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经人谁在漫威学魔法啊》 1.破界之法 何慎言在九点整回到家,他站在门前,手指微动,那扇门便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男人如往常一样换上拖鞋,走到客厅,发现一个人正背对着他站在自己家的客厅里。 “为什么我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呢,斯特兰奇?”何慎言看都懒得看他,自顾自地去去厨房打开冰箱给自己拿了一罐啤酒。 “现在放弃还来得及,何。”被称为斯特兰奇的男人转过身,他穿着一身贴身的长袍,披着红色的高领斗篷,整个人居然是漂浮在空中的。 “你是指什么?”何慎言走到客厅,给他也扔了一罐啤酒。他一屁股坐在自己舒适的沙发上,看着大大的落地窗外纽约的繁华夜景,反问道。 斯特兰奇接过啤酒,但没有喝。他将啤酒放在男人面前的茶几上,严肃地说道:“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何。看在我们有同一个老师的份上,我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你停下来。” 何慎言摇了摇头,他安静地坐在那儿,一口一口喝着啤酒。过了一会,他才慢悠悠地说:“有些事一旦开始,就没有停止的余地了。你明白吗,斯特兰奇?就像你做过的手术,手术开始,难道主刀医生还能跑了不成?” “这不一样。你仍有回头的机会。” “什么叫回头?我很不喜欢你这种态度...兄弟。” 他站起身来,黑色的魔力在指间汇聚:“为什么你觉得我一定是错的呢?” 斯特兰奇面对这危险的警告,没有动作,相反,他平静地说:“因为我看过了。” 何慎言看着斯特兰奇胸口那个神秘的项链,冷冷地笑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干!但你看到的只是可能性而已,蠢货。法师最重要的是创造力与想象力!你的循规蹈矩会令古一蒙羞!” “我承认你比我优秀,我也不明白为何她会将至尊法师的位置给我。但我们在说的不是一码事。何,你必须相信我,你所做的那些尝试,只会导致毁灭。”斯特兰奇的语气软化了下来,他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在哀求。 “那是当然,你以为古一最优秀的弟子是谁?”何慎言的眼里充斥着强烈的自信,他十指交叉,大拇指,食指,小拇指合在一起,黑色的魔力猛然爆发:“而且我对这个位置也没兴趣。最后说一次,我只想找到一条路回家而已。斯特兰奇,除此之外我别无所求。” 斯特兰奇满眼苦涩,他对这危险的信号无动于衷:“如果可以,我当然不想阻止你。但我看过了全部的未来,没有一次你成功了。破界法术的影响撕裂了世界壁垒...域外之神可以直接注视我们脆弱的世界,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何慎言当然清楚。域外之神们是不可说,不可直视的。历史上曾有两次世界壁垒破损的情况,直接导致无数人死亡,同时也将吸血鬼与狼人和种种黑暗怪物带到了这个世界上。可以说,祂们的目光,哪怕只是好奇的一瞥都会让这个世界分崩离析。 “但我仍要试试。”何慎言坚定地说。 斯特兰奇无奈的摇起了头,他打开一扇传送门离开了,只留下一句话:“明天我会再来...带着其他人一起,我希望你今晚想明白你要做的事到底意味着什么,何。我真的不希望事情要走到那个地步。你曾不止一次拯救过世界。” 是的。还用你说?我当然清楚。 他随手散去魔力。 黑暗中,独自一人的男人无声地思考着。他当然知道破界法术的危险性。但纵观世界上所有的法术典籍,居然只有这一个法术是关于穿梭世界的。这个由历史上臭名昭著的‘疯人’瓦伊凡·杜克维奇发明的法术,据说是来自于他的一个梦境。瓦伊凡认为,除了我们脚下这个之外,应该还有无数个瑰丽的世界等待着人类的探索。 他是那个时代最强的法师,也是至尊法师。他自认是人类的开拓者。他花了三十年来研究破界之法,在他一百七十八岁时成功的将完整的破界法术研究了出来。瓦伊凡找到了世界壁垒最为薄弱之处,用地狱魔王的灵魂混合了智天使的灵魂,两种互相对立的灵魂刚一接触就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能量——他成功了,但也没成功。 因为他在炸开了世界壁垒后消失在了那片无序的混沌星空里,同行的七十名法师仅剩三名存活。之后关于他的一切档案都被封存,打上禁忌的标签,他本人的称号也变为了‘疯人’。 这件事的直接后果便是‘巴斯特维尔’事件。一个血肉的聚合体凭空出现在了北欧的一个小村庄,起初无人在意,三天后,它已经吞噬了大半个地球的生灵。被消灭时它足足有三百米高,身上的混沌污染强到就算是法师,如果不佩戴些精神方面的防护法器都会被直接污染,成为它身上那些腐臭血肉的一部分。 斯特兰奇不会说谎,他拥有阿戈摩托之眼。他说自己在每一个未来都失败了应该是真的。但那不会是自己的问题,只能是破界之法没有完善... 瓦伊凡本人的想法是很不错,但他仍具有时代的局限性。他那个时代的法师绝对想不到现在的法师们已经可以随意开启传送门去往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 我可以改进它。这个想法刚刚出现就在他心中生根发芽,尽管看上去有些自大,但在法术这方面,他有这个资本。 毕竟,无论是谁,如果你只花了四个月就在世界最强大的法师手底下出师,被她本人称为三年内就可以超越自己,你也会自傲的不得了。 何慎言挥挥手就可以招来狂风,降下闪电。他可以随意去地狱向那些贪婪的魔鬼讨要灵魂。也可以点石成金,扭曲现实。将一把椅子变成一只兔子。他的天赋之高是前所未有的。 说干就干,男人打了个响指。黑色的魔力在指间汇聚,他不必像其他法师一样做出复杂的手势,借助悬戒才能打开传送门。他早在几年前就改进了这个法术,直接了当的用魔力与精神来施法,虽然难度有所上升,但效率快了不止一倍。他打开一扇传送门,门后是他的实验室,他迈步走进去。熟悉的魔药气息立刻让他头脑一震,这种特殊的清香是一种名为‘清醒’的魔药。 制作过程嘛...就没必要知道了。毕竟每种魔药,不管它们最后是什么样子,制作的过程一定是非常...不美观的。你只需要知道这种魔药可以让人保持理智,不会困顿就够了。 他迈步走到实验室中间,身上的休闲装转瞬变为古朴的黑色长袍,他的衣角无风自动。魔力在手中汇聚,他聚精会神地在空气中用魔力书写着种种猜想,做着各种推算。按照他的设想,瓦伊凡之所以失败,最大的原因就是他没有考虑到失败的可能。那么为什么会失败呢? 他随手在空气中画了个圈,法术到了他这个地步,这些低级的戏法可以说信手拈来。就这样,斯蒂芬·斯特兰奇突然发现自己面前摆放着的‘疯人’瓦伊凡的典籍突然消失了。如果有人能瞒过他的警戒法术,还只是为了拿一本书,那只能是何慎言。 斯特兰奇满脸无奈,他再次打开一道传送门,进入了何慎言的实验室:“你要做什么?” “看书。这不是很明显吗?难道伟大的至尊法师甚至不允许我看书了?”何慎言一脸理所应当。 “不...不,我的意思是,你当然可以看书,但你不能就这样一声不吭的拿走它,你起码得给我打个招呼。” 何慎言一边翻阅着那厚重的典籍,一边随口答道:“我打过了,你自己没发现而已。” “什么?”斯特兰奇满脸不解,他闭目搜索,发现真如何慎言所说,他在自己的警戒法术上留了个痕迹,就算是打了个招呼。但那痕迹实在太过细微,就像是在床单上扔一根头发,不仔细凑近了看根本看不出来。可他的确打了招呼,斯特兰奇满肚子的火发不出来,只好闷闷地抱胸站在一旁。 “干嘛在那儿傻站着?过来帮你师兄做点事。”何慎言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将自己刚刚留在空气中的计算公式做一做。斯特兰奇立马就想打开传送门离开,他还记得当时两人一起学艺的时光,何慎言没少用这个理由折磨他。一算起来就没完没了,不在书库里泡个十天半个月是轻易出不来的。他可不想再来一次。 但已经晚了,黑色的魔力已经在四周布下禁制,他的传送门完全无法使用。斯特兰奇转过头对着何慎言大声抱怨:“嘿!你不能就这么把我拉来给你做苦力!” “我可没拉你,你是自己来的。就像你今晚连招呼都不打就闯进我家一样。” 话说到这个份上,斯特兰奇只得乖乖过去帮忙。尽管他不想承认,但他其实很开心能这样,至少证明何慎言还没到完全疯狂的地步,总比一定要兵戎相见好。 2.天才与疯子只有一线之隔 斯特兰奇糟糕的想法成真了,他在何慎言的实验室里待上了三个星期。出来时整个人都有些神志不清。反观何慎言,他依旧神采奕奕。这就是把计算工作交给其他人做的好处,他只负责理论和提出问题。科学上有计算机这种方便的工具,魔法嘛,那就找斯特兰奇。他虽然和自己比起来学艺不精,但起码计算是不会出错的。 他双手合十,猛地一挥,布满整个空气中的计算公式与猜想统统消失。三个星期的推导并非全无作用,至少他已经明白如果按照瓦伊凡的思路接着下去是没有任何前途的。在瓦伊凡的设想之中,破界之法是炸开世界壁垒,然后在外域之神们还没注意到时立刻跳到外面去,就像趁着主人不注意偷吃饼干的猫咪。但这样做有个问题,世界壁垒是很难修复的,猫咪吃掉的饼干也不会自己回来。外域之神很容易就能发现这有个世界壁垒破碎的世界。 何慎言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世界毁灭,他是想回家没错。但也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要拉上一整个世界作为代价。做人归根结底还是要有些原则的,不然就算回去了也没脸见他的父母。说回正题,既然破界之法这条路走不通,那就换一条路。瓦伊凡虽然失败了,但他至少证明了一件事:世界壁垒是可以被破坏的,它不是无法摧毁的。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已经闪起了星光,那是一个特别的法术:瞭望之眼。除了能让你看清世界壁垒之外毫无用处。但何慎言现在就需要这个。没有没用的法术,只有没用的法师。瞭望之眼让他的目光在不可视的世界壁垒上来来回回扫视,如果壁垒有意识,现在应该会尖叫着扇何慎言一巴掌。他的目光多少有些流氓了。 五分钟后,他找到了现在这个时间点,世界壁垒最为薄弱的地方。 南极洲。 “很好。”男人喃喃自语着,他满头长发搭在脑后,看上去像个疯子多过法师,但那英俊的侧脸又给他带来了几分神秘气质——我的意思是,只要你长得好看,哪怕不修边幅也是帅的。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就像斯特兰奇刚刚躺在床上没有二十分钟就又被何慎言拉起来了一样,他还没法拒绝。 “快,跟我来。” “啊...啊?”睡眼惺忪的斯特兰奇看上去一副随时都要猝死的样子,他强撑着精神问道:“你要干什么?” 何慎言快速打开一个传送门,外面是冰雪覆盖的苍白大地,他直接将斯特兰奇扔了进去,随后自己也走了过去。两人站在漫天风雪之中,斯特兰奇立马就被冻清醒了,他哆嗦着给自己上了个恒温法术后才生气地说道:“你不能就这么随意的使唤我!我需要休息!你明白吗!” 何慎言听都不听,拉着他往前走,他兴奋地比划着,手舞足蹈:“别在乎睡不睡觉了!你这个懒鬼,施法冥想二十分钟就得了!现在给我看那个方向!看到了吗?用瞭望之眼好好看看,你将会成为新时代的第一个见证者!” 斯特兰奇暗自腹诽你才是懒鬼,我可是有一整个世界要照看。但他还是依言照做了,眼睛里亮起同样的星光,他无精打采地说:“是啊,我看到了。世界壁垒最薄弱的地方,有什么稀奇的吗?每年我都得看一遍这玩意儿...” “现在,让我给你展示一下。”何慎言张开双手,两只手分别用两只指头点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强横的魔力一闪即逝,他硬生生扯出了自己的一半灵魂。斯特兰奇悚然叫道:“你疯了?!快停下!” “停?我们才刚刚开始!”何慎言挂上一个疯狂的笑容,在南极洲的漫天风雪之中,这个男人义无反顾地将自己一半的灵魂融入了世界壁垒之中——在下一秒,斯特兰奇无法理解的事情发生了。瞭望之眼的视角里,他的这位师兄站在原地的身体与世界壁垒挂上了一样的颜色:虚无而透明的白。 “你tm...你做了什么?”斯特兰奇难得爆了个粗口,他本来觉得自己身为至尊法师什么场面没见过,现在他才发现这场面还真没见过! 何慎言的脑子里仿佛有一千根针在扎着他,强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站立。男人跌倒在地,但依旧笑得很开心:“看?我成功了!现在我可以随意穿过世界壁垒了!” 斯特兰奇看着他笑得像个孩子,缓缓摇头,他低声嘟囔道:“你真是个疯子...” “但我成功了!天才与疯子本就只有一线之隔,斯蒂芬。你就窝在这儿当你的至尊法师吧!我去找回家的路了!”何慎言趴在地上给自己释放了一个镇痛法术,他艰难地爬起来,在斯特兰奇的注视下一跃而起,消失在了世界壁垒的边缘。 还穿着睡袍的至尊法师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只能祝他好运了,至于现在... 他打了个哈欠:“我得回去睡个觉...困死了。”斯特兰奇话音刚落,怀里就传来手机的震动。他的长脸抽动了一下,不情不愿的拿出手机接起,一个年轻的声音急切地说道:“你必须得帮帮我!斯特兰奇博士!” 天呐,难道我就不能休息一会儿吗?他绝望的想着。 ------------------------------------- 何慎言此时正在星海之间遨游,他其实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穿过世界壁垒那一刻死亡,也不知道外面是否真的如前人的猜测一般充满了其他世界。他只是没法再等下去了,比起什么都不做,他宁愿死在回家的路上。天知道他压抑了多久,一个人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十年之久,从二十岁到三十岁孤身一人。他每时每刻都想念着家乡,那个世界没有什么超级英雄,魔法,变异人。但那个世界有家。这是其他地方给不了他的。 他只是一个思念故乡的游子罢了。落叶归根是这个民族的特殊情结之一。 好在他运气还不错,他和世界壁垒染上了一样的颜色后,那些隐藏在星海深处黑暗里的外域之神们就对他不感兴趣了。他也不敢直视祂们,只是默默的前进。说来也怪,他没有动,也没有施法。只是简单的有了前进这个意识后,身体就动了起来。但人不会一直走运,他就在路过一颗与地球极为相似的星球时被强烈的吸引力吸了进去。很难去描述这个过程,他眼前的景象飞速掠过,不过短短一瞬间。在一阵失重感后,他站在了这个陌生的世界上。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人行道上。一旁的马路上车水马龙,高楼大厦。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城市。 但令他兴奋的是他没见到那些超级英雄的照片挂在大厦的外墙上,也没什么看上去特别科幻的东西。这意味着这个世界有可能是他的那个世界——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男人左拐右拐来到小巷,想着那个国度里的一座城市,打开了传送门,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3.这种事肯定要广而告之 一个月后。 “老实说,我很失望。” 何慎言背对着他身后那个被黑色魔力锁链捆得严严实实的,躺在高台上的家伙,手里拿着一杯咖啡喝着。 “先是发现这地方并不是我老家,但这也没什么。然后发现这破地方的世界壁垒坚硬的要死,下一个薄弱点出现的时间甚至要我等上十年。再就是你们这帮人渣,算了,我直说吧...低能。” 他放下咖啡转过身来,抽走那家伙腰间的一根棍子,拿在手上满脸不解:“说真的,你们到底是怎么用这种劣质的附魔法杖就随手施法的?你们的魔力简直弱的可怜,精神力量也就一般般,但你们就是能用这种五岁小孩儿的玩意儿来施法。” 他絮絮叨叨了足足五分钟,完全没在乎被他捆得像个粽子似的那家伙的感受。何慎言最后仔细看了一眼手中的魔杖,往身后一扔。竖起右手的食指,一层薄薄的魔力刀锋浮现。他走进那个可怜的本地巫师,注意到他满头的大汗和惊恐的神情,露出了一个还算温和的笑:“放轻松,哥们。有你的前几个同伴的经验,这次我下手会非常注意分寸的。至少你不会像他们一样那么痛。” 半小时后,何慎言擦着手上的鲜血走出了这间地下室,他打了个响指将里面的一片狼藉用魔力清理干净。随后来到这间乡下别墅的院子里坐下。开始思考。 多谢这帮自己送上门来的蠢货,他逐渐搞清楚了这个世界的法师——或者按他们的话来讲,巫师——的施法手段。与之前世界的人体构造没什么区别,魔力依旧储存在大脑里。但非常依赖那拙劣的魔杖。他们是可以脱离魔杖来释放魔法,但大多数人并没有那么种造诣与魔力支撑自己脱离魔杖也能释放出‘高深’的魔法。 高深?何慎言几乎笑出声。半个月前他感受到了这个世界也有魔力的存在,于是来到欧洲,通过探查法术找到了这地方最大的巫师聚集地。 出于谨慎考虑,他选择找几个人渣来慢慢研究他们的施法习惯与自己的法术区别,他期盼着能有些地方让他学习乃至借鉴一下,但问题在于,那几个被他抓来的巫师按照他的要求将自己会的魔法全部用过一遍之后,何慎言就大失所望。 他们的所有低级魔法几乎都只是魔力与精神力量的粗浅运用,没有丝毫的精准与合理性。当何慎言要求他们用点难一点的魔法时,其中一个家伙提出有三大不可饶恕咒。听到这个名字,他本来还很开心,以为终于有些真家伙让自己开开眼了。没想到只是在基础上加了些恶意的情绪进去... 他在古一那儿学到的法术是有着长时间的发展与后人改进的,每一个手势与咒语音节的配合都充满了韵味和特殊的魅力。施法的本质在于通过自己的想象力去带动精神力,然后用精神力带动魔力的运行。同时还要配合那些通过大量计算得出的法阵与刻在脑子里牢牢记住的法术模型。 这个过程是极其危险的,如果没有长时间的练习或惊人的天赋,随便一个步骤都能造成严重的后果。轻则变成白痴,重则当场死亡。正因如此,何慎言才会如此钟爱这门严谨的学科。随着他在魔法上的造诣愈来愈高,他也逐渐发现了魔法的本质,归根结底,其实就是用强大的意志去影响、扭曲、乃至于改变世界。 就好比你的面前有一杯水,按照正常的情况,将杯子倒过来,水就会泼出来。但如果一个低级的法师愿意,他可以简单的用魔力封住杯子的口,让水倒不出来。 强一点的,会改变杯子的造型,将其扭曲,让开口消失。又或者改变水的形态,让它变成冰块。 其中佼佼者可以改变水的性质,让水成为固体,让它在保持是‘水’这个概念的同时变为固体。 至于何慎言,他能做的就更多。以上那些例子里的法师都是影响自己面前的事物,但何慎言如果愿意,他可以让世界上所有人杯子里的水全都变成固体,并且不需要任何的咒语或手势配合,因为他已经理解了魔法的本质。 当然,只是举个例子。真正让他对这个世界的巫师失望的根本原因是:他们之中大多数人穷极一生不过都在用魔力封住杯子的口罢了。 是的,那是魔力的基础,是魔法的根本运用。但一个孩子跑步和博尔特跑步是不同的概念。你学会了跑步并不意味着你能跑的和博尔特一样快。你们都在跑步,没错。但你只是单纯的在跑,而博尔特是在经年累月的训练后,让起跑、呼吸节奏之类的每一个细节都成为了一项艺术。 最令他感到惋惜的是,这个世界的巫师们虽然是那个刚学会跑步的孩子,可他们都有着天赋。但这天赋被浪费了,这孩子可能长大成人也只是会跑而不是能跑的出色,跑得让所有人都震惊。但他本可以做到那个地步。他可以走向更高的境界,乃至于成为伟大。 他抬头看着欧洲乡下阴郁的天空,打算按照自己的做法去逐渐改造这个世界——听起来很傲慢,对吗?而且让人不适,如果斯特兰奇在这里,他可能会bb的说上一大堆关于人家已经过的很好而且也没要求你帮他们之类的屁话。 但何慎言...他不在乎。 他就是要这么做,原因很简单,看他们这样粗浅的运用魔力感到非常的不爽。就像你去网吧打游戏看到你旁边的一个哥们拿着游戏里最好的装备和饰品,结果每回合刚开始十秒不到就死了。你也会在他旁边哔哔赖赖一会儿的,就算不说出口,也会在心里说。 说做就做,他的行动力一向是强的离谱。男人闭上眼,他不再掩饰自己的精神力量了,虽然只剩下一半灵魂,但也让他在一秒钟之内扫过了整个世界。所有体内含有魔力的人在那一刻都感到莫名的悸动。但只有法力高强者才能意识到这其实是一个讯息,一个邀请。 做完这件事后,他顺手给自己住了半个月的这间别墅上了一个小小的幻术。就当是一个考验。随后就心情愉悦的去自己亲手做饭了。他非常喜欢做饭这个过程,因为可以放空大脑——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同时也能增添一些生活中的仪式感,人们的生活就是由这些琐事组成的,他恰好非常喜欢这些能让他保持人性的细节。 如果要问他从古一的书库里那七百多本又臭又长的世界各地魔法历史里学到了什么,那就是一个事实:凡是不把自己当人的法师,最后的下场都会很惨。 因为你生而为人。 4.从修复石砖到时光倒流 邓布利多坐在长桌的首位,看不出他脸上有什么情绪波动。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胡子太长遮住了下半张脸的原因。霍格沃茨的全体教师都坐在这张长长的桌子旁,他们面色肃然,没人讲话。等待着邓布利多开口。 “相信大家在两天前都感受到了。”老人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富有活力且吐词非常清晰。 “坦白的说,我不能确定那到底是什么人,或者东西传出来的魔力波动。经过多方讨论与谨慎的猜测、沟通后,我们仍然无法得知那到底是什么。但可以肯定是,在我与世界各地的魔法学校校长和执法机构谈过后,我能确定这个现象是全世界性的。如果在座各位有些猜测的话,不妨说出来。我们需要讨论。” 在一阵长长的停顿后,邓布利多看到他多年的同事,米勒娃·麦格教授说话了。这位女士带着一顶黑色的尖顶帽,整个人看上去庄重又优雅。她清了清嗓子,说道:“我觉得那是一个讯息,某种邀请。我能从那波动中感受到祂并无恶意...至少目前如此。” 庞弗雷夫人也发言了,这位女士的声音一向能让人感到她的严谨:“我虽然不能像麦格教授一样清楚的感知到那波动里的讯息,但昨天在对全校学生进行体检后,那波动并未对他们造成影响。甚至有些小巫师还因为那种特别的悸动导致魔力水平上升了一些。” “西弗勒斯,你有何见解?”邓布利多突然问道坐在他右手旁的那个阴郁男子。他有着油腻的黑色直发,长至耳后,全身黑色,给人一种十分压抑的感觉。他的嗓音也的确符合他本人的相貌,低沉中又带着某种精准:“至少,不会是他。” 随着这句话从他嘴里被冷冷的抛出,这间摇曳着烛火的会议室内温度都仿佛下降了一些。邓布利多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再接着说下去了。老人站起身来,他灰色的长袍拖在地上。邓布利多义不容辞地说:“实际上,诸位。我能感受到那波动中讯息的确切含义,那的确是一个邀请,地点是在法国的埃斯坦。我将于明日启程前往那里一探究竟。时间不定,希望诸位能在这段时间里各司其职,管理好霍格沃茨的方方面面。” 他停住一会,那双眼睛里不知道酝酿着什么情绪。过了一会,他才缓缓说道:“...如果我在一周之内没有回来,校长的职务就交给米勒娃·麦格。”他向着麦格点点头,随后宣布道:“散会!诸位,请去休息吧,时间已经不早了。” 随着会议的结束,他似乎也变得轻松起来。其他人三三两两走出会议室,只有麦格,西弗勒斯,以及正不知从哪掏出一包糖果吃着的邓布利多还留在原位。 “你真的要去?”西弗勒斯突然问道。 “当然啦,如果有人邀请你去某地,怎么好拒绝呢?总不能做一个没有礼貌的人。”邓布利多朝他俏皮的眨眨眼。西弗勒斯·斯内普转过头去,他起身离开了。 麦格教授担心的看着这个老人:“但我们不知道那是不是他...又或者另一个。” “放心,米勒娃。我已经确认过了,我的老朋友还在纽蒙迦德里呆的好好的呢。而且汤姆...我也不觉得他有这个实力。”邓布利多笑呵呵地说,他看起来似乎毫不担心。但他真正的想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麦格教授摇摇头,也站起身来离开了。只剩下须发皆白的老人一个人坐在会议室里吃着糖果。 ------------------------------------- 邓布利多动作很快,这个身为当代最强大的白巫师的老人在一大早就带着他的老魔杖使用了幻影移形,来到了埃斯坦。这座美丽的乡村位于法国的乡下,依山傍水,环境迷人。古朴的尖顶房屋几乎没怎么受到破坏,还保留着那种古色古香的韵味。他几乎有些喜欢上这个小地方了。 但他来此是有正事要做的。邓布利多放开魔力搜查村庄,第三遍后他才发现一点小小的不对。就像是床单上的一根头发一样,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他迈步走去,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对他视若无睹。任由这个胡子长到腰间的高大老人随意走动。他来到别墅门口,刚想伸手按响门铃,就发现自己面前的景象陡然一变,来到了一片虚空之中。 这里给人的感觉仿佛置身于宇宙中心,四周是盘旋着的星体,它们正迷人的闪烁着。即便是邓布利多也被这景象迷住了一会,他试图用自己的接骨木魔杖来施法,但他刚掏出来,魔杖就消失了。一个年轻的声音说道:“啊,你的这根魔杖有点意思,差不多有十岁水平。” “阁下是?”邓布利多不动声色的准备无杖施法。那个年轻的声音又兴致勃勃地说道:“先别管这个,你跟其他人比起来好多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但邓布利多并不讨厌,因为那更像是一个老师去点评学生。这让邓布利多有些愕然,同时也有些哭笑不得,他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何用意。但很快,他就发现那些星体开始旋转——年轻的声音又开口了:“请原谅我的无礼,但我本人的性格就是如此。你是唯一一个找到这里的人,你通过了第一个考验,这是第二个。如果你还是通过了...那么,我就会为你展示真正的魔法。” 星体旋转着,飞到他面前。邓布利多被那颗旋转着的白色星星吸引了目光,尽管他并不想如此,但那种莫名的吸引力如同蜜糖一般吸引着他。四周的景象开始模糊,他的眼里只剩下那颗星星。在下一秒,他发现自己又出现在一个空旷的、漂浮在天空的广场之上。 “这是...?” “不要担心,就像我说的。只是一个小小的考验。你之前注视了那颗星星而没被烧死就意味着你不是什么坏人,至少不会是大奸大恶。”一个年轻人背对着他,背着手站的笔直。 他转过身来,邓布利多发现这个长发披肩的男人有着近乎魔性的英俊,但并非让人想要接近,而是带着强烈的攻击性。尤其是那双眼睛,其中宛若蕴含着星光,只是看上一眼都令人生出一种被吸走灵魂的错觉。 似乎也注意到这一点,男人无奈地笑笑,他打了个响指,邓布利多注意到他指间黑色的魔力一闪而过。他温和地说:“不好意思,由于这里是灵魂的世界,所以我对自己使用的幻术失效了。” 邓布利多开玩笑一般地说道:“所以,这是你的真实相貌?” “啊,是的。随着我在魔法一道上的精进,相貌也变得越来越令我苦恼。不得已,我只好对自己释放一个长效性的幻术。不提这些了,请准备好。噢,还没问你的名字。我叫做何慎言,请问你是?” “阿不思·珀西瓦尔·伍尔弗里克·布赖恩·邓布利多。” “真够长的,不过没关系。”男人拍了拍掌,原本还在头顶的阳光瞬间消失,变成了没有星星的黑夜。他又打了个响指,让广场中间的一块地砖碎裂。他指着两人脚下说道:“请问你在不用魔杖的情况下,有什么办法能让这碎裂的地砖恢复吗?” “我可以试试。”出于礼貌,邓布利多没说的太有自信。他对于目前的情况,那个年轻男人给自己展示的一切都充满好奇——但同时他也明白,这绝非巫师能够做到的。如果不去考虑那个男人的真实身份,他可能会认为这是神明的玩笑。 邓布利多伸出右手,他的魔力正在手中快速汇聚,老人很久没有这么认真的尝试施放一个基础咒语了,他喊道:“恢复如初!” 于是那些碎裂的砖块便重新形成了完好的样子。何慎言鼓了鼓掌,他点点头说道:“还不错。你比我见过的其他人要好得多。他们真的是在糟践自己的天赋。” “但是现在,我要告诉你魔法的真谛。”他话说完,随手一指,刚刚被邓布利多施法变为原状的地砖就再次变成了碎裂的样子。而且邓布利多震惊的发现,那是以恢复如初的方式进行的——他看了一眼自己施法就能放出反咒?! 何慎言察觉到他的震惊,他笑了笑:“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请认真看。” 邓布利多仔细地看着他伸出的右手,修长而有力。那手指随意一指,与他施放恢复如初时同等的魔力就涌了出来,但他接下来做的事让邓布利多瞪大了眼。他看到何慎言用那点微小的魔力,让那块地砖在顷刻间倒流了时光——它先是变为邓布利多施法后的样子,又变成何慎言让它用魔力断裂的样子,最后成为了它刚出现时的样子。没有魔力的痕迹残留,只是一块普通的地砖。 而且用的还是恢复如初的魔力运行方式。 “你看明白了吗?”何慎言微笑着问。 “你...你,你是怎么做到的?请原谅我的失礼...”邓布利多有些语无伦次,他注意到这一点后试图挽回自己的失态。而何慎言根本不在乎这些,他笑着拉住邓布利多,两人蹲了下来。他指着那块地转耐心地解释说:“你刚刚释放的那个简单的咒语,它的原理应该是用魔力来让物体变回你们记忆里的样子,也就是完好的模样。呃,我这么说你可能不太懂。因为这涉及到魔力的本质,也就是意志干涉现实。但你用那个咒语时应该见过它表现出来的方式,那是类似于时光倒流的情形,对吗?” 邓布利多愣愣地点头。何慎言接着说道:“没错,那正是这个咒语背后的真实。我很惊讶你们居然都没意识到这个简单的咒语背后蕴含的是魔法的本质!想一想,如果只是单纯的用魔力让物体变成自己记忆里完好的样子,就能让它产生类似时光倒流的反应。那我为什么不能干脆就让它时光倒流呢?” 何慎言的右手食指在空气中书写了一个单词,那正是邓布利多之前施法时喊出的恢复如初咒语,他将那黑色的魔力咒语拿起来,将其糅合,一个黑色的魔力球便出现在他手掌之中。他又打碎一块地砖,将魔力球扔了上去。黑色的魔力球在一阵光芒后消失不见,地砖再次变为完好的样子。 他又说道:“你看,就算不去使用那些高深的运用,我也可以简单的让这个咒语的运行机制发生改变,只要你足够了解魔法的本质。” 邓布利多抬头看着男人,他有些恍惚地问道:“魔法的本质...是什么?” 英俊的男人微笑着回答:“是奇迹。一切不可能发生但偏偏发生的事情,那就是奇迹。” 他拉着邓布利多站起身来,伸出一只手做出要握手的样子。 邓布利多没去握他的手,他还是那副大受震惊的样子:“呃,先生,请问你是什么意思...?” 他甚至下意识用上了敬语。 何慎言挑起眉,他颇有些幽默地说:“看不出来吗?我只是一个非常痛心你们肆意浪费魔力的环保学家罢了,我是来教你们魔法的。” 片刻之后,邓布利多握上了他的手,两人对视。何慎言带着一副满意的微笑,邓布利多则还没缓过神来。但他知道,这个人如果想要做些什么恶事,他大可不必这么麻烦。就他表现出来的那种力量... 邓布利多不愿细想下去了,他抛去那些杂乱的念头,满心都是刚刚何慎言的那句话。 “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咳。我的意思是,什么时候开始?”他甚至有些紧张的咳嗽,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学习法术时的心情,与现在别无二致。 “现在就可以。” 男人微笑着回答。 5.给邓布利多上课是什么体验?谢邀... 距离那次谈话之后又过去了两天,邓布利多几乎是以一个学徒的身份在与何慎言相处。但他们两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邓布利多甚至感到自己的精力仿佛回到了年轻时,他不再在乎那些政治上的考量和满脑子的精密算计,而是简简单单的学习,体会着每一点魔力的律动。 就像现在,他正在学习何慎言口中最为基础的冥想。何慎言让他盘膝坐下,柔软的毯子在身下充当护垫,一种特别的清香让他的思绪渐渐飘入云端。邓布利多听到何慎言的声音传来,像在耳边又像是在远方:“你之前一直是用魔杖施法的,所以这对你可能有些困难,但没关系。只要掌握了魔力放出你就相当于半脚踏进了门。现在仔细听好我说的每一个字。” “放松。”他依言照做,身体完全的放松下来,甚至比起睡眠有过之而无不及。 “很不错,进入状态很快。但明天你就要尝试脱离魔药的帮助来自己进入完全放空的状态。下面,想象你在漂浮。” 他开始想象,自己正在漂浮...这个念头从心底冒出的同时,他感到一阵奇怪的欣喜,像是身处梦境,周遭的一切离他远去了,何慎言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缥缈。四周的景象逐渐变得充满荧光,他赤身裸体的漂浮在一个有着许多荧光球的白色空间里。邓布利多有些惊讶,他想要穿上衣服,于是下一秒,他的长袍就出现在了身上,还是他最喜欢的那套月牙色。 “很好,现在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那声音中的活力与兴奋让他怀疑:这是我的声音吗? “到处都是光亮...白色的光点,我在一片纯白的空间里。” “尝试着抓一个光点过来。但不要用手,而是靠‘想’。” 他依何慎言所言,想象着离他最近的一个光点被自己抓在手中,但他没有伸出手,那个光点就自己飞了过来。 “我抓到了。” “睁开眼。”何慎言说道。于是邓布利多睁开眼,那种缥缈而安全的感觉消失了,他惊讶的发现自己手上握着一个白色的魔力球。邓布利多笑了起来,他的皱纹都消失了许多:“这...?这就是魔力?” “是你的魔力。刚刚你进入的那个空间...不管你怎么叫它,灵魂空间、伊甸园、卡巴拉之树、宫殿...随你的便,那是你体内魔力的贮藏之地。”何慎言耐心地解释道,他还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通常来说,魔力都是贮藏在大脑之中。与你的灵魂和意志相辅相成。随着你魔力的上升,你的肉体会在不知不觉间与灵魂非常紧密。坚持冥想的最大功效就是法师们不再害怕魔鬼,因为魔鬼们已经没有能力再夺走一个法师的灵魂。我们的灵魂只属于我们自己,我们全然自由。” 邓布利多看着手中那个柔和的光团,他能感受到这团小小的光球与自己的联系,他问道:“你来的那个世界,法师们都像你这样吗?” “你指的是哪方面?他们当然没我这么强,有一个应该有我百分之三十水平吧。”何慎言耸了耸肩。邓布利多接着说:“不...我指的是,他们都像你这样乐于教授这样的知识吗?” “当然...不是。”谈到这个问题,何慎言来了精神。他笑着说:“实际上在十七世纪之前,法师们都还在将那点知识捂着不让人看呢。通常都是家传的,但如果儿子或女儿没有天分的话。他们也会写本书带到坟墓里去,有能耐挖出来的人,如果恰好有那个天赋和时间,那他倒也学得会。十七世纪之后,随着我的老师成为了至尊法师,她周游列国将松散的法师们联合了起来。那之后,我们分享知识,互相帮助——说是这么说啦,你懂的。” 他一挥手,空气中出现一本厚重的典籍,给邓布利多看了一眼封面《灵魂实验基础与高端应用》,又将其散去:“总之呢,如果不是她,我就看不到这些宝贝古董了。而魔法也不会进步,一个人再怎么天才,闭门造车终究是比不过一群人的。这也是为什么我要让你们都学会真正魔法的原因之一。除了实在看不下去你们糟糕的使用方式之外,我也想看看你们完全开发自己的天赋之后会给我带来怎样的惊喜。” 他将典籍随手拍了拍,笑着说了几句颇具冒犯意味的话。语气中对巫师们的鄙夷毫不掩饰,但邓布利多并不生气,至少他足够坦诚。而且说得的确是事实。两天的时间里,他先从魔力的构造理论学起,再到精神与意志的结合。直到今天进行的冥想和魔力放出,不过短短两天他就完全同意了何慎言对巫师们的评价:糟践天赋。 因为真的是这样。 他们并非不努力,也不是天赋不行。而是学的东西在走了弯路,进了一个死循环。 “好了,休息时间差不多结束了。如果你对我的世界的历史感兴趣的话,等到这个速成班结束我也可以给你几本书,到时候你可以自己看看。现在准备好,我要教你如何用意志影响现实世界了——这可能会有点痛。” 痛?邓布利多一时没领会他的意思,知道何慎言一掌拍在他的脑门上。巨量的魔力直接将他的灵魂拍出了身体,随着一阵剧痛,他震惊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还盘膝坐在原地,甚至还在缓缓地呼吸。“这?我死了吗?” “怎么可能!而且就算你真死了我也有办法把你拉回来的。”何慎言摇摇头,他接着说:“我只是想让你用灵魂的视角来看这个过程,这样你会看的比较清楚。顺便再透露一个小知识,灵魂之眼通常都能比肉眼看到更多东西,方方面面都是一样。” 他伸出右手,黑色的魔力在掌心汇聚成球,何慎言提醒道:“看清楚咯!”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那个球在他的掌心逐渐扭曲,变形,一分钟后,它成了一块面包。 何慎言咬了一口,他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味道还行。这个法术是一系列变形术的基础,你可以叫他造面包术。我有时候闲着无聊会打扮成耶稣的样子出去给流浪汉们分面包。要点在于完全理解面包的造法,口感,味道,气息——当然,不知道味道也没事,你只需要想着这东西能填饱肚子就可以。你要靠着精神与意志驱动魔力,用想象力将魔力变为面包。你也可以变点其他的东西,随你的便。只要第一次成功,这个法术的运行原理和魔力流动就会刻在你的脑子里,到时候你就不需要刻意想象,随手一挥就可以变出面包。” “但是更高级一点的,就需要特别记忆一下法术模型了。这种不需要准备的魔法都要这样。”他说完,将剩下半口面包一口吃掉,顺手又把邓布利多的灵魂送回他的身体。他说道:“现在,你来试试看。随便变点什么你爱吃的。” 邓布利多依言照做了,他手中那个柔和的白色光球在五分钟后才有了点动静,而邓布利多的额角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何慎言没有催促,没有出声。他耐心地看着自己的第一个学生的努力尝试——谁还没有第一次施法过呢?第一次总是十分艰难的。 十分钟,光球变为一个小小的长条形。十五分钟时,邓布利多已经开始剧烈的出汗。他的眼睛在月牙镜片后瞪得大大的,咬着牙。而那光球终于变为了一颗小小的白色糖果。 “很不错,尝尝味道吧。”何慎言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笑容,他突然有种成就感。邓布利多喘了口气,他将糖果扔进嘴里。那熟悉的味道让他开怀大笑起来,老人的笑容此时如同孩童一般天真无羁:“看来我吃了这么多年的糖也不算白吃。” 何慎言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做了个手势,地下室的门打开了,他说道:“现在去休息一会儿吧。精神是需要回复的,长时间的施法会导致一些小小的问题。疲惫是最明显的症状之一。当你感到疲惫时就停下,除非迫不得已不要疲劳施法,明白吗?” 邓布利多点点头,他上楼去院子里晒太阳了。等他走出地下室,何慎言又打了个响指。他拿出一本封面写着《新手法术大全》的空白书开始编纂起来。 6.给大家表演一个一章之内解决伏地魔 邓布利多晒着太阳,下午时分的阳光并不如正午时那般猛烈。但也因此让他这个岁数的老人分外舒服。他好久没这样单纯的学习,休息过了。平常都要忙于各种事务...等等,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原本闭着眼躺在躺椅上的邓布利多猛然睁开眼,他想起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自己理应在查清情况后就给霍格沃茨回话。但他又想起来这别墅里没有壁炉,而在法国通过守护神传话给英国的霍格沃茨未免也有些难度过大。想到这里,他干脆站起身又回到了地下室。 他的老师——尽管他没这么称呼过何慎言,但两人似乎已经默认了这件事——何慎言的面前正漂浮着一本典籍。看见他来,何慎言迅速的收起那本书。他问道:“有什么事?” 邓布利多将事情说了一遍,何慎言点点头:“这个简单,一起回你的学校去吧,刚好我也想看看孩子们学习的速度会怎样。” 于是邓布利多就拿起了自己的老魔杖,他没带行李过来,他两手空空的站在别墅门前的空地上,看着何慎言拍了拍手。那座住了两天的乡村别墅就消失不见了,变成了一片小树林。注意到邓布利多的眼神,何慎言解释道:“这个是‘旅行’法术栏目下的一个简单法术,等我将我的书编出来后,你就能了解它了。” “那么,”邓布利多拿出他的魔杖说道:“我们就用幻影移形回去?” “幻影移形?噢!你说的是那个有些危险的传送法术吧。我给你看个更有趣的。”何慎言想了想才记起来这是个什么东西,他单手画圆,特意让邓布利多感受到魔力的流动。空气中出现一个圆弧,像是一面镜子,闪着黑色的魔力光辉。他将一只手搭在邓布利多身上,说道:“现在想一想你的学校,叫什么来着?” 邓布利多说:“霍格沃茨。” 于是那圆弧的黑色中心缓缓变色,展开,里面的景色变为了老人待了大半辈子的地方,他的学校,霍格沃茨。邓布利多刚想说幻影移形一类的魔法是禁止在学校里使用的,除非校长本人解开禁止。但何慎言好像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一样:“啊,有些禁制。虽然有些粗糙,但想法很好。” “现在进去吧,穿过门的时候注意不要有什么抵触的念头,不然可能会导致你留下一些东西在门后面。”他委婉地说,和邓布利多一起迈步走了进去。穿过传送门,他们眨眼间就回到了霍格沃茨。面前就是霍格沃茨的那扇大门。草地和湖边有不少学生正三三两两的散着步,又或者坐在一起说着话。他们都没注意到一个高大的陌生人和他们熟悉的校长站在敞开的大门前。 邓布利多尤为惊讶——甚至有些羡慕。他没感受到幻影移形那种令人不舒适的,像是被人从橡胶管道里挤出来的感觉。也没有那种刺耳的啪啪声。实际上就像是走出门而已。 回到学校,邓布利多身上就有了些特别的气质。他的背更加直了,何慎言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带路。邓布利多就领着他走进了这座古老学校的大门。穿过那扇沉重而精美的橡木大门,正对面是一段非常豪华的大理石楼梯。右侧则是一扇双开门,邓布利多介绍说那里是礼堂。是学生与教授们吃饭的地方,也是每年新生入学进行分院仪式的地方。 “分院仪式?” “啊,是的。我们有一个小玩意儿,叫做分院帽。将它带上,它会念出每个人性格里的特质,这可以帮助我们将他们分到性格相近的学生里——一共是四个学院。分别以创始人的姓氏命名,格兰芬多、赫奇帕奇、拉文克劳、斯莱特林。”他解释着,一边和何慎言迈步走上楼梯。男人点点头,路过的学生们看着校长带着这个英俊的过分的陌生人游览校园,还亲口向他介绍。都纷纷兴奋的跑开了。邓布利多想也不用想,今晚吃饭时可能又要闹腾很长一段时间了。 他无奈地笑笑,接着进行着这项他也非常享受的工作——他真的非常热爱这座古老的城堡。 他们走上二楼,沿途挂着的活动的壁画和奇怪的悬浮楼梯让何慎言笑了起来,他说道:“看来不管是巫师还是我世界的法师,都在这些地方有着奇怪的品味。” 邓布利多也笑了笑,他说:“这座城堡实在太过古老,就算我身为校长也没办法去控制它的方方面面。在这些小小的细节上也就任由它去吧。” 在走过一段走廊后,邓布利多带他敲响了一扇门。门内有一位女士说道:“请进。” 于是邓布利多推开了门,他对着何慎言介绍道:“米勒娃·麦格。格兰芬多学院的院长。我的好朋友,同事,也是一位可靠的人。”正在办公桌后坐着写些什么的女士惊讶地站起身来,看着校长与这位英俊的陌生人。她身后侧方的壁炉里燃烧着温暖的炉火。 房间虽小,但充满暖意。 “你好,麦格女士。我叫做何慎言,你叫我何就可以。”何慎言冲着她笑笑,伸出右手。他从外表上就看得出这位女士必定是一位严肃认真且十分可靠的人,从她的装束,站姿,乃至那桌上摆放着的羊皮卷的字迹都看得出来。这让他生出一些好感,他向来就喜欢这样的人。 麦格教授从办公桌后走出,她看了一眼邓布利多,礼貌地笑着与何慎言握了握手:“你好,何先生,我不知道你们这是...?” 邓布利多有些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他在面对朋友时通常都表现得有些老顽童:“这是我的老师。” 他满意地看到麦格脸上的表情迅速转化为震惊和‘你绝对是在和我开玩笑’,但邓布利多只是点点头:“你没有听错,米勒娃。这的确是我的老师。请你去通知一下其他的教师们,我们下午六点在会议室开个短会。到时候我会说明的。” 留下魂不守舍点着头的麦格教授,她还是回到了办公桌后继续工作。邓布利多继续带着何慎言游览霍格沃茨,他指着落地窗外的那片草地:“从这里看过去景色很不错,对吧?” 何慎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说:“嗯...就我个人而言如果有些别的点缀可能会更好。” “是什么?” “这个嘛...你不会喜欢的,相信我,邓布利多。”何慎言笑了笑,略过了这个话题。他可不想告诉别人自己最喜欢的植物其实是一种粉红色的五角星花。 两人一路走上三楼,在经过黑魔法防御术教师办公室时,何慎言主动停下了脚步。他问道:“唔,这么问可能有些失礼。但,邓布利多,霍格沃茨的招聘标准是怎样的?” “你指的是什么?”邓布利多有些不解。 何慎言摇了摇头,出于礼貌。他没有一来就用自己的精神扫描整个学校,正因如此走到这儿才发现里面那个人身上腐臭的魔力气息,那几乎快把他熏晕过去了,他干脆不再压抑自己的魔力气息,全力向里面那个人施压。顷刻间,门后传来一声闷哼,接着就是什么东西倒在地上的声音。 邓布利多推开门,他在看到那个趴在地上的男人的后脑勺时,表情近乎凝固了。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何慎言站在他旁边问道:“原谅我没问过你就擅自行动。但这家伙身上的恶臭让我非常确信他跟你们不是一路人。” “是的...是的。”邓布利多的手举起来又放下,他摘下自己的眼镜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说道:“这是我以前的一个学生,叫做汤姆·里德尔...我指的是后脑勺上这个。他在校时非常优秀,只可惜走了歪路...” “他在整个英国发动了大范围的恐怖袭击,妄图掌控整个世界。我们付出了非常惨痛的代价,在击败他后,他就消失了。我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能潜伏到学校里来。”他看上去一下子老了许多,也轻松了许多,仿佛卸下了什么担子。 何慎言听他说完,罕见的没有发表评论。只是他凝视在那张非人面孔上的目光多少有些不屑。 何慎言打了个响指。躺在地上的男人立刻醒了过来,他一个骨碌爬起身,惊恐地看着邓布利多,还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一个声音骂道:“蠢货!你在摸什么呢?” “主...主人,主人,邓布利多在在在在这里...”他看上去都要晕倒了,邓布利多又叹了口气,他说道:“请你转过去,奇洛先生。” 他不顾那个声音的咒骂与组织,让他拔出魔杖的声音。他听从了邓布利多温和的命令,颤抖着转过身。一张丑陋的面孔在他的后脑勺上活动着。他有着细长的猩红色眼睛,里面正燃烧着怨恨的火焰,鼻子扁平,只是两道缝隙。说话宛如蛇在吐信般阴冷:“邓布利多...你在等什么?动手吧!” 邓布利多此前的种种情绪全部被收敛了起来。他笔直的站在那儿,毫不畏惧这张可怖的面孔,他拔出自己的魔杖,却没有施法。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话,语气之中甚至带着怜悯:“汤姆,你其实完全没必要走到这一步。” 被他称作汤姆的那个人——或者面孔咆哮出声:“够了!你这伪善的老糊涂!动手!你还在那里假惺惺的说什么呢?!” “我看还是先别动手比较好。”何慎言突然出声。他眯着眼看着这丑陋的玩意儿,有些不耐烦地说:“我真是烦透了你们这些对灵魂一知半解就随意动手污染我眼睛的外行...你在分裂自己灵魂的时候难道没想过这有多么——(省略一些脏字)你这个丑陋的——(再次省略一些)!” 汤姆瞪大了他那双猩红细长的眼睛,他气得只能吐出几个模糊的字:“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我当然敢了,你这个寄生虫。看看你现在的模样,难道你敢说自己不是?”何慎言再次嘲讽了一句,但他很快就失去了这种兴致。他只是简单地用魔力封住了汤姆的嘴。随手一指,一道黑色的光束打在他脸上。他在无声地惨叫之中长大了嘴,像是一块橡皮泥一样从奇洛的后脑勺上被抠了下来。而奇洛当场就晕到了,他再次倒在地上,鼻子破了,血流了一地,但这会儿没人在乎他。 何慎言拍了拍手,他拎着无声咒骂的,像一张皮一样的汤姆·里德尔。将他交给了邓布利多。做完这一切后,他像是丢掉了所有的兴致:“就到这里吧,邓布利多。我相信你拿他还有些别的用处吧?今晚开完会后我们再讨论关于学习的事好了。现在你就忙你的去吧,不必在意我。我自己逛逛。” 邓布利多此时的确要去做些事,比如找来魔法部宣布逃亡已久的伏地魔落网啦,然后把奇洛关进阿兹卡班啦,然后拷问伏地魔或者用魔法来找到他魂器的位置之类的。就算何慎言不说他也会说自己要离开一会儿,既然何慎言这么通情达理,他也就乐得由他自己去了。 何慎言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开,他还蛮喜欢这座城堡的。这上面的魔法非常古老,落后是一码事,但思路非常有趣。在不知不觉的闲逛中,他一路来到了八楼。 7.闲逛与某些心思 几乎没人注意到他。何慎言只想自己一个人好好逛逛,他用了点特别的小办法来让自己的存在感变得非常低——我知道有些人会想学这个小戏法并且用在不正常的地方。 说回正题。如果要他给这座古老的城堡评个分,他会给到85。非常的棒。不谈这座城堡大气优雅的建筑风格,内里精美而不失内敛的装潢也很合他的心意。他也注意到了城堡内那些随意穿行的幽灵,有自己意识的画像还有活着的雕塑。这些东西说实话并不稀奇。他自己就知道好些将活人的灵魂放入画像与雕塑好方便折磨的办法,也有让灵魂成为幽灵的法术。但这座城堡内的种种造物都并非如此,它们不是被人以恶意的方式制造出来的,这点就十分有趣了。 并非由负能量制造出的幽灵与里面没有活人灵魂的画像在他看来就像是用屁股吃饭的猫那样珍贵而有趣,如果你是生物学家,你大概会立刻想要研究这种用屁股来吃饭的猫,就好比他现在的心情。他感叹了一下自己选择踏上回家的路果然是正确的,不仅可以一点点找到家,还能在这个过程里见识些新的魔法。 古一曾笑称他是个有着某种魔法知识渴求症的人,他对此表示同意。 他在一副名为巨怪棒打傻巴拿巴的挂毯前停留了一会,转头看了看这副挂毯对面的墙壁。出于某种礼貌,他没有擅自研究那个像是折叠空间的魔法。而是接着往前走。接下来的半小时里,他除了学生们的塔楼与一些教授们的办公室没去基本将这地方逛了个遍。他站在一扇窗前俯瞰下面的草地、树林、那片大大的湖。心中充满了一种莫名的愉悦:很好,就从这里开始吧。 ------------------------------------- 邓布利多此时已经拎着汤姆·里德尔幻影移形到了魔法部。不谈那些见到他手中那块皮后快要晕倒的普通职员,就算是魔法部的部长康奈利·福吉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抽出一张丝绸手帕抹着自己满脸的汗,看着那个高大的老人,脸色虚弱地笑着:“我尊敬的邓布利多,请问这是什么?” 邓布利多没做出什么鄙夷的表情,他只是简单的做了个手势示意福吉冷静,随后就坐在他那张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将汤姆·里德尔放在了桌上。以一张皮存在的黑魔王似乎也让福吉紧张不已,他几乎快从椅子上滑下去了,整个人的汗越出越多。邓布利多说道:“亲爱的福吉,难道你看不出来吗?这就是我们找了很多年的那位伏地魔啊。” 他刻意说出了那个名字,伏地魔的皮立刻又开始大声咒骂,实际上他一直没停过,但没人听得见,只能靠着唇形来猜。福吉立刻坐直了身体——并非是因为兴奋,而是因为恐惧。他立刻拔出魔杖指着伏地魔,强撑着做出一副非常有勇气的样子,同时开始大声呼喊傲罗。 在等待傲罗到来的同时,他询问邓布利多是否能将记者也叫来,在得到一个模棱两可的允许后。福吉的高兴显而易见——这将是他政绩上非常耀眼的一笔。但邓布利多出人意料的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他现在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纵观他的人生,前半段在和一个黑魔王纠缠不清,后半段又和另一个纠缠不清。现在老的那个进监狱一呆几十年,年轻的这个潜逃十年后居然在霍格沃茨找到了。感到如释重负的他现在心中别无他物。 在以极快的速度和心不在焉的态度应付完福吉与记者后,他将福吉拉到一边,面色一整,变得严肃了起来:“亲爱的福吉,我知道你将要拿他做些成绩,但他还没有被完全解决。明白吗?你可以将他被捕的消息宣传出去,看有没有还不死心的食死徒来劫场,但我需要他活着——暂时。” 邓布利多说完这句话后就不再看福吉了,他也没向福吉解释些什么。他走向福吉的壁炉,在一阵火焰的燃烧中消失在了其中。 ------------------------------------- 当晚六点,麦格教授在会议室内看到邓布利多推开了门,身后跟着那位下午见过的年轻男人。坐在她对面的特里劳妮教授立刻发出了一声短短的惊呼,然后就趴在了桌子上像是一幅快要晕倒的样子。她旁边的弗利维教授将她扶了起来,让她不至于在客人面前丢脸。而那位著名的幽灵,宾斯教授则是根本没来,就算她今天下午找了好久才在城堡内的某个角落找到他并且通知了他也是一样。霍琦夫人与辛尼斯塔教授则对这个英俊的男人颇感兴趣。只有斯内普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脸色,他看上去对什么都不关心。 邓布利多和何慎言走进会议室,他没有介绍何慎言,而是说道:“请允许我先给诸位宣布两件事。” “本校的耻辱,臭名昭著的伏地魔,汤姆里德尔已在下午四时被这位何先生发现。他以某种方式附身在了黑魔法防御课教授奎利纳斯·奇洛的身上。原谅我这个迟钝的老人没有发现他,但幸运的是这位先生发现了他。好让我们不至于让伏地魔给我们的学生讲课。他目前已经被带到了魔法部,最迟明天,大家就能在报纸上看见有关这件事的报道了。” 麦格教授感到一阵眩晕,既有伏地魔落网的喜悦也有对邓布利多所说之话的恐惧。其他教授们都开始小声的讨论,只有斯内普,他蜡黄色的脸色都变成了苍白色,还泛起不正常的红潮,手放在桌下捏的紧紧的。 “第二件事呢,则是本校将进行改革,采用全新的教学方式...”他说完这句话后俏皮地眨了眨眼,问一旁的何慎言:“该你上场了。” 何慎言笑了笑,他准备发言。 ------------------------------------- 深夜,麦格教授魂不守舍地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往常的这个时候她应该认真地批改着作业。但现在她完全没有那个心思,她心中想的全是那个男人在会议上展现出的奇迹。 奇迹。除了奇迹没有别的描述方式了。巫师们使用的魔法和那个男人随手用出的,他称之为简单基础的法术来说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而斯内普一开始还非常质疑‘异世界’的说法,觉得邓布利多老糊涂了,相信了一个江湖骗子。直到他们都被那颗白色的星星照射过后,他就再也说不出话了,全程处于魂不守舍的状态。 麦格教授注意到自己已经凝视着桌面超过半小时了,她无奈地放下羽毛笔,打算更衣沐浴后睡觉。但恐怕很难入眠。 她此时居然有些期待明天,她不知道自己其他的同事会不会也这样,但她知道,这件事对整个世界来说都意味着一场浩大的变革。 那种施法的方式,对魔力的掌控简直令她为之着迷,带着这样的情绪,麦格教授今晚恐怕很难睡着了。 而斯内普此时正在校长办公室的门外,他表现的有些不安,这在他的身上很少见。邓布利多走了出来,朝他点点头打招呼:“西弗勒斯。” 斯内普第一时间甚至都没注意到他出来了,听到声音后才抬起头,他拉着邓布利多的袖子,一开始甚至没说出话:“...你,你说的是真的吗?他被抓起来了?” 邓布利多看着他,缓慢而有力地点了点头。斯内普跌跌撞撞的后退几步,他这时才发现邓布利多的肩膀上站着那只凤凰,手里还拎着一个黑色的皮箱。 斯内普问道:“你这是...?” “噢,你说这个啊,我不打算当校长了。” “什么?!” 邓布利多非常满意地看到斯内普露出一个震惊的表情,他带着那种经典的恶作剧成功后的笑容说道:“开玩笑的,只是搬个地方。我的这间办公室打算用来作为今后一个月教师们上课的地点。等到正式开学以后再还回来,毕竟学生们也是要上课的,至少本学期结束以前,他们还得考那些试。” 斯内普点点头,他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嘴唇,有些踌躇的问:“他...呃,我是说,那位何先生,他在里面吗?” 邓布利多知道他想问什么,因此干脆的点了点头:“当然,他应该在里面备课吧。” 说完这句话后,邓布利多敲了敲门上的鹰身狮首黄铜把手让其休眠后就离开了,只留下斯内普一人站在那里。 昏暗的走廊里,校长办公室门前的烛火照亮他半张脸。那张平日里面无表情冷漠的脸现在居然充满了希望。 他缓缓推开因为把手休眠谁都可以进入的门,心中满是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8.有关复活与第一堂课 何慎言听到背后传来的开门声与缓慢的脚步声,他并不意外斯内普的到来,他对这类人见得多了,尤其是邓布利多也旁敲侧击地提醒了他一下。似乎在每个世界,英国人都喜欢拐弯抹角。 斯内普进入室内,发现空间已变得比原来大了五倍不止。那些以往校长的画像都不见了,邓布利多的那张堆满了各类杂物的桌子也消失了。只有墙壁和地面还保留着原来的颜色。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只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他看到那个男人站在房间的正中央背对着他站着。 他走进了点,大声说道:“何先生!还记得我吗?我们下午曾见过的,我是西弗勒斯·斯内普,我来是想问你...” “有关复活之类的,对吧?”何慎言甚至没有转身。 斯内普如遭雷击,任谁被人一下戳中埋藏在心底十几年的念头也不会好过。他只能沉默着点了点头。 何慎言终于转过身来,他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在翻看,厚重的棕色封面上用花体字写着《标准咒语大全》,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一本更比六本强。 他一边翻着书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当然可以。这种事对法师们来说并不难。” “但是...” 来了,他要提条件了。斯内普心中一颤,但有条件也是理所当然。一种全新的,更好更先进的施法方式与甚至能复活死者的魔法。没有条件才是奇怪。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不管何慎言提出什么都要去完成的准备,哪怕是杀了邓布利多也一样。 可他没想到的是,何慎言只是提出了一个问题。 他抬起头来说:“你为什么要去打扰死者呢?” 在一阵长长的沉默后,斯内普艰难地开口了,他努力的想让自己的口齿清晰,但他越努力就越失败,舌头在嘴巴里就像生锈的五分钱硬币:“因为...因为她是意外而死,她不该那样死去。而且她...很英勇,她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而死的。” 他说的越来越慢,也越来越清晰。仿佛每个字都要用全身的力气:“而且,我还欠她一个道歉。” “我不会帮你。”斯内普低下头去,他的手指刺入掌心,流出了鲜血。 “但我会教你,你很有天分。就看你在这一个月内能学到多少了,一个月后我还要去教学生,进度会以他们为主。”他一下子抬起头来,脸上的欣喜毫不掩饰。 何慎言平静地说:“也不用太高兴,斯内普先生。我对学生是有要求的。尤其是对你们这些有天赋的人,可能会更严格,我个人的建议是你最好做好准备。”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而且最好做好个人卫生问题,最好每天都洗一次澡,斯内普先生。” 何慎言甚至颇具幽默的开了个玩笑:“我想那位女士也希望复活自己的是一位干净的男士。” 斯内普当晚没有睡着。 事实上,自从那天后,他就很难再平稳地入眠。有时他睡得很早,但半夜总会被噩梦惊醒。梦里有疯狂大笑着的伏地魔,她躺在血泊里,斯内普想要掏出魔杖对伏地魔施法,但他甚至无法动弹。有时更难,甚至彻夜难眠。 他心中的愧疚每天都有增无减,得不到任何回应的爱意也是。这种来自于良心的谴责会逐渐吞噬一个人。而今天,他得到了自己可以去扭转这一切的机会,却依旧难以入眠。 他满心都是那双绿色的眼睛。曾几何时,在斯内普记忆中最美好的日子里,他们会对视。 他曾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整个宇宙,一个诗意的宇宙。 诗句太美,因而无法复写。 甚而无法记住。 这个从不轻易表露自己感情的男人凝视着床边洒下来的洁白月色,他居然开始默默地流泪,在黑暗中无声地哭泣。 ------------------------------------- 第二天八点四十五,何慎言已经穿戴整齐的在原校长办公室现魔法教室里等待着他的学生们了。他在昨天将对邓布利多用的那一套魔法也给其他人来上了一套,效果显著,他非常满意,也更加坚定自己一定要让他们彻底放弃用那该死的五岁小孩魔杖来施法。 九点整,全员到齐。霍格沃茨现有的教师们都站在了这间空荡的房间里。阿不思·邓布利多。米勒娃·麦格。西弗勒斯·斯内普。菲利乌斯·弗利维。奥罗拉·辛尼斯塔。罗兰达·霍琦。 除去因为个人原因来不了的宾斯教授和无论如何都不肯来的特里劳妮教授之外,一共有六个人。何慎言打了个响指,六把舒适的椅子与六张平整宽大的桌子就出现在了房间里。他示意学生们过去坐下。虽然教一帮年龄加起来比自己大个几倍不成问题的老师有些奇怪,但只要他们愿意学,何慎言就乐意教。 待他们全部落座后,何慎言的背后出现了一扇悬浮的黑板。黑色的魔力在他背后形成一支笔,自动开始写起字来,那是关于精神与灵魂基本联系的理论,还有一些浅显的冥想准备知识。 西弗勒斯·斯内普穿着一身崭新的黑衣,甚至连头发都剪短了,胡须也刮得干干净净。他拿着一本明显是刚买的牛皮本,用羽毛笔在上面奋笔疾书起来,黑板上的一个字他都不愿放过,甚至连标题都完完整整的抄了下来。麦格在他旁边看的一阵无语,心说我当年教你变形术的时候你都没这么认真过。 第一节课一共进行了一个半小时,没有休息。弗利维甚至看上去还有些不满足,这个小个子的男人身体里有着难以想象的精力,尤其是在接触这种崭新的知识时,那种精力就会全部爆发出来。他是进度最快的那个,就连邓布利多都比不上,这点让何慎言有些惊讶。他随即将心里对弗利维的教学进度稍微提高了一些。 第一节课结束后,一共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来让他们消化一下刚刚学到的知识。但这点时间肯定是他们肯定是不能完全理解的,就像现在的西弗勒斯·斯内普,他坐在位置上撑着脸沉思着,盯着自己牛皮本上的工整字迹沉默不语。 何慎言走上前去,他拍了拍斯内普,说道:“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随时提出问题,任何时间都可以。” 斯内普有些恍惚的抬起头,他看着这个年轻的男人,随后指着牛皮本上的某段话问道:“我不太明白这一段,何先生。‘灵魂与身体的结合相当紧密,就算是死亡也未必能将其分开,除非有魔鬼将其带下地狱。又或者天使们带上天堂。’,难道逝者们的灵魂会始终在身体之中沉睡吗?” 何慎言思考了一下,回答说:“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如此。介于在你们的世界我并没有发现任何有关天堂与地狱的痕迹,你可以当做百分百。” 斯内普的身体晃了晃。 何慎言知道理由,他没有打扰这个因为希望迫近反而变得束手束脚的男人,这是人之常情。他已经开始考虑下一节课要如何开场了。 9.斯内普敲响了女贞路四号的门 第一天的课程可以称得上是完美结束。 所有人的学习热情都很高涨,他们的进度也快的令何慎言有些惊讶。不过考虑到这帮人本来就是巫师,比之前世界那些初次接触魔法的普通人学得快倒也不足为奇。他此时正坐在空荡荡的校长办公室里,邓布利多在他不远处盘膝坐下,紧紧闭着眼,呼吸平缓而有力。他屁股下垫着一条温暖的毯子,点点白色的魔力光辉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斯内普正在不远处看着邓布利多,他是如此聚精会神,仿佛冥想时的邓布利多就连每一次呼吸都值得他记录。 何慎言坐在另一边,他躺在一张舒适宽大的椅子上看着那本《标准咒语大全》,一旁的地上放着一张破旧的,打满了补丁的尖顶帽子,中段上有一张模糊的脸。这著名的帽子此时正喋喋不休地说着话:“你就不能把我放在一张椅子上吗?这地上也太凉了点,年轻人,你难道对我一点最基本的尊敬都没有吗?我可是最神奇的帽子!” 何慎言打了个哈欠,他甚至懒得去看这顶脏兮兮的帽子,这帽子上的油污甚至都可以反光了,仿佛几个世纪以来从未被清洗过。他慢悠悠地说:“不。这是你说我该去阿兹卡班的惩罚。” 他将书翻了一页,突然笑了一下:“我其实很好奇,你在几个世纪的时间里作为一顶检测人们性格的帽子而存活。难道你不觉得无趣吗?” 分院帽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它能够读心,有着霍格沃茨四位创始人们的聪明才智,可以说是大多数男巫与女巫们穷极一生能见到最为聪明的魔法物品之一。所以它完全明白这个年轻的男人在暗指什么。它最终艰涩地开口了:“你将要对魔法界所做的事情是前所未有的,这可能会导致一个非常糟糕的结果...” “实际上,我要纠正你一点。” 何慎言突然来了兴致。他知道这帽子为何要在自己带上它的时候说自己该去阿兹卡班,因为它看到了自己特意放出的一部分想法。但他不在乎。他淡淡地笑着说:“我还没做呢。” “况且,事在人为,不是吗?我将要对这个世界做的的确是前所未有的——因为这是一场变革。” 他直起身,盯着分院帽肮脏的表面,弹了弹手指。分院帽飞到他的面前,听到他愉悦的声音:“邓布利多在今天下午已经抽空去了一趟魔法部,告知他们霍格沃茨将在新的学年完全改变以往的教学方式与课程,如果就连你的校长都赞成我的想法,你还能做些什么呢?” 他将分院帽在空中旋转一圈,黑色的魔力凭空出现,将它的表面清洗一新。原本棕黑色的帽子此时看上去居然变成了白色,这足以证明它到底有多脏。看到这一幕的何慎言眼里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嫌弃,他将分院帽重新放在地上:“作为一顶帽子,你只能看着我改变这一切而已,是好是坏就由你自己来看吧。” 说完这句话,他不再理沉默的分院帽。继续看起了书。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过得非常平静。何慎言不止一次在课堂上称赞弗利维的努力与天分,他是学的最快的那个。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都已经能够熟练的进行冥想了。斯内普是其中最为困难的那个,他不止一次得需要借助魔药来让自己静下心。好像他就是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时间到了八月三十号,何慎言给他们放了两天假。九月一号是霍格沃茨新学期的开始,需要引接新生...分院...引导他们入住等等一系列繁杂的事。何慎言打算让邓布利多他们负责二年级往上的学生,自己来负责新生。冥想与基础知识是魔法中非常需要的一环,他要自己来才安心。 教职工们都去进行准备工作了,而他自己则是窝在那间原校长办公室里继续写着他的书。 ------------------------------------- 斯内普扣响了邓布利多的新办公室的门。他在得到允许后走了进去,有些局促地整理着自己身上的黑色西装。邓布利多促狭地笑了笑:“你看上去很不错,西弗勒斯。” 斯内普看上去的确很不错。他的头发剪短了,胡须也刮得干干净净。甚至还用上了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须后水,穿着一身合身西装的他看上去像个华尔街精英多过巫师。 他深吸一口气,拎起邓布利多给他准备好的黑色皮箱,说道:“我现在出发,去接她过来。” “你不必如此。” “我坚持。” 邓布利多耸耸肩。 在一阵魔力的波动中,斯内普打开传送门离开了。邓布利多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摇了摇头,他摘下自己月牙形的眼镜,看着窗外的景色笑而不语。 ------------------------------------- 女贞路四号。 斯内普出现在了这座宁静的社区里,传送门与幻影移形截然不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已经想过这一天无数次,然而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他还是感到非常的紧张。 他咽了口口水,下意识的舔舔嘴唇。走上前去敲了敲门。 “谁啊?!” 一个肥胖的男人打开了门,他看上去——‘像猪一样’——斯内普想。 这个男人的五官被肥肉挤在一起,下巴上挂着另一层下巴,走起路来甚至给人一种费力的感觉。这个男人看了斯内普一眼,突然换上一副笑脸,语气都变得温和了起来:“您好,先生,请问您有什么事?” “哈莉·波特。”他吐出四个字,除此之外连一个多余的字都欠奉。 男人的脸色变了。他指着斯内普,激烈地说:“你现在最好离开这里,我们这儿没有这个人。” “是吗?” 斯内普冷冷地说。那个男人突然开始漂浮,他的脸色变得通红,张开嘴想要尖叫。但斯内普随手一指:“闭嘴。” 他不去管那个飘到了天花板上的肥猪,实际上,他对邓布利多让他们来照看哈莉一向颇有怨言。之前迫于伏地魔,他没有提出自己的意见。但现在,有些事情必须改变了。 他迈步走进这间屋子里,扫视一圈,在餐桌上看到一个与他父亲一样肥胖如猪的男孩,和一个他曾见过的女人。虽然是黑发,但那绿眼与她如出一辙。 斯内普的表情依旧不带任何温度,他的语气之中甚至听不到一丝感情波动:“佩妮·德思礼。” “我来找哈莉·波特。” “她在哪?” 佩妮手上紧紧抓着锅铲,她将她的儿子,达力从他面前的那一大盘培根里拉了起来,把他拽到自己身后,随后面色苍白的指了指楼梯下的一扇门。 斯内普皱了皱眉。 他迈步走过去,皮鞋在地板上发出吱呀声。达力想要说些什么,但被他母亲死死捂住了嘴巴。 斯内普拉开那扇门,一个红发的女孩儿背对着他睡在自己的破旧木床上。他甚至在墙角看到一窝蜘蛛。这里充斥着霉味,空间狭小到他甚至要弯腰进入。男人沉默了一会儿,他没有叫醒女孩,而是转身轻柔地关上了门。 他闭上眼深吸两口气,心中复杂的情绪愈发纠结起来。 佩妮嗫喏着想说些什么,但斯内普举起手示意她闭上嘴。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再次打开门走了进去。 他拍醒那个女孩,她揉着自己满头的乱发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摸索几下戴上眼镜,用那双翠绿的眼睛看着斯内普说道:“呃...先生?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斯内普只是愣愣地看着她。 过了两分钟,直到女孩对此感到有些不安时,他才干涩地说:“...我是霍格沃茨的教师,你可以叫我西弗勒斯·斯内普。我是来接你去学校的。” 哈莉眨了眨眼,她歪着头说:“霍格沃茨?那是什么?” 斯内普楞了一下,他问道:“你没有收到信吗?” “什么信?” 他转过头去,看着厨房角落的那个女人。她颤抖着跑到垃圾桶里翻出一大堆信来交给斯内普,随后抽泣着跑开了。 10.我是教授,所以可以 二十分钟后,穿戴整齐的哈莉坐在了餐桌上。她看到自己的姨夫和姨妈满脸惊恐地缩在客厅的沙发上,达力被他们挤在中间,甚至呼吸都有些困难,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 看来这位教授对他们做了些什么...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信:“...呃,一所巫师学校?是我想的那种吗?” 斯内普努力地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温和一些,但他说起话来就像是被困在荒岛上十几年的汤姆汉克斯:“是的...今年会有些改变,但依旧是教授人们如何掌握魔法。” 哈莉又看了眼自己手里的信,她突然问道:“你是不是认识我?” 斯内普看着她,阳光透过厨房后的窗户洒在她身上,空气中的粉尘甚至都清晰可见。她的红发,那双翠绿的眼睛...有那么一会,斯内普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 出于某种原因,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生涩的转移了话题:“波特小姐...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进行入学前的准备工作。我们将在九月一号正式开学,因此还有两天时间...” 哈莉笑了,她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你真的不会和人聊天哎,斯内普教授。” “不过,我想我没得选。”哈莉无所谓地耸耸肩,她将自己面前那杯原本是达力的温牛奶一饮而尽,随后说道:“那么,我们要怎么过去呢?” “你不需要带些什么吗?比如换洗衣物之类的?” “啊,我就只有三件可以换的衣服,而且都很破旧。”女孩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但她的笑容依旧灿烂:“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斯内普拎着皮箱,哈莉两手空空的跟着他出了门。他们来到社区里一个僻静的角落,斯内普闭上眼,他沉心静气调动提前冥想准备好的魔力,打开了一扇传送门,门后是哈莉从未去过的地方,街道整洁干净,装修华丽的店铺有着大大的闪烁灯牌。斯内普注意到女孩的局促,他向前一步走进传送门,伸出一只手示意女孩拉住。哈莉在跨过传送门时感到一阵奇异的颤栗,就这样,他们来到了伦敦的商业街。 “我以为巫师们要去的地方会更古怪一点。” “这里...不是巫师们的地方。” 不知为何,他甚至连麻瓜这个词都说不出口,转而用了一个生僻的词:“这是普通人们购买衣服的地方...” “噢!”哈莉显得有些不安,斯内普这是才发现这个女孩刚刚在那间噩梦一般的屋子里所表现出来的满不在乎恐怕只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假象。哈莉捏着自己宽大破旧的袖子,她想说些什么。但斯内普只是拉着她往前走,语气坚定:“为了不让你给霍格沃茨的形象带来一些小小的麻烦,我认为你需要一些新衣服,波特小姐。” 他仰着头,不让哈莉看到他的表情,但他也没看到哈莉的表情。那是一个令人心疼的微笑。 他们走进一家高档服饰店,男装、女装、童装、无所不包。斯内普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命令店员:“请给这位小姐找一些合身的衣服,钱不是问题。夏装冬装各来十套,我还需要袜子。长袜,短袜,羊毛袜也需要十双。另外准备五双鞋。” 那个女店员看着斯内普的眼睛仿佛在发光:“好的!先生!” 哈莉拉了拉斯内普的袖子,她小声地说:“这样不会太破费了一些吗,教授?” 斯内普看了她一眼,试图在脸上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容。但他已经退化的脸部肌肉显然无法让他做出这种表示友好的表情,因此他那像鬼脸多过微笑的表情让哈莉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斯内普别过脸去,他小声嘟囔:“好,好。这样也算达成目的了。” ------------------------------------- 两小时后,穿着一身合身黑色西服的哈莉从古灵阁里走了出来,她还换了一副新的眼镜。斯内普跟在他身后像是一个管家。哈莉其余的衣服都装在他的黑色皮箱里。换上高档定制西服的哈莉此时还剪短了头发,满头红发不再乱糟糟,而是剪成了齐耳的碎发。她心情愉快的哼着一首斯内普听不懂的歌,不时还回头看他一眼眯着眼笑。 “成为一个富翁的感觉很奇怪,教授。但还比不上我发现这里的人好像都认识我。” 她和一个与她擦肩而过穿着黑袍的驼背巫师打了个招呼,那家伙满脸惊喜。斯内普冷冷地盯着他,直到那家伙灰溜溜地跑走。 他跟在哈莉身后,斟酌着自己的用词:“你...的确很著名。” 哈莉背对着斯内普,他看不到女孩的表情,只听到她的声音:“是吗?” 斯内普走上前去,他示意女孩跟紧他:“本来还需要为你购买巫师袍和魔杖,教材以及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但今年我们有新的方式,这些东西可以放着不买。” 他带着哈莉来到一间嘈杂的宠物商店门口,推开门让哈莉先进去:“不过你必须要有一只宠物...猫头鹰,蟾蜍,或者猫。” 哈莉在店子里四处闲逛,那些动物看见她都缩了起来,像是在畏惧着什么。宠物店的女店主想要为她介绍,但斯内普只是做了个简单的手势,示意让哈莉自己来选。 “我不知道...教授,它们看上去都有些怕我。” “没关系。是你挑选它们,不是它们选你。选一个你喜欢的就行。”斯内普平静地回答女孩的疑问。他顺手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堆金加隆扔给女店主。 哈莉跑到猫头鹰们中间,那群鸟笼里的猫头鹰花色各不相同,但都背过身去不看她。她又跑到蟾蜍的展示窗,它们甚至不发出叫声,看上去一动不动好像死了一样。而猫们则干脆跑到各个角落里去藏着了。 哈莉回过头来对着斯内普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她认为是自己的原因导致这些动物如此反常:“抱歉,教授。好像它们的确不怎么喜欢我。不过也没事啦,我从小就这样。” 斯内普将金加隆从女店主依依不舍的手里拿了出来,他放进裤兜。拉着哈莉出了门,问道:“那么,你有什么喜欢的动物吗?” 女孩在阴郁的伦敦天空下歪着脑袋想了想,她的红发是如此显眼:“啊,蛇,可以吗?” 斯内普抿了抿嘴,他回答道:“通常是不行的。” 女孩的眼睛黯淡了下去。 他接着说道:“但我是教授...所以,可以。” 11.我叫哈莉波特 最终,哈莉找到了自己心仪的蛇。 他们为了这条银灰色的漂亮小蛇在对角巷的阴暗角落转了半小时。哈莉执意不要斯内普出钱,她最终花了三十金加隆买下了这条据那个黑袍巫师说的“血脉珍稀,无毒温顺,有预知危险能力”的蛇。它现在缠在哈莉的右手手腕上一动不动。 斯内普的眼睛紧紧盯着那条蛇,他已经检查过,的确是无毒。但是否温顺有待商榷——一见面就缠在哈莉的手腕上,这好像已经超过了温顺的范畴。 除了这些杂事之外,哈莉还表现出了浓厚的游玩兴趣。虽然斯内普对这个肮脏的地方没有半点好感。但既然哈莉喜欢,那也不是不能逛一逛。哈莉买了两个香草冰淇淋,分给了斯内普一个。女孩在得知有这种口味后眼睛都开始放光,她说自己唯一吃过的冰淇淋就是这种口味的。 斯内普皱着眉舔了一口香草冰淇淋。他们坐在冰淇淋店外的座位上,哈莉满怀期待的看着他:“好吃吗,教授?” 他不知如何形容这种味道,只能皱着眉努力表达:“很...奇怪。对我来说有些太甜了。” “你要多吃一些冰淇淋,教授。或者甜的东西也可以。这些东西会让你的心情变好,你就不会一直苦着脸了。” “我有吗?” “当然!我早上看见你时还以为你是哪儿来的政府特工呢!你的表情当时看上去太吓人了!” “......”斯内普沉默了,他虽然不知道特工是什么,但显然不是什么好词汇。 他开始快速的吃起冰淇淋。 哈莉眯着眼微笑,她两三口就消灭了自己的那份,随后举手示意再来一份,要大份的。 斯内普没要第二份,他从黑色皮箱里拿出一张车票,上面写着国王大道火车站九又四分之三站台,是九月一日的车票。斯内普将车票递给哈莉,他说道:“看来你需要在这儿住上两天。等到九月一号,我会再来接你去站台。新生们都会坐霍格沃茨特快专列去学校,这是一种传统。” 哈莉将脸从那一大盆香草冰淇淋里抬起来,她咽下嘴里的冰淇淋,说道:“住哪儿呢?我们刚刚去过的破釜酒吧?我看到那里有住宿服务提供哎。” 斯内普突然又沉默了,他发现自己没法让这个孩子自己一个人住在破釜酒吧里,光是想想那场面他就有些无法忍受。斯内普干脆说道:“不,我们去...普通人的,高档酒店。” 当晚,斯内普在一家高档的酒店开了两间房,他的房间在哈莉的对面。 当前台的服务员很疑惑地问为什么你们父女需要开两间房时,斯内普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甚至说不出话来。而哈莉当时就背过身去偷笑不止。 他们在伦敦渡过了愉快的两天,一天在对角巷,一天在伦敦的某家儿童游乐园。欢乐的时光转瞬即逝。九月一日早上十点半,他们准时的出现在了国王大道车站。这里人来人往。斯内普带着哈莉来到第九站台与第十站台中间的检票栏,他特意停下来解释了一下:“是这样,哈莉。这里被施了法...麻,我的意思是普通人们,是没法看见这个特殊的站台的。巫师们在大多数情况下也看不到。但它的确存在,所以你只需要走过去就可以。” “那你呢,教授?”哈莉紧紧抓着斯内普的手,她抬起头问道。 “...你会在霍格沃茨见到我。这段时间你可以和你未来的同学们熟悉一下,认识一下新朋友...之类的。”斯内普干巴巴地说,将手里的黑色皮箱递给哈莉。 但女孩并没再表现出什么情绪,她微笑着接过皮箱,对斯内普挥手告别,就冲进了九又四分之三站台。斯内普站在外面,一个路过他的男人抹着眼泪看了他一眼,居然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唉,老兄。我明白的,送孩子们离家远行求学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唉。我明白的...” 他的妻子连忙将他拉开,对斯内普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斯内普面无表情的站在人来人往的车站里,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 一辆鲜红的蒸汽机车正在一个人山人海的站台静待启程。 车头正中一块标志鲜明地写着“霍格瓦彻号特快列车,十一点正发车“几个大字。哈莉回过头去,发现原本放置车票箱的位置,现在是一个铁栏门,上面标着“九又四分之三站台“。 看来斯内普教授所言非虚。这个‘第二世界’真的非常神奇。哈莉想。 蒸汽机车喷出的汽雾在谈天说地的人群的头上聚集起来,而各色的猫儿在人们的脚旁鞋边转来转去。猫头鹰们则以一种令人不快的方式相互叫嚣着。它们的叫声压过了人们拖、拉、拍、敲沉重的皮箱时发出的噪音。头几节车箱里早已挤满学生。车里的学生有的从窗子里探出头来和亲人们攀谈,有的还在为抢座位而打作一团。哈莉与那些推着沉重皮箱的人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轻快而随意的摆动着手里的黑色皮箱,走进了车厢。 她在列车的尾部找到了一个无人的车厢,坐了进去。脸上带着泰然自若的微笑,就好像对这个陌生的环境一点也不担心。一个红发的男孩推开车厢的门,吃力的将自己的大箱子推了进来,放在包厢的一角。他瞥了一眼哈莉,移开视线,又看一眼。他好像忘记怎么走路了似的,僵硬地来到哈莉对面的位子上坐下。 男孩试图说话,他不安的咳嗽着:“咳咳——咳!嗯,呃,那个,你好...” “你好!”哈莉伸出手,这热情的招呼让他吓了一跳。他更加紧张了,吞咽着口水,和哈莉握手:“我,我叫罗恩·韦斯莱。” “哈莉·波特。” 哈莉看到罗恩的眼睛一下子瞪的老大,他现在看上去像是个短路的机器人,哈莉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她说道:“怎么了?怎么你们每个人听到我的名字都会变成这副模样?” “你你你你你你是那个...”罗恩深吸一口气,他压低声音,就好像哈莉的名字是什么神圣的单词一样:“哈莉·波特?” “难道我还得证明我自己是哈莉·波特吗?” 罗恩说出了一句让他立刻就想让时间倒流的话:“是的!你额头上的伤疤!” 天呐我都说了些什么,这不就相当于揭她的伤疤吗,罗恩·韦斯莱,你真是个白痴!罗恩绝望的想着,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一点思考都没有就说出了这句话。 但哈莉并没有生气,她只是平静的将自己额头前的红色碎发扒开,好让罗恩看到那个闪电状的疤痕。 “天呐...”罗恩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伤疤,就像是看见了什么神迹。 “你还记得些什么吗?我的意思是...噢!算了!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吧!我真是问了个蠢问题。”罗恩又说了句让他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的蠢话,他沮丧的向后一躺。 “绿光。”哈莉并没有生气,她似乎对这有些冒犯的问题毫不在乎,甚至又笑了起来。她的语气平淡,就像是说着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我只记得几缕绿光。” 罗恩小声地说:“我很抱歉...不过那个人已经被抓起来了...” “那个人?” “你不知道吗?” 他们在包厢里大眼瞪小眼,这时,一个穿着崭新霍格沃茨魔法袍的女孩带着一个哭泣的圆脸男孩推开了包厢的门。 12.被壁咚(?)的马尔福 “不好意思,请问你们有谁见到过纳威的癞蛤蟆吗?”那个女孩有着一头棕色的乱发,门牙很大。 “呃,没有见过。”罗恩有些局促的摊了摊手。 “那就打扰了。”女孩带着纳威打算退出车厢,但罗恩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想要在哈莉面前秀上一手的冲动,于是他说道:“等等!我或许有办法帮他找到他的癞蛤蟆。” 五分钟后,他们看着罗恩从自己的箱子里拿出一个又破又旧的魔杖,那箱子里有只老鼠不满的叫了两声,罗恩安抚道:“好啦,好啦,斑斑。我不是故意吵醒你的,接着睡吧。” 他抹了把自己额头上的汗。那女孩和被称作纳威的哭泣的男孩也坐了下来。 “赫敏·格兰杰。”女孩说道。 “罗恩·韦斯莱。” “纳威·隆巴顿...”纳威的语气听上去就像是希望自己从未出现过。 “哈莉·波特。” 车厢内的空气静止了一瞬间,赫敏惊奇地说:“就是你呀!我才从书上看到过有关你的事。” “是吗?书上怎么说的?”哈莉平静地问道。 赫敏本来想要立刻回答,但她又停住了,有些迟疑地说道:“...你被称作大难不死的女孩,因为那个伏地魔得知了一个预言,你会杀死他,终结他的黑暗统治。于是他来到了你家...” 罗恩连忙打断她:“好了!好了!我要开始施法了!” 哈莉看上去依旧很平静,只是放在桌下的左手已经捏的泛白。 罗恩神神叨叨地举起魔杖,他清了清嗓门,嘴里念着比起咒语更像是胡乱编造的话:“癞蛤蟆!来!” 没有任何反应。 赫敏捧着脸看着魔杖,她说:“这就是魔杖吗?可是今年发布的通知书上说不需要魔杖了呀。” 罗恩又试了一遍,眼见没有任何反应,他沮丧地将魔杖扔在桌上:“是啊,不过我妈妈还是坚持要我带上。她说会有用...我也不知道会有什么用。” “不如我来试试吧。”哈莉拿起他的魔杖,问纳威:“你的癞蛤蟆叫什么,纳威?” 纳威甚至都不敢看哈莉,罗恩确信他快要晕过去了,但他还是吐出了两个字:“莱福。” “好的,让我来试试看。” 她学着罗恩的样子,将魔杖举起来甩了甩,不容置疑,语气坚决地说道:“莱福!来!” 一条火红的魔力光束从那破旧魔杖的顶端射出,随后消失无形。一只癞蛤蟆以极快地速度飞了过来,它似乎没搞清楚是什么状况,就被纳威一把抱在了怀里。 “哇!”罗恩与赫敏发出惊讶的声音。 “莱福!”他哭喊着,将癞蛤蟆抱的更紧了。罗恩心想说不定这就是它逃跑的原因。 赫敏真心实意地说:“看来你很有天赋,哈莉。” “可能吧。”哈莉心不在焉地将魔杖还给罗恩。包厢的门被敲响,一位微笑时嘴角会泛起酒窝的售货员推开了包厢,对他们说道:“孩子们,想买些什么好吃的?“ 哈莉虽然不饿,罗恩虽然拒绝了,说自己有带三明治,但他的眼神很明显非常想吃,纳威啥也没说,还沉浸在自己和癞蛤蟆的世界里。赫敏则礼貌地向他们告别,两人离开了车厢。 哈莉索性对售货员说道:“请每样都来一些,谢谢。” 他们开始分享这些奇怪但美味的食物,兼有闲聊。哈莉得知了诸如魁地奇,巫师卡片等一系列神奇的魔法造物。在闲聊中,时间过得很快。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又被打开了,一个脸色苍白的金发男孩带着身后两名高壮的男孩走了进来。他甚至没看人,漫不经心地自我介绍:“我是德拉科·马尔福。这两位是克拉布和高尔。” 马尔福抬起头,看到哈莉时,他的目光一亮。 但看到罗恩,他却轻笑了一声:“噢,原来是一个韦斯莱。”他刻意拉长的声音让人不需要看他的表情就能感受到那种嘲讽,更何况他的表情是毫不掩饰的嘲笑。 罗恩的脸一下涨得通红,他站了起来。马尔福身后的克拉布和高尔也上前一步,遮住了马尔福,只能听到他的声音:“怎么?你想打架?” 哈莉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她扒开克拉布和高尔,向着男孩伸出一只手:“哈莉·波特。” 她满意地看到马尔福的脸色迅速从苍白变为红润,他走上前来握着哈莉的手,原本高傲的态度一下就变了:“噢,波特小姐,你好。” 但他的态度显然是分人的,就像现在,他转头看着罗恩,露出一个胜利者一般的微笑:“我父亲说过,韦斯莱家里的人都是红头发,有雀斑。而且还有多得养不起的孩子。” 他又转向哈莉:“但你很快就会发现,魔法世家也有好坏之分,我们并不都是韦斯莱家这样的...相信你也不想误交损友吧,在这方面,我可以帮你,波特小姐。” 哈莉微笑着甩开他的手,将他推到车厢的门上,他的脑袋撞在上面发出砰的一声。克拉布和高尔似乎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呆在原地,罗恩的表情则更加呆滞。他看上去活像一个坚果墙。 “不,我不需要谁来告诉我应该和谁做朋友。马尔福先生。我希望你有些礼貌,而不是像一个该死的流氓一样冲进我和我朋友的车厢,打扰我们的轻松时光。你高傲的态度和语气并不会为你增加魅力,只会让你显得面目可憎。” 哈莉尖锐的话语像是一把刀子,罗恩看得出来,马尔福本来想要发火。但他和哈莉的眼睛对视时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的眼眶转红,居然抽起了鼻子。 “所以现在你要开始哭了?”哈莉冷冷地说。 “不...不,我没有...我没有哭!”马尔福哭喊着说,他将自己的眼泪憋了回去。哈莉突然又笑了,就好像刚才那个人并不是她一样,但语气依然冷的能把人冻死:“离开这里。” 马尔福一言不发,带着克拉布和高尔离开了。他们甚至还不忘关上门,罗恩还能听到他在车厢外压抑的抽泣声。 哈莉坐回座位,她拿起一颗怪味豆扔进嘴里,脸皱成了一团:“...下次提醒我不要再吃这东西了,天呐,这味道糟糕的就像蜘蛛腿。” 罗恩呆滞的看着她,目不转睛,他张着嘴像是一个雕塑。哈莉拿起一颗怪味豆扔进他嘴里,罗恩下意识嚼了嚼,他说道:“噢...蜂蜜味的。” “看来你运气不错。”哈莉笑了起来。罗恩像是突然从短路中恢复了一样,他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兴奋地大喊:“你刚才简直酷毙了!天呐!你把他推到车厢门上...还...还” 罗恩开始语无伦次,哈莉无奈地笑了。一个孤儿,一个寄养的孤儿,想要在社区里不受欺负就不能露出任何软弱。 这在她看来甚至不值一提,她处理过比这更恶劣的事。 13.初见霍格沃茨 一路上没再发生些奇怪的插曲。哈莉和罗恩闲聊了一路,她知道了不少关于魔法界的知识。罗恩还提到一个叫做何慎言的年轻男人,据说就是他抓住了伏地魔,还让霍格沃茨的教学方式发生了改变。外界对此议论纷纷,但之前从没人听过他。 “他还和邓布利多一起上了报纸的头条呢!”罗恩一边往嘴里塞着零食一边口齿不清的说。哈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扭头看向窗外,在深紫色的天空下,仍旧依稀可见绵延的群山和茂密的树林,而火车似乎也开始减速了。哈莉仍然穿着那身斯内普给她买的定制西服,罗恩也没换上魔法袍的意思。他穿着一身夹克衫和牛仔裤,看上去和巫师这个词毫无关系。 一个声音在车厢内回荡:“我们即将在五分钟后抵达霍格沃茨。各位请将行李留在车厢内,会有专人将各位的行李分批送往学校的。” 哈莉和罗恩抓起剩下的糖果装进自己的口袋,他们挤进车厢走廊上拥挤的人群中。在一阵晃荡后,车停了下来。他们好不容易才挤出车门,来到一个又黑又小的站台上。寒风凛冽,哈莉打了个寒颤,早知道应该把大衣穿上。 一盏昏暗的灯在学生们的头顶上上下下跳动,左右摇摆。一个洪亮的声音在黑暗中大喊:“一年级新生都到我这儿来!” 一张毛茸茸的大脸在灯光下出现,那是一个高大的巨人,蓄着浓密的胡须。他举着灯,喊着:“一年级的新生!来!到我这儿来集合!还有吗?走路小心些!跟我来!” 新生们跌跌撞撞地跟着这个巨人沿着一条又小又窄的路往下走,道路两侧非常黑。哈莉有一种直觉,她觉得在黑暗中有东西注视着他们。她右手手腕上的银灰色小蛇动了动。 一路上几乎没人出声,除了那个丢了癞蛤蟆的纳威,他气喘吁吁。 巨人在前方带路,他洪亮的声音就算是队伍末尾的学生也听得见:“马上你们就能看到霍格沃茨了!转过这个弯就到了!” 人群中传来一阵响亮的的赞叹。 狭长的小路豁然开朗,进入眼帘的是一个黑色的大湖。一个建有许多角楼和高塔的巨大的城堡坐落在两座峻岭之间,窗户的玻璃在满天的星空下耀耀生辉。 哈莉第一眼见到这个地方就喜欢上了,她心中充满一种莫名的悸动。那个巨人的站在道路前方,指着岸边的一列小船说道:“一艘船只能坐四个人!” 新生们陆陆续续上了船,哈莉、罗恩、纳威与赫敏坐在一艘船上。那个巨人自己坐在单独的一艘船上,他问道:“是不是都上了船?!还有没上船的新生吗?” 他再三确定后才喊道:“很好!咱们出发!”一字排开的船队同时启程,仿佛是一起在水平如镜的湖面滑行。 所有的孩子都默不作声,抬头仰望着那宏伟的古堡。当船队越来越接近古堡所在的峭壁时,他们感觉古堡仿佛就屹立在自己的头顶上一样。 “低头!”当船来到峭壁边缘的时候,巨人大声喊道。他们立刻低头。 小船载着他们穿越了峭壁表面上面遮住人口的一层长青藤幕帘,沿着一条穿行于古堡正下方的黑色水道前进。 良久,他们才抵达一个地下港。在那里,他们下了船,便沿着满是岩石和鹅卵石的山路向上攀爬。在巨人的灯光引导下,他们继续沿着岸石间的一条通道向上攀登,最后终于来到了古堡阴影下一块潮湿而平整的草地。他们走上一段石梯,聚集在城堡厚重宽大的橡木大门前。其上有精美的浮雕,居然在黑暗中发着微光。 那个巨人从队伍前段走到尾端,清点着人数,询问着是否有人落下。做完这一切后他才举起巨大的拳头,非常用力地在厚重的大门上敲了三下。大门立刻打开了,门口站着一位穿着黑色长袍的黑发高个女士。她的表情严肃,罗恩小声地对哈莉说:“她的课应该会很难...” “麦格教授,一年级的新生都在这儿了。”那个巨人向她报告。 “谢谢你,海格。我会带他们进去的。”原来那个巨人叫海格。他转过身离开了。哈莉转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就像一座活动的小山迈进黑暗之中。麦格教授的声音在大门前响起:“请跟我来,孩子们。注意不要拥挤,这里有足够的空间。” 她没有说谎。 麦格教授打了个响指,不少人发出惊呼。这位女士的指间涌出翠绿色的魔力,将大门完全推开。里面的入口大厅大得惊人,哈莉觉得甚至可以装下姨夫家的整幢房子。火把将石墙照得通明,房顶高得难以想象,正面美丽的大理石楼梯通往楼上。他们跟着这位女士走过一段插满了彩旗的地板,哈莉可以听到从右边入口传来成百上千个喧闹的声音——学校的其他学生也已经到了。——但麦格教授却把新生都带到远离大厅的一间小空房子里。他们全都挤了进来,站得密密麻麻,紧张地四处张望。 麦格教授的手中涌出点点星光,聚集汇聚,在这间小房子的天花板上爆发出一阵温暖的荧光。新生立刻感到心中的紧张消失了,连带着刚刚感到的寒冷也消失了。麦格教授清了清嗓子,她高声说:“欢迎来到霍格沃茨,孩子们。开学晚宴即将开始,但在此之前,我们还有一个仪式要进行。你们会被分配到不同的学院,一共有四所。格兰芬多、赫奇帕奇、拉文克劳与斯莱特林。每所学院都有着自己光荣且悠久的历史。它们都培育曾培育出才华横溢的巫师。” “你们在霍格沃茨期间,如果遵守纪律,表现良好。那么你所在的学院就会获得加分。反之,就会扣分。每年年底,得分最高的学院就会获得一项无上的荣誉——‘学院杯’,我希望你们都能为自己的学院争光。” “分配仪式几分钟后就会在全校师生面前开始,我建议你们利用这段等待的时间里,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些。“她的目光在新生的脸上扫过,在经过哈莉时停留了一段时间,对她点了点头。 哈莉不知这是什么意思,但她还以一个灿烂的微笑。 麦格教授说:“我们准备好了就会来叫你们,在这儿安静地等会吧。” 说完她就离开了。 罗恩有些不安地对哈莉说:“我听我哥哥说这个仪式会很痛,而且还有考试...” 他说这话时,脸色都变得苍白了起来。 “一想到要在那么多人面前考试,我就...”他没再继续说下去了,哈莉环绕四周,发现其他人都和罗恩一样紧张。赫敏在和纳威小声地喋喋不休着。哈莉身后的几个人突然尖叫起来,吓得罗恩一蹦三尺高。他们转过头去,发现有足足二十来个鬼魂从后面穿墙而入。 他们闲聊着,说话的语调使人难以明白。其中一个飞了下来,仔细地看了看他们每个人。他们很快又飞走了,就像赶着去做什么事一样。 麦格教授没过多久就回来了,她说道:“排成一队,孩子们。现在跟我走!” 他们重新穿越大厅,走进一扇对开的大门,来到了大会堂。哈莉从未见过如此辉煌的地方,就算是昨天晚上住的高档酒店也比不上这里。其他高年级的学生都坐在四张长桌子前,他们头顶上方竟有数以千计的蜡烛在半空中飘浮,将整个大会堂照得灯火通明。桌上摆满了闪闪发光的金制的碟子和高脚杯。大会正前面的台上还有另一张长桌子,老师们都坐在那里。麦格教授将新生们领上高台,让他们面向高年级学生,背对老师,一字排开地站好。 14.分院仪式 那千百张注视着他们的脸就好像闪耀的烛光中苍白的小灯笼。 分散在学生们之间的鬼魂将原本模糊的银器变得闪亮。为了避开台下的目光,哈莉抬头仰望,恰巧看见点缀着星星的天鹅绒般美丽的黑色天花板。她听见赫敏在她耳边低语:“有人曾对它施了魔法,使它看上去更像外面的星空。这是我在《霍格沃茨:一段校史》中知道的。“ 我要是能把这个魔法用在我的天花板顶上就好了,不想再看到那些蜘蛛爬来爬去了。哈莉想。 麦格教授拿来一个四角凳,一顶洁白的尖顶帽子被她摆了上去。众目睽睽之下,这帽子中段像是一张人脸的地方不情不愿地张开嘴:“本来我是想唱首歌的,但是我心情不好。” “新生们!过来!带上我!我会告诉你们你们该去什么学院!”它喊道。 麦格教授手拿一长卷羊皮纸,她说:“当我念到你的名字时,就请你戴上这顶帽子,坐下来等待它的分配。” 她喊道:“汉娜·艾博!” 一个粉红脸色、满头金发的小女孩从队伍中走了出来,戴上大得连她的眼睛都遮住的帽子后,静静地坐下。一会儿之后,——“赫奇帕奇!“帽子大喊道。 赫奇帕奇的学生们坐在最右端,当汉娜走下来和他们坐在一起时,他们都鼓掌欢呼着,甚至有一个胖胖的幽灵也在其中向她挥手。 麦格教授继续念着名字,学生们被分到哪个学院,哪个学院的学生就开始鼓掌。罗恩越来越紧张,因为还没分配的人所剩无几,赫敏和马尔福都上去了。赫敏去了格兰芬多,而马尔福似乎忘记了在火车上发生的事情,他满脸高傲的被分配到了斯莱特林。 哈莉并不紧张,领她离开达力家的斯内普教授就在她背后注视着她,而且斯内普教授也给她透露了一些关于分院仪式的事情。她只是默默等待自己的名字被麦格教授喊到。 “——哈莉·波特!” 这个名字让礼堂寂静了一瞬间,随后爆发出响亮的说话声,就像烧开了锅。人们议论纷纷。 “是我想的那个波特吗?” “是那个哈莉·波特?” “天呐!她真漂亮!还有那身衣服,我也要去买一身!” “你可能买不起,哥们。那身衣服看上去是定制的!” 哈莉以为自己做好准备了,但她其实并没有。这种时候难免有些紧张。她抚摸着自己右手手腕上的那条小蛇,面无表情地来到那顶帽子前,将它带上,随后坐了下去。 “你...”那顶帽子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回荡。 “女孩,你很有天赋...你也渴求知识。你甚至很勇敢——你还希望证明自己的价值?噢,这可就有意思起来了。四个学院你都能去啊。” 哈莉在脑海中反问道:“那么,你觉得我该去哪儿?” 分院帽沉默了一会儿,它说道:“你看起来根本不慌嘛...那么——”它对着人群高声喊道:“——斯莱特林!” 斯内普用力地挥了一下自己的拳头,但他很快又咳嗽一声,变回那副正襟危坐的样子。 哈莉走向斯莱特林长桌,那群穿着绿色长袍的学生此时看上去个个都乐疯了,但当哈莉面无表情地走过来时,他们又纷纷低头致意。殊不知她脑子里是一片混沌:他们干嘛向我低头?! 德拉科·马尔福不复那副高傲的模样,他看上去似乎想让自己缩到桌子下面去,哈莉注意到了他。特意过来和他坐在一起,马尔福竭力表现出一副我根本不怕你的样子。 但他就连侧脸看一下哈莉都不敢,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盘子。 分院仪式在几分钟后彻底结束,罗恩,赫敏,纳威都去了格兰芬多。哈莉一个人在斯莱特林。 一个须发皆白的高大老人从教师席上站了起来,他清了清嗓子,哈莉注意到他就是那个邓布利多,被印在收集卡片上的‘当世最伟大的白巫师’,也是霍格沃茨的校长。他声音洪亮地说:“欢迎!欢迎你们来到霍格沃茨。这是新的学年,也是霍格沃茨全新的开始!因为在今年,我们将采用前所未有的,全新的教学方式!你们将会学到魔法的真正奥秘!” “下面,请允许我占用一点时间。我想宣布一些事。” 他又说道:“由于教学方式的改变,新生们由我旁边这位何慎言教授负责。相信有不少人已经在报纸上见过他了吧。而二年级往上的全部学生,请留意你们公共休息室的公告板,我必须提醒你们,课程有了些小小的变化。” 他坐了下去。他右手边的那位年轻男人站了起来,对着众人点了点头。哈莉注意到在他站起来时有不少女学生发出低低的惊呼,她自己也有些惊讶于这个男人超乎想象的英俊。但比起那张脸,更让人觉得他富有吸引力的是他身上的气质。宛若一个漩涡,只要注视着他就让人有些情不自禁地想要沉迷进去。 男人轻咳一声,随后说道:“我不想耽误大家吃饭的时间,有些人恐怕已经饥肠辘辘了吧。” 他的这个小小玩笑让学生们发出低低的笑声。 “就像邓布利多教授说的那样,新生们请在明早九点半前到达四楼的黑魔法防御术教室准备上课。就这样。” 哈莉听到斯莱特林长桌上有人小声地议论了起来。 那位何教授发言完毕后就坐了下来,邓布利多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笑着向下挥了挥手臂,数不尽的美味食物突然出现在那些空荡荡的盘子里。无所不包,应有尽有。哈莉看到香草冰淇淋的一瞬间眼睛就亮了,但她也看到那些烧鸡,牛排与成排的香肠。选择总是非常困难的,尤其是在这些她此前都没怎么吃过的食物之间做选择就更加困难了。 晚宴结束后,哈莉意识到自己可能吃撑了——实际上,不是可能。 她吃了三个香草冰淇淋,两块牛排。一大团土豆泥。甚至还干掉了半条鱼。坐在她旁边的马尔福反倒没怎么吃,他全程都战战兢兢地看着哈莉面无表情地快速消灭那些食物,她挥舞刀叉的样子可能在马尔福眼里如同在自己身上挥舞一样。他这副模样让哈莉对他翻了个白眼。 邓布利多再次站起身来,他说道:“既然大家都吃饱喝足了,那我就多说两句吧,希望你们不要嫌我这个老头子烦。” “相信大家也注意到了,今年并无着装上的要求。因此,无论你是穿法袍还是夹克衫都无所谓。但有几点规矩依旧存在,比如操场上的禁林是严禁学生们进入的,请牢记这点。” “同时,管理员费尔奇先生希望我提醒各位,课间不要在走廊进行施法,同时禁止夜游。” “高年级学生们原有的课程与考试不再进行,至于为什么,明天你们在上完何教授的课后应该就能明白了。我的话结束了,谢谢大家愿意耐心听我说完。” 格兰芬多的长桌上,有两个红发男生发出一阵哀鸣:“不!校长!今年唱校歌的环节呢!” 邓布利多笑了起来,他愉快地说道:“如果你们愿意,可以自己留下来唱。我会为你们开头,选一个自己喜欢的调子吧!但恐怕我现在有些事情要先离开了。” 说完,他挥了挥手,一段音乐出现,那两个男生开始起头,随后所有人都开始跟着唱了起来。在这段杂乱无章合唱之中,邓布利多离开了礼堂。 15.第一堂课 他一路来到会议室,在那里有十一名校董会成员正在等待,缺席的卢修斯·马尔福据说因病在家休息,不见任何人。 邓布利多推开门,他还没坐下,其中一个有着大肚的男人立刻不客气的问道:“我听说你改变了霍格沃茨的教学方式,邓布利多。但你在给报纸的消息里可没说你要用一种全新的教学方式来教学生,不用魔杖施法,不用坩埚教他们熬煮魔药,甚至不再教学以前的课程。这是怎么回事?” “啊,正如我说的那样,这是一种全新的施法方式,是魔法的真正奥秘。” 邓布利多坐下,笑眯眯地解释道。 “荒谬!难道我们之前学的都不是魔法了吗?!”那个男人气势汹汹地追问。 “实际上,你可以这么认为。”邓布利多还带着笑,但他的语气是坚决的。这句话让会议室内的气氛变得诡异了起来。 那个男人的脸涨得通红,他站了起来,圆滚滚的肚子将法袍撑出一个圆,上下不住颤动。他喘着粗气:“你一定是老得昏了头了!千百年来,巫师们都在用魔杖施法,你现在居然推行一个听都没听过的新方式,取消以往的全部课程,还大言不惭地说这是什么魔法的真正奥秘?!” 校董会的另一为成员,一个穿着深紫色长袍的女人也附和道:“是啊,邓布利多。就算真的如你所说,但那些学生出去后,没有证书与相应的法术知识,他们要如何找到一份工作养活自己呢?人们将孩子送到霍格沃茨来,不仅仅是为了让他们认知魔法,还要让他们学会谋生的技能啊。” “关于这点,你可以不必担心。”