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恩》 帝王恩 第1节 ?  帝王恩 作者:追风的糖醋里脊 简介: 【正文完结,番外更新中,全文不到一杯奶茶钱,作者码字不易,请支持正版~】 柔安是将军的养女。 将军老了,弥留之际,将柔安托付给自己的得意门生,信王李邵修。 李邵修是战场上的杀神,手段狠戾,性子恣睢凉薄。 许多人都怕他,柔安也怕。 老将军对柔安说,好好跟着信王殿下,他会护她周全。 无助的柔安点头答应,烛光下含泪的一双眼睛潋滟,脖颈低垂成柔软纤细的弧度。 李邵修是对柔安很好。 以至于后来,谁也不知道,柔安的肚子里被种上了龙种。 李邵修慢慢摩挲着她的脖颈,强势低声哄道:“给我生个孩子。” 【偏执心机君王x柔软乖顺小美人】 【男大女8岁/强宠】 【双处1v1 男主先动心 男女主只有彼此】 【甜宠文o3o剧情为感情服务哦~】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柔安,李邵修 ┃ 配角:徐昭周时 ┃ 其它:专栏强取豪夺《强势臣服》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占有欲x软心肝 立意:爱一个人要爱她的全部  ? 第1章 柔安 阿公病了 四月天气,乍暖还寒,将军府上。新修剪的柳枝发了叶,淡淡深深的一片绿,倒垂在清澈池边。 两个褐衣婆子边拿着扫把边嘀咕。 “她当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娇小姐呢?左不过是收养来了的,这会子老太公身子骨不好,总不能赖在府里一辈子吧?” “谁说不是呢。瞧她长的那小细腰,姑娘家的,走路也没个正形儿的。”婆子说着话就来了劲儿,扫把底下的枯叶子哗啦啦响。嚼舌根这种事没几个老婆子不喜欢,声音也一声高过一声。 柳安阁门阁中穿淡绿色的小丫鬟气鼓鼓,“啪嗒”一声关上奁窗:“干活也堵不住她们的嘴!” 柔安放下手中的绣花针,目光凝在即将绣好的络子上头。视线凝了片刻才开口:“阿公今日怎么样?” 丫鬟自小跟着柔安长大,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才说:“晌午前还好好的。晌午后面…” 柔安揉了揉眼睛。因为盯着绣针时间久,眼眶涩的很。她起身,往外看去,冬雪未消,空气中充斥着凛冽的寒冷,树梢长出的新叶似乎受不住寒,片片随风掉落。 她挑开垂帘,顺手接过小双抵来的披风,毛茸茸的粉边儿遮着眼睛,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不由得紧了紧双襟,身上的这件披风是前年做的,料子显得旧了。小双紧紧跟在柔安身后,低声嘀咕:“今年府里选料子,大奶奶又未传消息过来,姑娘身上这件,还是前年的吧?” 柔安怀里捧着帕子没有作声。 小双一向心直口快:“大奶奶也太瞧不起人了。小姐虽说是外来…可也在府里养了几年,这不是看着老太公年纪大了…” 小双的话没有说完,柔安难得停下脚步,呵斥她:“勿言!” “你也知道我是外来,并非家生。大奶奶不来消息,是情理之中。她给我是情分,不给我,我也怨不得她身上去。“柔安叹息片刻,目光微微融化,思及伤心处,眼底浅浅有了层泪光:“阿公的病尚未痊愈,冬天挨了冻,春天又来的太晚,他身上都是以前战时的老伤。你千万不能再说这话,叫别人听了去,不好。” 小双自知说错了话,谨慎的点头,主仆二人步履匆匆,穿过回廊,到了朗廷。 朗廷阁外,一片寂静森然。乌金西坠,廊前点了烛火,朦胧的墨色中晕染着团团暖色。廷前的老仆周氏从屋内出来,柔安已经有几日没见他,开口道:“周伯。” 周氏年逾六十,眼睛已然花了,提着灯笼打量许久,才认出来柔安的脸,道:“姑娘怎的来了?” “阿公身子如何?” 周氏叹息:“人老了,像是久不点油的灯,总有不利落的时候。已经叫太医来看过了,没什么大事。” 老太公南征北战多年,开国时立下汗马功劳。大夏开国皇帝亲赠称号,历任两朝帝王,却一心为国,戎马一生,年前还在兵营团练。可毕竟年纪已高,吹了冷风,一个不小心从马上跌落,拖拖拉拉了整个年关,现在还没好利索。 柔安乞求道:“我能进去看看吗?” 周氏四下张望,将门推开一条缝,低声道:“进去吧。姑娘与太公,也有半月余未见了。” 十六年前,老将军征战西伐。回来路上,经过一处野地,听见孩童啼哭声音。老将军跳马而下,只见暮色四合,一堆杂草掩映着一团襁褓,襁褓中的孩童声音低微,已是没了力气。 将军心善,带回来了孩子,赐名柔安。一晃眼便是十六个年头,当年啼哭的孩童,已然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柔安感激道谢,步履匆匆,到了内室。老将军刚刚喝了药,见到她,便笑了:“柔安?” 柔安匍在床榻前,眼底蓄满了泪:“阿公。你怎么这样瘦了?身子可好点了?” 十六年,老将军已然将柔安当做了自己的亲孙女。他爱怜的看着柔安,道:“无碍。风寒而已。” 柔安担忧不止:“可已经治了半月有余,怎得还不见好?” 老将军咳嗽几声:“若这世上总是药到病除,那么多医者有什么用?” 柔安心里担心,刚要张口,只听门外一阵喧嚣,隐隐约约听见了大奶奶的声音。她心中一紧,眼瞧见了抹祥云紫金线袍衣角,立即跪下施礼。 大房奶奶王香云年三十一二,育有一子一女。她母家是京城王氏,嫁进将军府,强强联合,如今成了将军府里的管事儿人。 王香云走进内间,随手将外披脱下递给下人,打眼一瞧,看见了柔安。当即沉下脸:“我说今个儿这么安静呢,原来是早有贵客来了。” 柔安施礼,回道:“大奶奶您说笑了。阿公身体抱恙,晚辈理应来照看。” 王香云并未点头,径直到床榻边:“父亲,您身子如何了?” 周氏奉茶进来,打着圆场:“奶奶,您来前,老爷刚吃了药。太医吩咐,要多休息,卧床静养。” 王香云拿茶杯盖子撇去茶杯里的浮沫,眼睛在柔安身上打着圈儿,又道:“父亲的精神头倒是好些了。我估摸着也快好了。” 柔安静默不语,下巴尖俏,秀气柔美的一张脸,低垂着的发丝落在雪白的耳朵后。十六岁的姑娘,如同初春抽枝的柳芽柔嫩有致。想起丈夫落在这丫头身上的眼神,王香云的指甲尖掐进肉里头,道:“父亲,我也不藏着掖着了。” “这姑娘已经十六了,上门提亲的人也不算少。前不久来了一户,我眼瞧着还成。是京城西街养马的那家,大儿子,年纪正合适。今儿柔丫头也在这,咱们商量着来。” 柔安知道,大奶奶嘴里的“商量”,绝对不是“商量”,顶多算是知会一声。抛去王香云嘴里的“家世合适”,柔安并不想在这个关头谈婚论嫁。阿公还病着,她无暇顾忌其它。 王香云又道:“这上京都知道,柔丫头不是家生的。她一个外来的姑娘…” 王香云语气一顿,心思昭然若揭,似乎在道,你一个外家来的,配上马夫家的孩子,已然算是抬举了。 老将军咳嗽几声,不虞道:“香云,柔丫头还小,可以再等两年,不急。” 他已然古稀之年,这家族里,谁有什么心思,一眼便可知晓。他喘着气,靠着半桌,缓了片刻:“江城的功名可下来了?考了多少?” 打蛇打七寸,王香云自命不凡,可她膝下一子却不争气,常年混迹烟花柳巷,科举连年不中。一提到江城,王香云只觉得生气。 王香云不说话了。只行了个礼,又深深盯了柔安一眼:“父亲。您好好养着。柔丫头,你抽空到我的云阁里来一趟。” 柔安点头:“是。” 见王香云离开,老将军关切道:“柔安,你长大了。和阿公说,心里可有什么心怡的男子?你说出来,不要怕,阿公给你做主。” 柔安眼睛通红,看着久在病榻的阿公心里微疼,她无奈摇头:“柔安从未有男女欢情之心,只想陪在阿公身旁。” “傻孩子。”老将军笑道:“柔丫头长大了,生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阿公怎舍得将你嫁给马夫?你且等着,阿公必定为你细细筹谋。今天说了半天话,我也累了。你先回去罢。” 柔安还想多留片刻,又喂了老将军吃了些汤药才不舍离去。 屋外的天全黑下来,浓稠成了化不来的墨水。 柳安阁里,小双打来热水,将浴桶倒满。柔安褪下衣衫,浸在热水中。屋里热气腾腾,她闭着眼,被水汽濡湿的睫毛投下一层淡淡的影子。 她何尝不知道大奶奶的心思。她年纪尚小,不知那浓浓的敌意是从何而来,却也察觉到异样,或是从老爷身旁经过时,那迟迟不挪开的粘腻眼神,亦或者是少爷从外面喝了酒,故意走侧堂的路,非得经过她的窗前。如今阿公抱病,她的路,只会愈发艰难。 柔安只能诚心乞求菩萨慈悲,保佑阿公的身体痊愈。 — 朗廷阁,老将军取来纸笔,书信一封,叫人寄出府。老奴周氏不解:“将军,此封书信,您寄给谁?” “我已经有了好人选。他是正人君子,不会起坏心。将柔安寄养到他府上,错不了。” 周氏心下了然,却道:“可是,毕竟男女有别,柔姑娘又生的美…” 老将军叹息片刻:“没有其他法子了。这府里,你也能瞧见,除了我那不争气的大儿,屡屡刁难柔丫头的大儿媳也是个难缠的主。二儿子是个不成气候的,三儿又不常在府上。我若真有一天撒手人寰,怎能连个护着柔丫头的人都没有!” 一封家书连夜到了信王府上。夜里,又落了薄雪,信王府高大森严,主阁内,两扇屏风烛火隐动,高大男子坐于塌前,将书信取出,照灯细读。 屋外,落雪无声,今年的春日来的格外缓慢。 作者有话说: 我又回来了! 本文日更,更新时间每晚五点。 男大女八岁/收养梗/男主先动心 苏文,宠文。 男主强宠 求收藏嘻嘻~评论有小红包~ 下一本《娇宠》求收藏~ 茶茶年纪正好,生的貌美,浓稠纤细,眸如水,眼含春,却胆子小,很少争抢什么。 茶茶的姐姐为难她,说她是个不知羞耻的卑贱庶女,一辈子不会有什么大本事。 小茶哭了,泫然欲泣,眼眶通红,一个不小心崴了脚,扑倒了年轻的太子殿下怀里。 皇天贵胄,天子威严。 小茶一步升天,变成了天子的侍妾。 侍妾又怎么样?她会一步步往上爬。 帝王恩 第2节 对茶茶而言,太子是未来姐夫,是恩师,是长辈 也是那个深夜人静时,她偷偷私会的男人。 太子喜欢将她放在美人榻上,把她弄哭。 — 她哭的越欢,太子的力气越大。 茶茶发誓,等嫡姐被气死后,她攒够了银子就溜。 可是后来,她稀里糊涂的,肚子里有了皇嗣。 太子目光不辨喜怒,冰凉指尖挑起小绿茶的下巴:“孤要茶茶做孤的皇后。” 宫中宴会,名贵如流水。小茶闹脾气不想吃饭,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一向高不可攀,不辨喜怒的年轻天子,正在给他的貌美小侍妾喂饭。 漂亮貌美小绿茶x一本正经禁欲太子 1一点点禁忌文学。笨拙勾引人的漂亮绿茶x未来姐夫/太子 2可能带球跑 3不带脑子小甜文,博君一笑,没有三观。感情流,剧情为感情服务 第2章 信王殿下 跟着他,你不会受委屈 信王府,长明殿。屋内灯火通明,矮塌前屈坐一白发老者,对面是当今信王,先帝育有八子,太子即位,其余七子各自封爵赐地。先王贤德,以儒家之道为尊,推崇兄友弟恭,立嫡长子为太子。 而当今圣上于卅年登基。前不久后宫大选,于民间搜刮不少膏腴,近期盗贼盛行。 白发长者双手合拢行礼,道:“太后的懿旨您已知晓,殿下以为,当今之事应该如何?” 李邵修避而不答,只拿出书信:“临川边境敌寇作乱盛行。您以为该如何?” 白发老者微笑道:“殿下心中已有想法,无须再老臣多言。” 白发长者单名一“季”,人称季夫子,为信王帐中筹划。灯火跳动,他叹息道:“江老将军怕是时候不长了,他的主意,是要殿下抚养那姑娘?” 李邵修沉吟片刻,只道:“家中尚无女眷,男女有别,怕是不妥。” “若是江头那厮有法子,也断然不会求到你这边。”季夫子为自己多年老友求情,“殿下应该去将军府看看。” 送走军师季夫子,李邵修伏案提笔。男人眉目朗然,身着浅青色祥纹双丝内袍,周身气质沉稳深沉,如同山中雪松,庭前朗月。站在一旁的奉茶侍女几近瞧的痴了,双目粉红,端茶时有意附身亲近。李邵修只闻见扑鼻异香,当即皱眉。 女子仿佛身若无骨,心中惴惴如雷,只想着若是成功勾.引到信王殿下,必定是一飞冲天,稳居高位。她娇声道:“哎呀,殿下息怒,是奴婢不小心。” 说着,就要拿手拂去信王殿下脏了的衣袍。 李邵修最忌此等败坏行径的内庭丑事,当即起身,淡淡道:“滚开!” 端茶婢子不久前才调到主殿,这些天来,见信王殿下很少动怒发火,还以为之前听闻的传言是假的。信王殿下这样好的男子,怎会如传言那般暴戾无常呢?可她错了,错的离谱。她忽略了信王的底线。 奴婢战战兢兢:“奴婢只是,只是想服侍信王殿下……” 未过片刻,脖颈之处一片冰凉,婢子抬头,只见一柄明晃晃的利刃折射出凛冽的寒光。婢子胆寒欲裂,生怕稍有不慎人头落地,怎敢再生出一点攀龙附凤的心思。她浑身冷汗,不禁想起传言,信王殿下带兵领战时,曾一人横刀砍下数人头颅…… 如此这般,怎会是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信王殿下呢! “还不快滚!” 李邵修不喜女子,尤其是有几分姿色的女子。圣上登基后,他曾经亲眼瞧见圣上与女子厮混的靡靡丑态。那婢子心惊胆战的跌了出去,无需多时,信王殿下发怒的消息便传满了整个信王府。嬷嬷王氏听闻,当机立断,将那女子逐出信王府,以儆效尤。 嬷嬷王氏看着信王殿下长大,心中也有几分惆怅。不近女色,从好了说,是落了个贤良的好名声。可从远了说,信王当今早已到了婚配年龄。可他屡屡征战在外,自己也没有多余心思……王嬷嬷将手里的络子放下,暗下心思,是时候要从京城里世家中好好选一选,选出个家世清白,心思良善的好姑娘来了。 - 将军府,是夜。 将军府中大爷刚受了一肚子混气,叫来几个狐朋狗友吃酒。 “他奶奶的,王香云。是老子当家还是你当家?妈了个巴子,看我回家不好好收拾你一通,叫你瞧瞧爷的厉害!”江大爷抬头猛灌了杯酒,搂着身边的陪酒婢子:“母夜叉,一点儿女人味都没有!” 狐朋狗友闻言,看热闹不嫌事大:“大爷,这是又怎么了!” “快别提了。”江家大爷搂着怀中人感慨,“要说谁最有女人味儿……“ 另外几人心领神会,哈哈大笑起来:“我可是听说了,你家那位养女子生的可是不错。” “那是。前几年瘦瘦巴巴的不成样子,这两年突然抽条了,倒是愈发水灵。那小脸蛋儿,小嘴唇。”江家大爷目光轻佻,“要是能得手,便是死而无憾了!” “牡丹花下死。”一群人喝着酒,有人煽风点火,“要我说,江兄,怕什么?生米煮成熟饭岂不是更好?” 江家大爷犹豫片刻,那人又道:“我晓得了。你是害怕家中夫人,是吧? “怕她?笑话!” “怎么?不久之后,整个江家都是你的。要一个小小的养女又怎么了?” “是啊,一个微不足道的养女而已。” 江家大爷喝了酒,出了一身热汗,叫冷风一吹,只觉头昏脑胀,拎着酒壶踉踉跄跄的走着歪路。他心想着,怕什么!不久之后,整个江家都是我的!忽然瞧见熟悉的一方小院,脚步一顿,便鬼鬼祟祟进了回廊。 窗户纸被戳开一个小洞,猥琐的视线打量屋内。 屋里陈设简单,靠窗的半人榻上摆着一箩针线,屋里的姑娘丝毫没有察觉,柔安刚刚沐浴,只穿着松垮的绣裙,半只白.嫩的脚丫落在外面。她低着头,认真的绣手里的护膝。天气还微冷着,必须得快点做出来给阿公送去。 灯下看美人,愈发诱人。江家大爷胸中痒痒,酒壮怂人胆,破门而入。柔安吓了个激灵,手里的针刺进肉里,鲜红的血登时冒出。 江大爷二话不说就要上前:“小美人儿,别怕,爷给你揉揉…… 柔安喊道:“大爷,您喝醉了!” 那浑浊视线着实让人恶心。柔安环顾四周,大喊:“小双!” 江大爷看着眼前美人已是箭在弦上,狼心大起,邪笑:“叫她有什么用?来,我瞧瞧……” 小双推门而入,急忙环顾四周,见桌上摆着珐琅花瓶,当机立断,一瓶子砸到江大爷头上。 男人逐渐软倒在地上。 灯火通明的内室,江柔安忍不住的发寒。她知道,承蒙阿公关怀教养十六年已然是幸事。若没有阿公,她或许会为奴为婢,也可能早已经葬身狼腹。可阿公如今病弱,偌大的将军府,竟然没有一处自己能容身的地方。 江柔安心酸不已,她只想安稳度日,不生波澜,现如今看来,竟然是这点都做不到了。 主阁。 门帘一挑,大奶奶王香云气势汹汹走进来,主位,周氏搀扶着虚弱的老将军,一旁站着的还有扎着白带子的江大爷。 “你这小狐狸精真是不长眼,勾引都勾到大爷身上去了!” 王香云高高扬起巴掌,作势要落到江柔安脸上。 “荒唐!” 老将军将手中拐杖砸向地面:“都闭嘴!” “爹,你瞧瞧这小妮子,也忒不知检点了,要我说就得把她送到尼姑庵里做姑子!“ 老将军怎不知自己的儿媳,儿媳是什么样的人?他只呵斥众人退下。 内室里只剩柔安。 “阿公给你寻了一处好地方。按辈分说,你唤他世叔便可。他位高权重,足以护你周全。也不用再委屈在这将军府。你长大了,柔丫头,总要飞走的。” “我不走。我要留在阿公身边。” 柔安抬起头,波光潋滟的眼里含泪,她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憔悴里带着令人心疼的可怜。 老将军慈爱道:“好孩子,阿公不会让你孤身一人的。若是想我了,你便回来。这家里不能久留。明日,那位贵客便来了,你且跟他走,放心。” “我年纪大了,护不住你。他不一样。这大夏朝,除了皇帝,没人能违抗他的命令。你放心的去。无论是在府里还是府外,世道多变,对于你来说,只是险象环生。这事就说定了。” “阿公……” “听话,又不是生离死别。” 柔安咬唇,沉默片刻。她再多呆在府上,只会令阿公徒增烦恼。 她要懂事,不能令阿公再牵挂着。 …… 最后一场积雪消融,春忽的就扑面而来。暖风融融醉,廊前的山梨花盛开,簌簌落下来,满地的花瓣洁白胜雪。 初春的花蕊香气清浅,晨间摘下,烘干再入茶,有清润醒神的功效。每年春天,柔安总会晒上一罐,老将军一直能饮到夏天。这回她即将要离开将军府,需得采更多的花蕊入药。 “姑娘,可得慢些……” 拐角矗立着抹高大身影,抬眸望过来。 李邵修入目所见便是这一幕。茱廊回阁,漫天的花瓣洒落,落在少女的裙边,她仰着脸,明亮斑驳的日光勾勒出明媚的痕迹。清浅的初春,她脸上却没有笑容,微皱的眉蕴含说不清道不明的愁思。那花瓣翩跹而落,一朵擦过姑娘的耳朵。 人比花娇。 小厮东哥难得跟着信王殿下出府一趟。见主子停下脚步,他也老老实实的垂手站着。能跟在信王殿下身后,东哥莫名其妙的觉得骄傲又长脸,胆子也大了:“王嬷嬷和奴才说了。主子,若您觉得麻烦,大可回绝了将军。老将军通达人情世故,想必也明白……这事不是一言半语能说清楚的。” 见主子没有言语,东哥小心翼翼的抬起头,顺着信王殿下的视线望去,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只听殿下道:“走吧。” 将军早就泡好了茶。 老将军算是信王的师傅。自信王殿下开蒙以来,便跟随将军习武,再后来,池奴入侵,征战沙场,二人的交情,堪比父子。在战场腥风血雨惯了,二人之间并没有多余礼数。 “这茶是柔安泡得。那姑娘有心,梨花和雪水,最能解热。说起来,她小时候,你还见过她几回呢。” 眼前朦胧有了影子,软软呼呼的眼睛看着他。 老将军不紧不慢道:“你比她大八岁,就让她喊你世叔。也就这两年功夫。我护不住她了,等她年纪再大一点,就选户身世清白的人家嫁了,你也省心。” 李邵修目光淡泊,内阁前淡绿的帘子被挑开。进来了一抹月白色的衣角。 姑娘并未抬头看他。柔安乖顺的低着头,姿态恭敬而又谦卑。她端正的行了一个大礼,开口唤道:“世叔安好。” 衣角倒是没了梨花花瓣,满室却是梨花清香。 第3章 搬府 雨中相望 帝王恩 第3节 柔安规矩的行礼,她不抬头,只瞧见眼前一双金丝绒黑面马靴,与半片大氅的衣角。她来时听闻,信王殿下征战沙场,立下赫赫战功,是一位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将军。 面对这样的人物,柔安即敬又怕,安静的奉上清茶。 茶香扑面而来,待尊者接过后,柔安心头微松了气,攥得发白的指尖暴露了一些紧张心思。 只听见男子缓缓道:“是好茶。” 气氛因这句话由僵滞转到松弛。 日光消逝,空气中细微的尘埃漂浮,柔安双手接过茶杯,垂头退下。 老将军笑道:“柔安这丫头,守规矩,人也胆小老实。出格的事情,她绝对做不出来。你也不用担心旁的,替我照顾她两三年,还得多谢你呢!” “师父说笑了。”李绍修收回视线,声音沉稳:“您的身体怎么样?” “唉,人老了,还能怎么样?我自己心里清楚。掐指算算,我都八十又四了,日子过得可真快!” “想当初你我二人征战疆场,那日子好不快活!可惜,人老了,也没什么用处了。老了的刀,已经生了锈。”老将军沉思,“我听闻外头不安生?” 李绍修未直接回答,二人心底明亮似镜。当今皇帝由帝登基尚未五年,后宫美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苛政猛于虎,失了民心的帝王,如同岌岌可危的岩石。 老将军将棋局布开:“藏拙,有时并非好事。” 他执白子,落下第一颗,轻声道:“我向你引荐一人。兵部王政,在我手下领了两年兵,是个能用的。绝对忠心。” 李绍修沉吟片刻,黑子迟迟不落。 老将军心下了然,收了棋盘:“他明日午前会去你府上送拜贴。不必多想,痛快收了。” 李绍修沉声道:“是。” “如今你的资历,见识,远远在我之上。你我交情十几年,我从未求过你。如今之事,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柔丫头,就交给你了,一定护好她。”老将军咳嗽两声,“时候不早了。今晚你将府里收拾出来半间屋子,有她的半个容身之处便可。” — 用了午膳后,江柔安前往云阁。 云阁是大奶奶的阁子,她不经常来。一是大奶奶不乐意见到她,二是她也没有往前凑的心思。云阁奢侈,帘子都勾着金线翔云,阁内熏香温暖,王香云捧着茶靠在塌前。 柔安双手侧在身旁:“大奶奶安。” 王香云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咽。本来看时机已到,随意给这丫头指个人家,嫁出去眼不见为净,谁知道老将军竟然背后留了一手,给她攀了个高枝儿。竟然还攀上了个远房亲,着实让人恼火。那人位高权重,她动不了。 想着,恨恨揪住柔安的下巴:“别以为你肚子里的心思老娘不知道!” 柔安蹙眉,她略歪头,躲避着骇人的视线:“奶奶,您说笑了。我能有什么心思?” “阿公已经与我谈了。我从将军府出去,便一生是将军府上的人。以后不论走什么路,总会牵挂大奶奶的。大奶奶是我的恩人。” 三言两语,王香云如同泄气皮鼠。心想道,以往怎没有发现这丫头伶牙俐齿?这话里话外,分明是在说,我已经搬出了将军府,不再是府上人能拿捏的软柿子。王香云转念一想,冷哼道:“何时出府?” 江柔安俯身:“轿子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从云阁出来,柔安已经出了一身汗。被冷风一吹,粘腻的寒冷。她知道,若不是大奶奶嫉妒她、提防她,恐怕大爷早就已经得手。 与其当个妾,还不如搏一把,出府上去。虽说不知是不是另外一条险径,柔安宽慰自己,阿公亲自选的人,总是错不了。 至于信王殿下…… 只能走一步,再看一步了。 —— 一顶小轿停在信王府的僻静处。为了避嫌,柔安戴着兜帽,白色的纱帐下,遮住娇美的脸颊。她穿的朴素淡雅,手里只拿着简单的包袱。 巷口站着个微胖奴仆打扮的妇人,身后立着三两个青衣婢子。 王嬷嬷笑着领着柔安进了院子,推开阁门:“这府里那么些年了,住进来的姑娘,你是第一个。” “我听老将军说过你。好孩子,既住进来,别怕。就只当这是自己的家里。我姓王,是这府上管事的嬷嬷。” 柔安点头行礼:“嬷嬷安。” 王嬷嬷忙扶起她,介绍这院落的仆人,阁里的物什。江柔安只觉得贵重,她一个小小的孤女,何来让两三个人来伺候?王嬷嬷看出来了她的担心,叫她宽心:“老将军与殿下有过命的交情。你不用多想,把心放到肚子里。” 江柔安心中不安,将兜帽摘下,又行了个礼。王嬷嬷看着面前这张出水芙蓉脸,心下暗暗惊讶,虽说她宫里宫外见过无数美人,却还是眼前一亮。她心思敏慧,立即明白了老将军为何要将这姑娘送到信王府上寄养。 听闻老将军膝下大儿常年寻花问柳,并非良善之人。这么个娇美人儿,只怕留在将军府上,迟早一天会横遭不测。 信王府大,大多都是空宅。山水阁楼,九曲盘衍,高大威严。多一个孤女,着实算不得什么大事。 先帝九子之中,信王殿下最得圣眷。这偌大府中,除了王嬷嬷管事,再找不出其余女眷。太后在深宫中养病,无暇顾上宫外头各位世子的家事。 王嬷嬷心中爱怜,只拉着江柔安的手,柔若无骨的一双柔荑,指腹上的薄茧却明显。她心想着,姑娘家的,就是要娇养着,如同水里养着的水仙花,要以清水洗濯,断然不能叫污水给染了枝叶。 柔安心中感激,眼瞧王嬷嬷领过来的两个婢子。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圆脸蛋儿唤作绿瓶,瘦高个子唤作红掌。 柔安轻声道:“你们先出去吧。若是我有什么缺的,再喊你们。” “是。姑娘。” 屋内分为内外两室,以红木屏风为间隔。墙上悬挂鹤唳双云图,足以窥见主人的三分雅致。家物器皿,一应俱全。 小双可算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大开眼界,忍不住蹦蹦跳跳的摸摸这里,碰碰那里。 “这金丝绒花瓶竟然是真的!我用牙咬了咬,还有响声呢!这屋子可真大呀,足有以前柳阁的三倍吧!姑娘,我这不是在做梦吧?咱们真的从府里出来了?再也不用被唤到云阁晚上听训了?” 柔安长长的舒了口气。还好,王嬷嬷看起来很好相处。她渐渐放下了心中的戒备,只道:“小双。不该碰的莫碰,毕竟不是家里。” “姑娘,小双知道的。这不是初来乍到嘛!“ 小双是个顽皮活泼的性子,她凑到柔安身边:“姑娘,您见过信王殿下没有?” 柔安的眼前浮现出那双马面靴。 她摇头:“未曾瞧见正脸。” 小双故作神秘的说着自己听来的传言:“有人说了,信王殿下征战沙场,战无不胜。您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的长相十分怪异!青面獠牙,眼斜嘴歪!叫人远远一瞧,只觉得害怕,还顾得上打仗么?瞧见这么个人,怕是连兵器都拿不稳了。” “姑娘,您别不信。这是霖阁的婆子告诉我的。她从来不骗人。” 柔安将包袱摊开,衣裳一件件的整理叠好。她哑然失笑,并不将小双的话放在心上。不管信王殿下是青面獠牙,状如怪兽,还是貌若潘安,俊朗神意。她只知道,他是个好人,愿意收留这么一位无权无势的孤女。 天色已经不早了,按理说,柔安应该去主殿奉茶。 — 不知何时,大片的乌云密布,凛冽寒风一吹,空气中弥漫丝丝凉意。 江柔安已然到了主殿。 洋洋洒洒一场急雨来的突然,雨声漫漫,高大的阁楼笼罩着薄雾,暮色朦胧。 江柔安已经站在主阁前等了片刻,双手捧着凉茶,胳膊微有些酸痛。 不远处传来规律的脚步声,是黑靴与地面撞击的声音。她抬眸望去,隔着重重的雨幕,男子缓步而来。 他身形高大,肩宽腰窄,一身黑狐毛氅,肩膀处微微被打湿。身后沉默无声的跟着几个随从。 似乎有所感应,伞面轻抬,隔着重重雨幕,二人视线对上。 深邃的视线,如同水中涌动的险流,稍有不慎,便会把人卷进渊底。 柔安一惊,愣神了片刻。 那是上位者绝对令人臣服的姿态。 柔安立即收敛心神。 李绍修收了伞,轻轻抖落雨水。水珠掉落,殷湿了地板。 他及其随意的褪下大氅,随手扔给身后的小厮,不紧不慢的视线落在柔安身上。 殿里烛火不多,少女默不作声的站着,襦裙上绣着几簇茉莉垂枝。脸颊过分苍白,身形纤细瘦弱。 她开口道:“世叔安。” 一个孤女。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更大了,狂风席卷乌云,吹击在门外,发出响声。 静谧之中,柔安轻声道:“世叔,请饮茶。” 李绍修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 还算守礼,不算逾矩。他心想。 第4章 朝中 这姑娘很是守规矩 “起身。” 信王殿下的声音如同玉石坠落山涧,幽空的山谷之中发出回响。 江柔安压抑住心中的异样想法,双手将茶奉到桌上。 随从静立在门边,几个青衣丫鬟鱼贯而入,将干净的衣袍一一捧入,动作规矩而安静。 气氛徒然而生一抹压抑。 李邵修的视线从眼前少女身上收回。他淡声道:“师父已经同本殿说明。接下来的时日,你便安心在这阁中住着。暂且以……世叔相称呼。” 说到“世叔”二字,声音倒是打了个结,略微有些不习惯似的。 江柔安双手合拢,只道:“是。柔安明白。世叔之恩情,小女感激不尽。” 回答倒是一板一眼。李邵修不动声色,他见人识广,初一眼瞧见生人,便能琢磨清楚这人的脾气,秉性。眼前的姑娘默不作声站着,是个话不多的,也好,省去了许多麻烦。 他转念一想,想到幼时,母后送来的一只白绒兔,也生了双黑乎乎的眼睛,可惜太瘦,没过几月便逝了。李邵修微动了恻隐之心,一个孤女,在这世间,未免有许多坎坷。他淡声:“若是闲来无事,殿中有藏书阁楼。可取书一览。无需多礼。” “是。” 江柔安奉茶行礼后规矩退下。她掌心出了薄薄的一层汗,还好,信王殿下位居高位,执掌生杀予夺的大权,定是个心思豁达,心胸宽广的人,犯不着与她一个小小的孤女生多生事端。 日子已然比以往境况要好得多。 江柔安心中生出无限感激。 … 第二日天未蒙蒙亮,绿瓶已经端了热水进来。 帝王恩 第4节 小双不解:“姑娘,现在的时辰也未免太早。请礼也不用这样早呀。” 柔安微笑:“如今初来乍到,又是第一天,早些过去,总不会落人口舌。” 绿瓶虽说年纪小,却也是个手脚麻利的。已然将几件干净衣裳选了出来。 江柔安的视线从浅色柔襟襄花对袍拂过,落在了那身素色麻布罗裙上。她换上衣服,只挽着简单发髻,配上一素银玉簪。 小双不解,姑娘为何放着好看的衣裳不穿,偏选一件朴素淡雅的罗裙。她虽不解,却也没有多问。跟在柔安身后出了回廊,她想,姑娘无论穿什么衣裳都很好,衣裙在人,尤其是这身,有种别样清新雅致,不经雕琢的美。 江柔安在将军府时恪守礼节。每日晨昏定省,无论是寒冬暴雪,还是夏雨倾盆,一天都未曾落下过。 主仆二人步履匆匆,穿过冗长的回廊,终于到了主殿。东哥提着灯笼刚从殿里出来,见到二人,讶然:“姑娘怎的这时候过来了?” “我来向世叔请晨安礼。” 东哥儿一挠脑袋:“这可不巧。殿下寅时便走了!” “虽说卯时上朝,殿下一贯是先去军营中领练。姑娘来迟了一步。” 江柔安心底也是暗自惊讶,看来信王殿下当真勤奋,竟然寅时便走了。她晚来一步,不禁露出带着歉意的笑容:“是么?看来我来的还是不够早。” 东哥儿张了张嘴,又听柔安询问:“东哥,可否劳烦,问你几句话?” “您问便是。” “世叔…”柔安的声音微顿,还是换了个称呼:“信王殿下在吃食上可有什么喜恶?” 东哥一愣,继而思索:“殿下没什么爱吃的,也没什么不爱吃的。” 这回答着实囫囵。江柔安哑然失笑,许是府上久无女眷,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确实是容易被忽视。她点头:“多谢。我晓得了。” — 大夏朝历任三代帝王,开国已久,先帝好廉政,国风纯朴,人民安乐,于大夏五十二年建宫,当时国风正胜,不乏四面小国争相奉献膏腴。宫殿奢华,玉阶七十二台,文臣,武臣相对而立。 宫中。一片肃静。 言帝坐于高位,只道:“众爱卿起身。” “是。” “还有什么要上荐的?都说出来。” 众臣沉默。忽听一老者沉声道:“老臣听闻,宫中新纳的妃子荣嫔要大兴修建善行寺?” 言帝年逾四十,似乎夜中不能安寝,微微肥胖的脸颊旁挂着两道乌黑眼圈。他点头道:“怎么?修建善行寺岂不是好事!这是为天下积攒福泽,为国运抚路的大礼!” 老者面色刚毅:“臣听闻,陛下已经从京中收集膏腴,下令命适龄青壮年十一二万参工。下臣以为,此举不妥。” 言帝拍桌:“谷太宰,我看你是年老无知了罢!善行寺此举是为天下积福的好事,多用些银两怎么了?朕的大夏朝,不缺那几两金银。” 众臣面面相觑,气氛压抑。有一部分言官欲要上荐,却看形式不妙,只能犹豫,面面相觑。 一道清朗声音打破沉寂。 “臣弟以为,此举不妥。” 阶前的男子身积如玉,双手平持御板,面目平和。 信王的话语刚刚落下,犹豫的言官立即随声附和:“微臣以为如此!还请陛下三思而后行。” 三位言官跪下,跟着又跪倒一大片。 言帝额前渗出汗珠,他不得已用手背擦拭,只言:“此事日后再议。” 语气一转,声音低了几分:“信王,下朝后,随朕过来。” 李邵修只道:“是。” 大殿之中富丽堂皇,雕梁画栋。各摆着奇珍异宝,御用佳品。言帝斜靠在沓子上,周围有美人献上美食珍馐。 言帝看着眼前的男子,心中莫名有些发怵。他清了清嗓子:“七弟。多日未见,在朝上怎的不给皇兄一个面子?当众拂朕的台面,搞得谁都不好看了。” 李邵修并未回答。 言帝心里发紧,他在先帝的八子之中算不得有天资,只不过是沾了个长子的好处,落得太子的名头。他依稀记得,他登基时,七弟才不及加冠,如今却已然成了权倾朝野的信王。 大夏五十九年春猎,先帝捉住一瘦鹿。将弓箭拉满,分别递给八子。弓箭轮到言帝手中,言帝将箭拉满,却射了个空。其余皇子竟胆怯无一上前。而信王当时未过十岁,接过弓箭,将瘦鹿死死钉在木板前。 鹿将死,流出鲜血,发出痛苦的哀嚎。 言帝不禁收起回忆,重新看向面前男子。他笑道:“你我兄弟二人,也犯不着说客套话。怎么?朕再赐你一套府邸如何?” 李邵修回绝:“不必。” “七弟莫要谦虚。”言帝环顾四周,将新进贡的美人唤到朝前,“这些美人儿,七弟看上哪个,随意挑选。朕绝不会心疼。” “多谢皇帝厚爱。”李邵修淡淡道:“善行寺,皇兄不可再多动。” 言帝未曾想到信王这样直接,空了片刻,尴尬道:“七弟言之有理,这事…可以往后推一推。也不急。” 人走后,言帝食不下咽,思前想后,命善行寺暂且停工。 荣嫔椒香殿中。 一女子身着轻纱,坐于梳妆镜前,用刚刚进贡的金黑炭笔描画眉毛。听了下人来报,女子登时发怒,将手中金梳扔在地上。 “当真是信王所荐?!” “回荣嫔娘娘,千真万确。” 美艳女子起身,将桌上物什全部扫落地上,面容扭曲:“好他个信王殿下,好他个李邵修!” 荣嫔娘家出身不低。荣家是武臣,很受重用。她进宫前,与信王曾有一段渊源。 荣嫔在花朝节瞧见了信王模样,一时春心微动,送了拜贴上门,却被回绝。 荣嫔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等气。转身被选入宫中,入宫为妃。 “入了宫,我高人一等,怎得还用受此等委屈!不过是修建一小小寺庙,也轮得到他来插手!” 荣嫔沉思片刻,看着镜中女子,缓声道:“把衣裳拿出来。入夜后随我入主殿。” 轻薄的纱衣穿在身上,几乎什么都遮挡不住,主殿里传来的靡靡之音令门口宫女脸红。言帝气喘吁吁,只觉得浑身乏力,荣嫔看出来端倪,从食奁中拿出一粒丸药。 “陛下,吃了它。”她如同软骨蛇,附在言帝身旁低声细语:“臣妾期盼着陛下重振雄风呐。” 言帝被勾的不知荤素,只吃了丹药,又寻欢作乐起来。 “陛下,先答应臣妾,那善行寺…” “修!必须修了!就叫你的哥哥来监工。怕什么!朕!九五至尊!谁都不必顾忌!” 夜深又漫长,高大的金兽缩在看不见的黑暗之中。天上一轮清朗月亮。月光狡黠,遮盖了污秽的人间一切。 — 信王殿下坐在马车上,身上有微微酒气。 马车上的铃铛随着行路微微晃动。谷太宰摸了摸胡须:“老臣已经同季夫子商议。只要您一句话…” 李邵修闭着眼。他似乎入了梦。 梦里是无边无际的一团暖色,春猎结束,他收获不少,选了一副料子最好的羊皮护膝给父皇送去。 却听见殿里,父皇正与皇后低声耳语。 “是吗?老七将那头鹿射死了?可这孩子还不到十岁。” 先帝叹息:“狠,却无善心。” 皇后点头同意:“咱们这几个儿子是一同教养长大的,怎的只有老七生的如此冷薄情性?他儿时,亲眼看着自己养的兔子病死,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转头把那兔子给埋了。有时候,看着那孩子的眼神,本宫都心寒…莫不是生性随了安妃。” 父皇只道:“怕是将来,不好说。” 帐外的七皇子闻言沉默,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羊皮护膝。收起来,转身离开。 记忆消散,李邵修睁开眼睛,只道:“不急于一时。” 信王筹划完美,处事滴水不漏,该心狠时绝对不会手软,谷太宰心中敬佩。而有时候,他亦摸不清楚眼前的男人,譬如说现在。 兵权在信王手里,有了兵权,便是十拿九稳。谷太宰虽然不解,却也不再多言,只撩开帘子,看清楚外头后,露出了笑容:“殿下,您到了。” 第5章 书阁 她未免太瘦 江柔安例行奉礼。晨间礼错过了,晚间礼绝对不能懈怠。 她备好了茶水,糕点,端立于殿外。 糕点由马蹄莲,莫香子,糯米制成,清甜可口,中间配以炼蜜。吃起来爽口,又有轻淡茶水解腻。 此时已是初春,天干物燥。前不久下的雨,很快随风干涸。该用些解燥的东西。 李邵修远远看见了立在门口的身影。月亮为她盖上了层轻纱。 他眉头微皱,听见东哥儿解释:“柔安姑娘一大早就来请安了!扑了个空,这不是晚上又来了嘛。柔安姑娘真是守礼节。她在殿前等了许久啦!” 李邵修淡漠的看了东哥儿一眼。东哥儿自觉说错话,立即噤声。 江柔安见到来人,恭敬行礼:“世叔安。” 姑娘一低头,露出衣襟后一截白如雪的颈子。 李邵修转移了视线,嗯了声,走向殿里。 一股轻淡的酒气。 江柔安将手中的糕点茶水一一奉上,露出来清浅的微笑:“世叔,这是解腻茶。您劳累一天,可饮茶以解累。” 李邵修这才发现,她笑起来,嘴角边隐隐若现的一点梨涡。尚没有看清楚,那笑容就收起来了。又听她一板一眼道:“晨间礼未请,晚辈晚间补上。” 说着,又是一礼。 李邵修微皱的眉头更深了。他嫌麻烦,只是挥手:“起来吧,不必多礼。” 又听她嘴里一句“世叔”,一句“晚辈”的,绕来绕去的头昏。柔安似乎看出来端倪,起身后双手合拢,又垂手站在一边。 信王殿下的心口莫名烦躁,他轻喝了茶水,随手放到一旁:“退下吧。” “是。” 帝王恩 第5节 江柔安也没什么要说的话。她只是恪守本分,尽自己该尽的职责。礼请完,她的职责也就结了。这府里上上下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绝对不允许出一丝一毫的差错。头两个月,她必须要表现好一点,以争取后面探望阿公的权利。 府上突然多了个女子,又不是多了什么小猫小狗,信王只觉得头疼起来,又有些后悔当初的决议了。王嬷嬷似乎看出来了信王的心思,便拿着鸡毛掸子掸尘土,边说:“柔安姑娘住进来,不是什么坏事。她守礼节,心细如发,今个儿还去衣居取了块布,要给您做衣裳穿。” “府里那么多裁缝…” 哪里还缺她那一套。 李邵修话未说出口,只睥了盘中的糕点一眼。 可惜,他一向不喜甜食。 那马蹄糕被原封不动的拿了出去。 月朗星稀,府中一片寂静。 矗立在墙角的石兽沉默着,时间过得极快,转眼已经到了四月末尾。这一个月来,柔安恪守职责,一次礼也未断过,甚至抽着空绣好了几匹软布做的衣裳,叫人叠好,送到信王殿中去。 送过去是她应该做的,可信王殿下穿不穿,便不是她能够操心的事了。 — 老将军引荐的兵部王政已经来府中两趟有余。此人在兵部历练多年,掌握兵力不在少数。 矮几前摆着口浅瓶宽口官窑鱼缸,中有红鲤三两只,在绿叶中欢快游动,争相抢夺掉落的鱼食。 王政道:“善行寺又开始动工了。” “陛下的意思是,他会缩减人工与银钱,但这善行寺是必须要建起来的。下官认为,恐怕是…” “但说无妨。” “恐怕全是荣妃的注意。” 李邵修收了装着鱼食的白瓷瓶,语气平淡:“荣妃?荣成大的女儿?” “正是。荣妃近日是陛下新宠,风头正盛。善行寺的监工,便是荣妃娘娘的哥哥,荣威将军。” 王政双手交拢,向着面前的玄衣男子行礼。 李邵修道:“继续盯着。” “是。” 矮塌前,矩坐一白衣男子,名唤周时。跟随李邵修征战多年,现任兵部司马。周时生性洒脱,办事不按规矩,能文能武,很受言帝重用。 “要我说,你直接出手得了。”周时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尘土,羽扇轻摇,“真不知道你在惧什么。” 李邵修道:“古往今来,从来都是立长。” 周时嗤笑:“那是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了?亏你还想着。迂腐!” 李邵修睥睨他:“你很闲?” 周时这才收敛,他只是想打趣两句,可没想惹这位阎罗王爷生气。便起身道:“前不久听说,你这府里藏书阁中引来一批异国珍品,怎么?今儿我都到这了,就别藏着掖着了。” “随便你。” “等等,随我一同前往!” 藏书阁,数排高大的黑木书柜矗立,藏书数以万计。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墨香扑面而来。 江柔安微微诧异,她知道信王府上实力雄厚,可看见这书房,才在此感慨于信王府无与伦比的财力。有些时候,书比银两更贵重。 江柔安没什么特别的喜好,随便翻了翻书籍,不外乎是名家大篇,山河志怪。她翻开一页,竟然瞧见了一本苏绣样子。 她前不久刚刚研究出了一种绣面,在这书中也有原型。苏绣年代久远,各种各样的绣面令人眼花缭乱。 柔安选了一本,靠在几前,一页一页翻动着。 视线逐渐暗淡。 梦里依稀是模糊的影,画面层层叠叠,一会儿是搂着她啜泣的妇人,一会儿又是久病不见好转的阿公,无数画面,如同蜘蛛网一般将她缠绕包围。 不知过了多久,柔安惊醒,环顾四周,手里的书掉落在地上。 说来惭愧,竟然看着书睡着了。 已是乌金西坠,暮色四合。 昏暗的罅隙里,她抬起头,似有感应,目光猝不及防的与面前的高大男子相对。 柔安刚刚惊醒,白皙的脸颊上印了硌出来的红印。她的眼睛大而妩媚,此时正茫然失措的瞧着他,令人无端联想到一只迷路的幼兽。 李邵修莫名想起,数年前死于他弓箭下的鹿。 他居高临下,垂头看着眼前少女。 江柔安大窘,这实在是太不符合礼数了。她已经来了书阁十余天,却未曾想过信王殿下会过来,还撞见她打瞌睡的样子。 她焦急的想要起身,腿脚处却清晰的传来一阵连绵的麻木。 周时的目光同样看过来,他立即被吸引,眼睛牢牢的落在柔安脸上,开口询问道:“这是谁?” 江柔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身份。脚底的麻木使她的动作僵硬,失去平衡的那一瞬间,她牢牢闭上眼睛,等待着疼痛袭来。 一只强而有力的胳臂揽住了她的腰。 李邵修搂住了她。 怀里的姑娘实在是太软,太瘦。 这是李邵修的第一感。 江柔安立刻反应过来,没有片刻的犹豫,强忍着抽身而出。 她行礼:“世叔安。” 李邵修摩挲了手掌,胳膊垂下去。 周时更加诧异:“世叔?!” “你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位侄女儿?” 周时心里忿忿不平,凭什么李邵修凭空的有了个侄女?还是这样一位妙人儿。 不过等等…侄女?难不成是江老将军收养的那位? 周时立刻明白过来,恢复了翩翩公子的姿态,手里的扇子摇的更欢腾,用自己那张曾经迷倒过京城千万少女的脸露出个标准的笑容:“想必这就是江姑娘吧。” 江柔安福身:“是。” “啊呀呀,无需多礼。你是信王殿下的侄女,按照辈分来说,喊我一声时哥哥便好。”周时自降辈分,眼睛倒是挪不开了,他掸了掸衣袍,“江姑娘何时住进来的?” “已经月余了。” 柔安老实回答。 周时心想,好你个李邵修,明面上是正人君子,暗地里却金屋藏娇!着实该好好训斥一番。 他灵机一动:“今晚的花朝节,可有人邀请江姑娘了?” 江柔安默了片刻,大夏民风淳朴,每年四月末有花朝节,她已经有几年未曾参。家中规矩严苛,大奶奶王香云是绝对不允许她晚间出门的。 “这可不成。年纪轻轻的,憋在家中发霉做什么?”周时说着,便向信王示意,“也该叫小姑娘出门玩一玩。” 李邵修看向她。 江柔安很合时宜的别过眼。 他询问:“想去?” 江柔安没有说想去,也没有说不想去。 周时拍案而定:“担心什么?出门便是了。难不成我们还能吃了你?” 还未来得及反应,江柔安已然坐上了马车。 江柔安打量二人。 他们身材高大,气场沉稳,在这逼仄一角,愈发衬得自己个子矮小起来。 马车空间足够,江柔安还是觉得有几分不自在。她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以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马车缓缓起步,寂静的车厢传来马蹄撞击地名的规律声音。 江边的清风一吹,柔安很难得的放松起来。她已经许久没出门过,惠风和煦,也吹散了一些难言紧张。 花朝节,街上热闹不已。路边摆满了簇簇鲜花,暮色四合,街边灯笼一颗一颗的亮起,城墙之外,时不时有粉紫色的烟花散开。 “今儿个你只管做士族家中的小女儿,旁的什么都不用想。”周时出声道:“更无须拘束!” 江柔安知晓二人没有恶意。 她露出来了个小小的笑容:“多谢周公子。多谢世叔。” 此时此刻,更像个活生生的小姑娘。看来周时说的没错,在府中总是过于拘谨。 李邵修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 第6章 花朝节 兔子灯,糖葫芦 周时像是展翅花蝴蝶,将自己所见所闻一股脑儿的倒出来:“这花朝节,前朝时便有了。按照一贯的礼数,天擦黑时才足够热闹。” 的确是热闹。商铺鳞次栉比,街上大大小小的人儿摩肩接踵,每人脸上都不约而同的带着雀跃的神色。 江柔安被吸引,她转头瞧见街旁架着一辆木车,车旁挂着几只肚儿浑圆的兔子灯。 周时心下了然,献宝似的将那灯全都买了,递给江柔安一只。 微亮的暖光照亮了柔安的脸颊。她局促的摆了摆手:“这…我不能收……” “花灯而已,满大街都是,又不贵重。”周时洋洋自得,“就算是哥哥给妹妹的见面礼。” 听着旁边人一口一个“哥哥”,“妹妹”。李邵修不虞的皱紧了眉头,横在二人之中,下命令一般:“拿着吧。” 听信王殿下这样说,江柔安才小心把灯接过来。 的确是很漂亮的灯。柔安不由得捧在手里,细细看着。 只不过是几根树枝,白宣纸糊的而已。她却如获至宝。 帝王恩 第6节 李邵修往前走了几步,忽然人潮一阵涌动,不知道从何处窜出来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将周时团团围住。 “周公子!” “周公子,真的是你?可还记得奴家?” 一群姑娘七嘴八舌起来。柔安一手拎着灯,颇为诧异的瞪圆了眼睛,看着面前的这一幕,看来周公子在京中颇为受欢迎… 正想着,江柔安被人群推搡着往后退。身后的人不咸不淡的揽住她。 “走吧。” “可是周公子?”柔安询问。 李邵修眉头皱的更深。他拨开人群,开出一条路,声音略微显得冷淡:“你觉得他能出来?” 好像是不能。 江柔安安静的跟在李邵修身后。 又路过一家糖葫芦摊子,琳琅满目的糖葫芦各式各样。有夹芝麻的,豆沙的,枣泥的。 摊子周围围着一圈五六岁的孩子,眼巴巴的盯着糖葫芦。 江柔安不免多看了几眼。 那神情,和周围围着的一圈孩子如出一辙。 李邵修随意掏出银两,将一车糖葫芦都买了下来。 “吃吧。” 他随手递给柔安一根,又□□几根,递给了身旁围着的五六个毛头小孩子。 小孩子欢呼雀跃:“谢谢叔叔!谢谢漂亮姐姐!” 李邵修脸色发沉,他有那么老么? 不过细细想来,他确实比身旁的姑娘大八岁。 柔安实在是没有忍住,噗嗤一笑。正巧天上一轮银亮烟花炸开,烟花倒映着姑娘的侧脸。 漂亮柔美。 李邵修的心里微微软和下来,一股陌生的感觉将他包围。如同寒夜中将冰冷的手掌缓缓浸如温热的水中,他的胸膛里不由得生出一股暖意,密密匝匝蔓延到四肢百骸。 “多谢世叔!” 姑娘笑的眼睛弯弯的,她看着他,细心的帮他擦掉了昂贵黑氅上掉落的稀碎糖渣。 糖葫芦酸甜的汁液在口中微微融化了,江柔安感到安心,她心想,世叔长相如此俊美,又心思良善,以后必定会配得京中的某位世家佳人。只是不知,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配的上世叔呢? 江柔安偷偷抬起眸子,她壮着胆,看着比她高许多的男子。他生的一副过人的样貌,高鼻薄唇,银冠黑发,眼底是恣睢傲人的底气。虽说高人一等,但他也从未在自己面前端过长辈的架子。 信王殿下着实是一位大好人。 柔安心中默默的想。 糖葫芦实在是甜,叫人爱不释手,江柔安咬下来第三个。 她唇瓣沾了糖渍,伸出来一点香舌,舔掉了嘴角边儿上粘着的糖沫。 李邵修眸色渐深。他回过神,对上柔安纯净如水的眼神,她仰着头,又轻声道:“多谢世叔。” “无事。” 李邵修似乎心神不宁。 江柔安察觉到他的变化,很快吃完了糖葫芦。时候不早了,街上的人逐渐变少。 也该打道回府了。 人来人往,却不曾想,遇见了不该遇见的人。 眼前停了一盏桃红色的轿撵,车上下来了个身披大红坎肩儿,手捧银耳香炉的中年贵妇。 王香云从轿撵中下来,她拿帕子挡住嘴,定睛看了片刻:“哟,这不是柔丫头么?深更半夜,你怎的独身一人在外头,也不怕遇见个歹人,失了姑娘家的清白。” 王香云并未留意江柔安身后头的男人。她只自顾自道:“怎么?我瞧着你都瘦了,怕是信王府上的日子不好过吧?” 她以为沾了个远房亲便能飞上枝头做凤凰了?做那些春秋大梦去吧。信王传言暴戾,脾气忽冷忽热,哪里是那么好相处的。 如今在街上瞧见这落单的丫头,仿佛进一步印证了王香云心中的猜想。 她不由得沾沾自喜起来,在府上时便看江柔安不顺眼,得知她同信王殿下攀上关系后,更是嫉妒不已。 而如今,情况倒是不同。 王香云笑道:“怎么?真让我说对了?要我说,你过不下去便回来。前街那户马夫的大儿子还等着提亲来呢!” 李邵修并不识得面前女子。只从她口中只言片语中,推断出来对面人的身份。 他缓缓从阴影中走出,声音淡漠:“怎么?” 一瞬间的火光照亮男人的侧脸。一向漠然的眼底结冰,不免让人心惊胆寒。 王香云细细分辨,从男人身上价值不菲的云纹黑氅上看出来端倪。他不会是… “本殿倒不知道,她住进王府之中,受了什么委屈?” 王香云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行礼。 “信王、信王殿下恕罪,民妇眼拙…” 王香云如坠冰窟。 怎么会?那丫头才住到信王殿里不过月余,就已经得了信王殿下的庇护? 李邵修语气平淡,并未再看跪着的中年女郎。 联想到在将军府初遇时,梨花树下那抹瘦弱的影,他面上的不虞更深几分,语气带了几分严苛:“你就由着她当街这样数落?” 江柔安哑然。她身份摆着,的确只能听,不能开口。 王香云虽说是将军府的大奶奶。可将军府中江家大爷是何行径,众人都举目共睹。老将军早年间征战打下的家底,一步步被不成器的儿子败落了。 李邵修并没有给王香云留面子。 直到那道不可忽视的冰冷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王香云才有机会喘口气。她抹了把额前冷汗,辱骂着身旁的婢子:“你这不长眼的东西!看见信王殿下,也不知道知会我一声!” 小奴婢哪里见过高高在上的信王,只是沉默的挨训。 看着离去的一男一女背影,人群中,男子身形高大强壮,女子娇小玲珑。一黑一白并肩,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王香云心中猛然而生一种可怕猜想,嫉妒怒火中烧,她的指甲尖深深掐进肉里。 李邵修一路上在马车里闭目养神,没有再开口。 夜已深沉,月华如霜,地上落了层薄雪似的白。 — “这是柔安姑娘今儿刚做的。” 外阁几上摆着一圈点心。以糯米粉装饰,散发着盈盈的色泽,装饰摆盘,无一不透露着姑娘家精巧的心思。 “还有这封护膝。听柔安姑娘身旁的小双说,姑娘做了半月有余呢。说是快到雨季了,夜里风大犯潮,早些准备总是错不了。” 王嬷嬷语气中带了点赞许的意味。“府里有这么个心思灵巧的小姑娘,也算是增了点儿人情味。她可是惦记着您这世叔的恩情。” 李邵修手里捧着兵书,只嗯了一声。 王嬷嬷心中叹息,她年幼入宫,二十岁余便升了掌事大宫女,一心一意照顾着七皇子。她眼看着七皇子从豆丁点大的孩童,长成现如今的信王殿下,也清楚信王是个冷薄的性子。 性情冷薄,长此以往总是不好。 先帝育有八子,没那么多的精力顾及到所有人。七皇子便是屡屡受冷落的那一位。记得那年,七皇子才不过六岁,好不容易盼来父皇,先帝只是检查了功课知识,告诫他认真刻苦读书,便早早离开了。 七皇子的母妃安氏不受宠爱。 七皇子年幼便是懂事的。他从不哭闹,从不像太子或者三皇子四皇子那样哭闹着凑向帝王的身边寻求父爱。 直到先帝崩殂,太子登基,七皇子被封为信王。他自请出疆场,一战便是十年之久。 战场刀剑无情,充满杀戮,冷唳的风沙更是磨砺人的心性。 战胜回来时,往昔沉默无言的七皇子失去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传言中冷漠暴戾的信王殿下。 恐怕再这么谣传下去,以后都没有姑娘敢嫁进来。王嬷嬷愁上心头。 将手里的络子放下,王嬷嬷取出细针,挑开了香炉中的旧烟。 香烟袅袅,殿中充满了柔和的香气。日光晴朗,春末夏初,园子里一片深浅交织的绿色。 “殿下,今儿日光晴朗,您应该出去走走。” 王嬷嬷绞尽脑汁劝着:“春园里的花都绽开了,又来了几匹好马。您不去瞧瞧么?” 她又自顾自说:“昨儿我还瞧见柔安姑娘了,她自己困在屋中说憋得慌,前不久去马院选了一匹矮马,如今不知道骑的有模有样了没有。” 不知道被哪句话打动,拿着兵书,对一切都丝毫不感兴趣的男人此时此刻才缓缓放下手中卷轴,看向了窗外。 作者有话说: 看见宝宝们的营养液或者评论,作者会马上弹到桌子前面码字。 所以宝贝们,不要吝啬哦~多评论,多浇灌营养液吧=3= 感谢在2022-12-20 11:10:19~2022-12-21 12:4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在等阿宋 7瓶;小鳥 3瓶;22286169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马儿 香气柔顺 将军好烈马。信王殿里,藏着无数好马。 江柔安对马儿不算是很感兴趣。她前几日在香园种了几株蔷薇花,如今正是抽条的时候,去搭花架需得经过马院,隔着木栏院墙,柔安瞥见了一头雪白的矮脚马。 马儿似乎通灵性,通体雪白,黑洞洞的眼睛望过来。 帝王恩 第7节 喂马的小哥儿姓刘,一手拎着一团枯草放进马窖,一手把小马牵了出来。 看见江柔安,喂马小哥儿笑的见牙不见眼。这位刚住进来的江姑娘不似旁的世家小姐娇纵,平时也会同他们这些后院里的人搭几句话,是个好相处的小主子。 又远远瞧见柔安姑娘今儿穿了身浅粉色的薄衫,乌黑的发简单挽成双髻,立在廊前,面上带着娴静柔和的微笑,竟比这明媚日光更夺目三分。 看的喂马小哥儿脸通红,立即低下头不敢再多瞧,好在他天天在太阳底下晒着,黑黢黢的一张脸,也看不出来什么。 瞧出了江柔安对这匹小母马感兴趣,喂马小哥开始献宝,牵着马儿的缰绳走到柔安面前。 “姑娘,想骑马么?” 江柔安从未骑过马。她摆手:“我不会骑。” 喂马小哥儿挠了挠脑袋,立即道:“没事,很好骑的。这匹白雪性格温顺,从来不乱发脾气。” 小白马似乎给自己找到了主人。温顺的蹭了蹭江柔安的掌心。 柔安讶然,不由得抚摸着马儿,一时间被这新奇的事物所吸引,她听闻,汴京城里,不少侯爵勋贵都会在春末纵马踏青。 春风得意马蹄疾,想必也是美事一桩。 可惜,她从没有接触过,一时半会儿的也学不会。 看出来江柔安的犹豫,喂马小哥儿自信满满:“姑娘,您骑上去就知道了。多遛几圈,慢慢地便会了。” 马院里铺着干净的枯草,被整理的干净整洁。江柔安难得起了心思,手掌在雪白的马儿头上摸了又摸。 她思量片刻,还是缓缓摇头:“罢了。” 江柔安又想起她在将军府上时,年幼时,有探望阿公的门客送来了几只波斯兔。 兔子眼睛红彤彤,小小的雪白团子,安静的缩在木笼子里。 老将军在正厅里见客。他们几个孩子便围着兔子逗弄。 大爷房里的大公子江城,二小姐江琳每人要了两只。 二爷房里的三公子江慎假好心,看出来了江柔安眼底的期盼,便威胁她:“你若是想要的话,把夫子那本书抄三遍送过来,我便把这最后一只兔儿送予你。” 江柔安收回逗弄兔儿的手指。 她摇了摇头。 这种事情,很少轮到她身上。 若是轮到了,大奶奶便会出来阻止。她有一套自己的说辞:“她一个非家生的姑娘,总是拿这拿那的,像什么样子?合什么礼数?不允!” 久而久之,江柔安也就懂了。也不会再主动开口。 喂马小哥不知道柔安心底兜兜转转的心思,只拍着胸脯保证:“姑娘,您当真应该骑上去试一试。这马儿非常喜欢您呢!” 江柔安但笑不语。 李邵修远远看了片刻,他屏退了身旁的侍从,只道:“上去试试。” 男子声音不惊波澜,缓缓中带着沉稳。江柔安回望,三分惊讶:“世叔?” 信王殿下勤政,白日时,柔安很少见他。 男子端立于廊前,背着手,风拂过衣袍,金丝细纹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如同高山薄雪。 突然出现的信王殿下令喂马小哥吃惊不已,殿下不喜玩乐,平日里是断然不会来马院的。 吃惊之余,喂马小哥敏锐的察觉到了一道寒凉的目光。多年的后院经验使他立即非常有眼色的悄悄退了出去,只留下了信王殿下与柔安姑娘。 李邵修抬了抬下巴,示意柔安上马。 信王殿下的应允,莫名让柔安心里有了些许的底气,她尝试着抬起腿,踏上马蹬。 身后的人虚扶了她一把。 坐到马上,当真与在平地行走时感觉不同。江柔安双手紧紧攥着缰绳,神情紧张,生怕被马儿颠簸掉下去。 好在这只“白雪”性情十分温顺。 她放下了胆子,直挺挺的,动作却依旧僵硬。 李邵修从马棚里牵来一匹烈马,那马生的高大,全身皮毛光亮顺滑,在阳光下犹如赤血。 和江柔安身下这匹相比,衬得她好似骑着只玩物似的。 李邵修翻身上马,居高临下。 烈马似乎知晓自己身份高贵,高昂着头,不耐烦的打着鼻息。若不是有主人牵掣,似乎早就跨过围栏,纵情飞驰山野去了。 李邵修瞥她一眼:“过来。” 他朝她伸出手。 江柔安一怔,她刚学骑马,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坐在烈马之上,立即摆手。 李邵修似乎没有与她商量,攥住她的胳膊,稍稍用了些力气。 江柔安只觉得地转天旋,落入结实而宽大的怀抱之中。鼻尖蔓延着一股香气,是苍木与白梨所制成的,尾调醇厚,令人联想到山涧矗立的苍松。 高头大马的确不同,柔安惊奇的打量周围一切,很快将那点儿抗拒抛之脑后,被一种全新的体验所代替。 烈马在信王殿下的手里,安静听话。 江柔安心怀敬佩:“世叔着实厉害。能收了这样一头烈马。” 李邵修一手牵过缰绳,下了指令,马儿缓缓走动起来。 “你多学学也便会了。” “我?怕是一时半会儿学不会。”江柔安老老实实回答,“我与世叔不同。世叔是人人敬仰的大英雄,我只是有幸,能够在世叔府里借住。沾了世叔的光。” 李邵修唇边露出来抹不咸不淡的笑意,觉得这小女儿心思有趣。“若是勤练,学的也快,就怕偷懒,也怕人笨。” 柔安讶然,察觉到他脸上那抹不咸不淡的笑意。刚刚世叔是说她会偷懒?他一向板着脸不苟言笑,还叫她以为刚刚是自己生出来的幻觉。 于是她露出来了个浅浅的笑容,鼓起胆子,怯生生的,语气里不知不觉带了点娇:“我从未骑过马,是个新学生,日日练着,不知道多久才能学会呢。若学不会,也算不得愚笨,只是学得慢些罢了。” 日光晴朗,和风微絮,天上几多流云飘过。马院旁竹林茂盛,风拂微响,新生出来的翠绿叶子娇嫩,簌簌随风飘落。 她的一缕发丝滑落下来,落到他的手背上,有些微痒。 恍然间,李邵修嗅到一抹清淡香味。 如同梨花带雨,庭前的芍药沾湿,清雅中带着柔媚。还未细品,那香味很快消散不见踪影。 江柔安觉得骑马颇有些意思,心中充满激动,她回过头,眼底亮晶晶的:“世叔,明日我还能过来么?” “世叔?”少女声音清润。 一瞬间的心思转瞬即逝,消失的了然无踪,李邵修没有深究,他淡然应允。 王嬷嬷隔着回廊,远远瞧见,汗血宝马上,男子宽阔的肩膀完完全全遮住了少女的脊背,严丝合缝。 看着这一幕,王嬷嬷心里一咯噔:“呦,这…” 这,好也算好,不好也算不好。 王嬷嬷虽有七窍玲珑心,一时之间也转不过弯来了,揪了片庭前初绽的芍药,又随手扔在了地上。 她迫不得已前往,打破了弥漫在两人之间的的氛围:“殿下,谷太宰来了。” — 前庭,谷太宰面色严峻。双手持兵图奉上。 “前不久探子来报,八百里的急递。疆城久久被流寇所乱。” “是姜国流寇?”李邵修问。 “并非如此。是池奴的兵力。探子曰,流寇穿着虎皮狐毛制成的衣物,他们茹毛饮血,手中兵器大多都是木刀。” 谷太宰叹息:“老臣刚刚从朝上回来。陛下不知何时染上了苛疾,殿中竟无一人能主事。” 他双手合拢,伏在地上:“殿下,边关紧急。老臣实在是豁不出去脸面,只能请您。” 李邵修将谷太宰扶起:“太宰,无需多言。” 大片的流云遮挡住日光,殿里陷入濛濛的昏暗。 夜里,一行人马连夜出城。空旷的街道传来一阵急促响声。城门缓缓关上,又陷入一片死般的寂静。 江柔安是第二日才听见消息的。 王嬷嬷心思很周全,送来夏日的流光锦,清粉,柔紫,嫩绿,淡蓝各八匹。又有香炉,点灯,绣奁,各式各样的物件堆满了矮几。 无功不受禄。江柔安实在是不好全收了,她细声道:“嬷嬷,这于礼不合。我并非皇亲,这东西着实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王嬷嬷朗声笑道:“你也不必不好意思。这些,都是殿下命老奴送过来的。姑娘这几日恪守礼节,殿下也看在眼里。日子过得快,老奴瞧您身上的料子都旧了,打点些新的,着实不碍事。” 江柔安的双眸雾气濛濛,心头涌现出无限感激。她轻声问:“殿下何时回来?我做好了点心,烩了道莲子羹,想着给殿下送过去。” 王嬷嬷收拾布料的手一顿,将布匹叠整齐,过了半响,才说:“殿下出城去了。” “出城?可有什么要紧事情么?” “边关池奴作乱,朝中陛下病着,腾不开人手。”王嬷嬷心中心思复杂,只叹息道,“平时好事倒是没人牵挂着,一到战时,便想起殿下来了。” 察觉到江柔安心头的担忧,王嬷嬷立即道:“不碍事。信王殿下自幼时便在沙场中领兵征战了。什么风沙没历练过?不需月余便回来了,姑娘不必过于忧心。” 江柔安看向窗外,一只展翅的白雁略过湛蓝天空,飞向了西南方向。 她心中惆怅,只余半声叹息。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2-20 11:10:19~2022-12-21 12:4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在等阿宋 7瓶;小鳥 3瓶;22286169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战事 受伤 宫里,寿安殿。 帝王恩 第8节 太后闭上眼睛,面色虔诚,双手将香奉在观音像前。 殿内安静,青烟袅袅盘旋。太后年逾六十,虽细心保养着,却不敌岁月侵蚀,额前生出来了细纹。 “慈悲心肠的观音大士,恳请您广施甘露,以保佑我大夏的臣民。” 青烟燃尽,灰烬落到香炉中。身边的掌事宫女搀扶着太后起身,小心将人扶到塌前坐下。 炉子里点着的檀香燃烧过半。太后缓缓摩挲着手中的念珠,她开口询问:“陛下今儿如何了?” 宫女回:“太医说好些了。需静养。” 太后沉吟片刻:“随哀家去看看。” 主殿里,门窗紧闭。宫女拉上围帐,挡住了外头明亮的日光。 言帝斜斜歪歪的躺在沓子上,手里拿着半个玉烟壶,吸了半口,他精神不济,只闭着眼,过于肥硕的脸颊两侧隐隐透着青黑。 荣妃一身暖红轻纱软袍,跪坐在言帝身后,细长的手指轻轻按着言帝的头颅。 “陛下…您可觉得好些了?” 荣妃开口问。 “好些了!好些了!有你在我身边伺候,怎么不会好呢!”言帝气喘吁吁的,鼻子嗅了嗅,“爱妃,你身上是什么香?真是好闻…朕骨头都快酥了。” “陛下…讨厌。” 荣妃收了手,细长的指尖向下探去。她问:“您要闻一闻么?我抹在这儿了…” 殿里一股靡靡的笑声。 荣妃像是想到什么,话题一转:“陛下,边关作乱,您也不上心些。” “怕什么!不是有信王呢么?”言帝只顾着和荣妃调笑,他将手里的玉烟壶扔到一边,“他战无不胜,轮不着朕来操心。” “哎呀,您也真是…” “朕现在生病了,正养病呢。外头那些满口君臣礼纲的老夫子,朕一看就烦!可别提了。”言帝急道:“爱妃莫动,好好叫朕闻闻…” 这时候,紧紧闭着的门被打开,刺眼的光芒照进来。 言帝气急败坏:“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小太监禀告:“太后到。” 言帝这才急了,一把推开怀里取闹的荣妃,扯出被褥蒙住脑袋,只露出来头顶在外头。 太后眉头紧皱,吩咐宫女:“殿里是什么味道?把窗户都打开散散味道!” 看见手忙脚乱穿衣裳的荣妃,太后的面色阴沉下来:“哀家不是已经同你说了?陛下正养病,还无需后宫宫妃伺候。再说了,皇后还未来侍疾,你来做什么?” 荣妃连忙跪在一旁,委屈道:“臣妾看陛下久病不好,这才想来探望,没想到好心办了坏事…” 太后久在后宫之中,只一眼,便瞧出来了荣妃的想法,呵斥:“还不下去!” “是,是。臣妾这就下去…” 荣妃花容失色,退出殿里。 “起来吧。哀家知道你没睡着。” 言帝这才从被褥里探出头,讪讪笑了下:“母后,您怎得来了?” “哀家早同你说了。不要整天的传唤后妃。这话传出宫里,像什么样子?尤其是荣妃。” “你年纪也不小了,怎得行事如此不稳重?” 言帝咳嗽两声:“我正病着,无暇想起那些旁的细枝末节。” 太后拿出手帕,在玉盆中沾湿,将言帝额前的汗水擦拭了:“身子可快好了?” “好多了。” 太后嗯了声:“信王殿下出征半月有余。可传了消息回来?” 言帝不甚在意:“未曾。不过七弟威风凛凛,战无不胜,我不需要担心旁的,只安心养病便是了。” 太后牵挂道:“你啊。都多大了?还像个孩子似的。” 言帝口快:“他虽说是个灾星…” 太后立即打断:“勿言!” 说着,眉宇之间露出一点罕见的严肃神情,告诫道:“他是什么都不重要。不用说出来,毕竟是你的胞弟,你的左膀右臂。” 言帝哦了声,接过茶杯饮了半口,嘀嘀咕咕:“他是阴年阴月生的,还克死了自己的亲生兄弟,不是灾星是什么?要朕说,他就里应该兢兢业业带兵打仗,来洗脱自己身上的罪孽。” 殿里就母子两个,也不用忌讳旁人,太后道:“你当了皇帝,就要清醒大度些,哪里来的这样荒谬言论?” 太后微微叹息,拿帕子净手。“那也是个可怜孩子。罢了,你安心养病,哀家再多在观音大士面前点柱香,以乞求国运祥和。你也争气些,快快把身子养好才是。” — 边关,疆城。 沙漠连绵无际,一眼望不到尽头。寂静寒冷的夜晚,羌笛声音缠绵而凄凉。 帐子中央燃烧蓬蓬的篝火。疆城主帅俯视着沙盘图,他将骑兵往前进了几步,汉话略显生疏:“殿下。臣以为,不如先派出骑兵,旁敲侧击,声东击西。先攻打池奴的剩余偏部,再以剩余兵力痛击主部。” 李邵修思索片刻:“按你说的来。” 疆城主帅闻言,双手合抱行礼:“此战,多亏了殿下神兵天降。我疆城战士民众,无一不心怀感激!今夜,还请殿下勿要拘束,咱们不醉不归!” 说着,拍了拍手。帐子帘被掀起,鱼贯而入几名异域打扮的使女。她们袒胸露乳,手中捧着金色的器皿,上有葡萄美酒几壶。 为首的那女子早就盯上了主座上的男人。 那男子气质出众,生了一双灼灼桃花眼,是多情的样貌,眼底却透出冰凉的疏离,似乎拒人于千里之外。 看着深邃眼睛,女子不禁心神荡漾。这样优秀的男人…她的眼神露.骨,视线不禁往下偏移。 不似疆族男子那般身形过于威猛,又不似汉人男子那般瘦削。将二者折中,宽阔的肩膀令人感到心安,那人浑身上下透着迷人的男子气概,如同春夜酿出的花露令人沉醉。 竟然比疆城的男子更是倜傥几分。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若是落在她身上,恐怕死也值了。 女子脚步婀娜,伴随着异族歌声欢快的鼓点,缓缓蹭到主位。 可还没等她把打好的腹稿说出口,那男人便语气冷冷的打断了她的动作。 “不必了。” 他的手盖住了酒杯口。 女子不免失望,还想使出浑身解数尝试一番,男子的视线望过来,不带任何情绪。 如同雪山前连年积攒的冰。 女子被冰的一个激灵。 立即垂头退下去。 心口传来心脏跳动的轰鸣。她羞红的脸飞快失去了血色。 她敏锐的注意到,男子的衣袍袖口坠着枚绣好的花络子。 那花片片洁白,一朵一朵簇在一起,清秀漂亮,可挂在男子的袖上,着实不相匹配。 这花疆城没有。 看着像是…梨花? 难不成是他家中的妻子送的? 女子悄然叹息,心中微微嫉妒着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子起来。 边关的风沙大,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沙场点兵,将士们的喧嚣声音响彻云霄,在空寂的沙场之中回荡。 池奴的首领王薄尔怒骂道:“平日里一个个烧杀抢掠,多威风。如今怎得一个敢站出来的都没有!” 底下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道:“只不过是新来的将士太过勇猛。不出半月,我将士们已经被削弱了三成兵力。再这样下去,恐怕不妙。” 又有人开口:“不如向羌国借兵求助?” 首领王将茶杯掷到地上,瓷杯四分五裂。他怒目道:“别提那羌国小儿!我即使城灭,也断然不会向羌国求援!” 池奴国,羌国数十年前有段渊源。真是那段孽缘,池奴公主才得了疯病,现如今被圈在后宫之中。 首领王目光暗沉,取下尖刃:“早就听说了大夏信王的名号。如今我前去会一会!看看他是真将军,还是假英雄!” 李邵修悬坐于烈马上,身后是数以万计的将士,鸦鸦一片如黑云压城,狂风大起,旌旗舞动。 兵临城下。 首领王拎起尖刀:“你只需放马过来!” 李邵修见他鬓角花白,笑道:“偌大池奴国,竟然没有一位能打的英雄么?” 首领王见此人气宇轩昂,身姿不凡,眉宇间隐隐透着帝王之气,是个无法忽视的强敌。 几番相交下来,池国的首领王渐渐落败。 李邵修将悬于首领王颈前的刀收回,半片寒凛冷光,首领冷汗涔涔,垂头看去,那尖刃悬于皮肉之前不过微毫,再深三分,恐怕他已经人首分离。 “你…?”首领王心中疑惑。 “本殿从不与年事已高之人交锋。” 李邵修收了剑。刀入鞘,一道凛冽寒光。他抬眼:“我军并非想将池奴国纳入囊中。夏国疆城,也并非能容忍有人屡次三番作乱。本殿能覆手为雨,也能三日之内令池奴国城灭。城若灭,还留首领何用?” 首领王不仅捏了一把冷汗。他久久沉默无言,如同溺水的人一般,手中兵刃落到地上。 边关变天了,霎时间,明明是六月艳阳,转瞬间阴云密布,如同酝酿着暴雪。 — 六月转瞬即逝,转眼到了七月。 池里的荷花开的正盛,团团荷叶映衬下,几只红鲤浮出水面,吐了几圈泡泡,又转头沉下去。 侵晓窥檐,日子逐渐变热了。 半扇窗开着,传来堂前淅淅沥沥的落雨声音。 炎热潮湿。 帝王恩 第9节 江柔安看着庭前被雨打湿的芭蕉,愣愣出神。 红掌忙里忙外的收拾着家具器皿,前不久这屋子里闹了潮,东西都需要晒一晒,可雨水天连绵不绝,好几日都不出太阳了。 江柔安的左眼皮总跳。红掌微微一笑:“姑娘,奴婢给您找个瓜子皮沾在眼皮上,就不跳了。” 雨水落到地上,大圈小圈的痕迹,半片莲叶随波逐流。 柔安看了看天光,担忧道:“世叔已经去了三月有余。怎得还不见回来?” 第9章 担忧 他伤的很重 红掌自顾自的忙碌着,随口接话:“这是家常便饭了。殿下有时候会外出征战一年多呢。这信王府,也就成了没有主子的空宅。” “前年还是大前年来着?信王殿下领兵外出,春日走的,来年夏天才回来。边关战事吃紧,陛下便会将殿下召唤进宫里,给好些赏赐。若是边关无战事,陛下也不会传殿下入宫。” “我听闻,陛下与殿下虽非一母所生,却也感情深厚。”江柔安递过掸子给红掌。 “是了。殿下的生母是安太妃…” 红掌接过鸡毛掸子,像是顾虑着什么,话锋一转:“陛下的生母是当今太后。他们兄弟二人,关系似乎是更近些。不过上面的事,奴婢们也不知道细节。” “那信王殿下出征一连多日,边关凶险,可会受伤?” 红掌颇为好笑的看了柔安一眼:“姑娘,战场不比平常,刀剑无情,别人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打仗,怎不会受伤?” 江柔安愈发担忧,眉头也展不开了。她看着窗外沉闷天气,胸口也堵着层东西似的,叫她呼吸不过来,只闷闷说:“也不知道信王殿下何时才能回来。” 红掌闻言,颇为深意的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她转头望去,见江柔安靠在窗前,窗外稀薄的日光勾勒出她柔美的侧脸,三月有余,江姑娘出落的愈发漂亮,不仅个子长高了些,胸.口更饱满,称的腰肢儿愈发细,弱柳扶风。 红掌转念一想,江姑娘已经快十七了,到了出嫁的年纪,如同枝上含苞欲放的嫩花蕊,只等人来采撷。她玩笑道:“江姑娘这样牵挂信王殿下,莫不是喜欢上了信王殿下吧?” 江柔安闻言,先是愣住,耳朵尖便一寸寸烧红了,她急道:“红掌!这话怎能乱说,要是传出去,叫别人听见,多不好!我,我怎会…” 那两个字江柔安实在是说不出口,结巴了两声,焦急解释道:“我已经在府里住了三月有余,于情,我感激信王殿下的收留之恩,这府里上上下下也从未有人将我当成无权无势的孤女来欺负。于礼,我称呼殿下一声世叔,便要以侄女的礼来侍奉,我怎会,怎会…” 见她的脸羞成了粉色,红掌捂着嘴噗嗤一笑,江姑娘也真是,心思比白纸还单纯。她若是当真喜欢上了殿下,那又有什么的?这府里又没有正儿八经的女眷。大不了向太后请旨,找个风光吉日,八抬大轿迎进来,也算是是省事。 不过瞧江姑娘这一本正经的模样,红掌心中暗道,恐怕姑娘真是没那个心思。她也便不逗她了,麻利的将东西收拾利落。 — 晌午时,淅淅沥沥的春雨未停,雨珠愈发大了,逐渐有瓢泼之势。远处的金殿屋脊,被迷朦的雾气掩盖。 殿前抄手廊里,江柔安手里捧着一本书,心思却在这迷蒙混沌的天色上。 她来了数月有余,只回去看了阿公一次,也不知道现在阿公的身子骨如何了。 她承蒙阿公与信王殿下的恩情,能够在这金贵的信王府里有半片容身之地,已经是幸事。况且信王待她极好,衣裳,首饰,从来不吝啬着,日子比之前在将军府里好过太多。 除了感激之外,江柔安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 可如今,信王领兵出征,生死未明,也久不来信,疆场上刀剑无眼,江柔安心里充满担忧。 忽的,听廊前一阵喧嚣,传来丫鬟婢子的声音,王嬷嬷的声音里沾了点儿欢喜,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高兴过了。 “殿下!您回来了?哎呀,可三月有余了吧!边关风大,都把您吹瘦了…” 信王殿下回来了? 江柔安撂了手里的书,看向月亮拱门。 来人身披着金黑的战甲,银冠束发,雨水顺着铠甲滴落,氤氲出湿痕。三月的风沙吹拂,手里的刀似乎也生了锈。 雨水汇集又消散。 他面色平静,君子如玉,只是下颚处生了层细碎的胡茬儿,许久没有打理过,更添几分风沙磨砺的龙章伟姿。 隔着湿答答的雨帘,李邵修看过来。 江柔安惊喜,全然不知信王会这时候突然回来,书页掉在了地上,她无心去管,眼睛一亮,只淋着雨跑过去。 面容之中全然是关切:“世叔?您回来了?这一路辛苦,可曾受了伤?快别淋雨了,雨里风大…” 他走时候,柳树叶子不过生出浅浅一片绿影,而现如今,庭院春深,到处是浓绿。 小姑娘那会儿还不及他肩膀高。 现如今… 李邵修看着她。 她似乎长大了。 已经到他肩膀高,夏日的衣衫轻薄,她穿了件浅碧色的,柔顺的发丝垂在身后,一缕黏在雪白的颈前。那双眼睛黑白分明,似乎被雨水濡湿了,湿漉漉,抬眼瞧着他,如同一张纯白的宣纸,单纯,轻薄,无端叫人生起掌控的心思。 李邵修的手指摩挲着尖柄,随手把剑扔给侍从。 王嬷嬷撑圆了油纸伞,盖在两人头顶,她高兴道:“在外头淋雨做什么?有什么话,进屋里去说。不只柔安姑娘憋了许多话,老奴也有许多话要问殿下呢…” 江柔安这才想来,她的话似乎有些多了。便羞涩的笑了下,跟在王嬷嬷身后进了主殿。 她其实想问很多话的,例如这仗打的怎么样,是输是赢,殿下可曾受伤。后来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傻,肯定是赢了呀,要不然,信王殿下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么? 殿里摆了一扇梨木九香探宝屏风,后堂置矮几,太师椅,是专门用来说话的地方。 跟在一行人身后的军医一脸担忧,思量片刻,开口道:“殿下身上的伤还未好全…” 王嬷嬷讶然:“伤?什么伤?” 军医忧心忡忡:“殿下身子骨强劲,才有力气一路支撑回来。” 不过本应该十天的路程,被信王殿下生生缩减至五天,军医虽满腹狐疑为何这样急,细细想来,定是有其中缘由,也并未询问出口。军医开口道:“殿下受了箭伤,伤口沾毒。” 王嬷嬷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军医解释道:“不过已然好些了,大部分都已经被刮了出来。还有一小部分,需时日才能排解出来。” 他心担忧,看了眼窗外连绵昏沉的天色,伤口最忌潮湿昏暗的天气,只怕是… 忽的,前半刻还好端端的信王面色发白,高大的身躯直直倒下去。 军医眼疾手快,立即吩咐:“快传小厮进来!取来金疮药,纱布,骨刀!将殿下移到榻中,暂且安置。” 丫鬟捧着器皿进来,王嬷嬷焦急起来,道:“回来时不是还好好的!怎得不过片刻便倒下去了?” 军医边手中动作,边解释道:“伤口还未愈合,最忌讳着湿气朦胧的天气。怕是殿下一路颠簸,回来时吹了风。” “暂且无大事,我把这余毒逼出来,殿下便能康健。” 内室。军医将李邵修的铠甲脱去,露出伤口。江柔安别过眼,从那胸口前近乎溃烂的伤口处移开,心里一阵阵疼痛。 骨刀深入三分,榻上男子面容苍白,是柔安从未见过的脆弱神情。她只觉得眼眶酸涩,这销毒之痛,怕是一般人难以忍受。 鲜红的血溢出,染红了纱巾。 沙场确实刀剑无眼。殿下在沙场征战,保佑的是大夏天下的子民。战时用将军,战后却弃将军如敝履。这偌大夏朝,也不过如此。帝王堂前献出的美人如云,而替陛下上疆场的,身受重伤的人,却只有将军。 江柔安不由得联想到了阿公。他年事已高,却依旧在边关守城。阿公说过,他在,城便在。将军是和边城连在一起的。 新伤加上旧伤,榻上人起了高热,冷汗顺着耳后滴落,眉峰紧紧皱着,骨节分明的手掌紧紧攥住布帛,青筋毕露。 军医收了刀,只道:“伤口要每晚擦拭,细心照料。没隔两天,上一次新药。” 江柔安压抑住心头的疼痛,点头回道:“是。” — 夜深了。喧嚣的堂前,没人再说话,一片安静。 李邵修冷汗涔涔,紧皱的眉拧成一团,汗水蜿蜒而下,顺着清晰的下颚骨线滑落,大团的汗水与血水沾湿里衣。 梦中,入目所及是血海尸山,满天猩红。旌旗飘舞,杀,杀,杀! 父亲漠然的目光,母妃笑的凄凉,靠在门边,幽怨的视线望过来:“都怪你!全都怪你!” 是啊…全都是我的错。母亲。 求您不要责罚胞弟… 后开,胞弟溺水而亡。小小的一团,青紫色的脸,缩在他怀里。怎么会如此?难道他真的是克父克母克亲人的灾星? 他尚年幼,亲眼看着母妃疯魔,自己却无能为力。 母亲…… 胸口处一阵近乎麻木的疼痛令他苏醒,如同濒死的人刚刚被打捞出来,李邵修徒劳的大口呼吸着空气。 入目所及是洁白的纱帐。云锦纹,屏风,这是信王府。 夜深人静。 李邵修睁开眼睛,眼底已经一片清明。 侧眸,他瞧见了江柔安 柔安半跪在地上,趴着床榻,轻阖着眼。浓密的睫毛撒下一圈淡淡阴影,她睡的及其不安稳,一头如瀑的青丝披散在肩头。 李邵修的手掌,落在一缕发丝上。冰凉的。 趴着的姑娘逐渐苏醒,迷朦含雾的眼睛看清楚眼前人之后,迸发出了一点遮掩不住的惊喜。而后,又担忧的问道:“世叔,您受伤了,疼吗?现在好些了吗?” 说着,饱含担忧的簇簇泪花如珍珠一般滚落下来。 滴落的那一点,正巧砸在他的手背上。 第10章 世叔醒了 沐浴 李邵修见过许多人笑。他们笑容谄媚,端着假面,或是求一道简单好走的仕途,或者是妄图把自己的女儿塞入信王府中。 李邵修一眼便能看透他们的本质。无非是贪图富贵的凡夫俗子。 他亦见过许多人哭。他们流着虚假的泪,或是为作奸犯科的亲信而求情,亦或是想着求取怜悯而一飞冲天,不外乎想借仕往上爬的一届庸流。 对于这些人,他只高高在上,带着耐心,微笑着看他们心怀鬼胎的演戏。然后挑选合适的时机,向那些人宣告死亡的宣言。看着他们怯懦而又痛苦的挣扎。 帝王恩 第10节 可面前的姑娘,既不求财,也不求仕。她为何而落泪? 李邵修心中荡漾起一抹令他自己也无从捕捉的疑惑。 见李邵修已经苏醒,江柔安局促的擦拭了眼里的泪。她向外传唤:“王嬷嬷,绿瓶,红掌,信王殿下醒了。拿药上来。” 忽然来了一群婢子,拿着药与手帕,团团围住榻子。 那小姑娘被挤到了人群外头。 王嬷嬷喋喋不休:“我的殿下啊,您可算是醒了。您睡了一整天一整夜了!叫老奴好生牵挂,好在老天有眼,菩萨保佑,您真是醒了…” 不过几时,小姑娘已经不见了踪影。 李邵修被磨的耳朵疼。他挥手屏退众人:“你们都退下。本殿无事。” 王嬷嬷还想多说几句,被军医劝下。 军医行礼道:“信王殿下已经无大碍,高热已经降下来了。需静养一段时日为妙。” 伤口逐渐愈合。不出十日,信王已然恢复了健康,这期间,柔安每日都去小厨房里花上几个时辰熬汤药,配以药膳,再叫王嬷嬷端着送去。 她的心细如发,被王嬷嬷止不住的称赞。“江姑娘心思灵巧,将补血的乌鸽与苍莲,马蹄子,何首乌一起炖了,既清淡入口,又营养健康。殿下快些喝了。这是柔安姑娘的一片孝心,她啊,真是个守礼数的好孩子。” — 信王已苏醒了十多日,前庭没什么要忙的事。 江柔安难得睡了个好觉。再醒来时,已经乌金西坠,院里廊前点了灯。 她懒懒起床,拆下发髻,青丝披散如瀑。 小双打来满满两桶热水,将浴房的围帐拉上,随手把准备好的玫瑰花瓣扔进水中。 热气氤氲,香暖闺中。 江柔安缓缓的褪去衣衫,浸泡在温热的水里,一对珍珠似的圆肩留在外头。 小双递上羊檀胰子,打出了浮沫:“殿下醒了,姑娘也能放心些了。” 江柔安笑了下:“是呢。殿下是好人,好人都是长命的。” 小双还有些不解,问:“不过姑娘与殿下非亲非故,值得这样牵挂么。” “如何不值得?”柔安道,“我知晓信王殿下位高权重。若不是他,恐怕没人能护我到如今。在府中三月有余,吃穿用度都是信王殿下牵挂着…” 小双知道,姑娘有善心。她牢牢记得知恩图报这四个字,也深深牵念信王的恩情。 的确,将军府对姑娘来说与虎狼窝无异。幸而信王心胸慈悲,愿意收留她们主仆二人。 小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脑袋:“姑娘说得对,人要懂得知恩图报。我也要知恩图报。东哥儿抢我零嘴儿时,我再也不打他了,大方分给他也就是了。这信王府,还是好人多。” 小双孩童心性。江柔安噗嗤一笑,无奈摇头。 小双将江柔安换下来的小衣收起来。她双手捧着,瞧了一眼小衣的尺寸,又瞧了一眼沐浴的姑娘:“这衣裳是月初新做的,是不是又小了?” 闺房里,主仆俩说一些私密的话,江柔安略有些苦恼,可能是在王府里吃食太好,她的月事刚走,胸前总是肿胀着,衣裳也得时不时改尺寸,要不总是觉得紧。 柔安皱眉叹息:“总是由着也不好。要不找块儿干净布来,我缠一缠?” 小双连忙摆手:“不可。便由着去罢!若是缠了,总是对身子骨不好。” 小双起了坏心,小声凑到姑娘身前嘀咕:“我娘偷偷告诉过我。越大越好,有人排着队,喜欢还来不及呢!我瞧这呀,姑娘的就好…跟一对白兔儿似的!” 江柔安闹了个脸儿红透,打她:“小双!你才几岁,从哪里学的这荤话!” 小双吐了吐舍舌头扮鬼脸:“害害,从哪里学的不要紧。我懂得的东西可比姑娘懂的多了去了。” “姑娘,再过俩月,便是你的十七岁生辰了吧?你得着急些了。我娘十七的时候,我已经会满地跑了…怕是过些日子,便有人来提亲了。” 小双越说越不着边际:“姑娘生的这样美。要我说,就要找个世家公子,当个有头有脸的正妻!咱们现在不在信王府上么?沾了殿下的光,好好在京里这几处世家里选一选。” 柔安从浴桶中起身,她接过帕襟子,缠住湿答答的身体,肌肤白皙胜雪,颈后一点嫣红,状似梨花,是出生便有的胎记。 闻言,江柔安缓声道:“还不急。” 阿公身体虽日日见好,却还未痊愈,她现在一心一意只想快些让阿公好起来,养好了身体,或许她可以再回将军府上,陪伴在阿公左右。 至于小双口中的婚事,她确实没想过。 小双摇了摇头:“罢了。姑娘空有一副美艳皮囊,那有何用?又没有沾染情丝的心思。罢了罢了!” 说着,她递过干净柔软的寝衣,替姑娘披上。 江柔安笑说小双不知道从哪里看的荒谬话本,连沾染情丝这样的话都学会了。 沐浴过后,她只觉得懒怠,眼皮子发沉,又想睡一会儿。 照料了信王殿下许久,柔安久久忧心,如今信王殿下已经好转,她心中的石头也落了。 夜里无事,柔安便斜倚着玉枕,随手扯了轻薄的锦被盖在身上。 小双瘪了瘪嘴。姑娘出落的愈发引人注目,杏眼雪肌,柳腰柔软,一身如玉的皮肉吹弹可破,那身形愈发丰腴起来,有时候她看久了都会脸红,恐怕没一个男人看了不会喜欢。 咦!不知道以后要便宜哪个走了大运的公子了。小双忿忿想。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本文即将上榜,需要压一下字数 明天周三不更,周四双更补上 谢谢支持=3= 第11章 宫宴 柔柔一笑 信王殿下身姿孔武有力,伤口余毒逼出后,很快恢复了往日健康,不出半月余,便又早出晚归,在军营操练起来。 宫里的掌事太监徐公公笑容谄媚:“殿下身子骨可好了?太后娘娘慈悲心怀,专门为殿下摆了场庆功宴。还请殿下务必出席呢。” 李邵修接过懿旨,只淡淡嗯了一声。 说实话,徐公公是不情愿和信王殿下打交道的。信王殿下面上温润君子,可实际脾气阴晴不定,是个极其难相处的主儿。信王殿下又位高权重,前不久还战胜归来,班师回朝,往宫外传话的活计就落在了徐公公身上。 徐公公一拍脑袋,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太后娘娘说了,说殿下府上的江姑娘,若是想去赴宴,便允她一同去了。大家一同热闹热闹。” “知道了,退下吧。” 闻言,徐公公立即乐呵呵弯腰退下,刚一出门就擦了擦脑袋上的冷汗:“太后她老人家也真是,贯会出这样的法子才磋磨咱家。以后来信王府上传旨这活计,谁愿意干便干!咱家可不来了。” — 宫中。先帝勤政,不喜玩乐,御花园前的戏台便荒废许久。言帝登基后,收了不少民间进奉的膏腴,修缮戏台。这处启翔殿,也便成了平时宫中大摆筵席的处所。 几位身着浅色桃红宫装的宫女双手捧着托盘,穿过冗长而寂静的宫廊。 日光晴朗,屋檐处的琉璃瓦被折射出五彩的光线,绿瓦红墙,屋脊处盘旋的巨兽怒目而视,更添宫中威严。 放下轿帘子,江柔安只看了片刻便不再多瞧。宫中规矩森严,她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而信王却淡然,在轿撵上轻阖双眸。 周时问个不停:“你那身上的箭伤好全没有?我只听说你凯旋进京,却未听说你受伤的消息。” “这点小伤,无须兴师动众。” “原是你把消息压下来了。”周时心中了然,在这人眼中,受伤是家常便饭的事。作为多年好友,他心里清楚信王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太怕麻烦,也怕世俗中的繁缛礼节。 “太后倒是知道消息,这庆功宴,还是等你伤好了之后才办的。这几日,宫里传出来什么话没有?” 毕竟太后是信王名义上的嫡母,该有的关怀礼数是不能少的。如今在朝中的几位王爷,有不少嘉爵封地,赏了宅子,小日子过的滋润,也便不再牵挂庙堂之事。前一阵子出军疆城,三,四王爷都托病在身,闭门不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东哥在轿撵外跟着,听见主子的话,不免得插了句嘴:“周公子不要嫌小的逾矩插嘴。信王殿下受伤这几日,太后只不过是派人送了些赏赐到府上,旁的什么都没说。” 周时轻轻摇晃的羽扇一顿,心下了然,并未多言。 大夏的规矩不似前朝严苛。席面上,男宾与女宾可同时出现,只在中间隔着一道轻薄屏风而已,双方可隔着帘子瞥见对面朦朦胧胧的人影。 一阵喧闹中,未成婚的女眷们羞红了脸,瞧瞧瞥向这场宴会的主角,信王殿下。 男子身着玄衣,肩上的悬纹蛟龙似乎要张开翅膀振翅而飞。衣裳衬人,信王殿下面若冠玉、渊渟岳峙,隐隐透着股凌厉之气。 叫人看了心里发软,骨子里生了畏惧心思,却忍不住忌讳,脸红心跳的偷偷再瞥上几眼。 女眷席中,一位生着圆脸庞的公郡主面目羞红。她轻声与旁边人道:“本郡主说吧。信王殿下一定会来的。” 她旁边坐着的女子撇了撇嘴角:“信王殿下是来了,却也不是为你来的。” 她们便是太后的两个亲侄女,英国公家的双胞胎姐妹,长相却不甚相似。和珍郡主有些瘦弱,尖下巴颏,而和硕郡主却生的微微胖些。 和硕郡主哼了一声:“不是为我而来,难不成还是为你?” 和珍郡主捧起手中一杯清茶,吹了吹上头的热气:“你还没听说么?江家那养女,已经在信王府上住了小半年了。” 和硕郡主果然紧皱起眉头,警觉环顾四周,问:“是哪个?” 和珍郡主向人群堆里扬了扬下巴:“角上那个,穿浅绿色衣裳的。” 和硕郡主带着怒气的目光穿过人群,看向角落里的女子。她只看见了个背影,不屑道:“身上的衣裳料子这样旧,还有脸穿出来进宫里么。” 忽的,远处那姑娘在明媚的日光中回眸一笑,正在同一旁站着伺候的小宫女搭话。 和硕公主微诧,看清楚那张脸后,竟然觉得她身上衣裳料子也不旧了。甚至比自己身上簇新的湖光锦缎还要漂亮三分。 和硕郡主冷哼一声:“我瞧着也不过如此。” 又道:“她找的京中哪家裁缝做的衣裳?倒是挺衬腰细的。” 苦恼的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腰,又下定心思:“这几日本公主要节食!” “信王殿下您立下赫赫战功,实属是我大夏朝的肱骨之臣!臣下敬您一杯。” “信王殿下乃朝之重臣!” “是啊。我朝能有信王殿下您如此这般良才,是祖上积德庇佑…”那场臣子转念之间想到了旁的东西:“若不是陛下抱恙,他定会亲自来敬您一杯。还请殿下赏脸,饮下手中这杯酒…” 一时之间,恭维声音纷纷入耳。 李邵修面色沉静如水,他只觉得吵闹,手持酒杯,轻轻抿了一些。 围着的臣子七嘴八舌,高谈阔论起来:“疆城的叛乱不出三月便被被平息,看来那池奴也非传说之中那般骁勇善战,只不过平平鼠辈罢了。” 帝王恩 第11节 “正是如此。”另一名臣子搭话,“我大夏朝满朝文武,难不成还会怕一个小小的池奴么?” 这时候,殿前守礼的小太监高声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到。” 殿里的女眷纷纷行礼。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安。” 太后只笑着挥手:“起来罢。这是家宴,无须多礼。” 太后落座于主位,皇后落座于侧位。宫女捧着食奁,躬身抬起双手奉上清茶。 柔安轻轻抬头,远远看了眼太后娘娘的凤容。 只见太后娘娘身着百凤金锦对袍,身配团纹金镶玉颈环,面容慈善雍容,自带几分亲和的意味。 传说中太后与先帝伉俪情深。先帝崩殂后,太后悲痛万分,自请去寺庙出家,还是当今皇帝陛下亲自劝回来的。 这些年来,太后便在后宫安心礼佛,为天下百姓乞求福泽。 反观皇后,容貌虽生的美丽,神情却有些憔悴,脸上有清浅的愁态。美人蹙眉,三分幽怨。 虽不清楚其中缘由,柔安还是略有些听闻。如今圣上广纳美人,后宫充盈,尤其是新纳的荣妃很是得宠。 皇后脸上的愁思可能与此有关。 江柔安很快收回打量的目光。 太后声音慈和:“今儿进了宫,大家都别拘束着,纵情着玩。筵席之前,咱们先举杯,敬信王殿下一杯。” 众人纷纷跟随。忽的,太后放下杯子,笑道:“哪位是江姑娘?” 江柔安猝不及防被点名,起身行礼。 “民女江柔安,叩见太后娘娘。愿娘娘身体康健,享天下福泽庇佑。” 瞧见底下的姑娘容貌,太后心中了然,她早就听闻,有个姓江的姑娘已经在信王殿里住了多时。太后又看了一眼信王的脸色。她笑着:“免礼。是个守礼的好孩子。哀家看着你面善,与你有缘。闲暇时,可跟随信王殿下进宫,一同陪哀家说说话。哀家老了,在这深宫中,日子无聊的紧。” 江柔安垂头回答:“是。” 宫宴开始,丝竹管弦的乐器声音纷纷入耳。 未婚的女眷们都相互认得,宴礼过半,围着园里新开的池子赏了起来。 其中一女眷道:“这池子是好。碧波荡漾,微风生澜,配以连连荷叶,亭亭荷花,倒是有几分夏日的趣味。” “是呢。荷花一向为我夏朝所喜爱…”有人搭话,略有所指的将话头引到人身上,“我瞧着和硕郡主身上的衣裳料子,怕是刚刚进贡的湖光锦吧?上面的荷花,真是漂亮。” 和硕郡主心宽,初听这话,还以为是那女眷在夸自己,不禁骄傲的扬起下巴:“这是姑母所赐。本郡主叫裁缝来改了衣裳。你们若是想要,赏你们几匹也就摆了。毕竟这料子昂贵,你们也得不到。” 那女眷听见“赏”字,脸色变了,皮笑肉不笑道:“荷花虽说漂亮,却衬着郡主的身姿愈发威武起来,我们几个福薄,恐怕用不了这么多料子做衣裳。” 和硕郡主听了这句,纵使心眼再大,也听出来了其中讽刺的意味。她们是在说她胖么!她立即想反驳,打眼一瞧,那女眷们都有着杨柳细腰,弱柳扶风,下巴尖的显眼。夏朝以瘦为美,和硕郡主说不出来话了,眼眶红着出神。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2-22 21:58:55~2022-12-24 19:04: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ul. 5瓶;阿静今天暴富了嘛 2瓶;一点也不烦178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孤独 心事鸟 女眷们看不上和硕郡主一向高高在上的姿态,团扇摆在唇边笑道:“和硕郡主身姿英武,可与男子比肩,我们几个羡慕还来不及呢。” 说完,咯咯笑作一团。 江柔安远远听见了这番话,这其实不关她的事情,但瞧和硕公主眼睛红肿,似乎即将要哭出来,柔安叹了声气,她瞧着,和硕郡主也没那么胖呀。 于是便道:“臣女失礼。郡主的身形,其实全然被衣裳挡住了。” 女眷们纷纷回眸,看着庭前站着的少女,还以为是哪个身份尊贵,知书达礼的世家小姐。不过女眷,最关心的不外乎胭脂水粉,衣裳料子。她们好奇道:“这话从何而来?” “女子最柔美纤细之处,便是腰肢。”江柔安上前几步,微微笑道:“郡主这身衣裳布料极佳,腰肢儿这里却过于宽松了。” 江柔安抬眼看向和硕郡主:“臣女失礼。” 从发髻上拆下一枚小小的回环簪子,江柔安绕到和硕郡主身后,在腰间简单将多余布料别上。原本直上直下水桶似的裙袍有了贴合身体曲线的形状。 女眷们讶然:“诶呀,当真是如此呢。腰细出来两寸多!” 便将江柔安团团围住,七嘴八舌问:“你是哪户人家的小姐?身上这衣裳料子是什么做的?恐怕也不便宜吧?” “还有你那唇脂,是在那条街上,哪个胭脂铺子里买的?我怎么未见得这颜色呢?粉嫩嫩的,当真漂亮。” 江柔安微笑道:“衣裳料子是帛锦。这唇脂是我自己做的。” “什么?真的呀?是怎么做的?唇脂还能自己做么?” “摘廊前粉瓣芍药花几朵,研磨以逼出颜色,又融化了蜂巢,添到那花瓣汁液中。三个时辰后,唇脂便做好了。” 女眷惊讶:“哎呀,我之前怎得没想过这种法子呢?我得回去试试。” 女眷们又叽叽喳喳道:“那我若想要个颜色艳丽些的,将芍药换成别的花可行么?” 江柔安点了点头:“自然可以。只需牢记用新鲜的蜂巢便可。我把这方子写下来,各位可以拿了,回去按方子做。” “如此甚好!” 女眷们得了好处,三三两两的围着说着话。 和硕郡主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这么简单一收拢,她好像直接瘦了那么三四斤似的。回府后,要传衣居里的人过来,所有衣裳都有这么改一下! 和硕郡主抬起头,见江柔安正看着自己,不禁红了红脸,僵硬的直着脖子,嘴硬道:“你便是住在信王府里的江姑娘?哼,别以为你替我解围,我便会感激你。” 江柔安但笑不言。 没想到回府上后,天擦黑时,绿瓶从门口取了纸条回来。“姑娘,这有张纸条,说是给您的。” 江柔安将绣花针随手放下,询问道:“给我的?” 展开信条一看,明晃晃几个大字。 “三日之后游船,你要不要一起来!” 下头的署名,和硕。 江柔安看着字迹笑了。这字体含蓄中带着狂放,看起来像是和硕郡主的手笔。 — 殿内,太后坐于主位。 她一脸殷切:“那江姑娘是不错。年方几何了?可有婚配没有?” 李邵修兴致不高,一一回答。 “嗯。在你府上住一段时间也可。等到合适日子,你再帮她挑户清白人家嫁了。” 信王面冷,两人也不是亲母子,没什么需要多说的话。 太后捧起茶杯来,缓声道:“这几天养伤,你倒是辛苦。” 她抬手唤来下人,宫女撩开帘子,捧着的红木托盘上摆着个平安符。 “哀家前几日找钦天监算了算,你命中带的煞,本月又要冲撞了。你这煞冲撞家人…”太后脸上露出些为难神色,将托盘上的金丝红桃符拿起来:“以后怕是对亲近之人有影响。还有这些,你都拿着,搭在身上,辟邪用。” 李邵修原本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他漠然接过,谢恩行礼。 信王殿下退出后,太后身旁的掌事宫女若有所思:“娘娘当真是菩萨心肠。这么久了,还牢牢记挂着信王殿下命中带的煞。” 太后缓缓跪到蒲团垫子上,双手捧着三柱香,轻轻填在神像前摆着的香炉里。 “哀家是他名义上的嫡母,可不得牵挂着么。况且钦天监也是算过了的,这煞劫来的突然,若是他冲撞到了圣上,冲撞到了国运,那怎么行。” 太后娘娘在先帝崩殂后悲痛万分,近乡情怯,连带着身旁侍候的人都被换了一批。掌事宫女便是那会子被换上来的。她虽已成了太后的心腹,年纪却不过三十。很多前尘旧事,她都不甚知晓。 宫女见太后慈悲,实在忍不住心里好奇,问:“传言中,信王殿下克死了自己的胞弟,而且连带着安太妃也跟着疯了,当真如此?” 闻言,一向心慈的太后眼底折射出一道寒冷的目光。那目光转瞬即逝,令宫女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前朝旧事,无需再提。都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了。提那些有什么用。以后不许再多说。” “是。”掌事宫女察觉自己失言,连忙点头退下。 月华如水,静静的在殿里漂浮。 李邵修身着白衣,看着面前摆着的红符。 殿里空无一人,寂静无声。 风吹帘动,书符哗啦啦的被翻动几页。 李邵修目光微凝,透着凄清孤寒。 他从三岁起,便带着这符咒。 先帝听了钦天监上告的旨意,连夜叫人取法华寺的佛香,以粗粝糙绳穿过,赐给七皇子。 钦天监战战兢兢:“这,七皇子命中带的劫煞太硬,以后怕是克父,克母,克妻,克子…” 先帝震怒:“你说什么?!” 钦天监立即行跪拜礼:“天象所言如此!请陛下明鉴!必须以符咒镇住身上的煞气!” 七皇子才不过三岁,连夜被人从温暖的榻前弄醒,一群老宫女板着脸,将那粗糙的符咒套在七皇子的脖子上,边套着,边念叨些古怪的字符。 七皇子胆怯,想寻求父皇的安慰,却见大殿上主座那人高高在上,目光中透着股挡不住的寒冷。 从此,幼年的他便带着这诡谲的符咒。 很多时候,他的几个哥哥朝他扔石块,嘴里大喊:“灾星!你这个灾星,别跟过来。” 七皇子很是苦恼。可这符咒是父皇亲自拿给他的。难不成,他们说的是真的? 他一日比一日沉默起来。跟在其余皇子身后,像个沉默无声的鬼魅幽灵。 后来,不到十五岁便入军营,随军东征西伐,从此之后,很少踏入过宫门。 以至于先帝驾崩那日,他身骑烈马疾驰,回到殿前,先帝还有最后一口气。 帝王恩 第12节 先帝垂着的手指颤抖,目光在自己的儿子之中转了一圈,落到他的脸上。 “不孝的东西…你还知道回来?” “朕久在病中,你的哥哥们日益牵挂,每人都来侍疾…你呢?你去哪里了?” 先帝看着这个面目冰凉的七皇子,深深叹息。他屏退众人,拉着当时十七岁信王殿下的手,用尽最后一口力气:“你要守礼…不论以后有多大的权利…万万不可因皇位…兄弟阋墙,手足相残…朕要你发誓!用你的性命来发誓!” 李邵修抬手,饮下一杯烈酒,酒水顺着脖颈滑落下来。 烈酒辛辣苦涩,如刀入喉。他抬手又灌下几杯。 他从记忆中抽回,将那红符一扔。 红符咕噜噜的滚远了,滚到门前,在江柔安脚下停住。 江柔安闻见一股浓浓的酒气。她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放下手中的衣袍,她抬眼看见,端坐于矮几前的男子。 空荡冰冷的殿里,只有信王一个人。 清冷的月光落在他的白衣上,似乎透着股消散不去的孤寂悲凉。 江柔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信王殿下。 她脚步缓缓,走到他面前:“世叔,您喝酒了?您身上的伤还未痊愈,是不是不能饮烈酒?” 面前的姑娘,眉目如画,眸中是浓的化不开的担忧。 实话实说,李邵修很少见过这样的神情。 真情实意的担心他。 江柔安看了眼窗外沉闷的天色,似乎酝酿着一场急促的暴雨。 她忽然想到,信王殿下是不是思念亲人了? 比如说,在后宫之中久不见客的安太妃。 她缓缓叹息,从矮几前抽出一张白纸,白皙的手指尖灵巧折叠,叠出了一只鸟儿似的玩意儿。 “世叔,您有心事么?” 江柔安面上露出了个柔和的微笑,将那纸鸟儿递到李邵修面前。 “这鸟叫心事鸟,把它从窗口掷出去,所有的心事便会随风化解。” 少女的目光漆黑晶亮,透着惹人注目的微光。 “我小时候,阿公去出征打仗,总是不回来。我便苦恼,阿公怎么还不回来呀?便拿着这鸟儿一扔,许下心愿,阿公很快便能回来了。” 见他不为所动,江柔安大着胆子催促他:“世叔,你快点,试一试嘛。” 见他还不动,江柔安抓住他的手掌摊开,把那只鸟儿塞了进去。 又连推带搡的把人请到阁楼窗前,推开窗户,沉甸甸的湿气扑面而来,远处是浓的化不开的暗沉天色。 她眼含期盼的看着他,双手摆在胸前,作揖似的摇晃几下:“您试一试嘛。扔的时候用力一点。” 眼睫毛眨啊眨的,像极了某只摇着尾巴的小动物。 李邵修松开手,手心中的鸟儿飞走,随着风飘忽着揺到远方。 江柔安便笑了:“心事鸟飞走了,带走了世叔的心事。” 她忽的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逾矩,信王殿下没有生气吧? 小心打量他的神情,见李邵修面目如水,看不出来神情的波澜。 江柔安又觉得自己幼稚,这套小儿科的东西,就不要在信王面前献丑啦。 她软软一笑,语气软糯:“世叔您别喝酒了。我做了榛子白玉糕和糯米蜜汤,可好喝了。您来尝一尝,好不好嘛。” 第13章 游船 伤了脚踝 仿佛是因为她的柔声细语,李邵修颇有些无奈。他深深看了一眼被风吹向暗处的纸鸟儿,将酒杯推到了一旁。 江柔安见信王喝了糯米汤,便试探性的开口。 “世叔,三日后的游船会,您会去游玩吗?” 她第一次主动提出这样的想法。 姑娘清亮澄澈的眼底带了一丝期许。 江柔安是在心里头揣摩过的。她刚刚来这信王府上时,胆小守礼,也从没提过要去外头玩耍。那会儿暂时还捉摸不透信王殿下的脾气秉性,万一她说出去,信王殿下可能会嫌麻烦,不允她去。 可相处月余下来,她发觉信王殿下虽有时候面冷,但对于她来说很是包容。不仅教她骑马,习射,还教她写字,读书。 也从来不会像以前在将军府里,大奶奶那样对她冷眼相待。 江柔安已然将他当成了个值得信任的长辈,又轻轻捏住他宽大衣裳的一角,微微晃了晃:“世叔。我听她们说,游船时很是热闹。拂堤杨柳,六月春深,泛舟湖上,岂不美哉?” 她轻轻叹气:“您也真应该出去走走散心。再不出去,这明朗夏日都错过了。” 李邵修嗯了一声:“你若愿意前往,便去吧。” 闻言,江柔安惊喜道谢:“多谢世叔。世叔真好。” 夜里下了好大一场雨,三日后,雨丝连绵不绝。淅淅沥沥,淋湿了闷热的夏。 游船节是前朝便有的习俗。七月前旬,不少瓜果丰收。人们为了庆祝,着青衫绿衣,才子佳人,泛舟湖上。或吟诗作画,或舞管弦乐器,自有文人的一片风雅。 而天上朦胧细雨,非但没有扫灭人游玩的心思,反而为游船时平添几丝雅致。 江柔安撑一把青绿竹骨伞,站在船头眺望。远处青山隐入薄雾之中,江边清风吹拂,柔和雨丝斜斜落下,落在水里,激起一圈圈涟漪,两岸青山绵延不绝。 她环顾四周,心中纳闷,明明是和硕郡主邀请她来游船的,怎得没看见和硕郡主的船呢? 不远一处舟中,团团坐了五六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面前围桌摆美酒,瓜果,角落里垂头几个立着几个杏衫丫鬟。 男人堆里说话,谈论内容不外乎那点子事儿。 “江兄,近日我偶然得了一位佳人。那身子软的,可算了得。行走时弱柳扶风,脚步款款,在床上时那小声音,能把人骨头都叫酥了。” 一群人笑容放浪形骸,另一人打断道:“要我说,若是论娇媚。还得我来说。你们谁见过江慎那家的养女?前几月我见过一次,好家伙,那丫头,生的那张脸可不得了!江慎,打小住在你府里的便宜丫头,你也不会看准时机收了。” 角落穿白袍带红冠那人叫江慎,也是将军府家的三公子。 江慎转了转手中玉白酒杯,怒骂道:“滚你丫的!” 那人哼了一声:“我家里若是有那么个如花似玉的妹妹,早就得手了。” 他往窗外定睛一瞧,见不远处一游舟前头撑着伞站着的姑娘,不由得一惊,定睛一瞧,可不是那养女丫头么! 只见那姑娘一身如玉对襟披帛,腰间缠着淡粉红绸以作装饰。乌黑发,嫣红唇,眼尾弧度清澈又娇媚。虽说瘦,一截细腰下,却又是圆润可人的曲线,浓稠有度。 举伞低头垂眸一瞬间,江边万物似乎都失了颜色。 那人看的心神摇曳,愣愣看了半会儿子,站起身来:“江慎!那不是你家那便宜丫头么!” 一群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呼啦啦一下围着叶圆窗户站起来往外看,纷纷讶然:“远处那个青色衣裳的是吗?真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江慎瞧见那张牵挂许久的脸,心中一紧。 又见江柔安站在舟上。那游船比一般普通的船大了不知道多少倍,金身玉面,红丝垂髫,十分金贵,一看便知道是皇家物件。 想必是信王府上的舟桨。 不需多时,那奢华船舱中出来一高大玄衣男子。 男子持伞,虽远远看不清面容,也能察觉不可小觑的权贵之气。 