽着越春就要往再往前走,戚廉隅突然出声:“阿姐。” 声音里的警告意味分明,越春愣了一愣,正要说一同去。 “戚公子总不会担心我拐跑你的阿姐罢?”小羊自然也听出来他话里的警惕,当下不满,朝同伴看去,“扪拮哥哥,你看他。” 扪拮无法,只能劝道:“小羊没有坏心。不若戚公子与我一同去湖边罢。” 戚廉隅闻言并不动身,定定看向越春。 越春面上瞧着古井无波,其实心底早已小人打架了千万遍。有事应该也是找上男主罢?男主尚有光环,她一个炮灰反派一同不就是找死? “阿戚,我们去上柱香就来找你。” 戚廉隅听她这样说,点了点头,没再阻拦。 “放心,小羊心思纯善,会保护好她的。” 这话看似寻常,但亦有些说不出的古怪。但身边这人身高腿长,骨架宽大,精瘦却暗含力道,瞧着比戚廉隅更壮硕许多,明显也不是个好拿捏的,何况他如今毒还未好全,不得轻举妄动。 越春随着人潮再往前走了一百来步,果然瞧见一排庙宇。 她们从第一个门进去,入内正对面就是一尊大佛,坐北朝南,却好似不是许愿的那个。人们大多略参拜了拜,就往右边走。 往右边偏头,才发觉里头都是打通的,一个屋子连着一个屋子,一时竟瞧不见头。 后头的人络绎不绝,她们在这站了片刻,便被无意间推搡了好几下。她们只得转过身来往东走,左手边全是各式各样的佛像,右手边是连排的红木窗,没有一扇打开的,除了最先的门,竟然无一处出口,尤为诡异。且此处不像是常有人来,也似乎平日里并无人维护,窗台和桌案上,全都覆着薄薄一层灰,空气中更是陈腐滞闷的气息。 越春对这些神佛无甚兴趣,每每都是伸手略参拜。小羊却好像颇有兴致,每个都要仔细端详。 已不知拜到第几座神像,原先还能提起来的敬重现在都所剩无几,动作愈发潦草,心道比起放花灯来,这真是个苦差事。 穿过连绵的窄殿,才终于豁然开朗。穹顶高深,殿宇空旷,唯中间矗立一座镀金神像。这般排场,大概就是今日的主角了。 奇怪的是,先前还有几人并肩,此时却只剩她们二人。 越春再从进来时就隐现的不安此刻放大到了极点,却只能隐晦地四下观察。 供台上摆了许多花灯供果,甚至有红绳挂在神像身上,无甚稀奇,颇像寻常祭祀时用到的贡品。 只是普通的神像大多慈眉善目,体态圆融,但面前这个却少见的瘦削艳丽。 越春正想寻个由头,早些出去,便见小羊走近贡台,从中间的圆盘上取了根红绳。 见她当真有继续拜下去的架势,越春忍了几忍,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觉不觉得此处有些奇怪?” 小羊没有回头,颇为认真地瞧着手中的红绳,随口道:“奇怪?还好罢。” 伴随着她的声音一起响起来的,还有隔着距离隐约透进来的人声。像是其余的香客刻意停留在殿外,但又忍不住发声催促。 周遭越是诡异的时候,安静反而只会放大这种诡异,但一旦有了喧嚣,反而会削弱这一感觉。是以越春显而易见地松了一口气,再打量了一番,愈发觉得此处寻常,不过是破陋了些,更是感叹自己大惊小怪。 殿外的人大约是等急了,声音愈发焦灼。许是碍着什么规矩,才没有直接进来。难不成这神像一次还只限两人祭拜? 越春正寻思着许个什么愿望,毕竟她来这里也不求姻缘,更不需子嗣。 她刚刚摆好花灯,从圆盘里取出一根红绳,便听身后小羊便冷不丁开口:“陈姐姐,我定会保护好你的。” 越春怔愣,回头看过去,女子收起了笑颜,显得沉稳冷肃了些,神情间皆是认真。 第9章幻象 只是她要她保护什么呢? 这里果然不对劲罢?! 越春刚冒出这个念头,惊觉自己眼皮沉重得很。 不是那种要昏睡过去的沉重,她能感觉到自己意识清醒非常,但偏偏身体不受控制,像是睡思昏沉,眼皮总支撑不住得要沉下去,头大如斗,重逾千斤。 小羊却好似没事人,她想要张口问,费力提起唇瓣,却听得耳边传来一声莫辨雌雄的笑音。 越春转动自己沉重的脑袋,透过自己打架的眼皮看到神台上的神像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着清凉的美男。他衣衫艳丽,却不好好穿着,领口松松垮垮,直低到腹上,**好一片春光。甚至不知是否因为眼皮粘连的朦胧,他身上隐隐还浮现一层浅淡的金光。 这脸蛋,这配置,瞧着可不就是刚刚那个艳丽的佛像? 越春:……! 不是神女吗?怎么看也是个男的罢?! 那神像,啊不对,那男子不紧不慢启唇:“这么快就追到这里来了啊,扪拮这么多年长进不少。” “少废话!”小羊暴喝一声,手里百千符箓击出,拍到那青年身上。 那青年也不恼,也不着急,含笑看了越春一眼,“此番为你牵扯无辜,他也不好受罢?可惜这样一个美娘子被你们掺进来做‘钥匙’……” 越春在他意味不明的眼神下鸡皮陡起。什么“钥匙”,是说她吗? 小羊引着符箓,嘴上也不肯让:“被你牵扯的那些无辜不是无辜?你也有脸讲这两个字!” 青年眼神终于重新回到她身上,符箓打在身上像是无关痛痒,偶尔指尖一提,侧边一挥,面前的符箓便通通散开,留出小小一片空白。“你倒是会勾人,他那般的性子……” 小羊冷哼一声:“死到临头还有空管这些闲事!” 青年嗤笑一声,逗她玩似的:“凭你一介凡人,怕是还没这个本事。” 大约是势头委实不好,小羊也不再搭理青年的挑衅,手里的的符箓更不要钱地撒,青年却不为所动,游刃有余。 小羊见他险招屡避,也不再出手,“这般道貌岸然为虎作伥,甚至残害无辜,难怪枕山那样的人物瞧不上你。” 青年笑意僵在嘴边,不再与她追逐玩闹,语气堪称冷厉:“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青年周身法光暴涨,却不动手,像是在等一个回答。当年虽闹得不太好看,但他深知枕山那样的人是不屑于大肆宣扬的,往常知道的人虽也不少,但仙京迭代,时日久远,如今还有谁会旧事重提?竟让但区区一个凡人,都能揭他的伤疤。 他不知是不是枕山闲时偶然想起,漏了一嘴,他既期待是那般,但又害怕从他口中的是更戳心的话语。 越春完全状况外,一头雾水,隐约倒是能分辨出青年周身的发光都有些紧绷,微微发颤。 “系统你出来!我穿的不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情爱话本么?怎么突然变得鬼畜了起来?!” 千呼万唤始出来,系统不紧不慢开脱。 【此处属于隐藏剧情,不在话本记录范围内,稍微脱纲属于正常范畴。】 越春:?! “都牛鬼蛇神了,你告诉我正常?” 【系统自我检测未发现异常哦,请宿主加油完成剧情。】 系统敲完这行字就毫不负责任地下线,越春一口气憋在喉头,脸都憋红了。 越春跟系统扯皮的功夫,小羊不知道同那青年说了些什么,泛着微光的绳索捆住他的身躯。 青年却不以为意,嘴边重新挂上了浅笑,却转向了她这边,“雨……小丫头,害怕吗?” 越春渐觉昏沉的身体有些影响到她的意识,连带着都有些迷蒙,但也知道此人并非善茬,不愿搭理。 小羊贴到她身边,低声同她说道:“他要你说什么,千万别说。” 越春点点头,虽然二人在她看来都是危险分子,但从对话中还是能勉强分出善恶。 那青年却不死心,“都是萍水相逢,何故信她不信我?你说你害怕,哥哥就带你出去。” 越春仍不愿做理,但无力的唇却有自己的想法,像是受了蛊惑一般。 越春警铃大作,小羊自然也察觉了异样,收了绳索就拉着她的手就往东跑。 临走前越春还看到那青年神情惋惜,像是低叹了一声“可惜”,但好似被困在那间屋里一般,也不追出来。 连跑了几间,这下终于看到了尽头,而越春也在重见天日那一刻五感回归。 小羊气喘微微,先头越春根本跑不动,全赖她拉着。 “栖谷那厮真是狡兔三窟,此处果然不是真身!”小羊唾罢,看了眼越春,“竟还想使那样下下作的法子。” 越春简直懵逼得很,今天怎的都爱打哑谜?偏偏小羊不愿再多说,她也只能作罢。 只是下次不需要她的剧情,还是不要带她了罢。 毕竟对面看着也是实打实有些法力在身上的,她这赤手空拳的,去了只是平白送人头。 她还兀自吸收着今日的奇闻,却被人拉得一个趔趄。 “快走罢,去跟他俩会合。” 小羊神情凝重,连带越春也重新紧张起来。 天色又亮了些许,小印湖边上还是许多人,好不热闹。 但她俩在湖边绕了半圈,也没瞧见半个人,半个时辰前人满为患的湖边,此时只剩空空荡荡的平静湖面,连花灯都不剩一个。所幸原先的租船处还留着几艘小船,二人当即拖出来一条。 甫一漂上湖里,水面渐起了一层迷蒙的雾气,小船也无风自动。岸边的屋影突然就朦胧瞧不见了。 直到漂到了青山跟前,小船才缓缓停下。 青山横亘,像是到这里就是小印湖的边缘。但她们一路而来,分明没瞧见半分人影。 越春伸手下去探了探水,停在里头呆了一会,并无异样。 小羊也毫无头绪,肉眼可见的忧心,捣鼓着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罗盘。 小船现在稳停在原地,越春执起桨划拉两下,靠得山更近。 山这面陡峭,根本无从下脚。 越春正要提议回头看看,弯腰捡桨,头发上的飘带却坠到水面,顺着水流平缓往山那头漂。 越春动作一顿。此刻无风,若是青山就是尽头,发带应该只是悬停水面,而不是这样平缓朝一端漂。 她干脆解下丝带,放到水面上。那根薄青的丝带就在她的眼底下隐没进了青山。 是幻象! 第10章犹如天神降临 果然以玄幻的眼光看话本就会有不一样之处。 “小羊,来帮忙。” 越春拿起桨接着划,闭上眼无视前面的群峰。 小羊反应得快,当下明白过来,接过她手里另一根桨,顺着频率一同划。 二人闭着眼睛,感受到巨大的阻力,手指都微微发颤。未几,一阵扑面的湿雾打在脸上,睁开眼果然又是另一番景象。 半个多时辰前,戚廉隅和扪拮二人却是被这山吸进去的。 “这是雾川。”扪拮划着小船似乎没什么意外。 这一出实在太过诡异,戚廉隅没做理,沉默着打量。 “抱歉。” 往往道歉便意味着做出了什么不可逆的错误。 戚廉隅眉心跳了跳,强压着心头的戾气。本来他们马上便能到姑苏定下来,偏偏临到头了被拖进这样的乱事。他嘴角扯平,问道:“她可会有事?” “不会,”扪拮笃定,“小羊会照顾好她。” 戚廉隅点了点头,看着他手里的罗盘乱转。 他们在川上行了三刻钟,才终于接到岸边。 二人下了船,四下打量一番,林立的椰树参天,瞧着就是普通不过的小岛。但明眼人都能瞧出其中的诡异。 此处虽处于江南,但也不是高温地区,他也仅仅在植物参考书上见过椰树,是只会生长在热带的植物。此刻他们身处其中,甚至只觉晚风清凉,根本不适宜此种植物生长。 况更怪异的是,石缝和地面上,每隔几步就会长出大小参差的紫红流光的晶石,取代了寻常的礁石。 戚廉隅冷眼瞧着扪拮抽出长剑砍劈那些晶石,但每砍落一点下来,就会立刻渗入地心,随后被砍之处长出新的,瞧着与之前别无二异。 扪拮砍了半炷香,也发现自己是在做无用功,当下放弃,四处探寻。 戚廉隅在这处却是瞧得分明。 那晶石都是放射朝外生长,先头扪拮砍的都是外围的晶石,内里的分毫靠近不得。 但大多东西的软肋都会护在正中。 戚廉隅瞧了眼脚边一株小的,指尖按着爪刀旋了旋,像是在考虑。 虽说他是被卷入其中,但让他一个人出这荒岛,也是毫无头绪。眼前那人似乎是有所求。 既有他也要仰仗那人出岛,那便不吝于出手相助。 戚廉隅指尖一转,爪刀飞出,轻巧劈碎脚边晶石正中心。 晶石果然整株消散。 他弯腰捡起爪刀,正要开口,却见原地又长出了一株一样的。 不对吗? 劈中中心分明是有用的,但还能再长出一株,说明必定有能提供能源的核心。 戚廉隅也观察起这些晶石的分布。瞧着虽然像是长得随意,但却在一处分布得稍显密集。 这株晶石虽也算大,但却不是最大的一株。倒也知道怎样伪装。 戚廉隅走到跟前,扪拮也发现了,二人对视一眼,各将武器飞出,劈在正中心。 紫红法光窜天,伴随着绵延许久的琉璃碎裂的声响,岛上的晶石消失了个彻底。 扪拮眼疾手快,按住地上企图遁形的小小一个兽,“藏在何处?” 鼻尖上长了个小角的小兽却怂得很,“大人饶命!站在栖岛最西南角,往月心方向看,参天大树底下,便有解法。” 扪拮得了话,也不再为难,直起身就走。 倒是戚廉隅神色复杂地瞧着快速溜走的小兽,说不上来什么感受。 毕竟未曾见识过的人,都认为精怪之流,只存在于话本传奇之中。 他四下扫了一眼,确实是看不出来有哪一棵树长得特别。岛屿也不算大,走到那头不过一盏茶,顺着月亮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有一株椰树出奇的高,另藏玄机。 扪拮走到林中,绕树一周,用剑在树根附近挖,直挖了小半丈,都未见有收获。莫非那小兽诓人?据他所知,这种头脑简单的小兽向来没有原则,唯有生存是首位,那种情况下,应当不会骗人罢? 扪拮抹开额上的汗水,整个人蹲在地上,袖口都沾了些泥土,颇有些形容狼狈。再一抬头,戚廉隅笔挺站着,茶白的衣裳不染尘埃。便是圣心如他,也有都有些无奈了,“帮帮忙?” 戚廉隅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扪拮本就有愧,也并非非要他动手,也不再多言。刚提起剑,却见小小一个爪刀飞过来,下意识拿剑去挡,爪刀顺势一歪,精准砍在树干底部,隐隐现出一点浓绿的荧光。 扪拮一愣,拔下爪刀。没了堵塞,细小的绿色荧光倾泻而出,汇成一道绿丝绦。扪拮笑道:“我便道七郎仗义。我竟未曾想通此关节。” 戚廉隅接过他递过来的爪刀,看着**来的荧光,也有些意外。他实则至多只是想帮忙挖来着,谁知竟这般巧合。 一抬头,扪拮目光坦荡,隐隐流露出欣赏,竟有些少年的天真与兼容的佛性。 这本就不是他刻意为之,却平白担了不虞之誉。戚廉隅内心嗤笑一声,根本不屑于此。甚至有些反感——人性本就穷凶极恶,却总爱装得道貌岸然。他最恨伪善,只恨不得撕下别人所有的伪装,将最真实的恶暴露出来。 “走罢,跟上去。”散开的绿光浅淡了些,蜿蜿蜒蜒向前伸展,扪拮见他愣在原地,面露不解,温声提示。 戚廉隅抿了抿唇,终究没有开口。 正北边有一排破落的屋舍,靠着海边,浅滩上零碎散着青色渔网,缠着灰褐的海草,看着只是个荒废的渔村。 到此处,二人大量的间隙,那道荧光忽地散开,像是受了什么干扰,或是存了什么顾忌。他们二人对视一眼,只能在水岸和破屋搜寻,但此处彷佛真真是个普通的渔村,没有任何异样。直至天色深暗,才终于在屋舍后面的小林里发现点点亮光。 萤火虫像是刻意在此处等候,现下见了来人,竟真的往前指引,也不过走了几十步,便见一大片萤火虫聚集,停在一块不规则的方形石碑上。 石碑上没有一个字,经由风雨洗礼,表面光润锃亮,唯有边角嶙峋处,还残留着些磨不去的粗糙痕迹。此刻被萤火虫团团围住,在暗夜里只见一块荧荧幽绿,像是志怪话本里镇着邪灵的墓碑,委实诡异。 扪拮正要上前,在这片荧荧幽绿前却凭空出现了个清俊青年。 若是越春在此处,定然能认出来,这可不就是先头那处供着的神女嘛! 此人神出鬼没,他们二人竟未察觉分毫。戚廉隅手里爪刀紧了紧,蓄势待发。 “好久不见,我的好徒儿。”栖谷音色惫懒,雌雄莫辨。 扪拮听了话,牙关紧了紧,连带腮上的肉都跳了跳,却不应声。 “你果然想起来了。”栖谷语气玩味,转而扫了戚廉隅一眼,“哟,好事成双。” 扪拮立马警告:“别招惹他。” “嗤,我还不至于趁人之危。” 栖谷音调拖长,不过一眼,就让戚廉隅觉得自己好像被看透一般。让人很不舒服。 “去吧。”他袖子一抖,一个小兽从里头掉出来,正是先头晶石里蹦出来那个。乖乖巧巧,怯懦可爱。 岂知这样可爱的小兽一落地,顿时暴长,直至一丈有余,还不甚满意瞧了瞧自己的前肢,缓过神来直接朝戚廉隅那边扑去。 “你!”这厮前一刻才说不趁人之危,后一瞬又直接放出戚廉隅现下无力匹敌的妖兽,简直出尔反尔,无耻至斯!扪拮气急,正要上前相助,却被一柄剑柄按住手臂拦下。 “急什么?你嘛,自然还是要让为师亲自过招……” 话都没说完,他直接出手,直打得扪拮无神分心。 戚廉隅浑身的武器只有一柄爪刀,面前那兽委实很大,况还有妖力伴身,他很快就落了下风。 他从怀里掏出越春在路边小摊买来随手塞给他的烟雾弹,死马当做活马医,朝地上猛力一掷。 呛人的烟雾散开,戚廉隅捂着胸口,正要趁乱避开,哪知那兽受了激,一时两爪乱拍,竟也打了个正着,狠力将戚廉隅掼下坡底。 他只觉五脏六腑都砸得移了位,连吐血的力气都没有,任凭从嘴角淌下来。 恍惚间他听到有人喊他。 “阿戚!” 红日初升,越春逆着光跑来,身上却是一圈亮眼的光晕,莫名刺得他怔愣。 犹如天神降临。 第11章她也会怕他疼吗 越春同小羊好容易找到了这处,一来就看见戚廉隅被打飞,半死不活躺在地上。 她当下心肝乱颤,拔腿跑过去把人揽在怀里。 万幸万幸,还活着! 不远处的迷烟渐渐散去,那大兽缓过神来,转了转头四顾,眼尖地锁定了这处。 危。 【检测到男主存在危险,是否使用道具:古檀手串?】 越春:? “我也在危险中,为什么还特意强调男主?打工人这么没人权吗?” 【若不选择视为放弃使用。】 “用用用!” 她刚在脑子里吼完,手腕上便多出一串紫褐色的手串,隐隐还散发着檀木特有的香气。 嗯?然后呢? 那巨兽跑过来,地面随着它的步伐震颤。越春抬起头,巨大的爪子已然罩在了她头顶,将搂在一起的二人遮蔽。 呜呼哀哉!有没有种等她研究完道具怎么用再出手?! 越春搂紧怀里的人,下意识举起手挡着头顶,心里疯狂喊着系统。 她眼睛闭得紧,没看到身后的情况,但清晰地感觉到耳边呼啸的风声骤消,然后传来妖兽的哀嚎。 她这边两眼一抹黑,戚廉隅看得分明,兽爪快碰到她的腕子的时候却被烫似的缩回,腕间的手串爆发出强金的光芒,展开一个金光罩子。而那兽也一瞬被弹开,缩回小小一只。 他目光不免在她手腕上停留了一会。 小兽显然是不甘心,一扭一扭跑过来要捶这罩子,不想还是被弹开。 再次哀嚎了一声之后,它终于放弃,夹着尾巴跑到栖谷身边。 越春这才缓缓抬头,泛着金光的金刚罩并未消失,稳稳护在二人周身。 这么厉害? 越春瞧着手上的手串若有所思。 “不会只能用一次罢?” 【正解。】 “为什么?这手串不是还好好的吗?” 【规定是这样的哈。】 “但眼下突然变成了玄幻世界,未知危险多了去了,我以后拿什么保男主的命?”她试图讨价还价。 【规定就是这样的呢。】系统继续打哈哈。 越春:…… 跟机器人讲话真的累死。 “真抠门啊。” “什么?”戚廉隅耳中嗡鸣,她声音又小,见她嘴唇蠕动,但着实没听清。 越春这才发现她不经意念叨出了口,“没什么。” 虽然没什么奇怪的用处了,但这珠子瞧着是上好的紫檀。而且万物加上一个“古”字,大多都是值钱的,拿去卖了也是可以的罢? 察觉到她内心想法的系统:…… 鼻尖传来的檀香味明显,他见越春还盯着腕间的珠子出神。明明现下身子生痛,说话费劲得很,还是忍不住问:“扪拮送你的吗?” 他跟拮扪走了一路,清晰闻到了那人身上仿佛浸入骨髓的檀香味。同她手腕上如出一辙。 “啊?不是啊。”怎么又扯到扪拮了? 扪拮先前被栖谷绊住了手脚,无暇分心,现下小羊来了才稍微缓过来些。她到底身份尊贵,门路也多,身上奇珍异宝数不胜数。法宝虽不能彻底控制了栖谷,但至少够栖谷烦一阵儿的。他抽身来到他们跟前,见二人没事骤松一口气。 他上前执起戚廉隅的手腕把了把脉,“七郎伤重,委实抱歉,此物含在嘴里,可暂稳伤情。记得趁早治疗,方能不留遗症。” 扪拮掌心托着一颗圆润凉滑的琥珀珠子,即便情急,也不曾强塞进他嘴里。 大约是因为方才的打斗,他原先的乌发此刻被六颗结疤替代,虽然身着俗衣,但一看就是礼佛之人。且大约还是通神灵鬼怪的那种。 所幸经历这两日,越春也见怪不怪,没有多问。 他身上有种佛教中人独有的大慈大悲的佛性,说话也温和,就像是寺庙晨钟敲响,清脆又静心,让人不由自主地信赖。越春伸手想取,却被另一只手截胡。她低头莫名地看了怀中虚弱的少年一眼,到底没觉出不妥,反正本来也是要给他的。“多谢大师。” 扪拮起身揖了一礼,道:“此番终究是连累你们。” 越春此番虽受了几番惊吓,但到底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倒是戚廉隅似乎伤得不轻。是以她也没什么立场去说“无碍”之类的客套话,见戚廉隅不说话,也只能浅笑着摇摇头。 扪拮道:“眼下我二人无暇他顾,我稍后送你们出去,他日相逢,定倾力相助,以弥补今日之过。” “好,多谢。” 这里只有她是一个纯粹的废柴凡人,连戚廉隅都会点功夫,况扪拮说出这话,想来也是有点东西在身上,二对一也能脱身,他们就不掺这浑水了,没得拖了人家后腿。 越春话音刚落,正四下看从何处出去,便见扪拮执了剑,往虚空一劈,眼前顿时出现漩涡裂口。 好家伙,这也行。这剧情委实偏得离谱了些。 扪拮手掌微抬,凝了一股力,将二人抬起送出这裂隙。 “后会有期!”扪拮沉声道。若非动作稍急,真叫人以为他稳操胜券。 越春最后往内里打得火热的二人看去,小羊分身乏术,连招呼都来不及打一个。 栖谷抬头望了望天色,看到渐渐升高的太阳,眉头渐皱,瞥了眼他们这边,却没再管,只应付着小羊的招式狠戾了些。 “后会有期!”越春回应道,话音未落便一阵颠倒,他与戚廉隅一同倒在小舟上。 周遭突然恢复了平静,但湖面还是弥漫着雾霭。明明日头都升上来了,却还是照不散,只给这满川上的水汽蒙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怪好看的。这便是雾山真面目吗?” 小舟顺流而下,不需要他们动手去划,也乐得自在。越春伸手去拨船边的湖水,波光粼粼,金光闪闪,很是耀眼。 不知是因着出了那幻境心头放松,还是日头升上来晒得熨帖,先头冰凉的湖水现下却泛着些暖意。 戚廉隅浑身都疼得厉害,却静静端详着捏在指尖的琥珀珠,半晌没往嘴里放。 当时接过珠子时指尖擦过扪拮的掌心,清晰感触到温热甚至偏高的体温,兴许是因为打斗太久,掌心都有些潮湿。他想起来当时悬停在这样一个浑然男性气息的手掌上,不过两寸的柔荑,指尖更紧了一分。 就在那刻,心里很不情愿这两双截然不同的手接触到一起,哪怕只是蜻蜓点水的触碰。所以几乎没做思考,就伸手接过了珠子。反正本来就是给他的不是吗? 他视线微转,前面的女子俯着身子玩儿水,是偶尔一见的,单纯不做作的少女情态,丝毫不似平日的冷硬。他瞥见她因撩高袖子而露出来的手腕,紫褐色的佛珠手串与白肌映衬极为鲜明。他想到那个佛家专属的味道,他不想她身上沾染上任何可能带有其他意味的气息,她就合该…… “阿戚?你怎么不用?” 戚廉隅猛然回过神,见女子盯着他指尖的珠子,细眉轻拧。 他还没来得及答话,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自己刚刚甚至称得上惊世骇俗的念头,手上的珠子便被人夺去,还体贴地弯腰在水中涤过尘埃,才半强硬地捏着他的脸颊塞进去。 舌尖触到琥珀珠的那一刻,清凉便从舌尖蔓延开来,而她不小心送进去的指尖更是叫他舌尖发麻。感受到温热慢半步退出去的时候,他下意识合上嘴唇,却抿了个空。 “你总这般不听医嘱——你不疼吗?” 戚廉隅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红唇翕动,脑子转得尤为缓慢,不知是不是因为疼痛麻痹了神经。 她也会怕他疼吗? “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若身体亏空了,以后只能卧在病榻,便是这样的仙境,你都无法再见了。”越春当真苦心孤诣,深怕小可怜男主现下一时想不开,黑化了个彻底,或者生了死志。 日光渐盛,青山映绿水,悬瀑落下激起迷蒙水雾,野鹤间或遨游掠过,美景胜仙境,但都成了她的背景。“嗯。” “你总敷衍我。”越春不满,“待以后万事平定了,怎么也要去好好游历大好河山。你说可好?” 他刚要回应,抬眼的瞬间,猝不及防,撞进那样水波潋滟的双眸里。 不过一瞬,他就移开了目光。几乎称得上落荒而逃。 “好。”片刻后,他听到自己低低应声。 - 小舟泊到岸边,原先热闹的小集早已空无一人。 湖面上一盏花灯也没有,林立的石壁石柱也是光秃秃的,像是不曾有人来过一样。 越春搓了搓胳膊,试图挫去这份诡异感。 真晦气。 想来早间是碰到了什么阴间东西。 好在离马车不算远,但戚廉隅这次伤得委实也是很重,越春犹豫几瞬,决定亲自驾车。“你去后头坐着罢。” 戚廉隅见她一脸英勇就义,无言片刻,默默坐在前边车辕上,与她并排。 越春不解,道:“做什么?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骑马便罢了,驾马车是什么技术活吗?她先前见到的车夫之流,都颇有余力,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顶多是累些罢了。越春自信非常。 戚廉隅抿唇,想要开口,发觉口中的物什碍事得很,伸了手要取出来。 越春见他手往嘴里送,当下猜到他要干什么,直接上手捂住他的嘴阻拦。 “良药苦口利于病,你这是做什么?”她端着长辈的架子,恨铁不成钢。 小孩子就是难哄,往常不肯吃药,现在连含块石头都不愿意含了。 她微凉温软的手将将盖住他的下半张脸,异样的触感让他有些不自在,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他静了静心,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放手。 越春这才将信将疑撤下了手。手心有他呼出来的水汽,湿了一片。她不经心擦在了袖口。 “我在旁边看着,稳妥些。”戚廉隅不再纠结口中的琥珀,慢慢咬字,让她听得清楚些。 小小年纪,操心的不少。 越春不再管他,毕竟今日还得进城,实在不宜再拉扯。 片刻之后她就知道,幸好戚廉隅没放她一个人。 她信手拉起缰绳,力气大了些,马儿似是不满,刨了刨地,打了个响鼻,前蹄微微撂起。 “松些。”他舌尖一卷,将珠子抵到腮帮处,方便说话。无意间破了他 越春醒过神,依言放松了些许,另一只手握着马鞭,却下不去手了。 啧,脸疼。 她迟疑转过头去,求助地看向戚廉隅。后者薄唇浅抿,伸手环了过来。 他刚刚笑她了对罢? 越春再盯过去,试图从他脸上瞧出点什么,但少年脸色已然恢复寻常,再瞧不出东西。 “专心。”沉沉的少年嗓音从头顶传来。 越春连忙坐正,跟着他的力道去驾马,持续了好半天,这才觉得渐入佳境。 不对啊?她先头确实是被一个小孩子训了是罢? 但眼下已过去许久,不好再拿出来说,她只能别扭推推身后的人,“我会了,你进去歇着罢。” 戚廉隅也没再坚持,顺从地弯腰进了马车。先头因环着她而僵硬的四肢这下才舒展开来。 其实手把手教她驾车并不算轻松省力,甚至比他独自驾车还费些功夫,要带着她感受力道,还要隔着一个人去驱使马儿。 但他就是鬼使神差地闭口不谈,小心翼翼拥着她过了半路。 女子身上有一股类似艾草的香,淡淡的,平时离得远,从不曾发觉,这次倒是抱了满怀。 察觉到自己的心猿意马,戚廉隅狠狠闭了眼睛,像是很不齿。 他抬手想暗暗突突的太阳穴,却在袖子抬起时拂过来一阵带着艾草味的香风,约莫是刚刚离得那般近给沾染上的。 他心下更乱,慌张把手放下去,却不小心拂过她前夜未喝完的茶盏。 杯盏落下小几,砸到他身上,氤湿了他的袍角。 他还来不及去接,那杯盏又顺着下垂的袍子落到了马车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怎么了?”越春听到动静,却腾不出手,驾车委实废了她许多力气,只能稍微转了转头,看着晃动的帘子。 戚廉隅伸手取出了嘴里的琥珀珠,瞬间涌上来的疼痛让他清醒了些。 “无事。” 马蹄声杂乱,越春没抓住他细小的颤音,盲目猜测他是颠得不舒服。 “看见城门了,再忍忍罢,马上到了。”她无暇他顾,顺口安慰。 “嗯。” 马车每颠一下,他的痛感就清晰一分,心思也更清明一分。 第12章撮合 房门大开着,戚廉隅还未进门就看到里头的女子,左腿立于地,右腿半跪绣墩之上,姿态慵懒惬意。 那人身着兰草印花的淡青宽袖长衫,盖住深色的裙褶,领口袖口绣着繁复的蝙蝠纹。 分明淡雅的衣裙偏生叫她穿出了姿态万千。 越春左手托腮,右手执卷,面前的桌上竟趴着个奶呼呼的小白狗。她像是看到什么引人之处,分毫没注意到他的到来。 “阿姐在看什么?”戚廉隅走到她身后探头去看,低低发问。 越春听到声音刚想回头,未料稍微动了动身,就靠到了少年怀里。 她没在意,放下翘着的腿,重新坐好,举起手里的书卷,“来得正好,快来拜读阿姐的大作。” 戚廉隅顺从低头看过去,扫了几行就知道她写的时入姑苏前夜那些事。不过是几个妖邪在扬州边境上作乱,搞得一度不得安生。 “甚好。”他索性接过书来详看。 如今已是他们住在苏州的第二年,那日的许多细节都有些模糊,这些文字倒是一下子让他清晰许多。 要说起来,他当时分明也只是想离开皇城,但越春却说姑苏是他们命定之地。 初来那段时间也很是艰难,毕竟她拢共也就那么多首饰,二人买下了个两进小院子就所剩无几。后来不知受了谁的启发,越春开始写话本,日子才渐渐好过起来。 越春见戚廉隅接过话本看得认真,站直身子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还是你有眼光。晚些我写个后记,就送去书舍。” 越春落下刚刚稍稍踮起的脚,摩挲了两下指尖。 长得真是愈发高了,怎么她就一点不动了呢? 戚廉隅自两年前一再受伤,落了些病根。如今虽好全了,但偶尔也会心悸,嘴唇更是一年四季如一的浅淡。是以越春特地请了武师父,每日都教些招式强身健体,他自个儿又是个有底子的,入金瞧来也不比同龄人单薄。 越春撩起眼皮瞧了一眼,少年比她高了大半个头,身子骨也强健不少,但因个头高,穿着衣裳还显得身长玉立。 “嗯,”戚廉隅低低应了一声,“怎的想起来写这个了?” 往常她还是写一些情爱话本多些,就算偶有涉及牛鬼蛇神,也未曾专门去写过志怪。 “昨日梦到小羊了,那些场景又清晰了起来。担忧过几日又忘记了,索性趁热打铁记下来。” 戚廉隅看得差不多,合上话本,“好,预备何时动身,我与你一道去。” “你忙你的罢,我自己一人可以。”越春接来书,重新翻开,她对自己的文字总有些莫名的自信,总爱一遍一遍地看。 “近来不忙,还是一同罢。” 越春见他坚持,也不推脱,点点头应下,又似想到什么,神色严肃了些,“今日怎么下学这般早?你逃学了?” 真不是她不往好处想,只是这厮有前科。去年不知道为了什么,突然逃学回来,却又什么都没干,固执盯了她许久,还问了些似是而非的问题。 气得越春当天就罚他不准吃饭。 戚廉隅神情都堪称无奈,显然知她所想。就那么一次,还总拎出来翻旧账,“饶了我罢。今日中秋,梁夫子特意早些下学的。” “今日中秋了?”越春怔愣一瞬,“都快两年了啊。” 那距离男主回京也没多久了罢。 这段日子说起来也蛮舒适的,系统只在刚来时提醒进度,以及女主出现时要她撮合,其他时间再也没出现过了。 岁月静好得让她都快忘了后头的血腥。 越春是一直知道戚廉隅早就联系上了私兵,隔三岔五也有书信往来。他虽低调,大多情况下掩人耳目,但也并未全然瞒着她。越春也无意多管,只知道他还在按照既定的轨迹走便好了。 “你今日下学早,午饭还没做呢。” “我去罢。”说完也不等她再开口,直接进了小厨房。 当然越春也不会拦着就是了。毕竟他的厨艺委实比自己好了许多。 越春慢悠悠坐下来,继续琢磨品读自己的话本,刚看了没几行,就听到外头稍急的脚步。 她一下子认出来这脚步,回过头果然看见余常欢拎了个食盒跨进来。 “戚姐姐,今日可做了月饼?”来人音调张扬,但还透着少女微微的清亮。 “我便知道常欢惦记着我。”越春喜笑颜开,迎了出去。 余常欢就是这话本里的女主,父亲是姑苏的知府,为人清廉,也就住在隔壁。她和戚廉隅刚来的时候落魄,余家没少接济。 两年前,余常欢也才到她下巴,如今倒是跟她一般高了。越春停在台阶上等,少女一手提着衣袂,另一手拎着食盒,眼睛却不看脚下,直直望过来。 她眼中有少年人独有的清亮,眉长而细,唇薄而红,未施粉黛,却浓墨重彩。长发只用玉带高高扎起,垂下来长长一道,随着动作甩出轻快的弧线。也不曾穿常见的女子繁复衣裙,此刻利落的改良茶白骑装,既保留了常衣的柔软舒适,又勾勒出挺拔的少女线条。 女子尤能欣赏到这种不落俗套的美。越春啧啧两声,心下叹道:果真是越长越好了。 自打确定了她的身份,越春就明里暗里一直在撮合她同戚廉隅,眼下二人也是同在学堂,又比邻而居,感情想来是深厚不少。 越春微微弯腰,接过她手里的食盒,领着她进去,搁到桌上打开,“自然没有做呀。还是常欢懂我。” 食盒里的月饼精巧可爱,可见做的人手巧。 “印字的是五仁的,刻花的是水果的。” 越春不爱吃五仁馅的,去年都没怎么动口,今年他们就记着了。 虽说现在是话本世界,但到底让她暖心。 越春搂住她,在她脸颊蹭了蹭,“常欢啊,回去也代我给你父母道个谢。” 高束长发的女子难得有些羞赧,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只能顾左右而言他,“戚廉隅呢?” 大约是年少脸皮儿薄,余常欢甚少主动提及。如今在她的帮助下,倒也不扭捏了。有盼头! 越春胳膊稍微松了松,刚想说戚廉隅在厨房做饭,就看见他端着盘子走到门口。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她们二人这般委实有伤风化,他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微微的冷:“你们在做什么?” 越春这才将手拿下来,“刚说到你呢,常欢送月饼来了。” 只是方才还主动提起他的姑娘,在见到他之后脸色却并算不得高兴,甚至无关痛痒。 “今夜一同去我家用饭吧,爹娘都想着你们能过去。”余常欢说完这句顿了顿,“时候也不早了,我也回去用午饭了。” 诶?戚廉隅不是刚来吗,怎么这就要走? 越春往前走了几步,奈何那姑娘跑得快,还未及出声,她就踏过了大门,只能作罢。 她兀自盯着大门思考,倒没注意到戚廉隅反而松了口气。 “你们俩先头端午闹了别扭,到今日还未曾和好吗?” 越春冷不丁开口,审视着他。 “没有闹别扭。”是矛盾。 戚廉隅还在摆弄碗盘。她自从生活稳定了之后很爱折腾一些餐具,这段时间喜欢的便是这套透粉琉璃盏,偏偏还要搭配和田玉白箸。 他一向心细,总能恰到好处拿捏住她的喜好。 越春扫了一眼,见他不以为意,很是不满:“女儿家大多敏感,怎么能你觉得没闹别扭就没闹别扭呢?若她真的好好的,刚刚怎么没搭理你就走了?” 戚廉隅没有看她,近乎强迫症地摆齐碗筷,手上的青筋却微凸,“别管这些了,先吃饭吧。” 真是儿大不由娘。 越春走到桌边坐下,饭也已经盛好。刚拿起筷子,她就想起他先前刚进来时的冷硬,“刚刚你委实太凶了,常欢虽看着大大咧咧,但到底是个女儿家,你晚些定要好好安慰,免得她多想。” 戚廉隅刚要给她夹菜的手顿住,默默收回来,像是不经意,轻声发问:“阿姐怎么总好像是在撮合我跟她?” 越春递到嘴边的筷子也停住。 怎么你现在才发现吗? 她虽没有明着来,但也暗搓搓给二人争取了不少单独相处的机会。戚廉隅聪明,定然早就猜到了。不拒绝不就是认同吗? 但青春期的孩子大多叛逆,且面皮儿薄,不愿大人插手再正常不过。越春还是准备迂回委婉些,“阿姐只是觉得常欢很好罢了。你虽聪慧,但到底不会讨女儿家欢心。往后若遇到了喜欢的女子,可不能这般木讷,不然媳妇儿跟人跑了,你上哪哭去?” 戚廉隅没再看她,拨弄了两下米饭,语气平淡,却又像是在置气,“男儿应当心怀大道,为百姓谋福祉,不该被情爱束缚。筠心现在不会考虑这些。” 越春闻言顿觉嘴里的肉都不香了,略嚼了嚼便咽下去,简直怒其不争:“自古都是成家再立业。遇到喜欢的姑娘可不能拖沓,你若不上心,总有人截胡了去。要我说,还是得给点甜头再吊吊胃口,这般暧昧才是最上头的……” “筠心,你可有在听我说话?”她干讲了大半天,也不见他回应一下。 “阿姐倒是懂得很。” 这话里意味不明,越春也不深想,“话本都是这样写的不是吗?” 戚廉隅安静吃饭,显然不想搭理她了,但她却丝毫没点自觉。 难得开了这个话头,自然要同他讲下去,不然又被他躲过去,往后再那样冥顽不灵,任由人跑了怎么办? “你一个大好男儿可别跟我玩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阿姐在此处也是人生地不熟,到哪也不能给你找个美娇娘,你自己若不把握住……” 戚廉隅像是再听不下去,手里的筷子用力按在桌上,连越春都被惊了一惊。 他偏头看见越春盯着他屈起的指节怔愣,忍不住蜷了蜷指尖,缓了缓心神,“锅里还有汤,我去看看好了没。” 越春看着他疾走出去的背影,手指稍微动了动。 原来只是着急去看汤啊。 戚廉隅的教养向来好得离谱,行止坐卧都温和循礼,平时筷子放下来都难以听到声响。刚才那一下着实有些骇人,隐隐透着些戾气——应当也只是错觉罢? 第13章污渍(微H) 清早还有些凉,昨天夜里没关好的窗此刻被吹开,冷风正对着床头。 越春被凉意激醒,不太情愿地起身关窗。等人再次坐回了床上,却半点睡意都没有了。 她叹了口气,披了件薄薄的外衫起身。 此刻天空还是鱼鳞青灰色,空气中都弥漫着早间的晨雾,清爽又激凉。 她往院子里踱步,竟然听到一些水声。 她走近了些,看到少年人坐在小板凳上,手泡在盆里搓洗,冰得泛红。“今日休沐,不多睡会儿吗?” 像是出神被人吓了个正着,他搓洗的手都顿住。长指浸透水润,手背腕骨沾上的水渍也淋淋顺着骨节往下淌——这样的手合该是舞文弄墨的,放在此处太屈才了些。 他没有答话,目光却直直地看过来,叫越春有些莫名。 但那床单——没记错的话,是前日才换过的。如今竟然这般喜洁了吗? 想到自己房里七八日都没换过的床单被套,她难得有些浅浅的自惭形秽。 戚廉隅揪紧了刚刚搓洗的污渍处,像是遮掩似的。 早间微凉,她却穿得单薄。如今日中还有些余热,她贪凉,里面只肯穿薄薄的纱衣,此刻外褂虚虚拢在身上,腰腹处未曾拢紧的地方,还能透过薄透的纱衣,隐约瞧见其下的肌肤。 他手指更紧,察觉到身体的僵硬,语气却似无关紧要:“早间还凉,阿姐多穿些。” 他属实是变化了许多,至少这种关心的话语现在时不时都能脱口而出了,多了些人情味。越春很满意于他细微的转变,有些沾沾自喜——她果然是带孩子的一把好手啊! 距离中秋也过去了两日,他明明还是那样谦逊守礼,包括中秋当晚去隔壁吃饭时也与平时别无二致。 就好像那日中午只是她的错觉。 确实是错觉罢?明明她在把他往光明大道上领。 她见戚廉隅重新转过头,眉目和顺,没有再和她交谈的意思了,转身又回了屋。 坐在板凳上的人听见渐远的脚步声,还是没忍住回头。 披在身上的外褂显得宽大而空荡,随着她的走动晃荡,凹出一个曲折的弧线,直到贴到腰身,受了阻挠,再浅浅荡开,如此反复,几乎就能勾出一个完整的、玲珑的身形。 ——同梦里别无二致。 早间易感,他狠狠回了头,不齿于身下的变化。 这种悖德的自厌和隐约的渴望日渐明晰,任他再怎么克己复礼,都有些无力招架。 他抬起了右手,指尖自然下垂,水渍也顺着骨节从指间滑落。在空中停滞了片刻,他以指尖隔着衣袂抚触。 水渍很快顺着棉布衣物的纹理晕染开一片,渐渐将凉意传达进更深的地方,他能够感觉胯间器物兴奋地战栗。 几乎是不受控制地,那个骨节分明、执笔翻卷的手,隔着衣物握住了那挺翘的东西。 也仅仅只有这么一下。在这青天白日下,他很快地回神,面无表情地松开手,指尖犹带缠绵似的微滞。 午夜迷梦时,她总穿着那样轻薄的纱衣,内里空荡荡,连她胸前的两点樱红都遮不住,欲盖弥彰。 有时候他会凶狠地撕开碍事的纱衣,有时候有慢条斯理地任由她要露不露地勾他。甚至会顶着纱布,狠狠埋进她的身体。纱料在这样细嫩的地方,竟然带出粗粝的质感,每次的抽插都带来格外刺激的颤抖,也同样带出她最尖淫的哭求。 他突然有些埋怨——分明从来没有把他当作一个可谈情的男人,却还要在自己面前展露那么多的风情。几乎是每次,他都无法自控地陷入迷情的梦魇。 如此算来,她也是他的启蒙老师了罢? 他看着身下不堪的洇湿,平静无波地将手重新放到盆里。 他看向握在掌心的床单那一处犹深的印记,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在这样的清晨搓洗,似乎都成了常事。 第14章尊夫人 “阿姐,何时出发?”戚廉隅声线一如往常的温和。 越春顺着声音看过去,他刚踏进门,丰沛的阳光柔和了他的身影,丰神俊朗。 “阿姐在想什么?”戚廉隅已经靠得很近。 “没什么,现在便走罢。”越春合上书卷,再翻出她写的那些装进木盒里。 小雅集开在闹市里,与他们这处还有些距离。 但是闹市车马难行,越春还是决定徒步走过去。 越春袅袅聘婷走在前头,步态慵懒,也不着急,时而停下来瞧瞧路边的小摊儿。 戚廉隅就落后了半步,长腿只能委屈地小半步地迈,手里除了书笼,还提着她兴起买下来的小玩意儿,亦步亦趋。 越春手里拿着个糖画,才咬了两口,便觉得甜腻了些。 “给你吃罢,很甜。”她朝后递了递。 戚廉隅无奈,他早已不爱吃糖了。她总把他当小孩哄。但最终他还是伸手接过,“刚用了午饭没多久,还是少吃些罢。” 越春顺从点头应和,但却又伸手付了糖葫芦的钱。 见状戚廉隅也不再阻拦,左右她胃口小吃不得许多,劝多了反而惹她烦。 “筠心,那家是不是新开的?上次好像没见到。” 越春嘴里还咬着糖葫芦,讲话有些含混。戚廉隅抖开了帕子,递到她嘴边。 刚刚把核抵在舌尖准备往地上弹的越春:…… 这么讲究吗?你这样会显得我很没素质。 虽说白日里不时会有人来清扫大街,但地面也算不得很干净,毕竟人来人往的。 越春低了低头将核吐到帕子上,他虚虚握拳收起,备着她再用。 越春见他动作熟练,心下有些异样,但又说不出来哪里怪。总归小辈体贴长辈也是应该的不是吗? 只是多少还是有些亲密。越春顿时不想再吃,又把糖葫芦给了他。 戚廉隅毫不意外接过,还不忘回她先前的话,“应当就是这两日开的。” 前面有个新的铺面,门口还有残余的鞭炮剪彩,人也出奇的多。 “成衣坊?看看去罢,给你添置两身。”说罢自顾自往前走去。 戚廉隅囫囵两口解决了剩下的糖葫芦,找个地方扔了,才大步跟上去。 新店开业,内里都是人挤人,戚廉隅贴上去,手臂微张,小心护在她周身。 他们二人穿得体面,又是郎才女貌,里头一个小二眼尖,逆着人群过来,红光满面,“哟,夫人头回来罢?咱们这刚开业,买得多送得多。” 这店铺也不算很大,但东西摆的井井有条,两面墙都贴的整片铜镜,布匹成衣都充足。 戚廉隅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去年的衣服早就穿不下了。 越春虽算不得女中纨绔,但也是吃了就睡,不是个会针线活的,想来还是多挑几套成衣靠谱。 她手往后指了指,“有他穿得上的成衣么?” 戚廉隅个子高挑,店小二先头就瞧见了,“有的有的,这边来。” 这店里的衣裳虽算不得多新颖,但胜在料子不错,走线也精细,价格也不算太高,越春瞧中好几套,当下就叫人都取下来。 “这边试衣。”小二笑容满面在前面引路,带他进了个小隔间。 戚廉隅点了点头进去试衣,不多时就出来了,小二还在门前守着。 他先试了套月白圆领长衫,泛着淡淡的蓝,与越春身上那件钴色的相映衬。 “公子身量好,穿得也俊,瞧着与尊夫人那身配极了!”小二抚掌夸赞。 戚廉隅注意到他话里的“尊夫人”,像是想要开口纠正,但终归没开口。 他身高腿长,宽肩窄腰,完全就是个活生生的衣架子,衬得这衣衫板正修身,而这颜色将将好给他添了几分儒雅。 越春分了些神注意着这边,也已经看到他出来,但手里还在挑挑拣拣,放不下来。 小二也注意到,嘴上不停地拍马屁,“尊夫人真是体贴,不若一同搭几套回去罢。那处还有一些新款,男女服装元素相同,只有细小差异,穿着也般配。” 戚廉隅抿了抿唇,不知是默认还是没注意小二的称呼,“这些向来是她做主的。” 女子掌握中馈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但男子大多说一不二,在外头更是端着架子,不会说任由女子做主。 小二心里感慨,这公子是个疼人的。他刚要再说些什么,越春终于慢悠悠过来了,怀里还抱着一捧。 “这套好看,很衬你。”越春将他打量了个来回,点点头,手里的衣服被小二接过去,“再去试试别的罢,我还挑了好多。” 越春是个舍得花钱的,小二当即眉开眼笑,“夫人,尊夫身形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戚廉隅原先顺从地拿了件衣服要再去换,没料这小二竟在她面前也这么称呼,脚步生生顿住,背脊僵硬许多。 越春自然也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 笑话,她一个炮灰何德何能跟男主传绯闻?这要是被女主知道了,没得又得误会个三五十章。 她皱了皱眉,正要纠正,又听那小二讲:“夫人来得巧,咱们新开业,那边的夫妻款,两件只算一件的价钱!” 还有这种好事? 虽说她视银钱如粪土,遇到喜欢的从来不吝啬,但养戚廉隅的这两年她也是大把大把往外花钱,有折扣不要简直王八蛋! 越春当下来了劲儿,也不在乎那一点不足道的称谓了,“在哪里?” 小二给她指了个方向,要带她过去,越春还不忘回头交代,“你先去试衣服罢,我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戚廉隅应了一声,越春早已转身过去了,也不知道听见没有。 他自然看出来她本来是要解释,不过被小二打了岔,这才不去计较。但是见她没有太介意,他还是难免松了口气。 越春好久都没买新衣服,此番干脆挑了许多,像是要把一年的衣服全囤好。 小二见状嘴巴都快笑裂了,更加殷勤鞍前马后,戚廉隅也被催着换了大半天的衣服。 越春悠哉地坐在板凳上,脚尖不时点地,瞧着他进进出出,衣裳换来换去,总算尝到一点养儿子的乐趣。 “这件可也要包起来?”小二给她端来一杯茶水,生怕她等得累。 “嗯,包起来。”越春欣赏了几眼,不紧不慢用盖子撇开茶叶,呷了一小口。 越春花钱的念头上来,就要买到尽兴为止。 “这件一同试吧。”戚廉隅沉默地做了半天的衣架子,终于开口说了句话。 他手里拿的正是小二推荐的夫妻款。 小二见状也一道请她去试,越春也不扭捏,拿了衣服也进了小隔间。 “公子和夫人真是恩爱,羡煞旁人。”小二做捧心状,像是感慨非常。 他们动静这般大,就差把整个铺子包圆了,况且男俊女靓,不时也有人投来几道视线,简直就是免费的活招牌。先前掌柜也过来招呼了两句,要不是刚开业事忙,说什么也得亲自招待。 戚廉隅扫了身后一眼,也没回话,稍点了点头就进了隔间。 女子衣裙复杂,越春只套了外面的宽袖褙子,出来的时候戚廉隅也已经换好。 二人都是一身籚灰,隐隐有海水江崖暗纹,袖口领口拼接的茶白底布,绣了水波纹样。 越春先是瞧了瞧戚廉隅,再自个儿照了照铜镜,满意点点头,“一同包起来。” 越春说得坦荡,戚廉隅却有些赧然,只不过匆匆瞧了一眼,就不敢再看,耳尖却泛了粉。 越春换下衣服,还要再去挑。戚廉隅眉头跳了跳,他尚在长个儿,挑了许多穿不上本就浪费,“再晚些,小雅集该关门了。” 她打扮戚廉隅正起兴,早已忘了此番的正事,这下次才想起来,惋惜地收手。“好罢,就要那些了。” 小二得了吩咐,麻利地去结账打包,并承诺明日午前就着人送上门去。二人这才出了店门。 越春还有些意犹未尽,犹自回忆,跟戚廉隅讨论哪件好看些。当然大部分是她在说,他在听。 将至小雅集之时,越春新奇瞥到一个算卦的小摊子。见识过真正的志怪,怪力乱神一说似乎也可信了不少,尤其是招牌上红字写下的“姻缘”二字,让她来了些兴趣。“看看去。” 虽她还时不时撮合着二人,但戚廉隅总也不开窍,不知是不是时机未到。既然碰上了,也叫算出个大体日子。 越春豪爽掏出一锭银子,“给他算算姻缘。” 摊主眉开眼笑,手指搓了搓银锭儿,塞进腰包,这才说道:“公子人中龙凤,今日咱们便不用手相面相,来抽这牌如何?” 越春瞧他一字排开一迭竹片卡牌,背面朝上,刻着反复难懂的花纹,回头对着戚廉隅,下巴一抬,意味明显。 后者则抿了抿唇,伸手抽出一张卡牌来。 摊主沉吟片刻,“怪哉怪哉!” 越春问道:“如何?” 摊主瞥她一眼,转而盯着戚廉隅道:“你这牌,奇。原应是平淡如水,只是前人天神降临,后者反而暗淡无光——弄巧成拙了。” 戚廉隅难得正色,眼神探究。他知道越春在他心里的分量,也知道她暗暗的小动作,谁是天神,谁是后来者他再清楚不过。 唯越春一头雾水——什么意思?“说清楚些。” 眼见他俩眉目传情了许久,才终于分出目光给她:“公子的正缘怕是难为世俗所容?” 越春:? 摊主委婉道:“许是喜欢年纪大一些的姑娘。” 话音刚落,便收到旁边如刀的目光。他摸摸鼻子,点到即止。 若没记错的话,常欢是比戚廉隅小些的罢。越春不理解。 戚廉隅轻咳一声,“走了。” 越春跟着走了两步,试探问道:“筠心是另外有喜欢的姑娘了?” 戚廉隅承着她的探究目光,仍是不敢叫她知道,“没有。” 越春松了口气,“就知道那臭道士骗人。”她就不该对这些坑蒙拐骗的道士抱有期望。 摊主:“欸?!你要不就走远些骂!” 越春:“再叫退钱!” 身后一阵沉默。 戚廉隅没想到她这般轻信,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望,“世事难料,难保一语成谶。”况且只有他才知道,刚刚每一个字,都踩在他心尖儿上了。 越春不以为然,摇了摇头:“假的真不了。” “何出此言?”他有些不满她的笃定。 越春故作高深:“阿姐我可是当代先知。” 戚廉隅:…… 第15章长歪 戚廉隅默默站在一边看小掌柜同越春讨价还价,眼神冷得出奇。 “你若将这书写出来了,必定大卖!” 越春冷笑一声,“什么都磕只会害你了。” 虽说本朝未曾明令禁止撰写宫闱情爱话本,甚至算得上宽容,但要她自己去写原身陈越春同六皇子的同人话本……那也太诡异、太变/态了罢! “此言差矣,”小掌柜摇摇扇子,“什么都磕只会让我营养均衡。” 闺阁的姑娘就指着这些话本儿解闷,尤其爱听那些宫墙里的桃色故事。虽大多当不得真,但能臆测一番贵人们的爱恨情仇,总归也是过瘾。况近来不知是谁传出来消息,诨说这二人之间有那么些渊源。光听了这么几句只言片语的,也不能满足,变着法儿地来问掌柜。正是有需求就有生产。 越春无言片刻,“实在是有太多话本还在排期中,时间安排不过来。” 小掌柜伸出右手,五指张开,“这个数!” 越春瞥一眼,为难道:“嗨呀,不是我不愿意,但我一个人也只有一双手呀!” “翻倍?” 越春拒绝的话丝滑地咽了回去,目露赞赏:“掌柜的,你是懂时间管理的。成交!” “阿姐。”戚廉隅见她答应,隐隐不快,声音中暗含警告。 小掌柜奇了一眼,转身翻找专用的纸笔去了。 越春自是知道他顾忌什么,但流言蜚语本就是无法避免的,并不会因为她不写就不存在了。相反的,众人对自己接触不到的反而更加向往,这点宫闱秘事,将来甚至都会被写进野史,也没什么好避讳的。说来她自己也没有跟赵逾和过多相处,也就比陌生人好一点,况写的是陈越春,又不是她越春本人。钱到位了,这有什么不能接的? 越春给了他个安慰的眼神,“无碍无碍。” 见她干脆印下手印,戚廉隅自知无法阻止,狠狠咬了咬牙。这都是什么眼光?! - 越春领了先前的酬劳和此次的定金,心情颇愉悦地哼着小调,走在前头,慢悠悠往家晃。 但很快她这份轻松便不复存在了。这才走出小雅集没多久,突然被一个窜出来的小乞儿扑住,惊得她倒退两步。“呀!” 小乞儿身上脏污,扒得越春裙边黑了好几道。 “姐姐,行行好吧!” 乞儿仰头看着她,意味分明。后头跟着一个更小的孩子,畏畏缩缩,不明所以,揪着他的衣服小声喊哥哥。 后头那个小孩更瘦削一些,正常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四肢再怎么纤瘦,脸蛋儿也该有些肉,他却是明显凹进去的。 “最近外地来的流民愈发多了……” 眼下天色昏黄,旁边路过了几人,忙着收摊回家,瞧见这情景也不稀奇,也不搭理,绕了绕走过去。 越春正发愣间,头顶冷沉的嗓音传来:“松开。” 乞儿被他这声训斥吓了一跳,手间迟疑了瞬,但看到后面的弟弟,还是没松手。 戚廉隅见她裙子上明显的脏污,戾气陡生。他放在心尖珍重的不染尘埃的人,却被一个小孩弄得这样狼狈。 戚廉隅几乎没做思考,提起脚踹到乞儿肩上,小孩子力气本就不大,顺着力道倒在了地上,身后更小的吓了一跳,顿时哭得更大声,跪坐在大的身侧,抽抽嗒嗒却不敢说话。 戚廉隅也没再管,拉着她就往前走。 走到一处小巷,他蹲下身来,从怀里掏出帕子,小心地擦拭她的裙摆,虔诚得不像话。 越春显然还在状况外,心绪复杂,像是有些不解。 天色已然暗了许多,月亮已挂上树梢,再过不久就彻底黑了。 戚廉隅站起身,抬头看了眼天色,扯了扯她的袖子,无声催促她。 他站起来那么高的人,此刻微微弯着腰,恭顺有礼,黑亮的眼睛在这渐渐昏暗中更加夺目。他此刻恢复了平日里的温文尔雅,浑不似片刻前那般咄咄逼人。 越春对上他的目光,终于知道自己异样的感受来自哪里。 她定定看着他,抽出被他牵住的袖子,戚廉隅的心跳似乎也随之顿住。 “筠心,我从不是这样教你的。” 她语气淡淡,仿佛只是阐述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但落在他耳中,却像是宣判死刑那样沉重。 戚廉隅在那样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他本就在意着她接下那样的话本,心下不忿,又遇到那样没眼色的,一时没收住气迁怒。他不是没有意识到自己行动过于偏激,只是还是心存着一丝侥幸。 他张了张口正要说话,却听到她清越的声音,带了些严肃,“我教过你,兼济天下,以爱己之心,爱普罗大众,爱世间万物。你今日是如何做的?” 越春一向温和随心,像是什么事都无法在她心上留下一丝波澜,更是鲜少有这样严厉的时候。 戚廉隅难得慌乱了些,着急解释,说出来的话都带了小小的颤音,“虽然就一个乞儿出来,但后头仍有人关注着这处。救一个人容易,但救万千人何其难?” 他缓了缓,接着补充,“若开了这个头,后面的人见有利可图,定会一涌而出,慌乱之时,万一误伤……” 戚廉隅字字恳切,她自然也知道是为了她着想。 但是光风霁月的男主先头那般对一个乞儿,像是完全不顾那小孩的死活,简直让她大受震撼,三观崩塌。 她亲自陪着他下江南,度过他最艰难的时期,不过就是希望他静守己心,心存善念,不必像话本里那样残暴不仁,不择手段。 她需要的,是一个心怀天下的端方君子。但他那一脚,却让她清楚看到了些端倪。 她用兼爱非攻仁义道德信条教养大的男主,终究是长偏了。 “戚廉隅,你糊涂!”越春简直不知道如何去消化这样一个信息,“我曾告诉过你,将人拉出泥沼,也是你的造化,甚至是一个投资。世上终究是好人多,有多少人会承着你的恩对你刀剑相向?” 在江南的这两年,越春根本没对他红过脸,更别提这样沉厉地直呼其名。戚廉隅嘴唇嗫嚅几下,低着头干巴巴站着。 “不过两个瘦巴巴的小孩儿,便是再多几个,咱们两个四肢健全身体健硕的人还跑不过?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我早跟你说过,人命是最珍贵的,怎么能因为那些或许不存在的危险轻易糟践?” 越春见他愣着不回话,火气更大,“我知你生来就尊贵万分,现下是虎落平阳韬光养晦,心里未必将这些人放在眼里。但天下的百姓,始终都是你的子民。现在只是一个乞儿,那以后难道你要因为一场天灾人祸去放弃一个县一座城吗?!” 越春的话越说越重,所幸这处偏僻,也没人注意到。 戚廉隅不敢抬头,但也发觉她怒火更甚,音调都高了几节。“筠心知错。” 越春漠然瞧着他,他乍一抬眼对上,心尖儿颤了几颤。明明还高出一些的人,微微弯腰,重新牵住她的袖子,“阿姐……筠心以后定不再犯。” 少年矮下身段,语气里透着些哀求,眼尾都带了些红。 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孩子。 越春生出些矛盾的心疼,但清晰地知道自己决不能放任。 她抽出自己的袖子,语气冷硬:“你待如何?” 戚廉隅未料她竟生气至此,连袖子也不愿意让他碰,“若再遇见,倾囊相授。往后若再有,必不遗余力。” 越春冷哼一声,“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教你兼济天下,也不要用自己的骨血养。” “阿姐教训的是。” 越春见他真诚,还是可塑之才,最终也没有过多责备,但还是放了句狠话:“回去好好思过。” 说罢转身走在前头。 戚廉隅原地愣了一愣,眼睫颤了颤,心里说不上来的沉闷。 第16章前程不想,想钗裙 自那以后,戚廉隅愈发克己复礼,二人间的诡异气氛没持续多久,小半个月过去,越春态度也软化了许多,与从前并无二致。 越春也如同普天下的母亲一样,认定自己的孩子能痛改前非,潜心向善,先前那事也轻轻放下了。 此刻她正拎了个小菜蓝,东挑西捡。她有些挑口,厨艺也只能说一般,常做的小炒肉近来有些腻味。她翘着两根手指拈着小鱼网挑挑拣拣,正要问价,一个熟悉的名字跳进了耳朵。“此次月考放榜,榜首竟又是那巷尾的戚家的哩!” “可不是,那娃厉害!”卖鱼的婶子扭头说了一句,转头问她,“要什么?” 正停下动作侧耳听的越春:“……我再看看。” 哪有做家长的不愿意听别人暗里真诚地夸自家孩子的呢?况且越春甚少了解到别人眼里的他,有这机会也不能错过。 旁边卖虾蟹的大娘应道:“长得也俊俏。嘿嘿,你说我找媒婆去给我姑娘说亲,能成不?” 婶子深沉一笑,讳莫如深:“你别想啦!” 越春见她侧眼看过来,立马有模有样地挑了两条鲽鱼放进小篮筐里。 “这话怎么说?我姑娘虽说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娇养的,但也生的不赖,女儿家该会的也都不差,还配不得他?” “两钱!”婶子称好了鱼,往案板上一丢,“要杀不要?” 越春道:“要的。” 婶子点点头应下,这才转头回话,这回压低了声音,八卦的姿态:“听说啊,那小子跟他那个姐姐有一腿哩!” 越春:……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 大娘惊讶:“啊?他那个住在一起的表姐?” 婶子嘘声道:“什么表姐,就是亲姐姐!大约是在老家闹得不光彩,才私奔到这里来——谁家表兄妹一个姓的?” 越春:大意了。 大娘道:“还有这种事!” 婶子道:“谁说不是呢?!听说那姑娘长得跟天仙似的,戚家那个藏着掖着,从来不肯把外人往家里带。” 大娘道:“难怪这么许久,我还没见过。” 越春:有没有可能,你们已经见到,并且见得还不少呢? 婶子将两条鱼麻溜处理好,送进越春的鱼篓子里,面上满是分享八卦的喜悦:“小姑娘,回去可别乱传——那样的人将来是要做官老爷的!” 越春无言片刻,道:“婶子何处听来的?” 婶子道:“喏,就那边卖菜的老姚,他家就住那附近呢。” 越春回头看了眼,是个生面孔,大约是平日里错开,也确实没遇见过。“假的。” 婶子一奇,未料想她如此笃定反驳。但这姑娘又生得这般仙姿玉容,浑身超脱的淡然,叫人不自觉生出几分信赖。婶子也没有被推翻的恼,反而见她认真,试探性低声问道:“何以见得?” 越春掂了掂鱼篓子,头也没有抬,“因为,不信‘姚’,不传‘姚’。” 见她一本正经撂完话便走了的婶子:…… 你别太荒谬。 - 越春一手菜篮一手鱼篓,慢慢悠悠往街巷里走。 正走到余府,却见余常欢正往外走,手里还拿这个小马鞭儿,像是要去马场。 “常欢,今日怎么下学这般早?” 余常欢被叫住,见着来人,露了一笑,“今日师母临盆,夫子没空管教,提前放了。” “又生啦?”这都是她来到这边之后听说的第二胎了。 “可不是,夫子今日高兴,每人发了一把糖。戚廉隅也早回去了,戚姐姐回去看看。” “好罢,那你玩去罢。晚间若有空过来,我叫筠心给你做点心吃。” 余常欢那边笑着打马虎眼,道了个别就跑了。 她这般作态,越春一时分不清她是羞赧还是其他的。毕竟上次端午后二人冷战了许久,连带余常欢也不来找她玩了。 两个少年人的风花雪月,暧昧推拉,她就算有心促他们和好,也不能直接顶上来做个传话筒罢?况就算她愿意,这两个人嘴也紧,半点消息都不肯说,是以她连使劲都不知道往何处使,只能不遗余力地创造时间和机会让两人单独接触,好将误会说开了。也不知道过了这般久,两个人好了没。 越春摇摇头,再往前走了两步,推开自家大门。 “筠心,我刚刚可听说了……” 越春一边往里走,一边分享自己听来的八卦,却在戚廉隅旁边瞧见一个陌生的身影。 毛乎乎的小狗像是被主人训斥过,夹着尾巴远远地趴着。 除了隔壁的余常欢,和偶尔暗暗造访的黑衣人,他再没明面儿上带人来过这小院。要不是余常欢告诉她,戚廉隅学问好长得俏,鲜少有学生不喜爱他,她都要以为自家孩子被孤立了。 越春愣了愣,偏头看向戚廉隅,开口询问:“来客人了?这位是?” “这位是章太傅。” 是专门负责宫里教养皇子公主的太傅,越春有点印象了。 原身陈贵妃任由戚廉隅自生自灭的时候,大多都是这位代为教养,这才没让他美玉蒙尘。 据说章太傅早先与其父定国侯是至交,也是自小看着戚廉隅长大的。 更重要的是,这位太傅也是慧眼识珠,不满先帝和二皇子治国,一心辅佐戚廉隅,算是戚廉隅身后站得最久的人了,往后也是凭着从龙之功万人之上。 越春也没将篮子放下来,像模像样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宫里没什么位份再比越春高的,是以她也出席过不少宴会,章太傅对她也不算陌生。 但往常她不都是任凭戚廉隅自生自灭吗?怎么这趟下江南倒跟着来了? 章太傅心中疑惑,看向戚廉隅。后者好像也不知怎么解释,嘴巴闭得紧,不像要开口的样子。 他不开口,章太傅到底也不能装作不知,还是毕恭毕敬行了礼,“见过娘娘。” “太傅客气了,在这里不分尊卑,放松些,就当自己家哈。” 章太傅像是不太认同她这话,但也不好反驳,胡子翘了翘,也没再开口。 这一沉默下来,三人大眼瞪小眼,气氛都有些尴尬。越春自认为是估计着她在场,二人不好再聊一些敏感话题了。 她干脆挎着篮子准备进小厨房,“太傅还没用过饭罢?你们先聊,我去做些来,今日就在这里一同罢。” 越春虽进了厨房,再没人打扰,但章太傅也不过才来,刚寒暄了两句,还没说得上几句话,这下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俨然叫他状况之外,倒突然不知道再如何开口了。 他四下打量这院子,没再瞧见一点人气儿,一个下人都没有的样子。他像是不满,矍铄的目光重新回到戚廉隅身上,“这两年你就跟她单独住在这处?也没添个丫鬟小厮?” “是。” 章太傅嘴角抽了抽,想说这样于理不合。但是又想到戚廉隅守礼的性子,还是没有开口。他心里应当是有数的。 越春跑出来的时候,他们还在断断续续说些什么,见她出来不约而同看向了她。 越春脚步生生顿住,硬着头皮开口,“不知怎么今日柴火烧出来的烟好大。” 戚廉隅往她身后看过去,果然浓烟都散了出来。“前些日子没有太阳,新柴还未晒干。我前日同你说过不要用。” 他语气里带了些亲昵的纵容,章太傅并没有错过。 戚廉隅提步去厨房收拾烂摊子,越春脸上难掩尴尬,毕竟还有外人在场呢。她甩着手不经意般找补道:“这几天也没做饭,忘记了。” 章太傅无语凝噎,只能坐在外头看他们乌烟瘴气地弄好了一桌饭。 越春正端了最后一碟清炒小菜袅袅走来,“章太傅久等啦,可以用饭了。” 如果忽略她刚刚动作太大弄乱的鬓发和将坠不坠的发簪,那也还算得上得体。 戚廉隅接过她手里的碟子放到桌子上,注意到她头上的簪子。 那是她最近最爱的一支绿檀镶白玉的梅花簪子,若是掉在地上打碎了,估计得心疼好些时候。 他不自觉伸手扶了扶,指尖稍微用力将那簪子往里摁了摁,确保簪得牢实,不会再掉。 这本就是顺手之举,越春向来不注重这些细节,戚廉隅往常也时不时帮衬些。是以她也没反抗,任他施为。 只是这举动到底亲密了些。 戚廉隅像是回过神,手指顿在她的发间。偏头看向章太傅,果然见他眉头压得很低,目光沉沉瞧着他,带着些批评——他有数个屁! 戚廉隅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勉强掩饰,若无其事坐下来。 他们二人不说话,这一顿饭吃得越春莫名拘谨。饶是她再迟钝,也察觉到一丝压抑。 她慢吞吞吃饭,他们沉默吃完下桌的时候,她碗里都还有小半碗。 “不用管我,你们先忙去罢。” 章太傅勉强维持着表情,点了点头,戚廉隅则是避开了视线,走在前头领人。 待脚步声都听不见了,她收回视线,盯着那半碗饭,再也吃不下了。 她摇了摇头,缓缓起身,挽起袖子准备洗碗,却找了半天不见皂角。 越春环视一周,确定厨房里没有。她嫌油腻,又怕脏污,不肯用草木灰洗,是以厨房一向都备着皂角。 装着碗碟的水盆飘着一层油花,越春还是下不去手。家里这些都是戚廉隅在管,也只能去问问他了。 书房的门并没有关,她刚走近,便听到章太傅大声训斥,“你真是昏了头!” 越春被这中气十足的怒斥吓了一跳,脚都迈不动。章太傅不是拿他当儿子疼吗?这是犯了什么事儿了,何至于此? 她还没来得及深想,那边骂声又传来,“我冒着多大危险与你通书信,盼你早日返京,你倒好!” “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伴随着茶盏被摔到了地上,四分五裂的碎裂声,越春听了个全。 原来这个章太傅是戚廉隅的事业粉? 唯粉可怕如斯! 作者有话要说:谐音梗扣钱! 第17章还是倒贴 越春站着等了一会儿,里面再没有动静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敏感,她正想着悄悄溜走,省得他尴尬,一抬头却突然和戚廉隅眼光对了个正着。 他目光平静无波,无喜无怒,就连被她听了墙角,面上也未曾显现一丝波澜,叫人看不透。 章太傅看他盯着外面,也一同回头,瞧见了她。 她原先只是为了来问皂角,本没打算遮掩,是堂堂正正走在显眼处,里头人但凡注意些就能早些看到她,当下她也来不及再遮掩。 越春无言片刻,默默收回要退后的脚,胳膊晃了两下并拢,硬着头皮跟他们打哈哈,“真巧哈。我就路过,你们不用管我,继续聊。” 章太傅当下痛恨又惋惜地瞧着她,仿佛她抢了他的心爱之物一般,让她莫名得很。虽说她找补显得生硬尴尬,也不至于这样罢? 她摆摆手,正要找借口逃离这大型尴尬现场,章太傅倒先开了口,“不必,章某还有事,也不再多留了。” 说完还瞪了她几眼。 越春摸摸鼻子,走了两步跟上去,“我送送你罢。” 章太傅点点头算是默认,但一路总是欲言又止地顿住脚步。只是最终都好像难以启口似的,张张嘴说不出一个字。 越春摸不着头脑,干脆装聋作哑,安安静静地跟在后头。 最终走到门前,章太傅才终于转头直视她,略带了些试探,仔细看着她地神情,“世子以往信中提过娘娘待他如亲子。戚廉隅乖顺守礼,且非池中之物,以后也定会以荣华孝敬您如亲母,不负您这些年的栽培。” 越春听得一头雾水,怎么说起这些来了? 难不成是担心戚廉隅在这里孤立无援,还会被她虐待,是以警醒她一下? 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呀这是。若待他好就坐享荣华,待他不好就等着花样去世? 其实她也不需要他的报答啦,老实走剧情就好了。 越春胡乱点点头,“好说好说。长辈照应小辈也是分内之事。” 越春回得坦荡,浑然不似有别样的心思。 倒是后面的戚廉隅,原先还像是有些紧张,虚虚捏了个拳,听到她的话后反而放松下来,却又有些矛盾的意料之中的失望,微微闭了闭眼。 只是他抬眼对上章太傅的眼睛之后,面上露出一丝难堪,轻轻别过头。 章太傅将他的小举动尽收眼底,不满地沉了眼睫,转而复又盯了她几瞬,瞧不出端倪,这才甩袖离开。 他这个学生身世可叹,自小就比旁人懂事许多。学业上比旁人不知用功多少。他膝下无子,又得知陈贵妃并不善待,是以虽待他严苛,私心里也一直把这故人之子当作亲生的教养。后来更是发现他的治世之才,冒着砍头的风险为他铺路。 只是谁料想不过区区两年的分隔,昔日抱负远大的好学生,如今竟耽于情爱,畏手畏脚。若是寻常人便也罢了,这位可是后宫里独一份荣宠的贵妃!且不说旁的,便是他真的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这也永远是他道德上的污点,少不得被人指摘做文章。偏他还在明知后果的情况下生出这样悖德的情爱!不知所谓! 原先还存着侥幸,以为这陈贵妃引诱了自己的得意门生,到头来还只是他一厢情愿。自己引以为豪的学生上赶着倒贴,竟连她一个眼神都分不来——这简直比他俩不顾世俗暗度陈仓更加令人着恼! 章太傅越想越气,脚步也更加快,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拐出了巷尾。 越春见人好容易走了,心下大松一口气。 不管什么时候,对上夫子太傅之流,还是难免紧张。这就是差生的应激反应吗? 她回头正要往里走,见戚廉隅低着头一言不发,难免想起先前听见他们墙角被逮个正着的事,先前忘却的尴尬又浮上来。 毕竟不管有心无心,她终归是听到了人家私底下聊天。她没话找话,“太傅怎么走得这么急?” “太傅奉命陪同去视察鄄城灾情,不能久留。”戚廉隅四平八稳,不像是被那番训斥扰乱心神的样子。 越春了然点点头。 二人并肩慢慢往里走,她也思索了一路。 刚刚才夸下海口好生照料戚廉隅,总得关爱一下他的内心健康成长。 “太傅那般说,是知晓了你心有所属了罢。”越春先起了个头,也关注着他的反应,见他不像是反感,这才放心接着往下说,“我倒觉得,章太傅太过古板了。” “情之一字,最难自控。再说,你这个年纪,有个喜欢的姑娘,那再正常不过了。与阿猫阿狗相处久了,都难免生出爱怜,何况是活色生香的人?你亦不必太过自责。” 原先还沉默着的戚廉隅,听完这句突然开口低声重复了一句,“情之一字,最难自控吗?” 然后他微微偏头看过去,眼里的情绪叫她看不懂,“陈越春,你当真这样认为?” 越春原以为他不愿意听,还忐忑着,这下得了他的答话,自然像是受了鼓舞般,连他称呼的变化都没注意到,更卖力端着长辈的架子劝说。 “这是自然。章太傅虽出发点是好的,不希望你被被儿女情长耽搁了大业,但你瞧他孑然一身,就知道他定是不懂个中滋味的。在这方面,哪能听由他说?” “咱们自来有个词,叫成家立业,自然是要先成家再立业。当然,这事端看你自己的想法,你向来聪慧,若是愿意,便是一心二用,情爱与立业兼顾,又有何难?” 戚廉隅既不点头,也不作声,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他默默进了厨房,伸手从柜子顶上拿了皂角,要去洗仍堆在盆里的碗。 越春被他留在原地,进退维谷。 孩子大了,真是越来越猜不透了。这多少给个反应嘛?! 越春在教育孩子这方面确实没什么经验,只能尽量将自己该说的都说了,但愿他能听进去一星半点。 她摇摇头,刚走到树底下躺椅边上,突然想到今儿个余常欢根本没来过。难道是他自己主动跟太傅说的? 她回头看了眼沉默的少年,委实觉得他不像是愿意和盘托出自己少年心事的那挂。 越春真真起了点好奇的心思,干脆走到他身边蹲下。 戚廉隅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大盆前面,弯腰认真洗碗。蹲着的越春不及他高,抬头去看他,“今日常欢在我前头来过了?” “不曾。” 越春警铃大作:“那太傅如何得知你与她的事情?你同他讲的?” 若是太傅自己知道也就罢了,若是他自己说的……! 要知道,一起生活了两年,她也算鞠躬尽瘁,他可也从没跟她说过这些少年心事。就这么越过了她,去跟一个许久不见的太傅说道心事,这简直就是啪啪打她的脸! 这岂不就说明,她这两年任劳任怨,还挽不回男主一点信任?!呜呼哀哉! 戚廉隅闻言,手中的动作停顿下来,甩了甩手上的沫子,然后偏头看向她,眼里有些隐约的恼。 “我与她,何时有过你想的那些了?” 这个回答简直牛头不对马嘴。越春逆着光,眼睛被光照得泛起了些许泪意,有些可欺的柔弱。“这个且不论——所以还是你同他说的罢?” 她以往也不是没旁敲侧击打听过,他一贯都是否认的,但她分明都是看在眼里的。眼下她也懒得再多纠结这个问题。 戚廉隅用力扯平唇角,像是忍着什么火气,腮边都鼓了鼓:“没有!” 戚廉隅向来不屑于撒谎,越春闻言放下心来,点了点头,微微直了直身,见他神情多有不耐,到底没打算再追问。总归不是他不信任她就好。 少年心思最是敏感,越春见他眉头更紧,当即抢在他前头开口:“好罢好罢,你说没有便是没有罢。难得休憩,你也出去散散心,别总是闷着。” 越春说罢提了裙子起了身,款款往屋里走,徒留戚廉隅一人在水井前。 戚廉隅要说的话卡在喉间不上不下,也没回头看她。直到周遭静下来,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她总是自顾自说一些不知所谓的话,浑然不顾他如何作想,自己话说完了便拍拍屁股走人,一厢情愿认定他钟意他人。 他与余常欢本就是一清二白,再多的辩白,到她眼里全变成欲说还休,这要他怎样解释? 手上的水被风吹得有些凉意,他低下头去,继续洗碗。只是这回却好像带了些泄愤的火气,碗碟叮当作响。 作者有话要说: 越春: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你先别出发。 太傅:…… 第18章出发 风过檐玲,雨落空林。 阴潮天人就只想窝在一处,越春懒散坐在廊下,手里的话本也懒得翻。 雨丝绵密沁凉,她缩了缩脚,碰到一团柔软。“心心,别闹。” 趴在地上甩着头啃她鞋尖的小狗像是听懂了主人叫她名字,抬头迷茫地看了一眼,见没有下文了,又低下头甩着脸同那绣花鞋较劲。 越春察觉鞋子大抵是要从自己叫上拽下来了,这才无奈俯身。即便知道捏她后颈皮她也不会痛,但到底还是没舍得,两手将她捧起来放到腿上,一下一下地顺毛。“怎的这般调皮?” 小狗被抱到膝上反而乖顺了许多,小尾巴甩得欢腾,磨得衣料簌簌作响。 第两年那样的艰苦熬过去了,如今已经是第三年,戚廉隅也已然不需要她多去插手,现下反而闲适得让人犯懒。 门“叩叩”两声敲响,门外年轻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可有人在家?有信来!” “来了。”越春应了一声,拢了拢外衫,将小狗圈在怀里,也不撑伞,走上前拉开大门。 信童翻出裹在怀里的信递出来,又跑进雨里,匆匆不见了身影。 小院重新恢复宁静,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信,题着“筠心亲启”。 近来他们书信愈发频繁了,想来大事将近。 她叹了一口气,往厅中走,莫名有些怅然。 在姑苏的这些日子,她日常端着长辈的架子,费心掰着戚廉隅的三观,又没什么同龄可与之相交的人,委实是无聊得很,连话本也没心思再看。 但若要让她现在舍了这般宁静的生活,参与动荡的夺位,她又有些浅淡的不舍。 不过好在她的付出也没有白费,戚廉隅如今瞧着,愈发端正,委实是个心怀大道的君子。 她将信封搁置再书案上,拿镇纸压好,听到身后有抖伞的声响。 “回来了。锅里还温着虾头海鲜粥,去用些吧。”越春厨艺虽不算好,但熬粥汤之类倒是很少出错。 “好。” 她伸手相接戚廉隅手里的伞,却被他避过去,直接挂在了墙上。 