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狂亂繽紛》 1黑鳶 「下周六要去他家......」 「他」是童凡希自懂事以来,交的第六个男朋友。 她没有多大期待,更没有想婚的念头,一切对她来说都是例行公事,是对直系血亲尊亲属的交代,只是这位男友有些躁进,交往不到一个月就急着把她介绍家人,她先是推託,假装害羞,嘟囔着太快了啦之类的做作句子,男友像个发热锅,滋滋作响,硬是要在这周末带她见见自己的家人。 童凡希很熟悉这样的场面,就像准备面试的新鲜人一样,在衣柜中挑了几件衣服,回想男友不经意提到的家人个性,她很快就选好了当天要穿的衣服,以及搭配的妆容和发型。 「......把发色染深一点好了。」 一切看来是如此完美、无懈可击,如果这是面试,她一定会在录取名单之中,老鸟和生手之间的差别,不只是在经验,所散发出的自信,黑鳶般的眼神,一把攫住主考官的目光。 只可惜这并非公司甄选。 她叹了一口气,接着像猫一样轻巧地跳上床,拿起手机,食指在萤幕上画了方格和圆圈,又再键入一堆只有她知道的英数符号,这才显示手机桌布,一如往常── 是她和男友的合照。 接着,她向房间的喇叭锁望了一眼,小心翼翼点开相簿,咯咯地笑了起来。 「......好想认识她。」 相簿中的那张照片没有完整对焦,但仍然可以辨识出那个人的五官,那个人看上去并没有很开心,雾感灰蓝色的头发在强风中显得狂野不驯,那个人不把镜头放在眼里,就像是走在路上,恰巧被童凡希的手机镜头捕获。 随机摄下的照片。 「她好可爱。」 童凡希又笑了。 2蚱蜢 「童童,你真的很糟糕。」 「靠,胡说什么?」 「谁胡说?对不对?」 阿竹语带不爽,这时她点的深水炸弹刚好送到。 「对呀!」 调酒师看着她,勾在唇环上的鍊子不停晃动着, 「如果喜欢女人就诚实说出来,每天来这里又能怎样?找安慰喔?」 童凡希烦了,瞪了调酒师一眼,同时指着棕梠叶左后方的隐密座位,说:「先管好你家那台发电机吧。」 「嘖,又喝醉了吗。」调酒师衝出吧檯。 这里是台北最有名的女同夜店 ── 「拉霸」, 白日孜孜矻矻,就算是机器也会过热,总该休息一下,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理由,啜饮夜晚,伴随忧鬱。店内晦暗不明,瀰漫着一股中性气氛,如同童凡希在现实生活中的角色。到了这里,终于不用管他人目光,终于可以大肆亲暱,终于可以成为她自己。 其实你也想这样对吧? 「唉,主动搭訕的小妹妹、大姊姊你都不要......真好,我都没有,亏我打扮这么帅耶!」 阿竹大口喝着酒,泡沫溢到嘴角,一脸埋怨,又说:「童你到底哪里帅啊?为什么她们就算倒贴都要选你,我咧?如果我变孤单老人都是你害的,操!滚远一点啦!」 「没办法,这是魅力。」 语毕,只见阿竹对她举起中指。 「嘖嘖,这么挑,小心以后没人要。」调酒师走了过来。 「大虫你住海边?我的『绿色蚱蜢』咧?」 「哈,你真的很嚣张,男女通吃啊。」 大虫边笑边拿出雪特杯,熟练地倒入薄荷酒、莫札特白巧克力酒,甩了两匙鲜奶油,加冰,没有任何花式动作,平稳地摇盪所有材料。 「这次这个要怎么办?听说很爱你呦!」 「跟以前一样,叁个月后分手。」 「够狠!」 童凡希面前摆着一只冰镇过的马丁尼杯,表面隐约渗出水珠,没多久,调酒师大虫将雪特杯中讨人喜欢的材料滤冰倒入。 「漂浮白兰地?还是只要薄荷叶?」 「两个都要。」 大虫唇边的鍊子轻轻晃着, 她咧着嘴笑着, 「欢迎来到这个晕眩的世界。」 3老鷹 童凡希是个不折不扣的拉子。 但她一头飘逸长发,再加上她「按时」交男友,在日常生活中很难联想到她的性向。 现实生活中的她,谦抑忍让,但实际上童凡希高傲,目空一切,像老鹰。但她并非暴力的掠食者,在这里,在拉霸,通常是优雅而安静的。 她的头发很早就不是黑色了,她总喜欢在头发上作怪,只是没办法剪掉,为了交异性朋友,给家人交代,没办法,毕竟打开柜子是一回事,踏出那一步又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童凡希喜欢这里,喜欢拉霸。 「就只会欺骗男的,迟早有报应。」阿竹嚷嚷。 「你嘴很臭喔。」 童凡希瞪了她一眼。 其实,她何尝不恨自己的孬?但她真的没有勇气对家人吐实。即使跟男友出门逛街,眼睛还是驻足在街边的女孩身上,有口难言的感觉很不好,只是这个世界让人难以信任,就像脚底下的石板,冰冷又无情。 公开承认自己爱女人,对她来说是难以企及的奢侈罢了。 大虫结束跟客人的对话,转身移动过来,看着她们,说:「对了,我朋友明天要去CWT同人展,你们要去吗?」 「要!我要去!」 相较于阿竹脸上露出大大的微笑,童凡希却是一脸困惑:「那什么?不用门票吗?免钱的喔?」 「我有票啊,因为明天有好康的活动。」 「去就对了,」阿竹用手肘推了童一把,「那是另一个世界。」 「什么啊?」 童凡希还是不懂, 随手拿起右手边的小杯伏特加,就这样一口喝下,酒力直衝脑袋。 「哈哈,感觉阿竹知道我在说什么,阿竹你也想参加吧?就是『看板娘票选』啊!」 「对呀对呀,还可以免费抱抱喔。」 「神经病,想女人想疯啦?」 「说到这个,你感情空窗很久了喔?没有喜欢的人吗?」 「报应报应啦!」 「她。」 童凡希二话不说,拿出手机,柔和的笑着。 她的脸看起来很快乐。 「我想要她。」 4蛞蝓 「她是谁?」阿竹歪着头。 「不知道。」 「不知道?你搞笑?」 大虫接过手机,盯着萤幕, 「这张照片是你拍的?在哪拍的?」 「就路上。」 「哈,大家快看,这里有个白痴!」 「那......之后要怎么办?」 大虫看着她,表情有些无奈。 「不知道。」 想认识,想认识,当然想认识。 童凡希明明读到大学了,却没办法一个人住,只因为学校只要搭一班车就会到,太近。为了儘快在某一天独立,她早早就开始存钱,只是储蓄速度有点慢。日间部的大学生有在打工的不少,但她对于打工并没有很积极。 那天,童凡希在路上晃,只因为不想太快回家。 走在路上想着晚餐要吃什么,在地上看到一隻很大的蛞蝓后,这时忽然一阵风袭来,那位谜样女孩就这样进入了她的眼帘,狂乱的灰蓝色头发,在风中挣扎,经过时飘着淡淡花香,那花香令她觉得凡事都有可能。 那一幕好美。 忍不住拍了下来。 「要是你一辈子都遇不到她怎么办?」 「......」 童凡希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闷闷不乐又无聊的样子。这个时候,不知怎么地,大虫手边那杯马丁尼调酒,看起来完美且诱人。 「所以,还是去CWT比较实在,」阿竹贼贼地笑着,「那里有一堆正妹呦!」 「唉,你只看得到脸吗?」 这周末去什么CWT,下周六去男友家,一切的计画都好无聊,这世界安稳到可以随时准备后事都不会有任何遗憾,在这样的生活中,就算身体里其中一个器官温和地停止了,睏了,不再运作,明天不会再醒来,好像也没差。 啊,好想她。 我好想你。 嘿, 虽然还不知道你是谁, 但我想再见到你, 我想念你那繽纷狂乱的色彩。 5蚰蜒 今晚拉霸跳舞的女人不多,周五晚上大多把握难得的悠间时光去逛街或看电影囉,再忠实的客人也要等到凌晨一、两点才会报到,店内门可罗雀,虽然有些冷清,调酒师大虫倒也乐得轻松。 「爽!」 「爽屁爽?不爽啦!」 童凡希作势要摔酒杯,幸好阿竹反应灵敏,一把拿走勃地根酒杯, 「耍白痴喔?」 今天DJ见舞池没什么人,显得意兴阑珊,随意选了首歌,让大伙感到扫兴的嘲弄。 ── 是《Lonely》(註:寂寞先生) Lonely I'm Mr. lonely, (寂寞,我是寂寞先生) I have nobody for my own (我一无所有) I'm so lonely, (我好寂寞) I'm Mr. Lonely (我是寂寞先生) I have nobody for my own (我一无所有) I'm so lonely, (我好寂寞) 靠,也太衰! 童凡希听到的霎那,真的很想去打DJ,她觉得这首歌分明针对她,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完整」喜欢过一个人了,被爱很难,被人所爱更难,但她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什么人愿意付出真诚和耐心,爱着自己。 这时候那位谜样女孩,对她来说是另一个世界的人,随着恍惚漫游的时间过去,会不会有天自己再也想不起她的样子? 不会的。 想到这里,童凡希隻身走向舞池,儘管形单影隻的背影显得很孤单,真的,远远就看到一个单身很久的女人。 