他伸出胳膊,手中拿着一件披风,披在江柔安肩头,系上结。 披风严严实实的把姑娘的身形盖住。 江慎远远看着江柔安仰头笑了,似乎是在道谢。有丫鬟婆子出船舱,恭顺的将二人请回船舱里。 江慎深深的攥紧了拳头。 那公子哥挥了挥手:“散了散了。那船是信王的吧?那可是高不可攀的信王。没咱们什么事了。” 江慎心中一阵阵疼痛。 江柔安刚刚回了船舱,忽然听见有人喊她:“江姑娘!” 她回头,不远处正是和硕郡主的舟船。和硕郡主举着伞朝她挥手:“我带了些点心,想与你一同品尝。也谢谢你那日帮我解围。” 江柔安向信王殿下示意,得到应允后上了和硕郡主的舟中。 船舱里摆着瓜果美酒一二,还有些精致的点心。 和硕郡主略有一些不好意思的红着脸,拍了拍肩膀上的水珠:“说来惭愧。从小到大,昨日那种场面我见多了,也从来没有人帮我解围。” “我与胞姐虽一母所生,长相却不甚相同。他们都说胞姐貌美,而我只不过平平无奇而已。” 柔安看着她,和硕公主脸庞圆圆的很是讨喜,一双眼睛也很大,长相可爱,却也绝对谈不上丑。 江柔安没有再长相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换了个话茬儿,拿出来了个漂亮的小银盒子。 “我觉得与郡主投缘,做了个小礼物送给郡主。” 和硕脸更红了,忙摆了摆手:“不不不,怎好意思要你的礼物呢…” “不贵重。是我自己做的唇脂。” 江柔安打开盒子,里面是偏杏红的深色。她观察过,和硕公主的肤色适合涂抹深色。而不适合涂那些浅色粉色。 和硕郡主客套的话也不说了,眼巴巴的看着柔安手里的口脂。她觉得很漂亮。 江柔安拿来了镜子摆在和硕郡主面前,用银勺适量取了一些,轻轻涂抹在她的唇上。 和硕公主闻见一抹好闻的香气,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与她距离不过三寸的江柔安。只觉得她的皮肤真好,白皙顺滑,眼睫毛也很长,像小扇子一样眨啊眨的。整个人精致漂亮。 江柔安盖上盒子,捧着铜镜:“郡主瞧。” 果然,深色系的唇脂衬的和硕郡主的肤色都白起来,比原来那只嫩粉色的好上太多。 和硕郡主心花怒放:“好漂亮的颜色。我很喜欢。” 帝王恩 第13节 江柔安笑:“郡主喜欢就好。事在人为,郡主生的并不丑,只是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脂粉颜色而已。” 和硕郡主如获至宝,捧着镜子左照了又照。她不好意思道:“那你觉得,我身上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改一改呢?” 江柔安打量她,犹豫片刻:“若不介意的话,郡主的头帘留的太厚了,遮住了些眉眼。” 和硕郡主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厚刘海。她脑门儿大,一只留着厚重的刘海遮丑用。若是这刘海没了,她那奇丑无比的脑门岂不就露出来了? 和硕郡主抗拒的捂着脑门,连忙摇头:“不不不,我必须留着。” 江柔安只轻声道:“不是让你全弄了了。而是要留的轻薄些,郡主回去可以对着镜子试一试。” 和硕郡主非常满意江柔安送的唇脂,捧着镜子左看右看,并且邀请她闲暇时候去英国公府上做客。江柔安笑着答应。 在船舱里说了会儿话之后,窗外雨势小了。和硕郡主邀请柔安去江边散步。 明月初升,波光粼粼。江面水天一色。 岸上行人三三两两,撑着圆伞,惬意悠闲。 和硕郡主再次道谢:“真是想不到,我还能有个朋友。她们那些人嫌我不会说话,哪里去玩都不带着我…” 丫鬟婆子垂头远远跟在主子身后。 谁也未曾留意,湿草团中,竟然盘着一条腕子粗的大蛇。 江柔安反应过来,脚踝处一阵疼痛,她惨白了一张脸。 和硕公主连忙搀扶住她,看清楚情形后,大惊:“来人!快来人!” 他们沿着江边已经走了有些距离。身后那些丫鬟婆子在舟船附近守着,离得有些远。 因为不知道那条蛇有没有毒,和硕郡主吓的快哭出来了,搀扶着柔安坐到一旁的石头上。 忽见一白衣玉面的公子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俯下身查看柔安脚上的伤势。 江柔安暂且忍受着脚踝处的疼痛。那人就要把她的袜子脱下来。 江柔安看清楚面前人,竟然是江慎。 不过男女大防,她断然不能叫他看见裸足,更何况是江慎,那个从小捉弄她的将军府上的三公子。 “不必了。”脚踝处一阵阵疼痛,江柔安拒绝:“不用劳烦三哥哥。郡主,送我去医馆。” 江慎自顾自的动作,担忧:“什么时候了?还去医馆?这血得先快些吸出来!” 那只放在她脚踝处的手刚要动作,均匀纤细白皙的小腿露出来三寸。 众人来不及反应,玄衣男子疾步而来,他一脚将蹲在江柔安身前的男子踹翻在地。 “怎么了?”李邵修面色阴沉。 和硕郡主哭了:“她,她被蛇咬了!那蛇跑走了,不知道有没有毒…” 江柔安摇头:“世叔,送我去医馆。” 李邵修横抱起少女,吩咐道:“传太医到府上!” 他快马加鞭,一路疾驰,很快到了王府。 被放到榻子上,一阵阵疼痛清晰的从脚踝处传来,江柔安牙齿咬住唇瓣,她别开眼。 太医隔着帘子把脉,暗叫不好:“不好。咬伤江姑娘那蛇,很可能有毒。得把毒吸出来。” 闻言,李邵修便要脱下她的袜子。 柔安忙说:“不用劳烦世叔!叫小双来就好了。” 李邵修目光严厉:“都什么关头了?无须管这些繁文缛节。” 第14章 排毒 压住那些破碎忍耐的声音 信王殿下的大掌牢牢捉住她的脚踝,将罗袜一寸一寸退了下来。 脚踝纤细易折,上面挂着一道细红绳,更衬的皮肤白皙如雪。她似乎是皮肤薄,隐隐能瞧见底下的细微血管。 他手指握着的最细的那处很快起了一道红色的印子。 李邵修别开眼,忽略掌中那份柔软,问道:“此处有没有疼痛感?” 江柔安是第一次在男子前露出脚来,足间冰凉,她浑身发软,很不自在,想要把脚抽回。 李邵修偏用了些力气不让她往后缩,他的声音带了些怒气:“勿动!” 脚腕处有一处小孔,正渗出鲜血,如同皑皑雪上落了半片梅花。 江柔安真切的感受到疼痛,她皱着眉:“有些疼。” 说完,她眼看着面前高大的信王殿下俯下身,蹲跪在她面前。江柔安忙说:“不用了!不用…” 且不说咬伤她的蛇有没有毒。这是身份尊贵的信王殿下!怎能亲自为她吸毒疗伤呢… 江柔安微微挣扎,脚踝受伤处被一股湿濡热气强势的包围,叫她力气全无,酥麻和疼痛顺着脚踝弥漫到全身,身体逐渐软了下来,不受控制的发颤。她用牙咬着下唇,强迫自己不发出那种奇怪的声音,眼底蔓延出湿润的痕迹。 李邵修将口中污血吐出,又低下头,察觉到少女逃离的心思,他的手掌攥的越来越紧。 江柔安彻底没了力气,手紧紧攥着身下的被褥,下唇被咬的发白,娇靥粉红。 太医未察觉到异样,只以为是救人要紧,又重新把脉道:“殿下,可以了。老臣把脉察觉到,柔安姑娘身上已经无大碍。” 李邵修抹了把嘴角血水,“当真?” “千真万确。待老臣给柔安姑娘开一副药方,每日熬三副,吃上那么七日便可。” 脚踝终于被松开,江柔安如释重负,她慌忙半坐起来,向下拉了拉裙摆,将脚尖盖住。 李邵修不虞道:“你那伤口还没有包扎。” 没有片刻犹豫,又一手扯过她的脚,一手把那碍事的裙摆一把撩了上去,露出伤口。 这才发现,她蜷缩着脚趾,分外可爱,脚背玉白,脚趾头圆滚滚的,透着浅粉色。 见李邵修看着自己的脚,江柔安的脸一寸寸烧起来。她乞求道:“世叔。劳烦您,上药这事让小双来吧。” 信王殿下刚刚亲口将蛇毒吸出来,江柔安无地自容,她断然不能叫信王殿下再亲自伺候了。 李邵修忽视了她女儿家娇怯的心思。江柔安脸通红,扯开被褥盖上脚。玉足隐入薄红的被褥里,很快消失不见踪影。 他轻咳几声,叫人过来:“小双,来给姑娘上药。” 小双,绿瓶,红掌等人早就在外头守着,听见信王殿下吩咐,连忙走进来,各自忙碌着手里的活计。 李邵修手中摩挲着个东西,是一条细细的红绳。 他若无其事的将红绳放入内兜里。 殿外,雨势渐大,逐渐有瓢泼之势。 李邵修站在玉阶高处,又想到了别的事情,男子目光阴沉三分,唤来侍卫乘鹤。 “去查查,她被咬后,出现的那个男子是什么身份。” 乘鹤跟随信王多年,立刻明白主子口中的“她”是谁。双手合拢躬身:“是。” 乘鹤的消息极为灵通,很快回来禀告:“那人是江家三公子江慎,前不久刚在朝中谋了半个官职。” 想到那日男子直白赤.裸的视线,李邵修冷声道:“盯紧他。” “是。” — 这日阳光如金洒落庭院,连绵几日的雨水终于见停。王嬷嬷传来几个手脚麻利的丫鬟,将各个房里的被褥器皿拿出来好好晒晒。 忽见门前站了个穿着贵气的女子。王嬷嬷定睛一瞧,原来是英国公家的女儿,当今太后的侄女儿和硕郡主。她心下了然,这和硕郡主一年能来信王府八百趟,不是送点心便是送水果,今儿又来一趟,怕是扑空了。信王殿下从不外见女眷。 王嬷嬷恭顺道:“和硕郡主,您来的不巧,信王殿下刚刚出府去了。” 和硕郡主闻言,一反常态摇了摇头:“我并非来找信王殿下。我是来找江姑娘的。” 暖阁。 喝了两天药,江柔安的脚逐渐痊愈。和硕郡主坐在小几子上哭哭啼啼的:“对不起。我没有想到那里有蛇。” 江柔安安慰她:“莫哭。我这不是没事了吗。” 和硕郡主拿手帕抹眼泪,她好不容易有了朋友,却因为自己的粗心大意害朋友受伤。心中愧疚万分,和硕郡主大手一挥:“把东西拿上来。” 她身后等着的那些丫鬟婆子有条不紊,闻言一一将几个赤金红木的箱子摆在几前。 “这是前不久太后姑母送的水锦,说是从姜国进贡的,很难得。”和硕郡主打开箱子,里面整齐的摆满了五颜六色的布料。 “这是赤炼金的发钗,东海里的红珊瑚,疆城那边的绿角珠。我瞧你发上大多是银白色簪子,戴着不衬人。你生的如此容貌,就要戴这些才漂亮。”和硕郡主很是大方。 江柔安眨了眨眼,和硕郡主看她要拒绝,眼泪又掉出来:“你若不收!我会愧疚半辈子的。好柔安,你忍心让我一直愧疚么?” 柔安失笑,摇了摇头。 她只穿白纱里衣,一头乌黑如瀑的青丝盖在肩头。翩然一笑,颊边一点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 和硕郡主盯着她咽了咽口水,又道:“这些东西,我也不是免费赠予你的。” 江柔安只笑:“和硕郡主要什么作为回礼?” “你那头发是怎么养的呀?这样黑,又柔顺。有什么方子么?”和硕郡主眼含羡慕,不由得道:“不像我的头发,摸起来好似干草。” “这还不简单?只每春从山上采下何首,乌枸杞,香叶,在太阳下晒上半月,收起来研磨成粉。每次沐浴时,抹在发梢。”江柔安见和硕郡主感兴趣,便道:“我这还有些,你今日拿回去试一试。” 和硕郡主嘿嘿一笑:“那我就不客气啦。” 两人一见如故,又在闺阁中说了好半会儿话。 作者有话说: 专栏预收《玉梨香》(又名家有傻夫 )求收藏~ 国公府家不受宠的小女儿玉梨出嫁了。本来庶女出嫁,是件不起眼的小事,未曾想那庶女嫁得高门,嫁到当今卿王膝下二世子房里。 不过人们津津乐道的话头并不是羡慕,大多数都是看热闹,那卿王的二世子,是个天生痴傻的,估摸着这小庶女以后日子不好过。 玉梨胆小慎危,只求能过个平安日子,不求大富大贵,在卿王府里能过的下去就成。未曾想,那傻夫不仅长相俊美,待她也极好。 帝王恩 第14节 因为夫婿痴傻,与常人不同,玉梨也能忍受他晚上在拔步床上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举动,心里怜惜他,从不说他什么。 可后来,那傻夫摇身一变,变成在风波诡谲朝堂政变中的王位继承人。 玉梨这才发觉,他,他之前在拔步床上的痴傻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扮猪吃老虎心机世子x心软美人 男主强宠 (求收藏=3=) 第15章 读书 愈发严厉 — 日暮时分,福香楼。 汴京城中最大的酒楼,觥筹交错,丝竹器乐声音不绝于耳。 掌事妈妈穿红戴绿,扭着水桶般的腰,笑容堆了满脸:“周公子,可算是见您来了。哟,这位爷是…” 周时身边端坐一玄衣男子。掌事妈妈觉得面生,但从他的穿着打扮,浑身气度中察觉出此人并非俗辈。见贵客不想开口,掌事妈妈很有眼力见儿的退下了:“您先谈正事。若少了什么东西,尽管再传。” 周时面上露出滴水不漏的微笑,取了一锭金子扔到掌事妈妈怀里。掌事妈妈笑的花容失色,捧着硕大的金锭子点头哈腰:“我明白,明白。老规矩,这层厢房都包了,方圆几里,不会有人影。” “下去吧。” “诶,是,是。” 掌事妈妈心情愉悦。这家伙,她三个月不开张都赔不了,笑眯眯的关上厢房门。见门外廊上头一个黑衣小厮经过,她怒骂道:“你!哪个房里的?赶紧滚开,不知道这房里有贵客么?” 小厮头也不抬,只点了点头,离开。 屋内,一灯如豆。四人围桌端坐。北面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先开口:“善行寺修建过了大半。正如谷太宰所料,大多的油水都进了荣妃哥哥荣威的口袋里。” 周时冷哼:“荣家这步棋走的倒不错。宫里有荣嫔以色事人,宫外又有荣威揽油水。” “言帝抱恙那几日,是荣妃一直侍寝。” 谷太宰双手合拢,思量片刻,只道:“季夫子所言不错,这事不能再慢了。” 周时瞥了一眼身旁的信王。他们干着急,信王却迟迟按兵不动。 谷太宰知晓信王腹怀心事,也没有多言:“荣家那边正在四处勾结兵力。兵部除了王政,马平等几人,旁的怕已经是被收买进去了。荣家这次出了血本。” 周时笑道:“谢谷太宰,季夫子多做绸缪。外头天色不早,今日阴雨缠绵,二位恩师注意休息。我已经叫了马车,等在外头。” 烛火惺忪。 谷太宰与季夫子一同下楼。 雨丝如注。七月注定多水。 望着沉闷的天色,季夫子向好友询问道:“信王殿下迟迟没有动作,怕是还顾念着那些旧事。” 雨势瓢泼,小厮为两位夫子打着伞。 谷太宰只抚摸胡须:“众人都说,信王殿下雷霆手段,杀伐狠绝冷戾。可他们不知,信王殿下是最注重情感的那位。他怕是忘不了先帝的告诫。” 季夫子点头称是,犹豫片刻:“兄友弟恭,立长为继是好事。可这境况不同。言帝上位短短十年,夏朝各处进奉膏腴,百姓连年苦于沉苛的税收。民心不稳,水怎能载舟呢?” 谷太宰摇头:“多说无益。我看着天色尚早,夫子何不到我府上,你我二人许久没有对弈过了。” 季夫子露出微笑:“我也正有此意。” — 周时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出来。 他转移话题:“我听说,你家那小美人儿前几日游船听雨,不小心被蛇咬了?可有大碍?哎呦,听见这消息,我可是心疼坏了…” 李邵修盯着他。 周时挥了挥手:“诶,我不过随口一说。江姑娘柔弱,我只把她当做妹妹看待。” 他正色道:“你也知道,我心里有人。” 李邵修皱眉:“刀尖舔血的日子不好过。” 周时苦笑一声,放下手中酒杯。 他们二人感情慎密,已经有十几年余的交情,也没什么需要防着对方的事。 数十年前,黄金台,先帝悬赏重金,在军中选拔人才。谁也未曾想到,最后撕斗在一起的是两位年纪相仿的少年。 不打不相识。 周时苦笑着看着手中的羽扇,神情幽深难测:“还是当皇帝好。万人之上,身居高位…自然有人愿意扑着上去。” 李邵修为他斟满了酒。 酒能解愁。 一时间二人无话。 — 与此同时,楼下次等间一厢房里。 女子调笑声音起伏回荡。一群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儿衣襟大敞,喝着花酒。 “唉!还不如前几日没去游船呢。”其中一人道,“惊鸿一面后,这几日我对那小美人儿是日思夜想啊。心里痒痒…” “你别说了。人家现在可在信王府上住着呢。想必是清尘脱俗,并非我们所能沾染的。” 那人呸了一声:“得了吧。我可见过不少清新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儿。你是不知道,都是装出来的!只要你银子够了,她们在床榻之上可不是那个样子,能把人的魂儿都缠出来!” 那人丝毫不收敛,臆想:“和小美人儿相比,这些都是俗物。” 他一把推开怀里娇笑的陪酒女郎,大笑:“那小美人儿叫什么来着…江,柔安?” 廊前经过身披墨色狐氅男子脚步一顿。 那人丝毫不知道自己大祸临头,走到窗前大声喧哗:“什么时候能找个由头,见那小美人儿一面,就算是只摸一把手,我也心满意足了。” 紧闭的木门忽的被踹开,四分五裂。 里面人人呆愣,只见进来的男子面色阴沉如修罗。他抽出佩刀,架在男子肩头,寒凛的剑气将桌子劈成两半。 有识人的门客胆寒大喊:“信王殿下!” 那人闻言,肝胆欲裂,只扑通一声双膝跪在地上。 “刚才,你说什么?”李邵修问。 “信王殿下,刚刚小的是在说胡话…” “很好。” 那人身体抖若筛糠,就只差吓尿出来了。他感到那柄曾经一剑斩杀五人的利刃紧紧贴着他的脖子,只差片刻就能把他的项上人头割下来。 “本殿若再听闻这些污言秽语,你说该如何?”男子的声音凉薄如水,落在他耳朵里如同剧毒蛇蝎避之不及。 “本殿会把你的脑袋拧下来,悬挂在这酒楼前。” “是,是…” 剑离开脖颈,男子感到一阵劫后余生的后怕,冷汗浸湿满脸。 忽的,众人惊呼,寒光一闪,一片带血的耳朵落到桌上。 “还有你们。” 李邵修垂眼望向跪在地上的一群蝼蚁。 “是!是!我们再也不敢随意议论小姐了…再也不敢了,殿下饶命…” 信王殿下慢条斯理的擦拭了剑刃污血。 寒光半点,屋内气氛凝结至冰点,如同地狱中的冤魂索命。众人两股战战,哪里还敢抬起头来,恨不得把眼睛埋到地板里面去。 — 王府。 李邵修回殿中,径直奔向侧院。还未进门,他便听见了女子之间谈笑嬉闹的声音。 “她今日怎么样?” “回殿下的话。姑娘已经好了很多了。今日的药已经按时服下。”红掌福身一一回答。 “今日谁来府上了?” “是英国公家的二小姐,和硕郡主。她与姑娘相识,约莫是晌午那会儿来的,这会儿还没走。” 月上中天。李邵修撑着伞,缓步迈上玉阶。 窗内,两个姑娘坐在一处。对着铜镜在描眉。 那圆脸姑娘姿态亲昵,勾着江柔安的脖子不松手,另一只手拿着眉黛,细细的涂在她眉上。 脸几乎要贴上了。 有些过于亲昵。 李邵修皱眉。 和硕郡主笑着,她很想和江柔安贴贴脸,高兴道:“这黛眉笔的颜色很衬你的脸色。咦,或许也不是,还是说你的脸色衬这只黛眉色呀?” 话语声停滞片刻,和硕郡主不经意间看了眼窗外。 朱廊前一扇白伞抬了下,高鼻薄唇,玉冠束发,伞下那张光风霁月的脸一寸寸露出来。 对上信王的视线,和硕郡主心中一怔,忙放下黛笔,起身行礼。 她们几个人,都多信王殿下有莫名惧怕的心思。如今信王殿下回府,和硕郡主心中莫名惴惴不安,觉得自己不能再多呆了,和江柔安约好了下一次见面的时间。 江柔安不解和硕郡主为何走的这样快,但见她坚持要走,还是起身送客。 轻薄的雨幕中,江柔安看见了李邵修。 帝王恩 第15节 她不受控制的联想到那日她受伤之后信王的举止。 以及不可忽视的酥麻,仿佛由脚踝顺着骨骼蔓延到了心里。 他们远远望着,两个人谁也没有主动开口,弥漫在其中的氛围似乎有股琢磨不透的古怪。 江柔安开口:“世叔安。您怎得来了?” 李邵修:“你的伤如何了?” “托世叔的福,我已经全都好了。”江柔安很快将心头那股古怪之感压下去。她邀李邵修进屋中,倒了杯清茶奉上。 茶杯掀起,清淡的茶水中飘着几股花瓣,清香与热气扑面而来,透露着精致巧雅的女儿心思。 江柔安取来糕点,话头在齿间打了个圈儿,真心实意的轻声道:“那日要多谢世叔。” 李邵修道:“无事。” 他不经意看向她,小姑娘捧着茶杯的手抬起,绣着莲叶何田田的宽大袖子垂落,露出欺霜赛雪的腕子,上面缠着一条细细的红线。 不由得令他联想到别的东西。 李邵修别开眼。 他道:“前几日你说想练的《东楼赋》,我已经找来了。明日晌午后去书阁等我。” 江柔安眨了眨眼,她前几日说想要看《东楼赋》了么?她怎么不太记得了? 但听李邵修这样说了,江柔安乖顺点头:“是。” 书阁寂静。午后层云之中透出淡泊的光线,映出书桌前空气中漂浮的细微尘埃。 第16章 太后 户部侍郎家的公子不错 玉桌旁,明媚日光落在摊开的书页上。 读完了枯燥无味的《东楼赋》,信王殿下没有放她走,又说要教导江柔安习字。 江柔安非常后悔她曾经说过想要练字这种话。她的字写的不好看,偏偏世叔非得教导她习字的功夫。 已经写了快一个时辰,她还是写的不好看。字体歪歪扭扭的不成样子。 此时此刻,信王殿下更像是个严厉的长辈,一个严苛无比的夫子。柔安着实受不住这枯燥的纸上功夫,忍不住低头,左胳膊支着下巴颏,打了个盹儿。 小双昨天晚上贪了玩,非拉着她和红掌绿瓶他们几个打叶子牌。闹的也有点晚。等她生气的把输了的铜圆子全都赢回来的时候,才发觉已经很晚了。 晚上不早些睡觉的恶果,便是习字的时候打盹儿。 困意袭来,江柔安的脑袋一点一点。 李邵修端坐一旁。他手中握着笔,淡淡看向她。 她皮肤白,耳朵尖有细微的绒毛,整个人缩在那件新做的披风里,如同只瞌睡的猫儿,平日里恪守的礼数规矩全然都忘了,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嘴巴嘟起来,整个人又娇又懒。 慢慢的,姑娘斜了胳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靠在了他的肩头。 李邵修手中的笔蜿蜒出墨痕,毁了刚写好的字。 他神色淡然,随手将毁了的字揉成一团。 柔安睡熟了,没有丝毫的防备。脑袋枕着他的胳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长长睫毛倾泄,眼睑处留下轻薄的阴影。 她当真是住惯了,胆子也大了。仿佛拿捏住了他的七寸软肋。 可大了的姑娘,也该有些防人的心思才是,心思过于纯良,哪天若是被人骗了,哭都没地方哭去。 想到此处,男人的目光幽深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江柔安醒过来时,睁眼是月白的帐子。小双道:“姑娘醒了?” 江柔安睡懵了,将凌乱的额前发丝别到耳后,她有些晕:“我是怎么回来的?” “殿下送您回来的。想必是前几天游船时受了寒,累着了。殿下没有说别的,只吩咐让您好好休息几天。” 江柔安的脸颊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怎么能习字的时候睡着呢?太失礼了,有点丢人,她想。 脸埋在柔软的被褥中,江柔安佯装生气:“小双,以后你玩叶子牌这种东西不要带着我。” 小双端来一碗凉丝丝的莲子蜜冰粥。她诧异:“姑娘这话可说错了。我连赢了三局,说天晚不玩了,姑娘怎得坚持还要再玩三局呢。” “我输了钱,可不得想办法赢回来么。” 小双哼了声:“姑娘一贯会耍赖。我不和姑娘说话了。说不过你。” 她把莲子蜜冰粥放在小矮几上,“太后娘娘身边的徐公公来传旨,说要姑娘明天进宫,陪着太后娘娘说说话。” 江柔安微诧:“何时来的?怎得未叫醒我?” 小双回答:“信王殿下瞧见了徐公公,替姑娘接了懿旨。信王殿下对姑娘真好。” 江柔安拿着玉勺,抿了半勺冰粥。冰粥凉丝丝的,能甜到心里。她点头:“是。信王殿下待人宽厚,对我也非常宽纵。” 她轻轻叹气:“有时候在想,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殿下的恩情。” 小双心思简单,只道:“姑娘现在想这些东西太早。等您何时能出府,以后重要日子再按时候回来看殿下就是了。以晚辈的礼节侍奉总错不了。” “姑娘,您得准备准备明日进宫的穿着了。面见太后娘娘是大事,得细心准备,不能失礼。” —— 宫内,寿安宫。 宫闱寂静,两排粉衣宫女行走时沉默无声,低头脚步匆匆。 风一吹,暗红宫檐悬挂着的铃铛零零作响。 偌大的宫闱许久以来都是这般死寂。 太后目光落到窗外。不知何处飞来了个金嘴雀鸟儿,张开翅膀落到了殿外头,歪着头叽叽喳喳。 大宫女皱眉:“哪里来的小畜生,在外头喧哗,扰了娘娘的清静。” 说着,就拿起勾掸子,想着把雀儿赶走。 太后挥了挥手:“罢了。” “寿安宫里一向安静,有这么个小玩意儿解闷,也有趣。” 太后隔着层窗户纸,逗那只雀儿。 金嘴雀鸟儿察觉到屋里头有人,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鸟儿略过四方的宫闱,飞向一望无际的湛蓝天空。太后目光微怔:“还是鸟儿长着翅膀好些,比人好,想飞到哪儿去飞到哪儿去。” 大宫女只笑道:“娘娘觉得深宫寂寞的话,不妨去外头玩一玩,放松一下也是好的。” 太后并未接话,盯着那只雀儿好半响,直到看不见影子了,才摇头:“哪那么容易。” 眼下圣上,实在是需要操心。还有信王,前几日探子来报,信王与谷太宰等人于福香楼会面。太后目光变沉,只怕是这回不好说。 太后沉吟片刻:“信王府上住着的那个姑娘,什么来头?” 大宫女答:“那是江老将军的养女。老将军近日里身子骨不好,顾不到那姑娘,便将她送到了信王殿里。” “信王性子凉薄,可不像是会管闲事儿的。”太后慢慢的摘了手上的金护甲,喃喃所思:“老七的性子,不似旁的皇子。” 别的皇子不是痴傻便是蠢笨,她一吓唬,也便老老实实了。 而信王年幼时,却敢忤逆她的旨意。 太后心中沉思片刻。她道:“我瞧着那江姑娘姿色动人,不知道可有媒妁之言。” 大宫女摇头:“回娘娘的话,并没有。” 太后一时之间琢磨不透信王的想法,她揣测:“那姑娘也到议亲的年纪了。得从世家公子里挑选个差不多的才是。你去把皇后叫过来。” 红棉帘子被撩起来,进来一张惨白的脸。皇后粉黛未施,只着淡粉衣裙,身影瘦削。 太后一瞧,撂下了手里的金护甲劝她:“皇后,你也进宫三年了。别总是一脸愁态,莫说皇帝看了不喜欢,哀家看了也不喜欢。” “哀家是过来人。纵使皇帝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便随意让他去吧。自古以来,君王都是一样。宫外头的娇嫩花儿开的盛,那么多,哪里还会惦记着宫里的旧人。”太后以过来人的身份劝她:“你是皇后,身份尊贵,便在那些宫妃上头。一日是皇后,终身都是皇后。你现在该抓紧时间要个皇嗣才是,莫叫旁人捷足先登了。” 太后看着面前病怏怏的人,气不打一处来。皇帝皇帝不叫人省心,皇后也不叫人省心。“起来吧,无须多礼。” “是。姑母。” “信王殿下府里住着的那个江姑娘,该到议亲年纪了。也不知道信王对这个姑娘是什么意思。皇后觉得他们之间如何?” 皇后只垂眸道:“臣妾不清楚。那日远远一见,江姑娘容貌妍丽,姿态娇柔,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美人儿是好。解语花,垆边月。”太后心道,得试试信王的心思。 “你觉得,京中这几位世家公子,谁的身份可以?” 皇后一一回道:“户部尚书家的三公子何庭渊,将军府的三公子江慎,礼部侍郎家的二公子,都还有适龄的未婚男子。” 太后嗯了声:“江老将军家的怕是不妥。毕竟这姑娘是江老将军从小养大的。这户部侍郎家的小公子倒还不错。” 皇后在矮凳上闷葫芦似的坐着。太后上下打量着皇后的穿着,着实不喜道:“哀家给你的那些料子,你好歹也做些好看衣裳!小小的年纪,穿这么素做什么!” 太后失去耐心:“罢了。你下去罢。” 皇后只道声是。她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柔和性子,一贯只听家中长辈安排。 包括她的婚事也是。 她的姑母是太后。她也应该进宫来当皇后,当太后。 这是命中注定。已经被安排好了。 皇后回到自己的宫殿里。她虽身份尊贵,殿里人却不多。一是她喜欢安静,二是一大部分人被荣妃叫走了,荣妃说近日里来总人手不够。 皇后也没有多说什么。 皇后坐到窗边几前,拿起这几日一直未绣好的帕子。直到身后有男子悄无声息的揽住她的腰。 灰蒙蒙的日光中,皇后大惊失色,未曾想到皇宫侍卫森严,他能这个时候进来。 那人伏在皇后耳边:“昭儿。你今日回来的有些晚。” 皇后只颤抖,她睁大眼睛,惊讶他是个疯子:“你疯了!天还没黑,你怎的现在就来了!?” 帝王恩 第16节 “你的宫殿,我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男人咬她的耳朵:“四周都是我的人。昭儿以为能逃么?” 皇后眼角流下清泪。“你真是疯子。” 耳朵一疼。男子声音嘶哑中带着痴:“那也是你逼疯的!” 帘子拉上,殿外的奴婢们沉默无声的干着自己手里的活计。一只白毛猫儿纳闷这殿门怎么不到天黑便紧紧闭上,疑惑的喵呜了两声。很快被宫女赶走。 谁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羽扇摆在朱红桌角,不知从何处吹来阵风,扇子落到地上。 第17章 外出 世叔好像有些生气 — 听闻太后要给她介绍世家公子。 江柔安略有些苦恼的咬唇。怎得连太后娘娘都要给她介绍亲事了? 难不成她这个未嫁的姑娘已然成了京中人谈论的话茬儿了吗。 江柔安低着头,坐在离太后不远的位置。 因为进宫面谏,她今日穿的不似往日朴素。选了件鲜艳鹅黄色的裙袍,发束双髻,有珍珠流苏作装饰。雪似的颈子,一双眼睛雾气蒙蒙,明亮漆黑,犹如早春三月。 太后看了半响,若有所思的收回目光。她探究道:“好孩子。在信王府上住了也快四月了。可还适应?” 江柔安点了点头:“适应的。殿下待我极好,丝毫没有苛怠。” 太后哦了一声,试探问:“你觉得信王殿下如何?” “信王殿下胸怀宽广,岳峙渊渟,是个极好的长辈。” 太后没有听见自己想要听的回答。 宫女收拾着屏风前博古架上的红木珊瑚,发出微不可察的声响。 太后拿起茶杯,将盖子轻轻撇去水中的浮沫儿,她笑着:“哀家觉得与你投缘。你也不必拘束。给你介绍个年龄相仿的世家公子与你。如何?” 江柔安苦恼,如今阿公久病,她真的没有多余心思再匀出来。可对面坐着的人是太后,是如今圣上的胞母,她又没办法拒绝。 江柔安只能行礼:“多谢太后娘娘挂念。” 太后心思颇多。若是旨意一出,信王阻挠婚事,那便说明他有那么三分心思。若是信王不理,对赐婚这件事不甚在意,那她的想法便多余了。 “你瞧瞧,这是户部侍郎家的公子。长相要比画像上更英俊些。有时间你也去见见真人。这孩子是有才的,小小年纪便夺得探花,哀家瞧着不错。多一个朋友相处,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殿里光线朦胧。江柔安看不太清楚,低头道谢道:“是。多谢娘娘厚爱。” 正不巧,殿外一阵喧哗的脚步声音。皇帝挑开帘子进来。 “不是请安问礼的时候朕便不能来么?谁定的规矩?朕听闻太后头疾反复,来寿安宫里进一进孝心,滚开!” “陛下,陛下…”刚刚挨了一脚踹的太监战战兢兢劝道:“太后宫中有宫外女眷,怕是不方便进去。” “你说的什么疯话?什么女眷朕见不得?女眷比朕还金贵么?快给朕滚开!” 皇帝径直而入,拱手示意道:“母后,您身体如何了?” 他又道:“荣妃那厢知道自己错了,也已经禁足了十日有余,什么时候才能放她出来?” 太后心中明了,言帝并不是来探望自己的头疾发作,而是为禁足的荣妃求情。 皇帝摸了摸胡须,眼睛一转,转到了屏风前头,那姑娘身上。 柔柔芙蓉面,淡淡靥含春。 言帝久浸宫闱的混浊视线便一下子撂不开眼了:“哟,这是…哪户人家的姑娘?” 太后皱眉提醒:“皇帝!” 江柔安行礼后,太后只道:“江姑娘,你先下去。这事来日再议。” “是,臣女告退。”江柔安听闻过言帝广纳后宫的传言,那道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令人感到不适。她脚步匆匆,很快退出去。 皇帝笑眯眯的,看着那抹鹅黄身影撩开棉帛帘子,走远,直到衣角消失在回廊中。 太后怒道:“皇帝!” 她的头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宫女立即前来为太后按摩。 “你也年纪不小了,怎得还和那些不懂事的半大毛头小子一样?”太后操心不已,“先帝打下的万顷河山,长此以往,又怎么能安心放在你手里呢。” 皇帝不在意,心想,不放心交在朕手,朕也当了十多年的皇帝了。这江山还不是如此固若金汤么。 看太后发怒,皇帝连忙坐到矮榻一侧,为太后按摩:“母后息怒。生那么大气做什么。” 皇帝挥手屏退了身旁的宫人。 皇帝心中庆幸,还好他是先帝的长子,是太后的亲生孩子。 他资质虽说平庸,却出身高贵,谁也比不上他。 他还记得,五岁生辰时,二皇子出生了。父皇不在身边。 母后搂着他,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对着一桌冷了的饭菜,眼里是他读不懂的情绪。闪电如昼,照亮母后的脸,她道:“好啊,又出生了一个皇子。为皇家开枝散叶,好啊,好。” “孩子,你要认真做功课,认真习书,快些长大,为母后分忧。”太后向来慈祥的脸似乎被闪电撕裂,露出阴鸷可怖的神情:“我要这万里江山,牢牢掌握在你我母子二人手中。谁都别想夺走!” — 言帝不再回忆。 他靠着平庸的天资,在先帝崩殂那一年,如愿登上了帝位。 不过皇帝心里清楚,他能到这个位置,全然都是太后铺的路。 他的弟弟们,不是早夭,便是因为母家谋逆的罪孽,发配南方瘴湿守着封地。 如今在朝里的,除了三王琮王,四王琦王,五王怀王,便是信王。 三王四王一母所生,都性格怯懦,不是争权谋位的料子。五王好云游江南,在京中的日子少之又少。 而信王,虽天资强盛,权倾朝野,但他命里带煞,克妻克子,这江山在他手里,估摸着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想到这里,言帝放心了。有太后在一天,这皇位便是他的。 于是他放松下来,掩盖不住自己的心思,问:“母后,刚刚的那个姑娘是哪户大臣家的?朕怎得在选秀时从未见过呢。” 太后忍着头上一阵阵疼痛开口:“休要胡言。那是信王府上住着的姑娘。” 皇帝丝毫不甚在意的“哦”了一声:“那又怎么了。” 信王府上如何?这天下都是他的。要一个小小的孤女,也不足为奇。 不过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言帝盛了一勺药喂给太后:“母后,您心胸宽广,慈悲心肠,就解了荣妃的禁,如何?这是湖广那边送过来的虎皮料子,正好留给您,冬天做披风用。” 太后无奈的看向自己的儿子。可惜了,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他目光短浅,天资不高,沉湎女色。太后不得不打起精神,为言帝铺路。 “罢了。叫荣妃出来吧。还有,你断然不可不顾身体,只记得寻欢作乐。宫里嫔妃应雨露均沾,你也该时不时去皇后宫中看看。” 言帝却显得无所谓模样:“母后,您别提了。皇后那个木头,如此寡淡的女子,朕也是没见过几个。朕一看见她那张木头脸便觉得索然无味,连饭都吃不下去。” 太后冷哼:“看着荣妃就能吃下去了?哀家告诉你。荣妃心思不正,荣家如今在朝里可是长了颜面,那修建善行寺的主意是荣妃提的吧?修一个寺庙而已,用得着膏腴三四千万么?剩下的,全都落到谁口袋里了?” “你平时玩乐,哀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有些事,哀家不主动提,皇帝也该主动上心些才是。” 言帝心不在焉点了点头:“母后所言极是。” - 信王府,侧阁。 小双见江柔安自回来后便闷闷不乐,便开解她:“姑娘,无须发愁。顺水推舟即可。” “前几日阿公的回信寄过来了。嬷嬷说他身体渐好,日子晴朗的时候,还能下地走动走动。”江柔安盯着窗外一片春深,“反正这两年,我没有这个心思。也不知怎么,连太后娘娘都想着为我介绍个世家公子。” “可这是太后娘娘所言,咱们也不能拒绝呀。”小双取来新冰,把屋里融化大半的旧冰换了。 “姑娘也便去见一面。实在不行,一面下来,再委婉拒了不就得了。” 眼下没有别的法子,也只能先这样了。 窗外风停,朱廊回环,青石地板上积蓄的清水折射出片片白光。 柔安在窗前看着窗外发愁:“那你说,要不要和世叔禀告一声?” 小双头也不抬:“姑娘多虑。近日朝中有事,信王殿下连着几日未曾回府。姑娘怕是连人都见不着面。” 第18章 何公子 微怒 — 户部侍郎何家,世代清流。何家前两位公子都已成婚,只有三公子未婚。 三公子何庭渊是庶子。 何宗将何庭渊唤进屋中:“你瞧瞧这画像。太后娘娘心善多思,特意为你说了个姑娘。这姑娘原是江老将军数十年前收养的,如今在信王府上住着。与信王以叔侄相称呼。” 何宗在朝廷里哪里受到过如此重视,飘飘然道:“信王殿下身份矜贵。若是能与他有联系,那以后,我在朝中,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何庭渊只匆忙打量了一下画卷。半响,才嗫嚅道:“父亲,小娘身上的病还没有好利落。能不能请郎中来为小娘看看,等她好一些了,我再亲自去信王府里拜访?” 何宗斜眼看了这个庶子一眼。他最恨男子只会武文弄墨,身无长物,性子懦弱如蝼蚁之人。他伸手便是一个耳光:“荒唐!” “你的两个哥哥都性子刚强,有勇有谋,怎么只有你连说话都说不清楚,吞吞吐吐。我怎得有你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 何宗牢牢揪住何庭渊的衣领,面目扭曲:“你记住。老子生你出来,就是让你来给老子办事的。这件事你若是办不好,也不用再来见我。你那小娘的贱.命,握在你手中。” 何庭渊低头,双拳紧紧攥着,唇角渗出来鲜血,拼命压抑着心底滋生的阴暗情绪。半响,他低声说:“是,父亲,儿子知道了。” 第二日,天气阴沉。江柔安只着素衣,净面,坐上侧廊停着的马车。 帝王恩 第17节 朝中分六部。若是排名,便是户部,兵部为首。户部侍郎何宗膝下共三子,太后所说这位,是三庶子何庭渊。 马车缓缓停在桥前。湖水柔波,远处山色起伏连绵,湖边亭里站着个穿鼠灰颜色衣袍的公子。 江柔安撩开垂帘下车。 那公子听见马车声音,作揖:“是江姑娘么?” “是。” 何庭渊听着声音,如三月黄莺,娇声恰恰。他本来不情愿来的,一抬起头,对上姑娘的眼,便愣了片刻。 江柔安回礼,两人绕着拂堤缓缓行走。 夏深,天气炎热。好在湖边凉风习习,吹散了一些黏湿感觉。 何庭渊本不情愿来。他的哥哥已经成婚分了府邸住,父亲命令他,此行必须过来,是太后的旨意。 何庭渊是庶子,母亲在家里不甚受宠爱。他把破了补丁的衣袍袖口往里藏了藏,只说:“江姑娘现在在信王府里住着?” “是。” “如此甚好。信王殿下乃我朝之良才。小生久仰多时,却无福见过。”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绕着堤坝走了半圈,回到原点。 “时候不早,小女先回去了。”江柔安道。 书生打扮的公子没有多说什么,和声道:“姑娘路上慢些。” 江柔安只点头,上了马车。 她撩开帘子行礼。只觉得这位公子十分腼腆,温文尔雅,很守文人的礼节。不过对着她话不算多,怕是也是家里逼着来的,没那个心思罢了。 这样也好,省去了些不该有的麻烦。 — 信王殿里,东哥道:“柔安姑娘从宫里回来后一直闷闷不乐的。” 窗前端坐着神情淡薄的信王。李邵修开口:“太后说了什么?” 东哥垂头,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眼主子的神色,才说:“太后娘娘,给柔安姑娘说了个公子。是户部侍郎家的三庶子,何庭渊。” 李邵修的动作一顿。 东哥战战兢兢:“因是太后娘娘的旨意,江柔安无法回绝,今儿下午便出去见人去了。” 只听“咔嚓”一声响,李邵修手中的笔折成了两半。 东哥立即回答:“不过只见了不到半个时辰姑娘便回来了。回来之后姑娘也没显得高兴。” 李邵修抬眸:“叫她过来。” 东哥说是。 江柔安捧着木奁,里头摆着晚清凉解暑的糕点。因得昨日太后娘娘传她入宫,已经有两日未来请安了。 殿里窗扇半开,日光明亮。风吹竹林,发出飒沓微响。端坐于窗前习字的男子手提狼毫笔,侧脸俊逸分明,不惹尘埃。 “世叔安。我做了碗解暑的糕点来,请世叔尝尝。” 江柔安乖顺的将玉碗放下来。 李邵修却没有接她的话。只道:“字练的如何了?” 听见“练字”这两个字,柔安莫名其妙的觉得脚底发软。 前几日信王殿下清闲,见她字写的不好,便教导她练了几遍。江柔安答应信王,日后必定认真习字。 她心虚小声回答:“练得还可以。” “是么?” 李邵修抬眼,轻轻望过来,脸上明明没有表情,柔安却察觉出他似乎有些不高兴。恐怕是因为她自己没有老老实实的在府中习字的缘由。 她脚更软了,忙说:“世叔。我错了。我不该出府却没有告诉您。这几日我便不出去了,安心在家中习字。” “你见的那位公子,如何?”他声音淡薄。 公子?是户部侍郎家的三公子何庭渊么? 江柔安老实道:“那位公子,是个好相处的。” “哦?”男子面容阴沉几分,“府上规矩。未出阁的女子不便去外头见男眷。你是知法犯法,是么?” 府上还有这种规矩?她怎么没有听说过?柔安为难起来。可那是太后娘娘所嘱咐,她又不能直接回绝。左思右想,她不说话了,低着头咬着下唇。 嫣红的唇瓣被牙齿咬着,失了血色。江柔安对手指头,又认错:“我错了。世叔,以后我出府去,一定先经过您的允许。” 还有以后? 李邵修停下手中的笔。看向她。 柔和的日光为柔安拢上层清浅的亮色。额前几缕发丝垂下来,落在脸颊两侧,很快被她拂到耳边。 嫣红润泽的唇瓣,被牙咬着,姿态娇柔艳丽。 李邵修喉头微不可察的滚动了一下。 “这几日,你在家中刻苦习字。三日之后,我会查你。” 江柔安苦恼,只点头:“是。世叔。” 江柔安很听话。听了信王的吩咐,她老老实实在侧阁里练了三天字。 可竟然未成想到,何庭渊以面谏信王的理由找到了府中来。 青年男子低着头,很是守礼节。 “太后娘娘吩咐我,也该时不时的携带礼物来王府中拜访才是。” 江柔安不知所措,张了张嘴:“是么。” 何庭渊脸上薄红,道:“窗外晴光如许,姑娘可否赏脸,到花园里走一走?” 江柔安本来想拒绝,可见男子神情紧张,对她的回答很在意似的,她便被推着点了点头:“好。” — 李邵修远远站着,面色喜怒不辨,看着廊前那男子献宝似的掏出一本书,向身后坐在秋千上的姑娘读了起来。 江柔安并不知道远处有人在看着她。尴尬之余,需得找个话茬儿说一说才行。她只笑着称赞:“何公子当真是良才。我听闻阿公说过,您不到加冠时,便写出传唱汴京的《台阁赋》,一时之间,大街小巷之人争相效仿。” 阳光明媚,气氛却微滞,一时间安静许多,似乎连蝉鸣声音都小了大半。 何庭渊双手微垂。 父亲说的没错。江柔安在信王府里住着,若是能娶了她,自己也能和信王多一层关系。 想起父亲的怒骂与轻视,何庭渊胸口起伏,后又恢复平静。 他要往上爬。 看着面前容貌娇美的少女,何庭渊想,娶了她似乎也不差。 他装出羞红了脸的模样,摆了摆手谦虚道:“不不不,姑娘谬赞了。小生只略懂皮毛而已。” 东哥儿鬼鬼祟祟看着远处一双人影,眼睛睁的比铜铃还大,八卦道:“诶呀呀,太后娘娘真是一双慧眼,这位何公子属实不错。与柔安姑娘站在一起,一双璧人。他们两个人年纪相仿,家世也相仿…关键是都年轻嘛,能说到一处去…” 冷风袭来,东哥儿很快就不说话了,气氛陷入一段诡谲的僵硬之中。 仿佛有一柄数米长的大刀架在头上,东哥咽了咽口水,战战兢兢的回过头,迎面对上信王殿下那阴沉的能杀了人的目光。 “你是说,他们都还年轻?” 东哥立即摆手:“不不不!他们不年轻,不,殿下您不老,呸,您还年轻…” 眼见越描越黑,东哥恨不得给自己三个嘴巴子,叫你嘴快多说! 李邵修颇为淡漠的收回视线,手中暗自摩挲着白玉扳指。 他们年纪相仿,确实如此。 胸口似乎有火在灼烧。 心思难言,心火乱烧,他站在廊前看了许久,密密匝匝的藤蔓缠住胸腔,酸涩难言。 察觉到殿下不虞,东哥缩着脖子,屁颠颠立即跟上。 (公众号梅馆小枝) 第19章 罚她 占有欲作祟 江柔安晚间行礼时,见李邵修端坐于书桌前,右手旁置青花笔架,桌前有青玉桃式笔洗,桌中摆着几件字画。 男子身形如玉,因是在家中,只着宽泛白衣,玉冠束发,与往日威严样貌不同,眉宇之中,反而透出一股轻松闲适出来。 江柔安双手微拢,行礼:“世叔安。” “起身。” “世叔,我做了些玉白榛子糕,放的糖不多,吃起来也不腻口,您尝一尝。” “先放着。” 李邵修的视线从那盘玉白榛子糕面上拂过:“近来口中乏味,明日便做一道莲子马蹄膏来。” 江柔安微愕,以往时候,信王殿下从来不会把这些细微入末节的小事提出来。 她只低头:“是。” 可信王似乎心情不佳,面色不虞,只道:“京中《台阁赋》此类,都是俗物。但凡是腹中有墨水的,都能写出来一二。” 江柔安低头看着桌前的字画,皆出自信王殿下之手。字形坚立逶迤,隐隐透其风骨。殿下腹有奇才,京里人人都晓得。她自然也听说过,不禁点头同意,不过心中稍有疑惑,提《台阁赋》做什么。 “近几日的字练得如何了?” 江柔安马上警觉,囫囵心虚道:“练的自然…初具轮廓。” 李邵修淡淡道:“写出来。” 帝王恩 第18节 “过来。” 男人的骨节弯折,敲了敲书桌,声音沉闷。 一听这两个字,江柔安只觉得脚底发软。她好女红,针线,描画,却独独怕了练字。小时候,将军为她请来教养先生,学了不过几日,她的字还是如同鬼画符一般。好说歹说,缠了阿公许久,才征得同意,练字一事稍稍往后挪。 信王殿下教人练字时,分外严苛。比那教养先生惧人多了。 李邵修又敲击桌子,“这来。” 桌上摆一宣纸,细狼毫笔。在信王殿下如夫子般冰冷严厉的目光中,江柔安硬着头皮拿起笔。 刚刚拿起笔就挨训了:“提笔练字,我是这样教你的?笔应如何持?” 他的扇柄敲在柔安的手背上,白皙小巧的手背微红一片。江柔安立即挺直腰杆,不敢顾及那微痛发麻的手背,重新调整持笔的姿态,屏息凝神,在纸上留下墨痕。 不过墨水痕迹在纸上跌跌撞撞,歪歪斜斜,实在不成样子。 “这便是你练的好字?”信王声音冷漠,“你的心思是在字上,还是在外面?” “我,我这几日是苦练来着…”柔安嘀咕解释。 她十分愧疚:“世叔,我知道错了。今晚回去,我便再习三篇…” “十篇。”李邵修不咸不淡的命令。 “就在此处写。回去练,恐怕你心思又不正了。” 忽略了柔安脸上苦恼的神情,李邵修一本正经的从身后伸出手,大掌严丝合缝的拢住姑娘小巧白皙的手背,指尖提笔:“看好。横竖撇折应该怎么写?” 江柔安微微感到不自在。世叔离她很近,她的颈侧敏锐的觉察到一股温热的气息,充满成熟男子的松木味道强势的将她包围,脖颈处忽然有些酥酥麻麻的痒意,她便迫不得已的往前挺了挺脊背。 身后的人似乎没有觉察,胸膛挨紧她的脊背:“专心!” 胸.前便是桌子,她已然无处可躲,只红着脸低头写字。可又不知道哪里的动作不规矩,他似乎分外生气,大掌握住她的腰,提醒她摆好姿势:“刚刚说了什么?这横平竖直都应该如何写?” 可柔安的字写的实在是烂,烂的不能多瞧。李邵修愈发严苛,一篇写的不好,便写第二篇,第三篇。 月亮缓缓爬上来,皎洁月光透过大殿的菱花隔窗映进来,在地上分成几片菱块。 高大的男子将娇俏少女完完整整的拢在怀里,眼底生出连自己都无法察觉的隐秘占有欲。 江柔安欲哭无泪,她已经写了很多篇,腰肢都泛酸了。偏偏李邵修不饶她,一直握着她的手不松开,严谨的教她一笔一画写字。那篇《东楼赋》,她写的手指发软,都已经会背了。 于是声音发软的乞求:“世叔。柔安错了。” “错了?错在哪里?” “世叔传授了习字的练法,我却没有勤加练习。只贪图窗外春光如许,心里牵挂着去荡秋千玩耍。如今字写的不好,实在不是个合格的学生。” 李邵修垂眸看她:“还有呢?” 江柔安一噎:“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她只是没有勤加练字而已,旁的便没什么出格的事了吧? 李邵修面目阴沉,换了一张新纸,又取新笔蘸墨水,令她专心:“什么时候想起来,便什么时候停下。” 过了许久,身后的人终于松手,柔安喘了口气,挺直的腰塌了下去。她苦恼万分,世叔今天怎得脾气这样大? 如严师一般的目光扫视过来,江柔安立即垂头认真盯着眼前的纸,一笔一笔的照猫画虎起来。 明月爬上东楼。 烛火惺忪,燃烧着发出“荜波”的响声,烛泪流下。过了许久,李邵修目光幽深,落到趴在书桌前的姑娘身上。 似乎是手腕酸痛,她微微不适的簇着眉头,贝齿微咬唇瓣,白皙软糯的脸颊上有几道墨迹,显得分外滑稽。 李邵修无奈的叹息一声,一手穿过姑娘的腰,将人打抱而起。 怀里的人睡的不安稳,揪着他的衣领,喃喃自语道:“我练字…练得不好。世叔不要生气,柔安错了。” 李邵修眉头皱的更深。 他为何而生气,气的是她的那手烂字么? 这其中的缘由李邵修不想深思。 他抗拒往深层想下去。 绿瓶和红掌见姑娘迟迟未归,正着急呢,看见信王殿下抱着姑娘回来了。 红掌十分有眼力见儿:“殿下安。姑娘这是?” “无事,练字练得。” 绿瓶手脚麻利的打来热水,李邵修将怀里的人儿平放到榻上,随手接过热水盆中的湿帕子。 他将那帕子拧干,自然而然的擦拭江柔安脸颊上的几道墨痕。 绿瓶和红掌面面相觑,心中震惊。位高权重,杀伐果断的信王殿下何时这样会伺候人了? 江柔安陷入柔软的被褥里,觉得舒服了,嘤咛一声,脸颊在那只宽大温和的掌心之中蹭了蹭。 “世叔…不骗您。我一定好好练字…” 撒娇的猫儿似的。 墨痕被一寸一寸擦拭干净,李邵修抽回手。他起身吩咐道:“明日备上解乏的汤药,叫她喝了。” “还有。若是府上有外男,一律不许叫她见面。不论是何人。”李邵修声音微凉。 “是。”绿瓶红掌双双福身,信王殿下走后,互相对视一眼。 “天儿凉了。你先去厢房睡吧,我照顾江姑娘。”绿瓶将盆中的污水倒了。 红掌关上半扇窗户,暗灯,给江柔安掩了掩被子。 榻上的人儿闭着眼,安静乖顺。 红掌微微叹息:“也难怪。姑娘这张脸,真是漂亮。在她面前,谁能不心软三分呢。” “你是说,姑娘和殿下之间…” 绿瓶若有所思:“只怕是不好说。姑娘拘束礼节,殿下更是克己复礼。” “克己复礼,那是还没遇上那个人呢。”红掌放下红纱帐上银钩,轻薄的纱簇簇落下来。“你瞧,这房里的帐纱,都是波斯上供的那批上好的料子。桌上随便一个喝水的茶杯,是价值连城的翠锦瓷。姑娘用来描眉的黛,比宫中一些妃子用的还要好。” 红掌接着说:“我瞧着信王殿下最近脾气不好。你可知道为何?” 绿瓶不解:“为何?” “姑娘到了说亲事的年龄了。太后娘娘说的那个侍郎府上的小公子,今儿还来府上送点心来着。信王殿下瞧见何公子和姑娘一块儿聊天来着,当即脸就黑下去了。我瞧着都心惊胆战。” 红掌和绿瓶灭了灯,只留了一盏照亮用。她轻手轻脚关上厢房门,不再多言。 第20章 冷哼 配不上 晨时,屋外日头高高升起来。几只雀儿立在外头,叽叽喳喳的。 江柔安缓缓睁开眼睛,只觉得腰酸,手腕也酸的很。一定是昨儿写字写的。 她开口:“绿瓶姐姐。” 姑娘伸出酥手,指尖白皙圆润,陷在嫣红的被褥纱帛里头,一红一白相衬,嫩的像是初夏新生出来的莲藕。 绿瓶“诶”了一声,取热水进来,将红纱帐勾好。 “姑娘醒了?” 见江柔安身子骨娇软,似乎昨夜魇足,懒懒的伸了个懒腰,支着床榻打了个哈欠。绿瓶不免失笑:“姑娘这可是累着了,昨夜里结结实实睡了个好觉。” 江柔安笑着点了点头,她支着下巴颏儿,一双眼睛忽闪忽闪。想着以前在将军府受磋磨的日子,又摸了摸身子底下的柔软被褥,她舒服的蹭了蹭,心道在信王府里就是好,连晨间的请礼都能免。 看来世叔待她还是较为纵容。 又想到昨夜里练了半个晚上的字,江柔安接过热帕子,忽的觉得委屈:“我不过是字写的不漂亮,世叔便总让我写。那篇《东楼赋》,我写了十多遍。可字迹这种东西,一时半会儿又改不了。” “不知道昨日世叔怎么了,谁又惹着他了。平常时候,我瞧世叔也没怎么发过火。” 绿瓶哑然失笑,她回想,殿下不怎么发脾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似乎是从姑娘来府上之后。 姑娘来府上之前,殿下脾气难以捉摸,没几个人胆敢去前面伺候。和以往比,如今的殿下已然好了许多。 绿瓶笑:“姑娘该起来了。殿下还等着您呢。” “等着我做什么?难不成又要写字?” 江柔安猜的不错。李邵修将那篇名家真品《东楼赋》摆在桌上,与她写的字放在一处。这样一对比,显的她的字更加丑了。 江柔安看见那玉扇就觉得脑袋仁儿疼。她委屈巴巴的求饶:“世叔。您再给我一些时间,叫我好好练练字,等不怎么丑了之后再来这儿写罢。” 李邵修淡声:“只怕你转头出去,就忘了自己的话。” “不会不会。”江柔安摆手,“我这几日一定好好练练。不辜负世叔的心意。” “也好。近几日你都不要再出府。尤其是不要去找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乱七八糟的人?世叔是说何家的小公子? 信王殿下是生气了吗? 江柔安缓声:“世叔,这件事是我做错了。我不该贸然前去与外眷见面。可是,可是那是太后娘娘安排的,我也没有法子回绝了太后娘娘。” “我已经替你回绝了。” 江柔安闻言,脑袋有些转不过来,她问:“世叔是不是觉得何家那位小公子不好?” 面前高大的身影看不出来情绪。他心想,不止是何家的配不上她,其他人,更不值一提。 李邵修声音淡漠,问:“你觉得何庭算是良人?” “应该是算的吧。何公子谈吐文雅,又有文人雅士之风范,他家世清白,父母康健,自己又有一官半职谋生。”江柔安老老实实回答。她虽然没看上何庭渊,但这么一看,何家小公子还是符合她自己挑夫婿的条件的。 家里上了年纪的老嬷嬷说过,找夫婿不能找家世太高的,要么身份不相符,公婆不好相处,世家贵族规矩又多,以后高嫁后免不得受委屈。还是那些普通些的比较好。 却没注意,听了这话后,面前男人脸色阴沉下来。李邵修手中的扳指骤然出现一道裂痕,他漫不经心道:“贤士之风?” “何庭渊的父亲何宗好女色,私自在府中豢养女客无数。寡廉鲜耻,你可知晓?” 江柔安微微瞪了双眼,摇头。这种家中密事一般是对外瞒着消息的。她不知道。 帝王恩 第19节 浅浅叹息半声,江柔安垂眸行礼:“世叔的意思我知晓了。世叔待我恩重,如同半个长辈,以后再有这种事情,我会来先来找您定夺。绝对不会再自己做主。” “嗯。”李邵修淡声,“过来。拿着这篇赋,先练十遍。” 闻言,柔安心底叫苦不迭,她真是不想再练这篇乏味枯燥的赋了。 她垂头丧气坐在桌前,拿起笔,铺上纸。 打眼一瞧,李邵修坐在一旁位置,取了本书看。 江柔安惧他,尤其是练字的时候。她心里发苦,皱着小眉头,心里怀疑,世叔是嫌弃她到什么程度了,才会寸步不离的盯着她练字。 平时勤政的信王殿下怕是有两天未曾去过军营操练了。 难道盯着她习字这件事比勤政更重要么?江柔安百思不得解。 “临漳佳俊,洪督慈阁,地接华烨…” 江柔安万分痛苦的开始写这篇枯燥的文赋。 窗边和风吹拂几片桉树绿叶,在明亮的日光里打了个旋儿,轻飘飘落在地上。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点短小呜呜 过两天保证粗长tvt 谢谢浇灌营养液的宝贝们,作者正码字码到飞起 第21章 宫中 偏袒 — 转眼间已临近八月。夏雨戚戚,连绵不绝。京夏日多雨水,朦胧的潮湿细雨已经下了三天余,终于在太后生辰这天放晴。 启翔殿里,女眷端坐。一一向太后献出几句祝贺生辰的吉祥话。 太后眉眼祥和,笑容慈善,抬手:“快快起来,今儿是个高兴的日子。都别拘束着。哀家瞧见你们这些小辈儿都能来宫里陪哀家说会话,也就心满意足了。” 太后身着百凤来朝金对襟袍,梳以团髻,发上以金钗玉凤,花纹牡丹做装饰,比平日里更显雍容华贵,通身皇家气度。 皇后抱恙并未出席。荣妃,虞妃等几位得宠些的妃子坐在侧位。 女眷们心中知晓荣妃得宠,可见她穿着明黄色对襟裙,头上金翠满珠,颈前配一大红宝金镶玉圈子,这明晃晃的鲜艳打扮,无异在与皇后叫板。 角落亭中,两个小姐妹坐在一处。 和硕郡主偷偷小声说:“你瞧荣妃娘娘的打扮,一瞧便知道受宠的紧。据说她在后宫之中不守礼数,能把皇后娘娘压下去三分。” 江柔安收回打量的视线。 和硕郡主用手遮掩着唇,继而接着开口:“荣妃的娘家近来很是得意。前几日竟然跑到英国公府上来撒野。” “竟如此胆大包天?郡主家可是与皇后,太后娘娘都有关系的。” “可不是?说是前几日荣威将军在酒楼里看上个女子,那女子后来非说和我哥哥和程早就有染。那荣威心中不满,便来府上闹了。” “要不是我父亲心慈,早就把那荣威给打一顿,掷出门外了。天子脚下,哪里容得到他们一家俗子来逾礼呢?” 和硕郡主“哼”了一声,“不提荣妃了。老祖宗的规矩,不守礼则,仗势欺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况且,当今皇后是我表姐,太后是我姑母。我们家着实没什么好怕的。” 和硕郡主拿了个橘子剥开,和柔安说着话:“诶,我听说,前几日姑母给你说了一户公子?是哪个?” 江柔安往屏风对面的男眷堆里看了一眼,道:“户部侍郎家的三公子何庭渊,那个穿灰色衣裳的。” 和硕郡主远远瞅了一眼,摇了摇头:“怪不得你回绝了姑母的意思。要换我,我也瞧不上。” 她分给柔安半瓣甜橘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柔安,你生的这样美。要我说,就要挑个家世最顶尖儿的。” 江柔安微微笑着摇了摇头。她看着和硕郡主,她们终归是不相同。和硕郡主在蜜罐子里泡着长大,自然不知道她们这些要看脸色讨生活的人,永远不会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和硕郡主支着下巴,打量江柔安许久。 她今儿穿的素净淡雅,人如同绽在清水中的白茉莉花儿。 弧度微微上扬的眼睛生的形状娇媚勾人,里面的眼神却又透着清澈似水的干净,互相矛盾,又浑然天成。 再往下看,细细的腰,胸前头那处可不小,那衣裳料子包着,也鼓鼓翘翘的。 和硕郡主嫉妒不已,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略平。她凑过去,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话嘀嘀咕咕:“好柔安,你最好了。我问你句话,你得如实回答。” “什么?” “你这处,是吃什么长大的呀。或者是抹什么。不许隐瞒,快和我说了。” 待江柔安反应过来和硕郡主嘴里的“这处”是哪里,她的脸烧的通红,小幅度捏了一下和硕郡主的胳膊:“和硕!你怎的说这样的话,这么多人呢。” “怕什么,他们又没有千里耳。”和硕郡主挠她,“快说!” 两个姑娘在不起眼的角落玩闹。 美人儿一笑,更是招人视线。 皇帝远远的看的心神荡漾,咳嗽了一声,拿着酒杯灌了一大口,似乎还不够,紧接着又灌了一口。只觉得心里有只野猫儿挠,想抓一抓过瘾,却根本摸不到。 荣妃察觉到言帝的异样,柔若无骨的手抚摸着言帝的手背:“陛下,您怎得不顾身子康健,又喝上了呀。喝酒不好。” 言帝瞥了一眼荣妃,见她浑身珠光宝气,手指戴着长长的金护甲,莫名有些兴致不高:“无事。今日母后生辰,朕高兴,多喝几杯罢了。” 荣妃想着撒个娇:“陛下,陛下…臣妾要吃橘子。陛下替臣妾剥了。” 言帝心不在焉的剥开橘子,塞到荣妃手里。 荣妃看着皇帝眼神,心中警觉,顺着言帝的视线望过去,女人天生与之俱来的第六感令她警觉。 这时候,丝竹奏乐的声音忽的停下。 太后开口:“今儿哀家瞧着大家都高兴,便无须一一来敬酒了,只在女眷中挑几个过来敬酒即可。哀家瞧瞧,和硕,和珍,还有……” 太后远远看见李邵修淡漠如水的神情,心里冷哼,又加了个名字。 “还有柔安。你们三个过来敬酒持礼。其余人,赏赏花,逗逗鱼,自便。” 话音刚落,太后便注意到,一向波澜不惊,清冷自持,不为他物所动的信王听见这名字后,隔着帘子远远望了过来。 而且前几日,信王亲自来回绝了江柔安的婚事。 看来信王心思如她所料。 既然已经知晓了信王的心思,那她这个做嫡母的,可不能什么都不做。 江柔安闻言微怔。太后生辰敬酒,一向是权贵勋爵,钟鸣鼎食之家的贵女所献。为何太后指名道姓要她前往献酒。 纵然不解其中深意,江柔安也没有想太多,捧着双耳酒杯跟在和硕郡主身后。 太后端详江柔安的神情,向周围妃嫔笑道:“这位是江老将军扶养长大的,如今在信王府里住着。是个漂亮懂事的好孩子。你们谁若是家里有适龄的公子,便快拿出来说一说。这样好的姑娘,不多见。前不久和她说了何家,谁曾想信王眼界高,看不上。” 女眷们互相看了一眼,心中有揣测的想法。 和珍郡主拿着团扇斜了江柔安一眼,撒娇道:“姑母,您也太偏心了。为何只夸她一个外姓的呀。” 太后笑容只增不减:“哀家也夸和珍。珍珍长大了,也该挑选个适龄的公子,在哀家眼里,不论同姓外姓,在哀家眼里,你们都是好孩子。” 挑选一位合适的适龄公子? 和珍郡主心里想到一人。她心神微漾,眼波柔媚,朝信王方向看过去,半响才羞答答道:“侄女儿还小呢。没有心思想这些。” 和硕郡主不屑和珍扭捏作态,哼声,坐到一旁。 江柔安将酒奉上,双手合拢献礼。她心中明白,和硕郡主,和珍郡主是太后的亲侄女儿,可以在献礼时撒个娇,摸个趣儿。可她不同,必须得按正经严肃的规矩走。 高台上,言帝的视线紧紧追随江柔安,眼睛在她浑身上下打量,咳嗽了声才恋恋不舍的移开,装出一副和蔼可亲的长辈模样。 “朕瞧着江姑娘姿态柔雅,温顺守礼,很守规矩。”言帝摸了摸胡须,目光意味深长:“母后说的没错。江姑娘确实是个好孩子。” 江柔安不了解皇帝为何突然夸她。她只觉得如芒在背,谢道:“多谢陛下,陛下谬赞。” 荣妃从言帝那视线中看出端倪,视线冷冷扫过面前女子。从那张脸上移开,荣妃心中嫉妒,笑道:“江家的姑娘么?温顺守礼?陛下说错了吧。既是来敬酒的,这姑娘自己不喝也就罢了,倒是贯会说一些吉祥话来讨人喜爱。” 言帝看荣妃两眼,悻悻道:“爱妃,怎得对一个孩子这样严苛?这酒,喝不喝也就罢了。” 江柔安立即明白过来,荣妃的意思是要她饮尽杯中酒。 可她以前滴酒未沾,不知道喝了酒后会不会殿前失仪。 殿前失仪是大罪,□□妃的意思是要她饮完此酒。 就连一向颇为宽纵的太后娘娘也只笑着,并未开口为她说话。 江柔安咬唇,纠结了片刻。 言帝瞧着美人蹙眉,肉嘟嘟的双唇被贝齿咬着,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心疼。他既想看美人饮酒浅醉的含春姿态,又想着给江柔安解围,叫她生出敬仰心思。 正纠结时,一道凛冽声音打破局面。 李邵修的声音平缓中带着些许凉薄。 “这酒,本殿替她喝了。” 言帝肥硕的身躯往后仰,靠在椅上,心道信王扫兴。刚想指点几句,对上信王深不见底的,略显冰凉的双眸,言帝的话全都被堵到了肚子里。 第22章 湿濡 黏嗒嗒的沾在胸口 果真如此。 信王位高,哪里会轻易前来替人敬酒? 见信王举动,太后挥了挥手,更加确定心底的猜想,道:“罢了罢了,谁也不用喝。信王牵挂着哀家,有这份孝心就够了!信王作为长辈,替小辈饮酒,更显心慈。” 荣妃别过眼去。她身处后宫多年,自然知道,一个男人给一个女人解围是为了什么。可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叔侄亲情。 荣妃指尖深深陷入掌心,凭什么! 李邵修却置若罔闻,抬手将杯中酒饮尽。 帝王恩 第20节 江柔安看见信王,感到心安不少,垂头行谢礼。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微风阵阵,凉亭里三两个女眷说着话,和硕郡主疑惑:“柔安,我琢磨着,信王殿下待你真的极好。往日里,我还没有见过信王殿下示意为谁解围呢。” 江柔安点头:“是。自我住到王府,殿下便待我极好。承蒙殿下的恩情。” 远远三两个青衣丫鬟围着的和珍郡主款款走进凉亭。和珍郡主腰间配以濯玉,高髻如云,斜扎着几朵牡丹花,穿着些许华贵,高高在上的样子。 “恩情?江姑娘可中真会说话。”和珍郡主横她一眼,“只希望江姑娘恪守女则女训,别以媚骨勾人便好了。” 和硕不虞,反驳两句:“阿姐。你怎得说出这般话?柔安她断然不是你口中所说之人。” 想到刚才信王的举止,和珍郡主心中一阵阵酸涩。凭什么她心中私藏的朗朗明月,要护着个非皇亲的乡野丫头? 妒上心头,和珍愈发不虞。 看着亭边站着如花似玉般的姑娘,和珍郡主轻咳半声,给身旁跟着的老嬷嬷一个眼色,老嬷嬷心领神会,视线生出一抹歹毒。 嬷嬷上前端茶,不料脚步一顿,被朱栏绊住,胡乱拽住了个东西,直挺挺扑向前方。 湖水微凉,跌落了两人,扑通一声激起水花。 和硕郡主慌忙站起身:“你这是做什么!” 和珍摇了摇扇子:“诶呀,想必是嬷嬷不小心,要连累柔安姑娘了。” 和硕焦急呼喊:“来人!快来人!” 太后远远察觉到湖心亭有异响,定睛一看,有人落水,指挥几个宫女:“快些过去看看!” 和珍郡主站在亭中,见江柔安落水,扑到栏杆前装出样子:“江姑娘,你瞧瞧,怎得如此不小心呀。” 太后心里立即明白过来,呵斥:“和珍,你也太不懂事了些。” 和珍受太后呵责,立刻为自己辩解道:“姑母怪我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嬷嬷为何被东西绊倒了,只是不小心带了柔安姑娘而已。那也是她自己没有站稳。真是错怪侄女儿了。” 太后怒道:“闭嘴!你瞧瞧你这妒妇模样,哪里还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真是把你娇生惯养给养坏了。” 和珍郡主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好在夏日湖水不深,几个会水的宫女揽着江柔安起来。 人倒是没事,只不过衣裳湿淋淋的黏在身上,发丝落下水来。 拿来巾帕,太后急忙问:“柔安,你怎么样?哪里觉得疼?” 江柔安摇了摇头。她看了一眼人群之中,身边站着的和珍郡主。 她明明与和珍无冤无仇。 倒下湖水时,她清晰的感知到,衣裳带子被死死攥住,是那个嬷嬷扑她入水的。 奴才都是主子的狗。那老嬷嬷没有领会主人的意图,是不会擅自动手的。 江柔安深深看了和珍一眼。 和珍郡主想让她当着这些贵女的面儿出丑。 和珍郡主被江柔安的视线看的心里一紧。她面上柔弱可欺,被救上来以后,不应该是哭泣流泪么?怎得还敢直勾勾的盯着她? 和珍郡主强装镇定,把眼神看向一旁。 夏日衣衫轻薄,江柔安穿了月白色的裙子,如今淋湿了水,变得有些透明,黏在身上,勾勒出深深的柔软弧度。 人群围着一圈。江柔安用手挡住胸口,刚想开口自己没事,就看见李邵修一脚踹倒和珍郡主身边那个落水的嬷嬷,蹲下来。 信王一来,江柔安默了片刻。没有开口。 她现在不想说自己没事。 明明有事,是被和珍郡主纵容着下人推进水里的。看见信王,柔安的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委屈。 宽大干燥的衣袍围住她,包裹住她的全身,只露出个脑袋在外面。李邵修将她横抱而起,在一群人诧异的目光中走向亭外。 江柔安没有再开口。她的脸埋在大氅里面。 李邵修沉声:“可受了伤?” 柔安老老实实摇头:“未曾。” 她撇了撇嘴角,清澈的眼底涌上层清浅的泪花,紧咬着唇,小小的脸儿苍白,一缕发丝黏在上面。 江柔安小声道:“世叔。是和珍郡主指使人推我入水的。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推我。” 闻言,李邵修脚步一顿。 和珍郡主看见矜贵的信王亲自将那江柔安抱在怀里,已经是嫉妒的不成样子。却又看见那俊美的男子看向她,视线里掩盖不住的冰凉。 和珍郡主心中一滞,不由得油然而生一股惶恐,她不禁后退了三两步。 — 李邵修淡漠收回目光:“出宫,随我回家。” 回去路上,江柔安非常不好受。她身上的衣裳全湿了,夏天又穿的衣裙单薄,里面那层小衣隐约露出来了一点痕迹。她想伸手遮一遮,却无奈信王殿下坚硬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她想说没什么事,又感到信王收拢的力气越来越紧,在一片热气中,她几乎闷的要喘不过气来了。 “世,世叔。我没什么事。…要不您…” 还是放我下来吧。 后半句还没有说出口,李邵修置若罔闻,突然扬起马鞭,身下的马儿往前飞驰。身下颠簸,柔安吓了一跳,只能徒劳的紧紧抓着眼前男人的胳膊。 她的脸几乎红的能滴出血来,面上又羞又恼,紧紧闭着双眼,胸前的热气却一阵高过一阵,令人无法忽视。 马蹄与青石板路撞击发出声响。 一路难捱,好在很快到了信王府。 江柔安松了口气,刚要下马,却被一双强有力的胳膊横抱而起,她只觉天旋地转,头更加昏沉,略略挣扎:“世叔!您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男人未曾理会她的话语,大步向前。 “传太医来!” “不用太医了。我真的没事,连一点点皮外伤都没有。”江柔安忙道。 王嬷嬷远远瞧见李邵修抱着浑身湿漉漉的江柔安回来,惊讶问:“这是怎么了?今儿不是去宫里给太后娘娘贺寿了么?” “吩咐下人去烧热水。” 王嬷嬷“诶”了一声。 本来应该回江柔安住的侧阁,可李邵修脚步未停,径直到了主殿内室。 这是李邵修的寝室,江柔安除了侍疾那日未曾踏足过。 被放到那张宽大的床榻之上,江柔安闻见一股熟悉好闻的冷淡香味,似乎是世叔身上的味道。 她挣扎了一下:“世叔…还是送我回偏殿吧。” 矜贵的男子并未开口,只皱眉道:“都一样。” 可这毕竟是信王的床榻呀。男女有别。她身上还脏兮兮的,把榻子弄脏了也不好。 第23章 怀抱 捏了捏柔若无骨一段腕子 只见信王面色阴沉,山雨欲来,仿佛她再敢多说一句就又要生气。江柔安选择明哲保身,不再说话。 李邵修把她抱在怀里,一只手扔掉沾湿了一半的大氅,另一只手检查她身上有没有伤口痕迹。 江柔安耳朵尖红红的,不敢看面前男人深邃认真的视线,她别开眼,低着头,身上一阵阵发软。 离的有些近,她往后躲了下。 衣裳黏黏嗒嗒的沾在皮肤,近乎半透明,能露出少女白皙如雪的肌肤。她实在是不好意思,手微微挡在身前。 李邵修抓住她的手腕,声音强势:“别乱动。” 他一寸一寸检查,果然发现了一处伤痕。在她的内手腕处,伤口不长,擦破了皮,隐隐有道鲜红痕迹。 在皓白的腕子上犹如上好玉石裂了痕迹。 李邵修的目光愈发阴沉。 怀里的少女柔若无骨,身子隐隐透着一股淡不可察的柔媚香气。 浑身湿透的某种小动物,颤颤巍巍的,在无助的抖动。 而且是在他怀里。 李邵修右手拢着江柔安的手腕,心思深沉。而她全然一副信任的姿态,由他来摆布。 见李邵修握着自己的手腕,江柔安不安的挣扎了一下:“没事的。想必是皮外伤而已。” 李邵修却迟迟不松开手,他力气好大,柔安觉得她的手腕都要被捏痛了。 想到今日在宫中发生的种种,男人冷声:“宫中不比外头。你心思单纯,不是那些久在宫闱之人的对手。以后离他们远一些。” “多谢世叔提点。我知道了。” 江柔安能够感受到腕子那里信王的手反而愈发用力了。 她试着往外抽了一下,没有抽动。 身上的水珠往下滚落,不仅她自己潮乎乎的,连带着信王身上那件昂贵的黑袍都被弄湿了一点。 气氛微凝,潮湿炙热,两人气息相交。 不知道何时,殿里空无一人,窗外风沉闷,垂下来的流苏轻轻撞击到朱门上。 柔安不安的挣扎了一下,又往回抽了一下胳膊,想用袖子遮住裸.露在外的小臂。 江柔安这才发现,她还在信王殿下怀里。她的背靠在信王宽阔的胸膛前,身子下面是信王硬梆梆的大腿。 信王殿下就那么搂着她,不松手。 江柔安的脸发烫。难为情的咬了咬唇,蹭了一下腿,想从床榻上下来。 身后信王却声音带了三分喑哑:“别乱动。” 男人的气息沉重,炙热,一寸一寸落在她后脖颈处。 帝王恩 第21节 像是警告似的。江柔安缩了缩脖子,战栗一寸寸升起,不敢再动了。 世叔心里一定在想,她实在是太蠢,平白无故都会被人推进水里。 但是这样也不好。身上湿透了,又出了些热汗,江柔安皱眉轻声:“世叔。放我下来吧。小双已经取热水来了,我想先沐浴。” 好一半会儿。 李邵修并没有轻易松开她。甜腻的香气扑面,他拿来药箱,取出纱布与止疼药。 江柔安瞪圆了眼睛,呆呆的看着李邵修为她包扎上手腕的伤口。 她想说不用。这伤细微的不能再小,连血都没有流出来,就算不包扎,第二天也能痊愈。 可李邵修目光漆黑,深邃的翻涌着层她看不懂的情绪。叫她莫名不敢开口。 伤口上了金疮药,微微发痒。那不可忽视的痒似乎长了腿,顺着她的胳膊,肩膀,胸口缓缓流淌,整个人酥麻着。 偏偏李邵修亲自取来干净巾子,拆下玉白簪子,将她湿乎乎的头发散下来,用巾子包裹住,从发尾至头顶,一寸一寸把滴落的水珠擦拭干净。 李邵修离的近极了。那股松寒香味扑面而来,十分具有压迫感,他一低头,高挺的鼻梁就能碰到她的。江柔安红着脖子别开眼。她往后微仰着躲避,被他拽了一下头发。 “勿动。若不擦干净,吹了冷风,会发高热。” “啊…是。” 头发擦干了,信王那双干燥宽大的手捏住她的手,顺着潮湿的小臂擦干净水珠。 两人的手放在一处,更显得她的手掌小的不能再小。 一双柔荑柔若无骨。 李邵修不着痕迹的捏了捏。 江柔安被困在李邵修的桎梏里,不能动弹。她的手真正还被捏了一下。 她身上发软,又潮湿,面红耳赤嗫嚅:“世叔。我想去沐浴,换身衣裳。” 身后的人不动弹。江柔安戳了戳他:“世叔。” 过了许久。 身后那人才道:“恩。去吧。” 仿佛是受了恩赐,江柔安一溜烟儿跳下榻子,迈出门,少女的背影很快消失。 怀里甜腻的少女清香仿佛还在其中。李邵修微微失神。 片刻,他道:“乘鹤,过来。” “更衣,备马。本殿去一趟英国公府。” “是。” — — 英国公听说了宫里的事,看了一眼在啜泣的女儿,恨铁不成钢道:“你说你这孩子,平白无故的,推人家姑娘做什么?” 和珍郡主:“我没有!是她自己掉下去的。” 英国公心中着急,恨恨的叹了声气,“湖心亭平整,四面有朱栏做围,怎么会好端端的掉下去?亭中只有你们姊妹几个,难不成还有别人么?亭外头不少人都看见了。你这孩子当真心狠。” 和珍郡主虽掉眼泪,却心里不服:“那也是开了个玩笑罢了。那个姓江的就不配住在信王府上!她仗着貌美行凶,是她先动手的!她勾引信王!” 英国公闻言,高高扬起巴掌,却迟疑在空中,迟迟未落下去。和珍难以置信道:“父亲,你竟然为了一个外人打我?” “我竟然未曾想到,我的女儿如今被娇惯成如此这般模样。全然不知道礼数二字怎么写。”英国公徒劳无功,“看来信王殿下所言没错。” “你就在阁里禁足三月,不许出来。先在祠堂跪着。” 和珍郡主哭的更凶,看向一旁的英国公夫人。夫人见女儿哭泣心软,立即为女儿求情:“老爷,珍珍又不是没有认错,禁足也未免太严苛了一些。她现在还是个小孩子呢?” 英国公闻言,压抑的脾气暴怒:“还小?都到出嫁的年纪了,还小?都是你惯的。慈母多败儿!以后这性子若是不收敛一些,在夫家闹出麻烦来,有你们好受的!” 他抹了把冷汗:“刚刚信王殿下来府里,说要把和珍直接送到刑司受罚!是我唉声叹气苦苦恪求,他才高抬贵手,给了和珍一个悔过的机会。你若饶了和珍,岂不是在与信王叫板?” 和珍闻言愣在原地,刑司?那是重犯才会被关押的地方。信王殿下,竟然如此心狠? 她霎时间冷汗涔涔,继而如骨软般瘫在地上。 天快擦黑时,英国公府外停了一辆不起眼的小轿,撩帘下来个贵妇模样打扮的妇人。 夫人走到英国公府里祠堂,点上香,双手捧着放在香炉中。 和珍眼肿的像个桃子,看清楚来人后,哭道:“姑母!您快替我替父亲求求情。他偏袒一个外人。竟然狠心让我在祠堂禁足。” 太后拿着手帕擦拭了和珍的眼泪,一如往日慈和的模样。 “和珍,你长大了,不能再如此这般胡闹。” 祠堂光线昏暗,只点了几个灯。 太后压低声音:“还有,不要再牵挂信王。姑母会好好的替你找个世家公子。” “信王命格不好。我们家的女子,断然不能嫁与他。” “姑母,我不相信命格那些东西…” 太后立即打断和珍的话:“你不相信?你算个什么东西?你翅膀硬了,姑母的话都不听?京里所有人都信,他克父克母克子,天煞孤星的命格,凭什么你不相信?” 和珍仰着头看向姑母,猛然发现,姑母慈和的脸被阴影笼罩,看不清楚表情,她莫名心里悚然一惊。 太后继而低声:“还有。你长大了,若是有不喜欢的人,断然不可像昨日那样冲动鲁莽。你不能大张旗鼓的罚,你要不动声色,悄无声息,做的事情不被第二个人知晓。珍珍,你可明白?人活在世上,会有好多双眼睛在身后盯着。切记,谨言慎行。” 和珍郡主心头压抑,看着姑母莫测的神情,呆呆的点了点头。 “好珍珍。你就先在家里呆着,哪里都不要去。哀家是你们的亲姑母,哪里会偏袒外人呢?只不过以大局为重罢了。” 太后起身:“姑母不会让你委屈太久。” 寿安宫,安神香的气息缭绕在整个宫殿。太后对着铜镜呢喃:“哀家还以为李邵修铁石心肠,未曾想竟然对一个小小的孤女动了心。” “动心好呀,心悦之人,便是软肋。”太后大笑:“有了软肋,还怕拿捏不了这个李邵修么。” 第24章 高热 同榻 信王府上。 李邵修看着淡淡深深云前,一轮清冷的圆月。 他负手站在玉阶前,宽大的衣袍被风拂起。 半响,李邵修开口问:“谷太宰,世上可有佛法?” 谷太宰愕然。李邵修从来不信此种谬言,怎得如今煞有介事的问起来这些了? “有或者没有,自在人心。若是相信,便有,若不信,便没有。” 谷太宰摸了摸胡须:“世间人求神问道,也不过是求自己的宽慰之心而已。” 李邵修负手而立,天边清亮的月光为他的眉眼拢上层朦胧颜色。 “那些命中带煞之言论,可信么?” 谷太宰摇头:“老夫历经两朝,只是听闻,未多见过。夜半前席,从未见过鬼神一类。只怕是命中带煞之类言论,也是谣传。” 谣传么?那他呢。 三岁生辰那天开始,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梦魇之中,都是父皇俯身而下的凉薄眼神,和母亲瘫软靠在门框前,怀里搂着胞弟的尸体,指责他:“我叫你离他远一些,你为何不听?这下好了,你的亲弟弟被你克死!你还不滚出去!” 殿外下着瓢泼大雨,一瞬间炸雷声音响起,闪光如白昼,乌云密布的天空被撕裂。 他当时不过七岁,生辰这日,兴高采烈的到了母亲的寝宫,想着与母亲一同吃顿饭而已。 钦天监派来的神婆子戴着青面獠牙,围着燃燃升起的篝火,密集的雨水打在他的脸上。 雨水如刀割一般,幼年的李邵修睁不开眼睛。 可也比不上他心如刀绞般的疼痛。因为是他把胞弟克死的。在他生辰这天。 李邵修永远忘不了那个雨天。 神婆手拿铃铛,带着尖仞的鞭子打在他的身上,鲜血淋漓。 他也忘不了父皇的话。 “这孩子命里的煞气太重,就应该好好洗一洗。只怕他这命数,会孤寂度过一生。” 母亲因胞弟去世而难过,伏在地上痛哭。 看着这一幕,他徒劳的张了张嘴,分不清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谷太宰看着面前的男子,怕是信王殿下又在回忆那些前尘往事。太宰叹声:“殿下不必太过忧虑。信则有,不信则无。大多时候只是心病而已。” “幼年夭折的九皇子…”谷太宰叹息:“与殿下毫无关系。后来太医又查明,是九皇子不小心溺水而亡的,九皇子不足月出生,天资孱弱。殿下不用过分苛责自己。何况这么多年过去,那已经成了旧事了。” “而且,若是殿下命中有煞言论一言属实,那老夫和周公子,季夫子还能好端端的活到今日吗?老夫这几日觉得身体愈发强壮了,还是托了信王殿下您的福气。” 李邵修默然。 他也不想选择相信那些言论。可是年幼时,那一段梦魇,无时无刻都不在提醒他。 想到柔安,李邵修又片刻失神。 脑海之中有邪魔叫嚣,尖面獠牙膨胀着,刺向他的胸口。他只能暂时压抑了心头的神思。 — 闺房中,郎月高照。柔软的月光洒在窗边,被分割成一片片菱形。 房里燃烧着轻薄的檀烟。 江柔安哆嗦着,缓缓褪下湿答答的衣裙,周身沉浸在热水里。 温热的水流拂过冰凉的身体,江柔安觉得暖和过来了,全身酥麻,舒服的靠着软枕。 王嬷嬷在桶里填了一瓢热水。 她絮絮叨叨:“姑娘回来后,湿答答的浑身淋着水,老奴还以为怎么了呢,吓了一跳。好在姑娘没事。” 帝王恩 第22节 江柔安摇了摇头:“嬷嬷无须为我担心。我只不过是不小心跌落水中的。” 王嬷嬷皱眉:“和珍郡主也真是,下手没个轻重的。失了大家女子该有的姿态。” 心里有几分猜测,江柔安问:“嬷嬷,和珍郡主是因为信王殿下,才害我的,是么?” 王嬷嬷的手顿了一顿,难为情点头:“恐怕是的。信王殿下年轻,又生的俊美无俦,这京里的适龄女子,十有八九都有颗痴心撂在信王府里。可惜啊…” “可惜什么?” “她们只敢在心里头想,却不敢说出来。倘若说出来了,家里的父母双亲也不会同意的。” 听见王嬷嬷只这样说,柔安不解追问:“为什么呀?” 王嬷嬷笑:“姑娘久在闺中,可能未曾听闻。信王殿下年幼时,钦天监算过。他是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冷煞命格,一辈子呀,克亲。” 说着,王嬷嬷的眼睛湿润了,陷入遐想:“本来呢,是没有人相信的。后来,贴身照顾幼年信王的小太监不知怎么就暴毙了,还有信王殿下那个亲生弟弟,那孩子真是可怜,不到三岁,就溺水而亡…” “于是先帝相信了钦天监说的话。他把年幼的七皇子绑在柱子上,让神婆烧火以驱赶冤孽煞气,足足三天三夜啊,不吃不喝,滴水未沾。那会儿的信王年幼体弱,从柱子上解下来,只留最后一口气儿。” “最是无情帝王家。先帝信了那煞气之言,把他一个人送到宫外头的府里养着。这一养便是六七年之久。先帝的心好狠,明明是自己的亲生孩子,却一次也未曾看望过…”王嬷嬷说到伤心处,不免红了眼眶。 江柔安面前浮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每日站在门前,痴痴的向皇宫的方向张望。这身影逐渐与信王的身影重合。 怪不得前几日,世叔独自坐在殿中,寂寞掩朱门,月光凄清萧寒,落在他身上。 江柔安听着,心里酸涩无比。 王嬷嬷从记忆里抽回,声音愁苦,问她:“柔安,你信这些么?京里的人,一个一个的,表面上夸赞着信王殿下在沙场征战的英武神姿,可背地里,没有一个不背后议论,将信王殿下的命格当做谈资的。他们也断然不敢把自家养的女儿嫁到信王府里来。他们甚至觉得,和信王走的近,也会被这命格所影响…” 江柔安摇了摇头,她双手搁在桶沿边,拄着下巴,温柔的声音带着丝坚定:“嬷嬷。我不信这些。” “我是被阿公捡来的孩子。可如今阿公老了,我不能再留在将军府里,给阿公添麻烦。世叔愿意收留我一个孤女,柔安心中已经万分感激。”江柔安道:“我不相信命,更何况这些带煞的无稽之谈。世叔是将军,是夏朝的英雄,柔安只知道,若无世叔,疆城失守,再往里便是南关,秦地,淮河一带,那上京也便保不住了。若无信王,也便没有了大夏。” 王嬷嬷惊讶于江柔安的这番说辞。失神许久,她微微红着眼,连声感慨:“好孩子,好孩子。这几日,殿下兴致不高,怕是又想起那些陈年旧事了。柔安姑娘,殿下若来了,你替老奴多劝他几句。你说的话,殿下能听进去。” 江柔安点头如捣蒜:“嬷嬷,你放心。柔安知晓。” 她看着手腕上的白纱,里面缠着的伤口微微发痒。 幼年时候阿公外出带兵,不方便带着她一个女孩儿,便把她留在将军府里。那真是一段难捱的日子,她被江慎推倒在地上,锋利的石子硌破了她柔嫩的手掌心。 那会儿有人给她包扎伤口吗?并没有。看她流出鲜血,他们还会围着她大笑,说她是一个低贱的野种,只配在将军府的狗洞里讨生活。 可是伤口好疼,长长的一道口子流着血,小双哭哭啼啼的去求药,又被大奶奶王香云打骂一顿,赶出来。 年幼的她记得,有一次,有人为她解围过。那是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身着白衣,玉冠束面,脸上带着平易柔和的微笑。他给她包扎了伤口,摸了摸她的脑袋,给了她一块奶味儿的皮子糖。 奶味的糖清香,她舍不得吃,偷偷藏起来,藏了许久。 江柔安的眼底发涩,后来她长大了,江慎江城倒不那么明摆着欺负她,可那种无时无刻都在她身上的觊觎视线让她觉得恶心。 她已经不能在将军府呆下去了。名不正言不顺。 好在世叔愿意收留。 江柔安把脸埋在被子里,眼眶发热,她又想哭了。除阿公之外,世叔是第一个为她包扎伤口,第一个选择偏袒她的人。 可是世叔,明明也很委屈。 他们很像。 他是有家却回不了,她是根本无家可归。 她不知道她的家,她的亲生父母在何处。但是总会在清亮皎洁的月光下思念家乡。或许,在遥远的天边,有个慈祥的妇人,也在同一时间思念她。 江柔安不想睡了。她蹑手蹑脚爬起来,坐在床榻上,拿出一沓叠的整整齐齐的宣纸,手指灵巧的在纸上按压出痕迹,一只心事鸟便活灵活现的诞生了。 江柔安叠了很多只。她想着,若是第二日能看见李邵修,她便把这鸟儿全都给他送过去。世叔的心事也便能飞走。 小双提着八宝灯笼从廊前经过,见侧阁还亮着灯,不仅诧异:“姑娘,您怎么还没睡呢?” 她撩开帘子,内室里点着一盏昏暗的灯。小双把火苗弄亮了些,抬眼看见江柔安趴在床上,面颊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榻子上摆了不少纸鸟。 小双急了:“姑娘,姑娘,您怎么了?醒一醒。” 她伸出手探在江柔安额前,一片滚烫。 “王嬷嬷,姑娘起了高热。您看要是方便的话,差人去外面请个郎中来?”小双急的快哭出来,王嬷嬷心道不好,一定是落水所致的缘由。她披上衣服,叫了个腿脚快的小厮。 迎面遇上信王。 李邵修闻言,皱眉叫住那小厮:“直接去宫里请太医来。就说是我生病了。” 小厮垂头道:“是。” 高大的身影挤进床榻,显的小小的一间屋子都逼仄起来。 江柔安觉得冷,又觉得热。迷糊中,她似乎身处襁褓之中,面前的妇人面色娇美,唇角含笑的伸手逗着她:“柔儿,小柔……” 漫天的火光中,有人闯进门来,大喊:“这孩子不能留!” 光亮消失不见,周围一片黑暗。一会儿出现了个光点,光点逐渐扩大,是阿公。他面容慈祥,牵着她的手在庭院里放风筝。风筝高高的飞起,飞过院前,飞过秋千,飞到了旷阔无垠的湛蓝天边。 呼啦啦来了一群小孩围住她。“他是我的亲阿公。不是你的,凭什么和你一起放风筝?滚开!” “对,让她走开!她是一个没有娘的孩子…” 江柔安啜泣着摇头,泪顺着她紧闭的眼滑落,沾湿睫毛。 她察觉到,两只强壮的胳膊揽住她,继而是宽厚的胸膛。江柔安把脸贴在里面,她感到心安,贴着胸膛呜呜的哭了。 那人温热的大掌抚摸她的脑袋:“柔安,醒一醒。叫太医给你看看。” 江柔安不睁开眼,牟足了力气往那宽厚温暖的胸膛里钻。 太医好不容易把完脉,麻利开了几张药方。“江姑娘是落水后又吹风,受凉了,有些高热,按时喝药便能好。现在可以煮一些蜜水梨汤来,叫她喝了,排排汗。” 王嬷嬷起身送客:“好。多谢李太医,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您。” “无事无事。”李太医收拾药箱,视线老老实实的从榻上收回。 出门后,李太医问:“里面住着的,可是信王殿下的意中人?我瞧着信王如此上心。还从未见过殿下如此这般模样。” 王嬷嬷一怔,摇了摇头,避而不答:“李太医,马车已经在外头掌上了。在等您。” 李太医点头,也没有再多问:“多谢。” 江柔安脑袋发懵,像有几十个小火炉子在烘烤。有人想要喂她喝东西。是药么?苦死了。她摇头,紧紧闭着嘴巴。 李邵修圈着怀里的姑娘,勺子送过去,可她就是不张嘴。他一只手掐着她的下巴,一只手又重新挖了一勺热梨汤。 下巴被掐着,她重要张开了嘴巴,可能品尝到甜腻的滋味儿,她不再乱动挣扎。一口一口的把热汤咽下去。 温热的梨汤顺着下巴滑落,脖颈,沾湿了衣襟。 江柔安衣衫不整。 李邵修紧皱着眉,给她整理了衣裳,被子掩盖到胸前。一整碗梨汤喝完了,她老老实实的靠在他的怀里,像个懂事听话的小玩偶。 忽略某种愈发强烈的心思,李邵修的手掌贴在江柔安额前。温度终于稍稍降下来了。 隐忍压抑的视线收回,他起身要离开。 怀里的姑娘却警觉,两条细细的胳膊紧紧缠着他,柔软的胸口.紧贴着他的胳膊不叫他走。 意识迷糊又清醒,江柔安用尽力气睁开眼睛,看着面前不足距离三寸的男人。她说:“世叔,我不相信那些荒谬的言论。” “您不用过于牵挂。那些言论都是用来骗傻子的,谁相信谁就是傻子。” 李邵修没有动作。 江柔安缩在他的怀里,脑袋胡乱蹭着,不仅如此,还用胳膊勾住他的脖子撒娇:“世叔。您应该多笑一笑,您笑起来那么好看,总是苦着一张脸做什么,和苦瓜似的。” 她发烧起来倒可爱,脸颊红彤彤的,软糯粘人。 他真是有些不想松开。 李邵修默了片刻,无奈叹息半声,便要抽开她的手。 江柔安没有安全感,又小声哭了,晶莹的泪花簇簇滚落下来,温热的温度染湿了他的胸口。“世叔,我不要你走。不要你走。” 少女微张的唇瓣干燥,若有似无的划过他的脖颈:“你不许走。” 李邵修恍然,掐着她的腰质问她:“知道我是谁么?” “知道…”江柔安像说梦话一样,声音轻柔,断断续续,“世叔…您是世叔…” 突然想起来什么东西,她皱皱巴巴着小脸儿,吸了吸鼻子:“你有没有罚和珍郡主?” “罚了。禁足三月,跪祠堂。” 听见男子沉稳的声音,江柔安高兴了,烧的红扑扑的脸往他身前钻:“罚的好!呜呜。叫她欺负我。我明明,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 看面前这样的情景,王嬷嬷心下了然,向一旁等着吩咐差事的红掌绿瓶使了个眼色,三人缓缓退出内室。 小双担忧:“姑娘没什么事了罢?” 王嬷嬷摇头:“没事。殿下在里面照顾呢。喝了药,很快便能好了。” 半扇门合上,夜华如水,夜晚寂静而漫长。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本文下章入v(周三零点更新) v后更新稳定。 本书不到一杯奶茶钱~ 求支持正版,作者码字艰辛不易tat,v章随机掉落红包 开了窍的老男人会很可怕的喲~ 伪兄妹现言预收《强势臣服》敲碗求收藏 公司项目出了问题,姜明雪忙的焦头烂额,为了避免全公司上下整一个月力气白费,明雪敲开了京市最大股东陆总的办公室门。 看着面前的成熟男人,姜明雪惊住,很快强装镇定,有礼貌道明来意。 陆淮砚慢条斯理解开了袖口,深不见底的双眸牢牢盯着她,犹如盯着不慎落入网中的猎物。 “怎么不叫我哥哥了?” “姜小姐。求人,得拿出你的态度出来吧?” 姜明雪没想到会是他。她强压下心头的颤意,垂下眼帘,心虚的躲避着侵略感十足的视线。 帝王恩 第23节 —— 全京市的人都知道,陆家那位爷曾经被一个女人抛下过。他们眼巴巴的想看那阎王爷会怎么报复,谁也想不到,后来真人采访中,姜明雪不慎扭伤了脚喊疼,陆淮砚跪着捧着小姑娘的脚心疼的不行。 ——自你走后,我心里一片荒芜。心想了了此生。 ——明雪,能不能回到我身边,如果拒绝,不要怪我不择手段。 【伪兄妹/男女主无血缘关系/女主被男主家族收养】 【校园都市交织/成年后产生感情/男主先动心】 【1v1双处】 【爱恨交织强取豪夺】 【嘻嘻o3o求宝贝们收藏】 专栏古言甜文《枕娇色》 勾引人的漂亮温柔绿茶x端方如玉的深沉太子 太子先动心,破了禁忌后,一发不可收拾 第25章 吃掉 别… 廊前寂静, 垂帘半拢。绣着片片梨花的花帘在熹微的晨光中随着微风轻晃。 内阁红烛燃半,矮几桌上摆着的绣奁放在了桌角, 一个不稳, 掉在地上。 江柔安睁开双眼。她被掉落的声音惊醒,迷朦看着眼前。 是拔步床的内帘。原来是白色的,她觉得浅颜色容易脏, 所以换成了深黛色。 屋里的光线昏昏沉沉。什么时辰了?小双, 绿瓶她们怎么不进来叫呢。 脑袋里也是昏昏沉沉的,江柔安半眨了眨眼, 好不容易把倦怠的眼皮撑起来。 她试着坐起来, 正纳闷着,昨儿个发生的事…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可是腿脚一软,胳膊使不上劲儿。 江柔安诧异的睁大了眼睛,她的胸口.前,横亘着一条胳膊。 强势牢固的把她锁在怀里。 因为是背对着床榻外面,她看不清楚身后的人,身上一寸寸起了战栗。 昨夜… 她似乎是起了高热,哭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撒娇不让他走。 江柔安呆住了,忘记了思考, 脑子一片空白。破碎的记忆纷纷涌上脑海,那人给她喂药,她还紧紧闭着嘴巴不吃, 最后是怎么喝下去的呢… 江柔安小幅度的动了一下, 试图把横亘在自己胸口下的胳膊拿走。 胳膊巍然不动。 她缩着身体, 脑袋下面硬梆梆的, 枕着那人的另一条胳膊。 滚烫的气息带着松寒清冷香味, 有规律的洒向她的脖颈后侧。 江柔安欲哭无泪。 是世叔… 她与世叔同榻而眠。这,这怎么能行呢。 可她要怎么开口把世叔叫起来? 身后的男子似有响动,柔安紧紧闭上眼睛。 她敏锐的察觉到,身后那人醒了,非但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反而胸膛更贴紧了她的脊背。 柔安紧紧闭着眼,装睡。 颈侧传来一阵清晰的湿濡感,似乎是什么湿乎乎的东西在贴着她。江柔安不由自主的往里面缩,可腰上桎梏她的大掌偏不让她离开。 耳朵尖儿一疼,江柔安猛然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世叔…在咬她。用嘴巴。 江柔安快哭出来了,她迫不得已的睁开眼睛,战战兢兢的伸手推了身后的人几下,声音也染了哭腔:“世,世叔。” 耳朵尖儿的力气更大。她还不如不开口。 李邵修察觉她睡醒,嗯了一声。 娇软的人儿蜷缩在自己的怀里,双肩轻颤,在外面的皮肤成了粉红色。 软弱可欺。 李邵修目光沉沉,停下已经不可控制的动作,探手在怀里人儿的脑袋前摸了摸。 还好,温度已经降下来了。 他的视线往下,是纤细易折的颈子,漂亮的锁骨,缠绕着一根细细的红带子。 他这个视角,能看见很多。 怀里人儿轻轻发抖,绣着鸳鸯样式儿的衣裳里面的盈满包裹住,皑皑白雪落下的一点嫣红梅花花瓣也在抖着。 李邵修决定为自己讨要一些好处。 “昨夜你发高热,一半宿未睡着,闹个不停,连药也不喝。我照顾了你许久。” 江柔安跟个鹌鹑似的把脸埋在枕头里,她丢人的抬不起脑袋来。 “你瞧瞧,这衣裳都被你弄脏了。这可是藏山那边的狐皮,一件可掷千金。” “世叔…我,我不是故意的。”他所言无异,江柔安头埋的更深,羞与愧交织一齐涌上心头,就差钻到拔步床下面去了。 颈子后微痛酥麻湿濡,她不敢回过头。 只觉得后面有什么东西硌着,十分不舒服。 过了好一会儿,身后那人终于从榻上起身。 江柔安如释重负。 小双绿瓶鱼贯而入,捧着托盘,上面放置银双耳盆,口炉。 江柔安脸埋在柔软的被子里面,好一会儿才羞的通红的起来,她穿上鞋袜,脚却一软,差点没有跪在地上。 小双忙扶住她:“姑娘,这是怎么了?还在发高热么?” 搀扶着江柔安坐到梳妆镜前。柔安看着镜中的自己。 双瞳剪水三分柔色,颊边透着含春粉红。一股欲说还休的姿态。 小双为江柔安梳上发髻,却瞧见姑娘如雪的颈子后侧,有一片不大不小的红色痕迹。 小双丝毫不知情:“呀,姑娘,这处是怎么了?” 江柔安连忙摸了摸脖子遮掩,立即道:“是蚊子咬的。昨天蚊子咬的。” 小双未起疑心:“最近蚊虫多,看来房里点的香药不管用了,得去药阁里再取一点。” 她自顾自的将发髻梳理顺滑:“信王殿下不久前才走的。他对姑娘真真儿是好,苦苦照顾了姑娘半夜多呢!一直端茶倒水,我们说来近前伺候,信王殿下还不允呢,现在姑娘好了,昨天晚上可吓坏我了。” “殿下说,姑娘身子劳累,就不用去殿里再请安了。” 江柔安只觉得脖子后侧又酥麻起来。 她点了点头:“知道了。” — 军营中,一个三大五粗的汉子道:“今儿是怎么了?信王发了什么善心?” 旁边那个搭话:“是啊。以前都先来那么个五十圈,今儿竟然只让咱们兄弟跑了十圈。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信王殿下许久没有这样仁慈了!今天早上我看见他站在那高台玉阶上,眉头也展开了,神清气爽的。” “可不是。” “先别说了,咱们兄弟几个好好练一练,争取十日后的秋猎上搏个好彩头!” 秋猎是大夏惯例。在那天,无论官族中身份高低贵贱,都可参与。纵马于青山之上,拉满箭弓,满山都是肥硕猎物。 谁在秋猎中搏得的彩头高,谁就能摘得头彩,有个好赏赐。 军营中上上下下官兵都摩拳擦掌起来。 大帐里,周时俯身看着面前的沙盘,模拟着两军交战情景。 他弄了半响,也没个头绪,干脆放手不弄了,大赖赖坐在窗前。 转头看一旁的李邵修,一手拿着本兵书,一手捏着白玉茶杯,茶香袅袅环绕,笼罩住男人的眉眼。 周时皱了皱眉。他怎么觉得这只老狐狸今天格外不一样呢? “今儿个晨起,属你来的最晚。老实说,为什么?什么妖孽能把冰凉的信王殿下勾的起床迟了呢?” 李邵修只淡淡道:“家里养了只小猫儿,昨晚上认生,闹得有点厉害。” “猫儿?” 周时想笑:“你把谁当傻子啊,就你会养猫儿?你不嫌麻烦把那猫儿脖子拧下来就不错了。” “那我问你,那猫儿什么颜色的?” “通体雪白,掌心是粉色的。”李邵修回答的一板一眼。 “不是吧?你来真的啊?不在府里养女人,你养个破猫儿,还通体雪白…”周时仰头哈哈大笑。 忽然察觉到一道冷薄目光,周时便不笑了:“随你的便,老古板。等什么时候那猫儿化成猫妖,勾了你的魂吸了你的血我再看热闹。” “过几日秋猎,你准备的怎么样?” “就那样。” 帝王恩 第24节 周时摇头,这位爷连着好几年了,秋猎根本没有参加过。恐怕是因为好些年前那档子事。 “都过去多少年了,你也别总是想着那些前尘旧事。该往前看就往前看。”周时劝他,“日子总要往前过。” “荣家最近愈发不知收敛了。听说荣威在京里仗势欺人,前不久福香楼有个身家清白的卖酒女去敲登闻鼓,告御状,谁知皇帝三言两语便打发了。” 话音刚落,帐帘撩起,进来一人,身着虎皮甲,身形粗犷,手持圆刀,此人便是荣威将军。 荣威打眼一瞧,看见信王,哼了半声,未行礼,直直把倒一扔,坐在桌前猛灌了杯酒。 李邵修面色平淡。 旁边的小将拍着马屁:“荣将军威武,定能在秋猎中摘得头彩。” 荣威哈哈大笑:“前不久进宫,与陛下同桌用饭,皇帝陛下也是此言。” “不像有的人,连秋猎都不参与。本将军瞧着,怕是不敢吧。”说完,把酒碗扣在桌上,抹了把嘴。 小将看见一旁的信王殿下,当即不接话了,缩着脖子保命。 这时,谷太宰进来。 谷太宰年事已高,双鬓泛白,淡青的衫子透出文人雅士风骨。他是这些将军们的师傅,如今少上战场,只做军师。荣威见谷太宰进来,不说话了,起身行礼:“师傅近来身体如何?” 谷太宰不辨神色,没有回他的礼。 他道:“《公羊论》曾言,战国时,皇帝的妻弟比弩,行事不稳,仗势欺人,见自己身份高,便偏踩旁人几脚。后来,这比弩的下场,你可知道是什么?” 荣威悻悻道:“众臣讨伐,入狱后被流放瘴地。” 他不解,谷太宰为何会提到《公羊论》,问他这个问题。后来反应过来,心里冷哼。师傅指桑骂槐说他自己忘记了身份,那也是自己有这层关系的缘由。只怕旁的人,即便想和皇家扯上关系也难。 荣威冷笑:“师傅,恐怕您是听了什么不该听的风言风语了吧?” “害,那福香楼里的卖酒女去敲登闻鼓,着实是辱煞我了。我真的没碰她,是那贱妇找了个话头来污蔑我!” 谷太宰摇头:“公道自在人心。” 荣威将军这几日威风凛凛,在京中只差仰着脑袋走。 宫中,朱门森严。一道宫墙高大,将日暮割接成阴阳两道,乌金西坠。 太后听闻宫外荣威行径,立即将荣妃找了过来。 太后坐于高位,冷眼看着地上伏着的女子:“你便起来,哀家叫你过来,没有什么旁的事。只是你那哥哥,行事过于不稳妥。” 荣妃身着素衣,抹了抹哭花了的眼睛,姿态娇娇柔柔:“都是臣妾的错。还请母亲不要迁怒与臣妾的哥哥身上。您怎么罚臣妾都可以。” 太后厉声:“闭嘴。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你这模样,在皇帝面前装一装也就罢了,摆到哀家面前哭,做给谁看?皇帝不在殿里,你我也心知肚明。” 荣妃闻言,低着头咬着牙,抬起头很是可怜:“太后娘娘,您是在说什么?” 太后心中厌烦,她久久身处宫闱之中,早就把人心看透了。荣妃这样子,完全让她失去了与荣妃交谈的兴致。她只道:“哀家不管你肚子里有什么花花肠子,只要记住,这天下,还是哀家说了算。你把你那花花肠好好收一收。” 荣妃的指甲深深陷入手心。她说:“是。臣妾知道了。臣妾一定要好好侍奉陛下,好好为后宫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说到这里,太后眯了眯眼睛打量荣妃,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册子:“皇帝已经连着去了你宫里六天有余。今天,你告诉皇帝,你身体不适,让他去皇后宫里。” 荣妃心@泡@沫里不高兴,却又不敢表现出来,点了点头:“是,臣妾知道了。” 凤栖殿安静,黑暗中,殿前点了一盏昏灯。皇后垂手站在室内等着吩咐。 言帝舒舒服服的靠在榻子上,左手拿着一串黑檀木珠子打数,右手拿着青瓷茶杯吹了吹,却没有喝。 宫殿昏黑,靠窗的炕几上面摆着枯色的矮桌,上面摆了一盆要开不开的冬青花。 打量了这屋内单调简朴的陈设,言帝摇了摇头,不快道:“你进宫也三年了,这宫殿里还是这模样。”叫人看了心里生厌。 皇后回答:“太后娘娘嘱托过臣妾,凤栖殿里的装饰不宜太过繁琐。” 言帝看着昏暗灯光下寡淡的人影,愈发不快起来,这凤栖殿又黑又空,纸包着的玻璃窗角裂了一角,似乎呼呼的漏着风,哪里有荣妃宫殿里又香又暖和的好。 言帝纳闷:“同为朕的妃嫔,怎么你就不能学一学荣妃呢?穿的跟个老太婆子似的。” 每每说这些话,皇后只会垂着脖子听训,当真是无趣极了。 屋外一个小太监咚咚咚跑进来,言帝不虞:“跑什么?” “回陛下的话,是荣妃,荣妃…” 言帝焦急道:“荣妃怎么了?” “荣妃娘娘她突发高热,只怕是情况危急,还请陛下快些去看看!” 言帝立即出门,撩开帘子那一瞬间,他似乎心里有点觉得过意不去,咳嗽了声,对皇后说:“你且自便吧。荣妃抱恙,朕得去看看。” 言帝走后,皇后莫名松了口气,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色发呆。 — 信王府。 江柔安心烦意乱,绣好的帕子线全都缠到了一起。她把帕子拆开,又重新缠上。 小双看了眼窗外:“姑娘,时候到了。您不去殿里给信王殿下请安么?” 真是奇怪,姑娘以前都十分牵挂着请安这回事儿,就算天上下刀子也得按时按点儿的去请安。寅时请早上的安礼,戌时请晚上的安礼。眼看着戌时都到了,姑娘还绣着帕子未动,小双不禁出声提醒几句。 小双又道:“殿下昨夜里照顾姑娘许久,可能累着了。姑娘,您端着这蛊银耳莲子羹去吧,也为殿下解解乏。” 想到昨夜里世叔无微不至的“照顾”,江柔安脸上发热,她扔了手里的帕子,站起身,喃喃自语:“世叔是不是没有回来呀?现在去请安… 小双笑着:“姑娘今儿怎么了?信王殿下早早就回来了,正在殿里等您呢。” “噢,我知道了。” 江柔安双手捧着木盘,远远瞧见窗前的那抹黑色的高大剪影。她心里莫名的纠结,这汤要不要送进去。 她将信王殿下视为尊敬的长辈。 可是信王殿下又对她做出那种奇怪的举动。 柔安捧着茶水,在殿外咬唇纠结了片刻。 王嬷嬷迎面从殿里出来,看着江柔安喜上眉梢:“姑娘来了?快进去罢,殿下在里面等着您呢。” “是。” 柔安走进殿里,关上门。她低着头,只闷着声音:“世,世叔。我来给您请安,还有这蛊汤,请,请您喝了。” 李邵修放下手中的书,黑沉沉的双眸看着她。 “放下吧。” “是。” 老老实实的把汤放下,柔安心里惴惴,她想着找个由头悄悄溜走,却听见李邵修道:“今日可还头疼?” 江柔安摇了摇头:“不疼了。我全都好了。” “手腕上的伤好了?过来,我瞧瞧。” 江柔安犹豫片刻,慢吞吞走到李邵修身前,伸手让他去瞧:“好了。完全好了。” 昏黄灯下,她的皮肤愈发显得白,新愈合的伤口成了浅粉色。 纤细柔软的手掌软乎乎的,十分信任的任他捏着,仿佛丝毫不担心他会做出什么举动。 例如昨夜… 他心口发胀微疼。那些远远不够…如同隔靴搔痒。 “江柔安。” 如高山积雪缓缓消融的清冷声音响起,他叫她的名字。 “是。”柔安条件反射一般回答。 江柔安的手腕被信王握住,她能感受到粗粝指腹带着的薄茧缓缓摩擦过她新愈合的伤口。 胸腔发麻,酥酥的让柔安觉得眼晕。 那道深邃的视线,仿佛编织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大网,令她分辨不出方向,失去思考能力。 只会徒劳的呆在网中。 李邵修未开口,盯着面前的人。心底滋生的邪魔念头再昨晚彻底生出来,昨天只是发了个芽儿,今日那萌芽便有破土而生的冲动。缠绕枝桠疯长,掩盖了一些难以明言的恶劣心思。 他暂且压抑住。 她的眼睛湿漉漉的,朦胧娇媚,只与他对视了一眼便很快低下了头。 美人的脖颈纤细易折。 为什么信王只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却不开口说话? 由炙热目光编织成无形的网,牢牢将她绑住。江柔安蓦的小腿酥麻发软,脚下那张昂贵可恶的地毯绊住她的脚。 李邵修伸出胳膊揽住她。 柔软的饱满紧紧贴在他的胸膛处。 颤颤巍巍的,好像要跳出来一样。她红着脸,推了几下:“世叔…” 这样陌生的信王殿下。江柔安觉得有什么东西悄悄变了,她无暇去细细深思,又听他问:“可以吗?柔安。” 什么可以吗?她听不懂。 信王殿下很少叫她的名字。他会手把手的教她骑马,射箭,写字,十分有耐心,对她也很好。 粗粝的指腹擦过她柔软的双唇。 江柔安怯怯仰起头,对上面前人幽邃沉默的视线。 “你愿意么?” 她很迟钝,根本不懂得其中的意思。江柔安簇着眉,眼底湿润,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只是又乖又蔫的低着头,视线不安的看着别处。 所以,愿意什么呢…世叔为什么要这样看着她。 无声的沉默等同于默认与放纵。 她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人压下来,唇角被冰凉的东西贴着,她浑身发软。 松寒气息一改往日的冰凉,反而炙热而强势。低头轻轻的贴了一下,动作中含着珍视,像是在对待一个举世无双的宝贝,平和温柔。 这样的话… 帝王恩 第25节 她心里刚刚松了半口气。 继而她的下巴被牢牢掐住,仿佛两军交战,对方攻城夺地,强势直入,霸道的夺取了她所有的全部,包括本来就稀薄的空气。腿软了三分,实在失了力气,她觉得自己的大脑都要被吮走了。 —— 平日里隐忍渴望的东西,一旦沾染到丝毫甜头,犹如开闸,一发不可收拾。 炙热,湿濡,纠缠。 近乎蛮横的侵占,毫不留情的抢夺了一切。 似乎是压抑许久的念头找到裂缝,不再隐忍。 强者会占有,而弱者只能承受。 她完全没有力气,身体软伏在信王殿下身前,被掐住腰,堪堪仰着脖子,脖颈柔软的划出一道弧度。 “呜…” 她没了氧气,头脑更加昏昏沉沉,终于被松开。 求生的本能让江柔安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柔软的菟丝花甚至失去了攀附虬枝的能力。 信王搂着她,摩挲着掌中触感。 他替她擦了擦潮湿的唇角,声音温和如水:“柔安,你得多加锻炼了,身子这样弱,怎么能行?” 她的唇不知道怎么了,微微肿着,鲜艳娇软。 