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轨》 声明 本书所有时空背景,公私立机构均确实存在,而且力求符合时事;但其中人物与情节全属虚构,绝无影射,若有任何雷同之处纯为巧合。 1. 丈夫与妻子 这一觉睡得好舒服。黄建华一睁开眼睛,透过窗子就可以看到蓝蓝的天空,上面疏疏落落的散布着纤细的卷云,显然又是天高气爽的好天气。 他习惯性地抓起床边的手机看了一下。面板上显示的时间是二○一二年四月二十四日上午八点二十三分。 黄建华五十二岁,是台湾大学工商管理学系与商学研究所的专任教授:他的妻子王芝兰正好五十,是台北市大安区仁爱国中的英文教师。 两个人结褵将近三十年,膝下有两个儿子,老大明道二十八岁,在台中地检署担任检察官:老二明德二十四岁,在新竹科学园区担任半导体工程师。 两个儿子都很忙碌,除了传统的大节日,以及家人生日一定会回来之外,通常都是好几个星期才会回来一次,所以大多数时间几乎都只有老夫老妻两个人守着宽阔的屋子。 1大早黄建华就心情愉悦,一边吹着口哨,轻快地从楼中楼的卧室走下楼梯,进入客厅。 眼前的场景这几年几乎都没变过,穿着睡袍的王芝兰戴起老花眼镜,聚精会神地进行新闻搜索;可怜的报纸左一张,右一张地散落在她四周。 「啟秉老爷,包子在电锅里,豆浆在餐桌上,请自便。」她的眼睛继续紧盯着报纸,头都没抬一下。 黄建华走进餐厅。热腾腾一大盘他最喜欢的葱烧肉包,豆浆则是老婆用有机黄豆现煮的,配上几小盘青菜。嗯,一天之计在于晨,早餐要吃得像国王,这就是我最重视的养生之道啊。 「美女主播,可以为我报导一下昨日要闻了吗?」 一面享受丰盛美味的早餐,一面听老婆报告重点新闻,几乎是他们迎接崭新一天的例行仪式。 其实每天报纸上刊载的新闻,大多数他前一天都在网路上看过;由于老婆当学生时还没电脑,毕业后一直在国中教书也没机会学会使用电脑,所以始终无法拋弃阅读实体报纸的习惯。因为这个缘故,黄建华只要逮到机会几乎都免不了要开开玩笑,说全世界为了让她有报纸可看,每一年不知要多砍掉几棵树? 「最劲爆的消息,当然是台湾之光王建民的诽闻了。」王芝兰似乎有点激动:「他怎么可以这样!?以后他要如何面对他的老婆跟孩子?枉费大家这么支持他信任他!我以后再也不看他的比赛了。」 王芝兰本来对电视转播体育节目完全没有兴趣,直到王建民前往美国大联盟崛起,被称为台湾之光,甚至代表全台湾正面力量与希望,逐渐吸引了她的注意;后来更因为没有背弃相恋多年的女友,将她迎娶入门,使王芝兰讚叹不已,竟然成为王建民的忠心球迷。 结婚多年好不容易出现一个有妻共享的体育节目,黄建华当然不想再回到过去那种总是一个人孤独守着电视机的状况。 「有那么严重吗?不过是身体受伤復健期间心情鬱闷,偶尔逢场作戏一下,他也后悔而且保证绝不再犯了;就算这样,私生活归私生活,根本与球技无关,有必要扯到以后都不看他的比赛吗?」 「你们男人总是为男人说话,明明是偷腥都不承认,一旦纸包不住火就说是逢场作戏,谁能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假戏真做?还有那个小三,她又不是计程车挥之即来挥之即去,万一她不罢休怎么办?」 王芝兰越说越来劲;「总之你们男人就是自私,完全都没有把老婆孩子摆在心上。逢场作戏?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就是因为抱着玩一玩的心态,最后导致美满的家庭支离破碎!」 黄建华看着王芝兰从沙发上跳起来,声调也不断提高。心想完了!她内心深处那个开关又啟动了! 许久以来,好多长辈与老朋友,都夸说他真昰会挑,娶了一个温柔贤淑的好老婆。不但工作勤奋,赚钱补贴家用;家事也一肩挑起,让黄建华一直都无后顾之忧。而且个性温柔,在外面任何事情都是黄建华说了算;两个小孩的教育更不用说,目前所从事的都是职场里大家争破头的好工作,简直羡煞了周围同样身为父母的亲友们。 那还是十八岁高中毕业要考大学的时候,听说台中有一所私立东海大学,董事会是美国好几个基督教的联合会,因此聘请许多外国教授,无论是授课、讨论或与学生私下交谈都使用英语;而且所教导的知识与教学方式都比较新潮实用,所以毕业之后大多数的学生都会经过这些外国教授的指导或介绍,出国去继续深造。 因为这个缘故,这所学校在大专联考的志愿排行,不但在私立学校中有如鹤立鸡群,有些比较知名的科系,入学成绩居然与师大或政大的某些科系在伯仲之间。尤其是外文系,在乙组的志愿排行,竟然只落在台大外文系之后。 东海大学位于台中市郊西屯区的大度山上,全校学生几乎全部住在宿舍,有很多认识相处的机会,所以造就了不少姻缘。读企管的黄建华因为家境较为贫寒,要负担高昂的学杂费与住宿饮食费十分吃力,幸好学校特别体谅这种状况的学生,所以提供他们许多工读的机会自力更生。 四年的大学生活,黄建华都在图书馆工读。对于从小就特别喜欢读书的黄建华来说,能够置身在书海之中简直是梦寐以求。而且那个时候企业管理还属于一个新的学门,有成立这个系的大学很少,东海企管系也是几年前才成立;市面上有关这方面的中文着作寥寥可数,拥有大量英文图书的东海图书馆,正好可以满足黄建华的求知慾,奠定了他日后研究成功的基础。 大三的时候,比黄建华低两个年级,同样喜欢阅读的王芝兰出现了。 她是外文系的新生,特别喜欢看英文版的世界名着,后来选修法文以后也会借阅法文书。她说宿舍太吵,寧愿走一段路来图书馆看书;她喜欢坐在靠墙的座位上静静地看书,有时候会咬着铅笔,偏着头动也不动,不知在想甚么,甚至一想就昰一二十分鐘。 淡淡的情愫,在一对年轻男女之间缓慢的扩散开来;一开始是黄建华发现四处无人,只剩他们两个,不必担心吵到别人,于是放胆开口找她聊天,这一聊互相觉得还蛮有趣的,而且居然发现两个人之间其实有不少共通话题。 这样子聊天真不过癮,只要有人进来就被迫停止;所以后来就相邀去吃饭、散步或看夕阳,有时在草地上或坐或躺,总有说不完的话, 总之,在广阔校园的许多角落,经常可以看到他们的身影。放假日只要没有工读,两人会搭乘公车到台中市去吃吃大麵羹或蜜豆冰,有好片子放映时也会一起去看一场电影。 吴建华毕业去当兵那两年比较难熬,由于不愿意浪费时间去考预备军官,黄建华被分发到外岛服普通兵役,两人只能依赖书信互诉衷曲。在这段书信往返的过程中,发现彼此之间在各方面都很契合,早就互许终身了;对于未来的生活规划,两个人也透过书信往来,充分讨论过而做出了决定。 又经过两年,王芝兰毕业,根据他们拟订的计画,她并没有跟大多数同班同学一般出国深造,而是选择最稳定的教职,在台北市大安区仁爱国中教英文。当兵回来的黄建华则是考取台湾大学的研究所,继续攻读学位。 在接到硕士班录取通知之后两个人很快就结婚,一年之后儿子诞生,四年之后又添了一个小儿子。 结婚之后最开始的七年,黄建华以学业为先,几乎没有收入,王芝兰成为整个家庭的支柱。国中教师的薪资是全家唯一稳定的经济来源,她又在家里设立家教班,班上学生半数以上都有参加,差不多又多了一份薪水。 眼看着王芝兰家庭事业两头烧,自己却必须全力应付研究所的课业,只能坐壁上观,黄建华心中实在不捨,尤其是王芝兰还是一点怨言都没有,对他仍然那么温柔体贴,对孩子也是十分照顾,使黄建华更感到过意不去。 「我想我还是先办休学,找个工作帮忙家计,等经济状况好一点再拿学位吧。」某一天晚上,王芝兰结束最后一班家教,端了一杯茶坐到沙发上,黄建华望着她疲惫的脸说道。 「老公,这不是早就讨论过了吗?我一定要撑住这口气捱过这七年,只要一停我就没把握是否能重新再开始。只剩两年多了,你一定要拿到学位啊。我只希望你永远记得我们现在所说的话,以及我受过的苦,以后绝对不背弃我。」 又过1年,那天黄建华就博士论文的内容,与指导教授讨论的比较晚,不好意思请教授去吃饭,又喝了一点小酒。回到家看老婆并没有像平常那样在整理家务,而是1个人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老公,去哪里这么晚才回来?」 黄建华拿出跟教授讨论的笔记,说明当晚的行程。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去干甚么事了?你知道我的同学林毓琴吧,她老公有外遇要跟她离婚了,她打电话跟我哭诉了好久。」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对他们的事了解多少啊。我觉得你也不能只听你同学的一面之词。」 王芝兰站起身来。「我同学说的没错,你们男人没1个好东西,总是互相维护。她跟我一样拼命赚钱供她老公留学,不够还跟娘家借钱,现在拿到博士学位终于露出真面目了。你到时候会不会也是这样,你告诉我一定不会背弃我。你看看我现在如此辛苦,都是为了谁啊。」 说着说着,王芝兰开始哭了起来。黄建华1时手足无措,只能发誓绝对不会作出对不起她的事。 王芝兰突然扑入黄建华怀中,不断用瘦弱的拳头轻轻地搥打他宽阔的肩膀。 这样的情景,三十几年来1再重演。基本上只要有男人背弃女人的事件,无论是周遭亲友的经验,或者是名人的所作所为,甚至包括电影戏剧的内容,都有可能啟动王芝兰内心深处的开关,让整个过程在两个人之间再重演1次。 2. 儿子们 端午节是中国人重要的传统节日,两个儿子都说好了回来过节,大儿子还会带着他已经交往多年的女朋友;王芝兰早就备齐了所有的材料,预定要大家一起包粽子。 一想到两个儿子,黄建华就觉得心里有愧。 刚结婚时整个家计完全仰赖王芝兰,家里还必须成立家教班,所以在仁爱国中附近租了1个顶楼加盖的四楼公寓。 儿子相继出生之后,白天都要送到褓姆家里,晚上才带回来。由于夫妻俩都要上班上学,到晚上已经很累,半夜还要轮流起来餵牛奶与换尿布,自己只是学生都觉得快受不了,真难想像王芝兰白天要上课,晚上还有家教班,到底是如何捱过来的? 大儿子还好,喝牛奶很爽快;小儿子就烦人了,明明哭着要喝,吸不了几口就不喝睡着,不久又饿了要喝,不但浪费宝贵的牛奶还折磨人。 住在台北市大安区,本来只有房租贵还可以忍受,有了小孩之后必须找褓姆的时候,由于愿意当褓姆的人不多,不但不容易找到合适的人,费用也比其他地区高。 黄建华博士班最后两年,他们把住家搬到双园区青年公园附近,褓姆比较好找,费用也没那么高,因为黄建华主要只剩下论文要写,每天傍晚都能准时去带小孩回来,晚上则在家写论文,顺便带小孩。 至于家教场所,则是专门租一个顶楼加盖来做为教室。 孩子较大进入读书期,一切都是由王芝兰打理;读仁爱国中附近的幼稚园,随母就读仁爱国小与仁爱国中,完全不需黄建华操心。 黄明德住新竹比较近,而且一个人行动方便,所以先到家。 「哎呀,真是累死了。」他一进门就大声叫着,一面把自己的身体摔进哪张单人沙发。 这个小儿子特别喜欢说1些自以为是的歪理,譬如说在他读国中时,家里买了这套沙发,他认为家里每个人应该要有固定的座位。 「这个三人座,面对电视,又特别宽敞,当然是由劳苦功高的父母享受;接着是两人座,所谓长幼有序,大哥请坐;至于小弟我,理所当然是敬陪末座了。」一说完就把自己摔进单人座。 「儘说些歪理,小子。」黄建华最喜欢跟小儿子比喷口水:「谁不知道你就是喜欢坐的歪七扭八?哪张椅子,三面都是厚厚的软垫,随便你甚么姿势都不会感到不舒服。小子你再这样坐没坐相,当心你脊椎侧弯更严重。」 这个小时候难养的小子,长大后又偏食,所以不像他哥哥那么壮实,体弱多病,而且还有严重的脊椎侧弯,所以特别得到王芝兰的疼惜。不过上帝是公平的,他从小就聪明好学;尤其是逻辑推理能力,几乎与黄建华不相上下;黄建华在他身上还发现一种自己所欠缺的创新思考能力,有很多事情他都具有与大多数人不同的看法。 王芝兰跟多数的女人一样,都喜欢贪一点小便宜;经常都喜欢蒐集1些广告传单,比较各种日用品的价格,看看哪一家比较便宜?只要便宜一点,有时候还专程骑机车去买。 有一天,黄明德跟王芝兰说:「妈,你何必这么做呢?我帮你算了一下,其实也没有省多少钱。」 「明德,你不知道钱就是这样,一块一块积攥,才能聚沙成塔吗?」这孩子不知道钱要省着用,必须好好教他,王芝兰这样想。 「我认为你错了。第一,你忽略了所有的事物都有成本,你蒐集资料、分析记录加上骑车到远处去买,全部都有成本,如果以你省下的钱来计算你所花费的时间与精力,你的时薪比超商工读生还低。第二,节约省钱连成为小富都不容易,要致富就是要找到一件合适的工作发挥能力才能办到。第三,如果这附近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为了眼前省几块钱就到远处去买,住家附近同类的店如果支持不住收摊,以后大家想买任何一件小东西,就都必须骑车才能买到了。」 王芝兰一时哑口无言,真的不晓得自己只是跟大家一样想佔点小便宜,根据儿子分析的结果,不但犯了三项思考错误,而且不只没佔到便宜,反而吃了大亏! 「叮咚!」门铃响了。 「明道在搞甚么?」黄明德从他专属沙发跳起来:「他不是有钥匙吗?不会自己开门进来?」 他一大串问号还在空中飘盪,黄明道已经掏出钥匙,自己开门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他女朋友。他板着脸孔,瞪着黄明德。 黄明道研一就双榜考上司法官与律师,先办理休学,司法官训练所结业后,分发到台中地检署担任检察官时才二十四岁,幸好他从小就少年老成,不苟言笑,而且处事稳重,面面俱到,所以能够得到警调单位的信服,并给予最大的支援,几年来已经承办了许多社会瞩目的重大案件。 当他板起脸的时候,地检署的同事与他指挥下的警调人员就知道,不知道有谁又要倒楣了。 「哥,没甚么啦。」惯常用嘻皮笑脸应付这种场面的黄明德,平常都叫他明道,这时也改了称呼:「开开玩笑而已。」 明道从小就是眉清目秀,运动能力很好,长辈看他的长相,都说跟黄建华小时候简直就像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而且,由于是长孙,所以特别受到爷爷的重视与疼爱。 明道虽然天资不错,可惜非常不喜欢读书,学习又不专心,所以成绩都只能在中上徘徊。高中读师范大学附属中学时,他突然迷上吉他社,说要像前几届学长「五月天」那样自组乐团;后来了解自己不是那种料,又迷上花式撞球。 撞球在台湾原来给大家的观感,不但不被视为运动,甚至被多数人认为它只是不良少年的游戏之一。那时的玩法几乎都是源于英国的「斯诺克」,一般的「撞球间」往往成为不良少年少女聚集的场所,比较守规矩的学生或年轻男女詪本不敢进去。近十几年来,撞球协会引进美式玩法的所谓花式撞球,以「九号球」为推广的最主要项目。 在企业赞助提供高额奖金比赛,加上电视转播创造明星的推波助澜效果,台湾出现了不少球艺高超的男女选手,其中还有不少人在国际赛事名列前茅甚至获得冠军头衔,使这项新兴运动蓬勃发展。 各地的撞球场所,虽然有部分到晚上还是有不良份子出入,大致都算正常,至少不会让纯正喜欢这项运动的人裹足不前。 师大附中毕业之后,黄明道参加大专联考,还是维持一向的中上表现,考上中兴法商法律系;除了上课之外,运动还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篮球、撞球、保龄球,加上收看美国大联盟与职业篮球的比赛,生活似乎十分充实,充实到经常觉得时间不够分配。 一直到大三她认识了当时大一的林子娟,她的父亲林淳仁正好是以打专利权与商标着称的名律师。 有一天黄明道与林子娟下午同时都没课,两个人到西门町去看了一场电影;散场之后,发现天气凉爽适中,决定在台北市区压马路。 两个人沿着武昌街向城中走过去,过了中华路、延平南路、博爱路,就是闻名的书店街重庆南路。林子娟突然说: 「这里就是重庆南路喔,我爸爸说她的事务所就在重庆南路与衡阳路口耶。」 「往这边下一条街就是衡阳路了。」 黄明道对这一带正好很熟,他有一位国中同学的爸爸在重庆南路有一栋房子,楼下租给天龙出版社当门市,刚好就在那个交叉路口附近。 两个人又走了一小段路就找到林淳仁大律师的事务所,并且走了进去。 整个事务所大约八十坪。一进门就是一间十分宽敞而气派的接待室,有一位笑容可掬,声音甜美的小姐负责接待来宾与案件委託人,再用内线电话通知相关案件的律师接手。此外除了林淳仁大律师的办公室之外,另外请了五位可以独立接案的律师,也都有各自的办公室;其他担任协助办案或写状纸的小律师,以及行政助理人员则集中在一个中型办公室。还有一间小套房,提供给必须熬夜办案或太累的律师休息之用。 想不到林大律师居然在事务所。他之前就听宝贝女儿说,交了一个读法律系的男朋友;想不到女儿居然会带他来,而且碰到我!算你小子运气好,还是我们真的有缘?而且说不定最后真的成为我女婿呢。 「小子,我平常谈话费一小时要好几万,今天看在我女儿面子完全免费奉送。这些话你以后就知道它的价值,所以你要好好听进去,以后也不能辜负我女儿。」果然不愧是林大律师,光是开场白就这么精彩。 「很多科系都是毕业之后就进入职场,大家一起起跑,以后的造化凭各人的本事与命运的安排。法律系则不一样,学校毕业只给你一隻眼睛;必须参加高考律师及格,拿到律师证书,才能算是双眼齐全;如果你更有本事,连司法官都考取,那就像二郎神一样,拥有神力般的第三隻眼睛。」 「对照实务来说,只有法律系毕业,在我们这里詪本没有任何用途,几乎就只能做小弟的工作。运气好的在一般公司也许能找到法务室的工作,但薪水绝不会太高,每个月大概三四万。所以还不如转读其他系,说不定还有机会赚取高薪。」 林大律师喝了一口水,接着又说下去: 「如果有律师执照,缺少的只是经验与人际关係;只要从基层做起,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练,逐渐累积办案的经验与人际关係,不但地位获得提昇,待遇也会增加,前途无可限量。」 「如果能担任司法官,无论是检察官或法官,当了十几年之后才退下来当律师,因为具有办案或者判案的丰富经验,当然比较知道要如何为被告脱罪;而且出庭的时候不会像一般律师那样自觉比检察官矮了一截,因为当庭的法官或检察官说不定期别比你还低!所以这种从司法官退下来的律师,通常的事务所都会直接开出高薪,甚至以合伙人来吸引加入阵容。」 「总之,你如果要混就别读法律系;」林大律师最后语重心长地说: 「如果选择法律系,就要痛下决心,暂时牺牲一切享乐,拼尽全力去考律师与司法官。大学毕业若考不过就研一研二研三一直考下去,绝不停止!」 「总之,如果你没有考取,我绝不再见你,而且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答应把女儿嫁给你。」这是林大律师最后一句话。 「听你爸一席话,胜过读十年书。」从律师事务所出来,黄明道对林子娟说 「但是爸爸说那是要超越几千人才办的到,所以能够考取的人,若不是智力超高,不然也要有非常人的恆心与毅力,甚至有不少人做出惊人之举。」 黄明道从第二天开始,放弃所有的打球活动,也停止观看比赛转播,只有在吃早餐或午餐时翻一翻体育版。 一大早七点就到学校,直到十一点才离开:当中除了上必要的课与吃饭之外,都坐在图书馆自己的座位上,疯狂的读书甚至背诵。有时林子娟会来陪他,也怕他分心或忍不住交谈而故意坐得远远的。但是她若有来则可出去买回来两人一起吃。 其实中兴大学法律系,几乎每一届都有人自愿成为图书馆里面的囚鸟;春去秋来,潮起潮落,虽然每年都有一两隻飞上枝头,化为凤凰,也有人毕业,但是江山代有才人出,总是后继有人。 幸好黄明道的囚鸟生活只过了两年多。 3. 一夜情 每次到高雄,总是会產生令人眼睛为之1亮的感觉。也许是因为距离上一次来的时候至少都有两三年的缘故吧,总之这个城市的变化真的很大。置身其中,几乎快跟台北没甚么两样了。唯一的不同,就是出生在台中梧栖渔村的黄建华,总是能够闻到海洋城市才有的,那种咸湿的空气。 这1生在高雄住过比较长期的时间,就是黄建华刚拿到学位之后担任兼任教授,1个星期只有几堂课;正好有学长在高雄成立企业管理顾问公司,邀请他一起开拓崭新的市场。1个礼拜三天两夜,待遇还算优渥,为了快速卸下王芝兰肩上的重担,他马上就接受了这份兼职。 这么1来夫妻角色都作了调整,黄建华两份薪水都比王芝兰高的多,因此她马上把家教班结束,而且在学校只要有机会就辞掉导师成为科任老师,以便专心照顾家庭,以及两个孩子的教育问题。 这1次黄建华来高雄,就是因为当时成立企业管理顾问公司的那位学长要娶媳妇,这么多年的交情,黄建华怎么可能不亲自前来道贺?本来王芝兰也要一起来的,临时因为身体不适所以取销。 王芝兰进入更年期之后,由于荷尔蒙失调,身心都出现失控的状况,尤其是忧鬱症更是越来越严重。 「这次就放你自由了,高兴吧。如果在高雄有老情人,别忘了趁这个机会重温一下旧梦啊。」坐在高铁宽敞舒适的座椅上,黄建华的耳中又响起王芝兰的酸言酸语。 高雄的老情人,甚么意思?是指谁呢?当然就是她一贯所使的乱枪打鸟!看看有没有哪隻笨鸟飞出来对号入座?以她的个性,只要有一丝丝可怀疑的空间,她绝对不可能不追究的。 两岸开放经济交流之后,许多台湾企业前进大陆,都需要派遣1些资深的中高级主管去担任干部。这些台籍干部到了对岸,除非老婆能够一起去,否则往往会遭遇年轻女人的诱惑,纷纷成为「包二奶」1族,最后甚至拋弃台湾的糟糠之妻,住在中国成为现代的陈世美。 王芝兰有1位表妹,由于没有小孩,自己也没工作,因此可以一直跟随在丈夫身边。不过根据她的观察,其他那些「在大陆单身」的台籍干部,十个去十个倒,无1倖免。 王芝兰听到这个讯息,当然又狠狠的发作了一番,黄建华免不了又发誓,而且强调他是在学界,没有这方面的问题。 「好可惜吧,你没这个机会!听说那些大陆妞手段可厉害,像你这种一辈子只碰过1个女人的嫩男,一定毫无招架之力的。不过那些被欺负的女人也太懦弱了,如果是我,我至少要拼他1个两败俱伤,玉石俱焚。」 王芝兰的眼睛简直像要喷出火一般,黄建华事后回想起来都觉得有点可怕。 每次王芝兰发作,最后都是在黄建华的誓言声中结束。「绝对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儘管黄建华每次总是充满信心地说,但是在内心深处还是有一片灰色的地带,让他觉得有那么一点不自在。 真的从来没有做过吗? 当时在高雄,比较大型的公司,大多数都是家族经营型态,有些则仅仅属于分公司;比起台北,经营者年龄偏高,观念也偏向传统而保守,能够肯定企管顾问公司功能者实在不多,来求助时往往都是期待能够发挥特效药功效,马上提升原本低迷的行销业绩。 所以黄建华的学长乔治规划的运作方式,他自己主外,负责接案与应酬,黄建华主内,负责所有课程的规划进行。专案的内容大都是与行销相关的问题,少数比较专业的部分,乔治负责策略,黄建华负责组织。 1方面怕黄建华1个人忙不过来,1方面是因为黄建华每星期有三天不在公司,所以为他安排了1位副手,平常提供协助,他不在的那三天也可以处理1些例行事务,以及解决具有时效性的紧急状况。 吴映雪是他们台大的学妹,商学研究所硕士。她是高雄人,拥有1双发亮的大眼睛,高挺的鼻子,有点薄的嘴唇使嘴巴在比例上显得比较小;很爱笑,两个酒窝蛮讨人喜欢的。也许是晒多了南部的太阳,也许是喜欢运动或游泳,使她的皮肤比其他女孩黑了许多。 看起来十分健康活泼,简直就是1隻乌骨鸡。这是吴映雪给黄建华的第一个印象。跟她比起来,皮肤白皙的王芝兰就像肉鸡1般。 只是,不知道是否像乌骨鸡与肉鸡哪样,吃起来的口感完全不一样?喂,黄建华!你想到哪里去了?真是不像话!脑子里突然出现王芝兰凶巴巴的脸与责骂声──黄建华想到入神,竟然轻轻笑了出来。 这位怪叔叔怎么了?第一次见面握手,居然握住我的手不放,还露出诡异的笑容? 吴映雪用力把手抽回来,脸上泛起红晕。黄建华微微受到惊吓,迅速从外太空把思绪拉了回来:「对不起,今天搭车五个多小时有点累,刚刚才会突然恍神,真是失礼了。这绝对不是真正的我,学妹千万别误会了」 真是乱七八糟!那天是否中邪了?从头到尾都像被邪灵附体,让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搞的场面好尷尬! 即使事隔二十年,现在回想起来,都让黄建华觉得两颊发烧,真是太难为情了。 幸好他们的企业管理顾问公司很快就建立口碑,越来越繁忙的业务,黄建华必须使出浑身解数才能应付,根本没有间暇去考虑如何改善两人之间的关係。 吴映雪对于自己的上司,1开始当然是怀着戒心,特意保持两人之间的距离;随着业务的拓展,她慢慢发现,这位学长其实学有专精,作事有条理,待人处事也总是彬彬有礼,绝不是第一次见面时那种登徒子。尤其是对她,不但温柔体贴,而且经常都会带来1些台北才买的到的精緻食品,两个人抽空在黄建华的主管办公室里偷偷品尝。 不知甚么原因,吴映雪从上了国中以后,对于年纪较大,成熟稳重的男人就特别有好感。高二那年有一位师大英语系毕业,刚服完预官役的男老师教她们英文。那位老师高高瘦瘦的,两边头发理的很高,高挺的鼻子配上炯炯有神的眼睛,简直像极了英烈千秋理面的柯俊雄;吴映雪简直爱死他了,真希望每一节都是英文课! 为了引起老师的注意,每逢英文课吴映雪总会撩高裙子,将整条光溜溜的长腿斜斜地伸出去,还故意左右晃动。看到老师的眼光每次都刻意避开她的腿,有时候又看似无意却像有意地轻掠1眼,让吴映雪更加觉得有趣。 其实,黄建华也才三十出头,比吴映雪根本大不了多少岁。 有1次接了1个大案子,整个公司的人都累翻了。黄建华答应吴映雪,1旦完成一定要请她到华园大饭店去大吃1顿;他果然没有食言,两个人一起去享受了当时十分受到欢迎的欧式自助餐。 有了这次开头之后,他们每个星期都至少会共进1次午餐。 「建华,我觉得你与映雪太亲近了。对了,她知道你有家室吗?」有一天下班之后一起吃晚餐,乔治有点担心的说。 虽然自己不会这样,但是因为阅人无数,乔治知道有不少男人,只要旁边有女人就会特别兴奋,即使两人没有任何瓜葛,只是说说话而已。因为他们很希望留给身边每一位女人好印象,所以任何对自己比较不利的事,除非万不得已绝对不会说出来。这种人最怕碰到会撒娇的女孩子,尤其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可以说是完全没辙。 「学长你多虑了,我只是想化解一下初次见面造成的尷尬状况,毕竟她是我最重要的事业伙伴啊。」 