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服上的玫瑰香》 邀请函 *** dearcharles, 好久不见,我是你的亚岱尔叔叔。记得我们上次见面,已经是多年前,你跟在你父亲身边,跟我要糖吃。还记得你特别喜欢玛希,老让她让你体验一把空中飞人的滋味,也不怕被狮子追着咬;还老扯奥伦的红鼻子,他都不知道跟我告状过多少次了,斐瑞也是。如今,他们都过得很好,昆娜也还是老样子,知道这一趟要来美国,能见到你,她可高兴了。 孩子,时光飞逝,收到你六十大寿的邀请时,我正在哥伦比亚演出,抱歉没能即时登门造访。如今,我们将再次举办一场世界巡回演出,共七场,将会到日本、中国、纽西兰......等地,我们第一场表演也将在下个月、在波士顿演出,若你能来,我们全马戏团将会非常热烈地欢迎你。附带一提,不知道当年请你祖父帮忙调查的人,是否有消息了呢? sincerelyyours, adair Chapter 1:序幕 (1) 「哗啦、哗啦──」 烈日当空,在闪烁着金光的海面上,海浪拍打着沙滩,带起了阵阵白色的浪花。位于波士顿的里维尔海滩,很多美国人穿着比基尼,在沙滩上晒着日光浴,也有人提着凉鞋,在岸边踩着浪花。 「赫瑟尔,外面好热,你要回去了没有──」 然而,在眾人均穿着清凉的同时,一直站在沙滩上高处,撑着一把阳伞,穿着一身黑的赫瑟尔,反而成了一个很突兀的存在。 「难得有机会出来,你就该笑了,哪有这么多的意见。」赫瑟尔抬了抬阳伞的前端,不但看清面前一望无际的海岸线,也露出了伞下之人的面容。 她有着一头红褐色微捲的长发,将头发集中于脑后,挽了一个松松的盘发,有几綹发丝垂吊下来,再配了一条缎带当作装饰,和她一双碧绿色的眼瞳,两种顏色碰撞下,反而给人很大的衝击感。 但一旁的游客,纷纷往她那边看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这个。 「上一场演出花了好多力气,我想休息,好好睡一觉,赫瑟尔,我们下一站不是要去冲縄吗?真搞不懂你们人类,都是一样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而是站在赫瑟尔肩膀上,一直在说话的绿色鸚鵡,嗯...... 还有赫瑟尔这身,非常反季节的穿着。 她穿着一身纯黑色的长裙,方形的领口旁,有几条红色细线做点缀,短帕夫袖,配上高腰身,收腰的地方之下,就全是裙摆,下摆开始变宽,有一些褶皱、和线条做修饰,手套戴长过肘部,在大太阳底下,都不禁替她流汗。 「莎拉。」赫瑟尔唇瓣轻啟。这身穿着,衬着她挑不出瑕疵且异常白皙的脸蛋,整个人就像洋娃娃似的,让人看了非常赏心悦目。 听到她的叫唤,在她肩上的莎拉,也扭过头,用浅黄色的眼珠看她。 「再吵就燉了你。」意料之中,甜蜜的糖之中,总是带着毒药。 赫瑟尔这个人,长得漂亮,说出来的话却一句比一句难听。 她虽然站在沙滩上,但却不怕鞋子进沙,因为她穿着一穿布料製的尖头平底鞋,底下还有一个金属的底,让她的鞋面可以离地面一段距离。 「你这个黑心的主人!」莎拉就不高兴了,在她的肩上哭哭啼啼地耍赖,「呜呜呜.....我上一场演出还帮你把观眾做成篮球,这次可是一颗都没漏掉,团长事后还夸我变厉害了,结果你居然──」 「我高兴做什么。」赫瑟尔冷哼了一声,依然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还得看你的心情不成?」 话是这么说,不过赫瑟尔还是熟练地掏出坚果,往空中一拋。 莎拉眼睛一亮,一个闪身,便叼住了坚果,边吃边喊道:「谢谢主人!」 伴随着几声英文的欢呼声,在岸边打沙滩排球的游客们,终于分出了胜负,其中赢的一方,正聚在一起快乐地击掌。 但赫瑟尔如今,已经没有心思再管这些了。 因为,让人头痛的麻烦人物又来了── 那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高大的身影,替她挡住了炙热的阳光,也将影子落在了她一直撑着的阳伞上。那人先是拿下头上的高礼帽,朝她行了一个礼,再将帽子反过来,戴着一双白手套的手伸了进去。 「美丽的女士,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你共进晚餐呢?」一朵鲜红的玫瑰花,花瓣上甚至还带有刚摘下来的露水,递到了赫瑟尔面前。 「安德森,你这花......」她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臭死了。」 安德森──也就是他们剧团的魔术师,听她这么说,也不生气,很快就站直了身,悻悻然地把玫瑰花收了回去,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戏法,本来在他手上的玫瑰花,竟然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真是一位嘴毒的小姑娘。」安德森将礼帽戴了回去。 安德森是赫瑟尔上一场演出的搭挡,他们不像一般马戏团那般,同一场次有很多不同的节目,他们则是分成好几组,每一场表演就只表演一组。 「你也是,只要是女人都行的男士。」赫瑟尔毫不客气。 「能勾到这么多的女人,也是一种本事。」安德森却笑了一声,朝她摆了摆手,就朝下一个目标前进了。远远看着他的背影,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让两位躺在躺椅上的金发美女笑得很开心。 「敢情他就是来打招呼的。」这么多年来,赫瑟尔还是对安德森这种打招呼方式,感到深深不适应。 Chapter 1:序幕 (2) 接着,莎拉不知道看见什么,突然在她肩上扑腾起来。 「汉妮──」莎拉一边开心地喊着,一边挥着翅膀,朝远在马路边的身影飞去。他身上没有被链子,很轻易就飞离了他的主人身边,比起一旁游客的惊呼,身为主人的赫瑟尔,反倒一点都不紧张。 只不过,眾人的忧虑很快就消失了。 因为他们看见那隻绿色鸚鵡,熟稔地停在另一位少女的肩上,还亲暱地用头去蹭了蹭对方,少女看见他,瞬间就笑了起来,她的笑容,彷彿比金光闪闪的海面还要灿烂──但其他人看她的原因,却不是这个。 他们将目光,落到了少女身下的单轮车。 是的,单轮车。 「莎拉,你主人跑哪里去了?我刚看见一间不错的海鲜餐厅,带你们快去看看!」被称作汉妮的少女,还能在停在原地、一边跟鸚鵡聊天的情况下,稳稳地立在那里,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平衡的。 「赫瑟尔在那边呢。」莎拉用他尾端带了点蓝的翅膀一指。 莎拉顺着看去,立刻高兴地挥起手来,「赫瑟尔,这里!」 「你们挥什么挥,是嫌你们还不够招摇吗?」赫瑟尔收起阳伞时,汉妮也带着莎拉从单轮上跳了下来。 不得不说,和赫瑟尔相比,汉妮就很入境随俗,她将一头长发在脑后,束成一个高高的马尾,穿了一件白色t恤,上面印了图案,还把t恤下摆绑了起来,露出一截纤细的腰际。 「我们别管这些了,走走走,我带你们去吃好吃的!」汉妮却早就见怪不怪,熟练地推了推赫瑟尔的背,把人带着往前走了几步。 而莎拉,这才不情不愿地从汉妮肩上下来,乖乖飞了回去。 * 夜幕低垂,原先喧闹的海滩,也安静了下来,倒是一旁餐厅的灯光,为这一片夜色,增添了一丝光亮。 宽广的马路边,停了好几台车辆,还有车子要离去时,前照灯落到了她们身上,把肩上站着鸚鵡的赫瑟尔、和骑着单轮车在一旁的汉妮照得清清楚楚,只能庆幸,她们老早就习惯这种被人围观的日子了。 「怎么样?我就说我上网查过,这里的海鲜好吃吧。」 汉妮准确无误地压着马路边的线走,还能分心思出来和人聊天。 「......也就还行。」赫瑟尔沉默了一会,才别过头,憋出了这几个字,当然,为了她一种不知名的执着,她也不会承认海鲜好吃的! 但奇怪的是,在路边停了一排车的情况下,有一台马车停在不远处,最前面栓了四匹马,距离越近,甚至能听见马蹄踩在柏油路上、及粗重的呼吸声,路人却像什么都没看见,逕自从旁边走过去。 甚至还有在聊天的一男一女,直接从马车中间穿了过去。 他们却像没有任何感觉一样,不知道聊了什么,两人都笑了起来。 至于赫瑟尔及汉妮,则在马车前面停了下来。 前面的驾驶座上,坐了一个看上去十五、六岁头的男孩子,他靠在椅背上,硬是把两人座坐成一人座,翘着二郎腿,在那舒舒服服地打着盹,仔细听,还能听见细微的呼声,连两人站在他身旁都没发现。 「比莎拉还爱睡。」赫瑟尔小巧精緻的脸上写满了嫌弃。 而她肩上的莎拉早就已经睡着了,跟一个雕像一样,直挺挺地站着不动,还不时发出一些声响,用人类的话来看,就是在说梦话了。 「布莱兹──我们回来了──」 好险在场的汉妮还有良心,决定出声把男孩子叫醒。 「谁──呜哦──」然而,布莱兹却被吓了一跳,一下子没有坐稳,就从驾驶座上翻了下来,硬生生地摔了一个屁股墩,后排的马还趁机用后脚踹了他好几下,让他过了好一阵子,才灰头土脸地爬了起来。 「啊、是......是你们啊。」布莱兹痛得揉了揉自己的屁股,随即想到什么,开口问道:「对了,你们有看到安德森吗?团长在找他。」 「估计跟美女约会去了。」赫瑟尔打了哈欠,觉得有点睏。 「我们先进去啦。」汉妮朝他摆了摆手,「希望你早点找到魔术师。」 而赫瑟尔早就先一步拉开马车门,提起她的裙摆,消失在马车一片黑暗之中,而汉妮也赶紧跟上,当马车门关上后,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两个活生生的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而被留在外头的布莱兹,又爬回了他的驾驶座,用手指数了数,还有哪些团员还没回来,就转过身,从马车棚上的栏杆内,拿了一包薯片下来吃。 Chapter 1:序幕 (3) 进到马车内的两人,看见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场景。 和外观看上去的不同,里面是一个非常大的空间,中间是一个圆形舞台,也是他们平常表演的地方,而周围则是观眾席,阶梯式的一层一层往上,但表演还没开始,舞台中央打了一盏灯,倒显得有点冷清。 但她们注意到,舞台上站了一个人,虽然在舞台上看见有人在表演,他们也见怪不怪,可是台上那个人,可不是普通的身份。 「表哥──」汉妮一见到人,就高兴地朝他挥手。 台上的人动作一顿,正在陪他做拋接杂耍的半透明人影,也突然化了开来,对面的人消失了,球没人接,全在舞台上散了开来。 「汉妮、赫瑟尔。」 台上的人,也就是汉妮表哥──阿普顿,显得有些慌乱,他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捡球,还是和她们打招呼,好险在她们两人的帮忙下,散落一地的球,还是全都收拾完了。 「我累了,先回去睡了。」知道他们表兄妹俩可能还有话要说,赫瑟尔也不打扰他们,拋下这句话之后,就走下了舞台。 舞台四周都是架高的观眾席,却有一个地方,是跟后台连通的。 架着一个红色帘幕的通道,通常也是表演者出场的地方。 此时,还不用推开帘幕,赫瑟尔就从底部的缝隙看见灯光了。 赫瑟尔加了铁片的鞋底,踩在大厅的磁砖上,发出了轻脆的声响,大厅正中央放了好几个沙发,数量就是他们马戏团的人数,和帘幕成对角线的地方,则设了一个壁炉,里面的木材被烧的「劈啪」作响。 「来来来、乾了!」大厅坐了好几名团员正在喝酒,此时却有个女人出现,掐住说要乾杯那个人的耳朵,把人拎了起来。 「亲爱的,对不起,我不喝了──」那个人惨叫道。 但赫瑟尔没有上前打招呼,而是转了一个弯,往左边的女生宿舍走去了。 可能时间晚了,大家差不多都回来了,在走道上,还能听见房间里传来音乐声,以及不知道砸中什么东西,「呯」地发出一声巨响。 ......真是好险他们有隔音设备,把门关紧之后,就没声音了。 就是赫瑟尔进房间前,住在她对门的人开了门,两人正好打了照面。 「赫瑟尔,回来啦?汉妮没跟你一起?」住在她对门的人叫昆娜,是他们马戏团的舞者,从芭蕾、现代舞及踢踏舞等,精通各种舞蹈,在团里也很照顾他们,对和赫瑟尔同龄的人来说,就像是姐姐的存在。 「她去找阿普顿了。」赫瑟尔小心翼翼地将莎拉抱了起来。 本来以为只是招呼几句,没想到,昆娜倒是有跟她间聊的意思,就斜靠在门板上,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笑道:「你怎么老是穿以前的衣服。」 赫瑟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昆娜是指她身上的长裙。 赫瑟尔苦恼地皱起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见她如此,昆娜却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赫瑟尔的头顶,像是很怀念的样子,望着赫瑟尔身上的衣服说道,「这种裙子,也就只有我们马戏团刚成立那个年代流行了,哪像现在的小女孩,一个穿得比一个清凉。」 「当初流行穿裙撑的时候,你说她们穿太多。」 昆娜一噎,想说赫瑟尔几句,但还是不忍心,只又轻叹了一口气。 赫瑟尔却抱着莎拉站在一旁,难得没有说话。 从方才看见昆娜流露出怀念的神色时,她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昆娜以前的事情,在他们马戏团也不算什么秘密了,毕竟当年,他们全马戏团都见证了昆娜跟那个人盛大的订婚宴── 要不是因为战乱、因为拿破崙战争,昆娜和她未婚夫也不会被迫分开,等再次等到消息时,就已经是未婚夫家族那边发来的死讯了。 这是昆娜一生的痛。 儘管时过境迁,距离当年,也已经过了快要两百年了,提起当年,他们还是没一个心里好受的。毕竟会来到这里的人,在加入马戏团之前,通常都没什么好的着落,所以最后才会被团长给收留。 这里每一个人都有故事,包括赫瑟尔她自己。 「好了,你昨天不是才刚演出完吗?你也快去休息吧,不然每次表演完,都会消耗很多体力。」昆娜顿了一下,才用两人听得见的音量,小声地说道,「虽然也比以前那一段时间好受多了......」 听了她的话,赫瑟尔便觉被烈火焚烧的皮肤又疼了。 Chapter 1:序幕 (4) 赫瑟尔关上房门,将门边的灯源开关按了开来。 她的房里也没什么东西,就是一张床、衣柜、化妆台及一旁的花架上掛了一个悬吊式鸟笼,此时正房门大开。鸚鵡的睡眠时间比人类长,这个时间点,莎拉早该去睡了,她只好把麻烦的宠物放到笼子里,再轻轻闔上门。 当然,鸟笼的门她本来就没在锁的,像他们关狮子、老虎的笼子也都没在上锁,他们饿了还会自己去厨房找东西吃,都不用餵食。 等赫瑟尔在床头坐下时,才看见被她掛在墙上的麦梗帽。 十九世纪初,好像是不久前,又好像已经过了很久了。 雪利马戏团,成立于1805年联合王国的都柏林,当年乔治三世在位,谢尔本党派被迫下野,然而,谢尔本却在他的老家爱尔兰,藏了一个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辛,谢尔本的外甥,也就是他们团长──亚岱尔,便成了眼中钉。 团长放弃贵族的身份,偽装成平民,成为一家贵族名下马戏团的团长,并收留孤儿、及战争时期没有居所的人,亚岱尔却仍是被发现了。 1812年独立战争,政要抓来了印第安部落的巫师,烧了他们的马戏团。 不料,他们却活了下来,成为了不老不死的怪物。 他们每晚都要承受被烈火焚烧之苦,这便是违背世界法则,所需要承受的代价,唯有一个方法可以救他们──那便是,收集人们临死前的恐惧,以取代他们的灵魂,将烈火的诅咒转移到他人身上。 他们眼睁睁看着身边人老去,世界在更新,他们那个年代,连蒸汽火车都还没发明,现在人却人人一辆汽车,用石油便能驱动。 麦梗帽的边都已经鬚掉了,但赫瑟尔仍是捨不得扔下。 ──这是她父母唯一留给她的东西了。 「轰隆──」 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巨响,赫瑟尔猛地睁开眼,警惕地望着周围,不敢轻举妄动,紧接着,地面就突然剧烈震动了起来,连悬掛式鸟笼都摇摇欲坠,本来睡着的莎拉都醒了过来,响起他振翅的声音。 照理来说,他们身处的马戏团大棚,是团长亚岱尔创造的空间,入口连接马车门,不应该会受到其他事物的波及── 「赫瑟尔......」莎拉很快就落到赫瑟尔肩上。 「别说话。」赫瑟尔说完,便推开房门,发现除了她,大家都出来了,哦......除了他们的狗熊驯兽师,就算天塌了也没人能阻止她睡觉。 「走吧,我们先去外头看看吧。」对门的昆娜怕她们紧张,才主动开了口,「大家别担心,团长这时间点应该回来了,有团长在,你们紧张什么。」 昆娜一发话,大家才像找到了主心骨,除了有位穿着火辣的女子,看了昆娜一眼,有些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但还是跟着大家推开红色帘幕,到外面的舞台去,和另一边男生宿舍的人匯合。 这下子,他们整个马戏团的人,总算是凑齐了。 赫瑟尔也是一眼就看见站在舞台中央的团长亚岱尔,他有着一头金发,舞台灯光打在他身上,看上去特别闪闪发光,好像他一出现,在大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虽然这头金发,也象徵了亚岱尔曾经贵族的身份。 当年,要不是有亚岱尔收留他们,他们可能早就在死在战乱中。 在场的人,都是当年无依无靠的人,哪有可能在战火在活命? 见大家都围在那里,赫瑟尔便逕自往另一边走去,虽然,她从某个人面前经过时,那人才开喊了声「赫」,她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独留少年在原地,看上去心情有点沮丧的样子。 马戏团的大门依然是马车门的模样,赫瑟尔靠了过去,拉开了一旁的皮革窗帘,发现他们才刚离开波士顿,放眼望去,还能见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美国的车子真的好少啊。」一旁的莎拉也凑了过来。 赫瑟尔透过马车的窗户,看外头的景象,是美国漆黑的公路。 只不过,他们马车的速度,比一般汽车都快了很多,她眼睁睁看见他们超了无数次车,还是直接从人家车子穿透过去的。 「这有什么好新奇的?」赫瑟尔瞥了莎拉一眼,便不想再理他。 真不知道今天说,人类的海都一样的是哪隻鸚鵡? 「走了。」见莎拉整隻鸟都要贴上去了,赫瑟尔只好把他扒拉下来,但想了想,还是又补了一句,「有什么好看的?我们下一场表演在日本冲绳,你不是想吃那什么红豆塔,看你可怜,给你......当个饲料也不是不行。」 「是红芋塔──不是红豆塔──」莎拉的鬼叫声在她耳边繚绕。 Chapter 1:序幕 (5) 赫瑟尔的早晨,是从一杯红茶开始的。 她右手拿着杯把,左手拿着垫碟,因为刚从茶壶倒出,茶还有点滚烫,她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而鸚鵡莎拉在一旁,用爪子抓着棍子,在一旁「叮叮咚咚」地敲打着玩具钢琴,也不知道在弹什么音乐。 赫瑟尔今天又换了一身新衣服,同样是方领,只是里面穿了一件立领的打底衫,开襟的设计让裙摆中央是暗红色,两旁被深黑点缀,再往下,是层层叠叠的裙摆,及露出来的脚踝。 那天空间產生的动荡,最终还是没有着落,只是向来微笑示人的团长,脸色突然变得有点严肃,说要离开几天,结果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大厅除了连接两边的宿舍,还有楼梯能往楼上走。 而大厅的楼上,正好就是餐厅加上厨房。 虽然他们现在不人不鬼的样子,不吃三餐也不会怎样,但他们还是会仪式性地吃点东西。 赫瑟尔拿着餐盘,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莎拉不在她肩上,他跑另一边吃坚果去了,赫瑟尔自认,她虽然身为鸟类的驯兽师,但除了每天跟莎拉聊天,好像也没帮莎拉做什么特殊的训练。 她右手拿刀,左手拿叉,心不在焉地切着盘子上的煎吐司。 她吃没几口,便突然有道阴影落在她身上,挡住了她的光线。 「赫瑟尔,我能......坐这里吗?」 赫瑟尔拿刀叉的手一僵,她几乎不用抬头,就已经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了,她拒绝的话在嘴里绕了一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而是抬起头,很不悦地看向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的少年。 「你怎么不跟奥伦坐一起,跑来跟我吃饭。」 和她红发碧眼不同,对面的少年有着一头漆黑的短发,连眼珠子也是黑色的,反而衬着他本就白皙的面容,变得更白了。 他平时总是冷着一张脸,看上去心事重重,却在见到她时,总会不自觉笑起来,他的眉眼真的很好看。还有在看见喜欢的人时,而有的少年青涩,导致全马戏团,没人不知道斐瑞喜欢她了。 斐瑞却愣了一下,也不知道他心中经过了多少波动,才见他抬起了手。 「这个,给你喝。」出现在她面前的,则是一杯清澈的花茶。 以包种茶做基底,还有淡雅的玫瑰香气,斐瑞很快就把手收了回去,却还一直往她这里看,让赫瑟尔倍感压力,最终还是用双手把茶杯捧了过来。 「......茶的味道,很香。」赫瑟尔好不容易才憋出这句话。 听她这么说,斐瑞瞬间笑弯了眼,「你喜欢就好。」 赫瑟尔很快就放下茶杯,全程低头切吐司,在另一个人的注视下,她这一餐吃的如坐针毡,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就失了餐桌礼仪。 方才提到的奥伦,则是斐瑞的双胞胎哥哥,虽然是双胞胎,但两人长的不一样,所以马戏团里也没人会认错。而奥伦也和斐瑞性格正好相反,奥伦就是一个阳光大男孩,很会逗大家开心,和谁关係都好。 虽然他的双胞胎弟弟把他扔下了,但奥伦还是跟一群朋友坐在一起,见赫瑟尔看过来,他们那桌的人还朝她跟奥伦挤眉弄眼的。 赫瑟尔忍不住扶额,觉得自己压力更大了。 至于斐瑞为什么会喜欢她这种个性差劲的人,这么多年以来,赫瑟尔也没到原因,她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大概得从他们加入马戏团前说起了。 现在回想起那段日子,都是一片混乱,当年赫瑟尔与父母被迫分开,父母花钱请了一个马夫,请马夫一定要将她平安送去外婆所在的科克,但马夫却嫌她碍事,把她半路丢包,只能在都柏林乞讨、偷东西过日子。 后来她被亚岱尔收留,在马车上遇见那一对双胞胎兄弟。 她当时就是看他这么瘦弱,很可怜,好心给他一个麵包。 谁知道他只是营养不良,不仅比她大了两岁,现在还长的那么高,每次和他说话,赫瑟尔都还得抬头,让她非常不高兴。 「怎、怎么了?」见她轻轻哼了一声,斐瑞瞬间紧张了起来,生怕自己哪里惹她不高兴。 「看什么看,吃你的早餐!」赫瑟尔终于忍不住出声怒道。 斐瑞却也不生气,虽然收回了视线,用刀叉吃早餐时,嘴角的笑容也没下来过。直到跟他同样黑发黑眸的奥伦,上前拍了斐瑞的肩,「斐瑞,差不多该走了,我们还得讨论下一次的剧本呢。」 「......嗯。」斐瑞却看着奥伦,过了很久才「嗯」了一声。 .....真不愧是他们马戏团的彩面小丑和悲伤小丑。赫瑟尔默默地想。 Chapter 1:序幕 (6) 餐厅的酒架上放置很多瓶雪利酒,赫瑟尔本来以为跟他们马戏团的标志有关──他们马戏团的标志就是一瓶开罐的雪利酒,周围绕了一圈扭曲的文字,曾有人问过团长亚岱尔,那段文字是什么意思? 他却说,那是一段带了祝福的文字。 赫瑟尔忍不住伸出手,摸向她左手臂宽松的衣袖,因为隔着这一层薄薄的布料,便是她左手臂上团徽纹身的所在之处。 然而,本该安静的餐厅,却突然响起交响乐团演奏的声音。 可是空旷的餐厅中,除了马戏团成员,便再无其他。 这是贝多芬在1804年完成的作品,第三号交响曲《英雄》,伴随着小提琴拉奏的声响,缓慢的旋律,回盪在眾人耳际。赫瑟尔将刀叉併合放在餐盘上,准备起身时,才往声音来源看了一眼。 这人最喜欢的果然还是这段──第二乐章,送葬进行曲。 坐在那端的人,是他们马戏团的音乐家,每次表演时,都身兼着配乐的工作,精通各类乐器。据说当年,那人也曾是贝多芬的学生,但因为战火,才成为他们马戏团的一员── 也难怪她老演奏这首曲目,充满愤怒的曲子。 赫瑟尔在音乐转强,双簧管响起前,步出了餐厅大门。 站在空旷的走廊上,她右手轻抬,便有一道绿色子弹衝了过来。 「怎么样、怎么样?」莎拉一在赫瑟尔肩上停了下来,就嘰嘰喳喳地说得没完,「我刚才听猴子说,斐瑞又去找你了?我看那人这么喜欢你,你也不讨厌他,我也没什么不好的,要不你就把他给收了吧。」 听莎拉这么说,赫瑟尔难得的好心情都被败没了。 她瞬间瞪大了眼,用眼刀射向肩上的那隻蠢鸟,「谁、谁说我不讨厌他了?你才是,有脑子也要会动脑,不要老跟猴子在那里瞎聊。」 连主人的八掛都敢讲,她看这隻蠢鸟就是活腻了。 赫瑟尔收回目光,忍不住烦躁地咬了咬自己的下唇。 「爱聊不聊,自己飞回去。」赫瑟尔手一挥,莎拉的爪子瞬间失去着力点,连忙挥动他绿色的翅膀,才没在地面摔个鸟爪朝天。 「赫瑟尔,等等我啊──」莎拉在后方喊道。 * 赫瑟尔没想到,她才刚下楼,竟然又在大厅看见了斐瑞。 「哎呦──」也因此,她的脚步一顿,让莎拉接接实实地撞在她背上,但她却像没感觉似的,瞇着一双眼,碧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道异样的光彩,逕直地落在大厅座椅上,正在交谈的两个人。 不得不说,斐瑞在她面前,在跟别人面前,真像是两个不同的人。 「我觉得恶魔提出邀请,要带着主角去旅行的时候──」说话的人,正是斐瑞的双胞胎哥哥,奥伦,他在说话时,唇边都会带着笑,神态都会给人一种眉飞色舞的错觉,看着他,心情都能好起来。 「观眾会喜欢的。」相较之下,斐瑞面上就没什么情绪。 斐瑞端坐在条纹沙发上,左侧放着一个素色枕头。 马戏团整个大厅都是这种风格,内敛、却又不失质感。 斐瑞平静无波的眼眸中,突兀地闪过一抹暗红,在那一瞬间,他的瞳孔就像恢復了焦距,原先深不见底的黑眸,也在此时闪现了光芒。 「赫、赫瑟尔......」没想到这么快就会碰见她,斐瑞说起话来,都有点不利索了,而他一时激动,也不管他哥在说什么,就站了起身,压根不记得他把台本放在腿上,这下子,直接掉地上去了。 他们坐在离壁炉不远处,走近时,赫瑟尔还能听见木材「劈啪」燃烧的声响。 她弯下身,先斐伦一步,将台本捡了起来,拍一拍,递给了他。 斐瑞伸手接过,眼睛却是看着她,「谢谢你,赫瑟尔。」 一旁的奥伦不觉尷尬,只是看着自己的双胞胎弟弟,平时除了臭脸外,还会有这样的一面,都觉得有趣了起来。比起马戏团演出,他倒觉得看弟弟吃憋,比那些华丽的表演好玩多了。 莎拉拍了拍翅膀,停在赫瑟尔头上,抬起下巴,高看着斐瑞。 只差没在脸上写着:「这是我崽子,想追她可先有我这丈母娘同意。」 「这是......」赫瑟尔却没心神,把停在她头上的鸚鵡拍下来,她的注意力全被台本上的几个字吸引,《浮士德的天谴》这名字,让她觉得很眼熟,一时间却没想起是在哪里见过。 「啊、当年我们去巴黎巡演的时候──」 没想到斐瑞嘴更快,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旁边一人一鸟都看了过来。 Chapter 1:序幕 (7) 「喂──」赫瑟尔踮起脚尖,下意识想去摀斐瑞的嘴,只是掌心还没碰上,便觉不对,她浑身一僵,很快又收回了手,将手缩到了自己背后。只是本来没什么,这样反而更可疑了。 「对不......」斐瑞好像才发现这是不能讲的。 他道歉的话都没说完,就被人推了一掌,他踉蹌地后退了几步,才不至于膝盖撞上沙发扶手,直接被绊倒。 于是,斐瑞只能眼睁睁看着红发碧眼的少女,头顶着一隻绿鸟,跑走了。 伴随着这一幕的,是奥伦毫不收歛的大笑声。 * 马车最终还是没有直接到达冲绳,而是先在旧金山歇脚了。毕竟马车是靠四匹马拉动的,接下来要横渡太平洋,就没什么地方让牠们休息了,因此只能在此修整,让马匹保存一些体力。 他们抵达时,旧金山已经是深夜了,儘管如此,联合广场还是聚集了不少人潮,放眼望去,百货和饭店的灯光让旧金山亮得不似黑夜。 马车在广场中央停了下来,人们依然像无事发生,从马车穿了过去。 除了这辆诡异的马车,联合广场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正中心的圆柱纪念高塔、及顶端的胜利女神雕像。 「好饿......」莎拉早就打起瞌睡来了。 赫瑟尔从马车上下来时,还看见同她一起下车的少年,只不过少年没看她,而是蹲下身,抱起了在少年腿边乱窜的贵宾犬,不过贵宾犬身上的毛被染了色,五彩繽纷的样子,染成蓝色的绒球尾巴兴奋地摇晃。 ──这也是他们马戏团,另一位驯兽师。 赫瑟尔收回视线,毕竟她还有任务在身,要去帮鸚鵡买饲料。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旧金山,却是二十一世纪以来第一次。 她随意地走着,旧金山的道路都有些坡度,走久了还是有点累,只是赫瑟尔却不觉疲倦,反倒步伐稳健地走着。她今天没有盘发,一头微捲的红褐色长发披在身后,随着她的步伐,而轻微晃动。 莎拉就把她的头发当鸟巢,在那里睡得很香。 赫瑟尔抬头看向路牌,发现上方用中文字写着「市德顿街」,周围环境也產生变化,看着身边往上坡路走的电缆车,才知道自己来到了唐人街。 她走在路边的行人道上,汽车从她身边呼啸而过,带起了风。 她停下脚步,脚尖一转,迈步走进了巷子,想去里头的杂货铺。 「喀──」赫瑟尔看见地面的倒影,她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高大的影子,背部传来冰冷的触感,看枪口的大小,她能推断出这是一把左轮手枪──而且是已经上膛,随时能射杀她的手枪。 「把钱交出来。」粗糙沙哑的男声,用英语在她背后说道。 赫瑟尔的面上,却没有一丝慌乱,反倒抬起了手,慢条斯理地脱下长至肘部的手套,一双碧绿色的瞳孔,在月夜之下,反倒像是野兽的兽瞳。 「快、你身上的钱包──」见她不动,男人又持枪往前抵。 此时,有一辆车在巷口回转,前照灯照亮了阴森的小巷。 也让男人看清了诡异的一幕──身材娇小的少女,她的十根手指最前端,好像各和一条细线做了连结,如果不是刚才那盏灯,他可能根本就看不清少女的样貌出现了什么样的变化。 她肩上的鸚鵡突然展翅,羽毛的绿、和捲发的红,成了最突兀,却又异常和谐的存在,然而,不待男人多想,他便发现周围的场景换了。 「我还想买饲料,不想这么早表演的。」赫瑟尔困扰地皱眉。 「噢──」掌声如打雷一般,伴随着欢呼声,响彻全场。男人惊恐地环绕四周,却发现观眾席上空无一人,整个剧场内,只有他和同样站在舞台上的红发少女、和那隻飞在她身侧的绿色鸚鵡。 「速战速决,不浪费时间了。」赫瑟尔自言自语道。 她抬起手,手上的细线,便如同木偶的牵线般,控制着那隻眼神空洞,燃着诡异幽光的鸚鵡,她歪了歪头,用那双宛如绿幽灵水星的眸,盯着他看,随即嗤笑了一声,道:「欢迎来到──雪利马戏团。」 话才说完,赫瑟尔却面露不悦,怒道:「道具呢?」 话音刚落,男人便听见滚轮推着重物的声音,朝他们接近了。 几个像是人的生物推了一台巨大的玩具钢琴出来,诡异的却是,那些人面容模糊,四肢扭曲,甚至还能透过他们,看到正后方的观眾席。 Chapter 1:序幕 (8) 「砰──」男人面色惊恐,抬手就朝赫瑟尔打了一枪。 只是太过惊慌,本该打在左胸膛的子弹,最终只穿透了赫瑟尔的左手臂,奇怪的是,少女不但没有半点疼痛的表情,甚至连血也没流,就这么双手盘胸地站在那,看上去有点生气了。 「你以为这就伤得了我?」赫瑟尔就像在看一齣闹剧,「你以为我什么没试过?刎颈、溺毙、火烧、上吊......哪个没试过?」 「还不是死不了。」这句话,不知道是说给自己,还是对方听的。 赫瑟尔也不想再废话,抬起中弹的左手,莎拉便飞到钢琴前面,用爪子抓住一根棍子,他并没有弹伴奏,而是只弹了右手的主旋律,简单的《第十六号奏鸣曲》,就在棍子的敲击下,铺写出了轻快的旋律。 面对这样的钢琴乐曲,男人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他万万没想到── 那是一台人肉钢琴。 从第一个高音do敲下去的同时,像是一根棍子从男子颈部挥来,到了后面快节奏,每一下都是往他头部抡,他被打得满脸都是血,那棍子就像是隐形的,用手去格挡也没用,他流得血愈多、观眾掌声拍得愈大声。 第一乐章的快板都还没演奏完,男人就昏死了过去。 赫瑟尔低头看了那人一眼,便抬起头,收回了手中的细线。 「哇──」一旁半透明的观眾全都站了起来,为这场精彩的演出喝彩,也不管一首歌曲是否弹完,反正它们爱看的本就不是这个。 赫瑟尔面色淡淡,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倒是莎拉再次睡了过去。 「啪、啪──」与此同时,一道格外真实的掌声响了起来,在空荡的剧场里盪出了回音,随着圆形舞台正中央的光打开,那一群半透明的观眾,突然就消失了,就剩赫瑟尔、莎拉及方才表演用的钢琴。 昏死过去的男人也跟着不见了。 「真是精彩的演出,赫瑟尔。」 而金发的男人──也就是团长亚岱尔,他一边鼓着掌,一边走上了舞台,见赫瑟尔面色淡淡,亚岱尔什么也没说,却也没有安抚她,而是走到了舞台正中央,同她一起看着被两人踩在脚下的图腾。 「雪利酒又盛满了半杯。」亚岱尔脸上是让人猜不出情绪的微笑。 方才灯光打在钢琴上,此时,才能看清这整个圆形舞台。 舞台的表面,并不是平滑的,而是被画了一个,每位团员左肩上都有的马戏团标帜──一瓶被开罐的雪利酒。 只是他们身上酒瓶是空的,舞台上的雪利酒,却有半杯。 「团长,你回来了?」事以至此,郝瑟尔还是没有忘记,亚岱尔为了调查空间震动的原因,而好几天没回来了。 「嗯,今天下午就回来了。」亚岱尔轻笑一声,不得不说,亚岱尔虽然在被诅咒的那年,就比他们大快要二十岁了,但他出挑的五官,微捲的金发,唇边总带着笑意,宛如天神降临,当年不知击中多少贵族女子的芳心。 这话说完,就没有后续了,赫瑟尔本来就不常跟团长说话。 亚岱尔却抬起头,往赫瑟尔蓬松的捲发上,轻轻一放。 赫瑟尔疑惑地看向他,不明白亚岱尔为何突然做出像在安抚孩子的动作,正在她不解时,亚岱尔很快又将手收了回去,「很快、很快......」也不知道他望着远方,是在想什么,「一切都会结束的。」 这便是获得永恆的生命,所须付出的代价。 每当他们收集到人们临死前的恐惧时,舞台上的雪利酒刻度就会变高,他们以那些人的死状,来取代他们马戏团每晚需承受的烈焰之苦,然而,存量也是会耗尽,等雪利酒空瓶时,他们将再次被烈火焚烧。 这也是他们,不停在举办世界巡回演出的原因。 与其说是艺术,不如说每一场表演,就是一个行刑现场。 从最初的生不如死、崩溃、再到习惯,也就两百年的时间,造就了如今的他们、如今的雪利马戏团。 * 至于隔天一早,唐人街发现有一名男子昏倒在巷口,身上无伤,旁边还掉了一把左轮手枪,有人想帮忙叫救护车,男子却大喊着坐起身,直喊有火在烧他,但等他清醒后,才发现什么事也没有。 于是,眾人都当是酒后闹事,很快就散开了。 只有男子一人才知道,他自从那晚以后,每天晚上都会做恶梦,梦到他在一个马戏团看表演,突然闯进一个歹徒,拿枪对着他,要拿他当人质。 日日夜夜,直到死亡才脱离诅咒。 Chapter 1:序幕 (9) 赫瑟尔发现,她不小心惹上大麻烦了。 晚餐是一天最重要的一餐,也就只有这时候,他们会全员坐在一张大桌子前用餐,由团长亚岱尔坐在主位,其馀人分批坐在长桌的两端,食物依旧是由面貌模糊的透明人端过来的,场面一下热闹了起来。 莎拉没跟着一起过来,赫瑟尔本来想撑头,却想起现在在餐桌上,手最终还是收了回来,只能拿起餐巾,沿着对角线对折,折成三角形放在膝上。 汉妮和她的表哥阿普顿坐在对面,汉妮用气音问她。 汉妮说的是:「你们两个吵架了?」 说到这,赫瑟尔就觉得来气,明明手臂中弹的是她、受伤的也是她,而且这点小伤,根本就伤不到他们分毫,过个几天痕跡就会消掉了。也不知道斐瑞在不高兴什么,这几天看见她,都不像往常那般看着她笑。 这下子,马戏团的团员还真都以为他们吵架了。 连方才入座,赫瑟尔身边都莫名空了一个座位。 赫瑟尔用眼珠子打量四周,发现没人看过来,她才悄悄用手肘撞了撞坐在她左边的斐瑞,用气音「喂」了一声。 没想到斐瑞反应更大,他手一挥,直接把餐桌上的餐具扫了下去,这下好了,本来在等餐点的其他团员全都看了过来,见着这一幕,赫瑟尔额角的青筋跳着,却还是替他跟其他人说「对不起」,弯身帮忙捡餐具。 赫瑟尔本来左手都要碰到叉子了,斐瑞却比她快一步。 眼见半透明人过来收拾了,他们也坐直了身,一时无语。 很快餐盘就端上来了,赫瑟尔看着餐盘上的炸鱼薯条,心不在焉地拿刀子切了一小块,才用左手拿叉子放入口中。 炸鱼上方淋了一点醋,让本来酥脆的麵皮吃起来有点软。 「你的左手......疼、疼吗?」餐桌上的人都在聊天,唯有坐在赫瑟尔左侧的人,压低了声音,眼睛还看着前面的盘子。赫瑟尔将薯条送入口中的手一顿,唇瓣微啟,又觉得就这样吃下去很不对劲。 赫瑟尔最终放弃,索幸不吃了,将左手放下来,憋了老半天,才憋出几个字,「......你、你傻吗?就算受伤了,我又不会怎么样。」 斐伦像是这才反应过来,挠了挠头,才轻轻地「喔」了一声。 赫瑟尔这才拿起叉子,却觉得这气氛,让人浑身都不对劲。 「......可是我担心你。」斐伦话音一落,赫瑟尔抬头,正好与他四目交接,倒是斐伦把心里话说出来,心情反倒踏实了,又冲着她笑。赫瑟尔却笑不出来了,好几次想叫他不准笑了,但又说不出口。 她收回目光,又斜瞪了他一眼,小声道:「闭嘴。」 好险饭后水果拯救了他们,柳橙被切成四瓣,放在盘子上面,赫瑟尔则用刀把果皮、种子都去掉了之后,才用叉子把果肉叉了起来。 而赫瑟尔也看见了,那天抱起贵宾犬的少年,坐在阿普顿的右手边,只不过,少年从头到尾都在跟另一边的冷脸小哥说话,连一眼都没往他们这边看--赫瑟尔知道那人,是他们马戏团出了名冷酷的马术特技演员。 「好了,再过几天,我们就要在冲绳演出了。」 另一边,亚岱尔终于发话了,他的神色柔和了下来,看向长桌最尾端,从进来以后就一直黏在一起的两名少女,「艾德文娜、爱尔柏塔。」 「在这!」看起来比较活泼的少女率先发话了。 另一人却缩在少女身后,连其他人朝她看去,她都紧张的不得了。 「你们是下一场的演出人员,我期待看到你们......好好表现。」儘管如此,亚岱尔面上温柔的神情还是不减,随即话峰一转,看向坐在他身边的魔术师安得森、还有赫瑟尔,「上一场在波士顿的演出,你们表现的很出色。」 魔术师安德森把玩着硬币,在开口前,一把将硬币接住了,「团长,言重了。」然而,他再张开手时,手里的硬币却消失了。 「谢谢团长。」赫瑟尔起身,说完便又坐了回去。 但赫瑟尔想起的,却是那天在舞台上,亚岱尔说着,一切都快要结束了,但明明......他们连冲绳的演出都还没开始,他说的,到底是指什么事? 见赫瑟尔在思考,一旁的斐瑞也朝她看了过去,只在那一瞬间,斐瑞的脸颊上,出现了两个泪滴的图腾,便在一时间变得惨白,只不过,他和奥伦对上视线,脸上同样画上小丑图腾的奥伦,对他摇了摇头。 Chapter 2:力量 (1) 「搞什么啊,这是什么鬼地方?」在一个空旷的草皮上,有一个穿着高中制服的男生,奇怪地打量着,这像是看不清世界边界的地方,「我不就上课打个瞌睡吗?还能梦到这种奇怪的地方,我想像力可真是绝了。」 然而,男学生走没多走久,看见地平线那端出现一个建筑。 他一个人走了很久,这里除了蓝天绿地,再也没有其他东西,突然看见一个像是马戏团的大棚子,他整个人都兴奋起来,边跑边大喊-- 「马戏团,我想看表演,我想看小丑,哈哈哈哈--」 「当然可以。」男学生站在马戏团帐篷前,思索怎么进去,旁边突兀地响起一道少年嗓音,他四处张望,都没见到人。直到男学生在左侧,一个礼物盒造型的盒子里,看见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悠间地躺在椅子上。 如果马戏团成员在场,一定能认出这位少年,是他们的车夫--布莱兹。 「喂,这里是售票亭吗?」男学生毫不客气地问。 虽然,他也不晓得,梦里的计价单位是什么,是用日元吗? 「不用钱的。」布莱兹看出他心中所想,从躺椅上起身,朝男学生露出一个大咧咧的笑容,「我们马戏团最近是淡季,正好促销,您只要使用我们这里的身份卡,就能进去免费看一场表演。」 「身份卡?」男学生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还有这等好事?」 果然是他的梦,他在梦中也是为所欲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那什么身份卡,给我拿出来。」男学生完全没在客气,站在礼物盒的外头,伸手就往柜台上翻,也没管人家售票员在边上看着。 