江柔安别过头,她不好意思极了,垂着脑袋怎么都不说话。 原来信王问她愿不愿意,是这个意思。 可她根本没有时间来回答这个问题。 她不明白。 柔安的身旁没有母亲,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些,她记得,府上有掌事丫鬟出嫁之前,那娘亲嬷嬷和丫鬟说了许久的话。 柔安在旁边免不了听了几句话,那老嬷嬷说,嫁到夫婿家要学着忍耐,学着如何与婆婆相处。但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与夫婿之间的男女之情… 柔安那会儿年幼,好奇问道:“什么是男女之情?” 老嬷嬷却笑着:“姑娘还小呢,听不得这些话。您快先把耳朵捂上。” 说完,就伏在即将出阁的小丫鬟耳边,说了些什么。小丫鬟的脸霎时间红透了,羞羞答答的点了点头。 江柔安微微不解。她心思单纯,如同一张白纸,不通人情世故,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包括现在。 灯下,柔安被高大的男子拥在怀里疼爱。 直觉告诉她,应该惧怕。可她的心底又十分信任李邵修,她的世叔不会害她的。 她的眼底弥漫出朦胧雾气,两只白皙胳膊无助的攀附着男人的肩头。 他觊觎已久的香甜蜜桃,终于被自己吃到腹中。 只是光尝了个甜头,腹中饥饿的感觉在品尝着甜美香气之后,不减反增,叫嚣着高高扬起头颅。 叫嚣着,吃了她,吃了她。 太痛苦了。李邵修心想。 “昨夜照料你许久,本殿确实有些累了。这便当做你的谢礼。” 想起李邵修昨晚的照料,江柔安不禁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他,怎么好意思把照料这么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呢,他明明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咬着唇不说话。 嘴唇还微微酥麻着,泛着粉润的色泽。 李邵修微微心疼,一只手掐着下巴,把那可怜的唇从牙齿下解救出来。 不够。远远不够。 — 小双点了灯,收拾了帕子,将绣奁整理干净,把矮几上的团粉靠背换了个颜色。 “姑娘,今天去请安怎得这么晚才回来?殿下又让您抄字了么?” 以往去请安,除了抄书的时候,姑娘很快就回来了,也不知道今儿为何那么晚。请安请了半天。 小双未曾注意,在塌前捧着本书的柔安脸上不正常的潮红,嘴唇肿着,如同上了唇脂一般娇艳。 “嗯。抄了一会儿书…就有点晚了。” 江柔安低声开口,一说话,嗓子也发软,嗓音软绵绵的不成体统。她堪堪抬起脸庞,看着镜中的自己。 双腿也不受控制的打颤。 回来的路上,她几乎都走不动了,在朱廊倚靠了半会儿,又羞又恼。 那还是高高在上,一向清冷自持的信王么?他的行径让她不解。 塌前摆着的玉金玻璃瓶里前两天刚放了几只红白相间的锦鲤,在碧绿漂浮的水草之间欢快游动。 窗前矮矮的美人榻上。江柔安的视线落在殿前飘忽不定的拢帘上。她被迫着半张着嘴,连舌尖都是酥.麻的。 她感觉自己要被嚼.碎了。 粗粝的东西牢牢的包裹着。江柔安只觉得自己的舌尖酸麻不已,就像被什么野蛮的兽类之物啃咬一般。 那人偏偏捏着下巴,叫她要专心。 专心?她要怎么专心?逐渐缺氧,如同一条被打捞出来的可怜金鱼任人宰割。 信王擦干净了她的眼泪,她说要走,他还不允许。 以至于最后,过了好久才放她出来。 江柔安不再深想。她的脸越烧越红。 “小双,我想歇了。” 小双心大,哪里察觉到主子身上的异样。她麻利的打来热水,伺候着江柔安洗了脸,替她更换衣裳的时候微有些惊讶,狐疑的看了一眼姑娘身上穿的衣裳。里面绣了一对彩凤鸳鸯的红色小衣裳皱皱巴巴的,外头那层薄纱怎得没了? “咦,姑娘,您小衣裳外头那层呢?我记得是件白色的镶着兰花的衣裙呀?” 江柔安一霎那脸红了又白,她的衣裳…从殿里被放出来那会儿,她跟逃跑似的,哪里还记得她的衣裳在何处… “小双,怕是你记错了。今天我没有穿外头那层。” 小双挠了挠脑袋:“咦。是吗。” 听江柔安这样说,小双也不再怀疑,换上了里襟后,熄灭了灯。 “姑娘,我为您点上香了,这样没有蚊子咬。我看您胸口那块儿又红了一片,这蚊子也忒坏了,光盯着软肉咬。没事,今儿晚上的香料加的足足的,保证没有蚊子再咬您了。” 还好灭了灯。 江柔安脸埋在床上,那些记忆如潮水般纷涌而来,她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身在何方,只是微微发颤的双腿在无时无刻提醒她刚才的遭遇。 胸口也涨涨的。柔安捂住耳朵,扯着被子蒙上眼。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像是魔咒一般盘旋在耳边。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她讨厌信王殿下么?并不。 信王殿下是阿公之外她最信任最依赖的长辈。 可是如今这样… 江柔安微叹,她心底只把他当做身份尊贵的世叔的。 拿被子捂住脑袋,江柔安羞红了脸,强迫自己不再多想。 夜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第二日天未放晴,雨势反而有愈发大了的趋势。 信王府门口停了一辆青色轿子,马夫披着蓑衣在门前等待。 小双收了伞,甩干净雨水。她飞快跑到廊前,推开侧阁门,心里纳闷,姑娘实在是愈发懒怠了,昨天晚上请安就没按时去,今儿早上这是又不去了吗? 可一打开门,竟看见姑娘坐在窗前发呆,似乎早就醒了。 小双拿襟怕擦拭自己淋湿了的肩膀:“姑娘,我还以为雨天您没醒呢。您醒了怎么不去叫我呀?您赶紧洗洗脸,收拾打扮一番,到请安的时辰了。” 江柔安抬眼瞧她:“小双,我…” 小双歪头:“姑娘怎么了?是因为下雨不想去请安了吗?您前几天还说了,请安这种事情不能懒,不能拖。这才过了几天就说话不算话了呀。” “不过也没事。信王殿下对姑娘您那么好,不会计较这些小事的。” 江柔安欲言又止:“我…” 话音未落,王嬷嬷走进来。脸上喜笑颜开:“姑娘,快些收拾收拾吧。马车在门前等您呢,殿下说是您来府上也有许久了,怕是思念江老将军。于是叫了马车,让您回家一趟探望。” 江柔安忘记了自己想说的话,站起来,难以置信惊喜道:“真的!世叔允我回去?” 虽说同在汴京,可信王府在北城,将军府在另一方位的南城,离得一点都不近,光马车来回便需要两个时辰。况且近日雨水多,路上泥泞难走,一来一回怕是得花上四个时辰。 想到阿公,柔安百转千回的心里立即变得柔软。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了。 她撑伞走到廊前,看了一眼阴沉的天,犹豫开口:“嬷嬷,世叔与我一同回去吗?” 王嬷嬷摇头:“信王殿下事务繁忙,抽不出空。姑娘先自己回去。” 闻言,江柔安默默松了口气似的:“多谢嬷嬷,替我转告世叔,多谢世叔。” 马车经过竹林,在泥泞路上前行。滴落的雨水啪嗒落在轿帘上。 江柔安看着风吹动的帘子,手中紧紧攥着一方帕子。前不久,在阿公身边照料的周伯来了信,说阿公身上的旧疾总算好了,身上只有些风寒咳嗽。还说柔安要在信王府里好好住着,勿要担心旁的。 江柔安深深叹息,阿公是她唯一的亲人,又如何不叫她担忧挂念呢?她一走便是四个月,也不知道阿公的病是不是真好了,大奶奶脾气刁钻古怪,有没有苛责阿公… 归心似箭,这一路愈发难捱。 终于,熟悉的“将军府”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朱红的大门年久失修,斑驳潮湿的红漆掉落在门前地上。 门口站着两个中年人向路口张望,一个是江家大奶奶王香云,一个是江家大爷。 虽然非常不想面对他们二人,但柔安还是下车。 帝王恩 第26节 王香云看见江柔安下车,眼睛牢牢盯着身后那顶昂贵的马车轿子,希望能看见信王,也好跟着沾点儿贵气。信王殿下虽然说命格不好吧,但好歹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又权倾朝野,江家若是能攀上信王跟着沾点光就好了。 可看了半天,马车再没人下来。 王香云立刻皱眉不满:“只有你一个人回来的?信王呢?” 江柔安道:“信王殿下朝中事务繁忙,脱不开身。” 王香云脸上堆积的笑容立即没了,上上下下打量了江柔安一眼。也是,这个便宜丫头又多大的脸面啊?能让信王同她一起回来。只怕是在信王府里讨生活的日子不好过。她一个小丫头,有什么资格叫信王殿下牵挂呢。 旁边江大爷早就说不出话来了,眼睛死死盯着江柔安看。心里懊恼,这姑娘,几个月不见,又是另一番模样儿了,发育的可真好,该细的地方细,该大的地方大,真真儿是后悔几个月前失手,要不然这小丫头片子早就成他的了。 似乎料到了丈夫脑海中的龌龊想法,王香云狠狠把门一关,“啪”的一声。“还愣着做什么?进去!” 没有理会这对夫妻,江柔安穿过朱廊疾步走向朗廷。 朗廷阁前,老将军微微佝偻着身躯站在门边,慈爱的目光穿过雨幕,见到她便笑了:“柔安。莫急。” 江柔安手里的伞扔在地上,声音颤抖:“阿公…外面风大,您快去里面。” “阿公不怕。柔安,这些日子过的如何?阿公怎么都瞧着你瘦了?” 柔安眼底蓄满的泪珠终于忍不住滚落,她嗓子发酸:“我过的很好。阿公,信王殿下他待我很好。信王府里金贵,吃食用具一应俱全,府里的嬷嬷也待我很好…” 她哭着扑到老将军膝前:“我只是很想您,很牵挂您。” “阿公也很好。”老将军笑着抚摸着江柔安的脑袋,就像她还在小时候一样。“柔安莫要牵挂我,在府里好好住着…” 祖孙两个说了好一会儿话。江柔安打量着朗廷阁,发现阿公很喜欢的那扇梨花博古架不见踪影,阿公告老还乡后经常在那架子上放些古董漆瓶。江柔安问周伯:“那边的梨花架子呢?” 周伯面露难色,欲言又止:“这…前不久大爷去外面,不知道在哪里输了人。那群人来府里抢夺一番,把值钱的东西都带走了。” 江柔安觉得生气:“真是欺人太甚,他们不知道这里是将军府吗?大爷输了的钱,怎么不叫大爷去还?” “是大爷输钱在先…” 江柔安心疼不已,江家大爷好赌,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连累阿公。 老将军摇了摇头:“人老了,那些都是身外之物,不碍事的。柔安,我叫厨房炖了你最爱吃的八宝鸭,一会儿你便解解馋。阿公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了。” 江柔安点了点头。那会儿她喜欢吃八宝鸭,阿公就经常偷偷做给她吃,这种事情不能叫大奶奶发现,要不然又要说嘴。 江柔安心中莫名想到,那会儿若是世叔在她旁边就好了。世叔定会毫不犹豫的偏袒她。 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江柔安摇了摇脑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走。 周伯道:“姑娘,柳安阁里面的嬷嬷前不久收拾了屋子,您之前的衣裳还都在呢。趁着午膳前,您可以先回柳安阁看看,有什么用的再带走一些。” 江柔安说是。 将军府一点儿都没有变。破旧,衰落,朱红的回廊也落了漆,颜色灰扑扑,庭前的池塘已经干涸,残荷上停了只蜻蜓。 江柔安走到柳安阁时,在回廊拐角看见一抹熟悉身影。 她脚步一顿,立即想转头离开。 江慎叫住她:“柔安。” “以前是年纪小,不懂事。做了很多错事没有来得及和你说声抱歉。现在我们都长大了,都懂事了。我还欠你几句话,能不能停下听我说几句?” 料到她会来,江慎似乎早就等在这里。 江柔安别开眼。 她幼年时候的噩梦之一,便来自江慎。 江柔安怕黑,江慎骗她说夫子要晚间听学,哄骗着把她锁在了后面漆黑的柴房。她哭了一夜,苦苦哀求,第二天中午周伯才找到她。 上书塾时柔安脑子笨,转的不快,江慎便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今天扔了她的笔,第二天又撕了她的书,她只能一边哭一边重新抄写。 这些小事数不胜数。后来他们长大了,那日江柔安经过假山要给阿公请安,听见江慎和几个纨绔子弟在假山另一边小声说着什么。 “她那模样生的倒是不赖…小腰细的,走路一扭一扭的,还不是存心勾引人呢?” “是啊。怕不是勾引你呢吧?江慎。” “肯定是。江慎在书塾里颇受欢迎。那江柔安心眼儿可真多。不过长的也是真漂亮,比那青楼花魁还漂亮清纯,不知道在榻上弄弄是何等滋味…要我说,你找个时候试试?我这儿有那种药…用在女子身上可叫对方失去心智,让摆成什么样儿就摆成什么样儿。” 那些人哈哈大笑,假山另一边的江柔安如坠冰窟,全身发冷,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强迫不自己去听那些污言秽语。 第26章 江府 如珍似宝 思及此处, 江柔安浑身发冷,她死死攥着帕子, 脸色苍白。 江慎吐掉嘴里吊着的狗尾巴草, 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的脸隐藏在阴影里。 “当初有很多事情是我做的不对。在这里和你说一声抱歉,希望不会太晚…” 看着面前苍白的脸色, 江慎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会这样对你说, 是么?” 江慎不由得联想到幼时,那只被送给别人的波斯兔。 既然得不到, 还不如毁掉。他连夜将兔子抢夺了回来, 剥了那兔子的皮,冷笑着看着兔子流了一整夜的鲜血,直到血流干了死掉。 江慎本露出阴暗的神情,伸出手揪住面前人的下巴,另一只手死死扼住柔安的脖颈。 “怎么?住进信王府里,你就飞上高枝儿了?” 江柔安挣扎:“放手!放开我!” 可男女差异天生有别,江慎犹如毒舌吐出芯子,攀附在柔安耳边:“你这不知羞耻的淫.妇…” 柔安娇嫩的唇下有微肿的痕迹, 江慎目眦欲裂:“说着些什么清清白白的举动,还不是扭头就和人滚到榻上了?恩?” “我没有…” 两串泪花滚落, 江柔安脸上粉红,胸口起起伏伏,说不清楚是嫉妒还是怜悯, 江慎居高临下打量她, 语气恶毒:“早知道是这样, 你在将军府时我就应该要了你…” “你, 你放开…” 面前人楚楚可怜的哀求, 江慎心底丝毫无愧疚,愈睁愈大的瞳孔透露出一丝快.感,他逼近她:“怎么,你要求我是么,好妹妹…” 话音未落,身后有人揪住江慎的衣领,一把将他扯向身后,江家大爷目瞪口呆,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儿子,几乎说不出话来:“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抬手甩在江慎脸上,又重复了一遍,仿佛在表忠心:“当着信王殿下的面,你这是在干什么?还不快滚开!” 因为缺氧,江柔安浑身发抖,听见“信王殿下”这四个字,犹如无家可归的幼雀看见巢穴,她看见那双熟悉的面旁,双眸含泪,颤抖着躲到信王的身后。 李邵修嘴角带着丝笑,虽然在笑,可眼底冰凉的能将人撕碎。他漫不经心努了努下巴:“这个人,怎么办?” 江家大爷两股战战,看了一眼脸上有五个鲜红指印,被打得嘴角流出鲜血的江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殿下您饶命。卑职教子无方,叫殿下您看了笑话…” “大夏律法。猥亵女子,接连包庇之罪,罪不可赦,按律法可当斩。” “两条路。一,你们一家人入刑司。” 不咸不淡的声音使江家大爷浑身一惊,背上的冷汗渗出,软了骨头,刑司那地方吃人不吐骨头骨头,进去了以后半条命都没了! “第二条路。让他自己投刑司入狱。” “这两条路,你们自己选。” 江家大爷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信王,毫不犹豫的选出答案:“我选第二条,第二条。” 李邵修淡笑:“很好。” 他的目光凝在江慎的脸上。 疯狗一样的青年明明跪在地上,还敢直视他的眼睛。 “江慎,是么?你觉得,柔安是你能随便碰的么?” 江慎忿忿不平的抬起头想要辩驳两句,生怕儿子连累到自己的江家大爷一脚踹到他脸上:“你这个不孝的东西,疯子!你还想怎么样?嫌你的老爹没有和你一起入刑司么?!给老子闭嘴!” 是嫌活的命不够长么? 王香云瞧见江慎跪在地上也没多说什么,只要她自己的孩子没事就成,哪里还顾得上府里姨娘的庶子?何况是这个一向阴森的庶子。 在一群人各怀心思的视线里,李邵修微微垂头,打量了柔安的脖颈,掏出帕子来,温柔的亲自替她擦拭,仿佛颈子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高大的男子面容俊美,玉冠在阳光下折射出纯白的纹理,而依附男子的少女面容娇俏,泛红的眼底有湿濡泪痕,仿佛找到了最亲近的人一般,微微向他倾斜倚靠。 众人离开,偌大空旷的院子中央,江慎目光放空,嘴角含血躺在地上,双目无神的盯着高处湛蓝的天空。 消息如同生了翅膀。 江家府里的丫鬟婆子很快传开。老将军收养的小小姐在信王府里得了庇佑,一时间飞上枝头,无人敢动,就连大奶奶王香云也得敬上三分。 因为信王的恩宠,老将军也得以搬离旧宅,去往汴河以南的温暖地方过冬。信王殿下施以重金,宅院宽大,足以老将军安度晚年。 众人各说纷纭。有嫉妒的,但大多数都是羡慕。 逼仄的轿子里,江柔安垂头不语。眼睛盯着脚底花纹复杂的小毯子发呆。 回去路上天已经擦黑,轿子前栏挂着一盏四角宫灯,昏黄的灯光笼罩在轿内。 所以,三哥哥被世叔送进刑司了。听小双说,刑司那个地方,竖着进去的人,只能横着出来。 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才会被送到刑司伏法。 这么些年过去,江柔安本想着江慎能够收敛,未曾想他竟然更加过分。 那些污言又在柔安耳边浮现。 “还不是转头和人滚到榻子上了?” 柔安的双颊立即涨红。她不可控制的想到昨夜… 难为情的目光被男人捕捉。 似乎料到她心中所想,李邵修淡声:“还有半个时辰才能到。若觉得乏味,这里有八宝香茶。” “是。” 江柔安的目光落在小几子摆着的八宝香茶上。她喜欢吃甜的,信王殿下知晓后,把府里所有日常饮用的茶水都换成了甜的。 “无须想太多。怎么?颈子还疼吗?” 江柔安小幅度的摇了摇脑袋:“不疼的。” “若是受了委屈,不要忍。第一时间告诉我。”李邵修放下手中的书,朝她伸出手:“过来。” 帝王恩 第27节 江柔安犹豫片刻。还是坐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出行的软轿这样玲珑,信王府上随随便便一个轿子都比这顶软轿大。因为空间逼仄,江柔安坐过去只能尽力蜷缩着自己的膝盖,信王殿下为什么要选这样小的一顶轿子呢? 外面的雨还在下。 风送来一阵清爽的竹叶与雨水的气息,李邵修若无其事的摩挲着少女柔软雪白的颈子:“我看看,似乎还有一点痕迹。” 江柔安有些痒,她偏了偏头,想着躲一下,没躲开。 “他以前经常欺负你么?” 柔安点了点头。 “以后不会了。” 高大的男子手掌粗粝,摩挲过她最柔软最娇.嫩的地方。他的动作缓慢,透露着几分难以忽视的温柔与怜惜。 李邵修的手指缠绕着柔安的一缕发丝,拨开那些头发,雪白的脖颈彻底暴.露在眼前。 他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她的手娇小,身子也纤细,在灯下乖乖顺顺,懵懂无知,抬眸看向他的视线单纯如同白纸。 喟叹一声,李邵修伸出手将柔安睁着的眼睛盖住。 江柔安挣了一下:“世叔…” 不要用这种视线看着我。 世界一片黑暗,视觉被遮掩,触觉却无限被放大。 粗粝湿润的东西擦过她的脖颈。 类似于小时候收养的那只小哈巴狗,经常深处舌头舔她的脖子,弄的她浑身发痒,咯咯想笑。 舌头么… 柔安眨了眨眼,羞赧的垂下眼睫,口中的八宝茶回味香甜,她不再乱挣,由得某人肆意妄为,心软的不成样子,手脚无力,听之任之。 — 暖阁。 小双有些不高兴的撇着嘴:“本来说和姑娘一起回去的,谁知道那马车轿子根本坐不下两个人。若是我跟着姑娘回去,姑娘只能委屈一下坐在我的腿上了。” 江柔安就着灯影绣着手里的络子。公母一对鸳鸯戏水的水花绣了一半,她一直没有说话。 小双添置了铜炉里的燃香:“今天王嬷嬷过来送了一趟香料,说是信王殿下吩咐,要把上次的檀香换个稍微好一点的。” “殿下待姑娘是真好。我记得上一次您随口一说喜欢桂花味儿吧?殿下第二天就让人送来了这坛桂花香。王嬷嬷刚送过来的这坛味道好像比上一次更好闻呢!” 小双这才察觉江柔安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她不由得有些疑惑的瞧了一眼姑娘,只问道:“姑娘,您的下嘴唇怎么肿了呀?” 柔安手里的绣花针一顿,看了眼镜子:“有吗?” “嗯。是不是吃什么东西辣到了呀?还有您的脸怎么这样红?莫不是发高热了。” 柔安摇了摇头:“没事的。小双,我没事。” 夏夜燥热,窗外春水潺潺,蝉鸣阵阵,有什么东西悄然发生变化。心大的小双断然不会理解,她家姑娘肿胀的双唇是被旁人如珍似宝、细致入微的吸.吮所致。小双手脚麻利的翻出药奁:“我给您找点消肿的药。眼瞧着是吃辣蛰的,姑娘您又没有管住嘴巴!” 第27章 亲昵 单纯的好像一张白纸 十日后, 众人摩拳擦掌期盼的秋猎终于到来。汴京东面多高山青木,每夏深时节, 绒鹿豚熊等猎物积累了半年的养分, 正是适合狩猎的时候。 几片连绵的山坡起伏,山脚略为平整,山腰青翠, 多是高低错落高大杉木。明黄的帐子三两不一的坐落在山脚下, 猎猎随风舞动的旗帜上写着“夏”字。 言帝最近病了,病的不轻, 有荣妃一直贴在身旁伺候。他虚疲无力的咳嗽两声, 倚靠在龙椅上:“众位爱卿平身,秋猎时节,也无须多礼了。” 行礼后,女眷们围栏端坐。江柔安在男眷里面瞧了一眼,里面穿金带玉的大多都是在外辟府的各位亲王,她都不太认得。 和硕郡主一一道:“这个两个胖的,长的相像的,是三王四王。他们是一母所生, 平时不擅交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那边那个面容清秀俊雅的白衣男子, 是五王怀王。话说怀王南下云游也有段时间了,如今总算舍得回来。朝里这几个亲王关系疏离,和信王殿下走的最近的便是五王怀王。” 江柔安远远看了一眼, 只见那青年男子身着白衣, 正与身旁人交谈, 面上带着爽朗的笑容。 五王怀王和信王殿下生的到有些相似。不过怀王眼角向下, 平添几分平易近人的味道, 不同于信王殿下眼角微微上挑,俊逸面庞总是透着几分令人捉摸不透的深沉心思。 江柔安远眺一眼,见信王殿下身着玄衣,骑在烈马之上,宽大衣袖被风撑起,薄唇深眸,黑发束金冠,张扬肆意。 又听女眷在身旁议论:“这几位没成婚的亲王,就属怀王和信王抢手了。不过信王面冷,没什么人敢上赶着招惹,怀王便不一样了。前不久,礼部那边的姑娘托太后娘娘送了拜贴过去呢。” “然后呢?” “怀王殿下以修身论道的由头给拒了。” “咱们心里都知晓,哪里是修身论道呀?分明是随意找的托词。” 一位高领簪花的女眷沉吟,拿着团扇的手指微顿,摇了摇头:“你瞧瞧陛下。” 只见言帝又一阵剧烈咳嗽,仿佛被吸了精气一般,脸颊深陷。身旁的荣妃一脸心疼,连忙拿了热茶喂给皇帝。 心疼归心疼,荣妃打扮的一如既往,双团发髻配以翠金镶玉凤冠,身着浅领绛红团云软裙,硬生生把皇后的打扮踩在脚下。 “有眼的便能瞧出来,荣妃的行径可一点儿都不避嫌。你说荣家胆子也真是大…” 另一人立即轻咳嗽一声打断:“妹妹勿言。” 江柔安不懂这些朝堂之中的风波诡谲,她收回视线,看了一眼身旁的和硕郡主。和硕似乎刚才没听着说话,自顾自剥了几枚甜橘子吃。 看见柔安瞧她,和硕大大咧咧递了几片橘子瓣过去:“柔安,你发什么呆呢?” 江柔安微微笑了一下,接过橘子瓣,摇了摇头:“没什么。” “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想问我呀?你问吧,我知无不言。” 江柔安指尖攥着衣裙又松开,看她神情纠结,和硕郡主急了:“你遇见什么事情了吗?” 江柔安看了一眼周围随身伺候的杏衫丫鬟。和硕郡主立即明白过来,挥了挥手:“你们都退下。” “如果你把我当朋友,有什么事,尽管问我,犯不着纠结。” 围亭里只剩下两个姑娘。晨间的日光灿烂,秋猎已经开始,王公贵族在翠绿山间纵马,扯开弓箭拉满,声势浩大。 柔安簇着的眉头松开,她确实不解,娇靥微微泛红,轻声问道:“和硕,我的确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不好意思的轻顿了一下,少女的声线娇柔:“如果…一个人总是咬另一个人的嘴巴,那是什么意思呀?” 和硕郡主眼睛瞪圆,捂住嘴看向她:“谁咬你了!” 江柔安立即摆手:“不是,不是我…是我身边的丫鬟。” 她大着胆子说谎话,“她不好意思问别人,只能过来问问我,可我也不知道…” 和硕郡主松了一口气,仔细思考:“我记得家里大姐出嫁的时候,母亲给了大姐一个小册子,叫她晚上自己看。我说着想看吧,大姐还推三阻四的,羞的脸通红。” “后来呢?你看了吗?” “看了呗。只不过看不懂。无非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各种乱七八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我翻了翻,太无聊了就没继续看。”和硕郡主托着下巴,“那个册子上面好像就有咬人嘴巴的事儿。” “那…” “那可能是那个人不喜欢你家丫鬟吧,所以才咬嘴。不过也挺变态的,咬人家小姑娘的嘴巴,算什么好汉?”和硕郡主忿忿不平,“要是在我家,我一定把那个罪魁祸首找出来,揍一顿扔出府里。也太不守规矩了。” 江柔安轻轻咳嗽两声,团扇掩住发红的脸颊。 是不喜欢吗? 直觉告诉她不是的。 她有些难为情,看来和硕郡主也不甚知晓。 她们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对这件事都是一知半解的,估计也没人知道其中细闻。 可一想起来脸就不受控制的发烫发软。信王殿下有时候严苛面冷,有时候又变得奇怪。 比如说前两天在马车里,又比如说昨日在书阁。 寂静空无一人的书阁,信王说教导她读书,可读也不好好读,他非要叫她靠在怀里,两个人捧着一本书看,可柔安心烦意乱,哪里还看的下去。看着看着,她又被迫半仰着头,嘴巴也合不上了。 灯影昏黄,夏日天热,柔安的脊背渗出热汗黏住贴身衣物,无助的推搡了几下,可那人力气比自己大的多,轻而易举的就攥着她的一对腕子锁在背后。 呜呜求了半响饶,才被松开手。信王真是奇怪,喷涌的情绪铺天盖地将她淹没,她无力挣扎,只能堪堪承受。后来他心疼手腕上攥出的红色痕迹,给她细细的抹了药,给她的房间里更换了上好的浮冰,换了昂贵的金丝细纹红布衾,盖在身上凉丝丝滑溜溜,一件可价值千金。 柔安不由得看着一室珍宝犯了难。世叔对她愈发的好。 江柔安视线迷茫放空,看着帐子外纵马疾驰的勋贵豪爵,她一眼便认出了哪个是信王。只见他一箭将湛蓝天空展翅的双雕射下,有小厮疾步去捡,周围权贵无一不拍手称赞。 这样耀眼的男人… 似乎有所察觉,不远处的男人锐利视线捕捉到她的。柔安立即垂下脑袋装作喝茶。 滚烫的清茶翻滚着浮沫儿,烫的她舌头尖有点酥麻。就像昨天晚上似的。 呜…该怎么样才能不去想呢。 柔安要被自己的心思磋磨死了。 正发呆时,信王驾烈马疾驰而来,停在柔安所在的大帐前。 眼前的少女容貌娇美,一汪清澈的眸子中泛着水光,因为刚刚喝了茶,唇瓣微嘟着,惹人怜爱。她今日穿了件碧色的摆裙,胸口前绣着漂亮的几只梨花。 像只等待主人的,乖到不能再乖的小哈巴狗。 似有绒毛在胸口瘙痒,李邵修目光渐深,他朝她伸出手:“过来。” 烈马在原地走了几步,被牵掣住,老实了片刻。 柔安犹豫片刻。信王殿下在众目睽睽之下等着她答应。 她摇了摇头:“我还不会骑马…” “我带着你。不必害怕。” 他笑道:“怎么?还怕这匹疾风把你甩出马下么?当真如此不相信我?” 江柔安倒是不担心这个。她知晓,只要世叔在身旁,她便是安全的。她伸出嫩白的指尖,搭到男人的手掌心里,干燥宽大的手掌温热。 在众人的目光里,男子解开黑色披风牢牢将少女笼罩在怀里。 帝王恩 第28节 江柔安惊惶失色,推搡了几把:“世叔,他们都在看着呢…” 李邵修淡淡:“那又如何。” 烈马疾驰而去,权倾朝野的王爷在猎场上傲意恣睢。哟,他马上带着的那个姑娘生的容貌倒也不错,一男一女天造地设似的。 一群女眷看热闹似的伸直了眼睛,直到烈马的影子消失在后山,心里难免各自猜想了起来。 “那个姑娘姓江,已经在信王府住了小半年了!信王殿下平白无故的捡了个漂亮侄女儿。” “是吗?二人以叔侄相称呼?这可不错。” “不过,真的只是侄女吗?”有女眷问。 若是叔侄关系… 可他看向她的眼神实在算不上清白。 — 和硕郡主摘了几篮子野果回到帐子里,越想柔安问得那个问题愈觉得不对劲儿。不会是真的有人咬柔安的嘴巴吧? 她回去后,帐子里空无一人,桌上的热茶还有余温,桌上摆着的团扇上绣着几簇洁白的垂枝茉莉,是柔安的扇子。 “江姑娘呢?” “江姑娘被信王殿下接走骑马去了。”身旁站着的杏衫婢子回答。 “哦,被信王殿下接走了呀…哼,真是重色轻友,也不告诉我一声。” 和硕郡主脚步猛地一顿,连野果子也忘记了吃,联想到某些事情,她惊讶至极,半响后又摇了摇头否定自己的想法,“我一定是多想了,怎么可能呢…”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上夹子,晚十一点半更新 其实世叔会的花样还是蛮多的(不是 第28章 品尝 变得好奇怪… 后山僻静, 山坡远处三三两两立着几个小厮。 烈马疾驰过后,畅意的打了几个鼻息, 停下马蹄寻了一处青草茂盛的丰腴之地垂头吃草。 柔安被颠簸的不轻, 发髻微乱,钗子斜斜挂着,双颊生出两抹红云, 娇息微乱, 止不住的轻喘。 身后男子笑着:“真是娇气。” “才,才没有呢。”江柔安辩驳两句, 心里嘀嘀咕咕, 本来在帐子里舒舒服服的喝热茶,明明是他非要叫她出来的,若不是他,她也不会刚刚在马背上担惊受怕,紧紧攥着他的胳膊,生怕掉下来。 “我的发钗乱了没?” 江柔安伸出胳膊,摩挲着头上朱钗,气不过, 瘪着嘴角:“世叔刚刚为何骑那样快?我的发都乱了。” 她这三分娇气,含羞带怯的模样实在可爱的紧, 李邵修心中微悸,揪住面前人儿的下巴,声音不自觉带了三分哑:“不乱。非常漂亮。” 马儿似乎吃饱了草, 前后溜达了几步。 江柔安别了别脸, 轻声道:“您一贯总胡说八道的来哄我。” 她背靠着宽大的胸膛, 莫名感到几分心安惬意。远处是高大碧透的天空, 飘过几丝流云遮住太阳, 微风带着雨后湿润的松针气息拂面而过,远处是蔓延着由深极浅的碧绿春色。 他随手摘了一朵粉色的花,动作轻柔的给她带在发髻上。面前的人儿可怜楚楚,微低着头的姿态娇柔,叫人心中发痒。凝视着柔安含着水雾的双眸,再往下,那两瓣甜蜜嫣红似乎只等人来采摘。 李邵修不由得心中微动,稍微用了些力气捏着她的脖子,叫她往后歪仰着头迎.合。 “世叔,怎,怎么了…” 眼见她又要娇气的哭出来,李邵修哄她:“你的发乱了,我给你整一整。” 可是,整理头发,为何要盯着她的双唇看… 世叔,为什么要这样直白的盯着她… 李邵修心中暗想,自然是方便更进一步的占领。看着面前怀中对自己充满信任,却又可怜巴巴闭着眼任自己肆意妄为的娇美人儿,他一边骂自己失控逾矩,一边又抑制不住,用舌/裹住。 很久之前,他就想如此这般。 ………… 第一次教导她骑马时,双手不经意间一本正经的拢住她的细腰,他便有如此阴暗晦涩的想法。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念头如野草般发疯生长,肆意妄为,非但没有消减,反而愈发膨胀,直到她议亲时达到顶峰。 议亲?嫁作人妇? 绝对不可能。 柔安半睁着眼眸,瘫软般的倚在身后人怀中,向后费力仰着的脖颈已经发酸,她看着天边的流云汇集又消散,只觉得自己全然不是自己了,呜呜两声,捶打他坚硬的胸膛。 可男人早就品尝到甜头,如饥似渴,如口干舌燥之人寻到一汪清凉甜蜜的甘泉疯狂汲取,一时间只顾动作,吞.吮那香甜软津。 小厮远远垂着头丝毫不敢抬起来。春草茂盛,不远处一滩清水上面游荡着两只锦毛鸳鸯正交颈,呼啦啦惊起一滩清水。 许久,怀里的人儿气喘吁吁,背微倚在他的身前,虽然被欺负的狠了,却也没多说什么,无助的微仰着头,张着唇呼吸。 他抹去她眼角的湿濡痕迹,用帕子给她擦了颊两边的汗。 娇香绵软。 与预想的轨道逐渐偏离。 预想中,她会在府上住一段时间,而后他亲自选一户身世清白的人家让她嫁了,既不让老将军为难,又落得妥帖的贤良名声。 可后来,他教她骑射纵马,在马上颠簸时,细腰下的浑圆挺.翘不经意擦过大腿,他忽然想,这么胆子丁点儿大的姑娘,若是按在马上,肆意品尝一番,是什么滋味? 或者是后来他受伤,貌美丰润的少女一门心思侍疾,纯洁如水的目光看着他,拿着勺子弯腰喂药的时候,胸前短襟处的白软几乎包裹不住。恐怕他伸手一扯那薄薄的布料,兔儿便跳出来。 或者是读书时,姑娘全然信任的靠在他的怀里,心安的闭着眼睛打盹,只需他起了歪心思一低头,就能完完整整的将双唇含着吃进腹中。 不过只是臆想而已。 李邵修压抑于这些见不得光的心思。他只是想过,从来没有做过。 礼数约束,是君子而非小人。 他喜欢她,不假。但他犹豫了。因为幼年时的传言,父亲笃定于他天煞命格,克妻克子。 这么漂亮美丽的姑娘,还是算了。 何必困于信王府里?她会有更广阔的一番天地。 她完全可以嫁得良人,生个可爱的孩子,与一个普通平凡的男人,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 可是当何家公子出现在她面前,两个人谈笑时候,李邵修的不可控制的起了杀人的心思。 那些阴暗情绪在叫嚣。 杀了他… 杀了他… 她竟然在笑?为什么要笑?为什么要对着别的男人露出笑容?明媚的日光笼罩在姑娘身前,杏仁眼,嫣红唇,处处妥帖,没有一处是他讨厌的。 常年戴着提醒自己压抑心思的玉扳指断裂粉碎。 这种心思直到她发了高热,娇滴滴的钻进他怀里不让他走的时候达到顶峰,愈发膨胀。 也微弱的猜想着,或许她有一点点喜欢他呢?哪怕只有微毫。 她可能是很喜欢他,否则,为何不躲? 有时候他欺负的狠了,红的脸透了,垂下眼帘连看他一眼都不敢,或者软绵绵的粉拳捶打他胸膛几下。 可爱可怜,近乎调.情。 周时说过,若姑娘心悦于你,定会羞羞答答,东躲西藏,叫人日思夜想,时时牵挂。 他确实时时牵挂,一想到姑娘微肿的双唇,那股燥热难言的感觉涌上心头。不由得联想…若是再进一步,会是什么样子呢… 可她莫不是要被吓破了胆儿。 慢慢来… 李邵修似同沾了□□毒药,一边控制自己,一边不受控制的沉沦… 身前的人儿终于缓过神来,环顾四周,打量着,日头已经西斜。世叔又这样,欺负了她许久。 柔安不由得横斜身后始作俑者一眼,怨道:“不远处还有人呢…” 她羞羞答答的,含春似蜜,李邵修淡声:“怕什么?他们敢抬头,我就剜了他们的眼睛。” 怀里人儿似乎被这可怕言论吓了一跳,双肩缩着,哼了几句:“以后不要再外面了。青天白日的,叫人看到不好。” “哦?在外面不好?那在家里好么?殿里宽敞,内室里拔步床上如何?” 江柔安诧异于此番言论。这,这还是以前清冷孤傲的世叔么?怎得说出如此这般,令人羞耻的话来。她轻轻闭了闭眼:“不,不是!” “害羞了?” “不是…” 一阵凉风吹来,江柔安觉得微冷,她瑟缩一下,身后男人察觉,掖紧了披风,牢牢将她抱进怀里,“冷了?” “那便回去。” 烈马疾驰,马背上二人严丝合缝,姑娘羞红了脸,却毫无办法,被身后男人强势的搂在怀中。 很快回了帐前。 帐前有一处茂盛森林。日光稀薄,高大的杉木丛林中,烈马在林中不便疾驰,放慢脚步行走。 乌金西坠,阴风阵阵。却听李邵修一本正经道:“此处名为野魂坡。你可知道为何以此为名?” “为什么?” “因为相传,这林子里有冤魂。人们受了冤屈,便在杉树枝上套个白绸,不信你抬头看看…” 江柔安胆怯,只闭紧了眼,只觉得那乌黑森冷的树枝冤魂游荡,拼命往身后男人怀里钻:“您别说了,我害怕…” 察觉到娇香软玉贴近自己几分,李邵修露出一抹得逞笑容,若无其事的摩挲着盈盈一握的腰肢:“你睁开眼睛看看…” 帝王恩 第29节 “我不要!您别说了,快走…” “好好,我走快些。别叫那些鬼气给沾上了。” 话虽如此,可男人却有意越走越慢。好像执意要她受个惊吓似的。 不需几刻,柔安果然听见了一阵奇怪的声音。似女子在低低哀求,又像在哭诉,那声音着实奇怪。 此处的山路通往后坡,后坡的几处大帐人数不多,有信王,三王,周时,此时此刻,对秋猎不甚感兴趣的三王已经回府,这条路本来不应该有人经过。 柔安听着那声音,莫名觉得有些耳熟。 她壮着胆子睁开眼睛打量,顺着声音瞧过去,竟然瞧见,黄昏日暮,远处一从茂密草丛里,有一个男人和女人,他们姿势奇怪,不住的动作,草丛微微荡漾。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江柔安诧异万分的瞪大了眼睛。 身后男子似乎没有听见声音,她急了,催促:“快些赶路…” 身下马儿很快跑出林去。江柔安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那女子头发散落,不成样子,草丛里有枚褪了色的凤银冠子,在黑暗中折射幽冷光。 等等!凤银冠?谁才能戴凤银冠? 凤冠是身份的象征,而银质说明那人行事低调,不想多出风头。 只有一个人… 皇后娘娘?!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江柔安摇了摇头,此时此刻,皇后娘娘应该在山前的大帐里,怎得会来后山。 路经岔口,有几个精兵站岗。看看他们从这条小路出来似乎吃了一惊,又打量一眼发现是信王,暂且放心下来,信王殿下与自己主子关系极近,没什么要顾忌的。那小兵乐呵呵道:“信王殿下,您回来了?” 李邵修的心思全然都在身前人儿身上,哪里有空心想太多,漫不经心点了点头。 随眼瞧了一眼,这队人马是周时的兵力。 奇了怪了,都快晚上了,这厮找一堆人来杉木林站岗?防谁? — 静谧幽林。 “皇后娘娘,舍得出来了?不是说晚上要陪皇帝陛下下棋么?舍得丢了你那荣华富贵的夫君,跑到下臣身旁?臣看着娘娘,恐怕不是那种人啊。平日里不是挺清高的么?”周时眼底全然都是恶毒,连他自己都未曾想到话能如此开口。 “不是。” 皇后讷讷,不知道该如何自处,指尖徒劳的握着茶杯。 “哦,我知道了。娘娘此番过来,是因为臣下有娘娘的把柄在手里,若是叫皇帝陛下知道了,可不得大发雷霆么。” 周时居高临下睥睨着她:“娘娘也无须害怕。臣如今虽位高,但也是无论如何都压不到皇帝陛下头上去的。您担心什么呢?” “您说说,若是让陛下知道了咱们之间的秘密,陛下会怎么办?” 真是个疯子。 “看看,皇后娘娘如此这般可怜模样,真是让人眼界大开啊。” 皇后指甲深陷肉里。她抬眸乞求:“怎么样你才能饶了我。” “饶?真是笑话,是下臣要请皇后娘娘饶了我吧?” 周时冷笑着逼问她:“皇后娘娘,不知道您选择入主东宫的时候,想到这一天了吗?想到求我这一天了吗?您一贯是会攀高枝儿的…” 皇后银牙咬碎:“疯子…” “臣下心慕皇后娘娘已久。若是娘娘还在说些别的恼人的话,信不信臣晚上去找皇后娘娘说理?不会晚上皇后娘娘要侍寝吧?那若是不小心叫皇帝瞧见了,可就不好说了。” 皇后只能低声哀求:“不要。求求你…” 周时声音温柔,眼底却不自觉含着几分狠毒:“那就要看娘娘的本事了…” 皇后啜泣。她年幼时温润如玉的时哥哥,怎么变成如今这副样子了?不分何时何地的威胁她。 她真的累了。不奢求幸福,只想平安度日。 她在时哥哥眼里,恐怕是个攀龙附凤,追名逐利,背信弃义的女人了吧。 皇后意识强撑着,她闭上眼睛,一行清泪划过脸颊。 林中无声无人,偶尔几声压抑至极的欢愉。几只鸟儿急匆匆略过,飞上枝头,歪了歪头整理羽毛,很快张开翅膀飞走。 ——— 柔安心神不宁,回去后只说自己累了,逃似的跑到了帐里。 小双见她日落西山才回来,笑着问:“姑娘,和硕郡主把野果送来了。还约您明日也要去她的帐里,郡主似乎有些事情想问您。” 大帐宽阔,是信王殿下看着修建的。虎皮榻,玉桌,桌前屏风绣着山水纹理。 此时此刻,斜阳余晖撒下,帐子一片金黄暮光。 江柔安点了点头,坐到屏风前,拿了个野果攥在手里,这野果子叫覆盆莓,吃起来味道口感酸甜,闲暇时候勋贵王爵喜欢采摘取乐。 她有些心不在焉,低着头,雪白的颈子露出来。身上那件青碧色的交相对襟裙衣领有些歪,纱帛的纹理清晰可见白皙肌肤。 “姑娘,您怎么了?看起来兴致不高,是外头吹冷风受冻了么?”小双见她迟迟思索没有动作,关心问道。 “没事…” 昏暗草丛中那顶落在地上的银凤冠子在眼前浮现。 “咱们后山这边的帐子,除了信王殿下,周时公子,三王爷,还有别人吗?” 小双闻言摇头:“没有了。三四王爷不喜欢在外头日晒风吹,今天晌午就回京中了,那边的帐子里没有人。” “所以,能经过后山的,只有周时公子和信王殿下。” “对的。我那会儿子还看见周时公子纵马去前山来着,听那边的丫鬟说,好像是去前山给皇帝请安去来着。” 周时公子看起来似乎是个面热心热的大哥哥,怎么可能与皇后娘娘在野外做出那种奇怪的举动呢? 虽然江柔安看不懂那到底是在做什么,可直觉告诉她,那是见不得光的古怪行径。 手心里的覆盆梅始终没有吃,被随手放在桌上。 剪不断理还乱。算了,不想了。 日暮时分,前山打猎的王公贵族都驾马回帐子里,青山被微扬的袅袅炊烟所笼罩。 小双已经备好了食材:“姑娘,近来天凉,不如咱们做一道汤羹来解腻。放上您最喜欢吃的绒菇,八宝章茶,再填上一壶热热的甜酒吃了暖暖身子。” 江柔安含笑看她:“你倒是从来不亏着自己的肚子。” “那是。姑娘您就懒怠一会儿,等着喝甜酒吧。” — 信王殿下的帐中。 灯火通明,蓬蓬燃烧的火苗发出声音。 一向对政务敏捷锐利,杀伐狠绝的信王端坐于窗前,谷太宰叫了好几声名字都没有回应。 “殿下?殿下?” 谷太宰心声叹息,殿下这几日似乎被勾魂夺魄一般,连勤政也心不在焉了,他这个年迈夫子操心太多。 谷太宰摸了摸胡须,道:“皇帝的身子怕是不行了。连年浸于淫.乐,沉迷美色,实际上外全内虚,只怕是撑不到今年冬天。” “荣家收兵买马,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太后那边似乎想垂帘听政。殿下,您需要早些做断决了。” “嗯。夫子所言极是。” 李邵修抬头,吩咐下人:“你去煨上一道八宝茶来,多放点冰糖,一会儿送到隔壁帐子里去。亲眼盯着她叫她喝了。” 小厮低头答是。 谷太宰有些微愕,信王殿下实在有些荒谬,前几日甚至连军营都不去了,也不知道都在忙些什么。 谷太宰环顾四周,一连几日不见司马周公子的身影,他出声询问:“最近周时公子可是城外有要务?一连好几天不见他身影。” 话音未落,周时整理着衣衫撩开帐帘,大赖赖道:“夫子,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是。秋围之际,您就别想着那么些繁琐的劳子事儿了。不如围炉煮茶,烧灯续昼,夜半听雨,岂不快哉?” 谷太宰笑着摇头:“周公子一向风趣。” 李邵修抬头:“从前山回来的?” 周时摇了摇扇子,仰倒在塌前,随手叼了个果子吃:“后山。我去打猎,瞧见一勾人的白毛狐狸,与她玩了片刻。那狐狸太勾人了,都不舍得我走。” 李邵修淡淡道:“悠着点。” 周时点了点头,整理着手中羽扇洁白的拂毛,“今儿个倒是热。快给我填一壶凉茶来解暑。” 谷太宰心生奇怪,明明已经夏末,天气微凉,绝对称不上热。看着面前似乎无心公务的两人,谷太宰苦笑,主将不急,他这个年迈军师也不便着急,还是回帐中对弈一番罢了。 周时打量男子一眼,出声:“我听说,今天某个人与侄女儿共乘一匹马,去前山踏青来着?晌午去的,刚刚才回来。这是瞧见什么迷人风景了?” 迷人风景,倒是没有。 李邵修手攥着书页,摩挲了几下,心思深沉,叫人难以揣摩。 周时此人背经乱道,早就猜到了几分,摇头嗤笑:“怎么?现在懂了吧?有些东西上瘾,不能随便沾。你一沾,就撂不开手了。” “我那江妹妹,没有被吓破胆儿吧?让我猜猜……” 李邵修睥睨他一眼,警告:“闭嘴。” “你这孤寡老人,肯定一窍不通。我给你一方秘笈。”周时随手给李邵修扔了一本书,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如何讨好心爱女人。 周时矮身撩开帐子走出去,肆意挥了挥手:“看或者不看,悉听尊便。” 烛火惺忪。 一向勤政的信王殿下连晚膳都未用,端坐于桌前,极为认真的研读书本。东哥儿不禁心里佩服,殿下数十年如一日的精神令他敬佩。悄默声儿的把手中的凉茶放在桌上,躬身轻轻退下,全然没有注意到信王殿下手里捧着的书名。 书上几行字。 若是女子心悦于你,定会面红耳赤,浑身娇软,目光不敢有接触。若是不小心与你对视,定会羞赧的立刻移开。 当二人浓情之时,女子便会嘤嘤拒绝。但是,此时此刻千万不要将这句话当真,定是为了掩盖羞涩,信与不信,全在一念之间。 李邵修若有所思。 他当真是几近疯魔。 帝王恩 第30节 想看见她,听见她说话的声音,看着她眼角含泪,如同断线珍珠一般滚落,听见她娇蛮的声音,一句一句的喊他世叔… 纤瘦的身子被迫缩在他怀抱中,那么听话,乖乖巧巧,柔弱可欺,只需一低头,雪白瘦弱的颈子便会暴露在眼前…… 李邵修站起身,往外踱步。身旁小厮瞧见信王出帐子,立即前来禀告:“江姑娘喝了那甜汤,让小的托句话给殿下,说是感激殿下惦念。” 为什么要让别人来带话?她自己不过来? 李邵修好似被折磨,心中油然而生一点埋怨,她是不是不想见他? “她在干什么?” 信王殿下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小厮战战兢兢,低头回道:“姑娘在用膳。” 弯月如钩,万籁俱寂。 李邵修转眸望去,宏伟大帐旁边不远处,有一顶小帐。帐中明亮,灯火温馨。 片刻过,李邵修径直而入。 他本来就不是犹豫的人。 帐帘撩开,涌进来一股冷风。正和小双谈笑的江柔安转眸看去,只见灯下站着一抹高大身影。 信王着黑氅玄衣,肩背宽阔,墨发束以金冠,眉目淡然,冷薄如锋,遥站在门前不远处,一双黑眸直直盯着她。 江柔安讶然,这个时候了,世叔怎么来了她的帐子里? 只听信王开口:“刚刚研读兵书。小厨房未做饭,你这儿有何可用的膳食?” 站在一边的小厮心里疑惑,小厨房明明做好饭了呀?香鸭,玉芦淞,莲藕排骨汤,松仁饭,都是殿下爱吃的。底下人进帐子里劝了好几次,殿下说不饿。 可怎么现在,倒进柔安姑娘帐子里寻吃食了。 小厮虽然疑惑,可便是给他十个胆子都不敢开口问。他还是比较想要项上人头的。 江柔安站起来,柔顺点头:“有的。” 看来世叔忙于政务,连用膳都俭省,长此以往可能不行。 李邵修并没有看桌子上摆着什么吃的。他不关心。他的眼睛在她身上,因为是在晚上,她换了一身月白色的纱裙,盈盈一握的纤腰配以束带,耳边细巧的珍珠流苏,衬的皮肤温和莹润,站在灯光,双眸柔和的望着他。 真是可爱… 李邵修不动声色收回视线,径直坐到她身边,又道:“近来朝中事务繁忙。刚刚处理完江南水患一事,有些头痛。可有轻淡解暑之物?” 江柔安忙把那道解暑凉茶端到信王面前。世叔的确辛苦,他心里胸怀天下,能者多劳。 可奇怪的是,那道汤放在信王面前,他却没怎么动勺子。柔安不解的问:“世叔,您不饿吗?” 李邵修心道,饿,怎么不饿… 只不过腹中的饥饿感觉不单只囤积于膳食来满足。 装模作样喝了两口汤。 江柔安心里惴惴,思前想后,她开口询问:“世叔。皇后娘娘和周时公子…以前是不是相识?” 李邵修目光幽深:“问这个做什么?” “没事没事。”柔安忙摆手,“只不过那天随口听人说了一句。您若是不想说,也没关系。” “他们两个是之前旧相识。” 男子声音不徐不疾:“在书塾时,他们两个人便早认识了。周时还像伯父提过亲。只不过后来…” “后来怎么了?” “周家被诬告有反心。先帝疑心重,将周氏一族流放瘴地。婚约作罢,皇后嫁入东宫,为太子妃。” “后来真相大白,周氏是被诬陷。等周时回京时,皇帝已经登基。太子妃升为皇后。” 原来如此。 前尘往事已经随风飘散。看来周时公子心中也有余念。 江柔安怔怔发呆,未曾留意李邵修已经离她很近,伸出手掌,亲昵的将她耳畔的发丝别到耳后,并且端起玉碗,亲自将汤羹喂给她。 柔安半推半就,张开了嘴,把汤羹吃进嘴里。 小双刚端上来一道新鲜炸的芦笋羹,撩开帘子就瞧见信王殿下亲自端着碗,在给姑娘喂饭。 怎么看起来…这么奇怪呢。 小双也没多想,规规矩矩的把玉碟放在桌上,心想着信王殿下待姑娘也太好了,这是把姑娘当成女儿来养吗。 出帐后,小双瞧见门外立着的东哥,不由得凑近他身边敲了敲对方脑袋:“想什么呢你!” 东哥儿看见小双,脸红了一下,没吱声。 小双遮严实帐子,心里百转千回,问他:“诶,你有没有觉得殿下和姑娘这两天有点不一样啊。尤其是殿下。” “三天一道药膳,两天一道甜汤的,奇珍异宝绫罗绸缎,止不住的往姑娘身边送。姑娘平时用的东西简单,送来的宝贝就都压箱底了。” “还有啊,尤其是殿下,怎得总往姑娘帐子里跑呢…你说,奇不奇怪。” 东哥儿立即捂住小双的嘴,打量周围:“诶呀,小姑奶奶,不懂你就别乱说了。” 小双挣脱开,小声道:“周围都是帐子,哪里有人,我不过只是问一嘴嘛。” 东哥求也似的:“不懂的话你可千万别多问。外账里有东街那边樱桃阁的酥桃膏,你去吃吧。” 作者有话说: 以后的更新时间固定在下午五点,啵啵~ 忙于政务的谷太宰疑惑:信王殿下最近在忙什么 信王(自信抬头):忙着谈恋爱。 第29章 黄昏 世叔为什么要来她的帐子 帐子里, 篝火温暖。瑞脑消金兽香炉中缓缓有檀香缭绕,殿里充满香甜的桂花气息。 李邵修端着碗, 一勺子一勺子的喂给她。总觉得她吃不饱饭似的。 江柔安往后仰了一下:“不, 不用了,世叔,我吃饱了。” “就吃这么点儿。” 猫儿似的。怪不得这样瘦。 李邵修不虞道:“再吃一碗。” 江柔安轻声:“我真的吃不下去了。已经不少了。平时我只吃一小碗的。” 闻言, 男子才作罢, 放下玉碗,随手扯了帕子要给她擦拭嘴角。 “我自己来。” 可他非不听, 沾染了松寒香气的帕子擦过嘴角, 微微发疼。两个人离得很近,江柔安觉得好奇怪,站起身来,却突然脚底一软,继而抽痛般的疼痛从小腿蔓延到脚掌,整个人失去平衡。 “嘶…好疼。” “怎么?” “没事,腿抽筋了,您不用管我, 去忙公务吧。”对上信王幽深的视线,江柔安别了别眼神, 腿上的抽筋痛感蔓延到大腿。 反应过来,已经被抱着上了榻子。 李邵修取来药油,脱了她的鞋子, 捧着脚, 将裙摆一寸一寸撩上去。 软骨生香, 浑然天成。纤细的小腿毫无瑕疵, 捧在他手里, 如同一件上好珍品。 腿下一凉,她本来想挡一下,可是真的好疼。 柔安听见信王低声道:“你这是筋骨僵硬所致。若是今天不把筋络揉通了,明天怕是要腿瘸,在军中,未及时揉搓瘀血而导致截肢的,大有人在。” 江柔安有些害怕,截肢?那么严重吗?她不安的挣了一下,额角因为疼痛已经渗出热汗,发丝黏在皮肤上。 透明的药油融合着力度被按压在小腿肚上,逐渐向上攀爬,脚踝,小腿,大腿…又疼又痒,柔安涨红了脸,捂着唇,手中紧紧攥着身下昂贵的虎皮褥子。 可是真的好奇怪… 动作快了些,黏嗒嗒的药油顺着小腿流下,连带着榻子也跟着响动。柔安忍不住的轻哼了一声,昂着头,眉头紧缩。 终于好一些了。 她出了一身的汗,衣裳黏在了皮肤上,都遮挡不住了。于是开口,声音绵软:“劳烦世叔,我已经好了。” 她的腿还在他手里。 “是吗?可我…还没有好。” 夜深人静时,屋里燃烧的篝火却愈发蓬松。 — 江柔安背对着男人宽阔的胸膛,发丝更乱,朱钗散落,皮肤变得粉红。 世叔真的好过分… 刚刚她明明腿已经不疼了,世叔却依旧给她抹药,药油弄脏了衣裳,他心疼不已,说要给她换上新的干净的。 明明衣裳不是很脏,可他却一副愧疚的样子,说给她买新的,换上新的。 揪着被褥的手指受到药油刺激,毫无力气的松开。 白纸一样的单纯被染上奇怪的色泽。帐子里烛火惺忪,熏的人头脑发胀,浑身上下都是热的,热的都难以思考。江柔安心中抱怨,是谁点的篝火? 虽说夜里山上凉,可屋子里生这么热的火,总让人觉得眼发晕。 李邵修生了坏心,说今日黄昏经过的山林处,此时正是幽静漆黑的时候,只怕是夜深人静时,那些幽魂仿佛都出来一般。 江柔安被吓住,不自觉背后生了凉气,明明知道那些话是他瞎说的,可不禁还是扑到他怀里。 一时间,屋里温度更高。 她什么都不说了,紧闭着眼。越往里躲,男人却守在一旁。 世叔明明在为她抹药,在尽心的照顾她。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成了这般。后来他一直哄她,说她听话懂事,是个好孩子,好姑娘。 帝王恩 第31节 深夜的山林寂静幽冷,大帐的屏风后却温暖似春日。 第30章 猎物 总是这样霸道 她被宽阔的胸膛拢在怀里, 沉沉睡了过去。 — 月上中天。信王殿下终于从帐子里阔步出来,等在外头的东哥立即不打盹儿了, 笑眯眯跟上来。 “她这帐子里的床榻, 太硌得慌!给她换匹好的来。要最好的赤金云料,叫人连夜快马加鞭送出城。” “还有那厨房,做的是什么东西?能吃吗?把厨子通通都换了, 请京里的大师傅送过来。” 东哥儿忙不迭点头:“是。全凭殿下吩咐。” 似乎看出殿下心情愉悦, 东哥儿头也不抬,只要殿下高兴了, 那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能好过。心道一声菩萨保佑, 多亏了柔安姑娘。 小厨房里,小双吃饱了肚子,支着头打着盹儿。忽然惊醒。 呀,她怎么睡着了呢?她睡了多久? 得赶快回去,姑娘是不是还在等呢? 疾步走出小厨房到了偏帐。帐子里还亮着灯,小双放下银盆,唤道:“姑娘?姑娘?已经睡了吗?我打了热水来。” 帐子温暖,若隐若现一股浓密的香气, 与轻淡的檀香似有不同。小双挑开帘子进了内室,看见屏风后姑娘正睡着。昏黄的灯光为姑娘柔顺的侧脸镀上一层朦胧的影子。 她松了口气, 原来已经睡着了呀。也是,时间不早了。 小双动作麻利,刚要吹了灯, 却发现地上团着一件衣裳, 是姑娘换下来的衫裙, 不知道被什么溅到了, 皱皱巴巴, 黏糊糊的。 小双皱了皱眉,姑娘一贯爱干净,换下来的衣裳也会很妥帖的叠好,怎么今儿倒随手一扔扔到地上了呢。 轻轻撩开被角,见姑娘闭着眼,呼吸均匀。只不过像是热着了,出了汗,双靥通红,连睡裙都未换上,身上只有一件小衣裳,还皱皱巴巴的。 小双不禁想,姑娘也真是,热还点这么旺的篝火。她灭了灯,将篝火里的煤炭取出来一半,帐子里凉了不少。 夜长凉宵。 信王帐里的灯火燃了一夜。听说信王勤政,精力充沛,连夜处理公务,第二日依旧神采奕奕。东哥实在熬不住了,后半夜偷偷靠着玉台打盹儿,谁知道一睁眼就到了早上,天光大亮,信王殿下早已无影无踪。 东哥儿暗骂自己不称职,问一旁的守门小厮殿下去了何处。小厮只道:“信王殿下一大早就骑马带着江姑娘去后山了。” 咦?和江姑娘一起吗?那便没他什么事了。东哥儿暂且放心了下来。 ——— 一只拉满的箭破开空气,“叮当”一声牢牢射.进树干里,箭头竟然深深插入几分。另一支箭势如破竹紧随其后,不久草丛中匍匐的一只白毛吊睛巨虎应声倒在地上,发出阵阵哀嚎。 柔安看着那只大虎后怕不已,野兽凶猛,若是在山间自己独自遇见了,岂不会被啃的渣都不剩。 那箭头深深插入老虎脑壳中,虎将死,虚弱的发出哀嚎声音。 世叔当真神力。 可有时候也坏透了。 江柔安攥紧缰绳,视线从那只断了气的白虎上收回,她的小腿今天还痛着,手臂也酸痛,都怪他。 第三只箭被架上满弓,尖锐的箭头对准了树林不远处里一头低头吃草的梅花鹿。李邵修睥睨片刻,手执怀里柔安的手,搭上弓箭,在她耳边说:“你试一试。” 柔安抗拒,脑袋摇的像拨浪鼓:“我不要。” “试一试,只要你一松手,这箭便会脱缰,直直刺进那头鹿的脑袋里。你瞧瞧那鹿皮多漂亮,能给你做件冬披。” 光是想象那画面江柔安就觉得很残忍,连连摇头:“不…” “那你看好了。看这箭会不会长了眼睛,射到那头鹿眼睛上,并且贯穿整个脑袋。” 江柔安轻轻搭住李邵修的手背:“世叔,能不能别杀它?” “为何?” “你瞧瞧那鹿腹部微微隆起,怕是有孕。那小鹿还没有出生就被杀了,也太残忍了。” “哦?你说不杀就不杀了?”李邵修脸上露出一丝察觉不到的笑,带着坏意,指尖点了点自己的侧脸。 柔安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抿唇看着他,没说话。 “那没办法了。我失了猎物,若是连一点好处也讨要不到,那岂不是赔本?你瞧好。” 眼看着那支满了的弓箭就要对准梅花鹿射出去,柔安闭了闭眼,横了横心,柔软的双唇贴在他的侧脸。 那箭很快被放下,梅花鹿从陷阱里逃离,换成了她。 日光穿过茂盛的森林,枫叶片片落下。开始只是轻柔的双唇相贴,后来某一方贪心吞吻,另一方被攻城夺地,阵阵败落,只能被迫承受着野火烧身。 梅花鹿似乎察觉到了危险,立即逃跑,因为秋猎,山林里都是陷阱,柔安听见了一阵痛苦的嘶鸣,忙后仰着躲了一下,仔细辨别,听出来是母鹿在痛苦的嘶鸣。 “世叔,你听,是不是母鹿在叫唤?它是不是不小心落在陷阱里了。” 李邵修觉得无所谓,右手拢着她的后颈,想追着重新贴上去,她急了,推搡他:“世叔,我说真的,您快别闹了,我们去前面看看吧。听声音就在不远处。” 她声音带了点娇,双眸含雾,求着他,晃荡着他宽大的衣袖。李邵修受不了,只能听了她的,纵马往前赶去。 不远处有一片空地,上面挡着作掩护的落叶堆破了个大洞,土洞大概三四米深,里面正卧着一只母鹿。母鹿发出哀鸣,挣扎着想要从洞里逃出来,前掌却隐约渗出鲜血。 柔安心软:“世叔,能不能想办法把它弄出来?” 李邵修觉得她小女儿心思太软。这鹿在猎场,便是猎物。管你是鹿,是羊,是马是牛,只要在猎场上,便只有被一箭穿过一命呜呼的份儿。谁管这畜牲可不可怜,不过只是一只畜牲而已。 见陷阱里的母鹿眨着黑眼睛,眼底似乎渗出了湿润的泪花,江柔安心疼不已,乞求一般和他商量:“好不好嘛,世叔,求求你。” “好好好。” 李邵修面上答应,随意唤来远处小厮,叫他们把鹿抬上来治疗伤口。心中却想,每年秋猎时,被箭杀了的幼鹿没有十千也有八百。若是各个她都心疼,能心疼的过来吗?她有这个闲心,还不如过来心疼心疼他。 小厮领了命令,手脚麻利的互相帮忙,向洞中系下缰绳,把鹿拉上来。却听身后有女子声音响起:“且等片刻。这鹿是此处陷阱落下的,那便是我的。信王殿下若夺了此物,也忒不讲道理了。” 作者有话说: 看到有宝贝说上一章信王的人设转变的太突兀 作者小声嘀咕他以前那种清高样子都是装出来的(捂脸)比方说之前教柔安写字的时候,看似一本正经其实脑子里都是废料。 尤其是看见柔安议亲之后想到她可能会嫁给别人就受不了,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结果本性逐渐暴露… 以后可能会更过分哈哈,不过正式那啥肯定是两个人成婚后,信王会给柔安实打实的保证之后才进行下一步。 谢谢所有投营养液的宝贝~作者在疯狂码字么么 第31章 着迷 越陷越深 两人闻声回头看去, 见不远处几个宫装打扮的人抬着轿撵,轿子上一位贵妇人正斜支着头。发间满是昂贵的朱翠, 钗环撞击在一处发出叮当的响声。 原来是荣妃。 江柔安听说过, 荣妃在宫里很是得宠。看着荣妃身上华丽的打扮,心底了然,不过荣妃的视线似乎带了些敌意, 落在她身上, 叫她有些不明白。 荣妃暗暗咬牙,看着面前同骑一匹马的男子与少女。男子身着双蛟黑衣, 丰神俊朗, 薄唇高鼻,天生一副矜贵的样貌。宽阔胸膛前拥着的少女一身浅粉色的衫裙,纤细貌美,如同被保护在蚌壳里的柔嫩珍珠。 荣妃不甘心。三年前,上巳佳节,荣妃当时还未入宫,她在街上游玩,夜空下花灯重重, 忽的就对上了一男子深邃的眼睛。 那双眼睛真是漂亮好看,如同天上星, 云间月,一眼便难忘,却也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 少女怀春, 荣妃很快送上拜贴。可终究是一腔痴心错付, 信王殿下连她这个人是谁都不知道。 一时之间满城风雨。 荣妃从小高贵, 哪里受的这屈辱。转身入宫为妃, 侍奉皇帝, 高人一等。 可似乎没什么用。 皇帝那肥胖的身躯压上来的时候,荣妃恶心至极,却只能假意迎逢,闭着眼睛却幻想着信王殿下的脸庞。 思至此处,荣妃轻轻点了一下手指,命令道:“把坑里这头母鹿弄出来。剥了皮,拔了筋。我瞧瞧,这母鹿似乎有孕,正巧,把腹中小鹿先刨出来,放了血,晒干了当茶喝。” 身旁的宫使看着对面的信王殿下,犹豫了片刻。 荣妃见他犹豫,抬手便是一个耳光:“你聋了?听不懂本宫说话么?去啊!” 长长的指甲划破宫使的脸,嘴角渗出鲜血。 江柔安微愣,看着面前一幕。身后男人却淡然发话:“我看谁敢?” 江柔安忙小幅度提醒,这鹿虽然可怜,却也不能直接和得宠的宫妃叫板,官场上风波诡谲,因为这件小事影响了世叔就不好了。 “算了,世叔,这毕竟是荣妃娘娘设的陷阱。这鹿便是她的。” 身后男人轻笑:“谁说是她设的了?荣妃,你可睁大眼睛,这是后山,不是你那前山。” 荣妃表情微变,环顾四周,知道自己理亏,悻悻道:“怎么?后山又怎么了?本宫想要一个卑贱的畜牲,信王殿下还要与本宫抢么?世人皆说信王殿下心胸宽广,本宫看着可不尽然。” “谁说本殿心胸宽广了?真是笑话。” 李邵修瞥了一眼荣妃,不屑与她多说几句,慢吞吞扬了下巴,身旁的几个小厮立即懂得了主子心思,把母鹿抬了上来。 “本殿的东西,还轮不到旁人来觊觎。” 荣妃面色大变:“你就不怕我告诉皇上去?” 李邵修笑了:“悉听尊便。顺便可以告诉皇帝,与荣家结党营私的那批臣子已经下了瘴狱。叫你哥哥平时小心一些。” 荣妃无话可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愤恨不平。 看着地上哀鸣的母鹿,江柔安心有余悸,担心不已:“世叔,荣妃会不会和皇帝陛下说?会不会影响到您?” 李邵修伸手曲指点了一下面前人的额头,笑话她傻。皇帝知道了又如何?不高兴得忍着。他的东西全都是她的,只要她说一句,江山都能夺到他手里。 只不过他现在忙着干别的,没心思想那些。 “罢了,下去吧,看看这鹿怎么样。” 柔安下了马,瞧着母鹿哀嚎不止,实在可怜。李邵修瞧出来了她兜兜转转的心思,直接吩咐下人:“去把这鹿抬到帐子里,叫个大夫过来,先把伤口治了。” 帝王恩 第32节 因为她随口的一句话,世叔直接与宠妃叫板,江柔安不禁捧了捧脸,心中有些难言滋味。 李邵修漫不经心,搂着她重新上马,又在山间疾驰起来。马儿颠簸,怀里的姑娘好似无根漂萍,只能选择紧紧攀附在他的胳膊后面。 — 荣妃回帐子后,径直走到梳妆镜前,胳膊一扫,把桌上摆着的昂贵金银朱钗通通扫落在地上。 镜子中浓妆艳抹的女子面目扭曲:“他算个什么东西,算个什么东西!?” 周围宫使战战兢兢,生怕惹火上身。 荣妃眯眼,改了主意,不需多时入了皇帝帐中。 皇帝病了,斜倚着榻子,费力的呼吸着,见荣妃进来,唤她:“爱妃,有何事?” 荣妃挤出几颗眼泪,柔软的前.胸靠在言帝胳膊前,拿帕子摸了摸眼泪:“臣妾能有什么事,只不过是心疼陛下罢了。” “咳咳,爱妃,朕没事,只不过是咳疾而已 。” 荣妃却一直哭。皇帝连忙问:“爱妃,这是怎么了?受什么委屈了?” 荣妃眼底一转,才把下午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在荣妃嘴里,变成了她猎得的鹿,被信王生生抢了过去。 言帝喘着:“信王…一向是这个性子。行事张扬肆意…爱妃,你就先忍忍。” 荣妃哭诉:“陛下,您怎得能这样说呢,您身份摆在这,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竟然有人胆敢踩在您的头上…要臣妾说,您就该下一道圣旨,割了信王的权!看他还能这样嚣么。” 言帝一听,连忙摆了摆手:“不可。信王在朝中还是有几分用处的。” 他心虚的别开视线,咳嗽道:“爱妃,大人有大量,和他计较做什么?” 言帝老眼昏花,不知道为何,一闻见荣妃身上的糜艳香气,便会腾空生出男女欢.情的想法。言帝色咪咪的视线打量荣妃,将人揽在怀里:“不说那些不高兴的了。爱妃,叫朕好好疼爱一番,有许久没见你了,着实想念的心里发紧啊…” 荣妃被肥胖的身躯压着,眼底悄然而逝一抹怨毒。也罢了,求言帝,根本没用,还不如靠自己。 荣妃压下心底的恶心,装出欢愉模样:“陛下,您可不要怜惜臣妾。臣妾思念陛下也思念的心里发紧呢。您要记得吃臣妾送来的丹药,那些都是能叫人长生不老的方子…” 言帝忙不迭点头:“好好好。爱妃真是好啊…有了爱妃,朕一定能长生不老。” 帐子外几个宫使沉默无声。 日头正高,皇帝的帐子便紧紧闭起来。 前来拜贴的大臣们在帐前等待了一会儿,见帐子迟迟不开,询问身旁公公:“陛下这是在做什么?水患那边的奏折已经传上去许久了,陛下怎得不传召下臣呢?” 另一个紫衣大臣也点头:“是啊。明明是议政的时候,怎得不见陛下踪影?难不成是病重了吗?太医可进去看了?” 公公神情不忍,只道:“各位大臣,您们先回去了,皇帝陛下怕是一时半会儿见不了客。” 一大臣询问:“陛下有有何事?” 忽然,有什么东西被打翻在地,时不时传来几声荣妃的声音。 大臣们立即明白了,面面相觑,互相对视一眼,摇了摇头,纷纷退下。 一老者看了眼湛蓝的天色,叹声道:“这才不到黄昏…此等行径实在是有违宫规啊!” “前不久有谏臣说了此事。劝陛下懂节制,方可长久。谁知道陛下勃然大怒,将谏案撕碎,并且把那谏臣下了大狱。” “这可如何是好…” 长此以往,只怕这晴空万里的天要变了。 — 回帐子后,柔安给母鹿包扎。梅花鹿两只黑乎乎的眼睛温顺的看着她,似乎知道面前的人没有恶意。 鹿的前掌骨折,大夫上了药后,以木板加固。 大夫走后,江柔安捧着一丛鲜嫩的青草,喂母鹿吃下去。李邵修从背后看着她忙前忙后的身影,哼了声:“行了,这鹿不喂也没事。过来。” “不行…夜长露重,得找个毯子盖上。” 李邵修看她照顾鹿比照顾人都上心,又哼了声:“帐里温暖,哪里用盖毯子。” 不过还是纵容她去了。 东哥儿在外头送走了大夫,迎面遇见要进帐子里的小双。小双看见帐外随信王殿下贴身侍奉的东哥不解问道:“殿下又到姑娘帐子里了呀?” 东哥儿故作正经,伸手拦了小双一下:“你还是别去了。” “江姑娘今儿在山上打猎时遇见了一头病鹿,觉得可怜,正照顾着呢。” “这样啊。我还是进去看看姑娘吧。” “怎么?你不相信殿下啊?殿下能对姑娘做什么坏事儿?殿下最疼姑娘了。” 见东哥儿执意,小双也并未起疑心,只点了点头:“也是。除了老将军之外,我就没见过像信王殿下待姑娘这样好的人。” 帐子里不需要照顾,小双笑眯眯道:“你那东街那边樱桃阁的桃酥还有没有呀?” 东哥儿忙不迭点头:“有的有的。你若是愿意吃,就跟我过来。若是江姑娘需要照顾的话,自然就来叫你了。主子没有活儿,你得学着忙里偷闲…” 信王的确是疼柔安。屏风后透着的火光映出两个人相依偎的身影。 柔安脸上红扑扑的,看了眼帐子帘:“别。一会儿就有人进来了…” 他非得搂着她,亲一亲贴一贴才行。 “进来便进来。” 指腹碾压过柔软妍丽的唇,李邵修毫不避讳,质问她:“你说救鹿,我便把鹿带回来了,由着你治伤。若是传到别的人耳朵里,恐怕都得笑话我心软可欺,妇人心肠。我在外的名声都毁了,你还不给我点好处?” 灯下人儿红着脸缩在怀里,说着他就要低下头,忽的听见帐子角落的母鹿发出阵阵嘶鸣。柔安竖起耳朵来听,推了推他:“世叔,你听,是不是那只鹿在叫唤?” “不是,你听错了。” 刚沾了一点儿好处,他怎么舍得松开手呢,又颇有些恬不知耻的追过去,掰正她的下巴让她直视自己:“专心。” 又一声嘶鸣,在寂静的夜晚分外清晰。 柔安急了,一把推开他站起来,疾步走向角落里的简易棚架,果然是梅花鹿在叫唤,似乎难受极了。 母鹿平躺,鼓起的腹部一鼓一鼓的。 “世叔,这鹿怕是要生小鹿了,您去请大夫过来。” 因为鹿而受冷落的男人面色阴沉,心里后悔,就不应该把这碍事畜牲带回来,当时一箭杀了得了,哪里还有这么多麻烦事。 见他不动弹,柔安推搡他:“您快去啊。这怕是耽误不了…” “好好好…” 大夫进来,母鹿转移到平稳的地方。母鹿不安挣扎,阵阵痛苦嘶鸣。折腾了大半夜,终于平安诞下了一只小鹿。 小鹿被帕子擦干净,闭着眼睛,打着摆子凑到母鹿身旁依偎。 “好可爱…” 因为母鹿身体虚弱难以产奶,柔安取来牛乳,抱着小鹿喂给它。小鹿费力的睁开眼睛,两只黑眼睛温顺干净,小小的一团,缩在柔安的怀里。 “世叔,您瞧,它是不是很可爱啊。”柔安喂完了小鹿,边抚摸它,边回过头朝他轻轻笑了一下。烛光微晃,俏丽的少女侧面笼罩着层朦胧光影,梨涡浅笑。 李邵修视线一动不动,落在她身上。 “嗯,是挺可爱的…” 想让人一直抱在怀里不松开。 男人视线晦暗不明。大掌一挥,叫来几个下人,把这碍事小鹿与母鹿带出去,放在另一个帐子里照顾。 江柔安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见他又赖着不走,也没说什么。 稍微洗了洗,柔安低着脑袋:“天色不早了。” “嗯,是不早了。” “世叔,您不应该回自己的帐子里么。”她难为情的看了他一眼。 含娇带媚的眼神让李邵修心里酥麻不已,心不在焉点头:“嗯,是该回自己的帐子里…” 那怎么还不走?倒是一直赖在她这里。柔安看了眼被丫鬟铺上绫罗绸缎的软床,这床太窄。 李邵修看了一眼床榻,有了主意:“我那帐子里床榻太硬,睡着不舒服。今夜先在你这里凑合一晚上吧。” “那我,我睡那边的榻子上。” 说着,逃一样要离开。未曾想高大的男人一把揽住她的腰,将人紧紧裹到怀里,高挺鼻梁贴近她的耳朵根,坏声道:“傻姑娘,你当真以为,我只是喜欢你这张小床么?” “你想想,我更喜欢谁?” 柔安听着这不知羞的话,恨不得堵上耳朵。他却句句不停:“我喜欢的人,生的漂亮,懂事听话,我喜欢那张小嘴儿,喜欢搂着她,喜欢那不盈一握的腰…你猜猜我喜欢谁?” “我不知道!您别说了…” 柔安羞的面红耳赤,男子身上清冷的寒松木香气阵阵传来,叫她眼花头晕。他刚见面的时候那样严苛,不苟言笑,她还以为自己被讨厌了,请安问礼,一日也未落下。 后来,他买了东街樱桃铺自己爱吃的酥桃膏,把殿里的茶水换成了甜味的,在宫里受了委屈袒护自己,还给她治伤,上药… 柔安不想再去思考。她脑袋晕着,趴在他怀里,低低的求:“世叔,我有些累了。” “累了便睡。” 李邵修强势的把人搂在怀中,按着那颗小脑袋放在胸膛前,给她掖了掖被子。 感受到两片柔软的东西印在她的额前。柔安并没有睁开眼睛,片刻后便沉沉睡了过去。 — 山野鲜花盛开,翠色草丛被点点紫红染上颜色,日光明媚。 “柔安,我觉得你最近这两天总是心神不宁。” 和硕郡主请柔安到帐子里吃茶,香气四溢,玉桌上摆了珍馐美馔。 “你心里到底有什么事呢?” 柔安捧着茶杯小口啜了一下,摇头:“没事的。我没有什么事。” 和硕郡主明显不信,支着下巴打量柔安。还说没事,最近总是一个人发呆,呆着呆着脸就红了,叫她的名字好几声都没有反应。和硕郡主咳嗽一声,诧异道:“我知道了。你不会是有喜欢的人了吧。” “…没有没有。”柔安摆了摆手。 和硕郡主瞧她娇美柔态的脸庞,不仅道:“即便是有心悦之人倒怎么了?咱们年纪也到了,若是真的有,大可以和你世叔说一声。你世叔对你那么好,肯定能依你。” 江柔安微滞了一下,摇头:“真的没有。” 帝王恩 第33节 “唔,看你这模样也不像有的。我同你说,你得长点戒心,别什么人都信。” 和硕郡主想到前几天柔安问她的话,嘀咕道:“还有,前两天你问我的那个问题,为什么总是有人喜欢咬嘴。前几天我问我大姐来着,我大姐笑话了我好一通。她说,若是总咬嘴,那那个人便是喜欢你,八九不离十。我瞧着你家那个丫鬟八成是外头有男人了,得赶紧收拾了。” “你说也真是,这种事情没人告诉咱们就罢了,还得自己去猜。咱们连男人的手都没摸过,哪里懂这些男女欢情乱七八糟的。” 和硕郡主自顾自说着,丫鬟端上来一杯凉茶。 江柔安微微思索。喜欢么… 和硕郡主把凉茶推到她身前:“你尝尝,这是今天刚酿的蜜做的。里面放了桂花子,香芋叶,晾凉后又加了一些浮冰,喝起来很爽口。” 柔安低头品尝,甜蜜滋味蔓延,她轻轻一笑:“是很好喝。不过你这冰可以稍微少加一些吧,太凉了点。” 和硕郡主摇头:“这你就不懂了吧!冰加多了才好吃呢,甜甜凉凉,吃起来心里爽快。” 两个姑娘谈笑,喝完茶,又将坡上采来的鸢尾花晒干,研磨香粉入药。 — “真是一群废物,咳咳…拿着朕的俸禄,一件事都干不成…养你们这些东西做什么?!” 言帝将一踏折子扔到地上,猪肝色的脸颊涨的通红,剧烈咳嗽后,嗓子里像是有个风箱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滚滚滚,都滚开,别来烦朕,拿着这些狗屁折子退出去!” 大臣们纷纷叹息,退下。 “谷太宰,您看,陛下如此这般,这可如何是好啊。” “是啊,前朝的政务已经多日未批复。好不容易能面谏圣上一次,也没什么用啊。” 谷太宰眉头微皱,被一群大臣围在中间诉苦。 “我前不久向宫里的徐太医打听来着,徐太医说,恐怕陛下…没有三个月的时候了。” “哟,是么?可陛下到这个关头还花上百金请来宫外的炼丹仙人…实在是不妥。太宰,您说这可该怎么办啊!” 谷太宰一个头两个大,安抚众臣:“陛下恐怕是久病无心理政。各位大臣手里久未批复的折子,简单的先自己定夺,若是自己定夺不了,可以交给信王殿下,怀王殿下待审。” 大臣叹息:“也只能如此这般。” 帐子里,徐太医把完脉,打开盒子拿出来一捧方子,将舒缓咳嗽的药喂给言帝吃了。 言帝不虞:“你这药,能有半羊仙人手里的药管用么?” 徐太医道:“陛下,恕老臣直言,那药丸,您不能再多吃了。” 言帝:“那是半羊仙人亲自在老君的长生殿里为我求来的药,怎么就不能吃了?你给朕滚开。朕吃了那药丸,便会长生不老,你们一个个的迂腐脑袋,都不懂!滚开,你要是再说这话,朕就把你的脑袋砍下来!” 徐太医无奈叹息,退出帐子。 迎面遇上太后的轿撵。太后近日头疾发作,强撑着身子不爽利,看见徐太医便问:“陛下怎么样了?” 徐太医没有说话,摇了摇头。 太后眉头紧锁,觉得头一阵刺痛:“怎会如此?才不过月余而已,这小小的咳疾能有这么厉害?” 徐太医只道:“娘娘有所不知。荣妃引进宫里的两位半羊仙人,所炼制而成的丹药大多有重金属,吃了会对人体肾脏产生不可逆转的损伤。老臣劝诫皇帝陛下不要长期服用丹药,反而被陛下给赶出来了。” 太后怒极,气急道:“荣妃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她生气极了,一是气自己怯懦的儿子不成气候,烂泥扶不上墙,二是气自己竟然被荣妃瞒天过海。 太后心生一计,唤来身旁的大宫女,低声耳语。大宫女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进了帐子,言帝又一阵咳嗽,问:“母后,您怎得来了?头疾可好一些了?” 太后道:“稍微好一些了,听闻你身体不适,过来看看。” 太后饱经风霜的脸上一如往日慈祥,她细细照顾言帝,喂他喝了热水,喃喃自语:“可惜啊。你和你的父皇竟然一点儿都不相像。先帝励精图治,将大夏朝开疆扩土,一统南北两方。而你在位不过十年而已,民间已然怨声载道…” 实在是不成样子。不能用了。 太后微微笑着:“言帝。来,告诉母后,传国玉玺被你放在何处了?” 言帝对自己的母亲丝毫未起疑心。如实告诉太后。太后喂完了最后一勺子温水,给言帝掖了掖被子:“好孩子,睡吧。不用担心别的,天塌下来都有娘顶着呢。” 言帝点了点头,闭眼昏睡过去。 本年秋猎,不如往年热闹。太后缓缓走出帐子外,看了一眼茫茫绵延的高山,日头已经西斜。 她问大宫女:“可办妥了。” 大宫女点头:“办妥了。奴婢亲眼看着荣妃喝下去的。” “那便好。再等两个时辰,记得安排个人过去。” “是。娘娘放心。” 荣妃奢靡的帐子里香烟缭绕。不知怎的,喝了太后送过来保养身子的汤羹后,荣妃总觉得身上酥痒,不一会儿就热了起来,恨不得把身上衣服都脱光了。 “来人啊,取杯清水来…” 半响没有人进来。 荣妃怒道:“来人?都聋了?” 帘子一撂,进来个人影,光线模糊。那人是太监打扮,却比寻常太监身材更高大。荣妃费力的辨认片刻,那太监倒了水,低头:“娘娘请喝。” 荣妃听着声音,觉得身上莫名更痒了,口干舌燥,便道:“放这。” 那太监手却不老实,摸了上来。 荣妃大惊失色:“你,大胆,做什么…” 可挣扎片刻,却又觉得浑身舒服,半推半就:“滚开…” 乌金西坠,天色尚有一层微光。荣妃殿里声音欢愉。 太后悄无声息撩开帘子。 只见荣妃身上不着一缕,趴在桌前,费力迎合,止不住淫.言浪词。 “对,用力…” “力气再大点…” “你叫什么名字,本宫…要赏你…” 身后那野男人也是不着一物。 太后冷眼旁观,看了片刻,大喊:“荒唐!青天白日,身为后宫嫔妃,竟然与宫中男子通.奸!给哀家来人,把这不知廉耻的狗男女拿下!” 进来一帮早就等在帐外的粗使婆子。 荣妃正如坠云雾,打眼一瞧,大惊失色,慌忙翻动衣物穿在身上,可惜为时已晚。宫嫔与外人勾结是死罪。 “放开我!放开本宫!都是这人强迫我…” “本宫要去找皇帝…陛下,救救臣妾啊…” 太后喷哼一声,抬手便是一个耳光叫荣妃闭嘴:“你以为你做的那些腌臜事情,哀家不知道吗?” 可怜荣妃,在言帝昏睡之际便被赤身裸体的沉了塘。 太后看着清冷天色,慢条斯理的洗了洗手。“若是皇帝问起来,便说荣妃失足落水。皇帝若不高兴,就新给他送两个美人过去,打发了。” 大宫女低头道:“是。” 作者有话说: 初尝爱情的信王殿下:原来这就是着迷滋味 第32章 沉迷 不要总欺负我 “外边怎么这样喧闹?” 皇后许久未出门, 淡淡掀开眼睫,随口一问。 身旁小宫女道:“娘娘, 您是不知道, 今儿下午,荣妃娘娘与外男通.奸!被太后娘娘抓了个正着,已经沉了塘了。顾念皇帝陛下在病中, 让我们下人管好嘴巴, 就和皇帝陛下说是荣妃不小心落水的。” “荣妃娘娘未免胆子也太大了。她平时仗着宠爱肆意妄为,压在娘娘头上, 这下可好了…” 闻言皇后脸色已经惨白, 绣花针深深刺进肉里,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宫女忙上药,她年纪小,刚来皇后宫里伺候,觉得皇后娘娘脾气温和,待人和善,见皇后娘娘受伤,忙拿着纱布替皇后娘娘包上。 皇后心中愁思颇深, 不由得怔怔看向窗外。 — 怀王与信王谈论公务。 怀王学儒,听闻了当今一些荒谬言论, 只道:“皇兄失了仁政,恐怕久不得民心。” 李邵修倒一杯清酒,不经意:“眼见言帝病重。” 怀王探究看对面人一眼, 沉吟:“你以为该如何?” 李邵修没接话, 将桌上积压的几本玉碟扔到怀王面前:“五哥。这几天我可忙的很, 没空处理这些劳子事。这些折子你都批了吧。” 怀王失笑, 他这个七弟久经沙场, 性子傲意恣睢,从不受礼节牵掣,自由自在。便问:“有何事在忙?可是处理江南水患一事?” 李邵修摇了摇头,道:“家里养了一只绒毛猫儿,得由我贴身照顾着,别人恐怕不行。” 怀王讶然,未曾想七弟还有这份闲情逸志。 为期七天的秋猎终于结束。 柔安回到府上,把侧阁收拾片刻,和小双一起把被褥晾晒干净。 他们离开的这七天,绿瓶和红掌每日都打扫,明面干净不染一尘。 侧殿温暖,以前的山水纹理屏风换成了新的点翠屏,桌上摆着支含苞待放的茉莉垂枝。斜斜日光穿过,花瓣透明。 江柔安小腹微微胀痛。可能是前不久吃了和硕郡主凉茶的缘故,这次的月事格外折磨人。 腹部又有钝痛感,小双瞧出来了柔安不舒服,吩咐了小厨房炖一碗止疼的汤药来。 “姑娘,您先睡一会儿吧,等汤好了,我再叫您。” 日光安逸,浮金飘动。柔安倚在拔步床上,点了点头,喝了点热水。 帝王恩 第34节 又疼了一阵,她冷汗涔涔,面色苍白,闭上眼睛。 半个时辰后,药已经好了。小双端着汤药碗进门,发现信王殿下已经坐到榻边,正在给姑娘擦拭脸颊旁流出来的汗水。 小双脚步一顿,行礼:“殿下,我来照顾姑娘吧。” 李邵修看了一眼她手中汤药,问:“这是何药?” 闺阁之间,女孩子的事儿也不便和信王殿下明说。小双吞吞吐吐:“就是每个月那么几天…姑娘体弱,可能是前不久秋猎时着凉了,所以做了碗止疼的汤药。” 小双刚想说自己来喂姑娘吃,信王殿下却早已接过来了药碗,“下去吧。” 信王殿下吩咐,小双只能点了点头,下去,掩上门。 江柔安听见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她费力的睁开眼皮打量,塌前坐着个高大人影,原来是世叔。 “世叔…” 她怕是疼坏了,委屈可怜,声音带了点哭腔。 李邵修扶着她半倚在自己怀里,伸出勺子喂了一口药。“喝了药就不疼了。” 嫣红的舌试探性的添了一点,好苦。苦的江柔安皱眉,直往后躲,“我不要喝。好苦。” 李邵修不虞:“你不喝药怎么能好?” “呜呜,我不想喝,太苦了。”柔安疼的脑袋也烧糊涂了,晃着他的胳膊仰着脸求他,“我不要喝,不要…” 他强迫着喂进去一勺,汤药顺着下巴滴落。 “苦…” 眼前人儿小脸皱皱巴巴成了一团。李邵修从旁边端来一碗蜜水,让她张嘴:“这是甜的。喝一口甜的,再喝一口苦的。” “甜的吗?我不信。”这样说着,她还是喝了半口,品尝出蜜水的香甜,半张着嘴巴想多喝一点,“是甜的。我要喝。” 她自作聪明,顺着那离开的勺子追过去,舌头.轻舔了一下挂着蜜水的粗粝指尖,触感柔软,李邵修心头一缩。 “不能多喝。你把这药都喝了,我就喂你喝甜的。” 柔安抗拒的推搡他:“不要。不要喝苦的。” 忽的,有东西粗鲁的堵住了她的嘴巴,苦药灌进来,入侵物可耻的在她的小嘴里搅动,方便那苦的要死的药被她给咽下去。 喉咙好像都被顶开了… “咳咳…你欺负我,好苦的…” 话音未落,粗粝的入侵物就又缓缓探入,狠狠堵着她的嘴,强迫她把所有的苦药都大口咽了。 嘴里发苦,舌头尖酥麻。 药都喝完了,他却不走,一手攥着她的后脖颈,不叫她逃。 香甜的蜜水被渡进来,好甜。她求之若渴,主动的吞咽。 仿佛得到回应,那人动作更凶。一直从牙关抵到柔软的深处,一寸一寸,丝毫不留情。 她被平放在榻上,被搂着,仰着头迎合,柔软的唇瓣被品尝。 坏透了。光知道欺负她。 柔安用力推他,跐蜉撼树,毫无用处也推,知道他不放开,她弱声道:“世叔…我肚子疼。您给我揉一揉。” 眼角嫣红含泪,可怜的向他求助,非常信任的暴露出自己最柔软的地方。 李邵修一边鄙夷自己欺人的行径,一边沉迷深深.吻着,另一边手掌盖着她的小腹揉动。 “好舒服…好一点了。” 她发出几声微不可察的细微声音,很快被拆之入腹,连只字片语都溢不出来,只能揪着他的袖口默默承受。 “唔,力气小一点。” 玉帐屏风后,透过拔步床上的高大身影。金兽中弥漫着几缕天青色的烟雾,檀香缭绕。苦药味道很快被甜美的汁水味道覆盖。 “还疼吗?”低沉的声音询问她。 江柔安靠着信王的胸膛,点头:“痛的。” 她感受到那张宽大的手掌并拢,揉捏着她的小肚子,热气一阵阵传来,叫她不由自主的舒服些了,紧锁的眉头逐渐展开。 她的手盖在那张手的手背上,戳了戳:“世叔,不要总是欺负我。” “那不是欺负你。傻瓜。”李邵修只哄着她,“那是爱你。” “我,我才不相信。” 柔安摇了摇头,迷朦的双眼睁开,费力的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她声音轻柔:“世叔说的没一句真话…” “您就是在欺负我,还喂我苦药吃。” 腹部的绞痛让柔安心里忿忿,边忍受着疼,边把怨气通通撒到他身上:“明明晚上睡觉床不大,您还非得挤着我睡。好几天我起床腿都是麻的!还有嘴巴,总是被你咬破皮…” 发丝黏在白皙的后颈,说着说着,她的眼底就弥漫出一层清浅的泪花,呜呜了半声:“早知道我就不来信王府了…呜呜。” 听着怀里温软香玉的嘤嘤娇泣声音,李邵修心里酥麻难言,只好似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挑着她的下巴打量:“又破皮了?我瞧瞧。” 双唇微张着,下唇微肿胀着,在烛光下莹润欲滴,他认真的打量了许久,捏她的鼻子:“小骗子,哪里破皮了?我瞧着好端端的。” “肯定是破皮了!那么痛。都怨你…” “那会儿我就不应该来。我应该陪在阿公身边,然后去庙里…” 李邵修觉得好笑:“去庙里干什么?当姑子?” 柔安双颊涨红,忿忿道:“你管我做什么,反正我不来信王府。叫你平白无故的欺负我。” “柔安胆子大了。你若是去了庙里,我把你抢过来便是了,把你锁在柴房里,用绳子绑上手和脚,哪里都跑不了。” 柔安被他吓了一跳:“你好吓人。” “你若是敢跑,我便剁了你的手脚…” 察觉到怀里人儿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李邵修掐她的脸:“骗你的。什么话你都信。” “还疼吗?出了这么多汗,瞧瞧,都把我的衣裳沾湿了。” “好一点了。”江柔安瞥他一眼,大着胆子,“不要停,力气再大一点。” 还学会命令他了。 不过类似于“力气再大一点”这种话太有歧义,怀里人儿舒服的闭上眼睛,娇声哼了一下,勾的他七荤八素,下/腹又是一紧。 压抑片刻自己的心思,李邵修垂下眼帘,浓密的黑睫遮盖心中所想。 他手上动作不停,觉得小东西实在可怜,边安抚着她,怜惜的吻她的唇。 江柔安躲了下,只被他亲到了唇角。她看了眼窗外,半扇朱红窗子开着,窗外的一只白色花瓣半月梅探进来,随风摇曳。 “什么时候了?” “还早。” “不行,不能…唔。” 柔安没力气,伸出胳膊用手中遮住李邵修作恶多端的双唇:“不许再动。” 他却恶劣至极的握着她的手掌心。 她仰着头,对上那双深不可测的眼。不能否认,他的一双桃花眼生的十分多情,此时此刻沾染了几分情/欲,深邃漆黑眼底映着她的清晰倒影,难舍难分。 江柔安猛地低下头:“真的不行,我不想让别人看到。绿瓶他们怕是要进来了,您快走。” 她抽回手掌,推他,求他:“世叔…快些,她们真的要来了。” “怕什么?进来又怎么了?” 说着,李邵修垂下眼帘,低头要碰她的唇,她呜呜挣扎了几下,又挣脱不开,半推半就的张了嘴,后颈被握着,被迫.任由着他品尝。 浅尝辄止总不满足,李邵修贪心的揪住她的下巴,沉溺其中。 寂静殿里,时不时传来几声交缠的水渍声音,难舍难分,难以辨别。 忽的,廊前有交谈声音传来。 “给姑娘炖好的汤也不知道姑娘喝了没有。” “我本来想喂姑娘喝了的,反倒是信王殿下把碗接过去了。应该是喝了。” “那便好。推测着时辰信王殿下也该走了。喝了这汤,再让姑娘睡一觉,应该就没事了。” 接着,殿门被推开。 只听一声响亮的声音,绿瓶和小双端着药碗呆呆站在门口,看着内帘子里面,江姑娘伸出手甩了信王殿下一个清晰的耳光。 江柔安也呆住了,她实在太过着急,他又不停动作,没办法才出此下策。讪讪的看了一眼自己酥酥麻麻的手掌心,柔安结巴道:“刚刚有个蚊子飞到了世叔脸上。我替他打了…” 绿瓶和小双仍呆在原地,这…姑娘打蚊子的力气也太大了。 恐怕姑娘是第一个给信王殿下耳光的吧? 信王殿下如果生气了就糟了。 绿瓶小双小心翼翼打量信王殿下脸色,瞧见他似乎未生气,只是状作无事理了理衣袖,吩咐她们好好照顾江柔安。 绿瓶小双松了口气,殿下对姑娘当真纵容。 不过,若是她们再仔细打量一些,便会看见,面冷如霜的信王殿下,薄唇上泛着莹润水光。和榻子上的双眸含春的姑娘一模一样。 第33章 推开 被发现了… 入夜, 是团团暧昧的暖色。 他入了梦。 梦里那女子笑容娇俏,穿的衣物少的可怜, 只前头一截小小的红鸳鸯小衣裳。莹白面, 嫣红唇,微微嘟着。 她轻轻勾着他的衣襟,趴到了他的怀里, 只轻轻柔柔的开口:“世叔。我好疼。要您揉一揉。” 他眉头紧皱, 做出一副拒绝的正人君子姿态,她不依不饶, 妖精似的, 嫣红的唇瓣被牙齿咬出发白痕迹,呜呜的流着泪。“世叔,我真的好疼,您怎么这样心狠。” 帝王恩 第35节 “您若不揉,我便找别人去了。何家的小公子,尚书郎家的先生,都等着呢。” 李邵修视线变得阴恻恻,掐住她的下巴抬起来:“你敢!” “我怎么不敢呀。”她笑出声音, 如同山林里飘荡的修炼的吸人精力的妖魅,“那您又不揉, 我光难受着么。还不如去找别人…” “不许去!” 他嘴里拒绝,手却不听使唤,被她带着解开了那件轻薄的小衣裳, 两人之间未曾隔着别的什么东西, 他如同陷入了温柔蛊, 一寸一寸被柔软的东西吃了进去。 有东西蠢蠢欲动, 要破土而出。 梦境瞬间又变了, 还是那张逼仄的拔步床。 里面躲着的姑娘怯生生的仰头看着他,眼底泛着潋滟的水光。 他仿佛成了恶人。 风吹幡动,一串银铃铛急促作响,帘子微动。 不需多时,风平浪静。连夜的雨仿佛下的难舍难分,迟迟不停。廊前芭蕉承受不住雨水侵袭,缓缓落下几片叶子。 衣裳潮湿黏在身上,李邵修猛然睁开眼睛。身旁却是冰凉床榻,空无一人。 心中猛地一空,浓浓失落感袭来。 夜深人寂。殿里月华如水,冰冷昏暗。 从来没有如此这般希望时间过快一些。 快点白天… 快点到请安的时辰。 快点见到她。 快点听见她的是声音,看见她柔和的双眼。 殿里里一向寂静,有什么声音响动。 东哥听见声音,急急忙忙撩开帘子,点了灯过来:“殿下,您怎么了?” “无事。给我拿一身干净衣裳过来。” 李邵修褪去衣衫,露出宽肩窄腰,双腿修长。洁白月光洒落,勾勒出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形。 他找了干净襟帕,缓缓擦拭身上渗出的粘腻汗水。 又取来冷水,入净房,披头淋在身上。 温热水花四溅,水珠顺着下颚滚落至喉结,最后在蜜色的腹肌处消失不见。 一些心思被压抑至看不见的角落,暂且隐藏起来。 他不会提前。 — 偏阁,下人们聚在一处剪窗花纸样儿。 窗花纸样儿贴在窗户上,别填几分雅致。阳光透过来,清晰的勾勒出花样,别出心裁。 王嬷嬷近些日子发愁的很,叹气声音一声大过一声。 绿瓶剪了个小兔子的纸样儿,对着阳光看了看,又调整了一下耳朵形状。忽的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便说:“嬷嬷,您一天叹气不到一千也有八百。您就别叹气了,我给你说个好玩的,前几天,殿下照顾江姑娘喝药,突然有只蚊子就落到殿下脸上了。好家伙,江姑娘是真厉害,一巴掌就打上去了。信王殿下脸上瞬间出现了个巴掌印儿。好在殿下对姑娘一向很好,平白无故挨了一巴掌耳光,也没怨姑娘什么。恐怕要是换了旁人,连项上人头都不保了。嬷嬷你说,好不好笑呀。” 王嬷嬷哪里笑得出来,眼看这一年又过了大半,信王殿下的婚事还是没个头绪。 她心不在焉点了点头:“殿下是对姑娘没的说…” 且等片刻,蚊子? 近日天气微凉,本来蚊子就少,殿里又常年点着驱蚊的檀香,哪里还会有蚊子? “你是什么时候瞧见的?”王嬷嬷似乎想到什么,放下了手里的络子。 小双在一旁接话:“就是秋猎结束之后殿下带姑娘回来的那一天晚上。姑娘腹痛难忍,我便让小厨房里熬了汤药,是殿下看着姑娘喝完的。不过也奇怪,不过是一碗药而已,殿下似乎照顾了许久…” 所以,当时殿里只有信王和江姑娘两个人。而小双他们进去之后,江姑娘却甩了殿下一个耳光? 恐怕不单只是蚊子这么简单。 可是柔安姑娘心思柔顺单纯,为何会做出如此莽撞的行径? 王嬷嬷心思敏捷,放下手中的活计。“殿下现在在府里吧?” 绿瓶点了点头:“在的。殿下每个晌午都会教姑娘写会儿字,现在估计也正写着呢。” 姑娘们未经人事心思少,没想那么多。王嬷嬷若有所思的撂下手里的活计,悄默声儿的绕过回廊,走到主殿前。 话说,近几日,尤其是秋猎回来之后,信王殿下都不怎么去军营中。反而尝尝和柔安姑娘呆在一处。 王嬷嬷揣测着信王心中想法,不过怎么想也不像啊…江姑娘刚开始住进府里,殿下还想着找个时间选个清白人家把姑娘嫁了呢。 主殿威严,两个小厮垂头立着守门,寂静无声。 殿门紧紧闭着,被风吹开了半条细缝儿。 王嬷嬷随意往里面瞥了一眼,当即愣住。 书桌前有屏风遮挡,隐隐透出两个人的身影。 殿下似乎在训人:“都练了这么些日子,竟然一点长进都没有,着实该受罚。” 书桌前摆着如玉宣纸狼毫毛笔。 高大的身影将姑娘拥入怀中,紧紧贴着姑娘的侧脸,叫她往后仰头迎合。 姑娘羞怯,力气又不够大,毫无招架办法,双颊泛着红,半往后仰着头,脖颈纤细,楚楚可怜。 唇舌相接。 手中的狼毫笔攥不住,掉在桌上。墨水污了桌上摆着的洁白宣纸。 王嬷嬷瞳孔猛缩,殿下也太不守规矩了。男女未婚,尚未有媒妁之言,怎可如此这般亲密动作?当真是欺负了江姑娘。难不成是因为江姑娘是外来的姑娘才欺负她? 殿下似乎也不是这样的人。 王嬷嬷心叹,若是江姑娘以女眷的身份住进来也好,殿下身旁总是是有个能嘘寒问暖的姑娘了。 可若是殿下与外头那些混迹于勾栏瓦舍的浪子学坏了,只想占江姑娘的便宜,不想负责呢? 王嬷嬷目光严厉,她一定会为江姑娘讨个说法。这么好的姑娘,不能被白白占了便宜。殿下也需得给个说法才成。 想着,信王殿下终于舍得退出来,两人气喘吁吁,唇舌之间分开一缕银丝勾缠。 王嬷嬷心道阿弥陀佛,没眼再多看,真是太荒谬了,造孽啊。 又听信王殿下声音沉稳:“再重新写。写的不好,我还罚你。” 王嬷嬷暗叹,殿下就欺负江姑娘心思单纯善良不懂拒绝罢了,姑娘也真是,怎得也不告诉别人一声?自己觉得受了委屈,身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也是,一个未成婚的小姑娘,从小又没有母亲,在将军府里被排挤,定是没有人同她说过这些男女之间的事。 恐怕她被信王殿下做这些事情,连懂都不懂。 或许因为不好意思,选择瞒着,谁都不说。 这两者原因都沾一点,怕是那天晚上躲躲闪闪,怕被人瞧见,被逼到情非得已,才迫不得已打了殿下一巴掌。 真是可怜。 王嬷嬷内心的天平向江姑娘这边倾斜。都是女子,王嬷嬷自然知道女子不易。得先测测殿下的想法,倘若殿下真的只想玩玩不想负责,那她必须得站出来为江姑娘讨个公道了。 这种无媒苟合的行径,实在是太影响姑娘家的声誉,需得暂且瞒着别人。 王嬷嬷轻轻咳嗽一声,敲了敲门。 “进。” 江柔安见有人进来,刚刚又和世叔做了那样的事情,不由得垂着头,不敢抬起来,耳朵尖儿红着。 反观信王殿下,一副正人君子,高洁傲岸的姿态,仿佛刚才摁着人家小姑娘欺负的人不是他自己。 若不是亲眼所见,王嬷嬷真是想不到。 “老奴做了两碗甜羹,先别练字了,来,姑娘用一些。” 王嬷嬷瞪了信王一眼,她心里有些生气,她照顾信王从小到大,现在却被这色胆包天的登徒浪子给欺瞒了,哼了声:“殿下最近火气大,嘴角都长燎泡了,还是暂且先别吃了。” 李邵目光一凝,不自觉添了一下微润唇角。 他什么时候长燎泡了?自己都不知道。 于是轻咳了声,语气淡然:“她这几天没有花心思在练字上,需要多加练习。学习不好的学生,就得受罚。” 王嬷嬷心里摇头,哎呦,信王殿下平时是不沾男女之情,一沾上怎么就变了个人似的?说是罚人家小姑娘,其实是自己为所欲为,占尽了便宜。 王嬷嬷只觉得头痛,把甜羹汤放在案边,只道:“江姑娘喝了吧。” 柔安道谢,捧着玉碗,小口小口的喝了甜汤。 王嬷嬷思索片刻,她这老婆子当真是老了,脑袋都不灵光了,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儿自己都不知道,由着信王瞒天过海。 李邵修手持狼毫毛笔在洁白宣纸上作字,遮掩的眼神却在柔安身上。只见她伸出一点儿舌尖舔了汤,甜汤的湿濡痕迹留在唇瓣。 好想亲。 只是王嬷嬷还在旁边。 “嬷嬷能不能吩咐小厨房做两道玉芦羹来?” 李邵修若无其事的开口。 王嬷嬷心想,你就是想把我支走吧。于是哼哼两声:“小厨房那边绿瓶他们在呢,玉芦羹早就吩咐了。老奴看殿下房里落了灰,怕是许久未收拾过了,还得拾掇一番。” 王嬷嬷拿起鸡毛掸子捎着屏风上根本不存在的尘土,胖胖的身子插/进两个人之间,白了信王殿下一眼:“殿下瞧瞧,这桌子上多脏。好家伙,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脏的呢?老奴真是人老了眼睛花了,发生这么大的事儿都不知道!” 柔安垂着脑袋写字,看了一眼一尘不染的桌面。桌面明明这么亮,什么时候脏了呀?今天王嬷嬷好像有点奇怪。 作者有话说: 事业男主会搞的。 但是和事业相比,他现在更想恋爱(捂脸 男主非常心机,也是个纯纯恋爱脑 帝王恩 第36节 第34章 正妃 不想让她受半点委屈 孤灯照壁背窗纱, 红烛燃烧过半。皇后宫里寂静如沉水。 荣妃冒犯宫闱,被太后娘娘捉奸在床, 溺水赐死。言帝最近脑子糊涂, 时醒时睡,身边多了两个美人儿,也没有多怀疑荣妃的下场。 在这宫闱之中, 人命如草芥。谁管你母家是做什么的?平日里有多尊贵?只要触犯宫规, 便只有死路一条。荣家当晚被抄家,男子下瘴狱, 女子流放为奴。上至八十老妪, 下有三岁孩童。 皇后也看清楚了,这禁城里,最轻贱的怕是人命。 每日一睁开眼,便是四方的天,监牢似的红墙,隔断宫外的一切。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如同墙角边长着的那株枯藤,了无生气。 皇后叹了口气, 指不定自己那天也就死了。 已经黄昏,夕阳朦胧的余晖将殿里映的晦暗。殿门紧闭, 看不清楚帘子里面。 榻子上,身后的人拥着她,手落在胸.前。 皇后不禁往后看了一眼, 她没有如同往常一般挣扎, 只问:“你不怕吗?” “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 那人一贯吊儿郎当。 皇后肚子里噎了一口气, 心想他是真厉害, 狼子野心也不过这般, 宫里刚刚出了因私通而被沉塘的人命,他竟然还敢明晃晃的进宫里来。 算了,他不怕,那她也没什么好怕的。脑袋掉了腕大的疤,大不了死一起。 可一想,皇后觉得委屈起来。她这一辈子没有害过任何人,稀里糊涂的就被抬进了四方的宫里,稀里糊涂成了不受宠的皇后,一辈子都被断送。 贵为皇后,性子却怯懦,连他都能随意欺负。 想着想着,泪便涌了出来。 “怎么了?” 他竟然还问怎么了。 皇后心里有了怨气,没有忍着,一边放声哭着,一边抡起拳头打他:“都怪你!都怪你…” 周时弄不明白,攥住她的手:“怎么了?谁惹你了?” 谁惹了她? “除了你还有谁!还有谁!”皇后打了半天,没力气了,倒在他怀里啜泣,“那会儿说好了要娶我。你怎么不来,为什么不来!我等了你两天两夜…整整两天两夜啊。他们都说你死了,说你死了,你知道当时我心里的滋味吗?!” “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愿意不愿意,谁愿意进宫便进宫,谁愿意当这皇后谁便当去,谁稀罕?”皇后两只眼睛肿的像桃子,只喃喃自语,“还有你也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 周时看着她哭,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簌簌而落,心里发胀,一时之间愣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半响才干涩道:“别哭了。别怕。我娶你。” 娶她? 可她早就已经不是当年待嫁闺阁的小姑娘。 她已经是后宫嫔妃。进了这深宫,毫无自由。 皇后只当听了个笑话,又要作势打他:“你疯了,你是个疯子。我在宫里,早就不是小姑娘了,你怎么娶!” 她的手被攥住。 周时低头看着她,一如多年前,他们私定终身的那个春夜。 夜里下着雨,他们两个都年轻,都不怕。顶着雨水,他们各自剪下了一缕头发,交缠在一起。 少女红着脸看着他:“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少年也跟着重复:“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瓢泼大雨,闪电撕裂夜空,雕刻着“永结同心”四个字的木盒子被埋到花树下。 周时吻她的侧脸:“昭儿。不用急。皇帝日子不长了。到那一天,我会把你接出宫外。” 皇后闭了闭眼,两行泪水划过,心里有了细微的希冀。 这辈子,她还能出宫么? 她闭上眼睛,不愿意去再想。 — “真是荒唐!荒唐。” 信王府,大殿。 王嬷嬷走来走去,两只胖胖的手掌攥在一起止不住摩挲:“殿下,您真是荒唐啊!你怎么…刚刚我都看到了,全看见了。柔安姑娘挣扎了一下您也不松手…” 王嬷嬷说不出口了,她担忧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李邵修只垂眸写字:“不记得了。” “老天爷啊,老天。发生在我眼皮子底下的事儿,我竟然不知道…” 她喋喋不休:“柔安姑娘胆子小,您这么着,不得把人家小姑娘吓坏了啊。您做的事,也太不符合身份了。” 就单写字都得搂着人家不放手。 更何况别的时候呢?他们两个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呢? 难不成有更过分的? 看来男人都是一样。一旦起了心思,便连掩盖都不会。行径竟然如此直白。 王嬷嬷推测:“秋猎的时候?那会儿我不在您身边,怕是就有苗头了吧…” 李邵修想了想:“比那更早些。” 王嬷嬷手里的花锥子滚落到地上:“比这更早?!难不成江姑娘刚来府上您就有了这些心思了??” 李邵修摇头:“那倒不是。” 心思是有一点,但没有放纵行径,还是克己复礼,忍了许久的。 王嬷嬷闻言稍微有些放心下来。她又担忧问道:“你…做到最后一步了?” 见信王殿下摇头,王嬷嬷心道还好,若是有什么岔子,还能有挽回的余地。 王嬷嬷操心道:“殿下,您这年纪已经不小了,怎么做的事情还和毛头小子似的?若是今天我没有看见,没有起疑心,你还得欺负人家姑娘多久啊?江姑娘无父无母,一个孤女来府上借住,您若是再这么不清不楚的,恐怕江老将军也不会饶您的。” 王嬷嬷思索片刻:“江姑娘是个好姑娘。只可惜不是将军家生的姑娘,若是迎进府里,最多只能做个侧妃…” 李邵修沉声打断:“正妃。” 王嬷嬷一怔,心里为难了一下,立即劝他:“这…与礼数不符啊。纵使您再喜欢江姑娘,身份摆在这儿呢。” “与礼数不符,也是我先犯的礼。是我先冒犯的她。” 王嬷嬷嘴里的话都被堵住了。成!她了解信王,知道信王若是决定了,八百匹马都拉不回来。 不过得探探柔安姑娘的口风。若是这一切都是信王殿下自相情愿,自作多情,那也没别的法子了。 最糟糕的就是,柔安姑娘心里头根本没用信王殿下,那这可真真成了强迫人家清白的好姑娘了。 — 侧阁,小双取回来新剪的窗花,贴在琉璃面儿窗户上,内室亮堂堂,花瓶里插着几根白洋细枝儿水仙。 江柔安拿着剪刀,修剪多余的翠绿枝叶。 小双道:“姑娘,您知道么?荣妃被太后娘娘沉塘了。就在秋猎结束那一天。” “真的?” 荣妃被沉塘?还是被一向心慈的太后娘娘?柔安万分诧异。 “千真万确。说是荣妃和外男私通,两个人赤身裸体,被太后娘娘抓了个正着!” 天哪,这荣妃胆子也太大了。 江柔安撂下剪子,感慨世间变幻莫测,秋猎那会儿瞧见荣妃,她还是皇帝陛下身旁最得宠的妃子,一夕之间便受了惩罚。 小双若有所思:“最是无情帝王家。看来当真是这个道理。” 柔安点头。 两人正说着话,王嬷嬷笑眯眯的撩开帘子走进来,手里端着碗金丝蜜水羹。 “姑娘心灵手巧,这水仙花经过姑娘的修剪,更是亭亭玉立。有道是仙卉发璚英,娟娟不染尘。” 小双“噗嗤”一声笑了:“嬷嬷,瞧不出来,您肚子里还是有点墨水的嘛。” 王嬷嬷放下食奁,敲了这调皮小姑娘的脑袋一下,轰她走:“行了行了,小厨房里新烙出来了点酥麻糖饼,绿瓶她们在呢,你也去吃一些罢。” 小双捂着头一溜烟儿跑了,撩开帘子,临走还埋怨她:“嬷嬷怎得不早告诉我。” 江柔安看着小双活泼调皮,哑然失笑。 她微笑着,水仙花倒映在清澈干净的眼睛里,长长的睫毛挡住光,投下淡薄而清晰的影。 王嬷嬷一怔,几日未留意,柔安姑娘这几天似乎有种说不出来的娇媚。 日光微漾,王嬷嬷悄默声儿打量榻上跪坐的江柔安,瞧她穿了件浅青色的齐胸襦裙,腰是盈盈一握,胸前头饱满丰盈,衣裳挡住,双腿微曲,细腰下的圆润弧度更是不容小觑。 王嬷嬷心道,怪不得信王殿下犹如半大小子一般着急毛燥,若她是个男子,恐怕也是忍不住的。 这是女人对男人,天生的诱惑力。 王嬷嬷掌管一府事务,平时几乎抽不出什么时间来柔安这里。 江柔安微笑着问:“嬷嬷,怎么了么?可有什么事情吩咐?” 王嬷嬷停下打量的视线,摇了摇头:“倒是没什么事。近来秋末,日头渐凉,姑娘也记得要按时添衣才是。这殿里睡着不冷吧?” “不冷的。前不久刚刚有人送来半床波斯绒的毯,盖在身上更好。”江柔安道,“多谢嬷嬷关心。” “你住进来已经许久,我觉得与姑娘投缘,早就把姑娘当成半个孩子了。”看着单纯懵懂的柔安,王嬷嬷心道殿下也真是坏,对着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下手。她问:“你若是觉得受了委屈,只管告诉我。嬷嬷会给你做主。” 帝王恩 第37节 江柔安双眸含着感激,又听见王嬷嬷问:“殿下这几天…对姑娘怎么样?” 柔安微微一怔,正在整理桌上水仙花的手指停了一下。 殿下待她…自然很好。 一如往日。 除了那些奇怪的举动之外…殿下顾念她的生活,吃食上从来不亏待,前几天她随口一说想吃樾莓,第二日那樾莓就被摆在桌上了。 樾莓产地在秦南,快马加鞭还得至少两日。也不知道世叔怎么找到的。 还有床榻上的绫罗珍品,一沓沓的换,前不久刚换上的软绸缎还没睡几天,就被放到了小厢房里。 小厢房里面的东西满满当当,眼看就要盛不满了。 一丝一毫的错都挑不出来。 王嬷嬷见她犹豫,直截了当问道:“除了生活上。殿下也没有对你做什么事情?” 江柔安抿了下唇,犹豫片刻,点头:“有的。” 王嬷嬷只道:“姑娘,您先和我说。嬷嬷我虽说年纪大了,却眼明心亮,帮理不帮亲。即使信王殿下位高权重,但若是姑娘你心里不愿意,那他也不能干这些乱七八糟的勾当。你放心和我说。” 信王殿下确实对她做了很多事情。 那天晌午她说药苦不想喝,他就喂她喝,只不过是用嘴喂的。 半推半就,也就喝了药。 只不过好像一发不可收拾似的,本来前几天还单纯点碰一下嘴唇就好,后来愈发过分。 江柔安的视线落在桌上摆着的那盘樾莓上面,羞红着脸,她都不能回想。 连樾莓也是嘴对着嘴… 甜腻的汁水在嘴里散开,被舌头推进来。 一颗接一颗的,殿里空无一人…只有帘子被风撩起。 弄的她再也不想吃樾莓了。 见柔安低着头不说话,王嬷嬷心道造孽,这信王殿下的荒谬行径究竟对柔安姑娘做了多少?柔安姑娘连话都说不出口。 好在最后一步还没有做。 王嬷嬷问:“江姑娘,不想说便不用说了。