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獠牙(姐弟骨科h)》 第一章私生子 林榆死死盯着面前的陌生面孔,她用仅剩的理智压抑住破口大骂的冲动。 就在两分钟以前,她的父亲领着一个少年进来,跟她说这是她弟弟。 “他叫林衍,”林维康拍了拍少年的背,他们有种诡异的熟络,“和你姐姐第一次见吧,去,跟姐姐认识一下。” 林榆紧紧咬住唇,让自己尽量压抑怒火。 直到这人恬不知耻地走近她,双手握紧、低着头,俨然十分乖巧的样子。他对她说,“姐姐你好,我是林衍。” “好有本事啊林衍弟弟,还能让我爸领回家,”林榆气极反笑,嘴上这么说,没有留半点目光给这个便宜弟弟,她视线全在父亲身上,“你是他哪个情妇生的,要不要我也叫她一声妈?” 她知道现在最要紧的,是弄清楚父亲有没有和情妇结婚的意愿,妈妈去世上个月刚满三年,这时候多一个后妈出来,外人可能还会夸她父亲守旧,直到林榆孝期满了才另娶妻。 “林榆!”父亲果然喝止她,“怎么说话的?” 林榆侧过脸不去看他,眼泪盈了满眶,她越让自己收住情绪,感性越外放。 “我怎么说话的?我说得有问题吗?你出去乱搞搞出一个私生子,把我放在哪里?把我妈放在哪里?”她越说声音越大,声音浸入耳膜,溺进她积满眼眶的泪里。 “爸爸是犯错误了,爸爸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妈妈,”林维康搂过林榆,轻轻拍她的脑袋,他的声音放缓,“爸爸也就这一次,爸爸喝醉了,不是故意的。” “他多大?” “林衍弟弟……比你小四个月。” “我妈还怀着孕,林维康,那时候我妈肚子里还怀着我!”林榆推开林维康,她的声音不住颤抖,“我妈在家孕吐吐进医院,你每天在外面风流?” “小榆……我……” “你别再狡辩了,我听着真恶心。”林榆回想起妈妈刚去世的时候,至少这个男人伪装得像模像样的。 当时跪在灵前哭,看上去好几分真。 原来眼泪是真的,在母亲怀着她的时候出去拈花惹草也是真的。 “小榆,爸爸是混账,爸爸错了。你放心,爸爸只会有你妈妈一个妻子,”林维康越说语气越实,他扶住林榆的肩膀,用力按了按,“我带你弟弟回家也是看他可怜,他妈根本不管他,我管他顿饭。” 林榆浑身颤抖,肩膀被父亲按得有些疼。她看不得父亲虚伪的样子,恶狠狠瞪了一眼在旁边无所适从的林衍,她上楼回房间,楼梯踩得震声响,只留下一句:“别拿我妈出来说事!”说完猛地摔上门。 林维康被女儿驳了面子,他当然有想到林榆会生气,只是她拿亡妻出来说话,林维康有些不满。 他倒没迁怒一旁的林衍,他提嘴角,露出一丝温蔼宠溺的笑意,“你姐姐啊,她……” “您没有提前跟她谈过吗?”林衍语气温和,却让林维康听出几丝愠恼,“父亲贸然接我回家,姐姐没有心理准备,是谁都会生气。” “你放心,等你安顿下来,我请你们姐儿俩吃一顿大餐。你不是给你姐姐还准备了礼物,我再搭一个,她那里也就过去了,”林维康大手一拍林衍的背,“先去吧,你的房间就在你姐姐房间对面。” 林维康不是不在乎女儿,只是家里企业得有个人来继承。林衍他妈给他生了个儿子,总不能不让儿子认祖归宗。 林衍推开房门,走进自己的新卧室。 显然在此之前,这里是个客房。有一股陈旧的腐气弥漫在清理干净的房间里,要等人多睡一段时间才能祛掉。 林衍没太在意,他拉开背包拉链,拿出一个小木盒,多珍贵似的,捧在手心。 他的手指轻捻,翻起木盒盖,过时的缎带蝴蝶结发夹静静躺在绒面柔布上。 林衍闭上双眼,指尖在蝴蝶结耳细细抚搓。 另一边,林榆扑在床上,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 湿热的泪痕在枕套上晕开,林榆的每一下呼吸都在发抖。 窗帘被冷风卷起,鼓出一个弧形。 林榆用枕头死死抑住自己的呼吸,直到耗尽所有氧气。 她数着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直到求生的本能浮现。 她抬起头,大口大口喘气。 一切混乱的无措随着呼吸渐渐安定。 没有给她太多独处的时间,门外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 “小榆,好点没有?”林维康的声音有一种中年男人独特的厚实感。 见林榆一声不吭,他叹一口气,“我也是为了你着想。” 林榆“砰”地一下打开门,嘴抿得紧紧的,轻挑了一下眉,“你为我着想?” “哪个父亲不是为自己子女着想呢?”林维康拿起手帕,擦了擦女儿的眼角,语气温切却有几分不容置啄,“爸爸不是想着你一个人到时候接手企业,不能做你想做的事,多束缚你。你是我心爱的小公主,那些企业复杂的琐事让你弟去管,你享受生活,不好吗?” 林榆看着面前的男人,面上不显,心里却忽然感觉他好陌生。 好像他不是她的父亲,是一个吞食了她父亲的怪物。伪装成她父亲的模样,要从她手里拿走本来就是她的一切。 她一时失语,心绪杂乱无章。 林维康以为女儿信了,他摸摸她的头发,俨然慈父模样。 “我的小公主,不知不觉长这么大了。” 林榆茫然关上房门。 她本以为是她被迫与这个新来的弟弟平分家产,没想到父亲半点也没想留给她。 他当然想培养一个继承人,比起一直在身边的女儿,还是跟他聚少离多的私生子更得他的心。 林榆不明白,这逻辑根本不通。 难道只是因为林衍他……是男人吗? 林榆收起一切脾气,她打开门,门对面就是林衍的房间。 林维康在林衍的房间里,跟他不知嘱咐些什么。 林衍勾着嘴角,用淡淡的笑容应和着他。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林维康哈哈大笑。 真是好会讨好逢迎,也是靠这一套手段让林维康带他回林家的吧。 林榆走近这一团和气的父子俩,她的声音微微发颤,谁也能听出她刚刚哭过。 “只有这一个,没别的了吧。”她指着林衍,看向父亲的双眼通红。 “乖乖,没有别人了,把你弟弟接回来,我们一家子就齐心了。有人保护你,爸爸百年以后也安心。”林维康眼睛微眯,握住女儿的手拍了拍。 “谁跟他一家子?”林榆冷着脸,倒没有把手从父亲手里抽出来。 “小榆,当着弟弟的面,怎么说这么难听的话。再怄气也不能这样。”林维康觉得头疼,他的确把女儿宠坏了。 林榆手心出汗。她眼睛瞥到林衍行李一半在外,他没有几件好衣服,一件白衬衫洗脱浆了还迭得整整齐齐。 她冷哼一声,明摆着没把林衍当一家人,但她明白,此时她必须屈从。她咬牙切齿,“对不起,弟弟。” “没关系,姐姐。”林衍周身散发着温良的气息。 林衍对她的挑衅毫无反应,就像父亲提前跟他打过招呼,教他千万别招惹自己。 这人越一言不发,她就越想掐死他。一想到什么父子二人对付她的小秘密,她就气得浑身发抖。 如果她现在手里有一把枪,先杀林衍再杀林维康,让他们父子俩黄泉路作伴,她就没有这些烦恼了。 林榆睁开眼,虽然无法真的做到,但脑补出二人的死状,她总算不那么生气了。 “真乖,家人和睦才能阖家兴旺。小榆呀,爸爸知道你学习辛苦,好久没出去吃了。过两天,等林衍安顿好了,爸爸请客去搓一顿怎么样?”林维康转换话题,生怕女儿又没完没了。 “带他吗?”林榆捅破林维康暗藏的一切。 林维康皱眉,嘴角还是向上扬的。他一言不发,但在场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强烈的不满。 “要带就带呗,”林榆湿润的睫毛上下扇动,露出一抹仿佛撒娇的笑,“订MERVEILLE吧爸爸,我想吃它家的油封鸭。” “好,好,都依你。”林维康的眉头舒展开,他拍拍女儿的手心,语气宠溺又温柔。 话毕他的手机突然震动,房间回荡“嗡嗡”的声响。林维康不耐烦地挂断电话,跟二人又说了两句,匆匆回公司去了。 林维康一走,林衍的房间里只有陌生的姐弟二人,整个房间好像都阴沉下来。 林榆丝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厌恶,她的声音里含着利刃,语气轻蔑极了,“你很有手段嘛,林衍,好会哄林维康开心啊,真是做鸭的好苗子。” “哄不了姐姐开心,是弟弟的失职。”林衍摇头喟叹,语气淡然平缓,对林榆的挑衅无动于衷。 林榆反而被他这副模样气得赫然而怒,她稳了稳心神,又说,“别以为你跟你妈能把林维康唬住,他外头女人多了去了。我劝你们识相点,捞几百万就赶紧滚,够你们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林衍慢条斯理地收起那几件脱浆衬衫,上面的褶皱都要被穿软了。 他把这几件衣服全部放进衣柜的最下层,好像在昭告从此脱胎换骨。 林衍的语气漫不经心,“姐姐,真是不好意思,也许我比姐姐想的要贪心得多。” 第二章MERVEILLE 林衍没有多少行李,几件衣服,几本书,其他东西林家都有,没有也能再去买。 他的手机过时了好几年,林维康接他回家的时候就换了新的。 他没扔旧手机,总觉得还能再用用,但林维康只会看到他用新手机。 两天时间过得极快,林榆总觉得还没计划好什么,晚上就要和林衍一起吃饭了。 “林衍”这个名字闪过的那一刻,林榆不由自主地皱眉。 她选了一件深绿色的厚缎鱼骨抹胸礼服裙,长发高高束起,露出天鹅一般的脖颈。胸前的绿宝石套链璀璨夺目,仿佛本身就在发光。 她本不打算穿得如此郑重,只是实在恨极了林衍,总想着让他瞧瞧什么叫云泥之别。 她推开房门,父亲已经在等。林维康穿一身笔挺的西装,量体裁衣,格外合身。他又长期健身,喜欢打打网球,更显得匀称。她父亲虽步入中年,长相被岁月侵蚀过后,却多了一种独特的沉淀。面貌挺俊又有点小钱,想要沾花惹草自然不难。 “我的小公主,”他低头吻在林榆额头,“你遗传了你妈妈的美丽。” 林榆面无表情接了父亲的吻,在他转头的一瞬间使劲擦掉。 她倚在餐桌旁,从来没有她等人的时候,林榆百无聊赖地用脚尖挑起拖鞋,往脚心落,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她玩了一会儿,半身倾倒在餐桌上,手侧的花瓶里是几朵新采的白郁金香。林榆捻起一朵转了转,把花瓣一片一片地拽下,见人还没来,又取一朵,直到把整瓶花糟蹋了,才听到另一侧的开门声。 林衍推开门的那一刻,没想到迎接他的是这副景象,林榆周身是落了满身满桌的郁金香花瓣,她高傲、漠然地摧残着最后一朵花,把花瓣冷冷地扔下。高贵的珠宝与礼服裙称得她尤其不俗,淡漠的神色使得她些微的残忍尤其微不足道,不如说她仅仅是蹂践了花瓣而没有把花瓶也砸碎,是一种自上而下的仁慈。 若是任何其他的男人见了这一幕,都要忍不住去吻那被刻意洒上的露水弄湿的指尖。 可惜他是林衍,与林榆流着相同的骨血。 林榆同时抬眼去看,林衍没有时间订西装,穿的是差不多尺寸的棕色条纹粗花呢成衣,能够看出来不合身的部分。衬衫紧贴着腹部,她挑挑眉,没想到这个便宜弟弟身材还不错。 没有更多饱眼福的时刻,林衍伸手一颗一颗地把外套扣子扣上。一边扣一边跟林维康说:“抱歉爸爸,我不会打领带,多用了一些时间。” 他张手,手心是卷好的领带。 林维康一愣,他忘记自己儿子从前过的什么生活了,应该主动教他一些常识的。他帮林衍系上领带,语气轻快,“吃完回来,爸爸亲手教你系。” 林榆看到父慈子孝的场面就忍不住翻白眼,她从餐桌上坐起,轻轻一跳,光着脚垫步到门口。 她提前选好一双天鹅绒短跟缎子鞋,深墨绿色恰好配她的那一身长裙。 她走了几步,不住瞥向林衍,那人踩进一双深棕色德比鞋,上面是她最讨厌的布洛克雕花。 林榆白眼要翻上天了,不愧是她讨厌的人,穿的也是她最讨厌的鞋。 林榆钻进后座,她的裙摆散落一地。她翘起腿,斜躺后座上。后上车的林衍在一边正襟危坐,只占了三分之一的座位。 她“啧”了一声,不想他在身边坐。偏偏林维康想让姐弟俩促进关系,兀自一人坐前面去了。 林榆索性闭上眼,细细听起这父子俩的对话。 为了缓和气氛,林维康问:“林衍啊,你妈那边还好吧?” 林衍没有立刻回话,他仔细斟酌字句,缓缓说,“还是老样子,有时候……也会去赌一点。” 林榆蓦地睁眼,林衍的侧脸没有任何羞惭的意思。她从鼻子里哼出嘲笑的音,嗜赌成性的母亲,怪不得要儿子赌一赌。 万一林维康认了,从此这母子俩的日子可就时来运转了。 林维康陷入回忆里,和林衍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两句,很快司机的声音传来:“林先生,餐厅到了。” 汽车摇摇晃晃的,把林榆摇得发困,她缓缓睁眼,从林衍的侧脸看过去,那片灯红酒绿的光影下,是已然昏黑的夜幕。店里的灯透过玻璃散出影影绰绰的暗黄,并不十分多,许是夜空没钱支付服务费。 林榆扶着父亲的臂弯款款下车,她看向林衍的目光里充满了讥讽的怜意,满心期待林衍出糗。 她的好弟弟装模作样的冷静面孔她实在看得够多了。 让他多一些难堪吧。 林榆喜欢这家店的油封鸭,林维康就时常带她来这里,林维康从没有在物质上委屈过她。 养得林榆天不怕地不怕,也确信全世界都要依着自己。这份自信使她生活到如今也没受过挫,便更相信这个世界多少是围着她转的。 除了林衍。 林衍是她生活里遇到的第一个坎。 复古的花梨木方桌上铺开一整块白色桌布,上头摆着店主收藏的不知道多少世纪的餐盘,上面还有铃兰花纹。 从前每一次来服务生都会讲解一遍餐盘的收藏与店主的复古爱好,听了十几遍依旧记不得是哪个世纪古董的林榆终于被店主记住了,专门的靠窗位置与安静不需要讲解的需求。 而这一次,林榆笑着对熟识的服务生说:“找江店长给他讲讲吧,我弟弟还是第一次来呢。” 服务生点头称是,三两步走回后厨,过一会儿,店主走了出来。 不比林衍估计的那样,店主是及肩发的年轻男人,他挽起衬衫袖口,没被遮住的小臂能够看到结实的肌肉纹路。 如果他能听到林榆内心想法的话,就会发觉林榆一直认可店主有几分姿色,不过比起他的厨艺还是稍逊几分。 林榆撑着脑袋,开始听店主的侃侃而谈,听着听着发觉不对,林衍居然与店主交谈起来了。 “这居然是COAL家的骨瓷杯,真是好漂亮的撞色釉。”林衍端起茶杯,举到眼前欣赏起来,修长的睫毛一眨一眨,满眼的惊艳与感慨。 “是吧,洛可可风格的华丽线条,简直能从手绘风格中看到画家的灵魂,”店主有些激动,没想到能遇到知音。他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下次过来提前说一声,我拿几套平时不摆出来的给你看看。” 林衍郑重地点头,收下名片。 聊到这里,店主才又招待了一下林父与林榆,聊了几句场面话,他才回后厨。 约莫又等了二十分钟,终于吃上第一道牛肉清汤。 