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如她》 祸水如她 第1节 ?  《祸水如她》 作者:盛晚风 文案 云楚幼时便没了母亲,父亲扶正外室,接回了早年在外的私生女,还让云楚叫她姐姐。 明明她是嫡女,可十几年来却一直过着仰人鼻息小心翼翼的生活。 想要过得好,就必须讨好姐姐。 直到某次,姐姐在冰天雪地里救下了一个面目极其俊朗的少年郎。 姐姐说好喜欢他。 可云楚不知救这样的漂亮累赘有什么用。 恰逢此刻,虚弱的少年从昏迷中睁开眼睛,然后一眼就看见了女孩温婉可爱的脸,猝不及防间四目相对,大雪与摇晃的火光交映生辉。 他的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喑哑:“……是你救了我吗?” 女孩眉眼美的像画,犹豫不过片刻,她弯着唇冲他笑了起来,温软的像梦: “是我哦。” * 直到不久后,小小的云家被重重包围,众人才知,这个一直跟在云楚旁边的俊朗少年竟然是当朝皇太子赫巡。 一夕之间,曾经只会摇尾乞怜的云家二小姐突然成了皇室太子救命恩人。 这是无数谎言堆积的爱情,但她一开始,只是为了抢姐姐的东西而已。 可张谎言编织而成的大网,从一开始,就把他沉重的爱笼盖其中。 1v1 sc he 心狠手辣的阴暗甜妹*为爱折腰的骄矜皇太子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楚赫巡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黑心甜妹x骄矜bking 立意:不必伪装完美,总有人爱你缺陷 第1章 雪夜 下了数日的大雪终于有了要停歇的迹象。 破旧的木屋在寒风中显得尤为脆弱,携裹着湿冷的风雪从摇摇欲坠的木窗外刮进来,刺骨的冷意席卷了整个房间。 “啪——” 面目俊朗的青年从房内将窗户关上,风声和冷意瞬间被隔绝在外。 他回过头来看向站在他身后的少女,脸色微微发红,略显拘谨的开口:“……云楚妹妹,窗子已经修好了。” 站在他身后的少女身形略显单薄,雪肤乌发,美的惊心动魄却没有丝毫攻击性,静静的呆在他身后的样子安静又乖巧。 少女看向他时,清凌凌的眸子仿佛带着水光,像一只温软的幼兽,让他的心也不自觉软了下来,继续开口道: “阿楚妹妹,秋月从小被惯坏了,你不要同她一般计较。日后遇见困难了,你尽管来找我,只要你说,我一定竭尽全力。” 少女闻言朝他走近两步,掩着唇轻咳了几声,手上的冻疮在这般纤细白嫩的手指上尤为明显,语调婉转软糯:“谢谢表哥,我知道姐姐也不是故意的呀,我不怪她的。” 云楚这样一说他心中反倒越发的不是滋味起来。 本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云秋月平日就对云楚极尽打压。这次竟然还跟姑父建议把云楚嫁给陈魏做续弦,那陈魏虽是周边有名的富商,同姑父有生意上的往来,却已年近五十,大腹便便。云楚妹妹如花似玉怎可嫁给那种人。 不过好在这门亲事到底被劝了下来,云秋月心里窝火,就让云楚住进了这样一间破屋,还让人把窗户和门都给砸烂了,这是存心不给云楚活路,亏的云楚妹妹总是安静善良,菩萨心肠从不跟云秋月计较。 “云楚妹妹,你别担心,秋月向来心大,等她消气就好了……” 云楚又咳了起来,小脸因为喘不上来气而有些发红,青年忙伸手想要扶住云楚,却被不着痕迹的避开,他也没注意,只觉得心也跟着疼了起来:“云楚妹妹你生病了。” 平日里灵动可爱的小姑娘今日病恹恹的,格外惹人怜惜。 云楚的眼睛里泛着水光,声音轻柔的道:“表哥,我没事的。” 林越叹了口气,刚想说些什么,目光却忽的触及了搭在圆椅上的斗篷,便随口问了一句:“云楚妹妹,你这是要出门吗?” 云楚扫了一眼斗篷,脸上的笑意越发温婉可人,像一块脆弱的薄冰,“姐姐不会允我出去的,我只是觉着屋中太冷,想找些御寒的衣物罢了。” 还没等林越答话,云楚又接着道:“你快些出去吧,到时候被人看见你呆在我这,只怕对你的声誉有影响。”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门口,青年叹了口气,尤为不舍的看了一眼云楚。 “那云楚妹妹,你可要照顾好自己。” 云楚弯唇,道:“表哥放心。” 林越身份特殊,他也不好多留,最后还是匆匆从云楚的住处离开。 云楚站在门口,看青年依依不舍的回头望她,唇角翘起一个柔和的弧度,冲他挥了挥手。 直到再看不见他的身影,云楚才转身回到房间,关上了房门。 轻柔的笑意慢慢褪去,苍白的小脸显出几分冷淡来。她伸手将凳子上的斗篷拿起缓缓披在身上,然后熟练的将男人送过来的东西归置到角落里。 方才那个青年名叫林越,是她姐姐云秋月的未婚夫。 姐姐光彩照人,生动活泼,母亲又执掌中馈,她是家里的掌上明珠。云家是这湫山一带出名的富商,云秋月自然是万众瞩目的。 她是云秋月的妹妹,从小就活在姐姐的光芒之下。 但她不是家奴小妾的女儿,她甚至不是庶女,她的母亲是父亲还是一个小小的茶贩时明媒正娶的女人。 只不过成婚没多久,母亲就失踪,而父亲立马就把外室接了进来,抬为正妻。 那年云楚四岁,被外室带进来的云秋月却有五岁。 她幼时也反抗过,但在绝对的偏爱之下,她一个孤女,根本毫无胜算。所以她早早的就学会了在姐姐眼皮子下面讨生活。 不过这几天,她那蠢货姐姐似乎按耐不住了。 云楚再次打开门,冷风迎面灌进屋里,外头只余一串模糊的脚印,她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了才从房内走了出去。 她有意避开旁人,一路走到了府中后门,细白的手推开房门,只见朱红墙壁下,已立一位身着明蓝色斗篷的女子。 云楚顺手关上后门,于冰天雪地里对着女子扬起红唇,轻声唤她:“姐姐。” 云秋月的脸色并不好,也不等她,抬步向前走,冷声斥责:“怎么出来那么慢?” 云楚仔细盯看着姐姐的明艳的脸庞,故意道:“方才林越表哥来找我,耽搁了些时间。” 云秋月面色果然变了变,不过旋即又恢复了原样,道:“林越就是如此,就连街上的乞丐都能随意得到他的怜悯。” “云楚,你向来见识少,不会因此对你姐夫动心吧。” 云楚从云秋月的脸上看不出任何难过羞恼,有的只是对她的嘲讽与愤怒。她顿觉无趣,收回了目光。 “姐姐这是什么话,表哥和姐姐才是天作之合。” 她这个蠢货姐姐人虽然不怎么样,眼光倒是挑得很,林越虽是她的未婚夫,但她从未对林越表现出什么热情。 这就可惜了。 而这时的云秋月侧头看云楚,见她唇角居然带着笑,心中不由生出几分讥讽。 她早就受够这个妹妹了,上次她向父亲提议把这个贱人嫁给陈魏,居然被劝了下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她偏偏就要让云楚身败名裂。故而这次寻了个由头把云楚骗了出来,只要一到山腰就回有陈家的人来接应她,到时候把云楚送到陈魏床上还不是抬抬手的事。 届时云楚不过一个残花败柳,她倒要看看还有没有人替她说话。 想起待会云楚就会在陈魏的塌上哭泣求饶,她就觉得整个人舒爽不少。 云楚跟上云秋月的步子,她们已经离云府越来越远了。 “姐姐,还有多远呢?” 眼看这小蹄子过不了多久就会沦为最下贱的娼妓,云秋月罕见的温柔了下来:“还有约莫一炷香的脚程,你跟上我就行了。” 云楚哦了一声,鸦羽般的睫毛上落了细碎的雪花,瞳仁乌黑,嫣红的唇微微抿着。 天色渐暗,山路并不好走,原本停歇的风雪不知什么时候又刮了起来,云楚裹紧自己的衣服,抬头看向前面的云秋月。 她知道云秋月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借着送她走的名义想偷偷把她送到陈魏手里,害怕旁人知道,所以一个人都没告诉,亲自来送她。 不过这也正合了云楚的意,毕竟行凶杀人这种事,可不能有旁的人知道。 云楚悄悄翘起嘴角,几乎要按耐不住自己心中的亢奋,这是她第一次干这种行当,心下有些紧张。 云秋月的母亲勾.引她的父亲,害的她阿娘失踪,她堂而皇之的进了云府后,又夺走了所有原本属于她的东西。就连跟林越的婚约,一开始也是属于她的。 云秋月早些年对她说过,人各有命,她生来就是给她云秋月做陪衬的。 云楚加快了步伐,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她取下缠在手腕上的红色发带,看着前方步伐急促的姐姐,那雪白的脖颈。 姐姐说的对,确实人各有命。 姐姐的命,就是葬身在茫茫大雪里。 不过云楚还是觉得遗憾,与其让云秋月就这样死了,她更想让云秋月尝尝被剥夺一切的滋味。 云楚加快了步伐,扬声喊道:“姐姐!” 云秋月走在前面,风雪模糊了云楚的声音,她回过头去,皱眉看着云楚,刚要开口,却因没看路而一脚踩空—— 云秋月惊叫一声,整个人就这样跌进了一侧的浅坡。 云楚:“……” 不会就这样死了吧? 云楚走上前去,站在坡上往下看去,令人失望的是,这坡比她想象中要缓的多,她看见云秋月已经坐起身来,宽大的斗篷垂在地上,一动不动。 祸水如她 第2节 云楚探出身子,试探的叫了一声:“姐姐?” 云秋月没有回答她,云楚心中疑惑,又叫了一声:“姐姐,你受伤了吗?” 待到云楚都想下去看看了的时候,云秋月才缓缓的回过头来看向她。 而这时,云楚才注意到,在她姐姐的面前,躺着一位紧闭双眸的少年。 仅一个侧脸,就带来了极致的冲击,让人不由屏住呼吸,去仰望这种惊心动魄的美,乌黑的长发,优越的轮廓,冷白的脸上沾了血迹,给这张清冷的脸添加了几分秾艳。 在这样的小镇里,云楚从未见过生成这副模样的人,矜贵又张扬,他不该出现在这样一个籍籍无名的小镇里。 云楚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而云秋月蹲坐在男人旁边,神色有些恍惚,她又垂眸看了一眼少年,然后同云楚坚定道:“我们得救他。” 云楚从小到大,从没见过云秋月对谁流露出这种目光,像藕丝一样,柔软粘腻。 作者有话说: 此处为剧透式阅读指南,请一定要耐心看完哦 1:(先说在前面,由于文章连载期间总有读者暴躁然后下一章又被顺毛的情况,作者建议当宝觉得男主/女主太过分了,不妨先往下看,给作者一点信任。) 下面正式开始排雷,由文案可见女主人设,她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算坏人),也会做错事,所以那些接受不了的宝,千万不要接受不了还强迫自己看。 2:文章酸甜味,不是大爽文,女主虽然是个狼人,但她不是运筹帷幄,智谋超群从不翻车的大女主,只是比普通人聪明一点,心狠亿点的甜妹罢了。 【还是重点】不是大女主爽文,真的不是,也从未标榜过是,这只是一本感情线占百分之八十乃至九十的谈恋爱文。 另外在感情线(防杠:此处划重点,感情线)里,男主比较惨。 3:关于女主原生家庭的离谱事件,也就是为什么这种离谱东西会在古代存在。首先是正文后续有补充解释,文案只是那样写,背后有原因。 4:然后是女主人设,女主不是御姐,也不是清冷挂的复仇女神,她是个非常可爱的甜妹,是会带“哦”“啦”“呢”这种尾音的撒!娇!怪!是一颗软软的黑芝麻汤圆,但这和她心狠手辣并不冲突。再强调一遍,女主有点利己,一切为了向上爬,性格不完美。 5:我承认我很套路,但其实没那么套路,希望大家不要仅凭前期猜测就断定我这是什么什么梗,后续一定怎么发展,然后用自己的主观臆断去攻击作者梗烂。 6.【很重要】女主的人生并不顺风顺水,她并非天生坏种,性格形成与环境脱不了关系。她的成长环境和男主成长环境截然相反,所以男主各个方面优秀有他的原因,也不要拿男女主做对比。 女主爱贴贴,有小作精潜质(但她不是,如果非要说是,她是个懂事的小作精)于感情上是个小刺猬。 她有时候做的不对,希望宝贝们可以给予女主多一点点的宽容让她成长,可以批评,但不要骂她(很爱女主,跪下请求)。 7.关于女主长相,女主非常美!美的惊心动魄不可方物!甜妹是形容性格的,不是形容长相的,不是所有爱撒娇的女孩子都是幼态可爱的脸,所以不要再说甜妹不可能是大美人啦,而且女主虽然是甜妹,但她不是小萝莉那种啊~ 8.女主利己,她懂爱很难,权势比命重要,不是恋爱脑,不是娇妻,男主为此受伤多次。但是,男主不会一直倒贴,女主在想明白,在做出选择以后两人双向奔赴,她的爱不会比男主少半点。 9.极端女主控和极端男主控的宝慎入,女德标兵立刻远离本文。 (感觉不太重要甚至有点离谱的雷点防杠解释1:很多旁白为女主立场以及环境之下叙述,并非作者所要表达的终极意义,尤其是女主人设,例如当你觉得女主不坏啊好可怜的小宝贝,为什么会有旁白说她坏的要死,此旁白为剧情/人设/环境塑造需要,不是作者真的这样认为,但感觉一般的宝都能看出来,不多说了。 不重要甚至离谱但万一有人雷的点2:女主看过不少小黄那个文) 10.人物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甚至不代表文章三观,这篇文到底正不正是要看这篇文总体所表述的意义,以及对主角做法的赞扬与否,主角总体的人生经历,而非主角一开始的性情,遭遇,选择等。 如果你都能接受的话,那么真的非常荣幸,在晋江那么多文里你发现了非常不起眼的我,并且还可以来看我的文,但如果你不能接受的话,那也非常感谢我们的相遇,并且期待下次相遇(啾咪) ps.以上排雷没有任何冒犯的意思,作者尊重每一种喜好,也请大家和谐看文,理智发言,如有不适可以立刻退出,写了那么多,一切都是为了和谐的评论区 第2章 醒来 雪花落下,融在云楚乌黑的长发上,她提起裙摆,从坡上走了下来,扶着旁边的枯树蹲到了云秋月的旁边。 云秋月的目光重新回到少年的脸上,痴痴道:“他长的可真好看。” 云楚心中不屑,她顺手试了试少年的鼻息:“也不知死了没?” 云秋月啪的一下拍在云楚的手上,细嫩的手背瞬间就见了红。 “谁准你碰他的?!” 兴许是觉得一切都要结束了,所以云楚现在对云秋月的容忍度极低,她慢吞吞收回手,握紧了方才被自己取下的红色发带,眸色沉暗,可抬眼看向云秋月时,目光却仍旧带着她惯有的单纯天真:“姐姐这样就因为他长的好看吗?” 云秋月弯着唇角,显然是懒得同云楚多说,只说了一句:“你懂什么?” 她说完便有些费劲的拉起少年的胳膊,想把他扶起来,可少年看着身材清瘦,拉他起来的时候,男人高大的身躯仍像一座高山一般,看着云秋月费劲的模样,云楚不禁皱起了眉头。 眼看事情似乎在朝着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云楚忍不住出声提醒:“姐姐,你不送我走了吗?” 云秋月动作果然一僵。 云楚知道,她这个蠢货姐姐向来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平日就对她极尽打压,这次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找到机会,绝不会轻易因为一个男人而作罢。 结果云秋月问:“…你能自己去吗?” 云楚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 云秋月像是有些烦躁:“算了,你不知道在哪。”她侧头看了看昏迷的少年,迟疑片刻后,才终于下定决心一般道:“你先跟我救下他,等把他送回府我再重新带你过去。” 云楚是真的不懂。 但她确实不能试图去理解一个蠢货。 云楚不禁又看向了那个昏迷的少年,不知道他伤在哪里,但他几乎浑身带着血迹,即便是昏迷,眉头也在微蹙着,几缕额发散下来,落在挺直的鼻梁上,他没带什么配饰,仅一身玄黑,仍能看出非富即贵。 不过很难在少年的衣着上停留太长时间,因为那凌厉秾艳的五官实在是太过夺目。 “云楚,你盯着他做什么!”云秋月护犊子般朝她靠近一步,紧瞪着她。 云楚弯起唇角,当着云秋月的面赞叹道:“这个哥哥真好看。” “不过姐姐,你不是有未婚夫吗?这般待别的男子恐怕不合适吧。” 云秋月对此似乎并不在意,不置可否道:“林越算什么东西?” 她不知想起什么,又道:“不过也并非如此,我记得一开始和林越有婚约的是你吧?” “所以你现在总是这般勾.引他,是还念念不忘吗?” 谁会念念不忘一个废物啊。 云楚问:“姐姐这么喜欢抢别人东西吗?” 云秋月道:“对你当然不是抢。” 她终于把少年扶了起来,步伐有些踉跄,右手环着少年胳膊,回头看向云楚道:“因为我想要,所以本来就是我的。” 云楚站在原地,慢吞吞的将手上的红色发带重新系到手腕上,轻声问:“是吗?” 但云秋月已经走上前了,并未听见云楚的话。 风雪越来越大,这样逆着风雪,每走一步脚都会深深地陷进雪里,还没走一刻钟,云秋月就已经坚持不住,穿戴精致的她头上的钗环早已散落,为了扶住少年原本白嫩的手指也变得通红。 她侧头看见云楚一身轻松,她指使云楚惯了,忍不住命令道:“过来跟我一起扶着他!” 计划被打破,云楚正在思忖还要不要按原计划处理掉这个姐姐,心中纠结又烦躁,懒得再装下去,她懒懒的瞥了云秋月一眼,“不想扶就把他扔在这等死不就好了。” “你说什么?!云楚你越来越胆大了,信不信等我回去我让你跪着求我!” 见云楚是铁了心不帮她,云秋月心中气极,但这荒郊野岭夜拿她没办法,于是退而求其次道:“你把衣服脱下来披到他身上。” 云楚更是连看她都懒得看,平常在府里她趾高气昂就罢了,在这居然还这般理直气壮,她也不担心云秋月回到府里会变本加厉的对待她,左右平常也没好到哪里去。 “云楚!你聋了吗?” 云秋月停住步子,嘴唇被冻的发青,云楚道:“可是我也很冷呀。” 云秋月狠狠地瞪了云楚一眼,道:“你就给我等着罢。” 眼下这个情况显然不是同云楚进行口舌之争的时候,她说罢便放弃同云楚多说,继续扶着少年往前走。 原本就不短的路途在多带了一个人之后显得越发艰难,而大雪没有丝毫要停歇的迹象。 云秋月最终还是决定先带着少年进了一处山洞避避,她轻轻将少年放下,让他靠着墙壁,然后再次看向了跟着进来的云楚。 而云楚的心情并不好。 她一方面觉得自己一天都无法忍受这个恶毒又愚蠢的姐姐,恨不得现在就拽着她的头发砸烂她的脑袋。 可另一方面她又总觉得不甘心,虽然她没杀过人,可她知道,被杀不算什么,诛心才是最痛苦的。 她一烦躁就更不想装下去,冷冷道:“你看什么。” 云秋月再次道 “把你衣服脱下来盖在他身上。” 她好像铁了心要让云楚脱衣服,她向来这么无理,云楚甚至懒得再次拒绝她,理都没理她。 云秋月自己身上也有一件斗篷,只是方才她为了扶住少年,衣衫弄的凌乱,又那般吹了半天的雪,四肢早已冻的僵硬,这才打上了云楚的主意。 方才她急着把他送进山洞,所以没跟云楚多说,这会已经进了山洞,那可就不一样了。 “云楚,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前面你的无礼我且不跟你计较!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若是还在云家待一天,你就必须讨好我。” 她说着走上前去,就要强行把云楚身上的斗篷扯下来,云楚本想反抗,可思及自己一时半会好像还不能就这样杀了她一了百了,那就不能彻底跟她摊牌撕破脸。 遂而硬生生止住了动作,顺势被云秋月推了一下,身上的斗篷也被扯走,她望向云秋月的目光委屈中又带着愤恨。 云秋月满意极了,她知道云楚不喜欢她,所以偶尔会反驳她,但云楚向来性子软弱,逼急了也只会阴阳怪气她几句,到哪都是受人欺负的料。 斗篷上还带着云楚身上的余温,云秋月细心把斗篷盖到少年身上,她又吩咐道:“你回云家——” 话才说了一半,云秋月又意识到不对起来,她原本想让云楚回去叫人过来,可这风雪大的惊人,若是遇见大雪封山,云楚这贱人若是借机报复她不叫人,那她说不定就得和这个少年一起冻死在雪山了。 云楚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心道这姐姐总算聪明了一会,但那是之前了,现在云楚改变了策略,她想让她的姐姐从云端跌落,被万人践踏,然后再去死。 所以她不会让她死在这里的。 云秋月自然不知道云楚在想些什么,她裹紧衣裳,道:“我回去叫人过来,你看着他。” 云楚蹲在地上,瞧着一副小可怜样,轻轻道了一声:“知道了。” 云秋月这才满意,冒着大雪走出了山洞。 她走了以后,山洞里便只剩云楚和少年两个人。 风声模糊了两人的呼吸声,云楚坐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少年,,后来索性也是无聊,便没忍住跑到了他面前蹲下去观察他。 直到此时,云楚才真正仔细看过少年的脸,按道理说,气质是通过人的言谈举止体现的,可这个人这般昏迷不醒,居然也能看出些高不可攀的气质来。 云楚心道这人家恐怕和云家差不多富裕,居然从长相都能看出一股子贵气来。 他低垂着头,云楚看的并不尽兴。遂而伸出葱白的手指,随意地挑起了少年的下巴。 她一边看一边想,多亏他长成这副模样,否则云秋月从他身边走过时,恐怕只会嫌弃他绊脚。 祸水如她 第3节 凑的近了,云楚才看见他的鼻梁上有一颗颜色非常浅淡的小痣,她心中好奇,就伸手摸了摸,碰到他挺直的鼻梁后又忍不住捏了捏他的鼻头。 这般玩了半天,她才发现自己的手上沾了不少他的血,云楚顿时皱起眉头,下意识就抹到自己的裙摆上,刚碰上又觉得不对,转而抹在了少年胸口。 可兴许是他身上也有血,竟越抹越脏,她不满的嘟囔:“脏死了。” 想了想,她又对着昏迷的少年埋怨道:“都怪你,不然那个废物早就死了。” 说完她又道:“…唔,你说她是真的喜欢你吗?起初她抢走林越是因为他原本是我未婚夫,可你跟我没有关系呀。” “喂,你说她会不会回到家就不管你了?到时候我可不会管你这个累赘。”她笑嘻嘻的道:“到时候野狼可不会因为你生的好就不吃你哦。” 说了半天也没人答话,云楚觉得无趣,转过头去看山洞外面,云秋月离开已有一炷香,外头的雪却越来越大。 她不禁开始担心,云秋月不会死在外面吧?若是死了,那她方才没有下手岂不是太亏了。 冷风从外面刮进来,云楚打了个寒颤,她这才记起自己的衣服还盖在男人身上,方才还滑到了他的腿上。 她回过头来,想拿回自己的衣裳。 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冻死就冻死吧。 率先看见的,是垂在膝上的手,修长白皙,手指微微蜷起,指节凸起,然后缓缓动了一下。 云楚目光渐渐上移,看见少年眉头紧蹙,薄唇微微张开,紧接着那双一直紧闭的双眸缓缓睁开。 他像是察觉到旁边有人,侧眸朝云楚望了过去。 山洞之外大雪纷纷,两人几乎是在猝不及防间四目相对。 少年瞳色浅淡,静静的看着她,目光隐隐带着压迫感。 他半阖着眸看人时透着孤冷,秾艳与锋利融合的恰到好处,像凛冬中灿烂的日光。 云楚率先反应过来,她眨了眨眼睛,在少年略显警惕的目光中欣喜道:“哥哥,你醒了呀!” 少年的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嘶哑,他不动声色的扫量了一眼云楚,开口问:“你是谁。” 云楚的长相本就甜美可爱,此时歪着头,长发被冷风扬起,发尾轻轻扫过少年的手背。 他静静的移开手,听她道: “哥哥,我叫云楚。” 赫巡垂下目光,看见自己腿上搭的衣服,又望向衣衫单薄的女孩,低声问:“……是你救了我?” 云楚弯着唇角,纷纷大雪映衬着她奶白的脸,少女的嗓音温软的像梦:“是我哦。” 作者有话说: 谁能拒绝一个甜妹呢 第3章 黑白 对上少年的目光,云楚毫不心虚,但片刻后赫巡就静静地移开目光,微微颔首,不再出声。 云楚有些不开心。 她入戏非常快,心道自己那么费劲的救了他,还把衣服给他盖,怎么还这样冷冰冰的样子。 她看向少年低垂的眉眼,贴心的问:“哥哥,你是不是受伤了,你身上有好多的血。” 她抬起手,在赫巡面前挥了挥,只见白嫩的手指上生了好几处冻疮,上面粘了已经干了的血迹,不止如此,衣摆上也全是血迹。 “连我的手上都是血,你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云楚湊的很近,但在一个并不冒犯的距离内,她身上甜软的清香一阵一阵的伴随着风扑到他面前。 赫巡微微错开了身子,苍白的薄唇张合:“好多了,多谢。” 云楚更不满意了,她轻声哼了一声,埋怨道:“你好不真诚。” 实话说,胆敢这样跟赫巡说话的人很少。敢叫他哥哥的,在她之前也没有旁人。 云楚有些幽怨的看着赫巡,满脸写着“我那么辛苦,你怎么可以那么敷衍我”,赫巡抿了抿唇,移开了目光。 随即他伸出手来,瘦削修长的手指捏住腿上的斗篷,递给了云楚,嗓音仍旧有些嘶哑:“你披上吧,孤……我不需要。” 云楚正好冷了。 她迫不及待地接过衣服,脸蛋却看着并不开心,一脸担忧道:“可是你的伤好重,你要注意保暖才是。我…我也不冷的。” 赫巡掀起眼皮看她,神色有些疲惫:“别客气。” “可是哥哥……” 她把衣服抱在怀里一脸不想撒手,却还努力克服诱惑的样子太过明显,赫巡想忽视也难。 看她似乎还要再跟他客气几个回合,赫巡率先道:“我真的不冷。” 云楚只好遗憾的道:“那好吧。我自己穿啦。” 赫巡没出声,静静做了个请的手势。 云楚迅速的把自己的衣服披到自己的身上,她心情不错,毕竟这个人醒了以后,原本空寂的山洞热闹不少。 毛绒绒的兜帽称的女孩的脸还没他的一只手大,白皙的脸庞上,颊边被冻的泛红,冰天雪地里,不知是外头的冰雪亮一些,还是她的眼睛更亮一些。 赫巡环顾了眼四周,刚要试图撑着手臂站起来,云楚及时抱住他的胳膊,却正好按住了他手臂上的伤口。 “……” 赫巡被迫止住动作,看向她。 云楚语气黏糊,赫巡不知她对别人是不是也这副模样。 她苦口婆心道:“你要干什么呀?你的伤太重了,还是先不要站起来吧。” 赫巡身着深色衣服,血迹看着其实并不明显,他不着痕迹的抽回自己的手,也没再试着起来,而是问:“这是哪?” 云楚老老实实道:“曲洲湫山呀,你之前不是湫山的人吗?” 赫巡并未应答,云楚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她问:“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呢?” 赫巡曲起腿,伸出手指抹掉了自己下巴上的血迹,随口道:“陆巡。” 陆是他母后的姓氏。 云楚哦一声,十分自然的道:“阿巡哥哥。” 阿巡哥哥。 她的热情实在很难不让人怀疑她的目的。 赫巡靠在山洞的石壁上,意态慵懒,他默不作声的看向云楚,目光淡的像水,可云楚分明感觉自己在被审视。 她无来由的紧张起来,从他睁开眼睛起,云楚总觉得这位哥哥年纪轻轻,举手投足却总带着股上位者的从容。 这样的审视让云楚非常没有安全感,她不喜这样的沉默,便对上赫巡的目光,冲他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柔软的睫毛像天鹅羽般。 “怎么了呀?” 赫巡问:“你对谁都叫哥哥吗?” 云楚对这个问题非常熟悉,可她又觉得面前这人问出这话应当不是呷醋吧。 她直觉这个男人跟别人不太一样,或者说是更难对付一些。她寻思着有钱人家大概都没那么容易对别人卸下心防,这人八成是觉得她在可以讨好他,毕竟从某一个角度来看,她确实像是如此。 虽说事实如此,但云楚一点也不觉得心虚,她入戏很深。 她甚至觉得有些生气,她费尽心思救下他,他怎么能认为她有那般龌龊的想法呢。再说了,不就是家里富裕些吗,这湫山还没有比云家更有钱的。她才不图那点钱。 她道:“你好看我才叫你哥哥。” 赫巡轻笑出声,精致冷硬的脸庞透出几分轻佻,眉眼生动起来。云楚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糊弄过去,只见他轻轻勾着唇,懒散的看向她,问了个在云楚眼里非常幼稚的问题。 “有多好看?” 所以就是想听人夸他吧?云楚鼓着腮帮子,憋了半天也不知怎么反驳他。 赫巡再度笑了起来,云楚看他脸色苍白,笑起来的时候还会捂着胸口咳嗽,脸色有些复杂道:“你的伤都在哪啊?” 赫巡终于咳完,苍白的唇沾了点血色,曲着双长腿,淡声道:“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云楚抿了抿唇,心道这人应该不会病死吧,他看起来一副下一瞬就要昏倒的脆弱模样,可精神似乎还不错。 她想了想,决定称他还没再次昏过去,先把重点说了。 她清了清嗓子,开始引入话题:“我救你的时候,你看起来好像快要死了,我还以为得要大夫医一段时间你才能醒呢。” 赫巡敷衍道:“是吗。” 云楚:“……” 云楚还没想好怎么继续开口,赫巡便看着山洞外面,问出了一个比较实际的问题:“雪一直这么下着,你待会怎么出去?” 问的好。 云楚作势看了一眼外面,面露忧愁:“说起这个……” 少年目光睨向她,“?” 云楚道:“我姐姐应该会带人过来吧,她走的时候说找人来救你的。” 云楚说完便自觉坐在了赫巡身边,屁股压住了赫巡暗色的衣摆,她撩开自己的裙摆,露出被底裤包裹的纤细小腿。 赫巡下意识要移开目光,但这是冬天,想必也看不见什么,遂而又移了回来。 云楚隔着一层衣服指着自己的膝盖:“我这儿有伤,走不了太久的路。雪还不大的时候,姐姐说她要先回去,说等她回去了叫人过来救我们。” 那其实什么也看不见,赫巡也不知道她所谓的伤是伤到什么地步。 “我原本要带着你跟姐姐一起走的,可姐姐不准我带着你。” 那时他还昏迷着,不带他也是人之常情。赫巡并不觉得有什么,而是问:“那你怎么跟我一起留下来了?” “我受伤了嘛,我要是跟姐姐一起走,会拖她后腿的,她要是不开心了,那我就惨了。” 她拉住赫巡的衣袖,像个小太阳,笑意盈盈道:“不过哥哥,其实你也很幸运哦。” 赫巡目光从少女带着冻疮上的手移开,道:“因为遇见你?” 祸水如她 第4节 云楚闻言捂着唇笑,不好意思道:“也不全是。” “就是我一开始发现你的时候,我非要救你,可姐姐不愿意,她说你是累赘。” 她面不改色的颠倒黑白:“但她后来过来看清了你的脸,觉得你生的好俊呀,就改变了主意,允许我把你扶到山洞里来?” “她还叮嘱我,待到你醒了以后,不准说是我救了你,要说是她救了你!还说我要是说漏嘴就打断我的腿。” 赫巡敷衍的挑了挑唇,眼中却并无笑意,他并不好奇为何云楚在姐姐面前如此卑微,毕竟无非就是些嫡庶之分。 “那你怎么不听话?” 云楚直言道:“她天天欺负我,我不喜欢她。”顿了顿又求着他道: “阿巡哥哥,你可要替我保密呀,到时她那般说了,你就当做什么也不知道,配合她就是了。不然我这两条腿恐怕是保不住了。” 赫巡对那个所谓的姐姐兴趣不大,云楚说了一堆他都没怎么放在心上。他扯了扯自己被云楚坐住的衣摆,云楚见状挪了挪位置,就见赫巡扶着墙壁有些费劲的站起身来。 他掸了掸衣摆上的灰尘,看了云楚一眼。他身形高大,这般居高临下看人时,纵然神色懒散仍有种压迫感。 云楚并不喜欢这种感觉,于是也跟着站起来。 “雪似乎小了一点。”他道。 云楚往外面看去,却见不知什么时候,鹅毛般的大雪势头已弱了下来。 她看向少年的背影,他的确伤的很重,刚才他站起身的时候,她注意到他的手指是使不上劲的。可他的脊背仍旧挺直宽阔,一路延伸至精瘦的腰。 以至于让云楚有一种错觉,就是此刻若是他想走,她是留不住他的。 云楚不自觉捏紧了手指,走上去站到了他的身边,道:“……可外面积了很厚的雪,一个人走不了的。” 赫巡侧眸,长睫低垂,像是故意的,淡淡道:“谁说走不了。” 云楚抿了抿唇,然后突然伸手抓住了赫巡的手臂,再次按住了他的伤口。 少女抬头,嫣红的唇不满的撅着,清透的眼睛带着委屈,道:“反正我不管。” “你要是走了,我姐姐真的会打断我的腿的。你要带我一起走。” 她有些委屈的哼了一声,命令他:“我救了你,你要报恩。” 赫巡闭了闭眼,道:“你先松手。” 这要是松了,说不定他就自己跑了,到时候还怎么利用他让云秋月肝肠寸断。 云楚摇了摇头,道:“我才不要。” 而这个时候,茫茫大雪中前方突然出现了几个小黑点,云楚细细看了过去,一片模糊中,她认出了云秋月的贴身丫鬟轻连,想必云秋月就在旁边。他们这一行人一过来,这个男人想跑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不过她没想到云秋月还真的带人过来了,看来云秋月对这个男人比她想象中还要认真一些。 依着她对她这个蠢货姐姐的了解,她待会势必要对赫巡嘘寒问暖,再着重强调一下自己是怎么救他的,说不定还会恶毒的诋毁她两句,不过没关系,这都正和她意,像姐姐这种没脑子的女人只配被利用。 云楚情不自禁的翘起唇角,她的姐姐不会知道,她费尽心思找到的猎物,已经被她这个在她眼里一无是处的妹妹捷足先登。 第4章 留下 一行人显然也发现了他们,云楚远远的就看见轻连加快脚步朝她跑了过来。 不过片刻,轻连便带着一行人停在了云楚和赫巡的面前。 云楚的目光扫过这一行人,却并未在里面发现云秋月的影子。对于看不见姐姐像个傻子一样表演而她不禁有些失望,但是她转念一想,这个陆巡并不简单,万一云秋月过来了就真让他发现什么端倪岂不是适得其反,便也没出声。 方才离得远,轻连只看见云楚的手在抓着赫巡的手臂,她来时可是知道自家小姐对这个捡来的男人有多重视的。 而云楚又算什么,她怎么能碰小姐看上的人? 原本的斥责已经到嗓子眼,却在这时看清了少年的脸。那是一种带有冲击性的美,他轻飘飘的看她一眼,就让轻连觉得自己的心脏漏了一拍。 熟稔的辱骂硬生生被憋了回去,她忽而觉得局促起来,脸颊发红,不敢直视他的眼睛,道:“这位就是小姐说的……” 她想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称呼,磕磕巴巴脸越来越红。 赫巡大概也看不下去了,适时开口道:“大概是的。” 轻连又小心的抬头看了一眼赫巡,道:“…小姐回来时说您还在昏迷,让奴婢赶紧带人过来,奴婢一路紧赶慢赶,可算是赶上了!” 说着,她注意到云楚的手居然还抓着少年的手臂。 云楚见轻连这副模样心中实在不屑极了,跟她主子一个蠢货样,真不愧是主仆。她偏偏就不松手,等着轻连开口。 紧接着轻连道:“云楚,你怎么如此无礼,还不快松手!” 轻连的话才说完,云楚就快速收回了自己的手,垂下脑袋轻声道:“对不起,轻连姐姐。” 赫巡垂眸看了云楚一眼,见她早已默默后退了两步,熟练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这样如惊弓之鸟般小心翼翼的少女和方才实在判若两人。 可过来的这人并不是她的姐姐,只是她姐姐身边的一个丫鬟而已。 轻连又喋喋不休道:“我家小姐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路也走不稳,冻的嘴唇发白,她自小便千娇万宠,哪里受过这般委屈。” 她说的这些并未作假,但为了更可怜些还是作势抹了抹自己脸颊上的泪:“就这一回来就让奴婢带人来救您。” 赫巡淡声道:“劳烦了,不过我如今已然好些。”他扫了一眼轻连带过来的人,并不打算真的跟他们回去,继续道:“就不必——” 话还没说完,赫巡就发觉自己的衣袖正在被轻轻拉扯。 他侧眸,看见一双泛着水光的眸子,明亮干净,仔细看去,能在她的眼里看出他的倒影。 这让他想起他刚睁开眼时看见的她,在无边际的大雪里,生动无比。 此刻,这张精致的小脸上尽是哀求,柔软的红唇轻轻张合,像是在无声的告诉他留下,而那双长满冻疮的小手捏住他的衣角,正轻轻的晃动他的衣袖。 赫巡回头,继续道:“不必过来这么多人。” 他想,他或许确实不该直接走。一来他身份特殊,如今身体虚弱,行动的确不方便。二来他若是贸然拒绝,遭人起疑试图去调查他,那事情只会更麻烦。 轻连掩着唇不住的笑,道:“都是我家小姐吩咐的,她为了救你都把自己冻病了,站都站不稳,要不是我家老爷拦着,她还要跟过来呢。” “她还特地嘱咐奴婢……” 云楚听着,忍不住去看赫巡什么反应,但他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语气稍显不耐,大概是嫌轻连聒噪,打断道:“抱歉,我如今头脑昏沉,听得不甚清楚,要不下次再说?” “……哦,好。”轻连道:“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先缓一缓。” 赫巡这句话倒是听得清楚,点了点头飞快道:“多谢。” * 云楚一路都跟在队伍后面,轻连兴许不想在赫巡面前刁难她,一路都没搭理她。 她乐的清闲,只是到云家她原本还想再跟赫巡说几句话,但她才刚到,便有人告诉她父亲要见她。 云家起初是做茶叶发家的,云楚的父亲云道一开始只是个沿街叫卖的商贩,也会读点书,而她的母亲生的国色天香,多少富家公子打马追逐都不得,最后下嫁给了一个商人。 在云楚四岁的时候,母亲无故失踪,不到一年,云秋月的母亲就被接了进来,带来了竟比云楚还大一岁的云秋月。 云楚至今也想不明白,那样光彩夺目的母亲怎么会看上云道这个色迷心窍的小人呢,爱情这个东西原来这么容易迷惑人吗? 思忖间,云楚已经走到了正堂门口。 她敲了敲门,里头传来一道略显混浊的声音:“进来。” 云楚走进房里,看着面前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小声的唤了一声父亲。 云道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好,他道:“你没事为何要带你姐姐出去?这几天天气无常,若是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原来云秋月跟云道说的是她要出去,云楚心中嗤笑,面上却露出了委屈的神情来。 泪水顷刻间就盈满了眼眶,她委屈道:“爹爹,不是我要带姐姐出去的,是姐姐说有事情找我,让我跟她走的。” 云楚的长相和云秋月没有丝毫相似的地方,云楚的气质更偏柔和,相貌也是轻柔婉约,这般一脸啼痕的模样实在我见犹怜。 云道抿了抿唇,不自觉缓了缓神色,心道云楚向来乖巧懂事,反倒是云秋月被他惯坏了,便道:“行了,我知晓了。” 他顿了顿,又道:“秋月性子急,你若是受了委屈,多多包容一下她。” 云楚早已习惯这种说辞,乖乖应下:“爹爹放心,我从来不跟姐姐计较这些的。” 云道满意的点了点头,旋即又道:“你也不要多想,我待你们姊妹俩向来是一视同仁的,你母亲走的早,比她懂事些,我都知道的。” 云楚嗯了一声,道:“谢谢爹爹。” 云道摆了摆手,道:“行了,出去吧。” 云楚还没来得及转身,云道又叫住她,道:“不过你姐姐这次确实病的不轻,我这般让你走了,她醒来兴许又要闹了。” “原本是要让你进柴房的,还是罢了,你在你自己房里禁闭三天吧。” 云楚:“……” 果然,所有与云秋月有关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云道就是个道貌岸然的老畜牲,心都偏到这地步了竟还说自己一视同仁。 她还想再争取一下,便道:“可是爹爹,我没有做错什么呀。为什么……” 云道显然是不想再跟云楚多说了,道:“秋月闹起来你也是知道的,回去吧。” 云楚走出正堂,呼出一口气,捏紧了自己的衣袖,这才压抑住当场给云道一巴掌的冲动。 她不知道赫巡被带到了哪里,但眼下她肯定是不能去找他的。 从回到云家,到第二天中午,云楚都没见过赫巡。这让她不安起来,万一云秋月突然聪明起来一点一点的跟赫巡交代细节,那她岂不是就暴露了。 云楚决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遂而下午,云楚就同人打探了消息,得知赫巡被安排在了离云秋月住的地方极近的西厢厢房。 她从房间里偷溜出去,决定去跟赫巡维系一下感情。 她常常因为云秋月被关禁闭,所以对于如何不叫人发现溜出来而颇有心得,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西厢,却没想到,还是来迟了,里面已经有人了。 房内薄烟袅袅,药香弥散,支摘窗开了一指长的缝,清润凉爽的风冲散了些许药味。 赫巡倚在床边,将一口未动的药碗搁在矮凳上,神色淡淡,目光低垂,偶尔会嗯一声以示回应。 而他的面前,是一位明艳动人的美人。冬日冷意彻骨,美人却着这春秋时分才会穿的行云绮,露出凸起的锁骨与白皙的脖颈,妆容精致,微微一低头,发上昂贵的钗环便会叮当响。 而云楚正衣着单薄,小小的身子缩在支摘窗下,脚下是松软的泥土,身侧是凌乱的绿植,融化的雪水落在了她的衣裙上。 她从未听过云秋月这般温柔的声音:“是太苦了吗?” 云楚等了半天,也没听见赫巡说话,她看不见里面,这样的沉默让她无比好奇。 祸水如她 第5节 犹豫半天,云楚还是没忍住的站起了身子,细白的手指扶在窗子上,悄悄的露出个毛绒绒的脑袋,好奇的朝屋里看。 她没来过这间房,圆圆的眼睛转了半天才找到两人在哪,好在云秋月是背对着她的。熟料她才刚放下心来,就与赫巡对上了目光。 他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气色看起来要好得多,比之云楚初见他时多了几分凌厉。 “……” 云楚瞳孔微缩,拼命给赫巡使眼色,让他千万不要暴露她。 此时的云秋月甚至比云楚还要紧张,汗水已经沁湿了手里的帕子,她甚至不敢直视赫巡的眼睛。 他的话不多,但言谈举止都非常人,清隽张扬,矜贵无比。云秋月也自诩金枝玉叶,有些见识,她知道她初见时,他身上衣裳的布料却绝非普通富贵人家可以获得。 所以她断定,她同他应当也是门当户对的,她必须要抓住他。 见少年迟迟不说话,云秋月的脸色越来越红,她来的时候为了能与他相配,特地好生打扮了一番,可他却始终意态疏淡,几乎没看过她一眼。 而突然间,云秋月发现他好像轻轻笑了一下,但并不是对她笑的。 她愣住,这才发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身后。 “……怎么了?”她说着就要回头去看,一直冷淡的少年收敛了笑意,终于开了口,看向她道:“没什么。” 云秋月顿住动作,然后弯起唇角,还要在说些什么,赫巡却主动道:“姑娘你若是没事,就先回去吧。” 云秋月心中有些低落,却还是识趣的道:“…那你好好养病。” 作者有话说: 我看本文也可以叫《祸水如他》 第5章 看望 云楚眨巴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眼看着云秋月朝赫巡款款服了服身子,然后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房间。 随着木门吱呀一声被关上,房里寂静下来。 云楚在外面只待了片刻,手便冻的通红,她将手缩回袖子里,见赫巡悠悠望向她,不好意思的冲赫巡笑了笑,然后在外面小声询问道:“外面好冷,我可不可以进来呀?” 赫巡扫了眼正门,道:“你姐姐应当还没走远吧?” 云楚趁他说话间便伸手将窗子抬高了些,身形利落的就翻了进来。 随即拍了拍手道:“谁说我要走正门啦。” 房内烧着地龙,比外头不知暖和多少,但云楚出来匆忙,穿的过于单薄,还是打了个寒颤。 她朝赫巡走过去,自然而然的坐在床边,同他面对面,然后迫不及待的问:“哥哥,我姐姐方才都找你说些什么呀?” 赫巡老老实实答:“不记得了。” 他是真不记得了,若非是眼前这位柔柔弱弱的救命恩人,他多半是不会跟着来到这个云家,更不会纡尊降贵的去应付一个商户女。 但云楚觉得赫巡定然是在骗她,平心而论,她姐姐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她嘟起嘴巴,故意道:“你不会也喜欢我姐姐吧?” 赫巡面色不改,仍旧是那副冷淡散漫的模样,但云楚还是从中捕捉到了几丝失语。 他可能都不想搭理她,但隔了半天,他还是静静道:“你觉得呢。” 云楚放下心来,冻的通红的脸蛋此时还没缓过来,她冷的搓了搓胳膊,随即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呀?” 赫巡并未回答云楚的问题,他坐直身子,单手将床里的被子拉了过来,然后扔到云楚的腿上。 云楚就势展开被子,披到自己的身上,整个人像一颗蓝色的粽子,她裹紧被子,神情幸福的感慨:“好软和啊。” 赫巡双手抄在脑袋后面,长腿交叠,看不出一点受伤的样子,神色慵懒道:“你怎么今日才过来。” 说起这个,云楚脸上的笑意便淡了些,她垂下目光,委屈道:“因为我又被关禁闭啦。” “这是为何?” 云楚叹了口气,添油加醋道:“我爹爹说姐姐这次生病了,我同她一起出去的,她若是醒来看见我好好的,心里多半会不舒服,就让我禁闭三天,还不准人给我送吃的。” 赫巡微微蹙眉,道:“前天是你叫她跟你一起出去的?” 云楚摇了摇头,道:“我平日都不敢同她说话的,昨日是她突然找到我,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我不敢拒绝……” 她仔细观察着赫巡的神色,心中知晓他并不如旁人那般好对付,这时若是再虚与委蛇的替她姐姐开解恐怕显得过于虚假,便真情实感道: “唔,我也觉得很烦呀,我哪还有个小姐样呢?” 少女轻轻的蹙着眉,冻的通红的小脸还有满是冻疮的手无一不在宣告着她在这个家的地位。 赫巡低垂着目光,片刻后开口道:“你若是觉得……” 话音未落,门口便传来一阵脚步声,转瞬间就到了门口。赫巡顿了顿,看向云楚。 云楚自然也听见了,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倏然睁大眼睛,而这时木门从外被推开。 赫巡冷静道:“你可以躲屏风后——” 一句话没说完,惊慌失措的少女便裹着厚重的被子猝不及防的朝他扑了过来。 厚重的棉被盖住了赫巡的腰部还有大半边长腿,被子里的小人很自然的伸出手搂住了他的腰,蜷缩成了一小团,自以为自己躲的很隐蔽。 赫巡顿时浑身僵硬,而贴近他的女孩仍不安分,她慌乱的在被窝里拍拍他的膝盖,示意他曲起腿帮她遮掩。 赫巡:“……” 她声音闷闷的,嘴唇几乎是贴着他的大腿在说话:“快点呀!你愣着干嘛!” 她的语调永远像是在撒娇:“…哎呦你干嘛呀!我要被发现了!” 这时,去而复返的云秋月已经从门外走了进来。 赫巡默默曲起腿,又帮她没盖严实的地方掩住,这才冷着脸看向云秋月。 “还有什么事?” 云秋月原本是鼓起很大勇气又回来的,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明明她也是金枝玉叶的大小姐,但是一看见他就觉得有些局促。 此刻就更别提了,不只是错觉还是怎么,她总觉得他跟她说话好像十分不耐。 “陆…陆巡。” 她的目光移到赫巡下半身凌乱团成一团的被褥,道:“你这是……” 赫巡觉得自己的腿被抱的更紧了,他面不改色道:“有点冷。” 云秋月连忙道:“我让人多送几床被子来,你一说我倒是发觉,这屋子炭火的确有些弱。” 赫巡道:“不必麻烦,有事直说就好。” 云秋月从小到大都未曾这样被忽视过,她是云家大小姐,父亲觉得亏欠她的母亲,所以一直待她们母女俩极为上心,但凡是她想要的,都会送到她的面前。 面前的这个人是她生平动了春心,对方待她却始终冷淡。 方才她出门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当再同他说说自己是如何救他的。 她知道,他对她暂时没有男女之情,但旁的不说,他虽待人不热情,但绝对是个有恩必报的人,她救了他,他就得时刻给她几分薄面。 如此往来几回,还担心这人仍旧瞧不上她云秋月吗? 她面带羞涩的开口道:“陆公子,我知晓我这般来找你有些唐突,你大病未愈,合该好好养病才是。将来你病养好了,若是想走,说一声便是,我不会强留的。” 云楚静静的伏在少年的腿上,多亏她身形痩,被子又厚重,这才未曾被发现。 但这会伏了久了,她又觉得这儿实在是闷,原本被冻的发红的脸蛋渐渐被另一种红代替,少年身上轻浅冷冽的香一阵一阵的钻入她的鼻腔。 云秋月继续道:“但我私以为,我们应当是有些缘分的,湫山许多年都不曾下过这样大的雪了,我碰着你那天更是巧合。” …… 云秋月好像没完没了一般,云楚觉得自己快要闷坏了,云秋月的声音像念经一样传进来,让她越来越觉得烦躁。 少女柔软的脸蛋贴在赫巡的腿上,柔若无骨的手臂正环着他的腰,柔软的棉被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她被闷的满头大汗,小巧的鼻尖上泛出点点汗水,她悄悄抬起头来,觉得这样着实难受,便又低头想将鼻尖上的汗蹭在赫巡身上。 “说起来,那天我妹妹还劝我不要管你,幸好我没听她的。唉,我这妹妹从小到大都是这般,只顾着自己不顾旁人。” “我出去叫人过来也是一样,她怎么也不愿意去。” 黑暗中她也不知道自己蹭在了哪,但还没等她重新抬起头,便有一双强硬有力的大手伸进来紧紧扣住了她的胳膊。 云楚顿住动作,不敢动了。 “我让她帮我一起扶你她竟也不愿意,不过我也不怪她,那日的雪实在是大,若是不走运,我俩说不定也要葬身于此。” 言外之意,她在那样极端的状况下不顾自己去救他,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比如她那个自私自利的妹妹就做不到,这份真心不可谓不重。 她期待的看着赫巡,却见赫巡似乎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神色也并不如方才那般自然, 对上她的目光,赫巡这才有些敷衍的嗯了一声,随即又道:“还有吗?” 云秋月甚至不知道赫巡有没有在听她说话。 倘若换作旁人,她这会该不管不顾的上前去指责他,质问他凭什么,可是在赫巡面前,她却什么也不敢做。 明明他只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少年而已。 云楚的姿势有些许扭曲,蜷缩的久了,她又开始觉得腿好麻,心下不禁开始后悔当时怎么没听赫巡的躲屏风后面。 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麻的她眼泪都要出来了,她遂而动了动腿,企图换个姿势。 扣住她手臂的大手紧了紧,似乎是在警告她。但云楚顾不了那么多了,再不动她的腿就要废了。 她抬起手按在赫巡的腰上,挪了挪屁股,企图把搭在赫巡腿上的腿拿下来。 但还没等她动两下,原本只是抓着她手臂的大手在黑暗中指节准确无误的扣住了她的腰,然后不由分说的用两条长腿,直接把她整个人夹住了。 “……!” 云楚不知道赫巡怎么做到的,哪怕她什么都看不见,也知道这个姿势非常怪异,吓得她再也不敢动了,当然她想动也动不了。 云秋月只觉得赫巡身下的被子动的有点奇怪,但她怎么也不会想不到这里居然藏着一个人。 还没等她问出口,赫巡的脸色便沉的像水,冷眼扫过她时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出口成冰。 “说完了吗。” 她愣愣的点头,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时竟不敢多言。 祸水如她 第6节 他面无表情的睨向她:“那就出去。” 云秋月攥紧手指,目光甚至不知往哪放,她心下有些慌乱,还不知为何赫巡突然变了脸色,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木门再次被关上,房间内重新安静了下来。 香炉内青烟袅袅,云楚直觉赫巡好像的生气了,她心下有些紧张,像个小乌龟一样躲在被子里,蒙着脑袋不敢出去。 隔了半晌,少年带着低沉微愠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你还要在里面待到什么时候。” 云楚的手紧紧的扣住被角,觉得赫巡这个声音肯定是生气了。等她出来,他不会打她吧? 磨蹭了半天,云楚才小心的松开被子,从里面探出脑袋,一出来就对上了少年冷凝的脸。 云楚脸蛋一皱,先发制人:“…你凶什么啊。” 赫巡却似乎一点也不受她影响,冷冷问:“谁准你乱动的?” 云楚看向赫巡:“可是我……” 说到这里,她像是忽然间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猛地凑近了他,几乎是趴在他的胸口,赫巡再次僵硬了起来,喉结滚动。 只见少年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铺了一层薄红,散在冷白的皮肤上,想雪地里开出的蔷薇,他的神色明明冷的像冰,可皮肤却热的要命。 云楚翘起唇角,眨了眨眼睛,像是不懂,认真的问他: “哥哥,你的脸为什么红了呀?” 作者有话说: 这谁抵得住。 小赫纯爱战神冲鸭! 第6章 别扭 云楚说话时轻浅的吐息落在他脸上,少年漆黑的瞳仁静静的注视着云楚,骄矜的眉眼冷淡中带着点点慌乱,在无人知晓处,苍白修长的手指攥紧了被角。 从未有哪个女子胆敢离他那么近。 若是在宫里,这人甚至根本不会有靠近他机会。赫巡心道他得给她推开,让她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僭越。 云楚毫不知羞的靠在赫巡肩头,大胆的同他对视,她笑的眼睛弯起来,唇角边露出两个不明显的梨涡,垂下的长发落在少年紧握的拳头上。 她甚至伸出手指,葱白的指尖轻轻的碰了碰他的脸,指尖从他挺直的鼻梁滑到了他的颧骨边,带着一种近乎纯情的妩媚,她问: “是屋里太热了吗?” “是。” “真的吗?为什么我不热。” 话音刚落,少女柔软却不安分的手指就被赫巡猛地抓住,叫她不得再胡作非为,他声音低哑的警告她: “你想说什么。” 云楚懵懂的望向他,道:“我…我没想说什么啊。” 说罢,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被紧紧握住的手上,委屈道:“你抓我那么用力干什么?” 赫巡这才想起她的手上长了很多冻疮,他倏然松开手,别开脸生硬道:“下次不准离我那么近。” 云楚将手收回,自己给自己揉了揉,道:“你这个人好生奇怪。” “你话怎么那么多?” 云楚闻言更生气了,继续念叨他:“动不动不准这个不准那个的,那么喜欢命令别人,你是少爷吗?是也没用,我又不是你的小丫鬟。” 赫巡张了张唇想反驳她,但话到嘴边还是转而道:“我只是不喜欢。” 云楚瞥见他薄红还未消退的脸,并不拆穿,兢兢业业的维持人设,不开心道:“…那我下次离你远一点好吧!” 她坐在他的床里,朝后退了一些,指着自己同他的这一臂距离:“这么远好了吧?有你这么待救命恩人的吗?要不是我的话,你已经在雪山上被冻死了。” 云楚说的其实有几分道理。 赫巡身上的伤多为内伤,近几日朝中形势并不稳定,父皇病重,而他原本是因替父皇分忧,来曲洲查一起陈年旧案,却在归程中碰见仇敌追杀,这才倒在湫山。 若非是被人及时从冰天雪地待到山洞里,他恐怕不可能那么快醒过来,而冬日野兽出没,他身体虚弱,恐怕还真有葬身于此的可能性。 所以她说她是他的救命恩人,这话其实并不夸张。 …… 沉默半天,赫巡闭了闭眼,道:“抱歉。” 云楚翘起唇角,飞快道:“我原谅你啦!” 言罢,赫巡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虽说同她道了歉,可他的脸色并未缓和,而是继续道:“下回再躲别躲我身上。” 她同赫巡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云楚已经习惯了他这副心高气傲,仿佛多说一句话就是对人的恩赐的模样,她哼了一声道:“哪有什么下次。” 赫巡道:“最好没有。” 说完,他又扫了一眼云楚的手,状似随口道:“…你这副模样,有在好好上药吗?” 云楚愣了一下,跟着看向自己的手,她的手长的很好看。又细又直,这样的冻疮着实影响美感。 先后有好几个人都来给她送过膏药,但她都没有用。 云楚抬起手,面不改色道:“我没有药可以上。” 赫巡蹙起眉,道:“没有?” 云楚点了点头,道:“我姐姐不让大夫给我看,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会让我给她洗衣服,就算涂好了,也会再坏的。” 她说的好像是别人的生活,也似是习以为常并不在意,笑嘻嘻道:“不过没关系,春天来了,我的手就好了。” 赫巡的目光一直停在她的手上,从而并未看见少女狡黠的目光。 他自小就是天之骄子,接触范围内无一不是体面至极的官宦之家,嫡庶之分明显非常,身为庶女被冷落很正常。可就算如此,她们也比寻常人家要好出数倍,毕竟她们也是家主的女儿,区别无非就是嫡女用满城难求的烟云锦,而庶女用较为普通但也价值不菲的落霞锦。 高门大院内,是绝不会出现此类庶女过的还不如一个丫鬟这种情况的。 他抿了抿唇,不再出声。 云楚见他不说话也没有强求,她将被子从自己身上扯下,爬到了床边。看见赫巡手边那碗已经凉透的药汤,道:“药凉了就不管用了。” 赫巡想起这碗药汤被方才那个打扮精致的女人捧着端过来的场景,眸中露出几分嫌弃来,但他并未解释,只淡淡道:“没事。” 云楚唇角带着笑,没再追问,道:“那我也看完你了,该走啦。” 赫巡从床上走下来,身高腿长的称的站在他身边的云楚越发娇小可爱,云楚提着裙摆走向支摘窗,赫巡却突然伸出手臂,轻易勾住了云楚襦裙的丝带。 “等下。” 云楚回头,不满道:“干嘛。” 赫巡避开她的目光,清了清嗓子道:“……你住在哪?” * 云秋月才从房间里走出,方才脸上还算端庄的表情就再也维持不住。 她一点也不想继续在这个地方呆下去,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出了院落。 赫巡全程并未对她说什么过分的话,他的态度一直非常平稳,总之就是不愿意搭理她就是了。 可不应该是这样的,赫巡就该喜欢她才对,没过来之前她设想了许多场景,甚至每个动作都精心设计过,然而他的冷淡似乎在羞辱她的重视,显得她整个人可笑起来。 这种感觉只有一开始进云家的时候会有。 她是外室女的子嗣,见不得光,旁人都在讥讽她,说她老土,没见过什么世面,不管她做什么,她们都笑她。 早早候在小径旁的轻连见云秋月脸色不好,猜出恐怕结果并不如人意,轻唤了声:“小姐…” 云秋月没有理她,自顾自的向前走。 才刚穿过垂花门,就见廊庑边停了位脸庞俊秀的公子。 轻连缓声提醒:“小姐,是林公子。” 林越停在长廊下,看见云秋月过来之后面色并不好看,但还没等他开口,云秋月居然像没看见他一般径直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林越连忙叫住她:“秋月。” 云秋月这才停下,烦躁的回头:“你怎么又来了?” 林越原本就因为听说云秋月从外面带回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而不满。 他觉得她一点不把他放在眼里,如今见她态度如此,受轻视的感觉便更甚,他扫过她的装扮,质问:“你方才去做什么了?” 云秋月不耐道:“关你什么事?” 林越蹙眉道:“秋月,你我是有婚约在身的,还望你多多规范一下自己的举止。” 轻连在后面轻轻扯了云秋月的衣袖试图提醒她,但云秋月心情不好,直言道:“哦,所以呢?” 不等林越开口,云秋月便噼里啪啦道:“就凭你还想管我?有婚约又如何,我是云家大小姐,我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轮得着你来管我?” 而这边,云楚才走出西厢房,就有几个小厮看见她,云楚同他们撞上目光,漂亮的小脸露出惊慌的神情来。 那几个小厮见了就连忙争先忙后跟她请安,然后一个个红着脸跟她打包票一定不会告诉别人她偷偷溜了出来。 云楚甜着嗓子说多谢,一走开脸上温婉可爱的笑意便渐渐淡了下来,她放缓了脚步,重重枝叶遮挡了她的身影。 她抬起自己的手,迎着微弱的日光,看上面某些早些日子冻裂开,而现在已经结痂的伤口。然后静静的伸出手,面无表情的重新撕裂了伤口,露出里面红肿的血肉。 路过垂花门,恰巧看见了廊庑下的云秋月和林越,她顿住脚步。 林越面色沉了下来,几乎是咬牙切齿般问:“……云秋月,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云秋月一腔怒火正是无处发泄,她正堵着一口气,想也不想便道:“我若是没记错,你家最近成的那笔单子,是我父亲从中做线的吧。你以为我是云楚那个草包吗,能娶我,你找个地方偷着乐吧。” 轻连见这状况不对,连忙上前道:“林公子,您要不还是先行回去吧,我家小姐今日……” 林越紧握着拳,不等轻连说完便面色铁青道:“云秋月,你可不要后悔。” 云秋月想起赫巡又看着面前的林越,对此越发明显,她冷笑着道:“后悔什么?我看你也是个废物,怪不得一开始会跟云楚订婚。” 林越好歹也是学富五车的少年秀才,他说不出云秋月这种话来,怒极也只能直接拂袖而去。 祸水如她 第7节 云秋月站在原地,呼吸有些粗重。 其实她刚说完她就后悔了,但她是绝不会主动低头的人。 云楚看完热闹也没有多做停留,她心情不错,一路雀跃着回到了自己的破房子。 云秋月这样性子的人,林越能忍她那么久也是难得,但现在看来,她的表哥估摸很难再忍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 大家有没有不要的评论,这里发一下,我最近回收(认真) 第7章 血花 在云楚离开厢房不久,就有小厮进来为赫巡端去药盘,见赫巡一口未动,小厮不禁疑惑,却也知主子的事不是他能干涉的,便沉默着并未开口。 反倒是赫巡,犹豫半天后还是沉声问道:“你们云家只有两位小姐吗?” 小厮愣了一下,随即道:“回公子,正是如此,先夫人在二小姐四岁时就失踪了,老爷同夫人也只育有大小姐一个女儿。” 赫巡不禁蹙眉,这短短的几句话听着格外奇怪。 若是他没记错,这位二小姐就是云楚,起初他一直以为云楚是家中庶女,那云楚既为先夫人所出,那也该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女,如何会是二小姐。 小厮见赫巡并不应声,知晓赫巡是刚来云府,便主动道:“公子你有所不知,二小姐本是先夫人所出,二小姐四岁时先夫人意外失踪,然后老爷便把夫人……” 小厮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又继续道:“接了进来,带来了大小姐。” 小厮说的含糊,可赫巡还是明白了其中曲折,心下对于云家这种将外室扶正,名正言顺的道私生女为嫡长女,数年间竟还如此欺辱原夫人的女儿颇为不屑。按律法,妾室扶正就已要削官罚俸,更遑论是外室了。云家虽不从政,但这仍旧是为律法所不容的。 他脸色不太好看,道:“竟无人制止吗?” 小厮道:“夫人的娘家与湫山知县可有几分渊源,再说了,这种后宅之事,也没谁会真的在意。” “可这对二小姐,并不公平。” 小厮叹了口气,颇为认同道:“实不相瞒,奴才也这般觉得。二小姐心地善良,天真烂漫,成日被大小姐欺负,这府里许多人都看不下去。” 小厮说完又忽而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不该说的,小心的看了一眼赫巡,看面相觉得此人是个正直的人,应该不会在大小姐面前提起他吧? 赫巡回想起云楚那张笑起来明媚无比的脸,不知为何有些怒意,冷了脸道:“谁让她自己不硬气一些。” 这话说的小厮可不满意了,他嘟囔道:“二小姐的性子本就好一些,她宽容又大度,再说了,这府里老爷夫人都偏袒大小姐,二小姐就算有怨言,又能同谁说呢?” 赫巡自然知道这些,他沉吟片刻,看向面前的小厮:“你似乎很喜欢二小姐?” 小厮瞬间红了脸,磕磕巴巴道:“二小姐温柔体贴,知书达礼。这府中下人,没有不喜欢她的。” * 而云楚的好心情在看到自己门口站着的丫鬟时戛然而止。 那是云秋月母亲身边的一个小丫头,名叫绿衣,以前为了讨好云秋月经常过来欺负她。云秋月的母亲名叫苏筠,从小到大苏筠倒是并没有怎么直接的欺负过她,做的最多的也只是无视而已。 但这个小丫头不一样,兴许总有那么一些人,自己越低贱就越喜欢欺辱境况还不如自己的人。 云楚叹了一口气,朝前走去。 果不其然,绿衣阴阳怪气的声音传了过来:“二小姐,奴婢记得您不是在关禁闭吗。这般私自出门您可知有什么后果?” 云楚不想理她,左右这四下无人,她连装都不想装了,当没看见她似的开了门,走了进去。 绿衣面露不满,跟着挤了进去,云楚被她撞了一下,差点没有站稳。 绿衣掐着腰斥责她:“二小姐的待客之道就是这般把人拒之门外吗?信不信我回头禀报夫人,你还想再被罚跪吗!” 云楚心道她一个丫鬟需要什么待客之道,也太把自己放眼里了。 她不提罚跪倒罢了,一提她就觉得自己的膝盖还隐隐作痛,就是这个小蹄子害的她跪了那么久。 但云楚面上还是扬起了好看的笑容:“绿衣姐姐这次想要什么?” 绿衣扫量了一眼这个一览无遗的破房子,面上露出不屑之色来,这个二小姐看起来比她还穷,着实没什么值得她惦念的。 她才因为打碎了一个瓷盏而被训斥,这个月的银钱恐怕都要赔上去,心中正是不忿,路过这后便想过来瞧瞧,谁知正好碰见擅自出门的二小姐,这会可让她抓着了把柄。 她清了清嗓子,道:“二小姐若是不想让我说出去也不是不可,只是我有个请求。” 她伸出手,道:“你只要给我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已是她这个月的俸禄,云楚再不济也是云家二小姐,想必这点钱还是有的。 云楚却摇了摇头,如实道:“……我没有那么多钱。” 绿衣站起身来,瞪着云楚,认定她说假话道:“二小姐,你莫要诓奴婢。” 云楚道:“你看我这像是有的样子吗?” 绿衣扫了一眼周围,大概是认同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低声道:“二小姐没有多的是人有,二小姐您说话在这府中是有几分份量的,若是去借,别说三两,三十两也是有的。” “借不来。” 绿衣皱眉,对云楚的态度并不满意,便威胁道:“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奴婢不客气了。” “……” 实话说,云楚真的不怕她出去告状。 只是她有一点厌烦这样的日子了,装可怜装无辜获得旁人的信任,然后不停的说好话。 对于云秋月她们一家子,她倒是能多出几分耐心。但对一个丫鬟,还有什么你来我往的必要。 思及此,云楚又叹了口气,然后静静的转过身,关上房门。 绿衣觉得好笑:“二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以为把门关上我就出不去了?” 云楚扫量了一眼房间,打算找一件趁手的器具。 绿衣注意到云楚的目光,蹙眉道:“二小姐,你听不见我说话吗,莫不是傻了吧。” 云楚在外面总是一副温柔婉约的模样,说话时的天真懵懂好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哪怕一个人静静待着的时候,仍会让人觉得柔弱美好。 有了往日做对比,于是就显得此刻面无表情的模样诡异起来。 云楚神色自然的走向墙角,然后掂起了上次林越给修窗户落下的铁锤。 绿衣仍旧看不懂云楚在干什么,可等云楚冷着一张脸朝她走过来的时候,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这才明晰起来。 她甚至不太相信,身体不断的往后退,语气略显慌乱:“……你拿铁锤做什么?” “你……你难不成是想动手吗?!” 倒不是她不信,只是云楚虽然身量比她高一些,但实在是纤细瘦弱,且不说她这样软弱的性格不可能动手,就算是动了,也不是她的对手。 可云楚没有回答,慢慢的走近她,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绿衣上前想抢过锤子,可是一直看起来柔弱可欺的云楚居然一手就利落的扣住了她的胳膊,纤细的五指力道竟极大,让她动弹不得。 然后毫不迟疑地在她几乎张裂的瞳孔中扬起手臂—— 血花绽开,像一场暴力的烟花。 所有没有说出口的话都被咽了回去,绿衣头朝下倒在地上,额头开始不停的流血,模糊了她的脸。 “二小……” 云楚放下锤子,抓起了绿衣后脑的长发,提起她的脑袋,垂眸看这张血肉模糊的脸,耐着性子跟她解释:“我是真的没有三两银子。” 绿衣试图睁开眼睛,可眼前一片血色,铺天盖地的恐惧压的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她口齿不清的道:“二小姐,饶…饶了我。” 云楚歪着脑袋,问:“还要回去告状吗?” 绿衣连忙摇了摇头,重复道:“二小姐放心,放过我……” 云楚松开手,用绿衣的衣服给自己擦了擦手,道:“或许你也可以试一试。” 她顿了顿,对着绿衣笑了起来,甜美又可爱:“看看有没有人相信你。” 绿衣瞪大眼睛,心中却已经浮现了答案——不会有人相信的。 这府中上下,除了大小姐和夫人偶尔会给二小姐脸色看,其余人无一不喜欢这位温柔有礼却身世可怜的二小姐。 她总是沉默的接受不公平,然后露出甜软的笑容,满是善意,她不会做出这样暴力的事情来。可是,现在在她面前的,就是那位柔弱的二小姐。 云楚也没想杀了她,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裙子,还算温柔的告诉她:“下次可不许再来找我麻烦了哦。” 这般反差叫绿衣心中只剩诡异,她不敢吭声,四肢撑地爬了起来,默默后腿,离云楚远了一些,身体也开始不自觉的发抖。 云楚也不在意,道:“我也不是随便杀人的人,但是如果叫我发现你不听话,那可就不一定了哦。” 她拍了拍手,道:“好啦,你走吧。” 待到绿衣走了以后,云楚重新打开大门,清透的日光顷刻间洒满了整个房间,她闭了闭眼,感受着冬日里的暖阳。 母亲是在她四岁时离开她的,他对于母亲的印象已经十分淡薄,也早就在这个不近人情的府中找到了自己的生存之道。 而今年,她已经十六岁了,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她知道,她不想做一个仰人鼻息的小可怜了。 第8章 连翘 轻柔的风拂过树梢,穿过洞开的大门,吹散了房里血腥,云楚洗干净了行凶器具,又出门摘了几支鹅黄色的腊梅。 她搂着梅花回来时,看见了面色不虞的林越低着头朝这边走过来,云楚提起笑容,单手搂住梅花,对着林越挥了挥手:“表哥!” 林越抬头,在看见前方亭亭玉立的少女时,他不想把自己颓丧的一面给他的云楚妹妹看见,脸上牵强的挤出温和的笑意来。 云楚加快脚步,走到了林越面前,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对劲,道:“表哥,怎么了呀,是不是不开心?” 林越心中一暖,不自觉做出了对比,难以想象,这样美好的云楚妹妹和云秋月居然会是同父异母的姊妹。 林越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云楚妹妹你最近如何?” 云楚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正色起来,严肃道:“表哥,你若是不开心可以同我说呀,虽说我帮不上什么忙,但你说出来好歹心里也感受一些。” 云楚低下头,道:“你我本一起长大,如今怎么生分了起来?” 开的正艳的梅花映衬着云楚姣好的脸,林越心中生出几分不忍来,他鬼使神差的就道:“……还不是因为秋月,她未免也太不把我们的婚事放在眼里了。” 云楚一脸讶异,道:“可是中午在西厢廊庑下那件事?”说罢忙掩住唇,似是不小心说漏了嘴。 祸水如她 第8节 林越本就没有细说那些,主要还是云秋月那些话传出去实在是让他丢人,闻此林越不由正色道:“你知道?” 云楚脸色为难,道:“表哥,我说出来你也不要介意。” 林越心中着急,道:“妹妹但说无妨。” 云楚这才道:“实不相瞒,中午你同姐姐在西厢争执的事,半个云府都知道,也不知是谁传出去的。说是姐姐堂而皇之往家里带了个男人,还说你……” 云楚剩下的没说出口,但林越显然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万万没想到云秋月竟如此羞辱他,竟放任这件事传出去,他面色铁青道:“这个女人真是狡诈又阴毒!” 云楚安慰道:“……姐姐兴许也不是故意的。” 林越扬声道:“云楚妹妹你不必替她说话,她这般恶毒的女人自是不能同你比,这将来若是把她娶回去,还不知会闹成什么样。” 林越原本并不如云秋月说的那般不堪,他家里做的是水运生意,云家一半的茶叶运输都要靠林越家里的船只,否则云道也不会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只是近几年,云家因为朝廷减免茶叶税收而得了利,这才有盖过林家的意思。但他们归根到底营生的不是同类竞品,本就是相互依存的关系。 云楚也无声的叹了口气,道:“表哥,还望你别怪我多言,我姐姐这次属实太过分了。你们还没成亲,她就从外面带男人回来,日后若是成亲了,还不知是什么样。” 是啊,林越心道,他忍得了云秋月的刁蛮,可他如何忍得了她这般大肆红杏出墙,到时他还不沦为整个湫山的笑柄,这让他尊严何在? 云楚看向林越的神色,继续忧伤道:“姐姐带回来了的那个男人我也瞧了,不过长了一张还算过得去的脸,其余比不上表哥半分。” 林越越想越不是滋味,云秋月这般弄的像是他求着她结亲一般,再说他原本喜欢的就不是云秋月,而是…… 林越沉沉呼出一口气,握紧了拳头,心中暗下了决心,他看向云楚,眼带柔情道:“多谢云楚妹妹。” 云楚眨了眨眼睛,道:“表哥谢我做甚?” 大概是想清楚了,林越的脸色缓和了很多,道:“谢你让我认清了自己的心,云楚妹妹,我这边还有事,先不叨扰你了。” 云楚善解人意道:“那表哥你先去忙吧。” 目送着林越走远,云楚站在原地抱着自己手里的梅花,暖暖的日光照在她身上,像极了一副不似人间的美人图。 她美丽又瘦弱,这样一张夺目的脸生在一个受尽欺辱的孤女身上,本该是一场祸事。 但她就是要把灾祸,变成手里的利刃。 * 夜色如泼墨,偌大的府内昏黄的烛火一点一点的熄灭,冷风刮过窗纸猎猎作响,冷意无孔不入。 云楚吹熄蜡烛,像往常一般躺在床上然后闭上了眼睛。 她的住处在府内的西南角,偏僻又无人问津。但今日,夜半时分,一道黑影却动作利落的从云楚那间破房翻窗而入。 他进去后,倒是没有顺手把窗户再次关上,大概是觉得困惑,进来以后先去床边确认了一下才回头关上了窗。 赫巡第一回 干这种夜探闺房的事,不太熟练。 原本他想着,他进来只放下药走就可以了,但真当他进来了,房内充斥的霉味,凹凸不平的墙壁,缺了腿只能靠着墙才能站稳的圆凳,每一处都与云楚这富商府中二小姐的身份格格不入。 唯二生动的是整洁的八仙桌上一束挺立的梅花,还有床上蜷缩着,呼吸平缓的小姑娘。 赫巡将手上的瓷瓶轻轻放置在桌上,修长的身形同这低矮破旧的房屋格格不入,他静静的站在床边,毫无顾忌的垂眸看着床上的人。 她是和着衣裳睡的,身上盖一层薄被,熟练的缩成一小团,双手都收拢在被子里,露出一张雪白柔软的小脸来。 药已送到,赫巡觉得她每天这样睡应该习惯了,他用不着多管闲事。 转了身,身后的人却动了动。 他没多犹豫,动身从这破屋里翻了出去。 不一会儿,原本出去的人又从窗户翻了进来,只不过这次,肩上扛了一床与其气质十分不符的棉被。 待到他回来,床上的人缩的更小了,夜间寒冷,她一个女子,日后落下病根可怎么办。 算了,再怎么说,也是他的救命恩人。 赫巡将棉被撑开,弯下腰轻轻的盖在云楚身上,寂静的房间里仅闻细微的,衣料摩挲的声音。 借着柔和的月光,少女长长的睫毛在眼睫下投下暗淡的阴影。他从小到大没干过这种伺候人的活,自己琢磨了一下怎么盖最暖和,遂将这粉色的棉被把云楚包裹的严严实实,生怕漏了丁点风进去,活像一个大大的乌龟壳。 弄完这些,赫巡才站起身来,将桌上的药瓶推到了更显眼的地方,这才从房间里离开。 木窗被静静放下,房间内恢复如初,静的仿佛没人来过。 而床上一直紧闭双眼的少女,在赫巡离开之后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动了动身体,只觉得身上这床被子太厚压的她难受,抬手将盖到她下巴的被子往下拉了拉,然后看向了八仙桌上那个小小的瓷瓶。 除她以外无人知晓,在她现在的柜子里,除却四五瓶冻疮膏,还堆了足有半人高的被子,从棉花到鹅绒的都有,颜色也各有差别,但赫巡确实唯一一个给她送粉色被子的人。 除了长的好看,品味也算是与众不同吧。 一夜无梦,云楚安安稳稳的睡到了第二日的清晨。 赫巡送来的这床被子属实是厚实,也不知他是从哪弄的。她又将那瓷瓶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推断出大概是赫巡自己出去买的,釉白的瓷,打开封口,里面散出淡淡的连翘香,才一涂上手,便顷刻间化在了手上。 伤那么重还能躲过云家护卫出府,倒是不简单。 云楚弯了弯唇角,将瓷瓶揣进袖子里,再次无视父亲给她的禁令,堂而皇之的走出了门。 作者有话说: ps:小赫选粉色是因为他觉得女孩子都喜欢粉色,可不是他喜欢啊 小赫是猛男! 明天见 第9章 长跪 这几日出了太阳,前几日积的雪开始融化,路总是湿漉漉的,云楚心情还算不错,路上碰见脸熟的还会主动打招呼,这府里到底没几个讨厌她的人,大多都会替她遮掩。 她一路雀跃着走到了西厢房,还在心里琢磨着赫巡的病什么时候好。 那人好生奇怪,当初流了那么多血,没人医治他自己醒了也就罢了,居然还能走能说的,若非是她刻意观察,都看不出他受了很重的伤。 她捏着小瓷瓶,心道待会要把这个瓷瓶拿给他看,直接问他为什么要偷偷给她送药,他的反应肯定很有意思。 她愉悦的想着,便不自觉已经走到了西厢房外的长廊旁,脚下是有些硌脚的石子路,只差一步就能走上去。 只是这时,她听见了自己最不想听见的声,悠悠的从转角处传过来。 脸上一直带着的轻浅笑意瞬间收敛了回去,她收回脚步,想也不想就快步往回走。 那是云秋月的母亲,苏筠。 她很害怕苏筠,从小就怕。让她印象最深的,是苏筠那张唇峰明显的,肥厚的鲜红嘴唇,云道最喜欢的好像就是她的嘴唇,但云楚最怕的就是就是这张嘴。 这张嘴轻易的张合,就能决定她的命运,不管她怎么挣扎,怎么反驳,用什么样的借口,计谋,都难以逃脱。 她记事早,幼时那些记忆也并未随着她年岁增长而变得模糊。 云楚五岁的时候还是一个面容精致,说话奶声奶气的雪白小娃娃,她还不知道这个突然来当夫人的陌生女人代表着什么。她娘亲刚刚失踪,父亲就叫她喊另一个女人娘,她自然不乐意,故而对苏筠多有抵触。 苏筠却丝毫不把她的抵触放在眼里,对她表露的关心也并不是因为想获得这个小孩的认可,而纯粹是想欺负她而已。 有一次苏筠给她送了一碗滚烫的莲子羹,她觉得好烫,不想喝,苏筠却非要她喝。她年纪小,还不懂的察言观色,以前母亲又宠她,说不喝就是不喝。争执中,苏筠将莲子羹打翻,洒在了她身上。 滚烫的羹汤顷刻间就把小孩娇嫩的皮肤烫的通红,她放声大哭,苏夫人却不许她哭。 不仅如此,她还把让人云楚养的狗小黄抓进来,小黄已经两个月大,胖胖的,那下人却粗暴的拎着小黄的后颈皮,小黄疼得直叫唤。 她告诉云楚如果再哭就把小黄的皮剥下来。 小黄是云楚最好的朋友,云楚立马止住了哭声,抽抽搭搭的跪在地上求苏筠不要伤害小黄。 云楚现在还记得苏筠的那个模样。 慵懒高傲的坐在圆椅上,双腿交叠,红唇张合,叫她把地上洒的莲子捡起来吃下。 云楚那时不知这样的行为带有怎样羞辱的意味,她只是想保护小黄而已,所以年幼的她就跪在地上用粉嫩短胖小手,忍着眼泪一颗一颗的捡起滚烫的莲子,然后送进嘴里。 这种事情不胜枚举,她小时候一度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试图去改变,希望乖巧一些就可以讨人喜欢,可是后来她发现,有时别人的恶意并不一定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也可能是因为纯粹的讨厌她而已。 后来云楚渐渐长大,学会了讨好她,她嘴甜又听话,让人挑不出来错处,苏筠就不怎么会惩罚她了,但云楚仍然害怕她,每每见她都伴随着幼时所有孤立无援的记忆。 “我可是听说了,你最近往家里带了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回来,你做这些可征询过我跟你父亲的同意?” 云秋月搂着苏筠的胳膊,撒娇道:“哎呀娘,我不就是救个人嘛!救人还不好。” 苏筠哼了一声,道:“平常怎的不见你这么有善心,我倒是不明白,是长成了什么样把你迷成这副模样,我要见你都不让我见。” 母女俩的声音越来越近,云楚加快脚步,可这附近竟无藏身之地。 而下一瞬,苏筠的声音便在云楚后面响起:“云楚?” 云楚猛然顿住脚步。 原本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她无声的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身去,脸上带着惊喜的笑容,语调上扬:“娘,姐姐,你们也在这。” 苏筠能让云道在她母亲失踪不久就把她接进来必定是有几分姿色的,配上那丰满的红唇,显得整个人颇有韵味,她懒懒的看了云楚一眼,轻点了点头。 反倒是云秋月皱着眉看着云楚,道:“你不是在关禁闭吗?” 云楚心道自己今日果真是出师不利,还没想好编什么理由,云秋月便继续质问她:“你来这边做什么?不会也来找陆巡吧?” 云楚连声否认:“不是的姐姐,我只是在房里待久了,觉得闷得慌,到处走走……” 云秋月笑了起来,道:“你是一点都没把父亲说的话放在眼里。” 云楚反驳不不了,只得沉默的看着云秋月,显得柔弱又无助。 “哈,果然是的啊。”云秋月脸上带着嘲讽。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云楚就算是在房里待久了出来散散步,为何要来同她房间离那么远的西厢房? 她可是记得,当初轻连回来跟她禀报,说她带人赶过去的时候,云楚正抓着陆巡的手臂。 云楚不想再继续呆在这跟她废话了,若是只有云秋月便罢了,还有一个苏筠,她轻声:“姐姐,我知错了,这就回去。” 苏筠淡淡叫住云楚:“等下。” 苏筠上下扫量了她一眼,大概是云楚身上的衣着太过于廉价,她不满道:“怎么穿成这副模样,家中这段日子生意不好,缩减开支,可你自己不是有钱吗,穿成这副模样出去丢云家的人。” 云楚心道她哪来的钱,为什么穿成这样这母女俩心里再清楚不过,还这般假惺惺问她。 云楚面上仍然带笑,道:“多谢阿娘关心,我待会回去就换。” 祸水如她 第9节 苏筠轻轻嗯了一声,随即道:“你娘之前带来的嫁妆有一半都在你那,倒是不必这般苛待自己。” 云楚可从来不知道她娘还给她留了东西。 不过说起来,当初云道之所以能风生水起,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娘带来的丰厚的嫁妆,给云道开拓商路提供了支持。后来她娘失踪,他们就总觉得她娘肯定给她留了东西。 其实只有云楚知道,她娘就是消失的猝不及防,什么都没跟她说。 “阿娘说笑了,虽说我那时年纪小不记事,但我娘的确未曾留下什么。” 苏筠显然不信,她冷了脸道:“你听我道家中缩减开支,便是不想把钱拿出来帮助家里渡过难关。你这些年吃喝,不都是云家在养着你。” “如今你长大了,竟还藏着掖着,对得起你父亲和我吗?” “……” 云楚脸上的笑简直要挂不住,她突然开始怨恨自己的母亲起来。 恨她为什么在茫茫人海里偏偏挑中了云道这个猪狗不如的男人,恨她走时没有丝毫预兆,把她一个人留在这样一个令人窒息的府里。也恨她什么东西都没给她留,哪怕她真给她留了嫁妆,哪怕这嫁妆会让她在府里过的更艰难,她至少也能告诉自己,母亲是挂念着她的。 云秋月见自己娘亲脸色不好看,她恨不得让云楚死在自己面前,便煽风点火道:“娘,你就是对她太仁慈了,她这般不把父亲放在眼里,那能那么轻易绕过她?” 苏筠睨着云楚,又问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留?” 云楚知道,倘若这个时候她说留了,不仅可以免去这次的惩罚,还能用这不存在的半份嫁妆吊住她,可是此时她就是犯了轴,偏就要说没有。 她真的恨她的母亲,恨这个家,还有命运的不公平。 “什么都没留。”她说。 苏筠移开目光,淡淡道:“秋月说的是,这么不听话,就在这跪着反省反省吧。” 跪下对于云楚来说是一件无比熟练的事情。 她们母女俩从云楚身边走过的时候,裙纱扫过了云楚的脸,像一只尖酸刻薄的手,重重打在她的脸上。 云楚垂着眸,一言不发。 她膝上的旧伤还没痊愈,方才跪下的时候,骨节发出一声明显的响声,好不容易才缓解了几日的酸痛,又再次疼了起来。 地上的积雪融水很快就浸湿了她的衣裳,下半身逐渐变得没有知觉。 西厢来的人并不多,但每一个经过这的都会往她这里看上一眼,有的在看笑话,有的则是怜悯,云楚闭着眼睛也能知道他们都在想些什么。 无非就是二小姐好可怜,小姐的身份丫鬟的命,可云楚最厌恶这样的怜悯。她一直仰着头看人,谨小慎微察言观色,看人的鞋底,谋求方寸的生存之地。 可是没有人过来帮一下她,他们甚至不敢过来问问她还能不能坚持,因为是苏筠下的令,在这个家里,除了云道,没人敢跟她对着干。她们似乎都忘了,十几年前,苏筠还是一个为人所不耻的外室女。 她出门时穿的衣裳不算薄,但随着天色变暗,寒意也渐渐攀升,一开始她还不受控制的发抖,后面身体冰凉,已然麻木了。 方才有人传话过来,说苏筠让她跪到戌时三刻方才能起来。冬日里天暗的早,人们休息的也要,这会她跪的这地儿已经没人了。 而西厢房内,烛火轻轻摇晃,赫巡靠在床边,看自己面前这个小厮收拾东西,一会忘了这个,一会忘了那个。 他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你若是有急事,就先走吧。” 赫巡今日在这房里待了一天,他原以为云楚会过来,谁知这一天都快结束了,都没见着她的人影。 这般待了一天,那个叫云秋月还老是过来找他,叫他不胜其烦,他甚至开始有些后悔当时一时心软留在这,左右他的伤在哪养都是养。 不出几日,离他最近的曲洲巡抚会连同京城亲信一同护他回京,湫山所有不过是一场变故罢了。 小厮把药碗放进托盘,脸色极差,眼眶还略微发红,他道:“公子,我没事。” 赫巡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他伸了个懒腰走到了窗边,双手搭在门框上,带着寒意的风吹的烛火摇摇欲坠,赫巡神色自若,指节有一下没一下敲着窗棂。 小厮却想心里越难受,忍不住道:“凭什么!” 赫巡:“?” 他抹了抹眼泪,憋了半天终于道:“今日二小姐又被罚了,明明二小姐什么也没做!” 细微的敲击声戛然而止,赫巡转过头看着他,高大的身影压迫感十足,他声音微沉:“你说什么。” 小厮不明所以,但还是愤慨占了上风,继续道:“说是二小姐在房里待久了,想出来走走,也就是走的远了,来到了西厢这,结果被夫人逮个正着,就在这寒冬腊月里,让二小姐在那石子路上从早上一直跪到了晚上。” “一直到现在都还在那,公子,你说二小姐她凭什么?” 第10章 绯红 冷风掠过树梢猎猎作响,云楚的脸被冻的发僵,周边静的只余风声,她垂着头,乌黑的发垂散下来,被风扬起。 寂静之中,一阵沉闷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他停在了不远处,没有过来。云楚也不想抬眼去看是谁,想着他看够了热闹大概就会回去了。 但片刻之后,脚步声才重新响起,一步一步,离她越来越近。 等到那双黑靴停在她面前的时候,云楚才抬起头来看向他。 黑色的瞳孔里全无情绪,她看见赫巡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清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一身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身形清瘦却高大,双手有些散漫的背在身后,那种与生俱来的矜贵大概是云楚这辈子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 她动了动嘴角,第一次没有用那种甜美的笑容面对他,而是重新低下头去。 赫巡的声音融在冷风里,他道:“你还要跪到何时。” 云楚以为赫巡真的在问她,张了张口:“到三刻。” 赫巡扯起唇角,冷笑了声道:“这么听她们的话?” 不听又能如何? 云楚怕的东西太多了,她一个小小的孤女,在绝对的强权下毫无反抗之力,如果苏筠下定决心让她死,她活不到明天。所以她一直不敢违抗她,不敢正面跟她冲突。 她想,赫巡不会懂的。 赫巡朝她伸出手,如玉般修长白皙像带着某种不可违逆的力量:“放心,没人敢对你怎么样。” 云楚掀了下眼皮,漆黑的瞳孔注视着这只手。 实话说她一点也不相信赫巡的话。 但可笑的是她还是想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她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然后她就清楚的感受到了他指腹上的茧,在握住她的一瞬间收紧,将她拉起来。 她想她这样的选择是真的不聪明,只要她再忍几刻钟就能达到苏筠的要求,然后毫无心理压力的站起来,自己默默回去,明日苏筠也不会因此刁难她,云秋月也不会。 可是当赫巡在她面前伸出手的那一刻,她突然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遵守,要忍受,她也不想管什么从长计议,就是这一瞬间,她只是想反抗,为了反抗就算死了也可以。 云楚的膝盖跪了实在太久,所以当赫巡给她拉起来的时候,她站到一半还是双腿一软,赫巡弯下腰伸手扣住了她的身体,两人的距离一下子被拉近,云楚双腿无力,全靠赫巡支撑着她。 少年顿了一瞬,然后沉默的揽起了她的膝弯将她稳稳的抱了起来。 昔日在东宫执笔,武场领兵的手,第一次在一个寂静的黑夜抱起了一个身份低微的姑娘。 云楚面无表情的靠在他怀里,顷刻间就被冷冽的清香包围,听见他沉稳的心跳,只稍一抬眼是他优越冷硬的下颌线。 他的身体很热,至少对于此刻浑身冰冷的云楚来说,是充满吸引力的。 云楚闭了闭眼,敛去了眸中的情绪。 赫巡并未带她留在云府,而是三两下跃上屋檐,带她去了云府所在这条街上,离其最近的一家客栈。 客栈灯火通明,云楚愣神之际,赫巡已带她进了房间,动作轻缓的将她放在床上,犹豫片刻又拉过旁边的被褥,盖到了她的腿上。 进来送水的丫头原本总时不时偷看赫巡一眼,结果被他冷眼一扫,吓得再也不敢看,弓着身子关门退下了。 赫巡将桌上还冒着青烟的热茶递到云楚面前,而后又瞥见她已然冻僵的手,眸光晦暗几分,放下茶杯,将桌上的汤婆子递给她。 云楚伸手接过,抱在了怀里。 原本就冻伤的手因为又在冷风里吹了许久而干涩无比,更显得苍白,指节弯曲时有明显的肿胀感。 赫巡显然是没照顾过人,他见云楚嘴唇干的快要开裂,便端着瓷盏站在他旁边,一张俊脸多少有些勉强。 云楚抬头看了眼他,张开唇,声音沙哑:“……我想喝水。” 赫巡瞥她一眼,将瓷盏递给云楚:“拿着。” 云楚的手掌贴紧了汤婆子,睁着一双水光潋滟的双眸抬头看着赫巡。 赫巡静静的垂着眸同她对视:“我不可能喂你。” 云楚有些失望的乖乖收回目光,垂下头去,冻的不成样子的小手在汤婆子上轻轻摩挲。 赫巡:“……” 他抿了抿唇,大概是在说服自己,然后动作有些不耐的掀开茶杯盖,弓起精瘦的腰,动作不太熟练的将杯壁送到了云楚面前,简洁命令道:“喝。” 云楚低下头,靠近少年的手,张开嫣红的唇。 低头间,女孩柔软的脸颊碰到了赫巡的手,带着凉意,肌肤细腻。 赫巡心中一紧,手背泛出青筋,极力才控制住自己的手没有跟着一起抖。 “啊。” 少女惊呼一声,唇瓣上沾了点水,蹙着秀丽的眉,眸中隐有水光,有些委屈的看着他。 赫巡绷着唇角看向她,这他妈,他不是没动吗? 云楚眨了眨眼睛,卷长的睫毛沾着泪水,小声的告诉他:“……哥哥,好烫。” “……”赫巡僵直了手臂,他甚至无法对着一个看起来一碰就碎的小姑娘说出拒绝的话来,片刻后才缓缓收回手。 然后坐在云楚床边,认命的替她轻轻的吹着上面滚滚的热气,一向高高在上的殿下显然没干过这种活,整个动作都透着拒绝。 片刻后,赫巡重新将瓷盏送向了云楚唇边:“这回总行了吧。” 云楚点了点头,低头抿了一口,仍然有些烫,但这样的温度对现在的她来说正好。 柔嫩的唇瓣粘上水泽,干涩褪去,透出娇红的光泽来,又软又艳的舌熟练的舔去唇瓣上沾的水滴,叫赫巡轻易就想起了夏日粉红硕大的蜜桃,鲜嫩多汁。 他别开目光,语气不耐:“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喝水?” 云楚错愕的抬眼:“…那怎么喝?” 赫巡抿了抿唇,道:“罢了,你多喝点吧。” 直到云楚说够了,赫巡才重新望向她,然后将杯子放在桌上,道:“现在好些了吗?” 云楚点了点头,精致的小脸却仍一脸苦色,唉声叹气道:“怎么办呀。” 赫巡交叉着一双长腿,倚在圆桌边。 祸水如她 第10节 云楚又叹了一口气,对赫巡道:“等我回去了,她们肯定又会罚我的。” 大概是恢复了一点力气,她又开始跟赫巡念叨:“你都不知道,她们真的好坏。” “明明我娘是明媒正娶进来,我却连庶女都不如,她从小就欺负我。明明是我救了你,可她却觉得你长的好看,非得说是她救了你,还不准我告诉你,她们稍看我不顺眼就欺负我,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赫巡没有出声,面前的女孩说的话虽满是抱怨,可目光中却没有一点怨恨,只是像一只孤独的,受了欺负的小猫,想跟别人露出利爪,却也露出了软乎乎的肉垫,委屈又生气。 他又想起那个烦人的小厮成天在他耳边念叨的话。 “谁会不喜欢二小姐呢?她那么善良又温柔,大小姐从小就欺负她,可二小姐仍然那么可爱。她像向日葵,向日葵没有太阳就死啦,可二小姐没有太阳不仅不会死,还会成为别人的小太阳。” 云楚看赫巡根本就搭理她,心里有些不满,这不是白表演那么半天了。 她带着情绪叫他:“哥哥!” 不知什么时候,赫巡已经可以非常从容的面对这个称呼了,并且可以瞬间回过神来:“什么事?” 云楚哼了一声,“你听我说话没有!” “说什么?” 云楚皱起了眉,真的有些生气了,她别开脸不再看赫巡。 赫巡见云楚不搭理他,抬了抬下巴道:“喂。” 云楚仍然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像是难以置信,赫巡有些匪夷所思的笑了,呵,这是在干什么,难不成还要哄她不成。 此等殊荣,她就算是祖上积德也绝不可能。 云楚等了半天也不见赫巡说话,心中忐忑起来,她默默的想,只要赫巡哄一句,哪怕是一句,她就给他台阶下。 又是半天过去,赫巡仍然没有跟她要这个台阶。 这会下不来台的变成了云楚,她心里把赫巡骂了个狗血淋头,不由更生气了。 她偷偷侧头看了一眼赫巡,见他正顶着一张俊脸,神色自若的坐在椅子上,长腿岔开,把玩着桌上的一个小巧的瓷杯,丝毫没有要跟她说话的意思。 云楚:“……” 云楚收回目光,也不说话,只是片刻后,她缩起腿,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来,嗓子里发出隐忍又克制的抽气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明显。 不一会儿,瓷杯被放在桌面上的声音响起。 云楚偏不看他,手隔着被子放在膝盖上,低着头不说话。 好一会,少年清冷低沉的嗓音才再次响起:“你怎么了。” 云楚就是不理他,身子缩了缩,脸色看起来越发痛苦了。 又过了一会,床边就投下赫巡高大的影子,云楚隔着被子搂着自己的腿,偏着头仍不看他。 赫巡伸手,用两根手指捏住云楚的头发,将她的脸转向自己: “喂,看我一眼。” 第11章 退婚 被烛火照耀的房间盈满了朦胧的暖光,少女白嫩的脸颊微微鼓起,眼看着是生气了,赫巡非常不合时宜的想起了以前母后养的那只圆滚滚的小猫,也是这样喜欢生气。 它一生气就背对着他,尾巴也不摇了,只有拿刚钓上来的新鲜小鱼给它,它才会勉强过来用软软的舌头舔一舔他的手,然后用毛绒绒的脑袋往他怀里钻。 这猫一天生八回气,没见过这么有脾气的猫。 云楚不知赫巡心中所想,她不情不愿的望向赫巡,睫羽轻抬,把委屈和楚楚可怜拿捏的恰到好处:“你不是不愿意搭理我吗?” 赫巡松了手,悠悠道:“谁说不搭理你了。” 云楚移开目光,决定不跟他计较,她嘟囔了一句:“反正你下回不准这样了。” 赫巡觉得有几分新奇,眸中闪过几分笑意,然后又扫过她的腿,道:“腿疼?” 云楚经常被罚跪,只是这是第一次她跪完还有个人在她旁边伺候她。方才她的腿因为动僵了没有直觉,这会缓过来些酸痛感就明显了许多。 赫巡干脆道:“我去给你找个大夫。” 云楚连忙叫住他,她自己的腿自己知道,不必这般麻烦,若是回去迟了,指不定又生出什么意外来,她道:“还是不必了,我房里有药,以前看过大夫的。” 赫巡又蹙起了眉,默不作声的看着云楚。 云楚还以为是他发现了什么,可这个她的确没骗他,捏着被褥的手缓缓收紧,她道:“怎么了吗?” 赫巡看人时惯来是没什么表情的,偶尔会带有几分浑不在意的散漫,只是这会,他眉眼中透出几分严肃来。 “你真的打算一直待在这个家里?” 云楚沉默片刻,低着头:“不然我一个孤女能去哪呢。” “哪不能去?” 云楚唇角透出几分不明显的讽刺来,有些人生来就是高高在上的大少爷,她不会懂得一个普通人在这样的世道生存下去有多难。 她没出声,但赫巡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他伸手用指节敲了敲床柱,道:“喂。” 云楚抬头看向他。 赫巡静静的跟她对视,眸光中带了几分认真,道:“你想要什么?走出湫山,安身立命还是荣华富贵。毕竟你曾救过我,我给你个选择的机会。” 云楚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一开始她只是想在云家活下来,后来当她活下来了,她又想让云家所有人生不如死。 而富贵与荣光,她好像想要,但又没有那么想要。 面前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说的话她一点都不相信,把希望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就算是她那个蠢货姐姐也不会干。 沉默之中,云楚掩着唇笑了出来,道:“你说什么呢,自己现在还住在云家呢。” 赫巡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不如这样,我们打个赌,十天之内,我一定带你离开这儿。” 云楚敛住笑意,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她当真去思索了一下赫巡的提议。 离开湫山,离开云家,她一个人去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做些小生意,找一个如意郎君,过无人打扰的日子,不会再有莫名其妙的罚跪,当然也不会这样尖锐的恶意,悠闲又惬意。 可她不想。 云楚再次翘起嘴角,道:“阿巡哥哥,我不想跟你打这个赌。” 她说话时很温柔,烛火映衬着她白皙精致的侧脸,纯洁又懵懂,除她自己,谁都不会发现这里包裹的是阴暗腐烂的恶毒。 “虽然这个家不太好,但是毕竟是我的家,我要怎么能抛下自己的家呢?” 赫巡并不反驳她。 云楚又道:“不过我确实对你有一个要求。” 赫巡道:“说。” 云楚道:“你说十天之内可以带我走,那我希望你可以在云家再待十天。” “只是这个,你不会后悔?” 云楚摇了摇头,道:“不后悔。” 赫巡也不勉强她,兴许在他眼里,云楚这样选择反倒省去了许多麻烦,他们本就是天壤之别的两人,所谓的救命之恩,更像是一场意外。 * 第二日,赫巡就将云楚送了回来。 赫巡虽这几天住在云家,但他深居简出,平常不会露面,所以真正见过他的人很少。云楚猜想他在云家带的估计也也很无聊,云楚是试着提议,叫他无聊的时候来找找她。 谁料这人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就走了。 她默默的想,云秋月那个女人果真肤浅,看男人只会看脸。 云楚原本以为等到她一回来说不定就有某个丫鬟过来告诉她,因为她擅自如何,所以又要被惩罚。 但令人意外的是,一上午几乎无事发生。 这属实有些奇怪。 云楚心里冒出点令她兴奋的猜测来,她走出门,拦住一个匆匆过去的丫鬟,随口胡扯道:“今天上午府里可是有什么事,怎么今日大家看着都无精打采的?” 丫鬟原本急着去苏筠房里,见是二小姐,不由多说了几句:“二小姐,您还不知道呢?” 云楚按耐住心里的兴奋,道:“什么?” 丫鬟叹了口气,讳莫如深道:“林公子过来退婚了!” 居然说退就退了。 云楚控制着自己的唇角不要那么明显的上翘,她试探了林越那么多回,这个草包可算是忍不住了。 她睁大眼睛,小声道:“啊,竟会如此?” 丫鬟掩着唇,凑近云楚轻声道:“二小姐,别怪奴婢没提醒你,为着这事,老爷夫人可气坏了,大小姐这会还在正堂跪着呢!您这会还是有多远躲多远,不然肯定会迁怒您的!” 小丫鬟走了以后,云楚就像没听见她的劝阻一样,后脚赶去了正堂。 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正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瓷盏被砰的一声砸在门框上,云道暴怒的声音传了过来:“云秋月,你看看,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云秋月第一回 见自己的父亲这么生气,可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赌气道:“我…我能干什么?林越他本来就配不上我,这桩婚约不要也罢!” 苏筠站在旁边只摇头,指着她道:“秋月,这事却是你冲动了。别的不说,你可想过此次林越当众退婚,日后还有谁愿意娶你?” 云秋月哽着嗓子说不出话来,她想起了赫巡,可是思及那人冷淡的态度又觉得委屈,道:“那林越就好吗?爹你不是也说过,林家越来越没落了,而我们家生意正水涨船高……”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云道便怒从中来,“你这蠢货!做生意本就没有定数,我彼时那般说还真叫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千金小姐了?若是真的没用,我自会让你们解除婚约,但这次江南那边货量要求这么大,你可说说,这要是没了这层姻亲关系,你有钱付运费吗!” 云秋月被云道说的头脑一懵,她哪里想的了这么多。 她磕磕巴巴的想反驳,道:“……那也不是我的错啊,那林越成天同云楚眉来眼去的,这叫人如何容忍。” 云楚听到这里,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换上一副急切的表情,从院外跑了进去。 “爹,娘,我听说姐姐被退婚了,实在着急便过来看看。” 云道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不提也罢。” 云秋月一听这话,便觉得云楚是在讽刺她,她倏然从站起身来,回头看着云楚道:“你过来干什么!你来炫耀什么?” 祸水如她 第11节 云楚抿了抿唇,无奈道:“姐姐,我只是关心你。” “你别假惺惺了!就是你,是你让林越跟我退婚的——” 啪! 一声清亮的响声响彻正堂,云道颤抖着手,脸色铁青:“你还不知错!” 这一巴掌力道极大,直接把云秋月扇到了地上。 云楚本现在正堂门口,云秋月这一摔,正好摔在了云楚脚边,她脸颊肿胀,唇角还躺着血,她的眼前是一双有些发白的粉色秀鞋,云秋月顿住动作,缓缓抬头。 日光从门外照射进来,显得云楚的脸庞有些晦暗。 她正低头看她,静静与她对视,脸上没有她惯有那种温和的笑,漆黑的瞳孔像是阴暗处偷窥的蛇,在这短短一瞬间,阴狠与得意表露无疑。 云秋月浑身汗毛竖起,她从地上爬起来,指着云楚确定道:“…就是你!就是你让林越退婚的。” 可没有人相信她,连苏筠都不满的看着她:“秋月!” 可现在的云楚跟方才像是两个人,她面色和善,忧愁的走到云道旁边,道:“别气坏了身子,爹,如今最重要的还是想想办法怎么解决江南这批货。” 云道被云楚扶坐在椅子上,云楚顺手递给他一盏茶,云道接过,叹道:“还是你懂事。” 他想了想又道:“听闻你很跟林越关系比较好,不如你再去劝劝他,这孩子太冲动了。” 云楚乖巧道:“女儿会去的爹爹,表哥原本也不是偏激的人,主要还是姐姐这次做的实在是过了。” 云道也听闻了一些云秋月上回在廊庑下痛骂林越的传言,皱眉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把一个男人放家里像什么意思,还不把他赶出去!” 还没等云秋月说话,云楚便适时道:“万万不可爹爹。” “女儿听说这人不是湫山本地人,是曲洲过来的,在湫山查案时遭到了暗算,这才被姐姐所救。” “查案?” 云楚点了点头,道:“爹爹,这人身份不明,女儿看还是先不要得罪的好。” 云道将瓷盏搁在桌上,果真没再提起这事,而是再次看向云秋月,叹了口气道:“你当初硬是要嫁给林越的时候,可曾想过这一天。” “这是你求过来的婚约,如今又被人当众退婚,你自己觉得,你还要脸吗?” 苏筠看不下去,道:“秋月年纪还小,犯错也是正常。” 云楚也跟着道:“姐姐才十七,不怪姐姐考虑的不周全。” 云道懒得在看云秋月一眼,拂袖离去,留下一句: “十七岁还跟个傻子般,这个月你就别出门了,在家里多读些书罢。” 第12章 算计 这对云秋月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从小到大动不动就被关禁闭的明明不是她,她不明白一向疼宠他的爹爹怎么轻易就这般待她。 “娘……你快劝劝爹爹。” 云道这时候正是看云秋月不顺眼,就算是苏筠也说不上话,但云楚却可以现在云道面前条理清楚分析那批货目前的状况。苏筠抿了抿唇,眸中隐有寒光。 苏筠冷着脸:“劝什么,正好给你长长教训。” 说完,也转身离开了。 而这时,房中便只剩几个丫鬟小厮还有云秋月和云楚两人。 云秋月气急败坏的瞪着云楚,笃定道:“云楚,是你对吧。” 云楚用帕子擦了擦手上方才溅的茶水,淡声道:“姐姐怎么能这么想呢,我不是在帮你吗?” 云秋月怒极反笑:“云楚,你是不是以为你赢了?” 云楚觉得荒唐,说实话,她从来没有真正的把云秋月当成一个对手。若真要说,云秋月更像是她案板上的鱼,当她思考完怎么改花刀后,还要思考一下是油炸还是炖汤。 云楚没有搭理她。在云秋月眼里这是忤逆,可是在那些下人眼里,是二小姐任何宽厚,不和这娇纵任性的大小姐计较。 当云楚从云秋月身边走过时,云秋月咬牙切齿的开口,道:“你是装的对吧,陆巡那样对我视而不见,想必也是你说了什么吧?” 难得聪明了一会。 她斜睨着云楚,像幼时无数次来欺辱她一样,道:“所以就算是装的又怎么样?大家都喜欢你,这算什么啊能当饭吃吗?” 她移开目光,道:“爹爹是生气了,但她再生气,我都永远是云家大小姐。” “而你,云楚,终有一天我会让你求着来舔我的脚。” 她说这话是几乎是贴着云楚的耳朵,除两人外,旁人听不见。在某种程度上,她的话的确没错。 什么伪装,旁人的喜爱,风评如何,计谋如何,那都不重要,小打小闹罢了。真正起决定作用的,仍旧是那不可撼动的身份地位。 她的母亲是云家大夫人,外祖家也是富庶无比,更遑论她的堂兄在今年中举,前途不可限量,日后大有可能会在曲洲谋个官职,届时谁见了她都得礼让三分。 云楚自然知道这些,但她只是微笑着,美艳的双眸瞥了她一眼,并不言语,然后就这般从她旁边离开了。 下午云楚又被云道叫了过去。 云楚向来懂事,让她往东她绝不会往西,被忽略了也毫无怨言,这次云道见云楚对经商似乎有几分头脑,便又把她叫过去多问了问。当然,对于云道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嘱托云楚好好求求林越以大局为重,毕竟这事他作为云家家主总是不好出面的。 等到夜幕降临,云楚才出来。 冬日里天黑的早,此时不过戌时一刻,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寒意渐渐攀升,当云楚路过西厢附近的垂花门时,不由放缓了脚步。 她在想要不要去赫巡那里看看。 她其实并不想多去招惹这个叫陆巡的人,因为他身上充满了不确定性。云楚猜测,他家里说不定和云秋月一样,是个富商但有些政治背景,兴许比不上云秋月,但总归不是个普通人。 她也没有问过,一来她觉得问了用处不大,这人就算再厉害,也比不得云家。二来她她觉得他不会跟他说实话。再者,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不会相信的。 站了一会,云楚还是动身往自己的房间走了。 不过一天没见而已,用不着维系什么感情。 但才刚走出去没几步,云楚迎面就碰上了一个熟悉的人。 林越同她走在一条石径上,正低着头,看着似乎是正在思索什么,还没看见她。 云楚调整好笑容,扬声道:“表哥!” 林越倏然抬头,眼睛里浮现出亮光来,他加快脚步跑向云楚,“云楚妹妹,你在这里。” “你在找我吗?我才从父亲那出来。” 林越抿了抿唇,道:“云楚妹妹,我……”。 云楚看他这副紧张不安,又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猜到他想要说些什么,温和的笑容在夜色中透出几分讥讽来,她原本想要避开这个话题,毕竟现在林越还有几分用处。 现在这样同她表明心意,她若是答应实在太委屈自己,若是不答应,日后的计划恐怕不太好进行。 正准备开口,她忽而有种诡异的感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 刚要说出口的话生生顿住,她捂着唇咳了几声,再抬头时用余光扫了一眼自己的附近。 云楚面色不变,说出的话却同方才想的大相径庭。 “表哥,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吧,可是要我帮什么忙?” 林越连忙摆手,道:“云楚妹妹,我想跟你说……” 大概是云楚的话鼓励了他,他捏紧了拳头,道:“我今日同秋月退婚了。” “……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我同秋月毕竟性子不太合适,日后在一起了想必也是折磨。” 云楚眨了眨眼睛,像是不明白为何要突然跟他说这些。 林越继续道:“我真正想娶的人,是你。”他神色认真,道:“云楚妹妹,我日后定然一心一意对你,跟我在一起吧。” 云楚倏然睁大眼睛,诧异道:“表哥你怎么对我有……” 林越见云楚像是被吓到了,连忙解释道:“云楚妹妹你听我说,一开始本就是我同你的婚约,是云秋月佚?进来横叉一脚,彼时你我都还年少做不了主。只是如今不一样了,我有能力保护你,日后我定让你不再受那种委屈。” 云楚一言不发,片刻后皱着眉头道:“表哥,我实在是没有想过这些,至少以前我对你从未生过男女之谊的。” 林越一听有些慌了,他道:“没关系的!我们来日方长……” 云楚摇了摇头,道:“别这样。” 她说完就要避开林越向前走,但林越一着急就伸出手想要拉住她,云楚正好被他拉着胳膊,她急着想要挣脱:“表哥,你不要这样。” “云楚妹妹,你听我说,我不想强迫你,我只是……” “你放开我!” 云楚越是挣扎,林越就越不想让她误会,他仍不松手,“我只是想让你听我说完,云楚妹妹。” 云楚挣脱不开,胳膊都要被林越抓红了,着急之下,眼眶有些发红,瞧着可怜极了。 而这时,林越忽然痛呼一声猛然收回了手,神色痛苦的抓着自己的手腕。 云楚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后倾,但赫巡没有抱住她,只是用一只手的手掌轻而易举的抵住了云楚的背,又将她推了回来。 云楚心中一阵无语,脸上的表情却维持着惊慌害怕,刚平衡过来就兔子一样躲在了赫的身后,跟林越道:“表哥,我对你当真没有那种意思。” 她有些委屈,道:“况且你今日才同秋月退亲,晚上就与我来说这些,旁人不知,还以为是我做了什么。” 赫巡不知是用什么打的林越,林越到现在还没缓过来,他捂着自己的胳膊,看向了赫巡,目光中透着警惕:“…他是谁?” 云楚刚要介绍,赫巡就抱着胳膊看她,目光淡淡的,有些不耐:“这么晚呆在这干什么?” 云楚鼓着腮帮子,偷偷看了一眼林越道:“那我也没办法嘛。” 赫巡没有丝毫要搭理林越的意思,他转了身往回走,身形高大清瘦,但总有种说不出来的威严,叫人不敢大声造次。 林越开口想叫住他,可又忍住了。 云楚看了一眼林越,然后转身追上了赫巡。 赫巡身量高,云楚只到他的肩头,她仰着脑袋看着赫巡道:“你怎么出来了啊?” 赫巡看她一眼,道:“出来透透气,没想到正好碰见你招桃花。” 云楚不满的嘟囔道:“什么桃花啊,吓死我了刚才。” 赫巡轻哼了一声,道:“那下回就不要随便招惹别人。” 祸水如她 第12节 云楚咦了一声,看向赫巡道:“你不会撞见旁人这般对我就吃醋了吧?” 赫巡步伐不停,甚至懒得反驳,只斜睨她一眼,眼里明晃晃写的想的美。 云楚也不在意,她跟着赫巡进了西厢的院子,一过来就觉察到了这里的不同。 人多了。 上一次她过来的时候,这里仅有两个伺候赫巡的小厮,但是现在却多了至少三个丫头,是云秋月派过来的人。 所以说现在,至少在这个院子里,她跟赫巡做什么都会传到姐姐那里去。 云楚幻想了想云秋月气急败环的模样,有些按耐不住自己的兴奋。 看着前面赫巡挺拔的背影,云楚故技重施,简单粗暴的脚下一滑向后倒去。 “……啊!”她抓住了赫巡的袖子,这次她摔得幅度很大,赫巡必须得抱她,否则她会直接摔地上去。 果不其然,有力的手臂及时扣住了她的腰,她便顺势整个人倒在了赫巡的怀里。 接住之后,赫巡也没松手。 云楚愣了愣,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摆出娇羞的神色来,赫巡突然凑近了她。 他说话时离她有些近,特属于男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她稍一抬眼就能看见他凸起的喉结,云楚不由屏住呼吸,竟少见的紧张起来。 他声音压的低,在她耳边淡淡道:“就那么想让我搂你一下么?” 作者有话说: 本章评论有红包哦,大家晚安 第13章 爪牙 夜风拂过耳畔,带着点凉意,云楚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默不作声的抓紧了赫巡的手臂,不过瞬间,双眸中的赧然已分不清真假。 耳尖微微发红,云楚一脸慌张的从赫巡怀里跑出来,目光中带着明显被抓包的窘迫。她将这种窘迫拿捏的恰到好处,带着点心虚,却又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乖顺可爱。 顶着张染着绯色的脸,云楚摆出一副明明很明显了却还硬着头皮否认的样子: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又不是故意的。” 赫巡收回手,柔软的触感仿佛还留在手中,他有些不习惯的偷偷摩挲了下手指,面上却丝毫不显,好似对这种事已游刃有余,:“真听不懂?” 装到这里便可适可而止,云楚道:“……是,是又怎么了,她派那么多人监视你,你不生气吗?” 赫巡无所谓,道:“十天而已。” 这是他当初答应云楚的。 言罢,赫巡又颇为不解的问道:“你不是最怕你姐姐吗,这样不怕她找你麻烦?” 说起这个,云楚耷拉着脸,语气中满是哀怨:“那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又不是受气包,但我做不了别的,就只能用这种方式气气她。” 她低着头,声音软软的,故意问:“我是不是很坏呀?” 赫巡见她这委屈模样默默移开了眼,道:“人之常情罢了,这不是你自己的选择吗。” 云楚摇了摇头道:“你不懂。” 赫巡确实不懂,明明当初给过她离开的机会。 他不想多掺和她的事,但是当初她给出的答案的确让他不能苟同,这样的家庭根本不必再抱有什么幻想。 但是她兴许就是不一样的吧,永远对人有美好的期待。 云楚转而仰头对他又笑了起来,天真清纯的笑靥在积雪堆积下的冬日显得格外生机盎然,她道:“你是不是心疼我?” “……” 赫巡默了半天,像是已经无语到不知说些什么,他道:“……从哪得出来的结论?” 云楚哈哈笑出了声来,她道:“跟你开个玩笑。哎呀陆巡,你对我太冷漠了。” 不等赫巡回答,云楚便指了指门道:“好啦,你快进去吧。” 赫巡闻言故意道:“怎么,不跟我一起进去?进去的话你姐姐不是会更生气吗?” 云楚对于他的故意调笑哼了一声,道:“谁要跟你一起进去啊!” 赫巡扯了扯嘴角,清瘦挺拔的背依在门框上,有些突兀的提醒道:“还有九天。” 云楚轻轻嗯了一声。 她慢吞吞的转身要离开,刚走出几步却又回过头来,神色认真道:“陆巡。” “你若是伤养好了想回去的话,不必顾念着我非要留在这里。” “我只是因为在这府里想找到一个不受他们影响,可以毫无顾忌跟我说说话的人而已,所以才让你留这十天。” “其实不留…也可以的。” 云楚低了头,看不见赫巡的神色。 但她从不担心赫巡会真的对她毫不在意,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少爷,从他睁眼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会是她的裙下之臣。 对于这样骄傲又矜贵的少年,于心不忍恰恰就是动心的开始。 片刻后,赫巡伸手用指节轻轻的碰了一下云楚的额头,清俊的脸庞带着点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纵容: “我既答应了你,就没有反悔的道理。” 云楚笑了起来,道:“谢谢哥哥!” 她说完就转身跑出了院子,回头看他时脸上的笑容真挚又灿烂。一直到出了西厢,笑意才褪去。 她摸了摸方才被赫巡碰过的地方,脸上的表情有些晦暗,扬起的唇角透出了几分愉悦与讥讽来。 男人都是一个样子,叫一个男人对她动心,简直是这世上最简单的事情。 * 云秋月一被关禁闭,云楚的日子就清闲了不少,这几天频繁又高调的进出云道的书房,终于让苏筠再不能坐视不管。 说来苏筠与云道,若是没有云楚的母亲存在,恐怕也是一段佳话,他们成婚多年,云道一直不纳妾无通房,可以见得宠爱之甚,苏筠苛待她,云道大多时候也会坐视不管。 这大概也是苏筠猖狂的资本。 偶有实在说不过去的地方,他就会轻飘飘的说一句:“你母亲管那么大一个家,有疏漏在所难免,你这么大了,还不知道体谅。” 所以云楚一下就体谅十几年,在旁人眼里几乎从无怨言。 这日云楚刚用过晚膳,绿衣便过来说,说苏筠要见她。 绿衣见她时目光躲闪,显然也不想跟她多做交流,她的额头上上次伤才结痂,看着有些狰狞。 云楚还笑嘻嘻的问:“绿衣姐姐,你这么快就可以下床啦?” 绿衣走在前头,闻言没有出声,只是又加快了些步伐。 苏筠早已在房间等她,她正搅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桂圆百合粥,云楚一进来,大门就被两个身体壮实的仆妇啪的一声关上了。 云楚见这架势,作出一副害怕的模样,道:“……娘,有什么事吗?” “我也不同你多说废话,沈枝给你留的东西在哪。” 又是这嫁妆,这事像是过不去了,不管她再怎么否认,这人似乎认定了她就是有那么一笔宝藏。 那既然如此,就陪她演下去吧。 云楚一脸心虚的道:“…我娘真的什么都没给我留。” 苏筠抬了抬眼,一个手拿鞭子的仆妇便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还没等云楚反应过来,就二话不说往云楚身上抽了一鞭,云楚一时没反应过来,被抽的倒在了地上。 “说。” 云楚低下头,面前是苏筠的鞋尖,她用手撑住地,暴戾的情绪在心中再次不受控制的翻滚。 但在抬眼的一瞬间,眸中的阴沉消失殆尽。 依旧是楚楚可怜的模样:“……母亲,不是我不说,只是我娘当时的确说的模棱两可,我也不确定。” “嗯?这会倒是不瞒着我了?” 云楚抿了抿唇,然后又看了看周边这么多丫鬟。 苏筠会意,挥退左右:“现在可以说了吧?” 被抽的那一下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云楚看向苏筠保养得当的脸,道:“这件事只有我娘亲当时的陪嫁丫鬟知道,只是我娘一走,那个丫鬟就出了府,我也是前几日刚打听到她住在哪。” 云楚这话漏洞百出,但苏筠觉得云楚不敢骗她,也没多想:“她不会自己私吞吗?” 云楚摇了摇头,道:“应当不会,我娘应该只是告知她在哪个钱庄,而且我娘给我留了个信物,只有我才能取得出来。” 苏筠若有所思,云楚像是害怕极了,道:“女儿不敢私吞,要不就明日,娘你同我一起去?” 苏筠笑了起来,道:“总算识相了些。” 云楚摇了摇头,捂着自己的伤口轻声道:“以前是我不知好歹,不过娘,此事还是暂且别让旁人知道的好。” 苏筠当然不会宣扬出去,到时她拿了云楚的钱,只管对外说是她的,这要是提前被人知道了,免不得又要说她侵占云楚的财产。 “行,那明日我同你一起去。” 云楚嗯了一声,款款退下了。 外头明亮的日光打在她的脸上,云楚闭了闭眼,睫羽抬起时显得她有些阴沉。 原本不会这么早的,是苏筠这个晦气东西自讨苦吃,那就怪不得她。装了十几年的小白花,总算是有点用处了。 第二日,苏筠便从西侧小门出了府。 为了不惹人怀疑,她没有跟云楚一道出去,就连丫鬟也只带了一个。 云楚说的地方并不如苏筠想象中偏僻,甚至离云府并不远,只是在一个幽深的小巷子里,地面有些脏乱。 丫鬟扶着苏筠,看见这周边环境,莫名想起绿衣前几天跟她说的话,那时她不信,现在倒是隐隐担心了起来,心中总觉不妥:“夫人,奴婢觉得云楚那个小蹄子不简单,我们还是回去吧。” 苏筠不屑的笑了几声,道:“她能有什么不简单的?若是敢骗我,她是知道后果的。” 闻言,丫鬟想起二小姐向来唯唯诺诺的模样,也觉得自己大抵是多想了,跟着走了进去。 祸水如她 第13节 云楚一早就在里面等着了。 “娘!”她笑意盈盈的冲苏筠挥了挥手。 苏筠有些嫌弃的走进房间,云楚将一盏热茶放在桌面,道:“娘,你先喝口热茶,她去后院找东西了,待会就过来。” 苏筠脸色不大好,端起瓷杯轻抿了一口,暖和了一些,眉头皱了皱,道:“这屋子里怎么有股酒味?” 云楚道:“我来时就有,兴许是她自己酿的。” 苏筠也没有多在意,又抿了一口茶。 云楚站在亲眼看着她把茶水咽下肚,脸上讨好的笑容才慢慢淡了下去。 她活动了一下手腕,整个人像是突然放松下来,然后慢悠悠的上前关住了大门,房内顿时变得昏暗。 苏筠皱着眉,道:“你干什么?” 云楚声音平缓,静静道:“有风进来啊。” 言罢,她转过身,翘起唇角看着她们主仆二人。 这气氛实在诡异,苏筠神色有些慌忙的想要站起身来,刚一动作,却头脑一昏又倒在了椅子上。 她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你这个贱人,你给我喝了什么!” “快…快,喜雪,她要干什么,你快…快制止她。” 喜雪走上前去,站在了苏筠的面前,警惕道:“二小姐,你……” 云楚不想跟一个丫鬟废话,明明云楚看起来不过是个弱柳扶风的小姑娘,可不过瞬间喜雪就被云楚挟持住。 她三两下就把喜雪绑了起来,然后不由分说的捏着她的下巴,把剩下的茶水都给她灌了进去,喜雪没了力气,连话都说不出来。 苏筠直到此刻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浑身没有力气,只得瞪大眼睛威胁她:“…云楚,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想杀了我?我要死了,你也活不了!” “是吗?” 云楚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条鞭子。 苏筠的声音顿住,她不可置信的看向云楚,云楚站起身,重重的抽了她一鞭子。 “啪!” 这一鞭子精准无比的落在了苏筠的脸上,白皙的脸上顿时出现一道血痕,苏筠大声尖叫,趴在地上想挣扎去夺云楚手里的鞭子,身体却总是软绵绵的。 “啊!云楚你敢打我!” “你这贱蹄子!” “……云楚,你不想活了吗?等我回去,你就等死吧。” 面对苏筠的辱骂,云楚没有说话,只是她每骂一句,云楚就会抽一鞭。 苏筠趴在地上尖叫着,发髻散乱,她趴在云楚脚边,实在不知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等一下……云楚,你说你想要什么。” “你说…你说,只要你说我都满足你。” 云楚闻言这才放下了手里的鞭子。 生平第一次,站直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匍匐在地的苏筠。 这样的感觉实在是令人兴奋,云楚甚至克制不住颤栗起来。褪去那层温柔美丽的外衣,她的阴狠在这样漂亮的脸上显得诡异扭曲起来。 “嘶……” 云楚半阖着眼,静静的感受着,愉悦至极。 紧接着,她抬起脚,用自己褪色的绣鞋踩住了苏筠的头,肮脏的鞋底正好盖在她的伤口上面。 她问:“知道害怕啦?” 苏筠胸口起伏,咽了口口水,只觉得自己遇见了个疯子,她颤声乞求:“……放了我。” 云楚弯起唇角,依依不舍的拿开了自己的脚,然后蹲下身子,伸手捏住了苏筠的下颌,打量着她这张脸。 “你就是用这张脸勾.引云道的?” “然后做他的外室,我母亲一走你就登堂入室。” 苏筠身上疼得颤抖,她道:“你…你娘的失踪,跟我没有关系,我不知道她死了没有。” 云楚并不在意,道:“她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苏筠一哽,道:“那…那你想要什么,你说就好。不要…不要伤害我。” 云楚用帕子擦去了苏筠脸上的灰尘,温柔道:“我从来不随便杀人的。” 苏筠一听,心中不禁涌出欣喜,只要她活着出去,就必定让云楚这贱人生不如死。 但还没等苏筠放下心来,云楚便把她拖到了床上,然后开始解她的衣服。 苏筠心中顿生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心中恐慌,连忙道:“不行……你不能这样!” 云楚不搭理她,等把人扒的差不多了,她才在柜子后面拖出了一个浑身酒味的男人,男人身材魁梧,只着一件底裤,已经醉的不省人事,她费劲的将男人放在了苏筠的身边。 云楚站起身,拍了拍书,满意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女人几乎□□,白嫩的身体上身上满是鞭痕。 在苏筠惊恐的目光中,云楚把自己手里的鞭子放在了男人的手里。 她道:“夫人,没想到你跟野男人喜欢玩这么野的呀?” 苏筠动不了,她费劲的动了动脚,想把男人踢下去,云楚贴心提醒道:“我给他喂的迷药只有半个时辰的作用,算来时间也要过了,你要是把他弄醒了……” 剩下的不言而喻。 苏筠脸上满是泪水,她突然觉得很后悔,后悔来之前没有听丫鬟的劝阻,后悔这么多年一直以为云楚是个逆来顺受的小丫头,甚至后悔没再她小时候掐死她。 而云楚则带着喜雪走出了房间,然后在苏筠绝望的目光中关上了房门。 根本就没有什么陪嫁丫鬟,这不过是云道的死对头刘愈府中的一个马夫的家,这个马夫身材高大,以前是贵门寡妇养的小情儿,后来才来当的马夫,可是出了名的重欲。 算着时间,待会刘愈身边的小厮就会来找他。 这湫山谁不认识苏筠啊。 不出意外,小厮必定会第一时间通报刘愈,刘愈也必定会带人过来。 轻则,仅是刘愈这边人看见,重则刘愈会叫云道过来一起抓奸,毕竟这等笑话,不看白不看。 总之不管怎样,苏筠荡.妇的名声是跑不掉了。 在这个贞洁比命重的环境里,苏筠这般同死也没什么区别。 作者有话说: 有人发现我换封面这件事吗??? 第14章 鱼肉 走出巷弄,云楚直接去找了林越。 自从上次以后,林越就没有再过来找过云楚,他总觉得自己上次吓到了云楚,所以一直不知该怎么面对云楚。 故而这次云楚主动来找他,叫他欣喜无比。 对于云楚所说的继续帮助云家运茶一事,林越也没有多做推辞,只要云楚冲他一笑,用那张盈盈秋水般的眸子看着他,叫他一声表哥,都不用说好话,他就已经无法再坚定了,况且他原本就没打算和云家撕破脸。 “那既然如此,表哥不如你同我回一趟云家吧。” 她拿出早早就准备好的马蹄糕,递给林越,脸色发红道:“表哥,听说你喜欢马蹄糕,这是我专门替你买的。只是…我囊中羞涩,就买了几块,一路被我抱在怀里,没想到还是碎了。” 她偷偷抬眼看了一眼林越,小脸被冻的发红,小心翼翼的,叫林越心都化了。 他接过马蹄糕,只觉得拿的是珍宝,柔声道:“陈记的马蹄糕很难买的。” 云楚抿着唇,手上还没没擦干净的血,可是她的目光温柔又懵懂:“我没有排很久呀,才一个时辰呢。” 林越心道,他的表妹就是这世上最干净的姑娘,不经世事却天性温柔。他上次还是太着急了,吓到了她,总得慢慢来的。 同林越回到云府,这府中还一如往常。 除了她刚进门没多久,云道形色匆匆的坐了马车出门,他面色铁青,可云楚问及,他也只是匆匆推开云楚,然后直接出了府。 林越看云道的背影,皱起眉:“这是怎么了?” 云楚淡淡道:“应当是有什么急事吧。” 她带着林越走到了正堂,心情看起来不错,笑意盈盈道:“我们就在这儿等着吧!” …… 一时间两人之间有些沉默,林越踟蹰半天,还是问道:“云楚妹妹,上次的那个男人是……” 云楚像是愣了一下,才道:“你说的是陆巡呀?” 林越嗯了一声,道:“应该是他。” 林越还有最后一个用处,所以云楚对他还算耐心:“那个就是我姐姐带回来的人。” 她说的委婉:“我姐姐…对他很是上心。”她张口就开始胡扯,语调暧昧:“我常见姐姐进他房里很久都不出来,不过姐姐向来克己守礼,应当不会做什么不该做的,表哥你放心吧。” 林越哪里能放的了心。 云楚不说到罢了,一说林越只觉得是一巴掌打到了自己的脸上。他一直以为云秋月只是性格使然,未曾想居然真的这般不知廉耻。 云楚侧眸看着林越发青的脸色,淡淡的移开目光,不语。 不过一会,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云楚心中欣喜,连忙站起身来,只见云道步伐生风,脸色发红,处在暴怒的边缘,大门被关的死死地,旁边的小厮丫鬟一句话不敢多吭。 而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被云道提在手里,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才跟上云道的步伐。 “相公…相公你听我说,不是你看到的那般,你先听我解释。” 云道将苏筠甩落在地,珠钗零落,衣裳堪堪护住胸前,狼狈不堪,可她没有半分犹豫,立马跪在地上抱住了云道的脚,道:“……是云楚,是云楚那个贱人害我,相公你信我!” 云道青筋暴起,重重打了苏筠一巴掌,苏筠被打的趴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来,模糊的哀求:“相公,你信我……” “别叫我相公,你这等下贱东西!” 祸水如她 第14节 苏筠血泪糊了一脸,不顾一切的哀求道:“真的是云楚那个贱人,她喂我喝了药,把我放在那个男人身边,是她…是她说要给我看她娘给她留的嫁妆……” 林越显然是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他侧头看向云楚,却见云楚也被吓到了。 可她还是壮起胆子上前道:“爹……,这,这是怎么了?” 苏筠尖叫着,上前就要过来抓云楚的脸,却被云道拉了回来,又连连打了两巴掌。 这两巴掌震的云道手掌发麻,苏筠吐血时甚至吐出了口中被牙齿不小心咬掉的肉块。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为自己开脱!” 云道怒吼道:“苏筠,我这么些可曾亏待过你?我给你尊荣,从不纳妾,给了你家多少好东西?你就是这样对我的!你就这么下贱吗!” 苏筠爬在地上,抬眼看见云楚站在旁边,一脸受了惊吓的无辜模样,同她对上目光时,轻轻歪了歪头,眸光晦暗。 “云楚……” 隔了好一会,云道才冷静下来,他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这才看见堂内还有个外人。 他原本想把林越赶出去,可又想这事早已传遍湫山,不必再挣扎。他只觉疲惫无比,看着跪在地上失魂落魄的苏筠,闭了闭眼,想起这么些年的陪伴,还是道:“你说,我给你个解释的机会。” 苏筠看向云楚,眼球充血,道:“老爷…是云楚。” “你我一直都被她给骗了,她今天跟我说让我去什么陪嫁丫鬟那里给我她娘的嫁妆,我一时被她蛊惑,结果一去她就给我喝了不知什么东西,我浑身没有力气,只得任她处置。” 云道:“你出门莫不是都不带丫鬟吗?” 苏筠声音弱了下来,道:“带了喜雪,但喜雪被她绑起来了。” 这话没一个人相信,云楚看着娇弱,如何能斗得过一个人高马大的丫鬟? 云楚捏着帕子,眼眶发红:“娘,我知道你向来不喜我,可也不必如此污蔑于我。” 云道揉了揉太阳穴,“云楚,你有什么好说的。” 居然还真听进去了? 云楚一眨眼,泪从脸颊上滑了下来。 林越实在看不下去,道:“姑父,这实在是无稽之谈,云楚妹妹从一大清早就一直同我在一起,如何做的了这些?” 云楚立马投去感激的目光,林越受到鼓舞,继续道:“况且云楚妹妹今日还在隐林街排了许久的队,这都是我看在眼里的,表姑,我一向敬你,可你这种毫无证据的污蔑,实在荒唐至极!” 林越不会骗人,况且是在这种事上。既然一上午都同林越在一起,那苏筠的说辞便立不住脚。 云道失望至极,道:“我知道你不喜云楚,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如今还在想着陷害她。” “为妻不贞,为母不慈,我要你还有何用!” 这是要休了她的意思了。 苏筠被休回家,不会再有人愿意娶这种荡.妇,她脸上的伤,也必定是要留下疤痕的,苏筠一走,云秋月在家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云楚目光担忧,嘴上却不留情,再添一把火:“爹爹,您千万别冲动,你跟娘还有姐姐呢。” “她若是走了,姐姐该怎么办?” 提起云秋月,云道忽而心中一顿,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渐渐浮现,他攥紧拳头,看向了苏筠:“秋月……” 既然苏筠是个荡.妇,这么多年也不知瞒了他多少次,那云秋月到底是不是他的女儿…… 苏筠顷刻会意,一脸惊恐:“老爷!秋月是您亲生女儿!” 云道摆了摆手,只觉累极,拂袖离开。 她枯坐在地,喃喃自语:“老爷……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可不管苏筠怎么哭嚎,都不会有人再信她。 且不说心地善良,身体娇弱的二小姐干不出这种事,就说林越这个铁证,也不会再有人怀疑云楚。 云楚从她身边走过,垂眸看她,静静道:“娘,虽说这么些年你待我不好。” “但没关系,你走之后,我会好好照顾姐姐的。” 送走林越,云楚一个人走在府中后院的花园里。 冬日的日光总是带着一种难言的安逸,她伸出手,温暖的光线落在她的手上,指甲圆润,透着浅浅的粉色,而上面的冻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好了一些。 小时候,这么大的云家对她而言简直是庞然大物,可是现在来看好像也不过如此。 她慢悠悠的走着,她转过一个转角,看见打扮精致的云秋月一脸羞怯的站在一棵梅花树下,而赫巡站在她的身边。 差点忘了,她姐姐禁闭刚刚结束,想必是一结束就梳妆打扮来见了赫巡,她约莫还不知道自己的母亲那挡子事吧。 云楚看向赫巡。 这个男人的确有让人心动的资本,鲜衣怒马的骄纵少年,遇见就已经是幸运,而爱上他更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 他正垂眸看这云秋月,双手背在身后,睫羽轻垂,肤色冷白。这样站着,身材挺拔修长,如玉如竹,俊美无俦。 云楚并不好奇他们在说什么,漂亮的眸子里全无情绪,她也没有去打扰他们。 她静静的站在这里观察云秋月。 云秋月总是不敢看赫巡,没看一会就会悄悄的移开目光,她的手不断的搅着帕子,偶尔说话的时候,手还会紧张的发抖。 耳尖红的一塌糊涂,会控制不住的低头,说话兴许也是颠三倒四的,害怕赫巡不高兴,会不断的找话题。 云楚歪着头,这一次终于仔细的看清了,她动了春心的姐姐是怎样的,娇怯,珍重,纯粹。 原来不管怎样恶毒的人,对待心上人都是这个样子。 那看来对于姐姐来说,情窦初开的爱情,真的是一种非常宝贵的东西啊。 第15章 出府 云楚最终还是没有去打扰他们。 张弛有度,如果要抢走一个人的东西,至少要让那个人对其足够沉迷才可以。 到时她会一边自卑一边憧憬,赫巡每一次对她有所回应都会让她欣喜若狂。只有在这种影影绰绰,模棱两可的炙热爱意中,令她猝不及防的强横插.入夺人所爱才是云楚想要的。 今天的云家注定不会安宁。 这桩丑闻倒是没有流传太广,但那只是明面上,云道管的了旁人的嘴,管不了她们的的心,暗地里传成了什么样恐怕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夜色如墨,光秃秃的枯树枝丫映衬着皎洁的月色,洞开的房门内传出几声压抑的抽泣声,周边寂静,显得这哭声格外明显。 云道神色不耐,斥道:“别哭了!” 云秋月跪在地上,精致的妆容已被哭花,云楚已经陪着云秋月在这待了快一个时辰,这一一对父女都耷拉着脸如丧考批,她动了动脚,有些烦了。 “姐姐,父亲今日也累了,事情已成定局,爹爹想必比你还难过。” 云秋月抹了抹眼泪,她道:“爹,求你让我见见我娘吧,娘她决计不会做出那种事来,定是有什么苦衷。” 云道整个人像是苍老了不少,他大抵也希望自己看到的是假的:“铁证如山,还要什么苦衷?” 云秋月低着头,道:“……万一,万一是被人下药陷害呢?” 云道却不愿意回忆,是不是有苦衷,是不是被下药已经不重要了,是不是还清白也不重要。结果就是他当初看见的那样。 衣衫散落一地,未着片缕的苏筠被一个健壮的男人压在身底,男人身体还在不断扭动。 不管如何,这样不干净的女人,已经没有留在身边的必要了。 云秋月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爹,求你了,求你让我去见见娘吧。” 云道大概也被云秋月缠的烦了,终于还是允了她。 云楚本不想跟云秋月一起,毕竟待会苏筠肯定又要指认她,倒是云秋月一激动,指不定又会发生什么,而她现在还不能跟云秋月爆发什么太大的争执。 她心里清楚,这时候若是云秋月真的就以死相逼,不计代价非要她死,她是没有什么能足以抗衡的力量的。再怎么说,她都只是一个小小的孤女,而云秋月怎么说还有一个外祖,还有那个中了举人的堂哥。 她正打算找个借口溜走,云道就道:“云楚,你跟着她,别让她又发疯。” “……” 这晦气男人,云楚犹疑道:“可是父亲,我这边……” 云道拧着眉,对云楚的拒绝十分不满:“你不想去?” 再说下去云道就真得怀疑她是不是跟这事有什么关系了,云楚只得应下。 她脸色不大好看,看着跪在地上的云秋月道:“走吧我的姐姐。” 苏筠被关在西南边的一个废弃耳房里,没一会儿两人就到了地方。 云楚没有跟云秋月一起进去,她大抵能想象的出来这两人会说些什么,夜色深重,云楚独自站在长廊下,听着里面隐隐传出来的哭喊声。 月光流淌,云楚倚着柱子,觉得里面传出的悲戚的声音实在是令人愉悦,一想到待会云秋月出来是以怎样扭曲的面容面对她,云楚就忍不住唇角翘起,顾不得什么不能太得罪云秋月,直接就期待了起来。 她真的太喜欢对着云秋月落井下石了。 等了好半天,云秋月才失魂落魄的从里面出来。 云楚笑嘻嘻的对拖着沉重脚步的云秋月摆了摆手,道:“姐姐!” 云秋月倏然抬眸,一双眼睛肿得很高,望向云楚的目光狠绝阴鸷,如同厉鬼,满是恨意。她长发散开,在这夜色里显得诡异阴森。 云楚笑的更开心了,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她放下手,声音清亮:“姐姐,你不开心吗?” 云秋月静静走到云楚面前,她这才发现,一向逆来顺受的云楚竟然比她高一些。 直到此刻云楚的样子才在她眼里清晰了些,她无疑是美的,美的惊心动魄,这张脸生的很是精致,可是却不是温婉可爱的长相。 相反,她眼尾微微上挑,鼻梁挺翘,若是上了妆必定美艳又端庄,可是她却总能给人柔弱温婉的错觉,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精心设计,然后在这数年里骗了她们那么多人。 “云楚,是你。”她笃定道。 云楚悄悄倾身,脸上笑意不减,在她耳边道:“是我哦。” 云秋月的脸一下变得扭曲,她伸手就要掐云楚的脖子,却被云楚紧紧的遏制:“你娘已然这般田地了,你是想让她更惨一些吗?” 云秋月动作僵住,隔了一会才如梦初醒的收回手,可她的目光依然怨毒,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云楚,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蠢货再怎么样都会是蠢货,云楚并不把她放在眼里:“那我们走着瞧吧,好姐姐。” 云楚就这样轻飘飘的转身走了。 云秋月站在原地,看她轻快的步伐,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她呼出一口气,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缓缓转过身去。 祸水如她 第15节 从耳房到云楚的住处有好长一段距离。 夜幕之上挂了一轮孤零零的月亮,云楚才走出一段距离,就忽而察觉出不对来。 周边寂静,静的近乎诡异。 脸上的笑意淡了淡,她脚步不停,唇角轻轻抿紧。 有人在跟着她,她一时还猜不出是谁在跟着她,这种预感很不好,带着点恐慌。可能是这府里那个觊觎她的奴才,也有可能是苏筠的人。 这就是没有斩草除根的弊端,她料想过这种情况,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她没想到云秋月这边居然还真有隐藏的护卫,还能这么快给调过来。 后面的脚步声明显到已经不再掩饰,云楚从快步行走到直接跑了起来,而后面那人也直接跑了起来。 情急之下,云楚还是回了一下头。 是三个没有见过的男人,身材魁梧,不管怎么,她都是打不过的。 云楚迅速转了过来,几乎是拼命的往前跑着。 为今之计,只有赶紧从这后院跑出去。云楚捏紧拳头,提着裙摆,脑中飞速思考,她此时若是大声尖叫求助,逃脱的可能性也不大,云楚完全相信这几个男人可以毫无声息的把她打晕带走。 如若她到了云秋月手里,是断不会有好果子吃的,她看了一眼周边,离前院不过几步之遥,只要到了有人的地方就好了。 可后面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追上了她,手指甚至碰到了她的背,引起一片颤栗。 云楚心头一紧,绷紧脊背,就差几步。 她步子迈的急,在转弯时竟脚下一崴,身体顿时失去重心。 她刚要出声喊人,门边一双有力的大手突然揽过了她的腰,还没等云楚反应过来,一阵天旋地转她就已经随赫巡站在了足有一丈多高的红墙之上。 变故横生,云楚下意识的抱紧了赫巡的脖颈。 赫巡垂眸扫了一眼底下几个男人,没有同他们多做纠缠,紧接着就带云楚跳出了府。 冷风掠过云楚鬓边的发,带着少年身上熟悉的冷香。 皎洁的月光洒在府外空旷无人的街道,只差一点,她就会被那些人抓住。她不知道到时有没有方法脱身,但总归是不会好过,那种仰人鼻息,被践踏被羞辱的日子,她是一天也不想过了。 云楚只能听见自己的仍未平缓下来的心跳,她抓紧了赫巡的衣领,松了口气。 赫巡将云楚放下,看云楚还在发愣,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喂,还没缓过来?” 云楚这才看向赫巡,第一时间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你怎么在这?” 赫巡脚步不停,随口敷衍道:“出来散散步。” 他睨了一眼云楚,见她全须全尾站着没受什么伤才淡淡移开目光,问道:“那些人追你做甚?” 他走的有点快,云楚小跑了几步跟上了他的步伐,小脸因为方才跑的太急而有些发红。 她眨了眨眼睛,清澈的双眸中就盈满了泪水,悄悄伸手抓住了赫巡的衣袖,沉默不语。 赫巡脚步慢了下来,深黑的衣袖衬得少女的肌肤白的像雪,顺着白皙的指节往下,是骨肉均匀的纤细手腕,因为害怕,还轻微的发着抖。 赫巡移开目光,喉结上下翻滚。 他没有挣脱,默许一般让云楚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袖,月色之下,这样的默许显得有些暧昧,他神色自然,可在不为人知的地方,被袖袍盖住那只手已经僵硬无比。 这有什么好怕的,居然还发抖。他想,女孩真的好麻烦。 云楚低着头,又委屈又害怕:“阿巡哥哥……” 看吧,他要是拒绝让她拉,她肯定要哭了。 算了,应付一下吧。 赫巡成功说服自己,他等着云楚说完,可半天也没听她继续说下去,赫巡只好硬着头皮,故作冷淡的应了一声。 “嗯,你说。” 云楚道:“是苏夫人,她去外头找野男人,被我爹爹发现了,她还污蔑是我干的。” 赫巡对这事稍有听闻,他不欲掺和这府中的事,只想待够十天,然后立马走人,所以今日听那小厮提起时也没有多问。 “然后我说不是我,她们就很生气,晚上姐姐让我陪她一起去看苏夫人,看完她就让我先回去,结果我刚一走到没人的地方,就感觉有人在跟着我。” 赫巡总觉得这里面好像哪里不对,可是还没等他仔细思考,少女就轻轻摇了摇他的衣摆:“哥哥,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赫巡顿住脚步,道:“你想去哪?” 云楚知道赫巡不简单,还不会伤害她。她忽然间意识到,以前她在赫巡面前胡扯过,说她想在府里找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如今看来,赫巡好像还真的,是唯一一个跟那些破事无关,可以好好听她说话,甚至偶尔保护她的人。 她抬眼对上赫巡的目光,第一次有了些真心的问他:“我不敢回府,我可以先跟在你身边吗?” 她抿了抿唇,怕赫巡不答应,连忙道:“我知道你这么晚出来,肯定不是你说的散步。如果你有什么事的话,把我放旁边就好了,我不会打扰你的。” 他确实是有点事情,曾经同他一起来曲洲的一个部下,找到了湫山,目前来寻他踪迹的势力分为好几波,不起眼的云家的确是个再好不过的藏身之地。只是太子遇害一事已经传开,他必须要传消息回京,否则那些暗中窥伺的魑魅魍魉,还不知要借此搞什么动作。 敛声跟了他十几年,带云楚见他也未尝不可,只是这样也许会暴露他的身份。 见赫巡不说话,云楚心中不确定起来,她思索片刻,索性直接无赖的搂住了赫巡的胳膊。 “哥哥,求求你,带我走吧。” “我真的不敢回去,我也不敢独身一人。” “……” 赫巡抽出自己的胳膊,心道罢了。 他嘱咐云楚:“待会不准说话,坐在旁边就好。” 云楚欣喜的点了点头,道:“哥哥只管放心!” 第16章 殿下 云楚从小在湫山长大,她从来没有见过湫山之外的世界,夜色下的赫巡挺拔高大,俊美清冷,身上高贵的气质与这个小城格格不入。 云楚以前从不关心与她无关的事,但今天她突然有些好奇了起来,问:“哥哥,你之前是曲洲人吗?” 还没等赫巡回答,云楚便猜测着问:“曲洲是不是很大呢?比云家还大的家族是不是比较多啊,那边也有像云家一样一手遮天为所欲为的家族吗。” 在云楚这里,云家已经是她接触过最庞大的家族,一个府中光下人,守卫加起来就能有近四十人,宅邸占地比县衙还大,就连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刘县令,在见到云道时都要客气几分。 赫巡双手背在身后走在云楚半步前,月光照在他沦落分明的侧脸,他对云楚这略显幼稚的的问话不置可否,随口道: “曲洲只是朝廷在江南西部设立的一个州而已,称不得大,湫山更是不值一提。士农工商各司其职,没有谁一手遮天之说。” “怎么会没有呢,他们不想做最厉害的那个人吗?” 对于湫山来说,这儿实在太小。不仅如此,曲洲本就偏远又贫苦,长期处于被忽视的地位,地方官无所作为,这又天高皇帝远,所以一个下贱的商贾才能骑在县令头上,但不管什么时候,士永远比商要高贵。 赫巡唇角勾着笑,淡淡道:“当然想,但不管如何,他们都活在天子脚下。” 赫巡对上云楚的目光,轻飘飘的开口:“你得知道,你的目光所及都是皇室疆土,除了帝王,谁敢一手遮天,谁就是大逆不道。” 赫巡漫不经心的话语静静飘散在夜色里,云楚闻言愣了愣。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如同井底之蛙一样被困在一个方寸之地。她当然知道外面很大,可从未去想,也从未具体。但是今天突然有一个人提醒她,她如今所见所闻,是多么渺小。 小到在她眼里,明明不值一提的云家已经是难以摧毁的庞然大物。 她虽然不懂赫巡此话深意,但这却并不妨碍这短短几句话给她带来的冲击,她心绪莫名有些复杂,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隐蔽念头冒了出来,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她垂着头,轻声念叨:“……如果可以去一趟曲洲就好了。” 言罢她摇了摇头,又自顾自的道:“还是算了,如果可以出去的话,我要去京城看看。” 赫巡悠悠道:“你不是不想走吗?” 云楚愣了一下,然后转而笑意盈盈的抱住赫巡的胳膊,道:“京城那么远,我就是说说嘛!” 赫巡并不习惯与人亲昵,但这人实在搂了他太多次,又搂的这么自然,弄的他都有点习惯了。 这兴许就是小姑娘的习惯吧。赫巡犹疑片刻还是大发慈悲的没有拒绝,他直愣愣的垂着胳膊,心道小姑娘果然就是麻烦,走个路还要挎着人。 若是不带她,这会他都已经到地方了。 云楚一路都在同赫巡说话,她像是很好奇赫巡之前的生活,赫巡非常敷衍的哄骗她,经常前言不搭后语,每每被云楚发现,她就会冲他发一会脾气。 赫巡当然不可能哄她,但没过一会她又自己凑了上来,重新搂住了他的胳膊,瞪着漂亮的大眼睛义正言辞的斥责他: “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以至于等到赫巡走到地方时,距离敛声跟他约定的时间,已经足足过去了三刻钟。 云楚老老实实的跟在赫巡旁边,悄悄的打量四周。 这离云府有些远,是一处很大的宅子,里面摆设尤为简单,极是整洁,不知是不是云楚的错觉,她一进来就感觉这儿比外面还安静。 她随着赫巡一起上了二楼,隔几步就是一个灯罩,烛火轻轻摇晃,她一步不差的跟着赫巡,小心询问:“你要见谁呀?” 赫巡道:“跟你无关。” 云楚又不开心了,她哼了一声,为了表示自己又生气了,她连搂着赫巡胳膊的手都松了。 熟料才转了弯,就见一个身形挺拔,面容刚硬的男人正站在一扇门前。 猝不及防看见一个大活人,云楚吓得心中一抖,又挨赫巡更近了些。 什么鬼人,大半夜一动不动的站门口。 敛声已经在门口守了一个时辰,他才见赫巡过来,便下意识的要屈膝跪下。 “殿……” 一个字还没说完整,就见自家殿下眉宇一沉,这时他才注意到殿下身边跟着一个容色不俗的女人。 她跟殿下挨得很近,在隐秘的地方用两根手指捏住了殿下的衣袖。 敛声跟了赫巡十几年,知道赫巡向来对男欢女爱没什么兴趣,心下诧异但面上未曾表露丝毫,冷着一张脸硬生生改了口: “……公子,是属下失职。” 赫巡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进了房间。 敛声默不作声的跟在赫巡身后。 云楚觉得敛声长的有些吓人,他倒是不丑,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英俊,但是他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肃杀,若是她没看错,他腰间还别着剑。 祸水如她 第16节 房间内灯火通明,敛声关上门,转身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识趣的没有出声。 云楚觉得这气氛有些奇怪,不等赫巡先让她走,她就先拉了拉赫巡的衣袖,背着敛声,凑在赫巡耳边小声的道:“哥哥,你家奴才看起来好凶啊。” 站在两人一丈开外的敛声将云楚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默默试着弯了一下习惯性紧绷的嘴角,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凶。 赫巡指了指房间里头的暖阁,道:“去那里面呆着,不准偷听。” 云楚心道她又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两人说话她肯定也摸不清首尾,有什么不能偷听的。 明明是她自己一开始答应的事情,这会她又开始想赖账了,云楚眨了眨眼睛,道:“可是哥哥……” 赫巡不想听她废话,对着表情乖巧柔软的少女不为所动,毫不留情道:“那儿和出去,你选一个。” 云楚气的头顶冒烟,刚要开口,看了看不远处的敛声,又把话憋了回去,然后对着赫巡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动了动嘴唇,无声的嘟囔了一句,然后才颇不情愿的进了暖阁。 前半段,赫巡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就是那句,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诡异的是,他居然连后面那句也看懂了——在你家下人面前给你点面子! 暖阁木门被倏然拉上,这事太离谱,赫巡简直要被气笑了。 他回过头来,看见敛声默不作声的站着,话音里多少带了点迁怒:“什么事,说。” “……” 敛声再次绷紧了唇角,扫了一眼暖阁紧闭的木门,确定里面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后才放低声音开口:“殿下,您的伤……” 赫巡面露不耐,冷冷的扫了一眼敛声。 敛声及时把话憋了回去,道:“殿下,消息已经传回京了,武青等不日便会赶到湫山。” 他失踪一事已是朝野皆知,这就注定他不能低调回京。况且太子遇害失踪,此事非同小可,赫巡虽身为太子,但他这东宫之主的位置坐的并不稳当,私下窥伺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这次到底是不是意外还不得而知。但不管如何,他活了下来,此次遇刺都是回朝清算,清洗朝堂的一把好刀。 暖阁离他们进门的地方有些远,隔着重重屏风便罢了,这木门还厚重的门,稍一开个缝隙就会发出很大的响声,弄的云楚不敢随便动它,只得把耳朵贴在门框上,听外面两人的对话。 才听了没一会,云楚就烦躁的坐回凳子上。 什么破门,一点也听不见。 不过她对赫巡的事并不是特别感兴趣,她认定赫巡应当是曲洲某个富商家的小少爷,赫巡对她而言唯一的用处就是拿他来气气云秋月,其他的事也同她关系不大。 这样想着,云楚也不再想着偷听,百无聊赖的坐在暖阁内吃点心。 不知过了多久,一盘点心被云楚吃了有一半,暖阁的门才被打开。 赫巡那张极具冲击力的俊脸出现在眼前,简明扼要道:“走。” 云楚迅速扬起笑容,道:“哥哥,你们说完啦。” 她站起身来走到赫巡面前,踮着脚尖越过赫巡的肩膀往外面看去,却见那个长的很凶的人已经不在这了。 她疑惑皱眉:“咦,那个哥哥呢?” 赫巡:“?” 他伸出手,用一根手指压着云楚的肩膀,轻易就把乱垫脚的云楚按了回去,那双瞳色浅淡的眸子微微眯起,透出几分冷意来: “你管谁都叫哥哥吗?” 云楚愣了一下,然后直直的同赫巡对视,漂亮的眼睛清纯又无辜,像是不明白赫巡的意思,她抬起手,用柔软又温暖的玉手握住了赫巡搭在她肩上的手。 赫巡默不作声的滚了滚喉结。 云楚将赫巡的手从她肩膀上拿下来,不知是不是赫巡的错觉,他总觉得这只手方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挠了挠他的手心,像小猫尾巴轻轻扫过。 赫巡身处高位,身边不乏自荐枕席这种事,他虽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东宫对此也严惩不贷,但多少还是知道些调情伎俩的。 一个并不荒唐的念头渐渐浮现——这个小姑娘,不会在勾.引他吧? 紧接着,云楚就松了手,凉风扫过他的手指。 少女笑的眉眼弯弯,双手背在身后,道:“他虽然凶,但是也挺好看的呀,跟哥哥你一样。” “我只叫长的好看的人哥哥。” 作者有话说: 敛声:危! 小赫自信点,她就是在勾.引你啊!! 我宣布把晚风牌恋爱小达人奖杯颁给我们楚楚妹妹。 第17章 共寝 暖阁内昏黄的烛光照在赫巡脸上,更显得他轮廓分明,他长睫低垂,投下一片阴影。 云楚仰着头,道:“哥哥你怎么啦?” 赫巡扯起唇角,云楚从这双深邃的眼睛中成功捕捉到了无语的情绪,还带着些荒唐。 片刻后,他错开身子,并不在意。 但沉默不到片刻,赫巡又突兀开口:“你看人就光看脸么,未免过于肤浅。” 云楚走出门,站在赫巡身旁道:“那不然看什么?” 赫巡冷笑一声,大概是更无语了:“你随意。” 他说完就不欲再与她争论这种无聊的话题,率先走出门去。 云楚哦了一声,赫巡走在她前面,她身高腿长,步子便迈的大,云楚有点跟不上。这会都不抵来时贴心了,来时还知道等她半步。 云楚还没开始在心里腹诽,前面的赫巡再次停下了步子。 他回过头来,还是气不过,回想起敛声那张黢黑黢黑的丑脸:“你就拿我跟他比?” 云楚:“……” 她心里开始无语了,能不能一下说完,这是什么别扭臭男人啊,真的好麻烦! 心中把赫巡臭骂一顿,云楚面上却再次扬起笑容,故意道:“你不想让我叫别人哥哥呀?” 是“呀”,不是“吗”。 她不是在问他,而是已经笃定了。 “……” 赫巡不知为何,方才的情绪忽而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在干什么,难道是因为一个称呼跟敛声争风吃醋吗? 这让他觉得有些好笑,他淡淡开口道:“当然不是。” 两人此时已经走出宅邸,夜晚的凉风在空旷的大街上,云楚出来时穿的单薄,冰冷的夜风就像是利刃一般穿透了她的衣裳,她抱着胳膊打了个寒颤,走到了赫巡旁边,想让赫巡的大高个给自己挡挡风。 “我只是——” 赫巡话才刚说出口,身边的少女就再次搂住了他的胳膊,他声音顿住。 云楚这次不是故意的,她是真的觉得冷,现在大概是三更天,这回居然比来时还要冷。 反正已经抱了很多次,再上手就非常熟练了。赫巡身上很暖和,所以云楚这次搂他胳膊搂的很紧,身体紧紧的贴着他,被冻的通红的脸颊也贴着他的肩膀。 赫巡又开始僵硬了。 她把脸埋在赫巡的肩头,说话声音闷闷的,因为抱怨,所以听起来很软:“怎么这么冷呀,风还好大。” 赫巡一点也没感觉冷,甚至觉得靠近她的那半边身子很热。 他顿住脚步,淡淡开口:“喂,松手。” 云楚抱的更紧了,道:“不要。” 赫巡试图把自己的胳膊抽回来,但稍微一动,少女就抱的更紧。 他几不可闻的吐出一口气,仅存的礼制观念还在挣扎,语气有些疲惫:“…你这般成何体统。” 云楚理所当然的睁着眼睛说瞎话:“什么体统。当时在山上,风雪那么大,我都给你背回来了,还差点没命了我说什么了吗?” 她又往赫巡身上蹭了蹭,抱怨他:“哼,现在知道体统了。” 赫巡扫量了一眼四周,除了方才那处宅邸,并没有什么客栈。 他道:“既然如此那回去吧。” 云楚闻言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灯火仍然亮着的宅邸,在黑暗的长街之上,它好像一盏巨大的,被漂亮的琉璃灯罩罩住的灯,里面的烛火带着芬芳与温暖,但那并不是属于她的地方。 柔软纤长的睫毛轻轻的眨了眨,然后缓缓回过头来拒绝了赫巡的提议,“还是算了。” 她仰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上面只余一轮月亮在夜空高悬,连鸟雀都回巢了,冬日里凛冽的冷风从街道灌入,四面房屋林立,却只有他们两个人站在这空旷的长街上。 她像是自我安慰一般,道:“我们还是回云府吧,逃的过今天也逃不过明天呀。” 赫巡一时无言,垂眸看着云楚。 少女身形纤瘦,抱着他的时候能让他感觉的她身上很软,白皙的脖颈因为冷而轻轻缩着,那双长满了冻疮的手知道现在也没见她好到哪里去,她看起来实在太弱小,似乎用一根手指就能轻易的将她毁灭。 赫巡并不想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身上花费时间,因为这份救命之恩,他一开始就给了她选择,那眼下不管怎样,都是她自己的决定。 “你这会不怕他们来找你了?” 云楚道:“当然怕啊。”她笑意盈盈的看着赫巡道:“但是你不是在我旁边嘛。” “那以后我不在你旁边了呢?” 云楚心道,她可不会让他们那群废物东西活那么久的,但是她面上还是一脸的温婉和善,语气轻松的告诉赫巡:“那我也没有办法呀,我在府中一直孤立无援,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赫巡嗤笑一声,并未说什么。 云楚知道,他一定觉得她天真又善良,甚至还可能在心中说她蠢,可是倘若他知晓了她真实想法,恐怕这会连跟在待在一起都不会了。 回去的路途显得比来时要短了些,赫巡见云楚缩的像个小鹌鹑,一番挣扎后还是脱了自己的外袍,一把罩住了身边这个瑟瑟发抖的小姑娘,他一边把云楚裹得像个粽子,还一边告诉自己,小姑娘是真的麻烦。 又弱又很麻烦,日后他若是娶太子妃,决计不会娶这么一个麻烦的人。 夜深人静,等到赫巡给云楚送回她那个破房子时,府内一派平静,一开始追赶着云楚的那几个男人也已经不见踪影。 