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愿意吗?” 愿意不愿意的… 很多时候都是懵懵懂懂,被困在那一方天地里,等回过神来也已经晚了,浑身都没有力气再逃。 只能任凭着为所欲为了。 王嬷嬷看着柔安害羞神情,心里松了半口气,若是当真不愿意,恐怕早就同她说了,让她主持公道。 王嬷嬷拉着柔安的手。和最初时候不同,姑娘手掌心柔嫩,指腹的薄茧早就被养好了,一双小手滑溜溜,光嫩嫩。 “姑娘,我教你。” “你是不是根本不懂?也没有地方,没有人可以去问。” “可怜见儿的。你听我说,信王殿下做的事…倒不是什么坏事。因为他喜欢姑娘,所以就想和姑娘亲近一些。世上的男人都这样。一旦起了心思,就收不住了。我从没见过信王殿下对待哪个女子这样上心。” …… 柔安心里怔怔,目光微凝,看着桌上出尘俏丽的水仙花。 第35章 见她 我快等不及了 那双漂亮清澈的双眸望过来, 看着她。 王嬷嬷见过无数美人儿,自从前朝至今, 各地献貌美的秀女, 饶是她见过无数,可都比不上面前人儿一丝一毫。被江姑娘满含雾气的双眸远远一望,心底当即泛起无限柔情, 只想着她不论提出多荒唐多难以满足的要求, 都通通想方设法满足,只要是想要, 哪怕是天上的月亮也得摘下来。 色授魂与。难怪啊。 王嬷嬷叹息:“信王殿下所做之事, 是欺负了姑娘一些。尚未谈婚论嫁,没有媒妁之言,最后总是姑娘家的受委屈。嬷嬷替你做主,过不久找个良辰吉日就把这件事定下来。殿下说了,要迎姑娘做正妃。” 柔安微诧:“正妃?” 她对这些名门之间的姻亲也不懂。但是略有耳闻,亲王位高权重,若是正妃,需得三品以上官员家中女眷。江柔安不是老将军家生的姑娘, 自然也谈不上几品。 江柔安不禁温声问道:“可我的身份摆在这里,怕是不成吧。” 都到这个份上了, 还在为别人着想。若是换了旁的女子,听见正妃这两个字,恐怕早就扑上去了, 哪里还顾忌身份? 看柔安这样懂事乖巧, 王嬷嬷心底愈发可怜起来, 暗唾信王下作行径, 挽着她的手:“没事。这些旁的不相干的东西不用姑娘来考虑。到时候再给姑娘认个干亲什么的, 也好明面上说得过去。再说了,即使没有身份又怎么了,这是殿下欠姑娘的,必须得给个说法。” 日光明媚,映照在娇美人儿的侧脸,身后柔顺的青丝泛着暖黄金光,柔安不自觉的咬了咬唇瓣,有些为难,怎么稀里糊涂的就要成王妃了? 王嬷嬷心中决断,拉着姑娘柔若无骨的手安抚她:“不怕,青天白日的,朗朗乾坤,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和殿下说明,必须得等到成亲之前他才能来见姑娘,那些举动这两天是想都别想了。光让他沾了大头便宜,把咱们姑娘家的颜面放在哪里了?” 王嬷嬷越想越气,从侧阁出来直奔主殿。看着柔安姑娘懵懵懂懂,恐怕当时她没有发现信王殿下过分行径,他还不知道要欺负柔安姑娘多久。 “殿下,您若是把我当成您的教养嬷嬷,念我照顾您二十余年的情分,就听我一句劝。选好良辰吉日之前,千万不能再私底下见姑娘。否则要犯忌讳的呀!还有,您就忍两天,等姑娘嫁到府里来,您不是天天都能瞧见她吗?殿下您也是奇怪,喜欢江姑娘也不早说,早点提了亲事,恐怕现在孩子都会满地跑了。” 李邵修被王嬷嬷念叨的直头疼。 见他不想说话,王嬷嬷心里有了猜测:“殿下,您现在莫不是还相信那些克妻克子的传言吧?事到如今,就别想了。江姑娘这不是好好的吗!我晌午之后去庙里找几个大喇嘛看一看,算算八字,选个良辰吉日,尽早把姑娘高抬大轿迎到府里来。” 王嬷嬷掰着手指眉头紧皱,“今儿都阴历快八月了,这事拖不得。况且宫里言帝恐怕…必须得快些。” 她不放心的又叮嘱几句:“记得老奴的话,成亲之前,可千万别再见面了!想见也得忍着!还有,这件事儿先不要告诉旁人,别叫哪个管不严嘴的给说漏了,平白无故影响姑娘家的声誉。” — 军营,声势浩大。万人操练,尘埃四起。 帐子里,周时倒了一杯苦酒,灌进嘴里,将酒杯掷在地上:“我要娶她!” “娶谁?” 周时苦涩:“除了徐昭,我还能娶谁?” “心存妄念。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 “别人的妻子又怎么了?我可以抢过来。” 周时俊美难辨的面庞浮现出悲伤神情,“我每天都很想昭儿,每天都想,无时不刻都想。” “前天又混进宫里了?” 看着对方默认,李邵修道:“真是疯子。” “你就清高了?你好到哪里去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心思。装模作样。你也是个黑心肝,闷着坏的。前几天有人给你那侄女儿说亲事,我听说某人竟然直截了当的拒了太后,一点儿情面都没有留。” 周时唾了一声:“说我疯了,你怎么不说你自己疯了?觊觎那么小一姑娘,呸,老牛吃嫩草。” 见对方双眸含着几丝冷薄,周时悻悻不说话了,自顾自又倒了一杯苦酒:“我倒是羡慕你。你能把她娶进来,我便不能。” 李邵修放下手中玉碟,扔了个折子过去。 “言帝病重,朝中久无人主事。太后想垂帘听政。” 周时冷笑:“她怎么敢的?她都已经快七十了吧?还想着那劳子事儿。恐怕前不久荣家被抄家就是太后的主意。真是人心隔肚皮。” “近来事务都是五哥在看着。” 周时皱眉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怀王好仁政,深明大义。这国事交给他,天下百姓不会说什么。” “这话是没错。就连谷太宰也对怀王赞许有加…” 周时沉吟片刻,话风一转:“心仁,有时候也不是好事。帝王之侧,不养闲子。一如当初秦王登基,雷厉风行毫不手软,才能一统南北两疆,开疆扩土建功立业。” “后来因为暴虐之政,民心不稳,不到短短五十年便破了国。” 周时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你倒是心怀大度,拱手让江山,不爱江山爱美人。” 他起身:“算了,没意思。和你说这些,没劲!老古板!” 李邵修指尖摩挲玉碟,沉沉思索。 — 夏末天气暗沉,窗外汇集层层乌云,前几天好不容易凉爽的天气又变得阴热潮湿。蝉鸣不绝。 廊前芭蕉微微摇晃,季节过了,桂花落了满朱廊。小双关上了窗户,担心:“眼看着天憋着一场雨,怎么这么热啊。” 热浪侵袭,尤其是内室,柔安唤她:“小双,先把窗户打开吧,散散热气。” 她手里绣着帕子,一双秀气的眉因为炎热天气微拢着,鼻尖儿上挂了点儿薄汗。 江柔安最怕炎热,此时此刻,身上也黏嗒嗒的,尤其是胸口极不舒服。 小衣裳紧紧勒着形状,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两天又得改尺寸。 她叹气:“那一条干净裙子来,我换了身上这件。” 小双知道姑娘怕热,忙点点头,拉上内室屏风。 她看着姑娘,莫名咽了咽口水。 别人身上热,身上都是臭汗。只有姑娘不一样,出了汗以后,浑身上下反而是香的,像是刚洗出来的粉蜜桃儿。尤其是细腰上头鼓鼓的那对儿… 江柔安很快换了衣裳,刚换完,取来湿帕子擦脸,见小双愣的不行,便说她:“小双,快些,把这件脏的拿出去。” “诶。好。” 小双才从沉迷于姑娘美貌中醒过来,悄悄溜出去。 江柔安看着窗外,簇簇金黄桂花落在地上。她满腹心事。 王嬷嬷的话也和她说了。她只是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身份上的变化。 嬷嬷还说,世叔对她那样,只是喜欢她,忍不住和她亲近一些。不仅如此,嬷嬷还教她许多东西。她说男女之间的事儿,成婚前必须要清楚。 柔安只是懵懂,一知半解。 她只摇头不去想那些,远看天色沉闷,墨色团云滚滚而来,忙把前几天晒的桂花茶干收进屋里。 帝王恩 第38节 一场雨疾至。 雨花豆大,溅到青石板上,很快汇集成一滩,泼天盖地。 柔安伸出手掌去接,雨丝冰凉,扫净了积攒多时的闷热。 不需多时,院子里积满水花。绿瓶站在廊下:“这雨怎么这样大?看起来会下很长时间呢。” 因为天气阴暗,黄昏过后,天色已经浓稠似墨,廊前一一点了灯。 江柔安没心思用膳,只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空。 霎时间,明亮的闪电如鞭,几乎要把天空撕碎。 闷雷炸裂声音紧接着传来。 “砰”的一声。 柔安双手捂住耳朵,缩到榻子里。 她很害怕雨天。 很多个夜晚,老将军在外征战,无暇顾及她。她一个年幼的女孩儿,被独自留在偏院。 也是这样一个下雨天,江慎露出阴恻恻的笑容,把她的双手绑住,锁在了柴房。 她哭的很惨,上气不接下气,求江慎放她出去。 江慎却恶劣至极:“你求我,怎么求?不拿出诚意来算什么求法?” 她没办法。 柴房那样黑,那样冷。她被关了一整晚。巨大的雷声将人耳朵震的发麻,冷水顺着门缝渗进来,沾湿了鞋袜,像是阴暗的水蛇。 又是一道响雷,把柔安从回忆中拉出来。她浑身抖着。 忽的,瞥见屏风映出一道高大挺拔身影。 江柔安怔怔看着,她知道是谁,喊他:“世叔?” “您怎么来了?” 李邵修脱了淋湿的外裳。怕她害怕打雷,没来得及打伞。 那姑娘看见他,果然像是刚刚哭鼻子一样,眼巴巴的仰头瞧着他。 李邵修坐到床侧,端了一碗热汤叫她喝了。 柔安却鼻头发酸,泪涌出来。 她扑到男人怀里,寻求依偎一般,哭的伤心,窗外滚雷声音炸起,不由得一个哆嗦。 李邵修心软成了一滩水,抚摸她柔顺的发尾:“是不是想阿公了?” 她摇了摇头。不说话。 窗外又响起一声雷,李邵修捂住怀里小姑娘的耳朵,哄她:“不怕。” 雷声被隔绝在遥远的天外。 柔安回过神来,偎在他怀里:“世叔。您不能来的,嬷嬷说我不能见你。” 李邵修摩挲她的双肩:“我不来见你,你舍得?有没有想我?” 他一贯会说这样不知羞的话。 柔安脑袋摇的像拨浪鼓,抿唇:“我才没有。” “我不信。小骗子。” 李邵修掖了掖被角,心甘情愿被她骗:“睡吧。” 纵使什么都不做,这样看着她,也满足。 柔安担心:“世叔,我没什么事。您快些回去吧。嬷嬷看见您在我这,又得唠叨了。” 真是过河拆桥。 李邵修瞧着灯影下娇美人儿的面庞,目光自那水盈盈的双唇间划过。她丝毫不设防备,一对纤细锁骨下,薄纱紧绷着难以忽视的莹润白软。 雷声响起,内室发出一阵被褥摩擦的声音。继而是重叠交织的水渍声音,被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水所掩盖。 “不是说…让您走了么!一会儿嬷嬷就来了,别,…别咬。” 娇声细语,软弱可欺。李邵修只觉得胸膛中那点羽毛似轻飘飘的瘙痒逐渐扩大到全身,捏着对方的脖颈低了头,要去追寻两片柔软双唇。 王嬷嬷点着灯笼,在廊前问:“姑娘,睡了吗?” 江柔安听见王嬷嬷的声音,吓了一跳,身子绷直:“快睡了。嬷嬷您有什么事吗?” “没事。今儿晚上下雨,姑娘记得盖好被子。莫着了水汽。” 里面声音断断续续:“多谢嬷嬷关心,我知道了。您也早点休息吧…” “嘶…” 王嬷嬷敏锐道:“姑娘,怎么了?是不是潮湿生了蚊虫?” “没事的,我刚刚不小心扯了一下头发。嬷嬷不用担心。” 王嬷嬷站在殿门口,关心的视线往里面转了一圈,昏黄灯光下,看不太清楚榻子上的情形。嬷嬷便关上了窗户,心中稍有疑惑,忙问身边一个婢子:“信王殿下可在府上?” 小婢子恭敬道:“殿下晌午去军营了。怕是现在还没有回来。” “那便好。”王嬷嬷心头的疑惑消减下去。 廊外王嬷嬷的身影走向小厢房。 江柔安松了半口气,推搡他:“您还不走!刚刚嬷嬷差点没有进来。” 她说话也说不利落,手脚都发软。 忽的,李邵修停了动作,不发一言,沉沉双眸凝视着她。 “我快等不及了。” 明白过来他口中所说的是什么之后,江柔安的脸颊猛地一红,别开脑袋。 第36章 装病 她心软,给他喂药 翌日一早, 天光大亮。 一夜雨水洗礼,墙檐青瓦干净透亮, 湛蓝天空一碧如洗。 只是可惜了廊前那株金桂, 被风吹的歪倒,花苞所剩无几。 江柔安颇为心疼的把歪倒的树干虬枝扶起,用绳索绑住固定。 小双递过来剪刀:“还好咱们之前晒了三大罐子桂花。昨夜里这雨下得真大。” 王嬷嬷远远走过来, 笑眯眯道:“姑娘, 小厨房里炖了鱼羹。一会儿小厮送过来,您吃一些。” “今儿就不用给殿下请安去了。殿下昨夜宿在了军营里头。一只到现在还未回来呢。” 柔安垂眸, 睫毛遮盖住眼底所思。 殿下明明回来了。后半夜是翻窗户走的。 瞒天过海。 殿下最近愈发无赖了。 收起神思, 江柔安点头说是。 — 宫中,寿安宫。 宫闱死寂。一轮惨白太阳照射宫墙。红墙被雨水侵袭,久无人修葺,缝隙之间生出几株杂草。 太后头疾愈发严重。徐太医躬身把脉诊断道:“娘娘这是心思过多,忧虑所至。这方子一定要按时服下。” 太后闭上眼睛,靠在榻子前,忍受着额头前一阵一阵的疼痛难忍,心中悲凉。忧虑过多, 她怎得不能忧心呢?皇帝病成了那个样子,宫里宫外, 竟然没有一个能主事的人。 她老了,还能硬撑多久?可怜皇帝,竟然不到四十便体虚至此。 正巧静妃带着大皇子前来探望。大皇子是言帝的第一个儿子, 还不到十岁。虽然懂一些事, 实在是过于年幼。 大皇子双手捧着一杯茶:“皇阿嬷。您的头还疼吗?喝了这杯茶就不疼了。” 太后接过茶杯, 看着面前瘦小的大皇子。他已经八岁, 身材却远不及别的同龄孩子。以前的日子, 荣妃在皇帝吹枕边风已经太久了,怪也怪她,人老年迈,竟然未发现荣妃苛待皇子,这样十恶不赦的大罪,过了许久才发现。 不过好在还不算太晚。 太后抚摸着大皇子的脑袋:“皇儿乖。告诉哀家,你最近都读了什么书?” “回皇祖母。我读了《圣贤训》《煦表》,还有四书五经。” 太后心中总算有了些许慰藉:“好好好…皇儿真乖。” 周围一众宫女沉默的忙着手里的活计,静妃立在不远处低头等待。 太后一向看不上静妃,嫌她目观短浅,胆小如鼠。 太后俯身,贴在大皇子耳侧,轻声呢喃:“皇儿。告诉皇阿嬷。这天下,你想不想要?” 大皇子只懵懵懂懂,摇了摇头:“我现在年幼,还不够资格为父皇分忧。” 太后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你比你父亲要懂事多了…皇儿乖。这天下,便是皇阿嬷送给你的生辰贺礼。在这之前,阿嬷要帮你解决路上所有可能出现的绊脚石…” — 马车疾驰在山野间小路上。马蹄声阵阵,尘埃四起。 车上,谷太宰将宫里传来的密信放在蜡烛上燃烧,道:“殿下,留给我们的时间怕是不多了。” “我心中和夫子所想一至。” 听见男子这样回答,谷太宰心中稍稍放心下来。 正要开口,一枚闪着银光的羽箭“噌”的一声,深深插.在两人身后的木窗边。李邵修眯起眼睛,令车夫加快速度。 帝王恩 第39节 谷太宰轻轻撩开帘子一角,观察四周,两面是巍峨高山,马车在狭窄的泥泞路上通行。 “怕是不好。” 李邵修唤来侍卫,敏锐吩咐:“速速去怀王府上!” 不需多时,马车被逼停。 一行黑衣人手持箭弩,逐渐围上来。 寿安宫。太后头疾稍感舒缓,指尖执白子落到棋盘上。对面的谋士一脸担忧:“怕是信王不是那么好拿下的。若是被旁人知道了…” 太后微笑着:“夫子谈笑了。信王在朝中不受礼控,肆意妄为,树敌无数。若是他出了什么岔子,死在路上,谁知道是谁做的?反正和哀家这个久居深宫的老妪毫无关系。” “夫子不必担心,与哀家先下完这盘棋再说。” 对面人答是。 几个时辰后,日头西斜。外面慌忙跑进来一人。 “娘娘,成了。” 太后稍有些意想不到。只一次便成了?这么轻而易举? 那人双手合拢,脸上止不住的喜色:“外界纷纷传言信王殿下无功高深战无不胜。属下看来也不过如此。信王中了毒箭!那箭上的毒无解药,一步步瓦解人的神志心态,三月之后浑身筋骨断裂而死!” “好啊,好…” 太后面容未变,施施然放下另一枚棋子:“哀家得去信王府上看看。作为嫡母,也得关心关心自己的孩子。” 太后到信王府后,见下人端着带血的盆子来来往往,谷太宰见到太后,立即行礼,声音悲伤:“娘娘!信王殿下路上遇险,怕是要不好了。” 太后面容憔悴,关心道:“谁做的?” 谷太宰焦急:“尚未得知。只不过殿下中了毒箭。对方的招数实在是狠毒…” 太后用帕子擦拭眼角流下的眼泪:“当真?哀家那可怜的孩子。哀家回宫后自然会多给信王殿下点几株香祈福…” 谷太宰见太后想进入内室,便拦了一下:“娘娘。内室有血腥味道,别冲撞了您。” 太后皱眉,远远看了一眼。隔着屏风,榻上躺着的人正是信王。他面色苍白,衣领被血湿透。 太后心道,这毒一时半会儿要不了你的命。留着以后慢慢受折磨去吧! 太后离开许久。王嬷嬷给小厮使了个眼色,大门紧紧闭上。 王嬷嬷颇有意思的瞧了谷太宰一眼:“古太宰,想不到您一把年纪,演技还挺好。刚刚若是我不知道,都被您骗了。” 谷太宰笑着摇了摇头,进了内室:“若论演技,当属殿下的最佳。您瞧瞧,这么躺在榻子上,真能把人给骗过去。” 李邵修睁开眼睛,将身上泼了羊血的衣裳扔在地上。 谷太宰双手合拢:“殿下妙计。” “这几日,殿下便在家养病。再过三个月,怕是太后便要亲自来府上吊唁了。” 王嬷嬷将那衣裳收起来烧了,只点头:“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府上别人对此一概不知。我已经吩咐过了,叫他们管好自己的嘴。” 王嬷嬷话音一转:“倒是江姑娘。我特意瞒着消息怕她担心,她以为殿下只受了轻伤。说是想来探望殿下呢。” 李邵修嗯了一声,若无其事道:“没什么大事,便不需让她过来照顾。只是一步棋而已。” 王嬷嬷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也好。 ——— 黄昏,一个面生的小厮到了侧阁,焦急道:“江姑娘。殿下受了伤,那边的人忙不过来,您能不能去搭把手照顾一下呢。” 柔安将舀子放下,担忧道:“嬷嬷下午还说了,殿下身上只是小伤而已,身边照顾的人手也足够。现在又严重了吗?” 小厮忙不迭点头,想起信王殿下的嘱托,夸大其词:“是啊。又严重了,身上疼的都不行。而且王嬷嬷出府办事,府里的人都乱成一锅粥了。” 怎么会这样? 疾步到内室,江柔安担忧不止。看着榻上虚弱的人,轻声开口:“世叔,您觉得怎么样?” 一贯意气风发,眉宇轩昂的男子面色发白,双唇干涩。用力睁开眼睛看向她,深邃双眼中一片脆弱:“没事。没什么的…只是小伤而已。” 不是小伤么?为何会如此严重。 江柔安急道:“都这样了,哪里还算是小伤?我看看。” 说着就要解他的衣领看伤口。 李邵修虚弱的咳嗽了一声:“无事…” 他掩了掩唇,气喘吁吁:“他们已经请了大夫来看了,没事。咳咳…” “您别说话了。省着点力气。” “东哥儿他们呢?殿里怎么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没什么事,便让他们下去了。” 见他这样虚弱,江柔安起身:“我去找人。” 身后人手指捏住她的袖口:“别…咳。我想喝些水…来,你扶我起来。” 柔安迫不得已扶起男人,他虚疲的站起身来,将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因为自己没力气,只能斜斜的倚着她。 他又高又沉,失了力气,柔安走的吃力。 内室到外阁,短短的一截路,走了半响。 终于拿到了水,江柔安扶着他又跌跌撞撞回了榻子。她拿勺子取了一勺温水,放在男人干涩的唇瓣前。明明水就近在咫尺,他却不张嘴。 江柔安急了:“世叔,您到是张开嘴呀。” “咳咳…好。” 嘴巴倒是张开了,可清水怎么也喂不进去。大部分从唇角流下来,顺着凸起的喉结流到了衣领里面。 柔安干着急:“您这是怎么了呀?怎么不往下咽呢。” 装出来的虚弱的病号靠在床头,仿佛失去了全身力气一般,“没有力气…咽不下去。” 对上面前人儿单纯如水的视线,伪装的病号得寸进尺提出了一个更无理的要求:“要是你像当初我喂你那样喂我,或许可以喝的下去…” 当初他喂自己? 江柔安的脸刷的一下红透了,端着碗犹豫片刻。 见她纠结模样,李邵修虚弱道:“算了,你不愿意便算了…我不会强迫你。” “只是口干舌燥,实在是难忍…” 柔安狠了狠心。世叔待她那样好,自己不能在这种时候对世叔不管不顾。 她自己喝了一口温水,含着。 以吻渡之。 口干舌燥的男人终于有了纾解,大掌按住姑娘的后脑勺。 得逞一般,粗粝干燥的舌尖刮干净最后一滴清水,却还不收回,用力汲取着最后一点软津。 江柔安唇微痛,红着脸,问他:“够了吗?” “咳…不够。还是有些渴。”男人黑沉沉的眸子望着她,眼底全然都是不加掩饰的渴求。 不知道是想喝水还是想做别的什么。 算了,已经喂了一回,也不怕第二回 了。 柔安刚把温水含进自己嘴里,那人便急不可耐的追了上来,攻城掠地,大口吞咽。 “够了吗…” “还是有些渴…能多喂一些吗?”他开口问。 算了,他比较正病着,估计正难受的紧。柔安也没有想太多。 那碗水便是这样喂完的。柔安紧闭着眼,心中察觉到一丝怀疑,真的有人会难受到连水都咽不下去吗? 她心底的疑惑很快被男人的哼哼声音打消,他装作难受,伏倒在榻上,干燥的双唇被染湿润,眼眸漆黑,温和看着她:“若没有你,我只怕要被渴死了。” 信王殿下很少有这样脆弱的时候。柔安只觉得他可怜,多问了一句:“还喝吗?” 李邵修点头,那滋味着实太甜,一天不品尝便难受。心痒难耐,他真的要被渴死了。躲过王嬷嬷的视线,现如今又在称病,有了闲暇,自然想和她多亲近一些。于是想出这些下三滥的招数来,他知道她一向心软。 一碗水又怎么够呢? 都怪他心太贪。 第37章 缠隽 别… 喝完了水, 李邵修靠在榻前。 往日里一丝不苟的鬓发微乱,面容带着几丝苍白。 “我命格不好。自小时候便爹不疼娘不爱。即使是病了, 除了王嬷嬷, 也没什么人愿意照顾我。” 男子虚弱不已,目光怔怔:“我记得那年七岁。好不容易捱到生辰那天,盼望了一整天, 到头来的只是两个小太监而已。小太监手里捧着做好的糕点, 说父皇忙于国政,抽不开空子。” “我怎会不知道?父皇哪里是抽不开空子, 他只是单纯的不想见我罢了。” 江柔安默默听着, 想起不久前王嬷嬷所说的前尘往事,心中也跟着酸涩起来。这种孤单滋味,没有人比她更懂。 “他们说我命中带煞,克妻克子克父克母。我也信了…” “您不必太相信那些的。”见他又沉溺在当日之事中,柔安出声打断。 “那些只不过都是虚言,无凭无据的。人世间有七情六欲,生老病死,都是常事。” 李邵修眼睛细长, 眼尾逶迤着弧度,浓密睫毛下遮掩住一些真正的阴暗心思。 他看着面前的人儿。 一如往日的担忧目光。莹白脸上, 水润的双唇微微红肿着,拜他所赐,刚刚被吮/吻成如此模样。 帝王恩 第40节 可是远远不够… 白皙如雪的脖颈纤细易折, 清纯的俏脸顺着往下, 浅红衣襟下痕迹明显, 小衣裳上面绣着一对惹人怜爱的玉尾鸟, 阖着月白薄纱衣裳, 微微露出了一点颤颤巍巍的粉色。 某人更是装出伤心模样:“从十六岁,我便入了军营。跟着老将军四处征战。边关的沙砾拂过脸犹如刀割,我从未想过家。后来父皇病重,我回去看他,得来的也只不过是一句他不想看见我。” “就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知道了那些尘封已久的过往之后,江柔安心口微疼。 往日坚强只不过是他用以自卫的盔甲而已。 江柔安心软不已。 此情此景未免叫人伤心。她心底的柔软被触动,缓缓揽着他,将他轻轻拥进怀里。 “你可以哭出来的。世叔。”江柔安的声音小,却坚定,安慰道,“这世上人人都可以哭,不必忍着。想哭便哭吧,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终于… 李邵修心想,她还是心疼我。 高挺的鼻尖嵌进那对柔软,轻柔的淡香涌进,他不受控制的轻轻舔/了一下。 对方一怔。 纤细的双肩微微颤抖着,最敏感的地方被人肆意碰触,即使不好意思,却忍着也说不出什么,只能自己忍耐着。 真是懂事。 他愈发爱怜起来,胳膊牢牢裹住面前心软人儿的腰肢,一改刚刚脆弱无力的模样。 江柔安挣了一下。 双颊逐渐晕红。她闭了闭眼。 难为情的抿着唇,微微低着头,入目所及是男人的头顶。墨发束以玉冠,平日里一丝不苟,如今因为卧病在床,有几丝乱。一向矜贵疏离的打扮,她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看过他。却此时此刻以这种姿势拥着她,埋着头。 有点难受。 是一点一点缓缓蔓延的痒,从胸前一直到四肢百骸。 柔安又挣了一下,察觉到湿润感。 他怎么还蹭了蹭呢… 窗外帘动,啪嗒一声响。柔安惊了一下 。 “别…世叔。” 李邵修察觉她乱动挣脱,于是微微扬头,脸上没什么神情:“连你也不想与我多接触,是么?” 不想与他接触?自然不是。 不过这个姿势实在奇怪。 他微微叹息一声,神情落寞:“罢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走吧。我不会强迫你。” 江柔安结巴了一声:“自然不是。我不是嫌弃您…” 幽怨的神情看着她,仿佛在说,若不是嫌弃,为何会挣扎。 柔安心道,算了。 于是伸出胳膊,两条柔荑轻轻拥住男人的脑袋,重新将他拥入怀里。 温香软玉在怀,颤颤巍巍的白兔儿近在咫尺。柔安丝毫未发现男子唇角一抹得逞般的笑容,闭了闭眼,细白指尖轻轻.插至他的发尾。 自己好像,一步一步变得更心软了。 有时候,世叔会提出许多无理要求。纵使犹豫纠结,最后无奈只能听话照做。 例如现在这样子。自己若是推开世叔,他便怀疑是不是她也信了那些谣言不想与他接触,以至于被伤了心。 可若是不推开… 账帘红纱,被风轻轻拂动。殿里空荡,就连外室忙碌着的几个小厮不知何时齐齐消失了身影。 一墙之隔,屏风隐约着两人的身影痕迹。 “别。” 好端端的,又要扯她的衣裳。 怎么了… 她以这个姿势呆了许久。 世叔身上有好闻的冷香。如山中覆雪松木,强势的成熟气息铺天盖地。 他刚刚不是没力气吗…怎么现在又有了… 搂着她不松手。 江柔安双眼沁出泪痕,“您不是身子不舒服吗?” 男人装模作样咳嗽两声,黑沉如水的目光包围她,边说着:“不碍事。” 一边又喃喃自语,说想她想的发疯,等不及要娶她进门。 江柔安闻言,立即推了他一下,认真道:“不可。婚事的话…” 她小小的噎了一下。 补充道:“您受伤了。看样子不能操之过急,您要注意身子。” 李邵修心想,要怎么收敛一些?怎么注意身子?这样温顺的两只眼睛望着他,明明是最纯粹的视线,却总能被撩拨的腹/中一紧。还有肿胀的唇瓣,像沾了瘾的毒药情难自控被诱惑。 说着便又要低头追着一点嫣红而去。江柔安狠了心,推开他,飞快穿上鞋袜:“不行。您一定要注意身体。” 她整理乱了的衣衫,定定看着他:“我去和王嬷嬷说,叫她来照顾殿下。嬷嬷比我力气大。” 李邵修摩挲了一下指尖,看着明粉色的衣裙角消失在廊前。 单纯的小傻子。 他哪里需要人来照顾?连病都是装的。 既然太后想让他中箭,那他便中箭,意思一下得了。 这场戏不会演太久。 — 小双听说了信王殿下要和自己姑娘成婚的消息,沮丧不已,委屈道:“姑娘,这么大的事儿,您怎么瞒着我呢?竟然一句都不和我说。” “是不是从秋猎那会儿就开始了。” 江柔安坐在窗前,支支吾吾的回:“差不多吧。” “好家伙,我就知道。哼。那会儿殿下有事没事就往姑娘的帐子里跑,送的山珍海味,绫罗绸缎堆积如山,我记得有一天还专门给姑娘喂晚膳…我被瞒的好苦。姑娘和殿下真是坏透了。” 小双叹息:“我觉得也好。信王殿下位高权重,俊美无俦,能配得上姑娘。嬷嬷可是说了,殿下现在对外称病,婚事得简单办。” 江柔安只摇头,她倒不在意那些旁的细枝末节。只随口叫小双熬了一碗汤药,晚间时分送到了主殿。 刚刚卧床养病虚弱不已的男人正精力充沛批阅玉碟,看见侧阁送来的汤,抿了抿唇,叫下人放到一旁。 东哥儿是个有眼力见儿的,立即添油加醋:“这是江姑娘亲自盯着小厨房熬的药呢。说是体恤殿下生病,放了当归,乌枸杞子,当参,都是补气血的好药。” “你亲眼看见了?” 东哥儿咳嗽半声:“是姑娘身边的小双说的。” “江姑娘心里有殿下呢。” 李邵修目光淡然。不禁揣测想着,她的心里有他吗? 还是自己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了呢。 不管怎的,还是先娶过来再说。 男人微低着头提笔写字,脑海中却思绪纷涌,止不住想…若成了婚,一切都合情合理。 他不会再忍半分。 — 宫中。太后目光虔诚,双手往烟炉中填了几柱高香。 “救苦救难的观音大士,求您广施甘露,保佑言帝,保佑信王身体康健,福泽共享。” 香烟缭绕,盘旋着在空中散开。 兽炉中折射出冷光。 门外头进来个小厮打扮的。太后并未回头,只问:“怎么样了?” “在信王府前守了许久。殿门紧闭,死气沉沉,好几日都没人出门了。” “是么?里面可插了人手?” 小厮低声道:“还未曾。里面查的紧,一时半会儿安排不进去。” “不过也不成了。换了无数个大夫,那墙角积累的药渣儿都堆成山了。” “娘娘且放心,病急才乱投医。不是吗?” 太后愉快的眯起眼睛,点头。 “听说信王执意要娶他府里的那个江姑娘为正妃。好啊,娶便娶吧。可怜那貌美如花的柔安姑娘,才新婚就成了望门寡。” “你去传个旨意,就说哀家高兴,想请信王殿下和江姑娘进宫说说话。也不急,等信王殿下身体养好一些了再来。” 太后远远瞧见,信王着玄衣,金冠束发,眉宇之间不似平常高傲。面容倒些许露出些病怏怏的神情,似乎在强忍着不适。 也是,中了那样细碎磨人的毒箭,他也只能强装着样子忍一忍了。 强弩之末而已。 想到此处,太后勉强压住心思,只道:“我可怜的皇儿。哀家听说了,你的伤可养的好一些了?” “好些了。” 太后目露微笑,看着面前男女二人。倒是生的相配。 可惜。 帝王恩 第41节 这天下是她的,绝对不允许让他人来染指。太后想起数十年前,这几个皇子之中,信王的天份最高。远远将她的嫡子踩到脚下。 当时信王的母妃甚受宠爱。长此以往,对她们母子十分不利。 太后心生一计,与钦天监商议。 先帝贤政,却最信天意。 太后摇了摇头,心底可惜起来。可惜啊,要怪也只怪你自己,年龄尚小,根基不稳,不懂得收敛。 于是七皇子命中带煞之言言论四起。 父子离心,不仅如此,一直到先帝崩逝,还信着钦天监的话。 太后眼中露出一丝冷寒。无数个雷霆大雨的夜晚,太后独自一人在宫中,手中摩挲着当初先帝立下的婚书。 “昔有贵女,柔佳表度。特请天象之吉日,以尔红俦,皆为姻亲。一生一世,缠绵瓜瓞。” 后来,那人还亲笔在婚书上写,这一辈子,只要与她长相厮守便足够了。 呵,男人的话,听听得了。 一生一世一双人,真是笑话呀!他贵为天子,难道她就只能笑着恭维他,祝福他,恭喜他新娶来一个又一个美人儿吗?!看着先帝开枝散叶,子孙满堂,而她只能当个慈善的,胸怀大度的深宫妇人?! 回忆拉到现实。太后一阵咳嗽,捂着帕子点头应允:“好啊。哀家没什么意见。婚期定下来了,也好,本宫瞧着是个吉利日子。” 眼瞧着信王额前流出冷汗,苍白的面色几近掩盖不住,太后微微笑着:“信王身体不适,要好好养着。千万不要叫哀家再牵挂了。” 待二人走后,太后只喝了热茶,与身边谋士说道:“真是叫人好生羡慕。新婚燕尔,佳人在侧。” “可惜啊,可惜。天资过盛,命不久矣。你瞧瞧刚刚信王强撑着的费力样子,看来时间不长了。他那是当着哀家的面强装,不想露怯罢了。” “等什么时候信王殿下迎娶王妃,哀家也好给他们送些赏钱去。” 寿安宫中,传来一阵阴恻恻妇人笑声,回荡在逼仄的四方庭院里。 第38章 大婚 摘取枝头一朵 信王府, 正厅。 怀王不久前听了消息,脸上全然都是关切:“你出了这么大的事, 怎么也不早告诉我?我前几日下江南, 认识一位老名医。有点化枯木,起死回生之效。已经派人去请了。” 李邵修放下茶杯:“五哥牵挂。” 年幼时因为命格之言论被人羞辱,为他解围的也只有五哥而已。五王怀王自幼心善, 也会在他被嬷嬷教训, 深夜挨骂时,送上一盘白玉膏来。 思及此处, 李邵修淡笑道:“五哥过几天一定要来喝喜酒。” 怀王身旁坐着个面目清丽, 秀气打扮的女子。女子闻言关切:“七弟,你的伤…碍事么?要不先养两天…成婚一事,怎得如此着急?” 女子是怀王在江南的旧相识。 曾经,一向温驯守礼的怀王第一次抗旨,便是想要迎娶这位江南女子。 可惜怀王的胞母刘太妃看不上女子平民家世,以死相逼。 怀王并未放弃,自那以后,立誓终身不娶。 刘太妃着实束手无策, 没有办法,也便由着去了。 怀王也是关心, 急道:“是啊。婚事之类可以稍微往后延,可你这身体还是要先养好才是。” “无事。” 闻言,怀王与身边女子相互对视一眼。 信王府外, 长廊, 马车上。怀王深思:“七弟绝对不是莽撞之人。他急着成婚, 定有自己的思量。” 女子已经面含泪水:“七弟那样好的人, 怎么就平白无故的遭人暗算了呢?” 怀王似有警觉。这几日, 怀王府上周围多了些暗兵,现在想来,恐怕是七弟派来保护自己的。 “恐怕…是太后所为。” “太后?” 女子闻言一怔,目光往西南方向看去。 日暮西下,巍峨耸立的宫殿死寂。一向平静似水的禁城,只怕藏着无人瞧见风波诡谲的暗涌。 — 英国公府。内阁。 屋外两个给花浇水的小丫鬟窃窃私语:“你听说了吗?信王殿下要成婚了。” “成婚?和谁?” “你傻呀,信王府里一直住着的那个姑娘呗。” “可我也听说了,信王殿下中了毒箭?命不久矣了?” “呸呸呸,这话可不能乱说。我还听别人说,信王殿下只是轻伤呢。反正这婚事是定了。直接做正妃呢。” “好家伙,真是飞上枝头做凤凰。” “诶,小点声,别让小姐听见了。小姐这禁足眼看就要过了…最近脾气愈发大了。” 和珍郡主早已经听说了。 看着镜中女子憔悴惨白的面容,和珍郡主一把将妆奁里的金银钗子扫落在地。 纵使双手被刺出鲜血,和珍郡主如同感受不到疼痛一般,闭了闭眼。 心中深深的不甘如海藻蔓延。 凭什么…凭什么。 和珍郡主睁开双眼,阴恻恻的喊来外面的小丫鬟。 锋利的金钗直直扎到丫鬟们的手掌心里。鲜血渗出,不顾丫鬟的哭喊求饶,和珍郡主笑道:“连你们这些贱人,也要来看我的笑话是么?” “我虽现如今被禁足,那又怎么了?风水轮流转。下一个哭着求我的人,还指不定是谁呢。” “滚开!滚下去。全给我滚!” — 夏末,金桂凋谢之后,庭院中参差披拂的枫树染了红色。叶子落满秋千架。 柔和日光倾泻,柔安坐在秋千上,微微摇晃着,展开手中的书信。 “柔安亲启。” “这几天过的如何?阿公听说了你成婚的消息,只可惜山迢路远,阿公又年迈早衰,实在没有精力去看柔安成婚了。柔安不要怨阿公。” “阿公亏欠你许多…” “当年黄昏,阿公捡了的那个小团子,转眼间已经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你要嫁给信王,阿公心里很高兴…他是正人君子,不会薄待。” “一定要好好过日子。你长大了,有件事必须要告诉你。” “信封背面藏着一枚玉珏。那是你襁褓之中放着的物件儿。上面雕刻着一个柔字,恐怕是你父母亲的期许。阿公希望你能平安长大,便给你起名唤作柔安。” “好柔安。若是你实在想家,可以去那片土地上看一看。那里是池奴国和羌国的交界地…” 江柔安读完,已经是满脸泪痕。她感念阿公数十年的庇护,双手微微颤抖着,打开信封,将玉珏取出。 玉珏小巧玲珑,以红绳贯之。右上角雕刻着小小的一个“柔”字。 小双也红了眼眶,给柔安披了一件披风。她蹲在柔安身前:“姑娘,外头起风了。先进去吧。” 江柔安双目微红,仰头看着小双。小双定定道:“姑娘,您若是实在想家,等过几个月,一切都稳定下来,我陪着姑娘去。您过几日便要成婚,哭肿了眼睛便不好了。不要哭了,好不好?咱们回屋里,喝一碗热汤暖暖身子。” 信王府门口,两只石狮子凶神恶煞。脖颈间系以红绸。两扇漆黑高门,悬挂数十丈高流光灯笼。 门外人来人往,恭维之声不绝于耳。 一向行事张扬的信王成婚,自然要热闹许多。 “听说了信王受伤的消息。未曾想好事将近呀。” 门前男子笑着看了眼刚刚抢到手里的银点子,快活道:“这点儿够我半个月的饭钱了。” 几个小孩低着头在红色炮竹皮纸下捡糖和果子。另一个男子接话:“你还是来的晚些了。这沾喜气的银元,早就撒了三天三夜不止了。” “哟,是么?” “咱们沾了信王殿下的光。听说信王与太后生了罅隙…” “那种宫里的事儿,你管做什么?能沾谁的光,就得站谁的队。你喝过信王府里施的粥,喝过宫里施的粥吗?谁大度,谁真的站在百姓这边,岂不是一眼便能瞧出来吗。” 那人讪讪:“仁兄所言极是。” 府里,丫鬟鱼贯从殿里出来,各捧着玉盆,香炉,大红布匹,染料。 殿里红绸高悬,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江柔安已经换上喜服,大红的鸳鸯戏水盖头披在头上试了试,盖着正好。 心中狂跳。 王嬷嬷穿了件儿桃红软衫,好像生生年轻了几岁,笑的眼睛弯成了细缝儿。 拿着两根细金线的手中在姑娘光滑如玉的脸蛋儿上滑动。 “姑娘,若是疼,且得忍着些。” 王嬷嬷手麻利,差绿瓶和红掌几个人给江柔安梳洗打扮。 昔日垂着的双髻辫子高高拢上,赤金的冠子镶着红色宝石。细细的流苏坠着,掩住待嫁闺中的姑娘含羞似玉的一张脸。 “真是漂亮。” 王嬷嬷捧来铜镜,止不住的称赞,说是信王殿下好福气,能遇见姑娘。 烛光微微晃动。 王嬷嬷又屏退众人,颇为怜惜的牵着柔安的手:“姑娘…我还有些事嘱托您。” “如今宫中不稳,言帝病重,几方人盯着龙椅。信王殿下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如今他又在家里称病,这婚事简单,委屈姑娘了。” 帝王恩 第42节 柔安摇了摇头:“不碍事的。” 嬷嬷笑道:“也怪信王殿下,我说这婚事不甚着急,他还不听…非得快些办。” “信王殿下呀,是喜欢姑娘喜欢的紧。连一时半会儿都忍不了。” 王嬷嬷取来一巴掌大的木盒,打开,从里面取出来一本书。 她把书打开,细细道:“宫中的教养嬷嬷来不了。那我便教导姑娘。您瞧瞧,这些…” 看着小册子上的画面。柔安羞的垂下脸。 “不用害怕。男女伦常,天经地义。殿下心疼姑娘年纪小,会可怜姑娘一些的…” “嫁了信王,姑娘的身份变了。我们得称姑娘一句小夫人。” “这一路凶险。老奴先在此谢过姑娘。” 说着便要行礼。 江柔安忙伸手拦了一下。 王嬷嬷又不放心的嘱托了许多话,便传唤来喜婆,扶着柔安出了侧阁。 她本来就在信王府里住着,婚事倒从简,只拜过天地之后,便被搀扶着到了婚房。 厚实的红盖头遮盖了眼前的一切。 视线昏暗,其余感官却异常清晰。 迈过高台,经过屏风,柔安被喜婆扶着,手持团扇端坐到榻前。 院落里传来一阵炮竹声音,接着是动人丝竹奏乐。 一些人的喧闹声音接着传来。 江柔安不由得摩挲了一下手中的团扇。世叔也真是,明明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难不成此时又在饮酒吗?着实不妥。 她只坐着,鼻尖儿涌入一股香暖梨香,是她素来最喜欢的。 不知道怎么,明明踏进主殿许多回了。 却从来没有像如今一般。 心脏在胸膛里剧烈跳动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寂静的空间里,传来殿门开阖的声音。 沉稳的脚步声逐渐逼近。 随着那愈发清晰的脚步声,柔安只觉得浑身绷紧了,心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 红色盖头被掀起,眼前的世界不再昏暗,光芒明亮,柔安微微闭了闭眼。 眼前的男子身着红服,面若冠玉,喜服下掩盖着劲瘦的身体,平日里冷清的五官隐藏在昏暗灯下。 愈发俊美无俦。 江柔安只看了一眼,便垂下眼帘。 男人也在打量她。 娇美的姑娘身穿嫁衣,莹白小脸儿上,胭脂染红的唇,柔顺的低着头。 脖颈后雪腻的一截颈子便暴露在眼前。 身后是濛濛的一团红云,与无数个曾经的梦境相互重叠。万千花蕊积云似雪,他便只要眼前一朵便足够。 盖头被扔在榻上。 接下来,要做什么? 柔安咬唇。 男人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叫她不要再□□那片娇艳欲滴的下唇,一双眼睛黑沉深邃,似积雪下无尽暗流涌动不止。 “饿么?” 他问。 第39章 夜中 缠绕 江柔安摇了摇头:“不饿的。” 繁琐发髻上的流苏相碰撞, 发出清脆的声音。他伸出手摘下,取了钗子, 一头如瀑青丝便散落在肩头。 接着, 被挑着下巴抬起头。 四目相对。 一时间静谧无话。 “哭过了?” 看着她眼底发红的痕迹,李邵修低声问。 “今天晌午,看了阿公寄来的信。” 男人站着, 面色看不出情绪, 只用指腹擦过她的眼尾:“若是想他了,找时间去看看。” “嗯。” 白皙肌肤上有红痕。李邵修怜惜的摩挲了一下, 问她:“疼吗。” “不疼的。” 她太乖, 太温驯。叫人心里直发痒。他的眼阴沉了一下,站起身,离她有些距离。 他并不着急,很有耐心的温声循循善诱:“今夜你是我的妻子。既然是我的妻子,该做什么?” 柔安头也不抬,被眼前人炙热难耐的视线看的心软。她缓缓伸出手抬起,细白的指尖带着点粉色,放在那枚盘扣上。 轻轻解开, 第一颗很快就解开了。 江柔安的心里微悸,不知如何面对一会儿即将发生的事。 手掌心渗出了层薄汗。第二颗仿佛成了死结, 却怎么也解不开了。 大掌带着她的手动作:“好孩子。我帮你。” 成熟男子的气息扑面,近似于松木烧灼的清新味道。他垂眸看着,面前人正低着头, 一颗一颗的解开扣子。 盘扣, 腰带, 玉佩… 身前人只着干净中衣。 “该你了。” 江柔安却怔了下:“我, 我自己来。” “无须多礼。你我今日已经成了夫妻。” 拜堂之后, 他去迎客。身上不自觉的沾染了一些酒气。江柔安闻着这酒气,觉得自己的脑袋都懵起来,好像也跟着醉了。 “夫君服侍妻子,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帘子掩盖了痕迹。 不知何时,窗外开始落雨。细细的雨丝吹开了夜晚的闷气。 雨势渐大,忽的收不住了一般,瓢泼下来。顺着檐角汇聚流下,廊前积累了几朵水花。 柔软的花枝承受着风雨侵袭。 雨水执意落下来,谁都止不住。窗外的下人更是低着头,一言不发,随时听着主子的吩咐。 像平常里吃桃子一样,不紧不慢,慢慢的品味。 夜中寂静,月华似水缓缓流淌。 门外几个杏衫丫鬟垂头站着。王嬷嬷吩咐过,殿下若用水,就送进去,需得激灵点。 殿里没什么声音。只一阵长长的窸窣响动。 灯影晃动不止。 后来过了好久好久,才传来殿下清冷的声音。 “送水进来。” 小丫鬟们忙端着热水进去。 殿里本就清冷的淡香似乎浓烈了一些。 本来应该送了水便走的,可其中一个小丫鬟实在按耐不住心里好奇。她听说嫁到府里的江姑娘姿态娇柔美丽,因为来府里时间晚,却从来没有见过真容。 好奇的隔着半扇远山金玉屏风远望了榻子一眼。 风光无限。 小夫人背朝外,被褥披在肩头。 皮肤被红色布帛衬得极其白,犹如温润的羊脂美玉。 忽的被一道略带冰凉的视线对上,小丫鬟打了个激灵,糟糕,被信王殿下发现了。 小丫鬟被吓得不轻。信王的视线好可怕,自己也真是,做事情没轻没重的,怎可窥视主子的事呢?小丫鬟忙低着头,捧着托盘退下。 下人鱼贯离去,双门被关严。寂静殿里又有些许低声交谈的声音。 “来,我看看。” “不用了,我自己来。” “真的不用,我自己来…” 他非得给她亲自擦拭。那个地方,好羞人的,怎么能劳烦他? 但是无奈拗不过。算了,便由他去了。 帘子被掩了掩,彻底与外面分成两个世界。男人呼吸微粗沉,在逼仄的空间明显。一声一声的,叫江柔安的心没由来的发慌。 帝王恩 第43节 刚刚,就算是结束了吧? 香炉中的香烟缭绕着上升。殿里明亮而安静,红绸似水,是耀眼的大红色。 江柔安怔怔出神。当初他是长辈,在这间殿里以夫子的姿态教导她习字。教导她书写该怎样横平竖直,该怎样用笔,教导她如何待人处世。 她心中紧张而揣揣,回想起来自她进信王府也只不过半年时间,一开始,从没想过如今情况,也从未对世叔生出妄念。 没想到,生出妄念的人是他。 而如今…她竟然和他在拔步床上。做这样的事情。 擦拭一番,江柔安收敛神思,随意拢了耳畔微微湿润的的发丝,本来以为能睡了。却被他抱起,摆弄成了背对的。 “怎么了?”她不解问道。 身后的人双眼幽深,这是他脑海中无数次幻想过的…姿势。 让她胳膊撑着枕头。 很快,连话都问不出来了。 外面的小丫鬟又备好了热水。 已经过了半夜。本来开始还没什么声音的。忽然,一道浓重的水渍声音传出。 止不住了… 鸳鸯交脖的喜蜡烛已经燃烧了几寸,蜡烛滴泪到天明。 日光稀薄。 江柔安缓缓睁开眼睛。眼皮倦怠,她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面向床榻之内,垂着的红纱薄丝绣着绵绵瓜瓞的藤蔓,上面坠着几个葫芦果,缠着金线的被角下还藏着几个圆鼓鼓的花生。意思是多子多福。 谁换的?以前不是藏青色吗。她嫌白色的不耐脏。 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 日光微微倾斜,照进帘子里,一片暖色的粉。看样子已然不早。 江柔安手指头都抬不起来,背对着喊了声:“小双…” 话音徒然而止。 脑袋枕着一个人硬梆梆的胳膊。那人的手睡着还不老实,放在她胸前。 身后紧紧贴过来。他缠了上来:“醒这么早?再睡会儿。” 昨夜种种荒唐,全都想起来了。 她耳朵一红,迷茫的看着枕头上她的头发和他的缠绕在一起。似乎难舍难分。 她已然嫁作人妇。 柔安闭上了眼睛。 那人似乎极其怜悯她昨天晚上失了力气,大掌按摩着细腰:“今日进宫请安,不必着急。” “太后眼里,只怕我过不了两三天就死了。巴不得我进宫去看热闹。” 江柔安倒是不知道这茬儿。她问:“世叔说的是什么意思?” 李邵修点她的脑袋:“叫我什么?” “我们已经成婚。你该叫我什么?” “夫君。” 柔安小声开口。 这软的不能再软的一声,叫的他心神荡漾,某个地方又有趋势。 食髓知味,当真是食髓知味。 当初行军时到胡地。胡族女子放荡勾人,有不受管制的士兵,能在路旁草丛里便勾缠交连在一起。他当初只是唾弃,圣贤书言,人需清心寡欲,断七情六欲。若是人只满脑子荒唐行径,与那荒蛮野兽有何异?实在是应该唾弃。 可现在又不相同。 他尝过。那滋味着实令人心痒难耐,恨不得日日将她搂在怀里,不再分开片刻。 柔安回眸看他:“世叔…夫君。您刚刚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蔓延的神思被迫收回。 他压抑了片刻,只搂着她:“太后视我为敌。几日前在外遇险,便是太后派来的。她自以为滴水不漏,而我也中了毒箭,时无多日。” 江柔安倒是没有想到,太后的行径如此直白。而信王殿下早已经洞若观火。 “图穷匕见,太后昨夜还送来拜礼。她其实想法,便是来看看我还能苟延残喘多久。” 太后娘娘慈眉善目,见的面虽然也不多,但一直是长辈模样。难道真如世叔所言? 若是真的… 江柔安不由得为李邵修捏了把汗。 连自己的嫡母都要害他? 心里有了个朦朦胧胧的猜想。难不成那些命格之言论也是太后编出来的? 江柔安忽的惊出一身汗,那可是太后娘娘。 她思量片刻,担心不止:“那今日还进宫吗?” “进。为何不进?” “我倒要演一出好戏,叫一向疼我爱我的嫡母好好看看。” 李邵修揽着她的腰,捏了捏:“还疼吗?” “不疼了。我这都是小事。什么时候了?是不是该起了?进宫需得准备些东西。” “不急,你先好好养着。” 昨夜自己并没有收敛。李邵修心中有一丝的愧疚很快被某种噬骨的上瘾滋味给掩盖,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爱怜与喜欢。 江柔安很快起身。 这么一动,腰肢儿又软又酸。她不由自主“嘶”了一声。 男人沉沉的视线望向榻子里。 半张帘子还掩着,他的小妻子刚坐起来,青丝散落缠在肩膀前。 因是大婚,殿里的熏香暖暖,纱帘几寸微随风荡着,几柱玉梅鄂枝斜斜绽放在枝头,几个鱼贯而入的使女捧着水进来。 王嬷嬷早就送来了礼制吉福。伺候柔安洗了脸,换上了件簇新的新妇服。 往日里垂着的青丝全然都束起,簪双髻,后缀青色团绒玉簪,如同青涩的花朵在枝头缓缓绽放,玉扇掩面,眉眼间已经有几丝清浅柔情。 隔着被风吹向叮当作响的缀帘,高大的男子从外间望着她。 江柔安微微笑着:“夫君。我已经好了。可备好马车了吗?” 李邵修回过神来,伸出手方便她搭住胳膊。 两人进宫后,时辰已经过了。 太后坐于寿安宫主位,审视着殿中立着的两个人。 殿里两人看不出什么不妥之处。尤其是已经嫁到信王府的信王王妃,面容明艳端庄,礼数周全至极。 太后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不表现出来,打量一圈,开口道:“来迟了并不碍事,早晚都是心意。” 江柔安心里佩服李邵修的精湛演技。明明昨夜里他如狼似虎,劲瘦有力,力气一下大过一下。 而现在站在太后宫中,又垂头不语,面色发白,竟还忍不住歪倒在她身上,装出一副劳累过度的模样。 半响才惨白着一张脸:“母后恕罪。本殿今日觉得身体虚乏,浑身无力。孩儿不孝。” 太后怎会真的开口斥责?只一副心疼模样:“你现在已经成了丈夫,懂节制,方能长久。” 太后说的这话倒不假。江柔安的脸慢慢烧起来。 “还有你身上那伤,一定要按时辰喝药。千万别掉以轻心。” 太后双眸泪盈盈,捏住帕子擦拭眼角:“可怜陛下,就是用药不及时,现在还在吊着药救着。” 江柔安看着太后的神情颇为诧异。若是暗算信王的人手的确是太后派的,那太后此番,属实是心机颇深,一般人根本难以辨别其根本面目,难怪她之前一直以为太后是心思良善之人。 江柔安心中正想着,李邵修已经率先开口。 “咳咳…”男人一副迎风就倒面貌,点头,“是。多谢母后挂怀。我身上那伤,确实是好一些了。” 李邵修神色收敛,佯装出虚弱模样。无论任谁看了,都会信服信王中了箭,难起疑心。 几人到了皇帝宫中。 皇帝似乎已经病入膏肓,面色白无生气。 太后一脸心疼:“皇帝,勿动。来,靠着枕头。您瞧瞧您啊,糊涂,竟然被害成这副模样。” 李邵修也掩着唇咳嗽,好像在和言帝比谁咳嗽的更厉害:“皇兄…也真是,应该早些用药。换了太医没有?” 太后点头又摇头:“你们都是哀家的孩子。换谁病了,哀家都心疼的很。” 宫使垂头而立,等着传唤吩咐。殿中寂静。盘旋的青色檀烟缓缓缭绕,上升,殿前供着的一尊佛像眉眼慈悲,俯视着众人。 太后虽抹着眼泪,探究视线却一直落在李邵修身上。 看着信王殿下即将要咳出血来,太后心道事已经成了,便道:“信王殿下与王妃也请过礼了,趁着天气还暖和,赶紧回府上吧。” “那儿臣便退下了。” 太后看着出门的二人目光发沉。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硬撑。只盼着那一天一定要来的早些!越早越好。一定要走在皇帝前头。 出门的时候,信王殿下高大的身影还微佝偻着,似乎即将跌倒。身旁江柔安勉强伸出手搀扶。 太后冷冷收回视线。 宫墙逼仄,江柔安搀扶着他,动作有些吃力。 “无数个日夜,我独自穿过这长廊。太后面上心慈,背地里却没有少给我磋磨。母妃几乎弃我于不顾,又有太后的纵容,连书塾的先生都能欺辱于我。因为一篇文章未写出来,我便在这道宫廊里跪了半夜。夜那样冷,那样漫长,没有尽头。” “夜里那样冷。我便发誓,我要背进天下所有的文章,我要练出天下最绝佳的书法,我要成为最锋利的那柄剑。我要让所有人都跪在我脚边。” 帝王恩 第44节 “可是,这一天真的来了。我却高兴不起来。那会儿先帝病危,我快马加鞭赶回来,被太后拦在了门前。” “她说先帝不想见到命格浅薄之人。于是将我拒之门外。” “那天的雪铺天盖地,外面茫茫一片,雪花打在脸上…后来,殿里传来一片哭声。” “太后借此机会,伏在先帝榻前痛哭,边道,是七皇子克的您…他为什么偏偏挑这个时辰回来啊…他好狠的心。” 男子目光淡然,看着面前长长宫廊。一如那日,漫天鹅毛大雪,孤寂的少年从廊前缓缓穿过。 不过那时候他只有一个人。 而现在身旁多了一个默默听着的小姑娘。 那是他的妻子。 对上姑娘满含心疼的目光,他胸腔中浮动着凶猛的热意。 “您别再想那些陈年旧事了。过日子,总要往前看,总是拘泥于昨日旧事怕已经成了拖累。不是吗?” “是。” 男人面上露出笑容,语气温柔,浑身重量好亳无察觉的压在她弱不禁风的肩膀上。 “别动。身后都是太后的眼线。” 江柔安闻言浑身僵硬了片刻,呼吸略微沉重。太后娘娘为了争权夺利可谓布下了天罗地网,宫墙漫长看不见尽头。 “她是最不想让我好过的人。” “等她几日,发觉自己被骗了,到时候,有一场好戏等着看。” 江柔安听闻了这种宫闱辛密,暗暗心惊感慨。就连母子之间也会为权利争斗。 不过太后并不是信王殿下的亲母。 作者有话说: 祝宝贝们新年快乐哦o3o小小双更来庆祝一下 谢谢宝贝们的营养液哈~ 大家在新的一年,心想事成,万事顺意~ 第40章 月白 夜长 信王殿下的生母元太妃已然于数十年前先帝驾崩时出家了。听王嬷嬷所说, 已经许久没有回来过。 诺大禁城,又悬着数不清的多少冤魂? 自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 信王殿下到现在能平安无事, 当真是值得庆幸。 看她柔软的双眸发怔。李邵修问:“在想什么?” 已经出了宫殿,体恤她昨夜里种种,李邵修特意放慢了步伐叫她跟上, 唇角边勾勒浅薄弧度:“是不是后悔嫁给我了?以后每日都要担惊受怕。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江柔安看向他。 微亮的日光照在他的眉眼, 那双平日里显得冷淡薄情的桃花眼此时有了些生气,薄唇边挂着抹笑意, 不似平日里深沉的王爷, 反而像个吊儿郎当的世家公子。 他又平白无故说这无赖话。 江柔安抿唇,不自觉白了他一眼:“您在说什么呀。我已经嫁了您,又怎么会后悔。” 这小女儿的娇态全然凝在了那一眼似娇嗔般的眼神之中。李邵修被她一眼瞧得心里酥酥麻麻,不由得伸出手指捏了捏她的脸:“后悔也晚了。柔安已经成了我的妻子。身份尊贵的信王王妃。” “所以,您现在在府里称病,都是为了混淆视线么?” 李邵修没有直接回答她,只点了点头,下巴微向后仰, 示意宫中人多隔墙有耳,勿言。 江柔安心领神会。 宫门外停着辆青黛围帐的马车。东哥儿见主子出来, 搀扶着二人进去。 二人身后一个身形魁梧的嬷嬷见状,立刻小跑到寿安宫禀告:“娘娘,与您猜想的一点都没错。信王这下子怕是真的不成了。出了这宫门, 浑身上下竟然像一点力气都没了, 连路都跌跌撞撞。怕引人注目, 奴婢远远跟着, 虽听不见他们二人在说什么, 但眼见为实。后来信王殿下和新王妃回了府,那两扇大门便紧紧闭起来,很快大夫就上门了。” “好。哀家知道了。” 太后洗干净双手,在泥塑菩萨面前上了一柱香。 殿外天已然黑透。 — 日暮时分,廊前点了灯。用晚膳后,柔安沐浴。 “若不是殿下告诉我,我现在还以为太后娘娘是好人。” 王嬷嬷接过衣衫,将布料蕴平整。 “我在宫里服侍了两代人,虽与太后接触不多。但,太后绝对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如今言帝病重,朝中人人虎视眈眈,尤其是太后忌惮信王殿下掌兵权,更加视殿下为眼中钉,肉中刺。如此敌视,怕是太后早已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王嬷嬷撒下花瓣,内室充盈着茉莉花微微的浅淡香气。 江柔安颇为担忧。 似乎看出来江柔安内心所想,王嬷嬷安慰道:“不过小夫人不必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信王殿下心思周全,暂且能应对太后那些招数。” 王嬷嬷测了测水温,又填了几瓢热水。雾气氤氲,柔安浸泡在热水中,雪白皮肤透着些粉红。嬷嬷看看锁骨下方处处痕迹,声音也压低了片刻:“昨夜里,小夫人可还受的住?” 见柔安害羞不想多言,王嬷嬷便道:“男人嘛,都是这模样。二十多岁的人了,初尝情爱,跟个毛头小子差不多。若是殿下对小夫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您也担待点。怕是殿下早已经忍了许久。” “小夫人身上可还疼?” “不疼的。” 想到昨晚,李邵修虽有动作,但还是温存着,等她缓过来后才继续的,时不时停下动作,给她擦拭汗水,问她好不好受。 可有些时候,偏偏总是问她,倒成了逼问一般,非要她说出个一二三出来。在身后抵着她,一边动一边说,舒不舒服,他厉不厉害。 这是哪门子问题。江柔安本来不想回答的,倒是不知道哪里让他不高兴了,非得逼着他说出来。 那些话,脸皮薄的人根本说不出口。 颇有点抱怨的意思,江柔安便微微红着脸,把这事告诉王嬷嬷了。谁料到王嬷嬷也打趣,说这是闺房情/趣,不碍事,过不了多久她也就迷上这种滋味了。 还说今夜,若是信王再使坏,忍片刻也便过去。 这男人初尝情爱,可比女子更是可怕。更何况是多年没尝过其中滋味的,好不容易有了个喜欢的人,心中更是爱怜的紧。 江柔安从浴桶中起身,擦拭身上的水珠。她闷闷想,早知道成亲是如此这般,她还不如晚些再答应。 总是心软,耳朵根儿也软,被人说两句,也就同意了婚事。 好在信王今日勤政,一整日都在主殿里过目公文。 如今形式不稳,府里严防密布,可还是难免有太后安插的眼线。 江柔安穿了寝衣,从后面浴房出来,发梢还滴着水,几滴落到肩头,打湿了布料。 还以为时辰还早,抬头一瞧,见李邵修竟已经来了,正端坐在窗前,大掌捧着本书看。 灯火跳动几下,笼罩在男人深邃的眉眼上。 江柔安的目光情不自禁落到那双手上。骨节分明,指节修长匀称,指甲修剪的也很整齐。被灯影勾勒出骨节,分外好看。 昨晚,就是这双手,摁着她的腰… 江柔安耳朵一烧,也没有打扰李邵修读书,只是坐到不远处的几榻,收拾了绣奁里绣了半片的腰缀。 这是如今宫外时兴的款式。男子的腰带上配以玉缀,瞧着美观,而且也实用。 江柔安瞧着李邵修身上没有,便想着这几天先绣出来,给他凑合佩戴,等过几天再做一个款式更好的。 手底下这个缀子,蛟龙的眼睛有些歪。江柔安看了半天,觉得不好看,还是弯着腰找剪子,想把眼睛拆下来重绣。 不远处榻上的男子隔着垂帘望过来。 昏黄灯下,美人背对着他。双手撑在桌上,弯着腰,寝衣似乎显得尺寸有些小了,险些包裹不住。 手中的书不着痕迹放到一旁。 李邵修今日本想体恤他的小妻子。 可看着这一幕,手臂不禁隐隐起了青筋。 “可有新茶?填一壶。” 门前不远处站着个小丫鬟,听见信王吩咐,连忙走过来要倒茶。不曾想被信王冰冷目光盯了片刻。 她不解,信王殿下不是刚刚说让倒茶伺候吗?怎得现在好似又不想让人倒茶? 一旁的红掌立即懂了信王心中所想,忙把行礼的小丫鬟向后拉了一把,吩咐:“你去后院看着烧水。” 身处后院多年,红掌心中自然了解信王殿下心思,便顺水推舟一把。 将帘子放下来,红掌开口:“王妃。咱们屋里的茶放在何处了?奴婢刚才找,怎得寻不见?” 江柔安闻言放下小剪刀,穿了鞋:“你先去忙吧。” 红掌笑着说好,给身旁两人使了个眼色,向主子行礼退下,掩好门。 江柔安倒了茶水,支着下巴看着桌前读书的男人。今日从宫里回来,她愈发对信王殿下多了几分敬佩,敬佩他以计挡计,谋事缜密。 当初她也应该和信王殿下学一学,也不至于被大奶奶随意欺负。 “您在看什么书?” “杂书而已。” 李邵修随手把书放下:“上不了台面的。” 他嘴里的上不了台面,估摸着也不是俗书。 江柔安把茶推过去:“小心烫。” 男人淡淡“嗯”了一声,捧着茶,掀起茶杯盖子撇去抚摸,目光微凝:“里面怎么有条虫子?” “虫子?” 这茶是柔安自己亲自泡的桂花茶,洗净暴晒,又过筛了三遍多。怎么还会有虫子? 帝王恩 第45节 她心里生疑,坐到李邵修这边,顺着他的视线往茶杯里看。 “哪里有?” “就这边,花瓣后面。” “到底是哪里?我怎么看不见?” 看着看着,柔安就被男人抱到了腿上,她正认真的在茶杯里找虫子,未曾发现连寝衣也被褪到了肩膀。 “真的没有啊…里面都是桂花。还是我眼花了?” 身后人不搭话了,指尖随意的把玩着她的一缕发丝。 柔安双肩一凉,猛然发现,自己的姿势都变了。她往后看,听见他随意慵懒的声音:“若是没有,只怕是当时我眼花了。” 江柔安只道:“怕是殿下眼花了。这茶是今春新泡的,不会有蚊虫。” 说完,便要起身下去,继续绣缀子。 李邵修不松开胳膊,只附在她耳朵边吹气:“不早了。你是不是想上榻了?” “没有。还早吧…” 现在才不过戌时,窗外还有一丝余晖残影。 “不想上榻,为何偏要勾我?” 江柔安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她的衣裳不知道什么时候滑落扫肩膀,寝衣用的料子是月白纱,面料以轻滑柔软而著称,可能是不小心从肩膀上滑下去的。 她忙理了理衣衫,白了他一眼:“我没有。而且现在还早,我得去把缀子绣了。” 雾蒙蒙的双眸倒映着星点烛光,微微上扬的眼尾氤氲着湿气,浓密的睫毛覆盖着浅浅的影。 那一眼真叫李邵修心猿意马。 他便又道:“还说没有。是谁夹着我,不叫我走?” 他…又开始这般耍无赖的强词夺理了。怎么就成了她夹着他了? “我看看,你这处不疼吧?” 说着,那张手就要探进她的裙摆里。 明白过来“这处”是哪里之后,江柔安忙打掉他的手掌:“没事!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有。” “真的?” “真的,一点点事情都没有的。” 江柔安准备从榻前溜走。 “我不信,叫我看看。” 身/下腾空,她被横抱而起,猝不及防,得搂着他的脖子。 被放到了平常绣东西的案几上。 这案几离地面大概几尺,做的有些高,她如果站在地上,才刚刚到腰的位置。比床榻要高一些。 “不用,真的不用看,我没事!” 裙摆被撩开,江柔安只穿了寝衣,慌乱的就要转过身把衣裳撩下去。 全被看到了。 她欲哭无泪,现在才反应过来,李邵修根本不是关心她的情况,而是想直接在案几这里… 江柔安推搡他:“能不能去榻子里?” 作者有话说: 作者的心在滴血… 为什么…绿江我恨你tt 第41章 天青 甜蜜似瘾 这案几正对着窗。虽然窗户关着, 但是离外头前廊只几尺,恐怕里面有什么声音外面都能听见。 他在那事更是霸道, 总还不依不饶, 搅和着她什么都忘了,还让她张嘴,唱首词来听。 做这种事, 怎么能唱词呢?江柔安倒是会一些江南小调, 之前自己闲暇时候哼过。没想到叫他听见,还非得在床上唱。 想到这里, 江柔安的脸通红。她别过视线, 不去看李邵修。 总觉得好羞人的。 两人虽已经成婚,有了夫妻之实,可也断然不能如此野蛮。 江柔安年纪尚小,又怕羞,低低求他。 可李邵修算准了她身上哪一处是不能被碰的,哄着她:“都是一样的。又没有外人…” 可是,在榻子上能撩上帘子遮一遮羞,可在这, 如果有人进来,那一眼就瞧到了。 江柔安还是不。 身后那人慢条斯理:“若是有人敢进来, 我把他眼睛挖下来。” 又百般无赖的哄她,恨不得当小祖宗一般供起来:“我的乖,来, 松手, 别拽着衣裳, 给拽坏了。这料子不结实。” 江柔安开始怀疑。这已经不是一开始见的那个冰冷如斯的信王殿下了吧?他最近两天这是怎么了? 寝衣里面什么都没穿, 倒是方便了某人夺取。 这衣裳是挺不结实的, 轻易的撕坏了。 自己也跟着变得奇怪。 小时候跟着阿公外出逛庙会,走散了,天黑时在山里迷了路,怎么走也走不出去,怎么逃也逃不掉,四面八方袭来奶白色的雾气。 朱门紧闭,亳无一丝缝隙。 侧殿门紧紧闭着。屋外起了风,灯笼被吹拂的左摇右晃,里头的灯芯儿颤颤巍巍。 王嬷嬷自小厨房回来,手中捧着食奁,远远看见新分到前院伺候的那几个女使在廊前垂头立着。 这天才刚擦黑吧? 王嬷嬷还纳闷呢,以为这新来的小丫鬟躲在外头偷懒,刚想斥责几句,旁边的红掌狡黠的笑了一下,向殿门扬了扬下巴,伏耳在王嬷嬷耳朵旁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王嬷嬷先是摇了摇头:“这就是久未成婚的男人,天刚擦黑,这么早就把门关严了。” 红掌接话:“那也是殿下和王妃感情好。” 王嬷嬷听着这话,又放心下来,眉开眼笑:“你这小丫头倒是挺明白。怕过不了多久,咱们府里就能填个小世子了!成,你们先备着水。” 一想即将出世的小世子,王嬷嬷便眉开眼笑,从廊前经过,打眼一瞧,屋里的灯明晃晃的,封着纸的窗户南边有依稀交叠在一起,不住摇晃的两个人影。 王嬷嬷那老脸都红了,赶忙转过头。信王殿下成婚以后是越发荒唐了,怎么还摁着小夫人在案几上了呢?也不懂得灭个灯。 小夫人脸皮那么薄,总是心软不懂得拒绝,由着他使坏。 这女子心软,坏处大于好处。坏处就是耳根子也软,被哄的没法子了,遇见个满脑子坏水的男人,也只能毫无办法由他去。 不过夫妻之间,也无需什么可躲的。况且信王殿下是爱极了小夫人,排除众议极力要立她为正妃。在这事上过分一些,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这么多年过来,正真喜欢的人,也只有小夫人一个。 王嬷嬷虽心里头埋怨信王有些肆意行径,其实她真心还是站在信王殿下这边的,毕竟正盼着那小世子。若是小世子出来,那这府里岂不热闹?光这样想着,王嬷嬷就觉得高兴。 缠闹许久。 江柔安只觉得自己死了一回,浑身薄汗,终于被裹着回了榻子。 用温水打湿帕子,擦拭了身上的微汗。她懒懒的闭着眼,最后她一贯都没力气了,只享受着男人的服侍。 温热的帕子带着水痕,拂过起了战栗的皮肤。 “得上点药才行。”男人打量着她,动作不自觉带了些缠隽,伸出手把黏在颈侧的发丝拢到身后。 江柔安不说话,好半响才缓过劲儿来。 她现在总算明白,那些成婚之前受嬷嬷教养的女子为什么羞的脸儿红透了。 夫妻之实为伦理纲常是不差,可若是天天这样,还不得把人羞死吗? 尤其是他刚才行事张扬,丝毫没有顾及那是在榻子外头。 在江柔安的心里,只有榻子才是用来睡觉的。 她不由得满腹怨气的瞧了李邵修一眼,犹豫片刻:“您以后断然不要那样了。实在是不合规矩。” 李邵修如同听见了个笑话一般,挑了挑眉:“怎么?这恩爱之事,还轮得着别人来立规矩吗?” 他低头瞧着她,眼中的柔情掩盖不住,几乎要全然溢出来,又问:“刚刚难道不舒服?” “可我的小妻子那般动作,我倒觉得你是舒服的紧。” 听李邵修又这般胡言乱语起来,江柔安使劲儿打了一下他的胳膊,眼睛微瞪:“您还说!” “圣人先贤曾言,榻内之欢,合乎礼也。符伦理纲常,不必过于羞涩。曾有先贤著人论,不外乎如此行事也。” 有圣人说过这只种话吗?这么多之乎者也的。 江柔安见识少,没有听说过。 她只觉得李邵修变了,现在搂着她的人,和刚刚进府时冰凉难以接近的世叔,简直是天壤之别。叫她平白无故萌生出被骗了的想法。 江柔安揪过自己的头发不让他再把玩,只扯过被子掩了掩,又被那作恶的大掌给掀下去。 他完完整整的抱着她,下巴搁在她的额头。 二人一时之间无话,只有彼此起伏的呼吸声音。 半响,江柔安才有力气动了动,只靠着他的胸膛问:“我就是觉得你没有安好心。而且也变得奇怪。从那会儿,太后给我说了何府的小公子之后,就开始了。对着我那样…也不分场合。有一次差点没有被红掌她们发现,我好紧张的。” 她自顾自说着。 听见不相干的人名,李邵修俊美过份的面庞浮现一缕阴鸷。 她这样乖,这样漂亮,别人又怎么配得上? 帝王恩 第46节 光是想象她嫁作人妇的那一天,他就心里发紧。 怒火中烧,阴暗的嫉妒之情随之而来。密密匝匝,无法逃脱。藤蔓生出尖锐的利刺,牢牢环绕着胸口。一见她就发疼。 但那会儿,还只是发乎情,止乎礼。 后来,竟然成了心魔。 李邵修从未曾想过,这种情绪竟然有如此野火燎原之势,将他人生前二十几年引以为傲的隐忍自持击的粉碎。 尤其是品尝过那甜美滋味后,便更是舍不得放手。 一边暗自唾骂自己不合礼数的冒犯行径,一边又忍不住的将人捉到怀里,不分时间,不分地点,不分场合的亲昵一番。 后来他才惊觉。那是他已经爱上了她。 爱上了这个乖巧漂亮的姑娘。是什么时候?或许是许久以前,花灯节时,灯影缭绕,她伸出舌头来舔掉了糖葫芦上的糖渣,一眼将他的魂魄勾走几分。又或者是他生病受伤时被衣不解带的照顾,或者是她叠的那些纸鸟…以及望向他时,那双饱含担忧的双眼。但那时候,她对他似乎只有尊敬,只将他当做最值得信任的长辈。 并没有任何旖旎心思。 想到此处,李邵修稍微失神,亲了亲她的发顶。 失神又演变成了失落。 李邵修腹中的问题难以启齿,毫无信心会听见他自己想要的回答。 他想问,你爱我吗? 她还年纪小,不懂情爱。有些事情也是被迫做的,以长辈的名义被迫接受。 如果听见这个问题,她可能会睁着那双纯洁的大眼睛,温柔的看着他,并且说,她会嫁给他,成为信王殿下的妻子,陪他一直走下去。 又或者说,她还不懂这些。 李邵修心中的失落逐渐延伸,她不会说的。直白的说爱他这两个字。 乌黑浓密的秀发柔顺,带着清浅的茉莉花香味。令人克制不住的沉迷。 见他半天没反应,柔安也就闭上了眼,指尖懒懒的不想动弹,缩在他怀里也不是很冷。 就在意识迷离逐渐要睡着的时候,江柔安听见男人的声音。 “你爱我么?” 江柔安微微蹙眉。爱? 浓重的困意袭来,她已经好几天没有睡个好觉了,只应付一般的嘟囔着:“嗯。” 一个“嗯”字是什么意思? 听起来只有应付。 李邵修眼底微红,伸出手搭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睁开双眼看向他。 江柔安已经困的不成,费力的睁开了眼睛,脆弱的眼睫如同蝴蝶翅膀扇动。 “怎么了嘛。” “你爱我么?”李邵修不甘心。他又追问。 深更半夜的,非得捉着人问这种话,不让人睡好觉。 困意袭来,江柔安心底稍微有些不耐烦,但没有表现出来,她只点了点头,应付一般:“爱。爱。” 爱不爱的重要吗?她已经被娶了进来,已经拜堂成亲,有了夫妻之实,难不成还会跟着别人跑了?世叔有时候问的问题也好奇怪。 听着这如同敷衍一般的回答,李邵修心底的失落愈发明显。她甚至懒得说“我爱你”这三个字。 他都没有发觉自己变得如此小肚鸡肠,接着追问:“我要你开口,说三个字。” 江柔安困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上下眼皮子打架,残存着最后一丝意识点了点头:“爱爱,爱,我自然是极爱您的…自然是…” 是么? 李邵修克制不住的回想。 若是他当初没有让她借住到信王府,没有见过面,没有应允老将军请他代为照顾的请求,她是不是到了年纪便成婚了…那个拥着她入睡的人也绝对不会是自己。 若是她随便被指派了个人家呢?比如说何府,张府…那些家庭虽然身份低贱卑微,却有一些年轻的小公子。 一道声音不合时宜的浮现在耳边。 “何公子和江姑娘年纪相仿,都是年轻人嘛,也谈得来,有共同语言的…” 李邵修闭了闭眼。 他开始嫉妒。 非常嫉妒。 为什么不让自己早生几年?也能和她年龄相仿,情投意合?偏偏他比她大那么多。 她会不会嫌自己有些老? 怀里的姑娘已经睡着了,心安理得的闭着双眼,嫣红的唇儿微微嘟着,几缕发丝落在肩头,似乎在撒娇一般。 她的手指捏住他的拇指上戴着的玉扳指,声音懒怠的带着娇:“不早了,快些睡吧。” 李邵修睡不着。他嫉妒的睡不着。 浓浓的失落逐渐演变成不安。 他低头,吻住她。 江柔安察觉到,微微侧了下脸,依稀透过窗户看天色估摸了下时辰,外面一片漆黑。刚刚玩闹许久,怕是现在已经夜深了。 她正想着,牙齿被撬开,被长驱直入。 柔安往后仰躲,推他:“真的不早了。我明天还得早起呢!东街那边新到了几匹布,我明天要和王嬷嬷一起去选一选…” “什么破烂布?东街的布店是么?那一条街我都给你买下来。” 李邵修颇为霸道,让她直视自己:“刚刚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 再说了,连几匹破布都比他重要吗? 她被吮的头脑发懵,泪眼朦胧,刚刚的睡意也没了大半。 他怎么就不够呢? 刚刚明明不是已经…有两次了吗? 李邵修的动作带了几分粗鲁:“我的乖,你是不是还想要?” “不是!…唔。” 榻子的垂帘都没来得及放下来。男人便已经急迫的开始了。 女子埋怨的声音若隐若现:“你…怎么能这样。” “倒是先把帘子放下来啊…” “你去放。” “你这样…我怎么去啊。” “不行……” 屋外的送水丫鬟静默着。心里羡慕信王殿下和王妃感情真好,几乎到了如胶似漆的地步。 刚刚信王殿下饮茶时,王妃坐在信王殿下的怀里,两个人手里捧着一个茶杯。 信王殿下说了什么,王妃便跟着向茶杯中看过去。两人含笑对视一眼。 从来没有见过信王对待女子这样温柔。 不仅如此,信王殿下对王妃几乎是事无巨细,从一日三餐到床榻上用的物件,都要自己亲自过目了。 小丫鬟心里默默道,信王殿下是她见过对待妻子最好的男人。 王妃的命真好呀。这样被人珍视。 可江柔安此时此刻一片水深火热。那人一边摁着她,嘴上不停,一直逼问她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比如说当初所见的何府的小公子,又比如说若是两人没有相遇,她最后会不会嫁到何府,若不嫁到何府会嫁给谁。 这些问题都好奇怪… 何府的小公子?那都是八百年前的事情了。为什么现在来问她? 而且一边问,动作也用力,帐上的银钩晃啊晃的,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柔安的发全然被颠的散开了,她迫不得已一一回答他的问题,说时间过了太久,她早就忘记了何府小公子长什么样子。 他问,是《台阁赋》好看还是他写的文章好看。 柔安忙不迭回答,是他的文章好看。 第二个问题着实说不出来,谁知道若是没有遇见信王殿下,她会嫁给谁呢? 这叫她怎么回? 真的回答不出来。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会儿只是想快些让阿公康复,她从没多想过男女之情。 最后一个问题更是难缠。他非让她说爱,还必须要三个字。 江柔安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嗓子都有点哑了。险些误了去阁子里看布料的时辰。 都怪他!全都怪他!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1-22 14:52:18~2023-01-22 22:54: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cppk 10瓶;娆 6瓶;最爱倦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说谎 竟然骗我?小骗子 夏日格外漫长。正是炎热的时候, 院子里长的几株山茶花,被日头晒的发蔫儿。洁白的花瓣似乎失去了生机, 仄仄垂着。 江柔安心疼不已。她一向爱种花, 如今婚后,侧阁被收拾的干净整洁,庭院中特意开了几道花圃, 种着桂花, 茉莉,山茶。花圃旁是一泓清泉, 里面游荡着几只金尾鲤鱼。 帝王恩 第47节 “等咱们晌午回来, 凉快些的时候,便搭个棚子。免得这花在日头下晒着。” 王嬷嬷选了件天青色的对衫出来,穿在身上衬得人大气华贵,团纹样式的牡丹蔓延到腰侧。 闻言,王嬷嬷点头:“这事儿小夫人不必牵挂,叫下人们去做便行了。” 说完,便吩咐了个小厮现在就去找料子。 小厮说是。 江柔安点了点头,琢磨片刻:“也不急。等凉快些吧。” 今日她起的有些晚。白让王嬷嬷等了半天。 可若说起来起晚了的理由, 她实在觉得自己冤的慌。现在嗓子还发涩,有些不舒服。 王嬷嬷自然知道其中缘由, 联想至昨夜,殿里可是足叫了四五回水,半夜还不停。她体恤自家小夫人, 笑着端来杯凉茶, 叫柔安先喝了, 养养嗓子。 马车缓缓在路上行驶。 桌上摆着的冰块都是今年新开的。闷热的车厢得以一丝凉爽舒缓。 江柔安轻轻将团扇放下。忽然想到了什么, 拿出镜子来照了照。 颈子初有几道红痕, 昨夜里,他非得留下。 夏天穿的衣裳简单,若不是王嬷嬷贴心的找了一件高领的,只怕她今天都出不了门了。 王嬷嬷是过来人,自然明白。她轻声道:“小夫人回去可涂些冰凉膏,也能消一消印子。” 江柔安放下镜子。心里不由得几分埋怨。他也真是的,非要在这么显眼的位置。 仿佛看出来了柔安心中所想,王嬷嬷立即道:“新婚燕尔,疼老婆的男人大概都这样。那是殿下心里头都是小夫人呢。于是晚上同榻的时候,也就收不住了。有些时候,小夫人要心里头为殿下着想一些呢。” 她还不够为他着想吗? 脸上悄悄就红了一片。那些举动,那么过分,她也从来没有说过什么。 王嬷嬷忙捧上清茶:“我也劝劝殿下,叫她时刻提醒着自己,要收敛自己的行为。” 不论如何,王嬷嬷都没有坏心。江柔安轻轻点了头,温和道:“是不是到了?” 马车缓缓在东街一家古色古香的布店前停下。 江柔安今日来的布店是汴京城里能排的上号的。她只来过两回。第一次是李邵修带着她来,挑了一些漂亮的布料,第二回 是她与和硕郡主一同。 今日听说店里又进了一些新品,又闲来无事,便想着来看看。 店里面的伙计眼见着一位貌美的青衣女子进来,身后跟着个微胖婆子,后面还有两个小丫鬟,心里便暗暗有了数,想必这位是某个世家的小姐,又或者是某府里的小夫人。 伙计拍拍袖子迎上来:“您瞧好嘞,这位客官,都要点什么?” 江柔安环顾四周,货架上摆满新品。王嬷嬷道:“不劳烦小哥了,我们先自己看看。” 伙计点了点头:“得嘞。若是有喜欢的,您再要叫我。” 江柔安被一匹橙清色的薄锦吸引。伸手摸了摸料子,似乎是纯锦。纯锦价格昂贵,穿在身上流光溢彩,又轻薄,尤其适合做夏日衣裳。 那小伙计噔噔跑过来:“夫人真是好眼力。这件儿啊是咱们店里新到的,不过若是夫人喜欢,可以去楼上瞧一瞧。底下这个顶多算得上精品,可楼上的布料才算好呢!全都是珍品。” 眼见着这位小夫人不是什么差钱的人。小伙计殷勤的把江柔安迎上二楼。 果然如小伙计所说。二楼的料子和一楼相比,好的不仅是一点半点。柔安便细细比较起来。她带的银子不是很多,必须要挑一挑哪件更好,买几匹做件衣裳便足够了。 二楼静谧。另一个高架子挡住,传来女子埋怨的声音:“什么破烂布,还敢放到本小姐面前,你打发叫花子吗?” 掌柜忙说:“您先别急,好的还在后头呢。” 那高傲小姐一身红色帛裙打扮。侧眼一瞧,瞧见了个熟悉的人影。那人侧身对着她,梳着妇人簪,鬓角边一朵小小的山茶花,映衬的耳侧的皮肤更加雪白。腰肢纤细,身上穿的天青色坎肩儿,里面是淡纱的薄裙。本来不起眼的颜色,穿在她身上,似乎格外的衬人。 和珍郡主觉得,这女子背影怎么这么眼熟呢? 后来双眸瞳孔猛地一缩,这不是江柔安么!? 再看她,气质淡雅,嫩白的指尖儿在布料上摩挲着,腕子上的袖微滑落,露出几个叮当作响的翠玉镯子。 和珍郡主立即怔住,那是前年进贡的翡翠玉镯,全天下不过只有一个! 眼见女人愈发莹润白软,似乎是被细细雕琢疼爱。和珍郡主冷哼一声,冲上去夺了江柔安手里的那匹布:“这个倒是不错。我要了。” 江柔安手里的布料被猛地一拽,她抬头,正怒目而视自己的不是几月未见的和珍郡主又是谁? 那小伙计脸上露出为难神色,那匹布原来是这位小夫人选好的,可是又被眼前和珍郡主夺走。小伙计本来想说几句话,一看和珍郡主脸色阴沉,便不敢开口了。 这可是英国公府里的小姐和珍郡主。 算了,还是别说了。 江柔安本不想与她多说。她对这位嚣张跋扈的和珍郡主没什么好印象。正看下一匹布,只听见和珍郡主的声音响起来:“她看中那个布,我就要哪件布。银子直接去英国公府要。知道了吗?” 一时之间,四处静谧。 江柔安打量她一眼,微微笑了:“这不是和珍郡主么。恕我眼拙,未曾认出来。和珍郡主又清减了些,是禁足期刚过么?也是,这么久没出门,肯定是要到外面来透透气的。” 和珍郡主没想到江柔安这样伶牙俐齿,倒怔住了:“你说什么?” 难不成她在笑话她被禁足? “不敢。和珍郡主有勇有谋,我们这些人当然不敢比。” 和珍郡主再傻,也听出来了江柔安言语之间的嘲讽意味,她高高扬起巴掌:“你说什么?你敢再多说一句?” 王嬷嬷立即冲出来,一把攥住和珍郡主的手,声音压低:“和珍郡主,您可得想好了。您面前站着的不是别人,是信王妃。信王府里唯一一位女眷,除了王妃以外再没有旁人。巴掌落下去就收不回来了,您想清楚了吗?” 想到信王,和珍郡主心中充满不甘,同时有些惧怕,当初她只不过与江柔安开了个玩笑便被直接禁足三个月。如今江柔安身份不同,她会有什么后果? 高高扬起来的巴掌不由得仄仄落了回去。 和珍郡主恶狠狠道:“你以为靠男人,就能飞上枝头做凤凰么?” 江柔安并不直接回答,只低头看了眼料子,脸上柔和微笑只增不减:“并非如此。只不过是夫君体恤我罢了,我今日便要和珍郡主手中的这一件。不知道和珍郡主能否大方拱手相让?我到家后,一定会向夫君细细说明。想来夫君也会感激郡主的。” 江柔安竟然用男人来压她? 可信王殿下身份尊贵无人敢惹,她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和珍郡主目瞪口呆,又没有别的办法。 店小二一听眼前这位小夫人竟然是信王殿下前几日新进门的王妃,立即将布匹全部打包,谄媚道:“夫人怎得不早说?若是说了,还用这样辛苦的挑选么?若是喜欢,只管吩咐一声,叫伙计跑腿去信王府里送一趟。是我们这间小店三生有幸呐。” 江柔安径直略过和珍郡主,柔柔一笑:“没事。我还想再看一看。劳烦你把刚才那匹布抱起来吧。” 江柔安不是睚眦必报的性子,但她再脾气温和,也绝对不容忍曾经还她落水的人抢了她先看上的布。 今时不同往日,那会儿她还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而已,没什么能力回击。 想起刚才江柔安狐假虎威,借用了信王殿下的权势,江柔安不由得有一点心虚。 便转身到了第二个高架子,上下打量片刻,又取了几匹稍好的天蓝色,深蓝色,褐色布料。 给他做身衣裳,就当成补偿了。 江柔安选了几匹,并没有要太多。府里本来就有不少料子,做衣裳之类都能足够。 布店隔壁就是纸品铺子。江柔安转身进了纸铺,只想着买些好看的墨来,以后写字用。 进了铺子,纸香与墨香扑面而来。 铺子里面只有一个老板,看背影是个青年男子,正背对着柜子写字。 江柔安便低头挑选,手中这柄镶金丝龙纹墨看起来似乎是上品,不知道化开写字效果如何。 刚想开口问问老板,只听一声诧异的男声:“柔安姑娘…?” 江柔安怔怔回头,青年男子看见那道熟悉的背影回过头来,对上那双与往日相同,水汽盈盈的眸子,更确定了心中猜想。青年男子笑着走出来:“你不记得了?当初我还以借读书生的名义去将军府书塾里读过书。我是陆擎啊!” 脑海里仿佛有了朦胧的影子。那会儿她只不过十一二岁,也被跟着安排到了书塾里。阿公若是在家,王香云便会对她好一点。若是阿公不在家,恐怕她是没有机会读书的。 阴暗雨天,江慎他们把她堵在廊前的栏杆角落,把她手里的书扯下来,扔到了湿水里。 被夫子罚抄写得留堂。就在她慌乱无助,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身穿蓝布衣的少年站出来,替她解围。 那张略带青涩的脸庞和面前这位纸铺老板的脸庞逐渐对上。 江柔安惊喜道:“陆哥哥?你不是中了探花了吗?怎得现如今…” 陆擎略有一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脸庞微红:“后来我父亲又让我回来继承家业了。哦,若是你想买,大可以向伙计开口提我的名字。柔安妹妹就不用掏钱了,直接拿走就行。” 江柔安连忙摆了摆手:“不不不,这怎么好意思?那会儿您走的突然,我还没有来得及道谢…” 陆擎的眼神从那张娇美的面庞上移开,看着她已经作妇人打扮,他有些失望:“前几日我去将军府寻过你。不知怎的,那守门婆子说你不在将军府上住了。原来…是已经嫁人了。” 江柔安面庞微红,轻轻笑了:“等以后有空,我和夫君商量,会请陆哥哥上门做客,您不要嫌弃。” 陆擎摆手,看见江柔安手中的金丝龙纹墨,爽朗笑道:“这墨你就带着吧。当我送你的新婚贺礼。” 江柔安自然不好意思照做,吩咐王嬷嬷一定要把钱付了,才出门上轿子。 陆擎见她身着素衣,着实低调朴素,从袖口中不小心滑落的翡翠玉镯子却价值千金。 看来她嫁的不错。 那便好。 青年男子看着道路尽头消失的轿子,微微失神,心头失落。 和珍郡主目睹了全过程。看着眼前男子的视线似乎含着几分恋恋不舍,恐怕两个人的关系没那么简单。 和珍郡主心生一计,拿着帕子挡了挡唇。 — 晚上,江柔安到内室。拿出新买的檀墨救着清水晕开,拿着狼毫毛笔轻轻沾了点,在纸上写了个“一”字。 好丑。 她疑惑,自己怎么连个这么简单的“一”字都写不好看呢? 算了,还是等信王殿下回来后,他亲自提笔写吧。她若是写,不仅浪费好纸,还辱没了这枚好墨。 与此同时,书房。 东哥儿看着面前男人,一一道:“今天小夫人出门,逛了布店和纸铺。在布店遇见了英国公府里的和珍郡主。和珍郡主想刁难几句,被小夫人三两下打发走了。” “嗯。还有呢?” 东哥儿胆战心惊的咽了咽唾沫:“还有…在纸铺,夫人和一个青年男子说了会儿话。不过那男子的身份小的已经叫人去打听清楚了,和小夫人也是萍水相逢。” 帝王恩 第48节 “萍水相逢?” 是么? 江柔安手里的缀子刚绣好,李邵修撩开帘子进来。他今日穿了身深蓝官袍,灯下一晃,愈发显得整个人清绝无双。 不过眉眼好似不像往日柔和。 “世叔…” 江柔安恍然,她总是忘记改口,结巴了一下才说:“夫君。您来这边。” 李邵修目光凝在桌上那捧新墨上。 镶金的书墨,是上好品。一件可值得三金。 那铺子老板竟说要直接送给她? 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在书塾上么? 他们的感情怎么样…是普通的朋友,还是…男女之情? 李邵修垂下眼帘,遮掩了心中纷扬微乱的心思。 江柔安已经沾好了墨,把笔递给他:“今天我上街买了一柄好墨。您用它来写个字试试,看看到底好不好?” 李邵修坐下,提笔,行云流水写了一个“柔”字。筋骨矍铄,笔笔劲透。 江柔安捧着这纸对着灯光看。 她止不住的赞叹:“写的真好。我什么时候才能写出这样的字来?” “今天去街上,遇见英国公府里的二小姐了?” 李邵修不动声色看着她。 江柔安未曾想他知道这件事,便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种小事,也没什么告诉李邵修的必要。 不过,他不会要怨自己仗势欺人吧? 又听男人声音沉稳:“你喜欢,就不用亲自跑到那里了,只管和我说一声,铺子都给你买回来。” 江柔安微微诧异,她还设想李邵修会说她仗势欺人,没想到他连和珍郡主的事情问都没有多问。 男人若无其事,转移了话头:“可还遇见了别人?” 江柔安微犹豫了片刻。 陆擎哥哥只是偶遇。况且她若是说出来,估计他又要生气。 算了,还是先不说了。况且这汴京这么大,还不一定下一次能不能遇见。 江柔安摇了摇头:“没有了。” 闻言,江柔安没有留意,男人的眉眼蓦的阴沉了三分。 “真的没有见其他人?” “没有。只是一些不相干的人罢了…”她自顾自的说。 小东西,竟然来为了别的男人骗他。 当真该罚。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1-22 22:54:57~2023-01-23 19:16: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live tree 100瓶;恰休 26瓶;暮色向暖 20瓶;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西伯利亚二哈、奈酌辰、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罚她 用另一种方式 李邵修的面庞隐藏在阴影中, 神色深沉不辨喜怒,看向她, 淡声:“不相干的人, 叫什么?” “没事的。只是之前认识的人而已。不重要。” “我想听,说出来。” 江柔安微纠结了片刻,她打量他的神情, 转移话题:“您那么忙…就别让不相干的人占您的时间了。您快再写一个安字, 让我把它裱起来学…” 李邵修黑漆的双眸盯着她。不动声色。 粗粝的指腹薄茧拂过她的脸颊,留下痕迹。 “真的不告诉我么?” 真的不告诉我么?那个男人是谁, 那个该死的男人是谁。他们很久之前就认识, 那个男人在将军府的书塾中读过书,还处处为她解围,处处照顾… 李邵修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妒火,是怎么照顾她的?也会像这样搂着她,也会像这样笑着亲昵的交谈么…也会拿着同一根笔写字么?她也会笑眯眯的,夸对方的字写的好看么? 更重要的是。她竟然选择了隐瞒。 为什么要隐瞒? 若是两个人清清白白,还需要隐瞒吗? 还是…她不信任自己,不想告诉自己。不想让他接近… 这每一条每一件都令他心痛涩然。心中似乎有火在烧灼, 逐渐成野火燎原。 不要瞒着我,不要骗我。为了别的男人。 相处这些天以来, 江柔安作为女人,颇了解信王,他这个人平日里行事低调, 但是对男女之情, 一向占有欲很强。 怕李邵修心中多想, 江柔安忙替他蘸了墨汁, 换了一张新纸:“真的不重要。” 李邵修默了片刻, 掐住她的下巴,叫她直视自己。 这天下,权利,地位,名誉,声望,他都给以随意对待,拱手让人。 但是唯有她…只能属于他一个人。 谁都别妄图沾染几分。 那个该死的野男人,叫陆擎是吗?真是个好名字。若是他当初没有遇见她,没有将她带回信王府,没有娶她…那是不是去她的人就会是那个该死的野男人? 她的嘴唇会被别人细细的品尝,会吗? 那些夜晚榻中的小女儿姿态,也会被看到,是么? 一想到这里,李邵修的胸口重新生出密密匝匝的藤蔓…呼吸困难,胸口发痒,他简直要发疯。 男人深邃的眉眼拢在阴影里。 娇美的人儿不解的仰着脸,两片柔软嫣红的唇张合:“您怎么了呀?” 我怎么了… 李邵修清晰的记得第一次品尝唇瓣的滋味。那会儿她正和人议亲,他的身份是端方自持的君子,冰冷在上的世叔。 可他偏偏生出来了不该有的心思。 她那么乖,那样漂亮,瑟瑟发抖着被他摁在榻子上,单纯如水,根本不知道刚才男人对她做了什么事。 开了头,沾染半分,便再也收不住。 她的唇那样软,那样甜… 小骗子,变坏了。现在竟然来为了另一个男人骗他,瞒着他,不信任他。 作为他的妻子,却隐瞒夫君。 难道她不知道,夫妻之间,应该亳无秘密,与对方坦诚相待么? 一点都不懂事。 难道不应该受罚么? 江柔安察觉到不对付已经晚了。 她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想问清楚,人也被搂在了怀里,后脑勺被握着,他非常恶劣的伸另一只手紧紧箍着她的腰,接着倒什么都没有动。 身上的衣裙花边繁琐,衣角向下垂着。他的玉质腰带勾住了上面的丝线。 江柔安不解,她只能侧着脸,盯着面前的白纸页,刚刚明明不是在写字么?他在后面,教导她,可不知道怎么他就生了气。 李邵修停止唇齿勾缠动作,最后问了一次:“真的不和我说?” 江柔安微闭了眼。说什么?陆擎哥哥吗?要怎么说?本来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是以前在府里读过书的哥哥而已。江柔安根本不知道如何开口。 见她微微簇着眉,脸上浮现出稍有不耐的神情,李邵修的心好似被刺了一下。到这个关头了,还要瞒着他吗?瞒着她一向敬爱惧怕的世叔,瞒着她衣不解带照顾的丈夫? 心中的妒火烧的没有了理智。 江柔安回过头看着书桌,难堪的绷紧了脊背。 真的好恶劣。 他们像往常一起写字。他虽然搂着她,动作却不再温柔。层层衣衫裙摆的包拢遮掩下,什么都看不清楚。 江柔安簇着眉紧紧闭着眼,她想挣脱从桌前离开,李邵修却颇为霸道的不松手。 在寂静的书房里,本应该清心学习的地方,他竟然这样,直白毫不掩饰的自己的动作和心思。明明不是在写字,李邵修却装出一副端方自持的模样,拿着笔叫她握着,要教她。 教她做什么?他既然生气了,只说便是。何必总是来这样磋磨。 江柔安难堪的咬唇,别过脸。 她迫不得已双手撑着桌面,拿着狼毫毛笔的手指尖已经无力再握着。 往日里对她宽纵,包容她体贴她的世叔完全不见踪影,好像回到了最开始相遇时,她对他的第一印象。 惧怕。 对掌权者,上位者天生的惧怕。 帝王恩 第49节 李邵修脸上全然没有表情,只攥着她的笔:“要不要说?” 她实在是说不出来话,垂着头。发间的朱钗叮当撞击在一处。 很快出了层薄汗,后脖颈被/捏着,他进一步紧紧逼过来:“不说是么。好。” “不说那我们便来写字。写我的名字,如何?等你什么时候说出口,那个男人是谁…我再停。” 李邵修攥着她的小手,两人的手紧紧贴着,攥着粗笔,墨迹滴落。 一道端横刚刚写在纸上,江柔安摇头,捂住嘴唇。 他知道自己遇见了谁?他派人跟着自己?还是下人们说的?还是有别人告诉他的? 很快她的手被反握住腕子。 漂亮的脸上浮现出隐忍至极的情态,双眸微眯,已经有了隐隐一层雾气打湿了睫毛。 门口大开,里面的男女坐在一处练字,灯影昏暗朦胧,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来这是在做什么。 新来的小丫鬟被指派了个上茶的活计。便端着茶进去了。 老老实实低着头把茶杯满上,瞧着信王殿下搂着小夫人在写字,不禁再一次感慨他们两人感情真好。 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信王殿下身上的衣襟是王妃亲手缝制的。天青色的衣袍衬的男子身形如玉,面庞清冷。王妃正和信王殿下一同写字,两个人似往常一般如胶似漆,就像是连接到一起似的。 可也许是殿里有些闷热,眼见小夫人坐在信王殿下怀里,已经薄薄出了一层汗,双颊浮现着似乎热出来的红晕。 天气确实很热。闷着的空气雾霭沉沉,似乎暗藏着一场瓢泼大雨。 小丫鬟退下,取了新冰进来,把那口宽大的青瓷官窑满上。 这下小夫人应该不会觉得热了。 江柔安难堪极了。殿里明明有人进来,他却依旧动作不止。非得逼着她叫出个声音。 江柔安气的浑身发抖,还没有好好说几句话,他便又开始这样,这算什么呀。 下人来端茶,他甚至还能点一点桌子,沉声说:“放这。” 还有人在… 二人手里的笔乱动,蜿蜒成见不得人的墨痕,打湿了洁白宣纸。 男人主导着,细细的品味着偷来的欢愉。 原来刚才的惩罚却是借口。 桌上摆着的“柔”字显得有些讽刺。 手里握着的狼毫笔沾的墨水,黏黏搭搭的往下落。墨水被滴落在纸上,晕开一团团乱七八糟的痕迹。 窗户前,两个人共同种的鄂梅开了花,朵朵花瓣洁白耀眼。江柔安转过头不想再多看。 她有些后悔。后悔这样单纯的,就嫁给了他。 前几日时,他体恤她,从来不过分,对待她时态度也柔和。可今日不同,不知道触及了哪片逆鳞,竟发这样大的脾气。 可这回实在是很过分。 察觉到她,李邵修便攥着她的手腕拢在身前,低声细语:“这是罚你的。小骗子。为什么不开口告诉我你都遇见了谁?我很失望。” 江柔安终于缓过神来,推开他想出去。他却可耻的不离开,还问她:“刚刚舒服么?” “松开。” 江柔安先是扔了笔,她抹了一把眼泪,这个时候,李邵修才惊觉,她一直背对着趴在桌前,脸颊边挂着盈盈的清澈泪水。 她回头,并未和他有视线交流,只冷冷道:“请殿下放我回去。殿下现在纾解了吧?可以了吗?” 瞧着江柔安眉间冰凉神情,李邵修慌了神,想像别的时候哄她两句,可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的确有些过分。 不禁也微怒道:“那个男人,叫陆擎,是么?” 陆擎?和陆擎哥哥有什么关系… 江柔安缓缓反应过来。原来全然都是因为不相干的人。 归根结底,还是他不信任自己罢了。 江柔安开始怀疑,李邵修为什么要娶自己,是不是只是因为榻子上这种事儿?他是不是和别的男人一样,和江慎,江家大爷他们都一样? 江柔安双眸缓缓被泪浸湿,眼前的纸张与胡乱的墨痕不再清晰,逐渐模糊成一片。 “对。是。他叫陆擎,我们以前认识。在府里的时候,陆擎哥哥照顾我很多。行了吗?” 李邵修一时间怔然。 “殿下不满意刚刚听见的话?” “难不成是有人和殿下说,我和陆擎不清不楚,我在外面勾三搭四,是么?” “好。既然殿下如此这般,我也明白了。殿下既然怀疑我,还多问做什么?有意思么?” “或者您若是看不惯,直接一封休书。我也好出了府,和陆擎哥哥去过日子。殿下心里存疑,这日子有什么意思?” 听见江柔安嘴里冰凉的话,李邵修有些慌乱:“本殿…未曾。” 有一丝悔意油然而生。他的确昏了头,有些没有问清楚。 那野男人,让他心里扎了刺,也开始患得患失。 自己刚刚那番动作丝毫不收敛,的确有些过分。不过也是因为他气急了。李邵修徒劳的想像往常一样,在结束之后将她拢抱在怀里,细细安抚,哄一哄她。 江柔安并不想在书房多待。尤其是手里这杆沾满了两人粘腻汗水的狼毫笔,让她觉得心里讽刺。 “殿下自便。时候不早了,臣妾先回去了。” 这是江柔安嫁过来之后,第一次说“臣妾”这两个字。 她已然整理了沾湿的衣裙,擦了擦眼角的薄泪,低着头站在桌前阴影处。 礼数犹如看不见的沟壑,将两人之间隔的泾渭分明。 她冷静的整理好被弄的不成样子的裙子,站起身的时候双腿微微发软。 行礼离开。 是啊。她怎么不受规矩的管制,能在信王殿下面前称“我”而不称“臣妾”呢?仗着什么,又凭什么和旁人不一样? 她一个孤女,能被身份尊贵,高高在上的信王殿下娶进门,是不是只有暗自欣喜的份?就像刚刚那番粗鲁至极的行为,也要感激是信王殿下的恩赐? 她是妃子。是侍奉王爷的人。很快就会有侧妃,有侍妾,有通房,有很多个女人进来。王爷不高兴,她也只有哄的份。怎么还有胆子对信王殿下发脾气呢? 自古以来,豪门大户都是如此这般。 江柔安只是在心里小小的失望了一番,很快便接受了。她更加心疼自己被撕坏的襦裙。 自己是什么时候微动了心呢?是宫里受人陷害落水时,信王殿下那高大的身影如神兵天降一般帮她解围?还是无数个黄昏与夜晚,她被信王殿下拢在怀里,被深深吻着,短暂的男女暧昧被某一方错当成了爱情呢? 不应该抱着太大期许的。她应该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江柔安提着灯笼,走的很快。 窗外已经夜深。露水弥漫在空气中,迎面有些微冷。桂花全都谢了,枝杈在黑暗中微微随风晃动。 满地都在桂花泥泞。 大抵是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江柔安其实很能想的开。回了侧殿,小双迎出来,提着灯笼晃了一下,看见江柔安独自从书房回来。 “姑娘,您怎么这个时辰自己回来了?殿下呢?” “他还有事。” 江柔安进内室,褪去披风坎肩儿,眉眼见浅浅有疲惫神态。她捏了捏眉心:“给我煮一碗甜汤圆来吧。” 小双谁是,刚要退出去,又听见女子柔和却坚定的声音:“还有,若是信王殿下来了,不要让他进来。就说我已经睡了。” 虽然不解,小双还是点头:“是。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小小狗血一下嘻嘻 感谢在2023-01-23 19:16:08~2023-01-24 14:51: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洋宝 20瓶;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怒火 她怎么就不来哄哄呢 用完了一碗甜汤圆, 江柔安褪下衣衫,缓缓浸入温水中。 小双送来衣裳, 见朦胧光下, 姑娘纤细的腰肢上清晰有几道印子,在牛乳一般白皙的皮肤上分外显眼。 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大力握出来的。 姑娘自小皮肤敏感,被磕到碰到都能留印子, 那会儿在老将军府受王香云磋磨, 手背上就有道疤。小双心里心疼,不禁嘀咕了几句:“这两天殿下也太没有节制了…姑娘的腰可还疼么?” 江柔安闭了闭眼。比起腰上酸软的痕迹, 那处有些胀胀的, 不是很舒服。 以往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这样粗鲁过。 而且全然是因为一个许久不见的,不相干的人。 他只是单纯的不信任她罢了。 江柔安缓缓摇了摇头,头轻轻靠着浴桶边缘,一头乌发被水打湿,披在身后。 见姑娘似乎有些情绪低落,小双安慰:“姑娘,是不是和殿下吵架了呀?以往总是殿下抱着姑娘回来, 今天怎得夜深露重,姑娘一个人就回来了?” 吵架? 她是不是根本不配和信王殿下吵架? 他们两个人的身份云泥之别。 帝王恩 第50节 他是高高在上, 权倾朝野的王爷。而她只是个在府中借住的孤女而已。 被迎娶为王妃进门,也全然因为信王随口的一句话。 所以,她似乎连吵架的资格也没有。 只能被迫承受着他浓重的, 不知何处而来的怒气。 或许是平日里信王的宠爱叫她蒙蔽了心思。自己竟然生出来了几分恃宠而骄。 不该有。 思至此处, 江柔安睁开双眼, 她微微笑了一下:“没事的。今夜只是殿下有别的事。” 小双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 只呆呆点头。帮江柔安擦拭干净水珠, 换上干净的寝衣。 江柔安没有睡。她只在灯下,绣刚刚身上穿的那件被撕坏了的花苞襦裙,绣完了以后,收拾妥当才灭了灯。 — 书房。窗口开着,远山被层层乌云笼罩。 男子沉默坐于窗前。 失控了,全都乱了。 乘鹤一一回禀道:“那男子叫陆擎。因为父家经商,十六岁时去将军府书塾旁读,十八岁离府。当时王妃也在。两个人因此便认识了。陆擎在前年科考中探花。今年回了汴京,开了几家纸品墨铺。” 李邵修负手而立:“知道了。下去。” 乘鹤抬头看了主子一眼。自从江姑娘进府后,他就很少再在信王殿下脸上看见这种压抑隐忍的神情。 虽知道自己不该多言,乘鹤却忍不住多说了几句:“王妃和这个陆擎之间,绝对是清白的…” 男人冰凉的视线望过来。 乘鹤知道自己多言,立即躬身退下。 李邵修看向院落中斜立着的一枝白鄂梅。 缓风拂过,落下几片叶子。 她为了一个男人而欺骗自己。 那些妒火野火燎原。叫他难以自控。 男人对女人宣泄怒火的方式天生如此。以至于最后,也没有多控制。她最后的时候几乎都承受不住了,浑身微微发抖,连眼泪都被逼出来。 被弄了那么多,最后只能无助的,泪眼朦胧的望过来,却始终没有控诉。 这次是他有些过分。 可也只是无奈之举。李邵修心想,她为什么不直接和自己说?反而选择欺瞒。 罢了,明日再好好哄一哄她。 这一夜他未去侧殿。睡的也并不安稳。 第二日请安礼时,听见门外脚步声音,李邵修不急不缓抬眸:“今日来的倒是早…” 进来的只是个双手捧着托盘的青衣小丫鬟,闻言不解抬头。 李邵修的声音全然顿住。 过了请安的时辰,江柔安并没有过来。 他不虞道:“出去。” 小丫鬟被吓了一跳,连忙端着茶退出去。王嬷嬷心中存疑,怎得这茶被原封不动的退出来了?” 隐隐瞧见殿中,信王殿下高大修长的身影不住向门外张望。 似乎在等什么人。 信王殿下等的人,也只有小夫人了。 不过平时,这个时辰,小夫人会早早来主殿,和信王殿下下棋,写写字什么的。 今天怎么迟了? 王嬷嬷心明眼亮,将昨日殿里当值的丫鬟们叫过来,问昨天信王殿下和王妃有没有什么异常。 小丫鬟们一一回:“并未有什么异常。信王殿下和王妃像平时那样写了字。不过写字倒是花了好长时间。” 其中一个绿衣裳的说:“后来,王妃倒是似乎情绪不太高似的。独自回了侧殿。奴婢想着去送一送,王妃体恤奴婢当值劳累,并没有让奴婢陪同。” 女使们说的话模棱两可,王嬷嬷稍微有些不确定。 难道两个人吵架了?不应该啊。前不久从宫中回来还好好的。 日头西斜,已经逐渐到了午膳的时间。 李邵修明白,她不会来了。 已经有些不悦。他是不是对她过于纵容了? 又或者说只有自己为这些事情烦心,而她一点儿都没有被影响么? 李邵修目光沉沉:“把王妃请过来。” 小厮垂头道是。 江柔安很快来了。她身着白色的对襟襦裙,发髻上装饰只有几簇茉莉,眉眼淡然,娇唇施以浅色。 匍一进门,便规规矩矩的行礼:“殿下安。” 看着她行礼,李邵修眉头深陷。 他曾经纵容过,成婚以后,便不用在拘谨这些礼数。 怎么今天又来给他行礼了? 难不成她在生气? 自己未曾注意,语气生硬了半分:“起。” 江柔安不知道李邵修为何传她过来。已经到了午膳时辰,桌上摆着一桌佳肴美蔬。 是要她来侍候吗? 王嬷嬷曾经说过。嫁入王府中,便是信王的妻子。妻子有服侍主君的职责。 李邵修本来想和江柔安一起用膳。 未曾想江柔安竟然倔强的站在一边,拂起袖子,给他布菜服侍。 心里微怒,难道她已经不想和他坐在同一个桌子上用膳了吗? “坐下。” 江柔安温声道:“臣妾先侍奉殿下。” 臣妾? 李邵修直直看向她:“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江柔安一怔。 半响才说:“臣妾不敢。” 她胆子变大了,敢用这样的话术来抵他的话。 李邵修目光沉了几分:“昨日之事,难道错全在我?说谎的那个人是谁?” 江柔安不想提及昨天。 她摇了摇头:“殿下,已经过去了。” “好…昨日是我有些不对。” 李邵修目光微深:“过来。身上还疼吗?可抹了药?” 原来他知道,那样对待自己,会疼。 以往他说“过来”这两个字的时候,江柔安总会坐到他旁边,或者直接坐到他腿上。继而搂着他的脖子撒撒娇,说说话。 现在反而不想。那样太不成样子。 她要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不能再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了。例如恃宠而骄。 江柔安抿唇,温柔的一双眸子望着他。 一时之间,气氛微微僵硬,两人之间的空气似乎凝滞。 “不过来?” “好。” 情绪彻底掩盖不住,李邵修面上彻底冷下来,玉碟被扔到地上摔的粉碎。 看着拂袖而去的男人,江柔安欲言又止。 算了。 王嬷嬷听见茶盏破碎的声音连忙进来,见信王似乎动怒,而小夫人独自站着。 王嬷嬷焦急问道:“小夫人,这是怎么了?殿下去哪里了?” 江柔安摇头,说她不知道。 王嬷嬷十分担忧。看来这两个人之间真的不对劲。这是怎么了? — 酒舫。麦芽发酵而成的清酒味道醇厚,入口会缓缓化成苦辣甘甜的回味。 两位灰衣小厮端着托盘,恭敬的将酒放在桌上。 李邵修并未饮酒,只是站在窗边。 临窗向下看,是临街的道路,宽敞的汴河。如今正值夏末,夜晚水路上多货船。时不时飘荡几只点点渔火。 周时美滋滋喝了一大杯酒,看向他:“我说你,约我出来喝酒,怎得自己倒站到旁边了?” 他们二人认识时间不短,相当了解彼此。一看李邵修这模样,周时就知道,这人在生闷气。 帝王恩 第51节 “怎么?最近这段时间在家里躲病,又新婚燕尔,把自己搞虚了可不成。” 周时观察李邵修的表情。见他眉头微皱,似乎心事满腹。他猜测道:“你不会和柔安吵架了吧?!” 李邵修坐到他对面。未语,只饮酒。 周时断定心中猜想,了然道:“吵架嘛,夫妻之间难免。” 辛辣的酒水划过喉咙,可却不及心中刺痛半分。 