她不能把头发剪短,这会让她平凡的生活变得如履薄冰,所以她不敢。 这让她在这儿不太好混,只有细心的人才知道她是T,不是P。为此,她只好穿的像男孩子,素色上衣,搭配经过千绞百扭的牛仔裤,然后把头发扎起来,好让她看起来像是短发,接着,戴上棒球帽,压低帽沿,费了一番功夫,确实让「她」辨识度大大提高。 I'm so lonely (so lonely) (我好寂寞 好寂寞) I'm Mr. Lonely (Mr. Lonely) (我是寂寞先生 寂寞先生) I have nobody To call my own (to call my own) (我一无所有) 歌还在播,似乎没有止息的气味。 「沛沛,她在那,一个人喔。」一个女人笑着说。 那位叫沛沛的,没看也没笑,看来不是非常在乎,啜一口「沉默的第叁者」后,语气不屑地说: 「她算什么?老娘很正,一堆铁T要养我!可以从这里排到路口......她算什么?」 「啊你就喜欢这种的不是吗?」 「死蚰蜒!」 「嘻嘻,牠是益虫喔。」 6鎖蛇 眼前的女人打开粉盒,看着镜子,不一会儿,看着她。 「沛沛小姐,你到底在怕什么?」 或许是酒精作祟。 沛沛脑海中浮现了17个月前的今天,在下午叁点那个极易感到困乏绝望的时刻,她在拉霸看到了两个大肆调情的女人,她一眼认出其中一人是她正在交往中的爱人,爱人轻柔地抚摸着对方的背脊,像在演奏钢琴,黑键白键顺势而下。 她们对视而笑,看着彼此充满情意的双眼,分明是对情侣。 ──── 那我又算什么? 当初交往就知道会是这样了吧?管这么多干嘛呢? 每个人都有自由选择伴侣的权利吧? 那天的晚餐,自己质问和信任的心彼此交互詰问,认定那只是爱人一时的迷惘,于是决定淡忘,压抑难过的心,选择和她心爱的人一同吃饭,相互依偎。 餐厅人潮源源不绝,但爱人的右手却很不安分,锁蛇般爬上她的肩,隔着上衣,隔着轻薄的假象,弹弄着沛沛緋红色的肩带。 不知为何,今晚,这个动作让她感到噁心。 好噁心。 身体是用来玩弄的吗? 她对每个女人,都可以轻易地付出感情,献上她的唇吗? 我也只是玩具 而 已 吗 ? 7鬼櫟 舞池内的人稀稀落落,沛沛逕自望着童凡希兀自跳舞,那副随兴不羈的样子,再加上内心逐渐膨胀的慾望,这样的她,这样的自己 ──── 真是蠢毙了! 「拜託!搭訕失败这也没什么,重点是『到手』,OK?」她说着啜一口,「想办法吸引她的注意就对了!」 「谁要你多管间事?」 沛沛瞟了她一眼。 「欸,你少在那边装,她跟你之前交往的人渣不太一样,你也感觉到了吧?」 女人放下手中的笛型香檳杯,朝童凡希方向看过去,又说: 「不随便接受搭訕,不像拈花惹草的花花公子,就像那隻蛾,嗯,那叫什么来着,忘记了,终其一生就只吃罗汉松科的植物,感觉会是个专情的人。」 「是『橙带蓝尺蛾』,还有,这是什么怪比喻啊 ?」沛沛推挤着眉, 「最后还不是被鬼櫟开花时的迷幻香气给魅惑了?呵,这也配叫专情?呸!」 「嘻,那你就当鬼石櫟啊!......毕竟,她还蛮抢手的不是吗?」 8紅隼 如果说, 你美丽的容顏, 引无数女孩自投怀抱。 那么, 消失一个情人又有何妨? * * * 的确, 这个人说得没错。 记得不久前,女孩们顾不得矜持,每晚不止一次的投怀送抱,点酒搭訕,都被童凡希果断拒绝,不留一丝曖昧的馀地。日子一久,不断碰壁的女孩们热情不再,与其说退却,倒不如说疲惫。对她们而言,「她」,像面难以突破的高墙,同时,又像朵可远观而不可褻玩焉的白莲。 然而对沛沛来说,她更像隻喜爱单独行动的红隼。 虽说女孩子们的狩猎季不再,但童凡希并未显现出忧鬱和心烦的模样,这点让她感到十分讶异。 * * * 忘了是多久,是半年?还是更早之前? 某天,一个下着大雨的傍晚,一名全身湿透的年轻小姐衝进酒吧,凌乱的脚步声,引起不少客人的侧目,她看着那位年轻小姐点了一杯「午后之死」,顿时,沛沛整个人呆住了,就这样看着她一口喝掉艾碧斯和易醉香檳的组合,看着她,沛沛点了根假日狂想,并露出微笑。 她们很快聊了起来。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沛沛壮着胆问。 知道自己只爱女人? 童凡希没回答,只是大笑并伸手轻揉沛沛的头。看着童凡希深褐色的瞳眸,略长的下睫毛,搭配完美勾勒的笑顏,这瞬间,她抓着吧檯,脸红了。 过了一段时间,得知这位年轻小姐名叫「童凡希」,听到名字的清脆声音,她脉搏加快了。 ──── 我不会让你走。 9蠅虎 再说一次, 我?不?会?让?你?走。 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 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对!是你害的,甭想找理由搪塞! 当初你不该对我笑, 那笑容无礼地把我的叁魂七魄勾去大半, 造就现在情慾氾滥的我。 你最好想办法补救。 还有,别试着想逃避或求救,那只会使你难堪。 看吶! 童凡希,这就是我。 我就是这副德性。 我从第一天看到你,就想要你。 噯,我开始饿了。 最近,不管吃多贵的推荐菜色都无法满足我,只有你──童凡希,只有你可以满足我。 你是我最想要捕捉的猎物。 注意囉! 总有一天,我相信那天就快到了,我会像蝇虎般悄然靠近,趁你还没发觉时,猛然飞扑,使尽全力抓住你,刺入锐利的蜇肢,便可以开始享受一顿美味大餐了。 我有病,对吧? 10雪鴞 门框上的不锈钢风铃叮噹作响,几个脸上掛着眼镜的男女学生走了进来,纷纷找空位坐下,等着设计师来服务,其中一人立在原地不动。她,瀏海掩眉,乍看黑发,但进了发廊后,毛茛黄光下,低调的铁灰发色此时明显起来。 女孩杏眼直勾勾盯着坐在一旁的设计师。模样看来有些情绪。 「季惟然,你看,褪色了,」女孩随手抓起一撮头发,「你技术真的很烂。」 穿着拼接衬衫的设计师走了过来,带着沉思的微笑, 「阿Re,每个人的发质都是不一样的,像你发色纯黑,又是自然捲。」她伸手轻抚着阿Re的头发,接着开口: 「漂完本来就容易退色,更何况是灰蓝色,你呀,染完当天就洗头了吧?」 「不记得了啦。」她应完声,便自顾自地走去中间座位。 像是触发自动化工厂的总开关似的,其他设计师、客人总算活生生地动了,开始交头接耳,讨论着剪发、无重力烫和染发选色等引人注目的话题。 * * * 今年24岁的季惟然,是这间发廊的老闆兼发型设计师,留着一头帅气俐落短发,叠染玫瑰粉和月牙紫,用色大胆恰如其人。不仅在业界人脉广,加上发艺技术好,又善于察言观色,有人曾用「雪鴞」来比喻她,因为视觉极为灵敏,于此,追求她的企业大老可不少。 然而,目前她只对眼前这位可人儿感兴趣,一直抱有非分之想,但是目前为止仍按兵不动。呵,季惟然,很能忍。 说到这个,她的「觅食习性」可不似雪鴞,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捕捉草原犬鼠后,便紧勒住牠且大力拍击,直到精疲力尽为止,然后用喙折断牠的颈。 她轻柔地替阿Re披上触感柔软的纯棉毛巾,不经意露出狡猾的笑。 「那个人有女朋友了。」 11蚌蘭 「那个人有女朋友了。」阿Re看着镜中的自己。 季惟然双手梳理着她的头发,说: 「蓝色的耐光性低,比较容易褪色,可能洗一两次就掉了。」 「要见父母了。」 「给你的矫色洗发精呢?有在用吗?」她困惑地问。 「……他是认真的。」 说完这句话,她看到阿Re一颗眼泪滑悬在眼眶边缘,季惟然看在眼里,连微笑也没有。其实她全都感受到了,而这种心情,她很早以前就瞭解了。 只是季惟然自愿深陷其中,不忍逃离。 怎么说呢,对阿Re的这份情感,有点像鸭跖草科的「蚌兰」哩。 噢!那充满双色诱惑的多年生草本植物,即使苞片汁液有毒,但花与叶仍可作为医疗用途,也可以入菜,餐桌上一道道美味佳餚,不仅顏色鲜艷,也让人食指大动。 奋不顾身的想接近,想靠近,想进入她的心。 ─── 哪怕会引起全身刺痛。 「灰蓝色本来就需要补色……哎,就算褪色也很美啊,」她顺着阿Re的耳廓, 「你真的很美……」 12鐮蝦 大学体育馆好不热闹,人声鼎沸,满是无聊又无趣中二生物充斥着。 偌大的空间,对童凡希而言,像片宽阔海洋,然而比起淡海,更贴近深海,无数海洋生物聚集在此。她凝望着眼前这些浮游生物,成群结队的鱼,随波逐流的海藻、镰虾,和沉潜的比目鱼,缓慢爬行的海蛞蝓…… 眼前的一切,让她彷彿进入海生馆,游歷黯淡无光的童年,在商品馆购买按压时会发出海豚哨声的油性原子笔。 无预警地,一隻手搭上童凡希的肩,是阿竹,她兴奋的大喊:「超讚!」 