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唇间距零点一釐米》 Chapter 1(1) 「爸爸,你过来一下,我给你看一个东西!」年仅十岁的我对着爸爸咧嘴一笑,手里紧紧攥着一幅图画,藏在背后,兴奋的在他面前蹦蹦跳跳。 听见我的呼唤,一位男子面无表情的走了过来,眉宇间透着藏不住的威严,他虽然年轻,脸上却不知为何显得格外憔悴。 「干什么?」他低哑的声音不带有任何情绪,身上则飘散着浓厚的酒味,有些刺鼻难闻。 「你看,这是我自己画的喔!」我一边炫耀似的说着,一边拿出了我的作品,亮在爸爸眼前。 画中的主角是一隻金黄色的博美犬,牠身上有着蓬松凌乱的毛,一脸幸福的晒着太阳。而那隻狗狗的旁边,画有两个人,一大一小,彼此手拉着手,幸福的笑容高掛脸上,那两个人,正是我和爸爸。 「喔。」他淡淡的回应,「有时间画这些没用的东西的话,还不如去帮忙打扫一下浴室。」 「可是??」我难过的敛了敛眉,心想:这怎么会是没用的东西呢? 「还在囉嗦什么,叫你做家事你不愿意?」他紧皱眉头,双眸盈满了怒气,我连忙低下头,懦懦道:「我没有??」 「那就赶快给我滚!你最好不要惹我生气!」 他一把扯过我手里的画,将它狠狠的撕碎,而原本紧握着手的两个人,也因此放开了彼此的手,分隔两地。 我看着飘落在地板上的残骸,低声应道:「是??」 我起身往浴室走去,努力止住在眼里打转的泪水。我告诉自己,不能哭,也不许哭,一定要学会坚强,爸爸之所以心情不好,纯粹只是因为工作不顺利,所以不能再惹他不开心了。 我拿起莲蓬头和刷子开始清洗浴缸,将污垢用力刷乾净,然而有些脏污却怎么清也清不掉。 我有些急了,握着刷子的手更是卖力地来回搓洗着,不一会儿,爸爸走了进来,脚步重得彷彿要将地板给踏破似的,他一看到还有些凌乱的浴缸,登时愤怒的大吼:「龚顥凌,你连刷个浴缸都刷不乾净,你到底还会做什么?每天净会花我的钱,你究竟有什么脸待在这里啊?」 我浑身顿愣了一下,他的话犹如轰然巨响的雷鸣,将我不留馀地的击入了万丈深渊,眼眶模模糊糊的湿了一片,我紧咬着下唇,红着眼盯着自己的脚尖,没敢望向他。 见我一动也不动,他忿然将脚抬起,直勾勾地踹向我的腹部,我先是一拐,接着跌摔在地上,还来不及爬起,他便迅速地抄起一旁的小凳子,狠狠的在我身上不停笞打,我想躲,却又被他给不留情地拽了回来。 他看着我的目光充满厌恶,双手从没停下过,一下又一下的在我身上疯狂抽打,一块块红印浮现在我的肌肤上,紫青交杂,灼热的痛楚循着神经传了过来,我蜷缩在角落,原本积累在眼眶的泪水顿时溃堤,我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手中的莲蓬头正朝着四面八方喷洒着水,溅湿了衣服,将我们弄得狼狈不堪。 他不耐烦的嘖了声,将手里的凳子往旁边一砸,兇狠炙烈的目光将我烧得体无完肤,他开口对我又是一阵咆哮:「你哭个屁啊!你他妈的死杂种!我才没有你这不成才的儿子!」 他怒瞪着我,看着我的眼神彷彿是在看什么骯脏的垃圾一样,尽带着不屑和鄙视,「你给我滚出这个家门!现在!立刻!马上!」 我的眼泪掉得更兇了,像是在赌气似的,我立刻站起身,将刷子使劲扔在他身上,磕磕绊绊地夺门而出。 我信步于大街上,拖着沉重的步伐,漫无目的的胡乱晃着,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推移,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我在路边找了棵大树,到树荫底下坐着,暗自啜泣起来。 须臾,有个人走到我面前,他轻轻的点了点我的肩膀,我吓了一跳,瞠大肿胀的双眼看向他。 他先是朝我微微一笑,接着将他手中未开封的瓶装红茶递给我,在树干另一侧坐下。 我愣愣地接过,低声向他说了谢谢,也不知道他是否有听到,我用手背胡乱的抹了把眼泪,努力缓和自己的情绪,他见我冷静一点了,才静静移动到我身旁。 「好点了吗?」他问,沉着的嗓音仍带有几分稚嫩。我点点头,趁机仔细打量他一番,赫然发现他是个年纪和我差不多的男孩,然而浑身所散发出的气息以及他的一举一动,却远比一般同龄的孩子还要来得成熟。 他静静的陪在我身边,没再说话。 良久,我受不了这太过寧静的氛围,终于主动开口道:「那个??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来关心我?」 「我叫祁霆,没有任何理由,就只是好奇你怎么了。」 「你、你家住这附近吗?」眼前这个男孩我看着愈发眼熟,却迟迟想不起来自己曾在哪里见过他。 他摇摇头,随手拾起一块小石子在手里把玩,「我住的地方离这里有些距离。」 「是喔??那、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刚和我妈一起出来买东西,她叫我在这棵树下等她,因为她要去的地方很危险,叫我不能跟过去,但我知道那些都只是她胡诌的,她只是想把我丢在这罢了。」他说的云淡风轻,似是再也平凡不过的日常。 我诧异地看向他,「这??」 「这其实没什么啦,我又不是不知道我妈她本来就很讨厌我,像这样莫名其妙被她丢在路边也不是发生一次两次的事情了。」 「你都没试着要反抗,或者问你妈妈为什么她要这么做吗?」 「问过啊,下场就是被狠狠的搧几巴掌然后再次被踢出家门。」 「难道??你爸爸都不知道这件事吗?」 他站起身,衝着我咧嘴一笑,嘴角却噙着一丝丝的绝望,「就算他知道,他也不会有任何反应,毕竟他可是很听我妈妈的话的。」 他右臂使劲一挥,原本握在手中的石子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完美的拋物线,落在远处扶疏的草丛中。 我心想,是不是正是因为家庭因素,才导致他这么小就得学会独立自主了? 「话说回来,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一个人自己在这边哭?」他像是想起了来搭訕我的最初原因,将话题绕回了我身上。 我吸了吸鼻子,抽抽噎噎的道:「我叫龚顥凌,我爸爸说,他不承认他有我这个儿子??」 他敛起笑顏,「你有做了什么让他生气的事吗?」 我迟疑了一会儿,「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每次他一见到我就很生气,不管我做什么,他总是嫌我做得不够好,说我很没用,更严重的话,他甚至会一直打我??」 闻言,他轻捻起眉头,不解地问:「你妈妈都不出面阻止的吗?」 「妈妈她大概在我有记忆的时候,就很少回过家了。」 「为什么?」 「我也不是很清楚,之前我曾经问过我爸爸一次,他只是跟我说妈妈在上班赚钱,没空回家,但我知道事实肯定不是这样的??」说着说着,鼻头又不自觉地感到酸涩,但碍在我旁边有人,我不敢明目张胆地让眼泪落下。 「放心,想哭就哭吧,憋着可不好受。」他温声道,我打从心底觉得,我眼前的这个男孩真是比我懂事太多了。 我侧身倚在他的肩上,泪水不断地倾泻而出,他轻拍着我的背,似是在给予安慰,此刻的我,只想将所有堆积在心底的情绪发洩出来,爸爸已经不是第一次对我如此暴虐了,我真的不知道,我究竟是哪里招惹到了他,才会让他如此厌恶我的存在。 不到半小时的时间,嗓子早已被我哭哑,我浑身无力的依附在他身上,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如此痛的发洩过了,以往在家里,只要我在爸爸面前哭泣,他便会更加严厉的训斥我,甚至拿皮带在我身上狠狠抽打,因此,我鲜少在家里掉过眼任何一滴眼泪。 哭累了,那个男孩就开始跟我聊天,不过大多时间都是他说、我听,偶尔简短回答个几句,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累的关係,没过多久,我便在他肩上沉沉睡去。 Chapter 1(2) 翌日,我一大早就醒来了,揉揉惺忪的睡眼,我顿时有些不可置信。 我待的并不是我自己的卧室,而是四周宽敞舒适、金碧辉煌的房间。 我神智不清地张眼瞪视着头上的白色水晶吊灯许久,几秒过后,待脑袋清醒了些,整个人登时从床上跳起。 「嘿,你醒啦。」一个男孩的声音从我旁边传来。 我望向声音的来源,那个男孩正赤裸着上身,笑吟吟的看着我。 「这里是哪里?我、我怎么会在这?」我慌张的问道。 「别紧张,这里是我家。」他轻哂,眼神温柔地注视着我,「你昨天在树下哭到睡着,怎么叫都叫不醒,我又不知道你家住哪,只好先把你带回来啦。」 「你一个人??走回来?」 「嗯,大概几公里的路吧。」 几公里,他就这么把我扛回来了。 「你爸妈??不会怎么样吗?」 「他们能怎样?」他跳下床,从一旁的衣柜里随意抽出一件衣服套上。「就算他们再讨厌我,也不至于狠心逼我把你丢在路边,见死不救。」 「??」 「好啦,你就别想太多了,早点回家吧,免得你爸担心。」 「他啊??才不会担心我呢??」我吶呐道,祁霆只是微勾唇角,没有应声。 「欸,你睡觉都不穿衣服的喔?」我没头没尾的问了句。 「不一定,看心情吧。」他答,而我也没要多问的意思,我随意环视这偌大的房间,温煦的阳光轻轻柔柔地自落地窗洒了进来,窗外望去是一栋栋平凡无奇的房屋,唯独这座豪宅座落在数间平房中央,显得忒格格不入。 我站起身往房门走去,淡淡道:「那我先走了,谢谢你。」 「等等,你怎么回家?」 「走过去就到了,很近的。」我指了指不远处一栋水泥砌成的屋子,示意他看过去。 「喔,原来我们是邻居啊,有空可以常常来玩喔。」他握住了我的手腕,将我朝他拉去,在我耳边说道:「或当你是被你爸折腾到受不了的时候,想在这里住下来也不是不行喔。」 「??」 他莞尔一笑,松开我,「我送你出去吧。」 他一路熟稔的领着我来到门口,我坐在玄关的小阶梯上,俯身将鞋子穿好,心中不禁讚叹他们家的气派与豪华。 「路上小心。」 「嗯,拜拜。」我走出大门,沿着庭院上的石板小径一路走往大马路,而身后的灼热视线毫不停息地燃烧着我的后背。 我回过头,果不其然,祁霆还倚在门边,微笑着目送我离开。 我朝他挥了挥手,而他也回以我一个灿烂的笑容,接着慢吞吞地返回屋内,顺手把门给闔上。 我盯着那装潢华丽的铁门好一阵子,心里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要是在早些时间认识祁霆,或许我的童年就不会那么寂寞了。 我漫步回到家里,一进家门,爸爸震耳欲聋的怒吼声便毫不留情的袭来。 「你给我混去哪了,连家都可以不回了是不是?」 「是你自己要我滚出去的??」我忍不住回嘴。 「好啊,很好啊!你以为你是谁?觉得自己翅膀硬了能飞了是吧!」他重重地击了桌子一掌,碰的好大一声,让我耳膜震颤了一下。 我微微一缩,仍是鼓起勇气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他冷哼一声,大步朝我逼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我颊上搧下一记耳光,让我的嘴角尝到了淡淡的血味,脸颊更是传来了火辣辣的痛觉。 「现在,我给你两种选择,你给我听清楚了。」他怒瞪着我,「是你要滚出这个家门,还是我走?」 我杵在原地,闷不吭声。 「你不走是不是?那你以后别想再见到我,什么时候活活饿死那也不干我的事,有本事你就自力更生,自己养活自己!」语落,他快步步出大门,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人群中。 看着爸爸消散在远方的背影,我失魂落魄地跪坐在地上,眼泪不停的掉,此刻的我心想,要是这些苦痛能随着泪水一起流逝,那该有多好? 我摀着脸,将头埋进身子里。我究竟做错了些什么,爸爸他才会如此憎恨我,甚至寧愿不要有我这个儿子? 「你没事吧?」 我愕然的转过身,对上的是祁霆那一双靛蓝色的眼眸。 「没事??才怪??」 他走到我身边,先是扶着我到沙发上坐下,接着将手揽过我的肩,轻轻的拍着我,没有说话。 「谢谢你。」我发现我的声音沙哑的好难听。 「不过呢,这样也好,这样你就不用在每天捱你爸爸的打了。」 「可是,我该怎么生活,我身上可是连一毛钱都没有啊??」 「这还不简单,我们家来养你就行啦。」 「这、这怎么可以?」我顿时被他的提议吓到了,连忙摆手否决。 「不过,你爸也不可能真的弃你于不顾吧。」他若有所思地眺望着远方,幽幽开口。 「这其实不是不可能,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是吗?」 「嗯。」 「喏。」他唇角微扬,从怀里摸出来一个信封给我,上头的收件人正是我的名字。 「你从哪里拿的?」 「刚被塞在你家信箱里的,我看到就顺手把它带进来啦。」 我忙不迭地拆开信封,抽出一张信纸,我一眼便认出这是爸爸的字跡。 信上写着: 我会不定时拿钱过去,要是被我发现你去跟别人讨吃讨喝的,丢我龚家的脸,我就真的和你断绝父子关係! 「所以说,你爸并不是真的丢下你喔。」 「可是,有钱又有什么用,我从来不曾在他身上感受到父爱,这样他还算什么爸爸啊?」 「他可能??真有什么苦衷吧,就随你怎么想囉。」 我紧紧闭上双眼,任凭泪水一滴一滴从眼角滑落,晕开爸爸信纸上的笔跡。 ? 「小凌,我来啦!」有个男孩不到六点就疯狂的按着我家的电铃,在门外不停地大喊,我好担心之后会不会有邻居来投诉。 「来了,别再吵啦,你当别人都不用睡觉是不是?」我打开大门,他一脸兴奋的蹦蹦跳跳进来。 我无奈地问:「话说为什么要叫我『小凌』啦?」 「嘿嘿,这是我对你的专属称呼喔!」 「怎么啦,这次找我什么事?」我到厨房泡了一杯热可可给他。 他伸手接过,浅尝一口,「没事啊,只是想你了。」 「??」这个男孩自从与我熟识之后,说的话也越来越不正常了。 「干嘛?」他拍了拍我的肩,「愁眉苦脸的,有心事吗?」 「也没什么啦,只是想说我已经好久没见过爸爸了。」 「会想念他吗?」 「其实也还好,已经习惯自己一个人了。」 「那就好啦,话说,你要不要来我家玩啊?我有个惊喜要给你喔!」 我思索片刻便点了点头,而他马上抓住我的手,朝他家飞奔过去。 「走囉!」 「喂,等一下啦!我鞋子还没穿好欸——」我被他拖在身后,手里还拎着一双鞋。 「没关係啦,一下子就到了,鞋子有穿没穿不要紧,赶快来吧!」 我们俩在大马路上一前一后奔跑着,这时由于天还没亮,路上几乎没什么车子,只有寥寥几个行人。 「小凌!」祁霆转身面对我,一边倒退着走,一边在前方大喊,「我们来比赛,谁先到我家就赢了,好不好?」 「我才不要!你都已经先偷跑了,这样不公平啊!」我喊回去,一边手忙脚乱地穿上我的鞋。 他缓下脚步,待我跑到他身边,再一同向前衝刺。 「这样就公平了吧!」他朝我笑道。 「我不会输给你的!」 他笑了,我也笑了,这样的日子好不快乐,以前,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原来未来的我,也能那么快乐。 结果,最后我们两个都还没到达目的地,就已经累垮在路边了。 微凉的徐风吹拂在脸上,早晨清新的空气带来了无限的朝气,我和祁霆坐在人行道旁休息,不时大口大口喘着气,待我们恢復规律的呼吸后,我们俩相视一笑。 「还要比吗?」我问。 他摆摆手,「算了算了,我快累死了。」 「那我们就慢慢晃过去吧。」 我和他并肩走在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突然,后方有辆机车朝我们疾驶而来,眼看就要撞上我,祁霆吓得赶紧将站在外侧的我往内拉,没想到我一个脚步不稳,右脚脚踝不小心拐了一下,重重的惨摔在地上,粗糙的柏油路面将我的膝盖划出了一道怵目惊心的红,鲜血缓缓溢出,止都止不住。 我吃痛地伏在地上,咬紧牙关不让眼泪落下,祁霆见状,眉头微攥,立刻上前用他的手帕将我的伤口包覆起来,并千叮万嘱我不可以去碰触它,接着打横将我抱起。 毕竟那时祁霆就已经高我将近一个头,再加上当时的我又特别瘦小,因此他轻而易举的把我扛起来。 我难为情地躺在他的怀中,说实话,我还是头一次和他距离这么靠近,我小心翼翼地将双手围绕住他的脖子,避免自己摔下去。我感觉到他的身子微微一僵,却没有停下脚步。 他几乎是用衝的跑回家里,轻轻的将我放在他的床上,从医药箱里拿出许多我根本不曾见过的东西。 「你放心,我小时候和我爸学过基本的包扎方法,虽然可能会弄疼你,但还是请你忍耐一下。」 我点点头,视线牢牢定在正帮我消毒伤口的男孩上。 然而,儘管他的动作十分温柔,过于刺激的药水仍让我低声惊叫出来。 听见我的叫声,他的眉头深锁,脸色凝重,似乎是他在疼而不是我在疼。 「你怎么啦?」看他一脸难受的样子,我忍不住出声道。 「看到你受伤,我好难过。」他忧伤的说,「要是我能更注意你的安全就好了。」 「这、这又不是你的错,你救了我一命,我都还没感谢你呢。」 他摇摇头,「我对自己许下了承诺,一定要好好保护你。」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疑惑的问。 他反投以我困惑的眼神,彷彿我问了愚蠢至极的问题,「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啊。」他处理好我的伤口,将药品以及医药箱归位,来到我身边坐下。 我犹疑地看了他一眼,低声囁嚅:「你??有跟其他人这么说过吗?」 「没啊,怎么了?」 我紧咬下唇,将已送至舌尖的疑问吞回肚里,「??没事。」 他看着欲言又止的我,却也没有出声。 我努力说服自己,是自己情绪太氾滥,一切只不过是我多情了。 Chapter 1(3) 「那个??你说有惊喜给我,是什么啊?」彼此沉默了好一段时间,这样的尷尬让我愈发的烦躁,因此我故作开朗的开啟了另一个话题。 「对喔,你不说我都忘了。」他站起身,面容恢復以往那样轻松,丝毫看不出任何异样,他勾起嘴角,朝我勾了勾手指,「跟我来吧。」 我毫不迟疑地跟上他,他领着我走过一个长长的走廊,在到达尽头后右转,踏上阶梯来到二楼,直走至第三个房间后再左转,在角落的一间小房间的门前停下。 他们的家真的是大到一个很夸张的境界,如果没有熟人带路,恐怕自己走一走、绕一绕就会迷路了。 「喏,你开门吧。」他说。 「该不会有什么妖魔鬼怪跑出来吓我吧?」 「才不会啦,你儘管放心好了。」 我狐疑的看着他,念在他脸上掛着纯真的笑容,似乎没有想陷害我的意思,我小心翼翼地转动门把,丝毫不费力地往内1推,门很轻易地就被开啟了。 一团白色的毛球忽地往我身上扑来。 我被吓得往后踉蹌一步,这时才看清那团毛球是一隻博美狗,从体型来看似乎是刚出生不久的幼犬。 「生日快乐,小凌!」祁霆朝我绽出一个迷人的微笑,我这才意识到今天是我的生日。 「这隻??博美是要给我的?」 「没错,你一定很喜欢吧!我之前知道你很喜欢狗狗,所以今年特别选博美作为你的礼物。」 「可是??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哎唷,你就收下嘛,我可是跟我爸苦苦哀求了好久他才肯答应的耶,你就不要白费我的苦心了啦。」 「??谢谢你。」我看向不停在我脚边打转的毛小孩,嘴角不禁失守,「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对了,我已经先帮牠取好名字囉。」 「叫什么?」 「毬毬,毬果的毬。」 「为什么?」我不解,这难道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你自己看,牠长得简直就像一团毛球,然后『毬』不就是『毛』跟『求』的合体字吗?」 「这么说也有道理啦。」 我蹲下身,温柔的顺着牠的毛,牠似乎百般享受我的抚摸,嗷嗷叫了几声,整隻狗狗都赖进我的怀里。 「好讨厌,为什么牠偏偏只跟你亲?牠刚到我们家的时候,从头到尾理都不理我。」 我被他的话逗笑了,「可能牠就是喜欢我吧。」 他不满地嘟嘟嘴,我则自豪的抱起毬毬递到祁霆面前。 他伸手想去摸牠,没想到毬毬直接从我手臂中的缝隙溜走躲到小房间的门后面。 「看吧,就像这样。」祁霆无奈的叹息。 我走到门后,轻声唤:「毬毬乖,出来一下好不好?」 而牠也很有灵性似的,听见我的声音便快快跑过来,用小小的舌头舔着我的脚踝,有些痒痒的,让我不禁笑了出来。 祁霆的脸都黑了,「你们现在是在排挤我就对了,哼!」 「哎唷,你生什么气啊你,牠不喜欢你也没办法啊,或许牠可能早就知道牠的主人不是你,才不跟你亲近的吧。」 「最好是啦,好歹我也照顾过牠好不好。」 「或者是因为你把牠关进房间,他不开心了。」 「没办法啊,我妈对狗毛过敏,根本不可能放任他到处乱晃,而且牠会一直乱抓乱咬东西,要是我家里的傢俱都被破坏,我爸妈不杀了我才怪。」 「那这很有可能就是为什么他不跟你亲了。」 他冷哼一声,眼神却充满羡慕的看着我和那隻狗狗。 结果今天一整天的时间,我都在这栋豪宅里和祁霆以及毬毬度过,嘻笑声从不间断。 ? 国三那年,爸爸让我转学到另一所中学,至于转学的原因,爸爸并没有多说什么,而他不说我自然也不敢过问。 开学第一天,我隻身一人来到新学校,其实说紧张倒也太不会,毕竟从以前开始我就习惯独来独往,唯一的朋友也只有跟我不同校的祁霆。 我来到警卫室,跟警卫伯伯说明一下我的来歷,便在警卫室内一边吹着电风扇,一边等待要来「领养」我的班导师。 我安静地坐着,看着数以千计的学生鱼贯走进校园,警卫伯伯则站在校门口旁招呼同学,没有时间将多馀的心思放在我身上。 突然,一阵高跟鞋叩叩叩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一位年轻漂亮的女人走进警卫室,脸上画着恰到好处的妆容,身上飘着似有若无的香水味,她对我漾起礼貌性的微笑,道:「你就是龚顥凌同学吧。」见我点头,她继续说:「你好,我是你的班导师,殷凛蓉,请你跟我到班上吧。」 我再次頷首,轻声的说了句「老师好」,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 我跟在老师身后,走过这片比我想像中还要大上许多的校园,一路上有几个同学遇见殷老师都笑嘻嘻地和她打招呼,而老师也都热情的回应他们。 感觉是个很随和的老师呢。这便是我对殷凛蓉老师的第一印象。 她领着我来到了一间教室,大部分的同学都已入座,安静地自习着,只有少数几个人还在走动,似乎是在缴交暑假作业。 「很厉害呢,你来到我们全年级最优秀的班。」在进教室以前,老师这么对我说,「不过你放心,同学人都很好,基本上大家都挺容易相处的,希望你能早点适应,加油。」 她拍拍我的肩,一方面给我鼓励,另一方面也是催促我赶快进教室。 我面无表情地从前门进入,老师走在我后面,我都还没开口,殷老师倒是先替我出声了。 「各位同学,这个学期我们来了个转学生,如果他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还请大家多多帮忙。」 她朝我微微一笑,「上去做个自我介绍吧。」 我缓慢的移动到讲台上,教室里安静的只听得到我的脚步声,我环视着台下的同学,驀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与他四目交接,他明显的一愣,随即难掩嘴角的笑意,欣喜的惊呼出声。 「小凌!」坐在靠窗边的一个男孩喊道。 没错,那人正是祁霆。 我朝他扯出了一个笑容,接着很快地将目光移开,对其他同学说:「大家好,我是龚顥凌,日后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你为什么要转学啊?」有个身材娇小的女生举手发问。 我还来不及回答,又有另一个胖胖的男生开口:「你以前哪个学校的?」 「你不要插嘴!」那个女孩鼓起腮帮子,气呼呼的对那个男生说。 「你管我,我也想问不行吗?」那个男生也不甘示弱,浑身散发出蛮横与无理的气息。 「但是是我先的!」 「谁理你啊!」 「梁敏茜、虑永腾,你们一定要现在吵架吗?给转学生看笑话啊。」殷老师很是无奈的说。 「哼,还不是他来惹我的!」叫作梁敏茜的女生一脸不爽的说。 「我哪里惹到你了,还不是你没事找我碴!别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虑永腾也反击。 「够了!你们两个给我闭嘴!都多大了还像个幼稚园小朋友在那边吵!」殷老师对他们两个生气的吼,他们乖乖的闭上嘴,一脸做错事不想承认、却又害怕老师发火的表情。 老师兇完他们两个,马上变回原先那个有气质的女人,她一脸亲切的向我道:「龚顥凌,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他们两个就是爱吵架,劝都劝不听。」 我摇了摇头,道:「不会。」 「那同学们有什么问题自己下课再去问他吧。」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先给你找个位子坐好了。」 这时,祁霆突然站起身,他开口叫住老师,「请问可以让他坐我旁边吗?」 老师蹙了蹙标緻的眉宇,「你们两个认识?」 「嗯,我们是邻居喔,从以前就认识了!」他骄傲地说,朝我咧嘴一笑,而我只是微勾唇角,小小应了声。 「这样也好。祁霆,如果他有什么问题的话就麻烦你多照顾他了。」 「当然。」 我朝他走去,来到他的旁边坐下,他好奇地问:「再一年就要毕业了,你怎么会在这时候转学啊?」 「我也不知道,我爸让我转我就转了。」 「这么随性?」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反抗会有什么下场。」 「也是啦。对了,你先把东西都放在抽屉里吧,等等就要考试了。」 「考试?」我顿时傻掉。 「嗯,在暑期辅导的最后一天老师有说要考数学,没记错的话好像是统计与机率,不过既然你都考得进我们资优班应该是没问题的啦。」 统计与机率?这不是下学期的课程吗?怎么才刚开学连课都没上过就考了? 「先跟你说声,我们数学已经快上完国三的内容了。」他似乎是瞧出了我的疑惑,开口解释,「还有,如果每次考试没有及格的话就会被退回普通班喔,不管是段考或小考都一样。」 我彻底无语了,虽然说我的功课的确是很优异没有错,毕竟爸爸从以前就常常说我很没用,要是我连最基本的学校课业也顾不好,说不定哪一天一定会被他折磨到死。 但就算成绩再好,那也是我努力用功念书的成果啊,我本身又不是什么天才,没学过的东西怎么可能自己就会? 「怎么办??这些我都没学过??」我囁嚅。 「真的假的?」他一脸吃惊,但随即又恢復镇定,「也对,其他学校的进度不可能这么快,更何况我们还是资优班。」 「??怎么办?」 「要不你跟老师说一下这次的考试你先不考?」 我想了下,最后却摇了摇头,说:「这么做也只是治标不治本而已,我落掉进度这还是事实。」 「那么请老师帮你上课?」 「这样其他同学会觉得不公平吧?」 「可是你是有原因的啊,又不是让老师额外帮你,况且这些东西你没学过,去找老师也是正常的吧。」 「算了,别麻烦老师了,我自己想办法解决就好。」 「你能有什么办法?」 「不然??你教我?」 「嗯??也不是不行啦,只是我不能保证我教的你会听得懂。」 「??你是在说你不擅长教别人,还是其实你是间接的骂我笨?」 他无所谓的耸耸肩,「随你怎么想囉。」 「??所以,你教还是不教?」 「好啦,我教。」 我斜睨他一眼,扁扁嘴:「这么勉强喔?」 「不要就算了。」他听见我的话,没好气地答。 「好啦好啦,逗你的,谢啦。」我拍拍他的肩,他则笑而不语。 「各位同学,请把桌面清空,留下文具用品,要考试了,大家应该没忘吧?」殷老师边说边抱着一大叠考卷走到教室前面,将试卷一排排发下。 没有人刻意去理会老师,只是默默的将考卷传下去,便开始动笔作答。 我看了看手中的考卷,愣住了。 竟然没有一个字是我看得懂的。 考卷上的文字就像外星文一样,一个个都凌乱扭曲着;所有数学符号就像一隻隻小虫在纸张上肆意乱窜着,搞得我头昏眼花、思绪错乱。 最后,我交了人生中第一张的白卷。 Chapter 1(4) 「嘿,刚才的考试还可以吧?老师这次好像大发慈悲,考的题目都还挺基本的,以前她从来不会这样,都以虐杀我们为乐呢。」在考卷收回去之后,祁霆立刻从抽屉拿出课本自习,过一会儿,他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驀地抬起头问我。 我整个人无力的趴在桌上,彷彿方才经歷了一场浩劫,我气若游丝地回答:「不行了??我要死了??」 「有那么夸张吗?刚刚那张真的很简单欸。」他一脸不解的看着我。 我也同样回以他一记不解的眼神,「??你们班的人都是变态吗?」 「呃??如果我说我都班排第一的话那我是变态吗?」 「百分之百是??」我的眼神已经死到不能再死了。 我脑海中不禁浮现了一个疑问——我究竟是怎么考进这里的资优班的! 我只记得当初爸爸传讯息跟我说要去参加一场考试,我想也没想便说好了,毕竟拒绝的下场可是会死得很惨的。 结果呢,我好死不死的考上了这所别人口中的「贵族学校」,而且偏偏还是资优班! 虽然说资优班可能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地方,但我就是讨厌这种无形之中產生的压力,通常这种班级里,同学彼此之间的竞争都激烈的吓人,每天生活在勾心斗角的世界里,怎么可能会好受? 待在这里唯一能让我接受的地方,就是至少祁霆也在这里。 「那好吧,今天放学后我们一起去图书馆,我帮你把落掉的课程补回来吧。」他提议。 我点头,虽然对于才开学第一天就要把自己埋在学校课业里感到无奈,但是为了我的未来着想还是不得不答应。 他拍拍我的肩聊表安慰,接着又将注意力放回到他的书本中。 看着全班同学都乖乖的待在座位上安静自习,只有我一人趴在桌上,这画面无论怎么想都有些不协调,我只好认命的坐直身子,手伸进抽屉,却突然间发现了一件事—— 我根本连课本都没有啊! 祁霆似乎是察觉了我的异样,他随手抓出了一本国文课本放到我桌上,「待会国文课的时候要考第三课,你趁现在复习一下吧。」 「你不用复习吗?」 「不用,那一课我已经读得够熟了,先让你准备吧。」他转了转手中的笔,「啊,还有,等等我带你去搬新课本吧。」 「??嗯,谢谢。」 「不用谢,快看书吧。」他微笑道。 然而,当我翻开他的课本,我差点没昏过去! 这密密麻麻的笔记是怎么回事? 不同顏色的笔跡交错在一起,每种顏色却清楚标示出了想要表达的重点,一目了然,而祁霆龙飞凤舞的字体为原本死气沉沉的课本增添了几分生气。 一个成绩比我优秀的人,连念书都比我认真,那我还要如何活下去? 我不禁在内心感叹,接下来的一年肯定不会好过了。 「小凌,走囉,我带你去设备组拿书。」早自习一下课,祁霆便抓着我的手来到顶楼,然而在进办公室的时候,他却佇足在门口一动也不动。 「怎么了?」我问。 「我突然想起这里是设备组了。」 不然这里是你家吗?我努力忍住想吐他槽的衝动,心平气和道:「我知道啊,然后呢?」 「怎么说,我跟这里的老师有些??呃,渊源?」 「什么渊源?」 「也没什么啦,你赶快进去吧,等等就要上课了。」他的眼神恍惚了片刻,随即摆摆手,故作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我没继续追究,轻轻地敲了门,喊了声「报告」便旋转门把推门而入。 「什么事?」一双温润如水的眼眸与我对上,厚重低沉的嗓音衬托出他的内敛沉稳,一身西装笔挺,优雅的坐在办公椅上,他脸上掛着似有若无的笑容。 「老师,我是来领课本的。」 「新生?」 「嗯。」 「几年级?」 「九年级。」 他伸手指了指他座位的左后方,那里堆满了装着教科书的箱子。 我走近,俯身从每个箱子里抽出一本课本,转身向老师道过谢后,准备离开办公室。 「那个??」他突然出声,我微微怔了一下,忙不迭再转过身面向他。 「你叫什么名字?」 「啊,我叫龚顥凌。」 听见我的回答之后,他瞳中的光辉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但随即又骤然消逝,那短暂的瞬间快到让我怀疑一切仅是自己的错觉。 「我知道了,谢谢,你可以回去了。」 我静静地步出办公室,祁霆正倚着墙边嘴里念念有词,由于距离太远我听不清他究竟在说些什么,我好奇的凑上前,问道:「你在干嘛啊?」 「喔,这么快就出来了?」他瞅了一眼我手中的课本,「我在默背英文第五课的课文啦。」 「待会要考?」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只要一听到要考试就会浑身紧绷,大概是刚刚的数学所留下的阴影吧。 「没有啦,我只是先预习而已。」听到他这么说,我不禁松了好大一口气。 「对了,我问你喔,刚刚设备组的那个老师叫什么名字啊?」 他明显怔愣了一下,「巖默允。怎么了吗?」 「没事,好奇罢了。」 这时,上课鐘声响亮地敲了起来,我和祁霆却仍逗留在设备组办公室外面谈天说地,他猛然抓起我的手,往楼梯口奔去。 「欸!这节是殷凛蓉的课,千万不能迟到啊!」他一边跑一边喊道,音量大到在廊间形成了长长的回音。 「你小声一点啦,你是要让全世界的人都听到是不是?」我无奈地回,「还有你慢一点啦,我的课本要滑掉了啦!」 大约一分鐘过后,两个男孩才跌跌撞撞的衝进教室,狼狈的样子让班上同学都笑了出来。 殷老师一看到我们,脸上漾起了灿烂的笑容,然而眼底却看不见一丝的笑意。 「你们是跑去哪里约会了啊?」 「报告老师,我刚带小??不对,我刚带龚顥凌去设备组拿书。」 「请问他几岁了呢?」 「呃??十四岁?」 「那么,一个十四岁的男孩不能自己去领书吗?」 祁霆抿抿唇,「??可以。」 「那请问你跟去不是为了约会是为了什么呢?」 「??」 「龚顥凌,你先回座位上去,我要好好教育一下祁霆。」她缓缓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神情狡黠中带有一丝嘚瑟。 我不敢动作,毕竟我没有无耻到会丢下自己的朋友,我的视线在祁霆和老师之间徘徊,迟迟下不了决心该如何应对。 殷老师似是对我的犹疑感到有些不耐烦,她朝我投来一记严厉的眼神,彷彿是要将我千刀万剐般,令我不禁打了个寒颤,终究还是退缩了。 我不安地望向祁霆,他却回以我温暖的微笑,并且用唇语说道:「回去吧,不会有事的。」 殷老师负着手,一脸灿笑,那笑容让人不寒而慄,不知道她正盘算着什么诡计,我只知道,我完全错看殷老师了! 纵使外表如花似玉,但是当她的心剖开来里面全是黑的! 「来来来,祁霆,过来讲台上。」殷老师对着站在教室后门的男孩招手,而他听话地走过去,面色平静,甚至隐隐带着一丝傲然。 「坐下,两脚打直。」殷老师厉声道。 他照做,这时,老师突然使劲朝他的背部用力压下去,还请了一位同学上台直接坐在他的背上,祁霆疼得哇哇大叫,然而老师却丝毫没有要停手的意思。 「给我安静,还有膝盖不准弯!」一声令下,祁霆立刻闭上了嘴,他的脸埋在双腿间,我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约莫过了两分鐘,老师终于放过了祁霆,他那双腿大概是因为麻掉了,走回座位的速度异常的慢且摇摇晃晃,我连忙上前去搀扶他,他见到我时明显一愣,不过很快的又扬起嘴角,纵使那笑勉强得可以。 我的心忍不住紧紧一揪,彷彿被什么东西给掐住似的,格外难受,「为什么你要一个人揽下所有责任,你大可以跟老师说是我要求你陪我去的啊!」 「你当我白痴吗?」他轻哂,将眉眼自我脸上别开,「我干嘛没事说谎?」 「可是这样会害你受到惩罚啊。」 「其实对我来说没差啦,从以前开始殷凛蓉就很爱针对我,习惯就好了。」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让我很愧疚。」我低下头,有股苦涩的酸楚自胸口缓缓蔓延开来,我很清楚,这种感觉并不只是愧疚,更多的是心疼与不捨。 他再次凝睇着我,目光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温柔,这一刻,我总觉得时间好似静止了,他轻轻贴近我的耳畔,柔声呢喃:「如果是为了你,无论怎样的苦难我都愿意承受。」 闻言,我的心脏不自觉的鼓譟起来,我极力压抑住左胸口亟欲胀裂的疼痛感,刻意忽视这反应所蕴藏的含义。 Chapter 1(5) 下午,大雨滂沱。 我和祁霆来到学校附近的图书馆,由于我们皆没带伞,双双被淋成落汤鸡。馆内微凉的冷气吹得我直打哆嗦,忽然肩头一沉,一阵暖意自湿冷的衣服外传来。 我低下头一瞧,发现是祁霆的外套。 我神色复杂地看向祁霆,他身上仅着一件单薄却湿透的制服衬衫,发丝上的水珠还不停的滴落,我看得出他的身子正微微颤抖着,我赶紧褪下外套披在他的身上。 「你穿着吧,别着凉了。」他低声道。 「可是你这样会感冒??」 