半响才试探问:“若是女子生气,要怎么哄?” 周时惊掉下巴,吃惊看着李邵修。这位爷的脾气一向深沉难猜,什么时候放低姿态哄过人? 周时羽扇轻轻摇晃:“让我猜猜,是谁先惹的谁?你得把事情经过和我简单说一说啊。” 李邵修垂眼:“她瞒了我,我一时生气…就有些失控了。” 周时见李邵修这副为情所困的模样,真是想放声嘲笑一番,见他心情烦躁,于是煽风点火改口装模作样道:“老天爷,你竟然让一个女人踩在你的头顶。我告诉你,迟早有一天她会娇纵的。说实话,女人都喜欢霸道一些的,强势一点的男人。哪里能总是纵着她呢?” “我说信王殿下,拿出你在沙场大杀四方的本事来啊。和女子吵架,万万不能哄。趁此机会,好好敲打一番,让她看看到底谁才是家里的主君。你瞧这满汴京荣华之家,哪个男人是哄老婆的?” 周时好不容易捉住李邵修这般低落的机会,自然没安好心,偷偷使坏一番:“兄弟。今夜回去,就到她房里,好好质问一番。明明是柔安有错在先啊?她为何要骗你?若是没有骗你,你也不至于和她动怒。” 李邵修皱着的眉头更深了。她为何骗他。 酒气涌上心头,是啊。就像周时所说,也借此机会敲打她一番,叫她看看谁才是家里的主君,谁才是家里的男人,到底谁应该听谁的话。 王嬷嬷在王府等的焦急,忽见远处街角信王驾马疾驰而来,眉眼凛然却不似平常清明,黑衣玄袍沾染三分酒气,便知道他醉了。 “殿下?这是出去饮酒了?叫几个小厮来伺候吗?” “不碍事。” 李邵修阴沉着脸,径直大步走到侧殿。隐隐从琉璃窗扇往里望去,见江柔安正低头绣着络子,柔顺乌黑的发尾披在肩头,眉眼恬然安静,仿佛一点情绪都没有。 凭什么?为情所困的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她好像一个没事人一样。 夫君深夜归来也不懂得出来迎接。还在那绣那副该死的帕子。 李邵修的眉头皱紧,身形因为喝醉了酒晃了几下,又站稳。 醉醺醺的男人一脚踹开侧殿殿门。 门开的声音很大,在寂静的夜晚尤为明显。 屋里的丫鬟们谈笑声音戛然而止。看见站在帘前的信王殿下,红掌和绿瓶对视一眼,往日里从来没有见过殿下如此这般阴沉神色。今日是怎么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不由得为小夫人担心了一下。 “你们都出去。”信王沉声道。 小双闻言起身,捏住手里的茶盏,担忧的望向江柔安。江柔安道:“没事。出去吧。” 李邵修打量她一眼,径直走到榻几旁,狠灌了一大口凉茶。 见她坐着不动,李邵修醉着哼了一声。 “过来侍奉!” 江柔安把络子放下,打量他带了几丝醉气的面庞,知道他喝醉了。 她端来热水,浸湿帕子,要给他擦拭。 李邵修一把攥住江柔安的手腕:“你不是自称臣妾吗?作为女眷,就是这样侍奉夫君的?” 江柔安抬着手被李邵修捉住腕子,抿唇。几滴水撒到了两个人衣角。 李邵修不再看她的脸。小骗子,一贯会装的楚楚可怜。平时他一见到这服表情,心早就软了,一把把人抱过来亲一亲贴一贴。 而如今,李邵修决定,不能再对她那样娇纵。 在设想中,李邵修想,他要像周时所言,一展男子雄威,叫她过来心甘情愿的服侍自己,在床上把人征服。叫她好好看一看,到底谁是夫君。谁应该服谁。 尤其加重了“侍奉”一词。 江柔安闻言,纠结了极短的片刻,放下手中的帕子。 她慢慢伸出手解开胸前襦裙的鸳鸯扣,第一颗,第二颗,第三颗… 男人的视线深沉,看不出心底想法。 江柔安呼吸起伏,半响才把心底的不适压下去,半退下衣衫,温顺的趴在他身前,仰着脸,乌黑的发丝从肩膀滑落:“这样可以么?” 那张脸还是平日里漂亮乖顺的脸,可如此行径,简直要逼李邵修不受自控的发怒。 不不不,全然乱了,以前她不是这样的,每到晚上榻前,她会害羞的扑在他怀里,和他笑着说王嬷嬷或者别人的趣事,或者说她想吃哪个小零嘴儿,要不就是她看上了哪个店里的钗子,想要买回来… 却不似如此这般,沉重如同应付差事。 李邵修疾步走向她,拿出衫子裹上她,怒道:“你当真是仗着我喜欢你!” 仗着我喜欢你…恃宠而骄,胡作非为。 李邵修醉的没有办法,凑过来吻她的后颈:“我错了。我错了。原谅我。” “我错了…” 唇瓣顺着后颈向前,他亲一下,便说一句话:“不要这样对我。” “我不该不相信你…” 他不想看见这样木然的,全然被规矩礼数所束缚的她。他受不了。想看见她撒娇。 又醉醺醺的对准了那两片柔软的唇,轻轻吻着:“原谅我。” “我错了…” 伸手把衣衫乱了的人儿拢在怀里,李邵修喃喃自语。 “我不应该在写字时那样对待你…柔安。我错了,全都怪我…” 他竟然在认错。高高在上,权倾朝野的信王殿下在向她认错。 江柔安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她只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他正微低着头,痴痴地看着她,黑眸映衬着微微跳动的烛火,将心中的爱意低低宣之于口。 心口猛的一跳。 油然而生一股愧疚。 她做的也不对。当初的确不应该为了省一些莫须有的事端来瞒着他。 她似乎有些过于任性了。 于是微微往后躲了一下,伸手挡住他的唇,想把话说清楚。 他坐着,她站着。李邵修不许她躲,只一个劲儿的昂着头,想着追她的唇。 江柔安心中没了气,无奈推搡他,出气般一口咬在他肩膀上:“你说,以后绝对不能再欺负我。” 肩膀被小小的尖牙啃咬,一点都不疼,倒是微微酥麻着,把他的心猿意马都勾了出来。 “我不欺负你,不欺负你…我只好好爱你。我错了,是我不对。原谅我,成不成?我以后相信你,绝对不再犯那种错误…我错了。” 话音未落,吻着吻着,陷入太深,闻着江柔安身上的香气,李邵修失控,将人横抱回了榻子。 “你说喜欢在榻子上,我就在榻子上。把帘子拉下来,谁也不让看见。” “不要对我生气。让我亲一亲…” “不许躲。” 一股浓重的酒气和松寒香味强势袭来,江柔安直皱眉,才用力推他。 “你不要亲我,你还没洗澡呢!浑身酒气,怪熏人的…” “好好好,洗澡,洗澡,你帮我洗。” 廊前站着的害怕主子吵架的女使听见声音,纷纷偷偷地笑,也是,信王殿下把王妃看待的跟眼珠子差不多,又怎么舍得和她发脾气呢? 殿里一阵声音。王嬷嬷也偷偷听着墙角,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 这两个怕只是小夫妻间的情趣呢。 夫妻之间,哪里有什么隔夜仇呢。 作者有话说: 嘻嘻 谢谢宝贝们支持~感谢在2023-01-24 14:51:45~2023-01-26 00:37: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9470305、暮色向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cppk 6瓶;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哄她 沐浴 他又在这里耍无赖。 江柔安手抵在他胸口前:“真的, 快去洗澡,酒气太重了, 熏的我脑袋疼, 别…” “你去叫下人备水。叫他们都出去,你帮我洗。” “我才不要…” 江柔安逃也似的,从榻上跑到外室, 撩开帘子:“王嬷嬷, 劳烦你备上热水。殿下要沐浴。” 王嬷嬷打量江柔安神情,见她跑得气喘吁吁的, 双颊似雪, 泛着可爱的粉红。她便点了点头:“已经备上了,在浴房,小夫人去吧。” “还有,叫几个小厮来服侍…” 未过片刻,江柔安的话全然被身后的男人打断:“不可。谁都不许进来。” 王嬷嬷笑开了花,忙不迭点了点头:“好好好。殿下和王妃快些进去吧,夜里风凉。” 江柔安回头,埋怨的瞪了他一眼。她才不要侍候他洗澡, 身上浑身都是硬梆梆的腱子肉,洗了肯定手疼。 门一关, 江柔安想走。 帝王恩 第52节 身后的男人不给她机会离开,宽阔的胸膛堵住她,两只胳膊捉住她的, 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搂在怀里, 低着头看她:“能不能原谅我。” 江柔安别开眼, 不说话。 心里却弥漫着别样异常的滋味。她何德何能才让信王殿下给自己卑微的道歉呀?况且, 这件事上她也有错。 她半低着眼帘躲躲闪闪, 他便头低了几分,高挺的鼻梁抵着她的,又问:“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二人气息相交。江柔安微微不好意思,红着脸看着他。 她总是这般羞羞答答,双眸含情,惊慌的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可爱羞怯的发紧,叫他止不住的色授魂与。 见李邵修不动,江柔安推他,唇便被撬开。 内室的帘子被风微微吹动,上面绣着的垂枝茉莉掩住两人拥吻的身影。 在逼仄的角落,男人的胸膛抵着她,双手被十指相扣着挡在门口,唇微张着,江柔安微闭上眼,呼吸略不畅通,胸膛里一颗心也跳地极快。 江柔安抽出来空隙,才有空说几句:“你快去呀。一会儿水…都凉了。” “不碍事。我的乖,来,张嘴。” 跌跌撞撞进了浴房,一股湿润温热气息扑来。江柔安都想好了,只简单洗一下她就溜。 男人很快褪去衣衫。 他们两人虽说已经做了很多那种事,可她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的看过他的身体。 流畅宽阔的肩颈,胸膛,水珠凝结,顺着蜜色的肌肤顺着腹肌滑落至寝裤,直至消失。 他肩宽腰细,身体劲瘦,身上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就连那处… 江柔安微微红着脸,停止自己再往.下看的视线。她想着转身回内室,被扯住胳膊。 他十分霸道,理直气壮地质问她:“你走了,我怎么沐浴?” 这算哪门子问题?他难道自己没有长着手吗?非得叫她留下么。 雾气腾腾的净房,他很快洗完澡,又叫下人换了干净的水进来。 “不是已经洗完了吗?怎么还换一桶?” “夫人帮我洗了,我自然要帮夫人洗。” “不用了,不用了,我刚刚洗了!不用。” “再洗一次。” ————— 夏末夜里已经微凉,树梢上连绵不止的蝉鸣遮掩了一些水声。内室火热如春。两个人浸在浴桶中愈发显得逼仄,他占据了几乎三分之二的空间,牢牢把娇美的女人困在自己怀里。 水波起伏,不少洒落到了桶外。 夜晚漫长,两人浑身湿漉漉的从桶里出来,蜿蜒的水痕蔓延至榻子上。 江柔安闭了闭眼,也就由他去了。 夜深人静。月华如潋,团团清云下,隐约露出一轮明朗清月。 庭院中的春水缓缓流淌。 几只燕子极快的略过湖面,留下一圈一圈的波澜。鱼儿缓缓在水中搅动,月亮又羞答答的躲进了云层里。 内室。帘子轻垂,里面的视野模糊。桂花香檀缓缓燃烧,甜腻的香味轻轻弥漫在内室。 胡闹许久,江柔安出了浑身薄汗,缓了缓力气,才怨他:“又出汗了,白洗了澡。” 瞧着她双颊泛着红粉,白皙的耳朵尖儿也红着,着实惹人怜爱。 李邵修愈发情迷意乱:“香的。” 男人在床上的话一点都不能信。江柔安哼了声,怨道:“今日刚换的新被褥,都被弄的湿了。” “难不成只怪我么?夫人可真冤枉人了。是被谁给弄湿的。” 江柔安脸红透了,脸埋在枕头里不愿意起来。 刚刚那次,是她这几日以来觉得最舒服的一回了。 本来刚刚在水里,温顺浸泡的人没了心智,被勾住,脑海里昏昏沉沉七荤八素的,后来每每快到最后,他就停了动作。 非得逼着她自己开口去求。 结果榻子也潮了。都怨他。 李邵修动作轻柔,打湿了的帕子擦过江柔安皮肤上的薄汗,在她耳侧低声:“夫人舒服,我便舒服。” “你…不要喊我夫人了。听起来怪怪的。” “前不久还有人自称臣妾来着,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哪个人还闹脾气,耍性子…” 江柔安眼睛瞪圆:“我没有。” 她不由得虚虚的叹息一声:“我只是觉得,你对我太好了。不应该这样。” “怎么?这世间有哪条法规定的?还不允许男人疼自己的妻子吗?我愿意疼你,便疼你…你想要东街的胭脂水粉,金银朱钗,布料…想要什么便要什么,就算天上的月亮也给你摘下来。” 江柔安越听越脸红,心里头也吃了蜜似的。她问他:“为什么呀?” 江柔安心里暗想,除了自己这张脸能看的过去,她身上着实没有多余的优点了。字写的丑,读书也不多,身份也不高。 “没有原因。” “因为我爱你。只此一条。” 江柔安闻言微怔,与他四目相对。 他的眼底漆黑,凝着几点跳跃的烛光,面庞俊逸如玉,气息拂在她脸上。 江柔安看了片刻,心中紧绷的弦忽的就松散下来,又重新枕着他的胳膊:“你,…口口声声爱我还不信任我。” 江柔安早就猜到了:“是不是和珍郡主差人来府里送的信儿?说我与外男交谈,逾矩,失了规矩。她眼巴巴的等着你我二人生出罅隙。” 李邵修见她旧事重提,叹息片刻:“是我思虑不周。不该听别人的话,反而不听我妻子的。” 江柔安脸上有些烧灼之感。继而开口:“还有,若是你生气我与外男说话,罚便罚吧,哪里能用那种羞人的方式。” 在书桌前就开始那样了。 夫妻间的事,本来是私密的。书房里是学习,读书练字的地方,做那事,简直是有违礼数。 “我错了。我认错,难道你不应该认错吗?”李邵修抚摸她背后的发丝,温声道。 江柔安点了点头:“我也有错。我的确不应该瞒你。” 李邵修摩挲着江柔安的下巴,声音不自觉带了点古怪:“还有,你叫他什么?陆擎,哥哥?” 江柔安不解:“对啊。怎么了?以前都是这样叫的。之前在书塾别人都欺负我,只有他照顾我。他在我眼里,像个大哥哥一样。” 江柔安的声音细软,“哥哥”两字模糊成一种令人遐想的甜蜜娇柔。 她都没有这样叫过他。 李邵修心里酸涩,哄她:“你也这样叫我。” 江柔安微诧,叫李邵修哥哥?这未免也太奇怪了。无论如何她都叫不出口。 于是忍不住把自己心中所想嘀咕出来:“您好奇怪啊。陆擎哥哥只比我大三岁,而您比我大八岁吧…这实在是与年龄不符。” 李邵修脸上阴沉半分,难不成她真的嫌弃他老吗?以往只在心里头想一想,如今倒敢嘴上说出来了? 仿佛想到了这一点,江柔安连忙挥了挥手:“不是不是,我并不是觉得您老,只是…只是…年龄上不相符合。” 说到这,柔安结巴了,说不出来话。 李邵修笑了下,笑意却不达眼底,只觉得心里又酸又苦。他把怀里的人儿换了个背对的姿势,抵住她:“现在,开口叫。” 察觉到某物有隐隐趋势,江柔安小声:“…哥哥。” 真的好羞耻。 身后那人咬她的耳朵:“大点声,我听不见。” 江柔安蹙眉,她察觉到箭在弦上,于是又难为情地叫了一声:“哥哥。” 于是,不小心暴露心思的柔安,又被某个醋瓶子打翻的男人逼着叫了一夜。 月亮掩在层云中,清冷柔和的光照进屋中。 以后再怎么直视“哥哥”这两个字呢。 最后意识昏沉想不清楚,脑海中一片雾蒙蒙的。她若是不叫哥哥,他便一直动作。 坏死了。 第二日,江柔安懒懒倚着床榻,她太困了,又睡过了头。 凌晨的时候屋子里光影暗沉,模糊听见李邵修的声音:“别叫她。等着她睡醒,再送点轻淡的吃食。” “是。” 江柔安见日头已高,便坐起来,“嘶”了一声,捂住了胸口。她颇不适应,只拿着外衫披在肩头。 王嬷嬷收拾片刻,拂开那副天青色的垂帘搀着江柔安出来,眼瞧着被褥凌乱,那件水波妃色的天锦褥子被弄潮了一大滩,皱皱巴巴的。 王嬷嬷自然知道是为何,便笑:“夫人。殿下吩咐了,您不用早起。一会儿我换了这床榻上的物件儿,你便吃些东西,再睡一会儿。” 江柔安看着被揉捏的乱七八糟的寝被,脸彻底红透了。她穿上衣裳,摇了摇头:“多谢嬷嬷。” 王嬷嬷连忙摇头:“夫人不必如此客气。殿下这是体恤夫人昨晚上失了力气呢。吩咐我们得好好照顾。您一会儿再睡一会儿吗?” 江柔安摇了摇头。那样就太荒谬无节制了。 王嬷嬷但笑不语:“夫妻之间嘛,什么话都说的,这也是常事儿,您不必害羞。” 小双不知道王嬷嬷在打什么哑迷,只高兴道:“明日便是花灯节。姑娘要好好养精蓄锐,明儿才有力气玩儿。” “前不久说搭的那个花架子,已经搭上了。明年花期,那山茶花就能爬到架子上。还是夫人您心细。” 王嬷嬷拿来干净衣裳,收拾了被褥,把脏了的一团换成新的。 天光明媚,如金日光穿过窗子,一室透亮。窗台上摆了个浅口窑瓶,几只茉莉浸在清水里。 小双给瓶子换了水:“昨天晚上信王殿下醉醺醺的样子,倒把我们吓坏了。我自从随姑娘入府以来,还没有见过殿下这样生气的模样呢。好在没事。” “对了,姑娘你也要好好打扮一番,明天就是花灯节呢。女眷们都可以出门看灯。” 帝王恩 第53节 花灯节定于盛夏时节。 临河两岸,商户都点了高高的灯。宝马香车,灯火十里。 汴河宽阔,横连东西。平时不少大船传送货物。花灯节这日热闹异常。 男女老少无论年幼年长,都上街凑个热闹。可谓摩肩接踵,人来人往,勋贵王爵,市井男女不乏其中。河里流水淙淙,水波清澈,数不清的花灯飘荡,浩浩荡荡,凝结成霜。 如此盛景,叫人心驰神往。 第46章 舔舐 糖葫芦很甜,她也是 花灯节时, 女眷可上街游玩。执花灯,赏夜景。 暮色四合, 临近出门, 小双忙的不行,打开妆奁细细挑选:“这根珊瑚红宝的簪子太俗,这根珍珠流苏的戴着不衬眼…怎么一个个都这么难看呢。配不上姑娘!” 终于找到了一个比较满意的拿出来晃了晃:“姑娘, 您瞧, 这只对漆双翼彩凤的怎么样?正好有两枚。” 江柔安倒不是很在意这些。看着小双挑的花了眼,她笑笑:“你看着来吧, 你喜欢就好。” “哪能只我喜欢呢!”小双摆了摆手, 顽皮道:“我要把姑娘打扮成街上最美的女子。” 她压低声音,眨了眨眼,古灵精怪的活泼:“最关键的是,殿下也得喜欢呢!看见姑娘的模样,就被迷的走不动路了!” 江柔安点小双的额头:“坏丫头。” 绿瓶也含笑着,选着唇脂的颜色。看着江柔安身上妃色的双襟襦裙,她选了一款微张扬明艳的红。涂在唇上,柔软脸颊都明亮了三分。 江柔安生的肤白, 整个人莹润如同珍珠。绿瓶十分满意自己选的唇脂颜色,又挑选着黛眉笔, 小夫人本身的眉形原本精致,无需改变太多,只需要仔细描绘, 加深颜色便好。 正要画眉时, 信王殿下撩帘子进来。 小双, 绿瓶齐齐行礼。 本来想催一催, 李邵修看见镜子中梳妆打扮的人儿, 不禁微怔住。 以往在府里,江柔安穿的素净,没怎么打扮。 如今一瞧…铜镜中人儿唇脂娇艳,眼尾潋滟着柔光,娥眉螓首,耳侧细细朱钗坠下,映衬着脸白皙如雪,更是出尘夺目。 李邵修心中一动,沉声开口:“给我吧。” 绿瓶反应过来信王殿下说的何物,立即把黛眉笔递过去。而后拉着小双退到帘子外面。 男人本就生的高大,站在铜镜后,打量她的妆面。 江柔安还以为唇脂颜色深了,便问:“是不是不好看?” 李邵修久久未言语。 他半坐到桌上,抬手,轻轻挑起她的下巴,俯身与她四目相对。 “很漂亮。” 拿着眉笔,细细勾勒起来。 “瑟瑟罗裙金缕腰,黛眉细细未重描。” 江柔安仰着头,看他为自己画好了眉,便想起身。 双肩被摁住,又坐回了凳几上。 江柔安不解:“怎么了呀?不是说时辰已经到了吗?” 她仰着脸,一双杏眼,流动的眼波含媚,双颊泛着红粉,发髻上的点翠漆簪子一衬,在灯下缓缓流动着灼灼光华。 小双和绿瓶在帘子外面等。忽见帘子后,坐在夫人面前的信王殿下俯身,将小夫人的唇含进嘴里。 小双和绿瓶立即转过身,偷偷笑着对视一眼。 看来真的把殿下迷的不轻呢。 又听见小夫人埋怨:“你怎么了呀?刚刚点上的唇脂,被你吃掉了。” 男人视线深沉,摩挲着她的唇。 刚刚那颜色太好看。他不想让外人看见。 “你起来,不要挡着镜子。我要再涂上。” 李邵修道:“这样就很漂亮。不用点了。” 一把拉住她的手往外走:“快些,马儿在外面等急了。” 江柔安闻言微诧,怎么要骑马不坐马车? 而后转念一想,可能是为了躲避太后安插的奸细视线。 江柔安不太想乘马。每一次他都骑的很快,她怕掉下去,心惊胆战的,只能用力抱着他的胳膊,整个人缩在他怀里。 这一次倒是慢了许多。 高头烈马上,男子宽阔的肩膀紧紧包围住怀里身形娇小的女子,遮挡的严丝合缝。 天造地设一般。 王嬷嬷越看越满意,站在侧门挥手:“殿下和王妃好好玩一玩!晚些回来,府里没什么要担心的事情。” 烈马疾驰,很快消失在巷尾。为了躲避视线,王嬷嬷唤来几个小厮,耳语几句:“若是看见鬼祟可疑的人跟着殿下,就处置了。找几个有功夫在身上的。万万不要叫他们打扰到殿下,知道吗?” 小厮自然明白,双手合拢点头:“是。” ——— 乌金西坠。高大的城墙轮廓隐藏在黑暗中,在某一时刻被亮起来的灯点亮。黛青色的墙挂着金黄相衬的花灯。 清澈河水缓缓流淌,岸边石台长了青苔,几个小姑娘笑着,各自放进了写着心事的莲花灯。 江柔安侧眸看的着迷。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晚上逛花灯节呢。 不由得脚步放慢了几分。 很快被身旁的男人捉住手:“怎么了?” 李邵修不仅牵着她的手,并且逐渐调整成紧紧相扣十指相扣的状态,他不着痕迹收回视线:“想放花灯么?前面有卖花灯的。你看看要哪一种。” 江柔安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细微的笑意:“莲花灯上可以写心事。您说心事会实现吗?” 李邵修答她:“会的。” “你只要写,我要和夫君一生一世在一起。一定能实现。” 江柔安撇撇嘴角,他一贯会说这种话。 花灯老板热情的招呼两个人:“您二位看看,要哪一款?若是想在水里放,这个莲花灯便宜实惠,这款是睡莲,这款是圆莲。若是想拿在手里玩,这款是兔儿灯,这款是圆灯笼,这是鸳鸯灯。” 每一款都很漂亮。 江柔安不禁挑花了眼睛。 李邵修替她回答:“要最贵的。” 说完并没有询问价格,只是拿了一锭银子。摊子老板看着银子眼都直了,连忙点头:“好嘞。那就一种一样。水里放的,手里拎着的,来,您拿好了。” 江柔安接过花灯。 看了他一眼,李邵修总是花钱如流水,大手大脚。 不过也是,以信王府的资产,怕是这流水一般花的银子连九牛一毛都不足。 漂亮的灯照亮了两个人的眼睛。 她在看灯,他在看她。 江柔安缓缓走到到河边,在莲花灯蕊上写下了自己的心愿。 李邵修便看过来,江柔安遮掩了一下:“您不许看!第二个人看到了就不灵了。” 李邵修无奈点头:“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见李邵修背过身去,江柔安仔细思考,在纸上一笔一画写下。 一愿阿公身体康健,连年益寿。 二愿我与夫君年年相守,百年为期。 三愿… 江柔安缓缓叹息,落笔写下:“早日寻到家人。共享天伦。” 写完,便把花灯放到河水的柔波中。明亮的花灯顺着水流,逐渐和其他花灯汇合成一团团亮亮的云。 李邵修凑过来问她:“你有没有在愿望里写我的名字?” 江柔安小小的嘴硬了一下:“没有。” “没有?” “夫人真是好狠的心。” 江柔安被他挠的咯咯直笑,忙求饶:“写了。写了,我写了要和夫君一生一世。” “这还差不多。” 两人放完了河灯,牵着手在人来人往的长桥上行走。 男子身着黑氅,身形高大,面容矜贵疏离,身旁的女子一席妃红对襟齐胸襦裙,以淡黄为内衬,裙摆轻扬,纤细玲珑,明眸皓齿,生的十分貌美。这两人走在街上,不由得有许多人望过来。 人来人往,就是容易遇见熟人。 江柔安看着前面不远处摊子前眼熟的男子,犹豫了片刻。 才向李邵修指了指:“看见那个人了吗?他是陆擎。我能不能过去说句话?” 李邵修远远望过去。 装作大度的点了点头。 江柔安才走过去:“陆擎哥哥,你也来逛花灯呀?” 陆擎闻言惊喜回头,打量她:“你是自己来的?” 帝王恩 第54节 江柔安摇了摇头,往不远处人潮涌动处指了指:“我是和夫君一起来的。” 陆擎闻言抬头,顺着江柔安的视线看去。 桥上不远处的男子生的极高,双眸鹰隼一般盯着他。身上昂贵的大氅披风隐约看见其身价不菲。 脸上隐隐有轻视一般的表情。仿佛在说,你也配和我的妻子说话? 陆擎很快收回目光,颇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既然人家已经有了夫君,自己还是不要抱着不该有的心思了。 江柔安便笑着说了些旁的,才回到李邵修身边。 “呐,前不久你就是因为他生气的。那么对我,我都不想理你了。你瞧,我们只是之前认识而已,也就是大街上遇见了能说两句话的关系。” 李邵修“嗯”了一声,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以十指相扣的姿态重新拢住她柔若无骨的手。 又看了一眼那蓝衣男子,李邵修眯了眯眼。 一个绝佳的想法涌上心头。 街上人有许多,他们两个也没什么顾忌,犹如普通的一对小情侣,一路走一路逛,最后在一处糖葫芦摊子前停下脚步。 李邵修知道江柔安喜欢吃甜,挑选了一串,递给她。 江柔安眉眼弯弯的接过来:“怎么不要两根呀?我一根,殿下也吃一根。” 面前的男人拒绝:“我不喜欢吃甜的。” 见她微张开唇,嫣红的舌尖儿伸出来半点,舔了舔糖渣,把半颗山楂含进嘴里。 李邵修静静看着,喉头不自觉的一滚。 酸甜的滋味在嘴里蔓延,江柔安心满意足的笑道:“走呀,前面是不是有舞狮的?我们去看看热闹。” 李邵修说好,牵着她,为她避开拥挤人群。 余光看见身后不远处几个黑衣人鬼祟跟着,李邵修抬眸,和不远处的乘鹤对上视线。乘鹤心领神会,不一会儿,那几个黑衣人便没了踪影。 看来太后那边是急了。 不过他不着急。 有些戏,需要慢慢唱才有意思。 两人离的很近,江柔安左手举着糖葫芦,就把提着的鸳鸯灯叫他拿着。看着一向在外面冷的男人手里拿着姑娘家才玩的花灯,显出几分与身份不相配的滑稽。 李邵修抬眸,看向河对面空无一人的凉亭。 他捏了捏她手掌心里的软肉,示意:“累了吗?去那边休息一下。” 江柔安的确走的有点累了。 二人走进凉亭。看着河水碧波荡漾,在星星点点的莲花灯映衬下成了波光潋滟的银河。 “好漂亮。” 江柔安真心实意的称赞。大夏百年风俗,民风淳朴富饶,人民安居乐业才能窥见此灯火辉煌之盛景。 李邵修盯着她柔美的侧脸,伸手将她耳边垂落的发丝撩开,沉声:“是很漂亮。” 糖葫芦还有最后两颗,江柔安咬下来一颗,轻轻嚼着,转头看他一眼,举起还有一颗的糖葫芦,嗓音模糊:“你吃不吃呀?最后一颗了。” 娇嫩的唇角粘着糖渍。 李邵修的视线愈发幽深起来。他点头。 “我尝一尝。” 说着,并没有接过那盏灯,只是低了头,衔/住她的唇。 细细品味,的确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酸甜滋味。 觉得不够,大掌捧着她的脸,舌深入,加深品尝。 鸳鸯灯啪嗒一声落到两个人脚边。 江柔安不解的蹙起眉,不是说自己不喜欢吃甜的吗?还要抢她的。而且明明还有最后一颗。 她挣了一下,呜咽半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坏透了。 原来是想抢她嘴里的。 滚烫的入侵物侵占檀口,双手无助的揪着男人的衣袖,仰着脸承/受。 花灯重影,杨柳低拂,凉亭里两个人在旁若无人的接吻。 李邵修察觉到什么,一边深深/吻着,一边淡淡看着河岸对面脸色苍白的青年男人。 甚至恶劣的将娇美人儿的舌尖勾出来,在灯下细细品吮其中滋味甜美的甜味。 银丝缠连。 仿佛是故意的一般,叫那位青年男子清清楚楚看看两个人接吻。 李邵修视线十分具有占有欲与侵略性。 我的人,你也配肖想么? 陆擎只是远远看着,心头一阵刺痛。他前不久才听说,原来柔安妹妹嫁的人是信王。 那样有权势的男人,他有什么资格争抢呢? 见两人浓情蜜意,陆擎不由得失魂落魄,心中刺痛,便垂着头病怏怏的离开。 见那青年男子离开,李邵修才漫不经心收回视线,不过并没有放开她,贪婪勾缠吞吮不止,直到怀里的人儿明显没有力气了,双手挡在他肩膀上,才停下动作,将她搂到怀里安抚。 “还好吗?” 江柔安觉得脑袋有点发晕,她只怨他,怎么连颗糖葫芦的吃法也这样奇怪呢?这么大庭广众之下…虽说凉亭周围空无一人,但她还是觉得不好。 江柔安气息不稳,缓了很久才点了点头:“没事。” 李邵修动作轻柔,安抚了她一会儿,吻里吻面前人儿光洁的额头,从衣袖中掏出来一对玉石坠子。洁白的玉石被雕琢成玉兔的模样,在灯下映衬出盈盈的光泽。 非常可爱。 他亲手将小兔子挂在江柔安的襦裙细腰处:“这两只兔子,你一只,我一只。不许丢,知道吗?” 江柔安一向喜欢这种小玩意儿,倒是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捧着小兔子攥在手里,凉丝丝的,她爱不释手,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男主还是很会的o3o 第47章 饮酒 喝醉了 “腹中可饥饿?我们去用些东西。” 江柔安把那小兔子收好, 点了点头。她的确有些走累了。 汴河临街酒肆茶坊满客,灯影重重, 丝竹器乐, 谈笑声音不绝于耳。 伙计一打量二人,看见贵客,连忙将二人引到楼上雅间。 小伙计拿着帕子擦了擦汗水。虽然不知道这两位是何人, 但是那男子出手不菲, 一出手便是一整层厢房。伙计点头哈腰:“您先用着,有什么需要的再来叫我。” 门被关严, 彻底隔绝屋外世界。 屋里陈设不凡。桌椅后摆着一扇金玉屏风, 屏风后断隔的一张掩着垂帘的拔步床。 江柔安微微好奇,心想吃饭的地方怎么还有床?不过她没有多虑,顺着窗子往外看。 宏伟的汴京河两岸尽收眼底。 远处层云笼罩,月迷津渡,重重叠叠的山峦建筑似乎成了琼瑶仙阁。 星星点点,光影无数。广阔天地,银钩明月高悬,灯影与月影相互映衬, 河水如银蛇盘旋。 见她站在窗边久不回头,李邵修开口道:“过来。” 江柔安才回头, 老老实实坐在桌前。见桌上几道佳肴美羹。蒸蟹,虾羹,芦笋白玉汤, 烩羊肉, 还有几道精美糕点, 全都是她爱吃的。 江柔安看着一桌佳肴略有些心虚。每次只要他们两个人一起用膳, 桌子上便全然都是她爱吃的。 他对她无微不至, 但自己这几日愈发娇纵,好像前几天还和他耍小性子来着。 思及此处,江柔安讨好一般拨开了一只甜皮虾放到李邵修碟子里。 “您尝一尝,肯定好吃。” 李邵修点头,只挽起来袖子,干净的手指剥开蟹壳,取来工具将蟹肉挖出,放置在米饭上。 他更为直接,只递过去送到她嘴里:“张嘴。” “诶,不用了,我自己来便好。” 他对她已经够好了,怎还好意思让他亲自喂饭照顾。 吃了七分饱时,江柔安被桌上的玉雕瓶酒吸引。她打开瓶子闻了闻,倒是没有酒气,只一股轻淡的香甜。 “这是什么酒呀?” “这是莓酒。味道清爽香甜,由樾莓酿制而成。” 江柔安眼睛一亮:“樾莓酿的吗?” 樾莓本就酸甜可口,加上冰糖酿制,指不定有多好吃呢。 江柔安腹中馋虫被勾起,在李邵修准允后,将鲜红美味的甜酒倒在小杯子里。 先是闻了闻,好香。 继而伸出舌尖微微舔了一下。 果然不似平常烈酒辛辣,入口是甘甜的樾莓香味,醇厚的尾调包裹着舌尖,好喝的紧。 见江柔安端着酒杯,小馋猫儿似的。李邵修眸色幽深,不动声色的纵容。 “这酒度数很低,适合女子来饮。” 帝王恩 第55节 樾莓滋味实在是可口,很快便一瓶子见底了。江柔安双颊发红,意犹未尽的舔舐唇边的酒渍。 她开口乞求道:“我还要喝。” “那么好喝吗?” “好喝的。” 她已经醉眼朦胧,不自觉流露出三分勾人姿态,衣衫滑落,香肩露出,撩人而不自知。 李邵修敲了敲桌角:“坐过来。” 江柔安缓缓反应了一会儿。是要她坐到他腿上去吗? 不过这里也没有别人。坐便坐吧。 江柔安爽快的扑到李邵修腿上,两只胳膊勾住他的脖子,笑眯眯讨酒喝:“我还要喝。” 李邵修装模作样拒绝了:“甜酒易醉。” 江柔安不解:“怎么会呢?我不会喝醉的。夫君…求求你。我还要喝甜酒。” 李邵修盯着她,没有动作。 江柔安不由得亲了亲他的侧脸,乖巧道:“夫君。你最好了。” 李邵修这才把新的一瓶拿出来,给她斟满。亲手拿起酒杯递道江柔安的唇边。 “喝吧。” 江柔安如获至宝,捧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啜饮,直至酒杯一滴不剩,鲜红的汁水顺着白皙的下巴流到颈侧。 李邵修问:“好喝吗?” 江柔安忙不迭点了点头:“好喝好喝。比樾莓还好吃呢。那么甜。” 李邵修淡声:“你喝醉了。不能再喝了。” 江柔安闻言微微生气起来:“我没有喝醉!我还好好的呢。醉了的人会耍酒疯,我没有!” 她气呼呼的回过头盯着他,命令道:“快给我酒来!给我满上。” 李邵修又倒了一杯。 不过这一次,他反而自己喝到了嘴里。 喝完不忘品鉴一番:“这酒是甜。滋味不错。” 江柔安微微诧异,他为什么要抢自己的甜酒?刚刚已经抢了自己的糖葫芦,现在还要跑过来抢自己的甜酒吗!简直是欺人太甚。 眼看着李邵修又喝了一口。江柔安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跪着扑上去抢他嘴里的甜酒。 轻而易举就抢到了。 甜酒醉人,江柔安不受控制的含住,咽下去。 李邵修的神色隐忍。他盯着她醉醺醺的,含着朦胧水雾的双眼,问:“怎么?” 江柔安没好气:“什么怎么了?就只能让你抢我,我不能抢你的吗。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盯着面前俊美男子的面容,江柔安伸出手指慢慢描摹他端正的眉骨,高挺的鼻梁…继而是两片薄唇,以及凸起的喉结。 离的这样近,她又有些眼花,有些分辨不出来面前的人是谁。江柔安开口毫不客气的质问:“你谁啊你。” 李邵修不动声色,端起酒杯来饮。 见他不动声色饮酒,江柔安一下子想起来了,面前这人是她的仇家。不仅抢她的糖葫芦,还抢她的甜酒喝。 江柔安生气极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啊。厚颜无耻的抢别人的东西。她生气,骑/坐在他胯上,把人扑倒,自认为恶狠狠:“不许再喝了!你把酒吐出来。” 俯下身,醉红的脸,迷朦的眼睛,她好像浑身没劲儿了,软趴趴的,舔.舐了某人喉结处残留的酒渣。 阁门紧闭,窗户也没有风,烛火微微漾动。江柔安忽然觉得很热,她好像出了好多汗。 “好热啊…” 面前男人便循循善诱:“很热吗?” “热。” 江柔安拽了拽自己的领口,忽然不想离他这么近了。胸膛硬梆梆的硌人不说,还那么烫,像个火炉子一样。 她起身就要起来,却拦腰被抱着。 放到了拔步床上。 怪不得屏风后面有一张拔步床。上面铺着上好的玉石凉席,脸贴在上面凉凉的,好舒服的。原来是解暑用的。 江柔安便想从男人怀里挣脱,躺到床上去。 “该还是很热吗?” 李邵修明知故问。 “热…” 面前的人儿趴在床上,细腰上面的两团儿晃荡着,她许是热急了,难堪的回过头来像他寻求帮助:“真的好热。呜呜…” 李邵修便哄她。干燥的手指帮她一颗颗解开扣子:“没事,脱衣裳就不热了。” 江柔安醉懵了,浑身没劲儿,脱衣裳的力气也没了,只由着男人来照顾。衣裳褪了个干净。 白软的细胳膊牢牢抱着他。 “我不热了。我要喝酒。” 那人说好,早就准备了酒,先是喂给她,又自己喝到嘴里。 “你听不听话?”他柔声问。 江柔安想喝甜酒,一时之间什么都忘了,连连点头:“听话,听话,我听话的。快给我…给我喝酒。” “听话,就抬高点。对,这样。” 有什么东西挤进来了。江柔安缩在李邵修怀里,绷直了脚尖。她刚想破口大骂几句,嘴里就进了甜甜的果酒,好好喝,一时之间什么都忘了。 酒瓶子洒落,昂贵的凉席很快蜿蜒几道水痕。不知道是酒水还是别的什么液体。 凉席很有规律的响动着。许是窗户外头有人在醩鱼糕,粗舀子一下一下打在软软糯糯的香米上,很快,鱼糕变得粘腻柔软,散发出清甜香味,不一会儿,打糕人似乎失去耐心想快点品尝到鱼糕,声音忽然急了。一会儿急一会儿慢。 拔步床上的物件都是刚换的新的。红木梁上挂着金勾子,被风吹荡,晃啊晃的。 帘子半垂,内室里寂静无声。偶尔有几声女子小小的呜咽,玉屏风后,什么东西不小心挨在一起。 李邵修得逞,十分恶劣的逼着她,问她:“你还想不想喝酒。” 江柔安全然不能思考了,酒气上头,整个人似乎在马背上颠簸,云里雾里,但是一提到酒字,她还是想喝,艰难的点了点头。 “来,自己试着,对。张嘴。” 甜甜的酒吃进嘴里。 江柔安心满意足,后来又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她艰难的往后看,男人掐着她,自己好像很可怜的样子,浑身上下只有袜子还在身上。 连刚刚喝进嘴里的酒好像也变成了水,从某个地方流了出来。 看来甜酒不好。喝醉了也不好,全然都不受自我控制了。 换了个地方。 那人大赖赖的用甜酒哄她。她好没有骨气,为了一杯甜酒就软了骨头。自己在心里瞧不起自己了片刻,转念一想,甜酒那么好喝,她好像也没有亏了。 内室里声音而忍耐破碎,时而欢/愉,一整层厢房都被包下,绝对不会有人听见。 一时动情的两人勾缠不止。 一墙之隔是热闹繁华的街道,谁也想不到,临街的酒阁中温暖如春日,甜腻酒水被细心研磨,缓缓流淌出来。 — 过了不知道多久。江柔安才缓缓苏醒。 太荒唐了!从来没有这样荒唐过。 她喝醉了,完全变了个样子,跟个馋猫一样,竟然还主动索取。 胡乱的画面蜂拥而至,江柔安恨不得立即失忆,好想把全部都忘记了。 甚至现在,酒醒过来,还被男人拢在怀里。 羞的简直抬不起头来了。她发誓,再也不要沾酒水! 江柔安把视线看向别处,忽然间看见,床不远的昂贵的屏风下面有一滩明晃晃的水渍。是谁把酒水洒在上面了? 她双眸猛地缩大,转头又看见,窗户下面的红木凳子上也有一滩… 呜呜,怎么会这样,她好后悔喝醉,喝醉了便什么都不知道了,都怪刚刚喝那么多酒,自己的身体里的水好像也流不尽了。 身后那罪魁祸首竟然拿着干帕子给她细致入微的擦汗。 自己为什么出了这么多汗,还不是全怪他吗?现在反而厚颜无耻的来装好人了。 江柔安拨开他的手,双手攥拳捶打他的胸膛,恶狠狠指责:“都怪你!我本来还想去城楼看灯来着!都怪你,非要这样!” 已经夜深了,不知道城楼上的灯还有没有。她本来是出来看灯的,他真是好狠毒的心肠,做这种事,不让她去看灯。 李邵修并未开口,只细细擦干了汗,与别的地方的痕迹,给她换上一身干净舒适的衣裙。 披风牢牢包裹住江柔安柔软的身体,李邵修将她横抱而起,安抚她:“灯虽灭了,城墙还在。” “那又不好看了。光秃秃的城墙有什么好看的。”江柔安不听他的话,自顾自生着气。 而且,江柔安怀疑李邵修是有预谋的。本来就简单吃一顿饭,他为何要订一间有床的屋子?而且,正经人谁出来玩还带着干净衣裳啊。 江柔安和李邵修置气。因为他有预谋的那些事情,她的计划全然被打乱了。 果然,出门后,已经到了半夜,明月如霜,街上的灯全都灭了,寂静黑暗,只有偶尔两个晚归的行人。 烈马疾驰,很快到了城墙。江柔安下马,站到地上的时候双腿还在微微发抖。 李邵修瞧出端倪,刚刚又控制不住行径,确实有几丝愧疚,便把人横抱在怀里,一步步走上城楼。 大风烈烈,吹拂起两个人的衣袖。 视野开阔。整个汴京都在眼底,天朗气清,明月柔和的光铺在地上成了霜,雾霭沉沉,天地开阔。 江柔安愣愣看着,正凝神的时候,忽然远处遥遥一声,汴京城的花灯瞬间亮起。 帝王恩 第56节 一颗连着一颗,似乎天上人间。 水波粼粼,星光闪烁,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河。 江柔安诧异至极,被眼前的盛世风光所吸引。 一男一女并肩站在城墙,俯瞰天地浩大。 李邵修拢着江柔安的肩头,心中浮现起那盏莲花灯上最后一句。 “愿早日寻到家人,共享天伦。” 老将军信封中的玉佩和她说身后的胎记隐隐重合,是梨花的模样。 若推测不错,她的家在疆城附近。有朝一日,他会满足她的愿望。 ——— 与此同时,宫中。 寂静的宫廊延伸至一片深黑,如同鬼魅幽灵。 “外头今儿是花灯节,可算热闹。” 太后将手中的书放下,挥手将宫女遣散出去。 “怎么还没有那边病重的消息呢。” 太后喃喃自语,按日子算,信王中箭也不短了… 外面的侍卫进来,面色发白:“禀告太后娘娘,外面…” “吞吞吐吐做什么!说!” 侍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信王今日出门逛花灯节,我们的人开始一直跟着,后来,跟丢了。” 太后面容狠戾:“一群废物。要你们有什么用?” 她转念问道:“那信王看起来身体如何?” 侍卫战战兢兢:“担心信王发现所以离得比较远。天又黑,看不太清楚。” 太后不免得担忧起来。怎么回事?事情发展似乎有些难以预料了。 她不断的盘弄手里的佛珠:“知道了。下去。继续派人盯着!” 心中倒是有些忐忑起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1-26 22:04:14~2023-01-29 16:06: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肥宅快乐瓜 76瓶;林孤烟 20瓶;sssssophie 10瓶;36601302 5瓶;珀茧如烟 3瓶;珸一一、杨杨飒飒、娆、稻草熊没有烦恼 2瓶;西伯利亚二哈、颖果、54587910、嗨一嗨、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想她 思念成疾无药可医【800营养液加更】 太后心中难以琢磨信王所行径。听府里的探子说, 信王似乎是病重模样,一整日闷在房中, 大门不出, 二门不迈。一改往日勤政姿态,连军营都无暇去。 她不由得怀疑起来。细声吩咐谋士几句。谋士领命,双手合拢退下。 —— 信王府里。 熬了一个整夜, 又在城墙吹了风, 江柔安回来之后便倒头就睡,第二天下午才醒。 她觉得头晕眼花, 连络子也不想绣了。 今日天空阴沉, 愈发叫人不想动弹。 转头瞧见桌上摆着一摞书。 “这是什么?” 江柔安平时不喜欢看书。书中道理晦涩,经常看不懂。不过李邵修偶尔教育她,说是要多看书,涨涨见识。 小双道:“那是殿下前不久拿过来的,许是在这桌上看了,没有收走。” 江柔安懒懒挪过来,拿着一本书打开。似乎是在讲老祖宗积累的道理。 第一则是人与人交往之间的道理。什么有来必有还,将心比心, 受欺负时不要一味忍让。 江柔安不禁心里同意。嗯,似乎很有道理。 翻了一页, 便到了夫妻之间。 第一条第二条都是夫妻之间要交心,无需隐瞒,第三条… 江柔安睁大眼睛, 牢牢盯着第三条的字。 “夫妻之间, 床榻之事, 勿要纵容。最好七日控制在三四次。否则男子身体容易损伤精力。勿贪图一时之欢乐, 从长计议最佳。” 江柔安把书一扔。 书里的道理肯定是对的。 江柔安不禁脸红, 回想着这几天。闹别扭那天有一次,后来他来哄她,哄着哄着就到床上去了。还在浴房里… 最过分的是昨日花灯节,自己喝醉了,被他弄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天啊。若是李邵修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不会责任全在她身上吧? 不过回想一下。虽然他技术很好,把她弄的云里雾里,但是,似乎是有些荒唐过头了。刚刚书里也说了,这只能事情的确需要节制。 就如同饮酒,偶尔品味一次很美味。若是经常饮酒,恐怕会伤身。 江柔安决定要节制。 就从今晚开始。 别到时候李邵修身体出了什么毛病,都怪在她身上。 用晚膳后,江柔安向绿瓶道:“一会儿殿下来了,你就说我不舒服,睡下了。” 绿瓶收拾了桌面,诧异:“小夫人哪里不舒服么?需要叫太医过来瞧瞧么?” 江柔安遮遮掩掩:“没事。不用了。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和殿下说我不舒服。他要是有公务,叫他忙他的就好了。” 虽然不解其中意思,绿瓶点了点头:“好。” 夜里,李邵修一来,刚撩开帘子,往内室环顾一周,没有见到自己想要的见的人。 绿瓶行了个礼:“殿下,今天小夫人有些不舒服,睡下了。让奴婢转告您,她没什么事。” 李邵修微皱眉:“不舒服?怎么了?” 径直走到榻侧,撩开帘子。 里面的人儿缩在被子里,面朝里面,闭着眼。 李邵修伸出手探了探江柔安的额头。温度并不高。 江柔安虽然闭着眼,一副熟睡模样,但眼珠子在眼皮底下滴溜溜乱转。 “睁开眼。” 李邵修坐到床侧,低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江柔安被识破,才慢慢睁开眼睛,摇了摇头:“嗯…肚子有点疼。” “腹中疼?过来,我摸一摸。” “诶…”江柔安挡住他的手,紧紧裹着被子,转移话题,“没事没事。也不是肚子疼,腿也有点酸。今天殿下恐怕不能留在这里睡觉了,还是回主殿吧。” 男人的声音低沉几分:“到底怎么了。” 江柔安纠结片刻,慢慢坐起来,伏到他膝前。 仰头看了他一眼,便道:“今天我看了夫君的一本书,学到了好多道理。” 李邵修盯着她,只“嗯”了一声。 江柔安虽然不好意思,但还是附在他耳朵边,把自己看见的道理说出来:“书上说,那种事情不能经常做,不能毫不节制。所以今天殿下要自己回主殿去睡。” 李邵修问:“哪种事情?” 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啊?江柔安红着耳尖儿:“就是床上那种事情啊!” 说完,还有理有据的翻出来刚刚那本《人伦经》,翻开第三页,把那段话找出来。 “夫妻之间虽然亲密无间,但也要留出各自的独处时间。而且切记,尤其床榻欢愉之事,不能贪图享乐,一味沉迷。若是过度放纵,则亏损男子之精气。” 江柔安鬼鬼祟祟的遮掩着字:“你看见了吧?这是老祖宗说的。” 她伏在膝前的模样实在可爱,李邵修盯了好久,才捉过那本书扫视片刻。 “谁给你的乱七八糟的书?” “您给我的呀?前几天您拿过来的,我可是好好研究了一个下午。” 研究了一下午就研究出这些歪理来吗? 李邵修把书一扔,扔到床尾:“这些都是骗人的。不必相信。” 江柔安“嗖”的坐直了,瞪圆眼睛:“怎么扔了啊?怎么就是歪理了?殿下明明说过,书集儒家先贤之言论,我们后来人更是要好好学习其中道理。用以自警。难道不是么?” 忽略男人阴了的面容,江柔安直截了当:“而且,这几天我们有些逾矩了。太过荒唐。这样真的不太好。殿下,您就隔三差五来吧。不用总是晚上过来。而且书上写了,人之男女欢情,需要克制自己。克制情/欲。” 李邵修觉得他的小妻子荒谬至极,问:“你认真的?” 江柔安点了点头:“真的啊。” 李邵修一时之间哑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了一眼那教人歪理的破书,还是他亲手带过来的,他总算知道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江柔安只穿寝衣,姿态妍丽,说话声音也娇娇滴滴,一脸十分认真的模样。李邵修尝试询问:“能不能从明天开始节制?” 江柔安坚定道:“不行!我说真的。我们隔几天再晚上一起睡觉,别的时间都要克制。您快走,快点!我要睡觉了。” 李邵修忽然压低了声音:“夜深人静。你不会想我么?” 帝王恩 第57节 江柔安没说话。红着脸。想或许会想,但是她要学会克制,书上的道理也得学习。 堂堂信王殿下被自己的妻子拒之门外。 夜深人静,他竟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东哥儿看着信王殿下隐隐不虞的脸色,战战兢兢躲到几米开外,忽听男人发沉的声音。 “把这本《人伦经》烧了。不要让本殿再看见。” 东哥忙说是。 李邵修走后,江柔安先是松了一口气,圣贤之言便从今日开始执行,总是错不了,而且对李邵修也好。 后来,只睁着眼,盯着床上悬着的红木丝锦玉发呆。 莫名其妙的觉得榻子好像有点过于宽敞,过于冷清。 江柔安裹紧小被子,看着床角的垂髫。 以往这个时候,信王总会把自己抱在怀里,先亲一亲她,耳朵,脸颊,… 在她微微有感觉的时候,才进行下一步。那双修长有力的双手,在她的腰上摩挲… 莫名的,江柔安咽了咽口水。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裹着被子喝了半口水,她重新躺回去,才发现,以前和信王殿下躺在一起,她都不用自己动,想喝水,就说一声,他就会喂她。 不仅享受着被人伺候的感觉,而且更多时候,那种事情的滋味难以言明,轻飘飘的被挤到了云里。自己也成了一片羽毛,在风中漂浮着,向东,向西…毫无方向。 他的身体劲瘦有力,摸起来也好舒服。 被迫动着的时候,拔步床上那片银钩就会同一频率的晃啊晃,不由自主的软成了一滩春水。 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江柔安忙停下。又喝了一大口凉茶。 这是在想什么啊! 她真是疯了,竟然开始深更半夜想这些。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了一场雨,淅淅沥沥的雨水落到池塘。蛙鸣阵阵。 烦死了。 江柔安用被子裹住头,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李邵修独自一人坐在桌前。 殿里寂寞冷清,窗外雨水瓢泼。豆大雨珠落到芭蕉叶上,一声声,空滴到天明。 她真是好狠的心,听风就是雨,竟然舍得把自己赶出来。 李邵修提笔,不知不觉的写着酸诗。 “此时此刻难为情,今时今夜最相思。” 写完了之后立即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地上已经有七八个纸团。 李邵修看向窗外连绵不绝的雨水,心思深沉。他是不是还不够努力? 他不虞。却没有表现出来。手中扳指转动。 心思深沉。 第二日瓢泼的雨下了一整天。江柔安躲在侧殿里不出来,盘算着日子,还有模有样的写了个时间表。类似于几月几日才能见面,几月几日再睡在一处。 王嬷嬷见江柔安写的认真,询问这件事后便哑然失笑。只觉得江柔安心思单纯,可爱的很。这种事情与男子天生气概有关系,若是男子本来就强劲,那过于节制反而会伤身。尤其是信王殿下前几年孑然一身孤苦伶仃的,偶然间讨到了老婆,不得好好疼爱一番。 不过见江柔安把这件事情看的很重似的,王嬷嬷但笑,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江柔安的出发点是为了信王殿下。 傍晚,雨下得愈发大了,庭院中的积水汇聚成一团,芭蕉叶子在雨水中摇曳。 江柔安推开窗户赏雨。 她记得,第一次进信王府,正式与他见面的时候,就是在一个雨天。那会儿李邵修如同高高在上,不可染指的神袛,连身上的黑氅都透着矜贵。而他竟然随意的让黑氅淋湿,仿佛丝毫不在意。 后来,几日相处,江柔安发现李邵修只是面冷,但是心思很细,尤其是对待她。大概是顾忌到她一个女孩儿面子薄,每次送一些朱钗首饰的时候总是偷偷的送,不会特意通知,似乎不求回报似的。 这样好的人,竟然有那样令人心疼的往事。江柔安不知不觉的心疼,心软,觉得他可怜… 以至于两个人第一次偷尝禁忌,不过除了亲吻,什么都没有做。他全然主导着,第一次她本想拒绝,因为两个人的身份不同,可后来不知道怎么了,一见到他,她就觉得脚底发软,心口发热,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江柔安叹息一声,看着沉闷的雨天。 就连婚后也是。大抵是和他在一起时太舒服,连喝水也可以被伺候,她竟然有些沉迷其中。 这样不好。 尤其是老祖宗的书里也写了,这种事情是需要极力克制的。 江柔安正微微失神,忽然看见雨帘之中,一片朦胧清凉的绿茵茵里,身形高大的男人身着白衣,撑伞缓步而来。 她愣愣看着,直到李邵修隔着窗户,站在她面前。 江柔安正趴在窗台上,胳膊支着下巴。 李邵修收了伞,低着头,望向她的双眼。 白纸面的竹骨伞往下蜿蜒着水珠。 他似乎在雨里走了许久,鬓角边一丝不苟的发被沾湿,深邃的双眸之中涌动着深沉。 江柔安才反应过来,嘀咕几句:“下这么大雨,你怎么来了呀?” “想你了。想看看你。” 江柔安被这如此直白的话噎住了,被说的害羞了,鬼鬼祟祟探出脑袋往走廊两侧望了几眼。 庭院中空无一人。小双绿瓶王嬷嬷她们不知所踪。 江柔安脸颊微微发红,她不由得双手揉了揉脸,嗔怪他:“雨天湿气大。您应该好好休息的。” “难道你不想我?”李邵修问。 江柔安有些心虚,点点头,又摇摇头。 两个人隔着窗户,听着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到檐角的声音。 李邵修继而道:“昨夜里睡得好吗?” 其实睡得不太好。左熬右熬后半夜才睡着。 但是为了显示出自己的决心,江柔安点了点头:“我睡得很好。殿下呢?” “我睡的不好。” 李邵修抿唇,声音竟然显得有些委屈:“一整夜都在想你。” “小没良心的。” 江柔安咳嗽半声,认真的眨巴着眼:“我这不也是…为了您的身体嘛。” “那不做那事,只搂着你睡觉,行不行?” 江柔安脑袋摇的像拨浪鼓。她可非常谨慎,像这种“只抱着你睡觉,什么都不做”的言论是断然不能相信的。尤其是从男人的嘴里说出来。 “不行。我已经算过日子了,加上前面那几次,您得三天之后才能过来。” “你认真的?” “认真极了。” 江柔安下定决心,她起身要关上窗户:“快回去吧。” 关窗户的手被他捉住。 李邵修颇有些不快,盯着她粉润的唇:“那亲一下。” 江柔安犹豫了片刻。 李邵修垂眸:“不亲那我就不走了。” “诶…” 见他认真的神情,江柔安只无奈的抬起头,飞快在他薄唇上啄了一下。 本来想蜻蜓点水,她往回收的一瞬间,被大掌牢牢裹住后脑勺。 深深的吻着。 他们两个人还隔着窗户,江柔安却被捉住,上半身从窗口中探出来,呼吸急促的微仰着头。 好久才分开。 李邵修愈发不虞:“真是没良心。当真要三天之后么?” 江柔安气喘吁吁的,白了他一眼。胡乱的抹了一下嘴唇,坚定点头:“是的!第一次实行这种计划,当然要坚定的执行下去,圣人言,要时刻警戒自身,远离各种诱惑!” 窗户“啪嗒”一声被关上。 李邵修盯着紧闭着的窗户,脸黑下来。 哪个圣人说的?他要立即杀了。 心思沉沉的转动了一番。 可是柔安,我真的很想你。一分一秒都不想分开。 作者有话说: 恋爱脑男主 第49章 传医 心机颇深 王嬷嬷收了伞进侧阁:“今儿这雨看样子晚上也停不了了。小夫人, 晚上何不用些甜酒?暖暖身子。” 江柔安先是纠结了片刻。酒不是什么好东西,迷人心智, 叫人神思不明, 双眼被蒙蔽,被做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王嬷嬷见江柔安纠结模样,又笑道:“若是不喝甜酒, 喝点姜茶吧。” 帝王恩 第58节 姜茶?和甜酒比, 又涩又苦,很不好喝。 江柔安不再纠结, 她现在在自己房里, 周围又有人守夜,即使喝醉了也没事,怕什么的。她点头道:“嬷嬷。就取樾莓甜酒吧。我小酌几杯,绝对不会喝多的。” 似乎想到别的,江柔安担忧问:“嬷嬷,是不是太后那边还派人盯着呢?” 王嬷嬷倒酒的动作一顿,如实回答:“太后以为殿下重病,所以想打探虚实。不过信王府森严, 恐怕不能如太后所愿。” 她笑道:“小夫人不必担忧这些。殿下说了,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不必忧虑。” 江柔安稍稍放心下来, 捧着酒杯闻了闻。 又香又甜。 王嬷嬷撩开帘子出门,心道奇怪,信王殿下平常不让小夫人饮酒, 为何今日要专门送一壶过来? 看小夫人的样子, 怕是很喜欢这甜酒。 王嬷嬷忘了嘱托江柔安少用一些。再从小厨房取了汤羹回去, 发现江柔安已经有些微醉了。 王嬷嬷连忙拦了一下:“小夫人, 这酒不能多饮, 喝两三杯就够了。” 江柔安护食一般把酒杯捧在怀里,脸颊红扑扑的,打着酒嗝:“不…求求你了嬷嬷,我要喝。我没有喝醉…这酒可好喝了。” 王嬷嬷一瞧,这人已经醉了。便简单为江柔安擦拭一番,换上干净寝衣,送到榻上。 江柔安搂着王嬷嬷胖胖粗粗的胳膊,眨巴着已经朦胧的醉眼:“夫君,你怎么来了?你不能来,快出去!” 王嬷嬷忍住笑意,安抚了江柔安片刻,见人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才灭了内室的两三展灯。只留了一盏昏黄的。 殿门紧闭。 不知何时,门开了,有人进来。 江柔安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枕着柔软的被褥,睡得好香。 忽然,有东西擦过她的唇,下巴,脖子… “什么东西啊…走开。”江柔安眼睛睁不开了,胡乱推搡一把,翻了个身,背对着床帘。 黏糊糊的,滚烫,又有点微凉。 江柔安似乎掉进了猎人的网子里。她本来想挣扎一番,和可恶的猎人争斗一番,可惜被甜酒灌醉了,什么力气都没有了。 胸口…也酥麻着。 江柔安气急败坏,嘟囔几句,睡个觉也睡不安稳。 过了好久才睡着。 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声音温柔又缠隽:“柔安。” “别吵了!吵死了。…” 叽里咕噜好一段话。 李邵修真是爱惨了她这副醉醺醺的,娇靥粉红的,被随意摆弄的姿态。他抚摸她的发尾,亲吻她的额角。 低低的喟叹:“江柔安…” ——— 鸟雀呼晴,侵晓窥檐。雨水变得小了,细密不绝,因为下了好久,连屋子里都犯着潮。 江柔安觉得,身上也黏嗒嗒的。 她猛地睁开眼睛。 昨天晚上…做了一个好羞人的梦。 真实到好像是真的发生过一般。 江柔安软趴趴的撑起手臂,坐起来。身上的寝衣倒是还在,就是有些皱皱巴巴。 她…疑惑的睁大了眼睛。为什么,自己身上竟然有感觉呢。 先换了衣裳,解开小衣裳的蝴蝶结,江柔安又怀疑了,低头,托着仔细检查起来。 胸口涨的微痛,顶尖儿那处尤为奇怪。可是仔细检查,皮肤白皙,并没有什么印子。 或许是成了婚的原因,她这几日又换了好几回小衣裳的尺寸。 有时候走路的时候都颤颤巍巍的,一点都不好。 江柔安穿上襦裙,又觉得双/腿也微微发麻。似乎被什么东西磨蹭过。 好奇怪啊。 江柔安下床穿上鞋袜,看着忙碌的小双。不由得开口问:“小双,昨天晚上是谁守的夜?没有人进来过吧。” 小双摇了摇头:“是我守的。并没有人进来。” 江柔安问:“确定吧?殿下也没有进来过?” 小双点了点头:“对。听王嬷嬷说,殿下忙了一晚上公务。现在正和怀王论政呢。” 江柔安苦恼的微皱着眉头,看来是因为她自己。 怎么能这样呢。 小双看出江柔安好像有心事,询问:“姑娘怎么了?我看着您面色不太好。” 江柔安摇了摇头,双腿微微颤着,坐到榻几前,脚软的差点没有跌倒,勉强搀住小几稳了稳身形。 见她这副姿态,连小双都觉得脸红心跳,看到几上摆着的衣裳料子,便低声问:“姑娘,新到的衣裳料子,软和的那批做成了小衣裳,一会儿您围着试一试。” 江柔安点头,苦恼极了,蔫蔫道:“好。” 接着苦涩道:“这几日,我这胸口总是微微发胀,还有些疼,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小双不明所以,颇有些担忧:“用叫人来瞧一瞧吗?” 江柔安摇了摇头,那种私密的地方,怎么好让人瞧。她本来想忽略,可这几日竟然愈发明显,尤其是昨天晚上之后,肿胀不已的感觉愈发明显… “这可不是小事呀。尤其是这种地方疼痛。姑娘,还是让人来看一看吧。那些老太医医术高明,一般不都是隔着帘子把脉么。让太医隔着帘子把把脉,看看到底是怎么了。” 江柔安也有些许担忧:“那好吧。” ——— 主殿。怀王与信王对弈。 怀王落下白子,不禁感激道:“这几日太后明显坐不住了。不过还好七弟未雨绸缪,怀王府邸的兵力起了作用。” 李邵修淡笑:“无事。” 眼见面前人气场平静,丝毫不为外事所波动的模样。其实怀王有些好奇信王殿下托病这几日在府里都做些什么。信王殿下以前可是个办公狂魔。不过自从成婚以来倒不那么明显了。 怀王也了解李邵修,知道他,这天下权势,他只是懒得争,若是真的争起来,那还有那垂帘听政的老太后什么事呢? 怀王继而落下一子,赞叹不已:“信王殿下棋艺精湛,佩服佩服。” 李邵修收了黑子,回道:“五哥过奖。” 不需多时,一老太医背着药奁匆匆赶来,在二人面前行礼。 怀王诧异询问:“怎么叫太医来了?七弟身上有何不妥之处?” 李邵修并不忌讳外人,只淡声:“是家中妻子身体抱恙。” 怀王没想到李邵修还是个重男女之情的人。他忙起身:“那你就先忙着,等我过几天再来府里。” 怀王走后。李太医站在殿中,忽然见信王殿下递过一张白纸,上面写了一些字。 “家中妻子身体并无大碍。叫你过来,是有一事相求。” 信王背身而立,语气平淡。 “不敢不敢。” 面前可是曾经杀人不眨眼的信王殿下,徐太医忙恭敬的双手接过纸,扫视几眼上面的字。 看完上面所写之物,太医老脸微红。 李邵修挑眉看他:“怎么?你看不懂么?需要本殿和你解释么?” 徐太医忙不迭点头:“看得懂,看得懂,信王殿下所言极是。” 将那张写了字的纸小心翼翼折好,垂头进了王妃的内阁,徐太医不敢多瞧,慌忙拿出医帕,给帘子里的王妃把脉。 王妃身体康健,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但是被信王殿下亲自叮嘱,徐太医迫不得已昧着良心,老脸都快红的滴出血来了,却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睁着眼说着瞎话:“恕老臣直言,王妃此处素日难受,是因为这里有毒素积累,需要有人亲自吸出来。” “什么?毒素?” 江柔安不解,好端端的,怎么会有毒素呢? 柔安诧异极了,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怎会有这么…这么羞人的治病法子呢。 “您会不会是诊断错了?” “咳咳,没错。” 徐太医抚摸胡子来掩盖自己的心虚。 要不是被信王殿下威胁,他也不会这般豁出老脸来骗人。真是罪过啊。等回去得在庙里烧点香,洗清冤孽。 “而且…医者本心。恕老臣直言,王妃需要注意,在房/事这方面,也要勤一些,对女子有打通筋络,排毒的功效。” 徐太医简直把老脸都丢尽了,简述了白纸黑字上信王殿下的意思。他转头看向信王殿下,只见高高在上的信王殿下丝毫没有多余表情,好像威胁太医的人不是他一样。 罢了罢了,夫妻直接的小情.趣,他们这些老骨头都不懂。 “而且一日至少两次,一次都不能少。” 江柔安显然没有缓过神来,天,这种治疗方法,未免也太离谱,太奇怪了。她白皙脸颊不由得微烫,真如太医所言么? 可是对面的老太医信誓旦旦,又不觉得在骗人。 江柔安询问:“必须要这样吗?没有药方之类的吗?” 徐太医一本正经摇头,打量信王冰冷的神色,接着睁眼说瞎话:“这是古医书上唯一的办法了。” 江柔安只能点头:“好。劳烦您了。” 徐太医不忘信王殿下威胁,又叮嘱道:“为了防止毒素蔓延,得牢牢记着排毒的法子!万不可掉以轻心。” 帝王恩 第59节 出门后,徐太医摸了摸满脑门的汗,身后有两个小厮抬着一箱金子摆到面前。 徐太医看见金子眼睛都直了,但还是摆了摆手:“这些…未免太贵重了,老臣不能收,不用麻烦信王殿下如此破费…” 李邵修淡漠看着他:“让你拿着你就拿着。” “守口如瓶,懂吗?” “是是是。” “到了宫里,若是太后问你,你怎么回答?” 徐太医心思通透,忙道:“老臣会说,是信王殿下身体不适,才找老臣去府上医治的。” 李邵修点了点头,漫不经心道:“你就直接和太后说。信王病入膏肓,快死了。” 徐太医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连忙收了金子退下。 江柔安还在震惊中缓不过神来。这算哪门子事儿啊?还得一天两次吗? 男人已经进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洗干净双手,用襟帕擦拭了骨节处水珠。 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条斯理将衣袖挽到手腕上方三寸。 李邵修缓步走过来,沉声道:“还疼吗?我看看。” “不疼,不疼。”江柔安摇了摇头,青天白日的,她真想不出治病的样子。 可李邵修似乎格外担心她的身体,轻咳一声,半点都不遮掩自己的心思,伸出手来扯掉了她的扣子。 李邵修哄着她:“你不用躲。我给你上药。” “我要为夫人治病了。” 某人明明得逞,声音认真:“这是太医治病的法子。夫人也不必忍。还是身体要紧。” 可这种事,叫人怎么不害羞?江柔安怀疑起来,那不会是老太医骗她的吧?早知道就不让太医来瞧了,这开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方子? 男人低着头目光微凝,点头道:“全都听你的。” “太医所言自然是十分有道理的。徐太医是妇科方面的圣手,在宫中已经服侍了两朝两代医术向来为人称赞,听他的准没错。而且,你这处的确是有些问题。你看看,都肿了吧?得及时上药才是。” 江柔安咬唇闭着眼,不再看,她这脆弱的小心脏受不了。 最后,她只伏在他胸口呜呜的喘。 “好了没啊。快些…你别总是这样。” “治病罢了,慢些才好。太医说了,夫人身上这毒素积累的不少,需要好好排解一下。不要忍。” 他怎么能这般。 江柔安忍不住,闷哼一声,往后躲了躲。 窗外寂静,猝尔一声雀儿的鸣叫声音由远及近传来,风轻轻推开半扇窗。 这真的是治病方法吗?她怎么觉得自己的病更重了呢。 “真不用。”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粗鲁的摁到床上。 榻子上摆着柔软的被褥,天纹锦缎泛着漂亮的波澜,倒不疼… 只是觉得不好。 外头还清明一片,天光熹微,不知道什么时辰。屋里俯视的女使早就齐齐不见踪影。 明明知道这是太医说的,可江柔安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几天的禁/欲计划才坚持了不到三天,就泡汤了。 江柔安心道李邵修心思多。这都哪跟哪儿?她非常后悔传了太医来,谁知道太医那番言论是真是假?这么上一回药,能好才难怪。反倒是让他占了大头便宜,自己有苦难言。 可江柔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毕竟他的理由是为了她好,又不是满足自身。她想了想,没有再说话,目光微凝,盯着窗台边上摆着的那盆茉莉花。 作者有话说: 狗男人 感谢在2023-01-29 16:08:31~2023-01-30 15:30: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7121799 80瓶;41569521 77瓶;暮色向暖 30瓶;桃子momo 7瓶;最爱倦爷、春日喧、娆、颖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沉昏 大坏人 春水潺潺, 她被弄的双眸粉泪,欲滴半悬。粉白的小脸儿上几道湿濡痕迹。 她连控诉他的话都说不出来。 眼前也成了雾蒙蒙的一片, 脚趾头都被刺激的蜷/缩着, 只无力勾着,在空中胡乱的晃悠。 “夫人勿言。” 她虽狠心竟然信那种法子,可他也不是什么吃素的。已经两天两夜没有抱过她, 尝过她, 他思念的很。 小双只知道太医走了,不知道信王殿下在里面, 担心自己姑娘的身体情况, 见门开着半扇,便轻手轻脚走进去。 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询问姑娘身体如何,隔着一层朦胧帘子,小双瞧见,姑娘被剥的光溜溜的,前头衣襟半敞,晃动不止,一条小腿搭在信王殿下肩膀上, 洁白的脚腕上还挂着一条可怜的小裤。 小双双眸微大,立即转身, 心里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默念了一百多个非礼勿视。 这是这大白天的…幸亏隔着帘子她看不清楚。 小双脸通红,连忙掩上门。 怪不得殿里空无一人呢。她也是傻, 就这么进来。 信王殿下纵使疼爱姑娘, 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不过夫妻之间这种事, 小双也不懂。 关严了门, 连忙垂头走开。 “你别…别把床弄塌了。” “弄塌了就换。” 江柔安脸深深埋在枕头里。 “弄得舒服吗?嗯?柔安…宝贝儿…” 见她害羞, 李邵修非得撩拨她几句,逼着她说出个所以然来,叫她抬头回应他。 江柔安摇了摇头,发丝黏在背上,却换来更大力气的“治疗”。 她很快求他:“别…” 怎么想也是自己亏了。难道因为生病,就要被摁在榻子上欺负吗? 算了,毕竟这是治病呢。她闭着眼安慰自己。 一弄就是半天也不止。 最后她想着,如果真的如太医所言,身上毒素需要房事来排解,那到现在这么多回了,应该全都好了吧? 却全然不知道,这注意全都是被某个得逞的大尾巴狼想到的。 ——— 寿安宫。 徐太医战战兢兢道:“禀太后娘娘,千真万确呀。老臣前几日去王府治疗,信王殿下已经是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太后眯起双眼:“是么?哀家怎么听说,信王前不久还去逛花灯节来着?” 徐太医哪里想到这一层,眼珠子一转:“这病就是这样,循环往复。好的时候便有力气,不好的时候也便久在榻子上,浑身无力罢了。” 太后嗯了一声,叫徐太医继续盯着。 心中未免怀疑,又问:“你给个准确日子。以你的医术来看,信王还能撑多久?” 徐太医强装镇定:“怕是时无多日。” 见徐太医这样说,太后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皮笑肉不笑道:“哀家知道了。你下去。” 徐太医点了点头,退下。 心中不免默想,太后娘娘千万不要发现自己僭越瞒主。要怪,便怪信王殿下给的太多了。那些金子,足够他告老还乡,锦衣玉食。 太后转念思索,若是信王不成了的话,那他的左膀右臂之中可以利用的人只有军中大司马周时。 太后便俯身招呼大宫女过来,耳语道:“周时大人这几日进过宫么?” 宫女谨慎摇头:“许久没有来过了。” 太后便施施然坐上轿子,往凤栖宫方向走去。 许久不进凤栖宫,倒是全然变了样子。破旧的窗户被换上新的,内室温馨,桌上那盆枯萎衰败的冬青花不知什么时候重新长出来了嫩芽,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皇后没成想太后会这个时候过来,缓缓放下手中活计,从榻子上下去行礼。 太后的视线慢慢从皇后身上扫过。 见她穿的也俏丽,脸上甚至点了胭脂。 太后怎不了解她这个侄女儿? 想当初,还是她棒打鸳鸯,生生将那对情投意合的小情侣生生拆散。 她这个侄女心软,必须得先打感情牌。 “昭儿。你可恨姑母?” 皇后一听,不禁愣住。又见太后声泪俱下:“当初姑母所作所为,是有些对不住你。但是毕竟是为了我们母族的荣耀啊。昭儿,你长大了,姑母不求你能理解姑母的煞费苦心。但是,你要理解姑母,姑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后代。” 皇后便缓缓打量太后一眼,摇头:“我不恨姑母的。已经过去了。” 太后用帕子抹了一把泪水:“皇帝这个身子骨,怕是挨不到过年了。” 帝王恩 第60节 她终于说出自己此行目的:“哀家瞧着,周时那孩子,倒是也不错。” 皇后闻言,心中惊讶,诧异于太后心中这般虎狼想法,接着又听太后喃喃自语:“你说这样如何?你帮姑母办件事。周时年少时心悦于你,恐怕现在还留有旧情。这样,今夜你便乔装打扮出宫…到周府。穿漂亮一些,哀家只当看不见。” 太后微微笑道:“若是信王不行了,哀家必须把他那边的人逐一收拢到手里才是。周时是不是对你有旧情?顺水推舟一把,昭儿,你愿不愿意帮姑母这个忙?” 徐昭只冷冷看向她,看向这个一贯心慈的太后,她的亲姑母。 当年,便是太后草草一言,她便断了终生自由,入宫为后。 如今,难不成太后为了自己掌权,又要把她当做谋权的工具么? 徐昭难得直言:“姑母。您说笑了。我现在是皇帝的妻子。怎么能做出那种与外男私会的事情呢?” 太后忙道:“若是你不愿意去,让周时自己进宫也好。只要你牢牢拢住他的心,就不怕人收买不了。” 徐昭垂眸,不卑不亢,并未回答。 太后起身,扶着皇后的肩膀将人扶起来,温声细语:“不急,慢慢来。好侄女儿,难道你忍心看着江山,从我们家手中换了人么?” “你和他还有旧情。做一对野鸳鸯又有什么不好的?只要哀家看不见,这阖宫上下也全都看不见。你放心。尽管去做。把人心弄过来再说。男人嘛,脑子里总是那些东西,错不了。” 徐昭闭了闭眼。 —— 夜深,榻子上男子与女子相拥而眠。周时倒是惊讶:“太后竟然有这个心思。她让你来勾引我?” 徐昭依偎在周时怀里点了点头:“有时候,我真看不清楚姑母。她还是我小时候进宫来玩,对我那样好的姑母么?” 周时难得说几句荤话:“太后倒是料事如神。但她又怎么知道,你我早就瞒天过海了?只怕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乖乖侄女儿每晚上都在野男人怀里呢。” 徐昭脸红,瞪他:“我和你说正事呢。你别打岔。” 夜深人静,两人相互呓语。 想到最开始那一次,徐昭忿忿不平:“你倒是舒服了,可是我被吓坏了,生怕有人看见。硬着头皮想,要不一把刀捅下去,杀了你得了。后来又犹豫。我真恨自己心软。” 周时下巴抵住她的额头:“你舍得吗?舍得杀我?” 他开始回忆:“第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着?哦,对了。我记得那是太后前几年的生辰宴。你喝醉了,浑身软绵绵的。前面的人正热热闹闹的贺寿呢,谁也不知道,大夏朝陛下明媒正娶的皇后竟然被我压在/身/下…那会儿在后花园的厢房里吧?” 徐昭不想听,拼命拧他胳膊:“你闭嘴。” “当时我真是胆子大。看见你了,又难过又生气,又舍不得让你哭,可是又不想让你好过…谁让你嘴那么硬,说话也不中听。” 周时当时拧巴的不行。自己深深爱慕的小青梅被别的老男人娶走,竟然无能为力。她又嘴硬,说是早就忘了他是谁,劝他不要把旧事总挂在嘴边。他一下子就生气了。难道之前两个人立下的山盟海誓都不作数了吗?怒火中烧,竟然也失了规矩,派兵盯着周围,竟然在花园中假山后厢房便苟合起来… 她想嫁给别人?一辈子?怎么可能?徐昭是周时的。一辈子都是。 她哭个不停,他也心疼。 好在这死局终于能解开。 周时正色道:“太后这步棋怎么不早走?没准当时我就不用强迫你了。有太后的准许,咱们俩还用在花园里偷偷摸摸吗?” 他怪声怪气,回味了一把:“怪不得人家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着来的滋味甚是妙哉,我瞧着你也蛮舒服的,那水,你自己都收不住吧。” 徐昭怨他说话如此直白,捂住他的嘴:“别说了。” 她靠在周时怀里。 她曾经确实很喜欢他。没出事之前,周时喜欢从军营中溜出来,骑着马带她去后山玩。他们是青梅竹马,徐昭的父亲早就定下婚约,虽说大人不允,可周时年少时便霸道,经常带着她偷偷出门,他们一起去后山的亭子中赏雪。雪势浩大,纷纷扬扬,周时怕她冷,解开自己的外氅披在她身上。 天寒地冻,徐昭却不觉得冷。 他们做过最过分的事,便是偷偷摸摸的吻到一起。很快,又脸通红的分开。徐昭羞羞答答,听见少年凛冽的声音:“婚期定在明年四月初五。徐昭,我好想快点娶你。” 徐昭瞥他一眼:“很快的。” 周时看着她,问:“你期盼那一天吗?” 徐昭故作矜持的摇了摇头,其实心中一片悸动。看着面前俊朗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她的心里偷偷打鼓,她终于能如愿嫁给他。 说不期待,连自己都不相信。 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先帝听信谗言,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周氏一族流放边境。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徐昭哭的眼通红,跌跌撞撞在雪中跑进周府,可惜早就人去楼空。 她自己终日以泪洗面,不吃不喝。后来被姑母定为太子妃,先帝崩逝后被抬进了宫里。 心如死灰也不过如此。 本以为余生会草草度过。可那日太后生辰,席面上隔着屏风,她竟然远远看见他的脸。他变了,身材似乎高大了些,俊逸面庞变得成熟,脸侧似乎有道伤疤,那是战事的痕迹。一张脸上如结冰霜,看见她好像看见了陌生人。 徐昭一开始为他高兴。真好,时哥哥没有死,听说他在战场立了功,被皇帝招贤纳士迎为军中司马,官高位重,听说他这几日快要定亲了,对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徐昭心里偷偷高兴,抿了一杯酒后,眼泪默默的掉了出来,她很快擦了。 今日是太后的生辰,她不能扫兴。她应该往前看。 觥筹交错,灯影热闹,丝竹交错。徐昭头有些疼,独自一人回宫。在路上,她遇见了周时。 人高马大的男人一脸不可接近的冰凉,右手握着刀,堵住她的路。 徐昭怔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现在是炙手可热的新贵大臣,而她只是久在后宫任人宰割的后妃。本来想换一条路,徐昭平静的行礼,听见他的声音:“等等。” “你没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徐昭默然。什么话都没有。他们之间再无任何关系。 她便柔声劝道:“周大人,那些都是前尘往事而已。该忘了。我们都应该往前看。” 周时眉眼染上阴翳:“前尘往事?都应该忘了?” 他很生气,走了几步,逼近她,低头凶猛的吻她的唇。 徐昭惊震,这可是在后宫御花园,她慌了神,拼命要挣脱,又听他道:“怎么?当上皇后,就高高在上,不认旧人了?” 徐昭心中惊惧,颤抖看他:“你疯了?这是宫里!” 周时捧着她的脸,喃喃自语:“我疯了。我是疯了。这些年,我很想你,昭儿…” 后来的一切都很混乱。他就那么在假山背后,将她拖到了房里,衣裳簌簌而落,夙夜纠缠,荒唐难堪。理智告诉徐昭应该拒绝,可她又不由得手脚无力,内心深处偷偷回应他,我也很想你。 可这句话不能说出来。 大部分时候,他总会做这事,到了沉迷的地步。他手握兵权,会夜晚侵入凤栖宫,徐昭过了一段十分荒唐的日子,明知前头万丈深渊,她却不受控的喜欢沉迷其中。像是刀尖起舞,一不留神会满身鲜血,却难以自控。被他弄得,几乎夜夜双膝难拢。她想断了这层不清不楚的关系,每次一提出来,他便生气,变着法子想一些花招来磋磨她。 回忆被拉回现实,周时只吻她的指尖:“太后也真是,七老八十的老婆子了,也不懂得安安心心在后宫养老。不过她这事倒是明智,知道我喜欢你,便派你来引/诱我。真是妙计。” “徐昭,那你要不要试试。” “试什么啊。” “勾引我啊。我就这么躺着,由着你勾引。” “我才不呢。你走开。再说了,你和信王殿下年少相识,我再怎么勾引你,恐怕也比不上你和信王殿下之间的情谊吧?” 徐昭哼了一声,又问:“信王殿下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真的如姑母所说,时无多日了?不可能吧?你们到底有什么计划?” 周时早就垂头吻着她的脸:“不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别乱猜。” “不用等到冬天,我就能把你接出宫。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江南,去大漠,去北疆…去任何一个你想去的地方…可好?” 徐昭扭头:“我才不去。” “您不勾引我,那我只能勾引你咯?皇后娘娘,下臣来服侍您。” 一时间屋里窸窸窣窣响动,殿门紧闭,温暖馨香,在这乌黑吞人的紫禁城中,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 信王府,侧殿温暖如春。瑞脑消金兽中檀香缓缓。 李邵修搂着怀里的人儿,轻啄几下她的侧脸,伸手将凌乱的发丝拢到耳朵后。她生的皮肤白,牛乳似的,如今印上了他的痕迹,瞧着漂亮又可怜。 江柔安侧了侧脸躲开他的手:“不要碰我。” 刚刚那么凶,床差点被他弄塌了。 李邵修置若罔闻,只捋顺了怀里人的头发,又慢条斯理的拿着帕子给她擦汗。半响,指尖托住她:“这里可还疼,好些了么?” “没事。诶呀,你别捏…” “那可是太医说的法子。徐太医深通妇科医术,照他说的总没错。” 真的没错吗?柔安只觉得她的胸前更酥麻了,便无奈的叹了气:“又这样。那老祖宗说的法子又没有坚持下来…” “那本来就是错的。男女婚姻,不外乎床榻之事,共享欢愉。你瞧瞧,憋了这么两天,都把你憋出病来了,我怎么舍得你不舒服呢?” 身后的人搂着她,呼吸落在耳侧,江柔安觉得微痒,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 太医是晌午走的。太医走后,李邵修就开始装模作样的“治病”。眼瞅着外头日头都快落了,内室里一片朦胧的暖香。稀薄的阳光照在帘子里映出来,昏濛濛的一片,想到刚刚的行径,愈发觉得荒唐。 “难不成,天底下所有夫妻都是这样的吗?” “怎么不是?自古至今便都是。不论是什么圣贤诗人,儒生百家,你去问问,他们成婚是为了什么?自然不外乎如此。” 江柔安伸了个懒腰,靠在李邵修怀里。她说:“那你也不能这样吧…力气那么大。” “你自己亲口说,是喜欢力气大,还是力气小?我只怕自己不够卖力,失了夫人的一颗芳心。不过我瞧着,夫人似乎也喜欢的紧。” 江柔安连忙打断他:“别说了。这种话…你怎么能这样直白的说出来。” 身后那人懒洋洋的,搂着她,低头吻上她的后颈,模糊不止的嘟囔了半句什么。 江柔安没有听清楚,便问:“你刚刚说什么呢?” 李邵修的唇逐渐往上。 江柔安听清楚了李邵修的话。 李邵修伏在她耳边,沉声说:“给我生个孩子。” 柔安微诧异,推了一把他作恶多端的脑袋,一时之间怔然。 孩子? 李邵修问:“怎么?你不喜欢孩子?” 怎么会不喜欢孩子呢。 小孩子那么可爱,肉乎乎的小脸蛋儿,开口说话也奶声奶气的,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子,那她肯定会宠到天上去。 断然不会像自己在进信王府之前,在大奶奶主事的将军府,过那样冷落,那样倍受欺凌的日子。 见江柔安不说话,李邵修的动作停了一下,揣测她的心思:“不喜欢孩子吗?” “喜欢的。” 帝王恩 第61节 江柔安回过神,对上男子深邃的一双桃花眼。漆黑的眼底全然是她的倒影,仿佛他的世界只有自己她一个人。 听她这样说,李邵修察觉到,或许是她想到了年幼时老将军不在身边的日子。便安抚了一番:“不用多想。” 江柔安点了点头,安心了片刻,问:“那,什么时候能怀上孩子?” 她真的对这种男女之事一窍不通。李邵修看她傻的可怜,欺负她的坏心蠢蠢欲动,那个东西慢慢的挤进去。 “这全看你了。来,宝贝儿。” “咱们这事儿做的越勤,孩子自然就来的越快。” 江柔安闭眼,脊背弓紧,背对着他,虚虚喘了口气。开始她还不信,光这样就能生孩子吗? 后来想起来,成婚之前,王嬷嬷确实拿过一本小册子,上头便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也像这样一样什么都不穿。 江柔安闭上眼睛狠了狠心,指尖牢牢的和他握在一起。她喜欢孩子,喜欢极了。 她很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宝贝。 无论是男孩女孩儿,她都喜欢的很。那是她捧在手掌心里疼爱的。绝对不会像她这样,从小到大受那么多欺负。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1-30 15:30:45~2023-01-31 18:05: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又是蒙圈的一天、暮色向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8200120 20瓶;默念、cocokk、超想养猫的 10瓶;abyss 5瓶;娆、颖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熏黄 不想分离 濛濛清月从云层中羞羞答答露出面颊, 月上柳梢头。廊前点了灯笼,月影如霜洒落庭院。 绿瓶看着到了晚膳的时间, 便询问王嬷嬷要不要把饭传上去。今日小厨房做了荟鱼羹, 奶白的汤汁上浸着几点碧绿香葱,闻起来鲜美的很。是小夫人最喜欢吃的。 王嬷嬷站在廊前,往侧阁望了一眼, 只见大门紧闭, 丝毫没有被打开的迹象。 信王殿下自从太医走后,便进去, 整一天没出来。那太医开的药方, 王嬷嬷听了直摇头,什么古怪方子?哪里有那么治病的路数?只怕全然是信王殿下的主意。前两天小夫人心血来潮弄那些忌讳,只不过过了不到三天而已,信王殿下竟然像被憋了三个月一般。 说信王殿下宠爱小夫人吧,并不假,那日两人去城楼看灯,后半夜了,灯早就灭了。信王殿下看小夫人兴致不高, 便想了个法子,叫人把满汴京的灯都点了起来。 与当年烽火戏诸侯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啊。王嬷嬷甚至开始庆幸小夫人不是什么坏女人, 否则把信王殿下迷成这样,只怕是吹吹枕边风,这天下江山都能够夺过来。 王嬷嬷一大把年纪, 活到现在, 真是开了眼。信王殿下自从成婚以来, 一日比一日离谱。连搬太医出来吓唬小夫人这种法子都能想出来。 眼见着大门紧闭, 里面灰蒙蒙的, 灯也没全点上,指不定在里面做什么,王嬷嬷摆了摆手:“先放着吧。什么时候门开了在送过去。” 绿瓶说是。 到了前半夜,那门终于开了。王嬷嬷端着菜品上去,往里面看了一眼。看着内室,榻子上乱七八糟的一团,案几上也是。小夫人正裹着被子闭着眼,看不清有没有睡着。 “殿下,这鱼汤也叫小夫人喝了,能养养气力。” 李邵修靠在案几前,装模作样的拿了本书捧着看,眉眼深沉。 王嬷嬷自从信王七岁时起便贴身照顾,怎得没有看透信王如此腹黑的本质呢?她悄默声提醒:“这天色不早了,殿下记得早点歇了。” 李邵修眼睛看着书,淡淡点了点头。 门关上,李邵修端着汤坐到床侧。 江柔安浑身上下什么都没有,一开始她还有点力气,后来真是一点力气都没了,如同菟丝草一般,软软缠绕在他身上。 她打量他一眼。怎么能有人能变脸变的这样快呢?刚刚没人的时候,搂着她,坐在榻子上,两个人像两只滑溜溜的鱼儿贴在一起,止不住的叫她“心肝儿”“宝贝儿”,一边狠狠动着,荤话还一句一句的往外冒。 没过多久,现在又衣冠楚楚,发冠一丝不苟,正人君子的模样来给她喂饭。 可惜她力气小,那么来上个几回,仿佛被榨干精力一般。心中忿忿不平起来,被榨干精力的人不应该是他吗? 那东西那么多…在她身体里。 和碗里奶白色的浓汤简直一样。 江柔安有点不想喝汤了。可她腹中饥饿,好不容易坐起来,使唤他:“我不要喝汤。我要吃酥饼。在里面夹两片烤嫩羊肉,夹上嫩香菜叶。” 李邵修悉数照做。 江柔安双手不沾油,让他喂饭,心满意足的吃了一大口羊肉。 一个酥饼吃完,她有些饱了,提醒他:“我要喝水。” 一杯清水便递到唇边。 江柔安不由得飘飘然,心想怪不得世人都贪图权利,这被人贴身侍奉的滋味就是好。 她吃饱喝足,摆了摆手,示意李邵修把小桌子撤走。 江柔安便有点想睡觉了。她掩着被子裹住自己,非常不信任的打量他:“我要睡了。” 李邵修给她掖了掖被角:“睡吧。” “你不走吗?” “不走。我看着你睡。” 江柔安心想随你。她闭上眼睛,胡闹一整天,真的累了,几乎脑袋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连她都难以发觉,自己的脾气性子越发娇纵。要是在以前,她怎么敢在李邵修面前如此放肆呢。 李邵修也由着她胡闹。 夜深了,高大的男人坐在床侧,低头,痴痴的吻在睡着的人儿额前。皎洁月光勾勒出男人深邃含情的眉眼。 他再也离不开她了。 — 江柔安结结实实的睡了个好觉,一觉醒来,内室里静谧无声。帘子外面几个小丫鬟轻手轻脚的收拾着东西。 她打眼一瞧,竟然是布阁中那些布料。橙锦,柔纱,都是些上等的料子。丫鬟们窃窃私语:“王妃不过几日前随口一句话,信王殿下便将布居中的料子全都买回来了。信王殿下待王妃是真好呀。” 江柔安缓了片刻。那些布她只不过随口说了一句,说那些布料很好看,未曾想他都给买回来了。 真是大手大脚。 柔软的被褥拂过脸颊,江柔安虽然心里嗔怪他,心里却不免甜滋滋的。她打算接着绣那条没有绣好的缀子。等什么时候绣好了,再送给李邵修,叫他时时刻刻别在腰上。 日头过的快,一眨眼就晚上了。李邵修撩开帘子,打眼一看,他的小妻子正就着灯光绣缀子。 一室柔光,美人在侧,低垂着的颈子如雪一般,尤其显得温柔。他轻手轻脚坐过去:“绣的什么?” 江柔安一笑:“玉缀子。等我绣好,就送给你,别在腰上。也填几分雅致。” 她打量李邵修,他本来就生的俊美,穿黑色玄衣更显得矜贵,袖口边一条振翅欲飞的蛟龙,与她手里绣得缀子正好成了一对。 若说他穿什么颜色最佳,那肯定是玄黑。或者是深蓝,她记得第一次见面,他脱了外面的大氅,露出里面板板正正的深蓝色官袍,她很丢人的盯着他的脸怔了怔,不过幸好很快便回过神来。 实话实说,之前确实没有见过比他更俊美的男子,以后也从未有。 李邵修捏了捏她的脸:“在想什么?” 江柔安眨巴着眼,很直接的回答:“在想夫君。” “在想夫君穿什么颜色的衣裳好看。” “你觉得什么颜色好看?”李邵修问。 江柔安掰着手指头:“玄黑,深蓝,白色,这些都不俗。正巧衣阁里的新布料到了,我给您做两身新衣裳。” 李邵修挑了挑眉头:“我与你想法不同。” 江柔安好奇,猜测道:“难不成你喜欢紫色,粉色,妃色一类呀?那也没关系,我给你做两身便是了。” 李邵修压低声音:“你不觉得,我什么都不穿,最好看吗?” 江柔安颇有些无语。又来了。他很是会变脸。白天是一副端方如玉的君子样貌,到了晚上,在她面前,就全然变了。变得没脸没皮,什么话都往外说。 李邵修见她脸微微红了,逗她的心思又起来,牵着她的手握在掌心:“你摸摸我这肌肉。可是实打实练出来的。手感如何?” 江柔安抽回手,打他肩膀:“你别给我添乱了。我这缀子绣了好几天还没有绣完,都是因为你,被影响的。今天说什么也要绣好。” 李邵修抱着她亲:“一个缀子而已,不用费心。难不成缀子比你的夫君还重要?” 见她挣扎,李邵修伸手捏她的腰,他早就摸清楚了,她身上哪个位置不能碰,一碰,浑身都软了。 江柔安嗔道:“不行。说真的,我必须得绣出来。” “那你绣的,我不影响你。” 因是在家中躲病,江柔安只穿着寝衣,软软糯糯,细细的腰,薄衣裳下,肉感十足。发髻用梨花簪子简单勾了一下,她一动,柔顺的发尾扫过他的下巴。 李邵修伸手,用指尖勾缠了一缕发丝,就要亲她的唇:“你用的什么香?好香…” 江柔安躲开,她笑:“我又不出门,哪里香啊。你莫不是闻错了。” “我闻错了?别动,我尝一尝,到底是哪里香…” “诶,不是说你不影响我的吗?”江柔安怨他几眼。 两人正耳语时,窗外忽然响起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是王嬷嬷的声音,略带几丝焦急:“殿下,…您快去正厅看看吧。” 李邵修问:“何事?” 王嬷嬷一向做事沉稳,不到关键时刻是不会这样焦急的。她急的双手不住的拍打胳膊,急道:“您去外面看看就知道了。” 江柔安也急了,这是怎么了?于是穿上鞋和李邵修一起去了正厅。 信王府在江柔安来之前,一直没有女眷。信王不近女色,所以常年未有娶妻,他洁身自好,更不要提妾室一类。这府里唯一的女眷,只有一个可能。 正厅要穿过长廊,流水曲廊,两人走了一会儿才到。 江柔安远远看见,正厅里坐着个妇人。那妇人穿着粗布破衣,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打了布丁的包袱,脚上的布鞋粘着灰土。 见有人进来,妇人抬起头,面貌憔悴衰老,眼角几丝皱纹,显得整个人有些苦。她盯着李邵修,先是怔了片刻,而后落下眼泪:“邵儿…你…” 江柔安莫名觉得妇人生的有几分眼熟。见王嬷嬷急忙扶住她,并且称她为元太妃。 元太妃? 帝王恩 第62节 江柔安立即想到,元太妃不是在先帝崩殂后便自请出宫清修了吗? 那面前这位老妇人,便是李邵修的生母,她的婆母? 江柔安不由得打量李邵修一眼。而后者似乎情绪没什么波动。元太妃正哭个不停,声音论谁听了都会心软:“邵儿,难不成你还想着那些陈年旧事?这几年,你过的如何…如今我只有你一个孩子可以依靠了。” 元老夫人看了江柔安一眼,她早就听闻信王迎娶正妻,不过并没有邀请她来婚宴,怕是李邵修还思及当日的旧怨。想到此处,元老夫人便心中一阵疼痛,悔不当初。她打量着这位信王王妃,的确是姿态娴雅,貌美灵动,和信王好生相配。 李邵修久久未言语,元老夫人只能走到江柔安面前,道:“你便是邵儿迎娶的妻子吧?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江柔安刚开口想说什么,被李邵修冰冷的声音打断:“元太妃从庙中清修回来,应当先回宫看望太后。” 元老夫人一怔,她怎么可能去看太后那个蛇蝎妇人?再看自己的亲生儿子面目冰凉,只怕是一时半会儿难以原谅她。 李邵修转身离开。江柔安行了个礼,紧紧跟过去。 只听安老夫人伏案哭泣:“早知道因为当年那事,我们母子二人会生间隙,我又何必在意钦天监的言论…” 王嬷嬷叹气,安慰,一时之间正厅只有女子痛哭声音。 廊前,李邵修走的极快。 江柔安伸出手拽住他的袖子,柔声道:“夫君。你慢一些,我跟不上。” 见他情绪不高,江柔安也没有多问。 夜里,他只搂着她睡觉。二人一夜无话。 江柔安心中百转千回,她以前被养在小院子里,根本不知道宫中风波,至于李邵修和亲生母亲的关系,也是在王嬷嬷口中得知的。 第二日是个清朗的好天气。丫鬟们拿着被褥床榻晒一晒,江柔安听见,旁边那丫鬟好奇道:“你听说了没?信王殿下的生母元太妃从庙中回来了。” “是吗,我倒不知道信王殿下还有生母?” “有呀。不过母子二人之间…” 江柔安站在廊前望过去,咳嗽半声打断。她拿着帕子掩了掩唇,目光微微严厉。对上小夫人的视线,那两个小丫鬟自知说错了话,不该随便妄言,连忙噤声,各自忙着手里的活计。 下午便去问了王嬷嬷。王嬷嬷也表示自己无奈:“元太妃以前在宫里,受过宠爱,有过两个儿子,七皇子信王,八皇子年幼早夭。要是说来,元太妃出身并不高,只是江南小门小户的女子,结果不知道怎么就被先帝纳到宫里了。” “我是从信王殿下七岁开始近身照顾的。那会儿,宫中谣言不断,像七皇子天煞孤星之类,元太妃又失了第二个孩子,便有些疯了,被先帝疏离,也连带着憎恶起殿下来。” “虽说母子之间没有隔夜仇,但是元太妃当时实在是过分了些。她只心疼自己溺水而亡的小儿子,怎么不想,自己的大儿子才七岁,也是个需要母亲疼爱的孩子呢?元太妃的心也狠,自信王殿下七岁去了皇子所,十三岁出宫,十六岁进兵营。元太妃没有多再多问过一句。” 王嬷嬷目光怔然:“此番元太妃忽然回来,怕是青灯古佛,慢慢修得了母子前缘,也自知自己确实做错了。刚才拉住我好一顿哭,说自己当初荒谬,不应该那样对待信王,让我劝劝信王。可如今信王早就长大成人,我又怎么能劝的动呢?能劝他的人,怕只有小夫人你了。” 江柔安微微回过神来,慢慢抿了一口茶。听闻早日过往,她反而更心疼李邵修一些,不过看着元太妃风尘仆仆,憔悴衰老的模样,也是可怜的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1-30 22:15:09~2023-02-01 16:47: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又是蒙圈的一天、暮色向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8200120 20瓶;cocokk、超想养猫的、默念 10瓶;涵 6瓶;abyss 5瓶;颖果、fox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灯影 黄昏 若说谁错了, 恐怕是背后操控钦天监出此言论的人。便只有一个,太后。 隐藏在深处, 看不清全貌的人。 当真是可怕。 元太妃被安排在次间。屋内古朴简陋, 灯影昏黄。 元太妃未老先衰,早就哭花了眼,最近又时常做梦。一会儿梦见她早些年溺水而亡的小儿子, 青紫的一团, 没了呼吸,缩在她怀里。一会儿又梦见自己的大儿子, 七岁的孩子还不到肩膀高, 被大人数落一顿,那么默不作声的站在夜里,被雨淋着。 自己虽说是个母亲,却实在是不合格。她此番回来,便是想着能不能散尽前嫌,和信王再续母子前缘… 知道自己不配。元太妃跪在佛前撵动佛珠。刚刚看了信王一眼,听闻他在疆城战功赫赫,无人不服, 如今言帝重病,为了避嫌在府里称病藏锋, 他长高了,长大了,容貌俊美, 像极了先帝… 也不知道能不能原谅她。 她不奢求, 若是信王不原谅她, 也是人之常情。她会离开信王府, 在某个角落, 逐渐衰老,等待着生命最后一刻降临。 元太妃又淌出眼泪。身后一直跟着的姑娘给她擦眼泪:“姨母,别哭了。当心眼睛。” 这姑娘十六七岁年纪,圆脸尖下巴,名唤巧玉,是当初收留的小丫头,元太妃自己孤身一人,也好在路上有个伴。 元太妃点了点头,潸然泪下:“人老了,竟然清醒起来,知道自己做错了,除了对着佛念几句,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巧玉年纪小也机灵,给元太妃出主意:“姨母,我刚刚看,信王王妃似乎是个好说话的。不如您去和她说说?” 元太妃思索片刻,摇了摇头:“算了。别过去给人家添堵了。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我一个老婆子过去算什么。” 她环顾这间屋子,比当初在山上清修时已经好太多。也该知足。 — 李邵修这几天兴致一直不高。也不抱着她逗弄了,总是一言不发的搂着她,到了晚上,两个人做完就睡。 江柔安觉得一直这样下去不行。他总是憋在心里,不会憋出病来吗?得想个法子才是。 晚膳时,小厨房端上来一碗鲜笋汤,江柔安端到李邵修面前,笑吟吟的:“这是元太妃做的。先是给我喝了一碗,我觉得味道还不错,夫君你尝尝。” 李邵修只看了一眼,“放下吧。” 江柔安只放下了勺子。眼见男人又一脸沉默,拿了本书就往榻子上一坐,老僧入定一般。 桌上的汤已经凉了,飘着几点油星。元太妃今天上午来向江柔安打听,问李邵修喜欢吃什么,有什么忌口,她记得李邵修年幼时喜欢饮鲜笋汤,多放点虾油,吃起来鲜美,问柔安李邵修现在还愿不愿意吃。 愿不愿意吃的,试试再说。 江柔安看来,李邵修怕不是不喜欢吃鲜笋汤,他只是不喜欢吃元太妃做的饭。 江柔安便脱了鞋袜,面对着李邵修,钻到他怀里。 把书一撂,江柔安仰头,搂着他的脖子:“夫君。别看书了,这本书已经翻来覆去看了三四回了,不腻吗。” 李邵修只低头看她。 江柔安道:“你这几天怎么了呀?跟别人欠你十万两金子似的,连个笑影儿都没有。” 她又道:“是不是因为元太妃?” “我知道你不喜欢她。我也不怎么喜欢她。可是…她毕竟是你生母诶。” 江柔安知道有些事没办法替别人大度,她只能最大程度的劝解,让李邵修开心一些。 “她一大早就开始准备做汤了,亲自去买的鲜虾和鱼,说是别人买的不新鲜。后来又剥虾,熬汤,剔鱼刺,忙活了整一天呢。” 李邵修沉默。半响才说:“我七岁生辰那日,也想吃鲜笋汤。可惜那天,父皇命我默写诗文,写了一整日,直到晚上。好不容易回去,弟弟却已经溺水而亡,那碗鲜笋汤,被摔到地上,四分五裂。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吃鱼汤。” 江柔安心疼不已,捧着他的脸:“已经过去了。夫君。” “你以后想吃什么,我就让小厨房给你做什么。要是你嫌不好吃,我就亲手给你做。别再想那些事了,成不成?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看着江柔安灵动鲜活的面庞,李邵修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想把她鬓角的一缕乱发绕到耳朵后。 他想把她从身上抱下去,继续看书。 江柔安了解他,什么看书,明明就是在逃避,在生闷气。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不松手,颇有些娇蛮:“夫君,你别看书了。你看看我,我不好看吗?” 李邵修没说话。她很漂亮。很美。 江柔安见他稍有松动,便迎头亲吻他的唇,压低声音:“夜深了。你总是看书有什么好的?我今天换了一身里面的衣裳,你要不要看。” 他总是很容易的被她勾/引。 面对她时,一切规矩都成了徒劳。一切隐忍也轻易被击碎。 江柔安继续,甚至大胆的伸出小舌头挑/逗他,半响才说:“你抱着我回床上。快点。” 她紧紧搂着他不放,挑吻他的耳侧。 “你明天尝一尝元太妃做的汤,行不行?毕竟是一个老人熬了一整天才做的。不可怜吗。” 身上的衣裳掉落。江柔安拽着他的袖子,恶狠狠道:“你听见没有!你先答应我再脱。” 李邵修呼吸微乱,吻她的颈,沉声:“好。我答应你。” 她眨了眨眼,大胆又放纵,明晃晃的勾着他:“夫君…” ——— 第二日,元太妃一早上又开始忙活,她听说,信王殿下要喝她自己做的汤,高兴了好半会儿,才缓过神来,扎进小厨房里。 “这虾是最新鲜的吧?好,是就好…” “让我来切,切的细一些。” 大概是太过着急,锋利的刀锋划过手指,丫鬟们慌忙拿出药奁,元太妃忙挥了挥手:“不碍事,不碍事。我这肉皮子老了,禁得住。” 提心吊胆,一碗汤终于做好了。 丫鬟们站在身后,默不作声的布菜。江柔安看着元太妃,似乎是天太热,元太妃急出了一脑门子汗,江柔安便双手接过汤,朝她笑了一下。 元太妃看江柔安是个非常好说话的性子,逐渐放心下来,紧紧盯着自己的儿子,眼看着他拿着勺子,轻轻品味了一口汤。 江柔安问:“怎么样?好喝吗?” 一股淡鲜味道回味再舌尖。仿佛回到数年前,那会儿他还小,还是个孩子,没有天煞孤星的言论,没有溺死的胞弟,只有母亲。母亲温柔的抱着他,一边哼着歌,一边把汤喂给他。 元太妃见李邵修久不言语,担心他觉得不好喝,便急道:“不好喝的话,就别喝了,没关系的。” 半响,李邵修点头了点头,又喝了半勺子。他这才抬起头看元太妃。 和模糊的记忆之中重叠。 李邵修什么都没有看清楚,却看见元太妃苍老的手指处包扎着绷带,上面微微渗出鲜血。 心底柔软处被蓦的触碰了一下。 李邵修淡声:“你也坐下吧。” 元太妃闻言一怔,不安的揪着衣袖口,李邵修是在和她说吗?让她坐下同桌用膳? 元太妃眼中逐渐含泪,摆手道:“不不,你们先吃。” 帝王恩 第63节 江柔安便起身让元太妃坐到旁边:“婆母。你坐下。” 元太妃失色道:“好孩子…你叫我什么?” 江柔安便笑了:“您是夫君的生母,不叫您婆母叫您什么呀?” 元太妃低头喝汤,泪水涟涟,滑落至汤里。悔与恨交织,她多想回到十几年前那个雨天,在她大儿子七岁生辰那天,把那些钦天监带来的神婆都赶走,并且把自己的孩子护在怀里。 感谢上天,她还有机会。还有时间来补偿自己的罪孽。 — 看这两个人的关系,其实不用李邵修大度的原谅,只要他肯点头让元太妃留在府里有一席之地,来照顾他,元太妃也能好受一些。 那鲜笋汤只喝了两勺子,元太妃就高兴成那个样子了。 天底下哪有隔夜的母子仇呢?恐怕只要是十月怀胎,胎儿呱呱坠地,母子连心,便没有一个母亲不会真心实意的对待孩子吧。 思及此处,江柔安撑着下巴凝神,也不知道她的亲生母亲还在不在人世,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瞧见她。 身后的人亲吻她的发顶:“怎么了?” 江柔安百无聊赖的把手里的毛笔一扔:“不写了,没意思。” “我瞧瞧你这字。当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江柔安刚刚沐浴,发尾还湿濡着,湿答答的滴在身上。 她撇嘴:“是啊。我写的难看。远不及殿下手里的字漂亮。” 李邵修捉住她的手,握着笔:“你的心不在字上。在哪里?” “不论在哪,我也能捉回来。让我摸一摸夫人的心…” 江柔安打掉他的手。呵,男人,昨天晚上还装作一副心思深沉的君子挑灯夜读,今日心结一解开,便全然成了这副样子。 “你别乱动。不是说教我写字吗?教导徒儿的师傅不认真教,那徒儿怎么又可能学的好呢?”江柔安哼了声。 李邵修知道,江柔安想让他解开心结,不为前尘所累。他的心变得前所未有的柔软,温柔的抚摸她的发尾,肩膀,脖颈。接着是胳膊,细腰,圆臀… 他表达爱意的方式在夜深时只有一种。 李邵修往柔安嫩/白的耳朵尖儿吹气:“师傅写字技艺也不甚精湛,反而会另一种功夫。师傅教导徒儿,徒儿要不要跟着学?” 江柔安听着他说这话就觉得不对付,推搡几把:“我才不呢。坏人。你快点,这个字该怎么写啊。” “这两种是可以同时进行的。不是么?就像咱们前几天那样,字也学了,人也高兴了。一举两得。” 他又开始说这无赖话。 江柔安抿唇,觉得身体好像也着了火。他们明明在书桌前,本来应该好好写字的。 李邵修又道:“夜深了。你去吹了灯。” 她红着脸,不依他。还说前几天,他都不觉得不好意思么?整天都是这事,还搬出那种圣贤言论教导。江柔安哼了声:“我不去。” “不去吹灯?真的么?” “你别动我。” 江柔安并拢双膝,不给他碰。气鼓鼓的抿唇瞧他,后被弄得没办法了,才松开手。 裙边绣的梨花花瓣层层绽开。 那东西进来,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闷着哼了一声。 她被放在桌上,背对着。正情浓时,屋外忽然传来响动。 “柔安,柔安?你在吗?” 元太妃今天分外高兴,李邵修虽然没有说原谅她,但还是喝了两口她做的汤。作为母亲来说,能够亲手照料孩子,已经心满意足了。其中最应该感谢的人便是江柔安。 元太妃目光殷切,敲了敲门。看着侧殿灯光大亮,估摸着江柔安还没有歇息。听下人说,信王殿下和王妃总会先看会书,写会字才歇,现在过来,时辰还早,正好。 里面久没有回声 元太妃有些不放心,又唤:“柔安,我做了些点心,还不知道你的口味。拿来给你尝一尝。” 里面终于有了声音。 “多谢…婆母。您先等一下。” 江柔安面目通红,向后打他的胳膊:“出去…元太妃来了。” 李邵修面容不虞。