柜台上还真没什么东西,除去几个空饼乾袋,竟然真有一张卡片,他将身份卡从桌面拿起,卡面上异常空白,也没有马戏团宣传文案,只有两项资讯,左侧是一张他的两吋大头贴,右侧是一行名称栏,写着:「修道士」。 「修道士?」男学生甩了甩卡片,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修道士就是您进马戏团之后的化名。」 「无聊。」修道士朝布莱兹摆手,掀开帘幕,走进马戏团的帐篷。 帐篷之中很昏暗,唯独正中央的圆形舞台,打了一束光在中心,他停下脚步,环视内部一圈,发觉观眾席只有他一人,没有其他观眾,他在心中大笑一声,「这根本是我一个人包场,爽,这待遇真的爽。」 修道士走在座位之间的走廊,沿着楼梯一路往下,准备寻一个视野较好的位置,最终,他的目光一凝,扶着椅背走进座位区。 他的步伐停顿,觉得自己似乎踩到某种东西。 将脚抬起,底下是真的什么也没有,他很快就收拾疑惑,继续往前行走,这一次倒是挺顺畅的,没再踩到奇怪的物体。 修道士在柔软的视听椅坐下,右手跨扶手,等待表演开始。 不知道是不是他眼花,原先毫无动静的帐篷内,突然產生变化,本来成环绕式的观眾席,向两旁退开来,变成一个「u」型。好在修道士本就坐中间,他的位置等于没有变化。 空荡的舞台上,也浮出好几个佈景道具,摆放在舞台内侧。 修道士只能看出,那道墙是一间神庙的图样,建筑被圆柱环绕,和圆柱间隔一个门廊,要不是无法靠近,他肯定会上前触摸,看看上面老旧的纹路是不是画的、断裂的墙面是不是假的、是不是石灰岩堆砌成的。 背景道具又再次浮现出来,地上掉落很多残缺的剑与盔甲,甚至还有人类的骸骨。见到这,他也不禁觉得恶寒。 空气中延伸出很多道绳索,明明没人,倒像是有人在拉扯。 尤其是「一、二、一、二......」充满节奏地回盪在马戏团帐篷中。 是一隻马......不、是一隻巨型的木马,绳索另一端,套在这隻木马身上。木马被拉到神庙前,体积大到挡住佔一半的柱子。目标物成功抵达目的地,原先在空中及木马身上的绳子,突然一下失去踪跡。 「咕嚕--」伴随轮子滚动声,率先出现一辆双轮战车。 战车上站着一位女子,这还是他除了售票员,第一次看见活人。 但女子身穿一身战服,头顶戴着盔甲,手持着一支铜矛,和身后的神庙、木马站在一起,倒像他们本就是同一个时代的人物,不显突兀--唯一突兀的应该是,女子所站的双轮战车前面,摆放了一副直立式麦克风架。 Chapter 2:力量 (2) 女子看上去有些紧张,伸手调麦克风的时候,手都在抖。 修道士本来有一丝害怕,但见到这一幕,瞬间就放松了,还有心情靠向椅背,翘起二郎腿,吐槽道:「这里的员工怎么回事?没训练好就敢上台?」肯定是他平时看太少这种节目,才会做梦都梦到这种烂马戏团。 只有坐在二楼看台的其他团员才知道,战车上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他们马戏团的音乐家、贝多芬的学生--费丝。 * 而二楼的看台上,却是全然不同的光景。 「赫瑟尔、赫瑟尔,表演就快要开始了。」莎拉在赫瑟尔的肩上蹦蹦跳跳。二楼看台其实不大,在场的都是这一场不用表演的团员,甚至有人根本没来,毕竟看这么多年,早就看腻了,还不如去睡觉来的实际。 「你安静一点。」赫瑟尔压低声音,对一旁的鸚鵡喝斥道。 今天她没有放发,而是和往常一样,将头发盘到了脑后。 但赫瑟尔戴了一顶麦梗帽,上方还有黑色的蝴蝶结,做配饰,方形的领口边做了褶皱设计,在胸前打了一个大大的红色蝴蝶结,依旧是高腰,不过这次的开襟也有了花边做点缀。在本就昏暗的室内,反倒要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赫瑟尔,这个......给你披上吧?」 赫瑟尔眼前闪过一道黑影,连本来舞台微弱的光线,都被这人给遮住了。她抬起头,才发现斐瑞拿着一条长方形的披肩,把她整个人盖得严严实实的。 披肩的材质很好,摸起来像是丝绸做的,还是跟她发色一样的红。 「......干、干什么。」这日本都还是夏季,这人给她盖什么毯子? 「这里空调强,你别着凉了。」别的事情不管,这种事斐瑞却特别坚持。赫瑟尔本来还在想,这种长方形披肩在他们那个年代特别流行,几乎每位女士都会披一件在身上,却被「空调」二字瞬间打回了二十一世纪。 莎拉被两人夹在中间,忍不住用翅膀遮住自己的眼,「矮额」了一声。 奥伦也在往这看,不过他这次笑得不是斐瑞,而是夹心饼乾莎拉。 * 修道士弯下腰,正在拉他的鞋跟,他在教室中睡着,还没来得及换鞋就到这里了,此时还穿着帆布材质的室内鞋。灯光却突然一暗,本来舞台中央还打了一束光,这下子,帐篷中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哎呦--」修道士看不清四周,一头撞在前排的椅背上。 修道士揉着头顶,看着一片漆黑,用脚重重地踹了前方的椅背。 椅子本来就是一排连在一起的,修道士这么一踹,整排座位都跟着震动了起来,在那瞬间,他好像听见了某种黏液蠕动的声音,但他也就顿一下,注意力很快就被舞台上轻快的脚步声吸引了过去。 「咔--」的一声,舞台上瞬间亮了起来。 而修道士,也看见了站在舞台正中央的男人。 那人身材修长,穿着一身笔挺的燕尾服,内搭是衬衫,白色背心,系着白领结,外侧黑色的燕尾服和腰部齐平,左右两侧做一个直角,身后的衣摆长至膝盖,黑色长裤,再配上一双漆黑的宫廷鞋。 「欢迎来到雪利马戏团,我是团长亚岱尔,诚邀诸位欣赏我们的演出。」 男人拿下高礼帽,朝着观眾席鞠了一个躬,其下是微捲又柔软的金发。 「哗--」观眾席响起热烈如雷的掌声,气氛好像一下沸腾了起来,修道士惊恐地左右张望,却发现这里除了他,依旧没有其他观眾,那么-- 声音是哪里来的? 随着灯光切换,台上的男人又戴上高礼帽,转身往后台走去,明明没有乐团、甚至连音响都没看见,空气中却突兀地响起音乐的声响,而双轮战车上的女人,方才还那么紧张,此时却一脸从容地扶住麦克风立杆。 「那、那里......乐、乐器在飘!」修道士猛地睁大眼,眼睁睁看着音乐家费丝身后,悬浮了好几个乐器,甚至连钢琴都有。 它们没人控制,便自己演奏了起来。 费丝缓缓地开了口,用她甜腻、又令人迷醉的嗓音,唱起了歌来。 「啪、啪--」此时,音乐却突然一转,观眾又开始喝彩了起来,灯光往左一照,有两名身材姣好的少女,穿着一身紧身衣,把少女的体态勾勒得更鲜明出来,伴随着音乐,两人牵着手跑上了台。 Chapter 2:力量 (3) 更令人惊恐的,不是两名少女的出现,而是在后方唱歌的费丝,从方才音乐节奏一变时,她出口便再也不是女声,而是沙哑又低沉的男声。 两名少女牵着手来到舞台中央,左侧朝观眾席挥手的,是性格比较活泼的艾德文娜,而在她身边,乖乖被她牵着的少女,则是性格较安静的爱尔柏塔。两人在当年就是好朋友,儘管没有血缘,但却情同姐妹。 「她们两个的感情,还真是从以前就很好。」奥伦突然开口说道。 赫瑟尔拉着披肩,隔着斐瑞,对奥伦说,「你现在才发现,会不会太迟了?」 奥伦正想开口接话,却被赫瑟尔肩上的莎拉插话了,「还不是因为韦恩,他老欺负爱尔柏塔,艾德文娜就保护她,两个人感情不就更好了?」 莎拉方才说话时,并没有收歛音量,所以整个二楼看台,几乎都听见了他说什么。好死不死,韦恩本人,也就是他们马戏团的特技演员,正好坐在另一排座位的边上,脸色瞬间难看的跟屎一样。 舞台上的两位少女,先将手撑地,做了一个简单的侧翻。 两人也因此交换了位置,变成艾德文娜在右,爱尔柏塔在左。 两人坐着相同的动作,卧在地面上,伸展了一下筋骨,艾德文娜侧坐在地上,手扶着地面,在音乐的节奏下,缓缓拉伸了另一隻脚,原先的侧坐,很快就变成完美的劈腿,她再一收脚,轻松便站了起来。 同样站起的爱尔柏塔,往后一翻,下腰成了一个拱形。 艾德文娜一个助跑,撑着爱尔柏塔的腰部,轻松从她身上翻了过去。 「轰--」的一声,原先平滑的地面,缓缓上升一个神庙断裂的圆柱,而且是倒在地上的,两人绕到了柱子后方,腿部便被柱子遮住了。 却见两人手放到了圆柱的横面上,轻轻一跃,用双手,便撑住了整个身驱,而且不只倒立,她们面朝着观眾席,原先指向高空的双腿,缓缓地下压,用一个非常不可思议地弧度,将两腿放到了头部两侧。 她们彷彿没有筋骨似的,轻松操控着两侧的脚掌。 还以为放到两侧是极限,艾德文娜缓缓伸起了左腿,爱尔柏塔则抬起了右腿,明明是如此和谐的两人,却给人一种争锋相对的意味在里面。 她们将抬起的腿平举,从头部的其中一侧移开。 两人忽地将自己撑高,本来贴在柱面的身体,瞬间离了柱面一段距离,「哗--」的一声,观眾席又再次叫好了起来。 修道士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幕,连嘴都忘记合上,他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他尝试将两手往后伸,想在背后相扣,却发现他连个指尖都碰不到,更何况,还是把身体弯成那种弧度,她们真的有骨头吗? 而台上的表演并没有结束,反而更加白热化了。 艾德文娜撑着身体往左转,爱尔柏塔撑着身体往右转,两人平举的那隻脚,正好相撞,在空中成了一个完美的「x」型,如同两兵相刃。 艾德文娜抬眸,正好和对面的爱尔柏塔视线相交。 艾德文娜朝对方笑了一下,对方却羞了,着急地移开视线。 然而,下一秒,两人同时收回了手臂,将身驱贴在柱面上,平举的腿也收了回去,同时撑高腿部,并同时将两腿延伸了开来,在空中将两腿成一个水平线。由于两人靠得很近,两人的身影又好像重叠在一起似的。 看起来快要打起来了。 「你看得很认真。」一道温柔的嗓音,在赫瑟尔后排的座位响起。 「什、什么,亲爱的,我只是在看表演。」另一侧响起一道着急的男声,听起来很像那天簇拥大家喝酒,结果被人扯住耳朵,一把拉起来的那一位,「你最美了,她们跳得再好,也没你跳得好看。」 赫瑟尔撑着头,只觉后面那人拍马屁真是一点都不客气,连她在一旁听了,手臂上都起了一点疙瘩,也就不用疑惑,为什么那位温柔的女人会笑了。 下一幕,更令人惊叹的事发生了。 她们同时收回其中一隻手,只用单手支撑整个身体。 音乐节奏突然加快,费丝的歌声也跟着快起来,伴随着鼓声,气氛被推升到了最高点。此时,两人四目相交,爱尔柏塔也没有再避开,两人的眼中充满敌意,就这么,用不同于以往,非常陌生的目光看着彼此。 两兵争锋,或一方人马来到敌方城下,即将交战。 Chapter 2:力量 (4) 突然一颗金色的苹果,突兀地从舞台侧边滚了过来。 爱尔柏塔想也没想,就从断裂的圆住翻身下去,两手撑地,再一个翻手,便来到金苹果落脚之处,急忙拾起,好像这是什么珍贵之物,是她好不容易抢夺的东西,被眾人窥视,要是不注意,就会再次被人掠夺。 「献给最美丽的女神。」金苹果上方刻了几个字。 而另一边,艾德文娜也从圆柱上下来了,圆柱如方才升起那般,又降了回去,但当爱尔柏塔拿着苹果、赤着脚走向艾德文娜时-- 一名青年拉着绳子,从上方呼啸而过,轻松抢走爱尔柏塔手中的金苹果。 「沃尔德是这场的客串啊?」莎拉在一旁挥了挥翅膀。 莎拉所说的沃尔德,便是方才拉绳子出场的青年,是一名比他们大了几岁,性格很好,平时也很亲切的大哥哥。不过沃尔德是空中特技演员,平常练习也不和他们驯兽师在一块,所以赫瑟尔很少遇到他。 「应该只客串这一幕,之后还是艾德文娜和爱尔柏塔的主场。」赫瑟尔还没说话,一旁的斐瑞倒是替她给莎拉回答了。 而且斐瑞说完,还笑着看向赫瑟尔,一副「求表扬」的样子。 但赫瑟尔思考了老半天,丝毫不觉得,方才斐瑞那句话有哪里能夸? 赫瑟尔压低了帽缘,没有理他,又过了一阵子,才伸出手臂,撞了撞身边的人,好不容易才憋出了几个字,「......快看表演。」 当斐瑞乖乖把目光转回去时,台上正好演到,爱尔柏塔生气地想要夺回苹果,艾德文娜不但不帮她,甚至还向着敌方,要跟敌方一起对抗她,爱尔柏塔一气之下,彻底跟对方闹翻,两人从此不相往来。 爱尔柏塔想往舞台边走,艾德文娜赶紧拉住她的肩膀。 爱尔柏塔想甩开,艾德文娜却扶住她,两人转了一圈。 艾德文娜手搭在爱尔柏塔腰上,而爱尔柏塔轻轻一跃,将两腿平举,等爱尔柏塔将腿放下,两人脚尖一转,换了一个姿势,变成两人面对面相拥,只是换爱尔柏塔扶住对方的腰际,艾德文娜即柔软地下了腰。 修道士在观眾席看着,却发现身边多了一名观眾,而且还是与他穿着相同高校的制服,他觉得新奇,正准备和对方打招呼-- 「好久不见了。」一旁的女学生突然抬起头,脸颊看起来有点肉肉的。 「啊--」修道士却惊恐地大叫,想要离开座位,却发现他双手双脚被黏稠的液体按住,根本想走也走不了,只能尖叫大喊:「臭肥猪,你怎么敢出现在老子梦里,你不是老早就--」 一直在后方当佈景的木马,却突然动了。 它像是被操纵的傀儡,先在后方直挺挺地转了一个弯,才以非常缓慢地速度,缓缓地往前行驶。与此同时,本来抱在一起的两人也分开了。 当木马停下,又在舞台正中央转了一个圈,将侧面秀给观眾看时,明明有路不走,艾德文娜和爱尔柏塔两人,却偏偏绕了很大一圈,才走到了木马后方,踩着升下来的阶梯,一起走到巨大的木马马背上。 当两人走上去时,方才的阶梯又再次升了上去。 「哥--」而方才去客串的沃尔德,此时也回来了,当他一上来二楼看台,立刻有一名少女站起身,想也不想就往她哥身上扑过去。 「艾拉,哥哥才去一下子,你就这么想我吗?」但沃尔德倒也不介意,反而很快揽过少女,宠溺地摸了摸少女的头顶,少女却死死地抱着他的腰,将脸都埋在他的胸膛上,完全不愿意抬起来。 在场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对兄妹二人早就见怪不怪。 有时间看他们,还不如期待等一下的互动环节,看观眾表演呢。 艾德文娜、爱尔柏塔皆曲着一条腿,在马背上坐了下来,并将另一条腿平举,从原先放置的位置,平举到了身前。 但本来势均力敌的两人,艾德文娜却率先收回了腿,看上去有些惊慌。另一边,爱尔柏塔不但成功完成了动作,更进一步,她将手放在马背上,用双手,缓缓地将自己撑了起来,并将双腿延伸开来-- 她将双腿在左右两侧叉开,扶在马背上的手指微动,在所有观眾的见证之下,缓慢地抬起了左手,全身只剩右手这一个部份在支撑。 爱尔柏塔併拢双腿,将抬起的左手放了回去,接着在空中,将双腿举起,她的动作没有停下,弯曲了背部,将两腿缓缓地下压。但这次,脚掌越过了头部两侧,爱尔柏塔也没停下,直接将腿从头顶越了过去。 Chapter 2:力量 (5) 木马的结构本来便与一般的马不同,木马颈部也是非常平滑的。 另一边,艾德文娜也没间着,她将背靠着木马脖颈的斜面,在马背上平躺了下来,待爱尔柏塔收回腿后,再次在木马上坐了下来--但这次不是单纯地坐着,爱尔柏塔撑起身,转头看向躺在一旁的艾德文娜。 爱尔柏塔将膝盖着地,用手臂撑起了身子,当右臂往前,左膝盖便跟着往前,马背本来就有很大的空间,她的每一步,都落在平躺着的艾德文娜身侧。 等爱尔柏塔将手撑在对方手臂旁时,两人的目光正好交接。 从远处看上去,好像两人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看什么看!」位于二楼观眾席,看起来和台上两位少女岁数差不多,脖颈上却刺了不少图腾的少年,猛地站了起来。不为别的,就因为台上的少女一靠近时,旁边的团员就老往他那边看。 少年右手还拿了一根棍子,当他生气时,棍子的两端还燃起了火焰,在昏暗的马戏团帐篷内,二楼一下子亮了起来。 「小鬼,欠收拾是不是?跟谁说话啊?」 「莱安,没事,别跟小孩子计较了。」那一道温柔的女声又响了起来。 赫瑟尔这才回过头,看向坐在她后排的一对男女,男方便是他们马戏团,狮子与老虎的驯兽师--莱安。旁边温声哄着他的女人,则是莱安的女朋友,也是一名空中特技演员,最擅长的是绸吊。 韦恩紧握着两端着火的棍子,手臂都出了青筋。 如果在外头,那他自然是想怎样就怎么,可这里不是别的地方,是马戏团,二楼看台上这一票人,根本没一个是好惹的。 爱尔柏塔垂下眼睫,栗色的长发为了表演方便,被绑成一束辫子,系在了她脑后,此时,辫子也随着她的动作,从上方垂落了下来。在观眾看不见的地方,艾德文娜也朝上望着她,眸中盈满了笑意。 艾德文娜缓缓抬起了手,将双手平举起来,爱尔柏塔则撑起身子,将自己的双手,交付到艾德文娜的掌心上,轻轻一跃,翻了过去,蹲在马颈更高处。 两人的手本就松松交叠着,微微一动,便是指间磨擦。 然而,两人只是换了个方向,手没分开,反而握得更紧了。 她们的手反握,艾德文娜手指抓住爱尔柏塔的掌心,爱尔柏塔同样抓住艾德文娜的手掌,并且用力一撑,艾德文娜便用双手,将爱尔柏塔举了起来,爱尔柏塔也顺着力道,在空中缓缓劈开双腿,直到两腿成水平一直线。 费丝原先愈趋平缓的歌声,又突然快了起来。 突然,爱尔柏塔手回一隻手,将两手都交叠在艾德文娜右手上。 艾德文娜将左手收回,爱尔柏塔则利用这唯一的支撑点,将原先叉开的腿,逐渐抬起,从腰部、脖颈、头部、越过头部才停了下来。 「怎、怎么可能,你不是早就已经--」修道士面色惨白地看着身旁的女学生,在他不注意时,他的后背竟早被冷汗给浸溼了,可惜他就算再害怕,也被黏稠的液体困在座位上,根本动弹不得。 「怕什么?」肉嘟嘟的女学生伸出了手,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总座位的扶手拿起一罐水,扭开瓶盖,反手全倒在了修道士身上。 从头顶往下流,完全没在客气,直接帮修道士洗了把脸。 「那时候,你和你朋友,不是就经常这么对我的吗?」女学生的声音,不像从她喉咙发出来的,反倒像是环绕音效,从四面八方响起,让人找不到源头。 「你、你是鬼......」 修道士被水淋得睁不开眼,只能一边呛水,一边惊恐地喊着。因为,修道士方才就发现了,女学生把手伸过来时,他能透过女学生的手,看见底下扶手一个隐约的影子,会有如此的效果,便只有一个原因-- 女学生是半透明的。 他方才,以为只是错觉的黏液蠕动声,好像更大声了。 舞台上,爱尔柏塔将双腿缓缓放下,看上去是要从艾德文娜身上下来,没想到艾德文娜,却突然伸出了手,一把抓住了爱尔柏塔的左大腿,像是不愿认输,还想做最后的抵抗,在最后一刻也不放弃。 可惜,爱尔柏塔不但没有受到丝毫影响,藉由左腿的支撑,松开了交叠的双手,她用双手扣住自己的左脚踝,并将右腿收了回来,背部弯曲,把腿从她的头上扳过去,呈现悬浮在空中的姿势。 Chapter 2:力量 (6) 舞台上的灯一暗,观眾席的灯突然亮了起来。 「喂、表演结束了,快放我回去!」眼见舞台上的特技演员消失了,修道士不但不觉得可惜,反倒异常兴奋了起来,「我看完表演了,是不是可以让我回去了?」向来狂妄的修道士,从来没有这么狼狈的一天。 这下他是确定了,他是被这位曾经被他欺负,而跳楼自杀的女学生入梦了。就算只是一个梦,但也不是普通的梦这么简单了。 「急什么,现在是中场休息,表演还没结束呢。」 一旁的女学生,幽幽地说道。 * 一楼的观眾席虽然被亚岱尔改变了空间,变成一个「u」字型,除了舞台外,便再没有其他出口。但这不影响他们二楼的观眾席,进去中场休息时间,不少在场的马戏团团员都起来走动走动了。 连方才拿着冒火的棍子,在一旁憋着气的韦恩,也站了起来,从看台的出入口走了出去,怒气冲冲的样子,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赫瑟尔、赫瑟尔,我们也去外面走走吧。」莎拉兴奋地说道。 知道莎拉一直在这看表演,应该是闷了,赫瑟尔才缓缓拿下盖在身上的披肩,将披肩放在座位上,才道:「又不是不带你去,喊这么大声做什么。」 「我不管!你答应要买红芋塔给我的!」莎拉拍着他的翅膀。 从二楼的看台出去,会通向一个长廊,尽头便是马戏团的餐厅,从那里,便有楼梯可以下去一楼。而长廊打着一道微弱的灯光,两旁掛着十九世纪初的画作,虽然不是真跡,只是亚岱尔幻化出来的物品。 例如墙上这幅画,名为《雷奥尼达在温泉关》,讲述的是斯巴达国王,带领勇者对抗波斯人入侵的故事,是马戏团被烧之后才完成的作品。 此时,空荡的走廊上,却回盪着另外两道脚步声。 赫瑟尔直接转身,和那两人对上了视线。 「你好,赫瑟尔。」果不其然,她看见朝她挥手的奥伦,和一脸局促的斐瑞。赫瑟尔自动忽略了奥伦,瞇了瞇眼,打量着一旁的斐瑞,她有时候真搞不懂这人,一下主动、一下害羞,到底是什么态度? 莎拉在她肩上蹦蹦跳跳,挥舞着翅膀,像在与那两人挥手。 赫瑟尔沉默了一会,才双手抱胸,朝斐瑞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看起来很兇地说道:「喂,奥伦,借一下你家的斐瑞。」虽然是在跟奥伦说话,但她眼睛却是看着斐瑞,就连斐瑞也是在看着她。 气氛一下就变了,斐瑞睁大眼睛,过了好一阵子,才结结巴巴地吐出几个字。 「我、我吗......」他的声音小的,好像只有自己能听见。 * 当然,除了中途离席,跑出去的两人之外,下半场还留在二楼看台的人也变少了。本来双胞胎两人一起出去,最后却只剩奥伦回来了,别人问起,他也只能说他家斐瑞被未来弟媳带走了,不然能怎么办? 狮子与老虎的驯兽师、和他的女朋友,两人倒还坐在位置上。 另一边,上场客串的沃尔德,也在跟他妹妹艾拉聊天。 奥伦突然觉得人生很难,明明大家都是一个马戏团的,怎么就他看起来这么孤单呢?他想了很久,才想起有一个名词,便是在二十一世纪来形容他现在这个状态,叫作「单身狗」。虽然他也老了,不明白这是哪里来的。 说到这,奥伦便想起了小狗驯兽师,正想说笑一句,却发现人家跟冷酷的马术小哥聊得正高兴。奥伦不但没笑到人,还显得自己更惨了。 而舞台上的灯光,也再次亮了起来。 令人意外的是,原先在舞台正中央的巨大木马,居然没被撤走。 而下台去休息的两名少女,又再次牵着手,从右侧跑上台了,但是当两人来到木马旁边时,却画风突变,紧牵着的手,也被两人甩了开来,艾德文娜在木马前,爱尔柏塔在木马后,两人踮起脚尖,围着木马绕圈。 从始至终,她们充满敌意的目光,都未从对方身上转移。 「轰--」一声巨响,好端端放在中央的木马,中间突然裂了一条缝隙,马首及马尾被分了开来,各自往一边移动,将中间拉出很大一片的空间,舞台也随之震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场上出现的新道具上。 方才分开的木马,马首及马尾之间,突然出现两个木製圆圈,和一般呼啦圈大小相似,只是被固定在木马上方,无法转动。 Chapter 2:力量 (7) 「哗--」 观眾席又再次沸腾了起来,只可惜,这次令他们兴奋的,并不是台上两名特技演员的表演,而是下半场的--观眾互动环节。比起这些带有剧情的演出,半透明人它们最喜欢看的,还是最终的处刑表演。 你看,台上两名少女只是在转圈,都还没动,观眾席的气氛,却和上半场截然不同,连动弹不得的修道士,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放、放过我......」修道士目光差点失了焦距,还不忘呢喃。 「等一下我们就能......」一旁的女学生裂开了嘴角,「一起玩了。」 * 马戏团的马车,停在奥武山公园的野球场,有一群高中校队的男生们在打棒球,烈日当头,投手投了一颗球,被打击手击了出去,球棒一扔就往一垒跑,一群大男生挥洒着青春、汗水,是他们没有过的人生。 原先在三垒手的选手,在千钧一发之际,滑向了本垒。 野球场上尘土飞扬,也染黄了选手画了条纹的白色裤子。 赫瑟尔出马车时,球正好穿透马车,被传回了本垒,莎拉兴奋地左顾右盼,毕竟他们上次来时,正好是冬季,表演场地还是会下雪的札幌。 「赫瑟尔......」坐在驾驶座的布莱兹,看见他们,正想打招呼,却发现斐瑞在后头跟着出来了,瞬间话峰一转,边拿虾饼往嘴里送,边说道:「还有斐瑞,你们去约会啊?」也不管他给人家野球场掉了满地饼乾屑。 真该庆幸别人看不见他们,忙着在那边讨论八月的夏季甲子园。 布莱兹这人,就是看热闹不间事大,特别喜欢给人恶作剧。 「关你什么事?」本来好端端的赫瑟尔,却莫名像是被点了炸弹,斜瞪向布莱兹,说话一点都没在客气的,「你是没见过人买纪念品,顺便带帮、帮手的吗?」但她愈解释,反而造成反效果,给人感觉很可疑。 赫瑟尔说完,突然就闭嘴了,连她自己都觉得愈描愈黑。 「赫瑟尔,该走了--」莎拉早就习以为常,一心只有他的名產。 于是,当斐瑞走到赫瑟尔身边时,脚步都还没站稳,就被赫瑟尔突然伸手,打了他的手臂,「啪」的很大一声。 赫瑟尔拉了拉帽沿,让自己整张脸都笼罩在帽子的阴影下,才快步往前走,但当她发现斐瑞没跟上来,还站在原地发呆的时候,她才又折返回去,拖着斐瑞的手臂,很不开心地道:「你快点--」 * 马戏团的帐篷内,则是完全不同的一番光景。 伴随着击鼓声,费丝的歌声变成另外一种调,原先英文的歌词,也变成另一种在场人都听不懂的语言,使本就诡譎的气氛,变得更加怪异了起来。 站在前方的艾德文娜面前圆圈,另一头的爱尔柏塔也看向圆圈,无须任何言语、也无须任何动作,她们几乎是在同一刻,便看准各自前方的圈,跳了起来,将手臂伸直,轻松地从圈内跃了过来,两人交换了位置。 随即再一个反身,两人背对圆圈跳了过去,换回了位置。 但如果只是这样,对两人来说,根本一点难度也没有。 接下来,原先被固定在马首与马尾之间的两个圆圈,突然开始动了起来,呈现上、下的平移,等于她们需要事先看准位置,才能起跳。 否则,她们便会被移动的木製圆圈打到。 本来以为,这两人还会像之前一样,交错的前后跳的,没想到,这次艾德文娜没动,反而是爱尔柏塔从后方跃了出来,两人站在同一个水平面上,不再做表演,而是一同看向观眾席,缓缓伸起了手,掌心朝上,作邀请之意。 「不......我不要......」 舞台上的两名少女,最终朝修道士看了过来,修道士拚命摇头,表示他不要上去,却没人会顾及他的意愿,被黏稠的半透明人,一左一右扯上了舞台。 方才坐在一旁,有点肉肉的女学生,此时也不见了踪跡。 半透明人只把修道士送到舞台边,便把人扔下了,修道士早就腿软,他想要爬下舞台,却发现舞台内外像是一条分界,只要进来,就再也出不去了--但、但他方才......明明看见那些特技演员下台休息了。 但是很快,两名赤脚的少女,走到了修道士面前。 由于他躺在地上,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两人的脚趾,在地上踩了那么久,这两人的脚上却一点脏污都没有,简直--不像个人似的。 修道士浑身一僵,猛地睁大眼,接着全身都止不住地颤抖。 Chapter 2:力量 (8) 修道士害怕的事却没发生,那两位少女,竟只是过来看他一下,很快便脚尖一转,从他身前离开了。修道士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见她们真往木马走去,没要管他的意思,他睁大眼,眼里满是被惊喜砸中的狂喜。 在表演前,爱尔柏塔下了个腰,当作热身。 而艾德文娜,一手抓住自己的脚踝,缓缓地将腿往上抬时,修道士便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接着,便是他从没有过的剧痛,和筋骨断裂的声音。 艾德文娜轻松将腿抬到了肩膀,这对从未经过专业训练的修道士来说,根本是反人体工学,但修道士却像成了艾德文娜的镜像,不管她做了什么动作,修道士都会控制不住身体,跟着她一起做。 方才抬了那一下腿,他的右腿韧带好像已经断了。 「哥,你看他,这么简单的动作也不会。」 另一边,一直抱着哥哥沃尔德的手臂,在一旁看戏的艾拉,忍不住吐槽道。 「对,还是我们家艾拉最厉害了,什么都会。」沃尔德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顶,再顺着她的发丝,缓缓地滑落到她的脸侧。感受到脸颊上的热意,艾拉也不避讳,反而主动靠过去,在她哥哥的掌心蹭了蹭。 更可怕的是,下半场的表演,才刚要开始。 木马中央的圆圈又移动了起来,原本都分左右两侧,这次更夸张,两个圆圈直接上下叠在了一起。但这对她们还说,根本算不上难度。 爱尔柏塔往后一跃,从下方的圆圈过了。 艾德文娜往前一跃,从上方的圆圈跳了过去。但修道士就没那么好受了,他不受控制地往前一跃,直接撞上舞台后的神庙圆柱,流了满头血,在石灰岩堆砌的柱子上,画上一道鲜红的纹样。 「啪、啪--」见到这一幕,观眾们激动地拍手,掌声不断。 下一秒,马首、马尾忽地往前及往后,两个木圈便掉了下来。 木圈很有默契地分开滚开来,而艾德文娜及爱尔柏塔,则各自跟在自己圈的后方,当两人停下脚步时,身前的圆圈,便像是讲好了一样,直线滚进了对方手中,两人直接交换了木圈,再同时转身,面向观眾席。 她们将圆圈用膝盖夹住,两手撑地,直接翻了个身,圆圈也没掉。 两人将圆圈往上扔,卧坐在地转了个圈,准确地接住掉下来的木圈,站起来时,她们却没有拿起木圈,反而用脚灵活地转着它。 要将圆圈捡起时,两人做了一字马,轻松从头顶把圈拿了出来。 接着,他们将圆圈放在脖颈,开始转起了圈。 后方满头是血的修道士,像在做无实物表演,跟着一起用脖颈转圈。 神奇的事却发生了,随着她们的动作,那个木圈却愈来愈大,直到大到可以装下整个人,她们才停下动作,艾德文娜和爱尔柏塔对视一眼,同时转身,面对彼此,两手往上伸,从内侧拉着木环,脚也踩了进去。 她们往右一翻,随即,大型木圈绕着舞台转了起来。 * 「......赫瑟尔,重不重?要不要我再帮你多拿一些?」 斐瑞手中已经抱了五盒红芋塔,眼见都快看不见路了,还有心思问她要不要帮忙。赫瑟尔低头看自己手中的盒子,不仅只有一个,还被开封过了,而她肩膀上的鸚鵡正一边说着「好吃」,一边咀嚼着蛋塔。 他们走在明治桥上,身旁有汽车呼啸而过,带起了一点海风。 有一瞬间,赫瑟尔真想把莎拉扔下河,让他直接冲到那霸港里去。 这附近似乎有租借和服的地方,当他们要走回奥武山公园时,正好有一群东方人迎面走来,穿着的便是和服,但嘴上却说着韩语。 见赫瑟尔肩上有鸚鵡,那群人全都看了过来,对莎拉指指点点。 这么多年来,赫瑟尔老早对这些目光见怪不怪了,也就随他们看,但正当她晃神时,却突然有个人靠近她,虽然不能全挡住,却替她遮住了大半的目光。赫瑟尔猛地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眨了眨眼睫,又移开了视线。 与那群人错身之后,赫瑟尔才加快几步,走到和斐瑞併肩的位置。 「斐、斐瑞,给我几盒吧......」她从斐瑞那拿了两盒红芋塔过来。 毕竟是帮莎拉买的,再怎么样,也不能一直让斐瑞拿这么多--赫瑟尔压根忘了,刚才口口声声说斐瑞只是帮手的人,究竟是谁了。 这下子,他们一人三盒,就刚刚好了。 Chapter 2:力量 (9) 而原先只是侧翻的艾德文娜、爱尔柏塔,此时却改变了方向,在原地旋转了起来,并且愈往中心靠近,再近下去,两个人的木圈就要撞一起了。 最后,还是和往常的几次一样,是艾德文娜先将圆圈弄掉了。 但明明是自己先出错,艾德文娜却看起来很不服气,指着还在转圈、速度却渐渐慢下来的爱尔柏塔,像是在指责她。而艾德文娜还踢了地上的木圈一脚,转过身,对着空气、又像在对着告状似的,看起来很生气。 后方的修道士早就失去意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气。 儘管如此,他的身体还是被迫做跟艾德文娜一样的动作。 「艾德文娜是故意掉的吧,这么明显,当我们看不出来?」狮子与老虎的驯兽师莱安在二楼看台上说着,嗤笑一声,「雕虫小技。」 「她们表演是有剧情的,你也知道,每一场演出,团长都会为我们安排一个主题。」莱安的女朋友--玛希,还在一旁耐心地跟他解释,「艾德文娜扮演战争之神阿瑞斯,爱尔柏塔扮演智慧女神雅典娜,阿瑞斯自然会输了。」 「其实这场艾德文娜才是主角,所以观眾互动才是由她负责。」 「十九世纪初的事,就你们记那么熟。」莱安不高兴地道。 在最后一刻,爱尔柏塔边旋转着圆圈,边将左脚抬了起来,她甚至能保持这个姿势,在舞台正中央又转了几圈,之后才慢下来,一手扶着木圈上方,两脚终于落了地,抬起头,望着站在一旁的艾德文娜。 表演却没就此结束,艾德文娜往前走了几步,停在拿圈的爱尔柏塔面前。 随即,艾德文娜伸出了手,握住木圈,在离爱尔柏塔手没几公分的地方。 当两人的脚同时踩上去时,便是圆圈转动的时候,舞台的灯光打在两人身上,她们凝视着彼此,好像在只有两人的世界里,再也看不见其他。 「爱尔柏塔。」在没人看见的角落,艾德文娜轻啟了唇,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气音说道:「我果然......还是最喜欢和你表演了,从我们认识、再到被团长收留、到现在,我们两个......真的是一直一直在一起。」 她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我们以后,也要继续做最好的朋友。」 爱尔柏塔先是愣了下,身后的辫子,随着风而飞扬。 「好。」然后,她也笑了。 * 当艾德文娜和爱尔柏塔表演完,不少人都到大厅恭喜她们表演结束,艾德文娜笑着一一道谢,而爱尔柏塔就躲在她身后,明显紧张的不得了,对来找她们的人,微微点了一下头,就当作有回应了。 连终于回到马戏团的赫瑟尔,都从手中分了一盒红芋塔给她们,唯有莎拉在一旁,泪眼汪汪地看着他的零食,当成礼物被送出去。 至于斐瑞为什么也抱着盒子,大家看了也就懒得问了。 但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一位不受到大家欢迎的人来了。 那人手上有火焰在烧的棍子,倒是先收起来了,从他推开帘幕进来,再到走进大厅,原本热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有几个人摆了摆手,就说要先走了,一看就是不想被捲进这些麻烦事中。 他脖颈上刺了青,戴着金属耳环,走到哪里都很好认。 赫瑟尔没走,和斐瑞站在一旁,奥伦倒是走过来和他们打招呼。 「你来做什么,又想找爱尔柏塔麻烦?」在无人说话的时候,向来笑脸盈人的艾德文娜,突然站了出来,一脸严肃地挡在爱尔柏塔身前,不让那人继续前进。 韦恩其实比艾德文娜、爱尔柏塔都小了两岁,但他身高比较高,就连艾德文娜现在跟他说话,都得抬起头看他。而爱尔柏塔又是一个胆小的性子,每次韦恩要爱尔柏塔做什么,爱尔柏塔也不敢反抗,只能乖乖照做。 这一切却被艾德文娜发现了,每次艾德文娜都会站在爱尔柏塔面前保护她,也让本来关係就好的两人,现在关係更好了。 虽然这几年来,韦恩很少惹她们了,却也不妨碍她们讨厌他。 「......艾德文娜。」韦恩一见到她,身上气势都有些变了。 「赫瑟尔,你不觉得......」真是庆幸莎拉也学会了看情况,不像之前那样,光明正大地在当事人面前把话说出来,「韦恩更想欺负艾德文娜啊?」莎拉在赫瑟尔的耳边嘀咕,「你看他,看都没看爱尔柏塔一眼。」 Chapter 2:力量 (10) 听莎拉这么一说,赫瑟尔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你别过来!」艾德文娜怒气冲冲地道,与之相比,韦恩的气焰反倒弱了很多,要不是知道前因后果,看得人还会以为,艾德文娜才是欺负人的那个,而不是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韦恩。 「不、我只是......」韦恩手上拿了一个小盒子,到了此时,他的目光才终于投向后方的爱尔柏塔,「来道歉的。」 爱尔柏塔对上他的视线,吓得一缩,好像更紧张了。 来看表演的观眾,和舞台上表演的演员,好像冥冥之中,便被安排好了。 像是在班上带头欺负女学生,嘲笑对方身材、撕人作业、把人关在厕所隔间,还倒水,最终把人逼到跳楼的修道士。这对修道士来说,不过是人生的一段小插曲,没人站出来替女学生说话,没证据,又有人能拿他怎么样? 他只会寻找下一个目标,继续这个自以为有趣的「游戏」。 不会认为自己有错,有错的话,都是错在对方太好欺负了。 虽然......现在看来,韦恩欺负爱尔柏塔,跟人家的目的好像不太一样,如果说是要引起对方的注意,那这个方法,也未免太幼稚了。 「我真是来道歉的......」韦恩深深地看了艾德文娜一眼,那里面,好像藏了诸多说不完的情绪,但也就仅此一眼,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看向爱尔柏塔,但他的眼中除了后悔,便再无其他。 「对不起。」他快步向前,将一个盒子塞到爱尔柏塔手中。 之后,也不管对方到底收不收,韦恩便先一步扭头,就往长廊跑。 好像怕再慢一步,爱尔柏塔就会把东西丢还给他一样。 「我们别收他的东西了,真晦气。」爱尔柏塔来不及多看几眼,就被艾德文娜皱着眉拿过去,随手扔到一边去,之后便把爱尔柏塔揽进怀里,像安慰孩子那般,轻拍着她的背,「没事,有我陪着你。」 「嗯。」爱尔柏塔回抱住了她。 * 不过,将修道士送回现实后,他们发现了他落了一个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根据现实中调查,修道士在他们学校是棒球校队的捕手,所以才从身上掉了一颗棒球。虽然从此之后,修道士精神状况不稳,每晚必做恶梦,也不知道是否继续在棒球队待下去。 马戏团帐篷也恢復了原先的样子,一个圆形舞台,四周被观眾席环绕。 而舞台上的雪利酒,比起上次半瓶,此时水位又再高了一些。 他们在冲绳简单休息了几天,便要准备出发了。他们也得知了下一个表演地点--中国山西,据说,他们要去一个非常古老的城市,那里曾是多个朝代的首都,是古时的「晋阳」、也是二十一世纪的「太原市」。 「下一场表演的人是谁啊?」莎拉蹲在他的鸟笼里,边吃蛋塔边问道。 「是汉妮他们。」赫瑟尔忙着折衣服,心不在焉地回答。 见状,莎拉忍不住挥了挥翅膀,在汉妮的床头柜上停了下来,后面的墙面,便是赫瑟尔掛老旧麦梗帽的那一道墙,莎拉在上方扭了扭头,眼睁睁看着赫瑟尔清一色的连衣裙中,多了一个突兀的存在。 说到这,这还是他们那天,去买红芋塔的时候,特地绕去看的。 ......好像也不是特地,毕竟两家店,都在差不多的方位上。 「你们买这衣服,真有打算穿吗?」莎拉用嘴理了理自己的羽毛。 「......我就买来放着,不行吗?」赫瑟尔手中的和服是以浅粉色做基底,与她往常穿的方领连身裙,便有了很大的区别。而布料上,褶边、小振袖上都绘製了花纹,连贯成一个图样,据说在日本被称为「绘羽」。 莎拉嘴上本来还有碎屑,这么一理羽毛,部份碎屑都被他弄到了翅膀上,他叫了一声,急忙振翅,把碎屑全扫到了地板上去。 「莎--拉--」见状,赫瑟尔额角的青筋狂跳。 「对不起,主人,我不是故意的--」莎拉一边惨叫,一边在赫瑟尔的房里乱飞,还撞到了自己家的鸟笼,把几块放在笼子里的蛋塔也翻倒在地。 好险,这几块完整的红芋塔,正好落在下方的雪茄盒上,看见这几个叠在一起的盒子,赫瑟尔才想起,这是汉妮上次来房间找她,暂时借放在她这里的--不过这似乎不是汉妮,而是沃尔德的妹妹,艾拉她的道具。 差不多......也要拿去还给艾拉了。 Chapter 3:婚姻 (1) 「这里......」在宽阔的草地上,有一名身材窈窕的女子站在此处。 她穿着一袭修饰身形的旗袍,中低的领子,圆襟上方有蝴蝶扣,一路往下,收紧的腰部,勾勒出她柔美的线条,孔雀绿的布料,上方绘了杜鹃花的纹路,及膝的裙摆,一路开衩到了腿部。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打量四周,只记得自己晚上在丈夫身边躺下,再次睁开眼时,便来到了这里--除了蓝天草地,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她留了手推波的发型,偏分的大波浪流海,反倒为她增添一点韵味。 她踩着高跟鞋,在长满草的泥土上,确实不好走路。 然而,女子才走没几步,就看见远方有一个红色的帐篷。 女子也无处可去,便小心翼翼地迈步,往马戏团大棚的位置走去,但当她走到帐蓬前时,去发现这处空无一人,如果不是一旁立了一个牌子,写了他们的表演时间是今天,她可能都会以为,这是一个被废弃的地方。 「女士,是来看表演的吗?」少年悦耳的嗓音突然响了起来。 女子左顾右盼,才终于在一旁礼物盒造型的售票亭里,看见一名少年。 「请问......」女子走向前,看上去有点犹豫,毕竟往常在家里,她都不怎么做主,都是丈夫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平时也待在家里,更不用说看马戏团表演了,「要这里看表演......要多少钱?」 「不用钱的。」布莱兹坐起身,对女子笑道。 「什么......」儘管不諳世事,基本金钱观念她还是有的。 「我们马戏团最近是淡季,您只有使用这张身份卡,就能免费进去观赏一次表演了。」这次,布莱滋倒是很有礼貌地将卡片递给女子。 「谢谢......」女子虽然很犹豫,但她还是反应了过来,如果这只是在她梦里,那发生什么事,好像也没什么不可能的。女子接过身份卡,上方却没写什么,除了有一张她的大头照外,只有姓名栏写了三个字:「歌颂者」。 也不知道这名字是随机,还是有什么由来。 在布莱兹的挥手下,歌颂者收起了卡片,掀开帘子,走进了马戏团。 她的高跟鞋在空荡的剧院里,发出轻脆的声响,她左右张望,却发现除了她之外,便没有其他观眾,圆形的舞台上都没有工作人员。 歌颂者张望了一阵子,才抚着裙角,在后方的观眾席坐了下来。 