林榆慢慢吃着,与父亲聊起小时候骑马的事,她想要一匹新的小马,缠了父亲半年,父亲买来她又不想骑了。 父亲笑说她总是三分钟热度,林榆笑着答父亲说:“反正我想要的,我都会得到。小马在那里,想到它是我的,我就很开心。” “只要你想要的,要星星爸爸也给你摘。”林维康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林榆耸起鼻子,露出沉浸在父亲溺爱里小公主的甜蜜笑容。 内里快要把林维康撕碎了,她的白眼在内心狂翻,要星星可以,要让她作为继承人接手公司不行。 林衍听着,不露声色地看向林榆,他露出浅浅的笑意。 在林榆眼里,这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于是在心里,她两个一起撕。 林维康担心冷落林衍,他切下一块三文鱼送进嘴里,以此转换话题,“林衍下个星期也转学进附中了,小榆在学校多关照一下弟弟啊。” “他跟我一个学校?”林榆觉得不可思议。 好像林衍也才听说一般,他讶异地看向林维康,腿往前送了一点,恰好碰到林榆的鞋尖。 她琢磨了一秒,接着不留情面地朝皮鞋鞋面踩下去。 不比她预料的痛苦尖叫,林衍仅仅皱了一下眉。 林榆一下乐了,这人够能忍的。 不等她又冷言冷语挑什么刺,林维康起身去卫生间。 只剩下了姐弟二人,相顾无言。 “在学校别说你认识我。”林榆在胸前双手交叉。 林衍没说话,低头默默吃着餐盘里的羊排,羊排的切面泛出漂亮的粉红血色。 “我劝你早点自己滚,如果被扫地出门,很难看的。”林榆有种天然的居高临下。 林衍抬起头看她,被林衍如此注视并不好受,他没有掩饰的注视侵略性很强。 还好林榆也是这么看人的,她无所谓对方会不会被自己的目光冒犯。被林衍用这样的目光看,她反而笑了,“不装了?” “如果父亲真的十分看好你,”林衍不紧不慢地把一块羊排送进嘴里,轻轻咀嚼,肉汁在味蕾融化,“应该不会接我回来。为什么父亲接我回来,我不清楚,你有头绪吗?” “你!”林榆手指握紧高脚杯,指尖被压红了。 这本是林榆刻意逃避的事情,她气极了,抬头把整杯葡萄酒灌下去。 “别以为你现在进了林家的门就是林少爷了,你拿不走林家的一分一毫,”她恍惚间看见远远的林维康在向这边走,特地补了一句,“私生子。” 林衍面不改色,好似没听到她那句试图激怒他的词。 夜色深了,灰沉沉地笼住整片天空。窗外来往的人群越来越多,MERVEILLE的顾客来来去去,耳边回响只有轻柔的爵士乐。 林衍怎么也不上套,林榆更烦了,食不知味地吃完整顿饭。泥人都有三分火气,怎么林衍就是激不怒。 终于坐上回家的车,她一上车就抱着手机开始打字。对面是她多年狐朋狗友叶微,可以说这些年林榆干的坏事,叶微即使没有横插一脚也少不了她锦上添花。 林榆:我爹带了个私生子回家,就前天。 叶微:什么什么? 叶微:不是吧? 叶微:那么狗血? 林榆:而且那男的只比我小四个月。 叶微:怎么比秦澈他家还要狗血啊? 林榆:还在车上,回去说。 叶微:吊我胃口? 叶微:不说话? 叶微:帅吗? 林榆:?烦都烦死了你还关注帅不帅? 林榆抬眼,街景在车窗外如戏剧一幕幕,银杏树一棵棵飞快闪过,浑浊、模糊的树影下,时而略过几个路人。 林衍一眼也没看窗外,依旧正襟危坐,挺直了背,甚至没靠在椅背上,她此时才模模糊糊意识到他并不全然稔知,也有几分深藏的瑟缩。 他遗传了父亲挺俊的轮廓,些微促狭的眉眼在面无表情时显得尤其阴郁,一脉相传的高挺鼻梁生生压住那股冷气,反而显出几分乖顺来。他的嘴角牢牢向下收着,意识到林榆看他,他下意识地抿唇,藏起那股向下的情绪。接着也转过脸,对视的那一瞬间,林榆向他挑了挑眉。 她抬脚踩在林衍大腿上,将鞋底的灰尘都蹭了上去。她碾了碾,然后低头打下几个字。 叶微等得都烦了,林榆才回过来消息。她翻开手机,上面只有三个字。 林榆:“凑合吧。” 摇摇晃晃终于到家,车灯映照着林家的窗户,玻璃的反射好不刺眼。明明没怎么动,林榆却觉得尤其疲惫。 她脱鞋用了很久,等她折腾完回到房间门口,林衍也刚和林维康聊完,他推开房门,手指按在门上。 就在林榆推门回房的那一刻,她听见林衍突然开口。 “你知道他们都叫我什么吗,”林衍语气淡淡的,“他们都叫我野种。” 第三章看到了,裸体 是说刚才吃饭的时候。她叫他私生子来着…… 不等林榆说些什么,林衍关上门。 林榆摇摇头,甩掉脑子里突如其来无用的怜悯,现在是她被鸠占鹊巢,她不能有任何动摇。 洗过澡后,林榆趴在床上,一个电话打过去,没两秒钟叶微就接了。 “快说说,怎么回事啊。”叶微凑热闹。 “能怎么回事啊,林维康背着我妈乱搞呗,”林榆挑了重点说,“他说下星期林衍就转进我们学校。” “你弟吗?不会跟我们一个班吧?”叶微声音拉高。 “想什么呢,就他,进重点得考五十年吧。”林榆翻了个身,躺在枕头上,头发散开有点杵脖子,她又抬头整理头发。 “你怎么想?” “赶出去,不然呢?真让他分家产啊。” “你怎么赶啊?你敢惹你爸吗?” “就……” 林榆陷入沉思,父亲带回来的人,她确实不能像从前赶走家教老师那样赶走林衍。 万恶的血脉亲情。 “慢慢想咯,总有办法的。”她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了几下,和叶微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很快睡着了。 就在彻底陷入沉睡之前,林榆用全身力气挂断了电话。 谁也不能听她陷入深度睡眠的声音,叶微也不行。 她讨厌不被控制的情绪外露。 时间就在无数个沉睡里飞旋、流转,在黑夜与黎明之间消磨。很快到了林衍转学的那天夜晚。 林榆维持着懒散的作息,尽量减少与林衍的见面。林衍也维持着这种奇怪的默契,能不出房间就不出房间。 这个夜晚一如往常,直到林榆陷入沉睡。 意识沉入静谧的黑暗,她踏进了深不见底的沼泽。 她能看见前方正是她所渴望的一切,那耀眼的光芒尤其衬得此处黯淡昏沉。在沼泽里,她每踏一步都陷得更深,等她觉得不对时,最上层的苔藓已经淹到锁骨,她浑身都动不了。出声喊救命,嗓子却发哑。脚底有人在拉她,抓住她的脚腕,往下扯。 那是林衍,她看到了。在那些泥炭藓。苔草、越橘与落叶松之下,用灌木、枯枝与泥水掩盖着踪迹,但逃不过她的眼睛。林衍要杀她,他要把她淹死在沼泽里,她不该答应他来的……她为什么会来呢? 她挥舞的双手,牢牢在上,沼泽淹没了她的口鼻,就要喘不过气。 这时有一双手,握住她的手腕,往上拉。 就在旁边,在落叶松与尤利加树边。她终于能够呼吸,鼻腔灌入新鲜空气,她大口大口呼吸。 眼睛沾了泥,看不清是谁救了她。 她尽全力抹着,越抹越看不清。 那个人止住她的粗鲁举动,捧住她的脸,为她细细擦拭脸上的脏污。 林榆趁机睁开眼,那个人的脸如此熟悉,她瞪大眼,不可置信地喊出那个人的名字—— “林——” 她真正地睁开双眼。 林榆缓了两秒钟,深呼吸好几下。被子被她的汗打湿,头发也黏在手臂上。 她昨晚做噩梦了。梦到了……林衍。 林榆伸手四处摸索,把不知道被她踢到哪里去的手机拿起,六点二十五分,还早。 她又躺下,把脑袋陷入柔软的枕头。 好奇怪的梦,杀她的和救她的都是林衍。 她把黏在脸颊上的头发顺开,暖气开太大,出了一身汗。 无心睡眠,她把校服从衣柜拿出,扔被子上。 她平时很少在白天洗澡,很奇怪,明明是被暖气和被子合围闷出了汗,这个时候洗澡,却像对林衍转学的事很上心一样。 林榆皱眉,谁管他会不会误会。 热水稀稀拉拉落在瓷砖,发出细碎的响声。热气氤氲,雾一般地笼罩她的身体。 林榆伸手试探,水温正好。她迎上去,对于手心正好的水温,用身体去感知要热一些。 水流顺着她的身体曲线往下落,冲走所有让人烦闷的心思,林榆大脑放空。 林衍蓦地睁眼。 他按亮床头柜的手机,六点四十分,分毫不差。 这是他的生物钟。以前母亲嫌他闹钟吵,他便长久靠自然醒。 即使在这个家待了有一个多星期,林衍依旧要花半分钟适应自己的所在。 他能听到房门外零零散散的水声,还有淹在水声里,时不时传来一句的哼唱。 今天她起得这么早? 他又看了一眼手机,是星期一没错。 但他这位姐姐,即使是平时上课,也是能晚就晚,翘了早读也是常有的事。 今天唯一的意外,是他今天转学到附中。 林衍压下自己的怪心思,越压抑越上涌。 怎么会呢,她最讨厌的就是自己。 他是坏人,是她生活中的反派,是她无时无刻不想踩在脚下的人。 他跟她流着同样的骨血,这件事令她无比作呕。 一个私生子,一个野种。 她怎么可能为了自己早起? 林衍抬起头,手机屏幕映出他两颊因为兴奋发胀的红晕。 水声停了。 林衍用冰冷的手指按住自己的脸颊,直到红晕完全消下去,他才爬起床。 让他去和林榆打声招呼吧,就一声。 即使会得到林榆冷漠的回答。 而当他推开门—— 他的确设想过无数父亲接自己回家后的生活,但他从没想过就在真实发生的第二个星期。 他看到了自己姐姐的裸体。 林榆房门只掩了一半,他能看到林榆一条腿跪在那张柔软大床上,她把内裤往上提,遮住那一片禁忌之处。 她的身体透露出别样的信息,她已然发育出颇具侵略性的身体特征。 这份侵略性如她本身,每一处天赐的柔软圆弧,都像一道弯刀。 她的双眼往下瞥,眼尾也尖尖的,看似往下垂,却在最后勾出上扬的线。 她拿起内衣,就要遮住那处尖。 却好像发现什么似的,噗嗤一笑,她把内衣按在腹部,目光看向门这一边,显然她看到了他。 “抱歉。”林衍慌忙转头,刚刚消下去的红晕又浮了一片。他无法解释刚刚为何怔住,像一只应激假死的哺乳动物。 林榆的目光从上扫到下,像他才是全身赤裸的那个。 “不是吧,林衍,”林榆讥讽的目光里藏了好几分揶揄,“这么纯情?” “下次换衣服记得关门,姐姐。”林衍掩住心跳,他强迫自己的呼吸平缓冷静。 “不敢答我啊,”林榆的眼角弯弯,好像终于抓到什么把柄,“之前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吗?” “姐姐,早餐郑姨应该已经准备好了。换完衣服,就一起下楼吃饭吧。”林衍完全不接她的话茬,说完转身,他逃也似的离开,关门声震天响。 林榆扳回一局,她忍不住发笑。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野心勃勃、云淡风轻的弟弟,在这方面,也不过是普通男人。 她把内衣往上扯,不是非常舒适地包裹住所有柔软,她的手指按进胸前的软肉,林榆感受不到林衍无措的原因,在她看来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要额外为它买昂贵布料的两块肉。 林榆的笑声,他隔着门都听得清楚。 他藏在门后,心跳的鼓动一圈一圈扩大,感觉整个身体都被心跳吞噬。 林衍的呼吸都在发抖,说不清的,他不敢感知那份情绪,他压住那些从脑海里冒出来的不该有的念头。 青春期吗? 林衍心下露出苦笑,像是被诅咒过的公主,到一定年纪就会开始出现欲念,接下来终其一生都要被它束缚。 等他终于出现在餐桌,林榆早已离开了。郑姨熬了暖暖的筒骨粥,配蔬菜薄饼与豆浆。林衍抿一口粥,温度正好适口,比起街边卖的筒骨粥味道淡了一些。林衍咽下粥,一种不适应感从胃蔓延出来。很难解释他现在的感觉,在不熟悉的大理石餐桌边,吃着以前从来没尝过的手艺,他的唇触碰的是陶瓷餐具被打磨光滑的圆边。 就在两周前的这个时间,他提着纸碗装的筒骨粥,一边疾步行走,一边低头艰难地吃上两口。 为的是省下那两块钱公交车费。 林衍或许怨恨林维康,不过比起怨恨,他更在意林维康给予他的一切,包括虚假的亲情。 他从小就渴望着的亲情。 他可能天生是林家人,从生下来就明白什么叫权衡利弊。 学校离家不算近,但他出家门只需要走两步。林维康给他安排了司机与车,接送他上下学。 新学校和旧学校差距很大,像是才粉刷过的教学楼,白色的漆面一尘不染。进学校时还有格格不入的哥特式喷泉,水流顺着一层层的弧形石雕流进池子里。 管家带他见了老师,他在二班,名义上的次重点。或许一班确实影响着生源,塞钱的都放在二班。 也就是说,林榆能考进一班,自然有她的实力。 “大家鼓掌欢迎一下我们班的新同学,林衍。”老师的和颜悦色在曾经的学校是想都不能想的。 林衍半身前倾示意,露出他练习过上万次的温和笑容,“初次见面。” 早读课结束很快,老师一走,班里闹哄哄的。 几个男生聚过来,对他的一切都很好奇。 林衍一一应付,几句话已经把几人性格抿了个七七八八。 在嘈杂声中,他意外听见林榆的名字。 林衍望过去,那人在校服外套了一件深黑色的大羽绒服,天气太热, 他半穿半脱。不像林衍这种人,他是真正属于这个年纪的少年,没有隐藏任何情绪,他的神情不羁又遗憾,“如果是林榆,我马上投降。” 周围的人叽叽喳喳开始起哄,发出一种恼人的喧哗声。 “别装,”被围在中间的男生佯怒,“林榆只要想,你们谁不马上做她的狗啊?” “汪汪!”在集体中负责搞怪的男生等这一刻很久了,他发出响亮、仿似的狗叫,引得众人笑成一团。 “榆姐那个身材,”边上另一个负责搭腔的说,“别说勾引严哥了,就是和尚也马上还俗。” 林衍揉散紧皱的眉头,忍下这些人对林榆的黄腔,他现在还没资格也没为林榆出头的身份。林榆说过,她不想在学校暴露姐弟关系。 他看着这五人小团体,现在最要紧的是—— 难道今天早上,林榆是刻意为之吗? 一只手撑在小团体中间的桌上,众人抬头看去,那只手的主人露出一个善意开朗的笑容,他的嗓音清亮悦耳, “刚才你们说的林榆,可以跟我再详细说说吗?” —— 谢谢评论,虽然因为害羞没有回复,但是我有读好几遍。 每一个收藏、评论和珍珠我都会珍藏。 多谢你的爱意,使我写下的每一个字,都多了一份情义。 第四章碰上 林榆没想到,在体育课碰上了林衍。 每周一上午的第三节课,一二班的体育课撞在一起。 她在隔壁班的队列里,一眼瞥到林衍。 不是她刻意要看到他,只是队列最后排,他皮肤白又高一些,论谁都能一眼看到。 一节课而已。林榆转头,不去在意他。 重点班的体育课从来不会多认真上,几乎都是跑两圈解散。刷题的坐在看台刷题,运动的跟在老师后面去借器材。 林榆和班里几个女生借了篮球打半场,叶微和展熠坐着给她助威。和叶微一样,展熠也是林榆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三个人大概从幼儿园开始就混迹在一起,一直在一个班,从来没有分开过。 她用手指箍起长发,随手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 “今天不掷硬币了,”林榆向对面勾勾手,“你们发球。” 