云楚点燃了油灯,昏黄的烛光盈满房屋,她小心的将灯罩放下,然后迅速坐在了榻上,揽过厚重的棉被披在身上。 紧接着,她又对着赫巡挥了挥手:“快过来!” 祸水如她 第17节 这间房屋对于赫巡来说实在太破,门楣很低,他身形修长挺拔,站在这多少显得有几分憋屈。 他倚在门框边,并没有要过去的意思:“你早些睡吧。” 云楚将被子退下,不顾少年的冷脸,亲自跑下床拉着赫巡的胳膊把他拉到床边。 但还没等她把被子分他一些,就借着昏黄的烛火看见看见他手臂上有点点湿迹,在暗色的衣袖上并不明显。 “这怎么湿了?” 云楚眉头一皱,小心的覆了根手指上去,冰凉沾到了她的手上,她抬起手来放在灯下,才发现并不是湿了,而是血迹。 赫巡收回手,并不在意,纡尊降贵般道:“你且睡吧,我在这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云楚哪里还管的了这些,她微微张唇,实在是不解:“你什么时候受的伤——” 话一说出口,她又突然反应过来。 赫巡本来就是有伤的,她一开始看见他的时候,他可是脸色苍白的昏迷在冰天雪地里,若是没有被救说不定就会死在那的人。 只是自从他睁开眼睛起,就一直表现的跟个没事人一般,根本瞧不出他受伤了,以至于云楚总是忘记他是个有伤的人。 “…你的伤还没好吗?” 没好才是正常吧,距离那日也没过去几天。 赫巡看着自己的小臂,沉吟片刻道:“按理说是不会再流血了。” 后面俨然还有个但是,但赫巡没说出来。云楚看了看他的左手,突然间反应了过来。 按理说不会再流血了,除非又撕扯到他的伤口了。而目前来看,方才她一路都在紧紧的搂着这只手臂,中途还有许多大动作。 “……” 她都给他伤口按成这副模样了他连提醒都没有提醒她一下,她是真的不能理解。 站在原地沉默了半天,赫巡眯了眯眼睛道:“不要多想,它经常裂开,待会就好了。” 云楚道:“我能多想什么。” 她看了赫巡一眼,无比直白道:“我不会认为你是因为没有办法拒绝我,所以才强忍疼痛不跟我说的。” 赫巡:“……”这都什么东西。 赫巡确实没这个意思,可是非要强调着去解释又觉得有几分奇怪,只得硬着头皮应下:“…不会就行。” 他扫量了一眼云楚的这个房间,实在是没有适合他这个身高躺一下的地方,他便坐在了房内唯一的椅子上,无处安放的长腿交叠着,对云楚道:“睡吧。” 云楚也早已困了,她给赫巡找了个小卧被,盖在他的腿上,贴心道:“你冷了要跟我说哦。” 赫巡蹙眉,一脸匪夷所思的用两根修长的手指捏住自己腿上的卧被。 他气质冷冽,尤其是不说话时,更显得生人勿近,所以就越发同手中这嫩粉色的,还绣着巨大月季花的卧被格格不入 他沉声开口:“这什么东西?” 云楚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此时已经有些困了,她整个人陷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道:“显然,这是个卧被。” 赫巡冷笑一声,将薄薄的被子扔在一旁:“我不需要。” 云楚:“……你不是喜欢粉色嘛!” 赫巡:“?” 云楚真的困了,她懒得再应付赫巡,不满道:“你上次给我送的被子就是粉色,我不会说出去的,你快盖吧,待会天都要亮了,我好困啊。” 赫巡抿了抿唇,靠在椅背上,道:“我不盖这个。” 云楚心道爱盖不盖,有就不错了。 她闭上眼睛。 不过片刻,复又睁开。赫巡这人还有点用处。 她无声的呼出一口气,冬日里进了被窝再出来真的很难受,努力压抑住自己的烦躁,掀开被子,她又下床给赫巡换了一床卧被。 “这个可以了吧。” 赫巡挑着被子审视片刻,只能说勉强能用,他不无勉强的点了点头道:“就这吧。” 云楚回到床上,这次她没过一会就睡着了。 她的睡眠向来不好,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就会被迫醒来,但是今天晚上,兴许是多了个人守夜的缘故,竟一觉到天明。 她睁眼睛愣了一会,明亮的眼睛里全无情绪,显得她的脸色有几分冷淡与呆滞。 隔了片刻,那双漆黑的眼珠一转,看见了坐在窗边的赫巡。 今日天气大概很好。 微弱却清透的日光透过窗纸,柔和的照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手肘搁在桌子上,轻轻的撑着太阳穴,修长的身姿被一身黑衣包裹着,喉结微凸,分明禁欲无比,却生生让人觉出几分欲色来。 他还闭着眼。 云楚悄悄的走下床,给自己套上了外袍,第一件事并不是走到赫巡面前叫他醒过来,而是打开了紧闭了一夜的大门。 然后就这样堂而皇之的站在外面,对着有几分暖意的日光伸了个懒腰。 而她知道,这一切都被一个暗中窥伺的丫鬟尽收眼底。在她打开门的那一刻,那个丫鬟大概就要回去复命了。 她听见赫巡的声音:“你醒了。” 云楚回过头,心情不错的对赫巡打了个招呼:“对呀哥哥。” 作者有话说: 给大家安利一下我的预收,求个收藏 下面有请涩涩青葡萄味的一号选手 《犯上》 冷酷高岭之花x摘花白切黄的大美人 收藏就看高岭之花为爱发疯 【文案暂定】 肃王谋逆,天子一卷黄帛令阖府抄家。 太子亲自领兵执刑。 是夜,大雪纷飞。 燕迟欢是刚进贡给肃王的美人,府中骚乱,金甲士兵蛮横无比,她被推攘出府,随众人跪落在地。 美人衣衫不整,玉体玲珑,冰凉的雪花落在她裸露的肩头。她冻的浑身颤抖,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令她羞愧无比。 旋即,一件黑袍被随手扔了过来,罩住了她裸露在外的身躯。 燕迟欢抬眼,看见为首那人披玄黑鹤氅,俊美无俦。 他目光冷然,居高临下的看了她一眼。 那是她第一次对褚镜心动。 这是一本狗血文,狗血元素非常多,文案写不出来那么多狗血。包括但不限于强取豪夺,替身白月光(这是个误会),千金沦落,弟夺兄妻,火葬场。 sc he 下面是甜甜蜜桃味二号选手 《小金枝》 桑声近日总是郁郁寡欢,原因有二。 一、与她有娃娃亲的表哥最近找了新欢。 二、表哥还骂她只是一个漂亮点的蠢货。 桑声气坏了。 直到那天,桑声看见这个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王八蛋站在一个清瘦冷峻的男人面前,两股战战低眉顺眼,男人眼皮却连都不抬一下。 他们说那是当朝内阁首辅谢绪,权倾朝野说一不二,他性情冷淡,极度的不近人情。 但也有说谢绪好美物,越美越好,最好还是带毛毛的。 桑声琢磨了很久,后来她给自己穿上了毛绒绒衣裳,又带了猫咪耳朵的头饰,成功的钻进了谢绪的房间里。 她美美的想,她那么漂亮,又那么多毛毛,只要对着他喵喵喵,让他对自己神魂颠倒应该不难吧? * 这日,内阁众位学士照往例来谢绪府内议事。 府内水榭亭台,无不典雅清幽,房内熏香浅淡,一代权臣高坐主位之上,清隽冷然,如谪仙般,叫人不敢喧哗。 静谧之下,年轻的首辅忽而敲了敲面前的桌子, “出来。” 片刻之后,一名带着猫耳的少女通红着脸满头大汗的从桌子地上爬了出来,停在谢绪两腿之间。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桑声身上,桑声没想到这种情况,她吓坏了,眼泪不停的往下掉,她急着想求饶,一开口却 “喵…” 谢绪:“……” 众人“……?!?!?!” #原来大人喜欢这么野的# #关于高岭之花原来喜欢性感小野猫这件事# 第18章 亲吻 赫巡并未理睬她,将膝上搭的卧被搁在一旁,站起身来。 云楚又十分贴心的问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已经隔了半夜,现在再问这话未免显得太过敷衍。 祸水如她 第18节 赫巡用那只受伤的手臂顺手替云楚打开了支摘窗,约莫是刚睡醒,语调带点沙哑,懒得理她这略显虚伪的关心,道: “白日你总不会担心有人来找你麻烦吧。” 云楚将赫巡放在一旁的卧被拿起,叠好放在一旁,然后道:“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再过来。” 相比于赫巡晨起的烦躁,云楚显然心情要好得多,一望向赫巡,潋滟的双眸内便盛满温和的笑意。她话还很多,大多都是些毫无意义的话,赫巡面无表情的听着,偶尔敷衍的应和几句。 赫巡随云楚走出房门,万分嫌弃的在她那破旧的院子里用凉水洗漱。 挺阔的脊背微微弯曲,云楚老老实实的站在他旁边,在他洗完脸时给他递上干燥的毛巾。 瞧出少年脸上那并不明显的嫌弃,云楚心中嫌他事多,嘴上却非常耐心的道:“这是新的哦哥哥。” 赫巡草草擦了擦脸,垂眸将巾帕递给云楚时,粘湿的额发垂下来,缓缓的滴着水,滑落在挺直的鼻梁,俊美非常。 他微微侧对着院门,故而并未看见此时带着两个丫鬟,现在廊庑下发愣的云秋月。 云秋月脸色苍白,眼底泛着青黑,显然是昨夜并未睡好。 方才她一听到丫鬟禀报,就怒气冲冲的在往云楚这赶,还带了两个丫鬟过来,企图给云楚点教训。 昨日那几个男人的确是她安排的,那日也是碰巧,那三个男人原本是母亲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给她当护卫的,晚上人才到,结果一进府就碰到了那种事。 她对云楚恨极,昨夜也并未多想,满脑子都是要让云楚付出代价,谁知后来来人禀报说云楚被救走了。 云楚一个本孤立无援的女人,居然还有人会救她。 然而过了一夜,她便清醒了过来,昨日的确是她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若是云楚真出了什么事,她父亲不会放过她。 云家原本就只有她和云楚两个女儿,如今父亲已经因为这个贱人对她的身世起疑,到时云楚要是出了什么事,第一个就是怀疑她,若是真的想查,轻易便会查到她头上。 母亲如今已经不能再庇护她,外祖那边也得看父亲脸色,父亲兴许并不在意云楚,但她既然是他的女儿,那怎么也会有别的用处,想要让云楚生不如死,有的是其他办法。 况且在云府内云楚做出这种事无疑是在打云道的脸,昨晚之计,实为下策。 所以她今日过来,一来是要仗着人多教训她,二来打一巴掌再给她个甜枣,施以重利诱惑云楚改变说辞,证明她母亲的清白。 可她未曾想过,门户大敞的院落内,会叫她看见这样一幕。 让她惊鸿一眼便朝思暮想的郎君,竟在一大清早出现在她妹妹的院落内,惯来冷漠的脸上没有丝毫不耐烦,优越的眉眼带着点轻挑的笑。 云楚不知指着手中的木盆说了句什么,他还对她勾了一下唇角,伸出手来点了点木盆边缘。 可是陆巡在对待她时,根本就没有正眼看过她,他总是冷漠又疏离,不管她说什么,努力的提起什么或许他会感兴趣的话题,他都无动于衷。 但彼时她觉得他待任何人都是这样,多看一眼就是恩赐。而今看来,云楚确是不一样的。 云秋月站在门外,深冬的清晨,只觉得自己双腿重若千斤,再难以向前迈出一步。 云楚早知云秋月会亲自过来,她当然也看见了云秋月。 她的姐姐总是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的那么明显,就比如此刻,那副心如刀割的破碎模样不会惹的人怜悯,只会让人发笑。 心中的恶劣又开始沸腾,她甚至激动起来。 一想到外头的云秋月在看着,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兴奋。 于是她趁赫巡低头时又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云秋月,然后拿起了被赫巡搁下的巾帕。 弯着唇角上前一步,抬起手来亲昵的为赫巡擦去落在鼻梁上的水珠。 赫巡下意识要往后仰,躲开云楚的动作,可云楚眉头一皱,柔软俏丽的小脸故作凶狠,低声威胁他:“你干嘛!” 赫巡顿住动作,很不习惯,道:“你干什么?” 云楚仔细的为赫巡擦拭着赫巡的鼻梁,小声道:“你这里还有水,你躲什么呀。” 擦着擦着,云楚忽而再次皱眉。 赫巡:“你又怎么了?”这会他没动吧。 云楚上前一步,赫巡身后是井,无处可退,两人挨的极近,已是脚尖抵着脚尖。 她细细的盯着赫巡的脸,轻浅的吐息落在他的脖颈。 “你的脸上有东西。” 赫巡不自觉放轻呼吸:“……什么?” 云楚踮起脚尖,目光越过赫巡的肩膀看向他身后的云秋月。 眼波流转,扫过姐姐时带着无声的挑衅,唇角翘起,看着一脸受伤的姐姐,无声的做了个口型—— “我的。” 那是胜利者的姿态。 她动作很慢,离赫巡越来越近,直至从云秋月的角度只能看见两人交叠的身影。 云楚踮着脚尖,轻轻歪头,一只手抓着赫巡的衣袖。 冬日的日光照在两人的身上,在地上投下他们缠绵的影子,像极了不顾世俗正在接吻的男女。 云秋月甚至能想象的到,此刻拥吻的他们,正在交缠的唇舌。 “小姐,他们竟然……”轻连怒而看向自己身边的云秋月,以为云秋月气极肯定要上去跟他们对峙,可她并没有。 云秋月只是静静的站着,原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更是青白交加,轻连从未见过自家小姐的脸上出现这种神情,连忙噤了声,不敢再多言。 方才想要来给云一个教训的心思就像被人兜头浇了一头冷水,她第一时间竟不是觉得愤恨,而是觉得难过。 她在心里当做月亮一样喜欢的人,被她最讨厌的女人拉下神坛。 而她自己像一个独自表演无人观看的跳梁小丑,生平第一次付出真心,却被她同父异母的妹妹狠狠地踩在地上羞辱。 这一切都在悄无声息的发生变化,云楚她堂而皇之的侮辱她的母亲,抢走她的男人,然后毫不客气的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隔了半晌,轻连还是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小姐,我们还过去吗?” 云秋月垂下目光,不愿再看。 她终于生平第一次对见云楚这件事产生了胆怯,可是伴随而来的又是浓浓的怨恨。 云楚,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贱蹄子,她分明是连给她提鞋都不配的人,凭什么在她面前耀武扬威。陆巡也是她云秋月救下的人,但凡是她看上的男人,都必须属于她。 隔了好一会,云秋月才低下头,双目通红,哑声道:“先回去吧。” 从前她只想让云楚一辈子给她当狗,可现在她却第一次动了杀心。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铁子们,v前更新不太固定。 过两天我定个固定时间点更 第19章 富贵 而云秋月刚一转身,赫巡便错开了身子,同云楚拉开了距离。 “还没擦完?” 云楚目的已经达到,笑嘻嘻道:“擦完啦。” 赫巡掩去眸中的不自在,背对着日光,神色淡淡,提醒她:“还有两日。” 云楚嗯了一声,接受的十分坦然,道:“那你日后要是想我,要来看看我哦,” 赫巡垂着眸,问她:“你当真决定了?” 云楚端着木盆,像是听不懂,歪着头问道:“决定什么?” 云楚其实知道赫巡的意思,无非就是问她到底愿不愿意脱离云家。但她可不是一个被仇恨蒙蔽双眼的人,也并非是一个只知道逃避的人,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要做什么。 在她仔细权衡下,她并不觉得赫巡所说有多好,只要她除掉苏筠母子,再把云道拿捏在手,那整个云家都是她的,她又何必再去别的地方当个小市民。 只是这时,她并不知道赫巡那时口里的“安身立命”是寻常人十辈子也求不来的机遇。 云楚摇了摇头,道:“我才不想当孤家寡人。” 言罢,她又笑着问赫巡:“除非你可以带我一起走,不要随便把我抛弃,我就跟着你!” “……” 做什么梦呢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云楚若是同他回京,那性质便完全不同,代表的东西也会不一样,到时这份简简单单的救命之恩,可就不单单是金银能够解决的。 他不再多言,不过两天罢了,早些结束也好。 他:“这两日我可能会出去几趟,不会一直待在这,你自己多注意一些。” 云楚正好也没有再用得上他的地方,冲他甜甜一笑,道:“那你出去要注意自己的伤哦哥哥。” 云楚并不是个会轻易与人撕破脸的人,哪怕是在她眼里已经没有利用价值,她也不会表现出冷漠来。 * 实话说,云秋月没有过来同她们当面对质,让云楚觉得非常失望。 当着她心爱男人的面践踏她的尊严,再没有比这更刺激的了。 怪不得云秋月从小就喜欢抢她的东西,大到爹爹的宠爱,嫡女之位,同林越的婚约,小到一件首饰,一件衣裳,甚至是一句夸奖。 原来看别人被欺辱,被剥夺,是一件这么舒爽的事情。 不过之后云秋月必然要做出行动来,就云秋月那种猪脑子不知道会想出什么样的损招,与其待在这种不确定的环境里,倒不如自己主动出击。 云楚可不会坐以待毙,刚送走赫巡,云楚就主动去找了云秋月。 她先去了一趟云道的书房,说自己去陪陪姐姐,这才去的云秋月的闺阁,免得云秋月故技重施直接与她硬碰硬。 院门大敞,云楚缓缓抬手,抚向了自己的脖颈。 手指稍用力,一块明显的绯红就出现在了她的脖颈处。她收回手,然后调整了下自己的表情,走进了云秋月的院落。 她进去时,云秋月正坐在圆椅上背对着她,她逆着日光,晦暗的光影打在她身上,看见云楚进来,她也没有站起身。 云秋月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目光掺杂着怨恨,她手里若是有一把刀,恨不得现在就捅进云楚的身体里。 云楚一点也不害怕,反而觉得自己那恶劣的心理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祸水如她 第19节 “姐姐,你怎么了呀,为何用这般眼神看我。” 云秋月用手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冷声道:“来看我笑话?” 云楚道:“怎么会呀姐姐。” 她坐在了云秋月对面,而云秋月这时则看清楚了云楚脖颈上暧昧的痕迹,她目光顿住,红唇微微张开,一时失语。 云楚有些赧然的伸手遮了遮,道:“姐姐……” 云秋月霍然站起身,她身形颤抖,伸手指着云楚,几欲崩溃般吼出她的名字:“云楚!” 云楚猝不及防被吓的一抖。 “你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云楚,你是恨我吧!” “云楚,你不觉得你自己很令人作呕吗!你在装什么,有人看吗?” 她的尖叫几乎刺破云楚的耳膜:“云楚你是不是忘了以前对我卑躬屈膝的日子了啊,你以前还跪在地上给我当马骑你不记得了?我让你学狗叫你叫的多快啊,我把吃的扔地上让你捡,你还要对我说一句谢谢姐姐!” “你是不是以为你现在站起来了你就永远站起来了啊?” 她崩溃大喊,女人尖利的声音传出去很远,丝毫没有顾忌,而云楚的脸色也在随着她的输出而越来越冷。 她脸上仍然再笑,可是眼睛里笑意已然消失殆尽。 等到云秋月吼完,云楚才道:“说完了吗姐姐。” 云秋月胸口起伏,长发散乱,死死地盯着她。 云楚按耐住就地处决云秋月的欲望,道:“姐姐,既然如此我也不同你虚与委蛇了。” “我确实不喜欢你,但是你们欺负我那么久,我难道就不能小小的反抗一下吗?” “不过我现在原谅你们啦!姐姐,让我们继续那么约定怎么样?” 云秋月蹙眉,问:“你又在搞什么东西。” 云楚道:“就是您上次说,要带我出去见一个人呀,让他送我出湫山,还给我银子。” 云楚这么一说,云秋月才想起她一开始是要把云楚送给陈魏的。那日在雪山上,倘若不是救下赫巡,她只差一点就能彻底把云楚赶出云府。 对啊,她怎么把陈魏忘了。 没想到云楚这个贱人居然自己过来提醒她。 云秋月惊喜之余,又觉得此事有些怪异,她总觉得云楚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故意来哄骗她,可她又觉得云楚犯不着如此,陈魏在榻上的手段可是出了名的狠辣,她图什么呢。 云楚继续道:“姐姐,这几日我也想清楚了。我也不想再同你斗下去了,恐怕你也不想到最后跟我落一个两败俱伤的下场吧。” “就凭你,还能跟我两败俱伤?” 云楚不忍戳破她,继续道:“姐姐,我走时你只需给我三百两,我就不会再打扰你。” “三百两!云楚你是不是——” 云楚又补充道:“陆巡也是你的。” 云秋月声音顿住,抿着唇,心里思忖着云楚的提议。 她当然不会真的让云楚走,只是她见似乎是真的想要跟她做这笔交易,她还真是狮子大开口,三百两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云楚一直观察着云秋月的表情,隔了半晌,云秋月才道:“当真?” 云楚脸上笑意加深,道:“当真。” 有这样的姐姐,兴许是她这不幸人生里唯一的幸运吧! 又坏又蠢,她有些恶劣的想,姐姐如果不是千娇万宠的大小姐,恐怕会活的很惨吧,比她还惨。 不过人与人还是不同的,姐姐是有人爱的人。 而她想要的,是让姐姐成为像她一样无人问津的人。 等到云楚从云秋月院子里出来时,正是午时。 云楚想,她真的好喜欢午时的日光,脚下是被踩的已经化成污水的雪,而头顶是温和灿烂的光。 日光,是这世界上最不偏心的东西。是唯一别人有,她也有的东西。 云楚一直都知道自己干干净净的长那么大很不容易,吃了很多苦才有今天,可是她从来不会自怨自艾,更不会去愚蠢的祈祷有谁给她偏爱,这世上只有她自己最爱她自己。 她要很爱自己,要为自己雪恨,要给自己最好的东西。 云楚收拢手心,快步走出了院子。 临近傍晚时,她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已是深夜。 借着窗外月光的照耀,云楚看见自己那残破的圆桌之上多了一个精致的木匣。 甫一打开,里面的东西十足是让她楞了一下。映入眼帘的是数件精美的首饰,金光闪闪,精致无比,而垫在下面的是好几张地契与银票,银票算下来足有五百两。 加上首饰宅邸,这匣子里的东西少说也有八百两。 很显然,在一一排除之后,这些东西只能是一个人送过来的——赫巡。 云楚虽自小生在富裕的云家,可她从小到大还真的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别说这些银票,就单论这珠宝首饰,看这每一个都成色不俗,想必也是价格不菲。 她很没出息的心跳加快了些,啪的一声阖住木匣,稳了稳自己的呼吸以后要小心翼翼的把木匣打开。 八百两。 就算不要云家,有这些钱也足以让她逍遥下半辈子了。 陆巡这人看起来还是靠谱的,应该不会送她假东西。 她宝贝似的看了半天,然后深吸一口气,把木匣搂在怀里,在房里看了半天,然后找了一个她觉得非常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 这让她不得不重新思考赫巡的来历。 就算是云家也不会这般一掷千金,赫巡身在湫山,家却不在湫山,他是怎么弄来这么多钱的? 赫巡身手不错,总不至于是偷的吧? 可她大概不会有机会知道了,不管是不是他偷的,送给她了那便就是她的。 过完今夜,距离赫巡离开云府,便只剩下两天。 第二日中午,轻连过来传达了云秋月的意思。 轻连在云秋月身边待久了,对这个动不动就掉眼泪的二小姐没什么好感,所以在得知大小姐要对付云楚时也是兴奋极了。 她走进云楚的院子,对这个不受宠爱的二小姐并无几分客气。 云楚敲了敲桌子,确定道:“亥时一刻,寻香楼?” 轻连嗤笑一声,道:“还能骗你不成,你可别让人家久等了。” 云楚道:“不过是找个人护送我出湫山而已,去那么好的地方做甚?” 轻连心道这二小姐还有点脑子,道:“最近盗匪横行,大小姐可是关心你,给你找的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虽说是给钱办事,但是怎么也得请人吃顿体面的饭吧。” 云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哦,这样啊。” 轻连心中不屑,唇角露出点笑意道:“那二小姐,您好好准备着吧。” 云楚坐在椅子上,轻声叫住她:“轻连。” 轻连回过头,面色不耐:“奴婢还等着回去复命呢。” 云楚道:“你把门关上,我跟你说一个秘密。” 轻连蹙眉,将信将疑道:“什么秘密?” 云楚不出声,轻连不知这二小姐要搞什么,便试探着替她关了门,房内顿时昏暗下来。 “说罢。” 云楚坐在椅子上,轻轻晃着小腿。 她柔声开口:“姐姐在寻香楼是有所安排吧,你们是怎么计划的?” 轻连愣住,这二小姐居然看出来了,可那又能如何,这样直白的问她还真以为她会说不成。 她烦躁的开口:“二小姐——” 云楚缓缓从怀里拿出一个银镯,当着轻连的面搁在桌上。 轻连的话戛然而止。 她在府外有个弟弟,年仅六岁。而这镯子,是他弟弟一直带在手上的镯子。 作者有话说: 本章评论随机掉落二十个红包 (应该不会没有二十个评论吧,铁子们不要让我尴尬) 第20章 阴鸷 第二日晚,夜市已开,长街人声鼎沸。 云秋月破例让云楚跟她坐了同一顶马车,车内熏香阵阵,让人直打瞌睡。但云楚和云秋月没有一个困顿的。 云秋月扫向云楚的脸,见她今日竟还施了粉黛,涂了胭脂,不由觉得有几分惊诧。 她额发梳起,脸庞精致,桃花般的小脸叫人一眼难忘,红唇娇艳无比。云楚平日总是素面朝天,或仅是淡妆,让她整个人显得温柔又孱弱,宛若仙子下凡。但今日,她整个人的气质同往常又不一样了些,尤其衬得她美艳。 云秋月心中不由有几分妒忌。 她同云楚没有丝毫相似的地方,纵然她不愿承认,可云楚的相貌的确是比她出众,甚至整个湫山都找不出第二人来。 不过想起待会这张脸就会被狠狠糟蹋,她又觉得舒畅起来。 于是她故意问道:“你今日怎么还打扮了一番?” 云楚坐的端正,她认认真真的回答:“为了纪念。” “纪念?” 云楚弯起唇角,道:“纪念我今日走出云府呀。” 祸水如她 第20节 云秋月也笑了起来,意有所指道:“那确实该纪念。” 像云楚这样的美貌,就应该让陈魏那样的人毁掉才好。 到达地方,云楚随同云秋月一起走下马车。 寻香楼是湫山最大的酒楼,此刻正是热闹之时。 这寻香楼的特色就在于层层不同,最底层是普通的寻欢作乐之地,女子的娇笑不停从里面传来,而越往上越雅致,也越彰显身份。 她总是说云秋月是个蠢猪可不是没有道理的。 就算那由头是请人吃一顿体面的饭,她把这局安排在寻香楼的三楼,是有多自信她云楚是个傻子看不出猫腻。 云楚仰头,只见楼阁灯火辉煌,彰显着富贵人的声色犬马。 三楼长廊之上相比于楼下要寂静的多,就连鼻尖的香味也淡了不少。 云楚捏紧了自己的衣袖,心下有些紧张。 不管此前计划的再好,她都是孤身一人,但凡这其中哪一步出了差错或意外,都够她喝一壶的。 可她看向姐姐,又觉得兴奋。有权有势的人总能给自己留下退路,但她身份低微却总妄想云端之上,那么就注定她人生的每一步都是一场赌注。 同样兴奋的还有云秋月,她用这样的方法来羞辱云楚可并不仅仅是因为云楚的无心之言提醒了她,更是因为她的母亲就是被云楚用这样的手段陷害。 而她今日,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 到时云楚非完璧之身,又被那般羞辱,她就不信陆巡还能再喜欢她。 云秋月停在门前,悠悠道:“就是这里。” 这房间是陈魏专门派人来布置的,只要云楚一推开门,她早先安排在里面的人就会迅速把云楚挟持,然后给她灌上催欢之药,那药是她背着陈魏特地备给云楚的,药性激烈,除欢好外几乎无解。 不多时,陈魏就会过来。 再过不久,残破不堪的云楚就会进陈府,成为陈魏的小妾。 云秋月满怀期待的推开门,可预想中的场景并未发生。 正当她愣神之际,身后却忽而传来一股猝不及防的推劲儿,她身形一个踉跄,跌进了房间。 云楚紧随其后,然后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云楚一进来,便被这奇怪的房间吸引了目光,中间吊着红绳,床榻上放着各式各样的器具,暧昧又大胆,不用想也知道是干嘛的。 熏香的味道不大好闻,有些腻味,让她有些不适。 不过这都不重要。 云楚转而看向云秋月,她才刚刚站稳身子,对上云楚含笑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她就明白了自己又被云楚给耍了。 云楚站在门边,直到此刻,她才忍不住愉悦的叹了口气,彻底褪下伪装,显露出凶狠的爪牙。 云秋月心跳莫名加速,她恐慌起来,想起母亲近乎疯癫的模样,这十几年来第一次对云楚生出这样恐惧的情绪。 她咽了口口水,道:“云楚,你…你想干什么?” 云楚脸上笑意不减,道:“我以为我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 云秋月怒道:“你这个贱人,你早知道我要带你来这里!” “对的呀。” 她这副模样激怒了云秋月,她扬声道:“云楚你为什么不去死!我母亲说的对,就应该在你还小的时候就掐死你!” 云秋月嘴上辱骂着她,心中的恐惧却更甚,心跳越来越快。她掐住桌角,强迫自己站直身体,告诉自己没有必要害怕。 她如今也不想着把云楚如何了,这个女人根本没有表面那么无害,不能跟在呆在一个房间。 她扑上前就要推开云楚出去,可看似娇弱的云楚竟一手就挟持住了她,然后一个响亮的巴掌毫不留情的甩了过来。 这一巴掌云楚用了十足十的力,震的她现在还在手掌发麻。 云秋月嘴角流血,她趴在桌子上,已然维持不住最基本的体面。 “……你敢打我。” 云楚可不给她废话的机会,她甩了甩自己的手,然后抓着被打懵了的云秋月的头发,提着她的脑袋趁此机会熟练的将她猛地按向椅背。 胸腹被遭到重击,云秋月差点吐了出来,面色惨白,一时失去反抗的能力。 云楚这才满意,抓着他的头发让她被迫看向自己。 云秋月只觉得这张面容精致的脸可怖至极。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呼吸急促,直到此刻,她知道自己硬碰硬可能斗不过云楚。 她刚想高声呼救,结果就看云楚用另外一只手慢条斯理的端起桌上的青色瓷杯,里头是淡黄色的茶水。 没人比她更清楚里面装了什么。 真正的恐惧直到此刻才真正攀爬而上,云秋月几乎浑身颤抖,她生了一身冷汗,缓缓抬眼,对上了自己妹妹那阴鸷的目光。 空气像是凝滞了一般。 长睫落下,云楚红唇微张:“不要紧张,只要你不反抗我,我不会喂你喝这个东西的。” 云秋月浑身发抖,目光紧紧的盯着这个瓷杯,嗓音发颤:“……我不反抗,我不会反抗的,我不喝。” 云楚嗯了一声,道:“你比你娘乖多了。” 云秋月闭了闭眼,眼泪夺眶而出,她道:“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云楚将瓷盏放在一旁,然后让云秋月跪在地上,她用脚踩着云秋月的背,一边防止她站起身,一边凝眉思考。 “姐姐,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恨你。” 云秋月连忙点头,道:“……以前是我,是我对不住你。” 云楚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垂眸看她,眸中不带丝毫感情,语气平淡的一件又一件的细数:“虽然你让我给你当马骑,杀了我的狗还剥了它的皮。” 云楚闭了闭眼,淡声道:“让我年年冬日给你浣衣,克扣我的银子,抢我的婚约,羞辱我,辱骂我……” 云楚越说,云秋月的脸色就越发惨白。 这一件件她大多都记不清楚了,可谁知云楚居然还记得。从前待在她身边的哪里是一个小白兔,分明就是一条毒蛇。 她不寒而栗,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你说,你要怎样才肯放了我。” “你不是想出府吗,我…我送你出去,我一定让你平安出去,我给你银子,你,你且放心。” 云楚静静的听着她语无伦次,怪不得她跟她苏筠是母女,连求饶都那么相似。 云楚冷笑一声,然后随手将桌子上一盆滚烫的鸡汤扫落在地,黄色的浓汤洒了云秋月一身,云秋月惊叫一声,想多可又不敢动弹。 云楚道:“我可以不给你喝那碗药,只要你把这碗鸡汤舔完。” 云秋月看这一地狼籍,不可置信的看向云楚。 云楚用帕子擦干自己手上的汤,道:“姐姐不愿意?” 同样的事苏筠也对她做过,而彼时的云楚,不过是个四五岁大的孩童。那时苏筠叫她捡起地上滚烫的莲子时,云秋月还在一旁看笑话。 云秋月只觉心如死灰,她的眼睛已被泪水模糊,跪在地上慢吞吞的把手伸向地上的鸡块。 她颤抖着将泛着油光又滚烫的鸡肉塞进嘴里,眼泪不停的掉着。 可云楚仍然不满意,她指着地板上鸡汤,轻飘飘开口道:“舔干净。” “我舔…我舔。” 她乐于欣赏云秋月像狗一样狼狈的姿态,多年的压抑终于有了一个宣泄口。对于旁人而言,欺辱他人时,就算是大仇得报也不一定会有快.感,甚至会觉得心中空落。 可云楚不一样,她没有丝毫怜悯之心,践踏旁仇人时只会让她觉得如登仙境,所以就算过去十几年,她仍旧记得每一次被羞辱被轻视。 云秋月没有反抗的余地,倘若她真的被灌了药,那才是真的毁了。 她长发垂散,趴在地上像一条蛆虫,好不容易舔的的差不多了,她满怀希望的抬起头来,道:“……放了我。” 云楚满意道:“不错呀姐姐。” “…现在可以放了我了吗?” 云秋月跪在地上,看见云楚站起身来,她心中庆幸,心道只要她待会出了这个门,日后就一定让云楚生不如死。 可还没等她想要站起来,云楚就忽而出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云秋月瞳孔猛张,睚眦欲裂。 “不……” 云楚勾着唇角,动作利落的将桌上茶盏端起,纤细的手指掐住她的下巴,在她绝望的目光下,将里面的药水尽数灌入她的嗓子。 作者有话说: 男主马上就出来! 评论太多,激动的加更一章 不出意外,晚0点左右还有一章 第21章 变故 云楚将木门紧紧合上,靠在门外,如释重负般闭了闭眸。 女人绝望的挣扎隔着一道门传过来,孱弱的推着门,呼喊,伴随着不明的呻.吟。这道门,是她最后的希望。 可云楚就这般当着她的面将生路隔绝。 云楚呼出一口气,长廊仍然寂静。 按照他们的计划,陈魏应该会在半柱香以后过来,而原本云秋月安排的护卫被轻连骗到了另外一个房间,时辰一过那些护卫必定就能发现不对。 她其实大发慈悲的给云秋月留了一线生机。 陈魏是见过云楚的,他到时必然能发现房间里的人变成了云秋月,只要那时陈魏面对一个不着片缕,全无理智的妙龄少女可以按耐住自己的欲望,帮助她回家。 所以只要陈魏能放过她,那她云秋月完全可以来找她报仇。 云楚比云秋月要仁慈的多,陈魏是云秋月给云楚找的人,当初云秋月给云楚留了多少生的可能,云楚就给她留了多少。 云楚不知道自己心跳为什么那么快,由于紧张,连脸颊都开始发热。 但眼下她并没有时间犹豫。 祸水如她 第21节 云楚看了看四周,寻了一个不太显眼的转角处躲着。 她知道从苏筠开始,自己就全然没有回头路了,额上不知何时泛出了冷汗,她静静的蹲在角落,没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没过多久,长廊上朝走来一队人。 云楚一眼就看见了走在前面的陈魏。 身材臃肿,红光满面,身量不高,步子却迈的很快,同他并行的还有一个三角眼,两人正一脸意有所指的笑谈着。 云楚看他亢奋的模样,心中猜测他来之前大概吃了什么东西。 云楚屏住呼吸,看陈魏同那个瘦高的男人一同进了房间。 房门紧接着被紧紧关闭,两个人高马大的护卫守在门口。时间一点一点流失,又是半柱香过去,木门仍旧没有打开。 云楚不再看下去,唇角透出一股讽刺的笑来。 看吧,才不是她恶毒。 是云秋月从头到尾就没有给过她活下去的机会。所以要么尸骨无存,要么奋起反抗,她只有这两个选择。 云楚抬手,用衣袖擦了擦自己额间的汗。 可她才刚站起身来,从走廊的另一边便匆匆走过来两名护卫。 云楚好巧不巧,正好与她们对上目光。 云楚想也不想迈开脚步就开始跑,情况紧急,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在三楼此刻上了人,他们不敢太过明显的来追她,三楼房间众多,只要她借着这些人甩开他们一个眨眼间,她就能找机会随便躲进一个房间。 只要她明日可以安然无恙的回到云家,云道经此便会只剩她一个女儿,到时云道不管她也得管,云秋月不可能在明面上对她如何。 暗地里只要她找几个护卫保护好自己,再过几天她就可以悄无声息的了结她们母女。 就算是有外祖一家又如何,苏家一开始还是靠着云府发家,至于那个中了举人的堂兄,她记得那堂兄现在可在京城,等两三个月后他回来了,黄花菜都凉了。 云家届时只剩她与云道,没有了云秋月和苏筠,对付云道那个猪狗不如的软蛋可就简单多了,花些钱买些慢性药回来,到时云道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仅仅是计划如此而已,且这中途不能出任何差错。 她没有办法,她只能去赌。 她向前跑着,停在了长廊尽头,而在楼梯口正好有一间房门大敞的房间。 云楚匆匆回头,看见那两个护卫正好被并行的三个人挡住了路。 就是现在。 恰逢此刻,头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云楚?” 云楚惊慌抬头,只见赫巡站在台阶之上,长发束起,如松如竹,清俊无比。 他应该是才从四楼下来,右手正散漫的搭在扶手上,垂眸睨着她。 云楚想也没想,上前一步拉住了赫巡的手,将他一起推进了房间,然后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赫巡:“……”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赫巡甚至没反应过来,他虽然对云楚毫无防范,但居然这么被一个小姑娘给拉动了? “喂。”他伸手,戳了戳云楚的肩头。 云楚贴着门,正从门缝里看外面的情况,赫巡才说一个字,她便警惕回头,将手指放在唇上,让他噤声。 隔了好一会,云楚才确定外面那群人离开了,她松了口气,这才回过头来看向赫巡。 两人对视,气氛一时有几分凝滞。 经过方才一番折腾,云楚身上早已覆了一层薄汗,她努力在心中措辞,想着怎么才能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受害者。 半晌,她道:“你听我解释。” 赫巡没有出声,依旧是那副冷淡散漫的模样,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云楚最好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谁能想到这小少爷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里啊。 云楚脑中飞快闪过无数种可能,赫巡可不比其他人那般好糊弄,明天这个事必定就会传开,她要是说不好,赫巡知道后对她一定有所怀疑。 然而变故接连而至,她才一开口,房内便传来一道娇柔的女声。 “郎君,我怎么听见门口有人呀?” 男人道:“你先躺着,我去看看。” 这房内居然还有人! 云楚倏然睁大眼,对上赫巡的目光。 电光火石之际,赫巡竟预料到了云楚要干嘛。 他想他这会决计不会任这女人摆布,有人又如何,他堂堂皇室储君,为何要这么偷偷摸摸的。 下一刻,云楚果然眼疾手快的拉开了柜门,推着赫巡进衣柜,赫巡轻易抓住了云楚的手腕,冷声道:“躲什么。” 躲什么?突然闯进人家房间,马上就被发现了,当然要躲了啊。 可云楚没时间跟他废话,她晃了晃赫巡的胳膊,都快急出眼泪了,一张通红的小脸看着尤为楚楚可怜。 她声音很轻,好像是快要哭了:“阿巡哥哥,求求你。” 片刻后,赫巡随云楚一同待在了衣柜里。 暖光被柜门漏的一条细缝剪裁成一条直线落在两人身上,衣柜地方很小,云楚身形娇小倒是还好,赫巡就显得有些憋屈了。 云楚见赫巡一脸冷色,心道这人不会恼羞成怒打她吧。她默默又朝旁边挪了挪,但这地方很小,挪也坐不到哪去,两人面对面的坐着,云楚一动,脚还不小心踢到了赫巡的衣摆。 赫巡的目光落在云楚的脚上,这样审视的意味让云楚顿时觉得自己的脚像没穿鞋一样,她面色一红,倏然收回了脚。 见外头人又回到了榻上,云楚这才放下心来,直到这时,她才真正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赫巡身上。 按理说,她此刻应该思考怎么把赫巡搪塞过去。 可不知为何,她竟诡异的开始关注起了赫巡本身。 她闻见赫巡身上冷冽的香,光线落在他的的侧脸,更显得他轮廓优越,云楚开始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热。 于是云楚少见的沉默了下来,她的心跳仍然没有平复,并且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一定比较红。 她低着头,企图忽略这种怪异的感觉。 但赫巡一直在看着她,目光不善。 云楚张了张嘴,用气音道:“……我们先别说话。” 赫巡冷哼一声,没再回答,两人之间再次陷入了沉默。 四周静的出奇,这样便显得房内暖阁男女调笑声变得尤为明显。 言辞非常大胆,云楚看过一些描写男女之爱的书,可从未亲眼见过,更从没从人口里听出这般污秽不堪的淫.词浪.语。 云楚到底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子,此刻正同一个年轻男人躲在狭小的衣柜,多少觉得有几分尴尬。 原本以为忍忍就过去了,可这两人说几句竟开始做事了。 “……” 云楚的脸色越来越红,所幸衣柜光线暗淡,她可不想让赫巡看见自己猴屁股一般的脸。 这衣柜云楚觉得自己待不下去了。 正当她觉得浑身不自在的时候,赫巡却忽而默不作声的伸出手捂住了她的耳朵,他仍旧是一张不动声色的冷脸,也并未看她,两人之间仍有距离,云楚知道是赫巡故意留出来的。 世界陡然间清净了不少,旁人兴许不会觉得如何,但云楚其实不喜欢在这样的情况下因为外界刺激,而与谁亲昵暧昧。 赫巡的举动,让她莫名感觉到自己在被尊重。 云楚再次听见了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她告诉自己,这与赫巡无关。 因为早在方才她便想起,自己刚进那个房间的时候,闻到那房间里充斥着一种浓烈的香,而正是因为这个味道,她的身体才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心跳加速,脸颊发红,都是因为香。 只是方才她一直都在追赶与躲藏的亢奋状态里,并未发现,这时候同赫巡躲在这里,那种感觉才变得明显。 那个香有问题,想必是陈魏为了助兴燃的带有某类功效的香,不至于使人全无理智,但多少会对她有所影响。 好在这对男女时间并不长,两三个回合过去,竟还没有半个时辰。 等到外头灯烛被吹熄,衣柜里仅剩的那丝光线也消失,赫巡才松开手。 外面已然寂静一片。 她看不见赫巡的脸,但她方才一直能感受到少年炽热的手,连她耳朵都被捂的热腾腾的。 云楚无声的清了一下嗓子,试探的道:“阿巡哥哥……” 云楚感觉到赫巡正在看着她。 她缩了缩脚趾,犹豫片刻后企图缓解现在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气氛,想也不想便随便说了个话题: “他们刚刚在干什么呀。” …… 刚一说完,云楚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她很少有说话不过脑子的时候,这次算最傻的一次。 都怪那个香。 “……” 赫巡可能也觉得很无语,云楚半天没听他回答,片刻后,少年才沉声开口,像没听见她的问题一样。 “他们应该睡了,先出去再说。” 云楚又默默蜷了蜷脚趾,小声道:“……哦。” 赫巡率先推开柜门,房间的鼾声明显了一些,外头乌漆麻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云楚摸索着弯腰走出柜子,一双大手适时扶住了她的手臂,引着她走了出来。 等到走出寻香楼,街道上清凉的风才让她缓解了下燥热。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帮助自己摆脱掉方才的尴尬。 赫巡正走在她旁边,这人高兴或是不高兴都是一张脸,看他脸色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算着日子,赫巡明天就该走了。 祸水如她 第22节 云楚问:“你要送我回云府吗?” 赫巡扫她一眼,道:“不想我送?” 云楚亲昵的搂住赫巡的胳膊,她对赫巡印象还算不错,毕竟这人救过她好几回,如今虽说已经没了利用价值,但万一日后还有相见的机会呢。 “怎么会呢!” 赫巡早已经被搂习惯了,但他还是劝了劝她:“日后不要随便搂人。” 云楚不满道:“我哪里有随便。” 赫巡瞥向自己的胳膊,心道所幸这小傻子碰见的是他这种正人君子,倘若碰见一个图谋不轨的,还不知成什么样呢。 云楚此刻已经想好怎么同赫巡解释,她瞅准时机,道:“其实刚才我在寻香楼是因为——” “你不必同我解释。”云楚话未说完便被赫巡打断。 云楚愣了愣,对上赫巡的目光。 他自然而然道:“你想去哪是你的自由,为什么要跟我解释。” 云楚抿了抿唇,不得不说,这个回答取悦到了她。撇除云秋月,云楚第一次庆幸自己认识赫巡这个人,她想,倘若赫巡再稍微有权有势一些,她就会考虑要不要真跟他发展一下了。 云楚笑了起来,漂亮的眼睛弯成月牙,她道:“阿巡哥哥,你以后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 赫巡:“?” 这个女人又在说什么梦话。 云楚道:“你这个样子,肯定会被女人骗得。” 赫巡不置可否,嗤笑道:“什么样的女人敢骗我?” 云楚但笑不语,心道这个傻子,当然是我这样的女人啊。 赫巡还是送了云楚回府,她不知道赫巡去寻香楼干什么,直到最后她也没有问出口。 赫巡说他明日一早就会离开,云楚心道看在这人救了自己的份上,就去送送他吧。 可命运这个东西,似乎永远不会偏向云楚。 * 第二天一大早,她没等到赫巡离开,率先等到了凶神恶煞的县衙衙役撞开了云家大门。 寂静了一夜的云府突然之间热闹了起来。 云道慌忙起身,赶到了正堂,看见的是苏筠的父亲苏禹沉着一张脸,身后是数十名衙役,旁边也是身材臃肿的县令。 而最突出的,莫过于站在中间的一名年轻男人。 云道并未见过他,也没多在意,他还以为是苏筠的事,面色并不好看,先是同李县令行了个礼,这才同苏禹道: “苏筠既然嫁了过来,那便是我们云家家事,你这般带人过来,恐有不妥吧。” 苏禹阴沉着脸,道:“我若是还不过来,我的女儿,我的宝贝孙女,在你们云家就算是死了也没人知道。” 云道道:“这关秋月什么事,你这话说的也太严重了。” “严重?” 苏禹道:“你不如去问问你另一个女儿!” 而此时的云楚,被两名毫不客气的衙役闯入房门,根本不给她挣脱的机会,几乎是粗暴的带到了正堂。 云楚不知这其中哪一步出了差错。 按理说,苏禹是不可能过来的,苏禹除却苏筠,还有两个儿子,当初苏筠出事都没有反应,怎么如今云秋月刚出事就这么快赶到了云府? 不仅如此,还弄这般大的阵仗。 苏禹根本不可能为了云秋月跟云道撕破脸。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将目光放在云道身上,轻声道:“父亲…父亲救我。” 苏禹冷哼一声,道:“你这女儿恶毒至极,我孙女天性单纯,你问问她昨日都干了些什么!” “昨日在巡香楼,秋月被这女人陷害,如今…如今……,这等毒妇,合该就地处决!” 不多时,云道便了解了此时来龙去脉,他其实并不相信这是云楚所为,如今他只剩云楚一个女儿,自然是要偏袒她。 “此事我看……” 这一切似乎都与云楚预料不差多少,直到苏禹淡淡道:“亲家,你恐怕还不知道吧。” 云楚心中陡然生出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她屏住呼吸,果然就听苏禹继续道:“允儿在两月前就已经动身回了湫山,如今可是知府大人的门生,极受重用。” “不仅如此,此次包括知府大人在内,曲洲刺史连同京中数位高官,共同来湫山迎回一位大人物。 ”此事非同小可,知府大人听闻允儿家在湫山,特地让允儿同行。” “此次允儿若是能在面前露个面,时候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云道顿时白了脸。 他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物需要京中大官一同来迎,这湫山穷乡僻壤,光是知府大人的门生就已经足够骇人。 像那种大官,动动指头就能灭了他们一族。 周边一片寂静,云楚跪在地上,悄悄攥紧了拳头。 又是变故。又是变故。 苏允站在苏禹面前,看向了跪在地上的云楚。 他淡淡道:“抬起头来。” 在绝对的权势之下,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是枉然。 云楚身着单薄,所有人都在站着,只有她在跪着。 她抬起头来。 倘若没有苏允,倘若苏允没有回湫山,她的计划不可能失败。可她的命就是这样不好,她永远都在最底层奋力挣扎,然后被轻易按回原位。 苏允冷笑了一声,道:“原来你就是秋月嘴里那个妹妹啊,长的倒是有几分姿色。” “不过你竟然敢把主意打到我妹妹身上来。”他扫向一个衙役,随口道:“去,掌嘴五十下,再把她衣服扒了。” “想想自己是什么东西,可不是谁都是你能动的人。” 云楚掐进掌心,她看了看四周,云道不会帮她,现在这个情况,她说什么都是枉然。 云楚呼出一口气,然后闭了闭眼。 她告诉自己,没有关系。 这样的屈辱她从小到大经历过无数回,至少苏筠和云秋月被她毁了,只要她云楚还有一口气在,她就会让所有欺负她的人付出代价。 她只要活着就好了,只要她活着,终有一日,她要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没关系,她想。 掌心几乎被云楚掐出血,她看着那名衙役离她越来越近,她低着头,浑身僵硬。 作者有话说: “想想自己是什么东西,可不是谁都是你能动的人。” 这句话我们太子哥哥会再送给他。 要掉马啦。 ps给一些骂我的人.女主此举,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文里写的清清楚楚,如果姐姐对她留有一丝善念。让这个陈魏不是那么的道德败坏,姐姐都有逃出去的机会,可是姐姐没有,所以姐姐自食恶果。 包括前面对继母,女主的意图是让继母丢尽脸面,所以她只是下了迷药并未下春.药,继母到底有没有被强迫,我没有写,我也没有暗示,不要过度联想,然后辱骂作者。 下章就要v啦铁子们!! 三合一更 v章评论全部有红包哦,希望大家继续支持(一定会的吧?),有什么意见也可以提,爱你们!! 第22章 太子 寂静的云府内无一人敢多言, 云道面色铁青的看着面前耀武扬威的苏禹,却也无法当着苏允的面违抗他。 谁能想到苏家还会有苏允这个变故在, 对于他们这种经商家族来说, 能出一个士人已然是福气,日后苏允若还有什么造化,现在去得罪他可不是什么好事。 云楚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那名衙役站在她的面前,面色凶狠, 好像一座山, 显得她尤为渺小。 她眼看衙役抬起手, 云楚闭上眼睛,手腕绷紧,等待疼痛降临。 但她率先听到的是什么东西破空而来, 紧接着那名衙役吃痛喊叫了一声, 倒在了她面前。 眼前重新变得光亮, 云楚蓦然抬头, 一眼就看见了长廊之下, 一身黑衣的赫巡。 他踩着黑色的长靴,走出长廊,冬日的日光照在他的肩头,他面色沉静冰冷,目光越过跪着的她,扫向这一众等着看笑话的人。 苏允眯了眯眼睛,扬声道:“你是何人?” 赫巡缓缓朝云楚走过来, 云楚低着头, 在这种境况下, 第一次感受到了羞辱。 她知道自己很坏, 知道她身份低微,可此刻她并不想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赫巡面前。 她不知道赫巡在知道她做的那些事以后会不会救她,也不知道赫巡能不能救她。 可她又觉得,其实赫巡并不应该掺和这件事。 转弯间,赫巡已经走到了她身边,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云楚,淡声不满道:“怎么给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云楚仰着头,长了张嘴,嗓子干涩,说不出话来。 苏禹拧着眉,道:“听不见吗?这个女人心思恶毒,如今是县令大人要惩戒她,你还敢拦着不成。” 赫巡冷眼扫向他,苏禹一哽,竟莫名感受到一股压迫感。 真是见了鬼了。 他看向云道,云道也这才想起自己府中有个来历不明的人,他低声道:“这人不是我府中之人,听说是从曲洲过来的,应该有几分背景。” 祸水如她 第23节 云楚面色有些难看,她知道自己向来是个非常利己的人,只要有一点希望她都会死死抓住不放手,可是她今日却不想连累赫巡。 她知道权势有多重要,赫巡不仅救不了她,甚至可能会得罪苏允,但她其实不想伤害赫巡。 她抓住赫巡的衣袖,第一次有了点人性:“……不要管我。” 赫巡顺势握住了她的手腕,道:“你先站起来。” 云楚看向四周那随时待命的衙役,还有面色不善的苏允和县令,她摇了摇头道:“没事,我忍一忍就过去了,你不是要走吗?还不走。” 县令挺着肚子,命令道:“看不见本官正在办案吗?方才苏公子问你话,你为何不答。” 赫巡此次终于拿正眼看了一次他们,皱眉道:“你是……?” “呵,竟还不知本官是谁,本官乃湫山县令,见到本官还不速速下跪!” 赫巡眸中闪过几分不明显的嘲意,只闻他淡淡道:“你还是第一个敢叫我下跪的人。” 苏允适时道:“听说阁下不是湫山的人,那还请阁下少生事端的好。今日这个女人,我苏允话便放在这里,我就是要让她从此再湫山抬不起头来!不管你是谁,今日若是多管闲事,可就别怪我不客气。” 他冷哼一声又洋洋得意继续道:“你在曲洲想必也是听说过曲洲的刘知府,那可是我的老师,不日便会抵达湫山,劝你识相些,今日就且留你一条性命。” 赫巡大约是在思考,半晌才慢悠悠开口:“刘知府啊。” 赫巡站在云楚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她挡了个严严实实,云楚看不见赫巡的脸色,心中却觉得仓皇。 她颤抖着伸出手,拉住了赫巡的衣角。 可还没等她出声,她便觉得地颤了起来。 这般形容似乎有些夸张,但却是如此,沉闷又整齐的脚步声从府外传来,伴随着压在心口的沉甸甸的压迫感。 “这…这是怎么了!” “发生了何事?” “外头是什么过来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府内的每个人都变了脸色,寂静之中,陡然增添了一丝风雨欲来的前兆。 率先进入大门是一位身材魁梧,着银色盔甲的高大男人,他神情肃穆,携裹着杀伐。 紧随其后的,是一位接着一位身着不凡的官员,而与此同时,一下涌进了许多银甲士兵,将云家包围。 别说是云楚,就连云道从小到大也没见过这般阵仗,一时愣在原地。 以前在云楚眼里大的出奇的云府,好像突然之间小了下来,除却中间的那些人,围住云府的士兵一看便训练有素,同一开始进来的那些衙役不是一个量级。 而在这些人中,云楚在一个并不惹人注意的地方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若是没记错那是陆巡的家仆,上次她还见过。 正当云楚愣神之际,她便看见为首的那名将军屈膝跪在了赫巡面前。 浑浊威严的声音响起,清晰的传进了每个人的耳膜。 “微臣叩见太子殿下,臣等接驾来迟,望殿下责罚——” 紧接着,在其后的诸位大臣也纷纷跪地,扬声高喊殿下万安。 云楚跪在地上,他们的声音清晰明朗,整齐划一,可她这一瞬只觉脑中嗡嗡乱响。 殿下。 这一切恍若梦境,她试图告诉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目光所及,皆是她未曾见过的世面。 那些人只一眼就能看出非富即贵,哪怕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士兵,也是魁梧坚毅,一切同这里格格不入。 她看见包括云道在内,所有人煞白的,不可置信的脸,看见方才还耀武扬威的县太爷吓得两股战战,苏允面色青白,额头滴汗,曾经见过赫巡的下人无一不瞪大双眼—— 云楚猜测自己的表情可能也和这些人差不多。 她慢吞吞的抬眸,看见自己的手仍然在捏着赫巡的衣摆。 他穿一身玄黑,身姿颀长,尊贵无比。 而云楚自己的手上还有冻疮,有从小到大扫地洗衣留下来的茧,她跪坐在地,穿着廉价的衣衫,在赫巡来之前,正在被一群低贱的人欺辱。 被低贱的人欺辱,她是比其还要更低贱的人。 明晃晃的日光下,云楚忽而松开手。 一道威严沉重的声音传过来:“尔等见到太子殿下,还不下跪!” 云楚被吓的身形一抖,此时她听见了许多双膝砸地的声音,沉闷无比,像是砸在了她的心口。 她向四周望去,曾经对她颐指气使的人无一不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 而跪拜的对象,是她面前这个清俊的少年。 她离他不过一掌距离。 赫巡对她来说突然间变得陌生起来。 在一众低垂的头颅中,云楚一人显得突兀,她反应过来后连忙随同众人一起伏下身子,额头几乎要贴到地面。 她学着他们去给他行礼。 与此同时,云楚又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看他,却只能看见他黑色的,绣着金缕线的鞋履。 权力与地位这个对云楚而言向来模糊的概念,终于在这成片的跪拜中有了具体的体现。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上才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 “起来吧。” 云楚这才敢抬头,却恰好与面前的赫巡对上目光。 从前她看的是陆巡,是个气质出众的少年,所以她不仅敢看他,还敢冲他发脾气。 可是现在,她看的是当朝太子,未来皇帝。 云楚觉得日光有些刺眼,更使得赫巡叫人不敢直视。 她慌忙垂下目光,不敢再看他。 她学着别人,轻轻的叫他:“殿下……” 她听见赫巡极轻的笑了一声,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语调说了一句:“现在知道害怕了。” 云楚只觉得自己脑袋发烧,回想起自己以前跟赫巡说过的话,简直是在死亡边缘徘徊。 而电光火石之际,云楚也跟着想到了另一件早就被她忽略了的事。 那就是被她鞠占鹊巢的救命之恩。 这个念头让云楚脸色白了白,以前赫巡若是发现此事,她一点都不会放在心上,发现便发现了,他真正的救命恩人已经被毁掉了。 可现在却不一样。 只一瞬间,云楚就下了决定,眸中闪过几分阴狠,这件事决计不能被赫巡知晓。 “还不站起来?” 云楚闻言愣了愣,这才用手撑着地有些艰难的站起身来,可她跪的太久一时没有站稳,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朝赫巡的方向倒了一下。 云楚心跳飞快,所幸赫巡适时抬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云楚受宠若惊般倏然收回手,慌张道:“多谢殿下。” 她立在赫巡身边,冬日的风一阵一阵的刮,她默默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单薄的身影在这冬日显得尤为脆弱。 紧接着,她又小心的挪了挪脚步,让自己离赫巡更近一些,似乎这样才能让她更有安全感。 敛声跟在赫巡身边,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件绣着藕荷的斗篷,他弓着腰呈到云楚面前,道:“云姑娘。” 云楚看了赫巡一眼,赫巡并没看她。 想必敛声此举也是赫巡授意,这才接了过来,披到了身上,然后静静的站在赫巡身边。 赫巡于湫山突发意外一事,已然传遍京城,此次接太子回京尤为声势浩大,站在赫巡面前的正是右都督宋则安,皇帝下令让其亲自接太子回京。 “殿下,是微臣办事不力,才让那贼人有可趁之机。” 赫巡道:“宋大人不必自责,曲洲此地不管是父皇还是孤,以往的确都疏忽了。这才导致这地方势力如此横行,此次正好也借机整顿一番。” 赫巡此话意有所指,宋则安顷刻会意,道:“殿下所言极是。” 宋则安沉着脸,再次开口:“这曲洲一带近来是谁在负责?” 在坐都是一帮人精,岂能不懂赫巡的意思,早在他们刚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赫巡身边一位柔弱又美丽的女子,殿下允许那女子站他身侧,就已然是庇护之态。 此番恐怕不单单是因为他在湫山遇刺。 言至于此,直接管辖曲洲的曲洲知府刘汭便不得不走上前来,他两鬓发白,身形瘦弱,拱手作揖道:“殿下赎罪,是老臣失职,此番回去定要痛定思痛,好好整顿一番。” 赫巡挑着唇角,慢悠悠道:“从前孤念你年事已高,故而多有纵容,但孤方才听闻你最近收了个门生,此人跋扈无比,拿着你的名头威胁到孤的身上来。” “方才还扬言让孤的救命恩人再无脸面在湫山待下去……” 赫巡话音刚落,刘汭便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巨大的压迫感令其额头冷汗直冒,他伏在地上,道:“殿下,老臣不知……” 赫巡并未多说什么,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侧头看了一眼云楚,同她道:“方才是谁要打你。” 众人的目光一下集中在赫巡身边这个姿容出众,却婉约温柔的小姑娘身上。 云楚就算再傻也知道,赫巡此举替她出气是为其次,主要是要让她在众人前立威,他向所有人宣告她是他的救命恩人,这样像方才那种状况,就永远不会发生。 可看出来归看出来,她不能真的在赫巡面前耀武扬威的拿着鸡毛当令箭,云楚往后退了退,像是害怕极了,柔声道:“哥哥……” 赫巡轻声道:“别怕。” 紧接着,少年沉静冰冷的目光看向跪了一排的苏允等人,沉声道:“说。” 苏允和苏禹跪在地上,早已不敢发出任何动静,额上的冷汗如黄豆般不停的往下掉,垂在地上的双手不住颤抖。 云楚闻言,这才朝苏禹那边看了过去, 少女的目光温软无比,漂亮的眼睛里含待着泪水,可无人知晓,这其中暗含的是怎样的恶毒与恶意。 谁都不曾想,不过才一刻钟,当初跪在地上摇尾乞怜的云家二小姐,一跃成了当朝皇太子的救命恩人。 她这随手一指,就是几条人命。 云楚伸出手,指向苏允,轻声道:“是他。” 刘汭也看了过去,见竟还真是熟悉的面孔,不由脸色青白。 “苏允……” 祸水如她 第24节 苏允此刻已全然不见方才的体面模样,他不受控制的流出了眼泪,这一切实在是发生的太快,谁能料到老师口里的大人物竟会是当朝太子。 又如何能料到,这也太子居然会在云家。 他不住的朝赫巡的方向磕头求饶:“殿下…殿下草民知错,殿下饶命。” 他甚至语无伦次起来,“是草民有眼不识泰山,草民该死!” 言罢他又看向云楚,道:“云…云二小姐,方才是草民冒犯,望您不要怪罪。” 他说着说着开始自己打自己巴掌,企图换来一丝生的机会,啪啪的声音响彻整个云府,不一会儿,苏允白净的脸上便满是红痕。 “二小姐…求您…求您放过草民……” 云楚静静的看着,目光中隐隐带着害怕,瞧着委屈极了。 可她心里却在想着这人要是死了就好了,谁让他方才待她如此。她本就是这样的人,明明身份低贱,却又受不得一点欺辱。如今局势还未定,她却已经想狐假虎威的。 紧接着云楚不知所措般再次拉住了赫巡的衣袖,这似乎她的习惯性动作,白嫩的小手只敢碰一点点,然后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他,相较于之前,看他时多了几分畏惧。 “哥哥,怎么办。” 她的这句哥哥,但凡离赫巡近一些的人都听了个真切。 他们无一人表露出异常来,却都在看见赫巡并未制止时,心中就有了决断。 赫巡垂眸看这跪在地上的刘汭,道:“刘老,你觉得呢。” 苏允则一边磕头一边抓住他最后的机会,乞求道:“老师…求您救我,老师……” 刘汭默不作声的收回目光,声音苍老道:“回禀殿下,老臣年纪大了,于政事上大多心有余力不足,便总想将自己所学传给有天赋的年轻人,故而门生众多,收时对其品行考虑欠佳。” 周边一片寂静,紧接着,就听刘汭继续道:“依老臣看,此人对殿下不敬,又不将殿下救命恩人放在眼里,看似只是德行欠佳,实则藐视皇室,实在该死。” 一番话几乎将自己推了个干干净净,又轻易把苏允推上死路。 按理说,方才苏允并不知晓赫巡的身份,虽有冒犯但罪不至死,可刘汭此话一出,将藐视皇威帽子一扣,苏允今日则必死无疑。 苏允瘫坐在地,头发散乱,浑浑噩噩望着地面。 而苏禹则如丢了魂一般跪在旁边,苏允都这般下场了,他必然也好不到哪去。 赫巡脸上含笑,道:“那既然如此,便按刘老说的办吧。” 他又扫了一眼跪在角落里的湫山县令,随口道:“还望刘老所说的整顿不限于此,孤看着湫山是该好好管管了。” “届时回京,孤自会论功行赏。” 赫巡的看似是在褒奖,实则是为警告,说是论功行赏,其实是清算罪行。 苏允不过是示威的一个工具罢了,参与此事的,一个都逃不掉。 而云楚到底无不无辜,已经不重要了。 * 这群大臣一连好了好几天路,赫巡尤为体贴的并未下令立即回京,而是令诸位于湫山修整,第二日再动身进京。 云家作为湫山之地最大的商户,几番请求终于使得赫巡松口,晚上继续留宿于此。 直到夜晚,云道整个人都还云里雾里,飘飘然不似人间。 他说来是湫山最大的商户,可放在曲洲不过就是一个普通商贩罢了,更遑论是放眼全国。 今日之事实在玄幻,按理说他作为云家之主,有此机遇此后就算不封官,那也云家也必定更上一层楼,他已然是高兴,可这高兴无一丝实感。 现在不明情况的人,尤其是府外的人,每一个碰见他的人都对他尊敬有加,就差把他给供起来了,这让云道很受用,却也没有一点真实感。 月亮高悬,今日的云府是有史以来人最多的一天,但府内安静无比。 云道踏入云楚的院子,率先引起他注意的是这破旧的房屋。 这间房甚至连个像样的院子都没有,房子更是残破无比,连下人住的都比这要好。 他记得云楚以前住的地方不在这里,后来因为惹的云秋月不开心,所以被迫搬来了这,他还听说彼时云秋月不满云楚,就连这让破房子还让人给砸了一通。 云道心中懊悔,暗恨自己怎么没有给云楚换个房间住。 刚一踏进房门,便见云楚正对着镜子正在整理仪容。 他从前对这女儿毫不在意,可现在却发现自己竟然只剩这一个女儿。 他忽然有些不自在,道:“云楚……” 云楚也透过镜子看见了云道,她并未站起身迎接,而是慢条斯理的给自己上了一层浅淡的口脂。 云道见她如此又道:“你这是准备去见…那位吗?” 云楚没有回答,她站起身来,还算客气:“爹爹这么晚前来,有什么事吗?” 云楚没有回答,但云道心中已经明了,他道:“明日我便给你换个房间,这秋月也真是的,这么些年总是欺负你。” 他面上有些不自在,道:“我生意上总是忙,对你多有忽略,楚楚你能理解吧?” 云楚笑了起来,弯着唇,仍旧是那副温软好欺负的模样,道:“那是自然,爹爹不必因此介怀。” 云道这才放下心来,脸庞因激动而有些发红,他连忙从一旁的小厮手里接过汤碗,贴心道:“快,楚楚,这时我特地让人熬的桂圆薏仁粥,这天气冷,你多吃些祛湿的。” 云道十几年都没这般关心过云楚了,她看着云道此时明显讨好的嘴脸心中尤为不屑,心道人果真都是一个样子。 总喜欢放那锦上添花的人。 她伸手接过,道:“谢谢爹爹。” 云楚将汤碗放在桌上,道:“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道提起这事脸色便变了变,他冷哼一声,道:“和他娘一样,下贱东西,楚楚你也不要打听,脏了你的耳朵。” “可…可是他们都说这事是我做的,我今早也是百口莫辩。” 云道提及此事便笑了起来,道:“楚楚不必担心,日后有……”云道没将那个称呼说出来,单单只做了个眼神。 “为你撑腰,你还怕什么呢?倒是楚楚记得照拂为父一二。” 今早倘若赫巡没有出现,那她云楚如今是个什么惨样还不知。 云道若是真把她当女儿,当时铁了心要救她,未尝救不下来。 可云道什么也没做,听见苏允的身份便吓得一句话也不敢吭,生怕影响了自己。 云楚不欲与他多说,直入正题道:“爹爹,姐姐的确是过分。就像阿巡哥哥这事一样,姐姐是不是同你们说是她救了阿巡哥哥?” 光这称呼就能听出云楚与其关系匪浅,云道连忙道:“秋月确实这样说,今日若不是殿下亲口所说,我还真叫那丫头给骗了,那个孩子向来不懂事,这等谎话也编的出来!” 云楚委屈的点头道:“我倒是没有关系,只是害怕万一姐姐继续散布谣言,影响了阿巡哥哥对我们云家的印象,那该如何是好?” 云道连忙道:“楚楚放心,这事便包在我身上。” 云楚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一点也不像看见云道这张老脸,便道:“那爹爹,我这边先……” 云道反应过来后忙道:“快去快去,可别叫殿下等急了。” 云楚乖巧一颔首,走出了房门。 刚一出门,云楚脸上的笑意便消失个一干二净。 她花了一个下午来接受这件事,清楚的明白,赫巡,是她唯一可以打破现状的捷径。 她云楚的命永远又破又烂,所以她向来不信命运,就像是赫巡的出现一般。 这是原本姐姐的机缘,却被她生生抢了过来。 她命不好,所以她就要抢别人的命。 她要代替姐姐,把姐姐打入地狱,然后一路向前走,再也不回头。 赫巡仍旧住在西厢,云府虽说大,可比之真正富贵人家仍然有距离,赫巡对住处没有要求,西厢他好歹住了几天。 云楚去厨房端了一盅汤,一路毫无阻拦的走到了西厢。 同往常不同的是,此时的西厢长廊下直至院门都是重兵把守,人人肃穆,无一人敢喧哗。 云楚才走近就被两名甲兵拦住了去路。 云楚今日一直现在赫巡身边,她全程分明没说几句话,但却让所有人都记住了她。 故而原本云楚应该被毫不留情的劝回,但彼时这两人认出了她,只是道:“殿下正与人议事,姑娘不如待会再来。” 云楚的长相很美,且是让人很舒服的长相,当她刻意云楚和善的表情时,会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好感。 她声音轻柔,仍旧未改称呼:“两位知道阿巡哥哥还要多久吗?” 两名甲兵对视一眼,旋即其中一名道:“属下不敢妄论殿下之事。”顿了顿又犹豫着道:“不过,几位大臣进去已然有一个时辰了……” 言下之意就是用不了多久了。 云楚低下头哦了一声,语调颇有几分落寞,道:“我还是在这等着吧。” 她端着汤盏站着,其中一个甲兵试探着道:“要不属下前去通报一声,冬日夜里寒冷,姑娘小心染了风寒。” 云楚连忙道:“不必了,谢谢你!” “姑娘当真……” 她又继续道:“真的,我不冷呀,不要打扰他,我在这等一会,倘若他待会不出来的话我会自己回去的。” “那…就如此吧,姑娘你若是冷了可要同属下说。” 虽说他们也能通报,但在议事时进去还是多有不妥,怪罪下来还是他们的错,云楚这样无疑是最好的。 云楚点了点头,然后乖巧的站在一旁。 一旁听见云楚说话的士兵无一不对云楚心生好感,人美声音又甜,温温柔柔的,还知道体恤殿下,体恤他们。 夜风冰冷,但云楚并不觉得冷。 她被冻惯了,此时心中只有兴奋,她必须要抓住赫巡,不管用什么手段。 所幸这次云楚的确没有等太久,没过一会,紧闭的木门便打开,陆续有大臣走了出来。 云楚站在暗处,并不显眼,她十分懂事的等到所有大臣都出去了之后才站了出来。 她单手端着托盘,然后对着站在门口身姿挺拔的赫巡挥了挥手,笑的眉眼弯弯。 赫巡看向她,少女站在灯下,柔美的面庞被暖光一照更显精致,她笑起来的时候尤为好看,那双精致的眼睛里好像藏着星星。 他从小到大见过许多美丽的女人,什么倾国倾城,沉鱼落雁,在他眼里都无甚分别,但是今日他看着云楚,恍然好像懂了为何总有一些人,对他们心目中的美人心驰神往。 祸水如她 第25节 赫巡抬手,掌心向下,轻轻勾了下手指,淡声道:“过来。” 云楚连忙一手提着裙摆,一手端着托盘朝赫巡走了过去,等走到赫巡面前站定,赫巡这才看见云楚被冻的通红的手。 他微微蹙眉,还没等她开口,她便自顾自的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敛声,敛声一脸莫名其妙,但还是接住了。 手里没了东西之后,云楚才试着朝赫巡曲下膝盖,做出了个赫巡看不懂的姿势。 “民女拜见殿下。” 赫巡半眯着眼,试图猜测:“你这是在……?” 云楚眨了眨眼睛,又从敛声手里拿回托盘,道:“在行礼呀。” 赫巡:“……” 他看了看四周的一圈人。到敛声时,冷眼扫过唇角忍不住翘起的敛声,敛声立马收回笑意,一脸严肃。 赫巡清了清嗓子,道:“行了,不必如此。” 云楚这才站直身子,试探道:“…我是不是做的不太标准呀?” 赫巡如实道:“何止不标准。” 云楚失落的哦了一声,心道她该不会因为行礼不标准被这臭男人嫌弃了吧。可她的确从小到大没有见过皇室中人,她又不是官宦世家,不会也很正常嘛。 外头的冷风还在吹,赫巡将云楚带回房间,顺手便关了房门。 赫巡此前同女子是决计不会这般自然的,但同云楚相处时间长了,多少改变了些,他道:“站了多久?” 云楚老老实实答:“没有多久呀,就两柱香。” 赫巡哼了一声,道:“怎么不叫人来通报一声。” 云楚道:“不想叫人来打扰你嘛。” “以往怎么不见你这般懂事。” 门一关,房内便只剩他们两人,赫巡坐在椅子上,懒散的靠着椅背,道:“说罢,什么事。” 云楚站在他面前,有些小心的将手里的托盘放在了赫巡手边的案桌上,瞎话张口就来:“……我爹爹说你肯定累了,叫我来给你送碗汤。” 赫巡目光淡淡扫过这碗汤,再次落在了云楚身上。 少女还是之前的少女,瞧不出太大的改编。 但熟悉一些还是能轻易瞧出她的局促,分明紧张极了,却还装作一副很自然的模样。 小手不停的捏着自己的衣袖,扯来扯去还以为他看不见。 赫巡无情拆穿:“再扯袖子就被你扯坏了。” 绯红骤然铺上了云楚的脸颊,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松了手心虚道:“……对不起。” 赫巡:“?” 他颇为不解,道:“道什么歉?” 云楚也不知道自己再道什么歉,她以前见过官位最高的人就是县太爷,而眼前的这位是当朝皇太子。 纵然她在心中演练无数遍,仍旧会控制不住的紧张。 云楚张了张唇,说不出话来。 赫巡静静的看着她,在沉默之中开口道:“你不必害怕,像往常一般就好。” 云楚红着脸,闻言想也不想就道:“那…那我还能叫你阿巡哥哥吗?” 作者有话说: 赫 bking 巡上线 女主的某些价值观不对哦,大家不要学习! 在现实生活中,像女主这样的狼人是要被狼灭的!! 留评有红包~ 白天还有一更 第23章 心跳 昏黄的烛光下, 两人投在地面的影子交叠在了一起,云楚的目光期待的看着赫巡。 赫巡的回答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他道:“你今天不是已经叫了一天了吗?” 云楚心中一喜, 可又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 还没等她开口说什么,赫巡便接着道:“左右明日孤便走了,只此一晚, 叫什么随你心意吧。” 这一句话将云楚拉回了现实,心中的欣喜淡了一些。 差点忘了, 这人还没答应带她走。 她不满的想, 这人藏的还挺深, 怪不得就算她当时没答应他的那个离开云府的条件,他仍然能够一下拿出那么多钱来给她。 不过说起来倘若她现在答应赫巡当初开的条件也未尝不可,这可是皇太子允给她的, 怎么也不会是普通的安身立命。 但云楚并不想要。 话虽如此, 云楚可不能表露出不开心来, 她像是并不在意此事, 上前缓缓将放在案桌上的羹汤推向赫巡, 睫毛卷翘像小扇子一般扑闪扑闪,有些讨好的道:“哥哥,你快喝。待会就要凉了。” 赫巡将瓷盖掀开,滚滚热气蒸腾而上,伴随着浓郁的香味,赫巡用汤匙缓缓搅动,修长如玉的手指同碧绿的瓷盏构成了一副极美的画卷。 但赫巡只是搅了搅便又放在了那, 云楚不高兴起来, 道:“为什么不喝呀。” 赫巡过了亥时没有再食的习惯, 但他并未同云楚解释, 而是随口扯了个理由:“有些凉了。” 换作之前,云楚定要在心里不满这人少爷毛病,虽说这汤的确做好有一会了,冬日凉的快,但也不至于喝不下去吧,况且他连喝都没喝。 但一把赫巡身份带入太子,她便觉得合理起来,还贴心道:“那我给热一下?” 赫巡道:“不必了。” 他又看着云楚道:“你过来就只是送汤?” 云楚愣了一下,然后垂下眼睫,不无委屈的道:“嗯,只是送汤。” 赫巡没有出声,静静的看着她。 云楚眸中氤氲出了雾气,鼻头也跟着酸涩,却还是忍住没有叫眼泪掉下来,嘴上也开始了自己的表演:“哥哥,为什么你一开始不跟我说你的身份呢?” 眼泪到底是没忍住,顺着少女精致小巧的下巴啪嗒打在了地上,她颇为真心的道:“倘若我一开始就知道的话,我肯定不会带你回家了,这样她们就不会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来。” “我自幼生活在湫山,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但我也知你肯定是有很多事情要忙的。我不想打扰你,可方才我爹爹过来找我,非让我来看看你。” 云楚虽没有明说,但听的人都能猜到,大概是什么。 “我本想拒绝,可爹爹说我若是不来,就不认我这个女儿。” “我哪有什么办法?如今母亲被关了起来,姐姐也不知怎样了,父亲可能是觉得只有我能依赖了,便突然开始关心起我了。” “可我一点也不想要这样的关心,他的每一句话都带着目的,我只是她的女儿,并不是所属物,我也有不愿的事情。” “正如今天,我说我不想过来,你明天就要走了,我们这个样子不好,可是他偏偏要我过来,他那副样子,好像是我若是不过来就是多不孝一般。” 云楚静静的低着头,一番话将自己的无奈,委屈,迫不得已,失望,体现的淋漓尽致,长睫上沾了泪水,惹人垂怜。 她兀自在这哭了半天,也不见赫巡回答,心中不禁有几分担心,这人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可她不能偷看赫巡,看了她就输了。 好在赫巡没有让她尴尬太久,隔了好一会问了一句:“真的吗?” 什么意思,居然真的怀疑她! 虽然确实是假的,可是赫巡怎么可以怀疑她,云楚理直气壮的生气起来。 她失望的抬起头,语气不乏埋怨,先发制人:“你干嘛呀!” 赫巡愣了一下,见他方才那话一说,原本就不怎么开心的少女眼泪流的更凶了,好似他说了什么天怒人怨的话一样。 赫巡一时有些无措。紧接着,他又想着,从前他未曾提起自己的身份尚且不算。 如今却不一样,他绝不会再做出哄小姑娘这种有失君威的事。 然而隔了半晌,赫巡还是不动声色呼出一口气,道:“你又怎么了?” 云楚敏锐的从他这话里听出一个又字,她更生气了,可也只是看了赫巡一会,便委屈的挪开目光,声音弱了下来,道:“罢了。” 什么罢了? 云楚调整了下自己的神色,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并未回答他,而是一脸倔强道:“……那我就先走了。” “……?” 再怎么说,云楚也同赫巡相处了一段时间,对他有几分了解,他不可能真的不管她。 赫巡对她大多情况下都是心软,而非是纵容,可云楚并不知道那个度是什么样,所以她不敢太过任性。 与此同时,她也知道,赫巡其实比一般人要敏锐的多,只是吃了没怎么接触过女子的亏而已。 所以今晚虽然是她最后的机会,但她也不能把态度转变的太过明显,太过谄媚反而会适得其反。 云楚转过身,步子迈的很慢。 通红的的眼睛似乎在宣示着少女的委屈,房中气氛像是凝滞了一般。等到云楚走到门边,指尖碰到木门时,身后才传来一声颇显烦躁的声音—— “等下。” 云楚悄悄翘起唇角,不过很快又恢复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她慢吞吞的放下手,然后转过身来,抽抽搭搭的抬眼看了一眼赫巡: “……殿下。” 称呼都变了,赫巡按了按眉心,道:“过来。” 云楚慢吞吞的走了过去,低声道:“还有什么事吗?” 赫巡真的不知道自己都在干些什么,他觉得他可能是疯了,他问:“你这是生气了?” 云楚摇头:“我哪敢生殿下的气呢。” 看看,此人真的太过放肆,居然还敢在他面前阴阳怪气。 祸水如她 第26节 “孤不是不相信你,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云楚才不信他的鬼话,但她也知道分寸,左右这个问题算是糊弄过去了,不管赫巡刚才信不信,反正现在他肯定信了。 “……真的吗?” 赫巡点了点头,云楚哦一声,没再多言。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 赫巡默默的想,罢了,反正也没别的人听见。这小姑娘怎么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小姑娘年纪小,爱生气很正常,哄一哄也没什么。反正他明天就要走了,再说以前也不是没哄过。 成功说服了自己以后,赫巡又道:“别气了,孤确实没有其他意思。” “你父亲……那种人孤见得多了,不必对他抱什么期待,别难过了。” 云楚这才彻底满意,她气的快好的也快。立马笑了起来,还朝赫巡走近了两步,她心情一好,就忘了那些礼节规矩。 像往常一样亲昵又大胆的一下搂住了赫巡的胳膊,哼了一声道:“这才对嘛!” “我真的太不喜欢我的父亲了。” 她开始叭叭和赫巡抱怨:“还好今天早上有你,我都要害怕死了。” 从前在皇城倾心于赫巡的高门贵女并不少,但每个人待他都是又敬又怕,看他一眼就能红了脸,像云楚这样的,闻所未闻。 习惯真的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他仍然没有挣脱。 赫巡垂眸看着非要跟他挤一个椅子,抱着他胳膊不撒手的云楚,不无无奈的道:“他们怎么什么事都怪到你头上。” 云楚听他这样问,便知晓赫巡根本就没有去了解今天上午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实若是他想要查,轻易就能查清楚这件事到底和云楚有没有关系,说不准还能查出云楚确是伤害云秋月的罪魁祸首。 但他没有。 这让云楚心中愉悦起来。 不仅仅是因为不必再想方设法的向赫巡解释,更是因为这让她觉得赫巡信任她。 真的是好傻的人。 上一次她还在想,想赫巡这样的人日后容易被别的女人骗,但现在她又不这般觉得了。她不会允许别的女人有骗他的机会。 她用脑袋蹭了蹭赫巡的胳膊,声音闷闷的道:“我也不知道,从小到大都是这个样子,一有什么不好的事情,都会怪在我头上。” “其实我觉得今天上午我爹爹原本就是可以救我的,可是他没有,让我有一点失望。” 她用手指比划出很小的一点,然后又道:“唉,反正我都习惯了。” “我早上本来想去送送你的,结果还没等我出门,他们就把我带出去了。” 云楚说到这里,真情实感的难过起来,她又搂紧了些赫巡的胳膊,靠在他肩头庆幸道:“…还好有你。” 赫巡只觉得心像是被小猫的尾巴轻轻扫了一下,竟觉得不自在起来。 云楚不知赫巡怎么想的,她屁股又挪了挪,强行坐到赫巡旁边,两人一时之间贴的严丝合缝。 到这种地步赫巡就不习惯了,他心道云楚日后若是同哪个男人在一起了,必定是个小粘人精。 动不动就往人身上挂,这谁受得了。 他原本想让云楚去别的地方坐,可思及这小姑娘今天兴许确实是吓坏了,犹豫片刻还是没开这个口。 烛火轻轻摇晃,厢房内燃着味道浅淡的熏香,温暖又暧昧。 云楚说完这句话便没再开口,隔了一会赫巡觉察不对,这才低头看过去,只见少女极为信任的把脑袋放在他的肩头,乖巧又柔顺,靠着他已经睡着了。 赫巡默默移开目光,喉结上下滚动。 腊顺着烛壁往下滴,寂静的房间里仅闻少女轻浅匀称的呼吸,还有只有他能听见的,自己的心跳。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跪下道歉不好意思合不了了,今天发生了点意外,我们明天再见。 以后固定更新时间在23:30-24:00之间,大多数情况会日六。恳请宝贝们不要养肥我,不然我很容易就被养嘎。 第24章 偷吻 隔了好一会, 赫巡慢吞吞挪了一下手臂,伸出手来, 碰了碰云楚的肩头。 但那声音低的根本不像是在叫人起床:“…喂, 别睡了。” 等了半天,云楚仍毫无动静,赫巡移开目光, 又低声说了一句:“…怎么哪你都敢睡。” 言罢,赫巡无声的叹了口气, 然后万般无奈的站起身, 轻轻将云楚横抱了起来, 放在了床榻之上,还顺手替她盖上了被褥。 在他将要起身时,床上的少女却无意识的抓住了他的手。她双眸紧闭, 即便是睡梦中仍旧是一副不大开心的模样。可她抓他的力道, 却一点也不小, 赫巡动作顿住, 如若不是对她有几分了解, 几乎都要以为她是故意的了。 赫巡试着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他担心会给云楚惊醒,所以力道也不大,谁知没动几下,她居然抓得更紧了。 赫巡:“……” 他忍无可忍,道:“云楚。” 恰逢此时,门外响起三声敲门声, 敛声的声音响起:“殿下, 宋大人求见。” 赫巡捏住少女的手腕, 稍微用了点力强行挣脱。然后阔步向前, 走到门边打开了门,敛声见到赫巡便垂眸禀报:“殿下,方才——” 话还没说完,赫巡便抬手示意他噤声。 敛声一愣,这才想起方才云楚姑娘进去之后还未出来,看样子难道是睡着了。 殿下这般是担心给她吵醒吗? 敛声清了清嗓子,看殿下仍然衣冠整齐,也不想是刚做完某些事的样子。他努力忍住想要往里看看的冲动,挪到了一旁,放低声音询问道:“殿下,还让宋大人来这边吗?” 赫巡关上房门,道:“去别的房间。” 月明星稀,云府宅院寂静无比,即便是夜晚,府宅也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 此次前来接赫巡回京的多数是东宫阵营的人,刺杀太子之人仍无踪迹,但朝野内同东宫对立的势力也就那么几个,并不难猜。 他此次这样声势浩大的回京无疑是在告诉暗中窥伺的每一个人,此事绝不会善罢甘休。 宋则安是赫巡母系那边的人,身系一品,股肱之臣,是当今圣上的左膀右臂。此次叫宋则安过来接赫巡回京也足以体现帝王对这位年轻太子的重视。 赫巡母亲是当朝皇后,但因病早逝。生前育有二子,他上面还有一个兄长,先太子就是他的兄长。 但世事难料,兄长意外离世,赫巡在兄长过世以后被册封为储君。他幼时由皇帝亲自抚养,自小便惊才绝艳,在一众皇子中脱颖而出,又是嫡出正统,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但后位空悬多年,如今后宫又被殷贵妃独揽大权。殷贵妃的父亲是三代朝臣,兄长是仅次于宋则安的镇国将军,她膝下的七皇子也正是适龄,朝中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的形成几派阵营,这些年越发蠢蠢欲动。 皇帝病弱之躯一日不如一日,若是想顺利登上帝位,他就必须要稳固自己的势力。 赫巡到时,宋则安已在房内等他,见他过来,站起身来向赫巡行礼。 赫巡抬手虚扶了一下,淡声道:“舅父免礼。” 他将身上鹤氅随手递给一旁候着的太监,宋则安年岁虽已逾五十,但依旧丰神俊朗,挺鼻剑眉,身上有股沉淀下来的肃杀。 他语调关切,道:“殿下的伤可好一些了?” 赫巡道:“早已无碍,舅父放心。” 宋则安过来主要是与赫巡商讨进京之后如何应对那些越发大胆的七皇子一派,但待到两人谈论到差不多时,宋则安忽而记起今日赫巡身边的那个小姑娘来。 不怪他如此,实在是赫巡这些年从未同谁亲近过,这位年轻的太子于政事上天赋极高,但于男女之事却尤为洁身自好。 他便特地提起问了一嘴。 赫巡只随口道:“在湫山救过我的一个小姑娘,胆子比较小。” “殿下要带她回京吗?” 赫巡并未多做考虑,直接道:“她不跟我走。” 宋则安点了点头,思虑片刻后,还是开口道:“娘娘去世的早,殿下也莫怪臣多言。殿下您心中,可有合适的太子妃人选?” 大业未成,联姻无疑是是一条捷径。 赫巡沉默片刻,道:“孤并未考虑过这些。” 宋则安看着赫巡的脸色,试探着道:“臣在京城时,曾听陛下提起过沈家二姑娘,似有意赐婚于你们二人。” 沈家的二姑娘名唤沈袖,沈家嫡女,端庄秀丽,颇为受宠,算起来是赫巡的表妹。放眼京城,也是太子妃的合适人选。 不止如此,周所周知,这位二姑娘倾心赫巡已久,这门亲事若是成了,也算是天定良缘。 赫巡方才所言不假,在此之前他的确未考虑过娶妻的问题,但他身为太子,娶妻的确是要慎重,照拂多方面的利益,故而并未作答,只道:“回京再议吧。” 话到此处,宋则安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但他也并不担心。 赫巡向来是个理智的人,且不说他并无心仪的女子,就算是有,他也不是囿于小情小爱之人,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再做什么。 * 等到赫巡从外面回来时,已是亥时末,他料想云楚应该是醒了,可推门进去时却发现少女仍然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 方才给她盖的被子还被她踢到了一旁,此刻正蜷缩着身体。 赫巡原本不想管这个睡觉这么不老实的人,叫他给她盖第一回 被子已然是纡尊降贵,绝不可能再有这第二回。 他站在床边,看着霸占了整张床的云楚。 这人可真有意思,来到他这向他诉一顿苦,之后还要睡他的床。 赫巡双臂环在胸前,只觉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便清了清嗓子,试图再次叫醒她。 “云楚。” 云楚毫无动静。 赫巡脸一黑,走到床边弯下腰来,少女睡的正香,有几缕乌黑的发丝垂在脸颊上,衬的皮肤越发雪白。 赫巡伸手,不自觉想将这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揽到云楚的耳后,但还未曾碰到云楚的脸,便顿住了动作,然后转而捏住了少女小巧的鼻头。 云楚被迫睁开眼,啪的一下拍了一下赫巡的手,迷迷糊糊的醒过来,语调软软的的,像是情人间的撒娇:“你干嘛呀哥哥……” “……” 赫巡哑了火,不知为何又开始不自在了,他站直身子,隐在衣袖中的手两指轻轻摩挲,企图驱逐手中仍然停留的,少女皮肤滑软的触感。 他沉声道:“谁准你睡在这的。” 云楚颇为不满的哼了一声,声音从鼻间发出,想毫无杀伤力的小猫,她裹着被子没有丝毫要起来的意思,大发慈悲的往床里面挪了挪,闭着眼睛一副困顿到不行的样子,然后就像是做了多大牺牲一般对赫巡道: 祸水如她 第27节 “这个样子好了吧!” 赫巡看着被云楚留出的这一块地方,脸色更黑了,他不由呼出一口气,而反观云楚,就这会说话的功夫她居然又睡着了。 赫巡欲言又止,隔了半天才对着床里的少女念叨了一句:“……是小猪吗。” 如今已是深夜,赫巡也懒得麻烦,左右也不是没有跟她一起睡过,犹豫半天还是和衣躺在了云楚旁边。 云楚睡觉并不老实,姿势也千奇百怪,这会正侧对着他,轻浅的呼吸落在赫巡颈侧。 赫巡则正躺在榻上,连衣服都没碰到她。 房内寂静无比,冬日连虫鸣都没有。 每每云楚往赫巡这边靠拢时,赫巡都会默默的往外挪,等到实在挪无可挪的时候,赫巡才会默默的翻个身,背对着她,随便她怎么。 直至少女的手臂自然的环住他的腰,借着月色朦胧的月色,赫巡低头,能看见云楚莹白的。 他看了半天,然后才闭上眼睛。 心道罢了,姑且就再忍她这一会。 第二日天还没亮,云楚便缓缓睁开眼睛。 她微微坐起身来,看见赫巡仍旧躺在她身边。 他静静的闭着眼睛,纵然已经见了他那么久,这出众的五官带来的冲击力仍旧不亚于云楚第一眼见他时。 他的长相本就是偏冷的长相,醒着的时候,总是一副高高在上不爱搭理人的样子,睡着了也没好到哪里去。 云楚的目光毫不遮掩,甚至可以称得上放肆,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以便自己可以更方便的观察赫巡的脸。 她躺在赫巡身边,看了半天之后才小声的开口喊了一声:“阿巡哥哥。” 她声音很小,赫巡仍旧闭着眼睛。 于是云楚又说了一句:“哥哥,你睡着了吗?” 赫巡仍旧闭着眼。 云楚便又凑近了些赫巡,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你走了以后,可千万不要想我呀。” 言罢她又低下头,声音细软:“虽然我肯定会很想你的。” “如果你要是不听话,还是想我了,那你不要忍着,要来看我哦。你是太子,想见我肯定很容易,但是我想见太子,应该很难吧。” “我在这里待的一点也不快乐,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他们一点也不喜欢我。你在这尚且如此,你若是走了我还不是任人磋磨,兴许你下次过来连我的尸骨都见不着了。” 她旁若无人的在赫巡耳边念叨,一会过后又自己停了下来。 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赫巡,目光从他挺翘的鼻梁,到颜色浅淡的薄唇。 清晨的日光透过支摘窗照进来,为昏暗的厢房增添了光亮,云楚捏紧赫巡的衣袖,缓缓的靠近他。 然后在这样一个安静的清晨,于少年的唇角印下一个青涩,却足以惊天动地的吻。 一触即分,卷翘的长睫轻轻扫过赫巡的脸。 云楚又肯定道:“哥哥,你睡着了吧。” 她说完便不再看他,悄悄的坐直身子然后走下床,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而在房门关上的一瞬间,沉睡的少年睁开了眼睛。 * 云楚在赫巡身边待了一夜这件事,属实有些稀奇,云楚甚至能感觉到好些人对她的态度都好上了不少。 她一路畅通无阻的回到了自己院落,现在天还没亮,距离赫巡他们动身大概还有一个时辰。 云楚也不着急,就这样在自己房间里待了大半个时辰都没出去。 直到云道派过来的丫头,让她前去准备一下,送送赫巡。 这个丫头云楚认识,名叫春香,伺候云道也有个几年了。 云楚并不打算过去,而是转而问道:“昨日姐姐到底是如何了,怎么大家都那般反应?” 春香以往对云楚并不了解,只知道这个二小姐身世可怜,如今云府因二小姐随手救下的人天翻地覆,她才注意到二小姐。 春香有意讨好云楚,便添油加醋的把前天晚上的事说了一遍,眼看着二小姐不可置信的表情便能瞧出二小姐确是无辜的。 语调间也越发愤懑,她道:“奴婢也是没有想到,这样大的事竟也会诬陷于您,还真是不识好歹,竟还带着救兵来,这下好了,她日后肯定不会再祸害您了。” 云楚摇了摇头,道:“毕竟姐妹一场,我不怪她。” 一语罢,云楚又道:“此事夫人知道吗?” 春香点了点头,道:“自然是知道的,当夜她就知道了,原本夫人还在等着有人来救她出去呢,这下她日后能活着出来可就得烧高香了。” “那夫人现在人在哪?” 春香道:“还在耳房被关着呢!整个人疯疯癫癫的,骂完这个骂那个。” “大小姐生性恶毒,可不就是随她吗?现在这样全是活该,竟还好意思骂别人!” 云楚了然,点了点头道:“这样啊,那我知晓了,你先退下吧,我待会就出去。” 春香可不敢得罪云楚,她又委婉的强调了两遍,叫她一定要去送后便依言退了出去。 而云楚,随手从抽屉里拿了一个白玉簪,随即也动身走了出去。 但她要去的地方,并不是云府门口去送赫巡。 穿过幽深小道,云楚来到了被树木掩映的耳房前,这儿以前是下人住的地方,后来府中缩减开支,遣散了一批下人,这儿便空了出来。 云楚从不远处的小厮那里拿来了钥匙,掂在手里,里面的女人一听见钥匙的声响便倏然扑在门上,撞得木门砰的一响。 “放我出去!” “我要出去杀了云楚那个贱人!” “是她!全部都是她!秋月…我可怜的秋月……” “都是因为她,为什么一开始不把她给弄死……快放我出去!” 云楚静静的听着里面苏筠毫无逻辑的辱骂,然后开口道:“娘。” 里面的声音顿了一顺,随即是尖利的喊叫,木门被从里面疯了一般砸着,门锁的铁链铛铛乱响。 云楚柔声道:“不要激动啊娘。” 云楚的话无疑是雪上加霜,苏筠的辱骂声越发刺耳,云楚却像是没听见一样神色自然的现在门口。 不仅如此,她还挑着苏筠的敏感点道:“娘,你在这里关了几天啦?好像连十天都没有吧。” “这十天可是发生了很多事情哦。秋月怎么了你知道吧。” 她有些苦恼的道:“秋月也是活该呀,就是我害的她,你们猜的对。唔,我记得当时是有两个男人进去了,但后面还有没有进去别的人我就不知道了。” “娘,你说你从小到大那么疼秋月一定很难受吧。” 苏筠的眼泪早就已经被哭干了,谁都不会想到,她居然会毁在这样一个不足十八岁的小丫头手里。 还有她年轻的女儿,可是现在说再多都没有用了,她甚至不再后悔,不想去管自己还有没有以后,反正她的人生就已经如此了。 她只想杀了云楚。 云楚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道:“可是你杀不了我啊,我就算把你带出来,你敢杀我吗?” “你要是对我动手,你自己可要想想后果。” “苏筠,你可不要忘了,你是外室,是连妾都不如的东西。不要以为做了几年主母,就真把自己当主母可,我嘴上叫你一声娘,心里可一直觉得你是将娼妓都不如的女表子。” 说到这里,云楚像是突然间想起什么,继续道:“差点忘了,现在的你本来就是。” “还有秋月,你们一模一样。” 云楚这一番话说完,苏筠拍门的声音反而小了一些。她能想象的出来,苏筠此刻恨不得杀了她可又无能为力的绝望模样。 云楚掐着时间,又道:“不过你在这关着有什么意思,我就是喜欢看你想杀我,却又必须忍着的模样。” 她晃了晃手里的钥匙,然后就这样打开了房门—— 苏筠被关了不到十日可她却觉得过了一辈子。 这几乎是她几天里第一次得见阳光,而曾经所有,早已颠覆。 她钟鸣鼎食的生活,她从小疼到大的亲生女儿,全部都毁在了面前这个女人手里。 云楚将手里的白玉簪捏紧,翘起唇角,道:“娘。”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有些诡异,就那么凝滞了一刻。 云楚又火上加油道:“娘,你还站的起来吗?” 苏筠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她看着云楚,双目通红,终于她疯了一般尖叫起来,扑向云楚,然后伸出手重重的打了云楚一巴掌。 “我要杀了你!” 这一巴掌很重,云楚一点都没躲,她的唇角泛出血丝,而这一幕恰巧被小厮看见。 与此同时,云府门前。 赫巡一身玄黑,腰挂佩剑,神色冷然,高坐骏马之上。 宋则安低声催促道:“殿下,何时动身?” 可赫巡的目光一直落在那朱门前,那门前站了许多人,唯独没有早上偷亲他的人。 宋则安注意到赫巡的目光,抿了抿唇,没再出声。 而此刻,只见朱门前一名小厮慌慌张张的跑到云道面前说了一句什么,云道脸色大变,心虚的朝这边望过来一眼。 赫巡眉宇间冷色更甚,调转马头,众目睽睽之下行至云道面前。 少年太子居然临下的看着云道,道:“云楚呢。” 巨大的压迫感使得云道甚至有些站不稳,他颤颤巍巍道:“耳…耳房。那个,那个女人不知怎么跑出来,云楚在那……” 他一说完便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而赫巡闻言,犹豫不过片刻便翻身下马,重新走进云府。 苏筠几乎是压着云楚在打。 苏筠不知从哪弄过来一根断裂的木头,断面有一根又长又尖的断刺。 赫巡赶到时,只见云楚长发散乱,脸颊带血,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摔倒在地,洁白的衣裙上全是泥土,双手向后撑着地,正无助又惊慌的向后退着。 祸水如她 第28节 而苏筠拿着木棍,下一瞬就要捅进云楚的身体—— 千钧一发之际,一把长剑从云楚身后破空而来,在断刺没入云楚身体之前,直接刺穿了苏筠的喉管。 鲜血溅了云楚一脸。 作者有话说: 恳请大家去看看我的预收《千金美人》!!! 上京城内的高门贵女心中都有一个共同的白月光。 三殿下谢韫,俊美无俦,清冷如月,矜贵无比。 但桑窈不喜欢他,起因是某次她在他旁边不慎崴了下脚,这人分明伸手就能扶住她,却不动声色的往旁边躲了一下,眼睁睁看谢窈摔倒,让她丢了个大脸。 桑窈:╰(‵□′)╯ 这事桑窈记了好多年,每每从谢韫旁边经过,都要赌气哼一声,但谢韫从来没多看她一眼。 桑窈:更生气了(`Δ?)! 后来桑窈不小心捡到了谢韫掉落的手册,翻开一看—— 里面不仅详细记录了谢韫对她的迷恋,还有不少根本就没发生过的,只存在于谢韫幻想中的艳色故事,更离谱的是还有谢韫写给她的情书,尺度之大,简直流氓! 桑窈恼羞成怒,啪的合上手册,小脸通红。 从此,桑窈看谢韫的目光就不一样了。 果然再优秀的人都会有烦恼,谢韫看似无所不能,其实也只是一个爱而不得甚至现实不敢跟她讲一句话,每天只能在梦里幻想的小可怜罢了。 桑窈向来心软,偶尔大发慈悲的主动跟谢韫讲话。 谢韫仍然冷淡。 桑窈:害羞罢了,理解。 后来桑家遭难,桑窈迫不得已求见谢韫。 于谢韫而言,这不过是一场再普通不过,只需要随便敷衍一下的会面。 他面色冷然,将茶盏搁在桌面,淡淡开口:“姑娘请回吧,在下还有事要忙。” 这狗男人,竟然还要她主动。 桑窈二话不说上去亲了他一口,“别装了,这下行了吧。” 谢韫当场愣住了。 * 某次 谢韫身边偷偷磕桑窈与谢韫cp的小厮,在某一天发现自己精心创作的1.8.禁同人话本不见了! 后来。 虽然画本子不见了,可他磕的这么冷门cp居然成真了!? 再再后来。 消失数年的话本出现在了他家王妃手里,王妃指着话本告诉他。 “别看那个小古板看起来正儿八经的,其实内心可火热了。” 还有一件事,就是明天晚上不更新,攒在30号晚上十一点半左右会有万字更新 为补偿,弄了一个要求订阅率百分百的抽奖(只需要把我这三章订阅就可以的) 大家晚安! 第25章 喜欢 云楚下意识的侧头, 发丝因血液沾到了她的脸上,日光灿烂, 照在这寂静的小院。 那根沾血的木棍从苏筠手中滑落, 慢悠悠的滚到了云楚脚边。 她没有回头去看赫巡,而是捏紧了手里的白玉簪子,背对着众人, 同喉间插着一把利剑双目大睁的苏筠对视着,然后看她直直的倒在自己的面前。 心跳的飞快。 云楚垂下目光, 几个呼吸间, 眼泪便夺眶而出。一身是伤的云楚缓缓屈膝, 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紧接着,她听见自己身后那越来越近的,沉稳的脚步声, 只片刻就停在了她身旁。 赫巡扔出长剑的那只手在云楚看不见的地方僵硬着, 但凡他再晚来一刻, 云楚就会丧命于此。 少女身形单薄, 乌发垂散在地, 雪白的小脸上血泪模糊,长睫盈盈挂着泪,娇小的身体止不住的发抖,就连白嫩的掌心也磨破了皮。 赫巡蹲在她身边,少年身上熟悉的淡香再次传来,云楚转头同他对上目光。 他静静的垂着眸,在云楚惊魂未定的目光下缓缓抬手, 修长如玉的手掌轻轻落在云楚的发顶, 低声同她道:“别怕。” 赫巡若是不说倒也罢了, 他一开口原本积蓄在眼眶中的泪水便大颗大颗的砸了下来。 她想也没想便抬手搂住了少年的脖颈, 血液与眼泪不可避免的粘上了他的衣领,但赫巡并未推开她,任少女靠在他怀里,然后轻易将她抱起。 随行之人皆噤若寒蝉,赫巡抱着云楚走向内院,眉眼冷峻,只随口丢了一句:“叫太医过来。” 赫巡阔步走在长廊之下,云楚靠在他的胸前,听见他沉稳的心跳。 她微微抬眼,只能看见他优越硬朗的下颌线,她别开目光不再看,又习惯性的用两根手指捏住了一点点赫巡的衣服,仿佛这样才有一点安全感。 她张开唇,声音有些嘶哑:“…哥哥,你怎么没走呀。” 赫巡步子迈的快,目不斜视的穿过垂花门,冷着脸并未答话。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云楚等了半天,赫巡都不理她,声音越发低了起来,她一委屈说话就带了一点鼻音:“你生气了呀……” “那你放我下来吧,我没事的。” 赫巡仍不理她,用脚尖踢开木门,然后将云楚放在床榻上,他动作虽然很轻,可脸色宛如结了冰一般。 刚才让她别怕的时候还很温柔。 云楚不明白,但她越想就越发委屈。 她理所当然的想,虽说她是故意想让赫巡留下来才出此下策,可她也是没办法嘛。亲都亲了,这个男人哪能一走了之呢。 再说了,是真的受伤了啊,是真的只差一点就一命呜呼了,也是真的害怕。这人怎么怎么回事,臭着一张脸给谁看啊。 他用那么血腥的方式当她的面解决掉苏筠,她身为一个弱女子,必定是要害怕的,居然一句安慰都没有。 她想着想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赫巡此时正在将被子盖在她的腿上,那滴滚烫的泪水正好砸在了他的手背。 他动作顿住,看向云楚。 云楚赌气的哼了一声,别开脸就是不看他,把“生气了”了几个字明晃晃的写在脸上。 赫巡的脸色仍然没有丝毫缓和,连带着声音也有些冷。 他终于开口道:“谁让你没事去找她的,自己不能安分一点待着吗?” 他平日同下属说话便是如此,只是此时听在云楚耳里,已经是非常过分了。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赫巡,语调带了浓浓的鼻音,红着眼睛骂他:“你凶什么呀!” “…谁凶你了?” 她代入角色非常快,此时越想越气不过,一脸受了多大欺负的模样,红肿的小脸也使得她看起来越发可怜,唇角的血丝还没被擦掉,小嘴就不断的控诉赫巡: “你还不承认!你的意思是说,我要是不去找她就不会发生对不对?你就不能问问我为什么出现在那吗?是我太闲了我没事去找骂吗!” 赫巡蹙眉,道:“孤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她越说越委屈,已经是属于哭给赫巡看的地步:“反正你也不关心我,你是不是还在怪我耽误了你的行程,那你走好了!反正我一个人怎样都好,从小到大我都习惯了,又没人关心我,叫我死了算了。” 赫巡:“……” 他不着痕迹的呼出一口气,只觉得跟这人长时间待在一起,迟早被磨的一点脾气都没有。只得耐着性子继续跟她解释:“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云楚一顿输出扯到了自己的唇角,这会正疼着,她只哼了一声,又不搭理他了。 赫巡只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的跳,隔了一会还是妥协,语气温柔了不少,道:“那你说说为什么去那。” 言罢,赫巡递给云楚一块浸湿的帕子,道:“擦一擦。” 云楚心里还在赌气,心道这男人难道就不能帮她擦吗,后来转念一想,毕竟是太子,总不能要求太高,便不情不愿的接了过来,用帕子轻轻的碰了碰自己的脸。 上面是苏筠的血,暗红粘稠。 从云楚见到苏筠的第一眼起,这个女人就精致美艳,雍容华贵,总是涂着鲜艳的口脂,趾高气昂的指使她,云楚见她最多的就是俯首跪下时看见的她的鞋尖。 如今苏筠终于在一无所有之时,满腔怒火与不甘的死在她面前。 看吧,杀死一个人就是如此容易。 她心中冷笑,手里也只是胡乱擦了擦,然后缓缓伸出另外一只隐在衣袖里的手给赫巡看,只见湿润的掌心里静静的躺着一枚白玉簪。 她垂眸看着,这才静静道:“因为这个。” “她手里拿的有我母亲的簪子,威胁我倘若我不去就把它摔了。” 她抬眼看向少年冷峻的眉眼,半真半假的跟他说起自己的母亲:“我母亲很美,也很富裕,听说她的家族在湫山几乎是横空出世,没人知晓她家是做什么生意的,只知道是个有权有势的人家。” “他嫁给我父亲后没多久就生下了我,但不到五年就走了,分明早上还在陪我说笑,下午就不见了,什么都没带走,包括我。他们都说我娘早死了,但我不信。” “所以我很羡慕姐姐有娘亲,我总在想着,我的娘亲肯定活的好好的,她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不能来找我,以后等她有空了,她肯定会回来找我的。” 除却最后一句,其余云楚都没有骗赫巡。 她对这个不辞而别的女人没有丝毫感情,也并不是很关心她的死活。 赫巡沉默了半晌,才忽而问她:“你之前不愿意离开湫山,也是因为想等你娘亲来找你吗?” 云楚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有这个意思,她不愿离开只是因为觉得赫巡给不了她比云家更富裕的生活,但不得不说,赫巡此话提醒了她。 祸水如她 第29节 云楚点了点头,道:“……不然这样的家庭,谁愿意待下去啊。”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但我现在觉得这样很没有意义。” 换言之,就是现在她可以走了。 赫巡没有答话,从云楚手里接过帕子,顺势抬手将云楚并未擦干净的血液细细擦掉,他动作轻缓,这本该是亲昵的姿势,但是少年眉眼认真,看不出丝毫狎昵。 雪白的小脸红了半边,可见苏筠力道之大。 赫巡一边擦一边道:“那你不会叫人吗?” 云楚的脸其实并没有多疼,只是感觉有些肿胀,她也不知道赫巡擦的那么轻,能不能擦掉。 “我叫了呀,没有人理我。” “而且…我当时太害怕了,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干嘛了。” 言罢,云楚心有余悸的抓住了赫巡正在替她着脸颊的手,亲昵的歪着头,用温暖柔软的颈窝蹭他的手腕。 她向来如此,前一瞬还在委屈巴巴的跟他生气,下一瞬就能小猫一样跟他撒娇。 “还好有你,哥哥。” 赫巡眸色暗了暗,道了一声:“别动。” 他似乎并不受她影响,悄悄挪动了一下手臂,继续认真的替她擦过唇角的血丝。 不动就不动,这男人真不解风情。 他动作太轻,以至于让云楚觉得有点痒,等到那块沾着水的帕子地数不清第几次擦过她的唇瓣时,云楚终于忍不住想要舔去唇上沾的水。 她动作飞快,然后一下就舔到了赫巡的手指,柔软湿润的舌尖扫过少年指腹的茧。 云楚:“……” 眼下这个场景,在她明知道赫巡的手离她那么近的情况还非要舔,搞得像是她故意的。 果然,赫巡的动作顿了下来,手指僵住,耳尖控制不住的发红。 他终于对上了云楚的目光,云楚少见的紧张起来,睁着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到这地步,赫巡已经很难忽略,他道:“你故意的。” 云楚脸颊发烫,诚实的摇了摇头,道:“……不是。” 说完又怕赫巡不信,解释了一番:“我只是感觉痒痒的,就想舔一舔……” 见赫巡不说话,云楚又捏住赫巡的衣袖,轻轻晃了晃:“别不信呀……” 赫巡面无表情的想,欲盖弥彰。 他笃定她就是故意的,收回手,欲言又止的看着云楚。 这几天的异常终于一件又一件的浮现在赫巡眼前,她从来不避讳与他的肢体接触,亲昵的态度,还有清晨的吻——无一不印证了一件事。 一个再明显不过的答案浮向心头。 云楚喜欢他。 云楚不知赫巡在想些什么,心中不免有些许忐忑:“你怎么不说话呢?” 赫巡一脸复杂的看向云楚,但还未等他重新开口,敛声就在外面敲了敲门。 “殿下,太医到了。” 陈太医一直随行队伍,所以赫巡几乎刚吩咐完去去备药箱匆匆赶过来了。 赫巡站起身来,同云楚拉开了距离道:“进来吧。” 陈太医看着还是年岁不大,一进来先是同赫巡行了个礼,然后目不斜视的趋步向前,极为恭敬的蹲在了云楚床前。 拧着眉观察了几眼云楚脸上的伤势,然后才温声道:“请姑娘伸出手来。” 云楚依言伸出手,这位陈太医就用了一块质地极为轻软的帕子覆盖住了她的手腕,这才开始诊脉。 片刻之后,太医才同赫巡禀报:“回殿下,这位姑娘只是受了些心悸,内伤上并无大碍,外伤只需勤于敷药,不出七日便能缓解。” 言罢,陈太医又犹疑着道:“不过只是姑娘体虚已久,气血虚空,又患有寒症,身子骨薄弱,于平日还是要注重调养,滋补身体,否则长期如此,恐有大患。” 赫巡闻言看了一眼云楚,少女乖巧的坐在床榻上,眨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直的望着他。 显而易见,她在这个府里过的并不好。 幼时被母亲抛弃,父亲偏宠外室女,冬日里连床像样的被子都没有,孤立无援人人可欺,他不过在这里待了十几天,她就有几次生死之忧。 如今他还在这里,这些人自会收敛,若是他走了又会如何尚且不得而知。 此行他去,来日与她必定是再无见面之日的,纵然他临行给她留了钱财,可这样的钱财对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来说更如同一种负担。 他收回目光,同太医道:“你先下去吧。” 太医退下以后,赫巡才重新行至云楚面前。 带她回京这个念头,第一次清晰的出现在脑中。 他心中清楚,这场恩情就让其留在湫山是最好的选择,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若是带她回京,可不仅仅只是多养一个人,更意味着一种责任。 云楚歪着头道:“哥哥,你在想什么?” 赫巡道:“方才太医说什么,都听见了吧。” 云楚碰了碰自己的脸,道:“听见了。” “可我也没有办法呀,我难道不想过的好点吗?” 沉默片刻,赫巡道:“喂。” 云楚抬眼看他,又不高兴了:“干嘛呀,我没有名字吗?” 赫巡已经习惯她的大逆不道,所幸旁边没人,暂且不跟她计较。 “云楚。” 云楚这才勉勉强强应一声,道:“怎么啦哥哥。” “孤再给你一次机会。” 云楚默默捏紧了被角,面上却仍旧一派懵懂,她柔声道:“什么机会?” 赫巡不可能因为云楚而延期回宫,至少此刻,云府之外还有一批队伍,所以他必须快速做决定。 少年逆着光,清冽的嗓音传入云楚的耳膜,他问:“你愿意随孤一起回京吗?” 云楚知道,她跟赫巡是两个完全不同阶层的人。 曾经赫巡问她想要什么,那时候的云楚并不知道答案。对于苏筠和云秋月,与其说是报仇,不如说是解恨。 可是之后呢,她又该干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现在她可能知道了。 她要再无人敢踩在她的身上,要所有人卑躬屈膝,要至高无上的荣光。 所以她得感谢赫巡,谢他给她带来了一个崭新的可能。 于是,云楚轻轻问:“你愿意带我走吗?” 作者有话说: 我先给大家来一个标准姿势的下跪! 对不起,我说了万更我没有做到。 下面我进行解释 我坐火车坐了一天,你们看我ip地址都变了,这些都是在火车上闻着大爷臭脚丫写的 下面进行挽留大家的补偿措施 评论发红包。 明天我一定支楞! 大家晚安 第26章 夜探 云楚似乎对什么都接受的很快, 自从答应同赫巡一起回京后,当赫巡还在思考云楚这一路会不会觉得累的时候, 云楚已经开始兴冲冲的挑衣服了。 她拉着赫巡回到自己的房间, 打开自己的衣柜。 赫巡倚在一旁的门栏上随意的扫了一眼。 什么破衣服,还只有小小一堆。 他提醒道:“给你半刻钟的时间。” 云楚还在那仔细翻找,闻言急慌慌的应了一句:“好嘛好嘛, 不要催我,” 赫巡见她小小的一个人几乎都要埋在衣柜里, 忍不住道:“别找了, 没一件好看的。” 云楚动作果然顿了下来, 赫巡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问题,他本来以为云楚要生气的,可她没有。 云楚只是用手指又翻了翻自己的衣服, 颜色素淡, 材质普通, 不管她再怎么努力从这些衣服里挑出她认为最好看的, 都配不上赫巡。 甚至不配出现在那只队伍里。 她垮了脸, 失落道:“对哦,确实没有好看的。” “我没有好看的衣服,只有姐姐才有,但是她的衣服我穿大了。”她指着一件烟紫色的裙子,道:“诺,这个是我最好看的裙子,可贵了呢, 我平时都舍不得穿, 可是现在看好像也不大好看。” 赫巡抿了抿唇, 莫名有些不太舒服, 他转而道:“穿什么又不重——” 话音未落,少女便又重新扬起笑容,眼睛亮晶晶的,她跑到镜子面前,道:“不管啦,我还是先画个妆吧。” 云楚对这次去京城十分期待,毕竟她长那么大连湫山都没有出过。她蹦蹦跳跳的跑到镜子面前,可是一看镜子里的自己,她才想起来她的脸肿了。 红红的一片,眼睛也肿,不管怎么画肯定都不会好看的。 原本兴奋的心情终于消减了一些,她很想去京城看看,也虚荣的想要过她之前接触不到的富贵生活,所以她想体面一点的加入他们。她也不想给赫巡丢脸,虽然她确实身份低微,但至少要漂漂亮亮的去吧。 这样别人对她不满意的时候,可能会说她身份低贱,是从偏远小镇来的女子,但是瞧见她的脸,好歹会说一句“长的还可以。” 这下好了,长的也不好看了。 祸水如她 第30节 云楚有些颓丧的放下手里的眉黛,道:“算了,走吧。” 赫巡越发觉得不自在了,他看着云楚慢吞吞的从房间内走出来,听她有些丧气道:“外面还有人在等你呢。” 这会知道有人在等他了。 云楚低着头走到他旁边,眼看着就要这样走出门,赫巡忽而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了云楚的肩头,云楚被迫顿住脚步,抬眸看他。 赫巡道:“你不开心?” 当然是开心的,赫巡肯带她去京城,只是因为没有好看的衣服这一件小事而已,有什么不开心的。 她安慰自己,将来她若是飞黄腾达,想穿什么贵重衣服都可以,何必在意这等小事。 云楚顿时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她暗暗的想,谁若是笑话她,她就跟赫巡告状。于是她又笑了起来,道:“怎么会呀?” 少女的笑容仍旧像往日一般甜美,赫巡狐疑的看她,道:“真的?” 云楚搂住赫巡的胳膊,从善如流的对他撒娇:“对呀对呀。” 云楚这副样子,赫巡也不好再去提及,他抿了抿唇,道:“走吧。” 赫巡出来时并未遮掩云楚的存在,敛声将擦洗干净的长剑递给赫巡,看见云楚乖巧的站在赫巡身边,心中了然,并未多问。 也不会有人敢多问。 但在场的所有人,尤其是恭恭敬敬立在门口的云家众人,心中都明晰了一件事。 就是曾经在云府无人问津,身世可怜的二小姐在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里,从一只小麻雀,飞上枝头变成了人人艳羡的凤凰。 哪怕云楚从此以后只是给赫巡当丫鬟,那也是他们这辈子都企及不了的高度。 等到云楚上了马车,队伍便即刻启程。 曲洲地处偏远,从这里到京城最快也要一个月,此行又是人数众多,就算再赶也不会多快。 赫巡自即太子位以来,向来守正端庄,从不屑于与女子呷戏,以往就算是坐马车,车内也连个丫鬟都不会留,今日却同云楚同坐一辆马车。 宋则安与敛声骑马走在队伍前面,方才赫巡救下云楚的场景他可是看的一清二楚,此前他从未注意过这个女子,如今却不得不重视起来。 回头看了一眼车帘紧闭的马车,宋则安沉声道:“那个女人当真只是殿下的救命恩人?” 敛声觉得不是。 但这话他自然不可能跟宋则安说,只道:“云姑娘为救殿下确实费了一番力气,其余属下也不知。” 言下之意就是云楚幸幸苦苦的救下殿下,殿下带她脱离这个家庭很正常。 宋则安拉着缰绳,并未将敛声的话听在耳里,他其实也并不在意云楚,毕竟这个姑娘的确有旁人倾心的资本。一个女人罢了,赫巡年少气盛,喜欢这类的小姑娘才是正常。 他点了点头,道:“不过说来殿下年岁也不小了,房里是该有人了。” “皇室内其余像他那么大的皇子皇孙,早就姬妾成群了。” 敛声也并未见过云楚几回,他是真的不知殿下同这个女人的关系,但他觉得宋则安的话有道理,便说了一句:“殿下应该自有打算。” * 赫巡原不想坐陪她坐在马车里,但是她上去的时候好似认定了他会与她共乘一架,开开心心的拉着他的手不松,见他不动,还顶着一张受了伤的脸疑惑又期待的问他:“你怎么不动,快上来呀!” 罢了。他心道看在她受伤的份上,今日且纵容着她。 马车内,云楚才老实没一会,便悄悄的挑开了帷裳往外看去,明明是走过的街道,可云楚却觉得坐这高高的马车上往下看,同走着看就是不一样。 她喜欢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看了好一会,云楚才放下帷裳,决定做点实际的,开始跟旁边的男人培养感情。 虽说她现在脸不大美,但是赫巡也算是见过她许多狼狈模样,想必是不介意的。 她歪着头看着赫巡,他正闭目养神,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微微抬眼扫了她一眼。 “什么事,说。” 云楚眨着双明亮的眼睛,语调腻歪,随便找了个话题:“哥哥,你原来是姓赫啊。” 赫是皇姓,亏的云楚还一直以为他姓陆。 她说起这个,便眨了眨眼睛,拉住他的衣袖,甜甜的叫他:“赫巡哥哥!” 赫巡睁开双眸,略显严肃目光落在云楚脸上。 云楚被这眼神看的不太自在,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她心道不是吧,该不会是刚带她出来就腻烦了,赫巡也不是这样的人啊。 还是说后悔了? 她唇角仍然弯着,语调尚且还算柔和:“怎么了呀?” 玄黑的衣衫衬得少年越发冷峻,他语调带了几分认真:“孤的名讳,岂是你能随意说出口的。” 云楚:“???” 她一气,脸就容易红,这会刚红一半,又想起这人的太子身份。他以后要是当上皇帝了,那她叫的岂不就是皇帝的名字?这样子想好像是说不太过去。 云楚又熄了火,勉强理解了,嘟着嘴巴哦了一声。 她往赫巡那边挪了挪,虽然这人脸色不好看,但是勉强原谅他,云楚把自己的脑袋靠在赫巡肩膀上,不满道:“好嘛,那我就直接叫哥哥呗。” 谁知赫巡眉头一皱,又道:“不可。” 云楚倏然抬起头,怒气冲冲的看着他,没红完的那一半终于跟着红完了,就连眼睛也似的氤氲着水光。 她深吸一口气,正想骂他,可又觉得自己不能在赫巡面前表现的太过泼辣,男人都喜欢温柔的,于是耐着性子道:“为什么呀。” 赫巡道:“没有为何,尤其是人多的时候,” 云楚叫他什么,他其实并不介意,但是皇城不比湫山,隔墙有耳,随意一句话就能被曲解,须得万事小心。 他是皇室子弟,他的妹妹只能是皇室公主。 云楚委屈极了,但她忍住没有在赫巡面前表现出来,努力乖巧着,道:“…那我叫你什么。” 赫巡道:“随他们一起叫就好。” 云楚脑瓜子动了动,跟着别人叫,那可不就是叫殿下吗。 这也太生疏了! 她也不靠赫巡肩膀了,自己一个人坐在赫巡旁边,自己在那自言自语的嘟囔:“什么呀,我又不是你的小丫鬟。” “我不想那么叫。” 自己嘟囔了半天,见赫巡不说话,她就偷看了一眼赫巡,瞥见他仍旧顶着张倦懒冷淡的脸,故技重施的哼了一声,企图告诉这个男人自己生气了。 她确信自己的这声哼是非常大的,赫巡绝对听见了,可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哄她。 “……”不会是真的后悔了吧。 但赫巡只是懒得跟她解释,他平日政务繁忙,难免有顾及不到她的地方,平日里她的那些言辞放在别人眼里那就是大逆不道,这小姑娘从小到大待在湫山,不懂京城礼仪严苛也很正常,只是此去没有人教她该如何,总是要谨慎些的。 他虽是太子,但各方势力盘踞盛行,若真是有人不惜代价要害她,那她便处处是破绽。 赫巡还是不理她,云楚就自己坐在旁边生闷气,气了一会也气够了,她又挑开了帷裳往外看去。 外头已经是她未曾见过的场景了。 比之湫山街镇,这要显得荒芜,他们走的是官道,所以也不怎么颠簸。 车外群山起伏,因是冬日,还能看见一些较高的山上盖了一层雪顶,被云雾缭绕,空旷又遥远。 就连空气好像都新鲜了一些。 面对未知,云楚虽觉得有些害怕,但更多的还是兴奋,她喜欢一切她配不上的东西,比如京城。文化包容,经济富庶,在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都可能是王公贵族,她虽然没有见过,但她喜欢这个从小只能在书上读到的地方。 马车越走越远,云楚隔了片刻,有些激动的拍了拍赫巡的胳膊,指着外面道:“你看,我是不是已经出湫山了呀。” 赫巡向外看了一眼,道:“快了。” 云楚见外面四野空旷,队伍前头是一群坐着高头大马的男人,不由有些心驰神往,她好像是已经忘了刚才的不愉快,又挪过来过来熟练的抱住了赫巡的手臂,跟他撒娇道: “你怎么不去骑马呢?” “你会不会骑马呀?我都不会,我没有骑过。” “你闷不闷呀,你要是闷了可以也出去骑马。”她又紧接着道:“可以顺便带着我哦,我坐你前面,画本子不都是这样子写的。” 赫巡看向她,云楚冲他笑的眉眼弯弯,左边脸颊露出一个并不明显的酒窝,“好不好呀?” 赫巡看了半天,然后淡淡收回目光。 云楚总觉得上了马车以后赫巡的心情就不大好,对她也比之前冷淡,就算刚才她不计较,但是现在他的冷淡也太明显了吧。 但她还是甜着嗓子哄他: “怎么了呀,不要不开心了。” 然而下一瞬赫巡还从云楚的怀里抽出了胳膊。 他叫她的名字,语调认真:“云楚。” 赫巡心道,他说的话必定会让云楚觉得难过,毕竟她喜欢他,但是这些话他必须要让她明白。 云楚一看这连胳膊都不给她抱了,语气也不一样了,她觉得不可置信,连看赫巡的眼神都变了。 但更多的还是委屈,委屈着委屈着眼泪就出来了,盈满了整个眼眶,可怜巴巴的看着赫巡,很不明白为什么。 “干嘛。”她带着鼻音答 赫巡道:“既然你答应同我离开,那你同我日后就不可再像之前那般了。” 云楚大概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可是她不想改变这种相处方式。 虽说她大多数时候都对赫巡另有所图,但她也是真的觉得这个人挺好的,况且她对他还有种莫名其妙的依赖感,这也就让云楚总是想靠近他。 她不服气的问:“以前哪样啊。” 赫巡道:“不准随便碰我。” 凭什么不让碰,云楚垂下眼睫,又气又委屈,快要哭了。 赫巡见她如此还是顿了顿,又补充道:“最起码在有旁人的时候不可以。” 见云楚可怜巴巴的坐在那,赫巡抿了抿唇,语调放缓了些,道:“京城不比湫山,你要多注意些自己的言行,你这样……” “让人若是误会,于你声誉不利。” 云楚心道她一个从小地方来的女子,才不要什么声誉,她巴不得赫巡坏了她的声誉。 她有点赌气的问:“那我要是不愿意呢?” 祸水如她 第31节 赫巡半阖着眼眸,显得他整个人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冷漠。 他的目的并不止于此。 他自认为对云楚并无男女之爱,那在猜出云楚心意以后便不能像往常般同她嬉闹,给她希望,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所以他说出了自从认识云楚以来,第一句真正意义上的重话: “带你回京已是还你救命之恩,孤不会一直纵容你,懂了吗。” 赫巡说完,久久未听云楚答话。 正当她以为云楚不会再回答时,耳边才响起少女带着鼻音的,一声低低的应答。 “…我知道了。” 赫巡见此,下意识想要安抚她,可在开口的前一瞬又止住。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云楚没再出声,马车里就像是只有他一个人。 赫巡再次闭上双眼养神,可不知为何心中越发烦躁。 由于太过安静,马车的轱辘转动声,前方大臣交谈声,甚至帷裳外的风声,都让他觉得不耐。 念了几遍清心咒,仍无太大作用。 他没有做错。 这样的沉默足维持了有一个时辰,中途太监进来换茶水,赫巡原想借此问云楚喜欢喝什么茶,可少女看都没看他,脑袋垂在车窗边静静的看着外面。 终于,不知又过了多久,云楚终于动了动,侧头看向赫巡。 赫巡垂眸看这手中的茶水,目不斜视,只是手中的瓷盏迟迟没有送到嘴边。 这样的注视实在太过煎熬,隔了好一会,云楚终于同他说话了。 “我们现在出湫山了吧,你知道现在到哪了吗?” 赫巡还未开口,云楚又补充了一句:“殿下。” 赫巡目光一顿,只瞬间就恢复了原样,他朝外看了一眼,这荒郊野岭其实看不出到了哪,但他知道湫山并不大,走了那么久必定是已经到曲洲了。 他道:“曲洲。” 云楚哦了一声,又继续看着窗外。 赫巡不动声色的看她一眼,清了清嗓子道:“你之前不是说想来曲洲看看吗。” 云楚嗯了一声,并未对他的话提起什么兴趣,甚至可以说是敷衍:嗯,不是正在看了吗。” 赫巡一哽,放下茶盏,道:“待会去镇里歇一歇,你可以顺道转一转。” 云楚摇了摇头,道:“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有何麻烦?” 云楚不答,赫巡又道:“你若是想去,我叫两个侍卫跟着你。” 隔了一会,云楚才慢慢看向他,道:“殿下,还是先休息吧,我不打扰你。” 赫巡:“……” 这人居然又开始跟他耍脾气了,可赫巡诡异的发现他竟然更喜欢云楚直接冲他发脾气叫他哄她,也好过眼前这般。 可思及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又闭了嘴。 但好在云楚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又过了会,她跟赫巡的话便多了起来,虽说还是一口一个殿下,但比之方才不知要好了多少。 马车行至日入时分,便已抵达曲洲城门。 城门大开,除守卫外便是提前回到曲洲的曲洲知府,正领着下属恭敬的站在城门口。 赫巡等人的车马队伍一到,便开始高声同赫巡行礼。 马车边的太监尖声叫了一句平身,众人才站起身来。 马车内,赫巡道:“曲洲到了。” 云楚:“哦。” 马车行至城内,到下榻的地方时,赫巡率先从马车内走出,云楚跟在他后方。 敛声站在赫巡身边,赫巡瞥了眼自己身后有意无意想捂着脸的云楚,吩咐道:“拿个帷帽来。” “是。” 片刻后,敛声拿了一顶白色的帷帽,赫巡往后看了一眼,敛声便意会将帷帽递给了云楚。 云楚欣喜接过,明艳精致的小脸上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对敛声道:“谢谢敛声哥哥!” 赫巡:“……?” 云楚声音本就甜软,如今带着惊喜更是让人一听心都要化了,敛声一时有些局促,暗色的皮肤微微发红,看不太出来,他忍不住回了一句:“没…没关系的。” 赫巡脸色更黑了,冷眼扫过敛声,敛声心下一紧,瞬间清醒过来,磕磕巴巴的解释:“是…是殿下让属下送的。” 可云楚闻言没有丝毫表示,只是哦了一声,然后开始戴帷帽。 赫巡简直要气笑了。 可离谱是,他居然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赫巡一路冷着脸,弄的接待的官员一直战战兢兢,不停猜测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惹的太子弗悦。 原本就严肃的气氛让赫巡这分外冷酷的脸烘托的更甚,个个都噤若寒蝉。 行至二楼,赫巡身披黑色大氅,走在前端,云楚毫无压力的跟在他后面,然后在太监领着赫巡进房时,云楚理所当然的在他身后顿住脚步。 若是换作之前,她必定已经进来了。她才不会管什么男女之防不可共处一室,指不定还是搂着他的胳膊,跟他感叹房间好大。 赫巡目光落在云楚身上,她却一直盯着自己的鞋尖,不曾多言。 行。 太监关上房门,然后对云楚道:“云姑娘,还请随奴婢这边来。” 云楚观察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自己旁边的太监,看着约莫二三十岁,长的比女子还白,她见他好几回了,她虽不懂,但也知道一般能做那么多事的定然不是普通太监。 云楚碰了碰自己的脸,疼得吸了一口气。 雪安察言观色,适时道:“姑娘可是伤口疼?” 云楚柔柔怯怯道:“不疼的。” 雪安笑了起来,道:“姑娘不必拘谨,您是殿下带来的人,伺候您是奴婢的责任。” 云楚看了一眼赫巡紧闭的房门,道:“可是他会不会嫌我麻烦呀?” “这有何麻烦?姑娘只管放心。” 云楚鼓着腮帮子,原本就有些肿的脸颊让她看起来越发可爱,这般低着头的模样好像雪地里一只被抢了储粮的小松鼠。 “真的吗,那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呀?” 雪安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他耐心道:“姑娘但说无妨。” “殿下在皇城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要是不听他的话,他会不会杀掉我呀?” 雪安见小姑娘这副真情实感害怕的模样,脸上笑意更甚,道:“奴婢不敢非议殿下。” 然后又补充道:“但殿下向来仁德宽厚,不会无故杀人。” “那…那要是有故呢?比如他叫我穿粉色,我偏要穿紫色?我姿势不标准,他不喜欢,或者我一不小心没有叫他殿下,叫他哥哥了。”云楚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道:“他会不会砍我的头呀。” 雪安:“这……” 他第一反应是原来殿下控制欲这么强! 可后来又觉察出不对来,什么粉色紫色,什么姿势,什么哥哥,他好像有点懂可又觉得…匪夷所思! 雪安虽说是个太监,可说起这种房中秘事雪还是多少有些赧然,眼前这个柔软又纯真的小姑娘一看就不知自己说的是什么虎狼之词,他便安抚道:“姑娘放心,殿下很少砍人头的。” 云楚面露欣喜,道:“真的吗?可是今日在马车里他还凶我。” 言罢她又叹了口气,道:“我都不敢跟他说话了,你说殿下若是不想让我活了可以随便喂我点毒药呀,砍头太不好看了。” 雪安掩唇一笑,道:“姑娘不必思虑这么多,还是先行休息吧。” 云楚嗯了嗯了两声,贴心道:“公公也要早点休息呀。” 雪安心中一暖,对云楚越发有好感。 但这并不影响他转而就敲响了赫巡的房门。 半柱香后,房内一主一仆都沉默了下来。 雪安将云楚的话一字不落的传给了赫巡,他以为赫巡沉默是因为自己知道了他们俩的闺房□□,便假装自己并未听懂那段,正儿八经遮掩了一句: “云姑娘所言应当是学习礼仪这事,依奴婢拙见,殿下可循循然诱之,不可操之过急。” 赫巡压根没关注到这点,因为他是真的没有听懂。甚至也不觉得那段话有什么惹人遐想的地方。 他的关注点在另外一个地方,他半眯着眼睛,道:“她当真那么问?” 雪安道:“回禀殿下,奴婢亲耳所听。” 赫巡又沉默了,他万万想不到,云楚居然会是在担心他砍她的头。 原来她这一路并非是对他爱搭不理,而是因为害怕吗? 可这害怕的理由也太匪夷所思了,他自认在云楚面前并未表露出几分残酷来,怎么在云楚眼里,他就是一个随便砍头的人呢。 还想喝毒药,都怎么想的? 小姑娘果然都爱乱想,他今日只不过是提醒一句,到云楚这里居然已经发展成了他若是不听话,他就砍她的头这地步了。 “孤平日就那般不近人情吗,她好歹也算孤的救命恩人。” 什么救命恩人,这分明就是情人。 殿下平日冷冷清清,居然是个这般野的人。 雪安心里跟明镜似的,嘴上却不戳破,敬业的配合主子,还在为赫巡出谋划策:“奴婢觉得,云姑娘未曾出过湫山,如今跟殿下您一起回宫,嘴上不言,心里也必定是害怕的。” “奴婢观云姑娘,性子单纯懵懂,待人热情真诚,不肯给人添麻烦。不同殿下您说,恐怕也是害怕殿下您嫌弃她,便自己默默承受。” 祸水如她 第32节 赫巡蹙眉,竟觉有几分道理。 不仅如此,她上午还才受了惊吓,正是脆弱的时候。 她原本就是个爱东想西想的人,今日才一出湫山,她心中的恐慌还未褪去,他便同她说了那样一番不留情面的话,于这小姑娘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兴许确实是他过分了。 就算是要让她认清局面,也该循序渐进才对。 可他堂堂皇太子,决计做不出特地去哄人这种事来。 他为这个女人破格太多,如今已经回到京城,就算是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对她多行纵容,也不可丢了皇室得脸面。 罢了,明日再说吧。 用过晚膳之后,已是月亮高悬,他站在窗边,正欲关窗时忽而察觉不对。 云楚的房间就在他的附近,从他这里,恰巧能看见云楚房间的窗子。 此刻,夜风侵袭,冷意无孔不入。 云楚房内一片黑暗,俨然是已经吹熄了灯。 可窗户还在大敞着,被风吹的发出吱呀的响声。 人都睡着了,居然把窗户忘了,这般吹一夜,明日还不感染风寒。 赫巡犹豫片刻,心道左右四下无人,自己翻出去替她关个窗也没什么。 可等他翻身到云楚窗前,里面白色的纱帘被风吹的一荡又一荡,房内已然是一片冷意。 他将手放在木窗之上,一个新的念头诞生。 她睡觉那么不老实,会不会踢开被子。 踢了被子,她还会感染风寒,那自己这个窗岂不是白关了? 稀疏的明星分散在夜空,今夜少见的是一轮圆月,月色静静流淌,四下寂静无比。 向来杀伐果断的年轻太子又开始犹豫——既然翻都翻了,要不再大发慈悲的进去帮她盖下被子?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东宫 赫巡站在房内, 两根手指轻轻一勾,木窗便悄悄关上。 关上的窗同时也隔绝了窗外洒下的月光, 房内一片漆黑, 赫巡放轻了脚步,行至床边。 垂眸看去,被子只盖了她半边身子, 大抵是因为冷,少女缩的像一只小狗。 赫巡心道自己果真猜对了, 便抬起手就想帮云楚把被子盖上。 然而当白皙骨感的手指才堪堪捏住一个被角时, 赫巡的动作就顿了下来。 在他预料中本应该沉睡的少女忽而睁开了眼睛, 在黑暗中与他四目相对。 赫巡:“……” 云楚一下坐起身来,音调提高,警惕的说了一句:“谁?” 赫巡当即就想说一句我不是赫巡。 一时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走的话颇有种落荒而逃的意思, 他可做不出这种事来。可留在这就更奇怪了, 他要怎么和云楚解释自己只是过来给她盖个被子。 气氛凝滞, 就在赫巡犹豫间, 云楚已经飞快的爬到床边,点燃了床头的灯火。 昏黄的烛光顷刻间盈满了整个房间,少女娇小的身体还有雪白的肌肤在火光下展露出来,与此同时渐渐显出轮廓的,还有赫巡俊美的脸。 云楚端着小小的烛台,在这深夜里与莫名其妙出现的赫巡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赫巡想解释, 可不管怎么解释似乎都显得苍白, 大半夜不睡觉去干夜探闺房这种事, 实在有辱门风。 云楚跪坐在床上, 被子早已从她肩头滑落,衣襟不整,乌发浓密,盈盈双眸氤氲雾气,露出一片匀称白皙的锁骨与胸口。 实在是白的晃眼,白中透着粉,赫巡在看见的第一瞬间便下意识的想要移开目光,可这片颜色实在是太过抓眼,他的目光不受控制的在上面多停了几瞬。 就这几瞬,已经足够云楚捕捉到他的目光,小脸蹭的一下变得通红,她慌忙整理好自己的衣裳,目光控诉:“你你……你干嘛呀!” 赫巡移开目光,遮掩性的清了清嗓子:“孤…只是来看看你没有没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 云楚看赫巡的目光充满狐疑,简直要把“你是不是有病”几个字写在脸上,她道:“什么呀,我不房里我还能在哪?” 赫巡也觉得自己这个理由太过牵强,他试图引开话题,尴尬道:“今晚休息的如何?” 云楚看赫巡的目光实在一言难尽。 要不时刻记着他是太子,云楚早就冲他翻白眼了,大半夜翻进人的屋子,把她给弄醒之后还要问一句休息的好不好。 她将油灯放在矮柜上,道:“那你现在看到了,可以回去了吧。” 赫巡抿了抿唇,仍旧站在云楚床前,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云楚也坐着不动,静静的垂着眸。 好在这样的沉默并没有维持太久,赫巡放缓了声调,道:“我今日所言…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云楚垂在身侧的手悄无声息的捏住了被角,静静的摩挲,这是她兴奋时的反应,眼中闪过几丝隐晦的得意,再抬眼时已仅剩下埋怨与可怜。 她冲赫巡眨了眨眼睛,道:“怎么能不放心上呢,你可是太子呀。” 赫巡一哽,道:“孤今日只是提醒你。” 云楚道:“你们皇室中人,连提醒人都那么凶的呀?” 赫巡不知自己凶哪了,但眼下他不占理,就不与云楚计较那么多了:“是你听岔了。” 顿了一顿,他又道:“你不要想那么多。” 云楚跪坐的腿有些麻,她换了个姿势,然后继续道:“我才没有想多。” “不就是你让我改称呼,还不准随意碰你吗?” “我叫你叫的舌头都长茧子了,你浑身哪没我被我碰过呀,这会到时知道让我别碰你了。” “别胡说。” 云楚见赫巡那脸色,便想着有什么好矫情的啊这个臭男人,本来就是该搂的都搂过了。 赫巡道:“不会砍你的头的,孤也不是那般恩将仇报的人,” 赫巡本来以为他这样说云楚应该就满意了,不生气了,可云楚只是赌气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将被子扯过来,盖在自己的头上,坐着缩成小小一团,道:“哦。” 赫巡已经习惯了云楚在他旁边开开心心,喋喋不休的样子,这一下午的疏离有礼已经让他觉得非常不适,结果都言及此了,好像还是没什么变化。 “你…还生气?” 云楚瞥了赫巡一眼,心道算了,也不能对这个大少爷要求太高,她哼了一声别开脸不再看他。 然后终于如赫巡所愿,小嘴不停张合跟赫巡念叨:“我哪里敢生殿下的气呢?” “我只是害怕自己才从一个火坑出来,就跳进了另一个火坑罢了。反正我从小就孤苦伶仃的,也没有人关心我,我都习惯了,我只是救了你而已,你也不真的是我哥哥,我哪能真的要求你对我负责任呢。” “你……” 赫巡还未说完便被云楚打断,她道:“其实我就算是死了也没有关系,又没有人会替我难过,你要是想砍我的头,那你动手好了嘛。只是我也没有死过,有点害怕,你下手的时候记得动作快一点,不要让我疼。” “你这样想的…是不是有点多了?” 云楚说着说着就眼泪汪汪,双手搭在膝上看着赫巡。 这个女人怕不是水做的。 赫巡攥紧了拳头,复又松开。 她不过是一个从小生活在乡野边陲的小姑娘,她能懂什么利益争夺人心险恶?自己这样带她出来本就让她没有安全感了,今日又同他说了那样重的话,是自己考虑欠佳。 反正屋里只有他她两人,道个歉就权当是哄人了。 便忍辱负重道:“……是孤错了,你别再乱想了。” 此时的云楚还不知道让当朝太子放下身段来跟她道歉,哄她开心是一件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她仅仅只得意于自己又让赫巡对她的底线往下降低了一些而已。 赫巡见云楚仍旧是一脸受伤,索性又走近了几步坐在了床边,道: “孤今日其实只是想告诉你,宫内凶险,想让一个人无缘无故的消失实在太容易了,你这般与孤亲近许是会遭到一些人的注意。” “在京中被人注意可不是一件好事,万一孤一时疏漏没有护住你……” 赫巡的话倒是给云楚提了个醒,京城的人可不会都像云秋月一样是个蠢货,但不管如何,她现在连京城都没去到,现在思虑这些也太早了。 云楚摇了摇头,道:“没关系的,我不会去惹别人的,我就老老实实待在你旁边就好了。” 待在他旁边才更容易出事。赫巡思及此,又道:“不如去到京城,你不必随我回东宫,我将你安置好,你且安安稳稳的住着,这样旁人也不会注意到你。” 那可不行,不进东宫她还怎么当太子妃,当不上太子妃那她进京可就没有意义了,云楚闻言连忙抓住了赫巡的手臂。 “你去哪我就去哪!” “当真?” 云楚点了点头,道:“你要是不让我跟你一起,那我来这还有什么意思。” 赫巡也并未想太多,他只觉得是云楚是刚离家才如此,到时她在东宫住几天,知晓宫中的无趣,便会主动请求离开。 云楚可不能让赫巡总想着送他离开,便转移话题道:“你看看你,你早这样说不就好了,那你要是跟我道歉,我还能不原谅你呀?” 他晃了晃赫巡的手臂,道:“那我听你的话,下回有旁人的话,我就收敛一些。” 赫巡点头道:“可以。” “那没人的时候我就不必再顾忌那些对吗?” 赫巡总觉得这样的说法有几分奇怪,仿佛他们俩的关系是多见不得人一般。 但眼下容不得他多想,很快就答应了云楚。 云楚又开心起来,她还贴心的想要把自己的被子分给赫巡,却被赫巡冷漠拒绝。 “三更半夜,你与孤共盖同一被子成何体统。” 祸水如她 第33节 又是体统,他翻窗进来的时候怎么没想着体统,再说了三更半夜不正是培养感情的好时机吗。 反正他们迟早都是要睡同一个被窝的。 “随便你盖不盖。”云楚反正也困了,她盖着被子直愣愣的躺下,打了个哈欠道:“我要睡觉啦,你走的时候吹一下灯哦。” * 赶路总是乏味无比的,但云楚似乎对什么都充满了兴趣,看见自己觉得好看的好玩的还非要拉着赫巡一起看,一路上都充满热情,对谁都是一副开开心心的模样,使得这队伍里的人多多少少都对她有几分好感。 她累的时候就靠着赫巡睡一会,醒了之后就会挑来帷幔看车窗外,碰见巍峨高山的时候,总是会兴冲冲的指着外面,然后扭头看赫巡:“阿巡哥哥你看!” 赫巡抬眼看她。 少女的长发披散,为了方便仅用红色的发带将两边的头发编成了小辫,扭头冲他笑时风掠进马车,吹起了她的长发,唇红齿白,发带飘扬。 云楚继续问:“是不是很好看!” 赫巡看着她的脸,嗓音很低,嗯了一声。 云楚不满意,道:“又敷衍我。” 赫巡没有回答,但他在想,这是他最不敷衍的一次。 近两个月的时间就在这样的朝夕相处中须臾而过,明明是在舟车劳顿的路上,可奇怪的事,云楚反倒比之前还要胖了一些。 之前在云府时,府中人对她在吃喝方面并不是特别苛刻,只是云秋月讨厌她,所以总是过来找茬,以至于送来云楚这的饭菜总是会发现奇奇怪怪的东西。 所以她总是吃几口就不吃了。 但这一路,她不必再担心这个问题,吃得好睡得也好,看着竟还比之前漂亮了些。 从前的云楚美则美矣,却总有种孱弱之感,明明比云秋月高,可站在云秋月面前时总是显得弱小,这也就是为什么云秋月看起来会比她更端庄更像嫡女的缘由。 她原本性子就温柔可爱,这般养好了身子越发的惹人喜欢。 就连宋则安都会偶尔同云楚说几句话,还会在听见她说树上的花好漂亮以后,顺手给她摘下来送给她。 越靠近京城,云楚就越发能够察觉这天子脚下和湫山的不同来,尤其是京城,就连建筑都不知比湫山要精美多少倍,这儿的店面商铺,酒肆客栈也更加华美,没有随处可见的乞丐与野狗,就连穿麻布的百姓都很少见。 云楚下意识的以为抵达京城会像他们之前抵达其他城市一样,赫巡会随她一起到一个地方休息,然后在第二日进宫面圣。 可事实却与云楚想的全然不同,甚至才刚到京城,她就与赫巡分道扬镳了。 雪安带着她先行回东宫,而赫巡则直接驶入太史街进宫觐见。 抵达东宫时,云楚从马车上走下来,她跟在雪安旁边,由雪安领着她十分低调的从北门进了东宫。 这儿虽说不是正门,可云楚站在北门之外,脚下是白玉台阶,眼前足有几丈高的朱围墙,恢宏的建筑富丽堂皇,绵延数十里,所见之人,皆锦衣华服,秩序井然,而这不过冰山一角。 她伸手挑开帷幔,以图可以更好的去观察这她从未见识过的雄伟景象。 直到雪安提醒:“云姑娘?” 云楚这才回神,跟上雪安的脚步。 这样的台阶云楚都有些舍不得踩,总觉得要给踩坏了,她看着面前这长长的仿佛看不见尽头的直道,问:“雪安公公,我们还要走多久才能到东宫呢?” 雪安道:“云姑娘,我们已经到了?” 云楚愕然,她又回头看了一眼来时路,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问了一个很土很没见识的问题,不过好在雪安并未笑她,而是道:“云姑娘,您的住处在花影阁,很近的,待会就到了。” 云楚哦了一声,可这个待会儿硬是走了一刻钟也没走到。 宫女太监成群,行走时都排着长队,目不斜视,有的瞧见雪安时还会恭敬的叫一声公公。 云楚身上穿的已经不是她的破衣服了,赫巡一路给她置办了不少衣裳首饰,她全都来者不拒的接受了。 原本云楚以为,她来到这儿肯定会有许多人偷看她,议论她,她也做好了准备,让自己看着光鲜亮丽,可现在至少她目光所及没有一个人偷看她,好像并不在意她。 但云楚又隐约这并非是“不在意”,而是等级森严,秩序井然,她们行礼的姿势标准又严谨,就连说话都控制在一个音调内,和湫山一点也不一样。 穿过长长的廊庑,走过汀步,总算是到了雪安所说的花影阁。 不知是不是云楚的错觉,这在云楚原本构想中本该是一个小院的地方竟然比半个云府还大,周边种着许许多多云楚叫不上名字的花草,簇拥着这座精致的院落。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在提醒云楚,她之前的生活是多么不值一提。 她之前的所见所闻是多么卑贱,这高高的楼阁,恰如她与赫巡,她与这些真正意义上的贵族的差距。 花影阁配了两名太监,四名宫女,个个都机灵无比,做事也勤快,应当是雪安特地安排的。 在雪安离开以后,云楚先是转了一圈自己的住处,熟悉了一些之后才回到房间里。 她不知道赫巡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赫巡回来之后会不会来见她。 一旁的丫鬟察言观色,上前道:“姑娘,您若是无聊,不如出去走一走?您刚到宫里,怕是多有不熟悉的地方,正好也散散心?” 云楚正百无聊赖的掰扯着梳妆镜前的木匣,闻言道:“可以出去吗?” 这名丫鬟名叫意春,很是聪明伶俐。 云楚果然被她的建议吸引了,她试探着问:“可以吗?” 她大抵也看出了云楚在这里的不自在,还同她说笑道:“自然是可以呀云姑娘,殿下并未娶妃,这东宫的主子只有殿下一人,殿下如今不在宫里,您想转到哪都行。” 言罢,她又道:“不过再往南走就是皇极门,姑娘只要不去那就行了。” 云楚就问:“那儿是圣上住的地方吗?” “圣上住在太极殿,平日也会留宿后宫,只是出了东宫的门就不再属南三所了,姑娘若是想去看看,也可以与殿下提一提。” 云楚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问:“那阿巡……殿下晚上还会回来吗?” 意春道:“奴婢也不知。” 顿了顿她又道:“只是今日殿下巡南归来,免不了要回宫述职,若是晚了殿下会宿在后宫,姑娘不必担心。” 云楚心中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还任重道远。 她甚至很没良心的想,要是皇帝死了就好了,赫巡直接登基,这样她若是先做一个后妃,只要一步一步解决掉别的女人,就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如今她不仅要跟赫巡培养感情,还要思虑如何让皇上接受她这个毫无背景的女子当太子妃。 云楚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裙,索性也闲来无事,不如出去看看,之前要对这儿熟悉一些。 “那便出去走走吧。” 意春恭敬的跟在云楚身后,一路都在同云楚介绍着。 偶尔还会同云楚说起从前赫巡的事迹,云楚也渐渐从旁人口里了解到了那个她并不熟悉的赫巡。 天之骄子,惊才绝艳,拿过笔从过戎,圣上亲自教习帝王之术,他几乎从出生起就甩了旁人一大截。 而真正让人见识到这位年轻太子的帝王狠绝是在三年前。朝廷出了内奸勾结外敌,周边邦国判乱,内忧外患,圣上亲自领兵出征,留太子于宫内处理内政,平稳局势。 众人都以为能维持这表面平和就已经是太子能力体现了,可赫巡居然仅在短短三天内,就查出了与外敌勾结的内宦与大臣。 内宦是宫内秉笔太监,而那位大臣姓刘,祖上是开国功臣,世代袭爵,在朝中份量极重,赫巡却将人当众斩于太极殿,血溅了一地,以儆效尤。 此后又连坐三代,血洗朝堂与内宫。 所有人都以为赫巡会等处在前线的圣上回来,再听候发落,可他就是用这样简单的雷霆手段彻底杜绝了臣子对朝廷不忠的可能。 这样的赫巡让云楚觉得陌生,在云楚的印象里,她一直都没有感觉到赫巡残暴的一面。 可与此同时,她又有些兴奋,征服一个男人很简单,可征服一个帝王却没那么容易。 这般想着,两人已经走出了不远距离,问多了又显得可疑,所以云楚并没有问太多关于赫巡的事情,左右来日方长。 说话间,两人再次来到一片花圃,云楚早就对面前那些开的正艳却又叫不出名字的话极感兴趣了。 这儿不像云府,云府内在冬日开的只有梅花,其余都是枯枝。 意春道:“云姑娘,这花种是从外邦进宫过来的,您若是喜欢,可以摘一些回去。” 云楚问:“真的能摘?” “姑娘且放心,您想摘便摘。” 云楚弯起唇角,凑到粉色的花骨朵上闻了闻,道:“香味淡淡的。” 她心道这些花那么好看,要不摘一些送给赫巡吧,反正他喜欢粉色。 “好吧,那就摘一点点吧。” 这般说着,云楚便真摘了起来,留着长长的茎放在自己的怀里,粉色的花朵上沾了雪水,一滴一滴浸湿了云楚的衣襟。 意春道:“奴婢旁人拿个篮子过来。” 云楚正仔细的挑着粉色的花,她选的都是将开未开的,心道赫巡回来瞧见全是他喜欢的粉色,想必会很开心吧。 “不用啦,我待会就要摘完了!” 云楚因为摘花,绣鞋上沾的全是湿泥,手也被一个花枝划开了一条口子,她有些不开心的看着自己的伤口,心道等赫巡回来一定要跟他说道说道自己摘这些花有多辛苦。 可当她搂着满满一怀的花,甚至没有让意春帮她拿时,却转头就看见了不远的廊庑下,赫巡同一个女子正在说话。 还冲她笑了一下。 云楚看见这女子的一瞬间,脸上的笑意便淡了淡。 她偏了偏头,语调温软:“那个女子,是谁呀?” 就算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瞧见那女子容貌殊绝,气质出众,可不是云秋月等可以比拟的。 意春看了一眼,然后笑了笑道:“那是沈家的二小姐,今日正好太后娘娘在宫内办宴,沈二小姐也在受邀之列,许是同殿下碰见了罢。” 沈二小姐。 这是云楚第一次听见这个人。 意春见云楚望着沈袖不说话,也未曾出声打扰。 她对云楚其实是存了私心的。 当初上面人传话下来,之说这位姑娘是殿下的救命恩人,务必好好伺候。意春原不想领这个差事,直到见到云楚之前都还闷闷不乐。 可当意春看见云楚的那一瞬,便悄悄改了主意。 因为她伺候的并不仅仅是救命恩人,还是这样一个温柔明艳的大美人。 她在东宫待了近三年,对殿下的性子也摸了个一二,端庄自持,冷清漠然,对男女之事向来不热衷。尤为洁身自好,东宫内,也不免时常被送各色各样的美人,但殿下从未碰过。 这是殿下第一次带女人回东宫。 自然,她也不认为云楚能当上太子妃或是良娣,但至少也会当一个受宠些的良媛,届时殿下一旦掌权,这位若是聪明些,四妃之一也不是不可能。 祸水如她 第34节 但以上都是意春想象的最佳发展,主要还是因为这份差事她无法拒绝,这宫里处处都是人精,她可不会轻易去得罪谁。 “那她叫什么名字呢?”云楚又问 作者有话说: 《关于今天白天居然只有一个宝催更这件事!》 第28章 海棠 云楚的神色仍如往常, 看不出丝毫不对劲,但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个女子的身上。 意春也跟着看了一眼, 回答了云楚的问题:“云姑娘, 她名唤沈袖,是宁扬侯府的二小姐。” 云楚搂着花,远远的看沈袖递给赫巡一个不大的盒子, 而赫巡竟然直接接了过来并且递给了一旁的太监,便侧头问道: “他们很熟吗?” 意春拧着眉想了想, 觉得好像不管怎么说都不大合适。 意春的沉默让云楚好奇起来, 她问:“怎么了呀?不方便说的话没有关系的。” 意春笑了起来, 道:“哪里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只是殿下同沈二姑娘,说是熟也可以, 不熟也说的过去。” “这京城里同殿下一个年龄段的小姐没有几个, 沈二姑娘就是一个, 在族中尤为受宠, 又是知书达礼, 俏丽可爱,幼时常常被带到宫中,她从小便爱粘着殿下。只是后来二人年岁渐长,距离也越来越远,便不如幼时亲近了。” 言罢,意春又补充道:“不过奴婢觉得,殿下同她的关系, 应当算是不错吧。” 云楚了然的点了点头, 总结道:“青梅竹马呀。” 意春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但想了想还是顿住了话音。 云楚站的地方隔得远, 也听不清楚两人在说什么,甚至看不清他们的神色。 可她似乎对沈袖很感兴趣,站在那看了半天。 不仅如此,隔了一会儿还感叹道:“那位姐姐好漂亮呀。” 别的不说,意春其实挺喜欢这位新来的小主子,虽说出身不好,但是相貌美艳,温柔又可爱,也不会拿架子,更是不吝啬赞美。 她愣了一下,然后看了沈袖一眼,道:“依奴婢看,还是姑娘您好看些!” 云楚鼓了鼓腮帮子,并未看她,随口敷衍了一句道:“可不要骗人。” 意春道:“奴婢哪敢骗您。“ 这话意春倒是没有作假,云楚的长相不仅美,还容易叫人生出一股柔和的亲切感。可沈袖不同,她精致靓丽,妆容精致,只叫人望而生畏。 两人说话间,赫巡已经同沈袖说完了话,然后转身离开了。 而沈袖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赫巡离开。 长廊之下,男子离开,而美人伫立观望,多美的画面。 云楚忽而向前走了过去,意春不知云楚要做什么,便意图拦住她:“云姑娘,你……” 可云楚并不是朝赫巡的方向跑过去,而是跑向了沈袖。 沈袖身旁跟了两名丫鬟,她衣着华贵,小脸精致,心中还想着方才赫巡对她的疏离。 可才刚一转身就听见后面出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略有些诧异的回过头,只见一名身着粉色纱裙的女子捧着满怀的淡粉海棠开心的朝她跑过来,白净的脸蛋上挂着盈盈的笑容,被怀里花朵映衬的像个小仙子。 这个女孩她此前并未见过。 别的不说,她怎么会出现在东宫? 少女同她目光对上的一瞬间,便神色欣喜叫她:“漂亮姐姐!” 仅一句话,沈袖的心态就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她不自觉对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女子生出了几分好感,顿住脚步,等着少女跑到她的面前。 云楚在沈袖面前顿住脚步,小脸因为跑的太快而有些发红,她一站定,看向沈袖的目光便像藏着光一样,她惊叹道: “姐姐,你好漂亮呀,你是神仙吗?” 沈袖再次因云楚这直白的夸赞而觉得心中暗喜,但她未曾表露,而是端着仪态,微微笑道:“你是……?” 意春正好在这个时候赶到,她根本没料到云楚会过来找沈袖,匆匆同沈袖行了个礼之后便回应道:“二姑娘,这是殿下南巡带回来的救命恩人,暂住在东宫。” 还未等沈袖去怀疑云楚跟赫巡是否有什么别的关系,云楚便先发制人的冲沈袖甜甜笑了起来,然后将手里的一大捧花送给了沈袖: “姐姐,这是我摘的花,虽不及姐姐半点颜色,但我好喜欢姐姐,姐姐收下好不好呀?” 云楚的每个字都奔放而又大胆的在沈袖心尖尖上蹦跶,她忍不住对着云楚露出了和善的笑容,接过了云楚送给她的花,道:“多谢姑娘。” 云楚见沈袖收下自己的花,面上的表情越发欣喜,她捂着唇笑,然后冲沈袖眨了眨眼睛,说出了更戳心的话: “姐姐,你跟殿下好配哦!方才你们说话的时候,我在一旁看着,还以为你们在一起了。” 沈袖脸色红了红,未料云楚会这般说出这样的话来,羞怯道:“……胡说什么,还早着呀。” 言罢,她又颇有兴趣的问云楚,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云楚道:“我叫云楚哦,姐姐叫我楚楚就好啦!” 两人说着,云楚便不知什么时候与沈袖并行而立。 当云楚想要去认真讨好某个人的时候,除非那人是真的讨厌她,否则很少有不对她心生好感的。 沈袖也不例外。 短短一刻钟,她就对这个素未谋面的漂亮小姑娘充满好感。她知道自己很美,平日夸她的人并不少,可京中人的夸赞来来回回都是那几个文邹邹的词,她早都听腻了。 况且那其中有几分是真心,有几分又是想攀附仍旧不得而知。 但云楚完全不像是那些人,她好像把真心藏在眼睛里,叫人一看便知是发自内心,这样的称赞让沈袖开心起来。 况且她还救过赫巡。 善良又可爱。 周边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沈袖对云楚颇为喜欢。 甚至在走出东宫时,她仍旧随云楚停在朱门面前道:“楚楚,你若是想出来走一走,尽管叫人传话给宁扬侯府,我亲自带你出去。” 云楚道:“真的吗阿袖姐姐?太好了,你都不知道我在这儿待的可无聊了。” 她又继续道:“我在京城除了殿下也没有认识的人,我原是个无家可归的人,殿下可怜我才带我回来。今日有幸认识阿袖姐姐,真的太好了!” 云楚清楚的知道,从他嘴里说出殿下二字无疑对沈袖而言是一种危机,所以她不等沈袖多想,便小声道:“阿袖姐姐,你是不是喜欢殿下呀?” 沈袖登时红了脸,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她喜欢赫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京城喜欢赫巡的人实在太多,被戳破心思也没有什么丢脸的。 云楚嘻嘻一笑,然后道:“不如这样吧阿袖姐姐,左右我在东宫也无聊,我可以偷偷为你打探殿下的行踪和喜好呀!” “这样我们见面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沈袖一愣,她倒是没想过还可以这般。 虽说圣上属意她为太子妃,可事无定局,若是赫巡也喜欢她的话便可以事半功倍。 也不怪她未曾想过云楚的动机。 一来,但凡见过这个小姑娘都不会想到她有什么坏心眼,且不说这极具欺骗性的表象,她的性格就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她并不掩饰自己出身的卑微,一颦一笑,哪怕是一个眼神,一个语调都让人觉得温柔可爱又真诚。 二来,云楚不过一个乡野边陲的商户女,除非给赫巡下蛊,否则根本不可能入主东宫,根本毫无威胁。 沈袖道:“那这般…就辛苦楚楚了。” “不辛苦的哦。” 沈袖踟蹰片刻,道:“几日后恰巧是太后生辰,肯定还会再宫中设宴,云楚妹妹不如过来看看?” 云楚睁大眼睛,道:“可…我可以去吗?” 沈袖道:“那是自然,你可是殿下的救命恩人,这功劳可不是谁都会有的。” “明日我进宫太后娘娘说说道说道,肯定会给你投帖子的。” 不管旁人再怎么介绍,都不如自己去看看的好。云楚道:“那…那就多谢阿袖姐姐了,我听说御花园的花可好看了,这次可以去看看啦!” 天色已晚,沈袖也并未在东宫逗留多久,同云楚说一会儿便坐上轿撵离开了。 沈袖离开以后,云楚转身,脸上的笑意仍旧没有淡下去。 