就是她耳边好像老听见什么声音,但一回头看,却什么也没有。 紧接着,好像有某种机械设备被啟动的声音,歌颂者被吓了一跳,却发现整个马戏团帐篷内部,开始產生巨大的变化,原先环绕式的观眾席,也往两侧延伸,变成一个「u」型,正中央即是跟着变形的舞台。 随后,舞台地板被打开,佈景道具缓缓升了起来。 教堂内殿的摆设,逐渐构筑了出来,半圆形的后殿,几道圆拱形的窗户,居然还真能看出去,虽然大约只是背景,但还是能看出窗户外是一座森林。一旁墙面的壁画,却是画了一名男性在啃食一名婴儿。 见到这,歌颂者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腹部,神色担心。 儘管现在不明显,还是能看出她贴身的旗袍,有一个微微隆起的弧度。 「咕--」伴随着一声杜鹃鸟的啼叫声,有一名女子站在一隻巨型杜鹃鸟上,缓缓地降落在舞台后方,该名女子手持一把权杖、头顶了一个王冠、脸上还戴了一层面纱,看似诡异,却和佈景意外地融合。 那女子不是别人,依然是马戏团的音乐家--费丝。 她伸手调了麦克风的高度,正好方便她站在鸟背身上唱歌。 看见这一幕,歌颂者的脸色都有点微妙了起来,虽然马戏团能训练动物,但就没看过人,训练杜鹃鸟的......而且这么巨大,还随便让人踩在脚下,真的是动物,而不是什么投影出来的东西吗? 也有可能是她最近看太多育儿相关事物,所以脑袋有些发晕了,连这种绘本才会出现的剧情,都能被她梦到。 歌颂者笑了一下,想起丈夫和孩子,心中都是说不出的甜蜜。 只是,想起孩子日后的户籍,歌颂者莫名又有点忧愁,虽然她跟她丈夫,可以给孩子所有的爱,也能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毕竟......她跟她丈夫,但她却深信,她迟早能找到解决方法,就和以往一样。 Chapter 3:婚姻 (2) 把杜鹃鸟送上舞台后,赫瑟尔才晚眾人一步,往楼上的方向走。 「那个杜鹃鸟,长那么大隻有什么用。」赫瑟尔肩上的莎拉却哼了一声,看起来很不高兴,「又大又笨,连个话也不会说,只会浪费我们的粮食。」唯有这种时候,莎拉才特别像他的主人。 「吵死了。」只可惜,赫瑟尔伸手一甩头发,披散在身后的发丝,就把莎拉砸了个结结实实,「你也没什么功能,只会浪费我的粮食。」 「赫瑟尔,你太过份了--」莎拉在一旁哀嚎。 赫瑟尔感觉头皮被微微一扯,才发现发尾勾上胸前的蝴蝶结了。 今天她整个人都是纯色系的,但儘管如此,连衣裙还是在上端做了很多花样,有褶皱的u型领口,两边短帕夫袖也由好几层荷叶边叠加,腰部系着宽大的腰带,往下依然是有摺皱的双层裙摆,长度露出她的脚踝。 赫瑟尔将发丝扯开,金属製的鞋底,在长廊发出轻脆的声响。 当她抵达二楼的包厢时,楼下表演也正好开始了。 但这次开场的不是亚岱尔,而是宿舍住在赫瑟尔对门的舞者昆娜。亚岱尔自从上次捡到棒球后,便离开了马戏团,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当赫瑟尔收回视线,准备找位置坐下时,却发现斐瑞一个人坐在那里,神色淡淡,让人看不出他是什么情绪,给人一种距离感。这不,奥伦不在他身边,斐瑞周围都空了一大片,没人敢靠近他。 金属敲击地面的声响,最终在斐瑞身边停了下来。 斐瑞猛地抬起头,看向赫瑟尔,原先平淡的双眸,彷彿瞬间绽放出光彩,「赫......」 「别喊我!」赫瑟尔却抢在他开口前,一把将他的嘴捂住了,因此,斐瑞后面的话只能发出「呜呜」两个音节。赫瑟尔张望四周,见没人看过来,才急忙把手从斐瑞身上移开,然后闷着一张脸,在旁边坐了下来。 * 万万没想到,伴随着音乐率先登场的,是踩着梯子上从天而降的汉妮。 不像上一场的艾德文娜、爱尔柏塔,要自己从舞台的右边上来,汉妮直接踩在梯子上,慢慢被降了下来。 「哗--」观眾们兴奋地鼓掌,而歌颂者吓得环顾四周,不明白明明只有她一人,这如雷的掌声,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而随着掌声出现的,是舞台上出现的人工造雨,在舞台周围洒了一圈,唯独中央的汉妮,没有被雨水浸湿。 「咕--」在雨停之后,出现一隻被淋湿、摇摇欲坠的小鸟。 踩在梯子上的汉妮看小鸟可怜,便伸出手,将小鸟拥入了怀中。 梯子也缓缓降到了地面,在梯子底部,与舞台相触的同时,汉妮从梯子上下来,踩在地面上,当她回身接住梯子,再转过身,面向观眾席时-- 汉妮怀中的小鸟竟然突然不见了。 汉妮做了一个惊讶的表情,却在下一秒,突然一笑,朝观眾席鞠了一个躬,在观眾热烈的回应中,汉妮也抬起头,朝他们二楼的看台挥了挥手。几乎只在一瞬间,赫瑟尔便看见自己肩膀上的某隻蠢鸟,像绿色子弹一样衝了出去。 「汉妮--」莎拉在栏杆上大喊,不愧是汉妮的头号粉丝。 与此同时,方才去倒水的奥伦也回来了,他本来想在斐瑞旁边坐下,但他一走到走道口,便见斐瑞和赫瑟尔同时朝他看来,奥伦脚步一顿,瞬间转了个方向。 奥伦突然觉得自己头顶亮亮的,啊、原来是电灯泡啊。 伴随着机器转动的声响,原先平滑的舞台上,突然升起了一个五阶的阶梯,最顶部是一个平台,而汉妮拿起了梯子,先将右脚轻轻碰在第一层的杆子上,在那瞬间,整个剧院的气氛好像都凝住了,全都屏气凝神地看着她, 费丝突然一拉麦克风,她的歌声慢了下来,并且-- 汉妮突然一晃梯子,眨眼之际,她便一口气爬上了梯子的最顶端,费丝的歌声也拉到了最高音。梯子只有两隻脚,她却像被空气凝结住,她左右晃着梯子,竟能完好地踩在梯子最高阶,完全不会摔下来。 「啪、啪--」观眾好像也要疯了,疯狂地拍着手。 歌颂者也跟着愣住了,没想到特技演员,竟然还能厉害到这种程度,也不知道台上的演员,是不是靠摇晃梯子,才能维持住在空中的平衡。 然而,爬上梯子只是一个开始,汉妮朝观眾笑了一下,她抓住梯子两旁的栏杆,边晃着梯子,边转了一个方向,变成面对台阶的位置,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汉妮带着梯子,跳上了第一层阶梯-- Chapter 3:婚姻 (3) 「赫瑟尔快看--汉妮她也太厉害了吧--」 位于二楼看台上,莎拉的反应简直比在场所有观眾都激动,尤其他声音又尖锐,他一喊起来,赫瑟尔耳边就几乎是莎拉的声音,表演才刚开始,赫瑟尔都怀疑,她会不会被莎拉吼到耳聋,怒道,「你快闭嘴,再吵我燉了你!」 但赫瑟尔骂完,话音却猛地一顿,突然浑身僵硬,动都不敢动了。 旁边的斐伦没什么反应,倒是前排的奥伦看她僵住,就一直在笑。 「主、主人,这可不怪我啊......」见状,怕等一下真会被赫瑟尔抓去拔毛燉汤,莎拉振了振翅膀,急忙跑去前排找奥伦避难,「奥伦,救命啊--」 * 而台上的汉妮,已经带着梯子,跃上第三层的阶梯了。 眼见汉妮也逐渐抓到了上台阶的节奏,接下来的几层,直到第五层,大抵上都不算什么问题了。果不其然,在第四层的时候,汉妮只是轻轻一跃,便到达了第五层的平台,她还有心情踩着梯子,在上面蹦蹦跳跳。 在平台上蹦了一圈之后,汉妮最终面向了观眾,朝他们笑了一下。 她缓缓地将手伸高,两旁的栏杆,已经不是她的最终目标了-- 她握住栏杆最顶端的扶手,这下子,大家都能猜到她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汉妮一边左右晃着梯子,一边将手放上扶手,手前后移动了一下,像在寻找最佳位置,姿势却是看起来蓄势待发,在下一秒,汉妮手臂猛地一撑,她直接在梯子的顶端上,用扶手将自己撑了起来! 并且,她还能抬高腿部,将右脚往前勾,将左脚往后勾。 在观眾的叫好声中,汉妮很快收回手,又踩回了梯子的最高阶上方。 「你的耳朵......」所有人都在专注看表演的同时,有一个人在黑暗中,缓缓地侧过身,压低了声音对她说道:「还好吗?」 「干、干什么......」赫瑟尔被斐瑞吓了一跳,整个人都贴到椅背上去了。她方才本来还在后悔,她一直在人家面前骂莎拉,是不是......显得太讨人厌了,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有认真在听她说了什么吗...... 斐瑞也被她问的一愣,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赫瑟尔今天把头发放下来了,她微捲的长发,随着她方才的动作,轻轻从他手臂上扫过。斐瑞的目光忍不住朝她的头发看去,赫瑟尔的头发看上去很蓬松,就是不知道......碰上去是什么感觉,一定很好摸吧? 思及此,斐瑞心底一跳,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了。 他连忙移开视线,耳垂红得像要滴血,不敢再多看赫瑟尔一眼。 而汉妮的一人舞台上,伴随着另一人的登台,再度将场面推上另一个高潮。 所有人都看见了,那位眉眼洋溢着自信的少女,从教堂的后方走了出来,她每走一步,周围的人便会忍不住看向她,被她吸引,只可惜,她抬起头,望着看台上的青年,用口型做了两个字:「哥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上一场串场的青年--沃尔德,他的妹妹艾拉。 不同于救了小鸟的汉妮,跟随着艾拉的,是盘旋在她身后的老鹰,但老鹰只是叼了几个盘子到艾拉怀中,很快又飞走了。 艾拉抱着盘子,踩上了五层阶梯,正好来到汉妮梯下底下。 艾拉仰起头,她的发丝又刚好高高束起,盘在脑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艾拉侧颈上有一个鲜红的「牙印」,看样子,还是被人刚印上去的。 艾拉对上了汉妮的视线,在汉妮的眼神示意下,艾拉从她怀中拿出第一个盘子,并微微一施力,向上一拋,汉妮便用一隻脚的脚背接住了盘子。汉妮虽然还在左右晃着梯子,只是难度,明显比之前增加太多了。 如今,汉妮只能用一隻脚站在梯子上,还不能让盘子掉下去。 接下来,汉妮右脚往上一抬,她竟然......用头顶住了盘子。 而一切却没有到此结束,艾拉很快扔出第二个盘子,这次汉妮必须维持住三个地方的平衡:她头上的盘子、脚踩的梯子、还有脚背上新扔上来的盘子。 但在如此高难度的情况下,汉妮还是一抬脚,用头顶住了第二个盘子。 一时之间,全场沸腾,而汉妮的梯子,也在完全没有绳索的情况下,慢慢往上升,如同她来时的一样,汉妮拿下了盘子,站在梯子上,一边和观眾挥手,一边被舞台拉了上去,直到台上剩下艾拉一人。 Chapter 3:婚姻 (4) 此刻,眾人看向沃尔德的表情,都多了一丝微妙。 事情可能得回溯到,表演前一个小时了-- 「哥哥,我等一下就要去表演了。」在人多眼杂的大厅,下一场要表演的人员都已经在准备了,唯独艾拉,还环着她哥哥的脖颈,赖在人身上不肯走,「我不想那么久见不到你,你亲我一下......就一下,额头就好,好不好嘛......」 「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老黏着哥哥?」话虽这么说,沃尔德却单手搂住了艾拉的腰,另一手放在她脸颊上,轻轻磨蹭着。 「就亲一下......」艾拉把头往沃尔德怀里拱,呼吸全蹭在他脖颈上。 「好。」沃尔德这才轻笑了一声,扶住她的后颈,目光从她面颊上扫过,最终才落在下巴上,在她下巴上轻吻了一下,「你乖一点。」 「不、哥哥,你再亲一下。」见沃尔德真的乖乖照做了,艾拉瞬间抬起头,望着沃尔德眼睛都亮了。但这次,不用再等到她撒娇,沃尔德便扳过她的后颈,将唇瓣轻触她的颈侧,艾拉一时间,都不敢再乱动了。 见其他人看过来,沃尔德才空出一隻手,撩起她的发丝。 吻住她的脖颈,一路下滑,才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双唇微啟-- * 「他们没有血缘关係。」见沃尔德淡笑不语,其他人心里的疑惑愈加扩大了起来,一直坐在旁边的女子--也是猴子及山羊的驯兽师,穆得莉,这才好心地提醒道。而沃尔德也没反驳,算是默认了。 「什么--」莎拉毫不客气,直接叫了出来,被奥伦给拉住了。 赫瑟尔和斐瑞对视了一眼,同样看见彼此眼中的惊讶,突然诡异了起来。 ......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们整个马戏团,除了穆得莉,大家都以为他们是亲兄妹,只是关係比一般人好了一点吗? 然而,在楼下的艾拉,并不知道楼上发生了怎样的风波,她还在迈力表演着,当汉妮升上去时,其实艾拉手中还拿了两个盘子,但是这盘子,艾拉却有其他功用,只见她将两个盘子放在平台上,从身上拿出一条绳子。 艾拉很快将绳子两端绑好,提着绳子站起身。 两个盘子因为被绳子绑住,随之晃动,在底下触碰着彼此。 音乐响起,艾拉也左右晃动了手中的绳索,运用了左右两手,一隻手往上的同时,另一隻手也跟着往上,原先弯曲的绳子,竟然在她的操作下,变得像一直线,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划了好几个大圆。 这在杂技里被称为「水流星」,也是操控杂耍的一种。 艾拉原先只在正面做简单的转圈,但杂技表演,并没有这么快结束。 她先用左手抓住水流星,转了半圈后,便背过了身,右手转了一整圈才又回到正面,以右脚作中心旋转,如此重覆好几次同样动作。 随即,艾拉的脚步突然一顿,她将水流星举到了头顶上方,当然期间,它的旋转也是没停过的,水流星在头顶转了几圈,艾拉身体却突然下压,直接在平台上来了一个一字马,当她起身时,水流星也没掉下来过。 随着她站起,她脚下的平台也缓缓降了下去。 在到达地面的同时,艾拉突然松了左手,只用右手转着水流星,而她还能迈开脚步,往前走了几步,走到靠近舞台边缘的位置。 沃尔德端坐在座位上,面上带笑,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上一场表演的艾德文娜和爱尔柏塔坐在一旁,爱尔柏塔侧过头,用手遮掩住自己的嘴型,不知道在跟艾德文娜说什么悄悄话,艾德文娜听完之后,竟也笑着与爱尔柏塔对视一眼,两个人看起来聊的很开心。 而韦恩,他乾脆不出席,这几天都没人看见他去哪了。 艾拉却反手,将水流星转到了身后去,还能在背后用两手交换,最终,她直接在背后转了起来,绳子贴着脖颈,又将水流星转了好几圈。 她将水流星恢復成正面双手旋转,又忽地收回了一隻手。 但这次,和上次的单手转圈不同,艾拉的左手上下移动着,而水流星就好像鐘摆似的,在空中左右交错,形成另外一番光景,下一步,她的手方向一变,水流星的绳子缠绕在她手腕上,很快又转了开来。 她将一隻腿抬起,水流星便轻松地从她腿下转了过去。 她忽地拉住绳索,在舞台上旋转了起来,水流星如同缎带似的,优美地缠绕在她身上,却不影响她的动作,反而围绕着她的身躯,像在跳舞。 「喀--」的一声,舞台上的灯光,却突然暗了。 Chapter 3:婚姻 (5) 但很快,空气中瞬间燃起两道火焰,观眾也终于看清了台上的景象。 原先绳索两端绑着的盘子,上端不知何时,竟燃起了火焰,成了「火流星」,而神色飞扬的少女,就这么站在火焰形成的圆圈中,表演了一段时间,她的脸上不但没有半点倦色,反而更加耀眼了起来,宛如火之精灵。 见到此,二楼看台上的穆得莉,脸上却浮现出怀念的神情。 她忍不住从衣领中拿出吊坠,掀开了盖子,看着上方泛黄的老照片。 ......她的女儿当年,也曾经和艾拉一样,是一位充满活力的小姑娘吧。穆得莉缓缓将照片闔上,脸上只有怀念,却没有苦涩--毕竟她女儿及丈夫的离世,早就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时间过了这么久,该淡的,也淡了。 穆得莉是他们马戏团中,唯一结婚,并有了孩子的人。 但因为诅咒,穆得莉只能看着丈夫一天天老去,女儿再过几十年,看着都不像她女儿,而是她奶奶了。从始至终,穆得莉依然年轻,永远都是二十几岁的样貌。 艾拉原先手都是在中心旋转,此时,她却突然敞开手臂,将手分了开来。 本来只有一圈大圆的火圈,在艾拉的操纵下,变成两个不同频率上下的小火圈,而她还能前后控制,让火圈一下在身前转,一下在身后转,切换的毫不废力,还能勾着绳子,移动脚步,在原地转好几个圈。 随着艾拉将手往上一举,火流星也旋转着,被拋到天上-- 所有人的视线,都随着上拋的火流星而升高,所有人都在屏气凝神,深怕她一个不稳,掉下来的火流星就会砸到她身上,接着烧起来。 但艾拉却两手撑地,翻了一个身,手再往上一举-- 「啪、啪--」伴随观眾如雷的掌声,艾拉接住了火流星。 * 也不晓得这次中场休息什么时候开始,一旁的斐瑞却已经率先站了起来。 一直站在赫瑟尔肩上的莎拉,此时正在前排跟奥伦聊天,而且她还隐约听见了,那一人一鸟好像在争论什么辈份的问题,但赫瑟尔也没心思理他们,见斐瑞站起来,才压低声音,抬眸看他,「你去哪里?」 「......我去拿点东西。」斐瑞被她突然一问,反倒有点紧张,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一双眼很无辜地看着她,好像她是什么坏人似的。 见大家都在看表演,没人看他们这边,赫瑟尔目光一闪,眨了眨眼睫,在斐瑞疑惑的眼神中,她憋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才憋出了几个字-- 「那我跟你去吧。」 * 只是舞台上的表演并没有结束,也还没到中场休息时间。 艾拉轻轻一甩,火流星便像有了灵魂,在自己飞出去的同时,盘子上的火焰也自己熄灭了,随即消失在观眾的目光之下,不知所踪。 费丝的歌声突然舒缓了下来,跟随舞台后方的声响,一起出现的人,居然是方才早已踩着梯子退场的汉妮。汉妮也是从教堂后走出来的,笑着和观眾挥了挥手,并走到了定位,和艾拉併肩的位置。 她们两人对视了一眼,汉妮率先伸出手,与艾拉握手。 在艾拉伸手回握住她的同时,后方发出响动,教堂的佈景缓缓上升,从下方滚出两件物品,分别到达汉妮及艾拉身前,墙才又降了回去。 如果知道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她们两人脚边的分别是什么东西。一个圆形的顶部及底部,中间由几个弯曲的木片构成,上方还有几个黑色束带,将松散的木片固定起来,便是很多人都见过的--木製酒桶。 而两人身后的地板也渐渐上升,升起了两张面向观眾席的躺椅。 她们不用过多的言语,便有眼神的示意,两人同时开始了动作。 汉妮和艾拉先举起木桶,拿着桶子在躺椅上躺下,随着音乐,两人侧头看向对方,并同时将木桶往上一扔,轻松用脚底接住了木桶。 只是台下的歌颂者,显然没什么心情欣赏表演了。 她忍不住看了看手錶,却发现在这里,手錶的指针根本不会动,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这梦有点太长了,而且耳边一直传来黏液蠕动的声音,非常吓人,再继续坐下去,歌颂者都怀疑自己会精神崩溃。 她忍不住伸手护住自己的小腹,在危机时刻,她第一个担心的还是自己腹中的孩子,就算是梦境,她也不能让孩子受到伤害。 但歌颂者方才顾着看左边,没注意,自己右侧突然坐了一位老者-- Chapter 3:婚姻 (6) 她们接住的地方,还是面积最小的底部。 酒桶宛如放在平地上,在其上屹立不摇,下一秒,汉妮及艾拉的脚微微一动,桶子便成逆时针的方向,在原地转了起来。而她们的脚就像在小跑步,幅度极小的一蹬,木桶依然被摆在原地,只是底下多了一个旋转盘。 但这对她们来说,好像只是最简单的动作。 她们右脚突然施了力道,原先站立的酒桶,便倒了下来,两人的脚底变成脚在弯曲的木片上,停顿了一下,像在维持平衡-- 接着,她们的脚又跑了起来,木桶也以侧面再次滚动了起来。 「我说,如果他俩真的成的话,你应该叫我大伯吧?」而二楼的看台上,奥伦跟莎拉还在争论着没用的辈份问题。而莎拉也是,连他最喜欢的汉妮在底下表演,他都没去看一眼,只顾着和奥伦吵架。 「谁是你姪子!」莎拉张口反驳,「赫瑟尔是我的宝贝女儿!」 「长这么小隻,还敢自抬辈份?」奥伦则在一旁吐槽。 汉妮、艾拉动作突然一顿,酒桶也停止转动,但她们膝盖一弯,便轻松地把桶子蹬了起来,并再准确地接住,如此重覆,高度愈来愈高。 最后蹬起来时,木桶还在空中转了一圈,才被她们接中。 两人的脚底轻轻一转,酒桶也被转了一个方向,从侧面向观眾席,变成顶部朝观眾席,不同于之有小幅度跑,她们这次脚步都大了起来,右脚顶部、左脚底部......木桶用一种非常大的幅度,开始旋转。 再来,便是故技重施,但她们把桶子蹬起时,桶子在空中转了一圈,她们却每一次都能准确的踩到底部,并再把桶子蹬出去。 再然后,她们不再转动酒桶,而是她们躺的椅子转了-- * 由于团员不是去表演、就是去看表演了,二楼餐厅变得特别空。 赫瑟尔坐在长桌的最尾端,环视着四周,这里还是和她每一次来一样,有一张非常大的长桌,旁边还零星摆了几张单独座椅。墙壁上掛了很多摆饰、有一个很大的酒柜,还有开放式的厨房,能看到半透明人正在准备下午茶的甜点。 她对面的椅子是拉开了,她又在此处等了一会,她在等的人,才伴随着脚步声,来到她身边,并在坐下来后,将一个茶杯推到她面前。 「这个,给你喝。」赫瑟尔抬起眸,正好对上斐瑞期待的目光。 好像上次,斐瑞也是这样,将玫瑰花茶推到了她面前。 「......谢谢。」这次赫瑟尔没多说什么,便接过了茶。她右手拿起杯把、左手拖着碟子,她看着杯中淡黄色、透着清澈的香片茶,在喝之前,她先将茶杯凑到鼻尖前,便闻到一股茉莉花、伴着绿茶的香气。 但当赫瑟尔准备喝下去时,对面的斐瑞却像想起什么,突然喊道-- 「赫瑟尔,等、等等......你要......加糖吗?」 斐瑞问得很小心翼翼,虽然赫瑟尔也不是甜食派的人,但见他如此,她还是缓缓点了头,说了一声「好」。据说这茶......还是他们上次去冲绳时买的,在当地很有名,几乎自动贩卖机里都能找到香片茶。 最终糖还是加了进去,赫瑟尔用一个勺子搅拌均匀,才把小勺放在碟子上,然后扶着杯底,浅浅地啜了一口,才放下茶杯说:「很好喝......」 斐瑞松了口气,赫瑟尔也没说话,气氛一时怪异了起来。 察觉到这一刻的尷尬,斐瑞才像是没话找话聊,突然说道:「我真没想到......沃尔德和艾拉,竟然没有血缘关係。」 「......我也是。」说到这,赫瑟尔也点了点头。 说起来,赫瑟尔好像记得,沃尔德和艾拉的父母是二婚,但都过那么久了,具体时间也没人记得,大家都很自然把他们当作同父异母的兄妹了,没想到还是重组家庭,这两人居然真的没血缘关係...... 「那汉妮和阿普顿......」斐瑞像是想到什么,说完又觉不妥,连忙停下。 「不、他们是亲表兄妹。」赫瑟尔连忙说道:「而且......」 她记得汉妮说过,阿普顿在加入雪利马戏团前,其实是另一个马戏团的杂技演员,阿普顿在那有一名拋接搭挡,两人是形影不离的好兄弟,但后来,那人被徵兵,死在沙场上,最后就剩下阿普顿一个人了。 Chapter 3:婚姻 (7) 汉妮及艾拉身下的椅子,从朝向观眾,转成两人脚部相对的方向。 方才被她们拋起的酒桶,现在被她们以左脚当作轴心,右脚轻蹬,踩着木片那一侧,木桶开始旋转了起来,接着,两人动作突然一顿,汉妮率先用力一蹬,艾拉紧跟其后,两人脚上的酒桶,在空中交错,完美交换彼此的桶子。 两人接起酒桶,收回了腿,在地面上站了起来。 「哗--」本来还以为表演结束了,观眾都起哄着拍手,却见艾拉突然把木桶一放,往中心走了几步,就在舞台正中央躺下,举起了双腿。 而汉妮则抱着酒桶,背对着艾拉,往后一跃-- 艾拉用脚接住了汉妮,汉妮则将手中的桶子一拋,用脚接住了木桶,并且踩住底部,快速将酒桶转动了起来。「哇--」在这一瞬间,台下观眾都控制不住叫了起来,如鼓的掌声,简直是要响彻云霄。 观眾席的歌颂者,此时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了,脸色是说不出的难看,她看向身旁的老者,过了很久,才吐出了两个字:「......爷爷。」 老者却没回应,只看着舞台,看眼不看这名孙女一眼。 歌颂者却紧攥着旗袍下摆,再也控制不住,当场哭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歌颂者被泪水浸湿了面颊,只是一味地道着歉,说到最后,她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了,或者说,现在道歉还有什么用处呢? 舞台上的两名少女鞠了躬,分别从舞台左右两侧下台了,随之出现的,却是方才与她们互动过的小鸟及老膺,两隻鸟同时出现,在舞台上盘旋着,盘旋到最后,愈来愈靠近,直到舞台突然「轰」了一声-- 伴随着声响出场的,是站在升降台上,缓缓升上来的阿普顿。 在阿普顿站上舞台后,小鸟及老鹰好像凭空消失般,不见了。 不得不说,阿普顿这人,还真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平时看上去是很清瘦的少年,没想到此人一脱上衣,肌肉线条全都暴露了出来,手臂紧实的肌肉、分明的腹肌,看得出他平时一定经常锻鍊。 他右手拿了三颗球,用空着的左手,对观眾鞠了一个躬。 随着音乐的响起,阿普顿右手腕突然施力,三颗球皆被扔了起来,可他却一下接住了最下方的两颗球,做出三颗球拋接最基础的「cascade」。 阿普顿扔起第一颗球,让球的高度超过头顶,在第一颗球落下前,又扔出了第二颗球,在第二颗球落下前,又扔出了第三颗球,如此循环,竟一颗球都没落下过,着实令人惊奇。 先前说过,最基础的动作,只代表刚开始。 阿普顿扔掷三颗球的时候,都是由中心往上拋,却突然由外往内扔球,让那一颗球偏离了轨跡,有种它从上方过桥的错觉。 他先用右手外拋、再用左手外拋,造成一个很复杂的阵形。 阿普顿却在下一刻,突然改变了动作,变成柱状往上扔,呈现「一上二下」的样貌,并能在切换为基础动作的同时,再来一个单手过桥,他突然一抬脚,一颗球就被他越过腿往上扔,继续加入三颗球的阵列。 当赫瑟尔、斐瑞回来时,正好遇见走出看台的魔术师安德森。 「小美女,真巧啊。」安德森见到她时,手上拿着一副扑克牌。 安德森手中的扑克牌呈弧形,用大姆指抵着牌面其中一个角,轻轻一压,扑克牌便在他的两手之间,拉出了一个很漂亮的弧度,而他左手再一收,那副扑克牌便完好无缺地在他手中,好像方才无事发生。 赫瑟尔一见他就头疼,斜看了他一眼,便哼了一声,收回视线。 安德森被冷落倒也不生气,毕竟他早就习惯她这脾气了。 但安德森却发现,有一道敌意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饶有兴味地与那人对视,却发现那人很快就别过头,一点意思也没有。 而另一边,阿普顿已经往上拋起两颗球,另一颗在底下做快速交换。 他再扔起球,但此时却与一开始不同,虽然同是三颗球,但是它却是一个转圈的模式,三颗球呈现顺时针旋转,并突然将一颗球拋至圈的中心,从另一边扔回来,就好像给人一种错觉,那颗球是悬浮在那的错觉。 他左手扔起两颗球,再用右手的球替换其中一颗,如此循环。 阿普顿拋球的速度,快到令人眼花撩乱。 Chapter 3:婚姻 (8) 阿普顿反手一扔,球便从背部,越过肩膀重新回到他手中。 他把两手交叉,这对他完成拋球基本动作,竟然不造成任何影响。 突然,舞台的天花板裂了一条缝,再次掉了一颗球下来,原先三球杂耍的阿普顿,现在加入了第四颗球,他的左右手各负责两颗球,用不同的起始点来拋球,虽然是两手一颗,但看起来真的很像他拋了四颗球。 阿普顿忽地扔高一颗球,在底下转了一个圈,再将球接住。 「对不起、对不起......」台下的歌颂者却还在哭泣,可惜她不管说什么老者都不曾再看她一眼,她想伸手去抓,却扑了一个空。 这一切,大概都要从歌颂者出国游玩那一年说起了,他们家在当地是一个大家族,也是非常古老的家族,家族的所有人,都必须尊守家族的家规,由其是女人,基本上都是足不出户,只等家里安排未来嫁娶。 那一年,是她第一次出国,去拜访位在波兰的阿姨。 她也是在那里,认识她现在的丈夫--也就是她的表哥。 当时两人情投意合,并不明白两人之间,竟然还有这一层关係在,当两人私定终生,决定把这件事告诉家里时,老爷--也就是歌颂者的爷爷,歌颂者在那个家族里,竟然还是老爷的嫡孙女。 老者差点没有气死,把他俩的腿打断,哪有表兄妹在一起的道理?就算古时习俗是如此,但如今法制社会,根本不允许他们违法乱纪。 歌颂者与丈夫当下也很震惊,却无法阻止两人心中的爱意。 于是,歌颂者为了与表哥在一起,悄悄在老者每天要吃的慢性病药里,加了一点东西,一切都非常顺利,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他们在一起了,老者直系只有她一人,歌颂者则继承了所有遗產。 事以至此,她再怎么道歉,人死都是不能復活的。 而台下的阿尔顿,却突然松手,把手中的四颗球往两旁一扔,天花板的缝隙中,又落下了五隻杂耍棒,他轻松地接住了每一根,并且握住棒的中心点,用手腕发力,很快就把五隻棒子都拋了起来。 和球不同,杂耍棒在空中的时候,是会旋转的。 但拋法是相似的,阿普顿将棒子斜拋,在前一根棒子落下前,很快又拋起了下一根棒子,如此便能将五隻棒子都拋在空中,也不会有任一根掉落。 下一秒,阿普顿膝盖微弯,竟然用鼻子顶住其中一隻棒子。 与此同时,他还能继续拋掷着另外四隻杂耍棒。 观眾席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并不是因为阿普顿把棒子平衡住了,而是因为舞台的左右两端,汉妮及艾拉一人拿着一隻杂耍棒,从两边走上了台。 她们两人走向阿普顿时,他将先顶着的棒子取了下来,站在舞台正中央,熟稔地拋着五隻棒子,他还赤裸着上半身,因为杂耍要用到手部的力量,他两手的肌肉都微微紧绷,又有两名美女走到他身边,那画面不用太美。 「啪嚓--」赫瑟尔猛地回头,好像听见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她却看见沃尔德朝她笑了笑,一脸淡定地将碎掉的茶杯拾起。 赫瑟尔想起艾拉脖子上的牙印,又看了一眼顾着捡碎片的沃尔德,突然品出了几分不对劲,这沃尔德......该不会知道,这一场表演的主题是三角恋,所以才会吃醋,故意在艾拉的脖子上咬一口吧? 果不其然,舞台上的汉妮率先扔出手中的杂耍棒,而阿普顿接住后,竟然又扔了三隻棒子过去给汉妮,汉妮接住后,也用斜拋的方式,完成棒子的杂耍。 随后,他们在拋棒的同时,会将其中一根棒子扔给对方,完成双人对丢。 但站在一旁的艾拉,并不会让这一切这么快结束的。 艾拉很快就走向前,朝着阿普顿扔出她手中那隻棒子,并在阿普顿接住时,直接走到汉妮身前,取代了她的位置,现在变成汉妮一个人站在旁边,看阿普顿和艾拉完成七隻棒的双人对丢了。 不过艾拉也没支撑很久,很快,汉妮便走到她身前,再次抢回位置。 被挤到一旁的艾拉只能在一旁的乾瞪眼,她佯装生气、嫉妒,但艾拉的眼角馀光,其实都是在偷看楼上的沃尔德,也不知道表演完,哥哥会不会夸她。 汉妮更不可能对这位包尿布一起长大的表哥,有什么非分之想。 总之就是,台上这三个人,为了工作还真不容易啊-- Chapter 3:婚姻 (9) 但阿普顿分别将棒子扔给两人后,就没再与人对丢了。 接过四隻棒子的汉妮、和接过三隻棒子的艾拉,也在观眾的欢呼声之中退场了,而在场的人都很清楚,能令半透明人如此激动了,并不是因为表演,而是它们每一场都最期待的--观眾互动环节。 阿普顿独自一人站在舞台上,平滑的地面上又有了变化。 他的脚边缓缓升起一个台子,神奇的是,那个台子是一个被砍伐过后的木头切面,没有上半部的枝叶,只有下半部的树根、躯干的残骸,而上方放了三把斧头,明显是阿普顿接下来表演用的道具。 「哗--」在观眾们几乎要疯的欢呼声中,阿普顿拿起其中一把斧头。 他在手上掂了掂重量,是真的挺沉的。 舞台的配乐,也适时地出现了闪电的音效,但不管手中是何物,只要是能拋的,对阿普顿来说都没有区别。 于是他右手持两把斧头、左手持了一把斧头,好像他手中的东西,跟之前的球、棒是一样的东西,便见他往中心一拋,在另一把斧头落下之前,拋了第二把斧头,如此循环,每一次他都能准确地接着斧头的手柄。 另一边,要参加互动环节的观眾,终于被拉上台了。 「爷爷,救我--救救我的孩子啊--」歌颂者被半透明人拉上舞台,腿都是软的,只能拼命对台下的老者求救,但老者依旧充耳不闻。 阿普顿将其中一把斧头高高扔起,两脚起跳,翻了个身,才抬手接住斧头。 他还将斧头反手一扔,斧头越过他的肩膀,才再次回到他手中,他还用脚配合起手上的动作,他都会落下一把斧头,在他的脚背上,再用脚将斧头手柄勾起。 而阿普顿,终于看见舞台另一端,要和他做双人对丢的观眾了。 「你接好了--」想了想,一口气扔三把对观眾来说,可能难度太高了,于是阿普顿很贴心地只扔了一把过去,那一把斧头呈现一个拋物线,在空中转了好几个圈,很准确地落在了--歌颂者的肩膀上。 「啊--」歌颂者惨叫出声,疼得躺在地上打滚,肩膀上全是血。 毕竟重力加上速度,这一下,斧头可是砍得很深。 「你没......」阿普顿本来就为人有些木訥,儘管知道这是表演,还是有点愣住了,担心的话语在嘴里绕了一圈,最后还是吞了回去。他只是没想到,这么简单一个拋接的动作,居然还会有人接不中。 他忽然就有点怀念起,当年总是站在他对面的兄弟。 那时候......他们是最好的搭挡,他们跟随着前一个马戏团,去过很多地方表演,只是没想到,那人说回老家一趟,再次见面,就是那人战死的消息了。 要不是汉妮带他加入雪利马戏团,如今他可能都不站在这里了。 只是表演总要结束的,阿普顿看着手中两把斧头,还有失血过多晕在地上的歌颂者,他最终还是拋出了斧头,两把斧头在空中划出一道很完美的弧度,最终落在......歌颂者身边的舞台地板上。 * 最终,表演圆满成功,团员们都在大厅祝贺他们这一次演出。 但大家却发现,今天表演的三人,只有汉妮及阿普顿在大厅和大家说话,有一个人却不知所踪,从表演结束之后,就再没人见过她的身影了-- 位于二楼的茶水间,原先敞开的大门,也被里面的人反锁了起来,身形姣好的少女被人抱到流理台上,撞倒了后方一罐一罐的茶叶,然而,在场的两人却没心思管这些,他们的眼中,都只有自己面前那个人。 「哥哥,我这次表演的很棒吧。」艾拉被人抱到流理台上,虽然不明白沃尔德为什么这么做,她还是伸手环住他的脖颈,整个人贴在他怀里。 「嗯,你表演的很棒。」沃尔德唇边带笑,眼神却彻底暗了下来。 他原先扶在她腰际的手,缓缓地下移,移到了她的腿上,艾拉被他摸得有点痒,笑着用腿夹住他的腰部,而他另一隻手也没间着,用大姆指轻触她的脣瓣,在上方缓慢地磨蹭,使她的唇都染上了一层緋红。 「就是哥哥有点不高兴,你说怎么办,艾拉?」 「那哥哥你亲我吧。」艾拉想也不想,便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沃尔德,「哥哥,你明明知道我最喜欢你,不是想做妹妹,是想做新娘的--」 只可惜,她话还没说完,身前的人便朝她俯下身。 Chapter 3:婚姻 (10) 艾拉下意识闭起眼,等了老半天,预料之中的触感却没有传来,她眨了眨眼睫,这才缓缓地睁开眼--沃尔德确实是吻过来了,但他吻的地方,不是她的唇,而是他轻放在她唇瓣上的大姆指的上方。 他们两人的唇瓣,就间隔了一根手指,差一点就能碰到了。 见到此,艾拉一瞬间红了脸,心中却觉得有点可惜。 哥哥明明也喜欢她,为什么还老是对她这么客气呢...... 「哥......」艾拉嘴唇轻啟,不过她话还没说完,原先放在她唇边的大姆指,就这么闯入了她口中,她下意识用舌尖轻舔了一下沃尔德的手指,想起沃尔德方才亲过那里,那他们也算是间接接吻了吧? 但很快,沃尔德就把手指伸了出来,俯过身,将艾拉轻拥入怀里。 艾拉也回抱住他,整个人都像被沃尔德的气息环绕。 所以她自然也见不到,在她看不见的另一面,沃尔德将被她舔过的手指,贴在自己的唇上,在他近乎气音的轻笑声中,他吻上了自己的大姆指。 * 歌颂者消失时,也同样在舞台上遗落了一个东西。 「这......怎么会掉在这呢?」舞者昆娜弯下身,奇怪地看着手中的开瓶器。如果上一场表演,修道士是棒球校队的人,掉了一颗棒球还能解释,那歌颂者怎么会掉一个开瓶器?是她有饮酒的习惯吗? 一旁的音乐家费丝也摇了摇头,表示她不知情。 「......我先回去了。」费丝身上还穿着表演时的服装,手持权杖,她的目光却忍不住落在舞台上的一处,那里是歌颂者方才被斧头击中,遗留下来的血跡,正在打扫的半透明人,显然还没清扫到那里。 费丝不由面色一白,像被吓到了,很快就提着裙摆告辞了。 一点都没有之前在台上,充满自信唱歌的模样。 他们在山西修整了几天,便开始准备下一场的表演。团长亚岱尔虽然不在,但他还是传了讯息回来,先是恭喜他们表演结束,再来便是下一场表演的地点了。 据说他们下一个场次在泰国曼谷,因为他们前几年去的地方,是更南部的马来西亚,并没有去过泰国,所以赫瑟尔在去之前,还被莎拉恶补了一堆资料,连曼谷的全称是金氏世界纪录,这种事都知道了。 这几天赫瑟尔也没间着,汉妮拉着她去了附近很多地方。 和她们一起去的还有艾德文娜、爱尔柏塔,毕竟她们年纪本就相近,也很容易玩在一块。她们还去参观了其中一座,据说曾经消失五百多年的佛像,当地都是观光客,人山人海,她们这几位外国人反倒一点都不特殊了起来。 「真可惜......」汉妮头顶着莎拉,眺望着远方的佛像,不由叹息。 要不是这边都是山路,她肯定要带她的独轮车出来的。 她们沿着石阶而上,骑单轮车上去,不知道得花多少时间。 「......你省点时间,回去再骑吧。」一旁的赫瑟尔也忍不住吐槽,虽然赫瑟尔这人,还穿了鞋底垫高的鞋,这两人根本是半斤八两。要不是斐瑞听说她们一群女生出去,连忙摇头拒绝了,不然她还想找他一起来的...... 到了半山腰处,出现在她们面前的,是一间寺庙。 「那几个字......是中文吗?」在后方的艾德文娜,一脸疑惑地看着蓝色匾额上的三个大字:「开化寺」,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 「艾德文娜......」爱尔柏塔则扯了扯她的衣袖,在艾德文娜回头时,以手背做遮掩,覆到她的耳边,对她轻声说了几句话,艾德文娜才了然地点了点头。 她们爬了阶梯,经过石砌的道路,最终到达一个用花佈置的广场。 但中央的台阶被赌住了,她们只能从旁边上去,才能来到大佛前的平台。 一旁有一个请香处,据说可以去那里点一支香,再买一个许愿条掛上去,虽然现在都要收费了,但她们还是拿她们马戏团的工资--对、马戏团团员的薪水,都是亚岱尔在外头努力赚来的,所以亚岱尔才一天到晚不在马戏团。 她们还是买了一个许愿条,而赫瑟尔拿着许愿条,思考了很久,她也不明白她如今,成了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后,还能有什么愿望吗?但想了想,赫瑟尔还是在心中,悄悄地许下自己的愿望-- 希望雪利马戏团的所有人,好好的活着-- Chapter 4:妄想 (1) 「好、好热......」自从那件事发生后,他再也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他也不清楚,他今天又会梦见什么,是炼狱、是牢房,又会是哪里?少年猛地睁开眼,沙尘猛地衝进口鼻,他被呛着咳了好几声,才睁大了眼,环视四周,发现如今他正在一片空无一人的沙漠之中。 「咳--」少年忍不住又咳了一声,茫然地站在原地。 他记得自己还在学校图书馆,不知怎地来到这里,可能是睡着了。 少年身上还穿着大学的制服,上半身是白衬衫,领带上别了一个别针,下身穿着黑长裤,系在腰间的皮带上有学校校徽。 他抬起头,忍不住伸出手,用手来遮挡炙热的阳光,他又张望了起来,试图寻找是否有其他人的踪跡,只可惜,这里除了沙丘和风沙,便再无他物。但在下一秒,少年猛地睁大眼,喊道-- 「等我,哥,是你吗!你在那里吗--」 平坦的沙子上,突兀地出现一道又一道的脚印,一路往前延伸,少年怕脚印消失,急忙跟了上去,却在最终点看见了一个红色的帐篷。 少年停下了脚步,喘着气,试图寻找另一人的踪跡,但帐篷前除了他一人,便再没有其他人的身影,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面色一下惨白了起来。 「先生,买票吗--」 突然另一道清朗的嗓音,在少年身侧响起,少年猛地回过头,一眼就看见一旁礼物盒造型的售票亭里,斜躺了一名五官立体的少年,见他看过来,外国血统的少年才缓缓坐起身,朝他挥了挥手。 穿着白衬衫的少年一僵,过了一会,才摇了头,苦笑道:「不、我在找人。」 「想找什么人,就来马戏团找吧。」布莱兹身体前倾,「这里会有你想要的答案。」 少年愣了一下,犹豫了一会,毕竟知道这里是自己的梦境,防备心多少还是会低一点。于是,他脚尖一转,最终还是走到售票口前,探下身,对里面的售货员问道:「看一次表演......要多少钱?」 「不用钱的,我们马戏团最近是淡季,您只要使用这张身份卡,就能免费观赏一次表演了。」布莱兹将一张卡用双手捧上。 少年背脊都冒了冷汗,但仍是伸出手,接过了那张卡片。 但令人意外的是,这张卡片上除了放了他的照片,并在姓名栏旁写下:「见证人」这三个字,再无其他。 