林榆篮球一直打得很好。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开始的,这仿佛是她宣泄情绪的一部分。 叶微喜欢看她打球,林榆打球很干净,动作利落,进攻极具侵略性,防守又会注意减少肢体接触。尤其是林榆投篮,篮球飞过空中形成漂亮的抛物线坠入框中。她会和其他女生一起站起来鼓掌。 林榆最擅长投三分球。 比如此刻,她把球传给右侧队友,接着向对手一笑,假意切入,往篮下前倾。 对手心觉不对,极速后撤,阻截她的突进。林榆心知对手上钩,她顺着三分线全速跑向她的队友,像一只疾驰的鹰,锐利地看准了目标,收紧翅膀开始俯冲。 两侧有几缕碎发被风吹得起起落落,她的笑意更深,接住队友的传球,跳起投篮。 篮球坠入篮筐,砸在塑胶地面,发出巨大的一声“砰”。 “部长——好棒——”有女生喊道。 叶微也喊,“榆宝——好棒——” 林榆是校宣传部部长,很多人会叫她部长。叶微偏偏不这么叫,她喜欢在这种时候彰显自己和林榆的关系好,这是一种细微的,不足与外人道的虚荣心。 林榆向看台那边挥挥手。 目光转过来时,突然看到林衍就在旁边的足球场上。 他用衣服擦汗,撩起的白色T恤之下,腹肌无比晃眼。显然不只她看到了,那一边看台也惊起几声尖叫。 装模作样,搔首弄姿。 林榆皱眉,几缕不快涌上脑袋。她回头,对对手们露出温和的笑容。 “我们继续?”她笑容灿烂。 对手们不知从何而来几丝寒意,冷汗从额头刷一下滑落。 一记扣篮。 林榆拉开比分,她擦了擦额间的汗。 一边,黑白色的球咕噜咕噜滚进篮球场,停在她的脚边。 足球场那边几个男生在喊,“林部长,踢过来嘛。” 接着很响亮的两声对话,“林部长的脚碰过的球,我来接,都别跟我抢啊!”“用什么,用嘴接吗?”和男生的哄笑。 比赛停滞,气氛也忽然僵硬。 林榆冷冷看着足球,她自认装模作样的功夫做了十成,却丝毫做不到收敛此刻的怒火。 如果直接扇那两个男生两个巴掌,好像会脏了手。 她正在纠结,那边林衍跑了过来,弯腰双手捡球,起身到一半的时候,林榆听见他的声音,“假如我帮你教训那两个男的,有奖励吗?” “那要看你怎么教训了。”林榆笑容平和,目送他走回足球场。 21:6,这场篮球赛结束得很快。 林榆很惬意,和对手队友寒暄完,她和队友把篮球还回器材室。 体育老师看到她,也笑着跟她打招呼,问她,“真的不打算加入校队吗?” “我爸不会同意的,不好意思啦老师,谢谢你这么看好我。”林榆搬出父亲来搪塞。她对篮球没那么大执念,她只是随便找一个还算有趣的放松方法。 她走回看台,坐在叶微旁边。叶微给她递水和毛巾。 “好帅啊榆宝!”叶微说。 “我举报,”展熠跳出来,他说,“叶微后半场根本没看,去看二班帅哥去了。” 林榆挑眉,“二班哪来的帅哥?” “新转来的好像是,转学生。”展熠给她指。 林榆听见展熠这么说,心下就觉不好。她目光追过去,果然是林衍。 她叹了一口气,说,“别馋了,那是我弟。” “嘶——” 林榆听见叶微发出巨大的一声倒吸凉气,向她翻了个白眼。 “你不是说一般吗,我都没往这方面想,”叶微看几眼林榆看几眼林衍,“这么一看,是有几分像的。” “个人感觉,球风也有点像。”展熠说。 林榆眉头皱更深了,半开玩笑说,“说他像我,是否有点污蔑了。” 叶微打了几声哈哈,问她想不想喝食堂小窗口的奶昔。不等林榆摇头,她拉着展熠去买。 突然身边就只剩她一个了,林榆拉了拉衣服,坐了一会儿,汗发完有点冷。 她的脑海里盘旋着展熠那句“球风有点像”,不知不觉目光望向林衍。 他说要帮她教训那两个小子。 她不太懂足球,看着林衍在绿茵场上主要跑动的距离,能勉强看懂他的位置是中场。 林衍不算一个足球好手,他踢球球速不快,看上去很好截拦。 林榆本想看他笑话,看了几分钟,渐渐感受出几分林衍的实力。 他像一条捕猎的蛇,漫不经心的同时隐迹窥伺,他在球场上穿梭,看穿每一个球员的意图。 队友失误,传球被压,对手意识到他的优异,三个人围过来防他。他不慌不忙,转身左脚护球,佯装向场后传,实则右脚往前踢。队友接过球,此时周围无人,直接一记射门。 全场欢呼,他露出得逞的浅笑,不声不响。 三人中有两人,正好是刚才明着意淫她的两位。 那二人恶狠狠地盯着林衍,牙都要咬碎了吧。林榆忍俊不禁。 一声哨响,二人追住林衍,几乎是步赶步地防守。 林衍向身后传球,让球回到中场,二人依旧盯紧了林衍。 林衍毫不犹豫,把二人带离队友,队友接球往对方球门靠近。 这二人发现林衍的诡计,迅速回撤。此时林衍向队友勾勾手,队友传球,林衍一记过顶球,最前方队友接球破门。一整套下来行云流水,那二人咬紧牙关,却毫无办法。 进球的队友深知林衍的作用,他回头抱住林衍,几人抱在一起庆祝。 林衍融入其中,看到二人的不逞,笑意更深。 展熠乱说,一点也不一样。 林榆看着,林衍从选择中场位置的开始,就注定他们之间有多么不同了。 她从来不打这种位置,可能内行会分析其位置有多么重要,不可代替。但外行只看进球的那人,只会为进球而欢呼。 她只做最明显的、不论谁都能看出来的出众一个。 如果她的努力与成就不能被所有人看见,那么她就不选择它了。 “我不会有新情敌了吧?” 林榆没动脑袋,转都没转一下。 她知道他是谁,严成野。 他的声音很浊,说话方式也浑,像被扔了石头的小河,泛起一层泥沙。 “什么?”林榆语气生冷。 严成野的手指在她眼前比划了两下,手指指向林衍,“你一直在盯着他看。” “怎么,吃醋啊?”林榆反问他。 “有点。” 严成野的手靠近林榆的脸颊,林榆无声远离,连挡也懒得挡,不想和他有任何肢体接触。 严成野收回手,语气轻佻,“如果是你的话,想搞他到手很容易吧。”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林榆想都没想。 “其实我也不是那么反对你玩,”严成野咳了两声,“到时候床上不至于太无聊——夫妻情趣——” “严成野,闭上你的嘴吧。” “万一你想要开窍,或者需要指导,随时找我,我都有时间——” “你说话实在太恶心了。”林榆忍不住自己的刻薄,她实在讨厌这个年纪的男生,尤其是严成野这种,自己心里所想藏都不藏。 “谢谢夸奖。”严成野达成目的,把羽绒服往上一套,乐滋滋地哼着歌走了。 他喜欢自己让林榆卸下那层“好学生”伪装的时刻,他始终觉得林榆和自己是同样的人。 每一次他激怒林榆,或是让林榆忍不住出言讥讽——他就感觉林榆离他更近一点。 林榆坐在高台上,叶微和展熠依旧没回。 她的目光追随着林衍,她忍不住跟随他的每一步跑动,猜测他的下一步目的。 他的假动作,他的回撤,他的传球,他步伐的调整,他庆祝进球的小动作,他的呼吸。 她好像能读懂他。 他这一回的假动作,她猜到他要往后撤,他此刻心下的所思所想就好像通过二人的血脉与她链接,他在绿茵场上疾驰, 却与她血脉交融。他流淌着的、正因为心跳加速沸腾的血液,此刻也是她的血液。 对面严防死守,知道他假动作很多,特意闪身防备。 林榆知道他会怎么做。 正如她与他所预料的那样,林衍加速带球过人,偏偏这一次,没有任何假动作。 球进了。 同时下课铃响起,盖过全场的欢呼与尖叫。 第五章晚宴 林榆磨蹭到了下午四点,还有两个小时放学。 中午吃完饭那会儿,她收到父亲发来的短信:两天后爷爷生日,让她放学后和林衍一起去买礼物。 她可没兴趣放学之后被同学看到和林衍走在一起。 本想转发给林衍,可她没有林衍的号码。 之前赌着气,怎么可能存林衍的号码?林衍也不问她要,两个人的生活都间错开的,哪有时机。 林榆捅捅在身旁打瞌睡的叶微,给她看了短信,吐槽道:“林维康是不是有病啊?” “你去他们班问下不就好了。”叶微满不在意地说。 “那被看到不是完了,”林榆趴在课桌上,看向叶微,小臂挤出一团软软的脸颊肉,“私生子这种事要是闹出来,比秦澈的小妈还要离谱。” “有道理……也有损你弟名誉,”叶微看向林榆小臂挤出的脸颊肉,忍住想戳一戳的冲动,帮她想起了办法,“放学去堵他呗,要个号码很快的,没人会看到。” 叶微没动手,林榆先上手了,她的食指戳中叶微脸上的痕,“睡出印子了。” 两个小时不算难捱,放学钟声一响,校园内外一下子无比热闹,喊叫、笑骂不绝于耳,像误入了早晨五六点钟的树林,充满了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唧唧喳喳。 展熠站在楼梯间,他叼了根橙子味棒棒糖,斜眼注视每一个经过的同学,绝不放过任何一张林衍的脸。 最后一节课下课,林衍请教了老师几道题,故走得晚一些。 被展熠逮到的时候,学校已经没什么人了,他拉扯林衍到楼梯间门口,给林榆发消息。 过了会儿,林榆也下来了,她没有和林衍多说的心思,开口就是,“你手机给我。” 林衍找了半天手机,林榆等到不耐烦才等到他掏出来。她在林衍手机上输入自己电话号码,拨号,接着秒挂断。 “行,没你事了。”林榆扭头就走。 她到校门之前把林维康的短信转发给了林衍,态度也很明确,反正林维康的意思她传达清楚了。 林衍站在楼梯间门口,手指摩挲刚才林榆碰过的屏幕痕迹,她刚刚按得用力,留下几道指印。 他把手指覆盖上她的指印,正好能盖住她的整个手指。 谁也没注意到严成野的目光,他站在二楼的楼梯口,面无表情地听完了全程。 等林衍也走了,他才猛地一踢不知是哪个班值日生放在一旁的水桶,自来水流了一地。 “我还真把你当兄弟,”严成野眉毛下压,语气阴冷,“想搞我的马子?你也配?” 他盯着楼梯间刚才二人站的地方,露出古怪的笑容。 两天的时间流失得很快。林榆坐上车上时,才想起给爷爷的礼物没带。她急急忙忙下车,把礼物盒塞在后备箱里。 “丢三落四的,这样以后我的小公主怎么才能独立生活啊。”林维康说。 他宠溺的目光让林榆心中作呕,他越是发表宠爱宣言,她越恶心。 一件小事就要延伸出不能独立生活,林维康的PUA功力好像与生俱来。 “这种小事,聘个生活助理,让助理多提醒我就好啦。”林榆摆出一贯的稚气、带一些骄纵的笑容。话里把每一处“不能独立生活”的部分都反击了回去。 “你啊,以前我的生活助理你赶走几个了?那么挑剔,别人工作都不好开展。”林维康食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温柔的语气让人听不出半点责怪来。 林榆不好意思地一笑,她抱住父亲的手臂,嬉闹起来。 她总不能跟父亲说“你外遇的对象每一个都调来做生活助理,未免有些太把我当傻子了。” 两位老人的家不算远,开半个小时车,就已经在山底下了。 老人家都喜静,林维康特地买了山景别墅,其他的护工保姆也一应俱全。 司机刚停好车,林榆迫不及待地跳下去,裙子飞起,像一只小水母。 她拿着礼物,风风火火地跑进别墅,远远地就喊着:“奶奶!爷爷!” 别墅几米高的水晶吊顶之下,两位老人正坐在沙发上喝茶。奶奶特地穿了新式的旗袍,量身的剪裁,透出几分用心。爷爷站起身,西服的皱褶随着动作被抚平,他接过飞奔来的林榆,把她抱在怀里,亲亲她的脸颊,笑开了眼,“我们小榆来得真早。” 林榆双手捧起礼物,“生日快乐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等林衍和林维康走到客厅时,林榆已经坐在爷爷身边聚精会神听他讲手上这包茶叶的来历了,林衍生疏地喊了爷爷奶奶,把礼物交给旁边的护工。 爷爷并不十分熟络,跟他点了点头。奶奶看看林维康又看看他,还是向他挥挥手,让他坐身边来。 林榆享受两位老人更喜欢自己的感觉,多年以来的亲昵哪里是初见的陌生孙子比得来的。 当山下的停车场逐渐停满,来往的服务员络绎不绝,晚宴终于开场。 林榆熟稔地跟在父亲身边,“阿姨”“叔叔”的招呼没完,她的完美微笑与寒暄,是从小练就的本领。 父亲邀请的人不多,大多是有生意往来的朋友。这方面远近高低,总有新人入场。 “严阿姨,严叔叔,谢谢你们大老远地跑过来。怎么成野哥哥没来啊?啊……换季的日子生病可糟糕了,医生怎么说?”林榆记得宴会厅里每一位有往来的人家的简单家庭情况与喜好,这是她引以为傲的本领。 和她比起来,林衍就显得沉默寡言很多。 在这里的很多人都知道林家这位不清不楚的长子来历,没人愿意多提。更多人则是在观望,林维康到底什么打算。 没有人打破这种禁忌,这是生意场上人们的默契。 林衍讨厌这种虚与委蛇的上流晚宴。 微笑、寒暄、每个人都有完美的扑克脸。 他偷偷在玩很隐晦的探秘游戏,每见到一个完美得近乎谄媚的笑容,就在内心偷偷念出对方的公开秘密。 口袋折手帕的李叔叔,瞒着妻子脚踏五条船,被妻子发现后在别墅门口磕头,家里的贵宾犬以为他在玩,跟他一起磕头。 大红色领结的赵叔叔,私下解压喜欢做M,和自家保姆玩SM游戏被妻子撞见,给妻家置换了一半的产业。 还有穿复古西装的孙叔叔,和一家姐姐结婚后发觉自己爱的是妹妹,闹了十年终于离婚。在二人领离婚证的第三天妹妹和另一位跨国企业高管订婚。 林衍忍住自己的窃笑,目光不经意看向林榆,意外的是,他并不排斥林榆的假笑。 或许是因为林榆眼里的几分得意,在他眼里,她仿佛是整个宴会厅少见的真实人类。 “来来来,一家人拍个照片。” 摄像师的双手示意几人往中间拢。 右侧往中间挤了挤,林榆的手背不由得贴住林衍的手背。 “老寿星站中间哦,对,真好,保持住。” 林衍的体温略高于自己,她能够感受到他手背的肌肤触感。林榆恍惚了一下,像碰到什么脏东西,忽地一收手。 “咔嚓——” 快门声在此刻响起。 晚宴到了尾声,林榆多多少少喝了一点,室内憋闷,她走到阳台吹风。 远离人群,林榆闭上眼感受晚风。凉意袭来,吹散了脸热。 站在这里,室内的喧闹显得尤其遥远。 一旁窗边散开的窗帘起起落落,抚在林榆脸上,她忽然想起自己送爷爷的礼物好像放在客厅,不知道护工有没有收起来。 她精心挑选的礼物要是不能在当天被爷爷看到,可太可惜了。 林榆走向客厅,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没有一点声响。 宴客厅和客厅的距离并不远,稍微绕一下就到了。客厅门此刻紧闭,能完整看到门上克洛诺斯的雕刻。 她刚要推开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她贴耳门上—— “好,好。咳……家里是得有个男娃来传递香火。” 是爷爷的声音,她绝不会认错。 “是,您放心吧。小衍很好,像我。” 是父亲的声音。 “……你公司的事物,什么时候让小衍学着打理?” “先不急,小衍刚认回来,让他先熟悉一下家里,跟他姐也再亲点。” “其实小榆也聪明,活泼,像你小时候。” “是安雅肚子不争气……当初小榆在肚子里闹她妈的时候,都说是男孩。” “是啊,可惜了……” 林榆酒全醒了,那种昏昏沉沉的飘忽在这时全部消失。 