在这时候,童凡希是该说些附和的话,但一想到,接下来阿竹似乎欲藉源源不绝的年轻活力,用眼、用手、用语,对符合她口味的女性做些近乎猥褻的行为───儘管只是拥抱时看似无意地磨蹭。 话到嘴边又嚥了下去。 「觉得今天好开心!」阿竹依旧半咧着嘴笑着。 「不,你只是好色。」 嘖嘖,虽然不是很懂,可惜你赢不了那些绘师用心製作的优秀作品,更遑论搭配声优的完美动漫组合?唉,光是脑内幻想的情境,就可以取代好几个热情奔放的吻。 「快开始了!快往前走!」 童凡希转向她, 「……那个选举活动?」 「对!就是『看板娘票选』!一定要去!」阿竹高声疾呼,「死都要去!」 嘖,这下没法子推却了。 谁叫她强迫人的方式就像幼稚园那群天使面孔的魔鬼。 今天会是漫长的一天。 「等我!我的沛沛小亲亲───!」 13絲瓜 ─── 沛沛小亲亲? 也只能用「腐败的丝瓜」来形容她对于这句话的感受。看来,阿竹对那个化名沛沛的看板娘,抱有很大的期待呀。 阿竹规律地引领着童凡希前进,一路上蹦蹦跳跳,嘴里还不停喃喃自语。 这……完全被迷住了嘛! 那位看板娘究竟有多大的魅力,可以把曾经玩世不恭的女子给置换成忠心不二的疯狂爱慕者? 色彩艷丽的鱼群经过她们身边,没多逗留。 海洋生物脸上堆着笑,摊位上的沙葵、海笔和八放珊瑚,含蓄地道谢。 看着眼前海洋生物纷至沓来、热火朝天的景象,此时,童凡希只觉得自己像是个连续叁节课看着鸡蛋描绘的美术系学生,单调又乏味。 这里完全不属于我,我迷失了。 14鮟鱇 当然,或许在她没注意到的角落,存在着罕见的深海生物。 前一秒独角鲸加速游过此区,大王章鱼紧跟在后,欧氏尖吻鮫幽灵似的飘了过去,转眼间,这些傢伙早已不见人影,只剩红唇蝙蝠鱼向隅,伴随一副尷尬又无助的表情,迂缓前进。 阿竹现在的样子,就跟当时我看到那女孩的感觉一样。 这不是毫无意义的。 活动主持人声如洪鐘,说道: 「接下来,就是大家最期待的『看板娘票选』囉!」 没多久,室内灯光暗了下来,布幕后灯光强烈,可清楚辨识舞台上站着十多人,穿着打扮皆异于常人,不,在这儿应该是再平常不过了,环顾四週,一个个发光器顿时亮了起来,喂喂,大伙啥时都成了鮟鱇目、灯笼鱼科啦? 喏,这时就别刻意区分男女了,身边的群聚的生物,看看他们的模样,简直是名副其实的巨口鱼,不仅拥有一张大嘴,嘴里布满许多尖锐长牙,伺机等待撕碎并吞噬。 ─── 猎物一旦入口绝无逃脱的机会。 这诡譎想法险让她打冷颤。 至少他们都有方向,只有我没有目标。 有个目标前进总是好的。 而我现在只想离开这里。 15錦鯉 没有平静的感觉,没有归属的感觉。 我现在好疲倦。 正当童凡希感觉浑身不自在的同时,她没发觉到,台上有个戴着猫耳发箍,颈上系着铜铃鐺的看板娘,正在观察她。是沛沛。 ─── 她一个人来? 嘻,如果将舞台下方四处乱窜的人潮比做一面湖。 那些争先恐后的鲤鱼群,尽是些普通货色,没价值的菜鱼。那么,她就像是流动的艺术品───锦鲤,银鳞蓝衣的色泽及花纹,不仅饱和璀璨且层次丰富,散发柔和又浓艷的光辉。 ─── 童凡希,我在这里!看我! 沛沛没有喊出声,只是身体不经意地晃动,铃鐺声在微弱的灯光下格外刺耳。 我愿意放弃其他东西,拜託! ─── 我想被你找到 16野馬 每个人都想被找到。大概吧。 现在请你闭上眼睛,偋除不安和恐惧,试着回想。 对,你想起来了吗? 令人喘不过气的冒险感,思绪如野马奔腾,直到远方的未知世界。种种假设,包含无限的可能性,在耳边低语:去吧!去吧!去吧! 是呀,每个人都想被找到。 那你被找……不,应该说, 你找到自己了吗? 咦? 你问我吗? 噢,不呢…… ─── 我在他方。 17刺桐 喂, 照实说吧! 你呀,究竟多久没有好好地省视自己?仍常把错揽在自己身上?「对不起」成了口头禪? 是什么时候开始, 自己随手涂鸦的主角不再微笑了呢? 「我该怎么办?」 「会过去的。」她倚着沙发。 「真的吗?」 你可以埋怨这世界,错生这时代,悔恨这人生。都好。 希望可以淡化你的愁绪,重新忆起刺桐花开时。 只希望你知道, 大雨过后,一定会天晴。 * * * 就在大伙等待的短暂片刻,不乏空中对谈和尖叫声,不曾停过的相机快门声,几乎歇斯底里的大笑声。好吵。 阿竹深吸一口气,然后张开双臂, 「欸,我打算今天跟她告白!」 童凡希靠向她,低声说:「这里?你疯了?」 「你应该帮我加油。」阿竹懒洋洋地说。 她摇摇头,「不要,太危险了。」 「人生本来就很危险。」 18黑貓 「不知道现在几点。」季惟然手探提袋,翻找手机。 夏天延长了日照时间,让人有还「早得很」的错觉,云朵点缀湛蓝的天,别说是人,就连太阳也贪恋眼前景色,依旧流连忘返。 柏油马路闪耀着,不是错觉,应是重新铺路时的沥青拌入了「玻璃砂」吧。她今天下班不打算直接回租屋处,而决定增加肝的负担,抑制中枢神经系统。 reurl.cc/06bbM 季惟然一身轻便,不忘四处张望。 毕竟她已经很久没来这附近了,入眼建筑,既熟悉又陌生。 (没变啊。) 公寓商家櫛比鳞次,速食店一如往常的大排长龙,便利商店的室内休息区用布幕遮了大半,再往前走,四家竞争强烈的手摇饮料店,从没看过客人进入的炭烤牛排店,以及商品摆放随兴的加盟卖场。 「应该在这。」 她自语道,接着拐个弯,左转小巷弄。 巷子很安静,没什么人车,看来垃圾车应该是来过了,隐约可以听到交谈声,现在是一般家庭的晚餐时间,是家人团聚的短暂时光。有一户人家的电视音量过大,主持人荒腔走板的笑着,和着罐头掌声。 季惟然步伐轻快,有些迫不及待,或许是惹人注目的发色使然,路旁水泥花盆旁蹲伏着一隻黑猫,牠一双粉橘眼珠专注地望着她,她见状也只是扯动嘴角,继续走她的路。 走到了「一小时收费30元」的停车场附近。暮色笼罩。 reurl.cc/06bbM 「终于到了……」她露出久违的笑容。 没有抢眼的招牌,没有五光十色的绚丽灯光,在这里,你可以当自己,没有过去的标籤,不必一直摸索、尝试,想找出答案,关于自己是谁的答案。 reurl.cc/06bbM 「拉霸。」 欢迎来到这个晕眩的世界。 19豆腐 「哈哈──!!」 某栋大楼旁边的停车场柏油路上,穿着卡其色八分裤的季惟然对着地下室入口开心大笑。儘管这栋大楼曾经死过人。 * * * 楼梯扶手锈蚀的很严重。 没有聚光灯的强烈光线,这里让人感到放松,容易卸下心防,就像现在,看那边,互相索求无度的吻,仅为了排遣寂寞疲乏的绝望。 季惟然坐在吧台的尾边,算是难得的低调,毕竟这里聚集了很多苦闷的心,凭着她俐落的轮廓,彷彿融入水面的清澈眼睛,只要转转脑子,嘴上涂蜜,要讨老婆不是难事。没多久,有个穿着迷你裙的女孩子走过来。 「真巧。」她褐色的柔软头发摇曳着。 「我们认识吗?」 「现在不就认识了?」美人带着害羞的表情,说:「拜託你不要拒绝我。」 听到这令人错愕的回答,季惟然伤脑筋的把脸转开,然后把袖口往上捲,翘着二郎腿,试图露出草莽模样,藉此吓跑眼前的美人。但很可惜,无论是长相或坐下的方式,不会过于邋遢的衬衫穿法等,都让她看来特别醒目亮眼。 「小姐,这样不太好喔。」 她露出无所谓的表情,那个样子就像是「在戏台上卖豆腐」─── reurl.cc/06bbM 好大的架子。 20大魚 要说是倒贴也好,主动搭訕也罢,这些都无关紧要。 虽说「相请不如偶遇」,但现在的她没想要追逐无聊头衔。在酒吧尚未扬竿,大鱼就自愿跑来给钓线缠住,恳请自己吃了她。当然,要是就这样顺势而为,季惟然必定在拉霸声名大噪,惹来一堆欣羡眼神。 可惜她没兴趣,甚至觉得无聊。 reurl.cc/06bbM 「你几岁?」 她侧脸看着美人,美人的唇上涂着牡丹色的唇蜜,看来水嫩诱人。 「二十。」美人说。 她深深叹了口气,又说:「还很小啊。」 「那…那个……爱情不分年龄!我希望──」 「嘘,别说!」季惟然厉声打断她,眼神充满掠夺性,「在这样的气氛下,胡乱许愿会成真喔。」 「这样很好,不是吗?」 美人凑近她,她闻到香水味。是梔子花的味道。 没有独佔慾的花香,趁人不备,进而缠绕全身,使人晕然陶醉。霎时,一个雾感蓝发的女孩身影乍然浮现,明眸动人,看来清新又充满活力。 是Re。 我的女王。 reurl.cc/06bbM 季惟然朝她微笑,说:「我今天不想解闷。」 「我真的爱你。」 她眼里涌上泪水。 reurl.cc/06bbM 21枯葉 无聊的看板娘票选结束了,接下来会抽幸运儿上台和那些萌娘合照留念。场内大多数男性的大力摇晃和尖声呼唤,让童凡希一度以为这里是青年革命中心。 「等下帮我拍照。」 阿竹露出羞怯的笑,这不像她。 「会抽到吗?」 「会啦。」 主持人很有门道,把台下观眾唬得一楞一楞,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上天的宠儿,能在此时被幸运之神眷顾。 