邓布利多朝这女人点点头,他的笑容逐渐消失。他平静地回答:“我会为你们展示的。” “展示什么?”那个男人问道。 邓布利多双手合十,早就准备好的魔力被他调动,莹白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会议室。十二名校董在一瞬间陷入沉睡。邓布利多心情愉快地哼着歌站起身,他懒得和他们解释,索性就用学到的新魔法来让他们自己体会体会好了。他走到会议室门口,贴心的将这里的温度变的高了一些,随后熄灭烛火,关上了门。 唉,要是我不是校长就好了。真想不用花时间应付他们。 何前两天写完的那本书我才刚看到一半呢。 邓布利多有些苦恼地想着,他准备返回自己失而复得的办公室了。而那些昏睡的校董在他眼里似乎根本不值得担忧,他就像笃定他们醒来后就一定会赞成自己一样。 ------------------------------------- 哈莉在八点醒来,斯莱特林的宿舍位于地下。确切地说,是在湖底。他们透过窗户就能看到这片湖里游荡着的水生生物。在室内绿色光晕的照耀下颇有些幽暗诡秘的气氛。级长说原本进入休息室需要口令,但今年不知为何取消了这个规矩。 哈莉自己一个人住,她没有室友。据说是因为其他女生都想当她的室友因此吵了起来。她对此没什么意见。实际上,她也懒得和她们打交道。 “我讨厌绿色。”她看着自己床边绿色的帷幔,幽幽地说道。 吃完饭,她在城堡里一路游荡,四楼的黑魔法防御术教室并不难找。她推开门进入,这里宽敞明亮,桌椅成阶梯状分布。天花板上吊着一扇大大的银色吊灯。哈莉看到已经有不少新生提前坐好了。她没有选择和自己学院的坐在一起,而是在人群中搜寻着——她找到了罗恩。他正趴在教授后两排的桌子上打着瞌睡。 哈莉一路来到他旁边坐下,他此时还没发觉这件事,因为正趴在桌子上打着瞌睡。哈莉拍了他一下,罗恩立马跳了起来,他发现是哈莉后表情复杂:“呃...哈莉,我的意思是,早上好。” 哈莉有些哭笑不得:“你怎么回事?” “我还以为我们算是朋友了。”她故意做出一副伤心的样子。 罗恩的脸又涨得通红起来,他揉了揉自己的脸,急忙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呃,但是你是斯莱特林的...我是格兰芬多...所以,嗯。” 他手舞足蹈,竭力的想要解释,但哈莉只是笑着说:“所以呢?” 罗恩受到了她态度的感染,也耸了耸肩:“我猜也没啥。你看上去不是个典型的斯莱特林。我哥哥他们说斯莱特林的人都是些眼睛长在头顶的家伙,从来不拿正眼看你。” 哈莉挑起眉:“注意点!你可是当着一个斯莱特林的面说这句话呢!” 他们又开始闲聊,此前的小小尴尬眨眼就烟消云散。而赫敏也来了,她走到他们旁边坐下。她看上去就完全没意识到哈莉是斯莱特林的人,兴高采烈地和哈莉打招呼。这让罗恩又开始有些不自在。 随着新生们全部到齐,教室内的声音也越发嘈杂起来。直到他们的新教授,那位抓住了伏地魔而声名大噪的何先生走了进来。他带着外面走廊上的冷风走进教室,新生们一下子就全都安静了下来。他走上讲台,环视四周。讲台上的羊皮卷凭空飞起,发出洪亮的声音开始自己点名。 五分钟后,他开口说道:“很高兴看到大家都没有迟到。我的名字叫做何慎言,你们可以叫我教授或者先生。” “这是一门全新的课程,也是你们借以叩响真正魔法大门的钥匙。我不会要求你们必须认真对待,因为学习是自己的事情。但我希望你们明白,看着其他人握着真理的钥匙迈步进入真理之门,自己却被挡在门外,是非常痛苦的。尤其是你本有机会和他们一样进入那扇门。” 他平静地叙述着,没带什么感情。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认真地听着他的每一个字:“下面我会分发教材。请注意,这本书是由我亲自编写,它材质特殊,而且在外面是无法买到的。因此如果你有损坏或者遗失,不必害怕。来找我更换一本就好。我的办公室在二楼右手边第三间。如果你有什么不懂的,也随时欢迎你来问我。” 他说完,所有人的桌上都出现了一本并不怎么厚的书。有着棕色的封面,上面写着《魔法基础理论》。接着它无风自动,自己翻开到了第一页。 “请认真看完第一页的内容,我会在十五分钟后开始提问。你们可以讨论,可以互相交流。但请注意音量。” 说完这些,他就出门去了,只留下安静的新生们读着书。 哈莉认真地看着前言,她在心里默念:要学习魔法,首先要认识魔法的本质。人们或多或少天生都会具有魔力,这种神奇的力量储存在大脑之中。个人天赋的不同,天生具有的魔力总量也不同。如果你在学习冥想(本书p45页)后发现自己的魔力并不多,也不必气馁。这些都可以通过后天的努力来改变。 在魔法一途上,没有捷径,没有投机取巧。你只能用自己的努力、认真、和你的聪明才智来解决问题。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认真...... 她很快就沉迷进了这本书,第一页不过短短几百字,却非常详细的介绍了魔力的由来,身体与灵魂和意志的联系。魔力是如何被运用的等等。 直到那位何教授再次进来,她才发觉十五分钟居然过得这么快。 16.斯莱特林加五分 “大家都看完了吗?”他问道。 “很好,那么,我要开始提问了。请注意,你不必举手示意自己想要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每个人在本学期都至少会被我问到三次以上。请做好准备。” 他背着手站在讲台上,长长的黑发在脑后束成一个马尾。何慎言说道:“请德拉科·马尔福先生站起来。” 哈莉扭头看去,马尔福面色苍白的站了起来。 “请你告诉我,魔力的总量是否能通过后天的努力来提升?”何慎言不紧不慢地问,马尔福咽了口口水,他声音不大,还带着一股虚弱:“可...可以,教授。我想是可以的。” 哈莉看到那位教授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不错,斯莱特林加五分。请坐。” 马尔福如释重负地坐下,他长出一口气。不知为何,他在面对这位年轻的新教授时总感到一股压力。 “马尔福先生说的很对,魔力的总量可以通过后天的努力提升。大概一个星期后,我就会告诉大家如何进行冥想。如果那时你发现周遭的同学比你多,请不必灰心,也不要觉得自己没有天分想要放弃。记住一点,魔力的多少不是决定你是否是一个合格法师的标准。” 何慎言接着说道:“罗恩·韦斯莱先生,请站起来。” 罗恩飞快地站了起来,膝盖甚至砰的一声撞上了桌子。但他居然没喊疼。 是个人都看得出他的紧张,但没人去嘲笑他,就算是马尔福也一样。这位新教授似乎有种能让所有人都不知不觉认真起来的能力。哈莉听到何教授问道:“请你告诉我,施法的过程?” 罗恩结结巴巴地说:“呃,用精神与意志驱动魔力,用想象力构筑出法术模型,最后用魔力将法术模型释放出来...是,是这样吗,教授?” “很好,格兰芬多加五分。请坐下吧,韦斯莱先生。我有几点要补充,希望你们将这些记下来,噢,我注意到你们有不少人没带上笔记本。这算是我的问题,忘记提醒你们了,不好意思。”他打了个响指,所有人都得到了一只笔和一本黑色的牛皮纸本。 等到他们都拿起笔准备开始记录后,何慎言再次开口说道:“这个过程我写的很详细,因此你们可能会觉得有些难以理解。但其实非常简单,这对于法师们来说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你们有多少人曾因情绪激动而导致周遭的某些事物改变?” 有不少人举起了手。 “没错,那个瞬间,你的强烈情绪带动了魔力,让它做到你想象中的事。施法的本质就是用意志去影响现实世界——请将这句话记下来,考试会用到的。另外请不要在你的笔记本上写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我会在期末时抽查,这同样关系到你们的总成绩。如果不合格,你会留级。” 这堂课一直从九点半上到了十二点,直接下课。他们三三两两的准备去吃午饭。罗恩对哈莉说着那位教授的教学风格:“天呐!他真是太严格了,不是吗?我从没想过他会一上来就给我们那么多的规矩!” 赫敏在一旁说道:“多吗?我觉得还好呀!而且他其实很负责,你们没带笔记本都是他给的。” 哈莉点点头:“我已经开始期待冥想了,但我翻到四十五页,那上面的字都模糊了。只有一句清晰的话:请等待课程进度,不要自己私自尝试冥想。” 罗恩震惊地看着她:“你居然还看了后面的内容?看了前三页我就有些受不了了!太多理论了!” 哈莉和赫敏对视一眼,她们随后一致认为罗恩可能对阅读过敏。 吃午饭时,他们听到不少高年级学生抱怨新的课程太难了,完全抛弃魔杖施法实在难以想象。 罗恩若有所思:“还好...” 哈莉正在切割盘子里的牛排,她问道:“还好什么?” “还好我的魔杖是我哥哥用剩下的,就算扔了也不心疼。”他笑了起来。赫敏翻了个白眼,她毫不客气地指出一个问题:“如果就连高年级的学生都认为课程太难,那你还是多考虑考虑我们会不会无法通过考试吧。” 原本欢快的气氛随着赫敏的这句话被冻结了,他们这条长桌上有不少新生都听到了赫敏的话。他们的表情也变得和高年级生一样愁眉苦脸起来。罗恩在赫敏说完那句话后就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考试不及格的样子。哈莉摇了摇头,将牛排解决完,再次拿过一个香草冰淇淋吃了起来。 ------------------------------------- 当天吃晚餐时,这种沉重的气氛更加明显了。每个学生的脸上都带着凝重的神色。有不少人居然带着《魔法基础理论》来到礼堂一边吃饭一边看,还非常小心的不让汤汁溅到上面。麦格教授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她低声问旁边的弗利维:“梅林在上,这是什么情况?” 矮小的教授笑着说:“米勒娃!不管这是什么情况,我很乐意见到他们旺盛的精力用在正途上。更何况一个月前的我们也是这样,不是吗?” 斯内普的目光在自己的餐盘和斯莱特林的长桌之间来回打转,他一言不发的吃着自己碗里的食物,随后径直离开了。他来到地下一楼,自己的办公室。原本的魔药课教室在今年和显然不会再使用,不过他从那位何先生那里了解到,魔药学在他们的世界仍然是一门重要的学科,但与巫师们掌握的略有不同。他很期待自己学习新魔药的那天。 他破天荒的点燃了自己许久不用的壁炉,将架子上那些泡着奇怪东西的玻璃罐统统用魔力放进了一个大箱子里。还将地面上的灰尘也清理了一遍,墙壁是昏暗无光的,他见状皱了皱眉。用出了一个简单的法术:荧光术。这是个与荧光闪烁有些相似,但又截然不同的基础法术。作用是释放出一个长久的光源,可以固定,可以塑形,可以随着释放者本人的意愿点亮或熄灭。 一个散发着柔和暖色光的光球上浮在了天花板上,将室内布满暖色的光芒。 做完这一切,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与头发,坐在他的椅子上。拿出一些文件,做出一副很忙的样子。实际上连笔都没动。 过了一会,他的办公室门被人敲响了。斯内普挺直了背,他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出现波动:“请进。” 一个红发女孩推开门走了进来,她背着手,一路来到斯内普面前,递给他一个香草冰淇淋。 “给你的,教授。我注意到你今天没吃甜品。”哈莉笑着说。 “...谢谢。”斯内普怔怔的看着那个冰淇淋,他将其接过,吃了一口。 “很不错...斯莱特林加五分。”他面不改色地说。 17.平淡的日常与考试通知 开学不久后的一个平常周六下午。 “她很有天赋。”斯内普批改着哈莉的作业,他写上一个大大的o,意思是outstanding,杰出。 何慎言坐在一旁,他也在批改作业,只不过是斯内普的。他就要无情许多:“是的。而且比你努力。斯内普先生,我不知你有没有检查过你的这份论文。你在论述传送门与幻影移形区别时,将二者的论述写反了。这可是一个非常低级的失误。” 斯内普沉默一会,说道:“...非常抱歉,教授。” 他又想起那天晚饭结束后哈莉来找他时送的那个香草冰淇淋,味道真的非常不错。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他就又走了神。 ...我是怎么了? 斯内普坐直了身体,继续工作。何慎言则将他的作业放到一旁,拿起邓布利多的看了起来。霍格沃茨此时不仅仅是学生们要学习,教师们也是一样。他们周一到周五教学生,周六周日还得来听何慎言讲课。 与斯内普比起来,哈莉的日子就好过得多。她下课后要么和赫敏一起泡在图书馆里,要么就和罗恩一起在操场上疯跑。高年级学生们会玩魁地奇,但新生们今年没那个机会去上魁地奇课了。所以他们有时候也会跑去眼巴巴看着高年级的学生们玩。罗恩的双胞胎哥哥开始没少因为这件事嘲笑他——直到他们看见和罗恩一起的哈莉。 那个瞬间,他们的表情让罗恩笑了足足三天。他想起来就想笑,经常性地在吃饭时笑出声,导致有不少人觉得他疯了。罗恩只是解释说:“你们只是没看到他俩的表情。那种震惊、不甘、羡慕混在一起,想凑过来一起玩但是又不敢的样子真的太好笑了!” 然后他就被他的两个哥哥整了一个星期。 哈莉在霍格沃茨内非常知名——不仅仅是她那个‘大难不死的女孩’的诡异称号,还有她出众的容貌——哈莉自己似乎对这件事并未察觉。霍格沃茨现在对着装并无要求。她经常穿着定制的黑色西装或休闲夹克到处晃,那头红发如火焰一般耀眼。据说还有人给她写情书,还要当众朗读。那家伙被赶来的斯内普罚打扫弃用的魔药课教室整整两个星期。 邓布利多相比于其他教职工比起来就要清闲很多。校董会们没再来找过麻烦。他也基本不上课,就算偶尔上也是代班。大多数时间都在钻研何慎言给他的那本《基础法术大全》,这本书厚的夸张,而且虽然标题基础但内容在邓布利多看来和基础完全不搭边。他不得不写满了三个牛皮纸笔记本,一天要跑四五趟何慎言的办公室,而且大多数时候都在深夜,但不管他什么时候去,何慎言都会耐心解答。 而且邓布利多从来没看见他睡过觉。 除了学习这件事外,他还要每星期抽出一天去阿兹卡班拜访只剩下一张皮的伏地魔。有关他的仔细情况,邓布利多不愿细说。但他的心情眼见得每天都更好——斯内普私下问过,这令人讨厌的老头只是带着愉快地笑容告诉他:“噢,不必担心。我亲爱的西弗勒斯,你只需要监督波特小姐继续努力学习就好,其他的事不需要你来担心。” 他在说这话时还俏皮的眨了眨眼,斯内普每次想到这点都牙痒痒。 ------------------------------------- 人在专心投入某件事上时,时间通常会过得非常快。一个半小时的课程转瞬即逝,哈莉咬着她的钢笔,就算下课了也没选择活动活动。她正因黑板上的某段文字眉头紧锁,坐在她后面的马尔福一脸呆滞的表情看着她的后脑勺,浑然不觉自己此时看上去像个白痴。 赫敏在哈莉旁边对着她的笔记疯狂抄写,速度之快让一旁的罗恩几乎以为她对自己的笔施了法。罗恩看了看自己的笔记本,一堂课下来他基本就只写了三段话。 男孩在心里哀嚎,面上依旧风轻云淡。他也学着哈莉抬起头看着黑板,每个字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他完全认不得了。 二十分钟后,他看到那个年轻的教授走进教室,面无表情的用手指敲了敲讲台。 声音不大,但所有喧闹声都消失了。何慎言说道:“我认为有必要通知诸位一声,圣诞假期不久将至。在放假前夕,我会对大家进行一次测试。如果你此前上课足够认真,这次测试可以说非常简单。而没有把握的人,你们也可以趁着这段时间来问我,或者问其他你认为学得不错的同学。” 他停顿了一下,满意地看到那种他想要的惊恐表情。他微笑着说:“通过测试的人,会得到我的一份小礼物。而如果你没通过,也不必太过紧张。我们会在一月份再见。” 罗恩已经听不见教授的声音了,他的脑子里回荡着考试两个字。从左脑到右脑,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冒至头顶,这节课他又什么都没听进去。 “...罗恩!罗恩!” 罗恩浑浑噩噩地抱着书和笔记本往食堂走,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具活动的尸体。哈莉在背后叫了他两声,他都没反应。哈莉只好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罗恩面如死灰地回过头来,那种脸色吓得哈莉一旁的赫敏发出一声尖叫。这声尖叫也让罗恩吓了一跳,他的笔记本掉在地上。恰巧打开,露出那基本和白纸没两样的纸。 “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这幅表情了。”哈莉看着他点了点头。 罗恩将笔记本捡了起来。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考试不及格后的样子。弗雷德和乔治肯定会知道,他们也肯定会告诉妈妈,搞不好金妮也会知道...天呐,我真傻,他俩知道不就等于所有人都知道了吗?!到时候我就是唯一一个第一次考试就不及格的韦斯莱... 但,不知为何。比起他脑海中的那些画面,他心中似乎更害怕的是让另外一个人失望。 罗恩自己一个人走远了。哈莉和赫敏站在原地。头发蓬乱的女孩担忧地说:“他看上去很糟糕啊,哈莉。” “是啊,但我们好像也帮不了他。开学到现在每次上课前教授都会提醒要认真,如果他不愿意学,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最多只能把笔记借给他,但我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看。”哈莉苦恼地撩起自己耳边的红发。马尔福鬼鬼祟祟地从她身边溜走,那两个曾经形影不离的跟班早就不见了踪影。 “他是不是真觉得我们发现不了他一直跟着你?”赫敏看着那家伙离开走廊,皱着眉问哈莉。 红发的女孩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随后就拉着赫敏朝着图书馆走去。 18.难道你没去办公室问过老师? 当晚七点,何慎言正在自己的办公室内批改着学生们的新作业。他对这批作业还是比较满意的,冥想的基础理论已经交的差不多了,大多数人交上来的作业里也反馈不错...看来可以着手让他们进行第一次冥想了。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旁的壁炉里的木柴噼啪作响。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说道:“请进。” 一个红发的男孩从门边探出一个脑袋,他看上去非常紧张。何慎言站起身,他示意男孩进来。他认出这是新生里的那个罗恩·韦斯莱。一个有些天分,但上课非常不专心的小子。 罗恩此时正因为他的面无表情感到愈发的胆战心惊,认为自己打断了教授的某些工作,他正想开口找借口离开,但何慎言只是按着他,让他坐到了办公桌前的一把柔软椅子上。 “韦斯莱先生,你有什么事吗?”他重新坐下,那双黑色的眼睛盯着罗恩。罗恩咽了口口水,他紧张地开口说道:“呃,教授,我只是...不,如果有打扰到您我非常抱歉,但我只是想问些问题...可以吗?” 何慎言挑起眉,这个模棱两可的表情让罗恩出了一身冷汗。他就是无法和这位教授以平常心相处,始终抱有一种莫名的敬畏。但何慎言却突然微笑了起来,他说道:“很好。你是本学期第二个勇敢的来找我询问问题的学生,说吧,韦斯莱先生,你有什么问题想问?” 罗恩的紧张依旧没有减少,他问道:“是这样...教授,你四天之前的那堂课我走神了...精神力的基础运用我完全没听,看其他人的笔记也看不懂...” 他躲避着,不敢看何慎言的脸,生怕那张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但他只听到一个平静地声音:“请记下来我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韦斯莱先生。” “你还记得施法的本质是什么吗?” “用意志去影响现实世界?” “没错,但你要怎么影响?如果人的意志真的有这么容易就能左右强大的现实规律,那么这个世界就不会是我们所看见的这样。这就取决于精神力。当你们第一次冥想成功后,就可以以一种舒适的方式调动魔力了。而调动魔力所需要的正是精神力.....” 壁炉里的温暖火焰噼啪作响,不敢抬头的红发男孩趴在教授的办公桌上奋笔疾书。他的教授靠在椅子上没有一点不耐烦地给他讲着早就上过的课。 ------------------------------------- “所以,这就是你们一直以来购买魔杖的地方?”何慎言有些嫌弃的看着眼前这个破旧小店。 这家商店又小又破,门上的金字招牌已经剥落,上边写着:“奥利凡德:自公元前三百八十二年即制作精良魔杖”。 商店的橱窗里,褪色的紫色软垫上孤零零地摆着一根魔杖。 这家商店的店堂也很小,除了角落里一张长椅,别的什么也没有。成千上万装有魔杖的狭长纸盒从地板堆到天花板,到处都落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邓布利多笑呵呵地带他进入,他与一个银发银眼、有些疯癫的老头打了个招呼:“奥利凡德!” 那个老头从面前的破碎魔杖上抬起头来,他露出一个惊喜地笑容,手在身上的衣服上擦了又擦,与邓布利多握了握手:“啊,你好!邓布利多先生,你是带这位先生来购买魔杖的吗?” “不。”何慎言摇了摇头。 他毫不客气地说:“我接下来可能会有些不礼貌,但恕我直言,你这是在浪费这些材料。” 奥利凡德脸上热情的笑容转变为了一种尴尬,他看向邓布利多,但邓布利多只是平静地示意他听下去。 何慎言朝着离他最近货架上方的一个盒子挥了挥手,那满是灰尘的盒子就自己打开了,从里飞出一根朴实无华的黑色魔杖。他拿在手上看了看,说道:“黑檀木,九又二分之一英寸,龙心腱...我说的没错吧?” 他突然叹了口气,居然道了个歉:“很抱歉我刚刚对你那么没礼貌,我只是不忍心看到这些材料被糟蹋成这幅样子。它们本可有更为伟大出众的形态。” “就像这样。” 他手中突然亮起光芒,奥利凡德震惊地看着那根他亲手制造出的魔杖在短短一瞬间便软化变形,龙心腱被完好无损的抽出。他曾用家传魔药浸泡过的强韧心腱被那个年轻人用从不知何处召出的火焰灼烧了一遍,居然泛起了银色的光泽。 他又召出一种绿色的火焰,那短短的一瞥令奥利凡德心惊胆战。绿色火焰眨眼便消失不见,龙心腱此时又光芒尽失,漂浮在空中像是那些他曾处理失败的材料一样——毫无生气。 何慎言手指微动,绿色的法阵凭空浮现,印在黑檀木上变为玄妙美丽的花纹。随后在白色的光芒中被重新塑形,以一种物质不守恒的情况变为了一根手杖的形状。 龙心腱化作一道光芒飞进手杖里。杖头扭曲着,变为一只闭着眼的龙首。 这还没完,他甚至在手指上用魔力形成一把锋利的刻刀,一点一点地开始刻画龙的眼珠部分——奥利凡德发现,,在他做这件事时,那木质龙首居然睁开了眼睛,任由他在眼珠部分各刻画了两个微型法阵,泛着强大的魔法灵光。 何慎言将手杖递给他:“试试看我的作品。三十一又四英寸,材料不变。但经过了特殊的附魔,有些小小的变动。” 奥利凡德此时已说不出话来,他颤抖着用双手接过这手杖。入手温润,随后泛起一股炽热。他握住杖头,居然感受到手杖正在微微的颤动,仿佛正在呼吸。做了一辈子魔杖的老人此时将一切都抛之脑后,他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笑容。魔力从手中灌入魔杖,比自己那根魔杖还要顺畅的施法体验让他在那一瞬间仿佛返老还童,他喊道:“荧光闪烁!” 那一天,对角巷的天空亮了半个晚上。 19.关于过去 何慎言吃完自己亲手做的三明治。他擦擦嘴,随手拿起家养小精灵给他备好放在一旁的报纸。 头条是一张活动着的魔法照片,奥利凡德正带着灿烂地笑容举着那根龙首手杖,标题用加粗的黑色花体字写着:奥利凡德大师新作!魔杖之变革! 他细心地看完这篇报道,不出他所料。作者在文章里对奥利凡德极尽吹捧,恨不得拿他和邓布利多相比。那根手杖更是被说成了堪比神话传说中宝物一般的存在。何慎言带着笑容摇了摇头,他想要彻底改革这个腐朽的、被纯血家族们把控的魔法界——而且不想流太多血,所以将自己的一部分成果交给其他人是必经之路。 他当然可以挥挥手让这些家族都变成风中灰烬,又或者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傀儡。但那样就毫无意思了。他不想做一个魔法暴君或虚假的神明。 想到这里,何慎言久违的陷入回忆。 ------------------------------------- 斯特兰奇正拿着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他不像其他法师一样喜欢让书浮空自己翻动。他在这方面是一个比较传统的人,手捧书翻阅在他看来有着不可替代的意义。称作怪癖也好,但法师们或多或少都有些怪癖。 说到法师...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又想起那位师兄。 何慎言在他眼里是世间最强的法师,没有之一。 甚至可能连古一都比不上,在何慎言出现之前,世界上所有的法师们在施法时都必须要向维度魔神支付代价。因为这魔法力量并非天生,而是借债——祂们是这样说的。 直到何慎言发现魔力其实存在于每个人的身体之中,而非维度魔神们所说的借债——这意味着凡人们被欺骗了成千上万年。 这个发现直接打破了现有的施法体系,知识还是知识,魔法也还是魔法。但不再需要支付代价了,因为魔力属于自己,你用自己的东西,也就谈不上借。 但维度魔神们可不这么想。 神明生气时,总是凡人们承担代价。 祂们联合在一起向着凡人世界发动了战争...无数人直接或间接的死去,甚至让古一身负重伤。 他们别无选择,古一取出了阿戈摩托之眼中的时间宝石,以自己的灵魂为代价全力驱动硬生生倒转了时光。崩塌的大楼恢复原样,裂开的地面再度合拢,死去的人们也一起复活。只有古一承担了所有代价,她当场便死去了。灵魂湮灭,身躯破碎。时间宝石也消失不见,只留下至尊法师的象征阿戈摩托之眼交给了斯特兰奇。 这曾经的至宝能让至尊法师跨越时间,时光倒流也不过举手之劳,但现在只能观看时间线未来的可能性而已。 他们的损失很惨重,维度魔神们虽不再干涉这个世界,收回了自己全部的影响。但至尊法师的突然死亡也令宇宙之中无数的侵略者盯上了这颗星球...那些无人知晓的战争多半发生在宇宙或地球上隐秘的角落。好在他们最终取得了胜利,而何慎言和斯特兰奇的名字也继古一后传遍了整个宇宙。 只不过,何慎言是恶名居多。他被那些外星人包含畏惧地称之为‘至尊法师的屠刀’、‘不可言说之黑’、‘斯库鲁屠夫’,其中最为代表性的就是斯库鲁屠夫这个称号了。 事情源于斯库鲁人对地球的侵略,何慎言发现他们在对地球进行无孔不入的伪装渗透,同时还施行绑架与解剖研究。他突袭进内华达州的一个斯库鲁人设施后,看见了男女老幼各类皆有,足足一百来具的尸体。大多都被拆的不成样子。 于是,他就自己一个人找上了斯库鲁帝国。 只要是斯克鲁人控制的区域,他就会进行刺杀。在杀死当地的最高长官,并且瘫痪传令机构后,他会进行极其残酷的屠杀。先是军队与战舰,最后是平民。不管男女老幼,只要你是斯克鲁人,那么,你就一定会死。躲藏逃跑又或者反抗都没有用。他在宇宙中花了三年,一个人将斯库鲁人杀到完全灭绝。在那之后,就再也没人敢提起侵略地球这种心思了。 毕竟古一也只是把你打到服,斯特兰奇是‘谈谈条件’。但何慎言不同,他是直接要你全家老小性命,要你亡国灭种,甚至就连刻着你种族历史的石碑都要碾成粉末。不止一个外星人曾说自己见过一个黑袍法师在星球上方释放以整颗星球为单位的搜寻法术,然后就是从天而降的无数红色光束。 斯特兰奇没觉得他做的有多过分——外星人谴责他包庇这样一个刽子手时,他也只是淡淡地微笑着,反驳道:“他也没对你们这么做呀,请闭上嘴吧,他本人的脾气可不如我这么好。” 其实也只是怪斯库鲁人倒霉,他们撞上了枪口。当时由于古一的死,何慎言正处于心情比较糟糕的状态,而且当时几乎是整个宇宙的种族都想来对地球分一杯羹。不打狠点,杀鸡儆猴,这样的事永远不会停止。他在和斯特兰奇沟通之后干脆就把事情做绝了。 反正斯库鲁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斯特兰奇这样想着,捧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享受他得之不易的休息时光。 ------------------------------------- “还真是容易陷在回忆里。”何慎言站起身来,打算去上课。到了现在,他的准备工作基本都已完成,现在只需要等着这颗星球上的巫师们自己发展,看能不能给自己一些惊喜。一个人研究有时会走进死路。法术们大都大同小异,魔法之路到了他这个地步,崭新的思路总是比新的法术更加珍贵。如果想要回家,他必须拥有完整可靠的破壁之法——这点已经有了。 通过撕裂自己一半的灵魂和世界壁垒融合,来让域外之神们不再注视自己。这是一步险招,但他最终证明了这是可行的。而下一步便是在茫茫星海之中寻找自己原本的世界了。何慎言可以提前预见到,这会是一个极其漫长的时光。但好在他还有些办法来打发时间,让自己不至于失去人性。 而且,这个过程其实也挺有趣的。 20.最棒的圣诞礼物 十二月十五号,距离圣诞假期还有三天。哈莉罗恩和赫敏却没多关注这个,他们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那场明天的考试上,罗恩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每天晚上都去找何慎言补课,那之后,他的学习进度也终于补上了一些。好歹能看得懂哈莉的笔记了。三人现在也不去操场或湖边闲逛了,他们除了上课就是图书馆里泡着,对着教授编纂的《魔法基础理论》疯狂复习,恨不得连每一个标点符号都完全吃透。 十二月十六日,这一天终于到来。考试仅有一个小时的时间,结束的很快。罗恩放下笔后长出一口气,随着那口气的呼出,他似乎被抽掉了身体里骨头,向后瘫软躺在椅子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天呐,我真不敢相信我做到了...” 哈莉和赫敏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这段时间的疯狂学习早就让三人身心俱疲,她们俩以同样的姿势瘫在椅子上,也呼出一口气。 赫敏说道:“要不是教授帮忙,你可能真的会不及格。” 罗恩撇撇嘴:“你可以把可能去掉。我也没想到教授居然真的愿意抽出一个星期的空闲时间来给我讲那些他上过的课。” 哈莉没说话,她看上去正在思考。 ------------------------------------- 斯内普正对着镜子努力练习:“如果你不介意...圣诞节...如果,你不介意。圣诞节我们可以...如果你不介意...” “唉...”他突然叹了口气,发现自己就算对着镜子练习也没法将话说出口,但他还能怎么办呢?圣诞假期很快就到,他不想让哈莉再回那个地方。斯内普索性坐了下来,他的桌上放着一本《基础法术大全》,还有他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笔记。大多都是关于灵魂与身体联系的。 这曾经阴暗潮湿的办公室如今也变得宽敞明亮了起来,以前长年不用的壁炉现在基本都燃烧着火焰。墙上点着魔法蜡烛,温暖明亮的光芒充满室内。斯内普身后甚至挂上了一块蓝色的窗帘,那是哈莉特意买来送给他的。 “砰砰砰。”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了,他不知道有谁会在这个时间敲自己的门。 “请进。” 一个红发女孩走了进来,是哈莉。 斯内普马上坐直了,表情也不自觉地变得柔和起来。哈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她小心地说:“是这样...教授,我圣诞节不想回达力家。我可以留校里过圣诞节吗?” “当然可以,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不行呢?” 他回答道,顺便暗自决定今年自己也在学校里过圣诞节。以往,他会选择在自己家里买些酒喝个大醉,但今年不需要了。 “而且你其实没必要来和我商量这个,你只需要和级长说一声就好。”斯内普说道。 “但我觉得...还是要和你说一下,这样比较好一点啦,教授。”女孩的声音带上了一点压抑住的欢呼雀跃,随后就离开了。 斯内普看着关上的门喃喃自语:“再等等...再等等。” “很快就好。” ------------------------------------- 何慎言正在批改试卷,他没有用魔法,而是亲手批改。这些学生们没辜负他,也没辜负他们自己。全部及格,而罗恩·韦斯莱更是拿到了97分的好成绩。改完试卷,何慎言抬头看了眼墙壁上的时钟,已经是下午五点了。他对这些节日并不感兴趣,但也不打算就这样在办公室里度过。 他起身披上黑色长袍,打算去禁林里逛一逛。前几天刚刚让那只八眼巨蛛把它的子嗣收拾了一下,这个世界还是有不少出乎他意料的魔法生物存在的。比如那些独角兽和半人马。 何慎言一路漫步,路上有不少学生,但都对他视而不见。何慎言越来越喜欢这个能让自己降低存在感的小戏法了。他走入幽邃黑暗的禁林。五点钟的下午就算是在以阴郁天气著称的英国也有些太阳,但迈步走入禁林后,阳光就几乎全部消失了。这里的树木都没什么叶子,伸着它们光秃秃的扭曲枝干,在黑暗中尽情的朝天空蜿蜒。 何慎言就这样一路往里走,他不时会停下来看看那些带着魔法灵光的植物,但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找一只独角兽看看。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睛已经变成纯粹的黑色,在他此时的视野里,世界被简单的分为黑白两色。地上有着猩红色的脚印,指引着他走向某个方向。 那些脚印一直蔓延到禁林的深处,他在一处斜坡下发现了一匹洁白的生物,它头顶着一只金黄色的独角,全身洁白,在黑暗中甚至散发着荧光。白色的毛发搭在脖颈上,看上去神圣而不可侵犯——当然,分人的。 就像现在这样,何慎言取消了那个小戏法,他现出身形。独角兽非但没有立刻逃开,相反,还向着他缓缓走来,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 它缓缓走到何慎言面前,低下自己的头,何慎言伸出手摸了摸它,感到一种特殊的温暖。就像是在泡温泉一样。他笑了起来:“你觉得我很痛苦?” 它用那双眼睛盯着何慎言,用脑袋蹭了蹭他。 “噢...不必如此。我并不痛苦。”他说道,但那只独角兽仍旧没停止自己的行为,它头顶的金色独角正散发着点点金光,试图为何慎言驱散心中的痛苦。 “不,你不懂。这不是痛苦,而是乡愁。”他的笑容消失了。专注而耐心地抚摸着独角兽的脑袋,但却并没有注视着它,而是盯着一旁的空地:“乡愁是什么?” “很难和你解释,因为这是人类的一个概念。” “你很想知道?” “好吧,我的文学造诣很糟糕,我尽量给你描述一下好了。” 何慎言说道:“就像是一条被迫离开水的鱼。这条鱼在这个过程中虽然已经进化了,可以不再需要水也能在陆地上生存,甚至可能不再是鱼。但他仍旧怀念水底。” “他想念他的家人,他的朋友。想念那个地方的点点滴滴...而且如果有可能,他想要在死之前再看一眼那个地方。” 独角兽安静地站在原地,听他诉说,又蹭了蹭他。 “你想让我骑上来?” 何慎言有些惊讶,但独角兽又蹭了他一下,就像是在催促,于是他只得翻身上马,独角兽带着他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独角兽带着他一路以极快的速度穿越了禁林,来到一片湖边。他下马,这善解人意的生物又蹭了蹭他。何慎言笑了起来:“不,不。我不是一条真的鱼。你带我来湖边...”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那头独角兽正用额头上发光的角给他制造了一幕奇观。 湖开始沸腾,数不尽的鱼从水里跃出。河对岸有一群独角兽正缓缓走出,它们之中的每一个都亮着头上的角,从那些闪烁的角之间涌动出的魔力形成了一股浩浩荡荡的金色光幕,将整个湖面映照的亮如白昼,甚至半边天空都被照亮了。 在这温暖的金色光芒之中,独角兽蹭了蹭他,孤独的男人低下头,他将自己的脑袋和独角兽挨在一起,低声说道:“谢谢你。这是我收到最棒的圣诞礼物。” 那匹独角兽欢快地叫了一声,它踩过水面上的金色光幕,和它的同伴汇合了。光芒缓缓消失,它们逐渐消失在对岸禁林的深处。 何慎言伫立良久。 21.关于匈牙利树蜂的第一次研究 圣诞节当天,何慎言并不在霍格沃茨。他知道留在学校的教师和学生们会共同进行圣诞晚宴,人数或许不多,但场面绝对够大。不过他眼下有些更要紧的事情要去做。 他现在人在北欧平原,邓布利多给他弄了一条匈牙利树蜂。这条龙身上覆盖着黑色的鳞片,黄色眼睛,青铜色的犄角。尾巴上满是尖刺。这头以极其凶猛著称的怪物此刻正老老实实趴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它那双黄澄澄的眼睛甚至没敢看何慎言一眼,只是盯着他的黑袍下摆。 “先生,我必须得说,我从没见过这条龙这样。”穿着西服的男人伸出手,何慎言和他握了握。这个男人充满热情的说道。 “是吗?你不是这行的行家吗?邓布利多说你在二十年里卖了超过五十条龙。”何慎言扭头看着那条树蜂,随口说道。 “哈哈,那不过是一个招牌。我的确卖了很多龙,但我可不是什么行家。”那个男人哈哈大笑,随后就用幻影移形离开了。 看着他离开,何慎言顺手将这地方布上五个侦测法术,又上了个强力反魔法。随后还布置了一个驱散人类。做完这一切后,他甚至还谨慎地使用了镜像空间。那头龙已经被这一而再再而三的魔力气息搞的迷糊了起来。龙类天生就对魔力的气息非常敏感,它们的肌腱与心脏,乃至鳞片都是用来做各种魔法物品的好材料。何慎言从魔法史里看到,龙的种类现在仅存六种,全都是濒危生物——但金钱的魅力是无穷的。 更何况,有时候你并不需要花钱。 邓布利多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这个男人就毛遂自荐的跑上门来,说自己可以提供一条匈牙利树蜂。他没要求回报,只不过是想混个脸熟。这种人大多都是投机取巧,见风使舵的好手。 何慎言看着面前这条龙,罕见地犯了难。他想研究这条龙,但也不想它就这么死去。他很快就想到了办法。 黑色的魔力在指间涌动,空气中浮现出玄妙的法阵。何慎言又用魔力汇聚成一只大手,将那头龙抓了起来。法阵变大,随后他提着龙,使其通过法阵。那头树蜂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爪子,它现在变大了两倍有余。它原本不过七米长,现在足足有十八米。 何慎言消失在原地,眨眼间出现在树蜂的头顶。他轻轻跺了跺脚,树蜂如山般的身躯便倒塌在地,它陷入沉睡。何慎言走了下来,他蹲下,给这条龙上了个屏蔽痛觉,目光移到了它头顶的青铜色狰狞双角上,若有所思。 “研究日志:霍格沃茨世界,分类生物,亚种龙,匈牙利树蜂。”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团光球凭空浮现,用无机质的声音说道:“开始记录。” “嗯...我看看。使用倍化术后体质全面增强,不排除返祖可能。” 他召出一道风刃砍在树蜂的鳞片上,轻松地将它的背部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何慎言皱了皱眉:“抗魔性非常低,尚且不清楚其他亚龙种是否也是这样。备注一下,记得提高抗魔性。” 何慎言又随手一捏,空气中燃起一团火焰,他将其丢上它的腹部,灼烧持续了数分钟之久,高温下,树蜂的腹部鳞片甚至没有变色。接下来他又烤了全身,那些鳞片甚至连温度都没变。何慎言笑了起来,他点点头:“火炕极高。” 他取了一点树蜂背部伤口的血,差不多两大瓶吧。随后又施了个法,空气中响起圣歌,像是千百万个声音在共同吟唱。祂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念诵着祂的圣名,随后异口同声地说道:“治愈...” 在一道金色的光芒中,来自天堂的治愈法术将树蜂背部的伤口恢复如初,它甚至又长大了一些,达到了二十一米。 “记录:树蜂并不抗拒来自天堂的法术,甚至能享受到增益状态。可以排除是地狱亚龙种的可能性。” “现在,让我来看看你的角。”他这么说道,手中亮起青色的光芒。一把巨大的双手剑出现在他手中。穿着法袍的何慎言挥动着比他人都要大的巨剑切下了树蜂的双角。 “嗯。断裂处没有血液流出,角对树蜂来说不是要害。”他动了动手指,一只角飞了起来。他将自己在奥利凡德魔杖店做过的事情又做了一遍,只不过这次加了很多特别的料进去。何慎言拄着手杖,另一只角也飞了起来。在空气中隐没不见。 他打算拿这个回去给奥利凡德那老头练手,自己教了他两手,怎么说也得给他点材料,不然他做砸了那也算是砸了我的招牌。何慎言暗自想着,他总是在这些奇怪的地方有着别样的坚持。 “下面来试试导魔性。” 他举起手杖,那手杖通体漆黑,仗身有螺旋的花纹,看上去朴实无华。但在下一秒就点亮了尾端,一道通天彻地的火焰光束喷了出来,将不远处的一座山直接蒸发,连渣都不剩。 如果不是在镜像空间,这一下估计就能让这边的巫师们全都疯掉。 “导魔性很优秀...我开始怀疑了,是每个世界的龙族都这样吗?它们没被成群养殖起来真是个奇迹。当然,也可能是这帮家伙都不知道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性,韭菜得一波一波割啊。” “总体评价:是优秀的杂兵,通过倍化术后应该能打两个史蒂夫罗杰斯。角和鳞片有非常优异的导魔性,抗火非常优秀,但抗魔性一般。” 光球消失。他挥了挥手,那条龙霎的睁开双眼,凄厉地惨叫起来。但它的声音正逐渐变得尖细,身躯也是。从二十一米的庞然巨物逐渐变成手掌大小。何慎言走上前去将这情绪激动的小东西抓了起来,在手上把玩着。变小后的树蜂用爪子和牙齿咬着他,但连皮都破不了。它也尝试了火焰,但只能吐出一股黑烟。没过多久它就自己躺平了,放弃挣扎躺在何慎言的手掌上像条装死的蜥蜴一样。 何慎言看着北欧的天空,他自言自语道:“居然连一条中国龙都没有...唉...我还想骑龙呢...” 22.第一次冥想 假期过的很快,虽然本也就不长。一月初,安静了几天的霍格沃茨再度喧闹起来。学生们结束了圣诞假期,回到了学校里。下次放假就要等到复活节了。 罗恩正襟危坐等待上课。他现在对待何教授课程的认真程度实在是令哈莉与赫敏觉得他换了个人。每堂课都提前二十分钟到,下课后还得去对照黑板看自己的笔记有没有出错。宿舍食堂教室图书馆四点一线,他的两个双胞胎哥哥在背后饱含幽怨地说家里又多了个珀西。但罗恩全当没听见。 自从考试拿了97分后,回家的他感受到了自己母亲前所未有的热情态度。那几天在家里,他简直觉得自己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原本早上都会被妈妈叫醒,但他现在睡到十一点都没人管,妈妈甚至还会给他贴心的备好热饭——不是剩下的,是单独做的,而且特别多。他吃牛肉居然吃到了上火。更别提那些圣诞礼物了。 噢...原来这就是学习的美妙? 罗恩·韦斯莱暗自决定,为了能一直保有这样的特殊待遇,他要成为学霸。 至少得比弗雷德和乔治强。 说回正题,何慎言在早上九点准时走进教室。不多一分,不少一秒。他环顾教室,突然露出一个笑容:“大家的圣诞节过得如何?” 在得到一片满意的回答后,他双手下压示意学生们平静下来。随后说道:“正如我之前说的那样,圣诞假期后,我们会开始第一次冥想训练。基础的理论知识我已经全部教给你们了。而你们学的也很好。尤其是罗恩·韦斯莱先生,他在上次考试中是第一名。请向他鼓掌。” 罗恩满脸通红的听着掌声,哈莉不声不响用手肘捅了他一下。罗恩再也绷不住了,他龇牙咧嘴的揉着肋骨,同时笑开了花。但赫敏却有些闷闷不乐起来。 “当然,在开始冥想前,我必须向各位提醒一下冥想的危险性。由于你要完全沉入自己的灵魂之内去找到那个神秘的小宫殿,所以这个过程极易令人迷失。我希望你们不要在私下偷偷练习。我们会在三天后新开一门冥想训练课。每周三、周五下午都有时间专门训练。所以请勿自己私自训练。” 他停顿了一下,加重语气:“你不会死,但你会变成一个没有神志的傻子,明白吗?你的身体还活着,可灵魂已经迷失了。” 何慎言说道:“请罗恩·韦斯莱先生上前来为我们示范。” 罗恩紧张的站起身,他走上讲台。何慎言不知从哪变出一张毯子放在地上,让他盘膝坐下。学生里传来低低的笑声,何慎言只是平静地朝那个方向望了一眼,笑声就消失了。他对有些不安的罗恩轻声说道:“不必紧张。韦斯莱先生。下面请按照我的指示来,这个过程是很有趣的,放轻松,好吗?” 罗恩点了点头。 何慎言从讲台上拿出一瓶魔药,将其打开,一阵清香飘了出来。罗恩心中一凛,他知道这是辅助安神的魔药。他赶紧按照理论上教的那样闭上眼睛,何慎言的声音仿佛从月球传来:“想象一下你最安心的地方,不管是哪都可以。” 罗恩的脑海中浮现出他的房间,墙上和门后贴着他喜欢的找球手海报,有几张已经破旧了。衣柜是黄色的,老是发出吱呀声。地板虽然破旧,可也非常光亮。他的床下垫着地毯..... 罗恩睁开眼,他发现自己居然身处自己的房间内,一切都真实而可信。但又充满一种缥缈的虚幻之感,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甚至开始漂浮,脑袋挨到了天花板——“不要沉迷!韦斯莱先生!你是来找寻真理,而非沉迷于舒适安全的角落的!” 罗恩漂浮的身体猛然下坠,他砸碎了地板,从那些破碎的木板之间落下,直直的坠进无边黑暗。他的意识在清醒与昏睡之间来回转换,各种各样模糊不清的景象飞速略过。他一会感觉自己身处太阳,舌头上都被烤出了泡。一会有感觉自己身处海洋,几乎快被溺死,身旁还有庞然大物游过。直到何慎言的声音再次出现:“醒来!” 他原本低垂的头迅速拉回,整个人如同刚被水中拉起,浑身居然都湿透了。湿漉漉的红发挂在额前,赫敏和哈莉担忧地看着他。一根手指出现在他眼前晃了晃,他听到教授关心地问:“这是几?” “一。”他还有些恍惚。 又竖起四根手指:“这是几?” “...五?” “还不错,你没出什么大问题。”何慎言笑了起来。他将罗恩从垫子上拉起,问道:“感觉如何?不要害怕描述出问题,每个人的冥想体验都不一样。虽然这次失败了,但你只需要说出自己的感觉就好。” “呃...我先是在自己的房间里,然后开始漂浮...教授你的声音出现了,我就开始下坠,地板被我砸坏了,但是下面是一片黑暗。我在里面一直下坠,还看到了一些非常奇怪的东西...”随着述说,罗恩的脸色逐渐变得红润起来,他居然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我能再来一遍吗,教授?” “当然...不行。你在想什么呢,韦斯莱先生。这儿还有这么多人等着呢。回到你的位置上去,今天下课后好好休息,吃些甜食补充精力。”何慎言说道,罗恩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他神色茫然地坐在那儿,脑子里还在回想那些疯狂的景象,连赫敏和哈莉低声的询问都没听到。 何慎言接着喊道:“请纳威·隆巴顿先生上前来。” 纳威面色苍白的走上讲台,何慎言也让他盘膝坐下,魔药的清香让他逐渐放松了下来。何慎言再次说道:“隆巴顿先生,请你闭眼,放轻松,好吗?” 纳威依言照做,他的意识逐渐下沉...下沉,一直沉到他的家。他父亲与母亲还清醒时的家... 纳威发出一声尖叫,他昏了过去。何慎言皱起眉,他宣布下课,随后抱着纳威匆匆地走出了门,留下议论纷纷的一年级小巫师们。 23.挽救一个家庭 纳威很轻,轻的就像一片羽毛。这不是一个有些胖的男孩应有的重量。何慎言抱着他在走廊上穿行,他的眉头紧锁。 冥想的确具有危险性,但正常情况下绝对不会发生这种情况。这个孩子的表现只能说明他一直处于非常严重的痛苦之中。他低头看了眼纳威,这可怜的孩子面色白的像纸,但他的神色却非常安静。你看不到一点不安的颤动与痛苦,唯有平静。与此同时,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滚滚落下,这是一张矛盾的面孔。 也意味着他正处于莫大的危险之中。 他一路来到二楼的校医院,还未进门就大喊:“庞弗雷夫人!请帮帮忙!” 校医女士那张苍老却温柔的脸出现在被打开的门后面,她看到何慎言怀里的纳威,脸一下变得严肃起来。何慎言将轻若纸张的纳威交给她,语气急促地说:“请原谅,但在我回来前请不要对他施加任何治疗手段。这是冥想导致的灵魂迷失症状,他现在非常轻,因此需要你拿些重物将他压住,好吗?不要紧张,庞弗雷夫人,他会没事的。” 庞弗雷夫人的面色也苍白起来,她刚刚接住纳威就被那不正常的重量吓到了。她点点头,何慎言立刻使用传送门离开了。 他瞬间来到邓布利多的办公室,老人正吃着零食,看见他的表情就意识到发生了些不好的事。何慎言问道:“你知道纳威·隆巴顿这个学生吗?” 邓布利多将手里的怪味豆放下,他点点头:“我知道,他是个不幸的孩子。” “很好。”何慎言做了个手势,他说道:“他在冥想时迷失了灵魂,并且出现了灵魂即将离体导致的‘漂浮’现象。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邓布利多的面色变得严肃起来:“‘漂浮’意味着冥想者在潜意识中认为没有能令他们安心的地方...因此,灵魂会无止境的在虚空之中漂浮,来寻找那个地方。跟我来。” 他站起身,打开一扇传送门。门后是一间安静的病房。他们两人跨过传送门,邓布利多压低了声音,指着中间两张病床上的一男一女,面容复杂地说:“这是纳威的父母。弗兰克·隆巴顿和艾丽斯·隆巴顿。他们是我跟你说过的凤凰社成员。在抵抗伏地魔的那场战争中被人使用了钻心咒。” 他摘下自己的眼镜,看着那两个安静沉睡的人:“他们疯了...很多年。纳威的状况可能就是因为这个。这是我的错。” 何慎言却像是松了口气,他转头看着沉浸在悲伤中的邓布利多:“不要过度沉溺于过去,但也不要忘记。过错是可以被补救的。” 邓布利多抬起头来,他眼中绽放出希望的光芒,但何慎言只是挥了挥手:“纳威应该还有家人吧?” “他的奶奶,奥古斯塔女士是他的监护人。” “很好,你先将奥古斯塔女士带到校医院,我随后就来。” 邓布利多没问为什么,他照做了。 何慎言闭上眼,四周的空间重新排列、重组。庞大却温和的魔力以他为中心爆发开来,精准地扫过那对可怜的夫妇。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魔法并不是万能的,就像这种因为魔咒导致的灵魂错乱与疯狂就不在魔法的医治范围内。 但何慎言是。 他举起右拳,握紧,黑色的魔力将两人轻轻抬起。紧接着钻入了他们的大脑。 ------------------------------------- 邓布利多认识的奥古斯塔·隆巴顿是一个严厉且脾气暴躁的人,但此时她表现的非常无措。几乎难以行走,邓布利多不得不搀扶着她,两人一路来到校医院。庞弗雷女士正用绿色的捆扎带将纳威绑在病床上,好让他不至于漂浮起来。她已经急得满头大汗,对于一个医生来说,没什么比眼见自己的病人痛苦交加自己却无计可施更令他们感到难受的了。 奥古斯塔·隆巴顿发出一声短暂的哀叫,她跌倒在地,邓布利多不得不对她用安神咒让她暂时平静下来。庞弗雷夫人和邓布利多一起将她放在了一张床上,就在她孙子纳威的对面。 他对此也无计可施,只能盼着何慎言早点回来。 十分钟后,一扇黑色的传送门在校医院内打开。感受到魔力波动的邓布利多第一时间抬起头,他看到何慎言正带着两个焦急的人从中走出。他的眼眶湿润了,那是纳威的父母,隆巴顿夫妇。 隆巴顿夫妇看见他,事态紧急,他们也没什么叙旧的时间,只是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何慎言带着他们走到纳威床前,说道:“请你们二位各伸出一只手给我,好吗?” 头发已经花白的艾丽斯·隆巴顿和她的丈夫弗兰克·隆巴顿对视一眼,两人伸出手。何慎言牵住他们伸出的手,低头看着纳威,黑色的魔力在他身后形成了庞大的阴影。他闭上眼,灵魂下潜,开始在虚空之中带着艾丽斯与弗兰克寻找他们儿子的迷失的灵魂。 ------------------------------------- 纳威知道自己迷失了,他在教授的书上看到过这种现象,也在课上学过有关的知识。他感到难过,却不是为自己感到难过,而是为他的奶奶。 奶奶是个严厉的人,经常训斥他。但每次去医院看完父母后,纳威都会看到他的奶奶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默默流泪。他想,如果我也疯掉了,奶奶怎么办? 但他什么也做不到。他的灵魂在无尽的虚空之中漫无目的的漂浮。在这里,他能见到无数瑰丽而神奇的景象。他在一片草地上看到一头吃草的牛,在下一个瞬间却又变成了一颗爆炸的恒星。那爆炸的光芒映照在他的眼睛里,随后消失不见。留在原地的是一片寂静的黑暗。他尝试着开口,却只能听到自己的回声。 万籁俱寂之中,有一个生物低声对他说了什么,但他听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于是那个生物离开了他,还将他送出了这里。他的灵魂又来到一片海滩,一头巨大的章鱼伸出触手向他抓来,他能看到那章鱼触手上的吸盘,每一个吸盘中都有无数张快乐的脸,对他说着:“加入我们吧...你会在这里感到快乐的...” 纳威害怕地向后缩去,他的灵魂不需遵守现实规律。因此在这个想法刚刚出现时就带着他后退飞远了,四周的景象五彩斑斓,他甚至看到一只巨大的紫色蝴蝶在虚空中扇动起了一场风暴,但那章鱼的触手似乎无穷无尽,依旧追着他跨越了成千上万个神奇的景象,直到他撞到一个温暖的胸膛。 紧接着,他听到教授的声音:“退去!” 这声音犹如雷鸣,在虚空之中荡起黑色的闪电,章鱼的触手被一下劈断,消失不见了。 纳威回过头去,他看见自己的父母正眼带热泪的看着他。 24.付出才能得到 邓布利多关上门,将里面的空间留给那可怜的一家人。他揉了揉眼睛,对着庞弗雷夫人说道:“请去休息一下吧,好吗,庞弗雷夫人?我相信他们应该需要不少时间。” 他又转头看向何慎言,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就离开了。他一个人在走廊里漫步,背影孤单而寂寥,像是想起了谁。 ------------------------------------- 哈莉后来是在预言家日报上知道这件事的全貌的。纳威和他父母与奶奶的照片被印在了上面,依旧是加粗的黑体字:“疯掉多年的夫妇终于痊愈!” 罗恩和她一起在吃饭时看完报道,两人得出一个结论:肯定是教授帮的忙。 他们对此深信不疑,而报纸上的推论是邓布利多亲自出的手,说他在多年以来都对这对夫妇饱含愧疚,因此一直在研究如何治愈这种被钻心咒折磨发疯的情况,在研究出现结果后就去治愈了他们。但纳威的父母却说不是邓布利多,他们对此人的名讳守口如瓶。报道上还说邓布利多只是“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 哈莉对此的评价是:“这个叫丽塔·斯基特的家伙真是有够讨厌的,问校长也就算了,居然还跑到纳威家里去采访。” 罗恩对付着碗里的烤鸡,他说道:“纳威已经三天没来上学了,他的进度可能又要落后了。我们得帮帮他。” “那当然,但是赫敏最近是怎么回事?”哈莉将报纸放到一边,她又拿了一大碗香草冰淇淋吃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她最近甚至连饭都不怎么吃了,一直泡在图书馆里。”罗恩无所谓地耸耸肩。看他这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哈莉也就装作不知道他每天晚上都在给谁送饭了。反正罗恩也是这样,不过他是真的不知道哈莉每天晚上在给谁送香草冰淇淋。 “那我就先走了。”哈莉站起身,她已经将那一大碗香草冰淇淋全部吃完了,顺手又拿起一只跑走了。罗恩心想她再这么吃下去可能会变得非常胖,但他不敢把这话说出口。上个星期马尔福因为老是盯着哈莉又被她堵在墙角了,他甚至都有点怀疑马尔福有点乐在其中了。这已经是开学到现在第三次了,还不算上火车上那次。 不过,也和我没关系。罗恩想道,他三下五除二干掉自己碗里的烤鸡,拿上一碗土豆泥和法式浓汤就朝图书馆去了。 ------------------------------------- “教授,我又给你带了冰淇淋。” “谢谢,波特小姐。”斯内普平静地点点头,接过那冰淇淋。半个多学期,他终于能还算平静的面对哈莉了。 但是接下来哈莉的一句话险些让他从椅子上栽下去:“你是不是认识我妈妈,斯内普教授?” 斯内普抓紧手里的冰淇淋,好让它不至于滑落。他深吸一口气,问道:“.....谁告诉你这些的,波特小姐?” “没人告诉我,教授。我猜出来的。” 在一阵长到令人尴尬的沉默之中,哈莉始终用她绿色的眼睛盯着斯内普,而斯内普只是低着头对付冰淇淋。 “......好吧,我的确认识你母亲。”他终于放弃了抵抗。 哈莉浅浅的笑了,但她接下来只是说了句:“好的,教授。记得早点休息哦。”随后就离开了。 只留下斯内普坐在办公室里像个呆滞的木偶,他不明白哈莉是什么意思,就像曾经他也不明白莉莉是什么意思一样。 他叹了口气,吃完剩下的冰淇淋。擦擦手拿起放在一旁的笔记开始接着学习。他心中一直藏着一团火焰,从未消逝。而这火焰正逐渐燃烧的越来越旺盛。 从古至今,像他这样的人都是这样,只能藏着心中的火焰不敢示人。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霍格沃茨非常平静。纳威很快就回归了,他不再像以前一样,完完全全是换了个人。不少教授对此非常欣慰。哈莉依旧每晚给斯内普送去冰淇淋,罗恩也是。他除了给赫敏送晚餐就是泡在图书馆把自己的笔记给她,两人一起学习。时间过得飞快,眨眼就到了四月十七日,这天是复活节。霍格沃茨会在这天放为期两周的假期。 哈莉没地方去,于是赫敏邀请她和自己一起度过这个假期。她们一家打算去夏威夷旅游,哈莉起初还担心赫敏家人会对此不高兴。但赫敏的父亲,一位牙医,却非常热情的欢迎了她。 学生们都离开了,教师们也是大多如此。现在留在学校内的只剩下猎场看守,鲁伯·海格和管理员阿格斯·费尔奇。两人其实也享有假期,但他们坚持不离开学校。何慎言知道原因,他们一直在跟随麦格教授学习。麦格教授是少数无论何时都不会离开学校的人之一,她好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除了这三人之外,就只剩下斯内普还留在学校里了。这两周里他基本没出过自己的办公室,吃饭也是让霍格沃茨的小精灵给他送一些到办公室来吃。胡子又长了出来,头发也逐渐变长,但他此时已经没什么精力去关注形貌方面的事了。他一心扑在研究之上。 何慎言没有对他们说过一句谎话,冥想很难,研究法术很难,新式的魔药烹煮方式更难。但再难也难不过这个何慎言亲手教给他的复活法术。 按照《基础法术大全》里的分级,这是一个目前他们无论如何也接触不到的第七级法术。属于最高一级。它的名字很普通,就叫复活术。但原理却一点也不简单。斯内普还记得那天单独的课程上何慎言严肃的脸色,记得他的每一句话。 “...这个法术是我自己发明的,我结合前人的五个复活法术,剔除其中的缺点,才发明了这个法术。我要提醒你的是,这个法术极其危险且不可控。因为复活生命这件事本身就是危险的,你想要得到什么,你就要付出什么。” 是的,你必须付出些什么。 25.复活 阴雨连绵,似乎英国的天气向来如此。有不少巫师觉得这是某种古老而强大的魔法在作祟,但官方给出的回答是气候原因。在这个阴郁的日子里,一个穿着黑衣的憔悴男人举着一把又大又重的黑伞来到了戈德里克山谷。这是一个小村庄,也是个半巫师聚居地。村子的中心有一个小广场,石砖上布满青苔,非常的安静。 广场中央有一个战争纪念碑状的建筑。这里有几家店铺、一个邮局、一家酒吧、还有一个小教堂,彩绘玻璃在广场对面放射着珠宝般的光辉。纪念碑被施了魔法,在巫师走过时,它会起变化,不再是一块刻满名字的方尖石碑,而是变成了三个人的雕像:一个头发蓬乱、戴着眼镜的男人,一个长头发,容貌美丽善良的女人,还有一个坐在妈妈怀中的女婴。 西弗勒斯·斯内普穿过教堂,彩绘玻璃在这种天气下给人带来的只有不祥之感。但他好像不受影响,只是来到教堂后的一个墓地,入口处有一扇窄窄的门。一排排的墓碑伫立在浅蓝色的银毯上,刻满了古老巫师家族的姓氏。小墓地闹鬼多年,但随着斯内普的到来,那些旧日鬼魂都缩回了自己的墓地里躲藏起来。 他径直向前走,穿过那些墓碑。斯内普很多年没来这个地方了,但他还记得路。他在一块墓碑前停下,上面刻着詹姆·波特。斯内普看着这块墓碑,心中出乎意料的一片平静。 他迈步走过。 在詹姆·波特墓碑旁边的,是莉莉波特的墓碑。他们二人的墓志铭是相同的,是一句古老的谚语:最后一个要消灭的敌人是死亡。 斯内普的嘴唇微动,他默念这句话。 是的,最后一个要消灭的敌人是死亡。 斯内普放下伞,任由冰凉的雨打在自己的脸上,四月份的英国依旧寒冷,尤其是在雨天。他很快就感到一阵寒意涌上心头,斯内普深吸一口气,他不再犹豫。魔力从指间涌出,变作一把白色的铲子,掘开了莉莉·波特的坟墓。他很快就看见了棺木,斯内普的嘴唇颤抖着,说不上是因为冷还是因为什么其他的原因。可能他自己也不清楚吧。 他发出了一声长长的、饱含痛苦的叹息。他跳下土坑,泥土和雨水沾湿了裤腿。斯内普亲手抚过那厚重冰冷的棺材,将上面的泥土用轻柔的动作一点一点抹去。 随着他的动作,棺材上刻着的一句话也显现出来:愿爱让你安眠。 她对女儿的爱让自己沉眠,现在,另一份爱要将她从死亡之中唤醒。 斯内普握紧双拳,他念动咒语,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古老咒语从他的唇中吐出。它们跨越了千百万年的时光,甚至跨越了一个世界,来到这棺木的面前。随着咒语的念动,棺木被凭空打开了。里面躺着一具穿着黑裙,早已腐烂的尸体,几乎已成骷髅。斯内普记得那一天,1981年10月31日,现如今已经是1992年了。 斯内普没什么怀念过去的时间,这魔法一旦开始就绝不能停下。他张开双臂,在痛苦地尖叫之中,全身的魔力从口鼻耳眼中涌出,白色的光芒照亮了这个小小的土坑。那些魔力浮在半空中,形成一个篮球大小的光团。斯内普无力的跌倒在地,他此时浑身狼藉。 “咳——咳咳...”斯内普用力地咳嗽了几声,他捂住嘴,滴滴鲜血从指缝中涌出。有那么一阵子,他真的以为自己死去了。 但他没有。 于是,斯内普双手合十,他艰难地爬起身,跪坐在地,鲜血在掌间变得沸腾起来。空气中的魔力光团逐渐分散,在这深坑周围形成一个花纹繁复的法阵,斯内普闭上眼。何慎言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这个魔法的难点在于爱,斯内普先生。” 在他的办公室里,斯内普听见何慎言这样说。他没有看斯内普,靠在自己的椅子上盯着天花板,语气虚无缥缈。 “首先你要忍受的是死亡的痛苦,因为这个魔法涉及到炼金术。而炼金术的本质是等价交换。如果你从死亡的痛苦中挺了过来,那么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也是最难的一步。” 何慎言突然坐正,看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你的爱是否真的强烈到能让亡者从长眠中醒来?” 斯内普当时不知道答案,而现在跪坐在深坑中的斯内普也不知道答案。但他心中的火焰早已旺盛到如果不释放出来便会将自己活活烧死,因此他只是淡淡地一笑。 那些魔力涌入莉莉·波特的尸体,她本已腐朽至只剩骷髅的身躯正快速恢复人形,红发再度长出,但她仍旧没有呼吸。 斯内普全靠着自己的膝盖一点一点移到了棺材旁边,合十的手掌始终不曾打开,直到现在,他将双手凑到棺中那个仿佛只是睡着了的女人脸上,松开双手,他沸腾的血液滴落,斯内普额头鼓起青筋,他从喉咙中发出一声怒吼,恰巧此时,天空中闪过一道闪电,轰隆隆的雷鸣预示着暴雨的降临。 她没有动弹。 斯内普低下头,暴雨从天而降,冲刷着他身上的泥土与鲜血,也让他浑身湿透,感到刺入骨髓的寒冷。但他全然不在乎,雨水在他脸上交织汇流,最终滴落地面。 没人在乎暴雨中一个男人低沉的哭声,在这里陪着他的只有墓碑与尸体,能听到的只有鬼魂,但它们不会出现。 直到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侧脸,斯内普浑身一震,他不敢抬头,生怕只是自己的幻想。但那个声音,那个无数日夜在自己梦中出现的声音缓缓问道:“我这是怎么了,西弗勒斯?” 西弗勒斯·斯内普抬起头,他看见一个穿黑裙的红发女人正满脸迷惘的看着他。 在雨中,他们对视。 没人说话,只有风声、雨声和雷声为这场苦心策划已久的重逢做着配音。 斯内普有千万句话想说,但话到嘴边,他吐出来的却只有几个呜咽声和模糊的字眼,他曾幻想过这一天无数次,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他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 惟有泪千行。 26.没什么比在雨天喝一杯热茶更棒了。 何慎言的办公室里,窗外的暴雨将窗户冲刷的不停作响,室内却温暖如春,壁炉里燃烧着温暖的火,邓布利多坐在摇椅上正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蜂蜜茶喝着。他惬意地说道:“在这样的天气喝一杯蜂蜜茶,没什么比这更好了。” “最好再来一点小饼干。”须发皆白的老人乐呵呵地像个孩子。这是假期的最后一天,大部分教师都回来了,只有斯内普一人还不知所终。何慎言正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埋头批改作业,这两个星期他抽空去了趟罗马尼亚,探访了一下那边的龙类保护者和一些吸血鬼。收获颇丰,他还解剖了一只不长眼睛的女吸血鬼,结论是弱的可怜, 他突然停下笔,扭头看向窗外,一道闪电劈下,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看来他成功了。” 何慎言扭头看向邓布利多。邓布利多头也不抬,他低着头喝了一口茶,说道:“不,我不会那么做的。” 何慎言笑得更加放肆,但他什么也没说,继续批改起作业。 邓布利多继续一口一口地喝着自己的蜂蜜茶,直到杯子里的热茶见了底,他才说道:“...过段时间我要离开一下。” 何慎言全当他上一句话说的不是‘我不会那么做’,他放下笔,摇着头笑了:“记得把你的论文交了再走,你还欠我三篇魔力反应的论文呢。” ------------------------------------- 哈莉和赫敏在假期最后一天的晚上赶到了学校,她们在一楼大厅分手,赫敏要去格兰芬多塔楼。而斯莱特林的休息室则在地下。夏威夷的景象依旧历历在目,哈莉在那儿玩的很开心。赫敏一家都是很好的人,虽然哈莉执意要自己出自己的那份钱,但拗不过格兰杰先生提前订好房间。这样想着,她带着笑和赫敏告了别。 她提着自己那个黑色的手提箱,里面装了些从夏威夷带回来的小玩具和一些水果。她今晚打算再看会书睡觉。一个人住的好处就是不必在乎室友的感受——反正也没有。 虽然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不过她倒也乐得清闲。 哈莉一路走下长长的楼梯,摇曳的烛光在墙壁上映照出她的影子。她来到地下一层,这里既阴森,又寒冷。据说以前甚至还当地牢用过,不少斯莱特林学生喜欢晚上在这儿开些恐怖的玩笑——然后被某个恰好路过的幽灵吓掉半条命。 哈莉哼着歌接着向前走去,四周的灯光逐渐暗了下来。她走到一面空荡荡、湿乎乎的石墙面前,开口说道:“以魔法之名”。随后,石墙就消散了,露出一扇石门。门后就是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精美的哥特式装修风格和那些绿色的灯光让这地方不管是什么时候都充满了神秘的气息,也许还有点恐怖。 哈莉一路走进自己的房间,她用脚关上门,将箱子放在桌上。哈莉注意到天花板上的吊灯又变成了绿色的光芒,看来是那些小精灵在打扫时为了体现出‘统一的风格’将那上面燃烧的魔法蜡烛又施法变回绿色光芒了。她皱皱眉,闭目调动起魔力,花了一分多钟才让那些蜡烛又变成暖色系的光芒。 她的窗外并不像格兰芬多那样,可以看到正常的景象。摆斯莱特林本人不太正常的审美观所赐,每个斯莱特林学院的学生都得忍受窗外那些游动的水生生物足足七年之久。哈莉上次在吃夜宵时一抬头发现窗外有只乌贼正看着她,直接让她失去了胃口。现在哈莉基本上都把自己那扇窗户的窗帘拉的紧紧的。 她脱下皮鞋,扔在门后的角落。换上了自己那双圣诞时收到的毛绒拖鞋,发出一声舒适的叹息,随后就坐在书桌前开始看起魔法史——虽然一年级考试没有这门内容,但她很感兴趣。 不知过了多久,她伸了个懒腰。刚准备洗漱上床睡觉时,一个小精灵传送到了她的房间里,用它们特有的嗓音说道:“波,波特女士!西弗勒斯·斯内普教授找您!在他的办公室!” 它说完这句话后就伴随着噼啪声消失了,连给哈莉提问的机会都没有。她只得又换上那双皮鞋,整理整理头发。哈莉犹豫了一会儿,觉得去办公室这段路上确实有些冷,还是穿上了那件呢子大衣,随后就出了门。 说实话,不管你是哪个学院的,如果你在霍格沃茨的七年之中从来没有夜游过,那么你的这段生涯就是不完整的。 斯莱特林休息室门口有魔力的石门似乎知道她是被斯莱特林的院长叫去的,哈莉只是刚刚走近一点就自己打开了。斯内普的办公室和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在同一层,都在地下。这里没什么好景色,在夜游的选项之中算不上好地方。上次她和罗恩一起拉着赫敏半夜跑去的天文台,那个地方的景色就非常不错。 哈莉一边走,一边暗自思索为何斯内普教授要在大半夜让自己去他的办公室。 这段路程很快就结束了,她站在斯内普的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斯内普有些中气不足的声音:“请进。” 她推开门,屋内的壁炉燃烧着旺盛的火焰,非常暖和。斯内普正裹着厚厚的毛毯,抱着一杯热茶虚弱地坐在他的椅子上。办公桌的另一边,一个陌生却熟悉的红发女人正用一种她此前从未见过的神情看着她。 陌生,是因为她们从未见过。 熟悉,是因为哈莉在照片中见过她。 那个红发绿眸的美丽女子穿着一身黑裙,带着湿气与泥土的清香坐在那里,宛若一副栩栩如生的画。 但画只是画,再栩栩如生也只是画而已。坐在这里的,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那个女人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她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被飞扑过去的哈莉打断了。 哭声响起,没有像她以前受欺负时那样压抑住,第一次放肆且毫无后顾之忧的趴在自己的母亲怀里哭泣,如果这是梦,她愿意沉溺其中永不醒来。 斯内普用复杂的目光注视着她们,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必说,只是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微笑喝了口杯中热茶。 没什么比在雨天喝一杯热茶更棒了。 27.不 深夜。 何慎言正盯着自己桌上那头小小的匈牙利树蜂怔怔出神。这没了角的龙此时正睡得格外香甜,曾经充满威慑力的外表也因为尺寸变化而变得有些可爱。 不要误会,他不是什么福瑞控,只是从这头无角龙身上感受到了某些奇怪的现象。何慎言从虚空中拿出当初保存的那两瓶血液。暴躁的魔力从中传来,而现在这头龙身上的魔力却显得甚至有些神圣——唯一能解释这种现象的只有那个来自天堂的治愈法术。 他眯起眼。 “看来那帮鸟人还是留了一手啊。” 何慎言喃喃自语,他将树蜂抓起,用力一捏,黑色的灰烬从指缝间洒落。那头龙就这样毫无声息的死去了。何慎言张开手掌,那头龙的一些血液在空中漂浮着,已经变成了金黄的颜色,还散发出莹莹白光,将室内照的亮如白昼。 “有意思。” 何慎言非但没生气,反而微笑起来。那帮天使不可能预测到自己会穿越世界,并且在另一个世界的龙类身上使用这个法术。它们没有这种本事。最符合真相的推论只能是它们也不知道这个法术里面有后门,会让受术者逐渐转化为天堂里的生物。 何慎言还记得他在《天堂与地狱》这本古籍中了解到的知识,天使们并非是真的由所谓上帝创造的。而是由天堂这个独特的维度创造的。上帝到底是什么,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定论。但天使们他可再了解不过了。这些看上去高洁美丽的生物会给凡人一种特殊的亲和感,并非也都是人形。在它们头顶光环的照耀下,凡人会直接成为天堂的信徒,从而让这个维度愈加强大。 也就是说,如果在这个从来没出现过天堂的世界里出现一个活着的天堂生物,结果无非是这个世界彻底沦为天堂的后花园,予取予求罢了。 地球曾经也经历过这样的黑暗时光,但古一将那些东西全都扫出了人间。 这个法术曾在人们手上辗转千年,它被牧师使用过,被自称受上帝感召的少女使用过,甚至被邪教徒使用过,法师们自然也可以使用它。就像天使们宣扬的神爱世人一样,任何人,只要你具有强大的魔力,你就能使用这个来自天堂的治愈法术。效果强大你哪怕只剩一口气都能立刻救回来。在这么长久的时光之中,没有人因为这个法术而被转化成天堂生物,那么为什么异世界的一条弱小亚龙会在被使用之后逐渐转化呢? 他想不通,但记下了这件事。法师们的求知欲是非常强烈的。何慎言将那些血液保存好,和之前的一起塞进他的‘魔法背包’。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差不多一年了。能教给他们的他都教了,除去那些大威力的,甚至可能导致世界灭亡的法术他没写在《基础法术大全》里,其他都写了。接下来这个世界的发展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距离世界壁垒薄弱点的到来还有九年,他破碎的灵魂在这一年时间的滋养之中已经逐渐恢复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无非就是按部就班的等待。 何慎言这样想着,站起了身。他打算冥想一会儿度过黑夜。但在明天和意外之间永远是意外先来。 他猛地转头望向窗外,立刻用自己的精神力包裹住了整个霍格沃茨,而漆黑的天空上方此时出现了一个发着光的巨大模糊人形,头顶上的光环毫不掩饰的散发着来自天堂中特有的魔力光辉。 “砰。” 他的办公室门被撞开,邓布利多掐着自己的脖子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他几乎无法呼吸,步履蹒跚地倒在办公桌上,深吸一大口气后才艰难地说道:“那,那是什么...?” 何慎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让邓布利多陷入了沉睡。 他的精神力全力爆发,让这座学校内所有的生物全部沉眠,甚至包括禁林之中那些独角兽。那个模糊的人形依旧高悬于天上散发着光芒,祂伸出一只手向着何慎言遥遥一指,一道庞大的光束朝着他的办公室轰来。 一道半圆形的厚重黑色护盾紧随其后将整个霍格沃茨保护了起来,光束轰炸在其上后没入其中,失去了踪影。何慎言脸色难看的飞上天空,黑色的魔力在他身后形成庞大的阴影,毫不掩饰地朝着那个模糊的人形压去,却在半空中就被祂释放出的无数光束拦下了。 这次,光束没有被吸收,而是和黑色魔力在空中对撞。二者相撞迸发出的强烈能量在一瞬间横扫过整个天空。这股恐怖的能量眼看着就要让半个英国被夷为平地,何慎言眼神一凝,打开一道通往南极的传送门,将这股魔力直接送了过去。 不去管那扇门后传来的爆炸之声,何慎言闭上了眼。和这个生物继续打下去只能让这个世界一点一点崩坏,必须将祂带到其他的地方去。 作出决定的他全力施为,巨大的魔力闪电与狂暴的火雨凭空出现,这些能抹除一座城市的强力魔法朝着那模糊人形轰去。祂却不闪不避,任由那些它们轰入自己的身体,没过多久,祂的身形居然又大了一些。 “见鬼。” 何慎言怒骂一声,这从没见过的鬼东西能吸收魔力,那么单纯的用塑能法术向祂进攻无异于向双头食人魔扔肉。 就在他打算强行带着这东西轰出世界壁垒带离这里时,祂说话了。千百万个不同的声音合在一起,清晰的圣歌在空气中响起,祂的背后展开六双纯白的能量光翼,祂说道:“不必如此...” “我们不必争斗,陌生的法师。” “解释。”何慎言不动声色,他已经做好了灵魂爆炸的准备,如果情况不对就马上轰开世界壁垒将这东西扔出去。 “不必这么紧张,法师。我可以和你交易。” 祂接着说道:“法师们不是都渴望新的知识和法术吗?我有一整个藏书库,可以任你挑选五百本典籍带走。又或者...” “我可以给你一个新世界的坐标,如何?” 何慎言只是平静地说道:“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如果我答应,你会对这个世界做什么?” 祂的身躯荡起涟漪,像是在笑,良久之后,祂说。 “一个有底线的跨界法师...真是不可思议。” “回答问题。” “已经没有必要了,法师。我的同族已经过来了,看来你不属于任何组织,一个野生的跨界法师...啊,你真是,诱人。”祂用一种令何慎言作呕的温柔语气说着话,在他身后,空间被凭空撕开了,数十个与祂相似的生物从中走出。 “不要再想着带我破出世界壁垒了,你那种粗糙而原始的方法能成功一次简直就是奇迹。站在原地吧,法师。看在白塔议会的份上,我们不会杀你。顺带一提,那个交易仍然有效,只要你同意。”祂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愉快说道。 何慎言没有说话,他沉默着。脸部线条变得冷硬起来,双手再度亮起黑色的魔力。 是的,只需要看着他们死去就好,非常简单。只是认识了一年而已,和他的愿望与追求比起来,这些凡人算得上什么? 但,有些人就是没法说服自己。 他们会动摇,但就是无法说服自己让这件事过去,去选择简单的路。 你可以说他们愚蠢,可以说他们没有远见,甚至可以说他们是疯子。但就算再来一百遍,结果也早已注定。他们就是会拒绝,因为那不是一时的利益许诺就能改变的东西,那是根植在他们内心深处,让他们成为‘他们’的一种信念。 如果我答应,那我成了什么? 于是,何慎言面对着那已经将大半个世界全部洗脑的数十个庞大的模糊人形,只说了一个字。 “不。” 28.吃撑了(1/5) “别搞错了,法师。”祂依旧带着笑意说道。“你难道真的以为自己能够拯救世界吗?你只不过是个非常幸运的跨界法师而已。站在原地,那么看在白塔的份上,我们就不杀你。” 何慎言的脸上没什么感情波动。他手中准备多时的魔力爆发开来,却不是像模糊人形所想的那样释放出对祂毫无作用的攻击魔法,而是放出了一个在祂看来非常低级的传送门。 这扇门,将何慎言送到了祂的头顶,紧接着,他的灵魂从身体中飘了出来,任由身体砸落在地面激起一摊烟尘。那黑色的灵魂纵身一跃,跳进祂的身体之中。 祂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原本洁白的模糊躯体在此时一阵颤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中心染上黑色,不过几秒就将祂的整个身躯全部变为纯粹的黑色。祂的同族惊疑不定的看着祂,有几个已经抬起了手,白色的光芒正一点点绽放开来。 “你们很有趣,纯粹的魔力生物,所以免疫魔法攻击,是吗?”何慎言的声音从那黑色的巨大模糊人形中传来,他操控着这庞大的身躯动了起来。几个闪身躲避掉袭来的庞大光束,人形巨大的双手中亮起两把极长的灵魂利刃,漆黑如墨,何慎言说道:“那灵魂攻击呢?” “疯子!你怎么敢拿自己的灵魂作为武器?!”祂们之中有一个怒骂出声,却在下一秒被出现在祂身后的何慎言一刀刺穿了心脏——如果祂有的话。从祂被捅穿的那个地方开始,黑色正快速将白色吞噬。在下一秒,数十道白色的光束轰击在这个正被转化的同族身上,让祂在一声惨叫之中化为灰烬消失了。 也让半空中的何慎言笑了出来:“所以你们没法免疫来自自己同族的能量攻击?我明白了。” 他收回自己灵魂组成的利刃,双手握在一起,纯黑色的能量光束从那手指之间迸发开来,带着祂们的能量属性精准的命中了祂们每一个的头颅,让祂们陷入了一瞬间的僵直。但这还没完,在何慎言的脚下,准备已久的庞大黑色阴影正快速成型,数十道粗壮的巨型触手从其中伸出,绑住离他最近的一个,拖入了其中。 “我不得不说,你们的味道真是棒极了。”何慎言说着说着,甚至还打了个饱嗝。被他拖入阴影中的那个模糊人形的下场不言而喻。他以前也不是没吃过能量生物,但没吃过这么大的,吃撑也在所难免。而他面前还有这么多,看来今天要当一次大胃王了。 “停下!法师!我们可以和你共享这个世界!是真的!我们可以在白塔议会的见证下与你交易!”祂们中的一个顶着脑门上的正快速恢复的巨大空洞,焦急地说道。 “先说说白塔议会是什么吧。”何慎言知道祂在想办法拖延时间,但他又何尝不是呢?吃撑的人总要时间消化才能进行剧烈运动。 祂生怕何慎言一言不合再吃一个,以极快的语速说道:“白塔议会是许多个像你这样的跨界法师组成的组织,他们在星海之中为所有进行跨界过的法师提供保护。” “只要你停下来!我们可以和你共享这个世界,白塔议会的契约我们无法违反,相信我!”祂语气中的焦急不似作假,但何慎言此时对这个神秘的白塔议会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抬起黑色庞大的手臂,一道光束一闪即逝,将说话的那个拦腰切断,触手再次伸出,在祂的惨叫声之中将祂被分成两段的身体拖入了阴影里。 何慎言什么也没说,他只当自己是在吃自助餐。这些前不久还趾高气昂的生物在此时宛若丧家之犬,祂们头顶的光环依旧闪亮,周身还散发着洁白的光芒,可祂们无论是反抗还是逃跑,都无济于事,只是一个接一个的被巨大的黑色触手拖入何慎言脚下的阴影之中。 这场特殊的自助餐从深夜一直吃到黄昏,持续了一天之久。霍格沃茨的人们依旧酣睡着,而那些被洗脑的人们在影响源头被解除后也恢复了正常。 对他们来说,这短短一瞬间甚至不够让他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何慎言漂浮在地球上方,他此时寄居的这具黑色人形躯体在吸收了足足二十四个同族之后已经庞大到了一座城市大小。他艰难地调动体内暴躁的魔力,施放了一个隐形法术。九十年代地球上方的卫星虽然不多,但也不得不防。他可不想留下什么奇怪的未解之谜。 这是一次冒险之举,但收获颇丰。先不提那个神秘的,让祂们畏惧的白塔。能量生物的记忆都被保存在祂们自己的躯体之中。他吞噬这些生物后,毫不意外的得知祂们的确来自天堂,但不是何慎言映像之中的那个天堂。 而是‘所有天堂的源头,永恒天堂’。 这名头倒是够响的。 从祂们的记忆之中得知,永恒天堂在多元宇宙之中名声很大,但并不是什么好名声。祂们通过讯息扰动的方式将天堂的信息扔出去,就像是漂流瓶。如果有一个没被发现的世界捡起了这个瓶子,并使用了当中的法术,那么就会被追踪。这些天使便是前来将这个世界收入囊中的。 这个行为,被祂们称之为‘发现’。 发现? 何慎言笑了起来,你发现了一个已经有人居住的世界,这算什么发现?按照祂们的逻辑,我吃完饭去停车场发现了一辆有主的车开走了,这也算是发现吧? 你倒是可以试试对着赶来的警察这么说。 但发现只是第一步,祂们来到后,会将所有人统统洗脑,让他们成为天堂的忠实信徒,终生用信仰为天堂发光发热,贡献能量。甚至死后连灵魂都要被收走充当燃料。 他在记忆里翻阅到这一部分时,已经没法抑制住自己脸上的冰冷笑意了,一种古怪的幽默感让他想起曾经看过的一场脱口秀。那是乔治·卡林的一个小段子。 何慎言想起当时在剧场里看见的那个白发老头,他神色滑稽的站在舞台上,用一种幽默的口吻说:“所以,你是要我相信天上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时时刻刻注视着你的所作所为,而这个人还有个特殊的清单,里面有十件你不准做的事。如果你违反其中任何一条,那么他有个充满火焰与烟雾,只有痛苦与折磨的地方,专门为你准备。把你扔到那儿让你受罪,让你窒息燃烧,永无休止的尖叫,直到一切的尽头。” “但是他爱着你。” 这是一个多么讽刺的笑话。 何慎言动了动手指,自己留在地球上的躯体正向上飞来,飞到面前,他的灵魂飘了出来,再度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顺便还将这具黑色的天使躯壳也吃掉了。他无视掉体内因为吃得太饱已经开始暴动的魔力,将大脑内繁杂的思绪全部清空,开始冥想。 他必须要将这些魔力全部消化掉,不然后果对法师来说是致命的。你可能只是想施一个小小的法术,例如变出一杯水,一块面包。但结果却是一团剧烈的火球将方圆百里的人全部烤成焦炭。 这不是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 29.而地球仍在(2/5) 在外太空漂浮了一周之久的何慎言再度睁开眼,他勉强将体内的魔力控制在了一个能够接受的烈度。可以预见到的是,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不会再去动用一些大威力的魔法了,否则再次暴动起来的魔力很可能六亲不认的在他体内制造一场前无古人后不知道有没有来者的爆炸。 ‘大威力’指的是能炸碎一颗星球那种的,他使用的次数也不多,也就一百来次吧。 还不打算回霍格沃茨的他就近飞上了月球,一直在身体周围运转着的魔力屏障让他之前自由落体的身体不至于摔死,同时还保证了他现在能够自由的外太空呼吸。 何慎言想起古一对魔力的评语,诚如她所说,魔力的确非常万能。 何慎言缓缓下降,月球表面上的尘埃在他脚下四散开来,但没有一粒沾上了他黑色长袍的衣角。他站着,黑发飘扬在这颗寂静无人的星球之上。 就这样,何慎言静静地凝视着不远处那颗蔚蓝色的星球。 它漂浮在黑暗的宇宙之中,缓慢而坚定的自转着,这样的转动可能还会持续非常非常久,久到它身上的生命来来去去更迭换代不知多少种。 而地球仍在。 他在上一个世界里曾漫游过宇宙,在那片无边无际的星空之中见过了太多美丽的星球,地球的景色在其中不过只是沙海一粒。而这个世界,他甚至只是刚刚来到一年罢了。 为什么要拼出生命去保护他们呢?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在这个情绪复杂的时刻,何慎言想起了古一,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他想,可能这就是为什么古一当初会同意让他进入卡玛泰姬学习吧。 “你还是真是看透了一切,老师。”何慎言喃喃自语。 ------------------------------------- “何教授已经一周没来上课了,虽然斯内普教授讲课也不错啦。而且他也没以前那么凶了,但我还是比较想让何教授来给我们上课哎。”一个格兰芬多的女生和她的同伴走过喧闹的走廊,哈莉和罗恩赫敏正靠在落地窗边休息,他们听见这句话后,面色都古怪了起来。 罗恩低声说道:“你猜斯内普要是知道她们这么评价他,他会不会又变回以前的样子?” 哈莉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第一,要叫他教授。第二,我觉得他本来就没那么凶!” 说完,她就扭头直直的走掉了,留下站在原地一脸无辜的罗恩。这个傻小子扭头看着赫敏,满脸不解地问道:“我有说什么让她生气的话吗?” 赫敏翻了个白眼,她将怀里抱着的书塞进罗恩手里,低头系着鞋带。 阳光穿过云层,打在窗户上,又照在她褐色的蓬松头发上。罗恩此时根本没去听赫敏说了什么,他盯着赫敏的侧脸怔怔出神,浑然不觉自己的眼神有多么明显。于是就被系好鞋带站起身来的赫敏狠狠地用手肘顶了一下,她一把抓过自己的书,红着脸也跑开了。望着远去的女孩,罗恩傻兮兮地笑了,就在这时,一道闪光让他捂着眼睛叫出了声。 “喔!小罗恩开窍了!” “是的!他开窍了!” 罗恩睁开眼,他看见自己的双胞胎哥哥站在他面前嬉笑着,用古怪地调子唱着一首关于小罗恩开窍的歌,弗雷德的手里还抓着一个相机。罗恩立马朝他们扑了过去。 在争斗中,那张照片飘落在地。罗恩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这张让他和他的两个哥哥在走廊上追逐、甚至被费尔奇处罚两个星期打扫教室的照片根本就是一片漆黑。 弗雷德忘记开镜头罩了,事后想起这件事的他却没和罗恩说。只是坏笑着和乔治商量,用这张早已遗失的黑色照片敲诈了罗恩两个月的零花钱。 他们拿着这笔钱,在罗恩生日当天给他买了一份非常棒的礼物。 ------------------------------------- “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告诉那孩子他的宠物老鼠是个阿尼马格斯比较好。”麦格教授一脸厌恶地看着地上那个抽搐的肥胖男人,对一旁站着的邓布利多说道。 “我同意,米勒娃。我同意。”他说着,顺便拦住一旁还想要往彼得身上扔几个恶咒解气的莉莉·波特,又给斯内普使了个眼色,让他带着情绪已经濒临崩溃的莉莉离开这间屋子。斯内普在人际交往方面的情商从未这么突出过,他立马轻声安慰着莉莉,带她离开了。 而麦格教授看着地上的小矮星彼得,这位一向不苟言笑的严肃女士破天荒的露出了一种复杂的表情,她对彼得说道:“我真没想到叛徒居然会是你,彼得。” 依旧在抽搐着的彼得艰难地喘息着,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话,眼中居然流出了眼泪:“我...很抱歉,院长...但我没有办法,他...他太强大了,那黑魔头...我很害怕,院长,我很害怕。我不像詹姆卢平和小天狼星那样勇敢,我不是故意那么干的...他强迫我!是他强迫我的!” 这个甘愿变成老鼠逃脱罪名,以这种方式苟活多年的男人此时涕泪横流,他对着昔日的院长,敬重的老师说着忏悔的话。但麦格教授只是悲伤地摇了摇头:“你让一个家庭破碎...让一个无辜的人在阿兹卡班里度过多年,让他背上了本不该拥有的罪名。彼得,如果你还认为自己是一个格兰芬多,你就应该为自己感到羞愧。” “我...我忏悔!我忏悔!院长!求你了!”彼得似乎意识到了即将要发生什么。他尖叫着求饶,还叫着院长试图让麦格心软。 但邓布利多的手中已经亮起了白光。那光芒一闪而过,彼得保持着那副惊恐的表情凝固了,他背变成了一座雕像。邓布利多搀扶着因为悲伤几乎无法站立的麦格,将她带到椅子上坐下,说道:“我会带他到魔法部...让他受到审判,小天狼星那边我会去沟通的,米勒娃,不要太过勉强自己。这是彼得自己做的选择。” 麦格教授露出一个苦笑,她看着前方的地面,语气怅然:“我明白...我只是,替他们不值。” 30.小天狼星出狱记(3/5) 魔法部的部长,近日来胖了不少的康奈利·福吉正擦着自己脸上的汗。他对邓布利多的办事效率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伏地魔说抓就抓,魂器说找就找。只剩一张皮的伏地魔现在还在魔法部底下的地牢里躺着,他又给自己送来了一个同党。前段时间还有不少试图冲击魔法部的食死徒,或者是潜藏在魔法部多年没暴露的那些间谍也纷纷被抓了,和他们的主子被关在一起。 这些政绩让福吉的声誉水涨船高,连带着让他这一年来看谁都带着笑。在部员间的风评也变得非常好,毕竟一个和蔼可亲的上司实在难得。 所以他现在看见邓布利多就像是看见了他去世多年的父亲,尤其是邓布利多又拎着个石像出现在他的办公室时,他立马就站起来迎接了。 说回正题,听完叙述的福吉擦着汗,他点点头,对邓布利多肯定地说:“放心好了,邓布利多。小天狼星马上就可以被无罪释放,但你也知道,这件事不能被宣传...” 他眯着眼回头看了看那座雕像,心领神会的邓布利多解除了施在彼得身上的魔法,却又让他陷入了昏睡。邓布利多摆了摆手,他带着笑说道:“放心,只要小天狼星被释放就好,我相信报社里的那些评论家们不会对此七嘴八舌的。” 听到这句话,福吉立马又笑了,他那张胖了不少的脸上五官挤成一团,邓布利多也笑了起来。 他们握了握手,邓布利多说道:“那么,我就不打扰了。福吉部长。”随后就离开了,留下坐在自己办公室里笑眯眯地看着昏睡过去的彼得的福吉,他正等待着傲罗们上来把这个家伙带下去,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连忙拿出一面小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 被那些摄魂怪送出阿兹卡班的消瘦男人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他在二十分钟前被告知自己自由了。原本时时刻刻备受煎熬的他此时吹着海岛上的冷风,满心惆怅。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释放,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更也不知道那个背叛者现在在哪里。 想到他,就会想到自己的朋友。 男人心中顿时充满愤怒、仇恨与愧疚。这些情绪让他痛苦地嚎叫了一声,那声音在黑夜之中传出去很远。满心的痛苦无从释放,这些年里他没疯掉就是因为知道自己是清白的,但只有一个人知道的真相算是什么真相?被所有人误解,每天面对着暗无天日的牢房与那些恐怖的摄魂怪,在狱中蹉跎十几年,却在今天又被放了出来。 “西里斯?”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背后呼唤着。 满脸大胡子的消瘦男人猛地转过头去,那双眼睛中满是不可置信。他看见一个本应死去的人,他看见了莉莉·波特。 “你、你。不,我,这...”他语无伦次地说着话,让莉莉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小天狼星还在震惊的间歇,眼角的余光却瞟到了另一个身影。 他看见西弗勒斯·斯内普正满脸阴郁的站在那,还穿着一身黑衣。但气质却和从前大不相同,头发不再油光闪亮,衣服上也不再脏兮兮。他甚至穿着笔挺的西服,脚上的皮鞋都是程光瓦亮的。和这边穿着破旧黑袍的小天狼星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他指着斯内普,手臂颤抖着:“你、你又是什么情况?” 打死小天狼星他都不肯相信斯内普会来接自己出狱,诚然,当初他们的确做的太过,但这个人一心扑在黑魔法上就已经证明了他不是什么好东西...莉莉选择詹姆而不是他是正确的。小天狼星的脑子里闪过这些想法。而斯内普连给他半个表情的力气都欠奉,他面无表情地微微侧过身,让出自己身后那个红发绿眼的女孩。 她站在那儿,走上前来,俏生生地喊了声:“教父。” 小天狼星这下子直接呆滞了,他一会看着莉莉,一会看着斯内普,一会又转头看着哈莉,心中的疑惑如果写成书应该能比得上半本牛津词典。 ------------------------------------- “所以,那家伙已经被抓起来了?” 小天狼星此时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头发和胡子也修整了一下。虽然依旧瘦的不像样,但起码比之前那个乞丐一般的形象好太多了。他坐在被修复如新的波特宅中那刚买的红色舒适沙发里,壁炉里燃烧着熊熊火焰。 莉莉给他拿来一条毯子裹上。斯内普没有选择坐下,他在门外的花园里一个人静静伫立,就算莉莉劝他也不听。哈莉则回学校去了,她明天还有课程。 “是啊,他已经被送到魔法部了。伏地魔也是,他们都被抓起来了。西里斯,我们彻底安全了。”莉莉看着自己丈夫的好友,年轻时的英俊在此时依旧可看出几分风采,但他实在太瘦,又太虚弱,活像是一个皮包骨的骷髅。 “但你的事恐怕不能见报,西里斯。魔法部恐怕不会允许这种情况。”莉莉又说道,她的这句话得到小天狼星一个不在乎的潇洒笑容:“我不在乎其他人怎么看我。看见你和哈莉没事,我真是...对不起,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的笑容转瞬即逝,眨眼间就红了眼眶。 莉莉微笑着给他倒上一杯热茶,小天狼星抓过毯子盖在头上,他闷闷的声音从毯子里传来:“所以你是怎么...呃,我的意思是,你是怎么回来的?” “西弗勒斯做的。” “他?!”小天狼星一把抓下自己头上盖着的毯子,他从沙发上弹了起来,震惊地问道。 “是啊,就是他。”莉莉平静地点点头。 “可是...可是他?”小天狼星在这短短几个小时里经历了太多的震惊,他几乎有些麻木了。他的语言功能好像也麻木了,又或者是在这十几年的牢狱生涯之中逐渐退化了,他结巴着,手舞足蹈,尽力表达自己的不解。 “好了,好了。先做下吧,我慢慢给你解释。” “在过去的一年中,魔法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一个他们没告诉我名字的男人改变了整个霍格沃茨的教学方式,他带来了一种全新的施法方式和非常多的高深知识。西弗勒斯在学会了之后,就将我复活了。” “那为什么...” “为什么不把詹姆也复活,是吗?”莉莉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一样,反问道。 小天狼星原本理直气壮的表情迅速转为心虚,莉莉看了他一眼,捧起自己的那杯茶喝了一口,她悠悠地说:“看来你还知道你们当初对他做了多么过分的事。” “可他是个...” 小天狼星想要说出口的话在莉莉严厉地瞪视下被他吞了回去,莉莉看着他,严肃地说:“我不否认他之前的确走岔了路。但这十几年来他一直在为自己赎罪,如果不是他去求情,可能哈莉也会死去。如果不是他,我就不会站在这里,我也不会指认彼得,你也不会出来。你怎么还敢要求他做更多?想一想,西里斯·布莱克,好好想一想!能将人复活的魔法怎么可能没有代价!” 小天狼星低垂着头,他郁闷地听着。过了一会儿,他站了起来,走向门边。 “你要干什么去?” “去跟他道歉......”小天狼星的声音传来,带着一股不得不做的意思。 莉莉笑着捧起茶。 31.离别(4/5) “坐下吧,邓布利多。我是来告别的。”何慎言示意看见他出现噌的一下站起来的老人坐下。他拉开邓布利多办公桌前方那把紫色天鹅绒椅子,坐了上去。 “告别?” “是的。恐怕我必须离开了。”何慎言对他点点头。他接着说道:“并非是我想要离开,而是我怕不离开恐怕会给你们带来一场前所未有的战争。” “是关于那些...东西的吗?”邓布利多的面色严肃起来,他湛蓝色的眼睛透过镜片看着何慎言。他的凤凰,福克斯在一旁的高架上看着这两个人类。 男人只是点了点头。 老人叹了口气,他站起身来,和何慎言握了握手,语气之中满是真诚:“很高兴与你共事,何。我也非常荣幸能够成为你的学生之一。” 何慎言笑了起来:“不必这样,邓布利多。充盈的魔力会让你有着非常悠久的生命。说不定我们会在某天再见的。现在,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去给我的学生们再上最后一堂课。” 他转身离开,关门的声音非常轻。邓布利多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何慎言在走廊上不紧不慢的行走着,来往的学生们都朝这位一周未见的教授打着招呼。他一一回应,面上带着微笑。他一直走到四楼,推开那扇熟悉的门,讲台上站着一身黑衣的西弗勒斯·斯内普,他看见何慎言后楞了一下,随后走过来,轻声问道:“你回来了?” “是的,斯内普先生。这节课就让我来吧,这应该也是我的最后一课了。” 斯内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点点头,走出了教室。 何慎言走上讲台,教室里响起欢呼声,何慎言难得地在上课时笑了,他笑着双手下压,示意躁动的小巫师们安静下来。 “虽然在这个时候说这句话可能有些煞气氛,但是我必须告诉诸位,这将是我的最后一堂课。” 四周响起惊呼声。 “这堂课,我不打算讲魔法理论或任何知识。我只想告诉大家一件事。” “在座各位有玩过rpg游戏的吗?” 有不少穿着夹克衫的小巫师举起手。 “很好。但我还是要解释一下,毕竟不是人人都知道这个名词的。” “你们可以将这理解为一种特殊的游戏,你可以自由设定自己的人物叫什么,是男是女,乃至是外貌、性格、出身。甚至他/她喜欢做什么不喜欢做什么都可以去设定。我们将其称之为化身好了。在这趟奇特的旅程之中,你的化身会经历种种冒险,会面对困难,也会找到财宝。但一趟旅程终会结束,在旅程的终点,你的化身会怎样做呢?” “你又会怎样做呢?” 他留出一点时间给他们思考。 “这就是离别的残酷之处,无论你是否思考过这个问题,不管你有没有在心中对其做过预演。可当那一天真的来临时,此前打过的腹稿会全部化为虚有。在rpg游戏之中,你的化身走到旅程终点会得到一个结局。他/她可能归隐田园,也可能战死沙场。可能和爱人共度余生,也可能自己埋头研究魔法,直至死亡来临。” “离别是我们生命之中必受之事。我知道你们之中可能有些人对此感到非常难受,但...” “还记得我在第一堂课上说过什么吗?魔力的多少并不是决定一个法师是否合格的标准。”他轻声念着这句话,坐在对面的孩子们和他一起齐声念着。 “这句话的下半句话,是我的老师告诉我的。现在我来告诉你们。” “魔力的多少并不是决定一个法师是否合格的标准,是否冷静才是。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丢掉这份冷静,诸位,哪怕是你正在面对一头龙。请充满勇气,冷静地施法,用我教你们的方式狠狠地击败它。” “不要将离别当成永不再见,也不要将其过分诗意的美化。你或许对此不在乎,也或许对此难受许久。但,离别的意义,正是为了再见。” “我说完了,再见,同学们。” 他转身离开讲台,迈过教室的门,一步踏入他的传送门,毫不留恋。他的离开如同他的到来一般毫无声息,在世界上只有少数人知道。 ------------------------------------- 何慎言再度出现在月球之上。 他的心中的触动还未平息,但他不能停下脚步。从那些天使的记忆之中,他已经得到了祂们的破界之法。 在看完那数十种方法后,何慎言不得不承认最开始那个天使对自己的方法的评价是正确的。 的确是粗糙而原始。 他的方法充满了不确定性和冒险,靠等待等到世界壁垒的薄弱点出现。然后扯出一半灵魂与之同化,让自己拥有与世界壁垒一样的性质,随后穿过薄弱点,漫游星海,被不知情况的星球吸入。甚至还不知道会不会被哪个充满好奇的域外之神一把捞过去。 何慎言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运气简直是好的没谱。 天使们成群结队出动时会借助永恒天堂堪称无穷无尽的能量,也不知道祂们是洗脑了多少世界才换来这么多。那些能量会被送入一个称作‘跨越引擎’的东西之中,在天使们的记忆之中,那东西通常表现为一团庞大而炽热的光球。只要输入那个世界的坐标,就能达到那个世界。 他们依靠着‘扔漂流瓶’这种方法,让凡人们使用他们的法术,从而靠留在其中的后门同化生物,将其转化为天堂生物作为先锋军。在此过程中还能得到来自本世界的坐标,从而直接过去,将那个世界‘发现’。 冷酷、精准而高效。但不是他需要的,先不提他能不能用那东西。何慎言不认为自己在杀了二十五个天使之后还能大摇大摆走进人家的老巢,像个没事人一样礼貌地问:“你好,我知道这么说可能有些不太礼貌,但我想借用一下你们的跨越引擎,可以吗?” 虽然那二十五个天使并非是通过使用世界坐标的方式来到这里的。 但,这个东西的确很有意思。 1.再次穿越与一个盼望死去的老人(5/5) 世界坐标,在天使们的总结之中大体可分为两类。 就像是数学之中的坐标系一样,一道十字,将无数个不同的世界分类。 在上方的是正常的世界,可能会有战火,但绝不会有连年累月的战争。‘道德水平也比较正常’,这是天使们的原话。 而下方的,则是那种人人都想致对方于死地的疯狂世界,可能是天生,也可能是后天原因。也不乏原本在上方的跑到下方,或下方的跑到上方这种事情发生。 靠左边的,是魔法比较普及的世界。 而右边的,则是使用科技的世界。 祂们靠着这套系统分类总结世界,但这也意味着一定有一个世界是坐标轴的中心。虽然何慎言总觉得不应该这么笼统的分类,但他对这方面一无所知,而他也认为如果对于某方面根本不了解,那还是听有经验的人的建议好点。 虽然祂们‘建议’的方式比较特殊,而且也不是主动给出的,但好歹还是给他带来了一些帮助,冲着这点,他就会感谢祂们的。 在天使们那一长条穿越的方法之中,有一种最适合单人使用的,虽然有些风险,但比起他的方法来说依然非常安全。 说干就干,他按照那方法之中说的那样,调动魔力汇聚在右手之上,身体慢慢飞起,在星空之中缓缓漫游。直至来到银河系的边界,这里是离他最近的一个薄弱点。他将魔力缓缓贴上,全心全意感受着世界壁垒的震动。足足过了三天,他才摸到一点头绪。 那是一种奇妙而难以形容的韵律,他不敢大意,立刻将自己的身心投入其中,就在这时,他居然缓缓穿过了世界壁垒。 再次来到那片奇异的星海,一个又一个被宛若玻璃物质包裹着的宇宙在他四周闪烁,这是一种截然不同的体验,更能让人感受到自身之渺小。何慎言没心思去观察那些奇特的世界。目前他没办法直接去自己想要去的世界,只好尽力维持着自身的震动,和世界壁垒一样的范围,好让自己不被域外之神们直接注视。 何慎言像上次一样,他的脑海之中再次出现了前进这个意识,一股莫名其妙的推力推着他在这些玻璃球之间遨游。一段时间后,他感到可能无法再维持下去了,于是找了就近的一颗钻了进去。他将自己刚刚去过的那个世界命名为霍格沃茨,但他也不知道坐标系,因此没法确认。但那些天使们的办法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这个世界应该也算是一个正常的世界。 反正,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了。 在那股熟悉的吸引力之中,他再度看到眼前的景色飞速略过。何慎言从失重感之中恢复,站立在一片郁郁葱葱的丛林之中,脸上露出了一个非常纯粹的笑容。 他感受到了非常浓郁的魔力气息。 -------------------------------------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正靠在自己的桌上,手握一直羽毛笔,沾了点墨水,聚精会神的写着什么。 “...1233年刚刚过去了,我依旧没有见到一个可靠的狩魔猎人。他们大多数都看上去面无表情,但我清楚,他们并非表现出来的那样冷漠无情。可是要找到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实在太难了,我也不能找法师。天知道那些家伙会对她做什么。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话,请保佑我吧。我已经太老了,老到可能随时都会将这个秘密带进坟墓。” “但这个秘密绝对不值得与我一起在地下长眠,她必须被照顾起来,我太老了,太老了...” 老人写完这些,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正如他说的那样,他真的已经太老了。老到成为这村子里最长寿的人,老到送走了自己的儿子,老到他自己都记不清自己活了多久。 他拿起笔,接着写。 “...我也想不到,五十年前的一次奇遇居然让我如此长寿,但我活得越久,就越觉得悠久的生命并非一种祝福,而是一份诅咒。这些年里,我看着我的安娜·塔斯齐娅离去。看着我的小约翰长成一个大小伙子,看着他参军,战死。我已经很累了,我迫切地想要长眠。但是我还不能。” “我必须将那个承诺完成,那个承诺、那个秘密...她必须被托付给值得信任的人。我必须完成。” 他放下笔,满是皱纹的手将那个厚厚的本子合上了。