又动了几下:“你说你已经睡了。” “可我刚刚已经回答了呀!” “快点,外面夜深露重的,老人呆的时间长了不好。” “出去啊。” 终于才退出去,江柔安闷着声音,整理了凌乱的发,将书桌上的字画收拾整齐,打开窗户透气,等脸不那么明显了,才打开门。 元太妃又怎么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她表达着感激:“好孩子。今天多亏了你。我还要谢谢你呢。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口味,这糖饼是现烙的,豆沙,白糖,樾莓,什么馅儿都有。你拿回去尝一尝,若说喜欢吃,和我说一声,我便日日给你做。” 江柔安感激不已,道谢:“多谢婆母。”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01 16:47:44~2023-02-02 16:34: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5507461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山茶 盈盈一握 廊前挂着一排妃色暖灯笼, 柔和的灯光洒落,将她的侧脸衬得更加温柔, 纤瘦的肩膀, 盈盈一握的腰肢,乌黑的发尾沉静,披在身后。 元太妃看着江柔安, 心中止不住的点头, 是个漂亮的好孩子,和信王十分相配。最关键的是, 王妃心地善良, 肯为她这么一个孤苦伶仃的老婆子说话。 江柔安也同时打量元太妃。她的视线从那一筐子满满当当的糕点落在元太妃脸上。不难看出,元太妃年少时的貌美风姿,但美人如玉,难抵过岁月侵蚀,脸上的皱纹深陷着,发尾枯黄,饱经风霜。 面对老人,江柔安很容易心软。她双手接过糕点, 微微笑着:“您客气了。我并没有做什么。” “这点心,我向旁人打听了一下, 听说你喜欢吃樾莓,便用冰糖釀了一些樾莓酱,用作馅料, 放在酥饼里。你若是觉得好吃, 不嫌麻烦就告诉我, 我日里来也是闲着, 做些小点心的功夫还是有的。” 元太妃说完, 叹了声气。“好在你愿意帮我说两句。我欠邵儿许多,恐怕余生都还不清,只尽心尽力一些,能还多少还多少。” 江柔安眼眶微红,觉得前尘往事太多,阴差阳错之间有多少悔恨与埋怨?可怜天下父母心肠。她点头,又嘱托元太妃夜里风凉,回去之后小心些才是。 关上门,江柔安往里望了李邵修一眼,看了眼糕点,拿出来酥饼:“夫君。这是婆母做的,你要不要尝一尝。” 李邵修刚刚被打断,没什么好气,看她一眼:“你这婆母两个字叫的可容易。” 江柔安道:“除了阿公,我身边并没有什么长辈。看见婆母慈祥,便总是想哭。她和我说她以前多了好多错事,非常后悔,想方设法补救…可惜人已经老了,或许没有多少时间。” 她心软,是好处也是坏处。坏处便是容易被拿捏,好处就是耳根子软,听他的话。 李邵修让她把酥饼放下,明日再吃也不迟。说完,把捧着的书撂在一旁,将桌子清出来。 江柔安微微不好意思的白了他一眼,撩开帘子走进去。她知道有些事情,他还在等,等不到的话,怕是被弄得今天晚上都睡不了。 — 待两人都缓过来,被搂着回了榻子。 江柔安喜欢睡在里面,很有安全感。她依偎在李邵修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音,伸手搂住他的胳膊:“夫君。当初,先帝待你一直很不好吗?” “不太记得。” “那会儿年幼,以为自己真的命格不好。现在想来,怕全都是太后的主意。太后此人深不可测,我年幼时,先是几位皇子因母家的罪名受牵连被流放,再后来便是立嫡子为太子。后来我在边疆征战,再回来时,太后已经难以撼动,此次在家中称病,全然是为了混淆太后视线。” 江柔安点了点头:“那之前婆母待你怎么样呢。” “我年幼时自然是好。七岁生辰那天之后,便一切都变了。” 宫中争斗风波诡谲,孩童也不例外的成了祭品与踏脚石。江柔安愈发觉得李邵修可怜,摸了摸他的脸:“不想那些,是不是就不觉得自己委屈了。” 她眼儿圆嘟嘟的,乌黑的发,嫣红的唇。靠在他怀里,乖乖柔柔,现在反过来哄他,小大人一般可爱。全然不计较刚才在桌上被欺负成那样。 李邵修心中微动,忍不住低下头厮磨她的唇,沉声:“你在我身边,我就不觉得委屈。” 江柔安听了这句“噗嗤”一声笑出来:“那我的面子好大。” “柔安,你有没有想过,你教会了我,怎么爱一个人么?” 江柔安一怔。 李邵修继而低声,吻她的手掌心:“你教会我心慈,教我如何化解仇恨,教我怎么笑才开心…” 江柔安倒没有觉得自己有那么大能耐。她只是嫁到他身边,承担妻子的职责而已。 而且,他一开始行径那样恶劣,想方设法的欺负她。当初她不懂事,连亲吻都不知道为何物,智慧呆呆傻傻的迎合,心里还想着他是值得信赖的世叔,不会害她。 哼,最后倒不是害她,而是一步一步的把她吃掉。 江柔安怀疑李邵修早就有野心。 “夫君嘴里说的爱真是吓人。你一开始,就对我那样。吓得我不行。” 李邵修沉声问:“对你怎样?” “你明知故问。对我怎么样你心里还不清楚吗?一言不合的就…写字的时候也不好好教我。总是动手动脚的。” “我那自然是喜欢你,想与你多亲近。难以忍受,况且你那样乖巧听话,哭都不敢,叫人心里喜爱的紧。”李邵修被她勾的起了心思,说着就又低着头要吻她,“张嘴。让我瞧瞧,你的心变了没有。” 江柔安只笑,打他几下就要躲。两人闹着闹着,就缠绕到了一起,帘子垂下,掩盖了风光。 “你轻一点。这床最近都不结实了,都是被你晃的。” 男人早就忍不住,动个不停,一并应承她:“好好好。明儿就换个新的。叫木匠亲自上门,换个最结实的,怎么晃都没声音。” 他又贪得无厌:“别忍着,叫出来。” 夜晚漫长,露水凝在鸢尾花叶上,蜜水直淌,最后都收不住了,顺着径干滑落。夏天的夜晚格外漫长。 第二日晌午,天气阴沉。江柔安裁剪了山茶花树枝,见廊后有一群丫鬟,正瞧见了什么新奇玩意儿一般,叽叽喳喳的挤作一团。 帝王恩 第64节 江柔安不由得被吸引,过去一瞧,几个青衣婢子正围着个小丫鬟看热闹。那小丫鬟不过十六七岁模样,圆脸尖下巴,明明左手攥着的是一朵花,再一伸手,手掌心里就变成了红手帕。 江柔安只在外头瞧过这种变戏法的花样。 她不由得隔着人群多看了几眼。巧玉发现王妃正打量她,不由得更卖力了,到了高/潮部分,竟然用手指凭空捻出一团火花来。 婢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止不住拍手称赞,江柔安难得一见这样的招数,便问:“你叫什么名字,这样面生,是刚不久才到王府么?” 巧玉看着漂亮如同天仙般的王妃,止不住的红了脸,非常机灵的回答:“奴婢名叫巧玉。是前不久随元太妃一起到府里的。” 江柔安点头,询问:“刚刚那火苗,真的是你变得?” 巧玉点头,在江柔安面前,当着她的面,又变出来几朵红玫瑰,双手奉上。 “奴婢不仅只会变火苗。夫人喜欢什么,奴婢都能变出来。” 江柔安觉得有趣的紧,让巧玉到侧殿伺候。巧玉是个手脚麻利讨人喜欢的,解释道:“奴婢年幼时曾经在街边卖艺。学过不少本书。说书弹唱样样精通。夫人喜欢听什么曲子,尽管说便是。” 江柔安难道一见这样有本事的人,不由得端详这个小姑娘,见她露在外面的胳膊上面蜿蜒着疤痕,像是被打出来的。巧玉也没怎么遮掩,大大咧咧道:“出门在外学手艺,难免受师傅打。只不过都过去了。奴婢有幸遇见元老夫人,后来能看见王妃,已经是莫大福分了。” 江柔安不禁问:“你的家人呢?” 巧玉摸了摸鼻子:“我三岁那年,我娘生了个弟弟,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就把我卖了。” 江柔安默然,也是个可怜的小姑娘。瞧着她年龄并不大。不禁动了一点恻隐心肠:“那你先暂且在院子里侍奉吧。” 除了内室的婢女活计,便是院子里,再就是厨房杂物等。院子里的活计只侍弄侍弄花草,也比较轻松。 巧玉闻言,眼睛亮了亮,规规矩矩磕了个头:“多谢王妃。那以后,巧玉便是您的婢子。元老夫人那边伺候的人手正好也足够了。” 巧玉身上的本领真是不少,光是那大显神通的戏法也好玩。内室里,小双,绿瓶,红掌几个人离巧玉那样近,竟然半点都瞧不出破绽。 江柔安也跟着热闹了一把,不出门就能瞧见变戏法的。 等到了晚膳后,江柔安还在想着那戏法,不由得和李邵修说,府里来了个好厉害的小姑娘,能腾空变出一朵花来。 李邵修没觉得有什么。戏法不过是障眼法而已。不过看江柔安对这些感兴趣,他询问:“想出去透气了?” 江柔安摇了摇头,叠好了衣裳:“那个叫巧玉的小丫头,光变戏法,我都能看三天。外面的人没她本事大。叫她在内室伺候,刚好给我们几个解解闷儿。” 李邵修没什么意见。一个丫头而已,能让江柔安高兴,随意调过来便是。 第二日,巧玉早早过来。 晒了的各种衣奁,绣奁等物件,得搬回屋子里。阳光正好,天晴的如同水洗一般。小双是个嘴皮子闲不住的:“等什么时候东哥儿再出门,我便托他拿几本话本子进来,最近那几本都看完了。” 绿瓶笑她痴:“你一个小丫头家,看那些什么公子哥爱上农家女,什么书生幽会俏小姐的,你能看得懂吗。” 小双但笑:“虽看不懂,看个热闹也挺好。你瞧,小夫人不也看的起劲儿吗。” 小丫鬟们笑着往里间打量,看见江柔安正捧着一本话本,看的入迷。 江柔安不喜欢读那些高深的论,策之类,但是民家话本,既通俗又有意思,她时不时便捧来一本读一读。这本《公子哥》眼瞅着就要看完了,江柔安揉了揉脖子,看见正干活的小丫头也不干活了,纷纷隔着帘子着她笑话。 江柔安便笑:“怎么?还不允人看个话本解乐子么?” 她年纪小,不怎么端主母的架势,屋子里的小丫鬟们喜欢说嘴,爱热闹,江柔安便常常与她们开玩笑。绿瓶瞧见了,便说:“小夫人。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巧玉给我们说了一个话本。可好听了,今儿让她也跟你说一说。 ” 巧玉正闷着脑袋干活,听见这话,红着脸摆了摆手:“我那都是民间杜撰的,上不了台面。” 江柔安倒是好奇起来,把手上的书放在桌上,只道:“你但说便是。” 小双,绿瓶搬来了矮几,几个人像听说书的一般听了起来。 巧玉不知道从哪里捞过来一把扇子,敲了敲桌面:“话说南宋时期。有一户人家,老爷膝下有两个公子。这大公子木讷寡言,不擅交际。二公子与他截然不同,是个活泼的性子。不过这兄弟俩都和孝顺不沾边,各自娶了妻子之后,便成了软耳朵,全听自己媳妇的。日日里惦记自家的财产。” “后来啊,忽然有一天,这俩兄弟非要分家。老爷想,分便分吧…但是亲兄弟分家,谁都嫌不公平。二公子便想,欺负他那木讷的大哥一把,多分一些。” “老爷哪里不知道呢。但是他年老体衰,只能随二儿子去。” “直到有一天,老爷溺水而亡,就在家门口的塘子里。” 巧玉展开扇子一扇:“你们说,是谁害了老爷?” 小双接话:“肯定是二儿子。他心太贪,想把老爷的财产都夺回来。” 绿瓶道:“肯定是大儿子。他沉默寡言。书上说了,沉默寡言的人最不能惹。没准下一个死的人就是二儿子。” 江柔安有些好奇,只问:“巧玉,你接着讲啊,谁害了老爷?” 巧玉戛然而止,扇子一收:“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巧玉,你别那么死板啊。我们又不是真的在听说书的。你只管告诉我们,是谁害了老爷啊。” 巧玉故作神秘笑了笑,继续埋头做她手里的活计去了。 第一次听这种民奇志怪类,江柔安觉得很有意思,一下午都在想这个话本的结局。她比较同意绿瓶的推测。沉默寡言的人不能惹。可能是大儿子起了贪心,想把家产全部夺回来,再诬陷给二儿子。 不过巧玉这小丫头也真有意思,非得坚持第二天才说后续。 直到天擦黑,廊前上了灯。江柔安在院子里侍弄花草。山茶花的枝丫太多,花开的密,沉甸甸的,正好剪几只下来放到水瓶里。 枝头有的开的高,江柔安够不着,便踮着脚,身后伸出来一只胳膊,轻而易举的把花摘了,再递给她。 江柔安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她扬了扬下巴:“还有那一只,给我摘下来。” “今天时辰还早。谷太宰回去了吗?”江柔安问。 李邵修将她拢在怀里,伸手摘了花,插在了她发髻耳根处,娇美的人儿比花还艳丽几分。他沉声:“已经回去了。今日商议了排兵。” “您不用和我说。”江柔安整理了篮子里的花,眼见够了,就要走。他总是喜欢和她说平日里发生的事情,可她久在后院,对那些朝堂之事并不了解,也不是很感兴趣。 李邵修今日穿了深蓝,发冠束以白玉做装饰,侧脸笼罩在暮色中,衬得人愈发俊美。江柔安打量他,低头一看,他已经把自己绣的缀子带在了腰上。 “这缀子你已经戴了三天了吧?该换一下了。” “你什么时候绣了新的,我再换。我只戴你亲手绣的。” 李邵修伸手,摘了她发顶上落的一片花瓣。她的唇总是饱满娇艳,比院子里任何一朵花都要美。引着人去尝一尝。 “亲一下。” 他声音发沉。 江柔安只觉得他古怪。一整天亲来亲去的,不腻吗? 她作势要走:“不行。小厨房里熬着汤呢,我得去看看。” “就一下。”李邵修已经低了头,探了进去。 江柔安不是很适应。他总是喜欢这样,最后都弄的她缺了氧。可他很有心机,十分耐心,一步步的引着她,热热的舌包着她的,和他这个人一样,霸道的无法无天。 最后弄的她几乎失力,手里的花篮子差点没有掉下去。李邵修揽住她的肩膀,顺手把花篮子接过来。“这种粗活,让下人做就行了。” 摘花哪里算得上粗活?江柔安只心里嫌他没有情/调。 信王殿下和王妃在山茶花树下说着什么。男人双肩挺阔,将娇美玲珑的女人圈在怀里。小双站在远处冒着星星眼:“你瞧瞧,信王殿下俊美无俦,我们姑娘姿态娴雅,这两个站在一起,不是活生生的话本子吗!” 绿瓶收回视线笑:“是啊。没有再比我们主子般配的人了。” 巧玉闻言,接了一句:“我听说信王脾气暴戾。是真的吗?” “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自从小夫人入府,信王殿下脾气好了很多。也从来没有和小夫人发过火。” 众人散去。回丫鬟房的路上,有小丫鬟嘀咕:“信王殿下再怎么说,也是个王爷。我倒觉得,王妃的身份…似乎不匹配。” 巧玉白了那人一眼:“我还觉得王爷配不上夫人呢。夫人生的美,脾气性格又好,还给我们底下的人这样大的照顾。这么好的女子,无论配谁都配的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02 16:34:26~2023-02-03 15:52: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569521 17瓶;西伯利亚二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月影 花好月圆 第二日一大早, 小双便叫巧玉过来,接着把话本子说完。结果真相大白, 原来这一切都是老爷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老爷房里新添了一个小妾。全都是小妾出的主意, 让老爷假死,带着房契地契,一并离开, 一分一毫都不给两个不孝孩子留。 这结局谁都没有想到。 江柔安哑然:“原来还能这样啊。” 许是听话本子听糊涂了, 倒茶的丫鬟脚下一滑,茶壶滚开, 热水就朝着榻子上的江柔安撒去。说时迟那时快, 巧玉反应过来,立即用手背遮挡。 众人惊慌,有埋怨那丫头办事不利索的,有帮巧玉找药的。滚烫的茶水泼在肉皮上,肯定疼。有巧玉遮挡,江柔安身上竟然连半点都没有沾到。 “巧玉,你快把手浸在凉水里泡一泡。” 江柔安看着巧玉那双手,手背已经全红了, 甚至有的地方还起了水泡。她担忧不止:“疼不疼?” 巧玉忍着疼摇头:“不疼,没事的, 夫人。” 这丫头也真是实心眼。江柔连忙找了药,给巧玉擦上。 “你这几天就别干活了,先回去好好养一养 。” 小双斥责那个上茶的丫鬟:“你毛手毛脚的, 别在内室伺候了, 去院子里吧。” 那丫鬟便战战兢兢退下了。 晌午, 巧玉被烫了的手背全肿了。江柔安去元太妃的院子里看巧玉, 元太妃刚熬了一壶药油, 说是有解烫的功效。 巧玉不好意思让江柔安亲手上药,忙往后退。江柔安叹气:“你这伤是替我受的。怎得,我给你上药都不行吗?” 元太妃只道:“说起来,巧玉还和你有一段渊源呢。” 巧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夫人。恐怕您早就忘了。几年前,奴婢还在街头流浪,跟着师傅杂耍。后来犯了错,师傅不让奴婢穿棉袄,打了奴婢一顿,让奴婢在街头跪着。” “天寒地冻的,夫人您经过,明明自己穿的衣裳不厚实,却还给了奴婢一件氅衫。是那件氅衫,救了奴婢的命。” “奴婢一听,元太妃会到信王府,便也跟着来了,就是想忠心伺候夫人,还您对奴婢的一份恩情。这点伤不算什么。” 江柔安倒是真想不起来这一茬。不过巧玉边哭边说,也是个可怜的姑娘。她便安慰:“我知道了。莫哭。以后你就在内室里当差便好。” 元太妃点头:“柔安,你心思善,善因便会结善缘。” 许多年前发生的事,或许也是随意的举动,她早就忘了。江柔安明白了巧玉的心思,给她上了药,重新包扎了伤口。为了证明自己忠心,巧玉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报答。 帝王恩 第65节 李邵修明显察觉到,江柔安口中,一个唤作“巧玉”的丫头出现频率逐渐增高。什么“巧玉讲了个新话本,可好听了”“巧玉煮的一手好茶,办事也利索”…诸如此类。 这么一件小事,李邵修并没有往心里走。 他搂着她看书,把人抱在腿上,光闻着发间香味早就不能满足,干燥的掌顺着衣裳进去,揉了揉饱满,低声问她:“这几天,你这里还疼不疼。” 江柔安嗔他:“你别揉。” “早就不疼了。” 他倒是严谨的按照太医的方子来“治病”,时不时就扯开衣裳,亲一亲,吮一吮的,叫江柔安害羞的不成。推搡他,不让他靠近吧,还不行,他非得坚持是治病,不能耽误。 总是弄的湿答答的,还咬。 瞧他手又不老实,江柔安咬着牙,靠在他怀里,说他几句:“天还没黑呢。” “这事和天黑不黑有什么关系。” 李邵修着迷一般,吻她的颈,他恨不得日日夜夜和她粘在一起,可惜这几日政务繁重,谷太宰频频上门,他抽不出来空子。 正情浓时,廊前有脚步声音,接着门被敲了敲:“夫人。您要的汤羹好了。能进来吗。” 江柔安一把推开李邵修,咳嗽一声,从他身上下来:“进来。” 巧玉埋着头,把汤羹放在桌上。正想退出时,江柔安伸出手捧着她的手看了看,关切问:“你的手好了没有?若是还觉得疼,就把这些活计交给别人去做。” 巧玉只一板一眼答,见夫人捧着自己的手,脸发红道:“已经快好了。夫人不用担心。” 门被关上,江柔安撩帘子走进来,把汤羹推到李邵修面前,道:“就是刚才那个小丫头。心思灵敏,手脚勤快,那会儿还替我挡了热水,手都被烫伤了。” 李邵修没管别人,问:“你怎么样?” “我一点事都没有。”江柔安打开汤羹盖子,盛了两碗出来,“那小丫头也蛮可怜的,早些年被卖到街上卖艺,后来结识了婆母,才跟着进了府。” 李邵修冷哼一声,觉得她实在是泛滥爱意:“你谁也觉得可怜。山里的鹿可怜,丫鬟可怜,你那婆母也可怜,只有我最不可怜。” 江柔安看他一脸沉闷样子就想笑:“夫君,你有什么好可怜的?你是有身份的王爷,吃得饱穿的暖,住着这么大的屋子,还有什么好可怜的。” 李邵修不说话了,没喝汤,径直到了浴室。半响才浑身湿着走出来,赌气一般:“我的妻子对我不上心。难道我不够可怜吗?” 江柔安微诧,隔着帘子:“我怎么对你不上心了?” 李邵修冷哼一声,想到周时炫耀他和徐昭以前浓情蜜意,徐昭有空没空的就往他怀里钻。周时还说,这只算正常的。即使是平常人家那妾室,对待主君,也是有事没事的就黏上来了,恨不得把主君迷的七荤八素,夜夜笙歌才好,哪里还像她一般?什么时候她主动往自己怀里钻过?除了那一次求他喝那碗元太妃做的鲜笋汤,就再也没有别的了。 难不成,她心里根本没有他吗? 李邵修越想越气,并没有用襟帕,径直走到床上躺下。 江柔安瞪大了眼:“诶,你怎么不擦水啊?” 听她这么说,李邵修才觉得她有些良心,怕是关心他身上潮湿容易生病。 江柔安哪里知道李邵修心中兜兜转转,直言道:“你别把我榻子弄湿了,今天刚换的苏绣呢,可贵了。要是弄湿了,还得换一套新的。” 闻言,李邵修的脸蓦的阴了下来。 难道,在她眼里,他还比不上这套廉价的苏绣吗?他竟然比苏绣还不值钱? 简直要气死。气江柔安不解风情。 李邵修一把扯过江柔安的手腕,把人摁在榻子上,声音恶狠狠的咬她的嘴:“你嫌我身上湿?我倒要让你看看,一会儿谁身上流的水更多。” “你…怎么又这样了啊。我还没有沐浴…” “没事。我不在乎。” “夫人这样才香。让我亲一亲…” 帘子里掩盖着,床榻便慢悠悠摇晃起来。不同于往日轻柔似水,这次颇有些激烈,仿佛是某人存了心,生了闷气,要把对方弄得几天下不来床。 外头天还没擦黑,几个婆子丫鬟从廊前经过,边道:“今日小厨房里采买的菜品是新鲜。” “是啊。这江鱼都是刚钓上来的,夫人喜欢吃新鲜的,正好。以后就往南街那块儿买。” 是小厨房里的婆子。经过走廊,外面说话的声音竟然如此清晰。这样不隔音吗?那里面的声音,外面是不是全都能听见呢。 江柔安死死咬着唇,脑袋埋在被褥里。发尾早就被颠的散乱了,黏在脊背。 她早就被拿捏了七寸,柔软的珍珠露出来,蚌壳里的软肉缓缓流出液体。 偏偏不允许不发出声音,那人咬她:“叫出来。” 江柔安想,她才不叫呢。那像什么样子?她在夜晚中听见过野猫交/合发春的叫声,吓人的紧,难道她也要这么叫吗?岂不是外面的人都听见了。 江柔安和他抵抗:“不。…还有人。” “他们都是聋的。” “要是换一个没人的地方,才叫么?” “没人…没人也不叫。” 好讨厌。夏日夜晚很热,他一靠近,就更热了。窗外的蝉鸣声音此起彼伏,忽高忽低。 “唔。”她眼睛含了雾气。看着窗外冷清的月亮,月光渗进来。夏日夜里忽凉忽热,前几天明明很凉,后来又热起来。 热的她浑身发抖。 那人低声逼问:“你说,我可不可怜。” 怎么到这时候了,他还说这话呢。江柔安本来不想回答。 后来又道。 “可怜,可怜…” “我哪里可怜?” 跌跌撞撞。到了案几。 他倒是还穿着寝衣,半块精壮的胸膛露着。她却可怜兮兮的什么都没穿。 江柔安捂住眼睛,微张着嘴呼吸。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刚刚是怎么说的?是不是我的妻子对我不够上心?”他逼问。 “是。是。” “那我能得到妻子的怜悯吗。” “可以,可以的…” “你别可怜什么劳子丫鬟,可怜你那半路杀出来的婆母,你记住,你最应该可怜谁?最应该爱谁?说。” “最应该爱夫君…最可怜夫君。” “这才对。乖宝贝儿。这是夫君奖励你的。都吃了。” 月亮笼罩在二人身上。 交叠连接成一体的影子映在屏风上。 似乎是起了风,把影子吹得也晃动起来。 江柔安失了力气,闭着眼,在心里偷偷骂他。 灯笼猝而灭了。已经到了夜中。李邵修搂着怀里睡着的人儿,给她擦干了身体,丝毫不再掩盖眼底的占有欲,搂着她。 月光清亮,照出他肮脏的心思。 他真想把她锁在屋子里,谁也看不见,只能看见他一个人,只能在他怀里哭着,只能乖乖柔柔的唤他夫君,让他轻一些。 哭泣有时候并不能换来怜悯,反而有时候会更不受控制。内心深处.欲.望被激发,丝毫不收敛的全然送给她。 又白又嫩的人儿,浑身软的像豆腐。 只挨着他欺负,浑身发着抖,到最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哭的眼儿也红,嘴也红,浑身都是粉红的。 他真是爱她。 爱极了。 非得让她满心满眼全都是自己才心满意足。旁人一概不许占她的心思。 话本子有那么好听吗?竟然把她的神思都勾走。往常在他怀里缩着写字的时候,还时不时的回过头和他亲吻几下,那个叫什么巧玉的一来,不过是讲了几个话本而已,就把她迷成了那样。 明天就把那个什么巧玉调走。竟然还打扰他们两个写字。 忠仆府里有的是,不用光只凸显一个丫鬟出来,仗着自己会写市井手段就来主子前卖弄。 李邵修眸色深沉。 若是那个叫巧玉的是个男子,早就一刀杀了。 江柔安浑身弄得发软,想扯过来被子盖上。她本就生的白,乌黑的发丝黏在颈侧,美的惊心动魄,嫣红的唇微胀着,上面清晰的几个齿印子。 他的心被羽毛挠了一下,轻飘忽悠,痒的很,怎么挠都不解。于是将她的唇含进嘴里。 江柔安微微还迷糊着有些意识,软绵绵的推他:“不要。” 她双颊晕着红,娇柔的止不住喘,弱不禁风的胳膊还妄想推开他。 李邵修不会让她如愿。 他哄她:“冷么?冷就抱紧一些。” 江柔安咬着唇:“我要盖被子。” 才不要叫他搂着。 那东西还在她身体里。她又推搡他:“你出去。” 李邵修生的高,能完完整整把人困在怀里,大掌轻而易举握住了她的手腕,不止的落下吻:“被子被弄湿了。不能盖了。” 江柔安被他粗沉的呼吸弄得脸发燥。 他怎么能这样呀。 可是自己明明好困。 江柔安眼皮子睁不开了,求他:“我想睡了。” “睡吧。我伺候你。把你伺候的浑身上下舒服了,你也就不会再生病。” 江柔安别过眼,他那哪里是伺候自己?分明是占自己的便宜。 帝王恩 第66节 可这拔步床这么小的一寸天地,任她再怎么缩,怎么躲,都逃不了。 坏透了。 她只能揪着帘子,那帘子是深红色,大婚那日换的新的,被洗的崭新。双手无力的撑着枕头,连伸出脚来踹他的力气都没有。 情浓不止,花好月圆。紧闭着的窗透过来几丝月影,照着拔步床的金钩子,折射出半缕光线。夜还漫长。 ——— “你说什么?元太妃住到信王府里了?哟,我倒是没成想,元太妃竟然还活着呢。” 太后已然不再掩饰。她盯着月亮:“元太妃倒是痴情的。自从先帝下葬,便自请去寺庙清修。她以前那样对待信王,信王竟然还让她住到府里?” 大宫女接话:“听说是没法子了。元太妃无路可走,求了信王王妃。信王王妃有个心软的好处,在信王与元太妃母子二人之中调和。” 寿安宫前的枯树树叶飘落。言帝病重,现如今只靠药吊着最后一口气。 太后愈发着急起来:“随哀家明日去信王府上看看。我倒不信,信王中的毒箭,到如今还没有发作么?” 作者有话说: 太后在忙剧情线,李某在忙感情线,哈哈 感谢在2023-02-03 15:52:33~2023-02-04 15:5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颖果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平定 登基 翌日一早。 江柔安被外头叽喳吵闹的鸟雀唤醒。她迷迷朦胧的睁开眼, 眼前是一片结实的胸膛。 江柔安不想看见这作恶多端的坏人,转头就想离他远点。男人早已下了榻, 让底下人伺候着穿了衣裳。板正的玄青官袍套在身上, 衣冠楚楚,又成了白日里的正人君子。 只有江柔安知晓他的本性。扯开被子蒙住头。 又听李邵修淡声:“醒了就起来,用些饭, 别懒着。” 江柔安闷闷的“哦”了一声, 却没动。 “今日太后过来。若是没事,你也随我去正厅迎客。” 江柔安听了, 掀开被子坐起来, 讶然:“太后娘娘来做什么?” 李邵修道:“自然是来看热闹的。既然她老人家来了,这好戏也能开场。” 太后坐在正厅,止不住焦急。忽的见信王身穿官袍缓步而来,身形高大,走路平稳,哪里还有一点生病的样子? 信王身旁站着的江柔安,几日不见,出落的似乎愈发水灵, 身着妃色齐胸裳裙,发髻束双发缠簪, 双眸清亮,落落大方,丝毫看不出当日进宫那姑娘的小家子气, 恭敬的向太后行礼。 太后急道:“信王, 你的病…怎么样了?” 李邵修笑:“劳烦您牵挂。我的病已经全好了。” 太后浑身抖了抖, 不禁提高音量:“那可是毒箭?那么容易便好了吗?” “是。多亏了宫中太医精心照料。我已然恢复了康健。” 太后还想追问几句, 忽然发觉自己失态, 声音稳了稳:“信王能康健…便是极好的。身上可有什么后遗症么?” 李邵修神色不辨喜怒,只道:“丝毫没有。臣在府里躲病这几日,全倚靠您老人家照顾。如今恢复健康,也能给皇兄分忧了。” 太后恍然,从信王府出来,回到寿安宫,目眦欲裂阴恻恻道:“怕是我们都中了他的计!” 谋士惶恐不已。事情到这一步,恐怕太后要功亏一篑。 看清楚局势,谋士抹了抹额头汗水:“娘娘。卑职家中尚有年迈老母需人照料,想称病一段时间,再回来为娘娘效力。” 太后眼睛微眯:“哦?那你便回去吧。好好照顾家里的老母亲。” 谋士松了口气,转身,未曾想一柄利剑从背后直直插向腹中,唇角溢出鲜血。 谋士转头倒在地上,目光怔怔,看向拿着刀的人——太后。太后面容阴阴恻恻如同恶鬼,放声大笑:“你以为哀家没有赢的机会了么?你做梦。背叛哀家的人,都得去死!” 日暮深沉。太后发觉自己中计,不想再等。趁着夜色,太后盛装打扮,疾步到皇帝居所,给大宫女使了个眼色。大宫女心领神会,立即垂头从殿里各个角落搜索起来。 殿里燃烧着白烛。太后的目光放在言帝身上。言帝已经被丹药掏空内里,外头只不过剩一副空壳。太后端着一碗汤喂给言帝:“来,醒一醒。好孩子,喝了汤。” 言帝虚疲无力的睁开眼,费力坐起来,打量着他的母亲。他喝了半口药,剧烈咳嗽一阵,又把药咳嗽出来,强忍着咽了进去。 太后拿出来诏书。上面明晃晃几个大字,言帝离世后,立嫡长子为新皇,国号为历。言帝咳着,虚疲无力的惊慌道:“这…嫡子还年幼,恐怕不合规矩吧?” 太后目光一冷:“哀家定的,便是规矩。你不用担心新皇无力佐政,哀家会亲自辅佐。” 难不成,太后想要把这皇权握在自己手里么? 言帝似乎明白了什么,把药打翻在地,目光惶然:“母亲!母亲……我还没死…现在立诏书太早了。” 太后只冷眼看着他。仿佛在看自己手里已经失了效力的一枚棋子。 言帝不禁发起抖来。数十年前,母后也是这样看着他。先帝驾崩时,还未决定皇位继承人,母后直接更改了诏书,先帝一死,这皇位才顺理成章变成他的。 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太后叹息:“哀家给过你机会。要怪,只怪你太不中用。哀家会把你的宠妃都下葬,你走的路上也不会孤单。” “本来想吊着你的命,想着信王走在你前面。没成想竟然被他骗了。既然如此,你也没了用处。”太后拿着帕子擦过言帝嘴角的鲜血。 她流下几滴眼泪:“好孩子,别怪哀家,你死了,哀家心也疼,不过这万里江山,必须要牢牢握在哀家母族手里…来,把国玺印按在诏书上面。下一辈子投生,记得投个平常人家。” 言帝咳出鲜血,眼睛瞪圆,逐渐没了力气,本就掏空的时候身体逐渐悄无声息,手落到榻侧。 太后缓缓站起身,问大宫女:“玉玺可找到了?” 大宫女显得有些慌乱:“未曾。是不是没有放在殿里?” 太后皱眉:“怎么可能?继续找。” 话音未落,殿外一阵马蹄嘶鸣与金戈撞击声音,声势浩大。 太后道:“外面怎么回事?” 外头的宫使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伏跪在地上:“不好了娘娘,是信王殿下和周时大人,他们带着精兵到了宫中!” 太后先是一怔,继而冷笑:“怎么,他们还想谋反不成!” 推门出去,烈烈火光照亮太后年老苍白,对权利欲壑难填的脸。 李邵修驾在烈马之上,扬了扬下巴,笑道:“太后娘娘。我听说了皇兄身体不好,特意来宫里看看。” 精兵铁蹄踏入宫闱,黑压压大军压境,局势已经全然不占优势,太后强装镇定,呵了一声:“言帝已死!立下了诏书,传位嫡子!诏书在此!难不成你要谋反?” 李邵修一笑,漫不经心道:“诏书我看见了,娘娘也不用举着。不过娘娘只有诏书,可有玉玺?没有印上传国玉玺的诏书,和废纸有何不同?” 太后脸色瞬间惨白:“玉玺在你那里!” 周时只道:“太后娘娘。您年纪大了,不便再久干政权。若是您现在走,怕是可以留个体面。若是现在不走,恐怕就不好收场了。” 太后手中指尖深陷掌心。忽然看见信王身后跟着个眼熟的老嬷嬷。她一眼认出,是当年在她身边伺候的宫使。太后慌乱至极,她不是已经死了么?所有知道那些前尘往事的宫使,早就被自己全部处死了。 老嬷嬷上前半步:“太后娘娘,不知道您还认不认得老奴。当初,您收买钦天监,谣传信王殿下命格带煞的传言,溺死八皇子之事,老奴都在场。更不要说以谋逆的罪名陷害世家大族的妃嫔之类苟且之事,难道您都忘了吗?” 太后大笑:“闭嘴!你说的是什么?!哀家听都没有听说过。” 老嬷嬷叹息:“若不是您赶尽杀绝,想要血洗老奴家中满门,老奴也不会出卖您。要怪,就怪您自己太心狠。” 太后大笑,癫狂:“凭他广纳美人,一个接一个的生孩子,落得个贤君的称号,谁人还记得哀家!怎么?哀家只能屈居于后宫中,当个深宫怨妇么?凭什么哀家就要贤惠,就要大度?呸!” 先帝,说好的一生一世一双人,食言的比谁人都快。好啊,还好你死的早,我偏要养废你的孩子们,叫我的皇儿继位!皇儿如今不中用,那这天下也自然是她的!谁都夺不走! 太后不甘心的大喊:“哀家是太后!” 周时眸光一冷,挥手:“太后疯了。来人。把太后带下去,诏书直接烧了!” 太后凤冠散落,癫狂大笑,扑倒在地上:“哀家手里有诏书,哀家看你们谁敢!” 精兵铁骑已经踏进宫闱。明眼人都知道局势往那边倾斜。很快几个手脚麻利的宫使将太后拖走。 夜色被火光撕裂。大夏的天,彻底变了。 李邵修站在高处,看着烈烈火焰,吞噬着破损不堪的前朝旧宫。 徐昭紧张的站在窗前,看向西南方向,太后的寿安宫一片火色。 终于,门被踹开。高大的男子一身银色铠甲,眉眼带着血气。周时进来,什么都没有说,拽过她的手。 徐昭紧张询问:“怎么样了?成功了吗?” 周时的眼在黑夜中泛着火光。他看着她:“我们出宫。” 徐昭松了一口气,眼底泛出热意,像是没有听懂,她红了眼,问:“你说什么?” 周时牵着她,一字一句重复:“我说,我们出宫。你不再是皇后,只是个普通女子。” 徐昭只是心口一滞,想跟着周时出去,走出这深不见底的后宫。可她又犹豫了,心中油然而生一股酸涩:“可我早已经不是小姑娘了…” 时过境迁。他们两个,已经不配。她配不上他。她只是个前朝遗落的宫妃,而他正是当朝新贵。 周时只皱眉:“不用有这些心思。我不在意。你只管跟着我走便是。” 徐昭眼底蓄满的泪流下来,还想说些什么,周时嫌麻烦,低头堵住她的嘴,以吻封缄。 火光冲天,二人趁着夜色策马疾驰出宫,一分一秒都不耽误。 ——— 江柔安在家中担心不止,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她还未反应过来,直到听见男子沉稳的步伐,那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江柔安回过头,看见李邵修身披铠甲,手中执剑,下颚处溅上了几滴鲜血,剑眉星目,整个人如锋利刀锋,站在明亮灯火下。 手里的茶杯落在地上粉碎,江柔安抑制不住的站起身,胸膛中一颗心跳动极快,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后只能张了张嘴:“夫君。” 李邵修眉目淡然,看着他漂亮娇俏的小妻子。 他会继位,站在天底下最尊贵的位置,会将皇后之位双手奉上,为她俯首称臣。 前堂。谷太宰将诏书拟下,印上国玺。国号为祺。信王殿下继位,延续昵号“信”字。自此,河清海晏,天下升平。 信帝继位后,手段雷厉风行,先是清贪臣党羽,贪污者下瘴狱,后又解散言帝后宫三千,摒弃旧俗,减除钦天监等几个空头闲职。众臣无一不信服。 帝王恩 第67节 谷太宰连声称赞,早就该如此。是时候将污秽不堪的风气修整一番。 不过信帝登基前,还略带犹豫。谷太宰心里干着急,不过还好他有妙招,直接将事情告诉了信王王妃。嘱托信王王妃吹了吹枕边风,没想到这事情竟然成了。 谷太宰心中暗笑,看来史书着实不假,英雄难过美人关。饶是那杀伐果断的信王,也难逃被美人软了骨头的这关。 江柔安怔怔坐在宽敞豪华的宫殿里。她先是稀里糊涂的嫁给了信王为妃,而后信王登基为帝,难道又要稀里糊涂的成为皇后么? 前不久谷太宰叫她劝诫李邵修不用总是藏拙,看准时机便出手,还叫她劝一劝李邵修。朝堂之事风波诡谲,她一个小女子,怕是说话没什么份量。只是试探性的在晚上时问了问。 未曾想李邵修直接开口问:“想当皇后?” 如此大胆言论,江柔安吓了半跳,摆了摆手:“不是不是。我只是担心,太后会害您。若是再不动手,太后会不会起疑心?” 李邵修看着她:“若是我登位,皇后只有一个,便是你。你想不想当?” 这样直白的问题叫江柔安怎么回答? 李邵修还以为她想当皇后。她难得有想法,作为夫君,自然要全力满足。 众臣朝拜后。 谷太宰自然满意,贪官污吏下瘴狱后,抄家而出的流水银子,奇珍异宝数不胜数,正好填补了江南水患多日以来的空缺。一时之间天下人更是呼声高涨,众臣心服口服。 早就该如此,何必要等到现在? 怀王听闻信帝登基前的绸缪,也是倾佩不已:“您料事如神。早就知道太后毒计,按兵不动,以计挡计。” 怀王心里是有些犹豫的。信帝既位后,他这个闲散王爷的身份便尴尬起来。自古以来,帝王皆疑心重。他开口道:“陛下,若是南方远地有官职空缺,可安排下臣过去。” 李邵修看他,自然猜测到了怀王心中所想。他淡声:“朕与先朝言帝不同。对怀王更是毫无疑心,你便放心在这朝堂为官,安心做朕的左膀右臂。” 怀王心中登时敬佩,无限感激道:“臣领旨。” 身份上的变化,江柔安一时半会适应不了。 第56章 皇后 双手奉上 宫廊烈烈, 九曲回廊。 言帝曾经奢靡。宫殿由白玉雕,四壁侍以椒墙。殿里暖香融融, 团团的红纱漂浮, 殿内有屏风,樟木桌椅,内室着花木, 桌上几只新鲜含苞欲放白梅花。 李邵修登基后, 因时间较仓促,只简单修葺, 承接旧制。 天刚擦黑, 远山逐渐被黑暗层云吞噬。 殿外传开一阵沉稳脚步声。来人撩开帘子进来,光芒迎面勾勒,玉冠金章,一身明黄色团纹龙衣袍,眉眼凛冽,气场如锋。 小双,绿瓶等人立即放下手中活计,行礼:“陛下金安。” 李邵修挥手道:“免礼。” 小双机灵的很:“娘娘在内室里。” 说完, 女使们便齐齐退下。 江柔安听见了外头的声音,她忽然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心里也发紧。她听见了小双他们对李邵修的称谓,陛下。 她的夫君,在宫廷之变中, 谋得了帝位。 已经几日未见, 江柔安忽然觉得眼前高大俊美的男子有些陌生。看了那身明黄色的衣裳一眼, 江柔安行礼:“陛下金安。” 李邵修伸手捏了捏她的腰:“你我二人之间, 无须多礼。” 江柔安张了张嘴, 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殿里只剩下两人,他在低头认真凝视着她的脸。 他现在不只是她的世叔,她的夫君,甚至多了一层身份。他是帝王,是大夏地位最高的男人。 如同正午十分悬挂于日中的一轮骄阳,光芒丝毫不遮掩。只一眼,便会被灼热的锋芒刺伤。 江柔安艰难的半抬起头,怎么都不敢看面前之人。她只是个寻常姑娘,面对的人是当朝天子。 李邵修率先打破沉默:“这几天,我前朝事忙。若是你宫里有什么缺的,就告诉王嬷嬷。” 他坦然自若的坐在榻前,搂着怀里柔若无骨的姑娘,让她靠在自己胸膛前。 江柔安身子一缩。指尖搭在他的肩头,微微发着颤。 李邵修敏锐的发觉,怀里的人儿在发抖。 不禁起了逗弄她的心思,问她:“你抖什么?” 江柔安局促的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有了天子这一层身份的加持,她竟然觉得自己渺小如蝼蚁,凭空生出几丝敬畏的心思。 李邵修摩挲她的细腰:“你怕我?” 他自称“我”,而并非“朕”。江柔安心中微微放松了一些,绷直脊背:“不是。” 她这娇怯模样又可怜又可爱。仿佛回到二人成婚前,在信王府里时,他背着所有人乱来,有事没事便把这乖巧的人儿困在怀里,肆意品尝一番,心满意足后才放开。她便也是这样抖的。 李邵修淡淡笑了一下:“看着我。” “你是我的妻子。你我二人之间亲密,没什么可顾忌的礼节,你也不用同我行礼。”李邵修声音沉稳,“我虽身份不同,但你依旧是我的妻子。与以前丝毫没有变化。明白吗?” 江柔安闷着脑袋不说话。闷葫芦一样,心里惴惴,她竟然是天子的妻子。 见江柔安还是拘束,李邵修颇为无奈的叹声,在她的唇角落下安抚的一个吻。 总是拿她没办法。这孩子,怎么现在倒害怕起来了?前两天还对他毫不客气的颐气横直来着。 下巴被修长的指尖挑起,一吻逐渐加深。她的舌尖被吮,发麻着,微微的发着疼。他的舌/很宽大,能把她的完全包裹住。 眼神稍许迷惘,不知道该看向何处,只能徒劳瞅着朱窗的一角。 待她气喘吁吁后,才被放开。面前男人的呼吸声音清晰,一下一下的,好像成了落到寂静井里的石子,回声渐大。 “怎么抖的更厉害了?现在好些了吗?” 熟悉的气息逐渐归拢,江柔安点了点头。伸出手圈住他的脖颈,柔声细语:“我只是一时半会儿适应不了。而且有些后怕。” “怕什么?” “怕您失败。怕太后用毒计…怕很多东西。” “傻孩子,不必想太多。” 李邵修撩开她鬓角的发丝,安抚道:“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是啊。他还好好的。 面前人儿难得的柔软乖顺,轻轻的依偎在他胸膛前,好像依偎着全世界一般。两弯蝶翼似的眼睫低垂着,影子清晰而淡薄,面容如雪,红唇娇艳,微微肿胀着,留着独属于他的痕迹。 李邵修很轻易的被勾起来某种滋味,低头蜻蜓点水般吻她的双唇,又低声问:“有没有想我?” 自从上次宫变,朝堂事务繁忙。江南水患,贪官污吏,前朝旧账清算起来费时费力,一连好几天时间都被耽搁,连见她的空子都没有,自己已经是思念颇深。 李邵修暗暗想,若是怀里这小没良心的东西敢说没有想,那他会立即扒干净她的衣裳,就在这窗前榻子上,略施惩戒。 若是说想了,他可能会高抬贵手,轻柔爱抚一番。 江柔安被他问的脸红,声音闷闷的:“想了。” 她很想他。 很想他把她搂在怀里,两个人说一些话,细细的探寻一番,有李邵修在的地方,她从来不用自己操心什么。一切一切,都会被他安排妥当。她被细心照顾的很好,只需要呆在他身边便安心。 她也很害怕。朝堂争斗如同逆水行暗涌,稍不留神便会被卷入渊底。他这样宠爱她,包容她,她不想让他受伤。 可李邵修也不只把她看做一只简简单单的小宠物。有些时候,他会很尊重她的意见。会很容易的把她的心变软,比如说现在。 男人沙哑几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多想?” 江柔安羞死了,懊恼的掩着下唇,不说话。 李邵修将人横抱而起,进了内室,又问:“既然是想,那证明给我看。” “心肝儿,今天你自己多动一动,成不成?” … 柔软女声响起:“我,我才不要呢。” “那便是不想我。小骗子,竟然敢骗我。” 帘子簌簌落下,某人开始惩罚说了谎的小骗子。 许是真的几日未见,天雷地火一般,难舍难分的缠了起来。 已经要了两回水了,还是没有结束的意思。绿瓶十分称职的守在殿外,等着里面主子传水进去。 夜里的时间独属于二人,没有旁人来打搅。 帘子簌簌,殿里斜插着的几株粉梅花落下来几颗。 汉白玉阶前有玉池。天气不好,乌云笼罩层月,鱼儿在透明的池子里慢慢游荡,不知何时开始落雨。开始落得不大,而后忽然急促起来。 雨一滴滴洒落。 无须多时又变大了。 池塘波澜起伏,几只花纹漂亮的红鲤缓缓游荡出水面。 窗前细雨飘荡,诺大宫闱被雨水浸湿,远处的红墙黛瓦落满雨滴,缓缓流淌汇聚。 许久过去。绿瓶听见里面唤水,指挥着两个宫使把水抬进去。而后收敛神思,轻手轻脚关上门。 许久之后。 殿里陷入寂静。 李邵修取来帕子,细细擦了一番。 “我虽是天子,也得伺候妻子。和以前毫无不同,不是吗?” 帕子被浸在温热的水中,缓缓展开,李邵修捏干了水,随意搭在架子中。 江柔安闭眼。 李邵修若无其事,安抚道:“不用担心旁的。前朝无事,你只管安安心心绣你的帕子便好。” 江柔安才回过神来,抿唇望着他,半响,点了点头。 帝王恩 第68节 “渴不渴?来,喝点水。” 李邵修取了一勺子清水,喂进乖巧人儿的口中。 江柔安小口啜饮。 “够了,喝不了了。” 李邵修闻言,起身将碗放置到一旁。 他们刚刚那样缠在了一起,现在他身上什么都没有,后来又随意披了件衣裳。 江柔安垂下眼帘。 每到晚上,李邵修从来没个正形,与白日正经样子迥然不同,犹如两个人。那些肆意的姿势怪足够叫人害羞的。 他当了皇帝,也不知道收敛一些,又是这样。 江柔安默默的想,她还以为李邵修当了皇帝会变一变呢。 那是皇帝,一朝天子,最尊贵最不能惹的人。她甚至在想,若是李邵修说的话她没有照做,岂不是有抗旨的嫌疑? 李邵修将发呆的人儿搂在怀中,问:“在想什么?” “没什么。” 江柔安背对着他。 感受到某物,她咬唇推了推,小声道:“不要了。” 李邵修沉沉“嗯”了一声,知道她累了,便收紧了被褥,紧紧环着怀里人儿盈盈一握的细腰。 她生的白,若是点了灯细瞧,那腰上定是有痕迹。细细的腰,一只手就能掐住。虽然瘦,这几天被娇养的珠圆玉润起来,握在手里有可爱的肉感。 什么都不做,也已经心满意足。 这么多天不见,他真的很想她。 李邵修默然不语。 江柔安挣扎了一些,这样,要怎么睡得着? 李邵修得寸进尺:“你只管睡便好。” 江柔安紧紧闭上眼。 他,他现在变成了皇帝,自己是不是更不能说他了?可是,这样被任由着欺负。 后来倒是什么都没有做。李邵修察觉江柔安没有安全感,他安抚着她的情绪,让她感到心安。并且对她承诺。 第二日,雨声朦胧。江柔安睁开眼睛时,榻子里已经空无一人。 宫使鱼贯而入,捧出衣衫礼冠,礼数周全,件件分明,各自忙碌动作,鸦雀无声,捧出礼裳伺候江柔安穿上。 今日,有皇后册封之礼。 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蔓延在心头。她竟然成了大夏朝的皇后? 耳畔缓缓回响男人沉稳的声音。情到深处,他声音坚定:“你是皇后,不用怀疑自己。我说你配得上,你便就是皇后。天下人,都要臣服在你脚下,你说,成不成?” 王嬷嬷已经进来。行礼过后,她笑眯眯道:“娘娘快将吉服穿上。今时不同往日,这册封之礼时辰可不能耽误。” 江柔安轻轻点头。瞧着镜子中的自己。 两弯淡眉青青黛色,一点朱唇皓齿明眸。华贵的凤冠垂下金丝缀珠,遮住了双颊泛着粉红的雪白面庞。脖颈纤细修长,饰以粉珠含翠。 美丽而娇贵。江柔安都有些不认得自己了,不由得眨了眨眼,对着镜子确认了一下里面的人到底是不是。 身上的皇后吉服由柔软的丝薄而制成。里衣为嫩红,双肩对披着双襟妃红绸带,衬得人即身形纤细亭亭玉立,又隐隐露出端庄风姿。 身后男人站在自己侧后方,抬起手系上衣襟处流苏对襟。 被几位宫使迎到主殿。 一路漫长,江柔安走了几步,看着奢侈宫廊景色,心中愈发惴惴不安起来,她当真能坐到这样高的位置去么? 众臣立于殿中。 底下黑压压一片,大殿寂静无声。江柔安努力压抑住剧烈跳动的心脏,一步步走到高处。 李邵修身着玄衣,冠带冕旒,剑眉星目,身后好似有正午微光,周身气场沉稳。他向她伸出手。 江柔安缓缓伸出胳膊,将手搭在他的手中,因为紧张而剧烈跳动的心脏似乎找到了依托,逐渐平息下来。 风拂过大殿。殿前竖着的琉璃樽发出碰撞在一起的悦耳响动。炙热的光芒笼罩在殿内,众臣看向玉阶前的天子,纷纷朝拜:“吾皇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大太监宣读着册封之礼:“昔有贵女江氏,柔嘉表范、性秉温庄,贞静持躬,度娴礼法、静一诚庄,特以黄天为证,众臣为见,册封为后。特钦一字为钰。与皇帝永结修好,史书为证。” 众臣一一拜伏。 江柔安看向李邵修。极高玉阶中,他们二人并肩而立。 她的心逐渐由惊慌变得沉稳,似乎被这声音从梦中惊醒,回过神来,向李邵修露出了一个柔和的微笑。 — 册封之礼已经过了数月余。 秋过的极快,因汴河的阻挡,寒凛的风席卷过胡蛮之地,阴沉几日的天空在黄昏时分落下细细白雪。 不许多时,雪猝而变大,鹅毛大雪纷纷而落,远处的廊角已经成了一片洁白。 江柔安披着雪白的绒毛大氅,外面只露出来一双眼睛。她仰头打量片刻,惊喜的伸出手接了几片雪花:“呀,下雪了。” 小双打了个喷嚏,点点头:“今年的冬天来的真快。转眼之间,咱们进宫也有数月了。” 玉琼阁,雪花簌簌而落,空旷殿内开了两扇窗,白雪纷扬,李邵修与谷太宰对弈。 “太后党派羽孽终于被清除。顽固已久的势力连根拔起,实属不易之事。” 谷太宰落下黑子,沉吟道:“前朝余孽积攒已久。” 李邵修淡笑:“多亏了您。” 谷太宰忙挥手道:“陛下谬赞了。这几天,陛下劳累。” 他们这些人都看在眼里。信帝勤政,自登基以来琐事颇多,每日批阅奏折直至夜深,空余时间丝毫不多。也多亏新帝勤政,这一连串见不得光的羽孽才能被顺利铲除。可前朝沉疴已久,若是想连根拔起并非易事。 谷太宰连声称赞,众臣对新帝无一不臣服。旧事已空,宫中需修葺整理,太后神志不甚清醒,被圈于冷宫中,前朝众妃遣散。 只是还有一件事。谷太宰纠结片刻开口:“只是有一件…礼部上折子,询问陛下选秀之事。毕竟帝王之后宫需得人数充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04 15:59:13~2023-02-05 09:03: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懒云 40瓶;暮色向暖 20瓶;颖果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闷醋 不说 谷太宰抚摸花白胡须, 心中纠结,他自然知晓陛下与皇后情感恩爱。但是礼部那边的大臣又一直在催促。 李邵修面容平淡:“后宫一事, 可废除。只皇后一人即可。” 谷太宰双目微凝, 见陛下心中决心,也不再多言。“胡蛮之地月余前传来消息,要将胡地的公主送到大夏和亲。” 李邵修不虞, 怎么一个两个都要往他的后院塞人? “此事延后再商议。” 谷太宰微担忧。李邵修知道他在想什么, 将最后一枚白子落下:“太宰,时辰不早了。” 谷太宰摇头微笑:“陛下棋艺精湛, 老夫自愧不如。” 落下的雪花纷纷扬扬, 满地间一片晶润莹白,廊前已经积了几寸厚雪。 江柔安身上披着的白绒大氅被紧了紧,身后有好闻清凛的龙诞香气靠近。她没有回头,只是将自己手心中接的雪花给他看。 “冷不冷?” 江柔安摇了摇头,双手被握住。握着她的手的手掌宽大而温热。李邵修的声音有些不虞:“都冷了。回内室里。” 江柔安转头看着他。细雪纷纷,几颗雪粒子落在了他的睫毛上。平常时候她倒没有打量过他的睫毛,如今一看,细长而浓黑, 雪很快被融融的热气燃湿,沾湿的眼睫在眼底布上一层细密的影子。还挺漂亮的, 比女子的眼睫都要浓密些。 接着,李邵修解开自己的大氅,将面前人儿牢牢拢在怀里。 江柔安微凉的脸往他炙热的胸膛中钻了钻。她耳朵尖儿被冻的微微透着粉红, 白皙如同软乳糕点。他咬了一下以示惩罚:“天寒地冻, 不该留在外面。” 江柔安耳朵一疼, 皱眉仰脸看他, 声音不自觉带了点娇:“我不要回去。好久没有看过下雪, 我要在外头看。” 她埋头在他怀里哼哼唧唧,像一只讨好主人的小动物。但李邵修心中知晓她可不是什么小动物,如此乖顺的模样恐怕都是装出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露出小尖牙来咬他一口。 李邵修目光微动,吻在她略微冰凉的唇上。他心甘情愿挨咬。 江柔安起了坏心,伸手抓了一捧雪,攥成团扔在他脸上,被他很灵敏的躲开了。 碎雪纷纷,落在两人的发侧,额头。 她咯咯笑着,满天雪花下,红扑扑的脸,白狐大氅毛绒绒的,只露出来两只漂亮的大眼睛,李邵修看着就心中爱怜,怎么舍得拿雪扔她,只是被她央求着玩一会儿雪,高高举起来的雪球轻轻落下。 江柔安嫌李邵修不好好玩,跺了跺脚:“什么呀!你倒是扔过来啊。” “砸坏了怎么办?” “不会的!”江柔安拽着李邵修玄衣的袖子晃了晃,“咱们比一比看谁厉害。” 李邵修点头答应,无奈将雪团扔过去,江柔安笑着躲开,扬了扬下巴:“你瞧,我也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或许是得意的过了头,江柔安不小心踩在覆盖了雪的石头上,身形一个不稳,往后倒去。 就在闭上眼睛等待疼痛来临之时,身前的男人拽住她的袖子,她连人带衣裳倒在他怀里,而他沦为了人垫子。 江柔安哼了两声,鼻子磕在他坚硬的胸膛前,眼眶瞬间红了。 她仰起头,立即道:“您怎么样了?没事吧?” 她红着眼圈,鼻头冻的红彤彤的,担忧的看着他。 李邵修一点事都没有。但他有些不想起来。 帝王恩 第69节 “嘶…勿动,我胸口后面有些疼,可能是硌到石子了。” 江柔安一听就慌了,也不敢乱动,局促的问:“是胸口后面吗?别动,我去喊太医。” “勿动。你一动我就疼。嘶…” 李邵修装出一副受伤样子。 江柔安慌了,都怪她,刚刚玩的时候让宫人都走了,现在连个能搭把手的人都没有。她快哭了:“那怎么办?我必须得起来去找太医啊。” 李邵修伸手,十指穿过她耳后的鬓发,牢牢捧着她的脸。 雪花落在他的眼窝,很快融化成水。 他笑了下:“我有法子。是能治这种病病的偏方。” 江柔安不解问道:“什么呀?” 见他犹犹豫豫,江柔安急道:“这个时候就不要卖关子了,得快些去叫太医。” 李邵修低声:“你亲我一下。” 江柔安一开始还没有听清楚,后来听清楚了,诧异的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怀疑道:“这是什么偏方?” 她这眼睛圆圆的样子着实可爱的紧,他情不自禁抬起头,吻在面前人的唇角上。 江柔安立刻明白过来,原来他在戏弄她! “诶呀,别,快起来,地上都是雪,凉。” 宫人很快过来,迎着二人进了殿里。 外面下着鹅毛大雪,殿里内室却温暖馨香如春日。浴房中,宫人们填了满桶的热水,江柔安一开始说等一等,后来实在拗不过他,只能和他一起洗澡。 洗着洗着,就又闹开了。 洗完后,水桶里的水都没了三分之二,全都溅出来了。内室湿漉漉的几片。 江柔安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那时候如狼似虎,心满意足贪食过后,又变得心细如发,给她擦干净水,穿了干净衣裳,照顾的面面俱到,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两天好不容易有闲暇的时间,江柔安也有些心软,没再多说什么。洗完澡之后,又再榻前弄了一回,这种事情她大多数都是半推半就。 一切都收拾妥当了,才真正有功夫说几句话。虽然对于朝堂之事江柔安大部分都听不懂,但是李邵修却还是坚持和她说。 “前不久,太后一党余孽被彻底铲除,旧账总算结清了。” 江柔安点了点头,对着明亮的烛火绣花。现在绣的这副正好能缝在他的寝衣上。 殿里寂静,榻前桌子摆着几本书,偶尔听着外头,还有簌簌落雪的声音。 趁着今日还有空,江柔安想着赶紧把这副双龙戏珠的给绣完,以后就不用老是想着这事。该绣新的帕子出来。 她垂着眼帘,认真的穿针引线,分出来十分之一的心思听他说话,竟然连看着他都不。 李邵修扔了手中的《道德经》,走过去,夺了她手里的帕子,大大赖赖的躺在她腿上:“别绣了,总是绣,不怕花眼么?你的夫君就在眼前,好不容易有时间看看我,老是绣花做什么。” 江柔安颇为无奈,又从桌上拿了绣花针:“你好无赖呀。这明明是给你绣的。” “那也不行。你正眼看看我。一天时间只能一起相处这么些时辰,刚刚做那事时,你不看我就罢了,怎么现在还羞羞答答的?多看我几眼又怎么了。” 他还说。怎么能那么直接说出口呢。那种时候,光承受着就已经够不好意思,浴房里都是水,湿答答的,桶又小,他动作毫不收敛,牵着她的手锁在背后,竟然还要叫她正面看着他。 自己明明说过,换一个大点的浴池又怎么了,偏偏他还不允,非用那么小的浴桶。怎么洗都不方便,他还总是喜欢粘着她。 江柔安抿唇,看着像耍无赖一般仰躺在她膝前的男人。 李邵修低低沉声:“总是忙,谁都忙,折子排成山。我觉得好委屈,连见你的时间都得抽空子。好不容易见一面,你还不在意我。” 江柔安哄他:“好好好,我好好看看你。我没有不在意你。” 李邵修扭过头,闭上眼。 江柔安打量他。很多时候,她不会正视他,看两眼,对上那双深邃含情的双眼,她便有些不好意思的别开眼,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羞什么。 这时候,他闭着眼躺在自己腿上,柔和的朦胧灯影勾勒出侧脸深沉轮廓。江柔安心里泛着柔情,拂过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弧度流畅的下颌,鼻梁,双唇。 李邵修的唇生的很薄。透着健康的血色。不知道以前府里哪个嬷嬷说过,薄唇的男人也薄情。 江柔安觉得自己似乎是幸运的。很多时候,李邵修总会温柔的搂着她,说一些让她脸红心跳的话,她虽然面上不表现出来,但是心里听了也不免发甜,他从来没有薄情待过自己。 所以,她得更懂事。像那种缠着他,不让他去办公看折子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做的。 不过这几天,李邵修似乎真是忙,忙的他眼底有了一层淡淡青影。 江柔安心中柔情似水,抚摸他的发。 李邵修虽闭着眼,却很享受这种温存时刻。 江柔安将李邵修的发冠取下,十指按摩着头皮,她低着头问:“这几天批的折子很多吗?我瞧你眼底下都泛青了。” 李邵修淡淡嗯了一声:“得快点把那些烦人折子看完,才能抽出空来看你。” 江柔安回应了一声,脸上微红,他这么一说,好像她影响了他看折子似的。她便小声道:“我在这边好得很,不用总是牵挂着来瞧我。” 李邵修睁开眼睛看着她:“好得很?是么?你不想我?你瞧瞧刚才,馋的你流那么多水…” 江柔安捂住他的嘴:“别说了。” 李邵修眼睛盯着她,却恶劣的伸出舌头。江柔安抽回手,推了推他:“你别总是说这种话,让人听了怪不好意思的。” “这么多些天过去,你还不好意思?那你这脸也太薄了。” 李邵修躺在她膝前,伸手握住她的手掌。揉捏着柔若无骨的手指,那双多情潋滟的桃花眼瞧着她,说出来的话却一句比一句羞人:“那我得好好□□一下。学生不学出师来,师傅怎么好交差?这么多些天,你也该有些自己的本事了。你说是不是?” 什么老师学生的,江柔安撇过视线,直觉告诉她总没有好事。她给他按了半会儿,又要去绣那双龙戏珠的图样儿。 李邵修把那纸样儿扔在地上,脸上有些不高兴,他没怎么掩饰,大赖赖的把她扛起来,扔到床上去。 帘子一拉,他就开始说胡话。 什么身为学生就要好好学,不能分心。哪个动作怎么摆,那种姿势最舒服,腿也不要绷的太直。 江柔安完全不想听。 窗外细雪纷纷,宫墙被白雪覆盖,已经足有几尺厚。几个宫使垂头行走,留下几行脚印,很快又被新落下的雪掩盖。 灯影摇晃,融化在细细的飞雪之中。 后来被弄的泪眼潺潺。她含泪控诉他,说再也不要搭理。 看见这模样,他忙哄着她,说自己刚才有些过分,动作什么都没有收敛,还说那也不怪他,要怪就怪她自己,明明自己的夫君就在面前,还非得绣那副讨人厌的绣花图样儿。难不成花样儿比自己的夫君还重要么? 江柔安浑身被磨的早就没力气了,连手指头都缩着,她眼角的泪珠被吮走,听着李邵修义正言辞这些话,总觉得他在强词夺理。 有时候说又说不过他。 拔步床宽敞的很,李邵修非得挤着她睡。 有时候她质问,不要总是这样过分。李邵修就会把什么圣贤名家的言论抬出来,说过于隐忍压抑并不好,人生就要及时行乐。 江柔安闭了闭眼。 乌发雪肌,眼角含水,双颊粉红,她这模样可怜可爱。李邵修喜欢的放不开,俯身亲在她唇上,继而更是恬不知耻,叫她好好的张着嘴,还说什么伸舌头之类的胡话。 两个人缠了好一会儿,胡闹的水渍声音才逐渐没了。李邵修哄她是最后一回,弄的也有些过分,唤水的时候时辰早就不早。 月亮清冷的光透过窗户,层层叠叠。 她被照顾的很好,擦干净水,穿上柔软的白纱寝衣,被搂在怀里,又困,只闭着眼。 李邵修蹭了蹭她的脸:“别睡。还有件事要同你说。” 江柔安的尾音疲倦,懒怠道:“什么事?” “你不是前几天刚从母亲宫里回来吗?母亲和你说了没?” 自李邵修登基为帝后,元太妃搬入宫中。不过她不奢求当太后,只以普通太妃的身份住在宫里。有江柔安在二人中间调和,母子二人渐渐关系缓和起来。 江柔安闻言好不容易睁开眼,不解问:“没有呀。婆母什么都没有和我说。” 李邵修叹声:“那算了。等她再告诉你。” 江柔安挣了一下:“到底怎么了啊?是什么要紧事吗?” 李邵修眨了眨眼:“也不是。就是…秀女之事。” 秀女? 匍一听这个词,江柔安还有些许陌生。呆了一阵子,她反应过来,新帝登基,按照祖制走,是都要在登基第一年选秀女充实后宫的。 李邵修是在和她商议这件事吗? 如果按照祖制来说,秀女是必须要选的。虽然说作为妻子江柔安稍微有些私心,但也不能违背祖制。他对她面面俱到,她也得大度一些。 李邵修支着头看着她。他很期待她的反应。一定会吃醋的吧?若是她吃醋,那也正常,自古以来若是两人恩爱,哪个女子希望和别的女人共享夫婿呢? 江柔安坐了起来,掩了掩领子,温声道:“若是选秀女,那是不是得算个良辰吉日?得看你的意思了。登基第一年,得好好选一次吧?先从世家大臣里选?” 闻言,李邵修的面容由期盼逐渐变得冷淡。 就这? 她竟然同意他选秀女? 她竟然允许与别的女子一起共享她的夫君? 李邵修坐起来,默不作声的盯着她。 那眼神好像很不甘心似的,盯得江柔安心里发紧。她不解问:“怎么了?按祖制来说,不是这样的么?” 她就这样同意他选秀女的事情么? 李邵修莫名有些气。 见他逐渐沉着脸不言语,江柔安有些不知所措。他是什么意思? 保险起见,江柔安开口询问他:“那照你的意思,应该怎么办?大办还是小办?” “你觉得呢?大办一番,选众地的女子进宫,与你一同做姐妹么?”他声音发沉。 这… 听着这话总是阴阳怪气的样子。江柔安将耳边发丝拂到耳后,揣测着李邵修的意思,他把这个问题抛给她,到底是想大选一番还是先简单从世家小姐中选几个合适的呢? 李邵修目光沉沉,冷哼道:“你没有意见?” 什么意见?对李邵修选秀女这件事有意见么?江柔安刚才还想,他对她这样好,她也得懂事些。于是点了点头:“全按你的意思吧,我都可以。” 帝王恩 第70节 呵。她倒是大度。 李邵修彻底不想再搭理她,破天荒的扯开被子躺倒:“睡觉。” 江柔安默了片刻,有些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啊?大办还是小办呢。 作者有话说: 柔安(懂事乖巧):夫君要选秀,我支持,不添乱 李某(无能狂怒):我选秀你都不拦,都不吃醋,你心里没有我!感谢在2023-02-05 09:03:04~2023-02-06 08:34: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ox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教导 全都听你的 看面前男人的模样, 一改往日粘着她的模样,也不坚持两个人非得盖一床被子了, 眉头也紧紧皱着, 似乎是有些生气的自顾自裹着被子。 江柔安不明白了,他这是什么意思啊?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吗? 无奈的叹了声,江柔安掩了掩衣襟, 下床把室内的烛火灭了几颗, 又透过窗子看了眼屋外,落雪衬得屋内不似往日黑沉。看样子会下一整夜。 看了榻子上阖着双眸的男人一眼, 江柔安动作轻缓拢了拢垂帘, 她还不怎么困倦,随手拿着刚刚快绣好了的一副双龙戏珠图样儿绣了起来。 李邵修半响听不见她过来睡觉,睁眼望过去,见江柔安竟然还心平气和的拿着那副讨人厌的帕子绣。 知道自己的夫君要纳别的女人,她竟然还能无波无澜的绣花。 好啊,好得很。 她是一点醋都不吃吗? 李邵修一把撩开帘子,力气有些大,纱帛带着床头的银帐钩子动了动。 江柔安听见动静, 回眸望过去。只见帘子之内,男人俊朗的眉眼生生染上几分戾气, 继而开口道:“过来睡觉!” 江柔安掐着时辰赶忙绣好了最后一针。她上了榻,取来一床新的被子。 李邵修冷哼一声,裹住她一截细细的腰, 把人拖到自己的怀里。 “你…” 江柔安想问一句, 刚刚是那句话说错了惹他生气。 纠结片刻, 还是罢了, 没有说出口。 过了半响, 她还是觉得不对劲,纠结着开口:“明天那件新寝衣就做好了。你记得穿。” 李邵修不说话,帐子里黑黢黢的一片,她看不清他的面容。 听她这样说,李邵修这才觉得气消了一些。她现在不吃醋,可能是尚且没有看见别的女子进宫,没有看见她的夫君与别的女子同处一片屋檐下。若是亲眼瞧见,恐怕就没这么平静了。 自己身上的寝衣,腰带,佩玉,條垂,浑身上下,从里到外,哪一件不是她亲手一针一线绣的? 她心里还是有自己的。李邵修颇为不确定的想着。 夜深人静,落雪声音簌簌沙沙。江柔安快睡着了,迷糊的听见李邵修低沉的声音,“你觉得我应该选秀女么?” 江柔安闻言,从困倦中挣脱出来,强打起精神揣测他的意思。按照祖制来讲,新帝登基前一年是必须要选秀的。 江柔安试探道:“选?” 李邵修很久没回应。 江柔安又道:“不选?” 她遣词造句,语气不自觉柔和下来:“这要看您的意思了,您说了才算数。” “我要是选,你也不阻拦?” 江柔安沉默。这话说的,他要是执意选秀,若是她跳出来阻止,不是平白无故的给人添堵么? 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两个人一晚上都没说什么话。 第二天天蒙蒙亮,王嬷嬷挑着新做好的几个天青烟嘴的暖手汤婆子来,打眼往窗户外头瞧了一眼殿里。陛下昨日宿在了皇后的宫中,现在时辰还早,她本来不打算进去,先在外头候一会儿。 往常时候,陛下若是宿在皇后宫里,也不早起了,起床时也不用别人伺候,用早膳的时候更是得寸进尺的要和皇后缠在一起,王嬷嬷有时候都觉得好笑,皇帝这么大的人了,如今又登上帝位,在皇后面前还是小孩子似的,还眼巴巴的亲手给皇后穿衣裳。 恐怕她现在进去,又得被陛下说一顿,王嬷嬷看了眼细雪纷飞的天色,刚想悄默声儿把汤婆子放下就走,转头看见李邵修坐在床前,深沉的目光落在榻子上沉睡的皇后。 心中不免奇怪,今天怎么如此反常? 闻声有人进来,李邵修微收敛神色,起身撩开帘子。 王嬷嬷行礼道:“陛下现在就走么?不等着皇后醒了再走?” 李邵修淡声:“不必叫她早起。” 王嬷嬷:“是。” 李邵修独身一人走在雪中,身后的宫使跟在几米开外。 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他总是患得患失,尤其是面对她的时候。 是他太贪心了吗? 不满足于唇齿之间的纠缠,不满足于深夜时数次极致的靥足,他想要她的一颗真心,完完全全是属于自己的,一丝一毫都不能匀到别人身上去。 譬如昨夜。他试探性的说要选秀。她应该第一时间反驳,扑到他的怀里,勾着他的脖子,说能不能不选,她不想自己的夫君与其他女子暧昧。 可是她没有。听见他要选秀的消息,她什么话都没有多说,十分平静的绣着帕子,甚至还能心平气和的和他商议选秀要怎么办理。 愿意和别人共享夫君,是不爱的表现么? 李邵修伸开手,接过从天而落的细雪。 细雪很快融化于掌心。他徒劳的握紧了手,体温很快将最后一点湿痕烘干。 不由得联想到最开始。在王府中他胡作非为,一切都是名不正言不顺,是不是他做错了?开始时不能那么急的,甚至没有给她好好反应的时间。 东哥儿伸了伞过来,看着面前深沉的男人,他试探性问:“陛下,这雪越下越大,天寒地冻的,咱们快些回去罢。” 回去?回哪去?勤政殿?成山的折子等着人批阅,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呢?殿里冰冰凉凉,了无生气,一丝人气儿都没有。 雪下得似乎大了,主子不说离开,一行人战战兢兢,垂头不语。 ——— 江柔安醒过来时,时辰已经不早。她转头看了一眼,身边早就空了,她莫名有些诧异,以往每每,他睡醒了就会把她也吵起来,非让她伺候他,给他穿衣裳,胡闹好久才心满意足放开她。 今天,他怎么走的这样早? 小双捧着干净衣裙进来,王嬷嬷整理了被褥,开口道:“陛下一早就走了,许是有政事。” “昨夜的雪下了一夜,现在都还未停。娘娘得穿厚些,出门时手里捧着这汤婆子。” 身上披着绒毛大氅,一点都不冷。这料子是李邵修亲选的,快马加鞭从胡山送来,一匹价值不菲,都在她殿里堆着。江柔安的手指抚摸着柔软的绒毛,有时候,她真不知道该如何承受这份称得上是隆宠的爱意,她心想,自己何德何能? 收敛神思。今日和硕会进宫,与她说会儿话。太后一倒,英国公府大不如从前,和珍和硕分别嫁与两位文臣。闲暇时候,和硕也能进宫看看,两位旧时好友也能说会话。 和硕眼瞅着面前的女子。月余未见,柔安已经贵为皇后,身着妃色双襟齐胸对裙,肩披着狐裘白氅,脖颈柔白,唇瓣嫣红,美目秋波,整个人如同被娇养的钗翠珠圆玉润引人夺目。和硕心底暗暗为柔安高兴,当初她说过,像柔安这样漂亮善良的女子,要嫁与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 没成想还叫她给说准了。柔安最后竟然成了皇后。 和硕真心真意的笑道:“这么多些天不见,娘娘倒是更漂亮了。” 和硕还是一如既往的亲昵,两个人之间很快找回从前的感觉,江柔安摇了摇头:“怎么连你都打趣我。” 和硕笑眯眯的:“阖宫上下不都知道,信帝陛下对娘娘你疼爱的紧么?叫我们都好生羡慕。” 江柔安笑着问她:“你怎么样?” 和硕将手里的暖炉放下,看了眼窗外沉沉的天色,她摇头:“还能怎么样?我这出嫁不到三月余,府里就已经抬了两个小妾进门了。” 见江柔安面色微担忧,和硕笑了笑:“这有什么的?天底下的男人都一个样儿。哪个高门大户的主君不是妻妾成群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男人只有挂到墙上才老实呢。” 江柔安闻声微敛,目光微动,似乎是这般道理。 送走和硕后,元太妃传人送了几道热汤羹来。 元太妃的日子和以前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她知道,李邵修能不计前嫌原谅她,有一大部分都是托江柔安的功劳。她对这个儿媳十分满意,平日闲暇时也喜欢和她多说会话。 元太妃将肩头薄雪打落,打量江柔安神色,见她不似平日里活泼,便叹声:“皇帝和你说了选秀的事?” 江柔安点了点头。 元太妃道:“这事礼部那些大臣一直在催。他也是没办法。得委屈你一些了。” 巧玉进来添了热茶,立在一旁伺候。 江柔安闻言摇头:“怎会委屈?祖制便是如此的。选秀是常事。” 元太妃心叹江柔安懂事。难为她年纪小,却想的很清楚。不过也只是面上罢了,天底下哪个女子能大度到让别的女子共享夫君的?她体恤道:“近日里天冷了,你也注意些,别吹了风。小厨房里新上的汤羹,加了些红枣,桂圆,山栀,都是补气血的。” 江柔安露出了个笑容:“谢谢您。” “有什么好谢的,我这把年纪,能有这样安稳的日子,应该谢你才是。我是十分放心你的,你懂事,是个好孩子。” 江柔安闻言垂首,细细的睫毛掩盖。是的,她必须要懂事一些,不能叫别人为了她为难,尤其是李邵修。他如今身份不同,自己也不能在信王府时那般任性了。 本来以为到了晚上,殿里不会有人过来,没想到天刚擦黑,李邵修就进来了。 他身后没有跟着宫使,是淋着雪来的,宽阔的肩头被落雪打湿,眼睫比平日里更漆黑,远远一站,身姿如玉,冷淡似锋。 江柔安看到他,忙下了榻,拿着干净襟帕为他擦拭:“怎么也不打伞来呀?” 李邵修接过襟帕,自顾自擦了。江柔安的手指在空中微顿,继而打量他的面容。 薄唇微抿,脸上没什么表情。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情绪。 江柔安接了李邵修褪下来的大氅,递给小双,两个人撩开帘子进了内室。 她把桌上摆着的几本杂书收起来,问他:“今日政事结束的这样早吗?” 李邵修目光深沉。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开口直接问道:“你没有话想对我说?” 话?什么话? 帝王恩 第71节 是关于选秀的么? 江柔安将几本杂书整理好,摆在一旁。她温声道:“是关于选秀之事么?” 李邵修沉沉不语。已经过了一整天,她怕已经想清楚了。只要她脱口说出半个不愿意,他便立即下旨,永不选秀,今生只有她一人即可。 可他也好怕。怕她说可以选秀,很随意的接受了这件事。那说明她心里根本没有那么爱他。 江柔安刚想开口,就被打断。 李邵修伸出手圈住她的细腰,将人抱在膝头。 他沉声循循善诱:“你要想好了再开口。” 江柔安默了默。他是怎么回事啊?非得叫她说出来个一二三。可她笨嘴拙舌的,要怎么说?明明已经说过了,选或不选都听他的意思,他是一家之主,更是一国之主。反而总是揪着她的意见不放开,她的想法对他来说有那么重要么? 江柔安觉得她说什么都是错的,索性就不说了。 她刚刚沐浴,身上是清淡勾人的茉莉浅香,浑身是娇娇软软,李邵修不动声色揉了揉那处,手中触感令他失神。他低声:“你可以说不想让我选秀的。你说了,我便不选。” 不选秀? 可以吗? 一来是有违礼制,而来,他们现在身份都不一样了。若是她以皇后的身份说不选秀,岂不是众臣都要参拜一二了。 还是沉默为妙。 江柔安还是不想说。 “什么话都不说?” 他们离得很近,气息相交。江柔安忽的想起来许久前,她外出玩时不慎被蛇咬伤,他竟然半点都没有嫌弃,亲口将她的毒血吸出来,也是这样搂着她,安慰她的。 他对她真的很好。自己也应该给予足够的信任,不能有半分疑心。 江柔安缓缓开口:“选不选的,全凭你的心思。我都可以的。” 还是这种含糊其辞的回答。李邵修非常不满意,她就不能任性一点吗?就不能得寸进尺一些?不能勾着他的脖子和他撒娇,说不想让他选别的女子进来。 还是他不够努力。 李邵修伸出手指,慢慢的,一寸一寸的摩挲着面前人儿娇艳欲滴的唇。 江柔安闭了眼,承受着他的动作。 窗外飘扬着满天鹅毛大雪,窗内高大男人动情的深深/吻着。殿里点着清淡好闻的檀香,寂静落针能闻。 李邵修生的高大,自己踮着脚尖,也只能到他的肩膀高。他身上无论什么东西都是大的,就连舌头也是宽大,能够牢牢的把自己的裹住。 他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比以往在王府里更粘人了些。 还在往里探。把她卷的气息不稳。 李邵修心中就有些气。动作也不加收敛,这么多些天了,她口口声声说爱他,竟然一点醋都不吃。吃点醋又怎么了?周时出宫后和徐昭过两个人的小日子,还和自己炫耀,徐昭是怎么在家里横行霸道的不允许他出门喝酒的,更不要说让别的女子进门了。 而江柔安呢?没心没肺的,倒是真心大度。选秀,那可是天大的事,进宫的不止一个两个女子。等那些妖精一样的女人进了宫,把他勾走,三两天没有空来见她一面,恐怕她到时候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心中的气全化成了不止的唇舌。 江柔安微睁着眼,只觉得这次时间好长,自己的舌都酥麻了。唇也是,他还用牙啃咬,她的心止不住的跳动,被搂着腿上,承受着男人的怜爱。 江柔安想到了什么,推搡着要退出来,李邵修不让,吮的力气也逐渐大。双手搭在怀里娇养人儿的肩头,动作成了无形的牢笼,深深将她困在怀中。 他的技术一向是很好的。唇也酸了,江柔安实在是忍不住了,打了他肩膀几下。 李邵修这才舍得退出来,他面上无波无澜,却害的她气喘吁吁的,双眸含泪,大口大口的汲取着空气。 他皱眉训斥:“这么多回,不是教了你怎么换气么?怎么还学不会?” 江柔安脸红的没法子,闷不做声,看着面前高大男人的唇角,上面粘着一些湿濡。自己肯定也是,她很快低下头。 他总是这样,连接吻时怎么换气都要耐心细心教导。可她不像李邵修那般天资异禀,学了很久都学不会。 “真是该好好教教你。过来,张开嘴。” 灯影熏熏,江柔安觉得浑身都热起来,看了眼内室,心想怎么这样热,似乎是小火炉燃烧的太旺盛了。 所以,李邵修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他不说正事,反而在这里这样…亲来亲去的。选秀的事情没有头绪,江柔安的心里像落了块石头,一边闭着眼被教导接吻时应该如何换气,心中一边埋怨他,本来是这么简单一件事非来逼问她。他若是愿意选,自己不阻止,他若是不愿意选,那就再往后推两年。都可以的。 仿佛看见了江柔安内心想法,李邵修惩罚一般咬她,她微发疼,嗔怪了他一眼。 “你还怪我?总是这样,学的时候不专心。” 李邵修捏她的下颌,狠狠到里面,再退出来。他的眉眼不再冷冽,含情的低声着哄她:“说真的,你若是开口不让我选秀,我便不选了。只需要你一句话便好。我全都听你的。” 作者有话说: 贞/洁,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嫁妆 哈哈哈 第59章 坏人 她心太软 难道要求他, 说不选秀吗?那是不是显的自己很不懂事。 那句话自始至终都没有说出来。 江柔安要怎么开口呀?若是求他不去选秀,自己也太得寸进尺了。他已经做的足够好, 她也不能全凭自己的心意做事。说实话, 若是选一大堆女子进宫来与她共侍一夫,其实心里挺别扭的,但是大局面前, 她不得理解他吗? 始终没有听见自己想要的话, 李邵修非要她说出个一二三来,逼问她, 就在榻前, 让她趴着腰,也没放帘子。 “你说啊。” 江柔安就是不回答。 她的舌头也被吞了,手指紧紧抓着垂帘条子,细细的流苏坠几乎撑不住,要断不断。 他总喜欢做这事时问她一些问题。本来就难以回答的问题此时此刻更加说不出来,根本不能正常的思考。江柔安只能紧紧闭了闭眼又睁开,她呜.咽了两声:“不,不知道。” “你非得让我做到你知道为止?” 膝跪在柔软被褥上, 虽然不疼,但江柔安还是不情愿, 通红了脸,不想回过头看他。 半天才溢出来半句:“不是的。” “你说出来。我教你怎么说。你就说,不想让我选秀。因为你吃醋。”李邵修压低了说声音一字一句。 江柔安咬着半片锦帕。 锦帕被打湿, 连膝下的被褥也是。窗外胡旋的夜风打的灯笼啪啪几声撞到门框上, 雪粒子被吹得席卷上天空, 连带着床也有声音。他怎么能…她迫不得已闭紧牙关。 侧耳倾听, 连窗外狂卷的雪声都小了。 江柔安都快哭了, 她抽噎了一下,实在忍不住了,断续道:“你…停下来。” “我停下来,你舍得?” “我说…我说。” 李邵修得逞,伏在她耳朵边教导她:“说。” “我不想你选秀,因为我吃醋。不要…你选秀。” 李邵修哼了几声,“是真心的么?” 他存了心逼问她。十分恶劣的全凭自己主导,恶声恶气的等着她开口回答。 “真的,是真的,是真的…” “好。早这样说不就好了。我的心肝儿,好孩子,你看看你,嘴上说不行,可是这么诚实。你早说你吃醋,我也不至于罚你。” 他真是。无论什么事,都说要罚她,自己说支持选秀他不高兴,说不支持选秀,可别人都看着呢。她怎么说都不好做,恨不得恢复力气之后狠狠踹他几脚。 李邵修听见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虽然是自己教导着强着她说的,但他还是心满意足,含住她的唇:“乖,你再重复几遍。” “我说。我不想让你选秀。” 江柔安推他,细细的胳膊又没有力气,很快被他抓到怀里。 他哄她:“你不要怪我。怪就怪我太喜欢你,喜欢到不知好歹了。”说完又霸道的补充几句:“你也得像我喜欢你这样爱我,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 云收雨歇。李邵修的胳膊粗壮有力,穿过她的腰一把拢住,把榻子上铺着的潮湿被褥收了,拉了拉裙摆。他亲了亲她的右边脸颊,低低的问:“你说,你刚刚的话是不是真心的。” 他真的,有些烦人。江柔安身上的衣裳穿了和没穿一样,他又搂着她不动。她只能忙不迭点着头,说出来他想听见的答案:“是,是真心话。我不想你选秀,我心里不高兴。” 这番话叫李邵修心里听了美滋滋的。她早说多好啊。 又止不住吻掉她脸上温热的细汗,察觉到自己似乎有些过份了,李邵修将人搂到怀里啄着她白皙如雪的颈子,吮了她眼角欲滴不滴的泪珠。 “刚刚累了吧?歇一歇。” “你说不选秀,我就不选。这辈子只有你一个,成不成?” 李邵修毫不掩饰自己的怜爱:“你说的话我都听,别那么懂事,也别不好意思。有什么就说什么。” 原来他逼问她,就是想从她嘴里听见这番话。 这人愈发无赖,也愈发小肚鸡肠,得寸进尺。 虽然用了些手段,但还是听见了自己想说的话。李邵修高兴了,把她的脸掰正:“亲一下。” 江柔安别过脑袋。不给他亲。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李邵修早就追过来,捏着她的纤细易折颈,细细描摹包裹她如桃花般的唇形。炙热从细细闭合的缝里进去,侵占攻夺,品尝许久。 他怜惜她失了力气,被自己摁着来,脑袋恐怕都不清醒了,现在小腿儿还在抖着。李邵修端了杯热参汤,一勺一勺的喂到她嘴里。 缓了片刻,江柔安不想喝。打了他肩膀几下,实在是心中有怨气,埋怨的声音也不自觉带了些颤:“选秀这事,我说都听你的,你还不乐意。那你要我怎么办?直接和你说不想选秀么?那些大臣得怎么看我?恐怕上参的折子肯定如同雪花似的飘过来吧?我怎么好意思?” “你倒什么事都没有。你是天子,谁敢参你的不是?若是说不想选秀,那些大臣只会来参我,说我虽为皇后,却心思狭隘…你怎么不多为我想一想呢!” 未曾想到她有这层心思。李邵修一时之间默了默,缓缓放下手中的勺子。 江柔安虽被弄得气喘吁吁,她强打起精神:“选秀是祖制上定的。我只是一个普通女子,怎好三言两语就决定了?你是天子,我知晓你不好做,两边为难,你却还这样任性。我都说了听你的,你非得逼问我,有什么意思?你想听见我怎么回答?” 说着说着江柔安就觉得委屈,就在刚才,还装作正人君子,装作教导先生,说教她怎么接吻。全都是在占她的便宜!还明晃晃的在榻子前就…非得逼着她说自己吃醋了。是吃醋重要,还是祖制重要?男女情爱和家国祖制孰轻孰重他难道不知道么? 江柔安打的手背都痛了。他明明要比她大许多岁,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反而像个缠着大人的小孩子似的呢?她的难处,他难道不知道? 帝王恩 第72节 李邵修攥住她的手:“别打疼了你。” 他便讪讪道:“我倒是没想这么多…” 他要选秀,她都不吃醋。这不是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的。 “没想这么多。你若是心里有怨气,怎得不向那些大臣们发?偏偏要捉着我一个人撒气。我是欠的你么?!总是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从来没有替我想过。” 江柔安眼眶微红。愈发生气,整个人都抖起来。她抽抽搭搭了几句:“我是替你想的。不知道怎么做你才满意。说听你的也不是,选秀也不是,不选也不是。” 发觉自己是太在意,李邵修便有些愧,他的确思虑不如她周全,想的过于简单了。他忙给她擦了擦泪,手掌捧着她的小脸,擦掉柔软颊边的水痕:“好好好,是我错了。我思虑不周。” “你没错,你错什么了?错的是我,连话…都不会说。”江柔安偏过头躲开他的手,胡乱的用力推他几下,“都怪我笨嘴拙舌,由着你这样欺负。” “你不笨,谁说你笨嘴拙舌了?你没有错。”李邵修安抚她,指腹上的薄茧擦过柔软的脸颊,他叹息,“以后我断然不会如此。” 听她说自己笨嘴拙舌,李邵修目光喑了片刻,瞧着她那张翕动张合的嫣红小嘴,心想她可不是笨嘴拙舌,便压低了声音,粗粝手指头探进去:“我瞧着你不是拙舌,你这可是灵巧的很。” 江柔安一开始还听不懂他说什么,后来看他直白的盯着自己的唇看,便明白了他心里所想。她有些闷气:“我在说正事!还有这种,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说这种荤话啊?你看看,这件寝衣都被你撕坏了。已经不是第一回 了吧?” 李邵修忙不迭点了点头,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你脱下来,我给你缝了。” 说着就要解开衣裳前头紧紧绷着圆鼓鼓半遮半掩的蝴蝶扣。江柔安说不,推开他的手:“我不用你缝。” “那我不缝。这件事是我错了。” 她缩在他怀抱里,乖乖巧巧的一张脸,很容易让他升起占有感。就像是那会儿亲手一笔一画的教导她写字,教着教着,脑子里就不由自主想别的去了。除了那点小巧细细的香舌他想吮着吃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自己不喜欢的地方,还想吃别的很多东西。 原来她也不是不吃醋,只是耽搁于身份,不能说的那么明显。她这样为他着想,这样看来,他做的是有些过分了。 真是懂事。他怎么喜欢都爱不够。 李邵修轻轻垂下眼睫,眼底涌动着汹涌的暗流,漂亮的睫毛投下一层细密的影,也很好的掩盖了心底的恶劣心思。见他半天不说话,江柔安小声道,把忍了许久的话说出来:“我说真的,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说那种话啊?也别动不动的就…” 李邵修明知故问:“动不动就怎么了?” 也别动不动就亲上来,他每次都亲的很凶猛,急不可耐,要把她整个人拆之入腹似的,可江柔安实在说不出来这话,纠结了片刻叹息:“算了。我不说了。” 李邵修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动不动就怎么了呀?你说啊。” 江柔安扭头不看他,也不说话。 “不说算了。我再也不这样了,我保证。” 李邵修正色道,取来药奁,打开盒子就要给她上药,非说她嘴角被咬破了一块,膝盖被磨的有痕迹了,得上了药,要不然第二天会严重。 江柔安不想让他碰。总觉得他没有安好心。果不其然,上了药,他哄着她,恬不知耻的要叫她把舌头伸出来,就着灯光看看咬伤了没有,要是咬伤了那就太过意不去了。 江柔安这次学聪明了,怎么都不张嘴。她胡乱给自己抹了点药,一把扯开厚厚的被褥钻进去,牢牢的躺在里面。 她扯开被子蒙过头,哼了一声:“不用劳烦你了。快些睡吧。” 李邵修不会睡的。他慢条斯理的将被角撩开了一截,看着那张粉扑扑的小脸儿,最后给了她选择的机会:“真不叫我亲?” 江柔安思考半会儿,伸出手牢牢捂住自己的嘴,摇了摇头。总是亲来亲去的,像什么样子。 李邵修“哦”了一声,俯身在她耳边慢慢道:“你可是不止有这张小嘴。罢了,那我就亲亲另一张。” 江柔安蓦的回过神来,可惜为时已晚,她的脚踝被牢牢攥住。 帘子撩开,红纱漂浮,殿里燃着上好的檀龙红烛,夜晚漫长。久下的鹅毛纷雪终于悄无声息停了,宫使站在回廊前等沉默立着,王嬷嬷从偏阁里出来,瞅了一眼天色,心道可算是不容易,这鹅毛大雪终于是止住了。 这几日信帝总宿在皇后宫里。王嬷嬷体恤皇后,捧着的食奁里摆着两碗羹汤。她知道信帝在里面,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可不算小。 罢了,许是刚刚开始。不过再怎么说,眼下是人定,再怎么胡闹,也闹不到夜半去吧? 王嬷嬷无奈的捧着食奁又走了,想着夜半时分再来一趟。未曾想过了许久,内室里竟然还有窸窣响动声音传出来。水渍搅动的声音在寂静夜晚更为明显,一声一声的,殿里也是昏昏沉沉,只点了一盏灯。 心叹还是算了,这汤羹今天是送不走了,还是明日再进去吧。 听着皇后的声音似乎有点哭腔了。得找时间和皇帝谁说这事,总是再疼爱,也得悠着一些,节俭有度啊。哪里还能像刚成婚时那毛头小子似的。 夜半后终于声音渐止。王嬷嬷随着抬水的宫使进去,打眼一瞧内室里帘子掩着,看不见什么,只是皇后身上的粉色衣裙随意的被扔在外头,散落一地,两片帘子中间有道虚虚的缝儿,被褥也掉下来半片,红烛燃烧着点点灯影。 王嬷嬷眼睛有些花了,看不清楚,只听见平日里冰凉正经的皇帝声音一股脑儿的无赖:“来,我给你擦擦。” 半响皇后才会话,声音软绵绵的,也显得委屈:“不要了。” “不擦晚上睡得不舒服。” 王嬷嬷很是无奈,将汤羹摆在桌上,两人累了饿了也可以吃一些。 这是被揉搓成什么样儿了才能连擦拭的力气都没有。皇帝还在那一本正经的耍无赖,低声的哄:“我服侍你,你不用动。” 王嬷嬷摇了摇头,唉,年轻人之间的事她也不懂。退出去的时候牢牢掩上门。 朱门紧闭。 王嬷嬷忽然回想到,她第一次发现皇帝明晃晃的直白心思,那会儿皇帝还是信王,嘴上说教导江姑娘写字,可是写着写着啊,就开始咬人家的嘴巴了。那会儿信王可是好手段,瞒着全府上下所有人乱来。表面上清冷自持高高在上,其实没人知道他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要不是她那天多长了个心眼儿,发现了,恐怕不知道皇帝还要欺负人家多久。 王嬷嬷那会儿还担心,皇帝是跟着外头那些浪荡公子学坏了,只想玩玩,不想对江姑娘福负责。可她这担忧倒是多余了,她看着皇帝动情,把江姑娘娶做正妃,继位后又力排众议将江姑娘立为皇后。 那可是一国的皇后啊。江姑娘的身份摆在这里,若不是真心动情喜爱,怎么会将后位双手奉上? 不过若是说坏处,皇帝身上也不是没有。例如这事上,简直是枯木着火收不住,没日没夜的跟闹猫儿似的。王嬷嬷心中还觉得奇怪,这别的人家总是女人缠着男人居多,生怕自己失了主君的宠爱,但是在这儿就变了,有时候皇帝哄皇后的话,自己听了也得老脸一红。那么没有收敛的话,皇帝是怎么说出口的呢? 王嬷嬷年纪大了,脑袋也不灵光,想了半天想不出来。不过也好,当初皇帝还是信王时,冷冰冰的像块木头,还好是遇见了位这么痴痴迷恋的美人儿,要不然不得打一辈子光棍么? 也就皇后脾气好,心也软,总是心疼皇帝。也纵容着他缠着大半夜不松手。 作者有话说: 老男人的爱情—— (今天提前发一会儿,谢谢支持嘻嘻) 第60章 心疼 不想让你不好受 江柔安很快睡着了。她有些累, 刚刚被捏圆了揉扁了,刚开始还有点力气打他踹他, 后来真是浑身上下一丁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她做了梦。梦见当初秋猎时, 被摁在马背上欺负。高大的男人面容阴沉,撬开她的嘴巴,凶狠咬她的唇, 宽厚/滚/烫的舌探进来, 好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生疼, 无论她怎么乞求都不松开。最后衣裳落了满地, 那男人不知怎的幻化成了一只狼,眼睛泛着绿光,尖锐的獠牙轻而易举戳破她的喉咙。 他要剥她的皮,吸她的血。 江柔安闭着眼,轻薄的眼皮下轻轻颤着,娇艳欲滴的唇一张一合,在喃喃低语一些话。李邵修刚刚洗干净帕子,随手擦了她耳朵下的汗水, 问:“说什么?” 江柔安许是在说梦话,竟然就和他对上了。她皱着眉:“不要。不要欺负我。” 李邵修只满口答应, 时辰已经不早,不似他身体强健,他娇滴滴的小妻子可是柔弱的很, 怎能不叫人生出爱怜的心思。他开口:“好好好。不弄你了, 你好好睡觉。” 他爱惨了她承受不住, 到最后的时候, 眼泪也被逼出来, 惊慌失措的眼神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就是不低头看他一眼。他的小妻子,怎么能这样可爱呢?叫人日日夜夜,魂牵梦萦,莹白面,嫣红唇,乌发雪肌,眼底的粉泪欲说还休,他动一下,肉嘟嘟的。 李邵修黯然。他想着,他真的好爱她。一看见她就控制不住的心软,哪怕是一直这样做下去,她缩在他怀里发颤,多好啊。本来还想过些时候等朝堂稳定下来之后带她去疆城那里看一看能不能找到她亲生父母的,可是李邵修自私的想,他好舍不得。 算了,还是过几天再说吧。 万一这小没良心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之后,不回来认他这个夫君怎么办。那他就要疯了。 梦里的饿狼逐渐幻化成一个眉目俊朗的高大男人。江柔安再熟悉不过,就是他,曾经把她摁在书桌前欺负,曾经把她喂醉了,灌了好多东西,他真的好坏的。江柔安小声嘟囔了几个字:“不要。” “你说什么?现在不想去找你母亲,是么?” 江柔安闭着眼,哪里知道李邵修在下圈套。她没再说话,觉得又有人在轻轻咬她的嘴巴。 怎么回事啊?自己的唇都有些肿了,那个人怎么还咬呢?真的是不知羞耻! 她的唇形生的也漂亮,唇珠肉嘟嘟的,似同粉色珍珠,他最喜欢含着品尝。心道自己真是鬼迷心窍,吃起来有股甜蜜滋味,像是幼年的蜂蜜奶糖,有时候连糖的滋味都比不上。小舌头也是细软,可怜的很,只叫人想好好疼一番。 那会儿在王府,他就暗地里生出了见不得人的心思,全都是被这张小嘴巴勾的。说他见色起意也不假,瞒着所有人,私自违背礼节,那么明晃晃的疼爱她。这傻丫头心思少,纯的跟白纸似的,跟在他身后“世叔、世叔”的叫,被摁在案几上虽不好意思但也什么都不说,光怕给别人添麻烦。是个小可怜儿。想着,李邵修稍微收敛了些,怜惜她那样懂事,可嘴里却没停。 江柔安在梦里愤愤不平,恨不得抬起指甲来挠花对方的脸。可是她好累,浑身没有力气,不想动弹。 宫里燃烧着青烟,袅袅化成雾气,顺着缝隙飘荡。朱窗之外,明月孤寂,地上一片皑皑积雪。 新帝新后两个人浓情蜜意,阖宫上下的宫使没一个人不知道的,新登位的这位新皇和先帝丝毫不同,先皇是后宫三千,新皇宫中却只有一人。 前朝旧账算清楚,太后旧党一倒,宫里的政事逐渐明了。宫里的女眷无数,皇后心地善良,都各自给了出路,并未像从前旧旨一般全都随先皇陪葬。 宫里还有一个皇子,两个公主。公主教养在母亲身旁,最可怜的要属大皇子,母妃静妃平常是个寡言少语不受宠爱的主儿,可旧帝匍一病逝,竟然跟着上吊去了。可怜大皇子八岁,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 连下了三日的积雪终于清明。宫殿无人,玉屏风后几盏玄墨,江柔安正提笔写字。她这几日字练得好看了些,得勤加练习,争取再写好一些。 选秀一事始终没个结尾,李邵修拒绝的直截了当,那些礼部的大臣也就没说什么。江柔安愈发觉得他有些胡搅蛮缠,原来前几天生气,全都是因为她不吃醋。江柔安不禁觉得好笑,世人都喜欢三妻四妾,喜欢自己的妻子大度容人,怕也只有他盼着妻子吃醋善妒,怪死了。 写着字,江柔安稍微分神,蘸满的墨水向后蜿蜒,歪了一笔。她觉得有些可惜,正要换一张纸,抬眼瞧见门框边立着个小男孩儿,沉默的看着她。 看那男孩儿八岁左右,身上穿着简单,身形消瘦,江柔安微不解,后反应过来,他应该就是先帝的大皇子。 大皇子李闵书眨巴着眼睛,看着书桌前漂亮如同天上仙的女子。他知道,她是皇叔的妻子,自己的皇婶。 江柔安第一次见大皇子。她仔细打量,见大皇子穿着青色衣裳,右袖口还打着补丁。整个人都是瘦巴的,含胸驼背,像根没有长开的豆芽苗。 见江柔安看他,李闵书的脸红了半红,走过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话的时候肩膀都在发颤:“皇婶金安。” 看起来倒不像个皇家嫡子,反而更像一个深府里不受宠爱的庶子。 可大皇子明明是先帝唯一的儿子啊。 江柔安温声道:“起来吧。” 李闵书起身,局促的站在旁边。江柔安问:“你来,有什么事吗?” 小孩似乎不愿意开口,可是眼底逐渐蓄满了泪。最后憋不住了,眼泪才滚滚落下来。李闵书抬了抬袖子,露出来手腕,上面有一道青紫痕迹,袖子往上抬,伤痕逐渐变多。 江柔安诧异:“谁打的?” 李闵书的声音声若蚊蝇:“教养嬷嬷。” 奴才敢打主子?真是好大的胆。 江柔安还没有见过这般不可理喻的事。她先安慰李令书一番:“一会儿会有太医来给你上药。别害怕,有什么事就和我说。” 又立刻唤来绿瓶贴身耳语几句,派着几个手脚麻利的宫使随江柔安一起到静妃原来的宫所。 江柔安看了大皇子一眼。李闵书点头,缓缓进去。他们一行人站在宫廊外,听见两个嬷嬷在墙另一边对话。 “这先帝一去,太后被关押,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啊,都没我们几个什么事了。想当初,太后多么重用我们啊。现在,就连月例银子都生生少了二两。” “是啊。哟,你瞧,大皇子回来了。” “还叫他大皇子做什么?虽说他姓李,之前先帝在时就不得宠爱,现在就更别提了。寡言少语,脑子也不机灵,新帝新后能看得上他?” 帝王恩 第73节 宫中一向拜高踩低,江柔安只是略有耳闻,未曾想到今日能够亲眼看见。 这奴婢真是好大的但,连主子是非都敢议论。 朱门缓缓打开。两个嬷嬷惊讶的看着进来的女子。见来人一席鹅黄双襟对裙,衬得眉眼明艳如画,身形丰腴纤细,气质端庄秀丽,左边那嬷嬷眼尖,一眼认出这位是新后,便扑通一声跪在雪地上:“皇后娘娘金安,您怎得来了…” 嬷嬷话未说完。江柔安打断:“怎么都不去殿里伺候?见主子回来也没个人上去么?” 嬷嬷想说着解释几句,连忙把手里的瓜子藏起来,江柔安扬了扬下巴示意绿瓶开口,绿瓶心领神会,便道:“大皇子虽说年幼,可也是主子。你们这是想做什么?在宫里当差不好?非得到刑司去?” 嬷嬷相互对视一眼,不说话了。 绿瓶接着道:“宫里月例银子都是按活计发放。你做的事情多,银子便多。你若是懒得偷闲,有二两就不错了。嬷嬷你说呢?” 嬷嬷脸色不好,磕着头:“奴婢错了。奴婢不该如此,让您费心了。” 江柔安朝殿里站着的大皇子挥了挥手,把他唤到身前,双手搭在他肩膀,向嬷嬷道:“这是你的主子。该怎么伺候,就怎么伺候。” 嬷嬷一听,身子抖了三抖,立刻行礼,她今儿怎么这么倒霉?还叫皇后娘娘逮住了。 宫中一向拜高踩低。本来以为前朝的皇子早就过了风头劲儿,可谁成想皇后娘娘竟然亲自为大皇子说话。那几个奴大欺主的嬷嬷被送到刑司做苦活。风势这般明显,李闵书的日子逐渐变得好过。他时常读圣贤书,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于第二日傍晚去皇后凤梧殿宫中请安。 江柔安温和的看着他。宫中的孩子不似旁的孩童无拘无束,连请安时都战战兢兢的,生怕出错。她缓声道:“那几个嬷嬷都去了刑司,你在宫里也不用害怕,有什么事就告诉我。” 李闵书心中感激,抹去眼角的泪,又行了一个大礼。 两人正说话时李邵修下朝归来。高大的影子撩开帘,带来了外头一股席卷的冷寒之气。他今日着玄衣,发冠佩以金條,双眸微显得冷淡。李闵书一看见皇叔,就像看见老鹰的小鸡,浑身上下发着抖。 江柔安觉得好笑,后来转念一想,李邵修板着脸的时候是挺吓人的,她就被吓到过许多回。李邵修转眼瞧见他唯一的皇侄儿正战战兢兢跪在地上,沉声问:“前几日让你读的书读完了?” 李闵书慌忙回答:“回禀皇叔,已经读完了。” “好。今日回去,写策论一封,写完后就送到勤政殿去。” 李闵书连忙点了点头:“是。” 说完后低着头退下。 李邵修坐在江柔安身旁,拿起她刚写的一副字来透着光看。江柔安望着他:“你看看,你一进来,吓得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你也别总是板着脸。” “我不吓他,怕他以后胆子更小了。男孩子,胆小如鼠可不是什么好事。他昨天来找你何事?” “就是宫里那些人拜高踩低,奴才竟然踩到了主子头上。我简单打发了几句,把那些人都送到刑司去了。” 李邵修没什么意见,慢慢把纸铺在桌上,拿笔蘸了墨,执着她的手:“先帝只纵情声色,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不顾,后宫之中不正之风也已许久。” 江柔安点头,轻声道:“你不觉得,他很像当初的你么?” 李邵修的手缓了缓。 的确,生在后宫,却爹不疼娘不爱的,命还不如缝隙中生出来的杂草。李邵修看着她的侧脸轮廓,声音温和:“他比我好一些。他有一位心地善良美若天仙的皇婶,我当初可没有。” 江柔安想笑,边写字边道:“说什么呀。” 他也跟着脸上有了微微笑意,夸赞她几句:“这字倒是有长进。” 江柔安哼了声:“我每日苦练,自然是长进许多。” 夜里两人用完膳后,同读一本书。李邵修说着前朝的事,江柔安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听。李邵修将她的发尾擦干,道:“周时徐昭要成婚了。” 江柔安:“真的啊?那要恭喜他们了。” “周时此人离经叛道,胆大妄为。徐昭那会儿当皇后的时候,他就敢大着胆子进宫爬窗户。” 江柔安忽然回想到半年前秋猎,她在后山看见周时与徐昭,那会儿她还不知道先皇后名为徐昭,也不知道他们赤身裸体绕在一起,那是在做什么。 现在倒全然知道了,不由得轻哼:“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人,满脑子都是那种事。” 李邵修明知故问:“哪种事?” 江柔安不说话了,盯着眼前的书看。 “哪种事啊?你倒是说呀。”李邵修含笑看她。 江柔安说不出口,红了耳尖,扯过那本书:“你自己心里清楚!” 她不再说这个话题,转头问:“那徐昭姑娘的身份…别人会议论么?” “不会。他们都不知道。周时从汴京离开,去了桐州,两个人隐姓埋名。” “桐州?是《新策集》中提到的桐州?” 见江柔安有兴趣,李邵修问:“怎么,你感兴趣?” “嗯。我在书里见过的,桐州地大物博,地域广袤,是个好地方。” 李邵修咬她的耳朵:“想去玩吗?” “现在去?” 江柔安怔了片刻。想去是想去,可现在他登基几月,也不知道前朝形式如何,能不能抽出空子。思及此处便摇头:“算了。你前朝事多,那么忙。” 见她神情有丝松动,怕是在后宫这几个月被憋坏了,李邵修心中怜惜,抬起手用指腹揉捏她的柔软耳垂。 “那明天便动身。咱们向东出发,走快些,能在周时成婚前赶到。顺便带你去桐州散心一番,好不好?” 这么快? 江柔安颇为担忧,问:“不会耽误你的事么?” “有什么好耽误的。若是有事,便让怀王代理。在我这,再没有东西比你还重要了。你要是憋坏了,那我要心疼死。” “我还好吧,不是很憋闷。” 虽说成了皇后,可宫里又没有其他女眷。江柔安幻想过她当皇后会不会像话本小说里那种宫妃相互争抢,争风吃醋,暗相谋害,可到头来是她想多了,这宫里一个妃子都没有,更不会有人来谋害她,风平浪静的过久了,确实有些无聊。 不过说到桐州,江柔安十分感兴趣。若是能出门游玩一番也好。 李邵修见她动心,便沉声:“想不想去。” 江柔安靠在他胸前点了点头。 又听他道:“那你得给点好处吧。这样,今晚上,你多动动腰,成不成?” 江柔安闷着脑袋不说话,三言两语躲他:“还看书呢。好好看书。” 李邵修看着面前风光,慢条斯理道:“你瞧瞧你这衣裳都小了,紧绷绷的,穿着是不是不舒服?以后你就别穿里面这件了。” 江柔安挡他的手:“没有小。就是这样的。” 薄纱半遮半掩,里面那件金丝镶绒的小衣裳有些薄,绣着几只顽皮漂亮的小鸳鸯,里面很难挡住什么。 他看着看着又说:“不脱也好。这样看着好漂亮。” 江柔安连忙想起身:“真的明天就动身么?那我得好好准备一下,衣裳还没有收拾呢。” 李邵修摁着她的腰,把牢牢人箍到怀里:“不急。让下人去。你不用做那些粗活。” 江柔安想拨开他的手。难为情哼道:“叠个衣裳罢了,哪里算的上粗活。你不要总这样,什么都不让我干,我以后被你养的什么都不会了。” “也没有什么都不让你干吧?你不是天天晚上都干一件事吗?” 江柔安觉得他嘴里没好话,捂着耳朵不想听。 作者有话说: 成婚后从来不专心看书的男人 第61章 外出 腻歪 江柔安闭了闭眼。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身体也是如狼般,挺着那东西横冲直撞的, 每日在榻上摁着她总不撒手。江柔安有时实在是烦了, 怎么就是喂不饱似的呢?无论什么事总得有个尽头吧。 白日里和晚上两个人似的,说他白天勤政累了,要早些歇息, 可心口不一, 一上来就做这种事。她本来体恤他日日劳累,大部分时间也都依着他, 没成想每每到了最后, 被弄的累到不行的人成了她自己。他嘴上说累,可没一夜是安生过的。 她也不是没和王嬷嬷提到过。王嬷嬷只说这世间男子都是一样,嘴里说的和脑子里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叫她大度些,疼人一些。她已经足够大度疼人了吧?可他总是贪靥无度,害的她到最后胀到不成,恨不得抬脚将他踹下床去。 踹下床恐怕也没有用。他到了晚上实在是没皮没脸,搂着她说出来的那些话一日比一日过分。 出宫去看看也好。散散心,在外面, 他应该会收敛一些吧。 他伸手探进她的嘴里,呵斥她:“专心。想什么呢。” 江柔安别开眼, 迫不得已抓着他的脖子,坐在他身上。 吞吞吐吐,一夜昏沉。 第二日醒过来时人已经到了马车上。王嬷嬷, 小双等人跟在后面的车厢中。此行为了掩人耳目, 他们做寻常人家的打扮。 江柔安看了眼帘子外, 似乎已经出城。马车的脚力很快, 两岸是连绵青山。到桐州还有一段水路。 “你怎么不叫醒我?” “你累着了, 抱你过来就是。” 江柔安掩了掩衣襟,这衣裳许是他给她穿的,他喜欢她穿这种妃红鲜艳的颜色,穿在身上布料柔软,尺寸合适,严丝合缝。 他嘴上什么都不说,却心细。江柔安身上哪处是什么尺寸,他知道的一清二楚,底下衣居送的衣裳,从没有量过尺寸。那些尺寸都是他亲手量出来的,没有比那更准的了。 江柔安“哦”了一声。窗外的山盖着皑皑白雪,她撂下帘子,李邵修便坐过来,将她拢到怀里细细的亲吻:“还累么?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江柔安摇了摇头,时辰已经不早,她也没什么睡意。 马车里点着烟炉,并不寒冷。她反而有些热,脸上红扑扑,缩在他怀里闭着眼。又听见他道:“昨日给你上了点药。是闹得太久,累到你了。若是累,就再睡一会儿。” 江柔安懒得不想搭理他。岂止是昨天,连着好几天都是…她想了想,羞死人的话没有再说出口。 马车在汴河渡口缓缓停下,几位黑衣小厮有条不紊的将几个黑木箱子抬到船上。江柔安下了马车,迎面而来湿润寒冷的江风,她小小的瑟缩了一下,李邵修解开大氅披风盖在她肩头,拢着她上了船。 江柔安从没有出过远门。更不要提坐船。站在船头,两岸连绵青山与宽阔江面尽收眼底,天朗气清,视野开阔,这船极大,走在上头如履平地。 怕江柔安被冻着,李邵修给她的披风系上扣子,再把毛绒绒的帽子扣在她脑袋上。江柔安长的本来不算矮,可在他面前一站,竟然连他肩膀都够不到。帽子一戴,几乎连眼睛都被遮住了,大氅被他体温烘的暖和,有干净清冷的松寒香气。 江柔安忙着赏景色,想着把帽子摘下来。李邵修不许她动,沉声:“不能摘,冷。” “我不冷。你这帽子太大了,把我的眼睛都挡住,我还怎么看景?再说,我一点都不冷。”江柔安忍不住驳他几句。 