「382号,请上台。」主持人朝台下伸出手。 掌声如雷贯耳,已经分不清是真心祝福还是不甘愿的附和,总之,这不是阿竹的号码。之后,陆陆续续又有几个粉丝被抽中,他们的脸庞随着台上的五顏六色灯光而显得绚烂夺目。 「又没中。」 「你还要等哦?」童凡希喃喃说着,一边穿过重重人墙,「这里好挤,抽中打给我。」 「喂─── 」 阿竹的叫嚷随即隐没在人群中。 彷彿花了一个世纪的时间,她总算走到服务台附近,差叁公尺就能出去了。服务台的工作人员发出粗暴的嘎嘎声,有点印表机列印时卡纸的声音。 「六千?然后呢?」穿着黄色背心的马尾女子语带不耐。 「希望你们能帮忙找……」 一旁面色柔和的工读生轻声说:「你什么时候掉的?」 「大概是……」 马尾女子插话,打断答案的拼凑。 「什么啊,钱又没有做记号,谁知道是不是她的?别理她!」 失主一脸鬱闷沮丧,像片枯萎的叶。 其实那个马尾女子说得也没错,只是声色严厉了些,有时候委婉不失为一个好对策,毕竟现今社会有太多因对话纠纷而產生的命案。 「碰!」 枪声? 怎么可能? 童凡希回头,告诉自己那是甩炮声。没错,她记得很清楚,六年级时,男生上台表演「叁天叁夜」时的辅助道具。 体育馆内安静了下来,像座死城。 22翻攪青蛙的腦 场内灯光亮了起来,全场观眾注目中央一个满头大汗的蓄鬍大叔,他手中拿着一把枪,目光锐利,扫视四周,旁人立即退开。 「作弊!真的很会啊!我买了八十几本杂志,抽奖券全部投进去,」他悻悻然地说,随后按下保险,枪口指向对角,「现在只剩下一个名额,如果下一个不是我,我就杀了他!」 「啊!」 「救命!」 场内开始有人惊慌失措,但还不敢轻举妄动。 距离太远,以致童凡希看不清情况,只觉得很安静,场内鸦雀无声彷彿在举行检定考,和题目卷对焦的那一刻,就像有股电流通过全身。 她心想:该不会又是主持人操弄人心的把戏吧? 服务处开始有人拿出手机对着中央,有人轻声拨打电话,其他人站在原处,面露恐惧,那张脸,那个表情,就好像以前高中生物课,全班在实验室看着老师一派轻松的拿珠针穿入青蛙翻搅脑与脊椎的样子。 不对,完全不对,现在这个情形很诡异。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有危险。 要快点离开才行。 「谁都别想离开!」大叔竭力嘶吼着。 唉,如果用说的有效,那么学务处的师长们也不用特意挑长相凶神恶煞的了。 听到那句无聊的威胁,童凡希才懒得管,她只想保住这条小命,继续低头前进。嘿,别说她天生反骨,这世界上,没多少人打从心底愿意跟陌生人同生共死的。 「别动。」 突然间,有人伸手抓住她,这个动作吓了她一跳,反射性地扣住对方的手,她抬起头想看看是哪个没教养的白目,胆敢在光天化日下伸出咸猪手碰她。不看还好,这一看反倒是自己慌了,对方是个女孩,有着雾感灰蓝发色,双眼明眸动人,脸上的样貌有种高贵的气质。 是她。 我想要的人。 我的亲吻和爱。 23羊角 先不管大手们的作品能不能顺利完售,也不想理扮演六道骸的coser为什么要提前拿下假发,更别提门口的夏娜扮演者,十之八九是个男生,他居然连腿毛都没处理就穿着超短百褶裙现身,刚刚大闹CWT会场的人到底是谁啊? 喂喂,这傢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等一下,再等一下。」 她蹲下身,轻压蓝芽耳机说。 童凡希像个在卖场游乐区乖乖等待的孩子,站在一旁看着她。仔细观察女孩,想像她的个性和做鬼脸的表情。 看吶,这里彷彿是杳无人烟的蜡像馆,一堆人定格不动,好啦,总是有呼吸心跳什么的,没有太大动作。看台上的看板娘聚在一起,没兴致搔首弄姿,主持人面色凝重。 有五个戴着羊角的女生,个个手上拿着云朵抱枕,嘴巴在动,感觉像在讨论前面的赛巴斯汀,大哥,你的脸涂得太白了。 从这里眺望过去,可以看到楼梯,但那儿有穿着黄色背心的CWT工读生站岗,规定不准上楼,楼上似乎是coser换衣服的地方。喔,有个白发小男孩打赤脚想搏一搏,果不其然,还没搆不着扶手就被拦了下来,那个造型……,想起来了,是死亡笔记本第九集的封面人物───N。 N面无表情地看着女工读生,工读生笑笑着拿出数位相机,N上了五阶,转过身,看着她,像是在拍照,换了两个姿势,没有道别,然后就逕自上楼了。 真是个不错的交易。 拿着蓝色小球的鸣人,不,是「螺旋丸」才对。卸了眼妆的阿纲,勇气十足的大蛇丸,穿着绅士,手拿小提琴摆阵却始终不拉奏的人,等等,那个人绝对是彩子不会错!唉,没有金星仙子一切变得黯淡无光。 在懂得恐惧之前,在懂得羞愧之前。 「搞不好等一下对她说声『我喜欢你』,然后就死掉了。」 24金魚 她看起来不像一般学生。 童凡希上下打量着她,感觉像在市场判断这条鱼新不新鲜。台上的看板娘聚在一起,没兴致搔首弄姿,主持人面色凝重。儘管知道这样下去不好,甚至会危害生命危险,但是超过可以容纳叁万人的会场,却如此安静,这个机会可不是天天有。 难得的寧静。 真好。 童凡希的手仍被女孩按着,感觉还不赖。她在外头的打扮跟一般女生没两样,其实她也不是沙文主义爱好者,只是希望能有些区隔,而不是像扭蛋一样向下沉沦。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了梦寐以求的人,怎可白白错失机会? 想问她的名字,想认识她,想知道她的一切。 「你是谁?」 「猎人。」她抿着嘴笑。指着自己背上的弓箭。 「咦?」 可恶呀,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问句瞬间成了笑话,为什么我们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见面? 真衰! ───猎人? 的确,看看她,一身墨绿的剪裁,尼龙仿製腰带,缀上铆钉,过膝黑色皮靴,加上根本不可能发挥作用的弓,算是尽了努力,就请教授给个A吧。 「好啦,你可以叫我『阿Re』。」 「我是童凡……」 「嘘,小声点,」阿Re赶紧伸出食指贴上童的嘴唇,「这可不是大学联谊,忘了有人拿枪准备杀人吗?」 童凡希的眼睛瞪得超大,有点像朝天眼金鱼。 啊,看来这个举动似乎太过亲密。 「可以了,开始倒数吧。」 25葫蘆 啊啊,为什么这时候会想到那碗超贵牛肉麵呢?记者的访问,老闆的用心,虽然隔着电视萤幕,隐约感觉阵阵香气扑鼻而来,真想吃吃看呀!找份稳定的工作,类似公务人员那种考试进去的职位,这样就不会轻易离职,一旦有固定收入后,绝对要拨空去品嚐。 「好!接着抽出最后一位幸运儿!」 主持人怡然自得的表情,证明他的专业。 专业?说到专业,嗯,高中憋太久,升上大学总算褪了乖孩子的皮,蜕变成真实的自己,开始尝试一些以前不敢做的事,毕竟这所大学没有拥有她过往的人,不娇嫩、放纵,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个性,让童凡希很快成为系上的领头羊,身边依附的男男女女也日渐增多,她从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 并非故意,只是随意。 在一些致力于书卷奖的学生眼里,她是自我放弃的那种不良太妹。 儘管她骂人从不带脏字。 助理小姐手还在抽奖箱里,呿,又不是在泡澡,什么「乱世出英雄」?这么看来是真的,从开始到现在,几点了?胃反常地没有发出咕嚕声,倒是有想吃牛肉麵的念头,差不多到了中午时段了吧。 英雄呢?为什么没人愿意挺身而出? ───满腹正义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 想想,现在是太平盛世,别动怒,别扯政治。好,至少在这所知名大学的体育馆里,今天大部份的人来这儿也许是为了排遣无聊,或买些新奇玩物,当然还是同人支持者居多。 阿Re离开她的视线范围,走向会场中央。 童凡希小心地移动身体,想知道猎人阿Re究竟葫芦里卖什么药。台下观眾噤声,僵直挺立。有没有可能,十年前服兵役就是这样呢? 持枪的蓄鬍大叔右手发抖,惶惶然看着台上的抽奖箱,助理小姐神色黯然。嗯,随口胡诌来威胁人很容易,了结一个人的性命却很难呢。 「叁、二、一!就是现在!」 26蟑螂 美人哭了。 泪眼婆娑,让人心疼。 「人帅真好,人丑吃草。」调酒师大虫自顾自地嚷嚷。 季惟然抬头看她,「说什么啊。」 「怎么?我自言自语不行啊?」 