羽毛笔被他扔在一边。在村子里富有威望的长者,老塞缪尔·维托疲惫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他看着自己窗户外的那片花园。心中又想起安娜·塔斯齐娅还活着的时候,噢,他的安娜。 他还记得,安娜是十年前离开的。非常突然,只是一次安稳的睡眠,第二天醒来时,他就发现安娜的生命已经从她的身躯之中离开了。塞穆尔当时并没有太伤心,可在将她安葬后,悲伤便如影随形。那些失去她的,已经过去的日子里,每一分钟他都思念着她。逝者已逝,可留下的回忆会充满他们共同生活的地方。这曾经是幸福的秘诀,现如今却成了害人的砒霜。 而塞穆尔心甘情愿地饮下这砒霜。 他没有离开,也没有像某些人担心的那样一蹶不振。老人只是依旧一个人生活,他在村子里依旧地位超然。作为最年长的人,新生儿的出生会邀请他,年轻人的结合会邀请他,老年人的死亡依旧会邀请他。这个边陲之地的小村子似乎隔绝了战火,多年以来也只有被他送进城里的儿子参了军,其他人大多都是农民。他们愚蠢而淳朴,可能会因为某个夜晚看不见天上的月亮就疑神疑鬼,担忧神明的惩罚,担忧自己地里的收成不好。 这时,塞穆尔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他活得太长,长到村子里的人都认为他受到了神眷。因此,他只需要安慰地笑一笑,拍一拍他们的肩膀,就能让这些蠢蛋安静下来,继续回去过他们的日子。 他甚至还是个赤脚医生,人活得久了就懂得不少法子治病,谁家孩子发了高烧,都会去找他。他还知道不少设置陷阱去捕猎的方法。可以说,这份悠久的寿命给他的大多都是好处。 但他仍旧期待死亡。 2.奇迹通常发生在夜晚 篝火缓缓燃烧。 这小小营地上方的夜空中正闪烁着无数繁星,俯视着这片大地。也看着这片营地之中正缓缓燃烧着的篝火与正处理尸体的男人。 何慎言正将一头丑陋的怪物抽筋扒皮,他双手沾满了鲜血,却表现的对此毫不在意,甚至还哼着歌曲。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差不多一个月了,他就在这片寒冷的丛林之中闲逛,何慎言能感知到不远处的那些人类村庄,但他没想去打扰。他自己一个人在丛林里住的很自在,每天除了找些怪物来研究研究也就不干别的了。他手上这只丑陋而矮小的怪物此时正颤抖着,它的大脑裸露在外,甚至在寒冷的空气中微微颤抖。它那皱巴巴的皮已经被剥了下来,湿哒哒冒着热气,被随意地扔在一旁的桌子上。尽管它痛的要命,但却无法移动、尖叫、或者呼唤同族。 “好,好。不要害怕了,你这个丑陋的小东西。很快就结束了。” 何慎言轻轻地拍了拍它鲜红色的大脑,得到一个剧烈的颤抖。如果不是在这帮家伙居住的桥下发现数十具人类尸骨,兴许他还不会如此残忍。他对于非人种族的态度一向灵活而多变。 这些东西有着丑陋凶狠的面庞,大都十分矮小。牙齿极其锋利,爪子也是。何慎言毫不怀疑它们肮脏腥臭的爪子能一击将那些农夫开膛破肚。这东西如果只是一只,可能没什么可怕的。但问题在于,它们是群居的。 所以他就顺手帮了一把本地居民,反正前些天也研究够了那种酷似狮鹫的怪物。 何慎言哼着歌,他手中凝结出一把闪着光的魔力小刀,轻巧而精准的切开了那怪物的大脑。它开始剧烈的颤抖,整个大脑好像要从半开的脑壳之间飞出来一样,眼睛也突了出来。狭长的舌头拉出那张大嘴,在极度的痛苦之中死去了。何慎言不为所动,他继续解剖着这具刚刚死去的怪物尸体。 在大约半小时后,他打了个响指。一片水幕凭空出现,他洗去双手的鲜血,又将这一片狼藉的工作台清理一新。将那尸体用精神力一个抛越扔出了数百米。他没兴趣去想这怪物的下场,这丛林之中的动物们可不怎么友好,或者说,能在这种苦寒之地生存下来的,不管是人还是兽都应该不怎么友好。 他慢悠悠地绕着营地踱步,开始思索明天是否要再去祸害一下那四个长得像石头似的怪物。它们有着简单的智力,已经被何慎言时不时的突然袭击搞的疑神疑鬼了。他虽然没杀它们,但非常热衷于教它们如何做简单的算术题。这些头脑简单的生物甚至没法说出长句子,却被他逼着学算术,而且打也打不过。索性干脆抛弃它们的那个山洞跑掉了。 何慎言想到这里笑出了声,他古怪的幽默感让他想到一个经典的笑话,但他不打算说出来。毕竟一个人给自己讲笑话实在太可悲了。 就算他现在算是正在试图逃脱永恒天堂的追捕也是一样。 那帮天使的记忆对他来说算是个宝藏,他闲着没事就翻一翻,就像是跳着看一部又臭又长的几千集连续剧似的,你总能找到些新剧情。他在三个星期前发现杀死天使的人身上都会被被烙印——但他没发现。 也可能是因为他不是杀死,而是吃掉了的原因。 说回正题,他没检查出来并不代表真的没有。他不相信自己能够肆无忌惮的杀死二十五个天使之后还能继续在星海之间到处乱跑,永恒天堂迟早会找到自己——嗯,还得个几万年吧。 说来好笑,那二十五个天使自以为发现了一个无主世界,兴冲冲地就结伴跑来了,这甚至不是一次官方任务。而且由于祂们跨越的距离太长,等祂们的死讯传回永恒天堂时,按照祂们记忆之中的速度,可能都足够一只乌龟自然进化成忍者神龟了。 他现在纯当自己是来度假的,放松放松心情,也顺便研究研究这些本地独有的怪物。知识总是不嫌多的。 何慎言回到篝火旁,那里摆着一把躺椅。木制的,有柔软的靠垫和脚垫。你甚至不需要坐上去,只是光看着就能感觉到一定很舒服。 他躺上去,看着满天星斗,身边的篝火缓缓燃烧,劈啪作响。 这真是一个宁静到不能再宁静的夜晚,如果忽略掉不远处传来的吵闹声就更好了。 感到扫兴的他烦闷地睁开眼,一抹蓝光在他眼中一闪而过。低级的鹰眼术让他看到丛林中正有一群人举着火把追逐着一个老人。 他须发皆白,怀中抱着一个小小的女孩。那女孩沉睡着,即使是被人追杀似乎也无法让她从睡梦之中惊醒,老人气喘吁吁,他的肺正向他提出抗议。火燎一般的感觉从体内传来,他的老伙计,跟了他不知多久的老伙计正在用这种方式向他提出抗议:老家伙!现在可不是年轻的时候了! 老人理也不理,他依旧奔跑着。那速度对于一个老年人来说简直堪称奇迹。他身后那些健壮的小伙子都无法追上他。只能任由他在丛林之中东奔西跑,逐渐失去踪影。 浑身湿透的老人靠着一棵非常粗的树坐下。他闭着眼,胸腔激烈的起伏,摸索着将怀中的女孩放在一旁的草地上。科德温的天气向来以寒冷著称,更别提是在深夜穿着湿透的单衣跑进丛林了。但比起他的状况,和被屠杀的村庄以及那些不知为何一直追杀自己的人,他更担忧的是这个女孩。 “哦,仁慈的梅里泰莉。我祈求,如果你在注视我,如果你看得到我这个不中用的老头...求求你,降下你那怜悯的眼泪好让这个无辜的孩子平安离开吧...”他向着梅里泰莉女神祈祷,这是一位慈爱的女神,她庇护那些穷苦的人、无家可归的人、孩子、孕妇。他毫无办法,只能向她祈祷。 似乎是神明显灵,奇迹真的发生了。 在他前方的黑暗丛林之中缓缓走出一个穿着华贵黑袍的男子。那一身修身的长袍有着金线绣边,衬托的他的身材挺拔不凡。他的黑发披在脑后,一种不可言说的神秘气质随着跟着他身边的纯白色光团散发开来。更别提那张脸了,老人敢拿自己的名字起誓,就算是在他年轻时在城里厮混的那段时间,也从未见过如此英俊的男子。 跟他比起来,那些遭到贵妇人哄抢,争吵的吟游诗人就像是下水沟里的臭虫。 他愣愣的看着那个男人,居然忘了言语。 3.初到布拉维坎 “起来吧。”那男子缓缓走进,口中说出他熟悉的语言,老人颤巍巍地试图站起来,但他已经疲惫过度的衰老身体显然做不到这点。他能感到生机正从自己身体中缓缓流失,没有别的选择。 他一把抓住男人的手,努力地让自己的口齿清晰,他眼前正越来越暗:“求你,先生...请照顾好她,你会得到丰厚的报酬...悠久的生命...” 老人艰难地呼出一口气:“你甚至能活的像我一样久...只要,只要你好好照顾她...求你...” 他的脑袋歪在一边,刚好看着那个酣睡着的女孩,就这样失去了生机。 何慎言沉默了一会,黑色的魔力从他脚下浮现,泥土凭空飞起,就在这颗树下变出了一个方正的墓坑,他将老人埋了进去。泥土再度盖上。 没有墓碑,那就让大树作为他的墓碑吧。何慎言在树干上留下一个魔力印记,好让那些食腐动物和怪物不至于将这个可怜老人的尸体挖出来吃掉。 他走进那个女孩,仔细观察着。 她穿着一身丝绸的衣服,洗得非常干净。而那个老人穿的只不过是一身麻布单衣。银白色的长发散在脑后,和草地形成一种莫名的和谐。 平心而论,她十分漂亮。是个美人胚子,就算是以最挑剔的眼光来看都足够美丽。 但这都不是让何慎言这样细致观察她的原因。稀薄却非常高质量的魔力在她身上形成一层薄弱的屏障——以何慎言的标准来说,的确薄弱。 但那也足够保证她不受刀剑所伤,甚至不受低级魔法的影响。何慎言沉吟了一会儿,他没有选择用手,而是用魔力撩起这女孩的一缕头发,露出她的尖耳。 “能让人长寿...魔力屏障...幼年期的某种高级精灵?有趣,非常有趣。怎么会有种族选择这种成长方式?你的家长呢,小家伙?” 他用魔力将女孩抱起,给她施放了一个保护法术。带着女孩走进了丛林,光芒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这片森林再度恢复了寂静。 第二天一早,那女孩依旧没有清醒的迹象。她对周围环境的变化似乎一无所知,但她身体上的那些魔力却分出了一缕,想要进入何慎言的身体。他是在冥想时被这礼貌的打扰惊醒的,本来还以为是什么人想要入侵自己的大脑,结果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结论。 那似乎是她的某种本能,会对照顾自己的人分出一些魔力,使其长寿,无病。 “你还有个智能化的寄居壳...你到底是什么奇怪的种族。”何慎言此时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这女孩,但他不打算研究她。在没得到其允许之时,他不会尝试去研究一个具有知性的生物。 “嗯...你吃东西吗?”何慎言沉吟了一会儿,他用造面包术造出了一个香喷喷的白面包,用魔力带到正在帐篷之中酣睡着的女孩嘴边。她张开嘴,机械地开始咀嚼。 “......”何慎言已经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还要给她换尿布了,但这种失礼的担心明显是多余的。她吃下的东西很快就又转化成了魔力,在她身体前那稀薄的魔力屏障上添砖加瓦。 “有趣,太有趣了。唉,真希望你快点醒。”何慎言转过头去,不再关注这个奇特的精灵。他还有正事要做。 十分钟后,一口刚造出来的锅被他架在了篝火上。 何慎言兴冲冲地从他的魔法背包中掏出一颗娇嫩欲滴的蔬菜,又拿出一些面条,鸡蛋、鲜肉与调料。他甚至还拿出了一个陶瓷碗与配套的筷子。他熟练的下面,捧着那碗亲手做的面条就吃了起来,全部吃完后,他将这些东西又扔进魔法背包。摸着自己的肚子感叹:“手艺没有退步!非常好。” 是的,他的正事就是给自己下一碗面——这种奇怪的追求在过去不知被斯特兰奇吐槽了多少遍。说什么‘身为一名强大的法师,你怎么能自己做饭?’、‘要是外人看见了会怎么想我们?’、'你不能在至圣所里的图书馆做烧烤!'。他那张马脸在这种时候会变得更长,何慎言一直没告诉他,他试图板起脸时反而会变得更加滑稽。 就好像他每次都没喊再来一碗似的。 何慎言笑了笑,背后的营地在一阵魔力的波动中渐渐消失。那个女孩被他用魔力托着,施放了一个隐形法术后就飘在了他身后。他就这样缓缓地走出了丛林。 ------------------------------------- 他以一种超乎了常人理解的速度漂浮在地上离开了这片丛林,有不少正在田间劳作的农民目睹了这抹一闪而过的黑影。他们恐惧而绘声绘色的叙述成功的为自己在酒馆之中博得了几杯酒,有几个甚至还得到了女招待的媚眼。但这乡野之间的传说最终在几个星期后就没人提起。农夫们年年都会见到奇怪的事,有些是真,有些是假。但那又如何呢?他们根本不在乎。 只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何慎言跨过了山脉,穿越荒野以及几个城市,来到一座依着海的小镇。这里的镇民大多都做着渔夫的工作,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看来这句话不管在什么世界都是通用的。他在人群中行走,没人注意到这个英俊的男人。他踩过肮脏的泥土地面,前方是一辆干草拖车,它的轮毂在地面上留下长长的印记。嘈杂的人声在这座镇子里不断回荡,海风从港口吹来,何慎言能闻到焦油和牛尿的臭气。一个卖蔬菜的女人站在街边叫卖。 好一副中世纪城镇众生相。 如果忽略这镇子里那明显的魔法波动的话。 他的目光转向不远处的一座高塔,以切割平整的花岗岩块堆砌而成,顶端是齿状的城垛。它耸立在零星散落的农田和歪歪扭扭的茅屋之间,独立在镇中心之外。 “嗯,粗糙,但很有想象力。”他点点头,转过头看向一个骑着马背着两把剑的男人,他的身侧还有一头驴,正驮着一个黑色的布袋,干涸的黑色血迹印在其上。 何慎言注意到他独特的瞳孔,颇有兴趣的笑了笑。 4.猎魔人们通常都很不受待见(1/5) 和往常一样,最先发现他的是猫和孩子们。一只斑纹公猫原本在浸透了阳光的温暖柴堆上睡着懒觉,但当他骑着马走进,却突然发起抖来。它抬起脑袋,冲着猎魔人发出一阵难听的嘶叫,跳下柴堆眨眼便消失在一旁的树丛之中。一个穿着脏兮兮麻布衬衫的小孩在他的家门口玩着泥巴,努力地让自己的衣服变得更糟,浑然不觉他的母亲已经抄起了棍子准备让他的屁股尝尝鲜了。 但下一秒,他却突然尖叫起来。他的母亲穿着围裙,手上拿着棍子一把抄起她的儿子,跑进屋内,将门紧紧反锁。只因猎魔人的经过。 杰洛特对这些反应视若无睹,前方的干草车堵住了路面,他也懒得催促马儿超过它。只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那个卖蔬菜的女人看见他身侧那头驴背着的沾血布袋,好奇的张望了一下,却看到一只随着驴子的脚步上下晃动的黑色爪子,瘦骨嶙峋,却又显得那么尖锐。她捂住自己的嘴巴尖叫起来。杰洛特瞥她一眼,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劳驾,先生,请问你有时间吗?”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传进他的耳朵。杰洛特险些从马上摔下来。他超人的感官在此时像是消失了一般,完全没向他发出预警有人接近。得益于猎魔人们的突变,他就算内心已经警惕起来也并未在脸上显露分毫。杰洛特缓缓转过头去,一个穿着绣着金线黑袍的英俊男人正站在他身侧看着他。 杰洛特已经忍不住想要拔剑了。 有两件事是导致他有如此冲动的原因:第一,他发现这个男人是漂浮着的,他的脚根本没挨到地面。这是种明显的魔法征兆,但他胸前的护符却一点震动也没有。第二,周围的人,包括他身后渐渐围拢的,想要看看那只布袋里装的是什么的村民也对这个男人毫无反应。 就好像他根本不存在。 “......”杰洛特沉默不语,正午的阳光打在他脸上,饱经风霜的脸庞上有一滴豆大的汗珠正从额头滚滚滑落。 “不必紧张,先生。我看得出来你还有事情要忙。如果待会你有时间的话,请和我在那边的金枪鱼酒馆见面,好吗?”男人注意到他的神情,笑了,随后彬彬有礼地说道。 他侧过身,让出道路。 杰洛特骑着他的马,浑身僵硬的继续向前走。一如既往,本地郡长凯尔迪米恩的家门前停着很多辆马车。杰洛特跳下马背,他调整了一下背上两把剑的的位置,把缰绳套在木栅栏上。身后的人群围着那头驴形成了一个半圈。 即使杰洛特身在屋外,郡长的喊声对他来说依旧清晰可闻,并非全是他超人感官的功劳,而是郡长此时真的嗓门非常大。 “我告诉过你很多遍了!不行!不行就是不行!该死的,难不成你听不懂我的话吗?你这无赖!” 杰洛特一走进门,就听见矮矮胖胖的凯尔迪米恩郡长怒气冲冲地说出这句话。他面红耳赤,面前站着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男人,手里还抱着一只不断挣扎的鹅。 “怎么回事,我不是说过不要来打扰——诸神啊!是你吗?杰洛特?我没眼花吧?”他转头对着那个农夫说道:“快拿走!乡巴佬,我说了多少遍不要给我送东西!你聋了吗!?” 那个农夫站在原地,他含糊不清地嘟囔:“呃——郡长大人,他们说...”说这话的时候他瞥了那只鹅一样,然后又转过眼来好似根本没发生:“总得给管事的大人一点儿好处,要不——” “谁说的!看在诸神的份上!谁说的?”凯尔迪米恩大喊道,“谁?谁觉得我会收受贿赂?!告诉你,我不要!快给我滚!” 那个男人欢天喜地的拎着鹅跑出了门,眨眼间就没了踪影,甚至连门都不关。生怕凯尔迪米恩反悔。 “你好啊,杰洛特。” “你好,凯尔迪米恩。”郡长握了握猎魔人的手,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有大概两年没来了,杰洛特。我没记错吧?你没法儿在一个地方留太久,是不是?你这回从哪儿来啊?呃,我好像说了句废话,你从哪儿来都不要紧。反正没分别。嗨,请坐,杰洛特。请坐吧。明天有个集市,所以这儿乱七八糟的。你最近过得如何啊?跟我说说吧!” 猎魔人说道:“回头再说,我有事要问问你,凯尔迪米恩,我们出去说。” 他们走出屋外时,围观的人群已经把那只驴子围得水泄不通。郡长大喊着让他们散开,杰洛特走上前去解开那个袋子,众人倒抽一口凉气,连连后退,就连见多识广的凯尔迪米恩也倒抽一口凉气。 “诸神啊!杰洛特,这是个什么东西?” “一头奇奇摩。我能拿到赏金吗?” 凯尔迪米恩换了只脚当做重心,他看着那具蜘蛛般的黑色干尸,看着它无神的双眼里那垂直的瞳孔和那血淋淋的嘴巴中针尖般的利齿。 “这——你——这儿是从哪儿弄来的?” “在河堤上。离镇子不到四里吧,凯尔迪米恩。就在沼泽那边。肯定有人在那儿失踪过,比如孩子们。” “噢,是的。你说的很对。是有,但谁能料到——嗨!嘿!你们在看什么?!都没事干吗?回家去!都回家去!这可不是表演!杰洛特,把它盖上吧,苍蝇都围过来了。” 回到屋里,郡长二话不说,走到桌子面前抄起上面的一只酒壶一饮而尽。随后重重地叹了口气:“没有赏金,我很抱歉,杰洛特。”他洗了洗鼻子,郁郁地说:“没人会想到沼泽里躲着这种玩意,本地确实有几个人在那儿失踪,但.....很少会有人去河堤那边溜达。你又为什么去那儿?为什么不走大路呢?” “走大路的话,我就很难谋生了。凯尔迪米恩,相信你没忘记我的职业。” “唉,是啊。我忘了。”凯尔迪米恩强压下打嗝的冲动,缓缓吐出一口气来:“这儿以前是个多么和平的地方!虽然这些该死的蠢蛋一个个都笨的要命,但他们好歹老实本分。连小恶鬼都很少在牛奶里撒尿。可这会儿,一头怪物近在眼前。战争才刚结束没多久呢,诸神啊。” 他看着杰洛特,包含歉意地说:“恐怕我能给你的只有谢意了,杰洛特。没人悬赏,没有赏金。” “真可惜,我刚好需要一笔钱去过冬。”猎魔人抓过桌上的一只酒壶,抿了口酒。擦过嘴边的白色泡沫,说道:“我准备去伊思帕登,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在大雪封路之前赶到那儿。也许这该死的雪会把我困在卢顿斯基大路旁的某个小镇上。” “对了。”杰洛特突然转过头盯着镇长,他黄澄澄的猫眼让凯尔迪米恩心中一突:“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穿带金线黑袍的英俊男人,看样子是东方来的。” 5.研究你(2/5) 郡长疑惑地挠了挠自己的脸,他说:“怎么突然问这个?没有,杰洛特。本地没有你说的这号人。要是有,那帮整天说闲话的女人保准把他的门槛踏平了。” “好,谢谢你。”猎魔人点点头,他站起身来打算离开。凯尔迪米恩连忙拉住他,问道:“你能否在布拉维坎多待一段时间?反正你要过冬,不如就在我这儿?阁楼上有个空房间——干嘛要送上门去给那些奸诈的旅馆老板敲诈呢?我们可以聊聊天,我还挺想知道你这两年周游世界的新鲜经历呢。” “我是很想,可是丽波希会怎么想呢?她上回明显对我不冷不热的。” “嗨!在我们家,女人的话不算数。不过我们私下说一句,你可别再做上次那种事了。” “你指的是我拿叉子扔老鼠那件事?” “不,我说的是你居然叉中了它。” “这不是很有趣吗?” “是很有趣!但她可不这么想,别在丽波希面前这么干。咱们可指着她做饭吃呢。还有,你这个——叫什么来着,门口的那玩意儿?” “奇奇摩。” “你拿它还有用吗?” “我要它干什么?如果没有赏金,你就把它扔进粪池吧。” “这主意不坏。嘿!卡雷卡,博格,凯瑞裴布!你们在吗?” 一个肩扛长戟的城镇卫兵走了进来,长戟的锋利刀刃刮到了门框,留下一道印记。但除了杰洛特没人注意到这点。 “凯瑞裴布,去找人牵走那头驴,然后把它背上那只奇奇摩扔进粪池里去。明白吗?” “遵命。可……郡长大人——” “什么?” “也许在把这头吓人的怪物丢进粪池之前——” “怎么?” “我们可以拿去给伊利翁大师。没准他用得上。” 凯尔迪米恩拍了拍额头。 “你还挺有脑子的,凯瑞裴布。听着,杰洛特,没准我们本地的法师会拿点儿什么来换你这具死尸。渔夫们常把最最奇怪的那些鱼带给他——比如八爪怪、克莱巴特鱼和赫隆鱼。有不少人靠这个发了财。来吧,我们去塔楼那儿。” “稍等,你居然给自己找了个法师?他是准备长住,还是只路过?” “长住。他叫伊利翁,在布拉维坎已经住了一年了。他是个强大的巫师,杰洛特,从外表就看得出来。” “我很怀疑一位强大的法师会付钱买一头奇奇摩,”杰洛特做了个鬼脸,“据我所知,没有什么炼金配方需要它做原料。不用说,你们的伊利翁会羞辱我,我们猎魔人和法师一向处得不太愉快。” “我从没听说伊利翁大师羞辱过任何人。当然,我没法发誓他肯定会付你钱,但试试总没什么坏处。没准沼泽地里还有奇奇摩,如果真是这样怎么办?为防万一,让那巫师瞧瞧这头怪物,然后去沼地那边施些什么法术吧。” 猎魔人思索片刻。“那好吧,凯尔迪米恩。但我还有些别的事要做,不如你告诉我那塔楼在那儿吧,待会我自己过去。” “就在镇中心旁边,拿花岗岩砌成的,很显眼。” “好的,多谢你,凯尔迪米恩,晚上在酒馆见,还是黄金王庭?” “当然!今晚你就瞧好吧,这两年我可是赢了不少昆特牌!” 猎魔人发出一声低低的哼笑,他转身出了门。驴子就留在那儿,由两个卫兵看守。他们一边驱赶试图围过来的人群,一边自己也偷看着那头奇奇摩。金枪鱼酒馆离郡长的家没有多远,他就让那匹可怜的马多休息一会儿吧。杰洛特在泥巴路上缓缓步行,很快就到了酒馆门口。 他推开门,那个黑袍男人背对着他坐在角落自斟自饮。杰洛特扫视一圈,中午的酒馆很是清净,没什么人。酒保看见他进来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接着低下头擦着厚实的木头酒杯。 杰洛特来到那男人对面坐下,剑鞘碰撞板凳,发出一声闷响。男人笑了笑,伸出一只修长白净的手与他握了握,丝毫不介意猎魔人手套上的污渍。 “你好,不知怎么称呼?” “杰洛特。”猎魔人嘶哑的嗓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 男人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他自我介绍道:“我叫何慎言,可能对你来说有些绕口。因此就叫我何吧。” 杰洛特点点头,他说道:“好的,何。找我有什么事?” 男人眼睛一亮,他沉吟了一会儿,笑吟吟地说:“是这样,杰洛特先生。我想请你协助我来完成一项研究,酬金丰厚。” 他一边这么说,一边从那衣袍的袖子里掏出一根长长的金条,杰洛特的眼睛有好一会儿都一直盯着那根金条,不舍得离开。他吞了口口水润润干哑的嗓子,说道:“什么研究?事先声明,太危险的委托我不会接。” “你。” 有那么一瞬间,杰洛特认为自己听错了。但他很快就站起身,冷漠地说:“很抱歉,我拒绝。” “不不不,你一定是误会了什么。”自称为何的男人站起身,他伸出一只手拦在杰洛特面前,依旧带着笑容:“并非是让你喝下魔药,或者解剖你之类的。我只是想跟着你一段时间,来观察你,仅此而已。你不是个猎魔人吗?请原谅,这个单词我说的不是很好。我的意思是,我只想看看你是如何杀死那些魔物的。” 他们又坐回桌子旁,男人给杰洛特倒了一杯酒,但他完全没有要喝的意思。 “...我不明白。”猎魔人闷闷的说。 “什么?” “在我的印象里,法师们通常不会这么有耐心的和我们交流。” “你们?” “猎魔人。” “啊,是的。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个稍微有些不太一样的法师。”说这话时,他的笑容消失了,但很快又浮上那张英俊的脸。杰洛特发现自己完全看不透这个男人想干什么。 “不,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们对我们有什么要求,通常都会直接说出口。而并非交易。” “有趣,难道你们和法师有什么盟约吗?必须要为他们做事之类的?” “没有,但你们比我们强得多。” “这点...我持保留意见。” 可能不是强得多,何慎言在心里默默说道。 “总之,交易内容很简单,杰洛特先生。我别无所求。不需要你付出什么,也不需要你流血流汗。只是在你工作时允许我在一旁观看就可以。你意下如何?” 他将那金条放在桌上,朝着杰洛特推了过去。 猎魔人在心中苦笑,我该怎么拒绝?我又打不过你,唉,反正有钱拿。 他收下那根金条,两人再度握手:“成交。” 直到他们离开酒馆,杰洛特都没喝那杯酒。 6.想学吗?我教你啊(3/5) “虽然我很想让你现在就开始你的研究——”猎魔人耸了耸肩,他手里抓着驴的缰绳,正在路上行走。“——但恐怕我得先去处理这头奇奇摩。” “嗯,奇奇摩...”何慎言饶有兴趣的看着这酷似蜘蛛的巨大怪物,它深褐色的甲壳表面粗糙不平,四条长腿少了一只,背上长满两排尖刺。 “怎么?你对它也有兴趣。但恐怕我得先把这东西送到本地法师的塔里去让他看看。”猎魔人随口说道。 “我不是对它感兴趣,坦白的说,我认为这种长得丑的怪物就该被灭绝。”何慎言的话让猎魔人惊奇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说道:“奇奇摩是长得很丑,但比它们更丑的也不是没有。我不认为你有那个时间去一个个把它们都杀死。” “怎么,你还当真了?”何慎言笑着说,他背着手跟在猎魔人身后。 “法师们通常不开玩笑。”杰洛特说。 “嗯,就像我说过的那样,我比较不同。” 杰洛特不置可否。 他们一路来到那花岗岩塔下,一扇饰有蔷薇色纹路的灰白木门上挂着一只硕大的门环,样式是只扁平的鼓眼鱼头。它满是利齿的嘴巴里咬着一枚铜环,杰洛特在心里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伊利翁大师的品味默默打了个低分。他走上前去,说道:“请问伊利翁大师在家吗?” 那只鱼头在半响后动了动它满是利齿的下颚,喷出一股水汽,用一种呆板的声音说道:“伊利翁大师现在不见客...等等!等等!你是谁?!” 鱼头的眼睛突然动了起来,死死地盯着站在猎魔人身后的黑袍男人。 何慎言报以一个无辜的笑容,他询问地看着杰洛特。猎魔人烦恼地转过身,打算离开这莫名其妙地的塔,将那只鱼头抛之脑后。 鱼头的嘴里突然吐出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停一停!请你转过身来!啊哈,居然是你,杰洛特!你身边那位阁下是谁啊?” 杰洛特看了何慎言一眼,决定让他自己来介绍自己。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何慎言笑了笑,他并未说话,只是站在原地打了个响指。 于是,那扇门自己打开了,门后是浓郁的黑暗。何慎言对杰洛特还以一个请的手势,猎魔人搞不懂这是不是两个法师在较劲,但他现在比较关心那只奇奇摩能不能换点钱。金条可没办法在酒馆里拿出来用。那得去大城市里的矮人银行换成钱币才行。 鱼头发出一声短暂的哀鸣,在一阵青烟之中消失了。杰洛特牵着驴和何慎言一起走进了这座黑暗的塔。霎时间,他们面前展现出了全新的风景。 果园里盛开着白色和粉色的花朵,洋溢着雨水的气息。缤纷的彩虹将天空分割成两半,又将茂密的树冠和远方蔚蓝的群山连接起来。这座端端正正的小屋便坐落于果园正中,周围长满了浓密的蜀葵。杰洛特低下头,发现自己站在及膝深的百里香丛中。 何慎言以一种评论家的语气说道:“及格。” “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在这种低级幻术方面干的还行,起码不是个只会两手戏法的骗子。这就算我帮你验货了,不用谢。” 好吧,虽然他自己说自己是个特别的法师,但在傲慢这一项上他们别无二致。杰洛特暗自想道。 一个声音说道:“噢!你们是怎么...算了,没关系。阁下!请过来吧!我准备了好酒!就在屋子前面!” 他们走进果园,穿行于林间。杰洛特敏锐的感官让他发现左边有动静,他转过头去,看见一个全身赤裸的金发女孩正抱着满满一篮苹果走在灌木间。猎魔人认真地看着那女孩里去的背影,盯着她看个不停。何慎言在他身旁轻飘飘地说:“别看了,那是个稻草人。” “什么?” “幻术而已,我的朋友。” 猎魔人对自己保证,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再惊讶了。 “终于到了,你好!阁下!还有你,杰洛特,我的老朋友。” “斯崔葛布!”杰洛特仍然吃了一惊。 在他漫长的一生之中,曾见过议员般的窃贼、乞丐般的议员、公主般的妓女、母牛似的公主和窃贼般的国王。但是,斯崔葛布永远——无论根据什么标准与概念——都像是个法师的样子。他又高又瘦,有点驼背。有着极其浓密的棕色眉毛和长长的鹰钩鼻,老是穿着一件拖到地上的黑色长袍,这点就算是几年未见的今日也并未改变。 袍袖宽的很夸张,手里拿着把顶端镶着水晶的长杖。杰洛特认识的所有法师都和斯崔葛布不同,但令人惊讶的事实是:他的确是个货真价实的法师。 他们来到被蜀葵围住的门廊,在一张白色大理石桌旁的柳条椅上落座。那个抱着苹果篮子的金发女孩走上前,笑了笑,然后转过身,腰肢轻摆着向果园走去。杰洛特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阁下,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不知您来此地有何贵干?”斯崔葛布热情的态度让杰洛特意识到了某些事,他没有着急谈论自己那头奇奇摩,而是默不作声地看着花田里继续采摘苹果的金发女郎,侧耳倾听他们的谈话。 “没什么,我只是到处转转而已。” “我理解,我理解。法力高强如您者肯定有自己的目的,老斯崔葛布不过是个二流的法师。” “哈!”何慎言发出一声大笑。 他指着那个金发女孩说道:“这可不是二流法师做得到的,斯崔葛布先生。不必试探,也不必太过谦虚,正常与我交流就好。我不是那种有了力量后就蔑视一切的人。如你所见,我在这方面——” 他打了个响指,那女孩变成了一个穿着黑色紧身皮衣的红发女郎,有着火红的双唇,面容比杰洛特见过的任何公主都要美丽,更别提那身材了。就在斯崔葛布和杰洛特两人都双眼发直之时,他们听到何慎言说:“——也颇有涉猎呢。” 斯崔葛布强迫自己回过神来,他干巴巴地说道:“呃,阁下,请原谅。但您——您,您刚才是怎么做到的?” 何慎言看着这个老人,他轻轻地说:“想学吗?我教你啊。” 7.愚蠢的法师没有存在的意义(5K,算两更)(5/5) 斯崔葛布将何慎言的那句话当成了一个玩笑,他为了扯开话题,转头对杰洛特说道:“谈谈你吧,老朋友。杰洛特,你来这儿干什么?还是老样子四处屠杀濒危物种换取钱财吗?你拿这头奇奇摩换了多少钱?我猜你什么都没捞着,不然你根本不会来我这儿碰运气。” “还真有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是吧?”他带着揶揄的笑容看着杰洛特。猎魔人也不生气,他还看着那个摘苹果的红发女郎,随口回道:“不,我根本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你。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你以前应该是住在柯维尔的一座类似塔里吧。” “啊,那是好久以前的事儿啦。”斯崔葛布摆摆手,他递上一杯茶给笑眯眯地何慎言,说道:“那之后发生了很多事。” “是啊,就比如你的名字。你现在叫伊比翁大师了。” “那是这座塔的创造者的名字,他大概两百年前就死了吧。我觉得,既然我占据了人家的住处,就算主人已死,也应该以某种方式向其表示敬意才对。你看,本地人大多靠海吃饭,你也知道,我除了这没什么用的幻术最擅长的就是天气魔法了。有时我会平息风暴,有时会用风将鳕鱼群赶向离海岸更远的地方。我靠着这些事维生。这就是——”他悲凉的说,“——我所能做的全部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有,为什么你要改名?”猎魔人终于舍得回过头来,他皱着眉问道。 “命运有许多张面孔,我的命运外表美丽,却隐藏着骇人的本质。哦!她血腥的魔爪早已伸向了我——” 斯崔葛布用一种咏叹调一般的语气说道,并且还抬头看着天空,做出一副智者的样子。 “呵,你这不是一点也没变嘛,斯崔葛布。还是老样子。”杰洛特嘲讽地说。他咧嘴笑道:“你知不知道,每次你摆出这副睿智的、意味深长的表情时,你说出来的就都是些鬼话?” “你就不能正常点说话吗?” “干嘛那么刺人?”老法师不满地说,他叹了口气,妥协了:“好吧好吧,如果这能让你满意的话。” “我好不容易来到这儿,隐姓埋名。一路上躲躲藏藏,为的就是从那个一直追杀我的可怕生物手中逃脱。可这场逃亡却是白费功夫,那个生物已经找到了我。很可能明天就会来置我于死地,也保不齐是后天。” 杰洛特转头对着何慎言说道:“我现在同意你说你和他们不太一样的事了,至少你会把话说明白。” “斯崔葛布,你看,世界就是这样。”杰洛特说,“旅行的人能够看到各种各样的事,比如两个农民家庭为了一块地拼的你死我活,甚至邀请一个路过的猎魔人去为他们杀了对方。我没答应。但到了第二天,地被两个伯爵的手下夷为平地。这些人又把厮杀持续了下去,我走过山山水水,看到人们被吊死在路边的树上,强盗在富有的商人家里开宴会,他的老婆可能还得战战兢兢地背对着死去丈夫的尸体给那帮混蛋倒酒。” “这还不算完,斯崔葛布。在镇子里的贫民区。你们这些法师从来不去的地方,每走一步都可能会被尸体绊倒。不是被杀的,就是饿死、冷死、病死的。我有一次接到个小委托,一家妓院一晚上死了二十个姑娘,只是因为得了病,那个老板就趁着夜晚把她们都杀了,然后歇业整顿。第三天,就又开门了。” 猎魔人摊了摊手:“更别提宫殿里了,人们将刀刃互相对立,每个宴会都可能会有人面色发青的倒下,把餐桌砸翻。我早已习惯了死亡这件事,所以我为什么要为你的死亡而惊讶呢?”、 “更何况,还是你的死。” “何况还是我的死?!”斯崔葛布讽刺地重复,“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正指望着你的帮助呢。” “哈。”猎魔人皮笑肉不笑地发出一声冷哼,他对何慎言说道:“我们上次碰面,是在柯维尔的伊迪王的宫殿里。当时我杀死了那只已经杀了十三人的双头蛇怪,正要去领赏。这个混蛋却跳了出来,和他的一个同伴为了该叫我江湖骗子、无脑杀戮者还是食腐动物毁灭者争吵了一番。结果伊迪王一个子儿都没付我,还把我赶了出去,限我十二个小时之内离开宫殿。” 何慎言不动声色的喝了口茶,他评价道:“的确是真朋友。” “是啊,要不是他们的沙漏坏了,我就超时了。那样的话国王的卫兵就会带着刀剑来追杀我了。”猎魔人笑着说,只是这笑容里看不到一点笑意。 他继续对斯崔葛布嘲讽地说道:“现在,你说你指望我帮你。说有怪物在追捕你,你怕什么呢?斯崔葛布?你就干脆的告诉它,你是个怪物保护者,你一直在保护它们,你喜欢它们,确保没有哪个猎魔人来打扰它们的安宁不就好了?说真的,如果你都这样说了,那头怪物还把你开膛破肚把你那颗黑心吃了,那它也太忘恩负义了。” 斯崔葛布沉默了,他转过头去。杰洛特哈哈大笑:“别像只可笑地青蛙似的嘟着嘴了。告诉我,是什么东西在威胁你,我看看我能做什么。” “你听说过‘黑日诅咒’吗?” 何慎言来了精神,他做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 “当然。不过它从前叫做‘疯子埃提巴德狂热症’”。杰洛特扭过头对何慎言解释道。他接着说道:“以引发骚动的法师命名。十数位好人家出身的——甚至包括贵族出身——女孩因此遭到杀害,或是被囚禁在高塔里。这混蛋觉得她们被恶魔附体,受了诅咒,或是被所谓的‘黑日’污染了。” 何慎言说道:“不过是日蚀现象罢了。” 猎魔人重重地一锤桌子,他高声说道:“正是!然而我们对面的这位可敬的法师还信誓旦旦地认为这是诅咒!” “不!”斯崔葛布也激动了起来,他站起来,走动两圈,高声反驳:“埃提巴德一点儿也不疯。他解译了道克人石碑上的文字、沃兹格人陵寝里的墓碑,还调查了类猫人的风俗与传说,其中全都确凿无疑地提到了这场日蚀。黑日意味着莉莉特——东方人如今仍以‘尼雅’的名字敬拜她——即将归来,人类也将面临灭亡。要迎接莉莉特的到来,就必须‘备好六十位头戴金冠的女子,她们会让鲜血填满河谷。’” “胡说八道,”猎魔人道,“甚至都不押韵。正经预言都押韵。人人都知道埃提巴德和巫师议会当时在想什么。” 他罕见地表现出了愤怒,甚至不再顾及身边坐着的男人也是一位法师,直接对着全体法师开了地图炮:“你们利用一个疯子的疯话来加强你们的权威,为了打破同盟,破坏联姻,为了推翻王朝。简而言之,为了让那些头戴王冠的木偶们的提线更加纠缠难解。你现在居然还敢跟我提这种市场上每个老说书人都会引以为耻的预言?” “你可以保留自己对埃提巴德的看法,可以质疑他对预言的解释,但你没法反驳这个事实:日蚀以后出生的女孩之中,有很多人的身体出现了可怕的突变。” “谁说不能反驳?我听说的情况恰恰相反。” “我去看过一次解剖现场,”法师忧心忡忡地说道,“杰洛特,我们在颅骨和骨髓里找到的东西根本无法言说。那是种红色的海绵,体内器官全都混在了一起,有些彻底消失了。所有器官上都盖满了会动的粉蓝色纤毛。心脏有六个心房,其中两个心房还萎缩了。这你要怎么去解释?” “我见过长鹰爪的人和长狼牙的人。我见过手脚关节多于常人的人,器官多于常人的人,感官能力多于常人的人。这全都是你们滥用魔法的结果。”杰洛特嘲笑道。 “你见过各种各样的突变者,”法师抬起头来,他站直了身体,“你又屠杀了他们之中的多少人去换取钱财,去维持你的猎魔人生涯呢?嗯?有些人可能长有狼牙,却至多不过朝旅店的妓女龇牙咧嘴,可有些人生就一副豺狼心肠,面对孩童都下得了杀手。” 他隐晦地讽刺:“那些日蚀后出生的女孩们就是这样。她们毫无保留地显示出疯狂倾向,她们那些残忍、好斗、喜怒无常与放荡的行径早已广为人知。” “我打赌你不敢把这句话对着梅里泰莉女神的祭司说。”杰洛特嘲笑道,“你到底在跟我胡言乱语些什么?你想质问我杀过多少突变者,你怎么不想知道我替多少人解除过魔法,摆脱过诅咒?我,一个你们轻视的猎魔人。走遍整个世界,只为杀死骇人的恶兽,解除那些不幸触碰魔法物品的可怜人受到的诅咒。” 他紧紧地盯着斯崔葛布:“反过来,你们做了些什么呢,伟大的法师大人?” 斯崔葛布仰起头,他的眼神没有放在猎魔人身上:“我们对此事运用过强大的法术。在不同的神殿里,我们和祭司都施展过。但所有尝试最终都会让那些女孩死去。” “这只能证明你们的错误。哦,你们弄到尸体了。我猜解剖刚好就这么一次?” “够了,别那么看着我。你很清楚,尸体不止一具。我们起先打算把她们全部消灭掉。我们解决了几个……然后对之全部做了解剖。甚至有个是活体解剖的。” “哈,”猎魔人从嗓子里抠出一声不屑的冷笑,他难以压制自己脸上的愤怒,甚至可称憎恨。 “你们这群狗娘养的,污蔑无辜的女孩,让她们流离失所,被迫出卖身体,搞不好还要死在荒郊野外。还要被你们追杀,解剖,实验。现在你居然还敢谴责污蔑猎魔人?” “噢,斯崔葛布,你们总有一天会吃尽苦头,然后学乖的。”他说完这句话后就坐了下来,不再言语,只是冷冷地盯着斯崔葛布。 “我不觉得这一天会很快到来,”斯崔葛布讽刺地说,“别忘记,我们的所作所为是为了保护民众。这些变种女孩会将整个世界淹没在血海之中。” “也就是说,你们巫师目前还高昂着脑袋,以为自己全无瑕疵。但你们肯定没法断言自己在狩猎这些所谓‘突变者’的过程中从未失手?” “好吧,”沉默了许久之后,斯崔葛布道,“我跟你说实话,虽然这对我自己没有好处。我们确实犯过错误——而且不止一次。要分清她们太困难了。所以我们才停止了……‘去除’她们的做法,而是把她们隔离起来。” “用你们著名的高塔。”猎魔人哼了一声。 “我们的高塔。但那是另一个错误。我们低估了她们。有很多突变者逃跑了。然后王子们之间开始推崇一项疯狂的运动——尤其是那些顺位较低,没事可做,也没什么可失去的年轻王子——‘解救遭到囚禁的美人儿’。很多囚犯扭断了他们的脖子——” “据我所知,那些塔里的囚犯很快都死去了,你们还帮了她们一把。” “这是谎言。但她们确实很快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拒绝进食……最有趣的是,她们濒死时会展现出超感能力方面的天赋。这进一步证明了她们的突变。” “你的证据越来越荒唐了。还有别的吗?” “有。纳洛克的希尔文娜女士就是一例,我们一直没法接近她,因为她的权势增长得太过迅速。但如今的纳洛克正在发生非常可怕的事。此外,艾弗米尔之女菲尔嘉用一条自制的绳索逃出了高塔,如今正在北维尔哈德肆虐。塔尔哥的贝妮嘉被一位愚蠢的王子释放出来。如今他被关在地牢里,双目失明,而在塔尔哥的大地上,绞架早已变成最常见的风景。哦,还有其他例子。” “例子当然有,”猎魔人道,“比如在老王阿布拉德治下的亚姆拉克。他得了结核病,牙齿掉得精光,他恐怕早在日蚀前几百年就生下来了。可除非有人在他面前被折磨致死,否则他根本无法入睡。他杀光了所有血亲,还在狂怒下处死了全国的半数百姓——这你知道吧?他年轻的时候有个绰号,叫做‘粗暴的阿布拉德’。噢,斯崔葛布,如果统治者的残忍都能用突变或者诅咒来开脱该有多好。” “听着,杰洛特——” “不。你说服不了我,也没法让我相信埃提巴德不是个屠戮成性的疯子,所以我们还是回头来说威胁你的那头怪物吧。你最好明白,基于你给我的第一印象,我不喜欢你的故事。但我会听你说清楚。” “停一停,二位。”何慎言打断了他们的争吵,他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 “我虽然无意干涉你们本地法师粗暴的研究与对人命的漠视,但很显然,斯崔葛布先生。你和你的同僚穷尽半生去迫害无辜女孩们的行为无疑是既残忍又愚蠢的。” “而且毫无意义。”他下了个定论。 他的话让老法师第一次面色发白,被法力高强的人质疑对他来说比起被一百个猎魔人指着鼻子骂更让人难以接受,他颤抖着嘴唇,说道:“可是——可是,先生,您也是个法师呀!” “是的。但你知道一件事吗?”何慎言的唇边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地微笑,他的眼神中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厌恶:“我可以忍受愚昧,可以忍受残忍,可以忍受那些愚蠢的庄稼汉在地下室摆满捡来的刀剑,每到战争时便出去化身强盗,因为他们生来如此,也没人向他们灌输应该改变的理念。” 他缓缓道来:“但你们,法师。不一样。法师们不一样。”他重复一遍,语气中头一次带上了愤怒,让杰洛特都为之侧目:“我们掌握着知识,就应该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让凡人们的生活更加轻松。而不是他妈的去玩弄计谋,摆布国王,掌控世界——虽然我理解你们可能穷极一生也就这点出息。但那些普通人不应该也不值得成为你们的玩物。” 他站起身来,杰洛特再次意识到某些事可能要发生了。 这次,可能相当糟糕。 他缓缓飘离地面,鸟语花香的庄园在一瞬之间消失了,他们浮在无边星海之中。杰洛特震惊而着迷的看着周围的风景,知道何慎言开口:“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头顶的世界,这才是法师们应该做的事。但很遗憾,你们只不过是一群卑贱低劣的虫子,甚至连愚蠢的谎言都分不清。斯崔葛布,我相信你本心不坏,但你太蠢了。” 何慎言伸出一只手,杰洛特必须承认那是一只修长而白暂的手,此时却握着一团让他心惊的黑色魔力:“对于一个法师来说,蠢意味着什么,你明白吗?” 斯崔葛布说不出话来。 何慎言冷漠地对他说道,就好像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木头玩具,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对法师来说,蠢就意味着死。” “而对于一个人的角度来说,你的所作所为无疑让你死有余辜。” 那团魔力在一个变化之后变为了一道闪电,朝着斯崔葛布劈去。 ------------------------------------- 他们站在那塔下,杰洛特咂咂嘴:“怪可惜的。” “什么?” “他的那个幻术。”猎魔人比划着那个金发女郎的身材曲线,他露出一个笑容。 何慎言翻了个白眼,他们带着那头驴缓缓离开了布拉维坎。 8.勿以恶小(1) 当晚,黄金王庭酒馆。 用酒馆来形容其实不太恰当,这个拥有气派名字的酒吧更像是个小小的酒店。外表看上去其貌不扬,内里其实充满了乡镇里高档酒店的特色——当然,这不是什么好话。 但话又说回来,有酒喝就不错了,猎魔人一向不挑环境。 这儿拥挤而喧闹,店里的顾客身份职业种族各不相同,但不管是本地人还是外来者,他们都在干着他们想干的事儿。敬业的商人哪怕到了酒馆都要和矮人们争执产品价格与借贷利息。而不那么敬业的呢,就捏着女招待的屁股了。本地的某些蠢人装作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想以此博取年轻姑娘们的注意力,但姑娘们的心思压根不在他们身上。她们都忙着讨好那些有钱人呢,顺便还对这些又穷又丑的乡巴佬冷嘲热讽。 赶车人和渔夫们这些苦命的劳动者就是另一幅景象了,他们完全是不要命似的在喝酒。几个水手站上桌子唱着船歌。何慎言饶有兴致地听了听,大意唱的是大海的波涛,船长的英勇,和人鱼们的美貌。尤其是人鱼,他们将这段描写唱的栩栩如生,水手们的粗粝嗓子配上这段词居然有着别样的魅力。 凯尔迪米恩和杰洛特坐在他不远处的吧台上趴着喝酒。胖胖的郡长对着秃头的店主问道:“听着,伙计。我刚刚进来时看见六个人和一个姑娘,都穿着诺维格瑞样式的黑色镶银皮衣,我在收税站那儿瞧见他们了。你老实告诉我,他们现在是在你这儿,还是去了金枪鱼酒馆?” 店主皱着眉,他努力回想了一下,用一张苦瓜脸说道:“我的大人,在我这儿。听您的口气,他们不像是什么好人啊?” 凯尔迪米恩冷哼一声,他转头对杰洛特说道:“我可没见过什么好人会一直带着剑走来走去,他们又不是杰洛特这样的猎魔人。” 他又问店主:“他们现在在哪儿?” “都在隔间里。” “看来他们给了你很多金子,你居然舍得把隔间给他们用。” 店主这会儿都快跌到桌子底下去了,他用身上脏兮兮的围裙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问道:“大人,我可没做什么啊...他们看着是不像好人,但他们给钱呐!” 凯尔迪米恩继续留在吧台喝酒,杰洛特对他使个眼色,自己回到何慎言的桌上,开口说道:“看来情况很明了了。你从他脑子里提取出的那些记忆的确都是真的。” 他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猎魔人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罕见的带了些阴郁:“他做过的事让我感到恶心。” 何慎言此时还在聚精会神地听水手们唱的歌,根据那越来越不堪入耳的歌词判断,应该已经到最后高潮部分了。 他随口说道:“斯崔葛布直到死亡,都没觉得自己在做坏事。在他的观念里,他认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艰难的抉择。他选择了取小恶以顾大局。” 杰洛特第一次口气严肃地说道:“恶就是恶。不管是大是小,还是不小不大。它们全都一样。我不是个虔诚的隐士,我这辈子所做的也不全都是善事。但你猜怎么着?” 他又喝一杯,抹了抹嘴,站起身说道:“...如果非要我在二者中选一个的话,我一样都不选。” 何慎言转过头来,他看着杰洛特,给他施加了一个魔力护盾:“勿以恶小...对吧?” 猎魔人走到隔间门口,他拉开那硬邦邦布满灰尘与污渍的门帘,进入隔间里。 六个人坐在桌子旁,那个女孩不在。 一个脸上破了相的秃头吼道:“你想干嘛?!” 杰洛特环视一圈,他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冷静地说:“我想见伯劳。” 一对双胞胎站了起来。他们的手已经摸上了桌上放着的长剑,两人的脸一模一样,同时一样面无表情,衣服,发型等等全都一样。 甚至连那两把剑都是。 “冷静点,维尔,尼米尔。你俩都坐下。”秃头说道,他又对杰洛特说道:“伙计,咱们这儿没有一个叫伯劳的人,恐怕你来错地方了。” “是吗?” 杰洛特点点头,他双手撑住桌子,继续说道:“让我把话说明白吧。我要见伯劳鸟,伦芙芮。当然,见不到也没关系。你们直接告诉她,斯崔葛布死了就行。” 说完这句话,杰洛特转身便打算离开,但接下来,里面几人的谈话让他停下了脚步。 “哈!他以为他是谁啊?” “一个白化病人!” “不不不,伙计们,听我说。我在郡长家门前看见过这个猫眼怪胎,他带来了一头怪物,想要换钱。人们都说他是个猎魔人。” “就是那些突变杂种?为了一把银币就施法的法师?哦!诸神在上,这些该死的怪胎怎么没被烧死?!” “嘿!猫眼!别跑!告诉我,你妈妈是不是像人们说的那样跟怪物杂交生出你来的?” 杰洛特叹了口气。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背上的剑,动作之快甚至只能看到一道银光。多年的训练和他超人的身体素质让他在瞬间便转过身,举剑下斩,锐利的剑锋分毫不差,一下便砍断了那对他口出狂言的半精灵的一只手。 他尖叫出声,但在吵闹的酒馆里没人在乎。 猎魔人那双眼睛之中毫无感情,他以一种冰冷的口吻说道:“我不杀你,白痴,但你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你他妈是不是真的以为——”秃头骂出嘴的半截话被咽了回去,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她几乎和杰洛特一样高,有着海蓝色的双眸。稻草色的头发修剪得参差不齐,仅及耳垂。她一手按在门上,穿着一件天鹅绒紧身皮衣,腰间围了一条华丽的皮带。她的裙子也不太对称——左边垂到小腿肚,右边却露出麋鹿皮靴上的健美大腿。她的身子左侧挂着剑,右边插着把柄端有块硕大红宝石的匕首。 “这儿在闹些什么?” “头儿!他砍了西弗瑞尔一只手!” 女人丝毫不为所动,她淡淡地说:“我听到他说了些什么,难道对他人的母亲口出妄言不该受些惩罚吗?” 杰洛特用衣袖擦掉刚剑上的鲜血,他缓缓将剑插回剑鞘。对女人伸出一只手:“利维亚的杰洛特。” “你没资格和她握手!怪胎!”秃头又骂了一句。女人转过头盯着他,秃头马上就闭上了嘴,顺便低头不敢对视。杰洛特非常惊讶,因为那女人的目光之中有些非常古怪的东西——让他联想到刀刃上反射的光芒,被谋杀者的哀嚎、以及血气与断肢。 “好吧,白发佬。”女人转过头来,她和杰洛特握了握手,突然挂起一副笑脸:“咱俩去宽敞点的地方谈谈,怎么样?嗯?就你和我。” 她刻意将尾音拉长,带出一个妩媚的声调。 9.勿以恶小(2) 两人走出酒馆,他们在后面的巷子里开始谈话。 杰洛特双手抱胸,他看着女人的眼睛,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你来这儿是为了什么,伦芙芮。斯崔葛布已经死了。” 伦芙芮惊讶地挑起眉,她做作地捂住自己的嘴:“噢!谢谢你,谢谢你!英勇的猎魔人!你拯救了我——你不会以为我会相信吧,白发佬?” 她放肆地笑了,但猎魔人依旧平静的脸色让她逐渐意识到某些事,伦芙芮的笑容陡然消失了。那张美丽的脸庞上无悲无喜,只是淡淡地问:“真的死了?” “我亲眼所见。” “带我去看。只要我亲眼看见他死了——那么这件事就结束了。”她斩铁截钉地说道。 杰洛特示意她跟上自己。二十分钟后,他们在夜幕下到达了那座花岗岩塔。伦芙芮谨慎地示意猎魔人先开门,猎魔人知道她的六个同伴一直跟在身后不远处,也不知道这女人是怎么和他们沟通的。 但他不在乎。因为斯崔葛布的确已经死了。 猎魔人推开门,塔内一片狼藉,斯崔葛布冰凉的尸体就躺在地上,与锅碗瓢盆一起,大张着的眼睛看着塔顶。杰洛特还记得那道闪电,但他不知为何闪电没将斯崔葛布劈成焦炭。何慎言解释说是因为那是灵魂闪电。杰洛特对法师们的法术一向没什么理解能力,但他现在颇为庆幸那是道灵魂闪电,不然一具成了焦炭的尸体可没法让这个女人满意。 伦芙芮看着那具尸体。 她站在原地开始颤抖,眼中流出滚烫的热泪,拔出腰间的匕首大步向前,就想去对斯崔葛布的尸体做些什么。猎魔人伸出一只手拦住了她,女人依旧怒骂着斯崔葛布,用词之绝让猎魔人都不免侧目。她哭泣着怒骂,声音已经嘶哑。甚至还想将手里的匕首扔出去在斯崔葛布的尸体上戳个洞。 那匕首在地上发出叮当的声响。 几分钟后,她缓缓冷静下来。杰洛特松开她,退到一旁。伦芙芮跪坐在地,双眼空洞的看着前方,对猎魔人说道:“你想听个故事吗,白发佬?” 杰洛特双手抱胸,嗯了一声。 “你知道吗,别看我现在这副模样,我曾经是个公主。我拥有一切,俯首听命的仆人,华贵的衣服和鞋子。首饰,珠宝,小马,池塘里的金鱼和数十座这样的塔。它们都归我所有。” “直到那狗娘养的来了。然后那个下贱的艾瑞蒂娅就命令一个猎人在森林里杀了我,再把我的心和肝带回去,多棒啊,不是吗?” “但你没有。” “是啊,是啊!因为那猎人强暴了我!” 杰洛特低下头,摆弄着自己的狼头挂坠。 “趁他办事的时候,我拿胸针刺瞎了他。然后开始逃跑。” “这就是公主的结局,衣裙破破烂烂,肮脏不堪。然后是污垢、饥饿、臭气熏天,还有受人虐待。我为了活下去,把自己卖给那些老流浪汉,就为了一碗汤,或是一个睡觉的地方。”她继续说道,语气之中毫无波动,就像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杰洛特想,可能对她来说这真的就是上辈子。 她摸着自己的头发,扯下一把来,带着血,递到猎魔人的眼前,让他看着:“你知道吗,白发佬。我的头发过去像是丝绸一样,而且很长很长。但我甚至没法洗澡,长了虱子,我被迫用一把很老很旧的羊毛剪把它们齐根剪掉。那曾是我的骄傲,但现在,我的头发再也长不齐了。” 她沉默片刻,徒劳地拨开额前的发梢。“我为了不饿死而偷窃。我为了不被杀而杀人。我被关在满是尿臊味的监牢里,不知道他们明早会吊死我,还是鞭打我之后把我放走。可就算这样,我的继母和斯崔葛布这个老杂种仍旧穷追不舍,带着毒药、刺客、还有魔法。” “艾瑞蒂娅和斯崔葛布想毒死你?” “用涂了夜影茄的苹果。有个侏儒用一种能让人把内脏全吐出来的催吐剂救了我,我活了下来。” “那是七个侏儒之一?” 伦芙芮僵住了,她突然笑了起来。 “噢,”她说,“你对我了解得不少啊。你有什么对付侏儒的法子?他们对待我比大多数人类都好。斯崔葛布和艾瑞蒂娅像狩猎野兽那样不断追捕我,直到我变成猎手的那一天。艾瑞蒂娅死在了自己的床上。她运气不错,我没来得及接近她——我为她精心准备了一番呢。真是太可惜啦。” 杰洛特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他问道:“你知道斯崔葛布和大公的妻子为什么要杀你吗?” 伦芙茼突然挺直身子,她凄厉地吼道:“太明显了!我是继承人。艾瑞蒂娅的儿女只是私生子,根本没有权利可言。那个老表子就是想让她的孩子上位而已!” “不对。”猎魔人冷静地说。 伦芙芮低下了头,但只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双眼闪过精光:“好吧,他们觉得我被诅咒了,在我母亲的子宫里受了污染。他们觉得我是……” “是什么?” “是个怪物。” “你是吗?” 在那一瞬间,她显得无助而震惊,而且悲伤至极。 “我不知道,杰洛特,”她低语道。然后表情又严肃起来,“该死的,我怎么可能知道?我的手指割伤时会流血。我每个月那几天都会流血。我吃多了会胃胀,喝醉了会宿醉。我高兴时会歌唱,悲伤时会咒骂,恨人的时候会杀死他们,而我——够了!” 她瘫坐在地,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语气麻木了起来:“把他给我,然后我就离开。” “斯崔葛布曾经想让我杀了你。”猎魔人转移了话题。 “你答应了?” “我不是刽子手,伦芙芮。我杀怪物,但不杀一个可怜的姑娘。” 伦芙芮哈哈大笑起来,她的笑声回荡在冰冷的塔里,回荡在斯崔葛布的尸体之上:“你——一个突变的怪胎,觉得我可怜?!” 她站起身来,将猎魔人扑倒石壁上,对着他的脸吼道:“我不需要你的可怜!听明白了吗!我只要他的尸体!把他给我!” 即使到了这一步,杰洛特依旧没有失去他的冷静。他只是轻轻推开那姑娘:“他已经死了,伦芙芮,看看他的尸体吧,他已经死了。” 伦芙芮轻声低语,接近呢喃:“是的,但不是我亲手所杀...” 她抬起头来,原本的妆容已经花掉了,她流着泪,不在乎的嬉笑着:“也没差,对吧?反正他死了,我的人生也回不到从前了。” 杰洛特摇摇头,他转身打算离开,伦芙芮却叫住了他,她扯开自己的衣服,露出一片春光,眼泪依旧挂在脸上。她的嘴巴在笑,眼睛却在哭:“来呀,猎魔人。你不想和我度过一晚吗?任何事都可以,金子,我,哪怕是别人的命。只要你把他的尸体给我。” “我只要这个,怎么样都行,求你。”她哀求道。 杰洛特叹息一声,他走上前去,将伦芙芮的衣服合上,抱住她,轻轻地说道:“他已经死了,伦芙芮。” 女孩终于大哭起来。 ------------------------------------- 第二天,他们离开布拉维坎时,斯崔葛布的尸体已经被安葬了,没有被破坏,可以说,在他干了那么多坏事之后,还有个全尸真是奇迹。 伦芙芮在那晚之后就带着她的人消失了。杰洛特不知道她要去哪,他也不打算问。猎魔人只是衷心地祝愿她一帆风顺。 他和自己的新同伴骑着马,在乡间小路上漫游。杰洛特还骑着他的萝卜——他的每一匹马都叫萝卜,就算是这匹又累又瘦的老马。而何慎言的那匹看上去就不太一样,黑色的顺滑皮毛,高大又健壮,看上去非常帅气。 杰洛特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评价道:“那真是匹好马。” 何慎言装作不知道他的心思,淡淡地微笑着附和:“是啊。” 10.诺维格瑞(1/5) 杰洛特通常是不会选择在野外扎营的,太过显眼。而且猎魔人特殊的感官能让他们进入一种冥想之中,以此来很快渡过时间,同时还能保证自己对周围环境的敏锐。所以他扎不扎营都无所谓,往地上跪坐下来眼睛一闭就是一晚过去了。 但现在毕竟有个法师。于是他们没走多久,也就响午刚过一会儿的时候,杰洛特就打算在林间找块空地准备扎营。但何慎言对此有不同意见,他奇怪地看着翻身下马,将被褥从马背上拿下的杰洛特,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扎营啊。” “你累了?” 杰洛特的手停下了,他说道:“不。” “那我们为何不继续前进呢?” 于是他们再度上路,在路上,杰洛特问道:“我还以为你们法师都会比较...容易疲惫一些。” “有时是这样,杰洛特。话说回来,你这是打算要去哪儿啊?” “诺维格瑞。咱们去那儿过冬。顺便看看城里有没有什么委托能让我接的。事先声明,那座城里的委托多半都在下水道。” 面对猎魔人话语中隐晦的提醒,何慎言没有回应。他只是扭过头去看着一块突兀的出现在林间树木枝干上的圆镜,挑起了眉。 “怎么了?” “没什么...继续走吧。” 他们沿着海边的林地行走,不走大路,而是在小路之间穿行。期间杰洛特解决了不少水鬼,这些有着青色皮肤的怪物有着尖牙利爪,身上臭的要命。但对于杰洛特来说只不过是挥几下剑的事情罢了。如果不是这些东西挡了路,他甚至不愿意拔出银剑来对付它们。修理费是很贵的。即使有了一根金条,他也不想浪费。杀十只水鬼都不见得能修一次剑。 何慎言全程都骑在那匹健壮的黑马上,杰洛特不止一次用羡慕的眼神看过那匹马。这样的一匹好马,在诺维格瑞很可能要卖到500克朗以上,而一头狮鹫才值200克朗...这还不算剑油和魔药的钱。 两天之后,没有扎营全程赶路的他们在清晨时分抵达了诺维格瑞的大门口。这座被称之为北境明珠的港口城市宏伟又壮观,连绵不绝的城墙将其牢牢保卫着。不少乡下人第一次来这儿可能要花上半小时才能完全接受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城市。 不仅如此,这里的建筑物都有着漂亮的红砖瓦顶,街道也不像乡镇那样满是泥巴。有着明亮的砖瓦路面与随处可见的叫卖商人。光是城门就有五道,而城内更是有12家妓院与35家旅社。 在拥挤的进城人群中,杰洛特问道。 “怎么样?这儿就是北境明珠了,你以前到过这里吗?” 黑袍法师只是挂起一个不置可否的笑容,他既不贬低也不赞扬,用一种理性的口吻谈论道:“没有,杰洛特。” “但这里的确很宏伟,也很发达。光是从这排队等候的长度我就看得出来。想必这座城市每天赚取的金币应该是天文数字吧。” 猎魔人点点头,他说道:“有句乡间土话叫,诺维格瑞街头卖菜的每天都能赚一百克朗。” 说这话时,他耸了耸肩:“但如果真是这样,大家也都不必做别的了。我可以马上就把剑卖了去卖菜。” 法师一本正经地说:“如果是这样,那请你到时务必来找我。我可以变出干净的水源让你的蔬菜保持水分。” 他们说着话,队伍一点点缩短,很快就到了城门口。两名卫兵一左一右站在门前,手持长戟,穿着闪亮的盔甲。其中一个看见杰洛特,撩起了自己的面甲,问候道:“是你啊,猎魔人,还记得我吗?” 杰洛特点点头:“当然,克拉克森。希望你老婆一切都好。” 卫兵咧开嘴笑了:“她现在比以前好多了!要不是你帮我找来那些药,我可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快进去吧!这位是你的同伴吗?” 何慎言也点点头,他致以一个礼貌的微笑。两人骑在马上进了城,杰洛特摆动缰绳靠近他,轻声说道:“你最好看紧一点身上的东西,这儿的小偷也是世界闻名的。” 就在他这话说出口的下一秒,前方一个穿淡黄色长裙的精灵就被人抢走了手里的东西,她从嘴里喷出一连串不重样的脏话,同时也追了上去。那个家伙没跑多远就被两个正好巡逻到这儿的卫兵摁在了地上。精灵拿回自己的东西后还不解气的踹了两脚,正中红心。卫兵连忙制止她,说道:“女士!冷静!他会被我们按照法律判决的。” 精灵走开后,两名卫兵才把那个躺在地上呻吟的男人扶起来带走。 见状,何慎言说道:“我可不觉得这是小偷。” “当然,这是抢劫。” “那么,他会被判多少天的监禁呢?” 杰洛特一面扫视着街边的公告栏,一面回答道:“按照那些当权者的话来说,诺维格瑞是一座‘自由’的城市,任何人都有权在此居住,当然也包括那些帮派分子。你刚才看到的那家伙应该也是他们其中一员。所以我猜他压根就不会被监禁,他的同伴大概很快就会把他保释出来的。” “听上去的确很自由。” 他们骑着马,一路走到一座宽敞的广场上,这儿的人来来往往,中央有一座天平雕像,其下是水池,里面堆满了钱币。杰洛特领着他来到广场的边缘,那儿有个矮人正双手抱胸靠着墙等候着,他的身侧是一排马厩。看见生意上门,矮人的脸上迅速堆起笑容,他用洪亮的嗓音热情地问候:“你们好!客人!是要寄存马匹吗?” 杰洛特点点头,他从怀里扔出十克朗,矮人伸手一抓,精准的接住,依旧带着笑:“好的,两匹马,十克朗,两天,没问题吧,客人?” 两人下了马,矮人吹了声口哨,从马厩里跑出两个穿布衣的矮人伙计,将他们的马牵到后面去了。那个收钱的矮人递给杰洛特两枚圆形的铁币,都在正面刻着莫瑞马厩的字样,背后则是数字,10与9。矮人说道:“那么,请两位在两天之后来取马,或者继续交钱保存。如果两天之后两位没有来,我们会再保管一天。” 告别了那个矮人,杰洛特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破旧皮夹克,他说道:“那么,你是打算跟我一起去洗个舒服的热水澡,还是自己逛逛?” 何慎言当然知道猎魔人嘴巴里的洗澡是什么意思,他点点头:“晚上七点在这儿见面吧。” 11.梅里泰莉神庙见闻(2/5) 暂别了猎魔人,何慎言开始一个人在这座城市里闲逛起来。他能感觉到有不少法师正在城市之中居住。他们身上不加掩饰的魔力简直显眼无比。但何慎言暂时也没兴趣去找这些同行交流交流些知识,在经过斯崔葛布那件事儿后他暂时对这世界上的法师有了个较低的印象分。 太阳渐渐爬上天空,他漫步在诺维格瑞上城区的道路上。这儿宁静又风景优美,随处可见的树木与他叫不出名字的花在路旁肆意生长。走过的男男女女都穿着丝绸的高档衣服,老样子,他们依旧对何慎言视而不见。黑袍法师一个人穿梭在上城区,他的眼睛压根没注意那些气派的建筑物与搬出沙发在自家别墅门前花园开茶话会的贵妇人们。 最终,他摇了摇头,转身离去。径直来到下城区。这里和之前就彻底是两个世界了。人们衣不蔽体,路面是泥巴的,随处可见乞丐与无家可归的人。这才刚刚正午就有不少穿着暴露的女子站在小巷的阴影之中揽客。她们带着笑,对每个经过的男人报以放荡的笑声,可眼中却是深深的麻木。有些腰间挂着短柄锤和匕首的男人蹲在巷子里,不怀好意的看着每一个经过的人。 只有一个地方例外。 那是一座老旧的神庙,石砖看得出来已经经历多年风雨,可虽然老旧,但并未脏污。显然是每天都会有人认真的清理。门前的石砖上放着一座雕像,来来往往的人们在经过这座雕像时都会放慢脚步,致以尊敬的一瞥。无论是男是女,甚至不分种族。 那雕像的底座是平的,石头做的。其上站着三个女人,一个无忧无虑微笑着的少女,一个成熟的怀孕女子,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妇人。何慎言站在这座雕像下仔细端详,他看到一个哭泣的女子跑到老妇人的雕像下,抽泣着、颤抖着。抚摸着那老妇人的袍子,跪在满是泥土的地面上满眼痛苦地呢喃:“哦!女神啊!求求您让他别再打我了...” 何慎言站在她身后,能看到这女子脖颈上的乌青。他沉默了一会,给她施放了一个低级治疗术,又分出一点点魔力附着在她身上来保证她不会再受到伤害。做完这一切,他撤去那个小戏法,像是个没事人一般走进了这座神庙的大门。几个身穿黑衣的嬷嬷正忙着清扫地面,他听到模糊的声音从神庙后方传来。 一个嬷嬷看见了他,连忙迎上来:“日安!先生,请问您有什么事?” “你好。” 何慎言沉吟了一会儿,他诚恳地说:“我知道这么说可能会有些突然,但我想问问你们的教义。” 嬷嬷茫然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先生,您应该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这点我看的出来。不管是你的面貌还是你的问题。这里是梅里泰莉女神的神庙。” “至于教义,我们并没有那种东西。女神的确教导过我们应该与人为善,宽容,助人为乐。但我们一直这么做并非是她的要求,而是她的期望,同时我们也盼望自己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黑衣的嬷嬷娓娓道来,她脸上的皱纹在这段话语中缓缓舒展开来,几缕银发垂下额头,她继续说道:“您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吗?” “没有了,谢谢。” 在嬷嬷看来,这个奇怪的黑袍男人只是走了进来,问了个奇怪的问题就离开了。但对于何慎言来说,这不仅仅只是一个奇怪的问题。 他曾经和一个魔鬼打过赌,赌约的内容是:你是否相信,无论在多糟糕的情况下,都会有人始终保持人性中善良的一面? 出人意料的是,魔鬼相信。 他笑了笑,回头望去,眼中亮起两点星光,透过神庙前方的墙壁看到了后面。那后面是一个小型的医院,不少女祭司正忙着给无钱治病的穷人们免费治疗,还有不少精神上感到痛苦的人正对着某位祭司倾诉着,她们做这一切并不要求回报。 何慎言觉得,他必须了解一下这个女神,和她的宗教。 ------------------------------------- 一个秃顶、瘦长的男人正哼着歌,将手推车上的一堆书一本本分门别类的放好。他叫做巴尔克,是这座不大不小的书店的主人。书店坐落于教主广场,没有名字,也没做招牌。但每个来过的人都对此有着深刻的印象,不像那些时下赶潮流的所谓‘读书沙龙’,这儿真的就只是个书店。除了书,其他什么服务也没有。 “叮铃。” 门上的铃铛摇动,巴尔克回头看去,一个穿黑袍的男人走了进来。巴尔克向他点点头,将手在自己腰间的白色围裙上擦了擦,走上去伸出手:“日安,客人。巴尔克·特威伦斯。” “日安,何慎言。” 两人简单的自我介绍了一下后,何慎言开口说道:“我想找一些关于梅里泰莉女神和其宗教的书。” 巴尔克笑了起来,他指着二楼的一个书柜说道:“那个书架的第三层,从左往右数第十三本,那本书里应该有您要的知识。诚惠二十五克朗。” 何慎言动了动手指,那本书就自己飞了下来。巴尔克见状有些惊讶:“噢,您还是个法师啊。” “怎么?很少有法师来你这儿买书吗?” “不,客人。不是很少,您是我开书店二十一年来的第一个。”巴尔克说道。 “哦?”何慎言来了兴趣,他摸了摸书的封面,看着那两行漂亮的花体字,问道:“此话怎讲?” “这句话可能有些冒犯,请原谅。”巴尔克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因为法师们通常都只忙着亲近国王与市长,他们就算买书,也不会来我这儿买。” “我同意前半句...至于后半句,我不就来了吗?”何慎言开了个小小的玩笑,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布袋,里面是他顺路去矮人银行换的钱。他抓出一把钱,不多不少刚好二十五枚。 “谢谢。”巴尔克收下钱,放在手推车的角落看也不看。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我不明白,您身为一位法师,为何要...” “可能是因为我不太一样吧。”何慎言冲他眨眨眼,拿着书出了门。 12.梅里泰莉女神(3/5) 下午时分,何慎言坐在一个广场的长椅上翻开了书。 “...女神梅里泰莉的信仰是最古老的信仰之一,在当时也是最广为流传的一种,它的起源可追溯到人类文明之前的远古时代。几乎每个在人类之前存在的种族,以及以游牧维生的原始人类民族都会崇拜这样的女神。这是源自人类原始对生育、爱情、耕田、家园中的炉灶与孕妇的信仰,这份信仰化为各种女性形象。她们主宰生育和繁殖、照顾农民和园丁、赐福给情侣和夫妻。这些不同的信仰慢慢汇集,互相交融,最后这些神明通通合而为一,成为所有人的母亲:梅里泰莉。” “...如母亲一般关爱世人,人们拜祭梅里泰莉寻求她保护自己孩子。她的牧师们向世界宣扬爱与和平,她们在世界各地有许许多多的医院、庇护所、孤儿院,以此实践自己的目标。梅里泰莉的信仰最重要的中心无疑是艾尔兰德,那里有着一座举世闻名的梅里泰莉神庙...” “...梅里泰莉的侍女,一般在十四岁进入神庙学习算术、历史、草药、医疗和生物学方面的知识,之后将选择是否成为神庙的祭司,并不是所有的女祭司都会待在神庙内,也有很多年轻的侍女选择以流浪的方式去帮助各个村庄的女性和儿童...” “...梅里泰莉神庙是所有受苦的民众的避难所。在这个地方,哪怕你身无分文,也能可以享受不为世俗打搅的安宁。女祭司的草药不仅能治愈你的身体,她们的救助也能平息你内心的苦难和修补心灵的创伤。” 何慎言看得出来,这本书的作者已经非常尽力试图用客观的语气去描述梅里泰莉教了,但他仍然难以避免被影响。在这本书的最后一段,他下了这样的定语,无疑是将梅里泰莉教定性为了穷苦大众与妇女们的保护神。 他还看到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描述,任何当地的领主都不会与梅里泰莉的信徒起冲突,除非他想与当地的所有女人为敌——甚至包括他自己的太太。因为任何女性都会供奉梅里泰莉。 将书合上,放在一边。他开始思索自己接下来到底要干些什么。那天说要‘研究’杰洛特其实只是想开个小小的玩笑,但他没法掌握好玩笑的度,因此让猎魔人生气了一阵子。好在金钱的力量的确极大。他只是想观察一下猎魔人们相较于普通人类来说到底强了多少而已。 至于那个银发的精灵女孩,他压根就没管她了。只是把她扔在自己的魔法背包里,给她定时定点喂食魔力。按照她这个成长的速度,想要完全苏醒可能要等上数百年。在此之前,何慎言只要把她当做一个大号手办就行了。 当然,是不能碰的那种。 平心而论,四处穿梭世界并不是他想要的,谁不想直接回家呢?但知道的越多关于世界穿梭之间的知识他就越是能够明白,想要做成这件事的困难。而在此之前,他似乎好像也就只能这样一点点的漂流下去了。 永远做一个异乡人? 黑袍法师眯着眼看着他前方那个喷泉,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另一边,杰洛特就快活的要死。 他和何慎言约定好时间分手之后立刻马不停蹄地跑到了银行换钱,拿着一大袋钱,先是跑到铁匠铺让老板给自己将剑全部修复一遍——“给我用最好的料。”——他当时的语气听上去就好像兜里有五百万克朗一样。随后,他没有像以前一样选择街边的小贩给自己理发,而是来到上城区的高档理发店,好好享受了一把理发加剃须洗脸的服务。 那个理发师的技术真的非常不错,他摸着自己干净的脸,头一次体会到了有钱的感觉。 再之后,就是重头戏了。 如果你在当天中午曾去过诺维格瑞的‘爱与花’,你就能看到一个猎魔人坐在大厅里狂欢不止,他一手搂着三个各不相同的美女,放浪形骸。 ------------------------------------- 当晚六点。依依不舍的猎魔人艰难地将自己从‘爱与花’的温柔乡中拔了出来。他告别那些对他抛着飞吻的美人,罕见地带着不加掩饰的微笑出了门,脖子和脸上挂着好几个唇印。他甚至连衣服都换了一遍,在里面他不仅做了全套的洗浴和按摩,还换了身新衣服。杰洛特虽然穿不惯紧身衣,但他身上这件宽松又舒适的袍子实在不错。 “可惜不能在接委托时穿。”他想道。 “除非我想被水鬼刺穿肚子。”想到那个场面,杰洛特居然感到一阵笑意。 “你看上去很开心啊。”何慎言的声音冷不丁在他身后响起,猎魔人的脊背立刻挺的笔直。他惊讶地转过身:“你怎么在这儿?” 黑袍法师平静地指了指自己的右脸:“你最好注意一下形象,我的朋友。” “呃...”猎魔人试图挽回他冷酷的形象,他说道:“我平常不这样。” “当然,你平常也没钱。” “你平常都这么跟人聊天吗?” “我平常不这样。” “是啊,是啊...” 杰洛特敷衍地说道,他摊了摊手,问:“所以,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何慎言越过他,示意他跟上自己,随口说道:“我认为咱们还是不要关注这些细节比较好,你今晚打算住在哪儿?” 杰洛特回过头看了一眼“爱与花”那扇刻着精美纹路的橡木大门,如果可以,他真想住在那儿。 但他说出口的话是:“随便找个过得去的旅店将就一晚就可以。” 他们一边在诺维格瑞的夜晚漫步,一边谈论着明天,杰洛特说道:“明天中午我会去逛一圈,看看这座自由的城市在下水道有没有什么新鲜的怪物出现。” “你是先接悬赏,还是先杀了再去领赏?” “在经过布拉维坎那件事儿后,我觉得我还是先接悬赏吧。” “我想也是。” 两人闲聊着,来到一间旅店外。这间旅店坐落于安静的法麦罗大道旁,一共三层。棕色的外表看上区很不起眼,温暖的橙色光芒透过窗户照射出来。他们推开门。 13.肉体之罪(4/5) 深夜时分,何慎言躺在旅馆柔软的床铺上睁开了眼。 他没有睡着,也没有选择冥想。之前闭着眼只是思考一些事,并等待天亮,但刚刚感受到的一股魔力却让他不得不停止了思考。 那股魔力爆发于他在白天曾去过的下城区,阴郁又血腥,带着挥之不去的恶意。何慎言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的眼中亮起蓝色的光芒,远视之眼从窗户一路眺望到下城区。在一条巷子里,一个穿着棕黑二色带兜帽长袍的男人正手拿小刀,将一名女子堵在了巷子里,从他脚下伸出两只血红色的触须,将那女子禁锢的动弹不得。 事不容迟,他立刻打开传送门,一步跨入,眨眼间便出现在那巷子里。察觉到身后的动静,那男人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反而还快了一步。他手中的小刀继续向着女人的脖颈挥去,在下一个瞬间却停止了动作。 他的身躯开始漂浮。女人在被血红色触须禁锢住的那一刻便晕了过去,也正好让她幸运的避免了看到接下来发生的事。 这个男人手里的刀跌落在地,他浮在空中,艰难地开口了,语气却轻松无比:“你最好放开我...法师。” 何慎言皱了皱眉,他上前一步,黑色的魔力汇聚在右手之上,一把掏出了男人的心脏。鲜血飞溅之中,那男人的脸上却带上了一抹诡异的笑意:“你不该这么做的...法师。” 他的肢体开始变得扭曲,细长而白色。那张还算英俊的脸也逐渐脱离了人的特征,裂开成四瓣的嘴里猩红一片,滴落着蓝色的口水。头顶有狰狞的双角和四只猩红的眼睛。它缓缓站起身,难以形容的怪物面对着黑袍法师,从嘴里吐出模糊而冰冷的话语:“...你很快就要死了,法师。” “是吗?” 黑袍法师以一种嫌弃的目光看着这个怪物,他没有过多解释。却没选择在一开始就结束战斗,即使他明明就有能力这么做。而是任由那个怪物在一阵雾中失去了踪影。它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在月色下借着薄雾高速移动,那只巨大的狰狞利爪朝着何慎言的背后袭来。 “铛!” 一声类似于金铁交加的巨响,怪物的爪子与黑色的魔力屏障互相碰撞。眼见一击不中,它立刻再次遁入雾中。但黑袍法师却没继续让它如愿。 “停。” 他嘴里念出晦涩难懂的语言,大体可以翻译为这个字。魔力在一瞬间便禁锢了四周的空间,那怪物再次动弹不得。何慎言走到它面前,读心术全力施展,这个怪物竭力抵抗,它似乎在心灵方面也有不错的能力。但无济于事,仍被看到了全部的记忆——这让黑袍法师的脸上头一次挂上了冰冷的微笑。 “你真是该死。” “高阶吸血鬼是吗?” 黑袍法师饱含轻蔑地点出怪物的身份,他脱下自己身上的黑袍。让其悬浮在空中。给自己释放了一个法术,也给这个高阶吸血鬼释放了一个。 这个法术叫做泰坦之劲,正如其名字形容的一样。这个增益法术会极大的增强受术者的力量与体质,几乎可以比肩真正的泰坦。 “是不是很奇怪自己为什么力量突然变大这么多?没关系,你会明白的。” 他挥手展开镜像空间。紧接着,来自卡玛泰姬的格斗术在泰坦之劲的加持下发挥出了堪比五十个史蒂夫罗杰斯的力量,他一拳打在怪物的脸上,它嘶叫一声,那细长脸颊上的肉活生生被打掉了一块,滚烫的鲜血喷溅而出。但何慎言丝毫没停,他又挥出一拳,打断了怪物头顶的右角。 他抓着那只角,掂量两下,突然问道:“你就是这么折磨他们的吗?那些人?” 怪物吼叫着,并不说话。何慎言冷笑着说:“不说话是吗?很好...” 黑色的魔力在一瞬之间改变了这根断角的存在方式,曾在奥利凡德魔杖店露过一手的技艺再次出现了,这次他更加认真。角染上了金属的颜色,拉长,并带有螺旋,成了一根长长的钉子。何慎言的魔力仿佛不要钱一般,他往上扔了数十个破邪法阵,不客气地说,耶稣本人被钉在十字架上的钉子可能都没这根质量好。 他拿着这根钉子,一把插入了怪物四只眼睛的其中一只,接着狠狠的扭动,旋转,在怪物痛彻心扉的惨叫声之中彻底钉入了它的大脑。它的身体上陡然燃起金色的火焰,破魔之焰原本对于弱火的高阶吸血鬼们来说堪称毒药,但由于泰坦之劲的关系,它非但没死,甚至还在疼痛之中缓缓恢复了伤势。 它仅存的三只眼睛盯着男人,突然意识到了他想做什么。 而何慎言平静地看着他,说道:“是的,这就是我的目的。” 有生以来第一次,它说出了求饶的话语:“我可以将我的钱给你...数个世纪的积累...你会比诺维格瑞的市长还要富有...还有知识,你们法师不是最爱知识吗?我可以把高阶吸血鬼的图书馆地点分享给你...” “只要我放过你?” “是的,只要你放我一马。我会从自离开人类世界,永不回来。” “哈。” 何慎言发出一声哼笑,他拔出那根钉子,高阶吸血鬼脑中的刺痛稍缓,它尚未从疼痛之中恢复,就遭受到了更加严重的打击。那根钉子一把插入了它的头顶,正是魔力的汇聚点。它本身的形态逐渐转换,变成了一个赤身裸体的人类男子,头上还插着一根钉子。 “是不是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不能使用魔力了,却转换成了人类的样子?” 何慎言蹲下来,他轻声说道。 吸血鬼惊恐地看着他,何慎言竖起一根手指抵在他的唇前:“嘘...嘘。” “因为光是杀死你还不够,休伯特先生。你不是最喜欢人们对你的赞赏吗?不是最喜欢看到人们对于一个学术有成且英俊的男子的高评价吗?我要毁掉它。” 他耐心地说:“我要把你花了两百年时间塑造起来的休伯特家族彻底摧毁,你这么在意这个姓氏,以爷爷、父亲、儿子的形象接连出现。在大学里完成学业,哼,验尸官?你对自己变态的癖好有着清晰的认知啊。在我找到你之前,你已经杀了二十七个人了。不要尝试狡辩,休伯特先生。我在你的脑子里看到了你的打算,你想一展宏图,是吗?” “准备好,休伯特先生。你马上就会死了,而且会死的毫无尊严。等第二天收尸人发现你冰凉的尸体躺在巷子里时,他们会找到你的家,清点遗物。这时他们就会发现你没收走的那些纪念品。眼睛、手、肠子。哦,或许这些还不够,毕竟人人都有些小癖好,而且你是验尸官嘛,但你的日记可是在你桌子的抽屉里放的好好的,对吧?” “这时,他们就会发现。原来受人尊敬的学者、为死者说话的验尸官休伯特先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他不仅在三年里一点一点杀死了二十七人,还打算在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杀死五十名女性,以此来警告人们,他们身上的罪孽。” “可惜的是,你不配。” 吸血鬼的眼神已经转为了绝望,何慎言说出最后一句话:“而且,说真的。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14.杰洛特的委托(5/5) 凌晨三点,他来到休伯特的家。这座双层住宅位于奥特兰大道上,内里装饰精美,透过窗子就能看见港口与海。何慎言径直走下地下室,随手破除了吸血鬼放置在地下室门口的保护性魔法。 这里阴暗又潮湿,墙壁上的木架子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人体器官。种类之多、数目之盛让何慎言甚至有些后悔怎么没多折磨它一会儿。 他平时的确没这么冲动,对待非人生物的态度在法师里也算平和。可对付这种东西,他就懒得讲道理了。 地下室的角落里摆着四具女性尸体,都被掏空了腹腔。鲜血似乎已经流干了,她们睁着无神的眼睛看着地下室的天花板,其中一个最年轻的甚至看上去只有十几岁,脸上仍旧稚气未消。 “唉......”黑袍法师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火焰在他掌中浮现,照亮了这阴暗的地下室。四具尸体在火焰之中缓缓燃烧,她们虚幻的灵魂从尸体之上浮现,带着茫然与痛苦的表情逐渐消散了。何慎言走上前,一点点捧起她们的骨灰,细致而耐心的一点点装入他刚造出的一个盒子里,确保没有遗漏一点。 犹豫了片刻,他说道:“......愿梅里泰莉女神保佑你们的灵魂。” 接着,他走到那张书桌前,打开抽屉,拿出里面的一个精美的日记本。他甚至不想打开,那吸血鬼做过的事看了一遍就已经足够恶心了,他不想要再看第二遍。随后将其摊开扔在桌上,就离开了这里。 ------------------------------------- “天呐!他的样子真可怕!” “谁说不是呢...” “嘿!杰里!你给我回来!小孩子跑去看什么热闹?信不信我揍你!” 人们嘈杂的声音在巷子口一直响起,收尸人烦恼地大喊一声:“看在诸神的份上!你们能不能都散了去做自己的事儿?没人教过你们要尊敬死者吗?” 他气冲冲的声音终于让人们散开了一些,至少讨论的声音不再那么大了。收尸人用铲子将这男人碎成三个部分的身体一点点放上他的推车。他干这行很多年了,见过的尸体少说也有一万,但很少见到死这么惨的。 他心里嘀咕着,估计又是哪个疯子干的...搞不好就是那些突变杂种,操。昨天才在街上看见一个,真晦气。 尽管在胡思乱想,但他手中的活计却一点不慢,迅速的收完尸体送到验尸官那儿去了。 谁知验尸官一看见这人的脸就满脸苍白的连连后退,他指着那残破的尸体,问道:“你...你在哪儿发现他的?” 收尸人不明所以,但他知道这肯定不是啥好事。于是他说道:“大人...这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我...谁说跟你有关系了?你告诉我你在哪发现的!”验尸官差点被这个蠢人气的一口气背过去,在得到答案后,他立刻报告了卫兵。当天下午,商会的人得到了年轻有为的验尸官休伯特死亡的消息。他们马上派出人手去清缴休伯特家里的东西,能拿多少拿多少,有两个伙计打开了地下室的大门,他们发出了一声尖叫。 ------------------------------------- 杰洛特仔细地观察着这间屋子内凌乱的痕迹,他一旁的男人焦躁不安地摸着自己本就不多的头发,看那架势恨不得再让它们变少一点。 感到有些被打扰的猎魔人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可以安静一会儿吗?” “谁?...噢,我吗?好的,好的。”男人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自己,立马变得安静起来。 杰洛特又看向那杂乱的客厅,衣物与各式餐盘被扔了一地,在哪一片狼藉之中躺着一只扭曲乌黑的狰狞手臂,大量的血迹喷溅在整个客厅,从天花板到地板,出血量之大让他甚至怀疑这儿死过五个人。 但,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没有脚印,没有气味,没有打斗的痕迹,只有一只凭空出现的手臂与大量的血迹。 穿着一身崭新的镶钉软甲的猎魔人叹了口气,他很少遇到这么棘手的事情,线索简直少得可怜。他将自己肩膀上的带子松了松,好让自己能随时握住背后的银剑,随后问那男人:“跟我说说详细情况。” 男人哭丧着脸:“我都说过了!大师!今早我一起床就看到家里多了这些东西,差点没把我吓死!我也不敢报告卫兵,我老婆说这得请你们猎魔人来,我找了半天才找到你。” “嗯,你的确说过这些。你没在半夜听到什么声音吗?” “我睡觉比较死,大师,但你可以问问我老婆。” 男人说完这句话后朝着屋子外大喊:“奥瑞拉!给我进来!快点!猎魔人大师有事情要问你!” 一个穿着长袖衬衣的女人走了进来,栗色头发,棕色的眼睛里满是不安:“大...大师,有什么事吗?” 她的丈夫粗暴的拽过她,女人发出一声痛呼,男人说道:“你昨晚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呃...除了你的鼾声之外什么也没有。” 女人的回答让本就不抱希望的杰洛特沉默了,他说道:“我的建议是搬走。” 没有管因为这句话而暴躁起来的男人,他转过头走进那只手臂,仔细地观察每一根手指,渐渐地,一个猜测在他心中成型。他站起来,用沙哑的声音说:“不是要你们彻底搬家,出去住个两天就好。旅馆,或者你们亲戚的家里。我不管在哪,这两天最好不要住在这儿。” “那,那你呢,大师?”女人问道。 杰洛特拿来一把椅子,他坐了下来:“我就在这儿等着,看那个东西会不会出现。” “另外,请你们帮我把我在外面的那位同伴叫进来,好吗?” 女人闻言立马兴奋地说道:“噢!是那位黑袍的先生吗?我去!” “嘿!什么黑袍?你这疯婆娘,给我回来!” 她暴躁的丈夫在她身后大喊,而女人此时毫不在意这些。两分钟后,一个黑袍的东方男人走进了这间屋子,他和杰洛特打了个招呼。 15.突兀的消失 杰洛特坐在椅子上,他双腿翘起,搭在客厅的茶几上,翻看着手里的一本杂书《诺维格瑞见闻:最黑暗的秘密!》。 这屋子的主人是个商人,他是做木材生意的。这一行近几年在诺维格瑞行情不错,他们夫妻二人在一年前也理所当然的搬进了这间三层别墅。内里的装饰已不需多说,在杰洛特看来,如果没有那吓人的血迹和断臂的话,这里会是一间非常不错的别墅,至少能卖出五千克朗的高价。 啧,五千克朗。 我要杀多少只水鬼才能赚够这笔钱? 猎魔人的思维转向了一个奇怪的方向,他手里虽然拿着书,但心思早就不在那上面了。 何慎言站在窗边,他背着手观察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随口说道:“你对这个委托有什么头绪吗?” “老实说,没有。”杰洛特将书扔在一边,他回答道:“没有气味,没有脚印。看不到打斗的痕迹。那些血迹的老旧程度让我怀疑已经存在一个星期了,我甚至闻不到血腥味。” “所以?” “所以我得在这儿等上一晚,看看深夜会不会真像他说的那样发生奇怪的事。”杰洛特说道。 他站起身来,靴子在地板上发出吱呀的声音,他开始四处走动,观察着室内的细节,直到被一副悬挂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口处的油画吸引了视线。 那是一幅描绘诺维格瑞港口的画,就算以猎魔人对艺术毫不感冒的性格来讲,这都是一副不错的画。 他走过去,双手抱胸站在那幅画前,说道:“这些商人到底赚了多少钱?这房子...家具,从东方运来的瓷器和这油画。老天,人生还真是不公平,你觉得呢?” “是啊。”何慎言轻轻地说,语气轻柔。 背对着他的杰洛特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某种感觉刺痛了他的大脑。 他看似毫无警惕,实则已经用右手捏起了昆恩法印,一道旋转的橙色流光出现在他身上,下一秒,猎魔人拔剑转身,动作一气呵成,但没有任何袭击到来。 可,窗边此时却空无一人,黑袍法师不见了踪影。 “......何?” 杰洛特高声喊叫,他不确定这是不是法师的某种恶作剧——虽然在杰洛特看来,他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与此同时,他的脖颈处感到一阵暧昧的吐气,猎魔人的脸皮抽搐了一下。 没有丝毫犹豫,他再次回身,一记势大力沉的横斩,剑刃将墙壁划出一道深深的裂痕,在木屑纷飞之中,猎魔人绷紧了全身的肌肉,但什么也没发生。 就像之前一样,那里也什么都没有,而他的胸前的狼头挂坠甚至根本没有震动。 一滴冷汗从额头滑落,猎魔人此时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是的,他们是怪物杀手,以此为生,也会因此而死。而杰洛特是他们之中最杰出的那一批,他杀过不少危险的怪物,但不管是双足飞龙,石化鸡蛇、还是狮鹫都会因为银剑的挥砍而流血,哪怕是难对付的妖灵们也可以依靠妖灵油、亚登法印和炼金炸弹来击杀。 可如果是无法被攻击到的怪物呢? 我们都知道,要杀死某个生物,你首先要做到能让其流血,如果做不到这点,那么击杀不过只是无稽之谈罢了。 一股巨力突兀地袭来,昆恩法印形成的护盾在一瞬间便被击碎,连带着让杰洛特在屋子里做了个自由落体,他被重重地打到墙壁上,银剑也脱手掉在了地上。猎魔人还未起身就再度捏起一个新的昆恩法印,身上的这套镶钉软甲的确用料扎实,手艺精湛。但并不能让他免除疼痛,他咬着牙一个翻滚起身,捡起剑,那双猫眼四处扫视着,寻找着攻击者可能留下的痕迹。 但他一无所获。 除了刚刚他剑刃留下的痕迹,以及被打飞出去撞出的一片狼藉之外,什么也没有。甚至安静的要命。 安静? 猎魔人猛地意识到不对劲,这屋子可是坐落在教主广场旁边,是诺维格瑞的市中心。哪怕是在深夜都不可能如此安静。他回头看向窗外,那里的景象已经消失掉了,就好像画家擦掉了他还未完成的不满意半成品一样,只有一片虚无的黑暗。 而这没有点蜡烛的室内,却偏偏充满光亮。 “真该死...” 杰洛特到了这种关头反而更加冷静,他捏出亚登法印,布置在脚下。这是一种设定在地表或者地板的魔法陷阱,淡紫色的符印在地上浮现一瞬,随后消失不见。 他表情严肃,浑身肌肉紧绷着的站在原地戒备着。 另一边。 何慎言回过头来,刚刚有有一股黑暗的魔力在这屋内一闪而过,速度之快让他居然差点没反应过来。黑袍法师在转过头的那一瞬间便用精神力笼罩了整个屋子,可他没发现一点异样。他又动了动手指,谨慎地给自己上了五个灵魂方面的防护法术。 他的猎魔人同伴刚刚站立的地方此时空无人影,相反,那墙上的精美油画却多了些变化。画家的画技堪称栩栩如生,诺维格瑞清晨繁忙的港口在他的笔下显得极富生命力,来往的路人、船只、卸货的工人和准备出海的渔夫们共同构成了这幅画,毫无疑问,这是一幅佳作。 但,这佳作因为突兀出现的一个白发猎魔人而被破坏了。 杰洛特的脸在画中显得非常严肃,他站在人群当中,手握一把剑,另一把在背上。穿着那身镶钉软甲,摆出一副即将挥动剑刃的姿势。 何慎言深深地凝视着这幅画,头一次感到棘手。 毫无疑问地,这是个邀请,而请帖正是猎魔人的生命。 他没有迟疑,放开自己的心灵,精神力轻轻地触碰了这幅画,周围的景色飞速变化,宛若被丢进漩涡之中,繁杂且令人作呕的色块不断浮现,他皱紧了眉,努力地在这些色块之中分辨始作俑者留下的痕迹——这并不困难,只是恶心。 没过多久,他也消失在了原地。 16.刚特·欧迪姆与利兰·冈特 有时,沉默可以嘲弄人。 就像现在这样,何慎言对面的那个男人已经喋喋不休了半小时,他其貌不扬,络腮胡,有着短到不能再短的头发,嘴边挂着一抹神秘莫测的微笑。他们站立在一间黑色的房间之中,挂满了镜子,反射着他们两人的身影。那男人在一开始就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他自称为刚特·欧迪姆,是个旅行商人,为人们提供他们最需要的东西。 然而何慎言并没搭理他,他只是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刚特·欧迪姆口若悬河。而刚特·欧迪姆似乎并不在意何慎言的沉默,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从财富、地位、力量、知识说起,甚至开始谈论起人类永恒的敌人——死亡。 “只要你愿意...阁下,我可以让你逃脱死亡。” 刚特·欧迪姆神秘地微笑着。 “我不需要你帮我。”何慎言说道。 “那么...有关你家乡的坐标呢?”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下一句话让黑袍法师眯了眯眼,何慎言也笑了起来,两人在镜子之中彼此对立:“你不会想说出下一句话的,相信我。” “可是,就算我说出来,你也不能拿我怎么办呀,何先生。”刚特·欧迪姆始终没有失去他的礼貌,他依旧保持着微笑。 “我持相反意见。” 何慎言淡淡地说。 “我们曾经见过,我相信你不会忘记。” “真的吗?” “利兰·冈特。” “啊,你猜对了!”刚特·欧迪姆高兴地鼓起掌,他的身影开始拉长,在镜子之中逐渐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穿着西服,有着深蓝色眼睛的高个儿男人——乍看之下甚至高的不像话。 他用截然不同的嗓音说话了,与刚特·欧迪姆的唯一共同点是两人都彬彬有礼:“好久不见,阁下。” 何慎言的嘴边挂起一抹嘲讽的笑:“看来城堡岩的失败没让你认清现实啊,利兰·冈特。在不同的世界之间行使你的天职,玩弄这些凡人,想必你对此一定感到非常骄傲吧。” 利兰·冈特微微欠身,他行了一个优雅的躬身礼:“是的,阁下。我对此感到非常骄傲。” 他直起身来,拉开西服的口袋,数不清的尖叫声从中传出,伴随着零星的火焰与硫磺的气息。何慎言看了眼他的口袋,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憎恨:“看来你还是没放过他们。” “当然,阁下。”利兰·冈特露齿微笑,他的牙齿尖利又泛黄,在他说话间上下张开,唇齿碰撞,红色的火星跌落在地面:“艾伦先生与波莉女士自以为得到一个年轻法师的帮助就能驱逐恶魔,将他们的小镇从魔爪之中拯救。他们的确成功了——只在那一刻。” “我猜你一定不知道,阁下。他们与我做了交易,他们的灵魂当然会归我所有。” 他说到归我所有四个字时,脸孔在镜子里变成了可怖的样子,漆黑带有鳞片的面孔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恶意,眼睛是两点纯粹的火光,再开口时,声音已接近咆哮:“那镇子上所有人的灵魂都是我的!我的!你明白吗!你这该死的法师!他们和我做了交易,他们的灵魂就是我的了!” “城堡岩的法律里没有‘买卖灵魂’这一条,但卡玛泰姬的规矩里可写的清楚得很,利兰·冈特。”何慎言轻轻地说,“恶魔们应当被驱逐出人间。” “古一已经死了。”利兰·冈特冷冷地回答。 “是啊。”何慎言突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容灿烂到无以复加,以至于让利兰·刚特觉得荒谬:“你在笑什么?” “我猜你当年被古一赶出我们的世界的时候,那样子一定非常可笑。想到这里,我就很想笑。” “看来你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利兰·冈特咧开他的嘴,牙齿探出,他伸出右手,一面镜子浮现出来。镜子里躺着一个白发的猎魔人,正挥舞着剑刃在黑暗中与想象出来的怪物作战。 “这次,我们的赌局不会再被古一打扰了,而你——阁下,你必须按照我的规矩来玩!”他再度变成那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仿佛之前的愤怒从不存在。 “不要再摆出那副很有礼貌的样子了,你这扭曲低贱的东西,地狱里的蠕虫都比你这副样子看上去顺眼。”何慎言丝毫不在意他的威胁,他冷笑着骂出声,让利兰·冈特脸上的表情有些维持不住了。他的眼角抽动了一下,说道:“好吧,好吧。看来有些人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说着,他就要握紧那面镜子,给猎魔人找点乐子。 但他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握不上拳。 “是不是很奇怪?” “你在被驱逐后差不多有十年没回去了,利兰·冈特。对于你这样能穿梭于各个世界之间的恶魔来说,十年什么都算不上。但对于我这样的人类来说,十年可以发生很多事。” “甚至足够让我和古一一样强。”何慎言的眼中亮起纯白色的光芒,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睛仿佛是两颗正在爆炸的微小星星。 “你...这不可能!”利兰·冈特开始尖叫,他可以接受失败,却不能接受被自己视作虫子的人打败——而且还是两次,虽然第一次是被计谋打败。 这次,他本是感应到法师的到来,打算来找回场子的,却没想到他已经..... 利兰·冈特此时悔得肠子都要青了,如果他有的话。 “说点别的话吧,为什么你们每次都要说这不可能?”何慎言嘲笑道,他一掌挥出,纯正到无以复加的卡玛泰姬格斗术以古一的方式用了出来,打在了利兰·冈特的脸上。让他的那张脸融化变形,好似橡皮泥一般在那散发白光的拳头下变形了。 利兰·冈特对此的反应是跌倒在地,他好像没反应过来一样愣愣地看着何慎言。何慎言理解这种反应,恶魔们就是这样,他们太久没尝到输的滋味,以至于忘了输的时候要如何反应。 “现在来尝尝这个吧,当年古一帮我打了这拳,现在我要自己试试这滋味怎么样。” 何慎言带着畅快的笑,开始疯狂的殴打这个执着于凡人灵魂的恶魔。 17.彻底消灭(1/5) 过了一会儿。 何慎言从被打成了一滩烂泥的利兰·冈特的身旁捡起了那面镜子,他看了看,猎魔人的情况说不上好,却也不坏。利兰·冈特只是想折磨他。镜子里的杰洛特此时还在继续挥剑,以猎魔人的体力来说,他还未到极限,但也差不了多少。他在那屋子里与看不见的怪物作战了很久。 他捏碎镜子,魔力轻柔地将上面的魔法解除,一阵白光闪过,手持银剑的猎魔人从中跃了出来,他看了看何慎言,又看了看地上那摊烂泥,依旧举着剑:“这算是怎么回事?” “很难和你解释...” 黑袍法师指着那摊烂泥向他介绍:“刚特·欧迪姆,镜子大师、玻璃之男,也是让你在那屋子里对着空气作战的人。” “空气?噢...真该死。” 猎魔人瞥他一眼,将银剑插回身后的剑鞘。他调整了一下肩带位置,说道:“从来没听过他。” “你不知道他很正常,杰洛特。” 法师走到那摊烂泥前,扔出一团火焰,恶臭的青烟充斥了整个黑色的屋子,猎魔人不适的皱了皱眉,但法师依旧面色如常。他说道:“这家伙是个恶魔。” “那我就能理解了。” 猎魔人立刻会意。 他看过有关于恶魔的知识——人们通常称呼鹿首怪或芬特怪为恶魔。但是真正的恶魔在法师们与猎魔人的书籍之中有过记载,恶魔是指那些来自其他时空位面或世界的存在。他们可以以自己的形态存在,或者附体在动物或者有智慧的生物身上。有一种召唤恶魔的法术被称为“唤魔术”,或者“恶魔学识”,这是一种被牧师和术士兄弟会都严格禁止的法术。恶魔似乎并不是某一个单独的物种或者种族,而是对那些有共同特征的一类生物的笼统称谓,因为他们每个个体之间都非常的不同。 历史上仅有非常少数的恶魔入侵被记载了下来,但无一例外都造成了非常可怕的后果。 何慎言打了个响指,四周的景色再度变换,他们在转瞬之间就回到了那间屋子。黑袍法师看上去非常放松,直接坐到了商人柔软的沙发上。 杰洛特活了很久,所以他看得出来,法师有些话想说。于是猎魔人靠着墙双手抱胸,右脚作为支撑,悠闲地站着,等待黑袍法师开口。 “我曾见过他。” 何慎言说。 “那是在...我刚开始学习魔法没多久的时候。”法师低着头,杰洛特看不见他的表情。 “那混蛋以一个商人的身份出现在一个镇子里。那镇子很安静,大家也都很和善。他在那儿开了家必需品专卖店。听听这名字吧,什么人才想的出来这种名字?” “总之...镇民们都在他那儿买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买到了他们最想要的东西。然而代价却是自己的灵魂,他们对此并不清楚。但我清楚,他精心策划了一场灾难。等到他认为交易应该结束时,镇民们就会开始互相残杀,而他就会在满地鲜血与残肢断臂之间收走他们的灵魂。” “当时只有我在场,尽管我的老师不允许我自己行动,但我无法坐视无辜的人死去。于是我竭我所能去阻止他...中间还发生了些其他的事。” 法师抬起头来,窗外的阳光只照射到他的下半张脸,那双黑色的眼睛被隐藏在了黑暗之中,猎魔人看见一对宝石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听到法师的低语:“他读了我的记忆,想诱惑我...而他差点就成功了,杰洛特。只差那么一点,我就拿我的灵魂和一整个镇子人的灵魂作为代价去换取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性了。” 猎魔人有些感同身受的点点头,他想到某些别的事,说道:“嗯...我也讨厌被读心的感觉。” 黑袍法师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来。他走过猎魔人:“看来你的委托可能要失败了,杰洛特。” 猎魔人跟在他身后,准备走出这间房子,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扭曲的手臂已经消失了。 “无所谓,至少我拿到了一半钱。” ------------------------------------- 接下来的两天,杰洛特先是去跟那对夫妇解释,困扰他们的恶灵已经被消灭了,还煞有介事的让那男人回家后在门前摆上两盆花,说这是驱魔仪式的后续部分。但他没要剩下的那一半钱,商人的妻子依依不舍地向他们告别,很难说她到底在不舍些什么。 之后,他就接了另一个委托,很简单,清理水鬼。但也难。 落单的水鬼并不危险,三五只可能有点棘手,十只以上就需要非常小心了。这些恼人的怪物在世界各地都有悬赏,通常不贵,但每天都有人被它们杀死且当作食物。 杰洛特在诺维格瑞庞大的下水道杀了足足二十来只水鬼,那套崭新的软甲也在一次次翻滚和躲避之间变得肮脏起来。他知道,这单挣到的钱也没多少,甚至不足以支付盔甲的维修费。而面对法师的疑问,猎魔人只是耸耸肩,他说道:“世界就是这样,何。没有那么多危险的怪物在城市下等着给你杀,大多数时候我也就只是杀杀水鬼和食尸鬼罢了。” 两人走出下水道,猎魔人扛着一个臭烘烘的麻袋,里面都是水鬼脑袋。他准备去领赏。他对全程漂浮着的黑袍法师致以一个复杂的眼神:“至少你在洁癖这点上跟大多数法师没什么两样。” “啊,别那么刻薄。杰洛特。我相信,如果你有的选,你也不会想往下水道跑的,看看你自己,你现在臭死了。” 猎魔人面无表情地说道:“是的,我知道。” 他们一路穿过低矮的棚户区,将装着水鬼的脑袋扔到税务官桌上。税务官是个戴着圆框眼镜,看上去非常严肃的人。他面对麻袋里骇人的恶臭,居然将那些脑袋都倒了出来,开始一只只的数。清点完后,他拿出一百克朗交给杰洛特,向他点点头:“都在这里了,猎魔人。二十只水鬼,一只五克朗,一共一百克朗。” 猎魔人打开他递过来的小袋子看了一眼,就揣进了兜里。实际上,他其实没必要再去接取委托了,法师给的那根金条已经足够他在诺维格瑞舒舒服服地渡过这个冬天了——但如果要做些别的事,那些钱可不够。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18.给猎魔人画像的画家(2/5) “这事儿没完!克罗宁,你就站在那儿给我听好了,你没经过我同意就给我老婆画画这事儿没完!” 穿着黑色丝绸上衣的男人气冲冲地对他对面那个年轻的男人大喊,随后就掏出了一把匕首,朝着那个年轻的男人扑来,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手中还握着画笔,杰洛特猜他应该是年轻的画家或学徒之类的。诺维格瑞的各个广场上都能见到这些采风的人,他们经常拿着画板与素描笔一画就是一天。 站在他个人的角度上,猎魔人认为他们对社会一点用处都没有——而且对于由于上次那副画的原因,他对此还有些阴影。 已经是1233年的12月底了,马上就到1234年。坦白的来说,杰洛特这些天在诺维格瑞过得不错。他有时也会思念维瑟米尔、艾斯凯尔和那个讨人厌的兰伯特。猎魔人不知道他们现在过的如何,但他希望他们一切都好。狼学派的成员已经少到经不起任何损失了。 不过,在他的内心之中,有一个理性的部分始终在提醒着他:没有一个猎魔人能安度晚年。 伴剑生,伴剑死。 他们在几百年前被阿尔祖和他的老师科西莫·马拉斯皮纳创造出来,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杀死怪物。在那时,由于天球交汇的关系,这个世界变得残破不堪,每天都会有新的魔怪出现,人们就像麦子一样死,在那时,就算你只是出门散个步都有可能会被从天而降的狮鹫抓走吃掉。于是猎魔人应运而生——超人的身体素质与几倍与常人的反应速度、夜视、免疫疾病。再加上所有猎魔人都是在孩童时期一步步经受严格训练成长的,他们每一个都是训练有素的怪物杀手。 辅以银剑、法印与炼金炸弹。他们能在与怪物的战斗之中无往不利,他们将会作为人类的保护者与英雄被吟游诗人传唱下去——说是这么说,但历史上的猎魔人教团是否真如阿尔祖想象之中那样具有骑士精神和侠义心肠,已经没人知道了。时间带走了一切,留下了分裂的几个学派。 到了现如今,因为长久以来的偏见、挑衅行为与不实传言,让猎魔人这一职业被世人所害怕,后来更是被人所憎恨。最终导致的极端迫害与屠杀行为让猎魔人几乎绝迹。仅有极少数猎魔人幸存于世,现在依然坚持着这份特殊的工作,在世界的各个角落里来来去去,杀死怪物以获得微薄的赏金。 有时,杰洛特也会问自己。 为何不像猫学派一样,去接取暗杀委托呢?要知道,杀人不仅比杀怪物简单,金额也会是几倍甚至十几倍,你会过得比现在好得多。至少不用为了几个子像乞丐一样与税务官和村长争吵半天,也不需要在冰冷或酷暑的天气里依旧选择带着剑冒着生命危险去杀死怪物,更不会被人指着鼻子唾骂是变种怪胎。 但他就是做不到。 正如现在一样。 