至于自己是有妇之夫这回事,进公司就一直没公开说出来;仔细想想,同事们似乎大都认为他是单身,黄建华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自己似乎也比较喜欢这种模糊状态吧。 公司的案子越接越多,业务量不断增大,黄建华留在高雄的两个晚上,几乎都要求吴映雪加晚班帮忙处理。如果还要外出吃饭,根本做不了多少事情,所以大多数的晚餐都是叫外卖。 为了方便,乔治在公司后面巷子的大楼里租了1间套房,作为黄建华的居处,里面备有简单的厨具,所以有时候吴映雪也会到附近超市去买些食材,准备两人份的晚餐。 那天是鬱热的八月天,吴映雪中午就说要自己准备晚餐,叫黄建华不能答应别人饭局。 吴映雪五点多就离开公司,出门前特别交代黄建华,1定要接到她的电话才可以过来。 黄建华接到电话之后回家,打开房门吓了1跳,好丰盛的烛光晚餐噢!还准备了红酒。吴映雪穿着1套粉红色短裙洋装,1双修长均匀的美腿,毫不吝惜的完全呈现在黄建华眼前,在摇曳的烛光映照下相当令人赏心悦目。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希望你能陪我一起庆祝;没有事先跟你说,是因为怕你不答应,你不会拒绝我吧。」吴映雪略带娇羞地说道。 原来是八月出生?看来跟自己1样都属狮子座,而且还是一头母狮子呢?今天就来领教一下吧,看你要怎么玩? 「怎么会呢?祝你生日快乐。」黄建华把红酒开了,顺手倒了两杯,两个人举起酒杯碰了一下,黄建华只抿了1小口,想不到吴映雪却仰起头作了1个帅气的乾杯姿势。 「这样哪算是喝酒?太没诚意了。今天我是寿星,你就算是主管也好歹要依我1次,而且这段时间实在太忙太累,我真的渴望有1个晚上,我们可以暂时拋开工作,彻底地解放休息。所以我们1次至少要半满,而且必须乾杯,杯底不可养金鱼噢。」 吴映雪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黄建华,逼他把酒喝了,接着马上又倒了六七分满。 自己虽然不是海量,至少不是鲁肉脚,怎么能够在1个黄毛丫头面前示弱?「就依你了,小妹妹,等1下可别求饶哟。」 「大哥,你真是吓死小妹我了。尽量放马过来,还不知道最后是谁先求饶呢?」 不知道是不是在办公室两个人ㄍ1ㄥ太久了,还是南部天气实在太热,小套房内那一台小冷气根本降不下温度,两个人先是猜拳,接着玩纸牌,很快就喝了三四瓶。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互相看对方都有一点模糊。 「大哥,你看我漂亮吗?」吴映雪把脸凑过去,几乎要直接贴在黄建华的脸上。淡淡的香水味道,还有她嘴唇呼出的温暖气息,直接吹在华建华的脸颊上,有1种说不出的舒服感觉。 吴映雪没等他回答,接着又说:「头一次见面,你就用你厚实的大手握住我的手,在那之后,你就再也没有碰过我了。其实我很喜欢你碰我,碰我哪里我都不在意,大哥你知道吗?」 两个人都闭着眼睛,动也不动,享受着这种舒服的感觉。黄建华慢慢的转动头,直到双方的嘴唇碰在一起,黄建华紧紧抱住吴映雪,舌头伸进她的樱桃小口,与她交缠在一起。 后面发生的事如梦如幻,黄建华自己完全不知道有哪些事是真实的?有哪些事只是1场春梦? 无论是发生在真实世界还是梦境,黄建华记得自己在跟1个女人作爱。可以肯定的昰那女人绝不是王芝兰,因为他与王芝兰几乎都只是例行公事,但是刚才那次作爱却带着无限的激情,根本是黄建华一辈子从来没有体验过的狂野情慾发洩。 总之,他大约是凌晨两点左右醒来,发现自己身无寸缕躺在床上,旁边的吴映雪也是一丝不掛,两个人的衣物散落在地板上。垫被与被单上都沾有即将凝固的体液,再仔细1看,那体液中居然拌杂着血液,更是让黄建华魂飞魄散,1霎那间完全惊醒过来──那是吴映雪为他献出宝贵初夜的证据!同时也明确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作梦,作为1个有妇之夫,你出轨了! 怎么办呢?1想起王芝兰就觉得自己真的不应该。她一再明确表达甚么都不计较,唯一在意的就只有这件事情,想不到自己偏偏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别想那么多了,现在既然木已成舟,绝对不能对她坦白,只要让她知道就一切玩完了。为了家庭与孩子的幸福,只好对不起这位年轻女孩了。 黄建华迅速到浴室找一条湿毛巾把体夜擦拭乾净,然后让两个人都穿好衣服之后,也顾不了屋子里杯盘狼藉,赶快将自己的衣物收拾打包好,匆匆赶到公司。 他在乔治办公室留了一张字条,告诉他会尽快打电话说明一切,并希望乔治千万别将他的资料与联络方式告诉吴映雪,然后就搭乘早上的火车逃回台北。 黄建华早就安排好,这个暑假结束之后,他将跳槽到另一个学校担任专任教授,他当然不会忘了交代旧同事不要洩漏他的去处。至于家里的地址或电话,他本来就担心王芝兰会疑神疑鬼,根本没有告诉吴映雪。 从高雄回到台北当天下午,黄建华就用电话向乔治重点叙说昨晚发生的事情,希望乔治能原谅他带给公司的伤害,并且请乔治尽力善后,安抚吴映雪的情绪。根据乔治的报告,吴映雪知道黄建华是有妇之夫之后,只是紧抿着嘴唇,轻声地啜泣。几天之后似乎已经恢復正常,但是几个月之后就辞职不知所踪。 一切都这么顺利。过几年那女孩找到他的真命天子,结婚生子,那1夜就仅仅成为两个人这辈子最难忘的美丽浪花了。 1夜情! 当今都会男女最嚮往,最新潮的行为,我黄建华在二十年前就体验过了。 想到这里,黄建华觉得自己真的太幸运了。 4,家审 黄明德星期五被公司派来台北参加会议,所以这个周休二日就在家陪父母。 他们兄弟俩从小就有许多不同之处,譬如读书读到大禹治水的故事,说大禹专心治水所以三过家门而不入;明德就认为不可能:「这一定是瞎掰的啦,完全不符合人性,既然已经到了自己家门口,进去打个招呼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怎么可能紧急到分秒必争?而且还发生三次!」 「那可不一定,像我们办案有时候就是分秒必争。大禹治水是攸关人命,当然必须越快越好。有时看影片山洪暴发,几分鐘就淹没整座山谷,还有筑堤挡水的时间更是重要,有时候差一点时间就功亏一簣了。所以不知道的就不要随便下结论,说别人瞎掰,小心有一天被告毁谤。」黄明道完全无法认同。 在日常实践上也是出现极大的差异。 黄明道因为公事上到台北的时候,除非真的有事,通常都不会回家;甚至有几次假日到台北找林子娟也没有回来。 黄明德就不一样,只要到台北几乎就一定会回家;只有一次是跟公司的人一起,搭乘公司的交通车到台北参加活动,结束之后又要原车赶回新竹,所以才没有回家。 总之,黄明道的感情比较内敛,也比较不习惯将感情形之于外,而且一切以公事为重:黄明德比较贴心,比较会站在对方的立场设想,也比较习惯表达自己的感情,到现在都还经常窝在妈妈身边撒娇。 小时候,在黄明德眼中,大他四岁的哥哥黄明道就是英雄,所以从小他就是哥哥的跟屁虫,哥哥做甚么他就要做甚么。 住家就在青年公园旁边,每到假日,黄明道就会约邻居同龄的男孩们到青年公园打棒球,黄明德每次都说要跟去。 「不要他跟啦,」黄明道总是不让他跟:「他根本就不会打,而且不久就会闹着叫我带他回来了。」 「我不会。」黄明德说:「反正我就要去。」 王芝兰出声了:「带他去吧,他都说不会闹了,不然你也别去了。」 黄明德欢呼着,高高兴兴地跟在黄明道的屁股后面跑了出去。 过没有多久,板着一张脸的黄明道踢开门走了进来,身后拉着泪流满面的黄明德。 「你看,我早就说过他一定会这样!」黄明道十分生气地大叫:「才分队分好进行练习,连第一局都还没开打,他就吵着要回来。」 黄明德一面擦眼泪,一面辩解:「他乱讲。第一,我要参加他不让我玩;第二,我真的已经等了好久才说要回来的。」 「还敢强词夺理!」黄明道作势要打弟弟,他赶快躲到王芝兰身后。「我们都是五六年级,有谁要跟一个二年级的娃娃同一队?好了,不说了,一大堆人在等我呢?」 黄明道一溜烟就不见了。 这种状况发生了好几次,黄明道每次都禁不住弟弟的苦苦哀求,以及妈妈期待他照顾弟弟的眼神,用「再相信你一次」的心情勉强答应,没想到结果还是让他失望。不过,他还是每一次都丢下那一大群朋友,一定要先亲自将弟弟安全送回家,才放心地去玩。 个性沉着稳定,守信负责;做事条理分明,兼顾时效与绩效,而且懂的拿捏轻重缓急。这些都是黄明道的优点,对于学业一向只能维持中上程度的大儿子,黄建华夫妻相信,他如果在待人处事方面能发挥自己这些优点,也是有很大的机会出人头地的。 上一次王芝兰因为王建民诽闻事件发飆,黄建华觉得太委屈了,无端端的躺着也中枪,所以最后他很不甘心地跟王芝兰说: 「一来这纯粹是王建民他们家的事与我何干,二来这种事本来就是男女观念不同的问题,不然问问你大儿子看他怎么说?」 「怎么说?明道他的看法当然是跟我完全一样。」王芝兰似乎充满自信。 黄建华认为绝不可能,明道跟自己一样都是运动迷;所以一直都在看美国大联盟的赛事,尤其是王建民主投的比赛,即使碰到排在凌晨也都是不肯错过。现在怎么可能因为一个不关痛痒的诽闻,就从此不再支持王建民。 事情也真巧,才过没几天,黄明道就带着林子娟回来。 一家人聊着聊着,因为事情才过没几天,黄建华父子都是运动迷,很自然的就聊到王建民。 黄明道说:「这样一来台湾之光就光不起来了,不过他反正也已经『无三小』,现在变成『有小三』也不错。」 黄建华想不到黄明道居然会这么说,于是问他: 「难道你也决定从此都不再看他的比赛吗?」 「为甚么说『也』呢?」黄明道当了检察官之后,对于文字的敏感度提高了不少;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当然是妈妈已经抢头香说过了。」 说完他就举起右手,跟王芝兰来了一个击掌。 「不只我,」黄明道越来越得意,抓起林子娟的手举的高高的:「还有她。」 王芝兰打铁趁热地说:「假设说,注意喔,只是假设,发生诽闻的人是你爸爸,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做呢?」 「这种事有什么好说的,不管是谁都是一样,搞婚外情就是不对,更不能脚踏两条船,反正只能二选一。如果爸爸跟外面那位阿姨真的割捨不下,就只好跟他说掰掰,祝他们幸福了。」 黄明道转头对黄建华眨了眨眼睛:「实在对不起,老爸。我只是就事论事,而且这只是假设,你根本不会的对不对?」 林子娟与王芝兰两个女人不约而同的拍手叫好,林子娟更紧紧地握住黄明道的手。 好小子,原来是为了讨好女朋友才发表违心之论吧。真是枉费我这么疼他。 黄明道大三那年突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早出晚归,说是到图书馆去读书。一开始王芝兰根本不相信,还怀疑他交到坏朋友去玩乐。 黄建华安慰她说:「机会应该是不大,因为晚上固然是玩乐最好的时段,但是一大早就不可能了。」 因为禁不起王芝兰的嘮叨,黄建华只好一大早六点多就开车到中兴大学,把车停在大门口对面的角落,坐在车子里面守候。 大约七点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黄明道骑着机车的身影;他等到儿子进了校门,又等了半个小时也没看到他跑出来,才高兴地回家告诉老婆可以放心了。 王芝兰接着又担心,黄明道睡眠这么少怎么受得了?又担心他这样,不是凌晨就是深夜,骑机车可能会有危险。经过商量的结果,黄建华决定把开了十年的老车让给儿子使用,自己跟王芝兰一样,变成公车族。 那天儿子他们离开之后,王芝兰可得意了。「你看看,你看看,这下你还有甚么话说?你一向最重视的儿子,检察官大人,果然如我所想秉公处理,大义灭亲。」 「他只不过是演给他女朋友看而已,我不相信这是他真正的想法。」黄建华说:「就算他站在你那边,还有小儿子呢?」 王芝兰笑的样子真令人讨厌,她简直得意忘形了。 「小儿子,小儿子就更不用说了,他从来都是站在我这边的你忘了吗?」 「不一定呦,他对事情往往都有出人意外的看法,你不是经常都被他说,看事情都只看表面,所以常常看错吗?所以鹿死谁手还很难说。」黄建华这样说。 王芝兰的弟弟王苍松刚结婚的时候,她妈妈经常打电话来诉苦,说这个新进门的媳妇多么懒惰,王苍松又多么坦护自己的老婆,还说母子俩的关係快完蛋了。 王芝兰听妈妈一再重复,每天儘是针对媳妇怪东怪西,一方面感到心烦,一方面又觉得必须让她说出来发洩一下,根本不知要如何帮忙解决,只能将其中状况转述给丈夫与儿子听。 有一次她又打来,黄明德看妈妈皱着眉头听电话,于是对王芝兰说:「妈妈,让我试试看。」 王芝兰就像一个即将溺毙的人抓到救命绳索一般,马上把电话交给黄明德。 「外婆,我昰明德。你的事我都有听妈妈说过了,但是我有些不明白想问你──不,不──外婆你先听我说完你才说,好吗?」电话那头的外婆似乎又要再重新播放一次已经放过无数次的内容。 黄明德一点都不急,继续平稳的说道:「我只要问几个问题而已,问完就轮到你说。外婆同意吗?」 「第一个问题,你希望舅舅会跟舅妈离婚,还是一家人和乐呢?」 「你这孩子怎么会这么想,我当然希望一家人和乐了。」 「第二个问题,你希望跟舅舅的母子关係跟以前一样良好,还是越来越疏远呢?」 「你以为阿嬤老呆了吗?,我当然希望跟你舅舅维持良好关係了。」 「第三个问题,你希望舅舅跟舅妈搬出去住吗?」 「我当然希望一家人住在一起了。」 「外婆的三个答案都很好。舅舅跟舅妈两个人会结婚,表示他们一定是互相喜欢,因此外婆必须知道他门两个人已经绑在一起无法分离,你不能只把舅舅当家人却不接受舅妈。再说,舅舅站在你与舅妈中间,你这样一直骂他只是把他推到舅妈那边,最后他们只好搬出去住。这种结果是外婆希望的吗?」 黄明德打铁趁热,紧接着说:「其实外婆与舅妈之间也没有甚么大衝突,只不过是以前家里所有的事情都是外婆一个人决定,现在换成两个人却没有规划分工,只要舅舅花点时间居中协调一下,把主要的家事分工负责,并且互相尊重不同的做事方式,不就可以恢復家庭和乐了吗?好了,阿嬤,我说完了。」 出乎意料之外,外婆不但没有再抢着诉苦,反而静静的默不作声,黄明德把电话交给妈妈。 不久王芝兰打电话给王苍松,将刚才儿子所说的话完整的转述给他听。过了几个星期,王苍松打电话来道谢,不断夸讚这个外甥真是厉害,小小年纪就能针对问题癥结所在,想出办法加以解决。 好久没有这样放松心情,好好地睡一觉了。 回家第二天早上,黄明德居然一觉睡到九点;赶快起床梳洗好,进入客厅就看到爸爸妈妈早就坐在那里,他不好意思地打了招呼。 「餐桌上有你最喜欢吃的鮪鱼三明治,冰奶茶在冰箱里。」王芝兰说。 黄明德拿着早餐坐到沙发上来吃。 王芝兰在看报纸,黄建华在看美国大联盟的比赛。 黄明德不喜欢运动,更不喜欢看电视的体育节目;但是过去几年因为王建民成为全国的话题,黄明德才开始看,但是只限王建民主投的比赛。 「有王建民吗?」黄明德问道。 以前黄明德看到爸爸在看棒球比赛,都是只问这一句。如果有王建民他就会坐下来一起看,如果没有他就一点也没兴趣。 「还王建民?」王芝兰抢着说:「自从诽闻案发生之后,根本没有人要看他的比赛,球队也不让他出赛了。」 「不是这样的,跟诽闻完全没有关係。」黄建华想要解释,王建民身处高手林列的美国大联盟,手部开刀之后投球威力减弱,所以出赛机会不多,球队才不会因为个人私事就不让球员出场比赛。 「谁管他是甚么原因,反正他现在很少出赛就对了。」王芝兰抢着说:「说不定这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你有甚么看法?」黄建华问儿子。 「其实我没有甚么看法耶,」黄明德说:「我觉得这是他的私事。」 这次换黄建华得意了。他轻松地望着王芝兰,她急忙开口问道:「假设说,注意喔,只是假设,发生诽闻的人是你爸爸,你又有甚么看法呢?」 黄明德转过头去看看爸爸,然后说:「爸爸吗?我认为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所以我说只是假设啊。」王芝兰似乎有点急了。「快点说说你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处理?」 「基本上我还是相信爸爸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黄明德慢条斯理地说:「但是你说是假设,假设发生这种事情,请妈妈千万不要衝动或卤莽行事,更不能交给明道那个缺乏大脑的笨蛋处理──他只会越弄越糟,因为他不知道家里的事情不能使用办案那种一分为二的方式,只分有罪没罪,必须小心处理。所以万一爸爸发生这种事情,请务必要交给我,我一定会找出一个圆满解决的方法。」 5.吴思华 进入九月,白天的气温虽然还很高,但是早晚经常有点凉意。走在台湾大学围墙外面的人行道上,发现路旁木棉树的叶子已经开始飘落。再过一两个月整棵树就会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1直到二三月初春,其他落叶树纷纷发出新叶时,这种与眾不同的树则是先开出橘黄色的花。就只有枝干跟朵朵大花,树叶要再过一段时间才会长出来。黄建华最欣赏这时候的木棉,那种悲壮的气氛,就跟静心聆听贝多芬英雄交响曲的感觉差不多。 又是1个新学期的开始,黄建华每年最期待就是这个季节,希望这个学期来听他课的新生当中,可以多发现几位可造之材。 「组织变革与创新」,这门课是黄建华的招牌名课,学生每年都抢到爆,教务处也安排最大的教室,以便接受更多的学生点选。 在工商管理的课程中,这门课不属于基础课程,1般来说除了管理学院学生之外,其他学院来选的应该不多;但是因为黄建华在这个领域不但是台湾学界的翘楚,在国际重要期刊上也发表过不少相关论文,所以连国内大企业有时都会派人来旁听。 原来闹哄哄的教室,在黄建华走进来之后顿时安静下来。经过简单的自我介绍以及欢迎词,接着就是他最独特的开课仪式。 几十年来,他坚持在新学期第一堂课亲自点名。被叫到名字的学生,可以採取任何喜欢的应答方式;然后他会十分仔细地盯着这名学生几秒鐘,似乎想极力记住每个人的长相。 他会根据每位学生的瞬间反应方式,分别加上自创的符号註记。如果学生眼神坚定地回望自己,註记双圈◎;如果是神态自然,或者面带微笑,註记圆圈○;如果是不敢面对、在座位上不自在擩动,甚至玩弄手上物品,註记叉叉※;如果是面无表情,或者摆姿势、装可爱甚至扮鬼脸的,註记问号?点名未到则是空白。 这是他自己私下进行的实验,凭藉第一印象将学生分类,再与他们表现出来的学习态度跟学习成绩家以比较,看看关连性如何? 点名正进行了一半左右。 「吴思华。」 应答的声音清脆悦耳:「是我。」 循着举起的手望过去,黄建华恍若遭受雷殛,那水汪汪的大眼睛,高挺的鼻子,深邃的酒窝,加上黝黑的皮肤,如果嘴唇再薄一点,年纪再大一点,简直就是当年的吴映雪重现眼前。 全部的学生都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老师盯着这位同学未免太久了吧,而且他的眼神涣散无神,似乎正专注在其他的事情上。 学生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又恢復闹哄哄的吵杂状况。黄建华受到影响回神过来,马上慌乱地继续进行点名。 精神完全无法集中,那堂课黄建华几乎是凭着本能撑过去的。好不容易下课鐘声响起,黄建华以身体不适为由,请几位有问题要发问的同学留待下1堂课再说,匆匆回到系办公室。 简直太像了,几乎可以肯定就是吴映雪的女儿吧。可是为甚么跟着她姓吴?是否根本没结婚?尤其是名字「思华」,更令黄建华有1种大祸临头的不祥预感。 「董小姐,不知是否方便帮我找一下1位学生的基本资料?」他把写着「吴思华」的纸条交给系上的助教。 资料很快就列印出来了。 母亲1栏正如意料:「吴映雪」,父亲栏也不出意料的空白。再看出生日期,一九九三年五月九日,如果往前推九个月不正好是一九九二年八月?吴思华会拥有比较厚的嘴唇,还有比较大的嘴,不正昰我给她的吗?黄建华1瞬间感到天旋地转,似乎世界末日来临。手上那张a4纸张宛如万金沉重,重得几乎要握不住了。 「黄教授,你怎么啦?」助教关心地问道。 「我没事,可能是昨晚没睡好,身体有一点不舒服,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黄建华从地上捡起那份资料,看看地址电话,居然是台北市大安区!看起来她似乎过得还不错。 由于不断的努力,黄建华早就是知名学者了。不但在学界赫赫有名,也会参予各种公私立机构的计画或活动,甚至上电视节目,所以吴映雪要找到他应该不难,为甚么不来找他呢?还有,吴思华到底知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係?她为何选读台大工商管理学系,又选修了他的课程,究竟有甚么用意? 暂时不管了,只能静观其变了。虽然心中十分不安,但也只能这样了,难道我要主动去搅动这趟浑水吗?黄建华暗暗祈求上帝,希望这一关能平安度过,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向上帝祈祷了。 星期三在台大开的两堂课,中间有两个多小时的空档。在课堂上他已经跟所有学生宣布,这段时间他通常都会待在系办公室,欢迎有问题的学生过来找他讨论;如果没有学生来找,他偶而会与其他教授间聊或交换各种意见或看法,或者用电脑整理一下各种教学或研究的资料。 门口突然出现俏丽的身影,吴思华跟助教表明来意之后,轻快地走了过来。要来的终究会来,无论如何坦然面对吧。 「老师好,我是工管1a的吴思华,很抱歉没有先约好就跑来,不知道老师有空吗?」 「有空有空,这段时间本来就是留给你们的。师生之间客套话就免了,有甚么问题你直接说吧。」 「这个嘛,」吴思华有点靦腆:「嗯,其实我想问的是老师个人的私事,不知道可不可以?」 虽然一切都在预期之中,黄建华还是有点丧气:「没问题,我尽量回答。」 「请问老师在高雄工作过吗?」 「有。」 「请问老师认识1位吴映雪女士吗?」 「认识。」 「太好了,老师真的认识我妈妈。」 「你妈妈,她现在好吗?」 「她很好。」吴思华似乎很高兴地说:「老师你跟我妈妈认识多久了?你们是甚么关係?」 「我们认识很久了,那时候你还没出生。」 「太好了,除了我外婆舅舅阿姨跟他们的邻居之外,我都没有见过我妈妈以前认识的朋友,他们都不愿意我,我爸爸是谁?你跟我妈妈认识那么早,1定知道吧,能不能告诉我?」 「我也没办法告诉你,真抱歉。因为那时候她不但没结婚,连男朋友都没有。」 「真奇怪,连我外婆舅舅阿姨也是这么说。难不成我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当然不可能,看来只有你妈妈跟你爸爸两个人知道,我想她早晚会告诉你吧。」还好全世界只有我知你知,看起来事情还不算太糟糕!想到这里稍微宽心一下,黄建华看着完全不知情的女儿,忍不住露出微笑。 「老师真坏,不但不可怜我,反而笑我。」也许是因为他是妈妈认识已久的朋友,不知道为甚么吴思华总觉得跟这位老师很亲近,居然就这么撒起娇来。 只有两个儿子的黄建华,看到别人有女儿撒娇1直十分羡慕。如今1个这么大的女儿活生生送到眼前,他突然觉得这件事其实也有好的一面,难得找到一个可以苦中作乐的理由,将烦恼暂时拋到脑后,笑得合不拢嘴。 「不跟你说了。哪,这是我妈妈的手机号码,她说本来想直接打给你,又害怕可能吓坏了你,所以请你有空打给她。」 吴思华从口袋掏出1张字条递给黄建华,黄建华刚要伸出手去接,吴思华又把字条收了回去,眨着1双慧黠的大眼睛说道:「耶,你究竟对她作过甚么坏事,为甚么她说先打电话给你你会吓坏?赶快从实招来。」 「这么久没见面还开这种玩笑,你妈妈真是长不大!快别闹了,没看到助教正在看着我们吗?」 黄建华趁着吴思华转过头去看助教,1把将她手中的字条抢过来塞进口袋,还张开空空的双手摆在胸前,好像甚么事都没发生。 小女生有点生气了。顿了顿脚,噘着嘴巴,回身走了出去。这时黄建华才发现,她将头发挽起绑成马尾,走起路来左右甩动,背影还蛮可爱的。 6.爱情长跑 今年的中秋节是国历九月三十日,正好是星期天,所以儿子们都会在前一天就回家来过节。 对于一对老夫妻来说,这就是他们翘首企盼的大日子,所以一大早就双双坐在客厅里等待。 「叮咚!」期待中的门铃声响起,虽然已经听过无数次,但是总觉得今天听起来特别悦耳。 「不过怎么会这么早呢?」黄建华走向门口之前先望了望壁上的时鐘,才九点多而已。「你猜是明道还是明德?」 黄建华打开门1看,简直吓得魂飞魄散,往后退了两步。 站在门口的人居然是吴思华! 奇怪的是,她显然也因为发现开门的人是黄建华而被吓到,怯生生地问道:「请问这里是王芝兰老师的家吗?」 原来不是来找我的,黄建华放心不少;可是她为甚么会来找自己的老婆?还称呼她老师?难道她曾经是仁爱国中的学生? 幸好王芝兰很快走了过来,迅速打破他门两人的尷尬局面。 「原来是思华啊,还有綺慧、雅妮,快进来。」 黄建华惊魂甫定,这时才发现除了吴思华之外,还有两个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子,其中1位手上还捧着1束花。 「祝老师教师节愉快。」三个女孩齐声地说。「教师节应该是昨天,但是现在周休二日没有放假,所以今天才来。」 「谢谢,谢谢你们还记得老师。」王芝兰接过他们送的花,随手插在电视旁边的花瓶里。 「他们三个是我仁爱国中的学生,成绩都很不错喔,」王芝兰为双方进行介绍:「这1位是你们师丈,他现在在台湾大学当教授,你们以后说不定也会成为他的学生。」 黄建华与吴思华对视1眼之后笑着说: 「不必等以后,吴思华今年就已经进入台大,而且正好选了我的课。所以刚才我们才会吓一跳,因为我们都不会跟学生说出自己的住处。」 「真的啊,恭喜思华,」王芝兰抱了一下吴思华。「你跟我们家还真是有缘。」 他接着又问另外两个学生考上哪所学校,先分别致上恭喜之意,然后是1番鼓励的话。 黄建华心里有鬼,怕自己在场搭话,万1被吴思华说出他与她妈妈认识的事,所以藉故说自己有事必须处理,把客厅让给她们,走到书房去。其实他根本看不下书,1直注意听着她们谈话的内容。 王芝兰跟学生还真是有的聊;聊着聊着居然聊到明德明道兄弟俩,原来王芝兰带她们这班国1的时候,曾经利用假日带她们出游,当时读大二的明道与读建中1年级的明德也跟着去。 