她身上还有些水珠,整个人带着些潮气。怀里圈着的小狗探出脑袋巴巴的瞅着他。 刚来第一年的时候这小狗还没断奶,就藏在小院后头。越春瞧她小小一只,可怜得紧,明明当时他们自己也拮据,还要时不时弄些羊奶来喂。 但她对它这般好,偏偏不肯养。像是知道自己只是个过客,不想徒留一些羁绊,不想给它短短十载的狗生添上离别的痛苦。 她对一个畜生都这般体贴,瞻前又顾后。 他偏不愿她作这样一副无牵无挂的样子,像是茫茫人海的一个过客。于是怀着私心,叫她收留了它。即便是用了他的小字给它取了名,他也沾沾自喜。 戚廉隅见状问道:“今日出门了?” 他像是随口一问,越春回道:“未曾,去门口取信没打伞。” 说罢,她指了指书案:“喏,太傅又给你来信了。” 戚廉隅点点头,先绕进屋里,从里间寻了条巾帕,走近盖到她头发上,似乎是想帮她擦干头脸,停顿片刻后又克制退后半步,并无动作,反而转身裁开信封,取出信纸。 越春拽下巾子捏着,看了看自己衣裳,不过是留了些水珠潮气,也不至于要擦干的地步。这小子什么时候有洁癖了? 她皱了皱鼻子,还是拿着巾帕擦拭。 “过几日,我要离开一阵子。”戚廉隅将烛台点燃,这才迭起信纸,重新塞进信封,再架到火上点燃,待燃烧殆尽才扔进火盆。 越春道:“去何处?要去多久?” 戚廉隅道:“鄄城旱沼难平,朝廷派来人手单薄,我去一趟,归期不定,少则三五月。” 他没说至多多少日,大约自己也无法确定。 越春想起来话本里,大约也是这个时间,戚廉隅西去鄄城,平了天灾,得了当地百姓爱戴。 原来就是这个时候吗? 越春点点头,接话:“好罢,可需要准备什么?” 戚廉隅道:“约莫大后日就走了,不需要准备,我自己去采买了就是。你就留在姑苏?” 最后一句原先该是个陈述句,却被他上扬的尾音,带成了个疑问,像是留着个小钩子。 越春没做他想,挠着小狗的下巴,再次点点头,“嗯。” 戚廉隅见她点头,不只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早知如此的失望,越过她去了厨房。 - 【温馨提示:《廉隅鄄城平天灾收人心》是关键情节,不可缺席!】 越春被脑海里巨大的声响惊醒,整个人弹坐起来,揉了揉惺松的睡眼,有些不可置信的无语。 “戚廉隅不是前日走了么?你怎么前天不说?” 【按理说,宿主应当半步不离男主。】 越春:…… 好罢,合着这意思是怪她打工不积极,没有上赶着黏着戚廉隅。 “你讲讲道理罢,你负责指引剧情,这剧情来了也没见你指引我一下啊。” 【请宿主尽快赶往前线,协助完成剧情哦。】 越春:…… 她算是看透了,不占理的时候这系统就会顾左右而言他。 越春觉得,非必要还是不跟它一般见识,没得给自己气出毛病来。 被这么一搅合,越春也睡不着了,索性起床洗漱收拾行李。 这一走,说不定也没机会再回来了。余家估摸着也该升迁了,越春倒不担心这两人感情线的问题,左右到时候在京中定还会重逢。 但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去隔壁道个别。毕竟这一别,说不定也要个一年半载的。 余常欢今日应该还在上课,越春在小院里摘了些时蔬,共前些日子买的饴糖,用篮子装好,挎上便推开了门。 一出门,便看见隔壁门口停了辆马车。虽也简朴,但瞧着很是宽敞。怕是余大人恰巧要出门。 越春偏头探了探,几个家丁有序往车上搬东西,余大人就站在门口指挥。 余大人也已经瞧见她,往这边走了两步。越春点了个头算是招呼,开口问:“余大人这是要出去?” 余大人笑容可亲,道:“对,对。” 越春也无意探人家隐私,点了点头,“不巧,我今日也要出远门了,还想着来拜别,没想到余大人也要出门。” 她这话刚落下,回话的却是余常欢。“戚姐姐要去哪?” 余常欢一向亲近越春,刚听到动静出来,便得知她要出远门。她虽长在这片土地,日日吴侬软语地听着,但总也不似一般女子的娇柔,是以很难融入这些江南女子,反而同越春很是要好。但越春给她的感觉,总像是过客一般,无牵无挂。 余常欢眼里有些探究的不舍,不似作伪,越春把上她的手,安抚道:“筠心前日去了鄄城,我不太放心,想来想去,还是过去亲自照料好些——你今日怎的没上课?” 余常欢回应:“鄄城吗?我们今日也是去鄄城,学堂已告了假。” 越春有些意外,不自觉看向余大人,“那还真是巧呀。” 余大人像是猜到她的疑惑,开口解答:“鄄城那边瞧着有些严重,上面下了文书,让我带些人手帮忙,她们娘俩也不放心,索性就一起去了,相互有个照料。” 越春是知道余常欢一向愿意治世救国,眼下有这个机会,不肯放弃也不难理解。倒是余大人很是开明。 余常欢道:“既然顺路,戚姐姐就同我们一道罢。” 越春下意识要推拒,余常欢却全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戚姐姐别着急拒绝,女子孤身一人赶路多有不便,安全也难保障,还是结伴来的安全些。戚廉隅定也不希望你这样冒险。” 越春哑口无言。她不记得话本里余常欢在这时候有没有戏份,但跟着女主应当是不会出错的。她偏头看了看余大人,后者含笑点了点头,她这才放心答应:“如此也好,叨扰了。” 第19章照顾 戚廉隅乘的快马,又早出发两日,想来早已到了鄄城。 倒是越春他们,一行人并各项赈灾米粮,难免拖沓,快马不过五日的路程,他们足足走了十多日。 原先越春还想带着心心,但那般危险,到时候许会顾不上,是以还是给了许多银子,叫邻居代为照看。 越春掀开车帘看,守城官正在盘查文书,余大人开口不知说了些什么,大约是在问赈灾官落脚驿站。 余大人向守城官拱了拱手,这才回过身来,朝车夫摆了摆手,示意继续前进。 现在正是晌午,让人困乏得很。余常欢抱着越春的胳膊睡得香甜。 余常欢睁眼凝眉时,自有一股英气逼人,让人不敢直视。也只有对着亲近之人,才愿缓和几分。 她现下脸颊压在越春胳膊上,将颊肉都挤得变形。她眉细且长,眉峰折出一个凌厉的弧度,眼窝深陷,睫毛不算长,但密且直。鼻梁也很是高挺,但又有些女儿家的柔和,最妙的是下面浅淡的花瓣唇,中和了眉眼的冷硬。 越春甚少这般近打量她,以往只觉得她长得英气俊俏,现下竟瞧出几分甜美来。 她瞧得出了神,脑海中不自觉将戚廉隅的脸同此刻靠在肩膀上的脸放到一处,但肩膀上的人倒好似睡得不安稳似的,头往下掉了掉。 越春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的脸蛋。余常欢睡得面颊泛粉,热度高了些,触上越春微凉的手,一下子惊醒了。 “醒了?”越春坦然开口,手还在她脸上轻轻揩了一把。 余常欢含糊“唔”了一声,坐直了身子,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越春刚想说些什么打发时间,外面车夫就轻轻敲了敲门框,“姑娘们,到地儿了。” 余常欢身高腿长,听见话儿就掀开门帘,轻巧跳了下去,还不忘伸手接越春。 越春也不扭捏,搭着她的手,顺着力道将两只脚先后探下来。 她四下打量,问道:“往来官员都是住在这处吗?” 引路的小厮听到发问,忙不迭小跑到跟前,“诶,诶,是的,都住在这儿!” 越春没忘记正事,问道:“戚廉隅在何处?” 小厮道:“戚廉隅?可是同章大人一起的那个?他们去视察啦,约莫晚间才回来哩!” 越春点点头,道:“那麻烦给我安排靠近他些的厢房罢。” 小厮回声“得令”,跑到马车边上,帮着人一起搬行李。 “戚姐姐当真疼他,一来心里就只想着他了。”余常欢还牵着她的手没松开,等她安排完了才开口。 这话说得就很妙了,像是带了些似有似无的醋意。 但越春细究下去,着实没有道理——若说吃戚廉隅的醋罢,男女主不搞情爱,在长者面前争宠,委实说不过去了罢?若说吃她的醋,更荒诞了。在外人眼里,她也不过是戚廉隅的姐姐,又有什么好拈酸的? 旁人或许还暗地里猜道她同戚廉隅的关系,但余常欢是实打实住在隔壁的,又长往来,自能知道他们的清白。 越春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哑然失笑,自己什么时候这般敏感了,竟能咂摸出这些莫须有的。 越春嗔她一眼,道:“净会打趣我。” - 晚间饭后,越春又得了系统一句提醒,叫她跟紧些,保证任务圆满完成。 她虽百般不愿,但思来想去,还是小命要紧。 戚廉隅也不知几时回来,越春干脆坐到他房里等。 她等得困顿,趴在桌子上休憩,却越趴越精神。约莫子时,才终于听见动静。 她一身懒骨,也没动身,依稀听得细微的金属摩擦声,还有地板随人轻动,察觉到一丝诡异,这才抬头。 戚廉隅见伏在桌上的人有动作,嘴角扯出一丝讽笑,手臂带了劲就要动作,却听那女子开口:“筠心。” 戚廉隅怔愣一瞬,下意识手腕一旋,将爪刀藏起。 瞬息后,他又想通此刻的境地。那人分明在姑苏,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眼神瞬间凌厉起来,会仿声音的也不是没遇到过,一个亏不可能吃两次。几乎是在收刀瞬间,他便一手制住了她,手掌里紧紧捏着她交迭的腕骨。 越春吃痛,轻叫一声,训斥道:“筠心!” 如出一辙的警示语气,耳熟得多了。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戚廉隅从钳制不得动弹的人的侧脸上找到了熟悉的影子。 越春察觉到两股视线黏在脸上许久才收回去,接着手腕钳制慢慢松开,戚廉隅道:“是你。” “是我,高兴吗?”越春甩了甩手,笑嘻嘻。 戚廉隅不语,走到床边点燃灯盏,端到桌案上。手腕有些迟缓的火辣,越春借着火光一看,果然两个腕子都是鲜明的红痕指印。她当下不满:“都叫你了,怎么还使那样大的劲?” 戚廉隅道:“对不住。”也没有解释他被有心人构陷的旧事。 越春轻哼一声,自顾揉着手腕,戚廉隅自知理亏,只能转移话题:“你怎么来了?” 越春道:“呆在家里也无事可做,便来了。” 这般无所谓的语气,像是游山玩水的随性。戚廉隅眉头压得更低,神情冷肃不可撼动:“你可提前了解了此处情况?鄄城现下不仅是随处旱沼可怕,到处的流民更是难平。” 这话可没夸张,天灾本就难治,还有不安分的流民雪上加霜。前些时日流落在姑苏街头都有一些逃难的流民。这些人苦于旱沼,有许多都是家破人亡。人一旦到了绝境,所有的恶都激发出来,将自己的苦转嫁他人,便是烧杀抢掠,又有什么不敢做的? 戚廉隅疾言厉色:“你当真为了找些乐子,自去游历山川不好?非要往这虎狼窝里钻?” 越春大抵知道这人是吃软不吃硬,当下拈起手帕,西子捧心,道:“你独自在外,我怎么放心得下?这些时日我没睡过一日好觉。我的安危尚不足惜,唯有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才略安心些。我特意来照料你的。” 戚廉隅亦清楚其言真假掺半,兴许没一分可信,但脸色还是缓和下来,竟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怜惜含情模样,可惜烛火昏暗,让人也难以察觉。 但听到后半句话,他还是挑起半边眉,“照料我?” 这三个字像是被他含在嘴里,温吞在唇齿间过了一圈,才轻巧吐出,让越春难得有些脸红。 不怪他质疑,越春自己惯来随性懒散。要说照顾,自然还是戚廉隅照顾她多些。不提那些琐碎家务,便是饭菜,她自己一人做出来的也大多难以下咽。以往戚廉隅偶有离家,她连饭菜都懒得做一个,要么去隔壁蹭饭,要么用些点心了事。 越春大言不惭,但声音小了许多,近乎于自言自语:“怎么不算照顾呢。” 戚廉隅也无意与她争些口头的便宜,“天色这么晚了,你回房休息罢。” 越春点头,道:“在这里这些时日,不管去哪里,务必要带上我,知道吗?明日记得喊我。” 戚廉隅“嗯”一声,算是同意,刚把人送到门边,她又回头:“对了,余常欢也来了,你知道罢?” 戚廉隅道:“知道。” 他确实知道余家是要来的,毕竟上头传下檄文时,他们这里也收了信。 越春狡狤一笑,道:“她就住在对门哦~” 说罢像是犹觉暗示不够,还俏皮眨了眨眼。 戚廉隅顿觉火气升上来,但见她那样活泼灵动的模样,又狠不下心来横眉冷对。就这么一愣神,那人早闪进了隔壁房里。 他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力。 第20章受伤 越春原先还疑惑“旱”和“沼”是怎么联系起来的,猜想大概同流沙是一样的东西。 大约是干到极致,土都成了沙,没了支撑力,人踏上去的时候才会下限。也就是这边说的“吃人”。 但眼下真真切切见到了,她才知道,当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这一大片荒田,上头还有干枯的秸秆。约莫是早先种下的,但干旱持续太久,没能存活,到现在也没人能打理。 田里的土地似是干到极致,黢黑的裂口纵横交错,犹不能见底。但是瞧着,分明就是普通的干旱。 越春疑问:“见旱不见沼,为何称之为旱沼?” 戚廉隅道:“早先也都只以为是干旱,谁料几个农民下地再没回去,这才发现端倪。” 戚廉隅言简,略过了中间种种波折,但却也好猜。农民以为不过是干旱,下地查看自家作物,谁料刚踏上去,脚便拔不动了,大惊失色下挣扎呼喊,旁边的人不疑有他,过来相助,结果齐齐埋于地底。 泥沼之流,最忌拼命挣扎。 越春怅然叹了口气,在脚边搬了块大石头,蓄力往田中一扔。那石头倒没有立即沉下去,反而像是触到了实地,滚动起来。 石头滚了没两圈便停下来,越春正以为石块太轻难以沉没,那石块却轻晃一下,在她眼皮子底下慢慢消失。 原来瞧着坚实的土地,最上方却不过脆皮一般龟裂,底下竟是暗潮涌动。 越春当即正色起来,手背在身后,面上一派忧心。 后面章太傅和戚廉隅以及随行若干人,脸上也是如出一辙的忧心。 只是瞧见越春在前面沿着小道巡视向前,章太傅还是一阵牙酸,“她怎么还来了?” 戚廉隅道:“随余大人一同来治灾。” “哼,醉翁之意不在酒罢!”章太傅鼻子里哼出一声,还不忘回头警告,“你警醒些,不要耽于儿女情长。此事若是办不好,你也不必回京了!” 戚廉隅拱手:“谨遵教诲。” 章太傅见他还算识相,也不再训诫,左右这些日子,该说的已经说得够多了。 越春不知在哪里捡了个长竹竿,正东戳西戳地试探。戚廉隅眉心一跳,她毕竟初来乍到,又冒冒失失,着实不令人放心。 刚刚还稳妥站在身边的人突然大步往前,趋近前面的青衣女子,着实让章太傅气得胡子翘了翘。但戚廉隅向来擅于隐忍蛰伏,举止有度,那陈贵妃又是个无心的,一个巴掌拍不响。章太傅犹豫几瞬,还是决定信任戚廉隅为人,且眼不见为净,甩袖离开。 戚廉隅眼里只瞧见越春试探的竹竿,自然没注意章太傅,走上前去挡回她的胳膊,道:“刚刚见的那个,不过是最显眼的旱沼,此处危险,不要乱逛。” 越春惜命,果然乖巧收回竹竿,抬头看他,“还有其他的,是什么样子?” 日头渐大,越春仰头间眼前一阵刺目,根本真不开眼,却还是举起手挡到额前,固执地盯着他。 女子眼里光华熠熠生辉,却只容了他一人。他眼波移动,但出口的话还是平稳如常:“没有这般大的裂隙,上有草木,一如寻常,但是根部却是衰朽之态。” 说罢,他手指了一处。越春稍走近些,隔了一段距离,果真是不仔细瞧绝不会上心的程度。 越春微讶,啧啧称奇:“这般伪装,岂不是能骗过很多人?” 戚廉隅道:“确实如此。” 这下越春反而没话说了。“确实如此”不就代表已经有很多百姓受了这样的骗殒身了?人在天灾面前还是太过无力。 越春同戚廉隅沉默着走回驿站,却见余大人一家与章太傅一同在往板车上堆米粮。 “这是要去布施吗?”越春走上前两步问道。 得了肯定的回答,越春也自觉跟上。粮草也都是余大人同车先带来了一批,布施一贯是用大桶熬粥分发,再按人头发些米粮之类。 就这么一会准备的功夫,驿站门前已经围了许多人,乌压压地挤在一处。守卫们围成一排,费力把人群往外压,软硬兼施,好容易才腾出了一块地。 眼下这情况,再到街头布施决计是不行的,一众人只能就地摆好车桶。 此处原来的县丞勘察时不幸殒身,昨日刚推出来一个代为管事的。代县丞站在车辕上,费劲叫喊:“排队!排队!一个个来!都有都有!不要着急!” 越春猝不及防他再头顶一吼,吓了一跳,脚下默默往远处挪了挪。回头一看,代县丞手作喇叭状,声嘶力竭,才这么一会儿,脸都喊得通红。 戚廉隅是这边最年轻力壮的劳力,当仁不让在上头挥大勺。余常欢平时也学些功夫,臂力不小,也自告奋勇去盛粥,余大人围在两人身边递汤水,余夫人在后头收了碗洗,章太傅在旁边舀生米发放。 一行人都各司其职,井然有序。除了越春。 越春干站着颇不好意思,两边各看了一眼,还是觉得分米适合自己些。 她走过去拆了米袋,拿了个小碗,一人也只能分一碗。 她一来这处,百姓便自发在她跟前也排了个长队,倒也算井然有序。 越春倒也算有条不紊,但面前排着的人不见少,手下难免加快,不一会儿额上鼻尖都渗出了汗。 越春手里不停,刚舀出一碗要送到举上来的布袋里,却发现里头已然有了一些,原来领了米的男子还未如常走人。 越春手底动作停下,面带疑惑,那男子结巴开口:“可以多给些么?家里还有许多弟弟妹妹。” 这个男人衣衫也如大部分人一般破烂,头发凌乱脏污,身形瞧着极瘦,但声音却粗粝沧桑,瞧不出年纪。 布施本就不是易事,不管有何苦衷难为,规矩是千万不可破的。若这个巧言两句得了甜头,后头的人那还肯满足于一碗? 不管是正在排队的,还是先头领了米的,都紧盯着这处,像是她敢把那碗米倾倒下来,他们就预备扑上来疯抢一般。 越春定定摇了摇头,语气亲和,但也坚定:“规定便是如此,若只有你一人来,那就是只有一碗的。你放心,明日还有。” 那人低了头,喃喃自语一句。越春虽听不清,但还是看到他嘴唇的蠕动,“你说什么?” 越春倾身过去,想听得更清楚些,未料铺面一阵大力,她被掀翻在地,那男子顾不得她,转而扑向米袋,哆哆嗦嗦展开手上的布袋,两手捧了一把。 有他这么一闹,原先还按捺着的灾民一哄而上,守卫们也连忙挪到这处,奋力抵抗,一时间鸡飞狗跳,越春慌乱中被踩了好几脚,苦不堪言。 戚廉隅见这边纷乱,跳下板车,拨开人群,将那几个起头闹事的各踹了一脚。尝到苦头的几个当即后退,空出了一片。 越春仍瘫坐在地,腿软腰疼,站不起来,地上还有一滩血迹。戚廉隅强压下火气,弯身将人抱起,转身回了驿站。 越春一生顺遂,没吃过什么苦头,就算来了这话本里,也很少有灾痛,像这样的伤大约也是头回。她身上无一处不疼,先头那大力将她撞翻,脚腕磕在镇石上,整个人仰翻。偏偏后头还停着个板车,她腰肢直直撞上去,五脏六腑跟着疼。 更别提她手松劲时杂碎在地的瓷碗,她手下意识撑地的时候就划了满手的血淋漓。 戚廉隅端了清水进来,就见她抱着流血的手心发呆。他像是有些火气,抓她的手都不温柔。 帕子沾了水,在伤口边缘擦拭,仍止不住血,反而刺得她生痛。 他蹲身听得头上的女子隐隐吸气声不绝,更是觉得气血冲上脑门,口无遮拦训斥:“吃不得苦又怕疼,你来这里做什么?” 挡在前头的就算不全是男子,至少也是余常欢那样有点功夫在身上的。她长得漂亮,身量又纤细,一瞧就知道是个好拿捏的,有心之人不挑着软柿子捏才有鬼! 他等了片刻,没得到答复,再开口语气冰冷严肃:“明日你便收拾收拾回姑苏。” 刚开始见着她的欣喜劲儿过去,剩下的就只有担忧。此处本就杂乱,他也不能时时看顾,今日之事更是狠狠给了他个警告。 但越春是决计不能走的。 “我不走。” “你今日都……”戚廉隅见她还执拗至此,更是难掩怒气,声音都难免大了一个度。 越春像是不甘示弱,也大了声音打断他:“我来照应你,受了这样的横祸,你不去想怎么解决困境,倒想着解决我!” 这番话被她说得理不直,气也壮,句句透着莫名的谴责,但却真真叫戚廉隅无力反驳。 原因无他,他察觉她声音里带了轻微的哽咽哭腔。他这才抬头发现,她眼睛里都闪着泪花,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委屈的。 以往云淡风轻,浑似飘忽不定的谪仙的人,突然脸上多了些尘世的嗔痴喜怒,倒显得生动了许多。 他心一坠,干巴巴开口:“我不是那个意思……” 越春却偏过头去,闭上眼睛,像是气到连看他一眼也不肯了。 他人生这十七年里,可也从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他闭了嘴,静静替她处理渗血的伤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21章一样亲和 戚廉隅给她左手包了几圈,越春才终于消气了般给了他一个眼风。 戚廉隅放下她的手,指尖似有些留恋的拖沓,开口问道:“可还有其他地方伤到了?” 越春一动就能感觉到腰间的剧痛拉扯,不用看也知道腰后的皮肉是怎样的乌青。但这些总不好跟他说。 她撇撇嘴,看了眼自己的手,道:“没了。” 戚廉隅点点头,但终归放心不下,担心她是有些伤处难以启齿,预备去找余常欢过来看看,却不料一推门脚还没踏出去就瞧见想要找的人直愣愣站在门口。 “你作甚?”冷淡的语气与刚刚在屋里全不似同一个人。 余常欢面无波澜:“我担心戚姐姐,来瞧瞧。” 戚廉隅莫名不满她的殷勤,但看见她手里拖着的药油绷带,将要说的话咽下去,点了点头算是招呼,余光往屋里瞧了一眼,转身走了。 余常欢在他擦肩时一同偏头,盯了他的背影片刻,眼里像是有些探究。 “常欢,你可算来了。”戚廉隅走了,越春也不再端着长者的架子,哎呦哎呦痛哼起来。 余常欢回过神来,端着托盘放到床头,与其关切:“伤到何处了?” 越春脸闷在枕头里,沉闷的声音透出来:“腰疼。” 余常欢拨开她的上衣,果然瞧见腰间一大块黑紫。她暗暗吸了一口气,倒了些药油在手心,搓热了才捂到腰上,然后带了些力揉开。 越春闷头承受,期间溢出了好几声哼吟。直到两人都出了一身汗,才将将弄好。 余常欢收了手,再掀她衣服查看伤处,却漏了脚腕那处。查完犹不放心,问道:“可还有别处伤着?” 越春张着嘴,吐气如兰,艰难答话:“没了。” 其实脚腕也有些疼,但她也不好意思叫一个后辈给她揉脚。 余常欢颔首,思虑几番,不好太过限制她,还是委婉些开口:“流民最难控制,戚姐姐柔弱,往后身边还得有个人照应才行。” “嗯,我知道。” 外面估计还有的忙,余常欢也没多留。越春趴了半宿,自觉回复了些力气,才脱下袜子,撩开裙摆,用药油揉脚踝。 但毕竟是自己的腿脚,按揉总下不去狠力,她揉了一会就嘶嘶吸气不止,渐起退意。 戚廉隅料想她今日必然懒得再下去用饭,索性给她端了上来。 门虚掩着,他用手肘抵开,看到床上的人蜷坐着,两手虚虚摊开,绕在脚踝边将落不落。 “余常欢没给你上药吗?” 戚廉隅语气里带着些责问,越春这下意识缩了缩脚,却被他扯了出来。 戚廉隅把着她的脚踝,不轻不重捏了几下,道:“没脱臼,皮外伤。”说罢也往手心倒了些药油。 男子力气本就大些,这处虽不及腰间严重,但任他来按揉就是痛感更甚。越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道:“轻些,好疼。” 戚廉隅道:“若是知道疼,就该爱惜自己,别什么事都往前冲。” 越春手搭在他肩膀上,也没收回来,“但是这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并不是明知危险就能逃避的。” 越春逮着机会就会讲一些仁义道德礼义廉耻的酸话,戚廉隅也懒得搭理,手上非但没松劲,反而有更用力的趋势。 “嘶!你当真是大逆不道!说的话你全当耳边风!”越春真心觉得脚腕再在他手里呆一会,定要被揉碎,忙不迭往后扯。 戚廉隅自然不允,固着她的小腿,让她愣是没退成。“好了,我轻些。” 这回他果真没再用力,力道恰到好处的舒服,仅仅带着时不时无可避免的痛感,也能忍受。他再揉了十来下就松了手,掏出帕子仔细清理自己指尖。 越春端起粥碗,瞧着他一根根斯斯文文擦着手指的样子,又起了点别的心思,道:“以后你可万不能那样作弄心上人。女儿家皮肉脆弱,万一没收着力道,弄疼了去,定要气你好几天。” 戚廉隅擦着手指的动作停了一瞬,也没应,不知道听进去没有。等她吃完一碗粥,才收了东西要走。 越春叫住他,道:“先头撞我那个男子,瞧瞧有没有什么苦衷。毕竟初犯,我瞧着还是别重罚了。乱世中谁都不容易,说教一番也罢了。”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自来都是亲和的领导者才得民心,若是那人有个什么苦衷,事做绝了反而不好。况且此番,也能顺道教教戚廉隅,爱民如子,度化为主。 戚廉隅脸现讶色,显然没猜到她如此大度,“阿姐真是,对谁都一样亲和,别无二致。” 这该是一句奉承的话,却叫他说得阴阳怪气。越春摸不准,但也懒得细思,道:“爱与敬到底是亘古不变的推崇,以后你也当如此。” 她没再听见他回话,倒好像是嗤笑一声,但又不太分明,也不知是真的发自他,还是偶然的幻听。 衣料轻擦,步伐声渐远,他甚至连个客套话都没说。 越春皱了皱眉,摸不透他的想法。 - 越春自觉身乏体痛,近两日也不再往人前钻,安安分分做着幕后工作。 几个派下来的官儿连同代县丞每日晨间刚过卯时就起,也不用早饭,紧锣密鼓探讨着应对之法。 他们一会儿红光满面豪言壮志,一会儿又垂头丧气叹息连连,真真是叫人看得都累。 越春抬手掩了掩口,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手放下来又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挥着扫把。 倒也不是她突然勤快了,只是这些官场之谈向来不能流传在外,即使它们只是根本没有实施机会的废纸团。她还勉强能算个内部的闲人,是以此种杂活她也是当仁不让。 越春也没劲听他们说什么,早起的脑子还没跟上,目光直愣。 “引水,你说得容易!算上途中的损耗,能充足供给的,最近也得去南海那边去了吧?那你就是说挖渠,至少也得要个三年五载,到时候鄄城怕是早埋到地底下去了?!” “嗳,黄兄黄兄,气大伤身呐!余兄也不过提的个想法嘛!若不行,咱们还是看看栽树?” “哎!这个也难成!我们前日刚试,且不说危险罢,就是种个仙人掌,它也没熬过今天呐!” “章兄,这我就要说你了,虽说这处是旱,但底下泥土却不全然如表面一般,仙人掌在此处可不好活。” “哎呀哎呀,这些没一个有用的……” 那人说完,不知是谁将那些纸团成小团,一股脑全扫下桌。甚至有一个被人带了力道扔出来,砸在越春膝弯上。 越春低头看见纸团滚了几圈,定在三尺之外。虽然纸张轻巧,砸在身上几乎没感觉,但她还是面露不耐。 啧,本来早起就烦! 抱怨归抱怨,她还是任劳任怨扫纸团,直到辰时,这些人才将将散了。 戚廉隅拖出火盆,接过她手里的簸箕,将那些杂七杂八的纸团都倒进去,点着了火。 他盯着跳动的火光,微微出神,也是一般无二的困扰模样。 越春站了快一个时辰,此时才来了些精神,也终于想起来要关心一下情势。 越春道:“今日可推选出什么可行的法子?” 戚廉隅摇了摇头:“纸上谈兵,难以适用。但是现下刻不容缓,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越春追问:“何意?” 戚廉隅站起身,视线变成俯视:“迂回战术。自古只有泥沼的治法,是以他们预备明日摆坛求雨。若是能将旱沼变成泥沼,自能迎刃而解。若真能求来,最好不过。如若不然,试试其他生命力顽强的树种。” 越春听了他们想出来的办法,简直有些哑口。 这个想法也真是够荒诞的。鄄城停雨,大概都是四个多月前了罢?这雨若能求来,也不至于等到今日了。 这果真是“死马当成活马”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别急别急,剧情会放得很快的! 第24章怀抱 几年不见,六皇子倒也是愈发出挑了,身段都挺拔健硕不少,但依旧还是副无害的娃娃脸长相。 越春将人打量了个来回,好半晌才开口:“好久不见。” 赵逾和笑起来,两弯酒窝更加明显,“儿臣近日事忙,没来看望母妃,还请不要见怪。” 男主杀回来了,可不得忙上一忙? 越春摇了摇头,视线收回,直视前方,“无碍。你向来事忙。” 她这话分明说得平淡,却叫人听出一股娇嗔。 赵逾和浅笑一声,慢她半步,跟在后面慢慢走,“说来这近三年来未曾得到母妃只言片语的消息,竟不知晓母妃竟是去了江南。” 越春信口胡诌:“那日大火,慌乱出逃,受了很重的伤,记忆一时不分明,在江南养了许久才好起来的。” 赵逾和点点头,似是怜惜:“竟不知母妃还有此番遭遇。若是儿臣早些得知了,定早日将母妃接回来。” 越春像是被提起了什么伤心事,偏过头不再开口。赵逾和连忙逗趣儿哄了半天,才让她破涕为笑。 二人一路闲聊,大多是赵逾和问些江南那边的事,她挑些作答,实在不能说的便含糊过去。 说到底,她只不过一个看客,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有什么联系,是以对赵逾和,也没有任何瞋痴怨怒。 这一路走到了越春的宫殿门前。赵逾和嘴甜会来事,越春被他逗得掩嘴浅笑,正要客套一句让他进去坐坐,赵逾和却直直看向殿门。 越春顺着他目光看过去,戚廉隅竟等在了门口,目光沉沉看着他俩,想来是看着他们这一路说说笑笑走来的。 赵逾和挑了挑眉,笑意不减:“今日便不再叨扰母妃了。以后还是要时常走动才是,若是无聊了,只管去找儿臣解闷儿。” 不得不说,若是没有利益牵扯,跟这人相处倒是轻松自在许多。越春含笑点了点头。 赵逾和也回了个礼,再唤了一声“廉隅弟”算是招呼,便转身走了。 戚廉隅收回了盯着赵逾和的目光,不着痕迹松开袖子里的拳头,声音都放缓了些:“都与堂兄聊了些什么?这么开心。” 越春摆摆手,提裙跨过门槛,“没什么,无聊逗闷罢了。” 她态度明显敷衍得很。明明一向温和可亲,但在他面前鲜少露出那样发自内心的笑意,大多是亲和中带着一丝淡淡的疏离。像是代为照看邻家的孩子,看客心态,温和有余,亲近不足。 越春见他发愣,伸手挥了挥,“想什么呢?可用过晚膳了?没有的话就留下一起罢。” 戚廉隅道:“今日荣绵公主生辰,宫中有大宴。” “啊……”越春沉吟一瞬,想起来这么个事,“确实是有这么回事。” 去了几次没找见的人,这下倒是能见着了,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越春习惯性转身要交代几句,却发现戚廉隅早已着了正装。茶白的蟒袍衬得他面如冠玉,身姿挺拔。 他还未及冠,是以只是用同色的发带高高扎了个马尾,显得人愈发精神。 越春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赞道:“好看。” 戚廉隅偏开了头,仅仅是这样简单随口的夸奖,都让他耳尖有些发热。像是之前的郁气一扫而空,他低低开口:“时间不早了,快换衣服罢。” 宫装本就繁复,她点点头,兀自带了侍女进屋梳妆,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才出来。 浪费了许久时间,越春赴宴的时候步伐明显快了许多,胭脂色的宫装和戚廉隅茶白的衣服对比明显,甫一进场,就热烈映入了座上许多人的眼,均起身拜了拜。 越春挥了挥手,示意平身。宫里就她一个高位妃嫔,她理所当然坐在了左侧下首第一个,戚廉隅分开坐了斜对面,赵逾和就坐在她正对面,是戚廉隅上面一位。 宾客大多到齐,越春搜寻了几番,还没看到想见的人。这个公主架子倒是不小,竟比她来得还晚。 她身边还空着个位置,大约也是留给荣绵公主的。隔着一个空位,坐着荣颐。那公主向来看她不顺眼,没少找茬,越春也懒得搭理。此刻她形单影只,也没人叙话,只能斟几杯果酒喝。 等她抿完一杯,才听内侍高唱“陛下驾到”,接着老态龙钟的皇帝就被一男一女两个人扶进来,而内侍却坠在后头跟着。 能跟在皇帝身边近侍的自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但那男子却是穿着一身袈裟,明显是个佛教中人。这倒是匪夷所思。 越春咂了咂嘴,忽然觉得这男子有些许眼熟。还没来得及细思,又看到皇帝右手边的宫装女子。 这这这!这不是小羊又是谁? 如此她再看向那男子,果然就是扪拮。 越春吃了一惊,拿着杯子的手停在半空,不知作何反应。 等人到了近前,跨上台阶到了首座,她才回过神来,偏头看向戚廉隅,后者倒是一点不意外的样子,对视了一眼就移开目光。 越春匪夷所思,放下了手里的水杯。小台上的女子似乎也注意到她,不过愣了一瞬就恢复寻常。 “下去做什么,你俩就坐在这边罢。”老皇帝开口,声音里像是含着一口浓痰在嗓口。“来人,把那两个桌子搬上来。” 既然皇帝开了这个口,荣绵只能将踏出一小步的脚收回来。 越春旁边的小桌子被搬走,空出了一块地,她扫了几眼,有些心不在焉。 宴席正盛的时候,皇帝喊停了乐师舞娘,正式介绍了一番,旁边扶着的果真就是养在寺院的二公主,自小赐了封号荣绵。 而旁边那位大师,正是洗华寺的得道高僧扪拮,往常也是照应着公主的。此番回来,还担了个国师的名头,很得帝心。 说到这处,他似乎猜想来自己还有个才回来的,养在宫里的世子,“筠心如今多大了?” 戚廉隅起身行礼,道:“回皇伯父,今年过了生辰,便十八了。” 皇帝点点头,沉吟道:“都这么大了?那是该出宫立府了……” 这一番言论若深究起来,也能有那么些意思。其实他本就不是皇子,早就可以给他赐府邸了,但偏偏前几年避而不谈,在这当口将人放出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将他送出权力中心了。 现在他尚住在越春的偏殿里,还时常见不到人,此番出宫立府了,想来若非宫宴或传召,三五个月见不着也是常事儿。 越春想东想西,心思发散得很,酒过半巡,抬起头来才发现戚廉隅位子早就空了。倒是赵逾和见她望来,还笑着颔首。 越春招了招手,问道:“可曾留意戚廉隅去了何处?” 漱石弯下腰来,附在她耳边道:“像是不胜酒力,去偏殿醒酒了。” 越春点点头,不甚放在心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夹菜送到嘴里。 上头的皇帝完全忽略了她这唯一的宫妃,同身边两人聊得很是开心,红光满面,容光焕发,笑声朗朗传来,难得带了丝中气。 “来人,把桂花酿分下去。”皇帝挥了挥手,“荣绵秋日新酿,朕道甜美有余,甘冽不足,她还不服气!众卿家来帮忙评评理。” 荣绵不依:“父皇!” 皇帝被惹得哈哈大笑,但到底没收回成命。两排侍女端着佳酿挨个倒酒。 越春见侍女小步踱过来,玉指把着纤瓶,半透的玉壶还能依稀看到水波晃动,真起了两分品尝的心思,主动拿起杯子递上去。 越春正仰头看着酒杯,猝不及防被漱石喊了一声,当下手一偏,侍女酒壶没收住,顺着她的皓腕上浇下去。越春冰得一个激灵,杯子从她手里落下来,砸到裙子上,晕湿一片。 侍女连忙放下酒瓶,跪地请罪。 越春没有罚人的兴趣,说到底也是自己手先偏开的。她摆了摆手,仍由枕流拿着帕子擦拭。 酒液顺着腕子蜿蜒,连肘处都是一团湿冷。漱石道:“娘娘还是去偏殿换身干爽些的衣裳罢,天冷易着凉,伤了身子可不好。” 越春点点头,悄声带着两个侍女出了宴席,这才想到刚刚漱石喊她那一声。她偏偏头,问道:“你刚刚唤本宫作甚?” 漱石道:“先头瞧见夏家大姑娘像是醉酒离了席,现在还未回来,世子也是去了许久。奴婢担心……” 以往深宫中这些手段也是层出不穷,只是到了越春这时候刚好赶上人少的时候,越春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越春不甚在意收回目光,戚廉隅一个大男人,心思比姑娘还细,戒心也是强得厉害,哪那么容易被算计了?越春懒懒回道:“不必担心他。” 偏殿里灯火通明,是特意留了以防贵人有需。漱石送她到了一间房门口,这才不甚放心地嘱咐:“奴婢先回去取衣服,娘娘安心在里面歇着,若有吩咐,便唤门口的内侍。” 偏殿是有备着应急常服的,但越春不爱用这些公用的玩意儿,是以每次都是不在外面换,或是回宫取。 越春道:“知道了。你何时跟枕流学得一样唠叨了?” 漱石也不怕她,揶揄道:“若是娘娘省心些,奴婢定不会这般。”说罢便在越春佯怒伸手打她之前就闪身出去。 宫装繁重,越春在宴上还要端着架子,坐得笔挺,现下松劲下来才觉得有些乏累,撑着下巴闭眼小憩。只是刚闭上眼没多久,便听到隔壁咿咿呀呀传来不可描述的声音。 越春:…… 更多的是匪夷所思。何人竟如此大胆?宫宴上竟也能做出这样的事。 酒意渐渐上脸,但她意识还清醒得很。她被吵得静不下心,但也无意窥探,索性出了门,预备找另一间屋子。 偏殿的六间房加上她这一间,竟只剩一个最边角的没亮灯。隔壁动静愈大,有些不管不顾的架势,越春也没法再留,提脚干脆往那件空房走。 她推门的时候明显受到些阻力,不禁有些疑惑,轻声开口问道:“有人吗?” 等了片刻没得到回应,她再次伸手推门。这次她倒是没再感觉到任何阻力。此刻意识有些迟钝,又急于逃避,一时也不曾细想。 房间一片漆黑,她没关门,准备就这外面的灯火点燃里面的烛台。还没走到桌前,门“砰”的一声关上,吓得她连忙回头,步摇甩在脸颊上,砸得生疼,恍了视线。 紧接着,她猝不及防被拉入一个滚烫的怀抱。 第25章阿姐(不H,但擦边) 越春心下一慌,下意识挣了一挣,却被人更加用力抱紧。 那人俯下身来,下巴扣着她的锁骨,整个脸埋到脖颈处,贪婪地吸气。但是滚烫急促的呼吸喷洒在她战栗的肌肤上,让她心跳都笃笃发紧。 越春鲜少有过这样的情绪,强自稳住,厉声问道:“你是何人?你可知道本宫是何人!” 身上的人一言不发,好像克制着什么情绪,保持着那样近的距离,却迟迟不曾落下,一点点试探地靠近。 越春几乎要惊叫出声,下一瞬口鼻陡然被一双滚烫的手捂住。上头那人暗哑出声:“阿姐。” 越春一怔,挣扎都止住了。自打入了宫,戚廉隅与她愈发生疏,更是从来没再唤过“阿姐”。就像是那江南叁年于他都只是不堪的过往。 戚廉隅没听到她回话,却欣喜于她不再挣扎,他的声音像是被火燎过,带着热气和若有似无的欢欣:“阿姐,我好难受。” 越春如雷轰顶,不知所措,却被强势的气息包裹得动弹不得。 越春不知作何反应,戚廉隅还在一声一声地问。 越春在陪着他长大的日子里,大多见到的都是漠然淡定的他,从没有这样脆弱粘人的时候,就是以往受了最重的伤,也要咬着牙独自隐忍,就算偶尔不经意泄露一声痛哼,也要立即吞回去。 就是这样一个隐忍的人,现下把自己脆弱的脖颈强送到她的嘴边,任君采撷。 究竟发生了什么,太好猜了。难怪他这么久没回宴上。 越春想明白了现状,只剩不知所措。 毕竟她什么都做不了,但是下意识不想让他这样委屈这样难受。她最终还是伸了手虚虚环抱住戚廉隅,手放在他的脊梁上,一下一下往下顺,像是爱抚着心爱的小宠,就如同在江南使每次抚摸着心心。“别怕,阿姐陪着你。” 戚廉隅像是受到了什么鼓舞,身体都激动地颤抖了两下,滚烫的脸颊蹭着她裸露的脖子。 越春觉得自己像是被他这一身的热气燎原,受不住地退了一步,更加贴近墙根。不过无用功。 她没有退路,身前的人也不会给。她往后靠了一寸,那人就紧紧贴近一寸。火热的躯体隔着衣物严丝合缝贴在一处,越春有些别扭,甚至感觉酒意都被他一贴一压,直冲上脑,有些无法呼吸。 她手摸上他的头发,扭了扭身子,勉强道:“筠心,忍一忍,好吗?” 这事不能宣扬。他们两个人在这里如果被发现,即使自知清白,也百口莫辩。 再等一会,漱石就过来了,再让她去找缓解的药。 戚廉隅手不松,使力将她又拉到自己怀里贴紧,他突兀的喉结上下滚了滚,语气里是克制的隐忍:“阿姐,别动了。” 越春闻言果然不敢再动,心却慌得不受控制地狂跳,有种对于危险本能的恐惧感。 即使只是这样隔着重重衣物的贴近,都让他热血沸腾。戚廉隅手不敢乱动,仿佛再动作半分,那些坚持的克制都会瞬间化为乌有。 他只能更加用力地按着她的腰肢,一掌便能盖过的细腰,像是要被他的大力勒断,但身下还克制地保留着一丝距离,不敢让人发觉,脊背绷紧浅弓。 他高挺的鼻梁顺着她的锁骨滑动,深深吸气,像是这样就能缓解他的痛苦似的。“阿姐好香……” 像是被他大逆不道的僭越之语砸得头昏眼花,越春呼吸都停滞了几瞬,转而更加急促,慌得不知所措:“筠心……” 她本能地不敢沉默,生怕无声反而成了某种认可,却根本不知道此刻的任何动作和声调,都只会是更加要命的催化剂。 “阿姐……”戚廉隅一声比一声低,却更加婉转,像是呢喃着情人的名字。 越春被自己这个认知吓了一跳。这样是不对的。她正要狠狠心把他推开,却对上他抬起来的双眸。水润润的,眼尾像是被欺负狠了,微微泛红。他像是再难忍受了:“阿姐,帮帮我罢……” 叫人很难拒绝。 你可以拒绝花间浪子最动情的恳求,但你无法拒绝坠落红尘的谪仙乞怜。 越春想帮他。不想让他难受。这个念头一出来便一发不可收拾。 越春真觉得自己失心疯了。这分明是常欢的男人,是她当作半个儿子养大的男主。 但是他还在求她,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呢喃。 她手抚上他的脸,想叫他再忍忍——她别无他法。“筠心……” 只是那人好似全然误解了她的意思,误以为这是鼓舞。她刚说了两个字,就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亲了亲了! 第26章亲吻(修,微H) 那样的潮湿温润,却一下子蛮横地攫取了她全部的呼吸。她睁大眼,看着一指之外他紧闭的双眼,眼睫轻颤,挂了难耐的莹润,让她有些心猿意马。 原本运筹帷幄的人此时连她这样明显的分心也没抓住,还在唇上辗转碾磨,甚至不得其法地轻轻扯咬。 丰满的唇被他碾得凹下去,立刻又被不属于自己的唇瓣填满,密不可分。 但这还不够。 他有些急切,伸出舌尖四下探寻,却被两排贝齿阻拦。只能退而求其次,勾着她香软靡靡的唇。 但很快,他惊喜地发现那两排阖紧的牙关有了松动,像是隐秘的邀约。 舌尖相触的那一刻,越春很明显察觉到自己僵硬了片刻。他的体热像是通过这针尖大的触点一股脑儿地递到了她身上,身体却反而轻飘飘,只能听到各分两处却紧贴的心跳,如擂鼓。 他的手也不再安分于那截细腰,自下而上地逡巡,每一寸都隔着衣物抚摸流连。 紧贴的胸膛之前插进了个手掌,力道暗藏,像是极为新奇,抓捏揉按。 越春有些慌乱,无人触碰过的地方被他的爱抚带出轻痒和心慌。她的手也跟了上去,覆在他手上,却没有用力。 凸起的指骨在两处的紧贴压力下,在她的掌心里也尤为明显。 她应该阻止的,但却使不上力,反而像是许可。 人心都是不易餍足的,得了这点好处,就渴望更多。 他手挑开了衣襟,滑进了内里,只隔着薄薄一层的主腰,捻揉她胸口的红果。 异样的刺激很快让她不敌,直到他更肆意地伸手,毫无阻隔的掌住她胸前的柔软,她都眼睫颤颤地没有反抗。 戚廉隅一向是个聪明的学生,何况他曾在梦里演习了千万遍。像是久困于一道难题,突然得了解法,他的唇舌更加灵活,手指更加缠绵。 女子在他的紧贴下颤抖,他自己也兴奋不已,原先空悬的下腹,毫不怜惜地贴上去,硬物顶在她柔软的小腹,更加兴奋地弹动。 他察觉到底下的人害怕似的哆嗦,但到了此种境地,他顾不得许多。 他分出一只手抓着她的,带着她往下探。 他的衣物并不厚实,反而柔软。但就是在这样一团柔软中,能抓握到一根苏醒的硬物。被她的抓握激得更加兴奋,在她手心不管不顾地跳。 她并非什么都不懂,但指尖微缩,终究还是没收回来。 真是疯了。越春感觉心思都被他牵动,不由自主沉溺其中。 只是她刚闭上眼,默认这荒唐的一切,便依稀听到漱石刻意压低的声音,隔着门清晰传来。 越春一下子清醒过来,震惊于自己这样被他蛊惑。她一下子把戚廉隅推开,胡乱理了理衣服,连发冠都没空管,伸手开门。 枕流见她还在这里,抱着衣服进来,松了一口气,嘴上还不忘埋怨:“怎的又换到这间房了,也不点灯?娘娘都不知道奴婢刚刚有多着急,隔壁那屋——呀!” 枕流正准备把衣服放到榻上,猛然见榻上还半躺着个衣衫不整的人,一时间没忍住惊叫,反应过来迅速捂了嘴,目光震惊,看着越春。 越春本就心虚,现下连侍女的目光都不敢对,“小声些!这是戚廉隅。” 枕流闻言稍稍放心,点点头应和,但还是疑惑得很,毕竟二人的关系,叁更半夜独处总是不合礼法的。 越春也没空管她脑子里那些,倾身在她耳边悄悄问:“咱们宫里可有缓解情欲的药?” 枕流闻言,一脸一言难尽,也明白过来,“有的,奴婢这就去取。” 为防宫斗整些不入流的手段,各宫殿都会私下备着各式各样的解药应急。没想到这头回用还是给一个男子。 枕流走前还不忘把门关严实了,但清醒过来的越春颇觉气氛微妙,尴尬到想钻地缝。 戚廉隅头架在美人榻扶手上,仰着脖颈,乌发搭了几缕其上,难耐喘气。此刻她眼睛适应了黑暗,还能看见他脖颈上青筋微跳,喉结滚动两下,像是隐忍,莫名勾人。 越春移开视线,干巴巴道:“再等一等,枕流过来就好了。” 戚廉隅好一阵没回话,开口还是那样的嘶哑:“阿姐……” 越春现在根本听不得他叫这两个字,刚刚他就是含着这两个字慢吞吞地吐,将她蛊惑了。现在总叫人感觉含混了些旖旎而又有悖伦常的感情,叫她根本不敢应。 好在枕流没叫她久等,跑来时还是气喘吁吁。越春也没多耽搁,捏着药丸给他喂下去。 戚廉隅歇了好久才像是缓过劲的样子,慢吞吞支起身子坐起来,漆黑的眼珠一瞬不瞬盯着越春。 越春有些招架不住,见他恢复了精神,也不打算多留,“你既好了,本宫就先走了,你也早些回宴上,免得被人做文章。” 她几乎称得上落荒而逃,却还不忘重新树起贵妃的壁垒,将他拒之门外。 戚廉隅一言未发,身上的衣衫早已湿透,冰冷地贴着皮肉,浇熄了他的一腔沸腾的热血。 他往后一靠,手背捂上眼睛,有些脱力的疲惫。 他唇齿微动,像是呢喃吐出了两个字:“阿姐……” 她一向教导他克己复礼,敬爱师长,不知今日这一遭,会不会把她推得更远? 随后,他又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快意。就让她发觉好了。就让她知道自己隐忍数年的悖德之情。 - 越春回到席上没过多久,戚廉隅也回了座位。 他面色如常,瞧着就是个朗月清风的贵公子,自如应了六皇子几个问题,全然没有先前那般难以自控的模样。 越春不动声色端详了半天,像是在刚刚那一瞬,她才发觉自己带大的孩子,已经是一个身强力壮的成年男子,根本连推都推不开。 她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竟没有育子成人的欣慰,反而只是为一刻钟之前的荒唐心乱。 越春愈发心不在焉,浑浑噩噩,回到宫里时还恍惚着,全然不知这宴再怎样发展。 作者有话要说: 亲都亲了,离do还会远吗? 第27章荣绵 御赐的府邸尚未完工,是以他还继续住在偏殿。 越春一连几日深居简出,不知道怎么面对戚廉隅。 好在戚廉隅也不知是事忙还是同样的尴尬,一连几日又未曾来过。 宫里的领头人物都像是忙得热火朝天,片刻脚不沾地,唯独她显得格格不入。 越春指尖拈着绣花针,跟着枕流一点点学刺绣。漱石不愿意做这些细活儿,就在旁边聊些八卦。 漱石道:“听闻荣绵公主近来势头很猛,现下可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呢!” 越春头也不抬,回道:“不奇怪。先皇后嫡女,又许久未见,陛下疼惜些也是情理之中。” 漱石一只手半弯圈在嘴边,矮下声音,确保只有她们叁人听得见:“非也。奴婢听说呀,荣绵公主已经直接上朝了,甚至进了御书房看折子,弄了好些个变法,像是要重用了。” 越春手下停了一瞬。枕流抬起头来,疑惑道:“看折子?向来不是只有储君才有这个权力吗?” 漱石道:“可不是呢!是以都说是不是要出个女皇帝了。” 枕流搁置下绣框,去捂她的嘴,压低声音训斥:“这话你也敢说,脑袋不要了!” 越春当真有些疑惑。话本中本没有这样一个角色——就算有,也必定没有这样重的笔墨。可到现在,戚廉隅和赵逾和一个都没有个成事,朝局像是叁派分立,而这个公主反而更像最后的赢家。 这简直怪诞。 自古以来的君主,就算禅位给宗室之子,也没有愿意嫡女即位的。这个皇帝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越春也把绣框搁置在腿上,问道:“风怎的吹成这样?陛下也没有惩戒?” 漱石道:“没有呢,反倒是乐见其成的样子。陛下近来亲信扪拮大师,扪拮大师又像是拥护荣绵公主的,也不知后面是个怎么样的走势。” 越春点点头,又问道:“是怎么样的变法,可推行了?” 漱石道:“听闻是罢了宰相的官职,反而分了锦衣卫许多权职呢!” 越春这下子明白了。荣绵公主这一下算是熨帖到了老皇帝心尖上。 宰相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便是改朝换代,这样关键的人物存在一日,便不能轻举妄动。而皇帝身子愈发不好,又没个嫡亲的儿子,最怕的就是下面人胃口大,因此更是忌惮这些位高权重之人。 荣绵公主一朝罢了宰相之位,架空中央官员的权力,扶持没有世家的锦衣卫,可不就是瞌睡了送上了枕头,人也不用皇帝自个儿得罪。 皇帝人到暮年,盼望的不过就是个长生和权势。扪拮大师给了他长生的希望,荣绵又替他稳固了皇权。若再早日有个亲皇孙,由着荣绵扶持上位,倒也不失为一个上上策。 事态发展至今,愈发扑朔迷离。越春只能冷眼旁观,伺机而动,在必要的时候搅得这池浊水更加浑浊。 她重新拿起手上的活计,绣了不过一个指甲盖大小,便有人通报荣绵公主到访。 越春手底一顿。最初得知荣绵公主领了扬州的功,她还担心她同扪拮的安危,想去找荣绵公主打探一下。生辰宴见到二人都好端端的,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只是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 就像是你认识了很久,倾心相待,共历生死的战友,一朝摇身一变,成了个十分陌生的人,让人怅惘又难以置信。越春还是很难相信往日那样娇俏又强势的姑娘会是现在这样一手遮天的公主。但她还是理了理衣袍,叫人备了茶水点心。 荣绵较之前更长开了,个头也高了许多。两人对视一眼,荣绵最先朗笑一声,越春这才找到些熟悉感,肩膀也放松下来。 荣绵端起茶盏,道:“竟不想再次相见是在宫里。如今也该唤一声母妃才是。” 越春实在难以接受这个称呼,道:“后宫本就没几个人,也不用拘泥于此。还是如往常那般罢。” 荣绵点点头,道:“那我也不讲这些礼数了。” 眼下关系太过复杂,寒暄完后,越春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荣绵指尖磨了磨杯沿,问道:“陈姐姐近日才重返宫中,不知叁年前一别,过得如何?” 越春道:“不过在江南待了些时日,日子一直过得不错。” 荣绵道:“初见就知陈姐姐身份不俗,竟不成想……说来陈姐姐怎会与世子流落南下?” 越春道:“说来惭愧。宫中事变,殿里起火,这才不得已出逃,中途受伤丧了记忆,近来才好起来,这才回了宫。” 她这话说得半真半假,与同赵逾和的说辞如出一辙。 她与戚廉隅虽是不得已,但孤男寡女南下本就不妥,况这说辞本就漏洞百出,她有意扯开话题不再多聊,半开玩笑道:“倒是听说你愈发得皇上青眼了。” 荣绵也不纠缠先前的话题,但说到这个,嘴边像是挂了点讽刺:“倒不如说是更青睐扪拮呢。”她能这么顺利掺和进这权力中心,扪拮可谓是功不可没。 她这么一说,越春倒想起来那个温和又强大的僧人。“说来先前我竟丝毫没瞧出扪拮竟是那样的人物,如今瞧着,倒是愈发慈眉善目,佛性光辉了。” 荣绵不以为意:“披着袈裟么,就像那么回事了。” 荣绵先前倒与扪拮好得像是一个人似的,眼下说出来的话却是阴阳怪气,奇怪得很。 越春捉摸不透,干脆不再深入去聊,道:“听闻你最近在整改朝堂,可是有什么想法?” 聊起这个,荣绵脸上倒是有了些别样的光彩:“也没什么新奇。不过还是觉着若是女子心怀大写意,胸有大丘壑,却因为世俗的偏见,仅仅安居后宅太过可惜,唯有放到朝堂,才能算是不屈其才。” 越春惊疑:“你这是想要女子为官?” 荣绵道:“有何不可?” 越春道:“倒也不是可不可。只是前头没少有人去试错,结果还是败得可怜。男子皆强势,怎能容忍女子去分一杯羹?” 荣绵道:“不公便是朝堂最大的瑕疵。我曾游历山南水北,见识过许多奇女子。远的且不说,便是京郊令人称道的隅观先生,下至闺阁话本,上至策国策论,哪一样不比许多身居高庙的高明?偏偏因为身为女子,所作不能上达天听。这不仅是她个人的遗憾,更是整个朝堂的损失!” 越春见她意气上头,虽知她大抵也听不进去,还是忍不住提点:“但你须知绝对的公平是不存在的。就好比农家地主兴许不用干活,一年收成便是农夫几辈子的汗水挣不来的,但你要他去施舍一些皮毛,他也是不愿意的。他们甚至会联合起来,压制那些尚有翻身之力的人。” “赢家通吃,强者恒强,阶层固化,都是如此。短期内或许靠着雷霆手段能有成效,但若失去了压制,倾覆也只是一瞬间。” 荣绵哼道:“陈姐姐说的固然不错。但这些事我不去做,那要再等后世千秋多少代去做?有时候仅仅就是缺这么一个领头人而已。” 只是枪打出头鸟,她若要做这个领头人,想来以后的困苦只会翻倍。但这事情若是真成了,起码在她在位的时间内,民风会开阔许多。若是最后能选个同心人延续,久而久之成了习惯,明面上的公平大抵还是能维续着的。 越春知她心思坚定,怕是一言两语难以说通,只能点点头:“那我便期待着你的盛世。到时候的朝堂上,你可要同戚廉隅好好相处。” 她后半句带了些调笑的意思,隐约带着些试探。荣绵如今虽能摄政,但想要真正坐上那个位置,可能性几乎为零。这样一来,必然还是需要个储君,只是不知道她心中的储君人选究竟是谁。 荣绵道:“这样自然是最好的。” 模棱两可,滴水不漏。 第28章交换礼物 近来唯一的新鲜事儿,便是余大人提了翰林学士,举家搬迁到了京都。 越春寻着空,估摸着他们应该安顿好了,这才将余常欢召进宫来叙旧。 年前愈发的冷,天空是泛着浅灰的白,却没有太阳,映得窗也是煞白的一片光。 越春不愿起,只留了个小脸露在外面,时间长了也有些冻。她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呆,一动都不愿意动。 两个交迭的脚步匆匆走近,到了房门前,掀开了厚重的挡风帘,在穿过耳房,来到近前,轻轻敲了敲床前的屏风,问道:“娘娘起身了吗?” 越春含糊应了一声,枕流漱石便走进来,伺候她穿衣。漱石道:“今日外头下了好大的雪,娘娘可要去看看?” 越春闻言偏了偏头:“真的很大?” 上次漱石说下雪很大的时候,外面不过零星飘了几片雪花,出去看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停了。 枕流被她俩逗乐,肩膀微耸,道:“这回是真的,鹅毛大雪。” 这下越春更积极配合穿衣洗漱起来,嘴里还不忘嘀咕:“若还跟上次一样,一人赏一个脑瓜蹦儿。” 今年格外奇怪,天气干冷,却仅仅下了两回小雪,回回不过片刻便停歇了。越春觉得自己前世定是个南方姑娘,对雪总有种偏执的向往。 等枕流还没给她扣好大氅,她便急急跑出去,外头果真是鹅毛大雪。 大颗大颗的雪花旋转而下,接触到她温热的掌心,渐渐化成小小一滩水。她往前走了几步,脚底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她这才发现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上面还有两串脚印,渐渐被后来的雪覆盖。 冬天她格外爱赖床,若不是今天邀了余常欢来用午膳,定然是要拖到午膳备好了才叁请四催地起床。 枕流见她兴致好,也没说什么扫兴的话,只是道:“余姑娘估摸着巳时中就过来了,娘娘先小玩一会。” 现下也近巳时,越春应声,蹲下身,在手里捏了小小一个雪球,然后丢到地上,如此反复,乐此不疲。她玩了一会,渐渐不满足于此,弯着腰滚雪球。 她穿得厚重,又要滚得圆润,慢吞吞折腾了半天,才滚了半个小腿的高度。 现下身体已经热了起来,她干脆解开了大氅,丢到石桌上,也不管雪球了,捡起先前的雪团,像廊下站着的两个侍女无差别攻击。 原先枕流漱石还躲着不出手,后来被她弄得恼了,干脆也上了手。 双拳难敌四手,越春很快不敌,一手护着脸前,一手在地上抓握,囫囵捏出个形状就朝前扔。 枕流漱石原先还嘻嘻哈哈躲避,现在却是突然沉寂下来。越春疑惑,袖子抹了把脸,担心是二人的计谋,手也不敢放下来,悄悄从指缝间看,但却同时听到二人齐声唤了句:“世子。” 越春当下放下手臂,下意识端起架子来。只是她现在这模样,面颊上还有化雪的湿痕,娇喘微微,发髻微乱,着实没有任何端庄可言。 戚廉隅走近前来,从怀里掏出手帕,还有些许余温,慢慢给她擦脸。 越春对着他本就尴尬,现下更是面皮臊得慌,这样的憨态竟还叫他看见了。她一时忘了反应,任由他给她擦脸,悄悄抬眼打量,才发现他右边的睫上还有些水珠,同侧的鬓发也湿了一片,大氅领毛上还有未及化开的雪,其余部分却干得分明。 他分明是执伞过来的,现下还在手里稳稳拿着,那这一滩水迹,不出意外就是她的手笔。 越春更觉得无地自容,嘴唇抿得很紧。 戚廉隅也不管自己脸颊,将那帕子单手迭好,缓缓开口,是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今日除夕,阿姐竟也不打算见我了吗?” 越春根本听不得他再叫“阿姐”。就像是把她拉回那荒唐的夜晚。悖德又亲密。 越春僵硬地干笑:“怎么会?本宫刚准备差人去唤你。” 戚廉隅沉默着没接话,显然是看出这不过是随口的一句敷衍。越春这才发现二人在一把伞下,近得可怕。 戚廉隅道:“阿姐为什么躲着我?是不是那晚……” 越春心下一慌,下意识出声打断:“你那晚酒喝多了,我……本宫……”她语无伦次。 越春说不下去,转头看向枕流漱石:“去备午膳罢,本宫同世子叙会儿话。” 二人应了声,行了个礼退下,一方小院只剩她与戚廉隅。 她偏过头,走到正厅坐下,戚廉隅坐在下首,隔了些距离,越春这才觉得稍稍缓过一口气:“没有躲着你,只是刚回宫还须得重新打点,你也事忙。” 戚廉隅想起这几天她要不是刚巧出去,要不是称天冷不适,连着让他吃闭门羹,心底冷笑一声,嘴上却云淡风轻:“我还以为阿姐介意那晚的事。” “我没有。”越春急忙压着声音接话,恼他竟在此处也不管不顾,这般光明正大提起那晚的荒唐,还用江南的旧称。宫闱之内,他们可不是表姐弟。 只是太过急切又感觉欲盖弥彰,她只能轻咳一声,解释道,“那晚我们都不甚清醒,作不得数的。” 戚廉隅顿了片刻,没有认同她的话,道:“阿姐若是生气,要打要骂都由你,不要再把我拒之门外了。” 越春别过头,很是着恼,“我说了没有。” 戚廉隅道:“那阿姐为什么都不看我?” 越春张了张嘴,手指蜷缩起来,头扭回来,硬着头皮直视他的眼睛,道:“那晚只是个意外,我不怪你,就当作没发生罢。” 戚廉隅向她露出了一个微笑,神色不明,倒也没再说话。 越春在他的目光下愈发不自在,正要找借口溜出去的时候,枕流漱石总算过来了,还领了余常欢进来。 像是见到了救兵,越春连忙迎上去,声音里掩饰不住的欣喜:“常欢。” 越春视线找到了焦点,一刻也不肯分到旁边了。因为他刚刚眼底里隐隐透出来的哀伤和委屈,几乎就要让她缴械投降。可是眼下女主角都近在眼前了。这才是他的真命天女。 士别叁日,刮目相看。余常欢从没想过一墙之隔的人家竟是从宫里出来的,虽来之前已经知晓,此刻见到了,还是难免心下讶异,同时又有些隐隐的酸涩埋怨。只是埋怨之余,她也能理解,他们当时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参见娘娘,世子。” 一旦讲究起礼数来,总会显得生硬尴尬。越春拉过她的手,道:“常欢何须拘礼,私下里就还同江南那般便好了。” 余常欢浅浅勾了个笑,不置可否。抬眼瞥了身旁坐着的少年,实则没有分开多久,但总觉得中间多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唯有他惯常的冷漠,看着还似从前。 越春道:“午膳备好了,就等你了,走罢。” 等到了饭厅,戚廉隅自然而然坐在了首座左下首。越春有心拉开距离,又见他们二人此刻生疏不少,想要撮合,当下轻轻推了余常欢一把,道:“你坐那儿罢。” 余常欢一脸懵然,但见越春已经在右下首坐下,也不好推辞。 于是上菜的侍女便见来客坐在主位,而一宫之主坐在下首还眼神飘忽不看对面的情态。 原先叁个人中话最多的定然是越春,只是今日倒是一反常态,虽说不至于缄口不语,偶尔也会同余常欢聊几句分开的时日的日常,但相比以往在小院的日子,还是冷清了许多。 越春下午一直留着余常欢,直到用了晚膳。戚廉隅竟也没有提要先走。 年底大多事忙,他今日倒是不慌不忙,越春隐约猜测是不是久别重逢,为了余常欢才留下来,但见二人间的气场并不熟稔,更加捉摸不透。“天不早了,你顺路送送常欢罢。” 修葺的工匠们赶着在年前收工过个清净年,是以动作都很快,如今也已经能住人了,越春忖度宫外自由度更高,方便他动作,他应该更加迫不及待搬出去。今日也正好是个契机。 戚廉隅垂下眼睫,像是盯了她一会,浅淡应了声:“嗯。” 越春瞧着二人并肩走出殿门,背影都高挑,各执着一把油纸伞,隔着些距离,但伞边却上下层迭,隐约有些缠绵。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二人一同偏过头,一个仰头,一个低头,眼神交汇,像是要融在一起。 直到他们身影消失在转角,越春才收回目光。 小别胜新婚,两个人感情似乎愈发的好了。这样也好。 越春捏了捏手指,只在廊下站了一会,便转身回了屋里。 她原想将荣绵提过一嘴的隅观先生的策国论读上一遍,只是人坐上了美人榻,手却伸向了另一边。 墨色的细长飘带圈在她的指尖,像是落叶坠入平静湖面,有些乱了。 越春心跳加快了些,像是有什么别样的情绪要露出水面。她猛然站起来,逃避似的,快步走到窗前,冷冽的风从她推开的缝隙吹进来。 冷风吹得脸有些发红发僵,她没有意识到身后站了人。或者说没意识到戚廉隅还会回来。“我的礼物呢?” 越春惊吓般回身,身子退了半步,结结实实贴在窗台。 戚廉隅也没动,保持着不合礼仪的稍近距离,“阿姐忘了吗?以往除夕阿姐都会给我准备礼物的。” 越春这才回过神,今天是腊月二十九,以往礼物都是在除夕夜给他,但回了宫自然不一样,明天必然是有宫宴的。 戚廉隅没等到她的回话,猜道她大约是没有准备,“没有便罢了。” 虽是如此,他还是从怀里掏出个小木盒子,取出里头的吊坠,绕过她的脖颈,给她戴上。 越春手托起吊坠,是个金镶玉流苏平安锁,个头精巧,做工细致,是她会喜欢的那挂。 戚廉隅道:“惟愿阿姐安康。” 越春摩梭了触感温润的玉石,先前的一样情绪全被抛诸脑后,说不熨帖是假的。但她还是嘟囔:“小孩子才会戴平安锁。” 小小的玉石横亘在锁骨下方,她肤色白,两相映衬,分不清哪个更莹润。指尖勾缠着的墨色绸带,对比浓烈。 越春见他眼睛在她指骨上流连,这才想起来什么,“弯腰。” 戚廉隅也不问,顺从弓下身子,任由她在他头顶七缠八绕。 戚廉隅今天穿的一身黑金衣袍,而这根发带正巧是同色系。墨玉色的云锦发带,金线绣的祥云,和同色细密封边,雅致矜贵。 戚廉隅抬手捻了捻坠下来的飘带。手骨玉白纤长,发带浓墨重彩,很衬他。 但还比起平安锁,还是单薄了些。越春道:“礼轻情意重。” 戚廉隅道:“嗯。礼轻情意重。” 第29章窥见 按照以往惯例,新年须得连宴叁天,首日是皇宫家宴,接下来连这两日都是宴请群臣。 只是这次皇帝竟将几场揉到一起,除夕夜直接将能召进来的都召进来了。众卿原本还有些惶恐,直到大年初一一大早皇帝车辇浩浩荡荡往洗华寺去了,这才幡然醒悟且一言难尽。 老皇帝拖着病歪歪的身体尚且毕恭毕敬地礼佛,他们这些后宫之人样子至少也要做足了。是以越春不仅早上要早起做早课,其余除了吃饭休息,还要抄写经幡,一日叁餐作息规律到令人发指,当真是苦不堪言。 若是偶尔抄抄经幡,也不失为陶冶情操,但日日时时抄写,足以叫人精神恍惚。况此番前来,为表诚心,除了皇帝带了两个太监,一众人连个照顾起居的侍女都不曾带,左右洒扫叁餐都有小沙弥管照。 通常早课结束之后,还会有个小型佛法辩论,持续个一个时辰左右,今日越春只觉小腹坠痛,像是葵水将至,是以只是等早课结束,便早早离开。 眼下天色还很早,空气里弥漫着清晨独有的冷湿,混着檀木香火气息,寺庙专有的诵经敲打声不绝于耳,倒也算是清心。 只是在这样一片祥和中。突兀地出现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越春脚步顿了顿,一阵惊疑——这里可是佛门啊!什么人胆大如斯,还在天子同佛门两相加持的情况下大打出手?这里是通往后院房舍的必经之路,里面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这么直接走过去会不会不太礼貌? 大约是知道众人此刻都在围观辩论,里面的人才没顾忌地点,在那声巴掌声后,沉默了片刻。 越春拿不定里面的人走没走,往前挪了几步,便听到夹着晨雾的女声:“就因为我是女子吗?” 这声音透着隐约的悲怆和浓重的失望,越春愣在原地,却是因为这声音熟悉至极。 “不是……”冷沉的辩白,夹杂着些极容易被忽略掉的无措。是扪拮。 荣绵显然没有抓住那一点无措,冷嗤一声,“大师还说佛前人人平等,我瞧着却不然。” “你知我并非这个意思。” 她不是没料到这一路会有诸多不满质疑甚至是谩骂灾祸,只是她以为就算全世界都不理解,至少扪拮是会支持她的,那她就并非是孤军奋战。一个人面对或许会是压抑艰苦,内耗至死,但若是多一个人能够分享,或许就能好上许多。只是现在才发现,都是她自以为是。 “还是说,大师也认为礼不可破?”荣绵语调陡变,带了些调笑的媚意。 扪拮大约是没能跟上她的节奏,委实怔愣了一会。 荣绵欣赏片刻他的怔愣,把这沉默当作默认,“那扪拮大师动了凡心,也算是守礼吗?” 越春被这么一句钉在原处。先前在扬州郊外原先有猜想他们大约是一对,但后来看到扪拮的真实面貌,心底的猜测就打消了八九分,后来回宫知道了二人的身份,更是将最后两分疑虑打消了。不单是扪拮身份的特殊,更是二人天差地别。 越春咬着唇,正想着还是先离开的好,毕竟无意间听了别人的私事委实算不得正大光明。这事于扪拮荣绵二人都是致命的污点,往后若是被政见不合的人知道了,少不得借题发挥。 若是她以后站在戚廉隅的对立面,或许可以用上一用,但她私心里,并不想这么做,就当作没看见。 越春想罢,转过身去,却见正往她走过来的戚廉隅,眼下只有两叁步了。越春吓了一跳,正要拽着人走,人却毫不遮掩,疑惑般得开口:“阿姐?” 越春更加慌乱,这下若是被发现了,真是百口莫辩。她原先伸出去要推他的手改为拉,直将人拽进小径旁边的竹林里。 她回头透过竹叶间隙看过去,有不断的诵经声作掩,那二人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眼神依然焦灼地纠缠。 “阿姐?”越春松了口气,又听人唤她。这一回头,才发现她掐着人的手弯,牢牢按在景墙上。 戚廉隅眼神也跟着她收回来,显然也看到了外面的人,“阿姐怎么总爱偷听墙角?” 越春听出他话语中的调笑,还是忍不住脸上臊红,认真解释道:“当真是巧合。” “哦,巧合。” 他说得平静无波,越春偏听出了九转曲折,当下有些羞恼,又后悔里面这般让他看了个正着。 她刚准备说两句,先离开这是非之地,抬头就看见人目不转睛看着外面。她疑惑回头,目瞪口呆。 亲、亲上了?! 荣绵手臂环过扪拮的脖颈,强硬地将人拉下,后者虽眉头紧锁,颇有些抗拒,指尖捏着佛珠用力得泛白失血,但终究还是没把人推开,直到唇边染上艳红。 越春自认为自己思想不迂腐,对于男女间的亲密也看得开——但现在还是青天白日啊!甚至还是在这样一个随时有可能会有人经过的小径,一个公主,一个高僧,真的合适吗?! 戚廉隅只不过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身前的人倒是没有那个觉悟,直愣愣地盯着,指尖还要离不离地抓在他的手弯,却面颊羞红,看着别人的亲密。 林间逼仄,两人间不过不足一拳的间距,戚廉隅看着她微张的檀口,和变幻莫测的神情,突然有做些什么拉回她的神思的冲动。 好在越春没有再看更久,回过神拽着人的手臂,悄悄退了出去。 越春沉默了许久,原先还想着要怎么开口叫他别说出去,但偏头看见他的侧颜,突然觉得说不出口。 他们本就是话本里的人,不管怎么勾心斗角,怎么你死我活,都不关她的事不是吗? 她只要确保能完成任务,戚廉隅能够同余常欢成事儿,就能够回去了。至于过程怎么曲折,都无关紧要。 他们都只是话本里的只言片语罢了。 - 越春倒是没想到老皇帝会专门来找她。 两个太监将人搀到榻上坐下,退出去的时候连门都阖上了。 要不是知道老皇帝迷信,断不会在佛门重地做出什么,她都要怀疑他是要临死之前风流一把了。 皇帝呷了口茶,嗬嗬喘着粗气,“听说戚廉隅下江南是你陪同的?” 越春应道:“正是。” 皇帝指尖轻叩着案几,即使病重,也带着与生俱来的威压,“可有异常?” 越春道:“没有的,只是将养身子罢了。” 皇帝盯着她看了几个来回,自不认为一个架空的宫妃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耍聪明,更不甚在意一个世子。早些年或许还带着些同情与欣赏,但到了现在这般,在意的也只有自己的长生与权势。 他想起来来前同大师的对话,无心再叙旧,“戚廉隅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可以做亲了,你是他养母,此事如何看待?” 越春心跳停了一瞬,迅速稳住道:“全凭陛下做主。” 皇帝道:“你也照顾了他这么些年,可曾安排晓事的婢女通房?” 越春道:“这方面是依着他的,世子似乎没有这些想法,是以也未曾安排。” 皇帝嗤声不满道:“朕将他交由你抚养,这些事合该你上心安排,你也该要强硬点。他身份摆在那儿,到如今竟还不晓事,说出去真不怕惹人笑话。” 越春道:“陛下教训的是。” 皇帝见她无趣死板的样子委实烦心,心道还不如听大师诵经有意思,“过些时日,朕给他安排赐婚,你瞧着可有属意人选?” 越春机械应道:“臣妾听陛下的。” 皇帝当真有两分不耐烦,“有就有,没有就没有,说来听听。” 叁个字被越春揉在喉咙间,不那么愿意吐出来,但她最终还是吐出一口气,道:“在江南的时候,世子同邻家余府嫡女往来甚密,想来若是能成事,也是欢喜的。” 皇帝道:“哦?姑苏新上来的翰林学士?” 越春道:“正是。” 皇帝点点头,“知道了。” 他并未久留,像是为了完成任务来走一遭。 越春将人送走后内心隐隐有些不平。 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最终成了别家的女婿,大抵都是会有这样的情绪的,她想。她就同普天底下的母亲一样。 第30章赐婚 一连在洗华寺待了整五日,皇帝才终于起驾回宫。 越春颇觉得皇帝中毒颇深,一个皇帝,在这些方丈大师面前竟一点架子没有,很是信奉恭敬的样子。像是觉得佛光普照之下,自己当真能枯木逢春。 若不是国不可一日无君,怕是还要再住上个把月。 初七晚上,惯例还是要宴请百官的。越春只觉得叁年不曾见,生脸孔多了许多。而她代掌后宫,自然要做出一副端庄娴雅的样子,因此行为很是受限。 觥筹交错,恭贺祝福绵绵不断,皇帝瞧着很是兴奋,瞧着席间的几个后辈,皆出落成各样的优秀。他看向戚廉隅,问道:“筠心今年也有十九了罢?” 戚廉隅起身作礼,恭敬答道:“正是。” 皇帝放下酒杯,神色怅惘:“一眨眼都长那么大了。前些年的时候,朕都以为……罢罢罢,以往也是朕忽略你了。” 戚廉隅道:“能有今日,皆承蒙皇伯伯照应。” 皇帝朗声大笑,龙颜大悦:“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他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前些时日还同贵妃聊起,这眼看着要及冠了,还未许下亲事?” 戚廉隅目光扫过越春,后者像是不大自在,但挽了个温婉的笑意。他道:“未曾。” 皇帝朗声笑道:“哪家的公子这么晚还孑然一身?正巧今日大宴,筠心瞧瞧可有合眼缘的,皇伯伯给你做主赐婚!” 后者却只是神色顿了一瞬,一板一眼答道:“功名未成,不敢想儿女情长。” 皇帝捋捋胡子,轻笑一声,道:“你倒是像你父亲,如出一辙的铁树。” 他另一只手在膝盖上点了点,道:“你说不出来,那朕说一个。前些时日姑苏调上来的翰林学士余大人之女余常欢如何?” 越春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紧,心里却有种尘埃落定的释然。 皇帝道:“余丫头今日可来了?” 余常欢未料突然被点到名,还不知如何反应,余夫人却在旁边悄悄搡她:“站出去答话。” 天子面前自然容不得无礼,余常欢走到前面,恭敬行了个礼:“参见陛下。” 皇帝道:“不必拘礼,抬起头来。” 余常欢抬起头,眼睫仍垂着。皇帝端详了半天,道:“倒是个飒爽的相貌。听说在江陵那阵儿,余家丫头是跟着一起的,你们二人应该也是相识的。” 余常欢如实道:“正是。原先在姑苏也是毗邻。” 这些事皇帝想知道也是轻而易举,倒不如直接说了。皇帝闻言点点头。 戚廉隅见状不对,道:“确有此事,不过……” 皇帝摆摆手,道:“毗邻叁年,想来也是知根知底。”他目光又回到越春这边,像是问她的意见:“那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成全他们二人的亲事,贵妃意下如何?” 这件事原先皇帝就私下里说过,眼下也不过走个过场,越春自然没什么意见,道:“美事一桩。” 戚廉隅原本还像是要推拒,但听越春应了下来,当场不知作何反应,像是有些不可置信。 而余常欢眉头皱了皱,下意识看向了戚廉隅。只是他自个儿还愣在原处,也没分给她一个眼神。她回头接触到余父余母的目光,还是按捺住了。天子的权威是最不容挑衅的。 皇帝点点头,道:“择日不如撞日。来人,取笔墨纸砚来。” 他落好了字,印上玉玺,再叫内监当堂念了一遍,戚廉隅和越春并余家人一块跪了领旨谢恩,众人贺喜敬酒,这才算是盖棺定论。 至此感情线算是落定,但系统迟迟未播报,想来还是要完了婚才算数。 越春状似不经意瞥了眼戚廉隅,后者脸微低,半边隐在暗处,瞧着全然没有一丝欣喜,叫人捉摸不透。 但他那落在明处的眉头,还克制地敛着。他一向从容矜贵,从不会在人前露出太过明显的神色。不像那夜,那样的脆弱乞怜全摆在脸上。 越春惊觉自己竟又想到了这处,心里羞愤难当,面上都有些臊红,连忙灌了两口冷酒,这才清醒了些。只是清醒之余,又多了些说不上来的怅惘。 - 宴散的时候,越春被皇帝叫住,滞留了会,再出来的时候只有零星几个收拾残局的下人。 戚廉隅在宫外建了府,再也不会等她回宫,越春不紧不慢地往外走,却在大殿外的巨松下面瞧见了熟悉的身影。 越春走近了两步,问道:“怎么还在这处?” 戚廉隅回道:“送你回宫。” 越春觉得奇怪,但那人已经走到了叁步之前,她只能先跟上去。 这里离她的宫殿不算近,但戚廉隅却越走越慢。快到宫门口的时候,他才开口:“为何答应赐婚?” 