见证人将卡片收起来,和售票员道了声谢后,便掀开了马戏团的帘幕走了进去,帐篷里空无一人,连一个工作人员都没看见,他每走一步,室内都会回盪起他的脚步声,当他停下时,室内也跟着安静了。 他看着场中央的圆形舞台,还是挑了最前排的位置坐下。 当见证人还在晃神时,底下的舞台却突然动了-- 见证人被惊得一下回过了神,却眼睁睁看着中心的舞台塌陷了下来,有水从四面八方开始注入,而两旁的观眾席也往两旁延伸,形成一个「u」字型,水池的后方也缓缓升起几块岩石,构筑成了一个山洞。 他一下忘了闔上嘴,饶是他做过很多噩梦,也没见过如此奇幻的场面。 不只舞台,整个空间好像都发生了扭转。 「哗啦--」水中突然传来一道声响,见证人凝神一看,才发现水池中突然多了一隻海豚,但让他惊讶的不只如此,因为他发现,海豚身上竟然站了一个人! 那名女子手持着一把三叉戟,海豚在水池中跳跃,那人却像丝毫不受影响,依旧稳稳地站在上方,甚至水池中升起了一支直立式麦克风,她还有心思拿出一条手帕,把上方的水珠擦拭乾净,再将手帕收回。 费丝真是不管哪一场,都是第一位出场的工作人员。 但是在中央的水被注满后,侧边又突然升起了一层平台,把那一缸的水遮住了大半,变成中心是一个拱型的平台,底部跟洞穴背景是相连的,和观眾席之间,却依然隔了水池,像是一座护城河。 见证人忍不住握紧了掛在胸前的正牌,心中满是不安。 他甚至在想,等他大学毕业之后,他就要出家为憎,以此来回报妈妈......以及爸爸的养育之恩,等还俗了以后,他再好好工作,连同哥哥的份一起,回敬给父母,还有一直恨着他的另一个人。 毕竟,当年要不是因为他--现在绝对不会如此了。 Chapter 4:妄想 (2) 「我们马戏团又没有水中特技演员,这海豚是去哪里借来的?」 位于二楼看台,莎拉站在赫瑟尔的肩上,如是说道。 「不知道,可能是跟隔壁海洋世界借的吧?」坐在赫瑟尔右手边的汉妮答道。今天阿普顿没有来,汉妮就跑来跟赫瑟尔坐一起,本来跟赫瑟尔坐同一排的斐瑞,只能跟奥伦一起,坐到她们前一排去了。 「汉妮,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这隻聒噪的鸚鵡倒是很諂媚。 赫瑟尔不想理他们,撑着头,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斐瑞的头顶。 今天她又换了一身衣服,颈部戴了一些珍珠做点缀,方形的领口,用简单的褶皱做装饰,袖子倒比较简单,只有袖口配了一圈花纹,镶了珍珠的腰带系起纤细的腰部,腰下的裙摆却是和画家雅各布十七世纪的画作做结合。 而楼下,伴随着音乐,从洞穴中走出来的,是气质温婉的穆得莉。 她每次一笑起来,两边的眼眸都会被带弯,宛如两轮皓月。 只是,跟着穆得莉出来的,并不只她一个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被她牵着出来,穿着一身花俏的服装,用两隻脚走路的小猴子。 小猴子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像在打量在场所有人,鼻子向内凹陷,嘴巴向外突出,缠捲的尾巴从裤子缝隙之后冒出来。当穆得莉一松开手,小猴子便当场来了一个后空翻,当她一抬起手,小猴子便来了一个前滚翻。 只是,表演并不是这么简单就能结束的。 穆得莉依然抬着手,却朝观眾笑了笑,突然迈开了步伐。 小猴子像是能听懂她的命令,当即用两隻脚,绕着穆得莉开始转起了圈,并且穆得莉走到哪里,小猴子都能跟着更换路线,继续绕圈。 穆得莉突然停下脚步,小猴子却轻轻一跃,踩着穆得莉的肩膀,就站到了她身上。她不知从哪里变出一颗球,往上一拋,小猴子快速接住,再伸手还给她,收到球的穆得莉笑了笑,又将球拋给小猴子。 如此循环,小猴子竟然能接住每一颗球,都没有漏掉。 观眾热闹地鼓掌,一旁的莎拉也乱哄哄地鬼叫,当穆得莉把小猴子放下来时,小猴子居然还往他们这里挥手。 「喂,莎拉,你跟猴子很熟啊?」说到这,赫瑟尔才想起上次在餐厅外头,这隻蠢鸟居然还在跟猴子八掛她跟斐瑞的事。 「当然,我们两个可熟了--」然而,莎拉很明显没感觉到危险将至,还有心情挥着翅膀,回应底下小猴子的招手。于是,赫瑟尔肩膀一抖,当他跌在汉妮怀里、两脚朝天时,莎拉整隻鸟都是矇的。 而另一边,小猴子也是两手一撑,轻松就完成一个倒立。 与此同时,舞台上再次升起一个台子,上方放了两根棍子。 穆得莉将棍子从台上拿起,平台便又降了回去,她则提着棍子,转身递给了还在倒立的小猴子,小猴子见状,手轻轻一撑,便又再次起了身,从穆德莉手中接过棍子,也不知道棍子是什么功用的。 却见小猴子扶着棍子的上端,将棍子立起,忽地一跃-- 牠居然用两脚踩住了杆子,停在杆子中间两个凸起的地方。 「哗--」观眾都惊呼了起来,没想到,小猴子居然这么轻松地完成了踩高蹺,还在穆得莉的指示下,沿着舞台绕圈,那杆子跟一旁的水道根本没离多远,一不小心,可能都会连猴带杆掉进水池里。 但小猴子却一点失误也没有,轻易便绕了舞台好几圈。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就结束时,小猴子突然跑到穆得莉面前,停了下来。 却见穆得莉拿出两个板子,在杆子最上端给它装上了,而小猴子也是纵身一跃,一下就一脚踩在一个板子上,竟还能维持平衡,一点也不见要倒。 穆得莉拿出了绳子,便将猴子的脚与板子绑到了一起,高度不但直接上升一倍,手也没东西能抓了,难度直接跃升了好几个程度。而小猴子依然能用这样的状态,活蹦乱跳地跑了好几圈。 接下来,随着音乐突然一变,小猴子跑着跑着居然-- 牠两手往后一撑,竟在高蹺上,当场来了一个下腰。 之后再腰部使力,下腰的小猴子,居然又将身体提了起来,好像方才无事发生一样,但随即又膝盖一软,跪在地上,用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观眾。 就在所有人以为要出事之际,小猴子两手一撑,用倒立的姿势,将踩着高蹺的腿部越过头顶,再次呈现一个下腰的动作,将自己撑了起来。 Chapter 4:妄想 (3) 小猴子又是单手一撑,直接来了一个侧翻。 「你这是在干什么?你不会道歉吗?」正当所有人都在看表演时,二楼看台的后方,竟然突然有人吵了起来。几人回头去看,却见是坐在后排的一对男女,和另一名手持化妆品、站着身的女子起了争执。 那一对男女不是别人,正是狮子及老虎的驯兽师莱安、及他的女朋友,空中特技演员玛希。而站着的女子,是另一位空中特技演员--贝芙丽。 「莱安,别生气了,回去我再帮你把围巾洗一洗--」 方才生气大喊的人是莱安,而玛希则在一旁安慰他。 原来,是贝芙丽从他们身旁经过时,顾着补妆,却不小心把口红弄掉了,好死不死,直接掉在玛希亲手帮莱安织的围巾上方,在驼色系的布料上,画上一道粉紫的玫瑰木色。贝芙丽来不及道歉,莱安就先发火了。 「哪有人抢在没人道歉之前,就先开口骂人了?」 贝芙丽虽然自知理亏,但也不能容忍有人用这种口气对她说话。 「现在恶人还先告状了?也不看看你做了什么好事?」莱安除了在玛希面前以外,向来脾气暴躁,贝芙丽方才说话时,唇边还带着笑,如此轻率的态度,反而更容易将莱安惹火,「这可是玛--」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玛希却在莱安开口之前,先打断了他,一边半拥住他,一边伸手顺了他的背,语气是别人从没见过的温柔。 见她如此,莱安臭着一张脸,却也没再说什么了。 「贝芙丽,口红我回去再洗就好了。」玛希抬头对贝芙丽说道,话虽如此,却没有一句不是向着莱安的,「你也知道他脾气有点衝动,这是我送他的交往纪念礼物,他才这么激动,我也替他跟你道歉了。」 贝芙丽双手环胸,擦了指甲油的手指,在手臂上轻点了几下,这才看向这两人,勾了勾唇角,笑道:「那我也跟你说声--抱歉了。」 贝芙丽说话时,是看着玛希,而不是看向他们两人。 贝芙丽说完,便摆了摆手,很快便步出看台,消失在眾人的视线中。 见闹剧结束了,眾人才收回目光,继续看楼下的表演,却发现,小猴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杆子上下来,舞台正中央,则突兀地升起两个支架,伴随「轰」一声巨响,舞台竟硬生生--从中间裂了一半。 两根支架之间,竟也架起了一条细线,变成一道钢索。 而裂开来的舞台,也露出了原先灌满水的水池,两根支架分别架在两边的平台上,正中央的钢索,底下却没有实物,直接就是水池了。 「去吧。」穆得莉摸了摸小猴子的头顶。 小猴子则像得到命令,听了穆得莉的话,一下就一蹦三尺高,观眾们眼睛都还没眨,小猴子便拿起其中一根杆子,一下子窜了上去。牠站在支架顶端,扭头去看穆得莉,见穆得莉点头,牠才用杆子平衡,直接跳上了钢索。 小猴子还能在钢索上翻跟斗,几乎毫无阻碍地到达了对面。 见大家都在看牠,小猴子转了个圈,再次形成面向钢索的姿势。 牠将平衡杆一扔,很快便勾着钢索,一路盪了回来。 「啪、啪--」只是,伴随着一道轻脆的脚步声,观眾突然开始激动了起来,而本来只有一根杆子的支架,一旁突然架了一个梯子,正好回来的小猴子也是动作一顿,随即勾了手,直接跃到了--山羊的背上去。 穆得莉注视着牠们,眉眼微弯,都快看不清眼珠子了。 音乐忽地一转,费丝的歌声低了下来,宛如一望无际的海洋。 山羊身姿挺拔,下巴下有长鬚,头顶着两个呈镰刀状倒弯的角,山羊背上放了一个鞍,小猴子便是坐在那上头,再用双手抓住山羊两旁的羊角。 那么细的钢索,如果是身手灵活的小猴子,还能说的过去,只是此时,站在支架上的,不但是一隻大山羊,上方还加了一隻小猴子的重量。 「去吧。」当穆得莉一下指示,山羊便托着小猴子,率先迈出了两隻右脚,底下是水波流动的水池,原先笔直的细线,竟也因为两隻动物的重量,而微微向下弯曲,见此,穆得莉也没有一点要停止的意思。 穆德莉拾起地上的平衡杆,却让胸前的吊坠,从领口掉了出来。 她动作一顿,很快就抬起手,将有她全家福照片的吊坠收了回去。 Chapter 4:妄想 (4) 山羊很快就到达对面的支架,只是对面并没有梯子,可以让山羊下来,于是,牠只能托着小猴子,将后腿靠近前脚,极为小心地在线上调了头,这才迈开步伐,往穆得莉所在的那一端快步走去。 但穆得莉也没间着,从方才将平衡杆收回去后,便有拾起一个面积极小的托盘,在她那一端的支架上方,装了上去,当山羊过来时-- 牠毫不犹豫搭上前脚,再轻身一跃,后脚也贴了上去,站在了拖盘上。 「哇--」观眾都在欢呼,在台下的见证人,脸色却一点都没转好。 见证人已经没心情思考为什么会有观眾欢呼声了,反正自从他来到这里,就没一件事是正常的。老实说,从方才山羊出来后,他就再也没有看过舞台,只觉浑身僵硬,动也不敢动,因为他感觉到-- 有一个人在摸他的头。但他身旁并没有人。 台上的道具很快就被撤下了,在穆德莉一手牵着小猴子、另一边站着山羊,跟观眾道别的时候,原先分成两端的平台,也渐渐在水上闔了起来。 就在所有观眾在猜测,下一位的表演者是谁时,舞台后方突然响起一道轮子滚动的声音,所有人都看了过去,映入观眾眼帘的,便是一辆三轮车,后方拖了一个搭了棚子的座椅,前方是一个人......不...... 是一隻熊,正骑着三轮车,要来到舞台中央! 但仔细看,便会发现这并不是什么棕熊、美洲黑熊,而是一隻体型稍小的狗熊,看上去和一般人差不多身高,黑色的毛色附有光泽,两颊的毛是半圆形,看起来毛绒绒的,胸前一道赭色的倒人字形,特别醒目。 但奇怪的是,狗熊身后的座椅是空的,也不知是要给谁坐。 狗熊都把车骑到正中央了,踏出了一隻爪子,准备下车时,却好像发现哪里不对劲,猛地转过身,看着后方空荡荡的座位区,抬起的熊掌一僵。 人呢??? 于是,狗熊再度将爪子放回了踏板上,将三轮车往前骑,先往右弯了一下,在所有人疑惑牠要做什么时,牠忽地再转左,竟当场来了一个回转,伴随着三轮车的背影,再次消失在眾人的视线中。 「轆轆--」当三轮车再次出现时,座椅上多了一个人。 此人是一名女子,只是在场、包括二楼看台的人,都觉得她很面生。 她穿着一身无袖洋装,露出的左臂上,刺了一枚雪利马戏团的标帜,腰部收紧,用了一条绳子做配饰,只有上方花俏的印花,象徵了她马戏团团员的身份。 此人便是马戏团地震,所有人都跑出来,唯独她还睡得很熟的狗熊驯兽师--琳。此时琳坐在座椅上,歪着头,看着棚架的支干,闭着眼,看起来是在小憩,连狗熊用三轮车载着她,也没见她要醒。 当狗熊下车时,车上的人也没动,甚至在狗熊伸手,想去把她晃醒时,车上的人就像睡觉耳边有蚊子,摆了摆手,想将狗熊的爪子拍开。 「吼--」狗熊吼了一声,却发现驯兽师琳依然不想理牠。 牠索性不管她,将站立的前爪放下,侧身一撞,就把三轮车撞到旁边去了。 显然今天这种画面,对牠来说都是小场面了。 三轮车顺着力道,一路往舞台后的洞穴滚去,而狗熊则再次撑起身,用双脚站立,一路走到舞台正中央,伴随着机器转动的声响,台中央升起一个圆柱状的台子,而四周的平台,也以这个台子为基础,往外撤离。 这下子,除了圆形的平台外,狗熊再无其他站立点,四周只馀水池。 波光粼粼,也不知道狗熊摔下去,是不是要去底下捉鱼。 「呜......」赫瑟尔顾着看表演,没想到,她的头顶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一弹,虽然不痛,但也着实吓到她了。她立刻接起球,回过头,眼神充满杀意,想找敢拿一颗球对她恶作剧的人是谁。 「赫......」果然,恶作剧的人很快被她抓到了。 只是赫瑟尔却一下沉默了起来,不懂这一幕是怎么回事。 阿普顿......这么高大、浑身肌肉的阿普顿,他站在看台的出入口,两手搭着墙,从后探了一颗头出来,见赫瑟尔看过来,还有些不好意思地双手合十,像在跟她道歉,又见他看了汉妮一眼,见汉妮没注意,赶紧对她招手。 这下,赫瑟尔是能确定,阿普顿好像有事找她了。 Chapter 4:妄想 (5) 只见狗熊站在中心的圆形平台上,天花板裂了一条缝隙,从上吊了一个板子、及一个滚筒下来,等物品落地时,天花板的钓线又很快缩了回去。 狗熊看着地上的一板一筒,有些缓慢地低下身,变成四脚着地,再将那一个筒子率先拾起,以顶部向前的方向,将滚筒放到了地板上,一看就会滚走,要是没有扶稳,滚筒可能就直接滚进水池中了。 然而,这次的表演,当然不是狗熊如何摆放一个滚筒。 牠将一旁的板子,放到了滚筒上方,只是两边平衡不稳,板子很明显朝其中一边倾斜,把两件物品摆放成这样的狗熊,显得更加笨拙了。 「哈哈--」但人家长的可爱,至少观眾们看得很开心。 见证人也难得分神过去,看了台上的狗熊好几眼。 而另一边,赫瑟尔也跟着阿普顿走出二楼看台,在长廊的拐角停下。从这边看去,还是能看见掛满了画作的走廊,及最底端的二楼餐厅,当她回过神,才见阿普顿有些苦恼地对她说道:「汉妮再过几天就生日了......」 赫瑟尔抬眸,他才接着说道:「你有想好买什么送她吗?」 赫瑟尔瞬间有点无语,这已经不是阿普顿第一次在汉妮生日前问她了。 「我想买一个滚杯给她。」赫瑟尔点了点头。上次在中国看杂技团表演的时候,汉妮就一直对那个玻璃杯很有兴趣,恨不得拿一个回去练习。 果然,只要和平衡有关的东西,汉妮都最有兴趣了。 * 而舞台上的狗熊,已经进阶到用四隻爪子踩在板子的其中一侧,由于两边重量相差太大,另一边则高高地翘起,狗熊地下头看自己的脚掌,好像很不理解牠为何仍在地面,而不是像另一边被板子撑起来。 下一秒,牠却突然两脚站立,一隻脚踩上了翘起来的那端-- 「啪、啪--」台下观眾疯狂鼓掌,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吼--」狗熊不知道说了什么,两隻前抓缩在胸前,脚下的晃板虽然还在左右晃动,但狗熊仍然稳稳地站在上面,直到天花板再次打开,吊了两个滚筒下来,狗熊才从晃板上跳了下去,接住了新来的两个滚筒。 牠又在地上坐下了,只不过这次,牠与上次的摆法不同。 牠先将一个圆柱立起,放在地面上,第二个滚筒横卧在中间,再将第三个筒子用直立的方式,立在第二个滚筒上,再将板子放了上去。 狗熊在放到第三个滚筒时,便已经用双脚站了此来,此时牠的前爪正搭在板子上,才能避免这座小山直接垮下来-- 牠好像已经不再是,方才乱叠积木的狗熊了。 「吼--」果不其然,音乐一起,狗熊便轻身一跃,一下就站到了三层的晃板上方!最底层的滚筒虽然不会动,但第二层的筒子,却会带动第三层、上方的木板,难度直接跃升一层滚筒时的数倍。 狗熊左右微持着平衡,牠成了舞台上最耀眼的存在。 * 赫瑟尔与阿普顿道别,准备回去二楼看台时,看见了拿着通讯器,一路笑着从长廊走过来的贝芙丽,并且亲眼目睹,贝芙丽在切掉第一通电话后,很快又有第二通电话打过着,贝芙丽笑着接起电话,喊得却是不同人的名字。 赫瑟尔很快便收回视线,正准备走,然而,她金属製的鞋底一踩在地上,便发出一声轻脆的声响,顾着讲电话的贝芙丽,抬眸看向赫瑟尔。 「亲爱的,我这週六真的有事,我下星期再去找你吧--」 殊不知,方才前一通电话里,贝芙丽就是与人约在这週六。 见赫瑟尔就在前方,贝芙丽也没避着她,反而勾起了红唇,将食指抵在唇瓣上,比起这些,赫瑟尔反而注意到,贝芙丽口红换了一个色号,原先的玫瑰木色,变成带了一点橙色的西柚红,格外醒目。 「下次再聊了--」贝芙丽隔空吻了一下话筒,从赫瑟尔身边掠过。 赫瑟尔微捲的发丝,也被她掠过时產生的波动,带起了些许动静。不得不说,贝芙丽身上像洒满了香水,也不知道是化妆品自身、还是她特意喷上去的,而且每天香气还不一样,在见到她人前,皆能闻见淡淡的气息。 但关于贝芙丽来到马戏团前的传闻,赫瑟尔还是有听说过的-- 据说,贝芙丽曾是公爵的情妇,公爵甚至为了她,要与发妻离婚,但夫妻两方的家族势力,都不能允许公爵这么做,贝芙丽最终被公爵夫人出钱打发走了。 Chapter 4:妄想 (6) 狗熊不靠驯兽师、努力靠自己的表演,仍在继续进行下去。 牠站上三层的晃板时,其实脚底下的滚筒都仍在晃动,狗熊却像丝毫不受影响,在其上屹立不摇,但这场表演,似乎没办法让狗熊这么轻松结束了--此时,天花板再次裂开了缝,吊了两个碗下来。 但这两个碗,很明显目标就不一样,在空中隔了一段距离,直直落下。 「吼?」第一个碗落在狗熊头顶上,开口朝上,直挺挺地放着。 另一个碗就没那么幸运了,掉在板子的其中一端,还倒扣在晃板上。 儘管碗的重量很轻,但一点点的波动,便容易破坏整体平衡,也让狗熊往反方向更靠近了一些,方能维持平衡,才不会摔下去,因此,只见狗熊左右晃动了一下,好像是在寻找新的平衡,结果-- 狗熊的右脚突然施力,另一端的碗被板子带了起来,直飞空中,狗熊再将头一低,板子上的碗居然......和狗熊头上的碗叠到了一起。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观眾在心中默默地想。 当赫瑟尔走回位置上坐下时,正好看见的就是这一幕,见狗熊成功将碗接住了,旁边的莎拉叫了好大一声,汉妮不知道是不是被莎拉传染,竟然看表演也看得这么激动,在一旁跟着莎拉笑了起来。 但赫瑟尔一抬头,准备继续看表演时,对上了前排正好回头的视线。 她的嘴唇动了动,正要说话,却见斐瑞忽地转回头,不知道在逃避什么。 「赫瑟尔,你刚去哪里了?」莎拉这才缓缓地飞回赫瑟尔肩上。 「没去哪里。」赫瑟尔这才撑着头,没好气地看着这隻鸚鵡说道。也不知道是在气谁,是在气一见汉妮,就好像没她这个主人的宠鸟,还是最近态度老是莫名其妙的斐瑞,真的是......到底要人怎样才行了? 底下的观眾不知情,但位于二楼的团员,早就已经看过狗熊这个特技很多遍了,名为「晃板踢碗」,狗熊分明是个高手,只是看起来比较笨拙。 ......果然长相,真是个欺骗人的东西。一旁的莎拉惨兮兮地想。 只见狗熊从板子上爬了下来,将所有东西都抱到胸前,也没理观眾便就转过身,走在渐渐合拢的平台上,用两隻脚,一瘸一拐地往洞穴的方向走,霎时间,舞台上空无一人,也没有下个演员接着出场。 况且,这次表演都是各表演各的,也不知道这次表演主题是什么。 连费丝的歌声都停了下来,只剩下背后悬浮的乐器在演奏。 「哗啦--」突然,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水面下传来了骚动,但他们分明没有安排水中表演节目,那又为什么,水面之下会有声响呢? 台下观眾都高抬起了头颅,想要一探水下究竟,平静的水池表面微微一晃,甚至有半透明人站了起来,想看底下是何物。果不其然,伴随着水波的晃动,观眾们终于隐约见到了,水中有一个人的身影。 而舞台上的费丝见此,终于再次将手扶住麦克风的立杆。 突然之间,水声止息,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看着水波最后消失之处。 「哗啦--」忽地,音乐骤响,也不知道此时的声音,究竟是费丝的歌声,还是水中人从水中起身时,跟着水花带起的涟漪。 「啪、啪--」观眾都跟着鼓掌了起来,只见来者,留着一头金棕色的短发,由于刚从水中出来,发丝黏到了颊边,水珠顺着头发的纹理,一路滚落了下来,滑过少年白皙的胸膛、劲瘦的腰际,最终落入了泳裤的腰围线。 如果赫瑟尔还有印象的话,就能想起她那天在旧金山,看见这名少年与她一同下马车,并且只顾着和贵宾犬玩,而这人-- 便是马戏团的犬类驯兽师,金姆。 金姆一把将泳帽扯下来,将指尖插入发丝中,像是想把被水浸湿的头发弄乾,却反倒把头发弄得有点蓬,他有些茫然地抬头,往二楼看台上去,便见高冷的马术小哥像被吓到,一下子站起了身,扭过头,看也不敢看金姆一眼。 金姆没看到人,很快便看向观眾,就是一双大大的笑眼中明显有些失落。 他站在舞台正中央,突然有几道洁白的身影,从舞台左右两侧窜了上来。 「汪、汪--」伴随着几声狗吠,两旁各有三隻贵宾犬,三隻排成一纵队,第一隻小狗用两脚站立、前脚推着一颗球前进,第二隻小狗则将前脚搭在前一隻狗背上,以此类推,排成两列队,往舞台正中央前进。 Chapter 4:妄想 (7) 六隻贵宾犬身材大同小异,毛被剃的很短,只有头部、尾巴做绒球造型,且每隻尾巴染上不同顏色,分别是:红、橘、黄、绿、蓝及紫六色。 牠们将球推至金姆腿边,队伍便散了开来,绕着金姆的脚到处乱窜。 「真乖--」金姆则蹲下身,先摸了摸橘犬的头顶,橘犬尾巴摇晃,看上去很高兴,果不其然,绿犬也凑了过头,争相用毛绒绒的头顶往金姆掌心塞,见状,金姆忍不住轻笑出声,全被麦克风收音到了。 金姆将地上两颗球拾起,往舞台两边扔,球便顺着方向滚了出去。 「轰--」伴着这道声响,舞台后方缓缓升起了六张小凳子。 但贵宾犬们仍在原地玩闹,谁也没被突然出现的椅子吸引过去,只见站起身的金姆,忽地拍了两下手,所有玩闹的小狗们,都是动作瞬间一顿,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抬头看着金姆,等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哥哥,牠们好可爱。」在二楼看台的最角落,艾拉将头靠在沃尔德的肩上,左手挽着他的右手,只是她的手也没间着,有一下没一下地勾着沃尔德的手指,沃尔德也就任她把玩,十指缠绕,看了好不曖昧。 「你喜欢那些小狗吗?」沃尔德本来就没在看表演,便低声问她。 「当然!」艾拉立刻抬头,双眼发亮地说道:「哥哥,等表演结束了,我们也去买一隻回来养好不好?好不好嘛--」 见沃尔德不为所动,艾拉试探地晃了晃他的手,满脸期待。 只见沃尔德突然伸手,在艾拉疑惑的目光中,用指尖轻轻划过她的额头,把她掉落的发丝都拨到了一旁。沃尔德的指尖很凉,在触碰到艾拉的额头时,因为极大的反差,让艾拉忍不住往后缩了一下,却不曾想,下一秒-- 「可是我比较喜欢你。」沃尔德将唇从她额上移开,轻笑了一声,艾拉紧闭着眼,仍能感受到他说话时的热气,全都落在她的颊边,「你说怎么办?」 至于台下,已经进入下一个环节了-- 染着红毛的贵宾犬,前脚轻轻一跃,便将前爪搭在金姆半蹲下来的两手之上,以两脚站立,然而,金姆却在眾目睽睽之下,缓缓将两隻手抽了回来,红犬失去了支撑点,为了维持平衡,牠只能跳动双脚,试图保持站立。 所有人都以为牠会倒,但红犬却在一蹦一跳的情况下,成功上了凳子。 再来,第二隻是橘犬,牠用两脚站立,在原地转了一圈,才跳上椅子。 第三隻黄犬出场却和前两隻不同,金姆朝牠伸出了左手臂,黄犬从远处来了一个助跑,前脚一跳,便是金姆的左臂上跳了过去,在地上滚了一圈,顺利抵达。 下一隻绿犬却正好相反,牠背对着金姆的左手臂,往前跑了一小段,忽地后腿一蹬,竟当场来了一个后空翻,从金姆手臂上方跃了过去!连见证人都跟着看傻了眼,跟着半透明人在那一块拍手。 坐在见证人隔壁的年轻男子,见状,则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他的弟弟,依然和他离开之前,是一个样的。 只是......男子的目光,忍不住落在左手无名指的婚戒上,他抬起了手,望着鑽面倒映出后方的座椅,却倒映不出他的身影,男子微微一顿,最终还是缓缓弯下身,近乎虔诚地吻在了......戒指上方。 古罗马人曾说,左手无名指的血管直通心脏,因此被称作「爱情之脉」。 「哥--」见证人手拍着拍着,一转过头,突然就僵住了。 到了蓝犬,金姆却收回了手臂,在蓝犬前脚撑地,后腿跳起来时,金姆一把撑住了蓝犬的身体,而一直在后面的紫犬,则抬起前脚往前伸,正好扶住蓝犬欲倾倒的后腿,待金姆松手,牠们正好撑住彼此,呈现一个倒人字型。 蓝犬前脚向前、紫犬后脚向前,最终顺利抵达空着的两张凳子。 凳子上依序坐了六隻贵宾犬,以顏色排列,全在乖巧等待下一个指示。 观眾都在鼓掌,金姆却朝一旁招了招手,示意人把道具搬上来,很快就有四名半透明人,一人抬着一个角,步伐不稳地将道具抬上舞台。 它们手臂也是透明的,在舞台灯光照射下,还能透过手臂看清下方的物体。 那是一个很像转轮的东西,但又有些不一样。它是一个支架在中间,向外延伸出四道横杆,每一道相距九十度角,呈现一个十字型,但每根横杆的最外侧,皆连接了一个大钢环,使这东西看起来更诡异了。 Chapter 4:妄想 (8) 半透明人将道具摆在舞台中央后,便急忙下台了。 金姆站在一旁,面朝向观眾,往后招了招手,不需要喊名字,排列在第一位的红犬,便率先从凳子上跳了下来,不用过多的指示,红犬便一蹦一跳的,来到了转轮正中央,两隻前脚抬起,放到横杆上去扶着。 于是,在背景音乐突然多了鼓声的击点之下,红犬迈开了步伐-- 「哗--」红犬居然用两隻脚站立、两隻脚推杆子,就能以中心的支架为主轴,推动四根横杆,使最外侧的钢圈也跟着一起成顺时针旋转。 「汪--」然而,原先排在最尾端的紫犬,竟突然从凳子上跳了下来,突然闯进了转轮旋转的范围内,不少观眾都吃惊了一声,还以为发生演出意外...... 一切却只是观眾多想了。 赫瑟尔看着舞台上,笑容灿烂的少年,不由得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金姆时的场景--少年浑身是血,据说是乘坐马车时出了意外,跌落了山谷,当年连麻醉药都没有,请了医师过来,也只说按截肢处理,以免伤口恶化。 当年的金姆,也曾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身为侯爵继承人,不知道是多少女子眼中的金龟婿,然而,侯爵却执意将情妇娶进门,将金姆送了出去。 而金姆的马车,在路上被人动了手脚,从此跌落山谷,再不能行走。 要不是马戏团的大火,金姆也无法恢復成如今这般模样了。 而舞台上,红犬正用顺时针推动着转轮,紫犬却正好逆时针的跑,每当钢圈要撞到紫犬时,紫犬都能非常准确地从圆圈中央跃过去,竟真的让紫犬跑了好几圈,才拐了一个弯,从旋转范围内跑出去。 「汪、汪--」但当紫犬跑出去的同时,原本乖乖坐着的另外四隻贵宾犬,竟然一口气全跑了下来-- 牠们却不像紫犬那般,逆时针绕圈,而是站在原地,不动了。 眼见转轮一直在旋转,钢圈都要往牠们身上撞下去了-- 四隻贵宾犬却好像约好了一般,同时朝上起跳,落下时又落到了原地上,在第二个钢圈朝面门而来时,牠们也做相同的动作,如此循环,竟维持了一种神秘的和谐。而紫犬坐在一旁远远地看着牠们。 「呦,您总得收一下腿,才能让我出去吧?」 贝芙丽侧过头,看着坐在走道口,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的冷酷马术小哥--艾维斯。而她手中的电话,显示着有人来电,萤幕的光亮,在昏暗之中特别醒目。 这已经不是贝芙丽第一次出去了,每次经过,艾维斯都得收腿让她过去。 早知道不要坐路口了。谁知道看金姆的表演,还会这么艰难。 尤其是,贝芙丽穿得很清凉,白色细肩带的背心,外套松松地搭在外侧,露出一截纤细的腰际,她俯下身来时,耳上的吊坠、胸前的掛饰也会垂落下来,发出轻脆的声响,让人都不知道眼睛该看哪里。 这样的大美女当前,艾维斯还觉得她挡到他看表演,觉得很不悦。 他一不高兴,那张脸就更冷,搞得贝芙丽看他更不顺眼了。 而舞台上的转轮也被彻下了,几隻贵宾犬绕在金姆的腿边,原先正闹腾着,却见一旁的洞穴入口,倒映出了两抹阴影,因为灯光斜照,两道影子拉得很长。 「汪、汪--」几隻小狗却像受到惊吓,全都朝那吠了起来。 从地上的倒影能看出,走在右侧的是一道人影,另一道却略矮了一些,头顶上顶着一个不明生物,那生物伸出细小的四肢,正在胡乱挥舞着,随着距离愈近,洞穴中的两道身影终于显现了出来-- 「你们好啊。」穆得莉笑瞇了眼,朝金姆身后的贵宾犬挥了挥手。 脚步声暂歇,山羊及牠头上的小猴子,也再次出现在观眾视线中。 「汪--」面对友善的穆得莉,小狗们反而原地乱窜了起来,由红犬带头、橘犬跟着接上、到最后的紫犬,牠们突然从舞台上窜下去,在观眾愣住的同时,便见红犬再次跑了回来,但上台的姿势,却不一样了。 由红犬带头,牠们两脚站立着,前脚推了一个代表牠们顏色的环。 那环的高度,大约有牠们身高差不多高了。 只见牠们排成纵列,第一隻红犬把环递给金姆后,便绕到后方去排好,第二隻橘犬跟上,但到绿犬时,绿犬动作便顿住了,而金姆拿着三个顏色的环,站直了身,看向站在对面的穆得莉、山羊及小猴子。 Chapter 4:妄想 (9) 是和上一场阿普顿一样,相同的杂耍动作。 只不过金姆拿的是圈,阿普顿拿的球及棒,而且相较之下,金姆的动作显得迟缓多了。只见他将环由中心,往上一拋,转了几个圈之后,便忽地伸手,将第一个圈扔了出去,横越了两方相距的大半个舞台。 在圈沿着拋物线,往下掉落时,对面的小猴子却伸出手,轻松地将环给接住,套在自己脖子上,很快又伸手接住下一个飞过来的橘环。 很快地,小猴子脖子上已经套了红、橘、黄及绿四种顏色了。 「你该上台了。」然而,台下却是另外一副光景。 「哥、哥--」只见半透明人左右将见证人架起,儘管台上的表演还在继续,所谓的「观眾互动环节」还没开始,但它们已经在拉人上台做准备了。 「好好保重,也顺便替我像爸妈,还有......他问好。」年轻男子话音一顿,好像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把一个「他」字挤出口。而一旁在挣扎的见证人,在听男子说完之后,瞬间便不动了,任由半透明人扯着他。 「好......」最后一刻,见证人只听见自己呆呆地回答了。 台上的小猴子已经将六个圈都接住了,这对牠来说,似乎构不成什么难度。 而贵宾犬们像是急了,最尾端的紫犬突然脱队,衝下了舞台,又从台下推了一个橡木桶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这个橡木桶,塞子竟然是没有塞上的。 这样一路推过来,不只台上的驯兽师闻到了,连底下一排的观眾,也全都闻到了洒出来的酒香气--酒是经过陈酿的,带了一股西洋杉及土地的湿气味,等嗅到了莓果香气,眾人才认出这是一地的葡萄酒水。 然而,方才不管什么事都游刃有馀的山羊及小猴子,此时却像被酒气醺到,山羊往后退了几步,一下就转身往洞穴里跑了。 「你们......等等我。」独留穆得莉,急忙跟上牠们的步伐。 「没有人」或许不是个名字,只是一个代称。 「那么接下来,邀请我们的观眾上台吧。」驯兽师身上都配有麦克风,金姆调整了麦克风在颊边的位置,才抬起头,看向被半透明人抓着,乖乖走上台的见证人。两个不同的故事,也在此產生了交集。 年轻男子坐在观眾席,轻轻地鼓掌,掌声被淹没在激动的半透明人之中。 一切都只能从......一道从小就只能仰望的背影说起了。 见证人从小家世优渥,要什么就有什么,但他却很清楚,从小到大,身边人永远只看见哥哥,不管他做得再好,在哥哥的对比之下,也只显得黯然失色...... 他也不是说,真的想要多优秀,他也只是希望......家人、周遭的人可以多看他几眼,儘管物质层面上,他什么都有,但他却很清楚,他想要的不只如此,总是注视着哥哥的背影,被眾人忽略,他其实......真的很孤单。 就不能回过头,多看他几眼,说你做得很棒吗? 而不是......你不是他弟弟吗?怎么这都做不好? 儘管去年泰国同性婚姻已经合法化,但在社会上,仍然充满了对同性恋人的歧视,所以......所以见证人才以为,他哥哥交了男朋友,是哥哥身上的污点,所以他把这件事告诉父母,父母一定也会失望的...... 也许是他把心思都写在脸上,最后被打的人不是哥哥,是他。 见证人根本没想到,他哥哥早把这事跟家里讲了...... 他一气之下拿家里的瓷器,砸向坐在客厅,什么都不知情的哥哥,他也没想到,这一砸下去,竟然会出这么多血-- 最后,本来该被判刑的是见证人,但他们的父亲却站出来,由他父亲替见证人入了狱,原先美好的四人家庭,也从此破碎,剩下一名当时尚在唸高中的他、及整天以泪洗面的母亲,而这一切...... 都是因他而起。 眼见舞台上升起了四道栏杆,高度不高,顶多只到人类的膝盖。 而见证人被架到台上后,便被半透明人拉着,强行换了衣服,他被塞到一个很像动物睡衣的衣服里,拉链从背后拉上,见证人只剩一张脸露在外头,他抬手摸了摸头顶,发现上面有两个耳朵,毛绒绒的,就像贵-- 见证人忽地被半透明人一踹,两手撑地,直接跪到了地上。 「站着做什么?」金姆蹲在前头,摸着红犬的头顶,随即抬眸,看向见证人,「该去表演了,乖狗狗。」他笑得很灿烂。 Chapter 4:妄想 (10) 当表演结束时,舞台上已经空无一人了。 方才那几道栏杆倒还放在地上,而狗熊坐在一旁,舔着牠的爪子,那件贵宾犬睡衣则落在一旁,上方还有被野兽啃咬过的痕跡。如今观眾已经散去,只剩几个半透明人在那清理演出留下来的残骸。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目前的代理团长昆娜,淡定地将东西拾起。 「这次都直接掉拖鞋了吗......」昆娜提着拖鞋,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真是越来越夸张了,第一次掉的棒球,好歹还能解释,第二次开瓶器也能用对方爱饮酒来解释,只是这次......拖鞋?他们可是眼睁睁看着见证人穿着学校制服走进来的,何来的拖鞋一说? 团长亚岱尔消失了这么久,难道真出了什么问题? 昆娜心情隐隐有些不安,还是将拖鞋及前两项物品放到了一起。 * 而二楼的看台上,却是另一番景象。 眼见表演结束了,坐在座位上的人纷纷起身,其他人或许还会彼此聊个几句,冷酷的马术小哥艾维斯却是直接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出入口走去,其他人不用看就知道,艾维斯是去楼下找金姆了。 「我们也走吧。」汉妮伸了个懒腰,才从椅子上站起身。 「走囉--」莎拉更是灵活地一跃,从赫瑟尔肩上跳到汉妮肩上。 「喔......」赫瑟尔拿起一旁的抽绳手袋,看了前排座位一眼,才缓缓地站起身,见斐瑞还是没往她这看,她在心里哼了一声,才扭过头,对汉妮他们说道:「走吧,不是说晚上要逛市集吗?再晚点就不用去了。」 「市集?」一旁的奥伦听见,倒起了兴趣,「去逛街怎么不约啊--」 「我以为你跟奥伦要讨论剧本?」汉妮疑惑地问道。 「早讨论完了。」奥伦和汉妮走在前头,率先迈出了出入口。奥伦将两手放到脑后,歪着头,看着汉妮肩上的莎拉说道:「小笨鸟,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今天你大伯心情好,想要什么都可......」 「谁是你姪子!」莎拉从汉妮肩上一跃,用翅膀给了人当头一掌,虽然轻飘飘的,没什么感觉,「我看你们俩兄弟,就没一个好东西!」 莎拉站回汉妮肩上,两翅插腰,看起来兇巴巴的。 「这是怎么了?」汉妮在一旁笑道:「赫瑟尔,你看你家......」 奥伦也跟着转头,放在脑后的手缓缓放了下来,茫然道:「人呢?」 * 二楼的看台上,自从赫瑟尔的手被人握住之后,他们便没在动了。看台上的其他人顾着讲话,没人注意他们这里,等到最后一批人离去,交谈的声音渐渐远去,看台的座位区才彻底安静下来。 儘管知道,在他们那里,轻易握住一个人的手是非常失礼的举动。 但这人唐突的举动,赫瑟尔不但没感到被冒犯,反而感受到握着她手腕的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她好像......也有点被他传染了。 「赫、赫瑟尔,我有话.......」 闻言,赫瑟尔心中更是狠狠地一跳,她忽地转身,抬起眼帘,注视着面前比她高的少年--二楼看台本就不亮,只有两盏小灯,在一旁照亮中央的走道,还不如一楼的舞台灯亮,只是此时,舞台灯也被人关上了。 「什......什么话?」她听见自己,吐出了这几个音节。 「我......」斐瑞却被她突然回过身,吓了一跳。 他的脸本来就红了个彻底,只能透过暗色的遮掩,来藏住他面上的慌乱,只是两人如今靠得这么近,两人的眼眸中,好像只能倒映出彼此的身影,他能感觉到,被她这样盯着看,他的耳朵可能真要烧起来了...... 「我......我会好好锻鍊身体。」事以至此,斐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如果要像阿普顿那样,我就、就再努力一些--」 要不是看见阿普顿把赫瑟尔叫出去,两个人聊得很开心的样子。 他也不会......这么衝动地把人拉住,等他回过神,便不能再回头了,虽然说......他也根本没有,要回头的打算。 赫瑟尔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却能发现,她都快把她的裙摆抓皱了。 「我......我......」斐瑞啟了好几次唇,才终于-- 「赫瑟尔--」只见一道绿光一闪,赫瑟尔直接被某个生物撞了满怀,还被往后带了几步,斐瑞本想伸手去扶,但见她站稳了,很快又收了回来。于是,整间二楼看台都能听到莎拉的鬼叫声。 「我们下一场表演在纽西兰,你要帮我买件保暖衣服啊--」 鸚鵡怕冷的习性,在此时显得特别煞风景。 Chapter 5:欲望 (1) 与北半球不同,位于南半球的纽西兰正值冬季。 因此当女子一来到沙漠时,身上的厚大衣、毛帽,简直是致命武器,女子一边走路、一边忍不住把外衣都脱了。尤其她还穿着一双高跟鞋,每走一步,都是陷进沙子中,而不是往前行进。骂道:「fuck。」 她愤怒地将外衣往地上一扔,名贵的化妆品也从口袋中滚落一地。 如果是平时,女子肯定会心疼这些口红,但她却很清楚她身在梦中。 纽西兰的汽车是右驾左行,她老公带了两个烦人的小鬼头去外头买糖果了,女子则一个人坐在副驾驶座闭目养神。再次睁眼时,便到这里来了。 她感觉她还没睡饱,每天都要一早起来化妆,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等老公去上班后,她还得在家照顾两个小畜生,长得跟那女人一个嘴脸,她看了就讨厌,但她老公很宠儿子、女儿,她也没办法,只能装着很疼他们。 女子弯下腰,扯住高跟鞋的鞋跟,直接将鞋给脱了。 她提着两隻鞋,赤脚踩在沙子上,竟然不觉得滚烫。 这里果然只是她的梦吧? 女子也不知道要去哪,漫无目的地在沙漠上走着,阳光炙热,直到眼前出现一顶红色的帐篷,她还以为是她热浪看多了,出现了幻觉,等到她走近,红色的帐篷也没有消失,才确定这不是她的幻觉。 她两手一扔,将高跟鞋丢到了地上,开始打量起这顶帐篷。 周围没有半个人影,女子掀开帘幕,试图打量篷内是何物,却发现入目即是一片漆黑,她伸出手指,想去触碰,却像碰到一道隐行的墙,手被弹了回来。 「这位女士,想要强行闯入可是不行的呢。」 突然有一道少年清亮的嗓音,在女子的左方响了起来。 她猛地回过头,才在一旁的礼物盒造型的售票亭里,看见里面有一张椅子,而少年就半卧在那张躺椅上,斜望着她。「你......」女子正想说话,却想此自己如今狼狈的模样,她忙捡起高跟鞋,将毛躁的发丝全都拨至身后。 她绝对不能让没打理好的样子,出现在一个外人面前。 「但如果您买票了,就能进去看表演了。」少年笑盈盈地说道。 女子愣了一下,没想到她还没说话,少年便已经替她把话都说完了。但女子面上不显,还是清了清嗓子,问道:「一张票多少钱?」 布莱兹没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坐直了身,也不知写了什么,才把一张卡从柜台上拿了起来,递给女子,「我们马戏团最近是淡季,正好促销,您只要使用这张身份卡,就能进去免费欣赏一场表演啦。」 