「明道哥哥与明德哥哥现在在做甚么?」吴思华问道:「他们在家吗?」 王芝兰先告诉她们,明道与明德的现职;三个人听了之后都惊呼连连:「不愧是老师的孩子,但是也实在太优秀了吧。」 「他们兄弟都不住在台北,不过今天都会回来。」王芝兰接着说:「对了,还要告诉你们1个好消息,明道哥哥再经过不久就要结婚了。」 这个好消息不但没有让女孩子们更高兴,反而像1盆冷水浇在炙热的木炭1般,三个女孩子似乎有点失望,热情也逐渐退却,话也少了很多。 不久三个学生终于起身告辞,书房里的黄建华也松了一口气。 黄明道1直到将近中午的时候才回来。 「喜帖我已经拿回来了。」1向冷冷酷酷的黄明道,这次也难免有点兴奋:「你们的部分我准备了两百张,不够再说。」 「这次子娟没有跟你回来?」王芝兰问道。 「噢,她妈妈跟她说,日子既然定了,依照习俗这段时间要尽量避免来我们家。」 1提起林子娟,黄明道就不禁想起七年前的事。 大三那年,刚结束三人斗牛赛,一手抱着篮球,另外一手抓着搭在肩上的衣服,大汗淋漓的黄明道,走在风云楼下,旁边种满七里香的水泥路上,不小心撞到一个留着短发的女生,将她手中一大叠书撞得四处散落。 黄明道吓的将衣服跟篮球随手拋在七里香的树丛上,赶快帮忙捡拾书本。第一本正好是他大一时修过的「经济学概论」,由于封底向上,他一眼就看到上面娟秀的字跡写着「合作经济系林子娟」,应该是她的芳名吧。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不必再设计方法「请问芳名」了。 手长脚长的黄明道,很快就把散落四处的书全部收集到手,站起来望向林子娟;看到她只捡到第二本,正用手上的小手帕擦拭书上沾到的污渍。 她有一双灵活的眼睛,鼻子不太高,小小的嘴巴配上椭圆形的脸,即使在生气看起来都很可爱。 「我先自我介绍,我叫做黄明道,现在是法律系法学组三年级。」黄明道把手上的书递过去:「撞到你真是对不起,但是我绝对不是故意的,林同学。」 林子娟听到他的道歉,似乎不再那么生气,噘着的嘴巴逐渐恢復正常;但是最后那句林小姐又惹恼了她,她举起紧握的拳头,一幅想拼命的模样,高声地说: 「明明是设计好故意来撞我,敢作不敢当,你还算是男子汉吗?」 「我发誓绝对不是故意的,因为我跟本不认识你,今天也是头一次见到你。」 「别骗人了,还说不认识我!」林子娟理直气壮地说:「那我问你,你今天才第一次见到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姓林?你该不会说我把林写在脸上,还是说你会神机妙算?」 「对不起,我不会神机妙算,你也没写在脸上,」黄明道把手上第一本书翻过来,封底上一样写着所有权人的名字。「但是你写在这里,林子娟小姐。不过我认为这是一个好习惯,因为根据法律,你这样做更能确保你的所有权。」 一抹红云一瞬间飞上林子娟的双颊,她几乎不敢抬头去看林明道,更不敢伸手去接回那些书;这个时候地上如果有个洞可以鑽进去,就不需尷尬地站在这里不知如何是好了。不过,听他最后煞有介事的卖弄法律名词还真是幽默,令人莞尔。 「我再度自我介绍,我叫做黄明道,现在是法律系法学组三年级。」黄明道把手上的书递过去:「撞到你真是对不起,但是我绝对不是故意的,林子娟同学。」 林子娟腮帮子高高鼓起,伸出手将书接了过去。这时她才真正注意到他的长相:浓厚的眉毛、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高挺的鼻子稍微带点鹰勾、薄薄的嘴唇与瘦削的下巴,加上高壮的身材,其实还蛮帅的。「谁管你姓啥名谁?又没人问你,还厚脸皮地一直自我介绍?」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的转头离开。走没几步,耳边马上传来黄明道宏亮的声音: 「我一定会再找你的,林──子──娟──。」 她突然感觉,整条路上的同学似乎都在注视着她;她只能跺跺脚,再度期望地上有个洞可以鑽进去。 这是黄明道与林子娟的第一次接触。 似乎听到有人在叫自己,黄明道把思绪从七年前拉回来。「谁?谁在叫我?」 「这小子,1提到他马子就像失了魂1般,这以后一定是老婆至上。」黄建华笑着说。 「老婆至上有甚么不好?」王芝兰马上接着说:「俗话不是说,听某嘴,大富贵吗?」 这是1句台湾俚语,意思是说,照老婆说的话去做就能大富大贵。 好男不与女斗,黄建华转过头去叫儿子。 「小子,叫你吃饭了。」 吃完中饭,夫妻两个把早就拟好的宴客名单拿出来,准备书写姓名地址寄出去。 黄明道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不久就睡着了。原来工作就忙,这阵子再加上拍婚纱,还有筹备婚礼以及宴客的事,不知道有多累?王芝兰怜惜地看着儿子,上楼去拿了一件小被子帮他盖上。 睡梦中的黄明道,觉得自己好像是在作梦,可是梦境中一切事物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彷彿只是自己在回忆过去的事。 经过那次意外的邂逅之后,黄明道就对林子娟展开追求的攻势;不久就出双入对,成为大家公认的校园情侣。 两人交往不到半年,黄明道就听了林子娟父亲宝贵的一课,之后马上强迫自己闭门苦读的黄明道,很快就发现这种土法炼钢的方式是有用的。以前上课时老师所说的偶而会听不懂,考试时也总有些题目只能用掰的;经过半年苦读之后,这些问题都慢慢可以应付自如。 后来他又听说在南阳街有补习班,专门为律师司法官的考生开了法律专班,他在班上找了一个程度比自己差一点的同学,给他报名费让他去报名上课,条件是他不准翘课,而且必须将课堂上老师所说的内容都录音回来。 黄明道将这些录音带依照科目做好标记,当自己认为哪个科目已经读到一定程度之后,再去听那个科目的录音带,如此相辅相成,更能收到最好的效果。 黄建华把车子让给他开之后,他把读书时间再拉长,大约是早上五点半到校,晚上十二点才离校。 这种苦读的日子,如果没有林子娟的陪伴,自己不知道能不能度过?望着另一个角落,累得睡着的林子娟,黄明道就觉得很对不起她。这么1个活泼外向的女孩子,跟自己交往玩乐不到半年,就陪着自己当囚鸟;自己因为有远大的目标,所以读书只是觉得辛苦,陪读的人既没有美好的未来可以期待,而且无聊得很,她求的是甚么? 「我求甚么?你居然问我求甚么?」有一次黄明道问她,这么辛苦求得是甚么,想不到一向温柔的林子娟突然生气的大叫,哭着跑走了。 而且一连好几天都没看到她的身影;黄明道整个心都乱了,完全读不下书,只好去找她的死党蔡若萍,问她知不知道林子娟到底在气甚么? 「你啊,是不是读书读到头壳坏掉?」蔡若萍用手敲了一下黄明道的大头。「你居然会问她求甚么?真是1个愣大个儿!你求甚么她就求甚么,因为你的未来就是她的未来,因为她已经认定跟定你了。」 蔡若萍滔滔不绝地说下去:「你以为她为甚么带你去让她爸爸开示?因为他准备将一辈子交给你,所以希望帮忙你了解如何走这一条路;接着她因为怕你捱不过去,所以牺牲一切去陪伴你。你好像以为子娟非要巴着你?她是我们系上的系花,追求她的人不知有多少?还有你不要以为她是因为你有机会考上律师才黏着你,光她爸爸事务所的那些年轻律师,几乎每一个都想追她,你知道吗?」 蔡若萍每一句话都重重地捶在他的胸口。 「我知道错了,若萍,请你跟子娟说──」 蔡若萍伸出食指按住他的嘴巴。「你自己跟她说,1个小时之后她就会出现在她的老位置上。你要记住,以后千万别再让她伤心了。」 梦境到此结束。黄明道一面揉着惺忪的睡眼,一面打着哈欠,似乎根本没有睡饱,但还是勉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黄明德已经回来,正在帮忙爸爸妈妈写喜帖,看到黄明道已经醒了,连忙走过来拥抱着他。「哥,真是恭喜你,七年的爱情长跑,终于要抵达终点了。」 「那你呢?有没有女朋友?甚么时候带回来让我们帮你看一看。」 黄明德只能两手空空往外一摊。 王芝兰突然说道:「你们还记得我们买这栋房子的那一年,为了想赶快整理好,以便在过年前搬家。我正好接了一班国一的新生,班上有几个做事特别伶俐,所以请她们来帮忙整理?」 黄明德马上想起来:「后来为了答谢他们,我们三个人还带她们到乌来去玩了一天,对吧?」 黄明道想了半天都没甚么印象,后来还是黄明德说:「对了,大家一起搭乘缆车过去云仙乐园的时候,他们当中有一个吴甚么华的小女生,要从缆车出来时脚下一个踉呛,幸运的是正好跌进你怀里,否则可能会受伤呢。哥,想起来了吗?」 黄明道终于想起来了。那个眼睛又圆又大的小妹妹,当时害羞而胀红的脸还有点可爱呢。 「那个女生叫做吴思华。」王芝兰说:「她跟另外两位同学今天早上有来我们家,帮我庆祝教师节,我们聊得很愉快,还聊到你们兄弟俩呢。」 「真的啊,聊我们甚么呢?」黄明德还蛮有兴趣的。 「其实我也看得出来,那些小女生难免会对你们產生爱慕之意,所以我故意告诉她们明道结婚的消息。」王芝兰说:「她们听了果然很失望。」 「没关係,」黄明德笑嘻嘻的说:「大哥哥结婚了还有我小哥哥呢,各位小妹妹。」 「小子你千万别胡来喔,尤其是吴思华。」王芝兰说:「想当时如果不是你爸爸反对,她早就是你的妹妹了。」 黄建华差点叫出声来──忽然想起几年前某1个晚上。 「建华,我有事必须问1问你的意见。」王芝兰说:「我有一个学生,跟我十分投缘;她是单亲,妈妈在雀巢公司担任行销主管,我跟她妈妈见过几次面,彼此也很谈的来。我们不是正好缺1个女儿吗?我跟她们母女说要认她当乾女儿,她们也很高兴。不过我想还是必须问问你的意见?」 「你这么多年以来都是兼顾家庭与事业,实在太辛苦了;而且你的精神状况1直都不太好,何必因为一时的同情心,把别人的担子再加到你身上呢?」 黄建华啊黄建华,你真是一个猪头!命运之神冥冥中早就为你做了最好的安排,谁知道你居然又亲手把它毁了。 黄建华真想1枪把自己的脑袋轰掉, 7.重逢 写着吴映雪手机号码的字条,放在皮匣里面已经过了好几天,黄建华1直犹豫,不知是否应该打这通电话? 从高雄逃回台北二十年了。这么长的时间,黄建华的生活虽然没有任何激情,连欢愉的时间都不多,但是却十分平稳;吴思华的出现,宣告那1夜激情再也无法继续冰封在两个人的记忆深处,从此将浮出水面,所有相关的人,迟早都会知道那1晚发生的事情绝不只是梦境,而是1个活生生的吴映雪携带着吴思华,将强行介入黄建华与王芝兰多年的平静生活之中,最后的结局会如何?他连想都不敢去想。 黄建华知道,安稳的日子随时都会结束,他只是没有勇气去打开潘朵拉的盒子而已。 吴思华居然会是王芝兰的学生!如果说纯属巧合根本不可能,很可能是吴映雪故意安排的。这么说她应该早就知道我的所有状况了;甚至连吴思华会在家里出现都是她所安排,目的就是告诉我不要再躲藏了。 还是那句话,该来的迟早都会来,伸头缩头都是1刀,所以赶快鼓起勇气打电话吧。 电话一打就就通了。 「哈囉,我是吴映雪。」她的声音还是一样好听,只是比年轻时低沉了一点。黄建华本来想洒脱地耍一点幽默,这时握着电话的手却不听话地抖动,喉咙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哈囉,哈囉,你怎么都不出声呢?」 两个人就这样不作声抱着电话,大约两三分鐘。 「华哥,是华哥吧。你一定是华哥!」 「是我。」 「我就知道是你,华哥。」 「映雪,这么多年辛苦你了,我──」 电话那头想起了歌声,是林晓培的「心动」: 有多久没见你以为你在哪里 原来就住在我心底陪伴着我的呼吸 有多远的距离以为闻不到你气息 谁知道你背影这么长回头就看到你 过去让它过去来不及 从头喜欢你白云缠绕着蓝天 哦~ 如果不能够永远走在一起 也至少给我们怀念的勇气拥抱的权利 好让你明白我心动的痕跡 总是想再见你还试着打探你消息 原来你就住在我的身体守护我的回忆 伴随着歌声,吴映雪开始哭了起来,越哭越大声。 黄建华1面听着她嚎啕大哭,1面咀嚼着那句句都令人心碎的歌词。 1个怀孕的二十几岁未婚女孩,面对家人如何逼问都不说出谁是那个该死的男人,孤独地生產、抚养孩子长大。 二十年来该流出来却一直忍住往肚子里吞的眼泪,尽量让它流出来吧。我会在这里好好地倾听你的心声,尽情哭吧,我孩子的妈! 电话里的哭声终于慢慢转小,最后只剩下啜泣声:「华哥,我想你应该知道我的住址吧。晚上六点你可以来一下吗?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黄建华还来不及回答,电话就掛断了;而且无论再怎么拨都拨不通。 晚上六点,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分;赶着回公司或下班的车子塞满了宽阔的马路,几乎变成一大片停车场。一眼望去,只看见到处都闪烁着刚打开的小灯,就像小时候在乡下,每逢雨后的入夜时分,萤火虫总是在迷濛的月光里努力的绽放出微弱的光芒。 黄建华怀着忐忑的心情,从敦化南路的林荫大道转进一条宽阔的巷子,寻找手中的地址。 吴映雪居住的大楼,门厅还蛮有气派的,经过管理员的通报,他直接上到十六楼,找到号码并按下门铃。 来开门的是吴映雪,虽然那么久没见面,但是黄建华一眼就确定昰她,因为她跟二十年前几乎没怎么变,而且更增添了成熟女人的嫵媚。 「华哥,你终于肯来看我了,我真的好高兴。」吴映雪望着他哀怨地说。「我跟孩子这二十年来所受的苦,你都知道吗?」 黄建华正想说点话安慰她,却看到她身后突然涌现一群他不认识的人,吴思华也在其中,看样子应该是吴映雪的亲人;他们每一个都是怒气汹汹,十分生气的样子,七嘴八舌地说: 「这傢伙,应该就是糟蹋我们映雪的混蛋吧。」 「他妈的,吃完拍拍屁股就走,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敢做不敢当的孬种,这种社会败类我们还需要对他客气吗?」 「今天如果不教训他,他还以为我们吴家的女儿好欺负;你看他,说不定今天还是想来佔我们家映雪的便宜呢。」 「对,所以不给他一点教训是不行的!」 一群人衝了过来,黄建华赶紧落荒而逃。 面前是一片漆黑,黄建华只能摸索着墙壁前进;幸好不久就发现前面有一点微光,赶紧加快脚步走了过去,想不到又回到吴映雪的房门口。 他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按门铃,想不到房门突然打开,吴映雪出来把他拉了进去。 一进到屋子里面,黄建华就左顾右盼,想看看那些人还在不在?究竟藏在哪里? 「华哥,你在找甚么?」吴映雪望着黄建华说:「今天没有别人打扰,就只有我们一家人。」 吴映雪叫了一声,吴思华怯生生地走了出来。 「老师,你果然是我爸爸。」她看看黄建华,又转过头去看吴映雪。「妈,她真的是我爸爸吗?」 吴映雪点了点头。 吴思华笑着说:「我终于有爸爸了。等了快二十年,我终于不再是没有爸爸的小孩了。」 吴思华笑着笑着,突然哭了出来,而且越哭越大声;本来就眼眶微湿的吴映雪被引动情绪,终于也忍不住哭出来。 站在两个放声痛哭的女人面前,黄建华手足无措,究竟是应该陪着她们哭,还是应该劝她们别再哭了?总之他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两个人这一哭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居然氾滥成灾,滚滚泪水将黄建华冲出门外。 黄建华大吃一惊醒了过来,发现自己不知是否太累了,竟然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幸好只是南柯一梦! 晚上六点,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分;赶着回公司或下班的车子塞满了宽阔的马路,几乎变成一大片停车场。一眼望去,只看见到处都闪烁着刚打开的小灯,就像小时候在乡下,每逢雨后的入夜时分,萤火虫总是在迷濛的月光里努力的绽放出微弱的光芒。 黄建华怀着忐忑的心情,从敦化南路的林荫大道转进一条宽阔的巷子,寻找手中的地址。 吴映雪居住的大楼,门厅还蛮有气派的,经过管理员的通报,他直接上到十六楼,找到号码并按下门铃。 吴映雪亲自来开门,身上穿的居然是二十年前那件粉红色洋装。黄建华有一点畏缩,突然浮起想要转身逃走的念头;吴映雪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拉了进去。 「华哥,我已经安排好了,思华跟同学到南部去玩,今天晚上也不会有任何人来,就像那天晚上一样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用怕。」 吴映雪依然抓着黄建华的手臂,直接进入卧室,用力把他推躺在床上。接着以最快的速度脱下黄建华身上所有的衣服,最后也把她自己脱得精光。 吴建华再也克制不住,站起来扑向吴映雪,两个赤裸裸紧抱在一起的胴体,摔落在柔软的床垫上,他们疯狂地接吻爱抚,似乎想一口将对方吞噬。 这种狂野的作爱方式,黄建华与王芝兰从来没有尝试过,二十年前与吴映雪出轨那一次,根本只是酒醉之后的无意识行为,这次则是意识清醒无比,整个过程中,两个人一直都是毫无保留,耗尽全身的力量,尽情享受男女交欢的欢愉。 云雨过后,虽然是大汗淋漓,他们还捨不得起来。吴映雪把头枕在黄建华的手臂上,略带娇羞地说:「华哥,这是人家的第二次呢。」 黄建华翻过身体,用伏地挺身的姿势,俯视着被压在下面的吴映雪,疼惜地拨开她脸上的头发,让她的脸庞紧紧靠在自己宽阔的胸膛上,然后轻声在她耳边说:「你这傻瓜,明知道我是一个混蛋,为甚么要这么死心眼呢?」 「别急,这段故事太长了,而且我肚子好饿!不如我们先洗一个澡,然后去好好吃一顿;待会儿我一定要1五1十地讲出来,看看你这坏蛋让我受了多少苦,让你说你以后要怎么补偿我?」 吴映雪用力撑开黄建华的胸膛。 「哎呀,你这么重,压的人家都快喘不过气了。」 8.抉择 那一天吴映雪醒过来已经快八点了。 她的酒量较差,所以对于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她的印象更模糊。幸好醒过来时身上的衣服还穿的好好的,应该没有发生甚么事吧。黄教授去公司了吗?他为什么不叫醒我?也没有留个字条,还有满屋子乱七八糟也有点奇怪。 吴映雪换回上班的衣服,把房子收拾乾净,把脏掉的床单被单洗乾净晾在阳台,然后将房们锁好前往公司。 到了公司之后,大家只知道黄教授因为家里有事已经提前回台北去了。也许正好发生甚么紧急的事情吧,应该下周就可以恢復正常,继续我们的爱情之路了。看来只有乔治或许能够提供1些讯息,可是他一早就出去洽谈生意,下午才会进来,她也只好先把这些谜团放在心中。 吴映雪开始处理业务,很快就把整个心思完全投入其中,忙得不可开交,几乎忘了这件事。 1直到快下班的时候,小妹来告诉她乔治已经进来,她才再度想起这件事情。 「映雪,我要先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老实回答,我才能够帮你。」乔治的态度看起来很诚恳。「你是不是很喜欢建华?」」 吴映雪紧抿着嘴唇,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都怪我没注意,才会造成误会;其实在建华进公司时就应该告诉你们,他早就已经结婚而且有两个孩子了。」乔治似乎十分自责:「1位这么优秀的好男人,置身在一堆未婚女孩中间,又比你们大不了几岁!哎,我怎么都没想到这样子早晚非出事不可呢?」 已经结婚!对吴映雪来说这不啻晴天霹靂,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她只觉得自己整个脑袋一片空白,根本无法继续听乔治说下去,马上站起身来夺门而出。 吴映雪脚步有点踉蹌,跑回自己的座位,把脸趴在办公桌上不断地啜泣。事情怎么会这样呢?就在昨天晚上,我还高高兴兴地想跟心爱的人共享一个美好的生日晚餐,我不断鼓励自己可以藉着酒精壮胆,向华哥表白,如果他也愿意,我甚至可以献上童贞。 如今一切都已化为泡影,我心爱的华哥居然已经结婚!天啊,我应该怎么办呢?还有,我们究竟有没有发生关係?下面一直有点痛,分泌物也比平常多很多,这种事也不知道该去找谁问?万一我们真的发生关係,又怀孕的话,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下班铃声响起,同事们纷纷回家去了;吴映雪本来就经常加班,也没人特别注意她还没离开。 七点鐘左右,乔治走了过来,发现吴映雪已经停止哭泣,只是怔怔地望着天花板。 「映雪,感情的事千万别太执着,尤其是不能鑽牛角尖去做傻事喔。你还年轻,将来一定可以遇到比建华更理想的对象。到时候你就会了解,这件事只不过是你人生歷练过程中的一朵浪花而已。」 「老闆,非常感谢你的关心;我早就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小女生了,我知道应该怎么作。今天有点累,想回家好好休息,明天开始我一定会恢復正常,请你放心。」 「要不要我送你回家?还是要先吃个饭?」 「都告诉你没事了,老闆。还是谢谢你的关心,我真的没问题了。你有事先走,我很快就会回去」 吴映雪回到家还不到八点。 她的妈妈林春子在客厅看电视新闻,一看到女儿回家马上站了起来。「今天怎么这么早下班?吃过饭了吗?」 「不是跟你说过昨晚可能要赶通霄吗?人又不是铁打的,今天哪还有办法再加班?晚上还有剩饭吗?突然好想跟妈坐在一起吃饭。」 林春子把饭菜热了一下,就坐在餐桌边,看着女儿狼吞虎嚥,不禁叹了一口气:「阿雪,我们家也不是很缺钱,何必把自己操劳到这种程度?每天看你回来疲惫的模样,我就心疼。还有,这几个月我看你有点疯疯癲癲,一会儿皱着眉头,一会儿又面带微笑,经常一个人喃喃自语,越看越不对劲,我说阿雪啊,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男朋友」三个字像一把利刃,直接刺入吴映雪的胸口;她突然跳起来,把碗筷一扔,大声叫道:「哪可能有甚么男朋友!你不要想女婿想疯了!」 「哎,怎么啦,哪根神经又不对劲了?也对,像这种不讲理的刁蛮女,哪个男人敢要你?」 又一把更大的剑,狠狠地刺进吴映雪的心,她索性奔回卧房,锁起门来嚎啕大哭。 一整天的情绪,包括迷惑、害怕、失望、愤怒以及自怜,掺杂着无处诉说的委屈,催动泪腺,使无穷无尽的泪水不断涌出,几乎沾湿了半边枕头。 哭着哭着,一种强烈的疲倦感突然涌现,吴映雪很快就墬入深沉的睡梦中。 经过一个晚上充足的睡眠,第二天早上醒过来,吴映雪就决定拋开所有不愉快的回忆,继续迈步向前。 老闆说得不错,我还年轻,还有大好人生等着我去追寻! 一踏进公司,乔治马上召集中级以上主管开会,讨论今后的业务究竟要如何进行? 在过去这一年多,因为黄建华本来就不是全职人员,加上他在组织管理方面的超专业知识,其实早就建立好一个即使他不在也能正常运作的模式了。由于长期做为黄建华最重要的副手,以及每周两天半担任他的代理者,吴映雪接下主要的行政工作,公司只要再增聘一位拥有硕士学位的副主管,然后再聘请讲师来填补黄建华所留下的上课工作。 为了怕出现临时状况无法处理,一开始乔治都尽量留在公司坐镇;两个星期之后,一切都恢復常轨,他终于放心,交给吴映雪全权处理。 对于那个无情无义,将自己拋弃的负心汉,吴映雪的感情十分复杂。虽然他没有告诉大家他是有妇之夫,但是也从来没有说过自己还是单身,更没有人问过他结婚了没,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 其实现在仔细回想起来,黄建华对她的态度,顶多只是一个比较会关心、体贴女性下属的主管,并没有任何逾越尺度或示爱的言语或行为。至于哪天晚上最后会失控,也是因为自己准备过多的酒所造成的。自己那么主动投怀送抱,黄建华又不是柳下惠,哪能坐怀不乱? 话虽如此,但是两个人既然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作为一个男子汉,岂可一走了之?实在太没有担当了,无论如何总是应该给我一个交代吧。 吴映雪从乔治那里要不到黄建华的地址与电话,之前留下任职的学校电话,打过去说他已经离职,目前在哪个学校不清楚。吴映雪当然知道,黄建华既然选取逃避,当然会尽可能设法切断她手中所有追查的线索。 一个多月过去了,每个月应该来的月信早就过了仍然没来。虽然吴映雪在这方面一向都不是很固定,但是顶多是相差个一个礼拜,这次因为心里本来就不踏实,所以更加担心。经过好几天内心的挣扎,终于鼓起勇气到西药房买了验孕棒。 阳性反应,而且检测线清晰无比。吴映雪感到一阵晕眩,瘫坐在厕所的马桶上。天哪,我都已经知错要重新认真生活了,为甚么还不放过我? 第二天吴映雪向公司请了一天假,特意找了一间距离家里跟公司都很远的小型妇產科诊所,经过正式的检测,确定已经怀孕将近两个月。 医师发现吴映雪在得知怀孕时,,不但没有高兴的样子,反而是一脸忧愁;再看看病例表上婚姻状况没有勾选,又没有男人陪同,所以很小心地问道:「吴小姐,冒昧请问一下,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应该还没有结婚吧?」 吴映雪有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没关係,不只是你,现在这种事情经常发生,我们几乎每天都会碰到。」为了安慰她,医师应该是夸大其实吧。「请问男方知道吗?他的态度怎样?」 不听话的眼泪涌了上来,似乎随时准备夺眶而出。 「不急不急,现在还不满两个月,不必马上决定。我建议你跟男方诚恳地谈一谈,其实有很多例子最后都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喜剧收场的;万一你们决定不想要这个孩子,我们也会提供人工流產的服务,,保证安全而且没有后遗症,更重要是我们绝对保密。不过,若是选择人工流產就必须越快越好,最好不要超过三个月。」 吴映雪决定回家考虑几天再做决定。 这是一栋漂亮的别墅,两层木造洋房很有欧洲风格。房子前面种着一棵大树,树下是一大片草地,上面有鞦韆、溜滑梯,还有一座喷水池。 