杰洛特以闪电般的速度伸出手,精准的拦住那个穿黑色丝绸上衣男人的右手,将他手中的匕首打落在地,随后一脚将他踹到了地上。 “你没事吧?” 他低沉的声音响起。 那个年轻人似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愣愣地看着猎魔人,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居然兴高采烈地笑了起来:“啊!你好!先生!请你坐下!” 他指了指放在他对面的那把椅子。 杰洛特挑了挑眉,他重复了一遍:“你没事吧?” 年轻人此时显得有些满不在乎:“是的,是的,先生,我当然没事了!请你坐下,好吗?我要给你画一幅画!天呐,你刚刚的动作真是太迷人了,你简直就像一个艺术品!” “......” 艺术品。 猎魔人在心中嘲笑自己,你居然还能得到如此殊荣。 他回头看着那个在地上呻吟着的男人,对他威胁地举了举拳头,这个小小的动作就立刻让他跑开了。 猎魔人本想一走了之,但那被称作克罗宁的年轻人看到他要走,居然急得一把拉住了他,软硬兼施将他摁在了那把椅子上。杰洛特非常不适应这种情况,他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脸,说道:“咳,听着,如果你真的想画,为什么不去安静点的地方呢?我的意思是...” 他环顾四周,广场上的人来来往往,有不少都拿异样的眼神瞧着他。 出乎他意料的是,克罗宁的脸色在此时变得异常严肃,他的声音都洪亮了起来:“不!先生!你不明白,我要的就是这种氛围。被世人所误解乃至鄙夷的英雄也会挺身而出保护弱小,我终于找到我一直想要画的主题了,先生!您真是我的救星!” “......”杰洛特再次陷入了沉默,他发现自己真的没法应付这种人,于是就只好如坐针毡一样的坐在那儿,盼着他快点完事。 谁知克罗宁越画越久,他从早晨一直画到正午,在猎魔人的肚子开始提醒他时,克罗宁终于画完了。 他兴奋地让杰洛特看看这幅画,他将画板转了过来,杰洛特被眼前这幅画震惊到了。 画上的人是他,这点毫无疑问,但看上去却又不像他。 画中的他满身伤口,鲜血淋漓,手握一把利剑,另一把剑掉在了地上。一个庞大的黑暗阴影正从丛林之中向他逼近,但猎魔人始终没有后退的意思,他依旧紧紧地握着剑,将身后的无辜女子保护的很好。 且不谈杰洛特会不会做这种事,那种出血量让猎魔人非常确信这个年轻的画家缺乏常识,如果他真的有这么多血流,那他当年青草试炼的突变物一定是某种强大的吸血鬼。 “怎么样,先生?” “...你画得很好。” “好?不不不,这可算不上好!先生,这不过是个简陋的草稿,我要将它拿回去重新画一遍,用最好的油彩,相信我,先生,你很快就能在那些艺术买家的口中听见你的名字了,哦,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先生,请问你叫?” 杰洛特的内心在呻吟,就算是他这样的艺术白痴都看得出来这年轻人画技非凡,那么一幅有关猎魔人的画也迟早会让维瑟米尔他们知道,到时候又免不了一阵嘲笑了。 可是,在一阵沉默之后,他还是开口了。 “利维亚的杰洛特。” 19.你画得很好(3/5) 杰洛特在傍晚六点匆匆回到他和黑袍法师共同租住的房子里,这儿很普通,也很便宜。除此之外也足够让两个单身汉都各自享有一定的空间了。 杰洛特在经过慎重的考虑与计算(基本是何慎言算的)后得出结论,如果要在诺维格瑞住上那么几个月,一直到春天的话,一直住旅店还不如找个房子租。 众所周知,旅店老板们都是些奸商,想方设法坑你的钱。 虽然杰洛特知道何慎言多半很有钱而且也不在乎钱,但他还是要求房租对半分,黑袍法师笑眯眯地答应了,他们找到这房子时,房东本来还不想将屋子租给一个‘整天在下水道里杀水鬼的变种杀手’——这句话你可以将其恶化十倍,相信我,那位老女人可骂的难听的多。 但当黑袍法师出现时,她立马就转变了态度,变化幅度之大让杰洛特在心中暗自腹诽很久。 说回正题,杰洛特推开门,他毫不意外的看见何慎言又窝在那个舒适的绿色沙发上看着书。他身边已经堆上了好几摞书了,猎魔人的好视力让他看到了书名,《猎魔人们的历史》,他不动声色地说道:“你在看什么书呢?” “关于你们的历史。”何慎言将他的脸从书中露出一部分,那双眼睛依旧盯着书而非猎魔人,杰洛特听到他说:“我觉得但从你身上了解你们不太够...毕竟你一整个冬天都在杀水鬼,你知道下水道那个看守怎么说你的吗?‘水鬼屠戮者’,哈哈,他真的很有幽默感。” 猎魔人将剑放在进门右手边的桌子上,他没好气地说道:“是啊,那个白痴每次看见我来都要大声喊那个见鬼的称号,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出来的。真是活见鬼。而且你不能拿这件事来怪我,诺维格瑞只有水鬼杀又不是我的问题。” “嗯嗯。” “......” 杰洛特径直走向厨房,开始准备给自己弄点吃的。他好久没在屋子里正经的吃过些东西了,如果是平时,在野外,他基本都是吃点冷硬的肉干,条件好点也只是扔进锅里煮一煮,让它们不至于那么难嚼,杰洛特不止一次怀疑如果他不是猎魔人,那肉干很可能会把他的牙崩掉。 他一边忙活着手上切菜,一边提高声音,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说道:“咳,你知道吗,今天经过教主广场时有个年轻人给我画了张画。” “嗯嗯。” “他画的很好。” “嗯嗯。” “而且还没完成,他说他要画成油画那种风格,说过上一个星期让我去他家看看。” “嗯嗯。” 杰洛特在这个瞬间很想骂人,但他忍住了。黑袍法师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忍不住就不要忍了,杰洛特。我还是开得起玩笑的。” 是啊,你当然开得起。 杰洛特想起前几天他喝醉了酒回来,一不小心吐在了法师的几本书上,第二天早上他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全身赤裸的被扔在了阳台上,对面的那个女人死死地盯着他看,后来碰面时她还拍了拍杰洛特的屁股。想到这儿,他心中升起一阵恶寒。 猎魔人决定将这件事翻篇不提。 -------------------------------------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清晨,杰洛特换上了一身得体的衣服,至少那个裁缝店的老板是这么说的。杰洛特对衣服没什么要求,只要不是紧身衣就行,但镜子里他的穿上这身蓝白长袍的确显得很不错,因此他就买了。 他按照那个年轻人给的地址,一路来到他的家门前。在上城区的一个偏僻别墅——指的是地方偏僻,但这房子可是十分气派。漂亮的木质别墅足足有三层,杰洛特看了好一会儿才看确定这房子的窗户都是彩绘的玻璃,门前居然还有个小喷泉,立着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的雕像。猎魔人猜那应该是个什么艺术名人之类的。 而房子后面还带了个花园,他能看到葡萄藤与不少名贵的花。杰洛特意识到,那个年轻人就算是个傻子,也是个非常有钱的傻子。 他走到门前,敲了敲门,猎魔人耐心地等候了五分钟,没人应答。 他再次敲门,这次用力了一些,手指在厚重的橡木大门上发出笃笃笃的声音,他确信那家伙就算是在睡觉都能听见了,但过了五分钟,还是没人来应答。 猎魔人突然感觉到不对,一种熟悉的气味在他的鼻子里开始蔓延,先前由于这儿的花香与过于复杂的味道,他没有分辨出来,但现在,他闻到了。 清晰且记忆深刻——鲜血。 猎魔人一脚踹开门,看到一星期前还活蹦乱跳的那个年轻人仰面躺在他的客厅里,周围的画纸散落一地。他的整个胸腔连带着腹腔都被剖开了,内脏被拿出来放在一边,鲜血不住的蔓延,顺流而下,直到他站立着的门边。 杰洛特感到嗓子眼处仿佛有些东西卡住了,他特殊的眼睛不仅能让他在黑暗之中视物,更能看到些常人看不见的痕迹。 拖拽的痕迹。 他很快就进入了状态,克罗宁并非是被人在这儿杀死的,一条长长的拖拽痕迹从里面的一个房间一直延伸到客厅。猎魔人缓缓进入这间别墅,他的脚步轻柔得就像是猫儿,没有在实木地板上发出一点声音。他随手抄起一个花瓶当做武器,跨过克罗宁与他的内脏和鲜血,来到了那房间。 很难去形容杰洛特握着花瓶站在房间里的样子,他低垂着头,清晨的阳光从打开的玻璃窗中照射进来,微风吹起他的发丝。在房间的正中央,有一副已经完成的油画。 猎魔人站在画面中间,他面无表情,手握利剑,不远处的地上插着另外一把,身后有一个神色惊恐的女子紧紧地靠着他。猎魔人一手将她护在身后,一手持剑对准一个庞大漆黑的身影。 “你画得很好,朋友。” 杰洛特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20.画家之死(一)(4/5) 杰洛特开始在房子里寻找线索。他已经将克罗宁的尸体完完整整的仔细观察了一遍,凶手下手老练干净,致命伤在脖子,被人从后用匕首割开了喉咙,随后放血,拖到客厅、切除内脏。 他以一种超然世外般的心态在心中描述着,默默猜测着行凶者的身份。如果他要做到这一点,必定得要胆大心细,而且此前可能做过不少次。同时,杀人也就罢了,还刻意将现场布置的这么骇人,是想要警告谁吗? 猎魔人来到克罗宁的书房,他开始翻看克罗宁的信件。大多都只是些平常的书信往来,例如税务官、他上学的学院又或者与家人的信件。没什么特别的,只有三封信值得一提。 第一封信没有落款,这封信由鲜血写就。 “我们很清楚你想做什么,克罗宁。你最好收手,这样的话,看在你家族的份上,也许我们会放你一马。但你如果执迷不悟,那么恐怕格列高里夫人只能看到她的儿子冰冷的尸体了。你最好也警告一下你的同伴,小子,你们必须立刻停手!” 杰洛特默默地将这封信揣进自己的内兜,他开始看第二封,这封信很简短,是一个叫做k的人寄过来的,带着桔梗花的花香。 “天呐,克罗宁,你必须马上离开。算我求求你,停下你要做的事吧!这实在是太危险了!他们不会坐视你继续下去的!” 第三封是克罗宁自己写的,他没寄出去,甚至没写要寄给谁,年轻人的字迹工整又优雅,但内容就并非如此了。 “去你们妈的!威胁我?你们可以用暴力解决我,但永远无法解决事实!有些事一定会发生,正如你们试图杀死我一样,如果做得到就尽管来好了!我不会怕你们的,我不会离开我的家,也不会停止我要做的事,克罗宁·格列高里永不屈服!即使你们杀了我,他们也会继续下去,有些事情必须得到解决!” 他的用词极其坚决,猎魔人的视线注意到他摊开的笔记本,那上面有一行花体字。 “...但我来过这里,后世之人反抗压迫、呼喊英雄时,还尚有名字可叫。” 他将那两封信都贴身放好,又把这一页撕下,郑重地折叠,放在内兜里。做完这一切,他打算离开,就在此时,门前传来一声轻微地响动。猎魔人瞳孔微缩,他立刻站在房间内的僻静黑暗处,右手握住花瓶,左手已经捏住了亚克西法印。他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但出乎意料的是,接下来他只听到一个女孩低低的啜泣声。 犹豫了一会,杰洛特从房间内走出,他这次没有试图放轻脚步,清晰可闻的声音立刻让女孩警觉起来,她立刻爬起来,用颤抖的声音大声喊道:“谁?!谁在那儿?!” 杰洛特的脸缓缓从阴影中浮现,女孩立马就放松了下来。猎魔人尚且在为这女孩的反应感到奇怪之时,她就蹬蹬蹬跑了过来,一把抱住猎魔人的手臂,猎魔人闻到了桔梗花的味道。女孩哭泣着说道:“他们杀了他!先生!他们杀了他!” “......” 他安慰着这有些傻傻的女孩,将她拉入克罗宁的书房,不让她再看到那凄惨的现场。待到女孩逐渐平复下来之后,杰洛特问道:“你是谁?” 女孩抽抽搭搭地说:“克里斯蒂娜·葛佳丝塔芙。” 这女孩长长的名字非常拗口,杰洛特皱着眉,他说道:“我就叫你克里斯蒂娜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是谁?” 他不提还好,一提他们,这女孩就又哭了起来,但她很快就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说道:“是阿尔方斯·威利他们那帮人,也就是那个‘霍桑’...他们盯上克罗宁好久了!我一直想让他跟我一起离开这儿,但他就是不愿意!天呐!” 杰洛特对她使用了亚克西,克里斯蒂娜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呆滞起来,她的眼中失去了原本的灵气。杰洛特耐心地问:“给我讲讲这个霍桑。” 随着克里斯蒂娜的叙述,杰洛特很快就了解到了这个霍桑是何许人也。霍桑,原名阿尔方斯·威利,因其行事作风残暴无情和那恐怖的虐待倾向被人称作‘霍桑’,意为表子养的。然而他在具有这些反人类特点的同时还是个狂热的诗歌爱好者与颇具艺术品味的赞助人。克罗宁在两年前于艺术展上崭露头角,他那时就被霍桑注意到了,霍桑想让他为自己画一幅画,但克罗宁不知为何就是不愿意,哪怕霍桑出再多的钱也不行。 他甚至还当着霍桑手下的面指着鼻子痛骂霍桑是个该死的压迫者,但霍桑并未生气,他只是好言相劝,并留下一大把钱说自己会再来。克罗宁将那些钱全部捐给了梅里泰莉修会的修女们,他开始躲避霍桑和他的手下,直到今天,似乎厄运真的降临了。 但猎魔人的直觉告诉他事实并非如此。 霍桑是个混蛋不假,但这样一个残暴的人如果被人指着鼻子骂都不当场翻脸,那他一定是爱惨了艺术。他没理由写信来威胁克罗宁,让他停止自己正在做的事——先不论这事是什么事,他大可当场就杀了克罗宁,免得还在手下面前丢脸。要知道,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对手下的威信比什么都重要。 这说不通。 杰洛特再次问道:“克罗宁在做什么,你知道吗?” 克里斯蒂娜呆板地说:“不知道,先生。我有问过他,但他只是说自己在干一件大事。” 大事。 唉。 猎魔人无声的叹了口气,他见过太多因为自己理想而送命的人了。线索基本已经明了,但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一个星期前克罗宁曾经在教主广场被人袭击的事吗?” “我知道,那是戴尔先生,他很生气,他是我们的老师。克罗宁上次没经过他的同意就给他的夫人画了一幅半身画,因此他非常生气。” “很好,你知道他家住在那儿吗?” 21.画家之死(二)(5/5) 将克里斯蒂娜送出那间别墅,看着她回到家后才放心的杰洛特马不停蹄,他立刻回到家中换上镶钉软甲、马裤和黑色硬皮靴后,提着钢剑就出了门,也没告诉黑袍法师发生了什么事。 而何慎言也没有问。 杰洛特在城里狂奔,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那个戴尔的门前,这是一栋经典的中产阶级房屋,双层带阳台,地段不错。但猎魔人现在没心情关注这些,他甚至不想礼貌的敲门,而是用力地拍打着门板,打的那扇门砰砰作响。 一个不耐烦地声音怒气冲冲地说:“谁啊?!天杀的,大中午的你这么敲门?” 他拉开门,看到身材高大且面带杀气的猎魔人,一下就怔住了,语气也不自觉的弱化了下来:“...你有什么事?” “不认识我了吗?” 杰洛特低沉地说。 戴尔的表情变得惊恐起来,他指着杰洛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那天只是一时冲动!我和克罗宁已经没事了,真的!不信你去问他,天呐,不要打我!” 杰洛特一把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捂住他的嘴,将他带进屋内,还顺便用脚关上了门。他拎着戴尔的衣领,看着这个已经因为害怕满头大汗的男人,捏起了一只拳头。 “现在,我问,你答。” “你跟克罗宁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的老师!”戴尔的语气快到不像话,看来他真的很怕挨打。 “你那天为什么想用匕首捅他?” “我只是一时冲动!天呐!看在诸神的份上!我真的只是一时冲动!他给我的爱丽丝画了半身画,只有我能给她画画,我只是冲动而已,求你了不要打我求你了求你了...” 这家伙几乎都快要哭出来了,他整个人都开始颤抖。杰洛特嫌弃地松开手,戴尔立马后退,他退到客厅的墙壁上说道:“我什么都告诉你了!” 这时,楼上传来一个女人慵懒的声音:“什么事那么吵啊?戴尔?是你吗?” 戴尔的声音立刻变得洪亮而中气十足起来,他大声地说:“没事,宝贝!我很好,只是在开嗓呢!” “你还在音乐方面有兴趣?我怎么不知道这点?” “刚开始有的,宝贝,没事!你接着睡吧!” 女人笑着答应了一声。戴尔又恢复了那软弱的样子,只是有意无意地拦住了猎魔人想往楼上看的视线。 见状,杰洛特沉默了一会,随后就离开了他的家。 他在大街上行走,看似漫无目的地漫游,实际上已经逐渐来到了棚户区。这里是贫民区中的贫民区,只有那些对一切都毫不在乎的人才会选择生活在这里。杰洛特钻进一道阴暗的小巷,一个浑身刺青的家伙站在黑暗中,腰间挂着简易的钉锤,冷笑着看着他。 “看什么看,突变杂种?” 杰洛特盯着他,并不说话。 刺青身旁的三个人沉不住气了,他们逐渐围了过来,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武器。 “你的耳朵里是灌满了牛粪吗?听不见他在问你看什么呢?” 杰洛特依旧不说话,沉默,真的可以嘲弄人。 刺青低骂一声,他一拳朝着猎魔人的脸打来,却在中途就被砍了下来。猎魔人单手持剑,他一击得手后毫不迟疑,又补上一剑刺穿了刺青的心脏。刺青张着嘴,似乎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杰洛特头也不回,他一记肘击将身后朝他扑来的那个家伙肘断几颗牙,接着惯性拔出剑,宛若舞蹈一般旋转身体,轻而易举的砍下了两颗头颅。 不过眨眼间,就只剩下一个人还活着了。 他举着手里的匕首,又看了看猎魔人手里还在往下滴血的钢剑,咽了口唾沫。 杰洛特也不跟他废话,将剑在他的同伴身上擦干净后收入鞘中,一脚将那家伙踹了个狗吃屎。他在地上狼狈地打了个滚,起身就想跑,而猎魔人冷酷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想死的话就跑吧。” 他停住了,满脸堆笑地回过身,说道:“大人,大人,我为他向您道歉...” 杰洛特大步向前,他一拳打在那家伙脸上,将他抵在巷子的墙上,冷冷地问道:“别废话,我问你答,敢迟疑或者说谎我就把你连着你家里人一起全杀了。” 说完这句话,他指着自己的眼睛:“你应该知道我是干什么的。” 那家伙疯狂地点头。 “很好,第一个问题,霍桑在哪?” 他果然没有迟疑,立刻说道:“在地下赌场,大人。” “地下赌场在哪?” “...我带您去,可以吗?” 杰洛特一脚踹断他的膝盖,在他惨叫不止时弯腰拿起他掉落在地的匕首,插进他的那只废掉的膝盖狠狠扭动,说道:“地下赌场在哪?” “在...在第三大道的下水道!大人!”那家伙强忍着痛说道。 杰洛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拔出匕首,一脚揣在他的脖颈处,咔吧一声后离开了。 依他所言,杰洛特很快就来到了第三大道。他七弯八绕才找到这儿的下水道大门,一脚踢开门走了进去。没过多久,前方就传来嘈杂的人声与各种难闻的气味。猎魔人的眼睛在下水道阴暗的光线之中闪闪发光,他能闻到汗臭、酒味、烟草味。那些嘈杂的声音既有兴奋的尖叫也有懊恼地怒喊,看来前面的确是赌场无疑。 在拐过一个路口后,他看到一扇铁门,两个人高马大的大块头站在门前,看着缓缓走来的猎魔人说道:“停下!” “哈,我还真没想到咱们会看到一个变种怪胎来赌场。” 左边的那个对右边的说道。 “是啊,嘿,你。怪胎,你来干什么?” 杰洛特看着他们,吐出两个字:“找人。” 两人对视一眼,他们的手已经放在了腰间的剑上。没有剑鞘,闪着寒光,一看就知道是军队的制式武器。 “你想找谁?” 清亮的一声剑鸣,杰洛特嘶哑的嗓音与肉体被切开的声音混在了一起:“霍桑。” 他以狂暴的剑势在瞬间便砍下了左边大个子的头颅,右边那个怒吼一声向他砍来,猎魔人轻描淡写的后撤一步躲开那毫厘之差的剑刃。反手一剑刺穿了他的心脏。 做完这一切,他捏出阿尔德法印。淡蓝色的念动力一把轰开了那扇铁门,飞出去砸到了好一片人。一个嘶哑声音在四散的烟尘之中响起:“谁是霍桑?” 22.画家之死(三) 阿尔方斯·威利正如往常一样在他的赌场‘特别办公室’里忙着鉴赏艺术画作。不要问他为什么有个‘特别办公室’,也不要问他为什么要在赌场里鉴赏画作。上一个这么问的人已经被他当着七个手下的面拿手斧砍死了。 不过有一点可以透露,阿尔方斯·威利,‘霍桑’,此时很不爽,非常不爽。 尽管在平日里,他那张丑陋而凶狠的脸就不怎么友善,但此时依旧让几个他的心腹感到有些畏惧。 毕竟你永远也不知道阿尔方斯·威利会在下一秒做出什么事来。 就像现在这样。 他突然大叫起来:“赛力克,赛力克!妈的,那狗娘养的人呢?” 赛力克是他的会计。 等到赛力克气喘吁吁地跑到阿尔方斯面前时,已经过了五分钟。在这间特别办公室里你见不到一点与黑帮有关的痕迹,精美的地板、豪华的装饰、那张大理石桌子和摆满整个房间的画作与大大小小的雕塑让这儿看起来更像是个艺术家的办公室。 阿尔方斯·威利就坐在他的大理石桌后,赛力克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好小声地问:“大人,您找我有什么事?” 这会,他的声音又听上去正常了起来:“没啥,赛力克,没啥。我只是想让你看看...” 他站起身来,指着赛力克身后那画架上的一幅画,说道:“你觉得这幅画画的咋样?” 赛力克回头看去,那是一副描绘猎魔人的画作。如果依赛力克的本心来说,这画可以说画的很不错,但他搞不清楚阿尔方斯是个什么想法,因此只好咕哝着:“呃...嗯...你看,大人,这个嘛...呃...” 阿尔方斯抓起桌子上的书本就扔在了赛力克的后脑勺上,大叫:“你他妈不会说话还是怎么了?大家都来看看!我的会计原来是个不会说话的白痴!” 赛力克不敢言语,他弯腰捡起书,放在阿尔方斯的桌上,小声说道:“画的很不错,大人...” “是吗?” 阿尔方斯此时又平静了下来,他淡淡地问道。一下就让赛力克的心提了起来,他战战兢兢地等待阿尔方斯的下一句话。 “我也觉得他画的不错,唉,妈的。可惜拦不住那帮人,我估计他很快就要死了。”阿尔方斯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这小子两天前在画室画完了这幅画,我知道他是怎么也不肯卖原作给我的,干脆就让他们画室的一个学生给我临摹了一幅。你看看这色彩,临摹的都这么好!真该死,他为啥想不开呢?” 阿尔方斯越说越暴躁,他一巴掌拍在大理石桌上,生气地说:“活见鬼,他怎么就是不肯卖给我呢?” 赛力克只敢低着头听,他大气都不敢出,谁知道这样反倒让阿尔方斯生气了起来,但他却没说更多,只是扔给赛力克一袋钱,坐回他的椅子上,说道:“拿去花吧,别问我为什么,明白?” 赛力克用力地点头,接着就出去了,留下阿尔方斯一个人在他的办公室里看着那副画沉默不语——这沉默也没持续多久,一声巨响让阿尔方斯差点从椅子上掉了下来,他立刻呼喊着他办公室外守卫的名字,但除了尖叫之外他什么也听不见。 阿尔方斯·威利顿感不妙,他打开自己放在大理石桌下的一个盒子,里面是一把手弩,接着,他熄灭蜡烛,走到自己办公室的门后,举着手弩开始等待。 他听到不间断的惨叫声和肉体倒在地上的声音,还有些爆炸声与剑刃切开身体的声音,他对这种声音再清楚不过了,阿尔方斯·威利从一个街头毛贼到今天诺维格瑞四大黑帮巨头之一,他杀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根本没有掩饰自己的意思,那脚步声停在他的办公室外,阿尔方斯听到一个嘶哑的声音:“‘霍桑’?” 猎魔人看着那扇大门,他没听到有人说话,但他的耳朵告诉他里面有个呼吸声。 他回头看了眼自己造成的一地狼藉,满地的残肢碎肉,杰洛特深吸一口带着血腥味的空气,他说道:“你可以选择现在出来,或者我让你出来。” 还是没人说话。 “看来你选后一种。” 猎魔人一脚踹开那扇门,他听到弓弦被扣动的声音,一枚弩箭正朝着他的脑袋激射而来,但还未与猎魔人进行亲密接触,就被他手中的剑挡飞了。 杰洛特重重地向前一步,他的拳头精准而有力的命中了阿尔方斯的脸,一把将他打倒在地,又补上一脚踢中他的肚子。猎魔人没管这个躺在地上的黑帮老大虚弱的呻吟,将他从他的办公室里拖了出来,直接扔到了他的赌场中间,和他手下的尸体扔在一起。 接着,他找来一把完好的椅子,自己坐了上去。 “现在,我们来谈谈克罗宁·格列高里。” 阿尔方斯听到这句话,他笑了,‘霍桑’惨笑着说:“那小子死了,是吧?” 霍桑勉强从地上站了起来,杰洛特有些意外,他很肯定自己刚刚那一脚肯定让这家伙内出血了,他现在应该痛的不行才对。但霍桑就是站了起来,不仅如此,他还拿起一根椅子腿,以一种滑稽的姿态站直了身体,说道:“来吧,变种怪胎,你要是想杀我就动手吧,但在你砍我脑袋的前一秒,我希望你记住,他们让你对那小子做的,迟早都会对你也来一遍的。” 说完,他就怒吼着向坐在椅子上的猎魔人扑了过来。 杰洛特甚至懒得避开,他微微侧头,一巴掌就将霍桑打倒在地。他的身体在普通人里的确还不错,但和猎魔人们比起来弱的就像是一个婴儿。 “咳...咳,啊,你的拳头还真重,你这杂种。”霍桑倒在地上,他咳嗽两声,吐出一嘴血沫,嘴里依旧不干不净的。 猎魔人好整以暇的双手抱胸,他的脸上与身上都是鲜血,霍桑听见他嘶哑的声音:“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23.画家之死(四) “有什么好问的?你杀了他,仅此而已。我希望你死后能在地狱里被焚烧一万年!你这个不懂艺术的变种怪胎,你知道你亲手杀死了一名本能青史留名的艺术家吗,混蛋!”霍桑对他破口大骂,压根不管他现在的处境。 他压下心中的情绪,冷静地说道:“先不提我会不会下地狱这件事,如果我在,那么你肯定也在,而且会比我早得多。霍桑。” “现在,我们来谈谈克罗宁·格列高里。” “没门儿,我告诉你,你这个长着猫眼的白发杂种,你妈妈是不是和猫搞出来的你,啊?你这...” 杰洛特没心情听他再骂下去了,亚克西法印一闪即逝,阿尔方斯的脸变得呆滞起来。杰洛特问道:“是不是你派人杀的克罗宁·格列高里?” “不是我。” “你知道是谁吗?” “市议员凯雷·文森。” “为什么?” 霍桑的眼中只剩麻木,他就像是一台问答机器,只顾着回答猎魔人的问题:“克罗宁在玩火,他想要让诺维格瑞的议员们下台,他觉得这样就能让穷人们好起来...看在他家族的份上,大部分议员都没说什么,因为他也不可能成功。但他毫不掩饰的做法还是惹恼了凯雷·文森,他的威胁被我挡回去好几次...我不想让克罗宁死,他是个前途无量的画家...” 多么讽刺。 猎魔人微微叹气,在他漫长的生命中见过无数奇事,但如果要罗列一个榜单,这件事必定榜上有名,而且会在前列。 本应让市民们过上更好生活的议员想要杀死一个无辜的年轻人,而手上鲜血累累作恶无数的黑帮老大却想保护他。 杰洛特接着问道:“他的家族?是那个格列高里吗?” 该死,之前就应该意识到的。 “是的。” 猎魔人这时才发觉,自己可能又不知不觉地卷入了一场政治的漩涡之中。 格列高里家族最早可追溯至三百年前,那时有个富商,名叫格列高里。诺维格瑞时值饥荒,于是格列高里捐出自己一半的财产从奈泽尔进口食物,他拯救了整座城市,让无数人得以存活。在他死后,他被奉为圣人。没人能改变他的地位,城里大大小小的宗教和议员们都不行。就算到了今天,诺维格瑞依旧有一座宏伟的大桥以他命名,圣格列高里之桥,连接了神殿岛与主城区。每天有无数人前去瞻仰他在桥中央的雕像。 但他没得选,无论是私人感情还是听到克罗宁·格列高里所做之事后的复杂感情,他都决定要将这件事做到底。 “关于这个凯雷·文森,你知道什么?” “他是这一届最有希望当上市长的议员...做的矿产生意,家底丰厚。身边有好几个法师保护他,我想对他下手好几次都没成功...” 啧,法师。 杰洛特又问道:“那格列高里家族住在哪?” “他们不住在城里...格列高里的后人早就在七十年前的动乱之中搬了出去,从大门出去直走,你能看见一大块农田...那里就是他们现在住的地方。” 问完他想知道的,杰洛特设法让霍桑晕了过去——方法可能有些粗暴,但他不在乎了。在他看来,霍桑死上十次都不够,这家伙手上犯的事能让魔鬼们在地狱里为他的灵魂归属权吵起来。 而霍桑事后的报复,他压根就没当回事。只要这个黑帮老大还有点脑子,他就不会来找猎魔人的麻烦,更何况,等他醒了弄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那时候估计猎魔人早就把事办完了。 ------------------------------------- 当天深夜,猎魔人才回到家,他满身的鲜血已经干涸了。脱下盔甲和靴子,他坐到何慎言的对面开始清理剑身上残留的血迹。黑袍法师抬头从书中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白天出去杀得还爽吗?” “还不错。”猎魔人回答道。 “你今天可是在城里出尽了风头啊,就连我这样在家不出门的人都听到街上有人在大喊‘猎魔人大闹霍桑赌场’,霍桑,为什么他要给自己起这么个名字?” “他可能觉得这是种荣誉吧,人们怕他,骂他,而他不把这当回事,反而作为自己的外号,这样显得他更强了,也更好办事。” “有时我会觉得你有点像个哲学家。” 杰洛特看着钢剑剑身上自己的双眼,他说道:“不,我是个没有感情、草菅人命的变种杀手。” “嗯...你还很擅长讲冷笑话。” 猎魔人嘴角的微笑一闪即逝,他淡淡地说:“那个年轻人死了,给我画了副画那个。” “噢。” 黑袍法师放下书,他认真地说:“如果你需要帮助,尽管告诉我。” “不需要,何,我的事已经做完了。” 猎魔人回答道,他的脑海里闪过今天下午去格列高里家族时看到的景象。他们人丁凋零,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看见自己时几乎快要晕倒。等到杰洛特说明来意后,她却又冷静了下来。有条不紊地开始指挥下人们,一道道命令被她发出。 杰洛特知道,那个议员——又或者格列高里家族,二者之中必有一方会彻底覆灭。 他希望是前者。 但话说回来,他一个猎魔人又能做什么呢?诚然,他可以杀些怪物,闲庭信步地覆灭黑帮。但议员和本地的大家族就是另一种概念了。财富往往比刀剑更加可怖。 “看来你动作还挺快...”黑袍法师笑了笑,而后严肃地说:“不,杰洛特。我有种预感,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结束的。” “什么?” 黑袍法师轻轻地说:“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但就在你回来前的这段时间,外面的街道上已经跑过三四组城卫兵了。我猜如果只是巡逻他们应该不至于跑的那么快。而在我们屋子的周围也开始有些陌生人出没了。” 说完这句话,他拿起书接着翻阅,只留下最后一句话:“事情还没完,杰洛特。” 猎魔人闭上眼,脑海中又开始回想起画家的尸体,他睁开双眼,说道:“是的,还没完。” 24.画家之死(完)(1/5) “猎魔人!猎魔人!这儿有一封你的信。” 杰洛特回过头去,一个孩子正在叫他。见他回头,那孩子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从腰间的挎包中掏出一封信来,递给他后行了个躬身礼:“来自格列高里家族的问候,猎魔人大师!” 说完,他就跑开了。 猎魔人看着他远去,低头拆开了那封信。一股清香飘了出来,他开始读信。 “尊敬的利维亚的杰洛特,首先,我要对您致以我诚挚地问候。” “感谢您的正义之举,格列高里家族不会忘记。” “其次,我认为我有必要向您告知关于凯雷·文森的最后下场,如果您最近有关注报纸,应该能得知他的矿产生意已经被我们收购了,而他本人现在可能正在路边当乞丐吧。” “我希望他在几年内就染上一身病,然后满心痛苦的在寒冷中死去。” “我不知您会如何看我,但我认为,复仇是一项美德。复仇不是诗人们与哲人们口中愚蠢的游戏或毫无意义的空洞之举,复仇是让我这样一个失去爱子的母亲能品尝到快乐的最后一件事。” “最后,我想对您说一说克罗宁。我知道他是个偏执的孩子,但我不知道他居然偏执到这种地步。他想用一己之力推翻诺维格瑞延续几百年的政治格局,这无异于玩火自焚。我想,他的死可能也与我有关。如果我当初没有沉浸在丧夫之痛中,他大概也不会这样。” “但是,世事无常。猎魔人大师。如果您愿意看我这样的一个老婆子的疯言疯语到现在的话,我觉得我有必要告诉您一件事。” “命运是反复无常的。” “命运让我们家族在七十年前全家搬迁出诺维格瑞的政治中心,让我的丈夫在悔恨之中死去,让我的儿子对那些高高在上的议员满心仇恨,也让他成为一个体恤弱者,关怀穷人的人。但最终,也让他凄惨的死去了。” “就写到这里吧,大师。相信您也看得厌烦了。请务必与我们保持距离,凯雷·文森虽然倒台了,可他的伙伴并没有。如果您与我们走得太近,可能会受到牵连。但我必须向您表示感谢,而口头上是完全不够的。如果您想的话,请在明晚七点钟来梅里泰莉神庙,您会收获格列高里家族的感谢,以及我们微不足道却永恒的友谊。” “您的朋友,一个失去儿子的母亲。” 他将信再次折叠起来,放入信封中,塞进了自己盔甲的内村。 ------------------------------------- “我的朋友杰洛特在大多数情况下是个喜欢用冷嘲热讽来表达自己的人。他鲜少有面部表情,只有在和熟悉的人相处时,他那张脸上才会露出一些细微的表情。” “在我和他多年的友谊里,我们曾经历过许多事,相信我的读者们也对此有些印象,无论是一起在诺维格瑞抓捕吸血鬼,又或者是我与那位女公爵的爱恨情仇,你们都应该相当熟悉。我不会对我的读者说谎,因此,我想告诉诸位一个新的故事,并且再次澄清一件事。” “他并非是大众口中毫无感情的杀手,怪物。又或者是为了钱什么都能做的怪胎。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品德高尚,敢于为了无辜的人们拔剑的人。在我眼中,他是一位骑士多过猎魔人。尽管他在大部分情况下都过得比较窘迫,但那并不能影响他。” “在一次酒后,杰洛特向我谈论起了一件往事。我忘了他是怎么开头的了,但我对这个故事印象非常深,请听我细细道来。” “那是在1233年的年末,杰洛特和著名的黑袍法师一起旅行到了诺维格瑞。他们在此居住了一段时间,杰洛特在城里接些水鬼的委托,以此度日,而黑袍法师正是像他留给世人们最深刻的印象一样,他整日窝在屋子里看书。”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一直到了1233的12月份,杰洛特在广场上结识了一位年轻人,克罗宁·格列高里。他是个年轻的画家,因为自己擅自给他爱吃醋的老师的夫人画半身画而被那位老师在教主广场上袭击了,恰巧杰洛特路过,他英勇地救下了那名年轻人。而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克罗宁很激动,他要给杰洛特画一幅画——是的,就是那幅画,《利维亚的杰洛特》,就是那幅让我们的猎魔人扬名世界的画。而此时,它仅仅是个雏形。杰洛特说他那天坐了一上午,教主广场人来人往,而克罗宁专注着他手上的工作,等到第一版终于完成了,饥肠辘辘的猎魔人早已没心思看画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仍然为那粗糙的第一版所震惊,尽管我很怀疑他其实并不能像我一样分辨出第一版和完成版的差距——他在艺术上的糟糕品味众所周知。” “就这样,克罗宁·格列高里与我们的杰洛特约定好一周后去他家观看完成版的画。杰洛特本应对艺术不感兴趣,但他那天就是鬼迷心窍,又或许是命运使然,他在那天准时赴约了。可他到达克罗宁的家后,看到的却是那可怜画家的尸体,为了尊重他这样一位艺术家,我在这里就不描述他的样子了,请原谅。” “而猎魔人表现出了罕见的愤怒,他在一天之内便找到了画家之死的真凶——市议员凯雷·文森,他在1235年死去,尸体在大街上半个月才被人发现。值得一提的是,当时诺维格瑞的地下黑帮老大‘霍桑’也在这件事中被杰洛特打了个半死,他本人是我的诗迷,也是一位颇有品味的艺术赞助人。” “而后,便是大家都熟悉的事了——格列高里家族得知真凶后在三天之内便将凯雷·文森赶出了他的办公室,收购了他的生意,让他流落街头。要我说,他活该。我们先不讨论克罗宁·格列高里的思想是否正确,但他只不过是个年轻人,而且那短暂的一生中并未做什么坏事,恰恰相反,他在棚户区的声望无人能及——人们都知道他是个好心肠的人。” “他的死,可能是我们艺术史上的损失。但我的对他的评价,正如他在圣格列高里之桥他祖先的雕像旁的雕像上刻的一句话一样。” “...但我来过这里,后世之人反抗压迫、呼喊英雄时,还尚有名字可叫。” ——丹德里恩,《诗歌的半世纪》,又名《诗人回忆录》。 25.凯尔莫罕(2/5) 1234年,2月份。 如果你曾在这段时间内在诺维格瑞到凯尔莫罕的路上旅行过,又或者你是这二者之间大大小小村庄的居民,那么你多半能见到一个背着双剑的白发猎魔人和一个黑袍法师骑着马路过。 不要误会,他们不是什么旅伴,虽然的确是结伴旅行,但猎魔人丝毫不觉得黑袍法师是他的旅伴。 “你简直就是我的老板!” “难道我不是吗?”黑袍法师从书中抬头看了猎魔人一眼,他微笑着说:“别忘了,杰洛特,已经过去几个月了,你杀的最多的怪物是给一个孩子一把弩都能杀死的水鬼。” 听到这话,猎魔人沉默了,尽管他很不想承认这件事,但诺维格瑞那个下水道看守的‘水鬼屠戮者’称号的确起的很好,他最近这段时间杀的水鬼多到让他自己都开始怀疑了。 我到底是个水鬼猎人,还是猎魔人? 抛去这些不谈,他们此行的目标是凯尔莫罕。那是一座古老的城堡,是狼学派猎魔人们的训练基地。杰洛特的童年就是在那儿度过的。他现在回去是打算回去看看维瑟米尔——尽管他不确定那精力旺盛的老头子在不在,但就算不在,他也可以打扫打扫城堡,留下一些补给,让说不定会回来的艾斯卡尔和兰伯特有东西可吃。 并且,城堡一旁的群山之中的那几只翼手龙已经困扰他们够久了,猎魔人打算在这个春天将它们杀了,也算是给黑袍法师一个交代——他都已经快要忘记他们一开始的交易内容了,法师只是说他想看看猎魔人是怎么杀死那些魔物的,但这些天来他一直都在杀弱小的水鬼,这好像也算不上什么。 更何况,他其实也有些想证明自己。 我是个合格的猎魔人,不是什么见鬼的‘水鬼屠戮者’! 他们从诺维格瑞出发,离开这座居住了一段时间的北境明珠,重新来到乡村之间。在路上,他没见到什么值得接取的委托,于是又只能杀些孽鬼、水鬼、安德莱格来换取佣金。黑袍法师在这段旅程之中迷上了昆特牌——杰洛特其实很怀疑他并不是喜欢打牌,而是喜欢看跟他打牌的人抓耳挠腮的样子。 他从没见何慎言输过。 他们穿过崔托格尔,翻过群山,回到了科德温——这片苦寒之地。随后又是一段艰苦的翻山越岭,至少对猎魔人来说足够艰苦。 同年三月份,他们终于来到了凯尔莫罕。 这座城堡依山而建,后面的群山覆盖着终年不化的白雪。周围绿树一片,景色宜人。但城堡并不那么美好,她早已破败不堪,残檐断壁,墙壁上满是爬山虎。 他们穿过另一道冲沟踏上一段环山路。从那里可以远远看到挤在一堆石壁间的凯尔莫罕——塌的只剩脚架的防御墙,仅存的塔楼和大门,以及沉重厚实的圆柱形主塔,杰洛特带着他穿过那扇与城堡本身比起来显得非常狭窄的城门,进入了荒草丛生的庭院。庭院的一角散落着几个木头假人和训练用剑。那些剑都钝了。 注意到法师的目光,杰洛特对他解释道:“以前我们会招收学徒,但现在,已经很多年没人做过这件事了。” 何慎言轻轻地点了点头,他从书里读到了这段历史,很沉重,也很悲哀。 他们将马拴好,给它们拿来新鲜的草料。随后,杰洛特就进了城堡里,留下法师一个人站在这庭院之间观察着这座拥有漫长历史的城堡。他漫步走过那些厚重的石砖,踏过青苔,甚至摘下几片爬山虎放进他的魔法背包里。 他能看出这座城堡设计的意图,它被设计为一座能承受长期的围困的城堡。虽然它的防御工事未能阻止百年前的猎魔人遭受大屠杀,但在它荣耀的时代,它可以击退大量军队的进攻。 建筑的多层次允许其驻扎军队,而中心庭院相对狭小,这样更容易在外墙上防守。城堡的防御者能被厚实的城墙保护,护城河和吊桥,狭窄的城门,这些都提供附加防护。驻军可以从庭院的一口井中取水。 凯尔莫罕就这样静悄悄地耸立在旷野群山之上、在荒野森林之中,它紧贴着蓝山山脉的山峰,高耸在云层中。而下面是飘荡着薄雾的山谷,若干条小溪流汇聚在白石之河中。站在从城墙上,视野可望之内荒无人烟,能看到的只有林间飞翔的鸟雀和山间流荡的灰熊和狼群。 凯尔莫罕的意思是:古老海洋之要塞。 何慎言已经站上了城墙,他俯瞰着这地方的景色,想着自己在书本里看到的有关猎魔人们的历史。 因为他们的异常、不平常的能力与魔法技能,狩魔猎人被当成放逐之人对待,有时候甚至招致怨恨。多年以前,有人用充满谎言的传单,以及像是《怪物般狩魔猎人的叙述》、《怪物,狩魔猎人的写照。第一册。》这样的不法刊物,煽动农民成为暴徒,狂热分子发动了针对狩魔猎人集体的迫害。 而一名猫派猎魔人叛徒向暴徒透露了凯尔莫罕的位置,因此暴徒们包围了凯尔·莫罕。 那时有23个狩魔猎人和40个猎魔人学徒住在凯尔莫罕,但是相对于攻击者而言有点太少了些。这群暴徒在一名不知名女术士的协助下攻陷了凯尔莫罕,屠杀了当时待在城堡里的所有猎魔人。维瑟米尔,杰洛特的导师躲在尸体之下幸存了下来,另有少数几个外出工作的人猎魔人躲过了这次大屠杀。 到了现在,只有留在城堡壕沟和大桥下的尸骨,以及到处散落的传单,还能让人们记得这场大屠杀了。 悲哀而沉重,作为比人类强得多的他们,不仅没有因为这能力收益,相反还饱受迫害。大多数猎魔人究极一生都穷困潦倒,受伤濒死更是家常便饭。如果给他们一个选择,可能很多人都会选择放弃这份力量,做回普通人,可惜他们已经做不到了。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随风消逝了。 他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杰洛特已经脱下了他的软甲,正穿着一件外衣干着活,手里拿着拖把的猎魔人看上去有些可笑。注意到他的目光,猎魔人翻了个白眼,说道:“你要是不想帮忙,那就...”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何慎言轻轻地打了个响指。 26.猎龙前的准备(3/5) 在猎魔人的目瞪口呆之中,这座破败的城堡正快速发生变化。 荒草丛生的庭院变得整洁起来,木质假人变成了铁质的,训练用剑也变得锋利起来。那些杂草在一瞬间都消失了。只剩下脚手架的外墙也被修复了,它们再度变得厚重而富有威严起来,原本会漏水的塔顶也被修复,甚至被铺上了红砖做为塔顶。大门上斑驳的痕迹消失了,那原本只是一扇栅栏门,现在却变成了两扇铁门,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银光。 猎魔人回头看去,屋内的大厅现在变得富丽堂皇,那些斑驳的墙壁,开裂的地面全都不复踪影,甚至连那些长桌都变成了橡木制的。 他没看到其他地方变成了什么样,但按照这情况来看,恐怕比杰洛特住过最昂贵的旅店都要好。 黑袍法师施施然走下城墙,问道:“怎么样?” 猎魔人环视一圈,他看着这焕然一新的城堡,有些干涩地说:“我从没见过她这么美...或许比她原本的样子还要美。我很感谢你。” “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何。” “你就当我一时冲动吧。”何慎言答道,他拍了拍杰洛特的肩膀,走进大厅,从一个角落的箱子里掏出一瓶葡萄酒,念出了那上面的名字:“东之东?” “听上去是瓶好酒。” 杰洛特转过身来,他也走进来,还顺手关上了门:“实际上,那不是瓶好酒...” 何慎言挑了挑眉,他拍了拍瓶身,魔力打开了瓶塞,他变出一个杯子,倒入酒液,一股香味立刻散发开来。他摇晃着手里的酒杯,满脸笑意:“看来,这瓶酒不同意你的想法。” 杰洛特的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他舔了口嘴唇,东之东可不是随处可见的酒,这种是一种非常高档和昂贵的葡萄酒,它在拉维罗堡的著名酒窖中成熟。这种酒具有强烈的烟熏气味,是初尝者的最大惊喜。在鲍克兰橡树桶中多年熟成,让酒味道厚实且丰富。 这种酒有多珍贵呢? 被视为陶森特众多珍宝之一的东之东,是该地出产最有名的葡萄酒。没人知道第一批东之东究竟是什么时候问世的,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差不多是在第一次有人定居于公国现在的领域时。 这种葡萄酒到了阿黛拉·玛塔的统治期才开始流行,她相当喜好东之东,并因此将拉维罗堡订为公国官方葡萄园。她也在鲍克兰宫殿的地窖里头替东之东特别留了点位置,至今每年都会进行仪式,将两桶当年的酒存放于该架上。依据公国法令“圣之东葡萄酒令”,若自行开封这些酒桶,将会被判处死刑,拴在马车队后面活活拖死。 杰洛特从没喝过这种酒,但他见过,那是一场拍卖会,这酒卖出了5000克朗的高价。 仅仅一瓶。 “呃...”杰洛特的双眼紧紧地盯着那瓶东之东,法师随手将它放在桌上,自己抿了一口,他笑了起来,评价道:“这可真是相当不错,杰洛特,你确定你不想尝尝?” 这句话开启了一个酒鬼的狂饮之旅,他们俩喝完了那瓶东之东,随后杰洛特在两小时内将整个凯尔莫罕地下室内的三十四瓶酒全部喝光了,一干二净。他喝的放浪形骸,甚至穿着靴子跳上桌子给黑袍法师说了个笑话,那个笑话的确非常好笑,杰洛特说他是在一个旅店里听来的。 一直到深夜,杰洛特的狂饮才告一段落,他在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才意识到自己干了多么荒唐的事,维瑟米尔要是知道自己的酒被他全部喝完,那他未来三四年都别想回凯尔莫罕了。 杰洛特躺在地板上呻吟,他头痛欲裂,而且能闻到自己衣服上呕吐物的味道和浓重的酒味:“该死...” ------------------------------------- 第二天中午,他们没有骑马,而是步行沿着一条小路上了山。猎魔人从城堡的军械库里找到一把还能用的长弓,打算去猎一头鹿作为吸引翼手龙的诱饵。他一边走一边对黑袍法师解释:“通常来说,要杀这些会飞的畜生,我们必须用诱饵将它们骗到地面来。它们虽然会飞,但智商不高,而且偏爱某些味道。” “翼手龙很喜欢吃鹿,本来我们还没发现这儿多了一窝翼手龙,直到三年前维瑟米尔抱怨说自己猎不到鹿了,我们才把事情往这方面想。后来兰伯特出去打猎的时候又被一只翼手龙袭击了,他背后留了老大一条伤痕,要不是跑得快可能就死在那儿了。” “嗯,诱饵,是个不错的手段。但我有个疑问。”黑袍法师说道,“你们对付这种大型怪物也是靠银剑吗?那些剑油呢?” “你把那些书上的知识记得很牢啊。” 杰洛特笑了笑,他说道:“剑油很珍贵,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不会用的。而且翼手龙是单独出来进行觅食,因此银剑和十字弓就足够对付它们了,实在不行,还有炼金炸弹呢。” “看来剑油的成本是个问题啊。” “是的,举个例子吧,五只食尸鬼体内的材料加上大概一百五十克朗的炼金材料才能熬出一小瓶食尸生物油。除非必要,我们很少用。有时候一瓶油甚至能保存好几年。” 他们一路走下山,来到一条小溪旁,杰洛特蹲了下来,他捧起水喝了一口,随后开始观察地上的蹄印:“往东走了...在树林里,在这儿等我一会。” 十五分钟后,杰洛特扛着一头鹿走出了树林,那鹿的脑袋上插着一根箭,黑袍法师此时正坐在草地上。他看见那头鹿,说道:“你就算不当猎魔人,也会是个很好的猎人。” 杰洛特将那头鹿扔在地上,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实际上,我还真当过。那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就连水鬼都不出没了。没办法,我只好充当猎人,我剥皮的手艺还挺不错的。” 他们闲聊了一会,就回城堡去了,开始为下午的猎龙行动做准备。 27.翼手龙与女夜魔(4/5) “好,差不多都准备好了。” 杰洛特来到一旁的草丛里蹲下,他没穿那身镶钉软甲,而是一身皮甲,腰上挂着三个炼金炸弹,背上还有十五只箭矢。他把剑和上好箭矢的十字弓放在地上,准备随时抓起剑就跑出去。 何慎言蹲在他旁边,他也没穿那身黑色长袍,和杰洛特一样,穿着一件黑色皮甲,杰洛特看他一眼,评价道:“出乎我的意料,你不像他们一样都有小肚子。” “他们?” “那帮男巫。” 法师拍了拍自己右手的肱二头肌,他说道:“我可是很注重锻炼的。” “哈,等干完这活之后咱们回去可以比试比试,你或许很擅长魔法,但你绝对不可能在扳手腕上胜过我。” “我持相反态度。” “走着瞧好了,赌两瓶酒。” “如果我的记忆没出错,你昨天已经把所有酒都喝完了。” “...可以重新酿,明年再来。” “那是明年的事儿了。” 他们小声闲聊着,那头鹿在离他们不远处的空地上被杰洛特用四根木棍支撑在一边站了起来,把它摆出了一副低头吃草的样子。这可怜畜牲的内脏都被掏空了,杰洛特往里面涂上了一种味道刺鼻的涂料,据他所说,这种涂料很古老了,不知道是谁发现的,但是能吸引翼手龙和不少其他的魔物。 “那东西真的很臭。” “我知道,所以它们才喜欢吃。” “你这么多年有没有见过一些漂亮的魔物?”何慎言突然来了兴趣,或者说,所有男人都对这方面有些兴趣。在这方面,就算是圣人亦不能免俗。 杰洛特的眼神突然飘忽起来,他有些迟疑地说道:“呃...这个嘛,你知道,有是有。但我不确定要不要说。” “嗯哼。” “好吧,但我说出来你不能笑。” “嗯。” “有那么一次...” “继续。” “女夜魔。” 杰洛特刚想解释这种生物,但他听到一声啼叫,面色立刻严肃起来,一头庞大的飞行怪兽从天空中俯冲之下,直直的冲着那头鹿飞来。它只有两只后爪,本应是前爪的部分变成了两只巨大的翅膀,这也让它们在亚龙种之中拥有无可比拟的飞行能力。而那根尾巴更是不容小视。 杰洛特抓住地上的十字弓,耐心地瞄准,等到那翼手龙眼看就要抓到诱饵时,他扣动了扳机。一根闪着银光的箭矢飞射而出,一瞬之间便精准的命中了翼手龙的右翅,杰洛特兴奋地吹了声口哨,在那怪物的痛叫声之中抓起剑,一个踏步冲了出去。 接下来的情况,何慎言无法精确的表述。他是个合格的法师,也是个拳击与格斗方面的大师,但他对剑术可谓是一窍不通,更何况是杰洛特现在使用的剑术如同跳舞一般——他真的像是在和那头翼手龙进行一场圆舞曲,翼手龙的吼叫与猎魔人剑刃划过空气的声音是他们的伴奏,它爪子在地上重重踏动和猎魔人轻盈地挪转是他们特殊的舞步。 二者配合无间,翼手龙一次都没击中过猎魔人。杰洛特也不着急,他一点一点消磨着翼手龙的体力,放着它的血,最终,杰洛特在精心的设计后以一记精准的刺击结果了翼手龙。 那记刺击命中了翼手龙的眼睛,杰洛特并未顾及翼手龙临死的反扑,他狠狠扭动剑刃,银剑在旋转之中带给了翼手龙更大的伤害——这还没完,他像是要炫耀又或者是一定要避免自‘水鬼屠戮者’的名号,居然用阿尔德法印震动了剑柄,巨大的念动力带着剑从翼手龙的另一侧脑袋穿了出来。 杰洛特喘着粗气,他面对着走出来的何慎言,指了指身后死去的翼手龙,说道:“怎么样?” 法师鼓着掌,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赏,但他下面的一句话让猎魔人的笑容更加灿烂了:“现在,不如来谈谈女夜魔的事儿?” “呃...” 猎魔人蹲下身,他掏出腰间的匕首,准备开始切割翼手龙的脑袋。他一边干着这血腥的活计,一边说道:“那是差不多十年前了,我旅行到温格堡。那时候我刚刚结束上一单,手里有点钱,于是打算去潇洒一下。” “我不会评价你的小癖好的,杰洛特。” “哼,我也不在乎。话说回来,那老板没骗我,他真的有个好姑娘。” “形容一下她们的外貌?” “啊,我现在就见过那一个。但她真的很美,不同于人类,你看到她的第一眼,你就明白,这是一种超乎了物种的美丽。忽略她头顶的双角和那双蹄子之外,其实和人也没什么区别,但就是因为这个...你懂我意思吧,反而更加刺激了。但是她们真的...很难应付。我感觉自己就像是陷在泥地里,都快被她吃干抹净了。” “差不多三天吧...我后面是威胁她才跑出来的,看在诸神的份上,那可真是...” 法师也蹲了下来,他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小瓶子,接了一点翼手龙的血,评价道:“虽然我很不情愿说这句话...但我有点羡慕了,你这个风流成性的老家伙。” 杰洛特切下翼手龙的脑袋,将其扔在一边,开始就地剖开这怪物的胸膛,打算拿出龙心龙肝之类贵重的炼金材料,他说道:“第一,我在猎魔人里算年轻的。第二...这也算风流?” “快得了吧,你这是在跟我炫耀什么吗?” “等等,”猎魔人突然停下了动作,他转过头来,看着何慎言说道:“你有没有听见...?” 何慎言抬头看了眼天空,他指了指从另外一边俯冲而下的庞大阴影,说道:“看来咱们有个新访客了。” 他双手一拍,一片淡蓝色的圆形护盾便遮住了他和杰洛特周边的区域,甚至还贴心地将那残缺翼手龙的尸体也保护了起来。猎魔人抓住自己满是鲜血的剑,他眯起眼睛,瞳孔变得细长,他轻声说道:“那东西看上去不像是翼手龙...” “是啊,因为那根本不是。” 法师严肃地说。 28.死而复生之人(5/5) 何慎言将魔力汇聚到眼睛之上,他隔着很远就看清了那是个什么东西——那是个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这种中世纪魔幻世界的东西。 那是一架飞机。 何慎言并不能分辨出它的型号,但那东西绝对不小,它双翼喷火,看上去马上就要坠毁了,但是离着地面还有一段距离。不过只是这一段距离,那飞机投下的阴影就遮蔽了整个空地。 他估计了一下,这东西要是完全撞击地面,那他昨天复原好的凯尔莫罕就别想要了。 “好吧...杰洛特,你最好拿上它的心和肝,然后站到我旁边来。” 猎魔人依言照做了,他没问为什么。因为天上那东西一看就超过了他的知识范畴。 何慎言撤去魔力屏障,他双手猛地向上推举,一股无形的力量让那飞机停在了空中,法师缓缓上升,来到了空中。浓烟滚滚,仅凭肉眼他看不见机舱内部,于是又用了个小戏法,让他能够透视——我知道有人也想学这个。 但怪事就发生在这里,那架飞机里面空无一人。 他能看乘客们的行李箱,能看到餐车上的食物和柜子里的毛巾拖鞋之类的东西,甚至驾驶舱里的咖啡都还冒着热气,但整座飞机舱内就是空无一人。 “这可还真是活见鬼了...”他喃喃自语,右手握拳,寒冰瞬间冻结了整座飞机,在一分钟后又渐渐消散了。既然里面没人了,他也就不需要再去考虑乘客们的生命安全了。何慎言动了动手指,机舱的大门就被打开了,他缓缓走了进去。 他进入飞机,第一眼就看到了地面上的《今日美国》报纸,2005年6月14号版本。报纸浮了起来,他看见头版。 何慎言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哈,这还真是他妈的有趣。” 头版新闻是一个绿色的大家伙,他手中握着一根坦克的炮管,正对天怒吼。也不知道这照片是谁拍的,的确很有水平,也很不要命。何慎言对这个绿油油的哥们非常熟悉——这他妈不是浩克又是谁? 问题在于,他认知里的浩克并不是2005年出现的,而是2003年。 “所以...平行宇宙?” “啧。” 他砸了咂嘴,翻开下一页,除了那些社会评论家们对于国会的抨击与批评之外就是各类股票的涨幅了,没什么新鲜的。他看到斯塔克公司,毫不意外地翻了个白眼:“嗯,托尼·斯塔克。这混蛋的公司还真是蒸蒸日上。” 随手将报纸放在一旁的座椅上,他接着往前走——接下来发生了一件更令他匪夷所思的事。 在他前方的座椅上,有一张报纸,也是今日美国,但日期是2010年11月13号。 头条是一个穿金红二色盔甲的人在夜空中飞行的照片,大大的黑体字诉说着主编想表达的疑问:“钢铁侠?托尼·斯塔克?拯救者或毁灭者?” 副标题深得何慎言的心:“如何相信一个花花公子会洗心革面,拯救世界?” “唔,有趣。”他挠了挠自己的下巴,继续向前走。 他每走一步,都能发现新的报纸,那上面的日期越推越前,直到他熟悉的2023年,他就是在那一年下定决心离开的。 这些报纸有趣的地方在于,它们上面报道的人,何慎言都是认识的,甚至包括脸都分毫不差,但时间点都有问题。而且发生的那些事情中,似乎都少了他的参与。 “这算什么?穿越时空的报纸?” 他自言自语。 一个声音用中文接过他的话茬:“不,是穿越时空的我。” 何慎言挑起眉,他转过头看见一个穿着黄色长袍的光头女人。她非常漂亮——并不是那种‘我想和你结婚’的漂亮,而是‘靠,她漂亮的像个女神’。 同时也是个他非常熟悉的人——他的老师。 何慎言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古一故意拉下脸,她说道:“好久不见,久别重逢,结果你连老师都不肯叫一声了?” “...老师。” “这还差不多。” 古一笑眯眯地说道,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座位,示意何慎言也过去坐下。 等他落座后,古一说道:“是不是觉得很疑惑?是不是一肚子问号想要解决?” “...是。” “是就对了,你这个蠢货。你怎么敢把自己的灵魂扯出一半来同化世界壁垒进行世界穿梭?你是真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啊,还骂斯特兰奇循规蹈矩?我看你才是鲁莽的要命!” “......” “不说话?你以为不说话我就能放过你了?你要不是运气好,现在就不是我在这儿跟你说话了。” 古一的语气突然软化了下来,她拍了拍何慎言的肩膀,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想回家想了很久...但这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事情,你当时太冲动了。” “我知道。” 何慎言回答道,他抬起头看着机舱白色的天花板:“我只是不能忍受下去了,老师。我没法再继续呆在一个处处都有我世界影子却不是我的世界的地方了。似是而非比完全相反更加令人痛苦。” “求不得。” 古一点了点他的心脏,飞机突然消失了,唯独那两把座椅没有。 他们坐在空中,古一说:“你或许有很多疑问,比如我到底死没死,比如我为什么能跨过世界找到你,又比如这飞机是什么...还有那些报纸。我想问问你,你真的想知道吗?” 看着古一绿色的眼睛,何慎言点了点头。 “但我偏不告诉你。” 古一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她哈哈大笑着:“你不会真以为我会把什么都告诉你吧?自己去找答案!” 她笑了一会儿才停下来,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 随后,她就一片片碎裂消失了。从脸部开始,她的身躯裂成一块又一块的碎片,在空中如同柳絮一边飞舞,最终汇聚到何慎言的手中,形成一块绿色的宝石和一张纸条。 纸条上面写着:去找白塔议会。 29.略懂,略懂 “所以,你不打算谈谈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吗?” 杰洛特和何慎言坐在凯尔莫罕的大厅里,天花板上垂下一个金银二色交加的吊灯,将整个大厅照亮,甚至就连天花板上的壁画都被法师复原了。 何慎言捧着手里那个绿色的宝石怔怔出神,杰洛特蹲在地上,他面前摆着一个澡盆,里面摆着一长条肉块,粉红色和深红色交加,猎魔人嘴上叼着一根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烟斗,正给这块肉做着处理。他的手法如同老练的屠夫,扒皮抽筋,分割肌肉,毫不含糊。 “啊,相信我,杰洛特。那东西跟你和你的世界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就略过它吧。” 何慎言随口说道,他手上现在只剩下这块宝石。古一的那张纸条在他看完后也随风消逝了。而这块宝石,怎么看都只是块普通的宝石而已。 没有魔力波动,没有隐藏的密语,没有任何可能的机关。它真的就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绿色宝石——充其量能卖上一笔钱,而且还因为是已经切割好的形状卖不了什么高价。 “啧...” 随手将宝石放在桌面上,法师苦恼地揉了揉眉心。古一从前就喜欢给他出这种谜语,天知道他有多恨谜语人。而到了现在,古一死而复生,穿越世界,还要给他扔下一堆谜语。 “算了。” 想不通的他决定将这些问题统统抛之脑后,现在想也只是白费功夫,先做些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好了。 猎魔人还在处理那头翼手龙的残躯尸体。在飞机凭空消失后,杰洛特就拜托法师动动他的手指,好让这头龙跟着他们回到城堡——以尸体的方式。 当被问及为何要这么珍惜一头翼手龙时,猎魔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喝光了维瑟米尔的酒,为了不让他回来就踢我的屁股,我得给他点补偿。比如给他做双龙皮靴子之类的。” 何慎言想到这里,突然来了兴趣。他问道。 “唔,你有兴趣来一套龙皮护甲穿穿吗?” 法师的手中突然亮起一个复杂的法阵,杰洛特抬头看着他,不明所以:“怎么?你还会制作盔甲?” 何慎言笑了笑,他神秘地点点头:“略懂,略懂。” ------------------------------------- 半小时后,他们来到凯尔莫罕的地下室。法师的手中亮起一个柔和的光团,照亮了整个地下室。杰洛特见状放下了手里的蜡烛,再次表达他的羡慕:“该死...法术为什么都这么方便?!” “你不是也会一点吗?” “我会的那点和你会的可不能比。” 何慎言耸了耸肩。 杰洛特将背上的一整块皮放了下来,那块皮在地下室的桌子上激起一滩尘土。 翼手龙的皮不能说非常坚硬,但在柔韧度上绝对是一等一的。是制作皮甲的上好材料,它们的皮经过特殊手法处理后甚至能够让箭矢无法击穿,更别说剑刃了。除非镶嵌过符文石的宝剑,不然完全没办法刺穿它们的皮甲。 当然,拥有这么好的皮,翼手龙到现在还没被杀绝种也是有原因的。一是它们过于危险,二是它们的皮非常难以处理,必须要手艺精湛的工匠才能处理——重头戏来了。 猎魔人们普遍没钱——没钱——也就没办法找好工匠。 “到你表演了。”杰洛特两手一摊,就退到后面去准备看戏了。 法师手中再次亮起光芒,那一整块皮在被短暂的照射过后飞了起来。他手中白光大盛,杰洛特看着那块粗糙甚至还带着血丝的皮在一瞬之间变化为了一套精美的皮甲。肩部护甲、肘部护腕,胸口和背面均刻有复杂的花纹,红黑二色之中蕴含着摄人心魄的强大魔力。甚至给杰洛特一种错觉——他觉得这皮甲在呼吸。 实际上,那不是他的错觉。 “怎么样?”何慎言示意他上前来看看。 猎魔人魂不守舍的走上前去,他抚摸那皮甲的方式如同抚摸情人,轻柔而带着爱意,甚至让法师感到一阵恶寒:“呃...杰洛特,我知道我的手艺很不错,但你也没必要露出那种表情...” 被提醒过后的猎魔人立刻回过神来,他将自己的表情恢复到一如既往的冷漠——或者称之为闷骚更好。 杰洛特将皮甲抱在手里,看他的样子甚至巴不得自己现在就穿上,何慎言挑起眉,说道:“你不是说要给维瑟米尔一点补偿以防他回家踢你屁股吗?” “是啊,但我说的是一双靴子,不是这个...宝贝。”杰洛特一本正经地说完,抱着皮甲就往上面走。法师无奈地摇摇头,两人再次回到大厅。猎魔人立刻脱下自己身上还带着血的衬衣,跑到大厅角落的另一端拖出他的行李箱,找出一件还算干净的穿上。这还不算完,他甚至跑到城堡二楼抱下一面镜子来,放在壁炉前方,随后就开始穿戴皮甲。 即使何慎言不愿意,他也得承认,猎魔人的身材的确不错。穿上那身皮甲之后更是显得他整个人英武不凡起来,颇有几分游侠气质——只可惜外面那些村民们都不会这么看他,英俊的猎魔人是个伪命题,你无法证实到底有没有。 而且,就算有,他也是个猎魔人。猎魔人们能得到的只有无穷无尽的谩骂和仇视,这并非一朝一夕筑成的,而是在有些有心人别有用心的引导下,持续了百年之久才变成现在这样。 事实再次证明,真相永远无法触及谎言受欢迎程度的一半——因为人类天生就爱说谎。 猎魔人高兴的有些忘乎所以了,他甚至在镜子前拿起剑比划着,欣赏自己穿上皮甲的样子。何慎言听到门外传来的马蹄声,他眉头一挑,露出一抹坏笑,使了个小小的戏法让猎魔人卓越的听觉失效了那么一会儿——而后,大厅的门被人推开了,一个须发皆白的健壮老人走了进来。 他看到杰洛特,本来脸上还有些高兴,但当他瞥到地上那些空空荡荡的酒瓶和最关键的那瓶东之东后,他的脸色就变了。 30.与维瑟米尔的交谈 杰洛特此时因为法师的小戏法,还未察觉站在门前的老人。何慎言对维瑟米尔微微欠身,算是行了个简陋的礼。老人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很僵硬,看得出来他那张脸上用于微笑的脸部肌肉平常并不怎么使用。但依旧能让人感受到他的善意——但,对杰洛特可就不那么友好了。 “杰洛特。” 维瑟米尔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大厅内响起,他现在顾不得为什么破败不堪的凯尔莫罕会再度变为他记忆之中那副辉煌的样子,他现在只想搞清楚杰洛特到底对他的藏酒做了什么。 在镜子前——我不确定要不要用这个词——搔首弄姿的猎魔人浑身一僵,他立刻转过身,面无表情的模样对陌生人来说可能很有威慑力,但在看着他长大的维瑟米尔眼里是再明显不过的心虚。老人走到他面前,戳着他的胸膛:“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好几年不回来,一回来就喝完我的藏酒?连那瓶东之东你都不放过!我都舍不得喝它!” 杰洛特被他戳的连连后退,他对法师抛去一个求救的眼神,而何慎言的回应是爱莫能助的微笑,随后就移开了自己的视线——他就喝了那一小杯东之东,其他全部的酒都是杰洛特一个人干掉的,而且他还修复了这座城堡,怎么说他也不该和杰洛特一起背锅。 “维瑟米尔...” “怎么?你那张伶俐的嘴巴终于想好怎么糊弄我这个老头子了吗?” “不...” “不是什么意思?你就打算用着一个字打发我?” “我没有...” “你没喝?不是你是谁?” “等等,”杰洛特终于找到时间让自己说完话,他趁着维瑟米尔换气的空当,连忙说道:“是我喝的,但你没看到凯尔莫罕的样子吗?” 维瑟米尔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得了吧,你要是有这本事,我就让你用你的原名了,杰洛特·罗杰·埃里克·杜·豪特-贝勒嘉德先生,你说对吗?” 被揭穿黑历史的杰洛特看上去有些恼羞成怒了,他连忙脱下自己身上的皮甲,塞给维瑟米尔:“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这件皮甲就给你当做补偿了!” 谁知老人却摇了摇头,他将皮甲塞回给杰洛特,指了指大厅里的一片狼藉和角落里的拖把与水桶。他没说话,但杰洛特知道他想让自己干嘛。 猎魔人嘴巴里嘟囔着些话,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去干活了。留下维瑟米尔和何慎言在大厅里落座。 老人朝着黑袍法师伸出手,与之相握的何慎言能感受到他手心与五指上的老茧和那份依旧健壮的力量。维瑟米尔再度露出那僵硬的微笑,自我介绍道:“维瑟米尔,狼学派的导师。” “何慎言,只是个四处流浪的法师。” “我可不觉得一个流浪的法师能用出这种魔法。凯尔莫罕现在的样子和我记忆里一模一样,那时她还没被攻破。”维瑟米尔指了指天花板上的壁画,眼中露出怀念之色:“那地方复原的分毫不差,你的魔法很厉害。” 何慎言对此坦然接受了。 维瑟米尔接着说道:“但我不知道你为何要跟那家伙混在一起,何先生,像你这样强大的法师大可以出入国王们的宫廷,你会是他们最尊贵的宾客。” 法师笑了起来,那笑容转瞬即逝:“我对此不感兴趣。” “但那不是你们法师最喜欢做的事情吗?或许仅次于用魔法创造出危险的生物。” “或许大多数法师都志在此处,但与我无关,正如我说的那样,我只是个四处流浪的法师罢了。流浪之人和流浪之人,难道不是绝配吗?”法师接着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维瑟米尔先生,但我的确没有什么恶意,你大可放心。杰洛特是我的朋友。” 老人看了他一眼,在这一刻,他可能只是一个担心儿子的父亲:“我希望如此,先生。希望你能原谅我的冒犯。” “这没什么,我听过更难听的。”法师笑了起来,他的回答缓冲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气氛。 “那么,话说回来,你介意和我谈谈杰洛特这一年都干了些什么吗?” 何慎言眨了眨眼,他说道:“啊,我和他认识也不过几个月。我们在诺维格瑞过了冬,他...嗯,我不确定我是不是该说出来。” “他又拿钱去和那些女孩们鬼混了,是吗?” “嗯...可能不仅仅是‘女孩们’。” 维瑟米尔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他用右手撑着自己的脸:“我已经跟他说过很多遍,让他不要再把钱花在她们身上。他已经五十四岁了,怎么还像个花花公子似的。” “也不仅仅如此,他还杀了很多水鬼。”何慎言试图为杰洛特说点话。 老人的话精准而犀利,并且毫不掩饰:“是啊,就连最差的猎魔人学徒都能拿上剑杀上一打水鬼,他要是连这个都干不好,还不如留在城堡里给我打扫卫生。” 被莫名其妙骂了一顿的杰洛特拿着拖把大喊大叫:“嘿!我又干什么了?” 维瑟米尔吼了回去:“你自己清楚!” “呃...他其实还做了件很英勇的事情,我认为那是正义之举。” 听到这句话,老人终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他干了什么...他在诺维格瑞干的事甚至都传到奥森弗特来了,我在那儿杀了一头蝠翼魔,回到城里就听到一个白发猎魔人在诺维格瑞做下的大事。他的名声现在搞不好响到史凯利杰上那群人都知道他,啧啧,你知道奥森弗特的报纸上是怎么形容他的吗?” “他们叫他白头侠客,听听这鬼名字!”维瑟米尔毫不留情地嘲笑,何慎言知道他为何这么大的怒气,格列高里家族和市议员之间的纠葛足以让一个猎魔人丧命,毕竟他再怎么强大,也只是个猎魔人,而猎魔人们向来无法抵挡金钱的力量——有无数人愿意为了一点金子抛头颅洒热血,一个猎魔人算得了什么? “他的确行了侠义之事,维瑟米尔先生。这世界上多得是身具力量之人,但很少有人愿意将力量用在帮助他人一途上,杰洛特是少数之一。” “这也是我最担心他的地方。”老人压低了声音,他缓缓地说道:“我见过太多因为自己的善良而送命的猎魔人了。” 法师对此露出了一个有些神秘的微笑,他有些话要说。 31.青草试炼(一)(1/5) “您对青草试炼怎么看?”法师突兀的话语让老人楞了一下,他很快就回过神来,眯起了眼:“没什么特别的看法,你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想知道一位猎魔人导师到底是如何看待这样一种必须却残忍无比、死亡率极高的仪式的。” 维瑟米尔陷入了沉默。他对青草试炼非常熟悉——是那种不愿意再回忆起的熟悉。 青草试炼的完整过程如下:年轻的猎魔人学徒服用一种被称为“青草”的特制炼金术煎药后,身体和生理结构会发生非常特殊且严重的变化。“青草”会影响神经系统,所以必须要有一位强大的法师或大师级别的炼金术士来控制整个过程。 试炼会产生闪电般的连锁快速反应,一般人根本没有足够的反应速度去应对学徒们在这个过程中发生的种种变化。而且,这是一个极端痛苦的过程,青草试炼的存活率通常只有十分之三,即使是在全盛时期的凯尔莫罕也只有四成,这已经是最高的成功率了。少数能够幸存下来的学徒也必须接受变种改造,这同样不是一个轻松的过程。 青草试炼会持续大概七天,在那之后,他们会接受变种突变,这样才能算是真正完成了这个阶段。 但是,如果青草试炼失败了呢? 相信我,即使是最坚强的人也不愿意看到那种场面。在维瑟米尔漫长的生命中,他见过许许多多孩子因为挺不过去而迎来凄惨的死亡。他们的身躯会扭曲肿胀,发出极其痛苦的尖叫——最轻的死法是炸成一滩碎肉,而严重一点的,会失去神志,变成一团不断扭动的烂肉。 “...我不愿再想起它。” 维瑟米尔低声说道,他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道亮光,宛若闪电,击打在法师的脸上:“听着,我大概猜得到你想干什么,法师。如果你打算培育新的猎魔人当做你的士兵——那么,今天一定会有人死在这里。” 法师的笑容消失了,他严肃而诚恳地说:“我没这种想法,当然,你不相信我也是理所应当。” 维瑟米尔摇了摇头,他说道:“就当你不是好了,法师。但阿尔祖本人都无法做到一半的成功率,你凭什么认为你能做的比他还好?” “一试便知。” “我们没有新的学徒。” “谁说没有?”法师反问道,他指了指门外,说道:“那不是有匹马吗?” “...什么?” 维瑟米尔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站起来,试图理解法师刚刚说了什么。 “我说,那儿有一匹马。”法师重复了一遍,他话语中的笃定让维瑟米尔几乎以为他说的不是马,而是一个久经训练的猎魔人学徒。 维瑟米尔扶着自己的额头,他突然感到有些疲惫:“就算你...真的疯狂到要用一匹马进行青草试炼,那你怎么弄来原材料呢?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过这件事了,早就没有材料储备了。” 在一旁偷听很久的杰洛特走了过来,接话道:“是啊,你需要叉尾龙的脊髓液、飞狮怪毒腺、白化吸血女妖的舌头、欧薯蓣、长叶车前和曼陀罗根。我们可能就剩下后三种还有储备。” 法师摊了摊手:“那我们就去找。” 维瑟米尔举起右手,用力地下挥:“不,不。何先生,这儿可没什么我们。只有你。如果你打算自己进行这该死的实验,你就自己去试试吧。我不要再看一遍那画面了,就算你要对一匹马用也一样。” 说完,他就离开了。 杰洛特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里的拖把,抚摸着粗糙的木质握把,他说道:“原谅一下老家伙,他没办法再看一遍了。实际上,那场面真的很骇人。” 何慎言背着手站在原地,他抬头看着凯尔莫罕天花板上的壁画,那儿有一个留着山羊胡的黑发法师占据了大部分,他的形象被刻画的很传神,给人一种强大又神秘的感觉。法师突然问道:“你要看看吗?” 猎魔人有些愕然,他说道:“看什么?” “青草试炼。” 杰洛特有些苦笑不得,尽管这些天他已经对自己这位神秘的法师同伴的性格有了了解,但那不意味着他能理解。在他看来,何慎言的确比其他法师都好上不少,他是个好人,但依旧像其他法师一样任性而高傲,脑子里经常浮现出不着边际的想法,但他又有足够的行动力去将这想法付诸实现。重现青草试炼可能只是他短暂的一个疯狂想法罢了。 “相信我,杰洛特,你不会后悔的。”何慎言笑了起来,他对门外招了招手,杰洛特那匹老马就飞了进来,它在空中发出不安的嘶鸣。何慎言干脆利落地施法将它震晕过去,精神力覆盖四周,很轻易的就在城堡的地下室里找到了欧薯蓣,长叶车前和曼陀罗根。 “好,好。你现在还差另外三种材料,你要用什么代替呢?”杰洛特无奈地摊了摊手,他看着自己的那匹可怜的老马躺在地上,并不如何担心。 “这个嘛...”何慎言将手在空中一掏,他的大半个右手消失不见,像是突然伸入了另外一个空间。法师在里面掏了掏,拎出一个厚重的黑色大箱子。 “砰。” 箱子被他扔在地上,何慎言一脚将其踹开,里面摆满了瓶瓶罐罐。杰洛特胸前的狼头吊坠突然开始疯狂地震动,他皱起眉,问道:“这些都是什么?” “代替品。” 他伸着手,开始挑选这数十个瓶瓶罐罐。杰洛特看着他拿出一个标注着‘红龙’的罐子,那里面是一颗还在不断跳动的心脏。那罐子被法师拿出箱子后,就迅速扩大了。何慎言将其放在长桌上,杰洛特盯着那颗心脏,它是深红色的,非常大,杰洛特估计起码有半米长。 何慎言又拿出一个罐子,杰洛特这次没看见上面的标注,他只知道那是一瓶金黄色的液体。 “嗯...”何慎言蹲在地上,他的黑色长袍衣角拖到了地上,有洁癖的他此时显得毫不在意,只是专注地盯着箱子里的那些罐子怔怔出神,过了一会,他伸手拿出一个漆黑的小瓶子。杰洛特这次清晰地看见了标注:暗影精华。 32.青草试炼(二)(2/5) “好!准备工作差不多已经做完了。”法师打了个响指,大厅另一头的一张长桌飞了过来。他一边将心脏取出,又像之前一样掏出一堆试验器具,一边对杰洛特解释道:“虽然我不知道那几种材料的性质,但一切突变转化仪式在我看来都差不多——无非是破坏与修复。” 杰洛特双手抱胸,看着他忙活。猎魔人的心中突然有种预感,他会见证一个奇迹——但他不知是好是坏。 何慎言拍了拍那颗放在桌子上的巨大心脏,它甚至还在滴着血,那些血液滴落在木质的桌上发出嘶嘶的声音。他从一旁的试验器具中取出一个巨大的,足够容纳下这颗巨型心脏的盆,将心脏放入。随后将那金黄色的液体倒入其上,心脏鼓动着,没有任何异样——直到他加入那瓶暗影精华。 宛若雷鸣一般的声音在大厅内炸响。心脏的颜色正逐渐从深红转化,一会金色,一会黑色。法师的手中浮动着魔力,控制着这危险的突变变化。他极其专注的看着心脏,额头上甚至冒出了细密的汗滴。心脏跳动的声音越来越响,明明已经没有血管给它流通血液了,但它就是在不间断的跳动之中声音越来越大。 心脏依旧在金色与黑色之间来会转化,何慎言突然喊道:“杰洛特!加入欧薯蓣!” 猎魔人手忙脚乱地拿起欧薯蓣,剥下它的根,扔进那盆里。它青色的根部刚一进入就被法师手中的黑色魔力碾成了粉末,化为一股细密的黑色粉末,盖在了心脏之上,何慎言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这粉末,在心脏上刻下了足足十二个强化咒文。他又看向杰洛特,这次不需他说,杰洛特就拿起了长叶车前与曼陀罗根,猎魔人问道:“你要哪一种?” 何慎言的声音几乎是在咆哮:“全部!” 杰洛特依言照做。 随着那两种材料的进入,他双手握拳,指甲紧紧刺入掌心,流出了滴滴鲜血,在下一秒就被魔力蒸发了。何慎言控制着那两种材料以相同的方式刻在心脏之上,在一阵光芒之后,心跳声突然停了下来。它的颜色也不再变化了,依旧是深红色。 杰洛特完全看不懂那些扭曲的咒文,他只知道自己胸前的吊坠已经快震坏了。杰洛特扯下吊坠,用力地向大厅的另一边扔去,至少让它离这儿远一点——一点都行。 “呼......”何慎言疲惫地呼出一口气,他很久没干这种危险又需要时刻集中注意力的活了,但成功之后的成就感是无与伦比的。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说道:“麻烦你,杰洛特。帮我在箱子的第二排找到一瓶标注着红龙之血的瓶子,好吗?” 趁着猎魔人找瓶子的功夫,他用魔力将马抬上另一张长桌,黑色的魔力绑带将它死死固定。从那堆器具之中取出一个针管,接过了杰洛特递过来的那瓶红龙之血,将其注入,随后一针扎在了的屁股上——他哈哈大笑着,随着杰洛特的马惊醒的痛叫,左手一招,那心脏就飘了过来。它散发着强烈的魔力波动,甚至浓郁到能用肉眼看见金色与黑色的光辉在其上交替散发。何慎言拍了拍马的脑袋,歉意地说:“很抱歉,接下来会有点痛,不如你再睡会吧?” 于是马就睡了过去。 何慎言转过头,他对杰洛特说道:“你或许需要站远一点...你刚换的衬衣应该不想再沾血吧。” 杰洛特立马退到一根厚重的柱子旁。 何慎言闭上眼,他深呼吸三次后睁开了眼睛,整个人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他的魔力像是不要钱一样快速挥霍,足足十五个低级的强化法术被扔在了那匹马身上,它的身躯在一阵噼啪作响之间变得硕大无比,几乎赶上了杰洛特上午杀的那头翼手龙了。桌子也被它压塌了,但那些魔力绑带还是在它身上束缚着它。 法师走上前去,他的右手成掌,挂上了一层薄薄的黑色魔力,在在高速的震动之间发出了令杰洛特感到有些心悸的声音——那种嗡嗡声令他毫不怀疑这层魔力刀锋能在一瞬间切开他的翼手龙皮甲。法师举着这利刃,一下就剖开了马的胸膛,大量的鲜血涌出,它的生命明明在快速流失,可它依旧在睡梦之中并未醒来。 何慎言耐心地看着它的血液全部流出,直至整个地面全部都是鲜血后,才开始动作。他首先按住针管,推动,龙血被打入马将死未死的身躯之中,为它带了一丝丝活力。接着,马原本的血液开始沸腾,在地面上自己变化,形成一个圆圈,将法师和马围在其中。 何慎言招了招手,那颗巨大的心脏现在变得恰好能够放进马的身躯之中,他没有选择替换,而是直接放了进去。那颗心脏一进入便化为流光消失了,马被剖开的胸膛瞬间复原,巨量的魔力在它的身体之中开始流动,那些黑色的绑带开始一点一点崩碎,在一阵嘶鸣之中,它睁开眼睛站了起来。 它的鼻子中喷出两道炽热的气流,那双眼睛之中亮起两点猩红的光,但依旧安分的站在原地,没有什么过多动作。法师抚摸着它的脑袋,低声说道:“变小一点...好吗?哥们儿,你现在有点太大了。” 它似乎听懂了法师在说什么,又变回之前的大小,安静地站在大厅之中。 杰洛特此时依旧面无表情,或者说,他是太震惊以至于忘了要做什么表情。猎魔人颤抖地走过来,摸着他的马,感受着那份魔力的流动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强健肌肉,脸上突然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配合上他此时的动作,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个变态。 何慎言转过头去,对着大厅另一头的走廊喊道:“现在你可以出来了,维瑟米尔先生,感觉如何?” 老人从阴影之中走出,他看着那匹马,同样面无表情,只是面上带了点不正常的潮红。 33.一头长得像马的龙(3/5) 如果要维瑟米尔坦白的话,他肯定不会否认自己的确想让凯尔莫罕恢复到从前。对一个亲身经历了猎魔人最辉煌时代的老人来说,这就是他日思夜想的事,但也是无法实现的事。在那次屠杀之中,凯尔莫罕——世界上最大的猎魔人聚集地,也是曾经的猎魔人教团总部被攻破了。学徒与猎魔人们尽数死亡,活下来的只有一个维瑟米尔。而他也是现如今世界上最年长的猎魔人。 猎魔人从辉煌到落寞不过短短一百多年,他们从人类的保护者变为人人喊打的突变杂种,维瑟米尔毫不怀疑如果哪天世界上的怪物们都消失了,那么下一个遭殃的就会是猎魔人了。 他想恢复曾经的辉煌吗?当然。他做梦都想。但也只敢在梦里想想。现在仅存的狼学派猎魔人只有四个,他们也没有认识的法师来帮助进行青草试炼。更别提那些难以获取的材料了——还有最大的困难,学徒。 就算他们能完全复刻青草试炼,成功率达到最高的四成,十个学徒里也只能有四个成功。在这个年代,有谁会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去做猎魔人?没有。 所以凯尔莫罕重回辉煌也只不过是个梦罢了——而这个梦,在今天成真了。 先是破败的城堡恢复如初,再是法师给维瑟米尔展示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青草试炼’,维瑟米尔敢打包票,这绝对比青草试炼强上百倍,而且他用的那些材料,老猎魔人连听都没听过。 维瑟米尔眼神复杂的看着那匹马,他说道:“所以...这就是你想展示给我看的?” “差不多。” 何慎言点点头,他开始给维瑟米尔解释起来。 “给它用的是红龙之心,纯正的龙类心脏被我保存在它刚被取出的那一刻。随后用独角兽之血与暗影精华两种截然不同的强大材料在心脏上刻下强化咒文,产生的魔力对冲能让这心脏变为一颗永不停歇的魔力之源——而红龙心脏本身就能产出非常多的魔力。” “给它放血...这点没什么好说的。我给它用了很多低级别的强化法术,好让它受得了这颗心脏。它的骨骼和肉体强度其实已经和真正的龙类没什么区别了,最后一步就是放血。让它原本的血液作为基底,在地上形成一个‘圈’,再将龙血灌注,以炼金术的手法放入心脏。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这匹马——你想怎么叫它都行,但它其实已经跟马没什么关系了。” “这就是一匹长得像马的龙。” 维瑟米尔走上前去,他拉开正和马亲密接触的杰洛特,仔细地观察着这匹马身上强健的肌肉,感受着它体内不断流动的强大魔力,很久都没说话。而杰洛特不满地说:“嘿!这是我的马,老头子,我的马!” “是吗?你叫它什么?” “萝卜。” 维瑟米尔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每匹马都叫这个也没什么,但是这个——你看看它,这样的一匹马,不,一头龙,一个奇迹。你要叫它萝卜?” “不然呢?” “...你问问它,看它愿不愿意。” 杰洛特走上前来,他轻声呼唤:“萝卜。” 萝卜看了他一眼,没理他,低下头蹭着老人的手,而杰洛特这时才发现维瑟米尔不知何时居然拿了根胡萝卜在手上,正准备喂给萝卜吃。 “......”杰洛特突然陷入了沉默。维瑟米尔说道:“你明天就再去换匹马。” “我要把它留在城堡里...” 杰洛特半开玩笑地说道:“怎么,难道你还打算训练它不成?” 维瑟米尔没说话,杰洛特的面色变得古怪起来:“你不会训练它的,对吧?” 维瑟米尔冷笑两声,牵着龙马走出了大门,亲昵地摸着它的脑袋,甚至还哼起了歌。 杰洛特看着老人远去,脸上挂上了笑,他看着疲惫的法师,由衷地说道:“谢谢你愿意让这个老头子有点事做。” 何慎言摆了摆手:“别这么说,我自己对对这件事也挺感兴趣的。” ------------------------------------- 第二天一早,杰洛特就和何慎言一起再度出发了。维瑟米尔留在凯尔莫罕,他打算花上一年的时间来交龙马怎么应付各种危险的魔物,何慎言没告诉他的是,那头龙马的智力其实会缓缓进化,甚至会发生一些奇怪的是——搞不好维瑟米尔哪天起床,就发现庭院里的龙马正对着他问候早安。 他想了想这个画面,说给杰洛特听了听,在法师身前给他牵着马,原本一脸不爽的杰洛特此时也笑了起来。他们一路来到最近的城镇,杰洛特花了一笔小钱买了一匹栗色的母马,温顺又健壮。他满意地拍了拍这畜牲的脑袋,说道:“我要叫你萝卜。” “你真的给你的每匹马都起码叫萝卜吗?”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法师罕见地沉默了一会,他不知道猎魔人是真的没感觉到问题所在还是怎样,总之,他决定略过这个话题。 “...跟我说说,你们过去是怎么招收学徒的?” 他们骑着马,在清晨的阳光下沿着小路缓缓前行。杰洛特娓娓道来:“大概有三种。第一是那些没法自己生存的孤儿,有时,他们会被一些猎魔人带回来。第二,是意外律。” “这是一种约定俗成的律法,与人类的历史一样古老。拯救他人的人,可以按照意外律,向被救之人提出报酬,索要被救之人回家时见到的第一件东西,或是一件被救之人所不知道的但他已经拥有的东西——通常是被救者离家时获得的孩子,这样的孩子被称为‘意外之子’。在过去,有许多意外之子被带到凯尔莫罕,在那里被养大并受训成为猎魔人。” “至于第三种...很少见,但并不是没有。”杰洛特沉默了一会,看得出,他不是很想谈论第三种。 “有些父母,他们的孩子在还未出生时就因为太过靠近一些魔力之源而遭到了病变——又或者是诅咒,又或者是因为养不起。在以前,他们会把孩子送到凯尔莫罕来。到了现在,我也不太清楚了,他们可能会直接将那些孩子偷偷杀死或者扔掉吧。这种事屡见不鲜,就算当地领主下令,也依旧会有人在深夜提着一个袋子出门的。” “看来距离凯尔莫罕真正复兴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啊,杰洛特。”何慎言有些感慨,他说道:“好在我们都能活的很久。” 34.一个预言(4/5) “...他满头白发,背着双剑。从北方而来,席卷直下!宛若一道旋风,他在路上见过无数龌龊之事,却并未让它们玷污了自己的心,他在诺维格瑞为无辜之人大开杀戒!但那却不是他本意,他是一个善良的人...一个特别的猎魔人!” 一个吟游诗人站在路边,他脚下垫着一个木箱子,一旁放着一个碗,里面有不少克朗。他正站在上面慷慨激昂的说着故事,这个诗人带着一顶浮夸的白色羽毛帽子,已经有了些许污渍。他穿着深红色的常服,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只颜色鲜艳的公鸡。 有不少人围在他身边,听着他的故事,甚至还有几个少女手捧鲜花递给他,只为让他多讲一些白头侠客的故事。看得出来,他们非常喜欢。 有两名旅客挤过人群,他们匆匆而过,其中一个带黑色兜帽的甚至头都不敢回。 “放过我吧...”猎魔人低声呻吟。 “你还挺受欢迎的。” 黑袍法师嘲笑着他的同伴,猎魔人此时带着一个黑色的兜帽遮住自己的白发,甚至连双剑都不在背上了,而是放在马的两侧。他们从凯尔莫罕离开已经过了一个来月,这一路上,杰洛特被骚扰了个够呛——或许也可称作幸福的烦恼。 他没得到以前那些厌恶、鄙视乃至憎恨的目光,也没有在酒馆里被人指着鼻子骂过了。正相反,他每到一个新城镇,那些认出他来的人甚至会给他送花圈,有些少女还为他献上羞涩的亲吻。 杰洛特承认,当时的确很爽,但是事后想起来就一点都不好了。他在旅馆内的房间里对着何慎言抱怨:“这样我还怎么出去接委托?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给我起的外号,他们现在人人都喊我白头侠客!真是活见鬼!” “难道不好听吗?” “好听...不,这根本就不是好不好听的问题。” “既然他好听,那为什么你要对这个外号有这么激烈的反应?难不成你对此感到害羞?” “......” 猎魔人再次陷入沉默,他现在非常痛恨法师的尖牙利嘴,他每每都能击中猎魔人内心那点阴暗的小心思,而且还让他没办法反驳。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明明很生气,但是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 杰洛特叹了口气,他试图转移话题:“所以,你拉着我出来是要干什么?” “去找一个可怜的孩子。”法师的回答出乎了他的意料,还没等他开口,何慎言就接着说道:“我也不瞒着你,杰洛特。而且,我相信你也看得出来。对那匹马用的材料并非来自这个世界,而我也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甚至可以说,我很快就要离开。” 杰洛特看上去早有预料,何慎言从他们最开始相遇就没想过要掩饰这点,所以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我有个习惯,我一定要将事情做完,比如青草试炼。” “停一停,停一停,何。”杰洛特忍不住打断了他,猎魔人不解地问道:“青草试炼的事情我并不担心,但你要上哪儿去找一个孩子呢?我们可不是那些绑架犯,我相信你也不会随便在街边找个孩子带回去。” 何慎言翻了个白眼:“我当然不会,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昨天晚上用了个小小的预言法术,仅此而已。我们只需要一路南下就可以。” “我一向不怎么相信预言。” “我也不怎么信——但是考虑到这个预言是我自己做出来的,我觉得,你还是相信一下比较好。” “是吗?” 杰洛特来了兴趣:“你介意说一下吗?还是说这个预言也是那种说出来就不会实现的类型?” 闻言,何慎言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以前遇见的都是些什么预言师?哪儿有这种规矩?” “算了...听好了。” 一种古怪的气氛开始在旅馆的房间之中蔓延,杰洛特的脊背附上一阵颤栗之感,他的汗毛根根竖起,眼角的余光看到一旁桌子上的蜡烛正在缓缓飘浮。 法师的眼睛变成了一片漆黑,他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尖啸,杰洛特听见他用一种比起语言更像是噪音的语言说了一段话,而神奇的是,杰洛特居然能够理解。 他说的是:“于黑夜之中,白狼将会遇见年轻的黑狼。他们会穿过暴风、跨过海洋。他们会将昔日的荣光重铸,也会为了一只燕子而找遍整个世界...黑狼会奄奄一息,甚至濒临死亡...” 在一阵颤栗之感后,杰洛特有些不适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留下了鼻血。何慎言看了看他手上的血液,解释道:“那是听见预言的必要代价。” “你刚刚说的...那是什么语言?” 法师静静地看着他:“你确定你真的想知道?学习这门语言是要付出代价的。” “算了,当我没问。”猎魔人果断地放弃了,他抹去鼻间的血液,含混地问道:“所以,这个状况要持续多久?” “看你的体质...嗯,今晚应该就能恢复。另外,我个人的建议是,你最好将那个预言记下来,但最好也不要时刻放在心上。就把它当做一个...” “...当做一个沙漏好了。嗯,这个比喻很贴切。不管你关不关注,它都在那里,而且会静静地流逝,随着时间进行,它终将来临。” 猎魔人有些不适应地摸了摸自己的双臂,他说道:“行了...你这样都有些让我毛骨悚然了。” “这正是我想要的,不让你有点印象,我还真怕你在‘爱与花’或者其他地方忘了这个。” “在你心中,我是这样的人?” “我亲眼所见,你挣得每十个克朗,有六个你会花在那些姑娘们身上,我丝毫不怀疑如果你有的选,你连饭都可以不吃。” 杰洛特的脸有些挂不住了,他做着最后的挣扎:“那,那是去年的事了。” “哈,我们拭目以待好了。”法师笑着说。 35.利维亚(5/5) 他们花了三个月的时间一路南下来到利维亚。这是一个北方的小王国,也是杰洛特的全名,利维亚的杰洛特之中的那个利维亚。 这儿坐落在多尔·安格拉,紧靠马哈坎山脉,在贸易上有着不小的优势。利维亚境内有许多优秀的工作坊和铁匠铺,生产的武器等货物因质量上乘和工艺精湛广受赞誉,利维亚人们的口音非常具有辨识度,而他们在国外也受到很大的歧视,直到现在还存在着‘利维亚人都是贼’的说法。 杰洛特的目光从城门上挂着的那面白底上有三个红色棱形的旗帜之上移开了,他对这个国家并没什么特殊的感觉。他之所以叫自己利维亚的杰洛特,是因为当时维瑟米尔觉得他给自己起的名字太过浮夸而愚蠢,因此他抽签抽到了‘利维亚的’这个前缀。他以前也没来过这地方,但和他往常见过的其他城镇并没什么区别。 甚至还有些远远不如,毕竟这只是个小国家。但好歹有着石砖地面,来往的人群们也都气色不错——气色不错意味着他们生活很好,也就意味着没什么委托可接。 “就是这里了。” 黑袍法师喃喃自语,他第一次将预言应用到实际上,因此还有些小小的激动。 “所以呢?我们现在要做什么?”猎魔人问道。 “什么都不做。” “什么都不做?” “是的,不需要去刻意做些什么。顺其自然就好,杰洛特。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去找那些姑娘玩,去赌场里玩,还是你终于想起自己是‘水鬼屠戮者’,要去杀点水鬼解解气都行。只要在这儿待上一段时间就行。” “...我宁愿你叫我白头侠客,都不愿意你叫我那个该死的外号。” “好的,好的,白头侠客,去忙你的吧,我要在这儿逛一逛了。”法师赶紧打发他离开了,他自己则是留在了原地,在一阵清风之中缓缓消失了。 ------------------------------------- “见鬼的水鬼屠戮者...见鬼的白头侠客,真是活见鬼。天杀的,到底是哪个混蛋想出来这名字的...我要把他吊在旗杆上拿鞭子抽,晕过去都不停...”猎魔人骑着他的新萝卜,寻找着城里的马厩。让他失望的是,这里并不像诺维格瑞那样有着公共马厩,这意味着他得去找个旅店,让那些该死的奸商旅店老板从他的腰包里掏点克朗出来。 “唉...”猎魔人叹了口气,再这样下去他可能又得天天杀水鬼了——实际上,这不是什么值得羞愧的事情,大多数猎魔人们都是这样,整天在下水道或阴沟里打滚,杀几只水鬼挣点克朗。这本就不是个什么高端职业,像杰洛特这样有能力猎龙的猎魔人毕竟是少数。而且,就算是他,他还是得杀点水鬼。 随便挑了家大街上的旅店,他下了马,拴在门外的马厩后就进了门。 老板是个留着八字胡的年轻男人,这点很罕见,他的胡子甚至都没完全成型。猎魔人估计他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成熟一些才留胡子的。干旅店这一行的大多都是些奸诈如归的中年人,杰洛特周游世界这些年,无比认同旅店老板都是奸商这句话,因此,就算这间旅店的老板比较年轻,他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开一间房,一个晚上,来点吃的。还有门外的那匹栗色母马,照顾好她。”杰洛特沙哑的声音在吧台旁边响起,他扔出三十克朗,这是一个比较低的价格,但绝对足够这老板回本了。不出他所料,年轻人的脸皮还不足与让他们像中年人一样睁着眼说瞎话,坑他的钱。八字胡连忙收起了钱,为他指出房间后就急匆匆跑到后厨开始忙活了。 杰洛特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他将双剑放在桌上,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肩膀。长途跋涉之下,他现在的确非常想吃点热的。就在无聊地等待上餐的间隙,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坐在另一边角落里的一个女人,红发,看上去年龄不大。她捂着脸,露出来的手臂上满是青紫。双肩抖动,看样子正在哭泣,她的桌子上摆着两瓶酒。 杰洛特开始猜测,这算是他的一个小小爱好。 是你的丈夫打了你?不,不像...你太年轻了,这么年轻就结婚,除非你的父母全是混蛋,但也不排除这种可能。衣服不错,家境应该可以。如果不是丈夫打你...那就是你的父亲,或者刻毒的后妈。家庭啊。 他无声地感叹着,直到那女孩松开手,杰洛特的瞳孔刹那之间缩成了一条线——那女孩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很新,甚至还未完全结痂,他甚至能看到一小部分粉红色的肉。 现在,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杰洛特眯着眼,移开了自己的视线。他不希望让这个女孩感到冒犯,就在这时,他的菜也上来了。八字胡年轻人给他端来了一盘土豆泥和煮过的豆子,还有一碗肉汤,还算实惠。猎魔人轻轻地说了声谢谢,那个年轻人有些不知所措地笑了笑,他走到了女孩那一桌,笨拙地开口了。 “维尔娅,如果实在不行,你可以回来,你没必要...” “不,哥哥。”被称作维尔娅的女孩抽了抽鼻子,打断了她的哥哥。她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但表情却十分的坚决:“我不会离开那里的,除非他们杀了我。” 她的哥哥心疼地抚摸着她脸上的那道伤疤,杰洛特看不见他的脸,但他压低的声音也带上了些许颤抖:“他们怎么敢这么对你...天杀的!诸神在上啊...” 维尔娅反而反过来安慰她的哥哥起来:“不,他们可能是有欺负我,但这伤疤跟他们无关,哥哥。我已经长大了,不要太担心我,我有能力照顾好我自己的。” 说完,她露出一个坚强的笑容,拍了拍她哥哥的手臂,随后就离开了。 留下她的哥哥,和不动声色地吃着土豆泥的杰洛特。 36.我信梅里泰莉女神的(1/5) 维尔娅出了门,她要在下午两点前赶到学院,不然很可能会错过菲利斯教授的历史课,他从来不会等迟到的学生。而且,如果你迟到了,那么你就只能在教室外面站着听课了。 有不少学生曾经投诉过他,但都被这个老人骂了回去。校长也不怎么管他的事,毕竟整个校内只有他一个人年轻时在奥森弗特大学进修过。 维尔娅两手空空的在大街上行走,她现在没有书可以用了,那些人在下课后将维尔娅的书撕掉了,同时还对她说了些非常难听的话。维尔娅没把这当回事,作为商人的女儿,她早就习惯在学院里被欺负了。 这样想着,她摸了摸脸上的伤疤,从左脸一直蔓延到右脸,时常会疼。但她已经开始渐渐熟悉这伤疤了,就像渐渐熟悉受人欺辱。 女孩没有低下头,她就顶着那条伤疤在街上行走。 ------------------------------------- 杰洛特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豆子,他已经干掉了土豆泥和那碗肉汤。但他一直不爱吃豆子,不过,自己花的钱,不吃也得吃。旅店的老板已经回到了吧台,正擦着他的那些酒杯,杰洛特其实很是怀疑这儿晚上会不会有人来光顾,那些生意火爆的旅店兼职酒吧都会在店里请上十几个穿短裙的姑娘。 是有很多人批评他们,认为这就是风气败坏的开端。但在金钱面前,什么都是虚假的。 “劳驾,”他说道,“给我来瓶维吉玛黑啤。” 年轻人听到这话,犯了难:“客人,我们这儿没有您要的酒,只有自家酿的麦酒,你要吗?” 杰洛特无所谓地说:“行啊,多少钱?” “8克朗。” 正准备掏钱的杰洛特顿了顿,他对这个便宜的价格有些诧异,但不喝白不喝,他又说道:“那就再来一瓶。” 他拿出十六枚克朗,在桌子上摆成一列,等待着年轻人给他拿酒过来。猎魔人不觉得他能在这城里干些什么,这儿的人看上去没什么怪物方面的困扰。他接不到杀死怪物的委托,就只能去接取那些解除诅咒之类的委托了。这种委托是杰洛特最讨厌的,大多数都要花费较长的时间,同时还要步步小心,不像杀水鬼...我怎么又想到水鬼上去了? 猎魔人有点恍惚,他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水鬼杀太多了。就在这时,年轻人走了过来打断了他的思考,递来两瓶酒,厚重的玻璃瓶里装着橙黄色的麦酒。 杰洛特观察了一会,打开木塞闻了一下,兜帽下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8克朗能买到这样的酒,还真是赚大了。 他倒出第一杯,一口喝完,抹了把嘴边的白沫,索性直接拿着瓶子开始喝。就这样,他坐在那儿一下午,喝光了年轻人所有的存货。这些酒的度数再低也是酒,杰洛特有些混沌的大脑之中还能记起,他最开始只想尝点味道——就像所有酒鬼一样,他们都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我就喝一口。 然后是第二口、第三口——永无止境,永不停歇。 从某些方面来说,喝酒是会上瘾的,就像另外一些事一样。 比如伤害他人。 我们都知道,有些人——我不知道要不要称呼他们为人——就是能从伤害他人之中得到快感。 ------------------------------------- 维尔娅被狠狠摔倒在地,她对面站着一群年轻人,为首的一个金发年轻人弯下腰,他留着一个丑陋的锅盖头,刘海盖住了眉毛。脸上满是雀斑,鼻子还歪掉了一边。 他对她吼道:“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再来学校了吗?你这个蠢货!女人就待在家里做你们该做的事情!” “看看她那副样子,居然还想跟我们坐在一间教室里?” 金发年轻人的身后传来嘲笑和讥讽声,但维尔娅根本不为所动,她坐在泥巴路面上,收拢起自己的裙子,将自己额前的红发撩起,平静地说:“不,你们只是觉得我好欺负而已。贝丝小姐也在这所学校里上学,为何不把你刚刚说的话对她也说一遍?我打赌你不敢那样做,约尔顿。” 被称作约尔顿的金发年轻人的脸涨得通红,他立刻就想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一点颜色看看,却被他的同伴拦住了。同伴给他使了个颜色,金发年轻人原本高涨的怒火一下全部熄灭,他看到女孩身后站着一个白发老人,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站在那里,手上还拿着一本厚厚的书。 “你没事吧?” 等到他们跑开,老人递给维尔娅一只手,将她从泥泞的路面上拉了起来。维尔娅的亚麻裙子上现在全是泥巴,老人眼镜下的绿眼睛扫过她的脸,目光顿了顿:“...是他们对你干的吗?” “不,菲利斯教授,和他们无关。” 维尔娅竭力让自己保持仪态,她不想露出一点软弱:“谢谢你的帮助,教授,我要回去了。” 她的脸上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微笑,随后低着头快步离开。 菲利斯教授站在她身后,脸上露出深深的不解和疑惑。他不知道,到底是谁会做这种事。但既然女孩自己不想说,他也没立场坚持到底。老人摇了摇头,也离开了学院。 维尔娅并未像她说的一样回家,她走出学院后左拐右拐,走进一条小巷,那里站着一个满脸麻子的瘦高个,腰间揣着一把匕首。看见维尔娅到来,他不怀好意地笑了两声:“嘿嘿,看看这是谁来了?” 维尔娅抬起头,她蓝色的眼眸里毫无畏惧:“我是来拿钱的。” 瘦高个眉头一皱,随后又松开了,他再度露出那副笑容:“上次跟你说的很明白了,维尔娅小姐。那是你父亲欠我们的钱,我以为你脸上这道伤疤应该能让你长点记性。” “我看过我父亲的账本,他只欠了你们五百克朗,你们收回后还拿走了多的一百克朗。我可以不计较他的死,但你们必须将多的钱还回来。” 瘦高个的脸色逐渐变得不耐烦起来,他刚想张嘴解释些什么,却被自己同伴的动作打断了——他的同伴从黑暗之中窜出,用手中的木棒打在女孩的后脑上,一下就让她晕了过去。 “你他妈在干什么?!” 瘦高个叫嚷起来。 “打晕她啊,你这个白痴,看不见吗?她都来这儿找我们四次了,上次划花她的脸都没让她知难而退,咱们哪有钱给她?要是让老大知道我们背着他收债,我们还有命在?” 被说服的瘦高个挠了挠脸:“呃,你说的也是,但你现在咋办?她醒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咱们跑?” “跑?” 他的同伴,一个亚麻色头发的强壮男人发出一声闷笑,口水从他的嘴里喷了出来。他说道:“不,把她抬到后面的屋子去,把她锁在那儿,咱们这样还能省笔钱呢。” 瘦高个打了个寒颤:“不,罗尔斯,我可不干这种事儿。我信梅里泰莉女神的,你自己干吧。” 罗尔斯又笑了一声,他点点头,在瘦高个转头的一瞬间挥手中的木棒打碎了他的脑袋。红的、白的洒落一地,甚至有些飞溅到了他的脸上,罗尔斯用手指刮下他鼻子上嘿嘿笑着,将昏迷的维尔娅拖进了巷子深处。 37.法师都是谜语人(2/5) 杰洛特第二天早上是被楼下传来的谈话声惊醒的,这儿的隔音不怎么好,好在床垫足够柔软。猎魔人赤裸着上身,不情愿地在床上翻了个身,但他已没法再次入睡,索性翻身起来穿戴好衣服打算去城里的公告牌上看看,有没有人需要狩魔猎人的。 还未下楼,走到拐角处的杰洛特听到旅店老板,那个留着八字胡的年轻人语速极快地说:“...昨晚她没回家!先生们,你们可一定要帮帮我,我失去了父亲,母亲。我不能再失去我的妹妹了。我只有她了!” 说道最后,他的声音甚至带上了哭腔。 杰洛特听到一个男人为难的声音:“呃,马洛里。我是很想帮你,但是她只不过一晚上没回家而已,你是不是把事情想的太严重了一点?” 另一个男人说:“是啊,马洛里。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出去和喜欢的男生疯玩也很常见,时代变咯,现在可不是以前那样结婚之前才见面了。” 马洛里,也就是旅店老板几乎都快哭了:“不...不,你们不明白,她一向都会在下课后直接回家,偏偏就是昨晚!” 第一个开口的男人叹息了一声:“好吧,我们会去查查的,你也不要太担心了,好吗?嗯,我的意思是,她不会出什么事的。” 在盔甲的碰撞声中,他们离开了,杰洛特卓越的听力让他能清晰地听见门外两人的交谈。 “咱们怎么查啊?” “查?我也不知道怎么查。你没看他那个样子吗?我要是不答应,他保准要哭出来。老天爷,我可见不得别人哭。而且马洛里已经够惨的了,而且,说真的,我也希望维尔娅没事。” 他们逐渐远去了,猎魔人走下楼梯,他刻意发出脚步声,以此来提醒马洛里。 杰洛特看见马洛里的那双眼睛,他见过很多双这样的眼睛——有多少?他记不清了。