可春意却看不明白了,她难道这人对殿下当真一点想法都没有吗,竟就如此为旁人做嫁衣。 除此之外,云楚参加太后生辰宴这事在她看来也并不明智。她虽救了殿下,可到底家境贫寒登不得大雅之堂,届时丢人可丢的是东宫的人。 她虽疑惑,可这种话也不好问出来,路过花圃时,云楚又随手摘了一朵粉色的花,只是这次就摘了一朵。 一路未曾多言,等云楚溜达够回到花影阁时才发现赫巡竟在里面。 她加快了脚步走进去,见赫巡在屋檐下,双手背在后面,正迈步朝门口走来。 意春连忙向赫巡行礼,见云楚站着没有动,还在赫巡看不见的地方拉了拉云楚的衣袖。 云楚就也曲下膝盖,学着意春向赫巡行礼。 来了东宫,姿势也没标准到哪去。 赫巡清了清嗓子,道:“平身吧。” 云楚问:“你怎么过来了呀?” 云楚说出一句这样的话来,一下给意春吓出冷汗来,若是平常也就罢了,在殿下面前她居然也敢用这种语气。 但诡异的是殿下并未生气,甚至好像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对着云楚冷哼一声,动作散漫的走下台阶,道:“这是孤的地方,有何不能来?” 云楚一点不怕,拿着手里的那朵花走到了赫巡面前,冷不丁小声问道:“现在算是有人吗?” 意春并未听懂这句话的含义,但她不敢抬头看。 这院子内只有几名太监与丫鬟,在宫内不比外面,乱嚼主子舌根可是要被赐死的,赫巡道:“你觉得是就是吧。” 意春更不懂了。 云楚闻言脸上试探性的笑意便加深了许多,就像是脱离束缚一样笑的弯起了眉眼,然后一把搂住了赫巡的手臂,将柔软的脸蛋蹭在赫巡肩头:“你怎么才回来呀?” 祸水如她 第35节 春意:“!” 意春心中一震,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这会甚至顾不得什么规矩了,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只见方才还在沈袖旁边说要帮她了解殿下喜好的小姑娘,这会亲昵的靠在殿下的肩头。 最离谱的是,殿下并未推开她。 她不知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明明若是之前的殿下,早就把人扔出去了,哪还能给她说话的机会。 回过味来时,意春陡然觉得毛骨悚然。 倘若这一切都是故意为之,她再听这个清纯美丽的小姑娘说话竟觉得浑身发冷,她在宫中见过许多两面人,但从没有谁用那种浑然天成的性格这么自然的做出来。 云楚抬起自己的脑袋,将手中的粉色海棠递给赫巡,道:“诺,送你的。” 赫巡接过,拧着眉看着这朵长的有点潦草的花,总觉得云楚在敷衍他:“怎么就摘一朵?” 说起这个,云楚就想起刚才赫巡收人东西,气就不打一处来,但现在她才到东宫,还得收敛一些,若是她跟赫巡闹脾气,这男的不搭理她也不给她台阶下那多尴尬。 “这一朵还不好看呀,可是我精心挑选的最好看的。” 赫巡懒得与她计较,又将自己的胳膊从她怀里抽出来,问道:“今日如何?” 意春本以为她要隐瞒自己方才见过沈袖,可云楚却再次出乎意料的竟与赫巡和盘托出。 “挺好的呀,这里好大也好好看,我喜欢这里!” “就是有一些无聊,不过我今日见到一个非常漂亮的姐姐!” 赫巡问:“……你说的不会是沈袖吧?” 若是没记错,今日只有沈袖来了东宫。 云楚连连点头,道:“对呀对呀,阿袖姐姐人可真好,她也不嫌弃我是从小地方开的。” 赫巡对沈袖的了解并不多,但沈袖曾多次向他袒露过心意,他次次都会拒绝,也在一直疏远她,但由于家族原因,他们并不会全无交集。 “你觉得阿袖姐姐怎么样呀?” 春意是真的看不懂了,云楚居然真的在帮沈袖询问。 赫巡只道:“不可随意评判旁人。” 他行至院中石凳,随意的坐了下来,一双长腿随意岔开,道:“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云楚哼了一声,道:“你都那么大了还未娶妻,我这不是替你操心嘛!” 到这意春渐渐摸明白了一些,心道云楚对殿下似乎并无男女之意,不过是比较依恋他罢了,正如妹妹对哥哥那般。 可殿下怎么想的,她就有些猜不到了。 赫巡实在觉得好笑,他心道这小姑娘莫不是在暗示他什么,自己明明喜欢他,还要假模假样的来操心他的婚事。 “你着急什么,我若是娶妻,你觉得这东宫还容得下你?” “……” 云楚少有的沉默了,小脸一脸认真,思考半天才道:“那怎么办?” 赫巡悠闲的把玩着石桌上的茶杯,不搭理她。 云楚也没有生气,自己一个人在那忧愁,隔了一会才自言自语道:“我如今待在这儿确实无名无份的,将来太子妃过来了,又见我长的那么好看,曾经还救过你,德行也不错,必定怕你对我动心——” 云楚说到这里,话音被赫巡打断,他抬了抬手道:“孤可不会对你动心,你以为孤是什么见一个爱一个的人吗?” 云楚翻了个白眼,道:“反应那么大干嘛?” 赫巡一哽,道:“谁让你这般诋毁孤的?” 云楚无语片刻,继续她的幻想,忧愁道:“太子妃娘娘到时候见你那么喜欢我,说不定就心生嫉妒,肯定是容不下我了……” “到时候你平日里忙,太子妃同我朝夕相处,解决掉我还是几个呼吸间的事?” 可云楚叭叭那么多,赫巡的关注点仍然在上一句:“孤再说一遍,你根本不必忧愁,孤不会对你动心。” 他从很小就知道,若想做一个真正的帝王,那心中断不可有情爱,多少古今英雄无一不印证这一点,美人勾魂摄魄的腰往往就是夺人性命的刀。 云楚:“……”有病。 “行嘛行嘛不会。但是就算没有,那我这样待着到时也不合适呀。” 赫巡道:“你是当孤是死的吗?” 云楚道:“……你现在这样说,那到时你娶了媳妇,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你哪里管的了我呀?” “你看这上京城,我就认识你一人。虽然你不说,但我也知道,日后你不喜欢我了,我的下场也不会好的。” 赫巡冷漠的意图趁此机会绝了云楚的念想:“孤现在也没有喜欢你。” 云楚被弄烦了,道:“哎呀随便你!” “我就是随便一说,你怎么老是当真?” 赫巡看出云楚的烦躁,心道确实应该适可而止,便清了清嗓子安抚道:“你且放心,孤一时半会不会娶妻。” 云楚才不信这样的鬼话,他身为太子,势必要为皇室开枝散叶,如今都十八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云楚又问:“那若是……” 赫巡道:“那孤也不会随意抛弃你的。” 云楚这才满意,脸变得飞快,道:“哥哥,你真好!” 能听见赫巡跟云楚说话的只有离得比较近的雪安和意春两个人。 雪安全程低眉,脸上未有一分反应,专心等着主子差遣。 心中却觉得殿下这事做的有些过分,一边强调不喜欢人家,一边又有那么强的控制欲,这日后可让这这小姑娘怎么办。 而意春这边就复杂多了,在此之前她怎么也没想到殿下同这“救命恩人”的关系竟这般亲密。 不仅如此,都亲密到这种地步了,为什么这两人都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呢。 天色早就暗了下来,但花影阁的院子里仍然明亮无比,灯火幽幽。 赫巡站起身来,道:“行了,孤只是过来看看,待会还要回一趟太极殿,你且先睡吧。” 云楚有些失落,觉得自己的脸色跟赫巡手中那多焉焉的海棠有的一比,“你今天不跟我睡吗?” 赫巡道:“还有事要忙。” 云楚也不强留,道:“好吧,那你也要早些休息。” 意春只觉得今晚过的太过离奇,几度陷入自我怀疑,云楚在殿下面前和在沈袖面前几乎一模一样,也并未刻意遮掩什么,难道当真是生性单纯吗。 她正思索着,雪安不知何时站到她的旁边。 “意春。”雪安轻声道 意春听见这温润的声音,心中不禁有些颤栗,不敢再分神道:“雪安公公,有何时吩咐?” 雪安道:“不必紧张,我一直知晓你的。知道为何当初会把这差事分给你吗,就是因为你机灵通透,做事麻利,懂的审时度势。挑个好的丫头,这是殿下亲自吩咐的。” “你应当也不会觉得云姑娘身份低微便怠慢她吧?” 意春连连摇头,道:“奴婢不敢。” 雪安笑了笑,道:“你的确不敢,这一路云姑娘可都是与殿下共乘一辆马车的人,重视之甚可见一斑,你那么伶俐,自然不会做出那档子事。” “奴婢…奴婢懂的,奴婢一定不敢。” 雪安也点了点头,然后随同赫巡一起走出了房门。 送走赫巡以后,云楚也困了,她叫人备了水,匆匆沐浴完以后便往寝房走。 意春一路伺候,可态度甚至比云楚刚见到她时还要好。 云楚并未戳破意春的心思,她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这样的人反而最好控制。 云楚最讨厌的就是打着爱与喜欢的旗号做事,太不牢固。这世上唯一能使人忠诚的,只有利益。 她歪着头看着意春,道:“意春,你是不是想跟我说什么呀?” 意春连忙移开目光,心中纠结半晌还是道:“姑娘,您同殿下……?” 云楚却仍然在看着她,这样的目光令她觉察出几分压迫感,只听云楚道:“怎么了呀?” 意春抿了抿唇,索性直接道:“……是什么关系呀?” 云楚弯起唇角,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道:“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正是因为意春看见了,她才会觉得疑惑,她磕磕巴巴的开口:“奴婢愚笨。” 云楚总是像一个小姑娘,她掩唇偷笑,然后道:“愚笨也好呀。” 她的声音清亮温软,若是不仔细听还以为她在撒娇: “我们只需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比如说我,我想要好好活着,所以我只要做好我该做的事就好啦。” 她半蹲下身子,那张明艳动人的脸突然出现在意春目光内,她心中一紧,被这样一吓差点叫出声来。 可是云楚的声音仍然温软甜美,她甚至在对着她笑:“为了想要的,做好我们该做的。” “意春,你觉得是不是呢?”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情动 意春当即便跪了下来, 昏黄的烛光下,女婢的肩膀微微颤抖, 额上泛了冷汗。 她声音压的低, 沉默不过片刻,再抬眼时一双清亮的眸子就带了坚定,“姑娘说的是。” “奴婢是姑娘的婢子, 姑娘有何吩咐尽管吩咐奴婢,奴婢绝无二话。” 这是在同云楚表忠心了。 但云楚并不在意她忠心与否, 她只是单纯的不想让这个小丫鬟把自己一天的行踪, 甚至言谈都报给赫巡。 当然, 她觉得赫巡应当也不至于无聊到知道她一天吃了什么,说了什么,那个傻子目前对她还没有一点防范。 但凡她露出的破绽的, 都是可以展露于人的。春意知道, 今日她若是将此事告诉旁人也无伤大雅, 可这才正是这个女人的高明之处。 富贵险中求, 这个女人看似什么都没有, 但她却有一个足以绝杀众人的优势,那就是殿下的偏宠。 祸水如她 第36节 意春在宫中多年,自然明白当美貌,上位者的宠爱,以及智谋汇集一身时候,才称得上是杀器。 云楚站直身子,裙裾扫过了意春放在地上的手, 道:“快起来吧, 怎么跪下了?” 同有点脑子的人打交道就是方便, 不必多费口舌。 意春缓缓站起身来, 偷偷看了眼坐在梳妆镜面前的云楚,开门见山道:“云姑娘,您刚来可能还不知晓,殿下迄今为止房内连个供晓事的都没有,关于婚姻之事,圣上还有太后娘娘催过好几回呢。” 这倒是让云楚有些意外,她猜到赫巡没怎么跟女子接触过,但从未想过居然是从未跟女子亲近过。 她以前在湫山的时候,但凡有些背景的男人,不到弱冠就有好几个通房以及几房姬妾,洁身自好一些的兴许只有一两个侍妾,也不会出入些声色犬马的场所。 于是云楚由衷道:“还挺干净呀。” 意春:“……” 云楚百无聊赖的将妆台上昂贵的钗环放下,问:“然后呢?” 意春便继续道:“最近奴婢听说……圣上似乎属意沈二小姐。” 她并不觉得云楚会跟沈袖争夺太子妃的位置,毕竟这身份悬殊实在是太过夸张,于是意春又道:“不过奴婢看沈二小姐似乎对您印象很是不错,将来应当也不会对您多有为难。” 现在不为难是因为现在沈袖觉得云楚是与自己同一阵营的人,将来可说不定了。 云楚面色并无太大变化,而是静静的看着镜中的自己,道:“还有吗?” 意春又沉吟片刻,道:“不过奴婢觉得,最有可能登上这太子妃之位的并不一定是沈二姑娘。” 云楚问:“嗯?那你觉得该是谁?” 意春道:“是明家的那位养女,明珠。” 明珠,只听名字,就能听出这家人对这个养女明目张胆的宠爱。 意春看了看紧闭的木窗,压低了声音讳莫如深道:“云姑娘,若是您去参加太后的生辰宴,切记不要招惹那位明家大小姐。明家一脉无论男女大多都在朝在商担任重要职位,权势与财富皆是顶端,这京中世家大族势力盘踞,明家就是最大的那一颗树。” 云楚道:“一个养女?” 意春解释道:“姑娘您可别瞧是养女,但她的地位同嫡女无异。明家大夫人因为早年出了些意外,只孕有明誉一子,后来不知怎么,又领养了个女儿,把她当亲生女儿一般宠爱,圣上还封其为县主。” 若是说青梅竹马,在这权贵顶端内,唯有明珠可以与赫巡称道。 云楚问:“那既然明珠那么厉害,圣上为何不选明珠做太子妃?” 意春摇了摇头,道:“奴婢也不知,只是奴婢猜测,兴许还是因着那养女身份。听说明珠原先只是丫鬟的女儿,后来那丫鬟犯了事被打死了,所以才被明家收养。” “而殿下可是皇后嫡出,不管这明大小姐再受宠,本质都还只是一个丫鬟的女儿。” 云楚又道:“那既然你都说出身悬殊了,为何还要道她比沈袖更可能嫁给殿下?” 意春道:“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明家众人。” “姑娘有所不知,奴婢所言的极尽宠爱可无半点虚言。明家大夫人因为那场意外,心智受损,但对明珠几乎溺爱。远安候独宠明夫人,一生未曾纳妾,对明珠就不必说了。” “明誉如今位极人臣,对这个妹妹更是有求必应。” 话说到这里,云楚便大致明白了。 相比之下,她这个商户之女,实在是太不入眼了。 可云楚从没想过要去与旁人拼家世。 赫巡说的没错,她一个孤女在这样的地方连一只蚂蚁都不如,但凡叫旁人看出半点她对那个位置的肖想,她都会悄无声息的葬身于此。 云楚点了点头,缓声道:“这样子啊。” 意春又道:“姑娘,您若是还想知道些什么,尽管问奴婢。” 对于云楚来说,形势这般本该是一件沉重的事,可她面上竟看不出丝毫忧愁,而是打了个哈欠,道:“不问啦不问啦,还是先睡觉吧。” 意春不知云楚在想些什么,见况也未曾多问,识趣的退出了房间。 赫巡这几日似乎尤其的忙,他偶尔会来云楚这看看,但大多时候都在宫里,云楚若是想见他,还得等到晚上。 赫巡大抵也觉得云楚这样每天闷在东宫不好,便留给了云楚两个侍卫,叫她闲来无事的时候可以出去走走。 带着意春随便转了几趟,云楚便对着繁华奢靡的上京城有了几分了解。 中途甚至还跟着沈袖出去过一趟。 据沈袖说,她家里养的狗生了小狗崽,问云楚要不要一只。 云楚到宁扬侯府时,看门的小厮在问清她的来意后便径直带着云楚来到了沈袖的住处。 云楚将意春手里的食盒接过来,然后递给沈袖,笑意盈盈的道:“阿袖姐姐,这是我在东宫吃到的非常好吃的芙蓉冻,特地给你带过来一些。” 沈袖接过,将之递给一旁的丫鬟,脸上挂着轻浅得体的笑容,伸出纤细的手挽住云楚的手臂,道:“来楚楚。” “这是西域进贡来的猎犬,楚楚你挑一只吧,许多人过来要,我可都没给呢。。” 云楚抱起一只胖乎乎的狗,小狗在她手里嗷嗷的奶声奶气的叫唤,觉得自己要被可爱死了:“它娘亲长的威武,小崽儿却是个小胖墩儿呢。” 云楚之前养过一只狗,是一只黄色的大狗,她小时候特别喜欢那只狗,后来娘亲失踪以后,那只狗就被苏筠宰杀了,后来她就再也没有养过小狗。 沈袖见云楚喜欢,便命人拿了个箱子过来,让云楚把小狗崽放进去。 见四下无人,沈袖又小声问道:“楚楚,你……” 云楚顷刻会意,道:“这几日殿下回东宫的次数太少了,他好像很忙。” 沈袖点了点头,道:“……确实该忙的。” 云楚又胡扯道:“不过阿袖姐姐,我听东宫里的太监说殿下也喜欢那芙蓉冻。” 沈袖兴致明显被调了起来,但还未等她说话,便丫鬟走了进来:“小姐,西风阁派人过来,说您定制的碧溪簪已经完工了。” “嗯,我待会便过去。” 沈袖说到这,便有意想要示好云楚,便道:“楚楚,你去过东风阁没有?” 云楚就势道:“那你若是不急着回去,不若同我一起去看看,那儿做首饰不错的。” 云楚自然不会拒绝,可等两人到了东风阁以后,之间那阁外停着一辆红木马车,外头候了四五个小厮。 沈袖不禁蹙眉,念叨:“她怎么来了?” 云楚问:“谁呀?” 沈袖叹了口气,带着云楚走下马车,似是不欲多谈道:“没谁,走吧。” 云楚又往那辆马车多看了几眼,然后才随同沈袖一起进去。 二楼堂中陈展着许多华丽又精致的首饰,以往云楚还会感点兴趣,但在东宫待久了,见得也多了,赫巡在这方面从不亏待云楚。 “楚楚,你看这个你喜不喜欢?” 沈袖指的是一枚简单的桃花式样的簪子,虽简单,可上面镶嵌的粉色宝石一看就绝非凡品,想必也是价格高昂。 云楚道:“阿袖姐姐选的都好看!” 云楚话音刚落,楼道便传来一阵响动:“明姑娘,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明大人上次吩咐的珠石点翠簪小的正打算派人给您送过去呢。” 一道慵懒清丽的声音缓缓响起:“我在府里待着也没事,过来你们这还有什么好东西。” 云楚看了过去。 明珠长的其实并不是很好看,甚至没有沈袖漂亮,但也称得上是个美人,明家将她养的如同一朵肆意娇艳的富贵花,走到哪都被人簇拥。 她看的东西甚至都不是云楚方才看的那些,而是店家从库中取出来的,无论多夺目的珠宝金银,她都只是懒散的瞥一眼。 “看来我兄长确实有点眼光,那点翠簪是你们这一批里最好看的。” 云楚看了一会,然后明知故问的看向沈袖:“阿袖姐姐,她是谁呀?” 沈袖道:“明珠,你没事可不要招惹她。” “为何呀?” 沈袖对明珠提不起丝毫好感,一个养女罢了,仗着明家成天耀武扬威:“她最爱告状,她兄长又是出了名的护短,你可别被她盯上。” 云楚哦了一声,可这时明珠却看了过来。 恰好同云楚对上了目光。 她不比云楚高,可那目光却满是倨傲,在她的脸上停留了几秒,仿佛在看一个多不入流的人一般:“沈袖,你旁边带的是你新买的小丫鬟?” 云楚闻言脸色不改分毫,静静的待在沈袖旁边静静的看着明珠的脸。 沈袖并未就云楚的身份云楚解释,脸上仍旧是得体的笑道:“好巧,明姑娘怎么也过来了。” 两人一阵寒暄,云楚站在旁边像一个局外人,当真像一个小丫鬟,她甚至也没有试图加入他们。 等到明珠离开以后,沈袖这才想起云楚来,“楚楚,来,我们继续看吧。” 云楚弯着唇角点了点头,似乎并不介意刚才的事情。 只是挑着挑着,云楚忽而顿住动作。 沈袖道:“怎么啦楚楚?” 云楚道:“阿袖姐姐,方才那个人,我好像听过她的名字。” 还没等沈袖回答,云楚便道:“……宫中下人说的,说什么她若是想嫁给殿下,简直轻而易举。” 沈袖目光暗了暗。 她知道现在多么是人这么想,虽不能说轻而易举,可确实比她容易。 明珠不管想要什么,都有人送到她面前。 言罢,云楚替沈袖不忿道:“什么呀,我明明觉得阿袖姐姐和殿下最配。”她低声凑近沈袖,道:“她可没有阿袖姐姐漂亮。” “连殿下也夸阿袖姐姐漂亮呢!” 沈袖神情明显变了变,道:“殿下…当真说了?” 云楚点了点头:“说了呀,那日我说我认识另一个漂亮姐姐,他就问我是不是沈袖。” “我觉得殿下必定对你也有几分意思的,那个明珠,根本不是您的对手。” 沈袖没有出声,云楚也不着急,点到为止就罢了,她也没有多说,继续拉着沈袖看起了首饰。 云楚从来都不是一个急性子的人,她也早已习惯被忽视,就像就算她知道沈袖其实并不怎么把她当回事,她仍旧能对着沈袖笑的甜美,把每句话都说到她心坎里。 * 祸水如她 第37节 不过几天时间,太后生辰宴便如期而至。 云楚也果真如同沈袖所说一般收到了帖子。 为着这事,赫巡专门腾出空过来,问她怎么会收到帖子。 云楚还以为他早就知道了,不以为意的道:“阿袖姐姐说她给我求的。” 赫巡蹙眉,显然对这个称呼颇为不满:“阿袖姐姐?你什么时候跟她这么熟了?” 云楚瞥了赫巡一眼,自顾自的吃点心,阴阳怪气道:“那谁知道呢?谁让有人把我东宫就不管我了,我每天也没人说话,就只能自己找漂亮姐姐玩啦。” 赫巡从来没这么无语过,气不过的把云楚面前的盘子拉到自己这边,嗤笑一声道:“喂,你成天这颠倒是非的本事都是跟谁学的?” 养个女人真的是好麻烦。 他几乎一有空就会来云楚这里看看,哪怕是已经半夜了,都会问一嘴她。 他嘴上不说其实非常担心云楚不适应这里的生活,东宫里不管来了什么好东西,都会率先往花影阁送,知道这小姑娘爱漂亮,便送了她整整六大箱首饰和衣裳。 就这还不够,她居然轻飘飘来一句不管她。 云楚托着脸蛋,道:“可你都不来看我。” 她说完,把自己咬了一口的马蹄糕递到赫巡嘴边:“这个好吃,你尝尝!” 赫巡挪开她的手,道:“下回不准胡说,知道了吗?” 谁知道赫巡这么一说,云楚来了脾气,把嘴边啃了半块的糕点拿开,拧着一双秀眉瞪着赫巡:“我才没有胡说!” 赫巡道:“你没有?孤要是真不管你,现在能坐在这?” 可云楚的思路永远比赫巡想象的要离谱:“那谁知道你是不是因为自己也无聊,反正东宫里就我一个能陪你说话的。” 赫巡:“……” 他站起身,“行,那孤走了。” 云楚眨巴着一双明亮眼睛,不敢相信他就这么走了,她觉得她今天说的话也不过分啊,这个臭男人怎么回事啊! 就在赫巡即将跨过门槛时,云楚连忙扬声道:“等一下!” 赫巡顿住脚步,修长挺拔的身形立在门前,气质凛冽,少年懒散的声音传过来:“知错了?” 云楚:“……” 她气的鼓起了脸颊,原想说一句你要是走了就别回来了,可她又又怕赫巡还真不回来了又憋了回去。 更生气了,憋了半天,说了一句:“你不准走!” 赫巡微微侧过身,斜睨着她:“凭什么不准走?谁给你的胆子命令孤的?” 这个臭男人! 云楚气的脸都红了,心里一连串骂了一堆,但是现在人在屋檐下,还要想着怎么勾.引他,不能再肆无忌惮的跟他发脾气了。 她越想越憋屈,不过片刻,泪水便盈满了眼眶,却仍然倔强的睁着眼睛直直的看着赫巡,然后眼睛一眨,泪滴就砸了下来,一颗一颗,像珍珠。 只是想稍微吓吓她的赫巡:“……” 云楚抽抽搭搭的控诉他,声音也软了下来:“你怎么…怎么那么凶,你没有以前那么喜欢我了。” 她委屈的眼睛都红了:“…再说了,我不就是想让你哄哄我吗。” 她哭的肩膀颤抖,嘴上还不忘继续控诉他:“你随便哄一哄就好了,干嘛…干嘛那么凶。” 赫巡:“……” 片刻之后,赫巡默默闭了闭眼。 自己又走了回来,情不自禁的放缓语气,带着几分纵容道:“怎么又哭了?” 云楚抹了一把眼泪:“谁哭了,我才没有。” 赫巡拿出帕子递给云楚,道:“别不承认了。先擦擦。” 云楚就是不接,她看了一眼帕子,然后别开脸:“哼。” 赫巡站在云楚面前,他身量高,云楚这样坐着脑袋还没到他的腰。 沉默之中,赫巡只得伸出手,冷白颀长的手指捏住了云楚的下巴。 脸被转了回来,云楚又被迫抬头,然后对上了赫巡的目光。 他逆着光,轮廓分明,神色晦暗。 竟然有点好看,云楚无来由紧张起来。 她还在抽泣,目光里尽是委屈,眼泪挂在长长的睫毛上,嫩白的脸颊上满是泪水。 赫巡微抿双唇,一言不发的开始替云楚用锦帕擦拭泪水。 粗粝的手指偶尔会碰到她的脸,云楚心跳的飞快,心里又开始埋怨他为什么不说话,敏锐的觉得这样的氛围多少有点奇怪。 片刻之后,云楚实在受不了,她抬起手想拨开赫巡的手,男人却沉声说了一句:“别动。” 他紧接着问:“你怎么那么娇气?” 云楚道:“我才不娇气,有人欺负我我才哭。” 赫巡:“总不至于是孤欺负你吧?” 云楚鼓着腮帮子不说话,埋怨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她哭的眼尾发红,鬓边的几丝乌发沾在她白皙的脸上。 但赫巡此刻的注意力并不在她的眼神上面。他不受控制的看向了她的唇,云楚一生气就会下意识微微嘟起嘴吧,此刻嫣红的唇被她自己咬的湿润,她的唇很有肉感,小小的唇峰起伏出诱人的弧度。 于是赫巡紧接着,十分不合时宜的想起了那个生涩的吻。 温热,柔软,贴上来时挺翘的鼻尖碰到了他的侧脸,伴随着少女身上浅淡的清香。 她应该哪都是软的,手软,腰软,声音软,嘴唇也软,还爱哭,每次哭的时候都会偷偷看他,然后把“快来哄我”写在眼睛里。如果他不管她,她就会越发委屈,如果他哄她,不出一刻钟就能轻易把她哄好。 赫巡心中诡异的划过一个念头,她哭起来真好看,如果能藏起来让她…… 赫巡的目光沉暗又直接,云楚察觉到之后,原本就莫名不太自在的心脏越发紧张,她默默捏紧了自己的衣袖,觉得嘴唇被看的发麻,浑身热了起来。 慌张的脑中一片空白。 直到赫巡忽然松开手,转过身背对着她。 “孤先走了。” 云楚陡然回神,她不明所以的看着赫巡,见他抬步就要走,眼疾手快的抓住了赫巡的手腕。 赫巡动作顿住,甚至还想挣脱她的手,云楚连忙站起身来抱住他的胳膊,委屈巴巴道:“不许走。” 她不知道赫巡怎么突然变了态度,然后便听见赫巡压下一口气,声音沙哑道:“孤明日再来看你。” 云楚是真的不懂赫巡怎么了,她偏不松手,脸颊埋在他的肩膀,道:“你不要觉得我无理取闹嘛,那你看看你自己这几天跟我见过几回,早出晚归的,想见你一面比登天还难。” “我只是想你了啊哥哥。” “……” 说罢,云楚便索性强横的绕到赫巡面前,然后严丝合缝的抱住了他。 少年身上仍旧是她熟悉的冷香,宽肩窄腰,身姿高大,她需要微微垫脚才能将脸蛋凑近他的脖颈,然后像小动物一样轻轻蹭着。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赫巡身体有些僵硬。 “放开。” 云楚偏不,搂的更紧了,还扭了扭身子:“不要。” 但不过一会,她便觉察出不对劲来,怎么感觉好像有什么在抵着她。 云楚没反应过来,抬起头来看向赫巡,懵懂的眼睛带着疑惑。 赫巡也看了她一眼。 电光火石间,云楚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 她瞬间浑身僵硬,气氛在这一刹那变得无比尴尬。 她噌的一下脸颊通红,甚至连脖颈都是红的,她又皮肤白,这样一红,无比明显。 这一红,就再不能当做不知道,于是更尴尬了。 四周静的出奇,流淌的不是月色,而是这泼天般的窘迫与尴尬,云楚的脸红的像个小番茄,她以前一直觉得明明是个很大胆的人,但是现在她感觉她这辈子都没这么尴尬过,只想找个被子蒙进去。 一时间她松也不是,不松也不是,云楚少见的迷茫起来。 不过好在,赫巡显然不比她好多少,少年的耳尖几乎红透,闭了闭眼,大抵是生无可恋。 两人都未曾言语,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直到赫巡强行推开了她,然后阔步走出了房门。 云楚愣在原地,只觉得自己脸要起火了。 房内再次寂静了下来,唯余清凉的风不断从外面吹进来,而云楚听见自己的心跳,仍旧不听使唤的如擂鼓般跳动。 作者有话说: 《无人催更》 第30章 明珠 凛冽的寒冬终于进入了尾声, 太阳高悬,日光绚烂的日子比之以往多了许多。 云楚第一次参加这样的皇室宴会, 她并没有把自己装扮的多么明艳, 而是穿了身显人温和的烟紫。 但她脸庞长的美,就算是不刻意装扮也会叫人目光停留。 “殿下已经走了吗?” 意春道:“殿下已经走了一个时辰了” 说起来自昨晚那尴尬无比的事以后,赫巡就再未来找过她。云楚想起昨夜里赫巡的反应, 便忍不住发笑,她还是第一回 见赫巡那样落荒而逃。 她掩住唇, 然后再抬眼时就道:“那我们也该动身了。” 如今朝中奉行勤俭, 所以宴会并未大肆操办, 但就算如此,这京城高门贵女也都过来了,云楚一路跟在沈袖旁边, 专心扮演自己的角色。 祸水如她 第38节 云楚对宫中礼仪并不熟悉, 也没有认识的人, 但好在也没多少人注意她。 沈袖倾身到云楚耳边, 道:“你也不必紧张, 太后年事已高,向来宽厚仁爱,就算你做错了什么也不会对你多加刁难的。” 云楚嗯了一声,道:“我知晓的。” 她此前并未参加过皇家宴会,但将自己代入这些上位者,也觉邀了那么多高门贵女,定不仅仅是寿宴那么简单。 当今皇室算上赫巡还有四名皇子, 除了三殿下娶亲, 其余皆未婚配。 到殿以后, 有太监认出云楚, 悄悄过来道太子殿下已经为她安排了位子,坐在他身后的位置。 这人虽说嘴上不搭理她,这方面准备的倒是听齐全的。 作为从东宫过来的人,云楚坐那其实也无伤大雅,但她看了看不远处时不时朝她这看过来的沈袖,还是拒绝了。 意春忍不住低声提醒道:“姑娘,殿下让您坐他身侧,是给众人提醒您是东宫的人,您若是不去……” 云楚面色不改,道:“我自然知道殿下的意思呀,可我喜欢阿袖姐姐,想跟阿袖姐姐坐在一起。” 届时赫巡身后空出一个位置,而沈袖身边多出一个人,那稍微有点脑子的都能猜出是怎么出事,如此不仅能让众人知晓赫巡对这个救命恩人的重视,又能猜出云楚对赫巡并无念想。 方才云楚同小太监说话时沈袖一直在望这边看,果然没过一会,沈袖便又走了过来,道:“楚楚,方才那小太监跟你说什么呢?” 云楚如实告诉了沈袖,末了还加了一句:“如果阿袖姐姐能和殿下坐一起就好了。” 这话轻易就惹得了沈袖欢心,她再次挽住云楚的手,道:“楚楚,你可真可爱。” 云楚但笑不语,不过一会儿殿中人便多了起来。 紧接着云楚就再次见到了几日前才见过的明珠。 明珠一过来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她向来高傲,被家中宠的像个公主,喜怒皆摆在脸上,总是叫云楚想起云秋月。 可不同的是,明珠是真正的明珠,而云秋月不过是颗漂亮点的石头。 云秋月总是拎不清,但明珠不一样,她好歹受了这么多年的贵族教育,倨傲也只对地位低的人体现,因为那些人就算心里不服气也拿她没有办法,只能继续跪在她的脚下看着她光芒万丈。 有些人不想理会她的傲慢,索性也就不搭理她,但总是有一些人凭着富贵险中求的念头想跟明珠打好关系,簇拥在她的身边。 云楚道:“阿袖姐姐,我们要过去吗?” 沈袖向来不喜明珠,凭着她的家世也没必要讨好她,脸色不大好看道:“不去,见不得她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云楚附和道:“她应当也是被家里惯坏了。” 沈袖心中极看不上明珠,移开目光道:“那没办法,人家命好。” 云楚见了太多命好的人,他们的生活永远安逸又舒适,随意的践踏旁人,彰显自己,显得她们这群从底层往上爬的人多么可笑。 那边大多都是恭维之语,云楚也没想着去掺和,她也并不想惹明珠不快。可云楚没想到,明珠竟然那么关注她。 明珠遥遥朝沈袖望了过来,道:“沈袖,你家下人都那么没有规矩吗,怎配坐你旁边。” 云楚唇角的笑意一顿,看向了明珠。 她当然有被羞辱到,也当然觉得生气,可与此同时她也觉得困惑。 这个明珠属实奇怪,从那日见到她起,云楚就觉得她在羞辱自己,那时她还在想兴许是自己确实有点像丫鬟,又或是对着她指桑骂槐,可现在看来,她确定明珠就是在针对她。 可这就更奇怪了,为什么针对她? 众人目光一时汇聚在云楚与沈袖身上,沈袖不想跟明珠结下梁子,故而说的话还算客气:“县主有所不知,这可不是我的丫鬟,而是太子殿下南巡遭遇意外时的救命恩人。” 赫巡带回来一个女人这件事早就已经传遍了上京城,明珠不会不知道。 云楚这样的身份多少有些尴尬,她本身并无背景,可因为走运救过赫巡,便得以有站在这里的机会。 自来到这里,云楚就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沈袖旁边,有些人注意到了她,但都默契的没有追问。 但眼下,她却被明珠盯上了。 云楚是很乖的长相,这样眸中露出两分慌乱与胆怯的模样越发显得明珠仗势欺人。 明珠挑了挑眉,道:“嗯?就算是恩人,也不至于带回宫吧。” 皇室本就重尊卑,按常理云楚会被赐荣华富贵,或是配一门好亲事,怎么也不至于被带回宫的。 但沈袖知道其中内情,云楚家境复杂,她侧眸看了一眼云楚,自然也感觉到了明珠对云楚的针对。 “殿下应当自有他的考量。” 明珠哼了一声,笑了出来道:“殿下向来宽厚,待她恐有求必应。估摸又是一位想着攀龙附凤的小麻雀吧。” 明珠此话一出,云楚瞬间成了众矢之的,或许他们不会真的认为云楚如何,只是单纯的想要看个笑话,但旁人或打量或轻视的目光仍叫云楚仿佛回到了曾跪在苏筠脚边的日子。 可她并不觉得伤心,只觉得兴奋。 翻涌的阴暗再次展露爪牙,她永远享受把曾对她不屑一顾的人狠狠踩入地狱,看她狼狈求饶的滋味。 正当云楚想开口时,面前那擦的锃亮的红木柱子倒影出了一人的身影。 于是她又闭了嘴,长睫掩去眸中的情绪,苍白的解释:“……县主,我没有。” 明珠变本加厉,染着淡淡寇丹的手指着云楚,道:“你就算承认我们也不会耻笑你的,像你这般不入流的女子,我们可见得多了。” “我看你当沈袖丫鬟就挺合适的,你这等,就别异想天开了。” 而这时,云楚身后传来一道浑浊威严的声音:“云姑娘。” 云楚像找到救星一般回过头,看见宋则安正蹙眉望向这边。 她眼眶含泪的朝宋则安服了服身子,道:“宋大人。” 宋则安乃朝中镇兵元帅,官列一品,别说是明珠,就算是明珠的父亲,也得给他几分面子,而他方才正好将明珠这几句话听在耳里。 明珠确是没想到宋则安能替云楚解围,她脸色变了变,然后冲宋则安笑的明媚,就像是在对亲戚撒娇,“宋伯伯,你那么快就过来了啊!” 宋则安脸色不大好看,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明珠指着云楚,无辜道:“她说她是太子哥哥的救命恩人,我本来不信呢就想逗逗她。” 她歪着头冲云楚眨了眨眼睛,道:“我同你开玩笑的呀,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一番话听得云楚有些想笑。 但凡云楚懂点眼色就会就着明珠的话音说下去,因为同明珠对峙可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可云楚偏不,她的长相给了她极大的优势,她有些害怕的看了一眼明珠,然后对着宋则安低下头,声音低哑,楚楚可怜的又叫了一声:“……宋大人。” 夹杂着无尽的委屈。 宋则安本就是武将出身,云楚又恰是他女儿般的年纪,那一路他颇为喜欢这个可可爱爱的小姑娘,多少对她带了一点怜爱,此时这样一看云楚这委屈样只觉得心里冒火,拧着眉道:“明珠,你可知她是谁?” 明珠看向云楚的表情越发不善,但同宋则安说话仍旧恭敬中带点亲昵的俏皮,道:“太子哥哥的救命恩人嘛!宋伯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诺,当着赔罪,我把这个送给她。” 她从头上随意的取下一根簪子,就像是给了云楚多大的恩惠一会。 宋则安对这簪子无动于衷,他说话向来直接。对于明珠她早有耳闻,并不喜这个嚣张跋扈的小姑娘,道:“你知道还那般说,知道的你是在羞辱她,不知道还以为你在斥责殿下识人不清!” 明珠脸色一变,捏紧了簪子道:“我没有…” 宋则安又继续道:“殿下待云楚尚且以礼相待,她胆子小,你莫要逗她。” 云楚心中冷眼看着他们你来我往,面上却仍然一副委屈的模样,她悄悄拉了拉送宋则安的袖子,道:“宋大人,我没关系的,不要怪明珠姐姐,兴许今日我就不该来参加,要不……我还是回去吧。” “不能回去。” 宋则安看向明珠,还想再说什么,身侧却忽而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宋大人这是在同家妹说什么?” 明珠眼睛一亮,整个人欣喜起来,她扬声喊道:“兄长!” 云楚抬眼看向这个忽然出现的男人。 他有些一副极好的皮相,比之赫巡也不遑多让,身姿修长清俊,肤色冷白,五官极其优越,周身气质矜贵又优雅。 在云楚看他时,他的目光也在云楚的脸上停了几瞬。 这目光分明寡淡的像水,可却给云楚一种极为危险的感觉。 她匆忙同他错开目光。 宋则安道:“明大人,你不如问问自己的妹妹方才在干什么。” 明誉一过来,明珠的胆子显然就大了不少,她委屈极了,添油加醋的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终于使得明誉看向云楚的目光变了变。 可明誉并未斥责云楚,毕竟宋则安还在这。 而是道:“家妹不懂事,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不要介怀。” 明誉是前朝大臣,云楚自己不会得罪他。 话已至此,云楚自然不好说什么,她轻轻点了点头,道:“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一场闹剧结束,等到云楚坐回沈袖旁边时,殿中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 沈袖大抵也觉得刚才云楚在这里旁边受欺负而自己一言未发有些说不过去,便侧头过去道:“楚楚,方才我才正要开口宋大人就来了。” 云楚道:“多谢阿袖姐姐,没关系的。” 沈袖心中愧疚更甚,连宋则安都认识云楚,想必云楚的救命之恩还真不是说说而已,她有心补偿,便道:“明珠这人就是这般讨人厌,同等岁数的可没几个人喜欢她。” 云楚嗯了一声,再次表示自己没有放在心上。 她的目光再次飘向明誉,男人面庞如玉,脊背挺直,如冰如雪。 他看着很年轻,可身上却有股沉淀多年的谋臣气质,也并未再同明珠多言,只偶尔同周边大臣说上一两句话,全然看不出传闻中对明珠极尽溺爱的模样 不过有这样一个兄长,挂不得明珠成天那般耀武扬威。 云楚收回目光,称沈袖还对她愧疚,适时问:“阿袖姐姐,为何明家会收养明珠呢?” 沈袖其实对这也并不清楚,但她好歹身处这权贵圈子里,总比意春要知道的多,这也不是什么不可说的秘辛,便道:“为什么收养我倒是不太清楚。” “但我知道明夫人曾失踪过五年之久,回来之后人便变得有些奇怪,她受了重伤,醒来之后便忘了许多事,神志也总是模模糊糊的,这些年极少露面。” “五年?” 沈袖嗯了一声,道:“别看明大人现在和明夫人恩爱无比,但我听说起初明夫人是不愿同明大人在一起的,近几年才想通。” “至于为什么收养,我猜应当是明夫人真的很想要一个女儿吧。明大人对明夫人向来有求必应,养了那么多年也养出感情了。” 云楚问:“想要一个女儿,那明夫人为何不自己生呢?” “这我也不知,兴许是那次意外叫明夫人失去了生育能力?” 祸水如她 第39节 云楚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她问云袖:“明珠今年多大呢?” “十六,就快十七了。” 跟她一样大。 “那那场意外是十六年前?” 沈袖摇了摇头,“应该是十一年前?明夫人是十一年前回来的。” 那也就是说,明夫人把明珠养在家中时,明珠最少也有五岁。若真的只是想要一个女儿,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襁褓中的婴儿,五岁的小孩都差不多记事了,实在是没有必要。 据说明珠的生母只是一个丫鬟,那也就不是熟人托孤。 至于看明珠幼时可怜,那更不可能了,拿点钱打发就好,何必留在家里。 收养明珠的原因必定不简单。 明珠的身份地位太高,她自然不可能用对付云秋月的法子来对付她,那就只能从她这引以为傲的身份入手。 云楚点了点头,道:“阿袖姐姐,还是你好。” “不过阿袖姐姐,你说她几次三番针对我,到底是为什么呢?明明我也不曾招惹过她。” 沈袖也觉得奇怪,她跟明珠虽向来看不对眼,可明珠从未这么挑衅过她身边的人。 云楚好歹也是她的身边人,莫非这两次明珠针对的其实是她? 云楚对这皇室宴会不感兴趣,她今日过来主要是想借着人多口杂多了解一些这些贵族们纷繁复杂的关系。 这沈袖还算有点脑子,用得着她的时候就楚楚的叫着,用不着时便不会搭理她,她几次三番想要让沈袖把矛头对准明珠,可似乎都没有起太大作用。 云楚一边思考一边一颗接着一颗的吃起了桌上的葡萄,直到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 她顿住动作,抬头不动声色的寻找那道目光,紧接着就在自己的斜上方发现了目光的主人。 他懒散的落在椅背上,面容同赫巡有几分相似,但却多了几分落拓与邪肆,正轻轻勾着唇角静静的审视她。 云楚同她对视时,眸中还有未来的及收回的冷漠。 七皇子,殷贵妃之子。 判断出他的身份,不过瞬间,云楚的眸中便多了几分浑然天成羞怯与笑意,男人脸上笑意加深,随即拿起酒杯,摇晃的液体荡出波纹,然后对着云楚遥遥一碰。 恰逢此时,赫巡终于来到殿内。 随着太监一声尖利的传呼,赫巡面色冷淡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不过瞬间,殿内便安静了下来,赫巡目不斜视的从云楚面前走过,就像是没看见她一样。 在旁人都在看赫巡时,云楚看向了众人。 沈袖就不必说了,满心满眼都是赫巡,这众多高门贵女里,有不少喜欢赫巡的人,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喜欢都藏在了眼睛里。就像是云秋月看赫巡一样。 慢慢的,云楚看向了明珠。 和沈袖一样的目光,只是要更加大胆。 云楚情不自禁的弯起唇角,赫巡还真是个香饽饽啊,那么多人喜欢他,不过也难怪,不仅是相貌,他好像确实有种蛊惑人心的能力,那这不是便宜她了吗。 沉溺爱情的女人浑身都是弱点。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赫巡已经落座,他坐在皇帝的下位,此时正垂眸听一旁的太监禀报着什么。 然后赫巡朝云楚这边看过来一眼,在对上云楚目光的一瞬间,非常自然的挪开了目光。 但云楚看出了他的慌乱。 昨晚那事云楚猜这大少爷得有一段时间忘不了了,可不像她,半个时辰就想通了,甚至还有些后悔,早知道拉着他做点什么了。 她的阿巡哥哥别看外表浑不在意,若真发生了什么,必定是要对她负责的。 云楚又看向了赫巡,仔细一看才注意到,他看着心情不大好,昨晚休息的可能也不太好。 云楚此时凑近沈袖,道:“阿袖姐姐,你方才看见没,殿下看了你一眼。” 沈袖脸颊泛红,他自然注意到了方才赫巡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她只是不敢相信是在看她。 “真的…真的在看我吗?” 云楚点了点头,道:“自然是呀!” 沈袖果真高兴起来,因着赫巡也在这里,便对云楚越发热情。 后来太后,还有皇帝进殿,众人纷纷起身行礼,云楚也跟着起来,听他们你来我往的说一些场面话,她就只坐在沈袖旁边,静静的听着。 皇帝身体不好,待了一会以后便离开了,赫巡也并未呆多久,在皇帝离开后每一炷香,也走了。 赫巡走后,太后高坐主位,感慨道:“太子才刚回来,宁州便出了水灾,这几日也是辛苦了。” “哀家劝过他多少回,要多注意些自己的身体,偏是不听,依哀家看啊,还是要给他找个贤内助好生劝劝他。” 说到这,云楚来了兴趣。 她特地先看了一眼明珠,然后当着明珠的面贴道沈袖耳边耳语,道:“阿袖姐姐。肯定是说你呢。” 沈袖闻言赧然的看了眼云楚,道:“说什么呢。” 这一切都被明珠尽收眼底。 没过一会,话题果真扯到了沈袖这里。 “袖袖,你觉得如何?” 沈袖脸更红了,道:“臣女也觉得殿下是该考虑这些了。” 太后笑了出来,道:“那袖袖心中可有推荐的人选?” 话都到了这地步了,在场恐怕没人不明白太后是什么意思的,沈袖心跳也是越来越快,好像下一瞬就要被赐婚了般。 但此时,沉默了许久的明誉忽而开口道:“太后娘娘,臣还是觉得此次宁州水灾非同小可,殿下本就劳累,岂可再因婚约费神。” “臣认为,不如水灾后再议。” 此话一出,现场一片寂静,然后紧接着便出现了三三两两附和的声音。 沈袖的脸色变得难看无比。 作者有话说: 困死我了 明天继续,晚安 上一章打错了,不是郡主,是县主 第31章 赫宴 明誉若说的是别的理由倒罢了, 宁州水灾一事使得无数灾民流离失所,此时确实不好再继续说起这些, 最最终作罢, 无人再提起。 云楚见沈袖脸色如丧考批,便在一旁道:“阿袖姐姐没关系,等水灾过去就好啦。” 可沈袖知道, 不可能的。 明珠若是想阻止她嫁给赫巡,总有无数方法, 只要明珠央求, 明家人极有可能不管不顾的把她送上太子妃之位。 她乃宁扬侯嫡女, 本就是天之骄女,平日对着这样一个丫鬟所生的下贱货色礼避三分也就罢了,难道就连婚姻大事也要让予她吗? 宴会散席以后, 太后见今日天气晴朗, 便提议众人一同游园赏玩, 众人自然不会拒绝, 云楚正好没有进过正儿八经的皇宫, 就也随同沈袖进来了。 沈袖平日待云楚还算不错,出手也大方,也未曾非常明显的看低云楚,她自以为自己待云楚是极好的,可却不知,自己从头到尾都在像云楚展示优越感。 云楚通常也会很配合,袒露自己的无知, 让她得到凌驾旁人的优越感。 这些贵族小姐们谈论的话题云楚大都不怎么敢兴趣, 她起初还应付两句, 当个陪衬, 但到后面云楚实在听不下去了。 也就是这时她注意到明珠并不在这附近。 云楚便随意找了个由头跟沈袖分开,自己一个人试着沿着花.径走到了园子深处。 她对皇宫并不熟悉,但她猜测明珠不会走远,这附近也就两条甬道,她选了其中一条,一路观察皇宫布局,一路试着寻找明珠。 到一处花影重叠之地,云楚顿住了脚步,她听见了明珠的声音。 夹杂着烦躁,似乎是在发脾气:“反正我就是讨厌她!” 云楚只觉这个她说的就是自己,便看了看四周,找了一处枝叶浓密处隐匿身形,然后静静的听着两人对话,从她这里只能模糊的看见两人的身形。 “你先冷静。” 是明誉的声音,毫不意外。 明珠声音带了些委屈,道:“兄长,求你了,帮帮珠儿好不好。” 明誉道:“我此前已经帮你处理过数回了,父亲已经起疑了。” 明珠道:“没关系的哥哥,父亲向来看重你,不会对你如何的。” 明誉声音顿了顿,道:“可明珠,万一真有那么一个人呢。” 明珠声音尖利起来:“怎么可能!” “这些年里,母亲记忆错乱,父亲也把沿着找到母亲的地方查了好几年都没有踪迹,太医也说母亲说的话并不可信。” “可是这几年,但凡跟娘长的有几分相似的,都要带回府里盘问,不过才十年,就已经问了上百个了,多是骗吃骗喝的,哪里有什么女儿?” 明誉没有出声,因为明珠所言都是真的。 收养明珠并没有影响母亲仍旧认为自己还有一个女儿这件事,她记忆模糊,大多都说不出什么所以然,只是每天都在要求父亲帮她把女儿找回来。 当初父亲发现母亲时,母亲重伤倒在血泊里,太医施了好些天针才从阎王手里把人抢回来,但从此以后便心智受损,清醒时也多,但大多都忘却了前尘往事。 她总是很宠明珠,几乎有求必应,可唯独不再去找那个是否存在的女儿这件事,她的态度异常强硬。 十几年过去,连他和父亲都开始觉得那个所谓的女儿也不过是母亲神志错乱的产物。 明珠不想总是多出一个人来分走母亲对她的宠爱,所以这几年总是要求他处理掉那些出现在京城,面容又与母亲有几分相似的人。 他向来宠这个妹妹,在明珠的央求下,近两年替她处理掉不下十名云楚这般大的女子。 而处理方式,最简单直接的就是直接斩草除根。 “哥哥,求你了,这是最后一次。” 祸水如她 第40节 明珠其实并不觉得那个人会存在,只是她受够了每天活在动不动就接回一个女子,然后在她家里住几天的日子了,这好像时刻都在提醒她,她只是一个养女,她拥有的一切都是抢别人的。 明誉道:“她如今身在东宫,如若有什么意外,你以为太子会察觉不到吗?” 明珠愣了愣,道:“察觉到又能如何?不过是一个农女罢了,殿下他不会因此跟你撕破脸的。” 明誉冷笑一声,如玉般的脸庞浮现几许轻嘲。 他这个妹妹自小被养在深闺,待人待物多少简单了些。 赫巡那样的人,既然肯带这个女子回东宫,那不管怎样,对她的心思就绝不可能仅是救命恩人那般简单。 且不论这些,世家大族虽势力割据,但大多井水不犯河水,尤其是对皇室中人,在赫巡夺位中,明家并未明显站队,大多都是保持中立,如今若是在赫巡眼皮子底下处理掉它带回东宫的人,那不明摆着是站在他的对立面吗。 届时这种平衡一旦被打破,那引发的一系列麻烦,可就不得而知了。 亏得他这个妹妹还想嫁给赫巡,就算是成了,届时赫巡一旦掌权,明家若是落难,赫巡第一个处理的恐怕就是他这傻子妹妹。 明珠不懂,但还好有他这个哥哥在。 “哥哥,你就再答应我最后一回好吗?”明珠拉着明誉的手臂,软着声音央求。 罢了,他到底是只有这一个妹妹,自然是希望她处处都好的。 良久,他才道:“最后一次。” 明珠知道明誉这是答应了,激动的抱住了明誉,道:“还是兄长你待我最好!” 而此刻,不远处的云楚也终于得到了答案。 她不知道明誉会用什么手段对付她,这种未知才是最令人恐惧的地方。 她也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会因为一张和别人有几分相似的脸而引来祸患。 实话说,她确实非常讨厌明珠。 明明明珠跟她一样都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人,她们狭隘,小家子气,没有见过世面,为了利益能够不顾一切。明珠应该活成她这样,甚至连她都不如。 可是明珠却因为幼时被大家族看中,就彻底改变了命运,跻身上流。 凭什么。 云楚心里嫉妒的冒泡,可眼下她不能对明珠做什么,相反还要防范着明誉,这让她越发觉得被动。 明艳的小脸满是阴沉,那双楚楚可怜的双眸里全无情绪,在心里不停的琢磨着接下来要怎么不声不响的弄死明珠。 但云楚不能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那两人对话结束,云楚知道自己不能在这多加逗留。 可她才刚一站起身,面前就赫然出现一个高大的男人正紧紧的盯着她。 身材高大健硕,宽肩窄腰,极有压迫感。 云楚甚至还没调整好自己脸上的表情。 又是他,七皇子。 刚才在宴会上也是这样,云楚不免有些心虚,但不过是一个表情罢了能看出什么。她迅速冷静下来,然后眨了眨眼睛,装作没有认出他来的模样,惊慌道:“……你,你是谁?” 赫宴倾身靠近了些云楚,他生了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五官秾艳又硬挺,陡然靠近让云楚非常有压迫感。 “你问我是谁?” 云楚下意识身体向后仰,明亮的双眸里尽是无辜,她小声道:“……不可以问吗?” 赫宴挑了挑眉,黝黑的瞳孔里满是笑意,伸出手指轻佻的挑了一下云楚的下巴:“装的真像。” 云楚:“……” 云楚浑身僵硬起来,但她仍然在努力表演,啪的一下拍开了赫宴的手,由于知道赫宴是皇子,又没有摸清他的脾气,所以这一啪也是软绵绵的。 她神色越发无辜:“你…你在说什么呀?我没有装。” 赫宴同她拉开距离,毫不留情的戳穿:“你恐怕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站在这的吧小妹妹。” 云楚觉得这人有点东西,刚才她确实沉迷于听墙角,没有留意自己的身边,但也不至于丝毫没有察觉才对。 “明珠宴上刁难你,你便诱宋大人替你解围,但依旧怀恨在心这才出来寻找她的吧?” 心里被抛到明面上,云楚自然不高兴,这可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回 被人拆穿。 但云楚就是不承认:“我只是…路过罢了,听见这里有明珠的声音,我就吓得不敢再动,索性躲了起来,我又不认识你,你为何要这般揣测于我?” 她的眼泪说来就来,熟练的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看着赫巡。 她知道,但凡是个男人,都受不了这么一个明艳可爱的美人这般看着自己。 云楚的猜想是对的,赫宴确实受不了。 只是他的方式简单又直接,他直接伸手捏住了云楚的两颊,肉感的小脸被挤压,粉色的唇被迫撅了起来。 男人低沉又饱含侵略性的声音在云楚耳边响起:“宝贝可真可爱啊。” 只这一瞬,云楚就察觉到他跟赫巡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他的身上并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危险而又肆意,并不是个好招惹的人。 云楚下意识抵触,她终于来了点怒气,拧着眉模糊不清道:“放开我!” 可是脸被捏着,不管做什么表情都硬气不起来。 男人的俊脸离云楚极近,嗓音魅惑:“听说你是东宫的人。” “赫巡那个和尚也有女人了?” 云楚听他提起赫巡,再次感慨怎么同是一个爹差别就这般大,这人宛如个登徒子,若非想着不能得罪,早就一巴掌扇在这晦气东西脸上了。 他像是故意的,道:“东宫有什么好的?不如来我这里,我可好久没见着像你这么又聪明心思又歹毒的女人了。” 云楚这会终于挣脱开赫宴的手,她揉了揉自己的脸,压抑住自己心中的怒气,心里飞速思索怎么处理眼下这个情况。 男人慢悠悠收回手,倚在一株桂花树上,道:“听说你救了赫巡,好可惜,你救他做什么呢?” 云楚心道不救他的话,登上皇位岂不就是你这个腌臜破皮,她心中把赫宴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却不敢得罪,弱弱道:“……不管是谁受伤,我都会救的。” 云楚在这男人面前总觉得自己像被看穿了似的。 她冷静下来,思及这些天意春同她说的各位皇子的背景,赫宴的生母是殷贵妃,在皇后逝世后独得恩宠,母系家族手握兵权,其子赫宴,十三岁就敢跟着上前线,十六岁生擒敌军首领,是声名赫赫的少年将军。 而不久之前,受封云麾将军。 云楚心道,有那样厉害的一个母亲,想必这狗东西也不会如表面这般无赖,如今盯上她,指不定是想策反她对赫巡不利。 云楚自认对赫巡虽并无感情,但眼下她还要靠赫巡在京城立足,哪能那么容易被策反,再说,一个是皇太子,一个是什么破将军,孰轻孰重一眼辨之。 但话是这般说,云楚可从来不是那种开头就站队的蠢货。 “嗯?可你看着不像是这般善良的人啊。” 云楚:“……” 看来清纯小白花在他这确实走不下去了,四下无人,云楚抬眼,对上男人的目光,道:“那殿下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呢?” 赫宴闻言满意的笑了出来,道:“现在认出我了。” 云楚但笑不语,道:“殿下过来,总不至于仅是为了戳穿我吧。” 她又继续道:“我这般你如何能说我坏呢?” 她仔细观察着赫宴的表情,半真半假的同赫宴道:“我机缘巧合救了太子殿下,被他带回皇宫,我所作所为不过是想为自己谋一条生路罢了。” 她长睫上还挂着泪水,带着埋怨的看了一眼赫宴,像带着钩子一般。 “殿下何必这般为难我呢?” 赫宴喉结滚动,道“你是怎么觉得我是在为难你的?” 云楚软着声音道:“这还不算为难吗?” 赫宴笑了起来,目光幽幽落在云楚的脸上,然后沉默片刻突然低声道:“赫巡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勾男人是有一手的。” 确实有一手。 既然这人非要往她身上撞,那不妨陪他玩一玩吧。 云楚也不怕他,她弯起唇角,凑近赫宴,温软的嗓音落在男人耳边,吐息轻浅:“那殿下有没有被我勾到呢?” 赫宴顿了一瞬,忽而伸手搂住了云楚的腰,正要倾身吻她时,云楚却故而用力推了他一下。 “不要碰我!” 云楚抬头,看向花.径尽头停下目光的赫巡。屈辱的泪水砸在地上,当即不管不顾的朝赫巡跑了过去,跑得鞋子都掉了一只,然后浑身颤抖的靠在赫巡身边,拉住他的衣袖,哭的梨花带雨。 她声音颤抖,衣襟凌乱:“……哥哥,救救我。” 作者有话说: 应该还有一更 第32章 吻 赫宴还是第一回 被女人戏耍。 还是被他喜爱这种坏女人戏耍, 反应过来后,赫宴脸上再次露出了情绪不明的笑容, 他慢悠悠的站直身子, 目光从云楚身上扫过,看向了他的兄长。 赫巡才从太极宫里出来,缘由是听说明珠方才在宴上羞辱云楚, 他实在放心不下,便想过来看看, 这一路又不想大张旗鼓, 便沿着后花园走了小路。 熟料在这竟然听见了云楚的呼救, 他才侧眸看过去,就见云楚看着他然后拼命挣脱开了赫宴的手。 他必须得承认,看见的那一瞬间, 他想就地砍了赫宴的手。 赫巡脸色阴云密布, 他将云楚拉到自己身后, 脸色冷的像冰, 道:“赫宴, 孤瞧你最近越发大胆了。” 云楚紧紧的搂着赫巡的胳膊,怯怯的看向赫宴,带着淡淡的得意,可在赫宴眼里,这样的明明白白的坏更是在他的心头反复刺激。 他真的很久没有碰见这样一个合他心意的女人了。 赫宴也不拆穿,道:“皇兄怎么朝这来了,坏了弟弟的好事。” 赫巡沉下脸的时候连云楚都不敢多说话, 云楚不敢抬头, 抱着赫巡的手越发的紧, 片刻后只闻一声不带多少情绪的声音:“雪安。” “奴婢在。” “先把她送回东宫, 孤待会就回去。” “是。” 祸水如她 第41节 云楚可不想走,她害怕赫宴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东西,届时赫巡对她起疑可就不妙了。于是云楚低声道:“哥哥,我不想走,我想跟你待在一起。” 赫巡没有多言,只安抚性的拍了拍云楚的手背,低声道:“乖。” 雪安也低声道:“姑娘,随奴婢走吧,殿下会帮您处理好的。” 话到此处,再拒绝就容易叫人生疑了。 云楚拒绝不了,只好依依不舍的离开,她不敢看赫宴,生怕这个男人跟她来个眼神交流,然后让赫巡起疑。 同雪安离开以后,云楚又回头看了看,然后可怜巴巴道:“……那个人也是皇子吗,吓死我了,还好殿下出现的及时。” 雪安道:“那人七皇子,姑娘您下次碰见他,可要离远一些。” 云楚的泪滴还挂在脸上,雪安递给云楚一块锦帕,低声道:“姑娘放心,殿下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云楚接了过来,道:“我还以为…每个皇子都该是像殿下这般温和守礼的,未曾想怎么还有这般人。” 雪安想了想自家殿下,守礼是真的,温和就不一定了。 雪安道:“七殿下此人……” 雪安顿了顿,大抵还是不知该怎么确切的形容,便道:“总之姑娘下回遇见离远一些就好了。” 云楚又回头看了看,道:“我以前听说七殿下是大将军,殿下不会受欺负吧?” 雪安笑了起来,似乎是云楚问的问题多多余一般,他安抚道:“姑娘且放心吧。” “殿下年少时也随同陛下一起征战过,只是后来即太子位,便不可再同以前那般肆意,所以才留居京城。” 云楚哦了一声,没再多问,精心扮演一个受了惊吓的小姑娘。 等到回了东宫,意春见云楚眼尾发红,不由问道:“姑娘,可是出什么事了?” 云楚摇了摇头,问:“你知道七殿下是怎样一个人吗?” 意春想了想,道:“奴婢对七殿下了解不多,听传言似乎是个有些怪异的人。” “怪异?” 意春嗯了一声,道:“单论能力,他同殿下其实有的一比,但性子不如殿下那般沉稳细心,在当上将军之前,在京城可谓横行霸道,叫殿下揍过好几回呢,连陛下都不知道。” 云楚实在是想象不出赫巡揍人的模样,意春大抵也看出云楚的疑惑,道:“圣上这两年身体每况愈下,殿下身上的责任便多了起来,自然不能像往常般了,其实以前殿下打人可凶了。” “说来姑娘你不信,这几个皇子里,有不服的都被殿下揍过。” 云楚:“……” 还好赫巡没打过她,不然就她这小身板,赫巡拿一根手指头跟他打,她也打不过。但她本来以为,像他们这种体面人,都是暗地里阴人的。 云楚一直乖乖的在花影阁里等着赫巡,临近傍晚的时候,赫巡才赶了回来。 他仍旧穿着上午的那一身衣裳,云楚一见他过来就提着裙摆跑出去迎他,她脸上带着明媚的笑,熟练的搂住他道:“阿巡哥哥,你回来啦!” 纵然下午就有人过来禀报过云楚并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吓,但直到此刻见到云楚,翻涌了一下午的暴戾情绪才诡异的平缓下来。 他知道这样不太对劲,可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赫巡被云楚拉着往房间里走,明晃晃的烛火照在云楚的脸庞,有种透明又脆弱的美。 他有时其实知道一些云楚的小心思,但他几乎没有戳穿过,因为他知道不同的生长环境里必定长出不一样的人,他也从没要求过云楚像她展现在旁人眼中那样柔弱可爱。 他一直这样认为,今天却是第一次思考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不停的容忍云楚,甚至会抵挡不了那种刻意的诱惑。 云楚并不知赫巡心中所想,她在赫巡身边不停道:“你怎么才回来呀?你不是说待会吗。你的待会那么长时间!” 赫巡道:“临走时被祖母留下了。” 云楚哦了一声,勉强原谅了赫巡,她亲自给赫巡倒了杯茶水,放在他的手边,正想开口时却看见了少年指节上细小的伤口。 云楚脸色变了变,心道这肯定是赫宴那个狗东西干的,她抓起赫巡的手,心疼道:“这怎么回事呀?” 赫巡扫了一眼,直言道:“揍人揍的。” 云楚微微睁大双眸,心道赫宴不会被揍惨了然后记恨她吧。 她面色微妙起来,犹豫着问赫巡,“那他是不是伤的很重啊。” 言罢又解释道:“你们好歹是兄弟,若是因为我……” 赫巡与赫宴从小到大就不怎么看的顺眼对方,他下午虽与赫宴动手了,但顾忌是在宫里,并没有把他怎样,况且这几年沙场赫宴也不是白待的,已不可同日而语了。 但云楚这样问,又用这般目光看着他,赫巡清了清嗓子,认真丽嘉道:“半个月下不来床。” 左右赫宴这次的紧闭他是关定了,诓云楚一回也没事。 云楚:“……” 她心中有些忐忑,道:“那他今天有跟你有说什么吗?” 言罢,她又自己解释道:“他该不会反咬一口说是我勾.引他吧,我瞧话本子都这样写。” “阿巡哥哥,你可千万不要相信他!” 赫宴其实什么都没说,但赫巡还是道:“嗯,不信。” 云楚这才放心下来,她顿了顿又问:“那……今日太后娘娘找你,是因为催你娶妻这件事吗。” 太后确实向他提了此事,但是他暂时没有这个意向,况且他心烦意乱了一下午,哪还有心思去管那些。 “问这做甚?” 云楚嘟了嘟嘴,道:“问问不行吗?” 她开始熟练的跟赫巡告状:“你都不知道,她们可喜欢欺负我了。” 云楚真情实感的委屈了,道:“尤其是那个明珠,我做错了什么嘛,干嘛说我是小丫鬟!” 她指了指自己脸,让赫巡评判:“长成我这样好看的,也会被认为是小丫鬟吗?” 赫巡也听闻了此事,他本就打算明日叫明誉进趟宫,好好敲打他一下,叫他管好自己的妹妹。 云楚不是皇室中人,可纵然他不在旁边,也不是谁都可以欺辱的。 “她眼睛有疾,别管她。” 云楚第一次听赫巡这么明显的维护她,心里乐开了花,情不自禁又搂紧了赫巡。 赫巡没有再说话,云楚也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然后两个人的气氛就这样沉默下来,沉默着沉默着就开始凝滞,于是云楚诡异的想起昨晚来。 因为赫巡大多时候都对她的勾.引不为所动,以至于她总是忘记赫巡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不过昨晚都那般了竟然也没对她做出什么来。 这人看着正正经经的,当真是个和尚不成? 云楚心里胡乱的想着,赫巡却忽而站起身来。 云楚原本正惬意的搂着他的胳膊,同他一起坐在美人塌上,她靠赫巡靠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所以对赫巡的行为颇为不解,明明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同云楚拉开些距离后,赫巡只觉得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属实不太对劲,他侧身同云楚道:“以后不能随便靠我身上,不合礼节。” 这人终于意识到不合礼节了。 云楚偏不听,她像个小粘糕一样,变本加厉的继续搂着赫巡:“你以前怎么不这样说?” 赫巡:“以前……” 顿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赫巡抿着唇不吭声。 云楚决定提点一下他,胆大包天的红着脸道:“阿巡哥哥,你昨天晚上为什么会对我——” 云楚一句话没说话,就被赫巡凭借自己的身高优势一把捂住了嘴,云楚身材娇小,被他这样从后面搂了个严严实实。 “唔……!” 她被迫抬起头,赫巡手劲不小,这会正恶狠狠的垂眸看着她,还威胁她:“敢说就把你扔出去。” 还不让人说! 云楚挣扎的更厉害了,但她这身板赫巡一只手就能把她挟持过来,怎么挣扎都没用。 然后云楚灵机一动,也不挣扎了,当即就安静了下来了。 然后她微微张开唇,探出柔软的舌,轻轻的舔了舔少年炽热的掌心。 赫巡的动作僵住了。 云楚成功的从赫巡的怀里逃脱,她得意的看着他,漂亮的小脸上满是笑意。 赫巡的手还停在原地,她云楚洋洋得意的想不让说她偏要说,道:“阿巡哥哥,你害羞了!” 赫巡收回手,认真道:“孤没有。” 云楚才不信,道:“你一个大男人,脸皮那么薄的?” 赫巡重复道:“孤就是没有。” 云楚哼了一声,指着他道:“你不要狡辩啦!你就是害羞,你好胆小哦。” “比我还——” 话音未落,云楚纤细的手腕就被赫巡大手紧紧箍住,然后在云楚猝不及防间往怀里一拉,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吻上了少女不断张合的红唇。 这是一个青涩,又尤为直白干脆的吻。 没有其他动作?婲,他就只是紧紧的覆在她的唇上,暧昧,燥热。 屏息间,两颗快速跳动的心脏几乎要挨到一起。 片刻后,赫巡离开云楚的唇。 云楚睁大眼睛,尚为反应过来,直愣愣的看着赫巡。 两人鼻尖几乎靠在一起,赫巡的喘息声传入她的耳畔,少年声音低哑,笃定的告诉她:“我才不胆小。” 第33章 野性 周边寂静一片, 不知何时,意春和雪安都已经退了出去, 两人由于靠的太近, 呼吸交缠,在这静谧的夜里像两簇火。 祸水如她 第42节 云楚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情不自禁的瞪大了眼睛, 赧然和欣喜一同涌上心头,她倏然抬起手, 捂住了自己的唇, 不可思议的低声道:“赫巡, 你吻我了!” 赫巡抿了抿唇,柔软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唇上,他觉得这个女人可能会下蛊, 理直气壮的低声道:“不能吻吗?” 他告诉自己, 反正是云楚先吻他的。 云楚兴奋的摇了摇头, 然后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可能有歧义, 于是飞速的点了点头, 道:“可以呀。” “……” 云楚接受的太过坦然,反倒让赫巡无措起来,不过他现在还搂着云楚的腰,少女柔软的身体在他怀里好像是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力一样,纵然他心中知晓应该松手,可事实上从刚才但现在,他手上的力道半点没松。 云楚的脸红的像颗番茄, 纵然害羞, 但更多的是兴奋, 她忍不住在赫巡直愣愣的目光下伸出舌尖缓缓舔了舔被他吻过的唇, 就像是在回味一般。 赫巡:“……” 这个动作在赫巡眼里缓慢无比,他不明白明明之前见过许多比这更加香艳的场面,他从来都只觉得无趣,但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这短暂又苍白的十几年里没见过这么大尺度的东西。 手部力量渐渐收紧,他知道自己应该松开她,可是目光仍旧控制不住的落在这晶亮的双唇上,喉结上下滚动,神色狠狠一滞。 就在这平平无奇的一个夜晚,被压抑已久的欲.望与刻在骨子里的野性紧紧是因为一个浅尝辄止的吻,还有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像是被人戳破了一个口子般,铺天盖地汹涌而出,几乎是顷刻间就席卷了赫巡仅存的理性。 云楚不知赫巡心中所想,她是第一次跟人正儿八经的亲亲,心里不免有些激动,熟练的抱住赫巡的脖颈,然后踮起脚尖再次将自己唇送了上去。 她不知道还有其他亲吻的方法,就学着赫巡的模样覆在上面,然后又迅速离开。 她的动作非常自然,之后还歪着头冲赫巡道:“我要亲回来!” 她笑的甜美又单纯,好像传说中在山野长大不识人间情.欲的仙子,她会以为赫巡是跟她一样把亲吻当做是暧昧游戏的人。会下意识认为这个偶然认识却帮过她无数回的少年能够永远纯粹又害羞。 却忽略了被爱与欲所驱使的男人并不会如同她想象中这般美好。 可赫巡看她的目光却越发危险,还夹杂着些云楚看不懂的情绪,整个人从刚开始就像是一根绷紧的弦,握住她腰的手甚至隐隐在颤抖,像蓄势待发的野兽。 云楚不知赫巡怎么了,又下意识的舔了舔唇。 “云楚。” 云楚应了一声:“怎么了阿巡哥哥?” 于是犹疑不定的赫巡在这一刻笃定,这就是勾.引。 他才发现,原来他那么轻易就可以把礼制还有羞耻心放在一旁。 “你……” 下一瞬,少年就再次猝不及防的吻了上来。 急切,认真。少年的体温炽热无比,如铁般的手扣着她的腰,云楚甚至有些发痛,她下意识挣扎。 “等……” 一句话没说完,就被赫巡强硬又蛮横的抱起,不是拦腰抱起,而是直接单手搂住她的臀下,腾空将她放在美人塌上。 云楚被摔的有些痛,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赫巡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在她印象里,赫巡应该红着耳尖让她别这样才对。 未等她说话,她便被往后狠狠一推,靠在了墙上,紧接着湿热的气息再次覆上,唇齿被迫张开,就像是湍急的河流,在一瞬间包裹住云楚,让她动弹不得,让她窒息慌乱。 隐秘又刺激。 等到好不容易适应这个吻时,嘴唇已经有些发麻。 不知过了多久,赫巡才同她拉开一些距离。 云楚微微喘着气,她微微抬眼,里面氤氲着雾气,小声埋怨他:“你那么虎干什么?” 她将下巴搁在赫巡肩膀,又道:“我又不是不让你亲。” 她像是打开了新世界,以前她只知道酒会麻痹人,但现在她觉得亲吻好像也可以。 他又吻了吻云楚的唇,像蜻蜓点水。 云楚并不抵触赫巡,但在这样暧昧的环境里,她竟诡异的冷静了下来。 她没有犹豫,轻轻抬手。 像涓流不息的河流汇入广阔的大海。 然后还没多做动作,云楚的手就被按住,赫巡侧眸问她,“你在干什么。” 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 云楚轻声道:“哥哥。” “……” 赫巡闭了闭眼,然后突然站起身来,单手扯过一旁的衾被,将云楚整个人蒙的严严实实,然后就这般在云楚期待的心思里,像昨天晚上一样阔步离开了房间。 然后不过几个眨眼,被子里的云楚就听见了慌乱的一声关门声。 “……?” 被子里的云楚几乎愣住,方才还抱着她的男人现在已经没有声响,云楚坐起身来,扒开蒙住自己的被子。 这是又走了? 又走了! 她后知后觉,自己一个人坐在美人榻上愣愣看着房门,在一瞬间的莫名的失落后,一股无来由的怒火渐渐攀升而上。 她不知道怎么了,明明她都已经这么主动了。这人跑一次就算了,接连两天晚上都这样也太过分了。 怒极反笑,她只觉得太荒唐了,掀开被子,云楚走下床,气的恨不得去把赫巡抓回来问问。 意春见赫巡脚步匆匆的走出门,这才敢重新进去,一进去见正怒气冲冲的坐在矮凳上,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正在冲放在桌上的木匣上的瓷杯撒气。 云楚原本想把杯子狠狠打碎,可又害怕杯子太贵,只得憋屈的把它在桌上滚来滚去。 但这不是要紧的,惹人注意的是少女搁在娇艳的红唇。 意春心下一震,但她并未明说,而是试探着道:“姑娘……您跟殿下吵架了?” 反应过来后的云楚冷笑一声,在她眼里既然亲了,但接下来就是那种事,她根本不懂赫巡为什么拒绝她。 还吵架?就赫巡那个胆小鬼哪有胆子跟她吵架! 见云楚不说话,无疑是坐实了意春的揣测。 意春措辞半天,还是决定先劝云楚不要生气,那可是太子殿下啊,这都给殿下气跑了,得想想怎么把殿下哄回来,便开口道:“姑娘,这是因为何事啊?” “…殿下应该还没走远。” 越想越气不过,云楚就开始跟意春添油加醋道:“没走远关我什么事?你们殿下怕不是个木头吧!” 意春:“这……” 云楚又不假思索道:“就他还想娶太子妃?不知道的看他平时拽成那样还以为他多厉害,你说这上京城那些爱慕他的人怕不都是被他那张脸给骗了吧!” 意春脸色一变,连忙制止道:“姑娘,这话可万万不能说啊。” 云楚嗤笑道:“凭什么不能说?你知道他有多离谱吗?” “我就是亲了一下,然后就给他吓跑了,该跑得人是我吧。” 她啪的一声用力一拍桌子,那个可怜的瓷盏还是掉在地上摔碎了,云楚正在气头上,见那么贵的被子被她摔碎了,心中越发生气。 “都怪赫巡!” 意春道:“殿下的名讳……” “我就要叫,赫巡赫巡赫巡!” 云楚又蹭的站起身来,气的心里冒泡,她想想还是觉得接受不了,气势汹汹的走向房门,心道这次必须让赫巡给她个说法。 她一边走一边道:“他今天走了以后就别想再进来,我告诉你,亏你平常给他夸成一朵花一样,我跟你说你们家殿下就是不行——” 哗——大门打开。 云楚的话音戛然而止,同现在房门口的赫巡四目相对。 皎洁的月亮高悬夜幕之上,夜风携裹冷气灌入房门,院落内石柱灯座内火光柔和,赫巡高大挺拔的身形逆光立在门口,照的的他的神色晦暗不明。 云楚对上他沉沉的目光,少年面沉如水,声音冷冽,几乎咬牙切齿:“说谁不行?” “……” 云楚瞬间熄了火,浑身炸的毛一下软了下去,方才恨不得当场和赫巡对峙的气焰也消失个一干二净。 意春这时追了上来,声音急切:“姑娘,姑娘您三思——” 话音未落,看见了现在门口的赫巡,意春吓得连忙跪地,当即房子一口冷气,磕磕巴巴道:“殿下…殿下饶命。” 赫巡暗暗呼出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下来,“你先下去。” 意春得了令如蒙大赦,一点不愿在此地多留,迅速退下了,出门时还顺带把门关上了。 房间内顿时再次只剩下云楚和赫巡两人,赫巡朝前走了两步,云楚双手放在胸前,心中莫名有点害怕,她朝后退着,声音低软,磕磕巴巴道:“你……你怎么回来了啊。” 赫巡只是出去冷静了一下,但事实上他刚出门就后悔了,不管怎么说都不该把云楚一个人丢在房间里,于是半天思想挣扎以后又默默回来了。 他随口扯了一个听起来不影响他形象的理由:“刚想起来公务上有点要事,必须得回去处理。” 云楚心下紧张,一时间还真被他诓住了,她退无可退,又坐在了美人榻上,赫巡高大的身形将她罩了个严严实实,云楚一张小脸尽是苦色,双手撑着衾被,灵机一动挪了挪小腿弯着腰从赫巡面前跑了出去。 “哥哥,你渴了吧!我给你倒杯水。” 她跑到矮桌前,动作利落的给赫巡倒了杯水,面色不失尴尬的道:“喝呀哥哥。” 赫巡不接,静静的看着她。 云楚维持一个姿势久了,心里不禁有了几分埋怨。 语气也不大客气::“你接不接了?” 赫巡半阖着眸,道:“你敢这样跟孤说话?” 云楚不开心了,她嘴还疼着,思及方才这臭男人干的好事,心里硬气了一些,决定先发制人。 啪的一声,云楚把瓷盏放在桌上。 赫巡:“?” 云楚冷冷的看着赫巡,抱着手臂别开脸,“哼!” 祸水如她 第43节 赫巡觉得匪夷所思:“你还生气?” 云楚也觉得匪夷所思:“什么叫我还生气?” “我不该生气?你自己刚才干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我说错了吗?” 云楚是个非常记仇的人,大事哄不好,小事哄一会,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有什么大事是非要刚才出去的,时机就掐那么准呢。 她非常自以为是的想,难道还有什么是比她还重要的? 她瞥了赫巡一眼,审查般的问:“你自己觉得你刚才做的对吗?” 这事赫巡的确理亏,他低声道:“不是说了有点事。” 云楚转身,走到床边坐着,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模样。 赫巡见状道:“那你方才还那般诋毁孤,孤说你什么了吗?” 云道心道他态度都这么凶了,还没说什么,她嗤笑一声,仍不吭声。 沉默开始蔓延,赫巡行至云楚面前,犹豫半天后又道:“……方才是孤不对,那现在扯平了。” 可云楚仍然不搭理他。 “……” 赫巡伸手,捏着云楚的下巴迫使她转过头来,道:“…喂,不要生气了。” 他声音低,颇为不要脸的道:“……你不是也干过这种事吗,孤都没说你。” 云楚愣了愣才想起来赫巡说的是在云家那次,但那次和这次根本就不一样! 云楚哼笑一声,大有我不管的架势冷着脸,简单命令道:“哄我。” 作者有话说: 【请审核看清楚,这章只是亲了亲,没有一点脖子以下】 第34章 红痕 云楚坐在床榻上, 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赫巡一时没有出声,换作之前, 赫巡会觉得这个离谱的女人太过痴心妄想, 然后头也不回的走掉。 赫巡向来拿云楚没办法,隔了半晌,他才软下态度, 在一片沉默中开口道:“别生气了。”顿了顿又补充道:“孤方才不应该把你丢下。” 云楚心道知道就好,但她仍然很不满意:“你都是这样哄人的?” 说起这个, 赫巡便心有埋怨, 心道这女人不偷着乐就罢了, 还要求这么多,他冷哼一声如实道:“你以为除了你,孤还哄过旁人?” 这句话不知哪戳中了云楚, 她原本理所当然的等着赫巡跟她说好话, 结果现在好话没说几句, 她先不好意思了起来。 她脸颊红了红, 白了赫巡一眼, 嗔怪道::“怎么突然嘴甜起来了?” 赫巡:“……?” 云楚向来气的快好得快,很快就原谅了赫巡,她站起身来不计前嫌的抱住赫巡的腰,靠在他怀里跟他道:“下回可不能再给我塞被子里哦。” 纵然之前和云楚已经这样亲密过无数回,但之前他心思还算单纯,所以接受的也坦然,现在居然诡异的局促起来。 双臂垂在身侧迟迟没有动作, 他扬了扬下巴道:“嗯。” 言罢他又思及方才云楚的反应, 蹙起了眉:“你……” 云楚抬起头望着他, 问:“怎么了?” 赫巡又犹豫了, 措辞半天,觉得怎么说都不太合适,刚才她想干什么他感受的清清楚楚,这女子看起来娇娇弱弱不谙世事,却远比他想象中要胆大。 虽然这也不是坏事,但…… 赫巡神色认真,嘱咐道:“日后你可不准对别的男人如此。” 云楚心道只要他能顺顺利利当上皇帝,那她这一辈子肯定心里只有他一个人。 但她面上还是冲他翻了个白眼,像是懒得搭理他,然后又往赫巡的衣襟蹭了蹭,小声的说着自己的要求,道:“那既然你都这样了,日后要多来看我哦。” “你要喜欢我哦。” 赫巡知道云楚喜欢他,所以对于云楚的自然不觉得不有什么不对,反倒是他自己,一夕之间关系转变,如今冷静下来后,有几分不自在。 不是后悔,只是感觉很奇怪。 他的身上突然之间多了一份裹着糖霜的爱与责任,在意想不到的一个普通夜晚,将这个猝不及防闯进他的世界的小姑娘据为己有。 云楚听着少年沉稳的心跳,片刻后头顶传来一句很低但很清晰的:“好。” 彼时的云楚不知道,在她眼里一场水到渠成的勾.引,是赫巡给予她最坚定的承诺,是少年在这个轻狂年岁里,全部的热忱。 等到赫巡再次离开花影阁时,已是半夜。 一直在外面候着的雪安见怪不怪,跟在赫巡身边,偷偷瞥了眼赫巡的脸色。 他家殿下常年冷着一张俊脸,但彼时俨然心情不错,不止如此,脖颈上还有一处明显的红痕,明晃晃的昭示着方才发生过事。 早已接受的雪安面色不改,还在心道云姑娘也太不注意了,这明日若是叫大臣瞧见,多少不太合适。 但殿下不在意雪安也没有多说,踟蹰片刻后秉持着关心殿下身体的理念委婉开口提醒赫巡不可重欲,道:“殿下。” “您昨日便在书房待了一夜未曾休息,奴婢看您还是要以身体为重。” 昨日原不必忙活那么久,只是但凡他一闭上眼,跟着了魔似的满脑子都是云楚,他不知自己这是中了什么蛊,后来直接气的都不想睡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虽说他仍旧很亢奋,但不至于像昨日那般烦躁了。 赫巡嗯了一声,道:“孤知道。” 雪安又道:“殿下,您为何不直接宿在花影阁?” 反正在哪都是睡,花影阁还有美人做伴,这样来回奔走也是耗费精力的很。 熟料赫巡颇不赞同的看他一眼,道:“你一个太监懂什么,孤可不是孟浪之人,还是要循序渐进才对。” 雪安一个太监当然不懂都睡过几百回,还玩起那么野的东西了还说什么循序渐进,但他不敢反驳:“殿下所言极是。” 第二日,云楚再次收到了沈袖的帖子。 大致意思就是昨日她忽略了云楚,以至于最后云楚走了她都不知道,今日特地来跟云楚赔罪。 精致的拜贴搁在木桌上,意春忿然道:“姑娘,奴婢觉得看沈二小姐可不是想来看您,只是借着这个由头顺理成章的来东宫罢了。” 云楚姿态慵懒的坐在竹椅上,对意春的话不置可否,唇角带着抹冷笑,并不言语。 意春又道:“姑娘,奴婢听说殿下未去太极宫,您若是让沈小姐过来,岂不让她……” 云楚换了个姿势,她身上穿的衣裳松散,这样一换动作露出半截光洁的小腿来,道:“让她怎么?” “勾.引殿下吗?” 意春不语,但的确是这个意思。 “姑娘,您不怕吗,恩宠难得,沈小姐本就出身官宦,如今太后娘娘属意她,倘若殿下对她动了心思,那她嫁入东宫岂不水到渠成?” 云楚摇了摇头,不以为意道:“有什么好怕的,沈袖在京城待了十几年,这十几年里她有的是机会,可是呢?” 还不是让她这个后来者居上了。 言罢,她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道:“好啦,叫阿袖姐姐过来吧。” 云楚大多时候其实不会跟意春说太多,意春也难以揣测云楚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只得沉默的按云楚的命令去办。 至少到目前为止,意春都不知道云楚讨好沈袖的缘由是什么。 在意春看来,讨好沈袖只能是为了将来沈袖嫁进东宫能指望着过往情意而对云楚好一些,可到时若是云楚得殿下恩宠,那可就全然不同了,沈袖不暗中对付他就算好的了。 等到沈袖过来的时候,云楚特地换了身衣裳,见到沈袖还是如同往常般热情。 丝毫没有因为昨天的忽视而对沈袖又半分埋怨,她兴冲冲上去迎接沈袖,道:“阿袖姐姐,我等你好久啦!” 沈袖以前来过东宫几趟,但多数都是随旁人一起来,毕竟她一个女子,总不能无缘无故的来东宫。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云楚住在东宫,那这不就是绝佳的借口吗。 沈袖同云楚并肩而立,嘴上在同她寒暄,目光其实不着痕迹的转了一圈。 云楚也没叫她失望,当即就问:“阿袖姐姐,你在找殿下吗?” “殿下还在乘墨殿呢,阿袖姐姐要去找他吗?” 沈袖想见赫巡,可她自然不能表露的这么明显,道:“还是罢了。” 她命人将带过来的锦盒递给云楚,道:“这是我从特地从库中给你挑的夜明珠,楚楚可千万不要怪罪姐姐。” 云楚唇角笑意不减,沈袖在她眼里从来不是活人,自然不必谈什么介意与否。 她拉着沈袖进了花影阁,简单同沈袖寒暄两句,云楚便像是忽而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阿袖姐姐,我有一事其实从昨日起就想告诉你。” 沈袖果真正色起来,她挥退左右,道:“是同殿下有关吗?” 云楚道:“也不尽然。” 云楚也没有多卖关子,她低声道:“我昨日不是先行离开了吗?其实我并没有走,我那时只是太过于无聊,到处转转罢了。” “可这一转,竟叫我无意中听见了明珠同她哥哥的对话。” “他们说什么?” 云楚思索片刻,道:“他们一开始说的我听不太懂,说是什么长的像明夫人的少女,总是往明家送人什么的,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我最后听他们提及了你。” 云楚知道,沈袖对她谈不上多信任,所以必须先说一些可以求证的,最起码能查出蛛丝马迹的真事来,然后再去谈及那些无法求证的。 沈袖果真沉了脸色,面露怀疑道:“长得像明夫人?这同我有什么关系?” 明夫人极少露面,沈袖并未见过几回,大多都是远远的看一眼,只记得很美,具体如何早就忘了。 云楚盯着沈袖,缓声道:“好像是明珠还是苦于自己是个养女,她总是害怕那个不知存在与否的真正明家千金回来,届时她就一无所有。便恳求明誉帮她夺得太子妃的位子,只有这样即便有朝一日她不是明家养女,那也是未来皇后,还是大权在握。” 沈袖闻言面色不虞,一时并未出声。 如果云楚先前说的是真的,那后面其实不无道理,依着明珠的性子,确实会做出这种事来。 不仅如此,明珠为人向来狠绝,宁州水灾一过,若是顺利的话选她为太子妃一事会被再提,明珠想夺她的位,无非只有两种方法。 其一,利用明家权势,光明正大的站太子一党,可她到底不是嫡出,没有血统,这般结姻关系也不会牢靠,不如她沈袖。 祸水如她 第44节 她是宁扬侯府嫡女,家中不抵明家,但她是是嫡出正统,这京中没有比她再合适的人。 其二,让她当不了太子妃。 而如何让她当不了,这其中有多少腌臜手段可就不得而知了。 云楚晃了晃沈袖的手臂,漂亮的脸蛋上尽是担忧,道:“我听闻明珠家里特别厉害,可怎么办呀阿袖姐姐。” 沈袖对于明珠的态度一直都是退让,但她其实并不是怕明珠,只是不想惹麻烦罢了。 可是如今看来,她若是想当太子妃,就必须解决掉明珠这个麻烦。 藏了心事,沈袖对云楚的态度就敷衍了起来,直到云楚同她道:“午时了,等下殿下可能会过来!阿袖姐姐你要不要准备一下。” 沈袖心中一喜,道:“真的?” 言罢她又觉得不对:“殿下为何会来你这里?” 云楚随口胡扯道:“我之前因为救他受过伤,身体不大好,殿下在东宫时得空就兴许会过来看看。” “方才我知道你要过来,特地同人打听了殿下的意思,殿下道忙完就会过来看看。” 沈袖果真兴奋起来,云楚见她开始整理自己的仪容,心中不由觉得好笑。 她是最看不上蠢货的了,尤其是这种让一个男人掌控自己喜怒哀乐的人。 赫巡走过来时,远远的瞧见云楚正站在门口等他,不由心道这小姑娘也太主动了,他还没去,就这么期待他过来了。 直到他又往前两步,看见了现在云楚旁边的沈袖。 雪安适时道:“殿下,沈姑娘是一个时辰前过来的,说是来找云姑娘。” 赫巡抿了抿唇,脸色冷了一些,多少不太高兴。 等到赫巡走到,沈袖福了福身子,娇怯的给赫巡请安,云楚也学着沈袖的模样的给赫巡请安。 赫巡的目光从云楚身上扫过,这才道:“不必多礼。” 沈袖自然而然的将云楚挤在一旁,自己站在赫巡身边道:“殿下,臣女听闻你南巡出了些意外,不知殿下伤可好些了?” 赫巡看着低着头走在一旁的云楚,随口道:“已无大碍。” 沈袖闻言弯了弯唇角,道:“殿下,我父亲上回还道家中藏了根几百年的人参,想找个机会送东宫来,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还望殿下莫要嫌弃。” 赫巡其实非常不喜这些往来问候,但他仍没有驳沈袖的面子,道:“谢沈姑娘美意,只是确实不需要,莫要再麻烦。” 沈袖掩唇笑了笑,半是亲昵半是调笑的道:“殿下你怎么还同往常般,拒绝人时连理由就不编一下。” “……” 沈袖离赫巡越来越近,两人衣袖几乎擦在一起,沈袖又道:“不过如今你我都已非从前,再不能同之前那般要好了,确是要注意一些。” 赫巡蹙眉,不动声色的同沈袖拉开距离,他记得自己跟沈袖从来都没有“要好”过,这般说的就像是他是在故意避嫌一般。 正要撇清关系时,赫巡下意识看向云楚,心道依着这小姑娘,恐怕还要解释半天,然后让自己哄好一会。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云楚仍然老老实实待在一旁,她正低着头走在石径边,用脚尖饶有兴趣的去踢旁边绿地冒出来的花。 像没有听见沈袖的话,也像是听见了但是并不在意。 一开始赫巡以为云楚这样是因为有外人在,所以她在收敛。 他此前没有跟别人处于这样的关系过,以至于让他在这一瞬间迷惑起来,就算是刻意收敛的话会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吗。 “殿下?” 直到沈袖提醒,赫巡才回过神来,不管云楚有没有听见,他都还是毫不留情道:“从前孤与姑娘似乎也没什么交集。” 沈袖神色一僵,红唇微抿,道:“殿下……” 赫巡顿住脚步,沈袖也跟着赫巡停了下来,只见赫巡沉声叫了一声:“云楚。” 云楚抬头,如今的站位显得云楚像一个局外人,赫巡却觉得云楚一点也不生气,她甚至还道:“怎么啦殿下?” 赫巡心头一哽,道:“你在干什么?” 云楚看了看自己脚下的小花,一时不知该怎么形容,她又抬头看了看赫巡,半天没说出话来。 赫巡的脸色很不好看,就连沈袖都感受到了,她便理所当然的以为是云楚哪里惹得赫巡不开心了,下意识想要呵斥云楚,可思及自己日后还有用她,便又闭了嘴。 赫巡道:“过来。” 云楚不知这大少爷想干什么,她可不能让沈袖看出来赫巡已经迷她迷的无法自拔,她便看了看沈袖,暗示赫巡道:“殿下,民女在踢草。” 民女? 赫巡眉头越皱越深,大有下一瞬就要质问的架势,云楚见状灵机一动,不管不顾的连忙道:“阿袖姐姐!殿下又要罚我了。” “……” 这种把阻止赫巡罚她的请求抛给她,竟微妙的满足了沈袖某种心理,好像是原来在云楚眼里,自己是可以管住赫巡一般。 话已至此,沈袖便顺势道:“殿下息怒,楚楚她好歹是您的救命恩人,您且别跟她计较。” 云楚可怜巴巴的看向赫巡,乞求他配合自己。 赫巡竟诡异的看懂了她的请求。 虽说之前他是告诉过云楚,在旁人面前要收敛,可也不至于收敛成这般,好似他平常多苛待她一般。 赫巡气的懒得说话,不再看她。 云楚便道:“多谢殿下,多谢阿袖姐姐。” 云楚这样一说,沈袖便理所当然的以为是自己的劝阻起了作用,她刚要开口问赫巡是否用膳,赫巡便道:“那沈姑娘就先在这里,孤这边还有要事要处理,先不叨扰了。” 言罢,赫巡又扫了眼云楚,云楚却一直看着沈袖,他越发气不过,然后直接转了身。 也就是在这时,沈袖看见了赫巡脖颈上那片红痕。 在他的喉结左侧,于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只是方才她注意力都在如何更好的展现自己身上,又加一直走在赫巡的右侧,这才没有看见。 她虽未曾出阁,可也算了解一些,几乎是瞬间就辨认出了那时什么痕迹。 原本温柔的神色一下子沉了下来,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 云楚站在沈袖身后,双手背在身后,姿态悠闲的看着沈袖骤变的脸色。 等到欣赏够了,云楚才走上前,关切的问:“阿袖姐姐,怎么了?” 沈袖却忽然推了云楚一把,云楚一时不查,差点被推倒在地。 “为什么不告诉我!” 云楚垂眸时眸中划过几分狠戾,纤细的五指并拢复又松开,再抬眼时眸中已然只剩委屈:“阿袖姐姐。” 沈袖也意识到自己冲动了,她耐着性子又扶了一把云楚,然后同她道歉,道:“对不起楚楚,我方才……” 云楚连忙道:“我理解的。” 沈袖抓紧云楚的衣袖,一双美眸中尽是慌乱:“殿下心中有人了,是吗?” 云楚弯起唇角,显得温和,她拍了拍沈袖的手臂,道:“应该没有。” “那他脖子上那块痕迹——” 云楚道:“是昨日殿下从太后娘娘的寿宴上回来便有的,我也不知是怎么弄的。” 顿了顿,又猜测道:“殿下年岁也不小了,房中又无人,兴许是进宫时受了哪个狐媚子的勾.引。” 沈袖摇了摇头,根本无法接受,她允许赫巡对她冷漠,因为赫巡高高在上,她得不到,别人都得不到。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她急切道:“是谁?不可能,殿下不是这般随意的人,他怎么可能……” 可不管沈袖再怎么试图去欺骗自己,那片诉说着暧昧的红痕就摆在她的面前。 云楚静静看着沈袖仿佛天塌了一般的模样,小巧的红唇张合:“阿袖姐姐,会不会是明珠呢?” 这个猜测其实毫无根据,可是对于此刻的沈袖而言,这样的引导无疑就像是一滴墨混入清水—— “……明珠。” 第35章 吧唧 压抑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沈袖眼眶通红, 手指掐着云楚的手臂,已全然没有一个世家大小姐的模样。 云楚目露担忧, 心中却不无嘲笑的想, 不就是一个吻痕吗,至于如此吗。她甚至对沈袖生出几分轻视来,只觉得她为一个男人这样失态实在丢了家族的脸。 倘若她是因为赫巡的身份如此云楚还能高看几分, 单为了赫巡本身,实在不至于。不过是一个皮相好些的男人罢了, 不必如此。 不过还好, 正是因为这世上有那么多自我感动的蠢货, 才方便她行事。 云楚又轻声开口,道:“阿袖姐姐,我只是随便说一说, 你可千万莫要当真了。” 沈袖没有说话, 但云楚知道, 仇恨与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 她查不出那人是谁, 就会自己说服自己。 沈袖兴许是觉得这东宫实在是待不下去了,没同云楚说几句,便坐上轿撵离开。 沈袖与明珠她们俩注定是对立面,云楚可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多丑恶的事,她只是点拨一下沈袖罢了。 沈袖走远,而云楚还站在院落门口,她今日穿了一身藕荷色的衣裳, 在这绿影重叠中, 像极了初春第一支娇嫩的花, 芬芳又柔软。 隔了良久, 云楚转身,对上意春的目光。 意春连忙垂下目光,趋步上前道:“姑娘,原来您来想……” 云楚缓缓走进院落,木门被紧紧关上,意春跟上云楚的脚步,在云楚身后悄悄看向这位柔软娇小的主子。 女人肌肤奶白,露出的一小截脆弱的脖颈线条流畅,像起伏的玉,玲珑剔透。 不会有人想到,原来这样一位毫无背景的女郎,真的赶去挑战高高在上的姣姣明珠。 借沈袖之手除掉这个曾经欺辱她的人。 直到此刻,意春才恍然意识到,她一直都理解错了。 一开始她以为云楚想做的仅仅的太子的女人,是妾,是妃都可以,只要地位稳固,可是现在她才意识到似乎不仅如此,兴许她想要的一直都是意春想也不敢想的妻位。 可意春又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大对劲,她壮起胆子低声问:“姑娘,沈小姐虽家族势大,可明珠她向来骄纵警惕,又有一个心狠手辣的政客兄长,万一这中途出了岔子……” “况且姑娘,您如何知道沈姑娘一定会对明珠下手呢,万一沈姑娘想息事宁人呢?” 祸水如她 第45节 云楚轻笑一声,笃定道:“不会。” “沈袖也是个高傲的人,明珠几次三番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忍忍就罢了,可太子妃这个位置,关系的是她们家族发展,换作是你,愿意将之拱手让人?” 意春愣了愣,仔细一想又却是如此。 况且如今云姑娘在上京城,除了殿下偏宠几乎一无所有,在此等毫无背景的情况下,她若是想暗地里做些什么实在难上加难,那些世家大族哪个不是对自家小姐严防死守,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被立马察觉。 那为今之计,便只有攻心可选。 不仅如此,意春还惊觉,她这位云姑娘来上京城才三天,不管众人印象如何,竟已经叫京城众人识得她了。 想要混入这顶层圈流,从赫巡入手对于大多人来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可云楚却没有。她也终于知晓,许多时候看不出云楚所作所为的原因,概因她从头到尾都忽略了她的野心。 云楚回到房间,漫不经心的掀开自己的衣袖,上面有一道极为明显的抓痕,直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她仍旧没有跟意春解释,只问:“殿下是回乘墨阁了?” 意春道:“是,只是奴婢听闻殿下似乎颇为不悦。” 云楚叹了口气,心道果然又不高兴了,方才自己不就是冷淡些嘛,再说了那也是在旁人眼里,男人真的麻烦,说错了一句话就得去哄。 不过旋即,云楚又笑了起来,想来也是,提点完沈袖是该提点一下赫巡了。 她站起身来,随口问道:“膳房里没有没什么点心,随便端来点儿。” 意春还以为是云楚想吃,道:“奴婢这就是吩咐。” 可等膳食送过来的时候,云楚却站起身来见她拎着食盒,道:“走吧,去哄哄你们的殿下。” “……” 寂静空旷的大殿内,只闻朱笔被毫不客气的搁在砚台上的声响,雪安立在一旁,垂眸不敢多言,直到殿外一阵响动,雪安翘首看去,面色一喜,提醒道: “殿下,云姑娘过来了。” 赫巡其实早听见外面的动静,他面色不改,将奏折放在一旁,又拿起一册,翻开迅速扫完,朱笔毫不吝啬的写下几个笔走龙蛇的红字,笔锋苍劲力透纸背。 片刻后,太监进来通传:“殿下,云姑娘求见。” 雪安不敢说话,心道殿下这会气那么厉害,不会连见都不见了吧? 殿内的沉默使得正弯着腰等待回复的太监心中不无忐忑,等了良久,上头才传来一声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让她进来。” 云楚叫意春停在外头,自己拎着食盒走了进去,这是她第一次走进赫巡平日办公的地方,地方比她想象的要大的多,赫巡坐在平头案后,黑金蟒袍垂落在地。 “阿巡哥哥?” 男人周身气质凛冽,冷峻的眉眼低垂着,看都没看她一眼。 云楚也不气馁,她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媚,大逆不道的走了上去,然后半蹲在赫巡身边,甜美的脸庞仰头看着少年的冷脸,一字一顿的跟他撒娇:“别不理我嘛。” 赫巡目光不离奏折,“谁给你胆子上来的。” 云楚毫不在意的道:“你给的。” 赫巡像是没听见,合上奏折叫来敛声,吩咐道:“叫桑扬务必平定宁州米价,按例施赈,如若再出现灾民闹仿,孤可不会再如上次般只是罚俸了。” 敛声得令,道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云楚活脱脱像个多余的,她将食盒放在案桌上,撑着下巴盯着赫巡,凑近他道:“真的生气啦?” 见赫巡还是不理她,云楚嘴巴一撅,道:“那我有什么办法嘛?” 女人纤细的手指毫无顾忌的戳着赫巡的手臂,道:“不是你说在旁人面前要收敛嘛,今日阿袖姐姐过来,她家中那么厉害,我自然是不敢招惹的。” 赫巡终于忍不住扫了她一眼,道:“那你还叫她过来,孤今日不是在东宫吗?” 云楚支支吾吾道:“那拒绝旁人总归是不好的,再说了我在这上京城,只有阿袖姐姐一个朋友。” 赫巡拧着眉毫不留情道:“朋友?你将她当朋友,她借你当踏板。” 原来赫巡也能瞧出来啊,亏得云楚还以为这男人于□□上就是一个榆木脑袋。 云楚哼了一声,做出一副不信他的模样,道:“可阿袖姐姐平日待我极好的,还给我送夜明珠呢。” “一个夜明珠就将你收买了,孤平日也不曾亏待过你。” 云楚不想多讨论这个问题,道:“好嘛,那就算是我的错好了,那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赫巡这会却一点也没迁就她,他知道云楚是为了不叫旁人察觉出猫腻,可也不必如方才那般。 赫巡几乎是质问般道:“那你所谓的收敛,就是将我跟沈袖凑在一起?” 云楚道:“可是……阿袖姐姐喜欢你啊。” 赫巡怒极反笑,他还当云楚不知这事,谁曾想她知道还这副模样,可他又不至于如同一个女人一样去质问她为何如此。 他不再出声,云楚便再次道:“其实我也害怕呀。” 她模棱两可的道:“我如今算什么呢,阿袖姐姐说她想见你,我怎么好拒绝她呢。” “我也不敢拒绝她。” 莫说云楚和赫巡,就论云楚与沈袖,两人之间本就悬殊,美名其曰是朋友,倒不如说是她们其中一方的自我美化罢了。 对于她们那群高门贵女来说,只有身份地位相等才配得上成为朋友,像云楚这般,好些的能做个绿叶,不好的不过是个连丫鬟都不如的棋子罢了。 甚至成为棋子也要有棋子的价值。 赫巡脸色果真缓了一些,他有些无奈的看向云楚,道:“你不必迁就她。” 云楚的脸色却并未好多少,只当赫巡是在安慰她,焉巴的缩着脑袋,道:“哦。” 赫巡不语。 归根到底,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是云楚的怯弱,而是她对这段关系的自卑,倘若云楚能够堂堂正正的作为太子妃在他身边,那她断不会这样吧。 可是在一切未有定数之前,他不能给云楚任何确切的承诺。 隔了半晌,赫巡才只说了一声:“孤不会娶她。” 云楚自认把赫巡的心思摸得清清楚楚,她其实也只是想要提醒赫巡,自己如今名不正言不顺,她需要一个身份,而非仅是恩宠。 云楚自然不会异想天开直接当他的正妻,她就算再有能耐也扛不住明沈两大家族,皇帝,太后,万贵妃乃至满朝大臣的阻挠。 但赫巡予她真心,给不了正妻之位就必定心怀愧疚,退而求其次尽力给她侧妃之位就已经是冒着大不韪,而这已经是云楚当前这个身份能达到的最高点了。 等到赫巡登基,不必受制于人,而她那时也必定不会像现在这般孤立无援,届时有了这份愧疚,又维持少帝恩宠,来日方长徐徐图之,皇后之位迟早是她囊中物。 点到为止,云楚不再多说,见赫巡态度软化,她便变本加厉的挪了挪屁股,钻进了赫巡怀里,然后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巴。 被少女温软的唇一碰,赫巡心下一紧。拿些奏折的手顿了顿,颇有种白日宣淫不务正业的错觉,他道:“别闹。” 云楚目光落在赫巡面前的一堆奏折上面,心下诧异,东宫执政,无疑是对中宫那位的极大威胁。 可此次宁州水灾,云楚听得最多的就是太子如何,而非陛下如何。 纵然也有人说如今殷贵妃独得恩宠,赫宴在朝中的声望亦如日中天,可是朝中大势似乎仍旧认为赫巡最终会登临帝位。 当今圣上身体每况愈下,赫巡又是他亲自培养,特别是此次南巡回来,落在他手中的实权越来越大,如今赫巡已隐有替君监国的架势。 如此种种,都足以见得,召书之上都必定是赫巡即位。 可云楚又隐隐觉得疑惑,储君之争里胜利者即位,届时最惨的就是当初蹦哒的最欢的。 既然赫巡地位这么牢靠,那赫宴和殷贵妃又在嚣张什么? 见云楚盯着奏折发呆,赫巡用笔尾碰了碰少女柔软的脸颊,道:“在想什么?” 云楚从善如流道:“你每天要看那么多东西吗?好辛苦哦哥哥。” 她并不熟练的拿起摊在赫巡面前的一本,随口道:“这是谁啊,他的字真好看。” 话音刚落,云楚就瞧见开头一句“臣明誉奏……” 云楚当即就松了手,面露嫌弃,心道怎么就这么晦气。 但赫巡不太乐意,他拧着眉将册章重新摊开,指着其中内容道:“就这?” 云楚:“啊?” 赫巡指着一旁自己方才鲜红的批注,道:“有孤珠玉在侧,你竟只注意到了他的字?” 云楚习的书其实不少,她的字也颇为能看,但她其实并不在意这些也没研究过,所以方才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于是她敷衍道:“你的也好看。” 赫巡对她的态度非常不满,特地拿了一张白纸,随手在上面写了几个字,正是云楚瞧见的第一行“臣明誉奏”这四个大字。 然后认真问云楚:“方才那块批注孤力求迅速,你这般看如何。” 云楚不懂赫巡这奇怪的心理,但还是贴心的敷衍她:“自然是哥哥的好看,明誉不及你半分。” 她伸手拿过赫巡手中的笔,胆大包天的趁赫巡在看自己的字时,悄悄在明誉奏折上恶劣的写下“臣明……” 誉字复杂,还没写完,就被赫巡抓住了手。 “你在做甚?” 云楚笑意盈盈的指着奏折上一黑一红两行字,道:“那你说我跟明誉的字谁好看?” 她的字是母亲教的,许多年过去,母亲的面容她早已记不清楚,但她还记得女人握住她的手,柔声跟她道“囡囡好棒”时的场景。 母亲走后再没人教过她,但幼时练的太多,已成了型,以至于她猜测她现在的字同母亲恐有七分相似。 出乎意料的是,云楚的字竟好看极了,婉约里透着遒劲,如同挺拔俊秀的新竹,工整娟秀又暗露锋芒。 可比之明誉,还是差远了。 赫巡沉默了。 云楚很不满意赫巡的反应,她啪的把笔一搁,心中仍有期待:“你且说罢,我不会生气。” 赫巡:“明誉。” 云楚气笑了,别开脸,把明誉的奏折一推,“那你好好看吧。” 赫巡道:“……孤只是说了实话,你不是说你不生气吗。” 云楚:“我生气了吗?我怎么敢生殿下的气呢?我自然是比不得你的明右丞的,我怎么敢跟明誉比呢,是我自不量力好了嘛。” “……” “我那么用心夸你,你就这样对我,好嘛,就是对我不用心呗!也对,我在你眼里,哪里能有明右丞重要呢。” 一旁的雪安都听不下去了,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 祸水如她 第46节 普天之下,没人敢对殿下作成这样的人只有云楚罢了。他屏住呼吸,静静的等着殿下发火。 时间好像都慢了下来,雪安战战兢兢的等了半天,赫巡终于开口了。 “云楚。” 雪安连怎么为云楚求情都想好了。 赫巡从善如流道:“别生气了,孤错了。” “……” 云楚还不满意,“就这吗?” 赫巡将明誉的奏折一阖,啪的一声扔在一旁,“此等丑字有碍观瞻,不看也罢!” 言罢,他又把笔递给云楚,顶着一张如冰的俊脸,道:“你的最好看。” 云楚这才满意,得意的哼了一声,没有接笔,道:“本来就好看。” 她又大发慈悲的仰头亲了赫巡一口,发出一声不小的声响,吧唧一声响在大殿里。 然后撒娇道:“你没事多夸夸我呀。” 雪安闭了闭眼,心道罢了,还是当自己没长耳朵吧。 赫巡只有一岁的时候被母后这样亲过,他清了清嗓子,道:“用午膳了吗?” 云楚正要回答,外头小太监便匆匆赶了过来,道:“殿下,明右丞求见。” “……” 云楚僵住,抬头正好对上赫巡的目光,云楚面露慌张,赫巡却很是镇定,他慢悠悠道:“无事,你就在这——” 话音未落,云楚就已经动作飞快的从他怀里滑了下去,推了推他的腿,把自己藏进了赫巡面前的书案下面。 赫巡拧眉,觉得此等场景似曾相识,他垂眸看向云楚,云楚正忙活着把自己露出的衣裙都抱到自己怀里。 他正想告诉云楚,出来也无事时,云楚瞪着双鹿眼,斥责他:“你干嘛呀!快点让人进来啊!” “你再不说话人家等急了,就该起疑了!” “快点快点!” 云楚这焦急的神色还有慌张的语气实在太能感染人,赫巡莫名也生出一股子急切来,遂而竟真的莫名其妙宣了人进来。 等到明誉一身官服,如玉般的脸肃穆无比,拱手给他请安时,赫巡仍然不解——他为什么要害怕让明誉久等?明誉起疑又如何? 可是事已至此,现在让云楚从他胯前的案底钻出来无疑更惹人遐思。 赫巡生平第一回 在回见大臣时不自在,他悄悄理了理自己的衣袍,挪了挪自己原本敞着得长腿使其并拢一些,沉声道: “明右丞匆匆来访,所为何事?” 第36章 亲亲游戏 赫巡的脸色一如往常, 肃穆的大殿之内仿佛高声一语就会有会有回声。 明誉在殿下垂首而立,行礼时目光扫过赫巡一眼就看见了案桌旁的红木食盒, 他面色如常, 道:“殿下,宁州转运司私吞灾款一事非同小可,依臣之间, 此事必须以雷霆狠决手段处之,否则难以服众。” 赫巡嗯了一声道:“孤方才在你的折子里瞧见了, 具体如何孤已批注……” 赫巡说着目光落在了被他甩在桌角的明誉的奏折, 抬手就要拿起给明誉看看。 明誉也以为赫巡会把他的折子递给他看看, 直到赫巡把手伸向一本被随意丢在桌角的奏折,在明誉沉如水的目光中,赫巡动作难得僵硬了一瞬, 随即他收回手, 道:“罢了, 待传下去的时候你再看吧。” 所有的折子都长一个样, 明誉的目光停在那可怜巴巴的奏折上停了几瞬, 随即道:“是,殿下。” 云楚蹲在桌肚,她面前是赫巡的腿,男人的腿直而修长,着一双黑靴,劲瘦又充满着力量,云楚这样的动作恰巧道赫巡的膝盖, 仰头能看见少年优越的下颌线, 以及几乎睥睨的姿态。 他姿态慵懒的靠在椅背上, 云楚恰巧就处在他双腿之间。 云楚抬眼看了看雪安, 只见雪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了站位,如今赫巡身侧已空无一人。 云楚蹲在地上,怀里还抱着自己垂散下来的衣裙。 殿下明誉的声音还在继续:“宁州曾爆发过几次极小规模的□□,如今都已经平息,民怨非一日而成,朝廷分明在第一时间就令开粮仓,免徭役,又源源不断的往其输送物资,为何还是有着几起□□。” “臣以为不仅是一些官员损公肥私,这上通下达的机构同样要力行整顿。” 明誉所言并未将重点放在官员贪腐之上,自赫巡涉政一来,查处数起贪赃腐败的案子,但政治风气仍旧浑浊不堪,官员体制冗杂,一道政令下达,往往要过一年之久才能在百姓中看到成效。 赫巡早些时间便已注意到这些弊端,只是如今他被琐事缠身,况且此类问题之根本,在于一开始针对地方权力的分散,为了防止地方官员豪强独断专横才设立了许多监察机构,后来职能演变,许多位置如同虚设。 想要肃清风气,必须从根本上进行大刀阔斧的裁剪革新,而眼下,仅为皇太子的赫巡显然做不到这些。 但赫巡还是问:“那右丞可有什么良策?” 明誉向来光风霁月,自小便饱读经书,是个不可多得的政治人才,殿下明誉声音回荡在大殿之内,如同玉石相撞。 云楚静静的蹲着,没过多久她觉得有些累了,便直接跪在了赫巡腿前。 云楚对他们所言没多大兴趣,她仰着头看赫巡冷峻的脸庞,忽然生出了几许逗逗他的心思。 赫巡面色认真,沉声开口:“此次宁州水灾确是暴露出不少问题,孤看——” 少女伸手纤细柔软的手臂,胆大包天的抚在了赫巡腿上。 赫巡的声音戛然而止,但仅停顿不过片刻便继续道:“不若趁此机会削减宁州吏数,先行试验一回,否则若是轻率推行全国,届时与其他政令相互矛盾,恐得不偿失。” 明誉道:“殿下所言极是,不知殿下可有具体推行之法?” 少女细葱根般的五指落在玄黑布料上,云楚觉得很有意思,便伸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戳弄他的腿。 赫巡:“……” 等了半天,也不闻殿上的年轻皇太子出声,明誉抬头不由抬头看向赫巡。 “殿下?” 赫巡这才清了清了嗓子,道:“孤倒是想先听听你的看法。” 云楚掩唇一笑,百无聊赖的将下巴搁在赫巡腿上,分明感受到了男人紧绷的肌肉。 在赫巡警告的目光下,少女得意的吐了吐舌头,然后大发慈悲的收回了手。 赫巡浑身不自在,脑中好似紧紧绷着一根名曰禁忌的弦,只觉他这十几年里从未受过如此煎熬,以至于他如今看着尚且面色如常,手臂其实已然青筋鼓起。 明誉似是无所察觉,颜色浅淡的眸子里瞧不出多余的情绪,只道:“臣以为该是当从转运司和常平仓下手。” 云楚搂住赫巡的小腿,整个人几乎挤进去,她一点也不老实,蹲坐在这里好似相信赫巡绝不会暴露她,变本加厉的玩弄起他的大腿来。 “此乃第一层,不若就正好借水灾这两方办事不利为由革办一批,而第二层臣以为还是要……” 少女身体娇小,就总是乱动,在她不曾注意的地方,总是来回碰触。 “地方官吏的治理也是重中之重——” 明誉的话被赫巡打断:“明右丞还是先行回府,此事你我下回再议。” 明誉再次看向赫巡,及腰的案桌挡住了赫巡的大半身形,未曾打开的食盒仍旧搁置在一旁,贴身太监雪安站在台下,而他的折子被扔在一旁。 明誉未曾多言,道:“是,殿下。” 明誉才走出大殿,赫巡便手臂一伸将云楚捞了上来,云楚顺势坐在赫巡腿上,忽视少年沉的滴水的脸,然后搂住她的脖颈,活脱脱像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妃。 她眨了眨眼睛,明亮的双眸里满是纯真,倘若她不说话的话,就像是被赫巡骗进宫的小姑娘。 她问赫巡:“阿巡哥哥,我看你脖子都红了,一定很刺激吧。” 她扭了扭屁股,又抱紧了些他故意道:“哎呀,就是可惜了明右丞,他刚刚说的什么呀,都没听清楚。” 赫巡的底线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越发的低,虽然心中生气于云楚的胆大包天,可是他的手已经不受控制的搂住了少女纤细却柔软的腰,低低说了一句:“怎么那么不知羞耻。” 云楚心中嗤笑一声,心道男人就是喜欢如此,心里恐怕都喜欢死了,嘴上还要埋怨她。 罢了罢了,男人都好面子,总不会那么轻易承认自己好色的。 遂而她又低头对着少年的薄唇狠狠亲了一口,嫣红的口脂甚至染上了赫巡的唇角。 赫巡扶着她腰的手没松,脖颈的红从方才起就没下去过,他冷冷的往下一扫—— 雪安福至心灵,默不作声的打了个手势,无声站在乘墨阁随侍的太监皆弓腰趋步退了出去。 雪安临走时甚至贴心的关上了大门。 房门变得暗了一些,光线从洞开的木窗透进来,照在男人的侧脸,更显得鼻梁挺拔,眉眼深邃。 云楚嘻嘻一笑,轻声道道:“阿巡哥哥,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呀?” 赫巡声音低哑,“什么?” 云楚眨了眨眼睛,正对着赫巡坐在他的腿上,然后凑近道:“亲亲游戏。” 赫巡喉结滚动,拇指从云楚唇上擦过,少有的配合道:“……规则呢。” 云楚吻向赫巡的喉结,声音低的几乎听不清楚。 * 两日后的一个清晨,云楚正待在院子里陪狗玩。 这只狗崽子还是云楚从沈袖那里带回来的,小狗还不到一个月,胖的像只球,肉墩墩的,毛色纯黑,跑起来的时候看不见腿,活脱脱像个煤球。 云楚遂给它起名叫球球。 这会球球正在院子里乱跑,它知道自己的名字,云楚一唤它,它就兴奋的吐着红彤彤的小舌头,朝云楚飞奔而来。 没跑两步就因为跑得太快而给自己摔了个跟头。 云楚待狗比待人真心多了,虽然球球长的又胖,狗还笨,但云楚不嫌弃。 她抱起球球亲了亲小东西的狗脑袋,煞有其事的安慰道:“不疼哦球球。” 恰逢此时,外头忽然一阵动乱,云楚不明所以,不过一会便进来一群太监。 云楚未曾见过这些太监,但她猜测应当是宫里的,瞧这架势,恐怕是某位贵人派的人。 果真,为首的那位当即道:“敢问哪位是云楚姑娘?” 云楚放下球球,上前了一步:“公公,民女便是。” 老太监笑道:“云姑娘,老奴奉命传陛下口谕,还请姑娘听好。” 祸水如她 第47节 花影阁众人连忙跪落在地,云楚也跪了下来,老太监有些尖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出意料,仍旧是针对于云楚救下赫巡一事。 虽说只赏未封,可这口谕内却不乏赞美之词,原本这份恩情就可大可小,如今被单拎出来被圣人嘉奖,那性质便同一开始就全然不同了。 甚至未曾提及云楚如今暂住东宫一事,可见圣上并不反对她留在京城,甚至留在赫巡身边,而这代表什么,已然不言而喻。 来送赏赐的太监捧着托盘鱼贯而入,宣讲赐品的太监足足扬声喊了半柱香才结束。 云楚知道,这是赫巡的手笔。 她以为是她昨日的暗示起了作用,还意外于会来的如此之快,更惊诧于赫巡会用这种方式。 她无非是意在告诉赫巡,她如今身份尴尬,谁都可以随意欺辱,所以她想要一个身份。 但她也料到赫巡这种看起来玩的很花,实则尤为正派的人不会在短时间内未立正统太子妃,就给她侧妃身份。 所以在她的预想中,赫巡最起码要等她近期计划完成以后赫巡再给她名分。 只是没想到赫巡会这么快就以一种简单但意想不到的方式像所有人宣告她的地位。 等到一行人离开,云楚才站起身来,上前去观赏那些御赐之物。 方才太监念的太快太多,以至于有好几个云楚都忘记名字了,但是这长长一列,不管哪个一眼看过去就价值连城。 意春一边小心翼翼的收拾一边道:“姑娘,殿下待您可真好。实不相瞒,奴婢还是第一回 瞧见殿下对谁如此上心。” 她目光扫过这些赏赐的东西,道:“奴婢觉得这些东西说不定都是殿下亲自挑的,姑娘殿下待您必定是有几分真心的。” “何以看出?” 意春道:“姑娘有所不知,陛下如今身子不好,所以大多时候赏赐都是礼部按爵位按功德自己陛下的倾向从库中挑选,但姑娘您看,今日给您的规格已完全是皇室宗亲规格了。” “况且这其中女性首饰居多,寻常可不会如此的,看这红珊瑚,金步摇,整整一盒夜明珠,有好些都是那些贵女们求之不得的,一看就是专门按小姑娘喜好来的。” 意春喋喋不休的说了一堆,云楚没听进去多少,她有些敷衍的哦了一声,然后重新抱起了球球,道:“那就好好收起来吧。” 凛冽的寒冬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云楚那双一到冬日就会长满冻疮的手也不知何时已经恢复柔嫩纤细,上面只余一些不明显的疤痕,自从来到东宫以后日日在意春的督促下涂药,如今也已经看不出痕迹。 初春悄无声息的来临,枯树吐出新芽,天气转暖,云楚在收到这些赏赐的第三日收到了邀约。 由归善公主牵头,京中未曾出阁的小姐们皆可参加的一场踏青游湖。地方定在距城区数十里的青韫湖,行程不过一天,这群大小姐日常闲来无事的消遣交友的雅集。 从前云楚也见过云秋月同她的小姐妹一起参加过类似的活动,不过自是同皇家集会比不了,那时这种踏青游湖的集会,在云楚眼里,不过是一个云秋月跟众人攀比炫耀的活动罢了。 意春将帖子搁在桌面,看着云楚。 云楚坐在矮凳上,目光落在这张帖子上,面露疑惑,久久未语。 意春察言观色道:“姑娘,可是有什么蹊跷吗?” 云楚道:“这种集会会有男人参加吗?” 意春思索一阵,道:“会有。” “不过来人也大多是未曾娶妻的男子,看归善公主会邀请谁。” 说白了,仍旧是一场促使这些贵女们与那些王公贵族结亲的活动罢了。 可是为何要邀请她呢? 一来,她又不是贵女,归善公主本就不必邀请她。二来,她虽得了赏赐,但她身份特殊,显然是不适合与谁结亲的,在这个关头,她甚至不适合做妾。 难道是看在赫巡的面子上叫她去凑热闹做陪衬? 意春犹豫了片刻,道:“姑娘,兴许是沈二小姐劝说公主。” 云楚抬头,看向意春。 意春:“归善公主的母亲是沈二小姐的姑姑,沈二小姐与您相熟,奴婢猜是她跟公主提了一嘴?” 又是沈袖,这样的话逻辑便顺畅了些。 她隐隐期待起来,她早就等着沈袖叫她,好几日没见她,云楚都要闲的发霉了。 当日,沈袖果真派马车来了东宫。 沈袖跟云楚的每一次相处对于云楚来说其实都不大愉快,但云楚从未计较,而向来处在被仰望位置上的沈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在她潜意识里,或许云楚就是那类应当对她卑躬屈膝的人。 赫巡从不会限制云楚的自由,此次离开,赫巡为了防止云楚出现意外,特地派了两个护卫给她。 抵达宁扬侯府之后,云楚便下了马车,在沈袖的要求下与她共乘。 “楚楚,你这几日怎么都不来找我玩了?” 云楚信口胡扯,委屈道:“殿下警告我不许出去与您深交。” 沈袖一听赫巡,皱了皱眉问道:“为何?” 云楚叹了口气,道:“殿下道您金枝玉叶,而我只是乡野小丫头,只是暂且在东宫养病罢了,日后迟早要搬出去,他可能觉得我结交你是在攀高枝儿。” 马车宽大,足以坐下两个人,沈袖如今已全然看不出那日的疯狂,她甚至未曾提起那件事,只掩唇笑道:“怎么会楚楚。” “日后你就算离开东宫了,若是遇见困难,也大可来侯府找我的。” 云楚笑了笑,甜甜的应和她。 两人说了会话便沉默了下来,云楚也懒得在讨好她,自己一个人掀开帷裳向外看去。 街道宽广无比,两遍建筑皆雄伟,琉璃瓦,朱漆门,高高的围墙围住里头的奢靡,叫旁人只能窥觑半分。 这条街上几乎没有行人,看样子住在这的应当都非富即贵。 直到马车转了个弯,云楚远远的便瞧见一座尤其惹眼的府邸。 倒不是因为其有多辉煌,而是这座府邸的大门,是这条街上看着最大的,围墙也是最高的,门前两座石狮,有些古朴但并不老旧,从围墙之外仍能瞧见院内叫不上名字的珍奇树木。 此刻,府邸大门敞开着,一群衣着华丽的婢女小厮站在门前,一旁有一辆华贵的马车停靠着,云楚仔细看过去,竟在那马车旁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明珠。 原来这就是明府,还真是名不虚传。 眼看马车越走越近,云楚暂时不想惹得明珠注意,便不欲多看,可正要放在帷裳时,她忽而瞥见一抹纤细的身影。 她身形瘦弱,颇有种弱柳扶风的姿态,穿着素淡,正背对着云楚,仅一个背影,便能瞧出几许温柔。她立于明珠面前,正贴心的为明珠整理衣裳,而明珠脸上带着笑意,隐有几分依赖。 云楚默不作声的瞧着,一时竟忘了放下帷裳。 马车经过时,带起的风扬起了那个女人的发丝。 作者有话说: 打广告时间 请大家动动小手,给我的预收点点收藏 郑重跪下!! 第37章 落水 眨眼间, 马车已经驶过明府,云楚甚至又掀开了一些帷裳, 探出了半个脑袋往后看过去, 可仍旧没有看清楚那个女人的脸。 她其实有一点好奇这个女人跟她有多像,才使得明珠见她第一眼就想除掉她。 但她方才只能勉强瞧出她对明珠的关怀备至,其余便瞧不清什么了。一旁的沈袖见云楚一直往外看, 便道:“方才那是明府吧?” 云楚缩回身子,道:“应当是吧, 我看见明珠了。” 沈袖的唇角露出一抹奇怪的笑意, 扯着嘴皮, 有些勉强,甚至略显阴森,漂亮的小脸上面无表情, 就像是夺目日光下树梢投下的阴影。 然后突兀的来了一句:“这种场合她自然不会错过。” 大约是现在已经在云楚面前跟明珠撕破脸, 她说话也不再顾忌, 道:“其实上回她刁难你, 并非是我不帮你, 而是这京城里没几个人愿意跟她结仇。” 云楚并不在意沈袖帮不帮自己,在她眼里,这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是自私自利,包括她自己,所以她从来不会斥责别人的冷眼旁观。 正如她做事时,从来不会管别人无不无辜,只要挡了她的路, 她就会想尽一切办法铲除一样。 “没事的, 阿袖姐姐, 我理解。” 沈袖自认为对云楚的性子已有几分了解, 她扫了云楚一眼,目光停在云楚的脸上。 然后慢悠悠开口道:“楚楚,其实你的相貌生的是不错的。” 云楚心道这还用你说,但她嘴上还是道:“不及阿袖姐姐半分。” 沈袖姿态慵懒,缓缓开口道:“上回你同我说的事,我派人去查了。” 空气静滞几分,沈袖又开口道:“你说的没错,明家这几年确实在找形貌与明夫人相似的女子,据闻找了不下上百个,但都无疾而终。” “不仅如此,我还得知近两年明珠似乎瞧不惯自己的母亲成天想着旁的人,已经求明誉替她处理好几个相貌同明夫人相似的女子了。” 云楚露出惊诧的神情来,还精准的带着几分惊恐,道:“……怎么处理?” 沈袖冷笑一声,道:“明誉本就是个心狠手辣的疯子,你说呢?” 言罢,她又盯着云楚,道:“不过你知道我为何要跟你说这些吗?” 云楚摇了摇头。 沈袖唇角露出一抹温和笑意来:“……楚楚,你不要害怕,我也是才得知,原来你同明夫人竟也有几分相似。” 云楚陡然睁大双眼,颤抖道:“怎么会?” 沈袖握住云楚的手,秋水般的眸看向云楚,柔声道:“楚楚,确是如此。” “可没有关系,我会保护你的。只要你听我的话,明珠定不会伤害到你。” 云楚连连点头,道:“我听,我一定听的。” 她声音低了下来,道:“我也不喜欢明珠,阿袖姐姐,你要对付她吗?” 沈袖没有确切的回答她,只道:“这样恃宠而骄的小公主,谁会喜欢。” 云楚不语,她的确不喜欢这样恃宠而骄的大小姐,一方面是挡了她的路,另一方面是因为嫉妒。 不仅是明珠,她嫉妒所有比她命好的人。 有些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在顶端权贵圈子如鱼得水,而她拼尽全力仍旧是下层人。 她时常也会觉得愤怒,可是她甚至不知道恨谁,因为她不能改变别人的得势,只能痛恨自己是个废物。 祸水如她 第48节 他们停在青韫湖附近的一处别苑,据说这别苑是陛下下令所建,依山傍水,环境清幽,柳枝发了新芽,垂在万倾碧波的水面。 沈袖不管去哪都带着云楚,甚至还将云楚介绍给了归善公主,遇见云楚不太懂的,沈袖也会耐心同她解释,待她可谓是极仗义了。 过了约莫两柱香,云楚这才看见明珠。 她穿一席绛紫色的长裙,妆容精致,每一件不起眼的小首饰仔细看过去都有其夺目之处,露出的脖颈白的发光,肌肤细嫩,眼角眉梢尽是傲气。 这是一身用金银珠宝仔细养出来的皮肉。 云楚一看见她,又想起今日在明府外头替她整理衣衫的那个柔弱女人来,倘若猜的不错,那人该是明夫人。 明珠应当非常喜欢她这位便宜娘亲吧,为了不让娘亲看旁的女孩,竟狠心让明誉将这两年出现的女孩全部弄死。 云楚静静的站在沈袖身后,温婉的小脸上看不出情绪,在阴暗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此刻被众星捧月的明珠。 隐藏在心底的恶劣再次泛了上来,她跟明珠本不应该身份这么悬殊的。 她悄悄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道她跟明夫人有多像呢,应当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地步吧,否则明珠为什么反应那么大。 如果可以把明珠的东西也抢过来就好了,最好让明珠也落得像云秋月一样的境地。直接弄死有什么意思,她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诛心游戏。 光是想想,云楚就几乎兴奋到颤栗,她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脸上不露出扭曲的笑容,但是唇角还是悄悄翘了起来。 她真的好喜欢看别人一无所有跪在她脚边乞求的模样啊,尤其是明珠这种曾视她为草芥的人。 正幻想着,明珠却忽然朝她望了过来,云楚眼中的恶意被她尽收眼底。 可明珠的反应并不如云秋月,她甚至挑衅的朝云楚笑了笑,好像是在告诉云楚,不管她再嫉妒,这辈子都只有仰望的份。 云楚也不慌张,没人注意她,那她就没有装下去的必要。她转过头,甚至在想,难道这就是真正的权贵世家所培养出自信吗。 等到人差不多到齐以后,他们便随同公主一起登上湖边停靠的木兰舟。 舟体不大,每艘约莫只能上一二十人,所以岸边停靠了好几艘。 显而易见,能同公主在一艘的自然都是身份地位极高的主才有此等资格,况且云楚猜测,这上面上哪几个恐怕都是安排好的,他们这种贵族圈子,总有他们自己的规矩。 例如沈袖,明珠一类就一定在此之列,而云楚身份尴尬,不管怎么都是不配同归善公主在一艘船上的。 正思忖着,沈袖拉住了云楚的手腕,柔声道:“想什么呢楚楚?快上来呀!” 云楚看向沈袖温柔婉约的秀致面容,女人脸上的笑意仍如往常,嗓音甚至很是温柔,像极了真的把她当要好的姐妹,拉她同公主坐一艘船,在无形之中抬高云楚的地位。 云楚也笑了起来,左手拇指不断摩挲自己的衣袖,然后右手握住了沈袖的手,随她一起上了船。 清风拂面,携裹着初春特有的冰凉,湖面因风而皱,少女们娇俏欢喜的交谈声为这春日增添了些许生机。 云楚的话不多,她只是一直跟在沈袖旁边,不着痕迹的观察她。 可在旁人眼里,她就是一个地位低下而不敢同人交流的小可怜。 没过一会,云楚觉得有人戳了戳自己的手臂。 她回神看过去,率先看见的是一张和善的笑脸,杏眼圆脸,穿着藕荷色的衣衫,动作稍显局促,看她的眼神中带着期待。 “你…你…在干什么呀?” 原来是个小结巴。 在云楚的记忆里没听说有哪个比较有地位的贵女是个圆脸结巴的,这人身边无人簇拥,无聊到都来找她了,想必也是个不受待见的。 对于这种人,云楚并不屑于耗费精力,她将不想搭理写在脸上,随口应了句:“看风景。” 得到回应,少女开心起来:“好…好看!我…我可以认、认识你吗?也没人跟我…我说话。” 没想到不仅是个结巴,还是个不识眼色的蠢货。 她正打算把这个几乎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打发走,明珠便带着一帮人走了过来,她的目光扫过云楚和少女,少女被明珠看的一哆嗦,肩膀开始不自觉的发抖,像个狼狈的鹌鹑。 有人嘻笑出声:“这不是和肃王府的那个结巴吗,不再府里好好待着,来这是还想找男人?” “你几月前写给徐小公子的情书时至今日还在京中传阅呢,诶,你抖什么?明姑娘,她怕您呢。” 明珠居高临下的看着少女,道:“怕我做甚?我可没做什么,怎么,你那情书写出来不就是叫人看的,你不是一直想跟我们玩吗?” “我们只是想看看结巴能写什么情书罢了。” 明珠话毕,周边便一阵哄笑,少女便抖得更厉害,脸涨的通红。 真可怜。 可云楚没有丝毫想要帮她的意思,她看向了沈袖,见沈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另外一边。 她要去找沈袖,可还没走几步,明珠便道:“诺,不是有人跟你玩吗?” “一个乡巴佬,一个死结巴,你们也挺会给自己找伴啊。” 云楚顿住脚步。 “怎么不去了?以为攀附沈袖,攀附殿下就能耀武扬威了,在宫中我不过是给宋大人一个面子,就算得了陛下的赏赐,你也永远上不得台面。” 侮辱云楚时,只是明珠一个人说话,其余都不曾开口,想必也是怕云楚回去告状。 这让云楚再一次正视明珠的地位与骄纵。 她能看出明珠并非一个没脑子的女人,她敢如此,全然是因为她可以如此。 小结巴此刻悄悄握住了云楚的手,小声道:“我们…走走吧。” “走?我让你们走了吗?” 云楚耐心几乎消耗殆尽,她弯起唇,道:“县主想如何呢?” “不若我在这给您磕几个头?不过我发上这玉簪是御赐之物,你若是受的住民女这就跪了。” 明珠一梗,她倒是还真不敢让云楚跪。 可是她最讨厌旁人反驳她,几乎是下一瞬,明珠抬手就要打云楚一巴掌。 当云楚还在思考这一巴掌她是忍了好还是不忍好时,一只手将明珠的手臂拦了下来。 “阿袖姐姐?” 这又是什么戏码。 沈袖拧着眉,站在云楚面前,道:“明珠,你可不要欺人太甚!” 明珠显然也非常意外,道:“你这是在帮她说话?” “我同楚楚是朋友,自然见不得你几次三番欺负她!” 云楚往后退了两步,静静的看着明珠与沈袖争吵。 她渐渐的有些不懂了,她预料到,今日沈袖必定有所行动,只是不知会如何行动罢了。 场面已经越发混乱,有人在背后推了云楚一把,她一时没有站稳,闯进人群撞到了明珠,明珠又抓着沈袖,然后就极其戏剧性的使得沈袖与明珠一起落在了水里。 噗通—— 水花绽开。 几乎是一瞬间,云楚的思绪便陡然清明了起来。 兰舟匆匆靠了岸,云楚随慌忙的众人一起带着浑身湿透的沈袖和明珠一起回了别苑。 初春的湖水冰凉刺骨,沈袖身上裹了一件厚厚的斗篷,小脸冻的苍白,穿过长长的抄手回廊,沈袖被送进一间房。 云楚发现这房门温暖如春,炭火早就备好了。 沈袖稍微缓和了些,便招手让云楚过去。 “楚楚。”沈袖命人端给云楚一个托盘,里头是一壶茶。 她道:“楚楚,这茶里我方才叫人添了些药,你去叫明珠喝了,能叫她昏睡一个时辰。” 然后她又解释道:“方才你众目睽睽之下推她一下,她定会记仇,她身旁护卫又多,依我对她的了解,新仇旧恨一起,待她醒来定会趁你离开东宫直接杀了你。” “你叫她喝了,然后趁此机会赶紧跑回东宫,有殿下庇佑,这样才算安全!” 见云楚犹豫,沈袖索性推着她出门,道:“你再不走,我也护不住你!” 云楚愣愣的接过托盘,面上尽是惊慌之色,只犹豫了片刻便忙道:“我…我这就去,阿袖姐姐你等着我。” 待云楚端着托盘走出房门,脸上的惊慌之色才一一褪去,她放慢了脚步,回廊之下她看见不远处有停驻的女郎,正朝她这里投来目光。 沈袖这一手嫁祸于人用的还真是厉害。 方才推她的人应当是早有安排,那时人们注意力都放在明珠和沈袖身上,不会有人注意到谁推了她,只会看见她突然冲出来意味不明的推了一下明珠,然后明珠与沈袖一同掉进了湖里。 明珠曾当众羞辱过她,她这番行为也算合理。 至于她手里的茶壶,加了东西是必然的。 沈袖不会指望她送的东西明珠会喝,所以明珠极有可能现在已经中药,众目睽睽之下是她端着茶壶入明珠的房间,明珠中药,那她本就可疑,然后她又紧接着仓皇出逃。 便更是坐实了她谋害明珠。 不仅如此,依云楚对沈袖的了解,她不会对明珠下死手,只会让明珠失去竞争太子妃的机会,所以云楚猜测这次多半是催.情药。 到时既搬倒明珠,又将明家火力集中在她云楚这个替罪羊身上,借刀杀人除去赫巡身旁唯一的女子,今日沈袖为帮助她而落水一事也必定会传入赫巡耳里,叫赫巡对她印象越发的好。 此一石三鸟,算盘打的啪啪响。 云楚走下台阶,正思索还如何反击回去时,一抬眼瞧见了迎面走来的明誉。 他一袭白衣,气质疏然冷冽,正步履匆匆。明誉自然也看见了她,但只冷冷一扫,不带丝毫感情。 原来构想的计划被云楚顷刻推翻,她面色不改端着托盘,垂眸继续向前走。 只是在与明誉迎面时,云楚忽然一个不稳,撞到了明誉,茶壶内的茶水洒了两人一身。 与此同时,明誉皱眉推了云楚一把,这人看似文弱,可他推开云楚时,竟直接毫不留情给云楚推的摔在了地上。 云楚身上被洒了大半的茶水,她面色慌张,颤抖开口: “明……明公子,我…不是故意的。” 明誉对她所言却不敢兴趣,居高临下的看她一眼,淡声道:“滚开。” 与此同时,云楚声音继续:“不是我推的明珠!” 第38章 明府 祸水如她 第49节 已有不少人的目光都悄无声息的聚集在了廊庑下云楚和明誉身上, 云楚神情仓皇,粉白的衣裙被茶水浸湿了大半, 托盘与瓷壶被摔在地上, 满满一壶水只剩一点底。 明誉半阖着眸,睨向她:“明珠被推了?” 事出紧急,明誉不可能那么快收到消息, 所以明誉现在还不知道明珠落水一事。 这位不是向来宠爱妹妹吗,那就不可能对她的话坐视不管。 云楚用手撑着地, 身形单薄, 瘦弱的肩膀微微发着抖, 隐去了自己知道自己和明夫人有几分相似这件事,挑挑拣拣又添油加醋的跟明誉说了一遍。 “结果我一进去,阿袖姐姐就叫去给县主送茶, 叫我好好赔礼道歉, 然后再回去找殿下。” 她将瓷壶捡起, 重新放在托盘上, 漂亮的小脸带着惊慌, 红唇微张,小声的念叨:“……居然一点都没了,阿袖姐姐可是嘱咐我务必要让县主喝下的。” 明誉闻言目光落在云楚手里的瓷壶上,目光越发危险。 “明珠在哪?” 云楚道:“在…在那边。” 云楚指了个方向,道:“大人您要去看看县主吗?” 云楚并未跟明誉说谎,到时只要悄悄一查就能查出来,况且此类她都能看出蹊跷的事, 像明誉这般常年沉浮名利场的人不可能看不出来。 正当他以为明誉会立马赶过去的时候, 男人却忽然盯着她道:“你随我一起。” 云楚愣了一下, 但明誉已经阔步走开, 她不敢反抗只得跟上去。 云楚知道,明誉并没有完全信她,或者说他信她了,也猜出沈袖是想陷害她,但他不想那么轻易放过她。 不管哪种,对云楚而言结果都是一样的。 不过现在所有人都看见她是跟明誉一起离开的了,光天化日之下明誉不可能做出什么来。 男人阔步在前,云楚为了跟上他只得加快脚步,明誉心中许是记挂着明珠,所以一路都未曾多言。 云楚跟在他身后,仔细观察着明珠这个便宜兄长。 单论相貌来说,明誉与明珠说一句天差地别也不为过。他形貌极其俊美,又确实人如其名,气质卓绝誉满天下,而明珠就显得普通起来,哪怕再怎么装扮,五官仍是改变不了的。 两人性子也全然不同,云楚同明誉接触不多,只知道此人深藏不露,若非是迫不得已,她一点也不想招惹他。 不过他那么宠自己的妹妹,想必也并非没有弱点。 等到了地方,明誉沉默着一脚踹开了房门,房内果真只有明珠一人,丫鬟们早已不知跑到何处。 不仅如此,明珠身上所着依旧是一身湿衣,此刻正神志不清的伏在桌案之上。 明誉快步走进,明誉与明珠毕竟不是亲生兄妹,所以这门不能关,他也不能贸然把明珠抱走。 可这房内竟连干净衣服都没有。 明誉的目光落在云楚身上。 云楚捏紧自己手里的托盘,心道不是吧,这狗男人难不成是想让她把衣服脱了给明珠穿? 但不过眨眼间,明誉便移开了目光,然后当机立断的拽出了被单披在了明珠身上。 明珠脸色通红,体内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躁动,方才烧的她整个人几乎都要昏死过去,如今大门被打开,透进来清凉的风叫她神志清明了些。 她身上湿透,可又觉得自己奇热无比,头也很晕。 她一睁眼,恍惚就看见了自家兄长清冷的面容。 她忽然不合时宜的想起以前。 时隔十几年,她仍然记得刚来明家的时候。 五岁时她被接到明家,同明家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她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仅凭运气才得以进入这个超级大家族。 所以就算那时母亲刚刚去世,她也没有机会难过,她要抓住所有机会留在这里。 不会有人想到一个五岁的小女孩会有什么心机,所以她的计划几乎无往不利,成功让明府的每个人都喜欢她。 尤其是心智受损的明夫人。 她在明夫人身上下了很大一番功夫,明夫人常常会前言不着后语的说起她的女儿,纵然那时明珠不知道那个女儿存不存在,但她仍旧会根据明夫人的只言片语模仿那个女儿。 比方说在她知晓那个女儿喜欢小狗,她也会弄来一条小狗,然后当着明夫人的面陪小狗玩。 那个女儿喜欢橘子,于是她也缠着明夫人说要吃橘子。 她爱跟明夫人撒娇,在用了两年时间培养了感情以后,她就会刻意暗示脑子不好的明夫人,她就是她的女儿,没有旁人。 只因她清楚的知道,在明家,只有明夫人喜欢她,别人才会喜欢她。 她刚进来时,父亲待她只是淡淡的,有她没她都无所谓,不过是为了哄明夫人开心罢了。 直到现在,似乎也是如此。 不过父亲向来怪异,眼里只有明夫人,她倒是不怎么在意。 反倒是明誉这个兄长。 她刚来明家时,明府上下都喜欢她,除了明誉。 那时的明誉还不到十岁,就已经可以窥见几分冷绝的气质,他对明珠向来视而不见,不管明珠怎么试图讨好都没有用。 她甚至觉得明誉厌恶她。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了这位看似刀枪不入的兄长软肋在哪里。 七八岁的小男孩,无论再怎么伪装,都会露出破绽。 明誉不到三岁时,明夫人就离开了明家,这五年里,明淮一直在找明夫人,对明誉几乎不曾管教过,甚至吝啬于一个笑脸,还会在明誉功课不好时,将小小的他关进狭小的密室,一关就是三天。 这是一个病态的家庭。 偏执暴戾的父亲,柔弱的母亲,还有一个寡言的孩子。 她知道明誉根本就不是生性孤绝,在她坐在明夫人的腿上跟明夫人撒娇时,这位沉默寡言的兄长会偷偷露出艳羡的目光。 但性子使然,他不会主动去黏明夫人,而明夫人也不太喜欢这个和明淮性子像了七分的小孩。 于是她会刻意在明誉面前与明夫人,与明淮亲近,然后在明誉羡慕的目光里,牵过明誉的手,带他一起享受明夫人的爱。 她用了一年的时间潜移默化的暗示明誉,当她明珠在这个家里时,明夫人才会笑,明淮会温柔一些,会有人爱他,这里会像一个正常的家庭。 无疑,她的计划成功了。 明誉接受了她,她还让明誉纵然知道这个妹妹任性,自私,骄纵,却仍然会包容她,因为他是哥哥,而她是妹妹。 在一个正常,温馨的家庭里,哥哥保护妹妹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可明珠仍旧觉得不够,她觉得自己对明誉有一种变.态的占有欲,她不仅想要明誉毫无下限的包容和溺爱,她还想要他的感情。 要真正的爱,而非现在这种目的性的宠爱。 云楚站在门口,默不作声的观察着眼前兄妹二人。 明珠还没有发现站在门口的云楚,药物作用下,使得她大胆了不少。 当明誉试探她的体温时,一脸绯色的少女忽而抓住了明誉的手,手指暧昧的摩挲着明誉的手臂,迷离的目光颇具暗示,意图将她这向来清冷的兄长拉下神坛。 “哥哥,帮帮我……” 云楚挑了挑眉,心道这所谓的世家大族果真什么烂事都有。 就在她正思考自己看见这些东西,明誉会不会杀她灭口时,却见明誉轻轻皱眉毫不留情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眉宇间甚至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厌恶。 云楚有些不解。 这时明誉才看向云楚,冷声道:“烦请姑娘过来一下。” 样子可一点不像求人的,不过云楚还是走了过去,明誉道:“不知姑娘可否帮在下把她扶起来一下。” 居然还知道避嫌,云楚应了一声,然后将明珠搀扶起来。 恰逢此时,门外一阵喧闹。 想必是听到消息的沈袖和归善公主。 “……这,这是怎么了?县主来换衣裳,怎么没人伺候?”归善公主拧着眉,看着眼前的一幕。 “明右丞,你怎么也过来了?” 丫鬟们也随即赶到,沈袖看着冷脸的明誉,以及扶着明珠的云楚,整个人几乎如坠冰窟。 计划失败了。 她控制不住发抖,而明誉的目光正好扫了过来。 那一瞬间,沈袖只觉得自己被看穿一般 “在下也不知为何家妹房里空无一人,还望沈姑娘能给个解释。” 他没有提归善公主,而是直接点明了沈袖。 旁人或许不知,但熟悉明誉做事风格的沈袖却浑身汗毛竖起。 明家轻易招惹不得,明誉更是雷厉风行睚眦必报,以往那些贵女间的小打小闹他不会管,但今日她设计叫人毁明珠清白一事,无疑触动了明誉底线。 她这个计划,从一开始就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不仅要毁掉明珠,还要成功抽身,可如今却一个都没有成功。 一个身材较为壮实的丫鬟从云楚手中接过明珠,明誉没有多言,甚至没有与归善公主告退,直接带着明珠阔步离开。 行至云楚面前时,明誉淡淡道:“姑娘若是不嫌弃,在下便一道送你回东宫吧。” 事到如今,沈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看向云楚,指甲几乎陷进肉里。 云楚才不管沈袖怎么想,她抬步跟着明誉出门。 行至沈袖身边时,沈袖忽而死死地抓住了云楚的手腕,她眼眶通红,几乎是咬牙切齿般道:“……你故意的。” “你骗我?” 众目睽睽之下,云楚轻轻抬起手,柔声开口:“阿袖姐姐,你弄痛我了。” 她咬了咬唇,又继续道:“不过姐姐你好像知道自己会落水,你的房间炭火好旺。” 众人的目光微妙起来。 反观明珠涨红的脸色,己有不少人心下都有了定论。 云楚不再多言,在外院叫上了意春随同她一起上了马车。 祸水如她 第50节 明誉并未与云楚共乘一辆,似乎真的只是送她回东宫。 他们带来的丫鬟与护卫只能停在外院,但意春消息灵通,又看见被抱出来的明珠,便已经知晓了一二。 云楚神情放松,靠在马车内,终于得空,悠闲的喝了口车内置好的茶水。 意春却放松不下来,她绷着神经,低声道:“姑娘,明右丞怀疑你了吗?” 云楚道:“怀疑我?这事从头到尾都是沈袖一手策划,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拍了拍意春的手臂,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哦。” 意春一愣,道:“是沈二小姐——” 话音一顿,意春脑中灵光一闪,直到此刻才明白云楚从头到尾的这一套逻辑。 陡然汗毛竖起,她终于开始畏惧起来自己面前这个人畜无害的小姑娘。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猜错了。 明珠欺辱过她,她就一直以为云楚是想借沈袖之手除掉明珠。 这个计划乍一看没有问题。 可她却忽略了云楚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这次沈袖一旦得逞,那么她就几乎会成为内定般的太子妃,圣上若是赐婚,那大势已定,对于这个准太子妃,就算是明家也不好出手对付。 不仅如此,沈袖骨子里缺乏一种狠劲,所以她不会对明珠斩草除根,也不敢斩草除根。只有明珠有一息尚存,那明家这个靠山在,明珠就会一直耀武扬威。 那么到最后就只能是沈袖成为太子妃,明珠却依然可以欺辱云楚。 可反过来就全然不同了,明珠心狠手辣,她这次逃过一劫,就必定不管不顾的千倍百倍的还给沈袖。 而不同的是,沈袖一死,明珠却仍是养女,她不会成为内定太子妃。 届时太子妃一位仍旧空悬,沈袖彻底退出,明珠成了沈家死敌。 这,才是真正的黄雀在后。 * 云楚再次掀开帷裳往外看去,她来时已记住了路线,她们肯定是先到明府再到东宫,她确实非常好奇明夫人是个怎样的人。 也好奇明珠就那么不想让明夫人发现她,倘若她偏偏让明夫人发现她又会如何呢? 意春道:“姑娘,您说明右丞会送我们直接回东宫吗?” 云楚摇了摇头,如实道:“不知道。” 意春也没有多问,她只是有种预感,云楚不会那么轻易的放过明珠。 云楚这样的人,脑袋清醒,心思缜密,又足够阴狠,明珠欺辱过她,这件事不可能就那么算了。 就算现在明珠对于云楚来说是不可撼动的庞然大物,可意春还是诡异的相信,等到时机成熟,她会让明珠后悔。 从她来到京城的那一刻起,这皇城之内的每个人,都在被她审视。 然后她挑挑拣拣,从其中找出几个够资格当她的跳板的人。 而沈袖只是第一个。 没过多久,马车便停了下来,确切来说,是带着明珠的那辆马车停了下来,而他们在明珠身后,所以也跟着停了下来。 明珠被抱进明府,就算云楚没有进去,她也能看见里面的下人在看见明珠时那个慌张的模样。 明誉并没有即刻进去。 云楚觉得,既然明淮还在寻找大海捞针的寻找与明夫人面容相似的女子,那今日明誉把她送到明府府前,无疑是冒着极大风险的。 不过她在京城也抛头露面那么久了都没人找上她,要么是因为十几年过去所谓的找人早就形同虚设不过是自我安慰,要么就是明誉有意阻止。 可云楚又笃定明誉会带她进去。 如若她猜的没错,上次明誉肯定知道赫巡桌下的女人就是她。而今天经此一事,明誉想必也料到她是故意撞的他,所以才会在临走时叫她一起,应当是想跟她说些什么。 明誉来到云楚马车下,淡声道:“不知姑娘可有兴趣进去一坐?” 云楚当然想进去,意却拧着眉,道:“姑娘,不可。” 云楚却不在意,她道:“没关系。” 意春只好跟着云楚下了马车,明誉顺手递给云楚一顶帷帽,道:“姑娘若是觉得不方面,可以带上。” 那就是不带也行,云楚道:“不必了,没什么不方便的。” 明誉看了云楚一眼,便将帷帽递给了一旁的小厮,道:“即如此,走吧。” 云楚心中有些兴奋,她一进去好奇的朝四周张望,府邸很大,几乎处处奢靡。 可以见得她现在还在外院,并没有多少丫鬟小厮,也兴许是都去忙活明珠的事了。 正当云楚以为明誉之前会带她往里多走两步时,明誉却停在一处房门门口,道:“不知姑娘是否兴趣与在下聊一聊。” 云楚没有拒绝。 她才刚刚进门,房门便被明誉倏然关上,他回过头来看着云楚,目光有些晦暗。 对于明誉这种人,他们二人对彼此心照不宣,云楚也没必要再伪装下去,她弯唇道:“公子不至于就在这里对我如何吧。” 她指了指皇城的方向,意有所指道:“我的行踪他都是知道的哦。” 他,当然是指赫巡。 明誉淡声道:“姑娘好手段。” 云楚以为她说的是今日之事,便道:“我那么真心待阿袖姐姐,她却想陷害于我,我不过寻求自保罢了。” “我一介孤女,行事自然要放聪明些。” 他掸了掸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抬眸看向她道:“不止如此罢,能叫那位对你神魂颠倒,放眼京城,你已经是第一人了。” 云楚想起赫巡,心道不过勾.引一个男人罢了,这有什么难的。 况且赫巡待她凶的要死,哪里算得上神魂颠倒,不过此乃家事,自然不能对外人道之。 她嘻嘻一笑,眼睛眯成月牙,谦虚道:“哪里呀。” 明誉并不跟她于这个问题上多言,轻笑了下便开门见山道: “不管如何,今日来找你,只为一件事。” “什么。” “离开京城。” 云楚笑了出来,问:“我要是不呢?” 明誉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一语道破了云楚的心思,“你留在京城无非是想成为太子妃,你不走,也无非是因为笃定殿下会庇护你,而我不敢跟殿下结仇。” 云楚没有出声,因为她的确笃定明誉不会拿她怎样。 因为不值得。 不管明誉再宠明珠,她跟明誉都没有恩怨纠葛,所以处理掉她,只是为了哄明珠开心罢了。而明誉甚至明家却要因此付出比之严重好几倍的代价,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这么做。 “你的想法没错。” 明誉淡淡开口:“可你对君王的爱也太过自信了。” “你知道为何殿下不娶明珠吗,从来都不是因为明珠是养女,而是因为我父亲从来都不打算参与此事,否则早在殿下南巡之前,他与明珠就会完婚。” “在殿下根基不稳,群狼环伺时为了一个女人,与朝堂中一个百年家族宣战,无异于自毁长城。” 第39章 阿娘 云楚知道, 明誉是在告诉她,问题不是明家敢不敢为了明珠挑战赫巡, 而是赫巡会不会因为她, 而决定同明府对立。 不可否认他说的是很有道理。 可云楚就是不想听。 她双手背在身后,脸上笑意不减,她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而是倾身凑近了些道:“可你还是没有回答我,为什么要我离开京城呢?” 她道:“总不能是因为殿下喜欢我吧?可明珠既然不会嫁给殿下, 那殿下喜欢谁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呢?” 少女身上的浅香传过来, 不同于明珠总是热衷于往身上涂各类香膏的味道, 云楚身上的味道令人觉得舒适无比。 明誉垂下眼睫,同云楚对视。 少女的目光干净无比,漂亮又明亮, 这个从乡野过来的女子, 她聪明, 狡黠, 善于伪装又野心勃勃。 与此同时, 她似乎又很真实,因为她坏的明明白白。 他竟不自觉的开始将云楚与明珠进行了一番对比。 明珠同样虚伪骄纵,残忍自私,可明珠却喜欢站在高位对毫不相关的底层无辜者进行炫耀,欺压,以此来获得高位带给她的优越感。 可对于云楚来说,她不会真情实感的讨厌谁与喜欢谁, 她的目的明确无比, 她要的仅仅是高高在上, 而不是于高高在上时, 侮辱无辜者。 而趋利,本身是没有错的。 明誉移开目光,道:“你不必知道。” 云楚眨了眨眼睛,像是颇为不解,嘟囔道:“明大人也太不讲理了些。” 明誉同云楚拉开些距离,支摘窗透进来的日光照在他洁白的衣摆上,他拧了拧眉心,似乎是有些烦躁了。 “所以云姑娘是不愿离开了?” 云楚十分轻巧的嗯了一声,道:“不愿意。” 她又朝明誉走近了两步,道:“我要是不愿意,你不会杀掉我吧?可是我本就同你们无冤无仇呀。” 明誉沉声道:“姑娘既然做了决断,就应当承担后果。” 云楚觉得这明誉也不见得多喜欢明珠,譬如方才那种境况,再怎么说也是朝夕相处十几年的兄妹,他的反应虽快,做事也妥帖到位,可这其中云楚硬生生没看出半点关心来。 于是她对这个家族就越发好奇,她盯着明誉的脸,目光从他光洁如玉的脸庞一寸一寸划过,故意道:“明右丞。” 吐息轻浅落在他的颈侧,明誉并不习惯与人靠那么近,但他出乎意料的并不是非常抵触,这个认知让他觉得匪夷所思,以至于一时愣在原地并未躲开。 云楚在观察一个人时向来细致入微,所以她立马就注意到了明誉的僵硬。 祸水如她 第51节 云楚眨了眨眼睛,也觉得不可思议。 难道这京城里的男人都这么容易勾.引吗?还是说他们其实嘴上不说,心里偏好她这一挂的女子? 一瞬间,云楚脑袋里乱七八糟天马行空的想了许多东西,她现在还在跟赫巡在一起,她肯定是不会跟赫巡分开的。 可明誉应当也是有点用处的,要不再加把劲让明誉对她入迷后再吊着他? 云楚伸出手指勾了勾明誉的掌心,随口瞎掰道:“你耳朵红了。” 明誉陡然往后推了一步,他目光晦暗,瞧云楚的目光有几分危险,不带感情道:“姑娘想多了。” 云楚哼了一声,索性摊开道:“明右丞,不要装了。我知道你为什么想要我离开,不就是为了讨明珠的欢心吗?” 她又道:“不如你我各退一步,左右明珠也不是你亲妹妹,我也不会计较明珠之前欺辱过我的事,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不好吗?” 明誉却并不在意,他好像并不想再跟云楚废话,唇角甚至露出一丝嘲讽。 他打开门,绚烂的日光照进来,云楚被照的眯了眯眼睛,听见明誉道:“姑娘不配跟在下讲条件。” 云楚微微捏紧手指,脸上娇俏的笑意淡了几分。 她站在明誉面前,姿态悠闲。 屋檐下,一对男女对立无言,光线落在两人衣摆与侧脸,竟有几分相配。 云楚缓声道:“不如你我赌一把如何?” “什么?” 云楚含笑看他:“自然是赌君王之爱。” “你确实胆子很大。” 云楚忽略明誉语调中的嘲讽,静静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午后淌入明誉耳中: “是明大人高看自己了,这个世界的确给了你们男人天生崇高的地位,与生俱来的力量与体魄,你们借此理所当然的耀武扬威。” 云楚伸出手来,洁白的皓腕露出,然后在明誉面前晃了晃,势在必得般告诉他:“可女人,会兵不血刃的夺走你们的一切。” 她顿了顿,又道:“啊不对,不能叫夺走。” “是会叫你们心甘情愿的,乞求她们可以掌控你,给你垂爱。” “走着瞧吧,明大人,不要后悔。” 明誉静静看着少女明媚的脸,忽而思及古书之上常被批判的一词。 祸水。 就像他的母亲。 明明只是一个柔弱可欺的女人,却轻易掌控了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刚硬暴戾,权倾朝野,似乎刀枪不入,但不为人知的是,这样的明淮会因为阮枝朝他笑了一下就开心的像一只狗。 不提名誉权力,他愿意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给阮枝看,还要担心这颗血淋淋的心脏会不会弄脏了女人娇嫩白皙的手。 可许多年前,明淮还是京城少年子弟的垂范。 直到阮枝嫁给明淮的兄长,兄长在成亲当日出征,这位年轻漂亮的嫂嫂就在家中,与孤狼共处一室。 哥哥战死,明淮以强势手段威胁阮枝嫁给了他,此番弟夺兄妻,明淮声誉扫地,阮枝对他也从未有过好脸,却又碍于明淮的权势而不得不委身于他。 明誉就是在那个窒息环境下的产物。 那时他的父亲和她的母亲关系宛如坚冰,幼小的他渴望得到母亲的疼爱,可母亲却因为父亲而一次又一次的推开他。 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会悄悄亲一亲明誉的小脸,对着无辜的孩子垂泪。 可这些明誉都不记得,他印象中只有父亲的忽视,还有母亲的冷漠。 两人的关系也有一段时间的好转,在明誉三岁时,阮枝似乎是接受了一般,收起了对明淮的坚刺,像一个温婉的人妇。 然后,在所有人都放松紧惕时,一走就是五年。 明淮几乎疯了一般找了大半个疆土,仍旧一无所获。 后来,在翊川边的一个渔夫家中,发现了重伤的阮枝。 可此时,她对前尘往事已经忘了个干净,除了偶尔会念叨起囡囡,一切似乎都随着阮枝的失忆而归于平静。 可二十几年过去,明淮对阮枝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这种几乎令人窒息的爱依旧不减分毫。 他很瞧不起明淮。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他也很爱这个柔软的女人,爱他的娘亲。 甚至愿意为了让娘亲开心一些,接受自私虚伪的,毫无血亲的明珠。 * 明誉同云楚并肩而行,云楚个头只到明誉的肩头,两人若是不说话,画面是极为养眼的。 此时,一个小厮匆匆从内院跑过来。 “……公子!” 明誉顿住脚步,回过头去,云楚也跟着回了头。 明府很大,小厮从穿过整个花园跑过来已经累的喘不上气,他扶着腰腹一抬眼,就看见了并肩而立的两人。 日光耀眼,以至于他一时有些恍然,觉得这两人很般配,是说不上来的那种般配,但就是很和谐。 小厮愣了一瞬,不过很快反应过来道:“公子,夫人叫您过去!” 云楚到这了才突然发现,明誉想让她离开是真,但却并不怕明家人发现她。 明誉嗯了一声,道:“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小厮又强调,“夫人让您现在就过去!” “小姐醒了,正吵着要见您呢!” 云楚默不作声的想,怎么这么快药效就过了,看来沈袖还是手下留情了。 明誉拧了拧眉,只得看向云楚,道:“姑娘,恕在下不能多送。” 云楚歪着头,道:“没关系,我跟你一起去看看云楚。” 这理所当然的模样。 若是把云楚带过去无异于火上浇油,明誉当然不会同意,他直接拒绝道:“不必了,姑娘请回。” 云楚嘻嘻一笑,她偏不走,光天化日之下抓住了明誉的衣袖,道:“我同明珠向来情同姐妹,明大人为何拒绝?” 明誉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可云楚抓得紧,他总不至于同一个女人在这门口拉拉扯扯,一时间气氛有些许尴尬。 明誉不再试图挣脱,冷着脸看着云楚,大有再不松手就对她不客气的架势。 小厮没见过云楚,但他见云楚第一眼就觉得有好感,便道:“公子,既然是小姐的朋友,您不如就带她进去吧。” “夫人催的急,您——” 话音未落,明誉斜睨了小厮一眼,他一哽,识趣的闭上了嘴。 明誉道:“想必姑娘也不想叫人抬出去吧,你出门在外,还是给殿下留着面子好。” 明誉若是不说云楚说不定还就此作罢,可明誉这样说了,云楚一气还真想看看赫巡知道她被欺负是何反应。 她十分看不惯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东西,心道日后赫巡若是登基,她肯定天天在赫巡耳边吹枕边风,叫他免他的官。 她甚至恶劣的想,像明誉这般,生的这么好看又时常叫人不敢亵渎,送他当小倌供女人亵玩再好不过了。 “还不松?” 明誉显然已经失去耐心,但正当他要扬声叫人过来把云楚拉走时,身后陡然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 “阿誉,你怎么还没过来?” 女人的声音就像春日的阳光,和缓但又极有存在感。 也诡异的唤起了云楚久远的记忆。 云楚抬眸看了过去。 女人着一身烟紫色的纱裙,身形仍如云楚上午外面瞥见时那样纤细,细弱的脖颈仿佛一折就断,乌发雪肤,美的惊心动魄。 这样的人,叫云楚轻易就想起了湖面脆弱的薄冰,用手指轻轻一碰就碎掉了。 铺天盖地的熟悉感席卷而来,她松开了拉住明誉衣袖的手。 明誉拍了拍袖子,快步上前走到了阮枝身旁,轻声道:“母亲,你怎么亲自出来了?” 阮枝却从刚才开始就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云楚,甚至连明誉走到她身边都未曾察觉。 明誉蹙眉,看了云楚一眼,然后道:“我们回去吧。” 阮枝仍然没有出声。 旋即,她挣脱开明誉的手,往前走了几步,目光仍然放在云楚身上,她柔声开口道:“你……” 明誉不愿在云楚身上花费时间,他也不想让云楚这样的人接触到阮枝。 “娘,明珠还在等着我们。” 阮枝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仍旧在看着云楚,目光里带着淡淡的不解。 云楚则歪了歪头,漂亮精致的小脸上挂着得体又惹人欢心的笑,她冲阮枝挥了挥手,甜甜道:“明夫人。” 阮枝笑了起来,她又上前走了几步,那种感觉难以言喻,她见这小姑娘的第一眼,就觉得很兴奋,也很喜欢,她已经许久不曾出现这般感觉了,宛如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认识她,但她确实什么不记得了。 这让她觉得难过起来,她小心翼翼的问云楚:“你…你叫什么名字?” 云楚看着女人的脸,声音和缓,几乎一字一顿:“夫人,我叫云楚哦。” “我娘说,丛木成楚,要我永远青春烂漫,又要我清晰坚定,穿云而上。” 阮枝抿了抿唇,云楚这个名字从她嘴边滚了一遍,生涩无比。 她忽然抓住了云楚的手臂,道:“……要不进来坐一坐好吗?” 她有些急切的道:“家里有……有橘子,还有别的,云楚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叫阿誉去买?” 明誉脸色不大好看,其实阮枝的症状相较于几年前已经好多了。 祸水如她 第52节 她只是偶尔前言不搭后语罢了,但多数时候还是理智尚存,可是今天看见云楚,阮枝明显激动了起来。 云楚的手臂被阮枝抓得有些痛,但她仍然没有挣脱。 恰逢这时,旁边的小厮道:“夫人,云姑娘说是大小姐的朋友呢,大小姐今日遭遇意外,云姑娘是要来看她呢!” 阮枝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她道:“原来是这样,阿誉你怎么回事,有人来看望珠珠你怎么不带人进去啊?” 明府轻易不会来人,就算来了也不会与阮枝碰面,之前那些同阮枝有几分相似的人,阮枝看见也会热情招待,所以他暂且不曾察觉出什么不对。 云楚对阮枝没有丝毫抵触,她甚至亲昵的挽住了阮枝的胳膊,笑意明朗:“我听明珠说,夫人温柔娴静,我想来看看夫人,明珠还不让呢。” 阮枝掩着唇笑,目光中带着几分纵容道:“明珠那孩子啊,叫我惯坏了,你若是想来尽管过来。” 云楚唇角笑意不减,眼尾却露出几分阴鸷来。 她笑着道:“这样啊。” “听说明珠幼时母亲早逝,不过还好明珠碰见了夫人。” “不瞒夫人,我五岁那年娘亲也离我而去了,父亲扶正外室,我没有明珠那么幸运,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活到现在。” 明誉闻言看了一眼云楚,不语。 阮枝拍了拍云楚的手背,目露茫然,但她还是试图安慰道: “都过去了。” 紧接着她又道:“那你日后要多来找明珠玩呀,明珠虽骄纵了些,但本性不坏的,像一个小孩,她不会叫人再欺负你的。” 云楚并未去听她后半句在说什么。 只是那声“都过去了”,在她耳里实在是太过轻描淡写。 她这一生说过无数谎言,为了博得怜悯,为了获得宠爱,为了苟且偷生,为了如娘亲所言,清晰坚定,穿云而上。 但她方才说的那句是真的。 她好不容易才活到现在。 她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努力才活到见到赫巡那一天,然后她拼命抓住机会,摆脱掉那个腐朽屈辱的乡镇,来到繁华奢靡的京城。 除赫巡外几乎所有人都看不上她,她们用鄙夷的眼光的审视她,用不经意间居高临下的态度在她耳边无限重复——来到京城又怎样,她永远都是最低贱的那一类人。 上不得台面,心思歹毒虚伪,只会不断讨好别人。 这些人里,包括明誉,包括那颗在所有人眼里发光的姣姣明珠。 这一切的起点,都是因为她身边的这个女人——阮枝,在十一年前的那个凛冽冬日不辞而别。 十一年前,她叫沈枝。 最为讽刺的是,她云楚,马上就要十七岁了。 可今天,是她第一天知道,原来她的亲生娘亲叫阮枝。 云楚嗯了一声,也跟着说了一句:“都过去了。” 抬眼,春光融融。 五岁,她自己一个人待在院子里,趴在石凳上,一日又一日等娘亲回来的日子过去了。 六岁,亲眼看着从小一直养的小狗被无情宰杀,剥皮分尸,她跪在地上乞求苏筠不要,然后女人甩一巴掌的日子过去了。 后来,给云秋月当马骑,给云秋月洗衣服,叫私生女姐姐,对下人笑,讨好丫鬟,动不动被罚跪,面对辱骂不能反抗的无数日子都过去了。 是的,那些挨饿受冻,被辱骂欺凌,连狗都不如的日子都过去了。 她叫云楚。 她的名字是她的娘亲留给她的唯一有价值的东西。 她一定会很坚定,也一定会永远绚烂。 * 云楚摩挲着阮枝的手,道:“好呀,明珠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言罢,云楚又看着阮枝的脸,就像是随口一说那般笑道:“明夫人,你有没有发现,我们俩其实长的有点像呀?” 云楚随口一言,阮枝却真的侧眸看向了云楚的脸。 云楚也坦然的同阮枝对视,她眨了眨眼睛,道:“我们的眼睛,很像。” “我记不清我娘亲的样子了,但是我娘亲一定和夫人你一样漂亮吧。” 她们确实很像。 分开的时候倒不觉得,甚至除却与阮枝朝夕相处的人都看不出来云楚与阮枝相像,但当她们站在一起的时候就全然不同了。 那是一种说不上来哪里像,但是似乎哪里都像的诡异之感。 