这个场景吴映雪已经在梦里见过好几次,真希望有一天能够真正住在这样子的房子里面! 吴映雪躡手躡脚走了过去,看见树下有一台漂亮的婴儿车,车子四周都用蕾丝白纱围着,下面铺着浅蓝色软垫,车盖也是蕾丝白纱,上面还点缀着几朵彩纱做成的玫瑰花。 婴儿车里面躺着一个小女孩,她盖着黄色的天鹅绒丝被,安详地睡着,紧闭的双眼只露出长长的睫毛,简直就像小天使一般惹人疼爱。 吴映雪正想伸手去抱她,旁边却响起一阵阴惻惻的声音:「这就是你的孩子吗?」 她惊慌地回头去看,原来是那位妇產科医师,穿着一件沾满血跡的手术衣,手中还挥舞着手术刀。「你放心的交给我,我会处理得乾乾净净,绝不会留下半点痕跡。」 吴映雪转过头去看孩子,越发觉得她是这么纯真可爱,她抱起孩子拥在怀里。「医师,对不起,我后悔了。她是我的骨肉,我的心肝宝贝,我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她。」 「来不及了,你签了同意书的,我必须完成我的工作。」 吴映雪紧紧抱着婴儿,拔腿就跑。那医师也不放弃,在后面苦苦追赶。为了保护女儿的安全,吴映雪使尽全力地跑,没提防脚下一个踉蹌在池塘旁边摔倒,婴儿也脱手往前坠入水中。 吴映雪惨声哀嚎,跟着跳进池塘找寻女儿。 池塘虽然不大,但是因为种着莲花,所以水面下都是莲花的根部,还积了一层厚厚的泥淖,所以经过不少时间才找到婴儿。医师走过来一把抢走婴儿,这边看看,那边摸摸,最后把她摔到地上说:「这样反倒更好,省了我不少手脚。」 医师走了之后,吴映雪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还紧紧抱着女儿的尸体,希望她能復活过来。这时黄建华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用一种怜悯的口气跟她说:「真可惜,老天爷本来给你这个孩子,作为我们之间关係的凭证。现在你亲手把他毁掉,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关係了。」 不!不要!我不要! 吴映雪疯狂地大声喊叫。 不知是否被自己的叫声惊醒?原来只是一场噩梦。吴映雪下床,披上一件外套,走到庭院里。 夜凉如水。中秋节才过,南台湾白天的太阳虽然有时候还会出现秋老虎,但是入夜之后的风经常会带来一阵阵的凉意。冷空气伴随着夜来香那刺鼻的香味,使吴映雪忍不住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望着天空中又圆又大的月亮,不由想起传说中嫦娥奔月的故事。嫦娥偷了后羿的不死灵药,虽然从此长生不老,但是註定要永远寂寞无伴,孤独守候着荒凉的月亮。如果必须这样,我寧愿不要当神仙;不管能够活多久,至少要跟心爱的男人或孩子在一起。 嗯,就这么决定!与华哥就那么一次似有若无的接触,老天爷既然赐给我一个爱的结晶,我就要好好珍惜。以后不管命运怎么安排,至少有孩子与我相依为命。 孩子,真是对不起,妈妈错了,居然不想要你!从今以后,妈妈不但要你,还要尽量努力工作,让你享受比其他孩子更多更好。 既然已经决定了,明天到公司就跟老闆说,因为生涯规划的原因,这边的工作只能作到年底,请公司早点安排接手的人员,这样就没有任何人知道自己怀孕的事情。然后,自己就可以安心地在家里待產,算一算这几年工作存下来的钱,至少撑个两三年没有问题。 9.新生命 正如之前的计画,吴映雪在年底辞职回家待產,林春子简直吓呆了。 一个平常看来十分乖巧懂事的女儿,几乎每天都回家睡觉,只有一两次要外宿,也都有事先告知;更重要的是,从来都没有听说有跟哪个男人交往,公司工作又那么忙碌,一下子突然说她已经怀孕,而且说是要在家里待產。 「你是不是头壳发烧?要辞职就已经很奇怪了,竟然还说是因为要在家里待產?你一个还没嫁人的姑娘家,怎么说出这么荒唐的话?好吧,就算你真的怀孕了,孩子的爸爸是谁?他至少也应该给我们家一个交代吧。」 早在当初决定这么作的时候,吴映雪就知道妈妈一定会有这些疑问。 吴映雪的爸爸是高雄地区有名的富商,林春子只是他的第一个「细姨」,前后生了她、弟弟汉威跟妹妹映玉。自从吴映雪国中毕业之后就很少看到爸爸了,因为他又娶了其他的「细姨」。除了每个月送来所谓「月费」,以及每学期的教育费之外,一家四口几乎都没感觉到他的存在。 刚开始那几年,每碰到林春子生日,爸爸就会让人送一些猪脚麵线与菜餚,他也会过来跟大家一起吃饭,还送妈妈一两件东西当祝贺礼物。席间他总是要求林春子一定要好好管教三个小孩,千万别干出甚么出格的事情丢了「吴家的脸」。因为对爸爸的承诺,所以妈妈对吴映雪三姐弟十分严格,经常不是打就是骂。 爸爸还有一些衣物留在妈妈房间,吴映雪好几次叫妈妈把它们丢了她总是不肯。读高中时吴映雪特别叛逆,有一次趁林春子没注意把那些衣服全部倒进屋后的水沟,后来林春子发现赶忙将那些衣服拿去洗乾净,还像以前爸爸在家时那样,一件一件烫好掛在衣橱里。 事后妈妈没有打她也没有骂她,只是拥着她哭着说:「阿雪,你都这么大了还这么不懂事?我像你这种年纪时都已经快嫁给你爸爸了。无论如何他也是你爸爸,如果没有他我们母女只能流落街头。再说,我跟你爸爸的关係,除了你们就只剩下这些衣服了,你知道吗?把他的衣服准备好,我至少可以继续欺骗自己,也许有一天他会回来。」 「妈,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孝顺你的。」 从那一天开始,吴映雪总是尽量抽出时间陪林春子聊天,看电视,逛街购物,有机会也会一起出游,大家都说她们母女就像一对无话不谈的好姊妹。 「妈,拜託你别管我了,我不是十几岁的黄毛小丫头,过年就二十六岁了。套一句你常说的话,你在我这年纪早就是三个小孩的妈妈了。我这一次的决定经过深思熟虑,请你一定要支持我好吗?」 「好好好,不过最少让我知道他是谁?是做甚么的?不然我怎么放的下心?」 「拜託你不要再问了。一,打死我我也不会说;二,就算说了你也不认识他;三,就算你认识也没用,因为连我都不晓得他现在在哪里?所以拜託你别再烦我了。」 「好啦,不问就不问,」林春子怜惜地望着吴映雪:「我可怜的女儿啊,想不到你的命比我还苦!,你爸爸至少还肯认我跟你们这些小孩,这么多年来也一直都心甘情愿地养育我们。」 「别担心啦,妈。我自己会赚钱,养活自己跟孩子没有问题的。而且他也不是永远都不管我们,只不过暂时有苦衷而已。」 「好吧,反正我也帮不上忙,只能站在旁边穷着急,就由你去了。」 「谢谢妈。」吴映雪搂住林春子,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为了怕邻居间言间语,更怕这些话传到爸爸那里,吴映雪尽量减少出门,又买了一部一千毫升的小轿车,出入都是开车,而且每次出们都穿蓬松的上衣裙子加上长外套,反正是冬天,这样穿也不会让人奇怪。 进入三四月之后,要去產前检查只好利用夜间的门诊时间,让弟弟吴汉威开车载他去。 如此小心翼翼,终于到了预產期。 有人说必须生过孩子才能成为真正的女人,又有说生过孩子才知道母亲的伟大。 吴映雪终于了解这两句金玉良言的真諦。 在生產台上,肉体被撕裂的痛楚还在其次,已经进入產道,应该努力向前蠕动的胎儿,却突然退缩回去,妇產科医师大吃一惊,亲自爬上生產台,双腿跪在吴映雪的头颅两侧,隔着她的肚皮用力将胎儿往下推,一面在她耳边大声呼叫,希望她继续用力。医师的呼叫声把早已使尽力气,几乎要失去意识的吴映雪叫醒过来,她知道这是性命交关的时刻,如果渡不过去,她与胎儿至少要死一个,甚至母子共赴黄泉。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全身剩馀的力量都集中到腹部,使力将肚子里的东西推出去。用力!用力!!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虚脱的时候,耳中想起了响亮的婴儿啼哭声,你这个专会折磨妈妈的小傢伙,终于诞生了,欢迎你。 「恭喜你,是一位小公主呢。」听到医师的话,疲惫不堪的吴映雪昏了过去。 吴映雪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病房的床上。妈妈、弟弟与妹妹都焦急地望着她。 「医师说你只是太疲倦,休息足够就会醒来。但是我们还是很担心。」林春子关心地抚摸着女儿的脸庞。 「我没事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好吧,那我们先回去,明天再来。」 「妈妈来就好了。弟弟妹妹还要上学,不需要再来了。而且家里都没有人,也容易引起邻居怀疑。」 10.再出发 吴映雪母女出院之后直接到坐月子中心住了一个月,然后吴映雪一个人到台北找工作;吴思华暂时留在高雄,由外婆林春子负责抚养,邻居若问起就说是乡下亲戚的小孩,因为夫妻都要上班所以拜託她帮忙带一下。 吴映雪由于学经歷都还不错,很快就在台湾雀巢公司找到工作,担任行销企划。 总公司在瑞士的雀巢公司,旗下的各种產品原先交由港商德记洋行代理与销售;一九八四年自己成立台湾雀巢公司,三年之后终止与德记合作关係,将销售权全数收回,成为台湾最大的外商食品公司。 吴映雪企划的能力很快就在同儕之间崭露头角,职位也获得提昇;尤其是行销部副总对她十分讚赏,决心要栽培她,所以刻意每隔一段时间就调整她的职位,让她有机会碰触到整个行销部的各种领域。包括各种行销、通路、物流甚至客服等等,对于公司种类眾多的產品也都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经过两年多的磨练,一九九五年雀巢与台北医学院合作,花了三个月,举办了国人铁营养状况调查;另外又举行了十二场「雀巢咖啡露天音乐会」。吴映雪在这两项成功的活动之中,都分别担任了重要的角色。 一九九八年雀巢将美商博登在全球所拥有的克寧奶粉品牌权利收购完成,台湾雀巢公司在当年六月正式接管克寧奶粉在台湾地区的营业,吴映雪被发布为这个品牌行销方面的主要负责人。 二○○○年吴映雪企画举办「克寧希望大树『双倍爱心,无限延伸』系列活动」,包括「挑战双胞胎金氏世界纪录」、爱心路跑与慈善义卖晚会等;又举办了「克寧成长大树─攀越二○○○」,分别在北中南举办了六场亲子巡回攀岩活动。 二○○七年台湾雀巢从台湾诺华公司收购了它们的保健营养品事业单位,进军新的领域。吴映雪再度获得公司高层的信任,担负起这个开疆闢土的重责大任。 吴映雪不只在企画上巧思敏锐,创意无穷;面对市场上瞬息万变的突发事件时,所展现出来的镇定自信与应变能力,真是英雌不让鬚眉;在处理人际关係时,除了以理服人之外,又懂得适时发挥以柔克刚的功效,表现的像一个需要英雄保护的弱女子。 本身拥有这么多优点,再加上面貌姣好,身材迷人,声音悦耳,口才出眾,事业上当然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才四十五岁就在这种大型公司担任一级主管。 刚进台湾雀巢的时候,吴映雪只有二十六岁。行销部一向都是阳盛阴衰,尤其是那些业务代表,几乎清一色都是年轻小伙子;把这么一个漂亮、活泼又外向的女孩子放进来,正如那位最欣赏她的副总所说:「就像把一块糖放在蚂蚁窝旁边,激励的效果远比举办甚么业绩竞赛高的多。」 有些男孩子虽然业绩没有明显提昇,最起码也必较注意穿着打扮,整个办公室的活力也提高不少。 吴映雪举办活动时如果需要帮手,或者希望同事帮忙动员亲友来堆砌人气,响应的人都十分踊跃,而且事后都一定会来讨人情。 有一次吴映雪举办雀巢美禄试喝活动,合作对象是大台北地区的国民小学。台湾雀巢提供一杯量的试喝包,由各班导师发给每位学童带回家泡开试喝之后,请学童或家长填写所附的问卷,回收之后加以统计,提供给相关產品研发人员作为参考。 行销部那些男生,只要有亲朋好友牵的上国小这条线,纷纷自告奋勇帮忙,使整个活动办的十分热闹,回收的问卷好几万份,公司光是额外聘请工读生整理那些问卷就花了两三个月。 其实,吴映雪对于年轻的男孩子一向都没有好感,总觉得他们毛毛躁躁,做事没有计画,只会逞匹夫之勇;如果是三十几岁的男人,做事就成熟稳重多了,通常都会在事前详细计画,估算成功机率,而且会预先衡量万一失败是否能够收拾残局。总之,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身边都没有爸爸陪伴,所以特别期待年纪较大的男人来保护自己? 例如:黄建华? 好端端的为甚么又要想起那傢伙! 吴映雪有时候真的很气,气自己为什么这么没用!黄建华那紧蹙的眉头,厚实的嘴唇,还有迷人的微笑,经常莫名其妙就浮现在眼前,耳边也响起他低沉温柔的嗓音:「学妹,上个礼拜又辛苦你了。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办?真的太感谢你了。」 以前每星期二上午黄建华进入公司,吴映雪总是将所有资料准备好,告诉他所有案子的进度,以及哪些属于急件?黄建华听完之后,几乎总是说出那一段话,听到她都会背了。 「那要怎么谢谢我呢?容易得很,只要你以身相许我就勉强接受了。」有一次吴映雪提起胆子,半开玩笑地说。 正在喝茶的黄建华,宛如被电电到一样,身体跳了起来,茶杯里的茶溅出来洒了一地。他胀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女孩子乱说甚么,我,我,不然我中午请你吃饭好了。」 其实吴映雪也不是清朝时代的人,当然不可能因为把贞操献给黄建华,就认定一辈子就是他的人,从此关闭与其他男人交往的门。 自从进入台湾雀巢,她就发现外商公司不像她在高雄所见过的本土企业那般,多多少少都背负着亲属关係或人情的包袱,因此在业务推展、绩效评估、人事的安排与升迁上往往会受到影响,无法选择对公司最有利的决策。外商公司则完全不同,对每位员工的绩效要求与升迁机会完全一样,所以大家都是兢兢业业,在自己的岗位上努力工作,不敢稍有懈怠。 对于家境贫穷,毫无人事背景的吴映雪来说,她知道自己必须把握难得的机会,全力以赴,一定要表现比同儕出色,才有机会出人头地,也才有能力照顾女儿。 吴映雪心无旁鶩地投入工作,不管是在公司或回到家里,脑子里面都是当前正在进行的企划案。只要有机会她总会去参观其他公司举办的活动;在电视报刊杂志上看到有公司推出新的广告,或者报导进行行销或特惠专案时,也会私下评估它们的费用与可能获得的效益。 为了充实自己,她回到母校台湾大学办理「校友証」,可以在图书馆借书。借1些企管方面的中英文新书,有空就看,并做成笔记。 如此劳心劳力,吴映雪真庆幸拥有跟着黄建华工作那将近两年的经验。事情太多的时候,很快就能分清经重缓急,按部就班地一一处理完成;偶尔不顺利时,也不会慌了手脚,能够镇定地找出问题的癥结加以改善解决;更重要是那段长期加班,夜以继日的工作模式,培养了她明快果决的做事风格,以及刻苦耐劳的精神。 在外商公司任职还有一个问题,公司里面有好几位外籍人士,总部或国外其他分公司也不时有人前来台湾,因此在召开各种会议,或者自己有需要口头报告时,外语沟通的能力就成为必备不可的条件,至少英文必须十分流利。 吴映雪的英文程度虽然不错,但是一直以来都是用来阅读,英文写作还勉强;至于听与说的程度,她自己知道还有非常大的进步空间。为了加强这方面的能力,吴映雪忍痛付出高额的鐘点费,请公司副总帮她介绍一位英文口语家教,为自己进行一对一的教学;早上起来就听icrt的英文广播,看电视双语节目时也都尽量转为英文。 11.爱情来敲门(一) 三十一岁那一年,也就是吴映雪负责克寧品牌不久,经过上层的安排,她去拜访了负责雀巢婴儿奶粉的產品群经理何大伟,看她能不能从对方的经验中获得1些想法。 何大伟听说已经年将四旬,看起来却只有三十二三岁;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身体很健壮。嗯,跟黄建华比起来,虽然相貌完全不同,但是年纪跟神情却差不多。 原来他就是何大伟。有一次在停车场,吴映雪把车子停好走了下来,突然听到入口坡道上传来一阵阵刺耳的剎车声,她不由得转过头去,看到一辆红色的敞篷跑车,虽然已经连踩剎车,还是快速衝了进来 由于那车速还是过快,吴映雪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想不到那辆跑车开到她面前时,却嘎的一声紧急剎车。开车的人自己也受不了反作用力,整个头被甩向前又弹回来。 那傢伙不但不觉得自己有甚么不对,还嘻皮笑脸地伸出手来摆了一个「请过」的手势。 自从见过一面之后,何大伟就对吴映雪展开猛烈的追求,而且完全不忌讳被同事们知道。 有事没事就送花送字条,约喝咖啡,约吃午饭,甚至约下班后吃饭玩乐。 吴映雪从小到大从来没碰过这种人,似乎只要被他认定就是他的女人了。否则像他这样敲锣打鼓,昭告天下,试问公司内还有谁敢来追求她? 一直拒绝似乎有点不近人情,而且他的样子也还好,虽然稍嫌浮夸,不过以他的条件有点臭屁似乎可以理解。所以吴映雪跟他去吃过几次中饭。 何大伟全家在他读国中时移民美国,高中、大学以及企管硕士都是接受美式教育。他原本在体育器材公司上班,几年前进入美国雀巢,因为台湾雀巢发展迅速,亟需人才,他因为种族与地缘关係被调来台湾。 他是一个超级的运动迷,最喜欢的运动包括:壁球、攀岩、美式足球与赛车,都是那种必须耗费大量体力、耐力或毅力,或者冒险刺激的项目。 其中他最喜欢的是壁球,因为它的装备简单,运动量又够大,每次打完全身衣服都被汗水浸透,然后洗个热热的淋浴,感觉真是浑身舒畅。 「壁球!不就是那种把两个人关在一个透明的大箱子,然后两人轮流用手中的球拍把球打向四面的墙壁,1方面还要闪壁到处飞舞的球,看起来十分恐怖的球吗?」吴映雪想起台大的体育课,老师也说这项运动很少出现女性选手;到了现场,她光是看那些男生的狼狈样子就感到心惊胆跳,根本不敢尝试。 「你对壁球的介绍还真有趣?你曾经玩过吗?」 「我在台大读书的时候,体育课有将它列为选修,但是我们女生都不敢玩。」 「我平常也都在台大体育馆打球,它的场地符合国际标准,蛮好的。」何大伟心情似乎很好。「这个星期天我正好约了朋友去打球,你若有兴趣可以来看看;打完正好一起去吃晚饭,我知道一个地方还不错。」 那天约好的时间是下午三点,但是吴映雪实在没兴趣看两隻大熊追着球跑,所以大约快要五点才到。 她直接往壁球场走去,远远的就看到何大伟在三号壁球室,虽然还是卖力打球,却让人觉得似乎不是很专心,眼光不时往入口飘过来。 吴映雪走到他们那一间壁球室,隔着透明墙向里面的何大伟挥了挥手;本来想继续看一下他打球的样子,想不到他马上放弃挥拍,走了出来。 经过剧烈运动之后,何大伟的脸跟脖子都发红,呼吸比平常急促1些。 「我还以为你放我鸽子,真谢谢你来赴约。」 「我才应该说对不起呢,约的是三点,我迟到了将近两个小时。」 「没关係,只要你能来我就非常高兴了,你爱迟到多久都没关係。 何大伟转过身去,兴奋地跟旁边的两位朋友介绍:「这是我马子吴映雪,你们看她正不正?」 真是奇怪,回来台湾没几年,在公司开会时中文经常词不达意,所以只好夹杂着英文的何大伟,讲到泡妞的行话却十分流利? 「简直正毙了,如果不是早就听说他是你的同事,我们还会以为她是模特儿还是演艺人员呢!」 何大伟带着得意的神情放声大笑。「我马子既然来了我就不跟你们瞎搅和了,你们两个继续捉对廝杀吧,我们要去那个──两人世界了,掰掰!」 何大伟匆匆淋完浴,很快就跑了出来,好像很怕吴映雪等烦了跑掉。 11.爱情来敲门(二) 「现在吃饭太早了,我正好很久没回来母校了,你可以陪我逛一逛,回味一下吗?」虽然这两年经常回台大,但都是从舟山路侧门进去到总图书馆借书还书,根本不可能走到体育馆这边来,吴映雪热切地望着何大伟说道。 「非常乐意奉陪,在国内外都经常碰到这所学校毕业的优秀人才,所以很想知道它是什么样子。」 从台湾大学正门进来,经过旧图书馆就左转,沿着垂叶格道走到底就是综合体育馆。 两个人走出综合体育馆,眼前都是体育设施,右边是体育场与篮球场,左边是游泳池与旧体育馆;再左边就是醉月湖。 考取台湾大学之后,由于家住高雄得以优先分配宿舍。从宿舍出来越过椰林大道,就可以看到醉月湖。所以吃完晚餐之后总是喜欢结伴,沿着环湖步道散散步;觉得无聊的时候也会一个人过来,随意坐在湖边草地上,欣赏湖光水色;尤其是夏日午后,到处都是热腾腾的,只有这湖边林荫才能感觉暑意渐消,若是运气好清风徐来,就更感写意了。 这时是傍晚时分,夕阳仍然依依不捨,努力放送出暖暖的馀暉。湖心那座孤伶伶的小凉亭,数十年如一日地兀立在水中,几隻水鸭悠间地在水面上游来游去。被牠们划动引起的粼粼波光,与碧绿色的湖水映在一起,实在美妙无比。 湖畔的植物种类繁多,有枝叶茂盛的榕树、夹岸低垂的杨柳,还有开满橘黄色花朵的软枝黄蝉,湖里面还有孤芳自赏的莲花,都令人感到心旷神怡。 吴映雪没有开车出来,所以两个人开着那辆红色跑车,走在民生东路上。 「你说的那家餐厅,难道是西华饭店吗?」 「对不起猜错了,」何大伟故作神秘:「别急,快到了。」 车子停在西华饭店对面,一栋一点都不起眼的建筑物前面,原来只是1家小餐厅,招牌很小,上面用朴实的字跡写着「秀兰小吃」。 两人走进里面,才发现整个餐厅几乎座无虚席。服务生凑上来问说有没有订位? 「有订位,何大伟,两个人。」何大伟得意洋洋,好像做了甚么了不起的事:「你可能不知道,这间老餐厅没有订位是吃不到的。」 服务生带好位,摆上餐具,又送上菜单。 何大伟拿起菜单,熟练地点了好几样;吴映雪间着无事,随手拿起另一份菜单翻了一下。这几年吴映雪也见过不少大场面,再贵的饮食也吃过,不过像这家餐厅,从菜名看起来都只是家常菜,价位却与大饭店不相上下。 甜豆虾仁,白菜狮子头,萝卜牛肉,清蒸臭豆腐,雪菜百页,还有几叠小菜,主食则是这家餐厅最有名的菜饭。 这些菜看起来虽然不怎么样,吃进口里却十分美味,菜饭也很特别。吴映雪吃着吃着,越吃越顺口,不知不觉就吃了两碗。 何大伟的胃口比她更好,两个人把满桌的菜席捲一空。 「我爸妈都是浙江人,很怀念家乡菜;可是其他的江浙菜餐厅他们都觉得不够地道,所以从小就经常带我到这里来。到美国之后,他们一直找不到火候功夫这么好的江浙餐厅。」 何大伟似乎有点感伤。「他们现在都六十几岁了,我真希望能够早一点找到终身伴侣,请他们回来台湾主持婚礼,喜宴就办在这里,让俩老再度回味一下。」 不知是否真的流出眼泪,何大伟把眼镜取下来,擦拭了一下眼角。 不过他这种有点忧伤的样子,看起来比平常顺眼的多;某个角度还跟姜育恆有点像呢。 12.终结爱情(一) 吴映雪与何大伟之间进展很顺利,几乎每天都有节目,就像她为雀巢咖啡想出的1句广告词:「就算再忙,我也要跟你喝一杯咖啡。」 想起这句被誉为雀巢咖啡最佳广告词的由来,真的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只昰吴映雪与何大伟其中一个很忙,到了下午另一个就打电话过来约喝下午茶时偶尔说起的亲密话,有一次正好跟咖啡產品群经理聊天时,吴映雪建议下一次要换广告内容可以用来做为广告词,想不到一炮而红! 吴映雪对壁球一点也提不起兴趣,何大伟又十分希望能够找到一种可以一起玩的运动,所以有一次吃午饭时她就问吴映雪:「你知道攀岩吗?我来台湾将近两年都没有碰到同好,其实满好玩的,想不想试试看?」 吴映雪经过打听之后,才知道这项运动从登山被分离出来还不到三十年,在台湾也属于新兴运动。不过这几年爱好者逐渐增加,开始有人投资兴建室内的攀岩训练场,民间也成立了中华民国攀登协会。 她约了何大伟,前往攀岩协会台北分会拜访。 这一趟收获还满丰富的,吴映雪对这项运动终于具备了基本的了解,经过简单的测试,她的天生条件居然还不错;协会人员将相关设备贩卖店以及室内室外攀岩场的资料都提供给她,她经过考虑若想尝试可以前往,更欢迎她来加入会员。 何大伟好不容易碰到同好,不断吹嘘自己在国外的攀岩经验,还说他这一年多来开着车四处去找场地,根据他的经验,东北角那边有些岩壁还不错。 「可惜都不够高,而且难度太低,一点挑战性都没有。」他语带轻蔑的说:「最大的缺点是在海边,岩缝里有太多植物,而且空气里湿度太高不怎么舒服」。 「攀岩在台湾属于新兴运动,参与的人不多,没达到一定的规模,无法吸引投资者兴建人工场地。至于天然的场地更是可遇不可求,大部分人的技术与经验都不足,只好希望你们这些高手帮忙寻找了。」 听了总干事的恭维,何大伟真是太得意了。「我虽然已经移民美国,但是台湾还是我的故乡,我很开心来帮一帮台湾的。」 糟糕!又快要中文西说,词不达意了。 后来吴映雪真的喜欢上这项运动,台北附近也兴建了许多人工场地。 她与协会的许多人都私底下都成为好友, 基于这层关係,吴映雪在次年透过协会的帮忙,举办了「克寧成长大树─攀越二○○○」,分别在北中南举办了六场亲子巡回攀岩活动。 协会也因为这个经验,知道要推广这项运动,最好的方法就是向下扎根,从此将重心放到各级学校的学生身上。 后来果然发挥效果,现在的人工场地有许多都是由各级学校兴建;攀岩这项活动也开枝散叶,逐渐普及。 至于何大伟,他马上就加入会员,并且透过协会认识了许多程度不错的同好;甚至有攀岩队或攀岩场请他担任教练,他也乐于将一些技巧或新设备介绍给他们。偶尔举办活动,他还会写信邀请一些以前曾经一起攀岩的外国好手,前来作示范表演。 现在台湾北部最有名的龙洞攀岩场,当初就是他们这些人经常在训练新人的场所。 何大伟在美国生活多年,又年届四十,所以在男女关係的进展上显得很猴急。 好几次玩到十点多以后,何大伟就会说:「今天晚上到我家去吧。」 吴映雪总是摇一摇食指,何大伟接着说:「好吧,那就去你家好了。」 车子开到吴映雪着的大楼门口,吴映雪轻快地跳下车,跟何大伟说掰掰。 何大伟说:「你在这边等一下,我停好车就来。」 「对不起,还是不行。」吴映雪语气十分坚定:「顶多,让你吻别一分鐘。」 她弯下腰,把脸凑过去。何大伟双手捧着她的脸颊,嘴对嘴用力地吻了两三分鐘。 吴映雪把何大伟的手拨开,假装生气地说:「你真不守规则,这样是一分鐘吗?」 「一分鐘是你说的,我又没同意。」何大伟嬉皮赖脸地说:「照我说,至少要五分鐘。」 「不跟你瞎扯了,早点回去睡觉吧。掰掰。」 吴映雪说完就头也不回,转身走进一楼门厅。 们厅左侧后方是各层住户的信箱,她打开自己的信箱,将里面的信件取了出来。 