李邵修挑了挑眉,看着胆子大到和他顶嘴的小妻子,目光颇深,指腹擦过她的下颌:“真的不冷?” 江柔安摇了摇头,就要把帽子摘下来。 李邵修摁住她的手,低着头在她唇上吮了一下,很快抬起头垂眸看她:“小骗子。嘴唇这么凉,还说自己不冷。” 帝王恩 第74节 江柔安眼神躲躲闪闪,看了周围一眼,王嬷嬷小双他们在船尾忙活着整理物什。虽说没有人看他们两个,可还是有人在。 她便推了他一把,两人拉开了一些距离,意思再明显不过:还有外人在,不要这样亲密。 李邵修眯了眯双眸,看着推开他的一对柔荑。都什么时候了,还是这么容易害羞,现在又不是在王府上那会儿名不正言不顺躲着别人偷偷来,现在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她还这样害羞。李邵修便有些不满意,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前:“你想去房里么?” 江柔安摇了摇头。虽说青天白日的,可他保不齐做出什么事来,不如在船头站着赏景。 船缓缓的行驶,带起一团团浪花。江水清澈,波浪起伏。 李邵修磨了磨后槽牙,给了她两个选项:“要不就回房里。要不就在这接吻。在这里的话我保证只嘴上动,要是回了房里,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了。” 江柔安闻言眼睛瞪圆:“你怎么…” 李邵修哼了声:“你选哪个。” 哪个都不选行不行啊。 江柔安垂下眼帘:“还有别人在…” 李邵修撩开大氅,黑狐大氅一件可值千金,毛绒绒的又厚实,将两个人牢牢拢在其中。 “谁都看不见了。” 李邵修掩耳盗铃,钻进大氅里面扣上帽子含着她吮/吻。宽大的舌深入,他像是十分有耐心的猎人,挑着每一条每一丝神经末尾,他吮了很久,心里头想着坏主意,得好好的教导她,让她不那么容易害羞才是。 他的技术似乎很好,江柔安本来想拒绝,开始推了他几下后,后来不自控的肩膀酥软了下来,推他都没力气,蜷缩着手指尖搭在他肩头。 他总喜欢使坏,别人都说他是正人君子,清风霁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这般没脸没皮。江柔安恍惚中想起来,那会儿阿公护不住她,要把她送到信王府。阿公是这样说的,信王品行高洁,正人君子,是个有善心的好人,住在信王府里绝对没有错处。 可住了不到三个月,信王就开始把她摁在榻子上咬她的嘴唇。她不明白,明明前几天他还是一副高冷不可接近的模样,怎么会变得这样快。那会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好羞人。也不知道阿公看到了会不会生气。 现在回想一下,那会儿好傻。整天战战兢兢的,有次他们在内室里偷偷亲嘴,小双绿瓶他们进来,害怕被人看见,她心跳到了嗓子眼里,紧张到无复以加,还伸手甩了他一个耳光。 江柔安偷偷想笑。还好那会儿他没有生气。 李邵修垂眸看她,见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中睁开了眼,眼帘半垂,睫毛颤颤巍巍的扇动着,一双琥珀似的眼睛清澈透明,是至纯的白,眼尾微微迤逦着上扬的弧形,又几丝无形的勾人柔媚,水光潋滟。 好啊,他吻的投入,她竟然在走神? 这小没良心脑子里不知道一整天都想些什么,总是走神。 李邵修更不高兴了,看来是他技术太不好,她竟然不专心。略施惩戒,用尖锐的牙咬她的柔软下唇。 江柔安吃痛,“嘶”了一声,抬眸埋怨他:“你干嘛。” 李邵修慢慢抚摸她水润的唇,低声问:“你不专心。” “我…” 我不专心也是因为你。 江柔安结巴了半句,抽了下鼻子,就想推他远些。李邵修不叫她如愿,裹牢了大氅,从头到脚把两个人密密的包裹住。 船头二人相互依偎,如胶似漆。王嬷嬷掩面偷偷笑,示意小双绿瓶先进去,船板宽阔,只留下两个人。 李邵修一只手牢牢箍住江柔安的细软腰肢,把人带到自己怀里,深深安抚一番,才抬头问她:“刚刚在想什么?” 江柔安躲躲闪闪:“没什么。” 她总不能说自己在想之前王府时他干的那些无赖事吧。 李邵修非要她说出来个一二三,含着她的唇肆意厮磨不松开。她被弄得急了,搡动他几下,故意骗他:“我说我在想别的男人,你信吗。” 李邵修动作顿了下,捧起她耳后的发丝拢到身前:“我不信。你能想谁?” “想的人可多了去了…” 江柔安眼睛局促的从他沾满水光的薄唇上移开,娇哼了声:“好啦。我谁都没有想。只是想外面风好大,咱们走多久才会到桐州?” 的确在外面站了许久。这可怎么办,李邵修知道自己索求无度,可他也没办法,她在面前一站,他总是忍不住,想亲一亲贴一贴,搂着她亲吻,沉溺其中。好不容易从宫里出来,与她见面的时间就多了。他更不想掩饰。 见江柔安仰着脸看着他,娇艳欲滴的唇被他含的微微透着水光,他眸色深沉,顾忌这是在外头,怕她吹了风,便搂着人进了内室。 “水路走上三天两夜,也快到桐州了。” 桌上已摆满菜肴。角落放着两枚青玉雕酒瓶,江柔安的视线收回,前车之鉴,她断然不会轻易的喝酒。尤其是两个人独处一室,李邵修肯定巴不得她喝醉。 果不其然,李邵修倒了半杯酒出来:“这酒是樾莓酒,你喝半杯暖暖身子。” 江柔安义正言辞拒绝:“我不喝酒。喝酒伤身。” “真不喝?” “真的。千真万确。” 江柔安把酒杯远远放到桌角,她永远忘不了,他们两个出门看花灯,他狼子野心,不仅哄她喝醉,还趁人之危,好一番揉搓浇灌,此等行径真是叫人唾骂,同样的错误绝对不会犯第二次。 喝酒也只不过是贪图一时欢乐,且不说醉酒伤身,喝醉了怕是什么都不知道。此时此刻厢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又用毫不掩饰的视线看着自己,江柔安才不会喝酒。 见她坚持,李邵修也不再劝,只拉着她的手伸进自己的领口,用体温煨暖她。 他确实热乎乎的,比汤婆子摸着舒服,胸口上肌肉还不小,江柔安短暂的沉迷了片刻,很快清醒过来:“不用了。我用汤婆子就好。” “太冷了,在我怀里暖和一下。” 说着,看着自己坐的笔直的妻子,愈发觉得她可爱,李邵修嗓音温和:“喝点热汤就好了。” 喝了一碗热乎乎的汤,江柔安浑身暖和下来,脱了肩上披着的大氅,露出里面的鹅黄色襦裙,脸儿小,眼儿媚,整个人乖乖巧巧。 两个人用了一些东西,水路算是平缓,又看了会儿书。听着船桨击打在水面上发出的“哗啦”声音,内室里温暖安静,江柔安很快撑着脑袋开始打盹儿。 李邵修看她困了,胳膊伸到她膝下,轻轻放到床上。 江柔安已经迷糊,像只偷懒的猫儿,侧脸在他胸膛前蹭了蹭,她却不忘记一些事情,嘟着嘴巴吩咐:“这床太小了,您去另一间屋子吧。” “看着你睡了我再走。” 李邵修给她掩上了被子。 江柔安半睡过去,就察觉到嘴巴前湿漉漉的。他没有上床,只是坐在床侧俯身,大掌掐着她的下颌,细细的吻着她。 江柔安怪他:“你说好了让我睡觉的。” 李邵修嗓音模糊:“你只顾睡你的。” 可他如此这般,她要怎么睡?江柔安不耐烦,他一整天的亲来亲去,也不知道亲吻到底有什么好的。本来还想说他几句,睡意袭来,江柔安就没说话,半睁着眼皮,眼皮细嫩白皙透着柔粉,眼中含媚的瞅着他。 落在李邵修眼里,那眼神似嗔似怪,似调/情,又似明晃晃的引诱。他忍住心思,抬起头:“你睡吧。我看着。” 李邵修这样说,江柔安也不再客气,扭头朝榻子里睡了起来。 他低着头看她。一截细弱而白皙的后颈暴露在外。叹息半声,继而把被褥往高处掩盖了一些。 江柔安已经熟睡。李邵修捧起折子看了几眼,随手批下公文。有她在身边,他总是心安而自在,和她牢牢粘到一起就好了,什么别的事情都不用想。他很不想离开她,片刻都不。 这种感情,就连他自己都压抑不住了。既然产生,就不用压抑。只管放手便好。纵容自己一番又如何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06 21:47:26~2023-02-10 08:36: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个还没完全绝望的文 2个;是穗岁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门小优kk 10瓶;颖果 6瓶;调皮喜羊羊 4瓶;陌陌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伺候 …… 江柔安睡得很好。再睁开眼, 舷窗外的天全都黑了,烛火一点微微晃荡。她难得心满意足的睡了一个好觉, 抬手伸了下懒腰, 正巧王嬷嬷捧着食奁进来,笑道:“夫人醒的好巧,这船上虽说没有别的吃食, 江鱼却很多。正好油炸着吃了, 滋味肯定鲜美。” 江柔安脑袋靠着床榻,鼻尖已经嗅到了香味。坐到桌前, 桌上摆满佳肴。油炸嫩江鱼酥脆, 洁白的鱼汤飘荡着几点翠葱,闻起来便诱人。 李邵修进了船舱内室,随手脱下外披,坐到她旁边,带来一股清凛湿润气息。江柔安看向他:“去外面了呀?” 王嬷嬷边将玉碗捧着放出来,边微笑着:“夫人睡觉前说想吃鱼,殿下便记在心里了,这鱼都是殿下亲自钓上来的。” 江柔安耳尖一红, 看向他的视线收回。天寒地冻的,外面又冷, 他其实不用亲自去钓的,交给别人去便罢了。不知道是不是李邵修亲自捕鱼的原因,鱼汤在嘴里好喝的紧, 入口香味与鲜味交织, 口感醇厚顺滑。 李邵修自然而然的接过碗, 要喂她喝汤。江柔安眼睛转了转, 他几乎对她到了宠溺无边的程度, 连鱼汤都要亲自喂。看着王嬷嬷脸上些许打趣意味的笑意,江柔安忙把勺子接了过来:“不用喂我。你赶紧用一些汤吧,外面那样冷。” 李邵修看着她抽走了勺子,也不再执意,自顾自喝了一碗。喝完后,继续亲手剔开鱼肉上的尖刺,再把鱼肉放在江柔安碗碟中。 “也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江柔安本来想意思意思客气一下,没成想听见他说:“这江鱼刺多难剥,你不会。只管吃便好。” 江柔安“哦”了一声,老老实实吃起来。一顿饭吃到七分饱,她撂下筷子,揉着腹中,这几天着实有些懒怠,她摸着自己都已经有些长胖了。 “吃饱了?” “嗯。很好吃,多谢夫君。” 江柔安笑地眉眼弯弯,捧着下巴向他道谢。李邵修皱了眉又松开:“谢什么。” “要不要去外面走一走?” “好。” 江柔安起身后,披上外氅。她有些苦恼的皱了皱眉:“这几天我好像胖了不少,是该多动一动了。” 她有他宠着,也没什么烦心事,日日便是饱睡,睡醒了一睁眼,他命人准备的美食珍馐便早就摆在桌上。江柔安看了一眼李邵修的身体,他身着玄衣,身材修长劲瘦,浑身上下都是肌肉,是顶好的那种。反观她,这几天也不怎么动,懒洋洋的,看书都没什么精神,不能再这般懒怠下去。 江柔安苦涩道:“你看着我这几天是不是胖些了?” 李邵修的视线从她身上打量。和她初入王府比是胖了一点,不过现在正好,玉润珠圆,浑身上下的软肉摸着舒服,尤其是细腰上,日日被他亲手爱抚的那饱满一对儿,他喜欢的不得了。他便牵了她的手:“不胖。胖些才好呢。” 两个人去了舱外。不知何时,天上又开始落雪,周围漆黑,遥遥可见三两点渔火,江枫沉寂,入耳的只有船桨拍打浪花的声音。 漫天细雪迎面而来,带着凛冽的江风湿气。江柔安走了两圈,紧了紧外氅,她的手被握在他的掌心,宽厚温热的手掌包裹,凭空让人觉得心安。 江柔安想起未入王府时,受王香云的磋磨,被众人苛待,现在来看当初恍若隔世,阿公当日说的很对,他的确有理有节,事事包容,待她极好。以至于宠着宠着,就把她宠成了妻子,也教会了她前所未知的许多东西。 想到这里,心头便一阵发暖。江柔安的小手指偷偷勾着李邵修的手掌心。 走了半会儿,李邵修问:“是不是冷了?进去吧。” 江柔安点了点头。 时辰还早,李邵修拿出来几本书,一一叫她选。江柔安选了那本《新策集》,这本书年久传下来,作者是何人已经不详,她以前只是简单看过几眼,书中所写作者亲身经历,从疆城出发,穿过玉门,桐州,漯河一带,一路向北前行,路上风光新奇。 帝王恩 第75节 “你倒是会选。今天我们便看桐州这一页,如何?”李邵修询问她的意见。 江柔安点头,她看哪一页都好。 看见书中提及姜国,池奴几国,江柔安颇有些印象:“您是不是曾经出兵,去的池奴?” “是。当时池奴屡屡侵犯边境。” 李邵修缓声解释:“前朝先帝不主战,反而主和。池奴国虽小,但与毗邻几国积怨已久。相比之下,邻国姜国还好一些。” “前朝余孽,后朝人也不便多说什么。自古以来,便是以和为贵,但是也有底线。人若犯我,必诛之。人不犯我,也能和平共度。” 李邵修谈起政事来,指尖在桌面一点一点扣击出声音,视线认真,几点烛火映衬出剑眉星目,薄唇高鼻,漆黑眼中衬着几点跳跃的烛光。江柔安以前看过他许多次,却从没有像看他谈论公务这般心中怦然一动,她知道的,作为一国之主,他做的很好。作为自己的夫君,他也做的很好。 听着听着,江柔安开始走神,根本没有听李邵修说什么,只是看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 她鬼迷心窍一般,抬脸凑过去,在他的唇上轻轻碰了碰。 李邵修的话语明显顿住。他无奈看向他的小妻子,自己在说正事,她却做出这般行径。看见看过来,江柔安脸一红,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忙摆手道:“我不是故意的。你继续说。” 她很快脸就通红到了耳朵尖儿,捂住了脸柔声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李邵修搂着她,手臂在她脊背摩挲。 “你是故意的又怎么了?妻子亲吻丈夫,不是天经地义么?” 江柔安不说话了,下巴靠在他宽阔的胸前:“您继续说吧,我想听。” 她如此这般黏过来,李邵修说什么的心思都没有了,顺着她刚才的动作深入一番,手掌包裹她的下颌,让她把嘴张开一些,好方便自己的动作。 他可不像她。想亲便亲吧,有什么的,不仅只在唇上贴一贴碰一碰,他每次总是低着头吻很久,吻的也很细,自家的妻子与丈夫,有什么好害羞的。粗粝拂过深处,各个角落都攻略一番,把她弄得膝软。 江柔安被放开后,靠在他胸膛前。忍住了紊乱呼吸,她不好意思埋怨,因为这次是她先没忍住的。自己总不能只顾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缠闹一番,李邵修若无其事,继续捧着书页:“此去桐州,周时已经派人来接应。大概还有三天就能到。到时候,你放开心,好好玩一番。” 江柔安答应。 两个人就这样,一同坐在窗前,看几页书,便吻几番,书倒是断断续续的看不完了,江柔安的心思也不在书里,羞羞答答的就由着李邵修去了。 厢房中窸窸窣窣响动,女子浓情蜜意,声音也愈发娇蛮。李邵修双眸愈发深沉,没有做什么过分举动,只是伸手后,干净骨节分明,中指指尖莹润欲滴的水光让江柔安羞愤欲死,说他好坏。明明捧着书,现在连书都不好好看。 到了该上榻时辰,洗了半番,他们就到了床上。那么小的床,缠着两个人。江柔安半闭着眼,可到最后,李邵修什么都没有做。 外裳掉落到窗边。李邵修吻她的眼睛:“睡吧。” 江柔安微诧,这还是他吗?她都已经做好准备了,他倒什么都不做。不由得红着脸转头望着他,眨了眨眼。 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双眸,李邵修似乎看不懂她的视线,问:“怎么了?不睡么?” 江柔安闭上眼:“睡。” 都怪他,戏做那么足,她本来就不困,被他弄得有了一些感觉,他却什么都不做了,江柔安把脸埋在柔软的被褥中,难堪的蹭了蹭腿。 李邵修察觉到江柔安的小动作,眼底暗笑,一夜过去,他只搂着她睡觉,什么都没有做。 水路前方结冰,走的有些慢。水路上已经走了三天三夜。 江柔安有苦难言。她觉得自己的身上好像有点问题,尤其是这几天,到愈发想起来。一到晚上,独自睡着,便开始脸偷偷涨红,喝多少水都解不了渴似的。反观李邵修,在船上这几天好像清心寡欲起来,每次把她弄到气喘吁吁时,自己却什么都不往下做,有一次还独自把她抛到厢房,独自去睡另一间房了。 这可是前所未有过。 江柔安怀疑自己。看来书中道理是不错,那种事是会上瘾的,简直是可怕。她便下定心思,不要总是想着,应该会好一些。 可李邵修简直怪的很。每晚上都来,要不就和她一起看看书,要不就和她写写字,看书写字时动作也不停,甚至用手指伸到那处…江柔安想说他不知羞,可自己被玩弄,好舒服。原来不知羞的那个人是她。 月事来的前几天愈发明显,江柔安觉得自己的胸口都在微微发胀。 这天晚上,天黑的很早。李邵修竟又来了。江柔安看见他,怕自己旧事重犯,便义正言辞拒绝道:“夫君,我准备要睡了。” “天色尚早。” 江柔安狠了狠心,她才不要被他以读书的名义圈在怀中玩弄,读着读着,他粗粝的手指就不在书上了,想到此处她就脸红:“不早了,我已经备好了洗澡水,洗完后就要休息了。明天下午就到桐州了吧?你回去好好休息。” 说着,江柔安走了几步,到他身前,想要关上门。 手被握住。 李邵修装了把可怜:“外头挺冷的。先让我进去暖暖。” 江柔安看了眼门外,天气闷沉,雪花漂浮,水波漾动。 她还没有决定,李邵修已经钻进来,脱了外衫,挂在一旁,随意的进了屋子里。 江柔安默了默,关上门。 李邵修看她的背影。瞧见那细细的腰,走路时颤颤巍巍着的前头,不过他不着急,慢条斯理捧着个白桃儿握在手里。 这个时节的白桃可值千金,个大,圆鼓鼓的饱满,顶尖儿还是红色,吃到嘴里汁水四溢,十分美味。这批桃子,是胡地里特意快马加鞭进奉来的,得趁着新鲜吃了,要不然会放坏。 江柔安远远看着他,看见李邵修正在吃桃子。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按压在桃子上,他不紧不慢,将桃子慢慢舔几下,才吃… 江柔安看着看着就脸红了。她真的变奇怪了,看见他单纯的吃一颗桃子也能脸红心跳。稳了稳心神,江柔安压抑自己的心跳,疾步走到内室,她要去沐浴,之后再睡觉。不和他呆在一起同处一室,总可以了吧? 内室水波浮动。匆匆洗了洗,本来以为李邵修肯定回他自己房里了,后出去,竟然看见他还坐在桌前,沾满桃子汁水的手指被擦拭干净,他眉眼淡淡,正捧着本书读。 看见江柔安乌黑发丝还滴着水,李邵修拿起干净襟帕,朝她挥了挥手。 “头发得擦干,才不会生病。过来。” 擦个头发罢了,有什么的。江柔安给自己开解,能有什么事?他给她擦着头发,江柔安却感受到,温热的气息佛在她的脖颈后侧,一寸一寸的… 头发被温柔擦拭到半干的程度,江柔安背对着李邵修,站起身的时候脚有些不稳,又坐了回去。 “唔…” 李邵修沉声安抚她:“怎么了?” 江柔安低头:“没事。” 她洗完后,穿的薄,饱满透着衣裳勾勒形状,晃晃悠悠的。李邵修若无其事的按摩:“听说你这几天身体不舒服是吗?我给你按一按。” “没有…”江柔安想说不是,她簇起细细的眉,脸上已经有了表情,“我没有不舒服。” 她的小腿很细,骨节匀称,脚腕更是一只手能牢牢圈住,皮肤莹润白皙,一按便能留下粉色印子。她像是个娇贵的瓷娃娃一般,得细心对待才可以。 黑漆一片的窗外,簇簇落雪还在下着。 “还说没有。这儿都流水了。” 江柔安说不出来话,脸也红透了。 她觉得自己好像中计。猛然反应过来:“你不要脸。你竟然用手段勾我。” 李邵修淡淡笑了,不置可否:“家里的猫儿饿几顿才能听话呢。更何况是人?每顿都喂饱了,自然就不想多吃。饿几顿才能吃的更香,夫人说呢。呐,瞧你馋的这样儿。今夜,你慢慢吃。我慢慢喂给你,好不好?” “你若是觉得舒服,什么都不用想,只享受便好。” 李邵修轻轻勾唇,吻在她脸上,看着那点梨花形状的粉色胎记逐渐被染成动情的艳红色。这胎记是她天生就有的,图案生在她脊背右侧侧处,无数次细细描摹,图案早已经熟稔于心。 作者有话说: 心机男 第63章 桐州 甜蜜【1300营养液加更】 他们做的很过分。小小的船舱, 似乎连两个人都盛不下,挤的不能再挤。李邵修哄她:“他们都被我调到别处了。今晚夜深, 没人听得见。你叫大点声, 好不好?” 他着迷一般抚摸她柔顺乌黑的发尾,将五指与发丝慢慢缠绕在一起再缓缓松开。李邵修承认,自己很有心机, 尤其是对她。 逼仄的船舱, 再也掩盖不住的动作。李邵修丝毫不收敛直白的占有心思,搂着她不住的喊心肝儿。 床窄连两个人都盛不下。江柔安怕自己掉下去, 搂着他的脖子。 听李邵修说周围没人, 她也慢慢的叹了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下来,沉浸在声响之中,耳畔除了声音,还有木制船桨一下一下打在浪花上的水声。她起细细的眉,脸上粉红情动也止不住,侧耳分辨窗户外头是什么声音,怎么都听不出来。 细雪纷飞。船舱内室门户紧闭, 鸳鸯交错的锦翠对烛缓缓燃烧,室内亮如白昼。 一夜很快过去。 第二日下午, 船已经到了桐州境内。 桐州在西南角,自古以来物产丰富,人民富饶。大船缓缓靠岸, 岸边上站着个白衣公子。周时远远瞧见李邵修的船, 笑得见牙不见眼, 将胳膊搭在好兄弟的肩头:“皇上, 您可算是来了。咱们之间, 礼可以免了么?” 李邵修仄他一眼:“你想免就免。” 周时侧眸看见柔安。他温声笑道:“江姑娘出落的愈发水润,亭亭玉立,遥遥一见如遇仙人。” 江柔安被周时说的脸红,站在李邵修身旁,往左右两边看了半眼。她问:“怎么没见徐昭姑娘?” 周时但笑:“她脸皮薄,说是要在家里准备菜品。你们来了,自然要大办一场,接待一番。” 周时家底丰厚,在桐州置办粮产,渔物,门面铺子,宅子极大,三进三出,过的日子十分滋润。 天朗气清,画堂钟鼓,青砖白墙。积雪被扫开几条路,空气湿润寒凛。小厮们鱼贯而入,捧着几箱贺礼抬进内室。 徐昭听见人交谈声音,忙出来,刚要行礼,李邵修淡淡挥手:“无须多礼。” 周时搂着自己的妻子打趣:“你和他行什么礼?出门在外,此处没有天子,也没有下臣。” 他乐呵呵道:“内人嘴拙,榆木脑袋,太守规矩。” 徐昭偷偷拧了他一把。她抬眼看向江柔安,招着她到了女眷阁里。 江柔安早日进宫时远远见过徐昭面容,但她素日形神枯槁,似同风中凋败之花,哪有如今这般生机盎然。不仅也为这对有情人高兴起来,问:“婚礼定在什么时候?” 徐昭笑回:“后天。这次要办简单一些,和亲近朋友庆祝一番便好,无需大办。” “真好。”江柔安看着她笑,她希望天下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我也是沾了你们的光,能跟着来桐州游玩一番。” 徐昭倒了杯清茶:“在宫里的日子是有些憋闷。此次在桐州多住些天,也好好散散心。” 徐昭看着面前女子,心叹江柔安生的精致漂亮,唇红齿白,可爱又娇媚,笑起来时耀眼,生生让人挪不开眼,怪不得当今皇帝会给她独一份的宠爱。她微微叹息道:“我本来以为,我的后半辈子,只能在宫里。没成想还有转机。” 江柔安安慰徐昭:“都过去了。你这两天安安心心的养着,准备当新娘吧。” 徐昭闻言,嘴角上溢出甜蜜的笑意,两人相视一笑。 两人一见如故,说了会儿话。江柔安从徐昭阁里出来,转弯到了正厅。透过窗户看见李邵修身旁站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约莫十五六岁,一身粉嘟嘟的石榴裙,两只眼睛像葡萄,一眨不眨的看着李邵修。 江柔安一怔,缓缓走进去。 帝王恩 第76节 听见那小姑娘说:“修哥哥,婉儿好久没有见过你了,婉儿很想你。” 李邵修含笑看着她。 江柔安默然看着他。她知道,李邵修很少露出这样的神情。大部分时候,他不让女子近身,也不会用这样温柔的视线凝视。 看见江柔安进来,叫婉儿的小姑娘盯着她的脸不转眼,脆生生的开口叫了一声嫂子。 周时道:“这是胞妹周婉。” 周婉歪了歪头打量江柔安,觉得她生的漂亮,便噔噔跑过来,要拉她的手。 周婉?他们几个,是不是很久前便认识? 周时丝毫未察觉,笑道:“一看见你夫君,这孩子就连我这个哥哥都不认了。恨不得黏到他身上去。” 他转头和李邵修说:“你还记不记得?婉儿小时候最黏你呢。” 小时候黏,长大了也黏。 难不成,周婉喜欢他? 江柔安心中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她蓦的回想到,当初和硕进宫里找她说话那番言论,男人都是三妻四妾。难不成李邵修这次来桐州,也是为了这个小姑娘? 周婉笑眯眯的,拉着江柔安的袖子,神情单纯,懵懵懂懂。 江柔安没怎么再说过话。 到了晚上,两人安置在客房中。李邵修低头看那几本书。他随口问:“那本《新策集》放到何处了?” 江柔安看着窗外,没听见他说话。 李邵修便又问了一遍。 江柔安回神,提醒他放在了箱子里。 李邵修察觉到江柔安不对劲,走到窗前,从背后搂着她,沉声:“站在这里冷不冷?”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江柔安摇头说不冷。 窗外积雪未消,几丝融化的雪水从廊角落下,发出嘀嗒响声。 嫁给他之前,江柔安不是没有幻想过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她那会儿心思简单,不想嫁到世家大族去。若是世家大族,人多,也麻烦。可后来,水到渠成,竟然嫁给了李邵修。 他站到了天底下最尊贵的位置。也给了她十成十的信任与包容。 见江柔安凝神不语,李邵修察觉到她有心事,便搂着她的肩膀,将正脸转到自己面前,低头碰了碰她的唇角:“怎么了?不高兴吗?” 也不是不高兴。 江柔安本来不想多问的。她侧了一下脸,不着痕迹躲避了他的吻,找了个由头要走:“我去给你找书。” “别走。” 李邵修看着她。她垂头不语,轻轻抿着的唇暴露了一些心思,一点小小的虎牙正抵着下唇,李邵修知道,她不是很高兴。 江柔安沉默片刻。 推了推他,重复一遍:“我去给你找书。” 李邵修捧着她的脸不松开:“到底怎么了?” 江柔安没忍住。问:“周婉是周时的妹妹?” 听见江柔安提及周婉的名字。李邵修忽然有些反应过来。他点头:“是。婉儿是周时的妹妹。” 婉儿两个字连在一起,温柔而缠绵。江柔安不由得联想到在晚上他叫她时那种甜蜜。他会叫她心肝宝贝儿,叫她我的乖。 原来他也会这样叫别人。 李邵修哑然失笑,朝她解释:“婉儿以前出过意外。周家流放时,她不小心从马背上跌落,脑袋被磕碰,神志只留在六岁,至今也是。” 六岁? 江柔安的脸很快羞愧而红,她刚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竟然嫉妒一个出过意外的妹妹,她的心思未免也太狭隘了。 于是抬眸看他:“抱歉,我不知道。” 李邵修安慰道:“这事与你无关。也怪我,没有提前告诉你。” 窗外的积雪簇簇融化。 李邵修很有耐心的询问:“亲一下。这次不要躲,好吗?” 他温柔的吻在她的唇角。继而碰了碰两片唇。 “你刚刚是不是吃醋了?” 他眼中带着笑意:“以后多吃点醋,我喜欢你吃醋。” 说起这件事觉得李邵修怪。世界上那有人盼着妻子吃醋的。江柔安红着脸又推了推他:“你也不早告诉我。在路上和我说,也就没这档子事儿了。” 李邵修不自觉目光柔和下来,轻轻抚摸着妻子的发顶:“在路上我光想别的来着,忘了这回事。怪我,应该早点告诉你。” 江柔安不解仰头看向他:“在路上能有什么事?” 李邵修声音低沉悦耳:“在想怎么才能让你主动一点。” 江柔安耳尖通红。哼了一声,他一向是个坏人。 “天黑了。洗一洗,咱们睡觉,好吗?” 江柔安半推半就的,不给他亲。她嗔怪他:“这是在别人家里,你收敛一点。” 李邵修满口答应,在窗口前,低头深/吻,与她的香舌嬉戏追逐。把她弄得气喘吁吁,他才搂着她的细腰回了内室:“我好喜欢你吃醋。尝起来好酸,好好吃。” “我是个正常男人,我喜欢你,也想让你多在意我一些。我很喜欢你吃醋。我们在一起,有什么你心里不满意的,不用想着懂事或者不懂事,只管说出来,好不好?” 江柔安红着脸不再瞧他。 李邵修心口不一,明明说好了在别人家里做客要收敛一些的,可或许是换了个地方,他格外兴奋,竟然用小衣裳带子把她的手腕绑在窗台,用布条蒙住她的双眼,肆意妄为。 夜深漫长。 ————— 桐州三百里外,是姜国。 姜国虽小,历史却悠久。姜国人性情傲意恣睢,养殖业居多,广袤无垠的草原被皑皑白雪覆盖。 姜国与池奴,大夏三国积怨已久。多年来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关系。 这种微妙的平衡在十七年前被打破。 姜国王宫的小公主,人人宠爱的掌上明珠。偷偷溜出王宫,与池奴的王储私会。 公主一开始并不知道对方是池奴国人。他们很快相爱,过了一段甜蜜的日子。 可一朝东窗事发。公主腹中有了野男人的孩子。 姜国国王震怒,将公主圈禁在后宫之中,后来才得知孩子父亲的身份,更加怒火中烧,剑指池奴。 池奴王本意求和,借此机会两国结亲。可姜国国王不允,一意孤行,公主生下孩子后,连面都微见一眼,连夜送到了池奴国。 本以为孩子在池奴国中抚养,此事便能结束。可信使路上出了意外,被麻匪所绑,孩子也不知所踪,或许早就葬身狼腹。 公主几乎疯了。卧病在床,终日不起。 一晃十八年过去。王宫富丽堂皇。几名女使退下。殿外站着个深蓝衣袍,眉目俊朗的高大男子,担忧问道:“姑母怎么样了?” 其中一女子回答:“回殿下。公主这几日好一些了。” 姜绥点了点头,进去。 房间里铺着色彩艳丽的波斯棉地毯,帐子层层叠叠,深处,窗边坐着个身形消瘦的女子。 听见身后有动静,姜钰回过头,看清来人之后,目光转瞬而空。 她慢慢摩挲着手中的梳子,忽的站起身来。 “绥儿,你能不能帮姑母个忙?你出门一趟。姑母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了你妹妹,你妹妹在桐州,在桐州…” “她已经十八岁了。出落的亭亭玉立,很是漂亮。你去桐州找一找,把她带回来,姑母好想看她一眼,一眼就足够了。” “自她出生后,我还没有看见过她。那么小的一团子,连哭都不哭一声…” 姜绥安慰她:“姑母,你放心。我来也是父亲的意思。我会去疆城。一路向东出发,桐州,洛阳,我都会好好找一番。” 姜钰看着窗外伏案啜泣。她满含希冀,又一寸一寸的希望落空。这些年不是没有找过,如今这次,怕是最后一回。 若是这次没有找到,她也没有继续活着的必要了。 她会去陪自己的孩子。 是她这个母亲当的丝毫不称职。 姜绥连夜出发,只带了几个贴身侍卫。他从幼时,便听姑母说过,他有一个妹妹,比他小三岁。 他去问父亲。可妹妹的存在,似乎成了这诺大王宫中不可提及的禁忌。一直到老国王去世,才有人说这件事。 姑母非常可怜。终日对着窗户以泪洗面。她喃喃自语,妹妹叫姜柔,脾气温顺,不爱哭,笑起来有两个酒窝,腰侧有一点梨花一般的胎记。她身上有块玉佩,也是梨花形状。 姜绥觉得姑母很可怜。为什么相爱之人不能相守?为什么连亲生孩子也被带离。朝堂恩怨情仇,又与姑母一生的幸福有何关系? 夜晚浓稠似墨,马踏飞雪,几人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往疆城方向出发。 此次出发寻人也是父亲的嘱托。已经十八年,前尘往事如风散尽,若是能找到妹妹就好了,姑母的心病也能解开。他们之前在疆城一带找过,毫无结果,有知情的老妪算过,十八年前正值大夏与池奴交战,妹妹很可能被带到了夏朝的疆域。 姜绥纵马疾驰,踏入凛冽的风雪之中。 作者有话说: 表哥来寻亲了!感谢在2023-02-10 08:39:38~2023-02-11 16:28: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且以深情待此时 50瓶;颖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好甜 怜爱 婚礼前夕, 男女不可相见。江柔安闲来无事,为徐昭收拾要准备的物件。 帝王恩 第77节 周府置办一番, 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柔和的红光映衬着雪色, 青瓦与红绸相衬,灯影缭绕。 江柔安选好了团扇样子。以嫣红为底,尺青为濮, 上面缀有桃丝木, 佛手,石榴, 金丝缭绕, 翠石相碰。寓意是多子多福。 “你瞧瞧,还有什么需要补的东西吗?团扇,嫁衣,盖头,绣鞋…” 江柔安扫视一番,心里大概估计着婚姻之礼需要的东西,她转头问李邵修还缺什么,后来转念一想, 他一个大男人,恐怕什么都不知道。 想着, 李邵修便慢慢走过来,点了点头:“都很齐了。” 他搂着她,突然说了几句:“那会儿咱们的婚礼办的太仓促。有时间得给你补一场。” 江柔安将嫁衣叠好, 差女使送走。她想笑, 轻轻摇了摇头:“我又不在意这些。” 李邵修道:“你不在意我在意。必须得补一次。” 江柔安心想, 那会儿仓促, 一个原因是他当初是信王时躲病…另一个原因要怪也得怪他自己, 那么急,把她弄得第二天差点下不来床,拜天地都没有好好拜。 李邵修长手长脚,站在身后,十分影响自己整理收拾。江柔安推了推他:“你去窗前看书吧,别在这挡着。” “有什么可忙的?你都忙了一天了。” “周时请我们来,他们尽了地主之谊,咱们也得上点心呀。这嫁妆还是得细细查看才妥帖。” 李邵修便钻到她面前装模作样:“这个帕子怎么叠?你教我。” 江柔安无奈,站直身子:“你别碰。你那手指头上都是茧子,再把丝巾勾坏了,姑娘家的东西,你就别看了。” 李邵修不说话,半响才溢出来几句:“我想和你一起。” “我这不是在这呢吗?我整理这些东西,你去窗前看书,好不好?” 江柔安觉得自己好操心,跟哄孩子似的。 几个女使隔着帘子听见里面的夫人说这句话,偷偷相视一笑。这家的主君也太黏夫人了些。 女使们见识少,虽然不知道面前夫妻是何身份,但见其夫岳峙渊渟,龙章凤姿,高大俊朗。其妻面若渥丹,唇红齿白,身姿纤细,秾纤得中,夫妻二人站在一处好生相配。 不过估摸着这家男人是个极疼妻子的,几乎到了半步都不离的地步。 听见被嫌弃,李邵修才慢慢的挪开,坐到窗前,手里拿着本书,眼睛却落在她身上。出来这几天,他愈发想和她时时刻刻粘在一起,看着他的妻子在灯下,眉眼柔和,红唇一点,低着的脖颈纤细白腻如同上好瓷釉,她穿着熏红色的衫裙,腰不盈一握,襦裙合身的勾勒出曲线,正对着灯在检查那幅帕子上面有没有瑕疵。 好想抱到怀里亲。 他知道那是什么滋味,香软迷人的很。 自从成婚以来,李邵修心态上有了变化。他像一个可耻的小偷,偷到了一件众人觊觎的举世珍宝,这种巨大的幸福感令他惊慌失措,头脑发懵。在信王府上那会儿他只是喜欢,可现在,爱意肆意疯长,他不敢去想,失去她是什么滋味。每次魇食无度,她哭着缩在他怀里的时候,李邵修便会恍惚一阵,心中庆幸,还好娶她的人是他。而不是什么随便的张三李四王五。 患得患失,这种细碎的心思将他好一顿折磨。 像是幽幽暗暗的单相思。李邵修会时不时测验他的妻子,她是不是像他那样爱她呢?他怀疑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到目前为止应该还没有。 他的妻子动作轻柔,纤细的身影晃动几分,叠好了大红的衣裳,叫人进了内室,女使捧着衣裳出去。江柔安寻了个新的绣面,她答应徐昭,要给她绣一副鸳鸯戏水的帕子作为新婚贺礼。 李邵修默默看着她。她忙完了手里的事,是不是有了空闲过来了? 可她没有。她随手在绣奁中取了针线,缠好木绷,柔嫩白皙的指尖捏着枚银针。 他的妻子看起来便漂亮,双眸永远含着弥弥水雾,眼尾迤逦着微微上挑的弧形,叫人看了心头发紧。李邵修竟然开始嫉妒她手中捏着的针线。他也想被她这样握着揉捏。 拿着书慢慢踱步到案几后面,贴着她坐下。 李邵修一过来,江柔安就察觉到地方变狭小。他那么大的一块,浑身上下硬梆梆的,坐在案几这里做什么?这是女人绣东西才坐的地方。 江柔安本来没想开口,后来穿针引线的动作都不顺畅。她温声道:“夫君,你怎么不去窗前读书?” “那边冷。” 李邵修捧着书想把她搂在怀里。 江柔安躲了一下。她很好脾气:“你把窗户关上就不冷了。或者叫女使进来,填上小火炉。” “填上火炉太热。” 江柔安无奈看了他一眼,起身往桌边坐了坐,可她还没有坐稳,李邵修便紧跟着贴过来。 她不由得开口:“你去那里吧,这儿太窄了,坐不下两个人。” 李邵修盯着她:“那你坐我腿上。” “你怎么…去窗边看书又怎么了?实在不行你在这里看书,我去窗边?” 江柔安捧着绣奁起身要走,一把被他攥住手腕。 李邵修抿唇,板着脸:“不行。” 他用了些力气,江柔安脚下失去平衡,跌倒在他腿上。 行,都听他的。 江柔安得赶在徐昭大婚之前把帕子绣出来。她把烛火挑亮了一些,也没有说什么,落下第一针鸳鸯的雏形。 李邵修向她保证:“我什么都不做。我发誓。” 身后一开始还有寥寥几声翻动书页的声音,后来,李邵修便不看书了,随手把书撂在一旁,两只胳膊牢牢圈住她的腰,把她圈在怀里。 唇瓣若有似无擦过她的后颈。几缕发丝轻轻擦过侧脸,好香。香的他近乎神魂颠倒。 “好香。你用的什么香?” 江柔安一边绣着帕子一边应付着回答:“没用什么。” 他怕是这几天赶路有些脑袋不清醒了,出了幻觉。路上带的东西不多,香料等多余物件一件没带。她有好几日不用香,身上也不会有香味。 发尾有些微微发痒,江柔安低低的挽着头发,她察觉到白玉簪子被抽开,头发散落在肩头。 “你做什么?不要解开。” 李邵修贴在她后肩细细探寻。他低低的笑了一声,声音低缓发沉,富有磁性。 “总是挽着发不好。我给你梳一梳。” 他以五指为梳子,自上而下的自头皮往下梳理,江柔安最受不了别人碰她头发,浑身上下都跟着酥麻,她小声嘤.咛了一声,放下手里的针线,转头怪他:“你能不能别捣乱呀?这帕子我必须明天前绣好。” “我什么都没做。” 李邵修见她转头,好不容易逮住空子,轻柔的啄了啄她的唇角。江柔安这才瞧见他眼底毫不掩饰的沉迷痴意,怕是在内室不出门,他头发也不好好扎,凌乱的几丝碎发遮住了深邃眉眼,衣裳更是发乱,一向妥帖的白色中衣领口大敞,丝毫不避讳的露出锁骨与胸膛。 怪不得他说冷。穿这么薄,不冷才怪。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往后仰了仰头躲了一下,却被他攥住后颈。江柔安才开口:“你刚刚怎么说的?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去窗户那边了。” 李邵修依依不舍的抬起头,“好,我不动了。” 他伏在她颈后,下巴轻轻搁在她的颈窝,慢慢的看着她穿针引线,一只小鸳鸯很快栩栩如生。 一看到鸳鸯他就想起那件鸳鸯戏水的肚兜,穿在她身上紧绷绷的,漂亮极了。她那里都好,就是做那事时太容易害羞了,总是羞羞答答的不叫他动手,他颇有心机的差人做了几套特殊材料的衣裳,是薄薄的一层红纱,穿在身上半遮半掩,指不定有多好看。但是她不穿,说穿上太不像话。李邵修尊重她的意见,也没强迫她穿过。 自己的确有些过分。 但他好喜欢这样和她紧紧贴在一起,即使什么都不做,闻一闻身上好闻的茉莉香味也足够叫人心满意足。 “周时后天成婚。婚后有几天闲暇时间,你想去哪里玩?” 江柔安边绣着帕子,边答他:“听说桐州的凭栏唱曲儿是不是不错?” “是。桐州唱曲百年已久,无事勾栏听曲,你倒是会享受。” 江柔安默了片刻:“我也是道听途说。” “想去便去,听一听不碍事的。” 她难得提出要求。为了邀宠,李邵修自然会全力满足。 婚礼前夕,江柔安将帕子送过去。徐昭看着精致的绣针,心中很是欢喜。止不住的夸她心思细腻,手巧。 江柔安浅笑:“来的匆忙,没准备什么贺礼。” 徐昭忙摆了摆手:“已经足够好了。” 她们二人性格相投,能说到一起去。 内室垂着帘子轻缓随风晃动,釉玉屏风折射出几丝波澜,天光透过云层,照耀着皑皑白雪。一派晴朗天气,悄然已经透着初春气息。 大婚这日,办的简单。只邀请三两亲朋好友,小酌一番。 李邵修打趣他:“可别喝醉,一会儿认不得路。” “怎么会认不路?” 他闭着眼睛都能走到徐昭房里。 周时掩盖不住激动心思,狂灌了一口酒:“你知道我等这天等了多久么。十年!” “我没有一天不想她。” 自从周氏一族流放,妹妹周婉出了意外,胞母逝在路上,周时心中充满仇恨。他要报复,报复这个惨无人道惨绝人寰的朝廷。周时脑海中想过无数次,他要一步步登上权利顶峰,可那会儿身在边疆,心恨徒然,黄沙连绵无际没有尽头,箭弩擦过侧脸留下疤痕,周时差点死在外面。 他心里还是有一点微弱的希冀的。他的昭儿还在等着他。 父亲临终前声音低微,担心自己的儿子只记仇恨而不懂宽容,便劝:“前尘往事,不必再追究。” 父亲撒手人寰,这世上便只有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瘦弱的少年倔强握着手中的剑,他要怎样放下仇恨?怎样心怀宽容? 直至遇见信王,李邵修。 他会全力支持信王登基,剿灭这混沌天,覆灭这昏暗地。 周时回京时,心里微弱的期望被击碎。徐昭早就入宫嫁为人妇,她违背了两个人的誓言,竟然还冷漠的说早就忘记自己是谁。 仇恨蒙蔽双眼,周时下决心,不会让她好过。 凭什么?她说忘了就忘了?她把当初两个人的誓言当成了什么?小孩子过家家吗? 他全然不顾礼数,不顾规矩,破了禁忌,后来竟如同上瘾一般,他再也不能放开手,除非他死。 最过分的时候,抵死缠绵,几日不止。她被弄得下不来床,只能哭着求他。 后来偶尔,皇帝宿在外间,他胆大妄为,搂着皇后宿在内间,动作毫不收敛。周时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然疯魔,一帘之隔,窗前案几,肆意玩/弄着王储的妻子。他丝毫不害怕被发现。若是皇帝发现了,大不了一刀捅过去,杀了那昏庸老儿,背上个乱臣贼子奸臣佞贼的骂名又有什么?他心里恨疯了。 而如今,终是得偿所愿,他能名正言顺娶徐昭过门。 周时回味一番。好在徐昭心软,她嘴上说恨他,其实还是耽误于旧情。有她优柔寡断,他才敢胡作非为,在她的纵容下一日更甚一日。 他会补偿她。一辈子,只对她好。 新娘所在的内室红线缠绕,天青锦被,玉石宝批。徐昭盖着盖头,眼前是一片朦胧的红晕。 帝王恩 第78节 终于等到这一天,她不由得心中狂跳。 年前的今日,她还是被困于后宫的嫔妃。日日憔悴,耽于旧情,以泪洗面。后来,周时答应她,会接她出宫。徐昭一开始本来不相信,她已经进了宫,怕是再无出宫机会了。 重逢后,周时变了。他不再似往日一般对她彬彬有礼,温润君子的面庞下,藏着深不见底的心思,反而学会了很多磋磨人的招数。他叫她脱了裙,丝毫不避讳这段见不得人的关系会不会暴露。 有些东西,周时强着她吞下,不过不是用嘴。 有一次更过分。皇帝来了寝宫,宿在外间。而周时刀尖舔血,摁着她在屏风之内里间的榻子前大开大合,手指在她口中搅动,逼她出声音… 这个疯子。 徐昭羞愤欲死,恨不得拿刀杀了他。可她又恨自己心软。 榻前摆着两对交颈的鸳鸯佩。这些玉石做的小物件冰冰凉凉,周时以前没少用这些东西磋磨她。 想到这里,徐昭心中生怨。也是怨自己心不够狠,由着他玩/弄,她怨他道:“你还留着这些东西做什么。” “我还以为你喜欢呢。” “我不喜欢。” “好好好,全听你的。” 徐昭想起来以前周时做的那些事,忽然就生了闷气,白了他一眼,独自走进内室。她道:“今夜我累了,你就睡在外间。” 周时一怔。难不成洞房花烛夜他要独守空房么? 第65章 勾栏 客房内室 客房内室, 夕阳金光透过窗纱,照在影壁后墙上, 勾勒出两个人的影子。 江柔安身上的襦裙被弄得皱了, 浑身上下酥软,勾着李邵修的脖子,被他细细的吮着唇。 李邵修一向有耐心。他不疾不徐, 冰凉的唇在她脸颊处若即若离, 而后又分开。看她殷红小嘴微微一张一合着,缓过来一些的时候, 再深深缠绕一番, 细细探寻细缝之中的每一处。 江柔安仰着脸与他迎合。她被弄得脸红心喘,白嫩指尖揪这他袖口衣角,半阖着眼皮打量他一眼,与他幽深的视线不小心对上后,再忽的的看向别处。 她被他抱着,膝下是他的腿。 椅子对面,一张铜镜映出两个人勾缠的身影。他身上穿着玄衣,金线勾勒而成的蛟龙振翅欲飞, 简直要把她胸前绣着的可怜鸳鸯吞掉了。她仰着头,半推半就, 和他细细的接吻。 李邵修体恤她,摩挲着一寸寸细白如瓷的后颈,看着自己指腹上被剑刃所磨出的茧子将她的皮肤激起寸寸战栗, 莹白的皮肤变成可爱的粉色。最后不轻不重咬了她一下, 停了动作。 江柔安羞怯不已, 握着他的袖口不松开, 埋头在他胸膛前不愿意起来。她也不看镜子, 知道镜子里自己肯定一副眼儿潺潺,唇瓣肿胀的勾人样子。 李邵修喜欢她这模样,但是想到一会儿,捏了捏她的细腰,他一手便能握住。 “好些了没?好些了就起来,去换衣裳。”他也情动,沉稳的声音不自觉带了些沙哑。 江柔安不解抬头,缓缓眨巴了眼:“去哪儿?” 李邵修压抑住想再吻她的欲/望。他怕收不住,拍了拍她的臀:“你不是想去听曲儿吗?” 江柔安脸上微有些惊喜:“现在便去么?” “嗯。” 江柔安很快从他身上爬下来,被扯住手腕。李邵修颇有心思,牵着她的手到了室内。见拔步床上,摆着一身天青色的男装。 江柔安倒是没想到:“这是给我穿的?” 李邵修淡声解释:“勾栏处人多眼杂。你不便穿女装。此行做男子打扮。” 江柔安觉得有趣,很快换好了衣裳。 门帘一撩开,出来个白生俊俏的小书生。江柔安拿着扇子,作了一揖:“大哥,受小弟一拜。” 像极了个受宠爱漂亮娇养的世家公子哥。 李邵修眼中含笑,伸手将她头戴玉冠摆正。她生的精致漂亮,不便穿女装去那种鱼龙混杂之地,这样便很好。 和周时一行人打过招呼后,二人踏上马车。 果然是桐州。有四通八达,聚宝汇财之赞誉。临河路上店铺鳞次栉比,天未擦黑,街上已是行人遍地,流水淙淙,远山黛色,人们衣着打扮不俗,偶尔还能看见几个金发碧眼的异族人。 既然是勾栏听曲,马车缓缓停在一处巷口。前来接人的李妈妈扭动着粗腰,嗓门大的七八里路外都能听见:“爷,您可算是来了。” 李邵修将银子抛过去。胖妈妈笑眯眯的掂了掂,自知来者为贵客,立即引路。 江柔安跟在李邵修身后。她第一次出入这般场所,觉得哪里都是新奇的。 眼见两位英俊潇洒的贵客进来,不少姑娘都涌上来,拿着手绢儿迎客:“这位爷,您找哪位姑娘?” 更有甚者见江柔安生的一副好样貌,巴不得凑过来贴到她身上。姑娘们是极其热情,也把江柔安吓坏了,不过很快,李邵修扯过她的胳膊,声音稍显冷淡:“无需找人。只开雅间,能听曲即可。” 胖妈妈忙不迭点了点头,这年头,管客人来做什么,能给银子便好,更何况一给便是那么多。自然要以贵客之礼相待。 走过大厅,人影缭绕。江柔安打量四周,见有姑娘袒胸露乳,身着粉裙,视线调笑,与已经年过四十不止的客人同饮一杯酒。更有甚者,早就缠绕搂在一起。 江柔安立刻扭过头,咳嗽一声,实在是罪过。 越往里走越安静。阁楼处点着熏红灯笼,一片暖色。三楼雅间,逐渐隐去了姑娘们谈笑的声音,门被关上。里面凭栏桌椅,红纱绿织。对面高台,摆着小椅几张,一派四个姑娘,脸蒙面纱,正开口细细唱曲。 两人落座,小厮噔噔跑上来端过美酒。 姑娘们已经细细开始唱起来。 “篆缕消金鼎,醉沉沉、庭阴转午,画堂人静。芳草王孙知何处?惟有杨花糁径。渐玉枕、腾腾春醒,帘外残红春已透,镇无聊、殢酒厌厌病。云鬓乱,未忺整。 江南旧事休重省,遍天涯寻消问息,断鸿难倩。月满西楼凭阑久,依旧归期未定。又只恐瓶沉金井,嘶骑不来银烛暗,枉教人立尽梧桐影。谁伴我,对鸾镜。” 姑娘们吴侬软语,嗓音细软。配有琵琶等丝竹之声,听得人骨头都酥了。江柔安学着男人样子,大赖赖翘着二郎腿,喝一口香茶,吃一片糯米糕点,心叹真是滋润,怪不得那么多人勾栏听曲不惜倾家荡产。 她喝着清淡的茶水,再尝了半口清酒。是很辣很烈的酒,蛰的她一个不留神,舌尖痛着,嘴也痛,眼泪都涌出来。 李邵修沉声:“怎么了?” 江柔安摇了摇头:“没事。” 看她被酒蛰的眼儿通红,李邵修心中微动,伸手:“过来,我给你吹一吹。” 他给她吹? 她现在还穿着男装,是个男人。他给她吹,也太奇怪了。万一有人看见了,岂不是要背后议论。 江柔安想着画面,义正言辞摇头拒绝:“不用了,我真的没事。” 吃了两片糕点,缓了片刻。 又沉浸在姑娘们细细软软的唱词之中。 听完了曲儿,江柔安心满意足:“不愧是桐州的词曲。听起来当真享受。” 胖妈妈来送客。细细眼睛一转,颇为惋惜的打量这两位贵客:“二位爷,真的不叫姑娘来么?咱们醉春柳的姑娘可是个顶个的娇俏。” 江柔安摆了摆手。她其实是想叫个姑娘来解闷儿的,毕竟自己也不会对姑娘做什么,可是李邵修不允许。既然他不允许,那就算了。 走廊逼仄,迎面过来三三两两喝醉了的男人。李邵修不着痕迹胳膊揽住江柔安的腰,将人带至怀里护着。 胖妈妈一看此情景,略懂了一些。也不再多说什么,将人引到下一处玩乐之地。 一楼后厅,赌坊,人影重重。摇骰子,下注子的喊声不绝于耳。 江柔安跟着李邵修,睁大眼睛打量周围,这种地方她从来没有来过,只是在话本上见过。 看着别人玩的尽兴,自己也不由得感兴趣起来。可自己目前还没有本钱。出来玩的时候一向是李邵修管钱的。 江柔安笑眯眯的摊开双手:“大哥,能不能给小弟一点资金呢?” 李邵修无奈的垂下眼帘瞅着她,递给一袋金子:“你随便用。” 江柔安掂了掂:“这未免也太多了。” 李邵修已经到了桌前:“出来玩,不要顾忌花多少。你玩的尽兴即可。” 有李邵修这句话,江柔安微微放下心来,扣扣搜搜的取出来一小锭银子。 庄家已经开始下注:“各位看官。抓准时间,买大买小。买大放这,买小放这。” 江柔安身旁站着个三十多岁的胖大哥。胖大哥眼角乌青,仔细思考一番,第一个把自己的本钱压在了“大”里面。并且一板一眼的分析:“上三盘,已经有两盘是小。也该轮到大了。” 胖大哥说的不错。周围有许多人跟着买了大。江柔安犹豫片刻,也跟着买了大。 “大!大!大!” 庄家只道:“各位看官,买定离手!” 倒扣的碗一开。六颗骰子,一颗三点,三颗一点,两颗四点。 小。 胖大哥惋惜的拍了拍桌子:“呔!应该买小!” 声音愈大。下一盘很快开始。胖大哥声音颤抖:“这次绝对是大!一定是大!前面连着三盘都是小了!” 庄家一抬手开碗。 几个脑袋凑过去看。竟然和上一盘一模一样。六颗骰子,一颗三点,三颗一点,两颗四点。 胖大哥恨不得想吞金自杀。江柔安不由得看了他一眼。这大哥咋回事?看起来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怎么屡战屡败?害的自己也连输两盘。 庄家收碗:“倒数第二局!买定离手!押大押小!” 胖大哥神情激动:“前面四局都是小。这局,绝对是大!错不了!” “小。” “没关系,再来!已经连着五次小了,这次难道还是小?买小,我买小!” 庄家抬手:“两颗六点,四颗四点。大!” 胖大哥失声痛哭:“最后一点银子啊。” 江柔安心中无语,看来得有自己的判断,不能随便跟着别人下注。她后悔不已,牢牢揣着钱袋子,里面还有一点银子。 旁边站着个瘦子诧异打量江柔安:“你竟然跟着胡胖子买。你没看见他脸上那道青吗?就是屡屡输钱赖着不走被人打的。” 江柔安更后悔。 许是她运气不好,玩哪个输哪个。 帝王恩 第79节 江柔安输红了眼,颤颤巍巍的向李邵修求助:“你怎么不帮我啊。我都快输光了。” 李邵修一@泡@沫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不会这些。” 江柔安叹气,已经是强弩之末。怎么回事!明明还想在赌场大杀四方来着。那些话本小说都是那么写的。 捂着空荡荡的钱袋子,江柔安悟出来一点想法。看来赌真的不能沾。她垂头丧气,双眼沁出泪痕,自己真的很败家,这么一大袋钱这么快就输光了。 出了门,人少的地方,江柔安扑在李邵修怀里,两只胳膊捶他,呜呜的哭:“都输完了。我们是不是连坐马车回去的钱都没有了?” 李邵修察觉她哭,心道她傻,忙哄了她几句:“有什么值得哭的?” 江柔安缓缓抬起眼,细白的眼尾一片通红,眼底泪痕濡湿,嘴唇也水嘟嘟的。李邵修看她哭,就想亲她,低着头贴上去。江柔安察觉到他的想法,往后躲,抬手捂住他的嘴:“不给你亲。我都输钱了,你还亲我。不行!” “全都怪你!刚才不帮我。” 听见这话,男人低沉声音颇为无奈:“那一会儿我帮你,赢了的话可不可以亲你?” 江柔安心里偷偷想,赢了也不给你亲。她现在是男装打扮,两个大男人,亲什么亲,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假意同意点头:“好。听你的。你帮我把钱赢回来。” 两个人带着空荡荡的钱袋子进了赌坊。里面只有三枚铜板。 李邵修环视一周,选择从刚刚江柔安输钱的地方开始。 第一局就赢了。三个铜板的本钱换来了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变成八两,十六两,三十二两。 好啊,他还说自己不会玩。江柔安心中闷气,又很诧异他为什么能赢,便问:“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李邵修把赢来的银子塞到她怀里,低声:“你仔细听。碗里骰子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大和小都是不一样的。” 这样神奇吗? 江柔安侧耳细细聆听起来。她听见了有人打喷嚏,说骂人的话,喧嚷,押大押小的声音,一点点李邵修所说之声都听不见。 算了,还是自己没天赋。江柔安巴巴的搂着失而复得的银子,看着李邵修大杀四方。 最后两袋银子变成了八袋。 江柔安暂定为自己也赢得盆满钵满。 她心满意足了,也不哭了,搂着银子想走。 出门时被两个彪形大汉拦住。 “赢了就走?懂不懂道上的规矩?” 李邵修把江柔安拉到身后,抬起眼帘打量大汉,漫不经心道:“道上有什么规矩?” 彪形大汉一见此人气度不凡,被震慑,怔了片刻。李邵修眼底溢出冰凉笑意:“你们就是这样做生意的?把你们老板叫出来。” 对上此人视线,彪形大汉忽的脊背发冷,一时之间不敢轻举妄动。 与此同时,门框边进来两个黑衣打扮的金发人。他们进门环视一圈,后面那个的视线不小心从江柔安面前扫过。 只见这位公子爷似乎娇生惯养,脸颊细腻白嫩,双眸眼波流转,穿着嫩蓝色衣裳,是个唇红齿白的公子哥。不是自己想要找的人,黑衣人很快转头,从赌场中巡视。 不过心头细细思索。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眼花了,这公子哥倒是和姜钰公主很像… 不过应该是他看错了。姜国丢失的孩子是位公主,不是少爷。 异族人巡视一圈,很快走出去。 作者有话说: 唱词出处《贺新郎·篆缕消金鼎》李玉 〔宋代〕 感谢在2023-02-12 15:46:12~2023-02-13 16:28: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ocokk 10瓶;张三李四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马车 好乖 彪形大汉稳了稳心神, 抬手就要把江柔安怀里的银子抢过去。说时迟那时快,不过须臾片刻, 从赌坊各个角落涌出暗卫, 刀光剑影,那大汉已被按在地上。 周围人窃窃私语:“哟,那位爷是何身份?敢惹这胡海家的赌坊。” 李邵修无需动手。他看向江柔安, 询问:“有事么?” 江柔安摇了摇头, 她把银子搂的很紧。 不仅担忧起来。出门在外,强龙难压地头蛇, 会不会有危险? 门前挤出来一个身形矮小的胡人, 打量四周,心道不妙,看李邵修身着玄龙暗纹,气度不凡,便暗道,难道这位是京里来的爷? 忙赔了笑脸:“哟。这位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李邵修淡声:“你是老板?” 矮小男人忙把二位爷迎到里间。战战兢兢道:“正是。” 里间有二三人,正说着话, 隔着窗户,桐州都督林式节往外头看了一眼, 看清楚外面套间年轻男人的脸后,浑身一个哆嗦,怀疑自己眼花了, 不由得再认真看。 怎么回事?桐州都督只在登基大典中遥遥一见新帝容貌。 窗外那高大男人分明… 竟然是当今是圣上! 林式节连忙撩开帘子出来, 扑通跪在地上:“小人眼拙!陛下恕罪, 小人眼拙, 竟也消息闭塞, 不知道陛下莅临桐州,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那矮小男人一阵后怕。竟然是当今圣上?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脑袋,还好他有眼识珠,没有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一屋子人愣住了,齐刷刷跪下去。 当今圣上竟然来了桐州! 李邵修慢条斯理捧着天青玉茶杯,将翻滚的茶沫儿撇出,开口问:“刚刚,门口那人为何要拦着朕?” 矮子男人心中一紧,哆哆嗦嗦,他怎么敢把事实说出口?背后有桐州都督林式节撑腰,赌坊规定,赢得钱不能超过五袋,多出来的都要上缴。虽然不符合规矩,但是也没人说什么。没想到如今拦到圣上面前了。 矮小男人不敢说话,冷汗直冒。林式节开口道:“陛下,此为赌坊规矩。卑臣自知无理,明日便整改。” 林式节哆哆嗦嗦跪在地上,等待着天子的回答。可半响,屋里一片寂静,落针能闻。越寂静,林式节心里就越害怕。他怎么不知晓?面前乃是当朝天子,做信王时,手段雷霆,心思深沉,无人敢惹。半语一言便能杀人无形,更不用说,短短半月便登位,君临天下。若是天子不满,今天可能是他能活着呼吸的最后一天。 许久之后,男子低沉声音响起。 “你该怎么做?” 林式节磕了个响头,立刻表示忠心:“立即改!立即改!” “很好。三日以后,朕要看见成效。” “是是是。一定让您满意。” 一个小小的赌坊就有此番见不得人的勾当,更何况别的地方? 李邵修沉吟片刻,叫乘鹤过来,耳语几句。乘鹤点头退下。 林式节面含希冀:“不知道陛下住在何处?若是不嫌弃,都督府还有几间空宅…” 李邵修直截了当:“不必。此番来桐州,不用兴师动众。你只管备上马车。” 林式节如释重负,心道还好,还好陛下未动罚心。否则,他还能好端端的呆着么? 从赌坊出来,天空飘着细细雪粒子,寒冷空气扑面而来。江柔安沉默无声的揣着钱袋子,心中若有似无一阵割裂感。许是和他日日缠着,她竟忘了,她的夫君贵为天子。天子一怒,血流成河,回想这些天与李邵修相处,她好像有点失规矩了。 默默想着,不慎脚下一扭。江柔安察觉到右脚腕一阵微痛,不由得“嘶”了一声。 “怎么了?” 李邵修手疾眼快扶住她的腰。 江柔安咬着下唇,委屈巴巴抬起头:“脚好痛。” 李邵修将人横抱而起,上了马车。车厢宽敞,点着几盏灯,车内明亮又安静。 江柔安簇着眉,两只胳膊搂着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腕子。李邵修伸手摩挲片刻:“不是很严重。你忍一忍。” 骨节分明的手指头用力捏着她的脚腕。 一阵疼后,便好了一些。 江柔安娇气的不行,两眼渗出濛濛泪痕,脸儿柔白可怜:“今天我好倒霉。输了那么多钱,还扭了脚。” 她抬头看向李邵修,忽然很想在他怀里蹭一蹭,也没怎么掩盖,慢吞吞坐到他腿上去。回想到刚刚在赌坊那黑心老板吓得哆嗦的一幕,江柔安恍恍惚惚,揉了揉鼻子,鼻尖冻的有点红。她想,要不还是从他身上爬下去吧。 察觉到江柔安要离开,李邵修摁着她的腰,轻轻擦过她的耳侧:“好一些了没?还疼吗?” 低沉沙哑的男声如同窗外细雪,矜贵安静。拂过耳朵,带着战栗,让人心神晃荡。 窗外落雪纷纷,她被他搂在怀里细细安慰。 江柔安忽的觉得自己心变得柔软。她仰起头,看着他。目光扫过深邃双眼,高挺鼻梁,停在线条利落的下颌处。她忽然想亲一下他。 仰了仰头,柔软唇印在李邵修紧绷的下颌处。 江柔安声音很小:“夫君。谢谢你。” “谢什么?”李邵修低声问。 “谢谢你带我出来玩啊。” 江柔安缩在他怀里,思绪放空。不止要谢这些,她感谢他贵为一国君主,却纵容她允自己唤夫君。也感谢他因为自己随意一句话,便遥遥千里来桐州散心。 她好喜欢他。 想着,心中悸动止不住,江柔安又缓缓抬头,靠在李邵修怀里往前蹭了蹭,蜻蜓点水吻了一下他的侧脸,很快分开。 男人深邃漆黑的双眸带着热意。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她害羞的不敢看,浓密的眼睫遮住眸中潺潺的湿意,一排小小的扇子在下眼睑处颤颤巍巍。李邵修爱怜的吻在她眼底,上面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不要亲。” 江柔安侧了侧脸,害羞不止:“我现在穿着男装,是男人。” “哦?” 李邵修在她耳边轻声笑了:“你是男人还是女人,难不成我不知道?” 帝王恩 第80节 “反正不给亲。” 江柔安撩拨一番,就想跑。李邵修陪着她玩你追我赶的游戏,最终也失了和她耍闹的耐心,掐住下颌,叫她紧紧闭着的小嘴巴被迫张开。 舔吮唇瓣几番,急不可耐的深入。宽厚大舌,攻城掠地,狠狠探寻强势掠夺。 江柔安微微闭上了眼,不再瞧他,只觉得离得好近,心也跳的好快。她怕再睁着眼,一不小心陷到他的弥天大网当中去。 也觉得他动作好凶,卷着她的舌不放,酥酥麻麻的,跟喝茶被烫了一下似的,自己都快被弄哭了。他还往里面去。 那会儿在王府,他教导她写字,自己只要犯错误写错一个字,他就罚她。拿着笔,铺着纸,打开书,却没人看。好一阵细细的舔/吻,他愈发不满足,得寸进尺,碰一碰嘴巴难以控制。那会儿她胆怯害怕,只弱弱承受,不敢多问,可怜兮兮的被罚。 今时不同往日。江柔安有了些许底气,小舌头灵巧的钻出来,气喘吁吁,柔软的双臂抵在他坚实的胸口。 她白他一眼,小声嘀咕:“你变态,我穿成男人这样你还能下得去嘴。” 李邵修目含爱怜,压抑眸中迅猛的暗流,擦过她含着水光的唇角。按在肉嘟嘟的下唇上,用力揉/捏,看着她眼底渐渐泛出泪痕。“你穿成哪样,不都是你吗?姓江,唤作柔安,是我的心肝儿宝贝,小傻子。” “还有,你若是男人的话…” 不知道何时衣衫半解,李邵修隔着衣裳捏了捏,声音一如既往的淡薄:“这里怎么这么软,这么大?你是男人还是女人?” 丰满两团儿,在他指尖攥着。 江柔安推开他的手指:“流氓。” 她说话也不好好说,尾音迤逦出令人心痒的尾调,眨巴着湿濡水润的杏仁眼望着他,完完全全是乖巧惹人疼爱的样貌。 “我不傻。你也不要叫我心肝儿宝贝儿什么的。” 怪肉麻的。 这些话晚上的时候在床上说说也就罢了。怎么好意思直接叫出来。 李邵修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前。 她那么乖,那样漂亮。也很听他的话。 江柔安含羞带怯,眼睛不受控制漫出水雾,双手无力娇柔的推搡着他。 被他弄得迷迷糊糊的。 “不要在马车里。呜呜。” “谁叫你勾引我。” 谁勾起的火,谁就得负责灭了。 “你可别出声音。叫车夫听见了,还以为我有什么龙阳之好呢。” “唔…” “别咬。” 李邵修抬头看她。一向清冷的薄唇上泛着水光。江柔安小腿空荡荡的,无助的蹭了蹭,对上李邵修的双眼。 李邵修低头搂着她,吻在她额头。 “好乖。不要动。” 江柔安立即转头看向别处,看着他低头的动作,捂住嘴巴,呜呜的掉眼泪。 马车缓缓行驶在雪路上,已经是后半夜,万籁俱寂,只有浓云遮住弯月,白茫茫一片大雪,衬得车厢明亮如昼。 漂亮的花朵缓缓绽放,酿出甜蜜滋味的液体。 马蹄与青石板路撞击的声音回荡在巷口。车夫是个南方人,听闻车里这两位都是贵客,马不停蹄的赶路。终于到了约好的地方,马车停进一户空荡荡的豪华院落中。 察觉到马车停了,江柔安踢了踢李邵修硬梆梆的腿:“到了。快下车。” 此处是二人在桐州置办的府宅。 李邵修抬眸看江柔安,她安静缩在怀里,任人摆弄的模样着实可爱,不由得情不自禁的吻她:“不急。” 车夫恭恭敬敬等待。后来,车帘子撩开一角,伸出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被雪光衬得线条漂亮,贵客并未露脸,只是伸手将钱袋子递给他。 男子的声音凛冽干净:“下去吧。车停在此处即可。” 车夫连忙道:“是。” 窗外没了声音。江柔安怀疑打量他,皱着眉头问:“怎么不下去?” 李邵修的心思毫不遮掩,细长的骨节撵着她的衣角,低声:“脱了衣裳,好不好?宝贝儿。” 江柔安眼睛圆圆。这可是在马车上。警惕道:“你干嘛。” 李邵修压住笑意,看着她圆滚滚明亮的大眼睛,恶意的让她感受一下,他的爱意充盈:“你说呢。你想一想。我想干嘛?” 总是这么单纯,怎么也教不会。 江柔安瞬间明白过来,脸通红的看向别处。熟悉至极清冷的松寒香味混着龙诞香铺天盖地将她包围,江柔安瑟着身体,看着他滚动的喉结。“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不想在车里。” 万一有人怎么办? 江柔安可怜兮兮的,攥着他的袖口哼唧:“夫君,不要。” “真的不行?”李邵修压低声音。 江柔安抗拒摇头。她不想在马车里。 李邵修无奈的亲吻她洁白额头,把几缕碎发拂到耳朵后,叹息片刻:“好好,都听你的。” 虽嘴上这般说,但李邵修动作不停,扣子一颗颗解开了。江柔安攥住他的手背,李邵修又得寸进尺的哄:“你看看,裹得太紧了,给你松开,让你喘口气儿。” 是单纯想让她松口气吗? 落雪纷扬,簌簌无声。 许久。 江柔安被大氅裹得严严实实,放到床上,脸上潮红未退,斜着眼睛看窗户一角,看着梁上花纹,就是不舍得正眼看他。 “看着我。”李邵修哄她。 江柔安别过眼,从他身前移开,娇滴滴的:“不要。” 大氅解开,里面什么都没穿。嫩白膝盖上已经透着红粉,那是被硌出来的。 江柔安吸了吸鼻子,拿锦被过来想要掩住双腿,哼了声:“我腿都这样了,你还欺负我。” 她双腿轻颤,起伏不稳的呼吸落在他耳边。李邵修压住心思,给她按了按:“疼不疼?” 疼倒是不疼。只是害羞。 江柔安闭着眼摇了摇头,伸手想遮住他的双眼,怎么好意思叫他那么直白的看到。 也不想想,自己膝盖成了这副样子,是怨谁。都怪他,明明嘴上答应了,还让她跪着…他在后面,好羞人的。 她的腿纤细,骨肉匀称,白皙的皮肤透着莹粉,可怜的一对膝盖,有了痕迹。李邵修爱怜的轻轻吻了一下,拿着药膏给她上药。 上完了药,李邵修将她搂着,安慰她,爱抚她,凑到她耳边:“别动。我亲一下。” 心满意足后,如同恩师教导自己学业有成的得意门生,以长者的姿态,说话声音全是沉溺意味:“好乖。” 第67章 亲缠 不想松开 “宝贝。” 李邵修觉得她甜, 皮肤是甜的,嘴巴是甜的, 手指头也是甜的。他控制不住动作。 最后叫她:“宝贝…” 江柔安闷着脑袋不说话, 羞的颈子都红了。 李邵修说话声音很好听。干净凛冽,如白雪纷扬,玉石皑皑。江柔安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沉迷于做这事, 也不懂得他怎么老是喊她这样让人不好意思的称呼。 可偏偏就是这几句称呼, 让她抑制不住的动了心。 遇见李邵修之前,她从来没有被别人当做过宝贝。也从来没有人好好待过她。 阿公连年在外征战, 不经常回来。她只是一个被捡回家的孤女, 也不配受到优待。 十五岁之后,将军府里那些男人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就变了。大奶奶王香云有时候会骂她是狐狸精,专门做勾引人的狐媚子勾当。有了王香云允许,府里的那些年老婆子也会这样叫她。阿公太忙,她不想给阿公添乱,况且阿公年纪一日比一日大,还能帮她多久呢。 从来没有人选择当她的靠山。 江柔安眨了眨眼,看着面前俊朗高大的男人。他紧绷着面颊, 双眸深邃漆黑,看不清楚情绪, 可眼底全然都是她的倒影。一滴滚烫的汗水自他的额前缓缓滑落至鼻骨,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野蛮与性感。 初见时,他是长辈。面容淡薄, 视线清冷。虽然对她彬彬有礼, 但江柔安还是心存敬畏。 按照长辈之礼待之。 他很好。作为世叔, 亲自教导自己为人处世, 教导自己骑马射箭, 读书写字。 他甚至还说,以后受了委屈,就去找他。 江柔安心中暗暗想,可以吗?受了委屈,可以找他吗?会不会太麻烦他?她也有人护着了吗? 很快,他有些变化。江柔安虽然迟钝,却也能察觉到,他们破了禁忌,在没有其他人的安静地方,他会温柔细致的吻她,叫她宝贝儿。 江柔安虽然不懂人事,但她心里朦朦胧胧知道,这种事情是不对的,不能让别人知道。 本来一开始是惧怕的,手足无措。可他的声音那样好听,那样让人感到心安,一句一句的“宝贝儿”,沉缓低磁,就像一个个弥天陷阱。她不由自主的深陷其中。 江柔安心想,有人把她当做宝贝儿吗? 他的视线由清冷变得炙热,密密匝匝的缠绕住她,常常搂着她,吻她,那两个字,一句一句,一声一声,尾音温柔。 察觉到身/下娇美的人儿目光稍微放空,李邵修停了动作,沉声:“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江柔安不说话,咬着娇艳欲滴的下唇。李邵修取来襟帕,擦拭她面颊处淋漓的香汗,又问:“哪里不舒服?” 江柔安摇了摇头。她没有不舒服。和他呆在一起时,自己会被照顾的很好。 李邵修盯她片刻,将她身后缠乱的发丝聚拢到一处,将被子掩好,把人搂到怀里。 江柔安钻进李邵修怀里,靠着他坚实的胸膛。她侧耳听着,听见他沉稳的心脏跳动的声音,让人感到心安平静。 帝王恩 第81节 窗外大雪纷飞。 李邵修整理好,双手捧着她的脸问:“不高兴吗?” 江柔安摇了摇头:“没有。” 可她明显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是不是刚才在马车上,自己有些过分了?的确有些索求无度,李邵修不确定的想。 于是又道:“你若是不喜欢,我以后不会再做了。” 江柔安抬头:“做什么呀?” 李邵修语气一噎:“不会在马车里。” 闻言江柔安想笑,原来他在担心那件事。 她小幅度摇了摇头:“不会的。我没有不喜欢。” 心底的密密羞于启齿难以说出口。成婚这几月以来,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弄得,她也逐渐感到了这事的美妙滋味,除了他那处大的骇人这一点之外,别的都还好,她也渐渐能适应,甚至有的时候还想主动回应。 见江柔安摇头,李邵修微放心下来。她没有因为那事不高兴便好。 李邵修又开口道:“是不是想阿公了?” 江柔安摇了摇头,他们出发到桐州,在路上已经探望过阿公。 李邵修心底有了细微的猜测,她可能在想家。不过派到疆城一带,给她寻找亲人的眼线暂时还未有消息回复。他没有提前说出来邀功,只是理顺她的一头柔滑青丝:“是不是累了?累了就早些睡。” 江柔安又轻轻摇头。按照他一往摁着她恶狠狠一弄便是半夜的旧例,这才哪儿到哪儿,她不是很累。 李邵修倒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情绪忽然有些低落的小妻子。 江柔安忽然用胳膊支着身子,正脸翻过来看向他,下巴搁在他胸膛前。 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看了半响,江柔安忽的小声开口:“夫君。” 李邵修挑眉问:“怎么了?” 江柔安不回答,一个劲儿的叫他:“夫君。” 舌尖在牙齿前打了个转儿,江柔安微微不好意思,声音软的发细:“世叔。” 刚一听见这两个字,李邵修恍然如隔世。她已经有好久没有这样叫过他了。 那会儿她孤孤单单的到了王府,懂事听话的小姑娘。开始还怕他,后来倒是胆子大了写,教导她写字的时候明目张胆的打盹儿,也不知道身旁有个男人得提防着一些。何他相处时乖乖巧巧的模样,露着怯意,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怕他。 他以往厌恶女子。却除她外。她生的一张楚楚动人的脸,说话时声音细细软软的,惹人怜爱。那会儿碍于身份,他本来想保持一些距离。 可她脾气日益娇纵起来,一边怕他敬畏他,一边像张牙舞爪的小兽偷偷露出自己的小尖牙试探。夏季天气热,穿的衣裳单薄,她就穿一层月白纱,连柔软饱满那处挡都挡不住。却还是十分信任,扑在他怀里喊世叔,轻轻蹭着,说自己手腕好酸,不想写字。 少女初生,洁白柔软,轻淡若隐若现的甜腻滋味叫他偶尔失神,后来又夜深人静的反思自己行径,却还是不受控制的入了梦。 梦里她哭的很凶,说不要。 梦里越亲昵,到了现实,便愈发失落。 后来有世家公子上门提亲。 什么东西,配得上她么? 既然总会有人娶她,为什么不能是自己? 也是他坏。看见她胆怯瑟缩的漂亮模样,就忍不住要欺负她,后来把那些繁琐礼数全然都抛之脑后了,把她抱在怀里细细亲吻,骑马的时候偷着亲几下,写字的时候搂着亲几下,后来半夜里偷偷到她的厢房,压抑着自己隐忍的心思,灭了灯笼,掩耳盗铃,在她的惊慌无措视线下,攥着她的下颌迎合。 真是恶劣。 可她一开口,声音娇柔的唤他世叔。一如朦胧的昨日。李邵修心中一紧,却没有多问。 难为她,以前自己那样坏,她还心疼他。 想到这里,李邵修心中暗涌着肿胀难言,问她:“要不要喝点热水?” 江柔安点了点头。 李邵修起身端来热水,拿着勺子抵到唇边吹了吹,再喂给她:“小心烫。” 江柔安有点不好意思。她身上只有一件松松垮垮的小衣裳,被他扯坏了,几乎什么也挡不住。她稍微拿胳膊遮了遮,顺从的喝了点热水,温热的水流涌过喉咙,好舒服。 不由得闭上双眼喟叹一声,像只依偎着主人寻求宠爱的撒娇猫儿。 一滴水从唇角边溢出,流到她的下巴。李邵修舔了一下,目光凝在她的双唇。本就娇艳欲滴的唇沾了湿热的液体,跟上了唇彩一样,是上好的红花釉。 李邵修压抑的滚动了一下喉结。 他开口询问:“能不能亲一下?” 江柔安看他一眼。今天有些不一样。以前,喝着喝着水,连问都不问,他就凑上来了,今天倒是给了她主动权。怎么老是问这个问题呢?怪让人不好意思的。他这个问题问的好直白,可自己怎么能直接回答,难道要把“能亲”两个字说出口吗?她才不好意思呢。 于是江柔安小幅度摇了摇头:“不能。” 李邵修闻言,也没有多问,收了勺子,随手放在一旁小桌上。重新搂着她躺下。 江柔安想看看李邵修能忍多久。她起了坏心,故意仰起头伸出一点小舌头舔了舔嘴唇,边舔还便含羞带怯的看向他:“水好烫。舌头好痛。酥酥麻麻的。” 一般这个时候,他早就忍不住了。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这么听话,跟柳下惠似的,她说不准亲就不亲了。 好像还挺乖巧的,像个家里养着的大狼狗。 江柔安莫名想奖励他。于是她很少见的主动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李邵修视线隐藏在阴暗处,定定的看着她。 这几日没有收敛。她还小,承受不住。得让她养一养了。 刚刚不是说不许亲吗?小狐狸。 李邵修忍住心思。 江柔安心满意足,靠在他胸前拢了拢被子:“好了,睡觉。夫君,晚安。” 李邵修睁着眼看着黑暗的木梁。他很想亲她…不过她那会儿说不准,还是算了。他不能总是得寸进尺的逼着她哭。 他虽然想满足自己,但是还得留意她的心思,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闭上眼睛,闻着鼻尖馨香的气息,软软的弧度靠着他坚硬的胳膊。 李邵修失眠了。 颇有些烦躁。明明甘美之物就在眼前,他却看得见摸不着。 真的很不想轻易睡了。 可是不行。早知道就不在马车上了。用那一次抵了三四次机会…李邵修有些后悔,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已经睡熟了,朦胧的灯影勾勒出柔美的侧脸,安安静静的依偎在他怀里,拂出的气息都带着香甜软腻。 李邵修很是满足。调整了姿势,搂着她闭上眼睛。 窗外雪势更大,他却不觉得寒冷,浑身上下一片温热流淌。 李邵修以前是及其厌恶下雪天的。雪和雨相同,落在脸上潮湿令人生厌,就是在十几年前的大雪天里,他被人指着鼻子辱骂,说他天煞孤星,说他克妻克父。 他原本已经习惯了。 可刚住进府里的小姑娘,听见这话,却心疼的掉了眼泪,笨拙的安抚着他,希望他不要把那些伤人的话放在心上,说自己不信那些言论。 姑娘的双眼如同荧荧灯火。叫他寒冷的心底生出几丝暖意。 以后下雪的时候,她会陪着他。 自己永远不再是独自一个人。 想到这里,李邵修闭上双眼。 他一夜无梦。 第二日雪势更大,天未蒙蒙亮江柔安就被弄醒。看看清楚李邵修的动作后,她还未从迷离的睡意中清醒过来,就被迫着抓住垂帘。 大早上的… 外面还下着大雪,透过窗户纸往外看,雪势已经看不清楚,纷纷扬扬洒落。 他亲吻她:“好乖。” 雪势浩大。府邸金贵,因是短住,只留了几个仆人。以前伺候的旧人被留在了周府。 新来的丫鬟觉得这家主子好。不仅花了很多银两把她的身契从人牙子手里买下来,而且一个月就有四两俸禄,比以前高出五倍。 他们这批人手被管家买进来后便一直收拾空宅。前几日终于看见了这家的主人。 主君是个身材高大,长相俊朗的男人。后宅主子也只有一位美丽端庄的夫人。看起来二人情浓甚密。 丫鬟端着热水,站在廊前低着头等着主子传唤。 许是内室不隔声音。 丫鬟听见男人低沉的声音带着些哑:“要叫水进来吗?。” 好像是有人在屋子里洗衣裳,水声搅动着,剧烈。丫鬟微微奇怪,主君会在里面洗衣裳吗?这声音像极了她在河边拿着棒子一下一下敲湿了的衣裳。 声音一声大过一声,比她敲衣裳的频率快多了。 丫鬟正奇怪,侧耳又听见女子压抑的声音,又好像实在是受不了了带着哭腔似的。 这是什么声音?还是屋子外头猫儿叫唤呢?又好像很痛苦,都快哭出来了。 丫鬟不懂。管家出来转了一圈,看主子还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忙挥了挥手,隔着雪把这呆傻不解风情的丫鬟们弄走,可别饶了这家主君和夫人的好兴致。 若是小丫鬟胆子大一点,往窗户那边一望,就能隔着朦胧琉璃窗户纸看见,两道站着在一起的人影。不过丫鬟没那个胆子,只匆匆捧着托盘走了。主子迟迟不出来,这热水凉了就得再换新的。 江柔安紧紧咬唇。 不论是谁,总是喂不饱似的,太可怕。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14 15:53:23~2023-02-15 15:03: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暮色向暖 10瓶;西伯利亚二哈、颖果、5234344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宴席 宠爱 帝王恩 第82节 “好不好吃?宝贝儿。” 江柔安不想去看他, 双手紧紧撑在小木桌上,迷离的视线看着窗外, 雪又簇簇的大了, 纷纷扬扬,朱廊前桃木枝上覆着几点白雪,掩盖了人间一切。 她微翘着/臀。心想还好此处没有镜子, 她看不见自己现在是何模样。打心里觉得羞人。 她想起来看着李邵修吃樱桃, 慢慢的品吮,慢慢的咬, 直到皮破了, 甜美的樱桃流了汁液,才肯大发慈悲吞入腹中。他一向会这种招数。 雪势到了午前渐渐变大。大风席卷着窗前灯笼终于停了,啪嗒啪嗒撞击在门框的声音也小下去。 江柔安慢慢披上衣裳,把窗户打开个细缝儿透气,空气中浓稠不堪的强烈香味。 这味道更让她羞的不行,推开他伸过来抱自己的手掌:“都什么时辰了。” 被他弄得肚子好饿。 李邵修看着她,将她身后的发丝用簪子梳起,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 低声道:“刚刚还没有喂饱你吗?” 什么呀。江柔安瞪他:“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李邵修轻轻笑了,把她圈在怀里安抚:“我知道。咱们去用膳。” 铺天盖地的雪粒子打在脸上, 江柔安本来不想穿大氅,戴帽子,他非要给自己戴上。从厢房出来也不过只几步路而已。 他好像总是把自己当成孩子对待, 照顾的周全。下着雪, 走的也慢, 他牢牢牵着自己的手, 江柔安低头, 看着他们两个相交握的手掌上。 踩着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遥遥见正厅里立着三两个官员打扮的人,见到李邵修立即行礼。 “陛下金安。” “皇后娘娘金安。” 看到这些邀功的官员,李邵修的视线变得淡漠。他垂眸,声音透着矜贵:“不必说这些称呼。有何事?” 林式节抖了抖胖胖的身体,脸上小人谄媚:“回陛下…不,回大人。赌坊此事已经修整完善,以后下臣也绝对不会犯此类错误。” “还有…恕下臣心思粗鄙,招待不周。特备佳肴美酒,还请大人赏脸,晚间到府里一聚。” 李邵修并未答应:“不必。” 林式节大着胆子打量天子神情,也不敢多说,又领着底下的官职说了几句话,邀了功,才下去。 回府后,林夫人一脸希冀问道:“怎么样?陛下说要来么?” 目前林式节只是桐州都督。若是借此机会得了天子青眼,那他岂不是要平步青云!可惜平日天子久居高堂,他看不见摸不着,如今情形倒是不同。好不容易逮住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该怎么向殿下邀功呢? 林式节走来走去,看向窗外大雪纷飞。他的小女儿林若儿正在院子里玩雪。十六岁的姑娘,已经有了俏丽的面容。 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心头。 若是他林式节的女儿进了宫,做了宠妃… 正好若儿也该议亲了。 如花似玉的姑娘,谁不会喜欢? 听说新帝登基后,后宫只有皇后一人而已。 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样喜新厌旧。难道天子还有真情么? 林若儿脾气娇纵,被父亲拖着出了门。她本来不想出来——地上泥泞的积雪只会弄脏了她昂贵的鞋袜。 父亲说要带自己去见一位贵客。 林若儿不情不愿,本来正和父亲闹脾气,可是车帘子一撩开,她一眼望过去,看见玉阶前一张脸。 一席黑氅,内着白衣,气宇轩昂,风骨凛然。那人低眸,干净的手掌摊开,接了一从天而落的一片雪花。黑色宽大的衣袖被风拂起。 如玉列松,浑然天成,好似仙君。 身后纷纷扬扬的鹅毛雪花,也成了为他装饰的琼瑶玉殿,他是高高在上的仙君,执掌生杀。 林若儿一眼怔住。 林式节激动不已:“女儿,看见他了吗?当朝新帝!微服私访,到了桐州。你觉得新帝如何?” 林若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只呆呆看着。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这般的男人。 林式节老成的摸了摸胡子:“今晚灯节,你便乔装打扮一番等在府里,我会派人打探新帝的行踪。你只需要被新帝看上!若是入宫为妃,荣华富贵尽享,你想要什么奇珍异宝,岂不是触手可得?你说呢?咱们林家未来如何,可都得靠着你了!” 林若儿回过神来。那样俊美的男人,竟然是一国之君主吗?她的心里微微悸动,低着头红了脸。 ———— 阁楼下,几个布衣小贩正吆喝。“瞧瞧,今夜是桐州的灯节,这花灯可便宜卖了!” 街头巷尾一阵欢闹声音,几个小孩子打打闹闹的跑过去争糖吃。 江柔安对镜梳妆。描黛眉,施粉妆,点唇脂。相对于她兴致勃勃,李邵修微显得冷淡,坐在窗前捧着书看。 大雪映衬出男人坚毅干净的侧脸线条,翻动书页的手指干净,慢条斯理的翻过一页书。 抬眸看了一眼江柔安。他的妻子不用打扮便已经出尘夺目,如今梳妆正衣,更显小脸熠熠生辉,粉黛色的襦裙对襟掐着腰,只有一掌细。 李邵修颇有些不高兴。相比于去外面看花灯,他更想和她呆在内室。看会儿书,写会儿字,累了再一同歇息,多好。 江柔安察觉到他的心思,懂事道:“要不你留在家里?我叫王嬷嬷他们陪同,想必也没什么的。” 话音未落就被打断,他已经随手撂了书站起来,她自己去?怎么能行?他记得前不久有个叫陆擎的男人,就是在灯节上遇见的吧?一口一个哥哥,叫的那样亲昵。万一再遇见一个怎么办? 李邵修起身:“我与你一同。” 江柔安颇有些不解。他既然不想凑热闹,也便罢了,叫他独自留在家里也不乐意。其实她内心还是想自己出门透透气的,来桐州这几天,他黏人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江柔安没说什么,缓缓站起身。她身后的披肩带着毛绒绒的绒毛,尖尖的下巴陷在里头,很是暖和。 镜子里,男人肩膀宽阔,站在她身后,正低头视线认真的绑着身后的襦裙带子。 绑完了,他还不松手。 江柔安透过镜子看着李邵修。他的食指穿过赤粉色的带子揉捏,忽的抬起头,深邃的视线落在镜子中她的脸上。 江柔安眼睁睁的看他微抵了下巴凑过来。 立刻开口拒绝:“不行。我这是刚弄好的唇脂。” 怎么…马上就要出门了,江柔安不想再重新弄。这些天来他愈发放肆不满足,简单的一个亲吻,搂着她不撒手,非把她弄到喘不上气才罢手,他若是现在吻她,肯定一时半会儿出不了门。 察觉江柔安拒绝。李邵修的眉头不着痕迹的皱起。这几天,她说的最多的两个字,便是“不行”,也总是拒绝他。 为什么要拒绝他? 他明明那样爱她。 心底不由得生出一点涩然,李邵修忽的有些委屈,她为什么总是拒绝?是不是他做的还不够好,不够让她满意?他的要求明明不高的。 男人的面容慢慢沉下来,视线被掩盖,看不清楚心思。 垂头不语,站在一侧,什么话都不说。 江柔安实在是无奈,看李邵修这副神情,便知道他心里在偷偷委屈,只是一个吻而已,她不懂得李邵修的想法,难道男人都是这样的吗? 只怕这样出门,他一整天都高兴不了。 江柔安后退一步,正面搂着他:“夫君,现在出发吗?” 李邵修抿着唇不说话,也不看她,执拗的看着身后的窗户。 算了。 江柔安闭了闭眼,轻轻踮起脚尖,柔软的唇印在他唇侧,停了停。 李邵修没有动作。 江柔安眨了眨眼,柔声:“夫君,可以走了吗?” 只是蜻蜓点水…怎么够呢。 马车已经等在外面许久。主子约好的时辰早就到了,还未有人出来。车夫缩在墙角,手里抱着个汤婆子取暖,这家主子心地善良,给下人们一人发了个汤婆子,寒冬腊月不怎么冷。 府邸矜贵安静。院落中,内室掩门。江柔安被迫张着嘴,被攫住腰,软塌塌的伏在他身前。 靥食已久,李邵修高兴了,一只手牢牢圈着她的细腰,另一只手点了点她的鼻子:“现在出发。” 江柔安浑身使不上来力气,缩在他怀里,她看了一眼镜子,自己唇上水润肿胀,唇脂被弄得一塌糊涂,衣冠不整,礼数不周,现在怎么出发? 恨他无赖到极点,非毁了自己的唇脂。江柔安蹙了蹙眉,推搡他:“给我把唇脂拿过来。” “可是都有点肿了。还能上唇脂吗?” 李邵修颇为爱怜的伸出手,粗大指腹一点点描摹她微润的下唇。 明明是普通的动作,他一做,便有些色/情。 他的手指甚至想挤进去。 江柔安推开他:“算了。我自己拿。” 点了一层清浅的唇脂,镜子里的人双眸含泪,脸颊通红,嘴上微微肿胀的难堪,若是不掩盖,叫过来人一瞧,就是指不定做了什么事。 李邵修走过来,从身后搂着她瘦弱的肩膀:“很甜。” “马车就在外面,不要让他等着。现在走。” 李邵修心满意足。也舍得放她出门。 ———— 灯节热闹,数十丈高的花灯被精心雕磨成槐花,山茶,百合等花朵样子,夜深雪中如琼台仙境。 江柔安恋恋不舍撂下帘子,桐州的灯节盛大,比当初汴京还要漂亮些。 终于,马车缓缓停下。 李邵修下车,向她伸出手,两人颇有些闲情逸致,未撑着伞,任由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头顶,好似一起白了头。 下雪时不冷。街上热闹,几个孩童穿着厚袍子蹦蹦跳跳的跑过。李邵修抬眸看了四周一眼,停在一处摊子前。 看江柔安喜欢,他选了一款兔子模样的面具。给她戴上,露出来两只眼睛,和略有些粉红的鼻头。 江柔安歪着脑袋笑了笑:“漂亮吗?” 李邵修点头,细致的将她耳后绳子扶正。 二人走的慢,脚下是细雪,静谧夜空不时的绽放出几点烟花,深黑色染上几点异彩。 帝王恩 第83节 忽的,不知道怎么听说消息的林式节出现在二人面前,恭敬的作揖一礼。 李邵修本想离开,林式节忙道:“天寒地冻,下臣在府中略备上了薄酒佳肴,还请大人一定赏脸。” 林式节颇有心机,知晓帝王心硬如铁,转头来求江柔安:“夫人。您发发善心可好?家中内人听闻您二位贵客前来桐州,内心期许已久,素日以来精心准备,只盼您能略赏薄面,府上一聚呢。” 说完,毕恭毕敬的在江柔安身前结结实实磕了个响头,磕完头并不起身,大有她不答应便不起来的意思。 江柔安被吓了一跳,往李邵修身后躲了躲。见那官员实在是心诚,她不由得取下来面具,无奈的看了李邵修一眼。 看出李邵修拒绝心思,江柔安柔声劝他:“罢了,跟着他去也没什么的。” 林式节一看,立即差人引来马车,恭敬的将夫妻二人迎进府邸之中。 醉翁之意不在酒,宴会上还有几位桐州的要务官职。行礼过后,李邵修与江柔安坐于主位,觥筹交错间,一妙龄女子蒙面纱,缓缓踱步至中央起舞。 众人称赞:“林大人爱女舞姿风华动人之貌,实在是难得。” 江柔安看着舞池中女子,心中蓦地明白了一些。听闻宫外官员会极力引荐自己的家中女眷入宫为妃,林式节岂不是唱的这一出? 看着面前翩翩起舞的小姑娘,估计年纪还不大,生的细瘦,起舞时身形弱柳扶风,一双眼睛很机灵,边动作着,视线止不住的瞥向殿前身份最高的男人。 江柔安放下手中的酒杯,正恍神,手中酒滴落在鞋尖儿,自己也未察觉。 她很想看看李邵修是什么反应。 他会很认真的看着面前姑娘跳舞吗?也不是没可能。 江柔安还没来得及转头看李邵修,只听见身旁男人略带冰冷的声音响起。 “你,过来。” 在场的人都怔了怔。 天子口中之人是谁?莫不是这小姑娘吧?若是被天子看中,被引入宫中,那林式节这桐州都督的位置可是坐稳了。 众人窃窃私语,打量着天子神情,忽然瞧见,天子并非在唤这小姑娘,而是唤林式节。 林式节面含希望。 可天子将他传至耳廊,什么都没有说,过了片刻,才慢条斯理用干净帕子擦干净指尖酒渍,疏离的,高高在上的视线巡视他,从头到脚。 林式节脸上的笑容僵住,很快心中腾生出一股危险的预感。 李邵修淡声:“你是想死吗?” 林式节“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身体抖若筛糠,他万万未曾想到天子会如此直言,竟然一丁点面子都不留。怎么回事?难道若儿的舞跳的还不够好? 接着,林式节又听见天子之言。 “朕与朕的妻子,随你一同过来赴宴,不是来看什么档子舞姬跳舞的。” 林式节愣在原地,冷汗涔涔。廊前趴着偷听的林若儿当即面色苍白。 一股浓浓羞耻涌上心头。 “以后,别拿着这些花样儿,来朕面前卖弄。” 天子冷沉的语音让林式节听出来一点杀气。他屈尊降贵,垂眸看向跪在自己身前的人。又补充道:“朕最讨厌什么样的人,用和你说么?” 林式节咽了咽口水,连忙摇头。 他知道,新帝最厌恶投机取巧之人。枉他心存幻想,还以为新帝与前朝皇帝相同,耽于美色,未曾想新帝竟如此薄情就拒绝了他。 不,不能说新帝薄情。林式节早听闻,新帝对新后颇为宠爱。 高大的男人转身离开,面前笼罩着低沉阴影忽然一片光明,林式节如释重负,狠狠喘了一口气。 林若儿怎么又没有听见天子对她的评价?自己努力了许多天,也只不过换来了“舞姬”二字而已。 她哆哆嗦嗦着不敢哭出声音,偷偷跟在天子的身后。她不相信,天子当真有那么疼爱皇后吗?可爹爹不是说,全天下男人都是一样喜新厌旧的吗? 江柔安等来李邵修,她思来想去没有多问,见他牵了自己的手要走,也跟着离开宴席。 走到廊前,李邵修忽然停下,他皱着眉,取出帕子,蹲下给她擦拭鞋尖的酒渍。 鞋子是苏绣而织,布料干净妥帖,深色酒渍分外显眼。江柔安看清楚他的动作,忙说不用,这还在他人府上,若是让那些官员们看见,朝堂上运筹帷幄的天子正细致的给她擦拭足间污秽,得怎么想?恐怕要参她一本祸国妖后。 李邵修牢牢攥着她的脚腕。她的脚腕又细,极软,他颇有些不想松开,也毫不忌讳旁人会看见他如何看待。 他就要这样明目张胆,光明正大的对她好。也叫那些烦人精看见,别总是妄想往他的后宫塞人。 林若儿躲在柱子后面呆呆看着,看着天子在新后面前缓缓蹲下,细致的给皇后擦拭足尖尘土。 冰凉的天子眉眼之间缓缓流露出别样柔情。 林若儿又想,皇后虽然生的美若天仙,但只有这一点吗?她听说过有些得宠的后妃,她们胆大的身着艳服,战战兢兢的放低姿态邀宠,皇后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可见皇后穿的衣裳毛绒绒的,披着干净洁白的大氅,甚至看向天子的视线还有一点埋怨的意思,丝毫没有放低姿态。她穿的那样厚重,是因为心爱她的人担心她,会不会受冷,而全然不是带在身边有没有面子。 擦完了尘土,天子缓缓起身,擦拭了自己的手掌,又低头,轻轻的吻在皇后唇上。 林若儿恍然明白了一些,她立刻垂头离开。就算她有幸今夜被天子瞧上进了宫,看此情形,只怕是无论做什么,都撼动不了皇后在天子心中的位置。何必又自取其辱。 第69章 酒楼 日暮 与此同时, 酒楼。 桐州地处三国交界处。酒楼内熙熙攘攘,五湖四海之宾皆有, 更不乏异族模样打扮的宾客。 一抹高大身影临窗而立。他眉目俊美, 五官深邃,眼底有些碧蓝浅色,身着镶金黑袍, 正凝目看向窗外。 来桐州已经足足十日。 姜绥每一天都在寻找。 今日探子来报, 最后一点剩余之地也已经找了,没有遇见一个长相相似之人。 姜绥面色沉沉, 最后两天若是再寻不到, 只能继续一路往东行走。 想起姑母的嘱托,姜绥不由得继续看着窗外人来人往。都说母女连心。姑母日日夜夜梦中,妹妹就在桐州。只是苦苦寻找,为何寻不见呢? 今夜,是最后一次出门探寻。 几队人马纷纷而行,身影涌入夜色之中。 ——— 从林式节府里出来,江柔安很快忘记不愉快的事,她也没有问李邵修出去说了些什么, 只是安静呆在他身旁。 二人一路走,一路停。看着月色与白雪, 点点银灯映衬着高楼。西风卷帘,雕车香树,路上也是热闹的人来人往。 猜了灯谜后, 李邵修得了个小狐狸玉石缀子, 只可惜他身上已经有缀子了, 是当初二人一起逛花灯节时买的一对儿玉兔。 低头看了看她腰侧, 见她老老实实的戴着和自己一样的小兔子, 李邵修很满意,亲了亲江柔安的侧脸。 江柔安躲了躲不给他亲,大街上人来人往这么多人呢,叫小孩子看见了也不好,学坏了怎么办? 她推了李邵修几下,转头指了指角落一家小铺子:“我们去那里瞧一瞧。” 李邵修只能依着她走。街上忽然人多了起来,他用了一些力气,结结实实的把她护在怀里。 即使如此,江柔安还是撞到了一个人。 面具啪嗒一声掉落。 灯火深影中,那张脸黛眉微簇,眼底纯净,唇瓣好似玉琢晶雕,美玉无瑕,如不染一尘琼瑶仙子。 姜绥看见那张脸,恍然了一会儿,怀疑自己是否产生幻觉。 后来确定这是真实的,姜绥立刻怔住,呐呐自语:“姑母…?” 江柔安抬眼看他。 这人怎么回事?明明生的俊朗模样,薄唇深鼻,有些异族样貌,却呆愣的直直看着她的脸,还叫她姑母。 真是怪。 江柔安将兔子面具慢慢捡起来,就要绕过面前男子离开。却听他道:“你是不是叫姜柔?” 江柔安脚步一顿。 只见面前男子从怀中掏出来一枚玉佩。玉佩垂在碧绿的丝线上,背后的梨花印记与她的那块完全重叠。 江柔安立在原地。 忽然一阵凛冽的风雪,浩浩荡荡穿过胡地,姜国,玉门,吹拂到桐州小巷,扫过她的脸,她轻轻颤抖着指尖,手指接过玉佩,仔细描摹上面的梨花形状,她曾经日日夜夜都在描绘,图案早已熟稔于心。 见江柔安面色怔怔,眼眶似乎含泪。姜绥缓缓叹出一口气,如释重负,他终于找到她了。还好今天出来,若是明日出桐州后,怕是二人再无相见可能。 还好找到她,姑母的病或许能康复。 李邵修将江柔安护在身后,直视姜绥上下打量。面前男子身着的衣裳袖口处缀有狐毛,看起来是异族装扮,似乎是姜国一带。 姜绥缓声解释:“你是不是也有这样一块玉佩?玉佩后的梨花形状,和我手里这枚是母子佩。” 江柔安怔然。 姜绥继而开口:“你的亲生娘亲是我姑母。她找了你十七年。” 江柔安摇摇欲坠,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无数个日日夜夜梦魇中的那张温柔面庞,女子声音温柔,一声一声的叫她柔儿。 身后一只强有力的手扶住她。江柔安似乎身缀云雾摇晃不稳,忽然有了依托,怀疑的转头,眼底已经含泪:“…夫君。” 姜绥听见江柔安唤身旁男子夫君。算起来,他的妹妹也已经十七岁,该是出嫁的年纪了。只不过嫁的人是夏朝人,姜绥不由得有些担忧。姜国与夏朝关系自前朝以来便不大好。 不过如今把妹妹带回姜国才是正事。 姜绥抬眼看江柔安,道:“你可以回去好好想想。我为什么一眼看见你便认定你是姑母的孩子,只因为你和姑母生的样貌实在是太相像。” 姜绥从怀中掏出来一张叠好的纸,递给面前神色晦暗不明的男子:“既然你是她夫君,我便把这张纸给你。这是姑母亲自所绘,图案是妹妹出生时身后带着的胎记。” 李邵修接过纸。 姜绥施了一礼:“我住在前面巷子的酒楼。若是想好,可以来找我。” 出来游玩的心思荡然无存,江柔安双眸怔怔,由李邵修牵着回了府邸。这事,他们没有和任何人说。 李邵修安抚她:“还好吗?” 江柔安鼻头一酸,她手里攥着自己的那半块梨花玉佩,那是当初成婚前阿公寄来的,说说是捡到她时,在襁褓中带着的。 帝王恩 第84节 她一噎,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张了张嘴,眼泪如珍珠般簇簇而落,未语泪先流。 李邵修擦拭她的眼泪,将她圈进怀里,看看她哭,他也心疼,不过他知道,江柔安是想家,想找到自己亲生母亲的。无数个夜晚,她乖乖巧巧的缩在自己怀里,有时候回偷偷哭,偷偷小声喊母亲。 江柔安扑进他怀里,任由眼泪流淌。她又伤心又高兴:“夫君,今天遇见的那个人说的是真的吗?他姑母真的是我娘亲吗?” 李邵修默然,虽然他舍不得她离开,但是刚刚看了那男子抵来的图案,和她背后腰侧那一点嫣红梨花重合,一模一样。那种私密之地,除了他以外,不会有人看见。 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未曾想到她是姜国人。 宽厚干燥的大掌摸着她的脑袋,江柔安心里好受一点了,才抬起头,顶着一双哭肿的泪眼,小声嘀咕:“夫君,我要谢谢你。若不是你带我来桐州,我不会有机会回家认亲的。” 可听闻姜国与夏朝局势不稳。夏朝人,从不踏足姜国。 江柔安有些担心,她去了,李邵修怕是去不了。他是一国之君,尚未清楚那边情形,在异国中或许会有危险。 江柔安内心想回去看看。她询问:“夫君,你说…” 李邵修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他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 他声音坚定,温和的看着她:“放心回去吧。在母亲身旁住几天,不用多想。” 江柔安感受到李邵修的注视,眼中慢慢泛酸,弥漫了层清浅泪花。她很舍不得他,却更想回家陪在母亲身边。 她倚靠着他令人心安的胸膛,轻声道:“我会很快回来。” ——— 姜国王宫。 小宫女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公主!公主,找到小郡主了…大皇子殿下找到小郡主了!这是来信。” 姜钰公主盯着镜子,视线怅然。这把戏,很多人都对她用过。他们都说她有病,脑袋有病,是个疯子。为了安慰她,不让她发病,他们便会说,找到女儿了,可每一次到头来,都是在骗她。 骗她,都在骗她。 那人也骗她,骗她自己不是池奴人。他们爱的那样深,临议婚时,却转头迎娶了别人。他竟然是池奴国的王子。都骗她。 那孩子有什么错?生出来营养不良,瘦瘦的一团,皮肤白,跟猫儿似的,她还没有看够,一觉醒来,父亲却说,那孩子是野种,不能留,连夜扔出去了。 她伤心欲绝,日夜流泪,怎么都流不尽。她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 她真该死啊。 可冥冥之中,有声音告诉她,她的孩子没有死。姜钰无数次跪在阿姆神像前乞求,若是她的孩子还活着,让她平安健康,就足够了。她不奢求能找到她。她不配当一个母亲。 小宫女颤抖着扑在地上,看公主不为所动,她哭着展开信封:“您看一眼,求您看一眼,这是大皇子的笔迹,他们三日之内就能回来!和您梦里一样,小郡主在桐州。” 姜钰却摇了摇头。她不信。一定是他们联合起来,又在骗她。她的心,早就死了,在那个人背叛她的那一天开始,在孩子丢了的那一天开始。 —— 酒楼贵客房。 姜绥打量着面前身影。凭借第一感,姜绥敏感的察觉,面前此人身份应该不凡,不是凡俗之流。 李邵修轻轻将手执茶杯放下。 “你说,她是两个多月时,被丢到了疆城一带?” 姜绥解释:“正是如此。” “姑母年幼时不懂事,与外族私奔,后怀孕回来。本来按照族法,应该施以刑罚,可祖父体恤姑母,叫她把孩子生下来。” “那孩子…也就是姜柔,连夜被带到了池奴国。本来想送给男方抚养,可后来,一行人路上遇见劫匪,妹妹从此也不知所踪。” 李邵修淡声道:“你说的若是不假,内人便是贵族丢失的孩子。” 姜绥抿了口酒。夏朝人人文臣风雅,好品酒。但这酒落在口中着实无滋无味。他直视面前男子:“你是她的夫君?何时成的婚?” “前不久。” 姜绥并没有多问。环视此人一眼,见此人随身侍从乔装成普通小厮模样,细细打量却并非凡俗。更加印证了姜绥的猜测。他不再拐弯抹角:“你有什么要求?” 李邵修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他一字一句道:“保证她的安全。” 姜绥:“这是自然。” 妹妹是姑母的亲生孩子,她回到姜国,自然要被当做掌上明珠来呵护。 门外廊前传来“笃笃”脚步声,进来的使者看了李邵修一眼,俯身在姜绥耳边说了一些话。 李邵修见状,起身道:“三天后,我会把她送到此处。” 姜绥走到窗边,看向楼下一席白氅的矜贵男子。他猜测他并非俗辈,但却没有想到,他竟然是夏朝的新帝! 夏朝三月以前改朝换代,听闻前朝皇帝日日浸淫美色,至使国库空虚,民间怨声载道,更有边境甚者去姜国乞食。 可新帝上位不足月余,情况早就不同,新帝颁布新政,改官僚选拔制度,一时间百姓呼声水涨船高,就连边境都流传着赞颂新帝的歌谣。 姜绥心中暗暗敬佩,但是不由得担忧起来,他的身份摆在这里,只怕是不好说。 日暮时分,周府正厅,周时和徐昭对视一眼:“这事除了我们,还有别人知道吗?” 李邵修淡声:“没有别人。” 周时起身:“她竟然是姜国人。” 姜国和夏朝的渊源,始于大夏二十四年。当初,为了平定边疆战乱,祖帝将宫中年纪最小的朝璟公主送去姜国和亲。 祖帝并不知晓,朝璟公主不情不愿,在姜国水土不服,又不得当时国王宠爱,只嫁过去三年,便抑郁而亡。 梁子便结下了。祖帝以为朝璟公主讨说法的缘由逼问当时姜国国王,两国都不想后退半步,边境频频战乱。 目前虽说已经历经几朝几代,也只不过是表面上和平安定。谁也不知道对方心思。 周时道:“她什么时候回姜国探望母亲?” “明日。” “你先别陪她一起。你身份摆在这里,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周时实在是没想到,怎么到桐州一趟,还节外生枝了如此多的事端。 看向窗前站着沉默无声的男人,周时不太确定:“她应该还会回来的吧?” 会回来的。 李邵修默默想着。 无法给出明确的回答,指尖摩挲了一下扳指,李邵修没有再开口。 怎么偏偏,她是姜国人? 第70章 姜国 母亲 府里内阁, 红烛缓缓燃烧。江柔安陷在温暖干净的被褥中。她做了梦,又梦见了晦暗沉闷的旧事。 年幼时, 因为身份的原因, 她总是很容易被当做众矢之的,是其他孩子欺负的对象。他们会张牙舞爪的围着她,撕了她的书本, 扔到湖底, 拿小石子扔在她身上。 虽然不疼,但心底隐约有些羞耻难堪之情。江柔安每每在想, 她为什么没有娘亲?为什么没有父亲? 除了年迈的阿公, 没人去牵着她的手。 她想,自己是有娘亲,有父亲的,只不过他们还没有出现而已。 也无数次幻想过,她要怎么去找,才能找到他们呢。 再后来,她遇见了李邵修。 迷迷糊糊之中,有人擦去她眼角滴落的泪水。江柔安缓缓睁开眼, 看见面前高大沉默的身影。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响才开始:“夫君。” “嗯。” 李邵修答应她, “哭什么?这不是值得高兴的事么?” “马车就等在外面,明天一早你就去。” 江柔安伸出胳膊抱着他的腰,侧脸轻轻倚在他胸口处。 李邵修拢开她脸颊的碎发, 凝视着她哭的有些微红的双眸, 和他成婚后, 除了那事的时候, 她很少哭。 “还是你不想回去, 想一直留在我身边呢?” “我的乖,我也舍不得你。我恨不得那根绳子把你圈在这府里。可若是那样,你不得恨我?还是你真的不想离开我呢?” 李邵修轻轻在她脸侧落下一吻,安慰着她。 江柔安摇了摇头。她是想回家看看的。 只不过是近乡情更怯而已。为什么父亲母亲要把她丢掉?心中不由得有些怨恨起来,如果幼年时便被父亲母亲带在身边,那她也不会后来那么样委屈,那样隐忍。 江柔安半响才弱声道:“他们是不是不喜欢我?否则为什么要把我扔了?” “不是扔。” 察觉她情绪不高,李邵修开口解释:“你幼年时出了意外,被马匪劫走,并非他们故意为之。” 再说了,她这样漂亮,这么听话,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江柔安抬头问:“真的?你怎么知道的?” “我去了前街酒楼。见了姜绥。他是你的表哥,知道一些前朝旧事。” 瞧她哭的惨兮兮的模样,李邵修捧着她的脸:“该哭的人分明是我。成婚不到半年,妻子便要离我而去。我若是这么梨花带雨一番,你是不是就不走了?” 江柔安想笑,打他几下:“你是大男人,怎么能哭?” “而且,我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 听她承诺,李邵修才心情缓和一些,桐州离姜国不过一百里,快马加鞭,不到一天就能到,又不是生离死别。大局面前,他是得考虑她的心情。 看她情绪好一些了,李邵修才收手,低声问她:“丑话说在前头。你得给我个保障,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江柔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成吧。那你得给我写信,知道吗?每隔三天一封。若是等不到,我就去姜国找你。” 听他这样说,江柔安颇有些担心。她听徐昭说过,姜国与夏朝局势不稳,更不用说他是一国君主,定不能贸然前行。她忙道:“我会给你写信的。只不过是回家看望一趟父母。您不用太担心。