他莞尔,「那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别忘了,我身体可是很健壮的。」 「可是??」 「真的没什么啦,如果你还是会介意的话,那不然这样好了——」他将外套披在身上,一把拉过我,将我搂在他怀中,我们俩就这样相互依偎着取暖。 他的鼻息轻轻吞吐在我的头顶上,一手环绕住我,让我倚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他的体魄厚实有力,让我不易察觉地乱了心跳。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条毛巾,仔细的为我吸乾衣服上的水,他的指尖划过我的肌肤,顿时有种酥麻感窜过全身,我竟说不出这是什么样的感觉。 「喂??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百般踌躇后,我小声开口。 他依然持续着动作,「有点怎样?」 「有点??奇怪。」 「奇怪?」 「因为一般的男生,其实不会和另一个男生??那么亲密吧?」我说着,鼻头莫名的感到酸涩。 「可是像是女生闺蜜之间的感情不是也很好吗?」 「不、不是那种感觉??我总觉得,这样曖昧的动作并不是朋友间会出现的??」 「小凌,我??」 「好了,我们赶紧开始课程吧。」我连忙打断他的话,比起将我们处境推向无可挽回的局面,我想,还是先暂时保持这样就好了吧,至少不会造成任何人的受伤。 「??嗯。」他漫不经心地应了声,我趁这个时候从他怀中抽离身子,坐到一旁的空位上。 而此刻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落寞的神情,也是准确地入了我的眼帘,我刻意装作没发现,努力不要表现出任何异样。 「先把今天的考卷拿出来吧。」 我在书包里翻来翻去,终于找到两张惨不忍睹的考卷。 国文悲惨地落在及格边缘,而数学理所当然地拿到了零鸭蛋。 他一瞧见我的成绩,重重地叹息,「你接下来真的得好好用功了。」 转眼间三十分鐘过去了,我却连一道数学题都还没解开,无论祁霆如何说明,我就是听不懂他在讲什么。 看来他说我会不懂是对的,只是我实在很不想承认我很笨啊! 所以我告诉自己,是祁霆的讲解太深奥,跟我的智商无关。 「欸,小凌,我建议你还是转到普通班好了,再这么下去你不会好过的。」他对于我一窍不通感到没辙,边苦笑边摇摇头下了最终结论。 「龚顥凌同学。」一阵低沉的声音响起,虽然听起来有些耳熟,我却迟迟想不起来这嗓音的主人是谁。 我回过头,在我出声以前,有人先开口了。 「巖默允,你来这里干嘛?」祁霆眼神顿时变得警戒,他敛起笑容,神色颇为严厉。 「没什么,我只是有话要跟他说。」巖默允指了指我,简单应道。 「你不是答应我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了?」他忿然,「而且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他放柔目光,深色眼瞳犹如一湖秋水,平静而柔软,「祁霆,这里不好说话,我们先出去吧。」顿了顿,继而看向我,「你也来吧。」 祁霆怒瞪了他一眼,不吭一声往门口走去。 巖默允叹了叹气,用眼神示意我赶紧跟上前。 「你跟踪我们?」到了门外,祁霆站在距他一米远的地方,劈头就问。 他迟疑了一下,缓缓点头,而我的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为什么要这么做?」 巖默允不疾不徐地道:「我说过了,我有话要跟龚顥凌讲。」 「有什么话不能明天再说吗?」 「不行,因为这件事情非常紧急。」 瞧见他严肃的样子,我忙不迭开口:「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发生什么事,只不过学校要我来告诉你,你被调到普通班去了。」 「什么?」我和祁霆双双惊叫出声。 「似乎是因为他数学成绩的关係,总之,他是无法待在资优班了。」 我心底一阵愕然,没想到竟然会直接被这样刷下去,我想,我大概创了学校的新纪录吧,才在资优班待仅仅一天的时间就被退回普通班了。 「那应该是殷凛蓉来通知啊,为什么是你?」祁霆没好气地问。 「她被校长召去开会,没空过来,而且我觉得??你们俩应该是不乐意见对方的吧。」 祁霆瞪了他一眼,不置一词。 「顺带一提,我是你的新导师,明天直接过来六年三班。」巖默允转而面向我,礼貌性地微笑了下。 「是,我知道了。」我乖乖应道,接着便没再出声。巖默允神色顿时变得有些为难,须臾,他缓缓开口:「龚顥凌,不好意思,能请你先进去吗?我还有事要跟祁霆谈谈。」 「你不是说你只是来找小凌的?」祁霆扁嘴,脸上尽是不悦。 而巖默允没有任何表示,一如往常的波澜不惊。 我走进室内,却抵挡不了好奇心的驱使,在万般挣扎之下,我选择躲在门后偷听他们的对话。 「有什么话麻烦快说,跟你多待一秒只会让我更觉得窒息。」 「祁霆,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接受我呢?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难道这些在你眼中那么不值一提吗?」巖默允深情款款的注视着眼前的男孩,眼底藏不住的,是淡淡的哀伤以及浓浓的酸楚。 「为什——」不及祁霆的话说完,巖默允霍然向前迈进一大步,动作迅速地拉过祁霆,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扣住了后脑勺,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唇瓣贴上对方的,他将男孩的后背抵在墙上,不让他有逃避的机会。 祁霆试图别过头,却被对方用厚实的手掌稳稳捧住脸颊,他越是反抗,巖默允的吻就越是激烈的落在唇上,我清楚的听见他俩牙齿不断撞击的声响,巖默允的舌正灵巧的撬开他紧闭的齿顎,在祁霆分神时趁虚而入,毫不留情地攫获住了男孩的舌,在他的嘴里贪婪的吸吮着,祁霆情急之下,用力咬住另一个男人的唇,巖默允闷哼了一声,这才松口,而祁霆也在这时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你干什么?」祁霆怒瞪着眼前的男人,不停的用袖口擦着嘴唇,试图拭去那股不舒服的感觉。 「??对不起,我太衝动了。」 「你要知道,在爱情里,没有事情会是平等的。」祁霆淡淡地道:「所以,很抱歉,我无法给你对等的爱。」 「我想知道你拒绝我的原因,可以吗?」 他瞥了男人一眼,「不要明知故问。」 「祁霆??」 「不要再叫我了!你想知道的我说过了,你能不能别再纠缠我,自从那件事情以后,我真的对你失望透顶!」 「可是??我是真的爱着你的??」 「巖默允,你真的该放下了!我是不会接受你的!你最好死了这条心吧!」祁霆咆哮道,他激动的样子就连我都被吓了一跳。 巖默允抓住祁霆的手,却被后者恶狠狠的甩开,他尷尬地收回,低声道:「其实我今天来找你,正是要让我自己认清现实的,毕竟一个快三十岁的人爱上一个小自己十多岁的孩子,而且还是同性恋,这在世人眼中是很难被认可吧??」 「所以,」他继续道:「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下。」 祁霆撇过头,没将多馀的视线分给他,「什么事?」 「十月底的时候,我就要跟殷凛蓉结婚了。」 闻言,祁霆愣了许久,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问道:「??那、那她知道你??其实是喜欢我的吗?」 他頷首,神色复杂,「这也正是为什么她老是针对你的原因。」 「所以??」祁霆咬牙,「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我也试着跟她讨论过很多次,要她别再针对你,但她就是不肯听,每次都拿分手这招来威胁我。」 「你到底爱不爱她?」 「爱啊,可是我更爱的人是你??」 「既然你爱她,麻烦你尽好一个男朋友、未婚夫该尽的责任,好好善待她,全心全意护着她,而不是心里还爱着另一个人!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真的很对不起她?简直是可耻至极!你根本没有资格获得爱情!」祁霆怒吼,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表情很是狰狞,「巖默允,你真的是太贪心了!」 语毕,他头也不回地走进图书馆,我还来不及逃回位子上,就被他发现我在躲在门边偷听,然而他睨了我一眼,没什么反应,只是道了一句「继续念书」就逕自回到座位上。 我的脑海里全是方才巖默允和祁霆的对话,我想,这就是祁霆之前所谓的「渊源」吧。 Chapter 1(6) 翌日,来到新班级报到。 我坐在教室最角落的一个位子上,起初,有一大票的同学围绕在我身边,有的搭訕有的跟我装熟,更多的是七嘴八舌的问着我一大堆有的没的问题,而我只是静静地吃着我的早餐,懒得理会他们。 「你在资优班成绩如何啊?」??数学零分,厉害吧? 「你生日是哪一天啊?」??跟你说了会送礼物给我吗? 「你家有几间厕所?」??干卿底事? 「你喝过酒吗?」??请问米酒算吗? 「你有女朋友吗?」??这是要来追我的意思吗? 嗯,接着,很不巧的,我的预感成真了。 有个女孩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封情书,声音软绵绵的道:「龚顥凌,你长得真的好帅,我喜欢你,你愿意跟我交往吗?」 嗯??我差点把还含在嘴里的豆浆直接喷在那女孩脸上,但是忍住的后果就是,那温热的豆浆似乎倒流至我的鼻腔里了?? 我呛咳了几声,瀟洒地起身逃离现场。 从此,我便对这个班上的同学拒于千里之外,谁知道他们那张喋喋不休的嘴里还会迸出什么诡异的话,因此,能避则避,不能避则先溜再说! 而大家见我如此积极地回避他们,渐渐地也没什么人会再来找我搭话,不过这样也好,我打从以前开始就习惯自己一个人,自由自在清间多了。 几天过后的午休时间,巖默允把我叫到了设备组去,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是要和我谈谈有关那天在图书馆发生的事。 「你全都知道了吧?」我一进门,他劈头就问。 我頷首,「对不起,我不该擅自偷听你们的对话内容。」 「我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反正你迟早都会知道的。」 我不解,「为什么?」 他微勾唇角,那笑容很淡很轻,似乎带有一丝戏謔的意味,「我问你,你和祁霆感情很好对吧?」 「嗯。」 「那你有没有想过,倘若这样的感情中掺入了友情以外的东西,那么纯粹的感情是不是就会失去它原有的平衡?」 「友情以外??」的东西? 「你不用想得太复杂,这么说好了,假如你们其中一个人,有一天不小心喜欢上了对方,那么你觉得,你们之间还有可能像之前那样,以『朋友』的名义相处吗?」他刻意加重了「朋友」这两个字,是了,朋友和恋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他见我没有回答,继续说道:「我和祁霆,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使得他如此厌恶我的。」 「那个??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你??是真心喜欢祁霆的吗?」 「怎么这么问?」他反问,语气听起来倒是没有感觉被冒犯的意思。 「因为??这样很不正常啊??男生和男生——不,应该说是同性之间,本来就不该有爱情出现啊,这是很难被大眾所接受的。」 「既然如此,我问你,」他深邃眼眸沉了下,「因为旁人的眼光而放弃自己最爱的人事物,这样做难道不会有点太瞧不起自己了?别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他们爱说间话就让他们去说,你管别人做什么?你何必因为别人而放弃自己呢?」 我第一次听见他一口气吐出如此长篇大论,顿时有些吓到,不过想想,也对,毕竟他是国文老师,虽说今天早上上课时说话真的是简洁到了极点,原本一句十个字的话,他却硬是要浓缩成五个字以内,听久了还会有种他是在用文言文和我们沟通的错觉。 不过,他似乎只有在面对我和祁霆的时候才会正常说话。 「可是,你不也放弃了你对他的感情吗?」 他似有若无地看了我一眼,「这不一样,我放下的原因是因为,我知道他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人,而我,是不可能赢得过那个人的,永远。」 他神情凄楚地凝视着地板,眸里有着淡淡的哀愁。现在仔细想想,就算祁霆并不排斥老师,想要成全他们,其实也是相当困难的,现实中有那么多因素阻隔在他们之间,而且,纵使他们真在一起了,大概也不会为世人所接受吧。 「请恕我再问一个问题。」见他点头,我继续道:「请问??你是先对祁霆动心,还是和殷老师有婚约在先?」 「这个问题其实没有确切的答案,在我遇见凛蓉以前,其实我就已经认识祁霆了,后来??你知道的,就是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长吁了一口气,起身走到一旁的柜子,从西装裤的口袋里掏出一把小钥匙,打开最上层的抽屉。 他东翻西找好一阵子,终于拿出了一本厚厚的相簿,其中还有一张照片飘落了下来。 我俯身,拾起,赫然发现那是一张人物的背影照,纵使照片有些泛黄,这身影对我而言再也熟悉不过了。 是的,就是祁霆。 「你过来。」他回到了办公椅上,对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在他身旁坐下,他翻开了相簿,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张张的人物照,而照片中的主角,全都是同一个男孩。 「我和他是在十年前相遇的。」他开口诉说起那段我不曾知晓的过去,边说边静静凝眄着相簿扉页的照片中,那个身穿制服、背着崭新书包的男孩,侧着头靦腆的朝镜头微笑的样子,看起来有几分稚嫩;而衬托他的背景是一个敞开的校门以及满满的人潮,周围点缀着五顏六色的气球,一旁还了掛一条红布,以白色的标楷体写着「欢迎新生入学」大大的字样。 「这是祁霆升上小一的第一天,那时候还是我带他去报到的呢。」巖默允微微扬起嘴角,噙着的却是不可忽视的苦涩。 我见他手指不时轻轻抚过照片中的男孩,眼神带着无限的繾綣柔情与眷恋不捨。 「算了,言归正传,我今天把你叫来,主要是要跟你说我跟祁霆以前所发生过的事。」 「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我希望,你可以知道更多有关祁霆的事,然后,代替我陪伴着他,我相信,这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 我静默不语,一双眼直视在地上,良久,巖默允再度啟唇:「而且,我得信守我的承诺,不能再出现在他的面前,还有??不能再爱他了??」 不能再爱他了?? 这句话,究竟需要多少勇气与决心才能说得出口?爱上一个人,怎么可能如此简单的说放就放?曾经付出的真心,只能用一把利刃狠狠的将它划碎,让它汨汨地付诸流水,连带剧烈的苦痛,深深地扎进心里,永驻心中。 除非、除非,你所放下的人,也曾好好的爱过你一番。否则,一切就算再难受,都得狠心斩断。 Chapter 2(1) 「他五岁那年,被他妈妈丢在了路边,那时我看他一个人坐在树下,迟迟都没有父母来带他走,因此我便好奇地上前攀谈。」他顿了一下,「刚开始,他都不怎么搭理我,不管我问他什么问题,他不是点头摇头,就是直接无视我,但不知怎么的,我渐渐对他產生了的兴趣,大概是因为我觉得他其实和小时候的我有几分相似吧。」 「小时候的你?」我看了看照片中的祁霆,完全不觉得我印象中总是阳光外向的男孩会和眼前含蓄沉稳的男人能有什么关联。 「嗯??因为,我小时候是个被父母遗弃的孩子,我有将近七、八年的时间都在孤儿院度过,每天的生活都很寂寞,不过幸好不久之后,我被一对善良的夫妇领养了,而他们也视我如己出,待我甚好。」 闻言,我整个人便愣住了。我怎么想也没想到,巖默允竟然和祁霆一样,从小就被父母拋弃,只不过祁霆比较幸运,他还有回家的机会,然而男人却从此和自己的亲生父母别离。 「啊,不好意思,又把话题扯远了。」他不甚自在地笑了笑,「总而言之呢,我当时就鍥而不捨的追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大概觉得我是疯子,起身就跑走了。」他低头啜了一口保温杯里的热茶,腾腾的蒸气雾住了他的脸,朦胧氤氳间,我似乎瞥见他眼底藏着浅浅的笑意。 「大概一个礼拜后,我又到那附近间晃,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祁霆,结果,真被我堵到了。」他轻笑了声,继续说:「他一见到我,没什么反应,只是静静的坐在树下发呆,我走到他旁边,递给他一罐我之前买的红茶,他愣愣的伸手接过,扭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脸上浮现了久违的笑容,只是,儘管他那时候正微笑着,我仍捕捉到了悄悄自他眼角滚下来的泪珠。」 「他紧咬着下唇,我知道他其实是很想哭的,只不过他还是倔强的假装自己很坚强,最后他似乎是受不了了,就这样毫无预警的啜起泣来,我原想安慰他,他却要我先回避,我只好走到树干的另一面背对着他坐下,那时候的我心想,这男孩还真有点怪里怪气的,想哭就哭,管那么多干嘛?」巖默允的眼神定在手中的保温杯上,整个人彷彿陷入了回忆里。 「我倚在树上放空,聆听着他刻意压抑的哭声,听着听着我不知不觉的就进入了梦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个双眼红肿的男孩摇了摇我的肩膀,把我叫醒,接着,他的下一句话,彻底让我清醒了过来。」 巖默允微微一笑,刻意模仿男孩的声音,「那时他说:『大哥哥,我今天可不可以去住你家?』」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接着,门被打开了。 殷凛蓉走了进来。 「默允,找我什么事?」那女人看见我,先是微微一愣,似乎是很讶异我也在这里,但她随即恢復镇定,直接无视我的存在。 「你先坐一下吧。」巖默允回应道。 「嗯。」她来到男人旁边坐了下来,头微微一摆,轻轻靠在他的肩上,巖默允转过头,在她额上落下很淡的一吻。殷凛蓉轻笑了声,伸手捏了捏男人的脸颊,两人脸上都漾起了笑容;而我就这么看着两位老师在我面前放闪。 「那个??老师,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有时间我们下次再谈吧。」语落,我准备要逃离现场,倏地殷凛蓉冷冷出声了: 「谈什么?」 「呃??」我挠挠后脑,没有作声。 「没什么,就是一些关于祁霆的事。」巖默允若无其事地答道。 我不禁在心里暗骂他的不拘小节,为什么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不信他会不知道「祁霆」这个名字在殷凛蓉面前是个禁忌,没事提起做什么呢? 果不其然,那女人的嘴角微微抽搐,眉毛不自然地上下挑动,貌似在极力压抑心底的怒火,她咬紧牙关,瞪着他,声音颤抖道:「巖默允,你不是跟我说你已经和他断得乾乾净净了吗?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你急什么啊?我话都还没说呢,插什么嘴啊?」他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缓和下来,「我和祁霆已经再无任何纠葛了,这一点我向你保证,至于我会找龚顥凌来谈,是因为我觉得他??能代替我照顾好祁霆。」语毕,他用馀光悄悄地瞄了我一眼,唇角微微勾起。 我正襟危坐,一声都不敢吭。 「在帮他找未来媳妇儿是吧?我看你现在的心思根本还是在祁霆身上,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殷凛蓉突然间失控的大吼,不停地对巖默允拳打脚踢,而他也只是任凭她施为,没有反抗。 「我看你根本从来就没喜欢过我,为什么还要来跟我交往、跟我求婚?我真该在高中的时候就看清你这个人,早早跟你断了关係!而不是跟你一直曖昧不明到现在!你要喜欢祁霆你儘管去好了,婚不结也罢,省得到时候我又再次被你气死!反正我们就是到这里结束了!别、再、来、纠、缠、我、了!」殷凛蓉一说完,便从包包里掏出一叠属于她和男人的结婚纪念照,狠狠地将它们撕碎,将指头上的订婚戒指取下摔在桌上,气得夺门而出,高跟鞋重重的踩在地上的声音回盪在走廊,彷彿是要接地板踏破似的,她的愤怒完全表露无遗。 「唉??我真的是很受不了她啊??」巖默允挪了挪身子,换了个舒适点的坐姿,叹口气说:「把你的手机号码给我吧,看看晚上我有没有空打给你,把未完的故事继续下去。」 他递给我一张便条纸和一隻笔,我草草写下电话号码,边问边向门口移动,「老师,那??我先回去了喔?」 「嗯,还有??祁霆就交给你了,替我照顾好他。」 闻言,我正要踏出门槛的身子微微一僵,接着随即回头向老师挥了挥手,试图掩饰方才的不自在。 「我相信你。」他温柔的朝我一笑。 我頷首,作为给他的一个承诺。 Chapter 2(2) 回到教室,部分的同学犹在睡梦中,我静悄悄地回到座位上,赫然发现有个男孩占据了我的位子。 「祁??祁霆?」我轻声唤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看了我一眼,目色复杂,「来找你的,跟我出去一下。」说完,他直接拉着我的手腕,把我带出教室。 「喂,你等一下啦??你这样我会跌倒啦??」 我欲拨开他的手,让他冷静下来,但他似乎没打算理会我,一路将我半拖半拉的带到了楼梯间,重重地把我压在墙壁上,我们之间的距离好近好近,我这才看清,他的眉宇间正隐忍着些许的怒气。 「巖默允找你做什么?」他低哑着声音问,灼灼的视线盯得我有些喘不过气。 「没、没什么??」我别过眼,不敢直视他。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他低声怒斥,「在我面前,你别想说谎骗我!」 「好啦,你冷静一点啦??」我安抚道,并不是不知道为何他会这么生气,毕竟巖默允是他不愿接近的对象,得知我去找他,祁霆难免会不高兴的吧,「就??他告诉我你们以前发生的事??」 「他说了些什么?」 「从你们第一次相遇到??你问他能不能去住他家。」 「靠!他连这个都讲了喔!」他突如其来的脏话让我有些惊讶,因为在我印象中,祁霆嘴里是很少出现脏字的。 「嗯??还有??」 「还有什么?」他脸色铁青,稍稍向后退了一步。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他不和殷老师结婚了。」 「??什么?」他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望着我,而我以为他没听清楚,又再重复了一次:「我说,他没有要和殷老师结婚了。」 他愣了好一阵子,「??为什么?」 我将事情全盘托出,也没打算要隐瞒些什么,「女的悔婚了,因为被她知道我和巖默允在谈你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吃醋,反正她突然间就勃然大怒,留下被撕得稀巴烂的结婚纪念照和婚戒就走了。」 「他俩不结婚,那我??不是又要被巖默允纠缠了?」他整张脸都黑了,而我仅是沉默以对,儘管老师已经说了将他託付给我,但谁又能保证巖默允不会再贴上来?再者,我和祁霆仅是朋友的关係,这哪是爱情所能堪比的? 而且,每个人也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巖默允也不例外,更何况我只是旁人,岂能从中干扰? 所以祁霆,很抱歉,我爱莫能助。 「你认命吧。」 「认什么命啊,我又不喜欢他,为什么要接受他?」他白了我一眼。 「我没有要你接受,只是??能不能别对他那么抗拒,这样巖默允也怪可怜的。」 「可怜啊??他要是真的自觉可怜的话,就不会放开殷凛蓉的手了。」 「??什么意思?」 「他们两个是高中同学,当时,他们俩一直处于曖昧状态,大家都说他们乾脆在一起算了,但巖默允迟迟不肯答应,你知道为什么吗?」他叹了口气,眼神飘向远方。 「因为你?」 他点头,垂眸道:「嗯,以前有一阵子,我妈又把我丢在了外面,那时候我无论怎么走,就是找不到回家的路,我想她大概是把我带到了荒郊野外吧,附近根本没什么人,房子车子都很稀少,所以我兜转了几圈,迷了路,最后逼不得已只好打电话给巖默允,让他过来救我了。」 「你妈妈??就这么讨厌你吗?」 「何止是讨厌,是『恨』。」 「为什么?」 「因为??她不是我真正的妈妈。」 我永远不会忘记,当时他眼底蕴藏着无尽的忧伤。 他摆了摆手,无奈叹道:「这件事之后再跟你说吧,总之呢,有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住在巖默允那里,他也花很多时间在我身上,几乎每次都把殷凛蓉的邀约给推辞掉,甚至在她提出交往的时候拒绝她,就只是为了要照顾我。一直到我回家以后,他才回到了殷凛蓉的身边。」 此时,正好午休结束的鐘声响了起来,祁霆笑了下,没再继续他的故事,只是拍了拍我的肩,旋即往他教室的方向走去。 晚上,巖默允果真打了电话给我。 「喂,是顥凌吗?」低沉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了过来。 「嗯,我是。」 「我们继续中午的话题吧。」不待我回答,他继续道:「那时候,我二话不说就把他带回家,说真的,我觉得他的戒心似乎有点低,因为像他这样很容易就会被坏人拐走了。」 「??你是在说你自己是坏人吗?」我忍不住吐槽。 「不、不是啦,只是觉得他应该要更注意自己的安全。」他急忙辩解,让我觉得有些好笑,「总而言之,我带他回家后,他突然抱住我,接着就一直哭一直哭,我拿他没辙,只好把他抱到我床上,等他自己哭完了。」 「??你都不安慰他的吗?」 「当然有,可是有安慰等于没安慰,因为他还是一样哭不停,最后,我无奈地哼起歌来,神奇的是,他竟然渐渐止住了哭声。」 「这么厉害?你究竟是唱了什么啊?」 「五月天的《我不愿让你一个人》。」他轻轻笑了声,「因为,我想让他知道,他并不是孤单一个人,他还有我在他身边,可以守护他、陪伴他。」 「要不要唱一段来听听?」 闻言,他轻轻开口,厚重却带有磁性的嗓音隔着手机滑进我的耳畔,直直的、深深的渗入我的内心。 我不愿让你一个人 一个人在人海浮沉 我不愿你独自走过风雨的时分 我不愿让你一个人 承受这世界的残忍 我不愿眼泪陪你到永恆 歌声落下,他深吸了口气,问我:「怎么,还可以吧?」 我一时之间被他给震慑住了,他的歌声透着些许的暖意,却又隐含着藏不住的寂寞与哀伤,听得我的心也默默发疼。 「顥凌?怎么了?你还好吗?」他没听见我的答覆,有些着急的问。 「??啊?我、我没事,你唱得很棒,真的。」 「是吗?你说了和祁霆一样的话呢。」 「??等等,你这是在说,我的智商只能和一个五岁小孩相比吗???」 他乾笑了几声,直接无视我,继续未完的故事,「他听到我唱歌之后,就不再哭了,只是静静地坐在我旁边,倚在我的肩膀上,不久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此刻的我正窝在床上,心中不禁想像五岁的祁霆,究竟长什么样子呢?应该是非常可爱的吧。 「隔天早上,他早早就醒来了,而我一整夜都没睡,谁叫他的睡相实在是太可爱了呢?」他的嗓音尽是藏不住的甜腻,让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你真有恋童癖是吧?」 「这我的确无法否认,可是,他发现我喜欢他其实是在去年的时候。」我以沉默代替回答,而他顿了顿,继续道:「这十年来,我和祁霆的关係越来越亲近,我想保护、爱惜他的那份情意也越来越深。我们几乎无话不谈,包括你的事,他也不吝于和我分享,说真的,听到后来,我都会忍不住吃醋呢。」 「他??会跟你说我的事?」 「当然会啊,为什么这么问?」 「所以你之前就知道我了?」 「不然为什么我还要在你来领课本的时候特地问你的名字?」 我顿时恍然大悟,「那??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你确定你想知道?」 「嗯。」 「唔??我看还是让他之后自己跟你说吧。」 「为什么?」 「没事,话题扯远了。」他硬是将话锋一转,「直到去年暑假的时候,有一次,我又为了祁霆而和殷凛蓉吵架,说实在话,我也已经数不清这是我们第几次在吵架了。之后,我就一个人喝着闷酒,却万万没想到,祁霆他突然来按我家的门铃。」 「然后呢?」 「那时候的我,已经完全喝醉了,所以当祁霆一开门,我就直接把他拖到了床上,然后就??嗯,酒后乱性??你知道的??」他的声音充斥着落寞与孤寂,我在这时遽然惊觉,其实我一点都不了解祁霆,这些他曾承受过的一切,我却不曾参与。 那时候和他相处,我并未发现他有任何异样,他还是像平常的他一样,会笑、会和我聊天、会和我拌嘴,我却对于他内心剧烈的煎熬浑然不觉。 他一直将痛苦藏在心底,脸上仍旧掛着阳光的笑容,不让我去担忧他。 「隔天一早醒来后,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自此之后,每次我要找祁霆,他总是躲得远远的,若不得已要和我说上几句话,他的语调就会变得冷若冰霜。」他叹了口气,「直到某一次,我再也受不了了,我直接把他抓来要他把话说开,然后,我才终于知道那天我对他做了什么事。」 「那??祁霆他??」 「他问我是不是喜欢他,我没否认,反倒很直接地承认了,毕竟我想我都对他做过那些事,再隐瞒也于事无补。」他不等我问完,自顾自地说下去,「我问他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他却断然拒绝了,我又问他是不是反同,他说并没有,我又再鍥而不捨地问他为什么要拒绝我,你知道他回答我什么吗?」 我摇摇头,却后知后觉的发现巖默允根本看不到我,我随即出声:「不知道。」 「他说,他有喜欢的人了,纵使那这个人不一定会喜欢他,他还是会继续守护着那个人。」 Chapter 2(3) 电话断了。 也是,夜深了,该就寝了。 可我却辗转难眠,方才巖默允的话,不停地繚绕在我的心头上,纵使我和祁霆从很久以前就认识了,但我却一点都不了解他。 心情好闷。 翌日,学校传出了殷凛蓉辞职的消息。 我和祁霆没多大的惊讶,反倒是资优班的其他同学,以及曾被她教过数学的人,各个都错愕不已。 也因为这样,祁霆在学校里一直被大家攻击,因为之前殷老师总是特别针对他,以致于现在大家都在怀疑是不是祁霆害她离职的。 中午,当我经过资优班的教室,赫然发现里面所有人团团围住祁霆,脸上尽是愤怒的表情。 「喂,祁霆!你给我交代清楚,殷老师到底去哪里了?」一个身高和祁霆差不多、身材胖胖的男孩怒吼,我一眼就认出,那个人是虑永腾。 祁霆一脸不屑,「我怎么会知道?你又凭什么觉得我非知道不可?」 「怎么可能?殷老师之前那么『照顾』你,你怎么会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我说了,我不知道,无论你再问几千遍几万遍,我的答案依旧不会改变。」他作势要离开,却碍于被眾人围住,根本无法动弹。 「你少装蒜了啦,你不诚实说清楚的话,别怪我们对你怎样喔!」 「随你们便好了,反正我就是不知道。」语音刚落,虑永腾就一拳重重地朝祁霆腹部揍下去。 他沉沉哀嚎了一声,接着,好几个体型壮硕的男生都张牙舞爪的朝他扑去,有些人将祁霆的四肢制伏住,另一些人则暴力的将他的衣服狠狠撕下,祁霆死命反抗,却仍抵挡不了眾人的蛮横。 我看不下去了,想也不想直接衝进教室。 「祁霆!你还好吗?」我挤过人群,窜到前方。 「小、小凌?」虚弱的声音从他喉咙发出,他狼狈不堪的模样看得我心好疼。 「龚顥凌,你来这里做什么?」虑永腾不满地叫嚣,「你不是被调到普通班去了吗?数学零分的同学。」 周围的訕笑声此起彼落,但此刻的我顾不得那些,连忙上前查看祁霆的伤势。 「小凌,你??赶紧走吧,不然到时候他们会连你也一起欺负的??」他吃痛地卧在地上,眉头深锁。 「怎么可以?我不能丢下你??」我连忙抓过他的制服,手忙脚乱地想要替他套上,霎时,某人使劲朝我背部一踹,我整个人直接往祁霆身上倒去。 「谁要你多管间事?」冷冷的声音响起,虑永腾正居高临下地睨着我,「你最好赶紧滚,否则这就是你的下场!」 语落,他对我又是一阵拳打脚踢,祁霆驀然从地上撑起身,双手紧紧环绕住我,将我压在身下,替我捱打。 「祁霆,你起来??这样你会受伤的??」我的胸口隐隐刺痛着,明明我是来救他的,却让他受了更严重的苦。 他整个人紧紧抱着我,为我挡下了无数的疼痛,他嘴里不断发出似是在忍痛的闷哼声,手指几乎是镶在我的肉里的,让我感到有些疼,但我知道,他肯定是比我痛苦的。 不只过了多久,他抵不过眾人的拳头,无声无息地在我身上晕厥了过去。 见他双手不再使力,突然之间没了动静,我愣了愣,轻推他的胸膛,小心翼翼地将他从我身上抱起,虑永腾似乎是凑得尽兴了,仅是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动作。 我让他平躺在地上,他的肌肤青一片、紫一片,伤痕累累,我的心又是猛力一揪。 「祁霆!祁霆??你没事吧?」我无力地摇晃着他,然而他却迟迟醒不过来。 我急了,眼泪扑簌簌地掉,直直滴在他的脸上,感觉他也在哭似的。 「祁、祁霆!你赶快醒来好不好??」我趴在他身上,不停地呜咽啜泣,虑永腾不屑地嗤了一声,转身而去,而眾人好戏看完,也都一一悻然离去。 这时,一个娇小的女孩面露担忧地走了过来,「你不带他去医院吗?」 闻言,我抬头,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让我有些看不清那女孩,我抹了抹眼泪,梁敏茜正站在我面前。 「可是??」我思索了一会儿,觉得这样有些不妥,最后还是说:「我去报告老师好了。」 我起身,梁敏茜却驀地抓住我,「若是被虑永腾知道的话你下场会死得很惨的。」 「没关係的,救人要紧。」语毕,我挣脱她的手,二话不说地跑去设备组找巖默允。 到了门口,我敲了敲门,没等他回应,就直接闯了进去,他面无表情地瞪了门口一眼,却在发现是我时表情立刻变得温柔。 「顥凌,怎么了?」他不解地望着气喘吁吁的我问道。 「老、老老老师??」我喘不过气,害得我说话一直结巴。他轻哂,「我真有那么老啊?」 「老师,没时间开玩笑了啦??」我吐纳了一口气,脸色凝重地开口:「祁霆他??现在在教室里昏迷不醒了??」 「什、什么?」他愣住,「你说祁霆他??」 我点点头,「所以我想请老师赶快送他去医院。」 「其他同学呢?」 「??就是那些同学把他害成这样的。」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扯了扯他的衣袖,说:「好了啦,剩下的到医院再说吧。」 接着,我们俩便往资优班教室跑去。 一进到教室内,祁霆仍然衣衫不整的躺在原地,巖默允皱了皱眉,忙不迭上前将他的制服稍稍打理整齐,接着将他腾空抱起,往校门口奔去。 我跟在后头,一路上吸引了许多人好奇的目光,纵使看得我有些不自在,我仍装作不在意,尽量忽视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好奇视线。 出了校门,巖默允来到一辆白色轿车旁,打开门,将祁霆安置在前座,而我逕自开了后门上车。 「不叫救护车吗?」我问。 「不用,我送他过去就可以了。」 之后,我们谁也没有再出声,彷彿这样寧静的时光才是适合我们的,只不过,我的心跳却安静不下来啊。 越接近医院,我的心情就越是忐忑不安,要是祁霆真有什么不测,那么有一部分也是因为我。 思及此,我又忍不住担心起来,巖默允似乎是察觉了我的紧张,柔声安慰:「没事的,祁霆不会有事的。」 我垂眸,奋力搏动的心跳仍是静不下来。 