她意识到门里交谈的两个人是谁,更意识到她在做什么。 她在偷听父亲与爷爷的谈话,背着她和林衍的谈话。 她本并不该知道林衍是否在这场谈话的现场。 只是就在右边不远处,林衍手指还握着酒杯杯沿,他停住步伐,好像他也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撞见她。 接着他向她走过来,酒液在杯壁里晃动,形成一圈光亮闪耀的漩涡。 第六章愤怒至深 门里是宠爱她的爷爷、严厉同时又溺爱她的父亲,站在她身边的人,是所谓的弟弟。 明明都是她名义上的家人,她却恍惚踏入了别人的领土。林榆茫然地看向周遭的鎏金家具,花瓶上斜插着黄花石蒜与兰草,水波在暖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有几幅看了无数遍的装饰画,她闭着眼都能数出画框的纹样。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她的心脏里流出来,顺着她的腹部滑落到地上,然后跟羊毛地毯的红色结合,混在一块。再往下蔓延,偷偷浸润混泥土,渗入深深的泥地里。 然后一去不复返了。 她感受不到自己小拇指的卷曲,感受不到眼睛的翕动,感受不到鼻腔的酸涩,只有心跳很快,快到她觉得有点疼。这种疼并不让她痛苦,她的失神结束后只剩一簇火苗,愤怒的火苗。 和这种愤怒比起来,她以前的生气都不过是小打小闹,而持续燃烧的燎原之火,看上去并不会多么骇人。她越愤怒,表情则愈发平静。 “父亲和爷爷在里面,”她的声音不大,只有刚刚走到她面前的林衍能听见,“他们在谈话,我们不要打扰了。” 她的手强硬地握住林衍手腕,手指像锁链一般牢牢拷住。 林衍意外地任凭她拉扯,到一处偏厅才反握住她的腕,“还要去哪?” 林榆抬头看他的脸,林衍与她都遗传了父亲的眉眼,她能从其中看到几分林维康的目光。 夜风穿过窗户,吹起她的裙角,漾起一片海浪。 她想开口质问他凭什么不到一个月时间,就夺走了本属于她的一切。 她想嘶吼,想诉诸暴力,想在林衍心口扎一个窟窿,让他也感受此刻她的疼痛。 但到最后,她只是收敛了所有情绪,轻轻问他: “你恨我吗?” 林衍不明所以,他看向她的视线里有浅浅的疑惑。 “我的意思是,如果没有我,你和你母亲就不会在外面摸爬滚打这么久,如果没有我跟我妈,你母亲也许就能和林维康结婚,你也早早就能享受林少爷的生活。我拥有的一切都早就可以属于你。你一定想过这一切的。所以,你恨我吗?” 林衍沉默了几秒,接着露出一丝坦然的苦笑,“不会的,父亲不会和我妈结婚。” “为什么?” “因为我的母亲在父亲眼里,是那种只能玩玩的女人。” 林榆没有想到林衍会如此理性。她不知道应该讶异于他的清醒还是惊叹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摸透了林维康的本性。 她不接这句,只是又问,“你恨我吗?” 林衍自嘲般地低头嗤笑了一声,靠近她的耳边,湿热的气息让她不由得一抖,“你是我的姐姐,虽然很可惜我们共同的骨血来自于父亲,但我不会恨你,我从来没有恨过你。” 不等林榆说什么,他接着说,“在你看来我是鸠占鹊巢的那只该死的尸鸠,你恨我,理所应当。” 林榆的眼泪落下得很快,她抱紧林衍,双手环抱他脆弱的脖颈。 “太好了……你不恨我,太好了,”林榆的眼泪打湿了林衍的西服,“对不起,我只是,我之前只是太不知所措了。” 林衍显然不是很擅长处理林榆的眼泪,他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手掌僵硬地拍拍她的背。 林榆哭了一会儿,抬起头看他。睫毛被眼泪打湿,她的鼻尖也透着红。林榆眉毛轻皱,目光恳切。 “我刚刚得知……爷爷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喜欢我,”她的瞳仁微颤,露出几分落寞,“除了父亲,我只有你一个血亲了。” 林衍沉默了好一会儿,这股沉默漫长到林榆以为自己被看穿了。 “你能接纳我,我很开心。”林衍看向一侧熊熊燃烧的火炉,火炉发出“啪嗒”的声响,在这一刻燃烧得尤其炽烈。 “我好多了,我们回去吧。”林榆收起眼泪,露出温和的治愈笑容。 “去洗个脸吧。”林衍的声音微哑。 “说得也是,”林榆走了几步,转头朝林衍挥挥手,露出柔软的甜笑,“那你先回去,我过会儿就来。” “好。” 直到转角,彻底看不到林衍的位置,林榆抹干眼泪,从手包里拿出手机,选择叶微。 她打字很快,手机发出此起彼伏的“哒哒”声。 “我要和林衍上床。” 她走进卫生间,镜子里的脸庞此时冷漠得可怕。 她打开水龙头,捧起一窝水,泼向自己的脸颊,冰凉的自来水能让人更加冷静。 手机震动传来此起彼伏的嗡嗡声。 林榆看向镜子,她和林衍相似的眉眼,在俯身的角度尤其明显。 第七章商量 叶微此时眼下一片乌青,她站在教室门口堵林榆。 林榆昨晚扔下一颗深水炸弹然后就装死了,跟她说翌日见面再说,她昨晚一整晚没睡好,早上坐在车里还迷迷糊糊的。 她等到上课铃声打响,林榆依旧不见人影。 很明显,林榆逃了早读。 叶微咬牙切齿,打开聊天框,足足骂林榆骂到早读结束,才看见林榆也憔悴地走进教室。 面对她仿佛一夜没睡的倦容,叶微也做不到太苛刻地谩骂,她只是没好气地把多买的一瓶咖啡推给林榆。 “你受什么刺激了昨晚?”她在林榆前桌的位置倒着坐下,双腿叉着。 林榆抬起头,目光涣散,喝了好几口咖啡才缓过来神。 “我爹比我想得还要畜牲。”她的语气虚弱,但这句话说得坚定。 她把昨晚发生的事跟叶微一一讲了,叶微听得目瞪口呆。 在叶微眼里,林榆一直是林家家里的掌上明珠。尤其是林榆妈妈去世之后,她是亲眼见过林榆父亲怎么哄她的,从高定衣服到限定包包,甚至给她买了辆车,即使她还没拿护照。 他对林榆百依百顺的程度之深,叶微一直很羡慕。不像她家里父母亲的严厉,林维康从来不对林榆作要求,就连成绩都无所谓。 “怎么会呢?”叶微有点为她着急,“是不是那个林衍背地里说了什么?” “不知道啊,”林榆的语气听不出来情绪,“就算他背地里说了什么,他也成功了。” “怎么会这样……”叶微脑子乱乱的,她一时想不出什么办法。 “铃……” 上课铃响,叶微安抚地拍拍她手臂,示意她自己先回座位了。 过了一会儿,从叶微那个方向传来一个纸团,林榆打开,上面是叶微的字迹,清秀里藏着几分狷狂。 她只留了五个字:中午吃饭说。 上午的时间过得是最快的,当最后一节课下课铃打响,整个校园都失去了寂静,整栋教学楼都闹嚷嚷的。 林榆不是很想去食堂,她没有什么吃饭的心思。 叶微看她着实不想去,下楼在小卖部买了两个三明治和奶茶上来,塞进她的手里。 “再不想吃也吃点,”叶微掰开她的手指,让她握住奶茶杯,“如果你饿坏了最开心的就是你那便宜弟弟。” 这句还真有用,林榆趴在桌子上的脑袋刷一下抬起来,恶狠狠咬向手中的三明治。 待两个人吃完午饭,已经接近一点。这个时间大家几乎都回宿舍午休了,时不时有落叶坠落发出沙沙声,学校拥有此刻的冷寂。 “你有什么打算吗?”叶微问她。 “既然他们要林衍传宗接代,”林榆语气不忿,作出冷笑的模样,“我去断了林家香火,和林衍睡的偏偏是不能给林家传宗接代的人!” 叶微白她一眼,“说正经的。” “正经的就是我也没主意啊,”林榆露出一丝苦笑,“你知道昨晚我做了什么吗?我当下第一反应居然是跟林衍搞好关系,不管什么打算,都要先找好退路……真是疯了。” “你做得很好了。是我我绝对克制不住,你做到了,”叶微说,“你就是天选林家继承人!” “我是就好了。”林榆趴在桌子上,提不起精神,整个人怏怏的。 “其实,”叶微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你父亲只是没看到你的优秀吧。林衍他刚接回来,你父亲的注意力全放在林衍身上,都没注意到你有多好。” “是吗?” 林榆一怔,其实叶微说的有点道理。 林衍仿佛林维康失散多年的儿子被父亲找到,虽然二人都在做戏,但林维康的目光都聚焦在林衍那边也很正常。更别说林衍本身就很有手段。 “那我……如果我让林维康看到我比他的宝贝儿子好一万倍……”林榆一字一顿地说。 “那他肯定会选择你啊,你不想想看他多宠你!MERVEILLE的位置多难订,你只要想吃那家油封鸭,什么时候等过位?”叶微眉飞色舞,她亲眼见过林榆的那辆保时捷。 “好,那我们试试。”林榆握住奶茶杯,下定决心。 只要让林维康看见她并不只是任性的小女儿,而是强大、坚定的继承人。 “你想他现在最期望什么?”叶微说。 “他……最期望我和林衍搞好关系。”林榆说到这里,表情有些僵硬。 “那就和林衍搞好关系,”叶微鼓励她,“就算再讨厌他,作戏也作出姐弟情深的戏码,让你父亲的注意力转移到你身上来!” “好,”林榆点点头,脑内有了决断,“即使再恶心,我也会忍住的。” “加油啊榆宝!” “会加油的!” 两个女孩在你一言我一语中,规划了一切。包括即将到来的期中考试,她是怎么考高分,怎么比林衍高上几十名,林维康要怎么对她的成绩感到惊喜,怎么被她吸引全部注意力,怎么放权给她。 好像一切近在咫尺。 而真正近在咫尺的,是在楼道边站了好一会儿的林衍。 他站在墙边,看了看手中的试卷。 他用课间和一部分午休的时间做完了卷子,有几道题他不太懂,想去请教老师。 就在上楼之际,他听到隔壁班教室传来林榆的声音。 他本不应该偷听的。 他的脸颊发烫,已然染上兴奋的绯红。他不知道这是哪来的兴奋,就好像林榆越和他纠缠,他就越心满意足一般。 不管是爱是恨,是讨厌是嫌恶。 他双手贴紧发烫的脸颊,低低念着她的名字,他祈求着她的亲近。 “我的好姐姐啊,我真的很期待呢。” 第八章同席 晚上回家时,夕阳才刚刚碰到地平线上,发出一种凄惨的暖光,把人的影子拖得好长。 林榆踏入熟悉的家门,郑姨迎上来问她吃过没有,林榆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好像今天是没怎么吃东西。但现在不饿,她跟郑姨说晚一点吃,又问她林维康在家吗。 “老爷没回来,说今天有应酬,少爷跟小姐前后脚回来的,”郑姨犹豫了一下,又说,“小姐要跟少爷一起吃晚饭吗?” 林榆几乎就要条件反射般地拒绝,但她想起那天夜晚,林维康期望的姐弟亲昵。 她的目的是让林维康对她另眼相看,而林维康期待她和林衍演出情投手足的戏码。 更别说那天夜晚,她条件反射一般地建立与林衍的连接。 这好像是她作为林家人的本能,当情状不利于自己时,不管再怎么不情愿,理性会驱动自己做出最优解。 即使她再恨林衍。 “好啊,”林榆微笑道,“郑姨,我先去洗个澡,饭做好了喊我。” “哎,哎,好!”郑姨忙去后厨吩咐。 林榆踩进拖鞋,感觉脚趾终于能呼吸了。穿了新鞋,脚心有点痛。 下午下课,叶微拉她去商场逛了逛,说是庆祝。她把购物袋往地上一放,其实没买什么东西,大多是林维康认为她喜欢的。 直到水声淅淅沥沥打在身体上时,林榆才终于有了实感,感觉活过来了。 她闭上眼感受水滴的降落,她即将要夺回本属于自己的一切了,有点点热血。 她要比之前努力,尤其是这次的期中考,让父亲看到自己比林衍不知道优秀多少。 林榆在淋湿的头发上轻轻打上洗发露,乌木与香根草香弥漫出来,木香让人镇静。 她已经想好待会儿怎么应对姐弟俩第一次的单独吃饭,她轻轻哼歌。 歌声被水声掩盖,在另一侧房间是完全听不见的。 林衍坐在床边,手里拿了一块镜子,他低头看向镜子,露出收敛的温和笑容。 刚才郑姨进来跟他说,晚饭他和林榆一起吃。 林榆的示好大戏来得如此着急,他不能辜负她的期待。 林衍往后躺,身体陷入被子之中,柔软的触感包裹住他一半的身躯。 他不禁往一侧偏躺蜷缩,以压制自己雀跃的心跳。 林榆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郑姨已经在催第二遍了。她擦着头发,水迹在胸前晕了一点。 她坐在房间椅子上的那一刻,帮佣走进来帮她吹头发。 林榆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心下思索自己应该怎么缓和两个人之间关系。 她之前的反感太过明显,虽然可以借着昨夜的软化继续作用,但林衍说不定会起疑。 昨夜是极致感性的慌不择路,今夜最好收敛一些。 她在颈项处喷了一点香水,白松香与愈创木的味道弥漫开,她情绪柔和了许多。 “小姐,该吃饭了,”郑姨站在房门边,她的半个身子侧开,“再不吃要凉掉了。” 林榆目光扫过去,和郑姨说过很多次,在家里不用太拘谨。但她总是守着陈旧的规则,坚持自己的佣人原则。 让帮佣停下吹风机,林榆伸手摸了摸,头发才吹得半干,摸上去还有些湿意。 “就来,”林榆站起身,挽住郑姨的手臂,“今天晚上吃什么好吃的呀,郑姨?” 听见门外人声,林衍也打开门。 林榆下意识看过去,二人目光接触,双方都不是很自在。 林衍立马交错开目光,往餐桌的方向点了一下头,抬手示意林榆先走。他的头低得很低,丝毫不敢看她。 其实这一小块走廊横着三个人走都绰绰有余。 林衍的刻意让她心里有点不好受,就好像林衍知道自己不喜欢他一样。 虽然她确实之前表现得很明显…… 他不太熟练又不敢过于直接地讨好,反而让她有点愧疚。 不过这种愧疚很快烟消云散。 就好像要庆祝二人初次单独在一张餐桌上吃饭一样,郑姨吩咐厨房做了一大桌子的菜。 随着葱油热油淋下的“呲啦”一声,直到二人上桌才开始做的最后一道清蒸大黄鱼也被端上来。 一瓢热油激发的葱油香洋溢在空气之中,郑姨即使说随便做了点菜,也是满桌满席的。不小的餐桌布满琳琅满目的菜肴,面对面坐着的两个人却迟迟谁也没有动筷子。 “林……衍,”林榆终于受不了凝结的空气,先打破了沉默,“吃饭吧。” 林榆率先夹了一筷子鱼肉,鲜甜脆嫩,紧实的鱼肉浸入了满满的酱汁,是很惊艳的味道。只是林榆此刻无心品尝,只想赶紧调解尴尬的气氛。 还好林衍没有故意为难。看她动筷子,他也夹了一块眼前的宫保虾球,他沉默地咀嚼,酱汁从齿间滑到舌尖。 很好吃。 他的目光看向林榆,露出一抹微不可见的笑。他语气诚挚,“谢谢你跟我同席。” “不,谢谢你,”林榆特意重读最后一个字,“不计较我之前的失礼。” 她脸颊的软肉牵扯嘴角,轻皱鼻子,手臂僵直地举起酒杯,“干一杯吧?” 酒杯里的红葡萄汁轻轻晃着。 “好啊,”林衍举起酒杯,“祝……血浓于水。” “祝血浓于水。” 玻璃杯的碰撞声响起,酒液晃出更浅的碎浪,在杯身的圆弧处攀缘。很快伴随退潮的余波,又融回深红的大海里。 她好像喝太多饮料了,紧张的情绪使她喉咙不住干涩。 