越春道:“陛下心疼你,给你这样的排面,何乐而不为?” 戚廉隅看过来,眼光有些冷:“便是如此?” 越春潜意识知道最好还是止步于此,不要再说下去,但她却是想不通,是以还是由着嘴巴:“早与你说过了,常欢是你命定之人。陛下甚至在洗华寺给你们算了姻缘,这才赐下姻亲。” 她说的恳切,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给自己洗脑。 戚廉隅冷嗤一声:“命定?” 越春道:“怎么不是?你与常欢,不是一向很要好吗?” 戚廉隅听着熟悉的对话,戾气陡升,猛地转过身来,质问道:“那我们之间呢?算什么?” 他这一声不算低。他们身后还跟着好些个内侍侍女,越春一下子慌了神,压低了声音训他:“小声些!” 然后她清了清嗓,状似平静,对着身后随侍道:“退后些,本宫与世子还有话说。” 但那些人退下了,她也不知道如何开口。戚廉隅就冷眼看着她。 她脑筋飞速转了半天,这才勉强想出个所以然。他定然也是想到先前那些荒唐的亲密。戚廉隅毕竟还是个纯情少年,那夜虽说不是他们二人所愿,但终归是发生了。守身十八载,一朝被自己名义上养母毁了,他过不去心里那关也实属正常。 况且血气方刚的男儿,一朝近了女色,总会有些旖旎,或许他会误以为这是男女之间的情爱,但实则只是一时上头的欲。 或许他是出于君子守礼的角度,认为自己轻薄了姑娘,自然要负起责任。但他一向端正循礼,而他们在世人眼中,又是这样悖德的关系。一个宫妃,同一个储君人选,若真有一些苗头,于他只会是仕途的阻碍,甚至万一龙颜大怒,不顾旧情,丢了性命也是正常。况且她也只是一个外世之人。 越春自觉自己年纪大些,又知道些不能言说的,比他看得通透。她理清了头绪,这才斟酌着开口劝慰:“我早说了,那日只是个意外,你不要放在心上,本宫自然也不会说出去。你不必因为这个无伤大雅的意外,自责悔恨,搭进去自己的婚事。难不成你还想一辈子不成亲不成?” 戚廉隅气笑了,几乎是咬牙重复:“意外?无伤大雅?” 越春坦然:“可不就是?你与常欢两情相悦,千万不要为了这个,断送了好好的姻缘。” 戚廉隅像是不想再听,没听她说完,便甩袖走了。 越春追了两步,少年步子大,完全没有回头的意思。她唉声叹气,只能盼着他自己能想通。 第31章为百姓谋福祉 连下了叁日的雪,到了正月初十这日早上终于停了。 只是雪后天寒,日头上来,照得积雪一片金光灿烂,却仍化不去这寒意。 已然是第十日,年味儿淡了许多,前些时日一大早还能听到宫外的街道放鞭炮的声响,现在倒是只剩零零散散偶尔窜上天的鞭炮。 越春窝在摇椅里,身上盖着大氅,怀里抱着汤婆子,偶尔听着声音抬眼,还能看到天上爆开的纸皮。 宫里相较冷清了许多。 漱石大老远匆匆忙忙地跑过来,越春看得新奇,连椅子也不摇了,盯着她由远及近。这丫头少有这么仓皇的样子,不知是出了什么大事。 漱石将将走到摇椅跟前,便压低声音张口道:“娘娘,乾清宫派人来传唤了。陛下似乎是不行了!” 越春脸上有片刻的空白,随即一边起身一边问道:“昨日晚上不还是好好的?” 漱石道:“世事难料。刚刚瞧见许多人在往乾清宫赶呢。” 这事非同小可,越春也不敢耽误,理了理衣服便往乾清宫去。一路紧赶慢赶,正走到殿前台阶中间时便听到内侍高唱了一声“皇帝驾崩”。 越春卡得不上不下,心里也说不出来什么滋味,跨完了最后几级台阶上去,里面早已跪了一大片人。 再往里走,寝殿里除了一干内侍宫女,竟然只有荣绵和扪拮二人。越春点了点头,算作招呼,相顾无言。 戚廉隅和赵逾和未过多久也到了,想来也是听到了消息才赶来,是以这样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 先皇未立储君,一朝殡天,帝位空悬,朝臣大有推赵逾和上位的趋势,荣绵却在此时道出先帝口谕,将皇位传给荣绵公主。 群臣大骇,且不论事情真假,女子做皇帝本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难道本朝还要出一个武皇? 反对的声音太过强烈,接连两个高官撞柱表示反抗,剩下的也都以头抢地,劝道叁思。 先帝尸骨未寒,后事还未安排,再要此刻登基掌权未免闹得太过难看,荣绵只能先退一步,全权监国,但不即刻即位。 扪拮大师此时却也出面相证,他位高权重,且又是佛门中人,想来确有口谕一事,玉玺又在她手里,是以朝中虽诸多不满,但也勉强认下了她监国一事。 皇帝一去,越春自然而然晋升,甚至还成了个太后,是以先皇身后事,皆由她与荣绵二人一同操办,委实忙得她焦头烂额。 好容易熬到了第二十七日,服丧最后一天,按理这天新皇要撰写先皇谥号,再交由大臣篆刻石碑,牌位带回太庙。荣绵近来事忙,越春等了许久不见消息,只能自己来养心殿找人。 守门的内侍早已是熟门熟路,加之荣绵有过吩咐,也没阻拦她,容她入内等候。 越春坐在屏风后的书案前,笔端抵着下巴,想了十来个谥号,一一记在纸上,半晌终于听到脚步,却不像是一个人。越春迟疑了一瞬,没有立刻发声。 接下来便听到推门和荣绵的声音一同传来:“此时已有决议,不必再提。” 然后是某个大臣的声音,语气一波叁折,委实有唱出来的感觉:“长公主,赋税变革实在牵扯过大,稍有不慎,反而是玩火自焚。” 荣绵嗤笑一声,道:“此变法是利民之举,徐大人如此反对,莫不是忧心无民脂可再搜刮了?” 这话说得重,那徐大人语音颤抖,道:“臣一心为国,怎会搜刮民脂民膏,长公主若执意曲解,臣只有以死明志!” 徐大人说罢真往那柱子上撞,这下便又有另一个大臣跳出来,嘴里说着:“徐大人冷静!”一边拉架,这徐大人也大约是真被拦住,没能死成,拦着他的那位大人这才开口:“长公主,万事讲究个循序渐进,赋税乃是国库来源,此时一刀切下去,国库一旦空虚,赈灾及军事拨款难免受阻,到那时便是追悔莫及呀!” 徐大人附和:“正是这个理!” 荣绵道:“普通百姓赋税虽减轻,但亦加强了高官商户的赋税,此番下来哪来的国库空虚一说?徐大人和张大人若是老糊涂了,便择日告老还乡罢。” 两个大人闻言一噎,“这”了半天也再说不出个所以然,荣绵揉了揉额心,叫内侍送客。 殿里安静了不过几瞬,却听扪拮道:“长公主本打算以理服人,收拢人心,刚刚又何须这般强硬?” 荣绵声音明显缓了许多,透出些疲意:“如何没跟他们好好说?说了他们听吗?如今倒真觉得,以权压人着实好过以理服众。” 说罢又冷哼一声:“朝廷里蛀虫何其多,此番是牵涉到他们自身利益,这才着急出头。若不是现下根基不稳,真要把这些败类全揪出来才是!” 扪拮没再回话,但二人脚步声明显越来越近。越春站起身来,同转进屏风的荣绵对视了个正着。 越春被迫偷听了一耳朵,不能说不尴尬,道:“原先在此处等你,未曾想还有朝臣同来。” 荣绵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道:“无妨。陈姐姐此番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她脸上显而易见的疲态,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毕竟她最近实在是很忙,先皇的后事要负责,朝廷上的人心要收拢,到如今还是名不正言不顺地代管国事。 扪拮识趣退下,越春见她还是一如既往亲近,也放心不少,道:“今日需定下先皇谥号,我想了几个,你来瞧瞧?” 荣绵看了几眼,却没直接回答,反而问道:“陈姐姐觉得,赋税一事,我做的可对?” 越春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思索了片刻还是道:“对于百姓来说,自然是好的。只是如你所说,根基尚不稳定,还得循序渐进。” 荣绵低下头,道:“我如何不知,只是若是亲眼见过民生那般艰辛,我便一刻都等不得了。” 荣绵像是被勾起了什么回忆,眼神虚焦,散在书页上:“陈姐姐去过西疆那带么?那边许多药贩。但奇药多生于蛇蝎巢穴或悬崖峭壁。山石嶙峋,怪柏丛生。那样陡险的悬崖,岩羊都攀不上去,但我亲眼瞧见几个光膀子的汉子徒手攀爬,只为采摘奇药。更别提蛇鼠巢穴。但他们竟还更偏爱后者,不过是因为捕得蛇蝎也能卖个价钱。 “丧生者几何难以作数,每逢此时,街坊竟一脸麻木,见惯生离死别之态,可见一斑。从前读《捕蛇者说》,虽有感慨,但竟还不入心,唯有亲眼见之,方能体味。” “我本无意此位,但赵逾和不择手段,不顾百姓,不配为良君。”荣绵说到此处,话头一转,“我原以为陈姐姐是真心待戚廉隅的,如今看来,似乎更青睐六皇子一些?” 越春顿了顿,近来赵逾和确实常来叙话,但也没表露出野心,似乎仅仅是陪她解闷。“都是小辈,一视同仁罢了。” 荣绵没有深究,道:“赵逾和并非善人,狠得下心肠,舍得下身段,陈姐姐莫被他蒙蔽了。” 赵逾和在她面前确实总是一副温和的笑模样,要她帮忙时也的确是没什么架子。越春想起刚回宫时系统发下的让她辅佐赵逾和的任务,不置可否。“我晓得的。” 越春见她停下话头按揉着太阳穴,心下微动。她最近应当是不太顺意的,百官明里暗里挖苦嘲讽,连带着下面的侍从都敢调笑几句。 她想起来隅观先生策国论里提到女子心细且亲和,有些职位若换上女子反而效果更佳。其下更是列举了数条官职和详尽理由。 唐初就设立了女官的正式职称,只是未能长久便渐渐罢黜,朝堂仍是被男子垄断。 七百多年了,女子的努力还是付诸流水,不能上达圣听。 “满皇宫上下,竟无一人可用。戚廉隅……”荣绵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抬头瞧了她一眼,见她一脸迷茫,嘴唇抿了抿,像是不忍心开口似的,还是放弃了后面的话,“不提也罢。” 越春一脸莫名,戚廉隅绝对会是个好君主,不然也不可能做男主不是?但戚廉隅毕竟血统不正,荣绵也没说出未尽之言,她也不好反驳。 越春滴水不漏:“上位者就是要为百姓谋福祉。” 荣绵像是得到了认可,面上带了些真诚的笑意:“陈姐姐果然明理。” 第32章春日宴 荣绵一改先前的怀柔政策,雷霆手段整顿朝局。 民间有没有好评尚未可知,高官之流私底下倒是怨声载道,叫苦不迭。但她现在手里既有玉玺又有虎符,是以众人只能按而不发,呈现出一种隐隐抗拒但无奈遵从的氛围。 真正的导火索是荣绵放出消息惊蛰那日要登基,做名正言顺的皇帝。 原先还勉强稳定的朝局,顷刻间犹如滴水落尽油锅,各种不同的声音都出来了。 但荣绵也不是没有衷心的追随者。好歹人家乃是先帝和先皇后的嫡长女,血统纯正对罢?只是从朝堂消失了十几年,一朝上位,力量到底单薄。 戚廉隅倒是未见有所动作,像是无心夺权。要不是越春知道他手里攥着的军马和最终的结局,几乎也要以为他淡了念想。 赵逾和一党确实明面上地唱反调,且他更加不择手段,甚至不惜折了好几个暗棋,只为给荣绵弄出些乱子来。 荣绵新官上任,本就手忙脚乱,此时更是焦头烂额。 但忙乱归忙乱,她终归是手握先帝遗诏的正统继承人。 自古以来,为求上位弑父弑兄的不在少数,虽说上位了自然有话语权,史书想怎么改怎么改,但最终的真相还是会世世代代地流传下去,古往今来,难逃其法。 况就算不在意这些身后事,真名不正言不顺地上了位,眼下的糟心事儿也是够烦的。如何让天下百姓相信你一个冷血无情到手足相残的人能体贴爱民呢? 赵逾和显然是不愿这么做的。 如此僵持了四五日,还未有定论,但日程上的事还是要一个个做下去。本朝向来有半春日宴的习俗,意为涤尘洗礼,迎接新生,是求福兆。这也是宫里人难得出宫游玩的机会。 春日宴征用了雅集的场地儿,也不限制平民进出,官民同场,其乐融融,热闹非常。 越春如今也算得上是身份最高的女子了,更受掣肘。除了应付偶尔来敬酒的百官,基本没人敢到她跟前耍宝,说一句边缘人物也不为过。 春日宴本就自由,她四下扫了一眼,没瞧见几个熟脸,戚廉隅也不在座位上。 她顿时也没了继续坐着赏花品酒的雅兴,“走走罢。” 枕流应了声,递过小臂给她垫在下面扶起来。 民间平日里也不讲究虚礼,是以没瞧见贵人的时候都是各自玩闹,偶有人瞥见路过的越春,才拉拉扯扯地行礼。 这样的热闹很熟悉,在江南一带时她就是其中一员。如今忆起,恍如隔世。 在这样欢快的氛围里,谁不愿意来凑个热闹?是以今日雅集人格外的多。但在这样密密麻麻摩肩接踵的人潮里,她还是一眼瞧见了一个身长玉立,朗月清风的身影。 好像许久没见了。她没出声,视线将人描摹了几遍。 “娘娘,世子同余家姑娘在那边呢。” 枕流出声,她才发现他并非一个人,身边还有个飒爽小娘子。是他未过门的妻。 那边二人像是瞧见了她,远远望过来,像是要过来打个招呼。 余常欢向来不拘小节,此刻更是名正言顺,像是牵着他的手就要过来。但人潮拥挤,她被迎面的人撞了个肩,她尚且无甚表示,戚廉隅却冷了脸。见他生怒,小娘子依偎进他的怀里,后者脸偏过去,瞧不清神情。但越春猜那俊秀的脸上定然春雪乍融。 “他们感情真好。”漱石感叹道。 越春未置一词,眼睫轻轻低垂下去。 二人很快穿过人潮到了跟前,余常欢道:“许久不见了。” 越春笑着颔首,“以后常走动就是。” 客客气气,少了几分江南的亲近,只余客套。有些物是人非的哀。 她又抬头瞥了他一眼,意料外的,直直撞进他的眼瞳。就好似他一直注视着她,只等她偶尔赏来的一个青眼。 “不若一起逛逛罢?这里我应当熟悉些。”余常欢笑道。 越春确实对这处不太熟悉,或者说她对整个京都,甚至是这整个话本世界都不太熟悉。 她是翱翔在天空的鹰,而越春只是困在深宫里的雀。 戚廉隅那样的性子,自然只会爱自由的鹰。 越春浅浅抿出个笑意,颔首应道:“好啊。” 今日是个难得的艳阳天,天空万里无云,是极致的澄蓝。二月底寒梅仍有未凋谢的,桃花倒也有初盛开的,很是生机勃勃,花团锦簇。 婢女随侍落后几步,他们叁个人并着肩,一左一右坠在越春身侧,就如同以往江南的许多傍晚。 戚廉隅向来话少,今日越春也没有什么开口闲聊的兴致,只有余常欢偶尔一两句闲扯,像是在尽力挽回。 叁人间的这份诡异的安静没有持续很久,便被前面突起的嘈杂驱散了个干净。 越春倒是无意凑这个热闹,但抵不住身后兴致勃勃的人群。她被人群簇拥着往前推,一个不留意推了个趔趄,胳膊被另一双手拖住,是戚廉隅半步不离地跟在身后。 她没有看他,轻轻抽出了自己的手,莫名像是在赌气。 及至跟前,她才看清前面发生了何事。 荣绵理了理衣袖,缓缓站直,尽显皇家气度。而靠着树干的扪拮也撑起身子,一派端正。 只是二人唇间都不如表面这般雅正,上面都是潋滟的波光。一人口脂花了,另一人却沾上了不属于自己的艳红。昭然若揭。 第33章走水 原先荣绵公主同扪拮大师举止本就亲密,难免落了人口舌。 但扪拮毕竟是佛门中人,还是先帝倚重的高僧,众人不好妄加忖度,又没个实据,是以大家虽觉得奇怪,但也都压在心里。 若是只有个下人看见也就罢了,封个口就是了。偏偏是一群达官贵族甚至还有众多平民百姓共同撞破了这件皇家丑事。 后面更是有人爆出二人早在民间就不清不楚,其后在洗华寺也是多次亲密。 近来早就有异党想尝试揪出荣绵的错处,如今正好,算是将这铁证如山的错处送到了他们手里。 众人显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大加指责其不知廉耻,祸国殃民,玷污圣洁,有辱斯文。甚至直言此等妖女若是登上帝位,定是蛊惑人心的祸乱亡国之君。 荣绵波澜不惊,像是自己并非这场事件的主人公,静静地听着或隐晦或刻薄的批判,一言不发。 唯有当有个文臣道出这般不检的妖僧理当斩首的时候,她的情绪才有了显而易见的波动。 荣绵目光冷肃,有些按捺不住的戾气,原先算得上甜美的面容,凭空骇人,直盯得那文臣讷讷不语。 这番丑闻爆出,连荣绵的追随者也左右摇摆起来,讷讷不敢言。 此事之后,荣绵登基之事一拖再拖,更是一连串的怪事儿。 先是叁月初又莫名下了一场雪,接着春猎时荣绵所到之处全是动物死尸残骸,接着没几天,宫中有几个宫女内监梦魇住了,非说在宫里瞧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一番下来,更是坐实了荣绵不详的明名头。 荣绵回殿一日比一日晚,瞧着却是平静非常。 这些事都是原先没从话本里看到的。越春隐隐有些不安,旁敲侧击了许多次,系统也没有吐出什么有用的信息,甚至隐隐约约有些欲盖弥彰的故作镇静,像是它也握不住这缰绳了。 越春道:“你确定最后上位的是戚廉隅罢?” 【千真万确。】 虽说系统经常用她打哈哈,说些模棱两可的话,但在这一点上似乎从来都很笃定。 越春稍稍松口气,却感觉不上不下,“那荣绵又是怎么回事儿?她看着可不像是愿意拱手相让的样子。” 等了半天,却没有答话。但越春却敏锐察觉到它并未下线。“又装死?你这样我很难办呀!” 她知道眼前这些都是话本中只言片语一笔带过甚至是未曾提及的人物和事迹,但她真的很难看着他们以那样惨烈的方式去达到最终作者笔下看似皆大欢喜的目标。 是的,即使是在知道他们都是话本里虚构的人物,她还是不愿他们以任何方式死在她面前。 【车到山前必有路。】 越春:…… “你不会也不知道后续发展了罢?” 任由越春心里再怎么气怒激将,系统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唯独对扪拮上心些,总不会还会下作到用他来胁迫?”越春激将无果,只能自己胡乱猜想。 荣绵是个心怀大道抱负伟岸的人,她不会轻易放弃她好不容易名正言顺得来的机会,除了那条她不敢想的路,根本没有什么办法能叫她心甘情愿拱手相让才对。 【恭喜宿主,成功使用技能——一语成谶。】 越春:“???!” “什么意思?我何时说我要用了?” 【检测到目前主线剧情有所偏颇,协助宿主适当使用技能以完成任务是系统义不容辞的义务。】 越春:“你别太荒谬!快给我吐出来!” 然而显然是料到她后续的怒气,系统撂完话便忙不迭下了线。越春右眼狂跳,想到先前的话,总觉得这个“一语成谶”必然会带来很严重的后果。 她越想越乱,刚端上来的晚膳都没瞧一眼,直奔凤阳殿去了,没料想还扑了个空。 她随手拦了个侍女询问,才知道荣绵今日一反常态,虽是早早回了寝宫,却不是自己的凤阳殿,反而是皇帝的乾清宫。 越春心如擂鼓,提着繁重的裙子,不顾步摇打在脸上的疼痛,疾步往乾清宫跑。 乾清宫外面还有几个内监歪歪站着,见她来了行了个礼,既不阻拦,也不通传,任她进去。 到了里面,更加离谱。没有一个内监宫女,也未曾掌灯,好在是天色还不是很暗。 越春将枕流漱石留在门口,上前敲了敲门,并无人应答,门却是一推就开。 殿里空旷,也不掌灯,但能瞧见里面有些烛火,还有木鱼声。 越春越往里走,离那烛火越来越近,渐渐能看清里面的人影。扪拮挺拔坐着,一手捻着佛珠,另一手还敲着木鱼,面前摆了个红色烛台,身侧却摆满了罐子,像是普通的酒罐子。有的酒罐子东倒西歪,液体流了一地。 却闻不到什么浓烈的酒香,不知是不是被龙涎香的味道盖住了。 越春还要走近些,脚下却突然踩到些液体,意外的有些滑腻,令她差点摔倒。 荣绵像是才注意到她,“啊”了一声,道:“陈姐姐小心,就站在那处罢。” 她手一甩,丢下那陶罐,任由里面的液体流出来,往前走了两步,道:“陈姐姐今日就是不来,我也要差人去请的。陈姐姐当真与我心有灵犀。” 越春被她满脸的笑意恍了神,一瞬像是看到了叁年前那个爱憎分明的娇俏年轻女孩。 越春不由柔下声调,问道:“想叫我来做什么?” 荣绵低下头,提起一只脚尖,点了点隔在两人中间的水痕,道:“有些累了。” 越春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劲,警告道:“小羊,不要做傻事。” 荣绵笑了,抬起头来瞧着她:“好久没有人这样叫我了。回了宫之后再也没有了。” 她抱负远大,却在行至半途自我怀疑——或许她决心重拾公主之位的时候就错了。 宫墙之内,勾心斗角,连一丝真情都弥足珍贵。 事不关己,又为何不能冷眼旁观呢? 但见识越多,她越放不下,无法任由国民在苦海浮沉。毕竟他们也什么都没做错不是吗?想活着又有什么错呢? 越春说不出话来,又听她道:“如果你费尽心思,不求回报地想要帮众生脱离苦海,但众生却吸着你的血,还叫骂肮脏,该怎么办呢?” 越春喉咙干涩,艰难吐字:“总会有耳清目明之人。” 荣绵更加笑起来,眼里都带了些泪花:“是吗?可我竟一个没遇到。” 不等越春开口,她转过身,继续道:“雅集里有个隅观先生,精才绝艳,观点毒辣。我观之《策国论》颇有感触,几乎不做修改搬到了朝堂上,颇有成效。” 她说着又转过身来,眼里有光亮,“你猜怎么着?她竟是个女子。我在西北时见过她,委实可惜这样的女子马上要嫁人了。许多男子根本无法与之匹敌,我更想让她在朝堂上有所建树,造福一方,但事实就是,我以公主之尊,也根本开不了这个头。” 越春道:“你已做得足够好。” 荣绵道:“不,我尚不够狠辣。这才给了他们机会,痛击我的要害。” 扪拮敲着木鱼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来了,指尖攥得犍稚失血,嘴唇却有些发乌。 荣绵声音又软下来,道:“陈姐姐,我还不够大度。我以为我不求回报已是崇高,他们却还容不得我——可我又做错了什么呢?” 扪心自问,她为国为民,自十叁岁开始,心怀大道,五年游历,民间祛祸,义无反顾地入了这虎狼窝,只为了教民生改善些。她唯一离经叛道的,只不过是少女情思,爱上了一个僧人。 他惊才绝艳、悯爱众生,他们一拍即合。她又凭什么不能倾心?即使知道僧人戒欲,而她踏入宫闱更是要将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曝在众人眼底,她也无法收回情思。 世人从俗,固执又偏见,仅仅是叫他们窥见一斑,就要叫骂唾弃,恨不得杀之后快。 荣绵眼里快兜不住的泪水灼得越春心跳一停,直到看见她端起烛台,嗅觉这才后知后觉恢复,闻到了满鼻子的柴油味,她赶紧上前一步,道:“你不要做傻事!” 越春声音有些发紧:“你说过的,满朝无一可用之人,你还要变法,要开创盛世。你才走了几步,就要放弃吗?!” 荣绵迟疑片刻,灿然一笑:“确实还有些事没做完。” 越春心下一松,正待接近她慢慢劝回来,只是遍地是油,她脚下一滑,不受控制后仰,摔坐在地。荣绵看着她,也没来扶,“陈姐姐等等。” 越春见她恢复了镇静,还以为事有转机,是以根本没防备身后来了个人。下一瞬后脖颈像是挨了一下,意识渐渐涣散。 - “枕流漱石,乾清宫里如何了?”越春恢复意识时天光已然大亮,后脖颈还有些钝痛。 枕流眼眶微红,道:“昨夜乾清宫走水,人没救回来。” 越春怔愣,但到底没有很意外。只是她手按在袖口处,还能摸到里面的绢帛手谕,另外还有一封书信。 越春挥退众人,手谕上题了戚廉隅的名,毫不意外。 书信里提及她已将赵逾和疑似在先皇日常的补药里面做手脚的证据散布出去,即使他现在是最名正言顺的储君,也德不配位。 短短半页纸,不过是她最后的一些部署,字里行间,没有丝毫的哀怨,只述公事,不谈其他。 她若是个男子,能在这样的世道里做名正言顺的皇帝,定然是个千古明君。 第34章眷恋 越春思虑再叁,还是藏下了手谕。 越春算是现下宫中位份最大的,她还是按照皇帝的规格,给荣绵停灵满二十七天,但最终却未葬在皇陵,反而与扪拮合墓埋在了洗华寺背坡。 荣绵身陨第二日,群龙无首,赵逾和顶了上去代理国事。 他是原先先帝从宗族过继来的,其目的不言而喻。先前虽有荣绵异军突起,但如今事罢,也算得上众望所归。 只是他并未能名正言顺坐上那个位子。朝堂官员一分两派,一部分推举戚廉隅,另一部分又维护着赵逾和。 盖因荣绵死前留下了证据,竟指明赵逾和在先帝的补药里动了手脚。先帝膝下无子,皇位落到他头上是早晚的事,他竟然迫不及待到这个程度——其心可诛! 谁知道先帝遗诏临时改了继承人是否有知道了他的险恶用心的原因呢? 况且唯一传出来这个消息的太监第二日便离奇身亡,或许还有其他更加骇人听闻的旧事也未可知。 总而言之,六皇子用心险恶,不择手段,委实不配为良君。 但这么一说,六皇子派也不服了。做皇帝的要的就是个魄力手段——古往今来多少弑父弑兄的皇帝,不也有开创了盛世的?大惊小怪! 再者说,前段时间戚廉隅养私兵的丑事可也爆出来了?其心就不可诛?! 六皇子尚且是宗族过继了去的,也算得上正统,戚廉隅可是半道儿寄养的,八杆子打不着罢? ——况且这私兵他至今都还未曾交出来,俨然也是个有狼子野心的! 两派人谁也不服谁,相互中伤诋毁,不可谓不难看。 越春冷眼瞧着朝堂的闹剧,没有出手的打算。 人非草木,荣绵离世给她带来的沉痛不是假的。朝堂里纷乱,根本没人在意这短暂如烟火的长公主的身陨。越春几乎是行尸走肉般走完丧葬的流程,人才从那种恍惚的沉痛消沉中走出来。 她自认为同荣绵交情尚且不深——不过是偶然一起入了光怪陆离的局——但那也是他们刻意为之,回宫之后偶尔充扮聆听者。她对荣绵更多的是欣赏。但仅仅是这样简单的交际关系,就令她沉痛许久。 越春终于意识到大事不妙,她不该同这样虚拟杜撰的“假人”产生这样深的羁绊,这对她毫无益处,甚至可能在未来某一个天朗气清的下午,在她窝在摇椅里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浮上心头,叫她平静的内心多了一丝沉痛的惋惜和不甘的怨愤。 她本就应该像个局外人,像个木偶戏的操纵者,在必要的时候提线扭转。而操纵者是不会怜惜木偶人的。正如她不该眷恋……戚廉隅。 她闭了闭眼,压下心里的思绪。 说起来先帝在赐下戚廉隅同余常欢的婚事之后不久,又赐了赵逾和同国子祭酒家的婚事,说是好事成双。这一朝殡天,婚事还是得照常进行。这两样都落到了越春头上,近来也都在操办中,不可谓不忙。但她第无数次听到底下的人闲聊八卦时说到戚廉隅不为人知的花月秘辛,深感离谱且慌张。 离谱的是女主竟是越春本人。无非就是他们南下的事儿被人扒出来了,好一段魔改曲解,竟传成了私奔。 慌张自是因为那夜偏殿的激吻。 但好在这事依旧是埋得严严实实。毕竟只是一个谁都没有料想到的意外。 而她作为这个女主角,毫不意外地发现花月秘辛与事实要么是一点不搭边,要么就是过度解读妖魔化。 本着越描越黑的态度,越春也懒得多管,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就是了。 戚廉隅赵逾和二人婚事只差了叁个月,越春亲自去礼部跑了一趟,亲自督工,回来时天已经全黑了。 枕流早已在门口点了灯翘首等候,等瞧见她的身影,这才迎上来。“娘娘,六皇子已等候多时了。” 荣绵尚在时,他还忙得抽不开身,近来倒是又时常有空往寿宁宫跑。像是终于尘埃落定后,尚能分出心神奖赏豢养的宠物,又像是执着棋子,密谋着更大的局。 越春脚步顿了一瞬,随口问道:“什么时候过来的。” 枕流道:“未时就来了。” 两个时辰,确实是等了许久,倒省得她差人去请了。越春点点头,走到正厅才挥退了一干下人。 赵逾和站起来行了一礼,越春摆摆手,问道:“可是为了婚事而来?” 赵逾和脸上是一成不变的笑意,道:“自然不是。母后别打趣我了,这门亲事本也不是我所愿。母后一直知道的不是吗?” 他眼睛在越春脸上流连一圈,带着些莫名的缱绻,像是久别重逢的爱侣。 他同原身也就差那么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倒也勉强能算作爱侣。 这话越春委实不好回答,干脆装聋作哑:“本宫可不知道。” 越春本想说得云淡风轻,但偏偏叫人听来却觉得在阴阳怪气。 赵逾和走到她跟前,曲下一根膝盖,半跪在她面前抬头仰视,伸手握住她的,道:“母后知道的。等尘埃落定,我会给母后重新拟个身份,到时候谁也不敢说什么。” “当真?” “自然。” 越春沉默一会,还是抽出了手,道:“再过叁个月,你同许家姑娘也要成亲了,还是谨言慎行罢。” 赵逾和重新握上了她的手,语气难掩深情,道:“先帝之旨难以不从,只不过是权宜之计。” 他见越春偏开脸,道:“越春,你就说过会信我的。” 他舍了尊称,直呼其名,莫名添了几分亲昵。越春果然怔住,似是在纠结,良久才从喉咙里发出声:“嗯。” 赵逾和闻言脸上重新挂上了笑意,道:“还望母后多坚定些。”他意有所指。 再说了两句话,赵逾和起身告辞。越春还沉浸在戏中,起身跟了两步。赵逾和见状笑道:“近来事忙,但我会常来看看你。” 越春小女儿作态,完全是与情郎分别时不舍的样子,“不留下用膳吗?” 赵逾和看了她一眼,扶住她的肩膀,脸靠过来,虚虚在额前印了一吻。“还有些事,下次再陪你。” 这下越春是真的愣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上一世的记忆早就模糊不清,这一世她同男子的接触也只有戚廉隅和赵逾和。所有过界的亲密之举都是戚廉隅给她的,如今换了一个人,倒叫她无所适从。 赵逾和低笑出声,轻声保证了一句:“定会抽空过来,母后好好用膳。”这才转身离开。 只是他走到门前,侧脸对上一道不可忽视的目光,果然是戚廉隅。 他脸上笑意不减,甚至还有愈发语法扩大的趋势,眉头挑了挑,浑然是一副挑衅的姿态。 戚廉隅果然眉头狠狠一沉,隐在袖子下的拳头都更握紧了几分。 “廉隅弟。”赵逾和率先打了个招呼,只是叁个字凭空让他叫得意味深长。 见戚廉隅不理,他也不甚在意,撩起袍子越过了他。 越春原本还在愣神,听到赵逾和说话这才回过神来。走了几步到门前,只剩戚廉隅一个人站着。他今日恰巧穿了件墨色衣衫,天色已晚,身后是浓重的黑,几乎融为一体。 越春道:“站着做什么?可用了晚膳?留下一起用罢。” 戚廉隅也不动,看她放下原本无意识轻轻按在额心的手,缓慢而缱绻,极为流连的样子,最后才终于舍得将目光分他半点。他轻嗤:“叫我来是为了让我看这事?” 她原先就知道戚廉隅今日进了宫,是以先前进正厅之前,她就特意叫枕流去把人喊了过来。 越春虽没想叫他瞧见赵逾和同她的亲密,但到底目的也不纯。像是一下子被戳中了心事,她有一瞬的愣神,眼睫都低垂下去,很快就反应过来:“自然不是。原以为逾和要留下,这才叫你一起来用晚膳。人多热闹。” 戚廉隅冷眼瞧着,越春心里发虚。他如今是把私兵搬到了明面上,人也不似以前爱笑,偶尔看过来的视线透着股莫名的恶意。这让她想起了原书中戚廉隅最后的样子,冷血又残暴,好似一个不高兴就会直接把她就地弄死。 越春抖了一抖,收回莫名的联想——这一世她根本没有那般恶毒地对待他,在江南陪了近叁年,仁义礼智信地教导。明明是朗月清风的君子,怎么也不可能那般残暴不仁。“好罢,其实是你们二人婚期将近,想问问有什么要求没有,你们也可以一起探讨一番。” 戚廉隅冷笑一声,也不作答。叫越春摸不准他的态度。 两人之间陷入长久的沉默。 越春叫他来本就是想让他撞见自己与赵逾和的私情,好方便后面的剧情。她能察觉到戚廉隅现在夺位的心思并不坚定,几乎是被人推着往前走,自己始终没有有所行动,像是有所顾忌,又像是根本无心于此。 大概正是因为越春并没有如话本中那样扮演一个纯粹的恶人,他根本没有机会黑化,对于权势和复仇的渴望并没有那么强烈。 但越春觉得自己等不及了。这话本世界真实得仿佛是她的一生,她怕再拖下去,她连自己的本心都守不住。 今日一遭,她原来也是打算叫他至少知道自己同赵逾和是有些瓜葛的,品行不端的人如何能做皇帝?况其中另一个人还是自己的养母。 话本里,戚廉隅是对这点十分难以接受的,可以说是深恶痛绝,甚至还让……总归只要能让他对赵逾和为帝有些质疑便是好的。即使此举连带着把自己也拖下水,但时至今日,她也不能再束手束脚——至少有江南的叁年的恩情在,戚廉隅能放过她的罢? 最好是此番能一举激起他的斗志,实在不行,也只当个铺垫,后头再寻别的法子。 只是被他撞见那个额吻,是在她的意料之外。索性都到了这一步,不如借此与他捅开这层窗户纸。她吞了吞口水,预备来一剂猛药:“本宫与逾和……只是情难自抑,你会保密的罢,筠心?” 戚廉隅眉头皱得更狠,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痛脚,忍了几忍,才咬着牙问:“保密?” 他的语气冷得瘆人,耳聪目明的人都知道此刻最好就此撂下话头,但越春还是硬着头皮道:“本宫与他毕竟难容于世俗……” “你也知道这不为世人所容!”没等她话说完,戚廉隅就咬牙质问。他拳头握紧,胸口起伏得厉害,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 可惜越春此刻也紧张得厉害,根本没有抓住这丝颤抖,只能听出他语气里的痛恨很明显。她不知如何作答,也不敢作答,下意识退了两步,落在戚廉隅眼里更是刺得生疼。 越春轻易不敢再开口,这片沉静没人打破,戚廉隅像是再难忍耐半瞬,甩袖走人。 只是回身的踉跄尤为奇怪。 第35章腰带 一连几日,赵逾和真如先前所言,再忙都会来抽空看看她。 只是怪的是,原先几天他还算是心平气和,偶尔还有闲情同她调笑,近来倒是愈发忙了,大多都是坐坐就走,一日比一日愁眉不展。 现在朝堂上唯一还能给他使点绊子的就只有戚廉隅了,也不知道是使了什么手段,叫胜券在握的赵逾和都棘手。 不过越春倒是乐见其成。 越春慢悠悠晃进来,环顾了一圈空无一人的正厅,奇道:“六皇子今日竟不曾来?” 侍女还未来得及接话,便听到急乱的脚步声靠近。 越春回头看见来人,嘴边噙着笑,正想开口,却突然被纳进宽大的怀中。 她愣了愣,使了个眼色,漱石赶忙将下人都挥退,顺道关上了门。 密闭的空间和陌生的怀抱无一不让越春感到局促,她轻轻挣了挣,却换来更加收紧的力度,叫她呼吸不过来。 她干脆不再动弹,问道:“发生了何事?” 赵逾和头埋在她颈窝,缓了许久,才颤声回道:“越春,帮帮我罢。” 颈边陌生的灼热,类似的对话,忽然唤回那一夜的记忆。曾经戚廉隅也曾伏在她的耳边,吐气如火,叫她帮帮他。 越春心跳停了一瞬,本能有些抗拒,问道:“什么?” 赵逾和没有离开,弓着腰牵制着她的身高,下巴搁置在她的肩头,“戚廉隅查出来了。我在河定做的事。” 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她沉默了片刻,突然记起来扬州城郊外的那个夜晚,嶙峋错落的怪异石壁,最前头好像是题着“河定”的。 越春眼睛难以自控地睁大,推开了他,直视他的眼睛,问道:“河定那事竟是你做的?” 在她的认知里,牛鬼蛇神本就是天方夜谭——就算是真实存在的,也不应该出现在普普通通的凡人的生命里。 仙者或鬼怪同凡人是有壁的。压倒性的能力,致使他们如果真的存在于平凡人的生命中,便会造成毁天灭地的混乱和恐慌。 越春并不理解为什么这样的宫廷话本里会出现志怪,但她下意识认定这只是写作者天马行空的想象,从来未曾设想,这或许是有人逆了天道刻意为之。 难怪系统也未曾料想到会有这样的剧情。 像是陷入了一个思维怪圈,越春已经分不清是话本里的人物,在笔者不知道的地方衍生出了自己的意志,加以发散,造成了某种似乎不合常理的改变,还是这本就是笔者原先预设但并未展露的人物小传? 乱了套。 赵逾和像是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或者说明白了这件事一旦暴露所给他带来的阻碍。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并未善待水。 他眼尾泛红:“一时糊涂。” 越春哑口,手指着他,“你……你怎会如此?” 越春常道自己非此间之人,凡事不必过心,但这个世界和其中的人与外间又有什么区别呢?也是一样有血有肉有自己的脾性,很难叫人只把他们当作浅薄的文字。是以她不可能不拿评判是非的标准去评判他。 史书通读,夺位的不择手段与狠辣都有所了解,往常虽见他们储君人选之间斗殴算计,也觉得不过必经之路,无可厚非。但不管是赵逾和还是戚廉隅,她都是希望以后尘埃落定,能在不被文字描述的独属于他们的余生里做一个爱民如子的明君——岂料眼前这位竟然拿一城子民当儿戏? 赵逾和道:“非人本就奸诈,我原先又岂会料到这样的下场?开弓没有回头箭,越春如何知道我没有后悔过?” 越春道:“但那是一城子民!但凡有了这个心,起了这个头,就是个错误!” 赵逾和道:“我原本只以为几个穷凶极恶之徒才会受牵连,万不曾想到……” 越春懒得听他解释,心里气怒过剩,越过他就准备走,却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被人抓住手腕。 赵逾和期期艾艾道:“越春,我现在只有你了。” 越春停住脚步,神色不明。 她没忘记回宫不久后系统发布的任务。 系统的目的应该不止是帮助戚廉隅爱情事业,还有增强话本的可读性。而这一切都离不开跌宕的情节。她需要帮助赵逾和,在这最后关头给戚廉隅使点绊子,迎来最后一个小高潮,他才能同余常欢修成正果。 但这样是对的吗? 赵逾和不计后果,戚廉隅一日没有上位,他就仍有动作的余地。她是在助纣为虐。 【友情提示:不顾剧情有世界崩塌的风险。此间身殒,神魂俱灭。请宿主叁思后行。】 越春捏紧了拳头,审视的目光在赵逾和身上逡巡。后者更不加掩饰自己的脆弱,满眼希冀。 或许不该较真的,不过是个话本罢了。 总不能要她一个活生生的人为了话本里的角儿去死罢? 越春沉了沉心绪,问道:“如何帮你?” 赵逾和见事有转机,拉起她的两个手,问道:“你可知前些时日盛传你与戚廉隅私奔南下的事?” 越春抬眼,问道:“知道。如何?” 赵逾和道:“虽说河定之事勉强能粉饰,但到底会落下话柄。现在储君人选只有我跟他,若是他德行有亏,德不配位,或许还能有所转机。” 两相串联,越春隐约知道了他的意思:“你要坐实我与戚廉隅的流言?” 赵逾和手心攥紧了她的手,期期艾艾:“越春,我别无它法。” 越春一眼不错地盯着他瞧了几瞬,像是被冲昏了头脑般难明是非,终于心软妥协,问道:“如何做?” 赵逾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塞进她手里,道:“后日是父皇生忌,若是他在那日被撞破玷污太后……” 越春看了几眼手里的瓷瓶,跟先前她初来乍到时塞进手里的那个如出一辙。 越春的迟疑被赵逾和尽收眼底,他软下声来,道:“放心,只是普通的蒙汗药。到时候你提前过去偏殿,我叫人把他灌醉送过去,你给他用了,以防万一。” 手里的瓷瓶还带着人的体温,平整的釉面亮亮地反光,诡异又危险。她听见自己低低应声:“好。” 这种关头,他是不会用害命的药的。且不说越春他信不信得过,会不会在有了江南叁年的旧情之后还愿意痛下杀手,他现在也是完全不能冒险的。 他既然没有直接对荣绵下手,那同样一定不会在这个关头对戚廉隅下死手。 毁谤由人、众口铄金,他不甘心做一个背负骂名的君主。 赵逾和听到答复,心才终于落到实地,再次把人拥进怀里,道:“委屈你了。我……定会娶你。” 越春不为所动,赵逾和也像是愧疚得很,叁番保证了,才走了人。 越春视线从空无一人的门口收回,若有所思地瞧着手里的瓶子。 啧,长辈和小辈滚到一处去,委实难看。这赵逾和果真是个不择手段的。 - 两天不过转瞬。 先皇新丧,又逢生忌,宗族子弟须得亲自去皇陵祭拜。皇陵虽不远,但为表诚心,还需徒步前往。 宗族人丁兴旺,宫廷礼数繁杂,打从巳时开始办,也足足折腾了叁个时辰。一干人全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皇亲贵戚,一番折腾下来,也是疲乏得很,赵逾和干脆留人在宫中同用晚膳。 这在先前也不是没有的事,是以大伙儿也只是象征性推拒两下,便顺从地一同回宫。 这次在场的多少都沾亲带故,气氛自然和缓了些。但也不甚热闹,只是邻座几个常常聚到一起谈天说地,推杯换盏。 只有越春这处安静非常。她手里摩挲着药瓶,有些紧张。 自打那日不欢而散,便再也没见过戚廉隅了。眼下瞧过去,少年风采依旧,独自饮酒,偶尔同旁边的人碰杯说话,却一个眼风也不曾给过这处。 自打回了宫,越春只觉得他虽还是熟悉的相貌,整个人却比之江南时更加冰冷陌生。 她刚刚收回目光,做贼心虚般四处扫了扫,正巧对上赵逾和的目光。 赵逾和浅笑,遥遥举了酒杯,像是提醒。越春举杯往前一拱,收回抿了一口,不再想些有的没的。 她招了招手,让枕流低下身来,道:“有些乏了,去偏殿休息会儿罢。” 枕流不疑有他,扶着人去了偏殿。 越春支开了人,攥着小瓶子,在榻上坐下,脑子里混沌不堪,什么都思考不清,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样做。 一旦真如赵逾和设计的那样,他们不清不楚地暴露在众人眼前,即便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两个人也全都毁了。她根本不敢想象,到时候,戚廉隅脸上是怎么样的受伤或是痛恨。 但她似乎也别无选择了。不是她选择帮着赵逾和,而是她眼前似乎只有这么一条路。 她在里面等了许久,不知是不是心绪太杂,竟觉得身子愈发燥热,脑子也混沌不堪。 在她内心不断打起退堂鼓的时候,外面才凌乱传来了脚步声。 仅仅是一个脚步声,甚至是有些凌乱,但她就确认那就是戚廉隅。 她心下稍安——不是别人。但一口气却高高提起,心里乱得厉害。她自然更没注意到来人步伐虽急乱,却稳健,浑然不似喝醉酒或中药的样子。 越春生出了退意,连忙起身,踮着脚跑到屏风后面,试图掩盖一二。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平白压得她心头一沉。接着是布料摩挲声。又等了片刻,全然没了动静,越春探出头,床上隆起一块,安静非常。 还真的只是灌醉?看来这赵逾和倒也不算丧心病狂。 越春蹑手蹑脚走到床边,瞧着戚廉隅安静的睡颜。 不知是不是藏拙,他好像一向都是很安静的,即使是醉了,呼吸也清浅得要贴近才能听到。短短半月不见,他瘦削了些,正面躺下的时候显得鼻尖更高耸。 越春心跳乱了一拍,伸出食指推了推,小声唤他:“筠心?” 床上的人沉静依旧,只有浅淡的呼吸声,衬得偌大的偏殿更加寂静无声。 越春放下心,想到要做的事,直接上手扒他衣服,扯得胸襟微敞,却还被腰带牢牢固着。 她手有些抖,不得解法。烛火昏暗,她不得不低下头研究,几乎是将整个小脸埋在他的腰下,暧昧得出奇。 她紧张得很,五感都迟钝了许多,浑然不曾注意到上面的人睁开的双眼,眸色却平淡得仿佛意料之中。 第36章假戏真做(H) 越春还自顾研究着男式腰带,百般不得解,竟轻轻一推,连带衣衫都被她推得偏移。她声音都带了些哽咽:“连你都跟我作对。” 她现在显然是混沌不清,气昏了头,跟这样一个死物发脾气。 死命盯了许久,又认命埋首苦干,连头上的簪子也都用上了,好半晌才终于解开。 越春将他的衣物拂到两边,纠结了一瞬,还是只将外衣扔下床榻,下裳只留了个亵裤,里衣照旧散在两侧。 越春也是头回这般直观且近距离地看见男体。他平日里瞧着挺拔,颇有些清瘦,现下没了遮蔽,反而看着比穿衣时硬朗许多,炙热且阳刚,与女子温软果真不同。 她莫名觉得这样的场景靡靡,不好意思多看,嘴里不知嘟囔了句什么,这才提着裙子,跨过戚廉隅的劲腰,翻到里侧。 她自己自然也得脱。反正眼前的人不省人事,她没什么负担,手指却莫名哆嗦,到最后只留了件主腰和小衣,其他衣物照样扔下床榻,与戚廉隅的黑衣交迭,莫名暧昧。 做完这一切,她才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抬起戚廉隅一只胳膊横放,再轻轻枕上去,窝在他的怀里。末了还觉得自己留的衣物过多,但到底不好意思再脱,只能再解了主腰上的两个衣扣,整个人贴过去。 不知是不是男子本身硬朗,越春只觉得贴着的男体僵硬非常,却又滚烫似火,烧得她心慌。 越春闭眼假寐,就等来人撞破,却越等越热。发自内里的燥。 即使她现在脑子再混沌,也知道这房间里大抵是动了什么手脚的,连带着她一块儿算计了。她也中药了。 她早该想到的,赵逾和谨慎,只想一击毙命,仅仅让他们躺在一处也不足以让他放心。甚至他根本不可能全然信任越春,不真把这场戏做实了,他也不可能松懈。 但凡事涉及到戚廉隅,似乎总能让她心绪慌乱到不愿深想。 鼻尖萦绕着若有似无的暖香,想来剂量也不大,却偏偏如蚂蚁挠心,令人骨子里透出一股痒。 旁边的人像是睡得很熟,二人贴得这般近,她越来越燥,勉力咬住下唇,才能克制自己,不发出奇怪声响。 她的脸上越来越烧,最后才终于下定决心一般,拿出刚刚塞在枕下的瓷瓶,倒出来囫囵吞下去。 本来是打算喂给戚廉隅的,以防他意识不清醒假戏真做。如今他醉得死沉,想来也是用不上了,反倒是她,狼狈得很。 眼下二人这状况,应当总是会衣衫不整地收尽众人眼底的,至于她清醒与否,大约也影响不了什么。 她吞完了药,静静等着药效发作。几瞬之后,她像是四肢百骸得到滋润,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 这一声靡靡之音发出,她才后知后觉有多不妙——不是蒙汗药该有的昏沉睡思,反倒是另外一种,与房里的香纠缠的畅快和不满。 这样的感觉极为陌生。像是整个人化成了一滩水,底下又用了什么别样的东西炙烤,这滩死沉的水也渐渐鲜活热烈起来。她原先犹觉得戚廉隅浑身火热,这下反倒品出丝丝清凉。 她不自觉贴得更紧,甚至手脚并用缠上他,才觉得好受些。只是好受之余,却激发了更深的渴望。 她本能地不去想,不敢想,克制得身体都颤抖得愈发厉害,却还是止不住贴得更近的两具身躯。 在她再次埋在男人锁骨前吐出轻吟,呼出热气,一直冷眼装死的人终于冷沉开口:“阿姐为了赵逾和当真无所不用其极。” 头顶传来的声音暗沉微哑,说话间带得喉结滚动,擦过她滚烫的脸颊,饱含着滔天的怒意。 越春根本没料想到他还会醒来。只是药效将她的所有思绪都变得迟钝,她脸上显而易见的怔愣,支起身子看他。 垂下的几乎不能蔽体的衣物并没有随着她的起身而服帖,反而要落不落地半露春色,引人遐思。 主腰余下的两个她原先没解开的扣子,也在摩挲中错开,任由细细的两根肩带挂在肩头,欲说还休,让身下的人尽收眼底。 越春看见他喉咙又滚了滚。她问道:“你怎么醒了?” 戚廉隅根本没醉过。深宫的把戏、离奇的刺杀,他都再熟悉不过,若真是中了招,也枉来这皇宫十几遭。他运筹帷幄数载,唯一没能掌控的变数也只有她罢了。 很早之前,他就察觉到她和赵逾和的端倪,他厌恶,但懒得去管。后来南下叁载,他情不自控,又自我安慰,她这样的性子,不会因为赵逾和而拘在深宫,或许那就只是她深宫无聊逗闷的选项。毕竟那段时日,赵逾和也是被她抛诸脑后的。 只是回宫之后,他才发觉到,她从始至终眼里都只有那个唤着她“母妃”的赵逾和。那些明目张胆的偏爱都是不曾分给过他的。 他气怒嫉妒,又无力改变,甚至连对着赵逾和都难掩情绪。 他喜怒形于色是大忌,他是自己沉不住气地将把柄送到了赵逾和手里。 只是他千算万算都没想到,她愿意为了赵逾和自甘堕落到用这样下作的手段! 他放在心尖上,连入了梦都觉得自己亵渎的神祇最终还是以这样艳态落入凡尘——却不是为他。 他嘴角扯出一抹嘲讽,正要出言相讥,却被脖颈间传来的湿热,和胸口触到的绵软震得哑口无言。 她撑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软弱无骨伏贴在他身上的娇躯,自上而下地俯视他,轻轻一动,便掌握了他的全部感官,眼里却是希冀:“帮帮我。” 这次轮到她了。 戚廉隅没办法拒绝,也不想拒绝。 心爱的女人眼含春色,娇喘微微,泪盈于睫,被折磨得难耐,话语间全是祈求,靡靡勾人。 艳色的视觉冲击,和心里不甘的气怒混杂,引出的最终目的都只有一个——渎神。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君子。 戚廉隅一个颠倒,把她困在自己和床榻之间的方寸之地,避无可避。他二话不说俯下身去,攫住潋滟的唇。 他并不急切,逗猫一样若即若离,直到越春忍无可忍,昂首追上来,他才奖励般地深深吻下去。 软唇在他的压迫下微微下凹,他没有怜惜,长驱直入,引着她的勾转缠绵。 先前偏殿那夜没有接完的吻,此刻被他尽数讨回,每一个没有触碰到的角落,他都照单全收。 “伸出来。” “嗯?”越春鼻音稍重,片刻后居然意外地懂了他的意思,颤颤巍巍将舌尖往外递。 包裹的吮吸新奇又刺激,她腰眼酥麻,没抑制住自己的哼叫。 越春喘息不止,分明呼吸都困难,却仍难满足,想要更多。 上面的人像是洞穿她的渴求,循循善诱:“要吗?” 越春根本不想,道:“要。” 戚廉隅像是被取悦,不急不忙,指尖挑起她的一缕发,慢条斯理。底下的人不满他无关痛痒的撩拨,拽了拽他垂落下来扫着她脸颊的乌发。 戚廉隅唇边勾出一抹笑,掌心掌住她的半张脸,看到她舒服的迷乱神情,才继续蛊惑:“要了的话,以后就要成亲的。” 越春难受得紧,被他撩拨得七荤八素,按住他作乱的手,语气急切,哭腔更甚:“要。” 上面的男人绽开一个笑,轻轻吻上她的前额,像是奖励,又像是印刻。 越春从没有哪一刻这样沉迷于一个笑容,兀自怔愣了小半晌。正迷乱间,听到男人在她耳边呢喃:“好。” 主腰的扣子早就崩开,不知是人为的动作,还是挣动的结果。戚廉隅俯下身,弓着腰,埋首到那片香软,舔舔吃吃,裹住不放。 水泽声充了她满耳,她有些恐慌。她早被他舔吻了个彻底,一只乳肉还被他纤长的指揉捏得变形。 察觉到她的战栗,他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愈发放肆。另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下去,隔着亵裤按到了她的软处。 湿腻而酥麻。 她有种面对危险本能的恐慌,下意识道:“不要……” 顶上的人当真停了动作,“真不要?” 欢愉全部暂停,剩下的只有麻痒的渴求。 她隐隐知道自己渴求什么。她眼里水光潋滟,咬着的唇异样鲜红,果真没办法再说出那两个字了。她怕他当真,真的做起了那柳下惠。 她痛恨自己没用,只能努力将那些吟声压进嗓眼。 但戚廉隅显然不准备放过她。 灵活的指从缘边探进去,触碰到一片湿腻软滑。 没有阻隔的刺激更加露骨且分明,越春身子猛得一颤,吟声突破了牙关,先前的努力付诸东流。 他还在恶意地拨弄,指尖浅浅戳刺,揉着那一点不放,刺激又危险。遑论那硬烫此刻还紧贴在她的腿上,紧贴得甚至能描摹出形状。蓄势待发,勾住她的心神。像是只要她一声令下,他就立马俯首称臣。 他明显是在等她的回答。 越春身体微颤,紧张得出了一层薄汗,好半晌,才终于舍了羞赧,弃了脸面:“要你。” 戚廉隅立刻起了身,硬烫随着他的动作上移,贴到她的腹下,极危险的地带。 热气喷薄在她耳边,他道:“好……阿姐。” 此刻她身体的每一寸皮肉都暴露在他的眼底,他却用了个不该属于这般亲密的鸳鸯间的称呼,平添了几分悖德的禁忌感。 她有些畏惧退缩。 戚廉隅抵住那处软滑,察觉到她哆嗦地启唇。他不想再从这张艳丽姣好的双唇间听到除了欢愉的吟声以外的任何拒绝的话语。他已经全然没耐心再用她玩推推拉拉的猫鼠游戏了。 是以他没有停顿,浅浅戳刺两下,直捣花心。 回应他的是一声痛呼,和肩头腕骨突然加剧的力道。 她叫得凄惨,他也停止了动作,一动不动地任由她裹挟,心里却是五年来前所未有的满足——总算有一刻,他同她亲密无间。 下身疼痛突然还给了越春一丝的清明,耳鬓厮磨间,越春还有空想:卑鄙的赵逾和,他可真该死啊。 转瞬她看到掐着她下巴的男人,又在心里补充:但他这样……可真好看。 她也……罪该万死。 可惜片刻的出神没逃过身上人的眼睛,不悦取代了适才的怜惜。本来就是她主动送上门来的,此刻还想着谁?赵逾和吗? 他直起身,掐着她的腿弯,发了狠挺动腰肢,像是要以此重新占有她的每个神思。只是推送到底前的刻意停顿,终究还是泄露了他的色厉内荏。 上位的姿势让戚廉隅瞧得分明,绞缠的性器不断出入,鲜红的血迹刺目耀眼,混着些微白浆,随着撞入时软肉的阻隔通通堆迭到柱身的底部。 他脸上有些不解,一时还没意识到什么。 她明明已经够软滑了,即使旷了许久,也不该弄出血。 终于在看到她的生涩无助,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他有些意外的欣喜。总算有一处,他是第一个到达的。 因他的兴奋而激颤的性器,埋在穴里也刺激到底下乖乖软软躺着的人。她脸上晕开的泪,因为他的动作而哭吟,两手却抓着他的腕没放手。 他爱极了她这样的怜弱依赖。 先前那点装腔作势的色厉内荏全都化作泡影,他俯下身贴近了她,一手捞起她卸力挂不住他腰的腿,腰身的挺动都缓了许多,亲吻她汗泪交错的小脸,一下一下地哄:“无碍……我慢些好吗?……” 他温柔的不像话,越春逐渐察觉到些乐趣。 晃荡间,垂下来的发带一下又一下地扫过越春的脸,带起一阵阵颤栗。 那是她之前兴致上来的时候亲手给他缝上的,上面的仙鹤在这样的动作下振翅欲飞。 在发带越来越急促的摩挲后,越春终于无法忍受,颤颤巍巍抬起手,用力扯下了墨黑的发带,却换来更多的青丝擦在脸上。 真是恼人。她捏紧发带的指尖都泛着白。 第37章撞破 不过才一回,越春便已然无法再忍受。后面的灭顶的欢愉不是假的,但风波平定后的疮痍也会渐渐浮现。 她又疼又累,哭着喊着,推拒恳求,戚廉隅这才没再折磨她,慢条斯理解开缠在她手腕上的发带。 越春清醒了大半,很是不愿意面对现实。肌肤相贴,万分不自在,却又因为自己算计在先,不敢作声,只能窝在他怀里当个木头人。 只是听到凌乱繁杂的脚步声传来的时候,越春还是抖了一下,抬起头道:“有人来了。” “我不聋。”戚廉隅的愉悦因为外面的脚步显而易见地消散了些,声音不复片刻前的温柔蛊惑。 得到了的餍足,始终是建立在她的算计之上。他低下头看她,神色复杂至极。 他对她从来都狠不下心。微不足道的气怒早在她刚刚的顺从和予取予求中土崩瓦解,但看着怀里的人脸上清晰可见的不安,他还是忍不住刺道:“不是你安排的戏码?”不该有心理准备吗?还在慌什么? 越春无可辩驳,闭口无言,心虚低下视线,换来戚廉隅冷哼一声。 戚廉隅长臂一伸,从床下捞了两件外衣,还未来得及穿,门口人就推门进来。戚廉隅神色一凛,将人按到自己怀里,用被子捂紧,这才转手自己披上了外套。 越春头被按得紧,动弹不得,呼吸不畅,但还能清晰地听到外面的动静。 床下衣衫凌乱,里衣外袍混在一处,床上两个男女还抱在一处,更别提若有似无的暧昧气息,真是叫人想不乱想都难。 屋里陷入长久的沉默,像是还有更多的脚步在靠近。饶是越春做好了被捉奸在床的准备,也不可避免蜷紧了脚趾,尴尬得头皮发麻。 “今日是你皇伯伯生忌,你竟……!就算……也至少不是今日!”终于有人率先打破这份沉默,但像是羞于启齿,痛恨至极。正是老古板章太傅。 戚廉隅拢紧衣服,将被子拉高,把越春盖严实,这才从容起身。就算在这时候,风度依旧不减。 他尚未开口,赵逾和笑呵呵打圆场:“今日家宴,喝多了不清醒也是有的,太傅不必过于苛责。” 章太傅气急攻心——他怎么就爱在女人的事情上犯混! 先前出了个陈越春已是让他不爽,但好在他理智尚存,知道收敛着心思,最后也没闹出什么丑闻。现在眼看着大计将成,他就在这样的日子要了女人。什么日子不好,偏偏挑今天! 不敬先帝的名头他是坐实了!这事儿根本没得洗。 再不爽,章太傅也不放心离去,谁知道他一走这些人怎么加大戚廉隅的罪名?但他此刻也委实不愿意看他引以为傲的学生兼古人之子的衣衫不整的丑态,只能甩袖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 六皇子党的人见状落井下石,道:“定国侯当真是风流多情。前些日子刚订了亲,现下就在宫里……哈哈哈!” 赵逾和道:“皇叔说笑了,廉隅对余姑娘一往情深,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淮南王道:“哦?今日余家也受邀前来?本王倒是没有看到。” 赵逾和像是无奈,转向戚廉隅,面上全是一副兄长对幼弟的疼宠包庇和怒其不争,低声道:“廉隅。” 怎么看怎么欲盖弥彰。 若他承认了床上的是余常欢,众人也未必非要掀开一睹真容。毕竟他们是圣旨赐过婚,就算是在这样的日子先尝了禁果,也勉强能圆过去,不那么难看。 但问题就是,大家都知道余家的暂且还没这个资格出现在今日的宫宴上罢? 那这个人是谁呢? 沉默了许久的戚廉隅眼里划过一丝讽刺,直言道:“不是余常欢。” 一石激起千层浪。 站在此处的人不是皇亲贵戚,就是有头有脸的朝廷重臣,闻言都深吸一口气,叽叽喳喳念念有词,交头接耳。 赵逾和似乎也很是惊讶,欲言又止了几刻,道:“廉隅……不管如何,事已至此,便将人纳了,莫辜负了。” 明明在朝堂上还是争锋相对,此刻却是做足了好兄长做派,令人牙酸。 章太傅此刻再也憋不住了:“荒唐!大婚前纳妾成何体统!什么人都是可以随便收房的吗?” 除了郡主公主,今日没有什么官家女眷入宫,能在这床榻上的只能是宫女。他不觉得戚廉隅会糊涂到沾染郡主公主,而一个刚刚袭爵的侯爷纳个宫女回去,说出去脸都不要了。 赵逾和像是为难的样子,温声问道:“事已至此,你还须得交代清楚,这是哪家的姑娘?” 戚廉隅摩挲着手里的发带,不知是打定主意不说,还是在思考如何交代。 章太傅心情万分复杂,分明是颗好苗子,偏要栽在这儿女情长中。从前有个爱而不得的贵妃,现在竟还和宫女搞上了。 他冷哼一声,别过头去,视线落在堆迭散落的衣物上,更觉头昏脑胀。正想移开视线,却突然瞧出些不对劲。 他往前走了两步,眼前一黑,直直气昏过去。身后的人七手八脚将他扶稳,这才顺着他面前的一堆衣服瞧。 深青色的外衣同一堆黑白衣物交迭,不留意看真不容易注意到。露在外面的袖口处绛紫缘边,彩织云龙纹样,还能瞧见宽袖上延伸出来的凤羽。 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若不是早先越春在祭典上就穿着这身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大半日,谁也不敢相信床上那位正是当今太后。就连戚廉隅一党都没想到他竟如此胆大包天! 这……这这! 在先皇生忌这日不分场合沉迷女色就罢了,沾染的竟还是先帝后妃,当今太后! 第38章秽乱宫闱 散落在床底下的衣衫掺揉杂乱,里衣贴身一应俱全,不难想到隆起的被子底下是怎么样的不加遮盖的春色。 赵逾和走近了两步,脚步都有些凌乱,堪堪停在皱巴巴的衣衫前面。不知是气急还是不可置信,声音里的颤抖不似作伪。他对着床榻轻声唤了一句:“母后?” 若不是越春亲手接过了瓷瓶,她几乎也要相信赵逾和真的是毫不知情。这样的结果不知道是不是也在他的预算中。 坦白来说,越春没有本能有些畏惧这样的修罗场。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都到这一步了,又何必再顾忌旁的?左右戚廉隅也已料定这样险恶的局是她参与其中精心策划。她心里只余破罐子破摔的冲动,仅仅停顿了一瞬,便探出头来。 随着缓慢至极的动作,她彻底地暴露人前。 她指甲盖上艳红的蔻丹最先进入大家的视线。不沾阳春水的白嫩,同青绿的锦被纠缠,紧紧抓着被子边缘,盖住光裸的躯体,脸上是闷出来的酡红,眼尾似乎还有湿意,顺着汗湿紧贴着侧颊的发,流光潋滟。 口脂也是一点都没有了,只在唇周残留了浅浅一片迷乱的红,却不比下唇最丰满处的咬痕更艳丽。 她的簪子全散落在枕头边,随着她抬身的动作发出细细的金玉撞击的响声。连耳坠都掉了一颗,不难想象先前的激烈。 她眼里盈着泪光,像是死寂的怨恨,又像是不堪的屈辱。 赵逾和显而易见的发愣,不知道是不是也没料想到这样的结局,还是震惊于她的表演。再开口的暗哑和颤抖不似作伪:“母后……” 他像是再也按捺不住,顾不得什么皇家仪态,脚底一旋,揪住戚廉隅的衣领,狠狠砸了一拳。 戚廉隅被猝不及防的发难打得措手不及,脸颊瞬间腾起热辣。他向后一个踉跄,还未及站稳,直接被赵逾和扑在地上。 越春一懵,没料想还有这样的发展。他戏做得太真。 戚廉隅嘴角蜿蜒出一道血迹,颧骨发红。拉扯间,原本就只是匆忙穿好的衣衫又被拉开,展露的胸膛遍布暧昧痕迹。 越春想开口阻止,发出的声音却破碎嘶哑:“别打。”声音小得可怜,很快淹没在混乱中。 两个储君,都是云端上的人,此刻倒在地上扭打,实在难看。众人也顾不得吃瓜,劝架的劝架,拉人的拉人。 这回赵逾和脸上也挂了彩,两个人胸口都起伏得厉害,被人驾着,动弹不得。 场面控制住了,也少不得一番说教。毕竟他这着实是太荒谬、太恶劣、太可耻了! 比起文臣引经据典指桑骂槐的痛批,武将就直截了当得多。什么“乱伦爬灰”、“兽欲上头”等等的难听荤词儿全无忌讳,只恨不得用尽天底下最脏的骂词儿叫他羞愧难当,当夜悬梁了结了才好。 相比起来,文臣支支吾吾半天憋出来的“秽乱宫闱”好听不知道多少倍。 面对赵逾和的发难戚廉隅尚有还手的冲劲,轮到这一圈人轮流怒斥的时候他倒是一言不发了。摆明了愿意因为这私欲承担相应的恶果——这倒更加像是他主动坐实了这一切都并非偶然。 但他没有看过来哪怕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担心怒火的波及。他看着波澜不惊,但微微颤动的睫却隐约能让人瞧见他镇定的皮下的不平。 越春指尖微动,突然有些心疼。他那样的孤立无援,是不是也很难过无助呢? 【叮——《助六子越春奸计污廉隅》剧情完成!恭喜获得道具:平安符。目前任务进度百分之八十。曙光就在眼前,宿主加油!】 系统播报欢快非常,隐隐有不该属于它的情绪,像是停滞许久的剧情终于有了进展而松了好大一口气。 越春反而没了以往完成剧情的欣喜,甚至都没多问道具的用途- 如此皇家悖德秘辛,终究还是被压下来。 只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戚廉隅一连几日未曾上朝觐见,难免有几个爱八卦的打听。当日虽说都是些皇亲国戚,但不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你一言我一句,一来二去就拼凑出了个大概——戚廉隅罔顾礼法,染指了当朝太后可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好事者甚至发散了些——当今太后还是个贵妃的时候,戚廉隅就是养在她名字底下的——好家伙!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中间有那么几年,两人双双没了消息,宫里找了个由头搪塞过去了,但据说,六皇子私底下竟然是悄悄派人案中搜寻了的。这不就更说明,满皇宫都不知道他俩的踪迹? 况且竟有人回忆道,此间路过江南,竟瞧见一对儿举止亲密的“姐弟”神似太后和定国侯,当时只道自己多心,如今想来,他们定是私奔了才对! 一时间此事被发酵到更令人津津乐道的程度,竟真真将赵逾和致使河定一难的风言风语压过了一头。 他也趁此机会,委婉澄清,只道并无半分关系。众人竟也渐渐相信——毕竟再怎么天潢贵胄,也不过一介凡身,就算偶然窥得天机,哪还能操纵牛鬼蛇神? 至此,赵逾和算是彻底摘了帽子,反倒是戚廉隅深陷舆论漩涡,暗地里被人戳着脊梁骨地骂。 原本中立或是观望的墙头草,纷纷倒戈,效忠赵逾和手下,赵逾和势不可挡,当仁不让地宣布登基。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赵逾和着明黄龙炮,祭祀先殿,发布敕令昭告天下,请天神批准,拜天地拜宗庙败列祖列宗,回奉天殿登基。 越春近来深居简出,不仅搁置了两个后辈的婚仪准备,连登基仪式都没有出席,皇室宗亲也都心照不宣,甚至连章太傅都罕见地没有苛责。 新帝登基本就繁忙,是以当赵逾和晚间抽空来了殿里的时候,越春还颇感意外。 赵逾和从前同她总是暧昧着,但却甚少留下来用膳,今日却留下来用了晚膳,用完之后还迟迟未走,与越春手谈了几把。 越春眉头紧皱,对面的人却是神色从容,挂着招牌式的温和笑意。他近来虽事务繁杂,颇为忙乱,但不可谓不春风得意。 越春抬头看了他一眼,更觉得烦躁,索性把棋盘往前一推,两手弄散了棋局。黑白的棋子滚落了几颗,掉在地板上,当啷作响。 越春赌气道:“不玩了,总是输。” 有两颗棋子前后砸在赵逾和锦缎鞋面上,他也不恼,轻笑一声,道:“再试试,或许就赢了。” 这话简直听得越春牙酸,她回道:“你铁面无私,一点不让,哪里有赢面?” 赵逾和摇摇头不作答,慢条斯理将散落在棋盘外的棋子捡回去,突然说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太后郁郁寡欢,不甘受辱自缢。对外宣称暴毙,母后觉得,这个借口如何?” 越春顿住,面上显而易见的空白:“何意?” 赵逾和笑意更深,显得整个人更加温和无害。他道:“忘了么?说好会给你名分的。给你安排个新身份就是了。” 他说罢手指执棋,敲了敲羊脂玉棋盘,声音清脆,像是在思考:“右丞就不错,到时候就拟个养在外面的女儿的名头。如何?或者你有中意的人选?” 越春无可避免地怔愣。在她的认知里,赵逾和就是一个纯粹的反派。在她看得到的地方,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目的性极强,且针对性极强。即使时常的接触让她了解到他更鲜活独立的个性,她也并没有改观。 从他诓骗越春把媚药当作蒙汗药就可以知道,他道德委实算不上高。那样的药劲,她和戚廉隅中的任何一个人吃下去了,结果都几乎只能有那么一个。他甚至还留了后手,点了香,他们那晚根本不可能全须全尾地出来。 他不仅道德感低,算计人来毫不手软,甚至有点卑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越春虽说犯不上为这么个事儿同他翻脸,但也同样对他没有任何期待——所以他信誓旦旦的保证她都没放在心上,反正就算没那些保证,她也不得不帮他——只要不卸磨杀驴,都能算他宅心仁厚。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此刻真的在为实现诺言而做打算。 越春无言于人性的复杂,他卑鄙独断,但竟然意外地守信,即便是面对前不久才利用背刺了的女子。大概所有的人都并非非黑即白的,即使是在这样虚构的话本世界。 为自己的浅薄而生出浅浅的愧怍之后,她还是得婉拒。她根本不属于这里,更不想做他的后妃。“那日……你应当知道的。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不洁之躯,难以相配。” 越春咬唇,低下头,像是自惭形秽。 赵逾和撩开袍子起身,站在她身前,将人纳进怀里,道:“既是因朕而起,你也无需妄自菲薄。” 越春还要推辞,道:“可是……” 赵逾和没等她说完,开口打断:“好了,你知朕不爱听这些。若是没有其他人选,那便右丞了,择日安排下去。今日不早了,早些休息。” 赵逾和养尊处优,金尊玉贵养大,自然向来不喜别人忤逆,收锣罢鼓,更不再忍耐,叁言两语定了论。 越春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下复杂。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是个不错的人,至少对于女子,没有那些世俗的评判标准。 罢了,反正戚廉隅也要成婚了,马上她就能走了,答应与不答应又有什么两样?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第39章吻痕 越春称病,不必再主持大局,久违地闲了下来。这一闲就是叁个月。 赵逾和为了彰显气度,在将戚廉隅关满叁个月后,就恢复了其自由身,但也同时架空了权力,空留了个侯爷的名头。 越春身着繁复礼服,眉眼低垂,慢慢给赵逾和拢发。只是她手生,只觉得手里的头发滑不溜秋,这边抓住了,那边就散了下去。折腾了半宿,松松散散,反而更加凌乱,她忍不住打退堂鼓:“还是叫侍女给你弄罢,再耽搁下去,该误了吉时了。” 赵逾和好心情地笑开,也没坚持,抬了抬手,两个宫女立马靠过来,接过了她手里的活。 宫女手快,男子发型服饰并不复杂,没一会儿便衣衫齐整。赵逾和身着明黄衮冕服,起身伸臂,任由侍女打理衣领袖摆,眼睛却一瞬不错地瞧着越春。 等侍女终于弄好了,才开口跟她说话:“嘴唇太艳了,再弄白些。” 越春愣了一瞬,坐到镜子前,取了些粉盖住。 赵逾和弯下腰来,还是不满:“脸也弄苍白些,不然怎么教人相信你有死志?” 赵逾和要陈太后名正言顺地消失,今日就是她的最后亮相。将她的颓废和病弱曝光在人前,之后的暴毙才更加有说服力些。 越春来回扫了两下,搁置下扑子,转头问他:“这样好了罢?” 赵逾和配合端详了半天,点了点她的眼下:“用眉黛压压这里。” 他一向谨慎,细节处更是吹毛求疵。越春不得不照做。弄到最后,真真成了个虚弱的痨病鬼,连她自己都不忍再看。 赵逾和满意放下刷子,道:“母后病弱,便先在寿宁宫等着罢。” 等他们吹吹打打,终于接到皇后回宫,已经是两个时辰后,越春早坐在主位等着了。 皇帝大婚不比寻常,更是庄重了些。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寿宁宫,见证新人礼成。越春此刻的病态也早已尽收众人眼底。 她瞧着委实不太好,眼下青黑浓重,脸唇苍白,连口脂都盖不住的病态。整个人更是瘦了一圈,脸颊轻微凹陷下去,弱柳扶风。 越春察觉到投来的各式各样窥探打量的目光,更加作西子状,要将这行将就木之态刻画得入木叁分。 繁琐的流程和费力地演戏都让她有些困乏。她撑着额头,不耐地抬眼轻扫,竟轻易与戚廉隅对上目光。 说起来,他们也许就没见了。即使是禁令解除之后,他也一次未曾入宫。不知是他刻意避嫌还是受到了什么阻挠。 他也瘦了些。越春克制不住地想。 戚廉隅投来的目光将她上下打量了个遍,偏偏还那样古井无波,叫她坐立难安。 其实她轻易接受了赵逾和的提议未尝没有避着戚廉隅的念头,就好似这样一来就能与那些切实的荒唐一刀两断,也或许能继续以此告诫自己,她不可能对一个书中人动心。 “送入洞房!”司仪高唱。 越春的神智这才被拉回来些许。 皇帝的合卺礼也可受众人观摩,没有人不爱凑皇帝的热闹,是以大家都跟着新人,如潮水散去,寿宁宫寥落不过片刻的事情。 等人声渐远,越春没忍住再抬头,早已不见了戚廉隅身影。她心下一空,情绪莫名。 接着不过是些寻常的赐宴,越春不过露了个脸,这回更加拘谨,目不斜视,小坐一会,便以身子不适提前离场。 皇宫久违的热闹,显得寿宁宫更加安静萧索。外面漆黑一片,越春看了两眼,也没把窗户阖上,就站在窗边拨弄花盆里的小花。 她内心敲了敲系统,问道:“赵逾和都登基这么久了,如今皇后也娶了,戚廉隅那边瞧着倒是很沉得住气,你这剧情没问题罢?” 她原以为就算陷害当日戚廉隅沉住了气没有发难,定也撑不到两日。毕竟他即便被收了权,私兵却是只认人的。谁知叁个多月转瞬即逝,戚廉隅还如此安稳,连册封皇后大典都心平气和地参加了,真真的诡异。 莫不是这男主一蹶不振,预备罢工养老了罢? 【检测剧情并未脱离主线。】 “那戚廉隅怎么还没反?” 【因为宿主介入,细微之处有分毫偏差也是情理之中,请宿主不要杞人忧天。】 越春:“……” 狗屁的杞人忧天。话不投机半句多,跟这破系统简直是一刻都聊不下去。 越春指尖不自觉用力,掐下了一朵小白花。夜风微凉,拂过指尖的花汁,她这才低头拿帕子擦了。 她低着头,却分明感觉身后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探究视线,叫她想不注意都难。 她转过头去,只看到枕流正将帕子浸到温水里,见她这般凌厉看过来,还显而易见地愣了一瞬。枕流问道:“水备好了,太后娘娘可要现在梳洗?” 脸上厚粉敷了大半日,确实很不舒服。越春点点头,走到水盆边,自己拿了湿帕,弯腰一点点地擦。 等水完全浑浊了,越春本来的面貌才显现出来,因为用力揩洗,都有些泛红。 越春抬起脸,问道:“可干净了?” 枕流接过帕子,再在她眼角鼻翼处轻轻擦了擦,又换了一盆干净的水和巾帕,再整体给她擦拭一遍,才道:“这下好了。奴婢先叫人备膳罢?” 越春将落下来沾湿的发丝往后捋了捋,道:“不用。没什么胃口。” 枕流再问:“那可要备水?娘娘好好泡一泡,早些休息?” 越春点了点头,枕流便立刻吩咐下去,将水倒进浴池,亲自试了水温,才叫她进去。 越春一边宽衣,摆了摆手,道:“下去罢。” 温热的水漫过身体的那一刻,越春才觉卸下了所有的重量和怅然,渐渐觉得昏沉。 好在她残留的意识还知道不能睡在浴池里,迷迷糊糊起身擦了擦,主腰小衣都不曾穿,裹了件宽薄的里衣便倒进了床里。 这几日她其实睡得不太好,闭眼许久才能勉强有些睡意,还总是会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醒来却全然记不清,只有心慌的感觉持久绵延。 但今日她竟并不需要酝酿,轻易就来了些困意。她面朝外侧躺,没一会就沉沉入了眠。 只是不知是半梦半醒还是梦中臆想,她总觉得有人一眼不错地盯着自己,让她从脊柱到脚趾,无一处不绷紧。 这种感觉在昏沉的睡思里极其模糊,却又真实。她察觉到那人手已经隔着虚空,将她的面颊描摹了个遍,偶尔会擦到悬在面上的发丝,带起一阵轻微的痒。 她忍不住伸手去拂,那人的手却像是泥鳅一般,总叫她抓不住。 “骗子。” 她听见那人开口说话。但是却飘渺得很,叫人听不清。 “什么呀?”她问。 那人似乎没料到她竟还能答话,微微怔愣一下。这一瞬的怔愣,叫越春抓住了机会,一把截住了悬空的手。 手指纤长,暗含力道,比她的大了许多,却任由她搓圆捏扁。越春这才满意,为防这不规矩的手再作乱,她索性将这手拉得更近,两臂合围,将它圈进怀里。 确认怀里的手再也不乱动,她嘴角这才扬起了一抹笑意。 只是这只大手,竟比她的胸口还滚烫半分,烫得她本能地发慌。她察觉到不适,笑意又下去,动了动身子,摩挲间那手又动作起来,这次却不仅仅再徘徊流连于她的脸上了。 越春这才知道自己招惹了一个惹不得的坏手。明明身子乏累笨重,却还要坚强地微扭躲避。 可她笨重,那手却灵活,叫她躲避不得。她生了些气恼,声音却是颤抖得柔弱可欺:“不要。” 那人又说了句话,她能听得见声音,却听不清内容。她更加气急,眼角都泛着些潮意。她追问:“什么?” “……,好不好?”那人在她耳边呢喃。 越春没听见前面的问题,但却捕捉到了最后的叁个字,她无暇思考,只想制止这只手,忙不迭应声:“好。” 那人像是笑了一声,果然停手,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她本能觉得危险,不敢再应答,那人却好脾气抚了抚她的脸,在唇上烙下一吻,最后才彻底安静下来。 - 越春醒来时天光早已大亮。枕流漱石早在外间候着了。 越春顾不得夜里奇怪的梦,将二人叫进来,问道:“怎么不叫醒哀家?皇帝皇后可来了?” 帝后大婚第二日是要早早来寿宁宫请安的,她要是睡过了叫人好等,那可真是罔顾礼法。 漱石有条不紊给她穿衣打扮,道:“还未曾来呢。” 越春这才放心下来,瞧了眼外面天光,还是问道:“什么时辰了?” 漱石道:“刚刚巳时。” 越春穿好了里裤,皱了皱眉,道:“这么晚了还不曾来?” 漱石像是难于启齿,道:“昨夜里,皇帝不曾宿在坤宁宫。” 越春穿衣的动作顿下来,有些不理解。赵逾和往常也并没有什么姬妾通房,甚至连晓人事的宫女都因故不曾安排。