到了医院,我和巖默允合力将祁霆搬上轮椅,替他掛了急诊,接着便在一旁等候。 「那个??老师??」 「叫我名字就好了,别那么拘谨。」他暖声道:「怎么了?」 「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他神情微僵,随后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能怎么办?就顺其自然囉。」 我不可能没发现,他的笑容实际上浸满了苦涩与忧愁。明明说好不再见他的,可事到如今,巖默允还是不会真的对祁霆置之不理吧。 这时,有位护士小姐走了过来,说:「请问这里是祁霆吗?请跟我来。」 闻言,巖默允便推着祁霆进了诊疗室,之后又一个人走了出来。 「放心吧,剩下的交给医生就好了。」 Chapter 2(4) 「对了,要通知一下祁霆爸妈吗?」我问。 他犹豫了片刻,拿起手机拨了通电话。 「喂,您好,我是巖默允,祁霆学校的老师,祁霆现在正在t大医院,请您现在立刻过来。」 「在医院?为什么会在医院?」电话另一头尖锐的女声传了过来,她的嗓门大到不用开扩音都能让我听得一清二楚。 「似乎是被同学打伤的,总而言之,您还是赶紧过来吧。」 「好。」对方匆忙应下,便掛了电话。 「你说,我们等等该怎么跟祁霆爸妈交代啊?」我担心的问我身旁的男人。 「就说他被同学打伤的啊。」 「可他是因为我——」 「因为你?」巖默允打断了我的话,「这么说来,连我都还没釐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呢,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殷老师不是离职了嘛,然后那些同学就都觉得是祁霆害的,就逼问他老师到底去了哪里,可是祁霆怎么可能会知道?然后,那些人以为是祁霆故意不说,就直接朝他揍了下去。」 巖默允微微拧眉,面露不解,「为什么大家会觉得殷凛蓉离开跟祁霆有关?」 「还不是因为以前殷老师总是特别针对祁霆,大家可能觉得祁霆是想报復吧。」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又问:「话说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係?为什么会是因为你?」 「那时候,我刚好路过他们教室,看到祁霆被一群人围住,一拳拳打在他的身上,我急了,直接衝进去想救他,却一起被他们打,然后祁霆就护在我身上,被打到晕过去了??」 我愧疚地低下头,完全不敢直视巖默允,肩头驀地传来了一阵沉甸甸的重量感,我扭头微愕地看向他,只见他将手搭在我肩上,轻拍了几下,安慰道:「别担心,这又不全然是你的错,而且??祁霆他一定会很感动的。」 我点头,抿唇不语。 「请问这位是巖老师吗?」突然间有一位身材高挑女人走了过来,刻意烫染过的大波浪捲发飘逸在背部后方,脸上顶着一副浓妆,身着靛蓝色的低胸露背小洋装,还披着一件天鹅绒质的丝巾,与医院庄严凝重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 「是的,您就是祁霆的母亲吧?」巖默允连忙收回手,站起身,朝那个打扮艳丽的女人微微一鞠躬,我却悄悄瞥见他的眉宇不自然地紧蹙了一下。 「母亲?我才不屑当那个人的母亲呢!」她冷哼,充分的展现出她的傲然之气,「当初要不是他爸硬是要娶我入室,我打死也不要有像祁霆那样的继子呢!」 闻言,我和巖默允都着实吓了一跳,而我在这时才明白,原来祁霆跟我一样,从小就是生活在不幸的家庭中。 也是,从他好几次被丢在路边的情况来看,其实不难猜到他的家庭待他不甚友善。 「那个??刚才我们已经将祁霆送进诊疗室了,等等医生可能会来和您说明他的情况。」巖默允赶紧将话题转换到正题上,才不致于让祁霆妈妈继续执着于她的家务事上。 「嗯。」她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对了,你是谁?」她修长的手指指向我,锐利的目光让我有些震慑。 「我、我是龚顥凌,祁霆的同学。」 「原来祁霆成天叨念的同学就是你啊。」她毫不收敛地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咂了咂嘴,「还不赖嘛,功课如何?资优班的吗?」 「呃??我这学期转学过来,原本考进资优班,但是??」 「但是怎样?」她厉声打断我。 「被、被退回普通班了??」我囁嚅,而她看我的眼神中明显多了一份鄙夷。 接下来谁都没有再出声,静謐的气氛衬托出了我们三人之间的尷尬,我的手指有意无意的扭着制服,等待这无声的氛围褪去。 数分鐘过后,一位戴着医疗用口罩、身穿白袍的中年男子自诊疗室走了出来,「请问祁霆的家属在吗?」 「来了。」祁霆的母亲站了起来,朝医生的方向走去。 「您的儿子现仍处于昏迷状态,方才已先帮他吊上点滴,在做过基本的检查后,我们很遗憾地发现,您的儿子左肩有严重的骨折。」医生的嗓音颇为严肃,「如果您不排斥的话,我们建议您现在立刻让您的儿子进行手术,不知您意下如何?」 「骨折?好端端的怎么会弄到骨折?」祁霆的母亲声音尖锐的叫道。 「这位母亲,这里是医院,还劳烦您将声音放低一点,以免影响到其馀的病患。」医生面不改色地道:「至于详细情况我们并不是很清楚,这个部分的问题您可能得须去询问将他送来医院的那位老师了。」医生的馀光瞥向了我们这边,巖默允轻轻地朝他点了点头,以示礼貌。 「那么,您考虑好了吗?」医生开口,我瞥见祁霆的母亲脸色变得相当凝重。 「请问开刀的话健保有给付吗?我还需要付多少钱呢?」 「健保是有给付的,不过骨折所需的一套内固定钢板螺钉以及石膏的价钱,再加上手术费、麻醉费、住院费等等的费用,三万元是跑不掉的。」 「三万元??那可恶的祁霆,平白无故让我花掉三万元??他可知道,三万块足够让我买我梦寐以求的貂皮大衣吗?」祁霆母亲的眉头紧皱,咬牙切齿,「若不现在动手术的话会怎样?」 「这位母亲,您的决定将会影响到您儿子的未来,虽然骨折通常是不急于开刀的,一般来说会需要观察至少一週,只要先将患处的骨头固定住就行了,避免术后造成皮肉无法痊癒或是血流不止,但您的儿子发育尚未完全,若不及时处理,将来可能会有脱臼的风险,我相信,到时候您所需支付的费用可就不仅仅三万元了。」 「好啦好啦,反正你的意思就是我一定得同意就是了啦。」她撇撇嘴,而医生的面色依旧淡然,转身请护士拿了几张手术同意书出来。 祁母接过护士递来的原子笔,一边迅速瀏览同意书上的内容,一边留下一些个人资料与联络方式,不出几分鐘,便将同意书交还给护士。 「那么,请您先至家长等候区等待,这次会由萧宸恩萧医师来动刀,手术一完成会立刻通知您的。」医生淡淡地说,便转身进到诊疗室,将躺在病床上的祁霆推了出来,而祁母只是冷漠地睨了祁霆一眼,掉头就走。 医生吩咐他身边的护士:「把他推到三号手术室,我已经请萧医师去准备了。」 「是。」我看着祁霆和护士一同消失在走廊的尽头,这时巖默允问我:「你要在这儿等,还是先回学校去?」 「在这等吧,我今天就直接请假好了。」 「我知道了。」他温柔地朝我一笑,抓起我的手腕,往手术室旁的等候区走去。 等候区的人出其意料的少,偌大的空间里显得特别安静,巖默允低下头滑着手机,我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只知道他的脸色似乎有些沉重。 我靠着椅背,闭上眼小憩一下,不知过了多久,某个人点了点我的肩膀,让我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什么事?」我看向我旁边的男人。 「这个,你看一下。」他将手机递到我眼前,我伸手接过,画面上的讯息让我不由得一愣。 萤幕上殷凛蓉的身躯被一个男人圈住,男人从后方拥住她,他的脸埋在女人的肩颈间,亲暱地舔舐着,而殷凛蓉脸上尽是藏不住的喜悦与甜蜜。 这则贴文是殷凛蓉在几分鐘前发出的,却已经有数百人来按讚留言,而图片底下只有短短一行字—— 没有你我依然过得很好。 Chapter 2(5) 我好奇地点开留言,却发现大部分都是在询问有关巖默允的事,那些留言不外乎是「老师不是要结婚了吗?」、「你和巖老师到底怎么了?」之类的问题,只不过,让我意外的是,竟有一个匿名留言写道:「还不是祁霆那死傢伙来勾引巖默允的?我从以前就觉得祁霆他很有问题,没想到连性向也弯得这么严重。还有啊,巖默允也不知怎么了,就傻傻地跟着祁霆走,你们肯定不知道,有一次我还看到他们师生俩在图书馆外接吻呢!你们说,他们噁不噁心?又是师生恋又是同性恋,真不知道巖默允什么时候会被学校开除,要是祁霆他爸妈知道这件事肯定会发疯吧。」 我紧紧握着手中的手机,此刻的心情简直是怒不可遏,我唤了唤巖默允,示意他看这则留言。 「你要怎么办?」我问。 他思索了一会儿,最后道:「这件事之后再说吧。」 「之后再说?祁霆被人诬衊得这么夸张,你竟然说之后再处理?」我激动地低吼,「你不是说你喜欢他?怎么连保护他都不肯了呢?」 巖默允静静听着我发洩,过了片刻才轻声安抚:「顥凌,你先冷静一下好不好?你想想,若是我现在就去回覆那个人的留言,他会怎么想?他肯定觉得我随时都在关注殷凛蓉,要不怎么可能才没几分鐘就回覆?到时候她的留言版肯定就不得安寧了,我们何不先将注意力放在祁霆身上,他现在更需要我们的关心,而不是那些虚假的话吧?等祁霆痊癒了,告诉他这件事,再一起想想该怎么办吧。」 我没好气地回:「你确定要让祁霆知道?他知道的话可能会更讨厌你。」 「没关係的,这件事连他也牵扯进来,是我的错,他恨我也是应该的。」 我嘟起嘴没再说什么,巖默允要怎么处理是他的自由,我无从干涉。 我从座位站起身,正打算去趟洗手间,没想到却冷不防被坐在不远处的祁母叫住。 「请问??有什么事吗?」我怯怯地说。 「来,坐下。」她修长的手指一勾,冷冷地道,而我听话的走过去,在她旁边入座。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只要诚实回答我,我就会放你走。」 「??嗯。」 「你们刚在看什么?」 「呃,就是一些关于老师的照片。」 「那好,我再问你,巖老师和祁霆是什么关係?」她目光凛冽的瞥了我一眼,「你知道我在问什么的。」 闻言,一股凉意窜上我的背脊,我不自觉地颤抖了下,在心中暗忖:难不成她知道些什么了? 「那个??」我抿抿唇,没敢作声。 「说,还是不说?」 我绝命似地摇摇头,「不好意思,我不能说??」语音刚落,我忙不迭的离开位子,接着很没骨气的逃走。 我衝进洗手间内,停顿了几妙,听不见外头有人追过来的声音。也是,她怎么样也不致于跑到男厕里面。 我站在洗手台前,看着镜子内面色苍白、嘴唇微失血色的少年,缓缓的吸了几口气,再吐出,让自己振作一点。 我自嘲似的笑了笑,忽然听见外面有阵小跑步的声音,那音量越来越大,似乎正朝我接近着,我顿时大惊失色,正想躲进隔间内,一阵熟悉的男声从我背后响起。 「顥凌,你没事吧?」 「老、老师?」我愣愣的探出脑袋,有点讶异巖默允竟然会过来。 「我不是说过,叫我名字就好了吗?」他低笑了出来,「话说我刚看你去找祁霆他母亲之后就直接衝进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呃??」我尷尬的挠挠后脑,将方才的对话重现了一次。 「这件事你别担心,我自己会去解释清楚的。」 我点点头,与他一同步出厕所。 回到座位,我间间没事做,又再次低头打起盹来,我的头因为没有依靠而东倒西歪,不停的晃来晃去,迷糊之间,我感觉到有个人轻轻挪动我的头,抵在他的肩膀上。 我微微睁开眼,有些不适应周遭光亮的我瞇起眼睛,看向我头上的男人。 「咦?你醒啦?」 「嗯??」我胡乱应答,打算再把头靠回去想继续睡觉。 「你最近是不是很累啊?」他轻声问道,我正了正身子,甩甩头让自己清醒些,接着道:「还好,就是太无聊了,除了睡觉不知道还能干嘛。」 「所以我刚刚才问你要不要回学校去,可你又不要。」 「因为我很担心祁霆??我这么去上课,也是无法专心的吧。」 「也是,那你先好好休息吧,我相信他很快就会出来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迷濛之间,我似乎听到有几个人在交谈的声音,我努力睁开眼,环顾四周,赫然发现我旁边的位子是空着的。 「巖、巖默允?」我轻声呼唤,站起身来四处走动,来到旁边一个长长的走廊,忽然发现巖默允和萧医师以及祁霆母亲正在那里低声交谈。 我在长廊的转角处等着,没让他们发现我的存在,他们确切说了些什么我听的并不清楚,但不外乎是在讲祁霆的手术结果,以及一些注意事项之类的吧。 待他们结束谈话,我才现身,巖默允见到我时微微一愣,道:「你醒来了啊?」 「嗯,祁霆怎么样了?」 「医生说他手术很成功,以后只要好好復健,肩膀很快就会恢復了。」他放心似的朝我笑了笑,紧接着说:「他现在被转移至恢復室了,大概一个小时过后被转去普通病房,你就可以去看看他了。」 我頷首,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道:「祁霆他妈妈都没有问起祁霆是怎么受伤的吗?」 他摇了摇头,「感觉她根本一点也不关心他,就连刚才医生在说话的时候她也是心不在焉的。」 我叹息,「这么说来,刚刚她说祁霆是他的继子,也就是说,她根本不是祁霆真正的妈妈。」 「也难怪总是对他那么狠了。」 我和巖默允在等候区里东一句西一句地胡乱聊着天,而祁霆母亲也不知究竟跑到哪里去了,自从和医生说完话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个小时一晃眼就过去了,几名护士前来和我们说明祁霆的状况,完毕,便将祁霆从恢復室里推了出来,往病房的方向走去。 我们一路跟在后面,他的点滴仍然吊着,满满一罐,似乎是方才重新补充过,一名护士推着点滴架,其他几名则是推着病床,脚步迅速的移动着,我和巖默允保持快走才不致于落在后头。 进到病房,几名护士将祁听搬上另一张床,之后再低声交代了几句话便速速离去。而我好奇的看了看四周,其馀地方皆被帘子围住,形成四个隔间,每个隔间的位置不大,仅仅在床边设立一个小小的茶几,以及一张不软不硬的沙发。 而这间房里目前没有其他病患。 我将目光移转至床上的祁霆,他的肩膀被好几圈绷带紧紧缠住,右手手腕处扎了一针,连接到病床旁边的点滴。他仍闭着眼,呼吸浅浅慢慢的,我不知道他究竟只是因为麻药未退而睡着,还是尚未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我伸出手,欲握住祁霆至于棉被外的左手,然而,在我碰触到他的那一剎那,他的手指不易察觉的微微向内蜷曲,我愣了一会儿,终是握住了他,脑海中不禁回忆起祁霆对我种种的好。 我黯然看着他沉沉的睡顏,鼻头有些酸酸涩涩的,我轻声低喃:「祁霆,你知道吗?我的心好痛,看到你受伤,我的心真的好痛好痛??」 我想知道,我在你心里究竟是有多重要,重要到值得你这样为我受伤? 朋友之间,也不至于义气相挺成这样吧? 我努力抑制住眼角的泪水,哑着声说:「之前你跟我说,我对你来说很重要??所以,你会好好的保护我,可是??你自己都受伤了,还管我做什么!」 最后,我仍是忍不住大哭出声,眼泪一直掉一直掉,滴滴答答的落在病床上,浸湿了一小块的床单,我握着祁霆的手,止不住的继续哭泣。 而巖默允就站在我的身后,静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自始至终都没有吭声。 Chapter 3(1) 我坐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地趴在床边沉沉睡去。 翌日,我早早就醒来了,大概是趴了一整个晚上的关係,此刻的背有些痠疼。 巖默允正坐在我的旁边,滑着手机,我不禁纳闷地发问,声音还有些哑哑的,「巖默允,你、你该不会整夜都没睡吧?」 闻言他抬眸望了我一眼,淡淡的嗯了声。 「为什么不休息一下?」 「我要照顾你们。」 「那你现在睡一下吧。我醒着,我照顾他就行了。」 他没理会我的提议,逕自问道:「早餐想吃什么?我下楼去买。」 「嗯??」我想了想,「帮我带碗粥就好,回来我给你钱。」 「不用,我请你。」说完,他便转身离开病房。 我看着我身旁的空位,内心不禁觉得奇怪,为什么巖默允变得如此冷漠? 忽然,床上忽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呻吟。 我连忙探头查看,发现祁霆正紧皱着眉,嘴里发出了奇特的声响。 我观察他好一阵子,只见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神情戒备地环顾四周。 他轻轻地说了句话,声音太小,我没听清,便整个人凑上前去,将耳朵置在他的嘴旁,他又再次开口:「我怎么了?」 「你??」我顿了顿,「你为了保护我,受伤了。」 我轻描淡写的答道,他略微頷首,没再多问。 须臾,他又出声道:「只、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吗?」 我摇摇头,「巖默允下楼去买早餐了。」 他听了我的回答,再次蹙了蹙眉,「巖默允?是他送我来的吗?」 「嗯。」 「那个人??还是放心不下我啊??」 「你都伤成这样了,他怎能放心?」我道,而他默默飘来一记严厉的眼神,我立刻识相的闭上嘴。 「我爸妈有来过吗?」一会儿过后,他又问道。 「巖默允在把你送来医院之后你妈妈有来过,但等你手术结束进恢復室的时候她就离开了。」 「喔,也不奇怪。」他道:「是说她会来就已经是奇蹟了。」 「你和你妈妈感情很差吗?」我问道,儘管我知道现在不是谈论这种话题的时候。 祁霆也看似不怎么在意,简单地回:「她是我继母,我爸的第二个老婆。」 「那??你的亲生妈妈呢?」 「跟别的男人跑了。其实当初我爸就有在怀疑我妈外遇,但迟迟找不到有利的证据,所以每天他们都在不停地吵架。最后我妈大概是在我家也待不下去了,就索性直接和我爸离婚,和她的外遇对象远走高飞。」他扭头看向窗外,似是在回忆,「之后,我爸便很常跑去夜店鬼混,然后不知怎么的就认识了我现在的继母,说什么也要把她娶进来,当初那女人不肯,是我爸低声下气求了好久她才答应的,也正是因为这样,我爸才会对她百依百顺。」 「这??」我欲言又止,迟迟想不到该接些什么话,最后吶吶道:「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他轻声笑了下,「你又没做错事,干嘛道歉?」 我一脸愧疚,「我不该提起这些往事,让你不开心的。」 「没事。」他摆摆手,却赫然发现左手肩膀固定着好大一块石膏,动不了。 「看来这没有十天半月是好不了。」他自嘲地说:「我太逊了,还要再多加锻鍊才行呐!」 「你逊什么?你都说你逊了那我还算什么?」我作势生气,却惹来他一阵笑声。 「所以,你也该多多锻鍊啊!弱不禁风的,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好啦好啦,你最厉害啦,以后就都交给你负责保护我喔!」我白了他一眼,却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你忍心再看我受伤啊?」他嘴角同样失守,然而眼底盈满了坚不可摧的光芒,「你等着吧,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这时,巖默允拎着两袋早餐回到病房,让原本我和祁霆欢快的气氛顿时窜出一股尷尬。 祁霆盯着巖默允好一阵子,右手不甚自在地紧握床单,声音几不可闻地道:「谢谢你,给你带来麻烦了??」 巖默允摇摇头,「没事,你平安就好。」 「那个??」祁霆有些吞吞吐吐的说,似乎在犹豫该如何开口,踌躇了片刻,他道:「小凌,能否请你先去房外回避一下,我有话想和巖默允说。」 闻言我乖乖的走出病房,刻意并不将房门关紧,试图偷听他们的对话。 这样的景象让我觉得似曾相识。 「有什么话你说吧。」我瞥见巖默允将一颗热腾腾的馒头从塑胶袋里拿了出来,剥成两半,递了一半给祁霆。 祁霆迟疑的伸手接过,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问道:「你为什么还要管我?」 巖默允神色明显一僵,淡淡开口:「我放心不下你。」 「你不是说过不会再见我?」他沉着声音说,话里没有任何情绪。 「对不起??」巖默允眉眼微敛,话音有些浅浅的,「但是,至少让我陪你到你痊癒吧。」 「不用了。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祁霆??」巖默允难过的喊,「拜託,让我留下来陪陪你好不好?」 他撇过头,紧抓着被单的右手青筋浮现,「我说了,没有必要。」 「祁霆??」巖默允走上前,试图想要抓住他,却被后者狠狠甩开。 「不要碰我!」 「你是真的??不愿意再见到我吗?」他紧咬着下唇,神情很是痛苦,「对不起——」 「滚!你给我滚!」祁霆不受控制地大吼,微微泛红的双眸牢牢瞪视着眼前的男人,「算我拜託你了,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祁霆??」巖默允痛心欲绝,眼眶早已盈满泪水,他使尽最后的力气道:「之前的事,我真的很抱歉,我不该对你做出那种事的,但是,我是真的想要守护你、珍惜你,看着你在我身边慢慢长大,想让自己的生活无时无刻都有你。」 祁霆静静听着,没有回话,而巖默允继续说道:「我很后悔,真的很后悔,后悔自己因为一时的衝动就伤害了你,让你不再信任我,因而失去了你。如果让我离开,你才会快乐的话,那么,我走。」巖默允深深吸了口气,努力保持平静,「再见了,希望你??跟他,能够好好的。」 语毕,巖默允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掠过我身边,没有瞧我任何一眼,他的步伐飘忽不定,彷彿随时都会消散于空中。 我有些尷尬的走进病房,坐在沙发上,要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祁霆就这么背对着我,一声不吭的望着窗外。 不知过了多久,他赫然出声:「小凌??我刚才,是不是太衝动了?」 我将视线望向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其实呢,我很早很早就原谅他了,不如换种说法,我根本没生过他的气,他对我真的真的很好,和他一起相处的时光我也总是很快乐,因为他能给我我不曾在家里感受过的爱。」他停顿了数秒,不易察觉地吸了吸鼻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他,我就会莫名其妙的对他发脾气,我在想,自己可能是希望,他能离开我,找个真正能和他相守一辈子的人吧。」 「为什么??你不据实以告呢?告诉他你心里真正的想法啊。」 「不可能的,若是这样告诉他的话,他肯定会执意要待在我身边的。」他苦笑道:「相处了十年,十年,还不够我了解他吗?」 「可是,你就忍心直接这样伤害他?」 「不然呢?他跟我在一起,能有什么幸福?我不狠下心来,才是真正害了他!」 「但是巖默允他是真的很爱你啊!你知不知道他刚刚走出去的时候,神情有多痛苦吗?」我也忍不住大声了起来,而祁霆转过身来,同样面有难色,我瞧见正有泪珠从他眼角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我知道??我知道自己真的对不起他,可是??我还能怎么办?」他崩溃地吼:「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办!」 「祁霆,你先冷静一下??」我好声劝道:「不如??你试着好好跟他沟通看看吧。」 他凄凉地笑了,笑着笑着,眼泪也一同落下来了。 「不,他应该??不会想再见到我了。」 Chapter 3(2) 我没再接话,默默地在沙发上坐下,端起有些凉掉的粥开始小口小口地食用,而祁霆躺在床上,一语不发的直盯着天花板,神色一片茫然。 叩叩—— 驀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一位护士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一切都还好吗?」她扬起营业用的亲切笑容,站在门边看向卧在床上的祁霆。 「嗯,还好。」祁霆点头,微勾起唇角回答。 「那你多休息,但还是要记得下床走路活动一下。」 「嗯。」 「喔对了,」她忽然转身面向我,「楼下柜檯有要给你的东西,记得去拿喔。」 「我?」我指了指自己,见她点头,我纳闷地走出房间,来到一楼前厅。 柜檯坐着一位护理人员,他一见到我,便将东西递了出来。 我的书包。 以及一封来自巖默允的信。 我愣了一下,连忙接过并道了句谢谢,三步併作两步的回到病房。 见我气喘吁吁地跑回来,祁霆不解地问:「怎么了吗?」 我将手中的信件递给他,他凝睇着那封信好一阵子,迟疑地慢慢撕开,将信纸取了出来。 我好奇的凑上前,巖默允遒劲工整的字跡清晰的刻在信纸上。 他的字,写得很用力,一笔一画,鏤骨铭心。 过往回忆,永久封存。 从此,你我形同陌路。 成陌生人,互不相识。 逝去情谊,烟消云散。 再见,再也不会相见。 简简单单几句话,终是了结了祁霆和巖默允过去的种种。 他手里捻着信纸,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我知道,他在哭,或许就如同当年一样,路边、树下,他和巖默允背对着彼此,倚着树干,他同样是这样低声啜泣着,唯一不同的是,他已永远失去了一个爱他的人。 我坐上床沿,伸出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像是安慰,也似是陪伴,告诉他:这里还有一个同样重视他的人。 但,这仍是朋友间的情谊。 深陷不得。 中午时间,我下楼去买午餐,赫然遇见了意料之外的人。 「梁敏茜,你怎么在这?」见她在医院附近东张西望,我好奇地上前出声询问。 「咦?你也在这啊?」她似乎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我,先是吓了一跳,紧接着才道:「我是来看看祁霆的。」 「可现在不是上课时间吗?」我疑惑道:「你今天请假?」 只见她神秘兮兮地頷首,让我登时有些意外,毕竟资优班的课程进度超前许多,请一天假不知要多久才能把落后的部分给补回来。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解的问。 「因为我想见他啊。」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彷彿我问了什么愚蠢至极的问题。 「难不成你??喜欢他?」 闻言,她登时羞红了脸,没有回答,然我已从她的反应里得知了答案。 我没多说什么,买好午餐,逕自带着她上楼去探视祁霆。 「嘿,有人来看你了。」我先进到病房和祁霆交代几句,接着走到门口,对梁敏茜道:「进来吧。」 她走了进来,眼神带着满满的关切,「你还好吗?」 「嗯。」 「那个??真的很对不起。」她突然深深的朝他一鞠躬,却换来祁霆莫名其妙的视线。 「干嘛道歉?」 「因为??是班上同学把你害成这样的,他们是真的都很喜欢殷老师,所以??」 「所以他们就不分青红皂白的揍我,还害小凌被牵连进去?」他淡漠地说:「你没必要道歉,该道歉的是虑永腾那伙人。」 「??」她低下头,不敢作声。 「你走吧,回去上课。」语落,祁霆直接转身背对她,盯着窗外飘泊不定的白云发呆。 而那女孩也没脸皮再继续待下去,依言乖乖的离开了。 待那女孩走后,我出声问道:「你知道为什么,梁敏茜要来找你吗?」 「嗯。」他简短应了声。 「那你为什么还要对她这么冷淡?」 「我又对她没感觉。」 「可是她——」尚未说完,我的声音顿时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 我从书包里掏出手机,瞥了眼来电显示,向祁霆道:「我出去接个电话。」 他頷首,我则快速步出病房。 我来到了房外走廊的尽头,确定祁霆不会听到我说话,我接起手机,轻轻地喂了声。 「抱歉这时候打给你,但我还有一件事情还没处理。」手机另一端的男人道,话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什么事?」 「关于网路造谣那件事。」似乎是担心我听不懂,他又接着补充:「有关殷凛蓉的。」 「嗯,那件事??该怎么办?」我小心翼翼地问。 「我已经知道那则匿名留言是谁发的了。」 「谁?」我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一个叫作『梁栩熙』的人。」 「你怎么知道?」 「我请我的一个朋友帮我调查的,他在资讯这方面很厉害。」 「可是??梁栩熙?我记得她不是祁霆班上的人啊。」 「梁栩熙,就是祁霆的同班同学梁敏茜的双胞胎姊姊,她们两个不同班。」 「可是为什么她要这么做?她应该和祁霆没有什么瓜葛才对啊!」 对方顿了几秒,「这个我也就不知道了。」 我静下心来思考了一会儿,逐渐在脑袋中理出了头绪。 原因其实很简单。 「我懂了。」我忽然出声道。 「发现什么了吗?」 「梁栩熙会这么做的原因大概只有一个。」我缓缓开口:「因为梁敏茜是喜欢祁霆的,可是她姊姊却误以为你和祁霆在一起,再加上她可能很排斥师生恋或同性恋,所以才会故意在殷老师的贴文底下留言,为她妹妹打抱不平。」 「原来如此。」他沉着声道,「可是这样会妨碍到祁霆的名声,她妹妹应该不会不在乎吧?」 「她姊的目的就是希望你们两个不要在一起,哪里还管得到祁霆呢?」 「现在可好了,我和祁霆根本没有在一起,还莫名其妙迸出了这种留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我真的做错了什么事呢??」 「巖默允。」我唤道。 「嗯?」 「你后悔吗?」我问,「你后悔喜欢上祁霆吗?」 闻言,他轻轻浅浅地笑了,「不会,这辈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后悔,因为,和他在一起的时光,我真的很快乐,喜欢上他,是我心甘情愿。」他低沉的嗓音直直渗进我的心扉,「能够遇见他,我真的很幸运,也很幸福。」 Chapter 3(3) 「祁霆他——」我正想开口,却被他硬生生的直接打断,「不必再说了,我们回到正题吧。」 「??嗯。」我接着问:「那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我会亲自去找梁栩熙聊一聊。」 「找她聊?你要聊什么?直接告诉她她匿名造谣这件事吗?」 「不是,不过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那这件事还要告诉祁霆吗?」 他顿了顿,「先不要好了。」 「为什么?」 「如果我去找梁栩熙谈过之后还是解决不了的话,再告诉他好了。」 「好吧,那我就先不说了。」 「嗯,好好照顾他。」 「我知道。」 「那么就这样,我先掛了。」 「好,掰掰。」 见我回到房里,祁霆抬起头来问我:「电话讲完了?」 我点头。 「谁打来的?」 听他这么一问,我心头一惊,不易察觉的捻了捻手指,我随口谎称道:「我、我爸打的。」 「喔,他没怎么刁难你吧?」 「没、没有啊,怎么这么问?」我说,颤抖的声音清楚的透露出我的不安。 「没事,只是想说你讲电话讲得挺久的,以为发生什么事了。」他凝睇着我的脸,我不确定的道:「干嘛一直看着我?」 「你到底怎么了?」 「??」 「你看起来很紧张,从刚回来你的脸色就怪怪的。」他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不开心的样子,「诚实跟我说,你爸又跟你讲些什么了?」 「真的没事啦,你不用担心??」我心虚的回。 「是吗?有什么事一定要说喔,我一定会尽力帮你的。」 「嗯。」 我在他身旁坐下,刻意转移话题:「你这样请假那么久,回去上课进度不会赶不上吗?」 「或许吧,但我不要紧,重点是你。」他看向我,「你该不会这几天都请假陪我吧?」 「大抵上是这个样子。」 他敛下眸,「巖默允叫你留的?」 「不是不是!」我慌张地摆摆手,「是我自己要请假的!」 「那你这样功课该怎么办?」 「我、我也不知道??」我囁嚅,而他的视线飘向我的书包,淡淡开口:「把你有带的课本都拿过来吧,你们的进度我应该都学过了。」 「你、你要教我?」自从有上次在图书馆凄惨的经验以后,我再也没问过祁霆任何有关学校课业的问题了。 原因只有一个,他说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嗯,你们教的内容都比较简单,我应该应付的来,快点吧。」 「喔??」我不情不愿的从书包里抽出课本,忽然间一张纸条跟着滑了出来,掉到地上。 我俯身拾起,上头的字是巖默允的,内容却不由得让我无言。 祁霆的功课很好的,这几天落掉的部分你就让他多帮帮你吧。 「??」 祁霆好奇地把纸条抽了过去,看了一眼,便噗哧大笑了出来。 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不甘心地道:「我的功课真有那么差吗?我以前好歹也是前几名的欸??」 「哈哈哈你就认命吧!」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右手朝我勾了勾手指,「快点把书拿来吧,哈哈哈哈——」 「喂你吊着点滴不要乱动啦!」我连忙按住他的手,惩罚似的用课本在他头上轻轻一敲。 他刻意夸张地惨叫一声,接着假装哭嚎了起来,那滑稽的模样让忍不住笑喷了。 「呜呜呜你欺负我??我不教你功课了??你考试一定会不及格!」 「我才没那么逊好吗?」我哭笑不得,「再说了书我也能自己念啊。」 「我不管你不给我教就是会不及格!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 「好啦,给你教总行了吧?」印象中我鲜少看到祁霆这样装可爱撒娇的样子,不知道下一次再看到会是什么时候? 「嗯,你最乖了!」他朝我咧嘴一笑,接过我递给他的课本,开始为我上课。 几天后,祁霆母亲便来帮他办理出院手续。 而我在他出院当天也回到了学校,班上一样没什么人来搭理我,不过,这也正是我希望的。 一个人,自由自在。 某节下课时间,巖默允递给我了一支录音笔,向我道:「昨天我去找过梁栩熙了,内容我都录在里面,你听听看吧。」 「嗯。」我接过,向他点头致谢。 「那个??」他正想转身,却又回头犹豫的开口,「祁霆好一些了吗?」 「嗯,他今天出院了。」 他放心的一笑,「我知道了,谢谢。」 待他走后,我按下录音笔上的播放键,首先传入耳中的是一阵开门声,以及某个娇滴滴却带点疏离的嗓音喊着「报告」。 「进来吧。」低沉的男声响起,这个声音想当然耳是属于巖默允的。 「老师找我什么事?」 「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吗?」他问,隔了几秒又尷尬的笑了笑,「不对,你会问就应该是不知道了。」 「嗯。」 「那么我废话就不多说了,『祁霆』这个人你知道吗?」 「知道啊,之前敏茜班上被同学打到住院的那个。」 「那你知道为什么他会被班上的人围殴吗?」 「好像是因为凛蓉老师离职的关係吧?不是啊老师,这种问题你问敏茜她应该会比较清楚吧?」 「好,下一个问题??」他顿了顿,「殷老师??你和她很熟吗?」 「老师问这个做什么?」她语气明显变得不快。 「你不用管我,诚实回答就对了。」 「凛蓉老师是敏茜之前的班导师,我多少也是认识的吧?」 「那好,我再问你,你知道殷老师离职的原因吗?」 「知道啊,这不是全校都知道的事吗?凛蓉老师就是被祁霆害的啊!」 「你确定?你有什么证据?」 「我还需要什么证据?这是全校公认的事实啊。」 「那么你可知道,你嘴里所说的『事实』根本是假的吗?」 「老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事实根本不是你们说的那样,实际上全是因为我的关係,根本跟祁霆毫无干係。」 「你的关係?难不成是指你们不结婚那件事吗?」 「嗯。」 「可是还是跟祁霆有关係啊,不就是因为你们两个在一起,凛蓉老师才决定不跟你结婚的吗?」 「我们两个在一起?我们两个什么时候在一起了?」巖默允拗了拗手指,喀喀声响透露出森森寒意,连我都不自觉的悚然。 