林榆的两颊逐渐泛起潮红,眼皮忽明忽灭地发烫。她心觉不对,拿起那瓶红葡萄汁。 右下角几行小字写着:伏特加风味。 “我好像拿错饮料了。”林榆尴尬地一笑,趴在桌子上,恍恍惚惚闭上了眼。 林衍见她睡着,放下了筷子。 他举起酒杯,声音像一座无垠的孤岛。他黯淡的双眸闪烁着几分炽热火光,从小小一点火种,燃起一整座孤岛存放的欲念之柴。 “你本身就比我好一万倍,小公主。” “祝你赢过我。” —— 此处香水是Mendittorosa的Amygdala 第九章迷糊 林榆是在自己房间床上醒来的。 她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机,上面显示六点四十分。 她又把脑袋陷入枕头里。 怎么会拿错饮料…… 她记不清昨晚是怎么回到床上的,大概是林衍看她喝醉了叫帮佣扶她回房的吧。 她坐起来,准备待会儿出门跟他道一声谢。 林榆在床上窝了会儿,爬起来问郑姨,昨晚林维康回来没有。 郑姨不说话,只是摇头,然后转换话题,“今天煮了黑米粥,养气色的,小姐吃点吗?” 林榆了然,她不为难郑姨,喝了一碗黑米粥,啃了半个甜玉米。吃到一半林衍走出房门,她也大大方方地跟他打招呼。 “早啊。” “……早。”林衍对她的亲昵不是很习惯,但很快就接纳了。 他坐她左手边,也要了一碗黑米粥。两个人沉默地吃完,林榆少见地跟林衍同一时间出门了。 “你上早读?”林衍问她,他很意外。 “嗯,快期中考了,”林榆看向他,语气尽量亲昵,“你也要加油,不要掉到三班去哦?” “当然。”林衍跟她挥手,上了自己那边的车。 而当她刚坐上车时,司机满怀歉意地说,“小姐,今天车可能用不了了。车胎不知在哪被钉子扎了。” 林衍远远看见两个人的动作,他一边远远看着一边吩咐司机道,“不急,先别开车。” 司机松开踩离合的脚,静静候着。他并不打算违逆家里这位新少爷。 从车窗看过去,林榆和她那边的司机交谈了几句,然后她下了车。 “怎么了?”林衍打开车门。 林榆的表情复杂,既有不可思议也有隐隐的生气,“车胎被钉子扎了。” 林衍的目光看向那边明显瘪一些的车胎,林榆的司机也解释说,“只有一个备用轮胎,漏气了两个。这车今天是用不了了,得去修。” “没事,我打车。”林榆给司机转了修车费后径直往外走。 “这个点哪里打得到车,”林衍叫住他, “上车。” 林榆转头,眼睛微张,好像很意外。 林衍把车门拉得更开了一些。 林榆闻言走过来,手搭在车门上。她弯下腰,凑近林衍。 “坐过去点。”她说。 林衍的脸就在眼前,林榆有点不自在。他的目光就像是要看穿她。 林榆还是还是第一次坐林衍的车,与她不同,他的车内装饰很简陋。 与其说简陋,不如说完全没有什么装饰。唯一的挂坠大致还是司机放的。 是根本没把它当作自己的车吗?还是单纯不在意这些呢? 林衍也有点精神紧绷。 林榆的裙角压在他的大腿上,他的鼻腔间萦绕着一股好闻的柔和白花香。 他的车上没有香薰,这股香味来自于谁不言自明。 他闭上眼,深呼吸一口。 “有那么紧张吗?”林榆看向他,目光里满是探究。 “没有,”林衍慌不择路,又决定作出不诚实地诚实,“好吧,是有一点。” 他耳尖红了,目光游移,专注看风景。 已经熟悉了的街景,多感兴趣似的,目不转睛地注视。 如果林榆知道自己在闻什么气味……应该会更讨厌他了吧。 他的目光移过去,林榆正在手机上不知道输入什么,手指打字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不偷窥她的屏幕,林衍的目光又移走。 他直直盯着前排副驾驶的座椅护颈枕,抿了抿嘴,掩饰住笑意。 明明可以直接向父亲提出一起上学的事,却要先找人扎破轮胎,找一个顺理成章的由头。 更好笑的是,她扎错车了。 好可爱。 不行……有点太可爱了,林衍捂住隐隐发红的脸颊。 真希望她的计划能延得再长一点…… 他的指尖陷入车座。 与此同时,林榆打字的手指没停。 林榆:你是不是眼睛瞎啊?车都分不清? 展熠:大小姐,两辆车一模一样的,大晚上谁看得清啊。 展熠:再说就为了这点小事,反正目的达到了不就行了吗? 林榆:你那球鞋别想了,连半个鞋垫都别想了! 展熠:如果我承认是我的错,有没有可能还有半只脚的鞋垫? 林榆:……等我到学校,你今天别不敢来。 林榆被气得够呛,当她抬眼的时候,已经快到学校了。 还没等她提,林衍就跟司机说,“麻烦,在前面这里停吧,我走过去。” 林衍没拆穿她,“我想去便利店买个咖啡。” “哎,好的少爷。”司机开到便利店门口,林衍俯身下车。 周遭没有什么人,这边学生买东西都会去学校小卖部,尤其是早晨,大伙儿都以考勤为重。 林榆有点愧疚,“那个,这段时间我能跟你一块上学么?我那辆车不知道多久能修好。放心,我会早起,不会让你等。” “当然。”林衍说。 “那个……”林榆吞吞吐吐。 “我知道,往后我就都在这里下吧,”林衍声音平和,“为了避嫌,我理解的,林部长。” 听到林衍最后的称谓,林榆一下红了脸颊。 林衍没有给她处理情绪的时间,他按住车门把手,把门稳稳关上。 她离他忽然就差了一大段距离,林榆回头看,林衍沉默地低头走着。 就好像他走了一万遍这样的路。 第十章黄昏 时间过得比林榆想的要快,就在她非比寻常的认真学习与每天早早起床上早读之间,既缓慢又快速地流逝了。 期中考试的时间很快安排下来,在考试前夜,林维康少见地回家吃晚饭。 林榆坐在餐桌前,她有些坐立不安,她期待着期中考后林维康的久违地“看见”。 她一改之前娇气的模样,表现得像个稳重的姐姐。 林维康注意到这点,他想起司机的汇报,语气调侃,“听说我们小榆前段时间主动提出要和弟弟坐同一辆车上学呢。” “嗯,我想多和弟弟亲近一点,”林榆看向碗里夹的笋,有点不好意思地看向林衍,“之前是我太任性了,我们一家人,以后风风雨雨都要一块度过的。也希望弟弟能不计前嫌才是呢?” “我的小公主,长大了,懂事了。”林维康的手抚摸她的头发。 林榆的表情有点松懈,她撇了一下嘴。她为了今晚,发型做了半个小时。林维康一个动作毁了她半个小时的紧绷。 林衍见她演得认真,也跟着安慰式的乖顺摇头,“我一直都很仰慕姐姐,姐姐成绩好又在学校学生会就职,学习上也帮了我很多忙。” 他抬起头和林榆对视,他的目光坦然又清澈,林榆能清晰看到他目光里的倒影。 全都是她。 他看着她的眼睛,在那片刻的沉默里,她总觉得错过了什么她捉摸不透的东西。 然后他放重了声音。 “我从来没有觉得跟姐姐有什么嫌隙。” “好啊,”林维康笑着搂住两个人,把姐俩歪向他那一边,“看到你们关系好,爸爸太高兴了。” 林榆看向林维康,他喝了点酒,红色爬上他的脸颊。 林维康的身材很好,没有脱西装,更衬得肩宽,他脚下踩着她给他买的毛绒绒拖鞋。 “怎么样,考完试想要什么,”林维康看看自己的这一对儿女,表现出全然的慈父模样,“只要成绩不退步,都给你们买。” “成绩出来再说吧,”林榆眼睛眯起来,像一只小狐狸,“到时候论功行赏,爸爸逃不掉。” “好,”林维康微微笑着,他举起酒杯,“祝你们期中考试顺利。” “祝爸爸工作顺利,生意红火。”林榆第一个跟他碰了酒杯,她的杯子倾斜,杯口碰在林维康杯身处。 比起林榆的机灵,林衍像一个木头,他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祝您事事顺心。” 林榆笑眼看着,又喝了一口。这一回他俩喝的是正正经经的红葡萄汁,林榆自从喝错酒后,便让家里帮佣把所有葡萄汁酒饮都扔了。 可以说,林衍实在是处处比不上她。不管是场面话还是交际,他学得好慢,根本比不上她从小的浸染。 过两天,再过两天,父亲就要看到自己的能力了。 到时候的林衍,会被林维康弃之如履吧。 如果他的乞求够恳切,她可以勉强为他说几句好话。 让他一直做一个不受宠的私生子。 林榆想到这里,只觉得每个毛孔都在舒张,无比畅快,她隔空对着林衍举了举酒杯。 CHEERS,为了你的失败。 林衍也隔空向她举了一下杯,他的手腕微转,让杯子倾斜放低,顿了顿,然后把杯子里的红葡萄汁一饮而尽。 他嘴角浅浅浮着一层笑,谁也不知道他此时比林榆还要激动。 他感受着心脏的悸动,实在太迫不及待了。 他亲爱的姐姐如果发现即使她再优秀,也不能成为林维康公司的继承人,会哭吗? 好想看她错愕的眼神……她又会做出什么报复的计划呢? 林衍手捂在胸口,手心微微压向心脏,好像心跳并不能因此而缓解。 他期待着姐姐更多的恨意。 他自小就明白,所谓的恨藏着的爱有多汹涌澎湃。 他亲眼看过自己的母亲有多疯狂。 她一遍一遍数着林维康的错误,她咒骂着一切最难听的词语,然后等林维康到来的时候,她又处处小心,迎合奉承。 他很期待,林榆的恨意之中,又会含着怎样的欲望。 第十一章落日 期中考试前夜,林维康声声喊着要送她俩去考试。而第二天直到七点也不见林维康有什么声响。他前一日喝了酒,睡得熟了,姐俩也不觉得有什么一定要叫醒他的必要。 于是两个人结伴上车,一左一右,离得很远。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些学习的事,显然二人醉翁之意都不在酒,聊了会儿逐渐无话。林榆拿出笔记来读,林衍也假装看窗外。 直到快到林衍下车的便利店门口,他才慢慢开口,“期中考加油。” 林榆挑眉,还没轮到他说这句话呢,她忙说,“你才是,加油,努力分到一班来。” “我会的。”林衍俯身下车,站定后他转身,看向林榆的目光里藏了很多她看不懂的东西。 这样的目光让林榆不由得心慌。 “等……”她话没说完,司机就又启动了车。 引擎声盖住了一切即将出口的消息。 学生们熙熙攘攘涌入不同的考场。 附中一直以来的规矩,期中考结束后就是分班,按照成绩从前往后排。 每个班都会有些变动,几家欢喜几家愁。 林榆走进考场,她照常在自己班教室考,没有不熟悉的氛围,周围也都是认识的人。几个女生跟她打招呼,互相加油。 林榆的成绩一直在班里中游,虽然年级上也算前五十,但并不十分出彩。 她坐在位置上和身边女生闲聊,脑袋里却不住神游。 林衍之前没有过考试成绩,应该在最后一个班上考。 那里吵吗?乱吗?会有到处乱扔的纸团吗?会不会有人要他帮忙作弊? 就在林榆胡思乱想的时候,林衍放好书包坐下。 这里和林榆想得不太一样,作弊的自成一套联盟,挨不到他。 互相熟悉的站在一块聊天,也有带着烟味进来的,但这一切都和陌生的他没有什么关系。虽然也有打量他的,不过打量两下就看向别处了。 林衍坐在椅子上,拿出钢笔,用纸擦了擦钢笔头洇出的一点点墨水。 他大概能估到这次的分数,一是他确实跟这边的课程有些吃力,不过到期末应该会好很多;二来,他也不想考得太高分。 这会给林榆虚假的幻想,她还会觉得林维康的宠爱诱因在够不够强大。 实际上林维康只是纯粹地,在用他的自洽逻辑思考罢了。 林衍抿了抿唇,喝了一口水。 他其实很想和林榆面对面地把一切摊开来谈。 让她知道,他想要的和她想要的根本不是一种东西。 他们是可以合作的。 只是…… 林衍看着前方发呆,他的视线逐渐模糊,他从一些细枝末节的角落,隐隐约约能描绘出林榆的痕迹。 林榆现在这副奋发向上的模样,也很可爱。 他用尽全力藏住嘴角的上翘,让其他人看不出他的喜悦。 她在做什么呢?一班都是她认识的人吧?她一定抱着必胜的心情在想着如何打败他。真想看到她现在的笑容。 二人就在这胡思乱想之间,迎来了第一道上课铃。 第一门考试,开始。 考试的时间总是比平时上课要快,就在高中生们数着科目的日子里,三天时间转瞬即逝。在第三天早上考完英语后,二人等到了在门口接她俩的林维康。 他们平时同一辆车上下学,为了避嫌,两个人总是在教室里写着题,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迟迟走出校门。 “怎么那么慢啊,”林维康的责怪里带着宠溺,“走,吃顿好的去。” 他揉乱了林衍的头发,又紧紧抱住林榆。 “头发该剪了啊。”林维康看向林衍有点长的刘海,“下午带你去剪个头吧。” 林衍没吭声,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林榆有点不爽,她轻轻拧了一下林维康的手臂,“爸爸偏心,我头发也长,怎么不带我去剪?” “之前嫌弃爸爸的审美,现在又不依了?”林维康笑道,“那你也去,染个红的。” 林榆听到这里,才好受些,他抱住林维康的胳膊,“我才不去,我要爸爸单独陪我。” 林维康浅浅地笑着,看她闹。 他的表情里是十足的温柔溺爱,就好像她才是他最宠爱的小女儿。而林衍不过是最不受宠的那一个。 林榆迷失在这种虚妄的假象之中,她允许自己在父爱的幻景里沉沦片刻。 她不得不在这种假造的父爱里沉沦。 她无法接受父亲不爱她的事实。 车停了,她看向父亲订的餐厅。 不是MERVEILLE。 —— 可怜的小榆。 第十二章入夜 成绩出来得很快,假期第二天就在班级群里发放电子版排名了。 林榆看到自己名字右侧跟着的排名,班级第七,年级第九。 她立即发给林维康,贴心地圈上了自己的名字。 “进步这么多啊,”林维康给她发来语音,“想要什么,爸爸都给你买。” 林榆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也发语音过去,“没什么想要的,爸爸送的我都喜欢。” 如果是以往,也许她真的会列出最想要的东西,从中选一个最贵的。 而现在她最想要的东西,是买不来的。 隔天就是家长会,学生们不用去,但林榆作为学生会的宣传部部长,需要去帮忙维持秩序,和引导家长去到他们孩子所在的班级。 她和林维康一辆车过去,前座坐着管家。 坐的是林维康的车,车里有温和的木质熏香,座椅很舒服,她把座椅往后摁,半个身子躺在座椅里。 她看向林维康,曾几何时,她还是很崇拜过他的。 他高高大大的身体,可以一下把她举好高;他知道所有她不知道的东西,回答她一切奇奇怪怪的问题;他的职业也为人称道,在填家庭情况调查表的时候,所有同学都会惊叹。 妈妈去世的时候,他抱着哭泣不止的她,一声一声地安慰。她那个时候想,还好她还有爸爸。 车停了,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学生制服。 西式的外套,里面是衬衫和短裙。学生们很少穿一整套,大多数时间只套外套,或是直接不穿。但家长会这天不一样,学生会的所有人都穿得整整齐齐。甚至都穿着相似款式的皮鞋。 她搂着父亲,给他指了一下教室,“你先上去,我还要在外面站岗站到家长会开始呢。” 林维康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然后向着楼梯走去。