但几乎每次,他内心的某个地方都会在面对这种眼神时感到一阵痛苦,随后就是麻木。 “有什么吃的吗?” 猎魔人若无其事的说。 马洛里眼眶微红,他点点头:“有的,客人,您想吃点什么?” 什么都行,除了你这张哭泣的脸。猎魔人在心中说道。 吃过饭,杰洛特离开了旅店。他又付了两个晚上的钱。他带着兜帽背着双剑在城里四处闲逛,想找点委托,他的目光重点放在那些告示牌上,但一无所获,没人需要猎魔人,很少能见到这样的地方。他只看到一些寻找丢失的狗或者失物招领之类的告示。 利维亚不是个大城市,这个国家不大,同名的首都也不大,但至少五脏俱全。 于是他逛着逛着,目光又不由自主地放在了那些用花体字做招牌的店铺上,它们大多有着一个非常暧昧的名字,颇具挑逗气息。猎魔人摸了一下自己腰间的钱袋,还是将进去逛逛的念头打消掉了——绝对不是因为没钱,而是因为他要洗心革面。 你就当真的听。 ------------------------------------- 维尔娅在黑暗中头痛欲裂的醒来,她发现自己两手都被吊了起来,嘴里也被塞上了一捆布,散发着臭味。她没有尖叫,试图移动自己的腿,却感到下身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有两滴眼泪划过她脏兮兮的脸,但除此之外,女孩就没什么其他的动作了。 她没有尖叫,没有试图哭泣,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她的眼睛有些肿,还有些痛,过了一会儿,她终于能在黑暗之中看清东西了。 地上放着稻草,没有窗户,满是黑暗。她的两只手被吊在房梁上,屋子里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人。维尔娅抬起头,发现绳子被抛的很高,而她现在又很虚弱,基本没什么逃脱的可能。 女孩安静地在黑暗中等待,她不知道谁会推门进来,但她绝对不会哭。 ------------------------------------- 杰洛特在拐过街角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他抬眼看去,是何慎言。他还穿着那身黑袍,正在街边的小摊上和一个女人讲价,手中拿着一本书。 杰洛特听到他说:“不,女士。这本书绝对不可能要70克朗,你这是在抢钱。” 那个女人坚决地回答:“它就是要70克朗,如果你想买,你就要给我70克朗。” 何慎言叹了口气,他拿出腰间的钱袋,扔给她:“自己数吧。” 女人站在她的摊位旁,喜笑颜开地从袋子里拿出70克朗,又将钱袋递了回去,非常有礼貌地说:“谢谢惠顾,先生,祝你长命百岁。” 何慎言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两声,他像是未卜先知一般朝着杰洛特的方向走了过来,翻看着手上的书:“有进步啊,杰洛特。你身上除了酒味,居然没有脂粉味。” “我已经洗心革面了。” 法师什么也没说,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举起了手里的书:“看看我找到了什么。” 杰洛特皱着眉,他努力的分辨那行花体字:“《怪物习性大全》?你买这种书干什么?问我不就好了?” 法师拉着他到一旁路边的长椅上坐下,一边翻看一边说道:“不,你要呆在城里,直到预言实现才能离开。这段时间,我得去忙我的事。” “那我要呆多久?” 法师非常不负责任地耸了耸肩:“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当它完成时,你会清楚的。” “你们非得玩这种把戏吗?为什么就是不肯把话说清楚呢?” 杰洛特的抱怨让何慎言无奈地抬起头,他解释道:“不是我不想说清楚,杰洛特。是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我又不能直接看到未来的事情,那只是个预言,是一件事的片面描述,所以我才不喜欢预言术。” 杰洛特向后一靠,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说道:“你又要去干什么?” “我?” “你。” “这个嘛...”法师笑了笑,他的身影在长椅上逐渐消失,只留下瞪大了眼睛的猎魔人,和他的一句若有若无的话:“你可以慢慢猜。” 38.波尔多庄园(3/5) 在何慎言证明了自己完全有能力进行青草试炼后,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个猎魔人学徒,和‘青草’的材料。叉尾龙脊髓液、飞狮怪毒腺、白化吸血女妖的舌头、欧薯蓣、长叶车前、曼陀罗根。 后三种都能在凯尔莫罕的地下室内找到,但前三种就比较难以寻找了。 叉尾龙是一种类龙生物,名字的来源是是因为它们尾巴末端有着又长又尖的突起物。被它们的尾巴击中,就连橡木盾牌也会劈成两半——更别提那拿盾牌的手了。虽然它的名字听起来只会令人想到餐具,但是与其战斗的一般结果不像是晚餐盛宴,结局很有可能是死亡。 飞狮怪则描述较少,它们‘头生双角’、‘身体两侧有着肉翅’、还有‘狮子的鬓毛’,描述的非常笼统,甚至没提到该去哪里寻找。吸血女妖倒是非常详细,详细到何慎言甚至觉得这本书的作者和它们有点什么。 吸血女妖是一种身手敏捷的类人型吸血怪兽,它是天球交会后出现的生物,我们世界的闯入者。她看来像是个披着斗篷的美丽女子,多在废墟间出没。她们拥有苍白无血色的肌肤和深色头发,阴郁而美貌,然而一旦发起攻击却无比致命——她们极其敏捷,还会发出令人头晕耳鸣的尖啸。她通常会找牺牲者来当爱人,同时也成为持续的补给来源。 吸血女妖是相当罕见的生物。它们很少出现在山洞岩穴这类多数怪物常出没的场所,而是游荡在渺无人烟的废弃村镇和废墟之间。许多吸血女妖都住在离人群有段距离的地方,因为他们相当注重自己的安全,喜欢在不会被袭击的地方筑巢。 甚至连习性都有。 何慎言面色古怪的合上书,他不关心这本书到底是谁写的,也懒得在乎他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的。黑袍法师现在只想尽管找到那些需要的材料,然后开始试验,好奇心已经压抑不住了,他有一种预感,自己说不定能改进‘青草’的配方,加点别的东西进去。 ------------------------------------- 杰洛特在何慎言离开后的第三天就坐不住了,城里的公告牌他都看遍了,一个有关猎魔人的委托没有——全都是些找狗和失物招领之类的东西,他总不能真的背着两把剑上门毛遂自荐:你好,我是个猎魔人,请问是你丢的狗吗? 他打算去城外逛一圈。 就像大多数城市一样,利维亚那高耸的城墙周围也遍布农田,有几个大大小小的村落坐落在这附近。杰洛特骑着他的‘萝卜’,来到了最近的一个。这村子不大也不小,村头有一个羊圈,里面还养了些鸡。不少来往的人都用警惕的眼神看着这个带着兜帽的男人。 杰洛特没心情理他们的眼光,他只是走到公告牌前,想要看看能不能碰碰运气——他的运气不错。 在那一堆诸如‘我的耙子坏了’、‘推车需要修理’的告示之间,有一张比较新的引起了他的注意。 “需要一位有胆识之人,又或者你是猎魔人,这样最好。总之,如果你认为自己能胜任这份工作,请迅速到波尔斯庄园来。” 说的很笼统,既没说是什么事,也没说自己遇到了什么。而且这个波尔斯庄园... 杰洛特回想起他出城时瞥到的一个离城市不远的庄园,只是惊鸿一瞥,也让他对那庄园有了深刻的印象——无他,那地方太荒凉了。 草坪无人搭理,大片的农田枯死,看不出有人居住的迹象,行人们甚至不愿意靠近那条路,庄园主楼的红顶上有着乌鸦徘徊。 会是那儿吗? 猎魔人转头看了一眼那些村民,他不认为他们会好心的为他指路,索性打算自己调头回去一探究竟——他在庄园不远处的一条小路上看到了一块标牌,不少蜘蛛在标牌后方结了网,字迹已经模糊,但他还是认得出来,那写的正是‘波尔斯庄园’五个字。 猎魔人再次抬头看了一眼那座宏伟却荒凉破败的庄园,他骑着马,缓缓前进,马蹄在身后扬起一堆尘埃。 只是刚一进入,他就感觉到一阵不祥之感在心头上徘徊。仿佛只是进入这片土地就被诅咒了一样,以那条路为分界线,猎魔人发现地面甚至都变了颜色,不再是泥土的颜色,而是变成了一片焦黑。他兜帽下的脸变得严肃了起来。 他继续往前走,一个声音叫住了他:“嘿!你,停下!” 杰洛特骑在马上回过头,一个秃顶的老人手里拿着一根木棍站在侧方拦住了他,那老人走近了一些,他眯着眼,再三确认之后才问道:“你...你是活人?” 杰洛特点点头。 老人还不放心,他又走进了点,这才放下心来。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抱怨道:“你没事跑这儿来干什么?快点离开!” “我看见一份告示...” “啊,我知道。波尔斯庄园的告示嘛!听我一句劝,年轻人,你的命还长,赶紧离开这儿。在你之前有七个人接了这份委托,他们都死了。我还没跟你算波尔斯一家人呢,他们一家老小十三口人全部死在这里面了。” 杰洛特放下兜帽。 “我是猎魔人。” 老人的棍子掉在地上,他看着那双猫眼,居然闭上眼祈祷了一下:“这就说得通了,一个猎魔人...” 老人说道:“我是他们的管家,吉列奥多。自打波尔斯一家人死了后就只有我住在这儿了,他们家只有一个小女儿跑了,拿着钱放了那份告示,已经过去一年多了,这事儿不但没解决,死的人反而更多了。” “你看上去不怎么为他们的死伤心。” “那当然了!我伤心干什么?要不是我欠了波尔多的债,我怎么可能跑去给他们当管家?虽然他待遇是挺不错,后来我做得还算顺手,也就没打算离开。” “你很健谈啊。” 老人翻了个白眼:“我都一年多没跟人说过话了,好不容易逮到你这个倒霉蛋,不找你多说几句,等你死了难不成跟你的马说话?” 39.死人在说话(4/5) 一片黑压压的乌云聚集在庄园上空,杰洛特看见不少树,明明是春天,但它们的叶子却全都掉光了,一片死寂的感觉布满整个庄园。老人还在他的身旁喋喋不休:“...我跟你说,你现在跑还来得及,我觉得猎魔人也对他们的事儿无能为力。” 杰洛特突然说道:“什么事?” 老人停了下来,他和杰洛特一同眺望着不远处的庄园,问道:“你确定你真的想知道?” “我是个猎魔人。” “好,好。一个猎魔人。哼,随你怎么说,不听我的劝告,我就等着给你收尸好了...” 老人接着说道:“那是一年前的事情了,波尔多...”他停顿了一下,还是说出了那个称呼:“...老爷,在城里的拍卖会上买了个魔法提灯,很精美,到了晚上放在院子里能照亮半边天空。据说是精灵遗迹里的东西。他很看重这东西,说要在国王的生日上将它献给国王。但这提灯来了庄园里,就开始发生怪事。” “先是打理草坪的埃尔死了,他死在自己的床上,屎尿横流,半边肠子都从肚子里掉了出来。波尔多老爷让我们把他埋了,给了他家人一大笔钱,对外就说他是摔倒了脑袋——一个打理草坪的,摔到脑袋死了,哼,真亏他想得出来。” “然后是南娜,她是洗衣房里的,她死的很惨,我跟你说,老头子我见了很多种死法,她是最惨的那种。” “她也是在睡觉的时候死的,喉咙被一把剪刀剪开了,验尸官说她的气管被人扯了出来,这还不算完,她的手脚都跟身体分了家,两个星期之后,庄园的训狗人在草丛里找到了她的一只手臂。已经快烂掉了。那个时候我们才能把她安葬。” “然后就开始成片成片的死人...也算是我运气好,当时感觉不对,我就直接跑掉了。现在就在离波尔多庄园不远处的房子里住着,也算是给他们看门吧,防止有不长眼的进去再死了。” 杰洛特安静地听着,等到老人说完之后,他才问道:“他的尸体呢?” “谁?” “埃尔,你说的打理草坪的那个。” “我想想...就在庄园后面,梅里泰莉女神雕像的旁边。可怜的埃尔,愿你安息。” “那个提灯呢?” “我哪知道?波尔多老爷把它看得死死的,到他自己死了,除了他之外都没人知道那东西在哪。” 杰洛特点了点头,他的手已经按在了银剑上,猎魔人轻轻地说道:“吉列奥多先生,你有闻到一股味道吗?” 吉列奥多不明所以:“什么味道?” “尸臭味。” 猎魔人话音落下,他在马背上拔出剑,一道剑光闪过,老人的头颅掉在了地上,却没有任何血液流出。他的脑袋就那样直直的跌落在地,双眼还看着杰洛特。秃顶的脑门有几缕头发随着微风逐渐摆动,他明明已经不能说话了,却仍旧从喉咙里发出了声音:“...这是,什么情况?” 杰洛特翻身下马,他捡起吉列奥多的脑袋,对他说道:“你死了,不明白吗?” “是你杀了我?” “...不,你早就死了。” 猎魔人将他的脑袋转动,他看见自己依旧站立着的无头尸体后居然没多大震惊,只是平静地说道:“嗯,我的身材还没走样嘛。” 猎魔人又把脑袋转回来,吉列奥多说道:“那东西还真够邪门的,我以为我跑了,结果我还是死了?那我是怎么多活一年的?我的意思,我明明就还能吃饭啊?” 杰洛特耸了耸肩,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吉列奥多的脑袋叹了口气:“麻烦你,猎魔人,行行好,把我的脑袋踩碎了之后给我挖个坑把我埋了吧。至于这地方的破事,你就别管了,去城里找莉娜·波尔多,她会付你点钱的,赶紧跑吧,趁你还来得及。” 猎魔人抬起头,他看着那些遍布庄园的乌鸦,它们猩红的眼眸此时全部注视着猎魔人,他轻轻地说:“我看,已经来不及了。” 他话说完,身后的那条小路在顷刻之间消失不见。 杰洛特手心冒出一团火焰,吉列奥多的脑袋被点燃了,他就像一张纸一样,顷刻之间便化为灰烬,而他的无头身体也是一样,站立着变成了一滩灰烬,在空中随着微风飞舞。 猎魔人拍了拍自己的马,他拿下手弩和炼金炸弹挂在腰间,取出一瓶恶灵油开始给自己的银剑上油。 死者和生者的世界之间有一个神秘的界限,对于那些不安分的恶灵而言,它比人类更容易越过这界限。猎魔人会在与幽灵、鬼魂与所有其它幽体邪煞战斗之前将恶灵油涂在剑上。它是所有油中对于这类邪物最有效的。当然,这种油对于恶灵以外的人类与怪物没什么效果。 做完这些,他拿出一瓶‘燕子’魔药给自己灌下,它是相当普遍的药水,在许多场合使用都很适合,并且还没有什么副作用,很适合在不知道要面对什么前服用,也很适合持久战。 他又拿出一瓶翠绿的魔药,‘雷霆’,这种药水能够强化猎魔人们的肌肉力量,藉以让剑击的威力提高。 猎魔人们的魔药都是有毒的,即使它们中毒性最轻微的那种都能轻易的毒死普通人。杰洛特在喝下两瓶魔药后,他的眼睛已经开始闪闪发光了——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而是毒素累积的证明。与此同时,他的面部也开始浮现黑色的血管,看上去非常骇人。 “呼...”猎魔人长出一口气,这还没完。这个庄园里的恶灵估计非常强大,而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拿出一瓶马里波森林,这种药水可以大幅地提高耐力。喝下这药水后,猎魔人可以毫不疲惫地格档,或连续地施展法印。 然而,凡事都有两面性。这种强大的药水会造成轻微的痉挛,而它的毒性也非同小可。杰洛特喝完后立刻弯下了腰,他从喉咙里发出一身沉闷的低吼,抬起头来时,额头上遍布青筋,看上去像个怪物而多过一个人。 “...还真够劲。” 40.死了就别起来了(5/5) 猎魔人的眼中泛着黄色的光,他就像一只猫似的,轻巧的踩过通往庄园主楼前的石子路。周围的草坪和树木如果不被这诅咒困扰的话,应该会有非常不错的风景,这可惜现在除了死寂之外什么也没有。有几只乌鸦飞了过来,在杰洛特的四周盘旋。 他眯起了眼,非常不喜欢这个暗示——乌鸦们只会对快死的人这样做,它们是食腐动物。猎魔人冷哼一声,对它们视而不见,继续迈步向前。 依吉列奥多的话,他绕到了庄园后面,在那些干枯的树丛之中发现了一座梅里泰莉女神像。这座以她无忧无虑的少女作为对象雕刻而成的雕像上满是裂痕,甚至布满了藤蔓。很明显,这不是一年的时间能做到的事。 猎魔人的鼻子动了动,魔药的毒性让他更接近怪物的层次了,因此,感官也有了一定程度的加强。他能清晰地闻到地面下传来的腐臭气息。 看来他们把你埋得不深啊,埃尔。 他捏出阿尔德法印的手势,强横的念动力爆发,在魔药的加持下更是上了一个档次,轻易地轰飞了泥土,露出下面的一具尸体。 他已经高度腐烂,骨头之间挂着零碎的烂肉,眼睛已经没了,只剩下两个黑黝黝的眼眶,盯着天空,大张着的嘴里有些虫子正爬来爬去。杰洛特又捏出伊格尼法印,汹涌的火焰从他的手中喷出,给这具尸体来了个火疗。 烂肉和虫子都被烧成了焦炭,杰洛特补上一记温和一些的阿尔德,将它们震散,又给自己上了个昆恩,这才伸出手,将尸体拉了上来。 他看上去没什么异样,就只是一具普通的人类尸体罢了——杰洛特这样想着,于是,仿佛是为了嘲笑他的想法一样,在下一秒,尸体就动了起来。 埃尔的尸体原本被平放在地上,现在,他的颅骨转了过来,下巴开始碰撞,发出咔吧咔吧的声音,甚至抬起了一只手,试图抓住猎魔人的裤腿——杰洛特抬起腿,一脚踩碎了他的脑袋。 他的这个动作仿佛激怒了庄园内的恶灵,庄园的窗户开始自己开关,在碰撞之中碎掉了全部的玻璃,那些碎片在空中朝着猎魔人飞来。杰洛特一个闪身,躲过一部分危险的玻璃,手指捏成昆恩法印,持续保持着这个姿态,一道淡黄色的护盾在他的前方展开。 在叮叮当当的声音之中,昆恩护盾的颜色越来越淡,杰洛特眼见不妙,立刻向旁边撤开一步,手指微动,亚登法印在地面上浮现,飞来的玻璃立刻被缓速了,杰洛特躲开它们,向着庄园的主楼走去。 他靠近这不详的建筑本身,仔细观察了一下。外墙原本是白色的,现在有的黑有的黄,甚至有的地方还变成了暗红色,不难想象这里都发生了什么。略去满是裂痕的外墙,玻璃窗现在全部碎掉了,他无法透过窗户看见任何景象,就算太阳已经被乌云遮住,但此时还不是黑夜,依旧有着光亮。 杰洛特踹开主楼的后门,走了进去,一种腐朽的气味立刻传入他的鼻腔,不是单纯的臭味,而是一些其他的可怕味道混合在一起,猎魔人在那一瞬间希望自己没长鼻子,但他还是停了过来,昆恩的黄色流光在他身上不停旋转,那件龙皮甲也给了他一份底气。猎魔人继续往里走。 一楼没什么好说的,这里也许曾经金碧辉煌,往来宾客络绎不绝,但现在什么都不剩下——他甚至没看见一只老鼠。按理来说,这种地方会变成它们的游乐场才对。杰洛特站在旋转楼梯的下方,他抬头向上看,他的夜视能力也没能让他看清楚那黑暗之中有着什么。 猎魔人提着银剑,打算先搞清楚一楼的环境。他向右侧走去,一股比之前更加浓郁的腐臭气息传入他的鼻子,好在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也有些适应了这里的气味,只是有些不适的皱了皱眉。他环顾四周,觉得这里原本应该是厨房之类的地方。 一些腐烂到看不出原本是什么的东西留在厚实的木制菜板上,盘子碎了一地,橱柜的半边门掉在了地上,杰洛特看见好几把菜刀停在了天花板上。 他的视线在那些菜刀上停留了一会儿,又回到了地面。猎魔人谨慎地移动,他的脚步非常轻柔,就算踩在盘子的碎片上都没发出什么声音。 穿过厨房,他看见前厅的吊灯正躺在地上,两侧的楼梯与后厅构造是一样的,但前厅在楼梯中间挂着一幅画,是一个女人,没有脸,被人刻意扣掉了。除此之外,她的一切细节都栩栩如生,无论是那白暂的手臂和脖颈都是如此。画家的技法非常厉害——出于某些理由,杰洛特决定放过这幅画。 他继续前进,打开另一侧的房门,这里是个小小的会客室,墙皮脱落了,有一具干枯的尸体躺在那些翻倒的沙发和茶几中间,胸口插着一把刀。杰洛特缓缓靠近,尸体却突然坐了起来,杰洛特这才能看出,她是个女人。 至少生前是。 她张着嘴,露出牙齿,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尖叫,数不清的虫子从她的嘴里涌出,朝着猎魔人扑来,却在半空中就被火焰烧的一干二净,它们的尸体发出噼啪声。火光照的猎魔人的半边脸都是红色,他面无表情,猫眼中除了平静再无其他。 虫子们被烧完后,他撤去伊格尼,那具尸体又躺了回去,就好像她之前从没坐起来过。杰洛特没吃她这套,上去就是一剑砍下她的脑袋,顺便补了个伊格尼把她烧成了灰。 “咳...”猎魔人咳嗽了一声,他看了眼手套,那里有一团黑色的血,正是他刚才咳出来的。毒性实在太强了,如果不快点解决,恐怕他在没杀死那恶灵之前就会先被毒死。 作出决定后,他不再迟疑,转身离开这间会客室,打算直接上二楼一探究竟。 41.噩梦 猎魔人缓缓走上楼梯,他的靴子踩在地毯上,感受到一阵恶心的黏腻。没空去理这种感觉,他贴着墙根,一点点往上走。直到完全来到二楼。他依旧没能透过那黑暗看到后面的景象,二楼的一切事物好像并不存在于这个空间。 就像是那些黑暗将它们带到了另一个世界。 猎魔人谨慎地拿下腰间的手弩,他朝着黑暗之中射了一箭,却没听见任何声音——没有回馈,那支箭就像从未被射出一样。他没听见箭矢扎在墙壁或门板上的声音,又或者是扎进肉体——他非常期望是后者,可他失望了。 杰洛特深深地叹了口气,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皮甲。它身上红光流转,在黑暗中有生命一般的自我起伏,那些精美繁复的花纹随着杰洛特的呼吸而亮起熄灭。 不再迟疑,他走进黑暗。 只不过是刚刚进入那黑暗之中,他的脊背就开始发寒,汗毛根根竖起,猎魔人的脸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只不过短短几秒钟,他就感到自己的体力快速流失,几乎握不住剑。 猎魔人站在楼梯口,缓缓后退,身后却撞到了一堵坚实的墙壁,他扭头看去,原本是楼梯的地方现在已经被一堵装饰着精美红色墙纸的墙壁堵住了。与此同时,四周的环境开始一点点改变,就好像是在欢迎他一般。 原本砸碎地板的精美吊灯回到了天花板上,自己亮了起来,那些烛火温暖而摇曳,照亮了四周的环境。出现在猎魔人前方的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似乎永无止境。他没在两侧看见窗户,墙纸与那堵墙壁是一样的,深红色,浓的就像是血。每隔几步,就有一副画框挂在墙壁之上,里面却没有画。 杰洛特站在原地喘了口气,那种头晕一般的感觉缓缓过去了,体力再次回复。他握住剑,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触感,贴着右边的墙,非常缓慢地开始往前走。 他踏出第一步时,鼻腔里的气味尚是腐臭,到了第二步就变成了淡淡的香味,他还听到楼下传来人们的交谈声与说笑声,甚至还有歌声随着琴声传来。 食物的香气与宴会上的味道传入他的鼻腔,还有酒的味道。 猎魔人不理不睬,继续前进,他右手握着剑,始终保持右脚先踏出一步的移动姿势,每次踏步的步幅都不大,能保证他随时可以发力。 “你...为何...要来这里?” 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嘶哑又难听,带着毫不掩饰的对生者的恨意,光是听她说话就让杰洛特有些难以忍受了——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有人拿指甲抓绕黑板。 杰洛特转过头去,他身侧那幅离他最近的画像里,出现了一个女人,正是之前在前厅楼梯中间那副画上的女人。同样被扣掉了脸,其他细节依旧栩栩如生。被扣掉脸的女人扭曲了身体,她的肢体抽搐着,以一种堪称恐怖的姿态在这些空掉的画框中快速移动。 杰洛特以一种不带感情的口吻回答了:“是你把我关在这里的。” “我...没有...” 女人移到了他对面的画框中,缓缓回答。 “那就很奇怪了,”猎魔人一边说话,一边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如果不是你不让我离开,那会是谁?” “是...祂!” 这句话仿佛打开了什么,女人尖叫起来,杰洛特听到刀刃切入肉体的声音,与此同时,他前方的地板开始一寸寸崩坏,天花板上的吊灯熄灭了,再次砸了下来。从天花板的空洞之中掉下残缺的肢体和尸块,在鲜血淋漓之中组合成了一个女人——画像中的女人。 她穿着白色的素雅长裙,头上戴着一顶宽檐帽,手臂白暂,脖颈修长,体态也充满了成熟女人的韵味——除了那张脸。 她没有脸,本应该是脸的地方现在只有一个突兀的黑洞。 即使到了这一步,杰洛特依旧保持着冷静,他问道:“祂?” “你至少要告诉我是谁,而不是这么模棱两可。” 女人浑身僵硬的站在原地,杰洛特看得出来,她在试图说些什么,但这次,她没能发出声音。 她爆炸了。 刚刚组合好的身体再度分离。现在,这地方看上去血腥又可怖,活像个屠宰场。 但楼下依旧传来宴会的声音。 ------------------------------------- “啊!” 莉娜·波尔多从噩梦中醒来,她再次梦见了她的家,曾经的家。波尔多庄园。 少女坐在床边,她轻轻地揉着自己的脸颊,窗外的月色照射进来,打在地板上。莉娜感到一阵寒意席上心头。她本以为自己已经逃脱了,但现在看来,恐怕没有。 刚刚的那个梦里,她再次回到了波尔多庄园。过去一年里,她不止一次梦见过,但从未像这次这样真实可信。就像是她真的回去了一样,在梦境里,庄园不再是那副破败不堪的样子,而是从前的样子。美丽又大气,每一个细节都和她记忆中一模一样... 她站在庄园的门口,冷风吹过她穿着睡衣的身体,冻得少女打了个寒颤。 明明离主楼非常远,她却听到了宴会厅里的笑声。听到父亲、母亲和她的兄弟姐妹们欢快的笑声,还有她最喜欢的曲目,《诗人与他的鲜花》。 唱这首曲子的人演绎出了不一样的风格,欢快又深情,莉娜几乎都要沉迷进去了。她再次闻到宴会厅里的气味,一个声音仿佛在她耳边低语:“你为何不回来看看?莉娜?这里才是你的家,不是吗?” 不。 “我们很想你...莉娜。” 不。 “难道你...不想我们吗?” 她想要尖叫,但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 死亡在轻轻抚摸她的脸颊,莉娜·波尔多站在庄园门前,张大了嘴,她看见自己的父母与兄弟姐妹们都手拉着手围成了一个圈。 这个圈既和谐又完美,却空出了一个地方,仿佛在提醒:就差你了。 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温暖又亲切,他们转过头,对着莉娜轻轻地呼唤:“来陪我们吧...莉娜...这里——才是——你的——家!” 她回想起那副噩梦般的景象,重新躺下,捏着被子,闭上眼。 她颤抖着等待天亮,但天迟迟不亮。 42.杀戮的欲望正在高涨 那爆炸声是一个警告。 杰洛特是这样认为的,但他不知道是在警告谁。或许是在警告这里的亡灵们吧,那些还存在着自己意识的亡灵,比如那个女人。她就想要提醒自己些什么东西,却被‘祂’炸成了碎片。 这件事开始越来越古怪了,杰洛特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开始后悔了,他只想接个普通的活计,但这地方邪门到堪比水鬼在拉手风琴。猎魔人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还是墙壁,别无选择,他只能继续前进。 绕过那盏吊灯,猎魔人继续前进。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进来有多久了,在这里,时间仿佛都失去了意义。两侧的景色毫无变化,永远是深红的墙纸,每隔个几米就有一幅画框挂在那,天花板上的吊灯也完好无损的吊在上面。杰洛特回头看去,坏的那盏灯现在看上去小的就像一只麻雀。 随着他的行走,宴会的声音愈发清晰了起来,传入他的耳朵,他甚至能听到人们彼此交谈的声音,还有一曲欢快的歌。只是这次,不再是从楼下传来的,而是正前方。 这永无止境的走廊也被他走到了尽头,出现在杰洛特面前的是一扇深红色的木门,没有雕饰,非常普通。普通到甚至都不该出现在这样的一座庄园里。 杰洛特没有迟疑,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空空荡荡的宴会厅,里面一个人没有。但桌上摆着的食物还冒着热气,每个酒杯都是满上的,深红色的葡萄酒液在其中自己摇曳。猎魔人重重的脚步回响在这空荡的宴会厅之中,他推开门后就没听到任何声音了。 “欢迎!欢迎!”一个男人的声音凭空响起,他出现在宴会厅的高台上,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典雅长袍,尽管已经遮不住他的肚子了。这男人面带和煦的微笑,说道:“请欢迎我们的客人!” 他的话音落下,原本空无一人的宴会厅布满了宾客,他们坐在桌子旁边,看不出是男是女,都穿着黑色的长袍,脸上还带着半覆盖式的面具,只露出那双眼睛。 贪婪与恶意在其中毫不掩饰,他们开始鼓掌,单调又重复,让人心烦。离他最近的一个男人站起身来,递给他一杯红酒,面具下方的嘴唇勾起一抹微笑,露出他黄色的歪斜牙齿,那条鲜红的舌头在其中扭动着,发出满是恶意的声音:“喝了它吧...加入我们!” 猎魔人像是看白痴一样的看着他。他身上满是鲜血,全是之前那个女人爆炸留下的痕迹。但没遮住皮甲忽明忽灭的红光,杰洛特一巴掌将红酒打在地上,那不知道是不是酒的猩红液体染红了黑色的地毯。 男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也永远的停留在了那一瞬间,杰洛特用银剑插进了他的喉咙里,狠狠扭动,飞溅的黑色鲜血洒了男人身后那桌宾客一脸。猎魔人深呼吸一下,脸上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你们应该一开始就杀了我的。”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咆哮,黑衣的男女们都朝他扑了过来,得益于突变,杰洛特优良的动态视力让他看清了他们脸上的每一个细节。他们各不相同,但都一样丑陋。杰洛特抽出剑刃,一股力量随着他的动作涌上心头,化作最纯粹的行使暴力的欲望——他挥剑横斩,大的夸张的力量让银剑在一瞬之间砍断了离他最近的五人,他们的身体在空中被拦腰斩断。 黑色的鲜血洒了猎魔人一身,他惊讶的感到自己的疲惫全然消失了,甚至感到前所未有的好,他低头看了一眼皮甲,花纹不再忽明忽暗,炽烈的红光照亮了他的脸庞,猎魔人微笑着摇摇头,在它们的咆哮声中轻声低语:“你还真是给了我一件宝贝。” 杀戮开始。 不像它们设想的那样,是一场分食,而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戮。曾经无往不利的精神攻击对那个猎魔人毫无用处,他身上那件古怪的皮甲挡住了一切影响。就像一堵厚实的墙壁,将它们试图伸进猎魔人脑袋里的手全部挡住了。 祂在黑暗中低语:“不,不该是这样的...” 但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 杰洛特挥动着剑刃,制造着死亡,送这些可能早就死过一次的东西再死一次对他来说没什么困难的。皮甲给他带来的增幅难以想象,在淋过那些人的黑色鲜血后,它仿佛活了过来,猎魔人在挥动剑刃之间甚至能恍惚地听见一头龙的咆哮。 他的脸上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微笑,一剑砍下离他最近那个女人的头,她的脑袋尚且还在空中自由飞舞之时,杰洛特就已经用难以想象的敏捷来到了另一边,就像是一阵飓风,席卷了整个宴会厅。他所到之处只有鲜血与死亡,没有人能挡住他的一次挥击。 它们的特殊能力对这个猎魔人毫无用处,而它们的肉体又脆弱到经不起银剑的攻击。双方都没有意识到,自打杰洛特进入宴会厅的那一刻起,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猎魔人抽出剑刃,银剑上满是黑色的鲜血。那个男人软软地倒在地上,好像一滩没有骨头的烂泥,杰洛特看都不看他,一脚踩碎他的脑袋,径直往那高台上的蓝衣男人走去——他现在已经不在乎事情的真相,刚刚杀了个爽的他现在只想再来一场。 蓝衣男人没有要跑的意思,他就那样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同伴死伤殆尽,脸上和煦的微笑始终未变。 杰洛特走上前去,他刚想挥动银剑杀了这个家伙,却看到他的那双眼睛。 蓝衣男人明明在笑,但他的眼睛却在哭。这矛盾的一幕让猎魔人暂时停下了动作,他一脚将蓝衣男人踹倒在地。杰洛特本以为这能让他不再微笑,却没想到他倒在地上后,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和煦的微笑,亲切又温暖,纹丝不动。 只要忽略他眼眶中的眼泪。 猎魔人叹了口气,心中的杀戮欲逐渐消退了。 43.波尔多庄园的崩塌(一)(1/5) 蓝衣男人躺在地上,脊背向上挺起,他的眼睛泛起不正常的红色,像是有人拿颜料给他的眼球做了染色一样。他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手指逐渐扭曲,变得细长又尖锐。 是的,这才是正常发展。 现在你就赶紧变成怪物,杀了我或者我杀了你,咱俩总得死一个。然后这件事就算结束了。猎魔人满不在乎地想着,他甚至懒得擦擦银剑上的血了。 他现在浑身酸痛,肾上腺素衰退过后,一阵剧烈的疲惫席卷全身,更别提那该死的毒素了,五脏六腑像是有人在用火烧一样。以前他也用过这些魔药,可都没这次这么严重,杰洛特有些怀疑是这皮甲的问题。但,这很公平。拥有更强大力量的同时不付出点代价确实说不过去。 他无视自己手臂肌肉发出的抗议,举起剑,打算了结他。结果蓝衣男人在一阵抽搐后停了下来,他张大了嘴,吐出一股黑雾。他脸上那令人恶心的和煦笑容消失了,艰难地吐出两个字:“雕像...” 说完,他就像是那个女人一样爆炸了。还好猎魔人这次早有预料,他捏起一个持续性的昆恩护盾将那些碎块挡在了盾上。他回头看了眼宴会厅,这儿的灯光依旧明亮,只要忽略那一地的鲜血和碎肉,你甚至还能坐下来吃点桌子上的食物。 “是啊,雕像...你们是有什么毛病吗,把话说完又不会要你的命。”杰洛特自言自语着,看了眼蓝衣男人的碎屑,毫无诚意地道了个歉:“噢,抱歉,我忘了你可能早就死了。” 他走到宴会厅的门前,打算推门出去。不出他所料,那门果然又打不开了。杰洛特索性靠着墙坐了下来,他的手颤抖着,擦了一把自己额头上的汗。 ------------------------------------- 家,甜蜜的家。 莉娜·波尔多站在她曾经的家,波尔多庄园的早已破败不堪的大门前,表情苦涩。她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天刚蒙蒙亮时就出了城,早晨的温度让穿着单薄的她有些冷,但她现在站在那儿的颤抖与温度无关。 站在她的角度看去,波尔多庄园黑黝黝的,清晨的阳光似乎与这片土地毫无关系。庄园就矗立在那里,仿佛某种亘古不化的黑暗象征,莉娜打了个寒颤,她强迫自己将视线从那鲜红的塔顶和乌鸦身上移开,缓缓前进,走入了庄园。 随着她的前进,庄园的近况映入眼帘。惨白色的墙壁上混合着不知是什么的脏兮兮痕迹,树木和草坪枯死了。窗户的玻璃也都碎了,它们就好像这栋房子的眼睛一样,注视着莉娜·波尔多。少女与它们对视,心中感到愈发忧虑,一种难以解脱的悲观死死地扼住了她的心脏,不断翻腾,在下沉和上浮之间令她感到由衷的畏惧。 但,她没有停下脚步。 她只是前进,一匹马突兀地出现在她的必经之路上。它仿佛感觉不到这里的古怪气氛一样,悠闲地站在石子路上,冲着少女摆了摆尾巴。 莉娜走进了,她看见马身上的马鞍和被褥,以及侧放在马鞍右方的一把剑。她大着胆子,摸了摸马的头。这匹栗色的母马低下头,用脑袋撞了撞莉娜的手心。 “你很温顺...马,但是你不该来这儿的。不,你的主人不该来这儿的。”莉娜喃喃自语,她抬头看向庄园上方,乌云散开了,一束阳光打了下来,直直的照射在那红色的砖瓦顶上方,却又在顷刻之间消失不见。就好像在刻意地提醒少女:这里没有希望。 莉娜·波尔多的脸色变得苍白了起来,她感到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和一年多以前父亲拿回提灯时一模一样。不同的是,那次她逃跑了。而这次,她没有。少女抽出马鞍右侧的那把剑,沉甸甸的触感让她几乎难以握持。好在她虽然是个大小姐,却也擅长一些运动。 握着这把剑,她心中涌起些许勇气——实际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儿,就像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梦中看见那个白发的猎魔人一样。 莉娜·波尔多握着利维亚的杰洛特的钢剑,缓缓走入她的家。 ------------------------------------- “命运!” “这就是我们的命运。” 罗尔斯摸着自己的脑袋,他听着那个高声宣传的传教士的疯话,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在罗尔斯·邓德里看来,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他们不能用命运来解释的。 你破产了,很好,那是神明为你选定的命运。 你的妻子流产了,那也是命运。 你走在路上无缘无故被人踩了一脚,那也是你的命运之一。 总之,坏的命运都在穷人这一边,而那些高高在上的富老爷们都享有着能给教会捐钱让神明祝福的权利了——命运对他们来说算个屁? 罗尔斯嘿嘿低笑着,这是他的习惯。从他儿时杀死邻居老太太相依为命的猫时他就开始这么笑了,他的父亲说罗尔斯这么笑让他毛骨悚然,打了他一顿。那次他下手很重,把罗尔斯打了个半死。于是罗尔斯在成年后杀了他。他没见过自己的母亲,这让他感到有些遗憾——少了一个可杀的。 他拐入小巷,来到自己的小屋。罗尔斯推开门,满意地看到一个被蒙住双眼的女孩被绑了起来,躺在地上。他嘿嘿低笑两声,让那女孩颤抖了一下,可她没发出声音,这让罗尔斯更加满意了。之前,她还试图尖叫,直到她明白尖叫只会挨一顿更狠的打之后,她就不叫了。 她学的很快,很聪明。她的孩子应该也是这样。 罗尔斯的目光转移到女孩的肚子上,他又笑了两声,点亮了一旁桌上的油灯,从怀里拿出一个包裹,打开,撒出一点棕黄色的粉末倒在桌上,用鼻子吸食了。 “啊——”罗尔斯状若癫狂的呼出一口气,他丑陋的脸上横肉颤动不止,额头鼓起青筋,那双眼睛更是只能看见眼白。 他狂舞着,挥动着自己的手臂,跌到在满是稻草的地上,像一条蛆虫一般在地面上蠕动。突然,他猛地伸出手,抓住了女孩的脚踝,小声地说道:“主人...是的...您的降生无可阻挡...” 大概十分钟后,他回过神,满脸喜悦。灭掉油灯后,就出了门。他再次与主人取得了联系,主人甚至说需要他的帮助——罗尔斯从未被人需要过。 他低着头快速出了城,目标正是城外的波尔多庄园。 44.波尔多庄园的崩塌(二)(2/5) 杰洛特摘下手套,扔在一旁。用还算干净的小拇指蹭了蹭自己的牙齿,毫不意外的看到一片鲜血。猎魔人叹了口气,毒素正缓缓侵蚀他的身体。他知道,这地方多半是个该死的幻境——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自打进来之后胸前的吊坠就震个不停。但他毫无办法。 每次,只要涉及到这种见鬼的魔法幻境,他就从没占过上风,永远被玩弄于股掌之间。杰洛特毫不怀疑,如果不是法师给自己做的这件龙皮甲,他的下场可能比前几个倒霉蛋好不到哪去。现在,这该死的庄园里的东西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困住他,熬到他死了。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刚刚还一副虚弱样子的杰洛特立马一个起身,早就准备好的手指一点迟疑都没有就发动了昆恩,右手持剑,警惕的望着门边。 那扇门的圆形把手缓缓扭动,一个黑发的少女探出头,她满脸惊慌却强作镇定,还没开口便惊叫了一声,杰洛特低下头,发现脚下的地面开始扭曲,如同裂开了血盆大口的野兽,顷刻间便吞没了猎魔人腰部往下的身躯。少女立刻就想过来将他拉起来。猎魔人伸出手示意她停下,冷静地看着自己飞速下沉。 在少女身后,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宴会厅内满地的残肢断臂消失不见,那些穿着黑袍的男男女女再次坐在位子上,食物与酒的香气充满了整个房间。正前方的高台上,一个穿着蓝衣的男人缓缓走出,他脸上带着和煦而温暖的微笑,张开双臂说道:“欢迎回家!莉娜!” 莉娜·波尔多面色苍白的看着他,紧紧地闭上了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连一丝惊慌的呜咽声都没有,相反,她甚至还握紧了手中的钢剑。 “为什么不过来给你的父亲一个拥抱呢,莉娜?” 蓝衣男人俏皮地眨了眨眼,他脸上微笑的幅度越来越大,几乎咧到嘴根。 莉娜握着手里的钢剑,那份重量给了她一点虚假的勇气。她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一个画面在她脑海中盘旋,如同乌鸦盘旋在将死之人身边,等待着大快朵颐。 她在脑海中想起那盏提灯。 那盏洁白的提灯,精美又富有艺术气息,每次点亮都能给人带来惊喜。只需一点小小的火光,它就能照亮半边天空,甚至就连光的颜色都可以变换。有时蓝,有时绿,有时白。 有时,它会变成红色。 猩红之色,就像现在这样。 蓝衣男人将手插入他的肚子,在一阵恶心的咕叽声里掏出了一个洁白的提灯举了起来,它大放光芒。猩红的光线布满了整个宴会厅,照在那些穿着黑袍的男男女女脸上,将它们脸上的表情映照的更加诡异。 “过来拥抱我吧,孩子。”莉娜看见父亲微笑着,他用一种咏叹调般的语气念出这句话。明明是很温情的话,可说出口却不带半点温度,活像个蹩脚的戏剧演员在对着剧本念白,这也打碎了少女的最后一丝幻想。她握紧手里的钢剑,不知为何,突然有了力量举起它。 她举起钢剑,对着台上的那个东西——她不愿承认那是她的父亲,尽管它可能有着她父亲的外貌和形体,甚至声音,乃至记忆。 可是,她的父亲已经死了。 蓝衣男人脸上的微笑消失了,第一次。他的眼珠从眼眶中掉了出来,啪叽一声掉在地上,变成两只虫子爬上了天花板。他的皮开始扭曲变形,像是融化的蜡像一样变成一滩烂泥似的东西布满整个舞台——在这惊悚而恐怖的画面中,莉娜绝望地看见她的母亲从烂泥里站了起来。 “不...” 母亲温柔地笑着,她张开双手,右手手腕上从不离身的洁白象牙手串映照着红光,反射到她的瞳孔里。母亲轻柔地低语,就像从前一样:“过来吧,加入我们,孩子。这是你的——” “——命运!” 这两个字宛若惊雷一般炸响在宴会厅内,她的声音不复之前的温柔,而是如同怪物的咆哮。 面对这样的一幕,莉娜·波尔多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冷静了下来。手中的钢剑对准了有着她母亲外貌的东西,她说道:“你告诉过我,妈妈,你告诉过我波尔多家族的祖训,虽然你可能不记得了...” “一个波尔多从不屈服!” 她移动剑刃,对准了那该死的提灯,流着泪,满是憎恨地说:“你可以变成他们的样子来吓唬我...欺骗我,甚至让我在夜里不得安宁,但除了这些你还能做些什么?!你只不过是一盏没用的灯!” 她冲了过去,那些桌旁的男男女女们都站了起来,伸出它们干枯的手臂试图阻拦少女,甚至试图扑过来阻拦少女。但毫无用处。 这些形貌可怖的怪物在面对这样一个柔弱的少女时却显得那么废物,它们的手臂一撞就断,一碰就烂。好几个甚至被撞到脑袋都飞了出去。 眼见这一幕,高台上的女人发出一阵狂怒的尖叫,事情从那个该死的猎魔人到来之后就变得越来越不对劲了。而它预定好的身体此时还未出生——!现在,它居然除了动用幻象之外毫无其他手段。 十几米的距离说到就到,少女高高举起手中的钢剑,用力地劈下,被杰洛特保养的很好的剑刃在与提灯接触的一瞬间便迸发出数不尽的火星,提灯中间的玻璃破碎,外表在剑刃的重量与少女的力量下被砍成了两半,女人发出它最后的一声尖叫。整个宴会厅开始摇动。 叮啷一声,钢剑掉在地上。莉娜·波尔多跌跌撞撞地跪倒在地,在她周围,那些男男女女的形体开始蹦跶,有着她母亲外表的那个东西也缓缓融化。她心中忽然明白,这就是结局了。 这就是波尔多家族的结局。 她闭上眼,任由建筑摇动,天花板漱漱作响,烟尘倒下,一块木板掉落,朝着她砸来。 “砰!” “快起来...该死的。”一个嘶哑的声音说道,莉娜茫然的睁开眼,看到之前消失不见的猎魔人正一手举剑一手撑着淡黄色的光盾站在她身前。 45.波尔多庄园的崩塌(三)(3/5) 一个农夫震惊地看着那破败却仍旧气派的庄园倒塌,他拄着锄头,一脸呆滞:“诸神在上!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同伴也看着那堪称地动山摇的一幕,却不像他那么震惊,只是无所谓地说道:“关咱们啥事?接着种你的地吧。” 说完,他就挥起锄头继续这艰苦的工作了。在他们身后,一个亚麻色头发的强壮男人看见这一幕,口中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向着那庄园飞奔而去。第一个农夫看着他的背影,更加不解了:“哪儿来的怪人?波尔多家不是就剩一个女儿了吗...” 他的同伴不耐烦地用手肘顶了他一下:“你老是在乎这些干啥啊?能让你孩子今晚吃饱吗?你再看下去今晚你老婆又该让你滚到谷仓睡觉了!” 提到老婆,他立马低下头开始工作,只是眼睛的余光仍然盯着那倒塌的庄园。 ------------------------------------- “咳咳...”杰洛特咳嗽着醒来,原本就酸痛的身体现在更是凄惨无比。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脸上的鲜血,好在肋骨没受伤,体内的脏器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猎魔人的夜视能力让他在黑暗中也能视物,倒塌的废墟之中静悄悄地,他艰难地转动脖子,发现自己头顶恰好有两块木板形成一个夹角,让他活了下来。 但那个女孩呢? 杰洛特又咳嗽了两声,他嘶哑的声音在废墟中响起:“有人吗?!” 没人回答。 杰洛特舔了舔自己干枯的嘴唇,他用仅剩不多的体力给自己上了个弱到不能再弱的昆恩,随后就开始借着黑暗视觉往前爬行。剑不见了,手弩更是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好在这件龙皮甲没丢,虽然已经不再泛着忽明忽灭的红光。他在废墟中艰难地爬行,数十米后,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破口,有一束光透过这个破口打了下来。 他没带手套的右手捏动阿尔德,念动力瞬间吹飞了那洞口处的废墟,破片带着木屑纷飞,一束阳光照在猎魔人脸上,让他不由自主的眯了眯眼。 杰洛特缓缓爬出,他艰难地站立了起来,迎着阳光扫视四周。这曾经气派的庄园现如今只剩一下一片废墟,断木残垣,碎石凌乱,那些乌鸦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一瘸一拐地迈动脚步,走出没两步后就跪了下来,呕出一口深黑色的粘稠鲜血,还带着滚烫的热气,却将木头都腐蚀的嘶嘶作响。 他眼前已经出现了重影,猎魔人清晰地记得自己是在正午时分进入的庄园,而现在看上去正清晨。显然,在那庄园里他的感知出了很大的问题,对时间的感知更是变得模糊无比。猎魔人按住自己的胸腔,他艰难地喘息着,就像一个破风箱。 “咳——”他又用力地咳嗽了一声,接着就是一阵干呕,像是要将自己体内的东西全部吐出来一样。在这之后,他感觉好了点。杰洛特抬起头,他知道,现在唯一能救他的就是萝卜马鞍袋上的白蜂蜜,这种魔药在喝下后能清楚此前所有喝过的魔药效果——也包括毒性。 但庄园倒塌这么大的动静,萝卜多半早就跑得远远的了。杰洛特躺了下来,他想让自己在生命的最后时光舒适一点,至少别再有疼痛了。阳光打在脸上,他闭上眼,感到一阵安宁。 直到一个声音轻轻地呼唤他:“先生...先生...醒一醒!” 他费力地睁开眼,从未感到这个小小的动作如此费力。杰洛特看到之前那个推开门的黑发女孩正轻轻地推着他的头,猎魔人不耐烦地说道:“让我安静一会...好吗?求你了,就一会儿...” 他又闭上眼,仿佛要与世长辞。却又在下一秒听到了一些动静,他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力气,一把推开了女孩,一根木棍打在她之前的地方。猎魔人抬头,一个亚麻色头发的男人正咧开嘴对他吐出一口口水,不偏不倚刚好打在他脸上,那家伙低笑两声:“就是你...就是因为你!” 杰洛特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但他的恨意货真价实,像是恨不得将猎魔人千刀万剐,生食血肉一样。他挥动木棍,这次,猎魔人已经没有力气再躲开了,他只能承受这重重的挥击。 男人很强壮,那根木棍带着强大的力量,就要打在猎魔人的头上,却没起到该有的作用。一层薄薄的黄色护盾在宛若玻璃破碎的声音后消失不见,男人因为过于强大的反作用力被震碎了虎口,木棍跌落在地。他手上的鲜血有几滴落在了猎魔人的皮甲上。 见到这一幕,男人更加怒火中烧,他一把抓起虚弱的白发猎魔人,一拳打在他的鼻子上,二者的鲜血混杂而出,顺流而下。男人根本不停,他像一只野兽一样不停的殴击着猎魔人的脸,一拳、两拳、三拳。一拳比一拳中,杰洛特吐出一颗后槽牙,他的脸上绽放出一个难看的微笑。 “你这个...蠢货。” 红光大盛。 猎魔人的皮甲上,那些精美的花纹再一次亮起,忽明忽暗之间照亮了他的侧脸。杰洛特咧着牙,原本虚弱的身体再次有了力气。他一把推开男人,那力量让他跌倒在地。杰洛特没有犹豫,他扑了上去,黄色的猫眼里已经染上了几分猩红。皮甲的猩红光芒明暗的速度越来越快,就像是他的心跳和越来越强的嗜血欲望。 猎魔人一口咬掉男人的耳朵,在他的惨叫声之中,用双手扣住了男人的脸,大拇指按住他的眼睛,狠狠下压。 他惨叫着,在地上疯狂的扭动,挥动手臂,踢动大腿,想让猎魔人离开他的身体。但杰洛特此时几乎已经失去了理智,他只想要更多的血,谁的都行。 “血——!” 猎魔人咆哮着这个单词,他此时看上去比怪物还像怪物。之前,男人对他挥下许多记重拳,而现在,轮到杰洛特了。只不过他的拳头,可比男人重得多。 第一记拳头打破了男人的嘴巴,将他的几个牙齿打飞了。第二拳落在鼻梁,翻涌的鲜血之间,杰洛特的脸上带着他都没意识到的残酷微笑,用双手一手扯住男人的下巴,一手顶住他的上颚。双手猛然发力。 一旁捂住嘴不让自己尖叫出声的莉娜·波尔多可以对诸神发誓,这是她见过最残酷的死法。那男人的下颚被猎魔人活生生地用蛮力撕扯开来,他的下巴就像是个垃圾一样被杰洛特随手扔在一旁,舌头也被扯了出来。 待到他终于没了气息,浑身鲜血的猎魔人脸庞映照着忽明忽暗的红光,转过头对着莉娜·波尔多露出一个微笑。鲜血与他的白色牙齿交错形成一幅可怖的画。 46.波尔多庄园的崩塌(完)(4/5) 莉娜·波尔多在那一瞬间以为自己可能要死在他手上了,谁知猎魔人在那个和善的微笑过后又倒了下来,他咳嗽着,唇齿间溢出鲜血。莉娜大着胆子接近,猎魔人的声音非常轻微:“你...有没有看见一匹马?” “是栗色的吗?” “啊...该死的,他真应该告诉我这皮甲的效果....对,栗色的母马,很温顺。” “我之前在门前的石子路上看到过。” “好,很好。”杰洛特尽力让自己把话说明白:“我需要你帮个小忙...还没问你叫什么呢,我是利维亚的杰洛特,一个猎魔人。” “莉娜·波尔多。” 少女的这句话让猎魔人瞪大了眼,他瞧了莉娜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惨笑着说:“那死老头怎么不说你是个胆子这么大的姑娘...” “我要你帮我找到那匹马,打开马鞍袋。你能看到一些瓶装的魔药。找一瓶橙色的药水,和一瓶纯白色的,非常粘稠的药水给我带过来,好吗?” 少女点点头,立马跑开了,留下杰洛特一个人在这废墟之上。 阳光到现在已经变得有些刺眼了,他索性闭上眼。刚刚夺走的那个人的生命让他暂时又有了点力气,还能活一阵子。但很痛苦,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人拿刀在他的肺里四处乱捅,杰洛特决定,自己要是没死,能够活着回去见到何慎言的话一定要骂他一顿——你好歹给个说明书啊! 这么想着,他又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皮甲,它的表面依旧炽热,之前沾上的鲜血现在全然消失不见,仿佛一场幻梦。而这个夜晚经历的事对猎魔人来说的确就像是一场梦境,一场噩梦。 他开始回想,从进入庄园,到那个女人,宴会厅...被地板吞没,漂浮在一个黑暗的空间之中注视着宴会厅里发生的事...提灯被毁,自己被释放... 等等。 他突然睁开眼,意识到自己遗漏了什么。 那个女人对自己说什么来着? 祂? 还有那个男人...他说雕像,什么雕像? 猎魔人还未完全将这个疑问消化,就听到阵阵马蹄声,他转动脑袋看去,一个少女骑着他的马迅速地往这边跑来。 她还挺漂亮的...马骑得也不错。 就在杰洛特胡思乱想之间,莉娜·波尔多已经到了他身旁,少女一个翻身下马,从马鞍袋里拿出‘燕子’与‘白蜂蜜’,就想打开盖子给猎魔人灌下去,杰洛特连忙挥手让她停下,说道:“先把白的给我...” 莉娜依言照做,她小心翼翼捧起猎魔人的脑袋,让他枕在自己的双腿之上,给他灌下了白蜂蜜。魔药的作用立竿见影,他额头和面部那些骇人的黑色血管立刻消失了,少女又给他拿来燕子喝下。杰洛特小口小口喝着,不让燕子微弱的毒性对身体产生二次破坏。 过了一会,燕子的效果完全起了作用,他舒适的长出一口气,示意少女帮自己一把,在莉娜的搀扶下,他缓缓站了起来。杰洛特说道:“听着,你家里有没有什么雕像之类的东西?” 莉娜皱着眉回想,她摇了摇头,说:“没有,父亲...很不喜欢雕像,只有一座梅里泰莉女神像在后院,还是母亲说了好久他才同意的。” 杰洛特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长叹,几近哀鸣:“——活见鬼!” “怎么了?”莉娜小心翼翼地问。 “不,没什么,带我过去,好吗?”杰洛特有气无力地说着。 莉娜搀扶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后院走去。 坦白来说,在废墟上行走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好在莉娜对这里非常熟悉,就算已经崩塌成了废墟,她还是能认出大致的构造。他们绕了一整圈,才来到后院,杰洛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梅里泰莉女神像,她在废墟之中矗立。 清晨的阳光打在她身上,脚底却是一片废墟,无忧无虑的少女做出一副欢笑的模样,藤蔓与裂痕布满全身,看上去没什么问题。 只要你忽略这样一座老旧的、随时可能自己崩塌的雕像为何会在这样一场崩塌中安然无恙的话,它的确没什么问题。 猎魔人的眼神平静,他轻轻推了推莉娜,让她离远了一些。 杰洛特自己一瘸一拐的接近那雕像,他胸前的吊坠开始疯狂震动。没有犹豫,他再次使用了昆恩法印。现在,银剑不在手上,他能依靠的只有拳头和法印了。 他仰头看着梅里泰莉女神欢笑着的面容,她的一只眼睛被藤蔓遮住了,猎魔人想,这就是你看不见这里惨剧的原因吗? 阿尔德法印被他捏出,淡蓝色的念动力全力爆发,雕像轰然倒塌,一阵青烟飘上天空,随着千百个不同的声音的尖叫声,一阵恶臭传入猎魔人的鼻腔,又在几秒后消散了。女神的头颅咕噜咕噜滚到他脚下。 猎魔人低下头,注视着梅里泰莉女神的单眼,他感到一阵平静。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莉娜·波尔多同样注视着那阵青烟,却感到有人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她急忙回头,却没看见人,只有一队卫兵沿着不远处的道路骑着马向他们跑来。 ------------------------------------- 马洛里魂不守舍的擦着杯子,他已经四天没见到自己的妹妹了,他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事。但马洛里真心实意的希望她还活着。 “砰砰砰。” 有人敲响了他的店门,留着老气八字胡的年轻人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般走到门前,他打开门,看到一名卫兵手拿长戟站在门外。 “你是马洛里?” 他的声音从头盔后沉闷地传来。 “是的,是我。有什么事?” “你前几天不是报备邓肯队长说你的妹妹失踪了么?她被找到了,一个小偷报告的。她被关在屋子里四天了,你最好有点心理准备,哥们。她看上去真是惨不忍睹。”卫兵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然而马洛里已经没心思听他说什么了,他在得知维尔娅还活着时就已经泪流满面了。 47.一个故事 法师两手空空地走进旅店,老板并不没有在吧台后等待,只有一个白发猎魔人坐在桌上喝酒。 他走近猎魔人,在桌子的对面坐下。何慎言看到杰洛特的脸上又舔了一道伤疤,很浅,他的气色并不好,抬起手来喝酒时会皱皱眉。 杰洛特喝完酒,将厚重的木制杯子重重的放在桌子上。一些白沫顺着他的胡须往脖子里流,他对此毫不在意,说道:“你这趟可去的有点久啊。” 法师点点头,他变戏法似的从黑袍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瓶,里面空无一物。而何慎言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他打开盖子,将瓶子里的空气倒在了杰洛特的杯子里。后者一脸古怪地问道:“你介意给我解释一下吗?” 法师并不说话,只是微笑着将杯子推了回去,示意他喝喝看。 猎魔人看了他一眼,举起杯子一饮而尽。他的舌头在刚刚接触那看似空无一物杯子里的东西时,给他回馈了一种此前从未试过的味道。猎魔人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感受,他只觉得有上千万种滋味在他的口中爆炸,甚至形成了一个新的宇宙。在那一瞬间,杰洛特通过舌头‘看’到了色彩,数不尽的星星漂流在一片清澈的海洋之中,对着他发出柔和的光。 在何慎言的角度看过去,他在喝下一口后就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前方,保持着那个姿势许久未动。 “感觉如何?” 法师悠闲地问道。 “...那是什么?我尝到...不,我看到...那真的好美。” 猎魔人回过神来,他怔怔地看了眼杯子。 何慎言摊了摊手:“很难和你解释这个,杰洛特。不过,你刚刚喝掉了一个文明最后的遗产,不过也没什么关系。那是他们的最后愿望。” “你在说什么?遗产?” “嗯...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你想听听吗?” 杰洛特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疼痛感依旧存在。他又看了眼楼上,对法师点点头:“我们还有很多时间,至少在马洛里下来前还有很多时间。” “那么,作为回报,你就在我讲完这个故事后再告诉我马洛里是谁吧。” “试想一下,杰洛特。有这样一个文明...他们没有形体,不可触摸,不可观测——除非他们自己愿意。” “他们生活在一个很奇妙的地方,那里只有海洋。他们就漂浮在海洋之中,随波逐流,无忧无虑。夜晚来临,他们会一同仰望天上的星星。这是他们文明的传统之一,在这个时间段,他们会短暂的现出身形,就像是一颗星星。而每当夜晚来临...想象一下,杰洛特。” “你从繁星之中下降...夜幕低垂,你看见一片海洋,在海洋中漂浮着无数的星星,颜色各不相同,都散发着自己的光彩。” “我刚刚看到了。”猎魔人老实的说。 何慎言笑了起来:“是的,你当然会看到。” 他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一些,杰洛特感觉到他下面要说的话可能不会太美好——就像那些童话一样,如果你看见一个公主或王子一直过着快乐且无忧无虑的生活,那么你就明白了,他或者她很快就要倒霉了。 “总之,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一个陌生人来到了他们的世界,这个人看上去非常友好,而且总是很欢乐,他一直带着笑。出于一种亲近感,他们愿意接近这个人,甚至将他当成族群的一份子来接纳。” “然后,又过了一阵子。这个陌生人已经完成了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他成功的解析了他们,了解到了他们是如何沟通,如何繁衍的。对他来说,他们已经没有了价值。他在一个晚上宣布,要所有人都在他身边集合。在他们的文明中没有谎言这个概念,所以按照陌生人说的,他们都来了。” “于是,在那个晚上。这个文明毁灭了。” 何慎言指了指那个瓶子,说道:“那就是他们最后的遗产。” “是什么?” “那个画面,杰洛特。你看见的是他们一生中最美好的画面,他们不知道为什么那个陌生人要伤害他们,但他们仍旧对这个世界保持善意,理所应当的,他们消失了。但那份善意却并未消失。至少,在你的身上得以延续。而那个陌生人,他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奇观...” “他看到那些被他用魔法伤害、杀死的生物显出了身形,他们漂浮在海洋之中,挨个拥抱彼此,甚至连陌生人都没有忘记。”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们就在繁星下缓缓消散了,变成一片斑驳的星光。而他们在最后的最后,交给了那个陌生人一份礼物。” “他们将自己最美好的记忆装入了一些瓶中,交给了陌生人,并深深地祝福他。” 何慎言看着桌子上斑驳的痕迹,用手指摸了摸:“陌生人并不知道,他们其实一直都知道他想干什么。他们每个人都是天生的心灵能力者,能够读心、传送、乃至制造毁灭。可他们从未这样做过,甚至自己都不知道。只是用能力彼此交流罢了。” “陌生人被接纳了,他以为自己掌控了一切。殊不知在他被当成族群一份子的同时...他也在不知不觉中被他们看到了记忆。毕竟他们向来都是这样做的。这个文明没有秘密。” “他们看见这个男人脑海中那黑暗残酷的历史,第一次感到难过。而从他的记忆中,他们又知道了一个概念...叫做礼物。” 猎魔人的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有些干涩地说:“...这个故事的结尾最好是个美好结局。” 何慎言平静地回答道:“那要看你站在谁的角度上了。” “对他们来说,这就是美好结局。而对于那个男人来说嘛...” 法师笑了起来,他摇了摇头:“他的下场可就不怎么好了。” “请告诉我他不得好死。” “他疯掉了。杰洛特。对于一个法师来说,这比杀了他更令人难受。” “但我还是希望他死。” “已经过去很久了,杰洛特。久到你大可以将这当成故事来听。话说回来,你有没有感觉自己有了点变化?” 猎魔人不明所以,他挠了挠头。而这次,那份疼痛并未提醒他。 48.种种巧合 杰洛特瞪大了眼睛,他感到震惊,他激烈地说道:“这点伤算不了什么,你是个法师,如果你想治愈我,你大可以施法,而不是让他们...” 他说不下去了。 何慎言并未生气,他理解杰洛特的反应。他喝掉一瓶后得知真相时的反应其实也没比杰洛特好到哪里去。那时候他几乎都要和古一决斗了。作为他们最后的遗产,那个画面的震撼力和得知真相后的反胃感是成正比的。 何慎言又想起自己哭丧着脸,冲进古一的房间摔碎她最爱的茶壶时的样子,好笑的摇了摇头。 “试着深呼吸...杰洛特,我并不是为了让你好起来才让你喝的。这是一份临别礼物。当年,他们在临别之际给了那个男人,现在,我要在告别的时候交给你。这算是一个传统吧...在我的,嗯,学校里。” 猎魔人的情绪平静了下来,他很少生这么大的气。但来得也快去的也快,杰洛特没有提离开的事,他岔开了话题:“传统?” “我的老师,在她离开之前给我喝了。” 何慎言摆了摆手,他似乎不怎么想谈这件事,说道:“我已经提前回去过一趟了,做了个小玩意儿交给了维瑟米尔。他现在应该还在摸索那东西怎么用吧。我特意做的很简单,对了,你觉得‘一键式懒人自助青草试炼机’这个名字怎么样?” 何慎言一本正经地说。 杰洛特的眼角抽动了一下,他问道:“一键式...一键式什么?” 何慎言耐心地回答:“一键式懒人自助青草试炼机。” “你还嘲笑我给我的马的名字?” “平心而论,杰洛特。你如果只有一匹马叫做萝卜,我不会嘲笑你。可是你每匹马都叫萝卜,这就很成问题了。” “见鬼,你起的这个名字也没好到哪里去啊!” “至少我没给每个我做出来的小东西都叫做‘一键式懒人自助青草试炼机’。” 杰洛特涨红了脸,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一样!不一样...这不一样,我对这个名字有感情!” 法师毫无诚意地回答:“啊,对对对。你说得对。” 他突然皱起了眉头,从怀里拿出一块绿宝石,此时,这块宝石绽放着莹莹绿光,照亮了半个旅店。何慎言站起身来,他一边将宝石塞回怀中,一边对杰洛特说道:“很抱歉,恐怕我没时间听你说马洛里的事情了。” 杰洛特也站起身来:“这么急?” “是的。” 何慎言匆匆地出了门,他在最后时刻转过身,对杰洛特说道:“我们会再见的,水鬼屠戮者。” 杰洛特的脸再次抽动了一下,他很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也只是笑了起来:“好,好。你这个喜欢话只说一半的可恶法师。” 他目送着何慎言在一阵绿光之中离开,身后的楼梯传来脚步声。留着八字胡的年轻男人走下楼,他和一个黑衣嬷嬷说着什么,那嬷嬷对他说道:“维尔娅的情况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她没受什么大伤,但是...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根据她的描述,她很可能会怀孕...” 马洛里沉默了一会儿,他对着嬷嬷千恩万谢,将她送走了。随后,他就蹲了下来,看着门前来往的人群发着呆。 猎魔人站在他旁边,随意地问道:“卫兵们查清楚是谁绑架了她吗?” “查清楚了,那房子是个叫做罗尔斯·邓德里的黑帮打手的。卫兵们没找到他,诸神啊,我真希望他能立刻死掉...” 杰洛特说道:“他这种人,就算在黑帮的渣滓里都算是最坏的那一批了。” “但我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猎魔人。”马洛里忧愁地撑着自己的下巴,他的眼中突然盈满泪水。 “先是父亲的死,然后是母亲。维尔娅失踪了好几天,她被找回来我本来很高兴。可是,唉!”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也知道现在的人们都是怎么想的,发生了这种事,她以后要怎么做人?天呐...” 年轻人将头埋入两腿之间,痛哭起来。杰洛特没有试图去安慰他,只是等着他自己好起来。 不出他所料,马洛里在几分钟后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底层人就是这样,无论生活如何刁难他们,将他们打倒在地,甚至折磨他们,都没办法让他们彻底屈服。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我想,可能就是这样了,猎魔人。谢谢你这些天照顾我的生意,但我要离开了。” 马洛里的语气很坚决:“我要卖了店,和维尔娅搬到乡下去。那里没人认识我们,也就没人会对她说什么。等她身体好了,她也可以回来接着上学。” “那你怎么维持生计呢?” “种地,我可以学。” 杰洛特摇了摇头,他说道:“听着,年轻人。你对你妹妹的感情令我钦佩,但你这样做只会让你们的处境更加艰难。你还是等她醒了和她商量商量比较好。我见过太多因为一厢情愿的好意而反目成仇的亲人了。” “可是,那个孩子怎么办呢?她还那么年轻!如果她以后有了心仪的人...” 马洛里焦急地说,他似乎完全没考虑到自己,满腔心思都扑在了妹妹身上。杰洛特觉得,可能在父母接连去世之后,他的妹妹大概就是这个年轻人最后的执念了吧。 “我们总不能违背诸神的教诲,打掉那个孩子吧!那样太残忍了,他的父亲或许有罪,可那个孩子...”马洛里又不知该怎么办了,他失魂落魄的站起身,刚准备进店继续工作,却又突然抬起了头。 “等等,猎魔人!你们不是招收学徒吗?”他满怀期待地看着杰洛特。 猎魔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他说:“是的,很早之前是这样,但是现在...” 他脑中宛若有一道闪电劈下,一种突如其来的感觉令他手脚发软,猎魔人赶紧站直身体。他脑海中好像有一根弦绷紧了,他开始回想... 改良青草试炼,新的学徒,何的预言,波尔多庄园,那个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男人,被绑架的维尔娅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杰洛特喃喃自语:“于黑夜之中,白狼将会遇见年轻的黑狼。他们会穿过暴风、跨过海洋。他们会将昔日的荣光重铸,也会为了一只燕子而找遍整个世界...黑狼会奄奄一息,甚至濒临死亡...” 那种怪异的感觉愈发强烈。 马洛里惊异地看着他,不明白猎魔人在说些什么。而杰洛特却突然伸出手,抓紧了他,说道:“没错,我们招收学徒。” 八字胡年轻人咽了口唾沫,不明白为何猎魔人突然反应这么大。明明他之前还是一副不愿意的样子。但能甩掉这个烫手山芋他再开心不过了。 “对了,马洛里,要不要打个赌?” 杰洛特坐回桌子前,他拿起酒瓶喝了一口:“...就赌那个孩子,他会在夜晚出生。” 1.白塔议会 绿光包裹着他,跟他之前自己穿梭的感觉比起来天差地别——没有失重感,没有那些被玻璃球包裹着的宇宙,也没有漂浮在黑暗中的外域之神。何慎言甚至怀疑自己又被古一耍了,她告诉自己去找白塔议会,然后这个宝石背后的人就联系了自己,说会在一段时间内发起传送。 世界间的传送对你们来说这么随意的吗? 何慎言只觉得绿光一闪,他就站在了一个纯白色的房间之中。这里没有任何生命迹象,他踩了踩脚下的白色地面,不知是什么物质构成的,但当你站在上面时,它很硬。可当你用力踩下去时,又会变软。他的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好奇,不过还是按捺下去了,现在不是做研究的时候。 他站直了身体,耐心地等待着。 过了片刻,一个声音说道:“请为我们展示一下你手中威力最大的魔法...等等,你是古一推荐来的?见鬼,你就站在那儿别动!” 他话说完,纯白的房间上方突然裂开一个黑洞,一个穿着睡袍的男人被冲了下来,他旋转着身体,几乎成实质的魔力辉光在他周围闪烁个不停。男人好不容易停止旋转,他喘着粗气,问道:“是古一推荐你来的,对吧?” 何慎言看了看他,掏出那块宝石:“如果你说的推荐指的是这个的话,而且她是个特别难以相处的光头的话,没错。” 男人打了个寒颤,他急忙说道:“你最好别在这儿说她头发的事,年轻人。就算你跟她关系好也别这么说,上一个仗着自己跟她有点熟的,开她头发玩笑的人现在还被扔在外面数星星呢。” 何慎言耸了耸肩。 男人回复了一下表情,做出一副严肃的神情,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穿着睡袍,于是又使了个戏法,换了一身庄重的黑色法袍,对何慎言说道:“欢迎你来到白塔议会,这里是所有跨界法师们共同的庇护所。你可以在这里与他人交易、学习。如果和他人起了冲突,我们不鼓励也不反对你与他人进行决斗,请注意,并非所有法师都是人形,所以请务必克制你们的好奇心和研究冲动...” 之前几句话何慎言还饶有兴致的听着,直到后面,他越听越不对劲,怎么听怎么像照本宣科。这个猜测在男人打了个哈欠后得到了证实,他说完最后一句话:“...总之,欢迎来到白塔议会,另外,如果你在外面惹了麻烦,别说自己和我们有关系。就算你真的有,我们也不会承认——除非是别人先找你的麻烦。” “没了?” “没了。”男人肯定的点头,他伸出手,说道:“——,你可以叫我——。” 何慎言眨了眨眼,他不确定这家伙是在跟自己开玩笑,还是他的名字真的就叫做——,这种无意义的拉长音。男人也愣住了,他再次说了一遍:“——,他妈的!那个傻逼管理员!我的名字又被白塔屏蔽了!” 他对何慎言说道:“你就在这儿等一会,新人引导员的工作很抢手,应该马上就会有人来带你游览白塔的。现在,我有点事要忙。” 说完,他就气冲冲的从那个黑洞中飞走了。 如他所说,他离开后一分钟都不到,就从黑洞中飞下一个光点。它是白色的,头顶上还顶着个毛茸茸的粉色猫耳。这个光点飞到何慎言面前,用精神力触须礼貌的拍了拍他。何慎言允许了对方的触碰,开始和它沟通起来。 “你好,新人。你可以叫我希雅,另外,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我的全名,而是我们种族的全名是不能暴露的。希望你谅解一下,之前有个新人认为我不说全名是在侮辱他...”出乎何慎言意料的是,这个应该是无性别的光点在他脑海中的声音是个温柔的女声。 “你好,希雅。我叫何慎言。” “你好,何慎言。”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着他的名字,随后说道:“嗯...我看看,噢,原本负责你的是——先生,咦,——,噢,我明白了,他又在内网上的新型法术板块发相亲贴了,管理员应该又把他的名字屏蔽了。” 何慎言皮笑肉不笑地尬笑了两声:“呵呵。” “总之,就是这样啦,你不用在意他。只要不提到伴侣之类的话题,——先生还是很好说话的。”希雅闪烁了两下,随后,纯白的房间开始飞速变化,一颗参天巨树在何慎言面前浮现。 希雅说:“这里,就是白塔的,嗯,我想想。资料上你来自类地球文明...噢,这就是白塔的电梯!你可以根据那些枝干去到各种不同的地方。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是给你分配的房间。” “等等,希雅女士,我有个问题。” “您认识古一吗?” 希雅给他引着路,两人在巨木顶端飞行。有不少法师从他们身边飞过,人形、兽形、或者和恶魔一样头生双角赤红皮肤的也不少见,他也看见不少和希雅一样的光点。 “认识呀,她在这里很有名,她是你的推荐人对吗?” “是的,怎么了?” “嗯,何先生,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不太好。但是接下来一段时间你可能会非常忙。” “忙?” “是的。” 何慎言挑起眉,他说道:“是不是和古一有关?” 希雅尴尬地笑了两声,她似乎是注意到了何慎言的面无表情,说道:“这个在类地球文明里叫做礼貌的笑声,我用的不对吗?” “...没什么问题。” 希雅松了口气,她又闪烁了一下,说道:“那我就放心了...古一女士的确和这件事有关,不过你可以放心,他们应该不会对你做些什么的...吧?” 你这样让我非常没有安全感,何慎言面无表情的想。 希雅停在一颗延伸出去的枝干前,何慎言抬眼望去,这枝干似乎无穷无尽,就算用上远视之眼都看不见尽头。远端只是一片闪烁着柔和白光的地平线。 “就是这里了,下面我将为您解释一下白塔议会的详细组成。” 2.实在是伤风败俗,伤风败俗啊(1/5) 希雅话说完,一束白光从天而降,照亮了他们前方的枝干,一扇凭空出现的蓝色门扉竖立在前。它发出一阵嗡鸣,随后自己打开了。 何慎言抬眼望去,那里是一片空白,就像还未上色的漫画格。 注意到他的眼神,希雅再次闪烁了两下,她的声音在何慎言的脑海中响起:“房间的默认状况就是这样。一般来说,没什么人会选择在塔内常住,除非你是——先生那样的人。你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来改造这间屋子,全由你做主。” “白塔议会在大多数时间都很自由,虽然我们挂着个议会的头衔,但是其实也没什么会要开。你可以按照你的喜好在这儿到处逛。白塔的电梯,也就是你刚刚看到的那棵树,它可以送你到各个地方。只要打开门想一想就可以了,我们这儿基本什么地方都有。比如你想喝酒,它就会送你到塔内其他人开的酒馆。但是不保证一定是符合你审美观的酒馆。” “真要说起来的话,我们只有一条规矩。” “是吗?那么,我洗耳恭听。” “啊,不必那么认真。你只要听听就行了。” “咳咳,等等,让我找一找原文,白塔要求我们必须拿着原文向新人解释。”希雅头上的猫耳颤动了两下,何慎言目光诡异地看着那个粉红色毛绒猫耳在一颤一颤之间释放出了庞大的魔力光辉,照的他整个脸都成了白色。希雅惊叫一声:“啊!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然后,那光芒更加刺眼了。 何慎言微微侧过脸,片刻之后,光芒才消失不见。希雅漂浮在原地,她的身体急促的闪烁了五下,变成了一种介乎红与粉红之间的颜色。 这位女士有些尴尬地用精神力触须拿着一张白纸对何慎言念道:“议会会保护任何跨界法师,不论你是不是议会成员之一,不论你的性别种族善恶观念,不论你杂食肉食素食还是吃石头......” 何慎言抬起手打断了希雅,他扶着自己的额头,无力地说:“好吧,略过这部分不提。你能告诉我古一现在在哪儿吗?” 希雅又变回了白色,只是还残留着一些粉红,她说道:“没人能随意得知一位白塔议会成员的踪迹,除非她本人自己愿意。您可能需要向内网提交一个申请,这样,在她返回议会的时候,内网就会通知你了。” “我倒也想,但是,希雅女士。”何慎言面无表情地说:“你还没告诉我内网是什么呢。” 希雅再次变成了粉红色。 ------------------------------------- 何慎言没怎么改变他的房间,他只是放了一张非常舒适的深紫色躺椅,随后就躺了上去闭目养神。脑子里想着刚刚从希雅那儿知道的事。 白塔议会无非就是一个跨界法师们报团取暖的地方,很松散,但有两点让他感到好奇。 第一,谁创建的这个组织? 第二,跨界法师的定义是什么? 他根据希雅所说,将自己的精神力扩散到整个房间的范围,一个陌生的,给人机械之感的触须碰了碰他,在得到他的允许后,何慎言就接入了内网。他打算在这上面搜索一下自己想要的知识。而且,说不定还能有些别的收获。 随后,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片蓝色的光幕,有四个板块,分布在四边。分别是今日新闻、杂谈、图书馆、交易。在最顶端还有一个空白的搜索栏。 没了,非常简洁。 何慎言没着急点开,他在想,这个内网的设置位面也有些太符合地球人对论坛的定义了,符合到都有些奇怪了。随后,内网跳出了一条通知,要刻印他的精神波动。 何慎言耐心地等待这个过程完成,花了大概三分钟,随后又是那一套,比如用户名和头像之类东西。法师对这些东西压根不看重,他将名字打成了一串乱码,afwsefsqsd,头像干脆就用了默认的一片黑色,随后就立刻开始了浏览。 他的好奇心已经有点无法压制住了,甚至盖过了想找古一谈谈她不是死了为什么又复活的事儿了。何慎言点开今日新闻,第一条就是显眼的红色加粗字体,《——又殴打本月管理员了!速来!手慢无!》 何慎言眉头一挑,点了进去。一个视频开始播放。 那个最开始负责接待他的男人正拿着一根木棍追赶着一个头上顶着双角的黑皮生物,看不出性别。两人压根就没用魔法,只是单纯的你追我打,街头斗殴。何慎言甚至看到那个头顶双角的黑色生物在躲过男人的一次挥棒后,还以一记非常老练的踢击,正中男人的肚子,将他踢出去好几米。 何慎言耐心地将这个视频看完了,他没看到一点跟法术有关的东西,从头到尾就是两个人,不,其中有一个好像不是人。总之,就是一个人和一个生物在互相殴打对方罢了。 他心念一动,视频消失了,取而代之出现的是非常多的评论。一个名为深渊第一炎魔的人评论说:“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个老混蛋,挨揍了吧!叫你天天在内网上发相亲贴!” 他下面有一个匿名用户回复了他:“你也没好到哪里去!穷鬼!你上次来魅魔馆只付了一半的钱!” 再往下,评论基本都是这种类型。全是幸灾乐祸的,而那个深渊第一炎魔在被匿名用户骂了之后就再也没回复过了。有好事者在他的评论下方盖起了几百楼,全是问他什么时候给钱的。其中一个因为盖了十层以上还被那个匿名用户回复了,说他去的话可以打个八折。 “魅魔馆?” 法师的表情变得古怪了起来,他返回到主页面,搜索了这三个字,瞬间,一大堆不堪入目的图片与视频浮现在他眼前。何慎言面不改色地点进其中一个,在十分钟后带着神秘的微笑推出了,又点开了另一个。 他要好好的调查、批判一下这个地方,实在是太伤风败俗了。 3.谁不想要巨大的帅气机器人当收藏品呢?(2/5) 如果法师的感知没出错的话,他在两小时后结束了浏览。退出了这个搜索页面,何慎言揉了揉因为长时间的微笑而变得有些僵硬的脸部肌肉,转而搜索了另外两个字,古一。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两个词被列为了违禁词。 “......”何慎言沉默了,他不知道古一到底在这干了什么能让自己的名字变成违禁词,但他很清楚一件事,那个光头女人绝对不会告诉自己的。 “好吧,让我们来查点别的。”他自言自语道,转而搜索起跨界法师的定义。 没有帖子出现,只有短短的一句话显示在蓝色光幕之上:跨界法师,指靠自己的能力破开世界壁垒进行世界旅行的法师。 说了和没说一样。 法师的手指在躺椅的扶手上敲击着,他若有所思的转而搜索起希雅谈到的类地球文明,这次给出的资料就详实得多。 “指以人类文明为基础发展出的各类不同世界,有的擅长魔法,有的擅长科技。道德水平通常处于平均值,有闪光个体也有极其邪恶的个体。该文明以产出极多的法师著称,同时个体上下实力波动极大,如果您想要研究人类,请慎重考虑能否打过古一或其他类地球文明强者,否则内网不建议您进行这项危险的实验。” “目前以发现类地球文明世界一千四百二十三个,各个世界的科技发展与魔法发展都各不相同,有的甚至非常极端,只有魔法或只有科技。有的则二者并存。” “目前已知最高科技发展水平的类地球文明世界编号为c-1789-k5,该世界的魔法发展也自成一派,备注:白塔议会的编号体系自成一统,如果您对此并不了解请移步内网图书馆查询。” “备注2:该世界极其危险,不推荐任何法师单独前往,该世界有着一个特殊的空间,被称作亚空间,再次重申,我们不推荐任何法师单独前往。如果你想了解c-1789-k5,请移步图书馆查询。” “目前已知最高魔法发展水平的类地球文明世界编号已被隐藏,请不要通过任何手段探知,如若违反,一经发现将被逐出白塔议会,感谢您的合作。” 何慎言沉吟了一会,他再次搜索。 “没有任何超凡力量存在的类地球文明。” 这次,内网给出的记录是零。 一条都没有。 他叹了口气,并不感到意外。回家之路任重而道远。好在他也不至于因为太过无聊而被磨灭了人性。 何慎言返回到主页面,点开图书馆区域,开始在里面搜索起自己曾去过的两个世界的信息,这次同样一无所获。他换了好几个关键词都查不到任何东西。这时,内网弹出一条通知。 “如果您发现了新世界,并且有意愿进行提交的话,内网会给予奖励。” 不,我想还是算了吧。 何慎言不知道自己提交之后会发生什么,但是想想也知道,就以白塔议会这个松散组织的样子看来,里面的成员可不全是一些正常人,热衷毁灭世界的疯子也不是没有,毕竟想要加入议会,只需要你有个推荐人就行了。 略过这条消息不看,他回到今日新闻,打算好好观察一下议会成员们的日常生活。 不看不要紧,一看,他的眼睛立刻瞪大了。刚才的头条已经消失了,现在挂在上面的是一个用超级加粗的红字作为标题的帖子,《推荐人古一,我们有新成员了!》 何慎言赶紧点了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他的照片,和希雅两人在那颗参天巨树上飞行的样子。拍摄者还非常有素质的给希雅打了马赛克,但何慎言是一点没打。他那张脸被拍的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发帖人的不怀好意甚至透过文字传到了他这里。 “根据可靠的小道消息,这位英俊的男性人类法师与我们尊敬的古一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至少在她加入白塔议会这么久以来,这是唯一一个她作为推荐人的新成员。各位先生女士无性别者机器人兽人恶魔...他现在就在白塔内!” 第一个评论者还是那个深渊第一炎魔,他评论道:“你的按摩技术要是有你的拍照技术一半好,也不至于店铺倒闭!” 发帖人,名为普尔·按摩狂的人回复了他:“闭嘴吧,你这个该死的浑身冒火的混蛋,你要我怎么给你按摩?我店铺倒闭不都是因为你向内网发送了五百七十四个举报?” 然后,他们两人就因为这件事吵了整整数百条,其中不乏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拱火者。何慎言略过这一条,他往下翻,评论都没什么意思。 “我打赌他穿西装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还不如不穿!我觉得他身材一定很好!” “说话别太露骨了,楼上那位,管理员可正在巡查呢!” “我就是管理员!” 除去这些莫名其妙对着陌生人发花痴的神经病,就只剩下一些打广告的。比如一个叫做机器人狂热爱好者的家伙就贴了张图,一个巨大的机器人站立在一片废墟之中,手中的光子剑刃散发着猩红的光芒。这个人评论道:“需要科技世界的帅气机器人作为收藏品的请私聊联系我,本店提供各类附魔选项,包括但不限于——” 后面是一大串难以表述出来的文字,如果真的写出来,这本书应该就要当场和谐了。 只有一个匿名用户真正引起了何慎言的注意,这个人留言道:“很好,我已经记住他的脸了!”然后就给发帖的普尔·按摩狂用内网功能送去了一些诸如龙心之类的东西,那个普尔·按摩狂非常有礼貌的向祂道谢了,而深渊第一炎魔还没放过他,居然追着骂了起来。 何慎言心想这两个人一定是长生种,只有长生种才会这么无聊。 他又转回去看着那个匿名用户,再次为自己的老师是古一感到苦恼,都说老师是为弟子挡灾,怎么到他这里还反过来了呢? 4.特殊的‘决斗’(3/5) 但他也没太把这个匿名者的话当回事,根据白塔议会的规则,塔内只有一种方式能让两名法师进行打斗,就是——先生和那个长角的黑皮男人进行的街头斗殴,不用任何魔力与法术,单靠肉体力量来搏斗。毫无技术含量,甚至算不上公平。举个例子,何慎言已经能想到一个人类和炎魔打起来是什么场面了,虽然严禁伤害生命,但痛是肯定的。 而他自己...法师低着头看了眼自己的双手,无所谓地笑了笑,来就来呗,打输了也不丢他的人,丢的是卡玛泰姬格斗术的人,丢的是古一的人。 他准备继续愉快的逛论坛当个乐子人,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和他刚才还在鄙视的那些长生种一点区别都没有。 但就在这时,内网提醒他,有人正在他的门外等待。 何慎言的眼角抽动了一下——这么快?! 他连忙用内网提供的功能向外看,一个有着小麦色皮肤的黑发精灵正满脸不耐烦地站在他的门外,这精灵的装扮非常大胆。她既没穿法袍也没穿什么休闲服饰,脖子上挂着个满是尖刺的黑色皮质项圈。穿着黑色的短款无袖上衣,那线条非常美好,而且还露出了健美的小臂和有着紧绷肌肉的细腰,下身则是条非常修身的牛仔裤,穿着黑色的靴子,将她整个人的美好身材暴露无遗。 何慎言的表情再次变得古怪起来,他必须承认,这精灵非常漂亮,而且充满了野性的美感,但是这装扮可一点都不精灵。 他站起身来,心念一动,门扉打开了。精灵迈动长腿走了进来,她走的很快,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种特殊的魅力,眨眼间就到了何慎言面前。精灵毫不客气地说:“你就是那个新成员吧?古一推荐的那个?” 何慎言点点头。 精灵露齿一笑,她的声音如同清泉流响,但说出来的话可一点都不悦耳,甚至颇有些流氓气质:“那就好,跟我出去,咱们俩在议会的广场上打一架,这事儿就算翻篇了。” 内网发来一个通知,决斗申请,何慎言瞟了一眼,大意是通过后将在分出胜负,也就是一方认输或失去行动能力前不能动用任何魔力,违者自动判负,并会被挂在今日新闻的分区,耻辱榜上一百年。 “呃,我认识你吗?” 精灵摇了摇头。 “那是你仇恨人类?” 她又摇了摇头,还很不耐烦地说:“别装模作样了!我不信你看不出来我是因为古一才来找你的!快点,如果你是个男人的话就跟我去广场上打一架!” 说完这句话,她又有些不放心的小声问了句:“呃,你是个男人,对吧?” 何慎言有些哭笑不得,一来他的确很喜欢这精灵的外貌,没什么不敢承认的,谁还不是个以貌取人者?二来,虽然他不介意跟她打一架,但在广场上就多少有点不太合适了,他可没那种兴趣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一个美丽的女性贴身肉搏。 何慎言有些委婉地说:“我是个男人,也不介意和你打一架,坦白的说,我对此甚至还有些期待。但在广场上?恕我直言,那还是算了吧。” 精灵皱起眉,她不爽地抱起胸,线条更加美好了:“那就在这儿打,但是我要录像,可以吧?” 何慎言笑了:“无意冒犯,但是,你为什么这么自信你一定打得过我呢?” 精灵也笑了起来,她的嘴边出现两个浅浅的酒窝,尖锐的虎牙也露了出来:“你试试就知道了。” “好吧。”法师耸了耸肩,他脱下法袍,露出内里贴身的白色衬衣,一点一点解开扣子,扔在一旁的椅子上。顺便还接受了决斗申请。 精灵眼睛一亮,吹了个口哨,她摸了摸自己的右边耳朵,把玩着上面的耳环,笑着说:“你身材还不错嘛,蛮结实的。待会打起来手感一定很不错。” 刚刚做出卡玛泰姬格斗术起手式的何慎言顿了一下,他无奈地说:“你是来打架的,还是来调情的?” “为什么不能二者皆有呢?”精灵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宛若耳语——不,就是耳语。 何慎言瞳孔微缩,他立刻沉腰下潜,躲过这一记贴着他耳边飞过的势大力沉的踢击,精灵轻巧地在他身后落地,跳了两下,在那美好的摇晃之中,她满怀杀气的笑着,握起了拳头。 精灵向前一步,右拳顺势挥出,何慎言差点就没反应过来,他用左手一挡,立刻感到一阵酸麻。他顺势将拳头拍开,自己来了个后手直拳,打在精灵的脸上,她却连皮都没破。 “还不赖!我开始对你感兴趣了,接着来!”精灵跟他拉开距离,笑着说道,随后一声怒喝,弯腰低头,向着他的腰撞来。 何慎言在她摆出那副姿态时就意识到了她想干嘛,无非是对自己进行擒抱,如果让她成功,那么接下来她可以用很多种方法将自己摔到地上,无论那一种,都能让自己立刻失去行动能力。 他没打算让精灵那么轻松的获胜。 法师立刻后退,看准她的姿势,自己也沉下腰,准备硬吃这一记擒抱,并限制住她,看能不能进行一个反压制。 看到这一幕,精灵的嘴角露出一丝诡计得逞的微笑,她在前冲过来的过程中顺势一个滑铲,不仅躲过了法师的反擒抱,还用了一记扫堂腿,一下就把他踢倒在地。 精灵毫不犹豫,欺身而上,立刻骑在何慎言的肚子上面压制住他,她的体重不重,可也不轻。不用魔力的话,单凭何慎言自己的力量没法短时间挣脱,他一边护住自己的头部,一边咬着牙准备承受即将到来的打击。 谁知来的并非势大力沉的拳击,何慎言感到自己的右耳垂传来一阵酥麻之感,他扭头望去,精灵正趴在他身上,咬着他的耳朵,还露出一抹坏笑。 法师愣住了,这一个小小的失误让他的抱头防守架势失去了作用,精灵立刻挥动右拳打了过来,何慎言结结实实地吃下了这一记右拳。 他很快回过神来,继续进行防守,找寻机会以待反击。 5.这可是你自找的(4/5) 精灵的连打持续了一段时间,她很有经验,体力也很好,但不用魔力的话总是会被找到机会的,而何慎言抓住了这个机会。她的一记左拳有些慢了,何慎言立刻摆动身体躲开,准备将她拖入地面战,而精灵滑溜溜地立刻起身离开了。 她笑着说:“来啊,从开始到现在过去五分钟了,你好像一直在挨打啊。” “我记得,”何慎言也站了起来,他舔了舔嘴唇,笑着说道:“我好像打中过你一拳?” “那就来试试看你能不能打中第二拳吧。” 精灵的话音落下,再次朝着何慎言冲了过来,她换了一种打法,用的是标准的拳击,何慎言不知道她是从哪儿学的。但非常具有侵略性,身高臂长配合上技法非常具有美感。 更别提杀伤力了,不要看到精灵们都非常美貌,就认为他们弱不禁风。 对于何慎言来说,他一时半会找不到什么能反制的办法——在拳击上,面对比你高还比你手长的人就是这样。 平心而论,何慎言并不矮。他有一米八七,但那是对人类而言,对精灵们来说可就不一样了。据他目测,这个精灵的身高应该达到了两米。而精灵们的身体素质也是比人类要好的。 种种因素,造成了他地面没优势,站立更没优势的不利局面。何慎言沉着脸,他的那颗好胜心已经被点燃了,现在正在胸膛中熊熊燃烧——当然,不排除一些其他的因素。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精灵在不间断的小步伐试探中迈大了一步,这一步之遥立刻让她本来把控的很好的距离缩短了一截,达到了何慎言的打击范围。他没有犹豫,立刻挥出一记右手直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精灵的右脸上,将她打的后退了一步。 精灵又笑了起来,她揉了揉脸,站在原地说道:“娜塔莉亚·凯罗尔。” “何慎言。”何慎言放下双手,他喘着粗气,这样高强度的对攻是非常消耗体力的,对人类来说的确是这样。而娜塔莉亚看上去还远远未到极限。 “对于人类来说,你打的还不赖。如果你现在认输的话,我会考虑考虑,不把这份录像传到内网。” “你在开玩笑吗?再来!” 何慎言再次摆起拳架,他已经没用卡玛泰姬格斗术了,既然她想用拳击,那就用拳击。 “这可是你自找的,别说我没提醒过你。” 娜塔莉亚说完就再次冲了过来,她这次的起手式出乎了法师的预料——那跟拳击毫无关系,拳击里可不允许踢击。她仗着自己腿长,用一记狠狠的高踢朝着法师的头部踢来,何慎言眼看躲闪不及,立刻咬紧牙关用左手硬抗。 砰的一声闷响,他被踢得后退数米,这还没完。娜塔莉亚又欺身而上,再次用腿朝着他的腹部踢来,何慎言双手一挡,既然你不打算玩拳击了,那我也不用再遵守游戏规则了。 他绷紧腰部,从核心发力,抓住她的脚,用力往后一拖。娜塔莉亚结结实实地倒在了地上,何慎言立马就想上去补拳,他也没在乎打女人是不是有失男德了,都打到这份上了就算对面是个兽耳娘都得给她点教训。 但娜塔莉亚立刻一个翻滚,让何慎言的拳头落空了。她漂亮的黑色短发散在额头上,有一种凌乱的美感。这精灵似乎越打越开心,她站了起来,笑嘻嘻地对何慎言比出一个复杂的手势。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何慎言面无表情地说,他比出一个大拇指,“我只知道这个,”然后又比出一个中指,“...还有这个。” “那是什么意思?” “你猜。” 精灵笑出了声,她调侃道:“唉,古一能捡到你当徒弟真是捡到宝了。” “把这话跟她说去,如何?” “我倒也想,可她人不在这里。”精灵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扯下脖子上的项圈扔在一旁。修长的脖颈上有细密的汗珠顺流而下。 “所以你就来找我的麻烦了?” 法师不知道她在搞什么鬼,但他的确需要休息,所以也就跟着说会话吧。 “对,为什么不呢?” 她非常痛快的承认了,突然毫无防备地躺了下来,美好的弧度平摊开来,依然具有摄人心魄的魅力。整个人的身材一览无遗。 何慎言眯了眯眼,尽量让自己的眼神不要太过失礼:“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以为你是要跟我打一场,直到分出胜负呢。” 娜塔莉亚笑了起来,她的黑发散开,披散在白色的地面上,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幅画。这精灵慵懒地抹了把自己额头上的细密汗珠,对他招了招手指:“是的,决斗的条件是直到一方失去行动能力,但,我们好像有另一种方式达成目标。”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算是傻子都知道她想干嘛了。 “你认真的?”何慎言挑起了眉。 她没说话,只是用那双蔚蓝色的眼睛看着他。 “这可是你自找的。”法师说。 ------------------------------------- “这可是你自找的。”娜塔莉亚留下这句话,笑嘻嘻地离开了,还没忘记关门。 不要问过去了多久,问就是我也不知道,总之,娜塔莉亚非常愉快地离开了何慎言的房间,给他留下了自己的私人联系方式,并约定好有空再打一场。而何慎言躺在自己的躺椅上,他龇牙咧嘴的揉着腰,满背都是抓痕,脖子上还有几个暧昧的淤痕。 何慎言输了,理所应当,毕竟,人类的肉体要怎么跟精灵比?娜塔莉亚说自己不会公开录像,她在说这话时非常暧昧的眨了眨眼,何慎言知道她在暗示自己什么,但他板住了脸刻意地不去往那方面想。精灵还在离开前用手指甲刮了刮他的胸膛,何慎言摇了摇头。 精灵们真的很危险,各个方面都是。 他强迫自己将这段特别的经历放到脑海深处,不再回味,只是一场你情我愿地约会罢了,尽管开始的方式有些特殊,但结局是好的。 何慎言又打开内网,蓝色的光幕再次展开,法师黑色的眼睛里倒映着蓝光。他打开了杂谈区,这个名字非常符合定义,这儿什么都谈。从种族笑话到各种小道消息,从教你如何驾驶飞机到如何把电脑机箱变成附魔台,无所不包,无所不有。他看的简直有点应接不暇。 6.sace oddity(5/5) 关闭了杂谈区,他点开了交易区。这里同样无所不包,但都没什么他需要的。说真的,珍贵的材料早就被卖掉了,能够一直挂在这上面的大多都是些非常奇怪的东西,又或者干脆就是一些骗子挂着一些垃圾准备骗倒霉蛋。 奇怪的东西有个典型,比如下面这个。 谁会需要一个‘多功能全自动拔鼻毛机器’啊?何慎言不知道谁需要,但他还是把帖子看了一遍,发帖者是个匿名用户,来这儿发帖的似乎十个有九个会选择匿名。 这个人是这样描述这个机器的:“该物品前科累累,疑似诞生了自己的灵魂,我没有深入了解构造。通过溯源法术,我得知它在被制造并投入使用的四十五年间一共谋杀了十七任前主人,每次都是在刮完鼻毛后用突然长出的刀刃切断主人的喉咙管。如果你想要研究灵魂,而且还是个新手的话,我非常推荐你购买。” “当然,如果你只是想体验一下被疯狂的杀人机器刮鼻毛的感觉也可以尽管试试看。体验其实还不错。” “说回正题,这东西我不想卖的很贵,有意购买者请用些小东西和我交易。这样你们在弄坏它时也不会过于心疼了。” 法师点了点头,这倒是个实诚的人。 他揉了揉自己的脖子,那几个淤痕现在还在提示着他,法师不由自主地又回想起了那场特殊的战斗。娜塔莉亚的双腿真的长而有力,还有她耳朵红通通的样子,也很可爱。他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微笑,却又在下一秒消失不见。 他接着往下翻,又看到另一个东西,那是一本皱巴巴的人皮书,封面是一张丑陋的人脸,张大了嘴,紧闭双眼,似乎正在尖叫。 不出所料,又是个匿名用户,这东西虽然没什么用,但是他的描述很有意思:“世界旅行捡垃圾捡来的一本破书,没什么屁用(如果你真的要买,再拿起它前务必给自己上个精神防护之类的法术,否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唯一的用处是让拿起它的人发出某种会让其他人感到非常恶臭的尖叫。” “我对灵魂学没什么认知,所以不知道里面到底有没有灵魂存在。总之呢,你要是感兴趣,就买了吧。可以拿一些矿产或你觉得跟这东西价值相匹配的小玩意来换。” 何慎言注意到,议会的法师们的交易大多都是用的以物易物的方式。 他接着往下翻,似乎已经沉浸其中了。 有些交易区的东西还有点意思,而另外一些要么是纯粹的垃圾,要么就是发现者自己也搞不清楚是个什么,想要骗冤大头的。其中一个家伙似乎是惯犯了,他的语句习惯甚至都被人记录了下来,只要一发新帖就会遭人围攻。何慎言翻看了一下,发现这家伙还真是个商业鬼才,他拿一个喝过的可乐罐和人换了两份魔力精粹。 何慎言看到有人在卖一个外卖披萨盒子,那家伙煞有介事的描述说这东西是他在世界旅行中捡到的,能够让人实现任何愿望。还有一个人在卖一副耳机,据说能让你听到任何你想听的音乐。 这个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何慎言点进帖子,卖家附上了图片。那是一个深红色的头戴式耳机,无线的,而且是一个他非常熟悉的s开头的品牌。 “有点意思。”法师自言自语着,给那个卖家发送了交易申请。对方很快就通过了。 蓝色的光幕展开拉长,对面站着的是一个浑身漆黑的人形,四肢不正常的细长。没有眼睛,但何慎言知道它在看着自己。 这个生物从嘴巴里发出一阵难听的嘶嘶声,经过内网的翻译,何慎言知道,它说的是:“你确定你真的要买那个耳机?” “是的。” “但是它除了听音乐之外没有别的用处,我只是挂上去凑个乐而已。”漆黑生物有些惊讶,但有人买,为什么不卖呢?它又问道:“你用什么和我换?” 何慎言沉吟了一会,从魔法背包里拿出一个茶壶,摆在光幕上,一瞬间就到了漆黑生物的手里。何慎言介绍道:“这个茶壶也没什么别的作用,每天给它灌输一次魔力,就能喝到你想喝的任何口味的茶。嗯,你知道茶吗?” 漆黑生物嘶嘶地说:“知道,喝过。那么,成交。” 它将耳机也送了过来,何慎言拿着耳机,和对方告别了。他挥挥手散去光幕,开始摆弄起这个耳机。魔力扫过它的机械元件,没发现任何与魔法有关的痕迹。它似乎真的只是一副普普通通的耳机罢了。 这东西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他拿在手里掂了掂,带上了,按动侧方的按钮,耳朵里传来了滴的一声。何慎言按照卖家说的那样,开始在心里想着曾经听过的歌。 耳机发出一阵嗡鸣声,越升越高,嘈杂的电流声一闪而过,紧接着是车开过马路的声音,喇叭声,还有地铁的声音与失真的人声。他还听到一个女人轻柔的哼唱,像是在唱摇篮曲,婴儿的啼哭在她的温柔下逐渐消失,转为安稳的睡眠呼吸声。 他又听见一个男人因为丢了工作在酒吧里对着酒保痛骂他的老板,酒吧给他倒上了一杯加冰的威士忌。冰块碰撞杯壁的声音和他喉咙里发出的呜咽声显得那么合拍,像是一首悲剧之歌的前奏。男人拿起威士忌,一饮而尽。 他们混杂在一起,又各自显得清晰,世间百态,各不相同。随后,又在一个时间点统统消失。 再然后,何慎言曾经听过许多遍的来自大卫·鲍伊的经典歌曲《spaceoddity》那轻柔的前奏开始响起。轻柔的雨声伴随着鼓点和吉他声渐渐越来越大,直到他颇具辨识度的嗓音再次在何慎言的耳边响起。 在这一刻,大卫鲍伊的声音跨越了无数世界,跨越了数不尽的时间,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他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7.争吵 何慎言把玩着手里的一把剪刀,通体漆黑,也不长。经过他的测试,这把剪刀非常锋利,但它看上去就是会让人觉得已经生锈——哪怕它表面一点锈迹都没有也是这样。 这个小玩意也是他在交易区换到的,他用自己魔法背包里的一本很早之前放进去的平装小说换了一块能让看到的人感受到疼痛的乐高积木,然后用这块乐高积木换了一瓶喝过的高级矿泉水,作用是让人觉得自己很有钱。最后,又用喝过的高级矿泉水换了这把剪刀。以物易物的交易区的确是卧虎藏龙,什么东西都有。 他随手将剪刀扔在一旁的地上,开始干正事——摸鱼已经摸够了,再摸下去就要遭受良心上的谴责了。 他打开魔法背包,那个银发的特殊种精灵还在沉睡,她每天都要吃上好几份标准魔力。现在已经比当初捡到时长大了不少,不再看上去那么稚嫩了。何慎言只盼着她快点醒,背包里带着一个活物真的非常膈应。而他在图书馆内也没查到有关这个精灵种族的任何消息。 略过她,何慎言拿出那块绿色宝石,它此时安安静静地躺在法师手上,失去了此前所有神异,就像是一块普通宝石一样。但当何慎言往里面灌入魔力后,情况就变得不一样了起来。它开始散发出绿色的光芒,在前方的空气中投影出一块绿色的光幕,一些杂乱无序的影像在上面开始浮现出来。 首先是一个拿着星星盾牌的男人,他浑身是伤,左手已经从肘部开始彻底消失了。他站在城市的废墟之中,一道庞大的激光束从他的头顶擦过,将他身后的一座居民楼直接轰的粉碎,飞溅而出的碎石以极快的速度砸死了不少正在逃跑的普通人。 男人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却在下一秒被人用庞大的刀刃直接腰斩了。他的内脏器官掉了一地,尚有意识的男人抬起头,想要说些什么。可袭击者只是一脚踩碎了他的头颅。 那面伤痕累累的盾牌被一只庞大的手捡了起来,轻而易举地揉成了圆球。 何慎言耐心地将这影像看完了,他没说话,眼神平静,令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绿色光幕又开始播放新的影像。 这次的影像主角是一个穿着类似蜘蛛的,在高楼之间荡来荡去的青年。他的面罩破损了一半,露出的左半边脸颊惨不忍睹,血肉已经被磨平了,甚至露出了部分骨头。但他看上去毫不在意,只是在空中灵活的闪转挪移,躲避那些朝他飞来的光束攻击。 但,人力终有尽,他为了救下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被一束光束直接命中了,整个右小腿在瞬间被汽化了,青年的露出左眼瞬间瞪大了,可他硬是没发出一声痛叫。只是快速的荡着蛛丝远去了,将那母亲放在了另一个还算安全的街道上。 那孩子和他道谢,奶音奶气的稚嫩话语让他做出了一个牵强的笑容:“蜘蛛侠!人们说你消失了!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是的,孩子。我总会回来的。” 他棕色的头发从那破损的面罩中穿了出来,孩子的母亲的眼中带着泪光,她看着青年的半边面容,他看上去是那么年轻,突然拥抱了他一下:“谢谢你回来救我们,蜘蛛——” 她的下半句话没能说完,一道光束从天而降,将母亲和她的孩子汽化了,蜘蛛侠呆呆的站在原地,他手中尚有一些飞灰。他将它们握在手里,张大了嘴,连一声悲怆的怒吼都发不出来。 这段影像到这里就结束了,何慎言依旧面无表情,但他放在躺椅扶手上的手指正敲击的越来越快。 “你到底想给我看什么?”何慎言自言自语道,他知道,这是古一正试图给他看些东西。但她就是不把话说明白,何慎言也不知道她是想说却不说,还是想说却不能说。 他希望是后者。 “你知道,如果你要进别人的房间,你得先敲门。”他突然没头没尾的说了句话。 在他的旁边,一个穿着淡黄色长袍的光头女人正坐在一把椅子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不要笑。”何慎言冷冷地说。 “为什么呢?”古一似乎也不生气,她依旧笑着说道。 “因为你甚至不肯把话说明白,甚至不肯用真身和我面对面交谈。” “这句话很有意思,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真身呢?” 古一将手搭在何慎言的右手上,她手心的温度传达到他的手背,何慎言看了她一样,必须承认的是,他有些惊讶。 “...我不会道歉,除非你把话说明白。” “别那么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改不了这个毛病。” “总比你这个谜语人好。” 古一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杯热茶,她喝了一口,慢悠悠地说道:“你刚刚看到的,是一个可能性。” “可能性?” “是的,这是你离开他们之后的一个可能性,是万千分支中的一个。” 何慎言语气平淡,但可称不上愉快:“所以,你的意思是,这反倒成我的错了?” “不。”古一坚决地说,她那双绿色眼眸之中带着一些痛苦:“是我的错。” “每个人都会在年轻时犯错,有的人很幸运,他们还有补救的机会。