「就在刚开学那时候啊,你们两个不是在学校附近的图书馆外卿卿我我?我那时候刚好路过,全被我看得一清二楚。」她嗤鼻,「我还有录影存证,你别想狡辩。」 Chapter 3(4) 接下来一片沉默,我猜想巖默允可能真的在观看那部影片因而没有出声。 约莫半分鐘后,巖默允冷冷地道:「所以,就因为这样,你就以为我和祁霆真的在一起了?」 「不然呢?」梁栩熙说,话里充斥着不屑与不在乎。 「祁霆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他咆哮道:「什么在一起?我跟他从来没有在一起!」 「那么,老师这影片你要如何解释?」 他的气息喘得很重很重,「那、那是我单方面??单方面去喜欢他的??」 「那么老师,说这一切是祁霆害的一点也不为过吧?」 巖默允深吸口气,试图平定自己的情绪,「这不干祁霆的事,他究竟是哪里得罪你了?开学那天图书馆外完全没人,这件事应该是你传出去的吧?」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殷凛蓉的贴文底下那则留言??也是你发的吧?」 「这我得澄清,当天我回家告诉我爸妈这件事的时候,敏茜却恰巧也听到了我说的话,她默默喜欢祁霆这么长一段时间,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之后整个人都变得魂不守舍,我爸妈便想了个办法解决。后来,你和凛蓉老师不结婚的消息传出后,我爸妈就趁着这个机会把你和祁霆拆散,便让我把你们在图书馆的事情公诸于世。」 「??可你为什么要写是祁霆来勾引我的?」 「你想想,我若写『巖老师勾引祁霆』的话谁会信啊?」 「梁敏茜,你都听到了吧?」巖默允淡淡地道。 「姊姊!」突然间窜出了另一道凄凉的女声,是梁敏茜。 「你姊姊背着你做了这么多好事,你从来都不知道吧?」 梁栩熙有些惊慌地大喊:「敏茜?你怎么会在这?」 「我从刚刚便让她躲在我桌子旁,听听你的丰功伟业。」 「姊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梁敏茜悲凄地喊道:「你这样会害了祁霆和老师的!」 「害了他们又怎样?敏茜,姊姊这么做也是为你好啊!你想想,只要祁霆和巖老师散了,你不就有机会和祁霆在一起了吗?」 「不可能的。」巖默允突然插话,「祁霆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谁?」梁家姊妹异口同声的问。 「我不会说,想知道自己去问。」 「不过敏茜你别担心,只要他们还没在一起,你就一定有机会的!」梁栩熙信誓旦旦地道。 「可是??他根本不喜欢我,前几天我去医院看过他,他连正眼都没瞧过我一眼??」 「你去医院找过他?」巖默允问。 「嗯。」 「没关係的,姊姊我一定会帮你把他抢过来的!」 「梁栩熙你够了没有!我说了,祁霆他有喜欢的人了!」 梁栩熙冷哼一声,轻蔑地道:「那又怎样?有喜欢的人??难道就不能再喜欢下一个人吗?」 「你!」他怒极反笑,「你真的是??太天真了。」 「是吗?随老师怎么说好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上课了。」语毕,一道脚步声响起,接着梁栩熙重重地甩上门。 「老师??」梁敏茜低声唤道。 「嗯?」 「??真的很对不起!我姊姊是真的很想要帮我,只是??我不知道她用的竟是这种方法,如果我早点知道的话,她或许就不会伤害到老师和祁霆了。」 「我个人是无所谓,重点是祁霆他受到的影响必定不小,如果不儘快平息这次风波,被校方知道的话祁霆大概就完了。」 「只是??这件事学校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校方要不知道也很难。」 闻言,巖默允好一阵子都没有出声,良久才开口:「你先回教室吧,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嗯,老师掰掰。」随着话落,录音也到此结束了。 我来到设备组,将录音笔归还给巖默允,他凝视着我几秒鐘,开口问道:「这件事情真的全校都知道了吗?」 我挠挠后脑,「我也才刚回来,怎么会知道啦。」 「也是。最近辛苦你了,祁霆帮我好好看着,如果有任何问题就来找我,知道吗?」 「嗯。」我頷首,表示明白。 「对了,这是你们今天早自习考的国文试卷。」他拿了一叠纸给我,吩咐我道:「拿回班上发下去,让同学先订正,有不会的下午国文课再发问。」 「好。」我接过,他则笑着补充:「全班就你一个满分,真不简单,看来是祁霆教得不错吧?」 我哭笑不得,虽然拿了满分我心底是雀跃的,不过这也应证了普通班和资优班间实力的差距。 最后一节的上课鐘声响起,巖默允准时入了班内,他问:「考卷发问?」 又变回了从前一句话五个字以内的教学方法。 有位同学举手,问:「不是关于课业的问题可以问吗?」 巖默允听了微微拧眉,只是道:「下课再说。」 接着班上便开始讨论起考卷几题有争议性的题目,巖默允也一一为他们做解说,我则看着窗外风景神游,老师说了什么我也没听进多少。 下课时间,一群同学便马上围着老师问东问西,话题不外乎是有关于网路上的留言与传闻。 我坐在位子上翻阅着小说,这十分鐘的下课时间着实没有什么意义,因为下课过后便直接放学了,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在学校多留十分鐘。 我没有上前去凑热闹,倒是在几次抬头看向巖默允那边的时候,发现他也正盯着我瞧,眼神带着责备,似乎是因为我方才上课不专心吧。 即便如此,我也没去找他,直到十分鐘过去,人群散了,我才背起书包往离开教室。 看看里头已经没人,我顺手将门给反锁,忽闻有人轻声低喊:「小凌。」 我回眸,祁霆先是将我拉到楼梯间,接着便开门见山地问:「这几天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浑身一颤,故作镇定地应:「为什么会这么问?」 「今天我到班上的时候,班上的人看着我的眼神都怪怪的,不像是之前他们揍我时那种厌恶的表情,而是??」他嚥了嚥口水,慢慢啟唇:「充斥着鄙视??以及噁心。」 「??」我的脸顿时散尽血色,良久,才期期艾艾地开口:「是的,而且,是??有关你和巖默允的事。」 他皱起眉头看着我,而我从书包里摸出手机,点开某个社群软体,在姓名搜寻栏内输入「殷凛蓉」三个字,将她的贴文以及下方显示的留言给祁霆看。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抑制不住情绪地大吼:「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都快一个礼拜前的事了!小凌你??其实很早就知道了吧?」 我默不吭声,咬着下唇缓缓点头。 「为什么?」他紧握着我的手机,「为什么??不跟我说?」 「巖默允他??已经在处理这件事了。他希望你不要分心在这件事情上。」 「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他冷下声音,淡漠的神色一点也不像我所认识的祁霆,「你知不知道今天那些人是怎么对我的?」 我的手不自觉地紧抓着衣服下襬,「祁霆??」 「今天早上我进教室的时候,就发现我抽屉里的笔记本不是被撕了就是被水全弄糊了;下课我要补交前几天的作业的时候,就连老师也刻意刁难我,说迟交的作业他不收,除非再附上另一份五千字的报告,否则便直接登记零分;还有,中午打餐的时候,同学也假装不小心将热汤溅在我身上,再故意将我的餐盘打翻。」他将手机还给我,声音凛若寒霜,「你知道吗,他们看着我的时候,那种眼神,就像是在看着异类一样。」 Chapter 3(5) 我正欲开口,他却说:「小凌,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我疑惑地看向他,他转过身,逕自离去。 我连忙跟上,保持在他后方大约一公尺的距离,看着他的背影,默然不语。 他在校门口拦下了一辆计程车,和司机说了目的地——「小熊公园」。 小熊公园,是这一带甚有名气的公园,它位处一座山丘上,几乎整座山都包含在公园的范围之内,佔地面积十分广阔,除此之外,若是抵达山顶的瞭望台,放眼望去,平坦的青草地,耸然矗立的树木,一片青青翠翠、蓊蓊鬱鬱,层峦叠嶂的风景煞是壮阔。若是不幸遇上阴沉的日子,纵使望不到对面的群峰山谷,然薄雾繚绕四周,氤氳靉靆、茫茫一片,时而遇上沁风微拂,吹散一层层的白,丝絮飞舞,那样的景致若是谓为人间仙境也毫不为过。 抵达目的地,祁霆领着我下了车,他走到瞭望台的围墙旁,轻轻倚着,双眸凝眄的木质地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不解的走到他身旁,问道:「为什么要带我来这?」 「小凌。」他忽然唤了我一声。 「嗯?」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诚实回答我。」 「嗯。」 「你反对同性恋吗?」 「同性恋啊??」我搔了搔脸颊,「我个人对这个是没什么意见啦??」 「那么,对你来说,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啊?你对我来说当然很重要啊,我们一起长大,几乎每天都有你陪着我,愿意听我诉苦、听我抱怨,你说,我上哪找比你更好的朋友?」 朋友。 他黯然低下了头,自嘲似地笑了一声,轻轻啟唇:「于你而言,我就只是个『朋友』是吧?」 对于他的行为我有些反应不过来,我愣愣地点头,「你当然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可是??」他顿住了,似乎在犹豫该不该继续说下去,良久,他看向我,眸中的凄楚清晰可见,「你对我来说,可不只是朋友而已,我喜欢你啊,小凌??」 闻言,我浑身一僵,虽然曾经在心里自行臆测过这样的情况,但如今亲耳听到他的告白,我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我望进他的眼里,只见他缓缓流下两行泪水,颤抖着声音道:「你??只把我当作朋友,也就是说,你并没有喜欢我对吧?」 「祁霆??」 「你觉不觉得我很噁心?巖默允喜欢我,我还表现的一副很厌恶的样子,但除了他以外,没有人知道我自己也是同性恋啊??」 「我们??能不能只当朋友就好?」我艰涩地开口,身子同样也在颤抖着,「情侣这样的关係??我真的没有思考过。」 「为什么??你不试试跟我在一起?我们就像之前那样相处就好了啊??」 「这不一样??朋友的关係,才是最适合我们的。」 「小凌??」 「对不起,但是??」我深吸口气,试图让情绪缓和下来,「我真的、真的,只能把你当做朋友看待。」 他神情哀怨地望着我,他走进一步,执起了我的手,慢慢贴近,在我的手背上落下了淡淡的一吻。 我看着他这一连串的动作,五味杂陈地望着方才他的唇碰过的地方,我举起另一隻手,轻轻地将他握着我的手拨掉。 我低喃:「祁霆??不要这样??」 他的眼泪落个不停,却是凄凄楚楚的笑了,「为什么?为什么??连个机会都不愿给我?」 我敛下眸,薄唇轻啟:「我们在一起,是不会被世人所认可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班上的那些同学,在听闻你和巖默允的事情后的反应是怎样?我没办法顶着世界异样的眼光和你在一起,我真的、真的做不到。」 他的眼眶噙着泪,「那又如何?因为别人而放弃自己喜欢的人事物,这么做会不会有点太瞧不起自己了?」 闻声,我诧异地抬起目光,这是巖默允曾对我说过的话,或许他也曾和祁霆说过,但让我意外的是,祁霆竟会将巖默允的话铭记于心,由此可见,他还是在乎他的。 只是那种在乎,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你真的??和巖默允越来越像了。」我敛下眸,浅笑道:「包括你说的话,以及,你对喜欢的人所表现的一举一动。」 祁霆不置一词,我则继续说道:「我真的太胆小了,我的懦弱,没有办法换来你的幸福,对不起。」 他伸手随意用袖口擦了擦眼泪,也用指腹轻按着我的眼角,「别哭了,没什么好哭的,就算你现在不答应我,我也会等你,一直、一直等你,等到你变勇敢的那一天,等到你,喜欢上我的那一天。」 他投以我一个灿笑,我没回话,我不知道我还能回些什么,他给的承诺太过沉重,我负荷不住。 「要是??你等不到我呢?」 他波澜不惊,脸上的笑容未褪半分,「等不到你,我就去把你找回来。」 「不可能的。」我向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一点距离,「你不可能永远都找得到我的。」 「你一定要??这么抗拒我吗?」他唇边上扬的弧度渐渐被抚平,到最后,只成了一条没有幅度的直线。 「对不起,但??你不该再对我抱有希望,我不希望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可是??你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我咬紧牙关,面对他穷追不捨的逼近,我无所适从,只得选择伤害他,以保护自己。 还有,也是为了保护他。 我不能让他再次受到这世界的暴戾,伤害他的人,只要由我来做就足够了。 这样,喜欢他就没有价值了。 所以,祁霆,对不起了。 「若你执意这样下去,那我便直说了。」我的眼神逐渐冷冽,看着他悲戚的神情,心也在隐隐作痛着,纵然如此,我仍旧一字一句狠下心道:「祁霆,你,真的很噁心,你让我很失望,而且,失望透顶。」 接着,我转身离去,背后不再有当初第一次去到他家,离开时所传来的灼热视线,我终是忍不住回了头,他的瞳中,只剩下了一片空洞,满满的孤寂,犹如万丈深渊。 我毅然决然地背对他向前走去,这样,对谁都好,只有这样,他才能放下我,纵使连朋友都做不成,至少我还有过去这几年的回忆,足够我未来细细品味。 我承认我是个不擅交际的人,真正的朋友也只有那么一个,可是,离了他,才是对我们俩都好的选择。 我招手叫了辆计程车,鑽入后座,告诉司机自家的地址后,便将双手交叉于胸前,低下头闭上眼,让自己从混乱中抽离。 这时,我驀然想起了巖默允曾告诉过我的话—— 『假如你们其中一个人,有一天不小心喜欢上了对方,那么你觉得,你们之间还有可能像之前那样,以『朋友』的名义相处吗?』 不可能的。 原来早在当时,巖默允就已经试图要给我暗示了,只是我傻,还不懂他的假设其实所言不假。 是什么时候,祁霆对我抱有的再也不只是朋友的感情? 『我对自己许下承诺,一定要好好保护你,因为,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啪。一滴泪落在了我的大腿上。 『如果是为了你,无论怎样的苦难我都愿意承受。』 啪、啪——两滴、三滴,眼泪不受控制地溃堤,我一手摀住嘴,哭了,却也笑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早就不是出自于朋友的感情了吧。 我笑得好苦好苦,就连到嘴边的泪水也是涩的,我想,这大概,就是心痛的味道吧?? 对不起啊,巖默允,我没能照顾好祁霆,亏你还如此的信任我,信任到把你最爱的男孩託付给我,我却因为自己的懦弱,不仅伤害了他,还从他身边逃离了。 我真的,很自私、也很没用对吧? 山路崎嶇、跌宕起伏,此刻的我,周遭却陷入一片沉寂。 没有了他的生活,我还拥有什么呢? 其实,我和他太像了,同样没有疼我们的父母,同样只拥有那么一个朋友,同样都——狠心推开了那个最爱自己的人。 Chapter 4(1) 接下来回到学校,是一个礼拜之后的事了。 我厚顏无耻地向巖默允请了五天的假,他问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我一概选择避而不答,我不说,他也没过问,只让我好好休息。 这几天里,我的作息便是吃饱睡、睡饱吃,偶尔翻翻从学校带回来的课本,努力不再让自己再想起那个男孩。 某日,我一大清早便被毬毬给摇醒,似乎是希望我去给牠放饭吃,我迷迷糊糊地来到厨房,随手抓起一包饲料倒进牠的碗里,便欲回到床上继续休息。 没想到,连房都未进去,客厅的手机铃声便驀地大作。 无奈之下,我只好来到客厅,却在看到来电显示时完全惊醒。 是爸爸。 我百般犹豫地按下接听键,他淡漠的声音传了过来:「还在睡觉吗?」 「没有,刚刚醒过来了。」我说,「找我有什么事吗?」 「念在你现在成绩不错的份上,我想问你,高中三年要不要去美国留学?」他顿了顿,「不愿意的话也没差。」 留学?我登时愣住了,从小到大没出过国的我,竟有机会出国留学? 「龚顥凌,我没办法耐着性子再问你第二遍,要或不要,赶紧给我决定!」爸爸不耐烦地催促,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时间没见到我的关係,他的脾气比起以前,确实收敛了许多。 我咬牙,毅然决然道:「去,我去。」 只要出国,我就不会再见到祁霆,只要见不到他,我相信,我很快就能将他给遗忘了。 况且,逃避,是我面对他,唯一的选择。 「下星期我会去你学校办理转学手续,美国那里的中学我也已经联络上了。但是,在美国待满三年就给我滚回台湾,我没有多馀的间钱让你在那里挥霍。」语落,他连句再见也没说,便重重地掛下电话。 一阵嘟嘟声传入耳中,迟迟不断,正如同我的馀悸犹存。 我愣愣的将手机拿离耳畔,依旧不敢相信方才所发生的事。 这时,毬毬似乎是用完了早点,牠蜷缩到了我身边,用小小的舌头舔弄着我的脚踝,我蹲下身,温柔顺着牠一身蓬松的毛,看着眼前的毛小孩,我赫然想起,这是祁霆送我的礼物呢。 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毕竟,我没有资格继续将牠带在身边。 我回到房里,简单地换件衣服,套上外套,快速梳洗一番,看着镜子里男孩,我深吸了口气,彷若下定决心——有关他的,都该斩断。 我抱起了毬毬,将牠装进许久没使用过的宠物包里,旋即踏出家门,往那栋气派豪宅走去。 毬毬一路上莫名的安静,以往带牠出门,牠总会兴奋地又叫又跳,然而今天,他却安安静静地趴在包包内,无动于衷。 我没多想,走到那扇熟悉的铁门前,将毬毬放下,在摁下门铃的那一瞬间便迅速的逃走。 再见了,毬毬。 再见了,祁霆。 将来三年,你将见不到我了。而我,终究是选择要将你给忘记了。 正要走到大马路上,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巨响,那是祁霆家门闔上的声音,我情不自禁回眸,赫然发现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静静凝视着地上的东西,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后,他走了出来。 一步、两步。而我的脚似是黏在地上的,怎么动也动不了。 三步、四步。他正穿越他们家的庭院,眼神平视着前方。 五步、六步。他离我越来越近,神色也越来越黯淡。 八步、九步。他即将到达石板小径的尽头。 十步。他的脸出现了在我面前。 「小凌。」他唤,声音沙哑的十分严重。 我努力忍住溢在眼角的泪水。不能哭,而且,我也没资格哭。 「为什么??要把牠还给我?」他的眼睛底下有着浓浓的黑眼圈,这几日,他肯定是没睡好的。 「我只是,物归原主罢了。」我转过身欲离去,他却驀然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强劲到不容我逃脱。 「小凌??你还记得吗?我们相遇的第一天,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去关心你?那时候,我说谎了。」 我背对着他,不发一语。 「我之所以会去找你,是因为我一眼就看出,我们其实是一样的。」 我刻意让语气显得淡然,「什么意思?」 「我们,同样都是徘徊在寂寞世界里的人,可是,有了你的世界,我一点也不寂寞。」 我也是。我差点就这么脱口而出。 我没有回头,他的声音再次从背后传了过来,「对不起,小凌。但是??毬毬你还是带着吧。」 我摇了摇头,「我没办法照顾牠。」 「为什么?这段时间,牠不都好好的吗?」 我再次摇头,眼角有滴泪无声无息地滑落,「这学期结束,我就要出国留学了。」 他的声音沉到不能再沉,「是为了,躲我吗?」 我紧咬下唇点点头,随后却又摇头,「这是我爸的安排。」 他沉默了片刻,「什么时候回来?」 我回头,心里五味杂陈地看向他,「三年后。」 「我会等你。等到你回来的那一天。」他放开了我的手,继续道:「毬毬我先顾着,等你回来了,记得来带走牠,否则我妈真会发疯。」他朝我漾起了一个微笑,那弧度掛在他唇边,竟是和以前一样的迷人。 我没有回答,我不知道,三年后的我,究竟会变得如何,我没办法像祁霆一样,如此轻易地就给出承诺,我真的做不到。 我转身,这次,是真的离开了,我没有说再见,毕竟,我也不知道我们会不会再见,我只希望,我还是能够忘了他。就算三年的时间不够长,十年、二十年,我相信,总有一日,我能从心头上彻底抹除他的痕跡,以及,有关他的回忆。 毕业典礼当天。 在将毬毬交给祁霆之后,我便没有再见到祁霆,不知是他故意躲着我,抑或是我刻意躲着他,不知道。反正这些都不重要了。 全校国三几百位学生身穿相同的制服,胸口前别着毕业胸花,挤在大礼堂内,等着典礼正式开幕。 礼堂内十分嘈杂,每位同学都正跟左邻右舍聊着天,我则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位子上,周围的混乱彷彿与我不相干似的,双眼毫无聚焦地望着远方,思绪早已不知飘向何处去了。 忽然,礼堂内的灯光顿时暗了下来,原本令人窒息的噪音也瞬间平息。 舞台上驀然打下几束耀眼的聚光灯,眾人的视线齐齐往那里望去,只见一群穿着女生制服的学生走了出来,有的头上掛着麦克风,有的手里拿着乐器,我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那是由国二学生所组成的合唱团与乐队。 指导老师头上顶着包包头,一根玫瑰坠饰的发簪点缀在发间,她身着蓝色削肩长襬礼服,一圈一圈的蕾丝自她胸口蔓延开来,整个人看起来好不漂亮。她朝台下微微行个礼,接着俐落地转过身,一个指令下去,优雅的女声以及伴奏整齐划一的传了出来。 每一个人都在挣扎 每一个人都有想去的地方 有时候天使不回答 也许只是因为心还不够渴望 我擦乾泪水再一次出发 我在漫漫长夜之中飞翔 寻找属于我的那道星光 明明知道诚实容易受伤 我不害怕我不害怕 我要奔向我心里的远方 亲手拥抱最美好的时光 路上难免也会迷失方向 我不害怕我不害怕 拥有梦的人 世界多么疯狂 都不害怕我不害怕 一闪一闪星星亮了 一闪一闪给我希望 不知不觉我热泪盈眶 我在漫漫长夜之中飞翔 寻找属于我的那道星光 明明知道诚实容易受伤 我不害怕我不害怕 我要奔向我心里的远方 亲手拥抱最美好的时光 路上难免也会迷失方向 我不害怕我不害怕 抬起头来泪就不会落下 扬起嘴角我就不再徬徨 跟着心里最想要的愿望 越过高山越过海洋 我愿相信生命就要天亮 我愿相信痛苦里有宝藏 有个明天正在等我抵达 我在路上正在路上 拥有梦的人 路有多长都不害怕我不害怕 歌声落下,全场掌声如雷,眾多的女学生与指导老师同时敬礼,接着鱼贯地走下台,也为我们的毕业典礼正式拉开了序幕。 董事长与校长走上舞台,为我们致了一段将近一个小时的词,内容不外乎是提醒我们将来要继续努力、遇到挫折不要轻易放弃、一定要认真念书等等早就能够倒背如流的台词,底下许多同学哈欠连连,努力瞠着眼睛不要昏睡过去。 我百无聊赖地坐在位子上,心思早已不在此处,明天我便要飞出国,展开以前从来不曾有过的生活了。 转瞬,司仪宣布颁奖典礼开始,而首位上台的便是获颁市长奖的学生,祁霆。 我的视线移了过去,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过他了,他似乎又长高了那么一点点,也看起来成熟了一点点,不过这一切很有可能只是我的错觉。 他微笑着接过董事长颁发的奖状,和董事长拍了张纪念照,握了握手,便旋身走下舞台。 全程仅仅不到一分鐘的时间。 而这也是我在这段时间里,唯一见他的时候。 Chapter 4(2) 之后又陆陆续续颁发了许多不同的奖项,我则待在台下为同学鼓掌,待颁奖典礼结束后,毕业班的导师便一齐上台致词,而令我感到讶异的是,殷凛蓉竟也现身在台上。 台上巖默允的脸色依旧波澜不惊,而殷凛蓉散发的气场却多了分嘚瑟。 见他们俩同时出现,台下同学不免开始躁动起来,尤其是先前传的沸沸扬扬的传闻,那件事情已是眾所周知的了。 有位同学不顾一切的大喊:「巖老师,你还有脸上台啊!凛蓉老师这么喜欢你,你却这样辜负她,会不会太对不起她了啊?」 「对啊对啊,巖老师,你总该给个交代吧?」 周遭议论声四起,有些人甚至开始朝着台上大吼,有一瞬间,我还以为我正身处街道上民眾的抗议团内。 只见巖默允面无表情地拿起麦克风,轻敲几下,低沉的声音从四周的音响传出。 「请各位安静。」他无视其馀老师投射过去的诧异眼光,逕自说道:「首先,我要澄清,我和祁霆在一起这件事是假的。」 全场逐渐变得安静,然而许多人的双眸却仍盈满怒气,而巖默允继续道:「有关殷老师贴文底下那则匿名留言,我想,请那位同学自行出来解释会恰当些。」他顿了顿,亮出了手中的录音笔,「若是你不愿意,我便放出我们对谈的过程给各位听,你自己决定,我不介意。」 语落,大约十秒鐘过后,远方某班站起了一位女孩,她和梁敏茜有着几乎相同的面容,浑身却散发出浓烈的傲气,那人正是梁栩熙。 她不情不愿地走上台,重重的脚步声回盪在礼堂中,她粗鲁地一把抢过巖默允手中的麦克风,毫无气质地开口:「那则留言是我发的没错,巖默允和祁霆这件事是我错怪他们了,而巖默允和凛蓉老师之间的问题是他们的家务事,我就不多说了。」 她又快又急的说完一串话,将麦克风塞回巖默允手中,便逃也似的躲回班级队伍中。 巖默允握着麦克风,神情变得异常严厉,他眉头深锁,再次出声:「和殷老师解除婚约是我个人的问题,和祁霆一点关係都没有,若是将来再让我听到有关这则传闻的任何议论,后果自负。」 我总觉得,这场毕业典礼似乎有些变了调。 见到这样的场面,校长连忙出来打圆场,才不致于让凌乱不堪的场面继续混乱下去。 巖默允将麦克风放回一旁的讲桌上,逕自走了下台,如同方才一样,一点儿也不顾忌眾人微微错愕的眼光。 「那、那个??现在请毕业班导师致词。」校长尷尬的笑了笑,并且用眼神示意殷凛蓉赶紧出来说说话。 她接收到了校长求救的眼神,微微嗤鼻,向前走了几步,将手中的麦克风递至唇边,而校长也在这时趁机走下舞台。 「首先,恭喜各位毕业了。」她开口,熟悉的嗓音传至我的耳里,「很荣幸能带领我的资优班同学们,你们对我而言,是群很重要的存在,有了你们的陪伴,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我的生活充满欢笑与乐趣,虽然你们也有调皮捣蛋的时候,但是却也正展现了你们的青春活力,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们共同拥有的珍贵回忆。希望你们未来能够继续努力,用功读书之馀,也别忘了好好充实自己的生活。我不求你们在未来的路上能够顺遂,我反倒希望你们能够在挫折中学会成长、学会坚强,不轻易地放弃,最后,请你们铭记在心,我殷凛蓉,永远以你们为荣、以一班为傲!」 话音刚落,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殷凛蓉微微鞠躬,将麦克风交给下一位导师。 良久,所有师长致辞完毕后,全体毕业生一同合唱了许多首毕业歌,在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毕业典礼也在此正式宣告结束。 我拖着疲累身子回到家,坐在礼堂一整个下午,多少有些腰痠背痛。 我环视了空荡荡的房屋一圈,再看向被我整理得差不多、堆在门口的行李,顿时心里百感交集。 要离开这个待了十五年的家了。 曾经,我在这里备受爸爸的冷嘲热讽,也曾在这里,受到某个男孩的温柔相待。在这个只有我一人生活的家,其实,我早已不是一个人了。 翌日凌晨,一阵恼人的门铃声猝然大作,我幽幽转醒,踏着不大稳定的步伐前去开门,赫然发现门前佇立着的,是那抹许久不见的高大身影。 那个人,正是爸爸。 「十分鐘后出门。」他仅是淡淡落下这句话,便逕自入了屋内在沙发上坐下,翘着二郎腿,单手托腮,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愣愣地看着他好一阵子,将近五年未见,他的面容又比以往憔悴了许多。 「看什么看,快点给我滚去刷牙洗脸,十分鐘内没准备好你就别想出门了!」 「喔、喔??」听见爸爸的警告,我连忙回过神来,赶紧往浴室走去。 迅速地盥洗一番,换上昨天准备好的衣服,再随手打理一下,不出十分鐘便出现在爸爸眼前。 「走。」他起身,往门口走去,「行李扛着。」 我跟上,出了家门,把门锁好,深吸口气,头也不回地走向爸爸停在外头的车。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将行李安置好后,我开啟后车门,鑽进去,接着便俐落地关上门,爸爸从驾驶座上淡淡地瞥了我一眼,见一切准备就绪,便催下油门,瀟洒的往机场方向驶去。 我闭上眼小憩片刻,约莫十多分鐘过后,背包驀地传来一阵震动,我缓缓睁开眼,窗外的亮光让我双眼不适应地瞇了瞇,我伸手摸进背包里,掏出手机,发现巖默允捎来了一则简讯—— 「做你自己吧,别想太多。」 我盯着萤幕好一阵子,怔忪了片刻,手指才飞快地按向键盘输入:「你都知道了?」 「嗯,其实自从你向我请一个礼拜的假以后我就在怀疑了。毕竟那时候除了在医院陪祁霆,你几乎是没有请过假的,况且你也有没有生病,唯一请假的可能就是心情受到影响了。」 隔了几秒,他又传来:「而且,我前一阵子很少再看到你和祁霆玩在一块儿了。」 「老师??你都不会讨厌我,或甚至是恨我吗?」 「为什么这么问?」 「毕竟你将他託付给我,要我照顾好他,可我却辜负你了。」 「这不是你的错,祁霆那孩子是衝动了些,我压根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早跟你告白,他曾跟我说过至少等到高中以后,所以我才会要你好好陪着他。」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不怎么办囉,做你自己就好,等留学回来后再好好跟他相处吧。」 「可是我对他说了很重的话,我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再见他了。」 「有没有资格你自己最清楚,我问你一个最直接的问题。」 我没有回覆,守着萤幕等待着他的下文。 「你自己,究竟喜不喜欢他?」 ? 到了机场,爸爸领着我到航空公司柜檯办理登机手续以及託运行李,一路上我跟在爸爸后面,好奇地东张西望,而他似是熟门熟路的往下一个关卡走去。 见我仍停留在行李输送带旁的x光机前,看着一件又一件的行李颇有规律地通过其中,他不甚耐烦地低吼:「龚顥凌你看什么看,给我过来,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喔??」他震耳欲聋的嗓音吸引了部分旁人的注意,我只得缩起脖子乖乖的跟着爸爸走。 只是,我这一生第一次来到机场,却只能随随便便地走马看花,难免觉得可惜。 通过安检、出境查验处以后,我便在候机室乖乖坐着,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往四面八方走去,有的隻身一人穿着西装,手提公事包,似乎是被公司派往国外出差;有的则是数个人聚在一起,有长者也有小孩,乍看之下应该是要全家一起出国旅游吧。 「喂。」爸爸突然唤了声,而我循着声音来源抬眸看向他。 他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只是静静望着窗边,我也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里正有一个男人牵着一个小孩的手,那孩子兴奋的将小小身子贴在窗户玻璃上,满心欢喜的看着一架架飞机起飞、降落,不时学着飞机发出轰隆隆的引擎声,稚嫩的脸蛋上尽是藏不住的喜悦。 而那男人颊上的笑靨温柔如水,偶尔微微俯下身温声提醒自己的孩子小点声,不要影响到其他旅客。 如此美好的景象,不禁让我鼻头涌起一阵酸涩。 不知何时爸爸转过头来看向我,我不甚自在的与他对上眼,令我备感讶异的是,此刻他的眸里,终于泛起了一丝丝的波澜。 「对不起。」他低声说:「这五年来,你辛苦了。」 「??爸爸?」我怔忡,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他敛起双眸,站起身道:「走吧,要登机了。」 我没再出声,乖乖跟在爸爸后面排着队,左胸口却迟迟平静不下来。 爸爸突如其来向我道歉,究竟是怎么了? 待就定位后,机组人员一一检查相关设备是否已准备就绪,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一旁的小窗户外是偌大的机场,我看着不远处有架飞机正在起飞,待机轮离地后,我们的飞机也渐渐开始在跑道上滑行起来。 路面有些颠簸,我的身子随着飞机摇摇晃晃,捻指间,我只感觉到速度越来越快,彷彿正朝着无际的尽头奔去。 滑行了几分鐘,随后到达某个指定的位置,机身忽然微微倾斜,机头已然朝向天空,往那片湛蓝快速飞行。 机身一蹬,整架飞机顿时离开地面,随着时间越飞越高,窗户沾染上了一层厚厚的雾,我想,我们应该正航行于云层中吧。 「我想,」爸爸坐在我旁边,驀然出声:「是时候该告诉你,有关你妈妈的事了。」 Chapter 4(3) 我一愣,他双眸凝视着地板,缓缓开口:「你妈妈和我,在十七年前结了婚,我们在外面有一间房子。那时后我正在念研究所,半工半读,而你妈妈在一间科技公司担任一位总经理的祕书。她彷彿永远都有加不完的班,几乎每天总是凌晨才回到家。」 我静静聆听着,虽然我不知道爸爸告诉我这些的目的是什么,但是,能多了解自己消失将近十五年的妈妈也不算是件坏事。 「我曾经问过她为什么都工作到那么晚,她只说因为总经理交代了很多工作给她,而这样的情况也持续了快要一年,基于尊重,我也一直没有过问。直到某一天晚上,我恰巧开车经过了她的公司,就想说乾脆等她下班一起回家,但是,一直等到深夜,她却迟迟没有出现。」爸爸的眸里不见任何情绪,他的声音淡淡的,平板无奇的叙述着陈年往事。 「那时候我就进了她的办公大楼,透过管理员知道了她平时工作的那个楼层,结果我一出电梯,放眼望去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一旁独立出来的办公室透着昏暗的灯光,我走上前,从虚掩的门缝看到了办公桌上一对男女衣衫不整、肉体交叠的身影,至于那女人是谁,我想我就不用多说了吧。」 我愣愣地转头望向他,全身细胞彷彿被锁住似的,动弹不得。 他忽略我备感讶异的目光,逕自说道:「我没有上前去找他们理论,相反的,我一个人逃了回家,甚至很没骨气地将自己的东西收拾乾净,一声不响地搬出了我们的住所。隔天清晨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睁眼却又发现自己躺在我和她的房子的床上,我顾不得全身痠痛,努力站起来走到房外,只发现你妈妈若有所思地坐在客厅喝着咖啡看着早报,而她的东西全部都不见了,倒是我的行李被堆放在了门口旁的小角落。」 「她一看到我,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怀孕了。』那时我吓了好大一跳,怀孕通常至少一到两个礼拜验得出来,可这一整个月里我几乎都没碰过她,所以当时我就想也没想地问了句:『孩子是谁的?』」 他扭头看向我,锐利的视线看得我有些不适,「你知道她回答我什么吗?」见我摇头,他一字一句清晰地道:「她说,反正我们两个从没真正相爱过,那么,孩子是谁的并不重要了吧。」 闻言,我不可置信地闭上眼睛,原来爸爸以前对我的种种暴虐,全是因为他根本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在你出生之后,你妈妈留下你以及那栋房子,和我离婚,从此我便再也没有关于她的消息了。」