二人身后的管家也跟着林维康上楼,管家是去给林衍开家长会的。 爸爸是爱自己的,林榆心想,林衍只有管家给他开家长会。 旁边有二班的人,一个女生坐在椅子上,正在往鞋子后跟处贴创可贴。林榆认出女生是宣传部的部员,她迎过去,“鞋子不合脚吗?” “是啊,”她招呼林榆坐她旁边,“现在还没几个人,部长,我们先坐会儿,没人注意的。” 林榆跟她扯了几句闲篇,话题就不自觉拐到她们班上的成绩,她说想看严成野的成绩,女生直接打开手机滑到班级群的成绩单,把手机递给她,让她自己看。 林榆佯作找严成野,目光则偏到林衍。 他考了班级第四名,年级第三十九。 按照排班的标准,虽然是最后几名,但他真的考进了一班。 林榆说不出高兴或者不高兴,只要成绩没她的好,不管第几名她都无所谓。 但要和林衍一个班了,她有点游移,希望他能乖乖地假装不熟。 “部长,好多家长,”女生提醒她,“我们也该去前面了。” “好,我们一起去吧,”她向女生一笑,然后关切地问她,“你的脚行吗,不行我给你开假,你就在这坐着吧?” “我没事的部长。”女生往前跳了两下,以证明自己的脚确实没问题。 “如果不行要说哦,”林榆看了看她的鞋,“这家鞋确实不行,实在要买,你买她家限定,做工会好一点。” “是吧,”女生跟她抱怨起来,“我后妈买的,我不能让我爸觉得我讨厌后妈,没办法了。” 林榆顿时多了几分同情,“你可以跟你爸说后妈买的舍不得穿嘛,正的反的都有说法。” “也对,”女生眼睛一亮,“我都没想到,谢谢你部长!” 林榆对她一笑,“走了,你就跟我一起站这边吧,如果实在不舒服要请假也好找到我。” “谢谢部长!” 林榆和女生边聊边等,她的心情好很多,感觉父亲家长会结束就会更亲近自己了。 家长会没有开很久,也就发了一下成绩单,跟家长们提了一下接下来半个学期的课程节奏,让他们也早一点注意孩子更喜欢文科还是理科,做出规划。 林榆感觉等了不到一个小时林维康就出来了,他在人群中比其他家长高半个头,很好认。 “爸爸!”林维康好像没找到她,她于是大喊。 林维康看向她,他也笑,跑了两步过来。管家在后面也跟着跑了两步。看到她,露出有点为难的微笑。 林维康把另一张成绩单放在下边,把林榆的成绩单塞进她手里,“看看,谁家女儿这么厉害,考得这么好。” 林榆展开成绩单,她语文接近满分,考了145,作文只扣了两分。 语文成绩被老师画了个圈,在旁边写了四个字,“单科状元”。 “看到了吧,我多厉害。”她有点滑稽地伸长脖颈,很骄傲的模样,逗得林维康大笑。 “是,是,我林维康的女儿,是天上有地上无的。” 坐车回去的路上,林维康接了个电话,他敷衍地“嗯”了几声,然后挂断电话。 他有点歉意地跟林榆说,“晚上不能给你庆祝了,有应酬。” “没关系爸爸,”林榆作出善解人意的样子,“下次补回来给我就好了。” “好,爸爸欠了你这一次,之后带你吃大餐庆祝, ”林维康搂住她的肩,“想吃什么,MERVILLE?” “那就MERVILLE吧。”林榆笑着。 爸爸始终记得自己喜欢吃什么餐厅呢。 回到家,林榆决定先去洗澡。 虽然没有出什么汗,但还是在外面走了一圈。 而且久违的心情好,她哼着歌,走进浴室。 她刚打开水,就听见外面林维康敲了敲门,不是她的这扇门,而是—— 好像是林衍的。 林榆把耳朵半贴在门边,她附耳去听,林维康前面说了什么她听得不太清楚,她伸手把水拧小了一些,终于听得清了。 “晚上跟爸爸去应酬吧,”她听到林维康说,“正好让你认识一下那些叔叔伯伯们,都是跟爸爸生意上有来往的。” 林衍的声音有点小,但她正好能听到。 他说“好”。 接着林维康嘱咐了他一些什么,她已经不再能够听清了。五感都模糊起来,从前的志气顿时冰消瓦解。 林榆莽撞地把水开到大,她按得很重,重到指尖泛白。花洒水滴砸下来,像一场暴雨似的扎在身上,有点疼。 她跌坐在地上,仰起脸,强迫自己接受水滴。 于是水流与眼泪混在一起,她也不知道哪些是泪水,又或者她有否流眼泪。 好像耳朵进水了,感觉耳朵里蒙了一层雾做成的水母,堵在耳孔的最里面。 林榆尽力让自己蜷缩,她双手抱住小腿,低头靠在膝盖上。 直到楼下大门发出一声巨响的关门声,她才如梦初醒。 她为什么要骗自己? 从爷爷的生日晚宴的那天开始,不,要更早—— 她想起父亲的那句“是安雅的肚子不争气”。 从妈妈生她下来那一刻开始,她就注定不会被林维康看中。 他养她,不过是养一只美丽花瓶。 林榆走出浴室,趴在床上,她把脸压进厚实的枕头里。 可供呼吸的空气越来越少,呼吸逐渐桎梏。 她屏息,直到头晕眼昏那一刻到来之前。 林榆猛地扔开枕头,仰躺在床上,大口喘气。 不行,能够呼吸的那一刻,悲伤与愤怒以及浓烈的恨意又再一次席卷。 她再一次浸进枕头里,鼻子里呼出的热气扑在她的脸上。 不知道如此反复做了多少次,她才感觉冷静下来了一点。 她仰躺在床上,精疲力竭。天花板上的水晶灯是她7岁时闹着要买的。粉红色,每个角都挂着璀璨夺目的钻石。 好想回到小时候。 林榆想着,她昏昏沉沉睡过去。 再醒来时,天已经黑透了。 她有些迷茫地想拿起手机看时间,她伸手在一团乱麻的床上摸索。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清晰的开门声。 有人回来了。 —— 突然想起来申请了微博。 微博:理昭,可以来找我玩。 第十三章昏夜(微h) 林榆能听见楼下二人的交谈,接着脚步分散,上楼的脚步声很轻,不疾不徐。 直到隔壁房间的关门声开了又关,浴室的水声倾泄又止。 她才意识到是林衍回来了,他在房间里。 凭什么? 她的怒气高涨,刚才好不容易才恢复一些的理智烟消云散。 凭什么林衍什么都没做,或许有几分讨人喜欢的手段,就能夺走本属于她的一切? 说实在的,她不想理智了。 林榆走到走廊,丝毫不客气地打开林衍的房门。 林衍没开灯,从她房间漏出来的光线能隐约看到他正躺在床上,他的手臂一侧在光线照射之下尤其明显。 林衍……睡着这么快吗? 林榆缓缓关上门,她过来时没穿拖鞋。 林衍的房间没有铺地毯,脚底踩在木地板上,有点凉。 她隐秘地放轻脚步,像一只捕猎的黑豹,藏在无边的夜色与幽暗的密林间,一点一点向猎物靠近。 她半跪着上床,小腿压在床上,床板发出非常小的吱呀声。 林榆慌忙看过去,夜色沉静,窗外的路灯透进来,一层薄纱似的浮在空中,盖在他的眼睛之上。 他双眼闭着,一动不动。 林榆另一条腿也跨过来,她跪在林衍小腹下面一点。 虽然之前跟叶微嘴硬,但她此刻也不得不承认,林衍确实很漂亮。 他睡着的样子也很美,没有一丝表情,这样闭眼躺着,像一尊饱含神性的石像。 他很适合睡着。 那就让他永远睡下去吧。 林榆伸手,她冰凉、纤细的手指扼住他的脖子,他的脖子是那么脆弱、柔软、灼热,好像只要她一使力,他就会失去生命。 她逐渐把手指缩紧,向下按去。 就在这时,林衍睁开了眼,他的瞳孔颜色很淡,从中看不到半点讶异或是恐惧。 他的眼睛露出一种近乎惊喜的笑意,嘴唇微勾,他直直地看着林榆,双手也按住她企图抽离的手掌,接着滑到手腕,牢牢握住。 “阿榆,你在做什么?”他明知故问。 林榆看不得他仿佛戏耍她的这副模样,她把手指再压下去了点。 “你早该死的,”林榆的拇指轻轻摩挲,她也轻笑,“阿衍弟弟,能不能为了姐姐去死啊?” 林衍感受到她手指的桎梏,更能清晰感受到她拇指在喉结处的摩挲。 隔着被子,她的小腿也贴着他的腰侧。 喉咙处的压迫感让他有点不舒服。 “好啊,杀了我吧,阿榆,”林衍的双手更用力地往下按她的手腕,使她双手的禁锢更加无处可逃,“你看,你可以很轻松,只要再用力一点,咳……对,就是这样,再用力一点。” “我没在开玩笑,你去死吧,”林榆的手指越收越紧,“只要你死了,我的生活就会回到正轨。你抢走了我的一切,也该还给我了。” “是的,我应该把本是你的一切还给你了。”林衍的发声愈发艰难,他却始终带笑。 林榆的脸离他越发靠近,她的眼泪滴在林衍的脸上,她能看到他眼底兴奋到极致的疯狂,可当她眼睛聚焦时,他的眼里却只有她惊惶的脸。 “为什么……”她松开手,低声问他。好像一下失去了所有力气。 他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抬手捧住她的脸侧,手指轻轻帮她擦掉眼泪。 “因为我早该死的,”林衍的声音有点哑,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扼得用力了,“我为了阿榆去死,心甘情愿。” “那你能不能滚啊,”林榆的眼泪不止,她看向林衍,寻求什么似的,“你都可以死了,那离开林家也不难吧?你都愿意去死了。” “只有这个,我做不到,”林衍的唇侧落了她一滴眼泪,林衍用舌头舔了,他的语气轻佻又认真,“不要赶我走啊姐姐。” 林榆实在弄不懂这个人在想什么了。 好像是她疯了,又好像是林衍疯了,也许大家都疯了。 林榆的眼泪落在胸口,滑进衣服里,冰凉的泪水让她起了半身鸡皮疙瘩。 她的理智缓缓回温,她意识到刚刚差点就做了什么事,她看向林衍脖子,即使她看不到,也能猜到,那一定有一道明显的红痕。 如果林维康知道,他会杀了她的。 她慌忙想逃离,就在这时,林衍钳住了她的手腕。 “我不会和父亲说的,”林衍的声音低沉,“再多和我待一会儿吧?” 她这才注意到,她好像坐在什么物什上,而它正因为她刚才的摩擦逐渐顶住她。 和她的距离越来越紧贴。 “你变态吧?我要杀你,你还能——” “嗯,抱歉啊阿榆,”他没有半点歉意地笑着,她能感受到他体温的上涌,“这让我更兴奋了。” 林榆这才意识到她招惹了什么怪物。 她甩开他的手,她往前伸展,伏在他的耳边,嘴唇温热,“你实在是……令我感到无比反胃。” 接着转身下床,头也不回地离去。 林衍的视线追随着她走出房门,她关门很重,带着很足很深的慌张。 他回忆刚才她的动作,抚上她刚才扼住他的位置,手指颤抖着往上伸,刚刚她在他的耳边说话,热气扑在他的耳廓上。 还有她刚才坐的地方—— 他其实有极力隐忍了。 林衍手臂摊开,冰凉的床单与被子裹住他体温上升的身体。 接着他侧躺蜷缩,躲在路灯照射进来的光雾之下,眼神逐渐迷茫。 —— 我觉得还挺色的这章。 标微h应该不算诈骗? 第十四章绝响 “你打定主意了?”叶微轻轻垂下眼,她的眼皮微微发抖。 叶微并没有想过,林榆开玩笑泄愤的一句话,变成她真真正正彻彻底底的主意。 而她却劝不住林榆,她很难从中再为林榆的父亲找什么借口。 明摆着他根本不在意她,或者说,自从她弟弟来,她就成为不被在意的那一个了。 她喝了一口咖啡,冰凉与苦涩在舌尖绽开。 这个咖啡厅她和林榆常来,从咖啡到小食都很美味。 而且或许是开在这一片别墅区的原因,隐私也一直做得很好。 比如此刻,她们坐的包厢隔音好到关上门就仿佛按了静音键。 展熠坐在两个人的对面,他显然不知道怎么应付这种事,一会儿挠挠头,一会儿踩踩脚,一会儿拿起手机看时间,跟叶微递眼色也没递出什么东西。 他只能不停嘬咖啡,手里的拿铁都要嘬到底了。 “我要让他失去一切,”林榆的唇紧紧闭着,她的脸色比往日更苍白,“我要让他彻底滚出林家。” 叶微咽下林榆的每一个字,细细咀嚼了片刻,她叹了口气,把给林榆点的咖啡推了推,“先喝点咖啡,你嘴唇都干了。” 林榆瞥了一眼叶微的咖啡,冰美式里淋了一圈稀奶油,融进咖啡里,像暮云在天空之中翻腾。 她没有喝,假如咖啡的苦涩与醇香在口腔中扩散开,只会让她心内寒意更甚。 叶微小心翼翼地犹豫了半天措辞,然后说,“其实……” “林小姐,叶小姐,你们点的雪顶纽约双重芝士蛋糕。”服务员按住古瓷碟的一角,把蛋糕放在二人面前,然后快步转身离开,生怕打扰到她们的谈话。 “先吃,我们先吃。”叶微说完,先动了勺子。 芝士蛋糕顶层的酸奶油像一层柔软的泡沫,底下的芝士体厚实香醇,饼干底被黄油浸过,又酥又脆还有黄油香。叶微用勺子舀了一小勺,抿入口中,芝士的厚重带来的腻味被酸奶油压住,饼干底带来香脆的新口感。她嘬了一大口冰美式,冰冰凉凉的美式好搭芝士蛋糕。 她看向林榆,目光里带了几分期待。 “我不想吃,”林榆把蛋糕推给展熠,“你吃吧。” 别吃!榆宝现在心情本来就差,不吃点甜食真要走极端怎么办? 叶微疯狂给展熠使眼色,她的眼睛都要眨烂了。 展熠也对着她眨了一下眼睛,然后说了四个字,“好啊好啊。” 太明显了,这种暗示。现在林榆心情不好,肯定什么事都顺着她,她说什么是什么,当他傻么? 展熠想着,舀下来一大勺。 “微微,阿熠,”林榆开口喊俩人,“你们如果觉得太过头了,我可以自己干。” “你说什么话,”展熠吊儿郎当地吃下最后一块蛋糕,“好腻!不是,我是要说,就凭你?” “没有我俩,你一个人能办这么大事吗?”展熠拿着小勺,轻轻戳在盘子上。 “要我帮你什么?” 叶微声音发抖,但很坚定。 比起事情的离经叛道之程度,她更在意林榆。 林榆在遭受这种创伤,她不能袖手旁观。 “你接下来应该对摄像感兴趣吧,”林榆的鞋跟随着咖啡厅的音乐轻轻打着拍子,“那也该买个相机了。” 叶微一震,她看向林榆的眼睛,企图从中发觉几丝她在开玩笑的痕迹。 “你想干嘛啊?”叶微颤抖地挖下一勺芝士蛋糕,勺背粘上顺滑的芝士糊,她把勺子放下,勺子撞在瓷盘上,发出轻轻的“铛”声。 “微微,我必须,我得记录下证据。”林榆说这件事的时候也在轻微地发抖,不为人知的低跟皮鞋之内,她的脚趾紧紧贴着鞋底。 “你真的疯了。”叶微的声音不大,听起来是一种温柔地叹息。 “我以为你只是……泄愤。”展熠也有些讶异,他看过去,林榆的睫毛纤长,在不停上下翻飞。 “帮我找你的那些狐朋狗友,”林榆声音轻轻,内容却很骇人,“问问他们,能不能拿得到……春药。” “林榆,”展熠的表情逐渐严肃,他眉头拧着,“你不需要这东西也能……睡到他。” “我知道,”林榆的声音微不可闻,但在场的两人都听到她说了什么,“不这样……怎么让录下的视频里……看起来像是他在强奸?” 叶微和展熠一齐离开的,林榆想再坐一会儿,没有跟俩人一起走。 林榆不停搅着面前的意式浓缩,上层油脂被搅散又聚在一块。过了赏味期限,这杯意式浓缩已经不适合入口了。 她搅出的焦糖色漩涡起起伏伏,沙发很软,她觉得自己一半的大腿都陷进去了。 陷进被她搅得天翻地覆的漩涡之中。 被刻意压抑的那一部分感性在此时全部涌现,她闭上眼,睫毛不由自主发颤。 还有很多事要做,没空悲伤或者害怕了。 林榆眼角的泪顺着脸颊的幅度滑下,她的哭泣无声,连抽噎也没有,只有眼泪安静地下落。 她紧紧握住勺子,手指关节泛白。 第十五章执迷 离一切将坠未坠的羔羊与底层平静无波的沼泽过去了一个星期,林榆尽全力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直到这天下午上课,午后的阳光遍布整间教室,有点刺眼。 