大虫瞅了一眼,接着用冰块把可林杯填满,从容地挑选需要的基酒,以准确的比例倒入雪特杯,高高举起,在季面前晃呀晃,冰块相互碰撞的声音听来并不优美,滤冰后将情感倾注,从小冰箱拿出一瓶有着曲线腰身的可乐,缓缓倒进杯中并细心搅拌。 「你的。」 她将调酒放在季惟然面前。 「我没点,你幻听还是老人痴呆?」 季用教训人的口吻说,没多久视线转移到这杯调酒,仔细审视,唔,乍看之下像杯乌龙茶,但这儿是拉霸,没有不含酒精的饮料…… 「长岛冰茶?!」 ───保证可以把妹灌醉的酒? 她面露惊恐,模样有点像用精装本小说杀了一隻蟑螂。 相信我,你真的不会希望这种事发生。 ───她弄这个给我干嘛? 「大虫,」 季惟然笑了,右脸颊泛起淡淡酒窝。 「你很寂寞吗?」 27小丑 「警察先生,就是他!」Re娇柔地大喊。 场内随即冒出一堆莫名其妙的小丑,像在表演魔术似的,从墙面、侧边,地板的石砖,看台下放的布幕中鑽出,他们一个个鲜艳夺目,红通通的鼻子,夸张的脸部涂鸦,七彩繽纷的假发,虽然让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也算是缓和场内紧绷且低迷不振的气氛。 与杀人无关。 他们都在笑,至少从面部表情判断是这样。 哈,这说法说服不了人,反而很无知,淡雅而迷濛的爱不也一样吗? 童凡希一颗心悬着高高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猜不出接下来的走向。 啊,乾脆逃走吧,自己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生活过来的呀。 这念头很吸引人。 只是现在Re这女孩牵引着童凡希的目光。 她到底是谁?想做什么? 嘖嘖,一见钟情这种事很难说,也许等会儿的发展就会让自己对她的美丽幻想破灭,犹如燃起熊熊烈火将偽善梦境燃烧殆尽也说不定。 「呃……」 回过神,才惊觉,刚才一脸惊恐的男男女女,泰半被小丑扮演者替代,只剩二十馀人。唔,照这情形看来,多半是抓紧时机都跑了吧。童凡希还愣在原地,正确来说,她还是想知道「然后呢」? 没多久,门口进来七、八个彪形大汉,条纹西装都要撑爆了,可见有多壮。 「身分证拿出来,未满十八岁立刻出去!滚!」 「CWT又没有限年龄!」 「我有买门票啊!」 「喂!」 几个小萝卜头被赶了出去,嘴里不断咕噥着。 然后,壮汉们用力关上所有大门,好像阻隔了对外的一切连系,场内霎时转为幽闭空间。 没有什么强制、绑架的气息,想走就走随便你,你开心就好。然而其他看似通过标准的人,却没有一个人主动提出渴望离开的要求,大家都想知道。 我也想知道。 28蝴蝶 按耐不住的好奇心,驱使童凡希一味向前进。 「童童!」 见到这一幕的阿竹立刻使劲掐住她的手臂,指甲崁进肉里还不够,硬是把手臂肌肉像开瓦斯炉一样拧了一大把。 「好痛!你干嘛?」童凡希瞪着她,眼睛睁得老大。 这可好了,真的是「好心给雷亲」(註:读做“ho`-sim h??-lui′ tsim”。字面上的意思是好心遭雷击,比喻好心没好报;好心帮忙人,不但没有被感谢,还遭白眼,被责备。) 阿竹没好气地说:「不走吗?」 她摇头。 谁也别想阻止我,没办法,这一切实在太有趣了,算是一种恶趣味吧。大伙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央,小丑群魔乱舞似的围着持枪大叔,露出滑稽的笑脸,非但不好笑,在这时更显讽刺。 「一群肖仔。」 阿竹对于这种场面过敏,摆明是邪教在进行献祭仪式,既然劝不动童凡希,她打算先行离去,不过,东侧消防设备那儿有颗粉鑽在发亮。 她揉揉双眼,「沛沛?」阿竹没看错,沛沛穿着淡紫色女僕装,泡泡袖搭配清新俐落的围裙,荷叶边的碎花裙襬,胸口领片绑了个蕾丝蝴蝶结,使她看来可爱又娇巧。 「超可爱的。」 阿竹压抑不住兴奋,快步衝了过去。 * * * 茫然自失的蓄鬍大叔吓得跪在地上,双腿不停颤抖,枪也掉了,声音很轻,是把玩具手枪没错,再靠近点看,啊原来是「M9银色军版塑胶瓦斯枪」呀,令人怀念的生存游戏,嗯……没记错的话,这把枪的后座力强,有弹道可调系统,又可无弹后定,附有金属瓦斯弹匣加强手感,是新手入门的好选择! 「……你们是谁?要干嘛?」大叔慌张地说。 彪形大汉守在门口,露出不怒而威的面容。 这时化身为小丑的人纷纷退后,让出小径,猎人阿Re缓缓走了过去,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不算大,但回音都确实敲入脑子里了。童凡希挪了位置,运动鞋贴合地面,丝毫未发出摩擦声。她注视着Re的一举一动,小丑噤声。 「你喜欢我吗?」 29大蟲 「大虫,你很寂寞吗?」 季惟然看上去一派轻松,所有隐藏的表情都在眼睛里,嘴上不说,但两人认识超过八年,她们清楚瞭解明白对方的意有所指,无聊透顶的相互较劲。 耍花样? 不甘处于下风的大虫凑近她的脸,装饰微醺的笑,接着说:「被发现啦,那也没办法囉。」 「别对我有太高期望,」季一口气喝下这杯酒精浓度超过40%的长岛冰茶后,板起脸孔凝视着她,说:「我不会对Re以外的人温柔的。」 真的很自恋! 非整整她不可! 「假清高什么啊?我们高中就……」 大虫嘴上的唇环闪烁着光亮,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毫无延误,季惟然抓住她的手,力道强劲,冷冽如针尖般的瞳孔一动也不动地注视着她。她的皮肤受到惊吓起了鸡皮疙瘩,嘴巴开开,站着发愣,说不出半句话,像具受损的胡桃钳人偶。 等等! 我女朋友在啊…… 季惟然在她一张一闔却发不出声音的唇上轻轻碰触,碰触到的唇瓣一如往常的柔软,隐含体贴和关怀的吻。 「不客气。」 30桔梗 今天活动她穿的女僕装是紫色。很可爱。 以前上课听过孔子厌恶紫色,曾曰:「恶紫之夺朱也。」在他看来,红色是正色,最尊贵的顏色,而紫色是一种中间色,杂色。古时候的人将顏色比附道德,正色代表道德,地位高尚;中间色代表姦邪,地位卑下。 紫色,让我想到桔梗花,在路边看过,象徵着「诚实」,花语是「永恆与绝望的爱」,互相矛盾的双层含意。为此我还去查访箇中真相,结果只得到「缘」这个字,就是说,有人能抓住一辈子的幸福,有的人却註定此生无缘。 那么,我和你之间,究竟有没有幸福的终点呢? 「呸、沛沛君,你好啊。」 阿竹像极了搭訕路边可爱小妹妹的色老头,理所当然,戴着猫耳的沛沛给了她不屑一顾的眼神,望着远远的小丑团,声音平淡地说:「那是你朋友吗?」 「哪个?喔,你说『童童』啊。」 两人在消防器材旁,毫无浪漫可言。她越靠越近,沛沛也不是省油的灯,往外挪了一步,又说:「不救她吗?那群人不太对劲。」 「她想看呀,我也没办法。」阿竹无奈耸肩。 沛沛瞟了她一眼,便朝童凡希方向走去。虽然没开口,但明显是数落的眼神,像是师长训话,感觉像在骂人,责怪阿竹为什么不把童抓回来,让她待在自己身边。 「……是怎样?」 阿竹看着自己心目中的女神远去的背影,霎时,一切都明瞭了,忿忿不平的低喃着:「童,你这杀千刀的。」 停了一会儿,不死心的阿竹仍然追了过去,她就不信童凡希的魅力可以和自己永志不渝的真心匹敌! 「沛沛!等等!」 沛沛,那个…… 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对我来说你是特别的。抱歉我没有夸张的演技,不会巧言令色,只有直言直语的告白。 捨不得让背影离我远去, 决定拔腿狂奔追你, 即使前方佈满荆棘, 仍不顾一切追你, 想追上你, 要追到你! 欸, 这样会很贪心吗? 31蜜桃 叩、叩、叩…… 阿Re靠得更近了。 没有挑逗,不就是句浅白的疑问,却和马里亚纳海沟同等深奥。开放式的问题最困难,回答的类型彷彿秋樱落地,不论答案是凑和也好、制式也罢,数量之庞大,能将面容枯槁的道路,染成女孩双颊上的害羞红晕。 很不错呀,她有镇住劣等教室的潜力,光就这点,该给她些掌声。 学生安静得像一窝兔子。 「你喜欢我吗?」 教师与学生之间的互动很重要啊,拋出一个不难回答的问题,黑白分明的是非题。疑问的上扬语气如悬浮微粒般飘在空中。学生却倔强的不想说。 中二生啊。 这下有趣了,这节可不是外校教师的辅导课啊,没有什么鼓励和安慰。她使了眼色,叁个小丑接受指令,井然有序的分配工作。 绿发小丑拿出红色棉绳,把大叔的双手朝内粗略的綑绑;红发小丑不知从哪儿弄来张餐椅,将大叔安置在上头;黄发小丑递上一个木质纹路的方盒,阿Re从中取出一个附有手带的赤色长鞭,看来像多条细皮带束在一起,没在电视上看过。 「放开我!叫警察!快叫警察啊!」 蓄鬍大叔吓到失了魂。 竭力求援。 