女子迟疑了一下,随即才伸出手,将卡片从他指间抽了起来。 但卡片上也没写什么,一张她的照片,姓名栏写着:「裁决者」。 「掀开帘子就可以进去了,祝您观赏愉快。」布莱兹起身送客。 裁决者看了他一眼,满脸不信,方才她分明也将帘子掀开了,却没看见任何东西,现在又让她从这里进去,她才不信--裁决者动作一顿,满心疑惑地看着帘子后的座位区及最中心的一个圆形舞台。 她把帘子放下,小心翼翼地迈出第一步。 却见她还没走到座位上坐下,前方的圆形舞台便突然动了起来,连她脚底的观眾席也跟着动了,两旁的座位向外侧扩展,形成一个「u」型。 而原先空旷的舞台,也缓缓升起了几个背景道具。 也不知道这帐篷里,是从哪里变出好几棵大树当背景的,尤其正中间那颗大树,一看就不是在森林生长的树木,却突兀地被摆在正中央,树干上插了一把箭,而在箭的旁边,则是一个非常巨大的树洞。 像是从里侧被撑开,而爆裂出来的大洞。 --而中心那颗树,有一个名字叫作「没药树」。 裁决者连忙扶住一旁的椅背,触手可及的却是一片黏腻,而不是实体的触感。 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却有一名女子驾着一辆天鹅车,穿着无袖的上衣,露出左肩上一枚不太显眼的纹章,系上了一条金腰带,勾勒出她的腰身,其下的裙摆却有些鬚边,看上去像是一位女猎人。 这身打扮,和后方的森林摆在一起,倒是一点也不违和。 费丝站在舞台上,握住麦克风,抬起头,看向台下唯一站着的女观眾。 新一场的马戏团表演,又要开始了-- Chapter 5:欲望 (2) 然而,在所有人都去看台看表演的时候,却有两个人蹲在这里。 位于但尼丁,纽西兰南岛第二大的城市,经过一夜之后,地面上、连带停在路边的车辆,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市中心的八角广场,也在这样的情况下,开啟了人们新的一天,店家纷纷出来营业。 马戏团的马车停在苏格兰诗人的雕像旁,脚踩砖红色的地砖。 布莱兹则依旧坐在驾驶座上,好像方才的售票员不是他。 「你这是......去哪里找来的?」斐瑞和赫瑟尔蹲在马车旁,看着一隻没有翅膀、也没有尾羽的大鸟,在赫瑟尔的抚摸下,大鸟乖巧地站在原地不动,唯有一张长而尖的嘴,时不时去啄栏杆后的大片草地。 因为在马车旁,两人一鸟也跟着被隐藏,路人全都看不见。 「牠是夜行性动物,等一下就该送牠回去了。」赫瑟尔突然开口。 自从那天斐瑞告白失败后,他们两人便好像无视发生,又恢復成了以往的相处模式,但也许还是有些东西,在他们不知不觉中被改变了-- 例如,今天他们来马车外头,很有默契地没约其他人。 赫瑟尔穿着素色连身裙,只有裙摆做了开襟的设计,上方绣了一朵又一朵和布料同色系的银莲花,其馀的部份,便是被漆黑的长斗篷一把罩住,拉上帽子,只有几綹发丝,从帽沿缝隙捲垂出来,和她碧绿色的眼眸形成很大的衝击感。 莎拉羽毛都被冻得有些蓬起,戴着一顶特製的毛线帽,头顶着一颗小绒球,整隻鸟包得紧紧的,缩在赫瑟尔的肩膀上,深怕受凉。 「等等我陪你把牠送回去。」斐瑞想都没想便答道。 他答得这么快速,赫瑟尔不禁愣了一下,憋了老半天,才小声嘀咕了几个字,「你跟过来干嘛......」但她上扬的唇角,却出卖了她的心情。 * 随着音乐开始,马戏团帐篷里的表演也正式开始了-- 眼见灯光一暗,裁决者连忙找了座位坐下,与此同时,舞台上方垂落了两条绸布,布条旋转着落下,中央的舞台灯也随之亮起,血红色的布料,在落下时宛如一朵绽放开来、鲜嫩欲滴的银莲花,也像伤口渗出来的鲜血。 「哗--」舞台右侧的灯光一打,观眾激动地欢呼了起来。 只见一名身穿紧身衣的女子,勾勒出她完美又紧实的身材,一头深棕色的长发,被她松松地绑在脑后,踮起脚尖,身后的发丝也随着她的步伐晃动。 在所有观眾的视线之下,女子抓住了布料,抬头看向观眾席。 她面上露出一个淡淡的、却温柔的笑容,朝着观眾挥了挥手。 「亲爱的--我爱你--」相较于台下观眾,最激动的人,莫过于二楼看台上的某位男子了。只见狮子及老虎的驯兽师--莱安,站在看台的栏杆前,也不管在场其他人用什么眼神看他,满心满眼只剩楼下的玛希。 其他团员倒是淡定的不行,早就习惯这种小场面了。 玛希顺着声音来源,见着自己男朋友,眸中目光变得更柔和了。 和每次突变激烈的音乐不同,费丝的歌声渐渐柔和了下来。玛希忽地起身,右手在上、左手在下,一把抓住了两条绸缎,并将两腿弯曲,先用左脚背勾起绸布,右脚踩在布上,以此为支点,在绸吊上将自己撑了起来。 等站稳了,再往上抓一段,以此将自己的身体往上撑。 很快,玛希便到达了绸布高处,至少离地一层楼高。 却见她在最后一次屈膝时,突然就不动了,尤其她又爬了那么高,所有人都替她捏了一把冷汗。玛希依然保持面上的淡笑,伸手将左脚背上的布料拉起,从膝盖上方绕过,松开了原先被捆着的右脚,以横吊的姿势,往腰上绕了一圈。 她忽地伸手,抓住了下方垂落的绸布,用右手开始转圈。 绑在她身上的绸吊也因此被带动,她也被带着转圈,随着速度愈来愈快,她松开了手,双手抱膝,在空中快速旋转了起来-- 她身后的发丝随之晃动,在空中划出一道很完美的弧线。 「哇--」只喜欢血腥的半透明人,都认真看起了表演。 音乐也在此时升上了最高潮,玛希在空中伸展着四肢,宛如空之精灵,被火焰点燃了翅膀。直到旋转的速度趋缓,眾人都无法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伴随着观眾的掌声,这一场空中演出,终于拉开了序幕。 Chapter 5:欲望 (3) 然而,玛希却忽地起身,抓住了上方的绸布,腿在空中轻巧地一勾,缠在她腰上的布条便被解了开来--但只靠手部力量支撑,反而让人更胆战心惊。 但眾人很快就发现,他们担心的太早了。 玛希用双手抓住合拢的绸布,突然将腿一抬,直接高过头顶,在空中来了一个一字马。眾人被吓得倒抽一口气,她却倒吊在空中,灵活地用右腿勾住绸吊,左手拉过布料,在她的左腿根部绕了一圈。 她再将左手覆回布料上,突然将腿一甩,绸布便只剩下她腰部那一段。 但她又将右腿勾住绸吊,左腿缠上布料,这次腰上多绕了两圈。 玛希右手抓着上方的绸布,左手拉着下方垂落的布料,整个人以横卧的姿势,被绸吊缠绕在空中,只是很明显,她并不是想打结给大家看-- 她将两手一松,四肢向外伸展了开来,整个人便像是车轮那般,从上滚落了下来,就在所有人以为她会掉落地面时,她竟然很完美地停止坠落,在快接近地面的地方,被缠绑的绸布固定住了! 也非常标准地,完成了空中绸吊中的技巧--stardrop。 * 而另一边,赫瑟尔终究得把奇异鸟送回去。 但倒也不是斐瑞想像的那么麻烦,也不知道赫瑟尔是从哪里找来的,东南部不是奇异鸟的栖地,但她还是把人家找了过来。只见赫瑟尔忽然起身,朝空中吹了口哨,也不知道传达了什么意思,声音很快被淹没在嘈杂的市区中。 「你又在鬼叫什么了--」一旁的莎拉一边发抖、一边吐槽道。 斐瑞在一旁,倒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很认真地看着她。 「吵......」赫瑟尔本来想像往常那样,跟莎拉斗几句嘴,但她一回头,就看见斐瑞正盯着她看,原本到嘴边的话,绕了一个圈,最后还是被她嚥了回去。 「朝天空看。」一句骂鸟的话,最终变成十分正经的四个字。 两人一鸟往天空看去,便远远地见到天上有一个小小的黑点,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等到近点,他们才看清那是一隻白色羽毛、黑色翅膀的大鸟,以极快的速度,从一旁的港口迎面飞来-- 「那是......」斐瑞仰头,过了好一阵子,才开口说道。 「皇家信天翁。」赫瑟尔在一旁小声地说道,一点都没有方才的气焰。 * 玛希将身上缠绕的布解开后,又再次抓住绸布,往上攀爬了上去。 但这次却与上次不同,她两手同时抓住了两边的布条,脚倒是一样的模式,一脚勾住绸布,另一隻脚踩在布料上方。然而,到了一定的高度时,玛希突然伸手,将一直合拢的两条绸布拉开,双腿则分别缠上了好几圈布条。 她忽地抬起双脚,原先缠绕在腿上的布条,全都绑上她的脚踝。 她两手抓着绸布,缓缓地分开两者,竟直接在空中来了一个一字马。 当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时,玛希才收拢了双腿,变成稍微稳固一点的姿势,但她的左脚突然一晃,她竟把左脚上的结解了开来-- 「荷马之令人倾倒是从大自然学来,他彷彿向维纳斯盗得了百媚宝带。」位于二楼看台,一直坐在最后一排的男子,突然闔上了手中的书本,他撑着头,望着坐在下方,忙着看表演、或聊起天来的团员们。 男子手中的书本上,赫然印了几个大字:布瓦洛--《诗的艺术》。 「这句话......有什么含义吗?」和他坐在同一排的穆得莉,好心地问。 方才唸诗的男子,也就是大象的驯兽师--雷尔夫。 「我只是想说,比起奥维德,我更喜欢荷马。」雷尔夫抬眸,狭长的睫毛在他的眼窝处,落下了一片阴影,「古典本就是源于自然,只有古希腊、罗马,才能完美的仿傚自然,荷马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天啊......」坐在前排的汉妮忍不住捂住耳朵。 艾德文娜往旁边瞥了一眼,才低声对汉妮说道:「这个人嘮叨的程度,跟菜市场大妈有点一拼,真想让那个谁跟雷尔夫聊聊天--」 爱尔柏塔扯了扯艾德文娜的袖子,从手里拿起一副耳塞。 「爱尔柏塔,你只给艾德文娜准备,没给我多带一副吗?」汉妮终于把一直顶在她头上的滚杯拿下来了,见爱尔柏塔愣了一下,然后诚实地摇了头,汉妮的心都在淌血,「原来我.......跟你们只是塑料姐妹花吗?」 奥伦拍了拍汉妮的肩,却能从他抖动的肩膀看出,他在憋笑。 那笑中,还颇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意味-- Chapter 5:欲望 (4) 舞台上的玛希右手抓着左绸布,左手将布条缠在自己胸前。 只见玛希转了一圈,两条绸布上方被打了一个结,她两手抓住结的位置,头往下低,原先缠在她胸前的布料,便卡在她放在外侧的右手上,成了另一个支点,将用左手,将另一条绸吊向外侧一推-- 玛希右侧手脚被吊住,在空中伸展了她的四肢。 「啪、啪--」整个帐篷内,都是观眾激烈的掌声。 等到她回身时,她的左手便往上一伸,将被缠住的右手解了开来,但右脚依然是被缠绑的样子,她的左脚勾住右方的布条,两手张开,抓住左侧的绸布。 玛希突然一伸左脚,利用左脚,整个人都在空中旋转起来,下方的绸布,也全缠上她被绑着的右腿,左腿从中穿了过去,半躺在空中,还有心情倒过身,仰头往楼上看台望去,朝她男朋友轻轻笑了一下。 「搞什么......」只是台下的裁决者,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了。 她都不清楚,她梦见这种梦到底是要做什么,就在这里纯看人家表演? 裁决者心中不禁有些着急,她只是觉得这个梦,好像有点太久了,她的感观还异常清晰,让人觉得很不对劲。她只想在老公回来之前,先一步醒来。 玛希双手抓住绸布,用力一撑,便把自己撑了起来,左腿后勾,在空中来了一个一字马。一般人光是在那种高度,就吓到不行,更别说做这些动作了。 玛希将左脚收回,右脚一扭,原先一直缠在右脚上的绸缎,就这么被松了开来,她身体前倾,整个人横躺在两条绸布之间,她忽地将双腿上抬,缠住了上方的布料,松开了双手,倒吊在绸吊上方。 她的手一撩绸布,原先被拉成一束的布料,便展了开来-- 宛如被火焰吞食的仙子,最终展出了一对烈火燃烧的羽翼。 也非常完美地,完成了一套空中绸吊的技巧--musicboxsequence。 玛希单手施力,抓住上方的绸布,便将自己翻了回来,绸吊缓慢地旋转下,她也再次回到地面,只是观眾没来得及鼓掌,舞台右侧的灯再次一亮,出现在眾人面前的,便是一名手提着箱子、身姿修长的男子。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另一位空中特技演员--沃尔德。 「哗--」他一出场,观眾便开始欢呼了起来。 只是二楼看台上,大家的眼神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玛希站在舞台中央,沃尔德放下手中的箱子后,便迈步朝玛希的方向走去,玛希拉住其中一条绸布,在他靠近时,后退了一步,沃尔德则拉住另一条绸布,两人对视着,同时抬起右手,把布缠绑上去。 俊男美女的搭配,随着两人靠近,台下观眾都兴奋了起来。 但所有人都想不到,台上的两人,其实对话如下-- 「失礼了。」沃尔德眸中带笑,令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我也是。」玛希淡淡地笑着,目光却是不禁投向二楼看台,「都是怕家里那位......吃醋呢。」玛希话音一落,费丝的歌声便响了起来,她忽地神情一变,踮起脚尖,拉着绸布往另外一个方向跑。 而沃尔德紧跟其后,随着音乐,两人双脚同时离开了地面。 玛希回头,在空中朝沃尔德伸出手,而他也一把握住了她的掌心。 「他在干嘛?」原本认真看表演的莱安,突然站起身,挡住了后方一票人的视线,看着玛希和沃尔德相握的手,瞪着一双眼,满脸不爽。 但莱安来不及说第二句话,便有一把长棍破空而来,莱安一个闪身,躲了过去,站直了身正想骂人,却对上了拿着两根短棍,双手插腰的艾拉,「我才想说,你女朋友抓我哥哥的手干嘛?」 莱安也不管艾拉手上拿着的,可是操控杂耍的道具--恶魔棍。 他指着台下就骂道:「你男朋友才是,抓着玛希的手干什么?」 「噗--」金姆本来在旁边喝水,听莱安吼了这么一句,瞬间一噎,嘴里的水都喷了出来。谁不知道,艾拉和沃尔德现在是一对的事情,是一个公开的秘密,这莱安,竟然这么光明正大喊出来了吗? 「擦一擦。」一旁冷酷的马术小哥艾维斯,从口袋里拿出了手帕,在金姆忙着咳嗽的时候,将手帕贴上他的面颊,小心地替他擦拭。 看着这一切,还在被迫听理性主义的穆得莉,不由感叹年轻真好。 Chapter 5:欲望 (5) 但舞台上的两人,明显不知道楼上发生什么风波。 他们握紧彼此的手,在舞台上转起了圈,两条垂落的绸布随之飘扬,好像在舞台上画了一个很大的圆。而在绕圈速度趋缓时,沃尔德突然松开玛希的手,玛希一屈膝,便在沃尔德面前旋转了起来,在要停下时-- 玛希忽地抬腿,在空中来了一字马,并用左脚倒勾住绸布。 她用左手支撑,右手再将布料从右腿根绕过去。 玛希松开了双手,绸布固定住她,将她整个人倒吊在上方,她的发丝也随之倾洩而下,却见她以这样的姿势,朝下方的沃尔德伸出手,他们反扣对方的手腕,在绸吊缓缓上升的同时,玛希拉着沃尔德往上升-- 「啊?」等到两人升上去,灯光一暗时,眾人都还没回神过来。 这次的表演,居然这么快结束吗? 「咔--」却见舞台灯一亮,眾人被灯光闪到,下意识闭上了眼,直到他们再次睁开眼时,也看清了台上究竟是何人。 「哥哥!」艾拉也懒得跟莱安吵架了,她一下衝到栏杆前,朝着台上的人兴奋地挥手,舞台上的人,自然是一眼就看见二楼的艾拉,看着她因为兴奋而通红的面颊,他紧盯着她,忽然轻笑了一声。 但沃尔德现在却没办法回应她,因为如今...... 方才往上升的玛希,如今不知所踪,整个舞台上,只剩沃尔德一人,从天花板垂下两条像是丝带的棉布,最尾端有绑带,正绑在沃尔德的手腕上。 这便是另外一种空中表演项目--空中吊带。 * 另一边,奇异鸟已经被赫瑟尔请信天翁护送回去了。 「你、你们打算要回去了吗......」这种天气,可真是为难了身为热带鸟类的鸚鵡,「表......表演应该也开始了,我们快点回去看表演吧,我还想看玛希呢......」莎拉一边抖、一边说道。 因为太阳出来,地上的冰霜也融掉了一些。 「要回去吗?」见状,斐瑞小心翼翼地问。尤其赫瑟尔露出来的一张脸,鼻尖都有些被冻红了,他伸手摸了摸大衣,却发现没东西能给她保暖。 「嗯......回去吧。」赫瑟尔将肩上的蠢鸟抓下来,放进她的长斗篷里,给莎拉取暖,赫瑟尔急忙扭头,不敢对上斐瑞的视线。 他们本就站在马车旁边,只要往旁走几步,就可以握住马车的手把。 赫瑟尔推开车门,当身体倾进马车内时,便能看清门后的场景--是一个拱型的表演舞台,周围坐了一大圈的观眾,几乎座无虚席,半透明人伸出它们扭曲的手,激动地拍着手,还有一名女子...... 裁决者察觉到有人在看她,下意识朝那个地方看去。 但她的目光穿透了赫瑟尔,什么人都没看见。 赫瑟尔将莎拉从斗篷里抓了出来,好不容易从寒冷的户外,进到温暖的室内,莎拉整隻鸟都兴奋了一起,在那边大喊:「我终于自由了--」 然后,「砰」的一声,本来打开的马车门,再次被关上了。和温暖的室内不同,马车外的八角广场,从空气中就透露着寒冷,却有两个人依然在外头,寧愿被冷风吹打,也没选择进入马车。 * 沃尔德两手被手带吊着,随着舞台升降,缓缓站到舞台中央。 然而,沃尔德的腿没有落地很久,他便上身一转,以右脚为支点,一路旋转上去,他的手肘向后弯曲,将自己在两条线中撑了起来,手臂施力,明眼人都能看见他紧实的上身、及绷紧的手臂线条。 「哇--」观眾都在惊呼,只是表演并没有这么容易结束。 只见在空人的男人,突然举起了双腿,将之平举在身前。 沃尔德上身施力,竟将平举的双脚,从后越过头顶,绕了一圈,他当再次停顿在吊带上时,他的手臂撑在两侧,在空中将他整个人都撑起来。 但把自己撑在空中,并不是沃尔德的最终目的。他忽地将身体下压,竟又以方才的动作,再绕了一圈,只是这一次,两旁的棉布都缠上他的手臂,将他绑在空中,他却显得一点都不匆忙,反而很冷静。 但在下一秒,沃尔德竟松开了手-- 所有人心跳都到嗓子眼时,他却在空中伸展了四肢,旁若无人地转起圈来,而这一切,都只借用了缠在他手臂上手带的力道。 他又将身体前倾,像要解开手臂上的绑带。 Chapter 5:欲望 (6) 却不料,沃尔德快速地在空中绕圈,身上的绑带是解开来了,他却屈膝,身体忽地前倾,他的手便被手带扯到背后,再次被吊在空中。 沃尔德将两腿伸直,从侧面看去,他就像一条横线,身姿笔直。 他却再次收回双腿,以抱膝的姿势,将腿收到了胸前,但-- 在观眾的尖叫声中,沃尔德放开了左手,只用右手及一个吊环来支撑,而这只是个开始,它以单手握环,在空中缓缓旋转了起来。明明都是空中表演项目,比起玛希的优雅,沃尔德的表演多出了一种「力量感」。 台下的裁决者,却没心情欣赏如今的盛况了。 「好久不见了。」另一道声音突兀地从裁决者身侧响,女子的声音温婉,说起话来,也像没什么底气似的,气场弱得很,「我老公......孩子们,他们现在还好吗?」但这样的嗓音,却使裁决者背脊发凉。 温柔的语气,此时听起来也阴森森的。 「你、你......」裁决者憋了老半天,竟没说出一句来。她满脸惊恐,只想起身,逃离这个鬼地方,却在发现她被人按住时,彻底崩溃了-- 「鬼啊--你别过来--」 * 和气氛紧绷的篷里不同,马车外的气氛,好像多了点别样的味道。 「赫瑟尔,我......」在见到赫瑟尔把莎拉送回去,自己却留在外头时,斐瑞眼底的光芒,突然就亮了,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喜出望外的样子有多明显。 「闭、闭嘴!」赫瑟尔当然不可能没看见,斐瑞是什么表情,但她......就是觉得很彆扭,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好像被人在心中挠了一下,那一下便有如一根火柴,点起燎原之火。她、她这不是怕...... 怕斐瑞一高兴起来,就要对她说些什么话吗...... 想着想着,连赫瑟尔都没发觉,自己脸上多了一层热度。 「喔......」斐瑞一下就住了嘴,但眉眼间仍藏不住情绪。 见状,赫瑟尔突然伸手打了斐瑞的胳膊,力道之大,听声音就知道她完全没在收歛力气的。于是,在斐瑞无辜又茫然的眼神下,赫瑟尔连忙扭头,走向对面的圣保罗大教堂,就是走之前,也不忘补一句-- 「你要来,就自己跟上来!」她狠话一拋,便急忙穿越了马路。 独留斐瑞一人在原地,透过交错的汽车,望着对街,快要看不见的身影。 * 而舞台上,沃尔德一把抓住方才被他松开的左吊环,将腿收了回来。 他缓慢地抬起双腿,像是翘板似的,上半身跟着往下,直到双脚同时勾住两边的绳子,他才缓了下来,但这并不是结束,他忽地晃动起吊带,吊带像是鞦韆一样,把他整个人带了起来,直到最高点-- 沃尔德突然松开双手,底下观眾大吃一惊,捂住脸不敢再看下去。 不料,他竟在下一秒,用双脚勾住吊环,身体倒了过来。 但空中的鞦韆并没有因此停摆,仍在继续,沃尔德摊开了双手,在高空伸展着四肢,从左舞台、一下晃到右舞台,不但不畏惧,反而浑身放松。 「天--」却见,他速度缓下来时,突然一旋上半身。 沃尔德的双臂也随着他要摆盪的方向,而一同伸展,他倒掛在舞台正中央,只有两上的两个吊环,来支撑他的身体,他却连绳带人,在台上高速旋转了起来,最后,不再藉由上半身旋转,他也能在原地疯狂旋转。 随着速度趋缓,吊带也随之下降,他的手终于碰到了地面。 吊环也跟着他的脚,一起被扯了下来。 沃尔德坐在舞台上,将脚上的环解了开来,他抬头,望向观眾席,带了笑意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胜负欲,稍纵即逝。他一直都是这样,脸上虽然笑笑的,但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大概...... 除了艾拉,没人敢主动接近他吧。 于是,在沃尔德起身时,他却再次抓起一旁的手带,不像之前一样,两手分别抓一个吊环,而是单手握住了两个环,另一手附在上方的棉布上。 费丝的歌声逐渐升高,沃尔德却以下方右手为支点,左手绕圈,上方的吊带也随着他的动作,开始旋转了起来,很快地,他将右手背到身后,左手伸长拉住了上方,迈开步伐,再轻轻一跃-- 整个立方空间,都成了他表演的舞台。 Chapter 5:欲望 (7) 沃尔德全身被手带牵动,在舞台上绕了好几个圈。 而且并不是普通的圈,而是大到接近舞台边缘的大圈,微风吹动他的发稍,他整个人像是快被绳子甩出去,但他却与吊带,在空中保持了这个微妙的平衡。使台上的观眾,一时间都无法将目光从沃尔德身上移开。 「我就说,我哥哥最厉害了,就你,还想跟我哥哥比?」 艾拉双手抱胸,在看表演的同时,还有心情和莱安吵架。 莱安的女朋友玛希已经退场了,他本来也不想跟一个小女生吵,但他本就跟颗炸弹似的,一点就燃,如今又再次被艾拉的话激怒。 「就你?」莱安怒极反笑,「玛希都不知道比你好多少倍了,你哥要找女朋友,怎么会找你这种?」他一抬手,琥珀色的瞳孔就好像闪过一道金光,身后便有一道模糊的影子,隐约浮现了出来-- 如果仔细看的话,便能看出那是一头狮子的倒影。 而艾拉也是一抬手,本来飞出去的恶魔长棍,也再次回到她手上。 双方战火一触即发,眼见就快要吵起来了-- 舞台上的沃尔德速度缓了下来,缓慢地盪到了舞台中央,与此同时,左侧的灯光忽地一闪,也不知道这人是何时站在那的,灯光打在那人身上,勾勒出她完美的身形,莓果棕色的捲发,也把她的脸颊显得更红润了。 玫瑰裸色的唇膏,彷彿点睛之笔,使人不禁被她吸引。 和在场的眾人不同,那人的发色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去染的,不然也不会有如此艳丽的顏色。她每走出的一步,宛如百花盛开、万物復甦。 春天,也许是另一人身上的气息。 贝芙丽走到了舞台中央,飘逸的裙摆,彷彿也随之晃动。 沃尔德松开了其中一个吊环,另一条手带便晃到了贝芙丽面前。和玛希的共同表演不同,沃尔德正在看二楼看台,很难以察觉地对莱安皱起了眉,贝芙丽对有主的男人没有兴趣,这场表演,就如此草率地开始了。 音乐响起,沃尔德率先朝贝芙丽伸出了手。 贝芙丽朝对方笑了笑,便伸手挽住了他的手臂。 他们一隻手都掛在吊环上,另一边则互相挽着手臂,但很快,沃尔德和贝芙丽同时迈开步伐,在绕了半圈后,两人腿一蹬,便勾着手在空中转起了圈。 而天空板上的设备,也像是有人在拉动,两人的身影缓缓被往上拉,在升到一半高度时,贝芙丽忽地松开她抓着吊环的手,变成全由沃尔德支撑。但她却彷彿一点事都没有,勾起了红唇,在高空伸展了四肢。 很快地,灯光一暗,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舞台。 「哗--」但当灯光再次亮起时,眾人睁大了眼,想看接下来的表演是什么,在看见随着道具缓缓落下的人时,观眾都激动地鼓着掌。 这不是别的,而是另一个高空表演项目--空中环。 只见一个大型的圆形钢圈里,坐了一个人,那人单手扶着上端,身体斜坐,一隻脚伸直、另一隻脚微微勾起,就这么随着舞台的升降,降落到了地面,两脚踩上了地面,抬眸看向眼前大片的观眾。 贝芙丽鞠了一个躬,带来她接下来的表演。 「别吵了,现在正在表演呢。」楼上的战火,被另外一个人打断了。 「要是让观眾看到了,成何体统?」穆得莉站在快要打起来的两人之间,一双眼微微瞇起,虽然她的眼睛本就不大,但此时,还是非常有震慑力。 「放开我......」艾拉挣了两下,发现自己完全挣不开艾德文娜、爱尔柏塔的力道,便放弃了,嘲讽地看了莱安一眼,倒也没在闹了。毕竟她本来就知道,这个时间点闹事,确实是她错了。 就这两人,不愧是练柔术的,力气还真大。 另一边的莱安,则被金姆、艾维斯一人架住一边的肩膀。 「老兄,脾气别这么大啊。」跟我那弟弟一个德性。奥伦在心中小声吐槽,但还是伸手拍了拍莱安,「你看,雷尔夫都走过来了。」 在场所有人均浑身一僵,就算他们会再厉害的马戏,也没人能抵挡雷尔夫的言语攻势。不知道多少人劝过雷尔夫了,他当一个大象驯兽师,实在是太屈才了,他就应该当个思想家,去发扬法国的新古典主义。 「一个人只要有耐心进行文化方面的修养,就绝不至于蛮横得不可教化。」 雷尔夫手中还拿着《诗的艺术》,一开口却说了贺拉斯的名言。 他才刚说一句话,眾人就已经开始害怕了。 Chapter 5:欲望 (8) 好险台上的贝芙丽,不需要参与楼上的演说。 她在钢环前方,半卧在地上,往后一仰,双手便抓住了吊环的两侧,随着舞台升降,她再次被拉上空。灯光昏暗,圆圈在空中旋转着,很慢的速度,却带动了她的衣摆,她伸展着她的四肢,宛如夜晚中的一轮血月。 贝芙丽将头往后仰,突然就在眾目睽睽之中-- 松开了手。 「啪、啪--」观眾激动地拍着手,贝芙丽竟然只用脖颈为支撑点,就能撑起整个身体,还能抬起脚,在空中摆出各种优美的姿势。 她也很快抬起双手,抓住圈的下端,解救了她的脖子。 这次贝芙丽以双手为支撑点,抬起岔开的双腿,在高度接近圆圈时,忽地向下勾,以膝窝倒掛在钢环上,还能松开一隻脚,在空中伸开双手。她面上带笑,却不像从前面对人那般,而是真正发自内心,高兴的笑。 至少,和其他事比起来,她是真心喜欢高空的。 于是,当赫瑟尔和斐瑞回到二楼看台时,看见得便是这样的场景-- 雷尔夫站在两个座位区间的走道,而艾拉、莱安在他面前,低着头,表情看起来十分痛苦,雷尔夫却像完全没察觉,高声发表着他的理念。 那两人用求救的目光看向其他人,其他人却像没看见似的,纷纷回避两人的视线。「赫瑟......」当他们看见赫瑟尔、斐瑞走进来时,就像看见救星,好险赫瑟尔、斐瑞被人一扯,在雷尔夫看过来前,逃过了一劫。 「你们回来的太不是时候了,雷尔夫正在演说呢。」 汉妮扯着赫瑟尔的胳膊,用眼神示意她往那边看去。 「雷尔夫只要一开口,除了团长,没人能让他停下来。」奥伦伸手拍了拍身边的兄弟,「是吧,斐瑞?」 斐瑞方才还在走神,突然被点到,他愣了一下,才回他哥哥一声「嗯」。 而贝芙丽将抬起的腿收了回来,两手抓住钢环的边缘,手用力一撑,她便整个人坐到圆圈内。高空上的环还因为她的动作,產生晃动,看起来很不稳固,她却像一点感觉也没有,两手抓着环,忽地抬腿-- 她的身体后仰,抬起的右腿,竟直接抵上了圆圈的上端。 她左脚也缓缓地伸展,竟在空中,来了一个一字马! 不只如此,贝芙丽还在后仰到极致时,松开双手。 她很快抓住了钢环,将下方的左腿抬高,只是这次,她并没有将右脚收回来,而是将左脚抬至和右腿併列的位置,忽地双手失力,将双腿抬了起来,直接超过环的最上端,再一弯腿,用膝窝倒吊在上端的圆圈上。 贝芙丽将手往后推,将环推出了能接住她的安全范围。 她等于是,整个人悬在空中,和钢环隔了一个手臂的距离。 贝芙丽又将圆圈往前推,这次是背朝外的......悬空了。 「你在我家,当了我两个孩子的妈妈,应该很开心吧?」位于台下的观眾台,原先笑容温婉的女子,面容却在一瞬间融化,她伸出手,死死地掐着裁决者的脖颈,裁决者呼吸急促,口红也在混乱中蹭到了一些,露出底下的青紫色。 「我至今都仍记得,我吃安眠药自杀那晚......」 女子话没说完,但谁都能想到当晚发生了何事。 妻子因为丈夫外遇,在长久的心理压力下,终于受不了,吞药自杀了,然而那一晚,丈夫却仍在外头和小三翻云覆雨,直到隔天早上回家,听见孩子们的哭声,丈夫才发现妻子早就已经死透,尸体都凉了。 但丈夫也有了很好的理由,把外头的小三娶回家了。 他们结婚了,小三成了两名孩子的新母亲,从此又是一个幸福快乐的家庭。 贝芙丽以腿为支撑点,双手从下往上,抓住钢环的上端,她将腿平举,直到双腿踩在下端的内圈上,才稍微松开手臂的力道,蹲在圈内。 但她扶在上方的手一摆,圆圈便在空中旋转起来,速度越来越快,她却扶着上端,在圈上站了起来,并悬空一隻脚,用另一隻脚将环推了出去,她这一次,不只和钢环远离了一隻手臂的距离,而是一条腿。 贝芙丽在空中劈了一个一字马。 她又将悬空的脚收了回去,再次蹲下,但她这次,是抓着圈的下端,整个人倒过来,平举腿,将脚背倒着抵下环上,随即--松开了手。 贝芙丽只以脚背为支点,还能抬起另一隻腿,将脚扯到自己背后。 Chapter 5:欲望 (9) 贝芙丽双手抓住钢环,才将脚背从环上收回。 但她这次,单脚勾上了圆圈,一手拉着环,吊在钢环的下方。 「轰--」伴随着一声巨响,下方的舞台上,忽地升起了好几个大刑钢架,大致分成三个部份:左侧是一个平台,上方架了两个像是梯子的设备,中央是一个水平棍,被两条绳索吊着,最右侧是两根水平棍所构成的鞦韆。 「哗--」观眾瞬间激动了起来,还有好几个半透明人站起来了。 可想而知,能让它们如此激动的,绝对不是下一个场精彩的环节,而是所有人都在期待的--观眾互动环节。 贝芙丽拉着钢环,缓缓降落到最左侧的平台上,然而,硕大的舞台上不再只有贝芙丽一人。只见,表演绸吊的玛希,双手拉着中间的鞦韆,在舞台中央摆盪,最右侧坐着表演空中手带的沃尔德,正盪着鞦韆。 二楼看台上,金姆看着贝芙丽,忍不住撇了一撇嘴。 坐在一旁的艾维斯,自然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他的异状了。 艾维斯冷着一张脸,没说什么话,却抬起手,覆在金姆放在一旁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示意安抚。金姆当年就是被侯爵的情妇,在马车上动了手脚,才会摔断双腿,也难怪他不喜欢贝芙丽了。 就算贝芙丽当年是被公爵买下,关在庄园里的可怜人。 金姆心中过不去那个槛,却也不会在人面前对人摆脸色。 玛希仍在中间盪着横杆,但鞦韆的高度,已经让下方的短棍,快和上方的绳索平行了。另一边的沃尔德也背过了身,用脚背抵着靠前的横杆,他则坐在靠后的上方,忽地往后一仰,竟只用脚勾住鞦韆。 玛希松开了双手,在空中转了一圈,才被沃尔德拉住双手。 但他很快又将她送了回去,她在空中转身,再次抓住了横杆。 玛希再往前一盪,双手一松,便跃上了平台,贝芙丽虚扶了她一把,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错着,很快又别了开来-- 贝芙丽抓住盪过来的水平棍,下一个换她上场了。 她左手扶着一旁的柱子,一手抓着横杆,在找好节奏后,在双脚跃出去的同时,她左手抓住横杆,摆盪着身体,在空中盪起鞦韆。但她却缓缓抬起双腿,穿过身体及横杆中的空隙,直到越过头顶。 在下一次的摆盪中,她突然松开手,在空中转了一圈。 在掉下去之前,她又抓住了横杆,像一点事也没有。 赫瑟尔坐在奥伦本来的位置上,隔壁就是汉妮,奥伦则到前排跟斐瑞坐一起。汉妮倒没问什么,只是压低声音,跟赫瑟尔说道:「我还以为你们今天不来看表演了,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见赫瑟尔没说话,汉妮突然拿起她腿上一团黑色的物体。 「来,给你。」赫瑟尔下意识接过,「莎拉躲在里面睡觉,估计是冷到了。」汉妮伸手戳了戳袋子,里面果然有东西在动的跡象。 「就去参观了教堂,能去多久。」赫瑟尔这才虚张声势地反驳一句。 而另一边,沃尔德也伸出双手,接住了贝芙丽,因为惯性,儘管她被沃尔德抓住了,但她仍是快被甩到天上去了。而她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抬起腿,在空中一字马,并在下一次摆盪时,收回腿,沃尔德也松开了手-- 贝芙丽将空中转身,再次握住中间的横杆。 藉由腿部的力道,她盪至平台的高度,轻松地跳了上去。 玛希也虚扶了贝芙丽一下,只是此时,她们也没时间较劲了。因为裁决者被半透明人抓了上来,脖颈上还有一圈青紫的痕跡,她两手死死地抓着两旁的梯子,看起来快哭出来了,但就是不肯松手。 一般人光站在这种高度,就该腿软了。 更何况,还是在毫无防护措施的情况下,直接盪出去。 「呜......」裁决者一直在哭,把妆都哭花了,方才要不是因为半透明人要带她上台了,不然她可能在观眾席,就已经被那女人给掐死了。 当然,如今这般处境,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抓好了。」玛希温柔的嗓音在一旁响起,贝芙丽则将横杆递到裁决者面前。和两脚站在平台上的裁决者不同,玛希、贝芙丽可是站在梯子外侧,那里几乎没什么地方可以站,都靠单脚、及一隻手抓着梯子。 「呜......」裁决者一直在摇头,让玛希有点苦恼。 贝芙丽则是直接扯过裁决者的手,让她握住了横杆。 Chapter 5:欲望 (10) 「不、不要......求求你们,放过我......」 「啊--」可惜,裁决者说什么都没有用了,玛希及贝芙丽两人,在后方一把将裁决者推了出去。而裁决者手臂根本没力气,再加上情续崩溃,一个细长的水平棍,根本无法让她撑起自己的身驱-- 裁决者连一下都没有盪出去,便两手一滑。 他们这里,可不像一般马戏团,会在底下垫上有弹性的弹簧网,他们本就是不老不死的怪物,就算从高中坠落,顶多摔个稀巴烂,但也不会死。 但他们显然都忘了,裁决者不是马戏团的成员。 裁决者以一种肢体扭曲的姿势,摔落在舞台上,从身下晕开了血,把舞台都染红了。「啪、啪--」剧烈的掌声,在整个马戏团大棚内回盪着,包括台下的女人也在鼓掌,半透明人激动到只差全体起身鼓掌了。 位于纽西兰的表演场次,总算完美落幕了。 * 表演结束后,大家都到大厅去庆祝他们表演结束。 其中,最微妙的大概是这个场面了:玛希一脸温柔的笑意,却揪着莱安的耳朵,要他跟艾拉道歉,沃尔德却将抓着他衣角的艾拉护在身后,替艾拉给莱安道歉。好好的庆功,莫名发展成道歉大会。 很快就到了晚餐时间,这也是他们所有人难得会集合的时间。 不过团长不在,今天晚餐的主位便空着了。 「大家都辛苦了,今天好好休息,距离下一场表演还有两个星期呢。」不过代理团长昆娜还在,她便代替团长,来主持这一场晚餐。 他们位于马戏团二楼的餐厅,在一张非常长的长桌上,团员分成左右两边坐好。昆娜话音才刚落,很快在厨房忙录的半透明人,便搬着餐点过来了,尤其今天晚餐还特别丰盛,来表达它们对今天这场表演的喜爱。 「要不要来点果酱?」对面的阿普顿出声问道。 「好......」赫瑟尔右手拿着小刀,左手则拿着叉子,正在将麵包切成小块,面对阿普顿的好意,一时间反而空不出手来。 「谢谢你。」但在赫瑟尔决定把刀叉放下,去拿果酱时,却有一隻手比她更快,直接替她将果酱拿了过来,放在她的餐盘旁。这一切做得行云流水,这之中两人都没有说话,却好像有一种默契,使这一切显得理所当然。 「喔--」连对面的汉妮,都一点调侃地看了他们好几眼。 「嘶......」斐瑞却吃痛了一声,原因是桌底下,赫瑟尔在踩他脚。 「喂......」赫瑟尔拿过果酱,用方才切麵包的小刀,挑起一些果酱,涂抹在麵包上方,当做完一切流程后,她将麵包一放,斜眼瞪向身边的人,用气音对他骂道:「你、你......就不能收歛一点吗?」 想了想,她又连忙补充,「也不是说不可以,就是......你太彰扬了!」 这两人就像在打哑谜似的,一旁的人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而长桌另一边传来了骚动,赫瑟尔、斐瑞同时朝声音来源看去,才知道是团长来信了,先是恭喜他们演出圆满结束,以及公布下一个表演场地。 这次他们要横跨欧亚大陆,去到曾为世界古文明之一的希腊。 不过身为马戏团团员,他们早就知道下一场表演者是谁,一点惊喜感也没有。只见大家知道场地在哪里后,就开始各自各事了,例如斐瑞,就把一杯刚泡好、还冒着热气的花茶,递到了赫瑟尔面前。 「老实说,斐瑞是不是有点恋爱脑?」汉妮在一旁问道。 奥伦刚想点头,却听汉妮接着吐槽,「我看赫瑟尔也半斤八两。」 所以话语都在口中转了个圈,奥伦最后只能化成一句:「......他们高兴就好。」两位恋爱脑配一对,倒是谁也不亏。 「你尝尝。」斐瑞垂下眼帘,注视着赫瑟尔手中的茶杯。 赫瑟尔右手扶着手把、左手拖起垫碟,凑到面前,轻嗅了一下,和之前的花茶不同,除了玫瑰花茶的气味、茶中还混了其他花草,赫瑟尔只能从中闻出玫瑰果、洛神葵等香气,甜中又带了微酸的气息。 「你怎么一天到晚......都在研究这种东西?」喝了一口,赫瑟尔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斐瑞他不会是......对茶叶有兴趣吧? 斐瑞却愣了一下,心虚地挪开视线,不敢对上她的目光。 这哪是什么研究,分明就是她喜欢喝而已...... Chapter 6:预言 (1) 「什么地方......」男人扯了扯嘴角,嗤笑了一声。 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黑色衬衫打底,系了一条黑领带,外侧的西装外套上有暗纹,衬着他的西装裤,把他整个人的身材比例都拉高了。 他将双手插在口袋,捲起的袖口下,露出follifollie的男錶,暗色的橡胶錶带、三眼功能盘。然而,男人穿成这样站在这里,着实是有些单薄了,他抬眼望去,四周白茫茫一片,看不见尽头。 除了远方的针叶林,树梢上积了雪花,便再无他物。 男人伸手,拍落了肩上的雪花,但在外人面前维持的形象,不允许他露出一丝软弱,所以儘管再冷,他也像是没事一样,淡然地站在雪地中。 他尝试往前走一步,但积雪太深,很快便陷了下去。 在雪地行走实在太困难,他走没几步,就有点想放弃了。 「这什么梦......」因为男人很清楚,他如今身在梦中。他是一家上市公司的执行总裁,持有公司一成的股份,董事会的老东西就算有意见,也得看看谁才是公司的大户,因此,他的事业可说是风生水起。 而他只是在会议前小憩一下,醒来便来到了这里。 他还是将湿透的鞋,从雪堆里拔了出来,又尝识走了几步。 男人很快地眨了眨眼,有些怀疑他在雪地太久,所以出现了幻觉。 他终于鼓足了干劲,又跌又摔地在雪中行走,那一个红色小点才逐渐放大,出现在他面前。那是一个朔大的帐篷,中央的帘子应该是入口,撇除这里没半个人这点,光是帐篷建在雪地上,就很可疑了。 但梦中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不是吗? 等男人走向马戏团帐篷时,周遭的风雪也消失了。 「先生,你往哪走呢?」见男人想绕到帐篷后方去看看,突然有一道清亮的少年嗓音,在一旁响了起来。男人心中一颤,表面还是淡定地看过去,便见礼物盒造型的售票亭里,斜躺着一名少年,半瞇着眼,跟他招了招手。 男人不疑有他,脚尖转了一个方向,看向不远处的少年。 「你也是来看表演的吗?」布莱兹坐直了身。 男人本想摇头,他对这种表演本来就没有兴趣,但转念一想,他除了这里,好像也没有别的去处,于是还是开口应下来了,「嗯,门票多少钱?」 「不用钱的。」布莱兹笑着摇了摇头,在男人诧异的眼神中,接着说道:「我们马戏团正好是淡季,您只要使用这张身份卡,就能免费欣赏一次表演啦。」虽然很不合逻辑,但这是梦。 男人接过身份卡,上方有他的照片和「科学家」三字。 他没多说什么,便拿着卡,掀开了马戏团的帘幕。 科学家走进了帐篷,看见空无一人的观眾席,有些犹豫,转身想退出去,却发现帘幕硬如铁,他使尽了蛮力,也没能再次把帘子掀开。 「呯--」他用手重重地捶了一下帘子,既然出不去,他也就放弃这条路,打算找有没有其他出口。但科学家刚步下阶梯,原先圆形的舞台便產生了变化,舞台后方生出很像观眾席的石阶,却残破不堪,看上去有些年份。 「嘎--」有两隻苍鹰从天上交错飞过,找到了「大地肚脐」。 侧边零散地放了几个陶立克柱,不但不宏伟,反而像是废墟。 一旁像是门廊的地方,刻了三句箴言:认识你自己、凡事勿过度、妄立誓则祸近。身为当地人的科学家,看到此,也很快发现这是仿照哪里製成的佈景-- 德尔菲,一个着名的泛希腊圣地。 