展熠忙不迭地跑进来,颇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叶微给他递过来水,他喝了一大口,然后向林榆展开手,手里是一片塑料壳包裹的药片。 “弄,弄到了。”展熠一路跑过来的,累得够呛,他坐倒在叶微前座。 “谢谢。”林榆把药片收进书包的夹层之中。 阳光太过刺眼,上课前在教室小憩的学生们纷纷起身把窗帘拉上。 现在整个教室都被笼罩在窗帘之后的阴影之中。 “现在,相机有了,药片也有了。”林榆的声音轻轻。 “榆宝,”叶微踌躇道,“真的要那么做吗……” “微微,他对我有性欲诶,”林榆嫌恶地勾了勾嘴角,“不利用好这一点……怎么对得起他的兴奋呢?” 星期六傍晚,陌生的咖啡厅。 绮丽的黄昏烧出了玫瑰色的光彩,顺着柔和的太阳光线往下,一男一女两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 他们点了三份咖啡,时不时往窗外张望。 直到女孩推门进来,二人才有了别的反应。 林榆穿了通体的白色丝绒长裙,腰处系带系出蓬起向下的一个小弧。 裙边随着她的行走而流动。 “我最后问你一次,”叶微看了一眼展熠,又看向林榆,“你真的想好了吗?不后悔吗?” “不知道会不会后悔,但是我想好了,”林榆戴上墨镜,“就算会后悔我也要做。” 叶微把手里的房卡递给她,林榆看了一眼,房号403。 她把房卡放进手包,手包另一侧夹层里是那片药片。叶微看着药片,心里总是隐隐不安。 “如果你放弃,”叶微嘱咐她,“不管是什么时候后悔,即使你们已经在床上脱得差不多了,只要你后悔了,给我们打电话,我们马上闯进去。” “好,谢谢你们,”她看着叶微,又看了看展熠,“我知道我为难你们了,如果事情败露,你们就把所有事推在我身上。本来也是我干的。” “怕什么,”展熠马上接话,“圈子里那些败类男,这种手段用过多少次了。从来没有人说什么,出事了就送出国。你是被欺负了决定反击,我不挺你挺谁?大不了我也出去读书。” 叶微握住林榆的手,林榆热热的掌心传递给她林榆并不外露的紧张,“如果我是你,榆宝,我现在已经在寻死,而你在医院看我了。即使事情败露,论荒唐程度,你这根本不算什么。” 她走近附耳跟林榆说,“听说,秦澈和她小妈睡了。” “什么!”林榆看向她。 “等你战事告捷我再细跟你说。” 林榆知道叶微在故意用其他人的八卦缓解她的紧张情绪。 她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到晚餐的预约时间了。她拉上手包拉链,回到车上。 今天司机开的是林维康送她的那一辆,比起上学用的车高调很多。 她给林衍发过去消息,“你到了么?” 过了两分钟,林衍回复她,“十分钟。” 她在两天前约了林衍,理由是给他道歉,为表歉意,她订了一家很难预约的餐厅。 下午她又正好有学校部门的突发事件需要去处理,于是约定在餐厅见。 她看向金碧辉煌的酒店,入夜了,从室内透出的暖光洒在昏暗的地面上。这家酒店的餐厅确实很有名气。 但她选择这家餐厅的原因只有一个,这家酒店是叶微家的产业。 万一有任何意外,她都能来得及应付。 手机在此刻震了一下,打断她所有思绪。 林衍:到了。 她让司机转了一圈回到原地,然后下车。 林衍也在这时下车,他穿着单薄的高领毛衣,林榆怔了一下,然后想起那一晚的事情。 她跪在他的身上,死死扼住他的脖子。 她走近林衍,对他笑了笑。那一晚扼住他脖子的手,此刻挽住他的手臂。 “过来车堵吗?”她跟他寒暄,往餐厅里走。 伴随她的前行,裙子的褶皱牵拉,露出一小节小腿。 “还好。” 林衍无声地换了姿势,用手臂挡住她后背一大块空白的剪裁。 服务员为二人推开玻璃门,引导他们到预约的位置坐下。 林榆预约时选了最深处的拐角,安静、幽暗、人少,除了服务他们这一桌的,其他服务员都很少路过。 最适合进行一些不太适合光亮的勾当。 餐前酒在头盘前先上上来,琥珀色的酒液在杯子里轻晃,小小的气泡往上升腾。 林榆举起酒杯,她的眼睛晶莹闪烁,“请接受我最诚挚地道歉。” 第十六章下药 餐厅里灯火辉煌,柔和的爵士乐把一切都放慢。 就在巨大时钟的秒针慢下的一秒钟里,时间在服务员往来的脚步之中停滞。 林榆手掌浅浅压着裙边,小腿压着另一边小腿,压抑的坐姿使得肌肉有点酸麻。 “很好吃,”林衍切下一块鱼排,叉子插上去的瞬间鱼排渗出一些汁水,“阿榆很会选餐厅。” “你喜欢吃就好,”林榆的嘴唇被鸭油染得亮晶晶的,她咽下嘴里的鸭肉,“我还担心不合你口味呢。” “怎么会,”林衍吃下最后一口鱼排,喉结伴随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阿榆很懂吃,你觉得好吃的,我都会喜欢。” 林榆看过去,林衍松弛的状态和初回来时的紧绷大相径庭。 他不再担心是否会丢脸,也会大方跟服务员请教第一次见的菜要怎么吃。 他学习得很快,到如今谁也看不出他是当初那个绷紧神经的乡巴佬。 又或者只有她注意到他当初的强撑体面,因为她就是那个为难他的人。 下一道海鲜炖菜,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被端了上来。 鲈鱼、青口、鱿鱼与红虾渗入黑胡椒、迷迭香和番茄的香气,配上橄榄油的独特青香,佐着蒜蓉面包吃。 她的勺子舀起一块虾肉,汤水与虾肉融合在一起,一口咬下去,虾肉内部也彻底入味,吃起来却很弹牙。 如果她独自一人过来,或是和叶微来,一定会好好品尝这些美味。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林衍跟她打了一声招呼,接着起身离开。 林榆目光跟随他走过转角,直到彻底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她才收起目光。 接着她聚焦在另一件事物上——他的酒杯。 杯子里的白葡萄酒透明、澄澈。 林榆拉开手包的拉链,随着刺耳的拉链声,手包内部一览无余。 白色药片静静躺在手包深处。 如果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林榆少数仅存的理性提醒她,就在犹豫之间,她又想起那一天—— 林衍是如何按住她的手腕,让她再用力一点。 他是不是根本没认真?他根本不认为她会杀他?他知道林维康对他的偏爱。 他完全在玩弄她的情绪,也因此,他才会…… 林榆想起那天隔着被子的触感。 她撕开了胶囊的外衣,左右看了看,确认服务员也不在场后,把手移到他的酒杯上。 她犹豫了半秒,接着松开握住药片的手指。 白色药片在接触到酒液后迅速蒸腾融化,泡沫像是被酒液点燃,大片大片透明泡沫不断向上翻,直到接触到空气的那一刻破碎。 甚至无需搅拌,药片残骸很快燃烧殆尽,酒液平静无波。 林榆盯着林衍杯子出神,她这时候才想起来。 她应该提前扩张一下,或者试试性玩具的。 如果林衍吃了春药什么也不顾,会真的弄疼她。 她还挺怕疼的。 直到林衍出现在餐桌旁,她才回过神,忙挪开目光。 “想什么呢,”林衍问她,“这么出神。” “没什么,”林榆露出一丝苦笑,“想起我很怕疼。” “你受伤了?”林衍皱眉。 “不是,”林榆又舀了一口汤,“跟你说不清楚。” 林衍此刻的表情有几分认真,又打趣道,“你可是林家大小姐,谁敢动你啊,不要命了么?” 你啊。 林榆腹诽一句。 她盯着他喝汤的勺子,他拿起面包蘸汤汁的手指。 吃完一整份海鲜炖菜,都不见他喝一口酒。 “干一杯吧,为了……我们相似的眼睛。” 林榆举起酒杯,她终于等不及。 “好啊。”林衍也举起了酒杯。透明的酒液依旧澄澈。 酒杯相撞,碰撞出悦耳的脆响。 “为了我们相似的眼睛。” 林衍修长纤细的手指握住杯脚,他注视着她的眼睛,把酒杯里的酒液一饮而尽。 过了一会儿,他说:“如果单是为了你的眼睛,我可以醉死在这里。” 他的声音轻轻,她却听得清晰。 第十七章浴巾 起效好快。 林榆抬头看过去,试探地问:“你热吗?” 林衍的眼睛眨巴两下,像是在感受自己的体温,接着他说:“好像有点。” “要不去楼上休息会儿再回去,”林榆说,“醒醒酒再走。” “嗯……”林衍看她的目光有些迷离,他的两颊微微发红。 林榆叫来服务员,说同行的这位男士喝醉了,让他帮忙扶上楼。 她从手包里拿出房卡,示意服务员是403号房间。 林衍并非全无意识,所以二人到房间很快。 服务员在床边放下林衍,扶他坐下,接着客气地询问她是否需要醒酒汤和热毛巾。 林榆瞥了一眼坐在床边的林衍,“不用了,他需要休息。” 服务员闻言俯身鞠躬,接着转身离开。 林榆跟在他身后,在他带上门之后立即锁上了门。 她在门后深呼吸,身体往后靠,背接触到冷彻的门板,有点凉。 她想起叶微说的,如果后悔,什么时候都来得及。 即使到了这时候…… 她看向林衍,他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她好像准备好了一切,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准备。 她关上大灯,只留下暖黄的小灯,不至于看不清,也不至于太过明亮。 她在做丑恶的事情,这种事应该隐于黑暗。 房间气氛一下暧昧起来,暖黄的光线照射在床头,林衍低头不语,好像在暗示她此刻时机正好。 她一下不知该从哪开始,她从手包里掏出安全套,为了防止意外,她拿了三个尺寸的。 希望林衍不要是最小号,不然她到八十岁进了疗养院都会用这件事嘲笑他的。 还有一瓶小号的润滑液。 她讨厌疼痛,所以并没有让自己受伤的打算。 她把这些东西都放在床头,然后手指勾起林衍低垂的脸,他被迫抬头看她,也许是春药催的,他的双眼有些湿润。 “你热不热啊?”林榆问。 “有点。”他说。 “热还穿这么厚,”林榆的手往下滑,勾住他的毛衣领口,“脱了吧。” 林衍听话地脱下毛衣外套,里面还有一件松松垮垮的T恤,林榆皱眉,怎么他旧的衣服还没有都换掉。 她忽然想起,虽然她出门前做好了准备,但是林衍出门前如果连澡都不洗—— “你要不要洗个澡啊,”林榆问他,“既然你热的话。” 林衍疑惑地歪了一下头,然后点点头,“我去洗澡。” 林榆看着他进入浴室,过了会儿,花洒的水声在房间里听得很明显。 怎么这么听话?这也是春药的药效吗? 林榆看向浴室,她在房间内能看到隐隐约约的景象。 很赏心悦目。 林榆没有多看几眼,她忙在手机上搜注意事项。 有人说第一次疼很正常,有人说第一次必定会流血,也有人说如果他让你疼了,你就踹他。 林榆决定采纳最后一个回答。 她急匆匆搜寻信息,直到浴室门打开—— 她抬头的那一刻,突然意识到林衍是男人的事实。 林榆喜欢看男人手臂,像森林里的小溪一样顺流而下的手臂肌肉连接着狭长骨感的手腕,最后是漂亮的纤长手指。 林衍的身材很不错,这一点估计林衍自己也很有自信。他的腹部肌肉紧绷着,上头还有水珠往下流。手臂更不必说,放松的时刻也能看到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他半身围着浴巾,绑得不是很严实,就像随时都能扯下来。 “我洗完了。”林衍说。 “过来坐。”林榆拍拍身边的位置。 林衍走过来,他就坐在她近侧,她手掌接触的地方。他的大腿接触她的大腿,林榆慌地蹦起来。 她站在林衍面前,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办。 犹豫了半晌,她留下一句,“我也去洗澡。” 她逃得匆忙,一点没注意自己手机屏幕还没熄灭。 —— 久等了。 明天吃肉。 第十八章温存(h) 她忘记问叶微摄像机藏在哪个角落了。 不过也不是很要紧,不管藏在哪个角落,都能对床面一览无余。 她只穿内衣走出浴室,她买了一身白色蕾丝印花的情趣内衣,白纱垂坠在她的下腹腹侧。 林衍抬头,她身上还半湿着,能从贴身的白纱看出她的身段。 微弯的腰侧,划出两片漂亮的圆弧,平整的上腹,有一部分脂肪护住她神圣的子宫。 她的身体透露着全部信息,即这是她的所有物。 她满足于他的目光,她走近他,站在他的面前。 林衍一直注视她的眼睛,直到她靠近,他的目光才下移到她的唇。 她的唇侧轻轻发抖,她自己作的局,她也在害怕吗? 林衍吻上她颤抖的唇侧,似安抚般地舔吻,接着双手抱住她的腰,强迫她贴紧他的身体。 他的唇贴住林榆的唇,感受着她的抗拒。 这份抗拒让他本来并不怎么高涨的欲望忽然被点燃。 他睁开眼,看向林榆,林榆意识到自己的抗拒过于明显,她追吻过来,她的小舌勾住他的舌头。 他逐渐往后躺,林榆便跟着趴在他的身上。 她从来没想过接吻都能让她昏了头。 她、展熠和叶微还小的时候,蹲在花园的角落,展熠和叶微偷偷接过吻。 本来她也要尝尝的,但叶微说,一点都不好玩。 舌头湿漉漉、凉凉的,一点不像电视里演的那样。 谁知道此刻的吻,却能让她感觉身体周身发软。 她迷迷糊糊中听到林衍的轻笑,他说,“怎么一接吻就不会呼吸了,阿榆?” 他很坏,林榆意识到了。 他一边诱引她松开紧绷的牙齿,一边又很快占据她每一寸领地。 就在她不知不觉中,她的目之所及,除了林衍只有白色的天花板。 床太软,她好像陷进去了。 林衍的手扣着她的手,他的手指按住她每一根企图反抗的手指。 十指紧紧扣着,像手铐,把她拷牢了。 他也愈发迷乱,他吻她的鼻子、脸颊、脸侧,顺着脖子往下,他的嘴唇碰触到她颈侧。 “这里是颈动脉,”林衍牙齿在她的皮肤上轻划,“只要咬破这里,再快叫120都来不及。” “你真的是变态吧!” 她的挣扎被他压住,林榆的指甲划了好几道痕。 “别紧张嘛,阿榆,”林衍说话的热气扑在她的脖侧,“我的意思是,下次你来杀我,可以多一种方式。” 他的嘴唇往下,再没有用牙齿。湿润与甜蜜的欢愉便往上涌。 他的舔吻、吮吸、他呼吸的热气,都是引发她堕陷的武器。 她逐渐沉浸在他编织出的情欲之网。 “哼嗯……”她小声喘息。 他吻过她的小腹,在她小腹侧边留下几道痕。 再往下,他的牙齿咬住她的内裤边,往下扯,他松开双手,使她有片刻能逃离他的桎梏。 林榆睁开眼,她迷茫地想,不知道现在反悔还行不行。 他太有服务精神了,让她有点不好意思。 接下来林榆就无心去想这件事了。 林衍的双手按住她的腿,然后舔了上来。 如果说刚才的舔吻已经足够让她意乱情迷,那么此刻的舔舐就有些让她身不由己了。 她第一次知道,情欲会高涨到这种程度。 她的眼泪在眼眶内积满了,在随时的摇晃中就可能下落。 他的舌尖轻触那一处膨胀的情欲,他的手臂按住她往后逃的企图。 他迫使她接受他给予的所有欢愉。 “阿榆,接下来可能有点疼,”他说,“我怕你受伤,所以不得不做。” 