「最后一次,」 她的灰蓝头发一綹垂到唇边,蜜桃色的叁角小嘴,像乖巧精緻的洋娃娃。阿Re表情变得严肃,俯视蓄鬍大叔。 「你喜欢我吗?」 32樹懶 「那是皮鞭吧?她要干嘛?」 「嘻嘻,搞不好是『那个』喔。」 「我知道!我知道!有可能耶!等下会点蜡烛吗?」 是呀,她确实是猎人,捕获在场所有不知所谓的人心。 哈囉,为什么这个展示会,啊还是同人展之类的地方用二趾树懒的步调来处理?直接交给警察不就好了?何必搞得这么乱?搞得这么复杂呢? 我又为什么觉得有趣呢? * * * 大叔怕了,真的怕了,方才杀气已不復见,别说孬,你可以自己来试试看。要给多少钱都可以,只要能逃离这里。当下的情况,如果说讨厌,好像会被杀吔。 「喜……喜欢。」 他的口气无力委靡,就跟老旧的沙发坐垫一样。 「骗人。」 「……哈?」大叔的回答不意外。 童凡希和在场挑战剧本大纲的人一样,摇摆不定的尽心猜测,仍无法确定接下来会看到什么惊心动魄的画面。呵,明明知道可能会遇到危险,也许会害怕到全身乱颤,就是离不开,脚巴着地面不肯走,果然,所有动物内心深处都渴望受到支配。这时,一个揹着驼色菱格包的女人开了口:「有点恐怖吔。」 「那就别看啊。」她身旁的男人说, 「但我照样要看,因为我从来就没觉得这么兴奋过!」 兴奋? 啊…… 原来这样的感觉就叫做兴奋啊。 33瞪羚 「哼。」 大虫轻舔嘴唇,露出饶富兴味满足的微笑,像狩猎者发现瞪羚般的大胆直视着季惟然。当然,在这之中,没有性感,也没有外遇。 「这杯酒是角落的妹子指定要给你的,是她『很 ? 寂 ? 寞』,好吗?」 季惟然咬着杯缘,露出吟吟笑脸。 哈,寂寞。 这个词是多么贴切成天沉浸在「拉霸」里的女人们呀! 毕竟,在名为爱情的道路上,一个人太过孤单,两人恰恰好,相爱容易相处难,熟悉彼此的生活模式却不自觉变了调,良心希望你对这份爱至死不渝,但大部分的人抵挡不住外在诱惑,想来点新鲜的,哎呀,总会有走岔路的时候。 忽然,她感觉胸口阵阵发热。 不愧是失身酒。 「什么嘛!真没意思。」 季一副索然无味的样子,手指轻弹可林杯杯壁。声音清脆响亮。 「喂、喂、喂!别乱碰!」 大虫慌乱中抓住她的手臂,那力道出乎意料的强劲。没办法,这批杯具可是有大有来歷的,即使杯壁再薄,都不能破掉。到时候,破碎在地上的不是玻璃,而是老闆的心。 「那个吻并非毫无意义。」 34柚木 不知你是否想过,为了对方付出的所有情感,最后得到的是一连串的欺骗和伤害。即使如此,你还是执意前进,瞻前不顾后的衝动,胡搅蛮缠的强烈意念。 不管心有多伤,肯定因为爱而无所畏惧。 * * * 沛沛默默地走到她身后,摒住呼吸,招摇的裙摆这时显然很碍事。幸好童凡希眼睛受困在小丑女子大叔的胡闹话剧,无力分神。 她的步伐紧凑又凌乱,内心纠结全写在脸上,圆头娃娃鞋举起又放下,踮起脚尖一步步向目的地前进,沛沛的行为在旁人看来活脱脱是深夜剧场里某位计画縝密的预备杀人犯。 然而会场内的寧静掩盖了她的焦虑。 「噠、噠……」 比起看板娘沛沛昏乱的心,头上猫耳倒是冷静的多,在固定的时间点规律晃动,就这样,亦步亦趋的走着。 啊,柚木地板比想像中还要滑,走慢一点,不要让她发现。 我好像小偷——才怪,真正的强盗是谁呀? 自从遇见她,对!一切都是从那天开始!一堆明目张胆、天马行空、胡作非为的想法充斥在脑海,让我困扰不已! 童凡希,你这个坏女人! 我讨厌看到你跟别人有说有笑。 我讨厌别人亲密无间的称呼你。 我讨厌想和你牵手的男人女人。 全部都讨厌!!! 35麥芽 我明白这行为很邪恶。 因为彼此熟稔,才会在不知不觉中得寸进尺,以往总是趁着几分醉意胡诌几句,偽装虚弱地倒在那傢伙身上,看看她会不会把我推开。 但她从来不会。 「那个吻并非毫无意义。」 「我知道。」 大虫摆出认真的脸,俯视着她。 哎呀…… 人类究竟能愚蠢到何种地步呢? 就跟以前一样。 开怀大笑后,她看着我,然后她什么都知道了。 就当是酒精的错吧! 总有人这么说。 呿,彷彿那些刺激液体都是别人强行灌入似的。 说到底, 你只是不想负责,对吧? 「可以喔!如果是你的话……」 热度传遍全身,季惟然内心涌上逃跑的衝动,非关爱情。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女人们在拉霸的对话,不过是场游戏,藉此测试对方的玩咖底线,在喜欢的人面前都想耍帅,好保护躲在背后的真正心意。 「唔,有时候直接也是一种乐趣,」大虫双手抱胸,头向左稍稍倾斜,又说:「不过你迟到了。」 喏,答案显而易见,一切如山泉水般清澈透明,没必要搞得像难消化性麦芽糊精键结一样复杂难以分解。 「……所以,我被拒绝了?」 季惟然表情夸张,思绪一片混乱,感觉孤单寂寞。她抬头凝视大虫,心中没有任何言语,随后叹一口气。 「唉,随便,今晚喝得够多了,买单啦!……多少钱?」 「不多不少,刚好可以买一个谎。」 36鮭魚 当我真的想要一件东西时,任何事情都无法影响我。 你也是吧? 嘻。 * * * 好了!好了!这堂课也上的够久了,沉沦的文凭主义,究竟是啥鬼课?新来的教授不近人情,撇开长篇大论不说,又不给人放风时间,这样下去会憋出病来的,到底知不知道呀? 「我喜欢你,」阿Re伸出一隻手,指着他背后,随后又说:「我讨厌你。」 「……啊?」 嘿呦,明明说国语,兜在一块儿却没人听得懂,真神! 「语言是虚假的。」她脸上带着认命的微笑。 「你到底想说什么?疯女人!」 大叔鼓起勇气呸了一句,立马被四个男人架了出去。 嘖嘖,这也没法子,歹戏拖棚啊! 不过大叔这次没半点抱怨,他看上去是轻松的。那副表情,就像是刚喝了碗料多味美的赤味噌汤,里头肯定有去了刺的鮭鱼、滑嫩的豆腐和青葱,更别说还有舞菇,还有…… 童凡希饿了。 看着中年男子流口水。 您给瞧瞧,真是个小浑蛋!丢脸死了! 暗恋的人触手可及,就只差那么一步,踏出去说一声不就结了?杵在这儿当雕像能有多大用处?吸口气,把心中的话通通说出来,寻找爱意萌生的跡象,看对方是答应,还是赏白眼,甚至巴掌挥别,这些都无所谓! 至少有个什么可以埋葬了。 37炸彈 飢饿感油然而生,内心大门敞开, 啊…… 尘封已久的心,终于能见到曙光,只为了──── 贪 婪 的 你 * * * 其实童凡希心里明白的很,这发色偏蓝的女孩儿,将在她心中佔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说也奇怪,明明不认识,不就是擅自拍了人家一张照片,怎么就给迷恋上了?爱情来的莫名其妙,总该珍惜得来不易的人。 乾脆现在就了结一切! 趁着场子里漾起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氛围,打铁趁热,应当鼓足勇气告白才是,没来由地说爱、喜欢之类的话语,不会被另眼相待吧? 「我喜欢你!」 一句话打乱静謐。 童凡希还没开口,声音不是她的。 即使浪漫。 「沛沛,我喜欢你!」 阿竹盯着她看,她也盯着阿竹瞧。沛沛不喜欢别人这样凝视,对方就快发出傻笑,她立刻、毫不耽搁,弹了一下手指,说:「我可能不喜欢。」 她在挑逗我吗? 「交往看看嘛!我非常、非常喜欢你……」 或许你不愿意,或许你会改变心意,还有时间,我也还没放弃。 「你不该对我开恶劣的玩笑。」 沛沛裙摆间飘飞透明薄纱,凝视着她。凝视透露出更多不加掩饰的敌意。 爱情不好玩。 受过伤就不好玩了。 我曾经很爱一个女人,回顾那些日子,我毫不后悔,对于当时受损的自尊、羞耻、缺乏远见,丝毫不后悔。 只是,我不会让炸弹掉在同一个地方。 38鹹狗 伏特加搭配和大部分药类都不对盘的水果──葡萄柚,两个傢伙能玩出什么花样?大虫将柠檬对半切开,在杯口画了一圈,右手边的浅盘有着大小不一的盐粒,宛如玫瑰花瓣的顏色,还来不及仔细欣赏,她毫不迟疑地把酒杯倒扣其上,调酒师的巧手下製作出美丽的盐口杯,一点也不意外。 「Salty Dog?」 季接过一杯,露出怜悯笑容甜美,娇嫩又做作,脸上那张面具何时才要拿下? 不,也许是更接近原本的自己也说不定。 「你相信上帝吗?如果你不信,现在是时候了,」大虫攫住季的手,看着她的双眼说:「罪恶感,如此而已,有时人生给了你太多美好,你觉得自己不配……话说,阿Re是什么样的人?」 「不一样的人。」 「这样很好,不是吗?与眾不同,跟别人不一样。」 「我不希望别人知道她不一样,」季说着啜一口,「敬你!」 或许是她俩的故作亲密扰乱了拉霸井然有序的生活秩序,部分女人当着她们的面,傲然地把前门摔上,大虫跟她只得假装看不见。粗糙、搓磨的触摸,她没看、没笑,也没说任何话。 「嘿美女。」 她看着季惟然喊道。 「你这隻贱兔子!」 我不想立刻放开她的手,但我知道非这么做不可。 