他乔了乔坐姿,「直到我打电话给你的前几天,你妈妈突然来见我了。」 「她开始跟我哭诉她之后的生活过得多么的痛苦,除了被那个总经理给骗了,还欠下一屁股的债,她说希望我能念在旧情上借她一些钱,否则她就要开始折磨我们。自此之后,她每天不断地来骚扰我,最后我真的快被她烦死了,才决定带你逃出来。」他将飞机所附的耳机戴上,手指迅速地点了点萤幕,淡淡地开口:「其实如果你那时候不答应的话,我是真的会把你丢在台湾让你自生自灭。不过既然你答应了,我倒是想听听看你的理由。」 他没有看向我,视线依旧专注在前方的萤幕上,然而我却从他的眼神感受到了一点点的好奇心。 可是支支吾吾了半天,我仍然无法将全盘托出。 我不知道该如何向爸爸开口。 他淡淡地瞥了我一眼,「你不说就算了,我不勉强。总而言之,你给我记好了,我还是不会将你视为我的儿子,我只能把照顾你当作是我的义务。而我们到了美国之后的相处模式也依然不会改变,学校有提供宿舍,我会在固定的时间提供你生活费。」 语毕,他闔上双眼,直到飞机降落以前,他再也没有跟我说过任何一句话。 到了美国,迎面而来的是与台湾截然不同的舒暖微风,空气不如热带海岛那般潮湿,虽然阳光是大了点,却丝毫不会让人汗流浹背。 来到机场外,爸爸掏出手机拨了通电话,我不知道他究竟打给谁,不过从他的语气来判断,大概是个熟人吧。 没过几分鐘,一辆黑色加长型的休旅车停在了我们面前,坐在驾驶座上的那个人走了下来,对我扬起一个亲切的微笑,用着带点口音的中文说道:「你好,我是joseph,你爸爸的老同学。」 他向我伸出手,我微微頷首,一边礼貌性地回握,一边用目光打量着他。他五官轮廓分明,鼻梁高挺,眼珠子是浅浅的褐色,浑身书生气息,却又带着点阳光的味道,皮肤稍偏黝黑,乍看之下身材却是恰到好处。 他松开手,朝我笑了下,将我的行李安置在后车厢,我和爸爸则上了车,九人座的位子只载了两个人,显得异常宽阔。 「这次待多久?」joseph侧身进了驾驶座,轻催油门的同时向爸爸问道。 「三年。」 闻言,joseph备感诧异地往回望,「怎么待这么久?难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他覷了他一眼,「不用管我,专心开你的车。」 「真是的,还是一样那么冷淡,明明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你给我安静!」爸爸慌忙摀住joseph的嘴,目光兇狠地瞪视着他。 他笑吟吟地闪开攻击,自顾自地说道:「小时候是谁每天下课拉着我去隔壁班偷看喜欢的女生的?是谁还在体育课的时候故意耍帅,明明篮球烂得要死,就是执意要在她面前拚了命的打球的?」joseph毫不客气地将过去的事全部捅出,只见爸爸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火山似乎随时都会爆发。 「joseph,你再给我继续说下去,信不信我直接把你从驾驶座踹下去?」 「行啊,反正你在美国没有驾照,你想走路回家可能走72小时都到不了,还有可能饿死在路边。」他笑道,两颗洁白的虎牙露了出来,模样有些可爱。「不过你放心好了,我是不会帮你收尸的。」 若是我第一眼同时瞧见他们两个人,我绝不会认为他们俩的年纪是相仿的,或许是joseph看起来太过年轻,又或许是爸爸的脸色格外憔悴。 「joseph!」 「哎呀呀,恼羞成怒了呢。」joseph又回头看了爸爸一眼,眼底盈满了笑意,「不要那么容易动怒嘛,爱生气对身体不好喔,像我一样每天开开心心的多好啊。」 「谁要跟你一样!」爸爸撂下这句话后,便拒绝与joseph交谈。 我有些讶异,爸爸在我心中向来是个权威似的存在,此时此刻却被能朋友给堵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依这样来看,他们的感情也真是不错呢。 Chapter 4(4) 「到了。」joseph在街角处转弯后立刻停下,矗立在我们旁边的是一所双语学校,由几栋红砖建筑所组成,有种说不上来的古典风味。 「有任何问题打电话找joseph,号码已经输入在你手机里面了。」爸爸说,我点点头,道过别后,便隻身一人下了车,扛上行李,往校园走去。 这时候正逢美国暑假期间,一路上没碰见多少个学生,我来到了一栋看起来像是男生宿舍的大楼前,张头探望了下,踏上几步阶梯,掏出先前拿到的学生id卡在门口感应了下,大门自动解锁,我毫不犹豫地推开大门进到里面。 室内比我想像中还要乾净许多,空间宽敞而明亮,这时有位男子走了出来,下巴有着些许鬍渣,他的瞳孔是蓝色的,静如秋水,看起来好生俊美。 「goodmorning,areyounewhere?」 我愣了愣,连忙回答:「practically,i’matransferstudent.」 他饶富趣味地瞥了我一眼,「what’syourname?」 「harleygong.」我简短道。 他走到一旁的小办公桌,从抽屉抽出一本小册子,翻了翻,向我道:「yourdormitoryroomnumberis305,theablutionisattheendofthecorridor.thecurfewwillbeten,andtherewillbemorningcallatsixa.m.」他投以我一个微笑,「bytheway,i’mthewardenofthedorm.youcancallme“mr.meredith”.ifyouhaveanyproblems,justcomeandfindme.」 我頷首,「thanksforhelping.」 和他道别后,我来到了305号房,我站在门口,轻轻敲了门,良久都没人回应。我正想握上门把,房门却在这时开啟了。 我吓了一大跳,站在门后的男孩有着一头蓬松凌乱的褐色毛发,他睡眼惺忪的模样,似乎刚从睡梦中醒来。 「hello,i’myourroommate,harleygong.」我简单地做起自我介绍,只见他蹙起眉头,开口直接打断我的话,「讲中文。」 我顿时傻住了。 他的眉头皱得更深,「sorry,ithoughtyoucouldspeakchinese.」 「我会的,只不过是突然被吓到了??」我尷尬地挠挠后脑,他若无其事地说:「这里是双语学校,大部分的华人留学生都会来选择这,所以会说中文没什么大不了的。」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一边将行李搬进房内。 「对了,你说你叫什么名字?」他问,接着又补充:「讲中文。」 「我叫龚顥凌,准备要升高一。」我将行李安置好,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和他相望。 房里有两套上下铺床,我们一人使用一套,分别位于两个角落。而房间的中央有个低矮的小茶几以及两张小凳子,桌面上散落着些许的文件资料以及一台笔电和一副耳麦。 他点点头,「我是尹谦墨,高一在这里我们统称十年级。」他向我解释,一边走到小凳子上坐下,开啟笔电,戴上耳麦,手指开始在键盘上不停地敲敲打打,「我是从台湾来的,你呢?」 我百般诧异地点点头,「我也是。」 「真巧。」他道,目不转睛地盯着笔电看,萤幕的亮光一闪一闪的,不知道他正在做什么? 我将带来的行李箱打开,将部分衣物塞进衣柜,将盥洗用具、生活用品等等东西安置好,接着便间来无事地坐在书桌前,桌上空荡荡的,只有一盏檯灯散发出微弱的灯光,彷彿随时都会熄灭似的,我便索性直接将它关上。 桌子前端靠墙的地方置一层小书架,我将带来的小说一本一本整齐排列进去,便抽出其中一本开始翻阅。 几个小时的时间,我嗑完了一本小说,而尹谦墨仍坐在相同的位置,双手也依旧忙碌,只不过笔电旁多了一袋已开封的洋芋片,还有些细屑撒了出来。 「你暑假都待在学校吗?」我随意开啟了一个话题,他的视线自笔电上飘了过来,又默默移了回去,「嗯。」 「不回家吗?」 「我爸妈出差去了,没家可以回。」 「喔。」我又接着好奇地问:「你在做什么?」 他头也不抬,「编辑影片。」 「编辑影片?」 「我有在经营自己的vlog,会定期丢影片上去。」 「原来如此。」我无聊地玩起桌上的檯灯,按着电源开开关关,「是因为兴趣吗?」 他注视着萤幕,没有搭理我,眉头却紧拧了下。 「我可以去看看吗?」我持续追问,正打算掏出手机,却惹来他一眼瞪视,「不可以。」 原想问他为什么,却见他一副严肃的样子,我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 「还有,不要再玩檯灯了。」他淡然啟唇:「玩坏了自己买灯泡自己修。」 我看向他,只见他倏地站起身,喀的一声将笔电闔上,接着便在我面前脱下衣服。 我呆愣片刻,连忙撇过头,颤着声音道:「喂??你干嘛啊?」 「换衣服。」我听见他将衣柜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我等等要出门。」 「去哪?」 「去找我女朋友。」 「咦?原来你不是单身了啊?」 「我是啊。」我似乎听见他浅笑了声,「我随口说说,你还真信了?」 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无聊。」 「我是无聊,不过你这人还挺好玩的。」 「这句话是褒是贬?」 他耸耸肩,不打算回答我,「我要出门拍影片,要来吗?」 我不假思索,便直接应下。 他先是领着我来到了校园的后门,那里停放着数辆脚踏车,他牵出其中一辆,上头漆着靛蓝色的亮光漆,车身有几道刮痕,却不减那辆车的威风。 「上来吧。」他逕自跨上座椅,拍了拍后座,示意我上去。 我顿了下,「脚踏车不是不行双载吗?」 他挑眉,「那你就跟在我后面跑步吧。」语毕,他直接踩下踏板,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前行,颇有戏弄的意味。 我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虽称不上恼怒,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敢情我这是被他耍了吗? 我正欲返回宿舍,身边却驀然拂起一阵风,尚未反应过来,一辆脚踏车就这么横在眼前。 「上来不?」 我瞪了他一眼,不甘不愿地在后头坐下,而他眉角微扬,心情似乎很不错。 「抓稳了。」他一边道一边踩起踏板,起初有些摇摇晃晃,我担心随时都有可能会摔下去。 「你是第一次载人吗?」我问道,声音被迎面而来的风给吹散了些。 「嗯。」 一路颠簸,车身还不停地晃来晃去,我不由自主地将双臂环绕上他的腰际,避免自己摔下去,他揶揄:「等等如果掉下去的话不要也把我给拖下水。」 「??」我不禁在心里低估:这人真实的样子和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实在是天差地远,当时我进宿舍门的时候是谁还一脸淡漠的? 「那你就不要把车晃得这么厉害。」 「谁叫你太重,一上来我就骑不动了。」 我真有种想跳车的衝动。 我气得牙痒痒,不甘心地撇嘴:「那不然你下来,我来骑!」 「好啊,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不能反悔啊。」他笑着将脚踏车停在路边,跳下车,指着前方道:「等等沿着这条路骑到底左转,一路直走就会到了。」 我愤愤地跨上前座,他侧身上车,两条腿在车轮旁晃啊晃的,让整个重心偏了一边。 「我说,你不能坐好吗?」我白了他一眼,他则摆摆手,若无其事道:「我坐得很好了,赶紧出发吧。」 我没打算再理会他,使劲踩下踏板往前骑,一开始还算轻松,但随着时间长了腿也开始痠了。 没想到,在驶到尽头后左弯,才是噩梦的开始。 谁要来解释一下这个目测少说也有15%的坡度是怎么回事啊! 「加油。」他戏謔的声音自背后传来,此刻我真的恨不得狠狠揍他几拳! 「记得你说过的话喔,现在想后悔也来不及了。」他轻哂,我则不停地在心中狂飆脏话。 不得已,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Chapter 4(5) 据说斜坡上方的景色很漂亮。 ——嗯,据尹谦墨说的。 据说可以在斜坡上方可以俯瞰这座小镇的样貌。 ——嗯,还是据尹谦墨说的。 据说我快骑到斜坡上了。 ——嗯,不对!我根本连一半都还没有到! 我每每骑不到几米路便停下来喘息,喘几口气便又继续奋力前进,就这么持续重复着,而尹谦墨始终勾着唇角,彷彿正在看着好戏。 「笑什么啊?我可以直接下来牵车子上去吗?」我不悦地睨了他一眼,他耸耸肩,「是谁还在嫌弃我的骑车技术的?」 「至少我不会像你一样一直晃来晃去。」我不甘示弱地反击,只见他的笑意加深,「那么你要骑上去吗?」 我立刻被这句话堵住了嘴,为了我的体力着想,我最终还是选择让步。 我和他并肩走着,他双手握着脚踏车的握把,两人徐步而行。 到了斜坡顶端,那壮阔的景色让我不禁瞠目。 一片薰衣草花海随着沁风摇曳,美得令人屏息,时而拂来淡淡的清香,迤邐着生姿的紫仿若扣人心弦,让人忍不住驻足细细欣赏。 我万万没想到,原来这座城镇也能有如此美丽的地方。 「怎么样,还不赖吧?」他得意地笑着,「刚才的辛苦没有白费了吧?」 我置若罔闻,逕自走向那片花田,我瞧见一隻隻蝴蝶踏着玲瓏的舞步穿梭其中,与周围的紫色融为一体,或停驻,或忙碌,我佇立了数分鐘的时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将眼前的美景一一收录下来,虽然照片不如实际望见的那样壮观,但依旧是颇为震撼。 「龚顥凌,走了,时间宝贵。」尹谦墨站在我后方出声催促,语中听不出他的不耐烦,倒是有几分无可奈何。 我依依不捨地跟上他的脚步,他带着我穿越了那一片薰衣草田,踩在中央开闢的一条黄褐色泥土路上,双脚延伸至膝盖处皆被包裹得密密实实,路径不宽,一次约莫只容得下一人走过,若是并肩而行便容易蹂躪到一旁的花,今天人潮不多,前行速度没有多大阻碍,畅通无比,徘徊其中甚是有趣。 左弯右拐了数回,逶迤至路途底端,最后爬了一段石梯,来到了这座小镇海拔最高的地方。 倾身俯瞰,一栋栋建筑尽收眼底,水泥马路排列得规规矩矩,偶有路树路灯在一旁点缀,或是车辆,或是行人若急若徐地行移,显得格外渺小,简直就像一幅活生生的地图,而此刻的我们就像主宰者,静观眼前缓缓变幻的一切。 尹谦墨趁这个时候架好了摄影机,他一把揽过我的肩,浅笑着对我道:「等等跟我一起上镜头喔。」 我愣了愣,「为什么?」 「不然叫你来干嘛?反正待会间聊就可以了,不要太紧张。」 这根本不是紧不紧张的问题,是我根本不知道间聊能聊些什么啊! 对,说穿了我就是在紧张没错。 他走到前方,按下了摄影机的某个按键,接着回到我旁边,低声道:「倒数十秒。」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大概也只有认命了吧。 时间一到,尹谦墨对着镜头幽幽开口:「哈囉各位,我是莫非,今天邀请到了我的新室友harley来到我的频道,所以这集影片我们就单纯聊聊天,顺便让大家认识他囉。」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微微向镜头点头以示礼貌,「大家好,我是harley。」 他接着和我聊起最近发生的趣事,而我很偶尔的才配合接个几句话,大多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像是他们学校放假前曾举办过大型的夏季舞会、橄欖球暨足球盃比赛等等,也问了我以前在台湾的生活,我一一点到为止,没有多做赘述。 就在录影快要结束的时候,他笑着问了我一个问题,却让我愣了几秒。 一阵风拂来,吹起了绵延思绪。 「那么harley,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过了几秒,风仍未止歇,我给出了答案,虽然不知道声音究竟有没有被吹散,但是我知道,我的答案是肯定的。 就像那时候我回覆巖默允的一样。 ? 不得不说,美国的生活不如在台湾那么有趣。 这所学校位于郊区,四周基本上都是住户人家,能玩乐的地方不多,我所知道的除了那片薰衣草田,其他的大概就是离这里几哩外的一间酒吧,以及一间规模颇大的电子游戏场,不过想当然耳,后两者我是不可能去过的。 我不知道爸爸究竟住在哪里,自从我来到学校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联系过我,我曾经打算要打电话给他,却又想到就算接通了也不知道能聊些什么,因而作罢。 我百无聊赖地躺在宿舍床上滑着手机,尹谦墨正在后製上个星期我们一起拍摄的影片,房里充斥着敲打键盘以及滑鼠点击的声音,他已经在笔电前工作至少三、四个小时了,而我也在这时追完了一部网路小说。 正当我要翻身下床去觅食的时候,他倏地出声:「欸,你去youtube看一下。」 「干嘛?」我转而走到他对面坐下,依言打开了软体,他又接着道:「在搜寻栏内打『莫非少爷vlog篇』看看。」 莫非?这不正是他的名字吗? 抱着不解的心态输入之后,画面首先跳出来的便是那部熟悉的影片。 「成功上传了。」他道,而我也在这时好奇地点入他的频道,赫然发现他的订阅人数已经接近百万。 我顿时傻眼,总觉得现在坐在我对面的这个人实在是不简单。 上传没多久,影片底下便纷纷涌入大量的留言,尹谦墨正笑着看我,似乎对我错愕的表情很感兴趣。 「看什么看啦??」我嘟囔几声,顺手将影片点开来欣赏,却顿时觉得有些难为情,毕竟那时我脸上的表情还挺羞涩的。 「对了,那时候你说你有喜欢的人,是真的吗?」 「嗯,可是??」我的眼睛紧盯着萤幕,却没来由地感到一阵酸涩,「他不是我能喜欢的人。」 Chapter 4(6) 「为什么?」他问,接着又连忙补充:「如果你不想说也没关係,是我太冒昧了。」 我摇摇头表示无妨,不自觉地脱口而出:「他是个很优秀的男孩,也是我在台湾交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的朋友。他对我很好很好,好到有时候我都会不禁怀疑,我自己是否真的值得被他这么对待,而这个问题,在我国三下学期那时候得到了解答。」我将手机返回主画面,当中的背景早已从我和那个男孩的合照换成了普通素图,忒显得空空荡荡的。 「那时候,他和一位原本感情很好的男老师交往的谣言传得满天飞,也因为这样,他受到班上同学的鄙视和冷落,甚至说是霸凌也不为过,他在绝望之下跟我告白了,可是因为我的胆小和懦弱,我们两个的关係也再也回不到从前,而我最恨自己的是,我从他身边逃开了,却也让他受到更严重的伤害。」 「所以这就是你会来美国的原因?」 我点点头,语带哽咽,「可是若是我不拒绝他的话,他在班上受到的欺负肯定不只如此??」 「那么你觉得,你离开他真的是对的选择吗?」 我收紧双臂,低下头,「我、我不知道??」 他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算了,先遑论对错与否,你自己后悔了吗?」 后悔??吗? 迷濛徘徊间,一道熟悉的声音倏地撞进我的脑海?? 『你后悔喜欢上祁霆吗?』 『不会,这辈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后悔,因为,和他在一起的时光,我真的很快乐,喜欢上他,是我心甘情愿。能够遇见他,我真的很幸运,也很幸福。』 后悔莫及,乃人生最多馀之事。放手让自己幸福,何错之有? 我想,我终究是后悔了。 晚间,就寝时间一到,我们房里便熄了灯,虽然现在适逢假日,舍监并不会来查房,但尹谦墨似乎是习惯了那样的作息,依旧准时的上床休息。 我躺在床铺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我自认是个不会认床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迟迟无法入睡。 恍惚间,意识逐渐变得迷濛,有个人影驀然撞进我的眼帘,我直勾勾地瞧着他,他的轮廓有些模糊,背后映照着刺眼的光芒,我微瞇起双眼,想看清来者究竟是何人。 他逐渐朝我走近,我的四肢似乎是被束缚住了,动弹不得,只能看着那个人影的身形缓缓在我眼前放大,不久后,在约莫一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身后的光亮逐渐暗淡,剎那间,我竟望见他和祁霆有着一副一模一样的面孔,分毫不差。 我静默地看着他,想知道他来到我面前的目的,他也回望着我,我们就这样对视了好一阵子,良久,在他背后的灯光照耀下,我赫然发现他的眸里映着一层薄薄的水色,眼眶周围甚至有些湿润红肿。 我偏头,语气不冷不热地问:「你怎么了?」 他依旧是看着我,不发一语。 我走近一步,发现他眉头紧蹙了下,我们之间仅剩一步之遥。 「救我。」隔了许久,我终于听见他吶吶开口。 「什么?」 「我说,救我。」 这次换我拧眉了,「救你?你到底怎么了?」 他摇摇头,双唇紧闭,嘴唇却微微泛白。 见他不答,我便自行臆测道:「是有关巖默允吗?还是你爸妈?还是——」 「都不是。」他直接打断我,「我要你,救我,也救你自己。」 他这回答等于没回答,反而还让我的困惑更深了,我耐着性子,继续与他交谈,「我为什么要救我自己?」 他负手,一本正经道:「你知道的。」 「我就是不知道才问的。」 「你知道。」 「??」我看着眼前的男孩,内心愈发的古怪。 「你知道该怎么做的,救我,也救你。」 「我不知道,能不能请你直接告诉我?」我抑制住心中满溢的情绪,耐心问道。 「我不会告诉你,这个任务只有你能完成,我若是说了,那便没意义了。」 「那你至少告诉我原因吧,就算只是一些简单的也好。」 他顿了顿,睫毛轻轻扑搧了几下,「逃。」 我闭口不语,我知道他还有话还没说完。 「离。」 「逃离。」我复诵了一次,「逃离哪里?」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又开口:「寂寞。」 我将四个字组合起来唸了一次,顿时懂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谢谢你。」他微勾起唇角,眉间一挑,眼底还闪着瀅瀅水光,「请你,救我,和你自己。」 见他那副模样,我扯不开笑容,心脏却感到撕裂般的疼痛,我究竟该怎么救? 我都离了他了,能怎么救? 我向他拋以抱歉的眼神,方欲回绝,却见他的身影却一点一滴的变得透明,一闪一闪的,正逐渐幻化为泡影。 我上前想拉住他,整条手臂却直接贯穿了他的身躯,我捞不着,连碰也碰不到,他仍然掛着那抹渐渐模糊的笑容,泪珠悄然自眼角滚落,他看着我,薄唇轻啟:「不要??违、违背??你、你的??心??答应??我、我??好不好??」 我慌慌张张地想拥住他,却还是扑了个空,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一丝温度都没有留下。 我呆站在原地,悵然若失。果然,还是不能习惯他不在身边,可是,我又怎能回去找他? 『我们,同样都是徘徊在寂寞世界里的人可是,有了你的世界,我一点都不寂寞。』 我究竟该不该抽身,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世上有个男孩,因为我而受到了寂寞的摧残,我却没想过,这一切,或许比外界的眼光还要恐怖太多了。 我自己也是个活在寂寞里的人,我理当不应该不知道这些,可我还是将他给推开了。 因为自私,亲手将男孩给推入深渊。 问我后悔吗?怎么可能不。起初,我自以为自己的行为会是正确的,让他因为我的疏远而放下这段本就不应该萌芽的感情,却是没想到,不仅仅伤了他,我自己也负荷不住这一切。 寂寞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祁霆??对不起,我后悔了。」我跪坐在方才他驻足的地方,下意识地轻喃,可即便如此,他也听不到了吧。 欲站起身,我的身子轻飘飘的,意识却在此刻登时被剥夺,一阵响亮的闹铃传入耳际,我迷迷糊糊爬起身,才惊觉方才那些只是梦境一场,我下床盥洗,吃过早餐,便待在宿舍里无所事事,日復一日,每天的生活没有多大的改变,可这场梦境,却迟迟在我心头縈绕不去,甚至在午夜梦回间不断重复上演。 我突然,好想见他一面。 Chapter 5(1) 开学几天下来,我赫然发现美国所学的内容似乎较台湾的简单一些,暂且撇开使用英文上课的课程不谈,其馀科目的内容都不如台湾的那么艰深。 但是谁来解释一下,物理化学的教科书都是英文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标准原文书,金装且字又小,厚度少说也有五公分,这种书不是拿来压死人是要干嘛啦! 还有最让我头疼的便是美国史了,纵使是以中文授课,可我连台湾史都还没学得彻底,学美国的做什么? 时间一下子来到了学期末,某节下课时间,尹谦墨半卧在椅子上滑着手机,一副悠悠哉哉的模样,而此刻我仍然在跟黏满便条纸的教科书以及密密麻麻的笔记奋斗。 唉,真是苦命啊?? 正当我的数学题目计算至一半时,肩头赫然被轻触了几下,我从一大堆拉里拉杂的数字中回过神,一支手机亮在我眼前。 「喏,这人你认识吗?」尹谦墨不知何时蹲在我的桌子前,他困惑地发问,我则将视线移至他的手机上。 画面上显示了一则开学前我们所拍摄的影片的留言,其实在这将近上万条的留言洪水中,这么一则实在显得微不足道,然而他的留言却很难让人不去注意。 简简单单六个字,却是撩起了我平息已久的心弦。 小凌 我好想你 我望着那几个字,久久不语,最后缓缓起身走到教室外面,拿出手机点开他的简讯,最后一则讯息停留在三月初。 我的手指慢慢地往上滑,和他曾经的聊天内容一一映入眼底,看着过去那些欲被我拋弃的回忆,我的眼眶没来由地湿了。 不,其实是有原因的,只不过是我不愿正视罢了。 我当初逃来美国的原因,除了回避,便是忘记。可随着日子一天一天地过,我却发现他在我脑海中盘旋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而且,我知道,我一点也不快乐。 我在键盘上轻触几下,咬着下唇,送出了三个字。 「对不起。」 讯息出乎我意料的迅速被读取,另一则讯息跳了出来。 「小凌??是你吗?」 「嗯。」我胡乱抹了把即将滚落的眼泪,却也顿时觉得有些好笑,不是我还能是谁? 在我准备输入第二行字的时候,手机突然间震动了起来,切换到了来电显示的画面。 我接起,对方轻轻地喂了一声,那个嗓音混杂着些许嘶哑、低沉,却是添上了几分的魅力与韵味,曾经,我对这个声音该有多熟悉? 「你还好吗?」仅仅几个字,却让我心底莫名漾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胀胀的、暖暖的,彷彿有千丝万缕的煦阳柔和洒落,在心尖上映出了他的倒影。 说不喜欢他是不可能的。 说讨厌他是不可能的。 一切的一切,都是我一个人单方面的在逃避,无形之中将另一个人推进深渊,摔得伤痕累累。 我吸了吸鼻子,开口又是一句道歉:「对不起。」 明明有好多话溢于舌尖,但是,除了道歉,我想,我什么话都没资格对他说。 因为,我真的伤他伤得太深、太深了。 他浅笑,挠得我心有些痒痒的,「你没有对不起我,别再道歉了,错的人一直是我。」 「可是??」我急欲回答,他却抢先说道:「你知道我刚收到讯息的时候有多震惊吗?我一度还以为你的手机被骇客入侵了呢。」 我喃喃:「你想太多??」 「可是你怎么会突然联系我呢?」 「那个??」我敛下眸,一颗擂着鼓的心脏不停躁动着,此时尹谦墨自教室走了出来,提醒我该准备前往下一节课的教室,我朝他点点头,示意他先离开。 「小凌?」祁霆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我深吸口气,却还是没有勇气吐出那句酝酿在心底许久的话。 「没什么,我要去上课了,先掛了。」我的声音低了几分,「有空我再打过去。」 「嗯,我等你。」他笑道,声音自始至终都是那么的动听。 掛掉电话,手机萤幕还残留着方才贴在耳际所烙下的馀温,我看着逐渐转黑的画面,叹了口气,转身往下一节课的教室走去。 进到教室,大部分同学都已就定位,我快步来到尹谦墨身旁的空位坐下,他没头没尾的拋来一句:「告白吧。」 「啊?」我愣了几秒,在他无言的眼神下才渐渐搞懂他的意思。 「刚刚和你通话的就是他对吧?」 我点点头,不禁喟叹,果真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好不容易联络上了,为什么不说?你也不希望你们之间一直有个芥蒂存在吧?」 「但是??我觉得我没资格站在他身边??」 「他都说喜欢你了还谈什么资格,轰轰烈烈的相爱一场有那么困难吗?」 「可是我不想害他在被其他人针对,被用异样的眼光看待??」 「我问你,他既然都知道会遭反对还跟你告白,这不就摆明了他为了你根本不在乎这些吗?其实说穿了就是你自己在害怕而已吧!」 我呆愣地望向他,其实他所言甚是,一直以来都是我在逃避,除了逃避他的感情,也将自己的喜欢狠狠抑制,装作自己根本不在乎。 自欺欺人,不过是种懦弱又自私的行为罢了。 晚间回到宿舍,我并没有打电话给祁霆,毕竟国际电话费可是贵得吓死人的,取而代之的是一封简讯。 「在忙吗?」 「没事。」他同样秒回,送度快到让我不禁怀疑他是不是一直守在手机旁边,就为了等我的讯息。 我还正在打字,他又传来:「今天早上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我的手顿了顿,送出一个单音:「嗯。」 「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躑躅不定,脑海中却驀然闪过了三个字。 「我等你。」 他说过他会一直等我,直到我喜欢上他的那一天,就算等不到我,他也会亲自把我给找回来。 那时候的我回答他,他是不可能永远都找得到我的,可我现在只想说,我不用你等我,也不用你来找我,因为,我会直接回到你的身边。 我缓缓地在讯息栏输入了七个字,按下送出,静静等待着他的回覆。 「你是年少的欢喜。」 Chapter 5(2) 正当我还在思索着他会不会看不懂那句话的意思时,我的手机便震动了起来。 我按下接听键,将手机递至耳边,他颤巍巍的声音传了过来:「小凌??你是认真的吗?」 「怎么这么问?」 「自从我向你告白之后,你不是就一直很排斥我吗?」他语带哽咽,让我的心有些酸涩,「你突然这样,要我说不开心是不可能的,可是我还是不禁会想,你是不是,只是在同情我而已?」 我愣了好一阵子说不出话,见我神色木然的呆站在原地,坐在床上看书的尹谦墨睨了我一眼,跳下床,拿起小说往我后脑勺用力一砸。 我疼得扭头瞪他,只见他在我旁边坐下,用嘴型说了个「加油」。 「那个??」我沉住气,出声道:「祁霆,我不管你现在在想些什么,你只要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从来就不曾是同情,或者是说,其实我很早就喜欢上你了。」 半晌,他缓缓啟唇,「那你在台湾的时候为什么??」 我的心脏狠狠地颤动着,胸口的刺痛,彷彿在提醒着我过去对他造成的伤害有多深,我将手里的手机握得更紧,下定决心似的开口:「我问你,在你送我毬毬的那一天,你说那一句『因为你对我来说很重要。』的时候,是不是就对我抱有超乎友谊的情感了?」 他顿了顿,坦承:「嗯。」 「后来我不是问你有没有和其他人这么说过吗?其实,在那之后,我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 「什么话?」 「那时候的我原本想问你:『所以在你心中,我是不是那个唯一?』只不过到最后,我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 「小凌,对不起??你知道吗,刚刚我看到你的讯息的时候,整个人超级激动,可是却又不禁担心,担心你随时都会反悔。」他的语气带着微弱的哭音,「但是,我不该质疑你的,我想,我是真的太害怕再次失去你了。」 「傻瓜。」我软下声音,「我很快就会回去找你了。」 「什么时候?」一听见这个消息,他的声音总算亮了起来。 「十二月中吧,那时候我们学校就开始放寒假了。」 「你高中三年还是会待在美国吗?」终于,他问了一个我不得不去面对的问题。 当初来到美国,是为了逃避我们之间的感情,可如今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那我还有需要继续待在美国吗? 突然间,我又赫然想起爸爸在飞机上对我说过的话,更是让我陷入了两难。 「还是你来美国好了?」我提出了一个没有任何建设性的建议。 「可以啊。」他随口答,却让我有些震惊,「你认真?」 「嗯,我再去找我爸讨论看看,只不过我不确定能不能说服那个难搞得要死的妈妈了。」 「她现在还是一样讨厌你吗?」 「讨厌归讨厌,至少不会像以前那样处处跟我针锋相对了。话说回来,你跟你爸还好吗?」 「嗯,几年来的心结总算是解开了。」 「那就好。我还担心要是你继续被他欺凌该怎么办。」 「欸,那个??」我突然想起某件重要的事。 「怎么了?」 「如果你也来美国的话,那毬毬该怎么办?」 此话一出,电话那头顿时没了声音,须臾,他才回答:「我就先託我爸帮我顾着吧,等我们回来之后你再接牠走。」 「好。」 「对了,你等我一下,我这就去问问他们,不然到时候他们不同意,我们可就在这里空谈一场了。」 「嗯。」我应声,而另一端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心想祁霆是不是忘记他打的可是国际电话呢,到时候电话费肯定壮观。 几分鐘过后,他重新接起,「我回来了,猜猜结果如何?」 我笑道:「会这么问就表示成功了吧?」 「呿,这样一点都不有趣。」 「那你是下学期就过来吗?」 「应该是吧,我想我妈也可能挺希望我尽快滚出家里。」他半开玩笑地说。 「那你是住宿舍还是?」 「宿舍吧,要是能跟你同房就好了。」他的语气充满了期待,「话说你室友真的是那个莫非少爷啊?」 我回头覷了覷尹谦墨,「是没错,可是我们这是双人房欸??」 「那好吧。」他叹息,而这时尹谦墨轻点了几下我的肩头,淡淡道:「我可以搬出去没关係。」 我将手机暂时拿离耳边,「这样不好吧?」 「没事。」他回到他的床位躺下,用眼神催促我,「赶快和你的小男友说吧。」 听见「小男友」三个字,我的脸颊顿时染上一片緋红,我瞪了他一眼,逕自转过身将手机拿近耳际,「尹谦墨说他下学期可以搬出去。」 「真的吗?那太好了!」他欣喜若狂,还不忘提醒我记得帮他要莫非少爷的签名,我则忍俊不住,低声笑骂了他几句。 我们就这样聊天聊到深夜,我也很没心没肺地继续耗着祁霆的电话费,反正又不是我出钱,多和他聊几句也无妨。 直到将近两点,尹谦墨终于忍不住嫌弃:「你们小俩口要卿卿我我非得选在这种时候吗?让我连睡个觉都不行。」 我朝他歉然一笑,接着才依依不捨地和祁霆道别,而他轻声在我耳边说了句:「喜欢的少年是你。」 我从没想过,原来能够待在他的身边,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掛了电话以后,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意却迟迟没有袭来,对边早已传来尹谦墨熟睡的鼾声,我张眼盯着眼前洁白的天花板,心心念着远在地球另一端的那个男孩,不禁期待着见面的那天能够赶快到来。 ? 在结束期末考当天,我也遑论成绩如何,满心欢喜地拖着简单的行李来到机场。 在几个礼拜以前,我和爸爸说我想回台湾一趟,他没什么表示,只说他不会跟着回来。 手里紧紧攥着护照,凭着机场的告示牌一一过了关卡,我坐在候机室内滑着手机,一边心想到时候该怎么给祁霆一个惊喜。 将近十三个小时的飞行时间,我终于再次回到了这片熟悉的土地,此时正接近傍晚,我便决定先回家安置好行李,在去祁霆的学校等他放学。 没想到,在我踏出机场的那一剎那,却驀然撞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正衝着我笑,眉眼依旧是那样勾人。 我连忙拖着行李跑向他,一路磕磕绊绊,模样颇为狼狈,他忍俊不住,上前跨了几步便直接将我搂进怀中。 「小凌,我好想你。」开口第一句话,却让我有些想哭,「答应我,不要再把我推开了好不好?一个人的寂寞滋味,我真的不想再体会一次。」 我蹭着他的胸口,连连点头,许久未见,他又长得更高了呢。