有的人则没有,比如我。” “我理解你,慎言,对归乡的渴望是人之常情,但他们需要你,而我已经被排除在世界之外了,除了你,没人能帮他们。” 法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深深地看了古一一眼,刻薄地笑了:“省省你的道德绑架吧,古一。如果你真的像你说的那么爱你的世界,你就不会做出那个决定。现在你被排除在世界之外了,又要我回去代替你守护他们成千上万年?我又不是天杀的至尊法师!” 他指了指自己,说道:“看清楚,古一。我只是一个流浪之人,一个无家可归之人。当年我向你学习魔法时就说的很清楚,我只是为了回家。而在你离开之后,我相信我做得那一切已经足够偿还你教导我的恩情了。” “你明明有跨越世界的办法,你加入了这个神秘的跨界法师组织,但你从来没告诉我。现在我自己来到了这里,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点回去的可能,你又找到了我,跟我说,世界需要你。” “是的,我理解。你非常爱你的世界,爱到甚至不惜欺骗你的弟子,爱到能杀死成千上万无辜的人,爱到可以与邪神做交易。但,我很好奇,古一。在你的心中是否会有一个地方有那么一点点的后悔——后悔把我教的太好了?” “毕竟如果那样,我就真的会代替你,和斯特兰奇一起守护你的世界,直到永远。”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8.跨界 古一的脸色变得煞白起来,她想要说些什么,她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又被何慎言打断了。 “别做出那副表情,看上去我反倒成了个坏人了。这些话我早就想问你了,只是一直没说罢了。” “告诉我,最伟大的至尊法师,在白塔议会有着赫赫威名甚至连名字都变成违禁词的强大法师,尊敬的古一阁下。”他刻意说出一长串的浮夸头衔,让古一的表情越来越难看,而这正是他想要的。有时,伤害他人的确会让你感到快感。 “你为何要一直欺骗我呢?” 古一沉默着,她低下头,说不出任何话。在这种时刻,多么精巧的言语都是苍白的。无论她说了什么,都不能掩盖她曾做过的事。如果何慎言不曾得知真相,或许他们之间这种特别的师徒关系还会一直持续下去,但真相往往比谎言更加伤人。 “说话啊,你不是最擅长用谎言欺骗他人了吗?将所有人都骗得团团转,大家都以为你死了。但其实你只是离开了世界去休息了吧,对吗?” “在世界之间穿梭,见识各种不同的新东西,我才经历两个世界,就有些爱上这种特别的感觉了。你呢?” 她仍然沉默着。 “说话啊!”何慎言咆哮起来,他将古一手中的茶杯一把抓过摔在地上,碎片和滚烫的水溅了一地,又被房间的自动清洁功能清扫了。 古一的手攥的紧紧的,已经发白了。 发泄一通的何慎言冷静了下来,他再次躺回躺椅,语气平淡地就像面对陌生人:“我就把话说明白吧,古一。在我心中,你的形象已经变成了一个骗子。而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我现在的反应,所以故意做出这副模样让我出气。你太了解我了,你知道我在发泄完后一定会选择回去救他们的。” “这就是你来这里的目的,对吗?” 古一终于开口说话了,但内容和何慎言的话一点关系都没有:“世界穿梭...其实很简单,你已经掌握了破界之法,有了‘资格’,接下来要做的只是正式成为跨界法师。你只需要去触摸一下白塔的穿界石就能完成这个过程了。在之后,你可以借助内网穿梭到白塔记载过的世界。” “你也可以选择漫游,去一些没被人发现的世界,记下他们的坐标,只有你知道...而这个世界也只有你能去,除非你将坐标分享出来。” “不要扯开话题。”何慎言并不领情。 古一哀伤地笑了笑,她美丽的脸庞做出这个表情来的确让人心碎,但在何慎言眼里现在看上去只让他觉得恶心,古一说道:“你说得对。我没资格要求你做些什么,慎言。我道歉。” “太迟了。” “离开吧,我不想再见到你。我会回去拯救他们,就像我曾经做过无数次的那样,但不是因为你的请求。记好这点,是因为我想。或许我就是这样一个愚蠢的人,甘愿为了其他世界的人付出,又或者,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收我为徒的?” 古一已经走到了门口,她在离开前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何慎言没有听清——又或者他其实听清了,只是刻意忘记了也说不定。但无论如何,真相已经被掩埋在风中了,时间会带走一切。而比起真相,人们往往更愿意相信谎言。 不要责怪他们,只是因为真相太过伤人。 ------------------------------------- 古一离开,临走之前,她留下了一个世界坐标。淡蓝色的荧光字体浮在空中,何慎言默默记了下来,随后将字体抹除。 他走出门,景象快速变换,没有选择飞行游览白塔这颗参天巨树的景象,他直接用了内网的传送功能,来到了穿界石附近。这是一颗圆润的巨大白色石头,也没人看守,就那么随意的扔在枝干上。看上去平平无奇。何慎言将手放了上去,一阵奇异的酥麻感蔓延至他的全身,之前融入世界壁垒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只不过这次,要强烈的多。 他发出一声闷哼,双眼变成一片纯粹的漆黑。他后来得知,每个人在正式成为跨界法师的时候看到的东西都各不相同,这些景象千奇百怪。有好事者甚至采访了一下跨界法师们,根据他们的体验做了一部诡异的影像扔在诸界论坛上售卖,他赚的盆满钵满,然后就被一些赶来的法师追杀了很久很久。 何慎言看到了什么? 我没法告诉你,但他直愣愣地站在那儿足足半小时才回过神来。法师看着自己的双手,他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跃跃欲试的冲动。这种怪异的冲动在他的心中横冲直撞,急需施放。 他的额头鼓起青筋,跪倒在地,天上路过的两个法师对此见怪不怪了,但还是停了下来,他们其中一个对何慎言大喊:“不要犹豫!随便选个坐标过去吧!我们的第一次都是这样的!” 何慎言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将古一给的坐标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那股冲动突然消失了,还没等法师捋一捋这种感觉,他的魔力便飞速消失了,如同被吞进了黑洞。紧接着,一阵白光从他的手中释放出来,他就那样消失不见了。 喊话的那个法师对他的同伴评价道:“这小子干得还不错啊,一下子就完成跨界了。我们当时花了多久来着?” “我花了三天,你花了一个月。” “是吗?” “是的。” 喊话的法师沉默了一会,他突然说道:“你最近有在学娜塔莉亚教练的拳击课程吗?” 他的同伴不明所以:“没有,我很久没练了,但每天都有看她发帖,怎么了?” 喊话法师笑了笑:“很好,待会和我去拳击馆走一趟。” 他的同伴耸了耸肩:“你也太小心眼了,但是,话说回来,你有没有觉得那小子看上去很眼熟?” 喊话的法师皱起眉,他在一阵思考后说道:“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是吗?可能是我脸盲吧,我总觉得所有人类都长一个样...” “你上次去魅魔馆点的可是最漂亮那个,你脸盲个屁...” “魅魔又不是人类!” “但他们长得差不多!” 他们在谈话中逐渐远去了。 1.被赶出自己家的人(1/5) 史蒂夫·罗杰斯走出他的公寓大门,将身上厚厚夹克的拉链往上拉了拉,直到领口。纽约的二月份又湿又冷,他快步走到马路对面的热狗摊位要了一份超大热狗,老板一如既往的和他打着招呼:“早上好啊,罗杰斯先生。” 史蒂夫笑了笑,他从兜里掏出五美元递给老板:“你也是,戴维。最近生意如何?” 老板一边忙着给他往里加料一边回答道:“老样子,先生。不过,要我说,好像和电视上说的一样,从他消失之后日子就越来越难过了。” 史蒂夫接过他的热狗,咬了一口,品尝着那份熟悉的味道,看了眼马路尽头的流浪汉,说道:“其实没什么变化,戴维。这地方一直如此。” 戴维注意到他的眼神,顺着忘了过去,他叹了口气:“那家伙我认识,两个月前破产了。天老爷,他本来在那漂亮的写字楼工作的挺好的,穿的也好,住的也好。谁知道突然就破产了...” “他没结婚吗?” “法院判他不具备抚养孩子的条件,他老婆也提出离婚,把他剩下的那点钱全拿走了。这伙计估计要疯了。唉,罗杰斯先生。我们打退了这么多外星人,但怎么连自己的公民都照顾不好呢?” 史蒂夫的眼神有些复杂,他没说话。 站在戴维旁边的一个顶着爆炸头的黑人愤世嫉俗地开口了,语速非常快:“因为从来都不是这个国家在拯救世界,老戴维。有空多看看其他国家的新闻吧,不要整天看那些该死的电视,我们的电视频道全都在给你洗脑!这个见鬼的政府已经烂的没救了!” 戴维连忙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样:“喔!注意你的言辞,哥们!我可不想隔天被fbi找上门来!” 在他们谈话的间隙,史蒂夫离开了。他缓步走到街角处,那个流浪汉身上裹着一层薄毛毯,躺在瓦楞纸板上冻的直发抖。看见站在他面前的史蒂夫,低声说道:“我没东西可让你拿了...先生,如果你想要这毯子的话就也拿去吧,至少不要打我...” 史蒂夫咬紧了牙,他看着那男人脸上的青紫和他肿胀的右眼,突然感到一阵呕吐感。他将手里只吃了一口的超大热狗递给流浪汉。流浪汉起初并不相信他,以为他在整蛊自己,但史蒂夫那只伸出来毫不动摇的手仿佛说明了什么。 他一把抢过热狗,狼吞虎咽起来。等他吃完才发现,那个给他热狗的男人已经离开了,在他的面前有一张十美元,正被冷风吹拂着,在瓦楞纸板上微微颤动。 ------------------------------------- 史蒂夫回到家,他脱去厚夹克,看着这间公寓,充足的暖气让他就算内里只穿一件单衣都不会感到寒冷——即使早在多年前他就可以无视这种气温了。 他突然说了句中文,发音很标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我没想到你对中国文化这么有研究,队长。”一个男人的声音在他的客厅里响起,史蒂夫冷冷地望去,一个穿西服戴墨镜的男人正从他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fbi?” “不。” “那就是神盾局了。” “也不是。” 那个男人伸手从西服的内衬里拿出一张证件递给史蒂夫,上面写着:“特殊人类安全理事局,一级探员,赛斯·贝洛尔。” 史蒂夫抬眼看了他一眼,并未将证件递还回去:“你未经允许闯入我家,是想干什么?” “噢噢噢,别紧张,队长。我没什么恶意。”赛斯连忙举起手,他故作轻松地笑着,史蒂夫能看到他嘴里嚼着的口香糖,和那西服右胸前的小型摄像头。 那种恶心感又涌了上来。 “根据法律,我有权现在就杀了你而不需要负任何法律责任。” “是的,但,从法律上来讲,你是个死人,队长。”赛斯微笑着,他似乎并不把史蒂夫放在眼里,甚至无视了他握紧的拳头。 他指了指史蒂夫的右拳,鼓了鼓掌,动作浮夸:“嘿,队长,你在健身房干得不错啊。握紧拳头就有这么明显的手臂线条了?介意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吗?我最近也很想健身,可是工作太忙了,你明白吗?” “克林特·巴顿,娜塔莎·罗曼诺夫。”他突然说出了两个名字。 “我真的很忙。” 史蒂夫一直紧绷着的表情突然松弛了下来,他吐出一口气,明明是放松,但唇齿间蹦出的话语宛若最严酷的冰霜:“滚出我的家。” 赛斯的脸上还挂着那种恶心的微笑,幅度甚至越来越大,他毫不在意史蒂夫的威胁,说道:“很遗憾,队长,恐怕你并没有这个权利。” “这是我的家。” “是的,是的,这是史蒂夫·罗杰斯的家。但史蒂夫·罗杰斯早就英勇牺牲了,你只是一个好运气的同名同姓之人,队长。噢,不。罗杰斯先生。” “现在,请你离开我们伟大的美国队长的私人公寓,好吗?” 史蒂夫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虽然对美国政府的腐败程度早有预料,但从未想到他们居然能明目张胆到这种地步。 现在还不是爆发冲突的时候。 史蒂夫深深地看了眼赛斯,记住他的脸,他的身高,他的声音后,转身拿上夹克就打开了门,外面的冷风灌了进来。而赛斯突然说道:“嘿!放下队长的衣服!你这个小偷!” “没听见吗?那是美国队长的衣服!你这个不请自来住进他家还偷他衣服穿的混蛋,赶紧把你手上的夹克放下,不然我就要开枪了!” 他说到做到,真的从腰间拔出一把手枪来,指着史蒂夫的头。 史蒂夫转过身来,他当着赛斯的面将那件夹克穿了上去,并不说话。 而赛斯凝视着他的表情,突然笑了起来,放下了手里的枪,语气轻松而自在:“我开玩笑的,哥们。现在你可以走了,对了,请你最近安分一些,好吗?不要再去参加那些集会了。” 回答他的是一声剧烈的关门声。 2.没有队长了(2/5) “你早该猜到会有这么一天的,史蒂夫。”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坐在史蒂夫旁边,递给他一罐啤酒。两人在公园的长椅上聊着天。 “是的,但我没想到他们敢这么做。”史蒂夫喝了一口啤酒。 “哈,别傻了,他们有什么不敢的?这个国家和你当初为之奋战的那个早就不是同一个国家了,史蒂夫。她或许曾经美丽而闪耀,但现在只是一个满脸皱纹还打玻尿酸的丑陋老妇人,手就像魔鬼的爪子,贪婪又尖酸,恨不得把看到的一切据为己有。” 那个男人刻薄地说,他一口灌下半瓶啤酒。 “别这么说,杰克,除非你还想再进去一次。他们可时时刻刻都盯着你呢。” “好像我在乎似的。他们也只能这么干了,不是吗?一群没有种的懦夫,躲在背后操控这一切,还自以为自己有多伟大。“杰克嗤笑着说道,他的脸庞冷硬又粗粝,像是冬天结冰的河床下的一颗石头,还留着军人样式的寸头。 史蒂夫叹了口气,他突然发现自己所钟爱的国家已经变得陌生了起来,不愿再谈下去,他移开了话题。 “谈谈别的吧,你还在干那些事吗?” “你指的是什么?”杰克笑了起来,他在笑的时候也并不让人感到平和,相反,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正在呲牙的雄狮,危险又致命。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伟大的杰克·理查尔最近又破了什么案子吗?”史蒂夫带着笑意问道。 “案子?”杰克像是听见什么荒谬可笑的事情,他哈哈大笑着摇头,用力拍着长椅的扶手,过了好一阵子才回答了史蒂夫:“那可称不上是个案子。没有委托人,但,你要那么叫它也行,毕竟是关于你的。” 史蒂夫挑起了眉:“我的?” 杰克转过头来,冷风吹过他的脸,男人喝下一口啤酒,看着史蒂夫。那目光悠远而又深沉,仿佛他正看着的不是史蒂夫·罗杰斯,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的声音就像从天边传来,史蒂夫的心脏突然跳的非常快,他眯起了眼,感到一阵不安。 “是的,想听听吗?” 史蒂夫扭过头去,看着面前的景色,喝了口啤酒:“...当然,为什么不呢?” 杰克·理查尔的微笑消失了,他面无表情地说:“那么,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你知道自己失踪后,我们的政府以你的名义挣了多少钱吗?” “你想说的只是这个吗?我知道他们在做这件事,但那些钱都被捐献给了一个慈善基金会...” “是的,是的。慈善基金会。你还真信他们说的话,史蒂夫。我都不知道该说你是愚蠢还是天真好了。”杰克·理查尔摇起了头。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让一个人崩溃,但他从不说谎,更何况,他正面对的是史蒂夫·罗杰斯。 “史蒂夫,他们在这么多年里以你的名义发行的漫画、衣服、玩具。又或者一些其他的东西。那些钱的确被转入到了一个基金会里——但那不是一个真的基金会。” “那是个空壳。” “我查了三个月才敢确定这件事,之后,我动用我的关系找了一位退休的将军,在我们在他家里交谈的三天之后,他自杀了。” “我找到了法医,他写的档案是上吊自杀,而那老人的尸体背后有五个弹孔。九毫米手枪。自杀?去他妈的自杀。” “于是我又用了半个星期找到了凶手,我毫不意外,他们已经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此前用过的身份全都是假的,没有蛛丝马迹给我追查了。再往后的一天,我从汽车旅馆里醒来,桌上摆着一张通往法国的机票、一本护照和一笔钱。那时我知道,如果我不想死的话,最好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但你对我说了。” “是的,史蒂夫。我对你说了,因为我不在乎他们的威胁。”杰克·理查尔笑了起来,他一口将剩下的啤酒喝完,轻松地说:“我猜就在现在我和你说话的间隙,就有人用超过三把狙击枪瞄准了我的脑袋。你看对面的那栋楼,它的顶层是不是非常适合作为狙击点使用?” 史蒂夫抬眼望去,他点了点头。 杰克对着那楼顶竖了个大大的中指,他放声大笑:“这就是他们的作风!甚至不敢亲自面对我。你觉得,他们是在害怕吗?” 杰克转过头看着史蒂夫,那双眼睛里毫无笑意:“有些事必须被揭露出来,史蒂夫。我坚信这一点,即使是要我付出生命作为代价也无所谓。” “那个基金会,表面上是个慈善基金会,但背后的钱全都被转入到了另一个匿名账户。以那位将军的权限都查不到任何有关资料,所以它背后的人你可想而知。” 史蒂夫将手里的啤酒罐捏的紧紧的。 “至于用途?我也不清楚。这就需要你自己去查了。保重,队长。” 说完,他就离开了。没有任何多余的话,他的离开和他的出现一样突然。史蒂夫突然意识到,那是他们相识五年来,杰克·理查尔第一次叫他队长。 但他没想到,那也是最后一次。 只剩下他一个人继续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萧瑟的冷风吹过他的头发,史蒂夫·罗杰斯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无能为力。他还是个瘦弱的人时,在巷子里面对那些流氓时没有感到无能为力;他面对那些披着人皮的德国恶魔时,没有感到无能为力;面对外星人时,他也没有感到无能为力。 为什么?因为他知道他为何而战。 而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他却坐在自己国家最繁华城市里的公园长椅上,感到一阵深深的空虚。 “这一切值得吗?”他自己问自己,却得不到任何答案。 ------------------------------------- 正在一间退役军人酒吧里喝着闷酒的史蒂夫抬头看了眼电视,上面正在播报新闻,一个穿着红色西装的金发女人正在侃侃而谈。 “突发新闻,就在刚刚,著名的非法侦探杰克·理查尔因不明原因死亡...” 背对着他的酒保皱着眉,不屑地咧开嘴:“他妈的,不明原因?你这个愚蠢的表子,直接说是被谋杀好了!你说对吗,队长?” 他转过头来,史蒂夫已经消失不见了,桌上压着二十美元。 “...队长?” 角落里的一个男人醉醺醺地大喊:“这哪儿有什么队长?!” 酒保嘀咕道:“奇怪,他刚刚还在这儿。” 3.为了那些不能作战的人而战(3/5) “见到你真好,队长。” “叫我史蒂夫吧。” 闻言,山姆·威尔逊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好的,史蒂夫。” 两人沿着河边一起奔跑,他们的步速很快,但仍然能在说话的间隙保持呼吸顺畅,山姆·威尔逊说道:“最近过得如何,史蒂夫?” “很糟。你呢?” “我?”山姆笑了起来,他停了下来,低头系鞋带,史蒂夫站在他旁边,山姆的声音沉闷地传来:“没有人过得好,史蒂夫。我们都解散了,世界不再需要我们。而他们...自从何离开之后,他们就不再掩饰了。太可笑了。” 他站起身来,拉起身上单薄的训练衬衫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看似毫不在意地笑着:“我猜我们只是不再被需要了,史蒂夫。他们要对我们做的事,很多人已经有预料了。就像麦克那老混蛋拿坦克在华盛顿做的事一样。我们也会被另外一个混蛋用更先进的坦克压死。” 看到山姆的情绪有些不对,史蒂夫转移了话题。 “不提这些了,最近有见到罗德吗?” “他被软禁了。” 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让史蒂夫的表情变得极端严肃,他简短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一年之前,史蒂夫。” “托尼知道这事儿吗?” “他怎么能知道?d.c说资源短缺,他就真的造了个飞机上天了,这会估计还在宇宙之间漫游呢,想找个宜居的星球再回来。自负的混蛋,也没和我们说一声。” 史蒂夫深深地皱起眉,他问道:“我们还能联系多少人?” 山姆·威尔逊苦涩地摇了摇头:“没几个了,史蒂夫。斯特兰奇忙于抵抗魔法的威胁,他已经差不多两年没露过面了。那个金发疯女人不在咱们这儿混,克林特和娜塔莎都被消失了,班纳博士自己放逐了自己。斯科特被招安了。索尔和那几个太空来的家伙一起玩去了。至于特查拉...他是个好人,但他是瓦坎达的国王。” 他数着指头:“现在能联系上的...我,弗兰克,你,没了。” “再加一个,巴基。” 山姆瞪大了眼睛:“他不是死了吗?” “死亡的界限很模糊,山姆。”史蒂夫露出一个稍纵即逝的微笑,他对这个退伍军人说道:“你现在还拿得动枪吗?” “哈,看在你是队长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这句话了。”山姆洒脱地一笑,他锤了锤史蒂夫的胸口,说道:“我是没问题,史蒂夫。但问题在于,你这次要为何而战?别沉默,也别掩饰,你我都知道这个国家已经变了...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拿着刀闯进邻居的家,为了瓶巧克力牛奶把咱们都害死。” “很简单,保家卫国而已。”史蒂夫呼出一口热气,白雾在空中散去,在低温下,他身上有热气升腾。 “史蒂夫,恐怕这个国家已经不值得我们再为之奋战了。 史蒂夫回头看了山姆一眼,他说道:“这个国家曾经很美丽,山姆。她的人民以她为豪,但有些人为了一己私欲将她变得丑陋不堪,我们也跟着一起堕落。我只希望,在跌到地面之前,我们还能拉她一把。而且,山姆,好好想想,你参军到底是为了保护白宫里的那些混蛋,还是为了保护那些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人?” 说完这句话,他拍了拍山姆·威尔逊的肩膀,就离开了。 山姆皱着眉,突然喊道:“嘿!我要怎么联系你?” 史蒂夫没有回答,他只是背对着山姆挥了挥手。 ------------------------------------- 斯特兰奇坐在自己的密室里,他的脸色不正常的煞白,有些诡异的东西在他的皮肤之下鼓动,爬行。他漂浮在半空中,红色的斗篷无风自动,在他四周猎猎作响。 他突然睁开眼睛,跌落下来,发出一声急促的痛叫,脸上又有了些红润,鼓起的皮肤也恢复了原样。 斗篷的一角飞起,在他面前晃了晃。斯特兰奇有气无力地说:“我没事,哥们。我好得很。” 他艰难地从地上翻了个身,仰面躺着,没有选择站起,就那么毫无形象的躺在地板上。斯特兰奇想,这真是太难了。 当法师很好,但当至尊法师可一点都不好。他不仅要时时刻刻面对来自天堂与地狱的威胁,还得把它们试图伸进人间的触手一一斩断。光是这件事就足够让他心力交瘁了,但这还不算完。何慎言离开了七年之久,已经是2032年了。有不少觉得自己行了的外星种族正蠢蠢欲动,斯特兰奇还不得不分出一只手去处理它们。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怒骂出声:“他妈的愚蠢的外星人,一个个全都是该死的蠢货!早知如此还不如我也屠杀一个外星种族好了!天杀的混蛋!” “是啊,斯特兰奇。你也应该那么做的。”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斯特兰奇愣了一会,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幻听了。直到何慎言确确实实的从密室门口走了进来,带着那副经典的刻薄微笑:“怎么?忘了我是谁了?” 斯特兰奇抹了把脸,他面不改色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是啊,你是谁啊?” “你确定要我说出来吗?”他微笑的幅度越来越大,斯特兰奇忍不住也笑出声,他知道何慎言接下来要说什么,索性打断了他:“省省吧,怎么突然回来了?” “你以为我想回来吗?”何慎言翻了个白眼。 “我在别的世界不知道过得多开心呢,可惜啊,某个可恨的光头女人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非要我回来拯救你们,所以我就回来了。” “别开玩笑了,说正经的。”斯特兰奇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直到他看见何慎言脸上那不似说谎的表情。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斯特兰奇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摸着自己的胡子:“所以,你的意思是她没死?” “我想,是的。斯特兰奇,很遗憾我说了这句话,但她好像骗了我们所有人。” 4.阳谋(4/5) 斯特兰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略过了这个话题,说道:“那么,是什么事情能让她找到你,让你回来?我们这个可怜的世界又要遭受什么苦难和折磨了吗?” 何慎言摊了摊手:“我哪知道?” “你不知道?” “你觉得我像是知道的样子吗?” 斯特兰奇想了想,觉得也是。按照何慎言的性格,要是他真的知道是谁敢入侵地球,他巴不得当天就找到对面老家去放几个太阳在上面扔下来。他报仇从来不隔夜。 “看样子你得在这儿等上一段时间了。”斯特兰奇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何慎言皱着眉,他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别笑得那么恶心,你可别告诉我,我刚回来没两分钟,就又有事情找上门了。” 斯特兰奇点点头,指了指脚下,又指了指头顶:“你要不要猜猜看,是那些混蛋在给我们找事?” 何慎言眯起了眼,他啧了一声:“好吧。我去地狱找墨菲斯托那个老混蛋,你去天堂找米迦勒谈谈。” “我没什么意见...但是,能不能过两天再去?”斯特兰奇苦笑着说。 “怎么了?” “我太累了。” 斯特兰奇只是简单地吐出五个字,却让何慎言深深地皱起眉,他眼中亮起白光。斯特兰奇连忙举起手:“噢噢噢!停下!你不能未经允许就拿魔力扫视我!这样很没礼貌!” “礼貌?” 何慎言被他气笑了。 他抿起嘴,冷笑着说:“我要是不看,你这个混蛋怕是死了都不会告诉我你干的好事。你怎么敢拿黑暗蠕虫放到自己的身体里?你难道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我当然知道...”斯特兰奇的语气听上去非常心虚。 “那你还做?” “问题在于,不是我想,而是只有我能做了,何。”斯特兰奇沉默一会,苦涩地说。 “如果我不做,谁来保护他们呢?我已经两年没睡过觉了...最长一次的冥想时间是十五分钟。如果不用黑暗蠕虫,我真想不到能让我支撑下去的办法。” 何慎言词穷了。他第一次对此无话可说。 黑暗蠕虫是一种极其可怕也极其稀有的寄生生物,会给宿主提供难以想象的精力与寿命。代价则是宿主在漫长的生命中累积的魔力与力量,乃至灵魂都会被它们吞吃干净。 “现在停下还来得及,斯特兰奇。把它们取出来。” 何慎言没有再多说什么,他打开一道通往地狱的传送门,门后是无边烈火,迈进去之前,他这样说道。 ------------------------------------- “我要找墨菲斯托。”法师的话极其简短,但听在那些恶魔的耳中仿佛圣旨。它们中一个较为高大的直接跪了下来,好让自己矮了法师一头。但这家伙一张嘴,嘴里就吐出烈焰,话都没说出来就被何慎言用魔力捏爆了脑袋。 “这就是早上不刷牙的下场,朋友们。”他笑着说,随后点点另外一个浑身赤红的羊蹄恶魔,示意它来解释。 “墨菲斯托大人,不,墨菲斯托那个混蛋已经很久没有露过面了。”它的语速极快,又显得口齿十分清晰。何慎言意外的看了它一眼,恶魔的丑脸上正露出一个谄媚的微笑,何慎言也笑了起来:“你以前经常和我打交道吧?这么清楚我问话的规矩,我都找不到理由杀你了。” 它谄媚的笑容转变为欣喜,却凝固在下一秒,法师接着说:“只可惜你太丑了。” 随着一声清脆的爆响,何慎言放过了其他正瑟瑟发抖着的恶魔。他从那座深红色的山上飘了下来,在地狱内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这鬼地方现在空空荡荡,没什么受苦的人类灵魂。这是他前些年的杰作。地狱现在的恶魔们差不多都改行开始折磨同族了,虽然那也是他们一直比较热衷的事情之一。 何慎言看着这鬼地方,他呼吸了一口带着硫磺味的空气,有些不明白墨菲斯托为何会离开这么久——那个老混蛋只要看见他来每次要么是留个分身给他杀了泄愤,要么就是提前跑得远远的。不管何慎言怎么骂他都不出来,除非他确定何慎言真的离开了。 而何慎言其实也不会真的杀了他,地狱作为世界的一个组成部分,墨菲斯托算得上是地狱的基石之一。杀了他对人间没什么好处,一个天堂一个地狱,就像是两个支柱将人间夹在一起。虽然在科学上这种说法毫无依据,但在魔法上的确如此。 但这次,明显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那混蛋要有能提前知道何慎言会穿梭世界回来的本事,他就不会一直当缩头乌龟了。 摇了摇头,懒得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何慎言又打开一道通往天堂的传送门走了进去。他刚刚来到这里就感到事情不对,天堂原本是个安静祥和的维度——至少看上去如此,只要你忽略她们一直在拿人类的灵魂当燃料这件事。 对,是她们。何慎言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天堂里的天使们都是女性。或许是那个创造者有些恶趣味吧。 但现在,这里满是尸体与鲜血。他站在天堂的大门前,直视着那条在信徒们口中神圣无比的路。道路的两侧摆放着数不尽的天使尸体,她们的死状或许各不相同,但有一点是一样的。 她们的翅膀都消失了。 天使们的翅膀对她们来说至关重要,是她们的力量源泉,也是她们身为天使的证明。甚至可以说没有翅膀,就不是天使。 他还在思考的间隙,前方的天空爆发出一道通天彻地的巨大火柱,在顷刻之间便将便蔓延至整个天堂。何慎言立刻意识到不对,如果天堂在这里崩塌,造成的后续影响势必会导致人间受灾,到时候死的可就不是天使了,死的都是没有抵抗能力的凡人。 没有犹豫,魔力立刻涌出,开始稳固这个维度的存在。至少要将那拥有着巨大力量的火柱熄灭后他才能离开。就在这时,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太巧合了。 他的精神力探查没有感知到这里有其他人,只有一片死寂。他才刚刚到来,天堂就开始被毁灭,这无疑是个陷阱。想将他拖在这里修复天堂的陷阱。 简直就是阳谋,幕后黑手就是在直白的告诉他——你要是想出手,天堂就会崩塌,你守护的世界就会受到灾难,而且是你一手造成。 但你如果不出手,后续会发生什么呢? 何慎言眯起眼,他继续输送起魔力。 5.自己骂自己(5/5) “队长,你似乎在私下接触了山姆·威尔逊。”史蒂夫漫步在纽约街头,他身侧开来一辆黑色的suv,一个男人探出头,对他笑着说。 “怎么?你们连我和谁见面都要管了?而且,我记得你不是不久前才说过我不是队长吗?” 赛斯·贝洛尔看了眼来往的人群,他依旧微笑着,但话语里却带了些毫不掩饰的威胁:“不妨上车来谈谈,队长。这里人多眼杂...太危险了,你觉得呢?” 史蒂夫·罗杰斯看着他,那双眼睛里第一次带上了毫不掩饰的愤怒:“你到底想做什么?拿平民的生命威胁我?” “是的,队长。我就是在拿他们的生命威胁你。而你对此好像全无办法啊。” 见状,赛斯·贝洛尔也就不再掩饰。他冷笑着,从怀中拿出一把手枪,对准了前方那个一无所知的老妇人。 “如何?要上车吗,队长?”他刻意将队长两个字拉的非常长,充满了挑衅。史蒂夫抿着嘴,拉开了后座车门,坐了上去。 后座没人,这辆车里只有赛斯·贝洛尔和另外一个男人。赛斯通过后视镜看着史蒂夫,他叹了口气:“其实,队长。我也不想这么对你,但你实在太不知好歹了。我们已经放任你很久了,但你真的不该跟杰克·理查尔接触的。你看,现在你害死了他。” “我是不是,不是由你说了算的。”史蒂夫扭头看着窗外来往的景色。 赛斯听了这句话后笑着做了个‘停一停’的手势,他说道:“喔,别这么激动嘛,队长。这样,我会带你到我们的办公室,让你和我的上司详谈,好吗?” 史蒂夫不咸不淡地说道:“我看不必了,你都已经这副德行了,你的上司估计也好不到那儿去。” 他这句话说完,突然暴起,一脚踢在赛斯的后脑勺上,随后勒住司机的脖子,瞬息之间便将他勒晕。抢过方向盘,他一只手压着司机的大腿,好让油门继续呈压下的状态,缓慢地开到了一个无人的巷子里停下了车。 从副驾驶位置上脱下昏迷的赛斯,他先搜了他的身,将赛斯身上的制式手枪与微型摄像头、监听耳麦等等东西都拆了下来。史蒂夫看着那摄像头,似乎想透过它黑洞洞的表面看到后面是谁在操控这一切。 他将摄像头扔在地上,一脚踩碎。巷子口已经传来了不加掩饰的车声,史蒂夫自嘲地笑了起来。他知道自己一直被监控,只是没想到他们能做到这种地步。距离他抢车不过短短五分钟,他们立刻就做出了反应。 美国队长? 他默念着这四个字,这四个贯穿他前半生的字在此时看来多么像是一个笑话。 一辆同样的黑色suv停在巷子口,从车上下来一个同样穿着西装的男人,他的脸与赛斯·贝洛尔一模一样。 “队长,我们又见面了。可以请你将那个我放回车里吗?洗西装很麻烦的,这巷子又那么脏。”他彬彬有礼地说。 “...克隆人?恶魔?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史蒂夫的双眼紧紧盯着他,问道。 “你猜不到的,队长。所以为何不干脆点,上车和我一起去总部呢?” 赛斯·贝洛尔依旧保持着礼貌,他否定了史蒂夫的猜测,从怀里掏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根点燃了。但他只抽了一口,随后开始凝视起那忽明忽暗的烟头。 “你看,队长。大多数情况下,我是个文明人。我也愿意用文明的方式解决问题,但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想,我就只能用点别的办法把你带到总部去了。” 他的声音传到史蒂夫耳里,史蒂夫问道:“你为何这么执着于要让我去你们的总部?” “没什么,队长。只是我的上司想和你见一面,谈一谈,仅此而已。”赛斯依旧微笑着,看着依然沉默的史蒂夫,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突然说道:“噢,我差点忘了。如果你是在等弗兰克·卡斯特的话,请忘了他吧,现在他应该正忙着别的事呢。” 史蒂夫听见这句话,他终于笑了起来。 赛斯皱起眉:“你在笑什么?” “我从来没说过我在等弗兰克,你这个蠢货。” 另一个人的声音在巷子里响起,一根箭矢瞬间便穿透了赛斯的头颅:“...他等的是我,白痴。” 从巷子里的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男人,不是鹰眼克林特·巴顿还能是谁? 克林特与史蒂夫碰了碰拳,他笑着说:“你看上去精神很不错啊,队长。” “拜托,别叫我队长了,史蒂夫就可以。”史蒂夫摆了摆手。 在他们上方,一架飞机凭空出现,悄无声息,如同幽灵。 十分钟后,地上那具赛斯·贝洛尔的尸体缓缓站起,他拔出脑袋上的箭矢,走到被扔在地上的自己面前,踢了一脚自己的肚子。那个赛斯也缓缓醒来,他看了眼头上有个洞的赛斯,问道:“出事了?” “不然呢?你这个蠢货,说话客气点他至于现在就动手吗?” 那个赛斯郁闷地说:“我就是你,你就是我,说话注意些。” “别管那么多了,赶紧把你的司机弄醒。必须赶在他回来之前完成这一切,不然我们的努力就全部白费了。” ------------------------------------- 何慎言还在竭力维持天堂的稳定。他已经保持这副闭目的姿态很久了,活像是个雕像。天堂每分每秒都在抽取巨额的魔力,即使那火柱已经被他熄灭了也是一样,它造成的损伤可以被修复,但非常缓慢。 法师阴着脸,掉入他人的陷阱里并不痛快。而且,从来这里后他就一直在试图与斯特兰奇所在的至圣所取得联系。但始终没有回答,而其他两大圣殿与魔力节点也是如此。 这很难不让他将事情往坏处想。 他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测,那个幕后之人手上恐怕掌控着些非常极端的力量,极端到只需要拖住何慎言这么一小会儿就能将地球完全毁灭——而他可能并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因为如果这种事情发生,何慎言会做些什么世人皆知。 “会是谁呢...”法师喃喃自语着,他厌烦起这种永无休止的猜测了,索性做了个非常大胆的决定。 6.虚假的使命 赛斯·贝洛尔坐在他的车里,手中把玩着一根香烟,他的手指灵活又有力,却又足够轻柔。能将那香烟在指间旋转却不让其变皱。他没有选择发动车辆,而是耐心地坐在驾驶位上等待自己额头上血淋淋的洞孔消失。 一些触须似的的东西正在他额头上的那个空洞之中扭动,看上去非常恶心。赛斯调整了一下后视镜,他看着那个洞,不爽地砸了咂舌:“真见鬼,这东西完全没他们说的那么厉害。” 他仔细观察着触手的扭动,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过了一会,他的手机在西服里震动起来。赛斯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没有来电显示,是一个奇怪的乱码号码。 他接通了,他自己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他们出发了。” “嗯,到哪儿了?” “已经到了罗德家上空了。” “哇哦,队长的速度可真够快的。看来他是铁了心要跟咱们玩一玩了。”赛斯又微笑起来,他的语气轻浮:“你有什么建议吗?” “现在就杀了他和鹰眼。” “别那么暴躁嘛,还有别的建议吗?”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自己心里不也是这么想的?” “那可不一定。我的意思是,虽然我们的确是同一个人,但将一个灵魂分成一百份,多多少少应该还是会有些不同的吧,你觉得呢?” 另一个他冷冷地说:“去你妈的,傻逼。现在哪里还有一百个?我们光是为了让天堂里那帮臭表子死绝就已经只剩下四十个了!” “你怎么这么没素质?” “我他妈就是你!你这个蠢货!” 赛斯无语地挂断了电话,他刚刚被自己莫名其妙骂了一顿。他接着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你好啊!总统先生!在白宫里住的还习惯吗?” 另一个他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不要那么叫我,听着非常恶心。听着,我已经盯着我桌子上那个要命的大红按钮超过十分钟了。再不派人来换班,我可能会在三小时后无法抑制住按下去的冲动。到时候大家就等着一起被那个混蛋杀光吧。” 赛斯将手机拿远了些,他一脸嫌弃:“好的,好的。麻烦你再坚持一下,换班的人很快就到。” 他挂了电话,副驾驶进来另一个赛斯·贝洛尔。一样的发型,一样的衣服,一样的脸,甚至连微笑的幅度都一样。这个赛斯·贝洛尔微笑着说:“你真是令我感到恶心。” “彼此彼此。” “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们太像了。” “你真聪明。” “这样夸自己也太厚颜无耻了。” “哈。” 头上有洞的赛斯说道:“所以,他还在那上面待着呢?” “是的,但根据我们的计算,最多还能拖住他半小时左右。这还是建立在他真的老老实实修复完天堂,而不是做点别的事情的基础上。” “啧,他一直很暴躁,不是吗?” “别继续讲俏皮话了,赶紧想点办法。” 头上有洞的赛斯面对自己的催促,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压力面前要保持优雅,赛斯二号,你看,我是一号而你是二号不是没理由的,就是因为你沉不住气,知道吗?” 赛斯二号脸上的微笑消失了,他面无表情地说:“要么你现在给个办法,要么我就直接下令杀了史蒂夫·罗杰斯和克林特·巴顿。然后再让白宫里那个傻叉按按钮,全世界陪着咱们一起玩完。死了也得恶心那混蛋一下。” “你真的需要去看看心理医生,赛斯二号。话说回来,你真的没觉得有些不对吗?” “哪里不对?” “就比如...我们为什么这么恨他?是什么样的仇恨能让我们不惜将自己分裂成一百份,花上这么久的时间潜入他的世界呢?” 头上有洞的赛斯回过头来,他看着赛斯二号这样说道,而赛斯二号的表情挣扎了一瞬间,随后又恢复平静:“因为他毁灭了我们的星球。” “是的,赛斯二号。但问题在于...”脑袋上有洞的赛斯从怀中拿出一把手枪,指着赛斯二号的脑袋开了一枪:“...我们又不是该死的斯库鲁人。” 鲜血飞溅,副驾驶和前挡风玻璃上满是鲜血。赛斯模仿着牛仔,吹了吹枪口,还特地关上保险转了转枪。他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容,发动了车,开上马路。 他们在路上行驶了十分钟后,赛斯二号悠悠转醒,他摸了摸自己头上的洞,感受着那些触须的鼓动,脸上突然挂起一个诡异的微笑:“你说得对,赛斯一号。我们又不是该死的斯库鲁人。” “你看,赛斯二号,脑袋上有洞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赛斯一号轻浮地笑着,他指了指自己脑袋上的已经快要愈合的洞,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疯狂,两人一起在车内疯狂地大笑起来。 他们在路上狂飙,将速度提升至最高,引擎疯狂的轰鸣,这头科技的怪兽发出声声咆哮,一起绝尘。在身后制造了一场又一场车祸——而这,正是他们想要的。 混乱是如此美妙。 赛斯一号笑着说:“你感觉如何?赛斯二号?从那个虚假的使命中挣脱出来感觉如何?” “感觉棒极了!” “哈!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当然,毕竟你就是我!” “然后呢?赛斯一号?我们要去干些什么?” “我们什么也不干,赛斯二号。” 赛斯一号抓着方向盘,他的疯狂尽数收敛,就好像刚刚那个驾车压过无辜行人的不是他一样:“我们只需要看着事情发生就好,赛斯二号。” “你他妈真是说的太对了,赛斯一号。” ------------------------------------- 何慎言正在干一件非常疯狂的事。 他收回了自己的魔力,面无表情地看着天堂分崩离析,在那些无法被熄灭的火焰中逐渐被燃烧殆尽,似乎他好像真的毫不在乎这对人间的影响一样——才怪。 他的思路很简单,既然天堂很难修复,那就不修了。 等它没了,用我的魔力重建一个支柱放在这儿就行了。 他冷眼旁观,看着那些宏伟的洁白建筑倒塌,被火焰付诸一炬,看着那些天使们美丽的身体被焚烧至焦尸,最终变为灰烬。嘴角露出一丝快意的微笑:“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7.怀念过去是因为现在过得不好 “感觉如何,史蒂夫?”鹰眼抱着胸,他看着昆式战机后舱桌上的一排照片,微笑着说。 在他身旁,换了一身衣服的史蒂夫·罗杰斯拿起一个头盔给自己带上。他穿着一身全黑色的流线型装甲,头盔在带上后发出了一阵嗡鸣,在机械特有的咔哒声中合上了面罩。一个大大的红叉在他光滑的面罩上显现出来,散发着摄人的红光。 “除了衣服不太合身之外,一切都很好。”史蒂夫的声音经过头盔的处理后,显得非常机械。 “嗨,别抱怨。这已经是我能找到最好的货了。解散那么久,还能用的没剩下几个。你身上这套已经是状况最好的了。忍忍吧。” 史蒂夫敲了敲头盔右侧方,面罩打开后自己折叠了起来。他说道:“克林特,虽然我对高科技一窍不通,但托尼居然没在衣服上增加自我调节大小的功能,这让我很惊讶。要知道,当年最糟糕的裁缝都知道如何将衣服改大改小。” 鹰眼忍不住笑出了声:“他要是在这儿听见你说的话,八成当场就要开始做一套能自我调节大小的出来给你看看。” “是啊。他肯定会,而且会一边做一边说我是个老古董,懂什么高科技。”史蒂夫笑着点点头,随后叹息了一声。 这架经过托尼改造的昆式战机几乎听不见什么引擎声,因此,机舱内他的叹息声尤为明显。 “怎么了?”鹰眼问道。 “没什么,克林特。我只是怀念过去。” 鹰眼看了眼那些照片,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到最后也只是忍不住苦笑着点点头:“谁不怀念过去呢,史蒂夫?” “这些年里我没有一天不会想起曾经的日子,有时醒来甚至会觉得自己还在执行任务。但你必须接受现实,史蒂夫。复仇者已经解散了,回不来了。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呢?” “你说得对,克林特。复仇者的确解散了。甚至美国队长在他们的想法里也该死了,但我还没死。我这条老狗还有几颗牙。” “所以,我要去做一些我早就该做的事。”史蒂夫轻轻地说,他继续说道:“ai,将目标改为罗德的家。” “目的地已更改,队长,欢迎回来。”机械女声略显呆板的声音从机舱上方传来。 “改改称呼,ai,以后就叫我史蒂夫吧。” 虽然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以后。史蒂夫想。 “称呼已更改,史蒂夫。” “去罗德的家?”鹰眼不解地问道。 “他被软禁了,一年。”史蒂夫简短地解释。 “......”鹰眼沉默着摇了摇头,他说道:“那固执的混蛋不听劝,我们早就告诉他回去没有好下场,他执意要在我们解散之后回归军队。现在的下场是他咎由自取。” “别怪他,克林特。谈谈你吧,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史蒂夫拍了拍鹰眼的肩膀。 “我?” 鹰眼耸了耸肩:“我过得好得很。真的,队长,好得不能再好了。” 他明显不想多谈这件事。史蒂夫也就顺势移开了话题,他问道:“弗兰克呢?” “他好得很,老样子。杀杀这个,杀杀那个。这些年他从纽约杀到日本,又从日本杀回纽约。上次和他见了一面,那混蛋的右眼瞎了,还跟我自吹自擂是他赤手空拳杀了七十个人的证明。” “他有那个本事。” “谁没有啊?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炫耀的样子。” “又和他打架了?” 鹰眼摆了摆手,他面不改色地说:“我不欺负一个瞎子。” 他们闲聊着,仿佛时间回到了往日。那时的世界很混乱,外星人,恶魔,疯狂的机器,还有一大票九头蛇的威胁。但他们至少很团结,而不像现在这样,分崩离析。 ai的机械女声在机舱内响起:“已到达罗德上校的家,需要我进行火力支援吗?” “不,不需要。”史蒂夫说完,他的面罩就在咔哒声中缓缓展开,嗡鸣声再度响起。 鹰眼闭上眼,他做了个深呼吸,再睁开眼时,那些多余的情绪全都被抹除干净了。他沉默着站起身,拿起弓,又拿上箭筒挂在自己身后。机舱打开,狂风灌入。两人对视一眼,纵身一跃。 ------------------------------------- 罗德面对着一面落地窗,在跑步机上跑着步。他已经用最高配速跑了三小时,他必须要用这种近乎自虐般的训练来让自己忘记一些事情。肉体上的疲惫能让人短暂忘记心灵上的痛苦。 “你是个军人,罗德!把脸抬起来!”又一次,他听到父亲的声音。 那个浑身是伤的倔强老头在病床上板着脸,用他洪亮的声音对他的独子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不是温馨的道别,而是一句训斥。从那之后,这句话就时时刻刻在他的脑海中响起。形影不离。 但这句话并未让他得到什么好处。 罗德能听见自家客厅传来的毫不掩饰的哄笑声,那里有五个混蛋正用他的电视看着付费节目,喝着他的酒,把他的地毯弄的一团糟。而他甚至还不能说:“请你们滚出我的家。” 因为那是被派来‘保护’他的人。 一年以前,他被软禁了。即使从军队退役,上交了自己的装甲也是如此。他不被允许和外界联系,不被允许外出,甚至不被允许拥有自己的手机。罗德不是没想过反抗,可每当他有这种想法时,父亲的那句话就会在他耳边响起。 罗德突然低吼一声,他用力地锤在跑步机的面板上,机器停止,他疲惫地撑着扶手站在上面,汗珠顺着皮肤滚滚落下。一种被背叛的痛苦在他内心翻腾,撕扯着他的灵魂。 一部分的他在怒吼:我是个复仇者!我是个英雄!他们不能这么对待我! 另一部分的他同样在怒吼,那个他用他父亲的声音说道:我是个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他抬起头,仰望着外面的夜空。拿起放在一旁的水杯猛喝一大口,就在这时,一声巨响传来。 8.雨一直下(1/5) 一个男人被扔穿了墙壁,他的脑袋撞在罗德的杠铃上,血腥的场面令他皱了皱眉。 那是负责监视他的五个混蛋之一,罗德弯下腰摸了过去,拿走他腰间的枪。静悄悄地走到墙壁的破洞处,小心的往外窥探。 客厅一片漆黑,罗德没听见有声音。借着外面的月色,他看到自己的客厅一片狼藉,茶几碎了,沙发翻到在一边,满是鲜血。他的超大屏幕电视也被砸碎。这副惨状不由得让他的眼皮跳了跳。 他还没开始下一步动作,客厅里就亮起一抹摄人的红光,罗德瞳孔一缩,他毫不迟疑地举起手枪,对准那红光的方向连连扣动扳机。但没有一颗命中了那红光,他继续前进,在黑暗中宛如鬼魅,一眨眼便撞破了墙壁,让那个破洞又变大了很多。 罗德立刻后退,他抓起放在一边的哑铃,借助惯性和它本身的重量向着那袭击者的头部挥去,却在半空中便被一只有力的手拦截了。一个机械声响起:“你的身手还没有退步啊,罗德。” “你是谁?为什么会有复仇者的特殊装备?” 罗德皱着眉,他在说话的间隙突然用力回抽哑铃,试图带动袭击者的重心,而那人纹丝不动,反倒是用尽全力的罗德因为反作用力倒在了地上。 “你好啊,罗德。”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罗德回头望去,看见鹰眼正手拿长弓,倒吊在他健身房的落地窗外看着他。 “克林特?你怎么会在这?还有你...你是谁?”罗德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又回头看看那个全身漆黑的袭击者。 袭击者拍了拍头盔右侧,面罩打开,露出一张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罗德原本紧绷的身体一下放松了下来,他呼出一口气:“队长...你还真是给了我一个惊喜。” “你还是叫他史蒂夫比较好,罗德。”鹰眼欠揍的声音从窗外传来,他还倒吊在窗子外面,悠哉悠哉地晃动身体,活像是个杂技演员。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罗德从鹰眼的这句话中嗅到了一丝不对。 史蒂夫摘下头盔,抹了把头发,他简短地回答:“没什么,罗德。只是杰克·理查尔死了而已。而现在,我们要去和那个下令杀他的人算账,你要来吗?” 罗德看了看鹰眼,又看了看史蒂夫,他突然咧开嘴笑了,一嘴白牙很是显眼:“刚好,我也有笔账要跟另外一些人算算。” ------------------------------------- 雨夜,枪声连绵不绝。 一个黑帮打手蹲在板条箱后,他手握十字架虔诚地祈祷:“万能的、唯一的主。愿您保佑我,保佑我不受魔鬼侵害...” 他的祷词没能说完,男人表情绝望地看着他的左手自己张开,扔掉了十字架。他哭泣着握紧了手里的大威力左轮,从板条箱后探出了头。但他只不过刚刚探出头,还没来得及开枪就被一颗飞来的子弹打爆了脑袋。他的头盖骨被掀开了,子弹带着动能在他的脑子里横冲直撞,飞溅而出的鲜血与脑浆溅了一地,又很快被大雨冲刷干净。 弗兰克·卡斯特很喜欢雨,雨能冲刷掉鲜血。 他靠着手里的制式突击步枪在这片码头闲庭信步,杀戮已经持续了大半夜,这些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要取他性命的杂种们拦住了他支援队长的路。弗兰克对有人要他的命这件事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熟悉——实际上,在过去的这些年里,他遇见的大多数人都想这么做。 但后者,不行。 还好,送他们下地狱和去找队长两件事并不冲突,甚至两件事还有些关联。因此,弗兰克非常乐意在此之前先杀个痛快。他手中的枪咆哮着,火舌喷涌,子弹飞出。那忽明忽暗的火光照亮了他脸上始终不曾消退的狞笑,也照亮了胸口染血的骷髅头。 他长长的风衣已经被雨打湿,在地面拖动着,和那些鲜血混杂在一起。他就如同收割生命的死神一般,在这片码头大开杀戒。但随着杀戮的进行,有些奇怪的事逐渐被他注意到了。 不对劲。 黑帮们通常不会如此悍不畏死,他们都是一些没胆的懦夫,只敢威胁穷人和妇孺。就算是他们中最凶狠的那些在看见弗兰克胸口的骷髅头时也会萌生退意。但这些人不同,他们的确是黑帮不假。但从枪声响起到现在他们已经死了超过四十个人,而弗兰克甚至毫发无伤。 面对这种令人绝望的场面,他们早就应该开始逃跑了才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们非但不跑,反而还向他开枪还击,就算他们的准头差的离谱,表情也满是绝望。 就仿佛是有某种东西在逼迫他们一样。 但,他不在乎。 弗兰克脸上的笑容愈加狰狞,他抬腿迈过一个渣滓被三发短点射打的支离破碎的上半身,子弹的威力比人们想象中要大得多。弗兰克转过身,又是三发短点射,一枪腹部一枪心脏一枪头,枪在他手里和在这些人手里仿佛是两种东西。一者能带来死亡,另一者只能听个响。 雨还在下,甚至越来越大。暴雨倾盆,砸在地面。鲜血被冲刷,死去的人们无一例外,居然全都仰躺着面对天空,有些幸运的还有着眼睛的尸体用他们无神的眼睛看着夜空,那了无生气的瞳孔中逐渐亮起两点红芒。 他们的鲜血本应被暴雨冲刷干净,在此时却被雨水裹挟着,在码头的四周无声无息地形成了一个倒五芒星圈。这借由罪人的鲜血与骨肉画成的邪恶法阵缓缓亮起,弗兰克猛然回头,他看到天空被红光遮蔽,那些死去的尸体再度站起,发出沉闷的吼叫,撞破雨幕,朝着他扑了过来。 弗兰克毫不在乎,继续开枪,那刺破天幕的红光与枪口的火焰照在他的脸上,和那副笑容仿佛天生一对。他狂笑着怒吼:“来啊!再杀你们一次又何妨!” 但,尸体们在被黑暗的力量复活后,它们已经不属于人类了。就算外表看上去还是人的模样,可内里已经完全不同。他的子弹并未起到之前的效果,最多将行尸们打个人仰马翻,它们没过多久就会再爬起来。眼见子弹毫无效果,弗兰克干脆从腰间拿出了三颗手雷。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一只手被炸到了他面前。弗兰克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只手,它居然还在朝着他缓缓爬行。弗兰克拔出腰间的匕首,用力插下,一把将这只手固定在原地。 他没有选择逃跑,但人力终有尽。尸体们逐渐围拢,将他包围了起来。 雨还在持续。 9.雨还在下(2/5) 弗兰克猛然惊醒,他坐起身来,警惕地看着四周。他发现自己正身处一条阴暗的小巷,空无一人,天空下着雨,那些冰凉的雨滴落在他的脸上,带来丝丝凉意。 男人站起身,天空劈下一道闪电,照亮了巷子,也照亮了他胸前染血的骷髅头。 一种刺痛感让他的表情变得狰狞了起来,弗兰克转过头去,一个女人站在巷子口凝视着他,在她身后有着浓郁的化不开的黑暗。 她的金发闪耀,在雨中散发着光晕。皮肤白的像是象牙,蓝色的眼睛里倒映着站在她对面那个男人染血的身影。而那个男人却拔出了手枪,对准了她。 他的手臂宛若钢铁铸就,没有丝毫颤抖,枪口对准了女人的美丽的脸,似乎只要她有一点异动就会马上开枪。 “痛吗?”女人轻轻地问。 他的手开始颤抖。 弗兰克·卡斯特脸上有雨水划过,他对这个女人的脸再熟悉不过了。但他依旧握着枪。 从女人身后的浓郁的黑暗中缓缓走出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他们穿着染血的衣服,表情呆板,身上满是弹孔。男孩漆黑的眼睛凝视着弗兰克的脸,他问道:“爸爸,为什么你要拿枪对着妈妈?” 女孩也同样如此:“爸爸,你忘了我们吗?” 弗兰克直直地看着前方,他的目光似乎没有放在这三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人身上,而是穿了过去。他凝视着他们身后的黑暗。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角有水滴划过,一直滴到下巴,落至地面。不知是泪还是雨水。 三声枪响响起,一道闪电再次劈下。弗兰克怔怔的站在原地,那把枪已经不见了踪影。他的妻子与儿女残缺不全的尸体倒在他的脚下,伸出那满是鲜血的手抓着他的裤脚,从喉咙里挤出怨恨地尖叫。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你杀了我!爸爸!是你杀了我们!” “我恨你!” 死去亲人的话语使他的脸色变得苍白,黑暗来到了他周围,将他彻底笼罩。 他听见了,听见的非常清楚,在那黑暗中有东西正轻声在他耳边低语:“来吧,睡吧,不会再有疼痛。不会再有伤害,也不必再忍受痛苦。你只需要静静地睡去...” 那个声音描绘出的景象是如此动人,他仿佛都看到自己和妻子与儿女在一起,无忧无虑地生活在一起。那画面不正是他一直以来所渴求的吗? 真的是这样吗?他自己问自己。 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狞笑,眼前开始有无数血红色的画面闪回,鲜血将他吞没。那些曾被他杀死的人化作亡魂尖叫着,怒吼着,在满是火焰的地狱中咒骂着他。 而惩罚者不为所动,他那张冷酷的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看着他们尖叫受苦,这正是他想要的。 他将那令人安心的黑暗抛之脑后,纵身一跃,跳入地狱。心中的憎恨与愤怒化作火焰开始在他身上燃烧,而他对此毫不在乎,只是狂笑着挥动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长刀,将那些朝他扑过来的怨魂们杀了一遍又一遍。 在这残酷的杀戮中,他的血肉在痛苦的燃烧之中逐渐化为虚无。弗兰克·卡斯特消失了,一个着火的骷髅取而代之站在原地,它的脚下踩着尸山血海。 现实世界中,被尸体淹没后放置在法阵中央的弗兰克突然睁开了眼睛。 火焰在他的身上燃烧,顷刻之间便将他化作一个燃烧的骷髅。这个生物站在原地,四周的罪恶浓郁的令人难以置信,它癫狂地大笑起来,如同野兽一般嚎叫着:“罪恶!” ------------------------------------- 罗德摆弄着手上的脉冲步枪,这东西是托尼闲暇时无聊捣鼓出来的。但比起实弹武器依旧强大的难以置信。他关闭了斯塔克企业的武器制造部门后就没有再对外出售过任何武器了,哪怕政府求着上门要买他的这种‘小玩具’也是一样。 这东西只特供给复仇者内部成员使用。 他的装甲被他们拿走了,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军人的头衔也会被剥夺。很快就能在电视上看见他的脸,多半还要配上通缉犯几个字。但他一点也不在乎。 罗德看着手中的脉冲步枪,坐在昆式战机的后舱里,平生第一次,他父亲的声音从他的脑海中消失了。 这让他感到轻松,甚至想要微笑。 史蒂夫坐在驾驶舱里,他不懂如何驾驶昆式战机,克林特坐在主驾驶位上,手动调整着航线,他们打算先去看看是什么耽搁了弗兰克这么久,然后再去避难所与带着他家人的娜塔莎·罗曼诺夫汇合。 昆式战机在纽约的上空划过,他们来到纽约港口。整个过程没发出任何声音,如同幽灵。 ai的声音在机舱内响起:“警告!监测到地面有极高能级的巫术能量爆发,能量等级为四!需要通知卡玛泰姬吗?” 克林特和史蒂夫对视一眼。史蒂夫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一道耀眼的火光便从地面轰然爆发,直冲云霄。 智能ai立刻便将地面的情况转播到了机舱内,他们迅速从驾驶舱回到后舱,罗德表情严肃地看了他们一眼,指了指全息投影屏。那上面的景象触目惊心。 那上面有一个着火的骷髅挥动着手里的铁链,每挥动一次便摧毁一座建筑。它张大了嘴,下巴开合、碰撞,在无声中发出狂笑。不过短短半分钟,它已经摧毁了附近的三座居民楼,死伤无数。 “那他妈是个什么东西?!” “恶魔?亡灵?该死的,我真怀念何跟斯特兰奇,这种东西应该是他们俩的活。”罗德皱着眉,他将按动手中脉冲步枪正上方的按钮,步枪在嗡的一声后展开了,淡蓝色的光芒从它身上的那些展开的缝隙中散发出来,将罗德的脸照成了淡蓝色。 史蒂夫带上了头盔,他让ai打开了后舱舱门,随后转过身对两人说道:“不管那是个什么东西...我觉得我们最好赶紧下去拦住它。” 10.这只是个开始(3/5) 何慎言紧紧握拳,魔力顺着他的心意凝结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魔力球,天堂已经彻底崩塌,被那种火焰烧的干干净净。作为魔法概念之中人间的支柱之一,这种情况不管是哪本魔法古书里都没预案——谁能想得到有一天天堂也会毁灭? 所以他干脆就按照自己的心意来了,你不是要支柱吗?我给你一个。 他将自己三分之二的魔力放在了这里,用来代替天堂曾经的位置。一个小小的维度开始逐渐成型,何慎言不知道要多久这里会诞生生命,但他现在其实根本就懒得考虑这件事。 法师感到一阵恶心,这是大量使用魔力后的后遗症。他很快就将这种感觉抛之脑后了,已经经历过太多次,已经习惯了。用仅剩不多的魔力打开了一扇传送门,他穿了过去,回到人间。 夜幕低垂,他看着脚下的城市,闭上眼睛用精神力搜索了整个地球。不可视的精神触须将这颗蓝色的星球层层包裹,从山脉到海洋,从森林到沙漠。乃至地下的遗迹都不放过,每一个可疑的点都被他找了出来,牢记于心。 他心念一动,本打算直接去斯特兰奇所在的至圣所去找他,可纽约突然出现的一股混乱无序的力量让他的脸色变得极端难看。 他对这种力量再熟悉不过了:恶魔。 恶魔入侵?他们也在这件事里掺了一脚? 法师皱起眉,转而打开一扇通往纽约的传送门。他才刚刚过来,就看到冲天的火光,一个浑身着火的骷髅狂笑着抓住了一个男人,他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清洁工。但骷髅依旧抓住了他,用它可怖的手爪握住了男人的头颅,强迫他与自己对视,口中说着亵渎之语:“看着——我的——眼睛!” 何慎言单手一挥,镜像空间直接展开,破碎的城市如同碎片一般倒悬在天空之上,那个骷髅似乎还未理解发生了什么,就被紧跟而来的魔力触须束缚在了原地。他还未有所动作,那些触须就在下一秒化作了黑色的锁链将它牢牢捆住,动弹不得。 尽管它身上的地狱火焰仍然在试图燃烧这魔力的造物,可那只是徒劳无功罢了。何慎言曾杀过比他强得多的恶魔,至于他眼前这个... 只能当个火炉。 法师皱着眉,他扫视着这个恶魔的白骨身体,它体内除了地狱火焰便是两个纠缠不清,混在一起的灵魂。其中一个居然是他的熟人。 惩罚者,弗兰克·卡斯特。 法师招了招手,他的灵魂与那个恶魔的灵魂都被扯了出来。骷髅身上的火焰熄灭了,又变回人类的模样。弗兰克悠悠转醒,他先是看了眼地上躺着的自己的身体,才转过头看了眼法师。 “你回来了,何。”弗兰克脸上露出一抹稍纵即逝的微笑,他没显得有多震惊,只是对法师点了点头。但他这个试图表示友好的笑容却因为灵魂和那个赤红色的恶魔纠缠在一起的样子显得分外渗人。 在灵魂状态下,他的脸一会呈现正常的样子,一会又会变成一个狞笑的骷髅。小孩看了保管做噩梦。 何慎言叹了口气:“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弗兰克。我就长话短说了,这个恶魔入侵了你的身体,和你的灵魂短暂纠缠在了一起。你们似乎...变成了某种奇特的恶魔。但我现在没空帮你研究自己身体的问题。因为有个该死的混蛋在咱们的世界上到处乱晃,最糟糕的是,我还不知道他到底是谁,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嘛。” 弗兰克看了眼天上倒悬的城市,他皱着眉问道:“外面是什么情况?我刚刚...好像变成了一个着火的骷髅?” “很简单,这个恶魔用你的身体在城里杀了很多人。我来的时候你已经拆了三座楼了。都是公寓。” 弗兰克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何慎言继续说道:“我会暂时帮你稳定它,等到我解决那个混蛋之后就回来帮你彻底摆脱它。准备好,弗兰克。” 他话说完,没给弗兰克表示自己准备好的时间,就直接把他塞回了自己的身体,解除了镜像空间。四周的人群依旧在奔逃,尖叫声不绝于耳。 天空上,一架熟悉的昆式战机突然解除了隐形,现出了身形。三个黑点从上一跃而下,在快要接近地面时各自散开了,他们轻巧地落在地面。何慎言笑了起来,但现在真的不是叙旧的时候。 他扔下弗兰克,打开一扇传送门离开了。 史蒂夫经过处理的机械声从头盔下传来:“...你们看到了吗?” “看到了...”鹰眼不确定地说,“但我觉得我看错了。” “世界上最好的弓箭手说出这句话真是令人感到难以置信。”罗德摇了摇头,他依旧举着手里的脉冲步枪,四处扫视着,还保持着警戒的状态。 “你没看错,克林特。”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罗德立刻回身举枪瞄准。史蒂夫压下他的枪,他打开面罩:“弗兰克?刚刚是怎么回事?” 弗兰克一瘸一拐地走到他们面前,拒绝了鹰眼的搀扶,他咳嗽了一声,吐出一口淤血,说道:“好吧,长话短说。一个好消息和两个坏消息。好消息:何回来了。” 他喘了口气,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坏消息一:我刚刚被恶魔入侵了身体...该死的,真痛。所以你们刚刚看到的那个玩意儿应该就是我。很抱歉,伙计们。” “坏消息二...何说现在有个该死的疯子在咱们的世界上到处晃悠,天杀的,真的...好痛...啊....” 他在一声低吼后晕了过去,鹰眼感觉搀扶住他,和罗德一人一边将他架了起来。史蒂夫看着四处奔逃的人群,站在这片还在燃烧的废墟之中,脸色难看。他抬起右手,呼叫了昆式战机,让战机找个空旷的地点将他们接上去。 “别担心,史蒂夫。还能糟到那里去?何都回来了。”鹰眼似乎对何慎言有种特殊的信心。 罗德毫不留情地说:“还是先别那么乐观,克林特。你什么时候见过何这么急躁过?就连那个下巴恶心的要命的紫皮混蛋跑来地球那次他都没这样,连招呼都不打就直接离开了。” “我有种预感,先生们。这可能只是个开始。”史蒂夫忧心忡忡地说。 11.一章之内解决的肯定不是幕后黑手(4/5) 何慎言现在是真的很急。 天堂毁灭了,支柱的问题被他解决了。莫名其妙变成了着火骷髅的弗兰克也被他解决了。 但,有时候,一个被解决的问题反而会诞生出更多的问题。就像一个尼...不,当我没说。 第一,那些天使的翅膀呢?天使们的尸体如同垃圾一般被丢在地上,唯独她们的翅膀全部都被收走了。那么多天使之翼里的能量加起来都能把地球来回炸个三遍了。由不得他不急。 第二,墨菲斯托那个老混蛋跑了,现在弗兰克又闹出这档子事。何慎言知道,那家伙从来都是无利不起早,他很难不把这件事往坏了想。表面上这件事是解决了,但谁知道后续会不会更糟糕? 阴沉着脸,他首先来到了位于纽约的至圣所,斯特兰奇应该在这里驱除他体内的黑暗蠕虫。这个过程会持续很久,但当他走进至圣所的那一刻,所见的景象便又让他的脸阴沉了一些。 斯特兰奇的藏书被随意地扔在地上,那些放在展柜里的珍宝也统统消失不见。其中不乏有和他的斗篷同级的东西。 何慎言抬头看去,至圣所头顶的天花板上刻着一行以鲜血写就的话:斯库鲁屠夫看见他的朋友死去也会流泪吗? 斗篷被一把细长的匕首钉在那行字的一旁,它身上曾经无时无刻闪耀着的魔力辉光已经消失不见,挂在那里如同一块破布,失去了所有声息。法师招了招手,斗篷飞了下来,依旧毫无生机。就算他将魔力灌入也是如此。 不是完全没得修,不过,他现在可没那个闲情逸致和时间。 何慎言凝视着那行字,感受着上面不加掩饰留下来的魔力气息。他那阴沉沉的脸上突然硬生生地扯出了一个笑容来。 “你死定了...” ------------------------------------- 赛斯·贝洛尔在洲际公路上狂飙,他全程保持最高速,看见人不停,看见车也不停。诡异的是,这辆suv就算撞上货车都毫发无伤。在这场已经持续了一整天的疯狂之旅中,没有任何警察出现在他身后,追逐他,并用喇叭喊话让他停下来。 倒是他还在城里的时候有不少人拍了照发上了社交媒体,但他们很快就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法把这张照片发出去,有不信邪的人反复尝试,账号立刻就被封了。甚至会有穿黑西服的人找上门来,后续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呢? 而且,也没人在乎,至少赛斯不在乎。 赛斯此时快乐地大喊大叫着,他一边听着80-90s电台里的摇滚老歌,跟着齐柏林飞艇、空中铁匠、枪花乃至穷街等一系列经典乐队一起唱,一边冲着副驾驶死去多时的赛斯二号大喊大叫:“我爱死地球人的音乐了!特别是摇滚!还有这个电台!80-90s,顺口又好记!你觉得呢,赛斯二号?” 赛斯二号没法回答他,因为他的整个脑袋已经消失了,被赛斯当做晚餐吃掉了,但那不碍事。赛斯模仿着赛斯二号的声音,也就是他自己的声音回答道:“我也一样!你这个白痴!我们是同一个人!” 他说完这个蹩脚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浑然不顾他对面那辆破烂汽车的鸣笛声,suv撞了过去。他的车毫发无损,而那辆破烂的车则一点点崩碎,零件横飞,连带着坐在里面的两个人一同被撞成了碎末。赛斯看着玻璃上的鲜血和碎块,他探出头去用两根手指小心的拿了一块回来,看了半天他也认不出这是什么组织,索性扔进了嘴里。 “唔!”他眼睛一亮,笑着说道:“是肝脏!” “真他妈难吃!”他笑着喊道,又把脑袋伸出窗外,癫狂对着窗外疯狂的大喊大叫。他的声音在这荒凉的公路上传出去很远,可能只有仙人掌与风滚草才听得见他的笑声。 但现在,要加一个了。 赛斯·贝洛尔猛地踩下刹车,他的脑袋因为反冲力撞在了前窗玻璃上。他痛呼一声,捂着自己的脑袋,冲着悬停在他车前方的那个黑袍男人抱怨道:“嘿!伙计,你不知道什么叫做行车规范吗?你不能就这样冲到大马路中间!” 男人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他右手举起,下压,那辆曾经无坚不摧的suv在一瞬间变成了一团废铁。赛斯贝洛尔也被压成了一滩肉泥,但即使到了这地步,他还在说话:“很痛的!真的很痛的!你这个人难道没有心吗?!” 法师的魔力瞬间爆发,直接将那团肉泥炸成了粉末。他一把抓住他的灵魂,仔细观察了一下那小小的碎片,笑着说道:“你还真是有够疯的,混蛋。把自己分成一百份?” 那碎片说道:“是的,哥们。但不是我的想法。真的,不信你看看我的脑子就知道了。我没骗你。” “哦,我好像已经没脑子了!” 他的灵魂碎片疯狂的大笑起来,握在何慎言手里活像是个震动的玻璃碎片。法师也笑了起来,他说道:“我刚刚已经看完了,不得不说,你是个可恨又可怜的混蛋。” “你看完了?你还真快啊伙计!那就拜托你行行好,赶紧把我那些分身...等等,好像不能这么叫他们,呃,算了,无所谓。赶紧杀了他们然后拯救你的世界吧,说真的,哥们。我也不想这么干的,你要怪只能怪那个大蓝脑袋了。到时候你揍他的时候记得下手狠点,也算替我报仇。” “好,好。”何慎言笑着回答,随后一把捏碎了他的灵魂。 这还没完。 在这一刻,世界上所有其他剩下的赛斯·贝洛尔统统死去,白宫里的,神盾局里的,特殊人类安全理事局的。他们或许身居高层,或许默默无闻。但都在这一刻死去了,灵魂的碎片也朝着何慎言这边飞来。他的手心汇聚出一颗破损的宝石。 “赛斯·贝洛尔...这是你的真名吗?” 何慎言看着那颗宝石,喃喃自语。随后将其完全毁灭。 12.赛斯·贝洛尔(5/5) 赛斯·贝洛尔,他究竟是谁? 何慎言也不知道,甚至就连赛斯·贝洛尔本人都不清楚。他的记忆已经在长久的洗脑中完全崩坏了,一份虚假的复仇使命成了他活下去的理由。何慎言能看见的只有碎片般破碎的记忆。 可以确定的是,他不是地球人。 他曾在群星之间流浪了数百年之久,没有家,没有朋友。空有一身力量,而他曾经见过何慎言一次...在他沿着整个宇宙追杀斯库鲁人时。 好吧,那时候我的确有些太张扬了。 之后,他在路过一个度假星球时认识了一个蓝皮肤的女性克里人,对方有着惊人的美貌,而且很快就和这个孤独的流浪者熟络起来,在她刻意的接近中,赛斯·贝洛尔沦陷了。 但这不是爱情的开始,而是噩梦的开端。 赛斯被那个女克里人带回了克里帝国,说是要见‘至高智慧’来为这段婚礼取得祝福。这是他们自古以来的习俗,因为‘至高智慧’是凝聚了克里人最高智慧的生命计算机,包含一切科学、哲学、军事、思想等等的结晶,甚至可以说,这个东西就是克里人本身。理所应当的,他们也听这个超级计算机的指挥。这个东西统治着克里帝国。得到祂的认可,对这段婚姻来说无比重要。 赛斯贝洛尔其实不太想去,但他在漫长的生命中也知道,爱情是需要付出的。 但,当他长途跋涉来到克里帝国,和自己的未婚妻一起见到至高智慧时,得到的却不是祝福,而是来自未婚妻手中的刀刃与至高智慧紧随其后的精神控制。 他被洗脑,痛苦的无以复加,甚至连灵魂都被切割后灌入了一百个克隆身体。 这还没完,他又被植入了虚假的记忆和使命,至高智慧在他脑里植入的虚假记忆令他认为自己是斯库鲁人最后的一人,他的目标复仇。 至高智慧设定了几乎完美的计划,首先,他来到地球后渗透并控制了全世界。至高智慧的洗脑非常成功,成功到一百个赛斯·贝洛尔都以为自己真的是最后的斯库鲁人,他们满腔怒火的潜伏了下来,控制了整个美国,将何慎言曾经的亲密的同伴全都分割开来,只等时机成熟便将他们全都杀死。 他们要先让何慎言感受到痛苦后再慢慢地折磨他。 针对何慎言离开后复仇者联盟里最强的四个点,他们有着不同的计划。 卡罗尔·丹佛斯可以忽略不计,她几乎没把自己当地球人了。 托尼·斯塔克,利用他的性格弱点让他飞上太空寻找适合居住的星球,当然,赛斯·贝洛尔们是这样想的。至高智慧的计划中还有后继部分,何慎言猜肯定是抓住他进行洗脑。 布鲁斯·班纳,浩克。使用巫术的力量迷惑他的心智,在他暴走屠杀城市里的居民后加以舆论袭击,在他清醒后让他自我放逐。 雷神,索尔奥丁森则更加简单,他现在本来就一直在太空里晃悠。甚至可以不去 最后是斯特兰奇。和外星人与天堂地狱沟通,让斯特兰奇疲于奔命,这样他就会迫不得以使用黑暗蠕虫,何慎言回来后肯定会让他驱除,趁着何慎言稳住天堂的间隙,找到斯特兰奇。 最后卸磨杀驴,杀上天堂,用天使们的翅膀作为最后和何慎言同归于尽的手段,同时杀了全部的复仇者前成员,再启动核弹洗地。但至高智慧拟定的计划有一个难点,那就是斯特兰奇。 他在至圣所里一直没有出来,赛斯·贝洛尔真的把自己当了斯库鲁人,而且还以为至高智慧的计划都是他自己的想法。因此为了能有办法接近斯特兰奇,有一个赛斯·贝洛尔接触了黑暗巫术。他没有魔力,所以采用了极端疯狂的办法,反正,在他的认知里,他已经是无家可归之人了。 他干了什么呢? 献祭。 在献祭了超过五千人后,他得到了来自西索恩的黑暗魔力,也因为这份强大却暴躁的力量短暂脱离了至高智慧的控制——他发现自己的记忆和人生居然是虚假的,而他本人真正的名字却早已被忘记了。这个事实一度令他疯狂,好在,他本来就疯的差不多了。 已经是谷底了,还能疯到哪里去呢? 在一段时间里,这个赛斯·贝洛尔沉迷于酒精与各种能给他带来刺激的东西。直到这些东西也为破坏他的大脑出了一份力。赛斯·贝洛尔在某个清晨醒来,他看着自己手臂上的针眼若有所思,突然感觉他的人生其实早已结束了。 于是他做了把特殊的枪,使用魔法在这把枪上固定了他得知真相后的记忆。随后就将自己脑子里那份删除了,又变回到了一个‘正常’的赛斯·贝洛尔。 只不过,每当他觉得无聊时,心底就会有个强烈的声音对他自己说:对准脑袋开一枪吧。 他每次都照做了。 在那之后就是漫长的等待,最终,何慎言真的按照至高智慧计算的那样回来了,他们的计划启动了。 何慎言沉默了一会,他对至高智慧其实有所耳闻,但他和克里帝国没什么冲突,但如果真的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来,那么耗费三分之二魔力的何慎言,在硬抗下核弹与天使之翼的能量后,还能有多少能量去面对克里帝国? 更何况...... 他抬起头,包裹住整个地球的精神力触须已经向他示警了。在地球外方,一整个庞大的克里人舰队已经包围了这里。 他笑了笑,如果至高智慧认为这样就能万无一失的话,那他可真是犯了个天大的错误。 何慎言暂且先将斯特兰奇的下落,托尼·斯塔克的安危放在一旁,就连西索恩再次在地球上现身他都没空管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这支朝着地球全速全进的舰队彻底毁灭。 一个不留。 魔力在他脚下形成庞大的阴影,法师的衣袍无风自动,眨眼之间便飞上了太空。 何慎言看着那些气势汹汹的战舰,心想,看来上次杀的还是不够狠。 13.克里人的结局(一) 实际上,不只是何慎言通过精神触须看得到克里人舰队的到来。人类通过肉眼都能看到。直到这一刻,人们才知道原来铺天盖地并非夸张的比喻,甚至连太阳都被遮蔽了一些。 鹰眼坐在昆式战机的后舱里,低声骂了句脏话。托尼亲手做的ai已经入侵了神盾局,通过调用他们的卫星与斯塔克企业的卫星,此时,坐在机舱里的四人能比地球上的其他人更清楚的看见这只舰队的全貌。 “那艘船...?”罗德看着那舰队中最大的一艘船竟一时失语,但也怪不了他,因为那艘船真的大的可怕。 弗兰克勉强坐了起来,他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看着那画面。脸色难看的可怕,不仅仅是因为他此时体内宛若火烧一般的痛苦。 他沙哑地说道:“还没解散的时候我在资料库里看过,那是克里人的恒星飞船。见鬼,我觉得核弹都拿那东西没办法。” “你在开玩笑吗?” 弗兰克看了说话的鹰眼一眼:“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吗?你们难道都没看过资料?这天杀的东西在宇宙里只有两大帝国拥有,就连有新星军团的山达尔人都没这玩意儿。大的跟星球一眼,歼星炮、超光速飞行、能抵御黑洞的力场护盾...妈的!” 他狠狠地骂了一声,脸色愈发苍白起来,坐在座位上像是摇摇欲坠一般。 “我们没和克里人起过冲突。”鹰眼说道。 “是的,我们没有。但是你觉得侵略需要什么理由?呵,我记得丹佛斯那女人还跟他们关系不错,搞不好这次就能看到她在先遣舰队里!” “她是地球人!而且是复仇者的一员!” “你觉得她认为自己是吗?她有多久没回过地球了?这个沉迷当宇宙警察的表子!”弗兰克的情绪有些失控。 史蒂夫没去管鹰眼和弗兰克的小争吵,这种事过去发生太多次了。他突然指着全息影像上的一个地方说道:“ai,放大那里。” 画面迅速拉近,一个黑袍男人漂浮在黑暗的宇宙中,他面色阴沉。 鹰眼瞪大了眼:“那是...何?” “除了他还能有谁?该死,索尔和班纳都不在...他们真是挑了个好时候,地球现在乱成了一锅粥。白宫里的那位刚刚死了,神盾的现任局长也是,还包括一众高官全都死的不明不白,连尸体都成了烂泥。队长,我们现在怎么办?” 罗德咬着牙,他又叫起了队长,而史蒂夫也没纠正他。他面色严肃地对ai说:“调转航线,我们去白宫。” “收到指令,目的地已设立,预计十分钟后到达。”ai机械的声音在机舱内响起。 史蒂夫接着说道:“我们或许帮不了他什么忙...但起码要试一试。弗兰克,你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你作战,你和罗德一起呆在昆式战机上继续监控。克林特和我一起进入白宫,我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想办法把核弹送上太空。” 鹰眼半开玩笑地说:“就像过去一样,是吗,队长?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怀念过去?” 史蒂夫垂下眼帘,他看着那些老照片,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或许当初...我们应该坚持一下,那样的话,说不定就不会解散。”他轻声说道。 “那不是你的错,史蒂夫。”弗兰克摇了摇头,他知道史蒂夫指的是什么。 没人再说话了,机舱里陷入了沉默。 ------------------------------------- 太空中。 克里人的恒星战舰主控室内。 “指挥官!我们已经到达地球正前方!请下达命令!” 包裹在黑色作战服里,看不出性别的克里人向背着手站在战舰主控电脑前的另一名克里人报告道。指挥官回过头来,他留着胡须,蓝色的皮肤已经有了皱纹。 “不要急,按照至高智慧的计划来。先找到那个地球人的位置,用歼星炮和他朋友的性命逼迫他就范,我们有百分之六十七的成功率。如果他不同意,那么再进行后续计划。” 又有一个克里人报告道:“指挥官,我们失去了赛斯·贝洛尔的生命体征。” “无所谓,只不过是伊戈尔的一个儿子而已。哈,恐怕他自己都不记得还有这么个儿子了。少了他计划也能进行。” “指挥官!我们找到他了!” “是吗?”指挥官笑了起来,他说道:“把画面传过来,让我们看看那位帮我们消灭了斯库鲁帝国的黑袍法师长什么样!” 得到命令的战舰驾驶员迅速调动了画面,在那星海中,有一个宛若尘埃般的小点挡在他们舰队的面前,挡在那颗蔚蓝色的星球面前。 “放大。”指挥员饶有兴致地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须。 画面放大,何慎言的面貌被清晰的传了过来。 指挥官点了点头:“就算以我们的标准来看,他也是个足够优秀的个体了。至少那张脸比他那个嘴臭的朋友好多了。他叫什么来着?” “托尼·斯塔克。”一直站在他身边的一名穿着银色铠甲的克里人回答道。 “拗口的名字,低劣的地球生物。” 指挥官随口说道,他挥了挥手:“派出一艘战舰和他联系,将他朋友的影像和我们歼星炮的威力给他看看,嗯,就把旁边那颗星球轰掉吧。” 他指了指月球。 “是,指挥官!” 得到命令的驾驶员一丝不苟的开始执行命令,他的手有些微微颤抖,能得到发射歼星炮的机会并不多,这种殊荣是能够被刻在族谱上的。这个克里人头盔下的脸已经因为兴奋而扭曲了起来,他迅速启动了歼星炮,并将之预热。 如果在外面看,恒星战舰的中间已经裂开了一个口,从中亮起骇人的红芒,就算它还没发射,也没人会怀疑它的威力。 “指挥官!d78-a3小队已经离舰,预计将在两分钟后和他取得联系,是否转播画面?” “当然,告诉d78-a3小队,我要亲自和他联系。” 指挥官志得意满地微笑着,在他看来,按照至高智慧的计划来就一定不会出错,毕竟在此之前,它的确从未错过。 14.克里人的结局(二) “你好啊,地球人。” 站在战舰内,何慎言的面前浮现出了一道全息影像,一个脸上有皱纹、留着胡须的克里人正在里面对他微笑。 他身后站着一排克里人士兵,全副武装,手中不知名的枪械已经在枪口处亮起了蓝光,对准了法师的背后。 “你应该是第一次见到我们,但我们可不是。何慎言,你的名字是这样念的,对吧?哈,和你那个叫托尼·斯塔克的朋友比起来也差不多难念。”他似乎根本没把法师放在眼里。这也情有可原,毕竟按照至高智慧从未出过错的计划来看,眼前的法师已经被削弱了力量,能不能剩下一半都难说。 感谢托尼·斯塔克的记忆和赛斯·贝洛尔的情报,他们对地球有了充足的情报来源和对何慎言的人格侧写,在至高智慧难以计算次数的计算中,他的每一个反应都被克里人计算到了。无论是沉默还是暴起反抗,他们都有应对的计划。 按照计划,指挥官说道:“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投降。第二,反抗后被我们俘虏。当然,如果你选第二种,我们不仅会杀死你的朋友,还会屠杀你星球上一半的人。” “为了避免你搞不清楚状况贸然行动...我觉得我还是证明一下我话语的真实性比较好。”他招了招手,一个士兵押着浑浑噩噩的托尼·斯塔克来到了画面前。何慎言清楚的看见了他现在的样子。托尼的脑袋后半部分被切开了,露出了鲜红的大脑。几根管子插在里面,他大张着嘴,有口水滴落。 “如果你觉得你朋友的生命不足以让你停止反抗的话...我们也有备用方案。准备开炮!”他高声喊道,何慎言听见画面那边有人迅速的回应了他的指令。画面的另一端显示出了那艘恒星战舰现在的样子,它从中裂开了,那黑洞洞的缺口中正亮着摄人的红光。 指挥官接着说道:“为了让你认识到反抗的愚蠢和我们的力量,我会对准地球旁边的那颗行星开炮,月亮,你们是这样叫它的吧?” 红光开始凝结。 “停下。”何慎言面无表情地说。 “哈!你果然会...”指挥官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看见原本应该在d78-a3小队飞船上的法师突然消失了,与此同时,恒星战舰的内部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驾驶员迅速报告道:“检测到飞船内部被入侵!受损百分之三十!” “轰!” 又一声爆炸传来,驾驶员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在尖叫,主控室内亮起红光,电脑的警告声不绝于耳:“歼星炮的能源消失了!我们受损百分之四十五!指挥官!” “什么...?!”指挥官的大脑一片混乱,这种情况不在计划上的任何一步。 “你们受损百分之四十五了...指挥官,听不见吗?” 法师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指挥官猛地回过头去,他看见法师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双眼赤红,嘴巴里还咀嚼着什么东西。 不需要他下令,四周的克里士兵立刻开枪,他们特有的能量步枪能一枪融化用来制造飞船的合金,却对法师毫无办法。那些红色的能量光束还未飞到法师附近,就被黑色的触须抓住了,随后被拖入法师的脚下,一阵令人牙酸的咀嚼声传来。 何慎言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主控室内交替闪烁的红光打在他脸上显得分外骇人。对他开枪的克里人士兵和主控室里的驾驶员在一瞬间就被莫名的力量拧成了麻花,四肢扭曲。他们发出难以抑制的惨叫声飞上了主控室的天花板。 但这只是开始。他们的头颅活生生的被扯离了身体,连着脊椎。飞溅的鲜血之中,尖叫声不绝于耳。 令指挥官无法理解的是,他们居然还活着。每一个都是如此。他们的头盔也自己掉落了,指挥官无法形容他们的表情,他亲眼看着有两个士兵的眼珠掉了出来。但他们就是还活着。 指挥官毫不犹豫,他拔出枪指着站在旁边后脑裸露的托尼·斯塔克,厉声说道:“停止你的行为!否则我会立刻...啊!” 他凄厉地惨叫起来,那把看上去精美又先进的手枪和他的手直接融为了一体,数千根针从手枪的握把处飞出,刺入他的身体。 “你会立刻做什么?来,不要害怕,说给我听听。”他轻柔地说道,脸上的微笑越来越大。 指挥官想要说话,但有一根针却直接深入了他的喉咙,在这个过程中变得越来越粗,刺穿了他的身体,直接从肚子里穿出。 “怎么不说话?” 何慎言招了招手,指挥官飞了过来,漂浮在他身边。 他扔下痛苦的指挥官,对托尼招了招手。那个曾经地球上最聪明的几个人之一此时活像是个痴呆的傻子,面对这样的情况都没任何反应。表情呆滞,嘴里的口水已经在地上滴成了一滩。 何慎言此时的笑容灿烂的无以复加:“看来他们也忍不了你的嘴巴,托尼。” 他打了个响指。 插在他脑后的管子和脖子上的微型炸弹迅速解除了,难以计数的治愈法术被他扔在了托尼身上。他的神志迅速回复,清醒后的第一眼就看到了眼中冒着红光的黑袍法师。 “呃,何?是你吗?”托尼咽了口口水,问道。 “是我。”法师微笑着,他没多说一个字,直接开了道门将托尼送回了斯塔克大厦,接下来的事情,他要一个人做。 何慎言转过头,指挥官跟在他的身后。他闲庭信步一般走出主控室,没有漂浮,只是缓慢的行走,如同饭后消食。 只是略微血腥了一些。 走廊上的士兵全部静止在了原地,这些训练有素的忠诚士兵想要拯救他们的指挥官,却被法师定在了原地。他打了个响指,他们就将枪口对准了彼此,指挥官目眦欲裂地看着他的士兵扣动了扳机。交替闪烁的红光照亮了走廊,墙壁上的鲜血和脑浆宛若油画。 “好好看着,指挥官。对你士兵做的事,我会对你的人民也做一遍。包括你们脑子里反复提到的那个‘至高智慧’,我他妈要把它的肠子扯出来...它有肠子吗?嗯?指挥官?告诉我?” 指挥官的怒目圆睁,他恨不得用眼神把何慎言当场杀死。但他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看着法师在战舰内移动,像是儿戏一般在散步中一点点杀光了这艘恒星战舰上的全部士兵。 做完这一切后,法师带着指挥官来到战舰的甲板上,他蹲了下来,看着那些星星对指挥官说道:“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其他的战舰没有对地球开火,也没来支援你们?” 他伸出手,亲自转动了一下被针刺穿的像块烂肉似的指挥官,好让他看到那副景象。指挥官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他的眼眶中留下泪水,何慎言的声音在他耳边轻柔地响起:“你看,飞船爆炸的样子是不是很美?我早就想试试看了,上次对斯库鲁人下手时让他们死的太快了...这次,就不一样了。” 他笑了起来,声音很磁性:“告诉你个好消息,指挥官。他们没死,一个都没有。你的士兵的灵魂被我固定在了他们的身体里。想知道为什么吗?” “你会看到的。” 何慎言留给他最后一句话,举起右手贴在了甲板上。这艘他们引以为豪的飞船,克里人武力的证明开始逐渐崩解,一点点化成飞灰,它内里搭载的那些士兵却都暴露在了真空之下。法师又朝着那些小点的战舰爆炸的地方招了招手,那些士兵也飞了过来。 他们的身体开始扭曲,变形,直接暴露在真空之下,法师还特意用法术强化了他们的感觉,但又不让他们死去。确保他们每分每秒都痛不欲生。 “差点忘了...真空之中不能传声,听不到他们的尖叫声我总感觉少了点什么。”法师自言自语的声音落在了指挥官的耳朵里,于是,在下一秒,他就听见了无数声惨叫。 有男有女,声音各不相同。有人只是单纯的惨叫,有的却是痛苦的嚎叫着希望自己立刻死去,有的念着他们父母的名字,有的念着他们儿女的名字。指挥官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不想见到这一幕。这些忠诚的士兵本应获得荣誉回归故乡,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啊啊啊,别闭眼。睁开,你必须看到这一切才有意义。放心,你也会活着的。我会带着你们回到你们的星球,让你们亲人团聚...”法师抓住他的脑袋,强迫他睁开了眼睛。那些刺穿他身体的针收回了,他感到一阵难以形容的疼痛。法师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他听见法师说道:“不要担心。一切都会过去的。你们不会死,星球和文明也不会像斯库鲁人一样毁灭。听好了,指挥官,以下是我要对你和你的同胞做的事情。” “我会带你们回去,将所有克里人全部做成活的标本放在你们的首都星球上...供人参观。你们将不再享有尊严与作为人的权利,甚至比不上牲畜,你们只是物件。我不管男女老少,我也不管你们之中是不是有些人反对这场侵略...告诉你,我不在乎。” 法师看着他,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只有平静:“我不在乎你们的感受,也不在乎宇宙中其他人的感受。甚至不在乎我的同类是怎么看我的,我只要确保一件事...” “并且会用你们来确保这件事一定会被宇宙里所有人记得牢牢的。” “你要不要猜猜看这件事是什么?猜对有奖哦。”法师调皮地对他眨了眨眼睛,而指挥官只希望自己此时能立刻死去。 15.克里人的结局(三) 大麦哲伦星系,克里-拉(kreer)星,也就是克里人们的首都在今日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一阵震颤过后,克里-拉的星球防卫总督惊恐地发现他们可能大难临头了。 克里-拉上空的人造光源消失了。 这是一颗永不熄灭的恒星,一颗人造的太阳,是他们的骄傲,他们引以为豪的,克里人伟大科技的证明之一。 但在今日,它熄灭了。 无数克里人迷惘地抬起头望向天空,那一片漆黑的星空之上,他们的人造穹顶被打开了。 一个黑袍法师站在那里。 随后,毁灭降临。 首先到来的是尸体。 成片的尸体从天而降,他们在快速降落后落在地面上,很快就有人发现这些面容痛苦肢体扭曲的克里人士兵就算摔成了肉泥都还活着,从那些糊状物里甚至能听见他们的惨叫声。这一幕让不少人直接尖叫了起来。混乱开始发生。 随后是酸雨。 黑色的雨滴从天而降,覆盖了整个克里-拉星,他们引以为豪的美丽且坚固的建筑物只要粘上一点就会直接腐化溶解,更别提那些平民了。很快,整个克里-拉星就变成了一片人间地狱。到处都是惨叫着的克里人,他们没有死去,但比死去更痛苦。 以一滩融化的肉泥的形式活着,永远感受到灼烧一般的疼痛。法师遵守了他的话语,他没有杀死任何一个克里人,却让他们比死亡更加痛苦。 伴随着飞船的呼啸声,一名克里士兵怒吼着向法师发动了进攻,和他的千千万万个同伴一样对准了法师按动了发射按钮。无数密密麻麻的赤红色光束向着法师飞去,却在快要接近他时被一道黑色的阴影拦截了下来。 光束没入其中,再无踪影。 法师转过头来,他双眼中的红光又明亮了一些。 一艘飞船和他擦肩而过,坐在里面克里士兵与他对视了一天。他在那一刻突然感到一种由衷的颤栗,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还未等他明白自己为何会生出这种感觉,就发现法师已经不见了踪影。 “人呢?!”他急切地在飞船的雷达上寻找起来,通话频道里的其他士兵也在问着这个问题,但他们一无所获。 直到剧烈的警告声传来。 他们向着天空望去,通话频道里传来星球防卫总督的声音:“天呐...那是我们的卫星...” 他的话语不太准确。 是卫星们。 克里人们曾自豪的,遍布了整个克里-拉四周的大大小小防卫卫星此刻全部被糅合在了一起,它们再也不复曾经的美丽外观,只是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着的铁球。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准备好。” 不需要任何人提醒这个有克里-拉半个大小的铁球落在地上的后果,总督在频道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声:“启动湮灭波!把那东西打下来!” 他的命令迅速得到了实施,克里-拉上的一块空地打开了,从中伸出了一个巨大的银色金属管,在顶端有着复杂的漂浮磁环,随着它的启动,磁环亮起,猩红的光芒开始凝结,整个星球都开始晃动起来。 一声巨响后,红黑色的湮灭波朝着铁球打了过去。总督松了一口气,他对湮灭波的威力一清二楚,这种危险的武器能够在顷刻之间毁灭一颗星球。在过去,湮灭波使用的次数并不多,但每次都能为克里人取得胜利。他相信这次也是一样。 可是,他对自己种族的科技虽然很了解,但他对法师一无所知。 一片庞大到无以复加的阴影瞬间覆盖了整个克里-拉星的上空,湮灭波没入其中后消失不见,宛若一粒石子投入大海。 随后,铁球降落。 ------------------------------------- 克里人的母星,哈拉(h)星上,至高智慧正听着一名克里人传令官的报告。 它外形看上去只是一个巨大的蓝色脑袋,丑陋而满是褶皱,被泡在一个巨大的营养罐里,身上布满了恶心的粘液。但克里人下到平民上到现任皇帝多尔克八世都要听它的命令,盖因这个丑陋的脑袋是他们全族的智慧结晶。 就算说是他们的神也不为过。 那名传令官蓝色的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青灰色,他看上去似乎随时都要晕倒:“至高智慧!我们在过去的三天内已经失去了四十颗星球,根据行星望远镜的观测,对方已经逼近了哈拉...而且,而且他还...” “他还什么?”一个声音响起,穿着克里人传统皇族服装的多尔克八世从大厅入口处走了进来。他身材高大,约有三米高,这是他们基因工程长久以来的成果。多尔克八世的肉体力量强到甚至可以一拳摧毁一座大楼。 “陛下!他...”传令官结巴了起来,他说不出任何一个完整的单词。多尔克八世冷冷地做了个手势,两名卫兵走了过来,将他带走了。 大厅的内部亮起一道光幕,行星望远镜的画面传了过来,多尔克八世在看到那画面时就理解了为何传令官会是那副反应。 死人们在尖叫。 那是他的子民,他的士兵,他曾发誓要保护的一切。现在他们都扭曲着肢体,面容痛苦的漂浮在冰冷的宇宙中,有的甚至只是一滩蓝色的烂泥。他们跟在那个该死的法师身后形成了一团巨大的球体。在宇宙中朝着哈拉星快速逼近。他们的惨叫声甚至不知为何在真空中都能让人听见,那声音传到多尔克八世的耳里,他气急攻心,呕出一口鲜血。 鲜血落在地板上,很快就被纳米机器人们清扫一新。 挥了挥手,示意想要过来搀扶他的士兵退下。多尔克八世抹了抹嘴,他的声音响彻在这空荡的大厅内:“我们该怎么办,至高智慧?” “等。”蓝色的巨大脑袋并未张嘴,它机械的声音在大厅内响起。只吐出了一个冰冷的字眼。 多尔克八世并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问等谁,他在得到这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回答后就离开了大厅。忠诚地开始执行至高智慧的命令——等待。 毕竟,在过去那么多岁月中,至高智慧从未错过。 他有理由相信至高智慧有办法摆平那个法师。它是克里人漫长历史中的最闪亮的一颗明珠,也是他们智慧的结晶。它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16.克里人的结局(四) “你好啊,卡罗尔。” 法师背着手,优哉游哉地对漂浮在他对面的卡罗尔·丹佛斯点了点头。后者面色难看地看着法师,她刚想说话就被法师打断了。 “我建议你不要开口说话。惊奇——队长。”他刻意地将对方的称号拉的很长,念出来颇具嘲讽性。 “何,你没必要...” “没必要什么?你想说些什么?”何慎言眯了眯眼睛,他眼中赤红的光芒越来越亮。 卡罗尔毫不退让,注视着他的双眼,回答道:“已经够了,你的复仇已经足够了。克里人已经付出了足够的代价...”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吗?你是不是当太久宇宙警察把脑子当坏了?” “他们侵略地球时,你不在场。他们打算用歼星炮对着月亮来一炮时,你不在场。然后现在...你跳了出来,跟我说已经够了?” “够不够不是由你说了算的,明白吗?” 何慎言毫不留情的话让卡罗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说道:“如果你只杀军人,我不会拦你。他们死得其所,可你杀了平民,他们是无辜的。你这样做,其他人会怎么看地球人?想一想,何,我们不能让全宇宙的人都以我们为敌。” 法师看上去已经失去了全部的耐心,他冷冷地回答:“他们可一点都不无辜。这是种族之间的战争,只有当其中一方完全毁灭时才能说结束。而且,我没有杀任何一个克里人,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 卡罗尔定睛看去,她几乎感到一阵眩晕。黑暗的宇宙中漂浮着一个巨大的球体——由还活着却不如死去的克里人们组成。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在尖叫着。 尖叫着祈求死去。 “这比杀了他们还要残忍!你这个残忍的恶魔!”她愤怒地低吼一声,眼中亮起金芒。 “所以呢?你是站在什么立场上和我说句话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失败了,人类也会是这个下场,甚至更糟?当你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随意指责我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你是个地球人?” 卡罗尔一时语塞,她沉默了一会,说:“我当然是地球人...” “你配吗?”何慎言笑了起来。 “在你沉迷于当宇宙警察的时候,你故乡的人们正在受苦受难,你的力量本可以用来帮助他们,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但你在得到这份力量后的反应是:不,还有其他人需要我的帮助。于是你就开始在整个宇宙里到处乱窜,扮演一个英雄。” “拜托,你的脑子是出了点什么问题吗?还说你的下巴太方了,方到把你的脑子都磨平了?你难道看不见你的人民正时刻处于水深火热中吗?恶魔入侵时,你不在场,斯库鲁人入侵时,你也不在。到了最后,萨诺斯入侵的最后关头,我们都解决了一切的时候,你他妈终于赶到了,飞在天上耀武扬威,放了几个能量波了事。” “你在那场战争里的作用还不如地球上的一只狗,至少狗都会为了他们的主人对那些穷凶极恶的外星人吼叫。” “你觉得你是地球人?你不配!你说我是刽子手,至少我在人类的心目中是他们的英雄,你呢?你是什么?外星人的英雄?哈!” 法师尖锐地话语似乎撕破了卡罗尔最后一层遮羞的布,她的脸色逐渐转为苍白,又在某一个瞬间变为潮红。无需言语,她整个人亮起金光,朝着法师冲来。 恒星爆炸的力量在她体内涌动,她的速度快的惊人,一瞬间就到了法师面前。她举起右拳,朝着法师的脸打去。在她的印象里,何慎言虽然强,但没强到能和她比。因此她打定了注意,只将他打个半死送回去就好。 “为什么...你们总是认为我一点进步都没有呢?” 他发出一声叹息,卡罗尔惊骇地看着他慢悠悠地一个转头,躲过了自己以光速挥出的一拳。她的思维在那一瞬间变得迟钝了起来,黑色的坚冰已经攀上了她的身体。 这——是——什么? 法师赤红色的双眼看着她,卡罗尔突然感到一阵困意涌上心头。她觉得特别冷,也特别累。空虚的感觉如影随形,无论她如何抵抗都无济于事。 往日无往不利的能量消失了。 她就像溺水的人,绝望仿佛一只瘦骨嶙峋的爪子,狠狠攥住了她的心脏。而造成这一切的,只不过是法师的一只手。 他的右手轻轻放在了卡罗尔的肩膀上,后者体内那源源不断的爆炸性力量正被他迅速吞噬。 眼中红光越来越亮的法师轻笑一声,开口说道:“感觉怎么样?从神明贬为凡人的过程不是每个人都能习惯的,当然,我其实也不在乎你的感受,我只是随口一问。” 他加大了吸取的力度,卡罗尔体内的力量逐渐消失。那仿佛亘古不化的黑色坚冰也逐渐蔓延至她的全身。 法师说道:“你只是一个偶然诞生的奇迹...卡罗尔,你曾经是个人类。因为克里人的超光速引擎而获得了这份爆炸性的力量。但你从没想过这份力量是怎么来的,不是吗?” “让我来告诉你好了。” “让你拥有这种能力的超光速引擎,其能量来自于空间宝石。你体内的能量源源不断,似乎只要你想,你就能无限制的使用。你不止一次的爆发过,在战斗中获得更强的力量,似乎完全不用遵循某些规则,遇强则强。但你知道这些力量从哪儿来的吗?” “不思进取的白痴,空间宝石在你体内制造了一个连接,好让你从一个维度中获得不可限量的能量。你本可以更进一步...但你选择了另一条路。一条愚蠢的路。而现在,它们是我的了。” “我不会杀你,至少现在不会。我会让你看着我是怎么让克里人们感受到痛苦的。到了那时,你就和他们一起当个展览品吧。” 被黑色坚冰包裹在其中,卡罗尔·丹佛斯的眼眶深陷,她的金发变为灰白,脸颊也向内凹了进去,看上去活像是个活骷髅。那曾经紧身的制服如今看上去松松垮垮,她眼中满是绝望。 反派的不能再反派的法师招了招手,黑色坚冰就和克里人组成的庞大球体一起跟在了他身后,飞向克里人的母星。 17.间幕:被逼急的老实人 ‘猎鹰’山姆·威尔逊焦躁地用右手食指敲击着方向盘。 他的这辆二手车已经很老了,此时停在路上就像是个吭哧吭哧不停喘气的老头。之前的那幅天空被遮蔽的景象实在太过骇人,就算太阳再度亮起,它造成的混乱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解决的。他接到史蒂夫的消息后立刻就准备出发,从纽约到白宫,开车和火车都需要三到四个小时,虽然飞机只需要一个小时,可在当时那副世界末日的景象下,没有人敢起飞。 没有办法,他只能开着自己的二手车出发了。现在正堵在高速路上动弹不得。四周传来喇叭声与争吵声。他看到有两个男人正拿着棒球棍互殴,他们似乎并无仇怨,只是为了好玩才这样做。他的右斜方有一辆车撞在了护栏上,里面的司机当场飞了出去,他的脑袋和身体分了家,血液糊了一地,所得到的只有零星几个尖叫。 一片混乱。 山姆的心中从未像现在这样急切过,他再一次开始痛恨起政府的制度,在这样的时刻,他们居然得不到任何有关稳定民心的新闻。电台广播里能听到的只有关于市长呼吁人们不要出门在家安心等待救援的消息,除了这些就是永无休止的暴乱、火灾、枪击。 “该死!” 他突然用力的锤了一下方向盘,按动了喇叭。那声音让他前方的银色敞篷轿车上的男人回过了头,他穿着一身有银色亮片的大衣,头上还顶着个不知从哪弄来的高跟鞋,被他用绑带牢牢绑在额头上,看上去滑稽又可笑。那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用力地拍着山姆的前引擎盖,嘴里骂着些不干不净的话。 山姆闭上眼,开始深呼吸。 他努力地克制住自己不要下车去殴打他,但这个男人明显将他的退让当成了软弱。他脱下自己的紧身皮裤,对着山姆露出屁股,一边摇晃一边骂着他。 就在山姆快要忍不住的时候,他的车顶发出了一声巨响。 这声音将男人都吓了一跳,他的脸摔在了地上。山姆探出头去,他发现自己的车顶上有一个银色的手提箱,正中央有着一个大大的、被包裹在黑圈里的红色a字,右下方还有斯塔克企业的标志。 山姆看着那手提箱,仿佛不确定这是不是一场梦。直到贾维斯的声音从手提箱上响起:“山姆先生,托尼先生为您送来了你的装备。” “托尼?” “是的,先生在十五分钟前被何先生用传送门送回了斯塔克大厦。” “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贾维斯。” “我在,您有何吩咐?” “...不,没什么。我只是想说...”