终结爱情(二) 一进入自己的小窝,她就迫不及待地解放自己。高跟鞋、裤袜、束身马甲、魔术胸罩,这些东西紧紧地贴住皮肤,将自己身上的肌肉挤来挤去,整天都不舒服。 望着穿衣镜里面,浑身赤裸,只穿着一件小内裤的自己,有好几个地方都有被那些东西蹂躪过的痕跡。尤其是乳房下面一直到内裤里面,都是一条一条的勒痕,自己看了都觉得心疼。 没办法,岁月一直都是女人最大的敌人。 吴映雪认识黄建华的时候,还拥有一双尖挺的乳房,配上浅咖啡色小小的乳晕,以及微微上挺,略带粉红的乳头,自己也觉得很满意。几年过去,三十二岁的吴映雪,d罩杯的乳房已经开始下垂,乳晕跟乳头都变大变黑,不復昔日美好。幸好腰部仍然保持很纤细,小腹也还平坦,大致看起来算是身材姣好! 吴映雪再把内裤脱掉,对于自己身材中最不满意,可以说是唯一美中不足的,小腹上的妊娠纹一览无遗。 怀孕到了六个月月之后,吴映雪发现自己的肚皮上出现许多红色与紫色的波浪花纹,后来又扩展到胸部与大腿与鼠蹊部,让她简直吓坏了。 怎么办?简直难看死了,真想拿一把刀子来割掉。在记忆之中,从小到大跟妈妈一起洗澡很多次,也没看过妈妈的身上有类似的现象,会不会是那个坏蛋传染甚么病给我? 吴映雪很着急,赶快去告诉妈妈,没想到她居然笑着说: 「别紧张,那只是妊娠纹,大多数女人怀孕后期都会出现。等到生產之后就会慢慢退掉了。」 分娩之后,它们的顏色真的开始转为白色或银白色,范围也逐渐缩小,最后还是在小腹上留下微细的纹路。只要有经验的人一看就一定知道她生过小孩,所以她游泳时绝对不穿比基尼式的泳装。 其实,每天晚上回家,吴映雪觉得自己身体发出最大抗议的部位,应该是一天比一天痠痛的腰部与背部,最可怜的则是早就必须每天贴上ok绊的脚踝。 别在这里搞自恋了,还是赶快去泡一个热水澡吧。 洗完热水澡躺在床上,吴映雪把信件翻了一下,其中一封使她特别高兴。 那是高雄家里寄来的,上面的字跡是妹妹写的。 吴映雪一打开就掉出一张照片,她赶忙拿起来看,一个小女孩穿着幼稚园的制服,头上戴着没有穗子的小博士帽,张开来笑的嘴巴,露出缺了门牙的牙齿。呵─我最宝贝的女儿思华,竟然已经要读小学了。 相片后面还有歪歪斜斜,用注音符号写的:妈妈我爱你! 从出生之后,学走路,学吃饭,学说话,上幼稚园一直到毕业,妈妈完全都是缺席。 妈妈发誓,一定会尽快解决所有的问题,把你接来住在一起,以后你所有的重要时刻,妈妈一定陪在你身边! 其实吴映雪会排斥爱情,除了工作忙碌,更大的原因是吴思华。早在吴映雪决定生下孩子的时候,林春子就告诉她要三思;因为一旦身边带着小孩,几乎就註定一辈子都无法结婚了。想想看,有哪个男人愿意娶一个老婆还附送一个拖油瓶呢? 更重要的是,就算碰到一个男人答应了,一旦结婚又生了其他孩子,谁能保证他确实能够公平对待吴思华与他自己的骨肉呢? 想到这里吴映雪难免想到自己的身世,对爸爸来说,他们三姐弟同样是他的亲生子女,但是他们受到的关心程度,比起大房孩子明显低了许多。 因为重重的顾虑,所以吴映雪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太草率,万一陷的太深,到时候必须作决定的时候,恐怕就会顾不到吴思华的幸福了。 所以不管何大伟作何感想,吴映雪都藉口说自己全家篤信佛教,婚前一定不能逾越最后防线,最大的尺度就是搂抱与接吻。 但是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早晚总是必须作一个了断。 有一天晚上回到自己住处门口,何大伟又重演那段要跟着她进去的旧戏码。 「大伟,每次都这样对你可能不太公平,所以我想请你做个决定。」吴映雪说:「首先我要对你表白,因为有一件事我一直隐瞒没告诉你。」 「你继续说。」 「我,我,我有一个孩子。」吴映雪支吾了一下才说出来。 「怎么可能?你别想骗我。」何大伟看来有一点激动。「我早就查过你的资料,连结婚都没有过,怎么可能会有孩子?你如果想分手就直接说,我是成熟男人可以接受失败,以后都不会来骚扰你,没有必要用有孩子这么荒唐的事来骗我。」 「是真的,我的确是一个未婚妈妈。」吴映雪说:「对方是有妇之夫,事后逃走不知下落,很好笑吧。」 「不,不好笑,我也笑不出来。」看吴映雪这么认真,何大伟相信了几分。 「这是孩子的出生证明。」本来就预计要摊牌的吴映雪,这几天早就准备好放在皮包里。「请你好好考虑,如果要接受我就必须同时接受这个六岁女孩,而且要保证以后都会好好对待她。如果你不愿意我也能体谅,只要你三天不找我,就表示我们已经结束了。」 何大伟仔细地看着那份出生证明,看来是真的没错,而且她也没理由欺骗自己,因为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对这种事都是尽量隐瞒,哪有可能自己捏造这么不名誉的事情呢? 何大伟把出生证明还给她,手足僵硬地做了一个掰掰的手势,疾驰离去。 快速转动的轮胎把满地落叶捲向空中,再一片一片飘落下来。在漫天飞舞的落叶中,吴瀅雪发现台湾欒树上早就开满了淡黄色的小花,过不久就会变成红褐色──原来已经是九月底的深秋时分了吗? 从此何大伟除了公事之外不曾再打过电话给吴映雪,在公司偶尔碰到也只是生疏地点了点头。公司里面也开始出现传言,说吴映雪是未婚妈妈,所以不敢接受男同事的示爱,她总是一笑置之。 至于公司高层的看法,外商公司评量员工主要是看她的能力与绩效,像这种男女感情的事情纯属私事,又没有关係到人格操守,根本不会影响到她在公司的地位。 1九九九年,大家都在准备告别二十世纪,迎向千禧年;年方三十二的吴映雪却已经永远告别爱情。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华哥,从此我的心门除了对你开了一个小口之外,已经完全闭锁了,你知道吗? 十月,林晓培发表「心动」。 心已经不动的吴映雪,马上喜欢上这首新歌。 13.告别高雄(一) 刚上来台北的时候,吴映雪是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间小套房;几年之后感觉稳定之后买了一间自住,二○○○年台湾出现政党轮替,有些保守的人怕两岸发生战争,纷纷移民出国,房价受到波及而下降,吴映雪认为机不可失,算算几年来的存款,又标了几个会加上银行贷款,咬着牙买了敦化南路这栋三房两厅的大楼住宅。 终于有了一间属于自己,还算宽敞的房子,吴映雪首先想到的,就是实现多年来日夜企盼的梦想,把妈妈与女儿接来一起住。 银行对过保,又在代书那里将一切手续办好,拿到钥匙之后,吴映雪本来就因为手中现金不多,只想简单装潢一下,没想到她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没有办法再忍受对女儿的朝思暮想,正好上一手屋主的布置,也是一间主卧室,一间小孩房与一间书房兼客房,而且因为要移民国外,所以将屋子里所有家具设备完全奉送──其实自己当初的一次来看房子的时候,不也是因为觉得其中大部分都还可以留下来继续使用,对于阮囊羞涩的自己不无小补吗? 吴映雪决定连简单装潢都省下来,跟公司请了两天特休,回家匆匆收拾好一些随身衣物与经常会使用到的物品搬到新家,就开车回高雄老家。 自从上台北之后,因为实在太忙,每年几乎都昰固定回来两次。一次是过年,中国人最传统的团圆日子,即使是外商公司也不例外的放假好几天;吴映雪当然要把握这段难得的时间,与世界上与自己最亲近的几个人,好好的聚在一起,所以每年总是婉拒了公司同事出国渡假的邀请。 每年回去都发现,吴思华的心智发展与语言能力都有很大的进步,尤其是她上台北之后的第二个过年回家,刚踏进门口就看到林春子抱着吴思华,坐在庭院那棵茄苳树下。 听到开门声,吴思华转过头来,用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走进来的陌生人。林春子将孙子抱紧了一点,指着吴映雪说: 「来,叫妈妈。妈──妈──」 吴思华的喉咙先发出一些没有意义的单音,然后突然出现「妈妈」两个清晰的叠音词。 那声音简直像天籟一样美妙,吴映雪霎时流出了眼泪。从早上一路的塞车,连续坐在车上八个小时的辛劳,一下子被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过了不久,吴映雪就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因为哪只是吴思华刚开始牙牙学语的过程当中,没有意义的音节练习而已。 当妈妈的人真好骗!妈妈的眼泪更好骗! 「明年过年她就会真正的叫你了。」林春子说。 望着林春子,吴映雪突然发现不到五十岁的妈妈,鬓边居然出现了白发!人家说,养儿方知父母恩,意思昰养育孩子实在太辛苦了,只有亲身体验过了之后才能够了解。可是我这个当女儿的,不但让妈妈辛苦养育栽培,长大之后居然还让她帮忙照顾襁褓中的女儿! 「妈,你实在太辛苦了。」除了这句话,吴映雪真的不知道说甚么才好。 吴家送来的「月费」虽然声称有随着物价调整,但是落差越来越大,早就不敷日常所需,所以过年也只能依赖林春子变卖首饰来加加菜,以及办置一些应景的食品。吴映雪每年回来一定要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昰带着弟弟妹妹,开车到大市场去买年货。 出门之前,吴映雪早就照着林春子的要求,列了一大张购物清单。 有一年列清单的时候,林春子突然顿了一下,好像想说甚么又收了回去,吴映雪请她一定要说出来,她支吾了半天才说: 「我刚嫁给你爸爸那一年,她有让我到吴家大宅去吃年夜饭。」林春子的脸上突然泛起一点红晕,似乎回到那多年前的时光,一副充满幸福的模样。 「宅子好大,人也很多;我当然不能坐上主桌,同桌的是你爸爸堂兄的细姨,还有各房还没出嫁的女孩子。菜真的好丰盛,其中有两样昰我从来没吃过的,一种叫做象拔蚌,一种叫做燕窝。我感觉太好吃了,所以多吃好几口,燕窝也喝了三碗。」 说到这里,林春子的脸色突然一沉,又接着说道: 「过了几天,你爸爸就跟我说,那两样都是进口的高级食品,即使有钱人家也不一定会买来吃;这次准备的也不多,为了让女眷也嚐嚐鲜,所以女人桌也有。」 接着她又学着爸爸的口气说: 「想不到你这个乡下女人居然识货,毫无节制的大吃,连其他人的份都吃掉,让同桌好几个人事后到处告状,真昰让我丢脸死了,阿爸还生气的说明年不准叫你回来。」 「阿雪,其实我只是随便说说,我们不一定要买这么贵的东西的。」林春子有点后悔说出这些话。 其实吴映雪为了弥补家人这方面的缺憾,每年置办年货的时候,总是尽量买一些过去几年家人很少吃到的东西,像昰龙虾、鲍鱼、火腿、羊肩排、鱼翅等等;在卖场内,弟弟妹妹丢进来的东西,她也是照单全收,二话不说的付钱。 林春子看到吴映雪紧紧抿着嘴唇不说话,就知道自己不小心又踩到马蜂窝,更加后悔说出这些话。 这丫头不认输的脾气不知道昰谁遗传给她的?其实也不能怪她,自己好端端的为甚么又要扯到她爸爸? 三个人出门去了。往年大都是一个多小时就回来了,这次居然差不多花了三个小时。吴映玉一下车就哇哇大叫: 「累死了,妈妈真昰找麻烦,不知从哪里得来的资讯?居然说要买甚么象拔蚌!害我们为了找这东西几乎跑遍了整个高雄市。幸好最后去问一家餐厅,求了好久老闆终于告诉我们哪里可以买到。」 吴汉威接着说:「哪有那么顺利?老闆一直说这昰商业机密不肯说,又怀疑我们是不是其他同业派来的商业间谍;如果不昰姐姐拿出雀巢公司的识别证给他看,又下跪哀求他,我看他根本就不会说出来。而且,最后买到的那家叫做龙甚么馆的生鲜批发商还在前金区瑞源路,真昰够远的。」 林春子不好意思地望着正打开行李箱的吴映雪,看到她紧抿的嘴唇终于裂开一个小缝,嘴角微扬,露出一丝笑容。 13.告别高雄(二) 另一个吴映雪每年一定要回高雄的日子,就昰五月的第二个星期日,也就昰母亲节。 所以会选择这一天,除了向林春子与吴映雪两位辛苦的母亲致敬,还有一个原因是正好可以庆祝吴思华的生日。 因为只有一天半,所以吴映雪不选择自己开车,而是搭乘自强号或是飞机。途中无聊乱想的时候,常常会这样告诉自己: 「其实这个日子我也的确应该庆祝一下,毕竟它可以算是我死里逃生的日子。」 母亲节的午餐都是到外面去吃,林春子就跟其他老高雄人一样,对于华园饭店情有独钟。 位于爱河旁边的高雄华园饭店,正好在吴映雪出生那年开始营业,是台湾第一座民营的五星级国际观光饭店,也是台北地区之外唯一获准上市的饭店;有一年国片金马奖在高雄举行,租借了华园大饭店做为活动场地,更是高雄人津津乐道的风光盛事。一进饭店一楼大厅,墙面上掛着党国元老于右任的墨宝,就知道这家饭店歷史久远。 这几年高雄的发展迅速,一直有传闻说,在地的许多财团都想投资成立百货公司与观光饭店,台北许多五星级的国际观光大饭店,也都在评估是否要将触角伸到高雄?华园大饭店虽然获得老一辈高雄人的青睞,但是始终觉得无法吸引到年轻的顾客群,因此也有不少传闻,说公司高层一直在考虑要将饭店重新打造,以便在台湾观光业即将起飞的时刻,增加他们的竞争力。 其实这家饭店里有好几间餐厅,因为她只知道这间中午专门提供自助餐的餐厅,所以直接打电话来订位。四个大人找了一个角落坐定之后,纷纷起身去取用食物,大快朵颐,刚满一岁的吴思华躺在旁边的婴儿车里,早就睡着了。 吴映雪望向落地长窗那排两人座,看到大多数位置都是一男一女,有好几对似乎很要好,还不时拿食物去给对方吃。 吴映雪想起自己第一次跟黄建华吃饭,就昰在那其中一张餐桌上,当时自己存心要敲他竹槓,提议到这闻名已久却没来过的地方,趁机会开开羊荤。 在此之前,吴映雪只听过虚多大饭店都有所谓欧式自助餐,却没有真正吃过;进来的时候经过食物区,看到琳瑯满目,每种似乎都很好吃,却不知要怎么选择? 所以她决定跟在黄建华身后,看他怎么拿就跟着做,先喝汤再吃沙拉,又切了一片牛排,吴映雪差不多就饱了。眼看黄建华又去拿虾子、螃蟹、蒸鱈鱼等海鲜,还有甜点与水果,真想吃又吃不下,原来男生的食量比较大,自己还是做错了。 后来两个人比较熟了之后,吴映雪向黄建华坦白承认了这件糗事;他听了以后哈哈大笑,接着详细分析给她听: 「一般来说,欧式自助餐一定会分区;除了汤、沙拉、水果、饮料、甜点之外,还有主食区跟小菜区,至于主菜则通常会分成肉类与海鲜,有些餐厅还备有现煮区,提供铁板烧、烧烤或担仔麵等。没有人能够每一种都嚐到,所以必须衡量自己的胃的容量,从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开始吃以免最后吃不下放弃,多吃几次你就会了解其中诀窍了。」 这番话昨晚都已经跟家人说过,所以现在看他们吃得津津有味,自己也觉得很快乐。 14.母女团圆(一) 以后再回来高雄的机会应该不多了。 下了交流道往位于左营的老家方向走去,眼前的街道与建筑物越来越熟悉。吴映雪刻意放慢车速,对这些景物坐最后的巡礼。 经过重光路时,看见右前方有一座很特殊的建筑物,原来是高雄市有名的新兴景点──原生植物园。 吴映雪在企管顾问上班的时候,这一大片地区都用铁板围起来施工,原来就昰在兴建它吧。后来吴思华初生,自己上台北去,听说这座原生植物园也是在那一年啟用。 吴映雪依照路标指示,从大门右边进入停车场。 下车之后她就知道自己为甚么那么喜欢台大的醉月湖了。两者之间较大的差别是:醉月湖以水潭为主,植物区只有环湖一周不大的空间,种类也少得多;高雄原生植物园里面虽然也有水塘与沼泽地,但所佔面积却少得多,但是相对的这边的植物就丰富太多了。两者之间最大的相同之处,当然就在于它们都是在喧嚣城市中能够令人放松情绪,心旷神怡的神奇功能。 其实,根据歷史的记载,如同醉月湖当年昰贯穿台北的瑠公圳的调节水库,这一带的眾多水潭与湿地,也是跟提供高雄地区灌溉所需的曹公圳系统有关。 吴映雪还想起小时候跟弟弟,两个人经常瞒着妈妈,到这附近来捞鱼、钓青蛙或抓螃蟹。每次都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想不到回家总是被识破,免不了挨一顿打;过不久又忘了疼痛,两个人又去。后来自己年纪渐长,一方面不敢随便就脱到剩下内衣裤,一方面也觉得其实没那么好玩,就换成汉威带着映玉去了。 现在只要想起小时候的事,就会想起妈妈,不知道她又老了多少?恨不得赶快飞回家去。 因为是非假日,高速公路顺畅得很,回到家还不到五点。 吴映雪要回来之前有先打电话,请林春子到学校去帮吴思华办理转学手续。 林春子从学校回来之后,就开始收拾祖孙两人要带去台北的东西。吴思华一个人坐在客厅,看电视儿童频道。 「妈妈。」吴思华抬头看着吴映雪,只是轻轻叫了一声。 「思华乖,阿嬤呢?」 「她在房间。」 吴映雪走进房间发现一团乱,墙角包好装好的已经十几件,床上跟桌子椅子上还一大推散乱的杂物与玩具。 看到吴映雪进来,林春子就像一个久困很久的人终于盼到救援人员一般地说: 「你跟我说只要带三五箱的东西就好,可是我在这地方住了一辈子,一旦要离开,就觉得好像每种东西都必须带走,根本不想丢下任何一件。思华也是一样,她说她要把所有的玩具都带去。」。 吴映雪走过去打开那些所谓整里好必须带走的东西:妈妈的化妆箱、首饰盒、内衣裤与平常穿的衣服,这些还差不多。其他像日常用品,连梳子、菜刀、茶杯都要带;再来那两三大箱的衣物,包括春夏秋冬,家居服外出服都至少超过三十件。 吴思华衣服方面还好,因为小孩子长得快,虽然经常要买新的,但是旧衣服通常都已经穿不下,所以现在能穿的顶多一大箱;比较麻烦的是一百多个玩具。 吴映雪耐心地跟妈妈说: 「我们又不是要离开这里都不回来,带不走的都要丢掉!所有的东西我哪里都有,就算差几样我也会买给你。而且,汉威跟映玉还住在这里,你把日常用品都带走他们岂不是没得用?到时候他们还不是要再去买?」 「总之,妈的东西三箱,好吗?」 吴映雪又把女儿叫进来。 「思华,这次妈妈因为赶时间,车子也无法载太多,所以你的玩具大部分先放在阿嬤家,我只能答应让你选十件带走,其他的另外再想办法,好吗?」 吴思华还是噘着嘴巴不说话。吴映雪只好再说: 「妈妈保证,到台北一定带你去买新的玩具。」 吴思华终于点头。 14.母女团圆(二) 因为回台北还有很多事情,所以两对母女三个女人一大早就从高雄出发。 吴思华从出生以来就没出过高雄市,这次出远们特别兴奋;尤其是阿嬤一直陪在身边,所以很放心,大都是趴在车窗上往外望,看到甚么没见过的就问,一路上还不断问道: 「还要多久才会到呢?都开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到?」 不管吴思华怎么闹,坐在她旁边的林春子都鲜少回应,偶尔安慰她一两句,说快到了,希望她安静地等待。 妈妈是否太累?还是晕车?吴映雪调整一下后视镜,发现林春子似乎有心事的样子。 「妈妈,你看起来好像不高兴,是不是小孩太吵?还是你身体不舒服?需不需要进休息站休息一下,还是吃点东西?」 吴映雪看林春子没有反对,所以看到泰安休息站的入口标识,就把方向盘右转进去了。 三个人坐在餐饮区,林春子突然跟吴映雪说: 「阿雪,你知道你弟弟已经快三十岁了吗?」 吴映雪点了点头。 「以前的人三十岁都儿女成群了,可是汉威到现在连女朋友都没有!我觉得就是因为我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都不关心他才会这样;这次你又叫我跟你来台北,我知道你这里比较需要我,但是你弟弟的婚事,如果没有我一直催促,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你的心愿我怎会不清楚?毕竟汉威是我们家唯一的男孩子。我做为大姊,我当然也希望我们家兴旺发达,我不是也早就答应你,会尽量帮忙汉威早日结婚,替你生一堆孙子?」 这几年雀巢所办的活动,并不仅限在北部,有不少活动也有南部的场次。 每次到高雄办活动,汉威都会找时间过来,一方面捧捧人场,一方面跟姐姐聚一聚聊聊天。有一次姊弟正在间聊,吴映雪突然看见一个女孩子似乎有点眼熟,于是故意向她走去:想不到那个女孩子一看到她,居然出声叫她: 「映雪学姊,你怎么会在这里?分开这么多年,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听到她爽朗的笑声,吴映雪马上想起这位以前在企管顾问公司的同事。她那时候就读大学夜间部,白天在公司负责整里上课资料;因为她也是高雄女中毕业,所以都称呼吴映雪学姊。对了,她的名字跟自己的妹妹同样有一个「玉」,想起来了,她叫做赖玉芬。 「是啊,玉芬,真的是好久不见了。你这几年好吗?应该不在那家公司了吧?」幸好及时想起对方的名字,不然就有点尷尬了。 「学姊辞职两年多之后,我大学夜间部毕业;因为读的是金融保险,所以经过国家考试及格,现在在劳保局工作。」 想起那时候,赖玉芬知道自己是工读生,几乎每天都要提前一点下班赶去上学,所以工作特别卖力,而且除了中午休息时间之外,即使碰到学校考试也不会偷偷看书;所以她的工作绩效不但比另一位工读生高得多,甚至不输给正式员工,是当时吴映雪十分倚重的下属之一。 「恭喜你了。现在公务员的待遇与社会地位越来越高,是年轻人梦寐以求的好工作呢。」 吴映雪把站在旁边的吴汉威一把抓了过来,介绍他们两个人互相认识,然后跟赖玉芬说: 「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我是这个活动的负责人,所以必须离开去处理一些事情;你先别走,让我弟弟带你到处参观一下,待会儿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吴映雪转头望向吴汉威,跟他眨了眨眼睛,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啊,能做的姊姊都做了,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了。 吴映雪真的忙了1段时间,事情稍微松缓一下的时候,眼光飘往两个年轻人的方向,发现他们居然蛮投缘的,一直都有说有笑。 看来可以收网了,吴映雪走过去说道: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我本来是想,那时承你帮忙那么多,想请你吃饭以示感谢。可是刚才盘算一下,等这个活动结束又收拾好实在太晚,所以不知道玉芬你是否方便,把你的电话地址留给我,我真得很想继续跟你当朋友。」 人长得漂亮清秀,工作态度积极努力,又有公务员铁饭碗保障,吴映雪极力鼓励吴汉威对赖玉芬展开追求;每次有甚么好东西要寄回娘家让家人一起分享的时候,也会加上要送给赖玉芬的分量,让吴汉威明正言顺地去找她。 吴汉威对赖玉芬本来就有好感,又有姊姊大力帮忙,虽然不到一年,却早就进入热恋状况了。 「我还以为妈妈在担心其他的事呢,原来只是弟弟的终身大事!」吴映雪握着妈妈的手说:「这件事情请你不要再担心了,我保证你两年内让你完成这个心愿。」 有了女儿的保证,林春子终于放下心中大石,高高兴兴地回到车上,而且一路上跟吴思华有说有笑,很快就回到台北。 那时左营的高楼大厦还不多,所以从开上建国北护高架桥开始,林春子跟吴思华祖孙两人就充满了好奇。 为了不耽误吴思华的学业,吴映雪直接前往台北市立仁爱国小,为吴思华办好转学入学,帮忙办理的註册组长还带吴思华前往她被分发的班级,老师马上将吴思华介绍给班上同学,说她从明天早上就会来上学,希望大家多多照顾她。 车子从大马路开进地下室停车场,搭乘电梯上十六楼,一直到进入自己家门,都让祖孙俩觉得不可思议。 吴思华马上知道那间墙上有花朵彩绘的就是自己的卧室,前手屋主有两个小孩,所以床舖设计上下两层,上层还有滑梯可以溜下来,吴思华马上就溜了好几趟。 林春子首先进去厨房,映入眼帘的是不銹钢一体成型的流理台,还含有内嵌式瓦斯炉,下面是一排暗红色的置物橱;前面墙壁上方则是同色同款的掛橱、抽油烟机与烘碗机。 两个人对于新的住处似乎都很满意。 「那么,大家先休息一下。」吴映雪说:「然后我带你们到太平洋百货公司去吃饭,然后我们要大採购。」 林春子与吴思华需要买的东西真不少,大的东西譬如寝具、书桌,小的东西像牙刷毛巾等等,林春子刚刚看了觉得还需要增添几样用习惯的厨房用品,顺便在超市买些鱼肉蔬菜水果,下一餐就可以在家里吃了。 15.映雪的计划(一) 吴映雪早就决定,对公司所有的人都不隐瞒吴思华与自己的关係;至于孩子的父亲,则说是怀孕之后觉得他不会是好父亲与好丈夫,所以根本没有告诉他。 对于吴映雪的做法,林春子并不苟同:「你才三十三岁,何必这么早就把结婚的路全部堵死?」 何大伟原来那么喜欢自己,知道自己有孩子之后的反应,虽然是意料中的事情;但是他会那样绝情实在让吴映雪十分伤心失望,看起来自己确实已经失去寻求爱情的机会了。带着一个拖油瓶,除非像有的戏剧里面所演,给人当续弦或小三,否则就是降格以求,找个勉强可以的人随便嫁了。 别说自己根本不愿意,还必须考虑吴思华以后的处境。做为细姨的小孩,从小到大全家四口所受的委屈与痛苦,吴映雪可是点滴在心头,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如今怎么会因为自己追求男女欢愉,让自己的女儿遭遇到同样的痛苦命运呢?何况自己又不像妈妈那样没有谋生能力! 再说,所谓死猪不怕热水烫,关于吴映雪未婚怀孕的谣言,早就在公司内传得沸沸扬扬,如今不过是正式承认而已,没甚么大不了。 从家里走到公司只有两条街,其实不远;有时候吴映雪会打打电话给林春子,告诉她不必自己煮,带着吴思华过来公司接她下班,一起在外面吃饱再回家。 不过没有爸爸这件事情还是带给了吴思华许多困扰。 有一次上美术课,老师请大家先闭上眼睛,好好地想想爸爸是甚么模样?因为等一下要画的题目就是「我的爸爸」。老师说完就看见吴思华把手举的好高。 「吴思华,你有甚么问题?」 「我没有爸爸可以想,我也不知道他长甚么样子?」吴思华站起来说道。 有很多班上同学听了都笑起来,怎么会有人没有爸爸? 「我真的没有爸爸!」吴思华胀红着脸说:「其实也许有,但是我妈妈都不肯告诉我他是谁?」 同学们笑得更大声了。吴思华捂起耳朵,有点不知所措。老师赶快出面解围: 「吴思华,那么你就画你妈妈好了。」 吴思华放学回家先闹了一阵子,终于相信阿嬤真得不知道他爸爸是谁。但是她还是闷闷不乐,直等到吴映雪回来,又继续闹了1整晚。 