「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莫名哽咽,「是我不好,我答应你,以后不管别人怎么看待我们,都不重要了,嗯?」 他绽开笑靨,温暖了我从前孤寂的心,「一言为定。」 他在路边拦了辆计程车,一路上,我们的手紧紧牵着,怕是放开了,就再也抓不回彼此了。 Chapter 5(3)(微H) 他随着我回到家里,我将行李拖到房间暂且安置在角落,转过身欲走出去,却发现祁霆正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 「怎么了?」我不明所以。 「小凌??」他向前走了几步,没有停下,我愣愣地看着他,他的身子越贴越近,直到将我的后背底在墙上,才俯下头,平静地望进我的双眸。 「喂??你干嘛啊?」我轻推着他的胸膛,他的鼻息吞吐在脸颊与颈上,有些轻痒难耐。 他的右手霸道的扣住了我的双手手腕,高举过头顶,另一隻手不知不觉地抚上我的后脑,他朝我贴得更近,几乎是整个人压在我身上了。手指缓缓穿过我的发丝,他的动作轻柔得让我浑身迷离颠倒,一个不注意,他便俯身贴上我的唇。 「唔??」我有些震惊地瞪大眼,他却在我唇上轻轻一咬,似是在惩罚我的不专心,我闭上眼,他的味道正一点一滴化在我的口中,我试图配合着他的吻,不过可能是因为这是初吻的关係,只能说这吻得有些拙劣。 他的手更加用力地扣住我的头,硬是加深了这个吻,我感觉到他的舌尖正撬开我的齿缝,嘴一张,他的舌便鑽了进来。 我任由他搜刮着我的口腔,他的气息温温热热的,令我深陷其中。他的舌很不安分地继续挑弄,甚至轻挑起我的舌尖,不停逗弄,我有些喘不过气,不自觉地呻吟了声,他似乎是察觉我的不适,放开了我的手,尔后便慢慢退开。 我的眼前尽是一片迷濛,不知道为什么,关于他,我还想要更多。 「怎么了吗?」他的嘴角噙着笑意,低下头问。 「那个??」我拉了拉他的手,他的笑容好温柔好温柔,我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传了过来,我的双颊愈发滚烫,扭捏地道:「我还想要??」 他的身子僵了一会儿,随后回抱住我,魅惑似的嗓音在耳际周旋縈绕,「想要什么?」 我回避着他的视线,红着脸道:「想、想要你帮我??」 他紧紧将我按在他身上,来回轻抚着我的背,低笑了声,「好。」 他微微屈膝,将手臂置于我的膝盖处,轻松一捞,让我枕在他的胳臂中。 他将我抱到床上,眸里燃烧着炽烈的慾望,我趁机拽了拽他的上衣领口,胡乱亲了他一口。 他的笑意更深了,我羞赧地撇过头,他的左手和我十指相扣,双腿跨坐在我的腰际间,另一手抚上我的脸,低头又是一吻。 这次的吻不如刚才那次的柔和,反而多了几分激进与猛烈,我闭上眼,细细品嚐着他的舌在我唇齿间游走的快感,他的吻一次比一次深,也一次比一次令人意乱情迷。 气氛渐渐变得有些旖旎,他的右手下滑,探进了我的衣襬,让我原本冰冷的身躯顿时燃起火苗,他手指来回挑逗着我的乳尖,我浑身一震,不自觉地吟哦出声。 他将唇缓缓退开,我们之间还勾着绵长的细细银丝,他舔了舔嘴唇,看来仍旧意犹未尽。 我的脸再次很不争气的红了,我害羞的侧过头,他便毫不犹豫的张嘴含住我的耳朵,轻轻啃咬,濡湿了我的耳廓与耳垂,他的右手也没间着,毫不使劲的一拉,我的上衣便被褪到胸口以上。 我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颈肩,不停喘着粗气,他的吻顺着脖子蔓延而下,或舔或咬,在我的脖子、锁骨处慢条斯理地留下吻痕。 「哈啊??啊、嗯啊??」我神情迷濛的抓着他的上衣,呼吸愈发的急促,他的舌尖划过我的胸膛,接着便直勾勾的探往乳尖,他热舌沿着乳晕兜着圈,偶尔使力吸吮,一股麻痒自脚尖窜了上来,我的下体胀得发疼,很是难受。 我眉头一皱,将他抱得更紧,五指指甲几乎是要镶在他的肉里,他的唇舌一路迤邐至我的腹部,右手也温柔地拂上我的裤头,低声问:「还要吗?」 我愣了愣,发现他正深情款款地注视着我,眼里迸发出熊熊慾火,我躲过他灼灼的目光,羞红着脸点点头。 他嘴角微勾,右手一拉,我的裤子便被下褪至膝盖。 他的手掌隔着内裤在我的阳具上来回抚摸,热辣辣的感觉一波波的传来,原本压抑在嘴边的呻吟届时通通发洩了出来,他似乎是很满意我的反应,贪得无厌的连内裤一同脱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突然间接触到冷空气的关係,我不禁打了个寒颤,他的掌心却在这时包覆住我的阳具,温暖的感觉顿时取代了周遭的凉意。 他的指腹轻轻摩挲,我努力克制不要淫叫出声,却是越来越痛苦,他俯下身,张嘴便吞没了我的性器。 我愣愣的睁大眼,停在他背上的手却抓得更紧,他轻轻浅浅的吞吐着我的下身,软舌总不经意地擦过隙缝,让我眉头皱得更紧,浑身又是一震。 「嗯??祁、祁霆??哈啊??你、你慢些??」 他置若罔闻,反而逐渐加快了吞吐的速度,另一隻手也不忘伺候着我的囊袋,快感一波波袭来,没过多久,我便达到了人生中第一次的高潮。 他的嘴仍然含着我的下体,而白浊的液体全数射进了他的口中,他退开身子,被腥涩味呛得连连咳嗽,我一时之间有些无所适从,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笨拙的拍拍他的背,让他好受一点。 他用袖口抹了抹沾在唇上液体,其馀的,全被他吞下肚了。 他笑着看我,彷彿第一次看见我如此狼狈的样子,我试图避开他的视线,手忙脚乱地将衣服拿回给自己套上,他却突然握着我的手腕,一拽,我再次跌进他温暖的怀抱里。 「别穿了,直接去洗澡吧。」他在我耳边低声呢喃,还不忘再多舔我一下。 我不甘心的瞪他一眼,红着脸拉着他走进浴室,他则一路上笑个不停,直说我好可爱。 家里的浴室没有浴缸,只有一个淋浴间和简单的卫浴设备,正当我在思索该怎么办时,祁霆已将身上的衣物褪下,笑盈盈地看着我。 「怎么了?」他轻声问,「不要一直看着我,这样我会害羞喔。」 「羞你个大头啦!」我撇撇嘴,转身将淋浴间的门打开,也让他进来。 狭窄的空间内塞了两个人确实显得有些拥挤,我几乎是快贴到他的身上去了。我忍不住直盯着他的佼好身材,心里正猛流着口水。 「那个??我说你啊,」他不好意思地开口,「别再看了行不行啊?先把水打开吧,等会着凉了。」 我突然间回过神,尷尬的转过身将水龙头扭开,细细的水丝倾洩而下,浇灌在我们的发顶。 我始终面对着墙,没敢再回头望向他,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轻轻的点了点我的肩膀,我微微回过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可以把沐浴乳递给我吗?」他无奈的问。 「喔??好。」 他接过,轻压瓶身将些许的沐浴乳挤了出来,在手里搓了几秒直至產生泡沫,接着便将掌心覆上我的后背,开始轻轻搓揉起来。 我惊愕的回头,背部传来阵阵麻痒,「你、你在干嘛啊??」 「帮你洗澡啊。」他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从今以后,你就是属于我的了。」 我没再回答,黯然转过身,任凭他的双手在我身上来回游走。 这顿澡大概是我有史以来洗得最久的一次,谁叫祁霆执意要把我的前面和后面都仔仔细细的清洗过一次,我双手抱膝的坐在床上,祁霆手里拿着吹风机,吹着我那其实很快就能被风乾的头发。 他的手指穿梭在我的发丝间,还时不时的用力揉几下我的头顶,惹得我频频回头瞪他。 「小凌,你有想要去哪儿玩吗?」他关掉吹风机,在我身旁坐下,双脚不安分的踢着床架,我正思考着这床会不会有一天被他给踢坏。 「小凌?」他举起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念道:「怎么一直恍神啊?」 「对不起对不起,你刚说什么?」 「没什么,跟我去个地方吧。」他抓着我的手站起身,我随着他来到玄关,蹲下来将鞋子穿好。 出了家门,我和他并肩而行,我们走了一小段路,十指紧扣着,幸福的气氛正无声无息地蔓延。 这样的感觉,真好。 他在路边停下脚步,伸手招了辆计程车,我不明所以,这才想起他连要去哪里都还没告诉我呢。 我鑽入后座,却在他向司机大哥报目的地的时候不由得一愣,我没想到,他竟然会再带我去那个地方。 Chapter 5(4) 车身不断的摇摇晃晃,让我的脑袋有些浑沌不清,我向来容易晕车,只是如果要去那里,就非走这段山路不可。 祁霆温柔的揽着我,让我侧头倚在他的肩上,我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直到再次张开眼睛,窗外已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我和祁霆下了车,有段时间没来这里,却还是不由得心生感慨,不过,这时候的我们,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我们缓步而行,再次见到那堵熟悉的围墙,我的心彷彿是被一隻手掌揪住似的,格外难受。 这里,便是我伤透了那个人的心的地方。 我停下脚步,拉了拉他的手,他回头看我:「怎么了?」 见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轻声调戏:「你知道你现在这样会让我忍不住想要把你扑倒吗?瞧你这样,怪可爱的。」 我故作脑羞的噘嘴,缓缓开口:「对不起,我不会再丢下你了??」 他似是明白了什么,也不再嬉皮笑脸,只是摸摸我的头顶,柔声道:「我不怪你,瞧,你现在不就在我身边了吗?而且,承诺说一次就够了,否则就会变得太廉价,记住了吗?」 我点点头,有滴泪悄悄自眼角滑落,他一直以来待我都是这般温柔,我想,我真的亏欠他太多、太多了。 我紧紧拥他入怀,他怔了怔,没想到我会如此主动。我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上,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便是他存在于我身边,最强而有力的证明。 他轻抚着我的背,低头凑近我的耳边,「小凌,我爱你。」 我頷首,泪水一滴滴的相继夺出,「我也是。」 我们俩坐在瞭望台旁的长椅上,此刻附近没什么人,我们便明目张胆地牵着手,不过,就算有人的话,也没什么好顾虑了吧。 半晌,他突然轻唤了我的名字,连名带姓的叫,不像平常的他。 我扭头看向他,只见他耳垂泛着点点红晕,「什么事?」 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某样东西,定睛一看,是个小盒子,他灵巧地将盖子掀开,镶在里面的,是一枚闪闪发光的戒指。 「这、这是??」我不敢置信的瞪大眼,他微微一笑,薄唇轻啟:「这个是我在半年前买下的,其实我原本打算要等到高中以后才跟你告白,只是,因为巖默允那件事,让我忍不住了??」 我这才想起,巖默允曾跟我说过这件事。 「其实,我一直在想,要是我那时候告白成功了,就把这个当作你的生日礼物,至于失败的话??我倒是没想过这个可能性。」他唇角上扬,让我也不自觉地会心一笑。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你的反弹会这么大,我从没怪过你,真的,我只是很后悔,后悔自己行事太过衝动,都没顾虑到你的感受,只因我真的太害怕失去你。」他的眼里翻腾着千愁万绪,让我心情颇为交杂。 「在你去美国的这段期间,我想了很多,也觉得自己太过不成熟,要是连顾虑一个人的心情都不会,那还凭什么去喜欢他、去爱他。」 「你知道吗,莫非少爷一直是个我还挺喜欢的vlogger,我却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在他的影片里看见你的身影,当下我真的很激动,双手便不由自主地敲下一段话,希望你能看到。」 「你的愿望还真的实现了。」我笑答。 「之后让我更为震惊的是,你突然间的联络,以及你猝不及防的告白,我那时候的心情,我想你大概也难以体会吧。爱了这么多年的人,还拒绝过我一次,却会突然告诉我他喜欢我,那时候我真的在想,你是不是念在旧情上而同情我,所以我才会那么问你,也想确认你到底是不是真心的,因为,我已经没办法再次忍受快要得到,却又在一夕之间失去的痛苦了。」 我低下头,静静的等他把话说完。 「我从小在家里没得到多少关爱,可是,是你教会了我如何去爱一个人,还有,被爱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他扬起真挚的笑容,映着冬日的阳光,显得特别温暖,「小凌,谢谢你,和你相遇相恋、相知相惜,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福。」 我抬眸,眼眶早已蓄满了泪水,他将戒指取出,牵起我的手,将它套进我的无名指。 我想,我这一生的幸福,只有他能给予。 我们坐在长椅上,吹着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直到月亮也悄悄露脸,我们才驱车离开。 车子在我家门前停下,我们俩下车后,只是面对面站着,似是谁也不愿先说再见。 冬天的夜风有些刺骨,一层层的寒意不断浸透肌肤,我打了个哆嗦,身子微微颤抖。 「冷吗?」他问,我点点头,他则捧起我的右手,将唇凑近不停呵气,「先进屋里去吧。」 我抬眸看了他一眼,他则放开我的手,温柔地对我笑了下。 他的体温仍残留于手上,不晓得为什么,一想到要和他分离就有股失落感涌上心头,酸酸涩涩的,莫名难受。 「可以??不要走吗?」我低声囁嚅,也不期望他会听到,接着转身旋开家门,跨步进去。 正当我要把门给带上,却发现有个人一脚卡在门缝间,一手抓住门板,从门缝露出一颗脑袋瓜。 「祁、祁霆?」我忙不迭将门打开,只见他脸上依旧掛着笑,衬着黑夜,五官显得格外明亮俊美。 「想叫我留下来就说啊,扭扭捏捏的,真不像你的风格。」他刻意打趣。 我被他这番话给染红了脸,没想到他开口又是爆发性的一句:「你要我跟你睡吗?」 「你、你不用回家没关係吗?」 他摆摆手,「无妨,我爸妈现在已经懒得管我了。」 「喔,那??你要跟我睡吗?」我撇开眼,不敢看向他。 「你愿意的话那自然是好囉。」 「可、可是我的床不大,塞两个人会有点挤??」 「没关係,我抱着你。」他上前,双臂圈住我的身子,他的气息喷洒在我的后颈上,有些挠痒。 「别、别闹了??」我欲挣脱,他却将我拥得更紧,挣扎了几次皆未果,我便索性投降。 「小凌,你真的好可爱。」他用公主抱的方式抱起我,逕自走进我的卧室,连灯也不开,便将我压在床上连连索吻。 「欸??嗯、哈啊??」我微微呻吟,想要抗拒,却让他更加得寸进尺。 眼看他伸手就要扒开我的衣服,我终于使劲将他推开,红着脸不停喘气。 「能不能??歇一下?」我双手仍然置在他的肩膀上,胸前几颗钮扣摇摇欲坠,样子尤为性感。 他舔了舔唇,声音低了几分,「没关係,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 他乔好姿势,在床上躺下,接着轻拉了拉我的手腕,让我躺在他怀里,顺道连棉被一起盖上。 「小凌,晚安。」 「嗯,晚安。」 纵使冬天寒风凛冽,可我却觉得,有了他,我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温暖。 Chapter 5(5) 隔天早上,身边突然间的一震,让我从迷迷糊糊的睡梦中醒了过来。 「啊?不好意思吵醒你啦。」祁霆坐在床沿,朝我歉然一笑。 「现在几点?」我意识不清的问。 他看了看手錶,「五点,要出去晨跑吗?」 我一怔,「你没在开玩笑吧?外面蛮冷的欸??」 「动一动身子就暖和啦,还是??」他细长的手指勾起我的下頷,将脸凑近,我清楚的看见他眼底有着藏不住的狡黠,「你想先在这里热身也不是不行喔。」 「??」我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走啦,跑步去!」 他咯咯直笑,顺手将我从床上拉起。 经过一番盥洗后,祁霆便带着我走上大街,清晨时间人潮不多,只有孤单几个行人裹着厚重棉袄,拖着步伐在马路上徐步而行。 我们一路沿着马路慢跑,这条路的尽头便是祁霆他家,我彷彿看见了十岁的我们在这里奔跑嬉闹的身影,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怎么了?突然笑得这么开心。」他和我并肩,长至后颈的褐发随风飘曳,看起来有几分迷人。 「我只是想到六年前,我们也曾经一起在这里跑步过,现在想想,那些都是很美好的回忆呢。」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天天都来啊。」 闻言,我当场断然拒绝:「不、不用了,还是还我温暖的棉被好了,这么冷的天我真的受不了啊。」 他轻笑一声,没作回应。 迎面而来的风有些冰冰冷冷的,我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看得一旁的祁霆终于忍不住皱眉。 「你还好吗?对不起,我不该强求你跟我出来的。」 「没事,我也真该把身体练强壮一点。」 我们一路跑到祁霆家门口,他原想带我进去,可我却婉拒了,他也没多说什么,自个儿进了家门,几分鐘后便拿着一个袋子出来,里头装了几件换洗衣物,在我困惑的眼神下,他才无奈地解释他从昨天洗完澡到现在身上穿的可都是我的衣服。 接着他又从袋子里掏出一条围巾,双手环绕过我的后颈,替我围上,我依稀闻到布料间掺着些许属于他的味道,淡淡的,却能安定人心。 「回家吗?」他问,我则犹豫了下,最后摇摇头,「去吃早餐吧。」 「那好,我带你去一间新的咖啡厅,几个月前才刚开幕喔。」 据他说,那家咖啡厅位于我们的国中附近,可是几乎没有学生去过,因为它的营业时间总是从晚上十点到隔天早上六点,似乎只做那些通宵工作的上班族的生意,大门从来没在早上开过。 「我一直想去嚐鲜,可是总没机会,今天时间刚刚好,应该能赶在打烊前光临。」他自然的牵起我的手,心情乍看之下很是愉悦。 「为什么它白天不开门呢?通常早上或下午的生意会比较好吧?」我不解,「这样大概赚不到什么钱吧?」 他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就连那家店的老闆是谁都还是个谜呢。」 晃着晃着,我们来到了我们曾就读的中学,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 我们从旁边的一个小巷子拐进去,这里几乎没什么住户,让我更加不懂为什么会有咖啡厅开在这种地方。 一路走到巷子的最角落,有间店里散发出黯淡却又不可忽视的光芒,我们走进,发现门口矗立着一块招牌,上头写着简单工整的五个字:「陨落咖啡馆」。 陨落?我更加一头雾水了。怎么会有人把自己的店的名字取得这么不吉利? 这间店的规模其实不算小,只是位处有点偏僻,加上只在半夜营业,此刻店内几乎没什么客人。 祁霆推开木质大门,掛在门在的摇铃发出了清脆响亮的叮叮声,站在柜檯擦拭咖啡杯的男子头也没抬,机械式的道:「欢迎光临。」 然而,此话一出,我和祁霆倒是双双瞠大了眼,异口同声地喊:「巖默允!」 那位男子闻言也倏地抬眸,脸上交杂着惊喜与错愕,他放下手中的杯子,连忙上前,「你们??」 我下意识地看了祁霆一眼,只见他微微一笑,举起我们交握的手,道:「我们,在一起了。」 巖默允露出了放心的笑容,倒是我有满腹疑问恨不得一吐为快。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问,三个人一同来到室内某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他苦笑了下,「我被学校解聘了,原因??」他顿了顿,「就不用说了吧。」 「那你怎么会选择来这里开店,而且都不在白天的时候营业?」 他覷了祁霆一眼,最终还是说道:「我的老家在很远的地方,其实要回去那里找工作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这里有太多有关于我和祁霆的回忆,坦白说,我就是捨不得离开,所以才会在这里开店,至于只在半夜营业,就只是单纯的不想再遇到那学校的其他师生,总是会下意识地想要避开。」 「那你这样赚的到钱吗?」我偏头,「半夜的客人不可能比白天的多吧?」 他頷首,「是没错,所以白天我还是有兼职,但不在这里。」 「这样每天来回挺辛苦的吧?」 「没事,时间久了就习惯了。」 他起身到柜檯给我们各自冲了一杯咖啡,我转过身看了看坐在我身旁的祁霆,只见他始终盯着桌面不发一语。 「还好吗?」 他听见了我的声音,终于回过神来,他缓缓点头,低声囁嚅:「我没想过会再见到他??自从那时候我在医院对他发飆以后,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交集了。说真的,他现在又突然出现,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我轻拍着他的背,柔声道:「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想,他是不会怪你的,况且,他比谁都要希望你能幸福。」 他抬起眼来看着我,顿了几秒紧紧将我抱住,在我耳边低声说:「小凌,果然,我们两个真的是太像了??」 我浅浅地笑了下,双臂也缓缓扣住他的背,「你曾经说过,我们同样都是徘徊在寂寞世界里的人,可是,其实我们,都是被爱着的,爱与被爱,根本没有谁对谁错,这些,可都是你教会我的呢。」 Chapter 6(1) 「咳??你们的咖啡。」巖默允回到我们对面的位子坐下,将两个马克杯递到我们眼前,我们尷尬地松开彼此,继而拿起咖啡来品嚐。 咖啡上铺着一层精緻的拉花,白色的奶泡缀成了鸳鸯的形状,我和祁霆一人一隻,恰好成了一对。 我不禁叹:巖默允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我轻轻将嘴唇抵上杯缘,绵密的奶泡沾在上唇,浓醇的香味四溢,稍带苦涩的咖啡顺过口腔,滑过喉咙,犹有一丝残韵留在舌尖。 「如何?」巖默允问。 「嗯,好喝!」我放下杯子,满足的舔了舔嘴巴一圈,接着转头看向祁霆。 只见他双手捧着杯子,脸上尽是五味杂陈。 巖默允似乎也察觉了不对劲,问:「怎么了?」 他抬首,嘴型一张一闔,似乎是低吟了几个字,但碍于声如蚊蚋,我们没一个人有听清。 巖默允面露不解,祁霆再次开口,敛下眸,这次声音稍大了些,「谢谢你,成全我们,还有??对不起,伤害了你。」 我微愣,巖默允亦然,他凝眄着祁霆,眼神挹注着款款温柔,「你能够幸福,真的是太好了,祝福你们,要一直幸福下去喔。」 祁霆漾开浅浅的笑容,点点头。 终于,卸下了筑固已久的心房了啊。 「那你们之后??还是分隔两地吗?」巖默允不确定的问。 「没有,祁霆会一起和我到美国。」我解释,而他转头看向祁霆,「你妈妈没有反对?」 「她恨不得我滚得越远越好。」 巖默允轻哂,「这样也好,如此一来你也不用继续受她折磨了。」 接下来我们又聊了很多很多,从以前所发生的种种趣事,到对于未来的各种展望与期待,都在我们的晏晏笑语中一溜而逝。直至将近六点,和巖默允道别后,我们又晃到了我们的国中校园,今日放假,学校并没有对外开放,因此原想偷溜进校园重温旧梦的我们只好作罢。 我们信步于大街上,其实也不知道究竟要去哪里,就一路走着,若有人转弯另一个人便跟上,否则就是一直直走,也不知道要走去哪。 经过数个街区,左弯右拐,甚至在中途拦下公车,由于时间尚早,车上没什么人,我和祁霆便随意拣了个位子坐下,几十分鐘过后,挑了顺眼的一站下车。 我们再继续往前走,此处有些靠海,海风吹起来更是刺骨,我一边瑟缩着身子,一边紧紧跟着祁霆没有目的地的步伐,最后来到了一处我们令我们有些惊喜的地方。 这里有一座小型的游乐场,佔地面积小归小,却拥有一些普遍游乐园常见的设施,例如旋转木马、碰碰车、云霄飞车、摩天轮等。 我和祁霆面面相覷,原想进去闯荡一番,却蘧然惊觉,似乎不会有游乐园那么早开的啊?? 「这下怎么办?回家吗?」他问,我耸耸肩,反詰:「你有想进去吗?」 「我是没意见,不过不可能让你一直在这吹风受寒吧?」 「那??下次有机会再来吧。」我道。 他揽住我的肩,走上返家的路。 回到公车上,我们并肩坐着,他给我腾出了靠窗的位置,虽然看似不起眼的小动作,却仍旧让我备受感动。 公车行驶了一段时间,我忽然想起了某件事,转头看向他问道:「你的转学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嗯,大致上都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我掏出手机,「跨年前吧,我确认一下我爸帮我订的机票时间。」 我的手指在萤幕上快速滑动,终于找到了爸爸的订票纪录,「十二月二十五,恰好圣诞节那天,对了,我顺便让我爸多帮我订了一张,我们就一起飞去吧。」 他为难地看着我,「那机票钱??」 「没事,这个你别担心。」 「不行,可不能让你们破费。」 「真的没关係啦,你就直接收下吧。」 「不行,更何况这可是你爸爸的钱,让他帮我付机票钱这怎么说也都说不通吧?」见他态度坚决,我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只好妥协:「那好吧,等到时候去了美国,你就给我爸带个伴手礼,顺道??告诉他我们交往的消息好了。」 他微微頷首,这才同意。 辗转回到家之后,我又懒懒散散的回到床铺去补觉,却在要进入梦乡之际,驀然被某人闹了一番折腾。 他无声无息地伏上我的床,双手撑着我的肩膀两侧,朝我贴得很近,我迷迷糊糊拨开他即将进攻的唇,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他似乎闹得不够,转而将唇印在我的颈间,他一点一滴解开我上衣的钮扣,手指不安分的在胸口处来回游走。 我哼唧了几声,皱了皱眉,低声喃喃:「祁霆,别闹??」 「亲一口也不行?」他哀求,眼底却映着藏不住的狡黠。 「可以是可以,但不是现在。」 「唔??为什么?」 「让我睡个觉,好吗?」 「可我想先睡了你。」他低吟,整个人压在我的身上,隐隐用膝盖蹭着我的跨间。 「喂??」我轻推着他的胸膛,「不要一直——唔!」 话未落,他便低头吻上我的唇,双臂将我拥紧,让我动弹不得。 我没有多馀的力气反抗,便放任他恣意妄为,他轻轻啃咬着我的唇瓣,舌尖与我纠缠,嘴里尽是满满的他的味道。 「祁霆??等、等一下??」我顿时喘不过气,他吻得很深,让我有些窒息。 他松口,退后瞅着我,双手也将我松开,我双颊胀红,别开眼喘着气,他轻轻舔了舔我的脸颊,留下浅浅的一吻。 我无力的瞪他一眼,他半身撑在我上方,神情曖昧的注视着我。 「小凌,祝你好梦。」 「??嗯。」 他下了床,帮我把棉被盖好,出了房悄悄将门给带上,我闭起双眼,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他的身影,身旁亦有他尚未散去的体温。 我攥紧棉被,将头埋进其中,内心不禁感慨:这个男孩,是不是有点热情过头了啊? Chapter 6(2) 辗转反侧数回,醒来便又继续睡,等到下次清醒时,已接近傍晚时分了。 客厅隐隐传来了电视机新闻播报的声音,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床上坐起,恍恍惚惚地来到房外,我看见祁霆正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的手机。 我清了清喉咙,出声唤他:「嘿,电视不看怎么一直开着啊?」 「哦?你起床啦?」他朝我勾了勾手,示意我过去,「没什么,只是刚才看到了新闻刚在介绍一间甜点店,那些蛋糕看起来还不错,造型特别,而且价位也不高,想说可以带你去吃吃看。」他吐了吐舌,将手机递给我,「不过本来是要给你惊喜的,没想到却正好被你发现。如何?看起都超精緻的,感觉都很好吃。」 我滑着萤幕,各种不同样式的蛋糕映入我的眼帘,不得不说,这间店的蛋糕着实美得令人屏息,或许,连咬一口都是种破坏,让人捨不得亲手毁掉眼前美丽的成品吧。 我将手机归还给他,他得意的笑着说:「真不错吧?我们出国前找个时间一起去好了。」 我点头,侧身赖进他的怀中,仰着头凝睇着他的脸庞,祁霆似乎是发现了我的视线,低下头衝着我一笑,宠溺地用手掌揉了揉我的头发。 「怎么了?」他的声音温润无比,让人听着觉得舒服。 「你对我真好。」我覆盖住他的手,贴在颊上,怜惜地来回磨蹭,「有你,我真的很幸福。」 他唇角上扬,绽开一抹煦暖的笑容,「傻瓜,或许吧,我的青春岁月,就是用来寻找你、遇见你、喜欢你、爱上你。」 「如果那时候你没有来搭訕我,真不知道现在的我会变成什么样子?」我想了想,「可能连个能谈心的朋友也没有吧。」 「不过,那个朋友似乎也已经不是朋友了吧?」他直勾勾地望进我的双眼,「现在可是晋升为男朋友囉。」 我浅笑不语。 他细长的手指勾起我的下頷,没头没尾的轻声道:「我有一箱东西需要你签收一下。」 我不明所以的看着他,视线定在他微微勾起的唇角上,「什么东西?」 他将唇凑至我的耳畔,一字一句清晰的说:「一厢情愿。签了就你情我愿。」 我顿时羞红了脸,这男孩又在毫不害臊地乱撩人了。 「签不签?不签的话就要退还给寄件人囉。」他诱人的声音再度响起,我拿他没辙,故作无奈,「好啦,我签总行了吧?」 「那么,请你盖个章以示负责。」 「盖、盖哪?」我问,而他没回答,只是一手扣住了我的后脑勺,将唇印上我的,力道温柔却不容挣脱。 我当场愣住,尚未反应过来,他便松开我,浅笑道:「从今以后,你情我愿。」 我頷首,同样笑得好幸福、好幸福。有了他,我再也不是一个人,不再是一个独自面对孤寂的人。 是他让我知道,这世上还是有人愿意温柔待我,且承诺予我往后时日的幸福。 纵使路途颠簸,那也值得。毕竟,他可是我最深爱的人,也是最不愿意再次伤害的人。 ? 出国前的最后一个週末,我们一同来到了那时祁霆建议的甜点店,据网路介绍,它是一间颇负盛名的店家,果真到了现场,方才亲眼目睹到什么叫作「人山人海」的景象。 店门口外人潮络绎不绝,儘管现在还不到早上八点,却已经有许多人在排着队。 祁霆拉着我来到队伍后方,看着那间距离我们几公尺的甜点店,不禁叹道:「看来这里的甜点真不是普通的好吃了。」 「是啊。」我附和,「虽然不知道这队该排多久。」 「慢慢等吧,若是真的好吃的话那这排队就是值得的啦。」 「那不好吃怎么办?」 「不好吃就不会有那么多人了。」他眯起双眼,「况且,我还可以回家吃你。」 「??」我气呼呼的瞪他一眼,他则没良心的大笑起来。 我们又继续笑闹了一阵,约莫一个鐘头以后,我们终于如愿进到店内,浅浅的橙色灯光与小巧的格局,衬托出了温馨的气氛。服务人员个个都彬彬有礼,一位穿着西装的男子领着我们到座位上,将菜单递给我们时稍稍鞠躬,真挚的笑容掛在脸上,不虚假也不造作,反而给人一种备感亲切的感觉,我和祁霆略感讶异,这里竟连服务态度也如此良好。 我反覆翻着菜单,迟迟拿不定主意,每种甜点都极似巨大的诱惑,难以取捨。最后在祁霆无声的催促下,才下定决心选了店里的招牌——奥地利古典沙哈蛋糕。 甜点上桌,扎实的海绵蛋糕表层淋满了一层厚厚的巧克力酱,浓醇的香味扑鼻而来,我拾起刀叉,切下一块含入口中,酸酸甜甜的杏桃清香随即化在嘴里,伴随着淡淡的杏仁坚果味,甜而不腻的绵密口感,让人讚不绝口。 「如何?」祁霆一边嚼着他的甜点一边问,他点了一份莓果越橘塔,金黄色的饼皮上缀满了各种不同的莓类,还铺着一层樱桃佐越橘淋酱,果香四溢,香气芬馥。 我扬起满意的微笑点点头,再切下一块递到他的嘴边,他毫不犹豫地张口咬住,动作极其自然。我的馀光瞥到了一旁服务生微微顿愣的神情,但我选择无视,我告诉自己,真的没什么好顾虑的。 他唇角还沾到了一点巧克力酱,样子有些滑稽好笑。我从桌边抽出一张卫生纸,在他嘴上抹了几下,他却驀然抓住我的手腕,在我耳边低声说:「别用卫生纸,直接过来帮我舔掉它。」 我犹疑地覷了他一眼,想确认自己没听错他所说的话。 「快点喔。」他催促,眼神正戏謔地看着我。 「这、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他依然没放开我的手,「你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我、我??」挣扎了半天,我最后甩甩脑袋,还是选择屈服。 我拢过他的头,贴近,他温热的气息挠在我的颊上,我红着脸,颤巍巍地伸出舌头,舌尖在他唇上轻轻一划,接着便赶紧退开。 唾液在他唇上染上了一层水色,祁霆微笑,揉了揉我的头顶,「小凌真乖。」 我低下头,刻意闹起彆扭,「专心吃你的东西!」 只见他笑意加深,语调也低了几分,「别忘了,你就是我的喔。」 「??」我还是决定放弃和他对话了。 Chapter 6(3) 甜点享用完毕,祁霆在临走前还多外带了一份乳酪慕斯蛋糕,我们俩手拉手信步在大街上,他另一手提着一只纸袋,袋子里的蛋糕早已晃得不成样子,东倒西歪,奶油几乎是糊成一片,几颗原是点缀之用的覆盆子陷进了毁了样的慕斯之中。 整个样子看起来,就像是被人蹂躪过的一样??我不禁感叹,怎么有人厉害到能把好端端的食物弄成那个样子? 「那个,我说你啊??」我无奈开口,「别再晃了行不行?到时候你肯定不敢吃。」 「那可不一定,我回去照样吃你信不信?」他故意回嘴,肯定是在回敬我方才在店里闹的彆扭。 「吃就吃,你没事弄得那么噁心干嘛?」 「不是噁不噁心的问题,反正回家后我把奶油抹在你身上,连你一起吞下去,说不定还美味一些。」他扬起笑容,「所以说,也不用在意它变成什么样子了吧。」 我隐隐顿愣了一下,脑羞道:「别闹了!」 他将我的手握得更紧,带有笑意的眼眸瞅了瞅袋子里的东西,「就开个玩笑唄,蛋糕还是能吃啦,它没有变得你想像中那么噁心。」 「??你觉得好就好。」我不知道我还能回什么了。 我们沿着回家的路途走着,自我从美国暂时回到台湾以后,祁霆便很主动的一起和我住在我家,平日他要上学,常常一大早就出门了,我便无所事事待在家里,不是滑手机就是在追小说,一边混一边等到下午,再去祁霆学校接他放学,日復一日,时间竟也过得比想像中快上许多。 回到家里,祁霆先把那块被糟蹋过的慕斯冰进冰箱,接着若无其事地来到客厅沙发坐下。 仅剩下一个礼拜的时间,我们就要离开这儿了。 「欸,我问你喔??」我赫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开口,「你爸妈知道我们的关係了吗?」 他耸耸肩,「我不知道他们究竟知不知道,而我也没有打算要让他们知道。」 「为什么?」 「让他们知道了又如何?他们根本没兴趣插足我的事。」他挪了挪身子,移动到我旁边,「况且,我们现在这样不就很好了吗?」 「那个,虽然我知道我不该问,可是我还是很想知道??」我看了他一眼,见他点头,我继续说:「我知道你和你妈妈感情一直都不是很好,可是,为什么你爸也会对你这么不闻不问?正常来说,你还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不可能完全对你没有任何感情吧?」 他听了我的问题,也没多大反弹,仅是缓缓道:「其实他??是爱过我的,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那继母是我爸当初从夜店带回来的,一开始我看到她出现在我们家,我一直很不能谅解我爸,毕竟那时候他才和我妈离婚不久,却立刻搞上新的女人,这要一个年纪还很小的孩子怎么接受?那时候的我根本不懂大人的世界,只知道爸爸妈妈感情原本还好好的,直到某天以后却一直在吵架,我只是单纯的认为,爸妈只是在闹脾气而已,结果,我妈妈越来越少出现在家里,每当我问我爸妈妈去哪里的时候,他就会很生气的叫我闭嘴,甚至是把我关进房间里面锁起来。教训学得多了,我自然不敢在他面前提到『妈妈』这两个字,结果没几个礼拜,我爸就带了新的女人回家了。」 我默默听着,他接续着说:「那时候,我整个被吓傻了,我爸亲密的揽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进门,两个人都看起来醉醺醺的,他们一进来,笑呵呵的和我打声招呼,就滚进房间里面了。我被吓到哭了出来,我爸和那女人的声音一直传进我的耳里,害得我一整个晚上都睡不着。隔天早上,等那女人走后,我才鼓起勇气问爸爸说妈妈到底去哪里了,还有刚刚那个女人是谁?」