同此前那几年找回来的那些女人全然不同。 也就是这一瞬间,明誉忽然开始正视起云楚来。 方才云楚的那句话也再次在他耳边响起。 “我五岁那年,娘亲也离我而去了。” 五岁。 明珠进明家时就是五岁,倘若那个女儿真的存在的话,在那年也该是五岁。 况且乍一听这话,轻易就会让人以为是母亲离世,可万一不是呢? 但明誉其实并不怎么放在心上,这个猜测实在是太过离谱,十几年过去,他们每个人都已经默认那个所谓的女儿是不存在的了。 阮枝嗯了一声,道:“云楚,你长的真好看,比明珠好看。” 云楚心道明珠那个丑东西哪配跟她比,可她嘴上还是道:“真的吗夫人,明珠一直说我长的丑诶。” 这确实是明珠能说出来的话,阮枝皱了皱眉道:“明珠也太过分了些。” 云楚亲昵的搂着阮枝,甚至逾越般的蹭了蹭她的脸颊,撒娇道:“没关系呀,我懂得嘛。” 她唔了一声,道:“好羡慕明珠呀,如果我小时候能碰见夫人就好了。” 明誉冷眼在一旁看着,面无表情的想,云楚讨人欢心的手段比明珠要自然的多。 云楚顶着这样一张脸,说出什么腻歪的话都不矛盾。 阮枝对云楚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友好,当她受到刺激的时候,她胡言乱语的次数就会多一些,以往这个时候,明誉都会安抚阮枝的情绪,但是今日的阮枝肉眼可见的开心,明誉便并未多言。 云楚随明夫人一起停在一处被各种名贵花簇拥的院子,她指着这大敞的房门,惊叹道:“这就是明珠的院子吗?” 阮枝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她总是说她喜欢各种各样的花。” 云楚笑出声来,道:“这样啊。” 她搂住阮枝的胳膊,就这样随同阮枝走进去。 还没见到明珠,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带着怒气的声音:“你们给我滚出去!” “我兄长呢?!我不是让他来见我吗?” 云楚闻言,悄悄看向明誉,明誉闭了闭眼,眸中带着厌烦。 阮枝道:“怎么又在发脾气。” 明珠听见阮枝的声音,便知道是娘亲带着明誉过来见她了,她的心情这才好转一些,习惯性的道:“娘亲,你怎么那么久呀——” 话音戛然而止。 云楚站在阮枝身侧,靠在阮枝身旁,笑着看向她。 一张和阮枝相似的脸,相似的气质。 云楚歪着头,漆黑的瞳仁盯着她,笑嘻嘻道:“明珠姐姐,又见面啦。” 明珠的表情一瞬间僵住,放在棉被上的五指几乎颤抖。 “云楚……” 阮枝拉着云楚的手道:“珠珠,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她几乎是苦口婆心般道:“你在外头要收着自己的脾气,也就云楚不嫌弃你。” 明珠艰难的咽了口口水,她静静呼出一口气。 然后告诉自己,不可以,要忍住。 明珠不再看云楚,压着自己的脾气跟阮枝道:“娘,你怎么把她给带来了。” 阮枝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病了云楚来看你呀。” 明珠蹙眉,道:“娘你知道她是谁吗?一个农女,她都不配进我们家的家门。” “我之前跟她也并不相熟的,我都怀疑她是不是过来蹭吃蹭喝的。” 明珠以前说话也是如此,阮枝性子也软,明珠只要硬起来,阮枝基本都会妥协,但是今日阮枝的脸色却冷了下来。 “明珠,你怎么说话的。” “她是农女?那你呢?” 明珠一下愣在原地,尽管阮枝并未把话说全,但明珠知道她的意思。 那你呢? 你不也只是一个丫鬟的女儿吗? 阮枝之前从未对明珠说过这样刺耳的话,巨大的落差使得明珠几乎要绷不住自己的表情。 她不明白为什么,也不知道凭什么。 娘亲会因为一个外人斥责她。 明珠眼眶瞬间就红了起来,:“娘……” 不过好在阮枝也知道自己这话有些严重了,她抿了抿唇道:“下次可不许如此。” 云楚则贴心道:“夫人不要生气,我早就习惯明珠如此了。” 明珠道:“你说什么?平日我都不屑于……” 说了一半,明珠想起阮枝,又把后半句吞了回去,只道:“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祸水如她 第53节 云楚道:“明珠,我也是好心,我知道我身份低贱……” 明珠忍住想要上去直接打云楚一巴掌的冲动,求助性的将目光投向明誉。 可明誉向来向着阮枝,对她的求助无动于衷。 一而再再而三,阮枝就算再宠明珠也被磨出了脾气,她对云楚很有好感,哪怕是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她也不想看见她这样无礼。 “我果真是给你惯坏了,你若是再如此,我便叫你父亲来管教你。” 想起明淮,明珠身形一抖,连忙道:“不要。” 她强行压住自己的脾气,终于妥协,坐在床上朝云楚招了招手,道:“我今日才遭人暗算,心情不悦。” “不是故意朝你发脾气的,楚楚你向来好脾气,不会介意的吧。” 云楚耐心的陪她演戏,道:“自然不会啊。” 正是此时,刚出太极殿的赫巡便一边阔步行走一边问:“云楚回来了吗?” 雪安小跑着追上赫巡,道:“回禀殿下,还未。” 赫巡拧了拧眉,踏青游湖这种事在赫巡看来实在是没什么好参加的,眼下才不过午时,确实还得一会。 雪安接着道:“不过殿下,今日发生了些事,云姑娘如今在明府。奴婢也是刚得的消息,据说是明右丞带过去的。” 赫巡脸色不大好看,他对明府可没什么好印象,尤其是明珠上次公然挑衅云楚一事,他还没找人算账,现在明誉居然把云楚带回府了。 “去那做什么?” 雪安摇了摇头,道:“奴婢也不知。” 赫巡只犹豫了不过一瞬,便直接下令:“罢了,去明府。” * 而如今的明府之内,云楚正坐在明珠的床边,假惺惺的安慰她。 阮枝坐在一旁,面带笑意的看着云楚和明珠。 她端过来一盘橘子,道:“你们快吃。” 云楚垂眸看着放在她与明珠之间的橘子。 被水晶盘装着,个个都很大,光是从外表就能看出一定甘甜多汁。 明珠从善如流拿起一颗橘子,迅速剥了皮塞进嘴里,然后道:“谢谢娘亲!” 阮枝欣慰的看着,可目光却又有几分说不清的悲戚,就像是在通过她吃橘子的动作,看另外一个人。 云楚却迟迟未曾动作。 阮枝道:“你怎么不吃呀?” 她又开始胡言乱语了:“我女儿最喜欢吃橘子了呀,越大越好,你快吃呀。” 云楚笑了笑,推开盘子道:“可我不喜欢啊。” 阮枝的神情变了变。 云楚继续道:“我小时候很喜欢,可后来发现娘亲的橘子并不仅仅给我一个人,我就不想要了。” 云楚的话其实前后矛盾,可阮枝并没有发现。 她抱着盘子的手有些颤抖,然后背过身去,重复道:“我女儿最喜欢吃橘子了。” 明誉这时才警告性的看向云楚,让她不要胡说。 可目前为止,大概只有云楚一个人知道她没有胡说。 明珠何以不明白云楚的意思,她低声道:“云楚,你在说什么梦话?” 云楚却不在意。 她握住明珠的手,直勾勾的看着明珠,故意道:“明珠姐姐,听说夫人还有一个女儿,是真的吗?” 这几乎是禁忌般的话题。 而且,云楚是怎么知道的。 阮枝闻言倏然转过身来,她连忙点点头,道:“我有一个女儿,有的,她喜欢吃橘子。” 明珠却管不了那么多了,她试图引开话题,“好了,我不舒服,要不你明日再来吧。” 云楚不依不挠的道:“明珠姐姐,你娘亲对你真好呀,不知道还以为是你亲生母亲呢。” 明珠捏紧衣袖,几乎是咬牙切齿般道:“……闭嘴。” 云楚偏不,她的语调甚至压抑着某种近乎疯狂的怨恨:“你从小就喜欢橘子吗?还是说是那个女儿喜欢,所以你才喜欢呢?” 这话不知哪里碰触到了明珠的逆鳞,她倏然抬头,双手砸向被子,尖声吼道:“闭嘴!” 紧接着,她猛推了云楚一把。 云楚一时不察,差点坐在地上,她身形不稳的站起身,躲在了阮枝身后,怯弱道:“……明,明夫人。” 明珠胸口起伏,眼眶通红,她掀开被子站起身来,道:“娘亲,我不喜欢她……” “我讨厌她!你让她走好不好。” 云楚拉住阮枝的胳膊,沉默得躲在阮枝身后。 “娘亲,我知道你总想要你自己的女儿,可我也是你的女儿呀!” 她指着云楚,眼泪掉了下来:“她只是有点,有一点点像你罢了,你要为了她而至我于不顾吗?” 明珠早就受够了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她厌恶每一个和阮枝相似的人,原本云楚就是要死的人,可是她现在居然还敢当面挑衅她。 她捂住自己的脑袋几乎是疯了一般嘶吼:“我真的……我真的受够了。” 阮枝夹在明珠和云楚中间,一时有些慌乱。 相较于明珠的歇斯底里,云楚只是沉默的待在她身后。 阮枝一时愣住,根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而这时,明珠忽然冲了上来,大有要打云楚的架势,阮枝下意识去拦,可下一瞬便听明珠道: “母亲,你今日若是不让我把她赶走,我不如就一头撞死在这里算了!” 她的动作忽而顿住了。 云楚此时在她耳边低不可闻的说了一句:“阿娘。” 她没有反应过来,但也就是这一瞬间的犹豫,让明珠抓住了云楚的衣袖,然后直接把云楚扯了出来。 染着寇丹的红指甲迅速扬起,可以预见,这一巴掌下去必定叫云楚毁掉半张脸。 云楚没躲。 这次却不是因为装可怜,不是为了博同情,只是因为她的确有一点点失望。 她做了一个并不成熟,并不理智,甚至是孩子气的事情,而事情的结果,叫她失望了。 所以她竟然有点自暴自弃的疲惫了。 明誉站在旁边,他原本想去阻止,可还没动手,一个人就快过了他的动作。 想象中的疼痛并未来临。 云楚被赫巡一手揽近怀中,明珠的那一巴掌也被男人有力的手臂拦下。然后紧接着,他顺势借着手腕的力道,将明珠整个人甩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 空气一片寂静。 一切都不过是眨眼间发生的事。 但阮枝不会知道,方才她片刻的犹豫,错过了她的女儿给她的,最后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前几天的状态一直非常不好,希望大家没有被我影响。 但是现在我感觉我又支楞了!! 本章评论发红包哦铁子们 第40章 盖章 场面几乎一片混乱。 匆匆赶过来的雪安等人此刻正站在门外, 噤若寒蝉般低着头。 方才他们才走到门口,未等小厮进去通报, 里面便传来明珠歇斯底里的怒骂, 雪安当时就心道不好,赫巡果真沉了脸,抬手制止了正要通传的太监, 直接阔步走了进去。 才一进去,就看见面目狰狞的明珠扯着云姑娘的衣袖, 下一瞬就抬起了手。 雪安大惊, 一句住手还没喊出来, 赫巡的动作就快过了他的声音。 他身上仍着朝服,云楚被他牢牢的扣在怀里,宽阔炽热的胸口能听见少年沉稳的心跳。 他仅用一只手就将云楚护在跟前, 也将恶意隔绝在外。 云楚睁开眼睛, 看见少年苍白冷硬的下颌, 她又垂下目光, 不合时宜的心道可真快啊, 她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赫巡方才只是在挡住明珠的手时,顺势将那一巴掌带了回去,这一甩几乎没收力气,明珠重重摔在地上,□□落地的声音充斥着每个人的耳朵,甚至能够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 明珠倒在地上,早已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她捂着胸口, 直接咳出一口血来。 她摔得骨头近乎散架, 想也不想就道:“你……你敢打我, 你哪里来的胆子!” 她还不知冲进来的人是谁,她身上疼得几乎麻木,仍然不忘去反击云楚。 可当她一抬眼,看见的确是一张熟悉又令她几乎生畏的脸,目光成冰,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声音冷如刀刃:“打你?孤就算杀了你也绰绰有余。” 明珠瞬间噤声,瞳孔紧缩,莫大的恐惧席卷而来,她甚至不敢回想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恐慌之下,她下意识的看向了明誉。 却见一旁的明誉闭了闭眼,无疑是也没想到赫巡会突然过来。 祸水如她 第54节 于是她又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阮枝身上,阮枝一直安安静静的待在明府,明淮也很少让她出去见人,她早已被这架势吓得愣在原地。 明珠咽下嗓子里的酸涩,道:“娘亲……” 阮枝脑中一片混沌,她本就受过伤,受不得刺激。 明珠身上的血花她看见了,可她没有反应,她觉得自己此刻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泥沼,泥土掩住了她的口鼻,叫她呼吸不得。 头又开始痛了,脑中却没有半点关于以前的画面。 只有云楚方才那声“阿娘”不断的在耳边重复。 一声一声,不断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 “娘亲。”明珠又喊了一遍。 就像是黑暗之中被凿开一道细缝,有光亮透了进来。 她这才反应过来,她连忙蹲了下来去扶明珠,惊慌道:“珠珠……珠珠你脸上好多血。” “阿誉,你快去…你快去叫太夫过来,你看看你妹妹怎么了。” 明誉没有动身,而是同赫巡行了个礼,然后道:“家妹失言,还请殿下恕罪。” 赫巡面沉如水,道:“孤今日若是不来,你们打算把孤千里迢迢带回来的救命恩人如何处置。” 明珠会动手的确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对云楚动手又被赫巡当场抓住,确实是他们理亏。 明誉先前料想到事态会到如此不可控的地步,他决计不会把云楚从外面带进来。 而云楚此时默默从赫巡怀里走出来,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此刻正被阮枝抱在怀里的明珠,然后拉了拉赫巡的衣袖,道: “我没事的,给明珠请个大夫吧。” 赫巡不满云楚的反应,低声道:“……你不必顾虑什么。” 他看向阮枝,说的话可谓毫不留情:“明夫人,您对明珠的纵容未免有些过分了吧。孤念你爱女心切,但不过一个养女,却借着家族威势持强凌弱,毫无毫无礼仪可言,您就是这般教导女儿的?” 持强凌弱,毫无礼仪,这并不是阮枝眼里的明珠。 在她眼里,阮枝只是有些骄纵罢了。 阮枝并不认识赫巡,但她有些怕他,抱着明珠的手越发的紧,念叨着:“……不要伤害我的女儿。” 说完,她慢吞吞的看向云楚,想缓和云楚和明珠的关系,便想也不想就道:“明珠…不是故意的。” “她是个好孩子,她受伤了,你不要同她计较了。” 女人精致又苍白的脸实在楚楚可怜,云楚心道自己那么会装可怜,恐怕就是得了这个女人几分真传。 赫巡大抵听不下去了,他嗤笑一声,刚要开口,云楚便先他一步道: “……可殿下方才若不来,她的指甲会划烂我的脸。” “我同明珠原本无冤无仇呀夫人,她是您的女儿所以您袒护她,可她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为何要不计较?” 阮枝一时无言。 她的生命实在是太过苍白,她甚至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她没有记忆,甚至有时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 这十几年里,她懵懂的活在明府这个金玉牢笼里,有丈夫,有孩子,可一切又如同镜花水月。 她并不快乐。 就像是她明明笃定她有个女儿,可是她却几乎什么也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女儿的样子,想不起来女儿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女儿,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去哪里找自己的女儿,她只是知道,她有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儿。 软软小小的,会抱着她的腿跟她撒娇,一头柔软乌黑的发,胖乎乎的总是黏着她。 可世上所有的小孩都是这样。 当初收养明珠的理由也非常简单。 明珠是丫鬟与已经成亲的护卫苟合的产物,阮枝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小小的她站在矮低的门檐之下,穿着不合身的衣裳,眼含艳羡的看着不远处那一群正在玩耍的小孩。 然后她转过头来,那双明亮的眼睛叫阮枝心中一紧,她好像看到了另外一双眼睛,也是这样明亮又漂亮。 可是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不知道她的女儿会不会也这样羡慕别人呢? 会不会被排挤,会不会也穿不合身的衣裳,没有人愿意跟她玩。 巨大的恐慌还有愧疚就在那一瞬间就包裹了她,可什么都没有的她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她只能上前去把她能看见的,这个可怜的小女孩抱在怀里。 然后幼稚的希望此时也会有人把她的女儿抱在怀里。 跟她说:“不要难过,跟我走吧。” 她把她对女儿的愧疚,思念,甚至是祝福都自欺欺人的倾注在明珠身上。 明珠的到来在一开始的时候,很大程度的填补了她的心慌,但是时间飞逝,十几年过去,她仍旧觉得自己同十几年前一样一无所有。 她甚至给这个女孩以明珠命名,意图安慰自己,就算她离开了,她的女儿那么可爱,一定也是别人的掌上明珠。 然后紧接着,阮枝在众目睽睽之下没头没尾的又问了云楚一句:“那你下次还会过来吗?” 云楚反问:“为什么会想要我过来呢?” 阮枝又说不出话来了。 为什么,她也不知道。 云楚叹了口气,渐渐的冷静了下来,事实上从方才赫巡过来,她就有一种从天上坠入人间的恍惚感。 等到那种影响自己判断的怨恨过去,她也开始察觉出了自己的幼稚。 罢了,一个脑子坏了的女人,她暂且还不能去指望太多。 但可以确定的是—— 云楚看向目光正有意无意落在阮枝身上的明誉,还有寻求庇护的明珠,她们都在以阮枝为中心。 甚至是从未出现过的那个,兴许是她父亲的人恐怕也是个被情爱拿捏的男人。 这也就意味着,只要她掌控阮枝,就掌控了明府。 阮枝不说话,云楚也不勉强,她甚至没有直接告诉阮枝,她就是她苦苦寻找了那么多年的亲生女儿。 而是看向那盆橘子,道:“明夫人,你知道我小时候为什么喜欢吃橘子吗?” 不等阮枝回答,她就道:“因为我阿娘会用橘子皮给我做小灯笼。” 奇怪的是,阮枝并没有在想应该怎么用橘子皮做灯笼。 她脑中很自然的就浮现出了一个透着光亮的橘子灯笼,被长长的竹竿提着,在黑暗里晃呀晃。 可当她想要具体问下去的时候,云楚却已经转过身去。 她毫无顾忌的抱住了赫巡的腰,将脸颊蹭在他的脖颈,低声道:“不要管了,我们走吧。” * 东宫距离明府很近,车程不过一炷香罢了。 赫巡把云楚放进马车以后,仔细检查了一番她还有没有什么地方受伤,云楚被他弄的烦了,拍开了他的手道:“都说了呀,我没有受伤。” 自从从明府出来以后,云楚的兴致就不太高。 她靠在柔软的厚垫上,半阖着眸看着窗外,风掠进,撩起了少女的发丝。 赫巡动作顿住,收回了手。 他能猜的出来方才定是发生了些什么,但云楚没有主动说,他便没有问。 云楚鲜少会有这么情绪低落的时候,虽然以往云楚也总是跟他闹脾气,但那时的云楚恨不得把生气了几个字写在脸上,和现在全然不一样。 云楚知道赫巡一直在看着她。 可她现在不想对这个大少爷陪好脸。 纵然赫巡是无辜的,他甚至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会偏袒她的人,但云楚恶劣的想,现在她没有别的人可以撒气,只好委屈赫巡了。 她不高兴,就要让赫巡跟她一起不高兴。 云楚其实是个特别小气的人,她觉得她今天这个气怎么都得气一两天。 隔了好一会,仿佛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般,赫巡的声音才传过来。 “云楚,别生气了。” 云楚真的不明白,这个男人是怎么做到每次哄人的手法都那么生硬的。 她不想理他,可是又觉得他有点好笑。 赫巡不知云楚心中所想,他清了清嗓子,又放低了声音,道:“你若是觉得不服气,孤同你再回去一趟。” 云楚原本不想搭话,可她还是有点好奇,然后嘟囔道:“回去干嘛?” 赫巡认真道:“谁欺负你,你再欺负回来,是不是明誉做什么了,左右孤也早看他不顺眼了。” 云楚:“……” “要不孤也帮你打他一巴掌?” 她忍了又忍,表情还是没有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着赫巡道:“你好幼稚啊!” 赫巡一点不觉得自己幼稚,他正色道:“孤可是跟你说认真的。” 云楚又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生气了,她现在其实还不想让赫巡同明誉撕破脸,便小声道:“其实没什么。” 她坐直身子,然后轻车熟路的钻进赫巡怀里,赫巡就顺势搂住了她的腰。 她漫无边际的想,今日虽信誓旦旦的同明誉说了那么多,其实她不如表面上那么笃定,兴许在旁人眼里,她是个能对赫巡成天吹枕边风的存在。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实赫巡待她并不是那般,甚至有时候云楚会觉得她与赫巡就止于此了,哪怕是亲过抱过,可这样没有被承认的关系依然飘渺。 云楚一点也不喜欢这种飘渺的感觉。 她不想让自己努力争取来的东西还没用手抓紧就飘散了。 于是她问:“为什么要来找我呢?” 这个问题问的有些突兀,赫巡也没多想,如实道:“明府又不是什么好待的地方,孤就想来看看你。” 什么东西,赫巡竟然都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祸水如她 第55节 云楚气闷,在赫巡怀里换了一个姿势,然后扬起头亲了一下赫巡的唇,坦坦荡荡的道:“以前有人这么亲过你吗?” 这是什么鬼问题? 赫巡蹙眉,若是放在平常,他大抵要问一句云楚是不是有点毛病,但是今日念在她情况特殊,暂且不跟她计较。 可就在开口之际,赫巡又察觉出不对来。 如若没有记错,他同龄之人许多孩子都会说话了,就算没有,也都身经百战。他本身只认为这是喜好问题,并不存在什么优劣之分,可那群人居然还扬言十八岁没碰过女子多少都有点问题。 他在云楚之前没怎么同女子接触过,一来是太过忙碌,二来属实是没什么兴趣,这样一看就显得他有几分另类。 上回他在云楚面前没控制住,叫她笑了好一段时间。 为了不被嘲笑,赫巡心下很快就有了决断,他面不改色道:“自然有。” “???” 在云楚的原计划里,赫巡必定是要说没有的,这是她就可以顺势问一句,“那为什么你会让我亲你呢?” 可事情走向显然偏离了她的预料。 云楚蹭的一下从赫巡怀里坐了起来,问道:“有人亲过??” 赫巡被云楚这惊讶的模样弄的很不满意,他可不愿意让云楚觉得自己另类,也不想叫云楚怀疑他有什么问题,于是越发认真:“你莫不是也信了传言那些罢?” “孤十四岁起,父皇就变着法往孤身边塞人。” 云楚简直控制不住自己声音:“你都要了?” “那倒没有。” 说的多了似乎也不好,赫巡试图将这个问题含糊过去,便道:“总之孤都这么大了,总不可能不经人事。” 他拧着眉,道:“你一个姑娘,怎么尽问这些问题?” 云楚哪里还管的了害臊不害臊,她现在觉得自己又开始难受了,若是一开始没人跟她说赫巡从未有过别人,她还不觉得有什么。 可当她都认定了自己就是赫巡第一个人,再跟她说这个未免也太难以接受了。 云楚一难受,他又看赫巡不顺眼了,赌气问:“她现在人还在东宫吗?” “她怎么亲你的?” 其实云楚若是有些经验,就会发现赫巡一开始其实生涩无比,他现在的熟练全是跟她练出来的。 但她没有,就不曾察觉出什么不对来。 赫巡随口胡扯:“还能怎么亲。” 云楚越想心里越不舒服,她扯过赫巡的衣领,然后闭着眼睛毫无章法的连亲了赫巡好几下,就像是在盖章一般。 赫巡莫名其妙的被盖了满嘴的章,心里又开始躁动,没想到随口编个东西还能有意外收获。 云楚不知道赫巡心中所想,她还在纠结方才的事,皱着小脸认真问他:“她嘴唇比较软,还是我的比较软?” 赫巡舌尖飞快的舔了下自己的唇,上面似乎仍有少女留下的口脂。 他哪里见过什么更软的东西,就算见过,云楚在他这里也已经是极致了。 于是他道:“你的。” 作者有话说: 居然被隔离了 明天见 第41章 不行 可是他说完以后云楚却并没有开心多少, 她仍旧坐在他怀里,乌黑的眼睫低垂, 耷拉着小脸看着比刚才还要不开心。 赫巡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他仔细回想了一番仍旧无果,后来才想起来方才云楚问他那人在不在东宫,他还没有回答。 看来还是思虑不周。 他反应过来, 心道云楚想必是呷醋了,这个认知竟叫他诡异的觉得有点开心, 上回他跟沈袖站在一起, 而云楚毫无反应这事可是叫他记了好久。 但是开心归开心, 他不想叫云楚对此忧虑,也不想叫她产生什么危机感,便随口胡扯道:“不过是被送来东宫的一个女子, 如今早就不在东宫了。” “孤都记不清她的样子了。” 云楚仍旧没什么反应。 她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对赫巡没有半点男女之爱, 赫巡身为一个男人, 在她眼里甚至和当初的林越没什么太大区别, 只是更好看一些, 这样与他亲近的时候不会抵触也不会觉得自己吃了多少亏。 当然他最有价值的地方还在于他的身份地位,若他不是太子,云楚才不会搭理他。 只是再怎么说,她也把赫巡当作是要陪她走过很长一段路的人,作为一个坏女人,她当然自私又善妒,一点也不愿意与旁人共享。 她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 开始在心里安慰自己是她一开始先入为主了, 毕竟太子嘛, 日后他当皇帝了, 别说是一个,他会有无数个女人。 一个男人罢了,她又不是贪图他的美色和身体,不过是贪图他的地位带给他的权利罢了,要求那么多做什么?平白给自己添堵。 再说了,赫巡以前又不认识她,只要以后把赫巡拿捏住不就好了。 她不是早就知道吗?男人都是这一个狗样,在这种世道里,从权贵世家找一个身心干净的男人,不如去狗窝里找条狗。 赫巡看着正自己生闷气的云楚,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叫她看向自己,轻声道:“怎么又生气了?” 又? 云楚又抬手啪的一下把赫巡的手打了过去,一脸凶狠道:“所以你是嫌我爱生气是吧?” 她总不能去拎着赫巡耳朵去质问他为什么要让别的女人亲他,这样显得她好像很在意这件事,便只能再这种小事上跟他发脾气。 “……孤何时这般说过?” “你不说但你就是这个意思!” 云楚自己一个人自我安慰了半天,还是气不过,她倏然抬头还想骂他两句,可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骂什么。 云楚从赫巡怀里又跑了出去,只觉得这两天自己干什么都不大顺利。 赫巡的本意是想哄云楚开心,可他说了半天反倒适得其反。 “真没有啊。” 云楚不理他。 赫巡强硬的握住云楚的肩头,目光专注,强忍着羞耻哄她道:“……别难过了,你若是这般也会叫孤觉得心疼的。” 说完,赫巡心里骂出一句脏话。 这他妈,这辈子都没说过这样肉麻的话。 云楚一点不领情:“你是在嫌我成天心情不好影响你吗?” 赫巡:“……怎么什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怪怪的?” 云楚懒得跟他说话,别开脸:“你走开,别理我。” 赫巡松开手,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回去。” “回哪去?” “回明府,孤把明珠给抓过来。” 云楚哼笑一声,道:“所以你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 “孤……” 错哪了?? 但云楚肯定不会跟他解释,他见云楚心情差成这副模样,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非常不服气的闭了嘴。 然后他自己在那犹豫了半天,复盘了一下自己今天说的话,做的事,默默把原因都归结在明府众人身上。 这会好像是真生气了,回到花影阁后,云楚甚至都没有跟赫巡说过话,在赫巡想要跟她一起进来时,很不给他留面子的把他推了出去,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就这样在东宫之内,把东宫之主拒之门外。 意春看的心惊胆战,跟在云楚后面,道:“云姑娘,咱们是不是太过分了?” 云楚坐在凳子上,道:“没事。” 意春不由想起今天赫巡众目睽睽之下护住云楚的模样,又欣喜了起来,喜滋滋的道:“也是,殿下那么喜欢您,不会生气的。” 她给云楚斟了杯茶,递到云楚面前,道:“姑娘,您消消气。” 其实云楚进来之后就不是特别生气了。 没有意义。 只要目标坚定,她就不是一个特别会被情绪左右的人,端起瓷杯,温水入喉,茶香沁人心脾。 叫云楚的心绪也平静了些,金黄的日光透过通开洞开的窗户投到地面,浮沉跳跃,静谧又温暖。 云楚将茶盏搁下。 意春便迫不及待道:“云姑娘,此番足以见得殿下对您果真用心,有殿下出面,这明珠日后恐不敢在您面前耀武扬威了。” 云楚嗤笑一声,道:“那可未必。” 意春道:“姑娘的意思是说明家仍会为她撑腰吗?” 思及明家,云楚懒懒的将纤细的手臂放在桌面,然后一手撑起下巴,长睫垂下,眸中露出几分笑意来。 确实没有想到,那个她以为早就死了的娘居然会是传言中大名鼎鼎的明夫人。 这其实未必不是一种意外收获。 这件事一开始她的确觉得太过魔幻,以至于一时情绪失控,但是现在她回到花影阁,再去重新审视这件事时又是另外一番感觉。 她从来不会去花太多时间去介怀自己曾经失去过什么,她只愿意把目光放在以后,她能够得到什么。 所以,这件事对于现在的云楚而言可以说是一笔意外收获,甚至可以说是一笔天降横财。 本来她只是一个母亲早逝,父亲猪狗不如的小小商户女,如今摇身一变成了京城权臣寻找多年的亲生女儿。 可不是天降横财吗。 愧疚永远是一把利器,就看使用这把刀的人怎样才能把价值最大化了。她并未直接揭露自己的身份,因为真相这个东西,有时候被强硬灌输,远远没有自己发现而来的猛烈。 祸水如她 第56节 “唔,也许会吧。” 只是届时的明珠,是绝不可能再如今日般随心所欲了。 意春道:“没关系的姑娘,今日殿下当众袒护与你,消息灵通点的,估摸不出两日就能得到消息,到时自会重新衡量。” 不仅如此,赫巡今日动手伤的可是明家的掌上明珠,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对赫巡声誉多少也有几分影响,原本太子一派同明家就几乎一直处在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如今明珠受伤,往小了说不过是少年少女胡闹,往大了说,可是彻底结下梁子。 所以今日,就连意春也重新琢磨了一番云楚在赫巡心中的地位。 云楚知道赫巡对她至少是有几分真情实感,所以也并不觉得受宠若惊,她神情悠闲的摆弄着自己手上的玉镯,思虑着该如何叫那个傻子娘自己恢复记忆。 意春却越想越兴奋,她可一点没有想到,当初云楚过来时她幻想的最好情况,竟然这么快就发生了。 意春压低着声音,道:“姑娘,您说殿下会不会先娶你当侧妃……” 云楚若是成为侧妃,然后诞下长子,那云楚本身就有赫巡的宠爱,再有子嗣加持,日后成为贵妃还不指日可待。 在这方面,云楚其实也摸不清楚赫巡是怎么想的,她又不好直接问,但可以笃定的是,赫巡一时半会不会对她失去兴趣。 她横了意春一眼,道:“八字还没一撇,你想那么远呢。” 意春现在对云楚非常信任,她笑着道:“奴婢相信姑娘,姑娘若是想做什么,哪有什么不成功的。” 云楚哼了一声,对意春的恭维不置可否,没有家族做底,她现在所处的圈层就太过狭窄,就算她除去了一个沈袖,时候还会有接二连三的“沈袖”。 若是她每一次都费尽心思的置人于死地,那不知是折磨别人还是折磨她自己。 最重要的从来都不是对付女人,而是如何拿捏男人。只不过是沈袖特殊些,太后和皇帝都属意她,云楚这才废了点心思。 “你说的轻巧。” 意春道:“姑娘,您可千万别妄自菲薄。” 她继而道:“云姑娘,据奴婢所知,您是殿下房中第一个女人!” 事实上云楚目前还称不上是赫巡房中人,赫巡那个木头脑袋似乎从来没有把她往床上带的想法。 任凭她怎么暗示,赫巡都不知是没有听懂还是怎么,就是不为所动。 提起这个,云楚就怒火中烧。 她赌气道:“我看你们殿下多少是有点问题。” 要么总不至于是她吸引力不够吧? 因为每次赫巡亲她的时候,活像是这辈子没亲过女人,或者说是仿佛亲完这把天就要塌了一样,非得把她的嘴亲麻才离开。 云楚有时候怀疑他是不是只会亲人,不会干别的。 最离谱的是有一回,疯了一样把她按床上吻了整整一个时辰,衣服都快脱一半了,他又站起身来匆匆离开了房间。简直有病。 可是你说他不会,他今日又说的那样认真,什么十四岁就有人给他房里送人。 等了半天,也不见意春回答。 云楚方才只是赌气这么一说,意春却沉默了。 寂静中夹杂着一种莫名诡异的气氛。 云楚:“……?”怎么回事 意春拧着眉,就像是在仔细思考,面色凝重,为了害怕叫人听见,还上前去把窗户关了,房内暗了不少。 她重新走回云楚身边,煞有其事道:“姑娘所言,确实有几分道理。” 议论此事乃大逆不道,意春多少有几分心虚,道:“不瞒姑娘,从前便有人这般猜测。” 云楚:“……此话何解?” 意春低声道:“奴婢先前同姑娘您说过,殿下向来不近女色,但到底是洁身自好还是如何,可就不得而知了。” “奴婢记得,当初送到殿下房里供殿下晓事的美人可乃京城一绝,是陛下身侧的掌事太监亲自挑选。家世清白,容光美艳,身子白的发光,又经专人□□,可那日殿下连房都没回!” “公公催过好几回,殿下就是一直待在书房道政务繁忙,直到第二日,竟原封不动把人送回了家里,然后更换了房内床具。” “不过那会殿下才十四岁,脸皮薄也是正常,但后来殿下都十六七了,后来那些大臣,太后娘娘,甚至是圣上都给殿下送过美人,殿下都不碰的。” “如今您也说殿下是块木头,该不会是殿下他根本就……” 云楚迅速抬手,道:“不是。” 这个谣可不能随便造。 她虽说没有试过,但是隔着衣服偷偷瞥见过,她没见过旁人的,不过想来那样的份量在就算是跟别人比起来也是非常可观的。 “你怎么就那么断定他之前没有碰过别人,万一是有但你不知道呢?” 意春摇了摇头,道:“实不相瞒,奴婢之前是在殿下寝宫外伺候的,同这东宫内的宫女大部分都比较相熟。奴婢可以跟您打包票,但凡是送到东宫内,最后送回去的无一不是完璧之身。” “至于在宫外,那就更不可能了。” “宫内的女人美艳又干净殿下都不曾入殿下法眼,如何会钟意宫外的那些?” “再说了,奴婢觉得依殿下的性子,若是看上了谁,必定是要带回宫的的。” 云楚听完久久未语。 听方才赫巡话音,那个女子也是被送来东宫的人,那就属于意春的消息范畴之内。 这就意味着,意春和赫巡之间必定有一个人在撒谎。 意春不至于在这事上骗她。 “姑娘?您可是发现了什么。” 云楚点了点头,道:“确实发现了一个幼稚鬼。” * 第二日清早,云楚才刚起身,意春便迫不及待的进来服侍她穿衣,然后兴奋的跟她禀报自己方才才得知的消息。 “沈家二姑娘自昨晚起便一病不起,卧榻在床,对外宣称是昨日落水染了风寒,昨日宁扬侯府来来回回去宫里请了好几回太医呢!” “这明府的速度也太快了些,只是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才叫沈二姑娘如此的。” 云楚坐在妆台前,心道不管用什么手段,明珠经昨日一事恐怕恨透了沈袖和她。 明珠暂且不能拿她如何,但是却可以对沈袖下手,明誉见妹妹遭此重创,想必也会在沈袖之事上补偿她。 总而言之,像沈袖这种优柔寡断的女人,就算是叫她坐上了太子妃之位,也不过是权力斗争的牺牲品罢了。 云楚不过是叫她早些预料到自己的结局罢了。 这几天她无疑是沈袖与明珠的眼中钉,所以云楚暂且不打算出去抛头露面,安安分分在东宫内待着。 赫巡自昨日就没来找过她。 云楚也不着急,她已经习惯了遇事赫巡先跟她道歉的日子。 赫巡确实因为这事心不在焉了一天。 女人心真是海底针,赫巡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他便一直认为是云楚对明府人不悦所以迁怒于他。 以至于今日在内阁议事时,连连批了明誉好几回。 等到好不容易日落得空回到东宫,赫巡并未乘坐轿撵,而是独步走在宫道上。 敛声和雪安默不作声的跟在一旁, 赫巡面色不虞,不知自己怎么就栽到一个女人身上,他越想越觉得可笑,走了半路,忽而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敛声。” 敛声凝神,道:“属下在。” 等了半天,只闻赫巡语调如常,问道:“孤有个朋友,最近问孤可有什么哄女子开心的好法子,你有什么想法吗?” 这样的问题实在是不适合从赫巡口里问出来,敛声沉默了片刻,道:“殿下所说是云姑娘?” 这话又不知戳中了赫巡心里那根弦,只见他厉声道:“谁跟你说是她?都说了是孤的好友。” 赫巡的好友根本没有几个,算起来只有时矜和封栎两人,最近也因赫巡即位而淡了来往,但这两人基本生来就被簇拥,根本不需要去哄人的,敛声觉得自己没说错:“可是……” 雪安咳了两声,打断了敛声的话。 敛声反应过来,不太自在的抿了抿唇,然后开始认真思考赫巡的问题。 但敛声对女人的认知也非常贫瘠,他拧着眉想了半天,想起了那些后妃收到圣上赏赐的模样,遂而开口:“收集些奇珍异宝,送到她面前,属下瞧好些女子都喜欢那类会发光的宝石,珠玉等,殿下不如叫您朋友试试。” 赫巡认真思考了一番敛声的建议,觉得有几分道理,但是,“若是她已经有许多珠宝了呢?” 敛声道:“不如送些上好的胭脂水粉,女子应当都是爱美的。” 赫巡平日不怎么见云楚涂这些东西,但她平日会涂一层蔷薇红的口脂,回回两人亲吻的时候都会沾到他的嘴上。 “雪安,你觉得呢?” 雪安正好受够了敛声的肤浅认知,赫巡一问,雪安便道:“依奴婢所见,无论是金银首饰还是胭脂水粉,都不过是身外之物。殿下不如先叫您朋友弄清楚那人为何生气。” 说起这个问题赫巡就烦:“若是弄不清楚呢?” 雪安并不意外,道:“殿下可以叫您的好友送些东西,但奴婢觉得不应只是送点东西,不如带她出去游玩一番,不仅能借此机会散心还能消除芥蒂。” 培养感情,一举多得。雪安在心里默默把话说完。 云姑娘在来的路上一直好奇京城的模样和风俗,结果来到京城,一次都没有好好看过这个地方。 赫巡觉得有几分道理,不禁加快了些脚步,道: “孤这就是去转告时矜。”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钟情 落日余晖下, 金光铺满宫道,一行人走了半天, 最终还是东出进了南三所。 敛声和雪安静静跟在赫巡身后, 只当什么也不知道,赫巡站在东宫大门口,抬脚要进去时, 忽而扬起下巴,突兀的解释一句, “天色已晚, 孤这么晚去叨扰时矜怕是不好。” 雪安连忙道:“还是殿下考虑的周到, 时公子恐怕已经歇下了,奴婢看殿下不如明日再去。” 赫巡点点头,道:“那便依你之见。” 一行人进入东宫, 赫巡未用晚膳, 只回到寝宫, 站在屏风侧换了身常服。 祸水如她 第57节 男人肩宽腰细, 身材精瘦透着股浅淡的, 少年人才有的利落感,抬手动作时,又隐可见布料之下充满力量的肌肉线条。 就在宫人弓腰为赫巡扣上腰带时,赫巡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句:“云楚这两日都在做些什么?” 雪安体贴道:“回禀殿下,云姑娘自昨日回来就待在花影阁内未曾出去。” “也没有出去走走吗?” 雪安道:“云姑娘在陪球球玩呢。” 赫巡眉头一皱,道:“竟然已经无聊到陪狗玩了吗?” 腰带束好,他放下双臂道:“罢了, 孤就去看看她吧。” 而此时的云楚确实正待在院落内陪球球玩, 在东宫众人的精心饲养之下, 球球长的已经越发浑圆, 每天吃饭的时候都会怼着饭盆撅着屁股,短短的尾巴快乐的摇,远远的看过去活脱脱一个球。 赫巡去的时候,云楚正在坐在石凳上一脸严肃的指着自己脚边正摇着尾巴的小奶狗:“东宫不养废物,你要是学不会你就别想吃饭了!” 球球瞪着两个大眼睛乖巧的坐着,浑然不知云楚已经拿捏了它的命门。 “汪!”球球奶声奶气的叫唤了一声。 云楚非常满意,欣慰道:“乖乖,一定要听娘亲的话哦。” “千万不要学你爹,两天了都不知道来看我。” 刚进大门就喜当爹的赫巡不由黑了黑脸,可他今天是来哄人的,又不好表达的自己的不满。 意春看见赫巡后连忙服身,给赫巡行了个礼,云楚这才知道赫巡过来。 赫巡道:“下去吧。” 意春识趣的离开,不再打扰赫巡和云楚。 院落内于是只剩两人一狗,球球跟赫巡不太熟悉,但是它向来自来熟,兴奋的围着赫巡转圈,还叼他的衣摆,将一个小煤球一样滚来滚去。 见赫巡不理它,它就用自己圆滚滚的狗头蹭赫巡的鞋履,赫巡心思都在云楚身上,对球球的可爱攻击没有丝毫反应,甚至轻轻抬脚把它扒拉了过去。 球球腿短,被轻轻一踢就摔了个跟头。 “嗷呜~”它又叫唤了一声,然后扫兴的跑到了云楚的脚边,奶兮兮的跟她告状。 云楚仍然坐在石凳上,自从赫巡进来,她看似没什么反应,其实一直在竖着耳朵听赫巡的动静,她依然对于赫巡欺骗她这件事情非常不满,心里下定决心得给赫巡点颜色看看,所以一时半会不打算搭理他。 但他居然敢对球球下手! “你对我不满意就对我不满意,干嘛要打一只狗?” 赫巡:“谁打它了?” “它都跟我告状了,说它好痛。” 赫巡:“……” 罢了,都习惯了。 他走上前去,站在云楚身边,道:“还生气呢?”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但赫巡已经不是以前的赫巡。他在心中叹了口气,然后蹲下身子握住了云楚的手,柔声道:“孤真的错了。” 赫巡的声音本就清冽动听,只是他说话时总爱沉着嗓音带着几分冷意和威严,就算是平常时也多是有种漫不经心的疏离感,现下刻意和缓下来,竟叫云楚心跳诡异的快了半拍。 可恶,这让她感觉好像又没那么生气了。 云楚原本想问他错哪了,紧接着一想这男人恐怕真的不知道错哪了。 她仍然绷着小脸,赫巡就在她面前继续道:“孤之前没有哄过旁人,没有什么经验。” 他压低声音,道:“这其中难免有些不周到的,楚楚见谅。” 这个被赫巡顺其自然就叫出来的称呼听在云楚的耳里一点也不顺其自然。 什么东西。 她的脸几乎不受控制的噌的一下就红了,白皙的脸蛋透着粉,格外的明显。 云楚心中又羞又恼,她能感觉到自己脸红了。 可是她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反应,现如今她现在还在跟赫巡生气呢,红什么红呀太不争气了,这还怎么绷的下去。 赫巡自然也注意到了。 他抬手将云楚散在脸颊的发丝别到耳后,眼中带了几分笑意。 云楚还是不看他,轻轻的哼了一声,意图逃避。 赫巡的手并未立马离开,带着茧子的指腹摩挲着少女滑嫩绯红的脸蛋,然后恶劣的以其人之身还其之道:“怎么脸红了啊。” “兴许是开春了,今日确实有些热。” 云楚:“……” 她恼羞成怒的看着赫巡,道:“你干嘛呀!” 赫巡道:“孤这不是在哄你吗。” “有你这样哄人的吗?” 赫巡道:“无事,来日方长,孤以后大不了去学一下。” 事已至此,再生气就没有台阶了,云楚和缓了脸色,勉为其难原谅了赫巡,道:“下次可不许了哦。” 赫巡至今仍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但他当然不可能说出来,只连连点头道:“那是自然。” 云楚遂而毫无压力的主动倾身亲了亲赫巡的额头,道:“那就原谅你啦。” 少女的唇依旧如记忆中那般柔软,赫巡没有轻易放过她,大手轻易就捏住可云楚的下巴,蛮横的吻也随之倾覆而上。 云楚觉得赫巡就是变了。 她一开始跟赫巡玩亲亲的时候,两个人还只知道把嘴唇贴在一起,就已经非常刺激了。 后来赫巡会舔她的唇,在她嘴里肆意妄为,但不管怎么都还称得上是温柔缱绻。每每结束,还会跟她一起偷偷脸红。 后来他越来越熟练,花样也越来越多,都不会脸红了。 一番亲吻下来,她粗略的估算了下,觉得约莫亲了半柱香,自己好像里里外外被舔了一遍似的,云楚被吻的脑袋混沌,觉得自己的嘴又麻了。 她气不过,锤了一下赫巡的肩头,小小的拳头没有一点威慑力:“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亲那么久!” 赫巡闻言却蹙眉认真道:“本就该是这么久的,你不懂。” 云楚确实不懂,她半信半疑的被赫巡框住,仍然不太开心,哼了一声。 赫巡熟练的将云楚抱在怀里,道:“想不想出去走走。” 云楚看着天际金黄璀璨的夕阳,觉得没意思:“我自己有什么好走的,” 赫巡道:“孤陪你。” 云楚眨了眨眼睛,这才来了兴趣,赫巡每天忙的跟什么一样,哪怕之前他们没有吵架的时候,云楚想要见他基本上也只能等到晚上。 她将信将疑的眯起眼睛:“真的呀?” 赫巡嗯了一声。 云楚瞬间开心起来,她又亲了一下赫巡的唇角,道:“哥哥真好!” “我们去哪里呀?” “你不是太子嘛!你怎么可以随便出去呀?” 云楚自从来到京城从未好好去看过这个地方,当她还在湫山的时候,她就对此充满了无限的憧憬,但是真正来到之后却又总是被其他各种事情绊住脚。就算是得了空,也不想自己一个人出来。 赫巡牵着云楚的手走出花影阁,道:“又不是所有人都认识孤。” 一决定下来,赫巡的动作就非常快。 云楚一直老老实实的跟在他旁边,她早先就听说京城夜市非常热闹,同湫山完全不同。 赫巡此次甚至并未带她乘马车,而是牵出了一匹枣红色骏马。 他甚至没有带个护卫,一个翻身利落的上了马,然后高坐骏马之上,朝云楚伸出了手。 云楚才刚握住他的手,就觉得自己被一下揽上了马,侧坐在了赫巡前面,少年炽热的体温包裹着她,这不是她第一次和赫巡共乘一骑,但是每一次坐在上面的时候都会令她愉悦起来。 宫道之上行人不多,赫巡策动骏马,云楚身子不受控制的一倾,靠在了赫巡怀里,风扬起她的发丝,带来阵阵芬芳。 等到两人彻底出了宫,周边才算是热闹起来。 京城的夜市开的比湫山也早的多,街道上商贩人头攒动,灯火如昼,当铺,酒坊,珠宝廓,勾栏瓦舍人群皆往来不绝,甚至于有外邦面孔沿街叫卖,人人几乎都衣着富贵,哪怕是牵马小厮都着棉布而非麻布。 云楚坐在马上四处张望,她拉着赫巡的手,兴奋道:“哥哥,我们下去走走好不好。” 就算是以前在湫山,逛夜市对于云楚来说也是一种奢侈,彼时她哪里有心思来寻这种消遣。 街道上也不乏走在一起的男女,但如云楚这般十分亲昵的挂在赫巡胳膊上的仍然少见,只是手牵手走着就已经叫人不好意思,更遑论云楚这般。 她恨不得贴在赫巡身上,一遇见什么叫她觉得惊奇的,都会兴奋的指给赫巡看。 赫巡早已见怪不怪,不过还是会十分给面子评价两句。 街上云楚没见过的小吃有许多,除却烧鸡烤鸭,煎鱼粉羹此类,还有此前云楚不曾听说过的碳烤炙子骨头,羊舌签,鼎烧羊羔,冰糖红梨,豆粉等,香味一阵一阵的往云楚鼻子里钻。 她带着赫巡去买了一份灌汤包,皮薄却又嚼劲,灌汤肥而不油,甜而不腻,咬开就是充润的肉香混杂着淡淡的茴香花椒的味道。 云楚相貌出众,声音又甜,摊主还多送了她一个汤包。 没吃一半,云楚就被不远处的龙井酥吸引了注意,然后大大方方的把手里剩下的灌汤包都给了赫巡,还道:“剩下的都给你哦。” 且不说吃人剩饭,赫巡从来没有在街市当众而食的习惯,便将剩下的在纸袋中收好,意图给带回去。 她蹦蹦跳跳的像一只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兔子,游离在各个商铺前。 此前她在东宫其实吃了不少好东西,赫巡从不苛待她,她也能感觉到赫巡甚至会有意给她最好的东西。但东宫的东西精致归精致,却不抵这里的烟火气。 其实云楚喜欢的并不是这种坠入尘世的平凡之感,而是京城的烟火会叫她生出一种归属感来。 好像她不是他乡异客,而本该就是属于此地一般。 停在一处胭脂铺子前,铺子的主人是个约莫四十岁的妇人,妆容精致风韵犹存,云楚拉着赫巡走过来,指着离她手边最近的一盒金花燕支问他“哥哥,哥哥快看,这个好看不好看?” 盒内是稠密润滑的红色脂膏,赫巡其实还是喜欢云楚原本的唇色,淡淡的蔷薇粉,可是云楚涂着脂膏亲吻他的模样又实在令人沉迷,他点头,非常走心道:“好看。” 妇人目光从赫巡和云楚身上扫过,笑道:“姑娘这种事问你夫君可没什么用?” 祸水如她 第58节 “来姑娘快瞧瞧这个,这是我昨日才调出来的,红蓝花里叫我加了茉莉,你闻闻看,还香着呢!” 云楚闻言愣了愣,心道赫巡要真是她夫君她也不必那么废心思了,扭捏的解释道:“他不是我……” 话未说完,赫巡便指着夫人手中的胭脂,道:“就这个吧。” 他盯着云楚的唇:“我也喜欢茉莉。” 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云楚喜欢吊着别人却不喜欢被别人吊着,赫巡这厮从来没有跟她说过他们俩以后如何,哪怕是骗骗她也好,总归也让她知晓了他曾考虑过这个问题。 她抱着赫巡的胳膊,看赫巡手里提的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故意道:“你这样叫人看见了应当不好吧。” 赫巡面色不改,道:“这儿不会有人认出孤。” 云楚哼了两声,心道就算有人认出来,他也得给她提东西。 不然她就发脾气。 云楚搂着赫巡的胳膊,看了看四周然后压低声音跟赫巡耳语道:“哥哥,你有没有发现,我们身边的人怎么老是看我们。” 云楚摸了摸自己的脸,断定道:“一定是我长的太好看了。” 赫巡眸中闪过几分笑意,侧眸道:“是因为你搂我搂的太紧了。” 云楚一哽,发现似乎还真是如此,这大街上可没几个像她这样搂男人的。 看见赫巡含笑的脸,云楚翘起唇角,凑近他道:“其实我有一个办法,叫大家都看我们。” 赫巡直觉不是什么好办法,目光危险:“你最好不要——” 话音未落,云楚便踮起脚尖在摩肩接踵的街道正中央主动吻了他。 暧昧的吐息落在他的脸侧,柔软而湿润的唇覆盖而上,他睁着眼睛,看见云楚闭着双眸,卷翘的长睫被光一照,于白皙的眼下投下阴影。 不过片刻,少女便离开了他的唇,一个胆大而暧昧的吻就此结束。 如她所言,这样大胆而冲破礼节的行为果真引来了四周人群的注视。万千灯火之下,云楚在人群簇拥中,得逞般的笑了出来。 今夜孤月独悬,深蓝的夜幕之下,起伏着山川河海,恢宏精美的都城建筑绵延千里,通通被笼罩在那轮弯月的清辉之下。 月色实在太令人心动。 可月色之下,少女比月色更美。 就像是许久前,风雪凛冽之时,他在一片混沌中睁开眼,大雪纷扬而落,单薄瘦弱的女孩是苍茫天地间,唯一一点颜色。 时隔好久,他都不愿承认。 彼时那一刹那毫无缘由的心动,就是钟情之始。 在此之后的心软纵容,都不过是放任自己沦陷的借口。 赫巡移开目光,拉着云楚的手,低低说了一句:“真拿你没办法。” 云楚不知赫巡所想,她还在得意于自己方才叫赫巡窘迫的事迹,“哥哥,当众亲亲是不是比较刺激呀?” 赫巡扫了云楚一眼,不知这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姑娘为何会如此嚣张,他不搭理她,道:“你觉得呢?” 云楚嘻嘻一笑,恬不知耻道:“我喜欢哦。” 赫巡不再回话。 云楚就知道,赫巡生于权贵,自幼被规矩礼仪浸润,虽说他长了一张万花丛中过的俊脸,实则什么都没见过,哪里比得上她不要脸。 虽说她也没见过,但是好说歹说也是看过几本污秽话本子的,跟赫巡这种装的又拽又酷其实是个小古板的少爷比,她的思想可放.荡多了。 她没再逗他,而是说起了正事:“哥哥,我听说最近阿袖姐姐病了,你可听说她到底好些了没。” 提起这个,赫巡蹙了蹙眉,道:“不知,不过应当好不到哪去。” 赫巡上次虽说并未问及云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并不代表他不会自己去查,下午时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就已经全部知晓。 而云楚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也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云楚道:“我也不曾想到阿袖姐姐竟然会把注意打到明珠身上,她们俩明明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呀。” 赫巡大抵知道这其中缘由,但他并不想同云楚提起这些,随口道:“明珠向来目中无人,沈袖想必早对她有怨言了吧。” 云楚点了点头,道:“也是,我也不喜欢明珠。” 她原是想趁此机会给赫巡吹吹风,叫他也讨厌明珠,便道:“哼,若非是我带着明大人去找明珠,明珠说不定已经遭遇不测了,她竟然还那般待我!” 谁知赫巡轻声笑了笑,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道:“当真如此吗?” 赫巡的目光其实并无恶意,甚至带了几分调笑。 可就是这样一句话,却陡然叫云楚脸上的笑意僵了片刻。 她语气如常道:“什么意思啊哥哥。” 赫巡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明珠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必定是有什么。 赫巡能说出这话,就证明他肯定是知道了或者说是猜出了什么,至少她在他眼里不是一个绝对无辜,毫不知情的人。 云楚没有出声,默默告诉自己既然赫巡没提,就证明他虽然发现了,可是这对他而言无关痛痒。 她在赫巡面前的角色一直都是个善良温柔的女人,在一定程度上,这个形象允许有一些瑕疵,比如她也会生气,会嫉妒,会产生报复心理,但这些都必须合理把控。 她不知赫巡猜中了什么地步,但这也无疑提醒了她一回。 赫巡不仅是个对她有几分心思的男人,更是运筹帷幄的年轻皇太子。 她耍心眼的时候,他可不一定看不出来。 云楚所虑的确是对的,赫巡一直知道云楚并非是个纯白之人,她有时会有自己的小聪明,带一点点的恶意,赫巡大多时候察觉到了,但他不会说出来。 只因这的确无关痛痒。 这世上,哪有什么非黑即白的人。 赫巡没有多说,云楚也怕自己再暴露什么,所以没有就此多问。 转眼,一条街已经走到了尽头,京城夜市比云楚想象中要大的多她才只走了一条街就觉得双腿乏力,整个人靠在赫巡身上,跟他撒娇道:“不想走了哥哥。” 赫巡提着云楚,道:“站好,还没回宫呢。” 云楚向来脸皮厚,她也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她偏不,拽着赫巡的衣领,道:“背我好不好。” 她指着不远处一处塔楼,道:“那儿是京城最高的楼吗?” 雀临楼,的确是京城最高的楼,三层四檐共九层。 不过那儿是一处酒楼,已然在京城屹立几百年,之前是一处瞭望楼,后来京城之地繁华安平了百年,雀临楼一直荒废,直到这几年才被富贾买下,变成了了酒楼。 “我想去那儿。” “去最高的地方。” 赫巡自然不会拒绝她,雀临楼内多达官显贵,赫巡无意带着云楚抛头露面,便出示了牌子由专人引路。 这一路碰见的人少了许多,前头两个小厮弓着腰一路引导,但偶尔还是能遇见几个论政谈商的人,但他们大多都没有注意这边。 云楚习惯性的观察酒楼内部布局,却在走到二楼时,陡然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道身影实在是太过模糊,从云楚的视线之内几乎一闪而过,似乎是在一处暖阁内,门没关,着鹅黄衫衣正背对着她。 云秋月。 云楚顿住脚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她对云秋月很熟悉,否则也不会一下就察觉出不对来。 她可不会如此纵容云秋月来坏她的事,当初没有除掉她仅仅是情况不允许罢了。 她重新朝那处暖阁看去,仍是那道穿鹅黄色薄纱的身影,可已全然没了那份熟悉感。 但这并未让云楚放松紧惕。 第43章 欲起 不远处调笑嬉闹声隐隐约约的传过来, 丝竹悦耳,阵阵芬芳, 方才一闪而过的熟悉感已经彻底消失。 仿若错觉一般, 可云楚心下总觉得奇怪,不禁蹙眉探头又朝里面看了看。 鹅黄色身影露出娇俏的脸庞,的确不是云秋月。 她走时匆忙, 甚至没有见过云秋月,所以也不知云秋月具体是什么境况。 后来云楚听说苏家已经因为藐视皇威已被论处, 而依云道的个性, 在知道云秋月身上发生的事以后, 恐怕从此都不想认这个女儿了,云秋月孤身一人也不可能好到哪去,更别提来京城了。 可云楚仍然觉得心中不安稳。 她做事从来都力求斩草除根, 云秋月和云道算是漏网之鱼, 而这完全是因为一来在当时她并不知道这个救命之恩会如此重要, 她还以为不久就会与赫巡分道扬镳呢。 二来也是那种情况下实在不好下手, 倘若她早就知道赫巡的身份, 是怎么也不会让云秋月继续活下去的。 只是眼下她身处京城,还在赫巡羽翼之下,尚且没有力量去分出心思来去管千里之外的云家人。可这并不代表她就会放过这两个人,云道尚且不说,云秋月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知道赫巡真正救命恩人是谁的人。 只要她还活着,就永远是一个祸患。 云楚心里比谁都清楚,赫巡对她目前所有美好印象, 全部都是建立在救命之恩基础之上的。 他允许她有瑕疵, 但是不会允许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谎言之下的产物。 更遑论她把他真正的救命恩人害到那般地步, 然后自己鸠占鹊巢, 这种人在话本子里是怎么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像他这种从小到大接受仁义之道的人,绝不会认可她这种心狠手辣又卑鄙无耻的女子。 赫巡凭在栏杆处,顺着云楚的目光也往那间房看了一眼,然后淡淡问她:“怎么了?” 云楚收回目光,并未含糊过去,那样反倒会让赫巡起疑,她摇了摇头道:“方才看见那个房间里有一个女子,长得像我姐姐,但她一转头,又发现是我看错了。” 她牵着赫巡的手,道:“走吧。” 越往上人就越少,直至雀临楼的顶层,已只剩云楚和赫巡两个人。 天际的晚霞终于褪去了最后一丝光亮,颓丧的隐入黑暗,倦鸟归巢,从暗淡的天边划过,高山在黑夜里显出轮廓,万家灯火此起彼伏尽收眼底。 夜风拂过云楚的耳侧,轻柔的掠起了她鬓边的发,她站在栏杆处,高处不胜寒。 垂眸向下看去,街道上簇拥的人群显得渺小不少,晃眼的灯火也像一只静立的萤火虫,向远处眺望,甚至能看见恢弘奢靡的皇宫,高大的宫墙仿佛在彰显着它的不可侵犯,是寻常人努力一辈子也难以跨越的阶级。 祸水如她 第59节 赫巡双手背在身后,束着长发干脆利落,着一身简单的常服,挺括的身影在夜色之内显得有几分冷漠疏离。 在不久之后,这个年轻的少年会成为这个王朝新的君王。 他会掌握这个世上最为至高无上的权利,生杀予夺说一不二,青涩的少年会不断成长,他的孤冷会变为狠辣,少年感会沉淀为君王威势,那时的赫巡,是就连云楚也不敢轻易碰触的存在。 云楚心中清楚,明誉的话其实是有几分道理的。君王之爱不值钱,所以她要趁赫巡还未登临皇位,仍有少年赤子之心的时候进入他的心里。 赫巡忽然看向她,云楚偷看就被抓了个正着,他静静道:“…孤就那么让你入迷吗?” 云楚移开目光,呸了一声道:“做什么梦呢你?” 赫巡不满她的回答,抬手朝她招了招手吩咐道:“过来。” 云楚乖乖走过去,然后不用说就熟练地钻进了赫巡的怀里,纤细的手臂环住他的腰,软软道:“你就那么一刻也不想跟我分开呀。” 她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戳了戳赫巡的胸膛,低声嘀咕:“你个粘人精……” 赫巡:“胡说什么。” 云楚哼哼两声,耍赖道:“粘人精,就是粘人精!” 赫巡懒得跟她纠结这么无聊的问题,顶楼的风不小,少女软嫩的脸蛋被吹得冰冰凉凉,赫巡道:“怎么想要要来这里。” 云楚静默了半天,才道:“不是跟你说了嘛,想要去最高的地方。” 赫巡不语。 云楚也不在意,大概是今晚的风深得她意,而她又觉得赫巡的怀里很暖和,让她又开始不理智了。 她大发慈悲的真正回应了一回少年真挚的感情,极其少见的跟赫巡袒露了自己一小部分的心声。 “你知道的,我之前在湫山过得并不好。我的娘亲失踪以后,所有人都可以来欺负我。” “逃避欺辱总是没有错的吧,我只是不想被看不起而已,所以我想走到更高一点的地方,让他们仰望我,然后后悔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 “我要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此乃人之常情。 其实云楚就算不说,此前赫巡也能感知到一二。 她看似是个脆弱的小姑娘,但是她好像没有想过依靠任何人,哪怕是他,都从未从云楚嘴里听到谁谁今日欺负我,你要替我出气这种话。这兴许是一种不信任,也兴许是她从未想过有谁会坚定地站在她身边替她摆平一切。 他低头问:“那这里安全吗?” 云楚想也不想便道:“你怀里很安全哦。” 赫巡笑了笑道:“那就不要担心了。” 云楚心道他自然可以轻巧的说出这些,而她直到现在为止,她都不太能摸得清楚赫巡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也不知赫巡把她放在一个怎样的位置。 才这样想完,面前的男人就像是知道云楚的心思一样,忽而道:“云楚。” 云楚声音闷闷的:“干嘛啊。” “可以等一等孤吗?” 云楚不解,道:“等你做什么。” 赫巡低声道:“等孤有能力叫你安全的站在孤的身边。” 在云楚眼里赫巡是个不会说情话的人,哪怕是平常,那些难以启齿的东西都是云楚先说出来,他大多数时候都孤冷又倨傲,看云楚的目光也谈不上情意绵绵,只是多有纵容罢了。 她抿了抿唇,想让赫巡把话说清楚:“可我不想再过那样仰人鼻息的日子了,到时候你娶了太子妃,她肯定不喜欢我。那我到时候不是还要讨好你的太子妃。” 赫巡的脸色黑了黑,道:“孤方才跟你说的你是一句话也没听进去是吗?” “孤若是想娶,早就娶了,何必等到现在。” 云楚不依不饶:“那以前是以前,现在催你的人也变多了,谁知道你会不会改变主意啊。” 赫巡干脆道:“不会。” 也是直达此刻,赫巡才忽然意识到,他从头到尾没有给过云楚一句承诺。 赫巡从来都不是一个只会嘴上说说的人,他大多数情况下会选择做给别人看而非说的天花乱坠,包括对待云楚。 云楚并不知道,从赫巡把她从湫山带到京城的那一刻起,少年就已经默默承担起了对她的责任。 况且那时他知道云楚喜欢他,所以如果他想彻底杜绝云楚的想法,他是不会把人带来东宫的。 当窗纸被她大胆挑开的那个夜晚,或许在她这里,他们还只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暧昧关系,可在赫巡那里,她就已经成了妻子不二人选。 这些云楚都不知道,她孤身一人来到京城,所能仰仗的也不过就是他而已,或许他说出来的从来都不是承诺,而是给予她的安全感。 思及此,赫巡才道:“如果不娶你,也不会娶别人。” 这是他目前能给予云楚的,他必定能做到的承诺。 娶为妻,纳为妾。 云楚觉得自己心跳莫名快了起来,和意春一样,她从来没有奢望赫巡会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意图娶她为妻,这实在太过遥不可及,可她又觉得赫巡不像是那种花言巧语的人。 她压下心中的兴奋,告诉自己不管怎么,好歹是摸出了一些赫巡的意思。 她道:“可你以后会遇见更多的人,她们一定比我漂亮,比我温柔,比我更会讨你欢心。那个时候你还会这样这样跟我说吗?” 赫巡笑了出来,道:“怎么那么不自信,孤在你眼里就是这样见一个爱一个的人?” 云楚从这话音里勉强抠出了一层令她觉得愉悦的信息,她倏然抬头,得意道:“见一个爱一个,你爱我啊?” 赫巡:“……” 赫巡觉得云楚多少有点病,他捏着云楚的腰,无奈道:“你站在这不冷吗?” 云楚觉得赫巡是害羞了,她大发慈悲的不揭穿他,看在他今天晚上跟她说了点好听的份上,暂且不跟他计较。 犹豫着道:“那我们下去吧,难得你这个大忙人今天有空陪我玩,在这楼顶可怎么玩?” 回程之路比开始要快的多,云楚的确有些冷了,她一路都缩在赫巡怀里。 等到两人回去的时候已然到了亥时三刻,宫门已然下匙,见了赫巡才复又打开,东宫宫门外,敛声在那守着赫巡回来,赫巡抱着云楚下马,随手把缰绳递给敛声道:“无事就先退下吧。” 敛声其实有点事,但看见待在赫巡身边紧紧拉着赫巡的衣角的云楚,又觉得自己这件事明天说好像也行,便道:“是,属下告退。” 赫巡将云楚送到花影阁外,道:“你早些歇息,孤便先回去了。” 云楚拉着赫巡衣角仍然没松,她觉得自己平日见到赫巡的时间太少了,有些不满意:“你平时都睡那么早吗?” 那自然不是。 “你…还有何事?” 云楚指了指自己的住处,道:“去坐一坐,你的手好凉,可以喝杯热茶呀。” 赫巡并不太想去,天色已晚,他这么晚去不太合适,况且他今日休沐早,落了一堆政务。 他淡淡道:“还是……” 但紧接着云楚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们好久没有玩游戏了,哥哥你不想我吗?” “……” 刚一进来,意春便为两人端上了热茶还有点心,碧绿的茶水在瓷盏里轻波漾起,意春在一片沉默中识趣的退了出去。 赫巡重新将瓷盏搁在桌面,觉得自己多少有点做昏君的潜质。 他对云楚勾了勾手,道:“过来。” 云楚才刚洗过手,十指纤细,葱白的指尖上还沾着水。 抬起手时,晶莹的水滴顺着手腕滑进衣袖,它会顺着她柔白的玉臂一直往下,到难以窥见的地方。 她行至桌安前,用匀称修长的手指端起赫巡方才抿过一口的茶水,然后用红唇覆住他方才碰过的地方,茶水入唇。 赫巡喉结滚动,想也不想便忽而抬手,拉着云楚的手臂,将人扣在自己怀里。 茶水洒了两人一身。 云楚皱着秀眉,唇上仍有水滴,她将瓷盏重新放回桌面,凶他:“你干嘛啊。” 赫巡道:“跟你玩游戏。” 言罢,他便低头,飞快的卷过了云楚唇上的水滴。 顷刻间又分离,云楚不自在的抿了抿唇,一时间竟然有几分赧然,对上赫巡晦暗的目光。 不消片刻,赫巡便再次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一开始尚且还算温柔,后面便直接将云楚抱起,怼在了桌面上压着亲。她手习惯性的抓着赫巡的衣领,但这次赫巡却握住了她的手,一会十指交扣,一会来回摩挲把玩,这动作急切又充满轻色,不过是玩个手罢了,云楚竟不自觉的脸红了。 窗门紧闭,房内青烟袅袅,升腾而上。而屋外,深夜攀升的寒气压不住房内的沸腾躁动,月亮孤零零的挂在夜幕上,被厚重的黑云蛮横的压了半边身子。 隔了许久,云楚再次遇见了那熟悉的感觉。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与其隔着衣服打了个照面,故而她与赫巡都对此番情景已有几分熟悉。 赫巡静静呼出一口气,然后忽而起身,压着声音道:“孤明日再来。” 上一回也是如此,云楚支起身子,露出的肌肤欺霜赛雪,泪盈于睫,她轻轻捏住了他的衣角,手指细嫩。 “要不……” 赫巡想也不想就道:“不可。” 云楚的手攀附而上,在他耳边道:“我是说……” 而后面半句,隐在了晃荡的烛火里,印着青涩的年轻男女在探寻新的方式时,脸庞展露的绯红。 * 东宫内灯火已然熄了大半,四周皆寂静无比,簇拥着花影阁的各类花草在夜间悄无声息的释放芬芳,然后消散月夜中。 近一个时辰后,原本紧闭的木窗从里面被打开,带着芳香的月色流淌进房内。 云楚坐在美人榻上,手腕无力的垂下,掌心通红,长发散乱,水波粼粼的双眸中带着泪水,精致的脸庞看着满是埋怨。 赫巡亲自端来木盆,拿起云楚纤细的手,将其浸在水中,仔细揉洗。 云楚的手实在是使不上丝毫的力气,她越想越觉得委屈,哽咽的控诉:“我再也…再也不跟你玩了!” 赫巡半蹲着耐心的继续替云楚洗手,多少有些心虚,他吻了吻云楚的指尖,低声哄她:“辛苦了楚楚。” 云楚听他这样说,莫名又唤起了自己不好的回忆。 她其实只是看着柔弱罢了,手腕比之普通女子还要有力一些。 他们都是第一次尝试,赫巡明显要比她兴奋的多,但他的兴奋并没有体现在他的嘴上,第一回 结束时,云楚还觉得尚可。 祸水如她 第60节 以至于当赫巡在她耳边诱哄:“楚楚,再来一回。”时,她才那么轻易的答应。 她想打打赫巡,可却实在没什么力气,只得在嘴上骂他:“你个骗子!” 赫巡心情非常愉悦,他道:“骗你什么了?” 云楚吭哧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索性哼了一声,别开脸不跟他说话。 赫巡寻来帕子为她擦干净手指,然后将人抱在怀里,非常不走心的道:“孤错了,不会有下回了。” 云楚侧眸看向他,问:“真的吗?” 赫巡点点头,亲了亲少女柔软的侧脸,骗她道:“真的。” 云楚心道这还差不多,她再也不要干这种事了。 她往赫巡怀里蹭了蹭,道:“你说的哦。” * 翌日清晨,园内月季粉嫩的花瓣上滴下积攒了一夜的露水,落在松软的泥土上。 明府府门大敞,明誉乘一辆黑色马车回到府内,他今日休沐,退朝后直接回了府。 犹如以往,高挺的眉骨之下,是一双淡漠的眼,他仍着朝服,阔步走过汀步长廊,回到书房之内。 明珠直到今天才算是消停一会。 前几日她一直在缠着他,要么是除掉沈袖,要么就是除掉云楚,总归是惹到她的都必须要付出代价。 云楚是赫巡身边的人,被看的严严实实,并不好下手,又因为阮枝待云楚这奇怪的态度,也使得明誉并未像之前一样将云楚列为清理目标。 这几日明珠一直缠在阮枝身边,几乎一刻不停的告诉阮枝,云楚是个多么又蠢又坏的人,甚至还威胁过阮枝几句,恰如什么若是再那般待云楚,她就绝食等。 阮枝待明珠向来纵容,根本受不住她这般连番轰炸。 明誉每每想起便觉得心中烦躁,却又不能不管,索性坐在平头案边,随手拿起了昨日刚批发下来的折子。 这几日圣上身体欠佳,暂由太子处理国政,所以这些折子也都是赫巡批注,然后交于内阁再发下来的。 算来是几日前的,所言还是宁州水灾一事。 甫一翻开,朱红批注便映入眼帘。 他熟练的扫过其中关键,却在看完正欲阖上时,在一个并不起眼的位置看见几笔有些突兀的红色小字。 起头处,在他的名字上面。 仅仅贴着他的,写了两个字。 “臣明” 看的出来,是仿着他下面的臣明誉奏写的。 明誉将奏折摊平,目光静静落在那两个小字上。 不是赫巡的字,但这字体叫他看着很是眼熟。 这是他母亲的字。 一个字,字形永远如此,不同的人写便是不同的风格,每个人几乎都风格迥异,抬笔落笔皆有自己的习惯,这是自幼形成的,难以改变的东西。 她母亲的字很有她自己的特点,字体工整娟秀,笔锋却利落无比,在转折时会习惯性的的尾部一勾,同大多数人的书写手法都不太一样。 同这两个小字手法如出一辙,细细看过去,也只有几分不明显的差异。 明誉脸色越发难看。 如若没有记错,赫巡批改这份奏折时,恰是他入东宫求见那一天。 乘墨阁内,除了他与赫巡,还有第三人,是个女子,待在赫巡身前的案桌下。 不仅如此,她还能在臣子奏折上胡乱涂画,放眼整个东宫,也只有一人能够做到。 云楚。 可云楚的字,为什么会与他母亲的字如此相像,就连写作习惯都如出一辙? 恰逢此刻,小厮进来道:“公子,小姐让您过去。” 明誉并未做出反应,目光仍旧紧紧的盯着这两个不起眼的小字。 为什么? 又是巧合吗? 见明誉不理,小厮便又继续催促:“公子,小姐说……” 明誉霍然起身,带落了桌上的一片物品,他拿着奏折直奔阮枝住所。 一路面沉如水。 明珠果真还在阮枝这里。 阮枝正半躺在软榻上,微闭着双眸,似乎不大舒服。 确切来说这几日都是如此,她一受刺激就会头疼,几天前那事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却似乎仍旧叫她心有余悸。 场面是怎样变得混乱的她已经不记得了,可云楚在她耳畔那句“阿娘”似乎成了她的梦魇。 她好像听过这个称呼,可却想不起来任何东西,每每一闭眼,这句称呼似乎都会在她耳边重复。 明珠还在乞求:“娘亲,好不好嘛……” 阮枝无可奈何道:“你为何总是这般针对云楚。” “都是因为她啊,是她在殿下面前说我不好,才叫殿下赏赐当众那般待我。” “可你同我说,我又有什么办法?” 明珠道:“娘亲,你…你跟爹爹说说嘛。” 她实在是一天也忍不了了,这次沈袖这样待她都只是觉得愤怒罢了,可云楚却让她觉得有几分危机感。 她知道云楚只是一个长的与阮枝有几分相似的人,威胁不了她的地位,可她仍然不想叫这样的人待在京城,况且上次赫巡当众踩她的面子,叫她颜面尽失,她哪里还能容得下云楚。 如今只恨没能早点让明誉把云楚给解决掉。 她晃了晃阮枝的胳膊:“只要爹爹出手,云楚肯定在京城待不下去的。” 正是此刻,明誉忽然从外院匆匆走进来,房门没关,明誉在门口请了个安便走了进来。 阮枝睁开眼睛,道:“阿誉怎么过来了?” 明誉手里还拿着奏折,明珠也在此刻看向了她。 明誉目光从明珠脸上扫过,然后落在了阮枝的脸上。 只一瞬,就叫他想起了云楚的脸。 “母亲,儿子过来只是想……” 洞开的支摘窗外,徐徐清风吹进来,将平头案上的纸笔吹的沙沙作响。 洁白的白鹿纸被吹起一角,上面是阮枝今早才誊录的《长门赋》。 明誉捏紧奏折,答案已不必再问。 他终于到此刻,才开始正视云楚此人。 但凡云楚出现在几年前,他都不会如此松懈。 因为阮枝一句毫无根据的女儿,他这几年里,几乎调查了近四百个女子。 说来轻巧,可在全国各地搜索符合条件的女子难度可想而知,相似的相貌并非是必须条件,必须是生活经历与阮枝遭遇相符,一开始搜寻只是在发现阮枝的翊川之地,但大多都失望而归,极个别符合条件的也不乏捏造谎言骗取荣华富贵的人。 后来索性连带着一起搜索与阮枝容貌相似的人,光是带回府里让阮枝自己相处,辨认的都有近百个。 数年过去,一次又一次的竭力调查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罢了。 他对妹妹的渴求,也从一开始的欣喜与充满希望渐渐变成了之后的否认其存在。 近两年里他会偶尔暗中帮明珠处理一些与阮枝相貌相似的人,次次明珠都以为他帮她斩草除根。 但其实他仍会在简单调查其背景后,将人暗中送走。 他知道自己为何没有如明珠所愿,不过是因为他再失望,再否认,心里总还存着一线希望罢了。 万一娘亲没有胡说呢? 万一当时娘亲出走时,是真的怀孕了,然后再不为人知的地方给他诞下了一下血亲妹妹呢。 他明誉这一生亲近的人是在少之又少,他也曾无比期待过阮枝所言并非无言乱语。 第44章 妹妹 在此之前, 他曾产生过疑惑。 真的会有人因为几句毫无根据的话而坚持去漫无目的的寻找吗。 当年但凡有一丁点的切实根据去证明妹妹的存在,父亲与他都不会停下去寻找, 可是没有。他们找了这么多年, 没有找到丁点能够证明妹妹存在的证据。 耗费这根本不知道有没有回报的资源,数年如一日的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这些不算什么,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才是真正消磨掉他们的耐心与希望的根本原因。 但到如今,明誉才陡然生出一种羞愧来。 哪怕这一切的确只是巧合。 云楚的出现也无疑是在警醒他, 倘若有一天他的亲生妹妹真的出现时, 他又该如何自处。 为什么要因为他们暂时没有找到就否认她的存在。 这难道不是为无能找的借口吗, 因为失望,而不想继续面临失望所以就选择逃避,然后心安理得告诉自己, 既然太医都那么说了, 所以就没有必要倾注心血了。 她的娘亲的确是心智受损, 但她说的话就一定是胡编乱造的吗? 他们生在钟鸣鼎食之家, 而那个万一存在的, 流落在外的妹妹呢?她会知道在她努力生存的时候,她的家人正在渐渐的否认她的存在吗? 明誉捏着奏折的手越发的紧,清风拂过他的脸,却犹如重重的巴掌打在脸上一样,让他几乎无地自容。 他久久未语,阮枝坐直身子问他:“阿誉,你怎么了?” 明誉摇了摇头, 并未跟阮枝透露多少。 祸水如她 第61节 阮枝对于这个女儿能说的实在太少, 否则这些年也不至于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找。况且云楚身份能对上的信息都还太少, 未经调查更不知真假。 明誉道:“无事, 只是今日闲暇,来看望看望母亲。” 阮枝嗯了一声,也并未想太多,她揉了揉太阳穴,道:“阿誉,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明誉如实道:“同往常一般,最近宁州生了水灾,事情才多了些。” 阮枝又问:“那明淮呢?也跟你一样吗?” 明誉抿了抿唇,道:“母亲,您又忘了,先前跟您说过的,父亲这几日去了翊川查处贪腐案,还得过几日才能回来。” 阮枝的确忘了,明誉这么一说她才想起来。 提起翊川,她垂下眸子,又道:“……那们最近还在帮我找囡囡吗?” 阮枝话音刚落,明珠便连忙站起身子,意图支开话题道:“哥哥,你过来就过来,为何还要拿着折子?” 明誉将折子收在衣袖内,道:“来时顺手带着的。” 他又看向阮枝,踟蹰片刻后道:“母亲你……还在等她回来吗?” 明珠拧着眉,背着阮枝拼命给明誉使眼色,明誉却仿若看不见一般。 阮枝微微睁大双眸,像是不解:“为什么不等呢?” 她又失落起来,道:“不过兴许是找不到了,我虽见不到她,但她……应当过的很好吧。” 阮枝的世界十分简单,她没有记忆,被关在明府,每日吃穿用度都是极好,所以她不曾见过这世上的污秽,自然而然认为,她的女儿应该过着跟她一样的生活。 明珠道:“哥哥,你今日休沐吗?” 明誉并未出言反驳,他不想叫阮枝担心。 只又问了一句:“那母亲,你对她还有什么别的印象吗?” “她身上可有什么特征,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明珠脸色越来越差,快步走到明誉身边,表情已险些绷不住,咬牙切齿般低声道:“哥哥,你在干什么!” 明誉斜睨她一眼,继续问道:“母亲,您不若再多想想。” “你多想起来一些,我同父亲便好找一些。” 明珠猛然抓住明誉的手臂,长睫轻颤:“哥哥……” 瞳孔泛出红色,泪水氤氲,几乎睚眦欲裂:“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明誉这才对上了她的目光。 清冷如月的男人目光仍旧如同往常,淡漠而空泛,轻飘飘落在明珠身上却让她觉得几乎重若千斤。 明珠心中只觉得悲凉。 她觉得很不公平,命运对她从来都不公平。 为什么她生来是丫鬟的女儿而不本身就是阮枝的女儿?为什么她在明府待了那么久了,他们仍然这样对她? 为什么明明她是阮枝的女儿,是明誉的妹妹,而他们仍然在试图找到那个根本不存在的人来伤害她。 足足十一年了,不管怎么都该有感情了吧? 她无数次的表达过,不想要他们再继续找了,他们就是不听。 这些人真的有把她放在心里吗? 她轻轻开口:“我是你妹妹啊。” 明誉许久不曾出言,只这样静静的看着她,然后反问了她一句:“是吗?” 明珠倏然睁大双眸。 阮枝没有听见明誉在说些什么,她闻言从软榻上走下来,配合着试图多想起来一些,半晌无果,她用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许多事情是她努力没有用的。 她越努力,头就越疼,还想不起来任何东西。 “她喜欢吃橘子……” 还是这些,这些年说来说去都是这些。 明誉敛去眸中神色,亦是不忍看见阮枝痛苦的神色,刚要开口道罢了,阮枝又继续道: “她的手好小,拿不下那么一个大橘子,她会把橘子拿给我,跟我说……” 说什么? “她说……” 充满稚气的声音似乎还尤在耳畔,可记忆中的风声却模糊了那道声音。 她甚至能够记得那时一个树影婆娑的夏天甚至记得稚子穿的烟紫色的短襟对衫,抬起手时,短胖的小手臂如同一节嫩生生的莲藕。 可是她说的什么? 头又开始痛了, 她扶住桌角,孱弱的身躯仿佛被风一吹就倒了。 明珠连忙转身扶住阮枝,拉着脸对明誉道:“你没事为什么要跟娘亲说这些,她想不起来就罢了,你这般逼她又有什么用。” 明誉其实很想知道她说什么。 他收敛目光,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吩咐道:“去给夫人把刘太夫请过来。” “是。” 明珠扶着阮枝坐在榻上,殷勤的为阮枝倒水,阮枝没有接,自己扶着头,闭目休息,苍白的脸上尽是痛苦。 那张明艳的脸庞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失去了她本有的光彩,变得顺从,变得空泛,美则美矣,一眼望去,寡淡无味。 正如这个金玉其外的家庭。 独宠正妻不曾纳妾的父亲,婉约顺从的母亲,位高权重,儿女双全。 可他们却很少一起用膳。 父亲眼中只有阮枝,十几年过去,阮枝待明淮似乎只如搭伙过日子的伴侣,而非相知相爱的丈夫。 十几年如一日,在父亲自我欺骗的外表下,早已暗藏一个越发疯狂的灵魂,只待一个契机,就足以从精神将其彻底击溃。 母亲不必再说,没有记忆,心智不全,每天都在念叨着她的女儿,只有对上明珠能缓和一二。 而他,生性不讨人喜欢又沉默寡言。 明珠时这个家庭唯一生动一些的地方,但她每天所思所想,都是如何巩固她的宠爱,她的地位,她的富贵。 这样的家庭,早已腐朽至极。 大势令其衰,用不了多久,便会分崩离析。 走出房间,一旁的侍从看出明誉脸色极差,默默噤声,趋步跟随。 明誉阔步走过长廊,在垂花门停驻脚步,沉声道:“太子带回来的那名女子,是哪里人?” 侍从道:“奴才听闻殿下从曲洲湫山归来,当时亦是在湫山遇的难,云姑娘既然在湫山救下殿下,应当是湫山之人。” 明誉道:“派人去一趟湫山,务必将云楚生平汇报上来。如有差错,提头来见。” 侍从点头,道:“是。” 明誉却仍旧不满,“现在就去,一月之内回不来,你们都也不必回来了。” 侍从吓得连忙颤声应道:“奴才这就去吩咐!” * 赫巡昨日留宿在花影阁内,这还是赫巡第一回 光明正大的留宿在她的房内。 从昨晚那种暧昧的氛围之下脱离,不管是云楚还是赫巡都多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清晨,赫巡坐起身,云楚仍睡在他身侧,照旧睡姿极差,夜里非得搂着他才肯。 他拗不过她,只得妥协。 日光从穿棂钻进来,昨夜的记忆也随之而来。 赫巡忽而觉得浑身不自在。 但他还是没忍住从头到尾回想了一遍,食髓知味,那令人头皮发麻的震颤似乎还尤在眼前。 想着想着,他起身的动作便顿了下来。 僵了半天没动弹。 看吧,他就说,大清早不宜回想那类污秽之事。 不过还好云楚目前还在睡着。 其实云楚早在赫巡起身的那一刻就醒了,只是她也是突然记忆回笼,不想和他说话,所以才没睁眼。 她等了半天也没听见赫巡动静,以为赫巡走了,熟料一睁眼才发现赫巡竟然还在。 他为什么坐着不动了? 云楚眨了眨眼睛,实在是好奇,悄悄的爬起来,然后轻轻将下巴搁在赫巡肩头,问他:“你怎么啦?” 才一说完,原本坐着不动的人忽而身子忽而一僵,眼疾手快的翻身将云楚压回了床上,“睡你的觉。” 云楚心道不是吧,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她偏偏不听,挣扎着:“干嘛呀你!” 赫巡索性抽来被子盖在云楚身上,人也随之覆在她身上,道:“别动。” 云楚扭了扭身子,道:“凭什么不动!” 扭着扭着,云楚察觉出不对劲来。就在她大腿侧,她几乎一下就认出了这是她昨晚才见过的。 事到如今,她的思绪还诡异的飘散了一下。 赫巡其人,形容俊美,挺括如松,宛如霜雪,怎么就生了个那样蛮横的物什。 她不动了,小脸涨的通红,憋了半天说了一句:“你是没见过女人吗?” 赫巡冷着脸,在云楚望牲口般的眼神中苍白的解释:“男人早上都这样。” 言罢,又回答了云楚的问题:“确实没有。” 祸水如她 第62节 刚说完,他就后悔了。 云楚眨了眨眼睛,果然道:“嗯?” 她其实早就知道,只是想看赫巡嘴硬到何时罢了,没想到这人这么不争气,她都还没逼问,自己说出来了。 她含笑看着赫巡,赫巡避开她的目光。 片刻后,赫巡霍然起身,然后拿起了自己昨日穿来的衣衫匆忙走到了帘外。 云楚掀开自己身上的被子,脸上的红褪去了一下,坐起身来悄悄探出脑袋去看他。 柔和的光线照在少女的发丝上,帘外少年自己穿着衣裳,画卷温馨。 片刻后,云楚坐回床上,脸上绯红褪去,细白的手掌摊开,盛住了日光。 她喜欢这样掌控旁人的感觉。 不过是讨得一个男人欢心,就换得无与伦比的至尊宠爱,怎么不算亏的。 * 云楚穿戴洗漱好以后,赫巡已经离开花影阁,他今日要去一趟内阁,晚上才能回来。 意春见云楚在试衣裳,便道:“姑娘您今日要出去吗?” 云楚嗯了一声,道:“昨日殿下带我去了雀临楼,不过那会儿天色太晚,我们只待了一会便回来了。我还没在那用过膳呢,左右也闲着无事,不如去尝尝。” 意春自然巴不得云楚多出去走一走,总是闷在东宫也不好,她连忙道:“奴婢听闻雀临楼的膳食向来不错的,这高门贵院里,有不少都会见雀临楼的厨子去膳房做菜呢。” “逢年过节更是热闹的很,大有一座难求的架势。” 云楚为自己点上口脂,道:“是吗?” “那时自然。” 镜中女子容颜俏丽,乌眸红唇,似一笑便生繁花万千。与不就之前湫山那个,满手冻疮,连床厚被子都没有的可怜嫡女天差地别。 她向来是个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的人。 就叫姐姐祈祷那人不是她吧。 她身上藏着那么大的秘密,她这个妹妹,如何能放任她出现在京城呢。 “那就去看看吧。” 云楚此行并未刻意瞒着赫巡,但赫巡也不会每日都要知道她的一举一动,所以也不会有专人汇报给他。 她出门带的是赫巡给她的牌子,进雀临楼后一路畅通无阻进了高层。 相较于低层,这一片更为典雅清幽,达官显贵议事,皇权贵门子弟游乐多是在此。 云楚随便点了几道菜,便叫来了领她上来的雀临楼掌事,开门见山道: “昨日我同殿下一起过来,恍然瞧见一个女子,相貌同我姐姐有几分相似,今日顺道来问一嘴,可有见过我那姐姐?” 意春还是第一回 听云楚提起她在湫山的亲友,不禁有些诧异。 这略显关心的语气,总让她觉得与云楚此人格格不入。 掌事是个年过四十的中年人,他昨日可是亲眼看见这位姑娘跟在太子身边的,丝毫不敢怠慢,道:“姑娘的妹妹是何姓名?” “叫云秋月。” “不过她未曾来过京城,是否因有难处而改名我也不大确定。” “但想必也是不久之前才过来,兴许是哪位贵人带来的?” 云楚问这掌事也是有几分道理的,云秋月若是这雀临楼的人那自然不必多说,若是旁人带过来的,那昨日她看见那她时,楼层不低,这位掌事多半是见过的。 可惜她来京城不久,没有自己信任的人,否则此事最适宜暗中调查,虽说她也不怕赫巡知晓她在找云秋月,但总归还是暗地里解决的好。 云楚又继续道:“我昨日见她是她着一身鹅黄的衣裳,相貌还算艳丽,身量约莫到我的眼睛,一双凤眸,嘴唇丰厚,唇下有一颗小痣。” 掌事的垂眸想了想,昨日来来往往的人并不算太多,可他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符合云楚条件的人。 “这……” “我昨日见她时,应当是在五层的右三号房。” 如此,范围便小了不少,掌事一拍脑袋,道:“好像确实有这么一个人。” “不过还请姑娘见谅,昨日玄字号房来的是几名富商,应当不是京城之人,我也不曾留心,并不敢确定。只知他们待了不到两个时辰便离开了,那位姑娘,只是不知是不是姑娘所说之人,总之就在其中。” 云楚的脸色却一下冷了下来。 果真,她的直觉没有出错,云秋月来京城了。 云楚不乏恶毒的想,那个女人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若是老老实实留在湫山倒罢了,她还能考虑留她一条狗命。 如今她居然自己找上门来。 长睫低垂,掩去眸中的阴鸷,再抬眼已满是忧虑:“原来姐姐真的来了。” 她站起身来,将事先准备好的木匣推到掌事面前,道:“殿下向来不喜我姐姐,但我又实在担心她,烦请掌事帮我找找姐姐,若是有消息了还请告知于我。” “此事还要拜托掌事,莫要告诉殿下。” 太子清名远扬,他自然乐意卖云楚这样一个人情。 “还请姑娘放心。”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这周试一下日八 请大家监督我 第45章 偷.情 用过午膳后, 云楚目的已经达到,便未曾多留。 意春知道, 云楚并不信任她。 否则不过是找个人罢了, 就算她不知这人有何作用,但也知这事完全不用云楚自己过来。 她思虑半晌,还是道:“姑娘, 日后这种事,您可以全然交给奴婢做的。” “奴婢既然跟了您, 就对您必定是一心一意, 谁来都变不了。” 这个谁, 自然是东宫之主。 云楚并不想把信任这个词放在谁的身上,在她眼里,只有利益才能让关系永恒。 可她和意春之间的利益关系, 还未曾建立完整。 况且她脸上这层虚伪甜美的脸皮带的久了, 暂时还不想在任何人面前脱下。 只有她自己才是最值得信任的。 “嗯, 你有这份心就好了。” 两人走出房门, 还没行至阶梯处, 便听一旁传来几声清晰的声音,在寂静的长廊下尤为明显。 “……饶了我,饶了我!” 声音颤抖,恐慌至极。 云楚下意识看了过去,发现这间房竟没有关门。 房门就这样大大咧咧的敞开,里面的景象也被人尽收眼底。 她率先看见的,是个浑身赤.裸的男人。 上半身满是鞭痕, 头发散乱, 血液也凝固在头发上, 脖颈处被绑了一根绳子, 此时正跪在地上,不着寸缕如同狗一般在地上爬行。 云楚没想到自己就这样脏了眼睛,顿时蹙眉,刚要移开目光,里面便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是你啊。” 语调慵懒轻浮,还带着股自以为是的熟稔。 云楚顿住脚步,再次看过去,忽略地上正在爬行的男人,里面竟还坐了有三四个男人,个个衣冠楚楚,同跪下的男人形成鲜明对比。 坐在正中间的,便是一身玄衣,长腿交叠着的赫宴。 男人身形高大挺拔,姿态慵懒,高挺的眉骨下,一双深邃的眸子静静的看着云楚,目光轻佻。 修长的手指间把玩着绳子,与跪着男人所带的,是同一根。 意春见况低声道:“姑娘,您认识七殿下?” 云楚并未回答。 她的目光顺着跪地之人脖颈处的绳子移到赫宴手中,然后对上其审视的目光。 “诶?这小美人是……” “七殿下,您可吓到人家小姑娘啦!” 赫宴身侧的人一时都看向了云楚,不着痕迹的打量,目光露出几许惊艳来。 意春蹙眉,厉声道:“还请各位慎言,我家姑娘乃……” 云楚稍抬了抬手,制止了意春。 她扬起笑容,面色不改:“七殿下,好巧。” 她不欲多留,继续道:“殿下您先忙,民女就先不叨扰了。” 她同赫宴仅有一面之缘,对这人的性子并不了解,虽不欲同他多说,但也不想明面同其起什么争执。 赫宴挑了挑眉:“这就要走了?” “上回姑娘害我被禁闭七天,这事就这么算了?” 云楚:“……” 就知道不会这么轻易的过去。 这人起初就一眼看出了她的坏心思,却并不在赫巡面前拆穿她,实在叫人搞不明白在想些什么。 若是旁人,设法杀了算了,可偏是个皇子,还是唯一能对赫巡构成威胁的殷贵妃之子,不仅动不了他,还得在他面前夹着尾巴。 祸水如她 第63节 赫宴见云楚不语,满意的敲了敲桌面,道:“你们先出去。” 赫宴话一出,旁边两人看云楚的目光便微妙了起来。 一人拍了拍手,识趣起身道:“好嘞,这就不打搅七殿下的好事了。” 两人站起身来,走出了房间。 跪着的男人一见云楚似乎是个能说的上话的,眼珠子一动,忽而扑了上去抓住了云楚的脚,“姑娘饶命!姑娘救救我!” “姑娘你大发慈悲,救救我!” 云楚垂眸,目光中毫无怜悯。 男人正死死地抓着她的脚,手上的血迹蹭到她的脚背。 绳子还在赫宴手中,他单手抵着太阳穴,似乎觉得眼前这一幕颇有意思。 “啧,真可怜啊。” “你替他求求我,我就——” 话音未落,云楚已倏然抬脚,小巧的脚穿着□□的绣鞋,竟在瞬间挣脱开了男人的手,然后一脚踩在男人的头颅之上。 漂亮的脸庞尽是嫌弃,纤细的脚腕轻移,玉足便落在男人的侧脸,来回摩擦,如同擦拭一般。 “脏死了。” 赫宴的目光紧紧盯着少女踩在男人脸上的足,目光越发晦暗,喉结上下滚动。 他叫住才走出门的男人,道:“你的狗不牵走吗?留在这不怕脏了人的眼睛。” 男人忙去而复返,接过了赫宴手中的绳子,姿态不无谄媚,然后一脚踹在了跪地男人的胸腹:“走了!” 云楚眼见这□□男人被牵了出去,她对那些血腥污秽的场面向来不避讳,可确是第一回 瞧见竟还有这种玩法。 连带着她看赫宴的目光都变得微妙起来。 赫宴摊了摊手,无辜道:“不是我的狗。” 云楚脸上鄙薄的神色实在太过明显,叫人想忽略也难,她敷衍的点了点头,道:“嗯。” 赫宴仍未起身,道:“云姑娘不进来喝杯茶再走?” 云楚不着痕迹的呼出一口气,告诉自己赫宴对她目前来看似乎没有恶意,不如先行同他虚与委蛇一番,摸清楚他是什么意思,然后对症下药。 再说了,万一赫巡这边存在意外,同赫宴这边的关系也能有备无患。 思及此,云楚脸上的笑意便真挚了一些。 她微微侧眸道:“意春,你在外头等我一会。” 意春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她从来都不知道云楚心中有什么计划,能做的也只有遵从罢了。 “是。” 地面上仍然有残留的血迹,云楚走进房间,顺手带上了房门。 房间门窗紧闭,光线昏暗,赫巡目露笑意看着云楚,交叠的双腿敞开,对着云楚勾了勾手:“过来。” 云楚越过血迹,行至赫宴不远处,道:“七殿下这是何意?” 赫宴的目光仿佛带着某种侵略性,这样的审视叫她觉得自己仿佛没穿衣服般。 他道:“上回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喜欢你啊。” 云楚知道自己长了一张不错的皮囊,喜欢她是应该的。 但他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可以他哥哥比? “可我是殿下身边的人哦。” 赫宴挑了挑眉,道:“嗯?那又如何?” 他盯着云楚慢悠悠道:“我这个哥哥啊,生性端正,心藏大义,他是不会娶一个趋炎附势,心机深沉的坏女人的。” “不听我的话,你到时会得不偿失的。” 云楚:“所以?” 赫宴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形挡住了窗棂透进来的日光,黑靴踩地发出声响,直至停在云楚面前,目光一寸一寸从云楚白净的小脸滑下,道:“所以你应该跟我在一起。” “我们”他忽而搂住了云楚的腰。 云楚心中一紧,又听他在她耳边继续道:“很配。” 在赫宴这里,她显然已经没有什么伪装的必要。 并且,他似乎很喜欢她这副心里深沉的模样。 男人的口味还真的是千奇百怪,像赫宴这般有病的还是第一回 见。 既然这样,云楚索性也不再同他废话,低声道:“是吗。” “跟我相配的,是这个王朝至高无上的帝王,你算什么?” 她从赫宴手里挣脱,笑着比出一根手指,道:“喜欢我的人太多啦,你还需要再努力一些哦。” 云楚话一出口,赫宴不仅没有生气,反倒笑出声来,眸底闪着兴奋的光芒,道:“哈,果然是我哥看中的美人。” 他饶有兴致对云楚道:“打个赌怎么样?” 未等云楚发问,他便道:“就赌你总有一天愿意弃暗投明吧!” 云楚忽略他无耻的将自己称为明,从这句话看似调笑的话里咂摸出其他味道来。 可她对朝中局势并不了解,没有当听不见,但也没有全信他。 她私心还是想要赫巡即位,原因无他,至少她知道赫巡对她是有几分认真的,只有认真才会好拿捏。 可她不知道赫宴是怎么想的,这样亦正亦邪的人可不如表面那般简单。 “好哦。”她道。 她还是先恭维他两句:“还望七殿下届时成就大业,可不要忘记我。” 她说话时因为赫宴身量高,故而被迫抬起头来,柔嫩的红唇张合,雪白的脖颈被赫宴尽收眼底。 曲线流畅,春色蔓延直至衣领,然后再锁骨处露出一点半遮半掩的嫣红来。 吻痕。 小小一点,却散发着无尽的吸引力,赫宴紧盯着这处,只觉得越发兴奋。 他对云楚这样的女人实在没什么抵抗力。 这世上直面欲.望的人实在少之又少,纵然他一开始只是想逗弄一番这个心比天大的小姑娘,如今却对这个能够拿捏赫巡的女人充满了兴趣。 他盯着这处吻痕,低声惊叹:“…真漂亮。” 云楚顿了一顿才反应过来,她慢条斯理的将其挡住,丝毫不觉得羞耻,柔声道:“见笑了,他确实没什么轻重。” 熟料此话一出,赫宴更兴奋了,喉结上下滚动,再次逼近她:“跟我吧宝贝。” “我技术一定比我皇兄好。” 云楚目前与赫巡还停留在非常原始的阶段,同赫宴这种满脑子污秽的人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她抿了抿唇,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皇子。 脸上尚且还维持着笑意,道:“我说过,我现在是殿下的人哦,。” 赫宴也许看出了她的僵硬,但这样的反应无疑助长了他的气焰,他道:“没关系,我不介意。我还有一种非常的刺激的玩法,你要不要跟我试试?” 云楚:“?” 赫宴声音蛊惑,仿若情人间的暧昧:“我们可以偷.情。” 云楚:“……” 她退开一步,脸上的笑意带着几分荒唐,把赫宴从头审视到尾,道:“就你?” 赫巡摊开手,道:“我怎么了?” 云楚摇了摇头,道:“没事,倘若七殿下今日之事为了同我说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那恕民女不能奉陪了。” 她言语尚且还透着尊敬,但鄙夷的眼神已胜似千言万语。 赫巡待她心思赤忱,哪里是这不要脸的登徒子比得了的,还偷.情?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赫宴循循善诱道:“不要生气,你看啊,赫巡只爱你温柔的皮囊,而我却爱你蛇蝎心肠。” “日后倘若赫巡失势或是我那皇兄抛弃你,你不是还有我这个备选?现下的人说话都含蓄委婉,喜留三分,真是没点意思。宝贝你若同我在一起,我们一起玩什么都可以的。” 赫宴说的不无道理,知道自己只能做个备选。但届时她若是得势,第一件事就是割了他的舌头,不知他还乐不乐意跟她玩。 她道:“到时再说吧。” 说话间,她已走到门前,想了想又气不过,上下打量他一眼,转头道:“对了,你皇兄很棒,你是没法比的。” 门被啪的一声关上,云楚默默呼出一口气,心道日后一定要多在赫巡身边吹吹枕边风,告诉他他有一个成日里想着跟皇嫂偷情的弟弟,这种人合该被发配边疆。 云楚离开以后,房内便只剩赫宴一人。 男人倚在圆桌边,神色晦暗,唇角仍有未曾消逝的笑意。 他静静的伸出手,少女腰肢的柔软仿佛仍在手中。 就说吧,从小到大,只要是皇兄看中的,就一定是好东西。 片刻后,房门被轻敲两声。 一个小厮低头走进,低声汇报:“云姑娘是来找她在湫山的姐姐,姐姐名唤云秋月,昨日曾出现在雀临楼。” “这等小事,怎么还亲自过来问?” 小厮摇头,道:“掌事还道,云姑娘曾嘱咐她,此事最好不要告知太子殿下。” 这倒是让赫宴来了兴趣,云秋月这个名字在他嘴里滚了一圈,然后道:“都亲自过来了,那我们就一起帮她找找吧。” * 而就在云楚回到东宫以后,她收到了明府的帖子。 确切来说,是明珠的帖子。 邀她去明府做客,还道什么前些日子是她行事冲动,今日特地赔罪,以及阮枝自从上次一见她就很喜欢她,日日念叨她来明府,望此次能与她冰释前嫌。 祸水如她 第64节 这帖子里的内容云楚是一个字都不信。 她甚至觉得疑惑,明珠是哪里来的自信认为她会过去。 兴许在明珠眼里,明府权势滔天,谁都想要巴结,而她那日又是对阮枝那样亲近,轻易就给明珠一种趋炎附势的感觉。 所以她料定云楚会去。 不过她猜对了,云楚的确会去。 她正愁没机会见到她那个便宜娘亲呢,还想看一看明珠又在耍什么花招,像这种再明显不过的包藏祸心,的确是明珠这种自信的人能够做得出来的事情。 赫巡中午不回来,正好没人管她。 天气渐暖,一路日光灿烂。 刚到明府,明珠与阮枝就已经在外院等着她。 邀请云楚来明府是明珠昨天晚上才同阮枝说的事情。 说是这段时间自己反思了很久,觉得自己实在无理取闹,所以这才给云楚下了帖子,想要跟她赔罪。 她是这样跟阮枝说的。 明誉今日也没有回来,明府内只剩明珠与阮枝两人。 阮枝对这个养女总是以最为纯真干净的心思揣测,所以根本就没想过明珠会骗她。 她一方面觉得很欣慰,明珠这样知错就改无疑是极好的,另一方面,她又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喜欢云楚。 甚至期待同她见面。 云楚才一进来,就看见阮枝和明珠正站在一起,明珠亲昵的挽着阮枝的胳膊,两人正朝她这边走过来。 云楚扬起笑容,就像是早已不记得上回的事一般,道:“明夫人,明珠姐姐!” 阮枝也跟着笑起来,她加快脚步,临近时还拍了拍明珠的手臂,暗示她要跟云楚道歉。 明珠脸上的笑意多少有些不真诚,她行至云楚面前,道:“那日是我太过任性,还望你不要介意。” 云楚当然不介意,她道:“我早就忘了呀,倒是明珠姐姐你,殿下那一下挺重的,你身体没事吧?” 不提这个倒好,一提明珠便觉得心梗,她身上青了大片,好长时间连床都下不了。 “早就好了,快些进来吧。我娘亲今日听说你要过来,叫膳房备了许多菜呢。你一定会喜欢的。” “这其中还有一道盐焗凤舌,是我最喜欢的菜。” “选用的乃是上好的巯深雀舌,数百只幼鸟才炒这么一盆,肉质细嫩紧致,我好几回想吃,娘亲都嫌太残忍不让人给我做,今日全是瞧在你的面子上呢!” 阮枝原一直想说话,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闻言连忙道:“云楚喜欢吃什么,我叫膳房再给你做。” 云楚在吃食上没什么讲究,什么巯深雀,她听都没有听说过。 但她还是道:“我喜欢菰菜。” 阮枝闻言兴奋起来,道:“菰菜?” 明珠道:“我娘亲也喜欢。” 云楚自然知道阮枝喜欢,一个人就算没了记忆,口味确实不会变的。 她道:“我原是不喜欢的,是我娘亲钟爱,我才受了些她的影响。” 明珠最不喜云楚提及这些,她不知道云楚这样的目的是什么,说的再多也改变不了什么。这些年里来了多少说是那个女儿的人,最后不都灰溜溜的走了,云楚难不成也是想瞎掺和一下吗? “好了好了,我们快些进去吧。” 明珠这几日已经明显感觉到,明誉对她的冷淡,这倒罢了,就连阮枝似乎都对她多有不满。 她虽讨厌云楚,但可不会放任事态这样继续下去,这才邀云楚来府内。 明淮没有回来,明誉人不在府内,明府也没有什么其余亲戚跟他们住在一起,所以算来主子只有明珠和阮枝两人。 一直到用完膳,明珠都还算正常,云楚也不着急,一直不紧不慢的跟阮枝说话。 直到不久后,阮枝因为一下话说了太多,下意识想要端起瓷盏。 但她的茶水方才不小心被碰翻,丫鬟去寻新的还没过来。 明珠便迅速的将自己手边的瓷杯递给了阮枝,阮枝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自然的接了过来,抿了一口其中茶水。 这一切都发生的无比自然,似乎只是一个习惯性的肢体动作罢了。 但没过一会儿,阮枝便面露痛苦,肩颈颤抖,额上泛出了细汗,连腰背都痛的弓起。 明珠的反应非常大,霍然一下坐起身,急忙让丫鬟去请刘大夫,然后立马断定阮枝是吃了什么才如此。 “娘亲,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快!还愣着干什么!” 云楚站在一旁看着这闹剧一般的场景,终于明白过来明珠是在干嘛。 又是一招水平低下的移花接木。 “云楚,你怎么站在那不动?快过来啊!” 明珠的确狠的下心,阮枝怎么也算是养了她十几年的女人,竟然说下手就下手。 如果没有猜错,明珠的意思应当是,是她云楚在明珠的茶杯里下了药,但是机缘巧合下,这杯茶被阮枝喝了,所以阮枝才病倒。 一来,云楚与明珠有过节,看不惯她,给她下药也能说的过去,只是手段低劣的宛如没长脑子罢了。 二来,若是明珠喝了此药,最大的作用不过是在明家人面前扮可怜,可是阮枝误喝了就不一样了,明家任何一人都不会善罢甘休。 云楚跟着走进了房间。 阮枝腹痛难忍,太夫,丫鬟,来来回回的进出。 没过一会,就有几名小厮过来站在云楚面前,道:“云姑娘,我家夫人身子不适,还请您进旁边厢房休息。” 明府是明珠的地盘。 她既然敢用这个计划,就证明这其中细节早已被她安排妥当。 包括这药是哪里来的,为什么可以成功嫁祸于她。 当她来明府的那一刻,她就意识到这是一场鸿门宴。 但她必须过来,因为只有她来,她才能见到阮枝,才能叫明家众人对她起疑,才能叫阮枝满满想起她这个可怜女儿。 唉,没关系。 富贵险中求。 云楚道:“我能进去瞧瞧明夫人吗?” 而此时,身在内阁的明誉也得知了消息,当即便放下了手中的活,起身往明府赶。 小厮禀报的并不细致,他只知阮枝误食了东西,并不知云楚也在府内。 脚步匆忙,衣袂带风。 熟料刚出宫门,侍从便走了过来,低声道:“公子您让查的事有些眉目了。” 明誉拧眉,这才几天,他派去的人恐怕都没到宁州,怎么就有消息了? “说。” “说来也是机缘巧合,属下派的人遇见了一名女子,自称是云姑娘的姐姐,名唤云秋月,从其口中也得知了些云姑娘从前在湫山的事。” “云姑娘的母亲,的确在其五岁时无故失踪。” 作者有话说: 写不到,算了不勉强自己了。 这本书不出意外不到三十五万就能完结 现在都二十万了,也不多了。 我慢慢写,大家慢慢追吧。 第46章 秋月 惠风和畅, 上京城内一片春意盎然。 似乎是为了配合这份生机,人丁并不兴旺的明府此刻热闹极了。 小厮拦住云楚, 道:“云姑娘, 还是请您等一等吧,奴才们正在查夫人的病因。” 云楚道:“可是夫人的病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让我等?” 云楚站起身, 偏是要进去,道:“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这两名仆从也是为难, 他们并不觉得云楚会加害明夫人, 可是大小姐让他们把云楚拦住, 他们也不能违抗。 “可夫人平日在府内从未出现过此番状况,今日您一过来……” 这是明珠方才说过的。 云楚道:“我一过来就怎么?” “我一过来明夫人就这般了,所以是我干的?” 小厮面色有些窘迫, 道:“奴才不是这个意思, 是大小姐吩咐说让您在这里等着, 云姑娘还请您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做奴才的。” 上回太子殿下过来护下云楚可是叫他众人都看在眼里的, 他们虽然得了明珠的令, 却也着实不敢真的对云楚怎么样。 毕竟府内有夫人在,夫人心地善良总归不会怎么为难他们,但是若是惹得云楚,届时这云姑娘在殿下耳边吹吹枕边风,那他们不过是个下人,处理起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云楚冷笑,推开拦她的小厮, 道:“我今日就是要出去, 你们是要把我关在这里吗?” 她挣扎的动作很大, 这个护卫又不敢真的挟持她, 便还真叫云楚走了出去。 方才厢房内还丫鬟嬷嬷来来往往,这会就消停了不少。 云楚快步走进,就见阮枝正半躺在床上,太夫正在收针,明珠正坐在阮枝床前,脸上满是担忧。 演的不错的。 云楚才一进来,两个丫鬟便挡住了云楚的路,“云姑娘,还请停步。” 祸水如她 第65节 明珠看见云楚过来,瞬间激动了起来,噌的一下站起身,厉声道:“云楚!你到底是有多恨我!” “你害我便罢了,为什么要对我母亲下手!方才你就在我旁边,看着我把茶递给我娘亲,竟还不制止我!” 明珠义愤填膺的一番话就给刚刚进来的云楚定了罪,她指着云楚,脸色愤懑,还夹杂三分委屈,仿佛是云楚做了多对不起她的事。 反观阮枝,外衫才被脱了下来,露出里头烟紫的罗纱,覆在纤细瘦弱的肩头,脊背透出几分骨感,真如这春日里的柳枝般纤细。 面色如纸,额上细汗未干,嘴唇原是苍白的,因为经历了方才的疼痛硬生生的被咬出了几分血色,此时已然一脸倦色,用手撑着额头,仿佛再多说一句话就是消耗。 明珠声音尖利无比,如同一根针般往耳朵里钻,叫阮枝揉着太阳穴的手又重了些。 “云楚,我今日邀你来府,本意是与你冰释前嫌,你若是不愿意便罢了,直接不来就好,为何要使这般下贱手段!” 云楚目光从阮枝身上移开,不带半分怜悯,她甚至恶劣的想,收养了这样一个女儿,就权当是对她阮枝的报应吧。 在明珠一通自我美化的输出后,云楚开口道:“说完了吗?” 明珠道:“怎么,你这是还不想承认吗?” 云楚笑意有几分荒唐:“我为何要承认啊明珠姐姐。” 她毫不留情的戳破,“你这出演给明夫人的戏演的很过瘾吧。” “不过我知道你想早些除掉我,当时你不就是这样求你哥哥吗?” 明珠想也不想便反驳道:“你胡说!” 云楚道:“太后寿宴,御花园东南角,你还要我说的更清楚一些吗?” 明珠神色僵硬,一时哽住,她难道听见她和兄长的对话? 可阮枝在这,犹豫便会露出破绽,她道:“你又在胡言乱语什么!你莫要移开话题,方才太夫说了,我娘亲方才喝的那杯茶里被放了石香粉。” 床榻上坐着的阮枝呼吸急促了些,用双手扶着自己的头,痛苦道:“别说了明珠。” “头好痛。” 明月仿若未闻:“我娘亲喝的是我的茶,这茶是你推给我的!你有什么好狡辩的?” 果然同她先前猜测的分毫不差。 明珠都不管阮枝,云楚自然也不管。 她摊着手道:“我过来不过是因为我想见见明夫人罢了,同你有什么关系?” “况且,我用这般低劣的手段报复你,我莫不是脑袋被驴踢了。” 明珠嗤笑一声,神情激动,声音越发的高亢道:“好啊云楚,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狡辩,你要我拿证据给你看吗?!” 争吵声在阮枝耳边简直如同惊雷一颗接连一颗的炸开,她头实在痛极。 这些尖利的声音每出现一句,都似乎都有一双从深渊而来的大手,把她往混沌里拖进一些。 明珠似乎向就此定了云楚死罪:“此事等我禀报我父亲——” “住口!” 是阮枝的声音,几乎是怒吼出来,声音虚弱又带着几分沙哑。 房内彻底安静下来,明珠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愣了愣才看向阮枝道:“娘亲……” 阮枝将手放下,脸色并不好看:“明珠,你听不见我方才说什么吗?我让你别说了,你听见了吗?” 阮枝鲜少有这么疾言厉色的时候,明珠声音弱了些道:“可是娘亲,是云楚这个贱人要害……” 阮枝叹了口气,些微冷静了些,疲惫道:“不管是不是她,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怎么能到此为止?她您都被她害成这副模样了。” 阮枝道:“我说到此为此。” 她对上明珠的目光,静静道:“听不懂吗?” 明珠终于不敢再出声,她心中实在不甘心,根本就不懂阮枝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甚至生出几分怨恨来。 在旁人眼里,今日这药可是差点被她喝了,到时痛苦的就是她,云楚想要害她,阮枝竟然就这样坐视不管, 阮枝呼出一口气,对着云楚招了招手,轻声道:“云楚,过来。” 云楚同样不知道阮枝是怎么想的,她走到阮枝面前。 阮枝轻轻抬手,把自己纤细的五指落在了云楚的手背,道: “今日是我吃坏了东西,明珠她性子急,也是关心我,你可千万不要介意。” 云楚看了明珠一眼,道:“夫人,我自然是不介意的。” 阮枝嗯了一声,“那就且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吧,我身子不好,见笑了。” 阮枝没有偏袒云楚和明珠之间的任何一人。 她只是的确是疲惫了。 她的世界实在太过苍白,根本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得到的感情也少之又少。 所以她非常珍惜那些能够让她觉得开心的人和事,云楚就是其中一个。 她是真的不想知道今日之事到底是谁做的,因为不管是明珠冤枉,还是的确是云楚所为,答案都不是她想要的。 所以她狼狈的选择逃避,只要她不如究底,那就能用这言笑晏晏的表象来欺骗自己。 她知道自己身体不好,每日思虑忧郁早已让她亏空了身子这样下去,她是没有几年活头的。 所以哪怕是自欺欺人,她也想让自己的生活简单一些,快乐一些,但是死的也轻松一些。 “娘亲…为什么要这样啊?” 阮枝没有回答,正是此时,有小厮疾步走进,禀报道:“夫人,公子回来了,正要求见您。” 阮枝眉头一皱,道:“又不是什么大事,怎么把阿誉也叫回来了?” 自然是明珠派人去叫的明誉。 明珠道:“哥哥关心您啊,就是因为他不在,才让一个外人这么欺负我们母子!” “父亲明日就回来了,到时我们一家四口就好好的,再不叫这些莫名其妙的人来我们家里了。” 阮枝眉头皱了皱,道:“叫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明誉便走了进来。 还没等明誉说话,明珠便率先站起身子,上去抱住了明誉的胳膊,三言两语把事情给明誉说了一遍,言辞之间一定断定就是云楚下的药。 明誉嗯了一声,然后将自己的手臂从明珠怀里抽出,目光越过云楚看向了阮枝:“母亲,您现在好些了吗?” 阮枝点了点头,道:“我本就没事,你别听明珠瞎说。跟云楚没有关系。” “娘亲,你就是袒护她!” 明誉无法从明珠这只言片语里断出什么真相来,他目光静静落在云楚身上。 云楚仍旧乖巧的坐在阮枝身旁,手还放在阮枝的手背上。 至少这样看来,云楚与阮枝要更像母女一些。 不知何时,他待云楚的心态,已经悄无声息的发生了变化。 甚至此刻,他在未曾查明真相时,已经倾向了云楚。 他了解自己的妹妹,明珠是个又坏又傻的人,而云楚却不是,这样低劣的手段,不像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在来之前,属下禀报的信息似乎还在耳边。 他由于着急来看阮枝,所以并未细问,如今看见云楚,心思不免微妙了一些,甚至带着几分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恐慌。 云楚对上明誉的目光,弯了弯唇道:“大人,您回来了。” 明誉嗯了一声,又道了一句:“姑娘最近如何。” 依着明誉的性子,这句话实在是突兀又显得过分热情,云楚心下诧异,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多谢大人关心,最近一切都好的。” 明誉也跟着嗯了一声,可他不会与人聊天,便并未继续说下去。 这样一番闹剧之后,云楚也没有什么必要继续待下去,她又同阮枝说了几句话后,便做出一副被冒犯之后伤心难过的模样的辞别了阮枝。 是明誉出来送的她。 云楚对情绪的感知非常敏感,她总觉得这个男人待她的态度变了些,可她不知原因。 这让她不由猜测,明誉难道是知道什么了? 两人几乎沉默了一路,直到快走到大门了,明誉才开口道:“明珠的话,你不必放在心里。” 云楚早就忘记了明珠说过什么,现在的明珠在她眼里,同死人无异,谁会介意一个死人说什么。 “没有哦。” 明誉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云楚猜测明誉兴许是想跟她说几句话,便主动开口道:“大人才从内阁回来,不知可见到殿下了?” 明誉道:“殿下今日确是在内阁,同宋大人和季大人在商讨一道新的政令,听说结束之后还要照例去校场练兵。” 云楚哦了一声,道:“怪不得他若是一出门,就总是很晚才回来。” 其实赫巡每日的要做的事务比这要多的多,明誉并未一一告诉云楚,而是道:“只是这几日有些特殊罢了,以往殿下在东宫就可办公。” 云楚又哦了一声,道:“那便等几天吧。” “殿下他……待你如何?” 云楚飞快的点头,道:“殿下是这个世上待我最好的人。” “他给我买了很多好看的衣裳,珍贵的首饰,还有之前我连听都没有听过的吃食他都给我送来了。” 云楚脸上的笑意很真挚,她继续道:“我以前从未见过这些,那时候我连吃饱饭就已经很困难了,虽说都说是我救了殿下,可我觉得,是殿下救了我。” 这句话,无一不出自云楚真心。 她心里清楚,赫巡的确是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人。 就算这份善意是她骗来的,她仍旧觉得幸运且珍惜。如果可以,她一辈子都不想伤害赫巡,如果她有能力,她也会试着去保护一下他的。 祸水如她 第66节 明誉眉头皱了皱,道:“吃不饱饭?” 云楚心中讥笑,脸上却笑意不减,道:“对啊,我记得我同大人说过。” “我五岁时母亲无故失踪,父亲扶正外室。” 她话音顿了顿,然后继续道:“听起来很离谱吧,但我们那地方很小,没有那么多规矩。“ “我是在讨厌我的继姐身边讨生活的。平日打骂都是小事,她喜欢在冬日叫我跪在冰天雪地里,一跪就是几个时辰。” 明誉沉默半晌,然后问:“那你还记得你的母亲长什么样吗?” 云楚摇了摇头,道:“不记得了,母亲失踪以后,她的好些东西都叫人砸了,就连当初我跟阿娘一起养的小狗也被杀了,她什么东西都没留下,也没带走什么,府内也多不让提及她,我那时又年幼,自然不记得了。” 明誉立刻从里面发现了重点:“小狗?” 云楚点点头道:“对啊,我最喜欢小狗了。” “娘亲也是。” 明誉清楚的记得,以前阮枝会经常念叨一句话:“囡囡今天有没有陪小狗玩呀?” 就是因为这句话,明珠才总是念叨,她也喜欢小狗。 明誉一时只觉喉咙干涩,恐慌之感越发严重,竟叫他不敢再问下去。 他害怕投注希望。 也害怕自己曾竟然试图抹杀她,他的亲妹妹。 终于走出明府大门,云楚在门边站定,笑着同明誉挥了挥手,道:“大人,我走啦!” 春日柔和的日光抚在少女身上,黑色的发丝被阳光一照,仿佛闪着金光,气质温婉柔和,像极了他的母亲。 可是云楚身上却有一种无与伦比的活力,她甜美又可爱,笑起来的时候颊边有个小梨涡,很美,又毫无攻击性,她说这句话时,嗓音柔软甜腻,叫他生出一种奇怪,又微妙的感觉。 这几日明誉总是心绪不宁,他一方面觉得云楚决计不可能是他那个妹妹,另一方面当他改变心态以后,又控制不住的在云楚身上寄托希望。 在这样的矛盾的心态下,他甚至开始不知如何面对云楚。 “姑娘。”明誉还是没有忍住,开口叫住了她。 云楚顿住脚步,歪着头道:“怎么了呢?” 被这样明亮的眼睛望着,明誉陡然觉得自己污秽不堪。 他诡异的生出了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隔了片刻,直到云楚都有些不耐烦了,他才忽而开口,问出了一个足以称得上是冒犯的问题。 “若是……你母亲有一日来找你,告诉你你还有其他亲人,你会恨他们吗?” 云楚唇角的笑意僵了僵,然后笑出声来:“大人怎么突然问起这些?” 她转了身,蹦蹦跳跳的下了台阶,然后回头回答了明誉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诶。” “但不管恨不恨,我都很想让他们出现在我面前。” * 待到晚上赫巡回来时,已是日暮四合。 云楚坐在花影阁内的石凳子上,一边跟球球玩,一边等着赫巡回来。 故而等到赫巡一回来,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云楚今日穿的衣裳配色有些鲜艳,她皮肤白,乌眸红唇,衬得她整个人格外靡丽,比之此刻天际暗淡的夕阳,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手里正拿着一个用细竹篾编成的小球,球球正在在她脚边撅着屁股用毛绒绒的脖颈蹭云楚的脚背。 少女指着球球,一脸的义正言辞:“撒娇也没有用哦!” “小狗是不会累的!你才跑了两圈怎么就累了,你好丢人!” 他忽而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被填满了一般。 赫巡并不是个生性淡漠的人。 但他的确少有蓬勃又热烈的情感起伏,他以往甚至对沉溺情爱的人十分不屑,也并不习惯在谁面前表露喜好。 稍说一句“你人不错”就觉得真他妈肉麻,更别提这三番几次在云楚面前的退让了。 云楚一侧头,就看见赫巡朝她走过来,少女脸上登时笑开了花,兴奋的叫了一句:“阿巡哥哥!” 她把手里的竹球一扔,然后张开了双臂,对着越走越近的赫巡委屈道:“抱抱。” 赫巡当冷脸拽酷的太子爷当久了,花了很长的时间才适应自己的妻子是个每日想着亲亲抱抱的撒娇怪。 他一开始还在夜中纠结,日后要怎样和一只甜味的奶糕儿相处,如今美人对自己张开双臂,他根本没有丝毫纠结的就一手将人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还从善如流的吻了吻少女的唇角,然后轻声问:“怎么啦?” 云楚哼哼两声,道:“你不觉得我们俩见面的时间太少了吗!” 赫巡每日几乎都是一没事就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以往的太子向来都是不管人在哪,都能挑灯研究的奋发少年,如今确是能早回就早回,绝不拖沓。 “孤每日都同你见面,这还少?” 云楚不满起来,她扭头看着赫巡:“你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只有我觉得我们俩见面时间少?你不想我吗?” 赫巡看了看四周围侍的太监丫鬟,清了清嗓子低声道:“回房间再说。” 毕竟是太子,云楚心道罢了罢了,就给他留点面子吧。 她拉着赫巡的手走进房间,然后把房门一关,开始质问:“说罢。” 赫巡这才略显扭捏的道:“孤自然…想你。” 想你两个字说的飞快。 他将手放在云楚的腰际,来回摩挲,嘴上很扭捏,手上却一点也不客气。 他看了看天色,低声道:“用膳了吗?” 云楚点了点头,然后拍开赫巡放在她腰上的手,刚拍开,赫巡就放了上来,又道:“孤也吃过了。” 云楚暂时还没有明白赫巡的意思,她只是单纯觉得赫巡手上的动作太大,熟练程度令人咋舌,她被弄的腰有些软,抬眸瞪他,却没有一点杀伤力。 “不要摸了。” 赫巡顿住动作,道:“今日都做些什么了。” 云楚如实道:“去了明府。” 赫巡果然蹙眉道:“去那做什么?” 云楚道:“明珠给我的帖子呀,我正好想要去看看明夫人。” 想起明珠的话,云楚道:“哥哥,明大人是不是快要回来了呀?” 赫巡点头,道:“不出意外,应当是今日回京述职。” “问这做什么?” 云楚只是想快点见到自己这个便宜爹罢了,在她眼里,明淮那么宠明珠,办事效率会比明誉高的多,在他身上下手兴许要更容易一些。 “就是有一点好奇,听说明大人很喜欢明夫人。” 赫巡对明府家事没什么兴趣,随口嗯了一声。 云楚道:“今日明右丞说你其实也可以待在东宫的,你到底在忙些什么呀。” 关于赫巡在忙什么,其实一言难尽,那些枯燥无聊的东西他也不太想跟云楚说道,“没什么,这段日子父皇身体欠佳,太医不让父皇再费心这些,待到过一段时间,父皇病情好转,孤便能轻松些了。” 云楚反正也只是随口一问,她叹了口气,抱住了赫巡的脖颈,然后主动送上柔软的红唇,软乎乎的亲了他一口。 “好吧。” 赫巡并没有给云楚离开的机会,熟练的撬开少女的唇齿,然后迎面抱起,让云楚的腿夹住他的腰,然后问问当当的行至塌前,将人按在了床柱上。 赫巡正是年轻气盛,他体力和精力原就比同龄人耐耗,又正是一旦开荤就满脑子荤的年纪。他自己也不想这样,可事实就是一旦处于某个密闭空间,他跟云楚说不了几句话就会蠢蠢欲动。 真的很他妈没出息。 赫巡一边骂自己,一边含蓄道:“楚楚晚上有什么事吗?” 云楚听他这个称呼手就开始痛,她别开脸,躲开赫巡的唇,用食指抵着赫巡,气息不稳道:“你怎么那么虎啊,你不是累一天了吗?” 赫巡又吻了吻云楚的额头,道:“不累。” 云楚摇头拒绝,“不要,手痛。” 赫巡低声道:“没事,我带你。” 云楚:“……” 脸蛋胀了个通红,她恼羞成怒:“不要脸,谁要见你那丑东西!” 赫巡第一回 被人骂不要脸,只觉得云楚骂的对,连嗯两声后,握住了云楚的手,道:“闭上眼睛就好了。” * 送走云楚,明誉并未回到阮枝那里。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他暂且不想看到明珠。 他侧眸,问一旁的侍从,“她还被关在府里吗?” 侍从点头,道:“属下命人将她关在东三院的西院柴房里。” 明誉的书房正好离东三院不远,他沉吟片刻,道:“带她来见我。” 顿了顿,又嘱咐道:“别叫人看见。” “是。 * 两日前。 新林大街热闹无比。 处处安稳又处处奢靡。 祸水如她 第67节 这是云秋月初到上京城的印象。 明明才短短几个月,她的生活已然天翻地覆。 昔日意气风发的云家大小姐如今裹着一身颜色暗淡的长衫,脸庞早已不如往日般明艳,那张看人时向来带着倨傲的脸蛋如今已全是怯弱。 京城真的很大,是会让人一眼就喜欢上的地方。 然而越是如此,她心中的恨意就越是凛冽。 云楚毁了她,杀了她的母亲,抢走了她的心上人,无耻的鸠占鹊巢,然后带着本来属于她的救命之恩,来到了这个富贵地方,享受着本该属于她云秋月的荣华富贵。 可救了太子的人,明明是她! 身后的护卫嫌她走的慢,用力推了一下她的肩膀。 “看什么看!再看跟你也没关系!耽误了行程看老爷给你腿打断!” 云秋月一个踉跄,连忙加快脚步,不敢再四处张望。 她嘴上讨饶道:“我…我不看了,李大哥你别生气。” 男人看见女人怯弱的模样,趁没人看见把手伸到云秋月衣裙下,狠狠捏了一把女人的臀,恶狠狠低声道:“有空再收拾你。” 云秋月只得赔笑,故作害羞。 然而心中的怨恨却越发明显,心中暗道,等到她见了太子,一定要让太子把这些人都杀了。 还有云楚,她也要让云楚尝尝这万人骑的滋味,还要砍掉她的双手,划烂她的脸,叫她一辈子都生不如死。 湫山的那天晚上。 陈魏发现房间里的人不是云楚后明显不满,可那时的云秋月几乎已经全无理智,瘫倒在地,衣衫半褪,雪白的身子不断的刺激男人眼球。 云秋月论及姿色不敌云楚半分,可怎么也是个二八年华的年轻少女,从小养在富贵里,细皮嫩肉的,一碰就红,这会中了药,声音娇柔。 平日又总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欠样儿,如果能按在身下,那又是另一番滋味。 况且陈魏那日来前特地去太夫那寻了补阳的药物,药效强劲,又带了友人,哪怕是为了面子也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只犹豫了不过几瞬,便凑合上了。 这场闹剧般的羞辱直到第二日中午才彻底停歇,而那时清醒过后的云秋月几乎已经了无生气。 再之后,她被苏家人带回去,赫巡身份暴露,一夕之间仿佛连天地都颠覆了。 云楚成了赫巡救命恩人,苏家人被治罪下狱,娘亲死状凄惨,云楚抢了她的东西飞上枝头变凤凰,而她却托着一具残破的身子,回到云家,云道也嫌她丢人不认她。 不仅如此,还另纳妾,意图再生几个子嗣。 而她云秋月,成了最不受待见的那个,谁见了她都要奚落两句。 当即她就决定一定要见到赫巡,当当着他的面拆穿云楚。 为了养好身子,她甚至放下脸面去求了陈魏,陈魏食髓知味,勉强留下了她。 但是陈府哪是什么好待的,为了讨好陈魏,她突破自己的底线。为了在陈府内更好的生存,她甚至会同下人欢好,陈魏发现之后一开始很生气,后面竟默许了她的行为,有时甚至会在一旁观看。 她简直受够了这样屈辱的日子。 所以这一次,陈魏跟着曲洲富商来京城,她才拼命争夺了这个机会。 只要她能见到太子。 然后没过两天,在她夜里偷溜出去,想要去打听怎么才能见到太子时,无意中听见了两个男人的交谈。 声音很低,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但她听见了一个她死都不会忘记的名字。 云楚。 于是她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问他们认不认识云楚,要怎样才能见到云楚。 却未曾料到,那两人竟盘问她一番后直接强横的把她带走了。 她被蒙着头,出了第一天有人来莫名其妙的问了她一堆问题后,就再没人出现过,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哪。 她静静的的靠在门边,嘴被堵着,发不出丝毫声音。 心中的怨恨却丝毫没有消减。 她心道这些人应当不会杀了她吧,否则早应该动手才是,不会一直等到今天。 不仅如此这些人恐怕还与云楚认识,但她猜测,应当不是云楚的人,否则依云楚的个性,早应该杀了她才对,岂会留她到现在。 这几个月,她确实变得比之前谨慎了一些,至少来到这儿发现这些人兴许不会伤害她以后就没有在去大喊大叫。 而是安静的等待着有人来见自己。 然而正思索着,一直紧闭的房门忽而从外面被打开,刺眼的光线照了进来,叫她一时有些睁不开眼睛。 是两个侍从,他们站在门外,姿态尚显恭谨,至少没有想云秋月此前见到的那些狗仗人势的下人一样。 “姑娘,我家公子要见您,烦请走一趟。” 作者有话说: 本来要把剧情点写完的,但是实在写不完了,人已经累没了。 明天见吧。 晚安 第47章 沈枝 直到现在为止, 云秋月都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可这几个月的磋磨终于还是磨平了一些棱角,她没有去急迫的询问他们是谁, 有什么目的, 而是默默的站起身子,看了这两个人一眼,然后慢吞吞的走了出去。 两人走在她的两侧, 皆垂眸拱手,步伐几乎一致。 严谨, 重礼, 这是这个地方给她的最直观的印象。 他们走的是一条幽深小道, 这一路一个人都没有遇见,两侧皆是起伏的小丘与竹林,疏影婆娑, 偶有阵阵鸟鸣。 她心中不知为何, 开始笃定自己就算是大吵大闹也不会有用, 跟在她身边的两人也会迅速控制住她, 眼下不过是强留的体面罢了。 走了约莫有半柱香, 她心中不确定起来,小声询问:“请问……你们要带我去做什么?” 其中一人答道:“姑娘不必紧张,我家公子只是有些事情想要询问姑娘,只要姑娘配合,我家公子不会为难你的。” 云秋月哦了一声,道:“那,那还要走多久呢?” 小厮指着正前方, 云秋月抬眼看过去。 树木掩映中, 一处雅致清幽的阁房恰在前方, 清风吹拂, 将阶后的细蔑帘子悄悄掀起一角。 待到她们走近,云秋月垂眸看着自己廉价破旧的绣鞋,在踏上长阶时,竟觉得自己是在玷污这块地方。 “姑娘,请。” “好…好。” 她略显拘束的走进,然后被带到一间稍显空旷的房间,风贯穿而过,带来阵阵清香。 当她还在观察四周时,小厮已经垂眸立在她的身侧,道:“公子,人带来了。” 云秋月这才抬头看去,平头案上乱中有序的推了许多公文典册,一位身着暗色官服的年轻男人坐在案前,眼眸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肤色冷白,清隽无比。 犹如松间冷月,一眼难忘。 云秋月情不自禁的屏住呼吸,连声音都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她甚至不敢多看,下意识的就收回了目光,心脏砰砰跳动。 “大…大人。” 明誉将手中书册放下,审视着底下这个胆怯的女人。 单论长相,她和云楚没有半分相似。 如果不知,是决计看不出这两人乃是姐妹的。 他沉声道:“你就是云秋月?” 云秋月连忙点头,又抬眼看向明誉,可明誉气质冷然,压迫感扑面而来,叫她不敢直视:“大人…找我有什么事吗?” 明誉也不想同她多说废话,直接道:“认识云楚吗?” 提起云楚,云秋月的脸色便变了变,恨意又开始翻涌,她咬牙道:“认识。” “云楚那个贱人,就是她害我至此!” 云秋月说这句话时其实带了几分试探的成分,因为她到底还是不知道自己目前处在一个什么境况,也不知眼前这人是云楚的什么人。 倘若是亲近云楚的,听见她这么说肯定会有反应。 可面前这位的神色无一丝变化,甚至语调都一如刚才。 明誉坐姿端正又带了几分散漫,他静静道:“此番对你并无恶意,你也不必担心。” “我会问你些与云楚有关的事,你只要如实回答便好。” 云秋月闻言心中一喜,几乎笃定眼前这人是云楚的对立面,那左右是问她,怎么说还不是她的事。 但还没等她想应当怎么编造,明誉便继续沉声道:“我已派人去湫山查实,你所言倘若与事实有半分不符。” 他端起瓷盏,抿了口茶复又放下,面色如常继续道:“便永远留在京城吧,会有人替你收尸的。” 明誉声音清冽温柔,可云秋月却顷刻间汗毛倒竖,她敛了心中那些心思,还没跟云楚报仇,她不能死。 “是,大人,大人请问。” 明誉这才道:“关于云楚生母,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尤其是她是何时到的湫山,何时成婚。” 云秋月不知道明誉为何这样问,可她不敢怠慢,心中措辞片刻,还是挑挑拣拣的说了。 她对云楚的母亲了解其实不多。 她比云楚要大几个月,母亲在成为云道的外室之前是街上一个极其普通的茶水摊子的女儿,因为生的妩媚可人,同云道来往几回后便跟了他。 那时她的母亲身份低贱,而云道虽不提多富贵,但总归是她母亲高攀不上的。 后来湫山横空出世一个沈家,没人知道他们家到底是做什么营生的,只知这沈家极其富贵,一来就买了一大块地,还买了一处曾经是地方官所住的旧府邸,然后用了不到十天的时间就翻新住人了。 祸水如她 第68节 云秋月也是出了湫山才知道湫山是个多么不值一提的地方,在他们眼里好像富可敌国的商贾,一出去什么都算不上,就譬如她引以为傲的云家大小姐身份,其实不过是个商贩女儿罢了。 她爹一年约莫能挣一百多两银子,在湫山这个普通百姓都没见过银子的地界自然是个无敌富商,可在京城,不过是真正有钱人的一顿饭钱罢了。 沈家的大小姐沈枝,更是国色天香,不知怎么,在众多追求者里就看上了云道,下嫁于他,带来了巨额嫁妆。 把这些都说完之后,高位之上的男人沉声问她:“云楚的母亲,叫什么名字。” 云秋月道:“沈枝。” “枝叶的枝。” 不过一字之差。 明誉放在案上的手微微收紧指节,声音仍旧镇定,道:“沈枝嫁于云道后,是多久之后诞下的云楚。” 这个云秋月确实不太了解,她那时年纪还小,方才所言不过也是这么些年道听途说罢了,但是推测起来,云楚应当没有足月就下来了。 她不确定道:“可能是八个月……?” 八个月。 从京城到湫山,若是日夜不停歇的赶路,也恰是一个月便能赶到,再加上于湫山安定,认识云道,举办婚礼,那时间完全对的上。 “那沈枝后来是怎么失踪的?” 这个云秋月的确不知,母亲也从未跟她提过此事,她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 见明誉面色变了变,云秋月又立马补充道:“我只知道,沈枝失踪时,云楚还不到五岁,她什么都没有带走,好像是…突然就不见了。” “这么多年,应当是死了吧。湫山野兽多,兴许是……” 云秋月所言的沈枝,除却地处湫山以外,时间线几乎全部对上,可湫山实在是个与翊川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 但转念一想,如果云秋月所说是真的,难怪他们找不到人,他们找了那么多年,一直都是以翊川为中心寻找。 翊川位于京城以东的连柊山脚,而湫山位于京城以西的曲洲南部,两地相距说是十万八千里也不为过。 明誉又端起瓷杯,里面的茶水早已凉透。 云秋月所言不能尽信,这些年知道明家在寻女儿的人很多,其中不乏自导自演编造事实,编造证据,甚至是时间线的人。 云秋月莫名其妙出现在京城本就诡异,她到底是不是云秋月还不好说,在他的人抵达湫山之前,云秋月所言的一切都有可能是为了迎合云楚成为明家女儿。 云秋月见明誉不再说话,心中着急,忍不住问了一句:“大…大人,您认识太子殿下吗?” 明誉抬眸,问:“有什么事吗?” 云秋月闻言兴奋起来,不乏恨意的道:“民女…民女听闻云楚现在常以殿下的救命恩人自居,可当时救了殿下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她说着眼泪便盈满了眼眶,哽咽道:“救了殿下的人是我,是她骗了殿下,大人…大人你帮帮我好不好。” 方才的自我安慰再次被尽数推翻,倘若云秋月是云楚安排的人,那她这样一出又是什么意思。 思绪纷乱,到目前为止,他所知道的一切几乎都在指向一个真相。 而这所谓真相,竟人欣喜又畏惧。 甚至是逃避,都会生出如刀划骨般的愧疚。 云秋月的声音还在继续:“大人……您帮帮我吧,我实在没有办法了,云楚她害我至此,我…我不想报仇,我只想回到殿下身边。” 明誉并不关心赫巡的救命恩人是谁,倘若云楚真的是他妹妹,那这救命之恩也要来无用。 云秋月聒噪的声音令他厌烦。 数年来,向来沉静自持的明誉在这一个平静的下午,第一次感到了慌乱与烦躁。 他甚至迫不及待的想让自己派去的人赶紧回来,告诉他,云秋月所言是真。 她真的,有一个血亲妹妹。 他们自欺欺人的找了那么多年没有找到,是他的妹妹自己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大人,您帮帮我吧。到时殿下知道了真相,我…我一定会在殿下面前替您美言几句的。” 明誉沉默半晌,发现他竟暂时没有勇气去听云楚生平。 吐出一口浊气,他摆了摆手,道:“带下去吧。” 云秋月不知道带自己出来问这样一番是什么意思,她急切道:“大人,求求您,您看看我。” “只要你帮我,叫我做什么都可以的!大人,我什么都能做的!” 明誉并非听不懂这其中暗示,原本就心绪烦躁,闻言更是面露厌恶。 侍从强硬的拉住了云秋月的肩膀,将她往外拖,动作强硬,声音却温和:“姑娘,还请不要喧哗。” 云秋月觉得自己的胳膊简直要被拧断。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知道自己不能硬不硬。 她转头道:“大人……您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您!” “大人您是不是认识云楚,云楚的什么我都知道的!” 一侧头,她用余光瞥见一道倩影正被人扶着走进书房。 只差一步,云秋月就要被推出房间,她奋力的回头望,终于在最后一刻看清了来人的脸。 有人在道:“公子,夫人来了,问您云姑娘……” 与此同时,云秋月尖利惊恐的声音几乎响彻了整个书房。 “沈枝——!” 明誉动作一顿,看了过来。 阮枝也顿住了脚步。 云秋月像见鬼一般盯着阮枝的脸,道:“你…你是沈枝,你不是应该死了吗,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明珠是扶着阮枝一起来了,她尚且还什么都不知道,拧眉道:“哥哥,这人是谁,没一点规矩,在这大喊大叫什么?!” “还不快给她扔出去!” 两位侍从得了令就要动手,明誉却厉声制止:“住手!” 房内一下安静至极。 这个名字仿若一根牵引过去的线,寂静之中,只闻刚进门的阮枝声音颤抖,指着云秋月道: “你叫我什么?” 作者有话说: 今天遇见一点不太好的事,明明看看能不能补 第48章 涩果 房间地处幽深, 哪怕是正中午,房内仍有几分凉意, 料峭的春风灌进来, 拂面而过,寒意浸透。 云秋月陡然被放开,眼前的情况令她慌乱又不解。 她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阮枝, 阮枝具体长什么样子她已经忘了,只记得像是仙女一样美。 之所以能够认出来, 还是因为云道书房内的那一道画像。 画像被挂了十几年, 上面的美人轻纱罗绮, 手持圆扇,冰肌玉骨,侧坐在太师椅上, 娉婷袅娜, 让人一眼难忘。 纵然阮枝已经消失数年, 她的画像仍旧被挂在那, 每每云秋月进去, 便总是不自觉被吸引,一看就是十几年,故而无比熟悉。 她知道云楚的美有一半都继承自她这国色天香的母亲,所以同样是云道的女儿,她才没有云楚生的美。 房间内紧绷的气氛令她心慌,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早应该死了的沈枝会出现在这里, 事态已经全然朝着她的意料之外发展。 她缩起身子, 小声道:“对…对不起, 我兴许是认错人了。” 阮枝松开明珠的手, 心脏砰砰跳动,黑暗又混沌的识海因为这个名字而陡然清明了片刻,她忍着意识被刺激之后剧烈的疼痛,又问了一遍: “你刚才叫我什么?你…你再说一遍。” 阮枝一问,气氛越发紧绷,云秋月遂而更不敢说了,她支支吾吾,几乎快要哭了: “是…是我认错了,我认错了。” 明珠站在一旁,根本不懂现在到底是怎么了,她刚要发问,就见一旁的明誉拧着眉,厉声道:“说!” 明珠身形一抖,从未见过明誉这样疾言厉色的样子,不敢再开口。 云秋月就更是如此了,她不敢再遮掩,终于轻声说了一句:“沈枝……” 她看向明誉,继续道:“她…她跟沈枝长的一模一样,我见过沈枝的画像。” 阮枝很少出门,能认识她的人几乎少之又少。 云秋月猝不及防的指认,几乎成了铁一般的证据。 明誉喉间干涩,嗓音嘶哑道:“……什么画像。” 云秋月道:“…是挂在我爹爹的书房里那副,很多年了,现在应该还在那。” 她又看了一眼阮枝,阮枝好歹是云道正室,她这个私生女在阮枝面前多少气焰不足,低声道: “你怎么会在京城?当年是你自己抛下我父亲还有你自己的女儿出走,跟我…跟我和我娘亲可没有关系。” “我的……女儿?” 这是第一次,有人站在阮枝面前,确切的告诉她,她就是有一个女儿。 云秋月点了点头,不知阮枝为何这样问,不确定道:“你……不记得云楚了吗?” 一语重若千钧。 砰的一声,砸在房间内所有人的心头。 阮枝睁大双眸,她觉得自己仍旧没有反应过来。 因为她的脑中仍旧一片空白。 可身体的反应却快于她的大脑。 铺天盖地的痛苦与酸涩席卷而来,眼泪控制不住的夺眶而出,心底开始不由自主泛起密密麻麻的痛。 祸水如她 第69节 泪水不自觉模糊了双眼,叫她瞧不清眼前的景象。 云楚。 这个在她眼里,一直都很陌生的名字好像忽然熟悉了起来。 日光之下,少女温软的笑仿佛犹在眼前,她挽着她的手,明亮又清澈的眼睛里,藏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然后轻轻告诉她:“我娘说,丛木成楚,要我永远青春烂漫,又要我清晰坚定,穿云而上。” 正如十几年前,巨大的梧桐树下,幼小的女孩伏在她的膝头,用胖乎乎的小手抓着她的手,嗓音稚嫩,:“阿娘阿娘,为什么我叫云楚呀。” 一个女人在幼女小小的掌心一笔一划写下楚字,然后语调和缓的告诉她: “因为娘亲希望囡囡像成林的参天之树,坚韧笔直,穿云而上呀我的楚楚。” 此去经年,被岁月层层阻隔,这道声音仍旧穿过无数云卷云舒的荒唐日子,抵达她的耳畔。 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那层看不清的迷雾,在十几年后的这一天,第一次被强行拨开。 她低下头去,看向伏在自己膝上幼童稚嫩可爱的脸。 这同时也是她第一次,看清女儿的脸。 她有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垂在腰际,头顶有两缕呆毛,扎两个小辫子,奶白的小脸,一双圆圆的眼睛,红润的小嘴,是个漂亮又精致的小奶娃娃。 她很黏人,会窝在她的怀里用肉嘟嘟的小脸蹭她,然后眼泪汪汪的说:“楚楚要阿娘亲亲才不生气喔。” 可是以往种种,皆随十几年岁月奔流而彻底湮灭。 曾经黏人又爱撒娇的小孩已经亭亭玉立,她再不会用自己柔软的双手像拥抱全世界一样去拥住她,然后毫无保留的爱她,爱她这个残忍狠绝的娘亲。 这些年里,她衣食无忧的生活在一间富贵屋,毫无用处的去念叨她的女儿,一日复一日的自我欺骗,收养一个与云楚毫不相关的女孩,把原本要给云楚的爱尽数砸在明珠身上。 她给她取名叫明珠,意为掌上明珠。 她让她穿最好的衣裳,带最华丽的首饰,给她无上尊荣,叫她骄纵,叫她高高在上,在烂漫青春里可以从不低头,可以永不自卑,让她轻易就可以对旁人投去鄙夷不屑的目光。 她让明珠在爱,荣华,矜贵,与骄傲中长大。 然后,在她亲生女儿历经千险小心翼翼走入京城,走向她的面前时,让这个她精心养大的替身对她的女儿鄙夷的说一句: “一个低贱的农家女,根本不配进我们家的家门。” 这就是她身为一个母亲的所作所为。 明誉捏紧拳头,深呼出一口气。 话已至此,事实几乎摆在眼前。 不言其他,只要云秋月所说那副画像仍旧在湫山,那这就是阮枝曾去过湫山的最有力的证据。 至此,云秋月根本没必要骗他们。 阮枝再没说过一句话。 她呼吸急促,胸口闷的几乎喘不上气,无数在梦境中出现的模糊画面一起涌上,一股腥甜涌入口腔,鲜血浸湿了整片衣襟。 在无数质问里,她终于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所有的混乱不堪,终于在耳边停歇。 * 明珠不知前因后果,可这寥寥几句,就足以让她推测出一个可怕的结论。 实话说,直到此刻,她仍旧是不信的。 在她眼里,阮枝脑子不好,会出现幻觉,会有虚假的记忆,这么多年的寻找,不过是明家人在哄着她罢了。 她一点都不相信那些是真的,她明珠,就是明家唯一的女儿,是这个百年世家唯一的掌上明珠。 可是她害怕明誉和明淮相信,害怕阮枝再次接回一个女孩,来抢她的东西。 明誉先明珠一步搂住了阮枝,然后横抱起了这个被磋磨数年的瘦弱女人。 怔愣的明珠忽而握住了明誉的手臂,她心中恐慌,唇角颤抖,听见这里问:“哥哥……什么意思啊?” “哥哥,那个人是谁啊?娘亲为什么要记得云楚?她在说什么,你们为什么要相信她。” 明誉抿着唇,并不作答。 明珠睁大双眼,眼泪似乎下一刻就要夺眶而出,她颤声道:“哥哥……,什么意思啊。” 明誉轻声道:“放手。” 明珠摇了摇头,哽咽道:“我不放!你是我哥哥不是吗,你告诉我怎么了好吗?” “她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哥哥。” ““这些年里骗吃骗喝的人那么多,哥哥你怎么还上当?” 明誉再次道:“放手,明珠。” 明珠强忍住眼泪,道:“我不放!” “娘亲她记忆错乱,你要陪着娘亲一起胡闹吗!” 明誉终于看向了她,目光仿佛携裹冰霜,其中还夹杂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失望。 “明珠,这个名字是母亲给你取的。” 他声音低沉,和缓道:“没有人说你不是我妹妹。我叫你放手是因为母亲晕倒需要救治,你看不见她倒在你面前,你也看不见她身上的血,你只能看见有人要来夺你的宠爱。” 明珠一时无言,她下意识想辩解可不知从何辩解。 明誉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在明家十几年,是不是忘了你只是一个母亲寄托情感的养女罢了。” “用我提醒你吗?这么些年,你本就是鸠占鹊巢。” 明珠的泪水终于从眼眶滑落。 眼前的人,是她喊了十几年的哥哥,她最爱的兄长,永远对她有求必应,他不会让她难过,不会让她伤心。 可她现在不知道,是否曾有一刻,哥哥是把她当亲妹妹看的。 她松开明誉的手臂。 明誉阔步走出书房,在临出门时吩咐:“把她带下去,严加看管。” 语毕,云秋月就被强硬的带走,而房内几乎只余明珠一人。 * 此时此刻,仍旧身在东宫的云楚并不知道她的蠢货姐姐无意中替她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在她眼里,阮枝记起她,明誉和明淮查到她的存在至少得等到下个月。她其实并不着急,来日方长,还是循序渐进的好。 云楚原本以为赫巡上次跟她说完之后,会渐渐的闲下来,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不仅没闲下来,反而越来越忙。 有一天甚至连回来都没有回来! 她自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双手撑着脸颊,一脸不高兴。 她当然不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姑娘,才不会体谅赫巡,只会自己坐在这里生闷气。 赫巡可是太子啊! 就算这个国家事情很多,可不是还有那么多大臣吗! 有好些大臣都非常能干啊,朝廷那么多俸禄养着他们,是让他们解决问题的,而不是汇报问题等着赫巡解决的,用得着这样亲力亲为吗,那这样还当什么太子,当个大臣好了。 云楚越想脸色越臭。 她非常无理取闹的想,赫巡肯定是没有嘴上说的那样喜欢她。 臭男人。 光会嘴上说说。 如果真的那么喜欢她,成天心里想她想的难以自抑,肯定每天休沐就直接回来了,或者说直接待在东宫了。 待在东宫,一边抱着她想她了就亲亲,一边办公不好吗? 要是他开口求她,那他叫她坐他怀里,一坐坐几个时辰,她能不愿意吗? 恰逢此刻,雪安匆匆赶过来,一脸喜色道:“云姑娘,殿下叫您过去。” 看吧,这个臭男人,现在回来了居然都不直接她这了,还要她过去! 云楚气的要命,拧巴着小脸,赌气似的不吭声。 雪安又说了一遍:“云姑娘,殿下叫您过去呢,殿下一回来就叫奴婢来传令了。” 云楚撇了撇嘴,然后道:“哦。” 她站起身来,一边收拾一边嘴里不停的低声念叨:“一点都不想我。” “为什么让我过去呀,以前都不是这样的,哼。” 雪安想装作听不见也难,他清了清嗓子,决定替自家殿下解释一下。 “云姑娘。” “干嘛。” 雪安道:“殿下这几日是日日忙的脚不沾地,都好些日子没有睡好觉了。” 云楚哦一声,阴阳怪气道:“忙呗,我又无所谓。” 雪安:“……” 他小心的观察了一下四周,然后又继续道:“实不相瞒啊云姑娘,殿下这几日如此,是有苦衷的。” “陛下的病,又严重了。” 云楚这才正眼看向雪安,道:“不是说这几天快好了吗?” 雪安摇了摇头,道:“姑娘您有所不知,圣上这病反反复复,好好几个月也不见好。上次殿下没回来,便是因为圣上突发恶疾,殿下在宫内陪了一夜。” “这几日因着圣上的病,事情累积的格外的多,殿下从早上到现在,忙的一直都没用膳,因着这几日都没睡好觉,气色不好,所以才没来叫您。” 雪安半掩着唇,毫不客气的出卖了赫巡:“这会殿下正收拾自己呢!您就给他个机会吧。” 雪安也没必要骗自己,云楚觉得自己方才的埋怨好像瞬间被缓解了,她脸色好转,问:“真的呀?” 祸水如她 第70节 雪安点头,道:“姑娘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云楚忍不住翘起唇角,连脚步都欢快了起来,她道:“那我们赶紧走吧!” 抵达赫巡寝殿后,赫巡正在案前借着昏黄的烛光看书。 光影映衬,男人的侧脸硬挺又冷峻,衣冠整洁,修长的身姿被包裹在暗黑的袍服之下,若是这般上街,是能叫小姑娘追半条街的,哪有半分萎靡不振的样子。 雪安给云楚使了个眼色,然后清了清嗓子,道:“殿下,云姑娘过来了。” 赫巡慢条斯理的抬眼,眉眼清俊,目光从云楚身上扫过,淡声嗯了一声,然后道:“你先下去吧。” 雪安福了福身子,道:“是。” 房门被轻轻关上,赫巡放下书卷,道:“怎么不过来。” 云楚笑了起来,她走上前去,熟练的把赫巡面前的书推到一边,然后挤进他的怀里,双腿敞开,面对面坐在赫巡的腿上,率先亲了他一口,软着嗓子跟他撒娇:“哥哥,好想你呀。” 赫巡托住她的腰,道:“今天都做了些什么?” 云楚一件一件跟赫巡细数:“早上用了早膳以后陪球球在园子里玩了一会,然后我见花开的好好看,就摘了好几朵。我还跟着嬷嬷学了刺绣,也不难嘛!然后又是吃饭,睡午觉,还看了个话本子!” 赫巡认真听着,等她言罢还问道:“是什么本子,好看吗?” 云楚把下巴搁在赫巡肩头想了想,道:“是说一个贵门女子爱上一个穷书生,为她罔顾家业,生儿育女,结果那书生在高中状元以后就迎娶公主,抛妻弃子拒不承认曾经成婚过。” 赫巡拧着眉,评价道:“此人德行有亏,不能为朝廷所用。” “那个女子呢?” 云楚嘻嘻一下,道:“那个女子在夜间潜进公主府邸,一刀将熟睡的状元郎了结了。” 赫巡沉默片刻,道:“……是个勇猛的女子。” 云楚哈哈笑出声来,她知道赫巡同她说话时从不会带着上位者的优越感,他在试着了解她的,就算在忙也想参与她的生活。 就比如这个话本子,他分明一点都不感兴趣,却还是认真听她说这老掉牙的情节。 “吃饭了没有呀哥哥?” 赫巡一回来就匆匆沐浴更衣,力图不叫云楚瞧见他狼狈的样子,哪里有时间用膳。 云楚道:“我也没有,那我们一起吧。” 膳房内早就备好了吃食,吩咐下去后,很快膳食便被端了上来。 丫鬟鱼贯而入的时候,云楚仍然坐在赫巡的腿上没有起来,赫巡两条无处安放的长腿大敞,而云楚的腿从他□□垂下来,悠闲的晃动着。 端正惯了的赫巡尚且不太喜欢在下人面前如此沉溺女色,看着一派镇定,其实耳尖早就红了。 害,真的好黏人啊。 云楚看见以后,心里觉得越发觉得有意思,反正她脸皮厚,便趁着丫鬟上菜,故意道:“阿巡哥哥,吃饱饭待会才有力气哦。” “……” 赫巡握着云楚腰的手一紧,根本没想过云楚会突然蹦出来一句惹人遐思的话,他眼看着面前这个丫鬟上菜的手抖了一下。 然而诡异的是,窘迫归窘迫,他竟第一时间义正言辞,脱口而出澄清道:“不吃饭也没问题。” 丫鬟的动作更快了。 今日上菜的速度快了不少,等到一行人踩着小碎步退出去,云楚才哈哈笑出声来,用手指戳着赫巡的肩头道:“你紧张什么呀!” 赫巡脸色黑了黑,抬手轻轻拍了一下云楚的后腰,却因为云楚正好要想往前挪,抬了抬腰,于是这轻轻的一巴掌就精准无比拍在了她的屁股上。 “……” 寂静中,两人四目相对,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慌乱。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宝贝们! 第49章 爱意 暗香浮动, 昏黄的烛光忽然显得暧昧起来。 弹软的触感似乎仍然停留在掌心,令人抑制不住的心驰神往。 他一直知道云楚体态的曼妙。 初初长成的亭亭少女, 有一张秾艳又靡丽的脸庞, 笑起来时甜美可爱,面无表情时则冷艳端庄,将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轻松集于一身。 她的身量只到他的肩头, 平日就算是接吻稍稍踮起脚尖才可以,她甚至会习惯性的攀附他的脖颈, 懒懒的挂在他的身上。 她是个看起来很娇小的女子, 可瘦而不柴, 手掌覆上时柔软而又有肉感。 紧接着,赫巡的思绪便顺着跑得更远。 他想起意乱情迷时,她会习惯性的微微张开樱桃般红艳的唇, 雪白的下颌同裸.露出来的肩颈一起几乎白的发光, 细腻的皮肤透出桃花般含蓄的粉红, 乌黑浓密的发柔软的垂下, 有些会柔柔缠上他的指尖, 又有一些会散落在半遮半掩的起伏前,同其一起形成股干净又放.浪的冲击。 以至于在这片刻的愣神中,他的手仍旧停在原位没有动弹。 云楚的脸色红了又红,她长那么大一来,几乎第一回 被人打屁股,反应过来后,她气的头顶冒烟, 指着赫巡道:“你…你你还不松手!” 赫巡面露尴尬, 生出一股依依不舍的情绪来, 但他掩饰的极好, 手掌往上一滑重新回到了少女的腰际,学着云楚先发制人:“谁让你乱动的。” 他虽然这些说,但语气不乏底气不足,紧接着又加了一句:“下回可不能这样了。” 云楚:“……” 她一脸匪夷所思,“是你摸我屁股,你还有理了?” 赫巡越发挂不住脸,他眉头一皱:“你在说什么鬼话,注意言辞。” “还言辞,刚才就是你摸我——唔!” 云楚一句话没说完,就被赫巡强硬的捂住了嘴,干脆又直接的制止了这张什么都敢说的小嘴。 他同云楚脸对脸,目光危险,直接道:“不准再说了,不过是个意外罢了。” 这种级别的威胁的自然对云楚起不了什么作用,于是他又很不要脸的补充了一句:“再说就真摸了。” 云楚顿时觉得自己屁股僵了僵,果真不再挣扎了,赫巡不无遗憾的想,他还没当过流氓呢。 见云楚越发乖巧,赫巡便试探性松了手,熟料才一松手,云楚就低头扑向了他的脖颈,张开红唇对着她的锁骨就是一口。 微微的痛感传来,与之交相呼应是少女柔软的唇舌。 赫巡狠狠一蹙眉,云楚咬完后对着赫巡嘻嘻一笑,得意洋洋道:“谁让你不让我说的!” 她用的力道不轻,甚至已经可以看见血丝,明日赫巡再去接见那些大臣肯定还有痕迹,想起旁人对着赫巡指指点点的模样她就觉得好有意思。 反将一军的她开心的扭了扭身子,然后下一刻就轻易的感受到了某熟悉东西的变化。 “……” 笑意凝滞,她瞪大双眸,一时惊的说不出话来,几乎是用看禽兽一般的表情看向赫巡,完全不理解为什么不过是咬他一下而已,他居然都能有反应。 内心翻山倒海,云楚一时竟然找不到确切的此来形容,她措辞半天,目光带着三分不解三分害怕的看着赫巡: “你…你好奇怪啊。” 赫巡也不想这样,可他真的控制不住,他清了清嗓子,低声道:“它在对你表达喜欢。” 云楚:“……”你有病啊! 云楚觉得自己这样坐着好危险,她晃了晃腿,不开心道:“放我下去。” 赫巡大手下移,轻易就箍住了云楚的大腿,“别动。” 云楚自然懂的赫巡这话的意思,她将下巴搁在赫巡肩头,毫无威慑力的用拳头锤他,一边锤还一边念叨:“你好不要脸啊,天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 这样待着赫巡也难受,人类果真欲壑难填,他发现自己已经渐渐不满足于少女柔嫩的双手。 他往后仰了仰,靠在椅背上,长腿敞开,呼出一口气,抱着云楚努力压下心中的躁动,足足过去半柱香,赫巡动了动手臂,才将云楚放下。 已经非常疲惫。 若不是考虑云楚还没用膳,也不至于狼狈成这样。 云楚老老实实的坐到一旁,不理解他们男人为什么总是控制不住自己,这样和禽兽又有什么区别。 她瞥了一眼,然后又看向赫巡算不上开心的俊脸,犹豫着关心道:“……它还好吗。” 云楚的目光犹如实质,赫巡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衣摆,闻言脸色黑了黑,道:“用不着你操心,吃饭。” 云楚不满的哼哼两声,拿起筷子道:“凶什么凶,又不是没见过。” 她的情绪从来来的快去的快,说完便拿着筷子,思及赫巡方才忍得辛苦,然后贴心的给他加了一筷子鸡蛋,道:“阿巡哥哥再忙也要好好吃饭哦。” 其实同云楚在一起用膳的时间并不多。 他自认的确对云楚多有亏欠,云楚来到东宫不过两个月,他们大多数时候只有晚上才能相见。 云楚于这上京城内没什么好友,唯独一个沈袖还是居心叵测。 自从来到京城,她不曾主动跟他要求过任何东西,明明是活泼好动的性子,对没见过的东西多充满好奇,但是她也不曾要求他出去陪她玩。 就算她常常抱怨他,可这样的抱怨在赫巡眼里更像是撒娇,从来都是嘴上说说,说完以后还是会亲昵的待在他旁边。 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背井离乡来到这里,哪里是表面看上去那样轻松的。 云楚戳了戳赫巡的手臂,道:“干嘛不说话呀?” 赫巡淡淡道:“食不言。” 云楚:“呸。” “好好吃饭。” 云楚是个耐不住的性子,她将凳子挪了挪,坐在了赫巡身边,看赫巡吃饭的样子。 赫巡这张脸她每看一遍都会被惊艳一次,也怪不得在昏迷的时候都能迷住云秋月。 他长了一张矜贵又冷峻的脸,漫不经心抬眸时,携裹着淡淡的压迫感,倘若与他不熟悉,很难从这双幽深又饱含威慑力的双眸中窥见到什么。 包括云楚第一次与他说话时,若不是她死缠烂打,而他又恰巧对救命恩人仍有几分恻隐之心,她现在指不定还待在湫山和云道等人斗智斗勇呢。 他的确是天生的贵公子,也是天生上位者,云楚心中比谁都清楚,她能成功攀附赫巡,有一半都是幸运。 但目前为止,她仍旧觉得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在那个雪天答应与云秋月出门。 祸水如她 第71节 遇见赫巡,然后抢走他。 她的手段并不光彩甚至可以说下作,十几年的磨折让她早就不知把自己良善和底线丢到那个犄角旮旯去了。 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善良的人,但她对善良从不鄙薄,她甚至永远对那些出身淤泥却一直心怀感恩与大爱的人充满敬意。 但很可惜,她没能长成那样优秀的人。 云楚看了半天,赫巡放下筷子,目光淡淡:“孤现在都已经把你迷的吃不下去饭了?” 云楚笑意盈盈,凑上去亲了一口赫巡的侧脸,毫不遮掩:“对呀对呀。” 赫巡唇角不自觉露出几许笑意,刚要出言,忽而记起一件事来。 他站起身,往不远处的桃木博古架上取下一个漆黑的檀木匣子,递到云楚面前。 “什么东西?” 赫巡道:“番国进贡的青金玉,孤命人给做成了脚链,你看你喜欢不喜欢。” 赫巡其实常常给她送东西,但大多数时候都是让下人送来,鲜少有自己送的。 “这个很贵重吗?你怎么亲自给我呀?” 赫巡对贵重一词并无概念,他在最近也养成了个习惯,就是瞧见一些好看的东西都会想着云楚喜不喜欢,然后顺手带回来给她。 就算是太监送到花影阁的,也都是他精心挑选过的,包括这个青金石,如果不是他碰巧想起来,也会叫太监送给她。 云楚把匣子打开,里头流光溢彩的珠石的确叫她眼前一亮,好看的确是好看,但是她对这种东西向来只有开始的那点新鲜感,长相如何并不重要,主要还是值钱。 但她还是做出了惊艳的样子,道:“好漂亮呀!” 赫巡就知道她会喜欢,他道:“下次你喜欢什么样的,尽管同孤说。” 云楚喜欢很贵的,但这她自然不能同赫巡说道,便站起身来,走向赫巡寝殿内的博古架,随手拿起了一个非常不起眼的玉帛袋。 “你这里放的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赫巡道:“大多是这几年收藏的着觉得不错的——” 说话间,云楚已经把帛袋拆开,从里面拿出一个绣工精致的香囊来。 赫巡蹙眉,他承认,看见香囊的这一瞬间,他是有些心慌的。 香囊这种东西,可不是随便能出现在一个成年男子寝殿的,纵然他已不记得这个香囊是什么时候放在这的。 他心想,云楚肯定要生气了。 果然,下一瞬云楚就问:“这个是什么?” 赫巡底气不足,还没措辞好,就见云楚露出欢喜的神色来,“绣的好好看呀,是别人送你的吗?” 至此,赫巡仍旧觉得云楚是在强装不在意,他盯着香囊看了半天,终于从记忆里翻出来,这是好几年前哥哥还在时他的东西。 云楚把香囊放在自己手中把玩。上面的刺绣精致无比,是非常具有代表意义鸳鸯戏水,几乎把求爱两个字写在香囊上。 她面色看不出丝毫在意,甚至颇为赞赏这绣工:“是别人送你的呀?这么好看,怪不得被你放在这儿。” 