大婚之日,不宿在发妻房里,他还能去哪? 漱石像是知道她心思,道:“昨夜荣颐公主突发急症,状况很是不好,陛下听了,衮冕都未及换下,直接过去守了一夜。” 越春无语凝噎。原先就知道这赵逾和疼爱这个皇妹,没想到竟然到此地步。只是此事到底叫皇后受了委屈,她揉了揉额心,道:“待会将那个长柄白玉灵芝玉如意,并苏州来的红腹锦鸡缂丝彩衣给她送去罢。” 漱石应声记下。越春瞧她手里石青色的繁重宫装,道:“换身衣服,今日还不知来不来了,弄个素淡些的。” 漱石道了声“是”便抱着宫装放到柜子里头,重新挑选起来。 枕流见她衣领有些歪斜,露出好大一块肌肤,伸手要去给她理,却突然疑惑道:“这屋里也有虫子吗?” 越春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只能瞧见胸口有几处红痕。她有些莫名,手指按了按,并没有痛感,便道:“大约是些蚁虫,不打紧。” 枕流不依,道:“可不能不当回事。奴婢先前被毛毛虫咬了一口,一开始也是这般没放在心上,后面竟起了好大一个泡!” 漱石抱着衣服过来,看到她从脖颈到衣裳掩盖的胸口边角,都不规则地遍布着红痕,也道:“还是抹些药罢。今日再多熏些艾草。” 枕流深感认同,念念有词,取了药膏给她细细抹好,这才放过她。越春任由她们摆弄,发髻还未挽好,内监便在门口通传帝后前来。 越春也没有太意外,叫二人加快了动作,弄好便径直往正厅去。 待流程走过,越春象征性问道:“时候也不早了,留下用膳罢?” 赵逾和道:“不必,母后如今还需多休息,儿臣怎好多叨扰。” 越春也不打算强留,点点头算是认同。赵逾和却没有立刻就走,他偏头看向皇后,道:“皇后先在外间稍候,朕同母后说两句话就来。” 许皇后是个端庄识礼的,应了声便福了福身告辞。 越春隐约从她脸上瞧出了些许落寞,又想起昨晚的事,问道:“荣颐如何了?” 赵逾和自顾坐下,顺口答道:“不打紧。” 越春皱了皱眉,道:“昨晚……” 赵逾和没让她说完,打断道:“昨晚的消息不会传出去。以后初一十五朕自会按时过去。” 初一十五都是必须要去皇后宫里的,这是后宫不成文的规定。他这话一出口,越春就知道他心里根本没有这个新后。或许是因为权势,又或许是因为先皇旨意,赵逾和这才顺从将她推上皇后之位。但皇家人的情谊本就少得可怜,赵逾和字里行间都说自己会雨露均沾,她也不好说什么。 她这厢沉默下来,赵逾和便道:“月末你便去右丞府中罢,朕会给你安排好。” 第40章隐情 月末不过还有十日。 越春愣了一下,道:“月末是不是仓促了些?” 赵逾和道:“不仓促。太后暴毙,还需守丧百日,还是早些解决为好。” 赵逾和说完便起身要走,专横独断,像是只为了通知她做好准备一般。 他最后捏了捏她的耳朵,道:“百日之期后便接你进宫。” 皇后还在外面等着,赵逾和也没久留,丢了句话就走。 越春还维持着原先站着的姿态,算了算日子,守丧百日后,正巧是九月中旬。若是没记错,戚廉隅的大婚也在九月下旬。 想到戚廉隅,越春不免着急,她都要再为人妇了,戚廉隅这厮还半点瞧不出要造反的样子。 她原先答应做赵逾和的妃子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在这话本里,她不想再节外生枝了。 或许他如愿娶了余常欢后,就能有点事业意识了罢? 越春叹了口气,坐到桌前。 - 五月底,陈太后暴毙。 皇帝念其养育之恩,追封康仁,全国上下举哀致祭。 而越春本人却在右丞府,被好生供养着。 越春啃了口桃子,道:“春雨?俗气了些。” 春雨顺坡下驴,语气间还有些紧张,道:“恳请姑娘赐名。” 越春将桃核从大开的窗口“嗖”一声扔到前面的兰花丛里,道:“嗯……便叫‘春逃’好了。”她指尖沾了茶水,在桌案上写下了‘逃’字。 说不上来为什么用了这么个字,像是突然福至心灵,又像是她自己隐晦的期盼。 春雨低头回道:“姑娘改得妙。多谢姑娘!” 越春点点头。眼前的姑娘不过十叁四岁,水灵灵的样貌,就是谨小慎微了些。她安慰道:“你家姑娘我不吃人,放松些。” 她这一朝换了个身份,枕流漱石以前都是近前伺候的,人前露脸次数数不胜数,暂时还不能跟过来。但眼前这个,瞧着也得用。 越春洗净了手,用帕子擦干,道:“走罢。” 春逃一脸懵然,道:“姑娘要去哪?” 越春道:“自然是逛街。” 她回京后便一直困在宫里,早憋闷坏了,本着生前哪管身后事的原则,她决心眼下总得玩个够本。 右丞知道她早晚是要进宫的贵人,不敢约束她,却也不谄媚,除了第一日见了个礼,再也没凑到她眼前。越春乐得自在。 春逃亦步亦趋跟在后面,道:“姑娘,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越春道:“有什么不好的?人生得意须尽欢呐!” 春逃道:“可是姑娘家……” 越春回手往她嘴里塞了个方糖,道:“这么漂亮一张嘴,别总说些我不爱听的话,乖。” 春逃果然抿紧了唇,不再说话,脸颊也不知道是不是羞得,染上了一片浅粉。 越春出来时还是兴致勃勃,但瞧见街上零散几人,连小摊都罕见,不免扫兴。她道:“怎么回事?人都去哪了?” 春逃悄声道:“太后新丧,头几日自然要避讳些。春深楼这几日都直接歇业了。” 春深楼自然是京都最大的温柔乡。不巧,越春原还打算买身男子服饰,混进去逛逛花楼,饱饱眼福——话本里不都这么写嘛。不管是何种朝代,对女子都限制颇多,她原先是有心在这外世之地放开了尝试的。 但是现在也不用折腾了。越春兴致缺缺,却不愿意回去,道:“那去茶楼坐坐罢。” 木春茶舍里头的人也比往常少了些,但比起别处已经算的上是“人满为患”了。 木春茶舍打的就是一个精益求精的名头。虽说主业是茶水,但是不管是说书先生还是糕点匠人,都是请的京中数一数二的大能。但这里又保留了低价的茶水点心,即便是没几个钱的,来了也不必束手束脚,可谓面面俱到。 越春在二楼包了个雅间坐下来。稍小一些的八仙桌边角都被磨得油光锃亮,显然平日里是生意极好。 今日人少,小厮手脚也快,不一会就将糕点和茶水送上来。 越春道了声谢,问道:“说书先生何时来?” 小厮道:“今日人少,还要晚些,约莫两刻钟就来了。今日说书的是守澄先生,讲得可好了!姑娘若是不急,一定要等着,绝不会失望!” 小厮拍着胸脯打包票,越春本也打算在此消磨时间,因此真生出了几分期待。 她这处小包,视野极好,正对下面的说书台,连一楼的宾客也都尽收眼底。 越春品不出什么好茶坏茶,权当清水喝,一口点心一口水,不一会儿便吃了个半饱。 她站起身来,扶着小包前的栏杆往下眺望,正巧看见门前进来了个人。她也不认识什么说书先生,目光追随着那人,看他往不往说书台走。 “李兄,今日来这么晚?可要自罚叁杯!” 看来不是了。越春挪开视线,继续盯着门口。 “老黄,糊涂了你!茶馆哪来的罚酒?”说话的这个紫衣公子一巴掌拍到最先开口的那人肩上。 这几个人就落座之处正对着说书台,是个视野最好的地儿,唯一不足就是私密性不高。 只是这样一来,就正好在越春正下方,叫她想忽略他们的谈话都不成。 “哈哈哈,今日听我那表哥说道了件轶闻,故而来迟了些。那李某便以茶代酒!”刚进门的李姓公子道。 “哦?什么轶闻?说来听听。” “嗐,说来也怪,前夜不是那位……定国侯不知怎得,深夜无诏进宫,擅闯灵堂,被当场拿下了。”李公子压低了些声音。 此处还有些杂声,又是在讲话之人刻意压低声线的情况下,按理来说不特别关注倒也不能听全。但她对“定国侯”的感知实在是太强,叫她清晰捕捉到了。 前夜正是她假死的晚上。听这意思,戚廉隅闯了她的灵堂?做什么? 越春将身子往前探了探,竖起耳朵听。那黄公子也上道,问道:“闯了灵堂?这是为何?” 紫衣公子显然是觉得黄公子多此一问,道:“不是说先太后曾养过定国侯一段时日,胜似亲母?大约是悲恸万分,想着去见最后一面,顾不得礼数了?” 越春倒是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发展。毕竟她还曾伙同赵逾和,以那样不堪的方式让他身败名裂,他竟然还能不计前嫌——可见江南那叁年她终究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一席之地。 黄公子道:“原是如此。定国侯真是孝心可嘉。” 李公子但笑不语,浅呷一口茶水,意味深长。 黄公子注意到他的神情,倾身过来,更压低了声音:“难道另有隐情?” 这句声音更低,越春听得费力,不得不踮起脚尖,身子往前更探了探。 李公子卖关子,不说隐情,偏偏先说前夜的场景:“定国侯去宫里大闹一番,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宫中无人能敌,人人自危。若不是后来锦衣卫来了,怕是很难收场。” 黄公子道:“啧啧,那般如玉的人,竟冲动至此。那若不是为悲恸,是为哪般?” 李公子道:“不是因为悲恸,自然是因为——不信。” 先不管不信什么,黄公子先把先头那巴掌还到紫衣公子身上,道:“就说没有那么简单!老胡就会信口胡说!” 紫衣胡公子懒得搭理他,扒开他的手,追问:“不信什么?” 李公子慢悠悠道:“自然是不信好端端一个人就那么没了。” 胡公子道:“不是说陛下大婚时,先太后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吗?怎么能算‘好端端一个人’?” 越春暗暗点头。正是,应当是“形容枯槁”的一个人才对。她对自己当日的状态和演技很有信心。 李公子道:“谁知道?虽说大家都分明记得太后最后一次公开露面时就已形如枯木了,但定国侯非说先太后明明康健非常,突然暴毙定是陛下做了什么手脚,非要掀开棺椁瞧一眼。陛下哪能容他这么在皇宫里放肆?收到消息就带了锦衣卫去把人拿下了。” 越春心里一阵复杂。 那李公子继续道:“但是陛下仁厚,当他是伤心至极,神志不清。也不治他的罪,只下令关押在宫中,待下葬了,再放出来。” 胡公子点点头,道:“陛下海量。” 黄公子却没被这两叁句打发了去,问道:“可这也说不通啊。为何先太后暴毙,定国侯会怀疑到陛下身上?我先前还听说陛下和先太后母慈子孝的。” 李公子道:“这就不得不提‘隐情’了。” 好家伙,说书先生都没你会埋伏笔啊。越春也提了叁分精神,更仔细去听。 李公子道:“据说定国侯和先太后有私情,两人早年前私奔南下不说,回宫后滚到一处还被当众捉住了,闹得很难看——虽然这事很快被压下来了,但见着的人毕竟还是不少。定国侯大约是认定陛下觉得有辱皇家颜面,这才做了手脚。” 越春头疼捂脸。哎……我……哎!那只是个意外啊! 虽说就算没有真的滚到一处,在外人眼里还是滚到一处,也没什么差别就是了。 黄公子大骇:“竟有此事!” 胡公子也震惊:“当真?!我原还觉得定国侯君子端方……” 黄公子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胡公子道:“贵圈真乱!” 越春闻言微有些恼羞成怒——不是说皇家秘辛不得外传吗?不是说好了封闭消息,没几个人知道吗?怎的现在随便进个茶馆也能作谈资了?! 李公子补充道:“当然也只是‘据说’。” 黄公子道:“若真是如此,关押起来未尝不是好事。不然未免难看。” 李公子听完像是想起来一茬,道:“说起来,定国侯那日还大放厥词,称陛下若是真把人给弄死了,这皇帝的位子也不必坐了。” 他最后一句话几乎是用气音说出来的,越春却莫名听清了。 胡公子张大嘴巴,声音都高了一度:“这话他也敢说?!” 李公子忙去捂他的嘴:“嘘!你小声些!非议皇族是大罪!” 接着叁个人的声音便齐齐矮了下去,叫越春如何都听不到了。 越春心底冷哼一声,现在倒知道自己是在九族消消乐的边缘反复试探了,该说不该说的都已经被你说完了! 不过——戚廉隅是要造反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百珠加更,定时八点哈 第41章发疯 越春不免有些欣喜——等了这么许久,戚廉隅总算坐不住了。那这岂不是意味着距离她回到自己的世界也不远了? 越春也不再纠结那些流言,总归完成了任务,她就能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了,还操心这劳什子的流言? 想通这个关节,越春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不少,翘着脚等说书先生。 也没等许久,守澄先生便来了。等见到人了,才知晓这位说书先生竟是个年轻英俊的美男子,最爱讲时兴的话本,这回是接着上回讲了半部的《性空山》。 “上回说道,高家家主暴毙,巨额家产惹人眼,孀妾妍娘带着嫡子隐居避世,独处五载。高二郎暗生情愫,妍娘犹不知情。” “话分两头,二郎重振旗鼓,重回都城……” 越春咽下茶水,咂摸了两下回味的余香。这位守澄先生讲得倒是很不错,痴男怨女的故事极具感染力,连前情不详的越春都听得津津有味,啧啧称奇。 “一来二去,高二郎得知妍娘闺中情郎竟是自己表兄林一,且此番渐有重修旧好的迹象。高二郎心有不甘,竟激发起疯念,用药强占了妍娘的身子,等她悠悠转醒,早就于事无补……” 守澄先生惊堂木倏然落下,惊得满堂肃静,“听道二郎剖白心意,妍娘揪衣捂住残破身躯,眼含春泪,神情哀切,道:‘我待你如亲子,你竟做出这样的事!’” 念到妍娘的台词时,他甚至还用了女子的伪音。凄凄切切,婉转悲鸣,好不惹人怜爱。 但越春渐渐咂摸出一些不对劲来。虽说前文仅靠前情提要猜了个七七八八,但现在的剧情反转,怎么看都像是她跟戚廉隅的事迹魔改吧啊喂! 越春几次觉得凳子灼人,生了想走的心思,但偏偏自己又好奇得紧,只能捏着鼻子往下听。 “高二郎坚信妍娘乃假死,但林一坚称人死灯灭,哪肯让他再折辱尸身?……” “林家经过高二郎这般报复,一时之间竟毫无还手之力,连林一都落到高二郎手中。妍娘得知此事,自然再也坐不住,顾不得自己已假死,怀揣着高二郎送的匕首,佯装示弱,待见林一虎口脱险,才自刎在高二郎怀里……” “缘起性空,性空缘起。妍娘至死也不忘要他以爱她之心爱世间万物。” 李公子听完,道:“所以说,女子还是得端庄贤良,宜家宜室。这般周旋于叁个男人之间,多难看!” 胡公子道:“怀璧其罪么……” 黄公子道:“男女七岁不同席,长者分寸把握不住,下头迷了心也是正常。” 众人唏嘘感叹,越春也沉默下来。 这故事跟她的匹配度实在太高,她很难不代入。而她不过是按照任务既定的轨迹行事,期间也十足无奈,还要静守己心,原来落到外人眼里,竟是搅得兄弟之间反目成仇的罪魁祸首。 春逃见她不答话,这才轻轻推了推,语气间有些焦急:“姑娘,还不回去么?天都黑了。” 越春回过神,道:“回去,自然是要回去的。” 只是这一路,她难免不断在脑中回想过去的点点滴滴,推敲两人之间的相处。 但除了那夜她中药主动攀上去,戚廉隅分明克己复礼,而她更是凡事不过心,怎么也琢磨不出来一点旖旎,唯有他偶尔表现出来的亲近。 想到这处,她瞧了眼身边的春逃,问道:“寻常养母养子间相处,该是什么样的?” 春逃不假思索,道:“自然是举止有度,谦恭有礼。” 越春脚步顿住,道:“难道不该更亲昵些?” 春逃道:“自然也是有的,只是极少。人们大多视血缘之外为异己,但人之情感又很是复杂,相知相熟,便会交心。” 越春点点头,算是认同。人非草木,她同戚廉隅相处叁载有余,戚廉隅对她亲昵些也无可厚非。身正不怕影子斜,她不该太过庸人自扰。 何况他马上也要与命定之人成婚了。 越春轻轻呼出一口气,转移注意力似的,转眼看着春逃舞着袖子驱赶扑到灯笼里的飞蛾- 可能怕是再出乱子,只不过停灵七日,先太后的遗体便风光下葬,入了皇陵。 定国侯也放回了府中,闭门思过。 陈越春生前算不得宠妃,因此减免了不少繁文缛节,全国上下守孝百日,便可自由嫁娶。 而孝期之后六日便是戚廉隅的大婚——原来她好久不管戚廉隅大婚事宜,自己也很刻意地去遗忘关于他的所有细节,此事好容易淡忘了,但实在是耐不住春逃一天念叨几十回,越春近来听得耳朵都长了老茧,想不记起都难。 春逃早不似一开始那么谨慎,语气间全是少年人的烂漫:“听说定国侯同余大姑娘早就认识的,也算半个青梅竹马呢!” 春逃见她不理,也不消半点热情,道:“家辛刚刚还同我说,早间采买看见二人一同逛街,郎才女貌,可登对了!” 春逃不知眼前人的身份,也完全不知道那些皇宫秘辛,单从相貌身家来看,二人确实是般配至极。 越春从一开始的怅惘到现在的麻木,翻着手里的话本,头也不抬地回应:“嗯嗯,般配至极。” 春逃嘟起嘴巴,道:“姑娘惯会敷衍我。” 说罢她像是起了气性,更加凑到越春面前,道:“姑娘别不当回事,定国侯可是谪仙般的人物。据说俊俏的人交好的也是俊俏的,姑娘此番过去,定要上点心,瞧瞧有没有看得上眼的,以右丞府的……” “打住打住。”越春见她越说越没边儿,终于好笑地出声打断,道:“这你就别想了,定国侯的婚礼,我可不会出席。” 春逃顿了一瞬,问道:“为何?” 越春啼笑皆非,难免落了丝感慨。还能为何?她如今的身份不可谓不尴尬,就算她还如先前那般身份,在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后,也无颜去参加他同常欢的婚礼。更何况她已经死遁了,甚至不日要入宫做宫妃。 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明明她的计划中,她只需要陪着他成长壮大,再顺水推舟同常欢成婚——多简单的事。怎么如今反而乱了套? 春逃见她神情变幻不定,还像夹杂些苦涩,一时不知如何说下去。她虽不清楚姑娘的来头,但私生女嘛,想来前头日子是不大好的。 春逃斟酌几许,道:“王侯婚宴,向来没有这般多约束,闺阁女子亦是去得的。况如今姑娘的身份尊贵,哪还有人敢在姑娘面前摆脸子?” 越春见她笨拙安慰,伸手捏了捏她的腮肉,笑得恬静,道:“你家姑娘我呀,自然有别的缘法,何用得着这些?” 先前她的愁绪都叫春逃看在眼里,眼下见她这般,更认为是强颜欢笑。她想起来姑娘回府后老爷冷淡的对待,根本没有过问她婚事的想法——但姑娘再蹉跎下去,就真真是个老姑娘了,姻缘只怕会更加艰难。 少女心思柔软,转瞬红了眼眶,道:“姑娘莫哄春逃。先头再怎么难过,也都过去了,如今过上了富贵的日子,姑娘万万要向前看。旁人不帮,咱们就自己努力!” 越春不知怎么在春逃眼里,自己已经被脑补成哪样的苦情。但她一向见不得别人哭,只能顺气安慰,道:“你家姑娘我一贯过的好日子,哪有那么苦?” 春逃道:“姑娘虽整日笑脸相迎,但春逃日日陪伴,多少也明白姑娘内心的苦楚。” 她咽了咽哽咽的喉音,却好似打通什么关窍,更荒唐的想法上来了:“莫非姑娘先前碰上了哪个负心汉?” 越春扶额,道:“你怎么想的这样多?” 春逃道:“若非如此,姑娘为何一把年纪了,对自己的婚事浑然不上心?姑娘莫怕,以右丞府的实力,只管说出来,奴婢亲自带人去教训!” 神特么一把年纪。 越春见她越说越离谱,越说越激昂,只能稳住她,顺坡下驴,答道:“确实有个心悦之人。” 春逃果然顿住,含泪望着她,越春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讲:“从前我们之间有层教养的关系,我虽暗生情愫,但碍于世俗礼法,这才按捺下来。” 越春偏头作娇羞状,道:“如今我有了新的身份,他也答应不日会迎我进门,想来也要不了两个月了。” 越春在这里不会待太久,索性便将她与赵逾和之间的事说得模棱两可。话音刚落,她像是察觉到什么冰冷的视线凝过来,叫她浑身一哆嗦。她转头看了眼,面前分明只有眼泪汪汪的春逃,窗外更是安静非常。 春逃以为所谓的“教养”应当是夫子与学生之流,果然重新开心起来,转而又有些犹豫,道:“那姑娘到时候可别忘了奴婢,奴婢要做陪嫁丫鬟的!” 越春信誓旦旦保证了,春逃这才破涕为笑。 越春再次往窗外看了眼,除了偶尔旋转落下来的树叶,根本没有多余的东西,没有藏任何的人或物。 或许只是自己想多了罢- 定国侯府角落的书房里,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像是书案翻倒,杂物滚落一地。 云摘子步伐顿了顿,还是端着汤药走进去。 身着黑衣的男人仰躺在地上,右手手肘盖住眉眼,左手却张开捂着胸口,气息紊乱非常。 修养再好的医者见到病人如此不自爱,都会有几分不快。但云摘子还是一派云淡风轻:“为何如此动怒?若是还想活着将人娶回来,还是好些将养。” 戚廉隅闻言手指动了动,缓缓撑起自己,端着汤药一饮而尽,任由人给自己把脉。 云摘子在他喉咙右下方的锁骨处轻轻摸了几下,道:“肺腑有淤血,近来不要再用轻功。锁骨这处移位难以根治,轻功最近别再使了,少些剧烈运动或大急大怒。如遇压迫喉管难以呼吸,一定要平心静气,大口呼吸。” 他知道戚廉隅有多疯,根本没人管得住。左右为了心爱的人,他还是会好好配合治疗,随他罢。 见戚廉隅没有开口的意思,最后补充了一句:“晚间我给你换药。”说罢拍了拍他的肩,转身离去。 戚廉隅面无表情瞧着手里的药碗,堆迭的衣袖遮不住,露出一小节小臂,像是有些青紫的痕迹。是那夜锦衣卫为了降住他而留下的。 他又想起下午不管不顾跑去右丞府听到的对话,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 他手一松,瓷碗砸到地上,四分五裂。 真是他的好阿姐。跟他尚还不清不楚的,几次叁番答应了嫁予他,竟还敢对赵逾和贼心不死! 滚落的碎瓷终于没了声音,戚廉隅却狠狠闭上了双眼。 第42章契合(H) 先太后守孝的最后一日,新帝放出消息,要抬右丞府刚找回来的叁姑娘齐椿为妃。 众人虽唏嘘,但到底也理解。皇帝后宫尚且只有皇后一人,而自古来皇帝一贯笼络人心的方法不就是娶了高官重臣的女儿? 至于守孝这一说,完全就是个面子工程。做了自然是好,不做嘛,众人说两句也就罢了——毕竟先太后也非当今圣上亲母,况且史书上昏聩的,多了去了,相比起来,简直不足为道。 更令人满意的是,新帝也没有偏心,文臣里挑了这个,武官里也挑了那个。 越春看着连绵不绝送到府里的霞帔珠宝,始终不喜不怒。 春逃按兵不动,等人走了,才悄悄凑过来问:“陛下便是姑娘的情郎吗?” 越春想起前两天编的故事,迟疑地点了点头。 春逃虽疑惑为何当今圣上会同姑娘有层“教养”的关系,但姑娘本也就神秘,想来是以往遇见过。她顿时放开了心,颇觉有情人终成眷属——还是这么个九五至尊,以后谁也欺负不到姑娘头上!她扑到大木箱前,一个一个过眼。 “姑娘,这个金镶东陵玉的耳坠衬得您肤色更白了!”春逃一手拿着耳坠,一手拿着匣子,在她耳边比对。 越春还没回话,她又蹬蹬蹬送回去,拿了个新的项链,道:“姑娘,这个犀角牌叁股金项链也甚是耀眼。” 冷沉的项链刚接触到肌肤,春逃就迟疑了下,来回望了眼,才道:“还是姑娘现在脖子上这个好看些。清丽脱俗,这才符合姑娘的气质。” 越春不自觉抬手,果真摸到藏在衣领里的金镶玉平安锁。这个还是戚廉隅送的。 越春愣了愣,在她的刻意遗忘下,好久没有主动想起过他了。 春逃又抱了件衣裳过来,忽地冲散了她莫名上头的情绪。 折腾了好半晌,春逃才停了手,一件件将物什顺进箱子,叹了口气道:“原还想随姑娘一道,这下姑娘进宫了,想来是顾不得我了。” 她以前只是府里名不见经传的洒扫丫头,唯有叁姑娘来了之后,她才终于被想起来,提拔过来用。叁姑娘是一等一的好主子。 少女的心思,真是一会儿晴一会儿雨的,越春哭笑不得,道:“走到哪都忘不了你。到时候我再想办法将你弄进去。” 春逃一听,果然重新开心起来,继续手里的动作,哼着小曲儿,过了半天又道:“说起来,姑娘进宫和定国侯娶亲竟是同一日呢,看来是注定凑不了这份热闹了。”说罢还有模有样地叹了口气。 越春脸上的笑却突然顿住,喃喃道:“同一日吗?” 春逃头也没回,道:“是呀,姑娘又忘了吗?先前姑娘还说奴婢天天提,怎么也忘不掉了……” 越春先头压下去的莫名情愫又上心头,叫她无暇分心去听春逃说了些什么。 要是还是姑苏,戚廉隅大婚她肯定是坐在主座的那一个罢。 只是陈越春的身份早就埋进黄土里了,她根本没有资格再去参与他的婚事了。也不该。 “姑娘?” 越春回过神来,随口答道:“无事。” 春逃莫名,但也没再多问。 近来姑娘甚爱发呆,却又总带着些愁绪。 莫非是出嫁前的通病? - 春逃仔细给越春绞干了头发,将人送上了床榻,这才将烛火都剪了。 她拎了个小灯笼,走到床边再查看一番,关好了门窗离开。 不知是不是因着明日入宫有些紧张,还是什么别的情绪,越春闭眼半天,辗转反侧,如何都睡不着。她索性不再挣扎,睁开了眼,盯着虚空发呆。 今夜像是没有一点月光,屋里漆黑一片。窗外的风倒是很大,窗户分明拴着,还被吹得哐哐作响,像是下一刻就会被破开。 越春就在这样的风声中安静地放空,没等到窗户破开,反倒是门被轻轻推开,在这样的夜里显得分外明显。 春逃时常会在半夜过来检查门窗,以及她的被子是否盖得妥善。越春习以为常,也懒得动弹,任由人影将门再次关好。 她稍微偏过头去,没有看到一点光亮,她面色微惑,问道:“怎么不点灯?” 来人像是也没料到她还没睡着,显而易见地顿住,却没有答话。 越春也没在意,道:“窗户关紧一些,吹得吵人。” 那人影这才动作起来,脚步声明显远了些,去窗边拴紧了窗户,拿重物压住,这才重新走过来,大有一探究竟的意思。 越春见她这般,有些好笑,道:“还醒着呢,被子盖得好好的。你休息去罢,别管我了。” 人影没有要答话的意思,步履更近。越春这才察觉到不对劲,黑漆漆的人影明显比春逃高壮许多,分明是个成年男子! 越春下意识支起身,手摸到枕头底下的爪刀,全身都绷紧了起来。 人影走到床边停了一下,再动作之时却是以不容抗拒的姿态环抱下来,一下子将她压得动弹不得。 她还没来得及呼救或是动作,唇便被上面的人精准攫住,碾磨入侵,啃咬吮吸,带着些莫名的怨气。 越春回过神来,咬紧牙关,勉力挣扎,攥着爪刀的手也暗暗发力,试图挣脱桎梏。 人影在她唇上辗转几番,无奈她不配合得紧,他索性也不强迫,转而一手抓住她的两只手腕,压在她的头顶,埋首在她的颈窝,喷出的气息灼热。 越春一时不查,手里的爪刀被他一举扯下扔进了床里侧,手被钳制着,身子也被压得牢实,额头鼻尖都渗出了细汗。正要出声叫人之际,上头的人缓沉开口:“阿姐。” 越春被这一声堵得哑口无言,嘴唇翕动几番,却发不出声音。 这短暂的机会被他逮住,长驱直入,一下子将她的呼吸夺了个彻底。 他原本只是想靠近些瞧她一眼,却在发现她清醒的时候生出报复性的旖念,恶向胆边生。他要将他的神明拉下神坛,同他一起沉沦。 二人间的吻并不陌生,他勾着她的舌尖,像是要引出来咂吮,下者却固执地保留着最后的意识,不肯配合。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将自己毫无保留地送进她被迫张开的唇舌,抵死纠缠,以求垂怜。 他没等来神明的恩赐,只是自己自给自足地过了瘾,解了相思。 等他再次埋首在她的颈窝,鼻尖蹭着她的侧颈,才微乎其微地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终于找到你了。” 越春心跳如鼓。她分明已经诈死了。但最先在他叫出那一声“阿姐”后的震惊停顿,早就将她出卖了个彻底,现在反驳,简直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进退维谷。 越春好容易缓过神,故作镇定,装傻充愣,开口道:“什么意思?我不认识你,我是齐家叁姑娘。” 上头的人明显怔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意外她死鸭子嘴硬。 越春吞了吞口水,有些莫名的紧张,接着道:“我明日就要进宫做娘娘了,你若是还不走,被人发现了,便是玷污后妃的大罪!” “你还真是贼心不死。”戚廉隅咬牙切齿,语毕没有给她接话的机会,更发了狠地吻她,吮咬得她双唇麻痛,甚至手底下也肆无忌惮动作起来。 换做是别人,越春可以不管不顾地手打脚踢,甚至是用上刀具。但知道了这个人是戚廉隅,她像是被卸了大半的力气,除了推拒什么也做不了。 “筠……筠心!”越春很快败下阵来,用力偏开头,才终于得以呼吸,颤声开口。 小字只有长辈和亲近之人知晓,连赵逾和都从未唤过这两个字。“肯承认了?”戚廉隅嗤笑一声,手底下重重一捏。 越春毫无防备他的发难,唇间溢出嘤咛一声,连忙去抓他的手,却极快咬着下唇不肯答话。 见她不答,戚廉隅也不逼她,只是手下的动作更加肆意。他在那尖首上捻揉,指尖的力道不大,却极为销魂蚀骨,带起她身子的阵阵战栗和潮湿。但他又能在控制着指尖力道的同时,抗衡她紧紧抓着他手腕试图推拒的动作,难撼分毫。 等越春察觉到胸口阵阵凉意,才真正慌乱起来。 她腾出一只手来,抓住胸口散乱纠缠的衣襟,也不知抓的是自己的还是他的。她艰难开口,道:“别……” “什么?”他含糊问道,湿热的唇还在一路往下。 “筠心!”她声音都有些变调,身子猛地一颤,像是被碰到了什么要紧的地方。 她根本没想到他这样朗月清风的人在床帷之中竟然能这般孟浪,几乎每一寸都要舔吃,连底下也不放过。 平时用来小解的地方被他毫无顾忌地吮裹,让她有些难以置信的羞赧,但肉体的欢愉却是真真实实的。 他舌尖撩拨,将中间的花珠弄出来,抵着那处吸吮舔弄。 那处极为娇弱敏感,很快她就不敌,抖着身子泄了一汪春水。 身上的人稍微支起身子,轻笑出声,手探下去动作没停。 即使是在这般气怒情急,还是忍着火气先给她做足了润滑。 越春恼羞成怒,也顾不得衣襟如何落下,更加用力挣扎。 只是这点力气落到旁人眼里不过是小猫挠痒,翻不起水花。 戚廉隅像是在黑暗里欣赏了一番她的窘态,才不急不忙重新覆下来,赌住她的唇,钳住她的手。 他几乎是强硬地将自己嵌入她阖紧的双腿间,直到契合那刻,戚廉隅才喟叹一声,在她的耳垂轻轻落下一个吻。“阿姐,好想你。” 同他此刻温柔的话语不同,他的动作堪称粗鲁,只有原始的交合,没有任何技巧。越春死命咬着下唇才能克制住不发出太大的声音。 上面的人微微俯着身,一手掐着她的腰,另一手拨出她的下唇,蛊惑道:“我想听阿姐的声音。” 她的唇因被迫分开而颤抖,微潮的热气毫不吝啬地从其中喷洒,在戚廉隅抵在她唇边的指腹上留下水痕。分明从来没把她当做阿姐,却回回都要在床第之间这般唤她,像是刻意要叫她清晰地认识到她的自欺欺人。 越春早就适应了黑暗,勉强能看清他的样子,精瘦的腰身随着打桩似的动作而摆动,扭出暧昧的弧线。她的意志几乎就要土崩瓦解,顿时不敢再看,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 这样一个细微举动被上位者尽收眼底,他捏住她的脸颊,食指扫过眼尾,沾了点湿痕。明明在底下都软成一滩水了,却还是抗拒着这样的欢愉。 不愿和他,那又想和谁?他被这个想法刺痛,动作里更加带了狠劲,“你在想着谁?赵逾和吗?睁开眼睛看看!究竟是谁在入你!” 他粗蛮无状,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占据了她的每个感官,非要逼出她的声音。越春受不住,颤颤巍巍睁开了眼:“慢点,别……” 突然她卡壳住了,身子猛地一抖。上面的人更低下来,上半身亲密地相贴,掐着她折起的腿根处,恶意耸动,“这里吗?” 可惜身下的人再也吐不出半个字回应他了。 隐忍了许久的女声终于在此刻绽放。 夜里风突然更大了些,原先他放在窗头压着的东西竟被扫落,窗户吹开了,又重新被吹阖,反反复复,发出哐哐大响,片刻不得安宁。 屋里床幔摇晃,偶尔还能从这凌乱的晃荡中看到窗外被吹弯了的树枝。 许久后,风声稍息,一道女声却惊起:“不要弄进去!” 男子的喘息愈重,掐着她的腰,让她动弹不得,根本没有依言退出。 她脚趾蜷缩,随着他最后的冲刺而哆嗦,热烫浇砸在她的深处,让她的纤腰在他的掌下无力地筋挛。 “嗯?没听见。” 他缓缓趴在她身上,那物也没抽出,就如同他埋在她的颈窝一样,埋进她的身体。 分明就是故意的。 第43章握滑(微H) 薄窗刚泄了丝天光,越春便惊醒了。 折腾了半宿的身子木木地发酸。她掀开被子一角,果真一片青紫痕迹。 越春咬了咬唇,昨夜的回忆一股脑儿地全涌上来,叫她手足无措。她也不知怎么的,后面真听了戚廉隅的诱哄,就那样半推半就任由他需索无度,什么样羞人的话都说了,什么样悖德的称呼都叫了。 而她开头几句推拒时无意说的话,反而像是惹了他的不快,让他发了狠般一遍一遍将她翻来覆去地折腾。 “不再睡会?” 越春还陷在暧昧的回忆里,冷不丁被身后微哑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看去,戚廉隅正抬着眼睫看她,视线下移,缓缓将那些光裸上的痕迹瞧了个彻底。 今日是她入宫的日子,也是他成婚的日子。新郎官亦有许多事情要做,身份尊贵者愈甚,是以她根本没想到他还不慌不忙地留宿。 她想也没想,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她刚一开口,也被自己的嗓音吓了一跳——她声音暗哑得与戚廉隅有过之无不及。 这样实在太过狼狈,她当下闭了嘴。二人此刻未着片缕,因为她先前起身的动作,原先盖在他身上的被子随着拖拽下移,露出他大片的肌肤。 他的情况似乎不比她好多少。她难耐的时候带着埋怨,推他打他,掐他捏他,致使他浑身上下甚至比她还惨烈,没一处好皮,胸口处更是赫然印着带着血痂的牙印。 她面颊隐约有些发热,不敢再看,恨不得就此失忆了才好。 她不想再说话,偏偏戚廉隅不如她的意。他故意道:“阿姐当真无情,这才睡完,就赶我走?” 越春不答,察觉到他逡巡的目光,更做贼心虚地将被子拉高。 但她显然忽略了二人此刻盖的是同一条被子,她这边拉走了,那边就暴露无遗了。因他躺下的姿势而突起的胯骨,和皮下隐约的青筋,甚至连毛发,都露出缘边。竟然连这样私密的地方都有指甲的刮痕。 越春震惊于昨夜的疯狂,很是怔愣,却被人误解了意思。她看到要露不露的地方在她的注视下隐隐兴奋,将被子拱起一个弧度,那样充血的前端就这样探出了头。 那人还刻意曲解她:“又不是不让你看,大方说就是了。” 她无意拉扯被子的举动被他刻意扭曲,脸颊的灼烫让她不需要照镜子就知道是怎样的窘态。她下意识解释:“不是,我没有……” 她还没说完,面前的人陡然起身,她猝不及防看了个彻底,一瞬的哑口,便立刻扭过头。 这是她头一回在这样光天化日之下看清楚那物什的样子。没人能想到这么朗月清风的一个君子,底下居然翘着那样狰狞可怖的东西——那般粗硕直挺的一个,究竟是怎么容纳进去的?! 她想起来他尚在姑苏时候的夫子之妻生下来的男婴,新生儿皱巴巴的,皮肉泛着于紫——即便是它胡乱蹬着的腿,都不见得有这般粗硕恐怖! 她不自觉往后挪了些,背紧贴着墙壁,但不用扭头她都能感觉到身前的热源还在靠近,同身后的冰凉是两个极端。 她有些紧张的颤抖,听到微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欲气,蛊惑发问:“怕什么?” 越春蜷紧了脚趾,避无可避。戚廉隅单膝跪在她身前,一臂横亘,撑在她臀边,另一手轻巧地握起她紧张揪着被子的手,亲吻揉捏,像是把玩着珍宝。 但下一瞬,他就毫不怜惜地往这珍宝里塞进了他的热烫。 越春吓了一跳,想缩回手,却被他包裹,牢牢固定,带着她滑握。没有阻隔的握紧,她甚至能感受到手心里他兴奋的颤跳,像是连着心脉的跳动,一齐塞进了她手里,强硬却任由她掌控。 他没有在她手底下坚持太久,等她手心磨得发烫,他就咬着她的唇,溢出一声喘息,性感又勾人。与此同时降临的,是喷在她小臂上的浓稠湿烫。 戚廉隅仍不松开她的手,指腹捻揉,将那滩湿迹碾磨晕开,像是极满意自己在他的珍宝上留下这样的杰作。 越春偷眼瞧他,整个撞进他的眼底。他愉悦得紧,毫不吝啬地露出一个笑意,在这样一副姿态下,靡靡诱人。被这笑意一激,越春更如鸵鸟一般缩着头,欲盖弥彰。正不知如何反应,便听木门被敲了两声,春逃的声音透过来:“姑娘可醒了?” 越春一慌,连忙出声道:“醒了,先别进来!” 若是往常这个时候,越春肯定还在床上赖着,是以春逃也只不过是象征性问了问,手底下却是直接推开了门,陡然得到回应,一时先是怔愣,又是疑惑。但终归是听话等在门口。 越春见她没有进来,松了一口气,但戚廉隅还在这房里,门口的人随时会进来,叫她慌得心跳都猛然加快了些。 她四下环顾,一览无余,除了个衣柜,根本没有藏身之处。但一会儿春逃进来伺候她起身,定然是要动衣柜的。 越春压低声线,几乎是用气声道:“你快走。” 戚廉隅丝毫没有要被抓包的觉悟,心情甚好,不急不忙,甚至还挑了挑眉,问道:“为何要走?” 这副理所当然明知故问的语气叫越春愣了一愣,表情出现了明显的空白,逗得戚廉隅轻笑出声。 越春脸颊微红,自觉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也不跟他多扯,推了推他的胳膊,道:“快走呀。” 戚廉隅抬了抬下巴,正对着门的方向,问道:“从哪走?” 越春道:“自然是窗户。”门肯定是不能走的。 越春不愿同他扯皮,再次推了推,两人还没谁开口,这回却是春逃的疑惑插了进来:“姑娘?你在同谁说话吗?” 门本就被春逃推开一丝缝隙,即便里面两人刻意压低了声音,门外也还能听到些许动静。 越春肩膀一耸,对着门口道:“没谁,我自言自语呢。”转头又对戚廉隅道:“你还不走!” 再逗下去真急了。戚廉隅伸手捞起地上的衣服,才穿了件里衣,春逃的催促又透过来:“姑娘可好了?奴婢能进去了吗?今日巳时进宫,姑娘可不能再磨蹭了。” 越春一愣,回应道:“马上就好,再等会儿。” 戚廉隅闻言,干脆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言不发,就那么盯着她。 他投过来的视线不容忽略,让她头皮发麻。片刻前的温存还十分清晰,小臂上的湿痕也渐渐降温,偶尔风过,便有阵阵湿冷。越春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晦涩开口道:“今日是你大婚,你早些回去。” 戚廉隅眼里浮现一丝早知如此的自嘲,手上重又动作起来,慢条斯理整理褶皱的衣裳。待穿戴完毕,才漫不经心开口,道:“不回去了。” 越春道:“什么意思?” 戚廉隅坐到床沿,柔软的床塌陷下一处凹坑。他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姿态轻佻又随意,道:“阿姐还真是滥情……事到如今,与我已然是真夫妻了,还要看着我娶妻么?” 越春稍感不自在,别开了头,抿了抿嘴唇,顾左右而言他:“今日新郎不在场,必定乱套,到时候常欢如何下得来台?” 戚廉隅像是百思不得解,问道:“说来有一事我很是好奇。阿姐一向宽仁,不论对什么人都是同样的爱护,为何偏偏对我……”他说到这里顿住,轻轻叹了口气,手指却是带着狠劲将她的头扭回来,接着道:“总要我去做我不愿意做的事?” 越春怔愣,问道:“你不愿吗?你与常欢不是情投意合吗?” 戚廉隅痛恨到此刻她都还固执地自欺欺人,眉目间有戾气陡升,被他硬生生压下去,道:“阿姐何时问过我愿不愿意?这不都是阿姐一厢情愿认定的么?” 越春这回连掐在她下巴处的手指的力道都忽略掉了,嘴唇翕动几番,道:“可你与常欢是天定的姻缘……” “天定!又是天定!”戚廉隅几乎是不耐地打断,反问道:“你又如何知道天意? 系统的事无法与外人说道,异世的说法更显荒谬,越春自然说不上来。只能另辟蹊径。她道:“这是先帝赐婚。” 戚廉隅道:“已故之人,又怎么作数?” 越春哑口无言。一句一句被他反驳回来,偏偏她毫无招架之力。靠诡辩肯定是行不通的,她狠了狠心,道:“筠心,回去。” 戚廉隅眸色也冷沉下来,道:“若我偏不呢?” 时至如今,他不可能容她再逃。 得知她病逝的消息那瞬的心死如灰犹还清晰,即使是他时刻紧盯,不曾信邪,那种心悸的后怕也实难相忘。 既然所有的事情都发生了,为什么还要纵容她自顾自地任性?凭什么他就不能自私一点?他都已经给了她那么多时间了不是吗? 越春盯着他,气势不足。 戚廉隅再道:“我回去完婚,然后如何?阿姐装作若无其事,再去宫里给赵逾和当妾?”他冷哼一声,“他倒是不挑。” 这话说得不能算是不难听。越春原先还勉强算是平静的面色也出现一丝裂缝。 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些,戚廉隅顿了顿,重新缓下声来,伸手想要摸她的脸,道:“阿姐,我……” 他的话猛然断在这处。倒不是他不想继续说,而是他突然发觉自己手不听指挥,再也动不了了。 越春冷眼瞧着,像是一点不意外。 戚廉隅道:“你做了什么?” 系统的提示同时响起,【成功使用道具:服从令。友情提示,时效五个时辰。】 戚廉隅在江南组成私兵时,系统曾奖励过一个道具,便是这服从令。即便受者再怎么不愿,使用者都能操控受者的行为轨迹。 越春轻轻呼出一口气。五个时辰,够了。届时一切都尘埃落定。 越春抬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道:“一会儿从窗户走,避开点人,回去做新郎官。” 戚廉隅轻嗤一声,像是嘲笑她痴人说梦,但下一瞬他就笑不出来了。他不受控制地站起身来,真往窗户那边走了。 戚廉隅终于绷不住面色,低声喝道:“陈越春!你真是好样的!” 越春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声音却还算得上镇静:“回去之后,也别说太多话了。” 戚廉隅闻言心知不妙,再开口果然发不出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等脚步声渐远,窗户被风吹得咯吱作响,越春才收回目光。 她捡起衣服塞进盥洗室,用昨夜的水洗去臂上的湿冷,在衣柜里重新挑了新衣穿上,才头也不回对外面道:“进来罢。” 门敞开的那一刻,空气骤然流通,窗户猛地被吹开。越春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五个时辰,够干很多事了。说不定到时候都洞完房了。 第44章好等 弯月如钩,万籁俱寂。 枕流撩开珠帘进来,道:“娘娘,乾清宫那边传来消息了,今夜陛下不过来了。” 越春闻言松了口气,点了点头,抬头对上枕流担忧的目光,嘴角轻轻抿开一个微笑,反而安慰她道:“没关系的,陛下事忙,哪有空天天流连后宫?” 只是她这一番落到旁人眼里反而是强颜欢笑。毕竟从前她有多喜欢赵逾和,怎样抛却了道德与廉耻为他筹谋,她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好容易熬出头了,却…… 枕流嘴唇翕动几番,最终还是只道:“那娘娘早些休息。” 越春仰躺在八尺大床上,盯着丝绦床幔,半分睡意也无。 戚廉隅虽君子端方,但却也有些反骨。今日强迫他回去成亲,还不知道最后会不会怪她。 越春闭上眼,想起原话本里用在她身上的酷刑,禁不住打了个激灵。 只希望这几载的相处,终究能让他网开一面。 好在成婚对象是余常欢。他们二人也算半个青梅竹马,以往或许是她撮合太过叫他反感,但他也重诺守礼,今日之后,想来也会好好待她。 越春想到这处,心尖儿猛然颤了一下,薄薄的眼皮底下眼珠动得愈发混乱,没一会儿便再没忍住,兀地睁开双眼。 她下了床榻,坐到梳妆镜前,瞧着自己因晚睡而稍显疲惫的面色,生出一股强烈的不愿面对现实的情绪。她不敢琢磨,几乎是带着点病急乱投医的慌乱,在心里敲了敲系统,问道:“剧情现在进度多少了?” 【叮——剧情进度百分之八十。成功就在眼前,宿主加油!】 越春沉默下来。其实自打赵逾和登基之后,剧情早就卡在八十了,她是在明知故问。 越春指尖不安地抠弄桌角,道:“如果……我是说如果,男女主并没有在一起,会怎么样?” 她清楚地知道系统给的服从令定然不会出错,他们肯定已经拜完堂了。但是系统还迟迟没有播报,她真的很难死心——这是不是意味着,或许还并没有尘埃落定,男主凭借着自己的光环抵抗了这莫名的咒术。 她真的很难想象,他那样的人,是不是也会在洞房的时候,将那些从未被外人窥见的勾人欲色展露在另一个人面前。 她知道她不该生出这样的占有欲,但总是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幻想,一遍遍自虐。 【男女主终成眷侣属于重要情节,不能完成视为任务失败。】 任务失败她也就永远地消弭于这异世了。 像是察觉到她内心的波澜,系统罕见地警醒:【话本皆为虚妄,还请宿主静守己心,不要对虚拟之人产生情愫,以免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它不通人情,却一针见血。越春无处遁形,嘴唇都有些泛白,“我知道的,我只是有一点喜欢他——只是欣赏这个话本里的人物的……就那么一点,也仅仅是喜欢而已。” 系统没有再回答,她空荡荡的心声,像是只为了说服自己,却显得苍白无力。 她现在脑子里全是戚廉隅,她有心想问,却不知如何开口,也不敢开口,生怕从这样无所不知的系统嘴里听到那两个人翻云覆雨的消息。 但她不安于沉默,半晌才道:“能知道戚廉隅什么时候造反吗?” 【无法检测。但男主目前怒气值较高,造反指日可待。】 怒气值很高? 越春眼睫颤了颤,强逼着自己不要乱想。她没有再说话,沉默地躺会了床上,直到天光大亮,都未曾阖眼。 大约是知道她的心绪,系统刻意没有播报戚廉隅那边的进展。 但是天都亮了。 新郎怎么会在新婚之夜抛下命定的新嫁娘呢。 眼睛由于强睁了一夜有些干涩,她狠狠闭了眼睛,眼角有水泽发亮,不知是为了润眼而分泌的,还是因为旁的。 - 越春兀自惊疑了许久,进宫这十来天,觉都鲜少有睡得好的时候,连饭也食难下咽。 一方面担心戚廉隅来找她麻烦,一方面又担心赵逾和传她侍寝。 她只是个外世之人,本就没打算在这话本里发展个露水姻缘,之前与戚廉隅那两段且当个意外,若再与赵逾和滚到一处了,还像个什么话?她根本无法忍受自己辗转在两个男人之间,这太乱了。 何况她记得自己年岁也并不小,说不定自己的世界里,早已有了孩子也不一定。 越春越想越离谱,很是懊恼,一巴掌拍在花盆上。 那花盆受力不均,歪头栽倒,陶盆碎了个稀烂。 越春无言片刻,枕流闻声过来,像赶小鸡一样把她往后面赶,嘴里还念念有词:“娘娘快往后稍稍,别弄伤了。这里交给奴婢就行。” 她颇有些手足无措。进宫的这些日子无事可做,衬得她的心情更加纷乱。 漱石跨过门槛,往里瞧了一眼,也没有多说。凑到越春身边才开口:“娘娘,陛下半月后要去洗华寺,派人传了消息叫咱们先过去呢。”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为表诚意,皇帝每年都要在九月底到国寺斋戒半月。 这也算是流传下来的习俗,只是后来渐渐演变,宫里位高之人都会同去。恰好山里阴凉,也能避暑,是以妃嫔公主大多会提前半月先去。 寺庙虽也无趣,但总好过皇宫这座牢笼。况寺庙安逸,想来多少于她此刻的心境有所助益。 越春点点头,道:“那先收拾东西罢。” - 不知是不是她近来思绪纷杂,总爱多想,越春总觉得洗华寺里的氛围有些紧绷。 越春窝在摇椅里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放松些。不知是不是服从令的副作用,叫她一有点风吹草动就胆颤心惊,成日如履薄冰,精力都快衰竭了。 漱石从廊前走过,端着面粉,像是要去给她琢磨些糕点。 洗华寺里斋饭全是清汤寡水,见不着一点油星,连沾了荤油的酥点都不能用。前几日还好,吃个新鲜,但日日如此,没过几天,就叫越春没了好几日的胃口,是以枕流漱石近来闲得没事就钻进小厨房里半日不出来。 越春想起来什么似的,叫住漱石,问道:“陛下今日可来了?” 漱石抱着面盆走过来,微微曲了膝盖,才道:“还未曾瞧见,也没听见消息。” 这可就怪了。这都半月有余了。 按照赵逾和的性子,刚掌大局定是要做得滴水不漏,不留话柄的,如今却生生迟了两日。 越春道:“可有解释原因?” 漱石摇了摇头,道:“似乎也是没有的。” 越春虽疑惑,但这些都不是她想关注的重点,是以也没多管,点了点头作罢。 漱石正要走,却又停住,道:“兴许是有什么事绊住脚了。今天出去的时候瞧见别院多了许多官兵呢,连咱们门口也多了两个。” 越春直起身,问道:“什么官兵?锦衣卫吗?” 漱石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像是思考了一瞬,道:“奴婢也不确定。好像穿的也是飞鱼服,但总觉得有些不一样,瞧着眼生得很。” 越春道:“怎么个不一样?” 漱石道:“以往见到的飞鱼服花样也繁复,今日瞧着倒是素净了许多。”她顿了顿,自己又自问自答地解释了一番:“大约是在寺里要低调些罢。” 越春身子绷得很直,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就是戚廉隅的亲兵。 但是转而一想,戚廉隅就算现在造反逼宫,控制住一个寺庙又有什么用?况且赵逾和又不在这处,没必要分人到这里来。 真是越来越疑神疑鬼了。 越春向来看得开,这样一番自我开导之后,愈发觉得毫无可能。 只是等她晚间吃完斋念完佛再回到厢房,却发现事态好像超乎了她的想象。 平时这个点儿,枕流早就点上了灯等她了,而现在屋里却黑漆漆一片。 事出反常必有妖,越春正准备回头去皇后屋里躲一躲,门却“嘭”的一声当着她的面关上。 越春小跑了两步推门,却丝毫无法撼动。 越春气急且慌,对着门喊道:“大胆!给本宫开门!” 她等了片刻,果然没有任何动静。再回过头,屋里却亮起了一团烛火。 越春就在门前定定站了许久,里面的人也非常有耐心,并不催促。 越春几乎能肯定,里面的人就是戚廉隅。若是他的话,既然做了这个局,肯定不会给她机会逃走。 大约是也没有旁的路可走,事到如今,她反而不那么怕了。她抬脚往屋里走,手在木门上停了一会,才使了力道推开。 屋里仅有桌子上的一盏烛火。桌边端正坐了个男子,玉冠高束,锦袍缎带,眉目如画,跳跃的烛火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看不清神情。 听到动静,他也不急动作,等声音都停下来了,才停下把玩的杯盏,转脸正视她。 目光在越春脸上逡巡了许久,久到她都快沉不住气萌生退意,才听眼前的人像是笑了一声。“齐贵妃,叫本侯好等。” 第45章用嘴(微H) 显而易见的疏离,彰显着说话之人的隐怒。 是“齐贵妃”,不是“阿姐”。 是“本侯”,不是“我”。 越春心尖一颤。他分明坐着,姿态却高高在上。 他毕竟是这个话本里的男主,她用了那样强制的法子,逼他做了不愿意的事情,无异于将他的骄矜和尊严放在地下踩。 她下意识觉得不妙,但腿却迈不开。 戚廉隅见她说不出话,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理了理衣服,慢条斯理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如闲话家常般问道:“齐贵妃不如猜猜,本侯怎么会在这里?” 他站起身来比她高出一截,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他的阴影下。 他是一个耐心的猎人,越春抿着嘴唇撑了没多久,才一板一眼回道:“斋戒祈福。” 戚廉隅扑哧一笑,道:“是个好理由。” 他伸手擦过她的脸颊,像是想要撩起一缕头发,却和她冰冷的耳坠撞了个正着。她早把头发挽起来了。 也是,即便是皇家,为人妇也是要绾发的。 戚廉隅笑意顿了一瞬,转而摩挲着她的耳廓,问了句牛马不相及的问题:“新婚燕尔。赵逾和待你好吗?” 越春顿了顿,还没答话,戚廉隅便自问自答似的,道:“哦,本侯忘了,大约提起了贵妃的伤心事。听闻陛下倒像是不甚疼宠。” 赵逾和不知是真的前朝事忙,还是无心于此,后宫鲜少踏足,甚至不如去凤阳殿里勤。但在外人看来,她好像是格外不受宠的一个。 越春也不知这流言从何而来,但她也不在乎,甚至庆幸不需要额外与赵逾和周旋,索性也不管,没成想竟在今日成了戚廉隅踩着的“痛点”。 越春无关痛痒道:“皇上本就该雨露均沾。” 戚廉隅简直被她的答复气笑,又好像有些不可置信,几乎是冷声诘问:“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让你甘心做妾?” 贵妃虽然名头也高,多少人上赶着争,但说白了,也就只是妾室,服侍人的玩意儿。他太咄咄逼人,越春脸色白了一瞬,还没来得及开口,面前的人显然全没耐心听她多说,胸腔里的愤怒不甘几乎化为实质。他其实不知道要如何地沟通诉衷肠,仅有的跟女子的接触也只有她了,在感情上他也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但他实在太不甘心了。江南近叁年的时间,每一日他都尽力扮演着她最喜爱的翩翩君子,体贴入微,清正端方,结果还是比不上。那个人往那里一站,就夺走了她的全部视线。 他不甘、嫉恨,在她送上门来的时候顺水推舟。女子最注重贞洁,他以为有了那样的鱼水之欢,她至少会顺从,他想法子娶她也不难。来日方长,他总能慢慢抓住她的全部心神。 但是他没想到她竟然不惜自轻自贱,去做赵逾和的妾!赵逾和根本不知道珍惜,将她如旧书般束之高阁,连眼神都不屑得分一个——就这样过河拆桥的冷心冷情之人,也值得她飞蛾扑火吗? 他不想做无谓的沟通,直接低头封住她的唇舌,只用这种卑劣却有效的方法,企图在这一刻将她完完整整地独占。 越春眼睛瞬间睁大,下意识去推拒,却被人牢牢按在门板上。 以往虽也有激烈的时候,但他大多都克制着力道,也还算得上温柔。今日却好像要将她吞吃入腹一般,尖牙力道全不收,几乎是立时,她就察觉到唇舌的痛意。 与其说是吻,倒不如说是报复式的啃咬。 越春眼里涌上来一些疼痛的水雾,朦胧间正对上他黑亮亮的双眸。他没闭眼。同凶猛亲密纠缠的唇舌不同,眼里只有冷然的审视。 她受不了,接受不了他这样的目光,于是更用力地去推拒,换来的只有唇上更清晰的撕扯的痛意。 蚍蜉撼大树。 等铁锈味在她嘴里弥散到每一个角落,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滑了几行,戚廉隅才终于将她放开。 他唇角也毫不意外出现了一个血洞,是她刚刚发了狠咬出来的。他伸舌在唇上扫了一圈,舌尖沾染上艳丽的红,被他卷进嘴里,随着喉结的滚动,吞了下去。 戚廉隅不怒反笑:“贵妃的嘴真厉害。” 越春眼睫轻颤,嘴上疼痛分明,有些委屈,勉强靠着门板的支撑才能站住,眼泪不要钱地掉。她下意识抬手去碰火辣的嘴唇,却被人一把拨开。 戚廉隅的食指托着她的下巴,大拇指重重摩挲,擦去她唇周的水亮。 像是被她这副无助可欺的模样取悦到,他轻笑一声,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无关风月:“可惜,本侯突然想弑君,贵妃大约是又要守寡的了。” 造反的事越春倒是不意外,但这个场合和他说出的契机属实让她愣了一愣。 戚廉隅像是突发奇想,随口蛊惑:“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不如贵妃再跟了我?” 两个人靠得很近,几乎是呼吸交融,越春却被这一句打得瞬间清明。她别开脸,推开他,道:“你如今刚刚娶妻,新婚之际,不该流连花丛,惹发妻不快。” 戚廉隅冷哼一声,问道:“怎么?赵逾和做得,本侯做不得?” 越春下意识道:“那不一样。” 戚廉隅紧接问道:“如何不一样?” 越春解释不清,不想同他争口舌之利,却听头顶人道:“难道是贵妃觉得本侯功夫不如他?” 越春震惊,不料想他这样朗月清风的人竟然也会拿床榻之事说事,猛然抬起头看他,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戚廉隅也不管她如何作想,伸手捞过她的腰肢,将人按在身前,另一只手更是不规矩地在腰上一带流连揉捏。他自顾自道:“莫非他也能将你伺……” “戚廉隅!”越春羞怒上头,用力将人推开,抬手就是一个清脆的巴掌。一气呵成。 室内兀地陷入沉静。 戚廉隅舌头抵了抵侧颊,将那个隐约的巴掌印抵出一个弧度。 半晌,他重新贴过来,一手紧紧抓着她右手的手腕——正是她刚刚打人的那只。 他神情算不上好看,却挂了个笑容,配上他根本无甚笑意的眼和唇边的鲜红,显得愈发诡异——瞧着很疯。 越春有些瑟缩。在她觉得戚廉隅大约是真的怒上心头要将她的手废了的时候,他才拉起她的手,凑到唇边一吻,另一手还流连地按在她的唇上。 他道:“贵妃当真是……无一处不厉害。” 越春心里咯噔一下,脑海中上演了百般刑罚,又听他道:“不如就用这两处伺候我一回罢。” 越春心一下子落下又提起。他真的是疯了。 但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她被他强硬地拖拽到床帏之间,跪坐在他胯间。 纵然先前已经见过,那充血的器物打在她脸上的时候她还是吓了一跳。 性器上的青筋虬结盘曲,极近的距离下无所遁形,直接被他顶在她的唇上,压得唇瓣凹陷。 “张嘴。” 她有些委屈,倔强地不肯动弹,偏过了脸去。 他根本不急,哼了一声,将那袒露的狰狞重新收进衣服里,连外衣也拢紧。正当越春松了口气的时候,他打了个响指,紧闭的门竟然打开,跑进来一个小团,然后立马阖上。 小团子跑到跟前,被戚廉隅掐着后颈皮提起来,扔到床上。小狗还不知道自己成了筹码,只看见了许久未见的女主人,欢欣地跑跳过来,又被人提起来。 越春里面明白了他的用意,有些不可置信:“戚廉隅,你何时成了这个样子?” 戚廉隅冷然发笑,另一只手掐着她的下巴,“你怎么早先没猜到有这么一天呢?” 越春心下发冷,眼前这个人明明还是很熟悉,但却像是一夜之间变了性情。明明江南的时候他也很宠心心的,如今竟然舍得拿它作质。 但不得不说,他真的很会拿捏她。若他以赵逾和或者余常欢来胁迫,她都未必肯低头。她到了眼下,狠了心将他们当作文字,且他们俱有自保的能力和底气,何须她来舍身? 但他偏偏选了心心,那个她在江南是内心挣扎了许久才收养的爱犬,如今真成了羁绊。它不是话本里的任何一个字,但它是活生生的。 她不确定如今的他是否是色厉内荏地胁迫,毕竟话本里黑化了的戚廉隅也是心狠手辣。 她不敢去赌,手指蜷了蜷,泄愤似的拉开他拢紧的衣裳,隔着亵裤近乎粗鲁地滑握。 小狗还在空中蹬着腿,兴奋又不解。接着提着它的男主人像是吃痛,手松了下来,它如愿以偿地拱进了许久不见的温软怀中。 越春有些鼻酸,许久不见的小宠,还是能一眼认出她来,但她又十分难堪,甚至不愿意给这么个不通人事的小宠看见。“把心心送出去。” 戚廉隅看着她垂着的眼睫,最终还是大发慈悲地召了人进来。 越春没想给他遮掩凌乱的衣衫,他自己竟然也不在意。等他的人手近了前要去抓心心的时候,她才难掩难堪地倾身挡在他身前。 等人走了,她拉开亵裤,那个精神的器物最终还是被含进了嘴里。 她的嘴撑得发酸,根本吞不下去,只能用手撸着裸露在外面的半截。 像是刻意折磨着她似的,他久久不泄,越春没忍住抬头瞪了他一眼,被他以那粗物顶到喉咙。 她吞咽口水,压下去那股子欲呕感,眼角都发红。 顶上的人默不作声地瞧着胯间伏趴的人,像是有些渎神的紧张,在她近乎粗鲁的套弄里呼吸都放轻。 等她手腕并两腮都发酸的时候,才听他不紧不慢地启唇说出了今晚的最后一句话:“都吞下去。” 毫不怜惜- 天亮的时候,戚廉隅早就不在了。 但木木的手腕,发疼的嘴唇,以及嘴里的腥膻,无一不提醒着她,那些都非臆想。 她推开门,见枕流漱石还在院子里忙活,这才放心下来。 二人见了她,小步跑过来,漱石道:“娘娘起来了怎么也不叫奴婢。” 越春正要说话,却被枕流一声惊呼打断:“娘娘,你的嘴怎么了?” 漱石自然也看见了,四道目光一齐盯在她脸上,偏偏还很无法言说。越春问道:“你俩昨夜去哪里了?” 枕流道:“自然是在偏房呀。娘娘昨夜叫奴婢了吗?” 那样大的动静都没醒,怕是中了什么药了,这两个小丫头还无知无觉的。 越春摇了摇头,道:“晚些去外头打听打听,陛下如何了,宫里可有异动。” 二人知她不愿多说,也不好多问,只能应下。 可惜没过多久,漱石就悄悄在她耳边道:“不知为何,门外守卫加强了,连奴婢同枕流都不让出去。” 越春顿了顿,道:“那本宫傍晚自己去瞧瞧。” 漱石神情复杂,道:“门口的守卫大哥说,今晚的念经取消了,后面的应该也不用去了。” 越春这才正色,喃喃道:“斋戒都停了?” 漱石眉头也染上些不解和忧愁,道:“是呀,从前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 枕流漱石二人或许还想不通,但她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第46章造反 山中天气原先还一直温和沁爽,这日却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雨势有渐大的趋势,屋里只能听得到大珠小珠砸到瓦砾的嘈杂。 枕流小跑到门前才停下,掸了掸身上的雨珠,抱怨道:“守卫大哥还说近日都不会下雨,这下可好,晒在外面的细面全毁了!” 越春听见人声,也不转身,慢慢落笔,最后力道一收,将字写完整了,才分了她一眼。枕流见状,道:“娘娘又在抄经书吗?” 越春搁置下笔,“嗯”了一声算是作答。 枕流道:“娘娘当真耐心,奴婢今日都被这雨吵得烦死了。” 她原先也不爱长久的写字,颇觉的精神肉体双重折磨,近来却觉得此举颇能沉心静气,尤其是经幡,更难平复躁动。 越春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枕流点点头,道:“小和尚送午膳来了,娘娘先用了再抄罢。” 越春早上只吃了一口点心,此刻也有些饥饿。她用镇纸压住了经幡,才吩咐人进来布菜。 这次的小和尚是个眼生的,越春多看了两眼,他便显得局促起来。 越春见他生涩害羞,又是个生面孔,难得生了攀谈的心思,问道:“先前来送饭的那个小友呢?” 小和尚眼眶渐红,道:“师兄冲撞了贵人,受了责罚。” 他瞧着颇为难过,看这样子,责罚应当不轻了。但现在寺里外客便只有宫妃公主之流,以往都不会在此处摆架子,倒是奇怪。 越春还没来得及再问,便听枕流轻呼一声。越春转头过去,见她打开的食盒第二层,根本不是什么饭菜汤水,反而像是一块人皮。 越春眼皮一跳——这小和尚难不成不是个好的?这佛光普照之地竟也能出现这样残忍的物什。 小和尚见食盒打开,直接伸手拿过了人皮。 越春吓得一怔,汗毛倒竖,屁股不可避免地往后挪了挪。 小和尚似乎是没注意到她这点异常,双手奉上,道:“还请娘娘早日逃离洗华寺。” 越春面上有一瞬的空白。什么玄幻恐怖大戏都想好了,你就给我整这出? 小和尚见她半天没动静,像是突然醒悟,道:“我身上多穿了一套纳衣。事急从权,望娘娘莫嫌,一会儿再用这假皮遮掩青丝。外边雨大,守卫今日都不甚严查。” 越春这才接过假皮,心中疑惑,担忧是戚廉隅的试探,问道:“谁派你来的?” 小和尚显然是第一回做这些事,经她一提才发觉自己前后颠倒,竟忘了交代,连忙从怀里掏出玉牌,道:“是陛下。” 越春接过牌子,仔细端详了一阵儿,确实是赵逾和的贴身之物。 既然这小和尚能拿到,要么当真是赵逾和派来的人,要么就是戚廉隅造反成了。不管是哪个,对她都是百利无一害。前者自然是因为能脱离囚笼,说不定还能激怒戚廉隅,加速剧情。后者更加简单,造反是最后一个剧情了,成功了,她也可以离开了。 小和尚怕她不信,再补充了句:“那定国侯不是个好的,肆意欺压僧人不谈,竟还妄想在佛门重地沾染……!” 说到这里,他急急刹住,抬头看了一眼越春,才将剩下的话全都吞进肚子。 但他句子断处实在可疑,很难让人不想到别处去。 自打前几日那晚,戚廉隅便再也没来过。且那晚还没真刀实枪地让她伺候,反而是刻意选了那样折辱人的法子,显然是对她人妇之身心存芥蒂,想来已经失了兴致。 难不成他又看上了什么公主贵女,想要强取豪夺,被哪位和尚撞见了? 越春知道自己这种想法实在莫名,但就是控制不住思绪愈发发散,说不出来什么滋味。 他能一时贪恋自己,自然也能喜欢上他人。只是他原先不该是清冷禁欲之人吗? 小和尚见她发呆,轻轻唤了声:“娘娘。” 越春连忙打住念头,收拢情绪,道:“多谢小友。” 枕流在一边听了全程,也是巴不得她早点脱离虎口的好。等越春一点头,便带着小和尚入内换衣,再将越春整个人翻新了个遍,粗略一瞧,真是个娟秀的小和尚了- 外面大雨瓢泼,接连不断的雨线落到地上才砸散开,迸出圆圆一圈,溅在她踏足的鞋袜和衣摆。急促又剧烈,顷刻间下摆便湿哒哒一片,冰冷地贴着肌肤。 下了许久的雨,致使空气中还弥漫着浅薄的雨雾,平添了几分朦胧。 越春撑着橙黄油纸伞,微微前倾,盖住大半脸颊,另一手拎着红棕木漆盒,手脚放缓,尽量显得从容。 大约是午膳恰逢下雨,门口只留了两个守卫,远远躲在檐下。见她出来,也只是随意扫了两眼。 等拐了弯,走出了他们的视线,越春才小小松了口气,却不敢停顿,顺着小和尚的指示,来到了僧居房围墙的一处狗洞前。 好罢,虽说越春本身没有什么“爬狗洞不光彩”的包袱,但下了雨的土地到处都有些泥泞,这处甚至还积了一滩水。 越春眉头皱了两下,还是做足了心理准备,将伞收了扔出去,再俯身爬了出去。 等她吭哧吭哧爬出来,整个人几乎是湿透了。 她再顺着小道往下走,走到天色更暗了些许,才终于到了山脚下。 她拐进山脚十丈之外的荒废茶棚,果然早有人等着了。 唯一有些意外的就是同样等着的还有同样形容狼狈的荣颐。只是后者早把头顶掩盖头发的假皮扯掉了,比起她的不伦不类,看起来稍微能入眼些- 后半夜雨还是连绵不断,但比起白天稍微小了些。越春毫不意外地失眠了。 虽说回来之后喝了姜汤,泡了热水澡,但她还是觉得透骨的凉意。 她将被子拉高,几乎贴着鼻翼,整个人裹成一个茧,手掌还覆在小腹处。 不知是不是淋雨又穿湿衣许久,回来后小腹处一直钝钝的痛,下坠感强烈。 这感觉倒有些像是月事时候的疼痛。但分明还有十来日才到,而她现下分明没有要来月事的迹象。 越春禁不住生了点委屈。这半年来真是一日好觉都睡不成- 越春晚上睡得晚,醒来自然不会太早。 雨还未停,空气都泛着股潮意。 越春喊了几声,没叫来人,便就着脸盆里干净的冷水洗漱。 桌上的水壶也早已凉透,但口中干涩非常。她还是浅斟了一杯,仰头灌下。 等凉水划下喉咙,凉意顺着喉管蔓延,几乎是立时,她就感觉到腹部熟悉的钝痛。 越春抿了抿唇,放下杯子,想找个人来换水。 只是偌大的宫殿,青天白日的,竟然没有一点人气儿。 反常至极。 越春正要出去一探究竟,才听到殿门外传来的连绵的步伐声,她就同一身明黄的赵逾和撞了个满怀。 赵逾和扶住她的肩头,问道:“贵妃要去何处?” 才半月不见,赵逾和却瘦了许多。但整个人精气神还算不错,收拾得很妥贴。 越春稳住身形,挺直身板,才道:“殿里的奴才不知去哪里了,正要去寻。” 赵逾和脸上笑容一贯温和,道:“何须劳烦自己去寻?宫里近来繁忙,大约是被叫走了。” 若是换作之前,赵逾和定是要训斥一番,然后温柔刀,小惩大戒,今日却轻拿轻放了。 越春察觉一丝不对劲。 赵逾和道:“不请朕进去坐坐吗?” 皇帝妃子站在殿门外话家常,确实有些怪异。越春没道理拒绝,侧过身容他先进。 赵逾和屏退众人,隔着小小的方几,握住她的手,语气和缓,道:“说来贵妃大约不知道,戚廉隅造反了。” 他反常地平淡叙述,像是事不关己,就仿佛他不是皇帝,而是一个普通的平头百姓,无关痛痒地同人八卦。 第47章喜脉 赵逾和实在太过淡然,像是拿捏了戚廉隅的什么短处,才能不急不忙,稳操胜券。 越春脸上有显而易见的迷茫。 长久以来的期盼乍一成真,反倒叫她突然之间不知如何消化。 她虽知道戚廉隅一定会造反,但也不能知道确切的时间,近来更是一直备受折磨,但此刻得知了确切的消息,她竟然没有觉得轻松。 赵逾和一直盯着她的神情,像是想要瞧出一丝端倪。 越春半晌才启唇,问道:“陛下胜算几何?” 结局都是注定的,他没有胜算。 赵逾和没有直接回答,温言道:“贵妃好像是一点不意外。” 越春突然像是卸了所有的力气,再无力虚与委蛇,逢场作戏。 赵逾和也不恼她的沉默。道:“也对,贵妃跟定国侯也是做过一日夫妻的,江南里还相伴三年,想来定国侯一早就没有瞒过贵妃。” 越春抬头看他,冷眼看着,神色不明。 赵逾和哈哈大笑,道:“春娘面皮儿薄,朕不说了。” “朕原先还以为春娘与朕心意相通,一往情深,却忘了人都会有私心的。况日久生情,朕到底比不过了。” 他顿了顿,似乎才想起来回她先前的问题:“原先嘛,确实胜算不多……” 赵逾和偏要卡在要紧处,伸手拂了她侧颊的鬓发,盯着她的眼睛,意味深长:“现下倒是有几分把握了。” 话音刚落,越春脸色猛然一白。 倒不是受了惊吓或是猛然了悟他话中的深意。而是她的肚子又切实抽痛了一番,像有把无形的手绞住她的胃,犹觉不够,还要拿上千根银针密密戳刺。 越春难以支撑,腰肢不受控制弯下去。 赵逾和敛了笑容,有些怀疑的犹豫。但看她神色不似作伪,这才叫人:“来人,宣太医。” 赵逾和手放在她脊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柔顺气。 林太医收回了手,弯腰拱手,喜忧参半:“恭喜陛下,恭喜娘娘,是喜脉。” 赵逾和面色微动,顺气的手滞涩,转头看向越春。后者则是一脸不可置信。 她与他的几次,都是实打实的,他根本不给机会让这些东西弄在外面。而她更是忽略了自己也可能在这话本里怀孕的可能性,加之每次事后大多忙乱,从没想过要用避子汤。没成想,竟真的…… 林太医接着道:“只是娘娘这几日奔波劳累,加上受了风寒,隐有胎象不稳地征兆。还需好好进补,平心静气,安心养胎才成。” 赵逾和收回了手,瞧不出喜怒,点点头,道:“开点温补的药罢。” 待太医走了,房里重新回到先前二人的状态,越春才略微紧张地蜷了蜷手指。 这个孩子来得着实意外。 她一个外世之人,从不曾意料自己还能在这里怀上孩子,自然也不会特地去做措施。 如今她是后妃,却怀了侯爷的孩子。她与皇帝不亲厚,还与这侯爷反目,怎么看都是个无解的修罗场。 越春几乎做好准备,万一赵逾和发怒,她就立马自请落胎。毕竟……迟早是要走的。应该也不久了。 只是想到这个意外的生命,她竟有一丝怅惋,叫她微垂的眼睫都轻微颤了颤。 沉默了半晌,赵逾和才终于开口问:“他的?” 他们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越春指尖更蜷,连放在肚子上的手都揪紧了外衣,却不出声。 赵逾和了然,轻笑道:“春娘还真是会给朕惊喜。” 越春身体骤然一怔。他说得轻巧,像是浑不在意,投到她心里却是重逾千斤,不知其所指。 她几乎就要开口求落胎药,赵逾和却起了身,道:“好好养胎罢,过几日再来看你。” 越春听门前重新冷落,才如劫后余生,真切地松下一口气,整个身体疲软下来。 只是她根本没注意到,赵逾和离开的步伐都轻快了许多,像是原本就笃定的胜局又多了几分筹码,不怕不能赢的漂亮。 越春不禁伸手不禁抚了抚肚子。月份不大,一点没有显怀,她怔愣两瞬,很难相信里头竟有一个新生命。 是她跟戚廉隅的。 她从来不喜小孩儿聒噪,况这个孩子本就不该存在。但她还是难免有些不忍?大约女子天生就是有些母性的。 越春咬了咬唇,整个人往后靠到椅背瘫坐下来,眼里显而易见的迷茫- 戚廉隅的优势几乎是压倒性的。他的亲兵都是万里挑一且真正真刀实枪地上过战场的,个个都是翘楚。 而赵逾和处境就困窘得多。朝廷的兵马尚守在边疆,远水救不了近火,他身处皇城,能调动的也只有难以对抗其势的锦衣卫罢了。 但就在这样压倒性的优势下,双方竟然僵持起来,赵逾和身为弱方,甚不紧不慢,丝毫不见慌张,甚至比戚廉隅都要松弛。 而对于越春,他更像是真的丝毫没有芥蒂,在这样遭乱时候甚至还体贴地额外安排了侍女和太医过来照顾她的起居,每日的膳食补药都是十足十的精细。 此刻他甚至还屈尊降贵,亲自端着药碗,一勺一勺地喂。 越春受不住,道:“给我罢。” 前天赵逾和抽空来瞧她,便叫太医新换了一帖药。新药着实腥苦,一勺一勺地细品,反而放大了其间的腥味,更难下咽。似乎是怕她讳疾忌医,他也总是会看着她喝完。 见她仰头干脆灌下,药碗里仅仅留了浅浅的底,赵逾和才满意了。 越春这几日着实闭塞,终日屈居这一隅,不安感愈甚,此刻见他要走,还是没忍住问道:“陛下,……如何了?” 赵逾和显然知道她所指,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放心……你永远是朕的贵妃。” 他笑着抚了下她的发顶,话里的笃定很分明。明明现状还很焦灼,他却像是预见了未来的胜利。 越春盯着他远去的背影,手掌按在腹部,内心有个隐约的猜测。 那样的猜测仅仅露了个苗头,便被她狠狠压了下去。 不可能的。结局都是既定的。 第48章马上(H) 秋老虎已过,天气真正地寒凉起来。 虽是安居一隅,越春也知道两军交战,正是焦灼的时候。 越春没想到跟戚廉隅的再见这样快。 一路硝烟四起,几处宫殿在白日都能瞧见冲天的烟熏火光。往日站得严谨或松散的内监宫女早已不见,只能偶有瞧见几个步履匆匆的。 她一身素衣,缓步登上了紫禁城城墙上,心如擂鼓。 她走到赵逾和身边,后者脸上还照样挂着云淡风轻的笑容,甚至见她来了,笑容更甚。 越春心里非常不合时宜地吐槽:都打到你家门口了还能笑得出来。 城墙上站着一圈弓箭手,弓弦拉满,形如满月,严阵以待。 她站到更靠前一点,从垛口往下眺望,正对上戚廉隅的目光,恍如隔世。 戚廉隅身着冷银铁甲,头盔遮住大半脸颊,面无表情,坦然对望。 他一人骑着高头大马,位于阵列最前方,一丝惧意也无。除了最中间的队列,还有沿着城墙还围着三圈士兵,蓄势待发。 越春最先败下阵来,慌乱移开视线。 戚廉隅的亲信都是原先效忠他父亲的。在江南的时候,靠着他一人慢慢收拢起来,再组成一支精锐,逐渐壮大。几乎每一个人单拉出来都足以对抗四五个锦衣卫。 他看着分明有十分胜算,却按兵不动,不知所求为何。 赵逾和到:“定国侯今日率兵围攻紫禁城是何意?难不成是想冒天下之大不韪?” 戚廉隅嗤笑一声:“德不配位之人,也有资格坐稳这天下?” “德不配位。哈哈哈……”赵逾和抚掌而笑,道:“若是换作别人来说这话,朕兴许还真要好好想想是何处做得不对……” 他故意大喘气,不慌不忙,仿佛被围攻处于劣势的人不是他一样,停了几瞬才道:“但这话从玷污先太后,染指朕的贵妃的定国侯口中说出来,怎么都叫人难以信服。” 死一般的沉寂。 戚廉隅仍然坦荡,但城墙上和城墙下知情之人都难免想起来半年前先帝生忌之夜的荒唐事,不知情的也忍不住疑惑好奇,交头接耳。 且当今天子亲口承认后妃被染指,怕是当真八九不离十——寻常男子只有死不承认的,哪有肯凭空往自己头上扣绿帽的? 戚廉隅也不知准备如何应对,要不要反驳,反正越春不清楚。不是因为别的,她现在头脑并身子齐齐发热焦灼,烧得思绪没有一丝清明。 半年前的记忆同样涌上了她的心头,熟悉的感觉,她几乎确定自己大概又是中了什么情药。 只是她最近分明很注意饮食,哪来的可乘之机? 除了太医的安胎药。 她身子发软,根本支撑不住,一个趔趄,扑进赵逾和怀里。 