吴映雪还是推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吴思华詪本不相信;吴映雪说现在不方便说,等她长大一点自然会告诉她,吴思华还是不肯;吴映雪又说自己真的还不能说,请她体谅妈妈的苦衷,甚至答应她可以买一个新玩具;总之,不管吴映雪如何说,吴思华还是不断摇头。 吴映雪忍无可忍,大声地斥骂:「怎么有小孩子这么不听话!跟你说好话如果不听,难道非要我拿爱的小手才愿意听?」 所谓爱的小手,就是一根竹棒前面黏有一个皮製手掌,许多父母都用来恐吓或打孩子。 吴思华从小到大,从来没见过吴映雪这么可怕的样子;「哇」的1声哭了出来,林春子赶快过来把孩子抱进房间。 吴思华哭着哭着终于睡了。 林春子从孙子房间出来,发现吴映雪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客厅沙发上,似乎在想着甚么事情。 吴映雪看到妈妈,马上站起来说:「对不起,又麻烦妈妈了。」 「没甚么,哭一哭累了自然会睡了。」林春子笑着说:「你在高雄也有一次,都已经二十几岁在上班了,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居然把门锁起来大哭,比你女儿还久,最后也是睡着了。唉,母女俩真是一个样子。」 被妈妈这么一说,那难忘的一天又浮现眼前,吴映雪这一刻想起来还有点脸红。 黄建华你这个大坏蛋!可知道为了你,我们母女两个都哭得多惨吗? 15.映雪的计划(二) 女儿越来越懂事,因为没有父亲所带来的困扰也会越多;尤其是将来论及婚嫁,这种「父不详」的状况,一定会使男方父母在评估对方家世时,造成很大的杀伤力。 吴映雪将自己男女感情之门关上之后,经过详细地思考并请教过律师,最后只有一个结论,就是找到黄建华,让他承认他与吴思华的关係,并将她认领为非婚生子女。 以目前的法律与科技来说,经过dna亲子鑑定之后,黄建华势必办理认领吴思华。 但是这种结果有甚么意义? 吴映雪将失去女儿的监护权与目前这种朝夕相处的权利,只剩下探视权,然后孤独终老。 吴思华也将改姓成为黄思华,连最后这一丝与吴映雪象徵性的关係都被彻底切断。更糟糕的是,年幼的吴思华必须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甚至受到虐待? 其实要找黄建华也没有那么困难,吴映雪早就透过徵信社取得详细的资料,还有许多照片。她特别关心的就是黄建华的老婆王芝兰,她就在台北市仁爱国中教书,比自己大五岁,长的还算漂亮,气质不错,皮肤白皙,不过身材比较矮小,大约只有一百五十五左右。真巧,吴映雪身高一百七,皮肤黝黑,两个人呈现极大的对比。 吴映雪记得乔治曾经告诉自己,黄建华的老婆对他的佔有慾非常强,绝不容许夫妻之间揉入任何雌性生物,就连随便说说都会形成风暴,所以他的好朋友绝对不敢在他老婆面前开这方面的玩笑,否则黄建华一定马上翻脸。 怪不得事发之后他会选择逃离! 这样看来,马上去找黄建华谈判绝对不是明智之举。先不考虑王芝兰是否愿意原谅黄建华,总之她是绝对不可能欣然接受吴思华,反而会把对自己的怨恨发洩在孩子身上! 因此,至少要忍耐,等到吴思华成人以后再来发难。 经过不久,在找房子的时候,也稍微注意学区的问题;最后决定敲板买下敦化南路这栋房屋,一方面也是因为它的学区正好是仁爱国小。 一九六八年台湾义务国民教育延伸为九年一贯制,原来的仁爱初中改制为仁爱国中,毗邻的仁爱国小学生,六年级毕业之后直接称为七年级,转入仁爱国中继续学业,可说是名符其实的九年一贯国教。 吴映雪心中想到一个计画,一个全世界都没有人知道的计画。 16. 两个女人(一) 吴思华读小四的时候,吴汉威与赖玉芬结婚;半年后传来喜讯,秋天将为吴家增添生力军。林春子高兴得不得了,谢天谢地,一放暑假就说要提前回高雄安排一些事情。 「我只是回去看头看尾,等孙子满月我就会回来了。」林春子笑嘻嘻地坐进儿子的车,又探头出来说。 几个月之后,林春子打电话说赖玉芬生了一个胖小子。又过了几个月,她又打电话给吴映雪:「阿雪啊,你弟弟他们夫妻都要上班,小孩又不放心随便找个人就交给他带,我看思华也十岁了,所以我──我」 「我了解的,妈。感谢您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帮忙我,过去这十年您的辛劳我跟思华都牢记在心底。现在您要帮汉威我怎么会有意见呢?我只是担心您身体不知道是否受的了?我与思华会照顾自己的,请您放心。」 老天爷肯帮忙,吴思华六年级毕业,转到仁爱国中读七年级的时候,王芝兰带也正好被安排为新生班的导师之1;吴映雪动用了一些人际关係,把吴思华排进王芝兰担任导师的班级。 王芝兰一向的习惯,每接到新班级,都会马上将他们的家庭背景与小学时代的成绩溜览一下,从书面资料初步判断,其中可能属于「问题」学生的人物,让自己先有个心理准备。 这一班学生中,有一位名叫吴思华的学生,居然是「父不详」!以目前的社会与法律来说,所谓「父不详」的孩子,就是母亲在无婚姻状况下所生產,事后又没有男人愿意出面认领。 1般来说,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与男人发生关係,甚至被强暴,事后却不愿意让对方知道怀孕的事,或者男方知道了却不肯承认负责;有的是特种行业的女人,不小心怀孕又不肯堕胎生下的。可是这个孩子不但品学兼优,她的妈妈还拥有硕士的高学歷。总之,这对母女充满了神秘感,使王芝兰对她们一开始便產生了浓厚的兴趣。 第一次看到吴思华,王芝兰就发现这是一个很有教养的孩子。根据她的经验,单亲的小孩比较会形成两极化的现象;要不就是很独立,否则就是缺乏自信,吴思华不只很会处理事情,而且非常合群,乐于助人,所以人缘很好。 第一次班会,举行干部推选的时候,吴思华就以压倒性多数当选班长。 国小的级任老师,班上的课除少数由科任老师担任之外,都由她一个人负责,所以与学生几乎都相处在一起,处理班上事务十分方便简单。国中导师就不一样了,虽然说大部分的导师都是上课时数最多的国文或英文老师,但顶多也是每天一两堂而已,其他的时间还要到其他班级去上课,所以学生若有事情要找导师并不是很容易。 在这种情况下,班长与导师之间的默契就很重要;导师必须尽量把自己的「行程表」告诉班长,当有人要找导师时,班长先判断能否告诉对方哪里可以找到老师,如果没把握就自己先找到老师,让她决定;最重要的是,如果有重大事情,一定要以最快速度通知老师。 这种轻重缓急拿捏得宜,做事明快干练的学生,即使九年级也很难找到,想不到吴思华小小年纪就办的到,让王芝兰不禁想起黄建华。 王芝兰的办事能力,在同事之间算是不差,可是却常常被黄建华指出缺点,每次想辩驳又觉得他说得实在有道理;久而久之,王芝兰只要跟黄建华在一起,就几乎成为一个完全不会做事的人,让他主导一切。 16.两个女人(二) 两个女人期待中的恳亲会终于召开。 由于是在星期日举行,吴映雪也不需向公司请假,当然是盛装出席了。 例行的学校行事历以及教学目标等报告结束之后,是家长提问的时间。 大多数家长都很关心自己的孩子的品性与学习态度是否有偏差,或者遇到甚么障碍?更多的家长担心同学之中有「异常」份子,甚至会霸凌同学。还有的家长说自己的小孩都受到坏同学的影响,越来越不听话,甚至整晚都跟同学讲电话。 王芝兰不愧是二十年以上的老鸟,遇招拆招,应答自如。首先是她准备充分,对于每位学生的状况都有一定程度的了解;至于问题同学与霸凌的事,目前还没发现,但是她保证会继续留意不让这种事情出现;关于讲电话的事,所谓「一个手掌拍不响」,应该是双方都有责任,希望这位家长先约束自己的孩子。 吴映雪故意等到最后才举手发言: 「我首先要感谢王老师教导我们孩子的辛劳,不过我认为教育不能单靠学校;除了学校教育之外,家庭教育与社会教育也十分重要。如果小孩子在学校学一套,回家之后父母教的或做得是另一套,试问结果会如何?还有小孩子喜欢看一些不适当的书刊或电视节目,都会使学校老师的努力付诸流水。」 一百七十公分模特儿的身材,穿着藏青色套装,外表亮丽的吴映雪继续侃侃而谈:「我发现有些家长都喜欢说自己的小孩受到坏同学的影响,我赞同刚才老师所说的,大家应该先管好自己的孩子。至于大家最害怕的霸凌问题,因为我女儿受到同学的厚爱被选为班长,我已经叫我女儿随时注意,绝对要让我们这一班的家长远离霸凌的威胁;因此我要拜託各位家长回去告诉自己的小孩,如果受到欺负千万不要隐瞒,一定要挺身出来揭发。」 最后是自由交谈的时间。 「您刚才的发言很有说服力,我相信大多数家长都会乐意配合,这样对我们学校教育的工作者帮助很大,实在太感谢您了。对了,我看过学生资料您具有硕士学位,不知能不能冒昧请教是哪一所学校?」王芝兰说。 「我是台湾大学商学研究所。」 「太巧了,我先生正好也是那个研究所博士班毕业。」王芝兰高兴地说:「这么说来,你算是我先生的学妹了。说不定你们还认识呢。」 「真的呀,」吴映雪说:「可是我们硕士班与博士班的课是分开的;而且互相之间也很少有交流的机会。」 「他名叫黄建华,认识吗?」 「抱歉,没有印像耶。」 「思华的妈,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不知可不可以?」 「你说说看,如果我做的到绝对没问题。」 「不知道能不能请你担任我们班上班亲会会长?」 「那是我的荣幸,只是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称职?」 接下来的三年,吴思华母女俩,一个担任班长,一个是班亲会会长;两个人都具有服务热诚与超强的办事能力,减轻了王芝兰不少工作的压力。 事有凑巧,接她们这班没几个月,王芝兰购买的预售屋正好竣工交屋,负责装潢的设计师施工延迟,直到农历腊月二十七才全部完成。因为一向倚赖的黄建华刚好人在国外,而且根据习俗农历正月不宜入厝,又是寒假期间,所以只好打电话给吴思华;想不到他很快就找她的死党张綺慧,孙雅妮还有另外两位同学一起过来,加上自己母子三人,整整一天才将满屋子的废料与垃圾清除,又将屋子里里外外清洗擦拭乾净,正好赶在过年前两天搬进去。 三个人记忆最深刻的,就是八年级时那次话剧比赛。 从一开始,三个人就决定,绝不像其他班级那样虚应故事採取明星制,只选择一部份资质较好的同学参与演出,有的班级甚至只有几个主要角色上台,大多数的同学只能当啦啦队;她们想让班上每位同学都能参与,而且任何一个人站在台上的时间,至少都要超过三分之一;所以选择了膾炙人口,人物眾多的「白雪公主」作为演出的内容。除了人物之外,有的同学扮演的角色是随时穿插在剧情当中的动物,甚至植物;有些同学则担任灯光师,负责打光;有的负责更换背景或保管道具等等。 家长们的工作更多,为了这个话剧,吴映雪不知邀请过多少同学的爸爸妈妈,到学校或家里来开会,希望大家共襄盛举,尽力帮忙。想不到家长当中卧虎藏龙,本来是想说每位同学的服装都由各自的家长负责,只要同样的角色必须统一就好;结果大家都认为这样会五花八门不协调,降低整体水准;更想不到是大家的热情被激发出来之后,有的自告奋勇要写剧本,有的说要负责製作衣服或道具,最后分别成立了剧本组与服装组,各有组长负责限期完成。爸爸们则负责背景的製作,首先用长木条钉成一般常见的「马椅」,拉开就成为a型木架,再披上白厚纸板,上面或剪贴或画画呈现出景观与背景物品。灯光则是在竹竿前面加上一个铁丝圈圈,圈圈上面套着各种顏色的玻璃纸,到时候往各种灯具前面一摆,马上就变成所需要的灯光顏色了。 从主要角色开始,所有的角色都以自愿与选举方式一一决定,如果没人自愿,再从剩馀同学中,以推举或抽籤方式决定人选。 16.两个女人(三) 剧本首先完成,担任导演的王芝兰告诉大家一定要把自己的走动位置与台词记牢,相关角色只要有空间就可以互相演练;只要有比较常一点的时间可以利用,她就会分段加以排练。最后两周的分组活动与班会时间,都拿来作为全剧排演之用。 话剧比赛排在星期天举行。学校也发了请帖,欢迎家长们前来参观自己孩子的精彩演出。 不同于其他班级,前来参观的家长寥寥可数;王芝兰这一班不但所有家长几乎全部到场(有几位因为实在有急事无法来),有很多还是父母一起来,甚至连兄弟姊妹都来。 吴映雪更是一大早就来,一一跟到场的家长致谢。快轮到他们这一班演出之前,还到备演区去给王芝兰跟孩子们加油打气。 「白雪公主」1开演,庞大加油团热烈的掌声就已经引人注目;过没多久,整个会场原本闹哄哄有如菜市场的声音迅速地消失,大家都鸦雀无声,专心观赏这齣跟前面完全不在一个层次的表演。 随着故事进展转换的漂亮背景,扮演动植物的学生也跟着出现或消失,还有配合剧中人物身分地位的服装,都显示出这一切都经过精心设计;眾多的人物,更使全校师生怀疑他们是否达到校长最大的期望,让全班学生都参与演出? 在演出过程中,台下加油区的家长似乎比在台上演出的学生还紧张,甚至忍不住用手势引导着台上自己的孩子;还有更多的家长,不断地用相机拍下孩子精彩的表演。 坐在一边打着哈欠的记者,也纷纷拿出相机来拍照。 其实,这些孩子的演技生涩,说台词像背书,走位动作都像木头人,但是台下的人都感受到参与者的用心,看得津津有味。 演出结束之后,观眾全部起立鼓掌,久久不绝。毕竟在这么多届的话剧比赛中,这种水准的演出绝对是空前,而且几乎可以说是绝后吧。 王芝兰与吴映雪熟了之后,有一天突然问她:「妹妹,姐姐不知道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姐姐怎么突然生疏了,有甚么问题儘管问吧。」终于要来了吗?等你好久了。 「吴思华的爸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事我都没跟任何人说过,连我妈都没说。」吴映雪苦笑着说:「吴思华也不知道。不过我这样1直憋在心里也不好,跟好姊妹说1说应该可以放松一下心情吧。」 吴映雪接着说: 「那时候我还年轻,跟公司里面一位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子很谈得来;有一天因为心情不愉快,他邀我一起去钢琴酒吧,1不小心喝醉,第二天早上在他床上醒来,才知道已经跟他发生了关係。」 「怎么不叫他负责呢?难道他不肯?」王芝兰气愤的说。 「虽然他夺了我的童贞,但也只能怪我自己太不小心。」吴映雪平静的好像在述说别人的故事:「我考虑的结果,绝对不因为跟他发生一次关係就非他不嫁,把一生幸福赌下去。何况那个混蛋除了一张嘴其他一无是处,跟他结婚,我岂不是要养他一辈子? 「想不到两个月后我发现自己怀孕了。妈妈跟家人都劝我,要不跟那男人结婚,要不就把孩子处理掉。我几经犹豫,最后选择当一个未婚妈妈;现在看思华这么优秀,就觉得当初幸好做了正确的决定。」 「孩子的爸爸呢?那个混蛋知道孩子的事吗?」 「那个混蛋,以后我们就叫他『那个混蛋』好了──我当然不让那个混蛋知道,而且他早就不知流浪到哪里去了。」 「不错,以后那个混蛋就是我们姊妹之间的小秘密。我一直认为我们女人就是要自立自强,不然总是被男人欺负。」王芝兰说。「对了,孩子为甚么取名思华,是不是因为那个混蛋的名字当中有一个『华』字呢?」 「我也不知道耶,那名字是我妈取的。」吴映雪一副轻松的模样:「我想想看,她认识的人有没有名字里面有华的?」 想了半天似乎一无所获,最后她好像想到了,一脸奸笑地望着王芝兰说:「姊夫不就正好符合吗?黄建华,这个答案我虽然不满意但可以接受。」 「那么明天就让他们父女俩去验dna,如果那个混蛋真的是他,我就把他让给你了。」 两个女人笑成一团。 儘管只是姊妹间说笑,但是从自己嘴中说出把丈夫让给别人的话,王芝兰还是非常不习惯。 17.明道的婚礼(一) 二十年悠悠岁月,当中又发生那么多事;吴映雪边吃边说,一顿晚餐即使已经吃了一个半小时都还没结束,两个人决定买几罐啤酒,外带一些小滷味,回家继续听吴映雪未完的故事。 黄建华无所谓,他早就编了一个理由,告诉王芝兰今晚不会回家。 回到吴映雪家之后,两个人相依相偎坐在客厅沙发,一面喝着啤酒,吴映雪正好讲到她当时的计画。 她想在王芝兰毫无防备的状况下,母女俩都获得她的好感,最好是让王芝兰认吴思华当乾女儿,否则两个女人成为手帕交也不错,毕竟年龄也差没几岁。 以有心对无心,结果一切进行的超级顺利,两个女人情同姊妹,无所不谈,王芝兰居然亲口说出「把黄建华让给吴映雪」的话来,虽然只是在开玩笑的场合。 「喂,那个混蛋,」吴映雪好像有点醉意。「你老婆亲口说要把你让给我,所以你今天晚上可以玩的名正言顺──喔,啥米都不惊,向前行!你高兴吗?」 黄建华听到吴映雪的计画真的吓了一跳,自己的怀疑居然成真,吴映雪真的是蓄意这么做的!但是这当中有两个疑点;第一,照这么说,吴映雪岂不是老早就知道自己的下落,为甚么不直接揭发?第二,如此偷偷摸摸进行计画却没事先告诉自己,难道不怕黄建华发现了搞破坏? 吴映雪听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为甚么不揭发你?问的真是太好了,还不是因为我对你死心蹋地,为了保护你这混蛋!如果直接揭发你,你即使是九命怪猫都不够死!你那个老婆的个性我早就调查清楚了,只有这样蚕食渐进,才是对你我最有利的方法。 「至于为甚么不事先找你告诉你?首先,我没有把握你是否赞成这样做;其次,我相信你不会那么笨,一定可以看出这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绝对不会搞破坏的。」 黄建华听了不断点头称是。 吴映雪说了一晚上,真的是有点疲倦。「最后一件事,当初我们已经相当接近最后目标,连最难过关的王芝兰都同意收吴思华为乾女儿了,想不到最后功亏一簣,不知道是你哪个儿子,还是你这个大笨蛋反对才破局?不然,我们早就是和乐一家大团圆了。」 好好的又提这事!拜託别说这件事了。我不是早就说要一枪把自己轰掉了吗?黄建华在心中大声呼喊: 只是我还没找到枪而已。 明道的婚礼订于十月二十一日星期日,在台北圆山饭店十二楼大会厅举行;中午十一点卅分开始进行结婚典礼,十二点卅分接着举行婚宴。 这个场地不但宽敞,而且挑高十米;无数雕梁画栋,呈现出中国古代那种富丽堂皇的洪伟气度。尤其是屋顶正中央,盘踞着一条圆形的巨大金龙,搭配着四周的灯光,简直是光彩夺目。难怪许多国内的会议、展览都会选择这里来举办,更有许多国际性活动还有国宴也经常在这里举行。 圆山饭店位于台北市中山区的剑潭山上,目前大家所看到,十四层中国宫殿式大厦是一九七三年国庆日落成啟用;但是它最风光的时代却是一九六八年,当时曾被美国财星杂志选为全世界十大饭店之一。 要上去圆山饭店,一般都是自行开车或搭乘计程车,如果使用大眾运输系统,只有在台北捷运剑潭站等待饭店接驳车。 由于是男女双方同时办理喜宴,所以暂订五十桌,场面算是不小了。 桌数的分配,大致是黄建华、王芝兰、新郎新娘各十桌,女方二十桌。 黄建华二十多年来待过五所大学,参与的大大小小研究计划上百个,曾经过他正式或非正式指导或建议的企业至少五百家,加上至亲好友,经过仔细筛选之后发出七十份喜帖。 王芝兰是仁爱国中最资深的前几名教师,到今年正好满三十年,她邀请的几乎都是熟到可以直接问他会来几个的老同事,应该是最精准的。他还告诉黄建华,吴思华跟她妈妈也会来。 为了怕洩漏机密,黄建华分别告诉乔治与吴映雪,到时候必须假装不认识。 王明道他们这边最难确定,除了主桌之外,只有台中地检署一共会有二十七人上来,林子娟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十多个是确定的。其他像他们两人一路读书,以及明道司法官训练所的同学,虽然发出的喜帖不少,出席率却不容易估算,到时候只好随机应变了。 17.明道的婚礼(二) 十一点过后,要观礼的宾客陆陆续续进场,原本空荡荡的会场,开始疏疏落落地坐了一些人。 吴映雪与吴思华这对母女一出现,马上令大家眼睛为之一亮;吴映雪虽然已经四十五岁,但是在一袭蓝色系场礼服的衬托下,仍然显现出玲瓏有緻的高挑身材;吴思华身上穿的是一件米黄色的短裙洋装,给人一种青春洋溢的感觉。 吴映雪远远的就挥手跟王芝兰打招呼,然后轻移莲步走了过来。虽然几天前吴映雪就预告过,昨天王芝兰也有告诉他,但是三个被命运交缠在一起的人,如此面对面进行第一次真实的接触,还是让黄建华觉得有如置身梦中,呼吸也不自主地感到急促起来。 正想为两个人介绍引见的王芝兰,突然发现黄建华脸色苍白,似乎有点喘不过气的样子。「建华,你怎么啦,好像有点不舒服?」 「没甚么啦,可能是第一次要当公公有点紧张吧。」黄建华勉强自己几出一点笑容,故做轻松地说:「还是第一次置身在三个美女之中,一时感到头晕眼花?」 三个女人都笑了。这招百试不爽,没有一个女人不喜欢被灌迷汤的!王芝兰啐了一口说:「少在别的女人面前乱灌我迷汤,谁不知道我在你眼中早就是个黄脸婆了;不过我这个妹妹就不是盖的了,早就告诉过你,跟思华站在一起简直就像姊妹。」 王芝兰伸出双手搭着她们母女的肩,猛晒亲热。 「其实黄大哥有了姊姊之后应该是心如止水,」吴映雪说:「要不然他跟我同学两年,为甚么从来都没注意到我?」 黄建华故作惊讶状。 「有这回事吗?」 两个人说出在台大商研所就读的时间,真的有两年重叠;其实那时候虽然博士班与硕士班互动不多,但是在高雄碰到时还是有点模糊印象的。只不过那两年女生情竇未开,男的已经结婚,精神都放在课业上,当然不可能进一步交往。现在戏既然演成这样,两个人只能装作完全不认识了。 结婚典礼简单隆重,证婚人是司法官训练所林所长,黄明道在台中地检署金融组的张主任则充当现成的介绍人。 首先是新郎黄明道在男儐相黄明德陪伴下进场,接着是女儐相蔡若萍与花僮,最后是新娘林子娟挽着爸爸的手臂,在结婚进行曲的音乐声中进场。 平常一脸严肃的名律师,今天好像有点紧张,天气虽然已经深秋微凉,额头上却泛出几滴汗珠;穿着全套结婚礼服,戴着婚纱的林子娟,挽着父亲的手也微微发抖。 在漫天飞舞的玫瑰花瓣,以及花炮隆隆声中,父女终于走完红毯。林纯仁有点不捨地将女儿的手交到黄明道手中,退入右边观眾席中。 黄明道牵着林子娟的手,两个人同时向后转,面对着台上面带微笑的证婚人。 歷经囚鸟式的苦读,终于考取司法官与律师双榜,黄明道以为人生规划已经完成;就如同古代戏剧中的书生那样,从此飞黄腾达。想不到司法官训练所一年受训期满,经过填写志愿被分发到台中地检署担任实习检察官之前,自己又被林子娟带到她爸爸面前,就像现在这样站着。 林纯仁挥挥手示意林子娟离开,然后让他坐下来。 「小子还不错,有出息,不枉我女儿死活都跟定你。」林淳人叹了一口气说:「也许我真的是前生欠你的,必须这样一步一步教你。不过上次那些是我亲身经歷体验出来的;这次要说的内容,大都是我观察与分析所得到的结论,恐怕必须要有范例,加上你在实践过程当中不断检讨修正,才能找到正确的方向。」 林淳仁望着黄明道说:「我首先要问你,知不知道郑浩然这个人?」 这人在中兴法商简直是个传奇,事实上他正好是黄明道仿效的对象。听说他也是师大附中毕业,而且跟五月天的怪兽是同班同学;进入法律系之后一开始毫不起眼,根本没人鸟他,有一天突然像中了邪,从此就整天把自己关在图书馆里。有人说他乾脆以图书馆为家,每星期只回家一两次洗澡换衣服;更有人说他是个不须睡觉的怪物。总之,他不知在研一还是研二考上双榜。 司法官训练所四十期结业之后,郑浩然被分发到板桥地检署担任检察官。想不到他仍然秉承之前读书的勤奋态度,认真分析案情,所以屡屡侦破许多社会瞩目的重大案件,尤其是最近轰动全国的职棒打假球案件。 黄明道有点兴奋地说:「不但知道,而且他正好是我的人生楷模!」 「你知道吗?无论你是什么行业,都会遇到关键时刻,面临抉择;你选择的结果就大致决定了你最后的成就。我认为郑浩然就是因为每次都做了正确的选择,才有今天的成功。」 林纯仁又接着说: 「你就要到台中去担任实习检察官了,前面有三条路。第一条路就是拿一百多万的年薪吃喝玩乐,工作上只要不犯大错,能混就混,当一个轻松愉快的资深检察官。第二条路,像郑浩然那样,持续当超人,硬是比大家勤奋努力,不但结案速度快,办案素质也比别人好,经手的案子到了院方获判有罪的比例又高,连院方的法官都称讚他取用法条适当,举证明确有力,让承办法官轻松不少;到最后,上级如果接到不好办的大案子,就会觉得非让他办不可。 「对外累积名声,对内屡创功绩,最后一定会获得公私立机构的奖项;这些奖项就是公务员升迁最大的凭仗。」林纯仁抬起头看看黄明道,发现他听得很入神。 「最后一条路,你还是必须认真努力,至少要比同儕优秀一点,尤其是人际关係。经过五六年拿到实任检察官资格,找一个时间点退下来,到我这里当律师,只要你能接手我就准备退休了。不过,最理想的你能达到郑浩然那种境界再退,那就最完美不过了。」 黄明道接受林纯仁第二次震撼教育没多久,郑浩然获选为中华民国第四十七届十大杰出青年,并获得总统马英九召见嘉勉;隔年获得法务部「法眼明察奖」杰出检察官头衔。 今年八月,郑浩然才三十七岁就升任花莲地检署主任检察官。 子娟,谢谢你选择了我!为了回报你,我一定要追随前辈的足跡,开创属于我们两人的前程。 黄明道用力地握了握林子娟的手。 林子娟转头向他,透过婚纱还是可以清楚看到她灿烂的笑容。 结婚典礼进行途中,宾客继续进场,到最后几乎全满了,有些晚到的人还站在走道边上。最后轮由主人黄建华致词,为了赶快加以处理,他早已准备好要说的话都没说,只是简单表达欢迎之意就匆匆结束。 原来是台中有些警方与媒体人员,居然不怕辛苦北上来参加,还有黄建华对自己亲友出席率预估过低,有几个亲戚多带了小孩,所以似乎有溢桌坐不下的现象。 经过沟通处理,饭店答应临时增开两席。 本来王芝兰把吴映雪母女安排在男方亲戚桌,由黄明德陪伴;结果因为有人多带了两个小孩,所以黄明德带着吴思华坐到增开桌去。 婚宴结束送客完毕,是至亲好友与新人合影留念的时间。吴映雪刻意留到最后一组,婚纱公司的摄影师拍完之后,她拿出自己的相机,请摄影师帮忙多照一张。 她很快拉来三张椅子,请黄建华坐中间,王芝兰坐右边,黄明道与林子娟站在黄建华身后,黄明德与吴思华分居两侧,自己则坐在剩下的那张椅子上。 后来这张照片就被放在吴映雪床边的小几上。 「多么温馨的闔家照啊。」吴映雪这样说。 18.北京行(一) 黄建华透过吴映雪的引荐,被雀巢公司聘请为行销顾问;头一个任务,就是与吴映雪一起,前往大中华总部,参加二○一二年度行销检讨与新年度行销规划会议。 