他扭头看向我,「然后,你知道他回答什么吗?」 我摇摇头,等待着他的下文。 「他说,我没有什么妈妈,昨天他带回来的女人才是我妈妈。为此我震惊了很久,也因而跟我爸陷入冷战,虽然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和他的关係有好一些些,但每次只要说话时,气氛常常很快就冷了下来,更别提我和我继母了。接着,再过了一段时间,那个女人终于嫁到家里来,其实一看就知道她是属于千金大小姐那一型的,只是刚好那天喝醉,被我爸带了回来,可她这么一个富贵人家,要是传出去说清白之身已经不在了,别人会怎么想?也因为这样,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嫁给我爸,而我爸大概是觉得这件事情是他的错,愧对于她,因此对她总是百依百顺,却也总是让我看不惯他的行径。」 听着他的故事,我不禁回想起,我和爸爸的关係究竟是什么时候不再变得那么僵了呢? 可能,他对我还是有一点点的爱吧,纵使六年前他的那阵疯狂的毒打仍清晰如昨日,对我的言语也从来没有客气过,不过,自他搬出去自己生活以后,我便再也不曾受过他的折磨,甚至还带我飞往美国,为了躲避他口中的那个「妈妈」。 其实,我想,真正孤寂的人,应该是祁霆才对吧?在我们相遇之前,除了偶然认识的巖默允,根本没有人对他释出善意,就连自己的家里都不再是自己的容身之地。自从我们相遇的那个时候,他便得知了我和爸爸之间的处境,可他肯定是比我更煎熬的吧,他每次笑着安慰我,也是等同于再让自己忆起那些不快乐的回忆,他却忍着痛,只为让我展露笑顏,反而不将自己的疮疤揭开,并且藏得很深很深,不让我有机会去担心。 这个男孩,为什么要活得那么辛苦? 一开始,我曾经想过,像祁霆这么一个人,既然不被需要,那么存在于这世上的目的是什么?直到长久的时间相处下来,我终于从他身上,得到了这个问题的解答—— 活着,便是要等待救援,在这广袤的大千世界里,总会有那么一个人,愿意给予最深的温柔。 我们,正努力成为拯救对方的人,对方的笑容,便是自己最大的幸福。 Chapter 6(4) 「我和我爸的关係也就一直这么不冷不热,直到那时候我为了想送你毬毬,我跟我爸的关係才变得好一些。」 「这么说来,毬毬现在应该还在你家吧?」我问,许久不见,不知牠现在过得如何? 「嗯,我爸答应我会先暂时照顾牠,不过比较可怜的是,牠常常都会被关在房间里,不然只要我妈一碰到狗毛就会过敏,到时候过敏发作得太严重,我妈怕是又会把我修理一顿了。」 「唉,也真是苦了牠了,等我们回来就马上把他接回来吧。」 「对了,那我们乾脆现在去看看牠吧,你们也快半年没见了吧?」他起身,走至玄关将鞋子穿上,另一手将掛在门边的钥匙拋给我,我单手接住,跟上他。 来到祁霆家,那扇铁门装饰得依旧华丽,他推开大门,与我并肩缓步而入,延伸至尽头的廊道上一个人都没有,偌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冷清,祁霆熟门熟路的带我走到当初毬毬所在的那个房间,我一进门,毬毬便像初次见面时那样,毫不犹豫地往我身上扑来。 牠伸出粉嫩的软舌,不停轻舐着我的手臂,我顺着牠浑身雪白的毛,温柔的来回抚摸,毬毬身子在我怀里舒服的蜷缩起来,偶尔发出迷迷糊糊的低吟。 祁霆蹲在一旁,莞尔不语。 我看向他,「你要不过来一起玩?」 他摇摇头苦笑,「你又不是不知道,牠可是从以前开始就很不喜欢我的呢。」 我松开毬毬,在牠耳边轻声说:「来,去祁霆那边好不好?」 牠似乎是听懂了我的话,全身抖了一下,蓬松的毛晃啊晃,身子往后退了几步。 我被牠的举动惹得一笑,再次放轻声音说:「走啦,快,到他身边好不好?」 只见牠这次回过了头,用牠迷濛的无辜大眼注视着我,二话不说再次鑽进我的怀里。 我止不住笑意,连忙打趣:「祁霆,你看看你,做人到底多失败啊?连这小傢伙都那么讨厌你。」 「没关係,只要你喜欢我就够了。」他毫不害臊的道。 我连瞪他一眼都懒了,抱起毬毬走到窗边,这里和祁霆的房间面朝同样的位置,都能看到那个属于「我们」的家。 毬毬吠了几声,嘹亮的声调里有藏不住的喜悦,我摸了摸牠的后脑袋,喃喃道:「别担心,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祁霆笑了笑,驀然道:「对了,到美国之后,可以让我去见见莫非少爷吗?」 「如果他愿意看我们一直放闪的话,我是没意见啦。」想当初我会和祁霆和好并且在一起,有部分也是他的功劳呢。 他一同与我趴至窗边,单手支着下頷,侧头看向我,「美国的生活应该比台湾的有趣多了吧?身边肯定有很多好玩的。」 「那可不一定,我们那所学校位处郊区,附近其实没什么,倒是有一座很大很大薰衣草田,风景是挺美的,不过想要去那里还需要爬一段又陡又长的斜坡,真的是会累死人。」我掏出手机,点开那时候拍的照片给他看,「顺带一提,尹谦墨的那支影片就是在这儿拍的。」 他目不转睛地滑着手机,眼底盈满了对于美国生活的期待。 「欸,到时候带我去看看好不好?那里的视野肯定比小熊公园的还要棒!」 我应允,看他那副欣喜的样子,心底也不禁有些暖暖的。 待了超过半个鐘头,我们便和毬毬道别,却在要出家门的时候,撞见了意料之外的人。 「祁霆?」低沉沙哑的嗓音响起,我和祁霆尷尬地望着对方,祁霆只缓缓道了一个字:「爸。」 「你这段时间究竟跑去哪里了?看你有段时间没回来过了。」 「我去哪里,你其实一点也不在乎吧?用不着装出一副你是好爸爸的样子,不管你是做给我看还是他看,都没那个必要。」祁霆在讲到「他」这个字的时候,还特别指了我一下,我蹙眉,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道:「祁霆??别这么说话。」 他仅是摇摇头,示意我别多嘴。 祁霆的爸爸也敛起眉头,「请问这位是???」 「龚顥凌。」他毫不犹豫地报出我的名字,顿了顿,紧接着道:「我男朋友。」 我和另一个男人双双愣了一下,这个祁霆不是说没打算跟他父母讲我们的关係吗! 我不易察觉的捏了捏他的手臂,他悄悄的回敬我一记曖昧眼神,压低声音道:「既然都来了,也遇到人了,你就当作是来见家长的吧。」 「咳??那个??」祁父尷尬的插声,他扶了扶额,道:「祁霆??你是认真的吗?」 「你别忘了,我可不像你,将谈恋爱当作是在唱儿戏,我不认真的话,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更不会和小凌一起出现在你面前!」 祁父为难的视线在我俩身上来回扫射,这时一阵脚步声自楼梯上传了下来,一道尖锐的女音也随之传来,「是谁那么吵啊?大白天的,好好说话不行吗?」 祁父转过身,腾出一个位子给那女人,她一看到我,便扬起了嘲讽的笑容,「唷,普通班的,好久不见了啊。」 我微微点头示礼,忍住即将出口反驳的话。我知道,若这时候再多嘴,肯定只会引来更多不必要的麻烦,还是乖乖闭嘴、小心应对为妙。 她的视线转移到祁霆那里,语气冷冷冰冰的,「你怎么又回来了?」 「这里是我家,自然没有什么原因不能回来。」 「那你前几天滚出去是什么意思?要滚就给我滚得彻底一点。」她不屑地盯着他,「不过嘛,只要再一个礼拜,你就真的可以消失在我眼前了。」 「别忘了,我还是会回来,至少,我会来把毬毬带走。」 「说到那隻狗,每天都在那边叫叫叫,真的是吵死了,要是哪天惹火我了,我铁定直接封住牠的嘴!」 他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没想继续这个话题,他转而看向他爸,「我想我该说的我都说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他爸爸欲言又止,最后仅是落下一句:「你开心就好。」 祁霆也没再多话,直接拉起我的手,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大门。 Chapter 6(5) 「祁霆??」我跟在他身后,弱弱的开口。 他拉着我的手不停的向前走,自始至终都没有停下脚步,我连连唤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头。 「你、你在生气吗?」 他定定望着我,良久才叹了一口气,道:「小凌,对不起,其实我原本真的没打算要说的,只不过??我想再看一次我爸对我失望的样子,某种程度来说,也算是种报復吧。」 「报復?是因为你妈妈的关係吗?」 「是??也不是。」他牵着我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大概在我出院那一阵子吧,巖默允突然到我家里来了。那时候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毕竟当初巖默允在给我的那封信上写了从此以后成陌生人,素不相识,所以即使对他的到来感到很不解,我也没有出面赶人,只是装作不认识他,站在一旁,想知道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巖默允??是去和你爸妈解释你们之间的纠葛对吧?」我问。 他微微愕然,「你怎么知道?」 「在你受伤被推进手术室之后,你妈妈问我你和巖默允的关係是什么,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以就直接跑开了。而巖默允就跟我说不用担心,他会自己去解释。」 他的表情僵了下,「原来他还这么说过??那时候,他以学校老师的名义来拜访,我妈大概是知道他来家里的原因,看他的眼神很不屑,从头到尾都没有好脸色。我爸则是很担心,想说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惹得学校老师亲自登门拜访,结果他开口第一句就是:『对不起,我之前睡了您们的儿子。』」 闻言,我忍住不俊,巖默允这可也太直白了吧! 「我爸妈当时整个愣住,当然我也不例外,我想也没想直接把他拉进我房里,连带把房门锁上,逼问他到底在干嘛。」 「他没有正视我的问题,眼睛也看都没有看我一眼,只是一直盯着地板,求我放他出去。他这样的举动莫名惹恼了我,我想也没想直接朝他大吼,说他根本是在我身上寻乐子罢了,说什么明明都已经没有关係了,还要来找我的麻烦。结果,他也只是任凭我发洩,到最后仅仅跟我说,他答应要代替你,来说清他之前带给我的困扰,所以,不能失约。」 「那、那后来呢?」 「还能有什么后来?我就只能把他放出去了,让他回去继续跟我爸妈谈,但我没有跟着他出去,所以之后发生什么事我也不得而知了。」他凝眸望向远方,轻叹了口气,「我唯一知道的是,从此以后,我爸虽然对我的态度没什么转变,但他看我的眼神尽是充满了失望,也总是在我耳边嘮叨,说以后千千万万不要成为同性恋,那样太令人作呕了。可越听他这么说,我就越生气,总忍不住心想,凭什么相同性别的人没有相爱的权利,这样的爱情究竟哪里不对了,到底为什么要受到社会的唾弃,凭什么??要为了别人,而放弃自己最爱的人?」 「祁霆??所以你才会跟你爸妈说我们的关係,是这样吗?」我的心犹如遭受重击,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住,让我喘不过气,我暗暗地想,这下我岂不是成为伤害祁霆爸妈的一枚棋子了? 「小凌??真的很对不起,最一开始我真没这么打算的,只是这么多年了,我还是难以原谅我爸那噁心至极的行径,所以??」 「你们??真没打算要好好谈谈吗?这么闹下去也不是办法吧?」 「可还能怎么办?叫我爸丢了那女人吗?不可能的。只要那女人还在我家,我想,我跟我爸是不可能好好相处的。」 「但是也总不能一直懟下去吧??」 「我觉得,就让我们两个静一静吧,分隔两地,我们也好过。」 我頷首,没再说话。看来,祁霆他们家之间的芥蒂早已深得超过我所能想像的了。 他拍拍我的肩,莞尔一笑,「反正,我们就好好过我们的生活就好了,别太担心。」 ? 十二月二十四日。出国的前一天。 今日,是祁霆去学校的最后一天,早上,我送他至校门口,和他道别,便思索着今天该来做些什么好。 我负手走在街上,沿路商家的橱窗里摆着各式各样的圣诞礼品,耀眼的灯饰透出玻璃窗,一闪一闪的,为大白天增添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我在某间店门前停下,那店面小小的,毫不起眼,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直觉告诉我,必须停在这个地方,不得违抗。 我推开沉重的木门,与地板相互摩擦出了吱吱呀呀的刺耳声响,店内灯光昏暗,仔细一看,才发现整齐排列的货架上一样商品也没有,而柜檯也完全不见人影。 我左顾右盼,心想着是不是来错地方了,这时,有位女子从后边走了出来,她扬起了嘴角,清甜的嗓音传来:「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吗?」 「请问??你们这里卖些什么?」 她笑靨如花,亮丽地绽放在她纤瘦的瓜子脸上,「什么都卖,不过大都是饰品类,只要是能手工製造出来的商品,我们都卖。」 我指了指四周,「可是为什么这里完全空空如也?」 「现场製作,您只要告诉我们您想要的东西,待我们确认现有材料以后,估价协议完毕,便当场为您着手製作。」 「请问一般来说,普通吊饰的价钱大概是多少?」 「若是不会太复杂的话,一百元内,价钱还可再议。」 「那请问大约会耗费多久时间?」 「前一个圣诞节的订单刚好赶完,现在手上没有什么要紧事,应该几个小时就可以了吧。」 「那能麻烦你,帮我做个吊饰吗?」我问,「两个男孩和一隻博美狗的图样。」 她点头,「有照片或样品做参考吗?」 我拿出手机,分别将祁霆和毬毬的照片递给她看,她再次頷首,道:「下午四点来取货吧。」 我走出店外,一路上的心情忒好,将那个吊饰当作圣诞礼物送给祁霆,不知道他看到会有什么反应。 回到家里,我仔仔细细的再将房子打扫一遍。明天早上的飞机,可没什么时间再让我打扫了。 忙至下午,累了一身汗,急急忙忙冲了个澡,復又出门去了。 我依时来到那件小店,早上接待我的女子已然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身形稍高的女子。 她一见了我,同样笑了笑,将成品递给我,「您的吊饰好囉。」 我将吊饰捧在掌间,木质的底上刻有我们两人一狗的图腾,其中一人抱着狗狗,另一个男孩则亲密的搭着他的肩,漾开的笑容间,溢满了不可言喻的幸福。 我凝睇着吊饰,不自觉的微微一笑,指腹轻轻的摩挲着,赫然间发现背后竟刻了一行字。 我将它转过,浅浅的褐色秀丽字跡映入眼帘: 愿重要的人,能够平安幸福 Chapter 7(1) 我抬眸望向眼前的女子,眼底尽是讶然与欣喜。 她浅浅的一笑,「喜欢吗?」 我点头,将吊饰紧紧握在手中,赶紧问道:「请问这个多少钱?」 她摇了摇头,「由你决定吧,你觉得它价值多少的话就付多少,只要不超过一百块,我们都收。」 我诧异,「可是早上??」 「那是阿霓随口说说的,没关係啦。」她笑了笑,走到柜檯坐下,「我是阿虹,这间店,是我跟她一起开的,最初我们在大学的手作社团相遇,那时候我们成了一对,约定好了要一起出来开店,但是价钱由客人自己定,为的只是希望,能看到人们发自内心温暖的笑容。」她单手支着下頷,凝视着我手中的吊饰,「那个男孩,于你而言,是很重要的人吧。」 我看着她,内心很是感动,最后在我的坚持下,递给了那位女子两百元,将吊饰小心翼翼地收进口袋,便离开这里准备去接祁霆放学。 两百,正是我在美国所待的天数。 这两百天里,同时承载着我此生最懊悔的时光,让我自以为是的离去,残忍地伤害了我最爱的人。 如果可以,我真心希望时光能够倒流,回到他频频向我暗示他的喜欢的时候,回到他在小熊公园向我告白的时候,告诉那时候的自己,这个人,早在一开始,就已经停驻在心里,离不开了。 我来到祁霆学校的门口,看着一个个素未谋面的学生鱼贯走出,我一旁的路树下,静候着他的到来。 十几分鐘过去了,人潮散得也差不多了,但就是迟迟没看到他的踪影。 我站在校门口左右张望,望到的却只是空荡荡的操场,警卫伯伯似乎是发现了我,上前问起我的来歷。 「那个??我是来等人的,但他好像??」话尚未说完,便被一声叫唤给打断:「小凌!」 我扭头再次看向校园,只见祁霆一人姍姍来迟,手里扛着大包小包,让我没良心地直发笑。 「你这是怎么回事啊?」我笑问,跑到他身边替他接过书包扛在肩上,沉甸甸的,让我走起路来有些吃力,「这么多东西,搞得像是在搬家似的。」 「我就是在搬家啊,今天不是最后一天了嘛,我就忘了我还有很多东西没搬回家,只好今天一次扛回来了。」他手里提着四个大袋子,每个都塞得鼓鼓的,重量铁定不比这书包还要轻。 我们几乎是拖着步伐回家的,一到家,我们两人便虚脱在沙发上,四肢瘫软,浑身无力,连动都不想动。 他笑道:「辛苦你啦,先休息一会儿,等等我们去吃好料的。」 我睇了他一眼,从口袋里摸出礼物,「喏,虽然早了一天,但是还是先祝你圣诞节快乐。」 淡雅的木头香味浅浅溢着,以木块刻成的吊饰掛在褐色的细麻绳上,约三指长,晃荡晃荡的,整个看起来格外特别。 他伸手接过,在手中来来回回看了好几眼,神情惊喜万分,彷彿方才的疲惫都顿时烟消云散,他语气激动道:「你从哪里拿到的?」 我浅笑,没有回答,若是说了那可就不有趣了。 他将吊饰掛在手指上把玩,兜着转了几圈,忽然间敛下眸,「可我忘了准备圣诞礼物给你了??」 「没关係啦。」我摇摇头,「我不介意。真的。」 「可是??」他哀怨地看向我,「这样对你来说不公平??」 「哪还什么公平不公平的?」我笑骂,搂过他的肩,「况且??我有你就够啦。」 「小凌??」他轻声唤着我,视线移至了我的唇上,凝视了几秒,便俯身贴上我的双瓣。 他将礼物紧紧握在掌心,强而有力的扣住我的后背,他的唇温温热热的,属于他的味道在唇齿间扩散开来,让人有些意乱情迷、躁鬱难耐。 他用舌尖挑逗着我的上顎,时而勾勒起我的舌头,在口腔内四处游走。我总任由他吻着我,我很享受和他亲吻的时候,他的吻很深、很烈,虽然偶尔会得寸进尺了些,却总能让我感到舒服。 他轻轻的推了推我,让我平躺在沙发上,他整个人便欺身压了上来,他双臂撑着沙发,将我围绕在他的怀中,双膝跪在我的腰际两侧,将我给禁錮住,不容挣脱。 他轻轻的在我的唇上吮吻了一阵,随后下滑,舌尖在颈部来回扫弄,调皮似的啃咬,在颈间锁骨处徘徊不去。 「祁、祁霆??」我喉间不由自主地唤出他的名字,他稍稍抬首,望进我的眼波。 「嗯?」他沉稳的嗓音自底下传来,「怎么了?」 我双手抚上他的背部,收紧,让他更贴近自己,他不明所以地看着我,问:「怎么了吗?」 我摇摇头,「暂时让我这样就好??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喜欢你趴在我身上的感觉??」 他笑出了声,「你不怕被我压扁啊?」 「哪那么夸张。」我答。其实,我并不是不知道原因的,有他在身边,总有种莫名的安全感,好像只要有他在,就什么也不用担心了。 他也任凭我这样抱着他,安安静静地躺在我的胸口,我想,我鼓譟的心跳声,大抵也传进他耳里了吧。 我将下巴抵在他头上,偶尔轻轻磨蹭,自从他住在我家以后,他头顶也飘散着那款我常用的洗发精的淡淡香味,味道很是熟悉。 我们就这样躺了数分鐘,直到双脚要被他压到麻掉了,我才晃了晃他,却赫然发现他正打着均匀的呼嚕声。 我低声喃喃:「睡着了啊?」 他迷迷糊糊应了声,长长的睫毛垂着,轻颤几下,眼皮依旧是闔起的。 我软下心,将他从我身上移下来,力道放轻以免吵醒他,我使尽全身的力气将他这么一个大男孩抱至卧室,让他乖乖地平躺在床上。凝望着他寧静的睡顏,手里仍紧紧握着圣诞礼物,一股怜爱感自心底油然而生。 这男孩,可也真是累坏了吧。 一路走来,真是辛苦他了。 Chapter 7(2)(H) 我来到房外,将他从学校带回来的东西一一分类,整理装箱,最后堆在书房的角落里。忙碌了几个小时,才终于完工。 我坐在客厅休息了一阵,近八点,想想也该是时候叫祁霆起床吃晚饭了。 我走进卧室,看见一个大男孩蜷缩在床上,制服已经被压得皱巴巴的,几颗釦子不知何时解了开来,领口微敞,透着健康麦色的胸膛毫不遮掩的露了出来,我嚥了嚥口水,走到床沿坐下。 床铺下陷了几许,他眉角微蹙,转过身背对我,怀里紧紧攥着棉被,将自己埋进去。 怎么办,突然兴起了想要捉弄他的念头。 我侧身倚上他,他哼唧了几声,扭了下身子,继续熟睡。 见他这副可爱的模样,我俯身贴过去,手指在他脸上来回挠痒摩挲,他伸手拨开我,我则趁机抓住他手,凑到唇边舔了一口。 见他没醒,我接着贴到他的脸庞,在他的颊上又亲又舔,没想到,他忽悠的睁开眼睛,愣愣的直盯着我瞧,此刻我还抓着他的手,舌尖仍然停留在他的脸上,同样尷尬的回望着他。 「咳??那个,」他清了清喉咙,「你在干嘛?」 「??」我连忙退开,脸颊顿时变得燥热不已,我站起身,撇过头羞赧地说:「没、没什么,该起床去吃晚餐了。」 他仍是盯着我,没有回答。 「??干嘛一直看着我啦?」 「瞧你那副害羞的样子,可爱到让我想直接把你压在床上强吻。」 「??」我转身欲离开,他却突然牢牢抓住我的手腕,向后一拉,让我笔直地撞进他的怀里。 「你、你干嘛啦?」我跌在他身上,他稍一翻身,将我压在了底下。 「下午还没做完的事,就在现在完成吧。」他伏在我上方,头略微低垂,亮褐色的细长发丝轻搔着我的脸颊,富有磁性的嗓音在我们彼此之间繚绕,我胀红了脸,却没有反抗。 他闭上眼,霸道的唇吻了上来,毫无预警地,让我连连招架不住,他的软舌在我嘴里不断翻腾,挑弄起我舌尖,来回舔吮。 我几近是喘不过气,轻推着他示意他缓下速度,他却丝毫没有要减慢的意思,双手更是悄然抚上我的上衣,不疾不徐地解了我胸前的钮扣。 「祁、祁霆??」我将手覆上他的,他卒然睁眼,不明所以地瞅着我。 「怎么了?」他薄唇泛着水色,莹莹剔透,我不自觉的嚥了下口水,懦懦道:「能不能慢会儿?」 他敛了敛眉宇,「不想要?」 我连忙摇头,眸子雾茫茫的,「没有,但是??我喘不过气来。」 「是吗?」他霍然低声笑了下,凑至我耳边,「放心的交给我吧。我会对你很温柔的。」 我闔上眼,点点头,下定决心把一切都交给他了。我的心,还有,我的全部。 他褪下了我的上衣,连带自己的衬衫一把扔到地上,佼好的身材表露无遗,他压着我又是一阵亲吻,手指攀至我的胸前,在乳尖上来回逗弄。 我的喘息低了几分,也快了几分,他的唇舌离开我的,逐渐往身下探去。 他轻轻的拭过了我的侧颈、锁骨,一路留下了旖旎的印记,我双手环抱着他的身躯,炙热的温度在我掌心熊熊燃烧,他的肌肤触感柔软,几乎是毫无赘肉,拥有着人人称羡的身材。 他嘴一张,含住了我胸前的尖端,仔仔细细地用舌头舔弄着,一阵刺激自身体深处散发出来,有些麻痒,更多的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快感。 「嗯??哈啊、啊??」我紧紧攀着他的背,压抑的叫声自喉咙倾洩而出,他一边用嘴服侍着我,同时用手搔着另一边的乳尖,片刻都不停歇。 「祁霆??再、再给我多一些??」我的双腿缠上他的,下体早已变得燥热难耐,他似是发现了我的不适,便将身子下移,右手隔着裤子摩挲着早已隆起的裤襠,隐隐带来一阵又一阵的刺激。 逗弄了一阵,他便索性将我的裤子脱下,那根阳具早已挺立高昂,威风凛凛似的,前端吞吐着些许的白浊液体,将内裤给打湿了些。 他的手掌附上我的性器,指头缓缓慢慢的摩擦着,我难耐的低吟几声,他几不可察的勾起嘴角,将我的内裤脱了下来,俯身便张嘴吞没。 「唔??」我浑身一阵,他的口腔湿湿热热的,让我越发的敏感,我紧抓着他,绷紧身体,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放轻松,别紧张。」他低沉的声音自身下传来,我依言放松,虽然这不是第一次了,心底却还是有些紧张。 他来来回回吞吐了数次,舌尖貌似不经意地擦过软缝,牙齿轻轻啃咬,一波波的快感让我意乱情迷,逐渐将我淹没。 「小凌??让我进去好不好?」朦胧间,他开了口,深如碧潭的双眸定定望着我,狡黠,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未等我回答,他便伸出一根手指,探进了我的后穴,不浅不深的快速抽插,没多久,便涌进了第二根手指,从没被异物入侵过身体,让我有些不适应,也有些不舒服。 他持续为我做着扩张,手指一根根地加了进来,体内也越发肿胀,我紧抱着他,神智有些恍惚,不由自主的喊:「祁、祁霆??嗯啊??你、你慢点儿??我、我受不住了??」 语毕,他果真缓下了动作,没想到,他却问道:「小凌,能上你吗?」 手指还停留在我体内,他望着我,我也望着他,这一剎那间,彷彿成了永恆。 我眼前一片迷濛,咬着下唇,轻轻地、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笑了笑,退开身子,将手指从我体内抽出,一阵空虚的感觉顿时涌来,他正慢条斯理的解着腰带,须臾,他也将自己脱得精光,将裤子一概甩在地上,扶着自己的前端,二话不说的进入了我的后穴。 这突如其来的侵入,让我失口叫了一声,他扶着我的腰,猛烈的推进,浅浅退出,再入得更深,他的阳具比方才进入的手指粗大上许多,让我的穴口像是被撕裂一般,火辣辣的疼。 「哈啊??轻、轻点??」我忍不住开口,他每一次的顶入,都会探往更深境界,也总是拂过我体内最敏感的那一点,纵使疼痛,更多的却是舒服与爽快。 房内充斥着放浪的肉体拍击的声音,与满满的腥味交杂,他的抽插越来越迅速,也逐渐将我顶上了高潮。 最后,他从我体内退出,我们俩同时射了,彼此的腹上与床单皆沾染了混浊液体,他在我身旁躺下,将我拥入怀中。 「第一次,辛苦你了。」他的嗓音好温柔好温柔,我摇摇头,笑了笑,在他唇上印上浅浅的一吻。 Chapter 7(3) 翌日。机场。 我和祁霆早早起床,清晨航班还没那么多,机场内的人潮并不拥挤,我们一路过了各个关卡,来到候机室休憩片刻。 尚有半个鐘头才开放登机,祁霆双脚蹭着地板,晃来晃去,看着落地窗外一架甫降落的飞机,连连拿了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 「你也太夸张了吧。」我笑道,他噘了噘嘴回:「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小到大我都还没出过国,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飞机呢。」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脸上辉映着欣喜之情,看来是对搭飞机充满了期待。 我摸了摸他的头,「等等就要上飞机啦,亲自搭乘绝对比用看的还要震撼。」 过了一会儿,空姐的声音透过广播传来,提醒乘客已经可以登机了。 祁霆走在我前头,穿越廊道,和空姐说笑了几句,来到机舱内部,手里拽着登机证,左顾右盼,终于寻到了我们的位子。 他让我坐在窗边,遮光板已被拉起,漠楞楞的曙色轻柔洒落,就定位后,系好安全带,待空姐检查完所有行李舱已确实扣紧,一切设备就绪,机长广播了几句话,半晌,机身便忽悠地于跑道滑行起来。 祁霆握着我的手,置于我们座位之间的扶手上,看着窗外缓缓变幻的景色,宽敞的跑道,只有我们这架飞机正徐徐前行,接着,移动的速度逐渐加快,景色迅速向后退去,很快的也变得模糊不清,衝刺速度达至巔峰,引擎声隆隆巨响,滑行了片刻,机身微倾,便笔直衝向天际,翳入了层层云靄。 我感觉到祁霆握着我的手收紧了些,我将目光送去,发现他绷着身子,紧贴着椅背,面有难色。 「怎么了?」我问。 「有点??耳鸣。」他皱了皱眉,吸吐了几口气,眉头仍是没有舒展开来。 「别担心,气压问题,等等就会好了。」 他点点头,果真,几分鐘过后,他才缓下顏色道:「嗯,现在好多了,刚才耳朵怪疼的,很不舒服。」 我拍拍他的肩,「下次多喝些水吧,可能会好受一些。」 飞行的过程中,我们连追了两部电影,也昏睡了数几个小时,歷经了超过半天的时间后,飞机终于降落在了美国。 出了海关,我和祁霆坐在机场大厅,几分鐘前我和爸爸通了电话,告诉他我已经回来了,而他说他会请joseph来载我们去学校。 「唷。」没过多久,一道頎长的身影映入眼帘,他微笑着向我们招手,另一隻手指兜转着车钥匙,朝我们这个方向走来。 我站起身,礼貌性的点点头,「joseph。」 「好久不见了,圣诞快乐啊。听说你带了朋友来啊?」 「嗯,他是祁霆。」我转身看向祁霆,他恭敬的站着,道:「你好。」 他俩握了握手,joseph道:「欢迎来到美国,顥凌就多麻烦你照顾照顾了。」 祁霆会心一笑,似有若无的瞥了我一眼,「放心,这是自然。」 我和祁霆上了车,鑽入后座,joseph似乎是对祁霆颇感兴趣,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着天,我则单手支頷,静心看着窗外不断向后飞逝的风景。 驀然,某人轻轻勾了勾我置于椅子上的手,他的食指蜷上我的,将手埋进我的掌心。 我扭头送了一记眼神给他,他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微笑,像是做什么坏事得逞了那样的狡黠。 我看着我们交叠的手,却也没有移开,就算被joseph发现也没什么,反正他和爸爸迟早会知道我和祁霆在一起这件事的。 joseph将车子停在了校门口,下车前,他似乎看到我们手牵着手,开啟车门的手顿愣了一下,他不甚自在的咳了一声,乾涩道:「我??去帮你们提行李。」 我连忙摆手,「不用麻烦了,我们自己来就可以了。」 他没有听从,逕自下了车,眉宇间尽是古怪的神情。 我看了祁霆一眼,他耸耸肩,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我无奈的开门下车。 joseph将我们俩的行李从后车箱取出交给我们,脸上瞬间恢復了一贯的和气笑容,我向他道了谢,和祁霆并肩走进校园。 祁霆好奇的东张西望,偌大的校园有几位学生正漫步行走,也有成群结队地坐在树荫底下野餐、谈天,我领着祁霆来到男生宿舍大楼,mr.meredith见有新人到来,连忙走出来招呼。 「hey,welcomehere.doyouneedanyhelp?」 「ah,thanksforasking.i’lltakehimtomyroom.」我道,而他点点头,又喧寒问暖了几句,便笑着与我们挥别。 踏着曾经颇为熟悉的楼梯,如当时一般一步一步吃力的将行李箱扛上三楼,我熟门熟路的来到房间门口,握上握把,轻轻一旋,门竟没锁,轻易地便被打开了。 我心里暗叫奇怪,推开门,却见一人坐在茶几旁,头戴耳机,埋首于笔电中。 我率先喊道:「尹谦墨!」 他抬起头,漾开笑容:「嗨。」 我进到室内,将行李给放好,赫然发现尹谦墨的东西已经清空了。 祁霆跟着进了门,尹谦墨好奇的打量着我身旁的男孩,打趣道:「harley啊,你究竟是怎么钓到这样的大帅哥的,你确定不是你把人家绑架来的吗?」 我瞪他一眼,祁霆直盯着他,眸里迸发着闪亮亮的光芒,「你就是莫非少爷吧?」 尹谦墨点头,祁霆大喜,连忙抓住他的手腕,「能不能和你拍张照,或是跟你拿个签名,还是??」 我失笑,「祁霆你也太夸张了吧。」 尹谦墨看了看我,向祁霆道:「你不怕你的小男友吃醋吗?」 「他??」 「尹谦墨,你很烦欸!」我脑羞的推了他一把,他踉蹌了一步,连忙抵着墙稳住身子,「好啦好啦,不闹你们了。」 拍完照、签完名后,我提议去山坡上那个薰衣草花园走走,尹谦墨立刻反驳:「你傻了吗?十二月哪来的薰衣草可以看啦。」 「可是??」这么美的景色,祁霆看不到的话那也太可惜了。 「没办法,认命等到明年暑假吧,夏天是它的盛放期,要那时候去才有意思。」尹谦墨将笔电闔上,套上大衣,「对了,既然今天是圣诞节,那我们就出去晃晃,顺便带你们去嚐嚐这里盛行的『蛋酒』吧。」 「蛋酒?那是什么?」 「一种欧美在圣诞节时期很盛行的饮品,亚洲并不常见,我喝过几次,觉得还不错,想说可以带你们去。」 我和祁霆二话不说的便同意了,我们一路跟着尹谦墨,来到校外一间我不曾注意到的小店,里头的灯光暖暖的,坐着约莫两三桌的客人。 一位看似是老闆娘的中年女性热烈的招待我们,尹谦墨为我们各点了一杯蛋酒,老闆娘还另外免费赠送几个纯手工製的幸运饼乾,淡淡的香草味融进了带点辛香气息的饮品,风味浓郁,滑腻顺口。 「不错吧,这间店最着名的就是蛋酒了,以后若是还想喝,可以常来。」尹谦墨道。 我頷首,浓烈的蛋香和奶香肆无忌惮地在口腔里蔓延扩散,据老闆娘说,这里面还加了些肉豆蔻粉,嚐起来还有一点很淡很淡的辛辣味,难以忽视却毫不违和。 稍微垫了垫肚子以后,我们便带着祁霆在这小镇上四处周旋,到处走走看看,最终还是晃到了那个山坡上。 登顶后,我们无人不是气喘吁吁,其实用走的不比骑车还要轻松,因为这个斜坡实在是太陡,无论选择何种方法,下场脚都是一样痠。 穿越了已然乾枯的薰衣草田,走到尽处,便是当初我和尹谦墨拍片的地方,我们趴在栏杆上,望着底下排列整齐的房屋、路树,或是偶尔呼啸而过的车辆,或是缓慢移动的行人,一切再也自然不过的变幻;而更远处,则是层峦叠嶂的群山,一峰罩着一岭,更有丝絮似的薄雾繚绕,氤氳靉靆,泠泠冉冉,颇有几分清冷仙气。 我们谁也没有再开口,一同吹着风,凉意侵彻,却不刺骨,沁爽无比。 过了好一阵子,一阵手机声响却划破了这美好的静謐时光。 我的口袋传来了震动的感觉,我掏出手机,上头画面显示着爸爸的来电,我按下接听,他的嗓音很低很低,轻轻颤着我的耳膜,其实细听,爸爸的声音也确实苍老了许多。 「今天晚上,回来吃个饭,joseph一样会去接你。」 「我知道了。」顿了顿,我又开口,「我可以带个人去吗?」 「你是说跟你一起来的那个?」 「嗯。」我静静等待他的回覆,深怕他会不答应。 须臾,他道:「随你便,别回来添乱就行。」 「谢谢爸。」我不自觉的扬起笑容,而他没多说什么,直接掛断了电话。 「什么事让你笑得这么开心?」祁霆问道,含笑的眉眼透露着不解。 我凑至他耳边,温声道:「晚上,换你去见家长了。」 Chapter 7(4)(END) 「这么快?」祁霆呀然,我将手臂搭上他的肩,笑吟吟道:「嗯,做好心理准备吧。」 「你有打算告诉他我们的关係了吗?」 我点点头,「其实不论现在说不说,他迟早还是会知道的。」 「可你没打算再等久一点?要是你爸反对我们怎么办?」 「说我都已经献身于你了,还能怎么办?」 「??」他愣了愣,「你认真?」 「没啦,闹着玩的。就算他不同意,我也是不会和你分手的,你可是我最重视的人呢,而且我觉得,照理来说他应该是不会来干涉我的才对。」 「好吧,就听你的,但你可别跟你爸吵起来啊。」 我灿然一笑,「不至于啦。」 之后,我们在路上选了一盒水蜜桃礼盒,打算做为给爸爸的伴手礼。回到了宿舍,尹谦墨又继续埋首于他的笔电里,似乎是在编辑影片,而祁霆开始整理他的行李,将东西分门别类的摆放好,就我一人坐在书桌前撑着头,思绪不自觉四处飘散。 其实,我并不是没有担心过,要是爸爸不喜欢祁霆那该怎么办,又或是打从心底排斥同性恋该怎么办,虽然说近来我和爸爸的关係确实改善了许多,但我相信他仍然不会这么放任我为所欲为。 他可能到现在还是认为,我和祁霆只不过是普通朋友吧。 然而,直到晚上,我才发现,一切是我多虑了。 约莫五点的时候,joseph来到了学校门口接我们,一路上我们谁也没有发话,彷彿有一股尷尬的氛围瀰漫在空气中,令人不自觉的噤声。 我想,大抵是joseph已经难以正常的眼光看待我们了,毕竟亲眼撞见两个十六岁的男生手牵在一起,实在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抵达了爸爸居住的地方,那是一栋简约的平房,从外观看起来可能只比在台湾的家稍大了一点,joseph先放我们在门口下车,自己则将车开到了后车库去。 站在门口,我的心像雷着大鼓般重重的搥着,要我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可事到如今,也只好坦然面对了。 毕竟,是我主动要求要带祁霆过来的。 我抬手按向门铃,响了几秒,铁门喀嚓一声的被开啟了。 站在门后的,正是爸爸。 他脸上掛着不苟言笑的表情,有些灰白的头发,泛着这些年来歷经的沧桑,祁霆扬起礼貌性的笑容,将礼盒递过去,道:「叔叔好,不好意思冒昧打扰您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您能收下。」 爸爸接过,侧身让我们俩进屋,一边道:「客气了。」 屋内的陈设简洁俐落,所有东西都收得规规矩矩,毫不杂乱,与其说是住家,倒不如说是办公室也不为过。 爸爸先让我们在沙发上小憩片刻,自己则到了厨房,与不知何时进屋的joseph继续准备晚餐。 