下头的戚廉隅将她的投怀送抱看得一清二楚,手指不自觉捏紧了缰绳,引得皮毛黑亮的骏马仰头打了个响鼻,刨着蹄子来回踱了几步。 他的小动作被赵逾和看得分明,嘴角笑意更大,挑衅般地伸手搂住了她的腰肢。 下面只能看见两个人的剪影,他们亲密地依偎在一处,严丝合缝,密不可分。戚廉隅像是忍无可忍,厉声喝道:“赵逾和!” 赵逾和道:“廉隅弟见谅,你大约不知道,贵妃不知被谁人用了下作的蛊,毒性发作起来,难以自控,实在无法分清场合。” 戚廉隅闻言,额头青筋暴起。 话说到这个地步,越春也明白了现状。她中了情蛊。只是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本能地害怕。这厮该不会要跟她在这里演活春宫罢? 所幸赵逾和还没有变态至此,道:“只是千军万马前,朕一国之君,实在不得不做表率,以免落人笑柄。” 越春忍着身上滑落的汗珠带起的痒,松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瞬他又在她耳边说:“但此蛊虫性烈,若不此刻解了,危及性命。”说罢他还叹了口气,与他脸上的笑意格格不入,“看来只能请旁人代劳了。你说呢?李将军。” 还是很变态啊!不亲自跟她演,要别人跟她演是罢?! 戚廉隅暴喝:“赵逾和!” 越春可没有这些奇怪的癖好,也抗拒别人的接触,提起了点力气挣扎。 赵逾和本就没有用力圈着她,竟真让她挣脱,娇娇颤颤地倚在垛口,整个上身都探出来大半,风一吹就要掉下来的样子。 黑马似乎察觉到主人的紧张,甩了甩脖子,也跟着抬头看。 “还是说,定国侯想要代劳?”赵逾和手虚虚按在越春肩膀上,笑道,“朕一国之君,成人之美——既然定国侯如此肖想,那便给你罢!” 随着他话音一同落下的,还有垛口那个娇花一样的贵妃。 蛊虫像是活了过来,在她五脏六腑窜爬,密密麻麻的痒。肩膀处受到重推,她顺势仰翻,此刻失重的心悸都无法将她的神思拉回,她甚至没有挣扎,就以那样的姿势,蝴蝶一样飘下来。 戚廉隅瞳孔皱缩,用力拽了缰绳,驱马往城楼冲,没等距离够,就一踢脚蹬,借力而上,伸开双臂将人接住,这才旋身重新落在马上。 怀里的人衣着单薄,却浑身滚烫,显然神志不清。 越春听到耳畔擂鼓般的心跳,极具感染力,带动自己刚刚因失重惊吓而心悸骤停的心脏重新跳动。 她抬头,越过他冷厉的下巴,对上视线,莫名觉得里头有一些温情。她不自觉开口:“筠心……” “我在。” “还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赵逾和撑着垛口往下看,意料之中。 戚廉隅道:“卑鄙。” 赵逾和显然不在乎他的痛骂,讲话不慌不忙,故意大喘气,“此药发作起来,至多只能撑两刻钟,不然体温持续升高,片刻便会自焚——说来也只剩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了。” 戚廉隅闻言,刚驱动的马又被他勒停。 他今日是抱着必胜的决心来的,能调动的全部兵将全围在此处。前面是紧闭的城门,后面是乌压压的大军,光要策马冲出人群,就不止一盏茶。赵逾和是在逼他亲手在人前演绎这场悖德的春宫。 但是怀里的人体温当真有渐渐升高的趋势。单薄的衣裳根本盖不住她炙热的体温,甚至有些氤湿,脸颊更是烧红蒙汗。 戚廉隅低头瞧了几眼,这回几乎是咬着牙低声道:“畜生。” 他并未犹豫太久,一把撩开披风,将越春整个人罩在下面,仅露出一个脑袋。 他俯身,吻住她干燥发烫的红唇,像是安抚,几番碾转,口涎相交,生生将那干燥吻得潮湿艳丽。 周围有此起彼伏的唏嘘声,身前身后都有。但他根本顾不得。 他一手搂住她的腰肢,没空再做折磨人的前戏,另一手直接探进她的裙底,三两下扯开几片布料,在腿心揉弄,在她耳边呢喃:“委屈你了。” 腿心已经是软烂一片,越春早已分不清今夕何夕,但直觉戚廉隅此刻定然很温柔,情不自禁放软了身躯。 只是下刻她便清晰地认知到自己的错误。 他根本没给她做多余的准备。即使有了情动的湿润,下身还是传来的突然闯进异物的涩疼,让她痛吟出声,只是没等余音结束,便被戚廉隅一同吞咽下肚,叫她除了猫咪一般的低哼,再也发不出别的声音。 受限于马鞍上的方寸之地,简单的交合都显得极为困难,他只能捞起她的腿,盘在自己的腰上,将裹紧二人的披风都顶出一圈暧昧的拱起,随着动作颤颤悠悠地晃荡。 他一手拖着她的臀上下颠动,还要用另一只手仅仅抓住按在她身后的披风两端,使他有些难以发力,脚底都几次险些滑出马镫。 火热的相贴和内里蛊虫作祟的燥,让越春不安于严丝合缝的斗篷。细白的腕刚不安分地伸出,便被人停了动作强硬地抓回来。即使在这样不堪的闹剧里,他也舍不得叫她的艳丽和难堪叫别人窥觑分毫。 骏马像是察觉到背上两人不安分的动作,不耐烦地刨了刨地,来回踱了两圈,踢踏间的耸动将背上的男子送进了更深的地方,女子的呜咽在四片唇间难耐地溢出。 仅凭着一处连接,戚廉隅费力地探寻她的敏感点,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顺着面颊淌到下巴尖,将落不落。 适应后的抽送明显带来更多的欢愉,密密匝匝的水声从裹紧晃荡的披风中透出,随后消散在风中。坐姿契合得太深,颠动间,那物什几乎顶到她的肺腑,甚至有些微痛。越春探手按在自己的肚子,几乎能描摹出形状。 她被这个认知激到,显而易见地哆嗦,身下的快感直冲脑门,“……啊!” 这个声音也同样很快被堵住,她抖着身子,宣泄无门,任由他吮吻,底下淋淋浇砸下来一滩水。 “好了吗?”戚廉隅呼吸还很急促,能感受到器物被软肉咂吮咬噬,却没有射出或者萎靡的迹象。 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的越春,腿软得颤抖,盘在他的腰侧,却无法缠住身前的人,只能仰仗他撑着。“……嗯。” 戚廉隅等她缓过劲儿来,从唇角到鬓边,一寸一寸地吻了个遍,像是安抚,又像是委婉的歉意。 还昂扬未泄的器物被他缓缓拔出,分开时带出一道水线,砸在堆迭的衣物上,微不足道的重量。他从袖口抽出里衣的边角,摸索着将她腿心的湿痕擦去,把她的衣服收拢好。临了了才胡乱将自己的器物塞进衣物,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墙上,勒马便要走人。 除了开始时的唏嘘,大家像是惊异,渐渐没了声音。此刻赵逾和适时出声,道:“定国侯进来坐坐罢。毕竟蛊王还在这里。” 戚廉隅闻言顿住,回首看过去,赵逾和手里果然拿着个金盏。 赵逾和继续解释:“传闻西域蛊虫,母蛊离开蛊王太远或是太久,都会寻死,那宿主也会暴毙。” 戚廉隅脸色一黑,道:“你欺人太甚!”难怪他轻易就将人推了下来,根本不怕事后讨不回来人。 赵逾和有恃无恐,吩咐人将城门开了,道:“廉隅弟,请。” 戚廉隅被人捏住了七寸,别无他法,只能顺从。 官兵在他进了城门后,立马拦下了试图跟进来的将士。戚廉隅与红披大帅交换了个眼神,示意不必近前,驱马进城。 越春累极,事后的困倦逐渐上涌,但眼下显然不是睡觉的时机。 越春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些。她脸埋在戚廉隅臂弯处,只留下将闭未闭的眼。 她想出言阻止戚廉隅进城,但她嘴巴刚张开,吐出的却是另外的字眼:“常欢……” 戚廉隅跟她靠得本就极尽,尽收耳中,明显是顿了一下。 第49章真实 越春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城,她本就强弩之末,只知道戚廉隅在她脖颈后捏了两下,十足的惬意,叫她一下子没顶住,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却是被系统播报吵醒的。 【警告:男主被困,请宿主速速救援,完成任务!】 越春睁开眼,便是熟悉的床幔。屋里静悄悄,落针可闻。 越春牙痒,心道:“非要追求个跌宕起伏一波三折,这下好了,男主都要被你作死了!” 等怼完这一句,她才发觉由内而外的无力疲惫,兀自盯着床幔发了会儿呆。 昏睡前的点点滴滴还历历在目。戚廉隅那样清冷守礼的人,被逼着在千万大军前当众马上行了这荒唐事。真是叫人羞愤欲死。 她原先隐约猜到了自己大约就是赵逾和的筹码,她还笑赵逾和押错了宝,没想到最后自己才是那个分不清局势的局中人。 只是他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呢?她原以为或许也是有喜欢的,但只是错误的欲念引导的——毕竟这里只是话本,每个人物的轨迹都是既定的。但若说他的爱浅薄,这样明显的请君入瓮他也睁着眼睛往里跳。 她原以为他早已与她反目,那点微不足道的喜爱也已消磨,不顾她的死活也是能理解的,但却甘愿为了她,在大庭广众之下,任人羞辱。 越春叹了口气,慢慢直起身子。 “戚廉隅呢?” 她这句话本是问的系统,但下意识说出声,她便同时听到了两个声音。 【在诏狱。】 “关押在诏狱。不过据我所知,暂时不会有事。” 越春闻言松了口气,又醒过神般猛地抬头看过去,余常欢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子前,连瞧见她醒来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若不是她有这么一问,大约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杀人诛心。 城门关闭之前,她还瞧见余常欢一眼不错地盯着抱成一团的她跟戚廉隅。这定也是赵逾和安排的。 她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先担忧戚廉隅的处境,还是同余常欢解释千军万马前的荒唐。 二人之间陷入诡异的沉默。 余常欢从前虽也是这般眉目清冷,但在望向她的时候总是会带一点温和的笑意,有时还有些女儿家的羞赧。但昨日分明只剩些冰冷的嘲意。 从最初的那个无人偏殿的吻开始,她就战战兢兢,担忧剧情的不可控,又害怕瞧见余常欢的怨恨。但事情还是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还是以那样不堪的姿态被大庭广众地观赏。 越春沉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昔日情同姐妹的常欢,如今戚廉隅的发妻。 只剩下二人的厅堂更显沉默。 言语的道歉或忏悔,在此刻都显得苍白了些。是她亲口说他们天定姻缘,费尽心思地撮合;也是她在这样姻缘里横插一脚,成了尴尬卑鄙的第三者。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 良久,余常欢才先打破沉默,声音轻得像叹息,道:“陈姐姐,我不怪你。我早知道他心悦之人不是我。” 越春怔愣,道:“怎么会不是你?” 她言罢,又觉得明知故问,还是斟酌着开口,道:“昨日……我毕竟是他长辈,若是大庭广众被将士羞辱,太过难看,他也脸上无光,是以才不得不以身为解,你千万不要多想。” 余常欢像是被她逗乐,笑道:“陈姐姐自己觉得这话可信吗?” 越春低垂眉眼,嗫嚅说不出话。 余常欢道:“至少在礼义廉耻儿女情长这方面,他被陈姐姐教得很好,一心一意只有一人,再容不进别人了。” 她想起来从前江南时分他就隐现的心思,她不是没试探过,但他不是畏首畏尾之人,如果只是表姐,他又真的心悦,为什么不去争取呢? 这一切的隐情在入宫后就瞬间清晰了。 她被越春召进宫的那个雪天,越春还在撮合他俩,像是还蒙在鼓里。那个人明明心思都那般明显了,还克制地隐而不发,在她面前扮演纯善的羊羔,生怕吓到她。而越春也跟真的被蒙蔽了一般。 走时她诘问戚廉隅:“她是贵妃——你是不是疯了?” 他那般克己复礼,明明从始至终都清晰地知道二人间难以逾越的伦常纲理,还能那么沦陷下去吗? 少年已经长成了成年男子的模样,丰神俊朗,冷淡疏离,他偏头睥睨,眼底不屑,分明不以为意:“与你何干?” 余常欢被反问砸得愣住,但他显然没有否认的意思。 她是喜欢他的,喜欢他的君子端方、丰神俊朗,但那一切似乎都只是在越春面前独有的,私底下他从来都是这般冷然漠视的态度,甚至有点不近人情。 她本来有些隐约的埋怨的,为什么越春要撮合他们,造成这样难堪的局面? 但越春似乎也不知情,让她连怪罪都不能坦荡地怪。 越春闻言,心下微动,像是心里一直不承认的某个可能性将被她证实。 “若不是……”余常欢说到此处顿住,面前的人似乎还不能接受某个已经清晰的事实,她瞥了一眼,继续道:“若不是爱深入骨,疼惜至极,便是被逼到绝路,他宁可玉石俱焚,也不会在众人面前如此。” 越春心里震颤,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道:“不会的,你同他才是命定的姻缘。” 余常欢笑道:“陈姐姐总是如此说,我曾也信以为真。” 越春像是被当头一棒,无论如何也无法再装傻欺骗自己。或许他的喜欢,早就超出了她的预料,并非是她三言两语能颠倒的。 难怪他那样早的时候,就十分抗拒她的撮合。 余常欢知她定没有心思再与她攀谈,索性起身,临走前又道:“陛下此番召我进宫大约是知道了什么,但戚廉隅怕是再难翻身。必要时,我会倒戈——毕竟我身后还有一整个徐家。还希望陈姐姐不要怪我。” 她走得干脆,像是没有留恋,也没有提戚廉隅在诏狱要不要救。 古往今来落败的起义者,唯有死之一路。锦衣卫办事心狠手辣,雷厉风行,戚廉隅扣了这样大一个罪名进了诏狱,不死也得褪层皮。 越春也不知听没听进去,整个人抱腿蜷缩在榻上,呆坐了许久,连桌案上布的菜也一口未动。 她太混乱了,所有自以为是的部署最后都成了绊脚石,她甚至不知道她还该不该再有所动作,要怎么救他。 等待夜深人静,漆黑的房间里才传来一句沙哑的疑问:“系统,男主真的能爱上女主之外的人吗?” 但是没人回答她。 系统像是出了什么问题,失去了联络。 越春低垂下眼睫,说不上来的迷茫。戚廉隅是作者用尽一切褒义的辞藻塑造出来的完美男主,即便是不满于压迫黑化了,他也恩怨分明,深明大义。这样一个绝无仅有的极具人格魅力的男子出现在她面前,日夜相处,即使是她深知亲眼所见亦非真实,也很难控制住自己渐渐生出别样的情愫。 她只是短暂地喜欢上了一个话本里穷尽最美好的词汇描述的人物,盖因人对美好总是向往,她想。 但是这样的人冲破了文字的枷锁和世俗的偏见,义无反顾地爱上了她。如果是在现实的世界里,他们大约是能有一个美好的结局的。 ——但此处真的只是虚拟的话本世界吗?他们每一个人,都那么鲜活真实,这是仅仅凭借一个作者的狭隘的三观能塑造出来的千千万万人吗? 如果这都不是真的,那什么才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差一点就下一个50珠了,不努努力? 第50章爱我(H) 赵逾和切断了越春与外界的一切联系,除了让余常欢来了一趟,甚至连宫人也不敢同她说半句话。 若不是每日还有人给她布菜端药,她真要怀疑这殿里到底有没有一个活人。 越春一口气闷完了整碗黑漆漆的药,后知后觉的苦味弥散,像是还掺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熏得她几欲作呕。 她知道这后来变得腥苦的药定然和那险恶的蛊虫脱不了关系,但为时已晚,她只能被迫接受,苟延残喘。 她缓了会儿,才发现往常端了空碗就走的宫女今日还留着。“你怎么还不走?” 宫女低头没回答。越春已经习惯了赵逾和安排的如同哑巴一样的宫人,干脆视而不见。 只是小一盏茶后,体内熟悉的燥热上涌,越春简直牙都要咬碎。 要命,还来!这个手段他究竟还要使几次?! 那宫女见她终于有了些反应,一把将她抱起,匆匆往外走。 越春此刻还算得上清明,但竟也挣脱不了。瞧着瘦弱的宫女原来还是个练家子! 等她被扔进牢狱,看到隔间的戚廉隅,她简直一点不意外。 戚廉隅却是不可思议地咬牙:“你究竟还要不要脸?!” 赵逾和坐在暗处,一派悠闲,显然也是坐了许久,道:“兵不厌诈嘛,廉隅弟。” “小人!” 赵逾和道:“如今廉隅弟可同意朕的提议了?” 戚廉隅冷眼瞧着,唯有起伏的胸膛能将他的怒火窥探一二。 赵逾和抚掌,道:“定国侯骨头硬,但不知道若是心爱之人在眼前……是否还能这般淡然?” 他说罢,挥了挥手,三个健壮高大的锦衣卫便走进了越春那间。 这般架势,饶是越春也有些胆寒,不自禁往后退了两步。 赵逾和像是颇有兴味,并不怜惜,道:“开始罢。” 戚廉隅怒道:“赵逾和!她也是你费尽心思纳进宫的妃子!”他就那么践踏对他一往情深的她吗?明明那些……都是他奢望而得不到的。 赵逾和挑眉:“那又如何?” 彪形大汉愈发靠近,越春心跳都提到嗓子眼,偏偏身娇体软,动弹不得。 赵逾和补充道:“哦对了,廉隅弟大概不知道,陈越春现在有孕在身——你的。” 戚廉隅眼神扫过他,目眦欲裂。 越春虽不知赵逾和向戚廉隅交易什么,但肯定是关乎他命门的东西。 接近尾声了。她想。不过是一具残破的身躯,有什么不能舍弃的。 一个锦衣卫将她推倒在地,她不自觉发出一声痛哼。但偏头那刻对上戚廉隅的双眼,她还是将后面的尾音吞了回去。 锦衣卫本就是粗人,动作间丝毫不怜惜。便是她神智还清醒着,也撼动不了分毫。 戚廉隅气急攻心,站起身来朝那边走,不防被脚底下的枷锁绊倒,整个人摔趴在地上,沉重的一声响,鲜血自喉头涌出。滞涩的淤血堵住喉咙,竟一时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锦衣卫根本没耐心慢慢解她的衣裳,生拉硬拽,拖得她在粗粝的地板上摩擦,发髻倾散,还咬着唇一声不吭。她下巴被其中一人掐住,丝毫不在意同伴在她脖颈间流连,低了头就要吻那两片唇。 “我给你!”戚廉隅忍得额间青筋抽动,血堵在嗓眼,嗓音低沉粗哑,泛着含混的堵塞。 锦衣卫顿住,在看到赵逾和手势那刻,才收手出来。 戚廉隅没有再犹豫,也不敢想誓死跟随着他的将领会如何失望,只在眼前的罪己书和归顺令落款画押,道:“虎符由余常欢收管。” 他丢下一句话,一手抓着栅栏,一手捂着胸口,踉踉跄跄,走到越春面前那刻,几乎是摔在她眼前。 越春侧首,眼角滑下一条莹润,嘴唇嗫嚅两下,并未发声。 只有戚廉隅瞧得分明。唤的是他的小字,筠心。 赵逾和端详两眼手里的卷轴,好心情地收起来,道:“那便不打扰廉隅弟了。” 戚廉隅将她抱进怀里,简单的动作却叫他出了一头的冷汗。浑身的血气猛然冲了她整个鼻腔。 他衣服早就脏乱不堪,只能撕下她一小片里衣,轻缓擦过她的唇脸脖颈。是方才锦衣卫流连过的地方。 简单的动作叫她盈了满眼的泪。 戚廉隅费力给她抹泪,见她满身的汗,忍得难受,这才拨开她的裙装,将她抱正。私处相贴,他很快变得硬烫,在那早已情动软烂的穴口滑蹭两下,慢慢挤入契合,随后便脱力般地靠住墙壁。 他能察觉到她的绷紧难受,没有继续动作,就保持着这个结合的姿势,费力地抚慰。“是真的吗?” 不知道是不是震恸使然,越春头一回在这种欲火焚身的药劲下神思清醒。他的手在她腰间流连,就是不往腹前去,像是近乡情怯的游子,驻足在久未踏足的家门口,仍不敢置信,恐在梦中。“嗯,真的。” 他身体每一寸都如马车碾过般疼痛,若非蛊虫使然,根本生不出什么旖旎的心思。但在听到她确切的答复,连接处仍然难以抑制地跳了跳。 他喉结滚了滚,无法自控地生出肖想,声音却轻得不能再轻,怕极了再听到一如既往的拒绝:“那阿姐,会给我生吗?” 越春鼻尖泛酸。他小心翼翼,生怕惹了她的不快,但又忍不住溢出的奢望。可怜可爱。“生。” 像是放下了心里悬着的巨石,又好像百般求不得后绝处逢生突然得到的垂怜,竟令他难以抑制地发笑。起先是低哑的轻笑,转而慢慢扩大,在这空旷的诏狱荡起一圈回声,带着胸腔突突震动,好久才平复下去。 他缓了会,拍了拍身上软绵的人的侧腰,声音里竟是颤抖的哭腔:“我动起来收不住力道,还要劳烦阿姐动一动了。别伤了他。” “他”是指他们的孩子。 此刻实在难为,因蛊毒而饥渴的躯体原先就仅仅浅尝了一点甜头,半晌没了下文,正是难耐的时候,但刺鼻的血腥味让她很是踌躇:“可以吗?” 戚廉隅手掌扶着她的后脑勺,同她鼻尖相抵,眼睫低垂,不敢看她。似乎赧然于自己的意气上头的哽咽。 但他的带着些波澜的语气,轻柔又坚定:“只要是阿姐,什么都可以。” 越春受不了他这副样子,像是被欺负得很了,却仍自甘堕落予取予求,什么过分的要求全都能应下。如同豢养的爱宠,得到主人的垂怜,便立刻叼起套脖的绳索,拱到她手里,只要她在那头拽了,就什么都豁得出去。 越春被他蛊惑得厉害,当真咬了唇攀着他的肩膀,缓慢磨蹭扭动。 她跪坐在他身上,膝盖抵在地面,直起再折迭,画着圈地磨他,始终不变的只有那处连接契合。 她渐渐上头,在这简单机械的动作里找到了乐趣,发现了玩法,刻意塌着腰磨着前端软处。她有些哆嗦——那处是不一样的。 那感觉并不难受,但也说不上舒服——至少不是那种熨帖的、细水长流的舒服,是带着些刺激性的。她有些新奇,但也同样有对未知的害怕,每回只磨两下,便立刻规矩起来,重新机械地起落,等到那怪异的感觉消失,再塌下腰去磨。 戚廉隅手放在她腰臀连接弯折处,手掌底下的肉时而绷紧,时而放松,他的心也跟着提起又放下,手指不自觉地收紧,痛苦又欢愉。 不同于之前自己一手主导的欢愉,任由她掌控时总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动作或停顿,落不到实处,反而让他有些隐隐的兴奋,即便伤处疼痛万分,他却觉得比以往的任何一次,他都更加接近他的神祇。 他的神祇缓缓扭着腰,套弄,摩擦,带起兴奋的战栗。他渐渐摸索出了她动作的规律,但也不插手,就那么任她施为。 直到她再受不住,撑着的腿都在打摆子,人也软下来,趴伏在他身上,看着他因情动而滚了一下的喉结,毫不怜惜地啃了上去。 戚廉隅未料她突然发难,“嘶”了一声,她立刻伸出舌头舔了舔,像是安抚。但也不过两下,她就埋怨起来,吐着气叫累,指责他连享乐也不愿出力。 但她失策于未曾想到一旦叫他主导他便如脱了缰的野马,半点儿不受控制了。戚廉隅先是抬着她的臀起落,她省了力,占了感官的便只有令她腿肚子都发抖的酣畅。 不过给她缓了这么一会儿,他便继续着之前她不敢的动作,顶着她前面那点碾揉摩擦。 越春浑身如过电,没一会便带了哭腔。像是什么东西迫不及待地要冲出重围,只差临门一脚。她本能地害怕,推他搡他,但即使是这般窘境,掐着自己腰的手也实在牢固,令她根本无法抽身分毫。 戚廉隅嘴里还哄着,手却半点儿没放松,带着她动作。他能感受到包裹着自己的软肉更紧,一缩一缩地吮着他的性器。 他舒爽得头皮发麻,瞧着她迷乱的神情更是兴奋。她像是有些受不住这样的刺激,上身脱了力似的弓下来,正好方便了他。他张口将送上门来的乳叼进嘴里,咂吮舔舐。 下身本就是内外夹击,战栗得她绷紧,现下更是加深了这样的刺激,她没忍住婉转吟声,在这吟声中,戚廉隅被猛烈的湿潮浇砸了个彻底,刺激爽快几乎是立时冲上了头顶。性器像是泡在热泉里,暗潮涌动,包裹着自己的软肉咬得更甚,收缩挤压。 他彻底失守,在她婉转的吟声中同她一同到达了顶峰。 他的神祇,终于被他拉下了神坛- 越春不敢睡,撑着眼皮子,伏在他身上,问道:“你还有办法出去吗?” 戚廉隅搭在她背上的指尖一颤,并未作答,反而问了句不相干的话:“阿姐爱我吗?” 越春顿了一瞬。 她只是短暂地喜欢上一个话本里的人物,会为他的遭遇感到心疼,愿意短暂地交欢。就像平民爱护大将军,信徒追随其信仰,大抵也不能称之为“爱”。 她的犹豫落到戚廉隅眼里,他也不再逼问,轻叹一口气:“阿姐真是铁石心肠。” 越春无言以对。 就在二人间的沉默延续许久,久到她快要睡着的时候,戚廉隅才道:“我死了,他大约不会太为难你。你知道的,明哲保身要紧。” 越春一个激灵,笃定道:“你不会死。” 毕竟他是话本的男主角。 但她又想到如今四分五裂七零八落的话本情节,再一次产生了质疑。他真的不会死吗?他在这里也只是个脆弱的普通人。 第51章及时雨 赵逾和握着卷轴轻轻敲了敲手心,对着越春道:“朕同廉隅弟叙话,春娘还是回避些罢。” 越春警惕,没有挪动半分,戚廉隅却是目光冷凝。 “鹣鲽情深。”赵逾和鼓掌两下,轻笑一声,浑不在意,抬手吩咐:“带下去。” 越春一慌,下意识要开口,嘴里却突然被塞了一团布巾。 等周围重归平静,赵逾和慢条斯理打开案几上的楠木匣子,里面摆着的,赫然是装着蛊王的金盏。 不知道是不是离雌蛊愈远,原先纹丝不动的蛊王稍显躁动,爬了两圈,用肉触探寻着。 他手在金盏上摩挲一圈,道:“廉隅弟本领通天,实在叫朕难以安心。” 戚廉隅眼神从金盏上收回,冷声问:“你想要什么。” 赵逾和笑道:“做个交易罢,廉隅弟。你乖乖去死,朕给陈越春顺遂自由,如何?” 他倒是精明,即便料到严将军定会筹谋救人,还要戚廉隅自己放弃这般机会,而他坐收渔利。 末路穷途了。戚廉隅死死盯着被他托着的金盏,神色晦暗。好半晌才道:“好。” 赵逾和笑开,道:“廉隅弟定有联系上人的法子,余下的朕便不多说了,行刑之际,会叫你看着她解蛊。” - 越春迷迷瞪瞪见人端了一大碗腥臭漆黑的汤药,下意识颤栗。 那种不受控地被人当作筹码的感觉着实不好受。 但她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三两下被人强灌了进去,随后马不停蹄地押出去。 走了一会儿,只有些乏力——但这也是孕期常有的状态——总归是没有那般燥热难耐的感受,委实叫她松了一口气。 立秋之后本该渐渐冷下去,今日却一反常态的闷热,午时的太阳更甚。围着刑场看热闹的,大多穿了春装。 越春甫一靠近刑台,便被刺鼻的柴油味儿熏出了些泪花。 刑台上没有放铡刀,反而是中央插了个人高的十字架,周围堆着大堆的干柴。 越春陡然生出不祥的预感,还未及深究,便被人按坐在了观刑台椅子上。 两边的侍女力道甚大,像是担心她跑了一般。而赵逾和微笑着同她打了个招呼,便抬手示意医女上前。 医女使了巧劲儿,在她太阳穴两侧揉弄,随后拿起金盏,指尖轻推,给蛊王喂了个什么东西。 越春根本无暇留意,因为她看到戚廉隅身着囚服,被押上了刑台。 她下意识想起身,却被人按得死死的。愣神的功夫,戚廉隅早已被严严实实绑在了十字架上。 她刚想要挣脱,医女的手指轻点在她的右耳与太阳穴中间,极致的疼痛一下子倾入头脑,同民众里传来讨伐和责骂一齐,振聋发聩。 像是拿了钢刀,在她脑袋里搅弄,偏生还用了怪法子,叫她清醒。她痛哼不止,背脊不自觉佝偻下去,接着便是铺面的灼热。 火把刚扔进干柴与柴油堆里,瞬间蔓延开来,火光冲天。 越春脑中嗡鸣,眼前模糊,却见火舌一点点舔舐戚廉隅,偶尔升腾起来的巨焰一度隔绝他的面颊。 这是要活活烧死他吗?! 将活人烧死更多算是一种刑罚,因为受刑者不会那么轻易地死去,反而是在火焰反复的灼烫中一寸寸失守,失了体面,最后因浓重的烟气而缺氧窒息。 越春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他是男主啊!他不该死、也不可能会死的啊!即使前夜他们那样窘迫地依偎在诏狱,她想到的也只是他前路会更曲折——但终归是能够笑到最后的。她根本没想过,还有这种可能。或者说,她刻意没有往这方面想。 疼痛让她眼前模糊。在这样模糊的水光里,她看见戚廉隅同她笑了一下,嘴唇翕动。但他的衣摆,分明被火舌舔到了,连绑住的腿都遮蔽不了。 太难看了。 越春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连头脑中的钝痛都顾不得,猛然生出了千钧力,打了个措手不及,撞开了医女,挣脱了两名侍女。 众人不知是不是震惊,眼见她一路冲上刑台,只余怔愣,甚至忘了阻拦。 一路跑过去,穿进火堆,她的裙角早就着了几处,但她无所顾忌地搂上戚廉隅的脖子。 她听到戚廉隅吼她:“你疯了?!下去!” 越春已经察觉到小腿处的灼烫,她道:“筠心,我头好痛。” 戚廉隅哑口一瞬。还要训斥,身前的女子却踮起脚尖,攀着他的脖颈吻了上来。 他的手脚被铁链捆锁在十字架上,在这样的高温下变得灼烫,那一圈皮肉都几乎焦糊,撼动不得,此刻口唇也被堵住,根本奈何不得她。他没有在她胡乱的吻中闭上双眼,尚能瞧见她身上处处起火,心急如焚。 台下似乎是乱了套,但没人敢在这样冲天的火势里上前阻挡,而皇帝就站在桌案边,沉静地看着这处,没有任何指令。这个吻旁若无人缠绵许久。等越春终于放开,戚廉隅正要开口,却察觉被她贴着的眉间一片沁凉,眼前像是有金光闪过。 随后他听到了不属于他俩,也不属于台下任何一人的声音。 【平安符强制使用成功。】 【警告:在话本中殒身无法重回原世,不入轮回!】 他还未及反应,便听越春轻叹一口气,整个人像是被抽空力气,软趴趴地瘫在他胸口,道:“还是没办法看着你去死啊。” 她再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悲怆又清醒:“筠心,对不起。但我……应该不欠你了。” 她唇角噙着丝苦笑,直到这一刻,才终于肯承认了。她哪是短暂地喜欢上了一个话本里的人,她分明就是爱他的。 但她在这白日青天的明黄火焰里,竟不敢诉说了。他是能在这个话本里活下去的,但是她自此就不会存在在这个世上了。她不该给他再多添一份意难平了。 她想起与戚廉隅逃亡去江南前深宫里的那一场大火,原来从初始就已经预见了,她注定是逃不过一场大火的。 火势渐大,将她整个人吞噬,但与她贴着的戚廉隅,却是一点灼烫都体会不到,像是有什么无形的钟罩,将他与火势隔开。便如同雾川那次。 戚廉隅挣动捆着的双手,滚烫的枷锁将他的手腕小臂磨出一道道血痕,却根本牢不可破。 那个怪异的声音还在一遍遍播报:【警告:……】 越春衣衫褴褛,像是无力支撑,她眼里盛满了水,她道:“筠心,我好痛。” 她一贯怕疼得很,但每次都爱做英雄。这次也不例外。 戚廉隅嘴唇颤抖得厉害,心脏像是被人揪紧,但他挣不开这枷锁,也救不了他的神祇。他顾不得想那古怪的播报,只听见自己颤抖得几乎是低声下气地恳求:“快走啊……” 越春笑他天真。她的任务失败了,她根本走不了。就在刚刚,系统播报男女主感情彻底破裂,她知道常欢有动作了。 她摇摇头,粲然一笑,从怀里掏出来那个最初火海里带出去的爪刀,对着心口狠狠地刺了进去,没有给自己留一点后路? 她也没有后路,不如选个痛快的死法。 麂皮刀鞘从她手里掉落,坠进火海,刀柄的汉白玉雕却还挂在她的胸口,随着她的踉跄而晃荡。 无力支撑的身子渐渐矮下去,连挣扎都没有——也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卷进浓烈的火里,窥不见一点神情,唯余呛人的黑烟。 - 整整烧了一个时辰,天空突起暴雷,劈在十字架上,戚廉隅后知后觉手腕的铁锁已被劈断。 但他神色麻木至极,解放下来的左臂带着身子倾倒了一半,右手还绑在架子上。他就任凭自己被这样不伦不类地吊着。 许久他才终于回过神一般,扯松了右手,整个人瘫坐下来,揽起焦黑的遗骸。 遗骸上还留着火星,却好像半点引不到他身上。刑场现在只余零星几个人——天色突变,也没人愿意留下来了。仓惶避雨的人胡乱一瞥,刑场上一团焦黑,大抵是都死透了。 可是台上的人根本不在意突然暗沉下来的天色,以脸颊摩挲着怀里看不出人样的尸骸,悲恸凄然,情深至极。 等到遗骸上最后一点火苗也消散,响雷又起,骤然下起瓢泼大雨。 她胸口插着的匕首,尾端的玉坠因烧断了绳子,早不知滚到哪里去了,但他们脚边还有烧黑了的宝石——麂皮早烧干净了。 他疯魔似的轻笑一声,从焦黑的尸身上拔出爪刀。焦炭脆裂的声音,和烧黑的血渍分明。 宝刀没了鞘,他也没了越春。 戚廉隅缓缓抬起头,仰面朝天,任由大雨滂沱,打得眼眶发红。 怎么没有早一点来呢? 他嗤笑一声,暗哑低嘲:“真是一场及时雨。” 作者有话要说: 先把女鹅鲨了给大家助助兴 (真的是甜文!) 第52章天上 云雾飘渺悬在半空,一团一团,未能被阳光驱散,却镀上一层暖金色的光晕。 行人走动间,衣袂翩跹,带得云雾颤动飘荡。 精雕白石大门被人推开,再往里走些,越过了屏风,平躺在床上的人影才显露出来。 女子躺得端正,双手交握,摆在腹前。分明是一等一的好颜色,此刻却眉目紧闭,神情平静,没有生气,嘴唇泛着枯败的苍白,是将死之态。 结伴而来的两人一个执起女子的手腕,琢磨了半晌,一个就站在旁边,等前者收了手,急忙问道:“如何?” 把脉的那人抿了抿唇,道:“瞧不出端倪。” 二人间沉默了片刻,又像是转到了别的话题。 “……都回来了一月有余,怎么……” “还不都是……” 这二人以为人还沉睡着,自然没有收着声音。叽叽喳喳,聒噪得很,被躺着的人听了个全音儿。 越春以为自己死透了,没成想还能有醒来的一天。 她原先还混混沌沌神游太虚,但无奈耳边的人吵闹个不休,叫她憋了一口气想要醒来锤爆他们的头。 谁知这一挣扎,还真把自己弄醒了。 越春面无表情睁开眼,记忆慢慢回笼。但她眼睫轻颤,似乎还没有缓过神来,眼底还有些陌生,无声地盯着白玉雕花穹顶。 “咦,这眼睛怎么睁开了。”中年男子嘟囔着。 这声音叫越春听着莫名耳熟,像极了人间那世陪伴在侧的系统。只是少了些朦胧的罩子。 那人语毕,伸手盖住她的眼睛往下抹,是要替她合上的样子。 颇像是在给死不瞑目的尸身手动阖眼。 越春偏头躲避,无言地盯着他。 月老柴道煌吓了一跳,往后弹开一步,脑子这才慢半步地通畅,话语间不可谓不惊喜亲近:“越春儿醒了呀!” 眼前的两人不可谓不熟悉,且没有一个不是地位比她高的,但她也没站起身来作礼。 三十六重天,重重有仙人。天上诸神各司其职,算不上清闲,是以也没工夫计较这些职级尊卑。除了三十三重天之上甚少露面的大能,熟悉一点的,甭管年貌维持的如何,几乎都是称兄道弟。 越春坐直身子,先环顾一圈,朝床尾的创始元灵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这才转回头来,盯着眼前清俊的月老,道:“我只有一个问题——你是有强迫症吗?” 回忆回笼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所谓的话本,都是月老打发时间时写出来的。 越春先前不过就是因着上任雨师卸职,她作为雨师座下第一亲传,顺理成章升了官儿,一时高兴,提了两缸酒跑去香火琳宫拉着月老饮酒庆贺。 但她本就不是个酒量好的,加之转正兴奋上头,倚靠到姻缘树上的时候不小心扯松了一根红线——好巧不巧,正是筠心仙君的那根。 月老顿时酒醒了大半,掐着她的两肩狠命摇晃,嘴里叫唤着:“我好不容易给他俩牵上的啊!” 越春被晃得脑袋更晕,但人还没傻,问道:“你没打死结吗?” 月老将她推开,捧着那根红线,道:“他俩现在根本配不上,我特地写了个剧本,好容易这根勉强能搭上了,我倒是想绑!” 结果就是,他们一同试了几天,仙法耗费了不少,每次那红线刚碰到,就轻飘飘地落下来。 见他一日比一日焦灼,越春也难得有些愧疚。是以当他兴致冲冲说可以安排她进去,在凡间两人之间周旋,做他红线代理人的时候,越春几乎没多做考虑就答应了。 只是历劫就历劫罢,还非要人家按照他的脑回路走,他是不是有毒! 虽说以往创始元灵安排仙官历劫的时候也会稍稍定个大框架,省得他们走得太偏,本末倒置——但也没有说每个人都量身定制个剧本,叫他们非得按着走啊! 不过一世情劫,光撮合男女主角儿不就够了么?为何还非要故事曲折有看头,情节跌宕不落俗啊?!不知变通的老顽固啊! 况她全无意识的这些时日,是真真近死的。早知这是拿命玩儿的,她怎么可能下去。 充当了六载“系统”的柴道煌不过稍顿一瞬,瞬间明白她的意有所指,尴尬地咳了两声,偏头看向床尾的创始元灵。 后者虽不懂他们打什么哑谜,但也知道是柴道煌自己惹下来的乱摊子,哼道:“你自己解决。” 柴道煌上前两步,揪住他的袖子挽留道:“不是罢?好歹我也是为了帮你的忙……” 创始元灵轻易避开,仙风道骨丝毫不乱。只是瞧见眼前鬼门关走了一遭的雨师,想起紫微大帝对着他欲言又止,想骂又不好开口的样子,创始元灵也难免头疼。他道:“我真是情愿你不帮。” 柴道煌道:“元灵兄,何至于此啊!” 后者不再理会他,也向越春点了个头,大跨步朝殿外走去。 柴道煌见他不理,干脆拽着他的胳膊,嘴里嚷嚷不停,一路拉拉扯扯出了殿门。 越春刚醒来思绪还纷乱得很,冷眼旁观,一时不查,还真叫他趁乱摸了出去。 她额心微痛,身体的不适还很明显,像是无法承受久别的魂体,有些不匹配的别扭。 越春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身侧的仙侍伸了手过来替她揉,问道:“仙君,可好些了?” 越春半晌才唤道:“落月?” 落月应了一声,道:“仙君有何吩咐?” 越春站起了身,落月当即取出暗藏流光的茶白法衣套上,再将因久躺而拆解下来的发饰一一簪好。 她原是心绪有些杂乱,不愿呆在仙宫,正想出去走走,却有仙侍来报:“仙君,碧霞元君来访。” 越春顿了顿。按理来说,碧霞元君是三十三重天之上的,与她这样子的神官交集几乎可以算作没有,更不会说探病什么的。 但这位显然是个例外。 碧霞元君都已然归位,那么,他呢? 越春一时有些恍惚错乱,片刻后镇定了心神,才吩咐叫人请进来。 来人模样分毫未变,衣着精简,长发高束,失了平常女子的娇俏,却平添几分英气。端的是巾帼不让须眉。 越春坐下来,依旧没个正形,骨子里都透着分倦懒。她唇角一弯,抿开一个笑容,道:“好久不见——常欢。” 她应当是无声无息地躺了许久的,这人倒是有意思,她一醒,就巴巴过来了,大约是兴师问罪。 常欢并不回应她的招呼,反而抬眼将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个遍,不知是失望还是庆幸,问了句牛马不相及的话:“这回是他是吗?” 她说得莫名,但越春却一下子明白过来,面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装聋作哑:“元君说笑了,越春哪敢同你抢什么。” 常欢道:“你本不该在此次历劫,还搅乱了我与他——什么你都要横插一脚吗?” 在凡间呆久了,倒是许久不见她这般咄咄逼人的样子了。即使在最后关头,她作为戚廉隅的妻,也只是带着怅惘和安慰地和盘托出,点醒了她。但此刻却气势逼人,如同凡间孩子爱玩的老鹰捉小鸡游戏,她就是守在前头的母亲,张着羽翼,不将身后的人展露分毫。 越春盘着指尖的手一停,不过半瞬便恢复自然,语调轻快婉转:“如何怪得了我?情难自控啊,姐姐。” 对面的人不动如山的神情终于出现些裂缝。她与越春原先确实有这么层别样的关系,叫声姐姐倒也使得,只是原先亲密的称呼,自打决裂后再重新提起,反而有些阴阳怪气。 她们都曾师从雨师座下。唯一不同的,便是她是个正儿八经跟了雨师几百数千年的弟子,而越春却是雨师与凡人的亲女,不过百年。因着大个千来岁,且小姑娘粉雕玉琢,喜人得紧,常欢还很是疼宠谦让这个小师妹。 但即便仙人亲缘本就冷淡,难免还是有失偏颇。 期间的不公误解自不必多说,常欢最终离开了雨师殿,与她也是形同陌路。 常欢瞧不出喜怒,道:“我与他如今有婚约在身,你还是要拎清些。” 越春噗嗤一声笑出来,道:“阿姐防我未免太过。不过是历劫罢了,凡间种种,如何作数?碧霞元君难道——连历劫都参不破?” 常欢盯着她的笑颜,面色冷沉,道:“凡尘间我已经让了你一回。” 越春笑容渐渐消失,像是失了再同她交谈的兴致,道:“放心罢,我可没闲心做那打鸳鸯的棒。” 常欢起身,最后丢了句:“你最好是。”话语间却像是隐隐有丝悲戚与质疑。 越春一瞬不瞬盯着门口,看着她离去,一动未动,面色渐渐沉下去。 第53章冷心冷情 人间一趟,天上的记忆反而像是有些模糊,但她分明还记得,她与筠心仙君,倒也是能搭上个故人的边儿。 彼时她不过才几十岁,未到百,也就相当于人间十来岁的小姑娘。而他已经是接连飞升,独得紫微大帝青眼的上神,平了人间祸患,风光无量,教紫微大帝倍感欣慰,小宴四方。 虽说是小宴,但更是旨在广而告之筠心仙君的接班人身份。况紫微大帝那样的人物,挥手就是福泽,能去不能去的,都找着机会去了。 越春那日因贪玩没有习法,被前雨师给教训了,倒是没有去凑热闹。但她却在事后听着相熟的几个仙侍日日追捧回忆,筠心仙君如何玉容仙姿,如何君子端方。听得多了,自然也生出了一丝好奇。 她是仙生子,自然比不得断情绝爱或是超脱俗欲飞升上来的仙官清明。用柴道煌常说的话来形容,就是她身上人欲太重,没半点仙风道骨,与他是俗到一处去了。 初生牛犊不怕虎,越春趁着紫微大帝游历之时,摸进了紫微宫后的镇雄山,果然瞧见了修炼的筠心仙君。 到最后,他便是踉跄站在她的殿中,腰间还别着像模像样的藏青香囊——是她从人间话本上学来的玩意儿,近乎偏执地同她对峙。 “又是你的游戏是吗?”他站得不稳,周身仙力四散,面上更不再是那副君子端方,反倒隐现些疯魔的情绪。 越春想起快要归来的雨师,心里惶恐。他的婚约已成,先前的事儿若是被他宣扬出去,可是将紫微宫和碧霞宫的一同得罪了,雨师到时候还不知怎么罚她。 她故作轻松,姿态悠然,道:“我如今寻到了更俊俏的仙君,自然只能割舍旧爱了。” 他后退了两步,面色苍白如纸,本就逆天破关的身躯像是无法承受,眼里是更深的悲戚。 可越春一心只想赶紧把人打发走,顾不得他那点异常,眼神都没往他身上瞟,“我还是顾念仙君的,常欢姐姐也是一等一的妙人儿,仙君还莫要湎于过往才是。” “荒唐!”筠心喝她一声,眼里的绝望几乎满溢。 越春被他疾言厉色吓了个正着,步伐都小小地后退半步,口不择言:“咱们做仙官的,都是要摒除七情六欲。仙君道心不稳,怕是还要再去历劫一番,不然枉费紫微大帝栽培。” 筠心听她说完,面上是绝望的悲怆,但却低低笑出声,衬得面容如鬼魅。 他从来没对她露出过这样的神情,连亲吻都小心翼翼,怕吓着她。越春心肝儿狂颤,面上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仿佛局外人一般,冷眼旁观他的笑话。 越春此刻回想起他那日的神色,脑中更觉一团乱麻。 说到底,越春那时尚且还不明白情爱的滋味,对他根本没有半点旖旎的心思,不过是贪图好颜色,偏爱逗弄冷静自持的小郎君,一时没把握住分寸,叫他误会了去。 况得了雨师的敲打,她更不敢逾矩。是以最后甚至亲手促成了他与常欢的婚事。 只是筠心虽瞧着谦逊端方,却是个行不苟合的,她一下子犯了两个忌讳,真叫人把她恨死了。 而她下凡一番,原是要促成他与常欢,却与他三番五次做出那样的荒唐事! 且还是曾被她玩弄于股掌的天之骄子。 虽说凡间种种于神仙不过云烟,不留于心,但那样缠绵悱恻的过往,又如何理得清! 越春独自静思,竟是越想越纷杂,越想心越乱。 穿堂风吹得她脖颈泛凉,她抬手摸了摸,摸了个空。 她咬了咬唇,起身走出去。天色将暗,仙京却是昏然半亮。她一步一步似踩在虚空,而脚排开云雾的那一瞬,虚空中却在她的落足处泛起银白亮光,宛如石子投入清波,形成一个透明的阶梯。 她并不是漫无目的地走,等抬头看到香火琳宫的牌匾才停下。 香火琳宫还亮堂着,唯有柴道煌一人悠闲坐在姻缘树下品茶。 柴道煌见她进来,心虚地绷紧身子,站起身来,道:“呀!越春儿来了呀,真是不巧,创始元灵刚刚还叫我对饮呢,我正要去了……” 越春嘴角扯了扯,道:“别装了,创始元灵根本不喝酒。” 柴道煌拍腿道:“对呀!这老不死的该不会背着我偷偷学会了喝酒罢?!我得去看看。” 越春在他擦身而过一瞬揪住他的后衣领,皮笑肉不笑:“留步。” 出逃失败,柴道煌索性不再躲闪,拖了原先的凳子来,与她面对面坐着,开门见山道:“越春儿啊,其实话说回来,你下凡帮我助筠心仙君渡劫,我本是该感激你。但是你瞧,现在筠心仙君渡劫也没成功,我还费劲巴拉将你拉扯回来,咱们也算功过相抵……” 越春双手环胸,抓住重点:“拉扯?什么意思?” 柴道煌道:“你本就是我临时安插过去的,早便叫你惜命些,真当我说神魂破碎不入轮回是诓你的么?” 越春刚刚醒来时,还真有那么一瞬觉得这厮在人间装系统时说得那般严重是为了哄骗她卖力干活的。 柴道煌见她松动,面上一喜,更倾身靠近些,再接再励:“你瞧我这三年来可是跑上跑下,三十六重天和地狱十八层,到处收集你的残魂碎片,我哪里没跑过?” 越春再次抓住重点,问道:“我昏睡了有三年?” 柴道煌一拍大腿,夸张道:“可不就是!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更别提那乌漆嘛黑的地狱。你瞧我都瘦了!” 越春冷哼一声,道:“便是这样也改变不了你蒙骗我下凡,模糊我记忆,且并未事先同我讲清规则一事。” 柴道煌摸摸鼻子,低声道:“便是说了,下去你也记不得了……” 他不经意瞧见越春笑容更加阴恻,很是理亏,声音愈矮,尝试找补:“但人间几年,你不都是知道的么?我瞧你没心没肺的,道你定不会犯傻,谁知你还是个痴心的主儿?若知你这般舍身取义,那时也不叫你去。” 他自然是见证了越春在凡间一步步沉沦,又自欺欺人的全程。但他从无心情爱,更是知道越春也是个不开窍的。凡人的寿命不过短短数十载,一切的情感都压缩到了一起,她那时候以为自己就是个凡人,同化生出爱意也是情理之中。 ——反正仙者历劫,从没有念念不忘的,他丝毫不担心这一点。 说者无心,但他这一字一句,逐个敲在她的心上,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这么“舍身取义”。 实则神仙之流,到了一定境界,总是要下界历劫,体味凡生,得证大道。时间于仙者来说,本就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十三世的历劫轮回不过转瞬。 更不会有仙者将那些露水情缘或是君子之交铭记在心——毕竟人间短短百年于仙者漫长人生中不过沧海一粟罢了。 只是不知是不是她道行太浅,往事清晰烙印,叫她一时想起来还百味交杂。 想到此处,她才意识到三年是个怎样的概念。三年,在凡间便是九世,他应该早就回来了。 她状似无意道:“筠心仙君可历劫回来了?” 柴道煌见她终于不再纠结别的,也松了口气:“一月前就回来了。” 越春道:“一月前?他不是早三年就该回来了吗?” 柴道煌摆摆手,道:“嗐!说到这个我就无语。我就知道元灵叫我干的事儿没一件容易的——筠心仙君是个铁树,我只能安排他按我话本走了一世,还叫你下去陪跑了一世,结果真是个不开窍的木头,拿都拿不起来,更别谈放下了。” 他可是天底下独一份儿掌管世间姻缘的仙官!连他的安排都不起分毫作用,那筠心仙君大抵是没救了——幸亏沾了紫微大帝的光,婚事有了着落。 越春搭在胳膊上的手紧了一瞬,很快便恢复正常,喉间却有些涩:“拿不起来?难道他没有爱上过什么人吗?” 掌姻缘者实则更需要远离情爱,作为局外人才看得分明——但又需要参透情爱,才能落子有神。但柴道煌实在是浸淫其中太久了,久到他自己都有些难以分清究竟什么才是所谓的情爱。 人之情感本就复杂,没有纯粹的爱与恨。有因爱生恨,有亲缘反目,有对头言和,有言不由衷,实在难以区分。 长久以来,他渐渐习惯于用姻缘树去判断情爱。而从筠心在凡间同越春短暂的交锋,他无从得知筠心仙君对凡间的越春究竟是因欲而产生的独占欲,还是纯粹的爱。 ——但他们之间显然是没有红线绑着的。 柴道煌狐疑瞧她一眼,道:“你不是知道么?他根本对女主角不感兴趣。后头他又整整轮回了九世。你猜怎么着?愣是没堪破红尘,没有一点红鸾星动的迹象。” “气得紫微大帝嘴角都燎起了个火泡,在他转第十世的时候,亲自去奈何桥将人捞回来了。” 难怪是一个月前才回来了。 柴道煌还在一边絮叨:“你说他根本无心情爱,历劫不成也不算什么事儿罢?紫微纠结个什么劲儿……” 若是越春心思还清明些,她就该知道柴道煌所有的推测都是纸上谈兵,不足为信。但她此刻已经如同病入膏肓,连路边的坑蒙道士也信,病急乱投医。 越春一愣,道:“原是这样。” 九世再未有过情缘,他应当足够冷心冷情。 况凡尘间百般意难平,到了天上,甚至也不曾来看她或是递个消息,想来是真真把她放下了。 只是这个认知并没有让她放心,反而越发怅然。 难不成这一趟叫他把真心捡了回去,反倒让她失了心? 那还真是造化弄人。 第54章见面 雨师主行凡间霖雨,不可谓不是一个要职。 越春原以为天上一天,人间一年,至多不过十日她也就回来了,结果竟成了这样,旷职许久。这一遭清醒,还需早日述职,重返星位。 中天紫微北极太皇大帝,执掌天经地纬,以率普天星斗。雨师属毕星,西方白虎七宿的第五宿,她自然是要去紫微宫的。 众星之主,万象宗师。 紫微星尊居北极之高,位正中天之上。越春仰头看着辉煌的仙宫殿门,大气磅礴。殿门的汉白玉门槛,她曾不知道跨过了多少遍。 自打有了筠心仙君之后,紫微大帝驻宫都少了许多,更不甚用得上仙侍。筠心也不喜人多,久而久之紫微宫里也没什么仙侍晃悠,只剩了他手底下的,自然守口如瓶。 以往她常趁着紫微大帝不在仙京的时候悄悄过来。得了那人的默许之后,更加肆无忌惮,回回轻车熟路跑进镇雄山,明明脚步声早就惊动起一片仙鹤,临到了跟前,还要轻手轻脚地提着裙摆绕道他身后吓他。 越春低下头叹了口气。原以为这些都早已成过往云烟,没成想故地重游,记忆倒如昨日般真切。 守在殿门的门童见她踌躇,有些疑惑,问道:“仙君可是来拜访紫微大帝?” 越春点点头,道:“劳烦通传。” 紫微大帝今日不在仙宫,只有筠心仙君坐镇。门童刚要劝她下次再来,跟在筠心仙君身边的孛云仙侍远远飘过来,截了他的差事:“雨师大人,这边请。” 越春认得他,或者说紫微宫里的人,除了最外边值守的几个,她没几个不认识的。 孛云原先就是跟在筠心身边的,算是他的半个弟子,以往没少给他俩作遮掩。 见到故人,她内心隐隐有些忐忑,猜测他是不是受了筠心的授意。 但她很快就压下了这个不切实际的猜测。她今日过来也是实打实的有正事,先前递了拜帖的,筠心敬重紫微大帝,定然不会在他眼皮子底下生事。 再说紫微宫里的,没有一个不受紫微大帝管辖,就是一时没有合适的人供使唤,差遣筠心手底下的人也是合理的。想通此节,她颔首道:“劳烦。” 她领先一步,走在前面。孛云正要跟上去,被门童拉了袖子提醒道:“师兄,大帝今日不在宫中的。”他莫不是糊涂了罢? 孛云自然知晓,但真任由他把人推拒了回去,上面那位少不得不快。“大帝不在,不还是有筠心仙君?” 门童了悟,但亦有些惊讶。紫微大帝有意让位他倒是知道的,但没成想现在下属述职都不亲自来了。“那以后其他的仙君也不用拦了?” 只怕真把人都放进来了,筠心仙君也是要烦的。毕竟能让他特殊对待的也就只有眼前这一位了。 但这事儿孛云实在不好对一个门童解释,毕竟现在这几位仙君之间的关系实在难理,自家仙君还像是被负了的那个。 前面越春见他没跟上来,停了脚步,回头看他。他不好明着同门童说只放这一个进来,没得旧事再给人挖出来,只好道:“机灵些,以后西方白虎七宿的别拦便可。” 门童点点头,也不起疑,只当紫微大帝是在慢慢放权。 孛云领着她七拐八绕,终于停在了一处小院前。此处清幽非常,因着成片的竹林,显得幽暗沁凉。越春抬头,看见牌匾题着的“岁寒”二字,心脏又重新跳快了些。 解箨新篁不自持,婵娟已有岁寒姿。 紫微宫的议事殿是不少的,但这一处后面是独独改了名儿分给了筠心的。 “这里是紫微大帝的议事殿吗?我今日来是……” “雨师似乎对此颇有微词。”竹门无风而动,缓缓敞开,清冷的声音也从里面传出来。 越春被这一声钉在原处,心脏狂跳,喉咙发紧。 孛云小声提醒道:“紫微大帝今日外出,凡事问过筠心仙君便可。雨师请进。” 她是提前下了拜帖的,即使紫微大帝不在,按道理是会有仙侍退回拜帖说明的,再不济也该玉牌传音。除非是有人特地扣下了。 越春跨过门槛,走了几步就踌躇不前,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对。 原本他们就决裂得很难看,若没有了人间这一出,大抵是老死不相往来,除了天宫大宴,再也不会有交集了才对。甚至这样的职务汇报,也可以想办法躲过去。 但偏偏她就搅和进去了。那是紫微大帝特地托人做的堪称圆满顺利的情劫,甚至让他的未婚妻,现在的碧霞元君常欢一同陪同了,本该万无一失的。 那现在怎么办呢?摒弃前嫌重修旧好吗? 但是仙京的婚约并非凡间那般浮于纸面——那是过了玉皇大帝的眼,走了香火琳宫的玉碟,就等成婚时在姻缘石上烙印的、板上钉钉的婚事! 且不说若真是临时变卦,其操作的复杂——但说筠心,在他恢复了记忆之后,还会愿意接受一个从前那般恶劣的她吗? “不是述职?” 突如其来的质询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越春摸不透他的意思,只能往前靠近了些,仙法托着卷轴送过去,当真开始交代缺职期间的所有人员安排和缺漏,以及后面的各种查漏补缺和职事预测。 大约是心乱,她讲得有些颠三倒四,直到筠心不耐烦地打断:“若没做好准备,便不该过来。” 越春话头顿住,咬住下唇,有些难堪,甚至是委屈。 筠心把卷轴甩在桌案,碰撞到其他的书籍卷轴,发出嘈杂的连锁反应。轻嗤道:“雨师的本事,想来都用在男欢女爱上了。” 越春睁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即便是在决裂之后,他也从没有这么冷漠近乎刻薄地言辞羞辱。 “并未。”她语气也冷硬得很。 他的态度可见一斑。什么重修旧好,大概都是她的奢望。毕竟谁都不可能轻易对一个劣迹斑斑的恶徒放下戒心,甚至或许在他眼里,连下凡的搅局也是她有意为之。 越春不愿同他僵持,也没什么别的动作,甚至连对上峰最基本的敬重都没有,“告退。” 竹门被她泄愤似的推开,发出好大一声响。孛云守在门口瞧见了,还想打个招呼,那人却头也不回地甩袖走了。 他回头看了眼敞着门的书房,愣在原地,直觉还是不要进去的好。果然片刻后,他便听到了案牍扫落在地的声音,连长桌都被推倒,沉重的一声闷响。 里面的人就坐在这一地乱纸之间,一手抵在太阳穴,有些微喘,像是气怒。 她真是好得很! 从前的种种且不谈,他就不信谁还能逼她堂堂雨师下凡。她就那么冷眼旁观他一步步陷入她的情爱陷阱,还“好心”地提醒他——你和常欢才是天定姻缘——人间那几年,甚至到最后,他们两个那样亲密,该做的都做了,临到了头,一句两不相欠就打发了他吗?! 两不相欠?是要用那几次的翻云覆雨抵消了耍他的愧怍吗?他的爱就这么粗鄙廉价?! 火光里他听到的那声系统警告,和她的奋不顾身,一度让他觉得,她大抵是对自己动了心的。他知道了人有轮回,余生都固守在洗华寺,只求能为她聚魂,甚至在忘川河畔等了她整整九世! 等到终于被看不过眼的紫微大帝捞回来,记忆回笼,他才察觉到自己的可笑——又是她一时兴起的游戏罢了。 但爪刀没入她胸口的时候,她的爱意不似作伪。他不顾受创的元神,清醒过来连休养都没有,接了她的帖子,刻意藏下,又不着痕迹地将紫微大帝支开——是为了看她这般无谓的样子吗? 他咽下喉咙的腥甜,右手不受控制地收紧,攥在手里的卷轴被他捏得皱乱。 良久,他才自嘲地笑出声。她根本一点没变,他究竟在奢望什么? 泥人也有三分血性,他一个仙京新贵,多少人上赶着高攀的谪仙,凭什么要受她的这份气,任她三番四次地玩弄于股掌? 第55章罗酆山 没了人间种种限制,越春一时反而无所适从起来。除了三天两头同风伯、雷公电母一起在天上作法降雨,倒也清闲。 人一旦清闲了,就免不得胡思乱想,仙人大抵也是一样的。为避免这种令她心慌懊悔的愁绪,她总是三天两头往香火琳宫跑。 但在她再一次在香火琳宫扑了空,也终于意识道一丝不对劲。 天宫各仙官虽然都是有职务在身的,但手底下也都有几个可用之人,不至于主殿的日日都忙得脚不沾地。况且这几日仙京连闲逛的仙侍都少了许多,显然不是独独柴道煌一人如此。 不过她也没有疑惑太久,因为纠察灵官没几日便找上了她。 纠察灵官道:“罗酆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遍寻不着。罗酆六天不见,人间简直乱了套,劳烦去西南边儿顶顶。” 罗酆山的六天鬼神,主断人间的生死祸福。 阴界的差事本就与人界息息相关,这一朝掌管生死祸福的大能全无音讯,连带着这一处鬼所直接消失,便是连个顶替上来干事儿的小鬼都没有。如此这般,人间可不就乱了套? 什么善人寿数尽而不死,都算是小事。若是穷凶极恶之人机缘巧合苟活,祸事降灾至有福之家,这才叫难以收尾。 阴界除了诸如东岳大帝、酆都大帝、罗酆六天这些当家主干,其他根本没有不上不下的阴官儿,是以大多除却在专攻方向都是能一力扭转乾坤的大能,旁门左道的奇技淫巧也多少会些。 虽说职权限制不那么死,但大体还有个框架在。要是真让十殿阎王之流来调和这些生死祸福,他们也大概会头昏眼花,手并头连连直摇,口中忙不迭推拒:“干不来这个,干不来这个!专业不对口呀!” 是以才需要大量的仙官跑遍各地,赐福救生,以抵消灾祸。 但是便是仙官能抵消灾祸,却不能降下灾祸。万事就需要个平衡掣肘,物极必反,是以天官赐福不过能挡一时,重要的还是要找出罗酆山和罗酆六天。 纠察灵官正想与她边走边说,走了两步才发现人没跟上来,面色微惑,上前拉她手肘,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快,我路上与你说道。” 越春定住不动,无奈道:“纠察灵官,你瞧我是谁?” 纠察灵官将她上下打量了个遍,似是不理解这个问题,道:“自然是雨师。” 越春道:“是了。我主管不过就是雨水,司雨的时辰点数之流,没有那些个庇佑的功能。” 这点倒同阴界不同。仙京仙官众多,便是记录在册的中央仙官,没有个一万,也有九千,是以职责划分严格,不在职权管辖范围内,根本没有可以僭越的机会。 纠察灵官果真迟疑住,再次将她上下打量了几眼,似乎在想此等无用之仙放到何处才能发挥一些剩余的价值。 他打量了半宿,脑中也飞速运转了半宿,一时还真没想出能将她安插在哪里发光发热,脸上慢慢浮现出“怎么这样没有用”,“怒其不争”,“耽误我时间”等等情绪掺杂糅合变幻的复杂表情来。 越春稍觉有些尴尬,思虑一瞬,索性主动请缨,道:“这样罢,我去北方癸地,罗酆山所在地探察一番,看看能不能查到些头绪。” 纠察灵官一脸恍然,像是高兴这么个闲人终于有处可以安放,爽快答应了:“甚好甚好。” 说罢他还上手拍了拍越春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三界近来动荡,还需注意己身安全。” 越春客套应了,纠察灵官才心满意足离开雨神殿。 只是走到半路,突然想起来寻找罗酆六天的活计已经另外安排了人,脚步微滞。 但他转念一想,越春这丫头在天宫也悠闲,那边多个人也多个力量,无甚不妥。毕竟大家都在忙碌,她一个人在仙宫里品茶赏花,这像什么话! 他回头看了眼远处的雨师仙宫,还是觉得正事要紧,左右他们在下界也会碰上,这点无足轻重的消息,不传达也罢- 为免人间乱套,神仙下凡不能被凡人察觉,但罗酆山一带本就人迹罕至,没什么活人气儿,是以越春从南天门下凡时也没挑选,直接落到了罗酆山。 只是她原先还道人间地形最不能轻易变化,好歹这山不能凭空消失了罢?是以等她悬停在五十丈半空的时候她才猛然醒悟——还真是凭空消失了啊! 神仙在凡间本就有诸多约束,为防贸然使用仙法,暴露神迹,下凡时都要佩戴腕锁以锁仙力,不得已时才能取下。 越春在下坠的过程中才想起来这茬,根本没来得及动这腕锁,“嘭”的一声砸进了这坦荡的平原里。 “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啊!”越春手脚并用爬起身来,活动了青痛的四肢,掸了掸身上沾染的泥土草枝。 幸好她这一身仙骨,没那么容易摔死,不然她还真就是古往今来下凡出差出师未捷身先死的首位仙官。 越春略微整理一番,才抬起头来,四下观望,入目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中央一片无甚树木,但却覆盖了浅浅一层草皮,没有裸露的新土,倒真像是从不曾存在罗酆山一般。 越春蹲下身来,手掌接地探了探,地下全都是实心的泥土,没有什么额外的空间。 她只能站起了身,四下环顾又是一片荒芜,更是半点人烟也无,叫她一时犯难。 好在她还多留了个心眼,特地挑在未时下来,也差不多是中元节的节点儿,实在不行,等到点儿了便是,总能发现些端倪。 越春走走停停,竟意外瞧见中心开了一株鲜红的彼岸花。 彼岸花在阴界倒是不少见,基本也是半个阴界的代名词。但这花大多是成群成簇开放的,几乎没有这样单独落在外面的。 越春心中惊奇,走近前正要观察,却不查脚下陡然空陷,整个人直直下坠! 不过几瞬,她便着了地。屁股砸在坚实的泥地上,脑袋也重重磕在墙壁上,痛得她倒抽一口凉气,头脑中也有片刻嗡鸣。 待不适之感褪去,她才扶着墙,骂骂咧咧起身:“谁这么没公德心?!到处刨洞。” 大约是在地底的缘故,眼前的可见度很低,三步开外便是一团漆黑。 越春抬了抬头,刚刚掉下来的洞口只有巴掌那么点大,可见地洞之深。只是在这片巴掌大的天空中,似乎还悬着一轮圆月。 月中的月亮格外清晰分明。但越春却陡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掉下来的时候分明还是正午罢?是罢?!掉下来之后也不过几瞬的功夫,怎么天就黑了呢?! 越春深觉诡异,摩挲了手腕的腕锁,正要想法子上去,突然福至心灵。她本来就是下来找罗酆山的嘛,阴界的事儿本就没几件正常的,越诡异她才越要去。 越春抬眼瞧了瞧陡峭的洞壁,以及占据了大半洞口的月亮,这才低下头来吞了吞口水,重新望向面前的漆黑,后知后觉有些后悔主动请缨。 她生下来就是个仙官儿,怎么说也是从小长在璇霄丹阙里的,对阴界这些青面獠牙的鬼使或恶灵多少有些恐惧之心。 “观音保佑……”等眼前稍稍适应了黑暗,越春才半伸着手往前面摸索。 第56章瓦罐坟 越春不敢在这地界儿点灯,摸黑走了半晌,才能通过空气的流动察觉空间似乎变大了许多。再走不多时,空间更宽阔,墙壁上还悬了幽蓝鬼火,眼前倒也算得上眼前一亮。 好歹是有了些光亮,越春心下踏实不少,再见到前面分叉的几个洞口,也毫不犹豫选择了最中间一个。 这回没走几步,竟发现有了几个人影儿。 那几个人或拿着铁锹,或抓着木棒,总之没有一个人手上是空的,嘴里还嘟嘟囔囔,交头接耳。 不管是活的死的,是仙是鬼,能有人在也说不定还能问出些头绪。越春大喜,走上前去攀谈:“阁下安好。请问这里是何处啊?” 但那几个人影儿不知是瞧不见她,也听不着她说话,还是压根儿不想理她,径自擦过她走上前去。 越春颇有些郁闷。索性也不问,安安静静跟在他们后头,准备一探究竟。 见着他们停下来,她也停下来。她探了探头朝前看,似乎是走到了底。越春正要上前,却听身后一声巨响,凭空落下来了个石壁,堵住了来路。 越春大惊,伸手推搡,自然撼动不了分毫。“好家伙!好奇害死猫!” 正惊疑间,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越春顿时绷紧身子,以应对这些非人的发难。 但显然是她多虑了,那几个夹枪带棒的人显然对她没有分毫兴趣,注意力全在眼前的女人身上。 是的,不知何时出现的女人。 越春见他们棍棒毫不留情落在那女人身上,眼睫都抖了三抖。 那些男人口中还念念有词:“生不生!生不生!” 男人们一半拿着棍棒往她身上招呼,另一半却是拿着铁锹往她脑袋上拍,便是越春,也被眼前场景震懵。 听他们问的话,大约是催生的习俗,但是往脑袋上拍岂不是要人命吗?! 然而很快她就知道了,确实是为了要命。一个拿着铁锹的男人还在奋力砸她脑壳,道:“不下蛋的母鸡,她夫君都不要了!打死她!” 这下越春想起来了,某些地方是有些奇怪的民俗,当时月老还曾跟她吐槽过,眼下这个应该就是叫“拍喜”。 一般婚后两年妻子还没有怀孕,便会请人埋伏在妻子回家的路上,拿着铁锹棍棒,兜头就打。便是女人哭喊求饶血流不止都不会停手,只有等到丈夫拿着篮子分发花生枣子才会停手。 他们相信,只有经过这样的拍打才能让不孕的女子怀孕。打得越重,求子越灵。 但是这样的“拍打”难免有手下收不住力道的情况,便是破皮青肿都是轻的。 自然也有浑水摸鱼,真的要置妻子于死地的男人。毕竟休妻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但是妻死再娶是桩美谈。 越春神色冷沉下来,但无奈她看得到别人,别人看不到她,她也无法干涉。 正要另寻破门之法,眼不见为净的时候,不知那女人为何突然又能看得见她了,一把扑过来,吓得越春一个踉跄:“救命,姑娘。” 越春一回头,果然一群面目狰狞的男人摩拳擦掌,像是她一出头,就要把她同这女人一同打死似的。 那女子掩了半边身子在她身后,怯怯懦懦,头埋得很低。 人群渐渐逼近,越春迟疑了一瞬。因为前面的墙壁上,陡然出现了两行赤字:亲眼所见,亦非真实。 只不过这怔愣的片刻,人早已近前,手里举着的棍棒眼见就要落下,越春再顾不得许多,拉着女子一个闪身避开。面前的男人们像是受了什么莫大的刺激,面目狰狞起来,青面獠牙,更疯魔地扑来。 二人被逼得节节后退,等她快贴上那面石墙,才发觉赤字竟是由未干的鲜血形成,此刻还淅淅沥沥往下蔓延,泛着铁腥味,再青灰的墙壁上划下可怖的痕迹。 此处实在诡异得厉害,越春无暇多想,调动体内仅存的全部仙力,正要解决了面前这些牛鬼蛇神,岂料身后的女子突然反水,猛地将她往后一推。 越春虽知此处怪异,更无法轻信旁人,但也未曾料到这女子会在此时发难,踉跄向后倒去。 倾倒的片刻,目光瞥到血迹斑斑的墙壁,她嘴唇微动——晦气!此刻弄脏了衣服,都没得换的! 只是片刻之后,意料中的钝痛并没有如期而至,反而是熟悉的下坠感。再回过神,整个人又是四仰八叉砸在地面。 越春无语望天,周遭静得非常,她躺了半天才缓缓起身。这才琢磨出些不同来。 头顶还是那个远得只剩巴掌大的洞口,她刚刚还以为回到了先前那个洞中,但起身环顾一圈,才发现这处更加空阔且深。若说先前那个像是侧边开了口的花瓶,那这处倒更像是一个窄口瓦罐。除了头顶的洞口,并没有任何出口。 但有了先前的教训,越春更加谨慎起来。毕竟谁也不知道瞧着这样厚实的石砖是不是虚空。 越春正东敲西摸到处试探,兀地听见一阵破风声,她顿时警觉,下意识挥手一劈,便听劈成两半的绵软的物件儿落地的声音。 借着月光,地上赫然是一分为二的馒头。 越春抬头望向洞口,没瞧见一片衣角。刚低下头,正要上前瞧个分明,身侧陡然出现急忙又蹒跚的脚步声。 她头皮猛然炸开,正要接招,却见人影越过她扑向了地面,叫她挥出去的手也落了空。 衣着灰扑扑的女子,几乎是跪倒在地,两手各抓了一半馒头,也不嫌弃,囫囵往嘴里塞。 她像是许久未曾进食,身形极瘦,厚厚的麻布衣裳覆盖,还能瞧见一节一节凸起的脊骨。头发更是糟乱,枯草一般盘在脑后,还缠着几根麦秸。 越春拳头紧了紧,联想到之前的“拍喜”,脑海中几乎下意识就明白了现状:瓦罐坟。 这亦是一个相当残忍的民俗,但一般只用于贫苦人家赡养不起的老人身上,眼前这个分明还只是个年轻的女子。且虽瞧不清脸,她却能肯定这就是先前那个被“拍喜”的女子。 这女子似乎与这莫名的幻境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又或许——或许与罗酆山一事都有牵扯。 幻境中的人本就是虚幻,越春尝试了几番交涉无果,方痛恨起来书到用时方恨少!以往若是多琢磨些幻术知识,也不至于今朝两眼一抹黑,蒙都没个方向蒙。 如今她几乎能肯定四周都是实墙,唯一的出口便是头顶的洞口,但此处压制实在太过,她试了几次,将将离地半拳便几乎耗尽全身力气。洞口的距离显然不是她能以微薄仙力冲上去的。越春摩挲了两下腕锁,百般犹豫。 眼前愈发昏黑,越春抬头看了眼洞口——等等,洞口呢! 刚刚还能在圆圆的洞口处窥见一小片天光,现下却是一片漆黑,连洞口的轮廓都瞧不见了。 越春挺直腰板,面色渐渐凝重。瓦罐坟最后便是封顶,让里面的人活活饿死在里面,若没出意外,此刻便是到了这最后一刻。 越春凝力到指尖,径直往上打去,却在半空便偃旗息鼓,劈成几粒碎火花。 前两回都只能算是机缘巧合破了幻境,如今投机取巧不得,她也只能靠蛮力了。 想通这一点,她不再保留,运转全身仅存的所有仙力,奋力往前一托!眼前一片白光绚烂,待烟尘消散——石墙还是完好无损,一丝裂隙也无。 果然不得行。 越春叹了口气,右手再次摸到腕锁上。 锁扣瞧着平平无奇,只是寻常首饰的锁扣样式。但她刚拨了一下,便察觉到剥皮抽骨般的痛苦,右手几乎使不上力气拨弄。越春咬了咬牙,费力控制着无力的右手一下子拨到底。 腕锁“咔哒”一声松开,越春也连同腕锁一道软软摔了下去,浑身碾磨般的痛意,呕出一滩血,正巧将那腕锁浇了个透彻。越春面无表情盯了片刻,还是两根手指拈了出来。毕竟是公家的,丢了要赔。 她歇了没多久,感受到仙力回复许多,才撑着墙壁起身。 她掐了个手势,送出一波仙力,眼前的石墙瞧着还是原先的样子,反而弹回来一些,叫她被震得后退了几步。 越春扶着墙稳住,缓了两口气,自言自语道:“再来再来。” 只是这回还没等她将仙力送出去,整个“瓦罐”却突然动摇起来,墙体也因为这动荡裂开几道缝隙,俨然就是要坍塌的样子。 越春一喜,正要推波助澜,却瞧见碎裂的石缝中依稀窥见一个人影。但她受力不及,加之地动山摇,整个人几乎被这个“瓦罐”甩了出去。 越春被人接得很稳,反而是接她的人似乎被她的仙力波及,又被她砸了个正着,闷哼了一声,倒退了两步。 光是这个声音都足够熟悉了,越春下意识抬头,喃喃道:“筠心……” 不过片刻,她便意识到不妥,连忙撑着站直,生硬地加了两个字:“仙君。” 第57章阵法 气氛几乎一瞬变得冷沉。 在那日的不欢而散之后,越春实在没有法子跟这样的筠心仙君相处。就像小字变成了尊称,谁都能叫上一句,“筠心仙君”也不再是她独有的筠心了。 她甚至觉得,凡间的那个戚廉隅比他本人可爱得多。即使那确实是他的元身亲自下去历的劫,但不同的生长环境和际遇,所形成的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呢? 她对现在的筠心仙君是有些矛盾的愧怍并埋怨的。她愧疚于自己最初不懂事招惹了人又转头丢弃了,但又埋怨他分明是同一个人,恢复了神智之后竟那般轻而易举地将过往种种都抛诸脑后,徒留她一个人原地踏步,茫然不得前。 就好似你爱冷淡的猫,追在它后面跑,只求它赏个脸给摸,但终于用尽所有的吃食和耐心,它终于放下了心房肯去主动贴近,你转头说开始的热情都耗尽,如今想来,还是小狗可爱些——怎么能让人不埋怨? 但是迟来的深情比草贱,是她自己不知珍惜在前,又怪得了谁呢?别人都已经向前看了,她也不该囿于过去,做那等插足感情的下作之人。 她沉默一瞬,还是压下心头的遐思,勉强开口道:“仙君也来调查罗酆山消失一事吗?” 筠心没有回应她这个明知故问的蠢问题,反而眼神在她唇边残留的血迹流连几瞬,再往她身后破碎的“瓦罐”瞧了一眼,问道:“什么幻境还能将神仙伤成这样?” 话里的不解过于真诚,越春一时更觉尴尬。虽说神仙也不是百战不殆的罢,但还确实没有被幻境重伤的先例。 越春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是因为腕锁。” 筠心看着她手心躺着的腕锁,帕子撩开,还能瞧见上面沾染的血迹,神色更复杂了些许,好半晌才道:“重大事件因公下凡不需要戴腕锁。” 越春显然不知道这一出。且不说她以往只在仙京玩乐,这些常识一窍不通,她也是新官上任,板凳还没坐热,根本没机会下凡出差。此番更是拉过来充数的,谁还有空叮嘱她这些细枝末节? 越春眼睛微微瞪大,颇觉自己受的那遭痛全都白受了,五脏六腑更加气得疼,一时间面色都有些难看。 筠心像是看出她的不适,微凉的手抓握住她垂着的手,展平手心相贴。 越春陡然被他握住手,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要缩回手,对方却根本没给机会,贴得更近。 等熨帖的仙力顺着静脉抚过内里,她才如久旱逢甘霖般好受了许多。只是两只相贴的手却都在升温,不知是谁传染的谁。 输送仙力便仅仅是输送仙力。他并没有分毫逾矩,控制着仙力点到即止,只在疮痍处暂停一瞬,半点不窥探别处。 整个过程并没有持续许久,几乎只是两个呼吸的功夫,筠心便克制有礼地收回手。仿佛就只是一个体恤下属的上神。 公事公办罢了,他想。毕竟在底下出了问题,他作为上峰,是没办法脱责的。 越春抿了抿唇,收回的手指碾了碾手心,试图压下那点莫名的情绪。 筠心像是未曾察觉,毫不留恋,收了手便抬脚往前走。走出一段才发现人没跟上来,回头道:“不跟上?” 越春神情空白了一瞬,吐出了一个音节:“啊?” 筠心仙君倒是好耐心,道:“你不是来辅佐我探查罗酆山失踪一事?” 越春恍然,提着裙摆,“嗳嗳”应道:“这就来这就来。” 走了两步,突然觉得自己代入狗腿属下也过于快了。况且纠察灵官那厮也没说筠心已经揽下这活了啊!早知他来,她就不来了。 但不知是不是正因为代入了公事公办的上下属,他也没展现什么特别的情绪,她竟觉得这样的相处自然了许多。 大约是因为筠心的强势威压镇场,接下来顺遂了许多,至少没再进入奇奇怪怪的幻境了。 只是走不到许久,便会有各式各样的拱门路口,内里黑漆漆一片看不到尽头,教人难以抉择。 大多时候,筠心都沉默着观察,不知是不是用了什么勘测的法子,然后选出来一条路。但有些又叫越春选。 越春路痴一个,哪有什么选路的天赋?况她也不会什么占卜的奇门遁甲,实在是两眼一抓瞎。但他又坚持得很,叫她也无法推脱,只能硬着头皮随手指一个。 等走了几圈,越春的腿脚都开始酸麻,面前却出现了几个几乎一样的拱门,更加觉得二人不过是在原地打转。她问道:“该不会又是鬼打墙罢?” 筠心见也停住脚步,轻轻瞥了她一眼,道:“不是。” 越春扶墙喘气,按捏着小腿,一副累极的样子。抬眼问道:“何以见得?” 筠心没回答这句,托着夜明珠,闭上了双眼,像是放出了神识探查。不过片刻,便睁开了眼。只是此番探查并没有让他神情清明些许,反而眉头微蹙。 毕竟阴界是别人的地界儿,仙官儿来了此处,仙法也会受到各种程度的压制。越春一到地下就觉得十分不得劲,想来他也是神识没跑出多远便被挡了回来。 筠心道:“罗酆山有六洞,洞有六宫,便是六天。” 越春了然,这意思是他们现在便处在某一宫中,“但是这瞧着也不像呀?” 越春环顾了一周,委实无法将这破落萧索的石洞同罗酆六天联系起来。人界的罗酆山是直接消失不见了的,这还勉强说得通,但若是他们正身在六宫之中,就算是阴官全都消失了,他们居住的宫殿总该有些生活或者办公的气息才对,而这里分明连块残破的桌案都无。 筠心道:“这才是蹊跷之处。要将整个罗酆山颠覆至此,能力不该在东岳大帝之下。” 越春肃然。既有颠覆乾坤之力,却从未叫人察觉端倪,也不归顺于天庭,这等不可控的大能才是最令人忌惮的。 ——但他一朝发难,却将炮火对准了罗酆六天,若非私仇,实在难以说得通。 罗酆六天也仅仅是主断人间祸福的阴官儿,平时兢兢业业,行止低调,从未听闻有过仇家。这既不图权,又不寻仇的,怎么解释? 越春闻言顿了顿。若知道那人的目的,还能投其所好周旋一番,但偏偏猜不透,这才更加可怕。 且那人实力不输阴界一把手,他们却在阴界颇受限制,如果正面对上,怕是他俩加起来硬刚也是刚不过的。