突然大虫松了手,一拍膝盖,开心地说:「你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你知道的……」 「呿,没来由地讲着什么话?」 话说回来,谁在乎呢? 但她其实在乎,在乎很多事情。她很有纪律,藏在做作的轻浮姿态下。那些看来无所谓的小事,就在刚才,一切都变慢了,但还是在活动,甚至在呼吸。 大虫开始吹起口哨,随手调了杯粉色情怀,血与肉的斑斕色彩。 「敬我们永远不变的友谊!」 见到这一幕,季伸手用力揉着手臂,忍住了哽在喉头的泪,对于那种控制不住的衝动,忽然感到很罪恶。我以为我永远不会再去爱任何人了。 「永远」很久呢,我打赌你办不到。 39恙蟲 欢迎使用,请插入金融卡。 爱情只能单方面的储存,存户无法提领,帐户有自以为的判断能力,日復一日,只进不出,义无反顾地倾注所有在对方身上、心中、体内,然而,银行端却无视你的真诚,非但不予任何保障,更遑论设定密码,等待某天伊人按奈不住好奇心,带着提款卡和存摺,留下买菸纸条,再也挽留不住。 人性非善非恶,不就是安逸享乐和冒险进犯并行罢了。 啊呀,毕竟世上美丽事物如此眾多,征服一个亲密共浴的女人没什么了不起,甚至令人感到伤心。慾望穷尽追寻狂野,即使死亡临近。 世上没有不会扭曲的人。 * * * 「我、我是真心的!」 阿竹握紧拳头,语调慌乱。 「别对我有任何期待。」 温柔容易让人丧失理智,变得愚蠢又可笑。 不顾四个西装男的阻挡,穿着红色POLO衬衫的男人硬是闯入会场。顽强的人类。 「呼、呼……您的餐点到了!」 外送员大声喘息之馀,仍不忘遵守职业礼仪。 「颯哥!这里!」 阿Re轻声呼唤,比起方才,眼神柔和许多。 童凡希见到陌生男子反倒吓了一跳,赶紧转过身。 ───他怎么会在这儿? 「真是的,不是说好别开玩…你……」男性服务员越过阿Re,朝童方向走去,劈头问道:「你没事吧?」 没给候答时间,甫见面就是一个深情拥抱,紧贴着彼此身躯,好一会儿才放开,图如而来的亲密举动莫不让现场的人个个目瞪口呆,她一脸嫌恶并努力扭开他的手。彷彿对方是恙虫似的。 「走开。」 「嘿,我总有资格抱抱我的女人,喔不……应该说我的『未婚妻』吧?」 40石燕 「我爱你。」他说。 童凡希应该顺势给他一个吻,但是她没有任何动作,面对一脸失望的「未婚夫」,她一点也不觉得难过,没感觉,纯粹就是没感觉。 我不能再期盼什么了。 因为我不配。 阿Re把一片口香糖塞进嘴里,说:「颯哥,你还在上班吧?」 「糟了!还有别的餐要送,Re这是你的『大麦克』,那么……」他露出微笑,指着背后:「沛沛!你代替我跟她聊聊吧,毕竟,她可是你未来的『大嫂』喔!」 「什么?搞什么啊!」 场内回盪空寂的石燕鸣叫声,原来我们都活在一个巨大的牢笼里,试图逃脱,身体却越感沉重,无限循环,最终仍是伤痛。 「白颯,不准你丢下我……」阿Re握住他的手。 颯哥脸上带着认命的微笑,声音里毫无热情:「哈,每个人好像都很爱我,我该怎么办?快迟到了,回头见!」 她回了一句话,但被咀嚼的声音盖过。 「……原来就是你呀,从我身边把他夺走,那个让颯哥迷失的邪恶女人───『童凡希』,」 她揉揉双眼,冷静地说:「他是个耀眼的男人,把我从迷惘中解救出来,我愿意为他奉献所有,直到消失。」 「不、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闭嘴!童小姐,照照镜子看你那双丑恶眼睛,你根本不爱他吧?利用一个人的纯情,这样好吗?」阿Re看着她,深深叹息。 「……倒不如说,你望着我的眼神比较像爱情呢。」 41橘子 「……倒不如说,你望着我的眼神比较像爱情呢。」 讽刺? 不,一点也不。 没有欲拒还迎,没有娇柔做作,这种个性直爽的女孩我喜欢。 异性恋又怎样? 别无理取闹,我就是喜欢你! 一阵又一阵慾望从童凡希体内窜出。 事实上,她喜欢这种强硬的态度,越是困难才有夺取的价值,捨不得放手,那个男人随便怎样都好。说穿了,猎捕游戏真是有趣,要是不马上行动,可能会错失机会。 蓝发女孩站在遥远的另一头,眼神呆滞,想必对方才那个男人念念不忘。这一幕不免令人失望,但是,只要想办法把距离缩短不就好了? 嘿。 在爱情里,没有天涯海角这回事。 一旦抓住了,死也不放手。 「咦?」 Re的表情变了,比起噘嘴不屑,反倒有着更多惊恐,凡是生命体皆可感受到一股庞大又危险的浓烈情感袭捲而来,在这个被夕阳馀暉染成橘子色的天空下。 「……干嘛?」 「闭嘴别乱动!」 童凡希衝上前抱住她,待对方抬起头,狠狠地往她嘴里塞满无穷尽的渴望,用舌头表明立场。开襟上衣满足童的色慾,怀中伊人硬挺的蓓蕾抵着透气斜纹背心,里头有件宝蓝色无钢圈内衣。 啊,真该死。 「唔…嗯……」 探索紧绷的唇角并非易事,然而对方放弃防守,选择品嚐短暂的快乐。令人意外的是,阿Re没有挣扎,也没有任其摆佈,反而将双手环上童凡希的颈部,倾着身,回应突如其来的热情。 这个吻好咸。 是泪。 「……你可以爱我吗?」 42腦子 落日馀暉,伴随而来的不仅仅是血色的眷恋。 女人和女人之间双唇的纠缠,心绪不寧的一瞥,看见眼瞳的冰冷与绝情,儘管如此,她心里明白得很,自己对怀中伊人的垂涎渴望,试图在情慾满载的抚触间寻觅各式满足。 「对不起,刚才的吻……很噁心吧?」童凡希囁嚅着。 「干嘛道歉?」 阿Re叹了一口气,舔舔嘴角并说:「让你得意忘形的把舌头放进来的人是我吧。」 「总、总之我不会再做这么狡猾的事了,让我继续喜…喜……欢你吧。」 褐色发丝在风中摇曳,一个在「拉霸」吃得很开的女人,在面对自己喜欢的对象时,竟变得害羞语塞,连话都说不清楚。看来是脑子生病了。 她耸耸肩,脸上掛着诡秘的笑,「嘿,别搞错了,我不觉得自己是同性恋,到现在还是这样认为。」 「那、那个……如果和白颯分手,你愿意接受我吗?」 有时候爱情的确会要你放手一搏。 沉溺于爱情里的女人,眼睛追逐的对象行为举止一如往常的可爱,映入眼帘永远是美好的一面。然而事实上并非如此,没有天真无辜的纯净心灵,只有为所欲为的残酷蛮横。 「我在这里,但我不属于你。」 43剪刀 要让一个人永远属于自己是不可能的。 「我在这里,但我不属于你。」 唇上残留的馀温让人依恋,渴望再次碰触。 她的眼神说明纯粹盼望。 真是有趣,这位就是颯哥掛在嘴边的未来大嫂───童凡希,单纯易懂的女人,说不定是个只要胸大就好的白痴。要是方才颯哥在场,肯定可以看清一切。 别怪我玩弄人心,这是你的报应。 「不用承诺,只要让我陪在你身边,拜託……我很怕一个人独自活在这个世界……」 「有家人陪伴还会『孤独』?」 「家庭这种东西,并不能代表什么。」 噢!老天! 她要哭了,绝对没错。 在颇有姿色的外表下,有着强烈的自卑感,或许身为同志比国中肄业更令人感到丢脸。我不讨厌同性恋,但厌恶将男人浓情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骚猫。 「童凡……没有什么好哭的,不过要是你哭了就会好一点,那就哭吧。」 復仇的剪刀内侧依旧锋利,要裁成完美版型,还是割断愚蠢信念呢? 在这样的信念里,满足慾望的成份占多少? 爱情的成份又占 多 少 呢 ? 44泥鰍 「您好,需要什么餐点呢?」 「啊,我要一份大薯,不要加盐。」 「一份大薯不加盐!」 乾脆说要现炸薯条算了,就算跟客人说要「等」,他们也毫无感觉。后头的客人也不趁机看看菜单决定一下,总是等到临柜才游移不决,苦的是我们这些员工啊…… ☆ 「咳咳!『红More』辣死了!」 看着干了叁年的前辈第一次挑战抽菸,基本上只要能不烫到手点燃香菸,姿势再逊再烂都算成功。 颯哥一脸疲惫,低声说:「怎么偏偏是个同性恋咧……」 和之前一样,漫不经心的打水漂,拟真的表明心意,等对方掉落陷阱。 丰收满盈。 「说什么哩?其实你本来就知道吧?」前辈倚着墙,尖锐地说:「白颯,你这个败类还要玩弄多少人的感情呢?」 玩弄? 她从不主动跨越那条线,彷彿试探我的底线,交往如上班打卡,固定日子见面,固定情状下牵手,固定时段约会。 比主动贴近的妹子还无趣。 却也与眾不同。 「混帐,这个游戏是谁先起头的啊?」 「喏,童凡希长得挺可爱的,管她爱男人还女人,带出去都很有面子啊。」 「她不是我的女人。」 儘管我想抱紧她、保护她,但是她像隻泥鰍一样滑溜。柔顺的拿铁色发梢时常在我掌心,凡希的双瞳晶亮耀眼,当下立即明白那不仅只于喜欢。 躲开阳光与天空。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瞒着我去地下酒吧认识圈内人,用谎言打发我的爱,围绕在她身边的女人,隐忍的面具打动不了孤高冷淡的玻璃眼眸,更甚者落泪后用眼神传递讯息───我希望你死掉。 