您也不要独自一人往姜国去,太危险了。” 帝王恩 第85节 “你也知道危险?你要是久不回来,我就去姜国把你捉回来。就是怕姜国戒备森严,我还没有走到宫殿,就已经中箭死掉了。” 江柔安眼睛瞪的圆圆的:“说什么呢。不会的。” 李邵修心中愈发舍不得她,叫她张嘴,吻了她几下,恋恋不舍道:“若是当初,我定不会放你走。” 可回家巡视父母,这是她心中一直期许,他也明白。 第二天,有王嬷嬷与小双陪同,江柔安缓步迈上马车。李邵修站在一侧,目光凝视着她的身影。 江柔安从马车窗口探出脑袋,仰脸轻轻在窗外男人的唇瓣轻轻吻了一下。 “夫君,我会很快回来的。” “我等你。” 王嬷嬷放下勾帘。她经历的多,自知此事颇不容易。以前不是没有想过皇后娘娘的身世如何,如今身世大白,竟然是姜国的公主。这着实是令人诧异。 姜国与夏朝,关系并非势同水火。但是曾经结怨已久,也不安稳。为保险起见,她护送娘娘回姜国。 王嬷嬷转头打量江柔安。见她坐在窗前,垂头凝目,素白的小脸儿陷进毛绒绒衣领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嬷嬷便低声劝道:“小夫人,不必担忧。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探视家中母亲后,再回来,不碍事的。” 江柔安点了点头。目光看向窗外,透过帘子,遥遥一层远云遮住日光,旷野大地碧绿宽敞,深绿色与雪色层层掩盖,已经渐渐出了夏朝边界。 离故乡越近,江柔安越觉得心中不安。 天擦黑,马车车队缓缓停下,以作休息。 已经到了年关。江柔安眺望远方,漆黑暮色中几点灯影跳动。她已经离开家乡快十八年了。 王嬷嬷捧来一碗热乎的姜茶,在篝火前摆了矮凳,扶着她坐下,又去忙手里的事。 姜绥下马,看见篝火前坐着的姑娘。她手中捧着玉碗,小小的脸陷进毛绒绒的衣氅中,摇晃的火光勾勒出温暖的侧影。 这么一看,自己这个表妹不仅生的像是姑母,而且更甚一筹。 姜绥缓缓坐到江柔安身旁:“你现在的名字,叫做柔安,是么?” 江柔安点了点头,温声道:“是。是收养我的阿公起的名字,他希望我一生平安顺遂。” 姜绥笑了笑:“是个好名字。一生平安顺遂,也是姑母心中所想。” “只不过,姑母她生了病。” 江柔安问:“什么病?” “别人说是疯病。自从你丢了后,她便疯了。当我瞧这不太像。或许你回去之后,她便能康复。” 看着面前的男子,江柔安忽的小声开口:“表哥,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姜绥点了点头。 “你说,母亲会盼着我会去吗?”江柔安不确定的问。 姜绥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转头移开视线,看向蓬松燃烧的篝火,声音很淡:“姑母的毕生心愿,便是能找到你。你说,她会不会盼着你回去?” 江柔安的鼻头一酸,泪缓缓蔓延出来。 没有一个孩子,会不思念自己的母亲。同理,怕是没有一个母亲,会不盼望自己的孩子。 “我们什么时候能到?” “明天晌午前。我已经同姑母写了信。” 江柔安思及,垂眸看手中的热汤,她的心底跳动极快,她真的要回到母亲身边了么? 江柔安捧着手中的热汤,温热感一阵阵传到手掌心,她还是有些不相信。后来又奇怪起来:“表哥,你看见我的那天晚上,我还带着面具。你是怎么认出来的呢?” 姜绥一笑:“天生直觉吧。” “姑母自我年幼时便总是在我耳边叮嘱。说我有个妹妹,很可爱,脸小,下巴尖尖的,眼睛很大很圆,和黑葡萄似的。希望等我长大后,能出门寻找,再把妹妹带回家。姑母日日说,夜夜说,我便也记住了。那天本来是在桐州的最后一个晚上。我觉得找不到了,独自一人上路,本来想闲暇逛一逛。后来,看到了你。” “其实也不是你。而是你的夫君。” 姜绥直言:“他生的俊雅,气度不凡,站在人来人往处鹤立鸡群,眉眼分明。我作为男人都多看了一眼。见他正在温柔的给你擦拭脸颊落得细雪,面具一摘,我才看清楚了。你和姑母生的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江柔安不仅遐想起来:“很像吗?” “非常像。你看一眼就知道了。” 姜绥声音很温柔,他笑起来,眼睛有月牙弧度:“不用多想。姑母和父亲是很好的人,他们都盼望着你能回去。” 江柔安点头,对姜绥报以感激的微笑。 休息片刻,马车启程上路。昼夜交叠,转眼已经到姜国王宫。 姜国王宫与夏朝不同。夏朝建筑红墙黛瓦,主威严庄重,而姜国王宫富丽堂皇,满眼金色。国王站于高位打量江柔安,半响才红着眼:“很像。和你母亲年幼时一模一样。” 姜绥行礼:“父亲,我带着妹妹去姑母寝殿中。” 高位上男人点头:“好。她已经等了十八年了。” 江柔安压抑着剧烈跳动的心跳,脚底踩着柔软至极的波斯地毯,缓缓推开紧闭着的寝殿门。 一缕光芒自门口缝隙深入。 窗前坐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正对着镜子梳头发,一下又一下。 宫女看清楚江柔安的脸庞,惊呆片刻,缓过心神,立即伏倒在地上:“郡主!您…您是郡主…” 宫女跌跌撞撞跑到殿中:“公主!您瞧,那是郡主…” 姜钰公主并未回过头,她看着镜子中自己颊边点点斑白头发,一根一根的拔了下来,听见小宫女哭着喊郡主,谁是郡主… 她的女儿,已经有十八年未回来了。 姜钰的视线从斑白的头发转移向金黄一片的光晕中。她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殿门紧闭,忽的,她看见了一张脸。 姜钰怔然,站起身,手中的木梳子落在地上,她转头。 她的女儿! ——那是她的女儿,正俏生生,完整的站在门前? 莫不是她的幻觉?难道她真的疯了么? 姜钰公主迈着颤颤巍巍的步子,缓缓走向江柔安身前,不可置信的盯着她的脸,饱经风霜的手指抚摸着江柔安柔软白皙的面颊。 “你是…柔儿?” 面前的慈祥妇人,是她的亲生娘亲。 无数次午夜梦回时梦见的女人。 江柔安早已经鼻头泛酸。她张了张嘴,嗓子里好似有异物开不了口,半响才声音颤抖道:“……娘。” 姜钰公主僵硬难以置信的面庞松动,逐渐露出慈祥柔和的笑意,她点了点头,牵着江柔安的手,语无伦次:“好孩子,你回来了,你回来了…回来的好,是娘对不住你,是娘对不住你,全是我的错!好孩子,让我看一看…你怎么这样瘦?” 江柔安泪珠簌簌滑落,她眨了眨眼,摇头:“娘。” 母女二人哭成一团。宫女们见此情形也纷纷红了眼。 十八年了。有老宫女记得,郡主是怎样被先皇送走的。那会儿姜钰公主年幼,产后精神恍惚,瞧见自己的孩子丢了,又哭又笑,每天早上睁着眼,流泪到晚上,生生熬了十八年。 人这一辈子有几个十八年? 先皇在世时一意孤行,硬生生拆散了公主与爱人。留下的孩子,在先皇口中,也成了孽种。 不过还好,如今能把郡主找回来,公主的心病也能解开。 姜钰公主控制不住的抬起手,摸了摸江柔安的侧脸,她眼角留下半混浊的泪花:“是我的柔儿,我的柔儿,你终于舍得回来了。都是娘的不好。” 江柔安呆呆看着面前的女人。她看着她的双眼。 真的很像。一眼看过去就很亲切。 姜钰公主似乎想到什么,跌跌撞撞的牵着她的手,走到内室。 内室宽敞,摆着几个木制柜子。上面从低到高,摆着无数件精巧的玩意儿。 “这是你五岁生辰,娘给你做的虎头鞋。你看看,喜不喜欢?” “我真是脑子不清楚了,柔儿今年都十八了,哪里还会喜欢这种小孩子的东西。” 姜钰公主怔然,视线落在虎头鞋上,又小心翼翼打量一眼柔安的神情,忙摆了摆手:“你不喜欢也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娘。” 江柔安缓声道:“我很喜欢。” 她坚定的握着姜钰公主的双手,抚摸上面的纹路,那是岁月侵袭的痕迹。 “娘,您都和我说一说吧。这些都是什么?” “好好…好孩子。” 姜钰公主忙抹了抹眼泪,一一颤抖道:“你八岁了,长大了,着鞋子是布锦做的,踩在上面脚不疼。” 江柔安默默的打量架上摆着的鞋子。她八岁那年,疆城战乱,阿公一去便是三个多月。府再没有人护着她,鞋子窄的挤脚,走路时磨出血泡也没有人管。但是她知晓不能怨天尤人,自己偷偷的绣帕子,卖出去攒钱,只是没个夜深人静的晚上自己偷偷想,若是自己的母亲在世,会不会给她亲手做一双鞋子呢? 姜钰公主接着道:“这件襦裙,是你十四岁时做的。要不就是十五岁,我记不太清楚了。那会儿,你应该刚刚来了葵水,是个大姑娘了,那些小孩子的衣裳,穿着就小了。” 江柔安眼底泛酸,她低下头掩盖自己的失态,她还记得来葵水那一年。好多的血,好痛,她不敢和任何人说,只自己默默的缩在房间里,闭上眼睛偷偷想,自己是不是快死了? 后来,是一个心地善良的老嬷嬷发现的。老嬷嬷给了她几件新衣裳,告诉她这是正常的现象,并且熬了一碗热汤给她喝。 江柔安伸手抚摸那件襦裙的布料。触手可及的温和柔软,凝结了一个母亲的深沉爱意。 姜钰公主神色怆然:“你说说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也没有用了。做的再好看,有什么用?当初我不在你身边。是我失职。” “娘,您不用想那些的。别哭了。这些我都很喜欢,您接着说吧。” 姜钰公主看她懂事,牵着江柔安的手不放开:“这些被褥,是给你做的嫁妆。十七岁的大姑娘,该挑个好人家了。若是娘在你身边,可以帮你选一选。” 姜钰公主思及此处,问道:“听你表哥说你已经成婚了,对方是夏朝人,是么?” 江柔安点了点头。 夏朝,怎么偏偏是夏朝人?她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爱女,嫁到别国,又要天涯两隔,这叫她怎么舍得? “那他,对你好吗?” 江柔安握着姜钰公主的手,两人坐到榻前,使女填了两杯热茶。 “夫君待我很好的。” 帝王恩 第86节 姜钰公主视线落在江柔安脸上,一寸寸的打量她,眼睛,鼻子,嘴巴,头发,肤白貌美,乌发雪肌,身上的衣裳料子也是价值不菲。的确是娇养的模样。姜钰公主这才松了气儿,缓声道:“对你好就行。” 她闭了闭眼:“今日说了好多话,我有些累了。柔儿,留在娘身边,陪着娘,好吗?” 江柔安点了点头。 姜钰公主闭上眼睛,握着女儿的手,很快陷入昏睡。 江柔安打量宫殿。她取来纸笔,铺在桌前,开始写信。 夫君亲启。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16 14:47:09~2023-02-17 14:25: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7053443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大雪 想她 夫君亲启。 “我已经到了姜国。见到了母亲, 她一看见我便哭了。她一哭,我也跟着想哭。” 李邵修站在窗前展开信纸, 雪光勾勒出干净的侧脸,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她哭泣的双眼通红,哼哼唧唧哆哆嗦嗦的样子,好笑又可怜。 “我的母亲竟然是公主。那我是不是也成了公主了?母亲和我说了好半天的话, 这会儿她累了, 睡下了,我有时间给你写信。” “你有没有想我啊?想我你也得忍着。我要陪着母亲住几天呢。有娘亲疼爱的感觉就是好。” “你看见信封里的玉钥了没?那是娘亲手做的, 我给你寄过去, 留个念想。娘亲给我做了好多东西,鞋子,衣裳,小玩意儿,从小到大,一件都没有落下。我也是有娘疼爱的人了。” “此次到姜国,我会多住几天。三天给你写一封信,夫君, 我真的好高兴,比平白无故捡了银子还高兴。你不知道我娘长的什么样子, 可好看了…可惜你来不了。” 江柔安皱眉绞尽脑汁,把自己兜里的那点子墨水全都倒出来,她一一道:“我问了表哥。表哥说最近几年, 姜国和夏朝其实没什么的。但是为了保险起见, 你不要轻举妄动来找我, 万一被他们看到不太好。若是来, 你就光明正大的骑着马来。我会和舅舅说的, 说一说您的事情。他们都是好人,会同意的!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写到此处,墨水已经快用尽。笨拙的笔锋又加了几句:“若是想我,就给我写信。叫车夫带回来,很快我就能看见。” 底下落款,江柔安。 是他亲手一笔一画教出来的字迹,学了这么久,却还是扭扭歪歪,十分可笑。但偏偏是这样一副字,李邵修捧着看了许久,冷淡的双眸不自觉含了笑意。他收了信纸,展开白纸铺在桌前。 “柔安亲启。” “一张机。织梭光景去如飞。兰房夜永愁无寐。呕呕轧轧,织成春恨,留着待君归。月明人静漏声稀。干丝万缕相萦系。织成一段,回纹锦字,将去寄呈伊。” “不用急着回来。多在母亲身边留几日。” 江柔安皱眉看着信纸,刚劲有力,颜筋柳骨的字体,写出来却是这般酸诗。才离开了三天不到,他真的有这么想她吗? 李邵修心里有多想她,江柔安自然是不知道。他独自凭栏而立,日暮高阁,斜阳穿过重重山峦,勾勒出深邃的眉眼,他望向东南,那是姜国所在地。 接着,双手捧着信纸,缓缓叠整齐,放在胸口的贴心位置。李邵修拿着玉石细细打量,又看了一眼那成双对的兔子吊坠,一只在他身上,另一只在柔安身上。 身后使者担忧道:“大人。外面天寒地冻,还是尽早去内室吧。” 李邵修收回目光。到内室,抬眼一看,往日里温馨的屋子一片冰凉,点着炉火,却一点都不暖和。 他的妻子正穿着寝衣,在案几前绣花。一针一线,全是穿在他身上的。可如今室内昏沉,空无一人,他的妻子早已经离开三日。 李邵修自私的想,还不如不叫她遇见家人。那样,她就全然成了自己的所有之物。 抚摸着腰侧的小兔子玉坠,李邵修沉吟片刻,抬起酒杯饮酒。辛辣厚淳入喉,却解不了心头万分之一的思绪,团团包围,叫他情思不慎明。 这种如夏日荒野杂草疯狂衍生的情绪,为何会变得如此滋生?李邵修自己都想不通,她还没住到王府上时,他还想过,自己会余生孤独终老。 可遇见她,他变得更贪心了。得寸进尺沉迷。以及夜晚时,极致的欢愉与满足…心无旁骛的做,希望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李邵修闭了闭眼,任由烈酒划过喉咙,如同刀割。 夜深人静,明月照高楼。 室内团团浮动着云雾。李邵修做了梦。那是阳春三月,细柳漂浮,她已经在府里住了一些日子,日日规矩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来奉茶。 她穿着干净整洁的衣裳,规规矩矩的向他行礼,一举一动全然都是敬畏模样。他也以礼相待,处处向对待后辈一般对待她。 可不知从何开始。他生出了那样的心思。 他看着她捧着茶奁的手指。细而白,小小的一只,忽然就心里起了疑惑,这手这样小,攥在手中是什么滋味? 这样想着,他很快就不加掩饰的去做,以教导她写字的名义,牢牢攥着她的手背,是失魂落魄的软。 她好像有些害羞,低着头,雪腻的脖颈变得粉红,耳朵尖儿也红了。 她的害羞,好似迷人心智的毒药。 后来呢? 后来她要嫁给别人。 不知怎么了,教着她写字的时候,她身上忽然没了衣裳,他也是。 李邵修闭着眼,指尖深深攥着被褥,陷入古怪离奇的梦境。梦里忽然变了一番模样,梦见他的妻子嫁给了别人,成了别人的妻子,而他,竟然违背礼仪法纪,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让她的丈夫眼睁睁看着,他捉她弄她… 他堂而皇之的在后面。 这应该只是梦。他对待她那样好,她不该嫁给别人。 现实生活中他们还是成婚了。 可她找到了家人,丝毫不留恋的离他而去。后来寄来一封信,上面写着明晃晃的两个大字,“和离。” 不,不会的! 她变得冷静:“我们的身份不合适,不适合在一起。还是各自离开,各自清醒一下吧。” 李邵修猛地睁开双眼。 眼前是空荡荡的垂帘,上面勾缠着金丝银线,那是她亲手穿上去的。她喜欢这种喜庆些的颜色。 豆大汗水自额前滑落,蛰伤了双眼。 内室空无一人,垂帘外一片寂静,月光渗入。身旁也再没有人,乖巧的缩在他怀抱里。 刚刚是梦吧?她没有说和离吧? 她今日的确是寄到了一封信,但是没有谈和离之事。她不会那样心狠的弃自己于不顾的。 只是梦而已。李邵修掀开被子,只着单薄中衣,站在大敞窗前,看着清冷的天色。 窗外下雪了。她那里下雪了吗? 做的噩梦那样真实,心中喧嚣不止,还有噩梦的余悸,她说和离两个字是那样的绝情,再也忍不住,翻开信纸,提笔欲写,却不知道写写什么。 罢了,只是个梦而已,不必如此惊慌。 雪粒子随着硕风飞舞。玉门关外,姜国王宫。 姜钰公主难得睡了一个下午,她有了些精神,陪着江柔安看雪。母女二人进了内室。 “那我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柔安只听闻父亲是池奴国人。姜钰眉眼温柔,看着自己失而复得的爱女,还好,她那样美,那样懂事。一切以前恩怨都可以勾销了,她便轻声道:“你的父亲很好。他是个好人,好君主,将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 至于是不是个好丈夫,姜钰公主已经无力去深究那些。她的满心满眼里全都是柔安,捧着她的手掌心:“姜国自古富饶,人杰地灵。你若是出生以来便养在我身边,也不用在外面受那么多委屈,说到底,还是我对不起你。” 江柔安眨了眨眼,笑着宽慰母亲:“娘,我之前过的其实还好的。十六岁以前,我被养在阿公身旁。阿公外出征战之时,在疆城一带捡了我。他心很善,把我当成亲孙女照顾。后来他身体不好,护不住我,便送我到了当时的信王府里。信王是他最得意的门生。” “信王?你是说后来登基的夏国新帝?” “对。我刚入王府,按照辈分,以世叔称呼。他待我也很好,样样俱全,实在没什么错能挑。” 姜钰公主点了点头:“那就好。对了,你表哥说,那日去桐州找你,是你的夫君同你一起看花灯?” 说到此处,江柔安不想再瞒着。 她沉声:“我的夫君,便是夏朝新帝,李邵修。” 姜钰公主如雷贯耳。她知晓,自己的女儿嫁了夏国人,这对自己来说已然不是很能接受,她嫁的竟然还是新帝?! 姜国与夏朝遥遥千里。 江柔安打量着姜钰公主神色,缓缓缩在母亲怀里:“娘,您不用担心,夫君对我是很好的。此番我前来姜国,他不放心,嘱托许久,我已经长大了,能辨别是非。” 是啊,长大了的姑娘,已经出落如出水芙蕖般亭亭玉立,像是生了翅膀的雏鸟,迟早有一天要展开翅膀飞走。姜钰公主心思聪敏,连带着安慰自己一般,只淡淡笑着:“好,你喜欢便好。娘不会多说什么。” 母女俩秉烛夜谈。屋外暴雪肆虐,屋里却不寒冷,漾然着春光。 “娘,你接着说,父亲回了池奴国,有没有来接你,或者给你写信?” 姜钰公主微凝神,释然的一笑:“写了一封信。在路上时,被弄丢了。我再去找,他已经遇见了雪崩,尸骨无存。” 江柔安震惊,看着娘亲平和的神色。 姜钰公主接着娓娓道来:“已经很久之前,久到我不记得。那会儿好傻,我们两个吵架,我赌气告诉他,我已经指了夫君,他一听就急了,推了自己的婚事,纵马来找我,只可惜,我再也见不到他。” 姜钰公主心中的悲伤被掩盖,她摸了摸江柔安的小脸儿:“你在我身边,我很高兴,好像看见了你的父亲似的。他生的高大英俊,是个极好的,有善心的人。” 江柔安点了点头,承诺:“娘亲,我会陪着您的。” 她顽皮一笑:“今天晚上您要不就别睡了,给我讲些以前的事情吧。讲讲姜国,讲讲舅舅和表哥他们。” 姜钰公主笑道:“好。你表哥是个好孩子,没有他,也没人愿意帮我去找你。你的舅舅心疼妹妹,也就纵容着,姜国与夏朝打开了岸口,边境交界之地,不少南来北往做生意的,也不乏姜国的姑娘嫁到夏朝去。” “那是好事呀。” “是好事。还有,姜国地大人员多,有胡族,汉族,朝族等等不同族类。他们有人天生金发碧眼,说话时也带着异族的腔调…” “这样呀…” 凛冽的风雪掩盖了清月。王宫殿外,立着两三个使女。 一个身材微有些胖的紧紧搂着汤婆子:“许久没有见过公主这样高兴了。” “是啊。自从郡主回来之后,公主几乎是寸步不离。这不,晌午睡了半天的觉,晚上精神这样好,有力气说这么多话。” “郡主生的可真美。简直和公主一个模子刻出来,你瞧瞧那双眼睛,那么温柔,和今夜的月光似的。” “是啊。公主年幼时倾国倾城,她的亲生女儿也不能差,青出于蓝胜于蓝。” 帝王恩 第87节 主子高兴,宫使们也就高兴,凑在一起说着闲话,时不时侧耳倾听殿内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第72章 波折 他的心里,住了个姑娘 李邵修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今日已经记不清楚是第几天。 按理说, 信该寄过来了。 已经日暮时分,傍晚柔和的光线洒在白茫茫的雪地里。谷太宰踏雪而来。 看着李邵修面色沉静难生波澜。谷太宰出声道:“陛下, 来桐州已经十多日, 该回去了。” 李邵修点头:“待皇后回来那日,再一起回去。” 谷太宰犹豫片刻。那若是皇后十天半个月不回来,皇帝要一直在这里等下去吗?虽说折子什么的也由皇帝批着, 大事上不耽误, 但桐州还是不如汴京方便些。不过看李邵修心意已决,谷太宰也并没有说什么。 谁知道, 往日里屡屡战胜的皇帝似乎心不在焉, 三盘棋错了两盘。又输了一局,李邵修放下白子,平静无波的视线看向窗外广袤的积雪。 谷太宰十分熟悉这种神情。 先帝苛政,朝廷局势不稳,他必须要从现有的这些王爷皇子中寻找出备选项。而当初信王,虽年少,却像一柄寒光凛凛的刀。 狠,也没有心。 信王是没有软肋的。包括父母双亲, 在这世界上,他不依赖任何人, 不在意任何人。信王虽年少,却行事沉稳,该收敛锋芒时, 不会叫任何人窥视情绪。 也从来没有大喜大悲过。 没有掉过眼泪, 从没有开心笑过。 这种平静无波澜的日子持续了很久。 谷太宰依稀的摸着胡子回忆, 直到什么时候, 信王才变了呢?好像是当今皇后以女眷的身份住到信王府里时。 当时他听闻, 对待女色不近人情的信王殿下,竟然允许女眷住到他府里,还惊了一惊。 再后来,这种变化异常明显起来。 勤政敏锐的信王,竟然偶尔会对着折子发呆。 本来正在议政,说着说着,信王殿下便开始心不在焉。 谷太宰实在是想不明白,信王怎么会犯那种小错误?他一向对自己要求及其严苛。 到了秋猎之时。若不是谷太宰亲眼瞧见,是断然不会相信的。信王殿下竟然如同毛躁小子情窦初开,搂着怀里的姑娘不松手,和那小姑娘同乘一匹马,跑到了后山。 后山空无一人,荒郊野岭,他带着姑娘,一男一女到那里能干什么好事? 谷太宰很快明白过来,信王殿下有时发呆在想什么。 他甚至还问过自己,什么是情爱滋味。 这问题把谷太宰问的老脸通红,他和家中妻子早已携手几十年风雨,什么是情爱滋味,自己早就忘了。 登基前,也是以养病的名义,日日夜夜和那姑娘缠在一起。一向勤政的信王殿下,竟然也有“君王不早朝”这种日子。 信王殿下冰冷坚硬的内心被融化了。他的心里有了缝隙,里面住着一位姑娘。 现如今,姑娘一走,皇帝的心也跟着走了。 谷太宰自始至终从来未曾想过,皇帝,竟然是个痴情种。 他只能祈祷皇后娘娘快些回来,顺带着也把皇帝的心带回来。 谷太宰是这样祈祷的,李邵修也是这样想的。 等了一整天,信并没有送过来。 第二日,那信终于来了。 “夫君亲启。” 江柔安笑着蘸了蘸墨水,将毛笔弄得饱满,姜国这里的毛笔格外的细,写起来不太好控制,写着写着,就写错了。“夫君亲启”写成了“夫君亲亲”。 江柔安看着这离谱的错字脸一下子红了,赶紧涂了墨水掩盖住,继续提笔写。 “可能这封信会晚到一些。姜国下了好大的雪,桐州也是吧?信使说路上不好走。若是以后,你收不到信,就再等一等,不要着急,我会给你写的。” “昨夜里,母亲和我说了好多父亲的事。母亲的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好了,我和她说,我的夫君是你。母亲没什么意见,还说很想见一见你呢。不过你先不要过来。最近雪路不好走,别在路上出什么事。” “舅舅那边我也已经说了。等着吧!不久以后我会去接你的,把你风风光光带到姜国,让我的家人们都看一看。你也不用有心理压力,丑女婿总要见丈母娘的。嘻嘻。” 落款,江柔安。 信封左上角“夫君亲启”第四个字用墨水污了,李邵修将纸展开,对着光看了看,看清楚“夫君亲亲”四个字时,脸上的笑意再也掩盖不住。 李邵修缓缓展开纸笔。 “柔安亲亲。” “亲亲”比“亲启”好多了,她何况还写那么多墨水来掩盖呢,多此一举。 李邵修想说很多话,说他很想她,自己腰上的缀子坏了,什么时候能绣新的过来,桐州这几天也下雪了,很冷,还有,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算了,不写这些。李邵修只写了几个字。 “勿牵挂,一切都好。” 落款,李邵修。 江柔安拆开了信封,左看右看只有几个字,她撇了撇嘴角,哼,冷漠的男人。真是惜字如金。连说想她也不。 看见“柔安亲亲”这四个字,江柔安红了脸,望了望四周,没有人。要是叫别人瞧见,岂不是得笑掉大牙了。也只有他,能毫不加掩饰的把这话说出来。 江柔安伏在桌前奋笔疾书,室内阳光洒落,她没有留意,角落处站着个青衫女使,盯着她看了许久。 姜钰公主闭着眼睛,安心的睡着。她从没有感到这样幸福过。大宫女自小跟着姜钰公主,感情至深,很是希望小郡主能多陪几日。她年幼时得姜钰公主收留,满心感激,看见姜钰公主此番缓缓好转,也跟着高兴,一切都是小郡主的功劳。 可大宫女替姜钰公主盖被子的手指顿了顿。今日,她眼睁睁瞧见小郡主正在给夏国的人写信,眉眼之间生动盎然,她是不是很快要回夏国去了? 小郡主回了夏国,姜钰公主的病,是不是又会复发? 爱主心切的忠仆担忧起来。 姜钰公主做了噩梦,梦见自己失而复得的爱女再次离她而去,她出了浑身冷汗,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女女,柔儿!柔儿呢…” 大宫女低声安抚:“公主,不用担心,小郡主正和大王子在屋外。小郡主看您睡着了,便出去看一看这姜国境况,没事的。” 姜钰公主脸色苍白:“那就好,那就好…” 饱经风霜的妇人,虽年轻时姿色倾城,眼角的皱纹却已经明显,容颜不再。姜钰公主指尖颤抖,看着窗外:“柔儿还在我身边,是么?” 大宫女微微叹息:“公主,您是不是不想让小郡主离开?” “不想。我不想。” 姜钰公主抹了抹眼角泪花,叹息道:“可我没有别的办法。孩子大了,总有出去的那一天。更何况,作为母亲我并不称职,怎么好意思对孩子提要求呢。” 大宫女心思活泛:“公主,奴听闻,夏朝的君王,在年轻时手段狠戾,杀伐果断,难不成就是良配么?郡主嫁到夏国去,是不是有些远了?或者您想一想,若是郡主嫁给了姜国的夫婿,您每一天都能看见她的。” 姜钰公主充满希望的抬起头:“是啊。是。你说的是。可是,她的婚事已经定了。人也已经嫁出去。” 大宫女全然为自己的主子着想:“姜国近些年,还有一女几夫的例子呢。实在不行,就和郡主商量一下,不过,郡主年幼在夏朝长大,恐怕暂时无法接受。” 姜钰公主抓住了重点:“你说夏朝新帝,是个手段狠戾的男人?” 手段狠戾?若是性情不好,那怎么成。她远在姜国,女儿的夫婿对待她如何看不见摸不着,万一对女儿不好怎么办?女儿口中所说,她的夫君对她很好,是真的吗?夏朝自古以来后宫三千佳丽,那人会对女儿从一而终吗?会贴心呵护她吗? 失而复得的爱女,就如同放在心尖儿上的珍珠。姜钰公主艰难的坐起来,抬起眼看着窗外,她那乖巧漂亮的女儿正在用团扇扑蝴蝶,如金般的阳光透过团扇上薄薄一层娟布,衬得她眉眼奕奕分明,乖巧可爱。 她真的很舍不得她。 舍不得她回那遥遥千里的夏朝。 她前半截的人生她无法插手,后半生,她不会叫自己的女儿受任何委屈。 姜钰公主沉思道:“你去打探打探,夏国的君主到底怎么样。” 大宫女低首:“是。” —— 姜国与夏朝,情形略有不同。不论是文字,习俗,还是婚姻制度,节日风俗,都有很大区别。 姜国此地,大多都是一夫一妻。更有甚者,有一女几夫的例子。着实与夏朝迥异。 江柔安与姜绥走到书阁。随手取了一本书来读。书上,字形不似楷体端庄,两段粗,中间细。 “表哥,这是什么字体?” 姜绥缓声答:“羌字。这是姜国特有的文字。” 自从踏入这片广袤的土地,江柔安的心脏便跳动极快,心中有略察觉。她的身上流淌着来自这片土地的血液。不免对书中文字有了几分亲切之感。 姜绥淡笑:“这几日若是无事,可以来书房中练练字。” 江柔安点了点头,露出了小小的笑容。她这位表哥,待人和善,做事周全,给人如沐春风之感。想到婚姻制度,她便问道:“表哥,姜国真的是一夫一妻么?” 姜绥点头:“自古以来都是如此。男女姻婚,共结良缘,只一人便好。我听说,夏朝是一夫多妻?” 江柔安点了点头。 姜绥又问:“你的夫君也是?” 他心中略有些不解。若不是真心相爱,怎么会结为连理?真心相爱的话,恐怕男女双方,都得听对方的意见,怎好第三者来插足其中。 江柔安缓缓放下手中的书本:“他不是的。他很尊重我。” 姜绥闻言便放下心来,笑道:“既然是良缘,那姑母也会放心的。” “对了,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姜绥随口问道。这问题令江柔安纠结,她到了姜国寻到母亲,想和母亲多待上几天,可又不能放着桐州那边不管,还有人在等着她。 姜绥便出声安慰:“不用着急。先和姑母商量商量。姑母心思通透,能够理解你的。” 江柔安点头,报以感激的微笑。 —— 帝王恩 第88节 “你说什么?当初夏国的君主曾经做信王时,攻打过池奴?” 大宫女点头道:“正是如此。那新君似乎脾气极为暴戾。不过和郡主成婚后,他似乎好一些了。” 脾气不好,那不就是潜在的隐患吗? 姜钰公主不免焦急,她看得出来,女儿已经有了离开的心思。虽然知道自己有些自私,姜钰公主默默想,她这也是在以过来人的身份为女儿考虑! 她当下断决。 “郡主可写了信了?” “写了。” “先偷偷扣下,别告诉她。” 姜钰公主喃喃自语:“对了,你继续派人去打探。新君成婚后,对她怎么样?” 大宫女垂首:“对待郡主算是好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夏朝一夫多妻。帝王后宫,可有佳丽三千。虽然郡主身份贵为皇后,但是免不得以后会与许多女子共侍一夫。” 姜钰公主失魂落魄站起身:“佳丽三千?那我的柔儿岂不是会受委屈?” “我找了她十八年,好不容易找到了,她…我不会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的。” 姜钰公主浑然不知晓,自己的心思愈发狭隘起来,这种失而复得之感使她偏执的更不想放手。 作者有话说: 小小转折一下 第73章 信件 他不相信 “你看看那信写的什么。若是实在不行, 这封先压了。” 姜钰公主喃喃自语:“算了,先别看内容是什么, 只扣了便好。” 她又担忧起来:“你说, 她知道了以后,会不会怪我?” 大宫女沉声道:“郡主通情达理,您又是替她着想, 她不会怪您的。这天底下, 难道还有盼着孩子不好的母亲吗?怕是没有。您的一片苦心,郡主都知道。” “那就好, 那就好。等事情弄清楚之后, 我才放心让她走。若是这样情轻易让她回去,以后万一有委屈,连个诉苦的人都没有。” 话音未落,门前闪进一抹身影。来者四十岁上下,一席华袍,身形周正,是当今姜国君王,姜钰公主的皇兄。 国君担忧自己胞妹, 特意前来探望。看姜钰公主坐在床榻前,精神已经好了许多。他放心道:“最近几天怎么样?” 姜钰公主轻轻闭着眼睛。 这顽疾癔症, 短时间怕是难以康复。国君心中暗暗垂泪,不忍心看着胞妹变成这副样子,便问大宫女:“这是怎么回事?” 大宫女跪在地上:“公主前不久好些了。可今天…一起床, 看见小郡主不在身边, 就有些着急, 便成了这副样子。现在好不容易睡着了。” 国君涩然。数十年前, 是父皇一意孤行, 将孩子送走,胞妹才得了疯病。如今十八年过去,好不容易才把那可怜孩子找了回来。 大宫女见状,垂泪道:“小郡主若是离公主而去,怕是这病要雪上加霜了。” 国君给胞妹掩了掩被子:“钰儿,你先睡。安心睡吧,柔儿不会离开。” 就算是他自私自利,只为自己的妹妹着想,也要把柔儿多留几日。实在不行,就断了夏国那边的联系,姜国此地青年才俊众多,可以选擢一番留在宫里。这事非同小可,需得细细斟酌一番。他是为了妹妹,也为了自己亲生的侄女儿的终身幸福! 江柔安前不久把信寄出。却久不见回信。 那信里写,她已经呆够了日子,母亲的情况也稳定了,自己很快回去,叫李邵修不必担忧。江柔安尝试着在信里问,能不能将母亲一同接走,在夏朝同住几日,也叫她尽一尽孝心。 可是信久久未有回音。 江柔安不免担忧起来,看着朱红窗外连绵起伏的雪山,西向的桐州方向,是不是李邵修不太愿意把母亲一同接回去?若是添了麻烦,不接也是可以的,最近书信来往也算是方便。 算起来,她已经来了快半个月。信只开头寄了三封,第四封信寄走的时候,已经五天未收到回信了。 怎么回事?还是路上泥泞难行,车夫脚力慢,没有送到呢? 与此同时,桐州官邸。 李邵修沉默无言。她已经离开了整整十五天。她口中承诺,三天一封信,可第四封信遥遥无期。 谷太宰眼瞅着眼前帝王这几日状态不佳,论政时也不再精神奕奕,问的最多的一句,也是有无姜国的来信。 思念滋味,摧心折肝。谷太宰本来不相信这些儿女情长,现在看来,全然懂了。 情关,怕是谁都难过!连天下君王都不过如此。 终于,临天黑时,小厮急忙跑到室内,双手捧着信,惊喜道:“信来了!娘娘的信送来了!” 李邵修面色平和。还好。他并不是期待她信里的话,而是牵挂着她是否平安。 夜幕阑珊,府邸处屋外几个女使忙碌,晚风轻轻吹拂着檐角的铜铃,发出泠泠的响声。 李邵修缓缓展开纸页。 “夫君亲启”四个字了然无踪。 “夫君。” “我已经在王宫住了半月,一切都好,勿操心。” “此番写信,有一些话想对您说。” “我当初嫁入王府,是承蒙您的恩情。但是,事到如今,我必须得承认,恩情大过于爱情。如今回家,我仔细想过,或许我们二人根本不算是良配。您身为君王,以后会遇见许多比我更好的女子…” 不算是良配?恩情大过爱情? 什么叫做不是良配? 什么又叫做恩情大过爱情? 李邵修目光须臾冷了下来。 窗外细雪,又肆虐起来,裹着厚重的雪粒子,把他的额头搅的剧痛,看不清楚信上的字,只依稀辨认出来最后一句。 “我们还是和离。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李邵修缓缓把信放下。 和离?什么意思?分开? 她真的是这么想的吗?真的是吗? 那些甜言蜜语,浓情蜜意,夜深人静时的亲昵,都是假的吗? 就连和离这样冷冰冰的句子,她竟然能说出口。 她… 李邵修闭上眼,缓了缓心神。 她明明亲口说过爱他。 现在到头来,她找到了母亲,找到了家人,就要弃他于不顾吗? 颤抖的指尖放下信纸。 李邵修回眸吩咐道:“备一匹快马!” 谷太宰疑心道:“已经这样晚了,殿下要去哪儿?” 他察觉出帝王的情绪被平静表面掩盖,底下早已经暗流汹涌。谷太宰心道不好,察觉出李邵修念头:“陛下!您要三思而后行!至少明日一早再出发,臣去为您准备通关文碟!没有文碟,您是进不去的!” 李邵修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不相信。 不相信那些话是轻而易举,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除非他亲耳听见,亲眼看见她说出口,才相信。 —— 姜国。江柔安怏怏不乐,揪着手中一株含苞欲放的白昙花。信久久收不到,舅舅又说是天冷路难行,马车进不去出不来,她怕是得过几天才能回去。 舅舅劝她,能不能一直留在姜国。 留在姜国,身边陪着母亲,自然是好。可是,江柔安心中还有牵挂,她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弃李邵修于不顾。他们是一同拜过天地,敬过祖先的。他给了自己足够的宠爱和纵容,她也得对他负责任一些。哪里能说一走了之就一走了之呢。 江柔安礼貌的回绝了舅舅的建议。 殊不知,她的信已经被偷梁换柱,早就送到了桐州府邸。 远处遥遥的几点星光璀璨,忽的被厚重乌云掩盖,似乎酝酿着一场暴雪。 这暴雪纷纷扬扬,开始下起来,天地之间,一片昏暗。 夜幕时分,姜国王宫,值守的将士换执的当子,几人围着篝火,捧着热酒。 “别盯着看了,黑天雪地的,能有什么人来。” “是啊。咱们兄弟几人,先喝了这好酒,再说别的也不迟。” “来来来,干了!” 谁都没有察觉,罅隙中,一行黑衣人影灵巧的飞檐走壁,穿过宫门,越过围墙,所到之处,鸦雀无声。 王嬷嬷收拾了床榻。来了姜国王宫快半个月,她对姜钰公主的旧事略有耳闻,不过琢磨着时候,也该往回走了。 身后那大宫女笑道:“嬷嬷看起来经验丰富,做起事来手脚麻利的很,怕是您在夏朝宫中服侍已久吧。” 王嬷嬷笑着点头:“已经有二十多年了。” 大宫女微笑:“家中有一个妹妹嫁到了夏朝,奴也跟着去了一趟,夏朝那处民风淳朴,人们都很好。” 王嬷嬷看了眼窗外:“如果有时间,就多去那边玩儿。可看见小郡主了吗?” 大宫女道:“刚刚看见郡主在书房里写信呢。” 王嬷嬷心中了然,怕是在给皇帝写信报平安。可惜天气不好,又下了这样大一场雪,信件难以送出去。 书房,烛光点点。灯影笼罩在书桌上,一缕金黄。 江柔安展开纸笔:“夫君亲启。” 帝王恩 第89节 “你怎么总是不给我写回信啊?写信时字多一点又怎么了。那会儿还口口声声说想我,现在又惜字如金,我才不相信你想我呢。” “不过也不怨你。最近天气不好,马车也进不去出不来的。对了,我在此处学了一种新的字体,你看看,我写的好不好看?” 江柔安看了一眼自己的烂字。不免有点心虚,学了很久,还是写的不好看,歪歪扭扭的,怕是有人照着自己的笔迹写一封也能以假乱真。 不过应该没人那么无聊。 江柔安重新蘸了蘸墨水,思来想去,把“江柔安”三个字用姜族字体写出来,又蘸了蘸墨水,把“李邵修”三个字写了出来。可惜“修”有点难写,她忘记怎么写了。 于是抬起脖子,打量四周一眼,向不远处读书的姜绥求助:“表哥,能不能帮我个忙?修字,用姜族字体怎么写呀。” 姜绥放下手中书本,走到江柔安身旁,用另一只新笔,在纸上写了一边:“修字非上下结构,是有些难写。我写大一点,你描着。” 江柔安笑了一下:“这是我夫君的名字。” 姜绥看着江柔安,觉得这个妹妹很是可爱,便点头笑道:“你夫君的名字?这样看来,你写他的名字比写你的名字好看太多。” 江柔安照猫画虎,摆了摆手:“我夫君写字很好看的,这字便是他亲手教的我。可惜我天赋不高,学不会的。” 姜绥了然,放下笔,彬彬守礼的提醒她:“脸边有墨迹,自己擦了吧。” 江柔安忙点了点头:“好。表哥,您去忙吧。” 不知何时,书房外走廊窗前站了人,目睹着屋内的一切。 屋内桌前那纤细身影,是他日思夜想的模样。可书房里不只有她自己一个。还有别人。是她的表哥。 一口一个表哥,叫的可真亲切。 她那表哥,凑在她身前,提笔写字。烛光温暖,他们时不时相视一笑。 她前脚和自己提了和离,后脚,便已经有闲暇之心练字了么? 他若是贸然出现,她会是惊喜还是惊吓? 会不会怨他?怨他已经提了和离…却还是跟着粘了过来。 李邵修怔在原地。 心中悄然而生想法,难不成,他的妻子,移情别恋了吗? 可是,她刚刚和自己说了和离,转头和别的男人一同写字,又丝毫没有防备心,离得这样近。 李邵修的胸中似乎有火在烧,烧的他太阳穴突突直跳,神志不再清明。 这副亲密无间的模样刺痛了他的双眼。 她胆子真是大了。 不是说写信吗?他苦苦等待,等不到。 原来她在这花前月下。 她真的好狠心。 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滋味。 李邵修沉默,胸中最后一口气忽的溢出,连带着喉间都是血腥味道,反应过来之后,他压抑着呼吸,有些慌乱无措,该怎么办?她若是真的要离开自己,该怎么办?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李某:我不能没有老婆呜呜 再走个转折,估计还有个四五章就能完结了030 感谢在2023-02-18 15:57:35~2023-02-19 14:29: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5705344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705344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大雪 你,你怎么来了? 写完了信, 江柔安将桌面收拾整齐。在把信纸风干墨水,放进了信封。她已经写了好多封信, 就等着机会送出去。 王嬷嬷见江柔安回来, 便道:“夫人,热水已经放好了。” 江柔安点了点头,揉了揉略微僵硬的脖子。她进了内室, 缓缓褪下衣衫, 抬腿迈进浴池之中。 忽的,身后有股阴沉的风渗进来。江柔安以为是王嬷嬷, 没有回头, 只泡在温热的水中。 撩起温水,花瓣洒落在肩膀上。 过了会儿,江柔安起身,一头乌发披在身后,水珠从肩膀落下,顺着白腻的皮肤,划过腰窝,向下… 觉得有些寒冷, 江柔安瑟缩了一下,裹上襟帕擦干净水。怎么回事?是不是外面没有关窗户呢。 她换上干净的睡裙, 撩帘子走出内室,果然,屋外窗口大敞, 一阵冷风吹进, 连绵的垂帘被风拂起。 连忙关上窗户。 王嬷嬷不知所踪。应该是去阁外忙活了。 江柔安坐在梳妆镜前, 默默想着, 李邵修身在桐州, 应该没有什么要紧事吧? 她忽然有些不放心,擦干了头发,转身紧了紧衣裳,走向床榻。 忽然瞧见,床榻那边,阴影之中,坐着个大刀金马的男人。 江柔安吓了一跳,还没有尖叫出声音,烛火明亮起来,映出男人棱角分明的英俊侧脸,一半张脸在明亮处,一半张陷入黑暗。 他指尖摩挲着一只玉兔,平静无波的视线望着她,犹如望着落入陷阱的猎物,不动声色。 江柔安瞳孔一缩,心下震惊又骇然,不由得开口—— “夫君!你怎么来了?你…骑马来的?你怎么不告诉我?你来了多久了?” 李邵修默然不开口,直直盯着她。 他的身上还有未消融的风雪。 江柔安走向他,感受到一股凛冽的寒冷。她皮肤上一寸寸起了战栗,又担忧问:“你怎么不说话?” 是她。 熟悉的一张脸。她刚刚沐浴过,似乎是很舒服,白皙的脸蛋泛着粉红,眼睫被打湿,显得漆黑浓密。她穿着睡裙,脖颈纤细柔顺,一如既往的月白色襦裙,衬得腰极细。 她一点都没有变。可是,她的心有没有变?李邵修不确定。 江柔安未反应过来,就被他捉住手腕。他的手指一改往日的温和干燥,反而十分冰凉,带着狠戾的握着她,有些疼。 天旋地转,她被带着已经扑倒在他怀里。 李邵修没有犹豫,握着她的后颈。 开始是粘稠思念化成的温柔亲吻,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内心的怒火,边吻她,边呢喃道:“我好想你。” 可后来,刚刚在书房看见的一幕与信纸上“和离”的字迹重叠。又急又欲,患得患失叫他失去心智,开始用力的吞/吮她柔/嫩无力的娇唇。恨不得把她嚼碎,吃下去。 江柔安被李邵修没头没尾的出现给弄昏了头,推了推他,推不动,他又撵了上来,说着就将她双手抱起来,扔进榻子上。 江柔安手忙脚乱爬起来,忙道:“夫君!你说话啊?你是偷偷进来的?你身上有没有文碟?” 若是没有文碟就坏了,她得先去找一块儿,保证他的安全。 说着,她就像推开眼前这略显凶猛阴沉的男人,可他不允许。用力扯住她的衣襟细腰处。 李邵修不说话,阴沉的视线盯着她。 他伸出手,狠狠握住她的下巴,叫她直视自己。 他忽然出现,她是不是不高兴? —— 窗外回廊由远及近一阵脚步声。 江柔安紧张不已,心口一缩。该怎么办? “你别开口,我母亲来了!” 李邵修冷声:“开口又怎么了?我现在就和她说,我要把你带走。” 江柔安急忙道:“你能不能冷静一些!你现在连文碟都没有,是偷偷潜进王宫的!被他们发现捉到牢里怎么办?” “怎么?你心疼了?” 口口声声说爱他,又转头说和弃他于不顾。他再也不要相信她的话!回去就把她绑起来。 江柔安无奈至极,她伸出手,撩开被子,使劲儿把男人按下去,直截了当:“对,我心疼你。” 连夜纵马而来,他的鼻尖都被冻的红了,身上也是一股凉气,跟块儿硬木头似的。外面下着雪,山里的路不好走,一半是峭壁一半是悬崖,她怎么能不心疼?江柔安无奈的叹息。 可这番话到了李邵修耳朵里成了另一种意思。心疼?他才不相信,若是心疼,怎么能亲手写那样无情的话语呢。 看她担忧,李邵修二话不说,在被子里扒了她个干净。 江柔安握住他被子里的手,压低声音憋的脸通红:“你别动。别叫我母亲看见。” 屏风外,姜钰公主与随从一行人进来。 “柔儿,你睡了吗?”姜钰公主捧着姜茶轻声问。 “没呢,娘亲,怎么了?” 姜钰公主缓缓坐到床边,看向江柔安。她的乖女儿脸上粉红,似乎是热到了,脸上还有涔涔汗水。姜钰公主问:“怎么了?热么?热就盖薄一点的被子。” 隔着一层朦胧的纱帛屏风,江柔安紧张到无复以加,她的被子底下,藏着一个男人。 “不热的,还好。” 胸口处一凉,一阵酥麻。娇软饱满,落入狼首。 江柔安强忍着,开口道:“娘亲…您早些休息。” 姜钰公主点了点头,笑道:“叫你晚上少吃一点辣的食物,你偏偏不听。瞧瞧,嘴唇都肿了。一会儿娘给你拿一点消肿的药,擦了再睡。” “好。”江柔安闭上眼睛。 帝王恩 第90节 姜钰公主坐了片刻才离开。 门被关上,江柔安担忧的心提到嗓子眼里,又直直掉了下去,身上惊出一身汗来。 她掀开被子坐起来,不得已道把声音压低:“你疯了,这里是姜国王宫,不是夏朝!没有文碟,他们看见你,会杀了你的!” “我疯了?我疯了还是你疯了?江柔安,你真是好狠的心。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被发现?” “原来不和我写信,是在与别人谈情说爱么?” 江柔安一怔,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什么谈情说爱?” “你们一起习字读书,别以为我看不见。” 江柔安不解:“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而且,也没有不写信,只是最近下雪,信寄不出去。” 李邵修冷哼道:“算了,别说那么多,我不等了。今夜你就跟着我回去。” 今夜? 江柔安缓了缓。尝试安抚他的情绪。 “今夜不行。我还没有和母亲道别,至少得等明天。” 居高临下凝视着她的双眸,李邵修冷声道:“我算看明白了。你母亲不会舍得你走。江柔安,要是让你选,你是选她,还是选我。” 江柔安沉默。母亲这几日的病情不稳,她不能贸然行动。她缓了缓声音:“夫君,你相信我,我不会抛下你的。” 他不知道怎么了,连夜里跑到姜国王宫,说一些稀奇古怪的话,江柔安不止一次解释,她会回来的,难不成他看见了书房里的情况?她和表哥之间根本什么都不可能,那是她的亲表哥,刚刚只不过是一同写字而已,她怎么可能对自己的亲生表哥起那种心思? “你要信任我,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我不信你!你口口声声说会回来的,我等了你那么些天。后来,信也不写了,话也不传了。我想你,来找你,你竟然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 “没有搂搂抱抱!那是表哥在教我写字。我写的,还是你的名字!” 什么写字?男女一室,能有什么好事? “以前那会儿,我不经常也教你写字吗?那是写字吗?那只不过是/做/爱的幌子而已。”李邵修失去理智,负气道,“不止一次我教你写字,教着教着就开始做了。那么多回,难不成你忘了?” 江柔安说不过他:“那是你自己!你心里是脏的,看什么都脏。我说不过你,不说了。” 李邵修更生气,恨不得一脚踹翻案几:“谁心是脏的?!你明明都那么做了,你们离的那么近!我亲眼瞧见的!” 他忽的压低了声音,直勾勾的看着她,被她逼到一定程度,又徒劳又难过的放了狠话:“你要是执意不回,明天,我就举兵踏平姜国。你信不信?” 江柔安一怔。动作一顿,陷入僵局。 举兵?他疯了? 江柔安望着他,实在是有心无力:“你别在这发疯了。你快走吧。我过几天回去。” 李邵修不允:“我不相信你。一天推一天,今天推明天。你现在就和我走。” “我现在走不了!” 李邵修盯着她:“你是不是厌倦我了?不想回去了?” 江柔安实在是无力和他打这种嘴仗:“你能不能别这么想。说了过几天,我会回去的!” “不行,你现在就和我走。” 她不动。 李邵修逼问:“不走?” “对…” “我不想听!” 她是不是想说对不起,对不起?什么对不起?他最恶心这三个字。 李邵修呼吸几乎不稳,他面色止不住的发沉,一颗心直直的坠落。 她真的不爱他? 真的不爱吗? 哪怕只有一点喜欢呢?一点点就足够了。 两人吵得气喘吁吁,静默片刻。 江柔安缓声道:“你要是再这样执着。我就真的不回去了。” 她劝李邵修冷静。 “世叔,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当初我入王府,承蒙您的关照。这份恩情,我铭记于心。” “后来嫁到王府,你对我很好。登基后,更是立我为皇后,您的心意,我都知晓。” “您不用担心,不用没有安全感。我心里有你,是真的。你若是等两天,我心甘情愿回去。您若是现在举兵进来,把我掳走,我再也不会理你。说到做到。” 江柔安循循善诱:“你答应我,今夜,你不要走,我有一夜空闲的时间。我知道您是正人君子,从来不强迫别人。这不是强迫,是我心甘情愿的,好吗?” “况且,这么些天,我都想你了。” 江柔安轻轻坐在腿上,吻在李邵修凸起颤抖的喉结处。她抬起手,细白指尖勾着他的衣领。 “夫君,现在你有两条路可以选。第一条,现在放轻松一些,抱着我,我会很主动。” “第二条,明日举兵进姜国,把我掳走后锁在金殿。我再也不会正眼看你任何一眼,再也不会主动。说到做到。您要试试吗?” 李邵修犹豫下来。 她那样美,直白明晃晃的引诱他,犹如至纯至白的/罂/粟叫人上瘾。 他已经好久没有抱过她,没有亲过她了。他很想抱一抱她,亲一下她。 他等不到她的信,后面终于收到一封,竟然要劝他和离。 连夜纵马疾驰过风雪,不顾危险,潜入姜国,竟然看见她和那个嘴里的表哥贴身写字。他们离得那么近,互相笑着对视一眼。 他再不出声打断,难不成已经吻上去了吗? 还是,已经这样做过了呢。 心中火烧,亳无理智,眼前一片混沌,不再清醒。 和离,绝对不可能! 又听她的一番话,字字珠玑,真心实意,好一个口口声声说心里有他,心里有他,为什么还要说和离? 气氛凝滞。李邵修沉默。他的父亲,母亲,曾经毫不犹豫的抛弃了他。难道他的妻子也要重蹈覆辙吗?他是不是配不上任何人的爱? 说的这样有理有据。 李邵修戳破她的心思:“你别说那些没用的。你是我的,我若是出兵,谁都都拦不住!我看见你写的信了,你说要和离是么?我告诉你,没门!” 一想到那两个字,李邵修几乎疯魔,拽着她的手腕不松开:“和离是要祭祖的大事!你凭什么要和离?我有什么做的对不住你么?!你做梦!你要是和离,就是始乱终弃。” 听见这话,江柔安倒是愣住了,讷讷言语:“我没有说要和离。” 李邵修冷哼:“你说了!那信里明明白白写着的!你想耍赖是不是?我有证据。白纸黑字!” 江柔安愣住,抬眼看着他,他很少有这种样子,一改往日的沉稳安定,反而如同乞食的孩童可怜兮兮。 和离?她什么时候说了? 江柔安皱了皱眉,柔声解释道:“这几日大雪封山,连路都行不通,我怎么和你写信送过去呢?” 况且,她真的没有写过那样一封信。 见她解释,李邵修抬手把胸口处的信纸抽出来,扔到她面前。 江柔安缓缓展开皱皱巴巴的信纸,扫视一二。这样一看,这笔迹几乎和她的笔迹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这封信明明不是她写的。 和离? 江柔安虽然不明白为何变成这样,但她缓了缓心神:“你信不信我?” “这封信,真的不是我写的。我不会与你和离。” 李邵修犹豫三秒:“真的?” 江柔安眉头紧皱。“你想是真的还是假的?难不成你想和离吗?” 李邵修立即道:“我没有。我不想。” 江柔安打量着字体,怪不得他这样千里迢迢骑马杀进宫里来,原来是被这封信给骗了。她放下信纸,看了一眼寂静无声的回廊,轻手轻脚把门锁上。 “这信真的不是我写的。若是和离,我没有理由呀。” “还有,您现在贸然进姜国王宫,很危险。要不,你先回去等我?” 李邵修抿唇赌气道:“我不要。” 心中却忽然空了,无牵无挂了,原来这封信不是她写的。原来她没有想和离,没有移情别恋,那就好,那就好。愣愣半响,李邵修忽的欣喜若狂,犹如珍宝失而复得,把她轻轻搂到怀里。 怒火忽然消失,李邵修发觉有些尴尬,他又粗声粗气道:“那这封信是谁写的?” 江柔安同样陷入怀疑。 难不成,娘亲和舅舅换了她的信?可是没理由啊。 怎么想都不对付。 作者有话说: 柔安说要和离,李某怒火中烧开始攻打姜国强取豪夺,最后追妻火葬场。啊哈哈哈 不过他不会的,他也只是说说而已。 最后吵一次架,吵吵感情更深感谢在2023-02-19 14:29:25~2023-02-20 16:00: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有机月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莉莉丝梦游仙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帝王恩 第91节 第75章 寻她 要贴贴 屋内烛火微惺忪。照应出二人的脸颊, 他们刚刚大吵一架,都情绪不稳。 李邵修率先打破僵局, 不自觉的看了眼那张纸:“这字形与你的确实很像, 甚至分辨不出来。” 江柔安叹声,道:“你是怕我要和离才到姜国的?” “你放心,我不会和离的。不和离, 你还出兵吗?” 李邵修忙摇了摇头。不出兵, 绝对不出兵,那只是一句气话而已。她好端端的留在身边, 他还出兵做什么, 多此一举。 李邵修又问:“是不是你母亲他们换的?” 心底忽然有一丝苦涩:“他们是不是不喜欢我?” 又自言自语一般正色道:“他们不喜欢我没关系,你喜欢我就足够了。” 平白无故闹了这么一出,江柔安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缓缓把信对折,安慰他:“他们没有不喜欢你。” 为什么要以她的名义给李邵修写信?甚至连商量一下都不。江柔安颇有些生气起来,他这样连夜纵马而来,外面那样危险,还好没有出什么事。 江柔安抬眼:“你看看你身上这么凉, 去洗个热水澡吧,我叫人送热水。” 李邵修这才察觉到浑身冰凉。他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忽然断了, 她只要不离开自己,什么都好说。他转头大赖赖躺在她的小床上,不高兴道:“是啊, 外面风雪交加, 我是为了早点见你才骑了马来的。你给我捂捂手。” 江柔安抿唇看着他, 脸颊上晕红了热气, 又无奈, 又觉得好笑好气,难道她若是提了和离,他真的要举兵踏平姜国吗?莫不是疯了。两国交战,无凭无据,凭什么攻打人家? 心里这样想着,她还是伸出手,把他的大掌拢在怀里。 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双眸温和,默默的盯着他。 李邵修看着她的视线倒有点脸红。咳嗽了半声:“暖和了。” 说着就要抽回手。 江柔安不让他收回去:“什么暖和?还是凉的很。我看看你的脸。” “你都被冻伤了。脸上这块,怎么紫了呀?一块青一块紫的。” 李邵修心想,路上太着急了,马儿跑的也快,一不小心没坐稳,从马背上掉了下去,摔在坚硬冰上,脸着地的。 但他没说,只摇了摇头:“不疼。” 江柔安取来冻疮膏,动作轻缓,蘸了蘸,涂抹在他脸上。 她离他很近,忽然鼻头一酸:“晚上的路不好走,你说你,这么着急忙慌的图什么。” 李邵修是被那封信吓得不轻。心想还不是为了你,话到嘴边没说出来,磨了磨后槽牙自己掩饰:“没什么啊。我就是着急。” “你觉得我会和你和离呀?” 江柔安瞥他一眼:“我要是和你和离,怎么着也得有个原因吧?那信上的字,你也信?” 李邵修默然。信上写亲情大过爱情,他也信了。 江柔安红了红脸,觉得他好傻,捂着他的手放在心口,一字一句道:“我心里有你,我喜欢你。听清楚了吗?” 李邵修一怔,目不转睛盯着她,直白明晃晃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她温柔的声音叫他心里发紧:“我要是心里没你,也不会嫁给你的。” “好了,抹完药了。既然不想洗澡,就简单洗一下吧,用热水缓一缓,行不行?” 李邵修点了点头,顺从道:“好。” 洗完了,收拾妥当,江柔安环顾自己的床榻,有点太小了,应该睡不了两个人。她便把被褥收拾出来:“我去外面榻子睡,你在这儿睡,这儿暖和。” 李邵修一听就不愿意了:“我不。我要和你在一起睡觉。” 江柔安哄他:“这太小了,睡不下两个人的。你就凑合一晚上。” 李邵修不高兴道:“我不想凑合。我要和你一起睡觉!” 江柔安只能放下被子:“那就挤一下吧。明天再早起,把这件事情问清楚。” 即将要面对她的亲生母亲,李邵修忽然变得恐慌起来。她们既然以江柔安的名义写了信,要女儿与他和离,是不是真的不喜欢他? 江柔安上了床榻,还没有来得及躺下,就被李邵修完完整整拖进怀里,他两只手牢牢箍着她的腰。 “我有点慌。” 江柔安问:“什么?” 李邵修喉结滚动:“我有点紧张。万一他们不让我和你在一起怎么办?” 江柔安抬眼看他。这个问题倒是自始至终没有想到过。 “把你的诚意拿出来,就好了。” 李邵修思索片刻。又听江柔安问:“你的诚意是什么?” 李邵修不假思索:“我爱你。这辈子只有你一个人,有且仅有。要是我以后变了心,我就被天打五雷轰!” 江柔安忙捂住他的嘴:“别说这种话。” 李邵修就要说:“我发誓。明天我就在你母亲舅舅面前发誓,行不行啊。” 江柔安靠在他坚硬宽阔的胸膛前,侧耳听着他的心跳声音,一声一声,沉稳有力。 虽然不明白舅舅母亲他们为何换了自己的信,但是江柔安心里明白,他们肯定会以“为了她好”这几个字做幌子。 江柔安闭了闭眼:“我有些倦了。你困不困?” 晚上和他吵了这么一通,她都累了。 忽然听见李邵修道:“我不困。我好高兴。” 江柔安疑惑:“你高兴什么?” 他低下头凝视她姣美的脸庞,小心翼翼亲在江柔安额头上。 “我就是高兴。你不和离,你不会离开我。还有,你亲口说喜欢。” 高大沉默的男人完全变了一副样子,兴致冲冲的,好像听了什么不得了的好话,江柔安转了转身,没有再接话,只闭上眼睛昏昏欲睡。 他的嘴唇有些干燥,弄得她脸颊发痒。江柔安便睁开眼:“你要亲我?” 本来是一句简单的询问,但是李邵修以为自己的动作让江柔安不高兴了,忙停手,口是心非道:“我不亲。” 江柔安点头:“嗯。那就睡吧。明天还得早些起来呢。” 李邵修一天之内经历大喜大悲,他失眠了,怀里搂着温软香玉,美滋滋的。 站在姜国王宫隐蔽角落等着主子一句话便动手的黑衣武士们随时听候命令,撸着袖子的想着大战一场,左等右等,看见来的路上气急败坏的自家主子现在身上披着女人的袍子出来,打个哈欠,挥了挥手将他们遣散:“行了行了,都回去吧。误会一场,明天也不打仗。回去找老婆孩子去吧。” 武士们面面相觑,讪讪收了手里的兵器,灰溜溜的翻墙离开。 —— 第二日,暴雪停歇,一轮白日从云层中探出头。万物清明。 江柔安去了姜钰公主阁中,开门见山:“娘,是你把我的信换了,是么?” 被发现的姜钰公主一怔:“你…你知道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经过我的同意,换了我的信?您还找人来模仿我的字迹?” 姜钰公主没想到江柔安发现的这么快,其实讷讷言语:“我不是…我是为了你好,柔儿,娘和舅舅是为了你好啊。夏朝那边形式我们都不算清楚,还是留在姜国有保障。留在姜国,一定比在那边好。” “您为什么这样笃定呢?难道我离开夏朝,到了姜国陪着您,就一定幸福么?况且,我在夏朝的夫君,成了什么?在那里,我们一同拜了天地,祭了鬼神。这一切都不算数么?如果我现在到姜国,岂不是始乱终弃?” 江柔安闭了闭眼,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把我,变成您当初那样,是么?” “当初,您在池奴找到了幸福,是先祖父阻拦。他也是为了你好吧?可后来呢?” 姜钰公主被说中心思,脸红了又白,这件事上她是有些自私了。可也全然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好! 姜钰公主无奈便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那封和离信已经送过去了,那边怕是已经看到了。当了真该怎么办?” 江柔安沉默不语。 她抬眸:“娘,您不用担心我过的不好,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有自己分辨的能力。我还想问您呢,把您接到夏朝去住几天,行不行,您也帮我看看,我的夫君对我到底怎么样。” 姜钰公主自知自己做错了,唉唉叹声:“我是应该和你商量一下的。” “没关系,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也知道您是为了我想。” 江柔安唤李邵修出来,二人并肩站在殿里。 姜钰公主看着眼前高大俊朗的男人,忽的僵住了:“这是…?” 李邵修一时之间嗓子眼里堵了东西似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大脑转的飞快,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江柔安的亲娘。 江柔安轻声道:“他是我的夫君。” 李邵修差点没有尴尬紧张到同手同脚走路。 江柔安悄悄看了身旁男人一眼。他怎么回事啊,干巴巴的站着,连句话也不说。 她开口:“此番前来,他是来拜访您的,并且带来了礼物。并且想邀请您去夏朝做客修养。” 李邵修忙不迭点头,她说的都对。 姜钰公主看了一眼李邵修长相,心放下来一些。此人长相凛然周正,浑身一股王霸之气,是个矜贵守礼的男人。 什么人有什么样子,这人如何,看一眼面相也能一知半解。 姜钰公主看着女婿的俊朗长相,称得上是君子如玉,身立修长。她忽然就没那么纠结了,虽有芥蒂,但听了女儿此番话,有些明白,无论是在姜国还是在夏朝,自己的女儿觉得好才行,日子毕竟是她过的。她微微笑着:“那封信,是我错了。我一意孤行。” “既然你来,就在姜国多住一些日子。” 李邵修点头。 姜钰公主又心里暗想,她的女儿眼光真是不错,能挑了这样一位青年才俊,听说夏朝新帝励精图治,短短几天就把动荡平定,将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思前想后,她放了心,心里明白,人家小夫妻浓情蜜意,她跳出来阻拦就太不合适了。她便笑道,与李邵修商议:“那这样看来,姜国,夏朝是该修订一些法律条文了。是不是通关文碟也能免除?” 李邵修点头。 姜钰公主没了话,尴尬了一番,没话找话:“你是骑马来的?” 姜钰公主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她微微疑惑起来,难道夏朝郡君主是个哑巴?怎么不开口说话呢?光一个劲儿点头。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20 16:00:27~2023-02-21 16:0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anzan 10瓶;张三李四 6瓶;莉莉丝梦游仙境 3瓶; 帝王恩 第92节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回程 要亲亲 最后一场风雪过去, 春天,忽的来了。 积雪消融, 流水潺潺。山寺桃花已经开了半山坡, 漫山遍野的□□交叠,明艳俏丽。 江柔安与元太妃一同去寺中请愿,求了福祉几道, 以佑家国安康, 平安顺遂。 山寺钟鸣,已是黄昏。 元太妃多长了个心眼儿, 求了一道送子符。 她对这个脾气温和, 处事大方的儿媳哪哪都满意,只不过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成婚已经有几月,腹中却无动静。 不过元太妃不着急。她知道,有些东西是急不得的。该到的时候自然而然就到了。 江柔安上了马车,许是在外面吹了冷风,头有些疼。回宫后,元太妃径直到了朝歌殿, 那是姜钰公主的居所。姜钰公主被接到夏朝宫中修养,心病已解, 身上的病好了个差不多,与元太妃又年纪相仿,心态相仿, 两个老姐妹能说到一起去。 小双见江柔安一行人回来, 忙将小厨房里的菜品一一奉上。九转烩鱼, 金炸香藕虾, 烩羊肉, 炙子羹,还有一道热气腾腾的玉芦汤,碗碟精致,小碟子里还有蓉粉蟹黄酥。 江柔安退下外氅,净手。看着一桌菜品,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她环视了一圈,放下筷子。 小双眨了眨眼:“娘娘不想吃吗?” 江柔安道:“小双,能不能去做点糖葫芦来?或者是山楂奶羹。” 小双见状点头:“好。” 许是临近初夏,胃口不佳。也的确要用山楂一类的开胃菜品。 江柔安神态怏怏,捧着脸坐到梳妆镜前,卸了发髻簪子。她又觉得困倦,缓缓躺到美人榻上。 王嬷嬷为她披上薄被:“娘娘许是在山里累着了,想睡的话就歇一歇。” 江柔安点头,白皙的脸颊挂着粉。半梦半醒之间,她掀开眼皮看见了李邵修的身影。许是刚下朝回来,他已经换了身家常的月白袍子,正拿着湿帕子擦拭她的脸。 江柔安虽然迷糊,也知道是他,向他张开手,伸出胳膊搂着他的腰。 “…夫君。” 说话声音也是懒洋洋的,泛着迷糊。 “我在呢。怎么了?连饭都不吃。” 江柔安抿唇,摇了摇脑袋,往他的怀里蹭了蹭:“不想吃。今天从山里下来,腿好酸。” “我给你捏一捏。不酸了,就下来吃饭,行吗?” 江柔安不想吃,指尖揪住他的衣领,吸了一大口,鼻尖是淡雅的松香,与轻淡的龙诞香。她竟然觉得这清新味道比那些菜肴还好闻。 她蹭啊蹭的,就是不松手,没皮没脸的撒娇:“夫君,我吃你,好不好啊。” 李邵修笑话她傻乎乎,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他的手掌缓缓捏着她的小腿肚子,用了点力气:“平常你说什么来着?说白天不能干那种事,晚上才能做呢。现在全都忘了?” 江柔安被这直白的言语弄得耳朵尖儿一红,抬起头,发丝凌乱,气鼓鼓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说那个意思?” “乖,白天咱们不吃,晚上再吃个够的。来,下来吃饭。” 江柔安不想动,缩在他怀里不松开。李邵修被她蹭的心软的一塌糊涂,又觉得她有些反常,以前这小孩可没有这样黏人。 他两只手捧着她的小脸,先是低头亲了亲她的唇角。又问:“怎么了?平常跟个小猪仔一样吃那么多,今天怎么了?” 江柔安挡住他,反驳道:“你才是猪。” 平常她吃的少就罢了,他还不高兴,非说吃多了才能长高,给她加菜盛饭。她都多大的人了,还能长高到哪里去。 反正就是不想吃饭。 江柔安两手收回来,不再抱着他,利用完了就把他推开:“你离我远一点,我要睡一会儿。” “吃了饭你再睡。听话。” 江柔安还是不。她觉得今日身体格外不舒服,格外叛逆,尤其是他说的话,自己都不想听。 “我给你喂?”李邵修询问她。 “不行!说了不吃就是不吃。你走开!” 李邵修颇为无奈,攥着她的手,握在手掌心捏了捏:“不吃该饿了。” “那就等我什么时候饿什么时候再吃。” 江柔安被他捏的哼唧,仰着脸被他亲吻,李邵修怜爱的看着她柔软娇艳欲滴的唇瓣,坐在她身旁,先是不轻不重的吮了一下。 两只手穿过腰,把人搂到怀里。 她坐在硬梆梆的腿上,低着头红着脸,眼睛已经被他亲的有了湿意。 见江柔安没说什么,李邵修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仰着脸追逐她的小嘴,雨点似的落下吻去,时不时还探到里面。 李邵修心中断定,她今天真的不对劲。以往白天的时候,非说有人看着,就是不让他亲。今天非没有躲开,反而还有迎合的意味。 缠了片刻,江柔安身体变得很软,眼底泛着淋漓的波光潋滟,勾着他的脖颈喘息。见他还要吻过来,江柔安歪了歪脑袋躲过:“够了。” 内室伺候的宫使已经齐齐退到了外间。 李邵修便不动了,手指穿过她背后柔顺靓丽的乌发,低声询问:“吃不吃饭?” 江柔安摇头,搂着他,脸埋在他肩膀不松开:“不吃。你也不要吃。咱们睡醒了再吃,行不行?” “行行行行,全都听你的。” 李邵修站起身,抱孩子一样抱着怀里的人儿,将她轻轻放到了榻子里,挥下了帘子,榻子里宽敞,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谁来打搅。 他也脱了外裳,一只胳膊给她当枕头,一只胳膊搂着她盈盈一握的细腰。 江柔安很快凑到他胸膛前,闭着眼。 “睡吧。”他柔声道,安抚着她。 对待着珍宝一般,亲了亲她的脸,将耳畔旁边的发丝拢到耳朵后面,他怎么看她都看不够。 江柔安被他亲吻的迷糊,半睁着眼:“我想喝水。” 李邵修便撩开帘子,端了一杯清水。江柔安不知怎的就是不高兴,闷声道:“你喂我。” 李邵修便拿了勺子,刚抵到她嘴唇边,江柔安又不想喝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烦意乱的不成,勉勉强强喝了半口:“好了。” 李邵修将杯子放到一旁。拿着帕子细细的给她擦了水渍。 江柔安看着他,他的手指骨节分明,白皙带着蜜色肌理的皮肤微微透出色泽,往日里是拿着折子与诏书的,可现在却来眼巴巴的伺候她,无微不至。 她忽然眼底有些发酸,觉得心里好难过,扑到他怀里,不松开手。 李邵修发觉她真的情绪不好。 半响又听见她细声细语:“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 李邵修叹声,抚摸她的发丝:“没有原因。” “那你以后还会这样对我吗?” “会的。我不会变。” 李邵修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辈,温声道:“等你老了呢,当了老奶奶,我还会这样搂着你睡觉。” 江柔安抬起眼帘,吸了吸鼻子看着他:“那会儿都年纪大了,不好看了。” “不大。在我眼里,你永远是孩子,永远都漂亮的很。今天怎么了?怎么这么委屈?” 有些时候,突然弥漫起来的心思,没人管没人理会也就罢了,忽然的关心,倒像是推波助澜。江柔安心中的情绪一波接一波,心想,要是她没有遇见他,会怎么样呢?他会娶了别人吗。会这样柔声细语的哄着别人吗。 江柔安不想说话。只用力的抱着他的腰。李邵修轻轻将下巴搁在她额头前,敏锐察觉,她可能想到了以前的旧事。 “是不是想到以前了?不是都过去了么。现在你有自己的母亲疼,不委屈,好不好?” 江柔安用力点了点头。她不觉得委屈,闷声闷气的“嗯”了一声,却有几颗眼泪渗出来,打湿了他的衣襟。 李邵修心中仿佛被揪了一下,慌乱无措的看着她:“怎么还哭了呢?” 江柔安扑到他的怀里哼哼唧唧,抽抽搭搭,一张脸皱了皱,晶莹的泪水顺着面颊往下流淌。 “不哭了行不行?” 他擦了她脸上的泪,心疼道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一下一下的轻轻拍在她背上。 江柔安就是想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子,听见他这么温柔的哄她,更是鼻子酸到难受。 看她一时半会儿止不住,李邵修便也不劝她了。只默默的,搂着她细弱的双肩,哄孩子一般哄。 江柔安这才觉得自己好了,也觉得自己矫情。平白无故的什么事都没有,就搂着他哭,会不会耽搁他看折子? 江柔安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扬起脖子瞅着他:“你还去不去勤政殿?” 声音里的鼻音很浓。 她都这样了,他还去什么勤政殿? 李邵修忙把粘在她白皙额前的几率发丝撩开,小心翼翼吻了吻她哭的红彤彤软糯糯的双眼,摇头道:“不去了。你好好睡。” 江柔安一边抽抽搭搭,一边用哭肿的双眼看着他:“你要是有要紧事你就去,我没事的。” 也只是莫名其妙想哭而已,哭出来就好受很多了。 宽敞的拔步床,他搂着她,江柔安承认自己很安心,有他在身旁,自己总是被照顾的很好,他几乎把自己当成了手掌心里的明珠。 江柔安忽然觉得闷,瞅了一眼帘子,推了推他:“你把帘子撩开一点,我胸口有些闷。” 李邵修照做。 重新把人搂到怀里,江柔安又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矫情?” “不矫情,不矫情。哪里的话。” 江柔安慢慢叹了一口长气,看着帘子随着微风慢慢晃悠,她好像有些明白自己为什么想哭了,可能是月事快来,也可能是想到从前,她就连哭也只能偷偷的哭。那会儿不会有人这样温柔细致的哄她,怕她是那样伤心那样难过。 帝王恩 第93节 她侧眸看过去,李邵修在床榻靠外的位置,她一抬头就能和他深邃的双眸对上,他的眼睛很好看,漆黑似繁星,眼尾是微微上挑的弧度,此时此刻,那眼睛里温柔的似化不开的水。 她的视线慢慢的,落在他高挺的鼻尖,落在那片唇上。薄唇轻轻张着,透着健康的色泽。 自己忽然就不想哭了,江柔安没头没尾说:“我为什么没有早点遇见你?” 听她这么说,李邵修哑然失笑。 “你十六岁时遇见的,不晚。” 自己要是早点遇见他,可能会好一些。掐着指头算了算,他比她大八岁,自己十岁的时候,他已经十八岁了。 不过那会儿遇见的话,除非沾亲带故,否则男女授受不亲,他是不能这样搂着她的。 一开始也是。他亲吻她的时候,自己只顾着担惊受怕的闭着双眼,怎么没想到男女授受不亲这层呢? 那会儿自己傻乎乎的。可是和他一起呆的时间越久,她的心就越软,软到现在的一塌糊涂。 江柔安仰了仰脑袋,向他索吻:“亲我一下。” 李邵修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心里狐疑,她哭的心里难受,自己还有这好处可得吗?但他没有急着动作,只轻声问:“心里还不好受吗?” 江柔安支起胳膊来佯装恶狠狠的样子:“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让他亲就亲啊!罗里吧嗦的。 江柔安嫌他慢,自己凑过去,舌挑开他的两片薄唇,颇有些泄愤的意思,蛮横的叫他把嘴巴再张开一点。 凭什么每次只能他主动? 李邵修的指尖蜷缩,被她的发尾弄得有些痒,鼻尖清浅的茉莉香味让他心里一紧,他伸手紧紧拢住她的后颈。 宫人们垂首立在殿外。没人能听见殿里一声声的水渍交织声音,微弱的风自窗前拂过,桌上净玉瓷的白鄂梅花开的正好,几片花瓣脆弱的随风落在了桌角,也没人去管。 江柔安气喘吁吁,被他缠的好半天才退出来。他很快反守为攻,局势逆转,他占了上风,江柔安迷迷糊糊的拽着他的袖口一截布料,心想他真是厉害,每一次都能很久,而自己反而很快就败下阵来了,酸的酥麻的不得了,连脑袋都转不过来。 作者有话说: 明天完结最后一章会早点发嘻嘻谢谢支持~ 感谢在2023-02-21 16:00:20~2023-02-22 16:0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莉莉丝梦游仙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大结局 一生一世 好半响, 声音才渐渐消了。 江柔安的双唇娇艳欲滴,肿着糜艳的红, 自己脸上也红的不行。李邵修却颇有些意犹未尽, 舔了舔唇角。 这么一通下来,她也不觉得委屈想哭了,伸手让他重新抱在怀里, 李邵修摸了摸她的脸:“好些了吗?” 江柔安点头, 肚子有些饿了。她要求他抱着自己去吃饭。 李邵修擦了手,把烩鱼汤的刺剔下来, 放到她的碟子里, 往她的杯子旁放了清水。 江柔安垂眸怏怏道:“你也吃。” 李邵修“嗯”了一声,照顾她的动作未停,过了半响才净手除去指尖油渍,拿纸帕擦了,慢慢道:“周时传来了消息,徐昭有了身孕。” 江柔安惊喜道:“真的呀?多长时间了?” “快几个月了,消息刚传过来。” 江柔安为他们高兴,眼睛里迸发了点点光彩, 李邵修捏了捏她的小脸儿:“你这么高兴?这样喜欢孩子?” 乖巧可爱的小宝宝谁不喜欢? 忽然想到了自己,江柔安把玉著放到旁边, 慢吞吞蹭过去,蹭到他的腿上,面对着他坐在上面。 她又轻声叹息:“咱们已经成婚许久了吧。” 李邵修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抬起手把她皱着的一对小眉头给松开:“怎么了?” 她忽然来了一句:“你是不是也很想当父亲?” 李邵修仔细想了一番, 相对于拥有她这件事, 做父亲这件事便变得若有若无了, 只要她留在自己身边就好, 孩子嘛,都好说。在他心里,没有别的什么比她重要。 他便柔声道:“不要想那么多。该来的时候自然就来了。” 江柔安自己钻牛角尖儿,在他怀里使劲儿蹭,后又抬起头盯着他试探问:“那我要是一直有不了小宝宝怎么办。” 李邵修便笑:“那便不生。这有什么的。” 江柔安心想,他是一国君主,是该有个孩子来继承家业的,没有子嗣的话算什么事?可听了他这样一番话,江柔安的心放在了肚子里,被人这样珍视,很难掩饰自己心里美滋滋的。 她又得寸进尺,抬起手搂着他的脖子直视他:“夫君,要是以后有了小孩,是我重要,还是…” 她话还没说完,李邵修便无奈道:“你重要。” “你最重要。” 江柔安耳朵一红,眨了眨眼,看着他,低了低头,鼻尖蹭了蹭他的鼻梁。 “真的呀。” “千真万确。” 她今天怎么想这么多? 江柔安很满意李邵修的回答,在他嘴上轻轻碰了一下,他倒是不怎么着急,就这样呆着任她为所欲为。 她笑眯眯的:“亲一下。” 李邵修闭了闭眼,胳膊圈着她的后腰,防止人掉下去,他学着她一贯羞羞答答的招数,捏着嗓子回绝:“不给你亲,这里还有别人呢…” 江柔安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李邵修一向厚脸皮,什么时候这样容易害羞了?后来才反应过来,他原来在学自己说话! 她一下子炸毛:“只有我拒绝你的份!没有你拒绝我的份儿!” 李邵修笑道:“为什么?” 他离她这样近,江柔安忽然很想做一些什么,便学着他,伸手固定住他的脑袋,嘴巴印上去。 她缠了自己好一会儿。 李邵修拍了拍她的臀:“好了好了,好好吃饭。” 江柔安缩在他怀里:“我吃饱了。” 她闷声闷气:“这几天天气太闷了,好多天我都不想吃饭。” 她仗着宠爱恃宠而骄埋头在他胸前蹭,丝毫不担心那昂贵的布料被自己缠坏。后来好半响才道:“我想喝汤。” 李邵修便端了鱼汤来喂她。 江柔安张开嘴喝了一口,鲜美滋味的鱼汤缓缓在嘴巴里面绽开,一如既往的好喝,可是喝着喝着,她就有些拒绝… 元太妃拎着糕点过来的时候,江柔安在和李邵修一同写字。她这几天的字练得愈发好看,需得勤加练习。 阳光透过窗外的栀子花树,如金洒落,落在男女二人并肩的衣角与书桌。微风拂过书页,发出飒飒响声,李邵修拿着她的手,蘸了墨水,细细的一字一句教她:“夜来沉醉卸妆迟…” 元太妃笑着:“这几天天气闷,怕是快到热的时候了。我做了些榛子膏,配上炼蜜,桂花干,牛乳。来吃一些。” 江柔安撂下笔,走到元太妃身旁,她笑道:“还是您最好了!” 冰镇凉牛乳,加上白糖,喝进嘴里甜滋滋的又解暑。可江柔安刚一掀开盖子,闻见牛乳味道,一下子止不住心里的恶心,用帕子捂住了嘴。 元太妃见她此状,先是担忧道:“怎么了?” 看江柔安脸色苍白,嘴唇发干,元太妃心想,难不成是天气太热中暑了?但是现在刚刚过了立夏,虽然闷热,还远到不了让人中暑的程度。 忽然,元太妃笑了笑,心里有了点底子,握着江柔安的手,走到她身旁给她轻轻扇着团扇解暑:“最近饭能吃得下吗?” 江柔安摇了摇头:“不太想吃。” 元太妃脸上止不住有了笑,抬眼打量她的身形。轻薄的衣衫下,细细的腰,平坦的腹部,现在还看不出来什么。她便道:“传太医来!叫徐太医。” 江柔安摇了摇头:“我没事的。只怕是最近天气有些干燥。” 元太妃所经历事情多,心想十有八九是了。 徐太医刚到殿里,一边双手合拢行礼,一边想偷偷抹掉脑门子上的汗,他还清楚记得,当时前太后主政时,为了避免朝堂争斗,当时的信王在家躲病,信王传唤他给信王王妃看病,还悄默声威胁他,要把那封信一字不漏的传达给王妃,否则就削了他的脑袋。 徐太医回想起往事战战兢兢,那信上的话真是直白大胆,什么女子胸口累积毒素,需要有人帮忙弄出来,什么房/事也该勤一些。那事是千金圣手徐太医一辈子行医的污点,哪里有那么奇怪的治病法子呢!但是信王殿下当时就站在自己身边,徐太医只好领命。 如今信王殿下已经登基为帝,徐太医照例留在宫中太医院。 不过打眼一瞧,如今的皇后娘娘面色红润带粉,神情如衔春意,面上濛濛含雾气,身形愈发曲线分明,一看在这夫妻房事上便是恩爱的紧,受尽了浇灌好处。 如今陛下后宫只皇后一人,又怎么会不恩爱呢! 徐太医连忙收敛神思,隔着帕子给皇后娘娘把脉。 不出所料,皇后娘娘已经有了身孕。 徐太医便行礼道:“臣贺喜皇后娘娘。禀陛下,太妃,皇后娘娘腹中已经有了皇嗣。” 江柔安愣了愣,低头看了眼自己平坦的肚子。里面真的有孩子了吗? 李邵修倒是没有表现出来什么,元太妃高兴的很,忙托徐太医配些大补滋养的好药来。 江柔安伸出手,握住李邵修的。她问:“大概多长时间了?” 徐太医道:“一个月左右。” 一个月之前?当时他们还在姜国王宫,没有回来。姜国王宫后山远处有温泉浴池。 算了算日子,那天是离开姜国王宫的前一天。那天,她和李邵修一起去雪山泡了温泉。 许是很久没有在一起过了,泡着泡着,自己身上的衣裳就没了,被他摁着趴到了池子边上的玉石阶,泡在温热的汤池中。 水波起伏的那样大,周围环石密集,荒郊野岭没有人,想着没人就不会有人听见,她也没管,自己也有点想了,就没有压抑自己。控制不住,甚至还发出声音。 他那处大的骇人,耀武扬威的,亏得技术好,伺候的人舒服,否则,她不会让他得手。 实在是被伺候的舒服极了,她也没忍住,动了情,被他搂着进了房里,一边走,那东西还在里面没出来… 就是那几天的事情。 帝王恩 第94节 江柔安觉得神奇,全部心思都放在自己的腹中,手摸了摸肚子,她有了独属于自己的宝宝。 她一定会做一个好母亲。 李邵修在她身旁,也伸出手掌,在她目前还平坦的肚子上摸了摸。 他们相视一笑。 —— 江柔安有时候会突然觉得恐慌。夜深人静,内殿里点着烛灯,火光微微的晃动,她靠在李邵修怀里,他的手掌抚摸着她的腹部。 李邵修亲了亲她耳朵:“快睡吧。” 江柔安却有些睡不着。她的心里装了事情想,眨巴着眼睛看着床榻上面挂着的金條子。 他只能哄着她,慢慢的,江柔安闭上眼睛。 月光渗漏,一室安静,唯有细细风声。 江柔安却做了噩梦,梦见他高高在上,不仅变了心,还找了一屋子别的女人来… 江柔安忽然睁开眼睛。看见他在自己身旁,才缓了缓,说着说着就哭了:“我梦见你找了别的女人。呜呜。” “你会找别的女人吗?” “我不会的。”李邵修回答她。 “我不相信…”江柔安揉了揉眼,低头不看他,总是觉得自己好委屈好可怜。 她摸了摸自己肚子上他的手掌,吸了吸鼻子,眼底潋滟着水光:“我是不是很胡搅蛮缠?” “不会。你很好。” 她抽抽搭搭:“肯定是!你肯定是这样想的…” 李邵修回答她:“没有。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给她擦眼泪的帕子都快湿了,成婚这么些天以来,除了晚上被自己弄的实在是不成的时候她才娇滴滴掉几滴眼泪,哪里哭的这样凶过。李邵修无奈叹声:“怎么又哭了?” “你是不是嫌我烦了?” 江柔安忽然推搡他几下:“你要是嫌我吵,你就去那边睡!” 李邵修捉住她的手腕:“没有。你不吵。” “你就是!你有…你走开。” 李邵修见她坚持,无奈道:“那我去那边了?你自己好好睡。” 见他要走,江柔安又软趴趴的伸了手,小幅度拽住他的袖子:“我让你走你就走吗?”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该怎么办? 李邵修陷入史上最大难题。她现在的心思,比任何一桩案子都难解。 第二日,李邵修下朝后直奔后殿,撩开帘子,看了一眼江柔安,见她正睡着。 王嬷嬷知晓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便道:“娘娘孕期,心思敏感,您要多哄着点。” 江柔安怀孕以后,温和的脾气突然变得大了起来,作天作地。“我要听戏!看话本子。” 李邵修给她安排上。 山楂糖膏,糖类之物也是不忌口。李邵修拦她少吃些她还不高兴。 可是作了这么几个月,她又变了,扑到他身边撒着娇:“我好害怕。” 李邵修摸了摸她鼓起来的肚子。他心里也很害怕。 但是他是男人,他得做她的主心骨。 已是深秋,李邵修把她略有些冰凉的足尖捧着贴在自己腿上,用体温捂暖她,一边用大掌轻轻摸她微鼓着的腹部,安慰她,不害怕,不害怕。 你是我放在心尖儿上的宝贝,只要你回头看一眼,我就永远在你身后。 时光飞逝,大夏七十四年,信帝登基月余后,隆冬,瑞雪兆丰年,皇后诞下一男婴。 有诏书记载,皇子名讳,取自《长物志》中,君子如珩,羽衣昱耀。取其中美意,大名李君珩,君子行为端正之意。小名昱哥儿。 这几个月以来只是孕前期不太好受,到后来也便好些了。临近生产,江柔安反而不觉得什么,李邵修却日日睡不着觉起来。 他摸着她的肚子,恨不得他替她受这份罪。 以至于孩子出世后,小小团子裹在襁褓里发出啼哭声音,产婆们高高兴兴的抱着孩子出来,李邵修看都没有看一眼,全然紧绷着担忧道:“皇后身体如何?” 产婆嬷嬷立即回话:“娘娘好得很,并没有不妥之处。” 李邵修近日以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她没事就好。这才抽出心思看了那孩子一眼,皱皱巴巴的,长什么样子也看不出来。 元太妃倒是高兴:“昱哥儿长的真好看,长的像你,也像柔儿。” 李邵修疾步去了内室。江柔安已经睡着了,他给她擦了擦脸,心疼她刚刚受了那么大的罪,想着眼眶便有些热。 李邵修忘不了,当初她进王府,第一件事就是奉茶。 细细的人儿,瘦弱的影。 月光雾霭,对上那双眼,李邵修一时怔神。 这一动心,便是一生。 他靠在榻子上,含情脉脉的看了她许久。江柔安睡饱了醒过来,发现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她便道:“我没事。” 江柔安笑着:“你看见昱哥儿了没?那么胖乎乎的,眼睛长的像你。” 李邵修不说话,还是心疼她,搂着她的手放进自己怀里。 江柔安知道他的心意,便道:“我没事的。” 李邵修心疼道:“再睡一会儿吧。” 江柔安很安心的摇了摇头:“睡得时间够长了。” 一晃月余,奶水充足,昱哥儿长的愈发白白净净,两颗大眼睛黑葡萄似的,眨巴眨巴,好奇的张望着外头的世界。 李邵修笨手笨脚的搂着怀里的小团子:“小毛头,那会儿敢踢你娘的肚子,该好好削一顿。” 笨拙的男人伸出手,用很小的力气捏小团子的脸。 昱哥儿看着他。 江柔安看到了,忙道:“别捏他,他还这么小呢。” 李邵修哼了声,忽然觉得有点不对付,低头看了看,尿布好像潮了。 江柔安手里在绣东西,腾不出手,便说:“你给他换换尿布。” “换尿布?我可不会。” 江柔安看他一眼,心想他不愿意就算了,便自己走过来,也没有叫女使。李邵修心疼她劳累,连忙说:“怎么换?” 以往都是娘亲柔软温柔的双手,现在冷不丁换了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手指上还长着茧子,弄得昱哥儿很不舒服,便用嘴巴咬他,嚎啕大哭起来。 江柔安无奈:“又怎么了?” 李邵修面色发冷:“他咬我。” “他咬你,你就忍一忍。他才多大啊,牙都没长齐呢,你是大人,是他的父亲,你得照顾他。” 李邵修很快换好了,虽然皱皱巴巴的,但是第一次换也算成功。 照顾他?这个明明如此小的一团,啼哭起来却能把房顶掀翻的魔鬼?他才不想照顾这个小鬼头呢。他现在只想和她睡觉。 江柔安看出来他的心思。昱哥儿已经几个月大,分床睡也睡了一段时间。李邵修看出来江柔安犹豫,趁热打铁,把她拖到怀里,叽叽歪歪:“宝贝儿,太医那会儿叮嘱我叫我忍住,我已经忍了好久,今夜让奶娘带着他去外间睡好不好?我好想你,你难道一点都不想我吗?我好难受,我保证什么都不做,真的,什么都不做。” 江柔安被他磨的不行,对上他那双形状漂亮的桃花眼,心又忽的软了半分,她知道这些天来他也不容易,只能点头。便唤来了乳娘,把昱哥儿抱走。 李邵修蓦地意味不明的瞥着她的前面:“还有,那会儿太医是不是说,你若是涨奶,我得帮帮你?你看你这,得让我帮一下吧?” 江柔安觉得还好,出声拒绝:“不用了。” 李邵修却不依她,抓着她的一只小手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我好想你,想你想得都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你要相信我,不信的话你摸一摸。” 江柔安拒绝的话语噎了噎,沉默的看着他双手抱着自己放到案几上,然后埋了头。 男人薄浅的唇角边有了水渍。 “我好喜欢。” 李邵修得逞的笑:“我是你的夫君,这种忙应该我来帮你的。咱们成婚后不久我帮过你,你忘了?” 江柔安仰着脖子,脸已经红透,她怎么会忘了?那会儿成婚还没有多久,她劝他不用纵情,他还不听,最后好像请来了太医,太医说自己体内有了毒素… 江柔安怀疑道:“你那会儿是不是在骗我?” 李邵修佯装诧异的提高音量:“哪有!我怎么会骗你。那可是徐太医说的话,他从来没有诊断失误过。” 江柔安点了点头:“行了,你小点声,别让别人听见了。” 李邵修眼底深沉,忙点了点头,又重新埋头。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奶乳类的有这么美味呢?简直叫人飘飘欲仙。 江柔安别过头,想说他几句。后来一想,他的确已经忍了许久了,太医的话也一直在听。可是实在是难言,便捧着他的头。 “行了。” 再这样下去,便成了没完没了了。那处已经红肿有了潋滟水光。 灯猝尔被吹灭,一片黑暗。 黑暗里,视线不再清明,可感官却被无限放大。密集如雨点,连半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又急又重。 河水暗流席卷包裹,滚烫令人神志不明。她忙推他。 却难舍难分,出都出不来。 第二日天濛濛亮,江柔安便醒了。她推了推身旁的男人,起身下了榻,披上衣裳。 王嬷嬷听见声音进来伺候,眼瞅着窗前放着的那张案几塌了,她不免得有些担心,怪不得昨夜里听见声音,原来是案几塌了。好端端的,怎么会塌了呢? 江柔安耳朵尖儿都红透了,别开眼,从塌了一塌糊涂的案几上移开,也不再看上面的某些痕迹。她轻声道:“把这张换个新的的。” 王嬷嬷似乎明白了一些,点了点头,心想下一次得换个结实一点的,不能再用这些次品,禁不住。 江柔安慢慢收拾了一通,抬眼看见懒洋洋的男人已经醒了,慢吞吞走到她身旁,衣襟大敞着,就想低头吻她。 帝王恩 第95节 江柔安脸通红。她侧了侧头,躲过他没完没了的亲昵缠吻。她习惯在晚上的时候,总觉得天光大亮时不该太亲密。 李邵修不觉得自己缠人,不轻不重吮了她唇一下,说话声音带着惺忪睡意:“怎么起这样早?你不累?” 昨夜里依稀记得,最后的难缠的时候,昱哥儿似乎在外头哭了,江柔安被磨的浑身出了汗,什么力气都没了,听见昱哥儿哭,就想出去看看。 可李邵修远还没结束,怎么会轻而易举放她走。到最后久久不停,后来昱哥儿早就被哄的睡着了。 江柔安披上外衫:“昱哥儿应该醒了,我把他抱进来。” 李邵修便磨了磨牙,他知道早晨容易涨,本来想自己亲自帮她解决的,可惜小毛头还没吃饭,看着妻子纤细柔顺的背影,心里憋屈想着这还不如以前呢,以前她满心满眼里都是他,现在冷不丁多了个小毛头。 昱哥儿很懂事,醒过来也不哭不闹,睁着眼睛看着江柔安,伸出小手来摸了摸她的指尖,江柔安心里化成了一滩水,抱着他去了内殿。 昱哥儿见母亲来,又香又软,便不哭不闹了,安安心心的缩在母亲怀里。 “你看看他,多懂事啊?一早上睡醒,不哭不闹的。” 江柔安解开了衣裳。 李邵修嗓音模糊:“不能交给奶娘吗?” 江柔安抬眼看他一眼,摇了摇头。自己又不是没有,况且太医说,这样利于昱哥儿发育。 什么时候她没有了再交给奶娘吧。况且她身体敏感,不仅有,而且有很多。 喂了半响,江柔安才搂着昱哥儿逗他,拿着拨浪鼓轻轻晃动。 李邵修慢吞吞蹭过来想搂住她,江柔安回过头:“你今天不用去批折子吗?” 李邵修摇了摇头:“都批完了。” 他很久没有和她呆在一起过了。见他闲来无事,江柔安便把昱哥儿塞到他怀里:“你还没怎么抱过他吧?你抱一抱。” 昱哥儿很喜欢母亲香香软软的怀抱,反而不喜欢父亲,他那么硬,那么烫。李邵修一抱他,昱哥儿便扯着嗓子号啕大哭起来。 李邵修戳他的小软脸:“别哭了。” 江柔安拦住他:“夫君!他才多大呀,连话都听不懂呢。你不要总是戳他的脸。” 李邵修悻悻不快:“我没有总是戳他的脸。” 江柔安无奈,她已经不止一次看见了。 她被他搂着坐到他怀里,一家三口的午间时光还算是清静。 江柔安略微有些苦恼,奶水太足也不好,衣裳都被打湿了。 李邵修意味不明的蹭了蹭她:“我帮你。” “孩子都有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种事,你丈夫不帮你,还有谁能帮你啊。” 江柔安看了眼窗外,低头看怀里,昱哥儿已经睡着了。 他说的有几分道理,她勉为其难的答应。也是,孩子都有了。 昱哥儿很是懂事,整个婴孩期没怎么让大人费过心。学会走路,会跑也比其他孩子快一些。 转眼到了冬天。 元太妃晚年生活安稳幸福,不管儿子怎么样,儿媳贴心,又多了个大胖孙子,日日便是带着昱哥儿去御花园里玩雪。昱哥儿也已经一岁多了。 两岁生辰这天,安排了一场周岁宴。桌上摆着各种不同的东西,毛笔,小剑,宣纸,蹴鞠球,昱哥儿被放在中间挑花了眼,慢吞吞的爬过去,看准了一大锭金子,握在手里不松开。 周围人一下子就笑了,纷纷送上恭敬,看来这小皇子,是天生富贵的命格。 江柔安也笑了,搂着昱哥儿,擦了擦他嘴角上的奶渍。李邵修站在她身后,忽的来了一句:“你儿子倒是会选。” 江柔安抬起眼帘,眼尾泛着柔情:“你说的什么话,这是我儿子,难道不是你儿子啊。” “是是是。” 夜幕时众人散去,李邵修批完了折子,还有最后一本,他看着折子,脑子里想着别的事,应该再要一个女儿的。若是有了女儿,他会放在手掌心里疼爱,偏偏来了个儿子。儿子有什么好的? 回内殿后,元太妃正坐着。许是母子连心,元太妃便笑道:“昱哥儿也快三岁了。你们商量着,是不是得给他添个妹妹呀?” 江柔安一听,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元太妃也不是很在意,便道:“这事我只是随口一问,你们小两口商量着来。” 她笑容慈祥:“来,昱哥儿,跟着奶奶走吧,去奶奶殿里吃樱桃糕去。” 昱哥儿眨巴着大眼睛跟着元太妃走了。 李邵修若有所思的翻开了一页书,把江柔安先叫到面前,她站着,他坐着。 “怎么了?”她问。 李邵修道:“没什么啊。” “书阁里新添了几本杂谈志怪话本子,你看你喜不喜欢看?” 说着,李邵修便要搂着她的腰,把人抱在膝前。 江柔安推了推他的肩膀。那会儿刚刚成婚浓情蜜意,两个人坐在一起看书也就罢了,现在都成婚多长时间了?还这样看书,怪叫人不好意思的。 李邵修察觉她抗拒,也不说话了,不声不响的看着她。 江柔安便轻声道:“你先看吧,昱哥儿那件衣裳我还没有缝好呢。” 说着便想走。 李邵修就有点不高兴。 他有什么说什么:“儿子在这的时候,你就一眨不眨盯着他,连看我一眼都不。现在儿子去别的地儿了,你就不能和我一起呆一会儿吗?我就是想和你呆一会儿而已。” 江柔安停了停脚步,缓了缓,伸手拉着他的手指:“我没有不看你。” “你就是有。” 李邵修仿佛失了宠爱的深闺怨妇,幽幽道:“他一哭,你就紧张的跟什么似的。小孩子哭一声怎么了?晚上睡了觉也是,推开我就走了。这几天你一共和我说了几句话?你的两个眼睛都长你儿子身上了。” 眼瞅着面前的男人,贵为一国君主,说的话却跟小孩子似的,难不成他还要和自己的孩子争宠吗? 江柔安便无奈的笑了一下,主动坐到他腿上:“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我和你一起看书。” 李邵修哼了一声转过脑袋不看她,自顾自生着闷气,他说的话都是真的,自己受了那么多冷落也是真的! 看他冷哼着不动,一脸傲娇样子。江柔安便蹭了蹭他的脸:“你说看哪本啊。” 李邵修哼道:“随便你。” 江柔安就挑了一本,打开看了起来。 她好好的看着书,李邵修却不好好看了,要不就亲一亲她的后颈,要不就摸一摸她的发丝。江柔安被弄得浑身发痒,怪他:“你还要不要看书。” 李邵修把脸埋在她乌黑柔顺的秀发中,耍着无赖:“我不想看书…我想干别的事情。” “干什么?” 李邵修对着她做了个口型。 江柔安觉得他不怀好意:“行了,这才什么时辰啊。你要是在这样,我就不和你一起看了。” 李邵修觉得江柔安在欲拒还迎。每到这个时候,他就没皮没脸到了一定需程度:“咱们以前白天做的次数还少呀?我看你哪一次都被伺候的挺好,流那么多…” 江柔安忙捂住他的嘴,被他这番言论弄得脸都觉得燥的慌,瞥他一眼,他怎么总是这么直白的说这些话。 回想一下这几天,昱哥儿总是晚上做噩梦,吵着要和娘亲睡,她就没怎么陪着他一起。 终归还是自己心软,江柔安嘴上说他几句,身体却没怎么动。 李邵修得了便宜还卖乖,亲了亲自己的小妻子,然后委屈道:“你承认吧,在你心里,就是儿子比我重要。你都没有关心过我!还不给我缝衣服。我这腰缀子都该换好久了,你都不知道。” 江柔安好气又好笑,问他:“那你说该怎么办?” 李邵修哼了声,不说话。江柔安心里笑话他,总是有吃不完的醋,哪里像个沉稳的一国之君,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我今天都依着你,行不行?几次你说了算,昱哥儿也被嬷嬷们带走了,没人来打搅你了。” 听她这样说,李邵修才勉勉强强:“好吧。那我现在就要。” 江柔安推开他作乱的手:“那你先把门掩上去。” 他们两个在内室里,李邵修抱着她,不想松开。他便吩咐外面的女使,把帘子拉上,门关上,没有他的命令,一律都不许进来。 女使们齐齐退下。 ——— 时光轮回倒流回从前。大夏六十一年。 初夏,刚刚下了一场细雨,雨丝空濛。雨纷纷,巷深草重,天气沉闷炎热。 将军府里,深浅池旁,几只蜻蜓略过湖面,点了几圈涟漪。 小柔安才六岁,长的个子矮,穿着身洗的发白的粉色襦裙,手里拿着个褪了色的小兔子玩偶,站在朱红廊前透过雨幕等着阿公。 有个嬷嬷经过,瞥了她一眼:“不用等了,将军不在府里。” 小柔安眨巴了半下眼睛,攥着手里自己刚刚写好了的书页沉默不语。 她好不容易写了三篇字,说好了写完要给阿公看,可惜阿公去了军营。 忽然,走廊前传来一阵孩童嬉闹的脚步声音。小柔安转过头,看见了江慎他们。 她很不喜欢江慎。 江慎看见她,指挥着那些金冠玉带的小公子跑过来围住她,看着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江慎仗势欺人:“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小柔安不想说话。江慎总是欺负她。 她转身想走,江慎却伸出小短胳膊拦住她,一把扯过她珍爱的那几张纸。 “哈哈哈,本少爷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原来是你写的烂字!这么丑,谁稀罕啊?恶心死了,和你长的一样丑!” 小柔安眼眶红了,声若蚊蝇:“你给我。” 江慎哈哈大笑:“就不给,就不给,你求我,你求我!” 小柔安不知道该怎么办。江慎总是向大奶奶告状。大奶奶知道了,又得说她一顿。 小柔安转身想走。 江慎拦住她,一把扯过她脑袋上的珠子,又推了她一把。 小柔安双手着地,手掌心碰到石子,一阵疼痛。 她忍着没有哭出来。 帝王恩 第96节 江慎那群人哈哈大笑:“看看这个丑八怪!真可怜!” 他们围着她,嘲笑她。 忽然,不远处响起一阵声音。那是一道干净清冷的男声。 “怎么了?” 江慎扭过头,看见了七皇子。毕竟是皇家子嗣不好惹,江慎扭头就跑:“走!” 一帮小毛头呼啦啦跑开了。 小柔安忍不住哭,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缓缓停在自己面前的人。是位生的很好看的大哥哥,白衣玉冠,端庄如玉,身形周正。他先是柔声问:“小妹妹,你怎么了?” 小柔安觉得手掌心很疼,眼泪掉出来。 他慢慢的给她擦了擦眼泪:“不哭不哭。哥哥给你一块奶皮子糖,先从地上起来,好不好?” 小柔安眨巴着哭湿了的泪眼,点了点头。 她对他模糊的有些印象,似乎是阿公的门生。曾经到将军府中来过,是位皇子。 她忍不住抽噎了一下,小声说:“哥哥,你看见我阿公了吗。” 大哥哥点了点头:“你的阿公在军营里。” 小柔安觉得他亲近,小声道:“他们刚刚说我长的丑,说没有人喜欢我。阿公也不要我了。” “所以你就哭了?” “谁说你长的丑,阿公不要你了?那都是骗你的。我看看你的手掌心。” 手掌心被蹭破了,娇嫩的掌心流出鲜红的血。大哥哥慢慢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他声音清冷:“东哥儿,拿药过来。” 这少年公子身后跟着的小厮欲言又止,如今是什么时候了,宫中局势虎狼群立,公子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怎么还有空子给这小孩子上药?但是看公子坚持,东哥没办法,便拿了药过来。 大哥哥给小柔安上了药,细心的吹了吹,把伤口包扎好,摸了摸她的脑袋:“你知道吗?这世界上有很多人,不一定所有人都得喜欢自己。若是以后再有人说不喜欢你,没关系,不和他们计较。你以后还会有许多人喜欢的。总有人会把你当做宝贝。” 小柔安才六岁,虽然听不懂,但还是心存感激的点了点头。 她看着蹲在自己眼前这个身穿白衣的好看哥哥,小声问:“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大哥哥说了三个字。 对于自己来说有些难记。小柔安点了点头,苦涩道:“谢谢哥哥,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轻易哭了。但是这字被他们撕了,我会被师傅骂的。” 少年看了眼被撕烂了的字,缓缓走到凉亭里,把小姑娘抱在了自己膝上,拿了笔写一张新的。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明亮的光穿过竹林,雨滴落到叶面上,发出飒飒声响。几片叶子旋转掉落在亭边水洼里。 看着他写的字,小柔安伤口也不疼了,惊讶道:“哥哥,你写的字真好看呀。” 少年朗朗一笑,如碎玉积雪,山涧空响。他看着小姑娘说:“你若是日日练,也能写的这样好看。” “嗯!我会日日苦练的。” 小柔安问:“哥哥,你叫什么名字来着?你的家在哪里?你还会来将军府吗?” “我的家…” 少年神情隐忍中透过一丝悲怆。从今天开始,他再也没有自己的家。 “我还会来的。到时候,把你的字拿出来给我看,好不好?伤心的时候,就去练字。” “伤心的时候,就去练字。” 小柔安若有所思重复了一遍,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好!谢谢哥哥。” 那好看的白衣哥哥走了,他们约好,过几天还能见面。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下了好大的雨,大哥哥一直没来。 小柔安站在廊前,手里攥着那块奶皮子糖,她始终舍不得吃,奶糖化在了手掌心。 心里有些难过,却没有多想。只依稀模糊的记得,那个对自己很好的大哥哥,叫什么来着? ——是叫李邵修,是么? 【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了!谢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和陪伴。—在此推新文预收求支持~赏一个收藏吧~ (狗血伪兄妹禁忌恋 很香嘻嘻) 现言《强势臣服》专栏可见 公司项目出了问题,姜明雪忙的焦头烂额,为了避免全公司上下整一个月力气白费,明雪敲开了京市最大股东陆总的办公室门。 看着面前的成熟男人,姜明雪惊住,很快强装镇定,有礼貌道明来意。 陆淮砚慢条斯理解开了袖口,深不见底的双眸牢牢盯着她,犹如盯着不慎落入网中的猎物。 “怎么不叫我哥哥了?” “姜小姐。求人,得拿出你的态度出来吧?” 姜明雪没想到会是他。她强压下心头的颤意,垂下眼帘,心虚的躲避着侵略感十足的视线。 她很怕他,小时候也是,现在更是。 —— 他一定有许多法子来罚她。 但是姜明雪没想到,陆淮砚会提结婚。 ——明雪,能不能回到我身边,如果拒绝,不要怪我不择手段。 【伪兄妹/男女主无血缘关系/女主被男主家族收养/男主先动心】 番外安排上! 1甜甜蜜蜜养娃日常 2周时徐昭禁忌恋 3平行时空/现代世界收养梗 总裁x孤女(第三个番外需要排雷,男女主婚前发生关系,介意误入哈~ (可以当做独立故事来看,现代世界的李某也挺狗挺坏的嘿嘿 感谢在2023-02-22 16:05:39~2023-02-23 00:04: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樱时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