偏偏这地儿走了半天没个头绪,怕是轻易出不去。 越春先前刚止住的头疼又开始一跳一跳,叫她扒在墙上的五指都不由收紧了些。 筠心耳力还是一贯的好,轻易捕捉到她的抽气声,偏头问道:“怎么了?” 越春缓下一口气,很是为自己不合时宜的掉链子着恼,现在可不是矫情的时候。“无事。” 但筠心并没有管她说的话,抬脚往这边走近。越春听到声音,手指更蜷了蜷,正要回身叫他宽心,但却在晃动接近的光亮下窥见一丝端倪。 越春喃喃出声:“我先前竟未曾注意墙上是有壁画的。” 筠心闻言一顿,不过一瞬便恢复,像是更加跨了个大步过来。 随着光亮的靠近,墙上的壁画显现出更多的真容,竟是蔓延伸展,直到光亮照不到的暗处! 墙上的痕迹明显遗留了许久,半人高至头顶这处,大片的斑驳。但用的颜料显然是极好的,赤红艳蓝,清晰分明。 筠心瞧了片刻,冷不丁道:“据我所知,罗酆六宫并无壁画,阴界也无刻画的传统。” 那便是说,此处并非真正的罗酆山。至少不是现存的罗酆山。 越春一个激灵。 若是连紫微大帝传人,筠心仙君都能迷惑过去,此人该是怎样的天纵奇才,深不可测! 越春正绞尽脑汁,想着一切可能的办法破解困境,愣神间,便见原先还温和的光亮瞬间暴涨,刺得她不由抬手遮挡。 等她反应过来,拿下手臂,筠心也将将放下另一只手。虽还是一贯清冷的模样,但总好似带了些莫名的愉悦。他道:“一时半会也出不去,看看这些纹样有何古怪。” 越春抿抿唇,瞥了一眼被他稳稳托在掌心,但光亮却胜却先前数十倍的夜明珠,目光却一路流连上攀。 大约是为了办事方便,此行筠心着了一身全黑衣袍,给人平添几分肃冷。他头微仰,侧脸线条棱角分明,纤长的睫毛与突起的眉骨在眼皮上圈出一小片阴影,明明暗暗。 与人间的时候倒没有什么不同。越春心道。 分明是同一个人,先前多么亲近熨帖,就衬得如今多么淡漠疏远。 越春眼睫颤了颤,不该想这些的,连看都不该看。她默不作声收回了目光,也一道仰头瞧着穹顶。 她仰头瞧了半天,这倒也不能算是什么壁画。怪诞的纹样并不讲究什么对称性,东一块西一块,且无法瞧出一些象征意义的图腾,仿佛就只是随意挥毫落下的涂鸦。 但这些怪诞的笔触,都在末端歪七扭八向外延伸,直通地面。越春实在瞧不出端倪,顺着末端环顾了一圈。 巧妙的是,这殿下方是个圆柱形,上面是个穹顶,笔触最末端,赤红的颜料环绕一圈,将杂乱的纹样圈禁封闭,形成一个闭环,将这整个空间网住。 若是平铺开来,便是一个完美的圆——阵法! 第58章你故意的 筠心显然也想通此节,对她摇了摇头,道:“我也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阵法。” 关键寻常阵法都是对称着来的,不是些纹样便是些字符,且用色单一,基本以朱红和墨黑为主,总归也不会太糟乱难看。 而眼前这个显然是个野路子,各种颜色混着来,不对称便罢了,东歪西扭,简直不比三岁小儿随手涂鸦好看许多。 最关键的是,他们现在也是被笼罩在整个阵法中。虽说有些痕迹已经斑驳,但谁也不能确定全然失效。 若是真的失效也算侥幸,若是没失效——且不论阵法威力几何,这样浓墨重彩的阵法见所未见,行步踏错后果还未可知。而最可怕的就是未知。 越春凝眉,难得正色,更仔细地观察。 这纹样有疏有密,虽然糟乱纷杂,但也不是全然没有空白。一左一右都有一个空阔的圆圈,算是这里面为数不多的对称。但也不完全留白,周遭也是纷杂,甚至中间也有一两笔弧线,只是显然刻印力道更浅,粗略看来便只是一个空白。 越春懵懂,虽一时不得要领,但本能觉得这两处不同定有蹊跷,“筠心,你瞧这两处,是不是对称的圆形?” 她正出神冥思,一时也忘记尊称,只用最惯常的方式称呼。筠心闻言微滞,她还盯着穹顶未曾发觉。 筠心走近些许,停在两步之外,也抬首看过去。 忽略了中间杂乱无章的痕迹,确实隐约有个圆圈。筠心神色微凝,灵光一闪,偏头看向侧墙。蜿蜒的笔触纷乱而下,但都在某个既定的轨迹上缠绕盘旋,再四散开来。而那个轨道却因为这些纠缠显现出更深的印记。 “八卦图。” 醍醐灌顶。 整个殿空阔巨大,图案平铺其上,人置于其中,眼光有限,只能看到眼前这一片的纹样,是以极难将整个空间看作一个整体。 八卦阵开八门,破解之法也简单。他们从生门进,只需找到休门出便可。 越春环顾一圈,有些不确定,问道:“我们是从那边来的吗?” 阴界最忌讳走路回头,他们根本没注意来路特征。八扇拱形门框几乎一致,他们又在里面转悠了半天,方向也早就迷乱。 筠心手上翻出个罗盘,却像不堪干扰般地八方乱转,显然也是指望不上了。筠心抬头道:“试试。” 筠心说罢,蹲下身捡起先前放在地上的夜明珠,再施法将光亮恢复如初,室内顿时暗淡了许多。 越春沉默地看着他行动。二人仙京再见后,更夹杂了些微妙的熟悉和陌生,是以这样的沉默这一路来也有许多。她别扭地又往后退了两步,脚尖碾着地上的碎石。 筠心动作不慢,更无意耽搁时间,站直身子看了她一眼,脚步微抬,往“休门”走去。只是抬起的脚刚落到实处,便敏锐地察觉到地面的颤动。 越春对上他的目光,问道:“我怎么感觉地在动?” 像是为了响应她的话,话音刚落,整座大殿已经不仅仅是颤动了,简直就像突然长出了脚,手舞足蹈起来。 石砖崩裂,越春眼前一花,脚底没踩稳,踉踉跄跄往后仰倒。 越春简直有些摆烂的绝望。难道十八层地狱她还要一层一层跌下去不成?!虽说摔几下她也不会受伤,但那些疼痛可是实打实的啊! 意识到脚底踏空,又要往地底下坠落之时,她甚至懒得想法子稳住或是找个舒服的落地姿势,只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只是在她闭眼之际,似乎看到端庄的筠心仙君三两步奔了过来,飞扑伏地。 下坠之时,一只大掌强势地抓住她的手腕,用了力道将她往上拉。只是这样的力道没有持续很久,不过片刻,便突然松了劲,随之而来的还是失重。 但握在她手腕上的手却是丝毫未曾松懈。甚至横向一拉,将她拖进了一个怀抱。 他抱得很紧。越春额头抵在他脖颈处,皮肉相贴,还能感觉到他收紧的下颌,紧紧贴着她的发丝。耳畔还有碎石坠落的破空声,但是一点都没有擦碰到她。 变化不过在瞬息,越春已然睁开了眼睛,但是眼前光景被他的身躯挡住,后脑勺还被他一手按得动弹不得,半点瞧不见,唯能听见两人交错的心跳。不知是慌得还是别的。 这次比先前的坠落还要持久,越春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筠心也是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动也未曾动,甚至连手掌的力道比之一开始也分毫不差。 大约过了一刻钟,越春才感觉筠心搂着她的腰肢一提,自己却往后仰倒。她还没弄清,便是沉闷的“嘭”的一声,膝盖传来剧烈的痛感,压在身子底下的筠心也闷哼一声。 他们落地极快,膝盖擦过他的身体磕在地面,传来的疼痛清晰钻骨,越春嘶嘶抽气,手下意识伸手去碰,果真是一触更疼。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此番她可是实实在在砸在了筠心身上,她都这般疼痛,想必筠心也不比她轻松许多。 越春腾出另一只手,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安抚,只能将手攀在他前襟胡乱摸索一阵,最后搁置在他腰侧,嘴里也不忘问:“筠心仙君,还好吗?” 筠心没有回答她的话,兀自躺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才抓着她放在自己腰侧的手,借力坐起身来。 只是随着他起身,二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越春此刻原就是虚虚坐在他膝盖上,更别提落地之时右腿就是擦在他两腿之间磕在地面,此刻还留了一只手在下面。 现下他起了身,她的手还没收回来,卡在那处危险地带,四只腿更是暧昧交迭。 越春脸上热气上涌,后知后觉察觉到这个姿势有多危险。她嗫嚅道:“抱,抱歉。”她说罢将不妥的右手拿出来。但手在那处卡得正好,她又慌张,更是无意间擦过他的身体,叫他身体一僵。 筠心一言不发,但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她,薄唇抿得死紧,连带脸颊也频频突动。 越春脸上更臊,语无伦次道歉:“实在抱歉!” 她慌慌张张起身,但却忽略了他坐直身体之后,一直未曾放开她的左手。 她起得急,难免用了些力道,但左手的掣肘叫她一个踉跄,顺利拐到了右膝。这一下直冲天灵盖的痛意袭来,她根本没法站稳,又直勾勾扑了下去,重新将人压在地上。 她根本没拉开距离,是以这次跌下来的角度与先前那番有过之而不及。 她再次听到身下之人痛哼一声,甚至上半身略微弓起,额头上也渗出细汗,像是承受了什么不堪的痛苦。 但越春自己也是伤上加伤,泪花直接飙出,根本无力起身,就趴在他身上哼哼吸气。 筠心缓过气来,几乎是咬牙问道:“你故意的?” 越春本就不好受,还要承受这样的“欲加之罪”,更是委屈。但她很快想起二人如今的差距,闷闷回道:“没有。” 二人贴得这样近,即使她努力压抑,细细的哽咽也瞒不过他。 筠心一愣,扶着她的肩膀要看。越春根本不愿让他瞧见,上半身更贴着他,死命压着,小脸不肯抬起半分。 筠心无法,双手虚虚按在她的肩上,却不再动作,别扭地放软了语气,道:“没怪你。” 只是经他这么一安慰,越春更觉无比委屈,咬着唇抽抽噎噎。好半晌才缓过劲来,后知后觉地羞臊。 她尴尬地动了动身子,筠心立刻上道地松开手。这回她小心了许多,慢吞吞站起身,重心全放在左脚上,退开两步。筠心似乎也好了许多,利落起身。 越春这才有空观察四周。他们仍在漆黑的地府中,只是与前几回不同,墙壁上多了一排幽蓝的鬼火。火焰瞧着还没巴掌大点,但却将整个空间映得半亮。 但即便亮堂许多,这鬼火森森,还是将这洞府衬得阴森诡异。 到底不是久留之地,二人交换了个眼神,还是需要向前走。 但越春伤在膝盖处,蹒跚走了会儿便体力不济。但又实在不想拖后腿,只能硬着头皮拖着腿走。 但她走得实在拖沓,脚步声听着也别扭,实在叫人难以忽视。 不多时,前面传来一阵叹息,筠心道:“上来。” 越春看着面前蹲着的筠心,莫名有些扭捏踌躇。 见她迟迟没有动作,筠心偏过半边头来,道:“你这样要走到何时?” 因着蹲地的动作,他此刻比越春矮了半个身子,回头看她的时候微抬下颌,眼尾并眉梢微微上挑,有些轻佻的风情。 周遭昏黑的环境,和面前低低蹲着的人,面前的场景太过熟悉,让她不自觉想起人间几十年里他们初遇的场景。 越春脑子迟钝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听明白他的话。刚刚的分心让她升起一丝隐秘的愧怍,当下也没顾不得扭捏,俯身趴到他背上。 起身的那刻,越春下意识搂紧了筠心的脖颈,整个人贴到他背上。不过瞬息之后,又克制地直起上身,拉开距离。 这人可是名花有主的。 筠心走得稳实,双手握拳,抄着她的膝弯,没有半分逾越。但不知是不是根本没有什么背人的经验,他背挺得极直,这个姿势叫后背上的人不得不去使劲扒着以防自己摔倒。 但越春原本是想克制些保持距离,手臂虚虚按在他的肩胛上,但他走动间,她也一点点下滑,不得不再攀着他的肩撑上来,一番下来,叫她身上都起了薄薄的汗。 筠心任由她在后面动来动去,还是走得稳妥,丝毫不为所动。越春反复滑下攀上几次,胳膊都有些酸痛,见他毫无反应,也懒得再顾忌,索性还是环上了他的脖颈。 越春在他背上一颠一颠,居然在这种危境中升腾起些许困意。眼睛正要闭上之际,突然察觉身下的人停了下来。她连忙撑起身子,道:“怎么了?” 筠心偏头“嘘”声,压低了声线道:“有人声。” 越春闻言闭嘴,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低低的声音透过头顶的石壁传来:“太危险了。” 越春闻言一怔。倒不是这简简单单四个字叫她听出了什么端倪,而是这声音她太熟悉了。 不,应该是他们都很熟悉。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心机小狗 第59章好梦如旧 即使是隔了一段距离,声音从头顶石板上传来,还是叫她一下子认了出来。 常欢这样的仙君,是很专长赐福的,反而在仙法上相对逊色些。纠察灵官已经病急乱投医到想让越春去干赐福的活计,可见人间状况并不容乐观。若不是她实在干不了赐福的活计,也轮不到她来这阴界。 如今人间动荡,碧霞元君没道理不去人间赐福,反而来这地府。 越春下意识看向了身下的人。难道是因为筠心,不管不顾地跟过来了? 这个想法甫一出头,她便感觉心头有股诡异的别扭,厌弃地皱起了眉头,下意识撑起身子,重新拉开了与筠心的距离。 她刚张嘴想要说什么,便听上头声音重新传下来:“……先放了那些鬼差……” 凝神屏气,也只听清了这半句。越春再竖起耳朵听,依稀听到另外一人的答话,声音朦朦胧胧,根本听不清内容,而顶上的两人似乎也是渐行渐远,声音逐渐萎顿消失。 越春见听不着声音,也不再够着脖子。松懈下来,又见筠心一脸沉思,显然刚刚听到的也不比她少。 虽只听清了两句,不能仓促地定了常欢的罪,但至少能肯定,她与罪魁祸首是认识的,且还隐瞒未报。 越春想到眼前这人还是常欢的未婚夫,更加不自在,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道:“你刚刚都听到了吧?” 筠心瞥了她一眼,不置可否,脚下继续动作起来。 越春一时不防,差点跌下去。等攀上了他的脖颈趴稳,见他这般无动于衷,更是一股气怒上头,阴阳怪气道:“也是,碧霞元君毕竟是您未过门儿的妻子,便是再怎么糊涂犯下滔天大罪,也是容不得我们外人置喙半句的……” 筠心听她收不住的酸话,干脆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道:“不会包庇。” 越春正涛涛不绝输出,猛然被这句话噎住,半晌才讷讷道:“最好是。” 她说完便偃旗息鼓,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很快筠心又停下了脚步,面前赫然是一堵实墙。 越春道:“奇怪,这是死胡同?” 筠心显然也没料到,后退几步,靠着墙小心将她放到实处,才运起仙法往墙面砸去。 法力轰在墙壁上,激起浓郁的灰尘,连站在后面的越春都有波及。但等尘埃落定再一看,也不过轰掉了一层墙皮,倒像是确实无路可走。 见此法行不通,越春道:“应是路上有什么线索被我们遗漏掉了。” 筠心点点头,算是认同。毕竟在别人的地盘上,仙法受制,自然得灵活些。 只是当他回头的一瞬间,越春突然瞳孔一缩,惊恐万状。在他们两人之间,竟然凭空升起一面石墙! 这石墙升地迅猛又突然,二人根本毫无防备,越春右腿又不便利,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筠心转过身来突变的面色一瞬被石墙挡住。 越春瘸着腿走上前,拍打着石壁,企图得到一些回应。奈何石壁严实又厚,根本听不见里面丝毫的声音。 越春出了一身冷汗,只知道不能坐以待毙。但她还未及转身,后颈处突然挨了重重一击。 痛意叫她面目狰狞,却没有半分昏厥的意思。但下一瞬她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异香,猝不及防吸满了肺腑,身子顿时软了下去,意识也变得混沌。 - 耳边依稀还能听到别人的交谈,却似隔了一层罩音。分明意识还算得上清醒,但身体却重逾千斤,动弹不得?这感觉甚至算得上熟悉。 “……你将她掳来做什么?”是常欢的声音。 “姑娘家家的,哪能丢去受那种苦?”一个轻佻男子音,尾调微微上扬,有些似曾相识。 常欢听了这话,像是有些不认同,背过身低低说了几句。奈何声音太小,越春无法拼凑出具体的意思。 男子嬉皮笑脸:“那可不成呀,将她放了,仙京的人不消片刻就来来了,到时候……” 短暂的寂静,常欢像是被说服了,轻叹一口气,道:“这药迷不了神仙许久,你现下打算如何?” 男子像是认真想了一番,道:“要不就试试我的新宝贝。” “这是什么东西?” “好梦如旧。” - 还没等越春思考完“好梦如旧”是个什么东西,她的神识便再也支撑不住,逐渐陷入混沌。 再醒来时最先映入眼帘的朱漆横梁。 一瞬间,越春以为自己甚至回到了身为陈贵妃的凡间几年。 她坐起身,四下扫了扫。眼前的陈设摆件,很明显与宫殿里的金银玉器大相径庭,但也是正儿八经的人间所有物。即便是神仙,也不可能逆反时间。 越春还要观察,但却发现自己不受控制出了声:“阿杏,父母亲可要回来了?” 越春猛然被吓了一跳,下意识要伸手抚自己的脖子,手却未抬动分毫! 她犹在惊惧中,阿杏已经走到了跟前。小丫鬟低眉顺目,像是不忍心道出事实。犹疑片刻,还是道:“没有传消息回来。” 紧接着,“越春”很是沉默了一会儿。好半晌才挥了挥手,道:“我知道了。” 越春此刻才反应过来,这分明也不是她自己的声音。难道这“好梦如旧”重现的竟然是别人的旧梦? 紧接着,“她”才走到黄铜镜前,不悲不喜地梳妆打扮。天色昏然,黄铜镜瞧着不甚分明,越春仔细辨认了半天,才确认了,这分明是常欢。 越春不理解自己为何会入了常欢的梦。难道是自己人间几年误了她的姻缘,自己有愧在心? 只是现下肯定没人能给她这个答复了。 常欢难得画了个娇艳的妆,又偏了偏脸仔细端详了,见没有疏漏,才离开梳妆台,站定在桌前。她拿起小刀,将巴掌大的月饼仔细切成了四块,两指轻轻拈起,道:“中秋快乐“,然后将那一小块月饼吃下。 垂下眼睫之际,视线还在剩余的三块上停留了片刻,才若无其事地走出房门。 今日午憩久了些,现下天色都泛着朦胧的昏暗。常欢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街巷热闹非凡,张灯结彩,唯有她沉寂得仿佛局外人一般。 不知是不是因为神思寄存在常欢体内,越春对她的这些情绪颇为感同身受。但这不影响她开始质疑这个旧梦的真实性。 未闹掰之前,常欢在越春面前一直都是个知心大姐姐的模样,光芒万丈,自信非常,从未有过这样的落魄。 此刻的常欢只想逃离那个空无一人的家,但是在这热闹中她又格格不入。她下意识往灯火阑珊处走,等她意识到危险,已是几个纨绔将她围堵在巷子里。 为首那个嚣张不已:“前些日子欢娘还欲擒故纵爱答不理的,今日就找上门来了?” 常欢为此刻亦有些后悔未曾带几个婢女小厮出门。不知是不是此刻年纪还小,越春能察觉到她的忐忑。但常欢嘴上气势分毫不输:“滚。” 领头纨绔自然不滚,冷哼道:“先前那般栽赃阿沅,不知若是残破之躯,可还有这样的底气?” 他手轻佻地挑上她的下巴,带了点劲儿摩挲,像是在思考这个法子的可行性。后面同来的纨绔哈哈大笑,煽风点火。 常欢自知危险,懒得跟他们多费口舌,当即拨开人群要跑。 但她一个孤身的小姑娘,自然斗不过众多强壮的男子,很快落了下风。 常欢背贴在粗粝的墙壁上,道:“侯府不会放过你。” 压着她的人停顿一瞬,道:“你猜令尊便是知道了,会选择压下还是上门讨公道?” 俗世偏见是能淹死女人的,哪有不要面子的自己往外说的?他们肆无忌惮,笑声猖狂,说罢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对准两片唇,狠狠吻下去。 近在咫尺的陌生男人面孔,叫越春瞳孔皱缩,若是此刻能动,必定要狠命呸他一口。 常欢倒不是没有挣扎,而是被几双手同时压制着,动弹不得。甚至还有几双手拉扯着她的衣襟,顺着松散的衣领抚进了更深处。 好在他没有继续更久,离开了她的唇还呸了一口:“爹不疼娘不爱的玩意儿也敢动我家阿沅。”他狞笑起来,又补了一句:“可惜你没有个哥哥给你撑腰……啊!” 这人惨叫一声,踉跄几步,捂着脑袋质问:“谁?!” 常欢愣了愣,看了眼滚落在自己脚尖前的拳头大的石块,缓缓抬了头。 颀长的身影背光渐渐显现,来人道:“谁说她没有哥哥?” 越春见面前的人都被摆平,才算真正松了口气。等混沌回踏过府门,阿杏犹不知发生何事,只是递过来一封家书。 不过是庶妹贪玩,要在北地多留今天,因此她这个嫡长女便只能独自一人留家过中秋。 通篇陈述通知,滞留在外部分着墨不多,着重要求打理好家务,甚至连问候歉意都未曾表露分毫。 常欢索然无味扯了扯唇角,信也未折迭好,攥在手里,目光直视前方,回到了寝房。 她什么都没说,越春却察觉到令人窒息的无力感。 她甚至没有抬头看月亮。 第60章栖谷 常欢睡下后,越春眼前也一黑,不过片刻,眼前再次恢复光明。 只是这次睁眼还有些水泽,在摇曳的烛火下潋滟。 越春有一瞬怔愣,眼前又递过来一块帕子。 常欢抬眼,没有接,道:“琨玉,明明是她惹下的祸端……” 琨玉低叹一声,帕子往前伸了伸,耐心擦过她的眼角面颊。只是泪水蓄得快,很快眼前又是模糊一片。 他道:“我知道。” 这声音不久前刚刚听到过。借着眼泪擦去的清明一瞬,越春才确认了这位原来是中秋节那日自称“哥哥”的那位。 常欢听了他笃定的回答,更加绷不住,却害怕声音太大引来父母,咬着唇无声痛哭。 琨玉走上前,跪在蒲团前的地砖上,将人按在胸口,很是生涩地安慰拍抚。 常欢哽咽着吐了半天苦水,像是要把这些年来的委屈全部诉尽。 常欢飞升之后从未历劫,如果这是真实发生过的,那只能是她飞升前的初世。 此时她不过才十四五岁,只因非父亲白月光爱妾所出,亲母又难产而死,就担负起整个家里的中馈。 她年幼时也曾天真认为万事做到优秀,总能赢得父亲青眼,却不料愈发肖母,叫父亲见她想到的只能有被棒打鸳鸯的屈辱往事,待她愈发严苛。她于整个府中的意义,便只是看门的工具人。 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格外看重这个救她于水火的“哥哥”。越春从心底里感到悲怆,不知是受她影响,还是自己本能的心疼。 画面一转,琨玉瘫倒在牢笼之中。越春感到鼻头有些酸涩——是常欢在拼命忍耐。 常欢双手紧紧抓着铁栅栏,唇角因压抑而颤抖。半晌,她才憋出一句话:“好,我代她嫁。” 父亲神色这才松懈下来,道:“我自会派人照料好他。婚期下月初一,你好好做准备。” 常欢道:“我知道了。” 魏氏见状,心下大松一口气,嘴上却道:“常欢啊,你也别怪你父亲。上家欲伐林,你又是嫡女……” 常欢无力却平淡,眼睛直勾勾看着里面未曾动弹的人,头也不回地打断:“我没说不公平,也没说苦,我说我知道了。” 姨娘闻言,悻悻然闭了嘴,面带委屈地看了侯爷一眼。但后者也仅仅是皱了个眉,想到接下来要常欢做的事,还是放弃了到嘴边的教训的话。 常欢站了许久,也未同里面的人说一句话,只是末了,才狠狠闭了眼。 再次睁眼入目的是一篮子瓜果。常欢拎着篮子,在这烈日下也不急不缓,像是存了死志却无法赴死的行尸走肉。 她此刻穿的衣裳普通,头发挽起,大约是已然下嫁之后。这处窄巷偏陋,没什么人,唯有蝉鸣聒噪。 烈日着实晒人,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这般淡然缓慢的。越春正如此想着,突然听见了有别于蝉鸣的刺耳声响,像是铁器在石砖上剐蹭的刺耳。 常欢缓缓抬起头,面前七八个健硕男子拦住了去路,带棍带铁锹的都有。 常欢停住了脚步,无动于衷。男人们也不管她,对了个眼神,便抄起家伙往她身上扑打。 常欢很快不敌,蜷缩在地面上,却一声不吭。越春感同身受,浑身每一处都在遭受抽打鞭笞,脑袋更是挨了好几下。 意识渐渐涣散之际,肩头被一只手轻推两下。大约是潜意识里的逃避,越春此刻并不愿意醒。 奈何那人坚持不懈,俯身靠近,轻轻唤道:“雨师……雨师?” 她是越春,不是常欢。越春清醒了几分,猛然坐起,脑袋横穿过一阵钝痛,筋骨生生打折的痛意似乎仍有残余。她大口大口呼吸,这才略微缓解了梦里的窒息感。 一旁的人在她弹起瞬间就闪身避开,正好整以暇抱臂旁观。等她似乎终于平静下来,才噙着笑意问道:“仙君怎生这般狼狈,常欢的旧梦竟如此可怖?” 越春侧首,清俊的男子倚墙懒懒靠着,混不吝没个正形。手里还把玩高抛着西北常见的捕梦网样式的物件儿。 似是察觉到她一直盯着捕梦网的视线,那人笑开,揶揄道:“怎么?没玩儿够?还要玩儿?” 越春闻言,将视线移到男子脸上,道:“栖谷。” 栖谷动作一顿,神色更加愉悦,腰间一动将整个身子撑直,走到她坐着的这块石头边上坐下来,又是一副懒散的样子。他道:“真没想到,人间一别,雨师还认得我。” 越春嘴角一抽,毕竟在她人间十年不到的光景里,栖谷的出现也能算是头一遭奇事。便是时间久了些记忆有些模糊,但也不会全然忘却。 越春对栖谷知之甚少,但偏偏对着他这样吊儿郎当的脸,生不起许多害怕的心思,因此刺他也丝毫不怵:“见着你都没发生什么好事。” 栖谷端着捕梦网作扇,潇洒风流状,道:“仙君这话说得真是叫人伤心呢。好罢,虽说我不是什么好人,但终归秉性不坏嘛。” 越春道:“‘秉性不坏’也该是别人评价你才是。” 栖谷见她起身,也跟着起身,道:“此言差矣。实话叫谁说出来不是说呢?” 越春打量一番,此处像是个密室。徒有一圈圆弧墙壁,头顶亦是,不见有出口。 越春站了一会才发现膝盖还有些钝痛,重新坐下来,不同他多费口舌功夫,问道:“你此番为何?” 栖谷道:“不为何,见个故人罢了。” 自来反派的目的都是一统三界,为祸苍生,也不屑于遮掩,是以越春才有此一问。但也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轻飘飘的答案。 越春眼里的怀疑太过明显,栖谷哈哈大笑,道:“我骗你作甚?你又打不过我。” 越春一脸无语,道:“后面一句也可以不说。” 栖谷闻言更是乐不可支,笑得气都喘不匀。一个反派笑点这样低,倒教越春真真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点搞笑天分在身上的。 越春嫌弃地看着他笑完,道:“罗酆六天是你的手笔?” 栖谷坦荡:“是也不是。” 越春全当他认了,问道:“你要见人,直接去见就好了,何故牵扯?” 栖谷瞥她一眼,道:“有人存心避着,哪有那么好见?动静不大些,他怎么肯主动来见我?” 越春不知他口中的“他”是何人。或者说,未曾证实,难以相信是那个人。 她沉思一瞬,无法反驳,只能放弃此道,另辟蹊径:“那你把我们掳来作甚?” 栖谷将捕梦网往另一个手心一拍,作回想状:“若我没记错的话,大约是你们自投罗网?” ——哈哈,确实。 越春道:“那沿途的幻境总该是你的手笔?” 栖谷点头承认,笑意顽劣不堪,道:“无他,好玩罢了。” 他的这结合他这句话,越春无法避免想起自己在环境中的各种大惊失色,惶恐落魄,这人都作壁上观,当乐子看,一时拳头都有些发硬。 栖谷欣赏了一会儿她精彩纷呈的表情变化,看够了才尽了兴般地要放过她。 只是才向她走了两步,他却突然抬头,眉头一瞬间蹙得死紧,像是在感应着什么。 紧接着,他像是确定了某个事实,神色并未放松分毫,隐隐透出些隐约的怅然,又有些愤恨的怨毒。 栖谷停在原地,语气却还是一贯的轻佻,道:“有人来了,我送你出去。” 栖谷话音未落,便当即蹲地,左手手掌贴地,似是无声念了个咒法,地上瞬间以他的手掌为圆心,展开一个巨大的幽绿色的阵,顺着墙与地折迭的轨迹一路攀爬,直到头顶处交汇,一瞬光芒更甚。 越春见阵成,问道:“等等,筠心呢?” 但阵法已成,瞬间便将她卷进去。隐约间,栖谷的话顺着盘旋的法力传来:“他死不了。” 越春怔愣一瞬,未及反应,已经被甩出了地面。 不知是不是栖谷一时激动过头,这阵法的后劲儿丝毫未曾收敛。越春脚落到地面,未曾支撑得住,踉踉跄跄像是被风刮了几步,幸得一只沉稳有力的手将她接住。 越春借力站稳,眼前一花,忙不迭道:“谢谢,谢谢!” 来人声音温和,润透人心,道:“无妨。” 越春一顿,抬首看过去。来人端庄肃容,眉眼间庄重无分毫笑意,令人不由自主升起敬意。 越春连忙低下头,恭敬道:“酆都大帝。” 酆都大帝道:“不必拘束。” 他看起来风尘仆仆,想来也是紧赶慢赶来的。 越春悄然打量,这才发现原先消失不见的罗酆山此刻正半隐在云间。 他显然也还有别的事情要忙,未曾多寒暄,便抬步往前走。越春见状,也连忙在后面跟着。毕竟没有上头亲自下场干活,下面人躲懒的罢? 只是她走了没两步,酆都大帝意识到她还跟着,回头不解道:“还跟着做甚?” 越春讷讷,道:“打打下手?” 酆都大帝恍然,道:“忘跟你说了,筠心方才瞧你不见,又下去寻了。你还是呆在此处,别让他又扑个空。” 越春道:“好。” 等酆都大帝消失在山前,越春才放松下来,走到树下坐着,先前未及细想的疑问这才逐渐冒头。 ——如果此番主谋是栖谷,那显然牵涉其中的常欢,又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呢? 作者有话要说: 回去了就快了 晚上应该有加更,这章放早点 第61章神魂受损 越春最后也未曾等到筠心出来。 紫微大帝亦亲自至罗酆山,知道事情原委后,体贴地叫她先回去,她也没道理多留。 仙京养人,不过一日,她膝盖便没有什么别扭的感觉了,唯有一团青紫证实此处曾有过强烈的碰撞。 罗酆山重新现世,罗酆六天也是毫发无损,但栖谷的存在却被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一般。此番事情闹得这般大,最终都以一个“往事不论”草草结尾。 罗酆山一事罢了,三界又以一副平静如初的样子继续运作。只是越春总觉得这番平静下,实则波谲云诡。 但是上头都有避讳不提的意思,她一个下官也不好越俎代庖罢?是以事情也算告一段落。 唯一还令她困扰的便是有时同风伯在天上布雨的时候,总会觉得力不从心。譬如此刻,风伯翘了翘胡子,认真眯着眼睛看清了簿本上的字,撇了撇嘴,道:“越春啊,此处雨该大些才对。” 越春维续着做法的指尖都有些颤抖,后背都覆了一层薄汗。她自觉不对,再次结印施法,由指尖挥出,抽空道:“知道了。” 风伯看着稍稍大了些的雨,还想叫她再大些,却在瞧见她略微苍白的脸色后犹疑片刻,最终只道:“差不多,差不多。” 越春松了口气,再维持半刻,这才收了手。 风伯同她沉默着并肩走了一会儿,直到即将分道扬镳前,才忍不住道:“越春,你是否自省过?仙根可有受损?” 越春一顿,道:“日日自省,完好如初。” “这倒是怪了。”风伯嘀咕一句,又道:“你也可收个弟子搭把手,腾出些空闭关也是好的。” 越春道:“我省得的。” 风伯点到即止,也未曾多说,点点头走上了另一条路。 越春收回目光,心思也沉重起来。 自打罗酆山之事后的一个月,她的仙法却像有了自己的想法,总是罢工掉链子。 像今日这样法力难以支撑都还算小的,先前有一日她更是直接半点雨都降不下来。最后实在求助无门,只能叫风伯送了点法力,勉强降了些毛毛细雨。 天界本就是隔行如隔山,你的仙法转到别的仙官身体里,掐头去尾,直接浪费掉十之八九,是极不划算的事情。 除非顶头上司——也就是紫微大帝亲自来,这事才能算是完美解决。但紫微大帝神龙不见摆尾,等真找到人了,人间也旱了几十年了,还不如就近借些仙力。 而拿别人的仙法来做自己专业的事儿,最后得到的结果也大多不好。比方上次越春借了风伯的仙法造雨,便下出了小冰雹来。人间停不了雨,冰雹化了也能凑合着用,只是难免造成凡人的一些恐慌。 所幸罗酆山一事时拆东墙补西墙,大多仙官鬼差都积攒了如山的事务,上头也一时分不出神管这些小纰漏。只是现下虽没有什么明确的惩罚,秋后算账想来也是免不了的。 越春低着头走到宫殿门口,还是觉得风伯所言可行。自己如今这状态,雨师殿却空无一人,实在不是长久之计。 越春脚下一转,往苍灵仙人洞去- 柴道煌脚刚踏进雨师殿门槛就看见一个清秀的小郎君,侧脸还能瞧见笑意,面上柔软亲切。 他迟疑一瞬,退出些许,确定头上的牌匾题着“雨师殿”而不是别的,才重新踏进去。 只是面前的小郎君并没有随他的迟疑消失,生生叫他在原地迟疑了一瞬。 直到他看见落月从殿内出来,才像见到亲人般似的迎过去,问道:“小落月,越春儿呢?” 落月行了个礼才道:“仙君在殿内。” 柴道煌点了点头,也没理会小郎君的问好,匆匆点了个头就往里面走。 以前她私底下就在外面勾搭了个小郎君,连带着好些时候没怎么搭理他——如今竟然将人直接养在了殿里,这朋友还能不能做?! 将将才瞧见了个人影,就张口哀嚎道:“越春啊,我待你不薄,你竟如此薄情寡义!” 越春此刻正盘坐在榻上打坐,冷不丁被这声哀嚎打断,眉心都跳了两跳。 越春丝毫不给面子,道:“滚。” 柴道煌也不理她,直接往她身边一坐,道:“这两三个月不见你人影,原是在殿里养了个小白脸儿快活,只有我……” 越春冷冰冰打断,道:“你若是戏还这么多,蟠桃会上我必会替你报名,叫你艳压一众仙娥。” 柴道煌想起先前被迫当众唱歌的经历,决定识相闭嘴。他轻咳一声,道:“难得空下来,你也不去找我。这几天日日被创始元灵拉着下棋,可无聊死了。” 越春道:“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说什么无聊。” 柴道煌立刻炸毛,道:“谁说我技不如人?!他那臭棋篓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眼看着就赢了,他倒好!” 越春硬生生听他讲了两刻钟创始元灵如何耍诈悔棋,胜利也不光荣,才终于等到他转移话题:“殿外的小郎君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越春从他手里抢回来最后一块桂花糕,道:“自然是继承衣钵的小徒弟。” 柴道煌见她手里拈着着那块糕点,干脆低下身,就着她的手啃了半块,含糊道:“你才多大,要什么接班人?” “你他娘的要不要脸?!”越春将手里啃了个月牙状的糕点冲着他的脸甩过去。 “没办法,你殿里的比别处都好吃些。”柴道煌游刃有余抬手接过。 越春猛地站起来,皮笑肉不笑:“那你托梦叫你的那些信徒给你上供啊!” 柴道煌像是真的在思索可行性,小一会儿才道:“能挖你墙角吗?他们不如你的那些手巧。” 越春冷笑一声,道:“滚。” 柴道煌嘿嘿一笑,道:“急什么呀?开玩笑嘛,气大伤身……嗳,说到哪了?你才多大,怎的想收徒弟了?” 越春这才正色,思虑半瞬,还是决定和盘托出:“我仙法不稳,连正常的布雨都无法顺利完成。” 柴道煌也跟着正色,要往嘴里塞的糕点也跟着停下来,问道:“你仙根有损?” 越春摇摇头,道:“我日日自省,分明还是完好如初,但就是时常会有仙法抽空的感觉。” 柴道煌放下糕点,拍了拍手,便抓住她的手腕号脉。 越春见他神色凝重,且眉头有越蹙越紧的趋势,心也跟着提了起来,问道:“如何?” 柴道煌放下手,摇摇头,神色莫名,憋了半天才道:“我忘了我不会号脉。” 越春心跳猛然一空,狠狠闭了闭眼,道:“你是不是有病?” 柴道煌摸摸鼻子,弹开五步开外,道:“那什么,气大伤身……创始元灵会的!我来叫他!” 柴道煌也不敢再耍宝,掏出传信玉牌,注入一缕仙法。片刻后,玉牌自发一阵柔和的白光,他手一抹,道:“马上就来了。” 创世元灵脚程快,此刻又正是闲暇的时候,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人就到了殿里。柴道煌先前理亏,难得安分了一阵,此刻正与越春大眼瞪小眼。 创始元灵见状,道:“稀奇。” 柴道煌赶紧迎上去,道:“还有心思打趣我,越春儿这么严重你先前竟没看出来,庸医!” 创始元灵学医不过是打发时间的玩意儿,况在杏林也是小有成就的。听他如此贬低当即不服,还要争辩,奈何柴道煌将他一推,道:“别废话了,人还等着呢。” 创始元灵瞪他一眼,一口气不上不下,还是摸上了越春的脉搏。他指尖搭了片刻,渐渐有白色的烟气引出,渗入越春体内。只是一盏茶后,他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收回了手,转而将食指与中指并拢,搭在她的前额。 越春只觉额前相触之处有片刻清凉,神思困顿。也只有片刻,这片清凉便被收回。 创始元灵问道:“近来神魂可有受到什么大创?” 越春怔愣一瞬,迟疑地摇了摇头。 柴道煌插嘴:“怎么了?当初咱们不是将她的神魂修补好了?” 创始元灵道:“是啊,仙京养人,按道理交给时间就成。才几月不见,若没受什么损伤,怎的又裂成这样?” 越春听着他俩互相质疑,也很是疑惑。创始元灵这份方面定然还是信得过的,但她也确实是安安稳稳的。回了天庭之后也就罗酆山一事叫她莫名去陪跑了一遭,但大多其实也只是看着唬人,实则都不必出手。 唯有一开始她恐惧未知,炸了个瓦罐儿罢了——“罗酆山一行,我冲破了腕锁。”越春突然想起来。 创始元灵和柴道煌同时看向她,很是沉默了一阵。 柴道煌艰涩道:“因公下凡——且还是阴界,你为何要戴腕锁?” 越春也沉默了一瞬,道:“时间太久,记不清规则了。” 创始元灵同柴道煌对视一眼,显然也是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答案。 创始元灵沉吟片刻,道:“你的神魂本还就不稳,如今又裂上了几道,如今只能每隔一月在象藩池养魂一月。象藩池水,养魂最佳。” 象藩池位于紫微宫内。紫微大帝早就有退位让贤的意思,如今紫微宫更是筠心直接管理,便是他好心同意了罢,那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着实尴尬。 越春问道:“要泡多久?” 创始元灵道:“如今也无法给出个确切的时间,但少则三年五载,持续到神魂完好,否则前功尽弃。” 越春眼睫颤了颤。三年五载,他早同常欢成婚了罢?到时候还天天往他殿里跑,常欢不翻脸,她都没脸了。 越春吞了口口水,问道:“可还有别的法子?” 创始元灵迟疑道:“倒也不是没有,效果也好些,端看你愿不愿意了。” 第62章仙侣 越春眼神一亮,问道:“什么法子?” 不管是什么法子,上天入地寻法宝找灵药,也比成日往一个有妇之夫房里跑来得好看些。 创始元灵咳嗽一声,道:“找个仙侣,阴阳交合。但需得是全然可信之人,在此过程中以自身仙法熨养。此法至多一年。” 越春笑意停滞。此法说好听些是阴阳交合,实则只是找一个人做炉鼎,予取予求,完全得不到半点双修的好处,甚至还有可能要在危急时刻搭上点仙法。说白些,也只有脑子被驴踢了的恋爱脑才愿意干这事儿。 况眼下燃眉之急,她从哪里找个死心塌地又可信的仙侣?她在仙京来往最密者也不过一个柴道煌。 但朋友变情人……怎么都有些膈应。 越春凉凉扫了一眼旁边的柴道煌,后者先是一惊,然后便是吞了苍蝇般的嫌弃,然后是犹豫的挣扎,最后像是妥协,道:“你果然觊觎我许久!既然你要就来罢,不要因为我是朵娇花而怜惜我。” 越春额角一抽,道:“倒胃口还是得看你。” 创始元灵没忍住,给了他一脚,道:“月老要独善其身!” 月老掌管人间姻缘。而姻缘这事,自然是旁观者清,若是掌管者自身都无法独善其身,牵线或者断线难免同理心过多,有失公允。是以月老在任期间需得独身几乎也是个不成文的规定。 柴道煌手捂着被踹了的后腰,道:“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做什么?粗鲁!” 转头又对越春猥琐一笑,道:“我瞧你那个小徒弟面皮儿也不错,要是他愿意,也是不错的。” 越春忍不住,道:“做神仙是怎么做到你这般猥琐的样子?” 柴道煌收起笑容,瞬间换上委屈的样子,切换自如:“不愿意就不愿意嘛,怎的还人身攻击?” 创始元灵一瞬间很想同这个人绝交,几乎是不忍直视地移开目光,转而叮嘱越春:“若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也不必勉强自己,仙侣最重要的还是可信。但在此之前,切记按时泡泉,不可再任其发展,否则无力回天。” 越春点点头,道:“多谢。”- 越春驻足,瞧着头顶“紫微宫”三个大字,颇有些踌躇不前。 落月跟在身侧等了片刻,道:“仙君?” 越春“嗯”了一声,强自镇定,道:“无事,走罢。” 落月瞧她面色凝重,实在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安慰道:“仙君放心,今日紫微大帝不在,当差的是筠心仙君。” 越春苦笑,若当真是紫微大帝在仙府倒还好。好歹算是半个长辈,便是看起来威严些,终归也是坦坦荡荡。但她现在对筠心的心思根本没那么快全消,反观人家孑然一身,浑不在乎,倒将她衬得分外落魄。 只是落月不懂,她也无从说,胡乱点了个头草草了结。 筠心时间把握得恰好,既不会教人觉得怠慢,又不显得过分殷勤。她刚进主殿不过一盏茶,人便站到了跟前。 他今日一身茶白法衣,清爽无一处绣样,唯有领口袖口端处以银线缝合。色彩不喧宾夺主,又恰到好处添了一抹亮色。 比之罗酆山那日,他更温润如玉,君子端方,但也增添了几分疏离。 筠心听完了请求,指尖轻轻敲了敲案几,才问道:“作何用?” 越春浅抿了下唇,总觉得说出自己的弱处反而像是在引同情。 她迟疑的几瞬,不知他作何理解,道:“不必误会,将象藩池外借,我总得知道缘由罢?毕竟这也是紫微宫的重要灵池。” 他的语气公事公办,没有半点亲近或疏离,反倒是越春自己想的太多,庸人自扰。他们各归其位,本就该坦坦荡荡,只做同僚。越春想通此关节,道:“我神魂不稳,需要借助象藩池巩固。” 筠心指尖悬在半空,语气也缓了一瞬,道:“可。” 点到即止。便如那日瓦罐外为她疗伤,分毫不曾逾越。 越春垂下眼睫,低声道了谢,正想跟着仙侍走,却发现没有要引路的仙侍等候着。 筠心的声音却已经近在咫尺:“还不走?” 按道理只需要交代仙侍带路便可,毕竟仙官也不可能事无巨细亲力亲为。越春对他要亲自带路的事情有些疑惑,一时没挪动步子。 筠心见状,大概也猜出些许,道:“象藩池是紫微宫重地。” 他话虽只说了一半,但也足以道清原委,划清界限的意思也很分明。越春点点头,敛去眸中神色,抬脚跟上,道:“有劳。”- 紫微宫占地辽阔,越春跟着仙侍左拐右绕,再穿过一片紫藤长廊,绕过正对的景观假山,才终于看见了象藩池。 仙京大体造景和凡间还是大差不差,但总于细节处更仙灵。 象藩池并不是中规中矩的圆形或矩形,反而保留了最原始的自然形态。岸边垒迭的白石与半环的假山呼应,而另外半圈则以竹林蔽之,恰恰中和了石头的单调。 池面上氤氲着朦胧的水汽,直到头顶处才淡了些。这些朦胧的水雾,亦将池水遮蔽一二,若不近前,断然无法窥见全貌。 筠心站定,两三句告知了象藩池使用方法和忌讳,便没有久留。 越春余光再瞧不见人影,才舒了一口气,轻解衣带。 假山石后面架了根粗细均匀的流光萤石棍充当晾衣杆,因此越春也懒得迭衣,脱得只剩吊带小衣,将其余衣服晾好,才走到台阶边往池水中走。 脚尖刚触到池水,她便打了个哆嗦。她以前只知道有这么个池子,但从不知道功效,更别提水是温是冷,是以此刻以身试法,切身得知这竟是个冰泉时,她便一瞬苦了脸。 越春缩回的脚在另一只小腿上蹭了两下,心知躲不过去,干脆一咬牙往前走了两步,整个人沉了下去。 冰寒的池水漫过她的肩颈时,她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像是被流动的寒冰整个包裹住,五感肌肤除了冰寒便再感受不到别的。 但这显然还只是开始。因为她开始察觉池水像是有自主意识一般,开始有目的性地逡巡她的四肢百骸。掠过寻常处时,只带过一丝更彻骨的冰寒,但最终都停靠在脊骨和胸口处,犹如百万根细长钢针同时扎进身体里,却不仅仅止步于此。 “钢针”还在旋动,碾磨,搅缠。 在这般的刺骨的痛意中,筋骨渐渐自内而外升腾起奇异的热意。偏偏被冰寒的池水泡着的肉躯冷寒如铁,根本承受不住这般的劲热。 越春低头瞧了一眼晃动的水波,分明瞧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冷寒叫她发抖,但抖动间又扰乱了不安分的“钢针”,更加不遗余力地戳刺。 越春连维持着清醒都费劲。她总算切身体会了这象藩池的厉害- “仙君,一月之期到了。”落月站在池边,躬身轻语。 越春裸露在外的肌肤早已覆上一层厚厚的霜花,眉目眼睫更是瞧不分明。 见她没反应,落月再唤了几声。直到半盏茶后,池水中的人才终于有了动静。 越春眼睫微颤,撩动的眼皮缓缓拨开霜花,顺着脸颊扫落,最终泯灭在无波的池水中。 “知道了。”越春声音间似乎还含着冰泉的冷涩。 她缓缓动了动僵硬的身躯,驱起一点仙法游走身躯。皮肤上冷凝的霜花很快被逐渐升温的身躯融化,最终凝成一小股水流,顺着侧颊滴落。 越春不急不缓穿起衣裳,绕过假山石才道:“筠心仙君可在?” 来主家借东西,用完了总要跟人道个别才对。 落月道:“不在的。一月前便走了,至今未归。” 一月前便走,那便是她刚来,人就走了。 只是她在象藩池几次昏昏沉沉,坚持不下去,险些沉底的时候,总有人适时将她捞起来,并搭上她的脉搏输送仙法。 入体的仙法虽不浓厚,但却霸道非常,长驱直入,分毫不避讳。不过显然是极其有效,引着她的气息周旋,叫她舒服许多。 只是她原先还一度以为是筠心。 仙京男女大防虽不如人间那般教条死板,但男女终究有别,她脱得不剩几件昏沉的时候,不明不白叫人搂住,多少有些膈应。 越春问道:“你一直守着?” 落月道:“是。” 越春道:“期间有人来过吗?” 落月道:“不曾的。” 落月办事一向稳妥可靠,越春也一向信任。既然如此,也只能是落月见她不适,慌忙输送法力引渡,未曾注意边界也无可厚非。 越春点点头,道:“好,辛苦你了。” 越春待仙侍一向亲近,落月只当她安抚她这一月来寸步不离的寂寥,欣然受下,一路讲着近来听到的新鲜事儿给她解闷。 等终于到了殿门前,越春一眼瞧见了红衣骚包的柴道煌,半倚着瓷柱,神色多有不耐。 柴道煌也一下子注意到出来的两人,脸色瞬间变换,笑嘻嘻迎上去,道:“小越春儿,许久不见呐!体会如何?” 越春现在光是想想,便从筋骨里泛出酸疼。她头疼摆手,道:“不如何。” 柴道煌道:“被这么小气呀,分享分享?我还从未见识过这灵泉呢。” 越春冷哼一声,道:“这般眼馋,你自己去求一趟紫微大帝便是。” 柴道煌道:“可别。灵泉有用也不见人天天去,可见不是个好东西,我可不去。” 越春道:“那就不要问。” 柴道煌道:“一月不见,你愈发冷心。” 越春懒得理他,别过目光,这才看见旁边还跟了个人。只是这人一身白衣,脸也是透白,是以刚刚在这仙气弥漫的仙京里,才叫越春一下子竟没注意到。 越春道:“秕风,你怎么也过来了?” 柴道煌道:“不是罢?你对他说话怎么这般温柔?你怎么对我便那般?你对我是不是偏见太大?” 越春懒得搭理他,侧脸凝着秕风。后者见她不理,自然也不理,道:“师尊出来,自然要亲迎。” 越春闻言眼睫微弯,很是慈爱,甚至上手摸了摸少年的头顶,道:“你有心了。” 柴道煌被她温温和和的音调激得一颤,吞了苍蝇一般,道:“你被谁踩着脚了?泡个池子,将脑子泡丢了?” 越春额角跳了跳,懒得搭理。倒是原先配合弯腰的秕风见状浅浅笑开。 越春愣了一瞬,终于愿意转头搭理柴道煌,语气间炫耀意味浓厚:“道煌,你瞧我这徒弟,一等一的俊俏啊!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现下换柴道煌懒得搭理她了。 但越春劲头上来,也不避讳着人,王婆卖瓜一番,最终感叹总结道:“君子世无双,再过个几百年,想来我雨师殿的门槛儿要被仙娥们踏破了。” 秕风嘴角还噙着笑,语气却是无奈至极:“师尊……” 柴道煌听到这里,终于想起一茬,道:“马上蟠桃大会了。” 越春点点头,随意感慨一句:“真快。” 柴道煌道:“紫微大帝同先碧霞元君大约要回来了。” 越春顿了一瞬,果不其然听到他道:“这回估计是真要完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恋爱脑?——有个现成的耶 嗯……水池 第63章订婚 成婚的自然不是紫微大帝和先碧霞元君了。 越春笑容滞在脸上,片刻才抿了抿嘴,试图叫自己自然些。 柴道煌目视前方,犹未察觉,道:“婚事也定了这般久了,若不是先前筠心仙君一直坚持要先历劫,估计两人早成事儿了……” 越春眼睫颤了颤。原先二人订婚本就是已经择了个好日子。仙家成婚不忌讳许多,除了那些打小定了婚事,两个人又暂且各奔东西,百千年在仙京碰不到头的,婚事才会一拖再拖。 反之,若是两个当事人均是适婚年龄,又都在仙京,大多定下婚事月余便成了亲。 紫微大帝十年前原想在他大婚那日将位子也传给他,来个双喜临门,但没料想当事人不同意。 筠心原先便对儿女情长不甚看重,更是坚称唯有历完十三劫,功德圆满了,才该考虑旁的事。 紫微大帝一度也甚是不解。人年纪大了,最盼望的不过就两件事。一是退休,二是后辈喜事。 此前仙京许久都不曾再有仙侣,紫微大帝颇感子孙凋敝,常与前碧霞元君品茶共叹。如今好容易凑成了一对,筠心不肯当即完婚,那他期待的两桩美事全得搁置。 再说筠心天资聪颖,锋芒毕露,要说新一代的人才中,功德最圆满的定然是他了,不然也不能叫紫微大帝一眼相中,破格提拔。 但是这种精益求精的精神终归是好的,自己的接班人有上进心谁不开心?况且年岁在神仙看来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事。是以紫微大帝在得知碧霞宫对此举并无不满后,也懒得再约束,大手一挥,就叫创始元灵将筠心送了下去。 后来嘛,便是被最后一劫平白耽搁了许久。 耽搁三五年还算是轻松的,但若是囿于此劫,过分执着,便易成心魔,到时候便不是那般容易了。是以紫微大帝又风风火火将人捞了上来。 如今风波初定,紫微大帝急些也正常。 越春下意识对这个话题有些抗拒,点了点头蒙混过关。但是柴道煌丝毫没有眼力见儿,兀自讲个不停。 自说了半天话后,秕风终于接话道:“与蟠桃宴一道吗?” 大伙儿都爱好事凑到一起办,仙京大型聚集活动并不多,蟠桃大会也算是头一等的大事,是以这也算是德高望重之人的尊荣。 越春听到他发问,不自觉回头看了眼。秕风见她看来,唇角一抿,笑意荡开,柔和可亲。 秕风温和,但也话少,倒是难得见他对什么八卦有好奇的心思。 柴道煌倒是没注意这些细枝末节,见他发问,也顺口答道:“谁知道?大约是罢。紫微早想到处快活了,再在蟠桃宴上一道儿禅位也是极有可能的。” 柴道煌甩了甩手里的红绳,顿了顿,又轻嗤道:“老一辈儿的个个不愿结仙侣,转头将小辈儿捆绑在一起。真是不害臊。” 越春道:“这方面谁能比得过你?” 柴道煌道:“那如何能一样?我就是干这个的。” - 落月撩开珠帘,道:“仙君,月老在外面催着了。” 越春展开手臂,任由落月给她理好披帛,清浅“嗯”了一声,便没有了下文。 她也没耽搁许久,左右瞧了瞧,便走了出去。 柴道煌坐在圆凳上等得焦灼,人歪得不成样子。好容易见她出来,立刻奔上前去,道:“果然女子便是成了仙,也是照样麻烦。” 越春轻哼一声,道:“我也没叫你等。” 柴道煌也有样学样轻哼一声,道:“你是忘了先前跟在我后面叫‘哥哥,一定记得等我’的人是谁了。真是越大越不可爱。” 论嘴皮功夫,越春是决计说不过他的。她干脆加快了步子,作势要走到前头去。 她今日腰上佩了个红玛瑙珠串羊脂玉的禁步,走动间有叮当轻响。但她穿得也算素淡,淡藕荷色直领对襟纱衫,几乎无图样点缀,曲起的胳膊上轻盈挂了条银白披帛,流光隐现。 柴道煌手低下去,捞起她的禁步,道:“人间的玩意儿?” 越春轻轻拍了拍他的手,道:“动手动脚的作甚?” 她的力道不重,但柴道煌还是顺势放下了手。羊脂圆玉一瞬失去承托,又砸在她的衣裙。 柴道煌啧啧两声,道:“穿得倒是好看,可惜是个坏脾气的。” 越春脚踏出了门,刚要怼他,却瞥见秕风还在门口站着送她,这才想起来忘了提前叫他准备去蟠桃大会。 秕风是个聪明的,学得也快,这些时日也基本上能撑起门面来,是以越春是想将他往众人面前带一带,混个脸熟,以后行事也方便些。 越春在秕风面前站定,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少年挺拔如松,温润如玉,便是简简单单穿着一身白,也是一抹亮色。 秕风见她不走,反倒打量起自己,一时也摸不准,道:“师尊?” 越春点点头,道:“忘了同你讲了,今天是要带你一道过去的。” 秕风像是有些意外,转而又想起自己根本未曾准备,刚准备说什么,便听越春道:“蹲下些。” 秕风不明所以,但还是乖巧蹲身,低下头来。头顶束起的发被轻轻一扯,转而另一个玉润却坚的物件横插进来。头顶人道:“好了。” 他直起身子,手不自觉上抚,摸到一根温润的玉簪。 越春笑道:“这个衬你。走罢。” 柴道煌酸道:“这么久了怎么也不见你给我送些玩意儿?” 越春白眼一翻,道:“上次蟠桃会后的那两缸雾山春是喂了狗。” 柴道煌:“……” 三人便这么吵吵闹闹接近了瑶池——当然大部分都是柴道煌在自说自话。 瑶池里已坐了许多人,只剩几个重要人物还没到。他们三人甫一进来,便有眼尖的瞧见了,红光满面迎上来,道:“哟!月老!许久不见呐!” 柴道煌立马哥俩好地搭上那人肩膀,道:“人间可好玩儿?乐不思蜀了你!” 那人道:“哪里哪里……诶?这位是?” 柴道煌道:“雨师越春,同她的小徒弟。” “哦哦哦!越春呐!上次见的时候你才那么一点儿高。你还记得我吗?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天上神仙繁多,况还有新贵频出。便是常在仙京的,她也不能全都认识,何况时常在外游荡的? 是以越春只能假笑敷衍:“哈哈!是嘛。” “嗳!那可不是……” 等好容易摆脱了一群慈爱问东问西的前辈们,越春才终于找到位子坐下来。 大家平时都是各自有事要忙,鲜少有这么欢聚一堂的时候,闲谈胡侃间,给这瑶池都添了几分人气儿。 直到玉皇大帝几人相携而来,才静了几刻。 但也不过只是片刻,瑶池便又恢复了热闹。 越春与秕风坐在小角落里,颇算得上与世无争。她斜视一眼,瞧见秕风抿了口茶水,随即眉头便皱了起来,忍不住抿唇一笑,道:“这是嫦娥仙子倒腾的苦荞茶,我总觉得比寻常苦荞茶还要苦涩些。” 秕风点头,以表赞同:“确实。” 仙京里没几个年纪比越春还小的,是以她虽早先就有这般发现,但从没有吐槽的对象,如今难得有个倾听者,自然愉悦许多。 越春执起酒壶,拿起另一只酒杯,给他浅浅斟了一杯,道:“这桂花露还算不错,喝完唇齿留香,久久不散,你尝尝?” 秕风接过酒杯,依言品了一口,片刻后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惊喜,道:“好酒。” 越春鲜少见到这样喜怒形于色的单纯少年,当下笑开,道:“后土娘娘那处的雾山春才是一绝,下次我给你捎些。” 秕风眉目柔和,也不推却,拱手道谢:“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越春倒是很欣赏他的坦率,当即哥俩好地搭上他的肩膀,还欲再说些什么,却察觉到一股灼热的视线。 她扭头环顾一圈,众仙家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品茶饮酒,倒是没见到哪个盯着她这处。 越春重新回过头,脸上又恢复了先前那般的愉悦,继续与秕风说笑,只是先前那股目光反而存在感愈发强烈起来。 越春没忍住,再次偏过头去,逡巡一圈,将收回视线之际,才对上柴道煌含笑的眸子。 柴道煌目光同她对上,嘿嘿一笑,遥遥举杯。一口酒刚咽下,又被旁人拉了拉衣角,重新转移了注意力。 越春摇了摇头,也收回视线,浅浅抿了口甜酒,转头继续同秕风小声交谈。 秕风最近刚接了她手底下的一些担子,实操起来却是另一番感受。他温和不失幽默,偶听到有趣处,越春也乐不可支,点头赞同:“是的,那边儿的土可难伺候了,降雨时稍有不慎就来个水漫金山。” 越春说完,搁置下酒杯抬眼看着他,却发现后者视线早已越过她去,一言不发。 “瞧什么呢?”越春这才发现周遭静了些许,也歪头顺着他的视线回望。 紫微大帝被众人围在中间,缓缓站起身来,道:“前些日子其实便已经交接完了,如今我是撂下挑子了。” 玉皇大帝枕山本就知晓,闻言也道:“倒是恭喜你得偿所愿了。” 他苦天庭事务已久,早就想去人间游玩,去修仙世家瞧瞧,如今可不就算是得偿所愿? 紫微大帝道:“可别打趣我。” “还是紫微福气好,得了筠心仙君这样的接班人。” 东王公道:“他是个眼光毒辣的,当时多瞧了几眼就非要不可,如今果真青出于蓝。” “是啊是啊……” “说起来筠心仙君同碧霞元君如今可要定下了?” 紫微闻言笑道:“你倒是会递话儿。” 他转头又瞧了眼座上的枕山,道:“今日便是想腆着脸蹭一蹭吉日的光,定下他二人的婚期,不知玉皇大帝可否应允?” 枕山笑道:“仙京倒是许久没有这等美事了,自然是可。” 一锤定音,整个瑶池顿时恭喜祝福不绝于耳,一对璧人也应声站起。 第64章信物「Рo1⒏red」 筠心站起身,对着主座先拱手承恩道谢,再对周遭欢闹的仙人们一一感谢。 他仍是一副清冷疏离的面容,只是周遭的气场却温和了许多,更增添了几分人情。 而常欢脸上更是挂着得体的笑容,如筠心一般,神色柔和地一一谢过,下一瞬与他对上视线,笑意更是扩大。 东王公道:“郎才女貌。” 月老也附和:“一对璧人。” 越春垂下眼睫,像是事不关己,拈起一块梅花糕送到嘴边,轻轻咬下一个角。 她早做了心理准备不是吗?此刻更不该有除了恭贺之外的其他心情。 仙官定亲倒也简单,当众敬个酒,交换了信物,便算成了。 当然敬酒也不必一个个敬过去。筠心与常欢二人并肩走到枕山面前,恭恭敬敬递了酒,一饮而尽,再重新斟了酒,面对百官。 下头坐着的人也纷纷举起酒杯,一同饮尽,嘴里更是吉祥话不要钱地往外蹦。 越春突然觉着有些无趣,随着众人一同饮尽杯中酒,却食不知味。 秕风察觉了她的心不在焉,略微靠近了些,问道:“师尊身子不适吗?” 越春强打起三两精神,“嗯”了一声,道:“许是酒喝多了。” 秕风道:“那等会咱们先溜出去罢。” 越春显然没忘记自己带他来的目的,一时好笑,抬手敲了敲他的头,道:“仙京几年才这么一次宴会,哪能这么轻易开溜?” 秕风闻言,也不再劝,温温柔柔笑了,一副软弱可欺的温柔模样。 越春摇摇头,道:“你出去可要硬气些。” 见他点头应了,她视线才又回到正中的两人,猝不及防就对上一双深沉的眸子。 筠心神色古井无波,眼神也瞧不出分毫端倪,偏偏是深邃得吓人,越春怔愣一瞬。 显然此刻已经是交换信物的时候了。 紫薇大帝站在筠心身后,撩撩手,叫人端上来一盏琉璃盘,上头用鲛纱布盖住,浅浅隆起一小块。 前碧霞元君也站在常欢后一步,身边的仙侍端着个差不多的琉璃盘。 两边的鲛纱同时被长辈拉开,流光一闪,左边摆了个翡翠山水玉镯,右边则是个同色的玉牌禁步。 或坐或站的众仙家也都抻着脖子瞧了个分明,张口打趣:“嚯!山水千灵镯都拿出来了,紫微舍得啊!” “碧霞宫那个猛虎啸谷流苏禁步也不是凡品呐!” “那当然!这两大宫里还能有普通的玩意儿?” “说的也是吼!” 玉器最是养人,仙界的器物除了爱好个风雅之外,功用也是能从器物本身窥见端倪。 譬如这山水千灵镯,内里便是个养身修炼的绝佳妙地儿。若元神入内修炼,能稳固仙身,融汇仙法。 虽都于仙身有益,但与象藩池不同的是,后者攻于修魂补魄,且地点固定,若动用什么仙法挪个地儿,便失去其效用。而前者则是可以随身携带,若用在险要的渡劫时分,亦能抵挡一二。 渡劫天雷本就是天道之意,哪次不是险象环生?能化去些的法宝,整个仙京也仅此一个,可见其珍贵。 再说碧霞宫出品猛虎啸谷流苏禁步,长期佩戴亦有养身功用。而最值得一提的是,这还是上古流传下来的仙气,其蕴含能量能直接颠覆大半个仙京,更能时刻防护佩戴者。简直可以说是超级版的护身符。 这两个法器不过在众人面前停留一瞬,筠心便执起玉镯,另一手手掌平摊,悬在虚空。 常欢也将手也抬起来,手腕搁置在他掌心,瞧着他两指按捏在腕处,另一手稳妥地将手镯套上往里推。 越春神色平静,情不自禁多抿了几口酒,短短几瞬的功夫,却好似经年之久。 一指粗的玉镯轻巧挂在常欢莹白的皓腕,晃动间,里头青绿的山水都仿佛鲜活起来。 常欢也不过多瞧了一眼,转头拈起禁步,往筠心那边多靠了两步。 禁步是贴身之物,此刻交换信物,定然是未婚妻亲手挂上才吉利。 常欢抬头与筠心对视,像是征求意见。后者像是未料想她还有这般疑惑,微冷一瞬,转而轻轻颔首,嘴唇边似乎是抿开一个轻浅的笑意。 春雪乍融,雨霁云消不过如此。 越春呼吸一滞,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眼睛却半点挪不开。 得了筠心的应许,常欢也放下顾忌,更靠了一步,低下头去碰他的腰带,两人近得几乎筠心一低头便能吻到她的发顶。 她食指轻巧一勾,将筠心腰封外的系带拉开一点距离,将挂绳穿过去,指尖一翻,玉牌穿过,便牢牢坠砸在衣摆上。 这便算是礼成。 在一片起哄欢闹声中,紫微道:“感谢各位同僚给这个面子,还望过些时日的婚典也来捧个场。” 下头应和:“好说好说!” 前碧霞元君笑道:“别人我倒是不担心,你可别在那日在下面玩疯了忘了回来。” 紫微也不恼,哄堂大笑中道:“你嘴皮子怎么还是这样利索?不就是三百年前饯行耽搁了些,叫你惦记到今日。” 前碧霞元君道:“你也知道你是有前科的!” 紫微摸了摸鼻子,自知理亏,只能顾左右而言他:“放心罢,我自然是会按时到场的。” 前碧霞元君道:“但愿如此。” 枕山也被他俩拌嘴逗乐,道:“紫微,你可记好了,否则又叫人抓住了把柄,说道个千年。” 紫微道:“嗳!我是怕了!” 枕山哈哈大笑。礼既成,也不继续耽搁,叫人摆上今日的主角——蟠桃。 仙侍们手脚快,片刻便摆上来。越春见秕风在一边安安静静坐着,这才打起两份精神,将一份切好的桃肉推到他面前,道:“尝尝,吃了有益仙力流转。” 秕风瞥了一眼,未曾动弹,问道:“师尊可好些了?” 越春怔愣一瞬,想起来先前说自己酒喝多了的事,道:“无碍。倒是你,一会多去认识些人,总待在我身边算是个什么事儿。” 秕风见她显然不愿多说,也不勉强,低下头去。 越春见他不再多问,也低下头去,拿起碟中摆的银叉,将蟠桃送进口中。几乎是立时,便感到一阵清凉的灵气顺着咽喉游走五脏六腑,熨帖非常。 只是越春头一回觉得这滋味不过尔尔,味同嚼蜡。 但这般灵宝也不好浪费。她勉强三两口吃完,更觉这瑶池烦闷非常,便小声同秕风道:“我出去清静清静,晚些在门口等你。” 为了设宴,瑶池在中间搭了个半露天的大圆台,占地甚光。中间引入一条溪流劈开整个殿台,却又用一道小拱桥相连。桥下溪水泠泠,潺潺作响。渠窄而深,水流湍急,争流间又激起阵阵水雾。虽飘不过膝盖,但也增添了些许意趣。 殿台已是意境非凡,实则下了殿台再往里走一些,别有洞天。 仙京亦有日月,此刻天色将晚,越春顺着瑶池边缘散步,行至深处,岸芷汀兰,山林茂盛,草木葳蕤,遮天蔽日,郁郁青青。 许是因为没什么人在外面,此处更显沁凉,叫她内心的郁塞都缓了几分。 越春闲散漫步,不知觉间已将近尽头。莹虫飞舞,翩飞而上,悬停在小亭檐下,明明灭灭,赏心悦目。 小亭砌在倾斜的小丘上,遮了大半天光,但也是个观景一览的绝佳妙地。 越春想也不想,拾阶而上。到了最后一阶,已然迫不及待转身,整个瑶池尽收眼底,甚至连远处明亮的宴乐圆台都能瞧见。 越春此刻才算是真真懂了为何话本里主人公心情低落时,总有人劝慰去游山玩水了。 自然鬼斧神工,美好不可多得,本就是治愈心情的一大良器。 晚风微微,树影攒动,微微遮蔽视线。越春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想再瞧远些,脚底下却踩到了什么微软的东西。 她惊呼一声,还以为是什么灵兽,脚底当即不敢落地,往侧边一歪,电光火石间整个人便被带倒。 但她并未曾磕到亭柱或是石阶,反而稳稳地落进一个怀抱。 越春抬眼一看,头顶莹虫盘旋,勉强照清了那人的面孔。 越春赶忙起身,略有些手足无措地整理衣袖,干笑两声道:“好巧啊,筠心仙君也来看风景吗?” 今天也是他的大喜日子,情场官场两得意,主人公竟不在宴上,却跑来这处躲清静,也是奇怪。 筠心瞧了她一眼,也能没答话,反倒是脚步回收,蹭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摩挲声响。 越春当即意识到自己刚刚踩着的是何物,面上尴尬更显两分,索性叫夜色遮掩,倒未表露分明。她开口道:“实在抱歉,天色太暗未注意到这边还有人。” “无妨。”筠心总算开口,声音冷沉又疏离。 空气中弥漫着生人之间的尴尬气场,叫越春恨不得就地遁走。她本想随便扯个借口离开,但脑子却不受控制,在片刻的沉静之后,脱口道:“还未曾恭喜筠心仙君喜得佳人。”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 这话叫她来说,总有些奇怪。偏偏又是这样单独相对的时候。 果然她话音一落,瞬间感觉周遭的气息陡然冷凝,对面的人也是半晌无言。 但她却分明能感觉到,他的视线紧紧锁在她的面上。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第65章百年好合 月光迤逦,小亭寂静。 越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痛恨自己的心直口快,正当她还要硬着头皮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腰间的通讯玉牌白光微闪。 越春像是遇到了救星,肩头一松,道:“仙、仙君,我徒弟还在宴上呢,大概是找我了,先行告退。” 见他没答话,她脚尖一转,正要离开,筠心却像是好奇,突然开口问道:“新收的徒弟,那个叫秕风的?” 紫微宫的,毕竟是她的上峰,这般一问,越春也不好再直接走,回道:“正是,刚来几月。” 筠心像是浅笑一声,道:“白白净净,款语温言,倒确实是你一贯的偏好。” 越春哽住。这话委实叫她不好接。 她先前的确一贯亲近这类温温柔柔的男子,但犹好去摘高岭之花——这点倒是将那半分人类血脉的劣根性遗传得淋漓尽致。 人嘛,哪有不爱看谪仙坠落神坛,高岭之花摔落泥潭的。 越春那时初闻筠心仙君的名头,偶一次瞧见了谪仙清冷的模样,心底里头一个想法就是想见见他旁的更鲜活的神情。 后来也真真叫她见识到了。清冷也仅仅是在外人面前的表象罢了。越春愈来愈发现其内里的温柔小意,甚至可以说是腼腆害羞,稍作撩拨,便直接从耳垂一路红到脖颈。 而如今,那份清冷更演变成疏离,简直有几分冷沉,生人勿近的意味,连对着紫微大帝和常欢,都难有几分笑颜色。 越春既不回话,筠心也不逼迫,二人就这么静了一刻钟,或许更久。 直到听到一声清脆的玉石敲击声,越春才将将醒神。 大约是筠心轻微动作间,什么东西碰上了垂在腰间的禁步。 这声音清脆而细微,若是搁在平时,都不一定能叫人注意。偏偏此刻,就像是钟磬齐鸣,心头擂鼓,振聋发聩。 不管往事如何,事已成定局,越春这才拾起声音,道:“喜好是很难改变的。人间都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 她故意说得轻松,对面像是讽笑一声,道:“是这么个理。” 话落便重归沉默。熟悉的疲惫无力再次涌上心头,越春无意多说,轻道一声“告辞”便转身提步欲走。 将将踏出两步,身后人又不急不缓道:“说起来,这姻亲能成,雨师也是功不可没。” 临到了人要走的时候,他似乎才想起来要回一回她前头说的“恭喜”。 越春脚步很明显地停滞,这次却没有再回头答话,反而直接向圆台走去。脚步匆匆,几乎称得上落荒而逃- 越春到宴台前时,秕风仍站在外面等。 他见她来得匆忙,甚至有些微喘,狐疑地往她身后瞧了眼,问到:“师尊怎么来得这样急?” 越春道:“叫你久等了。” 秕风当真,没料想是因为这个,道:“无碍的,本就是应该的。” 越春不置可否,往宴台里头瞧了眼,许多仙官早已离场了,仍留了一些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喝酒玩闹。 越春道:“走罢。” 秕风点点头,跟在她侧后一步的距离。 仙京长街两侧隔几步便有一个巴掌大的萤石悬浮,但光芒却不是很大,只是隐隐约约的朦胧微光,是刻意营造出来的氛围。 此刻长街倒也不算寂寥,偶尔还有几个人或形单影只或成群结队笑闹路过。 安安静静走了半路,秕风像是觉得太过沉寂了些,主动挑起话题,问道:“师尊后日又要去象藩池了?” 越春微愣,显然是刚记起来,道:“是啊。” 她突然意识到今日过后,筠心就是正儿八经的紫微大帝了,整个紫微宫都归他管辖了。且婚事也不只是口头说说,而是在玉皇大帝座下,众仙面前郑重定下了的。 但自己又不得不时常跑去。便是他坦坦荡荡,越春心里也尴尬非常。实在是难看! 秕风不知她心里这些弯弯绕绕,点点头道:“那下月我便继续跟着风伯他们一道。愿师尊早日好起来。” 越春闻言,松开了刚刚想东想西时咬住的嘴唇,欣慰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道:“你做事,我放心的。再过些时日,相比你也能独当一面了。” 秕风乖巧弯了背脊,方便她动作,道:“不及师尊万一。” 越春好笑,微微摇了摇头。 他们这谈话,步子就慢下来,后头下了宴的人跟上来瞧见,竟开口打趣:“哟!小越春这是收了个徒弟,还是收了个准郎君啊?” “哈哈哈哈哈!” 越春手还停留在秕风的发顶,叫这几个仙官一调笑,反而显得暧昧起来。 她下意识侧首,自家徒弟有些错愕,像是不知如何应对,嘴唇嗫嚅一番,也没能憋出一个字。 “贪狼星君这般污我这小徒弟的清白我可不依!”越春启唇反驳,语气里有小辈的娇俏。 “这就护上了,你瞧瞧她!”贪狼转头去拉上生星君的袖子。 越春几乎有些无奈,这群前辈是太闲了,逮着人便乱点鸳鸯谱。“人家还未过百岁,我便是再没脸没皮也不至于老牛吃嫩草罢。” “真的吗?我不信。”贪狼不依不饶,甚至连路过的人都要拉过来求认同,“筠心,你信不信?” 越春一愣,果真见他手里抓着筠心的胳膊不肯撒手。 后者倒是一脸平淡,语气却有些玩味:“又见面了,雨师。” 上生星君推了推半倚在身上的人,转而去掰他抓着人胳膊的五指。好容易掰下来,才道:“他酒喝大了不清醒,别理他。” 说罢,也不顾贪狼的反抗,捂着嘴便将人拖了下去。 唯有留在原地的三个人之间气氛古怪。 秕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显然不太清楚隐约的凝滞从何而来,只能对着筠心作揖,道:“紫微大帝。” 筠心点头应了,也不开口。 越春不愿将二人之间那些陈年烂谷子的事情宣之于众,遑论自己的徒弟。 她不欲多说,正要找借口遁走,却又被一个女声叫住,“雨师。” 常欢渐渐走近,面容也显露在微光下。她似乎是近前才看清另一人,偏头道:“筠心,刚刚寻你不见,原来在这处。” 筠心点点头,道:“正准备回去。” 常欢也颔首,这才重新将目光转移回来,问道:“雨师可要同我们一道?” 看似寻常的客套,却无形划开了界限。 越春也不打算自讨没趣做这个电灯泡,道:“不是很顺路,便不打扰了。” 常欢听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平和地目送,顺道同颔首告辞的秕风也点了点头。 直至看不到二人的背影,常欢才偏头道:“走罢。” 筠心似乎没有什么说话的欲望,无声地抬步,领先半步。 常欢跟了上去,并肩走在他身侧,道:“说起来自凡间回来后,还一直没什么机会同你独处——最后那几年,你不会怪我罢?” 筠心脚步不停,并不在意,道:“明哲保身,趋利避害,都只是生存之道。你没有任何错处,既如此,我为何要怪你?” 常欢浅浅一笑,道:“人间确实有许多迫不得已,你不挂心便好。” 筠心不置可否,目视前方。 常欢偏头看了他一眼,走动间他面上的光影由明至暗,再由暗到明,像是一个整月的月影变化。 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道:“越春顽皮跳脱,没心没肺,到了凡间倒也是一点没变。” 筠心脚步微顿,脸也稍稍偏转过来,像是疑惑她为何突然有这般感慨。 “外人都道筠心仙君清冷疏离,一心只有大道,想来不会耽于儿女情长。便是有了,大概也是温婉的仙女。”常欢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勾唇一笑,“倒是没想到你最后倾心的竟然是越春。” 筠心脚步彻底停下来,道:“凡人意志不坚,她又是强插的人物,扰乱了原本的轨迹,也是情有可原。” 常欢也跟着停下脚步,道:“这么说来,我倒有些好奇后面那九世了。” 似是对她眼里藏不住的审视不满,筠心音色都沉了些许:“历劫种种,均不作数。你我都是仙官,都该清楚这一点才是。” 虽说这话是给足了保证,却对她的后半句疑问避而不答。 常欢识趣地没再揪着不放,道:“说的也是,是我钻牛角尖了。” 筠心自上而下深深瞧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转身的一瞬,袖子却被他甩出一个不悦的弧度,还是将主人压抑的不满轻轻泄出一丝。 此刻仙京还有三两晃荡的人,大多在今日宴上吃了酒,迎面又瞧见今日的主人公,忍不住上前搭话:“筠心!现在都该叫你紫微大帝了!” “般配般配!” “既已定下,便早日成婚罢。仙京许久没有这样热闹了!” 筠心还未及答话,对面三人便一人一句扑头盖脸。 常欢轻巧接过话头,道:“这是自然的,还望各位到时候可不要缺席。” “嘻嘻,怎么会。” “谁不来我都不可能不来!新婚礼物我都想好了!” “那便预祝你们百年好合咯!” 常欢似是有些无奈,道:“今日喝足了酒,便早些回去歇着罢。我们便不送了。” 她说罢朝筠心那边贴近两步,叫人瞧了就是小情侣间的亲昵,当下嘻嘻笑开,一副“我懂我懂”的神色,嘴上道:“对对对!那什么,夜深了,不打扰不打扰!” “百年好合!” “对对!百年好合!”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重复着吉祥话儿,筠心眉头却狠狠皱了起来。 还不大清醒的几人自然没注意到这一点表情的变化,却叫常欢在不经意回头间捕捉到。 第66章让你舒服 虽说筠心已经定了亲,越春还是得如期去象藩池。 越春手肘捅了捅落月,道:“去问问紫微大帝在不在。” 如今的紫微大帝就是指的筠心了。前紫微自打那遭彻底放了权,再没上这仙宫。 落月点点头,叫住正往耳房走的仙侍问道:“紫微大帝可在?” 仙侍显然早已知晓她们来借象藩池的规律,对她们的到来一点不意外,探头看了眼后面安静望着这处的越春,笑道:“大帝有别的事忙,你们自去罢。” 虽说是叫她们自去,里面该引路的仙侍也早在一边等着了。他们交谈没刻意压低声音,是以越春也听得分明,闻言微笑点了个点头,道:“多谢。” 守门的仙侍闻言腼腆一笑,末了还不忘压低声音对落月道:“月中记得来玩!” 落月低声回道:“知道啦!” 越春在门前听得一清二楚,但摇摇头,到底没拆穿。毕竟叫这小丫头在外面干等一月,确实为难她。 这点小心思,落月也没指望能瞒过她。此刻见越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刻意去提,笑嘻嘻跟她闲聊:“紫微大帝瞧着冷漠疏离,下头的仙侍倒是热情好客。” 