「轆轆--」舞台上突兀地响起车轮滚动声,科学家往台上看去,便见一台双轮战车上,站着一名女子,但她并没有握住韁绳,右手拿着七条弦组成的里拉琴,左手拿着银色弓箭,在身后背着箭桶。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每场都会出现的人,费丝。 她轻轻一拨弦,共鸣箱便发出了声响,本来很焦躁的科学家,心情好像瞬间都被平復了,不知不觉在观眾席坐下来。 里拉琴是一种竖琴,共鸣箱上接了两个弯曲的木条,最上方有个横杆,往下绑了七根琴弦。只能说,里拉琴不愧被称为最接近天堂的乐器,费丝每拨动一次琴弦,在场的人们皆能感到心灵被洗涤。 坐在二楼看台的团员们,也不禁讨论了起来-- Chapter 6:预言 (2) 「他们绝对没听过费丝弹水琴。」莎拉一想起心里都有阴影。 「......确实。」赫瑟尔在一旁,一时中竟想不到反驳的话。所谓的水琴,弹起来就像恐怖电影里的特效一样,应该是金属之间发出的共鸣,只是音调十分不和谐,声音格外刺耳,使人心底发凉。 但表演还没开始,这不过是费丝在练个手而已。 因此,宽敞的篷内很快又安静下来,独留半透明人进场的蠕动声。 赫瑟尔今天的衣服也很素,但里面搭了件立领打底衫,材质很薄,方领之上皆都隐约看见肤色,脖颈戴了一条珍珠项鍊,中心的宝石是像她发色的红。打底衫是长袖的,也从短帕夫袖下,沿伸至了手腕。 「我特别期待今天的表演。」汉妮对一旁的阿普顿说道。 「这场的杂耍也不错。」阿普顿却从另一个角度切入。 然而,他们话没有说很有,灯光突然一暗,整个马戏团伸手不见五指。 「赫瑟尔,你别扯我羽毛!」一片黑暗中,莎拉在一旁惨叫。与此同时,舞台却「轰」的一声,冒起了好几道火光,连后方老旧的石阶都被点燃了,一片火光之中,观眾们也勉强看清了舞台正中央的人影-- 「我嫌你吵,想把你拽下来不行吗?」二楼看台上也终于清晰了。 赫瑟尔拎着他泛着橄欖黄的尾羽,说话一点都没在客气。 舞台上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许久不见的--韦恩。 台上的韦恩站在一片火焰中,把他脖颈上的刺青,衬得更烈了。他两手拿着栓绳,绳子尾端掛了一个重物,是一种耐高温的合成纤维构成的球体,上方沾了油,是一种名为「poi」的杂技道具。 他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抬起两手,右手在上、左手在下。 而下方的圆球还在熊熊燃烧,好几次都要烧到韦恩的衣服,他却看起来特别淡定,倒是台下观眾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韦恩轻松地晃了栓绳,左手忽地一转,晃到右手的高度,反之。但眾人没想到,这竟然只是他的热身,随着音乐一变,他伸直右手,使火球在空中快速转动着,而左手......一下从右手臂上方、一下从下方,栓绳旋转了起来。 火球几乎是贴着他身体而过,稍不注意就会被烧到。 更夸张的是,他将一手背到身后,再从另一手和身体的空隙中伸出,那转动的火圈,就在他腹部不远处,他还能换手再来一遍。 接着,韦恩一手在前一手在后,两个火球组成的火圈,正好从他身体两侧交错,绳子旋转的速度快到人看不清实体,只能看清虚影。 「赫瑟尔--」赫瑟尔却感觉有一鸟在用羽毛拍她。 「干嘛?」赫瑟尔撑着头,很不耐烦地看了一眼在她膝上跳的鸚鵡。今天只有她一个人在,汉妮也在跟阿普顿聊天,她整个人都肆无忌惮了起来,一点都没有她这个长相,大部份人的样子。 莎拉又再次停在她肩上,早就习惯赫瑟尔这脾气了。 所以他还是神秘兮兮地问道:「所以那天,你跟斐瑞在外头说了什么?」 赫瑟尔撑着脸的手一滑,身体差点往前倾,被她用脚支撑住了。只可惜,她的鞋底是铁片做的,这么一踩,在安静的二楼看台上发出巨大声响,好几个团员都好奇往这看,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莎拉问出的,却是很多人都好奇的问题。 便是上次在但尼丁,赫瑟尔跟斐瑞到底说了什么,才让他们俩...... 另一边,韦恩又将两手伸到身前,只是这次又换了一个转法,他先将双手平举,中间隔了一段距离,各自在一边转着,儘管火花都要喷到了地板上,但至少比前几个动作安全多了。 却不知从何时开始,两边转的频率竟然不一样了。 他的双手突然在胸前交叉,一下右手在下、一下左手在下。 空中的火焰不再是两个小圈,而是上下组成的大圆,在漆黑的舞台中,他成了舞台上最耀眼的存在,向来自傲的脸庞上,似乎也因为灯火,而多了几分柔和在里面,使人移不开视线-- 韦恩再次将手一高一低的转着栓绳,只是此时,他的两隻手缓缓靠近,两颗火球就在他身前,碰撞擦出了异样的火花。 他突然将两手合上,两边绳子便顺着惯性,捲上他的手臂。 他却在两颗火球要碰到自己时,突然撒手,往天上一拋-- Chapter 6:预言 (3) 再次回到韦恩手上的,却不是本来的东西了。 他抬起头,看着观眾席的方向,手中拿一根单头的短棍,其中一端一样冒着火。视线再往上,他一眼就看见二楼看台的艾德文娜,再看到一旁的爱尔柏塔时,他又急忙收回视线,面上看不出变化。 韦恩拿起短棍,张开手掌,忽然就把朝火的那端放在自己手上。 「啪......」观眾们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该拍手,还是担心表演者有没有事。 韦恩的手掌着了火,他轻轻一吹,就把火吹熄了,好像那个火只是摆设,一点都不会烫。他们还见他伸出了手臂,拿着着火的那头,直接在皮肤上来回滚了好几圈,他却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不会怕火......这真的还是人吗? 「什么时间了......」科学家在台下,却没什么心情看表演,而是多次低头看錶,想着都是等等会议的事情,要是他睡太久,迟到怎么办? 这个梦,除了有点长之外,着实是有点过于真实了。 真实到,他很清楚他就坐在这里,却没办法从梦里醒来。 最奇怪的事,这个空旷的剧场里,本该只有他一人,和台上的表演者,他却一直听见有人在一旁的交流声,甚至还有某种液体流动的声音,不管是哪一项,都令本就心中不安的科学家,更加害怕了。 「哗--」只是,台上的表演却在进入第一个小高潮了。 半透明人纷纷激动地拍手,看台上的表演者,抬起了头。 韦恩一手举起着火的棍子,将冒火的那一端朝向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张开了嘴,将火焰放进了嘴里,棍子上的火瞬间熄灭了--但所有人都看见了,消失的火焰,如今正在韦恩的嘴里。 于是,他拿着短棍的手,将短棍转一圈,才再次将棍子放入自己嘴中。 原先熄灭的火焰,又再次点燃了短棍,韦恩嘴里的火也不见了。 「啪、啪--」观眾激凑地鼓掌,都不敢相信,眼前这表演是真实存在的。 韦恩低下了头,却将手中的棍子一耍,让它在空中转了好几圈,下方的韦恩还有心情转一圈,才抬手接住短棍。只是,谁也没想到,他在接住棍子的那剎那,突然吹气......或者说是吐水。 「轰--」空气中瞬间炸开一个灿烂的烟花。 只是这烟花不是观赏性的,而是一颗巨大的火球。 韦恩他竟是,一口气把吞火、喷火两项都做了。 而二楼看台上的赫瑟尔,虽然视线落在舞台上,却不知道看见去多少。随着莎拉的问题,赫瑟尔的思绪不禁回到两个星期前,他们还在但尼丁的八角广场,她率先拋下斐瑞,要去参观圣保罗大教堂。 他们去的时候,正好不是礼拜的时间,所以多是观光客。 在讲坛旁的玫瑰花窗下,斐瑞突然拉住了她-- 「我喜欢你。」 「就这样?」还以为会听到什么故事的莎拉,拉长音大喊一声。见看台的其他人都往他们那么张望,赫瑟尔急得把莎拉的鸟嘴捂住,好险在场其他人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见莎拉被抓住,就没再继续打量他们了。 「不然你以为还有什么?」赫瑟尔没好气地道。 「那你呢?」莎拉才反瞪她一眼,「你什么反应,答应人家了没有?」 赫瑟尔不禁回想起,她被斐瑞拉住后,见他满脸通红,连她诧异地回过头,他都像被她的视线烫到一样,急得别开了头。在那样的情况下,连她......好像也要被传染了,最后才声若蚊蝇地「哦」了一声。 只是看莎拉谢师问罪的样子,她是绝不会在他面前承认...... 承、承认什么......她紧张到说不出话来吗? 思及此,赫瑟尔觉得面颊的温度,都热到可以去煎蛋,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恶狠狠地抓起莎拉,强迫他看楼下舞台的表演,「吵什么吵,快看表演。」莎拉被她用手掐着后颈,差点没有被她掐死。 而舞台上的表演,依然在继续着。 原先只有一端燃烧的棍子,像变了戏法一样。韦恩握住棍子的中央,两手交换,灵活地转着棍子,在头顶上方划出一道鲜艷的圆圈,并在放下手,从背后换手时,身体突然转了一圈,就是在这时-- 当他再次转回正面时,已经成了两端冒火的火棍。 这便是常见的杂技表演之一--火棍。 Chapter 6:预言 (4) 棍子两端皆冒着熊熊大火,在黑暗中,也把韦恩的身影照得更亮了。 只不过,这次他是从最基础的正转开始,和使用两个道具的poi不同,火棍要将所有动作用双手结合。他先将火棍递到左手、往右转,反之,直接从正转切换成左右转,黑暗中全是火焰在飞舞,十分耀眼。 接着,韦恩放弃两手,直接用一隻手转了起来。 他彷彿在空中划了一个八字型,燃烧的棍子,只是他的掌中之物。 「其实我有觉得韦恩这杂技挺酷的,一直很想学学看。」一旁的汉妮将手跨在扶手上,兴奋地对赫瑟尔说道。阿普顿在旁边认同地点了点头。 「这有什么好练的......」赫瑟尔看向满眼都写满兴趣的表兄妹,忍不住说道。比起火棍的杂耍,其实她还对雷尔夫训练大象比较有兴趣,要不是雷尔夫这人很会演说,不然她也想去请教一番。 狮子、老虎也是,要不是那两位大爷,跟莱安是一个脾气的。 每次表演前都要吵架,真的很闹腾。 「这能一样吗?」莎拉挥了挥翅膀,停在汉妮的手臂上,吐槽道:「人家汉妮本来就是杂技演员,哪像你这个驯兽师,本业都不一样了。」 「莎拉......」赫瑟尔瞇了瞇眼,危险地看着他,「没人说过,你话太多了吗?」见莎拉每次一看到汉妮就往她那边飞,赫瑟尔都不禁怀疑,是她这个鸟类驯兽师太不称职了,才会一天到晚想打她家的宠物。 然而,就在二楼的人分心时,台上忽然有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韦恩抬起旋转火棍的右手,伸出左手,以左脚为支点,翻了一圈! 最神奇的不在这里,而是他翻了一圈后,手中的火棍突然產生了变化。 原先两头燃烧的棍子,不知为何,突然好像多了四道虚影,本来观眾以为,那是他们表演看多而眼花,没想到一细看,却发现他手中的道具不知何时產生了变化,变成另一种表演道具--龙棍。 从一道火变五道火,火好像......愈烧愈大了。 既然没办法离开这里,科学家翘着腿,将两手交叉在身前,索性看起了表演来。但看着看着,科学家倒是品出了一点心得。 「哇--」一旁的半透明人依然很捧场的在欢呼着。 科学家发现,台上拿着火焰的表演者,不管再怎么使用手中的道具,但那人却始终没离开舞台正中央,也就是废墟前,他不像攻略者,反而像守护者,始终站在圣地前方,保护着这一块土地。 科学家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看着,心中还是很不安...... 就好像就算看完表演,也无法离开这里一样。 而台上的韦恩,却不再像方才那样,纯用手来转那根棍子,这次他竟然换了一种棍技。他先是举起右手,让棍柄顺着他的手臂滑下,绕过他的后颈,滑到另一隻手臂上时,他再用左手接过龙棍。 这已经不是接近,而是直接贴在韦恩身上了。 两端的熊熊大火,好像下一秒就能把他给烧了。 谁也没想到,方才的表演居然只是第一阶段,韦恩再次把棍子的握柄放在脖子上,松开双手,利用身体的运作,将颈部的龙棍送上手臂-- 只是这次的终点不是手掌,在上臂绕了一圈后,绕回脖颈上,又非常流畅地绕到左臂上,绕了好几圈又绕回来,快贴着下巴过来,还能在棍子转动的同时,身体转一个圈,再回到面对观眾的位置。 但韦恩这次,在将火棍送上后颈后,便没有再将其放下来。 他竟直接让棍子在他的后颈上转起了圈。 「这次没用火扇表演吗?我倒是挺期待的。」突然一道女声从后排响起,赫瑟尔用眼角馀光看去,便见到莓果棕色捲发的女子,翘着腿,勾起唇角,「我本来来觉得,拿着两把扇子的表演,还挺漂亮的。」 所谓的火扇,其实也是另一火舞的表演道具。 只是和火棍、武士刀这些不同,火扇是用两把骨架做的扇子,在扇缘处点着火,来进行的表演。要不是表演时间太短,相信韦恩会想都来过一遍。 只见往日老是臭着一张脸,好像每个人都欠他钱,跩的不能再跩的少年,除了在为难艾德文娜、爱尔柏塔以外,第一次露出不一样的神情--大约就是,在做自己喜爱的事物时,发自内心的笑容罢了。 Chapter 6:预言 (5) 「有什么厉害的?火的话,我也会啊。」 坐在贝芙丽隔壁的艾拉冷哼了一声,关于这种操控杂技,艾拉知道的可不比韦恩少。只是在「火」的表演上,韦恩还是更专精,但这不妨碍她看贝芙丽不顺眼,就是想故意说出来隔应,谁让......谁让...... 「哥哥......」艾拉抱紧了沃尔德的胳膊,满眼都是对她哥的佔有欲。 见她如此,沃尔德不但没生气,眼里的笑意反而更深了,缓缓俯身-- 赫瑟尔吓了一跳,急忙收回视线,还不忘一把摀住莎拉的眼睛。从方才入座,先是贝芙丽坐在后排,旁边空了两个位置,见沃尔德要坐到同事隔壁去,艾拉马上就不高兴,硬是要坐贝芙丽跟沃尔德中间。 「放开我--」莎拉还在旁边惨叫。 贝芙丽看清沃尔德眼中的算计,忍不住挪开视线,只想说,沃尔德这人,真比想像中心机还重,请这两个人锁死,别出来害人了。 而舞台上,韦恩的表演终于要到尾声,这次他不再用手,直接将棍子的握把放在脚背上,靠脚背往上拋,在火棍掉下来前,又用脚背接住它,如此循环,竟真用脚就把龙棍转了起来-- 但韦恩最终将棍子往上一拋时,舞台灯突然暗了,火仍是亮的。 只是黑暗中,依然有火焰燃烧的声响,却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咔咔--」坐在台下的科学家,对于舞台灯暗下来没什么反应,以为是在换场,他却隐约听见......好像有一种机器啟动的声音,他才刚抬头,想往声音来源望去,他猛地睁大眼,只能僵在原地,一句想说的话也说不出来-- 「轰--」他好像一瞬间来到乐园,看见了泡泡工厂。 一旁还有孩子欢快的笑声,好不愜意-- 等等,孩子......的笑声? 「轰--」在一颗颗用火球做成的泡泡机中,科学家透过火光的映照,一下看清身旁的面容--只见六、七名不到十岁的孩子,同时转头,看着他笑,最后一位还分心用手指去戳泡泡,火球一下炸裂了开来。 「啪、啪--」观眾都快疯了,疯狂的鼓掌,络绎不绝。 还有不少半透明人起身去碰火球,直接原地烧成一摊灰烬。 「咔--」舞台灯一下子亮了,而观眾们终于看清舞台上的两道身影,只是那两人却不像平时那样,而是穿了两种风格、截然不同的装扮站在台上,看似衝击的画面,却又给人一种诡异的和谐感。 「赫瑟尔,你快看,是我女婿--」莎拉在一边大喊。 儘管莎拉平时看人很不顺眼,但自家人,自然要帮自家人捧场了。 「闭嘴--」赫瑟尔大喊,她一点都不需要,莎拉在这种时间点替她助阵,喊得还是这么羞耻的台词,看看其他人--嗯? 汉妮捧场地鼓掌,还跟阿普顿说终于到他们表演了,安德森在玩着手中的扑克牌,穆得莉闭着眼睛在补眠,金姆低声在跟艾维斯说话,不知道说了什么,让金姆笑得很开心,只有玛希对赫瑟尔友善地笑了一下。 ......都没人反驳一下吗? 认清这个事实,赫瑟尔的脸莫名涨红,拿头去撞前排的椅背,「匡噹、匡噹」的。 总之,当灯光亮起,他们终于看清台上的状况,舞台正中央放了一个平衡板,目前两端都没有东西,因而倾向其中一边。而翘板的两端外,站着的两个人,正是观眾们如今正在看的表演者。 站在左端的,是很鲜艷、浑身都是色彩的奥伦。 他的脸被涂成了白色,鼻尖点了红,嘴巴像是涂抹过,而有些特意放大,一朝观眾席笑,脸上的笑容变得特别显眼,也就是马戏团的--彩面小丑。 奥伦穿着一条鲜黄吊带裤,内侧的衣服还是彩色条纹的,花到不能再花。他还特别擅长逗孩子,手持着一台泡泡机,玩笑似的往最前排的小朋友们发射泡泡,那六、七个孩子瞬间兴奋了起来,纷纷起身要去撩泡泡。 另一端的斐瑞,虽然和奥伦相同打扮,顏色却完全不同。 斐瑞自从上台后,就站在那,一动也不动的,整个气氛被他搞得很阴鬱。 他的脸仍旧被涂白,但和奥伦夸张的妆容不同,他的脸庞显得有些惨白,眼睛下方分别被画了泪珠,嘴部的妆容就普同上了一层暗红,吊带裤是黑色的,里面衣服是白色,一点色彩都没有,板着一张脸,看起来更阴沉了。 但这便是,马戏团专门被欺负、羞辱的--伤心小丑。 Chapter 6:预言 (6) 斐瑞抬起头,见有人捂着额头在看他,他神情突然一怔。 原本漆黑的眼眸,好像被点燃了星芒,在那瞬间亮了起来,他微弯了眉眼,想抬起手和楼上的赫瑟尔打招呼,手抬了一半,才想起他正在表演,对上一旁奥伦的目光,他像被烫到似的,连忙将手缩至背后。 虽然他脸上涂着白色粉底,但他红得要滴血的耳垂,彻底出卖他的心情。 在踏上平衡板前,斐瑞忍不住抬头,再看了赫瑟尔一眼。 「啪--」两束光瞬间打下来,在正中央的木板上,交错成一个圆圈。他们两人本就是双胞胎,只是长相不一样,奥伦和斐瑞对视一眼,几乎就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于是在费丝的歌声下-- 奥伦率先跳了起来,他下坠的力道,带起了另一端的斐瑞。 斐瑞也跳了起来,下来时,再次带起了对面的奥伦。 随着反覆的动作,他们离地的距离,也从半人高、一层楼......愈来愈高,马戏团帐篷本就是两层楼,如今他们一跃起来,轻松就能超越第一层楼的观眾席,还是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情况下。 奥伦在跳到高空时,勾起腿,做了一个假装要跑步的动作。 斐瑞则屈起膝,直接在空中转了一圈,才踩回木板上。 而被跟着带起的奥伦,像是不服输一般,在跳起来时,屈膝在空中旋转了两圈,才带起对面的斐瑞,斐瑞则在空中转了一圈,突然松开手,又转了第二圈,才站回平衡板上方,带起另一边的奥伦-- 奥伦这次不屈膝,直挺挺地空中翻了一圈,才踩回木板。 斐瑞却往侧边翻转了一圈,才往下坠,但这次不一样的是-- 奥伦直接仰躺在木板的另一端,在斐瑞下坠时,力道带起了奥伦,奥伦以手撑住木板,直接在平衡板上翻滚了一圈,从斐瑞那一端下来。 谁知道,这居然只是一个开始。 「很快就轮到你表演了,记得安份一点。」在赫瑟尔前排的座位,挽着长发,笑得一脸温和的人,正是他们的空中特技演员玛希。只不过,她虽然笑得很温柔,眼神却严厉地盯着坐在她隔壁的男朋友。 肯定是因为上次莱安跟艾拉吵架,让人有阴影了。赫瑟尔想道。 她撑着头,只看了前排的人几眼,很快又把目光放到舞台上。 「我、我才不会......」莱安在外头就像一头有嚣张气焰的狮子,但在遇到玛希时,还是会肉眼可见地怂了下来。可是今天,他却明显一脸心虚,目光飘移,「亲爱的,你在说什么呢?你可要相信--」 「哎--」莱安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扯住耳朵了。 而本来下了木板的两人,又再次站在了两端,这次由斐瑞起跳,将对面的奥伦带起来,这次他们没多做什么花样,就是直挺挺地往上跳,先把高度带起来。 只是这次,斐瑞跳起来,在空中转了一圈之后,奥伦突然离开原先的位置,踩着木板,来到了斐瑞起跳的位置。而斐瑞也不在是直挺挺往上跳,他的路线就像一个拋物线,在奥伦原先的位置落下,带起另外一端-- 奥伦被带着往上跳,他侧翻了一圈,最终落到斐瑞方才的位置。 而斐瑞也早在他跳起时,去到对面的位置站定。 斐瑞被带着弹起,但和之前面向中间不同,这次他直接背对着跳起,直挺挺地在空中翻了一圈,才准确地落在另一端,正好朝向正中央。 而早就绕到另一边的奥伦,也在瞬间被带起,和前几次相同,奥伦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就要往对面跳过去,可是--本该到对面的斐瑞,却站在原地不动,眼见奥伦快接近地面,两人就要撞上-- 斐瑞却伸出手,抓住奥伦的脚踝,让奥伦转了一圈,才踩到后方的地面。 「咔--」突然一道声响,上方的天花板再次裂了开来。 费丝的歌声突然提高,天花板掉出一个十分眼熟的东西,最后被站在平衡板外的奥伦接住了。只见,奥伦拿着拋接棒,绕了一圈,又走到斐瑞对面的位置站定,随着音乐,他们再次起跳了。 依旧是从直挺挺地往上开始,再接着加上许多花式动作。 只是这次,在斐瑞跳到空中时,一直拿着拋接棒的奥伦突然抬手,将手中的拋接棒扔出去,而本该在空中,无法控制自己身体位置的斐瑞,竟然就在转圈的同时,接住奥伦拋过来的拋接棒。 Chapter 6:预言 (7) 「啪、啪--」观眾卖力地拍着手,都在庆祝这一场盛宴。 只是当两人在中间的木板表演时,舞台突然產生变化。舞台的左右两侧突然伸起两个平台,伴随着机器运作的声响,将平衡板夹在中间。在台上的两人,却像一点影响也没有,继续在中央跳着,直到两边的平台停止上升...... 奥伦、斐瑞像是说好的一般,两人对视一眼,就能看懂对方的想法。 当斐瑞被弹至上空时,他往后一翻,手撑着平台,轻松落地。 只是这个平台,明显不是普通平台,在场所有人都能看见,斐瑞手触碰到平台时,很明显地陷了进去,却在下一秒,将斐瑞弹了回来。 结合上一场马戏表演,所有人几乎是立刻猜到了那是什么东西。 「呯--」几乎是在奥伦同样跳上一旁的弹簧床时,两边的平台接了起来,原本在中央的平衡板,也瞬间消失在舞台上。 由于蹦床容易影响到对方,两人虽然站在舞台上,中间却隔了很大一段距离,才能同时在弹蹦床上进行表演。但不得不说,弹簧床的质料真的很好,他们光站在上面,身体都已经快陷到平台里面去了。 但台下的科学家,根本没心思管台上在表演什么。 他浑身僵直着,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根本不敢看向旁边。 「嘻嘻嘻......」那几名孩子却像没看出他的恐惧,还有孩子捧着一颗好不容易拦劫下来来的泡泡,递到科学家面前,笑着说:「叔叔,这个给你。」顿了顿,孩子又说,「叔叔你请我吃糖,我、我送泡泡给你......」 「别......别过来......」饶是再镇静的科学家,此时也不得不害怕了。 如果有一名孩子,捧着一大颗火球,说要送你,谁能不害怕? 尤其科学家方才早就亲眼见过,除了这几名孩子,其他东西碰到,是真的会出事的--任凭他再瞎,也不可能没看见,旁边的观眾席已经被炸了好几个大洞出来,而且在爆炸的那瞬间,他还...... 看见了好几道似人,但又不像人的身影,在烈火中挣扎。 和方才相同,只见分别站在弹簧床两端的人,在音乐响起时,随之起跳。也是从最简单的原地跳开始,直挺挺地往上跳,以完全相同的频率。 但很快,不一样的动作就来了。 他们在起跳时,抱起膝盖,在空中转了一圈,才落到弹簧床上,但这次,他们着地的却不是双脚,而是整个身体。他们躺到弹簧床上,却因为弹簧床的惯性,将他们再次带起,在空中直直地翻了一圈。 看他们摔了自己好几次,终于又恢復成用脚跳。 接触面积小,受力大,用双脚跳的两人,高度显然和方才不同了。 「......这给你。」在二楼看台上,坐在角落边的冷酷马术小哥艾维斯,将一个饼乾盒递给身旁的少年,见对方一双大大的眼眸中,好像打了一个问号,艾维斯沉默了一会,才补充道,「莱安买来分团员,也给了我们一份。」 「真的啊?」金姆眼睛一亮,迫不及待把盒子打开来。 艾维斯垂下眼帘,冰冷的眼眸中,好像恢復了一丝温度。 在艾维斯心中,除了马术以外,排在第一的......绝对是他身旁的少年,在他心中......金姆就像是小动物似的,每次看到他,都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眸,朝艾维斯跑过来,要艾维斯教他马术。 好像是以前那场意外的原故,金姆对精通马术的艾维斯特别崇拜。 等注意到时,他们已经这样在一起,快要两百年了。 舞台上的表演还在继续着,其中,奥伦、斐瑞还有一个动作,就是在跳起来时,利用肩膀,将整个身体往侧边带过去,给人一种他们是往侧边跳的错觉。 但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原先动作相同的两人,竟然开始动作反了。 例如奥伦在跳起来时,来了一个前滚翻,斐瑞就后滚翻,奥伦仰躺在弹簧床上时,斐瑞却正好跳了起来,一时之间,两种完全不同的色彩交错,直到两人转了方向,同时往对方的方向翻去-- 两道不同的色调,终于在蹦床的正中央產生了交集。 两人的动作终于缓下来,虽然说在弹簧床上,也不可能有站定这种东西,但他们还是同时停下了脚步,併肩站在弹簧床的中央,望着宽广的马戏团大棚-- Chapter 6:预言 (8) 然后,奥伦和斐瑞再次同时起跳起来。 但和之前不同的事,跳到一半的时候,奥伦忽然握住了斐瑞的手,站在原地不动了。而斐瑞以奥伦的手为支撑点,在奥伦的帮助下,从左侧、倒着跃过奥伦、再抵达奥伦的右侧,以同样的方法再回到左侧。 「哗--」观眾惊叹不已,纷纷都在底下拍手叫好。 更神奇的事,在斐瑞一次落地后,他们两人突然松手,换斐瑞不动了。 奥伦则在跳起来后,抱住膝盖,用后背砸向弹簧床,以弹簧床本身的惯性,若是没有持续施以力道,它反弹的力量便会减弱,但是-- 在奥伦屈膝跳起来时,斐瑞伸出了手,将奥伦推了回去,有了斐瑞外力的帮助,奥伦不但没有渐渐失去动力,反而再次被弹起,当奥伦再一次跳起时,斐瑞还能伸出手,将奥伦在空中翻了一个圈,再落下。 但比起表演,赫瑟尔却注意到观眾席的骚动。 「赫瑟尔,什么好吃的,你快拆开看看!」同样分心的鸟还有莎拉,从方才莱安过来送东西,他的心思就没在表演上,而是赫瑟尔手中的礼盒。 「要吃不吃。」赫瑟尔随手把礼盒扔给莎拉,他则一脸兴奋地把礼盒打了开来,里面併排放着几块饼乾,是球形的,在最外层洒了一层糖粉,看起来很有冬天的气息,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特產。 从莎拉打开盒子后,赫瑟尔便闻到一股淡淡的抹茶香气。 看来莱安买的「希腊雪球」,是抹茶口味的吗? 只是楼下观眾席的骚动并没有因此消停,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观眾互动环节」,终究是要来了。台下几个孩子,已经开始去拉科学家了。 而台上由两个平台合併的弹簧床,也不知何时燃起了熊熊大火,在烈焰之中,原先的两道人影也不见了,倒是在大火之中,隐约能看见一个巨大的影子缓缓升起,看形状,像是三个非常巨大的环。 见着这大火,赫瑟尔面上没什么反应,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他们全马戏团,除了韦恩,大概没人会喜欢火了。 毕竟当年的诅咒之苦,是他们一辈子忘也忘不掉的噩梦。 「哇--」火焰趋弱,观眾们也终于看清了大火后方升起的道具。不是一般言语能形容的诡异,那是一个大型钢架,中间有一根「a」型支柱,柱子顶端就是轴心,往外延伸了三处,每一个地方的顶端就是一个圆环。 只是那圆环大的吓人,大到可以让一个人站在里面。 嗯......因为三个圆圈里,分别站着的人,就是他们在找的表演者。 这便是另一项大型马戏项目--死亡飞轮。 在一片大火之中,站在诡异器材中的三人,都很有礼貌地对观眾打了招呼,包括已经下台一段时间,现在又重新上来的韦恩。 「别过来!」科学家大喊,他被一群孩子围住,事以至今,他早就发现事情有哪里不对劲了,尤其是他面前这些孩子,时间过了有点久,他一时之间没想起来,直到他方才,听见一个孩子喊了另一个孩子的名字-- 「叔叔,不跟我们一起玩吗?」稚嫩的嗓音,又夹带了一丝疑惑。 他们好像只是在疑惑,说要陪他们玩的叔叔,为什么不理他们了。 科学家当年曾是一家游乐场的员工,穿着一身小丑装,专门在乐园里给孩子发气球,殊不知,他其实是一名人口贩子,那几年里,他不知道以要给孩子气球的名义,骗了多少孩子进入他停在不远处的休旅车。 他从中获取了不少暴利,在几年之后,他就金盆洗手了,用以前赚到的钱为基底,开了一间小公司,渐渐做大,才有了现在的规模。 他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再次梦见这些孩子们。 半透明人架住了科学家,欢快的音乐,也不知何时便得低迷了起来。 舞台上的三个人,则在音乐响起的同时,向右转,像是在散步一样,在圆圈里缓慢散起了步,只是,他们如今身处的地方,可不是一个可以随便走动的地方--他们一往右走,飞轮便顺时针旋转了起来。 他们连手都不用扶,就能在圆圈里行走。 但事情根本就不可能这么简单,在三道力道的作用之下...... 死亡飞轮的速度愈来愈快,奥伦都已经小跑步了起来,斐瑞则是在翻转时,抓住上方,在圆圈内省了好大一段距离,而韦恩则是在翻转时,选择直接卧倒,当他再起来时,正好能跟上圆圈转动的速度。 Chapter 6:预言 (9) 随着速度加快,三人的动作也愈发快速起来,几人甚至倒立了起来,在自己那一环升上空时,用手倒撑住身体,迅速翻转到下一圈。 「轰--」一旁的火焰特效适时喷发出来,场面一下沸腾起来。 然而,原先以同样频率在圈内走动的三人,却有一人,在最接近地面的时候,突然从环里跳了出来,还因为惯性被甩出去一段距离,在舞台边才站好。观眾全都睁大了眼睛,还以为奥伦是摔出来的...... 奥伦几步走回飞轮前,斐瑞、韦恩依然在上方行走。 奥伦却在他原先那个环,再次接触地面时,突然用双手抓住了框! 「啊--」死亡飞轮仍在旋转,奥伦整个人都被飞轮拉了上去,悬掛在外侧,观眾们都吃惊地看着这一幕,是不是就要出事了...... 奥伦却以惊人的臂力,两手抓着外框,一路被转到了最高点,他倒立在那里,一下子松了手,有些观眾闭起眼、还有转身不敢看的,再次看清舞台时,看见的却是站在环的外侧,以反方向行走的奥伦。 奥伦向观眾挥了挥手,突然伸向身后,拿出一条绳子。 在所有人惊疑的目光中,他不但要一边在外圈行走,避免自己不掉下去,他还展开了绳子,当场就在外圈上表演了跳绳。 他在外圈起跳,脚底悬空好一段时间,才落回钢环上方。 奥伦随手将跳绳一甩,很快又扶着外框,跳回了内圈,跟着向右走。 斐瑞单手抓住外框,将身体轻轻一撑,便站在环的外侧,正好他的环转到最底端,他两手扶着连接轴心的钢架,从中间的缝隙经过。和内圈的人不同,他面向左侧,在外圈走了起来,但是-- 斐瑞突然从身上拿出一块黑布,并秀给观眾们看。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一块黑布,可以表演什么? 可是斐瑞已经端着黑布,开始在外圈走了起来,所有人都在想他要做什么时,他的动作只在一瞬间,他突然展开了黑布,才知道原来那黑布是一个袋-- 斐瑞突然把一个黑袋子套到自己头上,遮挡住他的视线,他现在什么都看不见,飞轮也不会等他,依然以很快的速度在旋转着。观眾倒抽一口气,在场人都明白,每踏一步,要是踩空,便是天人永隔。 但斐瑞却很稳地站在上方,直到几圈后才把袋子取下,跳回内圈。 在斐瑞回去的同时,一直在内圈的韦恩,终于跳到外圈上。 「哗--」只是不一样的是,这次多了一位参与表演的观眾。 奥伦、斐瑞身体同时往一边靠,转动的飞轮渐渐停了下来,让韦恩空出来的环在最底端。至于韦恩本人,他就蹲在外圈上、环与轴心连接的支架之间,但他心不在此,忙着用指尖去戳一旁装饰用的火焰。 科学家已意识不清,名贵的西装也早被孩子们抓烂了。 他被半透明人架到舞台上来,获得观眾激烈的掌声。 没有半点缓衝时间,科学家被两名半透明人,以拋物线的方式,准确地扔在韦恩脚下的内圈里。等重物一落地,上端的奥伦、斐瑞便往右转,而韦恩向左转,再次将死亡飞轮转动了起来-- 开始的速度不快,科学家还能躺在环里,随着转动而下滑身体。 但当两人抓住上端,从左侧跳至右侧时,速度忽然变了。 「呜......」科学家好像这才清醒过来,但等他惊醒,再到要抓紧环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飞轮的速度变得很快,他光抓住两旁的外框,就已经使尽浑身蛮力,要是时间再久一点,他可能撑不住。 科学家死死地瞪大眼,一眼就看见舞台下,几名孩子在底下站成一排,像在看什么稀奇的东西,看都不看旁边的表演者,直衝科学家笑。 上方的韦恩依然在进行表演,快速地在外圈走着。 「咔--」灯光一下暗了下来,观眾瞬间失去视觉。 却在下一秒,飞轮的外侧突然被火点燃,在黑暗之中,像是着火的风火轮,在暗幕中快速转动着。而韦恩走在上方,像一点也没感觉到火。 韦恩忽地用单手抓住外框,直接掛在环的外侧。韦恩眉眼本就生得狠戾,科学家一看到他,除了被高空中旁边突然出现一个人吓到了,还被他的眼神给惊到了,更别说,他好像还要进来了...... 结果,根本不用韦恩开口要人让位,科学家就从最高处摔了下去。 Chapter 6:预言 (10) 总之,表演还是算圆满的结束了。 「太扯了......这人是带着橘子在睡觉吗?」每当表演结束,身为代理团长的昆娜,都会出来确认一下场地收拾的状况。但今天又和往常一样,在他们邀请来的观眾原座位上,发现一个物品,还是一颗橘子。 「会.....会不会是团长出什么事了?」音乐家费丝害怕地说道。 虽然费丝总是负责各种表演音乐,却是马戏团里最胆小的人。 「嗯......」闻言,昆娜也不由得怀疑这个可能性,毕竟整个马戏团的空间,都是由团长创造出来的,最近出现这么多异常,也许和团长有些关係。 ......但团长已经出去好久,没有回来了。 昆娜只好先将橘子拾起,和以往表演,观眾遗落的东西放在一起,昆娜指尖一顿,发现除了第一场巡演,几乎每到一个地方,就会捡到一个东西,依序排开是:棒球、开罐器、凉鞋、铃鼓、橘子。 还是说,这几件物品之间,有什么共通性吗? * 和严肃的舞台不同,大厅充满了庆祝的氛围。 「你们今天表现的不错啊。」汉妮手捧着莎拉,用肩膀撞了撞刚下台的奥伦,「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今天要表演飞轮,早知道你们彩排时,我也上去走一圈了。」 阿普顿在旁边点了点头,不知道说什么,只说了一声「恭喜」。 「你做什么?我告诉你,以后看到我们就绕远点,最好别出现在我们面前了!」另一边,韦恩看见爱尔柏塔,才刚踏出一步,想去找她说话,本来不在的艾德文娜又不知何时出现,挡在两人之间。 「我......」饶是再嚣张的韦恩,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爱尔柏塔抓着艾德文娜的手臂,缩在艾德文娜身后。 赫瑟尔......至于赫瑟尔则躲在汉妮身后,连莎拉都扔给汉妮照顾了。之前没觉得什么,如今见他表演完,斐瑞站在奥伦旁边,一见到她,便笑了起来,悄悄地对她挥手,她就像被视线烫到一般,缩回汉妮身后。 眼见团员们都聊得差不多,大伙也要解散了。 「那我们也先回去啦。」奥伦朝几人挥手,斐瑞则点了头。 等到两人离去时,赫瑟尔才从汉妮背后鑽了出来,见状,莎拉挥了挥翅膀,从汉妮头顶、飞到赫瑟尔头顶上,「汉妮说等一下要去附近的纪念品商店逛逛,参考一下古老神庙,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赫瑟尔,一起去吗--」汉妮拉住了赫瑟尔的手臂。 见六颗闪亮亮的大眼盯着她,赫瑟尔正想答应,话要说出口,却习惯性绕了一个圈,就是不坦率一点,「去的话......也、也不是--」 「赫瑟尔。」 只是此时,赫瑟尔被另一隻手抓住了。 那人的声音看似平稳,却好似带了一点急促......及紧张? 「干什......」赫瑟尔被吓了一跳,她下意识转身,却对上一双晃动的眼眸,早该离去的身影,不知为何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她的瞳孔微缩,从方才表演时就不对劲的心跳声,好像又再次加速了起来。 她还以为他已经回去了,怎么又过来了? 她抬眼去看他们方才离去的方向,发现早就没有奥伦的身影。 「......我能跟你们借点时间吗?」斐瑞这话,看似是说给旁边的两人一鸟听的,但他的视线,从始至终都没从赫瑟尔身上移开过。好像她只要皱眉、或有一点不开心,他就会马上离开,不碍着她。 「快借、快借,儘管借!」汉妮在一旁兴奋地喊道。 莎拉振翅,从赫瑟尔头上飞到汉妮头上,然后「哼」了一声。 赫瑟尔本来就臊得慌,再被旁人一直盯着,她整个人都快成煮熟的虾子,还冒着烟。她把害臊全转换成了眼刀,瞪着面前茫然的少年,就是不明白,这人......这人为什么老是,能这么自然地表现出「我喜欢你」呢? 这下子,除了汉妮他们,又有好几双眼睛看过来了。 她本就脸皮薄,被这么多人看着,只觉得更不自在了。 殊不知,眾人所想要来告白的少年,他面皮也薄,其实只是先前在商店买了纪念品,想要把纪念品给赫瑟尔,顺便说几句话而已,何曾想-- 「这是我表演开始前去买的,方才才想到忘记拿给......」 「别说了!」赫瑟尔压低声音,却控制不住她慌乱的神情,她强迫自己闭起眼,像是豁出去似的,「我也喜欢你,你不......什么?」 赫瑟尔猛地睁开眼,和面前睁大眼、难以置信的斐瑞对上视线。 完蛋,搞错了--这是赫瑟尔落跑前,最后產生的念头。 Chapter 7:智慧 (1) 世界巡回演出,终于到最后一站了。 位于巴塞隆纳大学,少女刚结束课堂,便背着小提琴,急忙要往管弦乐队的方向去,不久之后还要去里西奥大剧院演出,她绝对不能拖其他团员后腿。 不料,少女才刚步出大楼,见到外头阳光的那瞬间,她面前的场景也產生了变化。原先晴空万里、其他大学生在交谈的校园,突然画面一转,她被光芒刺得闭起眼,再睁开眼,便是一片雪白、及彻骨的寒冷。 「这、这是哪里......」她忍不住抱紧自己,张望着四周。 发现周围除了积雪的针叶林,放眼望去,都是一片雪地。 但她的恐惧没持续很久,她的眼角馀光撇到一抹红,她的视线扫过,又急忙回果,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看见的不是错觉...... 突然有一条暗红色的地毯,远远地朝她捲过来,一路捲到她脚尖前,才停下来。少女抬头,顺着红毯的方向看去,发现红毯的终点是一顶红色的帐篷,而她踩在地毯上时,那股刺骨的寒冷也会消失。 少女用脚尖碰了一下毯子,抓紧背袋,又把脚缩了回去。 不知为何,突然被捲进这个奇怪的地方,她不但没觉得害怕,反而觉得远方的帐篷,对她有一种神秘的吸引力,吸引她往那走去。 少女踩在红毯上,底下的雪,竟一点让她寒冷的感觉都没有。 她很快就来到帐篷前,左顾右盼,却没看见任何人。 「女士,来看表演吗?」不用少女主动寻找,左手边便响起一道少年的嗓音。 「看、看表演?是说我吗?」少女慌张地再次张望,确认这里只有她一人,没有别人,她才指着自己,小心翼翼地对礼物盒售票亭里的少年问道。不料,少年见到她,却愣了一下,像看见什么稀有动物般坐直了身。 「......怎么了?」少女下意识摸了摸脸,怕是不是沾到了什么。 少年却什么也没说,低下头,从柜台里翻找出一张票,递给她。 「您是我们马戏团尊贵的贵客,只要拿着这张票进去,就能免费欣赏一次表演了。」布莱兹笑得很灿烂,像是重拾了旧业,从来没这么高兴过。 「谢谢......」从来到这里之后,一切都变得很奇怪,少女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话能说,便摸了摸鼻头,收下门票,对布莱兹礼貌地点了点头。就是在进场前,少女低头朝手上的门票看了一眼-- 拥护者......是她的代名?这有什么含意吗? 她掀开帘幕,离开雪地,进到暖和的马戏团内部。 拥护者步下阶梯,发现这么大的剧场里,除了她,便再也无人,她找了中排的座位,正想坐下时,却猛地倒抽了一口气,「她......」 因为拥护者看见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在管弦乐团里,特别讨厌她的学姊,拥护者不管做什么事,都会被学姊恶意刁难。而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被复製了十来个出来,坐在观眾席的最右侧。 还有几个人坐在旁边,例如同为小提琴手,她的竞争对手。 里面居然还有一位平时和她最要好的朋友,还复製成两位。 「轰--」伴随一声巨响,观眾席往外延伸,舞台也產生了变化。舞台平面打了开来,从中升起背景道具,本就是学霸的拥护者,一眼就能看出那眼熟的佈景,正是她常在书籍上看见的--帕德嫩神庙。 但因为神庙的外观,只能见着因爆炸断裂的多立克式柱。 在老旧的立柱后,还能看见猫头鹰、鸽子从后方一闪而过。 「嘶--」伴随某种生物在地面滑动的声音,拥护者吓得抓住前排的椅背,难以置信地看着舞台上,有一条宛如异兽的巨蛇,从神庙里缓缓爬行了出来。