「会紧张吗?」我轻声问向我身旁的男孩,他摇摇头,唇角微勾,「不太会,倒是你爸爸看起来真的好兇。」 我苦笑了几声,「习惯就好了,他以前生起气来可是更兇的呢。」 我明目张胆地牵起了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他诧异地望了我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你在,好像什么都不用害怕了。」 他暖暖的笑了下,「傻瓜,别担心,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的。」 没过多久,一股烧烤的燻香味扑鼻而来,我好奇地往餐桌一瞧,赫然发现joseph正端着一隻烤全鸡上桌。 这时,爸爸也走了出来,他不冷不热地道:「开饭。」 我们依言来到餐桌,并肩入座,桌上除了摆了一隻烤鸡,还有一堆香肠、火腿等配料,将桌子塞得几乎没有空隙,因此一举一动都得非常小心,要是一个不注意撞了桌子,那整桌的食物都得翻了。 见两位大人默默地开动,我们也动起刀叉,安静地开始享用眼前的美食。 在这阵沉默持续了十五分鐘之久,祁霆忽地搁下餐具,脸色变得凝肃。 爸爸扫了他一眼,「怎么了?」 「那个??」他嚥了嚥口水,「其实今天来拜访的目的,其实有一件事,我想要亲口跟您说。」 爸爸也放下刀叉,拿起纸巾按了按嘴,「什么事?」 顿了几秒,祁霆开口:「我和顥凌在一起了,希望您能成全。」 闻言,爸爸身子僵了一下,面色微微起了一丝波澜,接着他将双手交握,抿唇不语。倒是joseph没多大讶异,他勾起玩味的笑容,道:「你们,可是认真的?」 祁霆和我对视一眼,悄然握住我的手,毫不迟疑地点头。 「在一起多久了?」 我接续答道:「几个月了,不过??其实应该还要再更早的??」 「哦?这话怎么说?」 我将手握紧,掌心热热的、暖暖的,每一吋温度,都是有他相依的证明,一切有关他的回忆,此刻都显得无比清晰。 「国三那年,是他跟我告白的时候,那时,我们认识少说也有五年了,五年,我却亲手毁了这段光阴。」 joseph和爸爸一同望着我,一个眼神带着好奇,一个眼神静如止水,实在看不出有任何情绪。 「我为了逃避他,推开他,所以,我就逃走了,而且一逃,便是逃到美国来了。」我据实以告,也不管爸爸知道我来美国的真正理由后会有什么反应,一股脑儿地继续道:「可是,我终究还是后悔了。和他相处的这段回忆,怎么可能说忘就忘、说放就放?他的一举一动,在每个夜里不停重复播放,和他相处的欢笑,那样的快乐,是只有他才能带给我的。他的存在,让我感受到以前从没人对我如此的好,对我百般包容,虽然偶尔会戏弄我,可他终究还是护着我的,如果,真要我说的话,仅仅跟他当朋友,我是不会满足,不会,也不能。」 我的眼睛不自觉地感到酸涩,眼神却比以往都还要坚定且认真,而一旁的祁霆早已哭得泣不成声,他一边笨拙地拭着眼泪,一边努力维持在长辈面前该有的形象。 「所以??」我补上最后一句,「希望爸爸不会反对。」 我看向爸爸,他也回看着我,我们就这么对视了许久,我望见了他眼底的错愕、讶异与不解,更多的却是,一种趋于温暖的祥和。 毕竟,爸爸也是人,人终究还是会有感情的。 良久,爸爸终于哑着声音开口:「这是你们自己的决定,我不干涉,只要你们不后悔,不会到时候把一堆有的没有的过错归咎到别人身上,我并不会有任何意见。」他将视线锁定在我身上,「虽然,你从小到大,我真没尽到『父亲』的职责,可现在,你也该有你的自由了,你的人生,你自己走,我不插手。」 祁霆抓着我的手,仍旧没有放开,我也没有松手,此时此刻,我们,永远一起。 joseph又掛回了那副属于他的招牌笑容,刻意打趣道:「恭喜你们小俩口啊,来,这隻鸡腿就送你们啦。」 说完,他还真的把鸡腿递到祁霆盘里,祁霆连忙道谢,就在那一刻,我瞥见了爸爸的唇角,那似有若无上扬的弧度。 淡淡的、浅浅的,却是百般真挚。 祁霆将鸡腿切成了数小块,送到我嘴里,接着再很刻意地将叉子给悄悄舔过一遍,也不知是要做给谁看,可能就是要让我害臊的吧。 我望着他的侧脸,心想:能和他在一起,真是太好了。 这个决定,我相信,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后悔的。 只因为那个人是你。我最深爱的你。 全文完 后记《我们不再有距离》 大家好,这里是寂凛。 很高兴能在2019结束以前完成这部作品,这是我第一次尝试如此长篇幅的小说,过程中遇到的瓶颈真的很多,所以当我敲下「全文完」三个字的时候,心情虽称不上澎湃激昂,可内心是感慨万分的。 一开始打算开始写小说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我真的很热爱写作,不把脑子里那些东西写下来就浑身不畅快,一方面是因为个人觉得,现实世界中实在有太多太多的不完美,既然小说是个虚幻的地方,那何尝不把自己美好的幻想通通丢进那个世界,故事发展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于我而言,没有什么能比写作给我带来更多的乐趣了。 再来谈谈这个故事。 这个故事很普通,也没有什么深刻的教育意义,就只是很单纯地告诉我们要懂得把握,喜欢一个人就勇敢去爱,顾虑太多反而会让自己将来后悔莫及。祁霆和小凌在最后幸运的在一起了,可说实在话,现实中哪有那么容易,还有很多的困境与问题是要我们去面对的,不过,总归还是一句话,不要让自己后悔。 在这故事当中,最让我心疼的人非巖默允莫属了。「师生恋」和「同性恋」两种现在并不普及的恋情,都被他给沾染上了。其实,爱一个人何错之有,外界的眼光,也往往能伤一个人伤得很深,所以,抱有尊重的态度,正是现代许多人仍需学习的基本素养。 好好爱一个人,得到幸福,看似如此简单的一个愿望,却往往最难达成。 因此,希望世上的所有人,都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且永远不要愧对于自己所做过的每个决定。 寂凛2019/11/26 Side story 1 十二月三十一日。 儘管尹谦墨已经搬出了宿舍,可他还是会时不时会回来充当一下电灯泡,来我们这里的打打报告或是经营他的youtube频道,顺道监视我们有没有什么踰矩的举动,虽然我并不怎么在乎,可祁霆就不一样了。 每当他正想把我扑倒,压在床上强吻的时候,房门总会传来不合时宜的敲门声,害得祁霆只好停下动作前去开门,然后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虽然是真的没发生什么啦。 「小凌,我能不能问一下,为什么每次莫非少爷都会这么刚好的出现啊?这都要让我怀疑他是不是一直在监视我们了。」在他打算偷袭我却又宣告失败以后,窃声的偷偷问我。 我耸耸肩,无奈地一笑,「我也不知道,你就先暂时先表现得矜持点吧。」 他噘起嘴巴,目光瞥向正在忙的尹谦墨,神情颇为忿恨。 「别一直盯着我瞧啊。」似乎是受不了祁霆的视线,尹谦墨悠悠开口。 「你不是搬出宿舍了吗?怎么还一直回来?」祁霆埋怨道,当初那份对莫非少爷的崇拜已不復存在。 「别忘了,是谁为了要与他的小男友相聚,让我不得已搬出去的?现在我偶尔回来踏踏,还要遭受这么多抱怨的话,唉,这是苦命啊我??」 祁霆咂了咂嘴,不好再多说一句。 「你现在住哪儿啊?」见他俩没再说话,我继而出声询问,「你爸妈出差回来了吧?住他们那里吗?」 「嗯,其实他们家离学校不远,当初我住宿舍只是因为不想和爸妈一起住,不过真要我搬过去我也无妨啦,我只是会间来无事回来闹闹你们罢了。」 「喔,原来如此。」我应道,而祁霆一脸哀怨,却也是无可奈何。 尹谦墨待到将近晚上十点,便收拾东西回家去了,祁霆撑着头坐在书桌前发呆,我滑着手机,打开了某个社群软体。 自从梁栩熙那起事件发生以后,我便鲜少再去上网,手机对那个时候的我来说不过是个单纯的联络工具罢了,我不想再让太多的是非恩怨、纷纷扰扰来沾染我的生活。 我滑着主页面,它的功能比起之前更新了许多,画面也变得简单乾净,我快速瀏览过每个人的限时动态,不出几秒便全部刷完。 毕竟我的好友数真的不多。 将近一个小时过后,祁霆登时出声:「嘿,小凌,要不要出去走走?一整天闷在宿舍里,都快变成宅男了。」 「现在?」我向他拋以一记困惑的眼神,「现在门禁时间已经过了喔,这时候溜出去不太好吧?」 「反正现在是放假期间,舍监应该也不会来巡房啦。」 我犹豫了一会儿,总觉得这么做实在不怎么妥当,然而在他百般坚持下,我终究还是妥协了。 我们速速换了一套外出衣,悄悄地出了房门,此时走廊上静謐无声,没有一丝人影。 我们来到宿舍大门,mr.meredith大抵是回家跨年了,并没有在这里。 我们静静地溜了出去,晚风吹来一股寒意,有些刺骨,我下意识地拢紧外套,祁霆见状,便一把将我搂进他怀里。 我缩了缩身子,虽然已经渐渐习惯夜晚的低温,没像一开始那么冷了,但我还是想要贴近他,从他身上汲取一些温度。 心也不知不觉地暖了起来。 我们俩并肩走在空无一人的操场上,星子高掛夜幕,眨着双眼,悄然凝视着大地,我们随意漫步,谁也没有出声,可这样的时光好不愜意,如梦似幻,令人沉醉。 我们慢悠悠地晃到后门,数辆脚踏车整齐罗列,我们绕至后方,却发现一堵厚厚的墙挡住了去路,我和祁霆相望一眼,他率先上前,在某个人的脚踏车坐垫上一蹬,双手撑至墙上,使劲让身子跨了过去,接着便轻松着地。 我听见他在另一端催促我赶紧过去,我效仿了他的动作,顺利攀了上去,可我做坐在墙缘,一动也不动,内心焦急万分。 我可没胆直接跳下去啊! 祁霆在底下仰头望着我,不解地问:「小凌,怎么啦?赶快下来啊。」 我瑟缩了下,颤着声道:「这里太高了,我不敢跳下去??」 闻言,他笑弯了眉眼,轻拍双手,温声说:「别怕,有我在,我会接住你的。」 我深深地看着他,眸子不愿别开,「那、那我下去囉??」见他点头,我双手向后一推,整个身子直直往下坠落,我不自觉地闭上眼、抿紧唇,转瞬便落入一阵温暖的怀抱。 他紧紧拥着我,垂首附在我耳边,「没事吧?」 我点点头,蹭着他的胸口,同时回拥住他,贪婪着他身上一股属于他的、淡淡的馨香。 「你可真是信任我。」他轻轻地笑了声,「要是我没接住你怎么办?不害怕吗?」 这次我摇了摇头,囁嚅:「你一定会接住我的,我相信你。」 他宠溺似的揉了揉我的头发,旋即牵起我的手,走上这条灯光微稀的道路。 「要去哪儿?」我问。 「再去上次那座小山丘上吧,从那里看夜景应该挺美的。」 我在心底沉沉哀嚎了声,因为又得要再次挑战自己体力的极限了。不过既然祁霆想去,我便没有反驳。 夜晚的山坡看起来更可怖了些,一路上,我紧紧握着祁霆的手,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开,他的手掌暖暖的、热热的,为我带来了莫名的安全感。 费了一番功夫到了顶端,我们走到与上次到来时相同的位置,眺望远方,壮丽的景色让人呼吸不自觉地一凝,一边是层层叠绕的山峦,另一边则是整齐排列的低矮平房,窗户里依稀透着微微的灯火,将这座城镇点缀得别有一番姿色,我倾身依附在栏杆上,双手支頷,欣赏着眼前的美景,而祁霆站在我身旁,将手臂揽住我的肩,低声道:「还有三分鐘。」 我愣了下,几秒过后才想起,今年就即将要落幕了。 我们静静等待着一分一秒流逝,在今年的最后,我们不需要特别去做什么有意义的事,只要像这样陪在对方身边,足矣。 「十、九、八、七??」耳边幽幽想起祁霆低沉而魅韵的嗓音,我连忙和他一起倒数,迎接即将到来的崭新的一年。 「三、二、一,新年快乐!」我和祁霆同时喊道,远处烟火冉冉上升,绽放在漆黑的夜空中,让夜幕添上了一层亮丽的色彩。 「小凌,我先说我的新年愿望好不好?」他出声问道,我頷首,他则双手合十,眼眸幽深的凝眄着远处,「希望在这新的一年里,我和小凌能够永远在一起,不只是今年,以后的每一年亦是如此。」 他继而转身面向我,「换你了。」 我幸福地一笑,「我的愿望就是,希望祁霆的愿望能一直实现,直到永远。」 他纤长的手指勾起了我的下頷,双眼认真地注视着我,「我们的愿望,一定会一直成真。」 我再次点点头,他俯下身,将柔软的双瓣印上我的,这一吻,很深很深,映照在了我们背后,璀璨耀眼的烟火里,永不熄灭。 Side story 2(1) 「小凌,快点啦!」祁霆站在游乐园的门口前,兴高采烈地朝我大喊。 这里是当初我和祁霆无意间发现的那座游乐园。 在美国待满了三年,我依爸爸当初说的回到了台湾,而爸爸自从回来后便无声无息,一点消息也没让我接到,有时我不禁会想,妈妈究竟还有没有找他麻烦? 祁霆现在和我住在一起,他没有再回家,不过,我想,就算他回去了,他妈妈肯定还是不欢迎他的吧,与其再闹得不愉快,不如还是分隔两地,我们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好。 我跟上祁霆的步伐,他一把搂住我的肩,晃了晃紧握在手里的门票,「我们赶快进去吧。」 我点点头,耀眼的笑容高掛在他的颊上,我们并肩入了园区,祁霆便像个小孩似的好奇地四处走走看看,他先是拉着我坐了好几趟的云霄飞车,接着再将咖啡杯、海盗船、自由落体、碰碰车等游乐设施都体验一遍,我累瘫在一旁,要他陪我休息一会儿。 「小凌,来嘛,我还没玩够呢!」他握着我的手腕,轻轻晃着,我喘了几口气,看着他委屈的面容,好声好气道:「你让我先休息一阵子,再陪你去玩好不好?」 他努努嘴,晃着我的手依然没停下,「可是再不去等等游乐园就要关门了??」 「关个头啦,现在也不过早上九点而已,你还有十二个小时可以慢慢玩。」 他瞋睨了我一眼,「可是??」 「别担心啦,等等肯定陪你去大玩特玩。」我抬起另一隻手,在他头上揉了几下,他的发质很好,不如一般男生那样粗糙,触感反倒是滑顺细緻。 他嗯了声,灿然一笑,没再吵闹。 我们坐在园区内的长椅上,两人的手紧紧交握着。此时人潮不多,环境并不嘈杂,偶尔远处传来稚嫩孩童银铃般的哂笑声,轻轻脆脆,听了心底也不厌嫌,只觉得心情很是愉悦,浑身得以放松。 然而,一阵喊声却兀自打断了这短暂的美好。 「祁霆?」一道女声在我们身边响起,听起来有几分耳熟。 我和祁霆放开彼此的手,同时抬眸,望向声音的来源处,只见两位少女并肩站在一起,生得几近相似。 祁霆蹙了蹙眉,不确定道:「梁、梁敏茜?」 其中一位女孩连忙点头,脸上尽是欣喜之情,「太好了,我没有认错人。」接着转向身旁的人,得意地道:「姊姊,我就说吧,祁霆他还没有忘记我呢!」 梁栩熙不屑的嘖了声,「你在开心个什么劲儿啊?人家不过是记得你的名字,又不是喜欢上你了,真的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可是??至少他还没忘记我啊??」梁敏茜小声辩解,她姊姊则一脸不爽,锐利的视线投射过来,「既然这么巧在这里碰见你们,那么祁霆,我便直接问了。」她忽略身旁还在暗自窃喜的妹妹,逕自开口:「你现在有女朋友了吗?」 祁霆微愣,我亦是,没想到方见面就是如此直接的问题。 「这??」 「如果没有的话,给敏茜一个机会吧,你知不知道她喜欢你已经喜欢快六年了,这些年来,她没有一天不在想你的,尤其是自从高中你莫名失去联络之后,她更是每天都在打听你会去哪里,然而所有亲朋好友中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你的消息。」 「其实我已经??」 祁霆话未说完,又再次被打断,「所以呢,同意了吧?」梁栩熙问,而梁敏茜站在一旁,眼巴巴的望着他。 祁霆叹了口气,「我说,你们能不能等我把话说完?」他轻轻地执起我的手,莞尔一笑,随后将视线对上梁敏茜,「虽然我没有女朋友,不过,我还是不能和你在一起。」 闻言,女孩有些慌了,「为什么?如果是因为没有喜欢我的话也没关係,感情还可以再培养的啊!」 祁霆再次笑了,看着我的眼神溢满了温柔,一阵阵的暖意淌进我的心扉,「因为,有个人,更值得让我来守护,而且我还和他约定好了,要一直陪着他,直到永远。」他亮出了我们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那是一副情侣对戒,而这意思再也明显不过了。 没有人,可以拆得散我们。 梁家姊妹双双瞠大眼,一个怒得咬牙,另一个则是快要哭出来了,没想到,祁霆又在这时补了句:「所以,可以请你们快点滚了,因为你们已经严重打扰到我和小凌的约会了。」 这句话成功地让原先死命掛在梁敏茜眼角的泪水滚落下来,她拉着姊姊赶紧离开,临走前还藉机瞪了我们俩一眼,忿恨道:「祁霆,我之前真的错看你了,没想到你真的和姊姊说的一样,性向弯得这么严重!真后悔喜欢上你!」 待她们走后,我侧头倚在祁霆肩上,笑叹:「你跟以前一样,对她说话还是那么无情啊。」 「我本就不该给她任何机会的,要不是她一直死缠烂打,我想我也不会把话说得这么绝。」他单手托腮,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话说小凌,我们赶紧再去玩吧。」 「嗯,走吧。」我站起身,顺手一把将他拉起,而后我们又将游乐园内所有的游乐设施都玩过一遍,且十指交扣着。 暮色渐沉,临海的此处气温骤降,冽风打在肌肤上,寒意侵彻。 我耷了耷脑袋,偎依在祁霆身畔,他亲暱地挽着我,并肩走在小路上。 我们来到摩天轮底下,虽然这里的没有像国外知名乐园的摩天轮那般大,可这规模仍是不容小覷。 我和祁霆排着队,一下子便轮到了我们,在我们的再三请求下,工作人员勉为其难的让原该载客四人的车厢只坐了我们两个,我们心怀感激地向他道了谢,门一关上,我和祁霆便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我们面对面坐着,车厢缓慢地上升,窗外的天色已然暗沉,只有园区内布置的灯饰荧荧闪烁着光辉,照亮了这块地方,五彩繽纷,好不漂亮。 「没想到三年没回来,这里竟改变了不少。」祁霆感慨,的确,就像这座游乐园比起三年前,占地面积整整大上了一倍之多,附近的道路交通,也比以前畅通了不少。 「是啊,真是怀念啊。」我应和。 随着时间的推移,车厢逐渐绕至顶端,窗外的景色越发的辽阔,游乐园外的海岸也映入了眼帘,海面风平浪静,只有数艘船隻在航行,亮着灯,似乎正朝着岸边驶来。 当我们接近约莫十一点鐘的方位,我和祁霆各自用支架架好手机,贴近压克力窗户,准备记录登顶的那一剎那。 「小凌,你有听过一个传说吗?」 我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传说?」 「据说只要情侣一起搭摩天轮,在到达顶端的时候看见游乐园点灯,就能够幸福一辈子。」 「真的吗?」我兴奋的道,却又随即难掩失落之意,「可灯不是刚刚就已经点了?」 他轻笑了声,「我想说的是,我们不需要这些无谓的传说,也照样能幸福长久。」 我心头一热,一把捧住他的脸,在他唇上飞速的吻了一口。 他愣愣的看着我,随后放柔了神情,笑吟吟的打趣道:「难得你会这么主动。」 闻言,我嘟起嘴,故作不满,「不然以后我不主动了,都你来。」 他唇边的笑意更深了,眼底辉映着深情,款款望进我的双眸,「我能现在上了你吗?」 我的脸登时染上一抹緋红,瞪了他一眼,「当然不行!」 Side story 2(2)(H) 然而,他却不予理会我的拒绝,俯身朝我贴近,一手揽住我的后背,将唇再次印上。 原先我想躲,可他将我拥得紧紧的,不断啃咬着我的唇瓣,不让我挣脱,我只好闭上眼,认命的回应他的吻。他的舌勾上我的,缠绕似的与我共舞,我吸吮着他芬香,沁入口腔,燃起我内心深层的慾望。 「祁霆??」我软软糯糯地唤了声,双手抚上他的后背,让我们贴得更加紧密。 「嗯,别担心。」他应了声,灵动的舌在我嘴里翻腾,我的浑身逐渐燥热,他的手在我腰际上游移,没多久便探进我的衣摆,肌肤相触的瞬间,我再次乱了心跳。 他指尖爬至我胸前,捻住我早已挺立的尖端,在手里搓揉玩弄,我加重呼吸,低吟喘着,他的唇离开我的,彼此之间拉开了一道曖昧旖旎的银丝。 他满足地看着我,手上的动作尚未停下,浑身受了阵阵的刺激,我吟哦了几声,软了嗓子央求道:「祁霆??别、别再弄了哈啊??被看到了??可、可不好啊??」 他舔了舔唇,神情狡黠,「小凌,这可是你要我主动的喔。」 「主动归主动??但、但不是现在??」我喘着气,努力吐出完整的话,「而、而且??就快要??到最上面了??」 他扭头望了窗外一眼,漾开迷人的微笑,「要帮你拍张照吗?」 「你、你先把手拿开??」我撇过头,而他依言将手从我衣内抽出,我软趴趴的瘫在座椅上,脑袋仍是一片浑沌。 「你真的很可爱呢,小凌。」 我红着脸,理了理凌乱的上衣,此刻车厢已升至了顶端,祁霆拿出手机和我自拍了好几张,为这留下了美好的纪念。 没想到,正当祁霆要退回他的位子上,车厢却倏地猛然一晃,他跌落在了我身上,而整座摩天轮突然停止运转,就这么静止在半空中。 「祁霆,你没事吧?」我连忙扶住他的肩膀,忧心忡忡地问。 他撑起上身,给我一抹放心的笑容,「我没事,别担心。」 察觉外头有异,我出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儘管我知道问他也于事无补。 「不知道,大概是故障了吧。」他耸耸肩,索性直接在我身旁坐下,让整个车厢稍稍倾斜了一边。 我在窗边好奇的探头探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而这时一阵广播自底下传来:「搭乘摩天轮的游客请注意,很抱歉因为作业疏忽,造成设施暂时性的故障,各位乘客切莫惊慌,请安静于车厢内等候,我们将立即请求协助,尽快修復设施以继续运转,感谢您的配合。」 我回到位子上乖乖坐好,叹道:「唉,这下只能慢慢等了。」 他嘴角挑起玩味的笑容,魅惑的嗓音在我耳边荡漾,「不如??我们继续刚刚未完的事吧。」 我顿时赧然,「别闹了??这里可是公开场合欸??」 「我没在闹,我可是认真的。」他节骨分明的手指游走至我的颈窝处,手指抵上我的下頷,或快或慢的挠着痒。 我微微侧首,想避开他那灼灼燃着慾火的视线,正想伸手拨开他,他却一手抓住我的双腕,另一手扣着我的后脑,俯身又是一阵亲吻。 他的舌轻巧地鑽入口中,黏腻的韵味扩散开来,他的吻很激烈,彷彿勾人魂魄,一不小心便会沦陷其中。 「祁霆??等、等等??回去再、再继续好不好??」回过神来,才惊觉他的手已经在我的裤挡上来回摩擦,他欺身压着我,让我难以动弹,我挣扎似的扭摆着身子,想逃避他火辣辣的触碰。 他抬起头,深情地望进我的眼波,「小凌,我??」随即又摇摇头,改口道:「对不起,我们回去再继续吧。」 语毕,他从我身上爬起,歉然道:「是我心急了,如果有让你不舒服的话,我向你道歉。」 见他一副愧疚的样子,我软下心道:「没事,祁霆,你不用这个样子的。」 他抿抿唇,浅笑不语。 大约三十分鐘过后,我们终于下了摩天轮,几位工作人员正在给每个下来的乘客道歉赔不是,我摆摆手,要他们别在意。 之后我们又在园区内晃了几圈,没多久,祁霆便说想回家了。 我知道,他早就已经慾火焚身了。 搭乘公车回到家,一进门,祁霆便直接将外套甩在地上,将我压在墙上连连索吻,他不重不轻的啃咬着我的唇舌,滚烫的舌尖描绘着我的,我极力迎着他,贪婪的索求更多。 他一手拂上我的胸前,毫不犹豫地将我的外衣给扯开,我的后背抵上冰冷的墙,不自觉打了个冷颤。见状,他更加拥紧我,像是要将我揉进他怀里似的,汲取他温暖的体温。 他的手掌来回抚摸着我的背脊,偶尔轻搔,引起了阵阵的麻痒,我双臂无力的掛在他肩膀上,沉浸在他给予的温柔。 「祁霆??去、去床上好不好??」我气喘吁吁的道,他应了声,便抄起我的膝盖,将我抱进房里。 我蜷缩在他怀中,迷惑似的蹭着他的胸口,他一将我放在床上,我便拉着他的领口,让他低下身继续和我深吻。 唇舌激烈交缠,他吸吮着我口腔内的每一处,彼此津液吞吐间,他跨坐在我身上,让下体隔着衣料紧密贴合。 我明显感受到下身正滚烫着胀大,祁霆弓起背,跪在我身体两侧,他牙齿撕咬着我的乳尖,另一手则探往我的裤头,单手将我的皮带给褪去,连同裤子给脱了下来。 我隐隐颤了几下,他逐渐往我身下循去,沿途在腹部上一路亲吻,舌尖濡湿我的身体,最后停在我早已隆起的裤挡上。 他以手覆盖着,握在掌心里把玩,电流似的麻痒自脚尖窜了上来,神智逐渐被剥夺,曖昧的呻吟从我嘴边溢出,他的手轻轻地捏了两下,低声笑问:「小凌,想要吗?」 我收紧腿,禁不起他这般挑逗,我皱紧眉头,颤颤巍巍地应允。 「哈啊??快、快点??」我喘息着,身下胀疼得难受,他忙不迭将内裤一剥,低头张嘴含住了我的阳具。他先是缓慢的吞吐着,湿热的气息让我浑身使不上力,他的软舌轻轻搔刮过前端细缝,围着茎柱不停绕圈,偶尔用牙齿摩擦啃咬,我瑟瑟绷着身子,双手紧抓床单,强力忍受一波波袭来的热潮,让我头晕目眩。 不知何时,他也已经宽衣解带,一丝不掛的伏在我身上。 我轻扯了几下他的发丝,他仰起头来,含笑的眉眼望着我,温声问道:「怎么了吗?」 「抱抱我,快,我想要??」我努力撑起上半身,扣着他的脸颊,渴望他唇舌的柔软,他似乎是讶于我的主动,先是愣了一会儿,直到我在他唇瓣上轻轻一咬,他才回过神来,热烈的回应我的吻。 嘴忙着,手也没间下来,他的手掌绕至我后方,在臀上不停的搓揉抚弄,我情不自禁的呻吟了几声,再度陷入了冉冉的情慾里,无法自拔。他的手指趁我一不注意,便顺着润液滑进了我的后穴,我像是触电似的惊叫出声,体内突如其来的异物胀得让我不适,他缓缓慢慢抽插起来,彷彿怕弄疼我似的,迟迟没有加快速度,然而却让我更觉难受。 我双手攀上他的后背,紧紧抓着他,忍不住低吟:「嗯??祁霆??快、快一点啊??哈啊、啊??会疼??」 我的声音软软的,让他彷若着了魔似的,依着我的话开始加速抽动,手指也从一根变成了两根,直直顶入我体内的深处,没多久又塞入第三根,毫不留情的猛烈衝撞。 我浑身滚烫,下腹更是不停翻涌,一阵阵热浪来袭,我攀他攀得更紧,疼得眼角都逼出泪来了,他一见到我双眼迷濛的样子,伸出舌替我舐去眼泪,然而手指仍在我体内快速抽插着,我的泪水相继而出,迷迷糊糊地求饶:「祁霆??嗯啊、啊??停、停下??」 他又吻了吻我的眼角,「你确定吗?这样你会更难受喔。」 我呜噎着,没敢回答。纵使这早就已经不是我的第一次,可每一次身体总会觉得疼得想哭。 他温声哄了我的几句,便将手抽出我的体内,与方才截然不同的空虚感直勾勾的充斥而来,我哼唧了几声,又抓住他的手,不捨得他走。 「怎么了?还是想要吗?」他柔声问。我点点头,眨着双眼不安的说:「直、直接进来??别弄疼我了。」 他人畜无害的笑了笑,「不如??我们来玩点不一样的吧?」 我不解的瞅着他,只见他在我身旁躺下,男根早已昂首挺立,他扶着我跨坐到他身上,将我的后庭对准了他的分身,轻声说道:「这次,就让你自己来吧。」 我登时又红了脸,这么羞耻的姿势我可还没尝试过,「你、你认真的吗?」 他頷首,仰头在我唇上轻轻一啄,「放心吧,都做过这么多次了,别怕。」 我颤颤巍巍地压低身子,感觉到有个火热的硬物正顶着我,我硬着头皮,慢慢地坐了下去。 在硬物侵入体内的瞬间,我仍是失口叫出了声,他扶着我的腰,协助我上下抽动,我动得极缓,不敢让穴口吞得太深,他也不急,只是配合着我的律动跟着浅浅摆腰。 「疼吗?」他问。我摇摇头,全身却早已汗流浹背,我已经努力将他的阳具塞入我的体内,可还不及三分之二,我便觉得已经到顶,快不行了。 见我濒临虚脱的模样,他又是好笑又是怜惜地道:「累了,休息一下,还是让我来吧。」 他动作俐落的将我翻身,又将我压制于身下,接着继续抽送起来。 兴许是习惯了体内异物的大小,渐渐的也没那么疼了,他有意无意地加快速度,并且顶入更深的地方。 我大口大口喘着气,他的每一次推进,都会若有似无的擦过体内那点敏感处,他大抵是摸透了我的身体,知道如何才能让我舒服,我的阳具已然胀的可怖,马眼吐露着汩汩白液,沿着茎柱顺流至腹部。他的攻势越发的猛烈,我配合着他上下扭动着腰,迎合他的每一次的衝撞,房内回响着我们肉体交叠拍打着声音,床架似乎是负荷不住我们疯狂的运动,吱吱呀呀的发出抗议之声。祁霆再次重重的顶入,像是要把我贯穿似的,纵使会疼,更多的却是说不清的快感与舒爽。 「祁、霆??我??要射了??」我囁嚅,双手更是紧紧抓着他,硬是在他背上刮出几道红痕。闻言,他顶入的每一下都是推往更深的地方,他一手抓住我的下身,在掌心里擼动,一波波的快意冲昏了我的头,随着喘息越来越重,没多久,他便将我送上了高潮,所有白浊都喷发在了他的手里,而他也将自己的全数射在我的体内。 「祁霆??我好累??」我浑身乏力的瘫在床上,他从我体内退开,在我身边躺下,一股温热的暖流在我的甬道里淌着,我顿时觉得,这男孩的精力实在太过旺盛了。 「你等等,我去拿条毛巾过来帮你擦擦身体。」他将散落一地的衣服套上,转身走到衣柜前取出毛巾,我看着他的背影,意识逐渐模糊,双眼不知不觉的闔了起来。 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便不太清楚了,只依稀听到,恍惚间,有个男孩在我耳边轻声说:「小凌,我爱你。」 我也是。 我在心里这么答道。 番外完 情人节特别番外 毬毬趴在我腿上睡得舒服,我瞇着眼晒着太阳,家里少了一个人,显得格外安静。 突然间手机铃声响起,我乔了乔坐姿,拿起置于客厅桌面上的手机,按下接听。 「嘿,是我。」一道熟悉的嗓音传来,我咧嘴一笑,打声招呼:「尹谦墨,怎么突然打给我?」 「我们也很久没见面了吧。」他道,爽朗地笑了笑,「我昨天刚到台湾,怎么,要不要出来约个会?」 「约你大头啦。」我气呼呼的回,「别乱说话。」 「好啦,一起吃顿饭,我请客,行吧?」 「几点?约哪儿?」我问。 「餐厅你选吧,台湾我不怎么熟,你可别挑会让我破產的啊。」他停顿片刻,「至于时间嘛……一点你行吗?」 我抬首看了时鐘一眼,内心盘算等会儿应该没什么事,便直接应允。「餐厅我再找找,等等发地址给你。」 「嗯,那我先掛了,拜。」 断了电话之后,我又滑了几下手机,找了间附近闻名的小吃店,将地址传给尹谦墨,便起身回到房间。 我坐在床沿,内心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今早当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不见祁霆的踪影,整间屋子静悄悄的。若是平常他较我早起的话,不是会使一些奇奇怪怪的手段把我挖起来抓去晨跑,就是待在客厅一边看着晨间新闻,一边啃着外面买来的早餐。 可今天,他却整个人消失不见,直到中午也还没回家。 我曾几度传了讯给他问他去哪儿了,他有已读也有回覆,不过答案始终是「祕密」以及「你不用担心」。 我嘖了声,心想再苦恼也不是办法,便由他去吧,反正只要人平安就好。 我简单的换上衬衫和牛仔裤,拎起手机、钥匙和钱包,出发前往店里。 我比约定的时间早了约莫二十分鐘抵达,一进店门,却发现一抹身影坐在临窗的位子,我讶异的走上前,「唷。」 「嘿,这么早就来啦?」他起身,在我肩上拍了拍。 我一笑,「你才是吧,还比我早到。」 「我说过了啊,我对台湾又不熟,如果不早点出门,到时候迷路迟到了怎么办。」他坐下,而我在他对面入座。「你呢,早到二十分鐘又是为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一个人待着无聊,就早些出门了。」我招手请来服务生,点了几样下酒菜和几瓶啤酒,还有几样我特别喜欢的滷味。 「一个人?你的小男友不在吗?」他蹙眉,有些不解,「你俩不是同居了吗?」 「是没错,可从今天一早他就不见了。」 「有传讯息问他去哪里了吗?」 我頷首,将手肘置在桌面上,掌心托着下巴,「不过他说是祕密,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跟我说。」 「反正他是不会丢了你的,放心吧。」 我闷闷点头,这时服务生将我点的菜送上桌,我开了罐啤酒,仰头灌了几口。 「欸欸欸,菜先吃,别顾着喝酒啊。」尹谦墨拉住我的手腕,示意我停下。 灌完一瓶,我叹口气,这才拿起筷子享用美食。 「龚顥凌,我怎么都不知道你会喝酒?」 「你知道干什么?我也不常喝,就是偶尔小酌几杯。」我头也没抬,逕自吃着滷味。 半晌,他幽幽问道:「你在担心小男友啊?」 我的手顿了下,点头。 「担心他的话就去找他嘛。」他向后仰了些,一脸好笑的瞅着我。 「去哪找?我可没在他手机设定位追踪。」 「这你也要问我,亏你们在一起都将近四年了,这话你要是让他听到他肯定会伤心的。」他又笑了几声,我在内心思忖,这人什么时候这么爱笑了? 「他要是不想伤心就别给我搞失踪啊。」我随口应道,祁霆今天的举动真的是太诡异了,诡异到让我放不下心来。 我又拿起另一瓶啤酒,打开直喝。 「哈,反正他没事的啦。我也真是可悲,难得跟朋友出来吃饭,还要替他想男朋友跑去哪,唉??」 「算了,我就等他自己回家吧。」我晃晃脑,决定还是先好好吃饭。 对面的他勾唇,低声道:「龚顥凌,有时候??你也真够迟钝的。」 我抬头望了他一眼,他状似无异的耸耸肩,继续夹菜送进嘴里。 我想,今天不只祁霆怪怪的,连尹谦墨的言行都有些不正常了。 饭后,告别尹谦墨,我独自走在大街上,绕了几圈便觉无聊,索性直接回家去。 我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电视台播出的九〇年代电影,没几分鐘便将电视关上,躺在沙发上小憩一下。 习惯了有祁霆的生活,突然间他不在身边,竟有些不适应。 意识逐渐陷入浑沌,阳光洒在我的脸上暖暖的,不知过了多久,我依稀听见有人唤了我的名字。 「小凌。」 我缓缓张眼,天色已然黯淡,我转头看了看四周,却发现一个人也没有,正想闭上继续睡,双唇突然覆上一抹温热。 我吓得睁眼,原先迷糊的脑子顿时清醒了,我使劲推开前面那人,却听见一连串的碰撞声和哀嚎声。 「嘶??」那个人卧倒在地,眉目都扭曲在一起了。我一瞧,却发现那人正是祁霆。 我怔忪,连忙跳下沙发上前去查看他的伤势,他摀着手臂,神情痛苦。 「那个??你没事吧?」我挠挠脸颊,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摇摇头,无力的瞪了我一眼。 「对不起啦,我不知道是你,下意识就直接推开??」我软下声音道歉,「话说,你还好吗??」 「我们都接过吻这么多次了,你竟然不知道是我。」他没好气地道,噘起嘴表示不满。 「好嘛,对不起啦??」我圈住他的手臂晃了晃,却听见他又哀了声。 「怎么了?」我忙不迭问,他捲起袖子,肌肤上透着一块紫红。 「刚刚撞到了。」他把袖子捲了回去,「几天后再用药膏推推吧。」 我拉了拉他的衣袖,「祁霆??你是不是不开心?」 他没点头也没摇头,面无表情道:「哄我。」 我愣了愣,而他站起来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重复一次:「哄我。」 我坐到他旁边,看着他气鼓鼓的脸颊,内心暗自一笑,捧起他的下頷,直勾勾的吻了上去。 这下换他愣住了,我闭起眼,舌尖鑽入他嘴内,贪婪的搜刮着他的味道,他来不及反应过来,双手搭上我的肩,一推,与我拉开距离。 「等、等等??」他喘着气,眼底却浮上一层笑意,「怎么直接亲上来啦??」 我一笑,在他脸颊落下一吻,「还生气吗?」 他勾起唇角,手掌贴上我的发顶揉了揉,「傻瓜,我才没有生气,逗你玩儿呢。」 我覆上他的手,与他十指交扣,「话说你今天去哪啦?从一大早就消失了。」 他神祕一笑,拉着我站起来,往门口走去,「跟我走。」 我坐在玄关,穿上鞋子走了出去。祁霆叫了辆计程车,向司机报出目的地后,我悄声问他:「怎么突然带我去那儿?」 「祕密。」他没有回答,倒是握着我的手又收紧了些。 我也没再多问,反正到时候就知道了。 抵达小熊公园,他领着我来到瞭望台,我趴在栏杆上,夜色昏暗,望不着对面层峦叠嶂的群山,倒是晚风婉娩吹过,淡淡的薄雾飘在半空,拂在脸上有些冰冰的感觉。 「小凌,回头吧。」祁霆的声音自我背后传来,我依言转过身,一幅綺丽的画面赫然映入眼帘。 树木上掛着许多五彩繽纷的灯饰,正一闪一闪亮着光,荧燎扑闪点亮了四周,而一旁的长椅上坐着一隻巨大的玩偶熊,它的怀中还躺着一大束玫瑰花,我愣愣看向祁霆,他温柔地笑了笑,抱起那束玫瑰朝我走来。 「情人节快乐。」他说。 那一刻,我的眼泪夺眶而出,这一瞬间,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一整天都消失不见了。 「所以你的祕密就是指这个?」我哽咽道,紧紧的拥住他。 「是的。」他将玫瑰花束交给我,「喜欢吗?」 我极力点头,眼角噙着泪水,「谢谢你,我很感动。」 他的指腹贴上我的脸颊,轻轻抹去我滚落的眼泪,「好啦,这么爱哭。」 「情人节快乐。」我牵起嘴角低声道,「我爱你。」 语毕,再度吻上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