赫巡忽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于是,即将出口的解释在嘴里饶了个弯,他静静道:“嗯,约莫一两年前送的吧。” 作者有话说: 说两件事情。 第一,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只更三千,我都不好意思发出来。 第二,我必须要跟你们分享一个非常离谱的发言,今天在别的软件看见几条关于祸水的差评,别的说我文笔差没文化的暂且不提(说得勉强对),其中一条居然是,看文案那个“是我哦”就知道作者年龄不大。 我:??? 气死我了,我今天需要跟你们贴贴才能缓过来!! 第50章 双腿 赫巡说完, 目光停在云楚的脸上,仔细观察, 意图从这张小脸上发现几许在意的神情。 可云楚闻言只是哦了一声, 然后目光专注的望着这个并不重要的香囊。 由于她这两天在学习刺绣,所以才对这香囊上的针线走势有几分兴趣,她喜欢一些艳丽又富有冲击的配色, 这檎丹的底色恰好符合她最近的喜好。 与此同时,她还不禁心道, 如同赫巡这般位高权重之人就是好, 众人爱慕是一方面, 连女子送予的香囊绣工都这般出众,比之坊里绣娘也不遑多让。 之前在湫山的时候,林越虽有婚约在身, 但也算是一个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 也偶有女子投递香囊给他, 云楚见过几回, 都觉平平无奇。 赫巡一时有些怀疑自己, 她看着竟一点也在意。 难道是她并不知女子送予香囊是何意? 赫巡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站在一旁清了清嗓子,面色自然的解释道:“京中女子在碰见心仪男子时便会亲自绣下香囊,送予对方。” 云楚捏着香囊的绳带,颇为不在意道:“什么京城,各地都是如此好吗?” 原来是知道。 云楚叹了口气,颇为遗憾道:“不过我少时并未学过刺绣, 我听闻那些名门闺秀皆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她们也确实厉害。” 赫巡一点也不想听云楚在这里夸旁人, 他抿着唇不吭声。 云楚根本就没有看赫巡。 她所言的确是出自内心, 以往在她贫瘠的认知里,她以为云家已经算大家,她虽说是个不怎么受待见的,但好歹也是大家小姐。 后来才知道,她这算什么大小姐,明珠用乡野农女形容她还真是没有形容错。地域差异带来的认知偏差是怎么弥补都无济于事的。 那些东西云秋月倒是学过一些,不过这么些年下来,云楚估摸着云秋月学的也不怎么样。但总比她强的多,她只是见云秋月学过,自己并未上手过,以至于她现在竟没有一项拿得出手的。 想着想着,云楚就觉得生气。 赫巡又继续道:“孤记得那名女子至今尚未婚嫁。” 云楚只当赫巡说了一句废话,她看完之后将香囊放下,道:“嗯。” 赫巡不太明白。 他之前并未和旁人有此关系过,所以他不知道云楚的反应是否正常。 但他觉得像云楚这样性子的人,不应该非常注重问这个题的吗? 哪怕是他自己,他都会偶尔生出把云楚永远藏起来不给别人看,最好让别人永远都发现不了云楚的好这样自私的想法。甚至于直到现在,他偶尔回想起云楚在之前同林越有婚约这件事,都会耿耿于怀。 云楚歪着头看向赫巡,道:“哥哥,你不吃了吗?” 赫巡不开心,面无表情道:“饱了。” 言罢,他又重新拿起那个香囊,做出一副小心的模样将其重新装进帛袋,还故意说了一句:“孤是要珍藏的,不要碰坏了。” 他心道这话总过分了吧,云楚这会肯定要生气了。 然后只见得云楚果真皱起小脸,他还没来得及开心,就听云楚道:“碰一下怎么啦!” 她指着这面博古架,原本想起她这匮乏的技能她就不开心,闻言更不开心道:“你有那么多好东西呢,你怎么回事呀!你以前都不是这样子的。” 赫巡静静的看着她,原来在她眼里,这个旁的女子送他的香囊和这一架子的东西没有任何区别。 这又叫他记起上回他同沈袖站在一起时,毫无反应的云楚。 赫巡心中清楚,是他太过计较。 这不过是个非常微不足道的反应罢了,他实在不必对此吹毛求疵,也不必拿自己的要求去要求云楚。 况且,他隐隐明白,自己对云楚的占有欲,是有些病态的。 这样病态的占有欲更不够资格来充当一个衡量的标准。 也正是这种病态的占有欲才使得他会想那么多,而把这样不必要的压力施加到云楚身上,甚至去怀疑她,是非常不公平的。 想清楚以后,赫巡不再去纠结这种毫无意义的事,他抬手捏了捏云楚肉感的脸颊,道:“孤只是说说。” 云楚却不依不饶,她半眯着眼睛道:“说说?” 赫巡点点头,滑腻的触感叫他不忍离开,拇指仍在云楚脸上轻轻摩挲。 云楚啪的一下拍开他的手,道:“你骗人!” 云楚这会是真生气了,她一气眼眶就不受控制的发红,显得她很没有气势。 她委屈的要命:“你是不是变心了?我在你眼里,难道没有这些破烂东西重要吗?你以前是从来不会介意我碰的,今天我就是拿了一下你就这样凶我。” 她随手拿起了一个看起来更贵重的,当着赫巡的面上上下下摸了一遍:“你看!我就是碰了又怎么样?” 赫巡:“不是……” 云楚打断他,声音越发激动:“不是什么不是,你就是变了赫巡!你是不是得到了就不珍惜了?你们男人都是这个样子,就知道你靠不住。” 她说着说着,声音就弱了下来,退后一步,娇小的身躯显出几分无助来,眼泪从红彤彤的眼眶中滑落,小声的嘟囔: “我那么相信你呢,你要是不喜欢我了,那就把我送回湫山好了。” “……” 实话说,这样的发展是赫巡一开始未曾料到的。 他艰难开口:“不是这样的。” 他缓下声音,“你怎么能那么想呢。” 云楚不理他,别开脸,声音哽咽:“那是我的错喽。” 沉默半天,赫巡慢慢抬手,揽住了云楚的肩膀,哄人的技术一如往常般的烂:“别生气了。”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楚楚。” 云楚挣脱了下,退开一步不想让他碰自己。 …… 赫巡放下手臂,不一会儿,复又抬起,拉住了云楚的手腕。 云楚甩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没甩开,只得道:“不要碰我。” 赫巡不理,还走上前两步,强横的将人按在自己的怀里,有力的手臂箍住云楚的腰,然后轻叹了口气,低声在云楚耳边道:“那楚楚要怎样才能开心起来呢。” 祸水如她 第72节 云楚象征性的挣扎了两下,没挣脱开。 赫巡怀里有点暖和,声音也有点好听,她心道罢了罢了,多待一会吧。 云楚不吭声,赫巡又道:“孤真的不会哄人,但孤喜欢你真的。” 云楚闻言脸色一下红了个透,耳朵发烫,心道就这还叫不会哄人。 男人可真会骗人。 “方才孤跟你说着玩,殿中你要什么孤不给你呢。” 云楚把脸颊埋进赫巡的肩颈处,很快就不生气了,片刻后又小脸通红的抬起,别别扭扭说了一句:“真的吗?” 赫巡一见云楚搭理他了,就知道自己又哄好了。 深邃的双眸不禁露出点点笑意,他变本加厉的一手搂着云楚的腰往上一提,另一只手抬起云楚的大腿,直接将人迎面抱了起来,让云楚的腿夹住了他的腰。 云楚一惊,搂着赫巡的脖颈,故作凶狠道:“干嘛呀,谁让你搂我的!” 赫巡双手托在云楚的股下,道:“还没吃完饭呢。” 云楚老老实实的待在赫巡怀里,然后又思及赫巡方才说过的话,小声问:“真的要什么都给?” 到地方了赫巡仍旧没把云楚放下,高大冷硬的身躯上挂着块柔软的紫色小汤圆,他垂眸看着少女樱红的唇,抿了抿唇,压下冲动,然后嗯了一声。 云楚眼睛亮晶晶,赧然的微微翘起唇角,扬起脑袋亲了赫巡的一下,然后悄悄问他:“要哥哥呢?” …… “你怎么不说话呀?” 云楚并未察觉此刻气氛的凝滞,也不知道面前这个看起来又拽又酷的年轻太子,坚硬的胸膛下,心跳的飞快。 犹如辞旧迎新之际,重重屋脊之上,一朵接着一朵炸开的烟花。 赫巡低头,将云楚放在奏案之上,在她耳边缓声问她:“你说什么?” 云楚道:“……你没听见呀?” “那我不说第二遍了。” 话音刚落,赫巡便挑起了她的下巴,毫不客气的吻上了少女的双唇,熟练的撬开她的唇齿然后缠绵又蛮横的入侵。 云楚被迫扬起头,长发吹散,男人修长白皙的五指覆在她的背,同乌黑的长发交相辉映。 缓缓地,大手上移,捏住了云楚的后颈。 寂静的房内,唇舌交缠的声音尤为暧昧又情.色。哗啦一声,案上的书卷与瓷盏被扫落在地。 纵然云楚骨子里又疯狂叛逆的灵魂,但她仍旧经不住这样的吻,片刻后,她躲开赫巡的吻,唇上的口脂早已晕开,映衬此刻露出的雪白脖颈与胸口,越发靡丽。 “等……等一下。” “你不要着急。” 赫巡滚了滚喉结,强行止住动作,呼吸急促,很想告诉云楚,真的没法不着急。 她兴许不知道自己有怎样的魅力。 赫巡此前,也从未想过,自己将来会因为一个女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就丢盔弃甲,从高高在上的皇室太子,变成毫无理智的,欲.望的奴隶。 云楚衣襟早已散开,她理了理衣裳,看向赫巡,男人仍旧一身黑色锦衣,玉带工整规矩的掐出精瘦的腰身。 她有些不满意。 但她并未说什么,已经学会忽略那个与她打过几次照面的赫巡好兄弟,但她还是看了一眼,然后目光缓缓上移,望向了少年清俊的脸。 “你怎么回事呀。” 赫巡吐出一口浊气,轻轻弯下身子,哄道:“乖,让孤亲亲。” 云楚用手撑着桌案,往后退了退,才不信他的鬼话,她躲开赫巡的禁锢,道:“我今天学了一天的刺绣,手很痛的。” 赫巡轻易就把她拉了回来,高大的身影极有压迫感。 他道:“你不用动。” 云楚指着他:“骗人。” 赫巡道:“真的。” 他覆在云楚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被夜色覆盖,听不清到底说了些什么。 云楚却陡然红了脸,缩了缩身子,嘟囔道:“你……你怎么这样啊。” * 相较于东宫内的和谐与安静,明府却一直处在一片压抑中。 消息灵通一些的,多知道一点,不灵通的也大致猜出同那个一直活在传言中的女儿有关。 可是却无人敢议论,府中仍旧如同往常般,但这风雨欲来的气氛却压在每个人的头上。 明珠总是惴惴不安待在自己的房间内,她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也不知道可以做些什么。事态的发展渐渐不可逆起来,倘若是别的事情,明珠还能自己摆平,可一旦涉及到那个女儿,就成了明府所有人的逆鳞。 阮枝还在昏迷当中,这短短两天,大夫几乎要把门槛踏破。 若仅是昏迷就罢了,太夫竟还道,因为强烈的刺激竟意外起得了以毒攻毒的作用,此次阮枝若是醒来,说不定会渐渐想起以前。 阮枝的身体在恢复,这无疑是一件好事。 明珠其实不怕阮枝恢复记忆,她本就是养女,阮枝知道的,她又没有骗人。 这十几年的情分做不了假。 可当她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仍旧觉得如同晴天霹雳般砸在她的脑子里。 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么。 她根本就不相信,那个所谓的女儿是真的存在。 明淮,阮枝,明誉会信,是因为他们是那个女儿的亲人,所以他们自然而然的会进行自我安慰,去相信一个根本就不太可能的事情。 而她是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她当然不会心这么离谱的事情,她不会被亲情所蒙蔽,会有自己理性的判断。 可大多数时候,人都是越害怕什么就越不确定什么。 她真的很害怕那个女儿的存在,以至于她总是忍不住想,如果真的有呢?如果她被接回来了怎么办?有了亲生女儿,阮枝还会疼她这个养女吗? 她不知道。 得不出结果的猜测几乎要把她逼疯。 她呼出一口气,霍然站起身子,走出了房门。 明誉仍旧在书房。 她站在书房门口,接过丫鬟即将递进去的热茶,调整了下自己神色,尽量自然的走了进去。 明誉正垂眸看地方送上来的公文,明珠把圆盘桌案上时,并未立马离开,而是站在一旁没有动弹。 明誉以为是丫鬟,淡声道:“下去吧。” 明珠仍旧没有动。 明誉抬眸,望向她。 被明誉一望,明珠就忍不住眼眶发红,她低声道:“兄长。” 明誉搁下手里的东西,道:“有什么事吗?” 明珠垂眸,声音止不住哽咽道:“对不起,上次是我太不懂事了。” 她肩头颤抖,的确是知错了。 她虽骄纵,可也不是什么眼中只有利益的白眼狼,她是真的把阮枝当母亲看的,上次是她太过慌张了。 明誉嗯了一声,道:“知错就好。” 兄长待她仍如往日般宽容,嗓音温润。 这十几年来,明誉待她的确无可指摘。 除了这几年的有求必应,叫她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十三岁那年,她随同母亲上山祈福,贪玩从寺庙里跑了出来,结果在山里迷了路。 天色渐晚,林子野兽出没,她实在是害怕极了,因为毫无目的的寻找出路,她不小心滑下一处山坡,脚也受了伤。 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林间月色下,是明誉在那个时候出现,少年用并不宽厚的背,背起了她,一步一步的带她走了出去。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她对明誉越发依赖,在一日又一日的相处中,生出了扭曲的感情。 明珠伸出手,握住了明珠骨感的手腕,明誉持笔的手顿了顿。 “哥哥,你原谅我吧。” 明誉目光扫过明珠的手,然后缓缓抽离自己的手腕,道:“我没有怪过你。” 明珠心中一喜,她就知道,兄长待她从来都是最好的。 “但日后,我不希望你再犯同样的错误。” “你知道的,我能容忍,父亲容忍不了你。” 明珠忙点了点头,她犹豫片刻,还是问道:“哥哥,上次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啊?” 明誉其实不欲和明珠说太多关于云楚的事情。 明珠待在明府十几年,若说是全无感情是不可能的,如果可以,他其实希望明珠不要自取灭亡。 “如你所见,我的确有一个妹妹。” 从明誉口中说出的“妹妹”这两个字,在这一瞬间就刺痛了明珠的耳膜,因为从始至终,明誉的妹妹都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可现在明誉却称呼另外一个人为“妹妹”。 明珠克制住自己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强装镇定的问了一句:“是云楚吗?”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51章 明淮 祸水如她 第73节 云楚在明珠眼里, 和此前的被接进明府的那些女子们几乎没有区别,以前的她们也都是被各种各样的巧合证明就是那个女儿, 只是云楚看起来要幸运一些, 恰逢阮枝病倒,可能要恢复记忆。 她甚至在想,阮枝恢复记忆了也好, 这样兴许就不会再去念叨那个莫须有的人,这样这个家才能正常。 明誉并未看她, 而是垂眸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可能。” 这样的回答反倒叫明珠不安起来。 她弄不清楚明誉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的这位兄长自小便冷心冷情, 情绪亦从不外露。 兴许是此刻相对静好的气氛使得明珠胆大了些,她问明誉:“如果是呢?你们会接她回来吗?” 明誉不太明白明珠为什么这样问。 事实上,他已经给予明珠最大的理解, 包容她的自私与蛮横, 所以他能够理解明珠并不会开心的云楚的到来。任谁在经受了十几年家人几乎无底线的宠爱后, 对于另一位女儿的到来, 恐怕都不会真心实意的欢迎。 但以上所有, 都建立在明珠有自知之明的基础之上。 就算她不欢迎云楚,也必须承认云楚的嫡出位置,以及云楚在他,以及他的母亲心中的地位。 所以明珠这句“你们会接她回来吗?”是怎么问出来的。 毋庸置疑,他们当然会接云楚回来。 而且眼下,这根本不能称之为一个问题,他们目前所要考量的是, 云楚愿不愿意跟他们回来。 昨日才几乎确定云楚的身份, 眼下阮枝未醒, 明淮又尚未归京, 他也不敢去贸然打扰云楚。 明誉嗓音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哂笑,道:“你觉得呢?” 得到了确切的答案,明珠只觉得心里空了一大块。 她心里的慌乱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鼻头酸涩,她问:“那我呢?” 明珠终于搁下笔,开始正视明珠。对这个妹妹的认知再次深了一个层次,以前明誉只知她虚伪骄纵又心狠手辣,盛气凌人,高高在上,享受被众星捧月的感觉。 如今才知,她竟还颇为自视甚高,以至于三番两次问出这种问题。 “你和云楚回来,有什么关系吗?” 明珠也被明誉问懵了,她道:“……什么意思?” 明誉失笑,道:“明珠,你是以养女身份进入明府的,这么多年,你依旧是养女,这是明家给你的恩惠。” “而云楚若是证实身份,她回来是回家,她没有抢任何人的东西,她不会影响你的地位,你与她,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明珠这次终于听懂了明誉的意思。 说白了,明誉是叫她摆正自己的位置。 云楚回明府,是凤还巢,而她才是那个真正的小麻雀。 她和阮枝的亲生女儿不能比,也没法比,一个是骨肉至亲,一个养来解闷的小孩,孰轻孰重,一眼便知。 她问出这两个问题的前提是,她把自己和云楚摆在了同等位置之上,可明誉的意思则是,她连和云楚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 “哥哥,你难道……对我一点感情也没有吗?” 她说着,眼泪便从眼眶中掉落,继而向明誉袒露了自己的心声,柔声道:“哥哥你知道吗,我很害怕。” “我真的好害怕,你们会不要我,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了。” 明誉道: “谁说会不要你了。” 人非草木,无论明珠是不是明家女儿,她都在明家与他们朝夕相处了十几年。 当初把年幼的明珠接回明府或许本身就是一种错误,错误就这样延续了十几年,倘若他们再因亲生女儿回来而直接抛弃明珠,那无疑又是另外一种错误的延续。 故而无论从哪一方面考虑,明誉都从未想过将明珠就此抛弃。 但也仅止于此了。 明珠闻言微微睁大了双眸,眼里泪光闪烁:“哥哥。” “我就知道!哥哥你是最疼我的。” 她又靠近了些明誉,目光中情绪尤为复杂,她不知道自己对明誉是何感觉,有兄妹之谊,也有少女心事。 但明誉却微微蹙眉,有些不喜明珠的靠近。 他近来因为得知云楚的身份而心情愉悦,连带着对明珠都多了几分耐心,念着这十几年兄妹之谊,他又多说了几句:“明珠,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人。” “明家不会让你走,是因为你永远是明家养女,但你之所以能成为明家养女,并非是因为你有多夺目。” 而是因为云楚的存在。 可云楚当时并不在这个位置上。 她在一个偏远乡镇受苦受难,这才给了明珠机会。 但当时明珠尚且年幼,她无法左右自己是否被接进明府,所以怨不得她。 明珠自然明白明誉的意思。 她垂下头颅,不由生出一股无力感,她心想,如果云楚不存在就好了。 就算有那个女儿也可以,倘若死在外面,就没有那么多事了。 她的确生出过对云楚动手的想法,可她也知道,明誉不会允许的。 现下对她所有的纵容,不过是未曾触及底线罢了。 可是她仍旧很想问问明誉,在他眼里,那个素未谋面的妹妹,真的比她还要重要吗? 还未开口,明誉又道:“对了。” 明珠一愣。 明誉看着她,目光轻飘飘的落在她的身上,仿佛看穿一切般,她所有的阴暗心思都无所遁形: “石香粉的事,我希望是最后一次。” 明誉眉目极冷,道:“利用到母亲身上,也算你有几分胆量,这次是母亲为你求情,若再有下一次,我决不轻饶。” “不是,你听我解释。” 明誉继续道:“明日父亲回京,此事我会与他汇报。” 他重新拿起案上奏文,道:“若是无事,你先出去吧。” 明誉若是一旦决定,她改变不了。 这就是她这个兄长的无情之处。 * 云楚在赫巡寝宫内宿了一夜。 纵然她不太想宿这一夜。 赫巡长着一张和□□关系不大的脸,哪怕是抵达令人头皮发麻的临界点时,他也只会掐紧云楚的腰,眉心微蹙,然后隐忍的汗水从男人俊朗的脸庞上滴下,落在少女雪白的腰际。 两个月之前,赫巡只是一个觉得沉溺女色的人都无大作为的冷漠太子,熟料两个月之后,他就飞快的学会了许多云楚只在书里见过的玩法。 荒唐一夜,第二日还是要早起进宫。 雪安也替殿下着急。 圣上如今年岁近五十,年轻时也不曾受过伤,熟料近两年竟一日不如一日,尤其是赫巡出事以后。 明明以前还只是偶尔咳嗽,太医开的药日日吃,倒也还算硬朗。 这段日子竟已经开始卧床不起,一日三顿药不停的喝。 这也就直接使得年岁还不到二十的赫巡代理国政,每日内宫东宫两头跑,若是没有云楚姑娘倒还可以直接宿在内宫,但有了云楚姑娘,殿下日日不管再晚都会回来。 赫巡起身时害怕吵醒云楚,所以动作格外的轻。 但云楚还是在他披衣时睁开了眼睛,她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拉住了赫巡的小指,声音还尤显困顿:“你干嘛啊?” 赫巡顿住动作,随即俯下身子吻了吻云楚的额头,道:“你先睡。” 云楚灵台渐渐清明,彻底睁开了眼睛:“你要走了呀?” 赫巡嗯了一声,道:“孤今晚会早点回来。” 云楚嘴一撅,不开心了,“天天都是这样。” 赫巡在云楚嘴上吻了一下,低声道:“那不也是没办法。” 云楚更不开心了,她顺势搂住了赫巡的脖颈,滑腻的绸缎褪至肘际,露出葱白的小臂,赫巡一个没忍住,搂着人又仔细吻了一会。 片刻后,实在是来不及了,他才恋恋不舍的起身,道:“乖,楚楚。” 云楚坐起身来,道:“阿巡哥哥,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呀?” 赫巡只犹豫了一瞬,便拉着云楚下了床,道:“那也好。” 云楚开开心心的对着赫巡的唇角又亲了一口,道:“真的呀!” “等我挑一件漂亮的衣裳!” 赫巡原本还以为自己要等云楚一会,没想到小姑娘竟然这跑跑那跑跑很快就弄完了,同往日赫巡出发也没差多少时辰。 这是云楚第二次进内宫。 上次过来碍于各种原因,她没能在皇宫内好好溜达,还得忍受明珠那个贱蹄子的羞辱,如今再来,已然今时不同往日。 距离她离开明府,已经过去两三天了,也不知明誉的人查到湫山没有。 因替今上监国,赫巡所着比之往日要正式的多,着一身玄黑具服,绛纱袍,头戴衮冕,白珠九旒,面无表情时,眉眼已初具威严狠戾。 但此刻,轿撵内的赫巡有些散漫的坐着,腿上放了一条少女纤细却又点肉感的腿,男人修长的手指捏过云楚腿上的软肉,因为力道重了些,还要被一旁的云楚瞪一眼: “你手上怎么那么没轻重?” 赫巡调整了力道,不服气道:“孤方才没使劲的时候你又说痒。” 云楚道:“那你自己不会找个让我舒服的力道吗,我昨晚都叫你舒服那么久——唔!” 云楚又被捂嘴了,赫巡道:“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他松了手,云楚不满道:“又没人听见。” 赫巡清了清嗓子,压下声音道:“你当这旁边的太监侍卫都是聋子吗?” 说的也对。 祸水如她 第74节 但云楚在外人面前向来什么羞耻之心,她道:“听见了又如何,太子不准有女人啊!” 赫巡简直拿她没办法,两个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太和殿,赫巡走下轿撵低声吩咐道:“将她送到长信宫,孤待会下朝就过去。” 他又看向云楚,道:“你若是想四处转转就让他们领着你走走,孤待会就去找你。” 云楚闻言冲赫巡挥了挥手,道:“不用管我啦,快走吧。” 赫巡离开后,云楚跳下轿撵,问向一旁的小太监:“长信宫还有多远呀?” 小太监名唤许安,热情答道:“回姑娘,还有约莫大半住香的脚程,你若是想在宫内走走,您想去哪,奴婢带着您。” 云楚坐了一路轿撵,虽说这几个太监步子都很稳,可是坐久了仍叫云楚觉得不大舒服,她道:“我们走过去吧。” 许安连连点头道:“好嘞姑娘。” 云楚一边走,一边留心这周边的景象,走着走着,见一处碧波荡漾的湖水,柳条垂下,对面的那所宫殿便就此矗立在湖边,恢宏高大,雕梁绣柱,春意为其点缀了几分柔软,静静而立,宛如仙界楼台。 “那是……” 许安看了一眼,解释道:“姑娘,那是玉堂殿,是七年前圣上为贵妃娘娘打造,耗时两年呢。” 此贵妃恐怕就是赫宴生母殷贵妃。 能叫人在宫内专门造一处宫殿足以见得圣上对其宠爱,母系执掌王朝几乎一半兵权,赫宴其人又军功赫赫,如若赫巡不是嫡出,那这人恐怕还真是一个劲敌。 她并未多问,哦了一声便继续朝前走去。 而她才穿过一道垂拱门,就在一处石壁前听见几道微小却与这皇宫格格不入的声音。 “谁准你过来了,你这样子来皇宫不是丢王府的人吗?” “我…我不是……” 这个声音还怪熟悉。 ““行了行了,你别我了,听你说话就烦,赶紧滚回去吧。” “可是…可是我不想……” “停!你不会说话就当个哑巴好吗?” “姐,姐姐。” 啪的一声,是巴掌的声音,女子娇俏的声音继续传来:“不准叫我姐姐!” 云楚脚步没停,在一处廊庑下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 是上次在船上那个不识眼色的小结巴。 看着也是个不受待见的主儿,到哪都挨骂。 许安也跟着看了过去,低声介绍道:“姑娘,那位说话不利落的是肃王府的七姑娘,因着幼时落水吓丢了魂,这才如此。另一位是肃王府的三姑娘,乃时王府嫡出,今日应当是来找殷贵妃的。” 肃王与殷贵妃的家族有几分渊源,家中小辈来宫内陪殷贵妃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云楚哦了一声,并不怎么感兴趣,继续向前走去。 行至那两人面前时,那位三姑娘脸色变了变,她见过云楚,也知道云楚在东宫的地位,但她们之间没什么尊卑,也不熟悉,权当是看不见对方就好了。 云楚也不想多管闲事,她对那个性格怯弱的小姑娘并无好感,看都没看她们一眼。 然而那个小结巴却在云楚路过时眼睛倏然亮了起来,她鼓起勇气跑了过来,捏住了云楚的衣袖。 “?” 不是吧,不会是要跟她求助吧? 若是不帮忙,这到时传赫巡耳朵里岂不是显得她很不善良? “又…又见…见面了。” 结巴成这样,云楚也不想跟她说话。 她抽出自己的衣袖,扫了脸色诧异的三姑娘一眼,然后落在小结巴身上:“姑娘哪位?” 小结巴眼里的亮光明显暗了暗,垂眸道:“你…你不记得了吗?” 这句话说的倒还挺利索。 云楚摇头,弯着唇角道:“我这边还有事,就不打扰两位啦。” 她说完便率众人离开了此地。 她也不知道那个小结巴为什么总对她情有独钟,难道是因为她长着一张不会欺负人的脸吗? 然后才刚走出一段路来,身后便传来一阵跑步声,云楚回头,看见那个小结巴朝她跑了过来。 好不容易跑到她面前,小结巴犹犹豫豫的道:“……你…叫…叫云楚…吗?” 云楚有些不耐烦了,可她旁边太监多,不好表露烦躁,只好强行扯出笑容:“怎么啦?” 小结巴低着头,小心翼翼介绍自己:“我…我叫…桑黎。” 云楚觉得她多少有点病,嗯了一声道:“有什么事吗?” 桑黎脸颊红了红,呼出一口气道:“…我可以…可以…跟你做…朋友吗?” 云楚当然不会和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废物做朋友,可是碍于旁边那么多人,她甜美善良的形象可不能崩塌,便道:“好呀。” 桑黎的喜悦实在太过明显,结结巴巴的拉着她表达激动。 云楚默默把自己衣袖抽出,中途暗示过无数回叫她离开,可这人就像听不懂一样,说话都那么艰难了,还跟她喋喋不休。 云楚心里烦,眼看就快到了长信宫,云楚看着自己身边这个一脸纠结,把拼命找话题几个字写在脸上的小蠢货,心里恶劣的猜测,这小结巴不会是另有所图吧? 借她接近赫巡? 想着想着,云楚看她的目光就变得不一样起来,她顿住脚步,跟旁边许安道:“你带着人先回去吧,我同桑黎有些事要说。” 桑黎眨了眨眼睛,心里还在开心云楚跟她有话说。 许安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并未多问,而是直接道:“那奴婢就先行在宫中等您。” 许安等离开以后,云楚垂眸看着自己面前这个小结巴。 她笑的还算和善:“为什么想要跟我做朋友呢?” 桑黎怯怯道:“……没有人…人跟我…” 不等她说完,云楚便道:“可我也不想呀。” 桑黎眼睛一眨,竟直接哭了。 云楚毫无反应,她道:“可不要跟着我喽。” 言罢,她意图离开,才走几步,桑黎便又跟上了她,委屈巴巴的看着她道:“对…对不起,我只是…” “还是想跟我做朋友吗?” 桑黎不吭声了。 云楚想了想,弯唇笑道:“那要不这样如何?” 她指着不远处的一颗梧桐树,道:“你先在那里等我,不要乱跑,我有个东西送给你,待我去拿。” 小蠢货又信了,兴高采烈的点点头,道:“我…我等你。” 云楚满意点头,然后趁着小蠢货转头跑过去时,快速离开了这。 一到长信宫,云楚就把桑黎忘的一干二净。 长信宫是是赫巡在内宫长住的寝宫,平日处理公务也多在这里,云楚去了以后,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赫巡才赶回来。 云楚问:“这就结束啦?” 赫巡道:“早朝结束了。” 言罢又解释道:“平日只需一个时辰,今日还是因为明阁老回京,所以多耽搁了一会。” 云楚愣了下,问:“明阁老是……?” 赫巡道:“明誉的父亲。” 原来就是她那个便宜爹啊。 没想到那么快就回来了。 刚欲多问几句,外头便有太监匆匆走进,道:“殿下,明大人求见。” “叫他进来吧。” 这一切都没给云楚的反应的时间,她问赫巡:“要不我藏起来吧?” 赫巡将衮冕放在平头案上,拉住了云楚的手,道:“藏起来做甚,坐孤旁边就好。” 外头脚步声沉稳,云楚心中没由来生起一股兴奋来。 一道高大的身影走进殿中,若是不说,云楚是半点看不出这人已然年过四十,宽肩窄腰,俊美无俦,只是眉目极冷,眼底隐隐发青,整个人透着股说不出的沉闷来。 兴许是云楚的目光太过直接,明淮站定同赫巡行礼过来,一眼就看向了云楚。 男人的目光机具压迫感,在云楚那张脸上停了半晌。 云楚也不害怕,她扬起笑容,笑的眉眼弯弯,然后对着明淮甜甜的无声打了个招呼。 明淮紧绷的唇角松了松,移开了目光。 明淮与赫巡说的东西云楚听不懂,也不太想听,她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明淮。 这样直白的注视加人想忽视都难。 原本她就生了一张与阮枝相似的脸,使得明淮见她第一眼就多看了几眼,可她笑起来的时候却与阮枝毫不相同。 她的笑生机盎然,而阮枝却永远是应和与嘲讽。是他把阮枝变成了这副模样,磋磨近二十年,不止是阮枝,他也觉得疲惫了。 年少时的偏执与蛮横使得他看见一朵花,就想把花折下珍藏,可在之后的匆匆岁月里,花朵并未向他吐露芬芳,而是让他在一日又一日的看着花枯萎。 思及阮枝总是念叨的女儿,明誉习惯性的去关注云楚的身世。 他随口问道:“敢问殿下,您身边这位是……?”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祸水如她 第75节 第52章 反抗(已修bug) 赫巡看了云楚一眼, 正欲开口,云楚就先一步道:“大人, 我叫云楚哦, ”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是殿下从湫山带回来的。” 她只字未提救命恩人的事,赫巡也当是她不想说故而没有多做解释, 只道:“明大人有什么事吗?” 明淮收回目光,随口解释道:“只是觉得姑娘同臣一个故人的相貌有几分相似, 多嘴问一问。” 云楚眨了眨眼睛, 道:“大人所说是明夫人吗?我见过明夫人哦。” 明淮倏然抬头。 云楚嘻嘻笑着, 天真的语气中不乏委屈:“明夫人很喜欢我呢,她好温柔呀。不过上一次我去明府,明夫人突然腹痛难忍, 明珠偏说是我做的, 可我明明什么也没干, 她查都没查就这样诬陷于我。” “弄的我都不想去了。” 还没等明淮说话, 赫巡先行皱起了眉, 脸色不大好看:“明珠又这般对你?” 明淮也蹙眉道:“又?” 这几次三番,赫巡对明珠的耐心也消失殆尽,借着明淮在这,他毫不客气道:“明大人,正好你此次回京,回去不如先行好好管教一下你那养女。” 他沉着声音道:“这本是内宅之事,孤不好插手, 然明珠在京仗着家族权势嚣张跋扈, 盛气凌人, 别说是孤身边的人, 就连宁扬侯府的嫡小姐也难逃其手。” “此次孤念明阁老您为朝廷鞠躬尽瘁且不计较,但想必明大人也不会再容许区区一个养女继续辱您门风。” 赫巡的脾性明淮是了解的,他虽性情冷然强势,但并非颠倒黑白的人。 明淮抿了抿唇,眸中闪过几丝寒意,道:“臣明白了。” 明淮从未对这个养女投注过什么心思,若不是担心阮枝日日待在内院无聊,也害怕阮枝会成日浑浑噩噩沉溺过往,他可断不会留一个心术不正的人在府里。 当然,明淮本身就非良善之辈,包括明誉亦然,只是他们都姓明,而明珠不过是个外来者罢了。 这十几年,因为阮枝失忆,又有明珠陪伴,倒也维持了几年的表面平和,所以他才坐视不管。 “那臣就先行告退了。” 赫巡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明淮动了动脚步,复又停驻,看向了乖巧着坐在赫巡身旁的云楚。 云楚歪了歪头,同赫巡一起看向明淮,道:“怎么啦明大人?” 少女软糯的嗓音叫人不自觉软了态度,明淮道:“臣代明珠向姑娘致歉,还请姑娘莫要计较。” “日后明府,姑娘若是想来说一声便可。” 怎么回事?明淮的态度令赫巡不由开始多想。 她对于明淮与阮枝的事有所听闻,但此乃臣子家事,他并不感兴趣。 可明淮从不是什么会主动对旁人展露友好的人。 明淮退下以后,赫巡思维不由开始发展,明淮作为一个臣子尚且勉强像个人,可当年明淮不顾旁人劝阻,强行把阮枝留在身侧两人相爱相杀那么多年,中途阮枝又失踪又被找到,这堆破烂事赫巡可也是知道的。 他知道云楚和阮枝有几分相似,这明淮,该不会是得到了阮枝的身却得不到他的心,这么多年渐渐失望,所以对与阮枝有几分相似的云楚动了心思吧? 云楚不知赫巡心中所想,她问赫巡:“明大人回去会惩处明珠吗?” 赫巡道:“会。” 云楚问:“为何?” “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待明珠可不像明珠那般纵容。” 想了想,又不满道:“上次明珠又陷害你,你怎么不同孤说?” 云楚靠在赫巡肩上,道:“你那么忙,我不想叫你担心嘛。” 她的话很贴心,赫巡却并未因此愉悦。 他或许不该去思考为何云楚没有告诉他,而是应该去想,为什么明珠敢三番两次的欺负她? 他抿了抿唇,垂下眼眸。 答案已经无比清晰,在此之前,他总在想,再等等,现在还不是时候,可要等多久才是恰当的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况且云楚凭什么等他。 云楚大致能猜出赫巡心里在想些什么,她并未解释,精心扮演一个无欲无求的小可爱,问道:“我在你旁边会不会影响你啊?” 赫巡:“不会。” 确实不会,赫巡做事向来专注,除非云楚叫他陪她说话,否则他忙起来的时候,是不会想起她的。 临用午膳的时候,太监传话过来,道圣上要见赫巡,好不容易得点空和云楚说说话的男人只好整理仪装,又赶去了圣上寝殿。 云楚:“……” 她自己一个人在赫巡身边憋了一上午没怎么说话,也就这一会赫巡有点空,竟然还要被叫走。 这老皇帝干脆叫赫巡忙死算了。 她实在气闷,可又不好发作,便想着去外头透透风,等赫巡回来再跟他生气,她心想日后若是日日同赫巡生活在一起都是如此,那这夫君真是不要也罢。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不喜欢赫巡,不过逢场作戏罢了,干嘛那么真情实感。 反正如今赫巡已对她情根深种,只要顺利除掉云秋月,这样世上就不会有人知道赫巡真正的恩人是谁。 等她名正言顺当进了东宫的门,再诞下长子,前期靠着赫巡的宠爱揽权,后面就算失宠有当初的这份恩情在也不会太难看,至少能相敬如宾。 能和皇帝相敬如宾,已经胜过绝大多数人了。 安慰自己安慰了半天,云楚还是觉得气闷,索性也跟着走出了大殿。 殿前的花圃内几只雪白的原鸽正在湿润的泥土上蹦蹦跳跳的啄掉落的种子,云楚走过去它们也没有飞走。 许安道:“姑娘,宫里养的鸽子,不怕人的。” 云楚蹲下身子,伸手逗弄这着这几只圆圆胖胖的鸽子,心道这宫里不仅下人都衣着华丽,连鸽子都生的那么肥。 来京城不过一个月,这里的奢靡与繁华就颠覆了她的认知,以前她身处王朝最底层,能看见的最高处无非就是云家那高高的院墙,谁曾料到,如今她就已经可以随便在皇宫溜达了。 明誉来时,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光景。 娇小的少女蹲在地上,纤细的手臂一只放在膝上,另外一只正百无聊赖的搓弄这地上的泥土。 长长的襦裙有一半低垂在了地上,因为姿势原因,显出了少女薄薄的背。 明誉不禁放轻了脚步。 他原本是没有打算来找赫巡的,只是后来听闻赫巡今日把云楚也带来了宫里,所以才临时改了主意。 哪怕是中途已有人告诉他,赫巡离开长信宫去了圣上那,他却还是来到了这里。 他甚至并未想好见了云楚之后要说些什么。 云楚蹲了一会,便站起了身子,但她蹲的时间有些长,膝盖僵硬,又因为可能因着昨晚保持一个姿势久了,腿心磨的有些痛,这样猛地一站,疼得她直皱眉头。 这一幕被明誉尽收眼底,他下意识的加快脚步想要去扶住云楚,云楚身边的太监却快他一步,率先扶住了云楚的手臂。 云楚站直身子,同时也看见了动作顿住的明誉。 她目光有些诧异,继而扬起笑容道:“明大人,你怎么来了?” 明誉收回手,朝前移了几步,只好道:“来找殿下,姑娘怎么一人在外面。” 云楚并不戳破他,配合道:“殿下被圣上叫走了,大人不如待会再过来。” 明誉嗯了一声,但他并未离开。 他并不擅长与人交际,此刻的气氛多少显得有几分僵硬。 云楚从太监手里收回自己的手,如不经意般锤了锤自己的膝盖,然后转身对着明誉。 明誉目光扫过云楚的腿,缓声问道:“姑娘膝上有伤吗?” 云楚脸上笑意不减,道:“算是有吧,小时候跪的多了。” 明誉蹙眉,道:“这是何意?” 云楚歪头道:“大人不是知道我的身世吗?我幼时母亲就无故失踪,将我留于继室掌权的府内,姐姐不喜欢我,父亲也从未管教过我。” 言罢,她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差点忘了,大人您自幼长在京城,恐怕是不知我们那等破落地方有多过分的。” 明誉确实不知。 毕竟在京城,甚至是稍大一点的地方,“扶正外室”这种事,都是不大可能会出现的。但在云楚身上,它就是发生了。 外室女登堂入室,在那个知识礼制都极度匮乏的地方,会怎样待云楚,明誉也无法想象。 他喉间有些酸涩,默了半晌才道一句:“幸好你来京城了。” 这话云楚倒颇为认同,她道:“对啊,多亏殿下。” 一语罢,云楚目露疑惑,道:“不过大人这样说多少有些虚伪吧?” 明誉身形僵硬,知道云楚所言是上次他亲口与云楚说的话。 果然,云楚下一句便是:“大人上回不是还要我离开京城吗?早先就听闻大人对妹妹极为溺爱,如今明珠对我如此不满,大人恐怕更看不惯我了吧。” 要云楚离开京城,这是明誉当初自己说的话。 可如今却如同一把尖刺般重新刺入了他的心口。 将原本该给云楚的东西给了明珠,这且不论。 他还要为了明珠,将自己的亲妹妹赶出京城,甚至动过诛杀的念头。 “当时……”他想解释,可不管怎么解释,都显得极为讽刺。 “当时所言…姑娘不必当真,是在下太过冒犯,还请姑娘恕罪。” 云楚心中冷笑,一句恕罪就像抹平从前,这就是他们这些达官显贵求人谅解的态度吗。 明誉也知自己这句话实在太过苍白,他又想跟云楚说,日后若是遇见什么都可以来找他,可这句话又实在毫无立场,更显唐突。 更何况她身边已经有了赫巡,是赫巡带她脱离湫山,跟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云楚道:“明大人这是怎么了?起初不是厌恶我的很吗?” 明誉道:“我从不曾厌恶过你。” “嗯?” 祸水如她 第76节 “起初只是……” 只是什么? 明誉再次语塞,只是因为明珠不喜欢她,所以他为了让明珠开心,才威胁她叫她离开京城。 悄无声息间,他在云楚面前,竟足以用罪孽深重来形容。 连辩解与弥补都显得羞愧。 最终明誉只道了一句:“…是在下对不住姑娘。 云楚对他的道歉不置可否, 明誉又道:“你的腿伤是陈年旧疾,我府内有位太夫恰好精于此道,姑娘若是不介意,我待会回府让他去东宫给姑娘瞧一瞧。” 云楚彬彬有礼的拒绝:“不必了,大人的妹妹实在是不喜我,我也不想主动招惹她,此事若是叫她知道,还不知会怎么想我,就不节外生枝了。” 不等明誉回答,她便道:“殿下不在这里,大人还不走吗?” 撵人的意味已经非常明显,明誉却如同没有察觉一般道:“……上次的事,已查实是明珠陷害于你。” 云楚点头,道:“我知道啊,我都说过不是我了。” 她说了,但没有人听。 当时的明誉没有信明珠,却也没有信她。 从小到大,明誉从未有过现在的这种感觉,愧疚如同一把利刃,连带着否定了他的所有。 情绪翻涌,几乎要脱口而出跟云楚说清她的身世,可他竟又不敢。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么。 想跟她解释明珠的存在,也想告诉她,其实他们找了她很多年。她有娘亲,父亲,还有兄长,她不是孑然一身。 可说了又能如何呢,对于他们这种一直活在京城内吃穿不愁高高在上的人来说,找到妹妹固然是一种欣喜,但对于妹妹来说呢? 血亲在高处享荣华富贵,用一个欺辱她的女子代替她享受那些荣华,然后在她好不容易走到京城时说一句,“我们一直在找你。” 这才不是欣喜,这是一把刀。 未免太过厚颜无耻。 明誉闭了闭眼,此题无解。 他叹出一口气,嘴角有些发颤,清贵的身影显出几分落寞来,他看向云楚,终于开口道:“云姑娘,你可曾想过自己的母亲去了哪?” 这就问出来了? 云楚心中有些疑惑,按理说明誉如今没有确切的证据应当只是怀疑才对,怎么就问她这么敏感的问题,莫不是要跟她摊牌不成? 她都还没做好准备呢,怎么说也得等到阮枝想起来点才行,那样才有意思。 云楚道:“我小时候天天都在等她回来,后来我长大了,我知道我等不回她了。” “我心想,她兴许是死了吧。” 明誉直接道:“她没有死。” 云楚眨了眨眼睛,道:“明大人知道?” 云楚身侧站了许多太监,使得明誉原本要说出口的话生生顿住,他这边说了,晚上赫巡就会知道。 但这件事,他只想先行告诉云楚,让她决断可以透露给谁。 况且,他也更害怕另一种情况。 那就是其实云楚早就认出了阮枝,只是没有说而已,因为她对明府的每个人都不抱希望。 他心中知道,连云秋月都一眼认出了阮枝,更别提云楚了,但这么久了云楚都没有提及,仿佛真的不知道一般,他就忍不住抱有幻想,兴许她就是没有认出来呢? 阮枝离开时云楚还小,那张画像她可能没有见过,或是见得不多她给忘了都有可能。 人总是下意识的趋利避害,连猜测都是如此。 明誉抿了抿唇,踟蹰片刻还是打算等阮枝醒来再说,便道:“不知道,但有姑娘这样的女儿,她兴许是舍不得死的。” 云楚哈哈笑出声来,好像明誉说了个多好笑的笑话一般,她道:“也许吧。” 两人的谈话算不得愉快,明誉几次欲言又止以及唐突的问话都使得这场对话突兀又尴尬。 * 等到明誉离开以后,云楚回到殿中,用过午膳后赫巡仍未回来,她便就着软榻睡了一会。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替她盖了下被子,她实在太困,就没有睁开眼。 她这一觉睡得时间太长,睁眼时已是日暮四合。 当她问起,太监道:“殿下前脚才走,您就醒了。” 云楚:“……怎么不叫我?” “殿下见您睡得深,不忍叫您。” “他现在在哪?” “回姑娘,殿下在太极殿批阅奏折。” 她站起身子,叹了口气,心道早知来皇宫这么无聊,就不跟赫巡来了。 “我可以去找他吗?” 许安道:“自然可以的。” 云楚收拾了下自己,便出了门,皇宫实在太大,她这一路除却总是碰见往来的宫女太监,倒是没碰见几个主子。 途径今晨路过的地方时,云楚还并未多想什么,直到她无意中在一草木丛生处看见了一小团瑟瑟发抖的身影。 心中不由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顿住脚步,脸色还算镇定,同许安道:“你先去吧,我得回去拿个东西。” 许安道:“让奴婢去吧,姑娘若是不介意,叫旁人送来也行。” 云楚摇头,态度坚定:“我得亲自去,你就先走,不必陪我。” 许安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先行离开了。 云楚绷着唇角,加快了脚步走了过去,越走近那个身影就越清晰,桑黎。 她停在桑黎面前,看着浑身湿透,脸上还有一个巴掌印的小姑娘蹲坐在地上,笑意带了几分荒唐:“你坐在这干嘛?” 桑黎可怜巴巴的抬起头,看见云楚回来,眼睛又亮了起来:“等…等你。” 云楚不可置信道:“……你一直在这?” 桑黎点了点头。 有病吧? 从她早上离开到现在,之前也过了六个时辰,她这六个时辰一直待在这? 云楚实在想不到怎么会有如此笨的人。她自觉自己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她根本就不想跟她做什么朋友,也嫌弃她是个毫无利用价值的结巴,这人难道不懂吗? 还是说这是什么企图获得她怜悯的苦肉计?可她本身也只是一个毫无背景的的女子罢了,地位甚至还不抵桑黎,至于如此吗? 她实在没忍住,左右四下无人,说了一句:“你……你没病吧?” 桑黎眼里的光暗了暗,默默垂下脑袋:“我…我只是…想跟你交…朋友。” 交朋友哪有这样的? 若非这人是个女的,云楚都要怀疑她喜欢自己了。 她问:“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桑黎道:“我…我喜欢你。” 云楚:“…我不喜欢女的。” 桑黎脸颊一红:“不…不是。” “上次…次,你在…明…明珠面前……” 她是个小结巴,想把一件事说清楚实在是太难了,但云楚实在是太过好奇,耐着性子给听完了。 大致意思就是,桑黎常常被明珠她们欺负,没人愿意帮一个结巴,又是一个庶女说话,她也从来不敢反驳他们。 云楚同她一样,也是几乎无依无靠的人,但是她却敢跟明珠对峙,还在那时候间接替她解了围,所以她很喜欢她。 最后桑黎总结道:“像…像仙女一…一样。” 说了几乎跟没说一样,云楚理解不了这样的喜欢。 她敢跟明珠对峙并非是她无依无靠,她还有赫巡的爱,反驳明珠有什么了不起的,而且她当时也没想给这小结巴解围。 冬日里桑黎的衣裳已经湿透,脸肿了半边,抱着膝盖缩成小小一团,时不时小心翼翼的偷看云楚一眼。 气氛一时沉默无比。 云楚从来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她甚至没有常人皆有的恻隐之心,哪怕是无辜之人死在她面前,她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她的本质同明珠一类也无甚区别。 日暮,天际黄昏稀薄的日光照在桑黎的肿脸上,还有少女苍白又发着抖的唇。 她好像看见了十年前的自己。 云楚道:“你还蹲着干什么,起来。” 桑黎很听云楚的话,撑着地慢吞吞的站了起来,道:“你要是…嫌我烦…” 云楚懒得听她废话,盯着她的脸,还有她湿透的衣裳,问:“这是谁干的?” 桑黎低下头,嘴唇嗫嚅,听不清楚说什么。 云楚道:“不是朋友吗,连这都不愿意说?” 桑黎一喜,然后小声回答道:“……是韫…初姐姐。” 没听说过。 桑黎一番磕磕巴巴的解释,云楚才知韫初是寄养在太后身边的一个表姑娘,虽自幼父母双亡,但叔伯都在,与沈袖一样都是外戚党团内的人。 她之所以看不惯桑黎是因为桑黎的父亲曾上奏要韫初和亲边邦,虽没成,但韫初便从此记恨起了肃王府,肃王府内哪怕是庶女也没几个好惹的,唯独桑黎这个不受待见的软包子,成了韫初的主要攻击对象。 “你每次进宫她都如此?” 桑黎点点头,害怕云楚为她生气,又道:“我…我爹…却…确实不对,不…不怪她。” 祸水如她 第77节 云楚此时心中不知为何非常不痛快,十年来第一次做出了打算替人出头这种蠢得令人发指的决定。 云楚抿了抿唇,直接问:“她如今在哪?” “在…谊秋宫吧。” 谊秋宫不是太后寝宫,是一个妃子的寝宫,韫初与她交好。 两刻钟后,云楚与桑黎躲在谊秋宫后。 桑黎紧张的发抖:“会…会被…发现。” 发现也没事,全部推到桑黎身上。 “不会的。” 两人说话间,一位相貌出尘的女子从宫里出来,她只随身带了一名丫鬟。 能进皇宫的,无一不经过重重排查的,所以皇宫内部,反倒不是处处守卫。 跟了韫初半天,终于到一处没人地方,云楚与桑黎走在两人身后,随着云楚下达手势,两人上前直接用黑色布袋蒙住了韫初和丫鬟的头。 然后云楚拿起一块石头,动作利落的砸向了布袋中韫初的后脑。 挣扎立马弱了下来。 桑黎吓得浑身颤抖,方才就已经花光了她所有胆量,云楚早已料到如此,迅速砸晕韫初之后,又上去砸晕了丫鬟。 然后,云楚面无表情提起韫初的脑袋,指着道:“她怎么打你的,打回去。” 桑黎仍在发抖,小脸因为紧张而涨的通红,与巴掌印结合在一起显得有几分好笑。 “不…不…不好吧。” 云楚心里烦,不想听她犹豫,道:“你不是讨厌她吗?为什么不敢打?” “我…我害怕…” “怕什么?怕被欺负,你被欺负的还少吗?” 桑黎眼泪都快出来了,捏紧手指,道:“我…我不敢……” 云楚不吭声,面无表情的看着桑黎。 …… 片刻后,桑黎抽泣两声,然后扬起了手臂,轻轻打了昏迷的韫初一巴掌。 很轻,甚至没有声音。 但对于桑黎来说,已经足够。 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反抗。 她从懂事起,就一直在退让,在受委屈,在自我否定,旁人奚落对她而言是一件无比正常的事。 在面对别人的欺辱时,她从不敢反抗。 因为她总觉得自己一无所有,故而瞻前顾后,也惧怕变本加厉的欺负。 这也是她为什么会喜欢云楚的理由。 那天,她在云楚身上看见了幻想中自己的模样。明明她在退让,可她的目光却写着不愿低头,无所畏惧。 那是她最羡慕的,反抗的勇气。 所以她喜欢云楚,哪怕她可能成为不了这样夺目的人,可能一辈子都逆来顺受,她也想和她当朋友,想亲近她,仰望她。 桑黎的手有些颤抖,她道:“好…好了。” 云楚却忽而握住了她的手,然后带着她重重往韫初脸上一扇。 桑黎手心发麻,紧接着听见少女有些冷的嗓音: “这才是好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晚安,明天见 冲鸭! 第53章 前兆 少女的掌心温热, 神情冰冷,五指抓着她手的力道很大。 孱弱又漂亮, 却同时又果敢, 狠辣,充满力量。 这是她最喜欢的模样。 桑黎瞪大双眼,花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而此时, 云楚已经松了她的手,在她愣神时, 云楚将自己打人的那块石头往泥上蹭掉血迹, 然后扔到了草丛最里头, 同里面的碎石混在一起,同时又掀开了两人脸上的黑布,捏着两人的脸检查了一番。 韫初的脸上红了一片, 后脑的伤口还在流血, 这若是被发现, 是怎么都不可能善了的。 桑黎吓得掉眼泪, 自觉连累了云楚, 颤抖道:“对…对不起,我…我去找…太后…认错。” 云楚一点也不想听她废话,“找什么找?做都做了,有什么好认错的。” 她拎着韫初的头发,手上粘上了血,对这张清丽的小脸没有半分怜惜,问桑黎:“打够了吗?” 桑黎看了看韫初, 缩紧了身子, 怯弱的点头:“……够。” 云楚便站起身来, 四下无人, 她熟练的指使桑黎,指着一处泥地:“把人拖这儿来。” 桑黎心跳的飞快,云楚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还把自己的湿衣服从里面撕掉一块给云楚擦手,等到一切都收拾完,云楚才带着桑黎若无其事的走了出去。 桑黎一路瑟缩,眼神飘忽,忍不住就往云楚身上靠,基本把干了坏事这几个字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 云楚同她拉开距离,事情做完了,她心里又开始后悔,这个桑黎,看起来是个小废物实际上真的是个小废物,她毫不怀疑,如果到时旁人查到她头上,人家那边还没确定是不是她,她就能自己把自己兜出来。 桑黎倒不要紧,云楚可不希望被赫巡发现她是个可以随便砸人脑袋的人。 她不远处有太监宫女走过,云楚顿住脚步。 桑黎被吓了一跳,惊弓之鸟般抖了一下:“怎…怎么…了?” 云楚面色还算和善,温柔可爱的小脸上甚至带着笑意,她道:“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你干的吗?” 桑黎垂着脑袋,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小声的道歉:“对…对不起。” 她克制着让自己不再发抖,也不再想着方才的事,问云楚:“你…你去…哪里?” 云楚道:“我自然是去找殿下。” 桑黎想跟云楚一起去。她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朋友,还愿意帮她出气,她真的太喜欢云楚了,便问:“我可…可……” 云楚:“不可以。” 桑黎瘪了嘴:“哦。” 她想了想,又道:“你…你喜欢殿下…下吗?” 云楚:“喜欢。” 桑黎默默记下,又哦了一声。 可她还不想那么早跟云楚分开,努力找着话题,云楚却直接看着她,有些不耐烦但还维持着体面: “回去可不能再这样了哦,会被看穿的,我要去找殿下啦!” 桑黎迟钝的点了点头,又问:“那…我可以…找你…玩吗?” 云楚只想赶紧把她应付过去,道:“可以的。” 言罢,她就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不给这小结巴再跟她说话的机会。 等到赫巡那儿,天色全然暗了下来,她还没进去,一名神色慌张的太监就匆匆迎了上来:“姑娘!您原来在这儿!” 云楚解释道:“回去的路上碰见了一个熟人,便同她说了几句,劳烦公公费心了。” 小太监嗐了一声,道:“姑娘客气了,主要是殿下担心您,您若是再不回来,殿下就要派侍卫去寻您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殿中,太监恭敬道:“殿下,云姑娘到了。” 赫巡脸色不大好看,迎上去道:“你方才去哪了?” 他们在太极殿偏殿,殿中并无旁人,云楚上前亲了赫巡一口,又戳了戳少年冷冷的脸庞,如实道:“碰见一个人,她说她喜欢我,我就同她说了会话。” 赫巡:“?” “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掐住云楚的腰,轻易就将她扣在怀里,云楚搂住赫巡的脖颈道:“你不是忙嘛!都没空跟我说话,我不能找别人解解闷吗?” 赫巡刚要开口,却在这时很不合时宜的闻到了一股十分浅淡的血腥味。 他少时上过沙场,凭军功不过三年就做到了骁骑校尉,这些年遇见的刺杀暗算并不算少,所以对于血腥味极为敏感。 味道正是出自云楚身上。 可少女身上干干净净,十指纤纤,唯有衣袖湿了一些,没有什么血迹。 很显然,是被刻意处理过。 云楚仰着小脸,问:“你怎么啦?” 赫巡面色如常,只问了一句道:“那人是谁?” 云楚道:“不告诉你。” 见赫巡脸色依然不好,云楚皱巴着小脸,道:“是个女孩,好像叫桑黎吧。” 她戳了戳赫巡硬邦邦的肩膀,道:“小气鬼。” 桑黎,这个名字在赫巡嘴里滚了一圈。 他没听说过这个人。 但云楚在他眼里一直纯粹又干净,将血腥味与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女孩联系到一起,他就下意识认为那个女孩不是什么善茬,并不想云楚继续同她接触。 云楚有意掩盖,他便不曾多问,压下了心中的疑虑,道:“孤都没听说过她,若不是不了解,切忌与其深交。” 祸水如她 第78节 那样一个小废物,赫巡肯定没听说过。 她敷衍的应着:“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天黑了,是不是可以回去了呀?” 赫巡嗯了一声,捏了捏云楚的小脸,道:“今天委屈你了。” 云楚捂着自己的脸,道:“宫里可真无聊。” 赫巡笑了笑,没有应声。 因为这皇宫的确不是什么有意思的地方。 两人上了轿撵,云楚随口问道:“今日圣上召见你是为何呀?” 赫巡垂眸道:“不过是一些琐事罢了,不值一提。” 说是如此,其实今日皇帝召见他,仍旧是为了那一件事。 娶妻。 在这次之前,父皇已经三番两次暗示过他,但都被他搪塞了过去。 此次父皇却是直接与他摊牌,指了太后身上的一个女子给他,问他觉得如何,赫巡根本就没有见过那名女子,也兴许是见过但他根本不记得。 赫巡的太子妃并不一定要给他什么助力,最重要的还是明面上的制衡关系。 朝堂之上,皇权之下无非只有三种势力,宦官,外戚,官僚,一个好的君王永远懂的如何平衡这三种势力,让他们相互制衡,如此才能永远使得皇权专政。 包括之前的沈袖,被太后相中亦是因为她是沈家人,乃至赫巡的母妃都是当年被指给父皇内定般的太子妃。 但当年赫巡的兄长并未如他们所愿娶沈氏中人,而是娶了那个香囊的主人,是上京城最好的绣娘。 只是后来兄长意外崩逝,太子妃为爱殉情,两人都未曾留下子嗣,嫡系血脉仅余赫巡一人。 那时的赫巡才是真的年轻气盛,军功在身行事专横,模样冷峻,乃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满楼红袖招。 即位之后,他才开始收敛锋芒。 纵然那时殷贵妃正得宠,但父皇归根结底是个尤为遵从古制的人,还是下旨立了他为储君。 原先他并无喜欢的人,姻亲关系在他看来不过是巩固政权的手段,各取所需罢了,但现在他的观念可以说翻天覆地。 他今日再次拒绝,已经让父皇不满。 与此同时,他亦隐隐意识到,此事已不能再拖。 但他并未同云楚提及此事。 云楚也并未放在心上,随同赫巡回去以后,两人还未用膳,一名太监就过来道:“云姑娘,今日明府的明大人派人过来,送来了好几盒名贵药材,说起送予您。” 还没等云楚发话,赫巡率先皱了皱眉,道:“明淮送的?什么药材?” 太监道:“回殿下,是明右丞。送的是什么药材奴婢也不知,明大人说云姑娘会明白。” 赫巡同云楚几乎朝夕相处,亦是不知云楚需要用药,他问:“你生病了吗?” 云楚摇了摇头,道:“没有呀。” 但云楚知道是为什么。 她心中觉得好笑,同赫巡解释道:“兴许是上次我被明珠误会,他心中有愧,又见我身子孱弱,想以此弥补?” 实话说,这个理由无法说服赫巡。 倘若赫巡没有记错,上一次明誉待云楚还是极为冷淡的。 明誉同云楚两人几乎毫无牵扯,明誉又并非一个热情之人,他根本不太可能主动去送一个女子东西。 再联想到明淮的态度,赫巡的目光变得微妙起来。 赫巡果真蹙眉,道:“孤看这明右丞自己得去看看太夫了。” 云楚道:“你把东西退回去吧,记得转告明右丞,我身处东宫,自有殿下为我费心,叫他还是留给明珠吧。” 东宫离明府并不远,云楚才吩咐完,不过半个时辰,那几盒药材就又被送回了明府。 权贵如明家,第一回 吃这样的闭门羹。 那几盒药材是明誉回府以后问及太夫特地寻的疗旧伤强筋骨的药,每一种皆是有价无市。 这样的结果其实并不令人意外。 明誉站在阮枝的院子里,明珠正坐在他的一旁。 小厮的禀报她听得一清二楚。 明誉挥了挥手,知道:“知道了,下去吧。” 明淮现在正在阮枝的房间内,同太夫一起,近两天了,阮枝仍旧未醒。 早在明淮抵达明府时,明誉就将这几日的事情一件不落禀报给了明淮,包括云楚。 明淮向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尤其是近几天,脾气越发难以捉摸,但明誉仍旧记得自己同他提及云楚时,男人的脚步生生一顿。 然后隔了许久才问他:“确定了吗?” 明誉点头:“基本确定。” 明淮没再出声。 事实上,明府这几日的气氛都非常紧绷。 明珠轻声问:“哥哥,你给云楚送药了吗?她怎么了?” 明誉没有回答。 明珠抿了抿唇,也不敢再问下去,自从明淮回来,她心中就十分不安。她不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明淮知不知道。 她很害怕明淮。 现在明淮年岁渐长尚且还好,以前的明淮简直就是个疯子,他根本没有同理心,她无数次试图讨好明淮,都毫无用处,惩罚她起来也毫不留情。 明淮还没从房间里出来,但明珠已经开始害怕起来,而她如今能求助的,唯有明誉。 “哥哥,你跟父亲说石香粉的事情了吗?” 不等明誉回答,房间内便传来一阵脚步声,明珠慌乱站起身来,看向一脸冷意的明淮。 恰好对上了明淮的目光。 明珠身形一抖,只闻明淮道:“明珠,过来。” 明珠拧着自己的衣袖,道:“……是。” 她慢吞吞的站在了明淮面前,忐忑着开口道:“父亲…娘亲她醒了吗?” 明淮摇头,道:“你怕是巴不得她醒不过来吧。” 明珠慌张道:“没有,我没有这样想!” 明淮面色冷然:“那石香是谁下的,为了逼走云楚,你可真是煞费苦心。” 明珠脸色青白,下意识的看向明誉。 明誉却没有丝毫要替明珠说话的意思。 “父亲,我真的没有——” 啪! 一声,清脆无比。 这一下明淮根本没有收力,明珠一个不稳,撞在了石桌上,脸颊红了一片,华贵的珠钗亦散了一地。 她撑起身子,直接吐出一口血来。 “哥哥……” 明誉站在一旁,并未出声, 明淮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明珠,你还真是屡教不改。” “我没有……” 明淮道:“还在嘴硬吗?” “枝枝心软,平日对你多有纵容,养条狗尚且知道对主人摇尾巴,你呢?” 这是在说她连狗都不如,以前的明淮纵然严厉,但从未如今日般对她动手。 “听闻云楚刚来京城时,你曾三番几次羞辱于她,一个贱籍之女,胆敢侮辱我明家女儿。” 明淮的话每说一句都在往明珠心窝里戳,至此,明珠才知,明誉对她向来含蓄,大多时候都在警告她,而明淮,是真的根本就不在意她。 可明誉对她似乎也没有几分情意,因为明淮所言全部是明誉告诉他的。 “父亲,我没有,我只是…只是跟她开玩笑而已。” 明淮冷笑一声,不再多言,而是吩咐道:“来人,让她进水室里清醒清醒。” 明珠双目陡然睁大,道:“不!我不要!” 她挣扎着跑到明誉身边,乞求道:“哥哥!哥哥你救救我!” 明誉并未看她,他这几日几乎身心皆在煎熬之下,今日见过云楚后,那种感觉更甚之。 关于云楚的身世,无疑是个悲剧。 而酿成悲剧的,这院中的每个人都难辞其咎。 同包庇无关,他只是不想把自己的责任全部推卸在明珠身上,明珠自私狭隘,一次又一次的欺辱云楚,那是她的错。 而他明誉,纵容明珠耀武扬威,无视母亲嘱咐,掉以轻心,这是他的错。 他不知如何弥补,更不知如何发泄。 明誉低头,沉声道:“父亲。” “云楚刚来京城时,我明知她与母亲相像。却并未调查,甚至还意图帮明珠铲除掉她。” “还请父亲责罚。” 明誉低着头,看不见明淮的神色,只闻片刻后,明淮道:“一同关进去吧。” 作者有话说: 祸水如她 第79节 剧情点卡住了 明天万字更,争取一章写完 第54章 横生 暖风拂面, 上一个冬日的凛冽风雪仿佛已经是梦中的场景。 上京城内一派春意盎然,连路边都竞相开放着叫不出名字的野花, 云楚再次从雀临楼出来, 却是败兴而归。 京城的春似乎都比湫山的春要美,带着荣华与权利的味道,实在太过容易令人沉溺其中。 她日日待在东宫, 又被赫巡保护的极好,明珠之后, 基本没人敢给她脸色看, 她也得到了从记事起就不曾得到过的尊重, 再不必去过仰人鼻息的生活。 可在湫山的生活,云楚觉得自己大抵这辈子都忘不掉,这段时间她对过往总是带着一种畏惧, 现在的日子越舒适, 她就越害怕以前。 以至于眼前种种, 总让她觉得是一场镜花水月, 纵然她已经在努力的往上爬, 可脚下仍旧摇摇欲坠。 她的根基并不稳当,被她踩在脚下的,不只是赫巡的爱,还有云秋月的恨。 赫巡的爱建立在那场救命之恩的基础之上,正如赫宴所言,赫巡爱她或许并不是因为救命之恩,但却有一定是因为有了救命之恩, 才给了赫巡爱她的条件。 下根基不稳, 上她又未曾碰到顶端。 她目前所拥有的一切, 几乎都如同一块脆弱的薄冰。 云楚仰头, 日光有些刺眼。 意春在一旁道:“姑娘,会不会是您的姐姐根本没有来京城?” 云楚没有回答。 隔的时间越久,云楚心中便越不安,她对云秋月非常熟悉,所以那一瞬间的熟悉一定不是偶然。 寻云楚一直是个究底又谨慎的人,纵然她们已经过来两次雀临楼,结果都是未曾找到,云楚也并没有否认自己。 她甚至越想越觉得云秋月目前就在京城,只是不知道躲哪去了。 她的好姐姐也知道她在找她,所以藏起来了吗? 这个捉迷藏可没有一点意思。 为了惩罚云秋月,等她找到她,就杀了她吧。 毕竟只有姐姐死了,她的脚下才能稳当一些。只有她死了,她云楚的那种不堪的过往,才算是真的一笔勾销。 她走进马车,掌事说的话尤然在耳,“姑娘,不是我们不找啊,我们找到了那只商队,可他们都说没见过那名女子!” “上次来雀临楼一共来了三个女子,我都看了,没有一个是符合姑娘您的描述的,也没有一个是叫云秋月的。” “你确定你找对商队了?” “姑娘放心,那日是谁开的房,酒楼都是有记录的。” 如果那晚云秋月一定在,那么那群商人和掌事就一定有一个在说谎。 云楚掀开帷裳,外头商贩叫卖,她定睛看了几瞬,忽而想起了什么,侧头道:“意春。” “奴婢在。” “你回去问问掌事,那个商队可有一名叫陈魏的男人。” 云秋月无依无靠,既然跟商队来的,那极有可能是陈魏带着来了,这么简单她一开始居然没有想到。 不一会儿,意春便回来道:“姑娘,掌事说那支商团足有二十人,待他细查下,再来禀报于你。” 云楚嗯了一声,道:“先回去吧。” 虽说云秋月不死她心里就永远悬着块石头,但云秋月那个晦气东西就算是来京城,也不是说见就能见到赫巡的,她其实并不是特别的担心。 她今日心情还算不错,从街市上买了不少东西回去。 只因今日,是赫巡生辰。 唉,当太子真的是好累。 生辰居然也要忙。 按礼制,太子寿诞需满朝文武大臣入东宫觐见太子,备礼献上,筵开多席,行磕头礼,然后贺太子千岁。 大多数时候,这些权贵高高官还会带上家中适龄女子一同庆贺,说是庆贺,不过也是另外一种形式的选妃罢了。 只是今年,因为宁州水灾,圣上抱病,赫巡并未按古制那般大肆操办,他本质就不是喜闹之人,更是不想让太后与皇帝借此机会再次提及他的婚事,便力求简洁。 提议直接在宫中操办,亦不必那般隆重,文武大臣只邀请了三十个不到,同父皇等在丞宁宫开宴,歌舞也是宫中乐伶而非那些大家闺秀,也恰巧冲冲父皇的病气, 赫巡如今虽称不上独断专横,但的确独揽大权,他下了旨意,也没几个人反抗。更遑论如今地方天灾,皇室更不应铺张浪费,此番做态正好树立皇室威望,而大臣本身也不想来回周折,便不曾反对。 说来是寿诞,不过是君臣坐在一起,换个地方谈论政事,然后吃饭喝酒罢了。 赫巡一早便料到一定非常无聊,所以便没带云楚过去。叫她待在东宫,等他晚上回来。 临行时还嘱咐她若是不等也可以,当然最好还是等等。 “毕竟孤瞧见你,总会觉得开心。” 此乃赫巡原话。 云楚暗暗记了一天,还心道这小冷脸看着拽酷拽酷的,居然那么会说情话。 还不承认。 云楚如今吃穿住行皆是赫巡的,她毫不客气的用赫巡的银子去京城最大的玉坊给他买了一块玉佩。 那块玉佩是里头最贵的东西。 这礼多少有点不太走心,但却是云楚非常认真挑选的东西。 以前她为了维持形象,讨好旁人,给无数人送过生辰礼物,价格从未超过一两银子,然后经过她一番礼轻情意重美化的说辞,能把对方感动的掉眼泪。 这样的说辞说多了,云楚自己都感觉自己有些虚伪,她其实最喜欢的就是那些非常珍贵,最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 所以这一次,她把她眼里最好的东西送给了赫巡。 可总觉得不太够。 “殿下还喜欢什么?” 意春好歹是伺候过赫巡的人,多少有几分了解,她拧着眉,仔细回想。 “……殿下其实对那些珠宝玉器并不是很感兴趣。” 云楚料到如此,毕竟赫巡从小就生活在富贵屋里,可是她就是想给赫巡送玉。 “殿下虽博学多闻,才富五车,可他好像也并不是很喜欢看书。” “哦,对了,殿下喜骑马!以前殿下常常和时公子他们出城跑马,不过后来殿下太忙了,就几乎没有出去过了。” 云楚趴在桌子上,道:“可我现在总不至于给他弄个马吧。” 她摆弄着桌上的瓷杯:“我也不想晚上出去,大晚上的,多冷呀,” 一主一仆燃着油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半天,仍旧没有结果。 说着说着,还给云楚说困了,便趴在桌上睡了一会。 意春拿着毯子正欲去给云楚搭上的时候,赫巡推门而入。 意春忙着行礼,赫巡做了个手势让她噤声,然后接过意春手里的毯子,叫她先退下。 赫巡身上已然换了身衣裳,他拿着薄毯,动作轻缓的披在少女圆润匀称的肩头。 然后又连毯带人直接横腰抱起,云楚睡得本就不沉,纵然赫巡动作已经非常轻缓,但她这般被赫巡双脚腾空的抱起,还是醒了。 她睁开眼,看见的就是少年硬挺的下颌。云楚抱住了赫巡的脖颈,埋在他的侧颈嘟囔了一句:“我在等你哦。” 赫巡嗯了一声,将云楚当放到榻上,道:“也不怕着凉。” 云楚松开手,想起自己还有东西没给赫巡,她揉了揉眼睛,兴高采烈道:“你猜猜我给你买的什么?” 赫巡站直身子,随口道:“不会是玉佩吧?” …… 气氛凝滞几瞬,云楚的笑容僵了又僵,不觉得自己这份礼物有多普遍啊! 赫巡一见云楚的表情,便知自己猜的大差不差,他轻轻挑了一下嘴角,然后道:“楚楚可真用心。” 云楚:“……” 她小脸一皱,见不惯赫巡这副模样,道:“谁说的!” “我还没承认呢!” 赫巡脱下外衫,精瘦的腰身被革带束起,浑不在意道:“没事,你送什么孤都喜欢。” 他将自己原本配的一块黑玉取下,道:“给你腾位置。” 云楚突然有点拉不下脸了,怎么回事,这显得她好像有点没诚意。 于是她脑袋一热,小手伸进被子里摸了摸,摸出一本有些卷边的书,扔到了赫巡身上。 赫巡接住,修长的手指拎着书的一页:“什么东西。” 云楚道:“这是我送你的。” 柔嫩的小指勾了勾赫巡的掌心,颇具暗示意味的道:“选一个吧,殿下。” 赫巡眉头一皱,目光垂下,指尖翻动书页。 刚翻一页,上面栩栩如生的绘图直接冲进了饱读圣贤书的赫巡眼中。 烛火晃动,赫巡脸色还算正常,他又翻动一页,然后于云楚不知羞耻的目光中,徐徐看向云楚。 赫巡没说话,云楚已经率先解释道:“我无意中发现的。” 她先发制人:“东宫怎么会有如此污秽的本子!” 赫巡啪的一声合上书卷,将这本秘戏图背在身后,“孤也想知道,东宫怎会有如此秽物。” 原来没有吗,云楚制人没制住,又泄了气,不吭声了。 赫巡又道:“你要此物做甚?” 祸水如她 第80节 云楚嘟了嘟嘴,心道这个小古板,你说要此物做甚,还问她。 云楚不管不顾的搂住赫巡的腰,用柔嫩的脸颊蹭着赫巡的腰,她贴的紧,甚至能感受到衣衫内紧绷起伏的肌肉。 她跟赫巡撒娇,企图蒙混过关,道:“你怎么就看两页就不看了。” 赫巡:“……你都看完了?!” 云楚用手指勾着赫巡的腰带,纤细的手指略显笨拙的替他解着腰带,然后仰着雪白的小脸,带几分羞涩的小声道:“这不是为了学习嘛。” 赫巡:“……” 云楚解了半天没解开,索性不解了,拉下赫巡的衣襟去吻他的脸,然后道:“你怎么都没反应啊。” 话音刚落,云楚就感受到了赫巡的反应。 她已经对此物非常熟悉,非但没有害羞,甚至还兴奋的扬起小脸:“它又在对我表达喜欢吗?” 操,这谁忍得住。 他忍了又忍,没有忍住,将手里的书卷一扔,一把托起了云楚的腰。 云楚惊呼一声,然后老老实实的搂着赫巡的脖颈,赫巡捏着她的下巴,吻住了少女的双唇。 云楚非常配合,甚至还会大胆的回应他。 赫巡在来找云楚之前已经先行沐浴过,但他身上仍旧有淡淡的酒味,与此刻的暧昧一掺杂,气氛变得迷离起来。 云楚玉手下移,再次去解赫巡的革带,她是个学习天分非常高的人,自从做了几回后就已经从善如流,甚至还从中总结了各种各样的技巧。 虽说这的确是讨好赫巡的一种手段,但她自己也喜欢这般掌控的感觉,所以她并不抵触,只是每次累的手有点疼。 然而今日,赫巡忽而钳制住了她的手。 少女清凌凌的双眸中氤氲着几分雾气,目露不解。 她亲昵的蹭了蹭赫巡的脸颊,软嫩的舌尖舔过少年的喉结,问他:“哥哥不喜欢吗?” 赫巡一言不发的将云楚推在床上,他力道蛮横,随即俯身上来,道:“你就学了这些?” 紧接着,密密麻麻的吻倾覆而上。 云楚大致预料到会发生什么。 她喜欢同赫巡亲昵,心思又不比旁的女子般保守,此前她已经暗示过无数回,这人都无动于衷,今天不知怎么好像开窍了。 思绪逐渐被情.欲代替。 她早料到会有今日,所以并不是特别紧张,也并不意外,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点疼。 直到赫巡的吻不断下移。 云楚的认知被彻底打碎。 * 两刻钟后,赫巡仍旧衣衫整洁,整张脸充满着禁欲的冷感,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瓷盏,饮茶漱了漱口,再吐出。 水声传来。 房间内充斥着一股诡异的安静,赫巡看向云楚。 云楚身上蒙着被子,只露出一节光洁藕白的小腿。 云楚无法回忆自己经历了什么。 她被窝里的云楚捏紧被角,脸红的像个小番茄,纵然脸已经被蒙住,她自然羞耻的用手蒙了脸,不愿回想,可是脑子它不受控制。 赫巡漱口的声音在她耳边被放大数倍。 救命。 她觉得自己以后再也不能那么坦荡的面对赫巡了。 赫巡站起身,“里面不闷吗?” 云楚听见赫巡的声音,倏然收回自己裸.露在外的小腿,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只有蒙在身上的被子能给她几分安全感。 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 云楚心中不停祈祷,然后就感受到一双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她的脚踝。 触感冰凉。 云楚被赫巡强行从被子中捞了出来,赫巡将云楚搂在怀里,感觉自己搂了一个小番茄,他目光中不乏笑意,道:“躲什么。” 云楚靠在赫巡怀里,声音闷闷的,还带着几许气愤:“你你你……!” “孤怎么了?” 这个小古板,是什么时候学会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的? 她声如蚊吟,道:“你怎么…怎么会这些的。” 赫巡扫了一眼被扔在一旁的秘戏图,道:“不是楚楚说的吗,要学习。” 云楚憋了半天,道:“你…你好不要脸啊!” 赫巡看着云楚赧然的模样,心中不禁泛起几许恶劣的心思,他在云楚耳边低声道:“可楚楚方才不是很喜欢——” “啊——别说!” 云楚强行捂住赫巡的嘴,心道赫巡真的是变了。 明明一开始是个跟她亲一下都会脸红的人,现在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他是如何说的出来的? 赫巡拿开云楚的手,道:“孤不说。” 云楚这才放心,闷闷道:“睡觉吧。” 赫巡嗯了一声,然后低头,意图去吻云楚的唇,云楚却偏了偏头,目露嫌弃:“明天再亲。” …… 入睡之前,云楚忍不住心想,还好赫巡的储君。 她无数次庆幸于赫巡是太子,太子是赫巡,因为她总认为自己是个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人。 哪怕当初救下的人,是与赫巡截然不同的性子,她仍旧会投其所好用另外一种方式接近他,总之不管过程做出怎样的牺牲,她都要达到这一个结果。 在千千万万中可能性里,她庆幸于命运安排让太子是赫巡,而不是别的人。 这样才能使得她自私的拥有少年甘愿低头的爱,在无数种牺牲巨大的可能里,命运给了她最容易的一种。 她的生命中不会有爱情,她也注定不会爱上赫巡。 但她想,赫巡那么好骗,她愿意骗赫巡一辈子。 * 而此时的云楚并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明府已乱做一团。 水室是明府西南角于底下设的一座禁室,以往明府还是个很大的宗族,府内住有近数百人,主子都有几十口,后来因为明淮与阮枝的那些事,致使明淮同明家原本那些叔侄表亲分了家,以至于偌大一个明府,算上明珠,只有四个主子。 水室就是之前明府专门关押犯了事的下人的地方,里头潮湿泥泞,常年不曾打扫,腐臭充斥,伸手不见五指,全方面封闭,台阶之下水约莫能到膝盖,届时她会被戴上镣铐,亦不会有人送来吃食。 直到三天之后,明珠才被放了出来。 明明才过了两三天,和明珠却觉好似过了一辈子那么久,整个人形容枯槁,双腿被污水泡的已经不能直视。 她已经走不了路,还是下人抬着她出来的。 □□刑法到不算什么,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心里承受的折磨要远远令人崩溃的多。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云楚。 她有些浑噩的想,阮枝没醒,现在根本就不能确定云楚的身世,为什么这些人一个二个都要因为云楚而这么对她。 那到时候若是真的确定了,又会如何? 云楚根本不如表面那般软糯无害,她那些故作柔弱无害的把戏,旁人看不出来,她却看的一清二楚,明珠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可云楚又难道有多无辜吗? 仅凭那个女人的一面之词,怎么就能断定—— 思及此,云秋月忽而想起来,对了,她怎么把那个女人忘了。 她叫来丫鬟,问:“去打听一下,我兄长带来的那个女人,被关在哪里。” 若是换作平日,明誉说不定不会允许她接近那个女人,但现如今,明誉还在水室里没有出来,阮枝又没醒,府内可以说是一团乱。 她明珠就算被惩罚,那也是明府千娇万宠长大的大小姐,她说话无疑是极有份量的。 没过一会,丫鬟便传话过来,告诉明珠云秋月被关在东三院西院的柴房内。 按理说,明誉曾禁止旁人擅自来看云秋月,可架不住明誉如今不在,明珠又是威胁又是哭闹着要进去,念及明誉之前对明珠的宠溺程度,几人相视一眼便叫明珠进去了。 时隔数日,云秋月终于再次得见天日。 只是这次进来的不是上次那个神仙般的公子,而是一个一脸阴鸷病态的女人。 木门被紧紧关上,明珠居高临下的看着云秋月,一眼就将云秋月的怯弱,惶恐,甚至是怨恨尽收眼底。 她不信邪的又问了一遍关于云楚的身世,得到的答案无疑与上次明誉所得到的差不多。 云秋月又是个一眼就能看穿的蠢货,所以明珠甚至能察觉到,她并没有说谎。 云秋月抱着自己的膝盖,怯弱道:“你们还要关我到什么时候?” 明珠越想越觉得气愤,扬手就给了云秋月一巴掌,云秋月下意识捂住脸,心底有些害怕:“你…你干什么。” 明珠道:“谁让你是云楚那个贱人的姐姐,你们都该死。” 云秋月闻言激动起来,她见明珠问了和上次那个人同样的问题,还以为他们一样都不会帮她。 但现在,她仿佛找到了同伙一般,也顾不上疼痛了,急忙问明珠:“你…你也讨厌云楚?” 明珠半眯着眼睛,道:“什么意思?” 云秋月道:“那你一定要帮我!我恨她,是她夺走了我的一切!” “云楚她心狠手辣,嘴里根本就没有半句实话,他们所有人都被云楚给骗了。” 明珠听得头疼,道:“我会不知道?” 云秋月咽了口口水,试探道:“我…我有办法揭穿她,只要你能放我出去。” 祸水如她 第81节 不等明珠说话,云秋月便继续道:“云楚是不是以殿下救命恩人的身份进入京城的,可……当初救下殿下的,根本就不是她!是我,她欺骗殿下,冒领了我的功劳!” 明珠半眯着眼睛,道:“你说什么?” 云秋月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明珠的衣袖,道:“只要我见到殿下,我一定能够揭穿她。” “届时没了殿下庇护,她还不是任小姐您处置。” 明珠问了个关键性的问题:“你怎么能向殿下证明,是你救了他?” 云秋月手攥的紧了紧,目光坚定道:“我可以。” 她眼眶通红,哀求道:“求您了小姐,只要你送我去见殿下。” “我千里迢迢从湫山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夺取我自己的东西,求您,帮帮我。” 明珠抿唇,一时并未出声。 她的确有能力把云秋月给弄出来,也可以送她去见赫巡,只不过要付出些许代价罢了,倘若云秋月所言不假,连救命之恩云楚都能造假,那她这身世就没什么可信度。 退一万步来说,哪怕明誉他们依旧认为云楚是他们的女儿,那让云楚与赫巡决裂,也是再好不过。 明珠目光阴鸷,陡然掐住了云秋月的脖颈,道:“我可以送你去。” “但你若是骗我,我便叫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云秋月身形颤抖,点了点头。 她没有别的选择。 来京城本就是孤注一掷,她将她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赫巡身上。 她心里清楚,哪怕赫巡不会把她留在身侧,也绝对会庇护她。 正如他一开始庇护云楚那般。 作者有话说: 晚上见宝贝们! 第55章 是我 翌日清晨, 赫巡起身。 云楚的睡姿一如以往般不老实,她像一块小沾糕般几乎四肢都攀附在赫巡身上。散开的衣襟露出大片滑腻的肌肤, 身上被赫巡暖的热腾腾, 雪白又柔软。 赫巡垂眸看了一会,眸中不自觉带了几分宠溺,然后弯下腰替云楚盖好被子, 最后又没忍住在女孩温软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吻。 他从湫山带回的哪里是恩人,明明是一个软软的撒娇怪。 一触即分, 赫巡利落站起身。 他赤着上身, 清晨清透日光跳跃在男人几乎完美的腰腹肌肉上, 流畅的锁骨线条随着男人手臂的动作而变化,并不夸张的肌肉藏着令人震颤的力量。 肩宽腰细,长裤松垮的挂在腰胯上, 但这样令人羞于直视的几近完美的躯体, 却仍旧融合着一丝干净又纯粹的少年感。 穿上衣服后, 赫巡刚走出门, 雪安便上来道:“殿下, 明府送来了一位姑娘,那姑娘道要见您。” 赫巡蹙眉,问都没问低声呵斥道:“什么人都往东宫送,让她滚回去。” 雪安犹豫片刻,道:“殿下息怒,奴婢本也不打算让她进来,只是送她来的侍从道这女子, 是云姑娘在湫山的姐姐。” 赫巡心中疑惑丛生, 他阔步走出寝殿, 思虑片刻才想起来云楚还有一个姐姐。 他对那个姐姐印象不深, 甚至连名字都记得不大清楚。 努力想了想,道:“叫云秋……” 雪安提醒道:“云秋月。” “她来找孤做甚?” 思及方才云秋月嘴里一直念叨的东西,雪安抿了抿唇,继而委婉道:“好像与云楚姑娘有关,殿下您可要见见她?” 赫巡自然不想见这不三不四的人,他原本想要回绝,可在开口的一瞬间,他忽而想起云楚,于是那句拒绝就这样被他咽回,问了句:“人在哪。” “在湖月楼偏殿。” 直到此刻,赫巡都不对这云秋月能说什么来而抱有期望。 他大概记得以前在云府时,云秋月心悦他,有事没事都过来跟他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诋毁云楚的废话,那时他顾及云楚,以及掩藏自己的身份,所以并未明确制止。 后来带云楚回京,他也早将此人忘之脑后。 京城距湫山几乎千里之遥,她这般跑过来不找云楚反倒来找他? 不仅如此,她是怎么勾搭上明府的。 思虑间,赫巡已然抵达厢房门口。 雪安道:“殿下。就在这。” 赫巡嗯了一声,雪安便识趣的上前推开了房门。 云秋月身上已经换了一身相对体面的衣裳,因为紧张,她一直端坐在房间内,膝盖不自觉的发抖,双手垂在腿上,手指不住的缴着自己的衣袖。 房间内只有一名太监在她旁边,她以前根本没见过太监,不管她问什么,这个太监都不说话。 死一般的寂静无疑增添了她的恐慌,可与之同时,想到自己即将见到赫巡,她又觉得兴奋。 她是真的很喜欢赫巡。 那种感觉就是一直以来她的花园里只有成片的绿草,却突然有一日,她在这花园内发现了一朵花。 赫巡就是她的花。 就算以前她不知道赫巡是太子,她都很喜欢他,更遑论现在,倘若没有云楚,那么被带回东宫的就是她。 她是皇太子的枕边人,云楚才是那个用身体换取安稳的人。 房门被徐徐打开。 云秋月的思绪陡然停住,光线照进来,宛如天光乍泄。 身形挺秀的男人阔步走进,犹如神祇般。 在这一瞬间,这些日子的委屈,屈辱一下涌上了心头,明明她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他身边,可以飞上枝头,像云楚一样,在离开之后成为人人艳羡的女子。 那样光彩夺目的人生,本该就是她的。 更不必跋山涉水,在路途当中忍着恶心和那些膀大腰圆的男人欢好。 不过所幸,她见到了赫巡,那这一切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眼眶发红,她还没有开口,一旁的太监便厉声道:“放肆,见到殿下缘何不行礼?” 云秋月一愣,她根本不会行礼。 可她对于京城权贵有种源自于骨子里的害怕,就算是不会,她也连忙跪了下来。 赫巡面色不耐,直言道:“不必了,说,什么事。” 云秋月咽了口口水,掐着自己掌心,看向赫巡的脸。 他的脸仍旧如同她第一回 见他时那般俊朗,云秋月声音哽咽,道:“殿下,我终于见到您了。” 赫巡不语,但这人若是再说一句废话,他就没有留在这的必要了。 云秋月跪在地上,鼻头酸涩,她吸了口气,然后在赫巡略显烦躁的目光中,终于说出了那个支撑她来到京城的事实。 “殿下,当初在湫山救下您的根本不是云楚,而是我!” 她声音有些尖利,回荡在寂静的房间内。 雪安默不作声的垂着头,甚至不敢去看赫巡的反应。 隔了片刻,赫巡却面色不改,道:“就这?” 云楚在很早的时候就跟他说过,云秋月会谎称是她救的她,还嘱咐他记得配合,所以当初在云府时,他听着云秋月一口一个救下他,才没有反驳。 云秋月捏紧自己的衣裳,然后道:“殿下,我知道您不信。” 赫巡面色冷然,瞧不出什么情绪起伏,静静的看着云秋月。 云秋月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块黑玉,玉体通润,躺在云秋月的掌心内,算不得大,被她一直当宝贝般藏着,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赫巡目光落在这块黑玉上,几乎一眼认出这就是他的东西。 那是那天他带在革带上的玉。 他并不想去怀疑云楚,更不愿意被云秋月的一面之词哄弄,就算是有这块玉又如何,他当时处在昏迷当中,也兴许是云秋月趁着云楚没注意的时候偷拿的,也可能云楚看见了,但她不敢说。 左右云楚是个小可怜,也不会反抗。 可诡异的是,这段时日云楚身上的不对劲竟随着她对湫山的回忆,一同浮了上来。 云楚是个柔弱的女子,她身上怎么会莫名其妙出现血腥味? 云楚同明府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三番两次的跑去雀临楼,这些事情,云楚与他皆只字未提。 见赫巡不语,云秋月呼出一口气,然后开始跟赫巡把那天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因为她一直在回忆,所以对所有的细节都无比熟悉,说起时可以说事无巨细。 于是赫巡就被迫跟着想起了那一天。 是她与云楚的初见。 在他睁眼之前,他听见有一道甜软的声音在他耳边说话,可是他记不清楚说了些什么。 然后他一睁眼,看见的就是云楚的脸。 身后大雪纷扬,他记得云楚看见他时率先愣了一下。 明亮的双眼微微睁大,生动无比。 那时候的赫巡只关注了少女的活泼与甜美,却从未深究她第一眼看他时的目光。 是诧异,但也仅仅只有诧异,再无其他。 片刻后,其中复杂情绪才渐渐涌现,欣喜,惊艳,等等。就像是率先调和好的东西,然后被安排着表演出来。 云秋月继续道:“从还在云家起,您就不信。” 祸水如她 第82节 “我那时还觉得奇怪,明明我同您说了,是我救了你,可你却没有一点反应,当时我只当是殿下您生性孤冷,并不在意,如今回想才知原来是云楚早就外面面前颠倒了黑白,抹黑于我!” 云秋月一下说了很多,赫巡却始终一言不发。 她慌乱抬头,小心翼翼的问:“殿下……您不信我吗?” 高挺的眉骨下,是一双深邃的眼睛,他面色仍如来时那般冷,根本瞧不出在想些什么。 半晌,赫巡道:“继续。” * 此时,榻上的云楚也睁开了眼睛。 赫巡已经不在她身边,衾被仍有些温热,应当是刚离开不久。 她懒洋洋的爬起来,然后扬声叫来了意春,早早就在外头候着的丫鬟也鱼贯而入为伺候云楚洗漱。 漱口后,云楚将细嫩的手指泡在温水里,随口问了一句:“殿下已经走了?” 意春嗯了一声,道:“已经走了约莫两刻钟了。” 云楚哦了一声,结果帕子懒散的擦了擦手,然后将之扔到了托盘之上。 意春思虑片刻,又道:“不过姑娘……” 云楚抬头,道:“怎么了?” 意春道:“殿下好像还没有进宫,他出门时是奴婢送的,若是进宫得向西走出南三所,但殿下却往了东。” 她唔了一声,道:“不过应当是临时有事吧,现在约莫是走了。” 云楚坐在梳妆镜前,闻言并未出声。 这实在算不得一件事。 丫鬟小心的替云楚梳妆,镜中女子姿容娇艳,她长了一张鹅蛋脸,笑起来时温软可爱,面无表情时则有几分冷意。 不知为何,云楚忽而心神不宁起来。 她想了想,心道一定是因为云秋月。 实话说,她昨夜睡得其实并不好,云秋月没死这件事一直压在她的心口,连着昨晚虽睡在赫巡的塌,搂着赫巡的人,都让她躺的不安稳。 她心情烦躁,唇角向下压着,将手里摆弄的镯子扔在桌上,然后站起身来,吩咐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裳,不再去想云秋月那个晦气东西,带着意春出了门,问了今日守卫的侍卫,就往湖月楼走去。 她非常不讲理的想,今日心情不好,若是赫巡没走也好,正好冲他撒撒气。 谁让他今日走的那么早,还没一点声音的,好歹亲亲她再走吧。 她心道自己睡得浅,赫巡若是亲她,她肯定能醒。 这么想着,云楚又开心起来。 作者有话说: 提问:昨天大家都知道小赫和楚楚发生什么了吧! 不会还有小笨蛋不知道吧! 知道的也不要明说。扣1就可! 另外本章评论有红包哦!!(五字以上,就是为了防止你们只扣1 doge) 第56章 骄纵 “这块玉是我扶你的时候从你腰上上摘下来的, 因为那时候我叫云楚过来帮我,她不愿意, 还说殿下您是累赘。” “我…就只好一个人扶着你。但有些吃力, 你腰上的这个东西总是硌到我,我便顺手给摘了,没想到…今日竟然能派上用场。” “你身上的衣服也是我临走时帮你盖的, 因为那时大雪,我害怕大雪封山我们都出不去所以才叫云楚看着你, 然后我去找人。” “那那时实在风雪太大, 我又摔了好几回, 回去就病倒了,这些皆是有据可循的。” 云秋月竭力隐去了自己那时意图陷害云楚之事,然后紧接着又转而将云楚是怎么迫害她, 迫害她母亲的, 在赫巡面前一件不落的说清楚。 说话时, 她语调有些快, 因为根本按耐不住自己心里的兴奋, 她心中明白,只要赫巡给她说下去的机会,就证明赫巡至少信了三分。 一番话说完,云秋月嗓子有些干涩。 尤其是提及这段时日她过的日子,她并未跟赫巡说自己每天会同别的男人发生关系,只一笔带过了她已非完璧之身这事,虽然她连这个也想隐瞒, 但她没办法, 这个赫巡一查就能查出来。 她心中不由忐忑, 不知赫巡会不会因此而不愿碰她。 便将重点放在了云楚是多么狡诈, 勾引她的未婚夫,把她母亲害死,然后又不放过她这些事上来。 可她说了那么久,赫巡一直未置一言。 云秋月抿了抿唇,泪眼模糊的看向赫巡,她朝前爬了两步,然后试着抓住了赫巡的衣摆,低声乞求:“……殿下,求您信我。” “我方才所言,殿下您皆可去查,若是有半句虚言,就叫不得好死!” 云秋月几乎声泪俱下:“殿下你可以不信我,但是……求求你,去查一查好不好。” 她垂下头颅,道:“……至少给我一个证明的机会。” 赫巡并不是一个轻易相信旁人的人。 可回想起来,他当时的确对云楚没有半分怀疑,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他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云楚,她的一言一行也都没有什么太大问题,也并未跟他强调这所谓的救命之恩。 甚至于那个时候,没有人知道他是太子,云楚一开始又不喜欢他,她为什么要冒领这份恩情? 那时的一切都都顺其自然合情合理。 他也没想去怀疑,而到后面那些,他不怀疑是因为他根本就不关心。 那时他虽身处云家,但对云家的事是半分都不感兴趣,甚至连听都懒得听,哪里会去关心云秋月与云楚有什么恩怨,唯一能让他留点心思的,仅有云楚本身而已。 而云楚在做什么,有什么样的目的,那都是云楚自己的事情,他不会私自干涉。 可这并不代表他没有判断的能力。 云秋月的话自然不能尽信,只是云秋月所言的确让他开始重新审视湫山那些他原本不在意的事情。 得出的答案让他并不满意。 他给予云楚尊重,但这并不代表,他会接受他们俩从见面的那一刻起,云楚就对他面不改色的说了第一个谎言。 他不知道,在那之后,他与云楚之间,还有多少个谎言。 赫巡轻轻动了动脚,将布料从云秋月手里抽出。 然后赫巡终于开口,问道:“是谁送你来找我的。” 云秋月一愣,这个问题在她看来根本不是重点。 “……我,我不知道她是谁。” 想了想,她又仔细回答道:“看着应当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子。” 明府满足此等条件的,也只有一人。 云秋月不知道自己方才说的那一番话赫巡到底听进去没去,或许对于赫巡来说,左右他活下来了,所以是谁救的他就根本不重要了,可是对于云秋月来说,这却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她喜欢赫巡,赫巡在她心里有着永远端正又伟岸的形象,她不相信赫巡会不管她。 “殿下,怎么了吗?” 赫巡摇了摇头,面容有些疲惫,然后道:“孤知道了。” 他摆了摆手,道:“先把她安顿下去吧。” 云秋月陡然睁大双眸,道:“殿下,您…您听见了吗,是我救的您,不是云楚。” “殿下你信我!” 云秋月声音尖利,刺激着耳膜。 赫巡不想再听她聒噪,耐着性子道:“孤知道。” 他抬手示意,一旁的雪安意会,给站在一旁的两个太监使了个眼色。 云秋月被两名太监拉了起来,她没有得到确切的答复,心中总觉得不安,总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又有些害怕赫巡。 嘴唇上下颤抖,不住的回头望着赫巡。 房门被再次打开,明亮的日光充满了整个房间。 赫巡脸上辨不出喜怒,但一旁的雪安却能察觉到几丝风雨欲来的气息。 他低声道:“殿下。” 赫巡坐在太师椅上,长腿交叠,面容冷峻,唇角绷直。 雪安又继续道:“奴婢派人去湫山重新查处此事。” 还没等赫巡出声,外头陡然传来一声云秋月的尖叫。 湖月楼里赫巡寝殿并不远。 云楚带着意春只走了不到一刻钟,便到了这里。 鉴于云楚在东宫人尽皆知的特殊地位,赫巡方才来湖月楼时又未曾吩咐过不准许旁人进来,所以当云楚进入湖月楼时侍卫并未怎么阻拦他。 赫巡还在东宫,无疑叫云楚觉得欣喜,可与此同时,她又忍不住疑惑。 拧了拧眉,云楚同意春念叨:“怎么回事,平日不都是忙得很,一大早就走吗。今日——” 繁复雕花的朱门大敞,从里头被带出来一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女人。 她不住的回头望,好像在瞧什么令她眷恋无比的人一般。 女人终于转过来,云楚彻底看清了她的脸。 这是一张横亘在她记忆里十几年的脸,亦是她这几日一直在寻的人。 云秋月。 云楚的话音戛然而止,唇角下压,精致的小脸面无表情,漆黑的瞳孔里浮现几分阴鸷。 云秋月的尖叫使得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了门外,赫巡缓缓抬眼,越过云秋月看到了云楚。 祸水如她 第83节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张从来都温柔可爱的脸上,看见这样足以称得上是阴沉的表情。 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 云秋月瞳孔紧缩,她以为当她再次见到云楚,她一定会为自己报仇,哪怕拉着她同归于尽也可以。 可真到了这一刻,当她见到云楚的这张脸,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害怕。 然后在那一瞬间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下挣脱了拉着她的太监,转身就往回跑躲在了赫巡身后,手指紧紧的拉住赫巡的衣袖,小声乞求: “殿下……救救我。” 声音微弱,却足以让外面的云楚听见。 隔着不过十步的距离,云楚与赫巡就在这诡异又沉闷的气氛中四目相对。 仅一瞬间,云楚脑中闪过了很多东西。 显而易见,赫巡已经知道了。 起初云楚撒下那个谎言时就是临时起意,那时的她也并不在意这个谎言有朝一日会败露,所以她根本没有尽力的去圆这个谎。 换句话说,从前赫巡不深究,所以她尚且能够自圆其说,如今若是把这件事拿到明面上仔细询问,回忆当初的每一个细节,她的说法都经不起推敲。 最基础的,便是身上的血迹。 当初云秋月回家时,半边身子都是血,是扶赫巡扶的,而她身上却只有零星一点,若是赫巡仔细回想,必定能发现不对。 理智告诉她应该冷静下来,事情并没有那么糟,可是她还是控制不住去想,赫巡会因此不要她吗?如果当真如此,她又该如何挽回这样的场面? 她的一切都来之不易。 就算是偷的又怎么样?凭什么这样的好运降临在云秋月身上而不是她的身上。 命运亏欠了她那么多东西,她凭借着自己的努力争取,就这也不行吗?也要收回吗? 云秋月为什么没有死? 当时为什么要去玩那可笑的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随便找个夜里给她勒死就一了百了,今日便不会发生此等闹剧。 云楚心跳飞快,她好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杀掉云秋月。 指甲扣进掌心,疼痛令她思绪回笼。 赫巡抽回了自己的衣袖。 他静静的站起身来,脸上并没有明显的怒气,率先打破沉默,往前走了几步,如同往常般问云楚:“怎么醒了?” 云楚没有回答。 云秋月双手一空,心有不甘的看向云楚。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褪去恐惧直视云楚。 最直观的感觉就是,她变得比之前要更加夺目了。 以前的云楚美是美的,可骨感太重,总让人觉得有几分小家子气,如今却全然不同,褪去那份过分的骨感,少女完全称得上天姿绝色。 裸露的脖颈上还有几片淡淡的红,昭示着上位者的宠爱。 云楚抬步,走上台阶,然后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云秋月,脸上端着柔和的笑意,还算体面的问:“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云秋月指着云楚,声音颤抖:“云楚……” “都是你害我至此!何必这般假惺惺。”她转而看向赫巡,道:“殿下,她就是个蛇蝎心肠的毒妇!殿下你不要放过这个贱——” 赫巡眉目一冷,道:“住口!” 他拉着云楚的手腕,指尖冰凉。 将人拉到自己身边,全然看不出半点要惩戒云楚的意思,只是沉声道:“孤方才不是说让你们带她下去么,都聋了?!” 一旁的太监慌忙应声。 不一会儿,四周便重归寂静。 云楚收回自己被赫巡拉着的手,一言不发的站在他面前。 赫巡手中一空,缓着声音问:“怎么了。” 云楚仍旧没有回答。 赫巡扫了眼周边的太监,道:“你们都下去吧。” 房门被轻轻带上,房内便只剩云楚与赫巡两个人。 赫巡垂眸看着少女的脸,垂下的手再次牵住她的手。 “说话。” 云楚抬起头,眼眶发红,眸中雾气氤氲,声音沙哑道: “方才她跟你说些什么?” 不等赫巡回答,云楚就又问:“你是不是……相信她了?” 赫巡抿了抿唇,然后如实道:“孤想听听你怎么说。” 她能怎么说。 继续辩解,继续伪装。 没有证据,没有底气不管她怎么找补都显得狼狈且好笑。 云楚闭了闭眼,别开脸。 片刻后,她不再挣扎,承认道:“我不知道她跟你说了什么,但当初的确是她说要救你。” 声音流淌在寂静的房间,云楚宛如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她没敢去看赫巡的脸色,全身上下似乎仅有被赫巡拉住的那只手有感觉。 隔了半晌,赫巡嗯了一声。 云楚越发难过,她并不满意赫巡的反应。可她不占理,不想跟赫巡发脾气。 她就是觉得心中不痛快,不安犹如细针的扎在她的心底,她习惯性的希望赫巡抱住她,跟她说没关系。 可紧接着,赫巡的语调听起来有些冷:“为什么一开始要骗我。” 云楚眼眶越发的红,她仰头问:“你在怪我吗?” 赫巡静静道:“不该吗?” 云楚并非是个脆弱的人,可是她就是受不了赫巡对她冷脸。 她抿了抿唇,喉间酸涩,然后主动在这场不算友好的对峙中搂住了赫巡的腰,声音不无委屈,像是在寻找安全感的幼兽,软着声音示好道: “你难道就因为救命恩人不是我而生气吗?可是我也想救你啊,是姐姐当时……她喜欢你,她都不让我碰你,我有什么办法呀。” 赫巡并未抬手,对于云楚惯用的撒娇手段第一回 无动于衷,他道:“云楚,孤并不在意救命恩人是谁。” 甚至,当初就算是没有人救他,他自己也会醒过来。 “你知道孤是什么意思吗。” 云楚并未松手,她声音闷闷的,搂着赫巡的手又紧了紧,道:“我知道。” 她低声解释:“我也不想骗你,可我……” 声音弱了弱,她实在是编不出来,又转而道:“姐姐从小就众星捧月,我不想让你也围着她转。我觉得…我要是说是我救了你的话,你兴许会愿意陪我说说话呢?” 像以前一样,柔弱,可怜,充满无辜。 换作以往,赫巡很轻易就会相信。 但是现在,对于一个把谎言贯彻到底,每每提起都还无比自然的人来说,赫巡便多了几分审视。 “是吗?” 云楚抓着赫巡衣襟的手紧了紧,然后道:“……当然,你果然还是生气吧。” “孤从没说过不生气。” 云楚心中委屈泛滥,她实在不明白,难道赫巡是因为她救了他才喜欢她的吗?就算不是她又能如何。 他挑起了云楚的下巴,与她对视,薄唇轻轻开合,道:“你到底瞒了孤多少事情,你又说过几句真话。” 如果连最开始救他这件事都是假的,那么在此之后的所有,又有什么才是真的。 与他相处时,她总是天真又甜美,她的话永远暧昧。 当初他断定她喜欢他,有极大一部分都是因为少女似是而非的态度,以及那个意味不明的吻。 如果这些,都如同这份恩情一样,是他被蒙蔽以后的产物呢? 云楚被迫抬头,除却最开始时,赫巡几乎从未用这种神色同她说过话。 她待赫巡,永远有一丝自己都意识不到的骄纵,正如虽然她对赫巡说了无数谎话,可是她仍旧希望赫巡相信她。 以至于此刻,她终于情绪占了上风。 然后,她直接拍开了赫巡的手,别开脸道:“……你就是不相信我。” 她呼出一口气,道:“你喜欢的不是我,你喜欢的是救你的那个人。你是不是现在知道救你的人不是我了,所以你就觉得我做的什么都不对了是吗?” 赫巡道:“孤何时这般说了?” 云楚冷笑,回头望着他,声音如利刃,清晰无比:“如果当初你醒来看见的是云秋月呢?” 她的话几乎带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般的怒气,“你也会把她带回东宫吧,我又算的了什么啊,生在边陲死在边陲,我得沾了她的光,才能去跟别人说一句我见过太子是不是?” “我在云府本就是一个多余的人,就连在你这里,我也是抢了云秋月的功劳才来的,好啦,现在谎言被揭发了,我这种坏人也该退场了对吗。” 赫巡唇角向下压了压,道:“你都在胡说什么?” “孤早就同你说过,是谁救的孤,孤根本不在意,你骗了孤那么久,难道不应该解释吗?” 云楚道:“我没有跟你解释吗?是你不信我,你都不相信我了,那还要我再说什么?” 她指着门口,道:“我口中没有一句真话,我也不喜欢你,行了吗?” “你也见到云秋月了,她救了你,你很开心吧。那你滚去找她吧。” 第57章 大狗 祸水如她 第84节 气氛凝滞, 赫巡站在云楚面前,薄唇微抿, 半晌后, 他才静静道:“说够了吗。” 又是这样。 若是放在以往,他肯定来哄她了,今天不但没有, 还问她说够了没。 委屈再次泛滥,泪水聚集越来越多, 云楚不敢眨眼, 一眨眼泪就会掉下来。 可是她不想流眼泪, 这样会让她看起来很没有气势。 她一样冷着张脸,道:“我不想跟你说话。” 赫巡忽略她这句话,他不知道云楚为什么一直在逃避, 一直在避重就轻, 继而又道:“云楚, 是不是从始至终, 你根本就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 云楚提着口气, 道:“你说你不介意是谁救了你,既然你不介意,那你到底在跟我凶什么?” “你说我骗你,我都跟你解释了,是你不满意。” 赫巡垂眸看着云楚,目光认真,却有几分肃然:“你若是再这副模样, 孤是真的要怀疑到底有什么是真的了。” 她哪能不知道赫巡在生气什么。 不就是她骗了他, 然后她就不再是他心里那个天真无辜的女孩, 正如赫宴所言, 赫巡不会喜欢一个会耍心机的女子。 “还是说我就是要做一个尽善尽美的人,我要无私奉献,我要忍受屈辱,我不准反抗,这样你才会满意。” 赫巡神色有些疲惫,他第一次发觉和云楚沟通是这般困难,道:“……孤不想再去解释那些孤从未说过的话。” “不要无理取闹了。” 云楚道:“我没有无理取闹!” 赫巡叹了口气,叫她的名字:“云楚。” 云楚不理他,就算她再不去想,也知道赫巡是真的生气了。 赫巡又道:“为什么不说清楚,你在心虚吗。” 什么心虚,凭什么要说她心虚。 云楚嗫嚅着唇,想把赫巡的嘴捂上,不想再听他说这些伤人心的话。 可赫巡沉冷的声音却不住的往她耳里钻,他道:“是你冒领了旁人的功劳,孤不怪你,只是想要你的解释罢了。你姐姐的处境你看到了,她如今这副模样,里头当真没有你的手笔?” “可你连解释都不愿意解释,难道是叫孤去相信她?” “还是说她所言本就是事实,在你眼里,你的谎言就可以随意去伤害一个无辜之人。” 赫巡从未同云楚说过这般重的话。 这样的斥责一下又一下的砸在云楚心口,叫她在这一瞬间生出了一种就这样吧的心思。 她紧紧盯着赫巡的脸,道:“无辜?” 她语调讥讽,委屈在这一瞬成了怒气,道:“好,我就是撒谎了又怎么样?她说的对,我想看云秋月对你爱而不得的模样,她什么都没做,我就是讨厌她。” “我也不觉得我报复一个我讨厌的人会有什么问题,你要是接受不了那你走好了。” 赫巡简直要气笑了,他道:“所以你一直都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云秋月是如此,孤也是如此,你待人到底有几分真心!” 云楚从未觉得云秋月这几个字这样刺耳过,她觉得不可思议,可是现在赫巡就是在为云秋月说话。 他不知道云秋月是怎样欺辱于她,也不知道云秋月曾经想要把她送到陈魏床上,更不知道云秋月对她做过的事情比这份欺骗重一千倍一万倍。 他仅仅只是抓住了一点,不问前因后果,就质问她,为什么要伤害一个无辜的人? 然后让她知错,让她自己说一说自己犯下的罪孽。 云楚闭了闭眼,退开一步,道:“我不想再跟你说话了。” “可你不说你让孤怎么相信你。” 云楚仰头,一字一顿道:“我不需要你相信我。” 她指着大门,道:“你听不见吗,我让你滚出去。赫巡,你真的不要把自己看的太重了,我确实不该骗你,可我一点也不后悔。” 赫巡的脸色简直冷如冰霜,他垂眸看着云楚,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云楚不语。 赫巡冷笑一声,身形后仰,隔了半晌才道:“行吧。” 语毕,他越过云楚,一言不发的走出了房间,房门被重重关上,带进来的风掠起了云楚的发丝。 房内几乎死一般的寂静。 云楚只能听见自己一声接着一声的心跳,在空旷的房间内诉说方才的那一场闹剧。 她把赫巡气走了。 云楚扶着桌角,慢慢弯了脊背。 她面无表情的低着头,唯有眼眶中的泪水一颗接着一颗的砸在地上。 真的好没出息,她想。 为什么要为一个男人流眼泪,她又不是云秋月那样满脑子情爱的蠢货。 其实冷静下来后,她明白自己方才是冲动了,再怎么说她也同赫巡朝夕相处过不短的日子,对他的性情也有几分了解。 或许他对云秋月并无偏爱,云秋月在他眼里只是一个不太重要的普通人罢了,况且这次不管是谁,都会下意识的觉得云秋月是受害者。 赫巡说的对,她太无理取闹了。 只顾着自己委屈却丧失理智,骗了他还要认为赫巡就该无条件的相信她,可赫巡乃皇室太子,此前待她,说一句是恩宠都不为过,根本就没有必要对她这样卑微。 但方才云楚是真的一点也不喜欢这样近乎审讯的对话,也不喜欢他为云秋月说话。 云楚呼出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擦了擦眼角的泪,不想再去纠结赫巡对她到底有几分情意,以及他们到底谁对谁错的问题。 赫巡在她眼里只是往上的一个跳板,为了讨好赫巡,她曾说过无数违心的话,才得以在今天,使得就算救命之恩的这个谎言败露,赫巡仍旧会对她缓声慢语。 但这段日子,的确让她有些忘乎所以了。 故而当事态的发展不受她掌控时,她会下意识的逃避,然后钻到赫巡怀里,理所当然的要求他信任她,然后继续爱她。 可是赫巡本就是与她处在对立面的人,她在践踏赫巡的真心,却还要求赫巡在知晓真相后继续宠她爱她,甘愿当这个冤大头,哪有这么好的事。 如今她跟赫巡闹掰,得意的还是云秋月那个贱蹄子。 再说了,她方才跟赫巡说的话半点没有留情,赫巡生气也是应当的。 自我安慰了半天,云楚成功找到理由,她拍了拍自己的脸,使得自己清醒,然后告诉自己,她得去把赫巡找回来。 这样想着,云楚便挪动脚步,看向了紧闭的大门。 她调整着自己的心态,心里思索着待会该如何同赫巡道歉,不情不愿的拖着脚步慢吞吞的往门口走。 然后她伸手,用了些力气打开了房门。 日光顷刻填满了昏暗的房间,少年高大的身形立在门口,脸庞冷峻,唇角绷直,直直的看着云楚。 云楚猝不及防间撞入他的眼眸,少年周身气质凛冽肃冷,眼眸深邃,看向她的目光隐约带两分委屈。 云楚一愣,道:“……你没有走吗?” 赫巡动了动唇角,没有回答,转而问:“你要去干什么。” 那句去找你被云楚卡在嗓子里,还是没有说出口。 赫巡重新拉住她的手腕,将人带进房间,然后后脚一勾,关上了房门。 他越想越觉得气愤,抓着她手腕的手便越发用力,几乎是咬牙切齿般问她:“云楚,你是不是一点都不在意我?” 云楚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什么时候这样说了?” 赫巡仍不满意,他道:“你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孤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云楚蹙眉,道:“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别那么不讲理。” 赫巡唇角勾着冷笑,道:“现在知道说不讲理了?” “那你自己呢?孤只是想问你还瞒了孤什么,这很过分吗?你自己想想你刚刚都在说什么。” 云楚都快忘了自己刚才说过什么了。 她哼了一声,继续反驳道:“那你为什么不看看你——” 云楚的话被赫巡简单而又直接堵在嘴里,他的吻太过凶狠,藏着怒气,云楚连反抗都反抗不了。 一吻闭,赫巡强横道:“闭嘴。” “……” 原本云楚就消了一半的气,赫巡一亲她剩下的一半就也没了。 “你不会好好说话吗?” 哼,明明她一直都在好好说话,谁让他老跟她吵架的。 赫巡命令道:“现在重说。” 云楚皱了皱小脸,沉默半天,还是没有绷住,然后开始对赫巡撒娇,朝前移了一步,然后靠在赫巡肩头,委屈道:“谁让你替云秋月说话的?” 赫巡简直要被云楚气死,他扬了扬声音,不可置信道:“我那是替云秋月说话?” 云楚道:“你就是再替她说话。” 她又开始不讲理,“我刚才虽然吼你了,但谁让你把我一个人抛下的!” 赫巡:“你都叫孤滚了,孤还待在这做什么?” 他堂堂皇太子,活这么大从未如此卑微过。 气走了还要自己回来,方才云楚若是不开门,他就自己进来了。 方才赫巡待她冷漠就罢了,这会赫巡没那么冷了,好像还有要哄她的意思,云楚那阵子委屈就又咕噜咕噜冒了上来,明亮的眼睛盈满了泪水,她抬手搂着赫巡的腰道: “你对我已经连这点耐心都没有了吗。” 少女桃花般的脸庞上尽是泪水,纵然她这张嘴总是说出让赫巡又爱又恨的话,但他看见她这模样时,还是心软了软。 他能有什么办法。 祸水如她 第85节 他当然没有办法,不然也不会灰溜溜回来了。 “你刚才就这样把我搂着哄哄我,我不就消气了?” “……” 赫巡一时间不知道这件事该生气的人到底是谁了。 片刻后,赫巡还是妥协般的抬手重新将她揽在怀里,语气僵硬,多少还有点气闷,然后不乏委屈的道:“谁让你总是误解孤的意思。” 云楚靠在赫巡怀里,道:“我才没有误解。” 赫巡无声的叹了口气,不再试图跟她进行这样来来回回几乎毫无意义的争吵,他直言道:“孤同你在一起,一直是因为孤喜欢你。” 可是这句话并未取悦云楚。 她现在还觉得难过着呢,闻言心道她本来就知道赫巡喜欢她,也知道赫巡不是一个谁救他他就喜欢谁的人。 可再怎么说的都无法否认,赫巡喜欢的是温柔又可爱的她。 然而她内里却是一个阴险狡诈,心思歹毒的人。 今日揭穿的只是救命之恩,可云楚却觉得自己被揭的是一层遮羞布。就这份恩情,以前她在赫巡面前说过的那些话,都如同巴掌一般打在她的脸上,让她的那些伪装都如同一个跳梁小丑。 她从不后悔自己长成现在这副心思歹毒的模样,可是她不想让赫巡发现她心思歹毒。 如果可以,她也想在赫巡心里永远保持纯洁无瑕的模样。 云楚声音闷闷的,道:“那你要我说什么啊。” 赫巡道:“除了这个,你还骗了孤什么?” “孤不会怪你,只是想你坦诚一些,我们在一起,总该是相互理解的。” 赫巡这样子说,云楚便不好在继续遮掩,可她待赫巡根本就没有几句真话,以至于赫巡突然这样问她,让她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她更不确定方才云秋月跟赫巡说了多少东西。 于是她下意识的想要继续蒙混过关,“还能有什么,你干嘛要这样问我。这件事的确是我做的不对,但是你也不能就因此怀疑我的所有啊。” 赫巡道:“别想蒙混过去。” 云楚又憋着气不吭声了,她心里实在委屈极了,但她并不是生气,而是害怕。 她想跟以前一样跟赫巡撒娇,跟他发脾气叫他别问,然后叫赫巡来哄她,可是又怕自己真的给赫巡推开,刚才她其实有一点吓着了,于是只得哽着嗓子不说话。 想了半天,云楚强行压下心中的情绪,半是真心半是假意的将原本的事实包装成另一个模样,开始继续胡扯:“我刚才又没有骗你。” “当初本来就是我跟姐姐一起出去,然后也是我发现你的,但是我还没说话,她就跑了过去,嚷嚷着说要救你。” “可能她见你长的好,就说她喜欢你,还不让我碰你,非要自己扶,还打了我一巴掌,在手上,疼死了。然后到了山洞,她自己明明有衣裳,却叫我把衣裳给你,而且本来她想叫我回去叫人,但是我腿上有伤,她兴许是担心我还没走出去冻死了,所以临时改了主意自己出去。” 她搂着赫巡的手臂紧了紧,道:“我也想是我救了你,可是她根本不准。” 云楚所说与云秋月方才所说的,几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故事,可是逻辑又全部对上。 “你醒过来的时候我正生着气呢,所以你那般问我,我一气之下就那样说了。” “说完我就后悔了,可我总也拉不下脸跟你说不是我,况且我确实是想找一个说话的人啊。” “你怎么都宁愿相信她,却不相信我呀。” 赫巡不管再怎么冷静,他对云楚都有天生的倾向,所以当云楚好好跟他把当初的事说清楚时,他就已经觉得事实多半也是如此了。 况且这原本也不太重要。 他心道好在这小姑娘还有点良心,道:“孤自然是相信你的,你早说不就好了。” 言罢,他又问:“那除此之外呢。” 云楚抿着唇,心中思索有哪些是赫巡可能知道的。 苏筠的事她是决计不可能跟赫巡提起,但云秋月和陈魏的事情她肯定瞒不了。 想起陈魏,云楚就觉得自己真的好惨,她吻了吻赫巡的下巴,道:“云秋月太坏了!她就是会颠倒黑白!” “我那时候同她出门,就是因为她又让我罚跪,我都不想在那个家里待了,然后她说有一个可以带我走,我才同意出去的。” 她低着头,声音带着一点鼻音,道:“后来我才知道,云秋月早早就看不惯我,她觉得我生的比她好看。就想把我送给陈魏当小妾。我不同意,她就要直接把我送到陈魏床上。” “他们说陈魏特别可怕,喜欢好多人一起,像我这样的去了,一晚上都撑不了。” “我都可怜死了。”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月明 赫巡面色变了变, 蹙眉道:“陈魏是谁?” 云楚道:“是我们那的一个富商,成天仗着自己有点势力在那为非作歹, 好些女孩都遭了他的毒手!你看吧, 当时姐姐就像父亲提议把我嫁给他,你说姐姐是不是太歹毒了!” 赫巡心中记下这个名字,然后道:“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云楚讨厌云秋月, 就想让赫巡一起讨厌云秋月,她继续添砖加瓦道:“还有还有, 一开始林越是我的未婚夫, 是她非得抢走。完了她还不满意, 见到你了还要给你带回家,一点也不专情。” 赫巡的关注点全在前半段,他道:“怎么感觉你还有点遗憾?” 云楚一愣, 心道这大少爷是怎么理解出这层意思的, 解释道:“我遗憾什么呀, 我又不喜欢他。” 她对着赫巡眨了眨眼睛, 道:“我喜欢的是你啊哥哥。” 赫巡成功被这句话取悦, 努力忍住上扬的唇角,紧接着道:“没事,以后别理她了。” 云楚说了这么多,就得到赫巡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她稍微有点不满意,她原本想让赫巡跟她一起骂云秋月的,最好直接把云秋月处理掉才好, 省的她自己动手。 她一不满意, 表现的就非常明显。 赫巡捏了捏她嘟起来的双唇, 道:“又在气什么?” 云楚道:“你不讨厌她吗, 她真的很过分啊。” 赫巡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严格来说,他对云秋月没有什么感觉。 赫巡很少会去关注那些对他而言不太重要的人,正如他不会轻易喜欢谁一样,他也不会轻易的讨厌谁。 但云秋月这样待云楚,确实叫他心中气愤,道:“难为你在她身旁待那么多年了。” 云楚叹了口气,道:“就是说啊,然后那天你也知道,在那个酒楼,她想给我灌药,结果我逃跑了。走的时候,我害怕她来追我,就推了她一下,我可能用的力气有点大,她自己留在那个房间里所以就自食恶果了。” 她拉着赫巡的衣袖,一边晃一边道:“你说,这能怪我吗?” 赫巡道:“不怪,你做的对。” 他在意的其实并不是这些,更因为这些而斥责云楚,相反他非常庆幸云楚会这样自我保护,没让那个什么云秋月得逞。 说到这个,赫巡又想起方才自己说过的话,他道:“孤方才不该那样说。” 云楚已经快忘了赫巡方才说过什么,她嗯了一声,语调上扬。 赫巡道:“孤不该说你伤害无辜之人,方才叫气昏头了,才一时口不择言。” 原来他也知道自己说错了,云楚向来大方,道:“下回可不准在那么说我了哦。” 赫巡低头吻了吻云楚的唇,道:“但是你下回也不要总是骗孤了,你看孤都不骗你。” 云楚也不想骗赫巡。 可如果她不骗赫巡,她跟赫巡就没有什么再在一起的必要了。 她知道自己对赫巡有些依赖,总是忍不住对他抱着比较高的期待,那是因为这么些年,几乎从未有什么人对她这样好过。 这些种种,皆与情爱无关。 所以她对他撒过最大的谎言,从来不是救过他,也不是那些装良善的话,而是她下面这句。 “我也是太喜欢你了呀。我害怕你要是发现我没那么好,就不跟我在一起了。” “怎么会。” 赫巡揉了揉云楚的头发,她的话无疑等于给了赫巡一剂定心丸。 他之所以在意云楚是否骗他,从来都不是他表面说的那些什么坦诚,他只害怕云楚从头到尾都没有喜欢过他。 见赫巡已经并不在意救命之恩这件事,云楚只觉得自己心中轻松了许多,一个心头大患就此解决。 那其余的便没什么重要的了,赫巡待她容忍度还算高,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恐怕都没什么,这样一来,日后她与赫巡想必也不会再有什么矛盾。 赫巡总不至于钻她心里去看她到底喜不喜欢她吧。 她松开赫巡,道:“哥哥,是云秋月自己来找你的吗?” 赫巡只当云楚是随口一问,道:“是明珠送来的。” 又是明珠。 云楚心中泛起恶意,这段日子她一直在等明誉查她身份的人从湫山回来,又想着明珠这两天左右也没怎么影响她,便没管她。 没想到她居然能跟云秋月勾搭到一起,云楚几乎都能推测出明珠是怎么想的,无非就是借这份恩情挑拨她与赫巡。 还未等她开口,赫巡便脸色不善的道:“她故意将云秋月送来东宫,实在其心可诛,就此德行,哪里配的上县主之名。” 明珠一而再再而三如此,纵然赫巡再给明府面子,也容不得她再这般猖狂下去。 他嘴上没说,心里却在思忖明珠这县主之名,撤掉也罢。 京城是个脸面比命重的地方,县主之名给明珠带来的也不是实际的权利,只是个虚名罢了,明珠带着这个名头时耀武扬威,一朝被撤必定沦为京城笑柄。 云楚连连点头,道:“对啊对啊。” 她叹了口气,道:“你说明珠干嘛针对我啊?” 赫巡道:“明珠以往在京城便盛气凌人,迟早自食恶果,你莫要搭理她。” “孤不会让她再这般下去的。” 得了赫巡的承诺,云楚心中一喜。 她知道依赫巡的性子,不会真的去杀了她或者如何,但借赫巡的手让明珠不痛快仍旧让她心里舒服不少。 明珠若是不搞这次这件事便罢了,非要自己嫌命长,可就怪不得她了。 不过眼下,还有另一个挡路的没解决。 祸水如她 第86节 云楚站在赫巡面前,小心问道:“你把云秋月放到哪里了呀?” 赫巡道:“不知道,你要见她?” 云楚才不想见那个晦气东西,虽说她非常讨厌云秋月,可是眼下她让赫巡把云秋月弄死也不现实,毕竟再怎么说云秋月也救过他。 但若是同赫巡说两句好话,或是求求他其实也不是不可能,可云楚不想这样做。 今日之事虽说已经过去,可多少还是影响了一点她在赫巡心中的形象,云秋月做的事虽龌龊,目前也已自食恶果,对她构不成什么威胁,她再动不动就想让人死,着实也不大好。 “不要,我以后都不想见到她了。哥哥,你把她送走吧。” 嘴上这样说,云楚心里却从没想过放过云秋月。 云秋月和明珠不死,她心里就总堵着口气。 赫巡的确没有杀了云秋月,不仅是因为这个女人不管怎么说都算是救过他,也更是因为他原本就不是什么嗜杀之人,但考虑到之前云秋月对云楚的恶劣行为,他私心里并不想让云秋月过的好,更也不想给予她什么回报,省的日后云秋月再拿着钱在一处小地方成为下一个明珠。 于是便吩咐将云秋月送回湫山。 而这份送,就是赫巡给予她曾经原可以比拟黄金万两,世代荣华的救命之恩,最后的恩典。 * 明珠在府中等了很久都不见云秋月回来,她的人一直在东宫附近盯着,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回来通知她。 如今,她听闻一个时辰过去了,赫巡都没有走出东宫。 要知道,赫巡的勤苦在朝中可是出了名的,这般隔着这么久都不进宫,必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明珠的腿不能久站,她半躺在美人榻上,腰部一下盖着名贵又柔软的衾被,踩着脚炉,厢房外头,是为了防止药冷了,而专门升的炉子替她熬的滋补身体的药。 “小姐,到时候少爷若是知道了我们私自把她送到东宫,会不会……” 明珠脸色一僵,道:“没事,兄长他若是生气就气吧,左右是他不会拿我怎样的。” 她抬手,丫鬟识趣的递给她一盏泡好的香茗,热气袅袅,蒸腾而上。 她垂眸,唇瓣才碰上杯璧。 外头便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其慌乱她在房里都感受到了。 明珠不由蹙眉,下意识想要斥责。 所来丫鬟脸色涨的通红,磕磕巴巴道:“小,小姐!您…您…快去看看吧!” 明珠道:“一句话都说不清楚,舌头不想要了吗?” 丫鬟冷静下来,咽了口口水道:“小姐!是夫人!夫人醒了!” 一语如惊雷。 她房里的所有人都欣喜的看着她,可明珠的第一反应却不是喜悦。 而是恐慌。 手中瓷盏一下没拿稳,啪的一下摔在了地上。 四分五裂。 她听见自己问:“娘亲…她可有说什么?” “她想起什么了吗?” 丫鬟摇了摇头,道:“小姐您快去看看吧,老爷已经在那了!” “方才少爷从水室出来也一刻未曾耽搁的去了。” 明珠觉得有些不太真实,她慌乱的掀起衾被,心中竟诡异的开始想,为什么要醒过来。 醒过来就会有想起的风险,那么时候就算那个女儿不是云楚,也会是旁人。 * 阮枝觉得自己睡了很久。 不是几天,而是十几年。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可这梦又真实无比。她看见了好多人,不太关心她的父母,年少时与她两情相悦得未婚夫,灵堂内,冷着脸阔步走进来的少年明淮,还有幼小的,会小心翼翼看着她的明誉,以及当她逃出明府后,在一个边陲小镇里,生下的那个可爱的女儿。 她真的好喜欢那个小女儿,在背井离乡之时,她将自己所有的感情都寄托在了那个幼小的生命上。 仅这简单几个人,就组成了她全部的生命。 缓缓睁开眼时,阮枝总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 周边寂静一片,她缓缓侧头,看见了倚在她床边的明淮。 他闭着眼睛,也不知道在她旁边守了多久。 二十年过去,明淮早就不复少年时的模样,数年的官场沉浮让他即便是睡着时仍能让人感受到几分威压,眼底青黑,想必是这些日子都没有睡好。 她默默的移开目光。 思绪仍旧未能彻底从梦境中抽回,她觉得自己做了很多不对的事,可是梦里的她宛如走马观花般在看别人的人生。 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但是现在她醒了,应当可以了吧。 她不想再跟明淮你死我活得这样过着了。明誉还那么小,她也不应该把对明淮的恨展露在孩子身上,下次明誉如果来要她抱抱,就不可以再拒绝了,还有她的囡囡,要赶紧接回家,湫山这个地方一点也不好,什么都没有,她要在京城给囡囡买最好看的小裙子。 阮枝想着,就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她动了动手指,却发现自己的手被明淮握在手里,她将手挣脱,然而才一动作,明淮便被惊醒。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冷峻的面庞浮现笑意,有些颤抖的捉住了阮枝的手,柔声道:“枝枝,你醒了。” 阮枝心里藏着事,她并没有挣脱明淮,而是满怀期待的看着他,道:“明淮,你知道吗,我们有一个女儿。” 以前阮枝只会说,我有一个女儿,从来不会说我们有一个女儿。 明淮掩下心中的震动与惊喜,连忙道:“我…我知道,你昏迷太久,先吃点东西。” 阮枝摇了摇头,急切道:“要先去把她接回来,她在湫山呢,才两三岁。” “ 她特别可爱,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娃娃,黏人的很,见不到我,她会哭的,你快去接她。” 明淮自然听出了这话里的不对劲。 阮枝能清楚的说出湫山这两个字,就证明她是真的想了起来。 而他们,的确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女儿。 这个十几年来都悬而不决的事情,终于在十几年后的今天,彻底落了地。 明淮缓声哄她,道:“好,我一会就去接她。” 阮枝不愿意,渐渐生起气来,“现在就去!” 这时,小厮来道:“老爷,夫人,少爷来了。” 明淮道:“先别让他进来。” 阮枝蹙眉,道:“凭什么不让阿誉进来。”她对着小厮招了招手,道:“快叫阿誉进来!” 几个呼吸间,明誉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才从水室出来,只来得及套一件干净体面的外衫,鞋子甚至还带着水。 阮枝满怀期待的看向门口,看见的却是一个身量高大,面容清冷的年轻男人,她一眼认出这就是明誉,可是为什么他长那么大了。 “母亲。”他道。 阮枝忽而愣住,混乱的记忆在这一刻好像停滞一般,时间的洪流在顷刻间就卷走了一切,一直被她忽略的,这十几年来浑浑噩噩的日子,逐渐清晰起来。 原来已经过去十一年了。 阿誉都长那么大了。 那她最爱哭的小女儿呢,这十一年里,有人去接她吗。 她找不到阿娘,会不会哭呢。 作者有话说: 晚安哦宝贝们 第59章 勾销 阮枝面上笑意僵硬, 眼眶在瞬间就红了,泪水盈眶, 她抬了抬手, 想要自然一点,不想这样失态,豆大的泪珠却不争气的砸下。 明誉一时有些慌乱, 他上前几步,又道了一句:“母亲。” 阮枝摆了摆手, 声音哽咽, 几乎听不清楚:“没事。” 明淮用衣袖擦去阮枝脸上的泪水, 道:“不要哭,枝枝。” 阮枝垂下头,以双手掩面, 瘦弱的肩膀轻轻颤抖, 柔软的发丝垂下, 落在衾被上。 不是十一天, 而是十一年。 这十几年足以改变很多东西, 她不知道那个幼小的女孩在她不在的时候该怎么存活,也不知道云家会不会好好对她,甚至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是否还记得她。 阮枝低声抽泣,哽咽道:“怎么办……” “我不知道,她还在不在湫山……我要怎么才能找到她?” 刚来的明誉闻言心下震动, 他看了一眼明淮, 却见明淮拍了拍阮枝的手背, 道:“你不是已经找到她了吗。” “她是云楚啊。” 云楚, 这个熟悉的名字叫阮枝心神一动,她才刚刚从梦境脱离,所有的记忆都混乱无比,以至于她无法整合,只能一个阶段又一个阶段的想起大致。 对了,她的囡囡就叫云楚。 云楚很小的时候就是一个小小的鼓气包,不管做什么都要气一气,然后理所当然的叫人来哄她。 她喜欢旁人温柔的把她搂在怀里,然后她就会指着自己的软软的脸颊,说:“楚楚要亲亲才不生气奥!” 如果你去亲她了,还顺道夸夸她,她就会特别开心,然后搂着你不松手。如果你碰巧不开心,不想哄她也没有关系,她会乖乖搂着你的胳膊,睁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主动亲亲你,然后说:“要开心哦。” 她总喜欢和亲近的人腻在一起,如果你对她好,她就会成天缠着你。要是对她不好,她就眨巴着眼睛,问为什么不喜欢楚楚呢。 祸水如她 第87节 楚楚这个词说起来时嘴唇会撅起来,云楚小时候总是说自己名字说着说着嘴巴就不动了,胖胖的脸颊鼓起,当你问她怎么了的时候,她会趁此机会一下亲在你的脸上。 然后用短撅撅的手臂捂住自己的嘴巴,嘻嘻嘻的偷笑。 那时候阮枝总是逗云楚,说楚楚是个亲亲怪,每每云楚听了都非常不开心,扭着头不愿意搭理她。 没过一小会,她就会偷偷看她,漂亮的眼睛里好像在疑惑,为什么还不来哄我呢? 在阮枝眼里,这些种种都好似还是昨天的事情,可事实就是已经过去十几年了。 然而顷刻间,一张甜美的笑靥闯入她的脑海。 她歪着头笑着对她说:“夫人,我叫云楚哦。” 这张脸渐渐同幼女的脸重合。 少女褪去了幼时的婴儿肥,变得亭亭玉立,很美。 仿佛心脏重新跳动,她胸口起伏,太好了,她的女儿还活着,她回来了。 “对!” “楚楚,是楚楚,是她!她在哪?你们怎么不给她接回来?” 她看向明誉,不无兴奋道:“阿誉还不知道吧,你有一个妹妹!” “她真的好可爱,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话音刚落,珠帘处进来一名面色苍白的女子,阮枝看向她,目光一开始有些疑惑,好似在辨认她是谁,紧接着熟悉感便一阵一阵的传来。 明珠目光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人,然后落在身形孱弱的阮枝身上,她轻轻张口,喊她:“娘亲。” 阮枝努力的想要把这张脸和云楚的脸重合,可事实就是,她们的确不是同一个人。 明珠加快脚步跑过去,然后站在阮枝的床前,欣喜道:“娘亲你醒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甚至激动的抓住了阮枝的胳膊,纵然她心里有些不愿让阮枝醒过来,可阮枝好歹是养了她那么多年的母亲,她心底仍旧对她有着深厚的感情。 房间内一时无人出声,明珠自然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僵持。 她有些不明所以,看了看明誉,明誉却并未理她。 明珠轻声道:“娘亲?你怎么了?” 这一声声娘亲在阮枝耳里竟刺耳无比。 直到此刻,错乱的记忆整合,模糊的记忆清晰,这二十年的所有,终于彻底的被串联到了一起。 眼前的这个少女,叫做明珠。 是她给起的名字。 紧接着,她又想起了不久之前同她的楚楚的那一番无厘头的对话。 “我女儿最喜欢吃橘子了,越大越好,你快吃呀。” “可我不喜欢啊。” “我小时候很喜欢,可后来发现娘亲的橘子并不仅仅给我一个人,我就不想要了。” 阮枝忽而抽回了被明珠抓在手里的手臂。 明珠手里一空,心中的恐慌也被无限放大,她睁大眼睛,强行忍住泪水,问:“怎么了?娘亲。” 阮枝不知道自己这么些年都干了些什么,她甚至不敢回忆那天见到云楚时的场景。 云楚明明认出了她,却没有与她相认,想必是已经对她失望至极,她不愿意再认她这个狠心的娘亲。 阮枝捂住胸口,心脏在里面跳的飞快。 她低声同明珠道:“你先出去……” 明珠不解,向来疼爱她的母亲不会对她说出这种话。 “为什么啊,娘亲你怎么了?” “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阮枝闭了闭眼,她并不想迁怒明珠,这是她自己犯下的错误,是她收养的明珠,是她明明见到了云楚却认不出她。 所以她该恨的人是她自己,而非旁人。 可是当她看见明珠,她的存在又无疑是在不断的提醒她,她到底都做了什么。 明珠曾对云楚说过的那些恶言,那些仗着她的宠爱而趾高气昂模样,以及云楚静静的站在她的身边,任明珠指责的模样,都在此刻成了穿心利刃。 她竭力保持着冷静,告诉自己是她把明珠养坏了,不能跟她发脾气。 她缓着声音,道:“你先出去,我暂时…不想看见你。” 明淮也跟着道:“明珠,听不见吗?” 明珠越发委屈,她很怕明淮,可这一次却未曾听他的话,她停在阮枝面前,偏偏不走,哭着道:“我不走!” 她强行拉住阮枝的手,道:“娘亲,凭什么大家都在这里,你却要让我走啊?” 她问:“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你有了自己女儿就不要我了?” 明誉冷声制止:“明珠,住口!” 明珠偏偏不听,她哑着嗓子道:“凭什么啊,我不是你的女儿吗?她都失踪那么久了凭什么要过来抢走你,抢走我的家人!” 阮枝再次抽回自己的手,目光看向她:“明珠,你永远不知足。” “凭什么?你是奴籍之女,是奴中之奴,我把你带回明家,让你当了十几年大小姐,你说凭什么?” “娘亲……” 阮枝抬手,道:“我让你出去!” 片刻后,明珠走出房门,明誉垂着头,在一片寂静中道:“至少我们见到她了。” 他抬头看着阮枝,继续道:“只有见到了,才有弥补的可能。” * 云楚也是打听之后,才得知那些太监把云秋月安置在东宫西南角的一处偏房里。 赫巡既清晨那次之后,就再没来见过她,为给这份所谓的恩情留下最后的体面,赫巡并未完全绝她生路,只是吩咐把她重新送回湫山。 这样她就再也伤害不到云楚,虽说不会给她多少银两,但也不至于让她一个女子一无所有的回到湫山,倘若云秋月中途还算听话,护送她的人会在抵达湫山时给她几十两银子,这些钱足以让她在湫山这个小地方安身立命。 赫巡也并未耽搁,早上才见过云秋月,下午便派人将她送走了。 云楚在这些日子里,早就悄无声息的在东宫成了说一不二的主子,连带着花影阁众人,在东宫说话都极有份量。 赫巡中午照旧未曾回来。 云楚并未按往常般午睡一会,而是梳妆打扮一下带着意春出了东宫。 赫巡对云楚几乎没有防范之心,他不会去管云楚每日都在干些什么,更不会去管云楚今日说了些什么,同什么人有交集。 东宫之内,只要不是闹出什么特别大的事亦或是伤及了云楚安危,赫巡都不会去限制她。 所以打听是谁送云秋月离开,怎么送云秋月离开这件事,就变得尤为简单。 不久,一主一仆便抵达距离东宫熟里处的一个小小客栈,护送云秋月的是一名约莫三十出头的侍卫。 送云秋月原也不是什么非常重要的大事,用不着大动干戈。 云秋月一路都挣扎的厉害,这名侍卫劝说无果,无奈之下便捆住了云秋月的双手,堵上了她的嘴,将她关在房间里,念及路途遥远,又自己一个人出去置办这一路所需的盘缠。 云楚带着顶帷帽,轻轻推开门进去的时候,云秋月正在试着自己解开的绳子。 木门吱呀一响,云秋月顿住动作,抬头望去。 清风吹拂,一身粉白纱裙的姑娘静静立在门前,犹如春日含苞待放的蔷薇。帷幔垂在少女腰际,白纱随风晃动,隐约见得少女雪白的下颌。 出尘脱俗,冰肌玉骨。 木门再次被带上,少女掀开轻纱,露出一张天姿绝色的脸。 她愉悦的叹出一口气,然后温柔对云秋月道:“姐姐,又见面了。” 然而这张如玉般的精致脸庞,在云秋月眼里宛如恶鬼。 云秋月的嘴被死死堵着,发不出声音来,她瞪大双眸,瞳孔紧缩,一瞬间熟悉的恐惧卷土重来。 云楚取下帷帽,然后缓步走近云秋月。 云秋月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她实在太过熟悉这密闭的房间里,云楚将化身为多么可怕的东西,仅这一瞬间,她就不想再报仇了。 只希望自己可以活下来。 云楚当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她与这位姐姐纠葛了无数年,上次就是因为放过她才叫自己一直心神不宁,眼下云秋月虽对她已经构不成威胁,但云楚自己实在是太清楚仇恨的力量了。 她才不会放任一个那么恨她的人活在世上。 而她解决一个人的方式非常简单。 她拿出了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用刀背拍了拍云秋月的脸,告诉她:“不准大喊大叫哦姐姐。” 云秋月根本不敢反抗,如果可以,她甚至想跪在地上求她放过自己。 云楚拿掉拍在云秋月嘴里的东西。 云秋月颤抖道:“云楚,我对不起你…是那个女人怂恿我来的。” “我…我回湫山,再也不回来了。” 云楚可不是来跟她说这些无意义的废话的。 她接近云秋月,目光在她的脖颈来回扫视。 云秋月觉得自己宛如一头待宰的牲畜。 她闭了闭眼,恐惧蔓延,道:“……我真的,真的不会再来京城了。” “……你喜欢殿下吧,你再恨我,当初…当初好歹是我救了他。” 提起这个,云楚由衷的说了一句:“确实要谢谢你啊。” 云秋月咽了口口水,继续道:“我…我知道殿下不在意我,可我毕竟救了他,你若是杀了我…这样置他于何地,他肯定会——” 噗嗤—— 祸水如她 第88节 很轻的一声,利刃穿过皮肉,声音甚至有些喜感。 云秋月的话戛然而止。 云楚将匕首从云秋月腹部抽出,鲜血继而飙射了云楚一身。 在她的预想里,她这一刀捅的应该是云秋月脖颈,她会把她捅个对穿,然后叫她当场毙命。 可临下手之际,她还是换了位置。 云楚站起身,看着躺在地上死狗一般的云秋月,心中有些气愤。 显然,她对云秋月再次手下留情了。 虽说仅这一刀,云秋月也不太可能活下来。 但其实云楚对云秋月脖子是有一点执念的。 因为一开始,她想掐断的,就是云秋月的脖子。 作者有话说: 搞了个订阅率百分百的抽奖 大家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本文订阅率百分之百,就可以自动参与啦 下周开奖 晚上那一更会提前几个小时 第60章 赐婚 伤口汩汩流血, 不过片刻便在地板上蔓延开了一摊的红,就连云楚的绣鞋上沾了不少血迹。 其实处理掉云秋月这事, 完全不必由云楚亲自动手, 但云楚凡事喜欢亲力亲为,让别人来,她总觉得不大放心。 况且云秋月跟她纠缠了那么几年, 这仇总得亲手报才有意思。 云秋月仍然没有断气,她蜷缩在地上捂着自己的伤口, 一说话口中便会流出污血。 云楚蹲下身子, 在一片血泊中拎起了云秋月的头发, 云秋月的眼睛早已被血迹模糊,无感也在不停的衰退,她听见云楚轻声跟自己说:“你没死吧, 我没有杀人哦。” 云楚确实没有杀人。 就连苏筠都是赫巡动的手, 这个女人明明心狠无比, 走到现在, 双手却还是干净的。 可是她没有办法乞求云楚杀了她, 因为就算她现在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不停流逝,仍然想跟云楚道:“救…救救我。” 但云楚在意的并不是这件事,她之所以手下留情也并非是突然发了善心,而是想起了赫巡。 那种感觉很微妙,虽然没能阻止她动手,却成功的让她犹豫了。她可能确实有点害怕届时此事败露,云秋月已死, 事情没有转圜余地, 赫巡对她失望吧, 可是赫巡对她的影响又远远不到能阻止她计划的地步, 所以她在那一瞬间选择把这一切交给天意。 然后她刚动完手就后悔了。 她是给云秋月留下了一丝生机,可是然后呢,她总不能把云秋月的嘴给堵上吧。 现在云楚也不想再补她一刀了,总觉得对不起刚才自己的犹豫,她将云秋月扶起,然后将匕首放进了云秋月自己的手里。 诱哄一般,她道:“待会你跟那个侍卫说自己是自杀,他会带你去看大夫,你我毕竟姐妹一场,方才那一刀就一笔勾销吧。” 云秋月忍着疼痛任云楚摆弄,云楚离自己非常近,她清楚的知道那把刚刚刺穿她身体的匕首是多么锋利。 云楚把手放在她的肩头,毫无防备的模样,还在道:“这一刀未曾伤及你的要害,你且忍到那个侍卫过来,是你自己说的,回到湫山,然后再也别回来。” 云秋月用力的握着刀柄,在这短短的几个呼吸间,心中飞快的闪过了无数想法。 从听见方才那句这一刀未曾伤及她的要害起,她的心绪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云楚实在离她太近了,胸口就那样毫无遮掩在她面前,她只要手一抬,就可以将手里的匕首刺进她的心脏。 然后她再用这把匕首割断现在捆在她手腕上的绳子,出去求救,这样不是一举两得。 “听见了吗姐姐?” 云秋月抿着唇,知晓自己必须下决定。她心一狠,然后于电光火石间骤然身体一抬,对准云楚的胸口狠狠刺了过去。 云楚却在瞬间钳制住了她的手,然后夺过匕首,一刀插进了云秋月的心脏。 至此,云楚终于称得上是亲手杀了第一个人。 一刀毙命,而这一刀,名为自保。 眼见云秋月在她面前缓缓闭上眼睛,云楚双手控制不住的有些颤抖。 她为自己找到了理由。 云秋月身上有两刀,伪装成自杀是肯定不行了。 云楚冷静的将匕首拔出,扔在地上,然后一脸是血的打开房门,意春瞳孔微缩,却还是压下心中的惊惧,道了一声:“姑娘。” 云楚嗯了一声,看向她道:“进来吧。” * 然而今日,皇宫内的气氛却并不如同以往。 自两天前起,圣上的病情便有所好转,今日已然能够起身亲自上朝。 赫巡的父皇名唤赫致栎,先帝子嗣凋零,赫致栎为嫡长子,性子敦厚,年少时称不上惊才绝艳,却仍可算得上是可造之材,顺其自然的继承皇位。 即位以来,沿用先帝与民休息的国策,在一众老臣的辅佐下,将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只是后来赫致栎年岁渐长,于国事愈发不上心,开始沉溺于酒色。 纵然后宫有多位极为受宠,家世又显赫的嫔妃,但空悬的皇后之位,这些年仍旧无人登及,哪怕荣宠如殷贵妃,也是代掌凤印。 赫巡的母亲的确是个在各个方面都极为出挑的女子,乃赫致栎结发之妻,兴许是受自身经历的影响,赫致栎本身是个极为收古制的人,所以太子必须嫡出这个观念在他那里亦是根深蒂固。 故而,只要赫巡不犯及谋逆等八重大罪,他日后不出意外,是一定会登上皇位的。 但与此同时,他还认为赫巡必须按照他的人生步骤走,一步都不能差。而先太子之所以死于非命,正是因为忤逆他的指令,所以对于赫巡,他的要求便尤为严格。 今日,太极殿上,文武大臣列位两旁, 赫巡站在殿下,同赫致栎条缕清晰的上奏完近期相关事宜后便不再出声。 他心里仍旧记挂着云楚。 自从云楚入东宫以来,赫巡在朝堂之上走神的状况便越发的多,有时,年轻的皇太子看似端着一张认真严肃的峻脸,在大臣上奏完后还总能给出中肯建议,微微拧眉的模样像极了正在思考。 他确实在思考。 只不过是在思考今天他看见某某后妃的裙子材质不错,要不要弄两匹布也给云楚做件衣裳。 这两日的事情并不多,然而临近结束时,赫致栎忽而道:“朕近几日听闻太子为理国政,日夜操劳,甚是辛苦。” 在这个时候提及赫巡可不是什么好事,赫巡面色不改,道:“为父皇分忧,是儿臣之幸。” 赫致栎抚着皇座龙头,道:“朕年纪大了,还需太子多些考虑,太子独身多年,朕瞧也是时候娶个贤内助了。” 赫巡道:“儿臣……” 话音未落,赫致栎却全然不给赫巡说话的机会,语意中不乏笑意,道:“朕知晓你无心于此,故而也不指望你能同朕说心悦谁了。朕与太后倒是商讨多日,就替你定下了。” 他招了招手,屏风后便有太监递来一卷黄帛,竟是连圣旨都拟好了,可在此之前,赫巡未闻丝毫风吹草动,俨然此事是刻意瞒着他,于此时宣旨,更是丝毫不给赫巡拒绝的机会。 皇帝的声音和缓,流淌在大殿之内,“朕观沈氏有一女,名唤韫初,乃宗室佳媛,缅稽淑行,柔明毓德,与你相配。今日恰借此机会,赐婚你俩。” 赫巡静立阶下,太监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宣读完圣旨后,捧着黄帛,站于赫巡面前,提醒道:“殿下。” 赫巡抬头,帝王垂眸睨视于他,那双平静的双眸内,蕴藏威势,犹如警告。 * 傍晚,云楚返回东宫,她已换了一身衣裳,沐浴焚香后,坐在房内等赫巡回来。 暮色四合,算着时间,赫巡会在一个时辰后回来。 意春正在升着袅袅青烟的香炉旁,拨弄着里头的香灰。 “姑娘,没事的,依奴婢对殿下的了解,他并不会追究云秋月的失踪一事。” 云楚当然知道赫巡不会追究,只是她到现在为止,还是多少有些心有余悸。 她一点都不想让自己的手上粘上鲜血,但其实从她决心报复苏筠母子的时候,她的手上就已经不干净了。 叹了口气,云楚觉得房内实在发闷,便推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后来索性闲来无事,她便同意春一同走出了花影阁,带着球球,于东宫内随意溜达。 今日不知为何,赫巡到时辰了竟还没回来,往日他若是回来晚了,也会差人传话给她,告诉她自己大概会几点回来。 今日竟也没个人传话,云楚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心道可能是他今日去的晚,所以回来的也晚。 直到不久后,一名太监过来,道有一位叫桑黎的小姑娘想要见她。 云楚都要给这小结巴忘了,她本不想见,可想着这人突然来找自己,该不会是又被欺负了吧。 但那也跟她没关系,总不至于帮她一会来赖上她了吧。 云楚这样想着,最后还是见了她。 桑黎见到她的时候还在微微喘着气,脸颊上带着两抹红,一看见她就激动的拉住了云楚的衣袖。 “云…云……楚姐姐!” 云楚拧眉,一般都是她喊别人姐姐,这样被别人喊,多少有点奇怪。 云楚问:“有什么事吗?” 桑黎:“有!” “就是…就是今天……” 一句话没说完,桑黎忽然注意到这周边站了不少太监,脑瓜子一转,聪明了一回,原本的话咽了回去:“我今天特别…想你!” 言罢,还趁机用小拇指暗示性的勾了勾云楚的掌心。 企图告诉她找个没人的地方单独说。 云楚:“……” 她将手抽回,道:“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喜欢的人是殿下。” 桑黎小脸急得更红了,道:“不,不是。” 祸水如她 第89节 不过她还是懂了桑黎的暗示,带着桑黎回到花影阁,门一关,云楚问:“怎么了?” 桑黎毫不拖沓,率先说了重点,磕磕巴巴道:“赐婚!殿下今日被……被圣上赐婚了!” 云楚一愣:“什么?” 桑黎心道,看吧,云楚果真不知道。 这件事早上一发生,下午就在宫内传疯了,桑黎知晓后就想来找云楚,她原以为这事闹那么大,云楚肯定知道了,但后来才偶然得知,赫巡严令此事不得传回东宫。 她知道云楚喜欢赫巡,反正在宫里也没几个人注意她,所以当即就从太后那找了个借口溜了出来。 桑黎一急,话都利索了,道:“是和韫初姐姐!” “什么时候的事?” “早上…上朝的时候,我…我恰好在太后娘娘身旁,听…听说的。” 作者有话说: 大家没事可以逛逛我的专栏,看看喜欢哪个,就收那个 收不了吃亏收不了上当 第61章 折腰 房内一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云楚的脸色几乎沉的滴水, 她早就知道,赫巡身为储君, 婚事身不由己, 而她身份低微,不可能成为太子妃。 这个问题她在刚来东宫时知道的一清二楚,但是后来随着赫巡对她感情的日渐加深, 从未说过将来让她做妾,当侧妃这种话, 以至于他总是忽略赫巡本身就有身不由己的地方。 她与赫巡之间, 隔着一道被身份地位划开的天堑鸿沟。 而这道鸿沟, 在除赫巡以外的人看来,都是这辈子无法跨越的东西。 云楚低下头,心里无来由生出一股浓烈的不甘来。 纵然她从很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有多上不得台面, 也知道在重重阻拦下自己不可能成为赫巡正妻, 可现在她仍然觉得气闷。 她总觉得自己仿佛身处在一个牢笼之内。 不仅仅是她的身份地位, 她的眼界与能力, 还有她自己脑子里那些根深蒂固的思想。 在森严的等级之下, 她必须要有“配不上赫巡”这样的自知之明。她的出身就决定了她这一辈子,无论长成怎样光辉灿烂的人,她都会被认为出身卑贱,继而,卑贱这个词就足以形容她的整个人生。 她的皮肉总在妥协,在迎合,在努力的适应, 然后如同大多数人一样, 费尽心思的走向高位。 可她有一身叛逆的骨。 不管是什么样的人, 都不该被如此轻易的定义, 大家一样生老病死,王公贵族的命不见得比她高贵。 在她眼里,自认卑贱,甘于卑贱才是真的卑贱。 以出身评判谁与谁相配,都实在太过愚蠢。 云楚捏紧自己的衣袖,脑中飞速闪过了许多想法。 如果赫巡非要娶别人也不是不行,她暂时委屈一下,到时候老皇帝一死,那位娇娇弱弱的太子妃还不任她处置,就算太子妃有母族势力又如何,到时深宫凶险,谁知道是谁下的手。 至于赫巡的爱会不会被分走,这不重要。 不过顷刻,云楚心中便有了决断。 还没等她开口,桑黎又笑着道:“不过…你不要…不要担心!” 云楚才不会担心,她只是有点烦,嗯了一声,道:“没事。” 桑黎继续道:“殿下他当众…当众拒婚啦。” 云楚:“?” “你说什么?” 桑黎抿了抿唇,酝酿一番,说的话利索了些:“殿下当众拒婚了!” 云楚的脸色终于变了变,第一反应不是觉得荣幸或欣喜,而是霍然站起身,失声道:“赫巡他脑子没病吧!” 且不说是圣上赐婚,赫巡他胆敢公然驳圣上的面子。 就单论沈韫初,她代表的,可不仅仅是她自己,而是整个外戚党团。 桑黎头一点,不知道云楚为什么不开心,她愣愣道:“我…我就…就是这样听说的。” 云楚心跳飞快,她不了解朝堂局势,但也知道皇权至高无上,哪怕是太子都要掂量掂量。 更遑论,赫巡身侧虎视眈眈,这般公然抗旨,不是给旁人留下漏洞吗? 这些实在是出乎云楚意料,它甚至怀疑这小结巴是不是在诓自己,蹙眉道:“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桑黎道:“殿…殿下不让…吧?” 好像还真是赫巡能干出来的事。 可这太匪夷所思了,她曾设想过无数场景,都不曾料到,赫巡会为了她公然拒婚。 云楚心里着急,里头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她自己都不太清楚是什么的情绪。 只觉现在跟着小结巴说话实在是太困难了,当即就阔步离开,一下推开房门,要自己去问。 而恰逢此时,花影阁外来了两个没见过的嬷嬷,身后是一众丫鬟,旁边跟着的是东宫的太监,看见她时面色有些不太好看,正同两位嬷嬷说着什么。 云楚倏然顿住脚步。 心中已有猜测。 狂跳的心脏安静下来,静静等着这群人走近,她抿了抿唇,面上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没过一会,一行人便行至云楚面前。 上下审视的目光实在太过明显,甚至还带着轻视,但云楚早已习惯。 其中一位开口道:“敢问这位便是云姑娘吧。” 云楚面色带着讶异还有些怯弱,柔声道:“两位是……” 嬷嬷笑道:“姑娘不必紧张,我等是奉太后娘娘之命,特来东宫,邀您去仁寿宫一叙。” * 事实远不止桑黎所言那样。 今晨卯时末。 太极大殿内静谧一片,几乎针落可闻。 气氛凝滞。 两鬓发白的宦官立在年轻的皇太子面前,那卷圣旨仍静静的躺在他的手心,无人接收。 龙椅上面露老态的帝王唇角下压,文武百官噤若寒蝉。 秉笔太监低声提醒:“殿下?” 赫巡抬头,直视天颜,声音和缓坚定,传入殿中每个人的耳中。 “恕儿臣无法从命。” 赫致栎垂眸看着赫巡,脸色微沉,目中已隐约酝酿怒火。 隔了半晌,他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赫巡淡声道:“儿臣知晓,沈姑娘婉婉有仪,蕙质兰心,今日父皇赐婚儿臣与她,是儿臣有福,然不瞒父皇,儿臣早已有心悦之人,并已承诺娶她为妻。” “儿臣自幼被父皇教导,君子言而有信,若连此都做不到,儿臣愧为太子。” 他顿了顿,又道:“沈姑娘如此出众,理当另觅佳缘,万不可耽误在儿臣身上。” 赫巡从来都是如此。 他看起来永远是个骄纵矜贵的冷面太子,他身上的那股近乎漫不经心的从容,总是会给人以压迫感,叫人轻易就觉得他倨傲,不近人情。 但他心底,其实永远藏着仁礼与尊重。 这才是皇室子弟真正应该优于旁人的地方。 所以就算是当众拒婚,他也给沈韫初留够了面子,把她放在一个足够高的位置,只谈错过,而毫不贬低。 半晌,赫致栎藏着怒火的声音才慢慢传来,“你这是抗旨吗。” 赫巡拱手,低头:“儿臣不敢。” 嘴上说着不敢,那卷圣旨,他却没有丝毫要接的意思。 赫致栎声音浑浊,怒道:“不敢?朕瞧你敢的很!” 一语响彻大殿。 宋则安拧着眉,上前一步替赫巡求情道:“陛下息怒,殿下年岁尚浅,不知您用心良苦,这才冲动行事。” 他话中透着提醒:“沈姑娘娴雅端庄,乃太子妃不二人选。殿下不如再考虑考虑。” 刻意提起太子妃三字,无非就是意在告诉赫巡,喜欢谁都没事,大可接到东宫,但于立太子妃一事,不可胡闹。 赫致栎并未出声,显然也是在给赫巡机会。 赫巡却低声道:“多谢宋大人,但孤早已考虑清楚。” “殿下……” 赫致栎冷笑一声,道:“那朕今日若是非要让你娶呢?” 赫致栎面色阴沉,额角隐有青筋,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阶下这个羽翼渐丰的年轻储君,捏着龙头的手越发的紧。 要看局面就要失控,渐渐殿中又站出数位大臣来企图说服赫巡,但赫巡仍旧不为所动。 他面色如常,语调却坚定无比,重复道:“恕儿臣不能从命。” 赫巡此举无疑公然挑衅君主权威,赫致栎本就疾病缠身,心绪受不得大起大落,此番被赫巡一气,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一旁的随侍太监连忙端着参水递给赫致栎面前,颤声:“陛下息怒,龙体为重啊。” 赫致栎接过瓷盏,却霍然起身,于众目睽睽之下将瓷盏猛地砸向赫巡。 祸水如她 第90节 砰的一声,碎在大殿之内。 赫巡丝毫未躲,参水溅湿了他的衣裳。 文武大臣跪了一地,纷纷道:“陛下息怒。” 赫巡亦跪在地上,道:“父皇息怒。” 赫致栎喘着气,双目微突,指着赫巡道:“朕再最后问你一遍,当真不娶?” 赫巡未有丝毫犹豫,声音恭敬,却坚定无比,“当真不娶。” 一瞬间,赫致栎忽而气血上涌,心跳飞快,他身形不稳踉跄了一下,竟是怒急攻心,直直的倒了下去。 “陛下!” 场面忽而变得混乱起来。 赫致栎的病自去去年起久反反复复,近几个月来更是如此,严重时甚至连话说不了,几乎日日都要靠丹药提着精神,他的病本就切忌心绪激动,赫巡在此时来这一出,无非是雪上加霜。 圣上再次病倒,赫巡一直陪护左右。 甚至此事连太后都惊动,直言赫巡为了一来路不明的女子违抗圣意乃大不敬。 总之这一天,宫内都人人自危。 赫巡同先太子不一样。 当年先太子娶一个绣女为妻,也是满朝惊动,但当时太子也因此被幽禁近一年才被放出来,从那之后,太子便在这京中声名渐弱,以至于之后才轻易遭人暗算。 赫巡虽年轻,但有着怎样的雷霆手段却朝野皆知,他更不是需要庇护的雏鹰,而是足以撑起王朝半边天的,处于权力中心人物。 他即位,也并非仅仅只接手了冗杂的政务,他从一开始就在巩固拿捏在自己手里的权力,以至于就算皇帝重病,对储君之位觊觎已久的其他皇子仍旧不敢轻举妄动。 赫致栎自然也知道这点。 只是这几年,赫巡向来低调,对赫致栎几乎为令是从,也不曾做出什么过分的举措。加之他也明白自己可能时日无多,所以对于赫巡揽权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乃至于今日赫巡公然抗旨拂他脸面,他都没有说出太过无法挽回的话。 天际最后一抹金黄被黑暗吞噬,赫巡于偏殿之内,沉声问:“父皇如何了。” 雪安将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水换下,道:“陛下已经脱离险况,殿下还请放心。” 赫巡抿了抿唇,又问:“那父皇醒了吗。” 雪安一时并未出声,而赫巡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同历来皇帝与皇子之前的浅薄情意不同,赫巡对赫致栎有着深厚的情感。 纵然赫致栎身上也有许多赫巡并不能认同的地方,但于众多皇子里,哪怕是同他兄长比,赫巡都是赫致栎最喜欢的儿子。 故而幼时,赫致栎陪赫巡的时间是最多的,甚至还讲年幼的赫巡抱在腿上一边哄弄一边批阅奏折。 若非此事今日必须要有一个结果,他其实并不想在赫致栎重病时忤逆他。 “殿下放心,太医道陛下只是身子虚空,今日又…怒急攻心,这才昏睡的久了一些。” “明日陛下便会醒过来,您也不必担心,早些用膳吧。” 赫巡不语,面前的饭菜早已凉了一轮,重上之后,至今仍旧一口未动。 赫巡靠在椅背上,神色有些许疲惫,道:“撤下去吧。” 雪安默了默,道:“是。” 临出去时,赫巡又叫住他。 “云楚……” 雪安意会,道:“殿下,奴婢以依您之言,传令东宫,此事不准在云姑娘面前提起,她还在等您回去呢。” 赫巡闻言,冷硬的脸庞终于和缓几分。 他的确不想违逆父皇。 但他更不想让云楚继续无名无份的待在东宫,他要云楚可以大大方方的站在他身侧,而不需要在旁人过来的时候下意识避嫌,要明媒正娶,要给她无上荣光,让她从此不必再面对明珠等人时,处于下势。 他知道,哪怕说一千道一万,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那些人对云楚的轻视总会犹如尖刃刺向她,唯这一策,能彻底杜绝。 “叫她先睡,别等孤了。” “就说孤今日事务繁忙,明日再回去陪她。” 雪安应声,道:“是,殿下。” 雪安几乎与赫巡一起长大,他自然知晓赫巡对云楚的情意。 所以那日,那份救命之恩被揭穿时,被骂走的赫巡才会重新返回。 对于云楚而言,那件事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只是因为殿下的原谅。 可于雪安来言,他更愿意称之为折腰。 是殿下为云姑娘,甘愿折腰。 所以今日,恭谨如赫巡,孤傲如赫巡,才会于朝堂之上,力排众议娶她为妻。 这又哪里是什么君子言而有信,兑现承诺,这是少年情窦初开时,炽热的爱。 作者有话说: 解释一下,朝堂上明淮和明誉没说话是因为他俩今天都在家里和阮枝思考如何把楚楚接回来,正好没上班。 然后,大家快去看! 我又写了一个预收文案 叫《反派爱情故事》(过段时间改个高大上的) 公狗腰x小作精 去看去看 对了,从明天起,一天两更,不更会说 本章评论发红包 第62章 心意 约莫一个时辰后, 赫巡再次回到紫宸殿,太医仍旧在里头候着, 房内博山炉内升腾起青烟, 袅袅升起,成一条直线。 赫巡今日的确给赫致栎气的不轻,这会也称不上完全清醒, 正躺在龙床上半阖着眼。 赫巡进去时正好赶上太医出来,两鬓发白的太医低声道:“贵妃娘娘正在里头, 方才圣上还念叨着要见殿下您。” 赫巡嗯了一声, 然后缓步走了进步。 里头随侍了不少宫女太监, 那位千娇百媚的贵妃娘娘正一身简衣侧坐在天子床前,手中持玉盏,低声道:“陛下, 您用一些吧。莫要气坏了身子。” 赫巡进去, 殷贵妃便将汤盏搁在一旁, 站起身来, 同赫致栎柔声道:“陛下, 是太子来了。” 赫致栎这才清醒了一下,他睁开眼睛看向赫巡,然后于一片寂静中沉声道:“跪下。” 赫巡应声跪地。 赫致栎这会显然已经冷静的多,他抬了抬手臂,示意殷贵妃出去,殷贵妃缓缓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赫致栎放缓呼吸, 声音浑浊道:“想清楚了吗。” 赫巡跪在赫致栎床前, 脊背挺直, 道:“儿臣想清楚了。” 赫致栎闻言容色越发疲惫, 冷笑道:“朕时日无多,管不了你了。” 赫巡道:“父皇当与天同寿,万不可再说这种话。” 赫致栎面露不屑,道:“亏得朕此前还认为你贤良孝顺,如今却因一来历不明的女子忤逆于朕,朕瞧你同你那哥哥,没一个争气的!” “区区一个女子,便叫你冲昏头脑,囿于情爱,朕可没叫你这般拎不清。” 赫巡垂眸不语,俨然一副不管怎么,都绝不反悔的模样。 赫致栎抿了抿唇,见他这副模样心中越发气愤:“你到底懂不懂朕的良苦用心!” 