他又忍不住笑,“实在痛,就踹我吧。” 林榆此刻的感官都在放大,她起初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直到她感受到新的触感。 他的手指,在慢慢深入她的体内,她体内的每一寸软肉都能感受到他手指的探索。 有点痒,又有点酥麻。 接着他的舌头继续舔吻着,他引导着她放松,把身体沉浸在欲望之海。 第二根手指。 他浅浅往里顶,手指进入时好像就塞满了。 他从内部寻找使她兴奋的那一处,他观察着她的反应。 “唔嗯……”她第一次感受到体内的快感,她对自己的喘息有些陌生。 第三根手指进去得很困难,林榆的手指按住他的手臂,指甲在上面划了好几道红痕。 “多抓抓我。”他吻了一下她的手指。 接着他低下头,伴随着嘴唇的包裹与吮吸,第三根手指也伸入最里面。 “哼嗯……林衍……真不行了,满了……” 她能感受到小穴之内又麻又胀,已经到极限了。 她睁开眼,发现林衍一直在看着她。 他的观察与注视让她有些别扭,他热切的目光也让她有些慌张。 真是好能忍耐……林榆往下看,他的浴巾之下的欲望形状清晰可见。 比她预想的要大好多。 她闭上眼。 现在后悔……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第十九章陷入(h) 就在林榆已经习惯林衍三根手指的扩张时,他终于没有再截住她的高潮。 他之前像是故意吊着她似的,每次快到那一刻,他就故意停下舔舐。 让她攒满了欲望,然后才让她泄身。 “等一下……林衍……!” 林榆意识到他这一次不再玩弄她的欲望。 她本该开心的,但这份快感来得太过猛烈,让她止不住想逃。 林衍手臂锢住她的大腿,使她无处可逃,她睁开眼想瞪他,却被这份情欲弄得连瞪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极具倾略性的目光在此时像春药。 她呜咽着到达了高潮,情欲一波一波地冲淡她的理智,把她彻底卷入海底。 脑袋空掉了。 林榆大口大口地喘息,她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释放,她有些恍惚。 林衍吻上她的唇,轻轻地用舌头把她的眼泪卷入嘴里,“是阿榆快乐的泪水。” 林榆瘫倒在床上,明明什么都没做,却累惨了。 林衍从床头柜拿了润滑液和避孕套,他对比了一下,拿了最大号。 “我们阿榆好聪明,还知道买不同的大小。” 林榆听不得他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抬脚就要揣,偏偏没力气,被他捉着脚腕,欺身上来。 他终于解开那层浴巾,林榆不敢看,她目光向上移,他眼睛红了,眼眶溢满了欲望。他咬开避孕套袋子,拿着那小片乳胶往身下套。 “有点紧,下次买加大号吧。” 林榆听他说,条件反射一般看向那物什。被乳胶包裹着的肉棒轮廓依旧可见,仿佛被束缚着。 好色。 他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他把那物什顶在她的小腹上。 “你看,我待会儿会顶到这么深。”他用前端丈量着,避孕套里的黏液在她小腹留下凉凉的水痕。 像是在这里刻下记号一样。 虽然很色,但林榆有点想逃。 会很疼吧,这个尺寸。如果他莽撞地插进来,会疼死的。 而他才吃了春药。 林榆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书桌上摆着的大盆植物,如果叶微跟她足够有默契的话,摄像头一定藏在植物阴影之后。 不能半途而废。 她往后缩了一下,双腿不自觉合拢。 正如她所料,林衍摁住她的大腿内侧,吻上她的唇,一下一下地轻啄她,“不要逃,才舍不得让你疼。” 润滑液被他挤了一大半,从手指滑落到掌心,他的掌心贴住她的小核,手指没入她的小穴,模仿性交的姿势缓慢抽插。 接着他握住早已胀痛的物什,前端顶在她的小穴口,轻轻研磨。 快感与慌张挤满林榆的脑袋,她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 “阿榆好喜欢躲。” 林衍起身去浴室,解下裤子上的皮带。 在林榆不明所以的时候,皮带在她的小臂处已经绕了好几圈,皮带上的金属扣有点凉。 “林衍,你有病吧!” 被束缚的感觉让她的掌控感消失殆尽,她有种被放逐在太空的失重感。 林衍刚放开她,她就抬腿踢在他的脸侧。 林衍一滞,他的脸侧很快开始发烫。 他的舌头舔舐到的热流发咸,是牙齿划破口腔黏膜的血。 他低头看她,林榆毫不避讳地直视他,她勾起嘴角,对他抬了抬下巴,带着一种反将一军的得意。 他感受着自己脸颊的疼痛与肿胀。 然后他低头吻上她的唇。 他咬破她的嘴唇,不等她咒骂,深深吻她。 被她咬也不管,他执着地舔吻她的伤口,使她的血液和他的血液融在一块。 直到唾液与血液也缠在一块,再分不清是谁的唾液,分不清是谁的舌,分不清此刻在颤抖的是谁的灵魂。 抵在她穴口的灼热终于迎合着二人的吻往里送,而她每皱一下眉头,他就停下好久,用唇舌与手指用尽全力取悦她,直到她的呻吟逐渐铺满欲念,他终于进到最里面。 “你看,不疼对不对?” 他的手臂上有很多细密的汗珠,林榆抚上去,然后用指甲印下一个月牙痕。 “我好喜欢,”林衍笑着按她的大拇指,“再深一点。” 林榆的手指便压得更用力。 “林衍, 我好恨你,我真的想杀了你。”她说。 “姐姐别突然说这么刺激的话,差点忍不住射了。”他吻她的唇角,故意刺激她刚刚被咬开的伤口。 接着他报复似地一下又一下顶到她最深处,突如其来的快感让林榆有些失神。 他的性器划过她最敏感的每一处,直到顶到最让她颤栗的子宫口。 “别……唔……等等……”林榆要出口的话都被他的捣弄碾散。 他一只手按住她的双手,另一只手摸向她发抖的小核。 而唇舌肆意亲吻,在她的身体留下明显的吻痕迹。 “阿榆喜欢我舔这里是不是?”他的舌头抵在她的乳珠上。 身下的操弄与挑逗已经让她醉眼朦胧,更别说胸前传来的愉悦。 她止不住发抖,而当他牙齿咬在她耳廓,那一瞬间的痛觉也转化为快感。 他说:“高潮给我看,阿榆。” “我真的不行了……林衍……你等等……”林榆愉悦的喘息压抑着呜咽声。 林衍非要作弄她似的,更加恶劣地摩擦过她最为敏感的那一处,每一下抽插都要磨过那一处。 “啊啊……!” 她的脚尖绷直了,大腿也夹紧他,林衍不慌不忙地一下又一下操开越来越收紧的软肉。 她的血液高涨沸腾,像灼热得能够吞没一切的岩浆,弥漫在周身每一处。 于是她的意识也陷入熔岩。 第二十章余温(微h) “阿榆的小穴在绞着我,绞得好紧。” 林衍用细密的吻左右她的意识,身下依旧恶劣地操弄。 她刚刚高潮过的身体变得更加敏感,他每一下搅弄都让她无法控制地发抖。 他的撞击莽撞且没有分寸。 好像只在此刻他才把那份处变不惊的冷静卸下。 “哼嗯……你在生什么气呢?”林榆看着他的眼睛,他睫毛不知何时被打湿。 她从未如此强烈地感受到林衍的情绪,原来他也有着火气。 “我生自己的气,”林衍答她,“虽然是在用阿榆的身体宣泄。” “嗯……可我会受不住……”林榆绷直身体,无法躲藏的快感愈发强烈。 “抱歉乖乖,再忍忍……”他低下头吻她,柔软又轻缓像云朵一般浮在空中的吻,让她晕头转向,“对不起阿榆,我还没有这么快射出来。” 他嘴上说着抱歉,身下却愈发凶猛。他的前端毫不讲理地撞击到她的最深处,而每一次挺动,都会恰好划过她最敏感的那一处。 他学得太快了吧。 林榆忍不住想。 不管是适应家里还是学校,学习还是做爱。 她丝毫没注意到林衍讨好一般地舔舐、揉弄,捕捉她每一个微小的反应,揣摩她的意图,按照她希望的那样做。 他希望给她带来错觉,认为她的身体跟他很合拍。 昏暗的灯光冷冷地照下来,本该散发暖意的光线尤其暧昧,在明与暗的交界,二人之间进行着不伦的性事。 林榆数不清自己高潮了多少次,数不清林衍的吻,和他在身上留下的痕迹。 林衍坏心地在要射出来时揉弄她的小核,逼得她也跟他一块高潮。 她柔韧地迎合着,直到林衍终于咬着她的肩膀射出来。 就在林衍松开她手臂桎梏的那一刻,林榆马上骂道,“林衍,你属狗的吗?” 林榆伸手摸过去,能感受到肩膀那一处皮肤被他咬出了齿痕。林衍没说话,他凑上去用舌头舔那处齿痕,从他雀跃的目光里能看出来,他很满意。 林榆忙伸手挡住他的脑袋,往远推。 看林衍不骚扰她了,她舒展地把手伸进枕头之下,做爱好累,累得她整个人只想缩在被子里睡觉。 接着他一句话打破了所有的困意。 “对了,那盆龟背竹后面放的相机看上去很贵,”林衍语气很随意,像顺带一提,“不要忘记拿。” 林榆慌忙抬头看他,林衍对她轻轻一笑,接着把避孕套捆好,扔进垃圾桶。 她忙爬起来去看,相机确实在那,相机盖却关上了。 她捧起相机,极速翻阅储存卡里的内容,除了叶微试拍的几张之外,只有一段全黑的录像。 也就是说,全程都没录上。 而她的委身都白费了。 林榆手指握紧相机,她本身被拆穿的惊惶与愤怒交缠,她克制住转身把相机砸过去的欲望。 “你早发现了?”她背对着他,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她不在意。 “总不能让我真的就这么简单地出局吧。”林衍的声音从身后传出,他轻易地看破,把整件事都显得无比可笑。 林榆一顿,跌坐在冰凉的木质办公椅上,凉得她一抖。 林衍把干净的浴巾折了几折,递给她,示意让她垫在椅子上,“别冷着。” 林榆转身,救命稻草似的握住他的小臂,“怎么办啊?” 林衍被逗笑了,他蹲下身,“公主,你下的套,问我怎么办?” “要不你再跟我做一次吧?”林榆俯身,她的手前伸,正正好好摸到林衍大腿。 林衍捉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握在手掌里。 “然后让你拍下所有把我赶出林家?”林衍的语气有几分嘲弄。 “好吧,那我再想想办法。”林榆叹了口气,她的话惹笑了林衍,他逗她说,“下一次我不上当了怎么办?” “你这一次也没上当啊,”林榆白他一眼。 “其实,就算我这一次上当了。你录下了证据,证实我强奸你,”林衍轻描淡写地说,“林维康也不会怎么样,他是以利益为重的商人,你却想着以道德约束他,未免太过天真了,小公主。” “你……!”林榆被刺痛,她却说不出什么,她好像此刻才突然醒悟。 她自恃的理性,实际上早就被愤怒冲淡。 她不是不知道林维康的本性,实际上,她赌的是林维康的“在意”。 而这份“在意”,最是无用。 酒店房间的暖气很足,林榆感觉手心都发烫。 他们很有默契地谁也没提刚才的性事,他们还处理不来其中的不伦与禁忌。 谁也不敢去思考其中的意味。 空气突兀地沉默,接着林衍声音轻轻,“下次给我挖坑尽量不要用药,我还不想染毒。” 第二十一章想不明白 你给我那东西是毒品? 林榆抓着展熠领口就要打,叶微赶紧把她劝下来。 展熠傻在那里,都忘了把被扯成烂菜叶的领口抚平。 林榆一看就知道他也不知情,但这更让她上火,“你都不知道你搞这玩意给我?” “冤枉啊大人,我就问有没有春药,他们说这个能行。”展熠说完就往旁边躲。 不锈钢烟灰缸砸到地上,发出哐当的响。 咖啡厅的包厢内,此刻只能听到林榆极力压制的呼气。 “如果林衍真的吃了那颗药,林维康会把我皮扒了。”她气极反笑。 “对不住,真对不住,大小姐,下次我问清楚,”展熠嘴碎得很,说完又补上几句,“守法公民,远离黄赌毒。” 林榆叹了口气,说来说去是她没有提前让展熠多问一句,把脾气发在他身上也无济于事。 她眼神示意他回来坐,展熠贴着墙边,一寸一寸移过来。 林榆看不得他表演,不管他了。 她跟叶微说,“微微,完了,一次不成,之后就难了。” 叶微垂眸想了片刻,跟她说,“总还有别的办法的。” 她不敢直接跟林榆讲,她其实很庆幸林榆的失败。 因为林衍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听了林榆讲的经过,也就是说,林衍在换了林榆的药,也清楚她到底想做什么之后,依旧跟林榆上了床。 这一件事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好处,他却按照林榆安排的剧本一步一步走进她的陷阱,伪装成她的猎物。 而且看起来,他根本不打算把这件事当成把柄,告诉林维康。 就像是……把这一切当成了有趣的狩猎游戏。 叶微有点毛骨悚然。 如果把林衍赶出林家,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 “但是他身材挺好的。” 林榆一句话打破她的思绪,她看向林榆,满脸“到现在这个时候了你还说这个?”,她不知道林榆是真少根筋还是假少根筋。 叶微有点无语,她嘬了一口咖啡。 “我身材也好啊。”展熠撞进对话里,他说着就要掀起衣服展示他的腹肌。 “滚啊。”林榆冷漠地把他的衣服往下扯,像关卷式窗帘。 “你怎么想?”叶微拦住还想再闹的展熠,她看向林榆。 林榆凝神坐在沙发上,她“啧”了一声。 现在最重要的有两件事,第一是,要放弃争取林维康的信任吗? 要默认林维康不会认可她,以这个为基准去思考后续行动吗? 林榆很难做抉择。 假如是这样,林家一家都认准了林衍。 那她接下来最重要的事就是…… “林衍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她喃喃道。 她确实搞不清楚。 如果说林衍要的是权势,或者地位,或者一切“功利”的东西,他早应该利用她的破绽去向林维康邀功。 而她现在早就走在去机场的路上。 林维康绝对会把她放逐的。之后只会在某个饭局上,不长眼的人问起,说是“提前出国留学”。 她并不觉得一个为了功利而来的人,会对一个在一起生活不到半年的“姐姐”有什么感情,能让他瞒下这一切。 本质来说,她可是他的竞争对手。 林榆更加看不明白了。 她喝了一口面前的dirty,浓郁的奶香与咖啡本体分层涌入喉间。 与此同时,严成野接过身边人递来的烟,娴熟地夹在双唇间点火,吐出白色烟雾。 “怎么样,”他舌尖舔过嘴唇,濡湿唇上的死皮,“稳赚不赔的生意。” 他对面的人一整个手臂纹着骇人的低劣纹身,身形硕大,看上去很不好惹。这人也抽着烟,呼出的烟雾扑在严成野脸上,严成野的脸色有点不好看。 “严哥,不是兄弟不帮你,只是这钱不是我们几个拿,还要打点朋友,”他说着,露出贪婪的笑,“还得有人帮兄弟几个注意条子,安排下来人是不少的。” 晦暗的小巷里,严成野的脸色越来越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