而牠头顶上,竟还站着一名女子。 那名女子穿着彩袍,上方刺了绣,手中还拿了一幅盾牌,名为埃癸斯。 盾牌由羊皮製作,中央装上一名蛇发女子的头。 但整个帐篷内却异常安静,拥护者小心翼翼地往右侧看去,却发现她认识的那些人,好像只是一个假人,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不过也是,要真是真人,那才可怕了。 空盪的剧场里,拥护者居然都能听见费丝调整麦克风、大蛇在吐舌头的声响,太安静、实在是太安静了,她都快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这个马戏团,平时都没什么客人,今天才免费让她进来的吗? Chapter 7:智慧 (2) 「你们觉不觉得,今天表演有些不太对劲?」 其实不用奥伦说,二楼观景台上的所有人,也都发现一楼的异常。毕竟以往,一楼可是坐了满满的半透明人,如今,却一个半透明人也没有,只有被他们邀请的观眾,和几个变化成半透明人之前的生物。 「表演的人,应该不会有事吧......」金姆平时一双明亮的眼,此时却佈满了担忧,也不知道是在回答他们的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你今天早上是不是又烤麵包了?身上有股麵包味。」 当然,也有在状况外、或者说是完全不担心的人在。 「......早上烤了一点。」玛希拉起自己的袖子,闻了闻,却发现一点味道也没有,再看了一眼坐在隔壁、方才跟她说话的贝芙丽,见贝芙丽专注地涂着指甲油,也不知道她怎么闻出来的。 「你......在烦恼什么吗?」突然一道悦耳的男声,在赫瑟尔耳边响起。 赫瑟尔猛地回过头,才看见自己的准男朋友,正盯着她看。 赫瑟尔看着斐瑞,唇角动了动,本来想说些什么,但仔细想,还是没正式重要,所以还是收回视线,撇了撇嘴,说道:「......我就觉得,哪里不太对。」 而且那天......她逃跑了以后,斐瑞也没追上来,就这么让她跑了,之后他们之间,就好像很有默契似的,忘了这件事,在到达巴塞隆纳之前,他们的相处模式也都跟以往一样,一点变化也没有...... 赫瑟尔忍不住咬紧下唇,都快咬出血,愈想愈觉得内疚。 明明斐瑞主动朝她迈了一步,但她却......退缩了。 「咔--」舞台正中央的电灯亮起,本该有热烈掌声的开场,此时却异常安静,唯有费丝轻碰了麦克风、后方悬浮乐器发出的声响,象徵舞台即将开始。 还有另一道,轻脆的马啼声-- 虽然一楼没有观眾了,但二楼的团员们还是朝声音来源看了过去,尤其是金姆,几乎在一见到来人时,便眼睛一亮,看起来很想跟底下的人打招呼,但碍于对方在表演,最终还是扼住了这股衝动。 不用想便知,来人便是向来冷酷的青年--艾维斯。 他单手抓着韁绳,坐在马背上,也没有热情的挥手,一头深褐色的头发,落了几根发丝到额前,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艾维斯忽然一扯韁绳,原先在行走的纯血西班牙马,便发出了嘶吼声,随后停了下来。不得不说,穿着一身黑的艾维斯,骑在一匹白马上,洁白的鬃毛又浓又密,艾维斯彷彿城堡走出来的贵族,既神秘又优雅。 「差点就忘记,艾维斯是西班牙人了......」汉妮在前排说道。 他们马戏团,本就来自各个国家,像艾德文娜、爱尔柏塔就来自东欧。 随着音乐响起,艾维斯一夹马腹,原先停止的马匹,便一下衝了出去,沿着舞台的边缘,快速跑了起来,那速度快到马都有点倾斜了,但艾维斯依然气定神间地坐在上方,像是一点也不受影响。 他本来就是单手持韁绳,但谁也没想到-- 他竟然松开另一隻手,抬起双手,像在伸展肢体一般,张开两隻手。 好不容易,艾维斯终于把手给收回去了,但仔细看,便会发现他抓得位置,根本就不对劲,他竟一手抓着马鞍前端,一手抓着马鞍后端,一翻身,将自己整个人都悬掛了出去,呈现侧趴在马背上的姿势! 更夸张的是,艾维斯将身体前倾,整个人都贴在马背上。 却忽地再翻身,手没动,但他的身体已经从马背上,翻到马绕圈的内侧,两隻脚都已落地,如今只是被马扯着跑而已。 金姆在楼上看着,说不担心是假的,毕竟是他.......最崇拜的人。 艾维斯用相同的方法,再次让自己侧趴回马背上,但不同的是,他在这期间,将原先放在马鞍后方的手,也放到前端去,他忽地跃下马,脚踩地,跳了起来,只是这次他一翻身,直接侧躺在马背上了。 并且他还能松开一隻手,只用一隻手支撑住身体。 等艾维斯翻回马背上时,却是背朝前坐着,根本没在看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要把人家白马的颈椎当作靠枕了! 就在所有人想,他要怎么回去时,他却同样的方法翻身下马,脚踩地,好像不管在哪,他都能来去自如似的,再次跃上马身,双手抓住韁绳。 Chapter 7:智慧 (3) 艾维斯就这样绕了几圈后,又开始接下来的表演。 这次他依然一前一后的抓住马鞍,但他身体朝下,忽然一翻,再抬起双脚,竟直接在马身上倒立,一点也不受到行走的马匹影响,等白马带着他绕了几圈,他还能一脸淡定地又翻身回马上,只是-- 还以为他使了这么多力气,要休息一下,却见他立刻就抬起右脚,翻身到马的外侧,在侧边骑马,还能松开一隻手,只用一隻手操控马匹。 不知道要练过多少年,才能达成这样的程度。 「哇--」虽然没什么观眾,但拥护者倒是在底下很卖力地拍手,她也不晓得,她为什么会突然之间来到这里,而且来到这里,就只是为了看马戏团表演?还是她其实是在做梦?但这也太奇怪了吧...... 「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去。」拥护者烦恼地想着,怕敢不上练习。 她看着台上的表演者,也不禁发自内心的惊叹,这是真的厉害。 「好厉害啊......」拥护者还抱着她的小提琴袋,一边看表演一边拍手,忙得不行,看到精彩的部份,还会张大嘴到忘记要闔上。 突然,拥护者看见漂浮在费丝身后的乐器,目光一顿。 而台上的表演,已经进行到坐回马背上的艾维斯,突然抱住马的颈部,并以此为支称点,从马正前方盪了过去,左手抓住韁绳,又再次将自己撑了回去,坐回马背上,一脸淡定地看着台下唯一的观眾。 一道机器运作的声响,拥护者抓着袋子抬头,才发觉是天花板打开了。 一个道具落下,而马上的艾维斯轻松接住。 与此同时,舞台正中央突然升起一个标靶,正中央点了红,还不是静态的,而是以完全不规律的方式移动,光站着就很难射中了。 但艾维斯却在骑着马,绕了几圈之后,缓缓举起手中的弓,左手抵住弓,右手后拉,并以两指扣弦,夹住箭尾,将箭搭在弓的右侧,以传统射法,放开了箭,所有人都看着射出去的那道黑影-- 正中红心。 「怎、怎么了......」赫瑟尔被突然握住她手腕的斐瑞吓了一跳。 「你的手怎么了?」他问的很小心翼翼,眉头却微微皱起,满是担忧。 「就早上跟玛希一起做麵包......」赫瑟尔倒没觉得什么,很自然就把手上伤口的由来交代清楚了。他们早餐通常都吃的很简单,午餐就吃三明治,唯有晚餐吃比较丰盛,但都有半透明人负责。 只有马戏团里唯一热爱烘焙的玛希,会在厨房做这些。 她只是帮玛希去拿烤盘,结果不小心手滑,被烫到而已。 更何况,就算受伤了,她也不会痛,等时间到就会自然消掉了。 「要、要你管......」赫瑟尔话才刚出口,却看见搭在她手腕上的那隻手,手指微弯,看样子就要从她手上移开,她心里一慌,连忙双手握住他要移开的手,「我我我......下次会注意一点的。」 倒是手突然被抓住,还被说了那番话,斐瑞愣了一下,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等他回神,张了张嘴,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总之,就是赫瑟尔发现,被她抓着的那隻手,莫名变烫了。 艾维斯一连射中了好几次红心,直到第五发也击中,他才将手中的弓一扔,而天上也适时地飘来一顶帽子,他骑着马,还是能准确地接住帽子,先戴了上去,再拿下,放在胸前向观眾鞠了一个躬。 然而,当艾维斯再次抬起头,他却将手中的帽子一甩-- 他看也不看被他甩出去的物品,却总能在他骑马往前时,再次接住帽子。 直到最后一次,他们很明显看见他是故意往地上扔的。 但艾维斯却骑着马,伸出一隻手,将地上的帽子捡了起来,一直在二楼的穆得莉才轻轻「啊」了一声,瞇着眼说道:「这是蒙古马术吧?」 一听有人提起艾维斯,金姆便回过头,语气里充满得意、又有点自豪的说道:「那是当然的,艾维斯可是精通各国马术。」他笑起来,彷彿整个世界都跟着亮了,「艾维斯连盛装舞步也会,下次让他表演给你看!」 穆得莉看着前排、在泰国和她一起搭挡表演的少年,就好像看见自己年轻时的女儿,忍不住轻笑,摸了摸金姆毛绒绒的头顶。 「好,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穆得莉瞇着眼笑道。 Chapter 7:智慧 (4) 艾维斯的马术表演,并没有这么快结束。 只见他以单手握住韁绳的姿势,两腿一收,忽地往上一跳,竟直接站在马背上!白马在奔跑时带起的震幅,对他来说,好像丝毫不受影响,他单手拉着韁绳,非常稳定地站在马背上。 白马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又绕了好几圈,直到这时-- 艾维斯松开手,将双手伸展开来,直接站在奔驰的马匹上。 随着快速地移动,迎面而来的风阻,也吹动了艾维斯的发丝,但他却面无表情地放下手,好像方才的表演,根本不是什么危险性表演一样。 而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他在收回手之后,将手伸向身侧,拿了一条细长的绳子出来,在仔细看之前,还以为是他将韁绳拉起来了,但看过上一场表演的人,绝对都会对这项道具非常眼熟...... 那是一根跳绳。 这时候,已经没什么是不敢想的了,只见艾维斯站在马背上,拉开了跳绳,在眾目睽睽之下,他终于挥出了第一下,着地点正好在马鞍上方。 「呀--」只是这时,台下却突然传来一道琴声。不只二楼看台的人看过去了,连正在表演的艾维斯也看了过去--所有人都看见,坐在观眾席上的少女,左手持琴、右手拿弓,缓慢拉动了琴弦...... 悠扬的琴声,配合着原先的音乐,最终融合到一起。 费丝歌声一顿,也看见了台上和她合奏的少女,她一手扶着立杆、一手突然一抬,而原先悬浮在她身后的乐器,也渐渐移动了起来。 只可惜,拥护者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此时她站在座位前,握住小提琴的琴颈,以下巴及左肩夹住,手指搭在四条弦上,而另一手则拉动弓,配合着舞台,即兴演出了她自己都没想过的表演。 而艾维斯很快就收回目光,继续挥动第二下跳绳。 他在马背上一跃,跃过细绳,又很准确地踩在马鞍上方。 金姆看了心里都不禁紧张,毕竟这要是没站稳,可是会直接从马上摔下来,更别说这马还是在奔走的状态,被踢到可不是开玩笑的。 好险艾维斯没跳很久,终于把手中的跳绳往舞台下一甩。 但显然,跳绳只是表演的开始,在费丝的歌声、即拥护者愈剌愈快的节奏中,艾维斯并没有坐回马上,而是站在马背上,再次接住了从天花板掉下来的道具。只是这次,不再是简单的物品,而是......杂耍棒。 光是站在使用杂耍棒,都需要一定的技巧了。 更别说,还是站在行走的马上,来完成这一场杂耍表演? 「......我也挺想试试。」坐在前排的阿普顿突然开口。虽然他很擅长更种拋掷杂耍,但站在马上的杂技,他倒是从来都没试过。 「等表演结束,我们去跟艾维斯借马骑一下吧。」坐在阿普顿隔壁的汉妮,也同样兴奋地说道。只能说,这对表兄妹不愧是都是学杂技的,唯有阿普顿隔壁的奥伦,朝讨论热烈的两人看了一眼,很快又挪回视线。 为什么他都坐在表兄妹隔壁来了,看起来还是这么孤单? 他的弟弟也跟弟媳坐一起,就他仍是一条单身狗。 而舞台上的艾维斯,拿着手中三隻棒子,先把其中一隻从中间往上拋,另一隻在趁棒子掉下来前,接着往上拋--最基础的「cascade」,便轻松做到了。 ......虽然他站在马背上就是了。 只是不知何时,舞台上升起一个道具,看起来是一颗巨大的岩石,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而艾维斯在拋了杂耍棒几圈之后,竟忽地扔掉了其中两隻棒子,站在马上,拿着最后一隻棒子,突然往天空一甩-- 那一隻棒子,竟延伸出了杆子,而杆子最上端-- 赫然是一隻旗子,而且旗子上方,画得正是他们雪利马戏团的标帜,一瓶雪利酒、周围被一圈扭曲的文字所包围。本来在无风的室内,这旗子是必会垂下,但艾维斯骑着马,举着这片旗。 本该垂下的标帜,也随着马奔跑的疾风,将旗子展了开来。 饶是二楼马戏团的团员,在看见这道旗子时,神情也有些怔愣,也不知艾维斯是何时停下来的,总之,所有人都看见他骑着马,停在那颗古怪的岩石前,突然举个旗,重重地朝着岩石的方向插了下去! 岩石裂缝涌现海水,也代表了抵抗战争的力量。 Chapter 7:智慧 (5) 随着灯光一暗,舞台上的一人一马便消失了踪跡。 等灯光再次亮起,却扬起一阵大雾,遮蔽所有人的视线。 「咚、咚--」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响,眾人才终于看清大雾之后的身影。在雾气之后,露出了一道高大的身影,小眼睛,长鼻子,挥动着一对硕大的耳朵,灰褐色的身驱,却没有象牙--这是一隻亚洲象。 所有人看了老半天,都没看见大象驯兽师在哪,直到大雾散去,他们从终于看见,被大象捲在鼻子上,坐得非常安稳的人,演说家雷尔夫。 看见他,二楼看台的眾人头都痛了。 尤其是艾拉,不禁想起被唸了好几个小时的噩梦。 「我讨厌他。」艾拉哼了一声,就往沃尔德的怀里鑽,沃尔德则越过扶手,轻轻拥住她,「哥哥,要是他下次再度我碎碎唸,你可以救我啊。」她在沃尔德的怀里蹭了蹭,「还是哥哥对我最好了......」 沃尔德轻抚着她的背,过了一会,才带着恍若气音的笑声,「好。」 而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一头庞大的大象从雾中走了出来,被他捲在鼻子上的雷尔夫,也在大象走到舞台中央时,被缓缓放了下来。 雷尔夫在舞台上站定,看着唯一的观眾,神色带了抹散不去的忧愁。 并不是因为什么,只是因为......大象方才把他的诗集踩坏了。 他挥了挥手,大象便听着他的指示,开始沿着舞台边缘绕圈,伴随着机器转动的声响,舞台正中央,也缓缓升起一个台子,是一个圆柱体,但面积很小,估计大象四隻脚站上去就是极限。 对于大象的顺从,雷尔夫却一点高兴的神情也没有。 反而看上去像是要哭了。 大象随着音乐,还能很有节奏地抬起前脚,再放回去,继续往前行走,直到雷尔夫拿着手中的棍子一挥,大象便像收到指示,调了一个方向,往中央的平台跑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率先放上了左前脚。 再来是右前脚、左后脚及右后脚,最终四隻脚都站了上去! 庞大的象腿,竟然全都挤在一个圆形的小台子上。 而二楼看台上,收回手的赫瑟尔,和一旁安静的斐瑞,又莫名陷入了一股沉默中。赫瑟尔感受中方才手中滚烫的温度,焦虑不已,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她又坏事了,当一个人的情侣......到底该是什么样子? 「唉......」爱面子如她,竟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直到赫瑟尔一转头,看见另一排的艾拉、沃尔德,像忽地想起什么。 「喂、喂......」赫瑟尔顿时回头,借着黑暗的遮掩,她注视着身旁的少年,见他朝她看过来,又紧张地移开视线,她主动抓住他的胳膊,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我......想去附近逛逛,要不要陪我去?」 但赫瑟尔不知道,每当她口是心非、或说谎的时候,都会特别明显。 因此,斐瑞也一眼就看出了赫瑟尔貌似有什么事要做。 「好。」但不管赫瑟尔要做什么,他一定会奉陪到底,也因此,他终于将头转了回来,回望着赫瑟尔认真的眼眸,缓缓地点了头。 和楼上紧张的气氛不同,大象倒是轻松站了上去,牠还能抬起左前脚,发出了一道叫声,而雷尔夫走向大象,竟然还能非常不怕死的,将手臂伸到大象举起的左脚下,一点都不怕牠突然收脚,手直接被踩得稀巴烂。 好险,雷尔夫很快就收回了手,并友好地拍了拍牠的腿。 大象将脚伸了回去,竟在音乐的配合下,开始转起了圈。 只是台子上空间本就不大,大象每移动牠的脚,都要非常小心翼翼,还有两隻脚配合,左前脚配右后脚、右前脚配左后脚,每次移动,都是要两隻脚一起动。 但大象还是在这样的情景下,转了好几个圈。 也没人数大象转了几圈,在大象停下时,雷尔夫伸手拍了拍牠的侧身,牠才先步出前脚,从平台下台,踩到地面上,再以前脚为支撑,将后脚一起踏了下来。但牠下来后......便站在平台前,没有多馀的动作。 直到雷尔夫绕到大象正前方,拿着棍子朝上指了指。 大象往后一退,先将臀部靠在平台上,随后支起上半身,屈着前脚,举起象鼻,猛地抬起头,竟是直接坐在了台子上方! 牠发出的叫声,象徵了牠终于把讨厌鬼的书撕掉了! Chapter 7:智慧 (6) 另一边,赫瑟尔和斐瑞走出看台,站在长廊上。 连通看台、餐厅的走廊,依旧和他们多次来时长的一样,两旁掛着十九世纪初、团长亚岱尔幻化出来的画作。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有氛围,亚岱尔在设计这里时,把长廊的灯光设计的很微弱。 上次那幅《雷奥尼达在温泉关》还掛在那里,赫瑟尔抬起头,看向斐瑞身旁的墙壁上,掛了另一幅画,是马戏团成立那年的画作--《雅各的梦》。 但赫瑟尔本就没读过什么书,也不懂这什么艺术。 她现在在意的,都是一旁侧着头看她的少年。 「你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斐瑞本就有一头漆黑的短发、黑眼珠,老把他本就白皙的脸庞,衬得有些苍白,只是在暖色的灯光下,他注视着她,连脸颊都少见的有了血色,也更有人情味了。 ......而不是再是舞台上,一名阴沉的小丑。 「我、我......」赫瑟尔一想到她等会要干的事,她「我」了老半天,也没挤出什么话来,反而是脸愈来愈红了,见斐瑞还盯着,下意识抓了他的手臂。 赫瑟尔心里「咯噔」一声,心想自己又坏事了。 * 舞台上的平台缓缓下降,使地面趋于平坦。 而本来站着的大象,却在平台消失后,突然低下头,将鼻子捲起抵着地板,前脚施力,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大象竟只用前脚,抬起后腿,支撑住牠庞大的身驱,在舞台上倒立了! 雷尔夫就站在一旁,在大象成功倒立后,上前拍了拍牠, 大象后腿却向后倒,前脚伸直,如果用人类的动作来形容,就是两腿伸长,手也伸直放在膝盖上,类似这种姿势。 雷尔夫还在大象抬起前脚的时候,走到大象正前方,一点都不怕被踩死。 等雷尔夫给大象扔了食物,从牠鼻子底下走出来时,大象后腿才突然不施力,硕大的身驱往旁一歪,连带着前方伸直的前腿一起,倒了下去,以一种非常愜意的姿势,侧躺在地面上,鼻子捲了捲,像在打哈欠。 而雷尔夫也不知从哪变出一本书,走到大象旁边,竟就往牠的侧身躺了上去,还能先书翻开来,在大象身上悠间地看起书来。 ......让人怀疑,他设计这个表演,是不是只是想趁机在舞台上看书。 他手中的书皮印着《吝嗇鬼》几个大字,居然是一本剧本。 只可惜,雷尔夫没能高兴很久,因为当他从大象身上站起来,手拿着书垂在腿边时,刚起身的大象甩了甩象鼻,在雷尔夫注意看台下时,悄悄地伸出象鼻,轻轻一吸,等雷尔夫猛地回头-- 剧本已经有在一半在象脚下、一半还被象鼻捲着。 「你......」雷尔夫看起来都要疯了。 * 「跟、跟我走!」但赫瑟尔都豁出去了,索性也不想那么多,抓着人的胳膊,就把人扯进一旁的茶水间中。毕竟亚岱尔是英国人,非常注重品茶文化,走廊旁的茶水间里,一定都会备着茶叶、热水。 所以赫瑟尔和斐瑞,进到的便是这样一间茶水间。 也许是她太过紧张了,方才进来时,不小心挥到柜子上成列的散装茶包,而茶包被人开过了,在她手肘撞过去时,洒了一些出来。 是散叶茶,锡兰红茶的茶叶经过烘乾,呈现黑色,上方洒了乾燥的玫瑰花瓣,使茶叶在一片暗色中,被玫瑰点缀明亮的色彩。而斐瑞连忙伸出手,下意识要去扶茶包时,碰到的便是这几片玫瑰花瓣。 花瓣从指间滑落,不是鲜嫩的,是乾枯的。 等他回神过来,垂下眼帘,看见的便是被他困在他与柜子之间的赫瑟尔。 「对不起......」斐瑞急忙收回妄图去扶茶包的手,任由散装茶包在柜子中倒下,洒落在柜面上。他这时才发现,他跟赫瑟尔的距离实在太近了,近到......他几乎只要一抬起手,就能触碰到她红褐色的长发。 他不敢再看,急忙收回视线,右脚微动,就要往后退一步。 他只是没想到,竟然有个人动作比他还要快-- 突然有双纤细的手臂,朝他伸来,以两人的身高差,她就算踮起脚尖,也无法与他平视,但她还是伸出手,一把扯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扯得倾下身,被迫低头,凝视着身前住在他心中许多年的少女。 「亲我。」最终,他听见她这么说。 Chapter 7:智慧 (7) 雷尔夫一个眼刀过去,看上去,像要把这头蠢象给碎尸万段。 只可惜,表演还是要继续下去,他只能假装没看见大象脚底下的书,愤愤地把手中的呼拉圈,往大象的方向一拋,却被大象鼻子一捲,轻松接住了环。 大象的鼻子非常灵活,在接住呼拉圈后,还能像人的手臂一样,用鼻子将环转了起来。而雷尔夫,竟然还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走近了大象,突然伸手,一把抓住还在旋转的圈,没有半点犹疑。 在雷尔夫抓上来时,大象的动作,也突然就停止了。 「哇......」在台下演奏小提琴的拥护者,还是有空间去看舞台上的表演,从大象出来,她就已经觉得很惊讶了。 体积这么庞大的动物,光不被踩中就很好了,竟还是......训练成这样? 看清表演者接下来动作后,拥护者睁大眼,琴声倒是没乱。 雷尔夫单手抓住环的一边,环上方被大象鼻子固定住,宛如当初贝芙丽表演空中环的模式,只是他的设备,远比被天花板吊着的空中环来得危险很多。于是,拥护者看见的,便是雷尔夫在这种极不安全的情况下,跳了上去-- 他以单手抓着环,支撑整个身体,另一隻手则悬空出来。 而他的双腿,也勾住环的另一端,整个人被吊在呼拉圈上方,而大象还能像举重似的,将雷尔夫、连着环,一起往上举了。 「轰--」伴随着机器转动的声响,舞台中央再次升起一个平台。 只是和上一个比起来,这次的平台明显小了很多。 当雷尔夫被放下来时,他拿起掛在大象鼻子上的环,走到平台的不远处。而大象几步往前,将右前脚放在升起的平台上,那平台本就比较小,大象一脚上去,竟直接就把整个平台佔满,其他三隻脚都在外侧。 牠却在这样的情况下,缓缓抬起左前脚,以右前脚为支点。 只以两隻后脚为动力,在舞台正中央转起了圈! 拥护者睁大了眼,不敢相信,一隻大象居然还能做到这么灵活的动作,她莫名来到这里看表演,真的很值回票价了。 * 位于另一端的茶水间,却是截然不同的画面。 伴随者少女踮起脚尖,在身后晃动的捲发,一同被带起的,还有几片沾到她发丝上的茶叶。斐瑞怕她没站稳,急忙接住她的肩膀,便闻到了,同他指尖上相同的......玫瑰花茶香,是方才倾倒的茶包。 反倒是赫瑟尔抓着人的领口,恶狠狠地像个恶霸。 见人一直没反应,她也忍不住抬眸,看向面前的身影。 「你、你到底......」饶是赫瑟尔,在这种微妙的情况下,说话的声音都变小声,尤其是在她看清面前人的表情时,那句「亲不亲」,是彻底说不出口了。 而她身前的斐瑞,却在接住她后,整个人脑袋呈现空白的状态,他好像没办法一时转换过来,分不清如今是现实、还是他在做梦,老实说,自从上次听到,她说她也喜欢他时,他回去后好几天都没睡着。 他老觉得......这一切是假的,那一天只是他的幻觉。 但又有另一道声音告诉他,这就是现实,你要相信你自己。 而如今,在他面前的赫瑟尔,也是现实中的赫瑟尔吗? 斐瑞的脸不再像以往一样,只要和她说几句话、或有什么交集,就会红着脸,用一双亮亮的眼睛看着她,此时的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连思绪都不知道飘去哪里。但很明显的,他没有看她。 见状,赫瑟尔的脸也一点点惨白了下来,原本的一腔热血,像被人泼了冷水,一点点熄灭了下来,扯着他领子的力道也渐渐减弱了。 她果然......又做错事了吗? 她忍不住咬着下唇,眼尾都有些泛红,眸中是从未有过的慌张及害怕。她从小就没人管,父母平日忙于航海经商,只有女佣陪着她,再来就是父母要将她送往科克,却被马夫丢下,接下来就是被团长收留,加入马戏团。 她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她总在无意间得罪很多人,连莎拉都是跟她吵架吵出感情的,只有他......只有他是从一开始...... 就在赫瑟尔愈想愈多,连自己有多讨人厌都想过一轮时-- 「赫瑟尔......」她听见了,那人在她耳边轻声说着,却很明显的,那人说话都是带颤音的,「我真的能......亲你吗?」 Chapter 7:智慧 (8)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赫瑟尔才听见自己轻轻「嗯」了一声。 在他俯下身,阴影倒映在她身上时,她紧闭着眼,下意识想找个东西抓着,就攥紧了他衬衫的衣角,耳边全是「咚、咚、咚」的心跳声,她都不晓得,她的心跳声快到这种地步,居然还能让她听见吗? 在那一刻,她想,她或许是真的很喜欢斐瑞的。 有一道触感,轻轻扫过她的脸颊,像是她的错觉般,稍纵即逝。 之后郝瑟尔便感觉,她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直到这时,她才缓缓地睁开眼,有点怔愣,想伸手去摸自己的脸颊,却因为被人抱住,手抬不起来。 所以刚才......她是被亲脸了吗? 最终,赫瑟尔也只能伸出手,回拥住他,但她却能感觉到,斐瑞将头轻靠在她肩上,细碎的发丝,骚得她的脖颈有点痒。她也是这才发现,她所听见的,并不是她的心跳声,而是......另一个人的。 * 随着机器转动的声响,原先开放式的舞台,周围突然升起一道栅栏,将拱形的舞台密闭式的封了起来,让台下的拥护者不禁迟疑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她右手仍持着弓,但目光却落到舞台上。 从一开始马术表演、到后来的大象表演,马戏团都没做什么防护措施,如今却升起了栅栏,让拥护者好奇的同时,也有些不安。 「烦死了......快走......」但奇怪的是,从雷尔夫及大象下台后,舞台上就再也没有其他动静,舞台灯亮了、费丝也开始演奏起乐器。倒是方才雷尔夫表演时,舞台正中央的橄欖树还在那里,没有消失。 但拥护者,却隐约听到了一些带了杂讯的声音。 声音像是从后台传来的,不然拥护者也不会没看到人。 「吼--」回应那阵杂音的,却是一道野兽的嘶吼声,同时,另一边好像又传来一道吼声,随即便「呯」了很大一声,不知发生何事。 「呯--」直到声音愈来愈近,一头壮硕的老虎滚了出来,在舞台上翻了好几圈,而后方又有一道影子,如闪电一般,飞速地往老虎衝去,在老虎爬起来时,试图用前脚扑倒牠,并嘶咬老虎的喉咙。 「吼--」只可惜,狮子的优势只有那一刻,场面很快又被反转了。 在牠对面的老虎翘起尾巴,发出低沉的吼声,表示戒备。 很快,老虎便瞄准了时机,朝狮子扑了过去,试图却前肢控制住猎物,并嘶扯对方的喉咙,等到猎物窒息,再将牠的血肉吞入腹中。 面对这样的场面,二楼看台上的眾人,却异常的淡定。 「还以为他有多厉害,看看这场面,不过是个莽夫。」一旁的贝芙丽冷哼了一声,翘着腿,玩着她的指甲,满脸都是看好戏的样子,还有心情侧头,对旁边的玛希说道:「这种浮躁的男人,有哪里值得你喜欢了?」 玛希淡笑不语,只有抽动的唇角,代表了她现在的心情。 这三位大爷每次表演,都要把场面弄得这么像野生动物频道。 拥护者也终于了解,这道栅栏升起的意义为何了。 「都表演了,你们俩还搞什么--」好不容易,终于有第三位生物......哦不,人,从神庙后走出来了,只是这人很明显不是来劝架...... 是来加入吵架的。 只见原本倒在地上,浅黄色的毛皮,身上有着一条条棕色纹路的老虎,缓缓站起来,牠睁着一双黄色的眼眸,见到莱安,牠长了环形斑纹的尾巴晃了晃,原以为牠在示好,没想到牠转身,就给莱安甩了一尾巴。 这一尾巴,莱安身上的麦克风,都差点要被拍歪了。 而另一边,狮子也缓缓站直了身,茶色的短毛,深棕色的鬃毛,一路延伸至胸部,牠光站在那里,黄色的眼眸一瞇,便宛如森林之王,所有人都被牠所震慑。 于是这隻森林之王,迈开牠锋利的前爪,往前走了几步。 牠的头轻轻一顶,莱安彷彿被重击,后退好几步才站稳。 「你、你们......」莱安被这两头猛兽气得不清,好险牠们看见底下的观眾,知道如今要表演,不是能胡闹的时候,牠们才各自往两边走去。中央的橄欖树降了下去,舞台两边则升起两把椅子。 随着音乐响起,狮子及老虎俐落地跳上去,后腿盘坐,伸直了身。 「咔--」灯光一暗,黑暗中显现出四隻明亮的眼眸。 Chapter 7:智慧 (9) 等灯再次亮起,舞台正中央多了两个道具。 拥护者坐在台下,吃惊地张着嘴,都忘记要闔起来--她早就方才闹剧的时候,就不拉小提琴了,改坐在台下紧张地看着狮子及老虎争斗。 而莱安站在舞台正中间,也就是两样道具中央,那两个道具不是别的,而是两颗非常巨大的球。莱安站在两颗球中间,球的高度都快到莱安胸口,可见球的大小之大,根本不是人能上的去的高度。 「站起来。」莱安轻拍了手,对两隻猛兽下达了指令。 盘坐在椅子上的狮子及老虎对视一眼,又厌恶地别开头,最终还是遵照莱安的指示,从椅子上站起来,几步跳下,踩在舞台平面上。 莱安站在中间,用两手扶着球,不让球随意滚动。 直到两隻兇猛的野兽,缓步来到巨大的球前,他才松开手。 比半个人还高的球体,牠们居然这么轻松就跳了上去,晃了几下,竟就在球面上站稳了,随着音乐节奏变快,狮子及老虎才终于动了。牠们灵活地运用四肢,脚步往后踩,脚下的球体却正好相反,直直地往前走。 只是表演很明显,不可能只有往前走这么简单。 赫瑟尔和斐瑞,就是在表演到这里时,回到二楼看台。 「赫瑟尔--」比斐瑞快了好几步回到看台的赫瑟尔,一拉开门,就被某个绿色的生物扑了满脸,身前全是绿色的羽毛、及他振翅的声音,「你跟斐瑞跑哪去了,我在汉妮那里等了你好久。」 不提没事,莎拉这么一讲,赫瑟尔瞬间就想起方才在茶水间发生的事。 尤其她被莎拉撞得一往后退,直接就撞到另一个人的胸膛上。 「......我、我们去泡茶了。」只可惜,站在赫瑟尔身后的,是另一名不会说谎的人才,于是在斐瑞扶住赫瑟尔,看向飞在前方的莎拉时,他说话都不利索了起来,眼神飘移,语气结巴,明显就有问题。 「闭、闭嘴。」赫瑟尔本就面皮薄,就莎拉眼神诡异了起来,她一下就绷住了,语气很兇,却有点恼羞成怒的意味在,「谁让你问题这么多的!」 舞台上的表演,仍在继续进行着。 狮子及老虎以反方向操纵球,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却在到达舞台边缘前,又绕了回来,距离愈来愈拉近,最终在舞台中央绕起了圈。 狮与虎的对决,也代表两者完全相反的立场。 牠们轻巧地从球上跃下来,球彷佛被什么东西吸引,自行往舞台的左右两侧滚去,狮子、老虎还站在舞台上,随着机器转动的声响,神庙缓缓打开了大门,从中心的缝隙滚出一个钢环,便再次闔上了。 「集合--」莱安伸手把钢环扶住了。 不过一看就能发觉,这次的钢环,竟直接比莱安还高了。 而且铁环明显是设计过的,不同于以往光滑的环,这个铁环不只高,宽度也特别宽,上方一层一层的,像是梯子一样,倒是和上一场死亡飞轮的环比较像,方便人、或者动物在上方行走。 「吼--」应着莱安的召唤,牠们倒是往中间走去了。 比较让人意外的是,以往搞失踪的韦恩,今天来了二楼看台。 和爱尔柏塔坐在一起的艾德文娜,一眼就看见那个讨人厌的身影,但韦恩来特定挑了一个离她们很远的位置坐,她也就没多说什么,很快又别开目光,看见轻拉着她袖子的爱尔柏塔,她习惯性地便倾过身。 爱尔柏塔用手挡住,用只有两人才能听清的音量,在艾德文娜耳边说几句话。 「我也特别想看跳火圈。」艾德文娜兴奋地附和道。 「嗯。」爱尔柏塔笑瞇了眼,轻轻点了点头。 不过,也很明显的,擅长火舞的韦恩,就是专程来看跳火圈的吧。 楼下的舞台已经进行到,狮子率先鑽进了钢环中,而老虎轻松一跃,便跳到比人还要高的环上方。让人比较意外的是,互看不顺眼的狮子、老虎,这次居然要合作表演,不会打起来吗? 但让人失望的是,牠们配合的异常的好,但也情有可原,毕竟牠们也是快两百年的搭挡,比起一般马戏团的动物,牠们早就生出灵性了。 于是,环中的狮子利用前肢,将环往下压,使其往前往动。 上方的老虎则用四隻脚,往后踏着钢环,大型的钢环,便顺着狮子推动的方向,顺利地转动起来。唯一比较可惜的,大概是钢环不能转弯,牠们来回绕了几趟,就已经表演的差不多了。 Chapter 7:智慧 (10) 牠们从钢环里跳出来,任由钢环向舞台后方滚去。 莱安手势一下,舞台就像受到指示,开始运转了起来,很快的,舞台正中央再次升起一个架子,两端有楼梯可以上去,连接两端的,却是一条细长的杆子,上方有类似梅花桩的盘架子,照高度,成一个拱型,整齐地立在上方。 「吼--」狮子及老虎绕至两端,磨了磨爪子。 在莱安的指挥下,牠们轻轻一跃,便分别来到桥的两端,同时朝中间迈去,但比较不同的是,老虎踩的是底下细长的钢条,狮子再次往上一跳,狮子踩上的,竟是最上方的盘架子,看上去摇摇欲坠,随时都会摔下来。 但底下的老虎,同样也很不容易。 底下的梅花桩排的很密,老虎庞大的身躯,几乎要被架子卡住。 但只能说,不愧是猫科动物,老虎仍是先往右、再往左,灵活地从架子中穿梭而过。而狮子则先踏出左前脚,踩在面积极小的盘子上。 不过,眾人的目光却不落在两隻大型猛兽身上了。 「奇怪......莱安他人跑哪里去了?」没错,等二楼看台上的人注意到时,本来站在梅花椿旁的莱安已经不见了--除了总在睡觉的狗熊驯兽师,琳,没人会在动物表演时,擅自离开现场。 听了前排汉妮的话,赫瑟尔也抬头朝舞台上看去。 「别担心。」在此时,却有另外一个人轻轻握住她的手。 赫瑟尔猛地回头,便看见坐在她隔壁的斐瑞,轻轻握着她的手,不是情侣的十指紧扣,而是安抚似的轻触。她这才将视线,从两手相触的手往上移,对上斐瑞那一双漆黑的眼眸,在看见她时,其中彷佛化开了无尽温柔。 「我、我没担心......」不知为何,对上这样的目光,赫瑟尔气势都弱了下去,想了想,又连忙补了一句,「我不是那个意思......」 赫瑟尔面色烧红,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连话都不会讲。 而台上的两位大爷,看起来也不太爽,从梅花桩下来后,甩了甩尾巴,都不给对方脸色看,只可惜,表演还是要继续下去。 中间的梅花桩降下去,两旁的楼梯倒是还留着。 「咔--」伴随着机器转动的声响,原先分开的楼梯中间,又再次升起两项新道具,比较特殊的是,这次的道具居然没与楼梯做连结,而是两个圆圈,底下接着横杆,才让它们平行的立在舞台正中央。 没了驯兽师,老虎、狮子只能自立自强,自己走到圆圈下方。 牠们用脚掌按下某个开关,圆圈便「轰」的一下,被火舌吞噬。 这次不用莱安的指示,牠们就依序来到左方的阶梯前,由狮子带头,牠站在左方的楼梯上,轻松一跃,便从两个併列的火圈中穿了过去。 狮子的鬃毛、与火的外焰,彷彿要在空中相触了。 「啪、啪--」拥护者看得目不转睛,抱着小提琴袋,愣愣地拍着手,虽然周围没人,但她还是想做点什么,来当作她来到这里的纪念,她才刚放下手,却觉眼前一晃,再接下来-- 拥护者方才坐的位置,化做一条领带,飘飘落到座椅上。 二楼看台上的眾人,显然没注意到一楼观眾席的异样。 「呯」的一声,看台的大门被人推开,发出不小的声响,在场的人下意识转头,便看见本该在舞台上、作为狮子及老虎驯兽师的莱安,居然出现在这里。 莱安身上还穿着方才表演的服装,只是脖颈上的红领结取下了,换成一套笔挺的西装,他手捧着一束花,其中是鲜嫩的红玫瑰,以满天星为点缀。他迈开步伐,在其中一排座位前停下了脚步。 方才表演的艾维斯、雷尔夫也跟在莱安后头,一起走了回来。 「艾维斯--」看见他们,金姆眼睛瞬间一亮。 而雷尔夫拿着裂成两半的书,感觉起来快要哭了。 见到此,赫瑟尔不禁想起上一场表演,莱安突然给他们分送的伴手礼,这才连接到一起,原来莱安送婚宴吃的饼乾,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幕吗...... 「亲爱的,你......」饶是玛希,在见到莱安时,也彻底愣住了。 坐在玛希隔壁的贝芙丽,突然觉得自己很像背景板,正想站起身,省得当电灯泡时,莱安突然伸手,将那一束鲜红的玫瑰,递到玛希面前,并在所有团员的注视下,单膝下跪,抬头凝视着她,「你愿......」 「轰隆--」一声巨响,马戏团帐篷要塌了! Chapter 8:谢幕 (1) 「啊啊啊--赫瑟尔救我--」赫瑟尔自己都还没站稳,就被一直坐在她隔壁的鸚鵡一扑,直直地撞向胸口,差点没有内伤。 但很快就有另一隻手接住莎拉,并把她护在身后。 地面还在持续震动着,不得不说,现在这种情况,真的很不对劲,照理来说,马戏团帐篷内的空间,是团长亚岱尔创造的,不可能受到外界的影响。而现在的情景,让赫瑟尔不禁想起他们在波士顿,突然遭受的波动。 「这又是怎么回事啊......」汉妮茫然地四处张望。 「我也不知道,我们是不是要快逃?」奥伦在一旁挠了挠头。 阿普顿则打量着四周,似在寻找造成这一切波动的原因。 「怎么了......」金姆则脸色一白,很明显,这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唤起他不好的回应,光是说那几个字,都让他的嘴唇有些颤抖。艾维斯见状,立马伸出手,揽住他的肩,将金姆按到了怀中。 眼见所有人都一团乱,赫瑟尔的心也沉了下去,她忍不住伸出手,拉了拉旁边人的衣角,压低声音说道:「喂,你说......我们是不是......」 最后几个字她没说出去,但她泛白的脸色,一旁的斐瑞便猜到她的意思。 他们本是该死在那场火灾的人,却逆天改命,苟活到了今日。 很显然,斐瑞也跟她想到一样的问题,他面上的神情淡了下来,目光越过赫瑟尔,看清了楼下的舞台。舞台也不知何时產生变化,原先表演专用的拱形,也恢復成了往常的圆形,上方的马戏团团徽......也显现了出来。 原先神庙造型的地板,也恢復成平滑的表面。 曾经只有半瓶的雪利酒,如今也盛满了一整瓶。 「女婿啊......」不得不说,斐瑞只要一不做表情,就看起来特别可怕,让人不敢靠近,如同当时在舞台上表演的伤心小丑,看得人心慌。 这不,停在斐瑞肩上的莎拉,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穆得莉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走到栏杆旁,瞇了瞇眼,看着下方的观眾席,便见费丝还穿着上一场表演的彩袍,看起来比在场所有人都害怕,胆子小到不行。还是一旁同样茫然的代理团长昆娜,站在费丝旁边安慰她。 好险,这股怪异的波动,只动盪了一会,便再也没动静了。 「你们说,这几个月怪事连起,不会是我们的团长......出了什么事吧?」别人也许不敢说,但贝芙丽可是一点也不忌讳这个。 她还保持着方才起身的姿势,手扶着一旁的椅背。 魔术师安德森还在洗手中的扑克牌,听到她的话,轻笑了一声。 「团长他才不会有事呢!」艾拉在一旁喊道,只是表情很明显快哭了。 「在知道实情之前,我们还是别随意揣测吧。」沃尔德一手揽过艾拉的腰际,看似对贝芙丽说话,目光却一直落在艾拉身上,低下头,安抚地在她额前轻吻一下,才抬起头,看向其他人,笑道:「你们觉得呢?」 但最惨的,应该就是如今这位......还单膝跪在地上的男子。 好好一场求婚,因为一场地震,什么也没有了。 「好好好......起来了。」玛希明显也想到这一齣,向来面带微笑的她,此时唇角也微微颤抖,不像感动,反而有种快笑出来的意味。直到她弯身,把莱安扶了起来,轻声道:「好了,我跟你结婚就是了。」 莱安本来像个丧家之犬跪在地上,但听到玛希这么说,瞬间精神都回来了,忍不住一把抱住自己的老婆,大声喊道:「我有老婆了!」 每个人都不是完美的,至少此刻,他们是幸福的。 却在此时,突然有一抹金,闯入了眾人的视线中-- 所有人的视线都瞬间被吸引过去,他们才看清了来者何人......那人穿着一袭燕尾服,里头是一件衬衫,白色背心,系着白领结,外侧黑色的燕尾服和腰部齐平,左右两侧做成直角,身后衣摆长至膝盖。 