赫巡道:“儿臣自然知晓。” 他又继续道:“父皇您且放心,就算没有这层姻亲,儿臣照样能让沈氏俯首称臣。” “当年你兄长可也是这么说的!” 赫巡低头,不再多言。 他知道赫致栎的意思,这朝堂之内,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权势滔天的世家大族根本不可能一下铲平,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的选择牵制平衡。 而在这种弊端之下,沈氏女为后,几乎是默认般的规矩,否则定会引起沈氏不满,从而延生出一系列麻烦来。 除非赫巡找到另外一方足以抵挡沈氏一族攻势的人,可这又谈何容易。 赫巡不欲向赫致栎多做解释,但他本质并不认可这种依靠婚约来向世家妥协以巩固皇权的方式。 “你难道要步他的后尘吗?” 赫巡知道赫致栎也是为他着想,但他的确不会再更改主意。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索性直接表明了他的坚决,道:“儿臣心意已决。” 他俯下身子,说出了一句换作半年前的自己,是绝对不可能说出的话:“儿臣无法她两情相悦,还请父皇赐婚。” 赫致栎没有出声,两人一时之间陷入沉默。 他一直都知,赫巡在他面前看似恭谨,其实倔的要死。 他曾对赫巡给予重望。 谦恭有礼,天赋卓绝,于沙场,他能领兵作战,于朝堂他亦能凭十几岁的年龄让一种朝臣对他信服。 他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知道他对皇位其实并无执念,如今身为太子,与其说是贪恋权势,倒不如说是为了肩上扛的责任。 赫巡低声道:“……父皇,请您相信儿臣。” 他的声音很轻,于空旷温暖的寝宫内却好似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赫致栎终于叹出一口气,只觉得疲惫无比,他管不了赫巡,却又不舍得真的不顾一切的逼他。 他没有出声,闭上了眼睛,抬起手臂挥了挥。 示意他退下吧。 祸水如她 第91节 犹如妥协。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父皇那坚硬有力的臂膀已经瘦弱了下去,如今抬手时,手腕处骨节突出,稍显蜡黄。 无一不在征兆,曾经的不可一世的帝王,已显颓势。 赫巡垂眸,道:“儿臣叩谢父皇。” 待到赫巡从紫宸殿出来时,宫灯已经燃起,这中途断断续续来了不少看望赫致栎的妃嫔皇子。 赫巡才一出门,早就侯在门口的雪安便迫不及待的道:“殿下,东宫方才传来消息,太后娘娘差人过来带走了云姑娘。” 赫巡眉头一皱,道:“现在已经到了?” 雪安道消息已经传过来约莫有一刻钟了,方才赫巡一直在同赫致栎谈话,所以他才未进去打扰。 赫巡当即道:“去仁寿宫。” 话音刚落,前头廊庑下便走下来一个熟悉的面孔。 赫宴瞧见赫巡,面露笑意,道:“嘿,皇兄,好巧啊。” 赫巡睨了他一眼,见他这张脸就觉得厌烦,完全无视了过去。 赫宴也不恼,道:“皇兄留步!” 赫巡顿住脚步,道:“有什么事,说。” 赫宴道:“我听闻皇兄今日为了一个女子于朝堂公然拒婚,皇兄真是我等模范啊。” 赫巡:“孤瞧你这嘴是不想要了。” 赫宴一笑,又走近了赫巡,低声道:“皇兄所言心悦之人,是楚楚吧。” 赫巡眉目一冷,周身气质带了几许杀意:“你说什么?” 赫宴同赫巡拉开距离,道:“皇兄真是好眼光,楚楚妹妹温柔可爱,善解人意,我也甚是喜欢。” “只是太可惜了,楚楚妹妹道她现在喜欢你,否则——” 一句话没说完,赫巡忽而出手,强势的掐住了赫宴的脖颈,出口成冰:“信不信孤割了你的舌头。” 赫宴被迫抬起头,因为呼吸不畅而脸色有些发红,但却并未影响这张脸的俊美,他毫不在意的对上赫巡冷凝的目光,道: “看来皇兄真是情根深种啊。” 此处人来人往,雪安忍不住提醒道:“殿下。” 云楚还在仁寿宫,容不得赫巡多耽搁。 他陡然松手,赫宴受力,身体撞在木柱之上。 等他站稳身子时,赫巡已然阔步离开。 * 云楚不知,她这边前脚才离开,外头明府的马车便到了东宫墙外。 原本他们不想那么快就来打扰云楚,也是方才听说朝堂闹剧之后,才动了想要把现在就来问云楚是否愿意回去的念头。 一开始,明淮原本是要直接上奏,同圣上奏明此事,却被明誉拦了下来,他们本就对云楚有亏欠,此后行事更不可自以为是一意孤行,还是要先问过云楚的意见。 光是说辞都准备了半天,熟料云楚根本不在东宫。 此时,带着云楚的两名嬷嬷正走在她两侧,离她离得近,好似在时刻提防她跑了一般。 云楚双手叠在腹前,这条宫道仿佛长的看不见尽头,三人皆未言语,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云楚踟蹰片刻,目光扫过这两名老宫女的脸,才缓声开口道:“敢问两位嬷嬷,可知太后娘娘见我是有何事?” 这话问出,两人都没有回答云楚,就像是没有听见一般。 太后就罢了,一个宫中老妪跟她在这摆什么架子。 云楚顿住脚步,两人往前走了两步才注意到云楚停了步,转身看着云楚,目中透着精光,语气不善:“姑娘这是做什么?” 云楚道:“两位道是奉太后娘娘之命前来东宫寻我,怎的我问太后娘娘有何事时你们两位却说不出个所以然,该不会是假借太后娘娘旨意,哄我出来吧。” 那个吊梢眼的嬷嬷闻言被气的发笑:“我乃娘娘身边的楼青,这宫中谁不识得,何需诓你?” “娘娘宽宏仁爱,想必也不是这般毫无由头,随意带人走的人。” 太后想见什么人哪里还用得着理由,这个小丫头简直无知近愚蠢。别说是她,就算是太子过来过来也拦不了,更遑论是她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孤女了。 只是大庭广众之下,这般纠缠来纠缠去可不是什么好事,便缓了语气,道:“姑娘不必担心,娘娘只是听闻当初殿下南巡,承蒙姑娘所救,这才想见见姑娘。” “姑娘放心,待问完话,奴婢几个定再将你送回来。” 云楚本也不指望问出个什么,只是听这话音,仅是太后想见她,而皇帝与赫巡大抵都不知道此事。 按桑黎所言,沈韫初是太后身边的人,赫巡此举无疑是拂氏的脸面,连着两三任皇后都是沈氏族人,又是皇帝默许,这沈家人行事可见其猖狂。 云楚直觉此番进宫没什么好事,心道这些人该不会为了叫赫巡老老实实的娶沈韫初,直接借着进宫的由头,把她处死吧。 反正她除去赫巡的宠爱毫无背景,弄死她除了可能会让赫巡生气以外,也牵扯不到什么旁的利益关系。 可是烦就烦在眼下她除了乖乖过去也没什么其他法子。 罢了,所谓富贵险中求。 这些权贵尚且一波又一波的死于权力争夺中,更遑论她了。 不管怎么说,总得去赌一把。 她就不信,赫巡早上才力排众议非要娶她,晚上太后就叫她命丧黄泉,就算再想让她死也该遮掩一下吧,哪能这么无法无天。 因为来过皇宫两回,所以云楚对这尚且还算熟悉,她明显能够感觉到这几人带她走的是一条小路,不过一刻钟,便有人领着她进了仁寿宫。 宫内静谧一片,熏香浅淡,那两名嬷嬷把她带到后便叫她站着等着,一会太后娘娘便过来。 可云楚等了半天,也没见以后露面。 只是率先出来的,是一张熟悉的芙蓉面。 她上下打量云楚,道了一句:“你便是云姑娘吧。” 沈韫初。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迟到了 第63章 真珠 云楚静静打量着面前蓝衣女子。 别的不说, 这人恢复还挺快,上次云楚砸她那一下力道用的不轻, 人都给砸昏了, 如今才不过三天,居然就可以站在这了。 此人大概是属于那类清冷温柔的女郎,穿着简单却处处透着精致, 一张芙蓉面轻施粉黛,犹如仙女般。 她的手上还拿着拨弄香灰的香筷, 审视云楚的目光几乎毫不掩饰。 云楚早已习惯这样的审视, 她也不在意, 道:“姑娘有什么事吗?” 沈韫初将手中的香筷递给宫女,道:“老祖宗还在里头休息,你先等一会吧。” 云楚:“……” 都休息了还叫她过来, 这种刁难已经可以说是毫不遮掩了。 沈韫初抬了抬手, 道:“坐。” 她然后这偌大一个宫殿, 云楚目光所及没有一把椅子, 沈韫初也像是看不见一般, 直言道:“原来你就是那位殿下从乡下带回来的女子。” 云楚不理解,这些人身处高位,享受着权势与低微带来的便利,竟然只学会了盛气凌人吗? 云楚也不再客气,她此前装可怜的次数实在太多,以至于她现在的耐心非常有限,尤其是对于沈韫初这种几乎完全无法让其倒戈的人。 她道:“那姑娘想必就是今日被殿下当众拒婚的那位沈姑娘吧。” 赫巡会刻意给沈韫初尊重给她留面子, 云楚才不会, 她可最会挑人痛处。 若是在太后面前伏低做小她也认了, 沈韫初是什么东西。 沈韫初果真眉头一皱, 道:“我只是问一问你,你又何必这般刺我。” 云楚道:“我也是随口一问啊,沈姑娘。” 她捂了下唇,摆出有些慌张的模样,继续表演道:“原来我戳到你的痛处了,可我不是故意的诶。” 沈韫初:“……乡下女子果真都没什么教养。” 云楚确实没什么教养,也没人教她,但她毫不在意。 沈韫初还是气不过,又哼了一声,道:“殿下怎会看上你这样的人。” 她这样的人怎么了? 云楚其实并不是一个随便就想打打杀杀的人,原本她还稍微有些同情沈韫初,但是现在看这个女人越看越烦,想着现在太后反正也没出来,这个沈韫初估计也不胆私自拿她如何。 云楚道:“殿下眼光确实有些高,寻常人他都看不上。” 沈韫初一哽:“你……!” 云楚歪着头问:“你难道想说殿下眼光肤浅,是瞎了才看上我吗?” 沈韫初连忙道:“自然不是!” “你这牙尖嘴利的女人,谁给你胆子在我面前如此放肆!” 云楚不为所动,道:“所以沈姑娘,您是哪位?” 沈韫初倒犯不着和这样一个乡下女子自报家门,实在有辱身份,她冷笑了两声,刚欲开口,有宫女便从外头小跑进来。 停在沈韫初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沈韫初蹙眉,一时还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谁?” 宫女又重复了一遍:“明大人。” “是明右丞……?” 祸水如她 第92节 宫女摇了摇头,道:“明阁老和明右丞都来了。” 照理说,后宫不得干政,哪怕是太后也多得避嫌,不见外臣,仅有逢年过节或是有什么要紧事时才会与大臣有所来往。 沈韫初常年伺候在太后身旁,可从未听说这老祖宗同明氏父子有什么关系。 如今上京城的明家分为两家,一家以明淮与明誉所在的明府,另一家是当初明淮同明家分家分出来的那一部分。 那部分暂且不提,就论明府,仅明淮一人就独揽大权,早年时明淮甚至治政监国,说是辅政其实一度摄政。 不过好在,明家自己家有一堆理不清的破事,明淮就算位高权重,这些年心思也全在他家里,这几年都不曾对朝廷的各党派之争露出什么倾向来。 一直都在微妙的处于一种中立的位置。 但不可否认,就算明淮无意争权,明家依旧不可忽视。 这般突然来见太后也太稀奇了,若是只有明誉倒罢了,怎么连明淮都过来了? 沈韫初直觉有什么大事,她低声问:“陛下知道吗?” 宫女摇了摇头,道:“陛下还在休息,但陛下对明阁老一向信任,就算知道也不会制止。” “可说是为了什么?” 宫女摇了摇头,道:“只道求见太后娘娘。” 沈韫初沉吟片刻,道:“你先进去告诉老祖宗。” 宫女应声,掀了珠帘走进殿里。 云楚离得远听不太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只见这沈韫初拧着眉,好似是有什么大事一般。 但她都没看她一眼,想必这是与她没什么关系。 不一会儿,沈韫初便从里面被搀扶出来一位衣着繁复,雍容尊贵的女人,太后如今年岁已过六十,头发已花白,看着却神采奕奕,至少云楚觉得比那一气就倒的皇帝要好多了。 太后的目光率先落在云楚身上。 又是那种带着点轻视的,审视的目光。 云楚恭敬的同太后行礼,太后稍抬了抬手,道:“起来吧。” 她被沈韫初搀扶着坐在太师椅上,沈韫初跪下身子,熟练的将脚炉搁在太后脚下。她低声问:“老祖宗,可要让这云姑娘先行去偏殿候着。” 太后扫了一眼云楚,道:“不必了。” 她并不怎么把云楚放在眼里,更懒得安顿她,左右也不过是个小姑娘,待在这旁边也没人注意她,待会若是需要同明淮等说什么,让沈韫初再带着她下去也可以。 待会明淮等一走,她正好同她说道说道。 贪图荣华富贵本没有错,错就错在这小丫头不曾摆正自己的位置。 就算现下她仗着又赫巡的宠爱可以为所欲为,日后一旦失宠,她的境况将会比眼下艰难数倍,一个能令太子对其神魂颠倒的人,想必也不会笨到哪去,到底该怎么抉择,相信她自己心中有点数。 于是云楚就这样被晾在了一旁。 她知道太后还要接见一个人,但她不知接见的是谁。 直到,脚步声响起,云楚漫不经心的看向门口。 然后,他就见明淮阔步走进来,身后正跟着明誉。 这两父子过来凑什么热闹? 而正当云楚疑惑之时,明淮便径直看了过来。 云楚心下一紧,紧接着就发现明淮看她的目光尤为复杂,以至于云楚根本难以形容。她心下不解,遂而看向明誉,却见明誉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电光火石间,云楚便明白了这两人缘何如此。 这么短的时间,远不够明誉派去调查的人从湫山回来,那么,便只剩下一种可能。 阮枝恢复了记忆。 唇角微微翘起,云楚收回目光,如同一个边缘人一般静静立在旁边。 她之前从来没指望过明家能给予她什么特别的实际的帮助,更别提对明家有什么归属感了。 她的身世在她眼里就像是一笔意外横财,不能全部依靠它,但确实锦上添花的不二选择。 她的主要目标,还在赫巡身上。 赫巡可比这什么明家靠谱多了。 当然,现在阮枝恢复记忆,明家众人对她有愧,无疑也是一件好事。 只是她目前尚且不知明家对她这个女儿的重视程度。 还是先试探试探吧。 站的时间久了,云楚的腿有些僵硬,她伸出手来轻轻锤了锤,而这一幕皆被明誉收入眼底。 环顾四周,竟无一座椅,哪怕是外殿,也不该如此。 太后还算慈眉善目,笑道:“明阁老今日怎么有空朝哀家这里来。” 话音刚落,就见明淮与明誉都在有意无意的往云楚那边看,她使了个眼色,沈韫初顷刻会意,走下台阶,行至云銥嬅楚面前,道:“走。” 云楚没有动,沈韫初脸色变了变,低声道:“听不见吗,你有几个脑袋够违逆太后娘娘。” 太后见状,不由后悔方才没叫云楚去偏殿,谁料这丫头是个这么不识眼色的。 她叹了口气,为了和缓气氛,继而道:“这位便是太子那所谓心悦之人,笨拙怯弱,上不得什么台面,唯有一张脸能看罢了。” “叫两位见笑了。” 明淮面色发冷,静静收回目光,拱手作揖,一句废话都没有多说,道:“实不相瞒,臣此次过来,正是关于云姑娘的事。” 太后略一蹙眉,扫了一眼云楚,道:“云姑娘?明阁老莫非认识太子从乡野带回的这名女子?”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明淮道:“回禀娘娘,云楚并非乡野孤女。” 太后至此仍旧不知明淮是什么意思,她可是仔细查过云楚的,她本就是一个孤女,赫巡今日拒婚拒的也是沈家的婚,同明府有什么关系。 大老远的这般不顾规矩前来仁寿宫求见,就为了这个乡下女子? 她面上笑意不减,道:“此话何解?” 明淮继续道:“云楚是臣与夫人的亲生女儿。” 此话一出,周边寂静一片。 沈韫初心下一震,瞳孔微缩,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 隔了许久,太后才道:“明阁老,你说什么?” 明淮又重复了一遍,“云楚是我与夫人亲生女。” 他顿了顿,并未言及云楚失踪已久,因为这样总易传出些对云楚不利的谣言。 而是转而道:“她自幼在孤幽僻静之地养病,又恰巧救了殿下,这才被带回来。” “今日臣原要去东宫将女儿接回,恰逢听说她被带来了您这,这才冒犯求见。” 言罢,一旁的明誉也终于忍不住,冷着张脸,冲动般的说了句几乎算是大不敬的话: “所以还请太后娘娘慎言,云楚她也并非孤女,她聪慧惊动,娴雅大方,同笨拙怯弱无丝毫关系,她是……臣的妹妹。”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64章 被爱 无人想到, 在今日上午才被众人所熟知的,这个根本不重要的小丫头, 竟然摇身一变成了明家的真正掌上明珠。 而方才针对云楚身份所言及的那些讽刺, 都显得他们可笑又愚蠢起来。 除此之外,明誉的话足以称得上以下犯上,而明淮竟默许一般, 并未出口制止。 明誉同明淮两人气质相似,这般冷着脸的模样, 即便是太后, 竟也不敢真的朝他们大发雷霆。 云楚此时正垂着脑袋, 亦看不清神色。 大殿内于此时气氛凝滞,一时无人出声,唯有袅袅而上的青烟慢慢散开。 但皇室脸面总要维持, 隔了半晌, 太后才沉着声音, 道:“明右丞, 你敢叫哀家慎言?” 明誉低头, 道:“还请太后娘娘恕罪,臣与父亲思亲情切,才一时口不择言。” 这事情的走向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原本她只是想对云楚提出警告,再不然威逼利诱叫她离开,倘若云楚若是执意不肯,找个机会杀了也可。 可这小丫头居然是明家女儿? 太后清了清嗓子, 然后道:“哀家只是听闻太子今日为了一个女子当众拒婚, 便想瞧瞧是怎样的女子惹得太子如此。” 明家到底是上京城的顶级勋贵, 两位掌权人心理又多少都有点问题, 不能以常人视之,从前明珠一个养女都宠成那副模样,更遑论现在这个亲生女了。 她如今虽已贵为太后,但由于这上京城扭曲的权利交织状态,又不得不为自己母族考虑,对于明氏父子,还是少招惹为好。 “不曾想这才叫来一会,明阁老竟就追上来了。” “哀家年岁大了,总喜欢这些年轻有活力的小姑娘在哀家旁边说说话,也好让哀家这仁寿宫热闹些。” 云楚默默听着,心道不愧是太后,连变脸都比旁人快,方才这位太后还在道自己小家子气,如今到是把重点放在想让她陪陪她上面来了。 明誉道:“不瞒娘娘,臣妹性情向来温雅柔和,恐热闹不起来,不过今日有娘娘此言,臣回去就让明珠进宫来陪您。” “想必娘娘更喜欢明珠那般,万望娘娘不要嫌弃。” 太后:“……” 她平日就听说这明右丞在朝堂总是直言进谏,冷面无私,就连在皇帝面前说话都不怎么留情面,今日可算是见识到了。 谁人不知,明珠性情骄纵,任性又吵闹,在她面前自然不会太过分,但她也非常不喜欢明珠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不必了,右丞有心了。” 她看向云楚,笑道:“云楚姑娘,怎么一开始哀家问你时你不说及与明阁老的关系,这会还让明阁老这番声势浩大的过来。” 说的倒是好听,这人一开始哪有问过她什么东西。 亏得还是太后,她这副努力为自己方才说话的话挽回得模样实在是太过狼狈,云楚目光扫过明氏父子,凭着有便宜白不占的想法顺势道: 祸水如她 第93节 “……民女在这等的太久,乍一见到娘娘实在欣喜,这才忘了。” 明淮面色不改,但却看向了太后,俨然是想要一个解释。 云楚其实乐得见沈氏与明氏打起来,云楚虽然对朝堂局势不了解,但浮于表面的那些她还是能明白的。 按理说沈氏若是当了太子妃,必定会拥护赫巡上位,但如今突生变故,赫巡拒婚沈韫初,非要娶她为妻,云楚定然不会让赫巡失望,故而如果可以,从现在起,她要争取太子妃这个位置。 而她云楚,毫无背景,没有家族,自然不必理会这京城中的你来我往的复杂关系。 所以他们打的越厉害,最好弄个两败俱伤的下场,对云楚,甚至是对皇权都是最有利的。 太后脸色一僵,心道这丫头也太拎不清了,就算是明家女又如何,她这样告状于她没有一点好处。 但心中那么想,她毕竟身为太后,为难一个小丫头实在是说不过去,便蹙眉道:“这话是何意?” “哀家原在誊录佛经,你一过来,哀家就搁了笔,怎会等那么久?” 话已至此,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沈韫初最是会察言观色,闻言心一横,重重往地上一跪,道:“老祖宗,是我…我见您在誊录佛经,不忍打扰,便叫云姑娘多等了一会,这才怠慢了。” “还请老祖宗恕罪!” 太后冷着脸,道:“韫初,哀家平日也不是这么教你的。” 沈韫初垂着头,道:“韫初知错,也请云姑娘莫要与我计较!” 云楚心中冷笑,但看她跪的姿势还算标准,心道罢了,不过是太后身边一条狗罢了,对一条狗那么多要求做什么。 她笑了笑,道:“这有什么,今日太后娘娘突然要叫民女,民女实在受宠若惊,还要多谢沈姑娘给我留些时间做心理准备呢。” 太后靠在椅背上,心中疲惫,只觉今日这都是些什么事! 直到此刻,她才后知后觉,这云楚倒不如只是一个乡下野丫头,如今有明家做后盾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明氏也要来趟这份浑水吗。 她拧了拧眉心,心中纷乱。 稍抬了抬手示意沈韫初起来,面露倦怠道:“罢了,今日哀家也累了。” 明淮顺势道:“那臣就先带着女儿告退了。” 太后摆了摆手,一句话都懒得说。 明淮这才看向云楚,犹豫片刻才缓缓走了过来。 男人身形高大,投下的身形足以笼罩云楚全身,当父亲两个字放在他宽阔的肩膀上的时候,一点也不显得违和。 他在云楚面前顿住脚步,然后有些许局促的伸出手,声音很低,也很缓,带着一点试探:“……走吗?” 云楚并未回答。 她其实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过,如果她的父亲不是云道就好了。 她不想要三心二意的父亲,是否富贵也不重要,只想要他是个普通但是又深情浪漫的男人。 就算没有高大的身形也没关系,只要他懂得承担责任,会为家庭的生存竭尽全力,爱她,也爱她的母亲。 云楚自幼就是一个享受被爱的小孩,她想要每个人都喜欢她,如果被讨厌了,她会特别的难过。 幼时她用自己的小胖手紧紧的搂住阮枝,希望娘亲永远爱她,也搂过那只可爱的小黄狗,希望小黄狗陪她一起长大,甚至搂过云道,希望父亲可以喜欢她一些。 那时她很小,也很弱,但她每一次对别人的拥抱都是竭尽全力的挽留。 但后来她还是成了一个没有人爱的小孩。 也许有人爱过她,但是她从来留不住这份爱,这就是她的人生。 哪怕是后来,林越喜欢她,赫巡喜欢她,乃至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小厮,守卫,丫鬟也喜欢她,但这些喜欢,都已经不是云楚想要的,真挚的爱了。 如赫宴所言。 他们喜欢的也许是她精致美艳的皮囊,也许是她的天真善良,也许是她的温婉可爱,也许是什么别的。 但都不是云楚。 这世上,除她自己,没有人再喜欢云楚了。 幼时希望永远被爱的梦想,早就落空了。 云楚并未把手递出去,她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只礼节性的点了点头,然后迈开脚步。 没把他当父亲,只把他当明阁老。 明淮收回手,早已料到如此。 明誉默不作声的跟上,三人成排,云楚走在最中间,他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是斩不断的血缘,但诡异的沉默却在无声的蔓延。 明誉几次欲言又止,但又都觉得不管说什么,都难以启齿。 云楚神色自然,好似浑不在意。 直到走下仁寿宫的台阶,云楚才转而看着两人,道:“今日多谢两位大人,但是我要回东宫啦。” 明淮抿了抿唇,站在云楚对面。 这还是他第一回 与云楚离那么近。 上一次看见云楚时,只因她同阮枝有几分相似的相貌,还有周身那令人忍不住想要亲近的气质而心生好感。 如今再见面,这个娇小瘦弱的小姑娘,就成了他与阮枝的女儿。 “云姑娘……” “大人有什么事吗?” 云楚甚至丝毫未曾提及方才的事,但她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 她不想认他们。 可这并不代表,他们的不负责任以及当初那毫无缘由的恶意可以一笔勾销。 明淮并不是个扭捏的人,他抿了抿唇,犹豫片刻后道:“方才在仁寿宫,我们所言……” 顿了顿,他道:“是真的,这些年是我们对不住你,你愿意回来吗?” 云楚没有回答。 沉默之中,明誉终于道:“起初我为了明珠那般对你,对不起。” 云楚笑了笑,道:“我理解啊,右丞护妹心切,做兄长的,就该如此。” 她的神色真挚无比,可她的话却毫不留情。 他不配做一个兄长。 就算他一开始不知道云楚身份,可见云楚与阮枝那几分相似的长相就应该重视起来,而不是为了明珠的一己之私,纵容她,乃至帮助她,意图把云楚驱逐京城。 在云楚眼里,他不仅和阮枝一样,把那份亲缘之间无可替代的爱给了别人,还任由这份令人作呕的爱来伤害她。 云楚与明珠,永远都是不可能共存的。 直到现在,他们明氏一家都没有明白这点。 明淮道:“你母亲…她很想你,一开始没有认出来你,是因为她早点遭遇意外,丢了记忆。” “今日我们原本想要去东宫接你,可是去到以后才发现你不在那里,这才来了皇宫。” “她…以为能见你,昨夜里都没有睡着,直到现在,她还在外头的马车内等着。” 他盯着云楚,道:“跟我们回家吧。” 云楚不以为意,直到此刻,才直面此事说了一句带着些许真心的话来,她道:“那又如何啊明大人。” “明夫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不必对她的期盼还有期待负责。” 正如当初的阮枝,也没有对年幼的她负责一样。 “你说了那么多,其实真的不必借此裹挟我什么,让大人失望了,我并不是个心善的人。” 明淮向来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今日说了那么多,其实并不是想要借阮枝来要挟云楚什么,他只是纯粹的,想要跟云楚多说几句话而已。 但是话一说出来,就带了点别的意思。 “我不是这个意思。” 云楚毫不在意:“不管你是什么意思。” 明淮道:“那……那日后你若是觉得无聊了,可不可以去明府坐一坐。” 未等云楚回答,她身后便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云楚。” 是赫巡。 云楚一回来,就见赫巡正阔步朝她走过来。 云楚瞬间笑了起来,笑意在那张明艳的小脸上蔓延,明亮的眼眸如同长夜之星。 她抬起手臂,对着赫巡挥了挥手,然后就要朝赫巡跑过去。 是明誉拉住了云楚的手腕。 云楚蹙眉,回头看着明誉,语气尚且还算得礼貌:“有什么事吗?” 明誉唇角绷直,道:“东宫毕竟…不是你的家。” 东宫的确不是云楚的家。 云楚没有家。 说话间,赫巡已经走近,他从明誉手里牵回云楚,将云楚拉到自己身后,目光不善:“明右丞这是……?” 明誉收回手,垂眸并未解释。 云楚则回答了方才明誉的问题:“那你觉得哪里是我的家呢?” 赫巡不知云楚在与明誉说些什么,但他今日总见不得旁的男人对云楚表露出什么心思,连带着对明誉都迁怒了几分: “孤最近怎么发现明右丞对楚楚格外感兴趣,当初纵容明珠欺辱她时,怎么不见你如此。” 云楚没忍住笑出声,她懒得在搭理这俩父子。 虽然这两人还有用处,但人的本性就是贱,轻易的说原谅总归不会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为她付出。 云楚搂着赫巡的手臂,道:“别管他们,我们走吧。” 祸水如她 第94节 作者有话说: 啦啦啦,晚上见 晚上可能还会推倒十一点 呜呜呜呜写的慢我能有什么办法 第65章 共浴 云楚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们一眼, 她依偎着赫巡,姿态无比的亲昵, 甚至脸上的笑意都真挚了许多。 明淮立在原地, 并未言语。 隔了好半天,他才道:“她喜欢太子吗?” 明誉不知道云楚是否喜欢赫巡。 他想起了云楚曾经跟她说过的话,事实证明, 云楚成功了。 她让赫巡为她当众拒婚,为她甘愿顶住文武百官的压力, 圣上的失望, 甚至是赌上这太子之位。 这一瞬间, 他甚至有一点欣慰。 他无比庆幸于他的妹妹就算没有家族庇佑,却仍然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她是个有野心的姑娘,所以她每往前一步都无比的艰难, 以前她在生活在一个小镇里, 原本是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走向高处, 接触皇城。 赫巡的出现是她十几年生命中唯一的意外, 也是一次突破阶级的机会, 她抓住了。 所以不管她爱不爱赫巡,赫巡都是爱她的。 她依靠自己的魅力,得到了赫巡的爱,让赫巡甘愿为她付出,然后她倚仗着这份爱,就可以做一切她想做的事情。 云楚比之明珠要聪明,也要果决的多。 明珠的目光永远只有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她知道怎样索取, 却不知道怎样争取, 换句话说, 相比于明珠,云楚更像是明家人。 明誉没有回答,明淮却已经在心中笃定,他道:“所幸太子也喜欢她。” 明誉问:“若太子不喜欢呢。” 明淮唇角勾了勾,脸上却无半点笑意:“他必须喜欢。” 言罢,明淮转身,阔步离去。 * 赫巡同云楚一起坐在轿撵内,摆着一张任谁见了都知道他不开心的臭脸。 他跟赫宴从小就不太对付,赫宴是殷贵妃之子,但幼时在皇后身旁养了几年,那几年赫宴与赫巡几乎犹如亲兄弟一般,只是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赫宴的性子就变得阴沉病态,他对赫宴也就疏远了起来。 以前他与赫宴几乎没有什么交集,但自从赫宴那次在太后寿宴中第一次看见云楚时,赫巡就察觉到了微妙的变化。 赫宴在有意无意的同他作对。 赫巡不欲给赫宴什么多余的目光,只要不涉及底线,赫巡大多都不会管他。 但今日,赫宴所为,才叫他正视起这个弟弟来。 莫非是因为云楚才那般的? 还有明誉,明誉的眼里不是只有明珠和那个不怎么见人的明夫人吗?今日怎么有胆子拉云楚的手的? 云楚自然也察觉到赫巡情绪的变化,她只稍加一思索,就明白了赫巡为什么垮着张脸,但她还是凑近,问:“不开心呀?” 赫巡气的毕竟不是云楚,他道:“没有。” 云楚明知故问道:“你不会是因为明誉今天拉我的手而生气吧?” 赫巡:“……” 被猜中了,但她这什么语气? 他不该生气吗?这样说好像显得他很斤斤计较一样。 “不是。” 云楚也不拆穿,她靠在赫巡肩头,轻声哄他:“我也没想到他会突然伸手,不过虽然有很多人喜欢我,但我只喜欢你呀。” 她仰头亲了亲赫巡的侧脸,声音很轻:“哥哥,不要生气了。” 赫巡转了脸看着她,道:“孤都说了,没有生气。” 云楚应和:“嗯嗯,你说没有就没有哦。” 回到东宫以后,两人照例坐在一起用膳,两人起初都未提及今晨赫巡拒婚一事。 赫巡不知云楚知不知道这件事,虽说云楚已经被太后带回了东宫,必然是有所了解的。但赫巡心里其实并不想让云楚知道这些。 直到搁了筷,宫女进来撤走饭菜。 云楚才嘀咕了一句:“我还以为今天晚上要留在宫里呢。” 赫巡原是要留在宫里的,皇帝不醒,他的确不能离开。 “没有,只是确实晚了一些。” 他又问:“今日太后找你都说了些什么?明氏父子怎么也过去了。” 说起这个,云楚哼了一声,道:“今天那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还瞒着我!” 看来是知道了。 赫巡清了清嗓子,道:“孤怎么会刻意瞒你?” “那为什么没人同我说?” 赫巡思索一阵,略显僵硬道:“兴许是你也没问?” 云楚不禁翻了个白眼,道:“一点都不好笑好吗。” 她叹了口气,想到今天赫巡都给皇帝气晕了,别到时候为了娶她,连太子之位都不要了,这可不是她想要的。 她越想越觉得离谱,她的确希望赫巡喜欢她,但她回应的前提是赫巡是太子,若不是,她才不会理他。 云楚正色道:“那你这个样子,会不会不太好啊?” 赫巡干脆道:“不会。” 云楚不知赫巡这话有没有逞强的成分,不过想来也没事,赫巡在她眼里并非是那种拎不清的人,他既然那样,想必是有几分把握的。 关于明氏父子的事,云楚并未与赫巡多说,因为她现在也不确定明家会为了她做到什么地步。 到时明家真的能给赫巡什么助力时,再同赫巡说也不迟。 赫巡站起身子,云楚还未说话。 但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有些忧于同云楚讨论这件事。 这种感觉说不清楚。 大概就像是,我知道我很喜欢你,可是当被你发现我原来那么喜欢你的时候,又会觉得不好意思。 这与他以往的形象实在不太符合,便自己先替自己不好意思起来,耳尖发红,害怕云楚再说下去,清了清嗓子道:“近期回来的属实太晚了,时辰也不早了,你快些休息吧。” “孤也先回去了。” 云楚:“?” 这就走了? 眼看赫巡就要离开,云楚忙不迭伸手,从赫巡身后用纤细的手指勾住了他的腰带。 赫巡身形顿住。 云楚道:“我话还没说完呢,你走什么走?” 赫巡回过头来,道:“你平素这个时辰不都该睡了。” 这男人都在瞎说些什么。 不过思及今日赫巡干的那些事,云楚又暂且原谅了他,她想了想,竟然有点开心。她道:“你是不是早就这样打算了?” “打算什么?” 当然是娶我啊。 “就是娶……” 最后那个字都到嘴边了,云楚又突然觉得羞于启齿。 怎么回事,这不像她。 她一时哽住没说话,赫巡也不曾多言,于是两人就陷入了一种微妙的,互相窘迫的境况里。 最后还是赫巡率先开了口,他看着面色还算自然,非常正经的嗯了一声。 云楚就小声问:“…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赫巡不好意思再看她,可是这个时候逃跑又显得他很怂,便状作随意道:“你问这做什么?” 云楚一哽,道:“…我就问问嘛。” 赫巡睁着眼瞎掰:“就最近吧。” 他顿了顿,道:“好了,你也快些沐浴入睡吧。” 言罢,他再次迈开步子。 云楚勾着赫巡腰带的手没松。 赫巡回头,烛火晃荡,云楚慢吞吞的抬起小脸,“哥哥,要不…今晚别走了?” 他们俩之间已经进行过许多次亲密至极的碰触,对彼此的身体都很熟悉,但他们从未进行过那最后一步。 云楚对此丝毫不排斥,甚至还有些许的期待,她曾经试探过赫巡几回,这人都在最后停住动作。 她有点怀疑赫巡是不是不会。 同云楚的想法截然不同,赫巡只是想让云楚好好休息,虽然他很想亲亲她,但还是罢了,今日云楚想必也受了惊吓,还是—— 祸水如她 第95节 云楚继续道:“我们可以共浴呀。” 她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很省水的。” 赫巡:“……”也行。 作者有话说: 别说了,明天一定支楞 明天写个大剧情 第66章 狩杀(已修) 赫巡僵立片刻后, 缓缓的握住了云楚勾着他腰带的手,仅剩的理智还在挣扎, 她艰难开口道:“这……不太好吧?” 云楚冲赫巡眨了眨眼睛, 道:“哥哥,你怎么又不好意思了?” 赫巡:“?” 他伸手一拉,将云楚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手掌抚着云楚的细腰,垂眸看着云楚, 脸上露出几许荒唐的笑意: “你又在说什么鬼话, 孤会不好意思?” 云楚心道你不好意思的次数还少吗, 脸皮比她都薄,这会知道不承认了。 云楚顺势搂住赫巡的脖颈,心中其实非常想与赫巡行房, 然后如果幸运的话最好再留下一个子嗣, 届时哪怕她这太子妃之位做的不稳当, 东宫嫡长子在她肚子里, 她也能借势揽住大权。 幸好如今这老皇帝身体不好, 倘若身体好,她不知道还要在东宫熬多少年。 想着想着,云楚便越发兴奋,她勾着赫巡的脖颈,催促道:“快点快点!你不着急吗?” 都到这地步了,赫巡再犹豫他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当机立断就叫来了水, 然后两人双双走进湢室。 屏风后热气蒸腾, 白雾模糊了云楚奶白的小脸, 她踮起脚尖吻了吻赫巡的唇, 道:“你看嘛,我们一起一桶水就够啦!” 赫巡将云楚抱起,让她坐在半人高的置物台上,顶着一张冷脸道:“你怎么那么不知羞耻。” 脸很正经,手上的动作却很熟练,没过一会就把云楚剥了个半光,房内烧了地龙,所以算不得多冷,云楚几乎□□的挂在赫巡身上,双腿盘着他精瘦的腰,然后蹭着他的侧脸跟他要亲亲。 亲着亲着,云楚不满意起来。 “你怎么不脱衣服?” 赫巡没有搭理她,眼看他的吻就要继续往下,云楚连忙并拢双腿,一点也不想回忆上次。 她坐起身子,指着赫巡道:“不行!” 赫巡捏着她的下巴吻她,故意反问她:“什么不行。” 在细细碎碎的吻中,云楚找到机会,磕磕巴巴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愿:“装什么呀你,我们没洗澡。” 赫巡道:“没关系。” 云楚看赫巡的眼光奇怪起来,很不愿意:“……你有病呀。” 赫巡一哽,“孤都没嫌弃你。” 云楚双脚落地,熟练的解开了赫巡腰上的革带,然后继续抬头吻他。 水汽缭绕中,云楚笨拙的回忆着上次她在那本小册子看的绘图,然后试探着在赫巡身上进行隐秘而大胆的尝试。 赫巡一开始并不知道云楚要干什么,他同云楚半斤八两,都没经历过什么特别见不得人的东西,所以在他眼里,这只是有些别具一格的亲吻罢了。 直到…… 他猛然捏住云楚的下颌,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语气中带了几分不可置信,蹙眉道:“你在干什么?” 云楚仰头看着男人藏着慌乱的俊脸,心中有些得意,她对于此类能够掌控赫巡的行为向来都十分热衷,这种方式虽说有些奇怪,乍一开始还有一点难以接受。 但真正实施起来,竟然比想象中要刺激的多。 她冲赫巡眨了眨眼睛,小声道:“是我学的哦。” 赫巡的语调越发荒唐:“在哪学的?” “那本书啊!” “……” 赫巡沉默半天,然后捏着云楚的胳膊,道:“不行,给孤起来。” 云楚摇头,“不要。” 像云楚这种人,一旦开始做某件事情,她就会越来越胆大,甚至在这种时刻已然完全抛却了羞耻之心,但一开始这并不是她的计划,她一开始想的是怀上赫巡子嗣,做这件事情只是临时起意。 赫巡不知道的是,她偷偷把那本小册子翻完了,并且还打算一一与赫巡尝试。 她对赫巡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这狗男人就是个假正经,说什么接受不了,嘴上拒绝,没过一会儿就乐在其中了,反正他也不是第一回 这样了。 云楚的想法的确是对的,所以云楚很快就后悔了。 她对一些事情总是充满好奇,但是她大多数时候都只想浅尝辄止,而不懂男人这种东西有多么欲壑难填。 烛火晃荡,静静的暖阁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局势发生了逆转。 方才还生动活泼信誓旦旦的少女已经焉巴的不成样子,不断的传出细细的啜泣声,男人宽大有力的手指张开,强横裹住少女的后脑,乌黑的长发垂落在地,鬓边的发丝犹如被春风荡起的柳枝,一下一下的,带着某种节奏的摆荡。 细弱的柳枝好似随时都要断掉,蛮横的风仍然在不停的吹拂她孱弱的身躯,使得柳枝尖头刚刚发出的嫩芽,犹如一条小舌般不断的扫过湖面。 带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 直到柳枝的上刚发出的嫩芽,以及枝身沾满了躁动不安的湖水时,风才肯罢休。 日光照耀,湿润的枝芽上好似闪着白光。 最终,云楚还是如愿与赫巡共浴,宫女进来连送了两回茶,云楚也连着漱了两回口。 她可跟赫巡不一样,为了报复这个臭男人的,她几点亲了他好几回。 等到两人沐浴完,赫巡将云楚抱回榻上,他撑着手臂看向云楚,少女的唇角有些肿,赫巡伸手轻轻碰上,然后低头吻了一下,多少有些不要脸的道: “下回别学这种有的没的东西了。” 云楚翻了个白眼,转了个身背对着他,她嗓子疼,不想说话。 不理他也没事,赫巡搂着云楚的腰,在她耳边道:“明日孤让太医开点药膏。” 他的长腿搭在云楚的腿上,几乎是处于和云楚紧密相贴密不可分的地步,他今晚话格外的多,还在道:“楚楚,你发现没有?” 云楚:“?” “你那有一颗痣。” 云楚:“?”哪里。 赫巡在云楚耳边低低说了句话,云楚脸色一红,力道软绵的踢了赫巡一脚,没一点用。还叫赫巡轻易就勾住了他的脚踝。 他又道:“我上次就发现了,好看。” 云楚真的懒得搭理他,她转过身来,面对着赫巡。 赫巡的长相并非是如同明誉那样温润清隽的长相,也并非是赫宴那样眼尾稍稍勾起,刚硬却又透着疲气的长相。 他的脸庞轮廓利落,刀削般的秾颜,鼻骨挺拔,上面有一颗极小的痣,中和了那份凌厉多了几分内敛。他有一对浓眉,眼皮褶皱深,一张薄唇,不言语时有睥睨天下般的威严,但他脸型偏长,并无钝感,反倒有很重的冷感。 但正是因为这样秾颜的长相与那颗颜色浅淡的痣,使得他总是他在显得不近人情时,好像又带了一丝清瘦的少年感,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少年感越发的重,很容易叫人一眼心动。 云楚凑过去轻轻舔了一下那颗小痣,事实上她很早之前就想那么做了。 舔完以后,她沙哑着声音,道:“再说打你。” 赫巡握着云楚的手腕,道:“我说真的,我今天看了它半天。” 云楚不愿意再听:“你不要脸。” 赫巡原先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哪怕是自渎次数都不太多,后来遇见云楚,他的思绪就总是不受控制,连带着他的身体也不受控制。 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会话,没过一会云楚便睡着了。 她迷迷糊糊的想,今天晚上的希望又落空了,好像还白搭了点进去,赫巡这个臭男人,看起来什么都不懂其实一点都吃亏,真的好坏。 她觉得赫巡迟迟不跟她行房,原因大概率是赫巡不会。 但是没关系,她也不会。 临睡前,云楚想,待到自己再去研究一下那本书。等她学会了就可以去教赫巡了。 第二日清晨,赫巡照旧起得比云楚早。 少女仍在熟睡中,他坐起身子后如同往常般,低头吻了吻云楚的脸颊,然后又看这半边脸颊软软的,白白的犹如杏仁豆腐般,没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 看见云楚的脸颊被他戳出一个窝陷然后又很快复原,赫巡觉得很有意思也很可爱,没忍住又亲了亲。 睡梦中的云楚察觉到以后下意识伸手想给在自己脸上为非作歹的人的手拿下去,却还没等碰见赫巡的脸,就被赫巡抓住了指尖,然后逮着她的手又亲了亲。 每次这个时候都是赫巡最不想上早朝的时候。 他唇角带着笑,然后隔着被子搂了搂云楚,这才吸了口气,一鼓作气的下了塌。 在去往太极殿的路上,敛声过来低声对赫巡道:“殿下,属下有一事禀报。” “说。” 敛声道:“据下面来报,云秋月在回湫山途中失踪了,后来找了几天后,在一处山崖下发现了她的尸体。” 赫巡蹙了蹙眉,道:“死了?” 敛声嗯了一声,道:“据说云秋月一直走的非常不情愿,那名侍卫出去置办物品时,是用绳子将她绑了双手再走的,结果回来的时候就不见了。” “应当是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逃走了,然后在京城外的边郊处发现了她坠下山崖的尸体,已经被野兽啃食了。” “在那上面,发现了女子衣料布帛,应当是云秋月自己跑出去,结果因为遭遇歹人,慌忙之下失足坠入山崖。” 这套逻辑完全没有问题。 但赫巡问了一句:“她身上可有其他外伤?” 敛声顿了顿,答道:“云秋月坠下时,身体正好被两根木枝刺穿,后来又有野兽啃食,尸体上不好辨认太多。” 敛声又补充道:“应该只是一场意外,因为那个侍卫的放在房内的腰牌都被偷了,然后在云秋月的尸体旁边发现了那块腰牌。” 云秋月不想被控制,不想回湫山都很正常,她走的时候可是哭天喊地的,一会说自己的命有多苦,一会又开始骂云楚。 祸水如她 第96节 想起云楚,赫巡心中无来由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倒是称不上怀疑,只是总觉得这件事哪里不对。 “殿下,属下已经将云秋月安葬了。” 赫巡嗯了一声。 但在敛声临走前,赫巡还是叫住了他。 “去查一下云秋月在抵达京城后都做了什么,以及她是跟谁一起来的京城。” “是。” * 短短几日,明珠就觉得自己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时至今日,已然可以确定,云楚就是阮枝当年在云家生的孩子。 她在这个家的话语权并不重,就算在以前,府内的每个人好像都会迁就她,但那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那些事情对于他们而言无关痛痒,所以索性就由她了。 但是这几天不一样,云楚这个名字好像如同烙印一般烙进了她的生命里。 阮枝每天都活在期待与恐慌中,她想要见云楚可是她不敢见,也不敢贸然打扰,包括明誉和明淮都是如此。 明珠从未见过他们这样小心翼翼的对待一个人。 乃至于明府的下人,明珠都觉得他们在用异样的眼光看自己,这一切都令她委屈至极。 她闹也闹过,哭也哭过,但大多都时候都没有什么用处,直至今日,她已经不再对这冷情的一家人报什么期望。 原来十几年的相处的感情,最终还是敌不过血脉。 所以她不再试图进行那些如同怨妇一般的哭闹与挣扎。 听闻这几天阮枝睡得不好,所以明珠特地去膳房亲手给她熬了一盅药膳,特地往里头加了茯苓,酸枣仁等。 看见阮枝注意不好,她心中也觉得心疼,只是这几天破事实在是太多了。 明誉这几日总在疏远她,明淮一直都不怎么愿意理她,唯有阮枝待她还算可以。 厢房内寂静一片,明珠亲自端着汤盅走进去,见阮枝正坐在靠窗的圆椅子上,正专注的绣着手里的东西。 明珠一眼就认出来那时绣鞋的布面。 她心中一喜,走上前去,坐在了阮枝对面,将汤盅放在桌上,亲昵的道:“娘亲,你绣的的是芙蓉吗,可我已经有一双芙蓉绣面的鞋子了呀。” 阮枝面色有些僵硬,手中的动作顿了顿,并未多做解释,只简单的嗯了一声。 明珠却瞬间明白了阮枝的意思。 这不是给她的。 她觉得心中刺痛,故意问:“娘亲,你是绣给别人的吗?” 阮枝又嗯了一声。 明珠委屈起来,道:“为什么你给她绣不给我绣啊娘亲。” 阮枝将东西放下,神色还算温柔,道:“我已经给你绣很多了呀,你不是说了,你都有一双芙蓉面的了。” 明珠由衷的感觉到感受起来,很多时候道理她都明白,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阮枝的偏爱。 她指着针线,道:“那我的没有这个好看。” “你把这个给我,我把那一双给她!” 阮枝神色冷了冷,“明珠。” 明珠又憋住了眼泪,她蹲下身子,将头靠在阮枝的膝上,亲昵的蹭了蹭道:“娘亲……” 阮枝低下头,道:“明珠,不要这样,楚楚是我的女儿,是我亏欠她。” 明珠自然懂得这个道理,她眨了眨眼睛道:“那我呢?我叫了你那么多年的娘亲,你就这样不要我吗?” “当年是你们说养我就养我,如今也是说不要我就不要我吗?” 又是这样。 阮枝有些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道:“没说不要你,你不要多想。” 她道:“但也请明珠理解一下娘亲好吗。” “我很想她。” 明珠没法理解。 可她知道,同阮枝继续纠缠这个问题,是不会有结果的。 她站起身来,将汤盅推到阮枝面前,笑道:“娘亲,听闻你最近睡眠不好,所以我特地去膳房替你熬了盅药膳,你快喝吧!” 阮枝不想驳明珠的好意,她嗯了一声,然后掀开瓷盖,用汤匙舀起一勺送到嘴里。 但她最近实在是没有什么胃口,所以只喝了几口便放下了。 明珠显然不满意,道:“娘亲……你不想喝我煮的东西吗?” 阮枝摇了摇头,道:“胃口不好而已。” 明珠抿着唇不吭声。 阮枝便又喝了几口。 实在是喝不下了时才放下汤匙,道:“是真的胃口不好。” 明珠闭了闭眼,压抑的情绪还是爆发道,她想也不想便道:“如果是云楚给你送的,你肯定就喝了对不对?” 阮枝:“……别这样。” 明珠不想跟阮枝吵架,可是她又忍不住质问:“娘亲,你是我的娘亲啊,我叫了你十几年的娘亲,你生病的时候是我在陪着你,是我在跟你说话,哄你开心,而云楚呢!” 她盯着阮枝,道:“她都不知道在哪,娘亲,你不能厚此薄彼。” 阮枝叹了口气,终于在今日直面自己的内心。 她很后悔收养明珠,更后悔没有教好她。 这个想法其实很不负责任,可是她的确是很后悔。 “不要无理取闹。” 明珠也不想无理取闹,她知道这家人有了亲生女儿后会开心,她理解,可是她无法忍受他们因为另外一个人而忽略她,云楚是女儿,她难道不是吗? 她轻声道:“可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而已!” 她眼眶含泪,急切的想要在阮枝面前寻找安慰,她道:“如果必须选一个的话,我跟云楚,你选哪一个?” “明珠,你问得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 “有意义!我说有就有!” “你回答我好吗?” 阮枝静静的看着一脸泪痕的明珠,心中已然无比疲惫,她并不想一味地指责明珠不好,因为明珠是她养大,可能是因为她没有教好,她害了明珠。 可是此刻,她真的很疲惫。 于是她不想去管那么多,在明珠试探的眼神中轻轻道:“你拿什么跟她比呢?” 明珠闭上眼睛,再也不想多听。 她尖叫一声,然后当着阮枝的面把方才的汤盅扫落在地,道:“我不能跟她比!” “娘亲,你不配做我的娘亲!” 她冲出厢房,直奔自己的院子,初春时分,她的院子越发的好看,各类繁花争相竞开,花团锦簇,现在看着却讽刺至极。 她冲进房间,啪的一下关上房门,失声痛哭。 “小姐……” 丫鬟在一旁安慰她,明珠泪眼婆娑的看向她,道:“你也觉得我没法跟云楚那个贱人比吗?” “但是他们对我难道没有一点感情吗?要接回云楚,我理解,可是接就接,他们这段时间为什么要忽视我,还是说我本就是一个替代品呢?我凭什么是替代品。” “他们都说我坏,可是我又没有杀人放火,是她们把我带回来,这是她们自己的选择。” 丫鬟叹了口气,道:“小姐,是您太冲动了。” “夫人少爷正是对那个云楚愧疚的时候,您这个时候去质问他们,不是自讨苦吃吗?” 明珠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可是她控制不住。 “就算过了这几天又能如何?云楚她永远是明家的女儿,这样就永远不会有我一席之地。” 丫鬟道:“不会的小姐,您是夫人带回来的,她不会不管您的。” 可明珠不想要这样的爱,到时候如果云楚回来,阮枝势必会更疼云楚,云楚本身又不是什么软柿子,她一来肯定会对她下手。 到时候 全家人的目光都会在云楚身上。 丫鬟也看出了明珠心中所想,她抿了抿唇,道:“小姐若是想云楚不回来……” 为今之计,只有先下手为强。 她不能坐以待毙。 丫鬟的话还没说完,明珠便抬起头,补充道:“只有让她回不来。” 丫鬟一愣,然后嗯了一声。 明珠捂住眼睛,又陷入死局道:“可是该怎么才能……她在东宫,根本下不了手。” 丫鬟提醒道:“小姐,您可是忘了还有三月的春猎呢。” 明珠一愣,这才想起来,每逢三月,皇家会于堰心围场狩猎,赫巡作为太子必然会去,这一去就是二十天,无论带不带云楚,都是她的机会。 “……可我该怎么动手呢?” 丫鬟沉吟片刻,道:“小姐您无需动手,奴婢听闻这江湖之上,有一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换作狩月楼,只要钱给的够,您只需要动动口说您想要谁的人头。” “而且,他们会严格保密,绝不会将您泄露出去。” 明珠心中一动,她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 她的确不能再对这家人抱什么希望了,她想要的,必须要自己争取。 祸水如她 第97节 她无法接受云楚与她共处一个门檐下。 皇家按古制,会每年于春三月在堰心围场进行春狩,算着日子,也不过几天了。 赫巡早些日子就同云楚提及了此事,问云楚要不要跟他一起去,云楚在一开始就说想要跟着他。 她不想自己一个人待在东宫,目前她在京城仍然属于摸索阶段,自然想要尽可能的去多接触一些。 赫巡正好不太放心云楚自己一个人待在东宫,也有意要待她一起。 圣上身体不好,但这几日有所好转,也随同,只是不会再参与狩猎,不仅赫巡,此次参与春狩的人数尤为庞大,加上带着的太监宫女以及世家内的下人,足有一两千人。 因为赫巡身为太子,皇帝因病不好出面,所以大多都是有赫巡牵引。 云楚便由雪安带着,乘东宫的马车,暂且同赫巡分开。 等到赫巡忙完时,再准备去找云楚的时候,已经过了三四个时辰。 他步伐有些急促,几乎迫不及待的想要去见云楚。 直到敛声过来,低声道:“殿下,您让属下去查的东西,有结果了。” 云秋月那点事情根本瞒不住,尤其是在刻意去查的情况下,更是一查就清楚。 敛声三言两语将云秋月这段日子的遭遇说清楚,继而问道:“殿下,是有什么问题吗?” 赫巡缓住步子,云楚所乘的马车就在前方,他往前走了几步后,又顿住,沉声道:“云秋月的尸体,可让仵作查过。” 敛声道:“查过,目前仅剩的那些,应当只有被木枝刺穿的两个伤口,但都多少有点腐烂,影响判断。” 这件事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对,逻辑推断都找不出什么问题。 可细细一想,好像不管哪都透着一股诡异的矛盾。 云秋月临走前的挣扎是不愿走,而非一定要走。 所以她就算是逃脱了,也该是留在京城,而不是偷了牌子自己出城。 那这和把她送回湫山有什么区别,为何还要挣扎。 当然也不排除云秋月想要去别的城镇,可她身上毫无分文,去哪都活不下去,这个理云秋月自己难道不懂吗? 其次就在于,云秋月既然如汇报所言那般同多名男人有所牵扯,在求生本能下,也该是试着委曲求全而不是拼命逃跑以至于坠下山崖。 赫巡不愿再想。 东宫的马车还停在静静的停在那里,里面坐着的是一个与他两情相悦的少女。 两情相悦,这是一个在半年前的赫巡看来还不值一提的词,但现在他会觉得幸运。 “还需要属下继续查吗?” 赫巡摆了摆手,垂眸,声低无温:“罢了。” 作者有话说: 关于更新时间的事情。 最近修改更新时间是真的太难为我了,更新时间一改,我的作息也要更着改,一段时间内都很难适应,真的不是故意鸽大家,非常抱歉!! 我在看两天,如果还是改不过来就还是老时间吧。 熬不过的铁子第二天起床看一样的。 为了补偿,本章评论发红包~ 第67章 起势 赫巡掀开车帘, 弯腰走了进去。 云楚正坐在马车内百无聊赖的吃着矮桌上放置的茉莉奶糕,里头添了用糯米研成的粉, 口感软糯弹润, 她连吃了好几个,这会胸口感觉不太舒服。 赫巡进来后,云楚把手中已经咬了一口的奶糕塞进赫巡嘴里, 赫巡坐在云楚身边,云楚就熟练的靠在赫巡的肩头, 然后拍了拍胸口, 软软的问他:“还要走多久呢?” 赫巡拿起帕子, 擦去云楚唇角沾的糖粉,道:“半天。” 居然还要那么久,云楚颓丧的叹了口气, 她掀开车帘, 探头往外头看去, 料峭的春风吹在脸颊之上, 乌黑的长发在空中飘荡, 她原本是要看看外头的好风景,熟料回头望去时,正好于正高坐在骏马上的赫宴对上目光。 赫宴姿态慵懒,看着她时唇角微微勾起,然后动了动唇,借着口型同云楚说了句话。 云楚没看明白,也不想看明白, 看他那副好像没见过女人的贱样儿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正经的话。 云楚蹙眉, 也用口型骂了他一句登徒浪子, 赫宴却笑的更开心了。 云楚哼了一声, 又缩回身子,不想搭理这个泼皮。 一回来就对上了赫巡的目光,他问:“哼什么呢?” 云楚胡扯道:“嗓子不舒服。” 赫巡默了片刻,然后将茶水递给云楚,道:“多喝点水。” 云楚接过,小口抿着,胸口舒服多了。 然后她叹了口气,忧愁道:“哥哥。” 赫巡不知从马车的哪翻出一条软毯来,将其搭在云楚的腿上,然后嗯了一声。 云楚道:“你说如果你有一天不爱我了吗,那我该怎么办呢?” 赫巡睨她一眼,简直懒得回答。 云楚继续摇着赫巡的胳膊,非得让他回答:“你怎么不说话了?” 赫巡:“你在说什么废话?” 云楚小脸一垮:“你凶什么?” “问问怎么了?问问不可以吗?你不回答是不是不想给我承诺!” 云楚觉得自己宛如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媳妇,但她控制不住自己,她一脸凶相的坐在赫巡怀里,道:“我不管,你快说你快说!” 赫巡无奈的闭了闭眼,抬手扶住了云楚的腰,隔了半天才道:“不会有那么一天。” 他点了点云楚的脑门:“你天天都在想些什么?” 云楚念叨道:“谁让你天天就陪我这么短的时间的。” 这赫巡倒是反驳不了,他思忖片刻,道:“要不孤不做这个太子了,把这位置让给孤的皇弟。” 云楚:“……” 她一脸严肃,在赫巡怀里坐直了身子,百思不得其解的看着赫巡:“你最好是在跟我开玩笑。” 赫巡勾了下唇,道:“这样孤不就有时间陪你了。” 云楚心中冷笑,这样他确实有时间了,但她已经不会留在他身边了。 “不可以!” 赫巡揉了揉云楚的脑袋,道:“孤逗你玩呢。” 云楚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的道:“可不能认真啊,我想当皇后呢。” 赫巡也没把云楚的话的放在心里,或者说在他眼里,云楚本身就是这个位置的不二人选,他道:“放心。” 言罢,他又忽而提及云秋月,道:“对了,差点忘了跟你说,你姐姐她死了。” 云楚一愣,诧异道:“怎么会?” 赫巡盯着云楚的脸,道:“她自己偷偷跑出城外,结果失足坠崖了。” 云楚闻言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道:“居然就这么死了。” 赫巡嗯了一声,随即问:“你不想她死吗?” 云楚道:“当然不想啊,好歹也是我的姐姐,我同她怎么说也有十几年的感情。” 她跟云秋月确实感情深厚,抬头不见低头见十几年。云楚不是逆来顺受的小白花,当她遭受不公平,遭受无止境的欺压时她自然会生气,但之前她都改变不了,于是无休止的怨才转变成了恨。 她可是曾经无数次都想把云秋月的脑袋给拧下来的。 这样的感情,她对旁人可没有。 不过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问赫巡:“你怎么这么问?” 赫巡道:“孤知道云秋月之前待你不好,倘若孤是你的话,可巴不得她死了算了。” 云楚并未多在意,含糊了过去,道:“算了,都过去了。” 赫巡的手指在云楚腰上上下摩挲,道:“不过孤倒是有个疑惑。” 云楚:“什么?” “云秋月既然那么想出京城,为何不等孤的人送她出去,偏要自己跑出去,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云楚一愣,赫巡说的也有道理。 但当时在京城内并不好干抛尸这种事,这才退一步把云秋月的尸体扔在了城郊。 “谁知道她天天都在想些什么。” “不提她了,既然人都死了,之前的那些便一笔勾销吧。” 赫巡闻言,并未再提。 他静静垂下眼眸,在云楚毫无察觉处做了妥协。 少女实在是长了一张极具欺骗性的脸。 她有一张极其优秀的鹅蛋脸,线条清晰,轮廓相对比较圆润,她的五官乍一看过去,并不如赫巡那般秾艳精致,反倒有一种出水芙蓉般的清淡之感,这也就使得她的长相并不会给人以很强的攻击性,反倒会让人一眼就生出亲近之感。 眼睛算不得很大,眼尾恰到好处的轻轻往上勾,鼻梁挺翘,嘴唇很有肉感,若是上了妆,非常容易给人一种天姿国色,富贵花的感觉,不上妆时也是温吞灵动。 但是旁人对她的第一印象大多都是甜美可爱,主要还是因她性格使然,这般气质与长相一中和,就越发显得她柔美温顺,楚楚可怜。 赫巡自幼便知,不可以貌取人。 可不可否认的是,对待云楚,他在极长一段时间内,都被她的外表所欺骗了。 此次春狩,过来了许多世家大族的子弟,但多为男性,少有女郎,这段时间那些男人们兴许已经开始围狩了,云楚对此丝毫不敢兴趣。 她偶尔几次出去时,都会有人主动过来跟她搭话。 祸水如她 第98节 大多都是一些面生的小姐,兴许也是自己觉得无聊,想找人说说话。 便一群人凑了一堆,在那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话。 这群娇娇小姐几乎没有出过京城,故而对云楚之前所在的湫山充满了好奇 叫云楚觉得意外的是,沈韫初和明珠也过来了,不过两人显然也不怎么对付,碰了面连招呼都不打。 云楚已经对明珠厌烦至极,看都懒得看一眼。 相比之下,沈韫初顺眼多了,她是跟着沈家大公子一起来的,见云楚身边围了不少人,远远的看了一眼。 当云楚与她对上目光时,沈韫初又摆出一副不屑的模样,朝云楚翻了个白眼,然后哼了一声走开了。 有人见状在云楚身边道:“云姑娘,你可别搭理她,沈韫初人就是如此,可不是针对你,这儿这么多人,好似没人入得她的眼一般。” 云楚诧异起来:“她在你们面前也这样啊?” 那人点了点头,道:“她自幼跟在太后娘娘身边,自然是眼高于顶。” “不过她同明珠不一样,沈韫初大多都是动动嘴皮子让人心里不舒坦,明珠可比她过分多了。” 在云楚这里,沈韫初确实跟明珠没法比。 除却云秋月,她最不喜欢的就是明珠。 沈韫初看不惯她,她还稍能理解,毕竟就算赫巡把她夸的天花乱坠,但谁也不想被当众拒婚。 但明珠那,饶是云楚自诩最能共情坏人,都理解不了她的所作所为。 倘若云楚是明珠,这会赢得明家人好感都来不及了,哪还有那么多心思去跟明家众人无理取闹。 云楚没再关注他们,又同这些小姐们叙了一会,便觉得嗓子干涩,借口回去了。 然而不过一刻钟,意春便匆匆走进,道:“桑姑娘又来找您了。” 云楚道:“叫她进来。” 桑黎身上几乎沾的全是土,双手颤抖,眼睛通红,无措的看着云楚。 云楚扫量她一眼:“沈韫初……又欺负你了?” 桑黎点点头,复又摇头,上来就抓住了手,泥土沾了云楚一手,云楚面露嫌弃:“有话好好说。” 桑黎看了一眼意春,像是在确认是否安全,见云楚并未阻止,就磕磕巴巴的开口:“云楚…云楚姐姐,我…我杀人了,怎…怎么办。” 云楚:“?” 她同意春对视一眼,然后终于正色起来,不可置信道:“你杀的人不会是……” 桑黎脸上全是泪,连腿都在发颤,说话时嘴巴不听使唤,一直都发抖:“我…我也不想,可…可她…太过分了,我…我就跟她…打起来了。” 云楚:“……然后你给她打死了?” 桑黎点了点头,又急又愧疚。 她根本没想叫沈韫初死,虽说沈韫初老是欺负她,但怎么说也没有试着杀了她。 她今日只是不想再逆来顺受了,沈韫初说她也就罢了,还说云楚,所以在沈韫初揪住她的头发的时候,她就学着云楚那时,打了沈韫初一巴掌。 这一巴掌约莫叫沈韫初回想起什么,然后疯了一般质问她上次打她的人是不是她,桑黎自然不可能承认,她害怕沈韫初大喊大叫,所以就跟她扭打了起来,情急之下,用一块石头砸了沈韫初的后脑。 一下溅出好多血,没过一会沈韫初就不动了。 云楚也委实没有想到,一向柔柔弱弱的桑黎竟然能干出这种事来。 毕竟想要用石头把一个人砸死,所需的力道可不小。 沈韫初的死非同小可,云楚一点都不想掺和这事,她推了桑黎一把,道:“你杀了人来找我干什么?” “对…对不起,我…我太害…害怕了。” 意春站在云楚面前,对桑黎道:“姑娘还是请回吧,或是早些去寻陛下承认错误也好,您待在这,于我家姑娘也不利。” 桑黎一愣,她方才没想到这一点,只是慌乱之中,下意识就想要来找云楚。 反应过来后,桑黎咽了口口水,往后退了退,道:“对…对不起,我…我去找…陛下,我这…这就去!” 像桑黎这种在王府内不受待见的小可怜,她失手弄死沈韫初,别说是陛下,太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动动手指头都能碾死她。 眼见桑黎就要跑出去,沉默半天的云楚终于开口,道:“等一下。” 桑黎顿住脚步,眼泪还在掉,她道:“我…我得赶紧去了。” 云楚闭了闭眼,心中发誓这绝对是她最后一回对桑黎心软。 认命一般,云楚语气不善道:“你把人放在哪了?” 作者有话说: 说两件事情 第一件是大家先别急,这个剧情还没完 第二件事情,就是更新时间调会以前,我真的适应不了这个作息,非常抱歉! 以后0点左右更新,只早不晚,大家可以第二天早上看,一般情况会是六千+ 第68章 败露 意春提醒道:“姑娘, 您不必——” 桑黎也意识到自己此举并不妥当,她来找云楚, 除了拖累云楚以外没有半点作用。 她慌张的想要开门, 云楚眉眼间闪过不耐,当她已经下了决定的时候,其实最讨厌旁人这样犹豫不决。 她冷下了脸, 道:“我问你把人放在哪了!” 桑黎身形一抖,不敢动了, 她慢吞吞的转过身来, 道:“可我……我不想…连累你。” 云楚毫不客气道:“你把人弄死就来找我, 已经连累我了。” “我问你把人放哪去了。” 桑黎闻言也不敢再磨蹭,道:“还…还在那。” 眼看云楚的目光越来越不耐烦,桑黎继续道:“在…一个…个树林里, 那边!” 她用手指了指东南角, 所幸那儿已经全是猎场边缘, 几乎没人会往那去。 说实话, 云楚非常不想帮桑黎。 桑黎在她眼里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小蠢货, 对她没有丁点用处,这趟浑水怎么都不该趟,可是云楚每每看见桑黎那副可怜样,心中都会想起八九岁时,同样是个小蠢货的自己。 那时候的她真的很希望能有一个姐姐可以帮帮她,后来那个姐姐一直没有出现,她童年的梦也就破碎了。 但这其实都不应该是她帮助的桑黎的理由, 归根结底, 她大概还是为了满足她的某种隐秘的, 难以言喻的自私心理。 她长成了一个利己的坏人, 但她并不为此觉得沾沾自喜,大多数时候她会进行自我麻痹,告诉她,人必须利己,以此来让她的行为听起来好像没有那么扭曲。 但是偶尔,在极少数的情况下,她也会有一点点的恻隐之心,这份恻隐之心使得她愿意在不伤害自己利益的情况下,给予别人以丁点恩惠。 然后企图让这份恩惠,冲淡一些自己心里负罪感。 云楚问意春,“殿下他们是不是至少得一两个时辰才能回来?” 意春点了点头,道:“往年就是如此。” 既然是在树林里,倘若叫人发现了的话,一定会炸开锅,但是现在一片宁静,应当还没有被人发现。 沈韫初若是失踪,此事必定彻查,依着桑黎这个笨蛋,方才回来的时候肯定也没有遮掩自己身上的泥土,说不定已经见过好几个人了。 不过云楚从未想过帮助桑黎洗脱嫌疑,因为她已经参与到此事中来,桑黎若是不再被怀疑,就只剩下她了。 云楚不会干这种引火烧身的事,所以她会让这事一旦露出马脚,桑黎仍旧是最大的嫌疑。 然而现在哪怕是试着将沈韫初的尸体藏起来装作没发生都不行,不到晚上就会有人发现不对,想要让众人不继续查下去,唯有两条路,一是将此事嫁祸旁人,二来利用猎场特性,利用野兽叫沈韫初死的明明白白。 事出从急,第一条路没有事先布局,暂且行不通,第二条路也需要时效以及如何吸引具有杀伤力的野兽也是个问题。 但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先将沈韫初的尸体给藏起来。 为了以防万一,云楚临走时特地带着桑黎同旁人说过自己是因为桑黎叫她,她才出去的,以方便于一旦暴露,好把责任全部推给桑黎。 * 春日,林间寂静,云楚脚步轻缓,跟着桑黎走到地上满是枯叶的林间。 越往前就越寂静,云楚不知道桑黎和沈韫初脑子是怎么抽的会选择来这里。 没过多久,云楚便看见不远处的一颗树下躺着一个人,一身粉蓝的衣裳,是沈韫初。 桑黎战战兢兢询问道:“要不…我还是…去认错吧。” 都这个时候了,云楚只当她在说废话,慢慢的走近沈韫初,然后站在沈韫初面前。 桑黎这辈子没见过死人,吓得躲在云楚身后。 云楚不想碰沈韫初,她原本的打算是要施令桑黎把人拖走,换一个地方先随便埋起来。 但是眼下,她发现了不对劲。 云楚扯开桑黎的手,慢吞吞的蹲下身子,沈韫初后脑上的确有伤口,但这个时候伤口上的血已经凝住,沈韫初正垂着头颅一动不动。 但若是仔细观察,仍旧能看出她的胸口在细弱的起伏。 云楚伸手,将手指放在了沈韫初脖颈处的血脉上,清晰的感受到一下又一下的跳动。 没死。 桑黎小心的问:“怎么…怎么办呀?” 云楚收回手,沉默良久。 一时无法表述自己心里到底是个怎样无语的心情。 她站起身来,盯着桑黎,半晌才下了断言:“你真的是个蠢货。” 桑黎突然被骂,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这并不妨碍她觉得委屈,本来哭的眼睛都肿了,闻言更是觉得心里难受,她知道自己肯定是连累云楚了,愧疚感又翻江倒海:“对…对不起。” “韫初…初姐姐也…没错的。” “都…都是…我…太弱了。” 祸水如她 第99节 云楚真的听不进去桑黎说话,亏得她还把现在的桑黎代入八九岁的自己,如今看来,桑黎还没八九岁时她的聪明。 她可以紧张,可以慌乱,也可以害怕,但至少不要失去基本的判断力,方才她若是没有上来仔细观察一番沈韫初,说不定沈韫初明明没死,被她们这一折腾反倒死了。 若真是这般,不仅她们亏,就连沈韫初死的都冤枉。 云楚并不想随意的杀人,更何况沈韫初原本就罪不至死,也称得上无辜。云楚大多数时候都目的清晰,意图走上最高位,也不会轻易被仇恨蒙蔽双眼,所以只会惩罚,而不会诛杀。 她的目的从来都不是报复别人,而是让自己扶摇直上。 所以对于杀人,能少便少,不仅是少一份麻烦,更是因为她原本就不想杀人。 如果一条人命以这样憋屈的方式折在她手里,她心里怎么都会觉得膈应。 看着伤口,桑黎应当只是给沈韫初砸晕了,力道甚至没有上次她动手砸的力道大,只是因为沈韫初旧伤未愈,这才晕了。 兴许过不了多久就自己醒了。 云楚越想越觉得气愤。 她盯着桑黎,道:“你临走时,有仔细看过她吗?” 桑黎愣愣的摇了摇头,道:“…我太…紧张……” “那你就不要随便下定论,你连检查都没检查,就断定她死了?” “你知不知道,今日我同你出来是冒着多大的凶险的?你当时杀了人就往我这跑,到时候查起来一问你,你说什么?说你只是想来找我,没别的意思?” “你觉得有人信吗?” 桑黎被训的说不出话来,她当时的确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想来找云楚而已。 但是被云楚那么一说,她才知道自己有多蠢。 “韫初…姐姐…没死吗?” “我…我不应该…动手的。” 云楚:“……” 云楚第一次替自己的心软而感觉到不值,她帮桑黎并不仅仅是替她解决掉麻烦,很大一部分是希望桑黎可以明白,一味地忍受解决不了问题,只会令施暴之人变本加厉。 可桑黎的反应让她有些失望。 “你凭什么不应该动手?”她反问 少女清脆的声音飘散在寂静的树林,因为太过安静,使得云楚的声音传的远,林间的小动物因为察觉到这里的动静而悄悄奔逃。 所以声音也自然而然的,传到刚刚抵达的,赫巡的耳里。 同往日软糯的语调不同,她压低了嗓音,显出几分冷意,几乎同往日判若两人。 赫巡是因为追逐一只野鹿而抵达猎场边缘的,只是才抵达附近后,野鹿便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故而他下了马,放轻脚步,手中拿着弓箭,寻找野鹿踪迹。 终于,在一处茂密的草丛处看见了那只野鹿。 赫巡沉默着搭弓,将箭头对准野鹿。 但鹿并不老实,站在那里,四处乱动,赫巡便缓缓调动方向,箭头偏移。 景色缓缓变换,直至箭头对准一张让他无比熟悉的小脸。 随之,少女带着冷意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我是带你来埋尸的,不是过来检查人死没死的,你下次能稍微带点脑子吗?” “对…对不起!” 桑黎垂着头,道:“我下次…不会了,…我下次,忍忍…就…就过去了。” “我刚才只是…太…太生气了,韫初姐姐…还说你配不上…殿下。” “你若是嫌她说话不好听,割了舌头便是,有什么不敢的?” “还忍忍?那我刚才让你把沈韫初的尸体埋了,你不是答应的挺快的吗?” 桑黎嗫嚅着唇,又不吭声了。 恰逢此时,不远处的草丛动了动,云楚警惕的看过去,却见只是一只野鹿吃够了草,悠哉的走了。 她并未在意,这会心中正憋着股气,不吐不快,她道:“报复一个人很难吗?你若是看不惯谁,动手便是,何必这样唯唯诺诺。” “有些人他们就该死,叫他们活的过今日,也活不过明日,机会那么多,带点脑子弄死一个人,有多难呢?” 桑黎知道云楚说的对,可是她就是不敢,今天沈韫初倒在她面前的样子几乎都要把她魂给吓飞。 云楚说完,便意识到自己同桑黎这废物说那么多没一点用,在逆境中不敢反抗的人,注定被撕扯粉碎,没什么可怜的。 她低头看了沈韫初一眼,道:“你还不把她给带回去!” 沈韫初伤的虽不重,但也需要去看太夫,本来就拖了一会了,再不送去,万一有什么病症可就不妙了。 桑黎连忙应声,蹲下身子就要把沈韫初给背起来。 但由于她没有背过人,手忙脚乱一阵子,还把沈韫初弄倒了,沈韫初吃痛,竟在昏迷中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她一看见桑黎,便清醒了一些,扬着声音道:“……桑黎?你…你刚刚居然敢拿石头砸我!” “上一次也是你对不对?没想到你看着文文弱弱的,居然还敢朝我动手?” 桑黎慌忙道:“对不…不……” 沈韫初打断她,道:“你今日敢打我,你且给我等着!” 话才一说完,她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云楚。 “云楚?你为何在这?” 沈韫初看了看云楚,又看了看桑黎,道:“你们俩…是一伙的?” 云楚道:“又不是我砸的你。” 这次确实不是云楚,可沈韫初知道,云楚根本不像表面那般无害,她想了想,便由此推测道:“上一次是你对不对?桑黎她根本不敢。这次也是听我说了你的名字后,才跟我动手的。” 云楚不想在这里跟沈韫初废什么口舌之争,因为她知道,不管是不是她,沈韫初都不会公然同她作对。 况且沈韫初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她再否认也不过是继续这种你来我往的废话罢了。 “是我又如何?你不如先担心一下自己的伤。” 果然是云楚,可她那时跟云楚无冤无仇,云楚就对她下如此重手,沈韫初一气就脑袋疼,她扶着自己的额头,虚弱道:“果真是你,殿下若是知道你是这般蛇蝎心肠的女人,你看他还要不要你。” 云楚勾着唇冷笑一声,像是在嘲讽沈韫初的天真,道:“他永远不会知道。” “你就不怕我告诉他?” 云楚浑不在意:“你去,你看他是信你还是信我。” 作者有话说: 先别急各位急急国王,这个剧情还没完。 明天继续 明天恢复老时间哦 白天如果有更新,就是加更 第69章 皮囊 云楚跟沈韫初没什么好说的, 她出来已有一会了,虽说知道赫巡短时间内回不来, 但心中还是担心, 万一赫巡回来看见她不在房里从而心中生疑。 她静静道:“沈姑娘,你伤口不痛吗?” 沈韫初当然疼。 只是连着被砸两次,任谁都会心中憋屈, 她真的不明白云楚为什么要帮这个小结巴,便道:“你同这个结巴是什么关系?” 云楚跟桑黎能有什么关系, 她道:“你问这做甚?” 沈韫初重重拍开桑黎想要扶她的手, 道:“你砸我, 总得有个理由吧。” 云楚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看桑黎可怜,她随口扯了理由道:“谁让你最有可能嫁给赫巡。” 沈韫初拧眉:“我那时不是还没被赐婚?” 才言罢,沈韫初已明白云楚的意思, 虽说她那时还尚未被赐婚, 但她已然是太子妃的后备人选, 所以才遭云楚嫉妒。 然而做出这种这般狭隘, 善妒, 暴戾的人怎么看都不应该跟桑黎有牵扯。 沈韫初慢吞吞的扶着树干站起身来。 一旁的桑黎再次手足无措的想要扶她,沈韫初却又一次把她的手拍开,“拿开你的脏手!” 桑黎小嘴一瘪,差点又要哭了,道:“对…对不起,我刚才…砸你,…我不是…故意的。” 沈韫初听她说话就烦, 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鉴于已经被砸了两次, 她看向云楚, 狠狠道:“这两次我且不跟你计较,但若是再有第三次……” 云楚:“只要你本分,谁搭理你。” 沈韫初非常不满意,她道:“我这两次也不曾惹你啊?我之前都不认识你!” 云楚扫了一眼桑黎,意味明显。 沈韫初哽了哽,她确实对桑黎不好。 她喜欢把桑黎当成她的出气包,虽然桑黎从来没惹过她,她就是开心了不开心了都喜欢骂她几句,但她从没想过弄死桑黎,再说,她讨厌桑黎亦是有原因的。 沈韫初本就无父无母,虽说有强大的氏族,但关系都不密切,她跟在太后身边,亦不图能嫁一个高门权贵,只求在京城安稳度日,故而此次被赫巡拒婚,她只是面子拉不下来,心里却是有几分快意的。 然而桑黎的父亲却曾多次上书让她和亲大梁,言她乃最合适的人选。 且不说这千里之遥,她此前见过大梁人,毛发横生,粗犷无礼,据闻能生饮牛血,父子共享一妻,她光听就已经觉得毛骨悚然,更遑论是嫁过去。 那时若不是太后娘娘极力反对,她现在说不定已经死了。 云楚不知沈韫初心中所想,她一点也不想多做耽搁。 不管桑黎同沈韫初之间有什么,她都不想再管。 都是什么破事儿,她自己这边都没理清楚,哪里有闲工夫管别人。 祸水如她 第100节 不仅如此,她甚至已经开始后悔自己想不开陪桑黎这个傻蛋出来,除了浪费她的精力和时间外,没半点作用。 沈韫初扭头看着桑黎,恶狠狠道:“别以为这事就这样结束了,你且等着吧。” “你敢打我……” 然而云楚才一转身,便发觉了不对,她轻轻蹙眉,顿住脚步。 沈韫初也跟着顿住了脚步,继而笑了出来,道:“看来也不需要我再去告状了。” 仔细听去,只闻不远处传来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明珠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 “快!再去晚些,实在是恐沈姑娘遭其毒手。” “哎呀此事非同小可,我怎会诓你们,快些过来!” 足以预见,不过几个呼吸她们就能行至面前,云楚这个时候再想走,已经没有机会了。 她心中不由一阵疲惫,虽说因为沈韫初没死,所以这事注定不会闹大,桑黎又在前面挡着,任明珠再怎么颠倒黑白都牵扯不到她身上来。 可依着明珠那般性子,到时又少不了一番谩骂讽刺,泼脏水,自我辩解,以及你来我往的口舌之争。 她倒是无所谓,可这样闹大,陛下身体不适,少不得又得赫巡这个太子出面裁决,赫巡向来端正,这事想必会公正处理。 身正不怕影子斜,就算公正处理也罚不到她身上。 可倒并不是云楚替桑黎着想,只是在明珠眼里,她跟桑黎是一伙人,这般不还是如了明珠的意。 她不想如此。 思忖间,一群人已行至跟前。 云楚粗略的扫了一眼,除却明珠之外,有不少都是方才还在跟她一起说话的小姐,还有一群侍卫丫鬟。 那些男人多已出去参加春猎,就连看着不像能骑马的明誉都出去了,这里能说的上话的除却一些顶级勋贵世家的小姐,便就是明珠这个县主。 沈韫初居然还活着显然出乎了明珠的意料。 她方才只是看见桑黎慌慌张张的回来找云楚,紧接着云楚也跟着桑黎出去,这才心生疑窦,默不作声的跟了过来,想看看这两人凑在一起搞什么名堂。 可才一过来,便觉自己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沈韫初靠在树干上,听闻桑黎话的意思,沈韫初好像是被她失手打死了,然后来找云楚帮她善后。 明珠一见,便当机立断的离开,然后迅速带人,以图过来直接将两人抓个正着。 无论沈韫初到底是不是云楚弄死的,她能出现在这里就注定她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沈韫初是谁?已故沈将军独女,太后跟前长大的主儿,荣宠在身,所以这事绝不会善罢甘休。 更为微妙的是,在不久之前,圣上曾赐婚沈韫初与赫巡,虽说赫巡已经拒婚,可云楚因为心生嫉妒而妄图斩草除根,然后怂恿桑黎谋害沈韫初,照样能说的过去。 就算有赫巡庇护又如何,退一万步来说,此次云楚因为赫巡的公然袒护全身而退,这顶善妒,恶毒的帽子也会永远扣在她的头上,就连赫巡的名声都会被牵连。 她的想法很完美,但沈韫初居然没死? “明姑娘,你不是道沈姑娘被……” 明珠也不知事态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她道:“…可我方才分明瞧见云楚在同桑黎商讨怎么处置沈姑娘的尸体。” 沈韫初:“……” 脑袋又开始疼了,她不禁离桑黎远了一些。 桑黎一见这么多人,掉泪哗哗往下掉,嫩白的脸上本就沾了泪痕,这会一哭,脸越发的花。 明珠指着沈韫初,道:“可沈姑娘头上的伤做不了假!” 明珠扫过沈韫初,道:“沈姑娘,如今我们人都在这里,你且不必害怕,方才你晕倒时,我可是切切实实的听见,是云楚她们两个动手打的你。” 随着第一场狩杀时间的不断推进,已有不少人陆续归来,见多人围聚此处,便也跟着过来,人便越聚越多。 明珠说的没错,沈韫初抚了抚自己的脑袋,眩晕感持续传来,她虽不喜明珠,也看出了明珠有意针对云楚。 但此番情境,她的伤可不能白受,云楚可以放过,桑黎绝对不能,刚欲开口,便听见侍卫的一声恭敬的呼喊。 “太子殿下。” 一开始,云楚并未反应过来。 她的第一反应是,赫巡才回来,同旁人一样,将猎物放回才来的此处。 可当她看向那名侍卫时,侍卫看的确是她的身后。 电光火石间,云楚心念一动,几乎汗毛倒竖。 她慢吞吞回眸,见赫巡牵着马,阔步从一处相对隐蔽的树木掩映处走出来,侍卫上前,弓身接过赫巡手中缰绳,赫巡一边走,一边垂眸姿态懒散的取下带在手上玄黑的鹿皮手套,随手仍给迎上来的太监。 云楚在这短短几个呼吸间,清楚的听见了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仿佛于悬崖坠下,双脚腾空的虚无感接连那一瞬间的窒息,无边际的惶恐与不安密不透风的包括着她。 她紧紧的抿着唇,然后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看向赫巡的眼睛。 可赫巡并未看她。 她不知道赫巡是从什么时候起站在那里的。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于心中猜测,应该是在明珠带人来以后才来的。 她一点都没察觉,一定是明珠带人来以后。 可想的再多,也不过是一种自我安慰。 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想象,自己方才的那一段话被赫巡听见后会有怎样的后果,她自己也回想不起来自己方才都说了些什么,甚至惧怕去回想。 来到京城的一切都如梦似幻,赫巡待她很好,可这份好从来都不曾给她脚踏实地之感,因为她知道自己是如何狡诈虚伪又自私。 可她必须把真正的自己藏起来,然后给赫巡看一个天真甜美的自己。 她也乐于伪装成这样美好的样子,并且享受于赫巡看她时,带着无奈但纵容的目光。 唯恐赫巡对她失望。 但没关系。 她安慰自己,赫巡还不一定听见了,她现在在这里杞人忧天不是自露马脚吗。 赫巡一过来,周边人便纷纷向他行礼,云楚也跟着福了福身子。 赫巡扫向众人,淡声道:“这是在做什么。” 沈韫初原本要说出口的话梗在了嗓子里,她当然不会当着赫巡的面告云楚的状。 可明珠抢话道:“殿下,方才民女见桑黎与云姑娘匆匆来此地,而沈姑娘正昏迷在树林中,两人竟还在讨论怎样处理沈姑娘的尸体。” “民女猜测,恐是因为这两人失手将沈姑娘打晕,误以为沈姑娘已经……,这才商讨处理尸体一事,民女亲眼所见,还望殿下彻查此事!” 沈韫初不太开心,她还没说话呢,怎么明珠这个旁观者比她还激动。 云楚已经在心中措辞好待会该怎么跟赫巡解释,这件事本就跟她无关,事发时她同一群人在一起,这些都是有目共睹,只需要把桑黎推出来就好了。 就看赫巡怎么问了。 沈韫初正欲出言,赫巡便看着明珠,静静道:“是吗?” 语调轻轻上扬。 只一瞬间,沈韫初诡异从这话咂摸出其他意思来。 她不想得罪赫巡,也不太想和云楚这个疯子正面交锋,况且相比之下,明珠算什么东西,只要云楚一回明家,这个养女还能蹦跶什么? 赫巡的目光扫过眼前一干人等,他问:“你们都是明珠叫过来的?” 一人道:“回禀殿下,确实是明珠叫的我等。” “方才明珠匆匆跑过来,言及云姑娘与桑姑娘共同谋害了沈姑娘,还叫我等赶紧去救下沈姑娘。” 那人想了想,又道:“不过一刻钟前,云姑娘还在廊前同我们在一起,应当……” 话音未落,明珠便道:“许姑娘,您可不能因为问您话的人是殿下,就意投其所好。” 明珠说话不遮掩惯了,在赫巡面前竟也不知道收敛,赫巡虽端正严谨,但也不是她一个县主能内涵的。 那位许姑娘吓得面色一白,道:“殿下民女不敢!殿下若是不信,请问问她们,方才我们几个是在一起的。” “殿下,方才云姑娘确实还在同我们说起湫山风土人情呢。” 云楚一直现在旁边不发一言。 她大抵能听出赫巡在维护她。可这却并未让她开心起来。 她发现,她好像越发的看不懂赫巡了。 赫巡双手懒散的背在身后,好似并不在意明珠的出言不逊,他缓声道:“实不相瞒,孤确实比你们来的都早。” 明珠一愣,并不懂这是何意。 赫巡慢悠悠道:“正是因为孤追逐一只野鹿来到此地,这才有幸观得明姑娘这一手栽赃陷害的把戏。” 野鹿。 方才的记忆还无比清晰,赫巡在维护她,甚至为她徇私枉法,抛却端行,可云楚并不觉得欣喜,她只觉如坠冰窟。 明珠愣愣道:“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明珠,你见沈姑娘受伤,为何不叫随行太医,反倒叫来这么一群人?” 明珠一愣,道:“不是,我只是想……” 一旁的沈韫初几乎要给赫巡鼓个掌,心中不由庆幸自己方才没跟赫巡告状。 她心中其实多少是有些害怕赫巡的,当初那场宫廷政变,外人只是听说,只道赫巡狠戾果敢,而她确是亲身感受。 太极殿内血水如同溪水,年轻的皇太子杀伐果断,连坐数百人,宫内连同内宦,所有人无不战战兢兢。 赫巡无奈叹出一口气,目光轻飘飘的落在了沈韫初身上,他声音仍如往常般沉凉,意有所指般问她:“沈姑娘,你既然醒了,不如就说说你这伤是怎么来的吧。” 沈韫初常年处于深宫,哪能不懂赫巡的意思。 她福了福身子,道:“是,殿下。” 沈韫初垂眸,道:“民女是受明珠所邀才来这里——” 明珠打断道:“你胡说!” 赫巡眉目一凛,便有侍卫上前提醒道:“明姑娘。” “继续。” 祸水如她 第101节 沈韫初继续道:“可民女来时这并无一人,民女刚要回头,便不知被谁重重打了一下,这才昏倒在地。” 一人应和道:“方才确实是我们同云姑娘一起,然后瞧见了沈姑娘与县主都从廊庑下走过。” 沈韫初继续道:“民女一醒来,就见云姑娘和桑姑娘在民女旁边,方才明珠带人过来时,她们俩正要带民女去看大夫。” 相较于云楚,沈韫初其实更不喜欢明珠。 虽说替云楚和桑黎说话多少有些违心,但她是真的不敢违逆赫巡,只得配合。 “所幸殿下来的早,否则民女说不定也被明珠蛊惑,错怪她俩。” 桑黎瞳孔放大,全然不懂沈韫初怎么说出了这种话。 赫巡嗯了一声,道:“所言有理。” 明珠根本不知道沈韫初为什么变了说辞,更难以相信赫巡竟能如此颠倒黑白,她跪在地上几乎百口莫辩。 偏生这两名证人她都无法反对。 事态发展全然出乎意料,明珠心中一乱,就下意识寻找明誉。 明誉方才也跟着过来了,只是站在一个并不起眼的地方,对上明珠的目光时,又淡淡移开,显然是并不想管此事。 当然,他管了也没用。 赫巡下定决心处理明珠,谁插手都没用。 赫巡看向明珠,静静道:“春狩不仅是狩猎,更乃宫廷要礼,父皇重病在身尚且仍旧出行,出行之前更是筹备数十日,而你却趁此机会欲报私怨,以苟且手段加害于人,嫁祸于人,你可知错?” 明珠慌忙道:“可…我没有,殿下我只是看见云楚和桑黎——” 赫巡耐心耗尽,全然不给她辩解的机会:“至今仍未知错,罪加一等。曾仗家族权势欺凌弱小,有辱朝廷,更是多次藐视皇威,罪加二等,孤瞧你这县主,的确德不配位。” 明珠道:“殿下,您不能这样,怎能如此偏袒——” 雪安上前,冷着脸道:“姑娘慎言。” 赫巡半阖着眸,淡淡道:“传孤旨令,明珠德行有亏,撤去其县主之位。此番竟公然行凶,罪不可恕,但念沈姑娘伤势不重,从轻处罚,责令其剃发入碧空庵修行三年,以思已过。” 明珠的县主之位乃圣上亲封,赫巡为太子,本无权撤其县主之位,但如今形势特殊,赫巡几乎暂理国政,只要圣上不出言反对,赫巡的旨令便如同圣旨。 明珠原想挣扎,可赫巡眼皮子底子又哪里容她这般放肆,还未开口,就被强行带了下去。 而明誉从始至终,未发一言。 这个惩罚,对于是个世家贵女来说,几乎等同于毁了她。 因行凶被撤县主之位,又叫剃发修行,届时她就算是再回来,就算她仍旧是明家大小姐,也不会有那家权贵娶她做正妻。 赫巡说完便毫不留恋的阔步离开,从头到尾都没看云楚一眼。 雪安道:“大家先行散开吧。” 沈韫初和桑黎皆看向云楚,桑黎并不知方才那些平静对话之下的暗流,她目露疑惑,道:“云楚姐姐——” 话音未落,云楚便甩开了桑黎的手,朝赫巡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赫巡身量高,步子也大,云楚跑了半天才追上赫巡。 赫巡身边的太监不敢拦云楚,所以轻易就叫云楚靠近了赫巡。 云楚扬起笑容,心中仍旧抱有希望,告诉自己兴许赫巡什么也没听到呢。 她同往常一般搂住了赫巡的胳膊,轻轻喘气,道:“哥哥!你回来的好早啊。” 赫巡不语,脚下步伐也没停。 云楚稍微有些吃力才能跟上,她笑着道:“原来你也不喜欢明珠呀,我也不喜欢她。” 她嘟囔着:“不过我们这样,是不是有一点过分?” 赫巡顿住脚步,垂眸睨向她,目光冷然。 云楚心中一紧,低声道:“哥哥,怎么了啊?” 赫巡终于漠然开口:“过分吗,你应该求之不得吧。” 作者有话说: 提醒一下,明天十点开奖,要求订阅百分百,那些订阅97的宝不要亏了 第70章 失望 云楚脸上的笑意僵住, 她搂着赫巡的手仍旧没松,道:“哥哥, 你在说什么呀?” 赫巡语调不乏嘲讽, 垂眸问她:“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云楚下意识道:“不是这样的……” 但赫巡显然已经不想听她多说,移开了目光。 紧接着,他就一言不发的抽出自己的手臂, 阔步离开,随行之人皆趋步跟上, 将云楚一个人留在原地。 雪安并不知道赫巡方才听见了云楚的话, 他行至云楚面前停了一下, 低声同她道:“云姑娘,殿下这会兴许心情不好,您要不还是先回房吧?” 云楚没有出声, 愣愣的看着赫巡离开的方向。 春日的风吹在她身上, 毫不客气的撩动衣袖钻进里面, 带起一阵寒意。 赫巡的身形已经消失在她的目光之中。 云楚从未见过赫巡生气的模样, 他也从未刻意不理她, 平日就算是在朝堂之上遇见不好的事,亦不会回去冲她发脾气。 哪怕是上次,他好像都算不上是生气,只是想让她意识到自己做的不对而已。 直到这次,赫巡生气了的这个认知,才在云楚脑中渐渐清晰。 甚至事态似乎还比“生气”二字还要严重一些。 云楚只觉得自己现在脑袋嗡嗡作响,混乱一片。思绪纷杂, 一阵又一阵的恐慌冲击着她, 叫她一时竟不知所措起来。 指甲掐尽掌心, 她开始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可越冷静, 她心中就越是慌乱。 赫巡肯定很生气,甚至不想跟她在一起了。 他身为储君,哪能容忍一次又一次被欺骗,上一次云秋月的事被云楚糊弄了过去,是因为哪怕是一个“善良”的人,仍旧会试着反抗云秋月,所以赫巡并不会怎么怀疑她。 可这一次呢? 当她的形象在赫巡心里彻底崩塌,且不提赫巡本身恭谨端正,任何一个未来天子,都不会允许自己的妻子是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不仅恶毒,还如此虚伪,满嘴谎话。 半晌,云楚终于挪动僵硬的腿脚,慢吞吞的转身。 然后她一抬眼,看见了廊庑下的明誉。 她现在实在没有心思去应付明誉,所以只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朝另一边走去。 明誉却朝她走了过来,停在了她的面前,缓声道:“云姑娘。” 就算知道云楚是他的妹妹,在云楚没有接受他们之前,他仍旧不敢唤云楚为妹妹,于是只能如同以往般,以这样的称谓面对她。 云楚闭了闭眼,连虚与委蛇都觉得疲惫,她慢声道:“让开。” 在云楚一开始的构想里,她在这段时间虽不会回到明家,但也不会与明家人撕破脸。 大部分时段以疏离待之,偶尔给予以几分感情倾诉,是最好的选择,不上不下的吊着他们,让他们自己过来把能献给她的东西拿到她面前,然后求她回去。 因为她并不知道明家人待她的愧疚到何等地步,也不知道等到自己回到明家以后,这群人会如何在自己与明珠之间做选择。 所以她给明家一个做选择的机会,也给自己一个试探的时间。 但是现在,因为赫巡的事,她实在不想考虑旁的,看见明誉只觉得烦躁,别说是疏离,她连话都不想跟她说。 甚至会多多少少因为明珠而迁怒他。 明誉道:“……我代明珠向你道歉,是她做的不对。” …… 看吧,这句话看似是在说明珠不好,可却里里外外都透着亲昵。明誉自动把明珠归为与他一类,而云楚则处于与明珠对立面的人。 所以才会说出“代明珠向你道歉。”这种话来。 况且,明珠做的仅仅是不对吗? 云楚脸庞僵硬,她觉得自己甚至连冷笑都笑不出来。 明誉才说出口时也察觉到自己说的这句话不对,但他方才只是着急想和云楚说句话,所以才不经思考就说这出这样一句带走歧义的话来。 他后知后觉想要弥补,道:“我是说……” 云楚打断他,道:“没关系,右丞记得多派几个人去那尼姑庵照顾您的妹妹。” 她绕开明誉想要离开,却在同明誉擦肩而过时被紧紧拉住了手腕。 云楚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可她不想在明誉面前表露崩溃,她闭着眼睛呼出一口气,声音疲惫,压制着道:“你又想做什么。” 明誉侧眸看向她,道:“我的妹妹只有你一个人。” 这句话在这样的情景下说出更显讽刺,云楚盯着他道:“所以呢?” 明誉一愣,继而低声道:“起码给我们一个可以补偿你的机会,好吗?” “这十几年,是我们做的不对。” 于是云楚问:“那你们哪里错了呢?” 明誉道:“从一开始就错了,不该将你一个人留在湫山,不该放弃找你,也不该…任由明珠欺辱于你。” 云楚道:“你们当真觉得错的是这些吗?” 这件事如果追根究底,错在明淮身上,可倘若明淮不曾犯错,那他跟明誉就不会出生。 如果错在当初阮枝出逃上,可阮枝本身并不知道她的出逃会带来这样无可挽回的后果。况且,逃离控制这件事,本就是没错的。 哪怕是把她留在湫山,也许都是阮枝无可奈何下的所为。 因为神志不清的阮枝一句话,明家找了十几年那个不知存不存在的女儿,算得仁至义尽。 祸水如她 第102节 云楚是个坏人,但她也是个有自我判断能力的坏人。 倘若仅仅是以上那些,她并不会去怨恨这一家人。 纵然她从小到大都活的很累,而她的家人坐在高位享无边富贵。纵然母亲抛弃她后再也没有回来,纵然他们找了那么多年,都没有找到她。 她也只会告诉自己,是她命不好,不能怪任何人,是命运弄人。 可是,为什么要收养明珠呢? 为什么明明没有找到她,却要找一个跟她毫不相关的人,来享受原本属于她的爱呢。 还是说这些人觉得,把日积月累的愧疚弥补到一个跟她云楚毫不相关的人身上,时候云楚得知,会原谅她们呢? 明誉低声继续道:“……还有明珠。” 云楚道:“好,你不是让我给你弥补的机会吗?” 她面色不改,说出的话却毫不留情:“我要你们把明珠逐出明家。” 云楚知道,对于明家人来说,她是他们的责任,明珠照样是他们的责任。 因为既然当初选择领养了明珠,那份对明珠的责任就已经烙在了他们身上,这不能因为明珠在长大以后做错了事情,对他们这个亲生女儿不利过,所以就轻易将她抛弃。 这跟感情无关,仅仅是因为责任。 可是云楚身上并没有这份责任。 她才不需要对明珠负责,她就是厌恶明珠,所以就是不想让明珠有一个好下场。 她原以为明誉会至少回去想两天再做选择,可没想到明誉当即就道:“好。” “我回去会立马同父亲商议此事。” 虽意外,可云楚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在她眼里,赫巡至少要比明誉重要的多。 她嗯了一声,道:“等右丞把这件事解决了再来找我吧。” 明誉知晓云楚是个有野心的人,就在云楚临走之际,他忽而开口:“云姑娘。” 云楚语调不乏讽刺:“大人今日是没完没了吗?” 明誉并不理会云楚话中的讽刺,他继续道:“殿下时候若是成了皇帝,伴君如伴虎,深宫并没有你长的那样简单。” 云楚弯了弯唇,道:“不劳大人费心。” 言罢,云楚便快步离开。 才一转身,云楚的唇角便拉了下来。她实在一点也不想理会明誉说的东西,她对这个便宜哥哥可以说没有半点感情。 她如今只忧心于赫巡到底怎么想的。 什么伴君如伴虎,她就是愿意选这样一条路,这些人不曾经受过被人踩在脚下的日子,就不会懂得她对权力与地位的渴望。 也没有权力置喙她的选择。 可她确实,好像不管干些什么都不会顺利。 报复云家,逃出湫山,得到赫巡的爱。 为了巩固自己现在的一切,她说了很多谎,伪装成各种可爱天真的模样,想尽办法的留住赫巡的爱,兜兜转转了那么久,突然一下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模样。 云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房间的,短短几刻钟,她就觉得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意春一见云楚回来,便匆忙迎了上去,然后一眼就看见了云楚失魂落魄的脸色。 意春心中咯噔一下,低声道:“云姑娘,可是叫人发现了……” 还没等云楚回答,意春便自顾自的道:“果真就是不该同那个女人出去,她自己惹得祸事,缘和要扯上小姐你?” 云楚摇了摇头,但复又低声道:“不过你说的对,我为什么要管她……” 云楚掩面,心中无比悔恨,为什么想不开要去帮桑黎,如果她不去,赫巡就不会听见那些话。 她低声自语:“我为什么要去……” 可云楚心中又比谁都明白,罪魁祸首不是沈韫初,不是桑黎,而是她自己。 是她不谨慎,是她原本就对赫巡目的不纯粹。 意春见状,低声道:“…没事的姑娘,殿下他肯定会相信你的,就算被发现也没有关系。” 意春方才因为云楚想要以防万一,被她留在了房里,并不知道方才都发生了什么。只以为云楚是被发现了而已。 云楚摆了摆手,道:“……罢了,你先下去吧。” 意春也不好再多说,抿了抿唇道:“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意春走后,云楚自己一个人呆在房里。 她一会安慰自己,赫巡并非那种会因为这种事而对旁人始乱终弃的人,一会复又觉得恐慌,觉得赫巡肯定对她非常失望。 后来她又想,没关系,她得明白,她怕的并不是赫巡不要她,而是她努力了很久的,几乎唾手可得的太子妃之位,就这样没有了。 就算骗他又如何,情意总是在的吧? 胡思乱想半天,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赫巡快要回来了。 越是快到时间,云楚便越发忐忑,为了待会可以跟赫巡卖可怜,她还特地去镜子面前哭了一会,直到让自己的眼睛看起来有些红肿为止。 她坐在床上,开始思虑待会应该怎样同赫巡解释这件事情。 但想了许久,也没想出所以然来。 而时间已经不知不觉又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赫巡仍旧未归。 无边际等待里,寒意蔓延,云楚心中不由委屈起来,她双手抱着膝,两只嫩生生的脚丫冻的冰凉,心道,至少也要听听她的解释啊。 云楚越想越觉得烦躁。 她倏然下地,光洁的脚踩在地板上,憋了一下午,害怕有之,慌张有之,她总觉得自己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这令她很不舒服。 她阔步走向门边,刚要开门,外头便传来几声响动,继而是意春低声请安的声音,云楚听见赫巡嗯了一声。 云楚心中一紧,又慌忙回头,三步并两步走的跑回塌上,才刚上塌,赫巡便推开门。 两人四目相对,云楚目光中仍有慌张,她小心的对着赫巡笑了笑,柔声道:“你回来啦。” 赫巡却淡淡移开目光,然后脱下外衫,只轻飘飘的嗯了一声。 云楚试着找话题,道:“今天怎么回来那么晚呢?” 赫巡走进湢室,徒留给云楚一个高大的背影,他道:“临时有事。” 云楚理亏,赫巡并未提及今天的事,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寂静之中,云楚实在是没有忍住,道:“今天的事,我不是…我不是故意那样说的,是沈韫初激怒我……” 赫巡打断她,道:“你先睡吧,不必等我。” 赫巡不想听。 纵然云楚这所谓的解释确实太过苍白,可赫巡此前,从未如同今日一般连听都不想听。 云楚声音哽住,房内再次陷入寂静。 半晌后,赫巡身上带着水汽从湢室走出,然后掀开被子,躺在了云楚身边。 黑暗之中,两人挨得极近却相顾无言,唯闻彼此轻浅的呼吸声。 赫巡不提,云楚也不敢轻易再提。 因为她是真的编不出来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让赫巡相信,她其实并未骗他,她的确是个天真善良的人。 躺了半天,云楚觉得这样好不自在。 于是她慢吞吞的,带着试探性的伸出手,柔嫩的手指擦过赫巡腹部的肌肉,然后轻轻的搂住他的腰。 她战战兢兢的等了半天,都不见赫巡把她的手拿开。 于是黑暗中,云楚忍不住悄悄的翘起来唇角。 她心道赫巡今天肯定是太生气了所以才不搭理她,等到明天就好了。 可明天一早,等她醒过来的时候,赫巡人已经不见了。 他又走了,明明听说春狩没有那么忙的。 云楚有些失落,可她又不敢轻易主动去找赫巡,害怕自己又惹他不开心。 白日里云楚也见过赫巡几回,但每次赫巡身边都有人,她不好过去。 晚上,赫巡依旧会回来,只是回来的比较晚罢了,头两天晚上,云楚还觉得是因为赫巡忙,所以才回来的晚。 可后来的几天赫巡都是如此,云楚才意识到,赫巡好像并不是很想见到她。 可是这样说好像也不对。 因为不管再晚,赫巡每晚都会回来,他会跟她搭话,也不会拒绝她的拥抱与亲吻,如果早上他起床时云楚醒了,赫巡依旧会如同往常一般,会吻一吻她的唇角。 她也试图跟赫巡再次解释过那天的事情,解释来解释去无非就是当时口无遮拦,被激怒等,总归就是不会承认自己说的那些话皆是出自真心。 赫巡听完,并未有多大的反应。 除却有一次,他静静的看着她的眼睛,问:“当真如此?” 云楚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是真的,我一说出口就后悔了。” 再之后,他就再没有过什么其他反应。 连着十天,他们俩之间都处于一种不温不火的状态。 云楚心中的恐慌日渐胜过一日。 她根本不知道赫巡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一场春狩,也变得没意思起来。 直到第十一日的时候,赫巡需要提前回宫处理要事,云楚也跟着他提前乘马车离开。 因为事出从急,所以队伍精简,云楚坐在赫巡身边。 两人都未说话,云楚这几日因为心中有事,所以也没有怎么主动跟赫巡说过什么,这十天来,他们之间最多的就是这样的沉默。 云楚心中憋闷,可她不敢轻易发问。 祸水如她 第103节 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赫巡才终于在寂静之中突兀的问了一句: “十一天了,你当真没有什么要跟我坦白的吗?” 十几天一来,他第一次主动提及此事。 事实上,他给过云楚无数次坦白,承认的机会,可是她没有一次认真回答他。 哪怕直到现在,她仍旧是个满口谎言的人。 不仅如此,她阴毒,虚伪,屡教不改,从未珍惜过他的纵容,哪怕是被他抓了正着,她仍旧想要蒙混过关。 而不肯真正的袒露一句,什么才是真正的她。 他的确很失望。 作者有话说: 今天身体不太舒服,明天试一下加更(不一定,不要抱太大希望,如果下午四点没更,就是没有) 抽奖没有抽到的宝子没关系,正文完结抽六百人!一定有你!! 第71章 别怕 持续数日的沉默终于被打破。 于这十几天中, 云楚一直觉得自己似乎处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僵局中,“坦白就会被厌恶”这个观念根深蒂固于她的脑中。 世人皆是如此, 喜爱一切善良美好的事物, 这一点毋庸置疑。赫巡如此,云楚自己也是如此,所以伪装成被大多数人喜欢的模样这个习惯, 已经深入她的骨血。 她并不厌恶真实的自己,可她不知赫巡会不会因此厌恶她。 所以就算她接近赫巡是别有所图, 她待赫巡仍旧是有两分真心的, 她不想看见赫巡对她露出失望的眼神。 她哪能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的拒不承认与逃避都有多可笑, 倘若那些话都被赫巡听见了,那无异于是直接扒掉了她精心编织许久的柔美外衣,将黑暗袒露于他。 到了这种地步, 她仍旧试着蒙混过关根本就不现实。 可大抵人都是如此, 她越害怕什么, 就越对什么抱有希望, 见赫巡并未直接跟她戳破, 也并未毫不留情的拆穿她,所以她不乏逃避心理的想着,就这样心照不宣下去应该也可以吧。 总之,她就是不太想轻易面对。 但事实证明,她的自我欺骗与自我安慰,并不起作用。 云楚抿着唇不吭声,在此之前精心准备的说辞, 她也不太能说的出口。 什么口不择言, 什么被诱导被激怒, 都宛如一个偷吃东西的小孩被抓个正着时, 那些可笑的狡辩。 赫巡又问:“你平日里对孤说的话,到底有几分是真。” 云楚仍旧低着头,闻言低声辩解道:“我又没有全都骗你……” “那你这几天都不跟我说话,我也很难过呀。” 赫巡道:“难过?孤看你是庆幸吧,今日孤若是不提,你怕是这辈子也不会同孤提起这事。” 云楚一觉得委屈的时候,唇角就会往下拉,直至现在,她发觉自己仍旧做不到在赫巡面前光明正大的说上一句,我是说了那些话,但那又怎么样。 路途遥远,这一段路有些许颠簸,云楚坐的不稳当,身子晃来晃去,赫巡随手拿了个靠垫放在她的身后。 云楚将垫子推出去,不要它,问赫巡:“那你想听我说什么?” 赫巡收回手,看着她静静道:“云楚,坦诚二字,对你来说真的很难吗?” 是的,很难。 可难的不是让她承认自己并不是那么好,而是面对承认之后的后果。 但是现在,她已经无路可退了。 她喃声道:“可我……只是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个坏女人而已。” 赫巡看着她,语调中不无嘲意的反问道:“你不是吗?” “坏,又不愿承认自己坏,这就是你。” 云楚一哽,又说不出话来了。 她一直都承认,只是不愿意在赫巡面前承认。 隔了好半天,她才声如蚊吟道:“对不起……” 赫巡却并不满意,审视一般,他问:“你对不起我什么?” “……我骗了你。” 赫巡没有回答,可这样窒息的沉默让云楚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层自我保护的外衣被再次束起,她开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真情实感的伤心,对赫巡的反应担惊受怕,为什么要在这样明显处于下风的对话中战战兢兢。 仔细想来,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她对赫巡有几分了解,就算她令赫巡失望,赫巡也不会像对待云秋月一样对她。 当不成太子妃也没关系,日后赫巡荣登大宝,她混个贵妃当当也未尝不可,赫巡天天这么忙,肯定活不长,届时她弄死皇后,然后带着孩子争夺储君之位,她这么聪明,赫巡也不差,总不至于生出个蠢货吧。 况且再不济,不是还有明家吗。 现成的工具,不用白不用。大不了撺掇一下阮枝,劝说明淮谋反,这个靠牵制平衡才能维系的皇权本就不稳当,老皇帝眼见没几日可活了,只要控制住赫巡就好了。 富贵险中求,不管那条路都不会容易,她干嘛这么小心翼翼。 云楚心跳飞快,她抬头看着赫巡,眸光冷淡。 赫巡继续同她道:“你不仅骗了孤,你也从未相信过孤。” 云楚捏紧自己的手指,隔了好半天,她才道:“所以你现在想怎么样?” “……什么我想怎么样?” 她紧紧的盯着赫巡,说出的话带了些咄咄逼人的意味,道:“你如今听见了,你也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我跟你认错,你也不理我,那你想怎么样呢?” 赫巡道:“我想让你对孤坦诚一些,这很难吗?” 赫巡总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上次在云秋月的事情上也是如此,当她被拆穿的时候,她永远不会真的觉得自己错了,她只会反客为主的问,事实就是这样,那又如何。 更不屑于给他一句多余的解释,哪怕只是简单剖析一下自己的内心。 直到如今他才发觉,其实云楚从未真的和他说过什么真心话,就连上次,她也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骗他而已。 一而再如此,赫巡真的有些累了。 云楚冷笑一声,道:“我知道你想听什么,你想让我自己说,我是多么坏,多么不好,对吗?” 赫巡抿唇不语,额角青筋直跳。 云楚摊了摊手,道:“以前是不坦诚,但是现在你都听见了,我也不想再跟你装下去了。” “这十几天里,你看我一定觉得我很好笑对吧。我小心翼翼的接近你,你却对我爱搭不理,你知道我是坏人,可你不肯跟我明说,你就是想看我自己像个小丑——” 赫巡陡然抓住了云楚的手臂,他逼近她,几乎咬牙切齿般道:“你还要不讲理到什么时候云楚!” 他目光狠戾,声音嘶哑:“你说,你想要孤怎么样?” “你从第一眼见孤的时候就在撒谎,你同孤的数次相遇,有几次是巧合,又有几次是故意而为?你真的无辜天真,什么都不懂吗,你诱使孤带你回京,又借明珠之手除去沈袖,大费周折的弄死被孤打算送出京城的云秋月,这些不是你做的?” 赫巡越说,云楚的脸色便越发苍白。 原来他都知道了,他知道,但是他没有说,这让她的曾经的伪装显得越发可笑。 赫巡会不会在心里笑她心里笑她拙劣,他有没有一瞬间,觉得这样的她令人作呕。 赫巡的声音还在继续,他捏着她手腕的手越发的紧,逼问她: “你从头到尾,在孤面前展现的,有几分是虚伪,又有几分是真实?还是说欺骗这种东西,在你眼里本就理所当然。” 赫巡的一字一句犹如利刃,云楚睁大眼睛,泪水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从脸颊滑到下巴。 她小时候是个爱哭鬼,长大后好像也没有变多少,稍有一点委屈就会淌眼泪。 以前在云府的时候她也不这样,因为面对那些人的轻视,她不会觉得委屈,只会在心里琢磨日后该怎么报复他们。 但她对赫巡并不一样,她对赫巡,哪怕无情爱,也是有几分真心的。 赫巡每一句话都说的很对。 云楚一哭,赫巡的神色便缓了缓,他闭了闭眼,神色倦怠,又道: “你的欺骗在你眼里,只是随口的一个谎言,可在孤眼里呢。” “一而再再而三,你次次都是如此,云楚,你有什么是真的?” 云楚强行收回自己的手,顺手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她直视着赫巡,嗓间酸涩,说出来的话却清晰无比,她道: “你想知道吗,好,我告诉你什么是真的。” “我恶毒是真的,我就是故意抢的云秋月救命之恩,实不相瞒,在她救下你之前,我是要杀了她的。我虚伪是真的,你以为我在云府过的很可怜吗?其实看我可怜偷偷给我送东西的人多的是,根本不差你一个。” “那次苏筠也是我故意的,我就是想让你带我走。你看,你也没聪明到哪里去吧,你要是没听见上次我说的话,我打算骗你一辈子的。还有,我自私是真的,所以我讨厌沈袖,讨厌明珠讨厌沈韫初,讨厌所有阻碍我嫁给你的人。” 一句话说完,云楚低声问他:“满意了吗?” 赫巡拳头捏紧,回想同云楚朝夕相处的这些时日,发觉这其中,竟无一是真实的她。 “…瞒了孤那么久,你确实有能耐。” 云楚别开脸,不知道为什么,她将这些说出来后,竟觉得有一阵诡异的轻松。 她在赫巡面前,总是不甘愿真正的袒露脆弱,人就是很奇怪,她可以装成各种无辜又可怜的样子,可是真正的她,不想要任何人的同情和怜悯。 即便是现在,她毫不占理,也有一种偏执又幼稚的心态,就是想吵赢他。 遂而毫不客气道:“我当然有能耐,上次是我失策,我不该去帮桑黎那个蠢货处理那些烂摊子。” “否则,你的确永远不会发现。” 她第一次在赫巡面前袒露冷漠,将善良与热心弃若敝履,可奇怪的是,这样一张笑起来灵动纯真的脸,同这样冷漠阴狠的神色也无比适配。 但这样的坦诚,并非是赫巡想要的坦诚。 因为他在云楚这里,丝毫感受不到这个女人对他的重视。 “所以直到现在,你仍旧觉得,你骗我是应该的?” 祸水如她 第104节 云楚歪着头看着赫巡,心中已然抱着同他说完这次话便分道扬镳的想法,笑道:“你看,是你叫我做到坦诚二字,而如今真实的我就是你眼前这样,你都知道我自私又阴毒了,为什么还要指望我对你觉得愧疚呢?” “我错在哪呢。” 赫巡盯着云楚看了半晌,漆黑的瞳孔沉沉的看她,云楚毫不心虚的与他对视。 半晌,赫巡唇角轻轻的挑动一下,俊脸透出几分讽刺的笑,像是在笑云楚的冷漠,也像是在笑自己这些日子付诸的真心。 时至今日,他才发觉,云楚是个不能对她抱有希望的人。 云楚亦不再言语。 她跟赫巡坐的很近,他身上熟悉的冷香会时不时传来,她也明白,赫巡一定对她很失望。 直到现在,她仍旧心跳很快。 看吧,满口谎言,屡教不改,心狠手辣,这才是她,这就是她,赫巡不会接受这样的人。 她靠在车窗,告诉自己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只是这次回去以后,确实得好规划一下—— 变故就在此时。 马车陡然停驻,规整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周边侍卫扬声呼喊:“有刺客!保护殿下——” 一切只在瞬息之间,赫巡身为储君,从小到大遇见的刺杀非常多,这些人目标是他,所以现在他不能跟云楚待在一处,这样反倒会给云楚带来危险,故而未曾多加思索,他便当机立断的提了剑,低声同云楚道: “你先待在这,不要出来,孤待会儿回来。” 赫巡出去以后,云楚才慢慢的反应过来,这一切都发生的很快,几乎只在瞬息之间。 她从未遭遇过刺杀这种事情,心下说不慌张是不可能的,同赫巡一样,她也认为此次刺杀是针对赫巡,所以在赫巡出去之后,便着急掀起了车帘,在这一片混乱中寻找赫巡的身影。 随便一扫,便能瞧出此次来人是有所预谋,银甲侍卫同黑衣人缠斗在一起,此次因为事出从急,所以带的侍卫并不算多,不过好在他们个个都是朝廷精兵,这才没落下风。 赫巡在离她三丈远之地,那把长剑云楚见过,上一次于她面前出鞘是刺穿苏筠的喉咙,赫巡身法很快,剑气凌厉,手腕一繁,长剑回撤,就扫落了一人的头颅。 云楚看的心惊胆战,手指紧紧的扣住车窗。 她能看出来,即便是三四个人在围着赫巡,赫巡仍旧未落下风,然而这并未使得她放心下来,可她在这个时候,贸然出去只会添乱,只能坐在这里干心急。 可没过一会,赫巡便察觉出不对来。 心念一动,赫巡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微变,看向云楚。 少女正探头看她,目光中尽是担忧,猝不及防间与他对上目光,她还不明所以。 云楚不知道赫巡为什么看她,然后她就见赫巡出手更快了些,仿佛带着某种急切般。 可赫巡身边围着人的太多,一时根本脱不开身。 不过片刻,赫巡忽而瞳孔紧缩,道:“小心——” 箭羽破空声传来,孤零零的马车犹如一个活靶,云楚连忙缩回了身子,可她根本无自保能力。 谁也没想到,这次刺杀的对象,竟不是赫巡,而是云楚。 而赫巡此刻也俨然被人故意拖住,他握剑的手上全是血,青筋凸起,手腕微微颤抖,犹如被围困的孤狼。 少年脸色沉如水,手上的动作尤为狠绝,根本不顾自保,拼命一般利落的扫出围困,不过瞬息之间赫巡已经抵达马车旁边,而此时已有一名黑衣人持弯刀探入车帘。 赫巡飞身而上,一剑刺穿了那人的心脏。那人缓缓倒下,云楚被溅了一身血,她缩着身子,愣愣的看向脸色冷的几乎骇人的赫巡。 赫巡的手仍然因为后怕在颤抖,他胸口起伏,缓出一口气,然后朝云楚伸出手,尽力缓和脸色,对她轻声道:“别怕。” 云楚伸出手,继而被赫巡拉入怀中。 他身上的血腥味很重。 这次来人显然是刻意筹划,行动如同提前部署一般,目标极为明确,云楚才碰到赫巡的手,马车便四分五裂。 长箭破空而来。 赫巡单手抱着云楚,砍断箭头。 而正是此刻,一人抓住机会,挥舞手臂,弯刀砍向云楚的后背。 赫巡再出手已经来不及,云楚只觉得自己被赫巡搂着转了个身,紧接着刀刃划过皮肉的声音响在她的耳畔。 赫巡闷哼一声,然后利落的手腕一转,砍下那人的头颅。 一切归于寂静,云楚的手指一直在捏着赫巡的衣袖,她缓缓抬头,惊魂未定的看着赫巡。 赫巡的手仍在扣着云楚的腰,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角,在她耳边道:“没事了,别怕。” 云楚嗯了一声,下意识的搂住赫巡,可却于他后背摸到一手温热。 一条自肩胛骨到腰际的巨大伤口横亘在上,血肉模糊。 第72章 矛盾 赫巡抬手, 捂住云楚的眼睛,不叫她再去在看他的后背, 直至将她带到自己的面前才松开, 道:“没事。” 云楚手指僵硬,她垂下头颅看着自己手上的血,鲜红刺目, 甚至因为沾的的太多而从指缝滑落几滴,滴在泥土之上。 云楚睁着眼睛, 眼泪渐渐模糊视线, 继而不听使唤的从眼眶掉落。 赫巡的手指早已经因为方才拿剑太用力而脱力, 后背的伤几乎深可见骨,撑到现在全凭毅力,手臂稍一动弹就会牵扯到后背肌肉, 但他还是抬起手臂, 用袖口拭去了云楚脸颊上的泪。 然后低头对着云楚低声笑了出来, 道:“真是个爱哭鬼啊。” 所幸这里已经靠近京城, 待回到东宫时, 才过去半个时辰,赫巡伤势严重,东宫之内已经许久不曾这样忙活过了。 一直到东宫,赫巡的神智都是清醒的,甚至还在安慰云楚。 直到太医过来,为赫巡清理伤口之时,云楚才真正看清这道堪称巨大的伤口。 血液凝固, 被血浸湿的衣衫紧紧的粘在伤口上, 若是清理, 必定要先将衣服撕扯掉, 裂开的伤口处,稍一拨弄,就能看见里面的血肉。 鲜红里掺杂着黑红的血浆,以触目惊心来形容亦毫不过分,即便是雪安见惯大风大浪,也有些不忍直视。 就在太医要为赫巡撕开衣裳的时候,赫巡抬手制止,然后看着正紧紧盯着他的伤口的云楚,低声道:“你先出去。” 云楚一愣,下意识拒绝,声音还有些哽咽,执拗道:“……我不要。” 赫巡的态度却非常坚决,他道:“你若是不出去,孤就不治了。” “……” 什么东西啊,这是什么幼稚鬼,云楚很想反驳他,可却又不想耽搁他医治,雪安亦道:“云姑娘,您还是先出去吧。” 云楚瘪了瘪嘴,不情不愿的出去了。 关上房门,里面本就不大的声音被隔绝。云楚大概知道赫巡是不想让她看见那样血腥场面。 四周一片寂静,云楚也并未走远,她在门口站了半天,然后才挪动脚步,慢吞吞的往前走了两步,坐在了台阶上。 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暗了下来,天际倦鸟回巣,云楚觉得有些冷,默默抱住了自己的膝盖,衣服上面还有血,但都不是她自己的。 云楚摊开手掌,上面仍然一片鲜红。 傍晚的风吹得云楚清醒不少,她知道自己在面对赫巡的时候总是情绪占上风,也明白这样是不对的,赫巡没有责任去忍受她的坏脾气。 但是她就是控制不住,就像是她老是控制不住跟赫巡撒娇一样,想要赫巡亲亲她抱抱她,她在生气的时候也会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他。 在赫巡之前,她从来没有对别人如此过。 因为没有人会容忍她,她也无法毫无芥蒂的去同旁人这般。 云楚坐在台阶上,为了不耽误旁人走路,还特地挑了边缘一些的位置,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太监宫女都神色匆匆,无暇顾及她。 云楚用手撑着下巴,脑中思绪纷乱,她一直都知道,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从始至终,赫巡是没错的。 他真心待她,把她带回京城,不介意她冒领救命之恩,为她拒婚,为她恳请圣上赐婚,他没有骗过她,甚至他身处高位,却从未以此来鄙薄过她,以此来要求过她什么,说喜欢她但也从未叫她做过自己不愿意的事。 在这样的条件里,赫巡要求她坦诚一些,有什么错。 赫巡说她不信他,其实也不尽然,她对赫巡从来就没有什么信或是不信的概念,因为她跟赫巡从来都没有统一在一起过。 赫巡爱她,以相爱为前提,要求她坦诚一点。 而她以利用为前提,满口谎话,还想要赫巡永远被她蒙蔽。 真要论对错,是她错了。 妄图走向高位是人之常情,但没有谁是活该被利用的。她的确对不起赫巡。 可错归错,她初心如此,不会更改。 别说她并不喜欢赫巡,就算她对赫巡有男女之谊,这一点也不会变,她与赫巡的目的从来都不同,她不会因为情爱脱妥协,与赫巡在这一层面的对立是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的。 但是好在,关于她想要的荣光与赫巡想要的是可以共生的。 云楚脑中胡乱的想着,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雪安才从云楚身后走过来,弓着身子道:“云姑娘,外头冷,您还是早些回房里歇着吧。” 云楚连忙问:“赫巡呢?” 雪安对于云楚直呼殿下名讳已经习惯,他道:“殿下已经无碍,姑娘只管放心,您还是先回去吧。” 云楚道:“我想去看看他……” 雪安道:“姑娘不如明日再来吧,殿下此时身体虚弱,见不得风,这般总是开门关门的怕是不好。” 云楚有些失落,然后嗯了一声,也不想总是坐在这里惹得赫巡担心,便站起身来,道:“那我可先走了啊,他若是好些了,你可要跟我说啊。” 云楚离开以后,雪安才回到房间,房内血腥味扑面而来,木盆内清理伤口的水已然换了三盆却依旧是血红一片。 因为血液流失的过多,赫巡的脸色看着有些苍白,额上泛有细汗,他赤着上身坐在椅子上,太医正在往伤口上上药。 “走了吗?” 雪安点了点头,道:“回禀殿下,已经走了。” 赫巡嗯了一声,他因为早年上过沙场,所以身上的旧的伤痕很多,但大多数都是已经淡的看不清痕迹,唯有今日所添恐怕一辈子都淡不下来。 雪安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赫巡贵为东宫之主,日后可是要继承大统的,说句不好听的,殿下的命比云姑娘,比他们所有人的命都重要多了。 然而此次幸运的是,伤口未曾发炎感染,否则后果难以想象。 当然,主子的选择不是他这个做奴才的可以置喙的,但他还是觉得心中复杂。 殿下喜欢云楚姑娘他知道,可云姑娘对殿下的爱却虚无缥缈,他日日跟在这两人身旁,自然能看出这并非一场对等的感情,云姑娘宛如一只颜色艳丽的鸟,人人都爱她鲜艳的羽毛,她可以暂时依偎在殿下的掌心,但是殿下并不是她的天空。 可是这个道理,殿下不明白。 祸水如她 第105节 雪安进去以后,云楚才慢吞吞的转过身去,然后低声念叨一句,“真是笨蛋。” 什么怕她吓着,她见过的血腥场面可比这多多了,赫巡也太小看她了。 回到花影阁以后,云楚沐浴,换衣,意春递过来下地温热的姜茶,道:“姑娘,暖暖胃吧。” 云楚接过,只见澄黄的茶水飘着几片姜片和红枣,她端着茶水的手臂并不稳当,因为心有余悸,这会竟还在微微颤抖。 这是她第一次经历这种刺杀。 茶水因为她手的动作而微微晃荡,今天白天的场景再次在她眼前浮现。 的确是从一开始就不太对劲,赫巡身边围的人虽然多,但那些人大多大多似乎都没有对赫巡下死手,只是在拖住他罢了。 将赫巡引到远一点的地方时,才对她下手。 可为什么这些人的目标会是她呢? 她在京城可算不得抛头露面,同旁人结仇的可能性不大,况且这样大规模的刺杀,可不是谁都能组织的起来的。更何况,赫巡在她身边的时候这些人都敢动手,可见其胆量之大。 撇除一些利益纠葛,如果真要算个人仇恨,这京城里最想杀了她的人肯定是明珠。 云楚直觉这次刺杀跟明珠脱不了关系,可她又隐隐觉得奇怪,仅凭明珠,真的有能力撑起这种连太子都敢伤害的刺杀呢? 若是明家暗中协助倒有可能,可明家应当不至于这般吧。 云楚啪的一声把瓷盏放下。 不管怎样,心中对明珠的厌恶终于达到了顶峰,心里的恶劣又开始翻涌,这次所幸是有赫巡,倘若是她一个人,说不定就魂归西天了。 原本她对明家并不是很重视,明珠在她眼里也是个“迟早要对付但不是现在”的角色,但经此一事,就算明珠被送到了什么尼姑庵,云楚也觉得自己无法容忍她再继续存活。 一夜无眠。 第二日一早,云楚就去了赫巡寝宫,恰逢雪安从里面出来,她连忙拦住雪安,房门没关,云楚探头往里面看去,然后轻声问他:“殿下如何了?” 雪安道:“姑娘放心,殿下已经好多了。” 云楚这才试探着道:“那我能否进去看看他……” 雪安面色有些为难,但紧接着赫巡的声音便从里面传了出来:“进来吧。” 时隔一夜,云楚再次看见了赫巡。 他身上着一件薄衫,外头松松垮垮的罩一件墨色长袍,正坐在窗前,敛声大概是刚刚同他汇报完东西,在云楚进来时同其擦肩而过。 再见赫巡,云楚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措辞了半天,才问了一句:“…你怎么不去床上躺着?” …… 给自己一巴掌吧,问的什么东西。 她又着急补充道:“我是说…趴着也行。” 赫巡的脸色看不出什么喜怒,淡淡回答道:“这样好一点。” 云楚点了点头,然后又往赫巡面前挪了几步,瞥见他有些苍白的唇色,心中又开始难过的冒泡。 嗫嚅半天,她又低声道:“对不起……” 隔了一会儿,赫巡才道:“…这话是真话吗?” 云楚道:“是的。” 她低着头,示弱一般将自己一部分真心袒露:“我是说的真的,这次真的没有骗你,我知道我不应该骗你那么多。” “我跟你发脾气也是因为我觉得……” “觉得什么?” “我觉得你肯定不喜欢我了。” 第73章 绮梦 云楚想, 她这次真的没有说谎。 但她不知道赫巡还会不会相信她。 云楚耷拉着脑袋,再也没了上回在马车里待他那般好像这辈子都不愿意跟他说话的气势。 赫巡其实并没有想用自己的伤来携裹云楚什么, 在得知云楚的真实面目以后, 他确实在短暂的时间内无法接受。 不仅仅是因为她的欺骗,更是因为她是这样自私狭隘的人。 赫巡静静看着面前站着的少女。 她实在是太具有欺骗性,比如现在, 这样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很容易就让人觉得不管她做什么都是无辜的, 可是这样的外表之下, 却翻滚着一切恶劣的东西, 赫巡最不喜这样虚伪恶毒之人,更遑论把这样的人留在身边。 喜善避恶是人的天性,亦不关乎什么对错, 满口谎话, 毫无怜悯之心的人, 不管是因为什么, 都是错的。 可她也很弱小, 好像轻易就能把她摧毁,那根细弱的脖颈一折就断,她在这个世上存在的痕迹也能轻易抹杀。 “你这般确实不讨人喜欢。” 云楚闻言抿了抿唇,嗯了一声。 但换作以前,她觉得自己可能又要对赫巡无理取闹,因为她不甘愿让赫巡揭她的丑。 不用赫巡说,她自己是知道的, 只有同类才会吸引同类, 如赫巡这般, 即便他再怎么容忍她, 心中也不会喜欢她这样的人。 她担忧也并不是杞人忧天,赫巡兴许会因为爱她而为她妥协,接受这样伪善的她,但他不会真正的喜欢这样的她。 此刻听闻赫巡亲口说出,云楚其实并不如同想象中难以接受。 大抵是因为自己琢磨明白了的缘故,赫巡因为什么喜欢她根本就不重要,她选择跟赫巡在一起,也并不是因为自己爱他,这是从一开始就无比清晰的东西。 想明白以后,也就显得之前的自己追求赫巡对她的完美印象而种种无理取闹的行为,可笑了许多。 紧接着,她又道了一句:“可我就是这样子的人,如果我能试着改变的话,我就不会在你面前伪装了。” 赫巡并未回答,因为他必须得承认,当初云楚吸引他的,正是她精心编织的甜美外衣。 赫巡招了招手,道:“过来。” 云楚闻言,慢吞吞的移动脚步,然后站在赫巡面前,她下意识想伸手抱他,可是又想起他身上的伤,遂而只能作罢,低着头站在他的面前。 赫巡缓缓抬手,想要去拉住她的手,云楚看见赫巡的动作,连忙伸手主动握住了他的手,道:“你别动!” 赫巡的伤倒没有到那种动一下都不行的地步,少女的掌心里带着细汗,连拉他的手的力道都不敢用大。 她其实并没有变。 只是从前被隐藏起来的一部分恶劣,被他发现了而已。 与其说那些和善,温柔,可爱,是她的精心伪装,不如说那些也是她性格一面,谁说这些品质无法与阴暗共存。正如这世上没有纯白之人一样,也无纯黑之人。 赫巡垂眸看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释怀了。 关于云楚是个怎样的人,并不重要。 不管当初吸引他的是什么,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得是眼前这个少女。 不然世上女子千千万,温柔婉约有之,柔美可爱有之,她们不必伪装,她们生来如此,他怎么偏偏对云楚心动。 赫巡摩挲着云楚的手背,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继而低声开口道:“但都没关系。” 云楚心下一紧,对上赫巡的目光。 透过窗棂投射进来的日光照在赫巡轮廓分明的侧脸,他生了一双深情眼,哪怕是面无表情的盯着谁的时候,都会叫人觉得这其中翻涌着无法言之于口的情感。 他的声音静静钻入云楚的耳朵,这是第一次,她意识到,她的心脏在因为赫巡,而不受控制的飞快跳动。 “虽然你不那么讨人喜欢了,但孤还是很喜欢你。” 也很爱你。 也正是与此同时,云楚意识到了她对赫巡的真正残忍之处。 从来不是什么救命之恩,更不是这什么伪善的外衣,而是那一句“我是真的喜欢你。” 从头到尾,她的目标都明确无比,她为什么会勾.引赫巡,为什么会大费周章从湫山来到京城,从来不是因为赫巡本身,而是赫巡所代表的身份地位。 赫巡在她眼里,只是太子而非赫巡。 她从一开始就不曾对此愧疚,如今在赫巡身边待的久了,反倒开始模糊自己的目的。 这不应该。 云楚缓缓蹲下身子,半跪在地上,然后将自己的脸颊放在赫巡的膝上,长发垂散在地,轻声道:“…对不起。” 赫巡笑了笑,指尖划过少女温软的脸,道:“别再说这种话了。” 云楚没有回答,亲昵的蹭赫巡的腿。 就算赫巡已经知道她并不是个好人,但他一定不会知道,她远比他想象中要卑鄙。 正如现在,她想跟赫巡说,虽然救命之恩是假的,善良可爱是假的,但我爱你是真的。 她说不出口,因为连我爱你都是假的。 但这不重要。 就让这场名唤荣华与利益的爱情绮梦,永远笼罩在他身上吧。 * 赫巡正值年轻,加之他的身体本就比同龄人要好一些,所以伤口恢复的很快,连续换了三天的药以后,伤口已经有要结痂的趋势。 药也从一天一换转为三天一换,自从云楚在赫巡面前卸下伪装以后,她人其实并没有怎么变化,只是同赫巡说话时随意了不少,不必再顾忌这个又顾忌那个。 好在这次春狩赫巡是提前回来,消息封锁以后,除却东宫的人,也没个人知道赫巡遇刺受伤。 云楚很不满意,她心中气愤,缠着赫巡道:“那你的伤就这样白受了?” 恰逢这时敛声进来,云楚识趣的退到一旁,她琢磨了好几日,越发肯定这件事明珠一定知情。 兴许明珠还有一个帮手,但她不知道是谁,因着对明珠的偏见,她已经暂且将仇都记在了明珠头上。 等到赫巡同敛声说完话,赫巡才把云楚拉到怀里,低声道:“此事并不简单。” 那些人的确是狩月楼的人,但问题在于,狩月楼从来不会公然与朝廷作对,云楚作为他的枕边人,太子妃的不二人选,她的存在本身就关乎朝堂势力分均。 祸水如她 第106节 哪怕是一掷千金,对她下手狩月楼也得琢磨一二,更遑论是他还在云楚身边时,这些人居然就敢动手。 查到明珠并不难,难得是明珠之后,有人在借势推波助澜,借刀杀人。毕竟仅凭明珠,很难真的对云楚造成什么伤害。 云楚早先也想到了这一点,但她没有赫巡那么冷静,背后的人暂时查不到,但这并不妨碍她把怒火撒在明珠身上。 “不会白受的。” “那就这样放过明珠?” 赫巡沉吟片刻,道:“明珠如今在那,她成不了什么气候。” 云楚哼了一声,道:“那也不能放过她,哥哥,杀了她吧。” 她想起明珠的特殊身份,又出谋划策道:“你要是不方便出面的话让我来吧,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当尼姑太便宜她了。” 赫巡这几天已经差不多习惯了云楚偶尔会露出凶恶的一面,但他竟诡异的觉得,她坏的很可爱。 “不是,孤只是觉得没必要因她废神。” 明珠此次也是被利用,处理明珠什么时候都可以,重要的是除明珠外,还有谁想要对云楚下手。 云楚哦了一声,心里却下了决心,她不管还有谁,总之得先给明珠弄死。 想了半天,赫巡挑了一下她的下巴,问:“想什么呢?” 云楚如实道:“想明珠应该怎么死。” 赫巡:“……” 云楚仰着头,不想在跟赫巡讨论明珠这个晦气东西。 “哎呀不说她了。” 她踮起脚尖吻了吻赫巡的唇,吻着吻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分开以后冲他眨了眨眼睛,道:“你的伤现在还疼不疼。” 因为赫巡以前发现只要他说疼,云楚就会非常心疼,简直是要把他捧在手心里,他觉得很有意思,所以总会骗她说疼。 其实早就没什么感觉了。 这次,他原也要脱口而出说疼,但当他对上云楚意有所指的目光,照着以往的经验,忽然福至心灵。 只觉得伤口开始莫名其妙的发热,别的地方也是。 他一本正经道:“不疼。” 云楚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日子,想起太医前几日也在说赫巡的伤已经开始结痂,只要不要撕裂就没有大碍。 “真的不疼吗?”云楚歪着头问 赫巡:“真的不疼。” 他坐在方椅上,双腿很自然的叉开,清了清嗓子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云楚目光不太对劲,他便强迫云楚看他的脸,而别去看别的地方,蹙眉道:“你脑袋里成天装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云楚跟没听见似的,又看回原处,然后在他面前蹲下身子,道:“那你别动哦。” 赫巡:“……好。” 第74章 求娶 云楚已经对此驾轻就熟, 她对此有一种奇怪的天赋,当然大抵也是因为她总是秉持着勤于学习与勇于探索的想法, 所以才不过几次, 就已经掌握了此事精髓。 大多数情况下,她的脸皮都是比较厚的,正因如此, 她总喜欢在此过程中口齿不清的与赫巡交流心得以获得进步。 诸如:“我很厉害吧,快吃完啦!”“你感觉舒不舒服呢?”“你看好不好看!”等, 她都能面不改色的说出来。 但赫巡不喜欢在这时候说话, 每次赫巡蹙眉都让她闭嘴, 但又不叫她真的闭嘴。 但云楚的耐力还差很多,前半段她玩的很开心,后半段基本是手口并用, 说的话也不再甜软, 开始憋着气骂他虎。 最后的还会让赫巡带着她才动的了, 这个过程里, 她还要时刻注意赫巡的背没有碰到椅背, 他动作大不大,弄完以后,她也没法像以前一样坐他怀里,跟他东扯西扯。 只能自己去端点茶漱口,擦嘴,然后跑到赫巡身后检查他伤口有没有渗血。 等到一切都进行完了,云楚才叹了口气。她心道, 以前赫巡不会, 她还没来得及教他, 他就受伤了, 这会要是再想跟他造小孩儿,还得等他伤好。然后自己先去看书学习,回来再教他。 真的好麻烦。 赫巡束好腰带,将云楚拉到自己面前,道:“哪有那么脆弱,我又没动。” 云楚道:“你不是按我脑袋了吗?下次不准了。” 赫巡:“……手又不是不能动。” 云楚非常谨慎,拧眉教训她道:“万一扯到了呢,你怎么一点都不注意。” 赫巡将云楚拉到自己怀里,强迫她坐在自己腿上,云楚浑身僵硬,动也不敢动,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一脸认真的问:“裂开了吗?” 赫巡掐住了少女有一些肉感的脸蛋,然后又没忍住低头轻轻咬了咬她的唇,道:“真的没有,你怎么总操心这些?” 云楚舔了舔赫巡的舌头,含糊道:“什么嘛,你自己的身体自己都不操心。” 她推开赫巡,从他身上跑了下去,道:“你再乱动,我可就不跟你待在一处了。” 赫巡摊开手,无奈笑道:“真的不疼,太医昨日来都说不必那么小心了。” 云楚:“胡说!你昨天还疼来着。” 她上前踮起脚尖奖励似的亲了赫巡一口,道:“乖啊,你现在身体还不好,不能重欲的。” 重什么? 他一点都不重好吗! 从前没受伤的时候,他跟云楚做的也不是特别多,两三天只有一次,现在他受伤了就更别提了。 赫巡借此搂住云楚的腰,云楚整个人都被往上提了提,她对上赫巡不太正经的目光,还以为赫巡又要说什么奇怪的话,她扭了扭身体,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猴急——” “楚楚,成亲吧。” …… 空气静默了半晌,云楚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听错了,她不确定的眨了眨眼睛,问:“什么?” 赫巡又凑近了些她,几乎同她鼻尖对着鼻尖,声音很轻,一字一句钻入云楚耳膜: “成亲吧。” “……” 云楚又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了,她心里翻涌一种说不上来的东西。 就像是小时候院子里的杏子树,叶子掉光,酸酸涩涩的果子在树梢上挂了好久,然后慢慢的酸酸的果肉开始变甜,直至熟透,果皮开始变得软烂香甜,啪的一下砸在地上,香甜的果肉碎裂开来。 果子熟了,真的好甜。 然后转而,她又想,自己目的达到了。 她妄图成为太子妃,成为皇后,成为天下共主的妻子,下任共主的母亲,终于要在真正意义上成功第一步。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回答,赫巡不满意,捏着云楚的下巴,道:“……你怎么不说话。” 云楚握住了赫巡的手指,眨了眨眼睛,眼眶又红了,开心也哭,不开心也哭,她都要受不了她自己了。 为了不让赫巡嘲笑她,云楚把脸埋在赫巡的胸口,声音闷闷的,努力保持正常,道:“你说成亲就成亲吗,你好没诚意哦。” 赫巡失声笑了下,手臂搂住云楚的腰,哄道:“那楚楚想要孤做什么,才能同意嫁给孤呢?” 云楚仍旧埋在赫巡胸口,她很不好意思的扭了扭身子,然后小声道: “至少也要亲我一下吧。” 她的声音还是暴露了她,赫巡强行将少女的脸从自己的怀里捞起来,大掌捧着云楚的脸,云楚的嘴被迫撅起来,她不停的挣扎:“你干什么啊,你好烦。” 赫巡毫不留情道:“楚楚怎么哭了?” 云楚恼羞成怒:“……谁哭了!” 赫巡拇指一扫,抹下了云楚脸上的泪珠,继续笑她:“怎么那么喜欢哭啊。” 云楚:“……” 她抓住赫巡的手,一口咬了下去,但她不敢用力,牙齿碰到他的手的时候,最终只是很轻很轻的碰了一下,然后抬眸恶狠狠道:“再笑杀了你!” 赫巡笑的更开心了,“哭起来也那么凶。” 云楚气的脸的都红了,她踮起脚尖捂住了他的嘴,但这个姿势更像是搂他,赫巡身子往后退,云楚便也跟着他退。 直到赫巡眉头一皱,动作顿住。 云楚连忙止住动作,小脸严肃起来,道:“……伤口疼了吗?” 赫巡垂下双眸,道:“不疼,骗你的,爱哭鬼。” * 赫巡并不是在跟云楚说笑。 严格说来,自从上次他拒婚当晚就跟皇帝请求过赐婚他与云楚,那时父皇大抵也觉得是管不了他了,所以默认了。 只是那时,皇帝身体并不好,日日缠绵病榻,他这时候若是定下婚期然后去找皇帝下旨,无异于是在继续刺激重病中的老皇帝。 况且那时也不算着急,他已于公众表明自己对云楚的态度,日后也不必再担心再有旁人给他赐婚,所以一直没有再提起。 待到皇帝病好一些了再提也不迟。 但现在,赫巡不想再继续等了。 所以春狩彻底结束,皇帝回朝的第一天,赫巡便去找了老皇帝,他态度坚决,同当初拒婚时一般无二。 所以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婚期定于三个月后,那时正值夏至。 与云楚一朝成为皇室太子妃一同被津津乐道的,还有另外一件并不是很重要的事,那就是明家公然表示,与明珠断绝关系,但好歹也是世家大族,这关系断的还算体面。 在此之前,未曾有人想过,被家族视为掌上明珠,耀武扬威的明珠,竟会一朝跌落谷底。 明誉作为随行大臣,又是世家子弟,所以他并不能像赫巡一样提前回京,必须得等到春狩结束,随圣上圣驾一共回来。 所以等他才刚到明府的那天晚上,就听说圣上下旨,赐婚太子与云楚。 是太子亲自进宫求的圣上。 祸水如她 第107节 明珠也回来了,但这将是她最后一次出现在京城。 按太子旨令,明日就会有人来带明珠走,直到现在,明珠已经在阮枝面前跪了一个时辰了。 她知道,在这个家里,话语权最重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女人。 只要阮枝开口,明淮就会去找圣上求情,圣上一向看重明淮,只要圣上开口,赫巡的旨意便不作数,但她也不求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哪怕时间缩短一些也好。 阮枝这十几天一直待在府里,听闻云楚随太子回东宫之后,她身为明家当家主母,原不应该随意出去露面,但她还是几次亲自试着去拜访东宫,但都被拒之门外。 这些她都没有同明誉等说过。 阮枝听完明珠的哭诉,知道这其中是赫巡下的令,赫巡名声在外,并不质疑赫巡的旨意。 甚至还同明珠道:“……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意图陷害楚楚,你就那么容不了她?” “此前你不知楚楚身份便罢了,我且念是我给你养歪了,可如今你知道了,怎么还这样栽赃陷害于她?是你做的便是你做的,竟还引人怀疑楚楚,如今太子殿下罚你,也是罚对了。” 明珠双目无神的跪在地上,解释无数遍,阮枝都当她是故意陷害云楚,不管怎么,阮枝都不信自己是无辜的。 阮枝的心已经是偏的了,这十几年的感情就是敌不过这单薄的血脉,大抵这样的勋贵宗族就是如此,感情凉薄。 明珠现在甚至已经不希冀阮枝信她,只求她能帮她。 她的嗓音已经嘶哑,“……可是娘亲,那是三年…三年啊。” 甚至还是剃发修行,三年时间,足以毁掉她。 赫巡根本就没有给她翻身的机会。 阮枝原本就瘦,这段时日又消瘦了许多,从前没有找到云楚的时候日日念着,只要她还活着就好,如今找到了,又成日在想若是能见她一面就好了,能说上几句话。 可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去见云楚。 寻常的帖子都被拒绝了,贸然前去又会打扰她,明淮和明誉到是见过云楚几回,但云楚都不怎么想搭理他们俩。 于是,如今就一直都在这不上不下的僵局里。 她因着云楚的事已经觉得够烦扰了,不想再去管明珠这些破事。 可同明珠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明珠已经跪一个时辰了,再这样下去,膝盖总归受不了的,可阮枝不想管她的苦肉计。但也不忍看她继续跪下去。 “你起来吧,这件事…我帮不了你。” 明珠摇了摇头,道:“不…娘亲,你可以的,只要父亲去求求圣上,定然可以的。” 明珠道:“娘亲,我知道我有一点无理取闹,可我也只是想获得您的偏爱而已,这次您就帮帮女儿啊…我若是去了,这一生就都被毁了。” “我不能去……” “我保证,日后我再也不会那般无理取闹了,您若是想接回云楚您就接吧,我一定不会反对的。” 明淮面无表情的走进来,明珠身子缩了缩,道:“……父亲。” 他垂眸看着明珠:“你就算是反对又能如何?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他招了招手,护卫进门,“给她拖下去。” “不要,娘亲…娘亲!” 明珠因为跪了太久,膝盖已经僵硬,被拖起来的时候腿根本就动弹不了,阮枝多少有些于心不忍,道:“她的腿……” 明誉犹豫片刻,开口道:“母亲,云楚幼时在云家被罚跪,寒冬腊月,她在雪地里一跪就是半夜。” 明珠这一个时辰,又算的了什么。 房间内烟笼焚香,温暖舒适,地上甚至还有一层名贵的地毯。 这算什么。 阮枝刚要说出口的话顿在嗓子里,一股浓重的自厌席卷而来。 她不再出声,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把事情便成现在这样。 明誉道:“母亲,您若是真想让云楚回来,必须把明珠送走。” 阮枝道:“……我没想留她。” “我说的是与她断绝关系。” 阮枝一愣,问:“是楚楚说的吗?她有没有跟你说,她肯不肯见我?” 明誉道:“不管是不是她说的,云楚与明珠都不能共存,您必须做出选择。” 阮枝脱口而出道:“……我要我的楚楚。” 可她说完,又觉得自己对明珠很不负责任。 明淮看出了阮枝心底的忧虑,道:“我们这么些年对明珠,已经仁至义尽了。” 明誉亦道:“上次那位唤作云秋月的女子,她意图对云楚不利,我将她关起来,是明珠把她送到了东宫。” “恕我直言,依明珠的个性,她若与云楚共存,必定会想尽办法除掉云楚。” “云楚身在东宫,太子待她很好,实话说……她并不需要我们。” 在他们缺失的这段时间里,已经有人给了云楚原本是他们该给的东西。 阮枝并没有留下明珠。 明誉离开以后,去看了明珠。 明珠被关在她自己的房间里,明誉进去时,里面狼藉一片,明珠正蹲在床边。 这几个月真的太多漫长,她已经要忘记当初云楚没有出现时,她还是明家大小姐时的场景了。 云楚也没有被弄死,她的计划落空,从此她的一切都会被抢走,这似乎已成定局。 明誉道:“明日会有人来接你,念及十几年兄妹,碧空庵我已打点过。三年之后,你也不也不必再回明家,我会予你一笔钱,足够你荣华后半生。” 明珠道:“我不想去,哥哥。” “你忍心,看我就这样被毁掉吗?” 明誉面色不改,道:“不必再说这种话。” 明珠心中总藏着一股不甘,她扶着矮桌站起身来,看向明誉冰雪般俊朗的脸,她觉得自己多少是有点疯了。 然后她站在明誉面前缓缓解开了衣带,她穿的宽容,稍一褪就露出了里面光裸的肌肤。 她觉得自己确实疯了,但那三年里,明誉不会来看她。 明誉蹙眉,眉眼间露出厌恶的神色来。 “你在做什么?” 明珠停在明誉面前,伏在明誉脚边,用脸颊蹭他的鞋履,低声道: “……兄长,做不成你的妹妹,叫我做你的女人吧。” 明誉居高临下的看着明珠,少女的身体未曾使得他有丝毫的反应,心中只余反感。 他随手将一块云肩扔到明珠身上,不无厌恶的道:“明珠,你永远比我想象的要龌龊。” 言罢,他便不想在这里多待,毫不留情的转身,打开房门。 然而正当他离去时,一直侯在门外的小厮突然上前道:“公子。” “说。” “方才云姑娘叫人传话过来了。” 明誉心中的反感这才压下去一些,他道:“说什么了。” “云姑娘说关于殿下的旨令,不比着急,她明日想见小姐一面,见完再给她送走也不迟。” 明珠一时没有出声。 “奴才觉得,只是见一面罢了,云姑娘好不容易有个要求……” 明誉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他对明珠的感情其实非常简单。 明珠是个热情又懂的察言观色的孩子,她会讨阮枝开心,有她在时,明府像一个正常的家。 后来相处的时间久了,他习惯于帮她处理各种琐事,兴许也磨出了些感情来,只是明珠总是喜欢消磨点他对她不多的感情。 当然,撇除感情。 明珠本身,是罪不容诛的。 “嗯,我知道了,明日我会把明珠送过去。”他道。 作者有话说: 存稿箱定时好像是有一个毛病,就是刚发时不会在目录显示,需要十几分钟反应时间,但我确实更了,不过大多数情况下,如果从上一章末尾往后翻,是可以看到新章的。 基本都是0点。 第75章 了结 春狩结束之后, 赫巡又开始了像往常般忙碌的日子,只不过这次, 并不像之前那样早出晚归了, 大多数时候都是下完早朝就回来了。 另外一件事也开始被提上日程。 那就是云楚与赫巡的大婚。 此事虽用不着云楚操心什么,一切按往例标准来,但说来如此, 若是真想叫自己满意些,一些细微处, 还是得提前挑选过筛。 云楚是个没什么见识的人, 她对美的理解也非常片面, 所以大多都是挑贵的,碰见那些价格相当的,就挑那个看起来贵的。 这样听起来好像有些敷衍, 但云楚确实挑的非常认真。 意春将东西撤下, 脸上可以说是喜气洋洋, 挑着机会道:“姑娘, 奴婢听闻您的父亲还在湫山……” 云楚想也不想就道:“不接。” 那句是否需要把他接过来被卡在嗓子里, 意春应了一声“是。” 她跟云楚跟的久了,也多少知道一些云楚的家事。云楚同自己家里人的关系并不好,这些日子她几乎从来没有主动提过自己的家人,一开始意春还以为她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 云楚想起云道就觉得反感,她对云道可以说毫无感情,这个男人懦弱虚伪,唯一说得过去的怕就是对苏筠还算专情, 可不也在苏筠出事之后没有认真查就断了她的罪。 祸水如她 第108节 算起苏筠对他还有几分感情, 换作云楚, 自己不好过, 也不会叫云道好过。 小时候云秋月多次欺辱她云道都坐视不管,只有太过分了的时候,他才会出言说一两句。 但所幸云道这个老东西从小到大并没有像云秋月一样做什么对她特别过分的事情,不然她才不会允许云道这般风风光光的活在湫山。 意春思考片刻后还是开口道:“…不过姑娘,恕奴婢多言,奴婢还是觉得,其实您把您的母族带回京城可能会好一些。” “您如今身份不同,算来所能仰仗的不过殿下一人。”意春压低声音,继续道:“你若是有什么适龄的兄弟,可趁此机会,将其送入仕途,届时……” 云楚自然知道意春的意思,无非就是她虽然家境不好,但只要有人在,就能借这她的身份入仕谋半份官职,若是碰见一两个有能耐的,届时加以扶持,成了气候不还是为她所用。 云楚想也不想就拒绝道:“不必了。” 就云家那个破地方,哪有什么可造之材,届时云楚地位稳定,她甚至更愿意去物色一些有潜质的寒门子弟。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 外头有人敲了敲门,意春出去了一趟,回来便低声同云楚禀报道:“明右丞道他将人送在桃奚街最北边朝南的那处院子。” “明右丞还道那是他的的私院,叫姑娘不必担心。” 看来明誉也懂她的意思啊,特地给她找个私密些的地方。 云楚做事总有一个习惯,就是对于那些自己真的非常厌恶的人,她哪怕不亲自动手也喜欢在旁边看着他痛不欲生的模样。 云楚站起身子,理了理衣裳,心情还算不错,道:“那我们赶紧走吧,不然待会殿下该回来了。” 为了谨防上次那样的意外,这次云楚出去特地带了好几个护卫。 别苑坐北朝南,面前是一处泛着淡淡青绿的河道,柳枝静静的吹在湖面,春日的日光照在上面,使得湖面波光粼粼。 明珠还以为是事情有转机,所以明誉今日才带她来了他的私院,兴许是想把她藏起来也不一定呢。 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心中隐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但她一直相信,哥哥就算不喜欢她,也不会伤害她。 直到沉默之中,有在小厮通报之后,一身素白纱裙的云楚推门而入。 明珠心下一紧,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渐渐清晰,站起身就想要逃走,可身上却是软的。 她瞪大眼睛看向明誉,声音透着几许荒唐,不可置信的道了一句:“……兄长?” 明誉并未看她,而是同云楚道:“你来了。”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明珠于这一瞬间,竟并没有几分对自己下场的担忧,而是觉得心如刀割。 她无法相信,她的哥哥,甚至于可能是她的父亲与母亲,竟然以这样子一种残忍的方式抛弃她,从而去讨好另外一个人。 云楚扫了一眼明珠,然后故意同明誉道:“右丞可真狠心,不管如何她也是你的妹妹。” 明誉低头,面色不改道:“我的妹妹只有一个,并不是她。” 明珠撑着桌子,将自己整个人缩在角落,脑中嗡嗡作响,甚至觉得眼前这些都是幻境。 她一点也不想听明誉和云楚的对话。 云楚从意春手中接过一个手臂长的锦盒,然后意春站在门外,关上了房门。 云楚将锦盒搁在桌面道:“怎么能这么说呢,十几年养育之恩,怎么也该是有感情的。” 她摸着下巴想了想,道:“我跟明珠,我俩应该是一般大吧?” 明誉嗯了一声,道:“相差应该不会有两个月。” 云楚坐在凳子上,抬手将锦盒打开。 刀锋上晃眼的光照在云楚的下巴上,明誉扫了一眼,唇角微微绷直,不再多看。 云楚双腿交叠,道:“舍不得啦?” 明誉道:“没有。” 明珠的嗓音嘶哑,她只觉得思绪纷乱,闭上眼睛,她好想一觉醒来,发现只是自己做了一个噩梦。 再睁眼,一切就还会是以前的那个模样。 钟鸣鼎食之家,疼爱她的母亲,光风霁月的兄长,她一不开心,就会有好多人来哄她。 明誉回头看了一眼明珠,他原以为明珠会大喊大叫,但她竟然没有,当然也兴许是下了药的缘故。 他一直都知道,他这个妹妹其实并不傻。 以往明珠碰见那些惹她不开心的男男女女,总能让那些人得到惩罚,而且不被察觉。 她虽然骄纵无理,可也是懂得分寸的。 唯有一件事会让她失去理智,那就是关于那个亲生女儿。 所以这也就注定,她从见到云楚的那一刻,就赢不了她。 事实也的确如明誉所想这般。 明珠总是沉溺于那所谓的十几年感情里,近乎偏执的想要索求一个答案,那就是她的家人爱她而超过爱那个亲生女儿。 就像一个想要糖吃的小孩,被拒绝以后,会生气的选择离家出走,然后让所有人都来关心她。 所以她总是向阮枝大吵大闹,向明誉不断哀求,只是因为她还是相信,她的家人一定是会站在她身边的,撒娇会有结果,生气会有人哄,想要的东西会有人送到她的面前。 但她其实不该那样,倘若她从一开始就步步为营,假意接受云楚甚至讨好云楚,她有这十几年的恩情,届时鹿死谁手那就不一定了。 可人大多都是如此,知道该怎么做是一回事,事实会怎么做又是另外一回事,理智人人都有,可人归根结底,是被情感驱使的人。 但这些,都不影响云楚与明珠之间无法调和的矛盾。 就算这一次云楚没有对明珠下手,明珠也会找机会反咬云楚一口。 明誉并不想看这个过程,他垂眸道:“……那我便先出去了。” 云楚却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这把刀吗?” 不等明誉回答,云楚便道:“明右丞,你恐怕还不知道你这个好妹妹都干了些什么吧。” “她已经胆大道敢□□,若不是有赫巡,我今日早已命丧黄泉,哪里还会站在你面前,看你于心不忍呢?” 明誉眉头一蹙,道:“……□□?” 云楚轻笑出声,“你们口口声声想要我回去,可面对一个时时刻刻都想杀了我的人,我该如何回去?” 明誉没有想到明珠竟胆大至此,他之所以不担心明珠加害云楚有一大部分是因为他早已在明珠身边安排了人手,只要明珠想要对云楚做什么不利之事,就会有人通报他。 所以上次在树林里,就算赫巡没有出面,明珠也不会如愿。 “可……怎么会?” 他看向云楚,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没事吧。” 云楚摊了摊手,道:“反正人还在活着。” 她将刀拿出来,隔空在明珠身上比了比,道:“所以我要用这把弯刀了结她。” 谁让她害的赫巡流那么多血的。 明珠抱紧自己的膝盖,低声念叨道:“……救救我。” “哥哥。” 明誉站在门边,云楚没再说话,三人间一时有些僵持。 明誉低声道:“……你不必亲自动手,我去给你找两个人过来。” 云楚道:“我确实不想自己动手。” 她歪着头看着明誉,道:“明右丞,你可以帮我动手吗?” 明誉身体有些僵硬,他处理过很多人,好的坏的都有,但他从未亲自动手,更遑论,对方还是他宠了十几年的明珠,就算他对明珠感情不深,可也算是与其朝夕相处了十几年。 他不想拒绝云楚,可他垂眸沉默了半天,还是要抬手推门。 云楚霍然站起身来,叫他:“哥哥。” 明誉的手陡然顿住,拇指甚至在轻微颤抖。 云楚将弯刀拿出,款步走向明誉,停至明誉身旁。 她拿起了明誉的手,少女的手指柔嫩纤细,可指节底部却带有一层薄薄的茧。 她声音甜软,道:“帮帮我吧。”顿了顿,她抬眸,明亮的眼睛对上明誉的目光,薄唇轻启,声音清晰:“哥哥,你要拒绝我吗?” 明誉捏紧刀柄,终于在一片寂静中开口道:“……没有。” 云楚满意的翘起唇角,松开了明誉的手,蹦蹦跳跳的回到了原来的座位,道:“不要害怕哦明右丞。” 她指着明珠的背,从肩胛骨至腰际,道:“你只要滑那么长的口子就可以啦!” * 云楚并没有直接弄死明珠,她给了明珠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明誉答应了她以后,没有因为对象是明珠而手下留情,划出的口子与赫巡身上几乎一般无二。 云楚很满意。 然后,她将明珠关在这个房间内,不予吃喝,不予治疗,倘若她能挺过一天的话,就按原计划将她送往碧空庵。 否则就叫她丧命于此吧。 等到两人出来时,明誉去偏房换了一身衣裳,再出来时,云楚已经站在宅院门口,笑着冲他道:“下次再见啦明右丞。” 明誉加快了些脚步走过去,道:“且慢。” 云楚问,“怎么了吗?” 明誉行至她面前,踟蹰片刻后道:“你…怎样才愿意回来呢。” “我们都很想你,尤其是母亲。这些年是我们让你受委屈了,你若是能回来…日后定加倍补偿。” 其实补偿什么的,说来总觉得太空,可不这样说,明誉又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云楚毫不意外,她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僵持太久反倒没什么意思,再加之她今日心情好,所以此次并未像此前那般直接拒绝,而是道:“可我同你们分开太久,你们于我同陌生人并无差别,若是直接回去……” 明誉连忙道:“没关系,慢慢熟悉就好,左右你同殿下的大婚定在三个月后,只要在这之前回来就好了,我们定会送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他这句话里其实暗藏了很多意思,他相信云楚都能听得懂。 祸水如她 第109节 身为太子妃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条件,那就是想要地位稳固,就得有势力强大的母族。 当然,他知道就算没有,倘若赫巡本身足够强大,而他又对云楚足够重视,也能护得住她,可云楚并不是那样目光狭窄的人。 云楚并未点破,朝他弯了弯唇角,道:“好哦哥哥。” 这宛如一场利益的交换。 可明誉却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控制不住的沉溺其中,云楚可能并不知道,这样的她对于明誉来说,有着怎样的吸引力。 等到云楚上了马车,明誉才立在原地,垂眸应了一句:“恩,妹妹。” 等到云楚抵达东宫时,赫巡已经从朝中回来了。 按理说,云楚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必要瞒着赫巡了,但是由于前段时间的习惯,她还是决定先偷偷回花影阁换身衣裳,然后再去找他。 心里这般想着,她不想叫赫巡起疑,于是快速推开了房门,然后就看见赫巡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正把玩着一个瓷绿的茶杯。 他静静抬眸,道:“回来了?” 云楚:“……” 云楚一时手足无措起来,她的笑容有几分僵硬,带着点讨好,迈着步子踱过去,亲了亲赫巡的下巴,道:“阿巡哥哥,你回来那么早呀。” 赫巡指了指窗外:“太阳下山了。” 云楚道:“哎呀,真的诶。” 赫巡捏住少女的下巴,不叫她乱蹭,然后道:“今天干什么去了。” 云楚小嘴一瘪,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她不开心道:“凶什么!” “我给你报仇去啦!你开不开心?” 赫巡显而易见不开心:“你自己去的?” 云楚:“带了好几个护卫呢。” “那你是怎么见到明珠的?” 云楚搂着赫巡的脖颈,身上还有几滴不小心被溅到的血液,扭来扭去的撒娇:“我自有办法嘛,你别操心我了。” “你把她杀了?” 云楚嘻嘻一笑,道:“不算哦。” 赫巡:“?” 云楚盯着赫巡的眼睛,道:“我叫人把她身上划出了一道跟你一样的伤口,就让她不停的流血吧。” “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老是欺负我,她第一次欺负我的时候,我只想打她一巴掌,我都警告过她了,她怎么不听话呢。” 赫巡眸中浮现几许笑意,道:“不听话的人可多了去了。” 云楚正色,指着他道:“你得听话哦。” 赫巡捏住云楚的指尖,脸上笑意不减,随口道:“行,那楚楚想叫孤做什么。” 云楚意味深长的弯了弯唇,甜美的脸庞被夕阳衬出淡淡的红。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忽然俯身在赫巡耳边很轻很轻的道:“上我,哥哥。” 第76章 春潮 静谧的房间内针落可闻, 唯有洞开的支摘窗徐徐吹入春夜的凉风,撩起了云楚的发丝, 发尾轻轻扫在赫巡的唇角, 很痒。 赫巡脸上的笑意缓缓淡了下去,黑眸沉沉的盯着云楚,云楚一点也不害臊的跟他对视, 然后在这暧昧的氛围里凑过去吻了吻赫巡的唇,道:“请问可不可以呢?” 还怪有礼貌。 半晌, 他松开捏着云楚下巴的手, 别开脸去, 只觉得自己的伤口又开始发烫,慢慢的连带着其他地方也开始难受。 他生了一张偏冷酷的清冷脸,尽管已经如此了, 从脸上也只能看见赫巡微微蹙起了眉。 他滚了滚喉结, 开始用为数不多的理智挣扎道:“……不知羞耻。” 云楚早就习惯了赫巡这幅口是心非的样子, 她小小的哼了一声, 道:“你装什么呢。” 赫巡有回过脸看她, 低声道:“我们还没有成婚,你急什么?” 云楚忽略赫巡身体的变化,早就知道他爱装正经,勉强不拆穿他。就暂且是当自己急吧,她道:“这有什么呀?” 这好像确实也没什么,反正他跟云楚迟早都会成婚,再说了该做的都做了, 这会再说这个, 可就不太合适了, 早先干什么去了。 