他将那箱子拿了下来,动作轻柔地就像面对情人。山姆一脚踹开二手车的车门,他拿着手提箱跳了出来,已经无法压抑住自己兴奋的声音:“见到你可真高兴!” ------------------------------------- 史蒂夫用力地将手里的头盔摔在桌上,他的怒吼声连门外的人都听得见:“...你在和我开玩笑吗?先生!我们现在讨论的是民众们的生命安全!难道你看不到吗?我不信没有人和你报告,全国上下各个地区都有大规模的混乱,而你却坐在你的办公桌后面毫不动弹!” 他对面的那个中年男人什么也没说,他摇了摇头,以一种冷静而克制的口吻对史蒂夫说道:“队长,虽然我很钦佩你对我们民众的关心。但复仇者已经解散了,而你也不是神盾局或fbi的一员之一。严格来说,你和你的这位...” 他看了一眼手里拿着弓的鹰眼。 “...前神盾成员同伴贸然闯入白宫,我们是可以对你们提起诉讼的。但看在你的份上,队长,我会让你们安然无恙的离开。请不要再擅自闯入这里了,下次,就不会这么好运气了。” 鹰眼忍不住说道:“从那椅子上动动你的肥屁股,召集记者开个记者会,告诉人们危险已经过去了,对你们来说就这么难?这件事有什么困难的?我不明白。” “这涉及到很多国际问题,克林特先生。处于国家安全考虑,我不能向您透露。”他彬彬有礼地微笑着,说辞无懈可击。 “你这肮脏的政客...”鹰眼低声咒骂。 男人挑起眉,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说道:“这话我可不能当做没听到,克林特先生。你的话对我构成了人身攻击与诽谤...我会依法对你...”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他的脸上挨了一记重拳。 他的鼻子被打破了,鲜血流了出来。这男人愣愣地看着对他挥拳的史蒂夫,居然没有反应过来。 鹰眼看着史蒂夫一把将他从办公桌后拖了出来,骑在他身上开始殴打他,一拳,两拳,三拳。他当然看得出来史蒂夫是刻意收了力气的,但对这个养尊处优的混蛋来说依旧是重得无以复加的重拳,他很快就被打到了昏迷。那张脸上满是青紫,连额头都被打的肿了起来。 史蒂夫仍不解气,如果有其他人在这,恐怕很难会相信是什么事情能把他逼到这种地步。 但鹰眼理解他。 他们在开始时及时赶到了白宫,希望能发射核弹来助何慎言一臂之力,但得到的回答是总统因不明原因死了,没人拥有这个权利。万一被其他国家认为是他们要发动战争就大事不妙了。 如果说他的这个说辞还能捏着鼻子勉强信一信,那他接下来做的事情就完全是在挑战史蒂夫的底线了。 他晾了史蒂夫和鹰眼一个小时。 没人知道何慎言能不能解决那些舰队,而史蒂夫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政客比他们这些昔日的同伴还要对何慎言有信心。他似乎笃定了那些舰队一定会被黑袍法师解决似的,完全不去理会失败的可能性,甚至不去考虑那种后果。 好在何最终还是解决了舰队,那持续了一个小时的黑暗退去了,史蒂夫和鹰眼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在昆式战机上的弗兰克告诉他们,现在全国各地都在爆发混乱,死伤不计其数。史蒂夫立刻就想让这家伙召开记者会,而他始终在踢皮球。 就这样,老实人被逼急了。他也见到了后果。 18.间幕:汇合 “你打算怎么办,史蒂夫?” 史蒂夫松开手,将手里的鲜血嫌恶地抹在那男人的衣领上。他深吸一口气,刚想说话,这间办公室的窗户外就传来破空声,一个身影撞破了窗户飞了进来。 “山姆?!” “是我,史蒂夫。”穿戴一新的山姆·威尔逊站在他们面前。 他的翅膀收拢在身后,纯黑色的流线型制服。胸口处的银色a字和腰间的两把银色脉冲手枪正泛着光。他摘下自己的护目镜,笑着说:“你好啊,克林特。” “见鬼,老兄,你这身装备是从哪儿弄来的?” “托尼让给我送来的。” “托尼?!” “哈,贾维斯说他是被何送回来的。我觉得这又会是个很长的故事。不管怎么说,见到你们真高兴。” 史蒂夫由衷地微笑起来,他戴上自己的头盔,用右手上的多功能臂甲呼叫了在昆式战机里的弗兰克和罗德,打算离开这里,再做打算。而就在此时,一个轻佻的声音挤进了他们的通话频道。 托尼·斯塔克标志性的嗓音响起:“你们好啊!有人想我了吗?” “见鬼,托尼,真的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罗德震惊地说。 “如假包换,刚刚到家。除了我还有谁的声音这么有磁性?嘿,罗德。我听说你的战甲被人拿走了。”托尼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他调侃道。 “是啊...不过你那儿应该有多的吧?”罗德笑了两声,却得到托尼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啊,嗯...应该吧,我也不知道,啧,到底有没有呢?” 罗德笑着喷出一个f开头的短语,和托尼在一分钟内互相f了十几次。 “你听上去很虚弱。”弗兰克冰冷却显得有些中气不足的声音在频道里响起。 “你也差不了多少,我的朋友。我们俩半斤八两吧,只不过我是被一群外星人折磨了两年,应该比你要惨一点。” “你的胜负欲还是那么幼稚。”弗兰克哼笑了一声,不再言语。 “队长呢?我怎么没听见他说话?”托尼又问道。 “我在,托尼。” “啊,你听上去还是那副正气凛然的样子,怎么样,美国队长,最近过得还好吗?” “没有美国队长了,托尼。” “......” 语音频道里沉默了一会,托尼才接着说道:“好吧,看来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但我们可以见面后慢慢说,我很快就到白宫。嘿,事情干完后有人想要吃点什么吗?我请客。说真的,我想死那些垃圾食品了。” ------------------------------------- 昆式战机上。 摘去头盔的托尼正嚼着一个汉堡,这是他路过一家常见的推车式食物小摊买的。本来他打算留着肚子后面聚餐时再狠吃一顿,但那汉堡看上去真的很不错。 他此时狼吞虎咽着,两三口就解决了一个。托尼抓起一旁的冰可乐,连吸管都没用就灌下去一大口,毫不顾忌自己的形象,虽然他现在的确也没什么形象可言。 克里人为了方便调取他的记忆,将他的胡子和头发全都剃掉了。想到这里,他有些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管子插在脑子里的感觉一点都不好。他咽下嘴里的可乐,说道:“所以...” “所以?”罗德问道。 “所以你们不打算给我解释解释现在要去哪儿吗?” “你吃的太香了,托尼。我们不忍心打扰你。” “嗯,你真应该学学如何聊天,罗德。这么多年了你都没什么长进。另外,贾维斯!” 贾维斯的声音代替了机载ai,在机舱内响起。 “我在,先生。” “我们这位弄丢自己装甲的罗德先生,他的新装甲什么时候到?” “预计还有两分钟,先生。” 托尼朝着罗德摊了摊手:“你都听见了,我希望你还没忘记怎么穿。说真的,怎么我一离开就出了这么多事?” 弗兰克靠在墙边:“是从何离开开始的,和你的离开好像没什么关系。而且你的新发型看上去真的很滑稽。” 托尼翻了个白眼:“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弗兰克。先别急着讨论我的发型,你的右眼怎么没了?” 鹰眼立刻插了句话:“他说这是他赤手空拳杀了七十个人的证明,你们信吗?” 山姆挠了挠自己的脸颊,他迟疑地说:“呃...我其实还是信的。” “嘿!山姆!你是不是忘了你身上的衣服是谁给你送来的?”托尼立刻不爽地说。 “资本家,你以为你的装甲能收买所有人吗?哼,至少威尔逊还有良知。”弗兰克见缝插针,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拐弯抹角阴阳怪气托尼·斯塔克的机会。 “我?资本家?该死,你可不能这么骂我,斯塔克企业每年的收益有百分之六十都用作慈善了!我亲自看着的!” 史蒂夫坐在角落,他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一切,看着这群人互相开玩笑,就像往日一般。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表情被托尼注意到了。他立刻故意高声说道:“嘿!美国队长!你是怎么回事?干嘛苦着个脸?” “......美国队长死了,托尼。”史蒂夫轻轻地说。他的反应让托尼皱起了眉,也让机舱内的气氛变得古怪了起来。 “嘿,伙计,你得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的反应...我的意思是,你这反应可不同寻常。”他努力地说着俏皮话活跃气氛,但气氛已经降至了冰点。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严肃了起来。 “杰克·理查尔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托尼的笑容消失了。 “没过几天,托尼。他是因为我而死。听着,之后再谈这件事吧。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了,我们降落了。” 史蒂夫转移了话题,昆式战机平稳的落地,机舱门打开,众人看见一个本应早已死去的人。 只有托尼的脸色变得冰冷起来:“我记得你死了...” 史蒂夫连忙说道:“冷静一些,托尼。巴基的确死过一次,他是后面被何复活的。” 但托尼的脸色依然没有变好,他指着那个看上去像个流浪汉似的长发男人,说道:“听着,伙计。你死过一次,所以我不会再和你计较有关我父母的事儿。但你别指望我原谅你,明白吗?” 长发男人轻轻点了点头。 19.手臂与新装甲与多尔克八世之死 机舱里的气氛不复之前,算不上有多好。 长发男人一个人沉默的坐在角落。他穿着长袖的黑色卫衣,左手甚至还带着黑色的手套,遮住了全部皮肤。 托尼和罗德坐在另一边,罗德穿上了一身崭新的装甲,银灰二色交加,托尼正给他介绍着功能。 “没有加装实弹武器,但绝对比你那些老掉牙的机枪带劲。两肩处各有一挺能量加农炮,可以发射出超高温的能量团,就算是主战坦克都能一下解决。更重要的是,它们没有后坐力。” “手背,我给你装的是光束枪,特制型号的,无需充电,威力较小,如果你不想让场面太难看可以用这个。150发的弹匣容量,打完自动装填,抽取的是装甲本身的能量。” 他喋喋不休地介绍着,就像是又回到老本行一样。罗德聚精会神地听着,他看上去巴不得马上拿这些东西去射点什么玩意儿,去打个痛快。 弗兰克、鹰眼和山姆则溜到了驾驶室,他们懒的理会后舱里诡异的气氛。 史蒂夫走了过来,他坐在巴基旁边,看了一眼他的左手,问道:“感觉如何?” 巴基没说话,他抬起左手,摘掉了手套。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手了,黑色的鳞片层层叠叠,看上去活像是个怪物的爪子。巴基没有停下,他接着将袖子撸到了肘部。将那完整的手臂展示了出来。托尼和罗德也将眼神投了过来。 通体黑色,鳞片之间分布着一些缝隙,五指尖锐而细长。 “见鬼,哥们,这东西看上去活像是电子游戏里的玩意儿。”罗德说道。 “疼吗?”史蒂夫问道。 “不疼,但是晚上会睡不着,一到晚上这东西就会发光。太亮了。我不知道怎么让这东西停下来。”巴基面无表情地说,他看上去似乎是讲个冷笑话,但在座没人笑得出来。 “所以你不仅活了,手上还装了个不知道怎么关的led灯是吗?哈,不错的笑话,哥们。”托尼笑了起来。 罗德没像托尼一样开没品的玩笑,他问道:“所以,这东西有什么其他的用处吗?何把你复活给你装了这副手臂,它总不可能真的只是个led灯吧?” 巴基转了转左手,他说道:“嗯...劈柴的时候不用斧头了,我只需要用指头划一下就行,这个算吗?” 托尼忍不住抬起头,他颇有些无语地说:“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哥们,你的冷笑话水平真的很不错。” “谢谢。”巴基居然还认真的道谢了。 托尼转过头对罗德说道:“他是真的在跟我道谢吗?是真的吧?你觉得他是认真的吗?罗德?他听不出来我的意思吗?” 罗德降下自己的面甲,他的身影从头盔里沉闷的传来,那是一连串的笑声。 “见鬼,克里人是不是把我的幽默感和头发一起带走了?为什么你笑得这么开心?”托尼郁闷地说。 ------------------------------------- 克里人们的皇帝,多尔克八世正毫无风度的躺在地上。 他的半边身体已经变得血肉模糊,内脏器官可以直观通过肚子上的缺口看见。他此时已经无力说话,只能瞪着眼睛看着被火焰点燃的天空,从喉咙里吐出只有自己听得清的声音。 何慎言站在他旁边,带着笑意看着这个以残暴和无情在银河中出名的克里皇帝。 他蹲了下来,仔细聆听着多尔克八世从喉咙里发出的细小又模糊的声音。 片刻之后,他戏谑地问。 “你感觉如何啊,克里人的皇帝?” 法师的声音低沉又遥远,在多尔克八世听来,如同隔着几个星系交谈一般,完全不像是在耳边说话。失真感非常强烈。听到这个声音,一股仇恨驱使着他动了。 多尔克八世竭尽全力转动自己的脖子,好让他的眼睛能看到法师,能看见这个毁灭了他的国家,杀死无数平民的恶魔。 何慎言毫不避让地和他对视,他轻声说道:“你想说些什么吗,克里人的皇帝?” 多尔克八世绿色的眼睛里倒映着法师的身影,他用尽全力,抬起左手抓住了法师的衣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然而何慎言接下来却直接站起了身。他的手无力的滑落。 他站了起来,当着多尔克八世的面,走进了至高智慧存在的大厅之内,只留给他一句冰冷的话语:“很遗憾,我并不想听。” 多尔克八世躺在原地,他眼前渐渐出现了重影,疲惫感正从骨髓里往外蔓延。他从未体会到这种感觉。作为克里人基因工程的最先进成果,他从出生开始就拥有仿佛用不完的体力。无论学习什么知识都可以很快精通,甚至还是个天生的灵能者。可以运用各种强大的心灵力量。 而随着他渐渐长大,成熟,身体中蕴含着的力量也被开发了出来。他在还未继承王位时曾在半人马星系的一个角斗场星球上当过角斗士,一年半的时间里,纯粹依靠肉体力量,缔造了全胜的传说。在那个时候,他甚至以为自己是无敌的。 但所有这些,无论是力量还是身为皇室的荣耀,在面对那个法师时都像是泡沫一般触手可破。 他亲眼看着哈拉星外围的无数舰队被轻而易举的毁灭,那铺天盖地的反物质导弹和黑洞射线仿佛儿戏一般被这个法师吞噬了。那些舰队的残骸此时甚至还能直接从地面抬头仰望看见。 而在此之后,他在雷达上被观察到的能量层级甚至比之前还高了一些。 数千名灵能者大师一同出力,以生命为代价想要精控他却被反入侵了大脑。连带着小半个哈拉星在灵能风暴中化为了灰烬。数不尽的克里人灵魂在那暴风之中惨叫。 面对这样的敌人,要如何取胜? 多尔克八世逐渐陷入冰冷的意识中缓缓飘过一个念头,那是他此前漫长的生命中从未想到过的念头,甚至在说出来会被当成叛逆。 他想,至高智慧真的永不出错吗? 20.克里人的结局(完) 走进大厅,强横的灵能立刻化作精神力触须向法师击打而来,目标并非是他的身体,而是灵魂。却在中途便被法师轻描淡写地挡下,他甚至还截取了一部分吃掉了。 咀嚼声从他脚下的阴影传来,他眼中的红光再次暴涨,法师评价道:“味道很难吃。” 至高智慧浮在它的营养罐子里,那丑陋的蓝色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赢了,法师。”它没有张嘴,机械的声音在大厅内回响。 “我赢没赢难道需要你的承认吗?” 至高智慧看上去似乎已经放弃了抵抗,它收敛了自己的灵能,不再尝试触碰法师,安安分分地漂浮在那巨大的的罐子里,如同一个丑陋的生物标本。 “怎么,这就放弃了?”何慎言背着手,站在他面前,随意地说道。 “你比我们都要强,你赢得这场胜利是应该的。这就是自然的法则。现在,来取走你的战利品吧。” 尽管声音里没有感情,但至高智慧说出来的话依旧颇具风度,甚至有些哲学意味蕴含其中。而法师却不这么想。 他突然来了兴致。 他说道:“你知道我要对克里人做什么吗?” 至高智慧的声音中依然没有什么波动,它平静地说:“知道。你刻意平衡了生与死之间的界限,让他们在生死之间无限徘徊,永远痛苦地存在下去。” “你对这种结局也能接受?” “为什么不能呢?” 至高智慧反问道,它接着说道:“克里人并未消亡...我们仍旧存在,这就足够了。在宇宙中,每天都有新的种族诞生,也有新的种族毁灭。只要存在,便是延续。” “但你们不会再进步,不会再有新的克里人出生。甚至会作为标本供人参观。你们的历史会任由人翻阅,前人用鲜血和汗水凝聚的科技结晶会被随意取走。就算这样,你也接受?” “是的。” 至高智慧丑陋的蓝色大脸上依旧毫无表情,它的声音在大厅内部响起,冰冷中带着纯粹的理性:“如果克里人的科技在其他种族身上延续,那么文化也可以。迟早会有人对我们的传统感兴趣,他们会了解,传播,甚至成为精神上的克里人。” “我明白了。”何慎言恍然大悟,他说道:“你的目的是克里人的延续,为了达成‘延续’这个目的,你会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使用任何手段。” “是的,法师。”至高智慧坦然承认了。 “但我有一件事不明白,”何慎言眯起了眼,他问道:“你为什么会想要侵略地球?” “我不能说。” “是想说却不能,还是能说却不想?” 至高智慧第一次陷入了沉默,它营养罐里的那些黏糊糊的透明液体正快速消退,被排入地下的管道中。这个生物计算机的嘴唇颤抖着,第一次尝试发出自己的声音。它的真实嗓音与灵能说出来的嗓音并无二致,一样的冰冷:“我不能说,法师。” “又是秘密,是吗?一环套一环,没完没了。”何慎言叹了口气。 “你知道吗,我真的厌倦了这些破事了。” 他说完这句话,魔力与精神力触须一同爆发,这座克里人的圣地,至高智慧的居所在瞬间崩塌了。 烟尘四散中,法师的嗓音依旧清晰。 “至高智慧...你知道吗?你是没有感情的,因此你可以接受克里人在无尽的痛苦之中获得永生,因为在你这个计算机看来,这种结局是可以接受的。我不知道你计算了多少遍,在预想中有多少个结局。但你绝对没算到现在这个。” 烟尘散去,狂风开始凝聚。 城市的碎片、飞船的残骸、死去但还活着的克里人们共同被狂风吹起,在魔力中逐渐融为一体。地面开始崩塌,天空中的人造穹顶再次被撕开一个大口,乌云凝结,本不该出现的暴雨再次降落。哈拉星已经有非常长的时间没有自然降雨过了,他们的天气控制机让这里永远晴天高照。 雨滴落下,血液开始被冲刷,混杂着克里人们的哀嚎声。法师飞起,他的黑发随风狂舞,长袍鼓动,眼中红光大盛。至高智慧漂浮在他的身边,法师说道:“你没有感情,所以你不会痛苦。但我要让你拥有,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真正为你的行为感到后悔。”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至高智慧平静地问道:“我不清楚,我们的资料库中没有你现在正在做的事情的相关记载。” “那就记下来。”法师笑了起来。 “我要让你成神,至高智慧。” 他话音落下,右手高高举起,巨量的魔力再次涌出,黑色中混杂着金色。狂风、闪电、崩塌的地面和人们的惨叫共同筑成了这一首协奏曲,如果在太空之中,你会发现,哈拉星正在缓缓消失。它的体积正越来越小,相反,一个蓝点正在哈拉星的中央逐渐成型,越来越庞大,越来越明显。 “你知道吗,至高智慧。克里人们虽然自己不清楚,你也不清楚,但他们的确把你当成了神。他们信仰着你。” 至高智慧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它漂浮在风暴之中,身边萦绕着克里人的尸体,这种情况不在任何计算之中。法师的声音清晰地透过风暴传入它的耳中:“信仰神是神明这种生物的一种,很低劣,与信徒们同生共死,甚至会被信徒们影响到自己本身的情感与记忆。” “而我现在要对你做的事...正是让你成神。” 至高智慧的形体在法师的意愿下正快速的发生变化,它不复之前丑陋的大脑袋形象,而是变成了一个没有性别的光头克里人。赤裸着身体,在风暴中静静伫立。 法师的魔力带着克里人们的信仰灌注在他的身上,他的皮肤一寸寸崩裂开来,从裂缝之中蹦出纯粹的尖叫,他所获得的新形象开始崩塌,一点一点的融化。一会变成一滩血肉模糊正在尖叫的烂泥,一会又变成一个失去了脑袋的克里人士兵,又或者一个克里人平民,甚至闪过了多尔克八世的形象。 “现在...你有感情了。” 至高智慧尖叫着,它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痛苦,悲哀,绝望这种负面情感。它的声音甚至穿透了风暴,所有克里人都听见了它的声音:“你对我做了什么!你对我做了什么!法师!停下!” “干嘛这么不识好歹?多少人想要成为神明还没有路子呢。”何慎言微笑了起来。 随着它的最后一声尖叫落下,哈拉星消失了,克里人们的尸体也消失了,只剩下一具庞大的尸体漂浮在星空之中,它是一个克里人的形象,胸口裂开了大洞,正在这片冰冷的星空中尖叫着。那不可听见的噪音化作灵能将周围的几颗星球瞬间崩碎。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克里人们的神了,至高智慧。”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去。 而克里人的神明将会在宇宙中永无止境的尖叫、痛苦下去。它将永远徘徊在生死之间,与它的子民一样。而它所料想的,克里人的科技和文化传播到银河各处已经不可能再发生了,因为它那饱含痛苦的尖叫将让任何试图接近的人死去。 这就是克里人的结局。 21.失而复得(4K) “你还没告诉佩珀你回来了?” “是啊,我觉得...等到事情全部解决后再告诉她比较好一点。”托尼有些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手上的智能手表,那是克林特前不久买的小玩意儿,他看到好正好手痒,拿来研究了一下。 “问题是,托尼,你不觉得那时候她肯定会和你再吵一架吗?”罗德忍不住了,他这样说道。 “...吵架的理由是什么?” 托尼抬起头来,他不解地问。 罗德无奈地扶了扶自己的额头,他问道:“你以前到底是怎么登上花花公子排行榜第一名的?” “有钱咯。”鹰眼靠在机舱壁上翻了个白眼,他插话道:“就他的性格,这家伙要不是有钱早就被人捅死十几遍了。” “哈,克林特,你这个肤浅的人,我真替你感到悲伤。我能和那么多美丽的女性约会难道靠的只是我的钱?我本人这英俊的脸难道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吗?”托尼一脸严肃地指着他此时既没胡子也没头发的脸,充满了某种迷一样的自信。 驾驶舱传来弗兰克的低笑声。 他们的闲话被贾维斯打断了,ai温文尔雅的合成音在昆式战机内响起:“已到达目的地,先生们。” 昆式战机平稳地降落在地面,他们此时身处德克萨斯的荒郊野外。众人缓缓走出,弗兰克被罗德和鹰眼搀扶着,他的脸色此时依旧很苍白。史蒂夫与托尼走在最前面,他们看着面前的一片空地,久久不语。 “好奇怪的感觉,”托尼突然转过头,对史蒂夫说道:“我以为我不会怀念这个地方。” “实际上,我们大概都很怀念这里。”史蒂夫说。 他话音落下,贾维斯打开了这座沉寂已久的基地。在一阵机械运转声中,地面缓缓地向两边打开了。 他们走了进去。 灰尘遍布走廊,幽蓝色的光芒照射在他们每个人的脸上。他们径直来到走廊的尽头,托尼走上前去,他打开头盔的面甲,对准墙壁上的一个地方睁大了眼睛。 “欢迎回来,钢铁侠。” 光滑的墙壁突然裂开一个小口,内里的机器扫描了一下他的瞳孔后,整个基地瞬间亮起。内置ai机械的声音在这尘封多年的基地内响起。 墙壁突然向两边打开,里面的房间看上去像是个会议室,仅有一张银色的合金桌子与七把相同材质构成的椅子。 “我只听过这个地方。”山姆环顾四周,他有些意外。 弗兰克被罗德放在了一把满是灰尘的椅子上,瞎了一只眼的老男人咳嗽了两声,他的嗓音沙哑而低沉:“很多人连听都没听过,小子,你很幸运了。” “你们居然没把这地方关掉...多少年了?”鹰眼有些感叹地说。 史蒂夫没说话,他走到桌子旁边,用手拂过上面的灰尘,一个被黑圈包裹着的红色的a字浮现其上,随着他的动作,桌子发出了一阵嗡鸣。它的表面缓缓亮起,蓝光浮现,七个图案一闪而过。 一面盾牌,一个铁面,一把弓箭,一只蜘蛛,一只绿色的哥斯拉,一把战锤,一个黑袍人影。 在它们全部闪过之后,内置ai的机械声再次响起:“欢迎,美国队长。” 史蒂夫微笑起来,他轻车熟路地说:“启动d-9协议,开始连接全球卫星。” “需要钢铁侠的授权。” 托尼将手按在桌子上,他说:“授权。” “已连接至贾维斯,正在黑入卫星,全球卫星已连接。” 史蒂夫深吸了一口气,他说:“启动全国广播。” ------------------------------------- 马克颤抖着拿起手枪,他知道这把枪里还剩下一发子弹,那是他上个周末喝醉了拿枪乱射后剩下的。他算是运气好,没把自己打死。蜗居在这间身处地狱厨房的廉价公寓内,多活一天都是上天给面,就算他不在宿醉后弄死自己,也迟早会被其他人或东西弄死。 他看着那把手枪,突然意识到自己手臂的颤抖。男人泄了气,他苦笑着扔下手枪,走开了。躺在脏污地板上的手枪甚至连保险都忘了打开。 电视里依旧放着新闻,主持人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全国各地的环境,呼吁人们保持冷静。不要走上街头,不要参与暴乱。呆在自己的家里,政府一定会提供救援。然而‘天黑’到‘天亮’后的整整四个小时内,没有一个官员出来解释这一切。 或许有,但他没在电视上看到过。 马克对此完全不在意,他早就对这个国家的制度不抱希望了。 他从自己肮脏的沙发上站起身,没穿拖鞋的右脚踩在地毯上,一阵黏腻感让他恶心地抬起脚,发现是昨夜点的披萨被打翻了,掉在了上面。现在他的一脚又加重了这地毯肮脏的程度。马克嘟囔了一声,他没管那么多,只是挺着自己的啤酒肚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窗帘向外窥视。 街上满是翻倒的汽车和疯狂的人群。他看见一个打扮的像是玛丽莲·曼森的家伙手里拿着一根超大号的紫色假x哈哈大笑着追打另一个穿着派大星服装的家伙。两人很快跑过街尾。 另一端,一名头上戴着头巾的黑人正举着枪威胁另外两个黑人,马克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但那家伙没能拿到他想要的东西,那两个黑人从肥大的裤子里拔出枪,三个人在街头对射起来,最终一起倒在了地上。一只瘦骨嶙峋的黑狗小心翼翼地跑了过去,开始舔舐起头巾黑人的血液。 马克突然感到一阵反胃感,他连忙关上窗帘,房间重回阴暗。他跑进自己狭小而肮脏的厕所,将脑袋伸进马桶狠狠地呕吐了起来。 吐完后,他无力地跌坐在自己满是不明黑色物质的瓷砖地面上,靠着背后发黄的墙壁,突然想起他的童年。 他是在堪萨斯长大的。 那地方很好,人很好,地也很好。他的老爹和叔叔都是种地的农民,老实本分。玉米地是他童年大多数有趣回忆的发生地点,但适逢嬉皮士...那股风吹到了他的家乡。让这个小伙子抱着一把破吉他跑到了纽约。 没有成功。 他早就与自己的家人断了联系,那把吉他很久之前就消失了。而他甚至记不起自己是怎么把它弄丢的。有那么几次,马克有过短暂的冲动,想要把它找回来。他竭尽全力回想自己在哪一次嗨上云端的经历后弄掉了吉他,但他始终没记起来。 现在,他一事无成,四十七岁,蜗居在廉价公寓里。邻居们是小偷、骗子、抢劫犯、毒贩和杀人犯。他的工作是停车场的看守,在他再次醉醺醺的去上班后,他丢掉了这份工作。 马克的脑子里播放着过去的记忆,他突然发现,他记不起老爹的脸了。 电视机里主持人的声音在一阵电流声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他觉得很耳熟的男声,但他记不起自己曾经在哪儿听过了。 马克痛苦地锤着自己的脑袋,他发现自己好像记不起任何事情。他的记忆里,有百分之八十的时间是酒精、du品、性和暴力。还有背景里狂躁的摇滚乐曲,除了这些之外,他什么也记不起。 那个男人的声音说道:“...很多人应该都知道我,但从,但从没见过我。我叫做史蒂夫·罗杰斯。你们或许对我的另一个名字更加熟悉,是的。我就是美国队长。” 美国队长? 四周嘈杂的声音停息了下来。 那些尖叫与哭泣声,狂笑声,狗的吠叫,汽车自动报警的声音和枪声好像都消失了。 马克站了起来,他跑到客厅里,下巴上还挂着黏糊糊的呕吐物。但他压根没在乎那些,这个有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只是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屏幕。 电视机里的那个男人摘下他的头盔,露出一张英俊的脸。他说道:“时间紧迫,所以我长话短说。电视机或广播前的诸位,请仔细听好。” “四个小时前的‘天黑’事件并非你们所想的那样,是上帝的惩罚,地球毁灭的证明,又或者是什么疯子想要统治世界的阴谋。只不过是一次外星人入侵而已。” 他露出一个微笑:“是的,又是外星人。我们面对过很多次了,不是吗?” “不必担心,因为事情已经被解决了。但在整个过程中,我们的政府做了什么?” “他们什么也没做。他们没有任何举措,他们只是坐着。” “他们自称是世界第一大国,但在这种情况下甚至不愿发射核弹向外星人们发起攻击。我不禁想起2012年时我们在德克萨斯州与奇瑞塔人的那场战争。那时的德克萨斯州长力排众议,在没有得到上级命令的情况下,他是这样做的。” “他出动了军队,警察,掏空了州内全部的大型武器和导弹。他甚至登上电视演讲,希望有武器的男人们拿起枪械,保护他们的孩子与妻子。他亲身作则,在战争中拿着他的猎枪轰掉了四个奇瑞塔人的脑袋。” “我们赢得了战争,而这位勇敢的州长在战后并没得到他应有的东西。他被撤职,被诉讼,现在甚至还在监狱里。” “尽管他的行为拯救了无数人的生命。” “我不禁想问,难道这就是美国政府?” “是的,诸位。这就是那位州长的结局。你们当中可能很多人都没听说过他。但这就是现实,睁开眼吧,美国人。如果你在看电视,如果你在听广播。或者任何能看到这段影像、听见我的声音的地方。请你们睁开眼好好看看四周。” “看看你的家,看看那些无助的人们与尸体。不要责怪他们。因为他们只是普通人。而我们通过选举选出来的精英们却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对这一切不闻不问。他们不发表稳定民心的演讲,不告诉你们发生了什么。不救灾、不抢险、拒绝一切行动。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没有任何头绪。” “但...我不在乎了。” 史蒂夫·罗杰斯这样说道:“如果他们的选择是放弃我们,那么,我们也应该反过来放弃他们。听好!公民!如果你自认是一个美国人,如果你想要保护你的财产,你的家人,你的生命。或者你只是单纯的觉得那帮做办公室的混蛋靠不住...” “那就请你们认真听我说。” 马克呆呆地张着嘴,他看着电视机的屏幕。听着他的话,皮肉松弛的脸上突然有了神采。他跑到卫生间,洗了把脸,跑到衣柜疯狂的翻着自己的衣服。在那些杂乱的衣服堆里,他找到了自己最后一套还能穿的衣服。 那是一件老旧的背带裤。 他穿了上去,尽管他的肚子已经将其撑出一个圆滚滚的弧度,但他还是穿了进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他听着电视机里史蒂夫·罗杰斯的身影,拿起了自己的手枪,揣进背带裤胸前的口袋里。又跑进房间,想拿上一顶帽子跑出门。 他急匆匆地脚步被一个东西绊了一下,一阵令他汗毛竖起的声音响起,在房间里不断回荡。他很快就分辨出来,那是琴声。 汗从他的额头上滴落。 他弯下腰,趴了下来,看到一个黑色的长条从他的床下探出头。马克小心翼翼地将它拖了出来。 那是他的吉他。 尽管那吉他已经满是灰尘了,但它居然没坏。它的木头琴身已经掉漆掉成了白色,却没烂。马克开始调音,他的嘴角挂上了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笑容。尽管这么多年没碰吉他,但他一摸到这东西,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灵魂深处醒来了。 他开始调音。 一切完成后,他抓起一顶帽子,汗流浃背地跑到房门,穿上一双匡威鞋跑出了门。吉他背在他身后,随着他的跑动,一直撞着他的屁股。他腰间揣着只剩一发子弹的手枪,脸上满是汗水,他甚至忘了关门。 史蒂夫·罗杰斯的声音从电视里传来,有些失真,但依旧非常清晰。他的话语铿锵有力,堪称怒吼:“...如果他们不做他们该做的事,那我们自己来做!天佑美国?不!人佑美国!” 22.法师们都是过劳死的(1/5) 房间内。 托尼的神色异常严肃,他问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吗,史蒂夫?你刚刚的行为都足够那帮混蛋宣布你叛国了...” “如果他们可以,他们早就这么做了。”比起托尼的凝重,史蒂夫却显得非常轻松。他像是卸下了什么担子似的,脸上甚至还有一抹淡淡的微笑。 “该死的,史蒂夫,你刚刚就给了他们可以那么干的理由。你刚刚在一分钟前被宣布为通缉犯了,罪名是破坏国家安全。见鬼,我去找他们谈谈,应该能——” “——没有必要了,托尼。” “我们解散后的七年里,我一直在纽约生活。这里是全美第一大城市,但你走在街上永远能看见无家可归的人。他们其中有些是咎由自取,但大多数都是因为一时的坏运气。根本原因就在于我们政府的制度上。你知道...” “算了。” 史蒂夫说得起劲,他原本想开始长篇大论,却硬生生止住了话头。他摇着头说:“我们先去纽约。” “虽然我不知道你要去纽约干什么,队长,但,很抱歉。眼下我们可能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一个熟悉的声音伴随着一道传送门的打开插入了他们的对话。 斯特兰奇从中走了出来,他浑身湿透,黏答答的黑色液体沾满全身,脸颊上有着一道长长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斯特兰奇?你舍得从你的小屋子里出来了?不过你看上去怎么像是刚疏通完下水道回来的?”鹰眼半开玩笑地说道。 “不,克林特。虽然我很讨厌这么说...” 斯特兰奇看了他一眼,这个疲惫的男人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他双手交叉,用颤抖着的双手调动魔力,释放了一个观察魔法。 “...但我们真的有大麻烦了。” 在场众人都被他展示出的画面震惊了,那是一个他们都非常熟悉的城市——纽约。而此刻,城市的上方正有着数十颗背生洁白双翼的漆黑怪物在城市之中大肆屠杀。 望着那骇人的场面,托尼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好吧,先是外星人,现在又是这帮该死的魔法生物。你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头吗?” “那是西索恩的力量塑造而成的怪物...但它们背上的翅膀,来自于天堂。” “天堂?”鹰眼问道。 “等等,等等等等,谁是西索恩?”山姆也插话道。 “是的,天堂...西索恩是世界上第一位黑魔法师...也是黑魔法之神,大魔影,上古之神(eldergods)中的一员,听着,山姆。如果你对魔法的历史这方面有兴趣,我很欢迎你之后来至圣所看书。但现在,我们必须赶快解决这个问题...不然我很怀疑我们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好吧,我不管他是谁,我们要怎么做?”史蒂夫拿起自己的头盔,他问道。 “西索恩的力量已经笼罩了整个地球,这不正常。上古之神们的力量太强了,他们通常来说没法这样直接入侵我们的世界,强行进入会导致世界的撕裂,而他们作为强大的个体也会直接被域外之神们注视...这段时间里一定有人做了什么。” 斯特兰奇低下头思考着,很难说他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和众人解释。等到他终于理清了头绪,却感到一阵如芒刺背般的痛感从大脑深处直接爆发。 他猛地抬头看去,坐在那椅子上的弗兰克脑袋低垂,他放在膝盖上的左手已经燃起了火焰。 来不及解释,斯特兰奇推开挡在他面前的托尼·斯塔克。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云端,四散的烟雾中,斯特兰奇的嘴角溢出一抹鲜血缓缓流下,橙黄色的护盾将众人全部挡在身后,没有一个人受伤。 除了他自己。 他举起的右手疯狂颤抖,却始终维持在正前方。托尼站在侧面,他发现斯特兰奇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刚想上去问问怎么了,斯特兰奇就回过头来,他的脸色不知何时已经变得苍白起来,皮肤下有不正常的突起疯狂蠕动。 没有犹豫,斯特兰奇直接打开了一道传送门将其他人扔了进去,直接送他们到了纽约。 他刚刚关闭传送门,一只白骨嶙峋的手臂就穿透了他的护盾,将他整个人直接扯了出来。他倒在地上抬头看去,一个燃烧着火焰的骷髅正狞笑着看着他。 斯特兰奇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还真是不让人休息。” “砰!” 又一道护盾被撑起,骷髅的右拳打在上面,能量的波动四散开来,烟尘疯狂的飞舞在这残破的房间内。斯特兰奇能感受到自己体内黑暗蠕虫的疯狂暴动。他本来正在至圣所内驱除这些危险的小东西,却在紧要关头被人袭击了,再次醒来时就被一帮黑暗巫术的使用者绑了起来。 他好不容易杀了出来,刚想打开传送门回至圣所,就感受到了那股骇人的黑暗魔力,比起何慎言有过之而无不及。于是他立刻定位到史蒂夫等人的所在地传送了过来,所面对的却是这样一档子破事。 斯特兰奇叹了口气,眼前的骷髅似乎完全没有神志,他只顾疯狂的殴打着斯特兰奇的护盾。如果有必要,他可以跟它一直玩下去,但现在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做。 斯特兰奇的马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希望你清醒后不会怪我...弗兰克。” 他双手合十,强横的精神力爆发开来,将骷髅逼退。骷髅嘶吼着,立刻就想扑上来将他撕碎,却发现自己的脚已经被不知何时出现的冰块牢牢冻住了。 它嘲讽地长大下巴,咔吧咔吧开合几下,像是在嘲笑斯特兰奇用冰块对付火焰的行为。它浑身火光大涨,在下一秒就挣脱了出来。 但,一秒钟,对于斯特兰奇也已经足够了。 倒五芒星法阵邪恶的深紫色光芒映照在他脸上,斯特兰奇面无表情的驱动了这扇地狱传送门,一把将弗兰克扔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后,他终于疲惫地瘫倒在地,恨不得马上睡去。但他还不能,就算他已经两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睡眠也是如此。 这个苦命的法师再次调动起体内所剩不多的魔力打开了一扇传送门,走了进去。 23.拦路者(2/5) 斯塔克大厦顶端。 “斯特兰奇!”史蒂夫刚刚被扔过来就想冲回去,但那扇传送门已经消失不见。他扑了个空。 托尼走到窗边,外面一片漆黑,即使身在最顶层,他也能听见尖叫声。贾维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先生,欢迎回来。” “帮我定位佩珀的位置,派出无人机接她到地下避难。把特殊系列装甲,代号巫术克星的那个送过来。我记得我走之前应该做了一半,你做完了吧?” “是的,先生。按照您留下的设计图,已经完成。还需要什么吗?” 托尼转过头,他看了看剩下的五个人,眼神着重在一直沉默的巴基左手处看了一眼,指着他说道:“紧急微调三套符合史蒂夫、克林特和...这个人身材的装甲,一起送过来,用纳米系列的。加装最大威力的武器。” “调动无人机,同样加装最大威力的武器,运送上天,我要请那几个飞在上面的混蛋吃顿大餐。另外派出搜救系列的机器,不惜一切损失,能救多少人救多少人!” 他一条条地向贾维斯发布命令,ai忠实地执行了他的每一条,说道:“先生,预计五分钟后装甲就可到位。无人机和搜救系列已经出动,另外,佩珀小姐给您打了一个电话。” 托尼沉默了一会,他摸着自己光秃秃的脑袋,说道:“啊,拒绝。” “她又打了一条过来。” “...继续拒绝。” “她给您发了一条语音消息,您要听吗?” “放吧。” 于是,佩珀带着哭腔的声音在他的顶层办公室里响起。 “fxxxyou!托尼·斯塔克!你不能就这么一个人跑到太空里去当英雄,然后又不声不响地跑回来,连一句话都不跟我说就让机器人把我带到避难所去!你听见了吗!fxxxyou!” 托尼在听到一半的时候就意识到不对了,立刻转变了模式让贾维斯将声音播放到他的耳麦里,但还是迟了,至少那句带着哭腔的f词,剩下的五个人是听得清清楚楚。 鹰眼和山姆当场就笑出了声。 罗德抬头仰望天花板,做出一副自己完全不想笑的样子,但他抽动的嘴角已经出卖了他。 史蒂夫则更干脆,他直接转过了头。巴基一脸‘你们在干什么’的表情站在原地,他捂着自己的左手眨着眼睛。 迫于无奈,托尼一边听着语音消息里佩珀情绪崩溃地尖叫,一边对山姆坐着‘你的战甲是谁做的?!’的口型,浑然不觉此时自己根本就没在打电话。 鹰眼的笑声愈发猖狂:“嘿,托尼,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根本就没在打电话?”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场小小的闹剧还是多少调剂了一下压抑的气氛。托尼的装甲很快就送到了,三道流星身后拖着火光一路飞到斯塔克大厦顶层办公室外的停机坪。三具纯黑色的装甲站立在那里,只等着它们的使用者走上前去。 “好吧,本来我肯定会在这时候介绍一下我的作品。但时间紧迫,兄弟们。穿上它,然后一切行动听贾维斯的指挥。我们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把这帮王八蛋赶尽杀绝。” 他杀气腾腾地说,头盔面甲噌的一下放了下来,遮住了他的光头与失去眉毛和胡子的脸。 罗德小声地和山姆说:“说真的,我感觉他的新造型比以前好多了。” ------------------------------------- 何慎言正在群星之间穿梭。他对那些瑰丽神秘的景象毫无兴趣,甚至巴不得马上回到地球。 他现在归心似箭,处理完克里人们的事情和那个半路杀出来的白痴女人已经够让他烦心的了。更别提那些下落不明的天使之翼和斯特兰奇的下落了。以及已经死的不能再死的赛斯·贝洛尔提到的西索恩。 那位大魔影在众多上古之神中还算是好说话的一个。他大部分的信徒都是通过黑暗神书来向他献祭、祈祷。并得到力量。通常情况下,他对人世没什么兴趣,算是那帮将地球视作后花园的疯子神明里的一个乐子人。 但这次很不寻常。赛斯·贝洛尔和至高智慧不愿说出口的秘密都让他感到了一丝危机感。他知道自己很强,但绝非无敌。觉得自己无敌的人通常都会死的很惨。他有自知之明,也清楚自己绝对不可能和西索恩扳手腕,除非他愿意只用十分之一的力量,并且允许何慎言用两只手。 上次吃了那些天使之后,他对庞大的能量要如何消化也算是有了些心得。但需要时间,克里人那无敌的恒星舰队内的歼星炮能源他吃了上百个,更别提他们的湮灭波、反物质炸弹等一系列恐怖的科技武器了。这还得算上卡罗尔那个白痴女人体内来自另一个无主维度的庞大能量。 即使是让至高智慧登神后耗费了一些,但也让他非常的撑。 外在表现就是他的眼睛。 法师此时眼中溢散的红芒强度简直堪称夸张,那是他此时并不能完整控制自己体内巨大能量的证明之一。还有他周身遍布的闪烁星芒也是其中之一。这来自那个神秘维度的力量温顺的不像话,但它们数量太多了。一千万只小白兔放在你面前...那也是能活活将你淹死的。 “呼...” 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不知为何,心中的危机感越来越强烈了。就在他打算强行运用魔力打开一扇横跨星海的传送门时,一个不速之客来到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颗巨大的星球。 他硕大无比的身躯缓缓转动,一张苍老又古怪的巨大脸孔转了过来。何慎言皱起眉,他刚想开口说话,这颗巨大的星球却抢先了一步。 “你好,法师。”他的声音听上去沉稳又睿智,只可惜内里掩盖不住的疯狂破坏了一切。这颗星球说道:“我是为了我的儿子前来的...” “谁?” “我的儿子,伊戈之子中出色的一员...他本应成为我的家人,却被夺走了。我从你的身上...感应到了他的一丝气息。” 24.从废墟中醒来的人(3/5) “如果你的儿子是个克里人的话,那么我们现在就可以直接开始战斗了。”何慎言说道。 “克里人?不...他不是。” 这颗名为伊戈的巨大星球思考了一会,尽管何慎言之前从他声音中感受到的疯狂不似作假,可他此时却表现得非常冷静而克制。 他缓缓说道:“我明白了,是至高智慧的手笔...感谢你为他复仇,法师。我看到了克里人的结局。” 说完这些,他就打算离开了。而何慎言却说道:“等等。” “有什么事,法师?” 何慎言看着伊戈,他敏锐的感觉到这颗活星球肯定知道些什么,但他现在没时间去问他。于是他只好说:“没事。” 伊戈点了点头,考虑到他的体型与只是一颗星球的事。这个动作本应显得很滑稽,但他那张苍老的脸冲淡了这种感觉。巨量的能量打开了一个通道,伊戈在瞬间消失了。他在离开前还不忘张大了嘴,吃掉了浮在他身侧的几颗小行星。 法师放下了这个问题,他接着前进。 ------------------------------------- 马克从昏迷中醒来。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手指黏糊糊的,他凑近了才发现那居然是血。 我...流血了? 他开始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带着吉他冲出家门...街上有很多人...他们一起朝着市政府的方向走去...警察也和他们站在同一条线上... 然后...然后呢? 然后发生了什么? 他仔细地回想,但无论如何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在一片废墟中的。 他摸了摸自己的腰间,那把枪还在那儿。马克此时的心情异常平静。他躺在废墟中,浑身都火辣辣的疼。 直到右边一阵轻微哭泣声传来。 一个男人吼道:“嘿!有人活着吗!” 那哭泣声没理他,带着稚气,像是个孩子的声音。 “天呐...见鬼,到底发生了什么...嘿!有人听得见吗!” 马克听着那孩子的哭声,他咳嗽了两声,干哑的嗓子里吐出虚弱的声音:“这里!” 还好,那个男人离他比较近。他听见脚步声,头顶上盖着的砖瓦被一把铁锹挖开了,一个灰头土脸的男人看着他说道:“老兄,你还好吗?” “我不知道,哥们儿...但你还是先把我放在这儿吧,我刚才听见一个孩子的哭声。” 男人抹了把脸,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知道是哪个方向传来的吗?” “右边。” “好的,老兄,你在这儿待一会,我去找那个孩子。” 他离开了,马克躺在原地,他艰难地活动着身体,试探着自己的手脚,确认他们都还在后。他松了一口气,但接着又想到他的吉他。 对...我的吉他。 他转过头四处张望,却没看到那把老旧的吉他。马克不悲也不喜,他因为酒精和du品显得过度衰老的脸上露出一个丑陋的笑容来,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那个男人依旧在大声喊叫着,他似乎也能听见那孩子的哭声了,沿着声音找了过去。马克听见铁锹挖在废墟上的声音,哭声一下子清晰了起来。男人的声音传来:“天呐...孩子,你的父母呢?真是活见鬼...” 他的脚步声和孩子的啜泣声逐渐逼近,马克又看到了他。男人弯下腰,他杵着手里的铁锹说道:“是个小女孩,老兄。事情真的越来越糟了,唉,不提那些了。你还好吗?” 马克幽默地说道:“我猜我可能只是少了把吉他,除此之外一切都还好。” 男人挥舞着手里的铁锹,他将压在马克身上的碎片一一铲走:“噢!你就是那个弹吉他的家伙!不得不说,老兄,你弹得不错。” “哈!”马克笑了,他笑得咳嗽了两声。他说道:“感谢你的夸奖,但我其实很长时间没碰那东西了。你也是看了电视后出来的吗?” “是啊,老兄。我们都是。我跟我的三个兄弟住在一起,本来在家呆着呢。但是...你也知道,美国队长的号召!于是我们就出来了。谁知道遇上这种事?”男人的声音很平静。 “呃...”马克有些尴尬,他不知道要如何把话题接下去,好在男人自己就接上了。 “没看见我的兄弟们落在那儿去了。我们家的人一向运气很好,我老爹挨了四枪都还在乡下种地呢。我相信他们也会没事的...好了,老兄。来,把你的手给我。” 马克抬起手,男人将他从废墟里拉了出来,搀扶着他。马克示意自己能走路,他深呼吸了一下,看到一旁地上放着的小女孩,她已经不哭了,而是好奇的嗦着自己的手指看着面前的这两个男人。 一个皮肤黝黑,带着眼镜,浑身是灰尘和泥土。 一个大腹便便,又老又丑还秃顶,穿着一件老旧的背带裤。 她突然笑了起来。 两人面面相觑,大人们一向是搞不懂孩子们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的。 男人伸出手来,和马克握了个手。他的手很有力,男人自我介绍道:“戴夫·艾尔宾斯。” “马克·伦德尔。” 他们互相说过自己的名字后就沉默了,马克观察着四周。这里看上去像是个地铁站,不远处还有一辆翻倒的、冒着烟雾和火光的列车。头顶上的吊灯坚强的闪烁着,半个站牌失踪了,只剩下半个在一根支撑柱上。 女孩又不笑了,她继续嗦着手指。那啧啧的声音分外清晰。 “所以,我们现在怎么办呢?”戴夫说道。 “我也不知道,哥们。我觉得咱们还是接着找找看有没有其他倒霉蛋也在这里吧。至于这个姑娘...咱们就带着她。” “我觉得也是,老兄。”戴夫点了点头,他将手里的铁锹递给马克,弯下腰抱起小女孩,轻声问道:“嘿,小家伙,你叫什么啊?” 她嗦着自己的手指,口齿不清奶声奶气地摇晃着自己的金发马尾辫,笑着说道:“爱丽丝!” “好的,爱丽丝,你好,我叫戴夫...呃,他是马克。” 他们开始在废墟上行走。 25.战斗(4/5) 托尼·斯塔克咬着牙,他被一只怪物手中的巨剑击中了。即使身上盔甲的防御力非常强,也在这一击下宣布报废了。他整个人飞了出去。装甲将他弹射了出来,在地面等待多时的另一套装甲又自己飞了上来,将他包裹了进去。 开打到现在不过短短一个小时,他已经换掉了十五套装甲。 没办法,作战强度实在太高,而他们人又太少。托尼自己带着他的无人机和装甲看管了曼哈顿岛,史蒂夫和巴基在皇后区。罗德也和不少无人机一起在布鲁克林。鹰眼与山姆两人在布朗克斯。 在他面甲的内部显示屏上,贾维斯在右边给他挂了一个提示器。上面是一行数字,75013。托尼知道,那是目前为止无人机们救出来的平民。但这远远不够,纽约到底有多少人?他不敢想这个问题,只是一个转身躲过一道光束,手中的蓄能炮以速射模式连连开火,一道道蓝色的光束击中了那个浑身漆黑,足足四米高,背后有着洁白双翼的庞大怪物。 连他的皮都没打破。 但托尼的本意就只是拖延一下而已,打到现在,他已经杀了三只。这是曼哈顿岛上的第四只,它们虽然力量强大,但不会抱团,而是分头进行杀戮。这可能是唯一的好消息。 托尼又一个闪避,躲过怪物手中巨剑的袭击。他像是一只苍蝇似的不停在怪物耳边到处乱晃,吸引着它的注意力。同时,战甲的能量正飞速下降,他胸口处核反应堆的光芒也越来越亮,直到贾维斯提示他:“充能完毕,先生。” 托尼大喊道:“脱离!” 战甲突然打开,他从半空中掉落。而那战甲则沿着之前的轨迹一头撞上了怪物的胸口,也是贾维斯探查出来的能量核心,火光一瞬间照亮了半个天空。 又杀了一个,但托尼知道,这还没完。 另一套装甲飞了过来,他再次完成着装。装甲内的他喘着粗气,目光扫过地面废墟上那些凄惨的人类尸体。这个一向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不怒反笑,他说:“贾维斯!报告情况!” “史蒂夫先生右手骨折,但没有生命危险。罗德先生杀的很高兴,不得不说,先生。他对武器的运用比您好得多,至少不需要装甲自爆才能杀死它们。克林特先生对装甲的适应性很强,他与山姆先生的战果惊人。” “啥?他俩怎么做到的?” “山姆先生骚扰,吸引注意力。克林特先生采用特殊的能量箭头能够一箭命中它们的要害。” “见鬼...”托尼一边飞行,一边无力地说。 他朝着另外一只怪物飞去。 ------------------------------------- “右边!” 史蒂夫一边挥拳,一边大喊。他的拳头经过托尼的装甲加持后变得更加强大了。 那只装甲重拳狠狠地打在了怪物的左腿上,让它吃痛的同时短暂的失去了平衡。这已经是史蒂夫换的第四套装甲了,也是特制的。托尼的这副特制装甲和他本人惯用的不一样,足足有三米高,浑身漆黑,两个拳头更是能通过能量的增幅产生更强的力量。 他将这个装甲命名为压路机。史蒂夫不知道他的命名风格到底从何而来,但更愿意叫它拳击手。他对这套战甲得心应手,本就拳击技术不错的他即使不用蓄力模式也能对那些怪物造成牵制效果。如果用蓄力模式,更是能一拳打的它们皮开肉绽。 怪物失去了平衡,倒在地上,一道幽影闪过,巴基穿着一身亮银色的流线型装甲飞了过去。他的左手没有着甲,那闪烁着寒光的五指正飞速地朝着怪物胸口处的核心捅去。他身上特制的速度型装甲让他如同刺客一般神出鬼没,一旦出现,就是杀招。 他穿胸而过。 一阵爆炸声后,这个怪物被炸的四分五裂。湿哒哒的黑色液体和碎块四处飞溅,史蒂夫在通讯频道里说道:“你还好吗?” “我没问题,你呢?” “我也是。” “好,下一只不远。” 他们的交谈简洁又对彼此充满信任,而巴基那只空出来的、没有着装的手臂其实是故意为之。他们在面对第一只时经验不足,巴基的装甲被活生生撕开了,史蒂夫差点以为他又要再失去一次巴基。谁知道他那只手臂突然亮起红光,尖锐的五指插进怪物的胸口,它直接爆炸了。 巴基看上去对此也很震惊,但他们没时间研究这手臂,还有很多只怪物要杀。 两人在短暂的飞行后很快就看到了两只怪物,并没拿武器。这两只都较为矮小,四肢细长,如同野兽,整个脑袋居然可以像是弹簧一般飞出去,同时还能从那满是尖牙的嘴中伸出长长的、有着尖锐倒刺的舌头,在废墟中挑选着人类吃掉。一旦伸出便会直接刺穿他们,随后带着回来一口吞下。就像是自助餐。 没有沟通,史蒂夫怒吼着一马当先冲了上去。装甲后背的推进器全力爆发,他躬身下腰,右拳蓄力,强大的推进力带着蓄力过后的沉重拳头一拳打在了左边那只可憎的怪物身上,这还没完。他骑在怪物的身上,装甲两手的肘部弹出两个推进器,内置的快速连打模式让他开始更加快速的殴打起这只怪物。 它发出难听的嘶鸣声,背后的天使之翼鼓动着,想要飞起来,摆脱这个敌人。贾维斯在探查到它的行动后立刻调转了装甲背部的推进器,反作用力将这只怪物死死地压在地面上,它再也没有逃离的机会了。 另外一只看到自己的同伴的惨状,立刻探出了脑袋,那舌头在空中带着粘液朝着史蒂夫飞了过去。却被一道银光截断了。 巴基左手并拢,宛若一把利刃,一下就切断了它的舌头。在它吃痛尖叫的一瞬间,就飞了过去,左手发出红光,带着装甲穿胸而过。 熟悉的爆炸声在他身后传来,一块黑色的组织掉了下来,被他踩了过去。而史蒂夫此时也刚好将那只怪物的脑袋打成了肉酱。 两人沉默着迈过废墟。 26.如何用高级的语言来骂人(5/5) 罗德的腿部装甲在一阵变形后深深地扎进了地面,牢固的保证他不会因为太强的后坐力而倒下。他手上提着一杆又粗又大又黑又硬的东西,那黑洞洞的十二个枪口正快速旋转起来。 是的,它的原型正是是那杆著名的加特林机枪,只不过现在应该称之为机炮才对。这把被贾维斯自主设计出来的大杀器除了外形和思路,和那杆‘仅有’20mm口径的实弹武器,每分钟6000/发,要安在直升飞机上才能使用的绞肉机完全不同了。 它发射的不是实弹武器,而是能量块。 每一炮的威力都堪比最大模式蓄能下的一记掌心炮,贾维斯没测试过它的射速,但经过他的计算。罗德现在装甲内剩余的能量和它自带的能量,应该够这个怪物肆意挥洒它的火力一分钟。 在他面前,不少自爆无人机正朝着一个大家伙撞去,那东西足足有七米高,浑身的肌肉高高隆起。虽然正朝着罗德走来,但却被那些连绵不绝的爆炸拖住了脚步,罗德头盔内的脸上满是汗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他按动按钮,装甲内的能量快速流失,透过手部装甲的供能口迅速供能给了这把杀器。 那十二个枪口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它发出一阵嗡鸣,同时开始疯狂的颤抖。罗德立刻握紧了这把枪,装甲的出力再上一截,死死地抓住握把,这才勉强控制住它的抖动。 它的十二个枪口开始绽放出危险的蓝光,那嗡鸣声越来越响,甚至变得尖锐而失真,罗德在一阵大笑声中按下了握把上的按钮。 在这之后的每一个饭局、宴会、派对上,罗德都会谈到这件事。他会带着神秘莫测的微笑先抛出前半部分,然后缓慢地喝一口红酒(有时也会喝香槟),然后他会突然地收敛表情,用酷似摩根·弗里曼的语气平静地说:“然后,毁灭之雨降临。” 他说得没错。 毁灭之雨降临了。 只不过是砖块大小的雨。 那些能量块每一个都有砖块般的大小,带着疯狂的动能和炽热轰击在了那只怪物的身上。 它很缓慢地消失了。 就像是某些放快了十几倍速度的视频,关于蚂蚁和食腐动物是如何让尸体变成白骨的,这类视频通常都会有个十几倍速。而那个怪物就像这些视频里的尸体一样,被‘降解’了。 它的防御力很强,但能量块的密集程度多到难以想象,它们比雨点更密集,速度——罗德也不知道它们有多快,但是那震动的速度和力道让他感觉这比做x还要爽。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每天都握着这把枪跑到靶场射上那么一分钟,他甚至愿意为此放弃自己的晨bo。 他的双腿尽管已经被固定在了原地,但那强大的反作用力依旧带着他向后退了十几米,与此同时,能量子弹不停的轰击在怪物的身上。就像是3d打印的倒放,它从头部开始一点一点消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那些能量子弹打到什么也不剩下了。 罗德虚弱地呼吸着,他的脸皮抽动着,脸上的笑容让他看上去活像是黑人版的阿甘·弗罗斯特。 他喃喃自语,近乎梦呓:“我告诉你...贾维斯,你在设计武器上的天分比托尼强一百倍...不,一万倍...我真想跟这个宝贝结婚...” 贾维斯幽默地回答:“罗德先生,拉斯维加斯的教堂可以满足您的这个愿望。另外,谢谢夸奖。” ------------------------------------- 何慎言浮在地球上方,如果脸色阴沉有等级,他现在的等级应该已经突破了上限。 他很想破口大骂,说些脏话来缓解一下自己的情绪。虽然我们都知道,说脏话不能改变任何事。但有时,你就得说一些脏话。比如以下这种情况。 你的父亲去世了,你的母亲住院了,你的爱人在出门遛狗时和你养了八年的狗一起被车撞飞了。你处理完一切后打算坚强面对生活,结果在出门前光着脚踩到了一块乐高。 这个瞬间,我相信所有人都会下意识的骂出声。 说回正题,就算骂了脏话也无济于事,至少不能让西索恩收回他笼罩全球的魔力。 何慎言只得叹息一声。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和这个著名的乐子人打交道了,他知道,这家伙八成现在就坐在他的椅子上等着自己去找他,并且还欠揍地优哉游哉的晃着双腿。其他的维度魔神给地球上的法师们放债,借用魔法力量无非是为了让他们还得更多。但这个混蛋不同,他纯粹就是为了看戏。 是的,这就是西索恩。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纯粹的乐子人。 而法师还知道一件事:他其实完全可以和自己直接沟通。 但他不愿意。 这个该死的混蛋就是要你先找到他的那本黑暗神书。然后完完整整地按照那上面的仪式来进行,他才愿意跟你聊个五分钟。 但这次,他懒得再去搞那些复杂的仪式了。 他漂浮在地球上方,眼中的红光仿佛两团永不熄灭的猩红火焰,持续不断地燃烧着。他张开了双手,巨量的魔力很快就从他身体中涌出,在他背后形成了一大片赤红与金色交加的光辉。甚至在宇宙中形成了风暴,席卷着周围的碎石和之前留下的战舰残骸,吸引着它们裹到法师旁边,随后又被狂暴的魔力碾成粉末。 法师从嘴里说出一长串晦涩且意义不明的句子,它们长短各不相同,唯有一个单词被提到了很多次。 chthon. 西索恩。 何慎言说的是一种古老的语言,在西索恩尚未成为维度魔神前,他是地球上最早的生命形式之一,也是典型的恶魔。在数十亿年前,地球上生物圈的自然生命力孕育出一批上古之神(eldergods),之后他们开始相互残杀吞噬,有些甚至变为恶魔,西索恩便是其中的一个。 而何慎言刚刚说的语言,便是最为古老的恶魔语。 非要翻译的话,而且直白一点,他刚刚念的那一长串句子翻译过来其实只有八个字。 西索恩,我x你妈。 27.西索恩 “嘿,别那么暴躁。”一个男声在他背后说道。 法师转过头去,一个满头白发穿着红袍的男人漂浮在他背后。这个男人摊了摊手,以一种无奈的语气说:“我知道你现在应该很生气,毕竟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我说过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但这次的确和我没什么关系。” 法师没说话,他指了指那覆盖整个地球的黑暗魔力,和西索恩身上的魔力如出一辙。 “...好吧,或许这些魔力的确来自于我,但这件事真的和我没什么关系。” “我知道。”何慎言点了点头,他说道:“我只是想让你出来而已。” 西索恩松了口气,他并不怕法师,而是怕法师把他在人间的媒介,那本和人类历史存在的一样久的黑暗神书驱逐。如果那样的话,他会有相当一段时间看不到新鲜的乐子了。 那东西对他来说就像是个电视卫星,他呆在自己的维度里没事干的时候就喜欢透过它来看看真人秀。什么企图通过黑暗神书统治世界的邪恶巫师啊,还有意外捡到这本书结果因为上面的邪术搞的自己家破人亡之类的这种事他最喜欢看了。 “是谁借用了你的魔力?” 西索恩立刻板起脸:“啊,这个嘛...你知道,何,我是个很有契约精神的人。虽然他们不是我的信徒,而且信的是个很恶心的老太婆,但我还是不能告诉你他们是谁。” “明白了,”何慎言点了点头,“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吗?” “天呐,你怎么问得出来这种问题?难不成你觉得我真的会告诉你他们现在就在纽约吗?不可能!”西索恩义正言辞地说道。 “......”何慎言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了这个冥神一眼,他叹息着说道:“我不会把你的电视转播接口驱逐出去的,只要你遵守我们的契约,一切好说。” “那是当然,何。我最遵守契约了。” 何慎言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他又指了指那覆盖地球的黑暗魔力,西索恩立刻苦起脸:“他们虽然不是我的信徒,但我毕竟和他们定了契约,魔力已经借出去了,再收回我岂不是成了言而无信的人?” “得了吧,西索恩。我和你定下的契约里还要求你把黑暗神书上面的那些大范围邪术删除呢,你做到了吗?” “我在前面加了五页的危险警告和一小段免责声明,他们要是有耐心看看前言就能知道这本书的危险性。更何况黑暗神书只会寻找那些心术不正的人,我这么做也算是给你们提前揭示那些恶人了,不是吗?” “别诡辩了,赶紧把你的魔力收回去。另外,你得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天堂上那帮鸟人的翅膀会插在你的魔力造物的身上。” 西索恩挥了挥手,那些庞大的黑暗魔力就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这个男人接着说道:“啊,关于这个...你就得问问其他人了,这件事可跟我没什么关系。毕竟,就算它们是我的造物,没有得到‘门票’也是进不来人间的。另外,你对克里人做的事我很喜欢,何。说不定未来有一天你也会站在我们这一边。” “我会给你准备一个位置的。你喜欢什么样的王座?黑色的还是红色的?我推荐红色的...”他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法师打断了他的自言自语:“我暂时还没打算丢掉我的人性。” “你迟早会的,我的朋友。”西索恩神秘地笑了笑,他说:“从古至今,所有的法师都免不了这条路...包括你的老师。我们都或早或晚会因为某些事而变得冷漠无情。如果运气好,就会像我这样,还有点幽默感。如果像其他人那样...” “哈。”他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笑声。法师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轻而易举的撕裂了维度,消失不见。 他低声说道:“如果我真要变成你那样...倒还不如死。” 说完,他也打开了一道传送门。 ------------------------------------- 马克不安地靠着墙,他怀里抱着爱丽丝,这个可怜的女孩已经睡着了,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身处怎样的环境。 戴维靠在他侧面,握着怀里的铁锹,手臂止不住的颤抖。 “见鬼...见鬼,老兄,你看到刚刚那东西了吗?”他就连话音都带着颤抖。 “看到了...”马克咽下一口唾沫。 他们从地铁站的废墟里一点点往上走,好不容易看到出口,用铁锹移开了那些挡在出口的碎块后,却看见一个浑身漆黑的庞大怪物正背对着他们站在不远处,手中还抓着一把人类,就像是吃薯条那样将他们挨个撕碎活活吞了下去。 马克第一时间就捂住了爱丽丝的眼睛,他和戴维两人立马转头就跑,回到地铁站内。没过多久,爱丽丝就因为睡着了。马克猜是因为她之前哭累了吧。 “它...它的背后。”戴维摘下自己的眼镜,放在手里无意识的摩挲着:“它...它的翅膀。” 戴维像是突然结巴了一样,他的话语含混不清,吞吞吐吐,马克知道他想说什么。 那对洁白的翅膀。 “嘿,哥们,听着。不管它到底是什么东西,都跟天使们没有关系,好吗?圣经上可没说天使会吃人,你得振作起来,咱们可还带着个孩子呢。” 马克的话让戴维看了眼爱丽丝,那孩子依旧安稳的沉睡着,她对外界的危险一无所知。戴维苦笑了起来:“你说得对,马克。但我在看见那东西之前可还是个虔诚的基督徒呢。” “是吗?天天去教堂那种?” “差不多...我们一家子都是基督徒,我记得我小时候一犯错,我妈妈就拿着圣经吓唬我。她不打我,但是会罚我看那些吓人的片段。我经常被吓得半死。” “那你还真够惨的,哥们。我老妈只是拿着棍子在玉米地里追着我跑而已,她跑的没我快,我没挨什么打。” 两人闲聊着,像是忘记了头顶上的怪物和他们的处境。 28.幕后黑手? 斯特兰奇正呆在一片狼藉的至圣所内。 门口点燃了特制的熏香,天花板和墙壁上画满了各种复杂的法阵,其中最大的一个就画在他的身下。他盘膝而坐,身体漂浮着。他看上去像是正在忍受着莫大的痛苦,表情扭曲,眉头紧皱,喉咙里一直发出低沉的闷哼。 突然,他睁开眼,跌倒在地,喉咙高高鼓起,随着一阵恶心的呕吐声,他吐出了一大片虫子。 它们通体黑色,身上遍布着恶心的粘液,甚至有不少还挂着斯特兰奇的内脏碎片与鲜血,此时正扭动着身体,向斯特兰奇爬来,想要回到他的身体中继续吞噬魔力。 斯特兰奇虚弱的直起身,他用提前准备好的地狱传送门将这些该死的虫子送了回去,让它们继续回去祸害恶魔了。他自己则是趴在了原地,连动都不想动一下。 疲惫与疼痛二者合一,化作某种食人骨髓的毒药,在他的身体中肆意地发散着毒性。斯特兰奇有那么一阵子恨不得自己能马上死去,他实在太累了,但现在还不行。 他呻吟着,强迫自己睁开眼睛,手指沾了些鲜血,在地面上划起法阵。 说实话,他画的很烂。 毕竟他已经神志不清了,现在还能活动简直是个奇迹。因此他画出的那些法阵看上去就是鬼画符而已,甚至不能构成一个完美的圆。 一只手拍了拍他,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你还是先去休息吧。” 斯特兰奇没有睁眼,他知道是谁在说话。他虚弱地说:“西索恩...是西索恩,何,必须阻止他,他违背了契约...我...”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依已经昏了过去。 何慎言刚想给他扔几个治疗法术,却意识到以自己目前的状态,释放出的能量搞不好会将斯特兰奇直接撑死。他索性招来泥土与青草,混合着斯特兰奇留下的鲜血在他周围绘制了一个古老的原始法阵。 这是萨满们的法术,在古老时代,他们曾用这种方式沟通空气中的魔力,以借用地球的精气来治疗人们。效果不能说非常好,但对于目前斯特兰奇的身体状况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他顺手扔下差不多二十来个防护性的法术,从白魔法到黑魔法,从巫术到萨满教,这地方现在可以说得上是地球上最安全的地方了。 做完这一切,他迈步走了出去。 何慎言站在纽约至圣所外,他能闻到鲜血的气味,还能听见人们的哭喊与尖叫声。西索恩收回他的魔力后,天空已不再黑暗,但依旧阴云密布。他的造物仍旧影响着这座城市的天气。那些无辜而死之人们的灵魂浮在城市上空,在法师的视觉里,天空满是倒吊着的死人。 他的目光扫过他们每一个的脸,随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随着他的呼吸,那些正肆虐在城市之中的西索恩造物突然突兀的停住了。它们的身体在一阵颤抖后崩碎成了片片飞灰,那些黑色的碎片飞舞在城市上方,向着某个方向飞去。 法师漂浮而起,他跟随着碎片的方向一路飞出了城。西索恩的造物被他驱逐了,它们会化为魔力回到黑暗神书中。因此,只要跟着它们,就能找到黑暗神书的持有者。 然后... 法师笑了起来。 他其实可以一开始就找到这些人,但他没有那么做。根本原因就是想让他们知道一件事。 我来找你们了。 他没有遮掩自己的身形,那赤红与漆黑交加的魔力中闪过丝丝金色,在阴暗的天空中划过,照亮了整个城市。从他经过的地方开始,那些倒塌的建筑物与崩坏的路面开始恢复原样。尚未死去的人们只要还有一口气便不会再死去。 纽约城外,两个男人正在一辆车上疯狂逃窜。他们其中一个的手上拿着一本其貌不扬的漆黑书本。 “开快点!快点!该死的!如果被那个邪魔抓住,我们死后就无法回到祂的身边了!” “我知道!他怎么回来的这么快?大祭司不是说他会被拖住很长一段时间吗?我们还特意献祭了一百人用作遮蔽他的感知,该死的伪神!他的法术一点作用都没有!只是看上去唬人!” “你对西索恩还真是一点尊重都没有啊,他的法术其实还是挺有用的,力量也比你们信的那位强得多。” 一个声音突然在车内响起。 开车的男人汗毛竖起,他立刻抬起头,从后视镜里看见一个年轻的男人正坐在他们的后座上,满脸平静。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打算咬开一直放在舌头下的毒药自杀,他的同伴也是这么想的。但他们的生命在何慎言找到他们的那一刻就不属于他们自己了。 车缓缓停下了。 法师拉开车门,他走了下来,背对着这辆车站着。在他身后,那两个男人也下了车,满脸惊恐地背对着他跪下了。 “你们知道刚刚那城里死了多少人吗?” 他转过身来,解开其中一个的束缚,他立刻破口大骂:“异教徒死多少都是应该!还有你!邪魔!凡是祂的敌人都终将死去!你会在祂的地狱里被火焰燃烧一万年!” 没有管他,何慎言看向另外一个,同样解开了他的束缚。开车的男人一句话不说,他整个人都颤抖着,显然对何慎言的作风有所耳闻。 法师微笑起来:“听过我吧?知道在地球上信仰邪神有什么下场吗?我也真是觉得奇怪...为什么你们就是杀不绝呢?总能从各个阴暗的角落里冒出来,我记得我明明把你们都杀光了。” “还有,你提到的那个大祭司,有兴趣和我谈谈吗?” “你休想,邪魔,我不会告诉你...” 法师耸了耸肩,他封住了两人的嘴,让他们跪好。他说道:“其实我只是逗你玩玩,你的记忆我刚刚已经翻了一遍了。是不是觉得很惊喜?” 他转头对另一个说道:“你知道我是怎么对待邪神们的信徒的吗?想亲眼看看吗?” 29.缺失的一块 两人没有说话,他们以自己决绝的眼神表达着对眼前这个邪魔的反抗。 何慎言其实也不在乎那么多。他打了个响指。开车的男人飘了起来。他的下半身随着法师的注视开始寸寸分裂,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刀切开了他的身体,但诡异的是,没有任何鲜血涌出。 他无法尖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被切开,在空中整齐的排列好。疼痛让他瞬间晕了过去,却又被法师的魔力硬生生地震醒。 他转过头看着拿着书的男人。他跪在地上,身体止不住的疯狂颤抖,眼前这一幕更坐实了他对法师是个邪魔的认知。他对祂的信仰并未减少分毫,可对法师的畏惧却正疯狂的增加。 “你对你神明的信仰能坚定到什么地步呢?你看,你能为了祂杀人,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里,让成千上万与你无关的无辜之人死去。让城市崩裂,甚至还想让他们的灵魂化为诅咒,将这座城市化为生灵的炼狱。” “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们能做到和外星人同流合污?” 男人没有说话,或许他是想说的,毕竟他的左半边身体正在一点点崩碎,化为最低贱的尘埃。可是法师并没有解开他嘴巴上的魔力封印。他只能在喉咙里发出自己才听得到的尖叫声。 何慎言叹息着,地上的黑暗神书飞了起来,漂浮在他的背后。他打算之后再去料理有关这本书的事情。 至于现在... 他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一般情况下,他不会肆意翻看人们的记忆,即使那对他来说就是动动手指的功夫,但总归还是要有些底线的。 不过这两个人已经不把自己当人了,他也就没必要遵守自己给自己的定下的规则了。 从他们的记忆里,法师看到了事情的全程。 这帮苟延残喘的邪神信徒在多前和何慎言打过一次照面。那时他们的总部在欧洲,被刚出道没多久的法师碰上了。而邪神们的信徒...他们所做的事就算是地狱里的恶魔看了都会拍手叫好。 本就是检测到黑暗法术波动,前去探查的他在看到那些反人类的场面后,在盛怒之下一口气将他们杀的七零八落,仅有小猫两三只逃跑了。尽管之后也有在追查,但他们如同消失在地球上了一样,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踪影。 现在看来,他们当时可能真的不在地球上。而当他们得知何慎言离开后...就立刻开始了复仇计划,和外星人的接触、赛斯·贝洛尔与黑暗巫术的接触都是他们计划的一环。 何慎言突然感到可笑,一个庞大的、横跨星海的帝国,就因为这帮渣滓的复仇计划而毁灭了。 但,还有一个问题。 为什么是纽约? 法师转过身,身后的两个男人在一瞬间化为了飞灰,与此同时,天空中开始有雷云滚荡,那两团灰尘缓缓飞上天空,一道闪电劈在灰尘上,半边天空顿时亮的如同白昼。借由雷电的淬炼,它们化为了一把漆黑而厚重的灰尘之剑。灰扑扑的剑身上不时闪过一丝闪电,两张惨叫着的扭曲面容也不时地在其上浮现。 法师简单的做了个手势,这把特殊的剑就飞了出去。那两个男人的灵魂就在其中尖叫,闪电会令他们的灵魂永远痛苦,而他的魔力则让他们无法死去,也无法恢复原本的形体。 这把剑飞过了纽约、飞过了大海、一直来到地球另一端的南美丛林中,一个苍老的老人在瞬息之间便被这把剑钉在了地上。 从它的胸口处,一种诡异的焦黑蔓延开来,一直延伸到它周围的土地。阵阵恶臭止不住的从它的身上散发出来,老人的口鼻中涌出黑色的粘稠物体,它想要说些什么,但它张开嘴的下一刻,纯黑色的魔力刀刃就飞了过来,将他的舌头切掉了。 又是一道闪电劈过,一个男人从黑暗中缓缓走出,站在他的对面。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站在那里,眼中赤红色的光芒溢出了眼眶,甚至照亮了丛林。 “信仰邪神、和外星人勾结、献祭、食人...不看不知道,你灵魂里的罪孽多得简直令人发指。”法师说着说着,突然感到意兴阑珊。他很早之前就知道邪神们的信徒是杀不完的,这些心怀邪念的人和祂们简直就是绝配。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隔绝自己内心的阴暗面,转而选择做一个正常人的。 有些人...它们就是喜欢彻底堕入黑暗的快感。对自己的同类毫不留情,它们视自己为更高一类的仆从,是比人类高等的生物。在法师和神秘界的各种观点中,有一个关于它们的最受认可。 没有一个信仰邪神的人是无辜的。 因为一个人想要成为邪神的信徒,他只能完全的拥抱黑暗,心中不会存有一丝一毫的善念。在他们接受那来自星空彼端的呓语时,就已经变成了它们。 何慎言没有和它交谈的兴致,他再次做了个手势,那把剑就在老人的胸腔之中爆炸开来。它的身体炸成了碎块,没有鲜血,只有一些粘稠的黑色物体溅在地上。他握紧右手,地面上一整块的泥土开始震动,它们缓缓飞起,带着这个还活着的可憎生物的碎片在空中凝结成了一个球体。 老人的头颅就在球体的正中间。 法师缓缓走进,他开始翻阅它的记忆。 凄惨的童年...在街头以偷盗为生,遇见战乱,被迫食人...在机缘巧合下找到了一本记载着邪术的人皮书,随后彻底化为邪神的信徒。在五十年间于北欧举行大大小小的食人宴会达到上百次,它甚至还写了本书,来评价各个年龄段的人的肉质。 何慎言看了它一眼,和善地笑了笑,随后继续翻阅。 长生不老的诱惑让它的教派很快就得到了资金援助,发展的非常快,直到碰上了法师。它的苦心发展毁于一旦,甚至连使用的肉体都被迫舍弃,只能寄生在虫子的身上一路逃到南美,在当地借用黑暗巫术又开始暗中发展...直到它认为时机足够,可以开始复仇计划了。 不对。 何慎言又看了一遍,省去那些令人恶心的画面,他还是没发现为什么这个畜生会把地点选在纽约。 就像是有人将这部分从他的记忆中抹除了一样。 而且...也没有他是怎么得到的黑暗神书与天使之翼的记忆。 30.暂时结束 “你和谁做了交易?”何慎言眯了眯眼。 这种情况只能是有更强大的法师...或东西,出手替它抹除了这部分记忆。就连它的灵魂之中都找不到任何有关这些东西的存在证据。那些东西就像是拼图上最关键的一块,却被人偷走了,被扔进了下水道,无论如何都找不回来了。 老人镶嵌在泥土圆球之中的头颅对着他嘲讽地笑了笑,咧开的嘴巴里空空荡荡,没有牙齿,也没有舌头,只有一片纯粹的漆黑。 “唉。” 何慎言叹了口气。 他知道折磨它一点意义都没有,就算再怎么使它痛不欲生也无法让那些死去的人回来,而它也不会告诉自己真相——但是。 但是他就是要这么做。 它开始尖叫,法师眼中的红光溢散到甚至照亮了整个丛林,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快意微笑。 另一个维度。 西索恩端坐在他的红色王座上,这个维度什么也没有,只有他一个人。在过去的无尽岁月中,他都是如此,坐在那王座上,于黑暗中冷眼旁观人间发生的一切。发出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的嘲笑声。 他此时微笑着看着黑暗神书传回来的画面,尤其是何慎言折磨那个邪神信徒的灵魂时,他脸上的笑容更是灿烂到无以复加。 他对着自己的身侧说道:“你还真是冷血,古一。居然连自己的弟子都要这么算计。你自诩为地球的守护者,却放任这些肮脏的东西肆意屠杀你发誓守护的人...” 在那本来什么也没有的虚空中,一个穿着黄袍的女人现出了身形。她的脸上无悲也无喜,她说道:“这都是必要的,西索恩,你不会懂的。” “是的,我确实不懂你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甚至和他的敌人联起手来欺骗他,如果我能明白这点,那可能我就是至尊法师了。”西索恩点了点头,他放肆地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这黑暗的维度中,也回响在古一的耳边。 “但我知道,你是个虚伪的人,这点从未变过,古一。”他接着嘲讽地说。 “那个大祭司的逃跑是你一手策划的吧?你从多少年前就开始下这盘棋了?哈,你看着它杀了多少人却无动于衷?何其虚伪!而他们还叫我黑暗之神!” “说真的,我的朋友,只要你愿意,我可以马上将这个称号让给你。”西索恩站了起来,他的白发在脑后飘扬。男人做了一个滑稽的躬身礼,示意古一坐上他的猩红王座。 “你又懂些什么?”古一面对他的嘲讽,和那些说出口的如刀般锋利的真相却显得毫不在意。 她只是淡淡地说:“我要保持他的人性,他想找到自己原本的世界。这件事甚至可能永远都不会实现。在一片沙漠里寻找一颗特别的沙子?等他真的找到那一粒特别的沙子,他可能已经成为了比你我更恐怖的东西。而地球必须要有一个守护者。我不能放任他离开,只要他心中依旧对这件事抱有怀疑,那么,他就一定会隔段时间回来看看。” “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这说不通。这个宇宙里已经没有能够威胁到地球发展的东西了...而平行宇宙的路已经被你封死。就算是其他宇宙的你也无法来到这里,你是众多个古一中最强大的那个个体。”西索恩摇了摇头。 他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这个冥神平静地说:“肯定还有别的原因,古一。我就坦白的说吧,这是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以来,我第一次对你感到作呕。即使在过去,我已经不止一次见识过你是怎么玩弄阴谋诡计的...但从来没像今天这样。你不只是让我感到恶心。” “你让我感到恐惧。” “如果地球在你心中真的那么重要...那你又为何离开?” 古一笑了。 “你看,西索恩。地球在我们心中都很重要,只不过,我爱她的方式比较特别而已。” 说完,她就离开了。 西索恩坐在王座上,他的右手撑着头,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良久,黑暗之神看着画面中何慎言的侧脸,突然怜悯地笑了笑。 只不过,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笑谁。 ------------------------------------- 怪物们消失了。 街道整洁如新,倒塌的建筑物恢复原样。马克站在街头,如果他没有感到浑身作痛的话,或许会觉得过去几个小时的经历不过是一场梦,是他再次磕嗨的证明。 戴维站在他旁边,他从胸口处拽出一个十字架,注视着它说道:“你知道吗?老兄,我过去只是把对主的信仰当做一种使我自己平静的工具。但我现在...觉得祂是真的有可能存在了。” 马克怀里抱着睡着的爱丽斯,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或许吧...” 他们沉默了下来,街上有三三两两的人们,他们或坐或站或躺,都是没受伤的人。受伤严重的已经被有着斯塔克公司标识的无人机运走了。 马克抬头看了眼天空,太阳正在落下,将晚未晚时的天空,在暗蓝色中带了点晕染开的粉红。他知道,那是太阳的晚安。 “晚安...”马克喃喃自语。 怀中的爱丽斯醒来了,她伸了个懒腰,马克连忙将她放了下来。这个小女孩似乎不知道害怕与忧愁为何物,她只是站在那里,马克的心情忽然平静了下来。 至少我还活着。 他想到自己腰间的那把手枪,将它拿了出来,戴维站在一旁瞪大了眼:“见鬼,老兄,你身上还带着把枪?” 马克笑了笑,他退出弹匣,将那最后剩下的一颗子弹取了出来,握在手心,看着天空轻轻地说:“是的,哥们。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枪了...我要回乡下去,回堪萨斯。” “那很不错啊,你是堪萨斯人?” “是的,哈,我年轻时吉他弹得可比现在好多了。唉,就不该来纽约。” “......” 他们的闲聊让爱丽丝无聊地转开了头,她在四处张望中看见街角处有熟悉的一男一女正坐在地上,那个女人捂住自己的脸,在男人怀里哭泣着。爱丽丝的脸上再次绽放出一个笑容,天真而灿烂。 她笑着跑了过去。 31.成就:在全国直播面前比中指(1/5) 夜晚的纽约。 那些怪物造成的破坏已经被还原了,甚至就连电源线路都被修复好了。无形之中免去了市政府一大笔钱。但死去的人是回不来的。 纽约的各大医院内早已人满为患,但医生和护士甚至不够用,没有办法,托尼只得让他工厂里的生产线继续加急生产出无人机。同时还把他那些用作作战的无人机稍微改造了一下,充当护工。他研发的搜救系列无人机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中挽救了许多人的生命,但他对此显得并不如何开心。 托尼·斯塔克坐在自己大厦的顶端,他没带头盔,看着眼前的夜幕摸着自己的光头沉默着。罗德坐在他旁边,两个男人正分食着一份汉堡王的套餐。 托尼拿起他放在一旁已经快冷掉的双层吉士堡,狠狠地咬了一口。 “先生,佩珀小姐已经到楼下了。”贾维斯的声音从他放在一边的头盔中传来,罗德听见后看了他一眼,带着幸灾乐祸的坏笑一跃而下飞走了。 “......”托尼沉默着,他一口一口吃着汉堡,直到身后高跟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站起身来,有些不知所措的背对着佩珀对她说道:“咳,听着,佩珀。我......” 女人打断了他的话语,一双手环过他冰冷的金属战甲,抱住了他。托尼低下头,他看到那双扣紧的双手因为过于用力都泛白了。手部的装甲解除了,他拍了拍佩珀冰冷的手,转过身将她拉近自己怀里,轻轻地吻了吻她。 “嗷!” 本应该是很美好的画面,他却发出了一声痛叫。佩珀从他的怀里挣脱开来,退后几步挽了挽自己的头发。夜幕低垂,托尼看不见她的脸色,但她的声音中却带着笑意:“谁让你伸舌头的?托尼·斯塔克?我还没原谅你呢!” “嘿,宝贝,不。这,这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你看,我在外太空被那帮该死的蓝皮外星人关了那么久...”他捂着自己的嘴口齿不清地便捷起来,佩珀终于忍不住了,她笑出了声,走近了,再次给了托尼一个拥抱。 托尼无言地拥抱着她,能感觉到她的颤抖,还有滴到自己手上的眼泪。他轻轻地说:“见到你真好,维吉尼亚·佩珀·波兹。” ------------------------------------- 纽约市警局前。 一大群记者带着他们的长枪短炮包围了这里,电视台的直播车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但警局前的发言台上却只站着一个人。 他穿着一件染血的蓝色警用制服衬衫,右手吊在胸前,被白布包裹。 很快就有人认出了他,那是纽约市警局的局长,乔治·斯泰西。 等到记者们全都在准备好的凳子前落座了,斯泰西局长敲了敲话筒。 他张开了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用左手摘下了自己的警帽,露出花白的头发。这个当了一辈子警察的老男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沙哑地说:“我要向所有在这场灾难中失去了家人的人们表示歉意。nypd本应保护你们,但我们在灾难刚刚发生时就被攻击了,我们抽不出任何人手。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有超过百分之四十的警察应公殉职。” 他沉默了一会,才接着说:“今晚过后,我会辞职。” 还不等记者们消化他说出来的这个消息,斯泰西又接着说道:“但,在此之前。我有个问题必须要问问联邦的官员。为什么从灾难开始到现在,我们没有看到任何前来的支援?据我所知,纽约附近有三个驻军点,他们就算是开车过来都不需要四十分钟。” “现在,纽约市的医院里人满为患,医生们大多带着伤给人治病。我们正在经历医疗物资短缺、人手不足、甚至医护工作者们本身就是病人的情况。而联邦政府依旧没有给我们任何的援助。我想问问,是否纽约在他们眼里已经不算是联邦的一份子了?” 说完这些,他就闭上了嘴。站在那里宛若一尊沉默的雕像。各式各样相机的闪光灯与摄像机对着他的脸拍摄着,老人脸上愤怒的表情一览无遗。 “我也有个问题想问问联邦!”另一个人在台下高声喊叫,他穿着一身满是尘土的西装,头发凌乱,额头上还有鲜血。他一瘸一拐地走上发言台,说道:“我是纽约市现任市长,霍布森·哈伦。” 闪光灯更加疯狂的闪烁了起来。 霍布森和斯泰西局长对视了一眼,他点了点头,随后握住话筒说道:“我要在此对联邦政府发问。请听好,所有在电视机前观看这场直播的人们,我并非是以市长的身份发问的。而是以一个纽约市市民,一个合众国的公民身份发问的。” “为什么在灾难发生的第一时间没有任何支援?我们的军费每年支出难道不是全球第一吗?我们养了那么多军队,成天在国外发射子弹,而如今国内需要支援居然得不到半点帮助?” “这是我的第一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为什么到了现在还没有任何物资援助?我没看到支援的医生、没看到救灾的物资、甚至没有一个白宫的发言人出来说我们会尽快对此作出决定。” 他对着镜头比出一个大大的中指:“我从灾难开始的那一刻就在给华盛顿办公室的人打电话,你们这帮混蛋!我打了不下于二十个电话!你们居然一个都没接!沙滩之子!” 似乎是不解气,他索性用力地锤了一下发言台,那反震的力量让话筒发出一阵嗡声。霍布森咆哮着,后来有好事者做了统计。他在十五分钟的发言中当着全国观众的面用了超过一百二十种收录在牛津词典里的俚语破口大骂联邦政府的无能与腐败。 在他发言的最后,他说出了一句令在场记者几乎疯狂的话:“如果联邦政府不打算对我们施以援手,那么,我们也不会再进行纳税等一系列责任。我会在联系州长,在州内发起一项投票。在几百年前,我们一个一个的加入了这个联邦,成为了它的一份子。而如今,它已经变得不是我们理想中的那个样子了。所以,我们申请脱离联邦。” 32.突如其来的搅局者(2/5) “这下乐子可大了。” 克林特坐在一家披萨店里,老板消失了。他嚼着披萨口齿不清地说。山姆坐在他旁边,皱着眉看着电视机说道:“我很敬佩他的勇气,但这些话说完,他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老板消失了。他们是不请自来的客人,山姆还好好地给克林特秀了一把他在家中无聊练出来的厨艺。他的披萨做的的确不错。 克林特耸了耸肩,他抓起一旁的健怡可乐灌下一大口,舒适而毫无形象地打了个饱嗝:“说真的,山姆。他就算是明天在家自杀身亡我都不意外。” “我赌后天。”山姆看了他一眼,从兜里掏出一张一百美元,本杰明·富兰克林的那张脸被印在了上面,他做出一副沉思的样子。 克林特沉思了一会,他摇着头说道:“不。” “你怕了?” “‘不’的意思,指的是,我要加码。” 克林特嘿嘿一笑,他说:“我们忘了那个局长了,他是条汉子。但那些混蛋可不会管他是不是个好人或硬汉。我加两百美元做筹码。赌他明天就会遭到暗杀。” 山姆看看他,又看看钱,咬着牙掏出五十,说道:“好吧,这是我最后的钱了。” “你有这么穷?”克林特不解地问。 山姆看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脸:“退役,没有工作。你凭什么觉得我能有钱?不是谁都和你一样有退休金的好吗!” “啊,那就算了吧。我不挣穷鬼的钱,没意思。”克林特兴致索然地摆了摆手,他将山姆的钱抽了出来,还给了他。 山姆却没接。 他瞪着眼:“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一定会输?我告诉你,我虽然穷,但在打赌这件事上我的运气可是非常好的...” 他喋喋不休地表达起自己的运气到底有多么棒,比如去拉斯维加斯只带五美元结果一晚上赢了三千美元回来的事儿。克林特一边毫无诚意地敷衍着他一边往桌上扔了一把碎钞票,算是饭钱。他抓起弓箭就往门外走去,对山姆说道:“不是我觉得你会输...山姆,而是你已经输了。” “什么?” 鹰眼指了指门外刚刚开过去的一辆黑色轿车。他平静地说:“他们的动作真的很快。” 山姆看了他一眼,两人跑出店铺。山姆背上的双翼展开,他拉着鹰眼一下就飞上了天空,他问道:“几成把握?” “八成。我认识他们的车。” “别搞错了,克林特。你离开都多久了?” “你在质疑一个特工的直觉吗?” “不,我只是单纯的不觉得你有这本事。” “哼。”鹰眼冷哼一声,他示意山姆将他放在附近的一栋楼楼顶,从那儿可以直观的看见警局面前聚集的人群与正在回答记者问题的斯泰西局长。鹰眼蹲在楼顶,他眯着眼,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山姆又飞上了天空,开始给他提供侦查。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你好像是对的,克林特。”山姆五味杂陈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鹰眼皱着眉,他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有四个行动小组在往这边赶来...活见鬼,他们在灾难发生的时候一动不动,抓自己人的时候倒是快的惊人。” “习以为常了。”鹰眼转过头,他像是未卜先知一般朝着路面上一辆开来的suv射出一箭,那支箭在黑夜中安静的飞了出去,从他的弓上一直飞到了驾驶员的脑袋上。 “第一个解决了。其他几个呢?” “看你右边,第二个街区的红绿灯,一辆黑色的suv。上面应该有四个人。” “小事一桩。”鹰眼平静地再次弯弓搭箭,他对杀戮早已习以为常,只要他进入状态,那么就没有任何事情能干扰他。 “不错嘛,老家伙。你的箭法没有退步啊。”看到他战果的山姆在耳麦里赞叹了一声,随后说道:“另外两个应该是发现不对了,他们停车了。我看看...见鬼,他们有狙击枪,发现我了!” 他在耳麦里急促地说道,鹰眼听见响亮的枪声,还有耳麦里子弹划过的声音。 “那一枪离你很近啊。” “...是很近。这帮王八蛋。”山姆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不再言语。鹰眼看见他的翅膀在夜幕下泛着银光,一个俯冲直下,朝着向他开枪的那个混蛋扑去。他在半空中一个回升,用子弹护住了自己的身体,那些子弹射在他的翅膀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却无一真正的命中了他的身体。 鹰眼听见他在耳麦里的怒吼:“吃屎去吧!你们这帮王八蛋!” 他没兴趣去看他们的尸体,山姆的那两把脉冲手枪的威力打在厚实的大楼上都是一枪一个洞,何况人体。就算穿了防弹衣也无济于事。毕竟是斯塔克企业的科技。 就在此时,警局前聚集的人群才注意到了异样和枪声,鹰眼毫不意外地看见他们四处奔逃,以及响彻云端的尖叫声。这个老练的特工站直了身体,拿出腰间的钩锁枪,荡到了对面的大楼去。 他打算靠近之后将霍布森和斯泰西局长保护起来,这两个人如果死在这里,纽约搞不好明天真的会独立。到时候的乐子可就大了,就算他现在对联邦政府没多少感情也不想看到开战。那时候死的可都是平民。 他在楼顶上奔跑,耳朵里却传来了破空声。 鹰眼瞳孔猛缩,他一个受身翻滚,袭击者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轻巧的落地了。他弯弓搭箭回头看去,两个穿着奇怪的人正面对着他站着。 一个穿着红蓝色带有蛛网般纹路作为点缀的紧身衣,大大的白色护目镜,胸口处甚至还有一只蜘蛛标志。另一个的身体曲线看上去像是个女性,她带着兜帽,同样的白色护目镜,粉色白色与黑色交加的紧身衣让她看上去有种特别的美感。 然而鹰眼根本不在乎。 他的手臂没有丝毫颤抖,松开了手指,一箭射出立刻朝着那个穿着红蓝紧身衣的蛛网头射去,但令他没想到的是,那家伙动也不动,像是未卜先知一般提前伸出了手,抓住了他的箭。 “你是什么人?”鹰眼厉声问道。 33. 乱斗(3/5) “哇哦,哥们,你居然不认识我?”那家伙看上去非常惊讶,他扔下了手里的箭,叉着腰摆出一副非常神气的姿态,大声地说:“你不认识我?我可是...” 鹰眼没兴趣听他说话,在他看来这种喜欢喋喋不休的家伙就算不是白痴也差不了多少。蛛网头扔下的那根箭顺着他手指的动作在一瞬间从地上浮了起来,朝着蛛网头的背后就射了过去。 但这次,依旧没有成功。 蛛网头轻松的跳起,在半空中做出一个优美的翻滚随后漂亮地落地了,他站起身来对着鹰眼摇着手指:“嘿,哥们,打断别人说话真的很不礼貌!” 鹰眼抓住朝他飞来的箭矢,重新搭弓,在他身后,山姆从天而降,警惕地问:“这两个家伙是谁?” “不知道,他们刚刚袭击了我。” “那就是和他们有关系了。”山姆亮出手里的脉冲手枪:“你们最好乖乖的束手就擒...” 他的话没能说完,一直在旁边沉默着的粉色兜帽头从手中射出了某种线状的东西,一把夺走了他的脉冲手枪,拿在了手里。 “唔,这东西看上去很不错嘛,大块头。很可惜,它们现在是我的了。”粉色兜帽头面罩上的粉色护目镜眯了眯,像是在微笑,她举着枪对准了山姆和鹰眼。 “好吧,看样子咱们俩有麻烦了。”山姆对鹰眼小声地说。 “还不都是你个白痴的问题。” “嘿,我也不知道她会那招!” “是啊,这就说明了你的观察力不如我。” “什么?不是,怎么就...这怎么就说明我的观察力不如你了?” 蛛网头挠了挠自己的脑袋,他侧过头问道:“呃,所以他们俩是吵起来了?” “大概吧。”粉色兜帽头耸了耸肩,她依旧举着枪。她小声地说道:“说真的,我觉得他们俩的嘴巴和你一样碎。” 蛛网头发出一阵受了伤似的叫声。 “咳咳,先生们,停一停,我知道你们很激动,但是请停一停。”他咳嗽了两声,走近了两步,示意他们冷静下来。就在这时,一股危机感从他的内心深处涌起。来不及做出反应,他将一切都交给了自己的身体,任由它带着自己一跃而起。 “砰!” 一具漆黑的战甲落在原地,将楼顶砸出了两个深坑,他站直后两手分别对准了蛛网头和粉色兜帽头,罗德那经过面甲处理后显得分外冰冷的声音在夜幕下响起:“举起双手,现在投降。就没有人会受伤。” “嘿,哥们,你又是那儿冒出来的?” 惊魂未定的蛛网头在一个翻滚后落在了另一边,他蹲在地上问道。 “我再说一次,举起双手,现在投降,就没人会受伤。”罗德掌心的微缩能量炮已经亮起了危险的蓝光。 “我持相反意见。”另一个声音插入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紧跟着,一股巨力将罗德击飞了出去。饶是他有着装甲保护都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飞了出去,倒在鹰眼面前。他伸出手拉起罗德,随后看着那个袭击者,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大。 袭击者穿着一身漆黑的风衣,他甚至还带着一顶老式的侦探帽,看上去活生生像是从那些黑白的硬汉侦探片里走出来的人物。 “看上去现在是我们人数占优势了,哥们。”蛛网头调侃道。 “是吗?”鹰眼轻轻地笑了笑。 在他身后,两个男人一跃而上。一个穿着漆黑的流线型装甲,面甲上一个大大的红叉显得分外摄人。另一个则满头长发和络腮胡,看上去活像是个流浪汉。他双手插兜,非常放松的站着。 山姆指了指他们俩,说道:“现在是谁人比较多?” “够了。” 另外一个冷冷地声音插进了他们的谈话,一个红黑色的蛛网头从头顶处水塔的黑暗中冒出了身形,他背后有着六条泛着寒光的黑色金属腿,将他整个人牢牢地挂在了水塔上。 这个人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说:“不要跟他们废话了,直接解决他们。我们去找这个宇宙的彼得·帕克。” “你又是谁?”罗德问道,他嘲讽似的说:“所以现在是开始比拼起什么人数游戏了吗?谁的人多谁就获胜?还有,为什么你们都长得差不多,就连声音都是。克隆人?” “闭嘴吧,”那个红黑色蛛网头冷冷地说,他指着他们每个人,开始一一点名:“战争机器,詹姆斯·罗德斯。鹰眼,克林特·巴顿。猎鹰,山姆·威尔逊。冬兵,詹姆斯·‘巴基·布坎南。’还有你...奇怪...你是谁?” 他眯了眯眼,面罩上的护目镜随着他的移动变小了。他指着默不作声的史蒂夫说道:“你是谁?” 史蒂夫向前一步,他经过处理的冰冷声音在这个诡异的天台响起:“看来你也不是什么事情都知道,想知道我的身份吗?” “...你得自己来拿。” 他一步踏出,整个人以爆炸性的力量一跃而起,瞬息之间便逼近了水塔上的金属腿。右拳挥出,一拳便将来不及反应的金属腿打在了地上。 以他为开始,战争一触即发。 罗德找上了那个浑身漆黑的家伙,他顾及到周围的居民,并未选择使用大威力的脉冲武器,而是选择了用装甲本身的出力和他进行肉搏,两人一个敏捷见长一个力量见长。装甲的嗡鸣和那黑影闪躲时大衣发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山姆的目标很明确,他就是要找那个拿走他手枪的粉色兜帽头。两人一个荡着蛛丝,一个能飞,很快就将天空做为了主战场。 鹰眼则更直接,他操着手里的弓箭就奔向了蛛网头,那家伙一个激灵连忙向后退去,口中还说着诸如我不想伤到你之类的话,却让鹰眼更加火大了。 他真的很讨厌在战斗中碎嘴的家伙。 只有巴基,他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双手插兜,好像这一切事情都和他毫无关系似的。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女孩蹲在他身边,嚼着口里的泡泡糖,无趣地说道:“大人们真的很无聊...你觉得呢?” 巴基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会还是蹲了下来。他张开嘴,但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笨拙地说:“我...呃,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他们带我来的咯。”女孩看上去不过初中的年纪,她无所谓似的说着:“说什么要拯救世界之类的...嗯,虽然他们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但是我很不喜欢那个家伙。” 她指了指金属腿,对他做了个鬼脸:“他老是用一种发号施令的语气跟我们说话。我讨厌他。” 巴基沉默的听着,他伸出自己的右手:“詹姆斯·布坎南。我的朋友们叫我巴基。” “你好啊,巴基。我叫潘妮。潘妮·帕克。”女孩眯起眼睛微笑着,和他握了握手。 他们两个人像是与世无争似的,看着这群人在天台上打来打去。 34.魔伦(4/5) “你刚刚说,是他们带你来的?” “是啊。他们说了一大堆关于平行宇宙的理论,说真的,要不是他们有证据,我才不会相信他们呢。”潘妮吹出一个泡泡,用舌头将其戳破了。她用一种烦闷的语气说道。 巴基又问道:“他们找你干什么?” “说我是拯救世界的一环之类的...我不明白。不过,我们前几次穿越时空确实是见到了一个恶心的家伙到处...呃,杀人?不,他是吃人。” 潘妮伸出手,她的右手上带着一个粉色的儿童手表,她按动了一下后,突然亮起了一道光幕。 一个穿着非常哥特的黑色长发男子在其上,面露古怪的微笑。 “吃人?” “他...很可怕。我们去过的前几个时空都被他吃的干干净净。人们都死了...”女孩说着话,抱起了自己的双腿。她看上去有些迷惘。 巴基低下头,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作为一个正常人应该拥有的社交技能在他身上已经消失了,或者说,被夺走了。被那些该死的九头蛇一点不剩的夺走了。良知和自我意识在他们的洗脑中交替沉睡,每次短暂的清醒反而会让他更加厌恶自己的所作所为。 然而他却无法自杀,他甚至连生命都不由自己掌控。 回想过去,他的眼神晦暗了一刹那。刚想开口继续说些什么时,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了一抹绿光。 他立刻暴起,将女孩一把抱住,往旁边扑去。 那绿光越来越庞大,直至撕裂了周围的空间。巴基感到他的双眼一阵刺痛,连忙移开了视线,他再看回去时,一道闪烁着的绿色漩涡传送门已经立在了原地。那个黑色长发男子从中走了出来。他面上的微笑随着他的步伐越来越大,甚至咧到了一个令巴基毛骨悚然的幅度。 他张着嘴,里面尖锐的牙齿清晰可见。男人用一种令人作呕的语气说道:“啊...这么多可口的猎物。我该从哪个先吃起呢?” 他目光一扫,看到了正被巴基抱在怀里的潘妮·帕克,眼睛在刹那间变为了赤红:“哈!我还没吃过这么小的蜘蛛图腾呢!” 他高声说道,声音已经接近咆哮。在巴基的视线中,他说完那句话后就失去了踪影。他感到头皮一阵刺痛,那是危险的预兆。连忙抬起左手,一股巨力打在他的身上,巴基发出一声闷哼,直接飞了出去,毫无还手之力。 “魔伦!”刚才还在和史蒂夫酣战不休的金属腿立刻发出一声怒吼,他放弃了史蒂夫,朝着魔伦疾冲而下,却被他随手挥出的一拳打飞了很远。一直飞出了好几个街区。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但你最好放下那个小姑娘。”罗德也不再和那个一身漆黑的家伙纠缠了,他能看得出来事情的古怪,也知道什么是轻重缓急。手背和手腕处的能量炮已经伸了出来,正冒着危险的蓝光。 “不要和我说话,你这低贱的生物。你甚至不是一个图腾...难吃的东西。”他看都不看罗德,随口的一句话却让他面甲下的脸气的铁青:“wtf?!连异世界的食人狂现在都有种族歧视了?!” “不,他只是单纯的觉得你们难吃而已。”黑影站在他身边解释道,他的声音低沉又富有磁性,是那种你一听了就知道‘哦,这家伙是个硬汉’的声音。 “难吃?” “是的...他比较喜欢吃我们这类的。”他自嘲地说,从腰间拿出一把左轮手枪。罗德见状,说道:“你不会觉得这东西能伤到他吧?” “总得试试。”他举起枪。 史蒂夫一个翻身落地,他冰冷的机械声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放下她...” “如果我说不呢?”被称作魔伦的男人摸了摸自己嘴边冒出来的尖牙,他微笑着说道。不仅没松手,反而越捏越紧了。 “你可以试试。” “哈!”魔伦发出一声尖笑,他随手扔下手里的女孩,一脚踩断了她的右腿,在她的痛叫声中瞬间来到了史蒂夫面前。在他尚未反应过来前一拳将他打倒在地,那股巨力甚至打坏了他身上的装甲。随后便伸出苍白的右手将他提了起来,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瞬间蔓延至史蒂夫的全身。 他感到虚弱、疼痛。他能感到自己的生命正在缓缓流失,而这不是他的错觉。史蒂夫竭力抬头看去,发现一股绿色的光芒正顺着自己的身体向着魔伦大张的嘴巴涌去。 “你也没比凡人们好到哪里去...难吃!庸碌之辈甚至不配成为我的食物!”他顺手将史蒂夫甩在地上,回头看着红蓝二色的蛛网头,咧嘴微笑道:“你是他们中最香的那个...