中国在雀巢公司的地位,一直都是以生產基地为主,后来因为中国市场发展迅速,很快超越香港与台湾,所以在一九九六年于北京成立大中华区总部,负责两岸三地的营运,台湾分公司也归其管辖。 班机是下午两点多起飞,所以吴映雪十一点多就开车去接黄建华。 王芝兰已经准备好中餐,希望他们吃完才去机场。 「因为你们赶时间,所以只简单煮了牛肉麵,请妹妹将就着吃吧。」 「姊姊怎么这么说,」吴映雪赶忙说道:「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 吴映雪说完就转向黄建华眨眨眼,正好背对着王芝兰。 明道婚礼过后,这种三个人之间的会面出现过好几次;吴映雪总会利用王芝兰完全不知情的状况,说一些语带双关的话,有时候甚至引导王芝兰自己来说。 黄建华的心情很复杂。看到被蒙在鼓里的王芝兰,一点也不知道那些话还有另一层涵意,心中总会觉得对不起她;难道自己不喜欢三个人可以这样开心地相处吗?其实自己对于如何解开这个死结完全束手无策,又担心哪一天事情败露不知怎么收场?所以都没办法放开怀来笑闹。 「这次你们去中国,妹妹一定要帮我盯紧这个男人。」王芝兰指着黄建华说。 「才一个星期而已,能发生甚么事呢?」 「真要发生事情,最多一个晚上,甚至几个小时就够了。」王芝兰说:「现在不是都流行甚么一夜情吗?」 一夜情!黄建华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喷嚏。 「你看你看,有人心里有鬼,已经开始不自在了。」 吴映雪赶紧说:「放心吧,姊姊,我一定寸步不离跟在姊夫身边,绝对不让那些大陆妞有机会靠近他。」 王芝兰连忙道谢,黄建华却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吴映雪来中国不知多少次了,尤其北京大中华总部更是经常前来办理公事,可说是识途老马。黄建华一直都在学界,中国是社会主义国家,大型企业全属国营,企管在学界一直都是冷门,尤其黄建华专精的组织与策略更是英雄用武之地,所以连学术交流的机会都没有,这次来中国算是第一次。 北京首都国际机场在北京东北方大约二十五公里,距离北五环与西五环都不远,从二○一○年开始已经位居全世界第二大机场,仅次于美国亚特兰大机场。 出了机场,吴映雪与黄建华搭上排班的计程车,熟门熟路地指挥司机直奔东直门,转进东二环再从建国门内大街下来,前往东长安街上的莱佛士饭店。 这家饭店成立于清朝时代,无论是白色搭配香檳色的外观或是金碧辉煌的大厅,都有浓厚的法国宫廷风格。在各单位为整个北京市饭店所做的评比当中,大约只能进入前二十五名左右;不过吴映雪却对它情有独钟,每次都选择它。 吴映雪所订的房间,还是她在这间饭店当中的最爱,那间镶有一面超大穿衣镜的豪华客房。 两个人办完入住手续,略作休息之后,就手挽着手,步出酒店。 这间饭店最大的优点,就是地点绝佳。北京逛街购物最好的王府井商圈与秀水街市场都近在咫尺;最有名的景点如:天安门、紫禁城、北海公园、天坛、大栅栏、景山公园等,也都在步行一个小时范围之内。 对黄建华来说,这次中国之行头一个晚上的初体验结果不太好。早就听说王府井观光夜市很差,所以他们直接前往东安门大街的东华门夜市。 这是最近几年才窜红起来的美食热点,号称聚集了全国各民族的特色与地方小吃,而且摊位整齐划一,服务员都穿着乾净的制服,价格也统一。不过,黄建华来自全世界夜市最发达的台湾,这个夜市在他眼中,有如在参观甚么展览摊位一样,根本引不起食慾;而且这里虽然号称全国食物之大全,其实还是以各式各样的烤肉串佔最大宗,其他像炒麵、烧烤、臭豆腐、麻辣烫、凉麵与担仔麵等,普通到在台湾夜市已经乏人问津。唯一让他觉得想尝试的,就是用牛的内脏去热炒的所谓炒肝爆肚,可惜很容易吃腻。 另一个比较新奇的,就是冰糖葫芦;他发现里面包的水果除了番茄之外,有的是用草莓或是一种硕大的青葡萄,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他还吃了闻名已久的天津狗不理包子,还有号称最道地的天津糖炒栗子,结果觉得见面不如闻名,实在不怎么样。 18.北京行(二) 这次开会的行程其实只有两天,吴映雪好不容易抓到这个机会,所以安排了七天六夜的旅游计画。 「就当是你补给我的蜜月旅行吧。」吴映雪说。 收到大中华总部的通知之后,吴映雪就跟黄建华说:「小妹只能送哥哥到这里,后面的路能走多远,就要全凭你的真功夫了。」 原来雀巢公司不管是大中华总部还是台湾分公司,聘请的高级行销顾问都是老外,这次既然破例用华人,虽然只是签一年短约,还是必须测试一下,而且一定会有总部高层人士在场,所以不断警告黄建华绝不能等间视之。 去年黄建华在他博士班学生的协助下,刚完成一份研究报告,题目是「可口可乐在台湾与日本行销策略成功模型之探讨与比较」。 全世界最大的饮料公司可口可乐,一直无法完全摆脱百事可乐的纠缠。可是它在日本市场上获得空前的胜利,在台湾也迭创佳绩,黄建华根据企管学的理论分别建立了成功模型,并且引用数据家以证实;最后还将两个模型家以比对,就其同异点寻求可以使用的变数与曲线。 其实,作为全世界食品业的领导品牌之一,雀巢公司在市场上也是屡屡碰到联合利华的严苛挑战。 这一次黄建华就是要首度将这两个成功模型,放到雀巢中国市场,然后提出具体的行销策略建议,以及观察实际业绩变动的状况加以适当调整。 整段报告都是以英文完成,做为参考资料的论文则分别准备中英文两种版本。 总部高层人士一面听一面点头,报告结束之后他极力称讚,当场决定将黄建华职位改成大中华总部首席顾问,并交代总裁必须尽力配合黄建华的建议办理,并邀请黄建华三天后晚餐重新谈合约。 会议休息时间,一堆女人涌过来找黄建华问东问西,都被吴映雪挡开;总部高层也藉故把黄建华带去安静的房间休息。 整个星期,黄建华与吴映雪就像一对渡蜜月的夫妻,形影不离,足跡几乎踏遍了北京着名的景点。 站在八达岭长城上,黄建华的感觉并没有像一般人那样,因为它被列为人类七大奇蹟之一而感到自豪;他反而为了那些被逼迫参与建筑长城的民工,从内心深处泛起沉重悲哀的心情。 整座长城顺着山势延绵万里,堆叠砌造的工法没有任何精巧之处,唯一困难的地方,就是耗费无数的民力将这些材料搬运上来。以最初兴建的秦朝那时所能提供帮助的简陋运输工具来推测,绝对是意外频仍,死伤无数。 后来到了慕田峪,光在下面往上眺望,黄建华就觉得脚软;幸好有空中缆车可以搭乘。 这一段长城是明朝初年补修兴建,群山环抱,景色秀丽,尤其是整段都被各种植物包围着。这时正值初春,樱花与梅花还掛在枝头,满山遍野的杜鹃,偶而有些早开的杏花或桃李;铺面而来的山风还带着凉意,吹在脸上十分清新,令人振奋。 身旁有游客说,秋天的慕田峪最好看,登高一望简直就像画家打翻了调色盘,所有植物的叶子顏色都不一样,有些树上还结了果子。 夕阳馀暉斜斜的洒了过来,大地万物都像披了一层迷濛的金衣。站在整座城墙最高点的黄建华,远眺随着山峦起伏,蜿蜒而去的长城,以及每隔数里就有一座的高大烽台,再设想当代北方若真有异族来犯,那种烽火连传的雄壮景观,脑中浮现的,居然不是「但有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山」那种英伟气魄;反而是这些被派来戌边看守长城的军士,被丢在苦寒之地,每天见面都是那几个同袍,粮食想必也是粗躁而贫乏。这种彷彿被世界遗忘,苦闷凄凉的日子,如果是自己的话可能早就发疯了。 18.北京行(三) 颐和园座落在北京西北方的海淀区,虽然经歷过几次战乱的摧残,但是补修之后仍然算是中国保持最完整的皇家庭园。附近又有北京大学与清华大学两所知名的高级学府,所以整体环境的格调特别高级。 颐和园是利用万寿山与昆明湖的山水配置为基础,以杭州西湖景色为蓝本,再参酌江南一些着名园林的规划佈局而成。 除了天然的山青水秀之外,还有无数的亭台楼阁、水榭石桥等,其中还有一条将近一公里的长廊,殊为少见。 万寿山的前山以种植松柏等长青乔木为主,后山除了松树之外,还有欒树、槐树、山杏、元宝枫、山桃、紫丁香等,每到秋冬顏色就会不断转变。西提一带则种有许多江南植物,如桃、竹、桑等,还有一大片玉兰花,每逢开花季节浓香扑鼻;水边广植杨柳,随风摇曳,与湖中的荷花相映成趣。 黄建华与吴映雪,在台北光天化日之下连并肩走在一起都不敢,好不容易来到中国,可以手牵手,甚至搂肩搂腰,都不必怕被熟识的人看见;所以就像年轻情侣那样,勾着手臂慢慢玩赏。 昆明湖实在太辽阔了,湖中央有一座南湖岛;要上南湖岛唯一的通道是十七孔桥──因为这座桥下面正好有十七个桥孔。 宫殿区有慈禧太后的居所,门前有四个白玉石座,分别陈列铜鹿、铜鹤与铜製宝瓶,表示「六合太平」之意。 万寿山山下,昆明湖畔有一座两层楼的石舫,全部都是使用大理石雕刻而成,听说本来是用来作为放生的平台。 西堤是仿造西湖苏堤建造,桥下一共有六座桥;其中以拱桥状的玉带桥最有名,以前皇帝皇后都是搭船经由这里前往玉泉山观赏游玩。 雀巢高层邀约的饭局,居然就安排在莱佛士饭店隔壁的贵宾楼,地点是二楼的红墙咖啡厅。这间餐厅最大的特色,就是它的窗外正好是紫禁城的红墙金瓦,以及菖蒲河的景观。 这家饭店的自助餐十分有名,西式饮食不但有一般的牛排羊排之外,还有许多欧陆各国的精緻菜餚;中式饮食也是集全国之大成,连在北京罕见的深海鱼与虾蟹贝类都有。黄建华想,可能是因应主客双方不同的口味,所以才选择这里吧。 唯一的缺点是有点吵杂,而且客人不断起身取用菜餚,来回穿梭,实在不宜深谈。幸好雀巢似乎是常客,他们这桌本来已经在角落,又特别用屏风围起来,勉强算是闹中取静了。 关于合约的事,最后的结果是,黄建华重新订立三年的合约,由雀巢总部聘任为大中华区高级行销顾问,除定期与总部进行视讯会议之外,尽量配合大中华总部有关行销最高决策的会议,但不介入实际作业;每周三次,每次半天的上班场所在台湾,监督台湾分公司的所有行销业务。但有附带保密条款,对于雀巢公司任何营运资料,所有未经公开宣布的数字,一直到离职满五年为止,均不得洩漏或提供做为学术研究之用。 为了保持与雀巢公司总部与大中华总部高层主管的联系,黄建华必须提供一支3g手机做为随时联络的通道。 来中国之后,也是黄建华与吴映雪在那次重逢之后,再度一起过夜。 「我答应芝兰姊姊,一定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你,」吴映雪紧紧地抱着黄建华说:「否则一定会有别的女人陪你过夜。」 虽然事前对这七天六夜有所期待,一想起完全不知情的王芝兰,还是觉得有点罪恶感。尤其吴映雪总是喜欢拿王芝兰开门揖盗的言语来开玩笑,更让他觉得对不起老婆。 每天晚上两个人洗完鸳鸯浴之后,吴映雪总是把房间当天体营,因为她要「解放被衣物折磨一整天的皮肤」,她特别喜欢在床上做睡前瑜珈,一面从那面大型穿衣镜中观看自己的动作与姿势。 第一天晚上,吴映雪也不让黄建华穿上任何衣物。 黄建华结婚三十年,与王芝兰从来没有一起洗过澡;行房也像例行公事,匆匆完事之后就各自穿好衣服睡觉。所以他不但没有好好看过裸体女人,自己长大之后更没有在其他女人面前脱光过。 两个人裸睡虽然是一种全新的体验,而且有一丝甜蜜的感觉;但是黄建华实在不习惯让裸露的肌肤直接碰触在饭店的被褥上,所以从第二天开始,他就断然拒绝,至少也要穿上内衣裤。 黄建华从贵宾楼出来,走在车水马龙的东长安街人行道上,心情十分愉快。 走没几步路就到莱佛士大饭店,黄建华上楼走到他们的房间,开门一看。 一个光溜溜的女人,在一片大穿衣镜前面,正尽力地扭曲自己的躯体与手脚,摆出各种怪异的姿势。 19.家审第二回(一) 黄建华非常小心地处理自己与两个女人的关係。 他与王芝兰还是维持着平淡的夫妻关係,他知道有的男人在这种状况下,为了掩饰自己的出轨行为,所以表现得特别体贴,反而容易露出马脚;只不过王芝兰对于夫妻忠诚度扔然无法容忍任何瑕疵,让黄建华对未来充满了悲观。 吴映雪在黄家以王芝兰姊妹淘的角色出现,又「意外」发现她「正好」是黄建华的学妹,使她小三身分被掩饰的无懈可击;现在再加上职务的关係,两个人只要不在眾目睽睽之下出现亲密的言行,即使私下接触都无可非议。 因为在台北认识的人太多,所以他们尽量避免在公共场合进行只有两人的餐叙,寧可外带回去吴映雪爱的小窝共享。 黄建华知道王芝兰的脾气,他一定要将这份地下恋情保护周全,不容出现一丝缺口,大家才能相安无事;万一有人发现不正常的情况并告诉王芝兰,后果如何实在很难想象。 「华哥,你知不知道我为甚么要把思华生下来?」吴映雪看黄建华摇头表示不知道。「因为那是上天赐给我的宝贵礼物,想想看每天那么多男男女女在做爱,受孕的机率其实没有多高;我们两人就那么一次如幻似梦的接触,便有了思华,这是多不容易的事啊。而且思华是我们唯一的联系,如果没有思华,我们只是茫茫海中两个短暂相遇马上破灭的泡沫,所以无论多苦我都要把她生下来。其实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对不对?」 「我也很高兴你为我生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儿。」 「不过,让思华的父亲栏一直维持空白这件事,使我觉得非常对不起她,儘管她1再哭着追问我都没告诉她真象,我自己觉得在她论及婚嫁之前,一定要帮她解决这个问题。」吴映雪说:「华哥,这件事早晚要做个了断,总不能一直悬在半空中吧。」 「我当然知道囉,不过我老婆真的超级难搞。」 「我本来还抱着一丝希望,看大家能否慢慢培养出感情,来个大团圆收场;」吴映雪看起来有点哀伤。「谁知道与芝兰姐认识越深,就越了解她对这问题的成见根本无法撼动半分。现在我只求他答应你认领吴思华,让她结婚时有爸爸帮她主婚;至于我自己──」 黄建华牵着吴映雪的手走到餐厅1方角落,突然模仿现今年轻人最盛行的动作,来了一个「壁咚」。 「我一定会解决的,你放心。」黄建华坚定地说。 「你要死啦,老头子不服老,学人家小伙子咚甚么咚。」吴映雪把手搭在他健壮的胸膛上,用力想将他推开,想不到根本动也不动。 「总之,我答应你,一定会解决这件事,绝对会给你们母女俩一个公道的。」黄建华更坚定地说。 五月第二个星期日,母亲节,又是全家团圆的日子。 两个儿子,加上已经怀孕五个月的林子娟,1家五口都坐在客厅沙发上。 没事找事的记者,正在报导本届的金曲奖,李宗盛与林忆莲可能会同台搭襠?看到这种新闻,王芝兰哪有可能放过? 「那个李宗盛,当初大阵仗地拋妻弃子去娶新欢林忆莲,结果两个人最后还不是1拍两散?所以说啊,你们这些男人就是喜欢胡搞瞎搞,弄得鸡犬不寧。」 「妈,我可不是男人喔。」林子娟赶快声明。 「今天是母亲节,所以就不跟你辩了,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黄建华难得不跟王芝兰辩,所以大家都知道他应该有重要的事要说。「假设说,注意喔,只是假设,我,我在外面因为喝酒醉了,不小心跟1位姑娘发生1夜情,后来想想应该没事所以忘了。经过十年,这位姑娘突然出现,还带了一个男孩说是我的儿子,,我1看到那个孩子,就知道完了,因为他跟我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请问,我应该怎么办?」 眾人听完,全部都大呼1声「噢~~~」,然后吃惊地望着黄建华。 「喂,你们干啥?我不是1再强调只是假设吗?」 「可是我怎么听都觉得你是在讲真话耶。」王芝兰说。 「我也是,感觉起来就像被告在述说做案经过。」黄明道这小子跟着落井下石,他马子更不用说,不断点头当啦啦队。 黄建华把头转向黄明德;小子,现在只能靠你了! 「我觉得你们都太主观了,尤其明道你还是检察界明日之星!凡事这么衝动武断,恐怕会造成不少冤狱喔。」黄明德慢慢地说:「爸爸都已经1再强调只是假设,所以除非现在就有足够证据指控他,目前都只能暂时列为假设的案件吧。」 呜~~~呜~~~我的小儿子真是不输给柯南! 其实黄明道也不是随意办案,事实上他在地检署都以办案严谨着称;只是小时候看妈妈一个人忙里忙外,身为长子体验跟感触特别深,所以自然而然比较痛恨背弃妈妈的爸爸──即使只是假设,也应该严惩不贷!再加上林子娟所透露的期待眼神,所以每次都轻率地抢先发言,想不到会被弟弟抢白一番。 19.家审第二回(二) 「其实这真的只是我们家人玩玩而已,光是设计所有故事经过我就花了不少脑筋。首先我要举出三个关键点,第一,1夜情是发生在酒醉的情况之下,双方都可能是无意识的行为;第二,男女主角除了那次事件之外,十年来都没有再发生关係;第三,小孩子只是事件发生之后的附產品,本身应属无辜。」黄建华再加以详细说明:「发言者必须就男女主角与孩子等三位当事人,评断其行为以及如何加以处置,最好还有附带理由说明。」 黄建华又接着说:「譬如说我的论断,男女主角虽然搞婚外情,但是属于酒醉造成的意外,而且事后没有再发生关係,故免究其罪;小孩本来就无辜,若亲子鑑定属实则由男方认领抚养,女方仅有探视权,亦不得再与男方纠缠。」 王芝兰似乎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接在后面抢着说:「哪有酒醉就免刑责这回事?全世界每天都不知有多少罪行都是在酒后所犯下!此外,结婚是男女双方至高无上的盟誓,只要发生婚外情就是严重的背叛行为,1次跟十次1百次的意义完全一样。所以做出这种事的两个人,应该被他的亲人所唾弃,甚至扫地出门;至于那个小孩,是他们恶行的附產品,当然只能跟着他的父母自生自灭了。」 黄明道这次比较小心谨慎,说话速度也比平常慢了不少:「酒醉当然不能免责,我想爸爸提到酒醉,意思应该是在于那可能是非正常精神状态下的行为,可是这方面很难证明,而且酒醉几乎不可能获得认定;但是爸爸提出他们两人十年没再发生关係,至少表示两人并不是固定的通姦对像,也增添那次1夜情纯属意外的可能性。所以要论断真的有点复杂,基本上有罪,但是罪不致死,妈妈的惩罚太重了,我认为男的应该留校查看,给他自新的机会,女方呢?给她1笔抚养费,但她必须放弃孩子的探视权;虽然违反人性,但这是避免后遗症最好的方法。她也可以选择孩子,不过必须立据答应从此不再纠缠。」 「不愧是正牌司法官!真是面面俱到。」黄明德拍手叫好:「不过妈妈的反应却大出我的意外;妈妈平常对这种事的看法全家人都知道,但是今天这种状况不像平常那样纯粹表达意见,也不是讨论某些事情该不该做?而是假设爸爸已经做了,看我们准备如何处置他们?根据妈的说法,爸爸只要发生婚外情,即使只是一次,即使是被设计,就已经确定是唯一死刑!爸,我真庆幸你没有真正做了,否则我们家岂不早就家破人亡了。」 黄明德说得有点激动,所以稍做停顿才又接着说: 「我对大哥的论断大致认同,首先小孩子必须认祖归宗,总不能让他一直处于父亲不详的不正常状况,女方有探视权,男方留家查看,严格列管,双方如再有苟且之事绝不轻饶。」 他随手拿了一把尺,用力拍了一下桌子,随即喊道:「退堂!」 当他接着用低沉的嗓音说出「威~~~~武~~~~~」时,耳中却传来王芝兰冷冷的声音说: 「我管你们两个小毛孩怎么说,总之我是不会退让的。」 20.缺口(一) 母亲节那次家审之后,两个儿子的态度虽有转变,但是关键人物王芝兰却谨守防线,毫不退让,使黄建华陷入极度悲观的境地。 看起来,王芝兰又鑽进牛角尖,很难改变了。 大约十年前,她妈妈被诊断患了晕眩症;她特别回老家在妈妈房间与浴室加装扶手,又交代弟弟王苍松夫妇一定要特别注意老人家,绝对不能让她跌倒。 想不到几个月之后传来噩耗,黄建华的岳母在浴室门口重重摔了一交,从此体力大衰,几乎整天都躺在床上。 王芝兰从那一天开始,再也没有跟弟弟弟媳说过一句话,有重要事情都透过黄建华处理。后来妈妈在临死前跟王芝兰说,那时候她是自己跌倒,跟苍松他们无关,目前她唯一想要完成的心愿,就是希望看到他们姐弟和好如初,逼她立誓答应;看来母女都是一样执着,老人家一直支持到女儿点头才放下心事,溘然而逝。 黄建华以为王芝兰终于打开心结了。 谁知道七七过完,她就故态復萌,似乎打算以后都要跟娘家断绝往来了。 「七七期间,我妈还会回来看我们,因为我已经答应她不能反悔,所以我是强自忍耐做给她看的;」王芝兰咬牙切齿地说:「我怎么可能跟自己的杀母仇人和好?」 连黄明道结婚,王芝兰都没通知王苍松这个舅舅。 黄建华拿出一张纸放在桌上,然后在纸上写上六个人的名字。 黄建华 黄明道 黄明德 王芝兰 吴映雪 吴思华 已知:此六人无法全部相容 求其解决方案? 如果在一个组织之中的人事资源管理实务中遇到这个问题,一般来说解决方案可分为两大类型。 第一类的方法就是分离法,将这六个人分为二到六组,当然是越少组越省事。其好处是全体留任又不牵扯其他单位,但是后续必须追踪评估其总效率值是否有所提升,并超过企业为此调整多花费的成本? 第二类的方法就是去除法,将其中导致不相容的关键人物找出来,免职资遣或调任,当然是人数越少越好处理。其好处是简单明快,企业又可省下这些人员的相关费用,不过,如何让当事人心服口服地接受必须慎重处理,否则轻的仅是劳资纠纷,重的甚至涉及人命。 黄建华将上述处理方式的模型,导入目前自己家里出现的问题之后,如果採取分离法的话: 第一类:分离法 (一) 王芝兰、黄明道、黄明德 (二) 吴映雪、吴思华 剩下一个黄建华,如果分到第一组,一切就回到原点失去意义,所以拨入第二组;若依照目前社会状况,就是黄建华与王芝兰离婚,然后跟吴映雪母女成立新的家庭。 离婚?对于黄建华来说,这是一个连作梦都绝不会想到的名词;每当王芝兰在报刊杂志上看到各行各业的名人,因为第三者介入离婚的消息时,总是会冷笑着说:「离婚,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整天在外面搞七捻三,有一天失手被抓到,说要离婚就没事了?」 「其实我觉得这个男的蛮有诚意的,你看这上面不是说,他把所有的财產跟子女监护权都给了元配?」黄建华指着报纸上面的报导说:「所以不管他是否跟新欢结婚,都必须从零开始,这应该也算是一种补偿跟惩罚吧。」 「你懂甚么?他们艺人最大的资產就是个人的才华跟知名度。元配在他甚么都还不是的时候嫁给他,跟着他吃苦煎熬,如果押错宝只好跟着潦倒一辈子;好不容易押对宝却只能拿到几栋破房子,还要付贷款!」 看来离婚这条路似乎也是死胡同 终于,只能面对最残酷的──去除法! 最关键的人,无疑的就是王芝兰。因为她思想封建,脑中充满被背叛妄想症,又坚持严惩重罚,所以才造成我心中的压力,根本不敢表白。黄建华不由自主地马上这样想。 不过再仔细想一想,王芝兰可以说是这个家庭最大的支柱,从年轻到现在都是为了家庭与孩子默默付出,因此才会无法忍受被背叛吧。 而且每人都有自由思考的权利,对于别人犯错要严惩、轻判或原谅,各种想法应该都要受到尊重才对。总之,在这整件事情上,王芝兰的强硬态度虽然是造成目前困境的主要因素,但是错绝对不在她,这是十分明确的事。 那么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吴映雪呢?如果不是她设计那次一夜情,又自做主张把孩子生下来,怎会有今天这事呢?就算这些事都做了,只要不来找我们,大家就依旧过各自的生活,根本不须烦恼这回事。 话这么说好像没错,但是你如果早就表明已婚身分,也不去挑逗人家情竇初开的小姑娘,她还会设计献身吗?就算人家要献身你也可以克制自己把持住啊,不就甚么事都没有了。结果呢?你老兄把人家黄花大闺女上了,事后还拍拍屁股逃之夭夭! 如果你当时敢做敢当,先承认错误,再做好善后工作;即使后来发现怀孕,也可以共同讨论决定是否要生下来?如果选择处理掉,现在没有孩子当然容易应对,如果还是选择留下小孩,至少过去这十几年时间,可能早已经找到解决方法了。 想了这么久,说得这么多,既然两个女人都没错,那就是我了。黄建华只能这么想。 反正我早就想一枪把自己的头轰掉。 不过我还是缺少一把枪。 20.缺口(二)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把陷入极度沮丧情绪的黄建华拉回到现实世界,他环视四方,原来我还在系办公室! 「爸爸,是我德德啦。」黄明德的笑声还是那么爽朗。「你现在应该还在台大办公室吧?」 「是啊,你呢?」 「我也是耶,正好有事过来这里,所以想找你聊一聊,但不知你有没有空?」 「我们爷俩多久没一起喝咖啡了,赶快过来吧。」 黄建华在东海大学有一位美国老师,是一个标准的咖啡迷。在那个年代就有一套像化学实验室设备模样的蒸瑠式咖啡机,一天至少煮两次;每次煮咖啡都香传数百公尺,让许多喜欢此道的师生垂涎三尺。那位老师不但是黄建华在企管学的啟蒙老师,也是引领他如何享受香醇咖啡的人。 生活一直朴实简约的黄建华,咖啡应该算是他唯一比较高级时尚的享受了。他一向只喝现煮的咖啡,以前没那么忙的时候,甚至自己挑选咖啡原豆去让人烘培研磨,所以家里有一个橱柜摆满了咖啡相关的器具。 跟雀巢牵上线之后,发现他们有一个系列名称为dlcgst的咖啡机,拥有瞬间加热的功能,再加上高压帮浦,只要放上一粒咖啡胶囊,几分鐘之内就有一杯煮沸加上奶泡的热腾腾咖啡可以喝。因为方便,所以黄建华在台大系办公室这里也准备了一台,随时可以来上一杯。 黄建华帮儿子准备了一杯打了许多奶泡的拿铁,又帮自己煮了一杯美式浓醇咖啡;还没全部妥当,黄明德已经进来坐下了。黄建华发现他精神好了很多,脸色也比较红润。 「小子最近应该不错吧,看你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爸,我恋爱了,为我高兴吧。」黄明德眉开眼笑,难掩心中兴奋之情:「明道结婚那一天,我看到他们夫妻两人依偎在一起的幸福模样真的好羡慕;接着又想,他们都爱情长跑那么多年才结婚,我若不加快脚步更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他似乎想把心中的话全部倒出来,简直越说越急。 「好里家在(台语『幸好』的意思),皇天不负苦心人,很快就让我碰到我的真命天女,跟她认识也很久了,居然都没有发现我们这么合?至于双方家长就不用说了,你们本来就已经都是老朋友老同学了,如今再进一步成为亲家,应该没意见才对」。 黄建华最近几乎没有碰到过一件顺心合意的事,连黄明德交女朋友这种好事,不知如何他也是心里毛毛的,越听越觉得不太对劲。 「等一下,别急。」