赫巡搂着云楚没有松手, 云楚的腰很细又很软,她的骨架也很小,赫巡时常觉得云楚的腰还没有他手宽,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里面的温热软嫩肌肤,不管是继续为往上还是往下都能感受到明显的起伏。 赫巡情不自禁的又收紧了些自己的手,轻轻滑动道:“你一个女子是从哪学来的这些东西的。” 云楚贴在他胸口,软软道:“这个怎么需要学呀,我看着哥哥就很自然的想到了。” “你真是……” 赫巡顿了顿,眸光暗沉。 他的脸上并无笑意,但他却一点也不显得冷漠,因为除了他的脸,他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对云楚表示喜欢。 云楚凑近他,轻轻吻他的唇,然后借啄吻空隙,问:“我怎么啦?” 赫巡的手终于还是耐不住,移到了不该移的地方,然后低低在云楚耳边道了几个字。 云楚一时还怀疑自己听错了,赫巡向来是个行动派,不管反应有激昂多蓬勃,他的嘴总是抿的很紧,偶尔说话,不是叫云楚闭嘴就是哄她怎么调整,哪里能说出这种下流话来。 云楚动作一僵,突然又不好意思了,她同赫巡微微拉开距离,小脸通红道:“你骂我!” 但赫巡并不予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他的耐心就在这短暂的几句对话中消失殆尽,两人顷刻间调换位置,云楚一下被压在了太师椅上,撞得的意识有些发懵,赫巡的手护着她的后脑没叫椅背伤到她。 不等她说话,蛮横又潮湿的吻便倾覆而上。 天际的最后一抹夕阳被黑暗吞噬,初春仍旧有些湿冷,可房间内却烟笼焚香,支摘窗被一双有力而宽阔的大手从里面啪的一声阖上,隔绝了房间内不小心泄露出来的几声为不可闻的声音以及这个袅袅而上的,淡淡薄烟。 但是当体面被褪下时,仍旧有几分寒意攀爬而上。 云楚其实并不如表面那般从容,只是她的个性不允许她在还没有尝试之前就露出胆怯。在此之前她总是展露出不同寻常的胆大,但于箭在弦上之际,男人宽厚的手掌正紧紧的攥着她的脚踝,她的腿被迫抬起,这样奇怪又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姿势,让她忽而之间退却了。 而现在的赫巡面色沉凛,总让她觉得好像不太好说话。 房内地龙烧的正旺,她被赫巡放在桌面上,身上仅一件藕粉色的薄衫,但形同虚设。少女的身体几乎白的发光,纤细的手指紧紧的扣着桌沿,面色有几分窘迫。 终于忍不住道:“……哎呀你别看了。” 赫巡摆弄的非常认真,抽空回答了一句:“亲都亲过了,这会开始害羞了?” 在云楚的预想里,她会慢条斯理的掌控全程,然后告诉赫巡应该怎么做。 但往往事与愿违,事情从一开始就不受控制起来。 赫巡似乎从来都是这样,他平日同云楚说话时,尚且算得上温和,但是一到这方面,他就会像变了一个人,急促又粗鲁,简直不像个人。 在晃荡的烛光里,云楚对四周的感知渐渐弱了下来,昏沉之际,她好像做了一个梦。 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池春水,而赫巡是在上面行驶的船。 起初微风拂过水面,使得水波荡漾,轻软的湖水柔柔的包裹巨大的船只让它在上面缓缓驶动,船桨深陷进湖水里,有节奏的一下又一下的拨弄。 而后狂风暴雨席卷而来,风声呼啸,搅起一波又一波巨大的风浪,昼夜难分之际,暴雨倾盆而下,与着一池春水交融在一起。 并不安静的房间里,渐渐泛出几丝并不明显的血腥味来,男人挺括的背上肌肉紧绷,有力的手臂撑在床上,而后背被缠住的伤口开始泛出血红,但他像毫无察觉一般,汗水从男人挺拔的鼻梁上滑下,落在少女白皙的脊背。 等到云楚发现的时候,她已经精疲力尽,还是用余光不小心看见的那一片鲜红。 云楚陡然之间清醒了不少,她抓着男人的手臂,道:“你的伤……” 赫巡道:“不用管。” 云楚拧了拧眉,道:“…不行,伤口裂了,你快点停下。” 但赫巡像没听见一般,隔了一会才的抽空敷衍她:“你看错了,楚楚,来翻个身。” 云楚:“……你这人。” 赫巡却并不想听她张嘴说出什么别的话来,吻住了她的唇。 云楚:“……” 不过云楚很快就没办法再想那么多了,昏昏沉沉到半夜,直到赫巡叫了水,她泡在里面才清醒一些。 等到后半夜的时候,房内才彻底停息。 一坐一站的两人之间格外的沉默,云楚一言不发的给赫巡换药,然后熟练的给他缠上纱布。 她的脸色不太好,弄完以后,她把剩余的纱布旁桌上一扔,拖着酸软的双腿朝床边走去,没有丝毫要搭理赫巡的意思。 才走出没两步,一直有力的手臂便扣住的她的脖颈,云楚身体被迫往后仰,赫巡就趁势拦腰将云楚抱了起来。 他低声道:“真的不疼。” 云楚别开脸,她现在困得要死,身上也酸胀无比,根本不想理他。 赫巡的声音带着几许慵懒,缓声道:“真的没一点感觉,再说了,这伤早已开始愈合了,裂一裂也没关系。” 云楚嘴唇肿了一片,她一生气嘴唇就会微微撅起来,这会亦是如此,赫巡想着想着思绪开始乱跑,原本想吻云楚的唇,但犹疑片刻还是对着少女软嫩的脸颊狠狠亲了一口。 云楚给他的脸推了过去,但她胳膊没什么劲,倒像是在摸他,赫巡顺势抓住云楚的手,哄她: “乖,孤的伤才缠好,你先别急,明天再来。” 云楚气的抽回自己的手,沙哑着声音骂他:“…你有病吧。” 赫巡眉眼间带了几分笑意,光着挺拔的上半身带着云楚上了塌,然后将人轻轻放在床铺上。 云楚嘴里不停的念叨,“赫巡,你是不是没有见过女人。” “你感觉不到疼吗?怎么就这点出息。” 赫巡面色不改,将云楚紧紧的搂在怀里,回想片刻后道:“你刚开始确实夹的我有点难受。” ……………… 云楚沉默半晌,然后默默抬脚,踢了一下赫巡的小腿,道:“真不要脸。” 她翻过身子,不想再搭理他。 祸水如她 第110节 没过一会,云楚就困的不行,但赫巡却精神极了,他的手放在云楚的小腹上,开始道:“楚楚。” 云楚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 赫巡又道:“你真可爱,哪都是。” 云楚嗯了一声,敷衍道:“你才知道啊。” 赫巡道:“以前就发现了,没跟你说。” 云楚好困,她已经不想再应付赫巡,唯一一丝清明还在想自己会不会怀孕。 如果怀孕就好了,不管是男孩女孩,她的地位就都能稳固。 不过云楚也不知道怎样比较容易怀孕,早知道先去找个太夫问问了。 不过没怀也没事,大不了明天再来一次。 不过明天好像还不行,她身上还痛着。 要不再过半个月吧,先恢复恢复。 她毫无边际的想着自己要怎样才能稳固地位,也没有听清赫巡在他耳边念叨着什么。 直到她快要睡着了,耳边才模糊的传来了一句话。 “楚楚,我好爱你。” 云楚听见了,但她并没有回应,沉沉的睡去了。 第二日,云楚睁眼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她她眨了眨眼睛,思绪从混沌中回来。 记忆逐渐清晰,大清早的,云楚默默在被窝里红了脸,她掀开看了看,好在自己身上已经被赫巡穿上了衣裳。 又想了想,云楚默默的拉起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脸,自己一个人羞耻的在被窝里扭了半天,才掀开被子透了口气。 她看了眼四周,房间内没人,赫巡睡得那块地方也已经冰凉,想必是很早就走了。 云楚又在床上赖了一会才慢吞吞的坐起身子,躺那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会坐起来,不适感就明显了许多。 她走下床去,揉了揉自己的腰,然后唤道:“意春。” 意春走进来,身后跟着伺候云楚梳洗的丫鬟,意春脸上不乏喜意,从昨天半夜叫水她就觉得定不简单,今日殿下临行前还嘱咐她让厨房做些清淡的给云楚。 “他什么时候走的?” 意春道:“姑娘,殿下天还没亮就走了,好像是有什么急事。” 云楚眉头一皱,嘟囔着:“有什么急事啊。” 意春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道:“听说是与大梁人有关,不过这几年边关向来不安稳,估计没什么大事,但应该是比较急而已。” 云楚哦了一声,任凭宫女摆弄她漱口穿衣,等到她坐在梳妆镜前,透过平滑的铜镜看见一名宫女正弯腰给她们更换床品,云楚才稍稍精神了一些。 她回头望过去,看见她正熟练的将被单掀起,也真是这一瞬间,云楚看见了这张单子上的狼藉。 带着几点血迹以及一些说不清是什么的斑驳,昭示着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继而,云楚忽而看像了那张平头案,上面干净整洁,应当是赫巡临走时收拾过了。 好在这人还要点脸。 云楚的目光实在是太过明显,意春也跟着看了过去,意春年岁比云楚大,又在宫里带了好些年,懂的自然多些。 看着云楚红彤彤的脸蛋,意春就明白了云楚的意思,她低声道:“姑娘,可要奴婢待会叫人把屋子里里外外清扫一遍?” 云楚:“……不必了。” 她清了清嗓子,可不想表露自己好像对此很生疏很紧张的模样,便换了个话题。 “今日明家又递了帖子?” 意春道:“嗯,他们哪天都递。” 意春并不知道云楚同明家具体有什么关系,但也知道明家人对云楚不一般。 明家实在是人丁零落,以前至少还有个明珠,现在却只剩三个主子了。明夫人似乎对云楚有一种执念,有几回甚至都到东宫门口了,云楚不见,又将其拒之门外。 “姑娘,你说明夫人总是来找您,这算什么事啊。” 按辈分,就算云楚是未来太子妃,怎么也不至于让明家的当家主母三番两次来找她。 云楚换了一身衣裳,随口道:“今日的应下吧。” 意春愣了愣,道:“是,奴婢这就去回话。” 云楚思忖片刻,又道:“别在东宫吧,告诉明夫人,地方就约在雀临楼。” 因着中午赫巡就会回来,所以云楚并没有跟阮枝约在中午,而是约在了晚上。 算起来还有一个时辰的样子,云楚觉得无聊,便继续学起了刺绣。已经长大一点但仍然很胖的球球正在撅着屁股用自己毛绒绒的脑袋蹭云楚的鞋尖。 帕子上面被绣了一只非常简易的黑色小狗,现在她正努力往小狗的头上绣一朵花。 相较于寻常女子绣的芙蓉,鸳鸯,祥云等,云楚绣的这个不着调的东西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 但她自己不觉得有什么,那些花实在是太难绣了,根本不适合她,就小狗头上这朵花,她就绣的七扭八拐的。 一边同意春取经,一遍受伤动作不停,一个时辰过去,还真让她绣了个差不多出来。 待到赫巡回来的时候,云楚都坐在那没动,正给自己这个小手帕给收尾。 赫巡推门而入,意春非常识趣的退下,还帮着关上了房门。 赫巡站在门边,云楚看都没看一眼,随口道:“你回来啦。” 云楚虽然没看他,但赫巡并不觉得有什么,眼前此景反倒叫他觉出几分温馨来。 一身烟紫色衣裙的小姑娘坐在窗边,柔和的日光照在她的侧脸,一头乌黑柔软的长发半披半绾,手上的动作有些许的笨拙,正神色认真的摆弄着手里的绣圈。 赫巡始终觉得遇见云楚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 在云楚之前,他最是厌恶那些狡诈虚伪,不择手段的人,无论男女。在他眼里,那些人根本不值得相信,他们不会与谁交付真心,更不值得重用,他们善变又阴毒,手段多不太能见得了人。 但当这些东西放在云楚身上的时候,赫巡又觉得这样的她很可爱。 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心道她的确残忍虚伪,但她并未滥杀无辜。包括那些所谓的狠辣,他也更愿意用“反抗”二字来形容。 这算什么,他想。 甚至于曾让他耿耿于怀的欺骗,如今看来似乎也都成了过去。 站了半天,云楚仍然没看他,赫巡不满意起来,沉声道:“你怎么连看都不看孤一眼。” “得到了这就开始不珍惜了?” 云楚瞥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赫巡走近,扫了一眼被云楚绣成四不像的帕子,道:“还没绣完?” 上回他就看见云楚在拿着这块布捣鼓。 云楚用剪刀剪断绣线,然后笑意盈盈的道:“这就好啦!” 云楚将帕子取下来,然后摊开抖了抖,道:“终于完了。” 赫巡抬手接过,道:“叫孤瞧瞧。” 云楚连忙将帕子叠了起来,心道这会赫巡看了定要嘲笑她,她才不会给赫巡这个机会。 三两下将帕子揣进怀里,云楚转移了话题,埋怨道:“你今天去忙什么了,怎么走那么早?” 赫巡拉住云楚的手,道:“没什么,还是一些琐事。” 言罢,他忽而看见不远处桌上搁的蓝面帖子,蹙眉道:“……那是谁送来的,孤怎么觉得这不是第一回 了。” 云楚道:“明家的。” 赫巡不由想起上次明誉拉云楚手腕这事来,他因为一直不想过问云楚太多的事情,以免让云楚觉得不适,所以大多数时候云楚若是不主动告诉他,他就不会擅自去查。 以至于关于云楚身份的事,他到现在还不知道。 到这个地步,云楚也不想再瞒赫巡什么,她摊了摊手,还颇为不在意的跟赫巡开玩笑道:“……我可能是个富家小姐。” 赫巡:“?” 赫巡几乎不会在云楚面前提及她在湫山的事,很多时候,他不说但不代表他不知道。 一个住在破木屋的嫡女,手上满是冻疮,同姐姐说话时小心翼翼,随便被罚跪,没有一件像样的衣裳。 这些无一不在昭示云楚曾经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他无法改变云楚的出身,就只能在以后去尽力的满足她一切想要的,也不会再去提及之前。 可倘若云楚若真的是那般出身倒也罢了,那是她命中有此劫难,可若她本应是个“富家小姐”,那她那些年就显得可笑且不值起来。 他试探着道:“……明夫人的女儿?” 作者有话说: 错字先不改 第77章 晚来(修) 云楚嗯了一声, 道:“应该是的。” 顿了顿,她又道:“幸好当初你把我带回来了, 不然我还不知道原来我在京城还有亲戚呢。” 隔了好半天, 赫巡才拧着眉低声道:“……怎会如此?” 明夫人与湫山简直八竿子打不着,更遑论是还有一个女儿被留在湫山,赫巡不由想起了之前听过关于明夫人的传闻, 知道她曾经失踪过一段时间,照此推论, 兴许就是那一段时间去的湫山。 “她自己回来了, 为何将你一个人丢在那鬼地方?” 云楚哪知道为什么。 赫巡思绪一转, 道:“不会是明淮不让吧?” 阮枝同云道生的孩子,依明淮的个性,不赶尽杀绝就不错了。这这般推论好像又不对, 倘若云楚是云道的女儿, 云道哪能活到现在。 祸水如她 第111节 云楚道:“不是, 好像是因为一场意外, 阮枝失忆了。” 赫巡:“……” 若是这样说, 或许其实怪不到谁的头上,但也正是此刻,赫巡想起了明珠。 亲生女儿在受苦受难,他们没找到也就罢了,还收养一个同样岁数的女儿,将她宠大,给她无边富贵, 精心培养, 让她从上到下充满贵气, 明明这也并不是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云楚叹了口气, 然后搂住了赫巡的腰,他的腰很窄,双手环住后手指能轻易的碰到自己的手肘,但是现在赫巡身后有伤,昨晚还裂开了,云楚就不能随便抱他的腰了。 于是云楚的手就很自然的往下,搭在了男人的胯上。 双手在他身后耷拉着,一下又一下的揺。 她缓缓念叨道:“你说其实她们也没做错什么,不就是收养一个女儿吗。也算做了件好事,我总是这样耿耿于怀,是不是不太好。” 他揉了揉云楚柔软的发顶,道:“你成天都想什么呢。” 云楚晃了晃手臂道:“你快说。” 赫巡面露无奈,笑道:“你当然没错。” 云楚这才满意,她其实并不需要别人的认同,毕竟不管有没有明珠的存在,她对明家就是没什么感觉。 更别提那种找到亲人以后兴奋与欣喜了。 云楚的手一直半悬着,这会悬的累了,她直接垂了下来,然后不小心擦过了男人腰下的臀。 ……怎么回事,还挺翘。 云楚成功被吸引了注意,她又将自己贴近了赫巡,赫巡以为云楚是没抱够,反正她一直以来都是块小粘糕,遂而非常配合的又往她跟前走近了点。 云楚的手毫无负担的落在赫巡的臀上,只觉触感紧实又弧度,还没来的及动一动,就倏然被男人抓紧了手腕,云楚手臂纤细,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她瘪着嘴,皱巴着小脸:“你干嘛呀……” 赫巡紧盯着她,目光不善,反问:“你在干嘛?” 云楚眼神飘忽,稍有点心虚,不过片刻,她就反客为主道:“凭什么你能摸我我不能摸你?” 赫巡冷笑一声,道:“孤说不准就是不准。” 云楚哼了一声,道:“凭什么不让。” 赫巡一言不发的忽而弯腰,不费吹灰之力将云楚整个人直接扛到了肩上,然后打了一下云楚的屁股。 啪的一声非常清脆。 “……” 云楚又气又羞,她蹬着腿挣扎道:“赫巡!你敢打我!” “我屁股本来就被你撞的疼,你放我下来,我生气了!” 说话间赫巡已经走到榻前,然后弯腰将云楚放在柔软的衾被上,从善如流的道歉:“孤错了。” 云楚眼里泛出泪花,“那你让我摸摸你。” “除了这个。” 云楚不依不饶,“那你也别摸我了。” 她越想越觉得心里不平衡,道:“我屁股上现在还有你的牙印,你是狗吗?我以后再也不给你咬了!” 赫巡握住了云楚的手,道:“孤又没有用劲,怎么可能会留下印子。” 云楚眉头一皱,道:“就是有!” “你是不是忘了你用多大劲了?” “不是,孤真没用劲,孤做完了看着呢,没印子,顶多红一块。” 云楚明明记得自己当时疼了一下,她道:“不可能,就是有。” 赫巡的手掐着云楚的腰,认真道:“孤不信。” “你不信也没用。” “那你让孤看看。” 云楚嗤笑一声:“看就——” 话说一半,云楚话音顿住,她对上赫巡的目光,男人神色认真,一脸求知若渴,她啪的拍了一下赫巡的手,道:“你想得美。” 赫巡仍旧搂着云楚不撒手,他顿了片刻,又低声问:“你伤好点了没?” 云楚道:“我哪有什么伤?” 赫巡摇了摇头,道:“你有的。” 云楚:“……哪儿?” 她对上赫巡目光,沉默半晌,明白了过来,总觉得这样形容有几分奇怪,她面色不太自然,道:“不疼了。” 赫巡点了点头,道:“算那药膏还有点作用。” “什么药膏?” “消肿褪红的。” 云楚思绪空白了几瞬,脑中推断出赫巡昨晚在她睡着以后,又特地在半夜同人要了这种奇怪的药,然后又给她上药,怪不得她早上起来的时候,酸胀感褪去那么多。 可这也太…… 云楚看赫巡的目光变了变,道:“……你也太不要脸了。” 赫巡这几日白日都会在乘墨阁办公,偶尔会召见大臣,其中明誉来的次数是最多的,但大部分都是明誉自己求见,说有要事与赫巡商议。 他几乎每日都要来一趟,顶着一张清冷的脸,认真的跟赫巡分析朝政,赫巡以前都没发现明誉待政务这般认真。 偶尔云楚过去的时候,明誉还会直勾勾的盯着云楚看,然后趁机跟云楚说几句话,一开始赫巡还不高兴,现在才明白,明誉哪是来跟他商议国事的,分明就是来见云楚的。 忽而从那以后,只要不是特别重要的事,赫巡都不见明誉了。 * 日暮四合时,云楚乘上马车去往雀临楼。 到地方的时候,小厮一路领着她进了二楼的一处房间,房门一开,就见阮枝站在门口,几乎不施粉黛的脸上上了淡淡的妆,显得人有了点气色。 她一看见云楚,目光便紧紧的落在了她身上,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夹杂着被压抑的欣喜,低声道:“楚楚,你来了……” 云楚嗯了一声,转身关上了房门。 阮枝又朝云楚走近了几步,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她道:“楚楚,你知道吗,娘亲——” 云楚回过身来,打断她道:“明夫人几次三番投帖,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阮枝声音顿住,低下了头,道:“……对不起。” 阮枝在来之前做了充分的准备,不仅仅是说什么话,就连穿什么衣服,穿什么鞋子,坐什么样的马车都仔细思考了好久。 她无数次告诉自己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可当云楚一回她的话,她的眼泪就忍不住夺眶而出,“是我…是我对不起你。” 云楚静静的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她其实已经很难将眼前的阮枝与当初的沈枝重合在一起了,但当现在的阮枝站在她面前的时候,仍叫她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夫人不必同我道歉。” 阮枝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然后对着云楚又笑了起来,她从丫鬟手里接过一个檀木匣子,道:“楚楚,这个你…你快看看你喜不喜欢。” 云楚扫了一眼,里面是个小小的,用黄色水晶雕刻的可以橘子灯笼。 云楚差点没控制住笑出声来。 她收回目光,道:“明夫人,你今日过来就是想同我说这个的吗?” 阮枝也看出来云楚兴致不高,她默默将木匣阖上,然后同云楚道:“……不是的。” 云楚不语,静静听她后续。 阮枝欲言又止半天,才道:“楚楚,我知道不管我说什么,当时抛下你都是我的不对,如今说再多都没有意义。” “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并不是真的想不要你……” 时间倒回十几年前。 那是一个非常平静的午后,不到五岁的云楚还在房里睡觉,她想起不久之前在成衣铺子给云楚做的衣裳还没拿,正巧她最近又画了两个花样就打算顺道一起送过去。 然而就是这趟出行,让她在喧闹的大街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那是明淮曾经的门生,明淮年纪轻轻就手握大权,在朝中拥有极大声望,门生也众多,阮枝以为逃到湫山就可以永远都脱离明淮,可几年过去,她竟然再次碰见了与他相关的人。 那时她心中实在害怕,下意识就以为这个人来湫山是帮明淮找自己的,而云府众人她信不过,就趁丫鬟没注意偷偷跑走了。 她原是打算先避开这人,然后再回到云府好好思虑该怎么办,若是这人只待一两天就走倒罢了,若是待上十天半个月那可如何是好。 可变故正是此时,正在逃跑的中途,遇见了两个男人,那两个男人是湫山本地的口音,可阮枝并没有见过他们,他们一看见阮枝便上来要追她,似乎早有此意。 阮枝毕竟是个女子,自然跑不过他们,但是这两人并未杀她,而是要用她跟一个女子谈条件。 那个女子阮枝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样了,但她仍记得,那女子要这两个男人杀了她。 但因为这两个男人要价太高,他们就没有谈妥。 阮枝曾几次试着对两人威逼利诱,各个方法都试了,这两人非但不信,还时常对她拳打脚踢。 这般熬了两天,阮枝才终于在一天夜里找到机会逃了出来。 后来拼命的跑,然后在钻入了河道边停靠的一艘货船,但那时,她已精疲力尽。 两日未曾进食,身上又伤痕累累,直接躲在那晕了过去。 再睁眼时,已是一天一夜过去。 船只早已驶动。 后来她被船上的人发现,那些人给她治伤,又给她吃食,她就乞求那个人将她带回湫山或是给她放到陆上,她自己回去也行,但那些人却并未如她所愿。 他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因看她貌美,妄图将她留在船上,从此就留在这艘船上,供他们泄欲,当个公用的禁脔罢了。 后来阮枝不愿受辱,从甲板一跃而下,跳入滔滔江水。 幸运的是,她并没有死。 而不幸的是,从此之后十几年,她再没了自我思考的能力。 祸水如她 第112节 阮枝同云楚讲述时,并没有将这个几乎称得上是惨烈的过程说出来,只用了轻飘飘的一句“难以避免的意外”来概括。 不过云楚其实早就知道阮枝必定是因为什么意外才离开她,就算她不相信现在的阮枝,她也相信十年前的沈枝,不会无缘无故的抛弃她。 当她再次恢复清明时,却已经是十几年过去。 回顾当初,那的确是一场意外。 云楚道:“我明白的。” 阮枝垂眸,道:“……我真的没有不要你。” “包括后来收养明珠,都是……” 但云楚不想从阮枝嘴里说出什么与明珠有关的事来,在云楚眼里,为什么要收养明珠,这个问题本身就是无解。 她不想听见答案,因为所有的答案都不会让她满意。 她打断阮枝,低声道:“都过去了。” 阮枝大概也察觉了一些,她没有再提起明珠,而是又问:“楚楚,你喜欢吃什么,你饿了吧,我听人说雀临楼的菜很好吃的。” 阮枝都没什么朋友,她能听说的,不过也就是从明誉和明淮口中罢了。 云楚道:“我是吃过了来的。” “夫人,你若是饿了,你自己吃吧。” 阮枝摆了摆手,道:“我…我也不饿。” 她又看向云楚,道:“楚楚,你肯见我…我很开心,上次你来明家,我都没有好好招待你,都是明珠那孩子被我惯的——” 阮枝连忙止住了话音。 她慌张去看云楚的脸色,隐约知道自己不应该在云楚面前提起明珠,可这十几年,说是浑浑噩噩,但那毕竟也是朝夕相处的十几年,她叫明珠的名字已经成了习惯。 但云楚面色如常,并未说什么。 阮枝这才放下心来,小心道:“楚楚,你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云楚其实并不如表面那般从容。 她总是告诉自己,不应该对阮枝投注什么感情,因为根本没有必要,也不太值得。 可每每当她真正面对阮枝的时候,她又总是很没出息的控制不住自己,也会忍不住觉得委屈。 当她真正被欺辱的时候,她从不觉得自己可怜。但当她发现自己对着阮枝,再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好可怜。 对着一个十多年没见的女人委屈,同明珠那样的人争风吃醋,总是无法彻底放下那少的可怜的亲情。 这才是她最看不起自己的地方。 按计划,云楚原本要渲染一番自己这些年的悲惨生活,然后借此让阮枝愧疚,然后不管她说什么,她都答应。 但临开口,云楚又忽然失去了那样你来我往的兴致,她摊了摊手,不愿意多说,道:“反正活到现在了。” 然后她也不愿意多做铺垫,单刀直入道:“但我现在过的不太好。” 阮枝明显紧张起来,她急忙道:“怎么了?是殿下待你不好吗?没事,你回来吧,我们不跟他了。” 云楚摇了摇头,道:“殿下待我很好。” “只是他们所有人都觉得我配不上她。” 阮枝蹙眉道:“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怎么会配不上,你配他绰绰有余。” 云楚面带嘲意的摇了摇头,道:“恐怕也只有你这样觉得了。” “我来自一个边陲小镇,就像明珠之前总说我是乡下人一样,我确实是。” “这儿的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确一个都不懂,我连最基础的女红都不会。以前如同明珠此类,可以仗着家世随意教训我,现在仍旧如此。” “他们说,一无所有的人,永远没办法坐稳自己的位置,而我大抵就是如此吧,我的确配不上赫巡。” 云楚的话诱导性非常明显,若是阮枝稍微留意一点,就能发现云楚是故意如此,可在阮枝眼里,云楚好像永远都是当年那个对什么都一无所知的小女孩,所以她很轻易的就被云楚的话带着走。 或是说,就算她发现了云楚是故意的,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阮枝捏紧桌角,脸色不太好看,道:“是谁敢这么说你?” 云楚道:“谁不敢呢?” 阮枝霍然站起身来,道:“没事,没事的。” “你配的上他,你且等等,谁说不稳固的,怎么会不稳固。” 阮枝这些年一直都是得过且过般,她没什么朋友,也没有什么目的,但现在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了目标。 她想让云楚过的好。 不愿她的楚楚想要什么,她都想让她得偿所愿。 所以不管怎么样,她都得让云楚有底气站在赫巡面前。 第78章 索取 阮枝几乎从来没有要求过明淮什么, 因为她不想去欠明淮东西。 这些年里她对明淮说过最多的就是叫他去找云楚,可是她神志不清能够提供的线索实在是太少, 这么多年也没找到关于云楚的蛛丝马迹。 如今她不再那么执着了, 忽而觉得明淮磋磨了她十几年,她又凭什么不能向明淮索取呢。 在外人眼里,明淮权势滔天, 而她是明淮这么多年的心头挚爱,就算是当初她和明淮在一起的并不光彩, 也并不影响这上京城内多的是人艳羡她。 在此境遇下再去谈愿不愿意多少有几分矫情, 这个世界对女子的容忍度实在太低, 夫君一心一意不纳妾,荣华富贵,两情相悦, 但凡这三者能达到一点就是天大的幸运。 可阮枝并不这样认为。 她少时是典型的大家闺秀, 心善又软弱, 当初同明淮的哥哥成亲也是父母之命, 她见那人丰神俊朗, 温润如玉有君子之风亦有几分心动,一切都中规中矩,直到明淮的出现,彻底打破这份宁静。 她是个很柔弱的女人,这一生最大的反骨大概就在于她从未真正向明淮妥协过。 就算他们在一起近二十年,互相折磨互相纠缠,她也没有后悔过, 她能改变的事情实在是太少, 但是她一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诉说着反抗。 明淮想要她的爱, 但在阮枝眼里, 关于她到底爱不爱明淮这件事已经不重要,因为她想要的仅仅是尊重而已。 可现在,她却开始怀疑自己。 真的值得吗? 破碎的家庭关系,对明誉还有云楚的亏欠,自己这十几年郁郁寡欢的生活,这所谓的坚持到底给她带来了什么? 云楚站起身来,阮枝也跟着她站了起来,她将木盒拿起,大概是想要送给云楚,但是她又觉得云楚不会接,所以就这样局促的抱在怀里。 点到为止,云楚并未就此事多说,她道:“明夫人,天色有些晚了,你还是快些回去吧。” 阮枝有些不舍,情绪明显低落下来,她觉得自己都还没有好好地跟云楚说几句话。 云楚的目光从木匣上扫过,并没有要接过来的意思,但她的态度却并没有刚来的时候那般冷漠,而是道:“我只是还有些不习惯罢了,毕竟我这些年都是自己一个人。” 阮枝轻轻嗯了一声,然后目含希冀的道:“没事,楚楚我们下次再见好吗?” 云楚对上她试探着又满怀期待的目光,然后缓声道:“好。” 阮枝笑了起来,她又朝云楚走近了几步,声音轻柔,低声感慨道:“……楚楚,你都长那么大了啊。” 云楚嗯了一声,道:“总归要长大的。” 她走出门,同阮枝道:“明夫人,你不用送我,我待会还要给殿下带点东西回去。” “你若是没吃饭,在这吃些吧。我上次觉得这儿的杏仁酥酪很不错的。” 阮枝连忙应声,道:“好,好。” 云楚点了点头,道:“那夫人您止步吧,我走啦。” 阮枝只好停下步子,然后目送云楚离开。 知道云楚走下楼梯,看不见她的身影,阮枝才有些失落的垂下眸子,低声道:“也不知下次见楚楚是什么时候。” 丫鬟轻声道:“夫人,小姐都答应您了,日后您再想见小姐,定然就不会那般艰难了。” 阮枝闻言心情又好了起来,才刚打算回房,隔壁房门边打开,从里头走出来一个妆容精致的妇人,妇人盯着她道:“明……明夫人?” 阮枝平日不常出门,对于这京城贵族夫人的圈子更不涉及,她并不识得眼前的人。 一旁的丫鬟低声提醒道:“夫人,这是刘尚书之妻。” 阮枝应道:“……你有什么事吗?” 见阮枝并未否认,刘夫人面色明显欣喜起来,还没说话,那间房内边走出一众阮枝不认识的妇人。 那位刘夫人上来亲昵的搂住阮枝的手臂,阮枝不太适应,下意识想要抽离,但这刘夫人却尤为热情,她道: “明夫人,我方才看外面停的明家马车便猜到是你,你说说,这可不是巧了,我们方才还在谈起你呢!” 阮枝不明所以:“谈起我?” 另一人道:“明夫人,早先便听闻您身子不好,这外头寒气重,我们不若还是进里头说罢。” 眼前这几位显而易见都是这京城贵族的掌家夫人,在外人眼里,她们料理那么大一个家业,大多都端庄且忙碌,日日都待在府中。 但其实不然,在夫人之间,亦会有不同的小圈,哪怕是牌搭子都有不少,阮枝也常常收到一些帖子,但她从没出去过。 她想拒绝,可还没等她说话,这些人便簇拥着带她进了房间。 明夫人可是很少露面的,若是能与阮枝建立来往关系,那无异于同明家关系也近了一步,所以这些人对阮枝的态度非常热情。 阮枝原本就不是个强硬的人,所以即便不愿意,也因不太好意思拒绝坐了下来。 围炉上的茶正翻滚,一位夫人亲手给阮枝递过来一碗奶冻,道:“杏仁酥酪,明夫人,这是他们这儿的招牌。” 阮枝一听便来了兴趣,很给面子的吃了一口。 “明夫人,今日怎么来雀临楼了?” 阮枝道:“有点事情。” 刘夫人压低了声音,道:“若是我没看错,方才明夫人你送走的那位,恐怕就是东宫那位吧。” 一人也跟着道:“我听说是叫云楚还是什么的。” 阮枝道:“是叫云楚。” 祸水如她 第113节 关于明珠被太子撤去县主之位一事,京城内早就传开了,阮枝又是明珠的娘亲,恐怕对这云楚也是深恶痛绝。 说不定方才见云楚就是因为明珠的事。 气氛发生了微妙了变化,一位唇上有痣的年轻妇人道:“明夫人,你也莫要伤心,我瞧这个叫云楚的,在殿下身边待不过两年。” “一个乡下女郎,行事如此猖狂,如今飞上枝头,还真以为自己变凤凰了。” 阮枝当即便蹙下眉头,道:“你说什么?” 刘夫人也低声道:“明夫人,别瞧这云什么的当上了太子妃,其实这京城里没人把她放在眼里。” 原来云楚说的没错,这些人的话好似一句一句都在与云楚方才所言重合。 “以色侍人能到几时,也不看自己配——” 啪的一声,金勺被摔在瓷碗上,阮枝向来温和的脸上布满冰霜。 刘夫人僵住,问道:“明夫人,你怎么……” 阮枝站起身来,目光一寸一寸扫过面前几人,道:“所以你们今日让我过来,就是来嚼楚楚舌根的?” 她并不善于同旁人吵架,即便是气急,也只是道:“配不配哪里轮得到你来评头论足,楚楚是我的女儿,别说是太子,就算是圣上,她照样配得。” “不是,明夫人,你的女儿不是明珠吗……” 阮枝却不想同她们多做解释,气的直接拂袖离开。 而此时的云楚,并不知晓在她走后还上演了这样一出。 她说要去给赫巡买东西,可不是诓阮枝的。 经过多天细致的观察,云楚发现赫巡对梅子类的小食好似情有独钟,东宫自是什么都有,只是不久前她听闻南街有一家酒坊的青梅酒很出名,她就想带回去给赫巡尝一尝。 南街并不远,不过一刻钟的车程便到了。 只是这间酒坊未免也太火爆了些,前头排了长长一队。 意春道:“姑娘,那儿有间客栈,您要不先去那儿喝杯茶,奴婢去排。” 周边算得上人声鼎沸,云楚才抬眸,就正好看见赫宴正在二楼栏杆处,手中捏着瓷杯,对着她遥遥一碰。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点少,家里有两个都阳了。 我也开始头疼不知道是不是,还有痛经叠加,人要痛没了。 明天看看能不能补吧,大家要做好防护。 第79章 交易(已修) 初春, 正值午后,日光倾洒而下, 屋脊投下的阴影照在赫宴身上, 显得他的神情有几分晦暗。此时,他正立于凭栏旁,居高临下的看着云楚。 云楚心里翻了个白眼, 心道怎么又是这晦气东西。 老皇帝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赫巡登基几乎已成定局, 她与赫巡婚期将近, 已用不着再与赫宴虚与委蛇。 她转过头, 只当是没看见,不想跟赫宴共处一店,便道:“罢了, 我同你一起吧。” 然而没过一会, 就有一名小厮提着一精致食盒, 趋步而来, 恭声道:“云姑娘, 这是我家殿下送您的青梅酒。殿下道初春天寒,姑娘不如进去与故人小聚一会。” 云楚与赫宴哪里称得上是故人,她想也不想就拒绝,微笑道:“多些七殿下好意,但他皇兄喜欢我亲自排队买的酒,你叫他就不必再费心了。” 小厮面色不改,心道殿下猜的真准, 他低声道:“殿下道你若是不去, 他就亲自过来, 站您旁边跟你叙旧。” 云楚:“……” 她再次抬头, 赫宴仍旧站在那儿,见她望过来,还对着她勾了下唇。 赫宴就算不是将军,也是皇室第七子,不管如何,云楚都不好跟他闹得太难看,可云楚是真不想见他。 她只好退而求其次道:“这样啊,只是我们要走了,还请你转告殿下,不如我们下次再叙。” 小厮继续道:“那殿下就只好亲自去东宫拜访您了。” 云楚脸色差点没绷住,连带着看赫宴的目光都带了几分不耐烦。 这个男人仿佛听不懂人话,怪不得太子是赫巡而不是他,就这般为了一个女人死皮赖脸日后能有什么出息。 云楚只好道:“那怎好劳烦殿下,我也确实有些累了。” 她吩咐意春道:“意春,你就先在这排着吧。” 意春自是管不了主子的事,只得应下。 云楚被小厮带着上楼,这处地方还算得雅致,他们所在之地正好临窗,可以看见底下排的长队。 云楚过去时,赫宴已经从长廊走进来,然后施施然坐了下来。 云楚虽然人过来了,心里却十分不甘愿,她审视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心里琢磨着他到底什么意思。 赫宴抬手:“云姑娘,请坐吧。” 云楚闻言坐下,脸色却不大好看。 云楚在不太能惹得起的人面前向来处于能屈能伸的状态。 所以哪怕是心中不愿意,她还是过来了。 对于赫宴,云楚一惯的态度都是敬而远之,能吊则吊,以防有用。 直到如今,哪怕是云楚已经同赫宴说过几回话,她依然没有摸清楚他的性子。 更不知他三番两次如此是何目的,总不能是真的喜欢她吧? 赫宴神色倦懒,靠在椅背上,无处安放的一双长腿随意交叠,像是能听懂她心中所想一般,淡淡道:“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我是真的喜欢你啊楚楚。” 云楚用余光瞥了眼四周,所幸其他人都离他们很远,应当听不见他们的交谈声,云楚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她虽不太喜欢赫宴,但也不可否认,她在某方面,的确同赫宴有些许相似,两人交流,也不必扭扭捏捏。 云楚道:“哦?你的喜欢就这般随意?” 赫宴摊了摊手,道:“喜欢你如何能叫随意?你是珍宝。” 云楚蹙眉,心中不适,心道若是不论身份地位,她果真还是喜欢赫巡那样内敛的。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句句可都是肺腑之言。” 云楚扯了扯唇角,道:“你不如把这句肺腑之言说给你皇兄听听,看看他什么反应。” 赫宴手上动作果真一顿。 云楚冷哼一声,正要讽他不自量力,紧接着就见赫宴那双幽深的眼眸中浮现出几分兴奋来,他捏紧瓷杯,跃跃欲试的赞叹道: “……楚楚真会玩。” 云楚眉头越蹙越深:“你脑子没病吧?” 赫宴轻笑出声,旋即有些遗憾道:“不过可惜,你就快成我的皇嫂了。” “怎么就被我皇兄捷足先登了,我都还没来得及同楚楚培养感情。” 云楚实在是忍不了“楚楚”这两个字从这张嘴里说出来,她道:“七殿下您未免太自视甚高了些,实话说,你同太子殿下,只要是个正常人,恐怕都知道应该选谁吧?” 云楚的话很是不留情面,赫宴也不恼,然后道:“楚楚,我就是喜欢你这般清醒的样子。” 不等云楚开口,赫宴便继续道:“不过,楚楚日后当真不会后悔吗?” 云楚:“比话何解?” 赫宴慢悠悠道:“皇兄力排众议娶你为妻的确令人感动,这般魄力都不是谁都有的,但这一切都建立在皇兄爱你这个基础之上。” 他盯着云楚的眼睛,继续道:“可若有朝一日,他不爱你了呢?” 云楚一时未曾出声。 她很早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 爱这个东西实在太虚无缥缈,不可否认,它是最容易掌控的东西,可却也是最难以抓在手里的东西。 赫巡不爱她了,那她最大的筹码就消失了,在她原本的构想里,只要她诞下子嗣,当上皇后,以子固宠,与此同时构建自己的势力,届时就算赫巡不爱她,她也不至于沦落到哪去。 赫宴继续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的确是这个道理,但楚楚,万事不要想的那么简单。” 云楚脸色有些冷,道:“那又关你什么事?” 赫宴如同没听见般,继续道:“你同明家的事我听说了,怪不得你是个小坏种,原来你是明淮的女儿啊,那可就说的通了。” 云楚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称不上坏种吧? 她不太满意,道:“七殿下,你这嘴真的没被人打过吗?” 赫宴一愣,沉吟片刻,随即认真叹了口气,道:“还真的被皇兄打过。” 云楚心里总算舒服了点,真是难为赫巡有这样的弟弟了。 回归正题,赫宴继续道:“楚楚,你知道皇兄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面前的茶水早已温凉,店小二端着托盘过来,弓身为两人置换新茶,随即又缓缓退下。 袅袅青烟蒸腾而上,模糊了对面人的脸庞。 赫巡是个锋芒毕露的人。 但他的锋芒从来都令人崇拜,却不会令人畏惧。 或者说,至少在云楚面前,他的温柔是多于他的冷淡的。 而这份温柔是建立在爱意之上的。 赫宴淡声道:“楚楚那么聪明,心里一定有答案了吧。” “皇兄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帝王之材,他的心智,才能,魄力,样样都优于旁人。” 他将手臂搭在木桌上面,目光盯着云楚,缓缓道:“所以日后皇兄掌权,在没有他的纵容时,你觉得他会允许外戚干政吗?” “皇兄可不比父皇,他要的是皇权独尊,日后他登基,第一个整治的必然是沈氏一族。” 云楚闻言一时并未出声。 她很不想承认,但她又必须认同,赫宴所言的确有几分道理。 祸水如她 第114节 赫巡是个极有个人魅力的人,当赫巡对她的爱消失的那天,就是她与赫巡彻底处于对立面之时。 赫巡不会允许她过度揽权,届时明家就是第二个沈家。 她道:“所以呢?” “你的确不如赫巡,可在这一方面,你既然都说出来了,难道你不是这种心思吗。” 赫宴道:“非也楚楚,我对你的爱远比皇兄对你的爱深刻。” 他将茶杯搁在水面,道:“不过口说无凭,楚楚,相较于这虚无缥缈的爱,我能给你更实际的东西。” 云楚这才来了兴趣,她抬了抬眼睛,示意赫宴别卖关子。 他将瓷杯推近云楚,薄唇轻启,用几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继续道:“兵权,国之司命也。” “楚楚,虽然我是真的喜欢你,可对你来说,说爱太肤浅了。” “真正的爱,是摆在明面上的交易啊。” 云楚的确有几分心动。 抬眸往下看去,意春已经快要排到了。 楼下人声鼎沸,这阁楼之上却于闹市之中显出脱俗来,权力二字轻描淡写,可古往今来,有多少人为之丧生。 可云楚并未直接回答赫宴,而是道:“殿下找我,的确是太不合适了些。” 赫宴轻笑出声,摇头道:“楚楚你还是不信啊。” “我找你不是因为明家,更不是因为你能把控赫巡,而仅仅是因为我喜欢你。因为喜欢你,所以才得想方设法的留住你啊。” 云楚显然对此不屑一顾,她弯着唇道:“我早先便说过,我只爱那权力顶峰之人,我那么讨人喜欢,你喜欢我是应该的。” 恰逢此时,意春已经排到,她拎着酒在楼下对着云楚打了个招呼。 云楚站起身来,道:“酒已经买到啦,我就不打扰你了。” 赫宴也随之站起身来,他并不意外的云楚的反应,依依不舍道:“楚楚不必着急回答我,过几日再回答我也是可以的。” 云楚并未出声,敷衍的给赫宴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云楚走后,赫宴仍现在阁楼之上,目光紧紧盯着楼下的云楚,直到她上了马车,渐渐走远,赫宴才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身来。 身侧的一人开口道:“云姑娘回去会不会同太子殿下说起此事?” 赫宴的心情看起来很好,他面露笑意,道:“不会。” 那人又嘀咕道:“可云姑娘当真有那么大价值吗,值得您如此大费周章。” 赫宴眉目一冷,道:“价值?” 他唇角带着笑,继续道:“我说我是真的喜欢她,这件事就那么难以置信吗?” “她实在太容易让人对她一见钟情了。” “可…云姑娘喜欢的不是太子殿下吗?” 赫宴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深,笃定道:“她不会喜欢任何人。” 赫宴好久都没碰见她那样美妙的人了,赫巡发现不了她的好,但他赫宴能。 想要得到云楚的心很简单,正如她所言,她把途径言之于口,毫不遮掩。 她不会爱人,犹如一张白纸。正是这样的白纸,才惹人沦陷。 她真的好可爱,也好简单。 * 云楚并未再次提起与赫宴有关的事情,也并未去见他,因为每次她回去一看见赫巡,就会把自然而然赫宴忘到脑后去。 云楚平日里左右也闲着没事,一听说有什么比较有意思的东西就会去去看看,然后带回来给赫巡也玩玩,碰见好吃的也是,只是后来几回她学聪明了,不再亲自出去,省得又碰见什么不该碰见的人。 云楚总觉得赫巡身上兴许是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不然为什么她每次一看见赫巡就忍不住往他身上贴。 就连吵架之后也是。 明明她还正气着,足足半刻钟了赫巡都没搭理她,她就忍不住偷偷看他在干什么。 若是在办公倒还好些,若是在看闲书,那可是会让云楚更生气的。 但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还没等她发作,赫巡就会冲她招招手,她很想忍住,但是她每次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腿乖乖走过去,然后严丝合缝的靠他怀里。 也是往往这个时候云楚才发现,这个臭男人根本不知道她生气了。 然后云楚为了可以继续贴他怀里,也只会小小的,意思意思气一下,只要赫巡低头亲亲她,就什么都好了。 这么没出息,云楚自己也好烦啊。 兴许是她小脸皱的太明显,赫巡将奏折合起,抽空道:“不开心?谁惹你生气了?” 云楚总不好说是她自己惹自己生气,她坐在赫巡怀里,搂着他的脖颈,开始忧愁道:“你日后当了皇帝日日都会如此吗?” “你没有时间陪我,你眼里只有你的大臣。” 赫巡的手正托着云楚的腰,闻言靠在椅背上,看向云楚道:“孤不是日日都在陪着你吗?” 例如现在,连批着奏折都要搂着。 赫巡心想,真是个小粘糕啊。 云楚扭了扭身子,还是不满意,十分夸张的道:“可你不看我,也不跟我说话。” “你抱着我就像是夜里我抱着被子一样,没有感情。” 赫巡双腿叉开,叫云楚迎面坐在自己腿上,双手搂着她的腿,还没说话,就忍不住先上去亲她。 云楚别开脸拒绝,道:“别亲了,再亲嘴要破皮了。” 赫巡舔了舔唇,语调带了几分无奈道:“嘴都要破皮了还嫌孤不陪你?” 赫巡说完,又从自己这句话里咂摸出其他意思来。 心中一喜,他迫不及待的搂着云楚的腿站起身来,然后将她放在堆满奏折的书案上,轻轻□□她的唇角:“原来楚楚是这个意思啊。” 他的手移到别的地方,云楚还没说话,就觉得自己胸前一凉。 “怪孤愚笨了。” “不是……” 真的不是啊! 云楚自己是个喜欢腻歪的人,她对赫巡有一种奇怪的,并不应该的依赖感,所以她就时常喜欢黏着赫巡。 隔了好一会,她自暴自弃的伏在桌案上,心道罢了,赫巡已经不再是当初的赫巡,他学什么都天赋异禀。 心中空白一片,只剩迷迷糊糊的一个字。笔挂上挂的几根毛笔由于桌子不稳,在她面前一直晃啊晃,笔杆相碰,啪啪做响。 直到半个时辰以后,云楚才被抱起来。 她靠在赫巡肩上,鬓发湿润,小声念叨一句:“哥哥,会怀孕的。”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一定要做好防护 和普通感冒真的不太一样!!! 第80章 怀孕 暧昧烛火下, 两人的影子毫无间隙的交叠在一起。 赫巡静静垂眸,泛着水光的手指将云楚粘在脸颊上的, 湿润的长发揽到她的耳后, 低声问:“你说什么?” 云楚靠在他肩头,又低声重复了一遍:“……会怀孕的。” 才刚一说完,云楚便察觉自己自己体内的变化, 她轻轻蹙眉,扭了扭腰, 有点难受, 道:“你怎么……” 赫巡托着云楚的大腿, 将她带到塌前,然后轻轻放下,一边动作一边在云楚耳边吐出几个字来。 云楚用手臂挡住眼睛, 骂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下流啊。” 不知过了多久, 从黄昏之际一直天上疏星点点, 云楚无意间侧头, 看见隔扇窗外深蓝的夜幕, 徐徐清风吹进来,使得有些发闷的房间里多了几分清凉。 她浑身累的不想动弹,赫巡也没有抱她去沐浴,两人贴在一起侧卧在床上,听彼此轻缓的呼吸声。 吹了半天的风,云楚才突然思绪一顿,后知后觉道:“……你没关窗?” 赫巡的手臂环着云楚的小腹, 道:“透透气。” 云楚脸色变了变, 多少有点不好意思:“那方才…岂不是叫人家听见了?” 云楚是个话有点多的人, 说她不知羞耻也好, 行事放.荡也好,总之她在某些时候话就是比较多,还非常的无所顾忌,想到什么说什么。 偏偏她的声音又偏软糯,又总爱刺激赫巡,故而那时的她总是同她清丽可人的外表相差甚远,赫巡每次都是嘴上让她闭嘴,等她真的闭嘴了,他又会问她:“楚楚怎么不叫了?” 回想方才,云楚终于开始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起来,原本就有点红的脸此时又红了些许,她不满道:“为什么不关窗啊,你是不是故意的?” 赫巡唇角带着笑,道:“孤怎会做这种事。”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放心,孤已经令他们都撤下了,除了孤没人听见。” 云楚翻了个身,抬腿将自己的腿搭在赫巡的腿上,窝在他的怀里道:“真的?” 赫巡的手扶着云楚的膝弯,嗯了一声。 云楚这才放下心来,她将下巴放在赫巡的肩头,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说话。 她将自己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眨了眨湿润的双眸,道:“肚子好酸。” 她跟赫巡每次都没什么节制,赫巡又正值年少,她偶尔会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能被顶飞出去。 赫巡将大手覆在云楚的手上,替她揉了揉,应道:“下次我轻一些。” 云楚揉着揉着,思绪开始分散,“如果这里有宝宝,你那么用劲岂不是要被你撞没了。” 赫巡:“……” 他顿住动作,道:“你怎么成天都在想这些有的没的?” 云楚道:“什么啊,我说的不对吗?” 祸水如她 第115节 距离他们俩第一次滚上床到现在才不过半个月,哪里有那么多需要操心的。 赫巡道:“它不会长那么快的,你且放心。” 云楚对诞下赫巡的子嗣有一种莫名的执念,在她眼里,只要她怀上赫巡的孩子,那她与赫巡之前的牵绊就会更深,手里也会再多一分筹码。 日后就算她无法再拿捏赫巡的爱,嫡长子在她这里,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赫巡的手还放在她的小腹,没再出声。 云楚敏锐的察觉到不对来,她道:“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不会是不想我怀上小孩吧?” 赫巡搂云楚搂的很紧,他吻了吻云楚的脸颊,道:“怎么会,孤只是觉得……” 他又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具体形容,顿了顿还是没有说出口,只道:“等你有孩子了,你就没那么喜欢孤了。” 当然不仅如此。 他有时简直恨不得将云楚拆吞入腹,将她整个人打上他的烙印,困于他双臂之中,故而对于两人血脉交融的这件事,他自然期待无比。 皇家不能没有子嗣,可是他私心里又希望云楚永远无忧无虑,不被任何东西裹挟,让她必须去做什么。 他自幼长在深宫,听闻过不少女子生产时遭遇意外的事,在这个世道中,生育似乎成了女子的义务,因为每个女子都需要遭遇,所以使得众人对此事都多了几分轻视。 却忽略生育原本就是一件凶险极大的事,甚至于以前的赫巡都从未去关注过这类问题,他同大多数人一样,认为这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可当这件小事放在云楚身上的时候又让他充满恐惧。 “你可真幼稚。” 云楚弯了弯唇,心道就算没有孩子她也不喜欢他,不过于这世上,云楚不喜欢赫巡,但她也不会喜欢其他人。 她在这方面说谎简直就如同家常便饭一般张口就来,又搂紧赫巡道:“怎么会,我最喜欢你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唇边会有一个很小很轻微的梨涡,她的眼睛又生的极美,定定的看着谁时,总会叫人生出一股她目含无限深情的错觉来。 所以从始至终,就算赫巡怀疑过云楚很多东西,却独独没有怀疑过她的感情。 那些在云楚眼里以利益和怨恨为动力撒的谎,在赫巡眼里,皆是以爱为前提。 这一点,云楚知道的比谁都清楚。 可是相较于之前的不忍启齿,云楚现在反而坦然了一些,因为在她眼里,她已经跟赫巡无比亲密了,在这一日复一日的相处里,并未将她的不忍放大,她开始觉得说两句哄赫巡开心的话也没什么。 她整个人又往上扭了扭,然后用手臂撑起身子,让自己半边身子都靠在赫巡身上,继而伸出软嫩的舌尖舔了舔赫巡的耳垂,找出记忆中赫巡对她说这句话时的记忆,然后学着开口。 她的声音轻软至极,带着不明显的生疏与小心,一字一句的敲击着赫巡的心口。 她道:“哥哥,我好爱你。” 自从赫巡转回东宫办公以后,云楚同赫巡之间的相处时间就多了不少,她平日左右也闲来无事,就总爱借着送汤送点心的名义,去跟赫巡腻歪。 赫巡是个极为专注的人,大多数时候都是不受她蛊惑的,但也会有偶尔,实在忍不了她的时候。 今日,云楚如同往常般去给赫巡送汤,却在快要走进时,正好撞见从里面出来的明誉。 明誉来东宫来的多,她大多数为的都是所谓的正事,然后“顺便”看看云楚。 这几日来,因为赫巡的拒绝,明誉来的次数就少了一些,没想到今日会正好与云楚撞见。 明誉加快脚步走过来,行至云楚面前,那句妹妹还是没能说出口,低低道了一句:“云姑娘。” 云楚嗯了一声,她因着急着给赫巡送汤,所以并未同明誉多说,迈步就欲离开。 明誉叫住她,道:“且慢,云姑娘。” 云楚脚步顿住道:“有什么事吗?” 明誉:“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至少在表面上,云楚同明家的隔阂并不那么大了,正好她也有事情想问问明誉,所以并未拒绝。 明誉其实只是想跟云楚说两句话罢了,只是他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留住云楚,所以等到云楚问他怎么了的时候,他又很难说出什么对云楚而言有价值的东西。 周边的宫女太监尽数被云楚挥退,她这才低声道:“我确有几桩至今仍不不解的事。” 明誉这才道:“何事?” 云楚叹了口气,道:“哥哥,实不相瞒,目前我虽日日待在东宫,殿下亦以真心待我,可他从不对我说起朝堂之事,这才使我总觉惶惶不安,那位七皇子…也太猖狂了些,殿下为何不管他呢?” 若是云楚自己,有这么一个虎视眈眈的弟弟,她早就想办法把人给解决了。 哪还允许赫宴活到现在。 明誉立马会意,但他并未第一时间为云楚解惑,而是蹙眉道:“赫宴?他对你做什么了吗?” 云楚并未刻意瞒着明誉,简单的将上次之事概括了一遍。 明誉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接近赫巡又有什么目的,日后她同明誉必定时常往来,所以云楚并未刻意对他隐瞒。 明誉沉默半晌,随即又道:“…赫宴的确是太子殿下的一个劲敌。” “此话何解?” 从一开始云楚就知道赫巡的地位并不稳固,只是她待了那么长时间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说。 “殷贵妃的母系势力同沈氏比差不了多少,当年殷泽是同父亲一起辅佐少帝的老臣,这些年殷贵妃恩宠不减,其子赫宴又军功赫赫,只是近几年,陛下已经有意让赫宴留居京城。” “赫宴留京,本身就是对殿下的威胁,而陛下,心中也定然知晓此举意义。” 云楚拧着眉,道:“可……赫巡不是他自己定下的储君吗?” 明誉淡声道:“君王的心思本就难猜,没有一个皇帝,是心甘情愿为谁铺路的。” 哪怕是自己最宠爱的儿子,天家本就亲缘淡薄,所以如同赫巡这般是真心实意待皇帝的皇子,并不多。 “赫宴之言的确不无道理,如今看似殿下登基已是大势所趋,但在形势未定之前,其实多的是人处于观察之中。” “殿下也可能并不是不管他,而是管不了他。” “怎么会管不了?” “因为就算成功了,不管是不是殿下所为,只要赫宴出事,这顶为皇权手刃亲弟的帽子就一定会落在殿下的头上。” “届时且不提殷家反扑,单论陛下,都不可能容忍。” “可是就算如此又能如何,赫宴一死,那老皇帝再生气都必须承认,赫巡会是最佳人选,他总不至于废了赫巡吧?” 明誉笑了笑,道:“确实不会,不过方才我还没说完,最重要的是,殿下本身并非是那种为了皇权六亲不认的人。” “所以殿下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来的。” 云楚一哽,心道好像还真是如此,“那现在岂不是……” 明誉点了点头,道:“鹿死谁手,现在还难以下定论。” 他又转而安抚云楚,道:“不过我本身是比较看好殿下的,殿下在朝中的威望不是赫宴比的了的,赫宴的存在只能说是对殿下存在威胁,真想要动摇,恐怕很难。” 云楚沉默半晌,明誉又道:“你也不必太过忧心。”他看向云楚,顿了顿又低声道:“父亲是永远现在你这一边的。” 不管云楚是选择赫巡还是选择赫宴,明家兴许不会为她决定棋局胜负,但至少可以为她承担选择错误的后果。 云楚捏紧手指,脑中思绪反转,对赫宴的厌恶达到顶峰。 但从某一方面来说,云楚其实更愿意和赫宴这样的人交往,感情这个东西只会暂时性给她带来无限便利,唯有摆在明面上的利益才是最永恒的东西。 她问:“哥哥,你对此有什么看法吗?” 明誉微微蹙眉,道:“赫宴的动机还有待考量,依我之见,可以不予理睬,但也不要撕破脸。” 可云楚总觉得这样有几分憋屈。 单论私心,她当然是想让赫巡登临大宝,可现在却告诉她赫巡身侧还有一个劲敌。 拳头捏了又松,云楚唇角紧抿,在这沉默的几个呼吸间,默默下了个决定。 赫巡的确不是为了皇权六亲不认的人,但她是。 还是那句话,富贵险中求,她若是想要走向最高位,仅仅在赫巡身侧犹疑不定的徘徊,是决计不可能实现她的目标的。 拖了太久,只会得不偿失。 她低声问明誉,道:“殿下下不了手……那如果是我想下手呢?” 作者有话说: 阳了也不耽误码字 第81章 势起 随着婚期推近, 赫巡能够明显感受到府中的忙碌。 关于云楚的身份这件事最近开始在京城中渐渐扩散开来,虽说明家并未正式公布, 云楚也仍然住在东宫, 但明家对云楚这光明正大的偏爱实在是让人不多想都难。 明家人虽并未大肆宣扬,但也没有刻意隐藏云楚的身份,所以关于云楚这样戏剧化的身份, 一时间也成了上京城内让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 云楚第一次成亲,心中多少有几分忐忑, 她原本就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 皇家礼仪又繁复, 她不想给赫巡丢脸,所以这几日一直在熟悉婚礼流程以及学习各类礼仪。 相比之下,赫巡显然沉得住气些, 但他常常会去礼部瞧瞧准备的如何了, 凡是有需要配合之处亦是不厌其烦。 只是今日, 赫巡从礼部出来时脸色却几乎沉的滴水。 侍郎裴修中紧随其后, 低声解释道:“殿下, 臣也是有难处啊,婚服按以往规格是该由宫内袖春坊的几位老师傅秀制,只是近段时间,陛下下旨要造一件规格极高的凤袍,这才有所耽搁。” 赫巡顿住脚步,居高临下的看着裴修中,淡声道:“裴老, 你也是朝中老臣了, 孤不想听你找借口。半个月内, 孤就要制好的婚服送到东宫。” 裴修中心中一紧, 道:“……殿下。” 赫巡道:“孤不想再重复此次大婚于孤而言的重要性,裴老,这是第一次,孤也相信是最后一次。” “您说呢?” 沉默蔓延,裴修中双手交叠,弓腰立于赫巡面前,额上不知不觉间已经泛出了冷汗,他只得低声道:“臣明白了。” 赫巡这才阔步从礼部离开,只是他并没有即刻离宫,而是问及一旁的太监,“父皇这几日如何?” “回禀殿下,圣上这几日的病情大为好转,以往圣上连起身都有几分困难,前几日却还带着贵妃出去游湖了。” 顿了顿,他又道:“……除此之外,这几日除去贵妃娘娘,还另有几位美人承宠。” 赫巡拧眉,道:“那位玉道仙人当真那么神?” 事情还得从半月前说起,殷贵妃为圣上从宫外接回了一位鹤发童颜的道士,传闻在十年前与昆仑山上接受过仙人点化,十年间容貌都不曾衰老,这几年云游四方。 祸水如她 第116节 念及贵妃对皇帝情深意切,数次相求,又因算得皇帝身侧鸿蒙之气仍旧浓厚,数年来为国为民,而近短时间却因病气缠绕,损害龙体,这才出山,亲自为圣上医治。 圣上每日只需饮符水一碗,便能重振当年雄风。 “奴婢也不知,只是这段日子,圣上喝了那所谓的符水后,的确精神百倍。” 赫巡垂眸不语,他对于那些神鬼之道并不是很感兴趣,只是不知这殷贵妃又在搞些什么,如此一看,那所谓的赶制凤袍,恐怕也是因为殷贵妃。 正思忖间,一名太监快步迎上前来,道:“殿下,圣上如今在紫宸殿,让您立刻去见他。” 赫巡并未多做耽搁,直接就去了紫宸殿。 殿中浮动着一股说不上来浓郁香气,还没走进,便听里面传来的阵阵调笑之声。 殷氏的美貌当年名动京城,如今已三十有余,相貌仍旧不输二十出头的那些娇嫩欲滴的小姑娘,甚至多了几分小姑娘身上没有的妖媚韵味。 赫巡进去时,殷贵妃正攀附在皇帝肩头,玉指正捏着一颗荔枝,喂进皇帝嘴里。 赫巡弓身请安,殷贵妃的动作一顿,随即道:“陛下,太子来了,臣妾要不还是先回避吧。” 赫致栎却道:“爱妃留下吧,不必回避。” 他捏了捏美人光洁的下巴,道:“爱妃三番两次去求仙人,此番情意不可谓不重,朕今日所言也同你有关,不必拘谨。” 赫巡在台下静静听着两人旁若无人的调笑爱语,始终未发一言。 赫巡身为太子,自然不能对皇帝的行事多加置喙,赫致栎这些年虽然并未重新立后,但他身体康健的时候,宫内的美人却是一点都不缺,他对此也早已习惯。 等到两人说完,赫致栎才慢悠悠的看向赫巡,清了清嗓子,随即开门见山道: “后位空悬多年,茉华这十几年来待朕一心一意,又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此番更是为朕带回玉道仙人,此番功劳,多年来屈居贵妃之位朕也于心不忍。” 他的声音慢慢流淌在空旷的房间里,低沉缓慢,不容置疑:“朕欲册封茉华为后,太子,你觉得朕这决定如何?” 这几乎是一个不允许有其他答案的问题,赫致栎对赫巡的重视永远都是建立在不危害自己的权利基础上的,关于赫巡自己,只要不是太过分,他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沉默半晌,赫巡还是道:“儿臣认为此事不妥——” 啪的一声,平头案上的果盘应声落地,荔枝葡萄等洒落一地,殷贵妃连忙伏地,道:“陛下息怒。” 赫巡低垂着头,他并未有意与赫致栎作对,而是的确认为此事不妥,简简单单的一份符水,就能使得多日卧榻在床,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的赫致栎不仅能外出游玩,还能与人交欢,这其中必定有蹊跷。 赫巡亦道:“父皇息怒。” 赫致栎站起身来,睨着赫巡,沉声道:“息怒?你三番两次忤逆朕,朕如今还没退位,你这做太子的是不是就已经迫不及待骑朕头上了?!” 赫巡垂眸,道:“儿臣不敢。” 以往的赫致栎很少如此,这一年多来的病痛使得皇帝的身形消瘦不少,从前那双含着威势的双眸也变得浑浊,已露颓势的帝王其实从未放下他对权力的执念。 赫致栎重新坐回,脸上怒气已经消散,殷贵妃依偎于他身侧,玉手轻柔的为他顺着胸口。 他其实并不是真的在对赫巡发火,不过是想借此机会敲打他,警告他到底谁才是皇帝,赫巡的身份就算是再尊贵,在朝中威望再高,他都是他儿子,废立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 “罢了,朕也不想同你多说。” 他挥了挥手,紧接着屏风后便走出一位身着单薄的女子,女子聘婷袅娜,脸上覆一薄薄面纱,五官秾艳,有异域之相。 “你一意孤行立太子妃一事,朕且不同你计较。这是西域进贡来的美人,你带回东宫去,供晓事之用。” 赫巡甚至没有去看女子的脸,拒绝道:“父皇,儿臣——” 赫致栎静静看向赫巡,道:“朕希望你能明白,朕并不会一再纵容于你。” 他根本没有给赫巡拒绝的余地,此次叫他过来,看似是询问他的意见,其实不过是对他进行敲打。 从前的赫致栎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他身子好些了,羽翼渐丰的赫巡就成了他的威胁。 赫巡只得低头谢恩。 从紫宸殿出来以后,那名异域美人亦跟在赫巡身后,因为赫巡步伐太快,她有些跟不上,便小跑着上前抓住了赫巡的衣袖,声音酥软:“殿下,等等奴家。” 赫巡一言不发的抽回自己的衣袖,雪安迎上前来,亦是看见了这娇滴滴的美人,低声道:“殿下,这……” 赫巡脚步不停,待到离紫宸殿有一段距离时,他才道:“你看着把她处理掉吧,给一笔钱财让她回家,或是问她有什么想要的都可。” 美人身上衣衫薄,寒风一吹发着抖,闻言跪落在地,伏在赫巡脚边,道:“殿下莫要赶奴家走,圣上曾言…奴家若是被殿下送走,只有死路一条,还望殿下开恩!” 以往圣上也给赫巡送过美人,但都未曾用过这样极端的手段。 赫巡大致能猜出赫致栎心中所想,他并非是针对云楚,也并非是真的不同意这门婚事,而是仍对上次他拒婚一事耿耿于怀。 赫致栎无法容忍赫巡为得一个女子不把他的旨意放在眼里,但他又不能真正拆散他们俩,所以只得用这种简单的方式来彰显帝王权威。 赫巡脸色并不好看,他并不会因他跟云楚而连累无辜,却也不会真的收了这名女子。 雪安适时道:“殿下,您且放心,容奴婢先把她放回东宫,过段时日再借口她重病身亡,到时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送出去。” 如今也唯有此计可行。 赫巡神情疲倦,道:“那便按你说的办吧。” 等到赫巡回东宫的时候已然日暮四合,他回去时并未乘坐轿撵,而是一路步行。 自从云楚来到京城以后,好像一切都在发生了着轻微的变化,明明才不过半年,他竟然都要成婚了。 从前在赫巡眼里,成婚不过是寻一个与自己各方面合适的人,然后相敬如冰的过下去,如今竟觉得幸运起来。 他嘴上不说,但他对此次大婚的期待并不比云楚少半分,在云楚看不见的地方,他更是层层把关,力求不出一点差错。 婚期仅余一个半月,赫巡却恨不得它就在明日。 第82章 小狗 在赫巡回去前不久, 云楚才送走明誉。 起因是赫宴约莫也不想再那般等下去了,所以今日竟胆大包天的派人过来催促云楚。 云楚这才开始找明誉商量对策。 她并不避讳与明誉的往来, 且大多数时候, 她都把利用写在脸上,然后几句哥哥一叫,明誉就会心甘情愿的为她所用。 明誉其实并不建议她直接对付赫宴, 一来是风险太大,二来则是不太值得。 但云楚做事从来不瞻前顾后, 她跟这些京城众人最大不同就是, 相较于那些射影含沙的暗处博弈, 她的想法往往直接又干脆。 既然对于老皇帝来说什么都重不过他的皇位,那与其设法杀了赫宴,不如让赫宴“被迫”谋逆, 然后赫巡为保护皇帝, 不得不大义灭亲。 届时不仅除掉了赫宴这一劲敌, 还留了一段美谈。 明誉必须得承认, 这个方法虽听起来卑鄙无比, 但又的确不失为一个好计策。 而如今,他们也无需急着动手,打草惊蛇反倒不好。 而关于赫宴跟云楚的提议,此时若是答应显得有几分怪异,拒绝自然更不可行,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像明誉一开始同云楚说的那般,不拒绝但也不答应, 直接给敷衍过去。 这是最正常, 也是最符合云楚性子的做法。 明誉前脚才走, 赫巡后脚便回来了。 云楚正走在花园边的廊庑下, 恰与刚回来的赫巡碰了个正着。 云楚一愣,随即扬起笑容,兴奋的朝赫巡挥了挥手,然后提起裙摆朝赫巡跑了过去。 赫巡顿住脚步,冷峻的脸上露出几分纵容的笑意来。 “慢点。” 他稍稍张开双臂,下一瞬,少女便扑入他的怀中,带来一阵馥郁的香风,于她撞过来那一瞬间,赫巡有种奇异的满足感。 如同秋季谷物丰收。 可她并不是果实。那种感觉难以形容,大抵可以概括为果实本身所象征的期待,安稳,以及生活与努力的全部意义。 赫巡收拢双臂,搂住了云楚的腰。 少女犹如一只小动物,喜欢用脸颊蹭他的下颌,她软着声音问他,“为什么今天回来那么晚?” 赫巡道:“临时遇到点事耽搁了。” 反正赫巡总是被各种各样的事耽搁,云楚并未放在心上,嘟囔了一句:“你怎么天天那么多事。” 赫巡揽着云楚的腰,两人一同走在廊庑下,他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道:“那确实不比某个小闲人。” 云楚:“……你不会是在说我吧!” 赫巡道:“孤怎么敢。” 云楚哼哼两声,不跟他计较,但随即又觉察出不对起来,她凑近赫巡仔细闻了闻,道:“……你身上这是什么味道?” 赫巡一时也并未反应过来,道:“孤身上能有什么味道?” 云楚又贴近闻了闻,然后断定道:“脂粉味儿。” 赫巡:“……”还是失策了。 见赫巡没说话,云楚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你怎么不说话?” 紧接着她又道:“不会是圣上给你送女人了吧?” 这都能猜到,不会是有人提前告诉她了吧? 赫巡点了点头,正欲解释自己完全没碰那个女人,甚至至今都没看清楚那个姑娘长什么模样,然而还没等他开口,云楚就迫不及待的问了一堆: “圣上叫你封她为什么?她是哪家女子,叫什么名字?” 原本就要脱口而出的解释硬生生被憋了回去,那种久违的,怪异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赫巡如实回答道:“好像是一名西域女子,应当是进贡来的吧,孤也不知道叫什么。” 原来是西域女子,那就没什么事了。 这比她还不如,进了东宫也是白进,对她构不成威胁。 云楚放下心来。 “那你把她带回来了吗?” 赫巡道:“带回来了。” 云楚表示理解,道:“是该带回来,圣上给你赏的人,若是前面赏,你后面就把人赶走,多少是有些说不过去。” 赫巡对云楚的态度一点也不满意,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祸水如她 第117节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花影阁,这段日子,赫巡已经习惯留宿这里,几乎每晚都会过来。 因为赫巡平日也不算一个话多的人,所以云楚一时半会还未曾察觉他的不对劲。 她还在思考圣上给赫巡送女人这件事。 诚然,赫巡身为太子,日后登基,必定是要三妻四妾的,所以赫巡身边不可能永远只有她一个人,退一步忍一忍也没什么。 但说是没什么,想多了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所以云楚一般都避免自己去想这个问题。 看来就算她是明家女儿,老皇帝仍然不满意她,但他又没有直接挑明,而是选这种法子膈应人。 赫巡也没再出声,两人各怀心事。 隔了好一会,还是赫巡没憋住,率先开口道:“云楚。” 云楚回过神来,对上赫巡正色的目光,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了吗?” 这老皇帝,不会是说要让一个西域女子当太子妃吧? 赫巡忍了半天,又在心中措辞好一会,才开口道:“你难道就没一点感觉吗?” 云楚一哽:“什么?” 赫巡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舒服,他坐在椅子上,很想以一种非常自然的姿态说出来,可是不管怎么说,好像都会带一股幽怨的意味。 “你闻见孤身上有脂粉味,为何没有第一时间关心孤有没有碰那个女子?” “孤都说把人接回府了,你怎么还一点反应都没有?” 云楚的确没想过赫巡会问这些,她一时竟没能回答的出来。 还有上次他跟沈袖站那么近说话她都无动于衷,以及那个来历不明的香囊,她都是如此。 反应过来后,云楚掩着唇笑他,道:“……哥哥,你真的好幼稚啊!” 赫巡:“…给孤闭嘴。” 云楚道:“我当然知道你没有碰她,我都知道我干嘛还要质问你啊。” 这样好像也能说的通。 赫巡很快又觉得自己好像并不是很在意这个问题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那些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 但从始至终,云楚不在意这些其实都不能称之为问题。 她只是相信他而已。 云楚上前环住了赫巡的腰,如同往常般跟他撒娇,“我那么喜欢你,当然介意你跟别人走的近呀。” “但是很多时候没有办法嘛,我只能理解啦。” “孤又不会介意你生气……” 云楚道:“可我并不生气呀。” “因为我非常非常喜欢你,所以也很相信你,为什么要生气呢?” 这句非常非常喜欢你取悦了赫巡,他嘴上没说话,搂着云楚的手却紧了不少。 她仰头去吻赫巡的唇,然后伸出舌尖舔了舔赫巡鼻梁上那颗颜色浅淡的小痣,声音低低的,告诉他: “但是只准你被我一个人这样亲哦。” …… 长夜渐渐变蓝,而房内烛火一直到半夜才熄。 翌日清晨,赫巡醒来时,云楚还窝在他怀里睡得正沉,他低头吻了吻少女的脸颊,然后才轻轻的掀起被子下了床。 他并不习惯被人伺候穿衣,今日要穿的衣裳都是昨天夜里宫女提前送进来的,他不想吵醒云楚,匆匆穿上后便走出了房门。 早朝开始的早,今日又没什么事,故而结束的也早。 赫巡一般会在宫里用早膳,早膳后他原是要去会见大臣,但就在最后一名宫女撤去桌上茶具时,一不小心弄洒了茶水,溅到了赫巡的手指。 宫女连忙跪地求饶,这也并非是什么大事,赫巡抬手示意让其退下。 他习惯性的拿出帕子擦拭,但也正是此时他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 帕子摊开,只见在帕子的正中间绣了一只歪歪扭扭的小狗,绣法极其惨烈,但针脚竟出奇的细密,小狗胖乎乎,还吐着粉粉的舌头。 小狗的耳朵上带了一朵红色的小花,像又不像,可爱极了。 赫巡没忍住笑了出来。 盯着帕子盯了半天,他手指上的水已经滴落在他的衣裳上,也没舍得用帕子擦一下。 这样的图案同云楚结合起来简直毫无违和感,上回他要看,那小姑娘还不给他看,今日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给他塞了过来。 直到雪安提醒,赫巡才匆匆用衣裳擦了擦手,然后小心的将帕子折起,置于怀中。 他忽然很想见云楚。 事实上,他每次见不到云楚的时候都会很想她。 反正时间还早,要不回去看看? 决定之后,赫巡便没再耽搁,直接就回了东宫。这还是他破天荒头一回,刚上完早朝就回去。明明距离他出东宫,还没有一个时辰。 回到花影阁时,恰是辰时三刻。 平日这个时候,云楚都是刚刚起身。 然而今日,却并非如此。云楚和意春都不在花影阁内。 花影阁内的宫女道:“回禀殿下,云姑娘才走两刻钟。” “可知她去哪了?” 宫女摇了摇头,道:“奴婢也不知,云姑娘只带了意春姐姐一个人。” 赫巡平日并不限制云楚出行,只是他自认为对云楚还算了解,他实在是想不到,最近能有什么事,是值得云楚起那么个大早出去的。 另有一名宫女试探着道:“……可能是为了给殿下您买青梅酒?” “奴婢今早顺口问过一嘴意春姐姐,意春姐姐也没说清楚,只说什么青梅酒。” 赫巡自然记得上次云楚给他排队买的酒,只是上次云楚一下买了好几壶,他们俩都不是嗜酒之人,目前为止一壶都没喝完。 现在又起个一大早去买,多少有几分怪异。 赫巡抿了抿唇,随即低声吩咐道:“备车,去看看。” 雪安一路随同赫巡一起,路上还同赫巡商议些关于大婚筹备的细节。 赫巡此次出来找云楚自然也并非是怀疑她什么,而是怕她遇见了什么事,不想叫他担心才刻意瞒着他。 很快,马车便抵达南街杏林酒坊。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酒坊店门紧闭,今日竟连开张都未曾开张。 雪安小心的看了一眼赫巡的脸色,然后道:“殿下,兴许云姑娘过来见并未开张,便先行离开了。” “不过我们来时那宫女就不确定,兴许云姑娘根本就没有来这。” 话音刚落,一小太监便匆匆过来,低声道:“殿下,奴婢方才在对面的这间茶楼底下看见了云姑娘今日所乘的马车,云姑娘应当是在里面。” 这倒是好办了,雪安看向赫巡,询问道:“殿下,那我们是进去找云姑娘,还是……” 好在赫巡出门时匆匆换了身常服,否则还真不方便进去。 他阔步走进茶楼,沉声道:“去找她。” 第83章 如梦(修/补作话) 因是清晨, 寒气又有些重,所以茶楼内人很少, 一眼扫遍, 外间饮茶的零星几人中,并无云楚。 赫巡周身气质不凡,随侍的又几乎一眼能瞧出是太监, 故而一进来,店家就起身相迎, 雪安三言两语就问出了云楚的下落。 原来云楚也刚来没多久, 定了个房间后又匆匆出去了。 雪安低声道:“殿下, 云姑娘估计是不想白来一趟,索性在这杏林酒坊对面的茶楼定了房间,等着这酒坊开张呢!” 雪安对此种情境早已习惯, 这两人向来腻歪, 如今竟已发展成了一个时辰不见就要追出来找的地步。 赫巡心道这般猜测也不无道理, 他平日对云楚纵容居多, 也知晓她平日在东宫内无事可干, 不管是做什么,她能这般出来走走也是好的。 赫巡随口问店家:“可知她做什么去了?” “那位姑娘临走时什么都没说,小的也不知。” 赫巡沉吟片刻,又抿了抿唇,道:“罢了,她定的是哪间房,孤先进去等她。” 这世上能自称“孤”的仅有一人, 店家瞪大双眸, 膝盖有些发软, 原本想要拒绝的话被咽在了嗓子里, 犹疑半天还是老老实实的递去了钥匙。 平日来这里饮茶的达官显贵并不少,但还是第一回 碰见太子,他甚至连句质疑都没敢说出来。 雪安接过钥匙,赫巡迈步欲走,不知他又想起什么,回头又心情颇好的对着店家嘱咐了句:“别告诉她孤在里面。” “殿…殿下放心!” 赫巡脚步很快,推开房门还没进去,就同雪安道:“你先出去吧。” 雪安顷刻意会,识趣道:“是殿下,那奴婢就在楼下马车那等着您跟云姑娘。” 赫巡嗯了一声,这才关上房门。 云楚没跟他提起过这事,想必肯定想不到他会过来,他不无幼稚的想,待会云楚来了,正好吓吓她。 他慢悠悠的绕到屏风后站着,这会得了空,又没忍住将怀里的帕子拿出来仔细端详。 严格来说,这个小狗帕子,是云楚第一次正儿八经的送他东西。 赫巡撑开再看一遍,对着上面幼态又有几分喜感的小狗,还是没办法昧着良心夸好看。 他不禁低声念叨:“怎么绣成这样的……” 然而才不过半柱香,外头便传来一阵脚步声,赫巡将帕子攥在手中—— 房门被打开,云楚面色不大好看,将钥匙啪的一声扔在桌上,回头就跟进来的赫宴抱怨: “我不都跟你说在哪个房间了吗?自己找不到?” 祸水如她 第118节 赫宴将房门落锁,然后走近云楚,姿态散漫,半倚在门框,十分满意他今天看到的云楚,他慢悠悠的开口: “楚楚今日还定了个房间啊,我可不想因为找不着地方而错过这等好事。” 他的嘴向来很贱,言罢又说了一句:“唔,这儿没人看见,楚楚你想怎样都行。” 云楚面露嫌恶,她只是不想大庭广众的跟赫宴走得近罢了。 免得到时候传进赫巡耳中她还费劲解释。 云楚此次出行其实没想瞒着赫巡,她只是没主动告诉他而已。 除此之外,今天的事在她看来也并不重要,她只是过来应对一下赫宴的催促,去敷衍他一下罢了。 准确来说自从上次同赫巡坦白以后,她已经很少有再骗赫巡什么想法了,包括赫宴这件事也是如此。 这赫宴嘴那么贱,赫巡是怎么忍下去的?这要是她弟弟,她早就打烂他的嘴了。 云楚懒得跟赫宴废话,她坐在太师椅上,甚至连茶都没喝,便道:“催了我那么久,你就跟我说这些?” 赫宴闻言坐在了云楚对面,他慢条斯理的为云楚倒了盅茶,然后推到云楚面前,缓缓道:“其实我不着急要你的答案,只是想见见你罢了。” 在云楚一开始的预想中,她还要跟赫宴表演一番自己的无奈与心酸,只是现在一看见赫宴,她就突然没了耐心,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 她果真还是不喜欢这样油嘴滑舌的男人,日后事成一定让赫巡割了他的舌头。 “既然不着急,那我先回去了。” 赫宴摊了摊手,道:“别生气楚楚,那上次我的提议,你考虑的如何了。” 云楚这才道:“……我还没想好。” 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赫宴随即笑出声道:“没想好?那你怎么同意出来了。” 云楚道:“不是你一直在催吗?” 赫宴看向云楚,云楚并未同他对视,而是垂下眸去。 赫宴的脸上并无失望,他仍旧为今日见到云楚而感到愉悦,他低声诱哄道:“……楚楚,犹豫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赫巡给不了你的,我都能给。” “是吗,可是目前来看,你能给我什么呢?” 赫宴对云楚的回答丝毫不意外。 他早就料到会如此,云楚是个很聪明的人,选择就意味着风险,而她并不是一个会把自己至于险境的人。所以当初他提出那个建议时,他就知道依她的性子多半会不拒绝也不答应。 云楚放低声音,并没有把话说的太满,继续道:“七殿下,你知道我是废了多少心思才让你的皇兄爱上我的吗?眼下我若是因你片面之言倒戈于你,届时万一你这里出了意外,我岂不是得不偿失?” 赫宴面不改色道:“可是楚楚,选择本身就要付出代价的。” “但我现在不想冒险。至少在赫巡身边扮演一个爱他的小妻子,比一边同他虚与委蛇,一边与你往来要简单的多。” 赫宴盯着她的眼睛,缓声道:“楚楚这是已经决定了吗,你说皇兄爱你,我也爱你啊。” 云楚唇角微微翘起,神情尚且算得上温柔,她摇了摇头,如实道: “我并没有做出决定哦。爱我的人很多,可我只爱九五至尊。” “当我在你身上看到更大一点希望的时候,赫巡又算的了什么呢。” 房内静的出奇,门窗皆紧闭着,甚至连风声都没有。 日光透过直棂窗的窗纸照进来,显得房间透亮无比,在光线直射处,甚至能看见空中浮跃的灰尘。 明亮的光线投射横亘在地,好似将这不大的房间划分成两半。 房间陈设布局很简单,云楚与赫宴就在门边不远处的圆桌前坐着,而那扇巨大的屏风则立在珠帘后,屏风之上绘着浓墨重彩的江山图,于两人身后,静静伫立。 赫宴靠在椅背上,笑着道:“你真的是从来没变过啊。” 云楚站起身来,目的已经达到,多说无益,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裳,走到门边:“好啦,说完了,走吧。” 赫宴仍坐在那没动,戏谑道:“你我好不容易共处一室,不做点什么?” 云楚唇角笑意不减,讽道:“等你当上皇帝再做也不迟。” 云楚打开房门,终于有风透了进来,她从刚才起就不知为何感觉有些憋闷,现在终于舒服了些。 轻风灌入房间,吹得珠帘轻轻摇晃,碰撞在一起时会发出轻微的响声,一根一根悬挂的链条因风交缠,又因风止而归于原位。 云楚扫过珠帘,目光在那巨大的屏风上停了半瞬,随即又很自然的移开。 她还在心想,她要赶紧回去,因为赫巡这个时候说不定已经回东宫了。 但她想快点回去,不是害怕赫巡起疑,而是她想他了。 但她兴许不会知道,从她进入房间的那一刻起,她与她的赫巡之间仅隔一面屏风。 但当她出这道门时,她与赫巡之间已是千山万水。 她对赫宴道:“你走不走了?” 她明明就站在门口,可她的声音对赫巡来说却突然变得很远很模糊。 他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 赫宴慢吞吞的站起身来,一边出门一边笑道:“你跟我一起出去就不怕被赫巡看见了?” …… 房门被啪的一声顺手关上。 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开始变得稀薄,赫巡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仿佛置身一片汪洋,巨浪翻滚,轻易将人裹挟,浓稠的海水涌入口鼻。 而窒息感从未停止。 终于,对于赫巡来说,那份曾被年轻的他认为已经紧紧抓在手里的情爱,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清晨,开始宛如梦境一样碎裂。 可是少女永远一如他记忆里那般灵动。 不管是怎样的她,他爱她明媚也爱她歹毒,那是少年于钟鸣鼎食里,见惯了各类软玉温香却不为所动,然后孤注一掷的将所有的爱与信任倾覆在一个人的身上。 给她最浓烈,也给她最纯粹。 他曾信誓旦旦的说,他好爱云楚。 他的确很爱云楚。 而云楚,是个没有心的人。 隔了半晌,赫巡有些木然的动了下手指,他不过站了短短一炷香,身体却僵硬无比。 那面小狗帕子仍旧被他紧紧握在手里,因为太过用力,帕子已经有了几分变形。 他低下头,缓缓张开手掌,那只小狗依然停在他的掌心。但此刻,他觉得云楚绣这样的东西给他的确有几分道理。 他不值得她给他更精致的东西。 他的确像一只狗。 帕子从手中掉落,赫巡面目表情的看着它落在地板上,然后动了动脚,从屏风后走出,打开了直棂窗,一言不发的跃了出去。 清风徐来,轻薄的手帕被吹的翻了个面儿,幼态可爱的小狗仍旧躺在手帕上,带着一朵红色的小花。 云楚并没有跟赫宴一起走出茶楼,也幸好她没有,因为她一出去就看见立在马车前的雪安,而未见得赫巡踪影。 雪安也看见了云楚,他对着云楚招了招手,道:“云姑娘,殿下没跟你一起吗?” 作者有话说: 这章针对评论区说一下 大家一定要看第一章 排雷哦,如果没看我再来补充一下。 1.这是一本言情文而非大女主爽文,所以女主在男主面前是一定一定会翻车的,她八十章不翻她九十章也一定会翻。而关于女主不爱他这件事,必须得由女主亲口说出来,若非如此,被其他蛛丝马迹证明,只能得出她可能不爱我这个结论。 2.女主并不运筹帷幄,真的没有,第一章 排雷就说了,她的成长环境与她的眼界,她从小受到的教育(根本没受过什么教育)让她注定成不了赫巡,赫宴这样子能在大格局厮杀的人。她自己知道这一点,所以她从来不说自己聪明,她一直以来是往上走,更确切来说,是她在努力往上挣扎。 3.为什么会在赫宴面前把不住嘴。一来,她在赫宴面前一直这样,可以翻看前文,赫宴知道她不爱男主,再装没意思。二来,她今天的目的就是过来给赫宴传达“我知道你的提议不错,但是风险太大我现在还在犹豫,等你机会更大一点的时候我们再商量”这个意思。三,女主没有上帝视角,她就算是神仙也算不出来男主今天会因为想她而出来找她,然后提前躲在了房间里。为什么不检查房间,因为她的这些话只有男主本人听见了会对她造成打击,别人听见对她来说无所谓。 4.为什么会在男主面前屡次翻车,这一点回到第一条,我相信大家想看见的爱情是坦诚与纯粹的爱情,而不是到老都在欺骗的。哪怕是女主从不翻车,在后续她慢慢爱上男主,并且意识到自己爱上男主,但这都不能否认她曾有一段利用男主的过往,而男主一直被蒙在鼓里,这对他来说并不公平。 5.女主这次行动明誉认可的,她的确骗过了赫宴。 最后,请大家对女主多一点宽容,不要过多使用上帝视角谴责她。 第84章 泡影 在看见雪安的那一瞬间, 云楚心中不受控制的涌出一股慌张来。 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她来见赫宴又不是什么特别大不了的事,就像是她今天早上走的时候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行踪一样。 如今她待赫巡的态度已经不同于以往, 她不会去千方百计的骗他, 她也不怕赫巡知道赫宴曾经来找过她,只是要费一番口舌解释罢了。 一番自我安慰后,云楚走上前去问:“殿下怎么过来了, 他去哪了?” 刚问出口,云楚心中就浮现出一个极具戏剧性的可能。 如同上次春狩, 那次的事多少给她留了点阴影, 可那样的事, 发生一次就已经是巧合中的巧合,总不至于还会发生第二次吧? 赫宴一直都知道她对赫巡并无情意,所以她在赫宴面前也没有费心思伪装。况且她清楚的记得, 自己进门时, 门被锁的好好的, 窗户也在关着, 若是有人在外面偷听, 想必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雪安解答道:“是这样云姑娘,您方才不是在——” 雪安话没说完,云楚便看见从雪安身后缓步走过来的赫巡,她一看见他就笑了起来,兴高采烈的对着赫巡挥了挥手,道:“哥哥!” 赫巡还没过来,云楚就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 如同往常一般搂住了他的胳膊, 将脑袋放在他的肩头, 甜甜道:“你今天不上朝吗?” 赫巡并未抽出自己的手。 他静静的垂眸看她, 云楚对上他的目光,只觉赫巡看她的目光有几分不对劲,正当她想问出口时,赫巡的声音才缓缓传来,他道:“散的比较早。” 云楚哦了一声,又觉得自己是想多了,反正赫巡平日就不爱笑。 她又随口问雪安:“雪安,你刚才想说什么?” 雪安道:“奴婢是说,方才殿下……” 祸水如她 第119节 赫巡紧接着道:“孤听闻你来了这,便想来找你,但找了一圈没看见你。” “你去哪了?” 雪安的话被打断,他虽不懂,但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云楚犹豫片刻,还是没有瞒着赫巡自己来见了赫宴,他贴近赫巡的耳边,小声道:“是你那个弟弟,他烦死了,问了我好几回要不要倒戈他。” 赫巡原已经做好了云楚随口扯个理由骗他的准备,倒是没想到她居然还能跟他提起赫宴来。 赫巡扯了扯唇角,道:“那你怎么说的?” 两人一起上了马车,赫巡仍旧照以往习惯性的扶住云楚的手臂,然后在她坐进去时将茶水推到她的面前。 云楚并没有接过茶杯,而是率先回答了赫巡的问题,她颇为真情实感的道:“我当然拒绝他啦,他简直是个神经病。” 云楚拉了拉赫巡的袖子,道:“你到底是怎么受得了这个弟弟的,他现在满脑子都在觊觎你的位置啊,你不害怕吗?” 一面叫赫宴再努力些,一面又怂恿他警惕赫宴,届时从他们俩之间挑出一个,这个女人的算盘打的也太响了。 这张美丽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在赫巡眼里变得扭曲了起来。 然而就是这样丑恶的内心,扭曲的嘴脸,赫巡发现他却仍旧做不到与她当面对质。 但不可否认,他的确想要不顾一切的去揭穿她,指责她为何如此蛇蝎心肠,然后看她惊慌失措孤立无援的模样。 可是然后呢? 然后云楚将无从辩解,她若是还有些良心,可能会与他道歉乞求原谅。 而他身为皇室太子,总有着他的骄傲,他不会在那样的情况下原谅这样一个,从头到尾都在欺骗的女人。 与此同时,他们将从此分道扬镳。 这个女人不会得逞,而他放在她身上那些可笑的情爱,也永远不会有出路。 从前云楚总是会开玩笑的骂他没出息,如今来看他确实没出息。 在知晓真相以前,他如同傻子一般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蒙蔽,如今真相被她亲口说出,他却仍旧选择视而不见,甘愿沉溺于她的表演之中。 赫巡淡淡反问:“那你觉得孤应当如何呢?” 云楚当然是见不得赫宴好的,可是明誉也说了,赫巡并不是个会为了权力残害手足的人,而赫宴只要不死,他就永远是赫巡的威胁。 这本就是个矛盾。 于是她试探性的问赫巡:“如果有一天他要来抢你的位置,你会不会杀了他呢?” 赫巡望着她,道:“不会,他若是想当皇帝,那就给他当。” 云楚不禁蹙眉,心道赫巡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想弄死赫宴,可是赫宴不会那么想啊!看赫宴现在连皇嫂墙角都敢挖,他还有什么不敢的。 看着云楚一脸着急的模样,赫巡唇角轻轻扯出一个算不得温柔的笑来,他伸手轻轻摩挲云楚的脸,语调有些凉薄: “孤同你开玩笑的。” 云楚这才放下心来,她靠近了些赫巡坐着,心中默默盘算着还是快些行动才好。 赫宴是个让人摸不透的人,很多时候赫巡不屑于做的那些阴暗下作的东西,不代表赫宴不会做。 她知道赫巡能走到今天肯定不止是因为他是嫡子,但云楚还是为他担心,害怕他有一天被赫宴陷害。 赫巡没再开口,云楚靠在赫巡身上靠了一会后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还没问脸就开始红,犹疑了半天,她稍稍抬头,看着赫巡分明的下颌,道: “哥哥,你今天有没有发现今天身上多出了什么东西呢?” 赫巡并未低头,回答的有些敷衍,道:“没有。” 云楚有些失落,她哦了一声,遏制住自己想提醒赫巡的欲望,想着还是等他自己发现吧。 这样才比较好。 忍了约莫小半柱香,云楚就忍不住了,她道:“就在你的衣服里呀?你真的没有发现吗?” 她说着就伸手去摸,赫巡却按住了她的手,这才垂眸看了一眼她,道:“你说的是帕子?” 云楚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连忙点了点头,道:“对呀对呀。” 云楚从小到大都没有学过什么女子该学的东西,就连识字,除了小时候母亲教她,后面也都是她自己学的,亏得她看的各类杂书多,与赫巡交谈时才不至于显得落魄。 所以刺绣这个在上京城内几乎连丫鬟都会的东西云楚却不会。 她一有空就会慢吞吞的学,那只小狗她可是绣的很久,虽然难度不大,但是因为没有样,所以也不是特别容易。 而且她最喜爱的就是小狗,在球球之前,她不养小狗是因为她没有办法保护她的小狗,现在她有一点点的能力保护小狗了所以才有了球球。 她想像保护她的最喜欢的小狗一样,去保护赫巡。 云楚眨巴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满怀期待的问:“你看见了对不对!” “我知道不太好看,但你不准笑我!” 赫巡的脸上却没什么笑意,他的姿态有些倦懒,带着几分随意,道: “不小心扔了。” …… 云楚愣了愣,她才不信,道:“你骗人,你肯定没有扔。” 因为手被赫巡按着,她也没有办法去自己找,只能用“我要生气了”这样的语气来威胁赫巡。 这个招数曾百试百灵,但现在的赫巡却没有半分反应,他并不理会她的威胁,而是重复了一遍: “孤以为是是张没用的破布,没仔细看就扔了。” 直到现在,云楚都觉得她的招数仍然百试百灵。 赫巡这样说只能说明,他是真的给扔了。 而且是被当破布一样给扔了。 虽说她就是弄的不好看,说是破布也有几分道理吧。 但云楚还是失落极了,她瘪了瘪嘴,道:“真的吗?” 赫巡点了点头。 云楚更不开心,她知道赫巡不是故意的,但是还是没控制住自己心里的委屈,眼睛眨巴着又泛出了泪花来。 赫巡松开云楚的手,静静垂眸,看她被泪水沾湿的长睫,第一次在她哭的时候心中毫不动容。 他开始如同一个淡薄的旁观者,以审视的眼光居高临下的看她,心中不无赞叹。 这样的演技,难怪从未叫他发觉出不对来。 不过想来,他的确不应该轻视云楚。 一个为了地位,不惜出卖身体,出卖感情,陪一个她根本就不喜欢的人演那么久的情窦初开,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云楚难过于自己满怀期待送出的东西被扔掉,但她并没有怪赫巡,因为赫巡也不是故意的。 她自己凑到了赫巡怀里用他的衣裳擦干眼泪,然后心道赫巡扔掉了小狗帕子他肯定也觉得不开心,遂而又道:“没关系,我回去努努力,再给你绣一下。” 她抱着赫巡的腰,又觉得有得必有失道:“这次我肯定会进步很多!” 赫巡将手放在她的背上,低声意有所指道:“你已经很厉害了。” 等到回到东宫的时候,云楚才终于察觉出赫巡的不对劲。 他没有故意不理她,甚至没有刻意忽视她,但就是让云楚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有时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甚至感觉赫巡看她的目光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种感觉让她回到与赫巡初相识时,他永远带着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凉薄与散漫,明明站在她面前,却又相隔很远。 可当她问他是不是不开心的时候,赫巡又会揉一揉她的脑袋,跟她说:“不要想多。” 云楚就道:“那我为什么感觉你今天不太对劲呢?” “难道是圣上说你了?” 赫巡摇了摇头,道:“都让你别想多了。” 可是云楚不觉得自己想多了,她开始回想自己今天是不是在他面前做错了什么,可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所以然来。 于是她猜测了一番,随即拉住了赫巡的衣袖,道:“我今天不是故意瞒着你自己来见赫宴的……” 她道:“他前段时间就跟我说了,然后我把他给忘了,这段时间他一直催,所以我才去的。” “一开始我原本像告诉你,但是他说如果我要是告诉你,他就去你前面穿我小鞋,说我勾.引他什么的,我怕你多想……”说了一半,云楚顿了顿又道: “我…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且我也害怕万一你有一瞬间的怀疑呢,然后我就想今天去跟他说清楚算了,你看我走的时候都没有特意瞒着你。” 云楚所言有九分都是真心,但是她的每一句话在赫宴耳里都站不住脚。 从前他并不限制云楚的活动,在没有危险的情况下,她也不会管她出行,更不会让人汇报她的行踪。 但她身处东宫,若是这般自然他肯定不会起疑,反倒是倘若她刻意隐藏,就算有明家助她,他也会知晓。 这才是她的聪明之处。 赫巡嗯了一声,他道:“孤不介意。”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呢?” 云楚站在他面前,歪着头试着逗他开心,对着他做了个自己觉得很搞笑的鬼脸,“哥哥,哥哥,不要不开心了。” 赫巡捏了捏她的脸蛋,道:“真的没有。” 云楚不信,她想了半天,虽然自己还有些不舒服,但是如果能让赫巡开心起来好像也值得,于是她小声道:“我们晚上一起睡觉啊,” 然而这样的提议却让赫巡原本有所缓和的脸色的再一次冷了下来。 云楚是个为了地位可以出卖身体的人,今日他是太子,她能躺在他身侧,明日旁人是太子,她就能躺在旁人身侧。 他从来不想这样去揣测云楚,但无法否认,她就是这样的女人。 赫巡收回手,语调有些不耐:“孤说了没事,你在多想什么?” 云楚脸色一僵,突然感觉赫巡好像是在冲她发脾气,这个认知让她有些难过起来,她默默松开了拉着赫巡衣袖的手,道:“你凶什么啊。” 她赌气的别开脸,然后留下了一句“那你别来找我了!”就气呼呼的离开了。 但她其实在心里默念着,赫巡一定会叫住她的。 祸水如她 第120节 再走一步,再走一步赫巡肯定叫她。 如果没叫,赫巡肯定是上来追她了。 她一路都抱着这样的期待,可等她都走到花影阁了,回头望去时,身后空无一人。 没有人来追人,甚至没有叫住她。 她想骂赫巡一句,明明她很好哄,只要赫巡刚刚叫住她,她肯定就不生气了。 站在花影阁门口,清风吹起她鬓边的发丝,云楚才忽然觉得空落落的,有一种形似于被抛弃,但是好像又没有的奇怪感觉。 这是她来东宫起,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她不喜欢。 * 云楚离开之后,赫巡站在原地站了半天,他听云楚说话的时候,心脏总是会控制不住的钝痛,连同肋骨会一起疼。 雪安猜测了一路,猜测殿下方才在那间房里可能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可云姑娘出来时衣衫整洁,身上清爽,全程也才两刻钟,应当不至于是同别人做了什么了。 雪安遂而试探性的道了一句:“殿下,云姑娘好像生气了。” 可等了许久,赫巡都并未回答。 片刻后,他沉默转身,自己去了书房。 从进了书房起,赫巡就开始一刻不停的翻看奏折,公文,然后批注,撰写奏文,一刻不曾开交。 宫女上前换下已经凉了,但仍旧一口未动的茶水,递上热茶,然后低声道:“殿下,您轻用茶。” 赫巡沉声道:“退下。” 宫女看向雪安,雪安冲她使了个眼色,宫女遂而又鼓起勇气道了一句:“殿下,你还是用一些——” 砰——! 一声,瓷盏突然被扫落,连同一摞书卷一同掉在地上。 赫巡额角泛着青筋,整个人已在暴怒边缘,他几乎低声怒吼,“孤叫你滚出去!听不见吗?!” 宫女吓得瞬间跪地,乘墨阁随侍的宫女太监跟着跪了下来,齐声喊着殿下息怒。 那名宫女一点都不敢再耽搁,她颤抖着起身,然后一边念着“奴婢这就滚”一边快速退了出去。 可赫巡的怒火并未因此消退,他猛地一抬手,平头案竟直接从台阶翻落,奏折公文掉了一地,男人目光冰冷,声音带着隐忍的暴戾:“都给孤滚!” 不过片刻,殿内已空无一人。 偌大的房门,唯有赫巡一人高坐主位,他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双目赤红,眼前一片狼藉,昭示着他失态亦昭示着他的无能。 隔了好半晌,赫巡弯下腰去,手肘抵在膝盖之上,低头以双手掩面。 宽阔的肩膀不住的颤抖,女人的话犹如刻在了他的脑海中一般。 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如果可以,他真想杀了云楚。 隔了许久,雪安才进来,然后声音极轻的令人打扫。 又立于台下,试探性的道了一句:“殿下?” 赫巡并未出声。 雪安紧接着又道:“……云姑娘就要到了。” 作者有话说: 本章评论,一人发【两个】红包 第85章 留住 云楚一开始回到房间时, 她心中是有几分生气的。 因为她觉得赫巡就算是不开心,也不应该冲她撒气。当然, 如果真的心情非常不好, 那冲她撒撒气也行,可是至少也跟她说说是为什么吧,这样莫名其妙的, 弄的她又难过又委屈。 所以她决定在赫巡来找她之前都不要原谅他。 如果赫巡不跟她道歉,那她从此都不跟赫巡说话了, 就让他后悔去吧 云楚怀揣着这样的想法, 云楚就开始一直生闷气,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时辰后,云楚就消气了, 但赫巡一直没有来找她。 于是在日暮四合之际, 她还是没耐住性子, 主动去找了赫巡。 以前云楚都可以直接进去的, 但是今天不知为何, 雪安把她拦在门外,进去通报了以后才允许她进去。 她看雪安脸色不好,便问道:“殿下今日遇见什么事了吗?” 雪安心中知道绝对是因为殿下今日在那间房里看见了什么。但是到底是什么,他并不知道亦不好直接问云楚,只能道:“奴婢也不知道。” “殿下允您进去了,姑娘您请吧。” 云楚心中莫名有些忐忑,她又问道:“殿下他下午……怎么样?” 雪安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摇了摇头道:“姑娘放心。” 云楚抿了抿唇, 没再多问, 然后提着裙摆走进殿中。 原本的一片狼藉已经被收拾的差不多, 云楚进去的时候,两名丫鬟正弓身从里面退出来。 赫巡坐在桌案后,正用手撑着太阳穴闭目养神。 房内已仅余她与赫巡,云楚大着胆子走上前去,绕到了赫巡身后,然后轻轻伸出手,将手搭在了男人的肩膀,开始动作熟练的替他按摩。 赫巡仍旧没有动作,像是没有察觉一般,从云楚进来到现在,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 云楚按了一会后觉得手有些酸,她放缓动作,然后凑近赫巡,主动吻了吻他的侧脸,低声道:“哥哥,不要难过了。” 她已经不再执着于想知道赫巡为何如此了,而只是希望他别再难过了,赫巡总得来说是个情绪不外露的人,从前他不管在政务上遇见了什么,都不会回到东宫给她脸色看。 “虽然你不跟我说,但是你这样我也会觉得难受啊,我也希望你可以每天快快乐乐的。” 赫巡仍旧没有睁开眼,云楚的一字一句在耳里听来都虚伪无比。 以至于现在,他总有一种非常割裂的感觉。 他一面觉得自己对云楚的感情毫不掺假,她爱云楚所有,所以即便云楚满口谎言,他仍旧喜欢她。 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喜欢的不过是个一碰就碎的虚影,是一个被眼前这个女人惊心创造出来的假象,这世上本就不存在那个被他喜欢的人。 这两个认知不断的撕扯着他。 隔了许久,赫巡才缓缓睁开双眼,他的眼皮褶皱有些深,眼睛里布满血丝,他淡声问她:“是吗?” 云楚一见赫巡理她了,心中就又开心起来,她连忙点头,道:“对呀对呀。” 赫巡靠在椅背上,云楚只能被迫收回手。赫巡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的面前。 男人的力道有些大,云楚的手开始隐隐作痛,但是她怕说出来赫巡会更不开心,所以强行忍住了。 男人的眼睛让云楚吓了一跳,她颤声道:“哥哥……” 赫巡直视着她,道:“哥哥也是你的一场骗局吗?” 他微微扯起唇角,笑意有几分森冷,“孤还没问过你,你编造过那么多谎言的目的是什么?” 云楚一愣,“怎么…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赫巡嗓音温柔,“楚楚应该不会生气吧?反正都过去了,孤今日也是突然想起,好奇罢了,你不愿意说吗?” 面对这个时候的赫巡,云楚自然不会不愿意,她犹疑片刻,还是磕磕巴巴开了口:“……不是骗局。” 在她与赫巡第一次面前时,她的那一声哥哥的确的确只是脱口而出,不为赫巡的地位,也不为云秋月,她只是习惯性的想要获得旁人的好感。 可是常年身处高位的赫巡他不会懂这种下意识的讨好。 云楚继续道:“因为我不喜欢云家人,你跟云家没有牵扯,所以我才跟你说话比较多。” 赫巡的目光并无变化。 云楚想了想,又道:“因为……我姐姐说她喜欢你,我不想叫我姐姐得逞。” “所以就刻意接近孤,还在孤醒来时顺水推舟说是你救了孤?” 云楚不懂赫巡为何旧事重提,她愣愣的点点头,随即又垂着眸补充道:“……但是我后来,后来是真的觉得你很好,我想跟你一起离开。” 赫巡的目光冰冷又阴沉,她当然会觉得他好,一个乡野边陲小户之女,见到当朝太子,她自然会有攀龙附凤之心。 “那后来呢?” 云楚不知道赫巡说的是什么后来,她琢磨了片刻才道:“后来我不想再被别人欺负了,而且我……我想一直留在身边。” 她好像说了几句废话,这些她之前也跟赫巡说过。 她小心翼翼的抬头看着赫巡,问:“哥哥,怎么了吗?” 赫巡抬手,抚上了云楚的脸,然后慢慢往下,紧接着冰凉的指尖钻进她的领口,云楚被冻的一瑟缩。 她下意识的收紧了自己的领口,面色发红:“还没到晚上……” 然而这样的拒绝却直接刺激了赫巡,他忽然伸手,动作甚至称得上是粗暴的将云楚强行按在了桌案上,云楚的头撞到了方才刚被摆放上来的装满茶水的瓷壶,瓷壶落地,云楚也吃痛叫了一声。 赫巡的手劲很大,他的手放在她的后背,竟直接从后面把她的衣裳撕开,云楚心中慌乱,不知道事态怎么就发展成了这样,她蹙眉推拒着道:“等一下。” “等一下,赫巡,你听我说……” 侵略性十足的吻倾覆而上。 …… 云楚的腿被迫抬起,赫巡也终于在混乱的吻中尝到了一抹咸涩。 赫巡终于止住动作,他站直身体,衣冠楚楚,而他身下的云楚却堪称狼狈,赤体横陈,与陈设简单古朴的乘墨阁格格不入。 可赫巡眼中却无半分怜悯,他神情冰冷的想,原来她也会拒绝吗,她不是应该盘算着怎样怀上嫡长子吗。 还是说因为赫宴的提议,所以她心动了,她觉得给她生孩子还是有些亏了。应当在日后观察出到底谁更有可能登上皇位时,再决定跟谁上床,生下谁的孩子。 她大可以为所欲为,左右在她眼里,他爱她爱的死去活来,不管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 祸水如她 第121节 泪水模糊了云楚的视线,使得她看不清赫巡的表情,她觉得好冷,浑身控制不住的发抖,这样的姿势亦令她觉得有几分屈辱。 “哭什么。” 云楚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抽泣着小声问赫巡:“……你怎么了。” 赫巡轻声问她:“楚楚不愿意吗?” 云楚控制不住的想要收拢双腿,她道:“我…我没有不愿意,只是我觉得还是白天,而且我没有…没有准备好。” 赫巡俯身吻了吻云楚的额头,仿佛是在安抚她,他低声在她耳边道:“楚楚不是一直很浪吗,怎么会没准备好呢。” 云楚想说那不是一回事,可是她想起赫巡今日不开心,她又不想扫他的兴。 一番挣扎后,云楚抿了抿唇,当初的害怕褪去,眼前的人反正是赫巡,又不是别人。 她主动搂住了赫巡的背,然后道:“……你刚才吓到我了。” 赫巡的手覆在少女温热的肌肤上,缓缓上移,大手虚虚掐住了云楚的脖颈。 他道:“那不做了。” 云楚却勾住了赫巡的衣袖,道:“做……做,我刚才只是太害怕了,现在好了。” 她只想让赫巡开心起来。 今天的赫巡很奇怪,她不知道他怎么了,以前她也从未见赫巡如此,这让她下意识的想去哄他,想让他变得像以前一样。 可她的举动在赫巡眼里,俨然又成了一次有所图谋的勾.引。 赫巡唇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来,冷峻的脸上透出几分残忍,他厌恶云楚,也厌恶着对现在的云楚仍旧心动的自己。 如她所愿。 这是云楚先从和赫巡滚上床以来觉得最痛苦的一次。 当然用痛苦来形容可能有些不对,但云楚的确觉得她整个人好像快死了一般。 她这才知道从前的赫巡有多温柔。 过程中好像连索吻都成了奢侈,他的手总爱放在她的脖颈,时常给云楚一种,他好像要掐死自己的错觉。 在云楚背对着赫巡时,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好像有温热滴在了她的背上。 赫巡全程唇角绷直,即便是抵达最令人头皮发麻的地方时,他仍旧顶着一张与情.欲无关的脸,他偶尔会闭上眼睛,只觉得每一瞬都无比煎熬。 他明明已经足够努力把她抱得够紧,却仍旧留不住她。 他无法靠真心去留住一个爱慕虚荣,势利虚伪的女人。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甚至在想,如果那天没有去找云楚就好了,如果他能在东宫等云楚回来就好了。 否则他不会让自己陷入绝境。 其实相较于云楚,他更痛恨自己。 他恨自己被她蛊惑,沉溺于她的表面,以尊重为由从未深究过她。 这也是第一次,他开始觉得真正的手足无措。 少女在轻轻啜泣,她的哭声很细,很软,缓缓的传进他的耳中。 赫巡闭上眼睛,这样细细的哭声仿佛能传进他的心里。 他的手从少女腰线上移。然后捂住了她的嘴。 赫巡俯在她的背上,心中的答案渐渐明晰。 他告诉自己,算了。 就这样吧,用爱留不住的人,用荣华富贵,用所谓皇权,总能留住。 第86章 回家 事毕, 赫巡用宽大的衣袍罩住女子赤.裸的身躯,仅露出一双带着红痕的嫩白小腿无力垂下, 而反观赫巡, 仍就衣冠整洁,玄黑长袍上看不出丝毫狼狈。 他将人抱到殿中厢房,云楚意识有些模糊靠在他怀里, 听见少年让她感觉到安心的,沉稳的心跳。 她直觉浑身上下犹如被碾过一遍, 哪哪都不舒服。 赫巡方才拉着她在书房做了两次, 云楚原也能承受, 她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娇小姐,因为从小到大做过不少粗活,所以她身体比之一般女子要好得多。 但因为她昨天晚上还没休整过来, 原本就有点不太舒服, 赫巡本身的条件又非常优越, 她年岁不大, 近段时间来也称的上初尝人事, 所以就算赫巡的技术每日都在进步,她仍然会有些惧怕。 但是因为不想扫赫巡的兴所以一句没吭。 赫巡将云楚放在床上,然后站起身来正欲离开,云楚却轻颤着伸出两根手指来捏住了赫巡的衣摆。 细白的手臂同男人墨色衣袍形成了剧烈的反差,她声音沙哑,眼眶中泪水未干,又难过又委屈, 瘪着嘴问他: “……你去干嘛呀。” 赫巡顿住脚步, 犹豫片刻后抓住云楚的手将之放回衣袍内, 缓声道:“孤去给你叫水。” 云楚用另外一只手趁机搂住了赫巡的脖颈, 其实相对于方才那种纠缠的亲昵,云楚会更喜欢这样与他抱一起时的感觉。 刚才赫巡都没有好好抱她,也没好好亲她。 云楚搂着他不松手,她没有因为赫巡方才的冷漠而生气,反而还搂着他继续撒娇道:“哥哥,你现在有没有开心一点呢?” 赫巡忍不住弯起了唇,可不知又想到什么,唇边的笑意又僵住,他拍了拍云楚的手,还是从她身上起来,道:“乖。” 云楚有些失落,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开始不住的思考,是不是她哪里做的令赫巡不满意,可是思忖半天都没有结果,她知道赫巡不是一个会对她做诸多要求的人,哪能因为一句话,或是一件事气成这副模样。 而且她不觉得她哪里不对,明明这段时间里,她一直都很乖,虽然偷偷去见了赫宴,但她也跟赫巡解释了,总不至于是因为这个吧。 宫女沉默的送水,房间内无一人出声。 等到外人退出去,赫巡才将云楚从床上抱起,然后把她放进水中。 云楚攀着桶沿,看正在给她洗澡的赫巡,心中的憋闷又渐渐消退,赫巡每天那么辛苦,王朝上下大大小小的事都要找他,他肯定也很累,也会有很多烦心事。 想着想着,云楚于沉默之中突然抬手,抚上了赫巡的眉。 她用手指轻轻摩挲,然后轻声道:“…为什么要皱眉呢?” 她开始用自己方式的安慰赫巡道:“我们总归会遇见那么一两件不让自己如意的事情,放过自己吧。” 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是赫巡不明白,既然她这么说,那为什么还要去追逐那些莫须有的东西,那些东西的魅力就那么大吗,让她每日待在一个不爱的人身边扮演情深,这样算放过自己吗。 赫巡握住她的手,道:“孤今日真的没事。” 云楚也不再妄图知道赫巡这般的缘由,她点了点头,道:“没事话我希望你更开心一些!” 她她对着赫巡眨了眨眼睛,云楚的眼睛算不得特别大,生的也并非是凸现幼态圆脸,只是她身上浑然天成有一种亲和又灵动的气质,让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会忍不住心软。 赫巡的眼中闪过几分笑意,他将正在滴水的巾帕盖在少女的头上,然后看她不满的嘟着嘴,脸上的笑意才逐渐加深。 “赫巡!你干嘛!” 赫巡道:“不是洗脸吗?” 云楚脸上全是水,她撑着桶沿称赫巡没注意对着他脸上吧唧就是一口,赫巡一时不查被她弄的脸上都是水。 云楚得意道:“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洗澡啊,我要你跟我一起。” 等云楚被收拾完毕回到房间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赫巡将她送回来以后,两人没说几句话,赫巡就又被叫走了。 云楚听了几嘴,好像还有些着急。 但赫巡并未跟她多说。 夜色蔓延,天幕之上繁星点点,宋则安跟在赫巡身后,道:“殿下,陛下进来有意立殷氏为后,依殷氏的性子,必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你最近还是多加小心。” 上次刺杀云楚的人已经查出来是沈氏所为,虽说目标并不是赫巡,但是云楚刺杀云楚与刺杀赫巡也没什么差别,这朝堂一直以来都不算安稳。 赫巡却问:“父皇身体近来如何?” 宋则安道:“还是老样子,臣曾几次觐见,劝陛下将那妖道赶出皇宫,陛下都不曾放在心上。” “那府水里定然还添了旁的东西,这段日子父皇虽精神好了,看着却一日比一日消瘦,叫太医好好研究一番。” 宋则安叹了口气,道:“况且这几日大梁异动,圣上频繁召见七殿下,臣总觉得心中不安稳。” 他顿了顿道,“此番松衹求助,殿下认为我们应当出兵吗?” 大梁是常年盘踞在发靖西部一代的游牧一族,往上数几百年,曾多次战败于大靖,只是近几十年来犹豫大靖一直在休养生息,不曾对外征战,梁人便抓住机会发展势力,培养兵马。 大靖西侧地势显要,但支连山西侧山脚有着丰沛的水源与肥美的野草,使得梁人战马各个膘肥体壮,非大靖能比,又因支连山阻隔,大靖兵马并不熟悉那边的地势,所以这些年来,爆发的几次小碰撞,要么是双方都没讨到好处,要么就是以大靖失败告终。 原先梁人年年都会朝大靖进贡,这两年却停了下来,早年就有人认为梁人此举藐视大靖国威,应当出兵警告,但最后都因各种原因而作罢。 松衹是大靖周边的附属国,此次梁人进攻,大肆烧杀抢掠,这才向外求助。 赫巡走上台阶,道:“梁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就算此次我们无动于衷,也必有下次。” 宋则安叹了口气,道:“可此番若是开战……” 临近半夜时,赫巡才从外面回来。 紧接着这几日都是如此,要不是她能感觉到赫巡是真的事情多,云楚都要怀疑赫巡是不是不想见她了。 因为她睡得浅,所以每每赫巡一进门她就睁开了眼睛,察觉到男人上了床,云楚上去搂住了赫巡的腰,迷迷糊糊的问他:“为什么这几天都这么晚啊。” 赫巡解下衣带,并没有跟云楚细说,而只是习惯性的说了一句道:“事多。” 云楚也没有在意,她白日里听明誉跟她提过几嘴,好像是因为外敌异动,赫致栎如今沉溺于那位仙人,平日上朝也越来越敷衍,对这事更是不怎么上心,只会说一句,然后把问题与责任抛给底下的人,不仅是赫巡,所有人都忙。 而且他们的婚期也越来越近,云楚不怎么进宫,很多事情便压在了赫巡身上。 明誉还多次问她要不要回明家,云楚的身份除了没有正儿八经公布外,已经算是个人尽皆知的“秘密”了。 一开始云楚会非常果断的拒绝,她总觉得待在东宫会让她觉得更加安全,但这段日子,她却开始考虑明誉的提议来。 婚期临近,她得以明家女的身份嫁给赫巡,这样才能让明家与赫巡上同一条船。 而且她也得去摸清明家到底是怎样一个家族,应当不会是金玉其外其实家里没几个钱的吧? 祸水如她 第122节 但这些她都没有跟赫巡说过,主要还是因为找不到机会说。 云楚道:“那你要注意身体哦,不要太累了。” 赫巡嗯了一声,吻了吻云楚的唇,道:“赶紧睡吧。” 云楚却没那么困了,她有些想起了赫宴来,心中担心这段时日里,赫宴会不会趁乱给赫巡使坏,她坐在床上,道: “那你那个弟弟呢,你知道他最近在做什么吗?” 赫巡动作一顿,脸色冷然道:“问这做什么。” 赫巡一直都知道赫宴存着什么心思。 确切来说,他的那些所谓兄弟里,没有一个心思是干净的,只是目前来看,对他威胁最大的就是赫宴罢了。 他跟赫宴之间的争斗几乎从未停止过,只是在此之前,他总是念及几分兄弟之情,又因赫宴翻不出什么水花来,所以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云楚之后,的确叫他再度审视了这个敢把注意打到云楚身上来的弟弟,但因这段时日总是被其他事情耽搁,所以暂且顾不上他。 云楚自然也注意到了赫巡语调的变化,她连忙补充道:“我害怕他又搞什么小动作,想提醒你让你提防他。” 赫巡的反应却尤为冷漠,他背对着云楚,道:“跟你没关系。” 云楚不满,她道:“我担心你啊,为什么要说跟我没关系。” 赫巡却已经不想跟云楚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对云楚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冷着脸道:“孤不需要你的担心。” 他最近对云楚看的紧,在云楚不知道的时候,每日会有三四个人盯着她,然后同赫巡汇报。 云楚作为一个时刻想着倒戈的人自然得关注赫宴,可是赫巡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云楚心头一哽,气的说不出话了。 她重重倒在床上,倏然一下拉过被子盖上身上,知道赫巡睡她旁边时,她都没有转过来看他。 明明以前的赫巡也不是这样的。 云楚现在有一种诡异的“失宠”的感觉,可她也确定赫巡身侧除她之外没有别的女子。 果然,男人的爱就是这么善变吗?这不是都还没有大婚吗,都已经对她厌烦了。 云楚憋着声生了半天的闷气,在感受到赫巡躺在她身侧时又忍不住竖起耳朵,浑身僵硬。 她感觉赫巡肯定会跟她说话,还会揽她的腰,但等了赫巡都没有动弹。 两人相顾无言。 云楚就这样保持着一个姿势等着赫巡理她,不知不觉间已经就等了半个时辰,赫巡还是毫无动静。 她终于忍不住翻了身,手臂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被压的有些麻了,借着从窗子透进来的月光看向赫巡。 准备问问他为什么不来抱自己。 他闭着双眼,呼吸均匀。 原来在云楚纠结万分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 也正是这个时候,云楚心想,明誉说的对,或许她的确不应该继续待在东宫了。 她不想怀疑赫巡对她的感情,只是她的确不能总是腻着赫巡了。 可能他也会烦的。 作者有话说: 看大家都很关心进度,就说一下吧。 严格来说,现在正在进行最后一个大剧情(有点复杂罢了),距离正文完结可能会有七八万字的样子,但写的时候肯定有偏差,差不了多少。 下个月是绝对可以正文完结的。 放心放心。 第87章 动心 换作以前, 云楚会自己缩进赫巡怀里,但现在她只是面无表情的平躺着, 然后闭上眼睛脑袋里乱七八糟的闪过很多东西。 纷乱的思绪使得困意来的很快, 不知不觉间她就睡着了。 所以她并不知道,许久之后,躺在她身侧的赫巡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静静的翻过身, 然后在沉默的夜色中伸手将熟睡的少女揽进怀里,睡梦中的少女下意识的又往他身上贴贴, 赫巡吻了吻少女柔嫩的脸颊, 然后就这般让她躺在他怀里, 静静的睁着眼睛。 他告诉自己,或许睡着的她总是有几分真实的吧。 长夜变蓝,一夜未眠。 这几天阮枝来找云楚的次数越发的频繁, 云楚正好也觉得无聊, 所以她偶尔会应约。 经过多次的相处, 阮枝也大致摸出了些云楚的喜好。 遂而每一次见面时, 她都会送云楚极其贵重的礼物, 程度之夸张甚至令人咋舌,其中仅一颗夜明珠,就是千万两白银。 云楚一开始还会客气一下,后来知道这些东西有多贵后就再没拒绝过。 从云楚第一次答应见阮枝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近三个月,他们总是在有意无意的提起让云楚回家,甚至连广宴宾客的帖子都写好了。 到这地步, 云楚也就没什么好拒绝的了。 明誉如同一个普通哥哥一般, 仍旧像往常一样会每天都来东宫看看云楚。 一开始还会借口来见赫巡, 后来次数多了, 也就不再伪装。 也正是这几天,明誉明显的察觉到云楚的不开心。 他顿住脚步,蹙了蹙眉:“赫巡待你不好吗?” 云楚没有吭声,低头不语。 赫巡从来都没有对她不好过,哪怕是现在这段时日,赫巡依旧对她体贴备至。他只是因为比较忙,不能像之前那样陪她了而已。 但是每天还是有太监奉命给她送各式各样好吃好玩的。 他也没有可以冷落她。 可云楚就是感觉跟以前不一样了,所以她才觉得心中很烦。 云楚的沉默无疑如同一种默认,明誉的脸色越来越差,他甚至没有细问,直接道:“你若是不想嫁他了,我现在就入宫跟他说清楚。” 云楚一哽,飞快反驳:“谁说我不想嫁给他了。” 她抿了抿唇,绞尽脑汁的试图形容这种不对:“……我只是感觉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 熟悉她与赫巡的,又能给出中肯建议的人,云楚只认识明誉一个。 她憋了好几天,正是想找人宣泄的时候,所以同明誉破天荒的多说了几句,“我有时候觉得,他好像对我有一点…不太满意。”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问他他又说没有,可我真的感觉,他看我的眼神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这也太过分了。 三言两语就使得明誉对赫巡的印象降至谷底,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分析道:“是因为他发现你瞒了他那么多事情吗?” 云楚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我好久之前就跟他坦诚过这些,他那时候都不怎么介意,总不至于都过去这么久他又后知后觉心里不舒服吧?” “那他有什么好气的。” 明誉唇角绷直,他没有男女方面的经验,只得按照自己多年来所见所闻继续推测,道: “他变心了?” 云楚脸色一变:“不可能!” 她神色有几分激动,不知是反驳明誉还是安慰自己,“赫巡才不会跟你们这些人一样,而且赫巡每天忙死了,他哪里有时间去接触别人。” 云楚说着说着,又开始自我安慰:“你刚才不是说最近情况复杂吗?他会不会是因为太忙了…所以心情不好?” 明誉轻飘飘的问:“自从你来到京城,不只是这段时间忙。” 云楚嘴一瘪,道:“那你说是为什么!” 明誉垂眸看着云楚,少女的脸上满是愁色,而缘由仅仅是因为赫巡对她的态度奇怪,而非影响到了她切实的利益。 隔了好一会,明誉淡声提醒道:“妹妹,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曾经那个在他面前,对爱不屑一顾,而对至高无上的皇权势在必得的少女仍旧清晰,可是那样的云楚,是不会因为一个男人的喜好,而真情实意的难过的。 云楚一愣,反驳道:“……我没有。” 明誉摇了摇头,笃定道:“不是的。” 明誉其实并不希望云楚被这所谓的爱情的所牵绊,因为爱情本身是一文不值的,只要投注感情,就必定会被伤害,而他不希望云楚被伤害。 他低声道:“不要把他看的太重,也不要因为任何人而陷入不断的自我怀疑。” “如果你想不通自己做错了什么的话,那就别管他了。” 云楚抿着唇,眼中泛出几分委屈来,她其实不想管那么多,她只是想跟赫巡快乐一些的生活罢了。 她不想成为一个特别自私的人,她必须要承认,自己对赫巡是有亏欠的。 所以她总是想去弥补这份亏欠。 云楚低着头,模棱两可的道:“没法不管他。” 明誉一时没有出声,他其实想让云楚好好想想,从刚来京城到如今,她对赫巡的心思真的没有变过吗。 但明誉最终还是并未点明,他不想让云楚意识到她对赫巡的感情,转而道:“如果不行的话,就先回来吧。” “我听说他最近对你们大婚的各项事宜都盯得很紧,应当不会有变故。妹妹,你已经要嫁给他了,你的目的快要达到了。” 云楚道:“下次再说吧,我会回去的。” 明誉站在云楚面前,少女依然娇小,他想把云楚放在自己羽翼之下,可少女早已经在一个总是在压榨女子的环境里,自己长出了翅膀。 纵然这双翅膀并不好看,甚至脆弱易折,但正是它,带着云楚飞到了他们面前。 “最近赫宴那边怎么样?” 虽然云楚问赫巡,赫巡没搭理她,但她并不能真的就这样不管赫宴了。 祸水如她 第123节 明誉道:“最近可能是因为大梁异动的缘故,圣上总是召见他。” “圣上想让他带兵?” “不一定,前几次边境动荡圣上都没让他过去,这几天也未曾提过。”他压低声音,继续道:“殷贵妃若是被册封为皇后,她是不会允许赫宴出征的。” 云楚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她问:“那……会影响赫巡吗?” 明誉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赫巡跟其他皇子不一样,他的生活里并不只有夺权二字,大多数时候,他的精力都放在如何建设这个王朝上。 内忧外患的处境,百姓生存,官僚体制等等,赫致栎不管,操心的人自然而然就变成了赫巡。 云楚没有出声,她能改变的东西实在太过有限。 正如明誉所言,赫巡做事必须得瞻前顾后,他是个有着政治理想的人,他做皇帝,从来不是为了肤浅的万人之上,而是为了改变这个国家。 明誉又想起了什么,便多说了两句道:“不过赫宴最近似乎还算本分。” “大梁是个异变,很多计划都因此搁置,这段时间相对敏感,朝中的重点都放在如何应对梁人身上。” 云楚嗯了一声,没有多问。 送走明誉,云楚如同往常般想要在花园溜达一圈,然后再回花影阁。 她走的慢,意春跟她说了几句话,她也兴致缺缺,直到在转角处,她看见不远处的亭台内,正坐着一名容色艳丽的女子。 云楚蹙眉,这几乎是她第一次在东宫里看见除宫女外的旁的女子。 “那是谁?” 意春看了一眼,然后低声道:“姑娘您忘了?那是殿下从宫里带回来的女子啊。” 意春一说,云楚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赫巡之前好像是跟她提过一嘴。 她当时并未将这个女子放在心上,因为她觉得就算是赫巡收一房小妾也没什么,反正赫巡的心在她这。 但兴许是她现在心情不好,也兴许是之前她从未见过这名女子,总之她现在看见这女子,心中有几分不大舒服。 “她经常出来吗?” 意春嗯了一声,语调多有不满,道:“殿下并不限制她的自由。” 云楚心中更难受了,可是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于是她简单的将之归结为一种占有欲,以及对领地侵犯的不满。 “姑娘,要过去吗?” 云楚摇了摇头,语气并不好:“过去做什么?” 但也正是此时,亭中女子遥遥的往这边看了一眼,看见云楚时,她似是有些诧异,随即站起身来,朝云楚走了过来。 云楚站在原地没动,心道如果她来挑衅自己,那她就把她从东宫扔出去。 但那名女子弯腰朝云楚行了礼,态度尚且算得上恭敬。她也算是个聪明的,随口同云楚闲聊了几句,无一不在透露她只是暂居东宫,并没有旁的想法。 她笑着道:“昨日殿下还嘱咐奴婢,无事不要乱出,想来就是怕姑娘误会,今日奴婢也只是觉得日日待在那个院子里太憋闷了些,这才出来转转。” 云楚忽而打断她:“昨日殿下去找你了吗?” 女子一愣,如实道:“是昨日傍晚,不过姑娘放心,殿下只停了不到一刻钟就走了。” 云楚很不想承认,可是她就是记得非常清楚,昨天赫巡是接近戌时末才回来的。 她还习惯性的问他为什么回来那么晚,当时赫巡是怎么说的。 “宫里有些事没处理完。” 可事实是,他其实傍晚就回来了,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她,而是去了另外一个女人那待了一刻钟,嘱咐她不要外出,然后两个时辰后才到花影阁。 既而漠然跟她说一句:“宫中有事。” 而云楚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会经常去这个女人那,可能每当他觉得跟她相处有些累的时候,他都会去另一个人那获得放松。 这个问题她本不必多纠结,只要一问就好,但云楚不想问了。 她没再多说什么,纵然心里不舒服,也没有因此迁怒于这个姑娘,自己回花影阁了。 她觉得有一点难受,可是她不知道是为什么,这是十几年来,她第一次出现这样怪异的感觉。 但今天赫巡回来的比较早,那时云楚还未用晚膳,赫巡便同她一起坐在了饭桌上。 云楚心中并不是个能藏事的人,她率先问赫巡:“你上次接回来的那个女子,她还要在东宫住多久?” 赫巡反应了一瞬,似在回想那个女人是谁,片刻后他道:“你看见她了?” 今天云楚的行踪那些人还没来得及同他汇报。 云楚歪着头问:“这很重要吗?” 赫巡道:“半个月后孤会把她送走,她不会影响你的地位。” 这句话令云楚觉得不适,她抿了抿唇,最终啪的一下放下筷子,在愈发沉默的气氛中道: “她当然不会影响我的地位,她算什么。” “赫巡,你今天去看她了吗?” 她盯着赫巡的眼睛,道:“你是不是觉得跟我在一起很烦,所以你把她放在东宫,其实不仅仅是为了应付皇帝是吗?” 赫巡:“你在胡说些什么。” 云楚却不依不饶,她开始面无表情对赫巡陈述一个事实道:“你昨日去看她了。” “你没有来找我,可是你去找她了。” 赫巡这几日其实有些逃避与云楚正面相对,他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些什么。 每当他对上云楚那双明亮又好像很真挚的眼睛时,在沦陷的前一瞬,都会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她只是装的比较像而已。 兴许在她心里,她早就厌倦了他,每天对着同一张脸虚与委蛇,她一定很烦吧,当她对他说出那些甜的发腻的话时,心中会不会觉得他这个人令人作呕。 但现在,他听她说出这些话来,心中竟诡异的没有丝毫被质问,被怀疑的恼怒。 心中甚至跳跃着几分喜悦,他垂下眸。 继而低声道:“你也会在意这些吗?” 云楚蹙眉,根本不懂赫巡怎么问出这样的问题,她忽略他的话,继续道:“赫巡,你应该跟我解释一下吧。” 赫巡放下筷子,妄图压下心中的喜悦,他告诉自己兴许这个也是装的呢,可明明之前云楚对他与别的女子从来都是无动于衷的。 他看向云楚,静静问道:“你在吃醋吗?” 云楚不懂这个词,确切来说是从没把这个词放在自己身上过,一时愣住,她拧着眉道:“你在说些什么?这有关系吗?” 云楚早就受够了这几日赫巡的异常,她靠在椅背上,低声道:“我要是哪里做的让你不满意了,你直接跟我说好了。” “你要是不想跟我在一起,我难道还会勉强你吗。” 第88章 惊变 赫巡一时并未出声, 时间就在这样的沉默中被无限拉长,云楚静静的坐着, 每一瞬的流逝对她而言都是一种折磨。 她觉得过了很久, 可其实只是几个眨眼间,赫巡的沉默令她觉得厌烦,这些日子里不清不楚的漠然好似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了她的阴影。 她再也受不了, 站起身来道:“赫巡,你为什么不说话。” 赫巡道:“你先坐下。” 云楚偏不,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接着一下, 诉说着对赫巡的不满。 赫巡压下自己心中这点十分没出息的喜悦, 做了半天的思想准备,然后他静静道:“是你想多了。” 紧接着又道了一句:“孤喜不喜欢你,你自己感觉不到吗?” 云楚一哽, 心中又动摇了。 他也没说什么好听的情话, 但是云楚就是这样非常好哄, 她身上那副要算账的气焰消了一半, 软下了声音, 道:“那你解释解释,前段时间是怎么回事。” 为了表达自己的重视,她还特地加了一句:“你若是解释不清楚,今天晚上我们俩就别睡了。” 赫巡叫宫女撤下眼前的这一片几乎相当于没动的饭菜,几句质问以及压在心口的那些沉闷到极点的疑惑在口中滚了一圈,最终还是没能在云楚面前袒露出来。 他不敢。 不敢去要一个原因,也不敢去要一个结果。 很多事情一旦说出口, 就再没了挽回的可能, 别说是所谓的解释, 就连当下的假象都无法维持。 于是最终, 赫巡还是避重就轻道:“孤不希望你以后再去见赫宴。” 云楚一愣,关于赫宴的所有在脑袋里滚了一圈,最终有些不可置信的道:“难道就因为赫宴那个丑……” 丑东西,云楚在心中补满,嘴上却话音一转道:“就因为他?” 赫巡淡声道:“孤不想看见你跟他走的太近。” 云楚蹙眉,凭空生出一股无辜来,她下意识解释道:“我跟他本就没有什么牵扯啊,上次的事情不是都同你解释过了吗。” 那算什么解释,若不是他亲耳听见了,说不定一辈子都要被他蒙在鼓里。 云楚刚说出来心中就明白过来,赫巡肯定是对她的解释不满意,否则不会暗暗气那么久。 她耐下性子,一点也不想再体会这段时间那种隐隐被人扼住咽喉的感觉,遂而拉开椅子,坐在了赫巡面前,势必要跟他说清楚。 两人几乎膝盖抵着膝盖,云楚开始耐心跟赫巡解释:“我一共都没跟赫宴见过几次面,我讨厌他。” 赫巡盯着她,缓缓道:“真的吗?” 云楚毫不迟疑的点点头,遂而跟赫巡有挑有捡的说了自己跟赫宴的前几次见面,然后道:“他好歹是个皇子,而我只是一届孤女,我反抗不了他的。” 赫巡脸色算不上好看:“当孤是死人?” 云楚道:“那我怎么敢随便跟你说啊?他毕竟是你弟弟,我琢磨他也并没有做什么特别过分的,随便应付应付就好了,也并不是什么大事,我要是跟你告状,就显得太兴师动众了,万一影响到你怎么办?” 赫巡不知道云楚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他心中烦躁,提起这些他就几乎按耐不住心中的暴戾,什么赫宴,他一点也不想管,就那个废物,怎么配入云楚的眼。 隔了许久,赫巡对上云楚的目光,道:“孤不管以前怎样。” “……什么?” 赫巡盯着云楚的脸,他的话带了几分暗示意味,好像是在告诉云楚,其实也是在说给他自己。 祸水如她 第124节 “以后孤不准你再同赫宴有半分牵扯,从前你的隐瞒也好,欺骗也罢,至今天就到此为止。” “云楚,孤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云楚很少见得赫巡对她这样肃然的模样,一时被吓得愣住,脑中一片空白。 “哥哥……你在说什么?” 赫巡却没有半分与她开玩笑的意思,他有些颓丧的靠在椅背上,淡淡的掀起眼皮看她,声音很轻却压迫感十足:“听见了吗?” 云楚只得下意识道:“……听见了。” 她能从这几句话里听出几分怪异来,可是细想又想不通是为什么,鉴于她本身就欺骗过赫巡,所以将之代入到之前她的欺骗里好像也并不违和。 她又声音很弱的补充,“我本来就不喜欢赫宴啊,他怎么能跟你比呢。” 不管是不是欺骗,云楚的话都取悦了赫巡,他伸手将云楚拉进自己的怀里,低声道:“别再骗孤了,好吗?” 云楚的手放在赫巡的背上,她用脸颊蹭了蹭赫巡,道:“我本来就很少再骗你了。” 困扰云楚许久的东西最终被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她信了赫巡的解释,然后真的开始思考,以后还是不跟赫宴见面了,有时候她觉得没什么,但难免赫巡会多想。 她躺着床上,将腿搭在赫巡身上,心中终于获得了片刻的轻松。 她以前没跟别人在一起过,并不懂得到底该怎么经营两人的关系,经此之后,她摸索出一条经验,“那你以后心里不要藏着事了,你要是觉得不开心,可一定要跟我说啊。” 赫巡将她扣在怀里,薄唇紧抿着。宽慰自己,事已至此,他只能放过她,也放过自己。 赫巡嗯了一声,警告她道:“孤说的话,不准当耳旁风。” “哎呦知道了,我不是早都跟你坦白过了,你现在计较个什么劲啊。” “孤不多说几次,你能记住吗?” “我怎么没记住了?” “那偷偷去见赫宴的是谁?” “……” 她扭了扭身子,道:“可谁让你这也不说那也不说的,我怎么知道你到底都在介意些什么。” “你早说我不就早知道吗?” 赫巡懒得再和她计较这些,他闭上眼睛,如同往常般把搂在自己身上,云楚口中的那些不仅在昭示他是怎样一个趁手的工具,更在告诉他他是多么没出息,心甘情愿被利用。 “闭嘴,睡觉。” 云楚还不满意,“你怎么一点都不温柔。” 赫巡如实道:“气还没消。” “这都多久了,你也太能气了吧。” 赫巡心道,这气恐怕这辈子都消不了,他闭口不谈,只转而道:“睡不着的话不如做点什么。” 云楚腿一软,不敢再多说了,默默把账都算在了赫宴头上。 她亲亲赫巡,哄他道:“别生气了啊哥哥。” 想了想,又道:“我以后都听你的,你让我往东,我肯定不往西,这下就别生气了。” 云楚哄人真的很有一手,纵然赫巡气的,跟她哄的都不是一回事,他还是觉得气顺了些。 他摸了摸人的脑袋,道:“你说的。” 云楚点了点头,道:“嗯嗯,我说的。” 兴许是今天才跟赫巡和好如初,她觉得自己半天都冷静不下来,又腻腻歪歪的同赫巡说了一会话后,两人陷入沉默。 很晚了,确实该睡了。 云楚趴在赫巡的胸口,还是睡不着,借着窗外的夜色,云楚眨巴着眼睛,半天后道:“哥哥,你睡了吗。” 赫巡闭着眼睛道:“不是让你睡觉?” 云楚换了个姿势,犹疑了片刻,还是有些突兀道:“哥哥,我得回明家了。” 赫巡一下睁开眼睛。 云楚还在道:“我确实不能一直待在东宫,而且我回明家了,对你应该是有一点点帮助的吧?” “孤不需要这份帮助。” 他又问:“是因为这次的事?” 这个女人未免也太过分了,骗了他那么久,难道还不准他气一气吗? 云楚从赫巡的语调中听出不悦,她道:“不是因为这次的事,我早就有这样的打算了,他们这段时间也老是催我,再拖就不好看了。” 赫巡的回答的简明扼要:“孤不准。” “方才你不是还说孤让你往东你绝不往西,这就开始要食言了?” 云楚:“……这个没有办法,我们还是可以天天见面啊,你不要任性,我迟早都要回去的。” 当云楚真正决定的时候,赫巡是阻拦不了她的。 更何况,对于原本的赫巡来说,他本就尊重云楚的对家庭方面的所有选择,云家并不是个好去处,当明家能够给予云楚在家庭方面的底气时,回明家是对的。 云楚一决定,事情就敲定的很快。 为了赶在大婚之前,日子就决定在最近两天。 而与此同时,另一件事也让本就不清闲的赫巡彻底绊住了脚。 边境之地,在大靖一个并不起眼的小城中,于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士兵如同往常一般在大规模的巡视之后回城休息,这中途有一刻钟左右的换班时间。 正是在这一刻钟,战马嘶鸣声响彻城池,弯刀在月色下闪露出骇人的光,疾驰的骏马先是零星几个出现,先后杀死了几名士兵,最后于天际乌泱泱的成片出现。 梁人偷袭。 这是这几十年以来,靖梁两朝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敌对。 消息传回京时,正是云楚回到明家的第一晚。 那时明家的一家四口正在正堂内吃一顿气氛有些古怪的团圆饭,云楚并没有可以冷脸对明家人,你一句我一句,竟还算和谐。 然而消息一传过来,宫内便召几名核心之臣连夜进宫商讨对策,明誉与明淮就在其中。 此时,距离婚期还有半个月。 梁人进攻,此事非同小可,云楚在此之前从未经历过战争,她只是会偶尔从书上看见一些。 连明淮和明誉都进宫了,想必赫巡这个时候也是忙的脚不沾地吧。 兴许是云楚脸色并不好看,阮枝在一旁安慰道:“楚楚别担心,大梁的国力根本无法同大靖抗衡,只是可能会有些许麻烦罢了。” 她抿了抿唇,犹疑半天还是道:“不过就是……” “什么?” 阮枝继续道:“有这一出,楚楚你同殿下的大婚,怕是要推迟了。” 第89章 出征 战争好像离云楚很远。 她看过不少书卷, 其中也有涉及战争的。但每每吸引她注意的都不是战争本身,而是战争之下流离的百姓, 他们沦为流民, 极尽悲惨。以及运筹帷幄的将领,那些将领大多都是皇亲国戚,皇子, 太子,甚至皇帝本身。 但总而言之, 这两者都跟以前的云楚没什么关系。 没见过, 没听过, 所以她不懂。 身份的差距给她带来的不仅仅是让她不会刺绣,更让她不懂眼前的局势。 她站起身来,神色有几分空白, 到现在她甚至不太关心自己同赫巡的婚事, 而是下意识的抓住了阮枝的手臂, 问:“会影响赫巡吗?” 她脱口而出道:“他是皇太子, 就算打起来, 跟他关系也不大吧?他只要在京城就好了。” 阮枝抚住女儿冰凉的手,心中惊异于云楚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一层面,不过后来又渐渐明白,云楚此时说起来是在询问,其实是想要从她口中找到安慰,她自然不会让她失望。 轻声安抚她道:“楚楚放心,殿下他身为太子, 圣上若是不管事, 他就必须坐阵京城, 前线就算是请人支援, 也可以叫旁人去的。” 云楚稍稍放下心来,但眼下这顿饭是怎么也吃不下去了。 她坐下身子,这会才有功夫发觉,方才的心悸让她觉得有几分陌生。 不过她很快就告诉自己,赫巡本就不能出事,这场无形的争斗中,她带着明家站了赫巡,那就再没有回旋的余地,所以赫巡必须好好的。 可阮枝并不这样认为。 她思虑片刻,还是道:“楚楚啊,我早年在京城听说殿下十几岁的时候就上过战场,英姿不凡,就算他要去前线,也没关系的。” 云楚听说过一些关于赫巡以前的事,但那都不重要,以前的赫巡如何都不妨碍她现在不想赫巡被那些刀光剑影牵扯。 见云楚不语,阮枝又柔声道:“楚楚,你喜欢太子,是因为太子待你好吗?” 云楚这才从思绪中脱离,她道:“我们最终肯定是要在一起的,喜不喜欢不重要。” 可阮枝觉得很重要,她拧着眉,道:“娘亲不想让你以后不快乐。” 云楚淡声道:“可这些年你不也不快乐吗,为什么还要坚持呢。” 阮枝一愣,一时无言。 可她的这一生,已经不会再有别的可能了。如今她儿女双全,对明淮的恨也早就消磨,那些坚持在她眼里越来越没有意义,所以她放弃了,她得为她爱着的儿女找到出路。 这是她现在妥协,越来越心安理得成为明夫人的理由。 可她又在问自己,为什么她要僵持那么多年。 从一开始,从明誉没有出生的时候,她真的没有机会去有效的反抗明淮吗? 有的。 但她没有去做,她总是在用一种看似强硬其实温吞的方式来诉说自己反抗。 云楚的话如同一双大手,推开了她逃避已久的过往。 没有人能强迫她为谁生儿育女,生来软弱的人,也有宁为玉碎的勇气。 少女的眼睛明亮,兴许是她心虚,她总觉得好像能把她看穿一般。 祸水如她 第125节 可她最终也并未说什么揭穿她的话来,而是道:“值不值得自己心里才是最清楚。” 如同阮枝。 她所谓的反抗,最终目的从来不是逃离明淮,而是让明淮知错。 所以就在明淮身边,看似是一场禁锢,其实是她自己的选择。 云楚转而道:“大婚推迟的话,也不知会推到什么时候。” 阮枝道:“兴许要等到这一仗打完。这段时日必定很忙,太子应当会以大局为重。” 事实理应如此。 距离两人大婚,到眼下不足半月时间,又突然生此变故,自然是要以御敌为重,太子大婚,就算是一切从简也要耗费不少人力物力。 更遑论,事实要更为复杂。 大殿之内,赫致栎高坐龙椅之上,底下站了数位在朝中说的上话的朝臣,七嘴八舌的讨论此事最佳解决办法。 “陛下,臣以为大靖此时并不事宜与梁人交战,早年征战劳民伤财,固本养息是先帝所定,依臣之见不如取怀柔政策,不如以联姻表求和之态。” 不等赫致栎出声,便有人怒斥:“荒谬!” “亏得这种法子你也想的出,大靖的脸都叫你丢尽了,区区梁人,祖上压得,为何现在就束手束脚?” “早不是说过了,如今休养生息用的是祖宗的无为之策,若是那梁人真的贪得无厌,届时再同其正面交锋也不迟,你们到底在急什么,若是打起来,你说朝中有谁可用?支连山地势显要,从未有靖人翻越支连山,谁能保证没有意外?” 两方激烈驳论,谁也占不了上风。 也正是此时,龙椅上一直沉默的那位突然怒目圆睁,他死死地捂住自己胸口,太阳穴青筋展露,最后噗嗤吐出一口血来。 毫无预兆,染红了龙椅。 好似是残破的,被修补多次的躯体,终于有了他撑不住的这一天。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可这次却又几分寥落之感。 皇帝忽而重病,那位仙人没有法子,太医照样没有法子。 身心俱疲的从紫宸殿出来,宋则安跟在赫巡身侧,心中有几分惋惜,随口道:“此次圣上的病,的确来势汹汹,恐怕是……,不过怎么会突然吐血?” 赫巡脸色还算沉静,道:“父皇的病根本就没有好过。” “可是同那道士有关?” “他反正是跑不掉,孤时候再同他清算。” 现在的确不是处理这些内斗的好时机,宋则安道:“那你同云姑娘的婚事,打算推到什么时候?” “这段时日定然是不行了,可云姑娘今非昔比,明淮那个老东西又态度模糊,此番好不容易表态一次,可不好晾他太久。依臣之见,不如顺延到明年?” 而赫巡闻言却顿住了脚步。 他静静道:“谁说要推迟了。” “可眼下这个情况……” 他不会允许这场大婚就此被推迟,赫巡总有面对意外的能力,可他本身并不喜欢意外,所以费心筹备许久的大婚,他早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用太子妃的身份束缚住云楚。 他不允许近在眼前的事情因为“意外”而作罢。 他同雪安道:“通知下去,一切照旧。” * 这段时日,云楚虽回家了,明府上下都待她都小心翼翼,她却觉得在这里怎么都没有东宫住的让她舒适,心不在焉的待了几天后,她就打算回东宫看看。 但还没等她提起这件事,明誉就算外面走了进来,他的脸色向来辨不出喜怒,但此刻好像格外清冷。 他行至云楚面前,不太情愿道:“妹妹,有人找你。” 云楚原正在修剪明夫人送来的剑兰,这段时日因主人疏忽烂了条叶子,云楚闻言,扔下剪刀就提着裙摆往外跑,问都不问一句就笃定是那个人来了。 明誉站在身后,一句慢点还没说出口,愣在了原地,然后只得轻声叹了口气,然后追了出去。 赫巡正坐在在正堂与明淮议事,云楚因为一路小跑,气息微喘,一过来目光就落在了赫巡身上,明明才几天不见,男人的眉眼好像又落拓了一些,像是瘦了,眉目间敛着说不出的威严。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云楚不由心口一紧。 明淮不禁蹙起了眉,不为别的,他只是不想让云楚对赫巡这厮太过在意。 现在这副迫不及待一点也不矜持的模样,很容易在之后成为赫巡拿捏她的把柄。 不过好在云楚尚且没有被赫巡冲昏头脑,她只看一眼便收回目光,然后同明淮请安,又假模假样的见过太子,这才道:“……兄长方才说有人找我。” 明淮清了清嗓子,转向赫巡,道:“殿下见笑了,小女调皮。” 赫巡闻言唇角不由滑过一抹不太明显的笑意,让男人原本沉冷的脸庞柔和了些,他对着云楚招了招手,道:“过来。” 云楚只矜持了几个瞬间,然后便当着明淮的面乖乖走了过去,立在了赫巡身边。 赫巡看向明淮,道:“楚楚性子的确欢快,明阁老最近辛苦,还望多加休息。明阁老既然说了,孤便先将楚楚带走了。” 明淮:“……?” 他说什么了?云楚本就是明家人,怎么这弄的倒像是东宫才是云楚的家了? “臣没有那个意思。” 赫巡道:“明阁老不必客气。” 明淮看向静静立在赫巡身边的云楚,旁观者清,从刚才她进来时,眼睛几乎就没离过赫巡,他心中气闷,可到底没说什么。 一句“大婚在即,恐有不便”憋在心里,最终还是道:“楚楚,你觉得呢?” 云楚在赫巡面前向来不知矜持为何物,她好几天没看见赫巡,有一点点想他,但这会赫巡在她旁边,她又稍有点不好意思了,遂而眨了眨眼睛,道:“还是看父亲的意思。” 暗示的已经够明显了。 明淮移开目光,心道罢了,道:“还请殿下照顾好楚楚。” “明阁老只管放心。” 随同赫巡一起坐进马车,云楚就迫不及待的攀上了赫巡的手臂,她注视着赫巡冷硬瘦削的脸庞,不太开心道:“是瘦了么?” 赫巡道:“没有。” “只是最近休息的少,人兴许显得有几分憔悴。” 他来之前原本想要收拾一番,但从皇宫出来后又实在忍不住了,这才直接来这明府。 他明知故问的盯着云楚,道:“想孤了吗?” 云楚含蓄的想,就只有一点点想吧,但她又心道赫巡累了那么几天,且就哄哄他也无妨,遂而仰头吻了吻赫巡的下巴,道:“简直想的废寝忘食。” 赫巡唇角扬了扬,半是玩笑道:“嘴里有句实话吗?” 云楚道:“哎呦这就几件事你要说到什么时候啊!我真的没有骗你。” 赫巡回答的有些敷衍,道:“你道什么便是什么吧。” 他揽过云楚的腰身,不欲再与云楚讨论这个问题。 狭窄的马车内,两人挨得极近,呼吸交缠,目光相撞即带着某种暗示,赫巡毫不客气的低头吻她,将云楚剩余辩解皆封入唇舌内。 风掠进马车,为满室燥热平添一份清凉。 一刻钟后,少女略显慌乱的声音响起,“在这里……不好吧?” 言外之意,倘若赫巡执意也不是不行。 就是得先让马车去个僻静些的地方。 她有的时候其实很乖,撒娇也永远恰到好处,记得初来京城时,她很多东西都不懂,可是她从来不会去一件一件的烦赫巡,大多都是在自己观察。 她喜爱贵重的东西,但从未真正与赫巡索取什么,哪怕在床榻之上,她也有些令人心旷神怡的清纯与妩媚。 她总是容易被旁人误会成是个有点任性的骄纵小姐,甚至在赫巡身侧也是如此,众人皆认为是赫巡娇惯她。但其实不然,她永远拿捏着一份分寸,除去几次真正的争吵,其余都可以算的上是谈情。 正如赫巡将公务看的太重,多次怠慢她,但她从未真的去埋怨他。会永远给他留灯,留心他的喜好然后举一反三给他寻来各类他可能喜欢的吃食酒水,床榻之上,她会以自己本就大胆为由,力图给赫巡极致的体验,哪怕累的说不出话,痛的只皱眉头,依旧会忍着迎合。 这才是她。 她兴许有一张不太好看的假面,也兴许是真的娇蛮无理,但她的确有一颗难得的玲珑心。 赫巡将少女衣裳理好,衣摆遮住自己身体的反应,还不忘对她倒打一耙道:“这说的是什么话?” “孤同孤的太子妃,如何能在朗朗乾坤之下于马车内行这种事,这若是传出去,还不斯文扫地。” 云楚懒得理他,仿佛方才搂着她亲的仿佛这辈子好像都只能亲这一回的男人不是他一般。 “朗朗乾坤之下,你做的还少吗?” 做的不少。 马车不久便到了东宫,此人还装模作样的交代了一番公务,然后又陪她吃饭,可饭还没吃一半,他又不满意了。 云楚不太饿,只吃了一碗荔枝奶冻,白花花的奶冻弹润柔软,她用小勺一点一点的挖起,然后送入檀口,这样的奶冻吃的时候多少会带着一串,送入口中时,轻轻一吸,其余亦会入口,然后鲜奶会不可避免的沾在唇侧。 赫巡的饭吃不下去了,“你平日都是这般吃东西的?” 云楚抬眸:“不然?” 赫巡递给云楚一张帕子,好不容易在马车上平息的东西再次跟云楚打起了招呼。 忍了又忍,赫巡还是没忍住将只吃了半碗荔枝冻的人拉到自己怀里,叫她坐着吃,真的于朗朗乾坤下做起了叫人羞于启齿之事。 一遍做还一边捏着少女的下巴将荔枝冻一点一点的喂给她,低沉的嗓音带几分蛊惑,“楚楚是故意的吧。” 白日一场荒唐。 傍晚时分,云楚靠在赫巡肩上,同他有一搭没一搭说话时才想起来他们的大婚。 她忧心道:“这一推也不知道推到什么时候去了。” “不会一推好几年吧。” 赫巡淡声道:“不会。” “你知道?” 赫巡的声音带着某种莫名的执拗,“不推迟。” “不过一场大婚,怎么会办不了。” 可出乎意料的是,这样一场可以一切从简的大婚,到最后真的没能办得了。 祸水如她 第126节 命运此物玄之又玄,当云楚得知消息的时候,才恍然觉得,一种名为宿命的东西犹如颈套,精修无误的套住了她。 ——赫巡要领兵出征。 作者有话说: 整理一下大纲,准备收尾啦 第90章 离开 至少对于云楚来说, 这个消息很突然。 她得知时,人还在明府, 阮枝正在同她讲述着在大婚当日应当注意的各类细枝末节。皇家婚礼不比普通人家, 光是礼见臣子就已经足够麻烦,甚至还含蓄的问她现在同赫巡到什么地步了。 云楚近来对阮枝的态度算不上亲近,但也没有刻意疏远, 阮枝每日都会在云楚这待一会,然后跟她说一会话。 次数多了, 云楚又开始很没出息的隐隐期待阮枝过来。 她总是控制不住的对那些真心实意待她好的人心生好感, 赫巡如此, 阮枝也是如此。 阮枝今日特地吩咐后厨给云楚做了一盅荔枝奶羹,然后叹息道:“不过楚楚在成为太子妃后,就不能再同如今一般住在府里了, 太子妃表面光鲜, 实则限制颇多啊。” “我瞧这太子像个闷葫芦, 估计日后惹你生气的地方还多着呢。楚楚你可得想好, 男人在成婚之前可都装的天衣无缝, 成婚之后朝三暮四得可多着呢。” “届时他若是欺负你,你只管回来,叫你哥哥去他那讨公道。” 云楚幻想了一番,实在觉得朝三暮四这词同赫巡搭不上边,她唇角弯了弯,道:“他不会的。” 不过若是再来一个跟她差不多的女子,倒是兴许有几分可能, 但赫巡都在她身上栽好几回跟头了, 应该不会再那么轻易的相信别的女子了吧? 想了想, 她又补充道:“我若是想回来, 赫巡不会拦着我的。” “你这孩子,不是还没嫁过去,怎么就……” 明誉就是在这个时候阔步走进来的。 使得云楚原本还算不错的心情被破坏了个干净。 在明誉告知她以前,赫巡并未对她提起过一丝一毫关于他要亲自上前线的事。 明誉见云楚脸色不太好,补充道:“不过妹妹,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圣上早年亦随军亲征过几回,大靖的帝王从来都不会只在高位安享富贵。太子年岁虽轻,但早年就展露出了极高的军事天赋,这番领兵,多是稳定军心,不会亲自出去拼杀,又有李陈两位将军随行,不会有事的。” 云楚顿了好半天,才问:“可以不去吗?” 明誉默了默,道:“日子已经定下了。” “什么时候?” “三日之后。” 明誉刚得到消息就回来告知了云楚,他乃朝中要臣,消息还算是灵通。这决定估计也是刚下不久,仅三日,根本来不及多准备什么,一看就是事出从急。 云楚在当天晚上就回到了东宫,赫巡许是得到了消息,晚上回来的也早,换了身衣裳就来到了花影阁。 男人推门而去,暖黄的黄昏暮光照在他挺括的身形,一如往常。 明明不久之前,他还在说婚礼一定不会推迟。阮枝说的对,男人就是很会骗人。 不过说起骗人,云楚又觉得这可能是她的报应。 云楚迎了上去,她开门见山道:“你真的要领兵出征吗?” 赫巡自然而然拉过云楚的手,长睫垂下,面色冷峻,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他垂眸看着云楚,避而不答道:“今日怎么回来了?” 云楚面色不大好看,声音扬起,“你说我我怎么回来了?再不回来未婚夫就没有了!” 言罢,她可能又觉得自己没有了这话似乎不大吉利,改口道:“你就要出去了。” 未婚夫三个字取悦了赫巡,不过随即他又想起了什么,低声道:“对不起。” 战事难料,此次梁人似乎打定主意要与大靖彻底撕破脸,多次在边境挑衅,因为朝廷一直没有下令,故而边境多以防为主,以至于助长梁人气焰,竟在两日内就攻占一座城池。 这对大靖而言无疑是一次巨大的打击,也就显得此次对决尤为重要了起来,朝廷必须一改往年休养生息之策,将矛头直指大梁,而此次领军之人就在这种环境下显得尤为重要起来,他不仅要有超凡的才干,更要在军在民都有极强的声誉,赫巡无疑是最佳人选。 况且他又是皇家太子,他的到来,必定会鼓舞军心。 云楚不想听这种话。 她拉住赫巡的衣角,怀揣着一分希望轻声问她:“能不能不去呢?” 赫巡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他声音和缓,却很坚决,“不能。” 毫不意外。 她知道她无法改变赫巡的决定,当然这种事也不会是他一个人的决定,但她只是打心底的不想让赫巡冒险而已。 赫巡低声笑了出来,他伸手揉了揉云楚的脑袋,道:“怎么孤还没走你就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受伤也不行。 赫巡身上的伤痕太多了,新的旧的,一点也不好看,这次去肯定要添新的。 云楚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舒服,生平第一次生出一种“倘若赫巡不是太子就好了”的想法。 她默了半天,又说了一句废话,:“那我跟你一起去。” 赫巡当然不会带云楚走,只是云楚能说出这种话来仍叫他非常意外。 “哪有人带家眷的啊,乖。” “等孤回来,孤就可以娶你了。” 云楚一不开心,情绪就写在脸上,她理智上明白无法阻止赫巡前行,但情感上是真的不想让赫巡出去,但她最后只能挣扎着又问了一句:“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赫巡道:“快的话今天冬季,慢的话……兴许得明年开春。” 赫巡说的都非常保守,事实上他今年冬天肯定是回不来的。 云楚又慢慢朝赫巡挪了两步,她将脑袋抵在赫巡胸口,听他沉稳的心跳,她咕哝了一句:“那我可以做些什么呢?” 可以帮帮他,让他的肩上不再扛那么多的东西,如果都不行,至少让他平安一些。 赫巡环住她的腰,垂眸吻了吻她的唇,然后在她耳边低声重复道:“等孤回来。” 云楚知道,她跟赫巡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她从内到外都是一个目光狭隘又自私的小市民,所以她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就是接受赫巡的冒险,但她本质是不愿意的。 但赫巡总是有他的责任,是他爱着的百姓与国家,他的责任对他而言,比云楚对他要重要。 从前云楚只懂利用,但是现在,她在试着理解。 所以她得好好等赫巡回来。 三天的时间过得实在太快,纵然云楚这三天都没有离开东宫,她还是觉得在她的标准里,自己同赫巡见面的次数有点少。 赫巡走的那一日,天空压得很低,好似随时都要下雨,圣上体弱,无法送行赫巡,他会在城门口接受诸位大臣的送行,云楚虽是准太子妃,但并不好出去抛头露面。 她感觉她对赫巡的依赖可能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不然为什么,赫巡才从她的目光消失,甚至没出城门,她就已经开始想念他。 * 赫巡走了以后,云楚自己留在东宫也没什么意思,第二日,阮枝就派人将她接回了明府。 一开始的几天,云楚非常不适应,她从未与分别过那么长的时间。 她们相识时乃是初冬,湫山的雪总是来的很早,而现在身上的衣裳越穿越薄,不知不觉间已经入夏了。 于这几个月里,云楚几乎与赫巡朝夕相处,到现在,距离赫巡离开已经有近一个月了,她也快要适应了。 但赫巡一走,她就觉得生活一下子变了无聊了许多。 以前赫巡在她身侧时,她的目的很明显,每日都有事情做,如今她真的身处富贵窝了,又觉得太过寡淡。 她撑着脑袋,问明誉:“你说现在赫巡他们到哪了呢?” 明誉道:“队伍太长,现在肯定到不了。” “我知道到不了。” 明誉思忖片刻,随即给出精确答案:“应当到曲洲了。” 云楚嗯了一声,道:“曲洲?那他们该不会经过湫山吧?” 明誉道:“这我也不知道。” 云楚叹了口气,将自己面前的汤盅推到明誉面前,转而道:“你帮我喝了吧,我不想喝。” 阮枝这几日见云楚心情不好,言语劝她好像又没什么用,所以总爱弄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给云楚吃,口腹之欲也是欲,若是满足了,肯定也会叫人觉得开心。 当然,这里的奇怪只是在云楚眼里稀奇古怪,在旁人眼里,都是一碗万金的美食药膳。 “不想喝倒了便是。” 那可不行,云楚听说就一碗雪燕羹,可是值好些银两,倒了也太浪费了些。 云楚不太走心的敷衍,“这是娘亲的心意,我们俩谁喝都一样。” 明誉垂眸看向这一碗不太适合他的滋阴养颜之物,默了片刻,还是在云楚“你快喝呀”的目光中拿起了汤匙。 也正是这时,阮枝从外面走进来。 她看了一眼被明誉喝了一般的羹汤,面色有些古怪,道:“阿誉也喜欢呀?” 明誉面无表情的解释道:“母亲,我只是……” 云楚看了明誉一眼。 明誉顿了顿,继续道:“确实比较喜欢。” 阮枝目光带了两分埋怨,道:“那也不该喝楚楚的呀?” “……” 不过好在阮枝并未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因着云楚这几日心情不好,所以她总是想尽办法的想要云楚开心,便道:“楚楚啊,我带了你的一个朋友进来。” 