越春道:“紫微大帝面冷心热,下头人知道了,自然恃宠而骄。” 落月恍然大悟道:“竟是如此。仙君同紫微大帝也很熟吗?” 越春这才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太过自然。落月早先一直跟在前雨师身边,自然没有机会知道她出去招惹筠心的过往,有此一问也不过是顺嘴一提。 越春脸上笑意收敛了些,道:“不熟。紫微大帝神通广大,怎么可能不知道下面的动静,是以也只能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落月道:“原是这样,紫微大帝也同仙君一样人美心善。” 越春道:“在人家的地盘你还敢这样耍嘴皮子?” 越是大能者,神识覆盖范围越广。只要他想,大可以留下一缕神识,她们今日的交谈全都瞒不过。 落月吐了吐舌头,道:“我最近新学了推牌九,待仙君好全了,亦可学来打发时间。” 越春失笑摇头,还要再叫她多放些心思术法上,小丫头却突然贴近了些,语气里带着些八卦的兴奋:“仙君,那是不是紫微大帝同碧霞元君?” 越春顺着视线一同望过去,果真见花廊尽头,两人并行,顺阶而下。 筠心侧首微低,神情少有的温和,适时颔首回应。而常欢则是提着裙摆,整个脑袋都偏过去,微微抬首与眼前人对视,只看得到含笑的嘴角。 大约是分了些心神,脚底突然踩空一步,整个人重心不稳,往前倒去,幸得身旁人伸手相助,才免于一摔。 落月也目睹了全程,道:“原先他们还道两位仙君冷心冷情,最多相敬如宾,不料想原是两情相悦——真真是一段佳话。” 常欢站稳后,筠心递出来的胳膊也自如地收回去。越春目光在常欢缓缓收回的手上多停留几瞬,才像是毫不在意地平淡开口道:“谁知道。” 耳边落月还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越春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正要叫她走,却听落月轻呼一声,道:“呀!看过来了。” 越春下意识抬头,对上了一道泠然的目光。 当着正主的面儿八卦到底是不好,落月心虚,往后退了一步,偏了半边身子藏在越春后头。 四目相对,越春顾不得身后的小动作,正想着朝前打个招呼,筠心却率先移开了视线。像是避嫌,又或是懒得将目光多放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越春扯开的嘴角微滞,停留片刻,目光才挪到常欢身上。 后者则是大大方方颔首示意,却像是有些意外她出现在此处,干脆低声询问身边的人,得了答案,又重新对越春释放一个友好的笑容。 这样客套的笑容却有些扎眼,像是无端拿捏了女主人作态。偏偏男主人还大度地纵然默许。 越春再看不下去,低声道:“走罢。” 说罢便抬脚,头也不回地扎进了反方向的竹林小径。 等出了那二人的视线范围,落月心思又活泛起来,道:“以后紫微宫有了女主子,怕是热闹不少。” 越春脚步顿了顿,没接话。倒是前边儿带路的仙侍听到了,压着声音,不甚认同:“落月姐姐这话私底下说就好了,以后遇到大帝,可别叫他听见了。” 落月不解道:“为何?” 先前同伴被训的事还历历在目,仙侍实则自己也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按照自己的揣摩道:“如今毕竟还没真成亲呢,大帝讲究礼数,先前有人提了一嘴“女主子”被听到了,还被训了一番呢!” 紫微大帝人虽面冷,但训人还是少有,一番下来也让人心惶惶,足以引以为戒。 落月没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只觉得奇怪,最后感叹道:“不过瞧刚刚这势头,像是好事将近了。以后怕是常常要碰到碧霞元君了。” 越春闻言脚步一顿,偏头瞧了眼落月。后者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闹得莫名,道:“怎、怎么了?” 越春道:“无事,你说的很对。” 凡间历劫的那些荒唐事,其他人虽不清楚个中细节,但常欢却是知道她和筠心确实有过那么一段露水姻缘的。以后入主了这紫微宫,便是明面上不为难,也少不了对上的修罗场。 越春眉头拧了拧,盯着近在眼前的象藩池瞧了一会,这才解衣下去。 隔一月便要在这里泡上一个月,到底是不方便。还是要早日恢复才好。 但不知是不是心里想着事儿,这次她进入状态显然慢了许多。周遭的池水还是钢筋银针般往身上戳刺,不一会便叫她神思混沌,冷汗直流。 许是察觉到躯体的躁动不安,连内里的仙力都紊乱起来,四处游走乱窜,烧得她筋骨都烂成一滩软泥,更深处更是撕扯般的疼痛。 越春心下慌乱,越急越乱,越乱越急。勉力撑着身子调动周身灵力,却始终不得其法,只能是拆东墙补西墙,饮鸩止渴。 不过将将运行了一个小周天,她便无力为续,背脊软下来,贴着光滑的石壁缓缓下滑。眼皮不安地跳动,却始终睁不开来,只能任由冷泉瞒过口鼻眉眼。 越春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有些许本能的慌乱,更多的却是诡异的平静,连半点挣扎都不曾,像是安度晚年寿终正寝的老人,对死亡只有坦然,对世界一丝眷恋也无。 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她又似被人捞了起来。 泉水划过面颊,释放了堵塞的口鼻,叫她本能地大口呼吸。 像是突然被激发了求生的意志,出水的那一刻,所有痛感全都回归,密密麻麻,叫人完全分不清今夕何夕。 越春几乎是遵循着本能,兀自运起功来。只是心不静,事倍功半,隐隐有反噬的征兆。 正待换个法子继续,又倏然被一圈温热包裹,似乎连冷泉都染上了余温,不似先前那般刺骨。 越春脑子有些迟钝,下意识动了动身子。刚动了一下,桎梏更坚,耳边炸响一道清越的嗓音:“静心。莫急功近利。” 这声音熟悉得很,但她此刻却想不起来任何讯息,呆呆愣愣,连功法也暂停下了。 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那人也不恼,反而抓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缓缓将自己的仙力送进去,流窜引导。 越春走神得厉害,直至他的仙法霸道地到达了要紧处,才绷紧了脊背,挣扎起来。 但她体术本就难敌寻常仙官,此刻又是虚弱的时候,挣扎起来无异于隔靴搔痒,螳臂当车。 她挣扎了片刻,对身后人并无丝毫影响,倒是自己所剩不多的气力更加稀薄。 她向来是个打蛇随棍上的人,察觉到那人也只是引导自己运功,没什么坏心思,她也不再动弹,任由他动作。 只是随着那人动作放开,她却从一开始的舒坦,到后面的坐如针毡,体内重新躁动起来。 修补神魂本就不易,虽说她每次入这象藩池,就如同剥皮抽骨,筋脉重塑,但也鲜少有这样怪诞的时候。就像是凡间着了烟瘾的人,久抑复发,偏没有解法,万蚁噬骨,每寸皮都泛着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痒。 只是她此刻眼也无力睁开,不知自己是不是皮肉都泛着薄红。 她还正恍惚着,软了身子想沉下去,叫这冷泉淹没,让自己舒服些,却被腰间横着的手拦着。 越春不满,正要发作,那人却附在她耳边道:“让你舒服些?” 越春眼角都氲着些水汽,莫名觉得这人可靠,喉咙微动,鼻音发出了个“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今晚或许有珠珠加更,这章早点放(如果没有就当我没说)。今晚那个那个吗? 第67章水池(H) 像是找到了信仰的信徒,始觉有了方向。 在这冷泉中,越春几乎是不着片缕。那男子也不比她好多少,至少整个上半身都是光裸着的,贴着她每一寸袒露的皮肉。 她渐渐察觉到他的目的,所谓的“舒服”所指代的更深层次的意义。但她默许了他的动作,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因为此刻破裂的神魂和紊乱的仙法所致,还是眼前这人声音太过熟悉,让她隐约猜测是不是就是那个人。 越春攀着男子的脖子,追着他的唇——是的,本来就是有捷径的,为什么不走呢? 在这种痛楚都被放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的时候,一切的脸面羞赧似乎都是可以抛诸脑后的。 男人从她的唇角开始,将她本就潮湿的脸颊都亲吻了个彻底,甚至腮边耳后,没一处放过。 这样的舔吻,效用微乎其微,越春皱着眉不满,伸手将他的头往下按。 那人就顺从地低头,直到她松开,才吮着近在眼前的软肉。像是享受着狩猎追逐的过程的猎豹,不急不缓,就在腻白处咂吮舔舐,炙热的鼻息喷在渐渐立起的乳首,却不肯轻易给最敏感的地方轻易的快感。 直到顶上的人不满地呜咽,他才妥协般地,用舌苔擦过尖首,逗弄了两个来回。 就在越春以为他还要恶趣味地挑逗的时候,他突然启唇张口,以湿热包裹住整个前端,在看不见的口腔内,吸舔挤压,她的呻吟就那么猝不及防地溢出来。 她被刺激得腿心的软肉都翕动,夹进了冷泉水,冰得她哆嗦。“……你下去。”她知道他是有物什可以堵住的,叫着冷泉进不去她的身体。 但俯首卖力的人显然误会了,挑挑眉,意外的乖顺,托着她的臀将人举起来,叫她坐在了石岸缘边。 岸边不及泉水冰冷,她很快放松下来,手臂撑着上身微微仰倒。 还留在泉里的人掐着她的膝盖打开,将整个人嵌进去。接着她就感到刚刚还在她面颊和胸前流连的炙热鼻息,喷在了腿心最私密之处! 仙体是摒弃了杂质污浊的,大开的腿心光滑无毛,饱满得像是刚出笼的馒头,在两腿被迫大开之后无力地从中间裂开,漏出最中间的软红。 他带着些新奇,拨开花唇,露出内里掩盖的真相。底下还因为刚刚的刺激兀自翕动,吐出晶亮的水液,花核却怯怯缩在上面。 他突然觉得有点饿。当然不是需要用美食填饱肚子的饿,而是发自内心深处的渴望。 喉结滚动了一番,他指尖在花核上轻轻刮过,带起一阵颤抖,再撩起底下吐出来的更多淫水,裹了整个指尖,送到鼻子前。说不上来什么味道,但吃进嘴里的时候,是淡淡的咸。 这些不能为外人道的东西,此刻被他尽数全收。 他像是找到了渴求的东西,埋首覆到她的腿心,舔舔吃吃,逮着她渐渐充血的花核轻咬又舔舐,激得她坐不住,拿腿蹬他,“啊!筠心!” 他甚是满意她此刻还残留着神志,或者说在此刻能想到的仅有他,好脾气地应了:“嗯。” 她茫然地睁开眼,盯着他的脸瞧了片刻,像是有些分不清现实还是臆想,有些乖顺的柔软。 筠心动作不停,就在她的腿间抬眼看她,侵略性十足。 等瞧见了她的踌躇和退缩,他恶意地将舌头顶进去,抽动又舒卷,上唇还刻意在花核那边磨——他记得人间的时候她还很喜欢磨这处。 果不其然,没多久她就惊叫着抓着他的头发泄了个彻底。喷出的水液浇了他满脸,甚至溅到了睫毛上,随着他的扇动抖落下来。 他将那些带着她独有味道的淫水尽数全收,随着喉结的滚动吞进去,还吮着她还在翕动的妙穴,试图再吃一点。 等确认再没有更多的了,他才轻轻叹了声,将人重新抱下泉水里。 从刚刚开始一直没离开他唇舌包裹的腿心,一朝接触了冷泉,叫她全身猛烈抖了一回,下意识想退回去。这时她听见人问:“爽快吗?” 她有些赧然,却还是坚定,即使声音细若蚊蝇:“……嗯。” 那人愉悦浅笑了声,抬了她的一条腿,挂在手肘折迭处,下身的硬烫贴过来,带起她更深的痒。“爽完了,到了我罢?好阿姐。” 虽是询问,但显然也没给她拒绝的机会。硬烫的性器在冷泉里嵌进了她的热壶,越春着急推他,带了些慌乱的哭腔:“水!水进去了!” “不打紧。”男人早就隐忍得脖颈上的青筋都跳动,因说话更吐出几下喘息,字音随着动作颤,根本容不得半点的拒绝,铜墙铁壁一样地固着她。 冷涩的泉水初入时还保留着寒意,不过片刻,便在这种热烈的交合中升温,然后又被器物龟首的褶皱卷出来,换了周遭仍冷的泉水进去,此消彼长。 这种因泉水加入而显得更加怪异且舒畅的欢愉很快激得她颤抖连连,禁不住的刺激畅爽,泄了一回又一回。 到了最后,她趴伏在岸边,手臂曲在两侧,挡住了侧边压扁溢出的乳肉,脚掌都提着,几乎只有一个脚趾触着池底,撅着的白臀半隐没在池水中,露出的半边泛着薄红,还有男子未控制住力道留下的手印。 他仍像是不知疲倦的瘾者,操纵着愈发红紫狰狞的性器在她股间进出。 看着她因趴伏的姿势显得格外纤细的腰肢,和臀胯对比鲜明,曲线玲珑,肩胛顶起皮肉,单薄又温软。他哑着声开口:“别忘了调息运转,修补神魂。” 越春趴在底下,嗓子都哑了,除了哼哼,只剩下偶尔撞到要紧处时难以抑制的呻吟,听到他的话更是愤懑——明明东西还毫不留情地冲撞,顶着她的敏感处碾磨发力,嘴里的话竟还这般道貌岸然! 她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愤恨,就这么被他做死了干脆,连神魂也省得修了! 未几,似乎察觉到她无力为继,那人终于发了善心,自己揽过了修补神魂的活计。 做到这种地步,她终于乖顺了许多,嘴里吐不出一句难听的话,脸上也只剩酣醉的迷乱。 他突然不想就此放过她了。实在很难甘心。最先挑起头的明明是她不是吗? 凭什么她说不要就不要,说推开就推开? ——甚至说找新人就立马物色? 人间生命的终点,他终于知道,即使是下凡,他也是带着撮合他跟常欢的目的去的——或许从最开始她就在看戏——怪不得她突然转了性,怪不得他总觉得她飘忽不可捉摸。 但她明明没问过他的意愿不是吗?他的情感早就在江南遇见余常欢之前就无法控制了。 他虽不满她临死之前只肯说两不相欠,甚至连句骗人的“爱”都吝啬给,但她义无反顾送进心脏的匕首和眼前的焦躯总不是假的。带着这样的执念,他余生都浸在洗华寺,甚至轮回了九世去找她。 直至被前紫微大帝强硬带回,看见她漠然的神情,才宛如淋头泼了盆冰水,三伏天都令人浑身发抖。 即使经历了那般的苦厄才杀出血路,功德圆满成了神仙,他也从来都是睥睨又高贵的,总该保留最后一丝尊严的不是吗? 像是真的被自己说服,他厌弃自己偶尔不受控制的心软,忍着不甘和愤恨,将所有的心思按捺,顺从地接受了蟠桃宴订婚的提议。 但这所有的一切无谓的壁垒,都在看到她身边多出了个唇红齿白的小白脸那刻分崩离析。 她从前就格外偏爱这种弱态乖顺的男子,多少年了,品味一如既往——在口味上的偏好,倒是比她本人长情得多! 像是被他突如其来收紧的手激到,亲密无间趴伏在身上的人终于瑟缩了下。 筠心松了手安抚,但底下的人显然是被弄怕了,腿根的软肉都还在这样的抚触下颤抖,腿心吸吐间溢出浊白,很快散尽在池水里。 他蹙眉,将人按严实,身前的人抖得更厉害,像是怕极了,“……真的不要了……” 筠心没应她这句,只道:“你不该浪费我的元阳。” 这是他们本体的首次交合,初精效果能抵后面许多次。况他也不允许——她想要跟他这个人划清界限,他非要把所有的都留在她身体里。“好了就继续。” 身上的人还未缓过来,闻言瞬间僵硬,又碍于插在里面的柱身,生怕一动又激得那孽障精神如初,将她弄得欲死不能。于是她只能带着更甚的哭腔,抬起脸乞求:“我真的不行了……” 她的头脸已然湿透了,头发沾了水,温顺地贴在脸颊和肩背上,脸蛋也晕着水花,眼里还含着一泡晶莹。 原本就在她热壶里丝毫不曾偃旗息鼓的器物被她这一眼看得更硬。他察觉到她腿软得哆嗦,细肉紧张地噬咬,狠狠挺了身,逼出她歇了好久的尖吟。 只这么一下,像是解了渴,是以也不着急狼吞虎咽,只浅尝辄止,等着后续剥丝抽茧的乐趣,声音里隐隐有作弄的恶劣:“想哪儿去了,叫你运功。” 他的手其实还一直贴在她身上助她运功,但此事还是自己来更加事半功倍。 筠心看她松口气,哆嗦着撑起来掐诀。甚至有一瞬,他想或许那些细水长流的打算都是无用功,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她困在身底下,做到她神智全失,脸上除了对他的依赖再没有别的。 ——但他又实在不忍心看她失了那些鲜活,只成为仰人鼻息的禁脔。 罢了,就算辛苦迂回些。叫她心甘情愿地妥协。即使只是有利可图,即使只是身体上的依赖。 左右常欢他已经有了制衡的把柄,婚事的消解也不难办到。唯一要担心的——他偏过头,瞧着殿门的方向——便是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小白脸。 他早察觉到了,那个叫秕风的,早早就来等着献殷勤。 第68章炉鼎 曦光从竹间罅隙倾漏下来,光束里浮动上升的微小水珠都蒙上了淡金的光晕。 光斑洒落下来,照在池中人眼皮上,随着竹叶晃动,也闪烁跳跃,直晃开了她的眼。 越春皮子惫懒,不愿动弹,缓缓抬了手挡在眼前。就这么坐了半晌。 身子虽然乏累,但内里的修复她仍然能感觉到。神魂的裂缝虽未消弭,但也如被粘在一处的碎瓷,裂痕虽清晰可见,但也因粘连而紧凑完整。 唯一叫她意外的,便是这次竟收获颇丰。 虽说每次来这一遭,期间她都浑浑噩噩,但这次沉入水底的窒息感那般清晰,叫她想忘记都难。有了那样的意外,她非但没有白费力气甚至走火入魔,反而真叫她抚平了几个细微的裂痕,这可着实是怪异。 莫非在那样窒息的困境里,反倒因为求生意志激发了些潜能? 越春还在想着心思,石壁侧面探了半个头。落月见她醒了,也不再遮掩,干脆走了出来,道:“仙君醒了怎么不唤我?” 越春被她这一唤,到底回过神来,道:“乏累得紧,歇歇。” 落月也是知道她这一月打坐无暇更换姿势,筋骨僵硬不说,皮肉也压得生痛。她抱起池边衣杆上的衣服趋近,道:“我给仙君捏捏罢。” 越春道:“不必,走罢。” 若非无奈,她真恨不得避着紫微宫远远的,如今醒了,于情于理,她也不好多留。 落月站到旁边,正巧遮住了洒在她脸上的光斑,越春便不用再以手遮掩,孰料她胳膊举得太久,此刻竟已麻木,动作间牵扯叫她哼出一声。 落月蹲下身子,托着她的胳膊,眼里有些心疼,道:“仙君这是举了多久。” 越春先前想心事想得深,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胳膊,含糊应了声,道:“没多久罢。” 落月嗔了她一眼,十指轻巧揉捏,等她缓过劲来,才扶着人起身,用仙法给她烘干了身子,伺候穿衣。 越春瞧着自己光洁无暇的皮,半点痕迹都无,轻轻垂下眼睫,侧牙咬住下唇,片刻又收回去。果真只是她的梦吗? 落月将她衣服扣好,见她还是张着双臂的样子,道:“仙君在想什么?” “无事,”越春放下手臂,摇摇头,又问道:“这月你可守好了?没放人进来罢?” 落月道:“没见着有人来。我一直守在不远处,推牌九都只在那边的亭子里了。再说紫微宫哪有不长眼的敢进去打扰?” 越春看向落月指着的那处亭子,距离不算远,地势不算太低,象藩池前的一块地儿全能尽收眼底。 除却重伤难医,仙家最脆弱的时候无非就是打坐修炼,修魂更是一件险事,落月已是第二次听到这个问题,当下也不太放心,质疑问道:“仙君是瞧见其他人了吗?” 越春回想起那个脸红心跳的画面和男人蛊惑的低语,抿了抿唇,道:“未曾。” 落月闻言放下心来,道:“我都一直守着呢,况紫微宫治下有方,仙君莫太担忧。” 越春点点头,手却不自觉撩起衣袖,入眼还是一片光洁细腻。 那人床榻上总有收不住使劲的时候,先前没少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况那时她也分明感觉到腕上被他狠咬了一口。但眼前的证据却分明告诉她,那些荒唐也不过是她自己的臆想。 越春想通此节,难掩愧怍难堪,狠狠闭了闭眼。 - 刚出紫微宫大门,越春又看到两人站在门口等。 一个站得笔直,手放在身前,另一个则是东倒西歪,手里摇着把女子团扇,不伦不类。 见到她出来,柴道煌顿时将手里的团扇塞到秕风怀里,自己迎上去,道:“越春儿,等了你许久,这次感觉如何。” 越春从秕风手里接过团扇,见怪不怪,也不隐瞒,道:“好了些许,但道阻且长。” 柴道煌拉过她的手腕,像模像样把了半天,也没说结果,道:“有捷径你不走,非要泡那劳什子泉,如今都憔悴许多。” 越春到底是个姑娘,闻言问道:“果真?” 柴道煌也不客气,道:“可不是?先前那唇儿还粉嫩嫩的,如今寡淡许多。” 越春抿了抿唇,甚至察觉到唇心一处干燥的爆皮,当下心情也沉重下来。 她这一敛眉,面上更是添了几分愁苦,像是短暂花期过后逐渐凋零,虽仍有颓废的美感,但从内而外地透出死志,到底让人怜惜。 柴道煌对她又是后辈的关怀,又是朋友的惺惺相惜,也不忍看她经年遭此折磨,老生常谈道:“泡这个池子还要多少年都说不准,便是找个炉鼎又如何?仙京又不是凡间,不在乎这些,就算以后你好全了,好生将人打发了,银货两讫,也没人闲得没事说你闲话……” 越春想到一月前筠心常欢站在一处的场景,和自己难以启齿的迷思,内心生出些动摇,存心要掐去自己最后一丝留恋,道:“或许可行。” 柴道煌骤然被打断,道:“你说你怎么这么固执……” 片刻后他又回过神来,道:“什么?你这是同意了?” 越春见他这反应,难得有些臊,道:“只是考虑考虑。” 姑娘家爱俏又怕疼,柴道煌也只以为她是近来受尽了折磨想通了,反应过来后又自顾自地给她安排起来:“想通了就好。但这是也需从长计议,万不能随便找人应付过去,定要是纯善可信之人……我瞧着秕风就不错!” 越春闻言下意识看了眼身侧的秕风。他原先就看着她,越春一转过头来,便直直对上了目光,加上柴道煌说的话,少年如玉的耳廓也泛起薄红。 越春原先挑中秕风,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只是那时恰好身子屡次三番出问题,想找个帮手来。她内心里还是将秕风当作半个后辈来看,是以她虽不反感,但到底也有些别扭。 越春转过头,啐道:“你这前辈真是一点样子都没有!” 柴道煌“啧”一声,道:“关心则乱嘛。” 越春摇摇头。虽说仙京不避讳这个,但大庭广众,对着后辈,多少也该收敛些。 柴道煌见她又没了声儿,当下不依,偏要叫她说出个好歹来:“秕风是你亲自挑的,如今还端着做什么?” 越春无奈道:“当着徒弟的面,你也不问问他的意愿,瞎点什么鸳鸯谱!” “扭扭捏捏作甚。”柴道煌嘟囔一句,头往前伸,道:“秕风,你师傅如今这情况你也是知道的,你可愿奉献一下?” 被点到名的少年怔愣一瞬,这次脸颊都染上了绯红,嘴唇翕动两下,这才低声答道:“在所不辞。” 秕风是正经修仙宗门里头飞升上来的,履历干净得如同他身上的白衣一般,更是没有什么糟心的烂桃花。只是在越春眼里到底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此番应了,大约也是少不更事,不通男女之情,纯粹想帮帮自己的师父。 越春倒也感念他舍身,但实在没有人前聊这些房中事的癖好。是以她面上无甚表情,只模棱两可说了句:“再说罢。” 柴道煌不甚满意,还要再问,却听落月唤了句“紫微大帝”,这才回头直视前方打了个招呼。 越春自然也已经看到迎面走来的筠心,仙家耳聪目明,他此刻又是独身一人,若刚刚稍留意些,想来那些谈话也都尽收耳里。 想到刚刚在聊的话题,越春不免一阵脸热。这会儿毕竟刚才人家的紫微宫里出来,路上遇到了不打声招呼也说不过去。越春停住脚步,颔首道:“紫微大帝。” 筠心面上似乎也没什么神情,像是全然没听到,又或是根本不在意,随口客套了句:“这次用完了?可好些了?” 事到如今,越春也全然不知怎么跟他相处交谈。先前几次遇见就算不是横眉冷对,至少也是漠然无视,借用象藩池后更是没有遇见过,这回突然碰上了,还主动问起,倒真叫她有些不知所措。 越春只道:“颇有助益,多谢大帝慷慨解囊。” 筠心道:“不必客气。既如此,便不多留了。” 他干脆利落,完全是同僚之间的寒暄。越春点点头,心下有些怅惘。正要侧身擦肩而过,鬼使神差抬了头,正巧撞见一双深邃的眼眸里。 越春顿在原地,不过一瞬,筠心就回首大步回了自己的殿宇,连衣袂都飞得决绝,像是一丝眷恋也无。 柴道煌走了一步,见她还没动,道:“愣着做什么?还要去拜谢一番?” 越春摇摇头,回头安安静静跟上,甚至没有跟他呛声。 柴道煌面露疑惑,但到底没放在心上。 越春行尸走肉般地回到了殿里,心不在焉的样子连柴道煌何时走了都不知道。 先头对上的那一眼,虽然短暂,但她分明看见筠心眼里的意味深长,轻勾的嘴角,嘲讽不加掩饰,甚至像是藏了些挑衅的意味,似乎有些——势在必得。 他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吗? 那他的势在必得是什么呢?毁了她的姻缘,还是——得到她? 越春一个激灵,冷风从领口灌了进去。 越春手指蜷了蜷。不可能的,他婚事都定下了。 天色将晚,秕风忙着收院里晒着桂花的几个筛子,将几个摞在一起,轻巧抬了起来。 像是为了缓解自己内心的慌乱,越春开口唤了句:“秕风。” 秕风听见师父叫唤,不疑有他,将刚端起来的筛子放下去,在裹住的袖子上抹了抹手,站近了几步,问道:“师父,怎么了?” 越春将他上下打量了一个来回。少年虽还青涩,但常年修炼,肌肉虽薄却精,此刻为方便干活将四肢端处用麻布缠绞裹覆,恰恰显出凌厉的线条。 半晌,越春才道:“无事。” 秕风摸不着头脑,但也没追根究底,道:“那我继续忙了。” 越春点点头,看着少年渐远的背影,心下有了决断。 这紫微宫是去不得了。情之一字,最难自控,若是还像今日这般,区区一个眼风都叫她忐忑猜上半天,她都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守住本心,不成为那般令人唾弃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520快乐哦!??..??? 第69章清醒(微H) 从象藩池回来可休息一月,这一月里越春也是十分不好过。 倒不是神魂又出了什么问题,而是她早早下定了决心换双修的法子,却对着秕风那张脸始终难以启齿。 眼见一月又到了末尾,越春再也无法拖延了,只能差落月将秕风唤来。 睡觉休憩对仙人来说虽是可有可无,但寝宫多少还是个私密的地儿,轻易也不会放外人进来。是以秕风被叫到越春寝宫时还有些意外。 越春寝宫只以纯白茶白做主色,穹顶和墙角有精雕的花纹,一眼瞧过去很是素净,但细看之下又会发现许多精巧的玩意儿。譬如古朴的桌椅旁那个艳丽的红釉香薰笼,与整间屋子的主色碰撞,却又意外地融为一体,反而增添了一抹亮色,显得不那么死板。 都说一个人的习性多少会反映她的性情,秕风此刻倒真觉得说得不错。 他不过打量了一瞬便收回视线,恭敬问道:“师尊有何吩咐?” 越春端坐在圆桌前,指尖轻敲在桌子上,因为有桌布的阻隔,显得沉闷。她显然还没想好怎么开口,道:“近来仙术修习可有困惑之处?” 秕风道:“还算通顺,多亏师尊点拨。” 越春点点头,指尖继续点着桌子,心里却在盘算酝酿如何开口跟他说双修之事。 秕风见她半晌不开口,将原本就打算说的事拿出来:“弟子还有一事要禀。” 越春停下越点越快的手指,问道:“你说。” 秕风道:“风伯刚刚来找,要我同他去西北那边代个班。” 越春不解,问道:“要你同去?” 按说她在殿里坐镇,没道理越过她去找她的徒弟。 秕风道:“师尊明日要去泡汤,是以风伯直接来找我了。” 越春回过味来。她神魂不稳之事虽然就他们几个知道,但一起搭伙干活的风伯她也没避讳泡汤一事。是以越春要泡汤之后的事,风伯近来都是直接找秕风代替。 越春点点头,问道:“要多久?” 秕风回道:“大约半月。” 越春重复一遍:“要半个月?” 她等得,她这神魂可等不得。 近来她虽也在勤加打坐恢复,但到底无甚外界助力,收效甚微,反而是时常出去控雨,耗费许多。这修补一事到底不能耽搁太久。 越春咬唇,她若是早些放下扭捏同他说了,来上几回,这半个月倒也不足为惧,偏偏在这事儿上她面皮又薄,硬生生拖到了这最后一日。 越春吸了口气,正要开口,问问他今晚愿不愿意留下,秕风却先一步开了口,问道:“可有不妥?” 这一问叫她好容易攒起来勇气又全部泄下去,抬头幽怨瞪了他一眼,问道:“明日去?” 秕风道:“事发突然,一会儿便动身了,风伯还在外面等着。” 越春这回几乎有些咬牙切齿:“今日去啊。” 秕风大约也知道自己此番打乱了她的什么计划,问道:“师尊有何吩咐?弟子尽力顾全。” 越春卸了劲,慵懒摆手,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正事要紧,你先去罢,回来再同你说道。” 秕风闻言踌躇一瞬,乖巧走了,徒留越春双手托腮,面色愁苦。 看来明日还是得去一趟紫微宫- 水面平静无波,只倒映月宫一角,硕大的白横亘在夜色里。 倏然平静被打破,圆满的白色里破开一个缺口,人影半浮在水面。 越春腾不出手去拨弄脸上的水痕,任由其划过贴着脸颊的湿发和肌肤,清浅落进池中,荡起新一圈的涟漪。 还是熟悉的痛与痒。大约是太过熟悉这过程,越春这次倒没那么难忍,甚至还能勉强维持着半分清醒。但池水里蕴藏的深厚灵力叫她不得不用尽全部的心神去应对。 不知过了几个日夜,越春渐渐脱力,垂在膝上的指尖都开始颤抖,体内引导的仙力更是颤颤巍巍,在神魂上一拂而过,劳而无功。 她浅浅皱了皱眉,很快又舒展开,不过不是因为有所进展,而是一丝皱眉的力气也分不出来。 她还在兀自挣扎,另一道熟悉的仙力突然汇入身体。她陡然放松,却不敢卸力,无暇他顾,像是沉溺水中拉住唯一一根救命稻草,汲取这突如其来的仙法恢复力气。 仙力的主人也是耐心,愣是一动不动,等她恢复得七七八八,才缠上来带着她继续深入修补。 越春恢复了大半,心思自然也清明了一些,眼珠在薄薄的眼皮底下轻颤,轻轻动了动身子。 那人照旧贴着她的耳朵,像是察觉到她的抗拒和仙力的受阻停滞,道:“专心。” 越春猛然睁开双眼,想要转过身子瞧个分明,却被人捏住了下颌,动弹不得。 分神的刹那,那人的仙力早就霸道地在她体内游走一圈。 即使是神仙,内府也是极为要紧脆弱的存在,除非结了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侣,断没有叫旁人这般肆意窥探的。 但来人显然没有这样的觉悟,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什么不该碰的地方全都碰了个全。像是以仙力化手,将她皮下的每一处都抚触无遗漏。 察觉到怀中人愈演愈烈的抗拒,他似乎也生了不耐,道:“既不想泡,那换个别的法子。” 他话音刚落,内外便一同往她要紧的地方招呼,叫她躲闪都来不及。 越春张了张嘴,想喊人,惊觉自己嗓音暗哑,只能发出浅浅的气音。 内府的刺激往往比肉体的慰藉来得更加凶猛强烈。察觉到她身体的变化,后面的人两手揽着她的腰,一提一放,两声喟叹同时响起。 越春早已不剩几分气力,只能任由人搓圆捏扁。 若说以往她还怀疑自己是不是受了池水的干扰屡次做那些荒唐梦,现下她就可以确定,自己是切切实实身处这荒唐之中! 她不甘地挣扎,虽无甚收效,后头的人还是将她身子抱着转过去。对上眼的刹那,越春甚至无甚意外,却将他眼底的欲与引诱看得分明。“你……” 筠心像是有了什么新的打算,不再打算遮掩,从最开始就没有收力或刻意扰乱她的神智,丝毫不怕她看清,提着她的腰的手根本不停,一提一松,连接处就在这种动作里吞吐出入。他低头直接印住她的唇,碾磨吮吸,叫她再吐不出一个不好听的字。 只是她这次太过清醒,以往半梦半醒时候抛却的廉耻此刻通通捡了回来,嘴唇抿得死紧,段不肯再成那般放浪的淫娃荡妇。 迷茫、混乱、震惊、羞愤,甚至是怨恨,种种情绪一齐涌上来,但她甚至还来不及将这些情绪规整好,再剥丝抽茧找到现下最合适的解法、最适宜的答案,她的隐忍都要在他猛烈的攻势下化为乌有。 盖因她此刻的表情实在太过娇怜且不甘,抿紧的唇挑衅意味十足,让人恨不得冲烂她的镇定。 明明带着她双修也会有更加简洁的法子,但他偏不肯,这点子交合的事情非要做了全套。 他的手还埋在水下,水面随着他的动作破碎晃动。抽插的同时,前端也被他捻揉,难以招架。 柱身肉楞浅缓顶磨刮擦,碰到爽处,她根本控制不住全身颤抖,攀在他肩头的手也收得更紧,有那么点欲说还休的意味。 他瞧着她到此刻还隐忍的表情,有些不满,但却低了声音哄:“只要你低下头看看,就只做这么一次。” 他这双修的法子淫靡纵欲,显然不只是为了修补她的神魂。 越春早已腿软无力,腿心麻痒,将将泄了一回更是疲累,听了他这话生出了些希冀。“当真?” “嗯。” 她真的低下头去看了。原先在凡间只见识过那么一次,眼下他的仙身比凡间有过之无不及,涨红发紫的器物算不上好看,根本不比她的手腕更细,上面青筋盘虬,在水下缓慢蹭动,逐渐一寸一寸消失在她身下——全都吞进去了。 那么狰狞粗硕的东西完全不该长在这么个朗月清风的谪仙底下,此刻还在折磨似的慢耸,一出一入,非要叫她看清,折腾着人玩儿似的。 他刻意将她推开半拳的距离,叫她能尽收眼底。同时看到和感受着这种交合,让她隐隐有些心悸的战栗,淫靡的视觉冲击让她底下更是受了刺激似的,咬得更狠,随着他猛然加快的动作,一同撞出了她的尖吟。 原本还算平静的竹林深处此刻却叫偶尔溢出的声响打破。象藩池水波晃荡,月影破碎,许久不得安宁。 等竹林里好容易又平静下来,又低低传来一句话:“运功吸收。” 越春此刻趴在他前胸,手指动了动,很显然是要给他一个巴掌,却半分力气也无,仅仅是动了动。 筠心低着眼睫,看人乖顺地窝在他的怀里,难得有些愉悦。 他视线往后,瞧见一片红痕,在沾了水的肌肤上清晰可见,楚楚动人。那是他情动时将人抵在石壁上磨出来的。他手探下去抚了抚,几乎没有用力,却换来底下的人战栗两下。 他嘴角挑起,见她不肯动,像是抗拒极了他的东西,嘴里吐出来的话淡漠威胁:“还要我帮你?” 越春撑起身子,远离了他,到底没有动作。她实在难以在这种时候对着这个人故作平淡地吸收他留下的东西。 筠心早知她清醒了定不会那样顺从,拉过人来,真要帮她。 越春顿时慌神,此刻清醒了大半,再任由他的仙力探索自己的身体,想想都叫人头皮发麻,“我自己来。” 筠心闻言松开了她的手,不知可否,只是一双眼睛还紧紧粘在她身上。 越春提起仅剩的力气运功,难以为继,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他抱进怀里。 最后他也没有信守承诺,将她翻来覆去弄了整晚,还打着个冠冕堂皇的修魂幌子。 第70章强迫 越春回到殿里的时候,秕风刚从杂七杂八的事务里脱身。 秕风迎上来,道:“师尊这次可有进益?” 越春心绪正是复杂的时候,闻言扯开嘴角,敷衍道:“好多了。” 秕风见她状态确实不错,却有心事的样子,想起来临别那一遭,问道:“师尊上回是有什么要事吗?” 越春想起来先前要跟他说的事,心里更加复杂起来。若是没有这次象藩池那么一遭,她倒还能说服自己换这个更轻松的法子。但事到如今,前脚刚同筠心行完了那事儿,不清不楚的,一时半会儿她哪还有脸面再去沾惹徒弟? 是以她不过沉默片刻,便道:“已解决了,不用担心。” 越春回道寝宫坐下来,脑海中不可避免地浮现前不久象藩池晃荡的水波和泠泠的月光。 她指尖微颤,用微凉的手背贴上面颊,试图缓解一二脸上的燥热。 与筠心之间的次数其实是屈指可数,回了仙京之后他对她更是淡漠疏离。而这次经过前头的滞涩,到后面也是完全顺畅起来。 筠心倒也没忘记正事儿,时不时带着她的仙力游走,但偏又坏心眼地四处点火,叫人难以招架。 那般境况下,她根本无法拒绝。做都做了,越春也不再推拒,半推半就地配合,刚开始她还能跟上他的节奏,内里调息运转,补桥修路,到后面就完全乱了套,只能如菟丝花一般紧紧攀援,任由他予取予求。 筠心仙法本就深不可测,此番下来都是便宜了她,比先前几个月的成效都显着许多。 只是他都已然订了婚、交换了信物的,又来主动招惹是什么意思?想重修旧好吗? 即便他现在贵为紫微大帝,仙京的婚事也断不可能因为他一时的意气,说不结就不结了。 甚至经过这次,她几乎能肯定前几月她自认为的幻觉迷思都是真切的——他每回都来过。 那他既然每次都背着人摸进去,什么不该做的都做了,平时又何故作那副道貌岸然、冷漠疏离的样子呢?! 且他根本未作犹豫,订了了与常欢的婚事。尘埃落定,又背地里勾缠她,难不成要她做见不得人的小情儿?! 要知道仙京可没有三妻四妾的说法,更没有平白无故毁了婚的。仙人命数长,往后相见的日子多了去了,万不会在明面上闹得难看。这便意味着他们一旦成婚,几乎没有可能再分开。 她自凡间最后替他挡了最后一劫,便知道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动了心,偏她清醒之后还无法割舍。但筠心的态度也一直很明显,分明是不打算再续前缘的姿态。 越春咬紧了唇缘。虽说覆水难收,自己一时半会儿难以收回对他的心思,但也万不能叫他如此作贱! 越春搅着手,偏头望向窗外。在仙京里瞧,月亮几乎能占满整个窗户。月光皎洁,倒与那几晚无甚区别。 她收回目光,转头间眼睫湿润,熠熠闪光,在月光下无处遁藏。 - 思来想去,越春还是不打算再去象藩池。 落月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仙侍,防也只能防着寻常路过的仙官仙侍。那紫微宫毕竟是筠心的主场,他要监守自盗,避着这一个小姑娘易如反掌。 他那次不声不响地摸过去弄了她几回,到最后也没说要与她怎么办,仿佛就只是你情我愿的肉欲宣泄——反正就算是送她点仙法助力,于他那样的大能也只是九牛一毛,根本不吝啬的! 越春再没脸没皮,也不至于巴巴贴上一个有妇之夫——还是一个连虚假承诺都不屑得敷衍的有妇之夫! ——人间的男子在外面养了外室至少也是花言巧语哄着、金尊玉贵供着的罢?他这算什么? 虽说将徒弟作炉鼎难以启齿了些,但也不是没有先例,秕风也不甚反感,她后面再注意些,不与筠心碰上便是。 越春还在兀自想着,门边突然传来一声响动。 越春当秕风来了,正要清嗓开口叫他进来,却发现他根本没敲门,直接推了门进来,叫她一声招呼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秕风一向有礼,不会有不敲门的时候,越春疑惑,道:“怎么不敲门。” 无人应声,倒是脚步不急不缓的脚步声未曾间断,声音趋近得很快,像是步子迈得极大。越春站起身迎了两步,还要再问,便被人提着腰放到了桌子上。 越春惊呼一声,珠翠响动,回过头来人已经近得只能让她看到眼鼻,随后更是来不及反应,叫一个湿漉漉的吻贴了上来。 他吸吮得用力,但动作却悠闲非常,轻磨慢碾,像是故意要她感受折磨,带着些惩罚的意味。 越春挣不过他,被吮得难受,也不肯叫他轻易进去。 他也不急,只不厌其烦地将两瓣儿唇翻来覆去地吸舔,半晌餍足了才退开半分,几乎唇贴着唇,嗓音微哑,慢条斯理吐出两个字:“阿姐。” 人间一别,越春好久都没再听到他叫这两个字了,现在还能感觉到他启唇说话时若有似无的轻擦,叫那方寸之地都燃起些痒意,脊背一阵颤栗,嘴才张了个缝,便让人逮着机会长驱直入。 他也不像先前那般耐心,目标明确,卷住她的舌勾缠咂吮,响起阵阵湿腻腻的水声,恨不得将她整个生吞了。 越春身前的手从一开始的推拒,到后面的无力,软若无骨地搭在他的双肩,欲拒还迎的羞态。 ——分明片刻之前还在心里将人斥责了个狗血淋头,恨不能将这等三心二意的负心汉打个半死才痛快,及至到了跟前,撩拨逗弄,仅仅两个字就让她缴械投降了。 越春痛恨自己没用,但也没有别的法子,自欺欺人地闭了眼睛,水泽也随之落下。 当筠心抓住她无力滑下去的手引着她去环住他的腰的时候,门才发出“笃笃”两声响,秕风的声音透过紧实的门传过来:“师尊。” 越春一慌,猛然记起今夕何夕,用力去推身边人,脸也不配合地扭开。 筠心抱得死紧,没叫她挣脱,但终究避开了吻,分别时拖出仓促的银丝。 门重新被叩响,秕风声音大了些,带着轻惑:“师尊,在吗?” 越春心跳得杂乱,连带着嗓子眼都发颤:“在、在的。” 筠心也不阻止她同外面的交谈,反而若无其事地追着她的唇轻啄。 秕风闻言,道:“那弟子进来了。” 听得门发出声响动,越春更急,再次避开追上来的唇舌,对着外面道:“先别进来!” 外面静了一瞬,察觉到推门的动响停住,越春才松了口气,稍软了身子。秕风问道:“师尊叫弟子前来所为何事?” 越春刚想回话,筠心却不给她机会,将未尽之言尽吞入腹,直到外面的人等不到答话再次呼唤,他才离开些,唇在她耳边摩挲:“叫他滚。” 哪有徒弟成天大半夜往师父房里跑的?这个秕风,还是太闲了。 他语气里的痛恨和敌意太明显,越春愣了愣,虽摸不着头脑,但此刻很乐于看他不痛快,意气上头,突然不着急开口了。 看着她挑衅的眼神,筠心突然笑了,在这样的场景里,显得妖异又坏心。“想叫他看?我倒是不介意。” 越春虽然叛逆地没有第一时间赶走秕风,但说到底还是怕的,脊背都僵着,更惊于他的脸皮,也不敢真叫人撞见,回头对着门道:“为师歇下了,明日再说罢。” 秕风顿了顿,应了声,将刚刚推开的缝隙拉回去,才迈步走出去。只是走到景门出口前,他又不自觉回头看了眼亮着光的寝房,面露疑惑。师父的声音听着分明清醒得很,反而像是要遮掩什么,才阻止了他进去。 秕风摇摇头,总归自己殿里,也出不了什么事。 越春竖着耳朵,听到脚步渐行渐远直至消失,这才彻彻底底瘫软下来。 筠心亲了亲她的脸颊,近得暧昧,“这么舍不得你那徒弟?” 越春现下根本不想给他好脸色,也不愿意答话。得不到答话,筠心再问:“你挑的炉鼎?” 越春抬眼直直看过去,他同凡间区别不算很大,唯有此时眉眼间蕴着平时没有的温情轻佻,薄唇又因摩挲潋滟出色气的红。 她面无表情盯着他瞅了半晌,后者也不躲避,任由她瞧。“是又怎样?” 这回换筠心愣了片刻。他一直提防着这个弟子,心里虽然猜测她定是用心不纯,但好在没真刀实枪地发生什么,但此刻听她承认,心里的不甘和哀怨达到了顶峰,“他能有我好用吗?” 他有自负的本钱,仙力又深不可测,近两回越春的好转几乎可以说是突飞猛进,几乎没有再出现过突然仙力尽失的情况,甚至连仙法都涨了一个小境界。 越春抬起手搭在他肩膀上,筠心颇有些意外,视线转过去盯着她纤白的手。因为这片刻的放松,越春几乎没费丝毫功夫就将他推了出去,接着猛地抬起右手,使了全部的力气,用力甩了他一巴掌。 她是实打实用了十成的力气,甩下来的掌心都泛着麻刺刺的火辣。 筠心舌头顶住了腮,侧边鼓起一个包,轻微的变形叫这疼痛更明显。他抬头对上越春挑衅的目光,不怒反笑,“阿姐给的,什么都很甜。” 越春再也笑不出来,脸色凝住,语气说不上是厌弃还是惊疑:“浑叫什么!” 筠心逼近些,道:“在凡间的时候叫了阿姐许多年,不记得了吗?那时只有阿姐同我亲近,真叫人怀念……” 话是正经话,但叫他这么婉转怪调地说出来,不免叫越春想到他伏在她身上,动作一下比一下凶狠,头却乖巧地埋在她肩颈,在她耳边一遍一遍低声唤“阿姐”的时候。 越春脸倏然蹿红,咬牙切齿道:“变态!” 筠心轻巧捏住她再次扬起的右手,在她掌心落下一吻,道:“阿姐留下的,我可舍不得弄掉。印子再深一些,明天叫人看出来,我可不替阿姐瞒着。” 越春气得发抖——这是什么意思?将这场见不得人的偷欢放到人前吗?!他就那么怨她?! 她右手挣不动,干脆提起左手,甩在他右脸上。 她左手使不惯力,但还是在他脸颊上印上一道浅浅的红,与另一半呼应,这才让她畅快些许。 大约是有所防备,这次筠心脸都没偏,道:“阿姐出完气了,也别忘了正事。” 越春一怔,警铃大作,此刻根本没心思同他做,即使只是为了修魂。是以更加不遗余力地推砸着抱过来的人。 筠心掐着她的腰往上一抛,在落下时手臂横在她的膝弯,单手将人搂住,俨然是小儿坐臂的姿势。“我可没布结界,若阿姐不怕,唤得再大声些,我也不介意。” 越春怒上心头,又真真忌惮,低吼一句:“筠心!” 筠心将人丢在床上,在她起身前压上去,语气懒散无波,道:“我在。”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的拉扯我还挺喜欢的,嘿嘿,会有人夸我吗?(翘尾巴) 第71章玩具(H) 他同凡间夜半登堂入室的登徒子采花贼没有半分区别了,像是巨蟒勒缠,叫她连顺畅地呼吸都难。 越春自知他若铁了心地要做,她根本毫无招架之力,但还愤愤地在细节之处同他作对,下定了决心要做一条死鱼,断不肯叫他再从她的嘴里撬出半声呜咽。 但来人显然有应对她的法子,见她偏过脸不让亲,也不强求,从怀里掏出了个楠木小匣子。 越春好奇,低了头去看。匣子并不小,放在胸前衣襟里应当是很明显的,但她刚刚慌乱,倒是没注意到。而他明明可以藏进乾坤袋,却偏要效仿凡人,堂而皇之地放在胸前。 越春不觉得能叫他在这个当口停下来的东西会是什么简单的东西,警惕地缩了缩腿,奈何中间还卡着个人,根本是无用功。 越春见他慢条斯理地从匣子里取出来个玉质棍状器物,像是不解她的瑟缩,他问道:“怕什么?” 越春喉咙发紧,问道:“这是什么?” 在这种事儿上,他似乎保留了作为人的习性,讲究且贪婪,不爱走仙者特有的捷径,什么前戏吮吻,都要亲自做了才肯罢休。此刻那玉棍已然握在他手心了,他还掏出帕子擦拭,目光却分毫没分到手心,反而在她身上逡巡。 “我还以为阿姐会很熟悉。” 越春不明所以,盯着瞧了半天,终于从遮掩的锦帕间瞧了个分明。 她深吸一口气,这种物件,跟他胯间的有什么区别?! 他尚且还是肉身,那玩意儿可是实打实的玉石!且瞧着还那样粗硕——肯定受不了的罢?! 越春刚刚还勉力维持的波澜不惊此刻全幻化成泡影,趁着他擦拭着那小玩具,支起上身,只靠着腿的推力试图逃离。 但他怎么可能让她轻易地逃脱?丢了帕子腾出一只手,单手抓住她的小腿就将人拖了回来,重新摆正。 “跑什么?”他身体压下去,轻易就将她覆盖住,只留了两条细白的腿还只分在两侧。 她哆嗦着,颤着嗓音摇头:“受不了的……我会死的……” 他低下头亲着她因挣动而冒汗的鼻尖,“不会……” 越春能感受到他胳膊的动作,似乎都已经察觉到那物的寒凉。他根本油盐不进。她气急败坏,伸出仅能动弹的一只腿,屈起蓄力,狠狠踹了他一脚。但身上的男人没有被这力道撼动,反而是她自己动作间将花穴送了上去。 作茧自缚。 她因激凉而战栗,短促地“呜”了一声,气短似的,胸口起伏得更快。她想起来他做起来不要命的架势,才开了个头就有些忧怕,甚至真切地起疑——他是不是其实怀恨在心,企图以这样见不得人的法子将她做死在床榻之上? 身下的凉物还在滑动,被她的体温渐渐捂热。他指尖一挑,就塞进去了个头。 忍着器物的推动,她自暴自弃地带了哭腔:“你是要弄死我吗?你把我命拿去罢!” 筠心像是被她荒诞的质问逗笑,嗓音里都带着愉悦:“阿姐说的什么胡话。” 他手底下还在试探着推弄,摸到玩具最底下的凸起,将整个物什都旋了个身,引得她喘息更甚。 “只是想叫阿姐知道……什么花样我都能陪你玩,多少仙法我都给得起。”所以尽早收心罢。 男子在这种床事上,大多只顾自己享乐,凡间尤甚,仙者大多也不能免俗,只不过后者大约在意的是于仙法进益几何,不甚看重肉欲。 但筠心显然是个例外。既能舍弃脸皮,又能矮下身段,什么样的伏低做小的取悦都能毫无负担地信手拈来。是以即使越春有时骇于他的需索无度,但还是绝大多数还是灵与肉的双重欢愉,欲罢不能。 控在他手中的物件上面大约是有镂空的,里面的湿肉便从那些精雕细刻的纹样里钻,分明破开的饱胀感犹在,却还能感觉到内里的空虚索求。 她抓着他动作的手臂,力道却小了许多,说不上是要推开还是拉近。 “这不就吃进去了?”他轻笑一声,将物件全然推进里面,等来她战栗的闷哼,又勾着那镂空处轻缓抽出,刻意折磨着人玩儿似的。 其实并不算太好受。玉势太硬,叫她害怕,是以每次轻微的动作都叫她神经紧张。与人体温软截然不同的硬质只会激起更多的警惕,无暇分心去体会别样的欢愉,这东西比他不近人情太多了。 但她的身体显然理解不了她复杂的警惕,软肉追着玉势舔吻,那种空洞感随着抽离愈发地膨胀。 不过推送了十来下,他停下了动作,越春正浅浅松了一口气,不料那东西不但没有被他拿出来,反而重量更甚,像是又塞了什么东西进去。 她脸上茫然浮现,没过片刻,便察觉那东西自发地热起来,甚至在里面滚动震颤。是缅铃。 中空的玉势里边多了这么一串自顾抖动的东西,金玉相击的声音很是清脆,又在细肉的遮盖蒙蔽下荡出沉闷的回音。 此刻整个玉势都被里面的东西带得震动起来,她也终于明白了他最开始旋到上面的突起是做什么用的——那凸起前端嵌着的活珠,在缅铃的加持下转动,扫在她被拨开露出的花核,像极了吸舔! “……拿出来!”她现在说一句话得喘好几口气,在这种非人所能及的频率攻势下,很快有些失神。 这样子实在太蛊惑,让他觉得历尽千帆始登高位的隐忍克制在此刻都如纸糊的一般。他手探下去抚握自己兴奋得几乎爆血的性器,眼睛却紧紧盯着她迷乱的脸,手下仅仅是两下浮于表面的安抚。 再等等。 想要每一点欢愉全来自她。 她说不出话来了,嘴唇都合不拢,极快地吸吐,企图平复过快的心跳。只不过一小会儿,就把她送上了顶峰。 大概是至爽时泄出了太多,他的手仅仅离开了片刻,腿间的玉势就失了支撑,极顺畅地滑落下来。底部坠到床榻上时,顶端被带出一个圆弧曲线,甩开晶亮的液体,甚至连那中空的内里,那连串的缅铃上都是清亮的水泽。 他指尖勾出了缅铃。失去了体温的润养,它渐渐偃旗息鼓。 他按着那顶端,一颗颗地塞进去。刚刚还撑着玉势的花穴竟极快地恢复如常,叫他的动作都有些滞涩,但他还是毫不留情地一个个送进去,感受到它们一颗颗地重新抖动起来才罢休。 她尚还在余韵里,这下更不剩几分神志了,只能靠身体本能的反应。大约是想取出这东西,她手探下来摸索,被他一把按上去。“想不想要我?” 仅仅剩下来两分神志也知道他总归是比死物好的。她急乱地点头,犹怕不够清楚,笃定道:“要。” 像是被她取悦,她听到上面的轻笑,热烫抵在了穴口,竟叫她有些期待,但隐约又有些不对劲。 直到龟首嵌进来,挤压着旁边的缅铃,两个物件一同撑开了她。她狠狠地颤了一下,脸上懵然——不是应该先要把缅铃拿出来的吗?他的那东西就足够撑涨她了,都来的话会死人的罢?! “……先把……唔!” 她的话最终还是没说出来,因为他极快地沉身,狠狠地劈开了她,除了呜咽和娇喘,她再没别的声音了。 两个东西同时入侵,将她腿心处撑得极大,几乎挤压成了薄薄一层,随着他的动作可怜地翕动。 那长长一串的缅铃,感染了更甚的热烈,愈发狂乱地抖动,甚至随着他的挺动到了从未被造访的深处,带起更深的战栗和颤抖,是种至极的恐慌和欢愉。 她几乎就在这一方床榻上被干得失了全部的神志,成了个只忠于自然的欲望的奴隶。 她的眼泪都没断过,激不起那人分毫的怜惜,将她扶到身上,耸着腰入得更深。 她头上最后一根玉簪掉下来,正巧砸在他的胸口。他举起来认了认,可巧同蟠桃会上秕风头上那个一模一样。 他嘴角扯出个冷笑,妒意上头,他将那东西扔出去,砸在白石地板上,碎了个彻底。 他刻意折腾她:“我是谁?” “……紫微大帝。” “名字。” “筠……筠心。” 他像是稍稍满意了些许,语气却不见软化。突然撞到里面一块异样的突起,就磨着顶弄,却不给个痛快。 这个殿里的另一个男人就像鱼刺一样,卡在他喉咙不上不下,连带着要折磨她,放狠话,“若是让我知道你以后再跟别的男人厮混……你就永远也不必下床了。” 随着他话音一起狠戾的,还有他的动作。 越春答不上来了,但心里却委屈——她本来也没跟别的男人厮混过啊。 第72章婚期 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流云都染上了几分金灿,晒得稀薄。 越春靠在窗前,手指拨弄戳点着盆里的小花,一个用力过猛,薅下了两片花瓣儿。 越春:…… “仙君!”落月眼尖,快步走过来,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了两眼,转而抬头嫉恶如仇嗔她,“这是珍品!我好容易才养活,今早才开了!” 越春皱了皱鼻子,将指端上的两片小花瓣搭在花蕊上,道:“还你。” 落月敢怒不敢言,瞪着她不说话,越春心虚,摸了摸鼻子,故作无事地远离是非之地。 落月也是个心大的,侍弄一番到底无力回天,哀叹一番,干脆也不再管。她走过来问道:“仙君明日可有功夫去启示殿?” 启示殿是织女宫殿,更是聚集了许多手巧的仙娥,仙京的服饰大多出自其中。若有碰上什么好日子,也会专门携礼去请织女本人量身定做一件仙衣。早个百来年,越春也时常缠着织女做新衣。 越春不知道她缘何有这么一问,道:“去那儿做什么?我又不缺衣服。” 落月道:“仙君衣服虽多,但自打百年前扔掉许多,便只剩了素净的,一件鲜亮的也找不出来了。” 这回越春想起来了,筠心初露头角的时候,她认定他那样的人物定会喜欢温婉的姑娘。所幸她长相倒也不是艳丽那挂,素净打扮再端着架子,倒真有几分清冷美人那味儿。 是以越春那时彻底摒弃了艳丽的衣服,恰好又收拾出来许多穿不上了的旧衣,便一股脑儿地打包处理了。后面又是新官上任忙前忙后,又是下凡陪跑,直至今日也没想起来再置办几套。 越春揉了揉额角,最近想起他就有些腿肚子发抖,实在不知道怎么定义二人间的关系。 她是决计不可能自堕去做小情儿的,但偏偏回回遇上他都无法招架,什么都哄着做了。她暗自唾弃自己一番,应付道:“要鲜亮的做什么,现在这些就很好了。” 落月踌躇道:“但婚礼上穿得太素净是不是有些不好?” 越春一顿,问道:“什么婚礼。” 落月道:“据说是三月后紫微大帝同碧霞元君准备结亲了,最近启示殿门庭若市,再晚些去,怕就没有档期了。” 越春此回沉默得更久,好半晌才憋出一句:“我知道了,过段时日再说罢。” 落月闻言点点头,消息传达到了叫她心里有个数就成,也不急于这一时。她转身继续忙自己的活计去了,丝毫没注意到越春话末那小小的颤音。 - 越春从天亮坐到天暗,连动都没动一下。久坐麻木的躯体和足底升起来的冷意都没撼动她半分。 俄顷,身后环抱上来一个人,熟练地贴上她裸露的脖颈,抓住她的手。“手怎么这般冷。” 意料之中没得到答话,筠心也不甚在意,贴着她一点一点往下亲。 这几月来两人关系似乎无甚缓和,但在筠心的强势下,还是维持着不尴不尬的亲密。 越春回回反抗不得,但也不肯给他好脸色,更不屑同他讲话,做完了就赶人走,颇有些提起裤子不认人的渣女做派。 唯有情浓时的表现还算喜人。 筠心的手刚摸上她的衣襟,便察觉到冰凉的手探上来阻止。他皱了皱眉,近来她分明都已经懒得再反抗了,再迟钝他也发现了她今日的不对劲。 他将人提起抱转过来,要面对面问一问。但越春肢体早已冰冷麻木,叫他这么一拉,麻痛瞬间蔓延,情不自禁嘤咛出声。 筠心扶稳往地上瘫的人,问道:“怎么了?” 见她还不肯答话,筠心亦有几分烦躁焦急,将人摆在桌子上,掐着她的下巴对视,这才发现小姑娘眼里氲着一团水,晃一晃就能倾出来似的。偏偏她还不肯轻易示弱,嘴角扁扁往下压,眉间都皱出了纹路。 床榻间她犹为娇气爱哭,但显然与此刻是完全不同的。这滚落的小小水珠,此刻成了让眼前这个高位上仙都忌惮的杀器,只能束手就擒,引颈就戮。 筠心拇指抹着她的脸,声音被刻意放低,仿佛一瞬变成了从前那个言听计从的乖顺仙京新贵,“怎么了?” 越春本不想这般深闺怨妇作态,只想着静下心来与他说清楚,断了关系,好聚好散。 她先前是对不起他,但如今也受到了惩罚——甚至他自己三番四次地强迫羞辱——也能算还清了罢? 他虽有通天本领,但她也是正儿八经的仙生子,诸多前辈向来疼宠,不会眼睁睁瞧着她受欺负。 只是见他来了半句话没多说,一心想着荒唐事儿,像是招妓那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见面了只直奔主题,她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委屈。 “到底发生了何事?”筠心将她落下来的泪珠一颗颗抹掉,思索自己今天的作为,到底没想出个所以然,只能蒙混,“可是我太过鲁莽?你打我骂我都成,好好的掉什么眼泪?” 他话音刚落,越春像是找到了什么情绪宣泄口,也没客气,蓄了力就是一个巴掌。 筠心沉默一瞬,道:“这会儿你倒听话。可解气了?” 手掌因蓄力而震得麻痛,但她没有轻易拾阶而下,挥出依然麻痛的右手,加深了原来的印子。瞧着白皙的脸上渐渐浮现的红手印,总算觉得顺气许多。 筠心莫名挨了两巴掌,问什么都不肯吱声,也来了些气性,但又不敢动作太狠,只试探着将人抱起来。 谁知一到他怀里,人挣扎的更厉害,两条腿胡乱在虚空乱蹬,原先还止住些的泪珠又不要钱地往下掉,甚至压不住呜呜咽咽的声响。 等屁股刚挨到床上,落到实处,越春也不再客气,抬脚一踹,揪过枕头就往他脸面上砸,“滚!” 越春鲜少有抗拒得这般厉害的时候,筠心只能压上去制住,再次耐心问道:“说清楚。” 他不明不白地挨了两巴掌,怎么诱哄都不见成效,像是铁了心要同他无声对峙到底似的——先前好容易叫她接受了他的身体和帮扶,如今都打了水漂,毁于一旦。 见人还不理他,终是无法,带了点恼意和无奈:“祖宗,我晚些还有事,若不愿意说,那今晚也别说了。” 他近来忙得焦头烂额,又怕来得勤了适得其反,本就是掐指算着日子,赶在她发作前来这么一回,哪还能再容她闹下去。他当下动作起来,几处撩拨,衣裳都未褪尽,就掐着她的脚踝打开。 “混账!”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应该有收藏加更 第73章信徒(H) 越春衣衫尽乱,胡乱蹬着腿儿,不想叫他得逞,连牙关都因用力而颤颤碰击。她知道等会儿真的叫他入了,根本再无反抗的余地,她会在他的身下再次屈服,哆嗦着淫叫,失了所有的体面和谈判的底气。 “你究竟在气什么?” 筠心一手各抓着一只脚踝,将她不安分的两条腿并拢起来,竟然只凭一只手便掌控住了。他是推了商议过来的,但他贴着她,还想给她最后一次陈情的机会,底下的人却不知好歹,除了叫骂根本不愿意再给他听到半个字儿了。 她的喘气又急又快,他给的短暂的停顿,根本不足以让她平下喉咙的酸涩吐字,于是平白错失了这样一个机会。 他跪在她身下,将抓在手心的两腿往前一推,膝盖直直撞上了她的乳肉,腿根因为这样的屈折,将腿心的花苞挤得更加饱满,直白地向上袒露,便宜了上面人肆意逡巡的眼。 即使已然坦诚相见过数次,他还是很难不被她这样的艳色迷眼。 几乎是欣赏至宝般,像是个虔诚的信徒,他躬身在紧闭的花苞上落下一吻,然后轻巧挑开腰带。 下面的物什就不似他这般俊秀文雅了。腰带将将松开,便挣脱束缚似的弹出来,打在她腿心,吓得她一抖。 如果说他是最虔诚的信徒,那么他耸立的性器就是最反叛的教众。 她浑身无处不白,而他的东西除了顶端还是粉色,底下的柱身涨得紫红,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青筋都因兴奋而跳动,放在一处,委实对比鲜明。 他看着两个截然不同的性器明晃晃在一处,让他都忍不住轻轻叹息——时至今日,还偶有亵渎神明的兴奋。 到了这种时候,他反而不急,微微挺动,只在外面蹭。花苞被他顶开,露出里面的心和核,他察觉到她细微的变化,伸手拨开她的下唇。“别咬。” 唇下被她咬出细小一个坑。 这样浅缓的蹭动,让她阖紧的花户渐渐打开,坦然露出里面更深粉的湿润,小唇吮吸着棍身,分泌出更多的水液滋润。 很快那处便是一片泥泞不堪了。她身体极快又极小幅地颤,心跳却如擂鼓,极渴求似的。 他稍微提了身子,器物离开了她,但还藕断丝连地带出黏浊微白的湿液。血脉贲张。 即使是性器一瞬发紧发烫,他仍是极耐心,像设陷的猎人,或是垂钓的孤翁,静静等着猎物上钩。 翘着的龟首被他以指尖压下,轻而易举地陷入湿软的穴。 花穴早做好了承受的准备,极顺畅地容纳。那刻他险些没忍住直接贯穿到底。但他势必要她妥协。 因为腿被固在身前,她的花心是正正面上的,指尖一松开,那仅仅入了个头的爆筋的物什很轻易地画了个圆弧弹出,擦过前端小小的核。 快感如潮,很快她就在这样的折磨下缴械投降了,水波顺着她娇怜瑟缩的花穴里小小地溅出来,顺着那点深粉流进半陷在床榻的臀间。 有些顶不住了。 越春有些失神,手脱力地摆在两侧,等发觉他又有了动作,慢一步地抓握住他的大腿——她也只能碰到他的腿了——想抓又不敢抓的样子。 终于,在他再次抽身的时候她动作了,仅仅是手指轻轻地收紧,以不足以撼动他的力道将他轻轻往自己拉扯。鱼儿上钩了。 他不再忍耐,以一种自上而下的姿势将自己沉进了早已渴望的肉穴。一朝被填满,软肉极兴奋地前赴后继,舔吻吮吸,自发而热情将东西往里吞。 “……别咬。”这次不是说她上面溢出哼吟的嘴了。 即使妙穴夹得他兴奋非常,头皮发麻,他也仅仅只缓了两瞬——先前那般若即若离的挑逗折磨的也不仅仅只有她而已。 他像个披旌挂帅的将军,杀红了眼,只管凶狠地挞伐、蛮横地侵占。 越春几乎不能承受得住他这样不管不顾的激烈——明明片刻之前他还那般斯文,此刻倒完全比那不服管教的上古凶兽还难训。她半个字都吐不出来了,只能如同痴儿一样,重复毫无意义的咿咿呀呀的呻吟。 薄薄的门窗拦不住臊人的声响,直溢出向外,又像是碰到了什么禁制般瞬息消弭,响了好半宿才歇- 筠心将她衣被盖好,直至漏不出一丝春光才起身下了床榻,捡起衣服一件件理平穿好。 越春微抬眼皮,静静瞧着,半个字也没说,将将等他穿完衣服,她才憋不住砸了个枕头过去。 完事儿了就走,真当她这儿是勾栏了吗?! 筠心抬手轻松接过枕头,看见被子上微微起伏的弧度,想到棘手的筹谋,最后还是默了默,走过去坐下,叹了口气,“气什么?” 越春扭过头不看他,胸口起伏更甚。偏头那一瞬泪光盈盈,活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这么几滴眼泪直接掉进了他心里,他实在做不到在这种时候转身就走。 她不肯说话,他也不知道怎么撬开她的嘴,手里突然变出了个东西把玩儿,犹豫着要不要给她。 ——不是他不想给她,只是现在连他这个人都被她弃如敝履,他实在没什么信心他送的东西不会被狠狠践踏在脚底。 正如他现在极想给她一个确定的承诺,但实在不知道那样的话说出口之后,等待他的究竟是终成眷属,还是更无情的奚落。 伤疤被反复地揭开,不会因为是陈伤而习惯痛意,反而正因极熟悉疤痕会从哪里挑开,从哪里细裂,所以揭开的每一瞬,都如眼看悬刀落下凌迟,恐惧将那痛楚无限扩大。 只有面对她时,他的运筹帷幄、狠戾决绝都似成了绕指柔绸,举棋不定、优柔寡断。 他这边还没琢磨出结论,便听到人自言自语似的,极轻地道:“我不欠你。” 他神色凝住,声音泛着些冷意:“什么?” 越春几乎是弹坐起来,情绪激动,还带着颤声:“我早就不欠你了!” 时至今日,她竟然还用简单的“亏欠”来概括两人的关系。 他冷冷嗤声,甚至有些嘲弄。 越春甚至有些语无伦次:“百年前那些事,我凡间抵了一命,神魂也破碎难修——难道这还不够紫微大帝释怀吗?” “即使不够——大帝现在如此轻贱羞辱——也足够解气罢?” 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怜弱哀戚,身上的痕迹也是楚楚可怜。 轻贱羞辱——原来她心里是这般定义的。 似乎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叫他连呼吸都不畅。即使是更早之前,他还未成仙,被亲族诬告背刺,都不及此刻的心寒。 越是心寒,他嘴边的笑意反而更加扩大,却不达眼底。“雨师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心狠,明明刚刚在我身下还软得跟水一样——” 左颊很快受了一巴掌,越春手捂着被子,气得发抖。 这就是人即使成了仙也很难抛却的恶习,口不择言、手自锤击,气怒上头总要以最恶毒的话语,将受到的伤害刁难似的倒回去。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放过我好吗?”她抖得很厉害,几乎有些哀戚的绝望。 她的请求实在恳切,后悔不已。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怕是根本不愿意再去招惹他了。 筠心四肢僵冷,手心的金玉硌得发疼,表情却恢复了平静。 他掐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 小脸早就湿了一片,眼里的水泽很快增多汇聚,再次蜿蜒下来。真是可怜。 他眼里含着悲悯,这时候纯然是个睥睨众生的仙人了。他指腹揉开了她脸上的洇湿。 “想的美。” 他用最古井无波的声调宣判了她的死刑。 毕竟放过了她,谁来救赎他呢? 自私的人性,总归是要为自己筹谋的。 第74章下辖 偌大的仙宫静谧非常,偶有鸟鸣风吹,也惊不动悬空的浮云。 越春食指挑起书页的边沿,却不翻动,停了许久才轻啧一声:“还没看完?” 见她手指蠢蠢欲动,落月连忙上手按实,道:“还未看完呢。清水了大半本书,总算亲近了,自然要逐字读。” 越春瞥见她红扑扑的脸颊,不以为意,轻哼一声,到底还是垂眼再看了一遭。 从未下凡的仙娥,仅仅是见到凡间的话本就新奇不已,手不释卷。 这话本奇就奇在男主角儿竟是个和尚,奈何红尘未断,推拉隐忍之间,还是难以自控。作者一反往日,此处用词直白露骨,往日仙风道骨一般的人,到了这事上,竟也成了个没轻没重的急色之徒。 越春已然将这面又看了第三个来回,再是精妙的词句也难以入眼。 这面文字恰好停在最后一步,和尚抵住那处,却停了动作,压着嗓音直言要入。她视线停在尾端的四个字,神思莫名恍惚。第一回的时候,他也是言语寥寥,直白得很。 难道普天下的男子,不管外表多温润如玉,仙风道骨,到了床榻之上,都是一贯的孟浪吗? 她最近其实很努力地在遗忘他了。那日他虽放出了那样笃定的狠话,不欢而散,瞧着不打算轻易罢手的样子,但却没再出现过。 起初她还有些忐忑,结果到了日子,他根本没再来。那日近乎凉薄的一句“想的美”,像是色厉内荏的宣言。话撂下了,人却不会再来。 所幸先前的双修也足够她撑一阵子,过了这几个月,她也彻底放松下来,只等这事消泯于时间,若秕风还愿意舍身,那自然最好,如若不然,就费些功夫重酬挑个炉鼎。 越春还在出神,不料落月一把夺过话本,匆忙合上,背到身后,才一脸镇静地瞧着房门。 越春这才听到断断续续的敲门声。“进来。” 门被推开,秕风行了个弟子礼,面露羞赧,道:“师尊,西北辖内云雨不受控制,弟子不得解法。” 说起来倒是好久没见过秕风了。他竟然比她一个为人师的更忙。 人间雨水操纵离不得云雾,一旦无法操纵,自然不可能循规蹈矩地控制降水。 像是为自己的无能而羞愧,秕风头仍低着,耳根泛起些红痕。 越春问道:“可知缘由?” 秕风道:“惭愧,不知。仙法送下去便瞬间泯灭,无法探查。” 事关重大,越春也不得不肃了面容,沉吟片刻,才道:“我知晓了。你先回去罢。” 雨水事务向来要求精准。地下比不得天上,转瞬便过去许多年。天上耽搁些时辰,下面兴许都过去了几年。 是以越春也没耽搁,亲自去上空跑了一趟。从上瞧下去,还是一派祥和,无甚端倪。只是送下去探寻的仙力,果真是滴水入海,半丝回音也无。 越春无法,连夜跑了趟元灵宫。 她闭门许久,不甚注意外面的事情,也不敢打探,这一路走来才始觉有些蹊跷。各宫的主殿像是齐齐被调走了——这事儿百万年来也只有先前罗酆六天出事儿那回才有过。 她找到了纠察灵官,这么晚了他还在忙活。 “雨师——有何贵干?”他终于从案牍里抬起头来。 “灵官,”她点头招呼,“辖内出了点怪事,下界看看。” “你那边儿也出事了?”纠察灵官头大。 “怎么是‘也’?”越春疑惑。 纠察灵官从一堆乱糟糟的案牍物件里找出个匣子,里面的腕锁都所剩无几了。“谁知道……谁知道!个个都说出了问题,我怎么理得过来!” 越春无言,看这架势就知道他最近不大好过。 “这边登记!”他甩过来个案牍。 “我看这天下是不太平了!——什么孽障作祟!” 越春隐隐有些不安:“最近有什么东西闹乱子了吗?” “谁知道!大抵就是些不安分的勾结起来找不痛快罢了!”纠察灵官有些痛恨,毕竟带来的这些麻烦已经够他受的了,“——不过你不必担心,紫微大帝早着手去查了,大约不日便能摆平。” 难怪最近不见人。 他不是个自负的人,消息没流出来只能说明他胜券在握。 越春放了心,领了东西直奔辖内去了- 夜幕一片浓黑,虫鸟俱无声,静得连一丝风都没有。 凡间夜了许久,便是立冬也没有这样长的夜。越春估摸着已经一整天了,却还窥不得一丝天光。 若不是凭着仙身超于常人的视力,越春真没信心能在这样的浓黑中视物。她试了几回,这处像是被一个单面的罗罩罩住,连仙法都弱了许多,根本不及到高空,便颤颤巍巍消散。唯手里的法器尚还能正常使用,随着她的走动转动得更快。 空气有种凝滞的窒闷感,随着她的走动一点点破开,轻微的脚步在空寂中格外明显,甚至带着细微的回音。 越春停住脚步,四处环顾。应该就在这处才对。 可眼前只有一颗百千年的通天古树。难不成是这树成精作的怪? 她绕树打量一圈,除了硕大了些,没瞧出与周遭的树有任何不同,抬手幻出一根泛着流光的丝带。 丝带是名唤障目的低级法器,虽唤作障目,佩戴上后却不会抓瞎,反而能突破迷障,瞧见肉眼看不见的东西。 神仙本就耳聪目明,实在不需要多此一举,是以障目鲜少有派上用场的时候,叫越春一时都没想起来还有这样的东西。 越春将障目覆在眼前,手绕到后面扣好,才睁开眼睛,竟猛然被强光刺了眼。 她适应一番,才瞧了个清楚。原先还浓黑的树林,此刻天光大亮,但还隐约能瞧见空中漂浮的黑雾丝,千年古树上一扇泛着幽幽绿光的小门清晰可见,树枝上挂着的小骨挂件纹丝不动。 越春伸手推了推门,没推动,脚尖轻提,跃上树丫间摘下一个绿光最甚的骨器,送进门中的孔洞,下一瞬便被猛地吸进了绿光中! 一个趔趄,幽绿在身后逐渐隐没,面前只剩一片开阔的石窟。嶙峋突兀的坚石歪七扭八,水滴顺着崎岖的石面聚集下落,在空旷的石窟里敲出瘆人的回音。 越春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倒不是说预感到什么暴风雨前的宁静,而是这秘境沉寂非常,岩壁断垣,刻着刀枪剑戟的痕迹,反倒是尘埃落定后的死寂。 越春观察着痕迹,走了许久,突然察觉到身上一轻。 自打进了这片辖域,便有一股莫名的压制,仙法失了大半,身上自然也恢复了凡人般的笨重。但到了此处,又明显感觉仙力源源不断回复。 越春瞧着面前的石壁,几乎肯定内有玄机,是以也不犹豫,凝起将将恢复的仙法向前砸去。 只是银光闪过,便像是指尖轻点水面,除了荡漾的光圈,片刻后什么都没留下,甚至连一块碎石都没有。 越春还待细察,脖颈间突然横了一道光剑,在细肉上擦出不浅的血痕。 身后人环过她的肩固定住,道:“老实点。” 第75章示好 越春愣住,却有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波澜不惊。“常欢。” 常欢似乎也没打算多做遮掩,“哼”了一声,带着她往前走,眼前的石壁恍若无物,任由她们穿过,又如水波瞬间闭合。 越春适应了一瞬里面的强光,这才看清面前竟是个如碗状的露天盆地,只是上空还是朦朦胧胧似有遮挡。而中间一圈都虚虚腾起光雾,俨然是个巨大的阵法,只留“碗缘”一圈的方寸之地。 阵法中间悬空坐了个人,随着身下浮动旋转的卷轴起伏——竟是栖谷。 栖谷像是也不好受,隔着法衣都能看到浑身紧绷颤抖,额间脖颈更是汗如雨下,蜿蜿蜒蜒淌下一道道,又顷刻没入衣领,湿透了大半的法衣。 像是见他不稳,常欢手紧了紧,也无暇分神再管越春,幻化出一根捆仙索,将她牢牢缠了个结实,往旁边一丢。 越春猝不及防,踉跄往后摔,直至砸上一个人肉软垫,听到人无意识的痛哼,才意识到这秘境不止三人。 越春回头,屁股挪蹭,看清人脸的那一刻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筠心。而他面上悬浮着一块晶石,定在空中一动不动,各色光芒都从其中迸发。 “梦魇结晶……”越春喃喃念出名字。 梦魇结晶原是从妖界缴获的,不是个什么正派的法器。寻常的幻境造梦法器只会抓住心底的美好编造一个惑人的幻境,叫人沉沦其中,蛊惑人心,从而达到伤人的目的。而梦魇结晶则是另一个极端。 梦魇结晶惯会探寻心底的妄念或是遗憾,且不仅仅为旧梦重演,揭人伤疤,而是叫人先尝过得到的滋味,再一遍遍体会爱别离,老病死,拿着钝刀子凌迟,直至受法之人精力衰竭。 筠心的武力值在仙京也是数一数二的,能将他制服且套上梦魇结晶不是易事——要么就是拿捏了他的软处,叫他引颈就戮,要么就是他们二人实力竟恐怖如斯。 越春偏头看去,常欢飞身而起,运起法力维持着阵法,一边还供给这中间的人,为他护法。 虽不知这二人目的为何,但显然是逆天而为,连仙官都敢伤,还用了那样恶毒的法器,想来事成也少不得六界动乱不安。越春急出一脑门子汗,送出消息搬援兵尚不现实,只能先尝试脱身。只是她现在身上套着捆仙索,设了禁制,连仙法都用不了。 越春翻了个身,跪坐起来,用膝盖顶在筠心腰间,后者像是不舒服,蹙了蹙眉,却没有清醒的迹象。越春膝盖碰到一个硬物,顿了一瞬,用力碾了碾,大概确定是个小匕首,又背过身用还能动的两根手指探摸。 两根手指费力摸索攀援,终于夹住了手柄,奈何手指绑得紧,匕首束得牢,着实难撼动。 越春咬咬牙,索性翻身俯过去,用下巴蹭开衣襟,张嘴叼出了匕首。 常欢余光瞥见动作,回头一看,越春正伏在男子腰腹间,样子可见淫靡,当下神色复杂,轻嗤一声回过头继续转心护法。 而越春叼出了匕首,吐在筠心前胸,惊觉匕首很是眼熟——他竟还那般费力从凡间将爪刀带回来了? 她能认出这爪刀来,其实只是因为其造型和尾端的玉坠。 玉坠似火燎过似的,面上焦黄,却不难认出还是先前那一个,如今换了个藏蓝的粗绳捆着,刀柄也有烧痕。而那个毁于那场大火的麂皮刀鞘如今也换了个崭新的,但可以看出其主人刻意用心地仿了原先的造型,连宝石似乎都还用了原先的——除了个别太细小的,直接留空在那,大约是因为原来的珠子太过细小,在刑场的那堆焦黑灰迹里遍寻不得。 她内心轻微震动,甚至有些迷茫——他带着这个做什么? 但现下显然不是多想的时候,越春压下心绪,重新用手指拈起,祈祷这凡物多少沾了筠心的仙气,能一举破开这捆仙索才好。 可惜事与愿违,越春费力许久,这捆仙索牢固如旧,甚至连一丝裂痕也没磨出来。反倒是越春两只手指磨得通红,薄皮几乎磨尽,透出浅浅的血丝。 凡物对上法器,自然是毫无胜算。捆仙索虽不是什么高级法器,但也只有捆人这么一个用处,既然专攻,便做到了极致,除非拿出本名法器,否则还真是轻易破不得。越春现在一点仙法都使不出来,旁边的筠心还躺着不醒人事。几乎是个死局。 阵法有了常欢的加持,渐趋稳定,连栖谷脸色都好了许多。越春咬了咬唇,他们这样逆天而行,显然没什么好打算,再不能挣脱麻烦就大了,难道真的只能坐以待毙吗?她瘫坐下来,余光瞥见一缕微光。 越春低头看过去,筠心腰侧隐隐露出一道锋芒。大约是刚刚被她动作翻弄出来,此刻又被压住,那锋芒不安地扭了扭。 “问省?”越春犹疑着问道。 身下的光芒闻言短暂停滞,而后又像是兴奋起来,光晕都颤抖起来。 问省是筠心的本命武器双剑,寻常不示人,连越春也没见过,半蒙半猜得居然还撞了个正着。但既是本命武器,自然就只会听主人的差遣,眼下居然对着她——示好?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预计这周能完结,一个小通知,近两天准备从前面修改错别字然后顺手挑一些改成收费章了,速度不会很快的 以及wb:怎敌他_晚来风息 第76章枕山栖谷「Рo1⒏red」 越春尚不能理解,但也无暇他顾,“嘘”了一声,瞥了眼阵法那处,才道:“能帮我解开吗?” 