「那么,哪些才是你的东西?」 45速食 黑色网帽胶着在顶上的同事倚着门柱,右脚抬高四十五度,挡住她的去路,肤浅的嘴唇拋出傲慢句子:「现在不能过去。」 「我要打卡。」 「里面有人在换衣服。」 「又没有要进去,打卡机就在门边。」 世道混乱,童凡希对那间狭小又猥琐的办公室压根没兴趣。 私立女中隔壁的大型量贩店一楼的速食分店店经理是个矮子,刻意修剪的庞克头和不熟练的发声技巧,说明她想尝试同性爱的滋味,标准沙文主义的追逐者。 日子一久,大家都知道特定时段会上演免费脱衣秀,其实工作时段发情并非好事,位属最下层的PT员工又能如何?不过是为了准时下班啊…… 悬崖勒马之人鲜矣,助紂为虐者眾。 以童的个性要耍嘴皮子来个「谁与争锋」不难,只是工作场所小人多,心中浮现名言: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她只得望着打卡机的双色液晶显示在心里叹气。 呼吸着理所当然的存在。 那天,有着嫵媚眼眸的女孩留下谜团便拂袖而去,再也挽留不住。 「让、让我有机可趁是你的错!」她试图吞嚥却办不到。 「你知道吗?接吻的时候之所以会闭上眼睛,或许是因为对方太过耀眼的关係。」 46女人 柔和黄光下,塑胶把手有规律的微微晃动,语音系统每两分鐘报站名。一丝不苟。 电子合声女音组装成作业系统。 擦身而过的壁灯,搅拌尖锐的磨轨声,悉悉簌簌的低语交谈,车厢内瀰漫一股噁心气味,夹杂着廉价香水和出勤汗味,更别提一张张愁苦的脸。 一对鈷蓝色博爱座上头坐着自傲的长者和把弄电磁波辐射的孕妇,每当站点一到,闸门自动开啟,机械式人群熙来攘往,然而换线站的脚步明显慢了许多。寂寞的不绣钢扶桿沾附指纹,那足以辨识死者身份的神奇螺旋。 论样貌,自己有哪一点比不上那个女人? 哥哥逢场作戏,改天再找几个呆萌女子给他逗弄便是。但是童凡希可不好打发呀,要是能切断胼胝体,抑止左右脑交流,短暂喑哑又如何? 至少她会是我的。 天空蓝执着于塑胶椅,沛沛靠在磨损多年的塑胶板端看这一切。 上方看板绿灯不规则的闪烁,方形窗子映照乘客面貌,部分乘客没有喜怒,手机彷彿成了他和她的爱人,紧密程度彷彿承诺永不分离。男同志大方倚赖宽阔背脊,娘儿们似的交叠双脚,娇媚的回应着对方。 亲密的使人忌妒。 车厢连接埠弯曲折。 即将到站。 『她是你未来的大嫂。』 啊…哈哈…… 能不能让我相信这个世界至少还有点正义? 47蛆蟲 「说什么是男人还是女人这种事其实『不是很重要』?哈……真蠢呢,要是我说对那个蓝发女孩是一见钟情,有人会相信吗?」 「标准的『口嫌体正直』,都接吻了,搞不好人家也喜欢你呀!」 又来了,童凡希的坏习惯───对镜子自言自语。 家庭教养功能下降,她从小就是俗称的※钥匙儿(註:抚养人因工作问题无法接送,儿童得随身携带钥匙,放学后自己开门回家。),电视是她的玩伴,频道数字倒背如流。某天被「双重人格」吸引,开始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喃喃自语,渴望培养出另一个自己。 「樱……要诚实的爱一个人,是件困难的事。」 「真是的!世上女人多的跟蛆虫一样,干嘛执着那个女人呢?」 是呀,别逼自己了,看开点,凡事都不要太珍惜了。 这个颠跛的PU跑道不仅凹凸不平,甚至有破洞窟窿,跑得好喘啊……无法预见的终点线,也许至始至终不存在,由对话构成的爱情根本不算爱情,终究是场乏味的调情游戏。 撑不下去了,实在没有精力再耗下去,差不多该离开了。 说谎是不好的习惯喔。 48鱘魚 施爱的对象本来就该是女人,在我的世界,这样才是正常的。 儘管爱情是场乏味的调情游戏。 大虫向吧台要了把军刀,以帅气方式开了瓶库克香檳,分别倒入鬱金香杯和白酒杯。露出愉悦的表情,向季惟然摆出敬酒姿势,说:「新宠最近怎样?」 「她有点忙。」 「瞧瞧这态度,口气说的倒是挺自然的,好像她已经是你的。」 「大致上是了啦。」 「哈,你还真有自信。」 今天两人皆逢经营店休假,相约去despair(夜店名;绝望)碰头。她们算得上是这里的常客,大理石砌的加大型吧台及大型电视墙、闪烁 LED 特殊造型舞台,属高价位的极致奢华风格,但是帐单金额对她们来说不痛不痒。 「欸,听说世界上没有一种动物可以猎食老鹰和狮子,牠们站在食物链的最顶端。」 季惟然随意点了一小罐鱘鱼卵,珍珠母贝製的汤匙在空中游移,挖了一小汤匙放到手背虎口上带温度与体温相近才入口,极尽做作的食用方法。 「说穿了不就是动物吗?经过『适当』的训练,还不是得屈服于人类麾下。」 倘若动物违背命令,就会被鞭所抽击,象徵严厉的惩罚。 束缚,限制对方的肢体与行动,在权力支配的心理因素之下强化了快感。 「给你看样好东西。」 大虫挖了口鱼子酱,拿出后方口袋的六吋手机,调高萤幕亮度,接着点击相簿。 女孩灰蓝发色縈绕映入眼帘,季惟然一眼认出丰盈柔顺、光采亮丽的健康秀发,娇嫩肌肤再加上明皙的光泽感…… 是美肌模式吧。 「谁给你的?」 49猛獸 我想, 你大概没有发觉, 你炯炯盯着我的眼神, 彷彿是隻无法驯服的猛兽,目光充满挑衅意味…… 不过不打紧, 哪怕会被杀死也无所谓, 我想得到你。 50耳朵 无法预测的棋局,让思考时间变得冗长。 「……这是谁给你的?」 大虫怪异地看着她,「重要吗?」 倏地,季握拳用力捶她。 「混蛋,你打我干嘛?」她揉着肩膀,「会痛耶。」 「如果你不知道为什么,那你就太笨了。」 一旦出社会,人们似乎想和过去的幼稚举动划清界线,不再愿意彼此靠着肩,带着醉意朝那些掛满饰品,充满好奇的耳朵诉说祕密。 「哈,酒还真是伟大,喝了就什么烦恼都不见了。」她啜了一口。 季深深叹了口气,「我以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在答案出来之前……」 大虫咧嘴笑了,手指轻轻拨开季惟然的瀏海,露出苍白的额头。 「要一直想着我。」 51茄苳 对告白失败超过30次的人所说的话怎么可以心生佩服呢? 「找我出来干嘛?不是要去见家长?」 儘管运动公园的仿木製长椅上躺着几片茄苳落叶,耍嘴皮子的对话依旧进行着。 「抱歉。」 在眾目睽睽下告白失败确实有那么一点丢脸,时间过了就忘了,但情敌居然是自己朋友这点实在不可饶恕。短发阿竹打扮休间,和漂白水缠斗数次的牛仔裤如今依然是她出门第一首选。反观童凡希在乎他人观点,吊带短裙加上过膝黑袜配帆布鞋。 ——胸前釦子开的好低。 在外人看来,根本就是一对没经验的情侣来约会嘛。 看吶!几乎解体的鞦韆,倾斜幅度过大的溜滑梯,意义不明的吉祥物,龟裂的直排轮跑道,乾涸已久的喷水池,象棋和花色点棒。 年迈却精实的慢跑者陆续经过。 「笨蛋!虽然你看到许多『女人』,但是全部都在『橱窗』的另一方,完全无法触及。那种无形压力抹杀了正直的心,你根本不敢去面对想要把『她』变成『自己的』。」 「无法实现,」她低着头,缓缓开口:「……决定放弃了。」 「你是『好人』吗?」 52好人 你, 拼命在意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在意你的人却没有被重视。 呜哇,女人的嫉妒很可怕吶。 「……无法实现,决定放弃了……」 「你是『好人』吗?」见童凡希没有回答,不一会儿,阿竹自顾自地说:「哈,我替你答吧!有优质男友,又要追女人,实在是不道德,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好人』呢?」 哎呀! 听了这番话,心里确实不大舒服,却也莫可奈何,因为句句属实,没法儿反驳。 一秒,不,也许不到一秒,姓童的傢伙突然从长凳上站起,精神大振: 「我知道该做什么了!」 「 忽然这样是要干嘛?做什么?」 「这个问题很多馀。」 53煩惱 我讨厌母亲。 张口闭口,开闔成词。 全世界最疼的就是她儿子。 曾经,姐姐用心写的卡片被视为「不认真唸书」,落寞神情,欲哭无泪。 哈,近乎半辈子的讨要亲情,到头来却成为提线人偶。勒索提款机。 「真以为我想养你吗?别忘了要还我四百万!」 有话就不能好好说?非得要用辱骂沟通? 真噁心! 男孩子就疼的要命,真他妈犯贱女人! 「说到底,成年,就是这么一回事,」大虫隐晦地看着,没多久又加上一句:「把烦恼和哭诉全都隐藏起来。」 「是啊,唸书比较轻松,在这张纸上一定会有正确答案。」 想把时间凝固, 又想把一切破坏掉, 这种心情, 是什么顏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