云楚可没什么朋友,她兴致缺缺的问:“谁?” 阮枝想了想,道:“她说她叫桑黎,我叫她侯在外院,你要见她吗?” 祸水如她 第127节 云楚可一直记得正是因为这人,她才当着赫巡的面说出那些话来,心中对她并无什么好感,当即便道:“不见。”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在弄《疯犬》繁体出版的后记和番外,所以有点耽误更新,现在弄完啦。 不过话说回来,阳康以后手速都变慢了,怎么回事 第91章 夺位 但刚说完, 她又觉出几分奇怪来。 阮枝平日又没什么朋友,做的最多的就是去某某山上的寺庙祈福或是哪家绣坊, 首饰店家上了新她会亲自去瞧瞧, 那她是怎么同桑黎见面的? 但这也没什么重要的,兴许就是路上碰见了,云楚不想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多花心思, 便未曾多问。 赫巡走后,云楚索性也闲来无事, 遂而开始学些自己之前从未接触过的东西, 她的绣功可谓突飞猛进, 在阮枝的手把手教导下,早已今非昔比。 闲暇时分,她决定给赫巡再绣一方手帕, 力图一雪前耻, 这次决计不能再让赫巡认为这只是一块小破布。 不管云楚弄些什么, 阮枝都会对着云楚弄出来的东西真心夸赞, 有时云楚闲暇时拿着狼毫笔的随意涂画, 阮枝都能赞叹一句“好一副丹青水墨”。 连云楚都能觉出这般发言多少有些昧着良心,她面无表情道:“那娘亲觉得这画能卖多少银子?” 意春候在一旁偷偷瞥了一眼,心中腹诽这也太难以入目了,就这还想卖钱? 阮枝却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欣喜道:“你若是不提我倒是忘了,家中在南街有一处字画所,我明日就给拿过去。” 云楚可不想丢人现眼, 她捏着笔, 道:“……那我就不署名了。” 阮枝面露笑意, 紧接着道:“这有什么啊, 当初明珠……”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阮枝并不是故意提起明珠,只是她同明珠相处的时间太长,哪怕明珠已经叫她失望至极,她在短时间也难以真的将她割舍,只是平日会注意着不在云楚面前提起。 不过好在云楚面色如常,神色自如的继续画她的画,正当阮枝想要跳过这个话题时,云楚忽而问起:“我倒是给忘了,明珠最近还好吗?” 上一次之后,云楚就没有再留意过明珠,也不知她到底是死没死。 阮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低声道:“对不起,楚楚……” 云楚唇角弯了弯,随即拿着狼毫笔扭头看着阮枝道:“娘亲不必如此小心,都过去了。” 关于云楚对明珠做了些什么,阮枝心里非常清楚,但是这段时间以来他们皆心照不宣的未曾提起。云楚对明珠的所谓报复也从来不是因为她鸠占鹊巢这么多年,如今她消了火,明珠又不是神尤为重要的人,她倒也不会避讳提起。 阮枝踟蹰半晌,还是回答道:“她……还好,那天之后阿誉将她送去了南方她的一个表叔那里,她的表叔是个商贩,平日靠卖些果子为生,日后也不会再回京了。” 明珠原本就是一个孤女,因为当初被阮枝看见,享了这么多年荣华富贵,如今回到她的原本的家族,倒也算不得惩罚,不过是从哪来回哪去罢了。 但云楚知道,定然不止如此。 至少明珠上次活下来以后,念着十几年养育之恩,明家也不会让女儿去那受苦,不过这些,都跟云楚无关了。 就在赫巡离开的第三个月,夏季蝉鸣声声,一道令众人并不意外的立后诏书颁下,殷氏女独揽后宫多年,终于从贵妃做到了皇后。 而其子赫宴,一时风头无两。 云楚在赫巡离开以后,有几次偶然撞见赫宴皆避道而行。 但自从来到明家以后,赫宴对云楚的兴趣不减反增,来打扰她好几回,能把云楚烦死。但她时刻牢记赫巡的警告,绝不会干出那类朝秦暮楚之事,大多都是避而不见,安安分分等赫巡回来。 只是现在她看赫宴越发不顺眼了。 从前他在京城就不收敛,如今母亲身为皇后,皇帝又一病不起,大靖太子远在千里之外,可是越发猖狂了。 京城连续下了数日的雨,天空压得很低,日日都是乌云密布,因皇帝重病,所以立后大典一切从简。 雨水将京城草木宫殿洗的焕然一新,却冲刷不干净这藏污纳垢的皇室与世家。 因着天气不好,云楚近来也感觉心中憋闷。 朝中局势在悄无声息的发生变化,这些就算明誉从未跟云楚提起,她也有所察觉。 赫巡还在前线保家卫国,他们却在趁他不在对各方势力蚕食鲸吞,争权夺利,这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些。 当初怎么不叫赫宴去,他不是大将军吗? 她低声道:“就不能一致对外吗?” 明誉摇了摇头,道:“梁人进攻,太子领兵效果会远胜旁人,当然,去或不去,决定权从来都在赫巡身上。” 只是赫巡不会逃避责任,而那些留在京城蠢蠢欲动的人也不会坐以待毙。 这是死局。 “不过殿下临走之前,应当有所预料,只是当时事出从急,难免有点疏忽。” “殿下即位这些年,几乎从未犯过错,总理国政以来,流民人数更是锐减。他虽年轻,但威望是旁人难及的。” 云楚总是相信赫巡的,她低声道:“我知道,可我……这几日总觉得心中不安稳。” “那也没事的,我会保护你,妹妹。” 顿了顿,他继续道:“你并非只有赫巡这一条出路的。” 赫宴对云楚的态度他看在眼里,在赫巡没走之前,他们本打算对付赫宴,但世事难料,如今赫宴风头正盛,明家根本不好得罪。 就算最坏的情况发生,云楚身为赫巡最为亲近之人,若是留心,很多事情根本瞒不住她,她的背叛也必定会对赫巡造成巨大打击。 明誉立在云楚身侧,他侧眸看向云楚,少女长睫低垂,脸颊柔软,神色带着明显的忧虑。 一开始,他以为云楚是个目标清晰狠心又无情的女子,她诱惑赫巡又光明正大的利用明家。 但如今他才意识到,什么阴险毒辣,她不过是个极具欺骗性的小刺猬。 谁对她好,她就愿意对谁袒露肚皮,虽然她嘴上从来不会承认。 她果真有些抗拒道:“话虽如此,可这般做个墙头草,也不好吧。” “这算什么墙头草,趋利避害乃人之常情。” 云楚捏着衣袖,双臂搭在窗框上,道:“……可是这样风险很大啊,而且还没怎么样呢,你怎么想那么远。” “富贵险中求,应该早做打算的。” “……”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明誉目光毫不掩饰的落在云楚身上,时隔数月,他终于在这个沉闷的午后问道:“楚楚,你对太子动心了吗?” 一语如火星般溅入云楚心口,她觉得心脏在被星星点点的灼烧。 她不由站直身子,脱口而出道:“怎么可能?!” “我如今是他未婚妻,同他自然要如同情人般相处,难免惹人误会。” 不等明誉继续开口,她又继续道:“况且我是如何想的你不是最清楚了吗?我的确觉得既然站了队…至少得让赫巡察觉到我们的忠心吧,此事并非儿戏,于他落魄之时背叛当然容易,可倘若判断有误,再想回来,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明誉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你怎么反应这般大?” “……我反应很大?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再说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你爱我我爱你,沉溺于爱情的人能有什么出息?” 云楚的话已经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意味,明誉并未就此多说,他静静看着云楚,然后道:“不喜欢自然是最好的,我只是想叫你想清楚。” 他看向云楚的目光很温柔,最终还是没忍住伸手抚了抚云楚的脑袋,轻声道:“不管你喜不喜欢,日后不要让自己后悔就行。” 云楚心想,她自然不会喜欢赫巡。 而且她后不后悔,同她喜不喜欢根本没有关系。 当然,她承认她可能对赫巡有一点依赖,赫巡也的确是个好人,在不影响她的利益时,她希望赫巡可以永远快乐。 最好的情况就是,赫巡当上皇帝,然后被她骗一辈子。 从始至终,她都是这么想的。 阴雨绵绵。 这场雨好像永远不会结束。 云楚原就心中烦闷,奇异的是,被明誉一问,她就越发的觉得难受。 她总是会想起赫巡,平日她想赫巡的时候从来不会有负担,但是现在,每当她想起赫巡时,明誉的话总是会出现在她脑中。 睡觉时想,吃饭时也会想。 可她不懂,她怎么可能会对赫巡动心呢? 而且,到底怎样才算是喜欢一个人呢? 这样的疑惑一直在困扰着云楚。 直到在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被她拒绝过桑黎,再次登门求见。 云楚原不想见,她很随意的就叫人回绝了她,但她不走,还声称有非常重要的事必须要亲口告诉她。 实话说,云楚并不指望桑黎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但以防万一,她还是见了她。 时隔数月,桑黎好像变了一些。 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变了,她一看见云楚就激动的上前,急切道:“云…云楚姐姐,我终于见到你了。” 哦,没那么结巴了。 云楚关上门,看见桑黎就勾起了她不好的回忆,连带着对她的态度都不好,“有什么事,说罢。” 桑黎咽了口口水,道:“我…我不知道这算不算重要,是关于…于殿下的。” “我…我听见我爹说…要让七殿下趁太子殿下不在,夺……位。” 第92章 崩逝 气氛一时凝滞。 片刻之后, 云楚脸上带了几分荒唐的笑意,她盯着桑黎的脸:“你怎么知道的?” 祸水如她 第128节 桑黎道:“我……我爹说的。”还没说完, 她又觉得这样说好像不对, 连忙摆了摆手:“不…不是!” “但…他没有明说,是我猜的。” 云楚一个字都不信,她道:“不管是不是猜的, 你爹能跟你说这个?” 桑黎着急道:“我……我是偷听的!” “我乱猜的…不知道…是,是不是这样。” 但是她越想越害怕, 为了以防万一, 还是想办法过来告诉云楚。 云楚道:“你怎么听见的, 跟我说一遍。” 云楚早时了解过桑黎,她的父亲是肃王,世袭承爵, 原本到桑黎她爹这一代已经到头了, 但因为肃王府这几年也算是人才辈出, 除去肃王本身, 几位世子亦未拖后腿, 这才使得王府得续荣光。 而肃王府本身并没有明显的阵营,他一直效忠于皇室,确切来说是效忠于皇帝,故而无论是哪一个皇子上位对他而言影响都不大,以往他们都处于这个不上不的微妙平衡之中,或许难进,但也算稳妥。 按照桑黎的说法, 她能听见这番绝密对话纯粹是个意外, 这其中还有部分是她的猜测。 她乃家族庶女, 母亲是大理寺寺正的女儿, 她又天生口吃,所以在家中向来不受待见,对肃王府亦没什么感情。 只是近半年来,她明显感觉到家中对她好像有几分不一样了。 就像上一次云楚在皇宫碰见她一般,以往她的姐姐们进宫,是绝对不会带着她的。 紧接着前几日,她被偷偷带进宫,然后被长公主认为养女,潦草的封了个郡主的名号。 她这头衔知道的人寥寥无几,甚至连圣旨都没到她手里,更别提昭告旁人了。 她并不明白为什么要封她为郡主,但也知道这天底下可没什么掉馅饼的事,说不定等在她前头的就是什么要命的魑魅魍魉。 她生性怯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了问,也没人正儿八经的告诉她为什么,无一不敷衍道这是件好事。 后来她实在憋的难受,就想去问问父亲,可父亲并不见她,但因她总守着父亲,所以她发现这几天父亲似乎同沈大人来往好像有些密切。 这可就奇怪了。 她就算再傻也知道沈家和素王府向来不对头,而长公主是沈太后的女儿,莫非两家是要结盟不成,可就算结盟,把她送给长公主当养女是什么意思? 她想不明白,直到那天他无意中听见,父亲命人将一株举世难求的红珊瑚暗中赠予赫宴。 可在此之前,父亲对七皇子一派向来都是能避则避,而她上次进宫,又听太后随口提起,叫赫宴与沈韫初多加熟悉。 赫宴和沈韫初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为什么要熟悉? 她大胆猜测,熟悉的目的只有一个,无非就是结亲。 她从来都是个不聪明的,但那天她琢磨了一夜,得出了这个惊世骇俗的结论。 长公主膝下无女,把她送给长公主是两家结盟的一个形势或者说是标志。 元后逝世的早,当初赫巡当众拒娶沈氏女,还未曾给予安抚,使得耀武扬威多年的沈家处境尴尬,届时赫巡即位,对沈家态度如何仍旧未知。 所以赫巡一走,沈氏就坐不住了。 再说赫宴母族殷氏虽也成气候,但到底不如沈氏,沈韫初若是与赫宴成婚,那就是将殷沈两家彻底绑在一起。 同样是冒险,不如赌一把。 赫宴得势,那皇后依旧出在沈家。 而肃王府,显然站队赫宴。 云楚闻言默了半晌。 桑黎的想法不无道理。 这段时间,明家对朝堂局势盯得非常紧,各方一有异动就会有人来告知明淮,可桑黎方才所言,他们并不知道。 “你家里面的人,知道你跟我认识吗?” 桑黎连忙摆了摆手,道:“不…不知道!” “我两次…出来都是瞒着他们的!他们…他们平日也不重视我,就…就不管我。” 桑黎这样的小结巴从一开始就是棋子,若不是她难得细心发现了些不对,她到死都不会知道自己到底在什么境地中。 桑黎越想越觉得自己分析的有道理,她第一次想明白这么复杂的事,内心一直都在煎熬。 “怎…怎么办!” 怎么办?如果是真的,云楚也不知道怎么办,赫巡走时什么都没说,对她,对明家都未曾留下只言片语。 “你先别声张。” 桑黎捂住嘴巴,然后连忙点了点头,继而低声道:“…我不说。” 晚上,她就将此事告诉了明淮。 想要去获取事实或许很难,但若只是想证实什么,可就没那么难了。 而遗憾的是,桑黎并未说谎。 这几日圣上因病卧榻,一日能有一个时辰清醒就算不错,暂由明淮与另一位大臣总理朝纲,所以明淮这几日亦是早出晚归。 一股说不上来的沉重气氛笼罩在京内,云楚心中的憋闷越发明显,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她自知自己完全没有必要这般,相比这京城众人,她不过是个蝼蚁般的人物,日日操心这操心那无异于杞人忧天。 “太子一走,他们这般斗来斗去是必然。在此之前,朝堂也没有安稳过。” 且不说如今大势未定,就算是现在赫宴占上风,也没什么用。 “等太子回来吧。” “太子乃元后嫡子,只要不犯重罪,就没人能随意罢其位,赫宴就算是再有能耐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况且,圣上他……” 正是此刻,院外忽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宫里的太监。 云楚起身随同明淮一起出去,夜色模糊了两人的脸,但从急促的脚步以及压抑的氛围中,仍旧能够判断出绝不是什么好事。 带头的那名内宦还没等明淮作揖相迎,就上前低声同明淮说了句什么。 云楚离得并不远,可太监声音太低,她还是没有听清楚,遂偷偷抬眸看去,分明看见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明淮眉头稍蹙,然后一句话未曾多说,直接就同两名太监进了宫。 甚至来不及回头同云楚嘱咐什么。 夜色沉重,夏季的凉风贯穿上京城空旷的街道。 偌大的皇城灯火通明,风雨欲来。 云楚心中不安,在明淮走后,她紧接着就欲派人去皇宫刺探消息。 可派出的人还未离开明府,就另有太监来了明府,皇后召见,令云楚进宫。 是那位新后,赫宴之母。 皇后之命,纵然她是明家嫡女亦不可违,可如今的云楚已今非昔比,明誉明淮都在宫内,那位殷氏不可能对她做出什么来,而她恰巧想知道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明淮前脚才进宫,云楚后脚便紧随其后。 外头候的已有马车,在进入宫门以后,一顶轻巧软轿停在云楚面前,云楚没有多犹豫,弯腰走了上去。 处处皆明灯,宫女太监来去匆匆,却无一人议论。 她挑开帷裳,走着走着,云楚便发觉有几分不对来。 这不是去皇后寝宫的路。 云楚默不作声的捏紧衣袖,但她并未出声询问。 片刻之后,软轿停在一处宫殿面前,太监声音传来:“姑娘,请下轿吧。” 内宦弓身放下马扎,云楚踩之走下,仰头看着面前的宫殿。 一名太监适时道:“云姑娘,这是雪幻宫,娘娘吩咐您可现在这里等一等。” 云楚垂眸,道:“公公可知娘娘忽而召见民女,所为何事?” 那名太监摇了摇头,随即低声道:“奴才不知,不过今日宫中出了点事,娘娘兴许要晚些才到,姑娘可能要等一会了。” 云楚直觉这件事与明淮突然进宫有颇大关键,便问:“是出什么事了?” “奴婢不好妄论,姑娘还是先进殿歇着吧。” 云楚没再多问,提步走了进去。 房内烟笼焚香,桌上放的各类小食,一看就是提前布置过。 “姑娘若是有事,尽管吩咐。” 房门被轻轻阖上,云楚一人静立其中。 四下一片寂静,她慢慢坐回椅子上,手指触向瓷杯,茶水是热的。 从方才到现在,她都未曾想明白,那位新后为什么要见她。 倘若她猜的没错,能叫明淮连夜进宫的必定不是什么小事,夜色已深,皇后初即位,召她进宫做什么? 上次太后要见她尚且有理由,可现在皇后见她是为何。 寂静之中,时间悄然流逝。 大半个时辰以后,房门终于被缓缓拉开,云楚站起身来,然后看见了推门而入,然后缓缓抬眸看向她的赫宴。 房门啪的一声,被轻轻阖上。 “楚楚,久等了。” 云楚指节收紧,面色冷了下来。 赫宴仍旧如同以往,深邃的眸中带几分不明显的笑意,微扬着下巴,心情似乎非常愉悦。 “是你要见我?” 赫宴摊了摊手,道:“怎么啦,楚楚失望了。” 他摸着下巴,道:“你若是想见我母亲,现在可能还不太行啊,她正忙着呢。” 云楚淡声道:“这么大的事,你不去吗?” 赫宴不以为然,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倘若我的皇兄还在京中,想必这会有他难受的吧。” “想来少时,父皇可是最疼他的,” 祸水如她 第129节 云楚心中一紧,隐有猜测:“……你这是什么意思?” “咦,你还不知道啊?” 赫宴唇角翘起,眸中不见丝毫悲痛,他的声音轻飘飘的落地:“没关系,那我告诉你好了。” “圣上崩逝,就在刚才,传令明阁老,于紫宸殿听训遗言。” 他目光戏谑,低声道:“你的未婚夫,可能要提前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今晚提前 第93章 好辣 一语如惊雷般炸开在耳边。 从明淮走时, 所有的不对劲都找到了头绪,噤若寒蝉, 脚步匆匆的宫人, 迟迟未归的明誉,以及这几日上京城内莫名的压抑,都随着这一声轻描淡写的话语而变得合理起来。 老皇帝的死实在太过突然。 不管底下斗的再厉害, 都不可否认,赫致栎在京城内就是说一不二, 生杀予夺。 老皇帝断断续续的卧床几年, 至少在众人眼中, 他的病远远没到致死的地步,他一死,无疑会使得原本就敏感的京城局势越发紧绷。 有这一出, 原本针对于赫宴的计划也全部夭折。 纵然他们原本就是打算等赫巡回来一同商讨再施行, 可突然这般, 使得云楚甚至开始怀疑赫宴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在难过?” 云楚回过神来, 道:“为什么要难过?” 赫致栎在位三十几年, 从励精图治到中规中矩再到后来的寻仙问道,一个帝王的一生就这样轻易的被概括。 而云楚同这位皇帝素未谋面,自然不会生出悲悯之情。 只是圣上崩逝,随之而来的就是另外一个问题。 国不可一日无君。 赫巡身为储君,必须要回来即位打破僵局。 赫宴看向云楚的目光带着几分痴迷,竟并未就此事多言,而是盯着云楚的脸。转而淡淡道: “看来她当了皇后也有点用处, 至少我可以想什么时候见你, 就什么时候见你了。” 自从赫巡走后, 云楚同赫宴见过好几回, 他仍旧如同以往般没一点分寸,云楚不堪其扰,但这样来来回回几次,竟叫她同赫宴的关系反倒比之前熟悉不少。 说起赫巡,老皇帝今晚才咽气,就算是快马加鞭告知赫巡,赫巡再赶回来,至少也得一个多月。 云楚后退一步,道:“别离我这么近,你烦不烦。” 赫宴又笑了起来。 云楚时常怀疑这人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赫宴因能力出众又容貌俊朗,性子也不同赫巡一般冷漠,所以在上京城内尤为受欢迎,其中不乏名门闺秀。 但他好似格外偏爱云楚这种对他爱答不理的人,对他越凶他脸上的笑意就越发的明显。 赫宴闻言偏不退开,反倒又缓缓上前几步,这样的压迫感令云楚心生不耐,但她面上丝毫不显,仰头看着赫宴,道: “你今日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亲自告诉我这些?” 她上下扫视一眼赫宴,眸中带了几分轻视,道:“就这么喜欢我啊?” 赫宴摇了摇头道:“楚楚,你太看轻自己了。” “就算是没这个消息,我不也常常大费周章就为了见你一面吗?” 云楚:“……” 他站在云楚面前,脸上笑意不减,眸色渐深,继而缓缓开口道:“楚楚,我们的约定,你忘记了吗?” 云楚心神一紧,她自然没忘。 不过什么狗屁约定,利益往来算什么约定。 云楚错开他的目光,并不想回答:“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直到现在,云楚都坚信,只要赫巡不退位,赫宴不管他用什么借口都是乱臣贼子。 况且赫宴性子太过琢磨不定,哪里比得上赫巡好哄。 赫宴站在云楚身侧,食指指尖不住的摩挲拇指上的玉扳指,低声问:“真的不懂啊?” 云楚瞥向他,静默片刻后道:“我不过一个弱女子,殿下您若是真有什么想法,我父兄皆在,这般问我做甚?” 赫宴嗯了一声,道:“你怎么总是忘记这点呢,你这样对我并不公平。” “次次我同你论感情时,你偏偏要曲解为利益纠葛。”他顿了顿,道:“楚楚,我说我喜欢你,就这么让人难以置信?” 是的,很难相信。 云楚甚至在想,他又开始了。 她懒得再跟他于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敷衍了一句:“嗯嗯,我相信。” 赫宴:“你又开始敷衍我了。” 他的声音平白带了几分哀怨,藏在这听起来不太正经的叹息中。 眼看方才那个问题已经被越过去,云楚继续试探道:“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赫宴双手负于身后,他身形挺拔,云楚的身量并不矮,但立于他身侧时,脑袋才到他的肩膀。 好似都跟赫巡差不多高了。 不怪他们俩是兄弟,仔细想来好像的确有几分相似之处。 赫巡冷硬归冷硬,他身上仍有一股说不上来的书卷气,但赫宴身上并没有,他给人的侵略感要更重一些。 她心中胡乱的想着,本以为赫宴要么真的会跟她透露只言片语,要么就是随便说几句话敷衍她,但她等了半天也没听赫宴说话。 她不禁侧眸看了过去。 也正是此时,赫宴的声音重新出现在有几分空旷的宫殿中。 “你知道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心中在想什么吗?” 他慢悠悠道:“我在想,这个女人真傻。干坏事偷偷干就好了,怎么也该勉强自己装出一副好人样吧。还真以为没人看她吗,真是傻的可爱啊。” 云楚:“……” 旧事重提就罢了,竟然还在骂她? 再说哪里有他所言这么夸张,她不过是在众人都在推杯换盏欢乐融融之际没有笑出来而已,又不是谁都像他一样,会一直盯着一个边缘人看。 “你若是没什么可说的了,可以选择不说。” 赫宴如同没有听见一般,继续自顾自的道:“这让我想起一件好几年前的事来。” “那时我才十二岁,父皇令我随同刺史南下剿匪,听闻那群匪徒皆穷凶极恶,而那时我尚且年幼,不知为何就被父亲这样扔出了京城,还是去做这般危险的事。” 他声音和缓,仿佛真的在同云楚闲聊,“直到在途径一个地方时,我碰见了一个比我年纪还要小的人,她活泼灵动,哪怕不认识我,也能抓着跟我闲扯一个多时辰,还告诉我,凡是以别人的标准要求自己,是不对的。那天我真的非常开心。” “她说她是孤儿,我就骗她说我也是,然后我觉得她可怜,我就想,要不然我跟她私奔吧。” 云楚面无表情的想,不愧是赫宴,十二岁就知道私奔了。 赫巡十二岁的时候估计还在想哪种剑是最帅的。 她道:“然后她出事了,没能赴约?” 赫宴摇了摇头,道:“她骗走了我所有的钱,还劝我要好好剿匪。” “……”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赫宴想起这个人就觉得气闷,时不时就要气上一气,不可否认,她在他十二岁那年,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然后他就总想,如果能再见她一面就好了,一定让她付出代价。 后来时光飞逝,世界之大,他似乎再也找不到她了。 于是这个执念就成了,如果能再见她一面就好了。 至少那一天,他真的很开心。尤其是在后来时光的不断加持下,被坑骗的愤怒褪去,那段记忆就越发显得珍贵。 情绪本身,是无价的。 所谓执念,也越来越深, 云楚道:“可你说的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赫宴看向少女精致的眉眼,并未细说,就像真的只是随口说了一个并不重要的故事般,浑不在意道:“没关系,我只是想跟你说说。” 云楚站的有些累了,她倚在窗边,道:“那你讲完了吗?” “怎么。” 云楚道:“我得回府了。” 她站直身子,从赫宴面前走过。 赫宴倏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缓声道:“这就走了吗。” “不然呢,继续在这里听你说你有多喜欢我吗?” 赫宴闻言失笑,道:“看来你真的没有变啊。” 赫宴的手轻轻摩挲云楚的手腕,她想要甩开赫宴,可在动手的前一瞬,赫宴的声音慢条斯理传入耳畔:“今日我既然敢叫楚楚过来,就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一用力,就将云楚拉倒了自己怀里,两人的距离陡然贴近,云楚试着挣扎了下并未挣脱开,她面色露出几许抗拒来,道: “七殿下,这就是你的喜欢?” 少女清丽的眉眼透着并不符合她气质的嘲讽,眼尾因为着急而显得有几分发红,语调又强装镇定,嫣红的唇因为被下意识的咬弄过而显得有几分嫣红。 “且不提我如今是赫巡未婚妻,你同沈韫初不也是要订婚吗?” 赫宴的大手仍箍着她的细腰,在云楚说话时,他只见这张红唇张合,甚至并未听清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赫宴!” 她叫他的名字,却犹如一个开关,使人获得从头皮到脚跟的剧烈战颤栗,男人的手稍一用力,云楚便同他严丝合缝贴在了一起。 祸水如她 第130节 紧接着,男人的气息覆盖而来,赫宴低头吻上少女红润的唇。 云楚秀眉紧蹙,偏头去躲,可男人的手箍着她的后脑让她动弹不得。 啪—— 一声响彻房间,云楚呼吸急促,衣襟因为挣扎的太过剧烈而有些散乱,她的手心微微发麻,这一巴掌她用了十足十的力。 赫巡缓缓抬手,指腹抹去唇角的血,他垂眸看了一眼,然后不以为意的收回手,随即犹如不经意般舔了舔自己的唇,看向云楚的目光兴奋又带着几许疯狂。 “宝贝,别伤着自己的手。” 云楚面无表情道:“你还真是一点都不怕。” 赫宴站直身子,慢悠悠道:“我怕什么?” 他声音很低,诱哄一般:“怕皇兄吗?你觉得事已至此,他还能回来吗?” 作者有话说: 我争取下章让小赫出来 第94章 吾妻(补六百字) 赫宴身上有淡淡的酒味, 这般离得近了才闻得见。 连带着云楚身上都被染上了酒味,她用袖子抹了抹唇, 闻言倏然抬头, 道:“你说什么?” 赫宴一步步逼近云楚,闻言跳了挑眉,疑惑道:“怎么这副表情?” “楚楚啊, 你放心,我是不会介意你曾经跟过赫巡这件事的。” 云楚心脏狂跳, 只觉得有一根线将她最近的所有的困惑连到一起, 然而事实总是处在迷雾当中。 但是眼下容不得她去思考这段时间以来所有不对劲, 她盯着赫宴的脸,道:“你刚才说赫巡回不来,是什么意思?” 赫宴但笑不语, 终于停在了云楚面前。 云楚心中着急, 可赫宴却总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她压下心中的迫切, 呼出一口气道:“……你若是不说, 我可就走了。” 赫宴垂眸看着她,声音懒散:“你再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云楚几乎心急如焚,赫宴却还在这里跟她耍嘴皮子,这就罢了,什么叫“再”亲一下? 赫宴又道:“不对啊,你怎么这么在意赫巡的死活?没关系啊楚楚,反正无论我跟赫巡谁当皇帝都会让你当皇后的。” 他安慰道:“不要着急。” 可云楚现在的心思并不在她当不当皇后上面, 她一着急就容易烦躁, 连带着对赫宴都没有几分好脸色, 她道:“八字还没一撇, 你就想着当皇帝了?赫巡不在京城,你这般也太异想天开了些。” “你到底说不说了?” “怎么跟你说个话那么累。” 赫宴眸中闪过几分转瞬即逝的阴沉,继而又面色如常道:“楚楚,你在关心赫巡吗?” 云楚一愣,继而看向他的眼睛,道:“赫宴,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她继续道:“我会担心他很正常吧?是他带我来京城,我同他相处那么长时间,怎么都有点情分在的。” 赫宴同她相处时,几乎没有冷过脸,他的脸上总是带着倦懒的笑,给人一副风轻云淡的错觉。 但此刻,云楚觉得这样的目光太有压迫感,让她觉得有几分危险。 片刻之后,他嗯一声,语调上扬道:“是朋友间的感情吗?” “不然呢?” 赫宴盯着云楚的眼睛盯了半晌,这才弯着唇道:“小骗子对人也会有感情啊。” 赫宴已经明着暗着骂她好几回了,云楚不由心道,她骗的是赫巡,又不是他,这人都在共情些什么。 “人非草木,自然会有感情。” 赫宴紧接着问道:“那同后位比呢?” 云楚张了张唇,却沉默了。 赫宴笑出声来,他抬手摸了摸云楚的头,道:“这才是你啊,小骗子。” 就在云楚想要把他的手拍下去时,赫宴已经快一步收回了手,他站在云楚面前,赞叹道:“真可爱。” “……” 云楚转过身去,她呼出一口气,只觉得想要在从赫巡身上问出什么简直痴心妄想,她懒得再废话,一声不吭的就要走。 哗的一声拉开房门,月色站在倾泻而进,就在她踏出房门之际,赫宴叫住她,“楚楚。” 云楚顿住脚步,回头。 赫宴的手臂撑在窗沿,皎洁清辉落在他身上:“想清楚了要记得找我哦。” 顿了顿,他又摊了摊手,道:“当然,如果你真的继续拖下去的话,我也不会怪你的。” 房门被啪的一声关上。 房内于是只剩赫宴一人,他脸上的笑缓缓淡下去,然后转身看看向窗外,夜间的恢弘宫殿,以及其所代表的皇权,透露出其特有的魅力来。 云楚脚步匆匆,提着裙摆下了台阶。 距离赫巡离开已经有三四个月了,云楚曾因闲着无聊,样西部寄过几封信,但都未有回音。 赫宴的话仿佛还在耳畔。 为什么他要说赫巡回不来?这是随口一说还是真的有迹可循,云楚不得而知。赫巡远在千里之外,战事千变万化,谁能预料—— 云楚陡然停驻脚步,一个不可思议的才想浮现上来,脑中一根弦终于彻底崩断。 她忽然汗毛倒竖。 对,战事千变万化,没人能预料到最后结果。 所以如果赫巡失利,再也回不来呢? 战事难料,太子为国捐躯。 不会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夜风冰凉,时隔数日,云楚终于看清了那张巨网。 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帝一死,太子登基就成定局。 明淮说的对,只要赫巡不退位,那以赫巡的声望,谁趁赫巡离京上位,都算名不正言不顺。 可如果,赫巡死了呢? 或许从那个什么道人进宫的那一刻起,或许更早,棋局就已经展开。 弑君弑父,结党营私,勾结外敌,所有赫巡不会去做的,自有人做。 这些东西,或许赫巡有所预料,也或许没有。 但之前当大靖边关需要他的时候,他还是出去了。 她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怨恨来,伴随而来的是深深地无力感。 他们用一种极为卑鄙的手段,让赫巡明知是现在形势敏感,却仍旧心甘情在关键时刻离京。 她真的不懂,为什么会有人这么蠢笨。 凭什么赫巡在外风餐露宿抵御外敌,而这群人在皇宫内勾心斗角,谋夺他的位置。 云楚紧抿着双唇,回头看了一眼静谧的雪幻宫。 仿佛有一根细针扎进了她的心脏,让她刺痛无比。 云楚不知道她的猜测是不是对的。 倘若当真如此,那赫巡现在的处境就极其危险。 她回过头来,脚下不自觉的加快速度。 才一抬头,就看见了明誉正从不远处匆匆赶过来,太监提着宫灯走在前头,明誉大步朝她过来。 云楚迎了上去,明誉停在她面前,上下扫视了她一眼,然后道:“楚楚,没事吧?” 云楚摇了摇头,然后看了一眼两侧宫人,没有吭声。 明誉道:“先跟我回府。” 走出皇宫,两人登上回府的马车,明誉这才率先开口:“我方才已经下令,让人传消息给殿下了。” 云楚脸色苍白,道:“你知道了?” 明誉抿了抿唇,只道:“圣上走的不是时候。” 在这样不恰当的时机突然生出这种祸事,很难不让人警惕起来。 赫巡不在京城,纵然圣上临终时令明淮与一位宗亲大臣一位三朝元老暂理国政,但储君在外未归,一旦有什么差池,势力必定重新洗牌。 云楚捏紧衣袖,脑中杂乱,一时无言。 压抑的气氛在马车内蔓延。 明誉将手放在云楚的手背,温热的触感传来,他轻声道:“妹妹,你先别担心,如今所有都是你我猜测而已。” 云楚指甲掐进掌心,并未答话。 明誉的手仍放在云楚手背上,他缓缓收紧手指,将少女纤细的五指握在手中,指腹摩挲着她拇指的茧。 云楚并未收回自己的手,两人挨得极近,这样亲密的距离让云楚在这孤冷的夜色中,生出几分安全感。 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道:“……不是猜测。” “赫巡现在很危险。” 他不止要防备凶狠蛮横的梁人,还有大靖的人。 “是赫宴跟你说了什么吗?” 云楚点了点头,直接道:“…我们该怎么办?” 他们跟赫巡离得太远,哪怕快马加鞭昼夜疾驰,赶过去也得一月之久。 祸水如她 第131节 而他们除了等,什么都做不了。 皇帝一死,千里缟素,整个上京城都陷入了一种沉闷,此乃国丧,民间于一月内都不可嫁娶,奏乐。 在这样的氛围之下,这个夏季显得尤为漫长,但终究是过去了。 在一场清凉的秋雨后,云楚收到了来自远方的,赫巡的回信。 信封内夹杂一朵被压平脱水的小花,花瓣呈淡粉,细弱又别具美感,捏着茎将它拿起时,清风吹拂,使得花瓣轻轻飘摇。 信的内容非常简单。 吾妻亲鉴。 一切均安,可释远念,此花为合欢,花名正若我心。 云楚寄信去时,整整写了四大页,把她近来碰见好事坏事都同赫巡说了一遍,还尤为不害臊的说自己想他想的衣带宽三寸,到他这里,竟就只回了四句话。 “什么啊……不能多写一点。” 云楚小心翼翼的将花搁在桌面,嘴上不满,唇角却忍不住翘起,四句话实在是一眼就能看完,她又扫了眼,低声念叨:“……还没成亲呢。” 来来回回看了四五遍,云楚才将信件装回。 算起来,这信可能是一个多月以前写的,那时还是夏天,到她手中来时,已经入秋了。 云楚拿着信,心道她今日心情还算不错,就给他再回一封信吧。 这回她也要将信封里塞一朵花。 天上仍然飘着细细的雨,树木绿的发亮。 正是这时,原本应当在书房内的明誉撑着一把油纸伞从外院走来。 云楚侧眸看了一眼,随即朝他笑了起来,道:“哥哥,我收到赫巡的回信了!” 明誉的脸色却并不好看,甚至可以用冷肃来形容。 云楚心中一紧,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捏紧手中笔杆,道:“你怎么了?” “太子他……出事了。” 笔落在地,云楚听见自己问道:“什么?” 明誉抬眸,看着她静静陈述:“支连山鹤都口,太子率军迂回梁人后方,计划败露,三百人断了粮草,被围困鹤都口长达十几日。” “……梁人强攻时,三百人已只剩一百二十人,所擒活口皆被活埋,太子同亲信重伤坠崖。” 崖下树木丛生,地势陡险,几乎不可能生还。 云楚只觉得嗓子犹如被一双大手掐住,一时竟无法发出声音,她睁大双眸,试图从这几句话里的出旁的结论。 隔了好一会,她才艰难开口道:“……失踪,他会回来的。” 明誉抿了抿唇,道:“妹妹,你能猜到的,支连山崖下亦属梁人,太子他……” 云楚变了脸色,不再看明誉:“不,他会回来。” 明誉拉住了云楚的手腕,对上她的目光道:“妹妹,不要自欺欺人。” 云楚脸色还算自然,她笑道:“不是,你也说了,只是失踪而已。又没有看见他的尸体。” “他是为这个王朝受这份苦的,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还没试着找找,就说他不会回来。” 明誉继续道:“已经找过了。” “所以呢?为什么不能是你们的人无能找不到?” 外头雨势渐大。 明誉低声道:”他死了。” “哥哥,你在说什么?不是没有找到吗,为什么你们只是认为他活不下来就断定他死了。” 她捏紧衣袖,道:“我要去找他。” 明誉拉着她手腕的手愈发的紧,“妹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又在说什么?哥哥,你忘了吗?我们是要扶太子上位的啊,我们的得找到他,这样计划才能继续。” “他可是太子——” “妹妹!你清醒一点。”明誉忽而出声打断她。 四下几乎死一般的寂静,明誉盯着云楚继续道:“就算他回来了,又如何?” “太子死讯已遍传朝野,新君即位是必然,等他回来,政变已结束,一切成定局,无人拥护,他就是先太子!” 大雨模糊了他的声音,他轻声道: “你明白吗?” 第95章 提亲 大雨滂沱。 雨水飞溅窗台, 打湿了窗边放在桌案上的信件,窒息般的沉默在两人间蔓延。 云楚抽出自己被明誉握住的手, 然后转过身去, 声音异常冷静,执拗道:“他没有死。” 她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声音低的听不清楚:“他一定在找回家的路, 我要等他。” 明誉薄唇紧抿,静静看着少女单薄的背影。 云楚摆了摆手, 不愿多说, 她道:“你先走吧。” 明誉知道云楚在逃避。 并未出声, 他沉默着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将手搭在云楚的肩头。 云楚没有看他,睫毛低垂, 脸上并没什么表情。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半天。 直到云楚感觉脸颊有水滑过, 她抬手一抹, 是泪。 她抹去泪水, 微微张唇, 声音有些发颤,终于轻声问: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明誉答:“昨日。”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昨日父亲进宫,就是在同众人商讨赫巡出事之后,应当如何应对。” “消息传来时,所言并非是太子失踪,而说的是…死不见尸。” 是后来明府派过去的人传来的消息, 将此事细说一遍。 明誉这才擅自将其勉强称之为失踪, 不过是不想同云楚说的太直白罢了。 但事实如何, 众人都懂。 支连山堪称天险, 明誉也并不想跟云楚重复赫巡生还机会渺茫这件事。 “你不该是这样的。”他道 那应该是怎样的? 云楚微微张唇,如负千斤,脊背微弯。 她用手撑着桌角,闭上酸涩的眼睛,脑中纷乱一片,眼前一切皆如梦似幻,好像明誉所言不过是一句梦话。 她还要给赫巡回信。 还要想一想,要塞一朵什么样的小花。 还要等赫巡回来以后,跟他算账,为什么只回四句话。 明誉将云楚揽入怀中,少女身体有些僵硬,手上沾的还有墨水。 明誉并不会安慰旁人,他只能学着母亲那般,略显笨拙的抬手,轻轻拍着云楚的背,放缓声音道:“难过是应该的,过段时间就好了。” 云楚双腿有些发软,呼吸不过来。 心里防线正在不断的崩溃,她抬手,抚向自己的胸口,眼前模糊一片。 她不懂事情为什么变成了这样。泪水开始不受控制的从眼眶滑落,落在明誉的外衣上。 在她的记忆里。离开总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之前她想过无数遍离开赫巡,但是她都希望赫巡在她不在的时候可以好好的生活。 她捏紧明誉的衣袖,低声乞求:“……再找一找好吗?” “外面的雨好大。” 可他一定没有伞。 明誉应声道:“好。” * 赫巡的死讯几乎在一夜间飞速传遍整个朝野。 皇帝才崩逝不久太子就出事,朝野内外皆陷入恐慌,尤其是赫巡此前声望极高,又曾是众人心中永远屹立不倒的旗帜,他一倒,所带来的影响根本难以预料。 边患未除,朝野动荡。 曾一手把持朝政的首辅明淮,在十几年后,重新以一种强势的姿态,不过一月迅速稳定了朝堂。 一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相较于一开始风雨欲来,内外皆恐慌,时至今日,众人终于开始接受,太子已经逝世的事实。 当初夺目的一代天骄,终于就此陨落。 而另一个问题,也随之显露。 先帝共六位皇子,两位太子都已意外身亡,四皇子资质平平,恐难堪大任,六皇子虽博闻多才,但醉心丹青舞月,亦不合适,而九皇子年岁尚幼更是不必说。 朝野内外,唯七皇子赫宴,呼声最高。 甚至朝堂之内,已经有数名大臣当众推举赫宴,国不可一日无君,就算明淮利用职务之便将此事往后拖了半月,却仍旧必须面对这个问题。 祸水如她 第132节 两月将过,赫巡依旧毫无消息。 赫宴的胜势已极为明显,这段时日以来,赫宴明面仍旧是七皇子,众人实则已将其看做新帝。 对于赫宴,明淮根本不可能拖太久。 赫巡杳无音信,赫宴登基就是必然,明府纵然身为上京城顶级世家,在这种形势之下,也不能公然反抗新帝。 况且明家本就处境尴尬。 众所周知,明家之女云楚,乃先太子未婚妻。 两月以来,云楚一直在守着赫巡的消息,可所得消息,无一不在佐证赫巡已死的事实。 明府已经许久不曾这般热闹了,只因今日乃云楚的生辰。 这段时日以来,云楚的消沉实在是太过明显。纵然她面上总是瞧不出太多情绪,甚至仍旧如同往常一般会撒娇,会同人说笑,但亲近之人,总能察觉出她的变化。 阮枝不想叫云楚这样消沉下去,便想借着此次生辰宴广宴宾客,也好叫府中热闹热闹。 但云楚回绝了阮枝,道不必那样麻烦。 阮枝思来想去,原想叫几个云楚的好友来府,可一问才知云楚在京城内并无好友,此前她的生活基本围绕赫巡展开,只有肃王府的桑黎,好像还能同云楚说几句话。 阮枝便叫桑黎也过来了,想让她陪陪云楚。 桑黎过来时,颇有些受宠若惊,小心的道,如果云楚不想让她待在这里,她可以立马离开。 云楚懒得再让她出去,便也默许了她在这里。 桑黎忍不住开心起来,然后小心的拿出一个檀木匣子,献宝一般道:“云楚姐姐,你…你快猜猜这是什么?” 云楚正坐在窗前临摹画作,淡淡的看了一眼,不太感兴趣。 “不猜。” 桑黎便大着胆子拉住云楚的衣袖,道:“猜…猜猜嘛!很…很好看的!可以…做成衣裳的!” 云楚抽回自己的手,搁下笔,敷衍道:“……是块布?” 桑黎面露喜色:“猜对了!” “楚楚姐姐…好聪明!” 她将木匣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株栩栩如生艳丽梅花,花瓣沾雪,仿佛已不堪重负,绣样光亮且平整,色彩和顺,一眼就能看出必非凡品。 蜀绣,蜀锦。 桑黎知道云楚曾认真学习过刺绣,料想云楚必定喜欢这些,这面绣可是她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弄来的。 蜀绣的确名不虚传。 云楚收回目光,闲聊一般道:“我一开始学的也是蜀绣绣法,但我总是学不会,绣出来的东西总是奇奇怪怪。” 桑黎歪着脑袋,道:“云楚姐姐一开始绣的是……是鸳鸯吗?” 许多人第一次都会绣鸳鸯。 云楚摇了摇头。 桑黎道:“那是什么呀?” 云楚低头,道:“是一只小狗,很丑。” 桑黎道:“我不管!云楚姐姐绣…绣什么都好看!” 云楚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睛里带了几分笑意,道:“我也觉得有点好看,可是最后还是被人当块破布扔掉了。” 桑黎开始感同身受的生气,蹙眉道:“谁呀!他看不见吗?” 云楚抿了抿唇,不吭声了。 桑黎也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又做了错事,她缩着肩膀,轻声道:“对…对不起。” 云楚已经失了再临摹的兴致,她垂着眼睫,道:“没事。” 赫巡当初是重伤坠崖,云楚并不清楚这个“重伤”到底重到什么地步,她不敢问。 所有人都断定赫巡死了,崖高万尺,掉下去连尸体都找不到。 他们并未夸张,如同云楚这般,在旁人眼里才是异想天开。 但事到如今,已经容不得她不接受了。 她垂眸,相较于之前的逃避,如今她觉得她已经可以正视这件事了。 两个月,度日如年。 足够她去接受这件事。 但她总是忍不住回想同赫巡的过往。 其实算来她同赫巡相识不到一年,可当她试图回忆往昔时,脑中竟只剩赫巡。 好似她往前的那十几年都白过了一般。 但她生平,的确只有赫巡是值得被她记住的人,至少他对她是真心的。 可他死了。 她有点后悔,那天他出城门的时候,为什么她没有偷偷去送他呢? 桑黎不敢再说下去,啪的一声将木匣阖上,道:“楚楚姐姐!方才…我见院子里…的花开的好好看!去看看呀!” 也恰是此时,小厮过来,两人前去正堂。 路上云楚碰见了刚从外面回来的明淮,云楚照常行礼,明淮虚扶住云楚的手臂,道:“最近可好些?” 云楚闻言觉得有几分夸张,赫巡死了,她有点难过很正常吧,这些人怎么好似好的她悲痛欲绝一般,“本就没事,是他们太过夸张了。” 桑黎已经识趣的走向一旁,云楚顿了顿,思及现在的形势,又道:“父亲也不必总念着我,该是怎么便是怎么吧。” 她心中并无什么波澜的想,不过是一个男人罢了,不至于的。 明淮抿了抿唇,道:“你不必勉强自己。” 云楚摇了摇头,道:“原先我同他订婚,不过是因他太子身份,如今他人都没了,我也不必再演什么情真意切。” 还未等明淮开口,外院小厮忽而匆匆走进来,道: “老爷,七殿下来了,如今正在府外。” 明淮拧眉,道:“他怎么来了?” 赫宴乃皇子,须得明淮亲自迎接,云楚跟在明淮身后,她总觉得赫宴是伤害赫巡的罪魁祸首,一时不想看见赫宴这张脸。 一行人行至正堂,云楚原在思考着寻个什么由头退下,却发觉赫宴的目光频频落在她这。 明淮不动声色挡住赫宴的目光,道:“殿下今日大驾光临,是所为何事?” 赫宴负手而行,道:“听闻今日乃楚楚生辰,我特来看看。” 顿了顿,他又笑道:“我同楚楚曾有约定,她总是不来找我,我便自己过来了。” 他顿了顿,道:“我思慕楚楚已久,今日其实是来提亲的。”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救命,还没回来,下章一定。 上一章结尾补了六百字,没看的宝可以去看一下。 这章会修一下,大家稍等。 然后就是,因为临近完结,从明天开始,更新时间就不固定了,可能也不能保证日更,会把剧情点写完再发。 但是大家放心,更新量只多不少。 第96章 归来 气氛一时变得有几分诡异起来。 在此之前, 皇后私见明淮时就曾与他提过数回,但都被明淮四两拨千斤的含糊了过去。谁知今日, 赫宴竟亲自上门提起此事。 焦点瞬间凝聚在云楚身上, 而瞩目之下的少女静静垂眸,微微抿唇,竟并未出声回绝, 甚至未曾露出抗拒的姿态。 她的沉默使得形势有几分心照不宣的微妙变化。 赫宴此举并不难猜。 如今皇室无主,太后称病不出。 皇后殷氏垂帘听政, 先太子已逝, 赫宴登基名正言顺。 但他根基不稳, 若是想迅速稳定局势,堵众人悠悠之口,拉拢明家, 是最好的选择。 而云楚作为明家众所周知的, 失而复得的掌上明珠, 同她结亲立其为后, 就是最好的结盟方式。 而无人知晓处, 云楚捏紧了自己的衣袖。 明淮只愣神片刻,并未明确表态,而是笑着同其寒暄道:“殿下怎么今日提起这事来了。” 赫宴目光从云楚身上收回,半是玩笑道:“楚楚蕙质兰心,是我图谋已久,这段时日亦是实在等不及。” 明淮又看了一眼云楚,默契的只字不提云楚曾与赫巡有婚约之事, 而是叹了口气道:“她年纪尚轻, 是殿下抬爱了。” 言罢, 明淮侧眸同云楚道:“殿下没来之前, 你不是道身子不舒服吗,这会快去歇下吧。” 明淮的话仿佛洪流之中一块浮木,救她与窒息当中,她应声道:“那殿下,民女就先退下了。” 赫宴嗯了一声,目光毫不掩饰的盯着云楚道:“楚楚要好生注意身子才是啊。” 云楚离开后,赫宴才悠悠看向明淮,道:“明阁老,您是个聪明人。” 秋风乍起,府内所植彰树仍旧翠绿。 不知不觉间,距离赫巡离京,已有大半年之久。 她呼吸有几分急促,自认为自己此刻尚且还算得冷静。赫宴此举虽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赫宴登基,明家严格来说算不得其反对派。 甚至除去当初东宫旧部,如今朝堂之内反对赫宴的实在少之又少。而世家龙头明家却因与先太子的婚约,在当今局势内显得有几分尴尬。可利益之下,没人会在乎这些。 祸水如她 第133节 故而赫宴造访,无疑是破除这份尴尬的第一步。 两方结亲,乃强强联合。 只要她答应这门亲事,她就是铁板钉钉的皇后。 再说,那是皇后。 她唇角绷直,不停的在心中默念,她不应该拒绝,也不能拒绝。 满目萧索,她闭上眼睛,不再去想赫宴在赫巡的死中扮演着什么角色,甚至开始无视她对赫宴的厌恶,因为她心中比谁都清楚,情绪是没有用的。 然后她强迫自己把重点偏移,开始在心中不停重复,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无边荣光,那是她的梦。 桑黎还在外面等她,在云楚出来以后,她连忙迎了上去,道:“云楚姐姐!” 她低下声音,歪着头问:“你…你不开心吗?” 云楚觉得迷惑,扯着唇角笑了笑道:“我为什么要不开心?” 诚然,赫巡对她是还算不错,可他已经死了。 撇除她的无可奈何,她也从没忘记自己进京目的,更不会标榜自己是个知恩图报的好人,所以就算她因为赫巡的死有几分难过,但这并不影响她寻找别的出路。 如今出路就在她眼前。 她告诉自己,赫巡没死之前,她还要担心以感情维系的关系不长久,可现在不一样,所有利益都被摆在明面上,这是最稳固的,也是云楚最梦寐以求的关系。 桑黎闻言摆了摆手,道:“我…我还以为…你不想看见七殿下。” 云楚面上颇不在意,她道:“怎么会。” 对啊,傻子才会抗拒这个要当皇帝的男人。 只是若是没记错,赫宴同沈韫初可关系匪浅。 “对了,最近你家里有让你做什么吗?你既然被公主认作女儿,总该让你发挥点用处吧?” 桑黎摇了摇头,心想她就是一个结盟标志罢了,做做样子就好了,她们根本不会管她的。 云楚若有所思,但也没再多问。 桑黎留在明府用了午膳,下午时她就缠着云楚玩这玩那,因为不想回去,又拼命的找话题。 但云楚总是嫌她笨也嫌她无聊,不乐意跟这小笨蛋多说。 桑黎大受打击,最终还是耷拉着脑袋决定走了。 出门时,正巧碰见了一身清冷的明誉。 明誉从始至终都是上京城内出名的高岭之花,平日不近女色又不苟言笑,以前给桑黎留下最深的印象就是他对明珠的纵容。 从前桑黎总被明珠欺负,所以连带着瞧见明誉都有点害怕。 她低着头屏住呼吸,心中暗暗祈祷看不见她,一句不敢吭的从明誉身旁走过。 熟料头顶忽而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慢着。” 桑黎身形一抖,鹌鹑似的停住了脚步。小心的抬头,瞥见男人凉如水的目光又瑟缩了一下,快要哭了。 明誉问:“楚楚她今日如何?” 桑黎其实没听懂,但她不敢问,于是只得颤颤巍巍按自己理解都说一遍: “云楚…姐姐今…今天特别好,还…还带我吃了荔枝酥酪,好…好吃。她…她还夸我送的东西好看。她…她最好了。” 明誉的目光透出几分不耐烦来。 桑黎更害怕了,又补充道:“楚楚…姐姐今天见了…七殿下,看起来…心情…还可以,好像还…有点开心。” 她顿了顿,想起方才小嘴一瘪,不乏委屈道:“…刚才还说我…玩游戏笨呢,叫我…我回去练练。” 明誉眉头一蹙:“你在怪她?” 这是怎么理解的? 桑黎大惊失色,连忙摆手。 明誉却已懒得同她多说,丢下一句“知道了”就阔走进了内院。 明誉进去时,云楚正自己一个人站在窗边,摆弄着窗边阮枝前几日送来的兰花,眸光低垂,注意力却并不在兰花上。 她听见明誉的脚步声,回过神来,随口问了句:“你知道赫宴的事了?” 明誉语调有几分不满,“他并未隐瞒此事,我听说的时候,半个朝堂都知道了。” 云楚扯着唇角笑了笑,眼睛里却无半分笑意,道:“那我要是拒绝了,他就不怕被人看笑话吗?。” 但赫宴其实就是拿准了云楚不会拒绝才如此猖狂,毕竟这就是门稳赚不赔的生意。 明誉道:“你若是不想答应,就叫父亲去回绝了。” 赫宴得势又如何,他也不会允许云楚去做自己并不愿意的事 云楚却将小喷壶搁在一旁,道:“为什么不答应?” 她对上明誉的眼睛,道:“同赫宴相处起来,其实比跟赫巡要轻松多了。” 明誉对云楚的性子有几分了解,但云楚原本就是赫巡的未婚妻,她对赫巡的的真心,明誉并非毫无知觉。 他一点也不想让云楚步阮枝的后尘。 他神色认真道:“你若是在明家,我也向你保证,只要我明誉在世一天,我就能让你享一天荣华,你不必勉强自己委身赫宴,若他敢强迫……” 云楚脸上露出几分不可思议的神色来,她打断明誉道:“为什么在你眼里,这样我好像很可怜?” 她摇头笑道:“哥哥,那是皇后啊,为什么要觉得我不愿意?再说既然必定要成亲,我此生必定会‘委身’于一个男人,那找谁不都一样吗?” 如今利益摆在明面上,她做皇后,明淮就不仅是内阁首辅还是国公,明家根基之大,就算赫宴日后想要处置外戚,也不是件容易事。 她不会仅将目光局限于眼下的这些男女之事,更不会觉得有多吃亏。 况且,最重要的是,于这件事上,她根本没有退路可言。 她无比厌恶赫宴,恨不得也让他尝尝赫巡曾所受苦楚,没人比她更想拒绝这门亲事。 可那又怎么样? 但凡这朝堂里有另外一个能与赫宴抗衡的皇子,她都不会允许自己答应这门婚事。 可是没有。 这也就意味着,赫宴的权力大的无边际,她此刻拒绝,无异于是将明家推向风口浪尖,更是使自己进退两难。 明家公然与皇室对抗无疑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迟早是会被诛杀。 赫宴又是个疯子,倘若他打定主意要娶她,就算有明家保驾护航,护的住她一时,却护不住她长久。 眼下答应,倒还能维持基本的体面。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既然赫巡的死已成定局,她就必须抛却感性,做出最有利的选择。 唯有将权势牢牢掌握,她才能不违背自己的初心。 然而她的被迫清醒与无可奈何,在旁人眼里更像是一种冷酷。 明誉一时无言。 的确,他总是忘记云楚是个什么样的人。 因为她的喜怒哀乐总是很真实,她为赫巡流过眼泪,他就认为她很爱赫巡,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一定抵触赫宴。 可她似乎仍旧如同初见那般,清晰又坚定。 作为她的兄长,他很庆幸云楚是这样冷漠的人,因为这样的她,不会被感情所伤害。 可与此同时,他又并不如想象般那样开心。 “那你要同意吗?”他问 云楚面色不改,目光看向窗外: “为什么不同意呢?” 秋天一到,街道之上便落满了枯黄的叶子,寒意逐渐攀升,好似距离有一轮的凛冬也不远了。 明淮一旦松口,赫宴登基一事就变得顺畅许多,边关战事趋缓,与此同时,明家大小姐即将嫁与赫宴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一切好像水到渠成,无一人提及先太子。 那位惊才绝艳的太子殿下,好像才不过寥寥数月,就从众人中的记忆中淡去。 根本没人敢对这份亲事置喙什么。 近段时间,赫宴来明府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云楚也不再对他避而不见。 不管她心中怎么想,至少明面上必须得做做样子,她最是擅长如此。在赫宴的眼里,她仍旧是个被利益驱使的女人,所以他不会怀疑云楚有为赫巡报仇的想法,从大局来看,倘若她对赫巡有半分情意,赫宴都无异于养虎为患。 所以只要赫宴不过份,云楚待他向来是笑脸相迎的。 而且赫巡已经死了,她必须得为自己的以后谋划。 时光一日一日的走着,她似乎开始随同众人一起,忘却那个冷峻又张扬的少年。 赫宴的登基日已经定下,立后大典亦在同一天,礼部正紧锣密鼓的准备中,上京城在两次丧葬后,终于开始热闹了一些。 直到一天傍晚,天上已显疏星,几日前才来过的桑黎再次登门。 彼时云楚已经用过晚膳,下人两次过来通报道桑黎有急事求见,云楚这才让她进来。 然而当桑黎进门,云楚这才注意到她身后跟了以为披着斗篷的女子,云楚端坐着,挥退了左右。 女子取下兜帽,是沈韫初。 云楚稍有些意外,挑眉道:“你来做什么?” 桑黎磕磕巴巴想要解释,沈韫初却打断她,盯着云楚直接道:“我有话想跟你说。” 云楚此时还并不在意,姿态懒散,甚至没有站起身来,“我同你有什么好说的?” 沈韫初道:“是关于太子殿下的。” 云楚脸上神色一僵,可她不想让旁人察觉,便掩饰性一般拿起了一旁的瓷杯,面色如常道:“桑黎,你先进暖阁里等着吧。” 桑黎走了以后,云楚才看向沈韫初,道:“赫巡怎么了?” 祸水如她 第134节 沈韫初唇角勾了勾,并未直接回答云楚,而是道:“云姑娘,你的确是好手段。” 云楚同沈韫初的确是缘分不浅。 当初赫巡被赐婚,他拒婚沈韫初选择云楚,如今沈氏同殷氏结盟,允诺立沈韫初为后,结果临到时候,又被明家截胡,赫宴选择云楚。 接连两次都是如此,任谁对抢了两次自己婚姻的女人恐怕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沈韫初本身可没做错什么,她甚至从未因此给云楚找不痛快,在知道云楚曾为旁人把她敲晕过,她也没有计较。 所以云楚对沈韫初,总得来说还算有几分耐心。 “沈姑娘,是你命不好。” 沈韫初扯着唇角笑了笑,道:“我确实命不好。” 她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脱下,放在臂弯,慢声道:“所以我想,我必须得为自己争取一下了。” 云楚心中还记挂着赫巡,只是道:“你想怎么争取呢?” 沈韫初几乎从小到大都是被众人艳羡的孩子,出身显赫,太后独宠,知书达礼,相貌出众,她的婚姻也注定不会平常。 可是她从未开心过。 父母早逝,她从六岁起就是孤身一人,沈家人从来都是把她当做一枚棋子,在沈家总有寄人篱下的感觉。 后来她跟在太后身侧,在她十二岁那年,太后就意图将她送到年近五十的先帝床上,不仅如此,还给她灌了将身体催熟的特殊药物,以至于时至今日,她来葵水时都痛不欲生。 她侍寝那夜实在是害怕极了,先帝又喝了酒,格外粗鲁,她下意识反抗,摔下床,膝盖上全是血,败了先帝兴致,这才没能侍寝成功。 索性这件事没几人知道,太后罚了她几天后就继续将她带到身旁。 肃王,也就是桑黎的爹,竟还意图让她去大梁和亲,这对她而言同送死没有区别。 她求了太后很久,还搬出了自己的父母,这才使此事作罢。 所以她一直讨厌肃王府,可是肃王府除了桑黎,没人会老老实实被她欺负还不往外说。压抑久了,她一遇到不开心,就喜欢往桑黎身上撒气。 但她没想过弄死桑黎,甚至在想肃王府其余人欺负桑黎事,她还会制止,只是这些桑黎都不知道罢了。 后来赫巡回京,太后就要将她嫁给赫巡。 但赫巡就算再优秀,对她来说都只是一个不太相熟的男人罢了,她并不想嫁。 当然这也不代表她想被当众拒婚。 不过好在,最终她还是没有嫁成。可自拒婚一事后,她在沈家处境就越发艰难,沈家人甚至想把她嫁给一个六十岁老头的续弦。 直到朝廷生此变故。 沈家人就又为她找了个“好归宿”。 然而在她眼里,同样不熟的赫宴甚至还不如赫巡。 后来赫宴毁约,她本是有些高兴的,但紧接着她得知,她还是得嫁给赫宴。 美名其曰是贵妃,其实就是个妾。 她从始至终总有种错觉,自己甚至不如勾栏院里的妓。 至少她们还能自己选择恩客,而她沈韫初,这所谓高门贵女,却只能如同货物一般,被盘算着送给哪个才能为家族谋求最大利益。 但沈家真的算她的家族吗? 她的父母为沈家卖命一辈子,最后死因不明,而父母死后,沈家人待她又并不好。 所以她凭什么要为沈家卖命? 云楚问:“可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沈韫初道:“我可以把我的命给你。”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待会我所言你大可一件一件去证实,但凡有不符合的,你杀了我便是。” 云楚摆了摆手,笑道:“不要说这样不切实际的话,沈姑娘。” “万一你同沈家里应外合,又甘愿被沈家利用,引我下套,那又该如何。” 沈韫初愣了愣,沉吟片刻后道:“关于沈家之事,我的确无法跟你证明。” 她看向云楚那张好似风轻云淡的脸,不知是不是云楚的错觉,她总觉得沈韫初的话音里带了几分讽刺,“但关于殿下呢?” “他曾为你几次三番违抗圣意,你如今嫁给赫宴就罢了,难道连他到底为什么会遭遇意外都不愿意听吗?” 云楚将茶杯搁在桌面,语调有些冷漠:“他对我如何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凭什么要为他自愿的深情而负责?” 沈韫初并未搭话。 片刻之后,云楚绷紧唇角,冷声道:“你想要什么?” 沈韫初道:“我要自由。” 她要明家将她安安全全的送到扬州,并且对她的行踪严格保密,三年内都要派人保护她的安全。 云楚道:“就这?” 沈韫初轻声道:“自然不是。” 若仅仅如此,她找别人也可以帮助她离京,但难保沈家人不会追查。 她若是被抓住,下场如何简直难以想象。 “我要假死出城。” 云楚半眯着眼,猜测道:“你该不会是想让我杀了你吧?” 沈韫初点头:“你有这个动机。” 而且逻辑成立。 赫宴毁约,改立云楚为后。上次赫巡也是,云楚三番两次如此,沈韫初便怀恨在心前来报复,结果被云楚扣下,两人发生争执。 云楚又得知沈韫初即将成为贵妃,恐在日后威胁她的地位,所以先下手为强。 “反正沈家和明家已经对立,云姑娘想必也不介意这一点吧?” “至于名声……您日后乃一国之母,就算现在有人说闲话,几年之后,又有谁记得?” “我所求其实不过只是云姑娘举手之劳,算起来,此事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云楚倒是有些疑惑,“你怎么这么相信我,难道就不怕我到时不认账吗?” 沈韫初摊了摊手,道:“若真如此,那我也没有办法。” 但事实上,沈韫初对云楚还是有几分信任的。 因为云楚跟她一样。 只是她把京城看做牢笼,她爱自由。 而云楚把京城看做富贵屋,她爱权力。 她们都不会为了那些毫无意义的事去争夺,去结怨。 云楚亲自为沈韫初倒了杯茶,叫她坐了下来,然后将茶水推到她的面前,道: “好吧,你猜对了。” 沈韫初接过茶水,对上一直盯着她的,云楚的眼睛。 她在等她说出赫巡的死因。 沈韫初不紧不慢的抿了口茶,道:“这些都是我听说来的,我并不能保证是否都是正确,但我能够确定。” “殿下的死,同赫宴,同殷氏脱不了关系。” 她仔细观察云楚的反应,显而易见,云楚早就知道这一点。 但她仍旧答应了与赫宴的婚约。 她长在深宫,对赫巡事迹耳濡目染,对这位太子其实一直很欣赏,她也自是知晓上位者真心的可贵,所以她惊叹于云楚的狠心。 但她心中其实为之不耻。 她静静开口:“那原本是个必胜之局。” 赫巡对军事上有极高的天赋,他主导过三次战役,皆反败为胜。 梁人节节败退,赫巡原本过不了多久就会凯旋。 “梁人守在一道天险壬锋关之上,大将军杜卓同梁人僵持半月,都没能将壬锋关攻下,原先的五千军队,也锐减到三千。” “殿下知晓后,令军队于鹤都口兵分两路,一路从西侧照常直接攻进,吸引梁人注意,而殿下亲自带一千兵众迂回到梁人后方。可本来被吸引火力的梁人,竟突然大批散开,情急之下,殿下率众被逼至望烟崖。” 数十日,望烟崖上无水源,无吃食,据闻最后梁人攻上时,腐臭味可传数十里,已出现人相食的情况。 而杜卓所率军队主力,不仅没有按原计划攻打壬锋关,反而突然消失,他们根本就没有进鹤都口。 不仅如此,守在壬锋关的梁人本就奇怪,在赫巡死后,他们反倒安分了下来,近几次战役,可以说是不废吹灰之力就得了胜。 “杜卓,两年之前在赫宴手下当过值。当初力鉴殿下亲征的,也有他。” “而且……” 云楚身形僵硬,手脚冰凉,她问:“……什么?” “不出意外,桑黎要和亲大梁,这才是长公主会认其做女儿但又不管不问的原因。” “可桑黎被封为郡主之时,殿下他……还未曾坠崖。” 这也就意味着,当赫巡在为这个王朝出生入死之时,一场以意外之名,诛杀太子的计划,已经展开。 外敌进犯,太子被迫亲征,少年精密布局,所向披靡,眼看就要取得最后的胜利,却不料竟有人不惜战败,通敌卖国,为了杀他,叫数千士兵一起陪葬。 不会有人记得一个死人的功绩。所以最后,他们还会窃取他的胜利成果,在百姓的欢呼声,称赞声中凯旋。 最后,再安排一个不重要的庶女前去大梁和亲,这件事就到算此为止。 人心之恶毒,永远超出她的想象。 沈韫初说完,云楚半晌没有出声。 她死死地抿着唇,手指下意识的捏住自己的衣袖,指节泛白,她很想告诉自己人死灯灭,她只需要有机会替他报仇就好,不必太在意,可她现在就是控制不住的去恨。 恨所有人,包括她自己。 她们永远亏欠赫巡,这金玉其外的王朝,至高无上的皇权,乃至她心心念念的皇后之位,都踩在赫巡的骨血之上。 祸水如她 第135节 沈韫初扫了一眼云楚,又面无表情的同她说起了她知道的沈家计划,云楚一直都未曾出声,她不知道云楚有没有听进去,但她也不是很在意。 片刻之后,沈韫初说完。 她站起身来,道:“云姑娘,我说完了。” 云楚眼睛酸涩,但她并没有流眼泪,她只是扶着桌角站起身来,脊背微弯,呼出一口气,道:“行,我知道了。” 她微微张唇,企图让呼吸顺畅一些:“你先去偏殿吧,会有人替你安排。” 沈韫初嗯了一声,然后转身走出房门。 刚踏出一步,云楚叫住了她。 云楚看向她,眼眶发红,看着有几分骇人,她的声音有些颤抖,道:“…他受了很重的伤吗?” 她终于鼓起勇气,道:“有多重呢。” 沈韫初回眸,看着云楚,静静陈述:“很重。” 云楚想象不到。 她不敢去想,她最爱逃避。 她只会告诉自己。 这有什么,这关她什么事,赫巡对她好,是赫巡自愿的。 她不能因为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迷失自己,这世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要当皇后,要当太后,她要让自己的儿子当皇帝,那是她的梦。 沈韫初收回目光,但下一瞬,她又看向了云楚,道:“云楚。” 云楚垂眸,身形止不住的颤抖,她并未看她。 可沈韫初的声音还是传了过来。 “也许你有你的无奈之处,可我若是殿下,你此刻为我流泪,我只会觉得作呕。” “可作为沈韫初,我很佩服你的心狠与自私,你一定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 登基之日愈发临近。 宫中之人来了数回,替她量身,询问云楚的各类喜好,更有嬷嬷来教导她各类礼仪,告知她流程如何。 云楚记得,不久之前她还是准太子妃的时候,也有宫里人过来这样过。 撇去每日都要应对赫宴,时不时冲他陪个笑脸,云楚的日子尚且还算自在。 夜间,门窗紧闭,挡去了愈来愈重的寒气。 云楚躺在榻上,双目紧闭,身子缩成一团,手指紧紧的抓着被角。 她很久都没有梦到之前了。 她如今再回想从前,脑中无一不是与赫巡相关。而那些在湫山的日子,已经恍若隔世。 但今晚,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小镇。 阔别已久的恐怖记忆,再次翻江倒海。 自从她长大之后,她总是对方方面面都表露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她勾.引林越,杀死云秋月,对付明珠,利用赫巡,吊住赫宴,这一切好像都很顺利,她好像不太着急,也总睚眦必报。 但她其实很害怕。 她特别害怕。 受过的伤害从来不会消退,只会被掩盖,无论她捂的再紧,再掀开还是血肉淋漓。 她莫名想起十二岁那一年,云道的一个生意上的朋友来云府做客,那是个有一点胖的男人,长着胡子,笑起来时脸上的褶皱很明显,有些喜感。 她习惯了讨好每一个人,所以当这个男人朝她看过来时,她如同往常一样,礼貌又甜美的冲他笑。 男人也笑了。 她觉得他应该是个好人吧,毕竟他笑起来的时候有一点搞笑。 直到那个男人偷偷进了她的院子。 他说要跟她玩游戏,然后就开始摸她,她缩成一团不让他碰,她很害怕,不停的挣扎,不停的乞求,很快,她的叫声吸引了路过的小厮,她才得救。 但这个男人是云道生意上的重要朋友,云家不会得罪他。 所以那天,她最后被云道带着,小心的跟他道歉,她颤颤巍巍的抬头看他,男人摸了摸她的脑袋,道:“没事,小孩不太懂事,我都理解。” 也就是从那天起,她心中那个要往上走的概念彻底清晰起来。 纵然那天小厮来的很及时,她连衣裳都没乱,男人也没来得及碰到她什么,但其实那时她其实并不想那样柔弱的去哭的。 她想用凳子砸在他肥胖的脸上,想要拿出一把刀剁掉他的手,可是她不敢,因为她知道这个人她惹不起。 包括对云秋月母子也是如此。 所以她想,如果有一天,她站在足够高的位置上,当她觉得想要抗拒的时候,她可以毫无顾忌的去反抗。 而不是缩成一团,无力的哭泣。 后来时光飞逝,一层又一层的积淀,这已经成了她的执念,她愿意终其一生都为执念而奋斗,她的名声,她的身体,她的性命都不抵这执念来的重要。 更遑论是她的愧疚之心。 她的梦光怪陆离,到最后,还是回到了遇见赫巡之后。 她梦见了那特别平凡的一天。 那天她被云秋月罚跪,一跪跪了好久,但没关系,她习惯跪着,她能够跪很久。 冷风掠过树梢猎猎作响,脚步声越来越近,那双黑靴停在她的面前,少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清瘦又高大。 他的脸庞渐渐清晰,朝她伸出手,手指如玉般修长白皙,声音似乎带着不可违逆的力量。 “放心,没人敢对你怎么样。” 他说。 * 云楚睁开双眼,记忆回笼。 梦境之外,赫巡已经死了。 第一次跟她说这句话的人,已经消失了。 云楚默不作声的从塌上坐起,她开始控制不住的面无表情的落泪,双手掩面。片刻后,她借着月光,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泪水。 她想起沈韫初的话。 “我若是殿下,你此刻为我流泪,我只会觉得作呕。” 手上的泪水蹭在被褥上,云楚走下床,颤抖着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茶水还没入口,她就忽而发狠一般,将瓷杯狠狠摔了出去。 啪——! 四分五裂。 划破了寂静的夜,意春听见声音,连忙披衣起床走了进来,她弯腰点燃油灯。 云楚还僵立原地。 “姑娘,你…你这是怎么了?” 云楚看向了意春,昏黄烛光里,云楚脸上仍有泪痕,她道:“意春。” “奴婢在。” “你也觉得我令人作呕吗?” “奴婢不敢。” “你是否也曾偷偷为殿下觉得不值呢。” 意春无法说谎,抿了抿唇,沉默了。 云楚移开目光,她低着头,如同自言自语:“可是我想保护自己,我错了吗?” “我没有错。” 越是临近日子,宫中就越忙,而与此同时,民间也忙了起来,因为仲秋节到了。 赫宴竟也在百忙之中,在今日约云楚一起去赏月燃灯。 云楚日日待在明府,已经许久不曾出去了,晚间有人来接她的时候,她其实并不是很想出去,但又因阮枝这几天担心她担心的厉害,这才对此表露出兴趣。 月明如镜,满城灯火。 街市上热闹无比,就算云楚坐在马车内,仍旧能感觉到外头的喧闹。 她被带到江边的云槐楼,江面在月色下仿佛闪着银光,云楚今日身着素淡,与这江面美景竟颇有几分相得益彰。 “云姑娘,殿下临走时被耽搁了一会,还劳烦您先去房间等一等。” 云楚嗯了一声,她才不在意赫宴什么时候开,最好是不来,她自己在这楼上赏月也不错的。 云楚被带到了云徊楼最顶层,从这里凭栏处,正好可以看见江景与月色。 云楚坐在外面,迎面吹了会江风,又觉得有些头疼,便先行回了房间。 房间内烟笼焚香,拔步床被放在房内最为显要的地方,红纱轻轻摇动,整个房间的布置,颇具暗示意味。 云楚心如止水,她抚了抚额头,然后挥退下人,半躺在了床上。 她闭上眼睛,床榻柔软深陷,只是晃荡的烛火令她烦扰。 她随手从床上扯了块布料,原本她想把被子盖在脸上,可这一扯,好像扯过来的是一块轻纱。 她将之盖在眼睛上,这才觉得舒服一些。 她大概知晓赫宴今晚想要做什么,但她并不打算跟他做,只要她不愿意,赫宴不能勉强她。 迄今为止,她对那些事的所有经验都还来自于赫巡。 时至今日,她仍旧记得他有宽阔的脊背,腹部肌肉线条绷紧时很好看,手臂撑在她脸颊旁的时候,似乎蕴藏着巨大的力量,燥热的汗水会从他的下巴上滑落,他有一双好看的眉眼,他身上的清香很冷冽。 他抱着她时,她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她有一点想赫巡了。 祸水如她 第136节 但她不能这样。 云楚微微张唇,叹了口气,她不愿再想。又突然觉得很没意思,便想要站起身来走出房间回家去。 可才动一下,身上就突然压上一个人,他霸道又强横,掐着她的腰,力道极大,似乎要把她捏碎一般。 云楚的眼睛仍然被轻纱所覆,她下意识以为是赫宴来了,拧眉便挣扎道:“赫宴,松手!” 可身上的人仍旧未曾动作,她听见了他的喘息声,有莫名的熟悉感,那双大手上移,以一种暧昧的姿势掐住了她的脖颈,另一只手强横的扣着她的腰。 这是让她很熟悉的一种姿势。 她一时有些愣神,停住了挣扎,心脏狂跳起来。 她能感觉到他的唇贴在她的耳边,紧接着,男人低哑的声音传入耳中: “你平日对他用的,就是这种欲拒还迎的招数?” 作者有话说: 凌晨三点半,人要废了,大家早安 为了庆祝小赫回来,这章评论发红包 第97章 坠落 这几个月以来, 云楚总认为自己已经将赫巡淡忘,至少她的生活已经不再全都围绕着赫巡展开, 身边的人也都开始默契的不再提及赫巡。 但是当这熟悉的声音再次在她耳畔响起的时候, 那些被刻意封存的记忆的终于卷土重来,于无声处波涛汹涌。 她身形陡然变得僵硬,她甚至不敢将眼睛上的轻纱取下, 害怕睁眼看见的是别人的脸,也害怕方才都只是自己的错觉。 那双手还停在自己的脖颈处, 五指越收越紧, 窒息感渐渐传来, 可云楚仍旧没有挣扎,她顺从的待在男人的手里,开始病态的为这样清晰地痛苦而感到愉悦与贪恋。 “怎么, 听见是我你失望了?”他又道。 他声音低沉, 带着明晃晃的讽刺:“你在等他过来干什么?你们已经做过了?就这么等不及啊。” 这一次, 她的所有意识才开始清晰起来。 她开始变得确定, 心跳随之飞快。 她忽然睁开眼睛, 然后有些艰难的抬手摸到了赫巡的衣袖,再往前是他突出的腕骨。 这份熟悉令她欣喜若狂。 那面轻纱还在她脸上,在错乱的烛火里,她只能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只一眼,她就断定,就是他。 她没有在做梦。 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艰难开口道:“哥哥……” 而赫巡的手却越发的用力, 他将她按在冰冷的床沿, 也正是这个动作, 使得云楚脸上的轻纱掉落,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她对上了一双沉如黑夜的眼睛。 他的轮廓相较于之前要更加的清晰,眼底有几分青黑,但仍旧俊美。 仔细看过去,被衣襟遮盖处,细小的伤口漏出来,鼻梁高挺,薄唇紧抿着,眉目极冷。 他看她的目光好似不带丝毫感情,她甚至觉得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想要杀了她。 她听见他说:“别这样叫我,你让我觉得很恶心。” 云楚几心神一顿,再次想起了沈韫初的话。 她确实没有说错。 因为持续的窒息感,她的脸开始变得涨红,眼角有生理性的泪水缓缓流出。 她甚至说不出挣扎的话来。 她的脖颈很细,赫巡一手就能掌控,掌下的肌肤温热,血管跳动,只要他稍一用力,她就会从此消失。 杀了她吧。 然后这样虚伪自私又忘恩负义的人,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云楚被迫扬起脖颈,她的双手皆放在赫巡的手腕,一直盯着赫巡,一层水汽氤氲在她的瞳仁上,这样念念不忘的目光好像充满深情。 可都是假的,他早就知道。 他心中恨自己,那时他没能杀了这个玩弄自己的女人,如今他仍旧不能。 僵持之下,赫巡手上的力道松了下来。 空气灌入,云楚控制不住的捂着自己的脖子剧烈的咳嗽起来。 她的手仍旧放在赫巡的手腕,抓的很紧,好像是怕他跑了一样,在剧烈的咳嗽声中,她一边捂着胸口拼命的压制,一边语气不乏欣喜的磕磕巴巴道:“你…你回来了。” 她并不介意赫巡的讽刺与羞辱。 纵然如此还是在咳完之后,兴奋的拉住了赫巡的手,目光紧紧的盯着他,声音有些哽咽,因为喉咙受损使得她的声音听起来又细又弱。 她搂住了赫巡的脖颈,将自己送入他的怀中,同他紧紧相贴,犹如在大海漂浮多日终于得救,她不停的低声道:“太好了,你没有死,你没有死……” 时隔多日,她终于再次听见了他的心跳。 这样的心跳,让她有一种诡异的尘埃落定的安稳感。 仿佛命运的眷顾终于落在她的身上。 自从赫巡离开,她总觉得心中空落。 很多时候,她都在刻意的控制自己不去想他。然后以一种自我催眠的方式告诉自己要清醒,要知道什么才是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东西。 包括在听闻赫巡死讯之后,她仍旧在自我催眠。 人死不能复生,她就算再难过,再无法接受赫巡都回不来。 她的表面看起来总是云淡风轻,所有人都觉得她在开开心心的等着立后大典。 但她心中却无时无刻都在自我拉扯,一面她无比厌恶现在逢迎赫宴的自己,一面又要控制自己不能沉溺过往与悲伤。 所以纵然她厌恶赫宴,她都必须去面对现实,然后筹划自己以后应该怎么办。 只有留得青山在,她才有真正为赫巡报仇的机会。 这段时日,她隐隐能够感受到,不止是沈韫初,意春,甚至是明誉还有阮枝桑黎,她身边的所有人好像都在对她表达不满。 他们不满非常隐晦,有时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蹙眉,她总是当做不知道,但她心中知晓,他们都在心中指责她的冷漠与忘恩负义。 他们没有错。 就算不论感情,当初是赫巡带她回京,她都应该好好报答他,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才好。 她曾经也在思考,如果她果断拒绝,与赫宴对抗到底,那然后呢。 她想不出来。 赫巡并未抬手拥住她,能感觉到少女身形的颤抖,以及她轻轻的啜泣声,他冷冷垂眸看着,心中竟毫无起伏。 “我没有死,你很失望吗。” 云楚如同听不懂他话中讽刺,纤细的手臂仍旧紧紧的抱着他。 她的嗓子仍然很难受,她摇头道:“我很开心。” 她听见赫巡嗤笑一声,然后她被推开,男人带着粗粝的指腹捏住了她的下巴,少女的脖颈上有明显的指痕,有些刺目。 他移开目光,然后不乏嘲讽的审视她的脸,静静道:“是吗,可我现在对你而言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你该不会以为,我回来就能轻易拿走我之前的一切吧?” 云楚仰着脖颈,轻轻蹙眉,她真的没有这样想。 赫巡在因为她答应嫁给赫宴而生气。 可现在她无法说出解释的话来,因为那样的选择里,包含了几分无奈以及几分私心,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她就是对不起赫巡。 于是她只能苍白的说一句:“……对不起。” 她握住他的手腕,又急切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我听说你的伤很重,你现在还疼吗?” 赫巡唇角绷直,手臂僵硬,他的目光越发阴沉。 看,总是这样的手段。 她总是轻易就把他拿捏的死死地,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他忍不住原谅她无数次的欺骗,在得知她的假意深情后仍旧没有拆穿她,如今他假死归来,她心甘情愿抛弃他嫁给别人,他竟仍然吃她那一套。 活该他被骗被利用。 “跟你有关系吗?” 云楚一哽,毫不掩饰道:“我只是关心你……” “你的关心有几分真心?” 云楚又不吭声了,她在赫巡这里根本毫无信誉,说什么都是徒劳。 她低声道 : “有伤的话就要慢慢养,我前段时间收集很多药材……” 他毫不留情道:“你的东西我可不敢吃。” 他收回了捏着云楚下巴的手,可云楚的手仍旧放在他的腕骨,他一抽就抽了回来。 云楚身形晃了晃,抿了抿唇,看着有几分可怜。 赫巡其实不太明白时至今日她还在装些什么,他以为他们俩之间的虚情假意已经非常明显了。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又不会害你。” “我也没有害过你啊,我一直都想你能好好的。” 赫巡下意识想她害他害的还少吗。 可是转念一想,兴许在她眼里,她的确没对他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但他并不想跟她纠结这样的问题了。 祸水如她 第137节 他的目光毫不掩饰的落在她的脸上,心中恶劣的开始欣赏她这副虚伪的模样,几乎无懈可击的表演,仍觉得赞叹。 怎么会有人有这样浑然天成的演技。 他不甚在意的嗯了一声,听见有隐约的脚步声传过来。 他敛了脸上的神色,开始以一种近乎逗弄的姿态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身处这暧昧环境里的云楚。 他静静开口道:“就那么关心我?” 云楚没说话,不管她点头与否应该都会成为赫巡再次羞辱他的工具。 但隔了一会,她还是没忍住点了点头。 赫巡道:“实话同你说吧,如今我那弟弟已成气候,我奈何不了他,更回不了东宫。” 云楚脸色并不好看,当初她以为赫巡死了,赫宴那样猖狂才让人无话可说,如今赫巡既然还活着,她就见不得赫宴鸠占鹊巢。 “可是……” 但云楚的蹙眉在赫巡眼中又自然而然的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怎么,这就失望了?” “正好,我也不想再看见你这副虚伪的嘴脸。” 云楚摇了摇头,替自己辩解:“我没有失望,我只是想让你拿回你自己的东西。” “我就算是去拿回来,跟你也没有关系。”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以至于连云楚都听见了。 她心下慌张起来,赫宴若是知道赫巡还活着,定不会放过他,她心下一紧,道:“有人来了!” 她抬眸看向赫巡,然后扫视了一眼房间:“你快藏起来,我来应付他!” 她站起身来,推着赫巡道:“你先去屏风后躲一躲,我先把他弄出去。” 赫巡垂眸扫了一眼这充满情.色的大床,冷声道:“你要怎么应付他。” 云楚注意到了赫巡的目光,立刻懂了他的意思,连忙道:“我没有跟他上过床。” 她今天晚上之所以会出来,根本就不是因为赫宴,而仅仅是因为她这段日子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阮枝等人一天能来看她四五回,她不想再这样。又因为殷贵妃曾经敲打过明淮,明确表露出对云楚态度的不满,她这才顺势答应赫宴的邀约。 包括这房间布局她也并不知道会如此,她跟阮枝不同,如果她不愿意,她今天就算是跳下江水,赫宴也勉强不了她。 这种体面,赫宴总该是有的。 赫巡答话,外头脚步趋近,眼看就到了门口。 她不欲再多说: “求你,你快去藏起来……” 但她的话还未曾说完,就被男人拦住了腰然后横抱了起来,下一瞬,赫巡就直接带她跳出了窗。 身体腾空,她下意识的抓住了赫巡的衣襟,冰冷的江风吹过来,让她清醒了不少。 赫巡的声音被吹散在凛冽的风里:“不是对不起吗,那就来赎罪吧。” 他身形被黑暗所覆盖,神色透着阴翳,这样的赫巡令她无比陌生。 她不知道赫巡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 就是现在,只要她现在开口大声呼喊,赫巡根本带不走她,她仍旧能回她的明家,等待着走上那个自己曾梦寐以求的位置。 但她忽然觉得好累。 这样的疲惫从很早之前就开始持续,他们所有人都不懂。 这段时间,她总觉自己好像身处万刃高空,脚下虚浮,身边空无一物。 而恐惧,迷茫,自厌与试图放弃总是无时无刻的折磨着她。 从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她必须要做一个清晰且坚定的人,认准一件事就永不放手这个观念,根深蒂固于她的骨血之内。 环境对女子的容忍度太低,她们身体娇弱,不受教育,无法入仕途,从商亦会万分艰难,所有的价值都是将自己变成男人喜爱的模样,跟他恩爱,然后等待他的垂怜。 哪怕是沈韫初之流,都为了自由抛却所有,而她甚至还不如沈韫初,所以她面目卑鄙,她的每一步都要仔细琢磨再三权衡,从而不让自己后悔。 她一直都在做她理智上认为是对的的事。 但是现在她听着赫巡的心跳,她知道自己仍旧目标坚定。 但她并不快乐。 她开始找不到这所谓坚定的意义。 所以至少在此时,她不想再去坚持,而是低声说了一句:“好。” 作者有话说: 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大喇叭说以下几点) 1.别再吵架,女主不对,合理批评不要辱骂 2.观点不同而已,不要脏话攻击其他读者 3.he he he必然是he 4.结局是双向奔赴(至少我认为是),女主有她的成长环境,懂爱很难动心很难感性很难,但正因如此,她的爱会比男主沉重。 5.主角都是小宝贝,不要贬低任何一方。 6.上章有部分修改,添加女主心理活动,可看可不看 第98章 破冰 她的声音太弱, 消散在风声里,赫巡未曾听见。 下一轮凛冬将至, 上京城内干燥且寒冷, 迎面吹来的寒风犹如刀刃,她抱紧赫巡的脖颈,将脑袋埋在他的胸膛。 人是真的很奇怪。 她知道自己对不起赫巡, 也知道赫巡一定恨她,也许他甚至想要杀了她, 可纵然如此, 她依旧不想对他退避三舍, 依旧认为赫巡身旁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哪怕时至今日,她有了自己的家族,增长了见识, 开始融入这个城市时, 她仍如同初来时那般, 认为有赫巡在的地方才是她的归宿。 她被赫巡动作不算温柔的带上了马, 中途她也艰难开口对赫巡说过几句话, 但是赫巡都没理她。 她因为嗓子又不太舒服,也不再吭声。 骏马疾驰,鬓发被风扬起,深夜的寒风几乎无孔不入,她只觉自己如同没穿衣服一般。冷气灌入口鼻,她迫不得已的张唇呼吸,然而冷风灌入嗓子, 让她更难受了。 原先就有些头疼, 这样被风直直的吹着, 她只觉得自己头皮都麻木了。 她微微侧脸, 让自己紧靠着赫巡,企图从他身上获得一些温暖。 好几次她都想开口让他慢一点,但临开口,她又咽了下去。 这个半个时辰在身体上尤为煎熬,但她一点也不后悔,因为她能感受到赫巡揽住她腰的手臂,很紧,也很用力。 那是生命存在的力量。 让她很安心。 赫巡带她停在了一处极大的私苑前,然后他带她下马,将缰绳随意丢给早早就侯在苑前的小厮。 云楚望了眼四周,她没见过这处地方,方才也没太注意方向,但她猜测应该还未曾出城,只是这里私密性比较好。 她心中诸多疑问,但暂时都没有找到机会问他。 她紧紧跟在赫巡身后,进院时,她才注意到这里比她想象中要大的多。 “殿下。” 是雪安的声音。 云楚有几分诧异,她看了过去,只见许久未见的雪安手中拿着件鹤氅,言辞关切道:“您回来了。” 赫巡嗯了一声,他并未接过雪安手里的衣裳,而是道:“迁干净了吗。” 雪安道:“回禀殿下,已经干净了。” 他抬眸看了一眼赫巡身后的云楚,并不带什么感情。 但兴许是云楚自己心虚,她还是敏锐的从这样的目光里感受到了提防与冷淡。 赫巡道:“继续。” 雪安这才道:“如今皇宫明面上已经没有东宫的人了。” 赫巡脚步不停,云楚只能在他身后跟着他,赫巡和雪安说的东西她并没有刻意去听。 直到穿过回廊,从内院走出的敛声恭敬的叫了一声殿下。 他的身侧还跟着几名云楚并不识得的生面孔。 他们都未曾看云楚一眼。 赫巡同雪安道:“先随便给她安排个房间。” 雪安躬身,道:“是,殿下。” 云楚心中不愿,她拉住了赫巡的衣袖,低声道:“我不能跟你住一起吗?” 赫巡原本要走,闻声停住脚步,回眸看她。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云楚身上,云楚猜测他们心中大约都是看不起她的,但她不想管,她只是小心又期待的望着赫巡。 企图他能说一句“好” 他们并未僵持太久,赫巡抽出自己衣袖,甚至目光未曾在她身上多留一瞬,而是微微蹙眉,同雪安吩咐:“带她下去。” 雪安应声。 赫巡阔步离开,他走在最前面,一行人跟在他身后,让云楚连他的背影都看不清楚。 她的手还僵立在半空。 雪安静静立于她身侧,出声道:“云姑娘,走吧。” 云楚慢吞吞的收回自己的手,雪安规矩的站在一旁,然后道:“请随奴婢来。” 祸水如她 第138节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雪安也并未出声催促,大概是不想跟她这样的人多做交流。 隔了一会,她轻声问:“你知道他受伤了吗?” 雪安未曾想云楚会问这样的问题,愣了片刻后才道:“奴婢知晓的并不多,云姑娘若是好奇,可以直接问殿下。” 这就是不愿同她说的意思了。 云楚转身,慢吞吞的跟着雪安,她像是并未发现雪安的疏远,道:“可他现在不想跟我说话。” 雪安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带路。 他未曾回答云楚的话,亦不知该怎样回答。 “那他这段时间很忙吗?” 雪安仍旧是那句话:“奴婢不知。” 云楚道:“我不会去告密的,你放心。” 雪安却仍旧摇头:“奴婢真的不知,还请姑娘莫要为难奴婢。” 云楚一时也不知应该说些什么了。 雪安带她走了约莫有半刻钟,才抵达一处厢房,云楚觉得这个地方好像有几分偏僻,她又问雪安:“这个地方离他住的地方远吗?” 雪安道:“庄子不大,相隔都不远。” 又是一句说了就像是没说的话。 云楚哦了一声,她走进房间,房间内有一股久不居人的味道,雪安解释道:“这处庄子的确是很久未曾住人了,每一间都是如此。” 云楚当然不会嫌弃,她连柴房都住过,这又算得什么。 雪安替她燃起了灯,摇晃的烛光使得房间陈设渐渐清晰,云楚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她得什么时候才能再次看见赫巡。 雪安道:“姑娘,若是没什么事,奴婢就先退下了。” 云楚嗯了一声,然后道:“你走吧。” 她想了想,又不太抱希望的问了一句:“殿下他一定没事吧。” 雪安身形一顿,道:“奴婢不太清楚。” 这个回答云楚并不觉得意外,自然也不会失望,她不再出声。 而就在雪安踏出房门时,他又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向云楚。 雪安从很小的时候就跟在赫巡身侧,赫巡是他的主子,是他这辈子都不会背叛的人,他相信殿下,所以他自然而然的相信被殿下所爱的女人。 而云楚又恰恰有一副极为讨人喜欢的外表。 她的容貌可以称作举世无双,但她的美毫无攻击性,她柔软可爱,嗓音软甜,轻易就能博得大多数人的喜欢。 时至今日,他仍旧不想用配与不配来形容殿下与云姑娘。 纵然殿下在他心中无与伦比,但云姑娘本身其实也优于大部分人,他无法评判,亦没有资格评判。 他只是觉得殿下本不必如此。 当爱已经成为一种折磨的时候,他不明白还有什么坚持下去的意义。 “云姑娘,你先好好休息吧。” “殿下他的确身体不如以前,这几日也会比较忙,若有怠慢,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他无法置喙。 但他相信殿下,倘若殿下仍旧执着于云姑娘,那就说明云姑娘本身,是值得被原谅的。 雪安走后,房内便只剩云楚一人。 她静静的靠在窗边,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着烛台。 烛火晃动,印出少女带着笑意的,温软的脸庞。 她不在意包括赫巡在内的别人的冷脸,她只是纯粹的开心于他还活着这件事。 * 翌日清晨,云楚醒的很早。 她有些不太舒服,但她并未在意,有下人送来早膳,里头有一道雪梨半夏银耳羹。 用过早膳,她老老实实的坐在房间里等他,可直到下午,赫巡都未曾出现。 她心中有几分烦躁,便要出去寻他,她也是这时才发现原来门被反锁了。 然后她才终于清晰的认识到,眼下的情形并非是她正与赫巡吵架,而是她作为赫宴的未婚妻,正在被赫巡软禁。 她跟赫巡之间,已经不同于以往了。 但这也没关系。 她无法接受自己就只是待在这小小的房间里,所以她开始不停的请求守在门外的人,让他们去告诉赫巡她想见他。 然而数个时辰过去了,都未有回音。 直到亥时初,房门才被缓缓打开。 是有人来给她送晚膳。 她心中烦闷,觉得自己今日非要见到赫巡不可,所以非常不客气的闹了半天,这才有下人带她出去。 走了约莫有大半刻钟才到地方。 一点也不近,她心想。 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裳,不再试图跟这些丫鬟们说话,谁让她们总是敷衍自己。 她跟着走进去,不自觉的放轻脚步,然而她率先闻到的,是一股浓烈的草药味。 还没等她多想,迎面就走来一位脚步匆匆女子,她身着鹅黄色的纱裙,有一双好看的杏眼,看着年岁不大,同云楚差不了多少。 她率先顿住步子,不加掩饰的从上到下扫视了一眼云楚,然后歪着脑袋蹙眉道:“你是谁?” 云楚心中记挂赫巡,分不出心思来应付这人,她道:“让开。” 女子一愣,然后叉着腰站在云楚面前,面色有点凶:“凭什么,我就不让开。” 她指着云楚:“你要进去找殿下?谁准你进去的?” 云楚压下心中的不耐,尽量和缓声音道:“是他准我进去的,你不是要出去吗,请吧。” 女子更不满了,她道:“不可能,我都没有见过你!你怎么对我这个态度?你信不信我让殿下罚你!” 云楚的耐心终于耗尽,她不想搭理她,直接就上手想要推开她。 就在这时,赫巡微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栀衣,让她进来。” 栀衣错开身子,对着云楚哼了一声。 云楚迈步走进去,然后走到暖阁之内,在看见赫巡时顿住脚步。 他身上只着一件有些松垮的墨色单衣,身侧有一名两鬓发白的看者,在看见她时声音顿住。 赫巡抬眼看她,随手拿起外衫披在身上,道:“说吧,什么事。” 云楚突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她有一点想问刚才那个叫栀衣的女人是谁,为什么她能进来。 但她更多的,其实还是关心他的身体。 她又上前两步,然后站在赫巡的面前,毫不顾忌的拉住了他的手,她说不出让他别生气了这几个字,只能说一句:“哥哥,别不理我。” 赫巡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云楚这次抓的很紧。 “你记不住吗,我让你别再这样叫我。” 云楚不肯,她向来不太讲理:“凭什么?” “我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她的手开始缓缓上移,但她又不敢用力,“这里好大一股药味,你一定是受伤了。” “我都听说了,你的伤很重,你叫我看看吧。” 赫巡嗤笑一声,目光冰冷:“我最厌恶的,就是你这种假惺惺的态度。” 他的话云楚不太爱听,小脸稍垮了垮。可她又不能把赫巡的嘴堵上,心里就算不开心也只能受着。 她装着没听见,道:“不让看就算了。” 赫巡道:“装不下去了?” “我没有装。” “你嘴里也能有实话。” 云楚在心中非常委屈的哼了一声,可是她又不占理,毕竟如果她是赫巡,她都不会给玩弄欺骗自己的人站在她面前的机会。 心虚归心虚,她又忍不住道:“还有功夫骂我,肯定伤的不重,白担心了。” 话音才落,她的手就摸到一处异物。 是缠在他手臂上的纱布。 她有些惊慌的抬眼,正好对上男人沉沉的目光。 赫巡抽出了手臂,同她拉开了距离。 他对一旁站的的太夫道:“你先出去吧。” “是。” 房内遂而只剩云楚与赫巡两人,赫巡垂眸慢条斯理的系上革带,云楚掐紧自己的掌心,又开始觉得难过起来。 可她的难过无论表露与否,都会成为旁人攻击她的工具。 毕竟她是个满口谎言,自私自利的人。 她的真心虚假,廉价,并不值得尊重。 在赫巡眼里,她此刻所作所为无非是为了保全自己,让他不要杀她,企图继续用从前的招数让他妥协,然后她就能回宫继续做她的春秋大梦。 云楚静静道:“……为什么你要觉得我一点都不关心你呢。” 祸水如她 第139节 赫巡已经穿戴整齐,他淡声道:“你真的关心我吗?” 云楚连忙点了点头,道:“真的啊。” 赫巡道:“我这几天用的药里,需龙骨磨粉再下药。” 赫巡还没说完,云楚就道:“我来磨。” 他话音顿住,然后唇角扯起一个弧度来,“行,那就你来吧。” 赫巡并未在她面前停留太久,云楚心中不由有几分失落,等她回到房间的时候,夜已极深了。 夏夜还有虫子在夜间聒噪,如今天一冷连虫子都没有了。 她问下人要来了赫巡所说的龙骨,龙骨质地尤为坚硬。云楚力道不大,她此前没做过这样的事,所以琢磨了好一会才研究出来怎样才能将粉质磨的更细。 时间一长,坚硬又锋利的骨刺就将她的手磨出了血泡,她怕血泡破裂血液落进好不容易磨成的粉末里,就会率先将血泡弄烂,用布条缠着。 这也就导致伤口会不断的被挤压与来回磨损,但她是个习惯痛处的人,并不觉得怎么样。 几乎一夜未眠。 她其实并不用着急这么一时,但是因为她想第二天仍旧见到赫巡,所以才赶着几个时辰给磨完了。 而第二日,她就发现她已经可以自主出入了。 经昨日一事,赫巡兴许还是不忍心关着她。 他的关怀大多数时候都非常的内敛,融在生活的方方面面,从不会言之于口。 这样的关怀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很难察觉。但这样的好对云楚来说太过稀有,所以她总是非常敏感。 他的每一次退让与不经意的细心,都被她看在眼里,然后记在心里。 但这能有什么用呢,她不还是近乎的冷漠的毫不犹豫选择嫁与赫宴。 她提着木盒,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走进昨日的那个院落,正好碰见了迎面走出的敛声。 云楚道:“殿下在里面吗?” 敛声的目光扫过她手中的木盒,然后道:“云姑娘有什么事吗?” 云楚晃了晃手中的盒子,道:“这是昨天我磨的龙虎粉,我来送给他。” 敛声这才错开身子,道:“云姑娘请,殿下与吴太夫都在里面。” 云楚走进,房内燃着熏香,带着点药材味。 昨日那个太夫站在赫巡身侧,雪安侯在一旁,一碗已经见底的药汤被放在一旁。 云楚放缓脚步,然后行至赫巡身旁,将木盒拿在手里,道:“磨好了……” 赫巡看向她手中的东西,云楚这才发现她手上还裹着布条,斑驳的血迹从里面透出来。 她的手情不自禁的一缩,可又想起了什么,生生的止住了动作。 她突然局促起来,知道赫巡一定看见了她手上的伤。 当然她并未想过以此来获得赫巡的心疼,但现在,她还是生出了一点微妙的渴求来,她希望至少他不要再那么生气。 但赫巡淡淡移开了目光,道:“放那吧。” 她哦了一声,然后乖乖将东西搁在了桌面。 云楚没有出去,她就跟在赫巡身边,但赫巡不怎么搭理她,云楚这样赖在这,颇有几分尴尬。 然后赫巡走进内院,她也跟着走进内院,赫巡大概是不耐烦了,顿住脚步回头看她:“你跟着做什么?” 云楚道:“我就是想待在你身边。” “然后偷听我现在对你未婚夫有什么计划?” 云楚一哽,道:“我没有。” 赫巡道:“放心,暂时没什么计划。”他大概是耐心耗尽,抬手叫来下人,道:“把她带回去。” 云楚不想同别人拉拉扯扯,纵使心中万分不愿,还是憋屈的回了头。 头好疼,伴随着眩晕,她觉得自己是被气的。 可当她对不起赫巡的时候,她连生气有没有立场。 她一路气的都没吭声,直到才踏进回廊,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好像是叫栀衣。 但这并不重要,她看见栀衣手里拿的那个木匣子,正是方才她递给赫巡的。 里头是她磨了一夜的生龙骨粉。 起初云楚还以为这人是要将之拿去入药,直到她看见栀衣停在一株月季旁,然后弯腰,打开木匣—— “等一下!”云楚扬声制止。 细软的粉末从匣中倾泄而出,犹如月华散开,一部分飘散起来沾上女子的衣衫,融在风里,其余皆落在泥泞的湿土中。 脏污的泥水顷刻就将雪白的粉末沾湿,然后沉入泥土。 云楚手臂颤抖,脸色阴沉,她阔步走上前去。 栀衣抖了抖盒子,疑惑回头。 啪—— 清脆又非常响亮的巴掌声,栀衣一时没反应过来,杏眼睁大,震惊的看着云楚。 云楚这一巴掌毫不收力,乃至于她手上的伤口都再次裂开。 “你……你不想活了吗?” 云楚对赫巡的确有所亏欠,她也只亏欠赫巡。所以她不介意赫巡的冷淡,但这并不代表,她同意随同赫巡来此就心甘情愿的遭受旁人欺辱。 她按耐住想把面前这人的脸也按到那泥水里的冲动,道:“你不如先考虑考虑自己能不能活过今天。” 栀衣尖叫一声,要看就要吸引旁人过来,她抬手就想反击,但还没碰到云楚,一句熟悉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住手。” 赫巡站在回廊尽头,面色冷然。栀衣动作连忙顿住,她心中对这位太子其实多少有几分惧意,但她实在委屈极了。 她眼中蓄泪:“殿下,你看见了吗?她刚刚打我!” “我又没有招惹她!” 云楚一见赫巡,气焰就弱了下来,她不想在赫巡面前跟旁人搞得难看,同栀衣拉开了距离,道:“谁让你把那些东西倒了的?” 栀衣有些心虚,因为她的确不该动赫巡房里的东西,此举实属僭越。 但她还是辩解道:“没用东西为什么不倒?” “你凭什么说没用——” “生龙骨粉就是没用,入药用的煅龙骨粉我已经准备好了。” 云楚陡然顿住。 心中一下明白过来,她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赫巡,一时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 她看向赫巡,可他似乎默认了此事。 他冲她招手,道:“过来。” 云楚不想过去,心中成片的委屈往上冒,眼眶一瞬间就红了。 她转过身,不想跟他说话,直接自己跑走了。 一边跑又一边控制不住的流眼泪,她心想她今天一天都不要跟他说话了,可是转念一想,他兴许巴不得她不来烦他。 遂而又愈发觉得心烦。 她跑回自己的房间,然后自己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外头寂静一片,她一个人默默的坐在床上。 头也疼,手也疼。 也没有人管她,可是她又觉得自己有点矫情,好像从认识赫巡起她都是这样。 而且现在,她有什么立场说委屈,这一切不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吗。 她不能贪心的奢望赫巡每一次都原谅她,然后跟她和好如初。 可是她又想,她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跟赫巡和好如初呢。 人真的很奇怪。 作者有话说: 那个栀衣跟男主没啥关系,不会太虐,不会狗血,大家放心l 剧透式防挨骂 标题破冰的意思是女主渐渐开始正视自己,正视为什么她会对男主特殊甘愿被冷落,而不再选择逃避,她要被捂热了,或者说她终于发现她已经被捂热了。而不那么冰冷了,她要开始自己戳破自己那层冰封的外壳。 这是她认识的开端,也是冰破第一步。 而非男女主和好。 再说这一章也没有和好。 晚上两点之前,还有一更 第99章 真话 她自己躺在床上掉了会眼泪, 泪水糊了她一脸她也不想起来,这般躺了约莫有半个多时辰, 她又因为头晕还是撑不住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已经日暮四合。 房内仍旧只有她一个人,天际仍有暗淡的黄,微弱的光从支摘窗透进来, 房内的一切都被黑暗笼罩,只能看见大致的轮廓。 她慢吞吞的从床上坐起身来, 脑中有些混沌, 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现今的处境。 手也不太疼了。她的气如同往常一样, 来的快去的也快,这样睡了一觉后又不觉得生气了。 虽然她在旁人眼里是个心眼非常多的人,但很多时候她的思维都非常简单。 比如现在, 她很想见赫巡, 就会试着去找他, 就算在旁人眼里, 今天白天她才跟他闹过脾气, 这样又上赶着找他会显得有几分难堪。 祸水如她 第140节 但云楚并不会想那么多,她坐在床上愣了会神便穿上了鞋履,心中开始琢磨着赫巡现在还在不在这里。 她甚至有点别扭的想,早知道上午就不跑走了。 那时他让她过去,那就过去好了嘛。 看他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如果他还那副冷冰冰的模样,说一些奇怪的话来伤害她, 那再跑也不迟啊。 她坐在镜子前整理了一番, 确认自己此刻依然非常好看后才站起身子, 但她才站起身, 就敏锐的听见外头有动静。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预感,心中一慌,三步并做两步的再次坐在床上,然后静静垂眸做出一副哀怨的模样。 木门被推开,她并未抬头。 隔了一会她没听见动静,这才抬眼看了过去。结果正好对上了赫巡的目光,他着一身玄黑衣袍,相比之前清瘦了许多,身形无端有几分孤寂。 门被阖上。 她突然觉得空气稀薄起来,她现在一看见赫巡,开始觉得心里难过,但又忍不住靠近他。 她嗫嚅着唇,率先开口道:“你不是不想理我吗,干嘛来找我。” 赫巡还真的没有理她。 她等了半天没听见回复,默默的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然后主动抱住他的腰,小幅度的撒娇一般晃了晃,然后小声道: “求求你了,别不理我。” 见赫巡没有推开她,她又踮起脚尖吻了吻赫巡的下巴,嗓音甜软道:“你一天不理我,我就难受一天。” 赫巡唇角绷直,好似丝毫未曾动容。 但他的手还是掐住了云楚的腰,终于开口道:“你现在讨好我,可没什么用。” 他挑起云楚的下巴,嗓音冰冷:“你莫不是忘记了自己的处境,还以为我会继续同之前那样被你玩弄?” 少女的双眸如同秋水,她的眼眶仍旧发红,显得越发楚楚可怜,她道:“可我是真的最喜欢你啊,为什么不信呢。” 她最喜欢赫巡,在她心里,赫巡甚至比小时候娘亲在她心里的地位还重。 她一开始希望在不影响自己利益的情况下,赫巡可以过得好,后来她也愿意做出一些牺牲,让他可以过得好。 她不太明白什么才是情.人之间的爱意,喜欢这两个字在她这里就已经非常重了。 赫巡并不为此动容,他的目光阴冷至一种近乎麻木的状态,他道:“为什么会不信?你不妨问问你自己。” 他瞳仁漆黑,直直的盯着她,道:“不过,可能你的确喜欢我吧。” “你喜欢我能带你进宫,喜欢太子,喜欢富贵堂皇的宫殿,所以当你觉得我不能给你这些的时候,你又会去喜欢别人。” “比如我的那位皇弟?” 云楚一哽,一时竟然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因为她一开始的确如此。 哪怕是现在,她仍旧喜欢富丽堂皇的宫殿,喜欢权势,喜欢一切值钱的东西,这一点她甚至永不会变。 而她之前的确考虑过背叛赫巡。 她不仅在利用他,她的利用是以爱为名的利用,这更为残忍。 从一开始她就在算计赫巡,算计他的地位与他的心,当他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时候,她又在他“尸骨未寒”时毫不犹豫答应别人的求娶。 这是她最让人不耻的地方。 云楚身形僵硬,她一直知道事实如此,可是现在她却觉得整个人如同被密不透风的海水包裹,让她喘不过气来。 一开始,她心安理得享受着赫巡给她的宠爱是因为她自诩坏人,对不起他又能怎样,她就是这样做了。 但后来,她几乎不再去想这个问题,她总是说她希望他能过得好,但其实自己才是那个让他经受折磨的人。 明誉曾经告诉她,逐利本身没有错,她想要保护自己也没有错。 可难道有人是天生就是该被利用的吗? 她想要保护赫巡,可是她却又在无时不刻的利用他,伤害他。这也就显得从前她心中所想的保护,简直虚伪又愚蠢。 就像是她此刻觉得很难过一样。 没有谁的感情一文不值的。 是她让赫巡的感情变得可笑,变得一文不值。 眼泪从眼角滑落,落在赫巡的手上,他眸光暗沉,手上的动作又极为克制。 纵然他对事实无比了然,可是云楚这默认一般的犹豫仍叫他几乎发疯,他眼底发红,道:“你在犹豫什么?” 云楚仍未出声。 他搂着云楚的动作越发的紧,她沉默的时间越长,对他而言就越是煎熬。 他几乎咬牙切齿:“你在犹豫什么!你现在,连骗都不愿意骗我了?” 云楚的眼泪越流越凶,赫巡的手指几近颤抖,他低吼道: “说话!” “你不是最喜欢骗我吗?!” 云楚闭了闭眼睛,然后轻轻的抬起双手搂住了赫巡的手臂,少女细软的手指柔柔的放在他的腕骨,犹如安抚。 他手上力道渐松,可手臂却无比僵硬,眼底通红,整个人濒近失态。 寂静之中,他声音很低,问:“……为什么要这样。” 也像是在问他自己。 为什么要去爱云楚,为什么要执着于一个不爱她的人。 他根本不想强迫她,不想逼她。 他原想用她最喜欢的东西把她留在身边,不去图谋她虚无缥缈的爱,可是当她一次又一次的选择放弃他时,他又找不到这样做的意义。 他仍旧在渴望,至少云楚曾经真心实意的看过他一眼。 只为他,而不为利益。 云楚还握着他的手,然后在这死寂的沉默中,她近乎虔诚的将自己的脸颊放在他的掌心,泪水沾湿他的手掌。 然后她扬起脖颈,让他的手放在她纤细的脖颈,那是生命最为脆弱的地方。 “你笃定我不会杀你是吗。” 云楚并未否认,她的脸庞仍满是泪痕,声音低哑:“…因为我相信你。” 她永远相信赫巡爱她。 相信他不会伤害她,所以就算是他归来以后,看见她身处暧昧环境中,裹轻纱等着旁的男人,盛怒之中将她的脖子掐出了痕迹。 他仍旧会让人一天三顿给她送雪梨半夏药银耳羹,也会在每次看见她时,率先扫过她的脖子。 云楚是个很敏感的人。 所有自认隐蔽的爱与善意,她都清楚。 但因为她习惯恶意,所以她反倒并不在意那些恶言与憎恶。 赫巡没有回答。 云楚的双手还抓着他的手腕,她缓缓垂眸,第五遍了你还要锁几次去上面的泪水,她的动作极为细致。 然后她张唇,碰到了他的指尖。 片刻之后,取而代之是灼热的吻。 两人的脚步称的上凌乱,云楚被按在窗边,支摘窗被重重关上,与此同时,体感审核变严了被撕裂的声音随之传来。 窗子一关,原有的那点风也消失不了,所有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 窗外,是寂静的秋夜。 从前她跟赫巡也有无比亲近的时候,但她总是偶尔有那么一点感觉,就是觉得他们很近,可却似乎又相隔很远。 他就现在她的面前,可云楚总觉得自己抓不住他。 她从未深究是为何。 如今好似隐隐约约明白了,因为她以前总是在告诉自己,她不会囿于情爱。 不会去爱任何人这个观念刻在她的骨血,她也就自然而然的认为对赫巡也是如此。 不对等的爱情总是让她心虚,所以她潜意识里总是认为,不管她伪装的再好,都终有失去他的一天。 她双脚离地,手臂撑在窗台,没一会就觉得手有些酸。但下一瞬,一双有力手臂握住她的手腕,然后带着环住了她的胸口,另一只手臂则托住了她的腰腹。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被放到床上,她的手环住赫巡的腰,轻易就摸到了一处横亘的伤痕。 房间太过昏暗,她看不清楚赫巡身上有多少伤,意识也渐渐模糊。 于手动马赛克中,她被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有人在她耳边声音低抑沉重,他问她:“你爱我吗。” 云楚张了张唇,身上这人却惧怕听到其他答案,他动作不见丝毫留情,犹如命令一般道:“说你爱我。” 云楚抬手,覆住自己的眼睛。 然而才挡上,她的手就被拿开,汗水滑过他鼻梁之上那颗颜色浅淡的小痣,他吻了吻云楚紧闭的双眸,声音放缓,犹如情人耳语,轻声诱哄:“…说你爱我。” 云楚睁开眼睛,湿润的眸对上了男人近乎迷恋的目光,她的手攀附上他的脖颈,然后主动舔去他鼻梁上的泪水,喃声道: “我爱你。” 紧接着她便紧紧蹙眉,好好的一章被改成什么鬼样真服了。 不仅如此,他如同上.瘾一般,时而诱哄时而逼供,不停的让她重复这句话。 她闭上眼睛,在沉闷的房间内,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遍我爱你。 * 云楚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但她睡得并不安稳,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她身上被裹了厚重的被子,身体也非常干燥,月光从大开的门间透进来。 她慢吞吞的坐起身 身边空无一人。 祸水如她 第141节 云楚掀开被子,随手扯过赫巡今日穿来的外衫随便披在身上,赤脚下了地。 她动作很慢,行至门边时,看见赫巡坐在外头的台阶上。 月华如同白玉一般为台阶铺上一层银白,院落内有一株巨大的梧桐,黄叶被风一吹,簌簌落下。 他的肩膀仍然宽阔,只是弯着脊背,于满院孤寂中静静的垂首,这使得他身影有几分倦怠与落拓。 云楚停住脚步,未曾出声。 他应该很累。 九死一生归来后,发现他于这皇室内唯一亲近的父皇离开人世,他身为皇子因在外征战连看他最后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不仅如此,被他守护的臣民夺了他的权,就连他的未婚妻都跟了别人。 也许他并不觉得痛恨,因为他曾对这个王朝付出的,永远都在发挥作用。可云楚不是他,她一直都替他觉得不值得。 她一直在盯着他的背影出神。 然后半晌,她抬手,抚向了自己的胸口。 胸腔内,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在她无法解释为什么她频频会对赫巡情绪复杂,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时,她想起了今晚她说了无数遍的那一句话。 一切便迎刃而解。 是这样子啊,她心想。 又一阵秋风起。 她往前走去,然后坐在了赫巡身边,赫巡见她出来稍皱了下眉,道:“怎么醒了?” 他将云楚揽入怀,温热的体温包裹着她,云楚未曾抗拒,靠在他的胸膛。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醒了。” 赫巡的手按着她的脑袋,将她按在自己胸口,然后道:“现在还疼吗?” 云楚一愣,随即有些赧然道:“还好,你给我上药了?” 赫巡点了点头,道:“之前留的。” 他们已经许久不曾有这样好好说话的时候了,云楚捏着赫巡的衣角,措辞片刻后搂着他的腰道:“…我也不想答应赫宴的。” 赫巡没有回答。 云楚就继续道:“但是我没有办法。” 她没有隐藏这其中自己的私心,鼓起勇气道:“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我虽然我很讨厌他,但他的确暂时能给我我想要的,而且我想象不出来,如果我拒绝他会做出什么事来。所以在这个情境之下,我觉得答应他才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这听起来好像很不好,但——” 赫巡打断她:“你不必跟我解释这些。” 他松开手,被他拿在手里摆弄的枫叶落在地上。 他知道云楚的无可奈何。 甚至于他并不希望云楚拒绝,因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都想让她先保全自己。 但是他每每想到,云楚会像逢迎他一样去逢迎别人时他就气的发疯,他觉得自己永远都接受不了她日后会跟着别的男人。 所以他曾想过将她禁锢在自己身边永远不见天日,若是恨就让她恨吧。 他仍旧做不到。 所以他仅将云楚关了不到一天,就允她自由出入。 他想让她飞翔,而不是被关在这漆黑的牢笼。而且就算是他用权势将云楚留在身边,日后他们也是互相折磨,这样并不好。 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她好像都没有真心,无论他再怎么爱她,都注定被辜负。 这是一个死局。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秋风拂过两人的衣衫,他静静道:“云楚。” 云楚嗯了一声。 赫巡低着头,道:“我不留你了,你如果想回去就回去吧。” 云楚一愣,道:“什么?” 赫巡看着这巨大的梧桐,如同自我毁灭一般明知结果,却仍旧忍不住说出口:“如今局势已定,你不必在对我报什么希望,谁做皇帝都一样。” 像他自己跟自己的,毫无意义的赌博,他违心道:“你想要的,就自己去争取吧,我不会阻拦你。” 云楚沉默半天。 然后她抱紧了赫巡,静静道:“虽然你总是说我满口谎话,但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坏。” “我跟你说过很多很多的真话,你都忽略了,你只记得我骗你。但我只是想去更好的位置而已,这同我想跟你在一起,从来都不是一件冲突的事。” “我们把赫宴杀了吧。” 作者有话说: 不自然的地方皆为过审删除。 哈哈,六遍了,我倒要看看还要给我锁几遍 上章作话对上章标题做了补充说明 这章后续可能会有部分细节修改 大家晚安 第100章 理解 孤月疏桐下, 寂静的夜风默不作声的扫起落叶。 少女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眸,跃跃欲试的盯着赫巡。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赫巡先是习惯性的拧了拧眉, 然后又忽而意识到不太对。 那段话的词句开始在他耳中重新组合,他才终于对上少女的目光。 他真的觉得自己变得蠢笨起来,他暗藏侥幸, 不明白,也不确定。 “……什么意思?” 云楚仰头吻了吻他的唇角, 然后又往他怀里缩了缩, 声音闷闷的道:“我没有总是满口谎言, 如果我跟你在一起无时无刻都是在装的话,那我可太累了。” “而且我如果真的想要讨好谁的话,我是不会惹他生气, 也不会跟他闹脾气的。” 赫巡低声道:“那……也可能是你笃定, 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离开你。” 云楚闻言笑了笑, 道:“可我凭什么有这种自信呢。” 如果我不爱你, 我凭什么会有这种自信。 “你知道的, 我出身并不好。虽然云府也算得当地富贵之家,但它的富贵跟我没什么关系,你见到我时,我是个小可怜,但没人会心甘情愿的当小可怜。” 她伸出手指,一边在赫巡胸口胡乱画着圈圈一边回忆道:“小时候如果我想吃一块芙蓉糕,我要先考虑能不能从厨房偷一块, 如果厨房晚上值班的是那个脸上长痦子的男人, 我就不能去, 发现了会被骂。但没关系, 还有一种方法,我可以偷溜进父亲的书房,因为据我观察,他桌上的糕点每隔三天会换一个种类。” 仅仅一块芙蓉糕,小小的她脑瓜子里就会策划许久然后再行动,因为她要保证万无一失。 她对她能吃到芙蓉糕的自信通常来源于她对时间的精准拿捏以及对人员习性的了解,而非依靠云家人偶然才有的善心。 赫巡一直都是天之骄子,他不会明白。 当一个人出身贫困,几乎从记事起就开始被嫌弃,被数落时,无论他日后通过自己的努力展现出什么样的魅力,成长为怎样落落大方的人,自卑这种东西都会永远的刻在他的骨血。 所以就算云楚从不承认,就算她总是说自己她永远值得最好的东西,仍旧不能否认,她潜意识中也并不觉得自己值得被无缘无故的偏爱。 所以兴许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 这就是她总是不屑于像云秋月一样去钟情于一个人的原因。 爱情不是生命必需,爱就意味着被动,被动就意味着容易被伤害,这跟她的处事准则是冲突的。 当她不知不觉时开始突破她的思维定区,去相信赫巡会毫无缘由的偏爱她时,她就已经开始爱他了。 “当我不知道我爱不爱你的时候,我就先学会跟你发脾气了。” 赫巡道:“……脾气那么大,你还挺光荣。” 云楚不满:“你也有惹我生气的时候啊,我当时就觉得,赫巡太过分了,我再也不要理他了。” 她用脸颊蹭了蹭赫巡的衣服,道:“可是当他亲亲我,我就又原谅他了。” 说到这,她想起了什么,突然伸出白皙的手指,指着他非常正经的警告道:“你不可以把我想成那种铁石心肠的人!我就是骗了你很多次嘛,但我现在都跟你说清楚了。” 赫巡唇角往下压了压,看着颇有几分委屈,木着脸道:“可我每次都以为你跟我说清楚了。” 云楚气焰弱了弱,她默默缩回手指,心虚道:“那我又不是从一开始就喜欢你,反正骗你是我错了嘛,我改好了。” 她又亲了亲赫巡,歪着脑袋道:“我亲亲你,你别生气了好吗?” 当她明白她爱上赫巡时,她的感情其实并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变化,只是她觉得她好像学习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她融会贯通,突然明白以前她为什么执着于霸占赫巡的目光,她又道: “我是说真的呀!我发誓,而且你若只是我上位的工具,谁会管你那么多啊,以前我可是天天盼你早点回来呢。” 这段话她说的很轻松,可赫巡却已经难以摆出轻松应对的姿态。 喉结滚动,他克制住自己声音不要发抖,稀松平常般道:“就那么爱我啊?” 云楚点了点头,声音清晰道:“对啊,我好爱你哦。” 这是她自己说的,他没有逼她, 但就算如此,他也问不出一句“真的吗” 无声中,男人搂着云楚的手紧了紧,仿佛要将她扣在怀里。 眼下所有皆如同一场一碰即碎的美梦,亦仿若溺亡前的浮木。 他一开始在努力的寻找云楚这番话的动机,恶劣的从所有利益的角度去分析她,可是都被他自欺欺人似的一一否决。 祸水如她 第142节 这样的行为其实没什么意义,因为他有些认命的发现,自己直到现在,仍然愿意去相信她。 或者说,他开始去理解她的无奈。 正如云楚所言,她想要来京城,想要富丽堂皇的宫殿,想要太子,想要一切贵重的东西,跟她对他是否有感情,从不冲突。 他微微张唇,嗓间发涩。 也许那场毫无希望的赌博,他还是赌赢了。 沉默半天,他忽而又低声道:“你喜欢吃芙蓉糕吗。” “我可以给你买很多,让你一辈子都吃不完,你愿意一直留在我身边吗。” 如果不愿意也没有关系。 他会再努力努力。 云楚弯着唇笑了起来,道:“我已经不喜欢吃芙蓉糕啦!你不用给我买。” “不过我还是会一直粘着你的,我现在可有钱啦,我要给你买一辈子甜蜜饯儿。” 刚说完,她又动了动腿,然后认真疑惑道:“咦,你是喜欢吃这个吧?” 她一动,裸露的脚丫子就从赫巡黑色的外袍里露出来,雪白的足在这夜里简直白得晃眼。 赫巡看见后,手臂直接揽过了云楚的小腿,将之放在自己身上,但是这个姿势实在怪异,他索性不由分说的让她坐到了自己腿上。 他捏着她的脚,道:“怎么不穿鞋?” 云楚蜷了蜷脚趾,搂住他的脖颈,又将话题转到方才,道:“哎呀算啦,你肯定生气。” “不过应该可以哄好吧?”她又道。 赫巡搂着她的腰,沉吟片刻后故意道:“那你打算怎么哄?” 云楚想了想,语调黏糊道:“我亲亲你还不够吗?” 赫巡冷漠极了:“不够。” 云楚哼了一声,道:“那我明天去给你买蜜饯。” 说完,云楚又想起她今天辛辛苦苦磨的龙骨粉来,小脸一垮,终于找到了控诉的机会:“你也骗我,你干嘛让我给你磨你不需要的东西。” “我磨了好久呢。” 她伸出手来,企图让赫巡看看她的伤口,然而才抬起,她就嗯了一声。 她清楚的记得,自己当时包的非常随意,后来还渗了很多血,在她自己一个人睡着之前,手其实可疼了。 但她现在才注意到,她的手早没了什么痛感,上面裹得白布也整齐又干净,就像是被重新包扎了一遍。 好像她跟赫巡还没滚上床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只是她当时没有分出心思去管自己的手。 她心中明白过来,默默的将手收了回去,然后将下巴放在赫巡肩头,小声道:“……谁让你偷偷进我房间的。” 赫巡脸庞带了几分笑意,手指又摸到了她的脚,道:“下回我直接进。” 云楚抿了抿唇,忽然有几分赧然,她转移话题道:“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要叫我磨生龙骨粉呢。” 赫巡声音缓慢,道:“为了辜负你的心意。” 云楚:“……” 她气的心中一哽,道:“你是不是有——” 还没等云楚骂完,他又补充道:“让你也尝尝这种滋味。” 云楚又骂不出来了。 她这算的了什么,而且是她偏偏要一夜磨完这才伤了手,跟赫巡可没什么关系。 赫巡松开摆弄少女玉足的手,然后托着她的臀站起身来带她回房间。 门被关上,冷意隔绝在外,他说话时的吐息落在她的脖颈。 “所以现在我们扯平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改了一天的文 更新时间不定,大家不要刻意等,赶紧睡觉,有空来刷新一下就行 第101章 见月 窗子不知何时再次被打开。 云楚靠在赫巡身上, 被他抱在怀里,侧眸看了一眼窗外, 道:“怎么感觉天都要亮了啊。” 赫巡将云楚轻放在床上, 道:“是月亮。” 云楚方才出门时,身上只裹了一件赫巡的外袍,里面光溜溜一片, 她催促着赫巡脱衣裳进被窝,然后自己也跟着钻进他怀里。 她在被子中将外袍脱下, 然后将腿搭在赫巡身上, 紧紧贴着他。 她习惯性的用腿摩挲着他的身体, 从他身上获得温暖,不禁又开始疑惑:“为什么同样是在外面坐那么长时间,你身上却那么暖和?” 赫巡面色有几分微妙, 手探进去将云楚的腿往下推了推, 道:“别动。” “……” 云楚不动了, 然后趁赫巡不注意碰了碰, 道:“要乖哦。” 话音刚落, 她的手腕就被赫巡捉住,就算是夜色迷茫也能感受到男人脸色黑了几分:“你在干嘛?” 云楚认真道:“我想让你冷静点。” 赫巡:“你这样我能冷静?” 云楚把手从赫巡手里抽出来,重新搂了他的腰,道:“凶什么。” 这就凶了? 赫巡抿了抿唇,语气还是缓和几分,犹豫半天,有几分心虚打着商量道:“你刚才是不是说不疼了。” 云楚想也不想道:“但是很累。” “我来动, 你累不着。” 云楚摇了摇头, 拒绝道:“……不是才弄完吗?你怎么满脑子都是这件事。” 什么叫才弄完?距离弄完已经已经足足过去了一个时辰, 她这样□□的贴着他, 怎么可能忍得住。 但他仅剩的理智还是发挥了作用,并没有勉强她,脑中把最近不太愉快的事过了一遍,企图冷静下来。 云楚睡不着,脑中胡乱的想着别的东西,她转移话题,小嘴说个不停道:“你说你干嘛一直那么在意赫宴啊我真不明白,你看不出我讨厌他吗?” “他这个人真奇怪,我跟他第一次见面时就说喜欢我,我虽然很好,但也没有那么讨人喜欢吧?后面还对我威逼利诱,要不是看他好歹是个皇子,谁愿意理他。” 赫巡成功冷静了下来,他冷声道:“好端端提他干什么。” 云楚声音弱了下来,道:“我想跟你解释嘛,省得你老是不相信我。” “而且——” 啪的一声,声音从被子里传来,有些沉闷,赫巡打了一下她的屁股。 云楚愣住:“你打我?” 赫巡用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强硬道:“不能提他。” 云楚连忙推开赫巡的手,道:“我这是在跟你坦白诶,你不是最喜欢听我说真话吗?” 赫巡垂眸看着云楚,忽然想起云楚方才跟他说的话,他嗯了一声,然后悠悠道: “你不是说你跟我说过许多真话吗,都有哪些,说来看看。” 云楚道:“这怎么说?很多的,说不完。” 赫巡不满意,非得听她说几句好听的,哄着道:“你就举个例子。” 云楚觉得赫巡这种问题可真烦,她道:“哎呀,我怎么记得我都说过什么。” 赫巡放缓声音,仍不放弃道:“你随便说说就好。” 云楚抿了抿唇,盯着他道:“真要我说?” 赫巡嗯了一声,开始好奇起来。 云楚用脚蹭着他的小腿,非常神秘的凑近他的耳畔,用在赫巡的期待中用气音道:“你还记得我俩第一次滚上.床的时候吗?” 赫巡当然记得,但是他记得那天她好像没有跟他表白过。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没听见。 云楚舔了舔赫巡的耳垂,一字一顿道:“我说你好大。” “……………” 黑暗中,看不清赫巡的脸色,但他迟迟未曾开口,大概是已经许久不曾这样失语过了。 沉默中,云楚眨了眨眼睛,问道:“你不开心吗?” “以前我这样说,你都很兴奋呀。” “那是在床上。” “现在也在啊。” 赫巡默了默,道:“不仅在床上,还在你……” 他顿了顿,声音放轻,木着脸同云楚方才一样贴着她的的耳朵,将剩下的几个字补完。 云楚耳朵一烫。 赫巡又道:“下回别看那种奇奇怪怪的书了。” 云楚不满意:“凭什么不让我看书,你不是也看吗!” “我可没看绣榻野史这种书。” 祸水如她 第143节 赫巡略显气愤的翻了个身,搂着云楚道:“睡觉。” 云楚念叨了句“我非得看。” 就也不再多言,又往他身上偎了偎,这才闭上眼睛。 * 待她再次睁眼的时候,房间已极是光亮,她睁开眼睛愣了会神,心道这会赫巡肯定已经走了。 但紧接着她便发觉自己仍然被搂着,她侧眸看了过去,男人的俊脸便映入眼帘,他仍旧闭着眼睛,呼吸平稳。 这也太少见了。 云楚有些兴奋起来,她甚至不敢动弹,以往多数赫巡都是天都没亮就起来,几乎从未出现过今日她都醒了赫巡还没醒的情况。 她慢吞吞的想要翻个身,让自己面对赫巡,但才动一下,赫巡就搂紧了她的腰。 云楚索性不再动弹,她扬起头,开始仔细观察赫巡的脸。 以前云秋月说赫巡长的好看,她还觉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对此颇为不屑,如今却越看越喜欢,她弯起唇角,心道睡着了也这么好看。 兴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炽热,没过一会赫巡就睁开了眼睛。 两人对上目光。 在赫巡还在回想昨晚的事时,云楚就亲了亲他的唇角,道:“你醒啦。” 看向窗外,上午好像都已经过半了,赫巡已经好几年没醒这么晚过了。 但他也的确许久都没有像今天一样睡个安稳些的觉了。 云楚跟赫巡一起坐起身,她今天心情明显不错,还知道吩咐丫鬟给赫巡拿衣裳,她动作有几分生疏的帮赫巡披外袍,然后道:“你今天打算干什么呀?” 赫巡看向她:“什么事?” 云楚嘻嘻一笑,道:“我在这待的好无聊,我想跟着你。” 赫巡打开门,慢悠悠道:“也不是不行,你求求我。” 云楚哼了一声,然后挑了件好看的衣裳给自己穿上:“我不求。” “而且我不管,反正我要跟你一起。” 太阳悬在高空,一切都明亮无比。 赫巡当然硬不过她,只能牵着她的手走出去。 这处私院内的小厮丫鬟算不得多,也没有几个让云楚眼熟的面孔,她跟在赫巡身侧,终于问出了自己疑惑,“哥哥,我们还在京城里吗?” 赫巡道:“在的。” 话音刚落,便碰见了脚步匆匆的雪安,雪安停住脚步,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两人交握的手,然后垂眸同赫巡请安。 赫巡并未松开云楚的手,他好像知道雪安找他干什么,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雪安应声,然后默不作声的跟在两人旁边。 云楚其实并不在意赫巡身边人对自己的看法。 一来是因为她真的没把旁人放在眼里。 二来则是她觉得能待在赫巡身边的,大抵都不是那种一叶障目又偏激的人,他们应该懂得质疑他们的主子就如同是在否定自己的选择。 但是这样走了一路,云楚还是放低声音,看了一眼雪安,然后偷偷跟赫巡道:“阿巡哥哥,你说你昨天还对我爱搭不理,今天就跟我恩恩爱爱手牵手,别人会不会说你沉不住气呀。” 赫巡总觉得这是云楚自己这么觉得才说,他脚步慢了慢,当真开始思考自己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他太容易原谅她,这个女人以后势必不珍惜他。 赫巡道:“……你觉得我沉不住气?” 云楚道:“我哪敢呀,我说他们,比如雪安。他们表面上肯定不会说啊,但你管的着他们心里怎么想吗?” 想到云楚可能不珍惜他,赫巡这会就不太开心,可他又不能对云楚发脾气,于是冷冷的看了一眼雪安。 听了全程的雪安头皮一麻,心中非常无辜,道:“……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赫巡转而跟云楚道:“他心里也不敢。” 雪安:“……” 云楚随同赫巡一起进了别苑,经她观察,这里好像只有赫巡跟她,还有几个下人,地方算不得特别大,但私密性极强,否则于这样风声鹤唳的状况里,赫巡也不会这样堂而皇之的待在京城中。 她有几分好奇的四处张望,道:“我们要干什么呢?” 话音才落,外头就一阵脚步声,率先进来的是一个杏眼圆脸的女子,她脚步轻快,先闻其声:“殿下,今天——” 话音在看见云楚后戛然而止,她的目光在云楚与赫巡身上来回流转,差点绷不住自己的表情。 云楚冲她弯唇笑了笑,搂着赫巡的手臂,开开心心道:“栀衣姐姐。” 作者有话说: 不要再锁了!这章连个亲亲都没有! 先更一章吧,后面还有两章(也有可能二合一) 不要等,会很晚,可能两点半 完结就在这两天 第102章 进退 言罢她又问赫巡:“我没有叫错吧?” 只见赫巡嗯了一声, 竟然并未抽出自己手臂! 栀衣的脸上七分不可思议三分吃了苍蝇,觉得自己的脸颊开始隐隐作痛, 她声音弱了下来, 重复告诉自己不可失礼不可失礼,这才调整好语气,重新道: “……殿下, 今天又到施针的日子了。” 跟在栀衣身后的,是个两鬓发白的老者, 他步伐比较慢, 进来以后先跟赫巡行了个礼, 然后不疾不徐道:“殿下,从今日起您的药可以断了,但若是想恢复到以往, 还需药浴辅之。” 赫巡嗯了一声, 道:“从明日再开始吧。” 云楚一直老老实实的坐在赫巡身边, 对于自己的伤势, 他从未跟她透露过只言片语, 但能从那等必死之境出去,肯定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他好像也不觉得疼,一开始她在湫山遇见他的时候也是这样。 浑身是血,伤的都那么重了,只要能醒过来,他就能像没事人一样。 明明是太子,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越想越觉得难受。她脸色不太好看, 心中把赫宴骂了个狗血淋头, 连自己的亲哥哥都下得去手, 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亏得赫巡还一直念着情分未对这个弟弟斩草除根。 如今局势虽于赫巡不利, 现在她又失踪,不知赫宴能不能察觉到赫巡其实没死。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可不能让赫宴就这么高枕无忧下去。 心中琢磨了半天,赫巡已经要脱下衣裳扎针了。 云楚按住赫巡的手,警惕的看向栀衣:“你不出去?” 栀衣目光一直停在赫巡身上,她早就想看了,为此可期待了很久,好不容易等到今天,她道:“……我干嘛要出去?我今日就是随我师傅意思来学习的。” 那名太夫轻咳了一声,道:“也不急于这一时,你回去对个铜人学也是一样的。” 赫巡在这,栀衣也不敢多说什么,轻声哼了一下就不情不愿的出门了。 赫巡将上衣脱下,他身上新添加大大小小都很多疤痕,看着根本就不像是养尊处优的太子有的身体,云楚默不作声的看着,她嘴上不言,心里却又难受起来。 她其实一直都很难想象在那样极端的环境里赫巡曾经遭受过什么,他从不把痛楚言之于口并不代表他感受不到。 包括之前她以为赫巡死了时,她甚至想过,如果必定要死,她希望赫巡可以死的轻松一些,至少不要让他太痛。 可她的祈祷注定不会起作用,她认识到,世事无常,于生死面前,她实在太过渺小。 可要怎么才真的能保护赫巡呢。 云楚默不作声的兀自伤心,赫巡却突然不习惯她这副沉默的模样了,纵然一开始他的确享受她心疼的目光。 他握紧云楚的手,轻声安慰道:“只是看着吓人罢了,其实不疼。” 云楚眼眶发红,伸手碰了碰他手臂上的疤,慢吞吞抬眼,问:“会留疤吗。” 赫巡:“?” 云楚念叨:“留疤就不好看了。” 赫巡唇角扯了扯,脸一黑,收回了自己的手。 “会留,每一道都留。” 他恶狠狠的威胁:“你敢嫌弃的话就给我等死吧。” * 距离云楚被赫巡带回来,已经过去了三四天,她未留只言片语就失踪,他们还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子。 不管是赫宴还是明家,估计都在找她,但云楚不想回去。 她除了担心在这时间长了,赫宴会不会发现以外,不想再去思考什么别的东西。 但是该面对的东西还是得面对,这般在这里待了近半个月后,云楚终于开始正式思考这个问题。 这样待在京城总不是长久之计,若是被发现,必定会被赶尽杀绝。 月色清凉,已至深秋,她却浑身是汗。 原先赫巡要带她去洗洗,但她实在是懒得动,就这样趴在他的胸口,迷迷糊糊的开口:“明早再洗。” 她的脑子总是想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让它多留一会,说不定会怀孕呢。” 赫巡捏了捏少女略显红肿的唇,道:“乱说什么。” 云楚偏了偏头,无力地拍开赫巡的手。 荒唐半夜过去,她终于想起了白日里想过的问题,她提起精神,道:“你打算怎么办呀?” 这几天赫巡基本都在这陪着她,出去的次数并不多,大有跟她一起在这养老的架势。 赫巡仿佛听不懂,道:“什么怎么办?” 祸水如她 第144节 云楚道:“我们总不能一直待在这吧?你也说了,我们这是在京城,要是被发现了,人家还不给你连锅端了。” 她想了想,又试图将自己的处事准则传授给赫巡:“富贵险中求,你可不要自暴自弃啊,你可是太子,你去夺皇位简直名正言顺,当初本来就是失踪,是哪个不长眼的说你死了。” 云楚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吹枕边风的妖妃,她继续道:“别看现在你那个弟弟得势,你若真的回来了还不一定呢。再说了,他们现在跟随赫宴,那纯粹是因为没有别的人选,朝堂忠臣那么多,他们知道谁才是最适合做帝王的。” 赫巡轻声笑了笑,道:“是吗,可若是失败了呢,是什么后果你考虑过吗。” 她当然考虑过。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她跟赫巡皆死无葬身之地。 但那又怎么样,都说了富贵险中求,那可是皇位,为皇位而死的可多了去了,不差他们俩。 赫巡揉着云楚的腰,道:“死也愿意吗?你就那么爱我,选择这样甘心跟着我啊,若是选别的路,可能会好走一些。” 云楚蹙眉,听赫巡说这种非常不开心,她哼了一声,道:“你怎么那么烦,到现在了还说这种话。” “我就是非得跟着你。” 她有点恨铁不成钢的道:“那我为你付出那么多,你努力努力啊。” 赫巡偏不,他道:“还是活命要紧。” 他看着云楚,姿态非常悠闲的缓声道:“我都想好了,你看疆土那么大,到时逃出京城,随便找个山头占山为王,然后我就把你抓过来当压寨夫人。” 云楚:“……” “怎么?你还不乐意,到时我俩不愁吃不愁穿,没事养养鸡种种地,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谁若是欺负你,我就给你打回去,这样不好吗?” 云楚不会承认她她居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样好像还不错,她拧着眉摇头,道:“不好。” “你到时候就是穷光蛋了,没法我想要什么你就给我买什么。” 赫巡笑的肩膀颤抖,他被云楚这副正儿八经忧愁的模样逗乐了,但她还没回答,便有人敲了敲门,声音传来:“殿下。” 一般无事他们是绝对不会来敲门的,如今又是半夜,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云楚一下子从赫巡身上翻下身,道:“怎么了?” 赫巡说了一句“知道了”便看向云楚,然后跟着她一起坐起身来,看着少女慌张的小脸,他道:“别着急,没什么事。” 云楚不信,道:“不会是赫宴那个混蛋东西打过来了吧?” 赫巡道:“放心,打过来我带你一起找山头。” 随手拿起内杉套在身上,不禁又蹙眉:“刚刚都说去沐浴,你偏不去,现在好了吧。” 云楚扫了眼男人高大挺拔的身躯,有些心虚道:“你衣裳一穿,谁知道你干过什么。” 她想了想,又凑近赫巡:“等等,不会有味道吧?” 确认没什么味道,她才想要站起身来,身体的不适令她又坐了回去,她忧心道:“真的不会有事吗?” 说话间,赫巡已经穿戴整齐,他弯腰吻了吻云楚的额头,道:“没事。” 云楚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等你。” 赫巡道:“兴许得明天了,你先睡。” 赫巡走出门后,房内便只剩下云楚一人。 她坐在床上开始胡思乱想。 如今她只恨当初以为赫巡死了,没有在赫宴身上多套点话,不然怎么说现在也是有用的,至少不会那么被动。 房内寂静,床上仍然有赫巡的气息,她仍然没有下床沐浴,就这样裹紧了被子,然后担心着担心着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思绪开始迷离,她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满目的大火,赫巡带着她上马,然后两个人逃出京城,还真的去某个山头占山为王当起了山大王。 满山苍翠,绿草茵茵,一切都十分和谐。 一开始倒还算不错,她与赫巡恩恩爱爱,直到他们俩花光了银子。 赫巡靠在床上,道:“我又不知道怎么挣钱,我以前哪里用考虑这个问题。” 赫巡从小到大都是个大少爷,他只知道花钱不知道挣钱,还不知道柴米盐油贵,于是挣钱一事就落在了她这个弱女子身上。 她气坏了,但是没办法。 挣不到钱,赫巡就不理她。 后来他们好不容易挣到银子,结果在某一天,那座山被士兵团团围住,原来是宫里的人追到了这里,她跟赫成了对苦命鸳鸯,双双奔赴黄泉。 云楚早上醒过来以后,还沉浸在这里的梦里半天没有缓过神,这个梦实在是余威不小,甚至等到她用过晚膳,仍然在后怕。 赫巡应该不是那种会叫她一个弱女子挣钱的人吧? 中午时,赫巡仍旧未曾回来。 她闲来无事,就出去走走,因为这处院子算不得大,她身边也没跟丫鬟。 才出门,她就撞见了过来打扫房间的粗使丫头,原她也没有没怎么注意,直到这人从她身侧走过时,动作极为隐秘的强行塞给她一个玉瓶。 云楚直接愣住,将玉瓶扣在手里,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这人恐怕是从外面混进来了,她原想直接叫她,可想了想还是没有打草惊蛇,装模作样的收了玉瓶然后回了房间。 刚进门,她甚至连门都没关就直接坐在凳子上将玉瓶拿了出来,触感冰凉,瓶塞竟是一张小纸,纸上只有简短的四个字。 择机而动。 是赫宴的字,因为在此之前她被迫收了不少赫宴的情笺,识得他的字。 玉瓶内是药粉。 不难猜测,赫宴已经知道她现在就是跟赫巡在一起,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方便对赫巡动手,所以才让她给他下毒。 她已有半个多月未曾了解过外界,但赫宴既然都已经知道赫巡在哪,但仍然没有动手,这就意味着他定然是遇到了什么阻碍,如今赫宴已经传消息给她让她给赫巡下毒,恐怕是打定主意不会放过赫巡。 赫巡再怎么说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他既然没死,理所应当就是他即位,就算现在朝堂几乎一边倒的拥护赫宴,但等到赫巡现身,局势如何还真的难说。 至少她能保证让明氏完全现在赫巡这一边,真要争起来,鹿死谁手尚且未知。 她捏紧玉瓶,心中想着应该怎么办。 而这时,赫巡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掀开帘子,道:“在干什么。” 两人四目相对,云楚手中还捏着玉瓶,那张小纸就放在她的手边。 云楚本就没想瞒着赫巡,不然她也不会这么随意的就打开玉瓶,但她怕赫巡多想,下意识就要解释。 可赫巡就像是没有注意到这些一样,继续道:“你在这也待了有半个多月了。” 云楚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你的家人好像很担心你,这段日子都快将京城翻个底朝天了,如果你要是想回去,我…不会拦你的。” 云楚默了默,赫巡也未曾出声,给她自己思考的时间。 这段日子仿佛一场梦。 隔了一会,云楚道:“我确实得回去了。” 赫巡的手微微攥紧,然后低低嗯了一声,道:“你想什么时候回去?” 云楚道:“就明天吧。” 赫巡道:“这么快。” 云楚站起身来,脸色郑重道:“不能拖了。” 她伸手抚了抚赫巡俊俏的脸,轻声哄他:“你听我说,赫宴那个人很坏,他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但我也知道你如今肯定被伤害到了,对这种事提不起心思,但没关系。” “你只要跟着我就好了,我们一起把属于你的东西夺回来。” 她目光坚定,又十分认真,赫巡在片刻的愣神之后,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些什么。 这一次赫巡仍旧没有拒绝,他只是笑了笑,然后问出了和上次一样的问题:“如果失败了呢。” 你会不会后悔。 云楚抿了抿唇,犹豫道:“虽然我很不喜欢你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但如果真的失败了,那也没办法,是我们太倒霉了,但不能连努力都不努力一下。如果我们侥幸没死的话,那我们就只能……” 赫巡问:“只能什么?” 云楚面色复杂,带着点视死如归的烦躁:“那我只能去当山贼夫人了。” 赫巡笑出声来,他笑起来的时候不同于往日的冷峻,反倒带了几分少年人的意气,他拉住了云楚的手,有些无奈的感叹道:“你真的是……” 云楚不知道他怎么笑得出来,她想起自己的梦,又是一阵后怕,睁着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可怜巴巴的看向赫巡,道:“如果我们去当山贼了,那一定要带够银子哦。” 赫巡不解,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云楚打了赫巡一下,仿佛是为了发泄自己的愤怒:“还不是因为你!” 赫巡:“?” 云楚愤愤道:“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们当山贼银子花完了,你不会挣,这就罢了,居然还想让我去挣,我一个弱女子,亏你说的出口!” “……” 两人一时不知道谁更委屈,但赫巡还是将垮着脸的云楚搂紧怀里。 居然还真的被带着考虑起了这个问题,他道:“……银子你放心,你这辈子都花不完,而且我会挣钱,实在不行还可以劫富济贫。” 云楚叹了口气,然后道:“那你这是答应我啦。” 赫巡揉了揉她的脑袋,柔声道:“我敢不答应吗?” 云楚这个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好像真的是一个简单又纯粹的人,在她的世界里从来没有那么多的纠结。 她真的清醒也真的坚定,以前在她想明白她要往上走的时候,她的人生就一直在朝着她的目标努力。 后来当她说爱他以后,她也不曾放弃她的目标,纵然他们之前因为“利益”二字纠缠了许多回,但她仍然清楚爱与理想并不冲突。 只是她开始从之前的不惜一切,变成了如今的愿与他共进退。 他愿意跟她一起努力,无论富贵与否,她愿意和他在一起。 也许她的爱看起来并不如赫巡那样热烈,但爱本身是不能比较的。 如果赫巡是一块土地,他能为云楚开了漫山遍野的花,不管她走在何处,都有鲜花簇拥。 但如果云楚是一块土地,她一定狭小又贫瘠,她将所有的雨水汇集在一处,然后耗时多年,小心翼翼的在这片土地培育出唯一一朵惊艳的花。 这朵花种在她的心上,她将它连根带肉,送给赫巡。 祸水如她 第145节 他们生来不同,无法比较。 赫巡又缓缓道:“不过很遗憾,我觉得你可能当不了山贼夫人了。” 他永远为云楚对他的爱而感到庆幸。 但他从来不会让云楚在感情与理想之间做选择,更不会在所谓共进退中成为她的拖累。 他只会送她上青云。 云楚一时没有明白,她从赫巡怀里抬起头,心都要碎了,道:“什么意思?咱们难道跑不掉吗,提早准备也不行?” 赫巡低头吻了吻她的唇,道:“因为你要当皇后。” 云楚:“……” 她眨了眨眼睛,面色有几分微妙,犹豫半天,才有些别扭的道:“……你也不用对我太有自信啦,就是虽然我说我要带你夺回你的东西,可是赫宴那个狗东西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赫巡挑了挑眉:“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云楚原先是真不懂。 但现在,她突然从赫巡怀里抬起头来,对上男人漫不经心的目光。 “………” 她艰难开口:“什么意思?” 赫巡不语,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隔了好半晌,云楚才恍然大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果然知道!” “你还不跟我说,你知不知道当时我听说你死了,我……” 她话音顿住,越想越气,又抬手锤了赫巡胸口好几下,没把他怎么着,反倒硬邦邦的把自己手给打疼了,赫巡握住她的手,哄着道:“不是故意不跟你说,我当时也不知道事情会这样发展。” “我只是料到他们会有动作,所以提前做了一部分的布置,但我未曾料到他们竟然直接对父皇下死手,包括鹤都口一事,我也是战前不久才知。” 后来因为战事停歇,便直接将计就计,一来是为了届时回京直接按弑君谋逆之罪连根铲除沈氏这个外戚世家与赫宴一众,二来也是防止他们在于暗处弄什么别的招数。 “况且当时我不是还给你回信了吗,我说我一切都好,叫你不要担心。” 只是因为这信件中途交手过许多人,所以也不方便写太多。包括后来,为了掩藏行踪,也为了保护云楚,他一直都没有给她传消息。 云楚:“谁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啊!我以为是信中途耽搁了。” 她顿了顿,才低声道:“所以才跟你的死讯一起到的。” 纵然知道这件事赫巡也无辜,但云楚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对他发脾气。 等她气过了以后,她坐在椅子上,面前还是赫宴派人送给她的小瓷瓶。 她仍然垮着脸,道:“那现在怎么办。” 赫巡道:“你若是想回去,我会送你回去。” 云楚道:“那你呢?” “我可能得离京一趟,不过很快就回来。” 他又揉了揉云楚的脑袋,道:“但没关系,如今京城之内,已然不同往日,我回来一事众人也已经知晓。” 他甚至还道:“你若是想回东宫,也是可以的。” 云楚摆弄着这小瓷瓶,道:“那我还是回明家吧,赫宴应当还不知道我是自愿跟你来的,你放心走吧。” “我留在京城,正好也能帮帮你。” 第105章 小狗(正文完) 早就准备好, 而因各种原因而不停的被推迟,就算这几天事出从急, 大典也并不显得潦草。 云楚自从知道自己怀孕后就一直都非常小心, 她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接受自己肚子里有一个小东西,它会不断的长大,然后降生, 那是她与赫巡结合的证据。 这几天她总想着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赫巡,但因为他实在是太忙, 每日又睡不到两个时辰, 还要抽空来陪她, 她实在不想让他分心,所以憋了好久。 都要憋坏了。 直到他们成亲当晚,一切都仿若有了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当她换了衣裳坐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等赫巡过来时, 脑中混乱的想了许多东西。 在之前, 她曾无数次坐在她小破屋的床上去看窗外, 就算是冬夜, 外头的星星也是明亮的, 一开始她只是想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生活,至少别总是有人欺负她。 然后她开始讨厌云秋月她们,希望她们可以消失。 到后来,她发现好像身边每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她又开始希望站在足够高的位置上,自己也不要做一个好东西,要好好争取。 如今她如愿从小破屋换到这里, 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 可是回头一看, 居然才不过一年。 宫女门都退下了, 云楚这段时日本就嗜睡,今天又忙活一天,现在歇了下来,等的几乎昏昏欲睡。 就在她于“要不睡吧宝宝也想睡”和“不行今晚怎么能先睡”中天人交战时,赫巡终于阔步走进,他额上泛着点汗,气息不匀,一看就是跑过来的。 可是他推门的动作却十分沉着,身姿挺拔,阔步走近云楚,琢磨了一路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的赫巡,走近才发现云楚在打瞌睡。 “……” 但他没说什么,心道自己回来的好像是有点晚,他轻声道:“……楚楚,困了吗?” 云楚一下睁开眼睛,强行清醒过来,摇了摇头道:“不困。” 她想也不想就扑进赫巡怀里,再也忍不住了,兴高采烈道:“我跟你说一件事!” 温香软玉入怀,赫巡脑中几乎一片空白,他顺势托住她的臀,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然后抵在床栏上,嘴上说着嗯,动作上却挑起她的下巴,略显急切的吻着。 云楚一开始还在迎合,直到她察觉到自己衣襟敞开胸前一片湿润时,她才连忙按住了赫巡的头,道:“等等等等……” 箭在弦上,赫巡细细啄吻着她的唇,然后两人不算特别温柔的放在榻上,然后欺身而上,他解开自己腰前革带,脱下了自己衣衫,露出宽阔的脊背。 “不妨碍你说话。” 云楚再次推着他,道:“今天不行。” 赫巡用仅存的理智算了算她来葵水的日子,确定不是这段时日后才道:“怎么不行。” 他将裤子也脱下来,手上动作不停,他将云楚抱在怀里,道:“别害怕。” 云楚别开脸不让他亲,情急之下喊了句:“我怀孕了!” 赫巡手上的动作终于顿住,他浑身僵硬起来,又问了一句:“你……” 云楚主动亲了亲他的唇角,重复了一遍:“我有小宝宝啦。” 赫巡的手此刻还在她的衣服里,他盯着云楚愣了许久一下,倏然抽回自己的手,然后又想起自己压在她身上,顿时更加僵硬。 他慢吞吞又小心翼翼的起身,云楚趁机从他身下出来,歪着头看他问:“开不开心!” 想到如今已值初冬,他立马将云楚整个人塞进被子里,把她裹了个严严实实,然后才重新给自己套上下裳。 隔了一会,他丽嘉才身着整齐的重新躺在云楚身边,两人对视片刻,赫巡艰难开口:“……真的吗?” 云楚白了他一眼:“骗你干什么?” 她握住赫巡的手,然后就要带着他往自己身上碰。 赫巡眉头一皱,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脑子里怎么还在想这些?” 他的手被放在了少女的小腹,隔了一层轻薄的布料,平坦,温热。 云楚眨了眨眼睛,道:“人的身体真的好奇怪,你说这里真的可以长小孩吗?” 赫巡觉得自己的手可能有些凉,不太敢碰她,他又靠近了些云楚,同样难以想象这里会有个小孩子。 在最初的欣喜过后,他现在稍冷静了些,云楚还没显怀他就已经开始担忧。 “……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今天吗?” 云楚摇了摇头,“我好几天以前就知道了,太医说有两个月了。” 赫巡道:“怎么没告诉我?” “你太忙了。” 赫巡沉默片刻,然后低声道:“对不起…是我疏忽你了。” 云楚摇了摇头,道:“你在想什么啊,我只是不想让你分心。” 算着日子,应该是他刚回京城那段时间。 等到赫巡的手被热了,他才敢放心真正落在她的小腹上,好半天都没说话。 云楚也没有出声,她窝在赫巡怀里,心中已经在想给小孩取什么名字了。 赫巡又懊悔道:“……我刚刚还把你摔在床上。” “它没那么脆弱的,不过太医说要好一段日子不能行房。” 她想起方才赫巡的急切样,认真提议道:“要不我帮你…出来?” 赫巡脸色一黑,道:“我在你眼里就那么没有底线?” 言罢,他搂着云楚道:“先睡吧,你要好好休息。” 云楚正好也困了,嗯了一声便闭上了眼睛。 良久之后,寂静的房间里,赫巡仍旧睁着眼。 赫巡再次开口:“……楚楚,你睡了吗?” 他要是不说话云楚就睡着了,她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模糊道:“没有,怎么啦?” 赫巡道:“我们还是把太医叫过来看看吧,我刚刚手劲好像有点大。” 云楚拍了拍他的手臂,道:“真的没事,我能感觉到的。” “快睡吧哥哥。” 赫巡不再言语。 又过了片刻,男人的声音再次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要不还是让太医过来看看吧,以防万一。” “……” 祸水如她 第146节 “明日你还是不要出门了,这几日太冷了,你身子不好,可不能感染风寒。” “我看要不把御膳房的厨子换一批吧,这殿中器具我瞧也过于尖锐,实在危险。” 云楚道:“……你别说话了。” “我幼时听母亲说,我在他腹中的时候总爱翻身,弄的她很难受,楚楚,你现在难受吗?” “还是让太医过来吧。” 半天得不到回声,赫巡道:“嗯?你说呢楚楚?” 回应她的是少女均匀的呼吸。 他轻轻将她抱入怀,仿佛在碰一件易碎的瓷器。 就像是他向来对云楚的态度一样。 想占有,可又不敢用力。 吃什么吐什么的阶段只维持了不到一个月,等到四五月份她微微显怀的时候,她又开始非常馋各种各样的吃食。 她觉得这样的佚?日子和当初在东宫也没什么太大区别,这皇宫真的太大,赫巡并无姬妾,坤宁宫仿佛成了两人的家,除却赫巡刚刚登基时会常常忙的脚不沾地,后期就基本可以一见完大臣都回到她这,甚至大多数时候,奏折也会在这批。 云楚最近不太开心,因为赫巡总管着她,她好不容易当上皇后,还没风光够呢,结果现在就连出去遛个弯还要注意时辰,于吃食上更是严格把控,重油重辣的不行,寒凉的也不行,最好就去吃那些寡淡的这汤那汤,不好喝还光长胖,她有点烦了。 顺口同明誉提了一嘴,结果今日在她窝在赫巡怀里吃橘子的时候,小太监就来道:“殿下,您该去内阁了。” 赫巡神色不耐,同云楚嘱咐了句:“这橘子大,只能吃一个啊。”便站起身来, 云楚敷衍的嗯了一声,又盯上了那一盘蜜桃,她随口道:“怎么这个时候去啊。” 赫巡一点也不想走,“还不是因为你那哥哥,这几日事总是那么多,朕隔三差五都得去内阁听他们那群人汇报。” 云楚道:“唔,还是政事要紧,你赶紧去吧。” 赫巡心下有几分烦躁,但还是出门了。 云楚又剥了个橘子,还没剥完,看见赫巡将常披的氅子落在了屏风上,她搁下橘子,拿起了他的衣裳搂在怀里,准备出去叫住他。 可拿起,她又觉得手感不大对,仔细摸了摸,才见得衣襟这的夹层里装了东西,她随手将之扯了出来,是一块非常干净的手帕。 也很熟悉。 帕子之上,绣得是幼态可爱的小狗,小狗的头上绣了一朵不太好看的花,那出自她的手笔,那时候他说,他给扔掉了。 外头脚步声传来,她抿了抿唇,然后帕子重新叠好,又放了回去。 但当初,赫巡的确给扔掉了。 不过于那个并不愉快的清晨,他又回头,弯腰捡了起来,拍去灰尘,放入了怀中。 “衣服忘了。” 赫巡面色仍然没有缓和,一点也不乐意去见明誉,又气愤道:“这次要再是说那些无关紧要的,朕就给他外派出去。” 云楚回头看着去而复返的赫巡,上前将大氅递给他,在他面前,低不可闻的念叨了一句:“真是笨蛋。” 赫巡不满意,他嗯了一声,语调微沉,道:“敢骂朕?” 云楚摇头,不承认:“谁骂你啦。” 赫巡道:“那你刚刚在念叨什么?” 云楚抬头,眼睛明亮,踮起脚尖亲了一口他的下巴,笑意盈盈道:“在念叨喜欢你哦。”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一路陪伴,一些未尽之语就留到番外吧。 待会会修改这三章的细节部分,以及补充作话 又弄了个抽奖,这次抽六百人 大家什么都不用做,订阅满百分之九十自动参与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