黄建华说:「听起来似乎是我们认识的女孩子,而且连她父母也跟我们很熟?有这种事吗?先告诉我她是谁再说。」 「不要说你们想不到,连我们自己也都想不到,总之你们一定会大吃一惊的──哎呀,直接告诉你好了!」他在宣布之前还故做神秘,停顿了一下,才慢慢说出:「她就是吴,思,华!」 宛如晴天霹靂,黄建华瞬间失去全身力量,颓然跌坐在椅子上,手中的咖啡也溅满一地。 他突然又像一隻充满力气的狮子,从椅子上跳起来,衝到黄明德面前,抓住他的手臂疾声问道:「快告诉我,你们,到几垒了?」 平常那么严肃的爸爸,今天好像有点失控,不过黄明德还是笑嘻嘻伸出三个手指头地比了一下。「三垒了。」 虽然还是很难接受,但总算没有酿成无可弥补的大错!黄建华总算放下心中的大石头。但是这么一来,为了阻止这两个孩子可能必须马上打开潘朵拉的盒子,无法再拖延下去。 那么,最严酷的去除法,也被逼着必须实现! 即使我还是没有枪。 「明德,你与思华都是好孩子,只是你们有重大的原因不能结婚。」黄建华说。 「甚么重大的原因?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老派人的想法吗?父不详关她甚么事!我本来认为你都是就事论事,不像妈妈那样总是意气用事,凭感觉乱下定论,所以才会先向你告白,希望你能祝福我们,甚至帮我们说服妈妈,想不到我错得离谱,你不但反对,而且根本说不出理由,因为那理由连你自己都说不出口,现在我不只感到难过,更感到失望!」黄明德非常激动。 「我所说的重大理由,绝对不是像父不详这种荒谬的事,你一定要相信我。只是因为这个理由我现在还不能说出来,但是我敢保证你到时后也肯定认同你们真的不能结婚。」黄建华尽量表现出诚恳的态度。 抱着满腔兴奋心情来跟父亲报告喜讯,希望获得父亲支持与祝福的黄明德,想不到一向开明讲理的爸爸居然不断向自己泼来冷水,儘管可以感觉到他的诚恳态度,但是却一直没有听到任何具体的反对理由,怎么可能就此放弃呢? 「不行,今天如果不说出一个合理的原因,我们一定要继续努力争取我们的未来。」黄明德坚定地说。」 「不然这样,你们先冷却一下,一个月暂时不要再见面,到时候我一定给你们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少来这种缓兵之计了,看来你们是认为还不到最后关头所以不需紧张,我们虽说是三垒,其实好几次是勉强克制自己,希望跟你们报备之后才达阵,要不然,说不定你们早就要奉孙子之命,不答应也不行了。」 「好小子,你──」黄建华心中又害怕又懊恼,但是知道这时说话要很谨慎,绝对不能激怒这小子。 20.缺口(三) 黄明德望着爸爸,心中充满疑惑。 从小自己对社会学就很有兴趣,偏偏在台湾它一直都是冷门科系;黄建华是一个思想开放的人,但是他也认为经济问题必须摆在前面,所以与儿子经过理性沟通,决定选择高科技为职业,社会学则当成兴趣,进行私底下的研究自娱。黄建华有时也会从社会学系教授那里取得建议书单,买给黄明德看。 一个人的基本性格与价值观,大致上都是稳定而不容易改变;除非在社会组织中,受到其他成员的影响才会一时出现重大的转变,这是研究社会行为经常会考虑的因素。 那么,自己与吴思华结婚这件事,为甚么会导致爸爸的价值观出现重大的改变呢? 古今中外,父母会因为甚么原因反对子女的婚事呢? 首先是门户成见,从目前已知的三个人来看,大家的社会地位与经济状况应该没甚么问题,「父不详」是个问题,但爸爸已经保证他不在意,我相信他,所以这方面应该没有问题。 第二个原因,父母对于子女结婚对象早有安排,或者对于子女想要结婚的对象怀有极大的成见,所以坚决不肯同意。吴思华先后是妈妈与爸爸的学生,他们对她印象也一直不错,应该也没有这种问题存在。 第三个原因,两个家庭是世仇;这种原因在现代几乎已经消失不见了,唯一的变数是那个不详的女方父亲。 第四个原因,正好相反,两个要结婚的对象是法律所不允许的亲戚关係;已知的三个人还是没问题,唯一的变数是那个不详的女方父亲。 黄明德与吴思华交往一段时间之后,有关她爸爸是谁的问题,两个人都蛮有兴趣,黄明德还提议拿来研究讨论,看看能不能把那傢伙抓出来──让她知道我科南的厉害! 从吴思华的出生日期往前推算,怀孕日期大约在一九九二年八月左右,嗯,那时我正准备读小学;再根据她外婆舅舅说,当年吴映雪台大硕士班毕业,一直都在高雄一家企管顾问公司服务,直到怀孕才辞职。 有一次吴思华告诉黄明德:「德德,我跟你说一个秘密,你可别跟别人说喔,不然我就会被我妈打死。」 黄明德马上发誓:「我黄明德对发誓,如果把这秘密说出去以后生孩子没──」 吴思华马上摀住他的嘴:「好没担当的傢伙,自己干的事自己不敢当,还要貽祸子孙!好吧,就告诉你。我跟你说噢,我妈跟你爸,在我没出生之前就互相认识了喔。我甚至觉得你爸爸可能认识我爸爸呢?」 「咦,有一点很奇怪,」黄明德自言自语:「明道结婚那天,他们两个人好像才第一天认识呢,没事撒这个谎干嘛?」 「还有更奇怪的事,我妈叫我一定要考上台湾大学工管系,还叫我选你爸爸的课;最奇怪的就是有一天她还叫我送了一张字条给你爸爸。」 「为甚么让你送字条?她为甚么不自己送呢?」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他们应该也是很久没见面的老朋友而已。因为我妈先让我问他,是否认识一位吴映雪小姐?他若说不认识就算了,一定要他承认才可以把字条交给他。你爸爸看了字条好像也大吃一惊。」 事后黄明德也似有意似无意地探知道一些事情,爸爸曾经在高雄一家企管顾问公司兼职两年多,一直到他要读小学那年才辞掉。 虽然案情已经快到收尾阶段,但是还有最后一件事情必须做。 有一次黄明德与吴思华在看电视歌唱比赛,有一个参赛者选的曲目是林晓培的「心动」。 当年这部电影上映时,黄明德读高一,几个好朋友看过之后都好感动,尤其是金城武拉开长大衣把女孩子包进自己温暖的怀中;我靠,那一幕简直太帅了──现在的小孩跟着日本人玩什么「壁咚」,比起来只像玩家家酒! 那些年,穿着长大衣,唱着心动! 想不到身旁的吴思华对这个歌也同样熟悉,后来才知道这首歌是她妈妈的最爱,从她上台北之后发现妈妈几乎每天都要听;有时半夜还从妈妈房间传出断断续续的歌声,才了解这首歌也是她医治失眠的特效药。 其实黄明德对这首歌虽然记忆深刻,但事隔那么多年难免也会生疏,只是半年前黄建华突然开始疯狂喜欢这首歌,有事没事就一个人静静地听着听着,然后就像失了魂似的,陷入深沉的长思之中。 21.句点(一) 黄明德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了好几个按钮,在淡淡忧伤的音乐伴奏下,一个中低嗓的女子歌声飘盪在空中,原来又是林晓培那首「心动」。 有多久没见你以为你在哪里 原来就住在我心底陪伴着我的呼吸 有多远的距离以为闻不到你气息 谁知道你背影这么长回头就看到你 过去让它过去来不及 从头喜欢你白云缠绕着蓝天 哦~ 如果不能够永远走在一起 也至少给我们怀念的勇气拥抱的权利 好让你明白我心动的痕跡 总是想再见你还试着打探你消息 原来你就住在我的身体守护我的回忆 这次的歌声中并没有伴随着女人的哭声,但每一句都重重地捶击着黄建华的胸口,让他心碎,让他泪流满面。 一切都昭然若揭。 就像科南经常说的,事情的真相往往就在眼前,你只要简单地走过去把上面覆盖的东西翻开就可以知道。「吴思华」,吴映雪思念黄建华;所有想不通的部分,只要把那个「不详的父亲」填上「黄建华」,不是马上就霍然明朗了吗? 终于知道真象了。黄明德不但没有兴奋,没有快乐,反而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呵──你终于知道了。」 一直尽力隐瞒的秘密被突破,黄建华原来那种担心害怕的紧绷情绪反而得到释放,而且正好是态度最客观的黄明德,所以不但不是世界末日,反而使他觉得从此不必再孤军奋战了。 「吴阿姨有甚么想法?」 「她最在意的,就是思华父不详这件事;」黄建华说:「至于其他的,她最后说可以全部都不计较了。」 「那应该比较好处理一点了。」黄明德笑着说:「爸爸有想过要怎么跟妈说吗?」 母亲节那天所谓的「假设状况」,如今都成为真实的棘手问题;妈妈那种嫉恶如仇,绝不轻饶的态度,让父子俩一想起就不寒而慄。 黄建华把刚才自己进行分析的那张纸拿了出来,从中间对折只剩下「分离法」那一半。 「对于已经完成的犯行,应该做的不外乎补偿与惩罚;」黄建华说:「对加害者施以惩罚,在刑法方面如死刑或徒刑,除了警戒他人或对被害人精神补偿之外,其实对被害人没有实质意义。至于补偿,最好的方式当然是能够恢復原状;可惜大多数都办不到,所以只好进行精神补偿或物质补偿了。 「你出现的正好,我本来一直担心你妈妈不能听我说完就发疯了。你去跟她说,所有财產都归她,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认领思华;至于要不要离婚?以后我每个月必须给她多少钱?我们完全没有意见,全部听她安排。」 「站在中间人的立场,我觉得爸爸跟本就是无条件投降,妈妈应该没理由反对了,除非,」黄明德抬起头望了望黄建华,黄建华赶忙说: 「那就是我最担心的,在这种事情上她很容意鑽进牛角尖!」 黄明德突然欲言又止,眼睛瞄着黄建华手上那张纸,鼓起勇气说:「以你的做事风格,应该不会只有一个解决方案,能让我看看另外的方案吗?」 黄建华紧紧地将那张纸压在桌上。「没有了,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就如你所说,这已经是无条件投降了,如果还有其他方案一定对我更好,难道我不会选择吗」 「既然如此就让我看看有何关係?参考一下,说不定妈妈会答应呢。」 「别浪费时间了,赶快去找你妈妈吧。我等你消息。」 黄明德看看壁鐘,下午三点半。 他先打手机给王芝兰,约好五点在家碰面。 接着打给黄明道,约他六点半回家里。 最后打给吴思华,约她七点过来家里。 「爸爸,相信我,我一定会达成目标的。因为我还准备了明道这个中继投手,若还不行,我还有终结者吴思华。」 最后,他盯着黄建华的双眼说:「爸爸,今天不管到多晚,不管结果如何,我一定会打电话给你。你一定要答应我,在此之前你绝对不做任何动作,尤其是绝对不做傻事;还有,无论到哪里,一定要保持手机畅通。」 这孩子真的长大了。当年王芝兰怀孕到四个月的时候,黄明道忽然感染德国麻疹,虽然很快痊癒;为了避免胎儿受到影响,妇產科医师建议做人工流產,当时王芝兰有点动摇,黄建华则坚持把他生下来。难道冥冥之中早就安排这个孩子,在这关键时刻要来完成这件事吗? 黄明德发现黄建华似乎有点恍神,一个箭步向前,抢下那张纸一看,果然没错就是去除法,王芝兰与吴映雪的名字上都打了叉叉,只有黄建华用红笔打了圈圈。 「爸爸,我刚才说的你都答应吗?」黄明德打开手机:「还是我要请吴阿姨来看着你。」 「不用了,我答应你。」黄建华感到自己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晚上十点,到那时候还没接到你的电话,我就认定你没有完成任务,只好由我来完成最后的句点了。」 21.句点(二) 黄明德先到家。 他拿着电视遥控器调来调去,没有一台好看的。 好不容易等到王芝兰回来,黄明德请妈妈坐好,然后一本正经地说:「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说,请你答应我,一定要耐心听我把所有的话说完,可以吗?」 这小子今天吃错药了?从小也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 「答应你了,小子。」 「妈虽然只是女子汉,但是也要说到做到喔。」 这小子,才两分鐘就打回原形,油腔滑调起来。 「爸爸今天下午跟我承认,母亲节那天他所说的假设,其实全部都是真的。」黄明德发现王芝兰已经准备开口大骂,急忙用手势阻止。「女子汉说到做到噢!我继续说了。 「但是爸爸已经认错,而且愿意无条件听你发落。除了让他认领小孩子之外,你们要不要离婚?以后要不要让他住在家里?以后每个月要他交多少钱给你?完全由你决定。」 「你,全部说完了吗?」王芝兰问道。 黄明德点了点头。 王芝兰突然放声大哭。 黄明德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不断好言安慰。 「刚才我耐心听你说完,现在请你耐心等我哭完再说。」王芝兰边哭边说,说完就转身跑回自己房间,继续哭个不停。 黄明德如坐针毡,不知过了多久,耳中的哭声才渐渐收敛,最后王芝兰终于走了下来。 她的脸虽然还是冷若冰霜,但是显然已经洗过脸,略作修饰了。 「我一定要这样痛哭一场,否则没办法好好跟你谈。」即使面对着自己的儿子,王芝兰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结婚三十年,我为了你爸爸与这个家庭的付出,你们兄弟俩应该是最清楚的。想不到换来的却是背叛,而且事情还发生在结婚前段期间,事后又瞒骗我将近二十年,你说我能够一点都不激动吗?」 黄明德除了点头称是之外,还能说甚么? 「其实以你爸爸的各项条件,绝对属于标准的好男人;不过好男人本来就不多,尤其你爸爸个性温柔体贴,不懂得如何拒绝女孩子,所以在外面难免会遇到各式各样女人的诱惑。 「为了防止他有婚外情,我不断利用媒体报导的机会,警告他要小心处理男女之间的事。想不到那么早就出事了。对了,他有告诉你那个狐狸精是谁吗?」 黄明德点点头。「但是我此刻还不能告诉你。」 「你这小子还想袒护他们?嗯,应该是我认识的人才不能说。而且事情发生在二十年前,我们共同认识这么久的人并不多,我想想──让我想出来你这狐狸精就死定了。」 王芝兰歪着头想了好一阵子,实在没有任何头绪,最后只好放弃。 这时门铃突然响起。 「明道这傢伙,每次都懒的用钥匙自己开门。」 黄明德嘴里咕咙着去开门。 果然是他。 「到底是什么事情?神神秘密地都不说。」 「绝对是大事,不然怎么敢劳动检察官大人呢?」黄明德将前因后果简单说了一遍。 「现在进入最后答辩,请两位注意,这次不再是假设的问题,最后要接受这个结局的人是黄建华先生。」 「请黄明道先生说出你的判决。」 「我还是跟上次差不多,小孩可以认祖归宗,小孩的妈妈拥有探视权。其他的由妈妈决定。」 「请王芝兰女士说出你的判决。」 「我的看法从头到尾都是一致的。所有要求一律驳回。」 「这是甚么意思?」黄明德有点急了。「不然我一项一项问好了。 「请问小孩可以认领吗?」 「不行。」 「其实小孩只要经由dna亲子鑑定就可以认领了,对吗?检察官大人。」 「大致是这样没错啦。」 黄明德又问说:「黄建华已经说要无条件投降,所有一切都听任处置,那所谓的驳回是怎么一回事?」 王芝兰默不作声,因为她也不知如何回答。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黄建华所说的离婚、不能回家以及负责赡养费,这些全部驳回,就代表这些全部都不必做吗?」 王芝兰简直要破口大骂了。 「那样叫做不追究。」 「你的意思是,无条件听你处置还太轻,应该更重一点是吗?」 王芝兰连忙不停地点头。 「都已经任凭处置了,还有甚么更严重的惩罚?」黄明德故做沉思状。「到了这个地步,我只好说出来;其实爸爸已经决定两个方案,目前这是第一个方案,另一个方案就是他以死向妈妈谢罪。」 王芝兰与黄明到听了都吓了一跳,连声大叫:「不要,不要啊」。 「我当时也大吃一惊,连忙请他不要做傻事。结果他叫我在这两个方案之间,想出一个折衷的办法;我想了半天都想不出来。」 「妈妈一直觉得惩罚不够重,就请你说出要怎样你才愿意接受,让我去说服爸爸。否则像这样一昧坚持不接受,他无路可走,真的只能去寻死了。」 王芝兰当然没有想要黄建华以死谢罪,其实刚才一阵痛哭,想不到心中那种气愤不平居然消失大半,思绪也清楚了不少。现在话已说到这里,又的确想不出其他方法,心中早就想说出「接受」二字。 黄明德眼看只差临门一脚,马上又说:「糟糕,不赶快决定不行,因为爸爸说只愿意等到七点半,到时候没接到我电话,就可能──」 「我答应就是了,赶快打给他吧。」王芝兰急着说。 「真的?绝不后悔?」 「我可曾骗过你们?快打电话啦。」 黄明德好开心,马上拨打爸爸的手机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就接通了,不过爸爸不知在甚么地方,声音好吵杂。「喂,」是爸爸的声音没错。 「爸,我是德德,倖不辱命──」电话那头不知出了甚么事,「碰」的一大声,音讯就断了。他赶忙重拨,可是无论怎么拨都无法再度拨通。 21.句点(三) 目送着黄明德充满自信地踏上征途,在门口还回过头来做了一个「ok」的手势,黄明德真是热泪盈眶。 就像大多数传统的父亲一样,黄建华一向都比较重视大儿子。从他们小时候开始,他也比较喜欢跟自己同样爱好运动,偏向理性的黄明道;致于比较感性的黄明德就没那么活泼外向,兴趣也偏向静态的听音乐、看书等等,所以跟黄建华的互动就少了很多。 现在事情暂时告一段落,黄建华回想过去几个小时所发生的事情,自己一个人关起门来想事情,居然鑽进了牛角尖,认为只有一死才能解决问题!真的不知中了甚么邪?现在冷静了再想一想,不禁觉得冷汗涔涔。 其实自己根本不想死,而且不能死。 两个儿子都进入职场不久,前途应该是未可限量,自己至少也要看到他们创出一番成就再走;媳妇肚中的孙子也还没出生;吴映雪母女俩重现在我生命还不满一年,所以在亲人这方面我完全放不下。 在事业方面,虽然在专业期刊上有发表过一些论文,也曾经为一些供普罗大眾阅读的报刊杂志,写过不少有关企管的文章,但是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出版过专们着作,连一般常见的,将发表过的文章结集出版都从来没有过。 总之,对于交给黄明德办理的事,黄建华充满了信心,相信他一定能够圆满达成任务。 从现在开始,只接明德的电话,其他人一概不予理会,以免佔线耽误大事。 他把手机放在桌上。 静静地等。 系办公室的助教,发现这位黄教授今天特别不一样;以往大都是跟别人同样来去匆匆,今天却是一待就待了整个下午。当中又跟他儿子又哭又笑的,后来就像木头人一样,坐在那里已经好几个小时都不动一下。 唉,听说做学问做久了就会变神经,还有很多同事都说台大教授多怪人,最好是见怪不怪,淡然视之。 那助教过来打招呼,说她要下班了,还说晚班的助教有打电话说会晚点到。 黄建华看看壁鐘,原来已经六点多。 他突然觉得肚子好饿,才想起中午根本没吃。 他抓起手机,跟在助教后面走了出去。 好久没吃大学口的东西了,且来回味一下吧。 当年刚读硕士班研一,明道还没出生,王芝兰研究两人的课表之后,一星期排出两个中午,她特地从仁爱国中搭乘公车过来,相约在这里吃午饭。虽然辛苦,她却甘之如飴。 那时经济状况不好,选来选去最后经常都是到「银座」去。光看名字一开始以为是昂贵的日本料理,后来才知道是罕见的越南餐厅,而且便宜又大碗。 他门通常是一碗咖哩鸡腿麵,一碗鲜虾云吞河粉;王芝兰大概只吃半碗,其他的都给黄建华。 有一次吃到一半,正好碰到几位黄建华的同班同学。那些同学其中有一个女生,似乎对黄建华印象还不错。 「噢,抓到了。」有一位平常爱闹的同学说:「惦惦吃三碗公半,每次约你吃饭都不答应,原来是早就心有所属了。不知道大嫂是哪个系所的,要不要跟我们介绍一下啊。」 黄建华有点不知所措,想不道王芝兰马上站起来,大方地说:「各位同学好,我叫做王芝兰,是建华的太太,目前在仁爱国中服务,请多多指教。」 那些同学都很惊讶,尤其那位对他有好感的女同学似乎要哭出来;从此黄建华已经结婚的事全班没有人不知道。 事后王芝兰声称这是「宣告主权成功」。 现在的咖哩鸡腿麵还是一样「俗搁大碗」,让两餐当一餐吃的黄建华肚子撑得都快走不动了。 电话一直没有响。 现在是几点了?先发投手显然没成功,中继投手呢?看这时间应该终结者已经快要上场了。 黄建华走在大学口接近罗斯福路的地方,一直期待中的手机终于响了。 别急,一定要确定是德德的电话才能接。但是这里光线不太够,手机字又小,刚才吃麵眼镜上似乎有雾气,前面有一盏路灯,待我凑到前面看清楚。 终于看清楚了,没错。 「喂。」 听筒那边传来黄明德兴奋的声音:「爸,我是德德,倖不辱命──」 这时耳中突然传来刺耳的紧急剎车声,挟杂着许多人的惊呼,黄建华感觉自己遭受到一个很重的撞击,瞬间就失去了知觉。 22.悬念(一) 手机那边的状况虽然不明朗,但绝对不是甚么好事,在场的三个人都是心知肚明,只是没有人愿意说出来。 「你这混蛋自己做错事,我都答应原谅你了,你还要干傻事来吓我。」王芝兰哭着说。 「爸爸已经答应我,他就一定会等我的。」黄明德说:「这应该跟您无关。」 这时门铃突然响起,三个人都大吃一警跳了起来。难道这么快就传来噩耗? 黄明德去开门一看,舒了一口气。 「是思华妹妹来了。」 「我爸爸可能出事了,现在我们正在等电话。」黄明德对吴思华说:「我妈很担心,你去陪陪她」 王芝兰早就看出他们互有爱慕之意,她也乐观其成。 四个人就这样默默等着,谁都不敢多说话。 又过了大约三十分鐘,期待中的电话终于来了。 「我是台北市大安分局勤务指挥中心小队长李逸夫,请问是黄建华先生的家人吗」 「我是他的太太王芝兰,请问有甚么事吗?」 「黄太太,请你节哀顺变──」王芝兰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瘫坐到沙发上,手中的电话也掉到地上。 黄明道赶快拿起电话说:「对不起,我妈没办法接电话了,我是黄建华的儿子黄明道,目前在台中地检署担任检察官。请问你是哪位?事情请挑重要的说就好。」 「是,检座。我是台北市大安分局勤务指挥中心小队长李逸夫,令尊黄建华先生刚才在罗斯福路发生车祸,目前已送到台北市立联合医院仁爱院区急诊室急救,请你们家人尽快前往。」 「谢谢,请问李小队长,目前你掌握到的资讯,我爸爸的状况如何?」 「对不起,这方面可能要你们到现场才能了解。」 「多谢了,我们会尽快过去。」 于是,黄明道与王芝兰马上出发。黄明德与吴思华略作整理之后跟着过去。 一上车,黄明德马上叫吴思华打电话通知她妈妈。 「通知我妈干嘛?」 「你怎么这么囉嗦,叫你打就打!」 居然这么兇!如果不是因为体谅你爸爸出事,一定不给你好脸色。吴思华噘着嘴巴打电话,想不到妈妈听了这个消息居然像发疯一样语无伦次,似乎想问哪一家医院却组织不成一句问话。 黄明德听她们两个女人鸡同鸭讲,大声吼道:「直接告诉他仁爱医院就好了。」 两人赶到时,连吴映雪都到了,因为她家就在附近。她正陪着王芝兰坐在手术室门口,奇怪的是手术中的红灯没亮,黄明道也不知去哪里? 吴映雪说:「医院说你爸爸的血型是b型rh阴性,这种血型很少,医院血库存量不足,所以不能马上进行手术。因为这种rh阴性可能遗传给子女,所以你哥哥已经去抽血了;医院还说你到了之后也赶快到抽血中心去。」 黄明德赶忙过去,大概二十分鐘之后,两兄弟垂头丧气地回来说:「居然我们两个都不是。医院说他们正在努力调调看。」 王芝兰又哭了起来:「都是我,都是我逼他走上这条路的;如果他死了,我只有陪他一起走。」 吴映雪突然说:「思华,你去试试看。」 王芝兰说:「傻妹妹,这机率多低你知道吗?他兄弟俩是亲生儿子都不是了,何必白费心思?」 「反正试试看,多个机会也好。」 「我带你去。」不待王芝兰再说甚么,黄明道抓起吴思华的手,飞奔而去。 不到半小时,黄明德一个人笑嘻嘻地回来了。 「奇蹟啊奇蹟,思华居然跟爸爸完全一样,b型rh阴性,简直太棒了。思华已经在进行输血的准备工作,一切妥当之后手术就可以开始了。」 黄明德说完,突然翻身拜倒在吴映雪面前:「我代表爸爸谢谢吴阿姨!」 王芝兰说:「我也应该谢谢妹妹。」 黄明德说:「其实也不需要谢来谢去,只不过吴阿姨如果因为做了这件事情而惹祸上身,妈妈必须替她求情,这样合理吧。」 大家都笑着说,这小子不知道在说哪一国的话,根本没人听得懂。 22.悬念(二) 吴思华到现在都还搞不清楚倒底发生了甚么事?抽血结果自己居然跟黄教授一模一样,都是b型rh阴性。 「我爸爸就等于是你爸爸,对不对?」黄明德说。 吴思华点头。 「我爸爸生病我救不了,所以你必须代替我救他,好不好?」 吴思华点头。 于是她就接受输血的准备工作。 于是她就被推进手术室。 他看到手术台上躺着黄建华教授,明德的爸爸。 「你是吴思华小姐吗?」主持手术的医师问道。 「我是吴思华。」 「等一下我们将为黄建华先生进行手术,这过程之中你将提供输血,你将匯损失一些血液,但是没有任何危险。你都了解了吗?」 「我了解了。」 黄建华经过激烈碰撞之后,就像置身于深邃的黑暗之中,几乎没有知觉,没有思考。 不知经过多久,似乎听到有人在叫吴思华,接着就听到吴思华那银玲一样的声音。 然后还是一片黑暗与寂静。一个女孩,不知道是吴思华,还是年轻时的吴映雪,把手放在他的心口,她就觉得有一股温热的新鲜血液,源源不断地流进他的身体。 在手术室外面,王芝兰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从今天下午以来发生的一连串事情,一一推想起来,似乎有点怪异。 最奇怪的事,莫过于吴思华居然拥有与黄建华完全一样的血型,还有这小子说得那一大串不知哪国的文字,甚么「吴阿姨如果因为做了这件事情而惹祸上身,妈妈必须替她求情。」 从字面意思来说,吴映雪答应让吴思华抽血这件事,会让她惹祸上身;再换个说法,吴思华的血型让人知道,会给吴映雪带来麻烦──万一这个麻烦出现,王芝兰就必须替她求情。 妈的,这吃里扒外的小子,居然如此耍我,玩文字游戏。 吴思华血型的事,最简单的答案当然就是──因为他们是亲生父女,所以吴映雪会惹祸上身,惹甚么祸,因为会惹王芝兰生气,最后又要王芝兰帮忙求情,王芝兰求情时才发现要求情的对象是自己!这是甚么跟甚么啊。 刚进来医院发现吴映雪也在,虽然有点奇怪,其实现在回想起来,从头到尾她都一直跟自己一样紧张。既然如此,何不故示大方,表现做姐姐的风度。 王芝兰站起来走到吴映雪的面前,把手放在她肩膀上,用平静温和的声音说:「其实你比我还关心紧张,对不对?」 吴映雪伸手盖在王芝兰的手上,点了点头。 「因为他是专门欺负我们姊妹的混蛋。」 「手术中」的红灯正好熄灭。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