问省在原地抖了抖,像是在回应,随后飞身而起,绕到她身后。 许是怕伤到她,问省动作得很慢。越春首先察觉到手腕处松了些,正舒了口气,却又被突然的力道震得一个前扑,脑袋狠狠砸在了筠心的前胸上。 越春原以为阵法出了岔子,回身打量,阵法却未见异常,反而是常欢抬眼看着穹顶,如临大敌,腮帮子都咬得紧颤,中间的栖谷更是不妙,眼皮底下疯狂转动。 头顶碎裂声更响,越春抬头果然看见穹顶中间豁了个巴掌大的洞,天光从中透入,蜿蜒连绵的裂缝从中迸发,且有更扩大的趋势,震得盆地碎石纷飞。 问省刚刚被弹开,现下重新飞起,也不管外面如何动荡,兢兢业业给她割绳子。 在越春得到释放的那一瞬,漆黑的穹顶轰然炸裂,天光乍泄,刺眼非常。越春伸手挡光,问省却先一步意识到什么,瞬间隐没在筠心心口。 一身白金仙衣的男人踏光而下,甚至不急动手,“栖谷。” 阵法中的人闻言睁开了眼睛,强行脱离施法使得他五内俱损,不受控制喷出一口热血。他浑不在意,轻轻抹了抹,面上笑意更甚。“见你一面,真是难如登天啊,枕山。” 唤作枕山的男子面上未见波澜,倒是越春惊了。他什么本事,竟叫玉皇大帝亲自下界料理? 枕山波澜不惊,目光在栖谷身下的卷轴上停留一瞬,抬手收回,回到他手上缩回小小一个。而栖谷却因失去支撑,整个人从半空摔了个结实。 “你不该妄动长生卷。” 后面的话越春再也没听到。因为失去了支撑,整个阵法瞬间分崩离析,巨大的能力从中迸开,在阵法外的两人无一不受到波及,狠狠向后砸去- 越春醒来的时候,身上堆满了碎石,怀里还紧紧抱着不省人事的筠心。 梦魇结晶还悬浮在半空,即使在那样的颠簸中也未曾脱离,紧紧锁着他。而此刻,它本身的五颜六色,都只剩了鲜艳的红。 越春心下大惊,她虽不曾真正见识过,但也道听途说了解到不少,仅剩红色便意味着梦魇幻境到达收尾阶段——将人折磨致死。 筠心身体僵硬,仿佛死了的人一般,根本不受摆布。他的脸透出异常的死白,半点温度都不剩,双唇却浓艳通红,甚至有些发紫,宛若中了剧毒。 越春指尖微颤,几乎是瞬间就做好了决定。她将人放平,将梦魇结晶含入口中,额头贴上他的额心,下一瞬便如被人抽走了魂魄,脑海胀胀地昏过去- “筠心仙君,理理我嘛。” “筠心仙君!” “筠心!” 越春被少女故作矫揉的声音唤醒,这才发现自己趴在一处草丛中,繁密的植被完美地遮盖住她。 她微微抬头,看见一身浅青裙尚且年幼的自己,一言难尽。 一身苍葭色衣衫的少年郎走在前面,恍若未闻。此刻他还未曾有本名命器,手里提着一柄粗硕的重剑,听得她冷了语气,耐心渐失,这才停住脚步。 少女见人停了,这才轻哼一身,绕到人前,道:“缘何不理我?” 筠心比少女高出许多,率先看到的便是她头上的桃木发簪。发簪简朴,隐约能见雕琢痕迹,却被人耐心打磨,光华温润。 筠心像是被勾起什么不好的回忆,偏过头,也不看她,也不答话,唯有握在重剑上的手收得更紧。 他尚还年轻,便是一副清冷出尘的样子,此刻板了脸,更是生人勿近的冷漠。 只是面前的少女明显不怵他,见他不肯看自己,竟直接上手去掰他的脸。 筠心像是被烫到一般,下意识伸手去拨她的手,失了支撑的重剑砸在地上沉闷的一声响。“你小小年纪,怎么如此轻浮?” 他的震惊很是明显,脸上甚至泛起薄红。越春见他端架子,很是不服气,道:“你不过才几十岁,我都近百了——况按照天上一天人间一年的算法,我可比你还大上几百岁。” 筠心不准备跟她做无谓的口舌之争,干脆闭嘴,只是视线还是自虐般地在她头顶扫过一遍又一遍。 越春终于察觉到不对劲,道:“你不高兴了吗?为什么?” “没有。” “就有。” 少年终于忍无可忍,像是厌弃极了自己这般喜怒不随心、口是心非的样子,弯腰捡起重剑,绕过她就要走。 越春还是不依不饶,直接将手塞进了他微蜷的掌心,紧紧扣牢。筠心甩了一下,没甩掉,几乎是咬着牙问道:“你同所有长的好些的男子都是这般轻浮吗?” 越春一愣,福至心灵,想通了症结,另一手摸上了头发:“你瞧见柴道煌送我簪子了。” 她这句话几乎就是陈述句。筠心见她还是在这样满不在乎,丝毫没有一丝羞愧,也不打算摘下簪子以示清白,当下更恼火,真正用了力,甩开了绞缠的手。 她究竟把他当什么?多番撩拨,令他难守己心,结果他尚且还未许她什么,她倒另寻新欢了。这便罢了,有了新欢竟还不肯放手,甚至胆大妄为,几次越界,只当他是个有几分颜色的玩物吗?! 气怒之下,他的胸膛都略有起伏,正准备避开这祖宗,身后一阵猛力扑上来,女子纤细的双臂环住他的腰。“放手。” “不放!” 筠心抿紧了唇,上手去掰,却惹得身后人一阵痛呼,令他浑身僵硬。他转过身,有些慌乱,嘴巴跟手却一个都没动。 少女另一手还紧紧揪着他的腰带不肯松手,“你只管怪我收了柴道煌的簪子,却一点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吗?” 见他还不肯开口,但好歹也不坚定要甩开她,眼里迅速升腾起泪花,道:“那簪子不过是别的仙娥有求于他的赠礼,他转手送给我罢了。他再怎么不着调,也断不会那般禽兽!筠心你未免太小人之心!” 被倒打一耙的筠心见她如此悲戚控诉,到底不忍,干巴巴道:“……是我不对。” 越春打蛇随棍上,见他态度软化,立马重新环上他的腰,脸埋在他胸口,嘤嘤哭泣。而筠心只能无措地用手在她后背安抚。 好半晌,越春终于止了哭声,抬头仰视,脸上还挂着泪痕,好不可怜。“筠心仙君,你低头。” 少女在怀里哭了好半天,他正是心软的时候,闻言无有不依的,微微弓了身,唇上猝不及防撞上两片湿润。 等他反应过来,少女早已羞赧地重新埋进他的怀里。他怔愣片刻,视线落在她的头顶,唇边露出清清浅浅的笑意。却也没发现少女脸上半分娇羞也无,反而是得意忘形。 好半晌,怀里人才作声:“你腰好细啊。” 筠心身子一僵,半天才憋出一句:“不知羞。” 而越春则瞧着他红透的耳垂,笑得愈发灿烂。 草丛里的越春瞧着筠心扭扭捏捏拿出一个精致的玉镯,不由分说套在少年越春手腕上,面上也是一阵羞赧——年少的自己,还真是直球又热烈啊。 而那时的筠心,也更青涩些,虽在外是一派冷淡克己的样子,私下里委实只是个一逗就脸红的纯情少年罢了。 ——后来么,就是如今这般两相决绝。 越春埋下头狠狠搓了搓脸,说不上是后悔还是惋惜。 她轻叹一口气,抬头望去,面前竟空无一人。她赶忙站起身,环顾几圈,当真是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越春心里忐忑,仅凭着感觉随便走了几步,画面竟突然一转,芳草萋萋,枝叶繁茂转瞬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她寝殿的陈设。 少女指尖轻轻点在桌沿,面前的书信还用镇纸压着,她又瞥了一眼,极不耐烦的样子。 落月敲了敲门,道:“小仙君,筠心仙君又来了。还打发走吗?” 越春眼睫颤了颤,嘴唇开启,却没吐出字。半晌才厌弃般闭了闭眼,道:“叫他进来。”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第77章梦魇 桌子上的书信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迭莲花酥。 筠心失了所有风度,连门都没敲,进来便质问道:“什么意思?” 落月带起被他推得晃荡的门板阖上,静静退了下去,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前几日才来伺候小仙君,这筠心仙君该是紫微宫里的,怎么会和自家仙君有交集?难不成是因为雨师的缘故? 里头的越春看了眼他捏在手里的玉镯,抬眼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我以为筠心仙君是聪明人。” 原先一点就透的人此刻却好像大脑宕机,面上浮现一丝迷茫,半晌才道:“你耍我?” 越春端起茶碗,轻呷了一口,面上一派波澜不惊,眼神却不敢往那边瞟。“仙君说笑了,你情我愿的事情,怎谈耍你?” 屋里陷入长久的沉寂,正当越春以为他要放弃的时候,他突然开口,声音颤抖显而易见:“你有什么苦衷?你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越春手指蜷了蜷,想到桌肚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的信,和雨师的敲打,一时竟没说出话来。 筠心见她不答,反而像是松了口气,上前两步,拉起她的手,道:“我便知道你言不由衷。别怕,不管什么事,我都同你一同面对。” 越春见玉镯重新套回手腕,这才清醒。原先她就是新鲜感作祟,招惹他时根本也没想给他什么未来的承诺,况事已成定局,她如今也无力回天。越春用力抽回手,道:“仙君误会了,越春万千宠爱于一身,哪来什么苦衷。” 筠心手心一空,心口也像豁了一块,呼呼漏气。一句话似乎都要了他所有的力气:“你前几日分明还说你很喜欢……” “如今不喜欢了。你太无趣,一向粗蛮不解风情,每回亲吻,都叫我舌根疼半晌。”越春打断他的话。 她一心反驳,筠心根本无法说动。他也发了狠,直接将人一推,牢牢按在桌子上,唇舌不安地贴近探寻。 越春愣过后反抗得强烈,筠心不得不使了狠劲,心下更气,在她唇上狠狠咬了一口。直到她发出痛哼,才松了劲,在那处咬痕上舔吮安抚。 最后又像是怕她再嫌粗蛮,力道都放轻了许多,轻轻勾缠吸吮,却又不容拒绝。 实则越春那话倒也没几分真。他动情时偶尔确实有收不住力道的时候,但偏偏他冷静自持得很,大多循循善诱,温柔体贴,叫人沉溺。那样的情况也是少之又少。 半晌,他终于松开人,手指摩挲她潮红的面颊,咬着牙诘问:“你的反应总骗不了人。” 大梦方醒,越春推开人,“就这样罢了。你不是知道吗?我一向不长情。” 筠心抿着唇,不再言语。 越春眼神停在桌正中的碟子上,拈起一块,递到他嘴边,道:“落月做的莲花酥也很有风味,仙君要不要尝尝?” 见他不动,她也不恼,缓缓接道:“我前些时日很爱桂花糕,几乎天天都要吃,结果没几天就腻味了。如今倒觉得,莲花酥清新可口。” “人嘛,应该也是如此。”越春始终不敢跟他对视,目光浅浅低下去。 筠心终于重新启齿,声音暗哑难听:“什么意思。” 越春咬唇,见他不依不饶,只能下最后一剂猛药:“意思就是,我如今寻到了更俊俏的仙君,自然只能割舍旧爱了。” 越春不敢抬头,自然没看到他泛红的眼角难掩水泽。最后筠心道:“好样的,越春。” 说罢,他也未作停留,步伐紊乱往殿外走。 越春看着那样孤绝的背影,突然生出几分不忍。“筠心仙君。” 前面的人闻言停住脚步,像是还存着最后一丝的侥幸,舍下了自尊,也忍不住要再听听她会不会挽留。 越春撸下腕间的玉镯,“镯子落下了。” 筠心微微偏过头,泛红的眼底难掩讥嘲。 越春手头紧了紧,见人不动,干脆抬手丢了过去。 筠心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并没有伸手接,视线追随着玉镯的轨迹,任由它砸到白玉石板上,清脆一声响,然后四分五裂。像是连带着他眼底的光一同碎掉了。 越春没料想他不伸手接,那玉碎得凄然,像是昭示着什么不可挽回的结果,叫她无措嗫嚅着说不出话。 筠心视线不过多停留了一瞬,接着面无表情抬手解下了腰间的藏青香囊,指尖一松,任由它掉落在一堆碎玉之间,然后头也不回地跨出了宫殿。 等他走了好半晌,越春才终于回过神般,也没叫人,挪步过去亲自将一地狼藉慢慢收拾了。 少年越春此刻作何感想越春已经难以想起了,只是她自己现在像是被人扼住了心脏,如鲠在喉,喘气都困难得很。 她才意识到什么——这里是梦魇结晶啊! 能成为他此生最不堪回首的噩梦的她,曾经该是有多么恶劣啊! 越春再无法按捺,一个闪身跑到门外。跌跌撞撞走出雨师殿的人此刻靠着墙壁瘫坐下来,仰头瞧着飘渺的云,两行泪猝不及防地滑下来。 越春脚步顿住,情怯不敢上前。当年自己年少玩性大,更多的只有愧疚,自己尚未体会到多少痛苦,遑论换位思考了。如今才真正知道自己那番话对他的伤害究竟有多大。 筠心虽悲怆,好歹五感未失,几乎立刻就发现了她。眼泪根本来不及遮掩,他嘴角扯出一个荒诞的笑容,“来看我笑话?” 左右诛心之语近来已经听得够多了,也不在乎再多点了。 越春嘴唇抿了抿,眼眶发热,默不作声坐到了他的身边,抱着他的胳膊,将头歪了过去。 少年不解其意,身躯僵得厉害,“你究竟想干什么?” 说着,他掐着越春的脸抬起来,看到她沉默哭湿的脸,一时也无话,只是将她圈进怀里,愈发用力。 即使刚刚被她伤透了心,只要她服个软,他照旧还是软下了浑身的刺,不计前嫌。越春心里酸胀非常,自己回天庭遭受他的冷眼尚不及当年她狠心的话语伤人,她都兀自难过许久,换作了他,又该怎么样的悲痛欲绝呢? 越春含着满眼的泪,道:“是我言不由衷,我、我是真心想与你好好走下去的。” 筠心冷沉的眼中还残留着些哀绝,目光定定地锁住她,似乎想看出些口不随心的迹象。 越春安静地任由他看,直到察觉少年松了口气般地软下僵硬的身躯,才缓缓抬起身子,在他唇上一触即离。 “别骗我。” “嗯。” 越春看着趋近的面容,乖顺地闭上双眼。只是料想中的湿软没有如期降临,怀中却似空了一块似的呼呼灌风。 第78章精怪「Рo1⒏red」 越春一睁开眼,果然眼前的人连带着雨师殿一同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富丽堂皇的金銮殿。 鲜红的衣衫衬得筠心愈发冷白,面如冠玉。只是如此喜庆的颜色,却不见把他的面容柔和半分。 他嘴唇绷得死紧,视线像是不经意朝雨师的馔案瞥了一眼,那处空无一人。 他讥嘲似的将嘴角扯开一个轻微的幅度,不紧不慢地抬手拿起托盘里的玉简——一旦在姻缘簿上刻下名字,除非身死道消,根本没有任何办法毁去姻缘。 越春心下一空,看着姻缘簿上已显形的“常欢”二字,竟有些不知所措。 ——现实里,他二人还没到这一步。虽知眼前并非真实,但她仍感觉心口窒闷,像被人攥住了呼吸。 看着筠心以仙力幻笔,在簿上落下第一个笔画,越春终于忍无可忍,提起裙摆,冲进殿中,直直抓住他的右手,不让他再写。 周遭的笑闹骤停,静了一息之后是叽叽喳喳的小声交谈。 仙官们大多将她视作个可爱乖巧的后辈,与筠心的那点子事原先更是无人知晓,一时分不清这是闹的哪一出,竟也无人上来阻止。 即使是幻境,越春也能感觉自己心如擂鼓,手心都渗出冷寒,嗓音更是沙哑颤抖得不像话:“跟我走罢。” 越春手上没拉动人,抬头去看,筠心眼里只有冷然的审视。“又是你的游戏是吗?” 他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却叫站得极近的两人都听了个分明。越春心跳停了一瞬,下意识要反驳,却被常欢抢了个先。 常欢视线从她身后收回来,缓缓道:“什么妖物也敢冒充雨师?” 她声线平稳,无甚波澜,却叫整个殿里的人都能听得分明。 众人像是被点醒,顺着她的目光一同越过越春,落在后面款款而来的女子身上。 女子面上显而易见的兴味,不紧不慢开口:“今日倒是巧,晚来这么一会儿,碰上这样的好戏。” 筠心目光越过去,久久停留在她脸上。越春也一同转头,瞧着跟自己如出一辙的脸,心下微凉。 女子走近,将她上下打量了一个来回,轻视不屑溢于言表,但最终还是施舍般给了她一个机会:“你既说自己是雨师,便自证一下罢。” 一般自证,简单亮个本命法器便足够了。但越春在这幻境中早已被压制得使不出一丝仙力,遑论召唤本命法器。 越春咬着唇,脸色苍白,手上没有任何动作。 她这般模样落到其余人眼中,自然是心虚。常欢盯了她片刻,释放出一缕神识,道:“我道是什么,不过一个没有仙力的精怪。” 雨师挑眉,眉目含笑:“哦?这般实力竟也敢擅闯金銮殿?” 常欢道:“胆大妄为,只当借雨师的面皮便万无一失了?” 周遭的交谈声大起来,分毫没避着中间的人,“她目标似乎是筠心仙君,又借了雨师的面皮儿,莫不是……?” 雨师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道:“我与筠心仙君可是清清白白,你莫打趣,叫碧霞元君不快!” 筠心闻言,凉凉扫了一眼,如今瞧不出来分毫情绪变化了,也未曾反驳。 这边笑闹打趣,另一边常欢已然动手。精纯的仙力袭来,越春腕间一痛,抓着筠心袖子的手便脱了力。 “今日大喜,但也不能叫心思不正之辈钻了空子,便先抽去仙根镇压了罢。” 眼下虽不曾直接将她处死,但被控制住亦无还手之力,恐怕自己也是浑浑噩噩泯灭其中。更别提要再破除幻境,叫筠心清醒了。 越春慌乱一瞬,正要开口,却发现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虽说在此间没了仙法,仙根还是实实在在隐在神魂中的,生生抽出,不亚于剥皮剔骨。 越春无法吐字,只能眼睁睁瞧着自己被隔空托举起来,躯体僵硬不能动,隐隐有压迫感,手心后背都出了一层薄汗。 虽知此刻自己是外来者,筠心大概也将自己视作异类,她还是不受控制偏头看了眼,希冀在他脸上看到片刻的迟疑。只是她仅仅看到小半张侧脸,连半个眼神都没捕捉到。 临到这时,她才像个通读话本,了解全篇的读者一般,唯有到了此刻,前后衔接,先前的种种伏笔、人物的种种行径才有了解释。 反感她自作主张地做媒、不肯仙侍称常欢为女主人,甚至不求回报地给她修补神魂,滂沱的仙力石沉大海——他分明眼里都只有她一个人的啊! 或许他从来就只是一腔真情错付仍不悔的情种呢? 或许他本来就没有羞辱她的意思呢? 她有些绝望的悲戚——清醒时的最后一次,她口不择言那样践踏了他的示好帮扶,轻轻巧巧的三言两语否认了他的全部付出。若是论亏欠,她如何还得清! 她愧怍地闭上了眼,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一向劣迹斑斑的恶徒一朝改头换面大献殷勤,他怎么可能会信? 越春在这个梦魇里面几乎毫无反抗的余地,只能等待着抽筋剥皮的痛楚降临。好半晌,只等来了常欢的诘问:“你这是做什么?” 越春睁眼,看到筠心不动声色地止住了常欢的动作,再卸掉她包裹着自己的仙法钟罩,下一刻她就平稳落了地。 “她是越春。”筠心平淡直叙,放下的手指却有轻微的颤抖。 雨师浅笑,笑容却不达眼底:“筠心仙君是说我才是冒牌货了?” 见筠心不答,她也恼了:“我尚能自证,这个精怪如何自证?” 她说着直接召唤出了本命法器。透色的琉璃扇悬空在她手心上,威力暗藏。只不过轻轻挥动,便霖霖泻出些水珠,贴肤即渗入,沁凉的仙力也入了身。 先碧霞元君不满,也出头:“仙君还有什么好不信的?我将爱徒嫁予你,是为了在这婚宴上受此折辱吗?” 筠心不动声色,拽住了她的手,只一个仙法,二人就消失在了大殿。 熟悉的宫殿,是她的雨师殿。 她虽不知道为什么临到头了他又笃定自己是真的,但也足够她欢欣——只要他能清醒,这梦魇足可破。 她没松开他的手,贴到他身前:“你认出我了是吗?” 筠心没有开口。实则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般笃定。殿中的雨师不似作伪,况且越春后来对他更是再未有过这样的亲近,遑论大庭广众下打搅婚事。他合该相信那个的。 但是——他看向她的腰间,边缘焦黄的白玉坠十足的眼熟——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凭着本能,想把她保下来。 只是把人保下来了,他也不肯给她好脸色,抽回了手,后退两步,脸上赫然像是写着三个字“别碰我”。 越春有些局促,她前科累累、劣迹斑斑,不足以让他信任。 梦魇结晶的破解之法只有受者自己清醒,或者毁去执念。 前者几乎是不可能,但后者也很难为外人知晓。不过此刻越春大抵知道关键所在了——不是要她,就是要她死。 如果是要她死的话,梦魇是随着主人公的视角而转移,只有这小小一方天地,除了此间,根本没别处可去。他此刻既然认定了她是雨师,自然也不会再臆想出一个雨师任她杀。 她想到凡间的火海,入心的匕首,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勇气再来一次了。 于是她忐忑再次问道:“你知道我是真的,那你想起来了吗?” 筠心冷眼看她,显然没想起来。但不管想没想起来,她都绝非善类。 越春看明白了,眼睫低垂,意料之中却难掩伤感。 两个人无言对坐,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周遭的场景无甚变化,越春却能察觉到对面的人日渐虚弱,连带她也日渐感到威压,五脏六腑团在一处似的。 这么枯坐下去不是长久之计。 但如果是要她,是不是只要做一次就够了? 这个法子虽然粗俗,但他往日里好像都还是很喜欢的。 她咬了咬唇,下定了决心,蹲在那个闭目打坐的人身前。 他气息紊乱得很,仙力日渐消弭,肉眼可见地苍白下来。 察觉到女子的接近,他也仅仅是皱眉,眼皮都没掀,直到她放肆地窝进他怀里。 越春抬头看见他冷然的审视,还是停在了他唇上一寸的距离,不敢冒进,转而从嘴角下颚流连亲下去。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第79章玉坠 空旷的殿宇使一切的声响都极为清晰。 咂吮的声音靡靡不绝,越春埋在他颈间啃咬。 在这种事情上,甚少有她主动起头的,脸上的热意蒸腾,几乎让她有些昏沉。 但筠心还似老僧入定,丝毫不为所动。 那个明明从未见过,却似曾相识的玉坠,似乎在提醒他此处有异,甚至是他的精力,也在不断衰竭。 他隐隐有预感,如果不冲破这层桎梏,或许再不能见天日。 那时候笃定地将她救下不知道是不是个正确的选择,至少真正的越春不可能这么主动。 她真的是精怪吗? 他的呼吸渐渐紊乱,连盘坐的腿间,也有了起伏。 有些贪恋。 但最终还是伸手推开了人。“别碰我。” 越春愣了愣。他以前从不会拒绝她什么的。 像是一个被骄纵惯了的跋扈小姐,一朝被亲近之人落了脸面,委屈又怨愤。 但这事儿只要男人不想,是不可能成事的。 越春赌气地从他身上下来,偏过头去不肯看他一眼。 之前凡间的火海,虽说很大的原因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但也不能说没有形势所迫。 那样情急,她根本无法分神去思考,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人保下来。且那时候自己本也就是末路穷途,终归是要死的,死两个不如死一个。 但是此刻,至少梦魇里,他们二人平平静静地坐在雨师殿,她能够缓慢地思考。 切身经历过火焚的折磨和匕首入心的痛楚,真的很难让一个畏疼的人不瑟缩。 况且好容易到了现在,一切都分明了,她也知道了自己以往错的有多离谱,不给她一个活下去弥补的机会,实在很难甘心。 筠心现在几乎已经虚弱至极,而她也几乎难以呼吸。 她手不自觉摸上腰侧的爪刀,思索着在梦魇里殒身还能复活的可能性。 “你干什么?!” 越春被这声爆喝震回神,这才后知后觉匕首已经被她拔出刀鞘,对着心口的位置。 而筠心就这么徒手攥着白刃,因为过分用力,手心破得很深,鲜血淅淅沥沥往下淌,砸到越春裙面上,还是带着轻微的力道的。 越春也慌了神,她无意去死,也不想在这里伤了他。“我不是……” “不给你,就这么威胁我是吗?!”他几乎称得上暴怒。 他现在仙力紊乱的很,几乎是要爆体,要很用力地压制才能勉强维持。但她就这么看不清形势吗? 还是一如既往地当他是个玩物呢?兴致上来了,不分场合地索求。不肯迁就了,就以命相逼。 他不知道为什么婚仪上会出现另一个越春,并且阻止了缔结。理智告诉他她一定是假的,但是他还是救了人。 她太真了,几乎让他都难以分辨。 或许这一切都是面前这个人一手策划的,这也让他甘之如饴,引颈就戮。哪怕她的垂怜是只有在临死前只有这一场镜花水月。 几乎是带着绝望的悲哀,他道:“你就那么想要?” “那我给你。” 最后一句几乎是自言自语。 接着他将附身上前,将人结结实实压住。 越春不想他带着这种极委屈悲怆的表情妥协,但或许这是唯一的出路,于是她放下了手,没有推拒。 他的右手克制地摆在一边,大约仙法无力为继,连这样的伤口都不能愈合。 梦魇里的筠心对于这种情事还是极为陌生的,只知道到处舔吻。即使她已经够水润,居然还都找不到入口。 越春自认为比他多了些记忆和精力,于是咬着唇,探下手,握住他不得其法的器物,在自己腿心处磨了两下送了进去。 只送进去了个龟首,她就颤颤松了手。但仅仅这样也够了。 里面软滑非常,她又这般通晓。 他皱了皱眉,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也克制不住嫉妒地深想。她究竟都和谁……? 他挺腰没有停顿,几乎是带着报复性的狠劲,每下都凿得极深,惹得下面的女子哭求不止。 只是可惜一番云雨之后,这梦魇幻境也还稳稳当当,没有丝毫要破开的迹象。 越春抱着衣服迷茫地抽噎,筠心更加不大好了,面色一片死白,手里还攥着那个爪刀,生怕她又寻死似的。 越春原以为就算不能一举破出,至少也能有所缓解的,谁料事与愿违,似乎更加加速了梦魇结晶的收割,筠心面色差得可怕,身体是肉眼可见的颤抖。 而这座幻化出来的殿宇,边边角角竟然出现的虚化模糊,显然是宿主精神力难以为继的样子。 他再撑不下去,歪倒在地,呕出一大口鲜血,整个殿宇分崩离析,陷入一片灰黑的虚空。 越春也好不到哪去,原先就艰涩的呼吸,此刻几乎要停止。如果还不能找到破解之法,他们根本没人逃得出去。 但……死一个,总比死两个好罢? 就当是弥补以往年少轻狂惹出来的情债了。 她眼睫颤颤,看到筠心虚按在刀柄上的手,几乎使不出力将其握紧。 她起身踉跄走过去,没给他反应的机会,直接抽出了匕首,深吸一口气,再次扎在了心口。 她这一番举动行云流水,甚至没有呼痛,是以筠心脸上显而易见的空白,显然是没反应过来。 匕首刺入皮肉的声音却很清晰。 尾端的焦黄和田玉晃荡,似乎一瞬之间又回到了那个火势冲天的刑场。 这把匕首再一次插进了他心爱之人的胸口。 ——为什么是再一次呢?他茫然怔愣,连反应都没有。 人软软倒进他怀里,他听见自己迷茫又悲戚的声音:“阿姐……”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老时间会把正文最后一章发完 第80章爱犬(H,正文完) “越春!你家小狗究竟还管不管?!” 柴道煌气冲冲地冲进雨师殿,前面白白的一小团撒丫子跑,嘴里还叼着根鲜艳的红绳。 得了紫微大帝仙力的小宠,如今刚开灵智,跟凡间三岁小儿没什么区别,惯爱捣乱。 大约是知道谁最色厉内荏,因而总爱去香火琳宫折腾。此刻见到了越春,心心显然更有恃无恐,嘴里的红绳也不放,就这么躲到她身后去了。 “你快让开,我今天非教训这孽畜不可!” 越春有些不满:“它有名字的,且它以后也能修成人形,放尊重些。” 柴道煌简直气急败坏,但无奈这人后面还有靠山,那人更加蛮不讲理地护犊子。雨师护着心心,紫微大帝又护着雨师,套娃似的,总归都动不得。“你们这一对儿!上梁不正下梁歪!” 越春毫无负担受了,嘴角还挂着笑意,浑然不觉得这是挖苦。 从梦魇结晶回来后,她虽很是痛苦了一阵子,但所幸误会是解开了,因她那次的自裁,筠心更加愧疚,现下几乎是毫无原则地宠。 柴道煌兀自气了片刻,还是将消息跟她说了:“碧霞……常欢今日发落了,说是要剃去仙骨,放到人间。” 这种刑罚也在意料之中。只是堕仙下放到凡间就没这么简单了,定然是要过完孤苦一生,受尽疾苦,且永无成仙机会。 越春愣了一瞬,没有说话。 “你要去观刑吗?”柴道煌问。 越春低下头,怀里的小狗拱拱。“不去了罢。” 她联合了栖谷,逆天而为,要将死灵师复生,这如何使得? 死灵师不在六界之中,不受任何人管辖,以往倾举世之力才堪堪令其沉眠,如今就为了她的一己私欲,妄想重新召出。死灵师一旦复生,六界必然动乱,常欢行至此步,俨然是堕仙了。 到这件事为止,越春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全然不认识这个从她出生便一直陪伴着的师姐。她明明那样飒爽伟岸,居然也会为一个旧梦而摒弃所有信条。 她曾从好梦如旧中窥见一斑,只知道那样的少年大约是她年少时的救赎,却没想到这看似意难平的过往却是一个人堕落的根因。 与魔鬼签契,自己又怎么坚守本心? 死灵师能帮她复活故人,又怎么保证那复生之人又是一如既往? 死生皆有定数,即便是神仙,也不能逆转。 况且她残害仙门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如今这个惩罚,已然是看在她为仙京和天下苍生所做的贡献上,从轻发落了。 像是也无言于昔日同僚一朝堕仙,柴道煌也难得安静下来。 直到清冷男声响起:“在聊什么?” 筠心踏着晨曦走进来,自带着一股气场。 自从从常欢栖谷复生死灵师、他们从梦魇结晶死里逃生那事儿回来后,他愈发将越春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现下凉凉扫过来的视线,让柴道煌牙酸又忌惮,生怕这人疯起来连自己一起收拾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等殿里只剩他们二人,人前不可一世的紫微大帝蹲下身来,定定瞧着她。 越春无奈:“没聊什么。” 筠心不满:“他怎么三天两头来找你。” 他自个儿就忙多了,不能时时刻刻黏在这,反而让别人钻了空子。 先前为了名正言顺毁了和常欢的这桩婚,自打罗酆山一事叫他发现了端倪,几乎全副身心都投了进去,势必要水落石出。毕竟堕仙是必不可能同仙官相配的。 此举虽狠毒,但到底是损失最小的办法。至于常欢么,只能说自食恶果。 他正想着以后要不要多养几个小徒弟分些权出去,顶上的人像是有些不快:“你别总这样,以后都没人来找我玩了。” 筠心警惕:“有我还不够吗?” 越春扶额,自觉跟他说不通。 后者见她不搭话了,直接将人抱起来,直奔内室走了。走动间还不忘伸手将她怀里的小狗儿揪出来。 小狗儿气恼,亦步亦趋,低声吠他,于是面前凭空出现了个结界,将它挡了个结实。“滚出去玩儿。” 真真不近人情。 越春明了,当下挣动,捶他打他,“现下还是白天!” “白天怎么了。” 惯坏了。 筠心对她的自刎心悸愧怍,越春也羞愧于以往的玩弄,于是重归于好后几乎是予取予求,现在他倒是放开了,什么都不顾忌。 碰到这事儿,他就像个食髓知味的瘾者,贪多不节制,也不要什么脸皮,裙底说钻就钻。 越春跪在床上,两股战战,那人就躺在她裙下,两臂从中间绕出来,扒着她的腿,啧啧水声从散乱的裙底传出来。 她没忍住低下头看了眼,她就如同坐在他脸上一样,自己敞着腿儿任他吃。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那黑白分明的眼直勾勾看过来,越春顿时慌乱地移开视线。 舔吃了半晌,水都淋漓泄了一次,他总算没再折磨她,将她人拉下去,坐态痛快地入了。两个人俱是一声喟叹。 门外的秕风远远走过来,察觉到禁制,脚步生生止住,回味过来转头就走。 但里面的紫微大帝却没这么轻易翻篇儿。“你那个好徒弟来了。” 即使知道设有禁制,他大约是进不来,她还是难免瑟缩一下,软肉裹挟,用力夹了一下。 “嘶……别夹。” 察觉到底下更多的春水,他不依不饶,“这么兴奋?还认得我是谁吗?” 越春羞恼,抬手给了他一巴掌。只是人现在被干得酥麻无力,落到脸上就是轻飘飘的。 但不影响下面的人为此折腾她。 他抬着她的臀,极快速地挺动,看着她坠在胸口的金玉平安锁一下下晃荡,砸在同样晃荡着的白乳间,淫靡勾人。他在床榻上总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似的,挺腰顶撞,教越春吟叫都破碎不堪。 极快速的抽插带来的快感几乎灭顶,正当她即将登顶之际,眼前人似有感应,动作陡然停下来,卡得一口气不上不下。 “阿姐爱不爱我?” 从前诏狱里没能得到回答,回了仙京之后再不敢启口的疑问,如今终于能坦然出口了。 只是问出的那一刻,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惶恐。 “……爱你的。” 他闻言面上有些空白,浅浅抿开了一个笑意。问时忐忑不安,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又有些受宠若惊。这种感觉几乎令他鼻酸,像是三番五次被遗弃的小狗,在大雨淋湿的狼狈绝望中,终于等来了主人回眸的怀抱。 他压着哽咽,贪心不足,“谁爱我?” “我爱你。” “你是谁?我又是谁?” 他只管咬文嚼字地追求这么个甜言蜜语,身下是一点不肯动了。 越春被他弄得烦闷,干脆将他微抬的上半身压下,自己趴着套弄。 半晌—— “哭了?”越春新奇,要去拉他覆面的手。 “……没有。” “那你给我看看。” “……都说了没有!” 被惹急了的紫微大帝翻身做主,更加蛮横独断。 隔着结界禁制,心心的吠声又传来,像是一直守在门口,又不甘寂寞。 偏执的小狗,即使前一刻才被男主人拎着脖子丢出去,还是固执地不肯挪动半步。 你若喜欢小狗,就不能只喜欢它乖巧可爱、软弱可欺,你也得爱它卑鄙无耻、蛮横无理、撒泼打滚。各种样子,都得喜欢。 更要对得起它的一腔真心热血,直白又大胆的爱意。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是一个告白番,但我写不出来酸话,所以大概可能还是那种写一半留一半的留白艺术(。 后记 放一个后记在这里,欢迎留言~ 这本小说写到这里就算结束了,后面番外不定期更新,如果有什么想看的可以留言。 首先很感谢大家的支持吧,我真的是一个很需要动力的人,无数次看着数据焦虑,幸亏我这篇文基本是全文存稿,不然感觉更加悬。 我甚至原先以为大概会听到一些反面的评判,但是很幸运,感觉一直听到的都是夸,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嘛。 也看到有人一直在追,不管是追到结尾还是中途弃文,我相信你们喜欢过,很高兴陪你们走过一段。 实则这是我的第一本完结小说,所以还是有很多话想说。以下是2k字的废话,包括主角、配角、番外安排,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发散,挑你们想看的看吧。 这本文其实从头到尾都是古言+仙侠,但是我还是固执地加了很多暗戳戳的(码字时期的)时兴小热梗(或许也仅仅在作话),想让这个文看起来更有意思一点。 原来这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前段人间后段仙侠的故事,但是在某一天,我梦到了十分荒诞的场景,就是他们扬州城外遇到小羊的时候,那些石壁和连排的破庙是在我梦里真切出现过的,很诡异。 我很想记录下来这个场景,想到我手上在写的小说——反正后面都仙侠了,前面加点牛鬼蛇神不也很合理吗? 其实这个结局我一开始很不满意,想来想去都不知道怎么下笔,关注我微博的人就知道,我卡文了。 看起来我只是卡了两三天,其实这本书二月初就已经写得差不离了,带着点逃避,这个结局一拖再拖,到了五月份才真的着手开始写。 因为最开始先在爱发电一下子发了六十几章,原本也没想着有人能发现,结果真的有读者发电,那边不上不下地差个结局也不是个事儿。所以我硬着头皮写下去,最后我很纠结到底要不要让越春再死一次。 ——如果再死的话好像有点俗套;让筠心仅凭一个吊坠突破梦魇结晶我又觉得很没劲,太轻松了;如果这两条路都否了,那就只能do,那也很没意思。 剧情很显然是我的弱点,我在这三条路里纠结了很久,最后还是先do后死了。我本来觉得这个结尾很拉,有点烂尾,但是回过头再来看看,又觉得勉强应该还能入眼?大家如果有更好的想法,也不吝赐教。 关于越春和筠心,我其实没有什么太多要说的了。他们作为主角,用了太多的笔墨,到这个时候我反而无从下笔了。 关于配角: 其实这个故事里面的很多人物,都有自己的独立小传。包括几次一笔带过的隅观先生,云摘子,荣绵和扪拮。赵逾和和荣颐。 虽然碍于剧情和我自己笔力的原因,没能把他们完整地呈现,但在我心里,他们都是有各自的人生的独立人物,这篇文在我心里大概是一个拙劣的群像。 譬如荣绵,我原本是想在一本小说里面,把她作为主角叙述,不被世俗所容的女帝和受人敬仰的僧人葬身在宫里的火海是他们最终的结局。 但是她和扪拮注定是一个be,我不想写一个be的文,也不想改变他们的结局,所以我感觉还是作为配角出现会比较好,故放弃了他们的独立故事。 大家应该也看得出来,其实荣绵做皇帝在这个故事里并不是必要的成分,甚至可以说冗余,但我太想写这么一个人了,也很难放弃她作为一个为国为民的悲情女帝的身份。 至于荣颐,在这里我是一笔带过了的,她原本也在我另一本开了个头的青楼小说里出现过,作为一个恶毒女配,实际上也是个无依无靠的可怜虫。她和赵逾和也有这么一腿,所以在赵逾和新婚夜,是想办法把他弄走了。(这个我看到当时就有人看出来了) 赵逾和在本文前半篇里面笔墨也很多,没有叙述他自己的感情线,也就是和荣颐。但是大家或许能看出来,他虽然是个反面人物,他也信守承诺,说娶你就是会娶你,那时候他还没想到要用越春做筹码,或者说就算需要挟持她,也没必要特地去造假身份娶她。 但他还是那么做了,在那种女子守贞的背景下,也不会说你被别人睡过了我就嫌脏什么的。如果没有荣颐,他就是会雨露均沾,不管是皇后还是越春。 被先帝选中的福分未必不会给他带来祸端,而承受了这一切苦果的他凭什么还要被半路插进来的人夺走本该属于他的一切呢?在他自己的角度,也是没错的,权势是唯一靠得住的,所以他或许是不择手段的,但不可否认他也很坦荡,坏得明白。 隅观先生在这里每次都只是一笔带过,甚至没有出过场,仅仅存在于对话中,大家可能忽略了,但其实这是我第一个想写的故事。因为各种原因,最后把那个稿子束之高阁了。 或许大家也能看出来,我叙述故事的能力并不能算好,但是细节描写或许还算能打动人,感觉大家夸的最多的是文笔好。 其实现在想起来,隅观的故事里也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可以说是索然无味。但我还是期望有一天她能和大家见面。 至于云摘子,他是隅观故事里的一个配角,是我觉得在那个故事里比较出彩的一部分,也是个be的人物,最后只是个孑然一身的医者,大抵是这样。如果有机会隅观能和大家见面,想必他也不会远了。 我是偏好皆大欢喜的he,但是触动人心的总也是be,我自私地想给每一个故事留下一点记忆点,而不是看过就忘的纯甜寡淡。我无法放弃自己的大方向,去追求主角he的结局,但或许也做不到真正意义上的皆大欢喜,就如同生活也总是充满意难平。 关于番外: 本来还是踌躇满志,但是写完这个结尾之后,突然觉得关于筠心和越春没什么想写的了。好像是到这一步就可以了,更多的可以留给你们去想象。 原先关于他俩我准备写个大婚和前尘篇(大婚因为有读者想看,已经写好了),至于前尘,前面穿插着写了点,好像已经够了,有点无从下笔的感觉,感觉再多写一点可能就变味了。 目前已经写好了的番外有:告白、大婚。还想再写一个草地play。(另外看到有人想看孕期和带娃,我觉得这个可以考虑一下,因为凡间还有个孩子没生出来呢…) 至于其他的配角,也可以提提意见,想看什么,我到时候看看哪个呼声高,加上我自己的想法整合一下,看看写不写、写什么。 番外-告白 两个堕仙联合起来弄的复生阵法最终还是轻易碎在枕山手里。 真是怪了事儿,明明两个堕仙都狼狈得很,脸上却如出一辙的解脱。 紫微和雨师是最后从废墟里挖出来的,旁边碎了个法器——梦魇结晶,两个人瞧着都不大好,各遣送回了仙宫休养。 筠心是先醒过来的,他呼吸颤颤,一清醒了就弹坐起来,脸色差得吓人,紧紧抓住胸口的衣服,看上去几乎不能喘上下一口气——还不如昏着的时候呢。 他像是根本说不出话来,创始元灵原先说他至少得要个把月才能醒过来,这才不到七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内心有什么执念冲动什么的。 但就是这样根本说不出话、呼吸都困难的情况下,他还是立马下了榻,踉踉跄跄往外跑——连仙法都动不了。 不放心的人过来扶他阻他,都被拂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跌跌撞撞,最后停在了雨师殿。 众仙这下回过味儿来了——来找雨师的。但是这般情急,究竟是因为患难,还是因为旁的什么情愫,就不得而知了。 筠心几乎是摔在越春榻前,柴道煌原先还在跟创始元灵交谈,见他鲁莽,皱眉想说些什么,但突然福至心灵,赶忙清空了殿里站着的人,给他们留下了空间。 越春瞧着比人间回来那次更落魄,但被人好好清理过,身体却是僵冷,不知情的怕都是认为这边儿躺了个死人。 筠心颤颤巍巍伸出手覆盖在她前额,她的神魂本就遍布裂痕,如今更是碎得稀烂,几乎是被迫团在一起的齑粉。他手心颤抖,生出了些汗,企图运些仙力——不过无用功。 等他连那点微薄的仙法都使不出来的时候,他终于只能无力放弃,手上却拿出来个东西,从她的脖颈环过去,然后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惟愿阿姐安康。” 他再没回过自己的宫殿,受了伤反正公事都暂时被人顶替,他就心安理得地留下来。瞧着越春一日比一日枯瘦,他也一日比一日死寂。 众人都不报什么期望了,唯有筠心,日日守着,用巾帕给她擦身。 而越春本人,不知道在虚幻而光怪陆离的梦境里徜徉了多久,突然喉间受到重压,难得将她压清醒了。 她自己的状态十分不好,根本醒不过来,只能自己在内府休养。所幸还有外界助力,一番下来竟也极其顺畅。 于是在某个昏沉的傍晚,筠心执着巾帕拂过她颈间的时候,居然意外地发现她肤色比玉石更莹润——先前她全身都是死灰。 他脸上显而易见的懵然,无法自控地生出希冀,但却连头都不敢抬,只有指尖微微发颤。 就这么僵直站了一刻钟,手里的巾帕上的水汇集下来,滴在她的颈间,但躺着的人还是一动不动。 他指尖收紧,重新捡起呼吸,吐出一口气,将她脖颈间蜿蜒下去的水痕擦净。 筠心眼睫颤颤,有些酸涩。低着头抿着唇,一言不发地擦完,正要出去倒水,抬头不经意一瞥,而后水盆失了依托砸下来。 他被砸到了腿脚,但一声没吭,整个人几不可见地颤抖。 二人对视了很久,他才终于重新找回自己似的,莽撞地扑过去,脸埋在越春脖颈,半个字说不出来。 越春身体还很僵硬,几乎有些酸麻,但还是能感觉到脖颈的濡湿,接着急躁的吻从脖间蔓延开来。 连绵不绝的吻急躁却不急色,而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情感宣泄。 “你压得我好难受,筠心。” 她嗓音很轻,有些气短,但筠心还是立马松了力道,转而亲她的面颊。 越春没有闭眼,看着他睫毛挂着晶莹,颤颤巍巍,同样没有闭眼,像是怕再睁眼,又是他的错觉。 嘴唇轻擦,他总算吐出来两个字:“阿姐……” 他一个好端端恢复得差不多了的人,嗓音竟然比越春刚从昏迷中醒来还要粗哑吓人。 见没有应声,他又慌乱:“阿姐,你说说话。” 越春有些无奈:“我没有力气说话。” 筠心显而易见安定了些,福至心灵:“要不要喝水?” 他刚打算把人放下来起身,突然想到自己是神仙,这下子瞬息也不肯放开了,抬手直接招来了茶盏。等听到浅显的吞咽声,失而复得才如有实质。 他压抑了太多话,此刻再按捺不住,等她喝完,立刻黏黏糊糊贴上去,道:“阿姐,别再离开了好吗?” 他说完,又想到什么,立马补充:“婚事,我已经解决了。” 到这时候,他终于不敢瞻前顾后。 越春现在呼吸都艰涩,很难说出话来,但是也是实在的不忍。清醒过来面对他时,昔日的撩拨和过后的无情更加让她无地自容。 “筠心,对不起……” 搂着她的人僵住,越春当即意识到他大约是误解了什么,提了口气,急急道:“我对你,亦是真心。” 筠心好半晌没答话,有些意料之外的平静。越春正有些忐忑,听到人问:“真的吗?” 他声音里有些若有似无的哽咽,越春下意识想抬头看,被人捂住眼睛。“你再说一遍。” 越春无法,道:“筠心,我是真心喜、唔……” 顶上的人又把手挪下来捂住她的嘴,道:“算了,你别说。” 越春不解,抬眼看他。 “这种话应该我来说。” 番外-大婚(上) 仙京天气万年如一日的温和明朗,只是在这明朗中,意外传出了极冷沉的声调。 “阿姐是铁了心要做这个负心汉了?”筠心丝毫没压着声音,控诉意味分明。 远处路过了两个仙侍,听见了声音偏头伸着脖子瞧了两眼。 越春怕他再语出惊人,忙不迭伸手捂住他的唇,面颊都染上层薄红。 即使只是这样的触碰,就叫面前的男子显而易见地乖顺下来。 “我没有。”她小小声。 筠心扯了扯她的袖子,看着她拿下手,将凝成水的热气抹在绢帕上,才不依不饶再次质问:“那为何不成亲?” 言罢他犹觉不够,补充道:“加上凡间两次,你总共答应过我三次。” 越春眼睫低垂,颇有些无奈。这三次无一不是他趁着她迷乱或神志不清的时候诱导的。 她倒也不是说不想成亲,只是眼下距离常欢受刑、他们婚约顺势解除,也还不足一月。 虽说仙京大多神仙都是极良善之辈,但也不能说是一个不好的都没有。筠心不愿遮掩,他们几乎从梦魇结晶出来后就时常腻在一处——那时候他们的婚事甚至还没完全作罢——到底说起来不好听。 是以越春原是想再等个几年,最好是这风头完全过去。反正时间于仙者太不足道,他们俩现下也与仙侣无异,实在不急于这一个形式。 ——但显然眼前的人不愿轻易妥协。 “果然女子在床榻上说的话一句也不可信,之前说的爱我嫁我也全是假的罢?”他故意激将,同凡间争风吃醋的男男女女没什么分别,是半点仙风道骨也没有了。 越春想反驳“我何时骗过你”,但又想到以往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虽知二人此刻心意相通,也能明确地感受到她愈发不加掩饰的爱意,但她这样的沉默还是足以让他不安。 他有些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但憋了半天,说出来的确实另一句话:“你不会还惦记着你那个好徒弟罢?” 越春扶额,道:“同他又有什么关系?你愈发爱拈酸。” 她顿了片刻,见眼前人没半点儿好转的迹象,无奈更甚:“不是不愿意同你成亲——但眼下这个节骨眼儿,有心人说道总归不好听。” “管他们作甚?”话虽这么说,筠心到底软下来,“阿姐若是担心这个,只管交给我,你只需答应……嫁给我就成。” 他后半句声音明显低下去,像是还有些不确定的忐忑。 他实在太会拿捏她了。 越春听到自己轻叹一声,道:“好,嫁你。” - 前前后后连半个月都没用到,筠心不知道怎么对外说的,总归越春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然站在了瑶池中间。 结契仪式特意被筠心安排在了三年一次的蟠桃宴,甚至还大张旗鼓散了请柬,非要所有人来见证似的。 仙者结契成亲精简,实则大多都是揉到一天完成的。但筠心显然不愿意忽略掉每一个细节。甚至连下聘都全然仿照着人间的来了。 此番成亲,其阵势更是无可比拟,只差将整个紫微宫搬到这瑶池上送过去。是以等到二人交换信物的时候,蛟纱掀开,众人看见一个刀柄坠着焦黄和田玉的玉坠的爪刀匕首的时候,难免交头接耳。 摆满了瑶池厅中的东西都是好东西,但是怎么特意挑出来的“排面”反而瞧着平庸? “拿了个什么玩意儿出来了?” “不知道啊?瞧着也没什么仙力流转?” “管他呢,紫微宫出品,必非凡品。” “说的也是,说的也是……” 越春看到这把匕首,亦有些眼热。比起两次自戕,更像是两次自我剖析,她那些隐而不发、甚至是试图掩盖的心意在这样的剖白下无处遁藏。 匕首被他别在她的腰间,她垂头看了眼,很快抬起来,从旁边的托盘里取出来那个藏青的香囊。 “这回我没看错了罢?那就是寻常香囊罢?!” “嗯……难说难说。” “怎么回事?先前架势恨不得把殿都搬空,临到这时候开始谦让了?” “年轻人,与我们大约是有壁的。” 筠心见到那个熟悉的藏青香囊,也愣在原地。 自打他前头负气将它丢在雨师殿,就没能指望还能再见到,此刻也真真是有些意外的不知所措。 像是以往被践踏的心意,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又被人认真且仔细地一片片拾起。 他自认为不是个感性的人,但在此刻,看着一身红衣的她垂首认真在他腰间捣鼓,还是喉头哽咽,在这目光汇聚处也忍不住想将她狠狠揉进怀里。 他喉结滚咽,脚步刚踏出半步来,就听见人低低警告:“注意形象!”筠心闻言,脚尖微顿,最终还是乖顺地收回。 一刻都难等了。 番外-大婚(下,H) 越春顶着满头珠翠,挺着背坐在床榻边,心里有些疑惑。 今日他们借了蟠桃宴,按理说,下了宴两人一起直接回仙宫便可,但筠心却把她先打发回来,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虽说仙京的婚礼断不可能与人间完全相同,但这些细节处他们都还是心照不宣地按照凡间的花样来。譬如眼前的红绸盖头和交杯酒。 她也没等许久,便听到沉稳却急促的脚步声。他一言未发,临到了跟前站定,都只能听见微促的呼吸声。 见他许久不动,越春忍不住想掀盖头看,手腕被人先一步擒住。然后红纱绸便从最底端,极缓地上挑。 她的视线随着卷起的盖头上移,从鞋尖,到到红衣外分外显眼的藏青香囊,再滚过他的喉结,停在他的下颚。 盖头完全掀开落地,她却什么都看不到了。颀长的男体将她压了个结实。 他的力道很大,越春皱了皱眉头,却也伸手环抱住了他,极放任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些酒,轻轻炸在耳边的声音轻哑,有点醉人的蛊惑:“阿姐……终于娶到你了。” 越春被他吹气,耳朵有些痒,整个人都瑟缩两下。鼻尖擦过他的脖颈,隐约有些水汽。“你刚刚去沐浴了?” “嗯。” “为何?”她没话找话。仙体虽能自洁,但单从感官上来说,还是以水沐浴更舒畅。不过早前换婚服前,他该是洗过的。 “洞房。” 越春被他直白的言语激得脸红,他却已经不管不顾地开始啃她的脸。 床榻间他的急色和直白每每让她羞臊,她咬着唇胡思乱想,突然还真想到了某个被他们遗忘掉的细节。她伸手捶他的肩,“交杯酒还没喝呢……” 趴在她胸前啃咬的人顿下来,眉头皱得很紧,像是瞬息都不想再浪费。 但挣扎了片刻,还是落下一吻,利落起身端了两杯过来。手弯相交,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脸瞧,滑下她吞咽而颤动的脖颈,再到散乱的大红婚服。 这是他亲自置办的,合身的不得了,腰间掐得极细。这么鲜艳的华服,她早先不肯让他亲自给她穿,那么现在就该由他亲手剥掉才对。 他喉间一滚,咽下酒液,问道:“什么味道的?” 越春不解:“你不是刚喝完吗?” 他面色不改:“喝得太快了,没喝出味道来。” 凡间交杯酒向来只喝一杯,越春不知道交杯酒可不可以喝两次,但仙京也从来不忌讳这些,她正要给他再倒一杯,酒盏却被人拿走,连走到桌前的两步路都懒得走,直接扔在地上,砸在地毯上闷闷的响。 “阿姐让我尝尝。”狼子野心,其心可昭。 越春明白过来,脸皮更红——他根本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重新被人按下来,脑后还垫着个手掌。唇舌交缠,口涎相交,他吻得用力,却又慢条斯理,矛盾又惑人,叫她根本无力招架,猫声大点的哼叫,时不时随着水啧声传出来。 他放开她,从上而下地俯视。“好甜,阿姐。” 越春现在连他的视线都不敢对,仓促偏脸,又立马被人扭回来,“叫声夫君,好阿姐。” 他要她叫“夫君”,偏生后面又要叫她“阿姐”,越春整个人都有些颤抖,牙关咬得很紧,半点儿说不出口。 顶上的人等了片刻,随后趴伏下来,语气闷然:“我们都成亲了,阿姐。” 越春面皮薄,好半天才道:“你非要我叫,我更叫不出来。” 身上的人手已经挪到她胸前,虎口兜住往上推按,到了中间又往侧边微滑,拇指指腹蹭在尖首上画圈捻揉。“叫不出来?没关系,等会就叫得出来了。” 他将她袒露的身躯一寸寸抚过,直到每寸白皮都泛着薄红,才埋首舔吮。他目的性极强,今日不在旁处流连,直接贴着她的腿心。 那处早已湿烂,他将闭合的花苞舔开,里面的每滴密液都用舌尖卷走,随着喉间的滚动吞咽。 躺着的人被他舔得有些失神,他突然加快了速度,似以舌尖作掌,以非人的速度拨弄轻拍。 越春没试过这种又快又狠的玩法,很快不敌,腰肢都绷直提起,脚尖踩在他的肩膀上,几乎有一瞬腾空。 “阿姐好快。”他直起身,下半张脸几乎全湿透。 越春哼吟还没随着刚刚小声的尖叫收回,腿根还有些痉挛颤抖,自然也回不上他的话。 筠心将她抱到自己身上坐正,耳鬓厮磨,道:“阿姐在上面骑我好不好?今天想要阿姐弄我。” 越春半句话说不上来,但早就被分腿抱坐在他腰上,腿心翕动间,几乎是在咂吮他的腹肌。 箭在弦上。 越春膝盖撑起身子,微微矮腰,捞起趴伏在胯间的东西,抵在腿心滑蹭两下,颤颤巍巍吞进去了个龟首。 “嘶——”第一次由她起头,几乎就跟最初那个梦境里一模一样,白嫩的指抓扶着他的器物,一点点塞进她的身体。这个认知让他血脉贲张,性器就在两处固定中仍自颤动。 “……你别动呀……”她没有用很多的力,他的性器一颤跳,就重新滑蹭出来。她重新握起,慢慢地塞。 筠心发现此时的她也甚有折磨人的本事。他想挺腰,一只手虚虚撑在他的腹上,立马让他卸了力。 “说好我来的。” 他听了这话,也不动了,脖颈上的青筋却还颤跳,人倚在床靠上,两手都有些无处安放。“给我个痛快罢,好阿姐——好夫人?好娘子。” 他的手攀上来,摩挲在她腰侧。越春有些不安,深怕这双手一下子就把自己按下去贯穿。她停了手,底下才慢慢吞了半个,两只手都腾出来,将他的手掰上去,四下扫了眼,从他头发上拆了发带。 是两根,一根鲜红,一根墨黑,金线绣着祥云和仙鹤,从前也绑过她的手。 越春根本不犹豫,将他手牢牢缠了几圈,绑在床柱上。 筠心皱眉:“别用这个。”他怕自己到时候收不住力给弄坏了。 越春不理他,哼哼唧唧,“那你就乖乖别动。” 涨紫的器物又被她重新滑吞,感官都聚集在一处,他再没空管旁的。 细肉一点点舔舐包裹,直至完全吞进去的时刻,筠心才捡起屏住许久的呼吸。 媚肉自顾咂吮,而他动弹不得,这个认知让他既焦急又兴奋——这简直和人间掌权者爱琢磨的各式刑罚异曲同工。 他顾忌着缠着手腕的细细的发带,被迫感受她的吞吐,肌肉都紧得发颤,还无处可发力。 今夜似乎格外长久,阖紧的门窗不透进来外面的任何一丝声音,自然也漏不出任何一缕。 越春腿肉累得颤抖,膝盖都有磨痛,越到后面越要靠他挺着腰胯才能继续这样的交合。终于力有不逮,整个人无力趴下来,伏在他耳侧,脸蛋湿了个遍,抽抽噎噎地蹭他侧脸,显然在撒娇,“筠心——夫君,好夫君……真的没力气了……” 他动作幅度小了点,偏头亲她,维持着同一姿势的长时间发力,让他有些气喘,“要我干什么?” “要……要给我……” “说全些,要夫君给你什么?” “……要夫君、射给我。” 这话真从她嘴里说出来,效果就是如雷轰顶,浑身过电,更加兴奋。他压着嗓眼里兴奋的战栗,哄她:“那先帮我把手解开好不好?解开了给你。” 她现在更不剩几分神智,只求着能早点结束,当真伸手颤颤巍巍给他解开。 只是等发带乖顺落到艳红的床榻上,筠心便同野兽出笼,连接处都没离开半分,就将她翻了个个儿,也学着她的样子,趴伏在她耳侧,蹭她的脸颊,底下抽送,道:“但为夫听说成亲都是要做一夜的……好阿姐,不让你动了,你再辛苦辛苦,好吗?” 越春说不出话来,察觉他抽送更狠,胸乳都被他撞得晃颤,只能手指紧紧扒着他的胳膊。 她只知道凡间新婚,喜烛是要燃到天亮的,从没听说过夫妻交合,也是要做到天亮的! 番外-镇雄山(H) 草木葳蕤,几乎及人膝高度,偶有风吹,弯下一片。 又一阵风来,恰巧筠心支起上身,于是便在这一片广袤的草皮上冒了头。 越春仰躺,抬手从他发间揪出一根长草,好笑道:“仙君,注意衣冠呐。” 筠心任她调笑,眉目和顺,比之先前不知道温和了多少倍。 越春垫了一手在脑下,另一手抬起,掌在他的脸颊,抬眼看着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瞧。即使是习惯了他时常露骨又长久的凝视,她的脸皮还是难免泛上热气。尤其他本就姿色优越,如今越看越靡丽,勾得人心痒。 对视了许久,她听到一声轻浅的吞咽声,目光自然下移,落在他喉结处,那边的滚动还没结束,轻轻滚颤。 他并没有其他的动作。她盯了片刻,视线重新挪上去,划过他淡薄的唇,然后到他深邃的眼。“筠心,想亲你。” 筠心闻言,喉结又滚了一下,仍没有动作,只说了一个字:“来。” 他的定力愈发好,越春把脑下的手也腾出来,双双攀住他的肩颈,将自己拉上去,印贴住他的唇。她爱极了这样不带欲念的亲近,嘴唇不断嘟起印贴,一下一下地亲,末了才伸舌舔舐。 不过也就一下,她重新躺下去,“好累。” 筠心不满:“你怎么做什么都惯爱半途而废?” 越春不依:“怎么叫半途而废,我想亲你,我已经做到底了。” 筠心眸色愈深:“做到底了吗?并没有。” 几乎是话音刚落,越春就明白了他的一语双关,眉头轻皱,目光躲闪,但片刻她又强自定了定,然后起身将人推压下去,双腿分跨在他腰侧,这回直接低头舔吻,含吮唇舌,直到他搁置在自己腰间的手移到胸前才分开。 两个人呼吸都紊乱非常,筠心手下抚摸却很柔和,道:“阿姐好会。” 越春仍会因他的言语撩拨脸红,但总算是坦然许多,虽不曾搭话,手下却开始解他的衣物。 天光大盛,几乎有些晃眼。筠心见人红着脸扯他腰带,单眉上挑,到底没有提醒她。 等她慢慢下滑,从下颌吻到喉结,他才绷紧了脚背,手劲都大了些,听到人含混的不满哼声才松开。 亲吻逡巡过的每一寸肌肤都愈绷愈紧,一直流连到腰腹,她拉开亵裤,勃起的性器弹出,她眼睫颤了颤,伸出舌头沿着冠沟舔了一圈,再将龟首含住,下一刻却被人抬着下巴托起来。 筠心道:“够了。” 她顺着力道起来,有些不明所以,手心还没松开的器物明明蠢蠢欲动,兴奋非常,“你不喜欢吗?” 他抹开她唇周的水亮,凑上去亲她:“怎么会不喜欢?” “那为什么不要?” “阿姐又不会快乐。” 这种事儿其实本身就是个取悦,乐趣和满足感就在于看见对方动情陶醉,尤其他每每情浓,欲色上脸,勾人心悸,是以越春倒也算不上完全体会不到快乐。“看见你开心我就挺开心的。” 互白心意后的她对于表白心迹亦很直白,筠心一愣,又吻上去,呼吸更重一拍:“阿姐真是……说得我好硬。” 他的直白不逞多让,越春正无言,又听人说:“下次吧,这回等不及了,最喜欢阿姐下面的嘴含着……” 这回越春捂住了他的嘴,怎么都不肯让他继续说下去了。 动不得嘴,他的两手就不安分起来,一只挑开衣襟揉她的乳,另一只分下去,直摸进最里,毫无阻隔。 在越春手稍稍松些的时候,他的声音又从指缝之间闷然漏出来:“湿得好快。” 唇上的手又用力压下来,没遮住的眉眼笑意盎然。 他送了两根手指进去,里面挤压得很重,这点威压几乎从他的手指一直传递下去,尾椎发酥,性器更硬烫。“坐下来好不好?忍不住了。” 越春闻言,分出手握住,咬着唇往下坐,坐到底了,才抱怨一句:“好胀。” 筠心把她衣襟撩开,唇凑上去啃咬她的乳肉,另一手在她底下揉捏,含含糊糊安慰:“做一会儿就不胀了。” 两个人衣衫都还挂在身上,只随着动作颠动,将落不落。在堆迭在腰胯的衣物底下,却是不着片缕的严丝合缝,水声淫靡。 风吹草低,越春渐渐被他颠得头都昏沉,却听远远孛云的声音传过来:“大帝,贪狼星君已在厅中恭候。” 哼叫戛然而止,她立马塌下腰,伏得更低。筠心被她骤然的紧缩夹得差点失守。他伸手拍了拍她的侧腰,道:“怕什么,松些。” 越春头埋得很低,没有答话,筠心好笑,回了孛云一句:“说我不在,改日。” 孛云领命走了,越春还似鸵鸟一样一动不动——仙人耳聪目明,他定然是听到了声音的!甚至说不定,还看到了些。 越春越想越羞臊后悔,察觉到身下人不以为意地继续挺腰动作,当下更恼,对着他的肩就是一拳:“你故意的!” 筠心也不反驳,道:“盛情难却。” 水声靡靡不绝,越春来了气性,腿撑起来就要起身:“我不做了。” 筠心扶着她的腰,手底下没用力,腰腹却狠狠顶起,将人撞得腿软重新坐下来,才不紧不慢道:“阿姐刚刚夹得好舒服,再夹一夹?” 随着他的话音,他旋身将人压在底下,两手撑下来,将她困在这方寸之间。 陡然的位置变换,性器却没有分离,在这反转中,肉楞冠沟刮擦到敏感处,越春哆哆嗦嗦,本也不坚定的心思散了个彻底,胳膊重新攀上他的脖颈。 筠心察觉到她的变化,俯下身子亲她:“喜欢这个?” 越春“嗯”了一声,气势不足,却不肯轻易翻篇:“你总该布个结界!” 筠心沉着身子,极具技巧地顶磨抽插,字音随着动作颤喘:“我还以为阿姐喜欢那种刺激的……” 她喜欢个鬼! 番外-凡间(上) 十旬休假,两个人一合计,下凡旅游了。 下凡的时候正巧赶上清明,细雨纷纷,行人或无雨具傍身行色匆匆,亦有撑着油纸伞或披着蓑衣不急不慌的。 而越春则是折中,未着雨具,漫步雨中。她一身淡绿,肤色又白,小脸俏生生,在这样的雨中,像是五六月细雨里的栀子花,偶有闲人路过,都不自禁回头看上一眼。 筠心刚刚在路边店铺买了把桐油纸伞,大跨步过来撑在她头上,举起伞时袖子下滑,腕锁就露了出来。“小心着凉。” 佩上腕锁的仙官,与凡人并无太大区别。他另一手抬起在她头顶上抚过,摸了一手的水汽,眉心一皱,那粒小小的红痣立刻隐没。 越春笑嘻嘻搂上他的胳膊,两人在伞下贴得更近。她分了一只手上去,只在他眉心轻轻一点,眉目舒展,那粒小痣又重现。她抬着头感叹一句:“男菩萨。” 筠心由她打趣,斜着眼睥睨下来,嘴角却带着点笑意,越春心下微动,道:“男菩萨可曾听闻凡间有一首诗?” 她惯来跳脱,筠心接她话:“哪首?” “就是那首名字特别长,‘天上白玉京’的。” 筠心了然,顺势念道:“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 “结发为夫妻!” 原先还不解其意,反应过来筠心脚步都停滞片刻。她此刻倒着走,笑得灿烂,让他有一瞬恍惚。 “阿姐啊……”他干脆停下来。 “嗯?”越春也停下来。 他趋近一步,在伞下将人搂住,微凉的唇贴上来,碾磨片刻后俱是火热,在这绵绵细雨里也能听见啧啧水声。 雨中人或急或缓,终归没有停滞原地的,好奇的人回头瞥一眼,伞底下的一男一女吮吻交缠,在这微凉的雨幕中都有些干柴烈火的意味。 等他亲够了放开人,捧着她的脸,额头相抵,才随着吐气喃喃补齐下半句:“……真的爱死你了。” 他这样子神色平淡地吐出告白之语,实在太过蛊惑,但越春咽了咽口水,还是故作疑惑道:“男菩萨也会动凡心吗?” 他无奈:“你说呢?” - 他们落脚处近皇陵,来都来了,也不吝于上一柱香。那些过往明晰的纠葛,经年消磨,如今想来亦不足道。 出了园林,越春掸了掸手,说不上惋惜还是调侃:“本来你也可以做皇帝的。” 筠心给她撑起伞,道:“他比我适合,也比我需要。” 越春抬眼笑道:“说起来他最后竟然没赶尽杀绝,看来良心未泯啊。” 从前痛苦的绝望,在互通心意之后反而像是坚贞的证明,亦能作甜蜜谈资。 筠心想到自己当时的颓丧疯魔,难得赧然,含糊道:“他看我无心于此了,自然也懒得赶尽杀绝。” 越春摸了摸他的脸颊,没再说什么。 人间早已迭代了千百年,连服饰都变了大样,但民风却显然开放了许多,甚至男女同游屡见不鲜。 雨丝渐消,他们走到长街上,显然热闹了许多。 越春从前就爱人间繁华热闹,此番更是新奇,到处都想逛,什么都想吃。有几个店铺门前排的队伍格外的长,她踮脚看了两眼,几乎拐到下一个街口。 旁的人看见这阵仗兴许就此放弃了,但越春显然是属于“极个别人”的范畴。筠心见她回头眼巴巴瞅着自己,有些好笑,叫她在糖水铺子坐着,自己去前面排队。 队伍挪动得缓慢,越春一碗糖水都喝完,总算没了耐心,看见街角卖糖葫芦的,立马起身追过去。 卖糖葫芦的老汉停在街口,越春将将停在跟前,便见老汉将靶子上最后六根糖葫芦全部取下包起来,递给了身边的一个公子。 越春眼睛微瞪,看着空空如也的草靶,只能认命转身。脚尖才旋了个个儿,便被人叫住:“姑娘。” 越春闻声转头,便见刚刚那公子递出来一根糖葫芦,“是要这个吗?” 越春抬眼看,面前的公子唇红齿白,温温和和,因搭讪脸颊微红,瞧着十分亲人,同自家徒弟有些相似。 但她又低头看着他手里的糖葫芦,后知后觉荷包还在筠心那处,正要婉拒,对面的人脸颊更红,结结巴巴开始自报家门:“我、我家住长春街头,姓齐,敢问姑娘芳名?” 这下子她反应过来了——搭讪的。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回绝,身后便传来沉声一句:“夫人,这位是?” 他一手提着伞,另一手托着油纸包,从容矜贵,往这一站,周遭都衬得黯然。 齐公子愣了片刻,明白过来,当下局促,还是把糖葫芦塞到越春手里,含含糊糊说了句“打扰了”,转身遁走。 越春接住糖葫芦,几乎有些手足无措,但根本也无从解释,只能将糖葫芦递过去,欲盖弥彰:“我只是想买个糖葫芦……” 筠心低头看她,无甚波澜,甚至释放了一个极友好醉人的微笑。 越春先是短暂地沉溺了一下,接着便如猫咪炸毛,小小向后退了半步,吞了吞口水。 筠心没有伸手接,提步将她退后的这半步补足,像是好奇:“这么想吃吗?夫人。” 番外-凡间(下,H) 越春被人推进客栈厢房,见他慢条斯理解开腕锁,仙法将整个屋子清理一遍,甚至连床单被罩都顺手换了套新的,心里还有空嘀咕:以权谋私。她摸上了手腕上的腕锁,根本难以撼动。 “在想什么?” 越春从不合时宜的发散中回过神来,看见他步步紧逼,斯斯文文地扯开腰带,螺青色的衣衫随之散开,可见淫靡。 他挑挑眉,任由她看,直到全身上下只剩一件单薄的亵衣,才贴上去将人搂住。 越春被他炙热的体温烫到,很明显哆嗦一下,然后殷勤地揽上他的腰,期期艾艾试图再争取一下:“可以让我来吗?” 筠心一笑,见她愣神不自觉吞咽,才不急不缓道:“想什么呢?自然不可以。” 越春闻言苦着一张脸,欲哭无泪。怀璧其罪么,简直是飞来横祸,她实在无辜! 虽说她也喜欢同他亲近,但他现在这架势,分明是不打算轻易翻篇,等会还不知道怎么折磨她。“那你至少布个结界!” 他如今剥起人衣服来也是熟手,三两下将她剥了个精光推到床榻上。越春瑟缩,干脆翻身趴伏,企图遮掩一二。 但筠心很快覆上来,塌下身子贴合,在她耳边哑声问:“喜欢这样?” 越春反应过来,当即要转身,却被人制服无还手之力,被迫感受他的吻从侧颊流连到耳后,顺着脊骨一路下滑。被他吻过的地方泛起痒意,她在底下瑟缩得更厉害。 一只手自上而下滑到她和锦被中间,按到她的腿心拨捻。她湿得很快,泄得更快,然后听得顶上的人轻嗤一声,沾了水痕的手都没擦,送到她面前,湿黏黏地裹住她抓紧衾被的手,“阿姐如今愈发禁不得撩拨。” 越春眼睫颤颤,臀肉都还在轻抖痉挛,敏感地察觉到他意有所指,介怀先头长街上的搭讪,正想反驳,他的性器已然贴在她的臀上。 热烫从臀缝中滑下去,在水润处顶触两下,轻易挑开了小唇,送进去了个头。 筠心听她哼叫,迷乱享受的样子,起了些坏心,狠狠将自己送进去,果不其然听到惊呼。 他用仍湿的手指将她脸扭偏过来接吻,底下却在蛮干,等将她的唇吻得靡丽,才直起腰。 底下的人还趴伏,起身间性器滑出,她又哼吟,甚至轻轻扭了扭。 筠心看得眼热,低手横穿在人与床之间,轻易将人捞起来。跪趴的姿势让他入得极深,越春蹙眉躲闪,被人掐着臀拉回来,一下撞得比一下狠。 筠心在榻上其实很顾及她的感受,大多时候都克制又温柔,唯有临到头的冲刺才会稍急些。但他每回妒意上头,这种不管不顾的狠劲都几乎让越春很难维持神思清醒,此刻更是泪爬了满脸。 耳中是她的呜咽呻吟,眼里是她荡漾的臀波,发髻都散得迷乱,他总算好受些,动作放缓,再度俯身,伸手揉她胸乳:“我才离开那么一会儿,阿姐怎么就招惹上旁人了?就这么离不得人?” 不过就那么一会儿功夫,就让她身边又贴上来个小白脸。他那时远远看过去,她神情和缓放松,隐有笑意,因为怔愣几乎显现出几分纯稚亲和。 那人还长得那么对她胃口。 “阿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只爱我?” 越春终于喘匀了一口气,急急辩解:“我就是只爱你的——唔!” 筠心显然不轻信,出其不意狠顶一下,又安抚似的吻她的背,道:“我什么都是阿姐的了,阿姐就不能疼疼我?” 越春的胳膊颤抖,几乎不能撑住自己,但又不敢让他自说自话、越说越气,只能呜呜回他:“……我也都是你的啊!” 在这样的纵容和有问必答中,筠心突然生了一问到底的心思,摸上她的唇,用了点力按压:“都是我的?这里头一回也是我的?” 又从上流连至下,点在两人结合之处:“这里也是?” 他原还有些忐忑,后悔问这么个可能答案并不会让自己开心的问题,但在听到底下人笃定的“嗯”声,怔愣一瞬更兴奋起来,又是几记猛顶,把她脸扭过来,刨根究底:“之前之后都没有?单单我一个人?” 越春眉头皱得很紧,被他顶得嘶嘶吸气,脸又被扭得难受,但到底还知道不能在这个关头说反话惹恼他:“就你一个!混账!” 认识他之前,越春自己年岁也小,众人几乎都将她当作小孩看待,早前那些沾花惹草,与其说是逗弄郎君,倒不如说是作弄兄长,连牵手都少有。唯有筠心上来时,借着年岁的便宜,这才算首次将人轻薄到了。 筠心低头吻她,被人避开也不恼,将人翻过来面朝自己,然后乖顺地趴伏下来舔吻:“好,信你。” 他重新变回那个体贴入微的伴侣,弓着身伺候,唇舌在她胸脯流连,底下还不肯分开,但是碍于弓身的动作,还是退出了许多,留了半截浅浅戳刺。 这样温和且保留的勾弄顶戳有时候偏偏能更快地带来欢愉。越春又绷着腰泄了一回,水液从交合并不紧密的性器间喷溅出来。 筠心盯了一会儿,叹息道:“阿姐愈发快,我还有好些功夫没使出来。” 只是嘴上虽这么说,却还是口不对心地把自己送了进去。若不是刚刚那刻同样绷紧的身体和爆筋的性器,真能让人觉得他当真无欲无求。 他将人扶起来放到身上,靠在床靠上,就这么几个呼吸的动作就让她呜呜哭求。 他眼睛扫过刚刚放在床头的糖葫芦,像是突然发了善心,一手握住迭起的两个细腕,另一手抓来糖葫芦,道:“吃干净了,我放过你,好吗?” 有了前头几次“就做这一次”的前科,这话听着也实在不可信,但越春还是哼吟着答应。 然后筠心便放开她的手,慢条斯理撕开油纸包装,却不往她嘴边送,反而自己咬下来一颗,而后抬了抬下巴。 越春咬了咬唇,清晰认知到没那么容易吃干净了。 她俯下身,筠心含住了大半个,留出来给她吃的实在是少,吃起来反而像是在啃他的嘴。更何况他底下动作一直不停,上下一起喂。 她哼哼啃吃,哪里还咽得下去?但她也根本没法逃脱,最后那大半颗糖葫芦都被筠心吃了,亲吻的时候两个人嘴里都是甜山楂的味道。越春将他还捏在手里的细棍抽出来,直接丢到地上,脑海里想的却是——这辈子都不想吃糖葫芦了! 临了了她被他陡然加快的动作撞得声音陡高,将自己都吓了一跳,才想起来:“你到底布没布结界?” 她此刻带了腕锁,根本看不出来有没有结界,但有些时刻她的声音根本压不住。 他挺腰,说话间带了点喘息,像是蛊惑人心的男妖:“放心。” 他怎么会舍得让别人听到她情动时的声音。 番外-求子(H) 打从凡间回来后,筠心愈发爱拉着她往床榻上滚。不知道是忆起旧事还是被那个凡人刺激了,总归其热衷程度几乎让越春难以招架。 此刻他仍趴伏在她身上,乳肉在两人之间挤扁,而他的器物还埋在她穴里,颤抖着吐余精。 他格外爱在这种关头与她毫无缝隙地贴抱,越春有些失神,抬手虚揽,听他在耳边喘,有一下没一下地抚他的背脊。 未几,他像是终于泄尽,微微拱身,从旁拖来一个枕头,提起她的腰从下面塞过去。枕头垫在她的腰臀,几乎让她下半身腾空,他又压下来。 这个姿势让他未软的器物顶得更深,堵得更严,越春哼一声,问道:“做什么?” “阿姐……”他喃喃,却没了下文。 好半天,他才轻蹭她的侧颊:“听闻这样好受孕。” 越春怔愣,“啊”了一声,便听人急急接道:“你说过给我生的。” 越春闻言好笑,凡间短短六载,是曾有个孩子的。诏狱里,她也确实答应过要生。 只是笑完,她又有些怅惘。虽说那几年的惨痛经年消磨,如今想起来还能笑谈,但那个孩子确是实打实的同她那具肉身一齐消散了。 仙京小辈寥落,新贵大多是从凡间飞升上来的,这不仅仅是因为神仙无欲无求,不愿生产,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仙体极难受孕,越春这一辈儿的,也就仅她一个仙生子罢了。就她自己,还有半个凡人血脉。 但这些愁绪很快就烟消云散——反正他们如今心意相通,便是磨他个千年万年,也是使得的。 越春摸上他的鸦发,玩笑道:“那夫君努力些……呀!” 越春眼睛睁圆,筠心慢慢支起身,脸上无甚波澜,像是刚刚挺腰作弄的人不是他似的。 里面本就不曾彻底萎靡的物件,此刻有愈胀的迹象,越春无语凝噎:“你都不歇一下?” “不用。不是要努力?” 越春欲哭无泪,察觉到他愈快的挺动,眼尾都红了一块:“……可是我想休息!” 筠心动作停下,手指描摹她的眉眼,轻轻叹息:“你若真想歇,就不该勾我。” 他渐渐不满足于这一方床榻,将她的两条腿架在自己手肘处,道一句“抱紧”就直着身子将人抱站起来。 这个姿势受力点极少,她被人撞开,又惯性落回,顶插间水声更甚。但她控制不住自己往下掉,只能挺着腰胳膊用力往上攀,平白耗费许多力气。 实则筠心手弯托着她的腿,手掌抬着她的臀,只要她不犯浑松手往后仰倒,几乎没有掉下去的可能性。 他的肩颈被她用力的攀捏弄得微痛,像是很难理解为什么一个神仙为什么还能这般畏缩,他面上带了点真诚的不解:“怕什么?” “……我要掉下去了!” “掉不下去的。”筠心倾身吻她,但看到人手臂脱力,颤颤发抖,还是四下环顾,往窗边走。行动间器物出出入入,顶得人吟叫不止。 他将她半个臀放在窗台,越春一挨到实物,立刻往后蹭,又被人抱出来,胳膊后撑仰着上身,下体却还在别人掌控中。 双腿大开,她能看到腿间甚至两人小腹一片湿黏,器物研磨慢插,碾过她里面每一寸蠕动的媚肉,也同时寸寸消失在她的眼底,出来时冠沟肉楞刮擦,甚至像是将原先泄在里面的白浊给带出来些许。 她一眼不错地盯着,刚刚动作间她就被人插得爽极,这下更是战栗,才坐上窗台没一会儿,身前人堪堪顶弄十来下,她就绞着穴,哆哆嗦嗦泄了身。 筠心被她夹得舒坦,缓了瞬感受咂吮,片刻后反而更加横冲直撞地狠捣。越春不防他陡然发难,原先就还未泄尽,此刻又被他弄出了下一波。 她很难承受迭起的高潮,扭着腰要退,却被人桎梏,只能痉挛着踹他,哭求不止。 她想将人推开,最后被人翻过来,上身趴伏在宽阔的窗台,凉得她瑟缩。她扭着腰不配合,被人抬着腿根提起来,只能脚尖触地配合他的高度。 肉柱从后缓缓推进,筠心微喘着在她耳边说道:“阿姐也努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