那人明明在楼下,手持着绅士杖,踩着漆黑的宫廷鞋,一路往舞台走去。 在场眾人的目光.......仍是不禁被这个人吸引。 「诸位,许久不见了。」男人站在圆形舞台上,直到他拿下高礼帽,露出底下一头耀眼的金发,像在表演,对在场的团员们鞠了一个躬,才站直身,笑道-- 「我是你们的团长,亚岱尔。」 Chapter 8:谢幕 (2) 「团长,您回来了--」 最开心的,莫过于就站在旁边,当了代理团长许久的昆娜了。 「团长--」二楼看台上也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句,总之,本来聚在楼上的团员们,全都下了楼,霎时间,原先冷清的一楼观眾席,一下子热闹起来,所有人都站在舞台下,看着上方的金发男子。 赫瑟尔自然也跟着下楼了,莎拉依然站在斐瑞肩上。 但她却注意到,在一旁默默打扫的半透明人。 老实说,这些半透明人,虽然身影已经很淡了,但仔细看,还是能看见它生前的轮廓,像如今站在旁边扫地的,隐约还能看出他就是......见证人的哥哥,就是当时,坐在见证人隔壁,那名冷淡的年轻男子。 虽然亚岱尔从没给他们解释过,但往深一想,仍能找到答案。 光是半透明人,就被分成两种类型。 一种就是最常见的,坐在台下看表演的半透明观眾。这类型的半透明人,多是由「委託人」、及现实中眾人,对「观眾」的怨念,转化成的半透明人,怨念愈深、生成的半透明观眾也愈多,也因此,表演结束,它们也会消失。 而上一场表演的拥护者,很明显是因为这场波动,被误捲进来的。 不然怎么会一名半透明观眾都没有? 而另一种类型,则是在他们马戏团打工的半透明人,包括表演时为他们搬运器运、后台设备操纵及他们每日的三餐等,负责这些杂事的半透明人。 它们多是死后不得安生的生灵,被生前往事所困扰,马戏团就会给它们一个机会,给予它们制裁的机会。当然,就像以往说过的,梦境结束后,会反馈多少痛苦在「观眾」身上,取决于观眾的罪行。 否则就跟拥护者一样,醒来,就什么都忘了。 委託人也要付出相对的报酬,在马戏团工作到偿还为止。 不然,仔细看,这里还挺多熟人的-- 被修道士霸凌的女同学、歌颂者的爷爷、被裁决者害死的原配、科学家贩卖的孩子们。唯一比较特殊的,大约是见证人的哥哥身边,又出现另一名高大的半透明人,伸手把它手上的扫把给抢过去了。 见证人的哥哥挣了一下,但发现没用,就随对方去了。 仔细看,还能在两人左手无名指上,隐约见到一模一样的戒指。 「你们记得,我们寄给查尔斯的邀请函吗?」亚岱尔晃了晃手中的信封,查尔斯便是波士顿所在地、如今麻萨诸塞州的州长,当年,他们委託查尔斯的祖父,调查他们多年来一直在寻找的人-- 也就是当年被控制住,对马戏团降下诅咒,印第安部落巫师的后裔。 他们以为,唯有降咒的人,才有把诅咒解开的方法,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在寻找当年巫师的血脉,希望能解除他们马戏团的诅咒。 可以不用为了免于火烧之苦,而使人恐惧地死亡。 「我们找到线索了。」亚岱尔浅浅地笑着,谁也不知道,这样笑脸迎人的团长,心中到底藏了多少城府,才能支撑着马戏团一路走到现在。但说实话,看起来像笑面虎的亚岱尔,实实在在是名老好人。 不然哪会为了马戏团的事,奔波将近两百年。 「我们把目标订在一名名为西奥多的青年身上。」亚岱尔缓缓说出,他消失的这段日子里,和查尔斯调查出来的结果,「他身上有超过一半的巫师血统。」 毕竟目前只是猜测,马戏团的团员都只是听听而已。 只是愈听,才愈觉得事情不对劲,根据调查显示,住在波士顿、并在波士顿就读大学的西奥多,为什么会一夜之间出现在堪萨斯城?而堪萨斯城所在的密苏里州,正是当时,马戏团第一次出现震动的地点。 再来就是,每一次表演完,都会莫名掉落的物品。 「去把东西拿过来吧。」亚岱尔话音一落,昆娜便转身去拿了。 好不容易把东西集齐了,从之后到日本、中国、泰国等,演出后掉落的物品依序是:棒球、开罐器、凉鞋、铃鼓、橘子及......这次掉落在座椅上的领带。 「你们把每项物品的第一个字母拼起来。」见眾人看了老半天,都没得出什么结论,亚岱尔才出声提醒了一句。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时,团员们也把每项物品单字的字母组合在一起,然后......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不为别的,只是在场所有人,都认出了最终组合出来的单字。 --波士顿。 Chapter 8:谢幕 (3) 没想到,绕了一大圈,他们竟要回到世界巡回演出的起始点。 马戏团的马车从西班牙出发,跨越北大西洋,前往美国东岸。 虽然马车速度很快,但跨越这么大的经度,总归需要一点时间,巡回演出也结束了,这一晚,赫瑟尔终于可以回到她的房里好好休息,她靠着床头,莎拉也缩在花架上掛得悬吊式鸟笼里,正在睡觉。 她抬起头,望着被她掛在墙上的麦梗帽,果然一个人的夜晚,就容易想东想西,也不知道她的父母,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她伸起手,虚虚地描绘着麦梗帽的边缘。 赫瑟尔一下松了手,手背掉在床垫上,轻轻反弹了几下,不由觉得自己有点好笑,有了马戏团被诅咒的前例在,她都开始相信轮回转世是存在的了。她将手抱住膝盖,忍不住在床上缩成一团,觉得夜里有点凉。 她隔壁就是汉妮的房间,但隔壁很安静,应该是睡了。 她想去楼上泡点茶来喝,这才从床上站了起来。 路过莎拉的鸟笼时,赫瑟尔脚步顿了一下,虽然知道鸚鵡睡眠时间本就比人类长,但在她睡不着,对方却睡得很死的情况下,她忍不住用手指,戳了一下鸟笼。 「食、食物......」莎拉还在说梦话,一点都没要醒来的意思。 赫瑟尔轻轻哼了一声,但也没再做什么,反而伸手,帮莎拉把鸟笼外的黑布给拉上了,随即像怕吵到他,小心翼翼地开了门,确定门不会发出声响,才把门轻轻闔上,抬起头,望着一片漆黑的走廊。 当她经过大厅,打算上楼去餐厅时,突然听见一旁传来声响。 她轻轻拨开大厅的帘幕,发现圆形的舞台上,竟然站着两个人。 「咚......」赫瑟尔一出现,舞台上的两个人,自然也都发现了她的存在,尤其是其中一个人,一见到她,便紧张地把手中的杂耍棒弄掉了,不捡还好,一捡就是本来还在空中的三隻棒子全都滚舞台上了。 「你们这么晚在这做什么?」赫瑟尔走上舞台,眼睛却盯着其中某个人。 「斐瑞让我教他棒的杂耍。」阿普顿老实地说道。 眼见有一隻杂耍棒滚到她脚边,她才蹲下身,将棒子捡了起来,递给斐瑞,「喂,你怎么突然对杂耍有兴趣了?」 斐瑞接过杂耍棒的手一顿,摸了摸鼻头,眼神飘移,难得没回答她的话。 「斐瑞说,他想表演给你看。」只可惜,两人旁边站的不是别人,而是汉妮的表哥、马戏团第一老实人阿普顿,他手中还拿着一颗透明的球,和他往常表演的杂耍球不太一样,「......就来找我教他了。」 「什......」赫瑟尔一下子就卡词了,万万没想到是这种答案。 她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吐槽,是斐瑞居然不擅长杂耍吗?不过仔细想想,他平常都与奥伦顾着写表演的剧本,不会特别去练杂耍,倒也很正常。 反倒是赫瑟尔,为了与莎拉一起表演,杂耍倒是会一些。 ......虽然在丢掷杂耍这方面,没人能赢过阿普顿就是了。 赫瑟尔在原地冒烟了一会,才赫然想起,她根本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这个人,又、又不是什么别人......所以她才扯了扯唇角,好不容易才吐出几个字,「你、要学的话,我也可以教你......」 斐瑞也跟着她僵硬起来,舞台上的气氛被他们搞得特别诡异。 又过了一会,才见斐瑞有些紧张地开了口:「......我、我看你心情不好,想让你开心一点。」说到后面几个字,他的声音也小了下去。 就是阿普顿拿着一颗玻璃球站在旁边,突然觉得自己亮亮的。 说到这,他也不禁怀念起,当初与他一起杂耍的拋接搭挡了。 反正最终,其中一隻杂耍棒还是落到赫瑟尔手中了,另外两隻棒子,一隻在斐瑞手上、一隻被他们放在地上。而本来在一旁练接触杂技的阿普顿,也不知何时默默地退场了,舞台上,最终只剩下他们两人。 他们也是从最简单的一隻棒子开始练起。 「不是......你在丢的时候,要把棒子往中间扔。」在见到斐瑞用右手将棒子上拋、再用左手接住,好几次的失败后,赫瑟尔才忍不住出声。 「你不能扔太高,差不多比你的头高一点就好了。」赫瑟尔站在斐瑞身前,扶着他的手背,替他示范拋接的姿势。 虽然,他们也不明白,在将面临马戏团变革的前一夜,他们为什么站在这里练球,也许......是对于未知未来的恐惧,或者说,是对面前人的不捨。 Chapter 8:谢幕 (4) 最终,他们还是来到令他们熟悉的地方--里维尔海滩。 当马车停下时,所有团员的心情都不太一样,毕竟,谁也不知道来者是敌是友。倒是带头的亚岱尔脚步很轻快,他依旧披着黑色的燕尾服外套,踩在通往舞台的道路上,发出轻脆的脚步声。 老实说,虽然在场的团员都认识将近两百年了,但他们之间,其实也多是独来独往,除了每天晚餐会聚在一起,很少有这种大型聚会的机会。 「真的......我怎么知道......」周围隐约传来团员低声说话的声音。 他们都站在圆形舞台上,外圈是一层栅栏,再往上,便是观眾们坐的观眾席,呈阶梯式往上排列,甚至还能看见他们常坐的二楼看台在更上方。 马戏团帐篷内,平常表演时,除了舞台,其馀地方灯光都很暗。 只是如今,整个室内灯光大开,一切都一目了然。 「赫瑟尔......」莎拉也难得有点紧张,站在赫瑟尔肩膀上,又朝她脸的方向靠近一些。赫瑟尔只好伸手拍了拍莎拉,示意他别担心,但她一抬头,便和站在她身边的斐瑞对上视线了。儘管没有言语交流,她仍是......渐渐不放松了下来。 「等团长把事情办完了,我们就去举办一场婚礼吧。」求婚成功的莱安就站在他们身后,也就只有他,现在心思全都跑偏了。 倒是没想到,连玛希都柔柔地应了一声,在一旁笑道。 「到时候,把马戏团的大家都请来吧。」得到的是莱安一声冷哼。 「呼......」不过,也因为这样的大事,才终于把每天都在睡觉的狗熊驯兽师--琳,给请了出来。见她快要睡着了,皮毛是深黑色、胸前有赭色倒人字型的狗熊,还用屁股去撞了她一下,琳才猛然惊醒。 「吼--」至于狮子及老虎两位大爷,则在后方打起了架。 亚岱尔望着帐篷帘幕的方向,似是在等一个人。 所有人都不禁跟着亚岱尔,屏气凝神起来,就在这时,帘幕突然被人掀开了--外头应该是白天,刺眼的阳光,一下子就洒进仍保留室内灯光的帐篷中,眾人被光线给刺激到,一时间没看清来者何时。 「布莱兹......」在看清来人后,有人疑惑地说道。 没错,走进帐篷内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售票员小哥,布莱兹。 但很快,布莱兹突然就停下脚步,转过身,为另一个人掀起了帘幕,所有人这才发现,布莱兹身后还跟了一个人,那人迈开脚步,率先映入眾人眼帘的,是一双白色的休间鞋、及九分的直筒西装裤。 就在眾人紧张了老半天时,那人终于由帘幕后走了出来。 不得不说,在看见本人前,眾人对巫师后裔的猜测,可以说是千奇百怪。 但谁都没想到,名为西奥多的巫师后裔,是一名约十八、九岁的少年,五官深邃,应该早在祖先一代就混过血。他看起来刚下课,单肩背着后背包,眼神同样紧张地从在场的马戏团团员身上扫过。 他看见亚岱尔,直到最终,他将目光落到一个人身上。 「您好,我是马戏团的团长,亚岱--」 亚岱尔站在最前方,友善地对西奥多伸出手,却见他脚尖微动,搞了半天,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所有人都在等他,他这才迈出一隻脚,走了几步,结果不知想起什么,突然加快脚步,愈走愈快-- 就连亚岱尔伸出手,想与他打招呼,都被忽视而过。 「喂--」他还撞到一旁的韦恩、昆娜等人。 所有人都不晓得西奥多是要做什么,但这时也反应过来,沃尔德架住他的右肩、另一边则被艾维斯拉住了。西奥多挣了几下,发现自己挣不开,于是,他紧盯着前方不远处的人影,眼框都泛了泪。 他们也是这才看清,西奥多一直在找的人究竟是谁。 「呯--」然而,西奥多身上突然浮起某中特殊的图腾,竟硬生生把架住他的人都弹开了,他摇摇晃晃地往前一扑,竟抱住了......比他矮了一颗头的穆得莉。 穆得莉本想把人推开,但某种熟悉的感觉,让她的手顿住了。 就在下一秒,他们见这名巫师后裔,抱着穆得莉喊道-- 亚岱尔见着身后的乱象,才像想起什么,轻轻地「啊」了一声,正想开口,却发现后面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轻咳了几声,最终还是把那句话说了出来,「那个......西奥多他有前世记忆的......」 「妈--我是你女儿啊--」 Chapter 8:谢幕 (5) 此话一出,在场气氛突然微妙起来。 更不用说,身为当事之一的穆得莉,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她胸前的吊坠上,毕竟......穆得莉是他们马戏团里,唯一结过婚,还生了一位女儿的人,最终却因为诅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丈夫及女儿老去。 只是......目前这位声称自己是穆得莉女儿转世的人,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人......很明显就是一个男的,哪里是女生? 这也就难怪......巫师后裔怎么会主动找上他们了。 不管怎么说,至少......对方不是敌人,是吧? 「对了,这是我要给你们的东西。」可惜没时间给他们叙旧了,西奥多拉过他的书包,从中翻找了一会,而穆得莉就站在一旁,一如往常地瞇着眼,但却能看出,她的眉眼中好像多了几分没见过的慈爱。 明明穆得莉现在看起来,也比西奥多没大几岁。 最终,西奥多拿起一个没他手掌大的绒布盒子。 「我......不是没想过直接去找你们......」西奥多说着说着,声音也小了下来,「只是这东西,只能在它坏掉的地方组合起来,你们才能见到......」他顿了一下,将盒子打了开来,「你们想见的人。」 其他团员看了没什么感觉,原先面上带笑的亚岱尔,笑容突然淡了下来。 他几步上前,穿过人群,一把拿起西奥多手中的盒子。 盒子里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一枚玫瑰花造型的徽章,只是裂成一半。早些年,他们也不叫雪利马戏团,而是隶属于一名联合王国贵族旗下的马戏团,当时,马戏团的标帜跟随贵族的家徽,是一朵红玫瑰。 至于如今,那一枚雪利酒、周围围绕扭曲文字的标志,是后来才换上的。 赫瑟尔一直站在后头,看了眼亚岱尔的神色。 亚岱尔拿着裂成两半的徽章,试图要将它合起来,碎裂的两半才刚要相触,却突然有隻手,阻挡即将碰到的两块碎片。 「你可要想好了,魔咒啟动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无法挽回的。」西奥多抬眸看着亚岱尔,他更多的,却是对他好不容易才见到的母亲的担忧。他一点也不想......好不容易重活一世,眼睁睁看着母亲受诅咒之苦。 「我......」只是这次,亚岱尔没再回答,而是回过头,看见他的团员们。 显然,他得到所有马戏团成员肯定的答案。 「好、好......」亚岱尔像在自言自语似的,一手两着一块碎片,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说团员太相信他,还是两百年的诅咒,实在太痛苦了...... 亚岱尔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合上了碎片-- * 赫瑟尔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坐在一张圆背椅上,一旁好有几名女人流利地用英语交谈着,让她一时之间分不清楚她是在马戏团、还是其他地方。 但很快,她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就是她的手跟脚......明显比平常小了一号,身上也不是她常穿的连身裙,虽然同样是方领、腰身就在胸线不多远的地方,但她整件裙子却非常素,只有一些网状纹路做装饰。 而赫瑟尔对面同样坐了一名小女孩,像是金发的芭比娃娃。 只是和赫瑟尔对上目光时,小女孩满眼都是轻视及不屑。 见到这熟悉的视线,赫瑟尔终于想起了这里是哪里。一旁有音乐家在演奏钢琴,有人在旁边负责翻谱,衣着华贵、线条却不显繁复的贵族们,在这里畅谈艺术,这里......正是十八世纪起流行的地方,沙龙。 她抬头,望着身旁熟悉的女人,儘管这人长得与她母亲一模一样,但她却很清楚,这只是当年,母亲带她来拜访这位沙龙女主人的记忆。 她的母亲,有着一头非常漂亮的金发。 但赫瑟尔,继承父亲的血统,留着一头醒目的红发。 从小到大,她就因为这头红发,在联合王国各处被歧视,儘管她明白,这是有歷史的原故在里头,而她也很清楚,她的父亲是一名很伟大的航海家,是东印度公司的船员,去过很多很多的国家。 等到沙龙结束,赫瑟尔便要搭出租马车,与母亲一同回庄园。 「在室外,手套可是不能乱拔的。」坐在马车里,母亲正在教训她方才道别时,她在夫人面前,随便把袖套脱掉的举动,「赫瑟尔,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有......」赫瑟尔感叹,果然二十一世纪生活太久,十八世纪末的规矩都要被她忘了。 Chapter 8:谢幕 (6) 路途遥远,她们还是选了一间驛马站做休憩。 赫瑟尔从马车下来,金属底的鞋子正好踩在泥沙上,这一点,倒是让她没什么不习惯,她就算过了两百年,也依然穿着同款式的鞋子--这个时代,道路并没有整修,连排水、排污系统都尚未现世。 所以用金属为底的尖头鞋,便能必免脏污沾到鞋子上。 赫瑟尔张望着四周,虽然只是回忆,但她真的,好久没看看这个年代了。 一旁还有几名应是贵族的男子,正站在驛站门前聊天,她路过时,仔细听了他们的谈话内容,居然是在聊庞贝城又有新的文物出土的事情。 到了晚上,整个城市都陷入了沉睡中,唯独一人没有。 「莎拉、莎拉......能听见我说话吗?」赫瑟尔与母亲同一间房,但她是睡旁边的小床,她躺在床上,试图要与莎拉连结上,对面却一点反应也没有,让赫瑟尔更不确定,她如今究竟是身在何处了。 明明......她记得亚岱尔找到巫师后裔,而西奥多递给他一个盒子。 在见了内容物之后,亚岱尔便态度转变,将碎片合了起来。 再次醒来时,她就已经变成幼时的模样,回到她记忆中的城市。 「吱呀--」见母亲已经熟睡,现在身高都不到门把的赫瑟尔,只能拖过一张椅子,站在上方才能把门打开,打算去四处转转,找点线索。不然,她总有一种预感,她会一直被困在这个空间里,哪也出不去。 「咚--」但不用赫瑟尔多找,走廊另一端传来有人摔倒的声音。 她猛地回头,想追过去,却发现她一双小短腿,也不能跑去哪里。 「喂,你给我等等!」出乎意料的事,对方似乎也是一个孩子,竟也跑不快。 赫瑟尔虽然是孩子的身体,但脑袋一定比对方灵活,因此她很快就绕去下个楼梯口,等到对方过来时,彻底把对方堵死。眼见人影贴着墙壁,对于她的靠近,似乎感到很恐惧,于是,当她拉过人的肩膀时-- 黑发黑眸,身材瘦弱,看起来脏兮兮的小男孩出现在她面前。 「斐......」赫瑟尔睁大眼,随后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 再次睁眼时,赫瑟尔发现,她好像比之前长高了不少。 她身上包得很紧,还戴了一顶麦梗帽在头上,是出门前,母亲特别替她戴上的,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母亲很着急,给车夫塞了很多钱,要车夫将她一路平安地送去科克,去那里投靠她外婆。 当年的赫瑟尔,可能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只以为是去趟外婆家。 却没想到,这一别,便是天人永隔,她也成了不老不死的怪物。 「好......」在母亲对她说路上小心时,赫瑟尔望着母亲的身影,点了点头,却再也不敢......把目光从这名,只存在于她记忆中的女人身上移开。只可惜,她在这里只是一个看官,也无法改变......已发生的过去。 马车门被关上,赫瑟尔拉了拉身上的短披风,手背不小心蹭到她的脸颊。 冰冰凉凉的......原来,她哭了吗? 接下来的发展,便跟赫瑟尔以前经歷过的一样,她在都柏林被车夫扔下,身上的短披风也弄丢了。唯一比较幸运的事,她在街上躲藏了几天之后,一趟马车停在她前方,随即,车门被打开,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双黑色宫廷鞋。 再往上看,是一头微捲又柔软的金发,和她的母亲一样...... 这便是,赫瑟尔与团长亚岱尔的......第一次见面。 但赫瑟尔却没心情感伤,眼睛微微一亮,因为她记得,这天也是她第一次碰到斐瑞,见斐瑞一直盯着她怀里的麵包,他又那么瘦,看他可怜,她就给他吃了。至于为何会在驛站碰到他,她倒是想不起来了。 一个人在这鬼地方被困了这么久,就算不是本人,能见到认识的人,还是很开心,几乎不用亚岱尔多费口舌,她就上了他这条贼船。 其实那时,亚岱尔是送她回外婆家,但她自愿留在马戏团了。 赫瑟尔也不顾如今脏兮兮的样子,一把推开马车车门-- 只是,她想像中瘦弱的小男孩并没有出现,因为她才刚进马车,就突然被人一扯,大力拥进了怀中。那人感觉吓坏了,抱着她的手都在颤抖,却又不愿放开她,彷彿要将她融进骨血似的,勒得她生疼。 「我说过,我会永远保护你的......」几乎是在这一刻,赫瑟尔就确信了,眼前的人不是别人,也不是别的时空的他,就是她想的那个人,「......赫瑟尔。」 因为那人的身上,有玫瑰花香气。 Chapter 8:谢幕 (7) 赫瑟尔在斐瑞怀中,再次睁开眼时,发现四周的场景又变了。 但他们很快就发现,他们并不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而是站在一旁,一脸复杂地看着他们的雷尔夫。本就面皮薄的两人,一下子就跳开了,但这次,他们仍站在彼此身边,还是有些东西,默默地在改变了。 「赫瑟尔--救救我--」 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某隻绿色的鸚鵡衝了过来,直往她怀里鑽。 「刚、刚才有一隻大秃鷲在追我--」莎拉整隻鸟都快抖个不停。赫瑟尔这才知道,莎拉竟是回到哥伦比亚、他小时候生活的果园。 「你不是平常都很没心眼吗?怎么这时候就吓成这样?」赫瑟尔嘴上虽然这么说,还是一手接住莎拉、一手替他轻轻地顺着毛。不过,这样看来,也许其他人也回到了......他们最不想面对的过去。 广场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她还看见金姆一脸惨白地站在那里。 要不是艾维斯很快就出现了,不然金姆一定会当场崩溃。 赫瑟尔还看见了昆娜,她一个人站在那里,异常的沉默,昆娜应该是见到......因为战乱,而被迫与她分开的未婚夫了。 「我早就说过,我那时候就最讨厌你了!」比较神奇的是,艾拉竟然在跟沃尔德吵架,听他们的谈话内容,他们貌似是回到两方父母刚再婚,两人住在一个家里,每天互看对方不顺眼的过去了。 「赫瑟尔......」就在此时,赫瑟尔身边突然有人开口了。 赫瑟尔抬头,见斐瑞看着她,斟酌很久自己的语气,才道:「怎么了......」 斐瑞突然就笑了,他笑起来时,眼中彷彿盛满了星光,而那一片星河之中,又倒映着她的身影,「我很早之前,就见过你了。」 赫瑟尔眨了眨眼,一时间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但随即,她猛地睁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斐瑞,「那个人--」当年,她在驛站门口遇到的小男孩,因为看他很瘦弱,从行李中拿了午餐的三明治给他吃。 后来在马车上,明明奥伦、斐瑞这对双胞胎兄弟都坐在那里,却只有斐瑞一直盯着她看,她还以为......还以为是他饿了,想要她手中的麵包。 愈往深思索,愈觉得......要不是这一齣,斐瑞真打算瞒她一辈子吗? 赫瑟尔原先瞪大的眼,转而盛满怒气,下意识想打他,却又觉不对。 最终她抬起的手,还是又落了下去,哦,落在莎拉的背上。 斐瑞本来以为自己又把人扯生气,神情慌张起来,正想说点什么补救,却突然......有人轻轻倚靠在他身上,他垂下眼帘,才看见赫瑟尔用额头,抵着他的左手臂,还不忘骂他一句,「你混蛋......」 马戏团的眾人终于到集了,包括最后才出来的狗熊驯兽师--琳。 亚岱尔站在正中央,所有人都习惯性地看向他。 之前心思都在幻境中,直到这时,他们才开始打量如今所在之处,才发现,这里其实跟马戏团帐篷内很像,一个圆形舞台,周围是一圈观眾席,呈阶梯式往上,唯一不同的,应该是以往通往后台的地方-- 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 牢笼内一片漆黑,他们时不时还能听见巨兽在低吼,不用看见实体,光是高达五层楼的牢笼、及怪物的嘶吼声,便足以让人胆战心惊。 「这又是什么--」才刚受过惊吓,一睁开眼,又看到另一个恐怖画面的莎拉,差点没有尖叫出声。怕会引起恐慌,赫瑟尔连忙伸出手,把这隻聒噪的鸚鵡嘴嘴捂住了,好险没让他真的喊出声来。 「咔--」只是,这个幻境明显不打算放过他们。 很快,巨型的栏杆便升了起来,释放牢笼之中的魔鬼。 「呯、呯--」几乎每随着一下脚步声,地面便会跟着震动,所有人的屏气凝神,充满戒备地看着声音来源,却突然有阵狂风,是从牢笼深处吹出来的,风一起,狂风肆虐,观眾席的椅子也掀翻好几排。 「咚--」最先映入眾人视线的,是一双有着山羊蹄的脚。 但令人惊恐的是,那一双脚,很明显就不是山羊的脚,因为在羊蹄的上方,是一双健壮的小腿肚,不似人,又似人,浑身呈现诡异的暗红色,仔细看,似乎还能看见其中的血液在流动,视线一路往上,他们终于看清来者是何物-- 《浮士德》中的恶魔,梅菲斯特。 Chapter 8:谢幕 (8) 斐瑞及奥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捕捉到了震惊。 《浮士德的天谴》正是他们当初到达旧金山前,在大厅的火炉前研究的剧本。大意是在说一名名为浮士德的学者,受到恶魔梅菲斯特的诱惑,和魔鬼签订契约,恶魔会达成他的心愿,但死后须将灵魂出卖给魔鬼。 他们只是没想到,会在当年诅咒马戏团的巫师幻境里,见到恶魔。 也没想到,对方竟与魔鬼做了交易,才完成马戏团身上的诅咒。 但不管如何,解决眼前的当务之急,才是最重要的事。 高达十三米的身驱之上,是一张极为狰狞的嘴,锋利的牙齿,额前长出两隻角,状似羊角,身后从背脊长出一双庞大的翅膀,形似蝙蝠。在这样高大的怪物面前,马戏团的所有团员,瞬间变得渺小起来。 他们在世界巡回演出时,对付一般人类尚有办法。 但如果,对方不是人类呢? 「都后退!」亚岱尔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手持着绅士杖,往旁边一挡,好像凭他一个人类之躯,能替团员们挡住什么魔鬼。 「咚、咚--」眼见梅菲斯特一步步上前,最终在舞台正中央停下脚步,而本来分散在圆形舞台上的团员们,也因为怪物的逼近,全都往后退了好几步,站在最后面的人,背都要贴上舞台及观眾席之间的栏杆了。 本来见它站在舞台中央,就不动了,让人微松了一口气。 只是没想到,它的身边突然浮现好几道闪着诡异色彩的光线,最终匯集到一起,成为一个圆形的能量球体,抬手就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轰炸。 这下子,是彻底解决梅菲斯特移动不方便的问题了。 能量体一砸过来,原本聚在一起的团员们,也被迫分散开来。 「轰--」却没想到,在所有人都顾着闪躲时,突然有一道火焰,往恶魔身上砸去,虽然效果不大,但它的小腿很明显被烫了一下,攻击眾人的动作也因此顿住,让其馀眾人有了能喘息的空间。 他们这才看见,那道火焰的来源,居然是拿着小火棒的韦恩。 「喂,我助你一臂之力。」就在此时,艾拉突然出声。 只见艾拉把手往空中一伸,空中便凭空出现一条细线,逐渐往两端延伸,出现了两个盘子,却在接触到韦恩手中的火时,瞬间燃起火焰,成为她当时表演的火流星,她轻松地跃起身,巨大的火球,在她灵活的操纵下,竟成功击中它的腹部。 梅菲斯特的左腹上,明显出现一个烫伤的痕跡。 「你们别自己就合作起来了啊--」汉妮在一旁喊道,阿普顿也跟了上去。 他们马戏团的杂技组,突然就主动出击了起来。 沃尔德则看着艾拉的身影,脸上依然笑笑的,却让人看不清他的想什么,只是很快,他就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玛希、贝芙丽,笑道:「我们也走吧。」空中飞人,怎么可以输给地面的杂技组呢? 「沃尔德,你带玛希去哪,给我回来--」莱安在一旁叫道。 「我觉得,我们差不多也该过去了。」雷尔夫默默地走到他身旁。 「我们驯兽师,光人数上就赢你们!」莱安在底下气得喊道,但还是转过头,把所有驯兽师们都集合过来,包括还在捂莎拉鸟嘴的赫瑟尔。他们光驯兽师,就有七个人,再加上动物,可不是人数最多? 斐瑞还在看着站在一群人中,被猴子跳到头顶上的赫瑟尔。 他来不及多想,突然有人拍了他的肩,他转过头,看见奥伦。 「我们是不是也该过去了?」奥伦将双手放在脑后,侧过头看他,「虽然小丑只有我们两个,但我们也不能输,不是吗?」奥伦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着,一下把紧张的气氛,都吹散开来了。 话虽如此,奥伦也眼睁睁地看着,原先满脸担忧的奥伦,突然冷下脸,惨白的顏色便从他的脖颈爬上脸颊,最终在他的双眼下方,浮现出两道泪珠。 连费丝都一挥手,将她的乐器们再次召唤出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却有两个人突兀地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一个就是一点能力也没有的售票员--布莱兹,他正躲在一个观眾席的椅子后面,以免自己被波及到。但他却疑惑地看着从方才为止,都没有再动的身影,忍不住出声喊道:「团、团长......」 亚岱尔愣了下,最终笑了笑,将食指抵在唇前,示意他不要出声。 然后,他瀟洒地转身,带起过长的衣摆,走进一片黑暗之中。 Chapter 8:谢幕 (9) 将狮子及老虎身高变成九米,才能勉强与梅菲斯特一战的莱安,突然发现恶魔身上露出破绽,睁大了眼,急忙对一旁的团员喊道:「攻击它的右手,它的右手快不能动了!它就是用右手来操纵能量体的!」 其馀人一听到他的话,立刻集中火力,全往右手攻击。 先是玛希拉着绸吊,从天而降,将另一条绸布从梅菲斯特的右手臂上绕过,另一边,贝芙丽用腿勾住吊环,整个人倒吊过来,替玛希抓住绸布的另一端。 而沃尔德只用一手抓住手带,在晃过来时,另一手也抓住绸布。 梅菲斯特瞬间脸色变得很难看,发出尖锐的吼声。 艾维斯骑着纯血西班牙马,但他这次,并不是要表演马术了,白马身边却围绕着一群贵宾犬,每一隻贵宾犬尾巴都染着不同的顏色,共六隻,在白马的配合下,将贵宾犬轻轻一顶,拋到空中-- 「汪--」第一个出发的红犬,直接一口咬上恶魔的手臂。 艾德文娜则抬起手,直接在恶魔手臂上打一个印记,由爱尔柏塔在一旁扳着她的手,好不容易,才让梅菲斯特的手向外扭曲了一些。 而奥伦站在恶魔的正前方,斐瑞则在不知不觉中,绕到恶魔的正后方,在两人的合作下,恶魔脚下的地板,彻底化为一张弹簧床,它腿一软,一时没站稳,就在弹簧床上跪了下来,被汉妮用钢丝架住了脖颈。 「你好胖喔--」莎拉还在空中努力地拖着猴子。 魔术师安德森想了想,拿了四把飞刀,两把往上、两把往下,极为缺德。 「咔--」似是感觉到,梅菲斯特被他们困住了,原先环绕式的观眾席,突然从中裂出一条缝隙,刺眼的光线瞬间照射进来,正好就在出口处的布莱兹,连忙跳了起来,对舞台中央的眾人大喊:「门开了!」 原先还在想办法,在怎么对付梅菲斯特的团员们,立刻看了过去。 连赫瑟尔都有点难以置信,门居然......这么轻易就开了? 可是,他们眼睁睁见门愈来愈来,门的另一端,正是他们进来幻境前,所在的马戏团帐篷,还有西奥多一脸惊喜地在对他们挥手。 总之,也不知道是谁先迈开脚步,当他们穿过那道门,去到另一端,发现周围真的是他们熟悉的马戏团,不少人紧绷的精神,一下子松懈下来,近乎腿软地跪坐在地上,不敢再看门内被他们困住的魔鬼。 「太好了......太好了......」连原先沮丧的昆娜,都突然有精神了起来。 刚经歷一场战斗,大家都颇有一种劫后馀生的意味在,纷纷看向彼此,确定身边人都还在,过了一会,本该庆祝的气氛,突然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你们......有人看到团长吗?」不知是谁先开了口。 「不、不知道......」另一个人接着答道。 倒是方才喊了门开了以后,就异常沉默的布莱兹,表情变得怪异起来,要哭不哭的,像是想说什么,又硬生生地把话忍住,毕竟,他都已经答应了团长,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说出去的,但是、但是-- 「你们......」知道是瞒不住了,有个人影,突然出现在门后。 「团长,您去哪里了?」一见到他,昆娜立刻惊喜地喊道。 「您快进来--」眾人瞬间围上去,还有人伸手,想把亚岱尔从门的那一端拉过来,但却在亚岱尔手要被拉住大门时,突然像被某种咒术反弹一下,拉他的人没事,亚岱尔......亚岱尔被关在门内,出不来了。 「怎么回事......」穆得莉像是不相信自己的手,又再试了一次。 「呜......」布莱兹这么大一个人,竟然在旁边哭了起来。 「好了......」除了穆得莉,费丝、贝芙丽及雷尔夫等人,也纷纷伸手抓住亚岱尔的手腕,似是在叫他不要走,他却......一个又一个,把抓住他手腕人的手,轻轻地抽起来,才看见一边,已经在哭的布莱兹。 「布莱兹,眼泪收一收,我又不是永远回不来了。」他轻声笑道。 「才不是--」布莱兹猛地抬起头,用一双泛满泪光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亚岱尔,然后,又再次哽咽了起来,「要不是......要不是......因为我太弱了,不能保护大家,不然团长也不用......也不用跟魔鬼做交易。」 此话一出,所有人猛地看向亚岱尔脚底的影子,竟一路往后延伸,到后方牢笼的深处,而恶魔,还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看。 Chapter 8:谢幕 (10) 「团长,你、你做了.....什么交易?」莱安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 「不然你们以为,恶魔右手为什么会出问题!」布莱兹瞪向莱安,「这一切......这一切,都是团长用自己的灵魂去......」 「好了好了,别说了。」脾气向来温和的亚岱尔,却在此时,打断布莱兹的话,这才抬起头,环视着马戏团成员们,一个一个看过去,每一张脸、每一个身影,他都想牢牢记住,不想忘记,随即,他突然轻笑了一声。 「老实说,我也有一件事情,一直在骗你们。」眾人这才发现,亚岱尔常穿的燕尾服外套,不知何时消失了,如今,他只穿着一件白衬衫,轻轻一扯,就能把袖子的布料扯掉,露出底下......印在左肩上的马戏团团徽。 「我并不是不知道,这个文字,是什么意思。」 「这是参考,讽刺漫画家吉尔雷的作品,uncorkingoldsherry,雪利酒外围的文字,其实是一段谩骂文字,骂的正是我当年的仇家。」 「你们也知道,我们马戏团会走到这一步,事情皆因我而起。」 「我们不该叫雪利马戏团,这些陈年旧事,也是时候该做了断了。」 「昆娜。」儘管外套不知道扔去哪里了,但这朵玫瑰花徽章,亚岱尔还是好好地将它放在胸前的口袋,将它递给,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的昆娜,「以后......你就是马戏团的团长,马戏团的大家,就麻烦你照顾了。」 「我不要......」昆娜不想收,却被亚岱尔强硬地塞在手中。 「以后这就是我们新的团徽了。」亚岱尔说着说着,突然灿烂地笑了起来,「当年的联合王国,如今也变成英国了,仔细想想,现在英国的国花还是玫瑰花,还挺刚好的。」他好像以为自己很幽默。 见眾人彷佛都要死了一样,亚岱尔也有些苦恼,只好接着说。 「好了,都知道我一直在骗你们了,你们还不赶快走吗?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有操纵空间的能力,恶魔被你们伤成这样,还怕我打不赢吗?」 话一说完,亚岱尔突然伸手一推,所有人都像被一股力道推出去,连带着脚下的马戏团帐篷,也跟着逐渐消失。与此同时,他们都感到左肩有一股炙热感,再摸上去时,画着雪利酒的团徽,再也消失不见,不留一点痕跡。 * 「快点、快点,你过去一点,挡到电视了!」 位于苏格兰格拉斯哥,一间大型的独立楼房里,有好几个人挤在电视机前面,而萤幕上,正在播放最新一期的《英国达人秀》,舞台上方有四个大叉叉,下方写了评审的名字,主持人正在介绍下一场表演者。 几乎是在装着一套魔术师服装、手持高礼帽的安德森一走上舞台,底下的观眾立刻轰动起来,安德森现在,可是一名红人了。 安德森站在台上,一边与评审谈笑,一边介绍他所属的马戏团。 而他轻敲了几下高礼帽,里面竟突然......冒出一隻绿色的鸚鵡! 「我上电视了--」在楼房的客厅中,莎拉兴奋地大喊,让在场其他马戏团成员都无语地瞥了他一眼,反倒是安德森在一旁笑得很开心。 「你给我安静一点,认真看电视。」赫瑟尔从沙发上站起身,一把将兴奋到飞上天的莎拉扯回来。如今,她再也不是当年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少女,而是又长了几岁,看起来像是二十岁的女孩子了。 没错,距离当年,已经过去三年多了。 自从被亚岱尔推出来后,他们马戏团并没有解散,而是又找了一个地方,大家住在一起,一个人都没少。而莱安及玛希,也在前年年底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 「雪利马戏团--世界巡回演出--」而电视刚好也进了广告。 团徽是一朵红玫瑰,而团长那一栏上,仍写着一个人的名字--亚岱尔。 他们如今,也是有名有姓,正是在国家註册的马戏团了,虽然第一年,生意做的不怎么样,但第二年、第三年......名气总会渐渐起来的。想起马戏团还有一大群半透明人恢復的员工要养,昆娜忍不住头疼了起来。 钱不好赚,生意不好做,员工薪水要付,光是这一群团员们,每天日子就够鸡飞狗跳了,所以团长大人,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啊-- (正文完) 后记 没想到,这么快又到写后记的时候了~~~ 我终于可以暂时休息,不用每天怕忘记发文了呜呜呜呜。 咳、回归正题,其实我一开始计划写这个故事,只打算刚好压线写个八万,没想到大纲一写下去,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捂脸),这好像还是我近几年第一次写这么多字,想想就觉得很不可思议qq 我发现我一开始报名奇幻组的时候,好像很多人都被我吓到了。 偷偷说,其实我在波波写的第一个故事,就是奇幻小说,不过因为写得太烂,已经被我隐藏,可、可能很久很久以后才会出现吧www 然后,为了完成这个故事,我也查了很多资料,像什么教新手如何三颗球杂耍之类的教学影片,其实我现在还是很担心故事上有什么漏洞,包括故事背景,西方歷史我早就送给以前的高中老师了qq 还有,这么多表演里,我真的觉得空中飞人好难写! 光他们表演的各种技巧,我都快把我的头发扯光了(倒地)。 总之,我也知道我的人物实在太多了,让大家都记不住名字,还有很多错字,呜呜呜呜,如果比赛来的及我再重头润过一遍(跪)。 说了这些,还是很感谢一路陪伴我完成这个故事的大家qq我也知道我最近好少上波波,每次更完文就下线了,欠了一大堆债还没还,但还是非常非常感谢再这期间,仍然留言、送珠、追文的大家(抱紧)。 真的非常感谢。 (202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