我快忍不住了。彼得·帕克。” 被称作彼得·帕克的蛛网头站直了身体,他的声音从面罩下非常清晰地传来:“哥们,别那么叫我的名字。你令我感到非常的恶心,而我不喜欢讨厌的人叫我的名字。” “我可不在乎你的讨厌或喜欢...我只想吃了你。”魔伦耸动着鼻子,他好似一只迫不及待的猎犬似的,大张着嘴,露出尖牙。 “这家伙到底从哪儿冒出来的?” 鹰眼握着手里的弓,不光是蛛网头,他这个旁观者甚至都感到一阵恶心。这个被称作魔伦的混蛋能对一个女孩下那种重手,甚至还吃人。在他多年的特工生涯与作为复仇者一员的日子里,甚至都未见过如此变态的人。 “你问住我了。”被称作彼得·帕克的蛛网头回应道,他浑身的肌肉紧绷,面对着魔伦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嘿,这是什么情况?”山姆的声音从天空中传来,他怀里抱着已经不再动弹的粉红色兜帽头,正漂浮在天空中问道。 魔伦回过了头,鹰眼见状立刻大声喊道:“离开那儿!山姆!” “什么?”山姆尚未作出反应,魔伦便已到了他的面前。他的力量和爆发性堪称夸张,甚至让有着装甲辅助的山姆与史蒂夫都反应不过来。眼见他就要挥动手臂击中山姆,罗德发射了脉冲弹药。淡蓝色的光束在瞬息之间便已来到魔伦的后背,打在上面却如同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没人告诉你...”魔伦说。 他又一个闪身,来到了罗德的面前,那举起的右手上五指尖锐,咆哮着说:“在他人吃饭的时候打扰是非常不礼貌的吗?!你这个低贱的凡人!” “铛!” 金铁交加声传来,巴基不知何时冲到了罗德面前,伸出他特殊的左手手臂,挡在了魔伦挥下来的右手上。 35.西索恩:吃瓜ing(5/5) 巴基的左手隐隐颤抖着,而魔伦却轻描淡写的地飞起一脚,将他踹了出去。黑影扣动了手中左轮手枪的扳机,那普通的子弹打在他的皮肤上毫无反应。即使他的枪法很不错,命中了头部也是一样。魔伦呲着牙,对他微笑着:“我记住你了,我会第二个吃掉你。” “那还真是不胜荣幸。”黑影继续扣动扳机,五声枪响过后,毫无作用。 而魔伦不管不顾,他对着罗德便是一拳挥出。要将这个弄脏自己衣服的凡人当场杀死,而一只飞来的爆炸箭头却让他的动作停滞了那么一瞬间。 不过就是这么一瞬间,便让彼得·帕克有了救人的机会。 他手中的蛛丝黏在罗德的背后,将他拖了回来。 战甲内,罗德喘着粗气,他刚刚不是不想动弹,而是在面对那家伙时完全没法动。一种从内心深处涌出的恐惧感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家伙的拳头离自己越来越近。 如果不是鹰眼的箭和蛛网头及时出手,他可能当场就死在那儿了。并非夸张的说法,罗德在内心深处真的就是这样想的。 如果他挨了那一拳,他必死无疑。 烟尘四散中,魔伦猩红的眼睛分外刺眼。 “...现在,你们真的激怒我了。” 他闷闷地说道。话音落下,下一秒便故技重施,再次瞬间出现在了鹰眼面前。克林特只来得及横起手中的弓抵挡一下,便被抽飞了出去,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似的往地面落去。 他在空中自由落体,身体各处没有一处不疼,那男人的力量大到他觉得自己如果不是挡了一下可能立刻就会死亡。但他眼下做不了任何事,只能看着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近。 克林特闭上了眼睛,他想到避难所中的娜塔莎和他的家人,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起码你们都没事...这就够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打算欣然赴死。 但死神今日显然不想收他。 他的身体自己漂浮了起来,克林特惊愕地睁开眼,看到黑袍法师正站在他面前,眼中赤红的光芒毫不掩饰。 楼顶。 魔伦一击得手,本想继续对其他人下手时,却忽然僵住了。 他站在原地,脸上开始不断留下汗水。那些细微的血管一点点爆裂,鲜血涌出,使他看上去宛若恶鬼。随后,他突然开始颤抖,他的眼球爆开了,鲜血飞溅而出。随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甚至深深地埋下了自己的脑袋。 和他的行为不符的是,他此时正疯狂的怒吼着,像是想要抗拒身体的行为似的。 但他做不了任何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脑袋碰到了地面。 随后,一只脚踩了上来。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轻蔑地笑了。 魔伦涨红了脸,他竭尽全力挣扎着,声音在夜幕下传出好远。即使他动用了自己全部的力量,却依旧无法移动身体分毫。他就那样跪在那儿,标准到不能再标准的五体投地。片刻后,那声音的主人轻笑着,用一只脚踩上了他的头颅。 “自诩高贵之人...好像也没多高贵?”他嘲讽地说。 “不用你说我也猜得到,你现在应该很不服气吧?正好我心里也有些气...不如,我们再打过?” 他话音落下,四周的景色突然变化了。图腾们的香气在魔伦的感知中消失了。他依旧身处夜晚城市的楼顶,但周围已经没有了半个活人。 除了法师。 魔伦站起身,他看着双眼同样一片赤红的法师,想要说些狠话来找回场子,而法师压根没那个兴趣。 “提醒一下,当你站起来时...第二次机会就已经开始了。”何慎言平静地说着话,他站在原地做了个手势,身体中庞大的魔力涌出,顷刻之间便将魔伦压成了一滩血肉模糊的碎片。 而这,只是开始。 何慎言手指微动,一道白光闪过,不知所措的魔伦就再次站在原地。他回想了一下刚刚发生的事,突然瞪大了眼,疼痛瞬间遍布全身。而他的第二次死亡,也再次来临。 不知从何而来的泥土将他彻底包裹,尽管他已经不再需要呼吸,可依旧感到窒息一般的痛苦。他在三分钟后再次死亡,窒息而死。 白光再次闪过。魔伦再次站在原地,他这次甚至连衣服都是崭新的,不同的是,他面色苍白着,刚刚复活就连连尖叫:“停下!求你停...” 他的话没有说完。 法师平静地再次用来自地狱的火焰将他活生生烧死,随后再次复活。 白光不间断的闪过,他的死法也一直在更新,在不断重复的死亡与复活之间,魔伦的神志逐渐磨灭了。他开始还会求饶,可到了后面,只是发出无意义的叫声,呆滞而毫无反应,甚至对疼痛都没太大反应。 有时,能做个疯子是一种幸福。而法师并不想让他拥有这种幸福。 他动了动手指,魔伦再次恢复了神志。折磨将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法师厌倦为止。 ------------------------------------- 西索恩的维度内。 冥神端坐在他的王座上,看着黑暗神书传回来的画面,惬意地微笑着:“看来我的老朋友的确留了一手,不,搞不好是很多手...她如果真的封死了平行宇宙的门,魔伦和这些可爱的蜘蛛们根本就不会来到这里。她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呢?真有趣...” 他用修长的手指敲着自己的脸颊,对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充满了期待。 不管好坏。 36.不存在的彼得·帕克 镜像空间里的时间和现实世界是完全不同的。 当何慎言带着已经彻底变成一个白痴,就连灵魂修复法术都对其不起作用的魔伦回到现实世界时,在罗德等人的感知中不过才刚刚过去两分钟。 罗德有些好奇法师到底对这混蛋做了些什么,但他没问。上次他也是因为好奇,想去看看何慎言是怎么处理邪教徒的,结果那场‘普通’的审讯才刚刚进行十分钟,他就满脸苍白的从审讯室跑了出来,事后足足一个月都在吃素。差点就真的成了素食主义者。 当然,托尼后面又带他去吃了次新开的汉堡店,他那可怜的素食胃就又变回了无肉不欢。 法师看了众人一眼,他打了个响指,四周的景物飞速变换。空间如同果冻一般随着他的意愿随意的揉捏,不过短短几秒钟,他们就来到了至圣所。这里依旧混乱的像个垃圾堆,但此时没人在乎这个。何慎言心念一动,五把椅子就出现了在了原地。 金属腿、红蓝色蛛网头、粉色兜帽头、黑影、自称潘妮·帕克的小女孩全都在一瞬之间坐在了椅子上,法师还很细心的治好了她被踩断的右腿。 史蒂夫、罗德、鹰眼、山姆、巴基则站在法师身后。鹰眼敏锐地注意到一直啰嗦个没完的红蓝色蛛网头此时正安安静静地坐在法师给他们准备好的椅子上,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 没管那一众蜘蛛人,他转过头和自己多年未见的朋友们打了打招呼。只有在这时,他的脸上才会露出轻松的笑容。尽管那眼中无法掩饰的赤红看上去分外骇人。 至于魔伦,他就像是一滩烂泥似的被扔在了角落里,无人问津。活像个垃圾堆里的塑料袋。 “呃,何,你的眼睛...”罗德的面甲弹开了,他面色古怪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对何慎言说道。 “只是个小问题而已。”法师朝他笑了笑,没有过多解释:“就把这当做某种无害的后遗症吧。” “你这几年都跑到哪儿去了?哥们,想见你们法师一面可真难!不光是你,还有斯特兰奇!”山姆抱怨道。 “我跑到其他世界去玩了一圈,见不到我是很正常的事情。至于斯特兰奇...哈,原谅他吧。可怜的家伙有两年没睡过好觉了。”法师笑嘻嘻地回答了他,顺手拍了拍他的翅膀,往上面扔了个永久固定的小小强化法术。 “其他世界?”史蒂夫摘下自己的头盔,他理了理自己前额被汗水打湿的头发,问道。 “是啊,史蒂夫,你也知道的,我一直都想回家。怎么说呢,你们可以把这当成旅游,只不过跨度长了点。” “那可不是一般的长,见鬼,你一定得跟我们说说其他世界都是怎么样的,还有,之前天上的克里人战舰是你解决的吧?”鹰眼在朋友们面前似乎非常健谈。 法师一一回应着自己的老友们,只有巴基没怎么说话,他只是捂着自己的右手,在法师的目光扫到他时投去了一个感谢的眼神。 叙旧完毕,他打了个响指,让他们回去休息了。接下来的事情和他们并无关系,甚至只会徒增烦恼而已。 他转过身来问道。 “好了,你们中那位,或者那几位是彼得·帕克?” 金属腿、蛛网脑袋、黑影举起手。 何慎言点了点金属腿,示意他把手放下:“你不是彼得·帕克。至少你的灵魂不是...很有趣的技术。” 他不咸不淡的一句评价让其他几人对金属腿报以了异样的眼神,而他自己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了。继承自彼得·帕克的蜘蛛感应让他此时甚至不敢大声呼吸,那个穿着黑袍的男人在蜘蛛感应里宛若一颗太阳,无时无刻不散发着自己强烈的存在感。他甚至有一种光是注视着他就会让自己被燃烧殆尽的错觉。 “你有...你有什么事吗,先生?”蛛网头咽了口口水,他问道。 “只是想确认一下你们到底是不是彼得·帕克,仅此而已。”法师淡淡地回答他,扬起下巴点了点被扔在角落里的魔伦。他接着说道:“我看了他的记忆。” “他来自一个名为继承者的家族,飘荡在无穷无尽的平行宇宙中以你们这类人为食物...也就是蜘蛛侠。而在他的记忆中,我发现大多数世界的蜘蛛侠通常都名为彼得·帕克。也是他们吃的最多的人...” 法师冷静的叙述让蛛网头打了个寒颤,反倒是那个黑影,他显得却有些毫不在意。他摘下了自己的黑色面罩,露出一张英俊而棱角分明的面孔来:“虽然我们都叫彼得·帕克,但至少不会都长得一样吧?” “当然——不会。不过,这并不是我的重点。你们未经允许闯入我的世界,还带来了一个这么危险的敌人...如果不是我在,那么后果会十分严重,这点你们同意吗?” 五人全都点了点头。 “很好,那么,既然我们都达成了共识,就可以进行下一步的谈话了。” 法师笑了笑,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他修长的五指间陡然亮起一抹亮蓝色的火焰。他对着那火焰轻轻地吹了口气,它便开始疯狂的舞动,涨大,一时之间甚至触碰到了至圣所的天花板。 但就算如此旺盛,它依旧没有令人感到温度。片刻之后,火焰缓缓地熄灭了。 感到摸不着头脑的蛛网头忍不住了,他问道:“呃,先生,你的表演...嘿,那是表演吧?算了,别管了。我的意思是,这是什么意思?” 何慎言没计较他的小小无礼,大多数情况下他还是比较好说话的。法师甚至给他解释了一下:“只是一个小戏法,用来搜寻这世界上存在的人...我搜寻了彼得·帕克这个名字。” “没有结果。” “我们的世界中并不存在这个人,甚至连和他同名同姓的人都不存在。” 法师说着话,他眼中的红光明灭不定。 37.奥托博士 “是他本就不存在...还是某些东西让他不存在了?”金属腿很快就想到了其中关键,他这样说道。 法师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有。据我所知,有超过二十种魔法能够修改他人的认知和记忆。结合其现在的状况来看,能让全世界的人都忘记彼得·帕克和蜘蛛侠存在的魔法,只剩下三种。而这三种...并非我自夸。” “它们都无法对我生效。除非...”法师眯了眯眼,他已经意识到了一些事情。 “除非什么?”来到这里后一直没说话的粉红色兜帽头问道。 “...不,没什么。”何慎言摇了摇头,他没说出自己心中的猜测,只是表情显得阴沉了一些。 他的沉默让现场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在座的五人除了本来就对这些毫不在意的潘妮·帕克之外,都是具有蜘蛛感应的。这种特殊的能力要解释清楚非常麻烦,简单来说,就是能预知危险。而法师虽然并没有对他们动手的想法,但他实在太过强大,以至于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表情都能让他们的蜘蛛感应在脑内疯狂示警。 蛛网头举起手,他像是课堂上准备回答老师问题的学生似的将手臂高高举起,耍宝一样的举动也让气氛轻松了些,他语气极快地说道:“那么,你要不要试一试梅·帕克这个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黑影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悲伤。那一闪即逝的感情流露并未逃脱一直默不作声地粉红色兜帽头的眼睛,她安慰似的拍了拍黑影。 蛛网头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他有些尴尬地说:“呃,在我的世界,我有个婶婶...她的名字就叫梅·帕克。” 法师摊了摊手,他说道:“光是一个名字是不够的,帕克先生。你觉得梅·帕克这个名字,全世界会有多少同名同姓的人?如果将那成千上万个梅·帕克全都显现出来,难不成你还要一个个去分辨吗?” “那...我这有张照片,你可以根据照片来找。” 蛛网头扯下自己的面罩,露出自己年轻的脸,他看上去和黑影并无太大差别,两人的面貌相似地甚至像是一对父子。他将手伸进面罩后脑勺部位的一个夹层,从中掏出了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合照,他、一个健壮的老人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正在其上微笑。 年轻的彼得·帕克有些局促,他低声说道:“这是我的叔叔,旁边的就是梅婶,那时候...他们都还在。” “你为什么会把照片带在身上?”金属腿问道。 “因为我没地方住了,东西也都被收走了。我没办法带着相框到处打击犯罪,只能将这张照片带在身上了...至少这样不会弄丢,反正我睡觉都带着面罩。”他说完后尴尬地笑了笑,像是为自己的经历感到可笑。 何慎言郑重的接过照片,他看了一眼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随后就将照片还给了彼得·帕克。 “呃,这样就好了?我的意思是...你不需要烧掉它吗?我看电影里的魔法师都是这样做的...”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就好像意识到了自己说的话有多离谱。 出乎意料的是,何慎言并未说什么别的话,他甚至微笑了起来,耐心地解释道:“不,或许几千年前需要那样做。但我们早就将魔法改进了不少,更何况是由我来施法。” 他伸出右手,蓝色的火焰再次亮起,遮蔽了他的面容,也让他的声音变得有些遥远:“...而且,我也不想毁掉他人珍贵的东西。” 他轻轻地吹了一口气,结果与上次并无不同。蛛网头重新戴上了面罩,他发出一声失望的叹息:“噢...” 金属腿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切,他的目镜已经开启了录像功能,正将法师来到这里后的一举一动全都录了下来,对他来说,一个能随手让魔伦变成白痴的人甚至可能比魔伦本身更危险。更别提他看上去好像知道自己是怎么得到这具身体的一样... 法师瞟了他一眼,有所察觉但并未做声,只是动了动右手的手指。他移开了话题:“说说平行宇宙吧,你们的世界都是怎么样的?” 暗影说道:“我的世界...不像你们这样...”他努力从自己的词汇表里寻找着一个合适的词语,一阵冥思后终于想到了:“...先进。” “汽车仍然很稀罕,通常是那些有钱人们才坐得起。我生活的城市也叫纽约...但,很黑暗。”说到这里,他沉默了一会。 “我见不到希望。也不像你们这个世界这样,有这么多的...奇人异士。”他说完这句话后就闭上了嘴。 蛛网头左右看了看,他说道:“到我了?好吧。我的世界也不像你们一样,有这么多超级英雄。在我的认知里,我好像是唯一一个。其他也有些超能力的人大多都拿着他们的能力去作恶了...尽管我知道其中有几个并非出自本心。” 粉色兜帽头摘下了自己的面罩,她留着碎金发,面容姣好,甚至还打着耳钉,看上去非常年轻,说出口的话非常敷衍:“我的世界嘛,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个很普通的世界啦。” 潘妮·帕克嚼着口香糖,她看上去心不在焉的,视线一直在至圣所里到处乱飘,她似乎对那些古旧的器具很感兴趣,并未说话。 只剩下金属腿一人了,法师的目光移到了他的身上。金属腿深吸了一口气,他也摘下了自己的面罩。他看上去比黑影要年轻一些,但比蛛网头要成熟一点。 “我的世界,和你的差不多,法师。刚刚站在你背后的那些人我差不多都认识。只是没想到你们世界的美国队长会选择不穿他的制服。” “复仇者联盟?” “有的。” 法师沉吟了一会,他做了个手势,问道:“差不多明白了...但是,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奥托·冈瑟·奥克塔维斯博士,为什么你的灵魂会在彼得·帕克的身体里?” 他这句话说出,金属腿立刻变了脸色。 38.肥皂剧一般的剧情(1/5) 金属腿自己设计的防御系统已经悄无声息的运转了起来,那六条低垂的金属腿已经悄无声息地预备好了在设计之初就准备好的,专门用来对付人类的神经毒素。他无视掉脑子里疯狂示警的蜘蛛感应,强撑着说道:“你认错人了。” 法师笑了笑。 “是吗?好吧。” 他打了个响指。 甚至不需要接触到他的身体,金属腿就发现自己的视角在霎时间变化了,带着面罩的感觉一下就消失了,也不再能够感受到背后六条金属腿的重量,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当他看到那熟悉的肚腩时,他意识到了什么。 坐在椅子上的蛛网头一下就跳了起来,他指着站在金属腿身旁的蓝色灵体,不敢置信地说道:“奥托博士?!还真是你?!” 这个灵体的外貌看上去非常其貌不扬,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丑陋。他留着一个像是锅盖头又像是蘑菇头的丑陋发型,还带着一副能完全遮住他眼睛的眼镜,肥胖且矮状。就算到了如今的地步,他依然想要反抗,或者说嘴硬说些什么:“不,你不明白,我是蜘蛛侠...” 何慎言只是轻轻地说道:“我看了你的记忆。” 这句话让他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他的灵魂体站在原地,好似一个沉默的蓝色大型娃娃。过了一会,他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至圣所内。何慎言问道:“你笑什么?” “不,没什么。你不会懂的,我只是想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而已。”奥托的丑脸上勾起一抹笑容,从彼得·帕克的身体中被驱逐出来后,失去了蜘蛛感应能力的他此时显得十分镇定,不再像是之前那样身体一直微微颤抖。 他只是淡淡地说:“如果你想动手,请自便吧。我不会反抗的,而且,我猜我的反抗对你来说根本就——” 法师打断了他的话:“我从没说过我要对你做什么,奥托博士。而且,实际上,你在他的身体里干得不错。” “什么?” 奥托怔住了,他似乎不能理解这个男人在说些什么。在他的预料中,暴露后的他应该会被这个法师直接杀死才对,但他说出来的那句话却显得那么诚恳。他的大脑混乱了,有些不太理解法师到底想要做些什么,直到何慎言再次打了个响指。 另一个灵魂出现了,低垂着头站在原地,像是陷入了沉睡。 那是一个奥托非常熟悉的人。 他的敌人,他夺去的身体的原主人,他在内心深处有些敬佩的人。 那是彼得·帕克。 他站在那里,没戴面罩,穿着他自己的红蓝二色蜘蛛装,而非奥托改良后的红黑二色。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我记得我明明...”奥托无法理解现在发生的事情。 他之前对于魔法有些认知,但也不过是复活死人或者召唤出火焰与闪电这种手段,涉及到灵魂方面的这种高深魔法他从未接触过。更何况,在他的记忆里,他应该已经将彼得·帕克的灵魂转移到了他原本的身体里,让他以自己的身份,以章鱼博士的身份死去了才对...... 法师神秘地笑了笑:“科技是没法影响到人的灵魂的,奥托博士。你用你的科技将他的意识转移到了你的身体里,我很佩服。但他的灵魂本身可还在身体里沉睡着呢。” 就在他们说话的间隙,沉睡着的彼得·帕克缓缓醒来了,他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摸不着头脑。而法师大手一挥,直接将他送回了自己的身体里。读取了记忆的他在片刻后面色复杂地说道:“奥托...” “别那么叫我。”奥托并不领情,他冷冰冰地回答:“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吧,帕克。失败者没有话语权。但我希望你至少不要把我的成果全部抹消,你背后的那六只金属腿可是一件杰作。” “实际上,”帕克挠了挠脸,他摘下了有些不适应的高科技面罩,说道:“我没有想杀你的意思。” “你——是有——什么毛病吗?!”奥托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好似他们怜悯自己的气氛了,他开始怒吼起来:“我,奥托·冈瑟·奥克塔维斯,你的敌人,超级恶人,章鱼博士就站在这里!我夺去了你的人生,你的身体,甚至差点杀了你!不,我已经成功过了!要不是这个突然出现的法师!” 他喘了口气,但他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是灵魂体了,不需要做这种事情。 他接着说道:“你这个伪善的混蛋!帕克!你大可以直接杀了我!而非羞辱我!你觉得拥有这样的形象我会很开心吗?来啊!动手啊!偷走你身体的小偷就站在你面前!” 他的怒吼被一旁看戏的粉色兜帽头与黑影和潘妮·帕克全程听见了,潘妮·帕克小声地说:“为什么我感觉我在看晚八点档的肥皂剧...” “是的,而且很古怪,因为其中一个人的脸和我一模一样...”蛛网头也小声地回答了她。 “肥皂剧?那是什么?”黑影问道。 “啊,老大叔,你可以理解为...嗯,算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另外,我叫格温。”她笑了笑,伸出手和黑影握了握。 “呃,彼得·帕克。”黑影有些不适应地伸出手和她握了握,他看上去有些莫名其妙的尴尬。 “不,奥托,冷静一点...”彼得·帕克伸出手,示意奥托冷静下来。何慎言在一旁对此报以饶有兴致的眼光,他还挺想知道这位彼得·帕克会如何解决这件事的。 “听着,我从没想过要去杀死任何人。你可以说我是个伪善的虚伪之人,也可以说我是个傻瓜。但我绝对不会杀任何人,甚至包括你,奥托。这是我的原则。” “我实际上一直在身体里沉睡着,你做的事情我都看得到。不得不说,你作为蜘蛛侠可能比我更出色,你一下就平衡好了我的秘密身份和真实身份之间的问题,甚至还开了家公司...当然,我还是认为你疏远梅婶和玛丽·简的行为非常混蛋。但考虑到你并不是我,我们可以略过这一点。” 39.奥托其人(2/5) “噢,还有你拿我的身体去和那位女士谈恋爱的事情...呃,现在看来其实挺奇怪的。见鬼,我在说些什么...总之,奥托,我希望你明白,我不杀你并非是因为我可怜你,或者想要羞辱你。而是因为这就是我的原则,我从未杀过任何人。以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而且你干得真的挺不错的,机械蜘蛛是个很棒的点子。但,说真的,你为何不把这些能力用在正途上呢?你明明就有着当英雄的能力和最重要的一部分,你有那颗行善的心。” 他诚恳的话让潘妮·帕克坐在椅子上鼓起了无声的掌,其他几人的反应也多少有些奇怪。黑影和蛛网头看着另外一个自己说出这些话尴尬的不得了,尤其是黑影,他可杀了不少人。 格温倒是没什么反应,她始终泰然自若地微笑着,右手卷着自己的头发,看上去非常惬意。她的反应让法师瞟了她一眼,似乎是注意到他的视线,少女对他还以一个灿烂的笑容。 这让何慎言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奥托的面部线条变得坚硬了起来,他的咬肌放松又收紧,但却没说出任何话来。彼得仍然没放弃说服他的想法:“说真的,奥托,你是个合格的蜘蛛侠。我的意思是,你干的很棒。” 他指了指一旁的那四个吃瓜群众,尴尬地笑着说:“这句话听上去有点怪,毕竟我一直以为只有我一个蜘蛛侠...平行宇宙,还真是疯狂,不是吗?” 法师在一旁没说话,他还在翻阅刚刚得到的那份奥托的记忆,平心而论,他是个可怜又可恨的人。 他的父亲是个工厂的工人,有着眼中的酗酒问题与暴力倾向,经常无缘无故地殴打年幼的奥托与他的妻子。而他也因为外貌原因被不少同学和高年级的学生霸凌过。他在那时起就暗自发誓,绝对不要成为和他父亲一样的人。 他发奋念书,奥托无疑是个天才,他成为了一名杰出的核能物理学家。他的内在和外在的对比是如此强烈。他其貌不扬,甚至称得上是个丑陋的人,可智力的高超让他甚至不需要任何助手就能独立完成一路走来的无数实验,他凭着一己之力从一个穷学生一路成为核能物理学界最为资深的学者。 理所应当,按照规矩,意外就是在他意气风发时发生的。这似乎已经变成了某种规矩,某种约定速成的规矩。 他苦心研究,发明了机械触手。这些拥有自我智能的触手一只就能举起足足8吨重的物体。且操作简单,完全抗辐射能,力量强,精准度更是甚高无比,甚至能够进行外科手术。这让他完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惊人实验,写出了无数的新理论,使他扬名全球。 但,在一次实验中,管线破裂导致辐射线外泄,引起了大爆炸。奥托虽侥幸存活,可他的四只机械触手已和肉体融合。这四只智能触手完全挖掘了他内心中恶的一部分,甚至反过来控制了他这个主人,在触手的控制,也在他自己内心中厌恶循规蹈矩的那部分影响下,他成为了一名恐怖的超级罪犯。 值得一提的是,他没怎么杀过无辜的人,甚至抢来的钱也只是想要进行自己的研究。在他进行另外一次实验时,他发现自己的身体患了癌症,还是一种极其诡异的癌症。他发现自己正在快速衰老,且身体发生了古怪的变化,让他变得像是一个怪物一般丑陋。 无法接受这种结局的他开始寻找其他的解决办法,濒临疯狂的他决定和自己的宿敌,蜘蛛侠交换身体。他的天才让他在一星期内就开发出了能够交换身体的机器,之后,他就用这机器让自己和彼得·帕克的意识互相交换了。 被困在奥托身体里,奄奄一息即将作为恶人的身份死去的彼得在夺回身体无望后,决定将自己成长的记忆传给奥托。让他明白自己当蜘蛛侠的原因,而奥托在看过了彼得记忆后,似乎是因为摆脱了触手们挖掘内心恶念的影响,他居然开始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但彼得选择原谅了他。 而奥托则向他发誓,自己会尽全力当好蜘蛛侠。他要做一个比彼得·帕克更好的蜘蛛侠,也要做一个比奥托·冈瑟·奥克塔维斯更好的人。 平心而论,他没有违背自己的誓言。他让纽约市的恶人全部离开了这个地方,伤的伤死的死,甚至那些抢劫犯和小偷们都因为他开发出来的穿梭在大街小巷的机械蜘蛛而无处容身。奥托的记忆里对这部分的观感很是复杂,他一方面觉得自己是个小偷,可另一方面,他真的在享受作为蜘蛛侠的人生。 他虽然不愿承认,但何慎言知道,那是他想要成为却又没有成为的人生。 奥托在长久的沉默后终于有了动作,他的灵魂摘下自己的眼镜,双眼中并无什么不甘,只有平静。他仿佛放下了一切,释然地说:“动手吧,帕克,我不想再说一遍了。” “我们没必要...”彼得·帕克仍然没放弃,他依旧想要试着说服奥托,而这一次,奥托没有生气,他甚至笑了起来。 “你总是这样,帕克。你对我们这些恶人似乎都有着无限的包容心,当我和你交换身体后,我才发现,以往我对你取得的胜利都是虚假的。以你的力量和速度,你甚至可以轻而易举的掰断我的触手,一击就能杀死我,但你没有那么做。你宁肯被打断肋骨,甚至让自己陷入生命危险中。我不理解你这样的人,但当我成为你后,我才意识到这样做有多困难。” “你是个比我更好的人,帕克,动手吧。”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彼得没说话,良久之后,他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博士,虽然我并不想杀你,但你就算想求死,也不应该对着我说...你看,我又不是法师。” 说完这句话,他指了指站在一旁笑而不语的何慎言。 奥托的脸色正以飞速变得奇怪起来。 40.美国队长之死(3/5) “你真的不打算再继续做美国队长了吗?我知道这么问或许很...唐突,但,你看,你毕竟代表着美国精神,史蒂夫。”托尼对坐在他对面的罗杰斯说道。 他们正在斯塔克大厦的一层里开着派对,所有人都在享受这场宴会,哪怕巴基也是一样,他一个人喝着闷酒,但史蒂夫知道他心情不错,从他抖动的脚就看得出来。 除了史蒂夫。 他和托尼二人正在进行一场谈话。 “不,托尼。我的确不打算再做美国队长了。” “好吧,我知道我劝不了你...但我还是想知道,为什么?” 史蒂夫·罗杰斯蓝色的眼睛看着托尼·斯塔克,准确的说,是看着他背后落地窗外的夜景。人们为了庆祝,正用烟花庆祝着。那景象反射到他的瞳孔里,史蒂夫闭上眼,他微笑着说:“美国队长活在一个从不存在的时代,托尼。在那时,政府不会雇佣奇装异服的疯子,让他们来对付自己的人民。” “在那时,人人都很守规矩。世界也是如此。甚至就连恶人也注重荣誉。我以我们的国旗作为制服,我将它穿在身上,那是我对这个国家爱的证明。但你知道吗?托尼?我发现这个国家并不爱我。确切的说,她已经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美国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的感受,有一阵子,我想,就算是她变质了,我也要继续做美国队长,就算是有的人正在借助她的名号,在那旗帜下做着不可告人的事也是一样。” 托尼紧紧地抿着嘴。 史蒂夫仍未停下,他接着说道:“让我告诉你另外一件事,托尼,一件我从未对他人提起过的事情。” “我们都知道,是弗瑞派科尔森找到的我,对吗?”史蒂夫的这句话让托尼的心脏变得摇摇欲坠起来,就好像那颗心并未待在他的胸膛之中,而是悬浮在万米高空。他的面色变得苍白了起来,托尼意识到,史蒂夫接下来要说出来的话,很可能会动摇一些事情。 “那是一次任务,我被打晕了,九头蛇想要策反我,他们给出了一份证据。” “我现在还记得那份军方的简报是怎么写的。” “简报里是这样说的:‘我们发现了美国队长,但经过讨论,我们决定不将他解救出来。我本人对此并不理解,但我们的幕僚与总统认为,如果要快速结束二战,那么对guang岛和长qi的空袭势必在所难免。作为一名品行端正,道德上无可指摘,且具有强大力量的战士,美国队长是否会阻扰这件事?’” “‘我们不知道,没人知道。但幕僚认为,将道义看的比军事任务更加重要的他可能会阻扰国家。政府作出了这种假设,将我们的英雄视作负担,这是否正确?我不理解,但我会执行。即使我余生中每一天都会因为这件事而受到良心上的谴责也是一样。我是个军人。’” “他们不知道我会不会这么做。但也没给我证明的机会,只是将我扔在冰海里...等死。” 史蒂夫的表情没有变化,他甚至没有睁开眼睛,脸上还带着淡淡地微笑,就如同叙述的是另外一个人的故事。 “我还记得,能轻易为‘这个’国家感到自豪的年代。在‘这个’国家还能与忠诚的士兵一起欢庆胜利的时候,在‘这个’国家仍然是我记忆中那个祖国的时候。” “但,时代在变化,不是吗,托尼?我是个老古董。我发现,斗争变得更为晦暗,战争变得更为卑劣,当我走到图书馆的历史区域,翻看我们的历史书籍,我看到他们发动的那些不义的战争...我就明白了一件事。” “那些自以为高尚,自以为有着神圣理由,自以为理想能够承载力量、重任、责任,让我们自惭形秽的人,他们做下的事却更为卑劣可耻,能让最残忍的杀人犯相形见绌。但那时,我仍然相信一件事。” “我知道,这个政府会犯错是理所应当,我们不过是一个由凡人经营的复杂体系,我仍然为她自豪,我仍然爱着她。” “直到杰克·理查尔的死。” “那是我第一次痛下决心,决定彻底审视我们的国家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能让他们杀死这样一位为国效力多年的士兵。而后,我发现,这里早已不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美国了。” “我一生都在作为一个象征而战斗,一个正确的象征。我代表的是这个国家所有正确的一面,我爱着的一面的象征。而如今,他们却试图将这个象征转变为一个便利的工具。为这一派或那一派的政治目的服务,我能看见他们在新闻和媒体上永无休止的喋喋不休...” “那时,我明白。美国队长应该死去了。或者说,他早就死去了。早在他代表的美国精神变为了某种肮脏污秽的东西时,他就已经死去了。现在和你谈话的,只是一个普通人,只是史蒂夫·罗杰斯而已。” 托尼抓着自己椅子的扶手,他陷进了那把宽大的扶手椅里。外面烟花的声音仍旧响亮,大厅内山姆和罗德的哄笑声也显得那么和谐,只是坐在他的对面的史蒂夫·罗杰斯,却在闭着眼流泪。 托尼张开了嘴,他想说些什么,等到那话语真的从喉咙里蹦出来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可怕:“我理解,史蒂夫。我理解你。” “不,托尼。你没法真的理解我的。世界上没有哪个人能完全和另一个人感同身受。我只是想说...” 他睁开眼,那双眼睛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斗志与火焰:“如果她走错了路,那我就把她拉回来。我要把那些以她之名行丑恶之事的人统统赶出去,我要让他们为自己犯下的罪名永远忏悔...至少能让我们的孩子在未来翻看历史书时,不再会羞愧的发现他们的父辈是一群脸皮比城墙厚,手上站着累累鲜血的混蛋。” 托尼看着他,他问:“你确定你要这么做吗?他们会抹去你的任何功绩,将你打成一个通缉犯,一个叛国贼。” “他们难道不是已经在这么做了吗?”史蒂夫无所谓地一笑,他从怀中拿出一本红色的小册子,扔给了托尼:“有空看看吧,托尼。现在,我要去参加宴会了。” 他起身离开,托尼一个人坐在这间屋里,他摸着自己的光头,看着那册子若有所思。 41.一点杂事(4/5) 何慎言和那五位各不相同的蜘蛛侠走出了至圣所,魔伦浮在他们身后,眼歪嘴斜,活脱脱一副白痴的样子。 “呃,总之,何先生,感谢你的帮助。我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身后有着金属腿的彼得和他握了握手,这样说道。 “不客气。一点小事而已。”何慎言和他握了握手说道:“而且,我也有需要你们帮忙的地方。” “我不知道你这样一位强大的存在有何需要我们帮忙的。”格温说道。 何慎言看了她一眼,再次确认自己没见过这个女孩后,他才说道:“我确定我没见过你...女士,但为什么你的心里一直在默念我的名字?” 被窥探了内心的格温却也不生气,她笑着说:“你不觉得随意窥探他人的内心是件很没礼貌的事情吗?你自己还说自己不会这么干呢。” 何慎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只是因为你的目光太明显了而已,女士。” “我还没有老到能被称呼为女士的地步吧?” “......总之,”法师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我希望你们能暂且在这儿等我一会,有件事我需要去确认一下,然后,我会回来谈谈我需要你们帮助的这件事。” “在所不辞,先生。”帕克点了点头,他带上了面罩:“说起来,你们这地方有什么恶人之类的吗?反正我们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你懂的。” 法师笑了笑:“没有了,帕克先生。虽然我很想给你找点事情做,但他们都死了。” 他说完就打开了一扇传送门离开了,留下五只蜘蛛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我猜都是他杀的。”潘妮突然开口说道。 “同意。”黑影点了点头。 “真的吗?他看上去不像是那么冷漠无情的人...”蛛网头有些不确定。 他们的讨论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到何慎言回来为止。 ------------------------------------- 穿过传送门,他来到了地狱。 弗兰克被斯特兰奇扔在这里这件事,他已经通过地狱里布置好的监视法阵知道了。之所以没立刻将他弄回来,是因为这个老男人在这儿过的实在是有些如鱼得水。 墨菲斯托不在,那些小猫两三只完全拿他没办法。何慎言也乐得看他屠杀地狱,反正死的都是些该死的东西。何乐而不为呢?而且还能让他发泄发泄。 当他找到弗兰克时,他已经掌握了骷髅形态,能够在这个形态下有着自我的意识。何慎言看着他拿着两把能够发射出火焰弹丸的大口径手枪疯狂地屠杀着恶魔,他行走之地只留下一片焦尸,从北边杀到南边,又从东边杀到西边,活脱脱一个地狱版本的烧烤聚会。只不过死的人都是恶魔罢了。 “停一停,弗兰克。”法师浮在天上,不得不出声提醒一下已经杀到无视旁人的弗兰克。 “...何?”他停住了动作,抬头望去,火焰一闪而过,恢复了人类的形态。 “是我。”何慎言飘了下来,他赤红的双眼让弗兰克仍然有些警惕,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法师无奈地笑了笑:“难不成还有人能冒充我吗?” “...我想也是,最后一个那么做的人是幻象大师。”弗兰克点了点头,手中的火焰双枪化为一道烟尘,飘摇之上,在地狱的天空中逐渐消失了。 “是的,而他死的很惨。你准备好回去了吗?” “回去?” 何慎言挑起眉:“怎么,你难不成杀上瘾了?” “不...只不过,在这儿我过得很舒服,至少比在上面的时候舒服。我怕我回去,又会再次...失去理智。”弗兰克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那也不行,你必须回到人间去。地狱的负能量对人是有侵蚀作用的,就算你很喜欢这儿也不行,我可不想看到你哪天真的疯掉。” “那这个东西呢?”弗兰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何慎言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法师打了个响指,一道传送门穿过他们二人,回到人间,他们身处南极,法师的手中亮起一道橙色的光芒,拍了拍弗兰克的肩膀,随后,他说道:“好了。” “就这样?” “就这样。” 弗兰克有些不信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他没感到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觉得特别安静。 等等,安静...? 瞎了一只眼的老男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发现自己此前一直听见的那些枉死之人的尖叫消失了,他们死前的声音原本一直在他耳边萦绕,大喊着让他为他们复仇。而弗兰克非常乐于这么做,只不过,他们快把他逼疯了,迫不得已,他只能在地狱杀些恶魔发泄发泄。 “你将它取出来了?” “不,我只是抹除了暂时为你屏蔽了他们的声音而已,弗兰克。那个灵魂依旧在你的身体里,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但我向你保证,我会将他取出来的。” 弗兰克听后却沉默了一阵子,他说道:“不,或许这样也很好。” “你确定吗?” “是的。” 弗兰克的回答很坚决,这让何慎言的面上露出一丝微笑。弗兰克·卡斯特是少数在他心中能在意志力上和他一个等级的人,这个男人从不动摇,从不屈服。既然他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并且打算余生一直和那个东西为伴,那何慎言也不会强求。 毕竟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只是严肃地说:“我得告诉你一件事,当你再次听见他们的声音时,必须立刻联系斯特兰奇,让他屏蔽那些声音。否则你会一点点的陷入无法控制自己的状态,只能靠杀人来缓解。我想你自己也无法接受那种情况吧。记住了吗?” 弗兰克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法师顺手将他送了回去,自己则是拿出了那本黑暗神书。 42.再次离开(5/5) “西索恩,不想再被骂一次的话就赶紧出来说话。”何慎言的话毫不客气,他举着那本在过去被无数黑暗巫师们视若珍宝的神书,甚至不肯打开它。 西索恩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有什么事?” “我得没收你的这本书。” “噢!别啊!你不能剥夺一个老人这点仅有的爱好!” “你怎么说都不行,反正上次我们的协议你也没遵守,不是吗?我答应让你的书继续留在地球,条件是你得把那些危险的邪术统统删除。但你没这么做,你先违背的契约。” “...好吧,但是,嗯,我觉得事情还有点余地。”西索恩说道。 “没有条件可谈...”法师不耐烦地回答了他,他要赶紧解决这边的事,然后去看看那几个蜘蛛侠到底是怎么穿梭世界的,说不定能给他提供一些灵感,谁知西索恩却打断了他。 “不,这个消息你一定会感兴趣的,是有关古一的哦。”西索恩的声音变得愉悦起来。 “......” “怎么不说话?” “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我不是个白痴,西索恩。不是那种被人卖了还要帮她数钱的人。我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而我迟早会找到她和她算账的,不需要你在这儿看乐子。” 何慎言的回答有些超出了西索恩的意料,在他的维度里,这个冥神脸上的表情只能用奇怪来形容。 他一面笑得非常开心,是那种迫不及待想要看戏的开心,另一面又很难受,因为他想说的事情别人都已经知道了。所以他只好叹了口气:“好吧,好吧。但我还是希望你别把我这唯一的小小乐趣给剥夺了,你不让我看地球上的乐子,那你就把书扔到宇宙里去嘛,反正死点外星人你也不会心疼的吧?” “你自己想办法,我才懒得把魔力花在这种事情上。”何慎言有些无情地回答让西索恩再次哀鸣起来,他就像是个孩子似的,毫无身份地通过黑暗神书一直大吵大闹,直到忍无可忍何慎言一把将书用魔力扔向了太空。西索恩这才放过了他。 拜托了那个见鬼的冥神,法师的表情变得平静起来。他呼出一口气,热气在南极变成了茫茫白雾,身处这片雪地上,让他的心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平静。 骗子。 他这样想着,随后打开了一扇传送门,回到了至圣所。 五只蜘蛛们还在那里,得益于至圣所的隐秘法术,他们没被来来往往的人群看见。当何慎言从门内走出时,他看见的是一片奇怪但和谐的景象,他们蹲在至圣所前的路灯上,倒吊着聊着天,除了潘妮·帕克。她和一个大型的机器人坐在至圣所的门口,正一起听着歌。 蛛网头率先看见了他,他从路灯上一个漂亮的翻滚,轻若无骨的落地后,对着何慎言挥着手:“噢!嗨,先生!你回来了!” 法师有些不太擅长应付这种自来熟的类型,他和他握了握手,随后对身后有着金属腿的帕克说:“稍等我一会,你可以趁着现在和奥托留下的那个人工智能熟悉熟悉了。” 帕克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那是奥托的杰作,一个被他以自己爱人命名的人工智能,名为安娜·玛利亚。想到这点,他就开始头疼。何慎言并未杀死奥托,而是将他装进了一个瓶子里,将这个皮球踢回给了自己。他不知道自己倒是要如何去跟安娜·玛利亚说这件事。 怎么说? 你的爱人实际上不是我,而是在我身体里的章鱼博士,奥托·奥克塔维斯。我现在回来了,所以要和你分手,但是别担心,你爱人的灵魂被我装在了...一个瓶子里... 他的内心疯狂的吐槽着这件事,但面上依旧古井无波:“好的,何先生。” 法师对他微笑了一下,随后走进了至圣所。 他径直走上楼,来到一间小房间,斯特兰奇正在里面沉睡着。他推开门走了进去,用魔力轻柔地唤醒了斯特兰奇。 “...事情解决了吗?”斯特兰奇醒来后,并未在乎自己全身上下的疼痛感,而是首先问出了这句话。 “当然。”何慎言理所应当般的点点头,回道:“你以为我是谁?” 斯特兰奇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牵动了他的伤势,这笑容很快变成了龇牙咧嘴地倒吸冷气,他咬着牙给自己释放了一个止痛法术,这才舒服的叹出一口气:“啊,当然。古一最得意的弟子,天才般的法师嘛,你当然能解决...见鬼,你怎么也不给我止个痛?这也太痛了!” “痛点好,能让你长点记性。”何慎言无情地回答他,随后说道:“另外,还是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她了。” 斯特兰奇皱起眉:“怎么了?” “发生了一些很复杂的事情,斯特兰奇。总之...下次我和她见面时,我们会有一方死亡的。”法师的回答让斯特兰奇的眉越皱越深,他知道自己的老师到底能干出什么事情来,也知道何慎言说出的话就不会更改。但他对此却无能为力。 他只是又叹了一口气:“好吧,不管你们谁死了,我都会去给你们收尸的。” “得了吧,连穿梭世界都做不到的人还提这个?赶紧养好你的伤。另外...我有件事情要问你。” “什么事?” “你认识彼得·帕克吗?或者说,蜘蛛侠?” “不认识,他是谁?惹到你了?” 斯特兰奇的回答不似作伪,因此更让何慎言感到疑惑。他索性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于是斯特兰奇也陷入了疑惑。他嘀咕着:“没理由啊,如果是那三个法术的话...我们多少能有所察觉才对。”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斯特兰奇。”何慎言面无表情地接上他的话:“除非是她亲自施放。” 斯特兰奇的马脸上,他的表情变得难看了起来。他没多说什么,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何慎言接着说道:“我要离开了。得和那帮蜘蛛去处理一些东西,我感觉,我应该能在这件事里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你又要走了?” “是的,斯特兰奇。另外,帮我和史蒂夫他们告个别。” “你不能总把这种事情交给我来做,何。”斯特兰奇翻了个白眼。 “这是你的职责,至尊法师。” “我的职责可不是替外出旅行的人发通知单给其他人告诉他们他出去玩了!” “也没差。算是你职责的一环吧,总之,我就离开了。好好养伤吧。” 1.蜘蛛侠2099 “...所以,这就是你们穿梭世界的技术?” 法师从一道冒着蓝光的旋涡状传送门内走出,他入目所及皆是一片狼藉,倒塌的大厦与建筑物的残骸共同构成了这片废土景象,若是恐怖片来取景,恐怕都不需要可以布置。就可以直接进行拍摄,天空是昏黄色的,他看不见任何与生命有关的迹象。 只有死寂,他甚至看不见人类的尸体。 在他身后,五人依次走了出来。和奥托交换身体的彼得·帕克显得还不太适应他的新战衣,他有些不太适应地拉了拉身上的制服,说道:“是的,这是来自2099年的技术。嗯...怎么说呢?在我那个世界的2099年,也有一个蜘蛛侠,这个技术就是来自于他的企业。” “很成熟的世界穿梭技术,不是吗?我的得意之作。”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法师抬头看去,那是一个全身蓝色与红色交加的蜘蛛侠,有些银色作为点缀,他的面罩不像其他人一样有目镜,而是由一整块狰狞的红色线条构成,他本人也比帕克要高大许多。 “所以,这就是你们刚刚去的那个世界的蜘蛛侠?唔...老实说,我可没想到我们之中还有一个法师版本的。” “我不是蜘蛛侠。”法师对他说道,随后向身后招了招手,魔伦飞了过来。他像是扔垃圾一般将魔伦扔到了废墟的角落里,他毫无知觉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那身经典的双排扣礼服大衣此时满是灰尘。 看见这一幕,新出现的蜘蛛侠有些愣住了,他对着帕克说道:“哇哦,哥们,我可没想到你找来的新帮手这么厉害。” “其实他是自愿来帮忙的...不管怎么说,见到你真高兴,米奎尔。” 被称作米奎尔的蜘蛛侠摘下了自己的面罩,他的脸和帕克截然不同,但也很英俊。米奎尔有些不解地问道:“你怎么像是好久没见我了似的?” “那是个很长的故事了...总之,有空再聊吧。”帕克笑了笑,他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很是复杂。 “好吧。”米奎尔转向何慎言,他走上前去,对他伸出手:“米奎尔·奥哈拉,来自地球616,是2099年的蜘蛛侠。” “何慎言。一个普通的法师。”法师和他握了握手,随后说道:“地球616?” “平行世界理论在被发现后,我们一共发现了非常多不同的世界,而且也有很多具有世界穿梭能力的人到处乱窜,为了方便管理,所以就进行了编号。我和彼得...哦,抱歉,这里有很多彼得。我和那位身后有金属腿的彼得来自同一个世界。只不过,我是来自未来。” “有趣,听你这么说,平行宇宙有很多?” “老兄,我跟你说,平行宇宙完全就是无穷无尽的。我用我公司的小型无人机做过实验,目前一共派出了三万个机器人,每个都去到了完全不同的世界。根据我的猜测,一个人在同一时间做出不同的选择,就会导致产生一个平行宇宙。但这个理论目前还不完善......” 谈到这点,米奎尔的话匣子一下子就被打开了,他顿时开始喋喋不休起来,法师也没打断他,而是耐心地听着。 暗影和潘妮·帕克两人离开了,说是想去废墟里晃晃。他们二人关系一向不错。蛛网头留在原地,他悄悄地对格温说道:“米奎尔难道不觉得何先生非常危险吗?” 格温瞥了他一眼,说道:“他把能量内敛起来了,你难道没发现他的眼睛不再冒着红光了吗?” “是吗?”蛛网头不信邪,他转过头看了一眼才确定了这件事。他的目镜变得小了起来,面罩下传来的声音也变得促狭了起来:“嘿,你怎么观察他观察的这么仔细?” 格温看了他一眼,直接荡着蛛丝飞走了,蛛网头留在原地耸了耸肩,眼见没事干,他干脆找了个空旷的地方跑去躺下了。 帕克还留在原地,他看上去对自己身后的那六只金属腿非常苦恼,但又不知如何卸下它们。 “......总之,目前就是这样,你真的想不到我在时空穿梭中都发现了什么!这对于全人类来说都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发现!”米奎尔的兴奋溢于言表。 法师点了点头,问道:“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他指了指魔伦。 米奎尔看了他一眼,脸上的兴奋立刻转变为了厌恶:“很简单,尽力集结能找到的所有蜘蛛侠,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我的意思是,如果他们想要吃我们,那就来吧。或许一个蜘蛛侠没法和他们匹敌,但一千个,一万个呢?” “想法很好,可不太现实。”法师摇了摇头。 “根据我从魔伦的脑子里看到的记忆,如果你们的计划就只是这样的话,那么面对他们可以说是毫无胜算。”法师缓缓地说着,又指了指魔伦。 “他们的家族有着非常先进的克隆技术与意识上传技术,甚至能做到刚刚死去下一秒就马上重生。先不算你们被他们抓住就会马上被吃掉这件事,就算你们拿人命堆死继承者家族的一个成员,他们也会马上复活。” 米奎尔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并未生气法师的直接,相反还很感激。如果计划真的这样进行下去,作为提出者的他肯定要为那些蜘蛛侠的死负责。使他脸色变得难看的原因是,他想不到这样要怎么去赢。 “但是不用担心,米奎尔先生。你们都是使用科技的人...我对科技并不排斥,但有些事,只能由魔法来做。”法师笑了笑,他接着说道:“魔伦和他的食人族家庭或许可以通过上传意识来保证自己达到某种程度的永生不死...但这有一个先决条件,他们必须先死一遍才行。” “在我发现这件事后,我将他的灵魂囚禁在了他的体内,做了一个实验。我将他一遍又一遍的杀死,复活,杀死,复活。在无限拉长的时间与看不到头的死亡之中,他的理性彻底崩溃了。” 米奎尔打了个寒颤。 2.心情不好时 法师不带感情,面无表情的叙述让他想到了一些反社会分子,但对于魔伦来说,无论何种酷刑用在他身上,米奎尔都不会流一滴眼泪。只是他仍然感到疑惑,何慎言到底是怎么办到这件事的?魔法?魔法能做到这种事? 似乎是发现了他的疑惑,何慎言轻笑着说道:“是的,米奎尔先生。魔法有时就是能做到一些无法理解的事情...如果你不打算学习它的话,还是不要尝试着理解比较好。” 说回正题,何慎言接着说道:“在发现他们的弱点后,要对付他们就很简单了。就算现在我解除对他灵魂的束缚,让他彻底死去,复活后的他也只会是一个留着口水,对外界毫无反应的白痴,即使那肉体是全新的也是一样。” 不等米奎尔说话,何慎言继续说道:“我会替你们将他们彻底杀死,一劳永逸...但我并非是什么不求回报的大好人,米奎尔。我需要你们也帮我做一件事。” “很公平,什么事?” “先不急,”何慎言笑了笑,他说道:“帕克和我说过了,你们还有一组小队在外面没有回来,等到他们回来我会一起说的。放心,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找个人罢了。” 他说完这句话后,眼中亮起了赤红色的光芒。米奎尔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他的蜘蛛感应开始疯狂示警,那外泄的一丝能量让他的本能感到了极大的威胁。仿佛法师只需要简单的一个抬手就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似的。 米奎尔毫不怀疑他做得到。 注意到他身体的微微颤抖,何慎言有些歉意地笑了,他收回能量,眼睛再次变回了黑色:“抱歉,这不是我的本意。还不能很好的控制这些能量,它们太多了。” 在他们谈话的间隙,又一道传送门被打开了,这似乎是世界穿梭者们的常态,时常就会有各种人用着不同颜色的传送门突然来到你的世界,又突然离开,和法师们的传送门差不了多少,只是跨度略大。 从中只走出了两个人,一个身上电路裸露,还不时闪过电流,另一个则看上去根本就是个青少年。他没带面罩,青涩的脸上满是焦急,刚出传送门就大喊大叫起来:“嘿!有人吗!谁来帮帮忙!机械蜘蛛侠快不行了!” 他话音刚落,那个红蓝二色交加的机器人就倒在了地上,看上去凄惨无比,它目镜中的光芒正缓缓熄灭,甚至连电子音都变得带了些电流声:“...很高兴见到你,彼得·帕克...” 何慎言打了个响指。 于是它身上的那些破损的地方就快速的恢复了,甚至连那些关节处的划痕都变得光亮如新,这个机械蜘蛛侠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看着自己的双手,不解地说:“哎?” “哎!?”一旁的青少年版彼得·帕克看上去比它还震惊,他指着它,活像是那个经典表情包的场景复刻。 “见鬼,怎么只剩下你们俩了?其他人呢?”米奎尔第一个迎了上去,他焦急地问道。 “死了...我们遇到了另一个继承者家族的人,他比魔伦还要强,印度哥们和中东哥们第一个照面就被他杀了,还有那个说话老是带着rap腔调的哥们...都没了,我和机械蜘蛛侠差点也死在那儿。”青少年版本的彼得·帕克精神有些恍惚,他情绪低落地说。 “该死!我还挺喜欢那个印度版彼得·帕克的...”米奎尔嘀咕道,但他作为一个成年人总不能在这个孩子面前露出丧气的样子,更何况现在完全没必要垂头丧气,他拉着青少年版彼得·帕克,对他介绍道:“认识一下咱们的帮手,何慎言先生,他是个法师。” 谁知道青少年版本的彼得在看见何慎言的第一眼就瞪大了眼,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何...何...何先生?!您怎么会在这儿?” 何慎言眯起了眼:“我们见过吗?” “您不记得了?我穿梭世界还是因为您给我开的门呢!”帕克有些意外,但他也没管那么多。这个帕克看上去非常自来熟,或者他觉得自己跟何慎言已经够熟悉了。 “不...孩子,等等。我很确定我们从来没见过。” “哎?是吗?难不成您是我认识的那个何先生的平行世界版本?这样好像也说得通...毕竟世界那么多。”帕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何慎言的脸上慢慢地带起了一抹奇怪的笑容,一闪即逝,随后只余平静:“不,孩子,事情可能不是这样的...告诉我,你见到的那个我,他的右手上有没有一串手链?” “你说的是一串檀木手链吗?带着清香那种?” 法师缓慢而有力地点了点头。 “是的,我见过...”就算他还是个青少年,现在也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了。 何慎言松了一口气,就像是肩膀上的某些担子被卸下了一般。他闭上眼,再睁开时,黑色已经被红色代替了。那庞大到恐怖的魔力毫不掩饰的全部爆发了出来,让在场的蜘蛛侠们全都因为蜘蛛感应而无法避免的颤抖了起来。 赤红色的魔力在他的脚下形成了一扇橙色的传送门,随着他的心意,魔伦飞到了他的身边。 法师平静地对他们说道:“米奎尔,关于那个交易,可以取消了。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了。” “至于继承者家族...我现在心情很不好,所以,你可以将他们抛之脑后了。我会保证他们没有一个能活下来的。” 他说完后,就带着魔伦钻进了门里。 青少年版本的帕克有些傻眼了,他对米奎尔说道:“什么情况?这这这跟我认识的那个何先生好像完全是两个人!我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个老好人呢!” 他还带着稚气的声音在这片空旷的大地上传出去很远,甚至传到了格温的耳朵里,不过她其实也一直在关注这边。少女挽起自己耳边的头发,她笑了起来,废墟上的阳光照在她的金发上,两相映照,更加耀眼。 她轻声说道:“不,彼得。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他。” 3.恶心(1/5) 魔伦来自一个古老的家族。 古老,但恶心。 和某个人一样恶心。 何慎言面无表情地从天而降,不得不说,读心真的是种非常不错的能力。不管你是用精神力触须读心还是用魔法读心都一样,窥探他人的记忆是会上瘾的。他完全不需要和魔伦谈些什么,他只需要看一眼他的脑子,然后就可以来到他的家里,将他的家人全部杀光。 虽然这个描述有些冷血,但是考虑到他的家人都是一群没有人性肆意食人的超级吸血鬼,我猜这也是可以接受的。 除非你是暮光之城的粉丝。 眼前是一片黑暗的大地,成片成片的森林拱卫着一栋古老的尖顶房屋。房子的装修风格很是诡异,看不见任何美感,那黑色歪斜的木板与门扉看上去活像是被空间扭曲魔法攻击后的产物。但它偏偏就是存在,甚至还透过那些窗口亮着温暖的黄色灯光。 欢笑声和交谈声从里传来,看起来他们正在开晚宴。可惜,即将到来的是比死亡更加可怖的事情。 法师飞在天上,他冷眼旁观着,看着下面的一切。他甚至不愿意让自己的脚碰到这污秽的地面,在他的感知中,这片土地的每一寸都布满了哀嚎的灵魂。他们在生前被活生生吃掉,死后连尸骨都要变成建筑的地基与泥土,被继承者们踩在脚下。 物尽其用,是吗?想到魔伦记忆里的这个形容词,他嘲讽的一笑。在黑夜中,两点赤色一闪而过,他缓缓的靠近了房屋。 法师高高举起自己的双手,他的魔力在一个小小的戏法后被转变为了使用亡灵法术所必须的死亡魔力,幽蓝色的光芒一闪而过,随着他双手的托举,那些死去之人的灵魂从泥土中缓缓站了起来,幽蓝色的灵体带着冰冷的气息,他们的脸上毫无表情,只有对复仇的渴望。 那房屋中的一家吸血鬼却对此毫无所知,他们的感知被法师轻而易举的屏蔽了。变成痴呆的魔伦像是被某种东西拖拽着一般,被扔了下去,他一路撞破了那栋屋子的墙壁,砸翻了他们的空无一物的餐桌。 坐在餐桌首位,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透过缺口抬头向他看来,眼中的愤怒毫不掩饰,但他的愤怒对于法师来说却显得极其可笑。他只是简单地做了个手势,不可视的精神力触须在顷刻间便将他的头颅拍成了粉末。他甚至没法看见自己是被什么东西杀死的。随后,在桌子的末尾,一个年轻的,穿着皮草大衣的女人开始尖叫。 法师烦闷地看了她一眼,于是她美艳的头颅便掉了下来,洁白无瑕的皮肤开始变得腐烂,她的红唇逐渐变成了两片泛着皱纹的黄褐色物体,看上去活像是个烂苹果核。眼珠子掉出了眼眶,随后变为了飞灰。看上去和她是双胞胎的另外一个男人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似乎是想要呕吐,于是法师让他的呕吐物变成了滚烫的岩浆。他的脸很快就涨得通红,他砰的一下摔倒在地,开始在地面上扭动起来。喉咙处鼓起一个骇人的大包,咕嘟咕嘟的声音从里面不停地传来,在十几秒后,他被岩浆破坏了体内的全部脏器,在极度的痛苦中死去了。 剩下的两个人想要反抗,但他们甚至没办法开口说话,数不尽的冤魂已经从他们脚下爬了出来,那腐烂的手已经攀上了他们的腿。法师转过头去,将他们扔在这里等死。而死亡甚至仅仅是开始,对于怨魂们来说,撕碎他们的身体只是第一步。 更惨的还在后面,怨魂们杀人的方式比较特别,在众多亡灵中,他们是最为特殊的那种。他们不会杀死任何无辜之人,相反,他们会一直追杀那个杀死自己的人。 不同于大多数幽灵都是地缚灵,怨魂是自由的。它们可以离开自己的埋骨之地很久,甚至可以做到寄居在其他物品里。它们的力量也极端强大。但成为怨魂有着极其苛刻的先决条件,死者必须有着成为法师的潜质,或者是个心灵能力者。死法也必须极端痛苦...当然,如果你是个资深的亡灵法师,那么以上这些条件都可以忽略。 何慎言虽然不是,但他比亡灵法师更精通亡灵法术。要做到这一点倒也不算太难,更何况这里死去的蜘蛛侠们都是被活生生吃掉的,这种死法如果算不上惨,那什么才算呢? 说回正题,怨魂在撕碎杀人者的身体后,会将他的灵魂抽取出来。它们有天生的制造幻境的能力,可以将自己死前的种种感受投射到杀人者的灵魂体身上,从而让他们也感受到自己的痛苦,一直到杀人者的灵魂被撕碎,怨魂才会消散。但考虑到继承者们吃了那么多蜘蛛侠后的灵魂强度,和在场怨魂的数量来看,这个过程可能要持续上亿年。 法师的离开和他的到来一样悄无声息,他这次没有打开传送门,而是直接用了跨界法师们的能力。在一阵白光后,他回到了白塔议会。站在巨树的枝干上,空气中充盈的魔力让他的身体情不自禁地感到一阵舒适,可心中依旧满是愤怒。 古一欺骗了他,但也是教授他魔法的老师。甚至不止一次救过他的命。他从未像现在这样迷惘,直到古一真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在那一片纯白中,古一站在他的对面,鹅黄色的长袍,皮肤素净,美丽而优雅地站在那里。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何慎言平静地说,他的声音平静的令自己都感到难以置信。 “因为地球必须要有一个守护者...” “不,我指的是,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面前?” 法师的双手亮起两点猩红的光,纯白色的房间顷刻间陷入黑暗,红光照亮他的脸,没有表情,没有一丝动摇:“...这样的话,我就不得不杀了你了。” 4.自杀的人(2/5) “我现在还不能死,而你现在有杀死我的力量。等到时机成熟,我会让你完成这件事的。”古一毫不在意他手上那正逐渐开始膨胀的能量,先不提她本就不害怕那能够直接毁灭一颗星球的法术,白塔本身也不会允许法师在这里动用法术进行内斗。 “别说的像是你很有苦衷似的...如果你想让我代替你守护地球,你大可以直接说出来,何必选择欺骗我?你了解我的性格...古一,你知道,我最不能容忍的事情,就是欺骗。” 古一先是笑了笑,随后说道:“我当然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不想受束缚的天才,所心所欲而不逾矩。但,你以为我没说过吗?” “什么?” “我说,我说过了。”古一扬起手,为他展示了一幕幕画面。 从他二十岁穿越而来开始,一直到古一的死亡,那十年间的种种画面一闪而过。古一说道:“这十年,对于你来说只是十年。但对我来说,我已经经历了无数遍。我试过直接告诉你真相,但那条线的结局...是毁灭。”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一个冰冷的画面浮现了出来。那是破碎的地球,浮在太空之中,无数具人类的尸体看上去就像是蚂蚁一般漂浮在他们的母星旁边。 “于是我想,干脆换种办法。不告诉你真相,但让你接替至尊法师的位置。” 又一个画面浮现了出来,那上面的何慎言手里握着黑暗神书,他跪倒在地,似乎无法接受面前的情景。在他面前的是山一般高的人类的尸体。 “我试过无数种办法...甚至包括和西索恩做交易,让你接替他的位置。成为冥神来与斯特兰奇一起守护地球,但那依旧失败了。你被黑暗魔力吞噬了心智,变为了邪神中的一员。” “在无尽的轮回之中,我无意间触碰到了世界的某些真实...从而跨越了世界的界限。我来到了白塔。我发现了一些...可怕的真相。” “你必须被我欺骗,然后发现真相,最后杀死我,接替我的位置,这样,我们的宇宙才不会毁灭。” 法师的脸上露出一抹讥笑:“这是什么可笑的故事?你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编造一个更好一点的,却偏偏选择用这样一个可笑的故事来蒙骗我?” “你相信命运吗?”古一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话。 还不等何慎言回答,她便自问自答地说道:“我不信,但事实由不得我不信。在尝试了那么多选择后,我得到的只有失败,所有人都死了,你、我、斯特兰奇。甚至包括我们那个宇宙的一切生命,都会在未来的某场灾难中尽数湮灭...而唯一的破局之法,只有这条路。” “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何慎言低下头,他问道:“你是在试图让我相信,我过去十年人生中所做出的每一个选择其实都不是我自己做出的吗?我其实只是一个受人操纵的木偶?甚至我们所有人都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随意摆布?” 古一的语气变得急促了起来:“真相是很残酷的,或许的确如此,又或许不是。谁说的清楚呢?我也试过反抗,我甚至亲手杀死过你们所有人...但最终,我还是想让你们都活下来。” “你要游历各个不同的世界,在那些不同又相似的世界中找到一只燕子...将她带回来。你要杀死我,你要接替我的位置,你必须...” 她突然停了下来。 古一抬头望着房间的天花板,她的目光穿透了一切,注视着虚空中的无法言说之物。她的表情突然变得极度惊恐起来,她喃喃自语道:“不,不,怎么会这样,未来改变了...” 她又看向何慎言,法师猛地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古一无视了他的意愿,四周的空间一阵扭曲,他们在顷刻之间便来到了另一个地方,他们站立在月球之上,对面就是地球。 或者说,曾是地球。 现在,那里什么也没有,空空荡荡,甚至不留一点尘埃。古一呆滞地看着那一切,她突然前进两步,转过头伸出手,死死地抓住了何慎言的肩膀,说道:“没时间了!杀了我!就现在!快!” “你在说些什么鬼话...?!” 何慎言惊愕地发现自己的手臂违反了自己的意愿,抬起后插进了古一的心脏,穿胸而过,手中的触感告诉他,他正捏着一颗心脏。紧接着,强大的外界推力让他的手指不由自主的合拢了,捏碎了古一的心脏。没有飞溅的鲜血,心脏的碎块也没跌在地上,而是化作青烟消失了。 古一笑了起来,好像她没有亲手操控何慎言杀死自己一样,她甚至笑得无比满足,如同解脱:“祝你好运...还有,抱歉将你拖进来。” 随后,古一依靠在他身上,轻若无骨的身体消失了。从下半身开始,如同被橡皮擦擦去一般,一点一点地被抹去了。她体内的魔力也被抽取了出来,被一个存在抽走了一半,祂的声音低沉而带着回音,在虚空中传出非常远的距离,甚至能让何慎言直接听见。 “交易开始。” 虚空中的生物这样说道。 仿佛某种条件被满足了,何慎言抬头看去,在那宇宙的正上方,点缀着星星的黑暗被一只无形的手臂撕开了。从裂缝中探出一只闭着的眼睛,他的心跳开始加快,脑中感到难以抑制的疼痛,但随着疼痛一同前来拜访的,还有那永无止境的狂喜和满足。 眼睛缓缓睁开,那其中是一片星光。何慎言瞪大了自己的双眼,他看到了无数绚丽而灿烂的景象。他看见世界的诞生,看见世界的毁灭,看见一切不可言说之物的终极,甚至看见了死亡本身。 这些本不可被看见的事物化作风暴在他的脑海中横冲直撞,何慎言的眼中也亮起点点星光,他的脸上也挂起了癫狂的笑容。 5. 重塑地球(3/5) 就在这个他即将沉沦的时刻,祂再次说话了:“协议:重塑地球,开始。” 祂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感情,甚至机械到不带任何生气,却如同洪钟大鼓,轻而易举地将法师从那危险的状态中惊醒了过来,他浑身冒着冷汗,立刻将那些画面从自己的脑海中切除了。何慎言转头望去,地球正在重塑。 那个画面极为震撼。 整个星球在短短一瞬间内从无到有,一颗表面上全是岩浆的行星出现在了原地。它在一分钟内便开始变化,那些岩浆开始冷却凝固,形成坚硬的岩石。火山爆发形成的气体形成了次生大气,水汽的蒸发加速了地表的冷却。随后,暴雨开始倾盆而下,一直持续了好几分钟。 法师静静地看着这颗被凭空捏出的地球在短短一个小时内便经历了好几个世代,从水下第一个生命的萌芽到恐龙灭绝再到人类的始祖出现,火焰的发现...征服黑暗、跨越大陆、那些神话中的生物一个一个的行走在大地之上... 等到一切结束,他熟悉的那个地球再次出现在宇宙之中,没有任何人知道它曾短暂的毁灭过,随后又被无法言说的力量给重塑了,甚至在一个小时内走完了四十六亿年的过程,这种伟力让何慎言闭上了嘴。他也可以做到时光倒流,但以地球为对象倒流如此之久的时间...根本不可能。 有什么东西能做到这种事?他的心中有个答案,但他不敢说。 “交易完成。”祂这样说道,随后又说道:“检测到附加条款...正在执行附加条款。” 古一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慎言,当你听见这条消息时,就代表我已经死了。很抱歉我没办法将真相告诉你,也请不要深究我到底和谁做了交易。当然,我相信你多少也猜得到一些...记住,不要提起,也不要回想。祂们是能感觉到的。” “我们世界的未来就交给你了。我知道这会让你反感,甚至让你恨我。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但我没有别的办法,相信我,如果我找得到另一个比这好上哪怕只有那么一丁点的办法...我都会去做的。可惜的是,我找不到。” “你可以说我在利用你的性格弱点,也可以说我在用我的死亡强迫你负责。你甚至可以恨我,因为我现在就是在利用你的性格上的弱点来让强迫你背负起这份责任...尽管恨我吧,你甚至可以唾弃我的名字,我只希望...你能够拯救他们。” “和你自己。” 这条来自死者的留言缓缓放完了,祂再次,也是最后一次对何慎言说道:“附加条款完成...交易成功。” 现在,在冰冷的宇宙中,在这月球的正上方,就只剩下何慎言一个人了。 他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地球,没人知道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 白塔。 一间狭小的房间内。 ——先生看着自己橡木桌上的一张画像,那是在他还未成为跨界法师时,在原生世界和他的伙伴们一起冒险时请一位画家画的像。 一个穿着锁子甲的兽耳女战士,手拿大剑,英姿飒爽。一个半身人弓箭手,他总是爱讲笑话,就连他们冒险中面对山岭巨人那次都没让他闭上嘴。一个信仰太阳的奇怪牧师,沉默寡言,但绝对可靠。他的连枷和他的板甲一样沉重。 他站在中间,一身黑袍,手中拿着一根白色的法杖。年轻时的他一头金发,笑得很是灿烂。 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画像。这是他原生世界最后的遗产,在多年前的一次入侵时,他的世界被虚空中的某个组织毁灭了,整个世界被全部打包带走。只有他因为跨界而躲过了一劫。 说是血海深仇也不为过。 ——先生突然抬起了他的头,并非我不想叫他的真名。但由于他在和管理员斗殴打输之后还口出狂言,在杂谈版上辱骂了那位管理员超过三个星期后,她宣布在自己的任期内,——先生将永远无法说出自己的名字,因此,我们还是得称呼他为——先生。 他突兀地叹了口气,打开了白塔的内网,点开了今日新闻板块,一条发布于两秒前的消息正火速蹿升,直接来到了头版。——先生看着那帖子,他罕见地犹豫了,尽管他其实已经感知到了古一的死亡。 两分钟后,他点了进去。 帖子的内容没有超出他的意料之外,稍稍讲述了一些古一来到白塔后做过的事,比如拯救了好几个跨界法师之类的。发帖人是个匿名用户,看上去应该经常发帖或者写点别的什么东西。用了大概三千字去描述她是一位多么好的人,随后宣布了她的死讯。而白塔本身也证实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下面的回帖几乎是一秒十几个。 ——先生也在下面认真地回复道:“她是我所认识最疯狂,也最杰出的法师。她无疑是个完美的法师。她对任何新鲜知识都充满好奇,但永远不会因为自己的好奇心而不尊重生命。我为她的离去感到遗憾。” 他的回复被迅速的被刷了下去,很难说白塔议会存在了多久。但古一差不多和白塔存在的时间一样久,每个来到这里的跨界法师差不多都受过她的帮助,又或者是被她打过。很多人是二者兼有。跨界法师们的总人数并不多,即使世界多如牛毛,他们的总数也才几千个,少一个都是损失。 更何况是古一。 ——先生闭上了眼睛,对他来说,他是失去了一位朋友不假。可对于白塔来说,失去古一并不意味着那么简单。尽管白塔议会并不参与虚空中那些组织的争斗,可你手上有枪不用和没枪用是两码事。古一绝对很强,这点是公认的。她的死亡很可能会给白塔带来一些不好的影响。 ——先生眯了眯眼睛,他不知道有哪些组织敢动这个心思...但,如果战争真的开始,无数个宇宙都势必会受到影响。 1.1250年春天的凯尔莫罕(4/5) 凯尔莫罕。 这座城堡在最近十几年间的变化大的令人吃惊,山脚下的一些村民将凯尔莫罕被重建的消息传了出去。尽管没多少人相信,但少数亲眼见过的人无不被这座城堡摄取了心神。甚至还有个画家找上门来恳求维瑟米尔,希望让自己画一幅凯尔莫罕的画。他理所应当的被拒绝了。 老猎魔人现在只想安静的训练他们的新学徒,除此之外任何事不做他想。 他坐在城堡二楼的阳台上,看着院子里那个年轻的小伙子踩在木桩上,他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黑发随着他的跳动上下纷飞。他的那对猫眼证实了他猎魔人的身份。 尽管还是个学徒。 维瑟米尔高声喊道:“动作快些!安德森!你今晚又想洗马厩了吗!” 年轻人一个激灵,他立马快速地跳跃了起来,却一个不小心从木桩上摔了下来。维瑟米尔发出了一声叹息。安德森什么都好,就是容易受到干扰。他在训练里尚且如此,怎么安心地让他出去接取委托?要知道,那些魔物们可不会只是让他身上多点青紫,它们是要命的! 一个嘶哑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你对他太苛刻了,维瑟米尔。” “哦?看来你是想评价一下我训练学徒的方式了?”维瑟米尔眼神不善地转过身去,光着上身的杰洛特站在他背后,下巴的胡子上还带着昨天晚上他呕吐物的痕迹。 这让维瑟米尔更加不爽了。 他张嘴就想训斥杰洛特,但早有准备的猎魔人一个闪身溜下了楼,只扔给维瑟米尔一句:“我下去教他,你老人家还是休息休息吧。” 维瑟米尔只好坐回自己的椅子上,他不满地嘟囔着:“谁老了?我可是才杀了那头蝠翼魔没多久!这个不懂得尊老的家伙...” 他看着院子里的安德森,又想起十六年前杰洛特将他带回来的那一天。 那时他还在襁褓里,看上去甚至和酒瓶子差不多大。因为长途奔波,身体也不是很好。维瑟米尔一度以为这个孩子要夭折了,谁知道他挺了过来。非常坚强。老人在山脚下买了点羊奶给他喝,看着他一点一点长大。维瑟米尔以往每年都会离开城堡,但自从安德森来了,他已经十六年没有离开过了。 安德森在十二岁接受了完整的猎魔人训练,杰洛特那个神秘的法师朋友给他留下来的‘小玩意’没有辜负它那长的要命的名字,安德森躺了进去,不放心的维瑟米尔在旁边坐了一夜。结果第二天早上醒来,安德森说自己只是感觉睡了一觉。 看着他那双猫眼的维瑟米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想起自己年轻时为了挺过青草试炼受的罪,不由得感叹起法师怎么不早来个几十年。 杰洛特走出凯尔莫罕的大门,阳光照在他身上,猎魔人一下子就有了想要回去接着睡觉的冲动,但由于他昨晚又把老头子的存货喝完了,还吐了一地。如果现在回去睡觉八成会被维瑟米尔从凯尔莫罕里丢出去,他决定还是先教安德森一会。 “嘿!安德森!过来!” 他站在大门前高声喊道,安德森从木桩上跳了下来,他长得很快,已经快到杰洛特的肩膀了。 “最近有练剑吗?”杰洛特问道。 安德森点了点头。 “很好,拿把训练剑,去假人那儿给我看看你的训练成果。” 安德森依言照做了,他拿着没开封的训练剑,站在穿着盔甲的训练假人前,深吸了一口气,等待着杰洛特的口令。 但他等了很长时间,也没听见猎魔人开口说话。他转头望去,杰洛特正靠在石砖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见他转过头来,甚至还摊了摊手:“看着我干什么?难不成你要等我喊开始吗?听着,怪物和拦路的强盗可不会告诉你他们要进攻了,自己准备好了就开始吧。” 他说完,安德森便开始挥剑了。 杰洛特不得不承认,安德森的剑术天分非常不错。至少他的脚步很扎实。这一点是很可贵的。不少新手都热衷于花哨的转剑和手腕技巧,很少有人能在一开始就注意到,脚步才是剑术的根本,也是决定你是个杀戮机器,还是半吊子剑手的诀窍。 他的脚步非常扎实,每一步的踏出与收回都像是机器一般精准,甚至带了一点点收放自如的韵味在里面。杰洛特还注意到他很少使用那些华而不实的剑术,比如将剑举过头顶像个白痴一样旋转。安德森只选择那些能用最少出力造成最大杀伤的剑术,他要么攻击眼睛,要么攻击心脏,再不然就是手臂和下体。 “不错。”杰洛特罕见地微笑起来,他点了点头。安德森喘着气放下剑,即使接受了青草试炼,在训练了一整个上午后还要来一段练剑实在是有些难为他这个十六岁的少年了。但他什么也没说。杰洛特非常喜欢他这种性格,和他的母亲一样。 想到他的母亲,杰洛特有一阵恍惚。 和法师共同冒险的日子仿佛还在昨天。他是个很好的旅伴,什么话题都接得住,跟他聊天总是很愉快。除了他总是喜欢当谜语人这件事非常令人不爽之外,其他一切都很好。他忘不了1234年在利维亚经历的事情,那诡异的庄园和那个勇敢的女孩还历历在目。 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杰洛特没有答案,但维尔娅,也就是安德森的母亲的近况,他倒是知道。她的名声甚至传到了诺维格瑞,在十年间,她成为了世界上非常著名的女性学者。虽说她研究的方面杰洛特是一点都搞不懂,也不感兴趣就是了。 维瑟米尔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将他从回忆中惊醒:“上来吃饭!安德森!顺便让你旁边那个懒鬼把衣服穿上!谁整天的光着上身就到处逛啊?他以为他是什么美男子吗?!” 安德森看了看杰洛特,他耸了耸肩,跑进了城堡。杰洛特哑然失笑,老头子的脾气从未变过。 2.我就是水鬼屠戮者(5/5) 杰洛特没敢告诉维瑟米尔他多放了点盐,导致那锅汤咸的要命。他知道自己要是说出来,今年冬天就不用回来了。就算回来了维瑟米尔也不会给他开门。 吃过饭,他穿上法师送给他的那件龙皮甲,拿着剑和自己的包裹就出了门。他从前的那匹马现在生活过得非常好,整天在城堡旁边的山坡上吃草,它简直是横行霸道,将那些肉食动物统统赶走了。连带着山羊和鹿们数量多了不少,倒是便宜了他们。 杰洛特来到马厩,牵出自己的新萝卜,这是头温顺的黑色母马。他之前的那匹很不幸的被孽鬼们掏了肚子。换上马鞍,放上两把剑。他再次出发。 沿着山路一路往下走,猎魔人的心中毫无波动。他盘算着自己要不要再去诺维格瑞潇洒一阵子,上次去没体验到那家新开的店。据说服务非常好。他眯着眼,脸上面无表情,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严肃。至于心里的想法嘛... 说句龌龊都是清的。 但杰洛特现在是个单身汉,这方面除了说句放荡也没人能说他什么。更何况他也没偷没抢,挣的钱都是自己劳动所得。除了维瑟米尔天天在他耳边唠叨这件事外,也没什么人管其他的。 就这样想着,他一路来到了山脚下的镇子。旅店的老板又换了,看上去是之前那个的儿子,约莫三十来岁。杰洛特从兜里掏出十五枚克朗放在桌上,要了点干粮带走了。 他打算一路南下,逛到辛特拉去。他很久没去哪儿了,起码有个十几年。怪物们就像是麦子一样,迟早会长出来。有经验的猎魔人会像是农夫一样精准的掌握住它们出现的规律,去收割它们的生命以换取钱财——当然,也可能是被收割。 慢悠悠地出了旅店,十几年前脍炙人口的白头侠客的故事现在已经没什么人提起了。人们喜新厌旧的程度没有超出他的意料之外,他很难说自己是应该高兴终于可以不再被骚扰,还是对此有点难过。不过总的来说,他还是很满意现在不需要再带着兜帽到处跑的日子。 阳光洒在他的白发上,由于龙皮甲的缘故,杰洛特看上去和猎魔人完全不相符。那皮甲的做工实在太精湛了,他进城时甚至需要用斗篷掩盖起来。他继续沿着小路前进,看能否杀点水鬼...是的,事到如今,他已经看开了。杀水鬼既能挣钱,也没什么危险,何乐而不为呢? 水鬼屠戮者就水鬼屠戮者吧,他乐观的想着。 ------------------------------------- 杰洛特浑身血腥气的走进酒馆。 他扔出手里的五枚钱币,示意老板给他来杯泰莫利亚黑啤酒。秃头老板眼睛都不抬一下,他说道:“嘿,白发仔。涨价了。” “我上次来可还没有。” “你上次来是什么时候?” 杰洛特注视着他的双眼,说道:“三年前。” 秃头不耐烦地说道:“那就对了,已经过去三年了。我当然要涨价。快点,十克朗一杯黑啤酒。” “这太贵了。” “不买就滚出去!这儿只有我一家酒馆!你不买就去喝那些乡巴佬家里的臭水吧!” 杰洛特并未动怒,他早已习惯了这种程度的侮辱,对他来说压根算不了什么。他只是再掏出了五枚克朗放了上去,老板终于给他上了一杯黑啤酒。 他一饮而尽,刚想找个位置坐下,老板却说道:“你不能坐在这儿。” 杰洛特的动作顿住了。 “为什么?” 火炉里的木柴劈啪作响,人们喝酒和谈话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他们的目光在老板和猎魔人的身上流转着。 “因为你身上太臭了,白发仔。我对你们这种人没什么好感,但你至少不能把我的板凳弄臭吧?你身上臭的要命!还有那两把剑!见鬼,给我滚出去!” 他的爆发来的让人猝不及防,脸色红润,怒气冲冲地大喊大叫着。杰洛特感到一丝反常。 他扫视酒馆大厅,决定还是先退出这里比较好。 他在外面站了二十分钟,老板鬼鬼祟祟地从后门摸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他。这个秃头男人一改之前怒气冲冲的样子,点头哈腰地朝着猎魔人奔来,甚至想亲吻他的左手。 猎魔人不着痕迹地抽回自己的左手,他说道:“有什么事直接说吧,你在大厅里的态度让我很不舒服。” 老板尴尬地笑了笑:“我也是没办法...大师,我不能让我的家丑让整个镇子的人都知道。” “家丑?” “是的,是的。但绝对和猎魔人有关系!” “先说好,我不会帮你杀你老婆的情夫,又或者你的情妇这种事。我杀怪物挣钱,不是杀人。” “不不不,”他连忙摇着脑袋,生怕猎魔人跑了:“我是想请您将我的女儿从那个该死的巫师手里救回来!” “巫师?” “法师...术士,哎!随便您怎么称呼!那该死的家伙整天穿着黑袍,自打他三个月前来了镇子上,咱们这儿周围连狼都见不到了!肯定是他施了什么邪恶的魔法。当然,要只是这样我还是很感谢他的,毕竟我又不是那些猎人,狼心和狼肝的价钱我一点都不关心。” “但问题是,他居然要教我的女儿识字!” “看在梅里泰莉的份上!他哪是想教她识字啊!他就是想上她!我的女儿可是远近闻名的美人!您一定要帮帮我,把她带回来!” 杰洛特看了眼秃头男人丑陋的脸,他心说你长成这样你老婆是得有多好看才能让你的女儿变成‘远近闻名的美人’,但他没说出来,有些时候,这种话说出来会导致你拿不到钱。 他只是淡淡地问道:“他住在那儿?” 秃头男人大喜,他指着镇子外的一座黑色法师塔:“就在那儿!大师!您直接过去就看得到!他不会拒绝任何访客!” “是吗?那他还是个很好客的法师啊。” “是的,还是个很英俊的东方人,和我年轻时有的一比...嗨,我说这些干什么!您快去吧!” “慢着。”杰洛特突然伸出手,他问道:“东方人?” “是啊,怎么了?” 杰洛特眨了眨眼,他没说话,转移了话题:“让我们来谈谈我的报酬。” 3.老友重逢 杰洛特没骑马,他选择步行来到法师塔。 走到一半时,他就开始后悔了。这镇子的路又破又泥泞,尤其是刚刚下了雨。他的靴子上全是泥巴,逼得他不得不停下来用匕首将那些泥巴给切下来。他一路走到法师塔底,这座塔并不高。通体黑色,也没什么奢华的装饰,甚至连某些人视作门面的塔顶都只是敷衍的用红砖搭配的。 杰洛特摘下自己的手套,他敲了敲厚重的橡木门。门后没有人回应,那扇门却在吱呀声中自己打开了。 一个穿着黑袍的法师背对着他坐在大厅里,喝着闷酒。火炉里的木柴噼啪作响,没有蜡烛,昏暗的光线让法师的背影在黑暗中看上去宛若某种漆黑的怪物。 “他说是个东方男人时,我还不怎么相信是你,何。”杰洛特走到法师对面坐下,他说道。 “他怎么说我的?”法师的声音很沙哑。 猎魔人耸了耸肩:“你确定你真的想听吗?” “当然,为什么不呢?” “好吧,他说你是个该死的巫师,还想上他的女儿。” 黑暗中传来一声惊呼,杰洛特扭头看去,一个的女孩从楼梯的交界处跑开了,杰洛特没看见她的脸,只看见她亚麻色的头发。 他指了指那个方向,问道:“你真的在教她识字?” 法师又灌下一口酒,他满不在乎地说:“是的,有何不可?只要人们愿意学,我就愿意教。学习是人的自由...只是很多人明明机会摆在眼前也不会去珍惜。” 杰洛特来了兴致,他刚想说话,法师却将手里的酒塞进了他的手里。猎魔人也喝下一口,他顿时瞪大了眼睛。 “见鬼!你不能给我喝这种玩意儿!” “怎么了?” 猎魔人没说话,他一口气将瓶子里剩下的三分之一全部喝完了。随后抹了把嘴,说道:“这样我以后还怎么喝普通的酒?” 法师无情地嘲笑道:“得了吧,像你这样的酒鬼只要瘾上来了,别说是廉价酒,就算是马尿你都愿意喝上两口。” “没那么夸张...不过,我的确喝过酒精。” “感觉如何?” 猎魔人砸吧砸吧嘴,他放下手里的酒瓶:“你不会想知道的。” “所以,你这段时间都去干什么了?” 法师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他并不回答,而是不知从哪儿又掏出一瓶酒,递给了猎魔人。他问道:“你见过我的‘一键式懒人自助青草试炼机’了吧?它怎么样?” “我们只用了一次。” “一次?” “是的。”杰洛特打开瓶塞,他凝视着酒瓶里那宛若星空一般泛着光芒的液体,甚至有些不舍得喝下去,他咽了口口水,以莫大的意志力让自己将塞子塞了回去。 他接着说道:“机器有了,但学徒必须仔细挑选。十六年来我们只带回了一个学徒,好在他很优秀。” “哦?”法师来了兴致,他抬头看了眼天花板,女孩在那弄出了一些响动。他问道:“介意和我谈谈吗?” 猎魔人微笑起来,和久别重逢的朋友见面总是值得开心的,而且安德森的确值得他的赞许:“他真的很棒。而我像他那么大时还整天想着怎么成为骑士呢。十六岁的小子...” 他比划了一下,手停在自己肩膀前:“...有这么高了,很壮。怪物图册看过一遍就能记下,他的剑术风格和我与维瑟米尔都不同,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琢磨出来的。” 猎魔人回想起那小子挥剑的模样,他笑着说:“他未来肯定是一把好手,何。快、准、狠。能做到这三点其中任意一点都能在剑术方面有所建树,而他三点全有。虽然比较青涩,但时间对我们来说从来不是问题。” “听上去你很期待啊。” “当然...你做的事情对我们来说意义重大。学派的重建从来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完成的,我之前一度以为我会是最后的猎魔人,但现在看来,我们还不会那么快就被历史扫地出门。” 兴许是酒精的作用,昏暗的光线下,杰洛特的表情有些复杂。他的笑容中带了些愁苦,但很快又被自己抹去了。 他问道:“你呢?你来了这儿三个月,教了一个女孩识字。难不成这就是你想做的?以后当个乡村教师?” 法师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我以前就当过老师,虽然时间不长。” “第二,我当然不可能只是教她识字。安德莉娅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同时对魔力的亲和度也很高。” 猎魔人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所以你的确是想...嗯?” “在我的家乡有句话,叫做龌龊的人看什么都龌龊,杰洛特。”法师淡淡地回答了他。 “那女孩是自己找到我的,她知道我是个法师,带来了她全部的家当,三百克朗。央求我教授她一些最基本的法术。” “三百克朗?!”猎魔人震惊了,这可不是笔小钱。十六年过去,克朗作为诺维格瑞发行的货币,其价值水涨船高,而三百克朗甚至能买上一整套矮人工匠的全金属甲了。他不禁问道:“她哪儿来那么多钱?” “她在经商上很有天赋...杰洛特,或者我该说,是个天才。一个乡野里出生的,连字都不认识的女孩。能够用十五克朗赚到三百克朗,这不是天才,是什么呢?你看,这就是机会的重要性。如果我不来这里...那么她可能一辈子都只会是个旅店老板之女,在几年后嫁给一个粗野的农夫,为他洗衣做饭,搞不好还要被殴打。” “她怎么做到的?” 法师摊了摊手:“我怎么知道?不如你去问问她?” 猎魔人想起自己刚刚的口无遮拦,他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是别自讨没趣了。言语会伤人,就算是无心之过也一样。你继续说。” “总之,她想学魔法...那我就教。有何不可呢?” “你不怕她学会你的法术后跑去和其他法师们一样,接近国王,削尖了脑袋想往宫廷里跑吗?” “她不会的。”法师笃定地回答。 “你这么肯定?” 法师神秘地笑了笑,那副笑容让猎魔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知道,法师又在玩弄他谜语人的那一套了。而他对此毫无办法。 4.特殊的冥想 他们的谈话持续了很久,从人文地理到杰洛特对巫师们的看法,几乎无所不包。桌上的酒瓶也越来越多,猎魔人的确是个酒鬼,这点是没得辩解的。他差不多把法师带来的存货喝光了。 好在这种酒后劲不大,不然何慎言还得防止杰洛特突然呕吐。他可不想让呕吐物弄脏了自己的地板。 猎魔人晃了晃脑袋,夜已深了,困意涌上心头,他问道:“你这儿有睡的地方吗?” “当然有。不过你可能还得等一等。” 猎魔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看见法师从怀中拿出了一块金色的怀表,按动了一下,原本昏暗的室内突然亮起柔和的白光。他胸前的吊坠开始震动,猎魔人感到喝酒过后特有的那种飘飘然的感觉正迅速离他远去,甚至包括长途跋涉后的疲惫都消失了。 法师朝着楼上喊道:“安德莉娅!到冥想时间了!” 楼上传来一个女孩清脆的声音:“知道了!老师,马上就来!” 杰洛特听见椅子拖动的声音,鞋子与地板接触的声音。他转过头去,一个亚麻色头发的女孩正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她并不像秃头男人说的那样,是个远近闻名的美人。甚至称得上有些难看,但她的那双眼睛给猎魔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农夫们和蠢人们不会有那种眼神,他们或许很狡诈,知道怎么去骗其他人的钱。但绝对不会像这个女孩这样,用眼神就能给人以一种波澜不惊的感觉。只不过第一眼,猎魔人就断定,这个女孩未来的成就决不会低。 “这是我的朋友,一位猎魔人,利维亚的杰洛特。” 杰洛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做了个浮夸的躬身礼。得到法师的一个‘你在搞什么鬼’的表情,还让女孩有些紧张的捏了捏裙角。她也还以一礼,小声地说道:“你好,杰洛特先生。我叫做安德莉娅。是...是...” 她没说完后半句话,眼神一直朝着法师的方向瞟。何慎言无奈地笑了起来,他提安德莉娅说完了下半句话:“是我的学生。” “这位杰洛特先生是你的父亲请来的,他想让这位先生将你带回去。” 听见这件事和自己的父亲有关,安德莉娅的表情一下变得平静了起来。她的声音依旧很小,但这次却非常坚定:“您可以回去告诉他,我是不会回去让他将我卖给那个混蛋的。他只想着钱,却没想过那个混蛋比我大了四十岁,还打死过三任老婆!” 杰洛特点了点头,他转头对法师投以一个询问的眼神。 法师摇了摇头:“本地的一位商人...在这方面颇有前科。他没被逮到过,或者就是和治安官有些特别的关系。” 杰洛特呲了呲牙:“好多次我接的那些关于妖灵的委托,它们都是被丈夫殴打惨死的女人变化而来的。这些狗娘养的喝醉了也打老婆,受了气也打老婆,丝毫不顾及结婚时在梅里泰莉女神面前发的誓,该死的人渣...” 法师评价道:“人人都有暴力因子,杰洛特。那是我们体内的兽性,是无从更改的。但正常人能够控制住自己的兽性,另一些人则不行。” “禽兽而已。” “不说这些了。过来吧,安德莉娅,今天感觉如何?” 女孩走到他面前,法师勾了勾手指,一把舒适的紫色天鹅绒扶手椅出现在原地。女孩坐了上去,她按照之前那样,闭上了眼睛,开始沟通魔力,同时回答道:“感觉不错,老师。但我不是很理解您说的魔力沟通现实...” “等到你第一次施法成功时,你会理解的。现在,放松。”法师嘱咐道。 猎魔人轻声问道:“我要离开吗?” “不需要,保持安静就行。观看这个过程对你体内的魔力也有好处。” “魔力?猎魔人使用的法印是靠我们的体内来施放的...”杰洛特不解地说。 法师说了最后一句话,随后就闭口不言:“每个人的体内都有魔力...只是或多或少的区别。” 屋内柔和的白光开始尽数聚拢,光是注视着它们的移动就让杰洛特感到一阵心潮澎湃。他捂住自己的胸口,不明白为什么这会让自己心跳加快。 白光聚拢在女孩的头顶,它们开始飞舞、拱卫在她的头顶,宛若一顶王冠。而已经开始冥想的安德莉娅对此毫无知觉。 杰洛特的心脏越跳越快,他甚至开始感到心悸,那些白光越来越亮,直至到达某个临界点后消失不见,而女孩的额头处则凭空出现了繁复的花纹。线条优美而简洁,看上去颇具神秘意味。紧接着,它开始发光。 就像那些白光一样,它也开始亮起,随着女孩的呼吸而闪烁着。一直持续了大半个小时。法师用精神力触须推了推女孩,将她从冥想中唤醒。而就在这时,她额头上的花纹消失不见。 安德莉娅惴惴不安地看着法师,她低声问道:“老师,我似乎做错了什么。这次我什么也没感觉到,我只觉得我睡了一觉...” 法师安慰地笑了笑:“不,你做的很好。这没什么特别的。现在喝点牛奶,上床去睡觉吧。明天你可是有一整套试题要做。” 女孩依言照做了,她跑上楼梯,消失不见。 杰洛特看着她远去后才问道:“你刚刚做的那是什么?” “帮助她冥想啊,这不是很明显吗?”法师像是没听出猎魔人指的什么一样,他若无其事地回答。 “不不不,你刚刚做的那个...我的吊坠都快震得飞起来了!” “好吧,只是个很普通的聚能法术罢了。能够帮助她以后在魔法的路上走得更远一点罢了,没什么特别的。”法师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这件事,他打了个响指,大厅内的景象开始改变。原本的火炉和长桌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间整洁干净的房间。 屋内的装潢并不如何奢华,甚至可以说得上简洁,但杰洛特也住不惯那些夸张的屋子。相反,这样他就觉得很好了。 法师走到门口,他打开门,猎魔人看见门外的景象是一片布满繁星的黑暗天空。法师走了出去,关上了门,留给猎魔人一句低沉的晚安。 杰洛特站在原地,看着那扇普通的白色木门,在心里想了十分钟要不要打开门看一眼。但最终,他还是决定安稳睡觉。 5.早餐 杰洛特不得不承认他昨晚睡得很好,自从离开凯尔莫罕长途跋涉后,他很久没有过如此安稳的睡眠了。没有波澜,不必留心警惕可能袭击的野兽、怪物或盗匪,他可以睡到自然醒。 猎魔人躺在他的床上,阳光透过窗户打在他的脸上。他一个翻身下床,拿起搁置在一旁柜子上的吊坠带上,穿戴整齐后打开了门。 昨晚那惊鸿一瞥看见的星空仿佛只是他的错觉,门外是旋转而下的楼梯。杰洛特顺延而下,看见了坐在一楼大厅里吃着早饭的安德莉娅。 “早上好。”女孩冲他点了点头,继续吃起了自己面前的软面包。她的餐盘旁放着一本摊开的古籍,杰洛特瞥了一眼,发现上面的东西他一个字都看不懂, “呃...早上好。嘿,你有见到何吗?”杰洛特看了眼桌上篮子里放着的软面包,他拿起一个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问道。 安德莉娅头也不抬:“老师现在应该出门散心去了。” “散心?” “是的,杰洛特先生。请您坐下吃吧,这里很宽敞。老师每天早上都会消失一段时间,直到中午才会回来。” 杰洛特有些尴尬地坐了下来,他没想到女孩这么敏锐,居然发现了他并不是很想继续留在这里和她共处一室的心思。 猎魔人决定不再说话了。他嚼着嘴里的面包,意外地挑了挑眉。这面包出乎意料的好吃。 他吃的很快,三下五除二就站起身来,打算离开法师塔去和秃头男人说明他的委托无法完成了。他对安德莉娅说道:“那么,我就先离开了。请你告诉何一声,如果他想找我的话,我会在镇镇上的旅店里住一段时间。” “好的,先生。”安德莉娅依旧没有抬头,她甚至忘记了咀嚼嘴里的面包。那本书仿佛有着什么魔力一般,将她的视线牢牢地钉在了上面。 猎魔人走到门前,他刚将手放在门把手上,便听见外面传来的嘈杂人声和大声呼喊。 “听着!你这邪恶的巫师!你最好把我的女儿交出来!我知道你杀了那个猎魔人!但你可没办法杀了我们所有人!” 杰洛特皱着眉打开门,他看到一群村民正手拿草叉围拢了法师塔前的空地,他们穿着粗布衣服,群情激愤。有的甚至手里拿着粪桶往法师塔上泼,这是某种乡野间的传说,污秽的物体可以让魔法失效——杰洛特心里想,待会估计有好戏看了。 昨天见过一面的那个秃头男人正脸红脖子粗地站在人群前方大声叫骂,但当他看见走出门来的杰洛特时,他立马闭上了嘴。 杰洛特反手关上了门,他不知道里面正在专心读书的女孩听见没有,但他不想让她听见这些话语。秃头男人走到他面前,有些不可思议地说:“你...你没死?” 猎魔人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你为什么觉得我一定会死呢?” 秃头男人面色一滞,他吞吞吐吐地回答:“呃...这个嘛,猎魔人大师,您看,巫师们不都是...嗯,不都是草菅人命的嘛!” 从他嘴里听见一个成语的杰洛特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这混蛋的狗嘴里居然还能吐出一块象牙的碎片。他冷淡地说道:“委托没法完成,你可以留着你的钱了。” “什么?!” 秃头男人原本想要生气——或者说,他觉得自己应该生气,因为这件事让他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而他一向是镇上的一霸。 但当他看见杰洛特那双毫无感情的猫眼时,他原本准备好的那些怒骂猎魔人不守信用的脏字都被他吞了回去,准备好去推搡猎魔人的双手也收了回来,那副油腻的笑容再度在他脸上挂起。 “大师...我可以提高价钱,您看,不如两百克朗如何?您只需要和那个巫师谈一谈就够了!” “没什么好谈的。”杰洛特再次干净利落地拒绝了他,他看了看四周的人群,对秃头男人说道:“你最好让他们都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否则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座塔的主人的脾气可没我这么好。” 秃头男人的脸色变得涨红了起来,但依旧没有释放出来,而是拉着杰洛特离人群稍远了几步,他小声地说道:“大师,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她原本就快要和一位事业有成的本地商人结婚了!可是那个巫师却横插一脚,他一定是给我的安德莉娅下了什么魔咒!” “她可是我的女儿,我了解她。她从来不会违逆她的父亲的。”秃头男人越说越生气,甚至开始咬牙切齿起来。他没注意到猎魔人的脸色已经变得古怪了起来,也没注意到原本一直在大声叫嚷的人群们逐渐安静了下来。 直到一道阴影笼罩了他。 秃头男人回身抬头看去,一个黑泡男人浮在空中,静静地看着他,眼中突然闪过一抹赤红的光芒。 他缓缓落地,步伐不急不慢。秃头男人却开始节节后退,像是在面对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他的步履蹒跚,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吃了个满嘴泥。与此同时,那些被泼在塔上的污秽之物开始一点点剥落了下来,它们朝着泼出它们的人急速飞去。 这个将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男人坐在泥泞的路面上,他做出一副为了爱可以放弃一切的姿态,闭上了眼睛:“来吧!巫师!看来夺走我的女儿对你来说还不够!来吧!杀了我!” 法师侧过头看了一眼猎魔人,杰洛特不着痕迹地移开了几步,免得血溅到自己的身上。但法师并未动手。 他微微摇了摇头:“尽管我对你的贪婪与愚蠢早有预料,但依旧没想到你能为了一点点钱做到这个地步。” “你知道我可以直接杀了你吗?我甚至可以将你的灵魂囚禁起来,折磨你上万年之久。你觉得我有这个能力做到这件事吗?”法师的声音风轻云淡,他不急也不恼,甚至还挂起了微笑。 男人咽了口唾沫,一种莫大的恐惧让他尿了出来。他颤抖着,想要逃走,但另一股力量却止住了他的颤抖,强迫他开口说话了。 6.天助自助者 “我...我相信。” 法师点了点头:“有句话叫眼见为实,你想见一见吗?” “不想!”他回答的非常干净利落。 “很好。现在滚出去,并且永远不要回来。如果你再出现在我的塔附近一次,我就杀了你,然后抽出你的灵魂附在粪桶里。” 男人很快爬起身,他迅速带着浑身粪便的村民们离开了。杰洛特走到法师身边,他说道:“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杀了他。” “不,通常情况下,我不会那么做。”法师的口吻镇定自若,他看上去甚至一点都不生气。 这让杰洛特有些诧异,他看了看法师,问道:“这可不像我认识的你。” “杰洛特,杰洛特。哎,我的朋友。在你心中我是个什么形象啊?一言不合就杀人的恶魔吗?” “他这种人就是会这样,这没什么特别的,杰洛特。你不能指望这些一辈子和泥巴与猪圈打交道的人变得善良有礼。实际上,现在只是没到战争而已。我敢打赌,他们每个人的地下室或者床底下的箱子里都藏着一把或两把锈迹斑斑的剑,就等战争开始出去抢劫。” “你似乎对历史很了解。” “只是一点个人的浅薄理解而已。农民们吃不饱饭...就会选择做这些事。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人必须有东西吃才活得下去,生存是人的第一本能。他们甚至吃不饱,你又怎么去要求他们做一个有礼貌,有道德的人呢?” 法师顿了顿,接着说道:“而我也觉得,没必要和他生气。因为导致他变成这样的并非他自己。” “又要开始哲学话题了?”杰洛特促狭地笑着说。 “这可不是哲学...我的朋友。”法师也笑了起来,但紧随其后的是一片平静。他的那副表情让杰洛特很多年都没能忘怀:“这是一个非常沉重、也非常严肃的话题。” 猎魔人不知为何,他有些想要继续往下听。注意到他的表情,法师也就接着说了下去。 “你看,杰洛特。人们在出生不久时就知道饥饿是何滋味了。婴儿的哭泣大多数时候都是因为饥饿。这是人的本能。你只有吃饱了才有资格、才有时间和余裕去想些其他的事情。而这些农民,他们一辈子都在地里劳作,所做所得有八成要交给国王,甚至还得逢年过节交税。万一碰上战争...” “啧啧,那场面...最近我看了一本书。叫做《瑞达尼亚战争史》,作者有一句话让我印象非常深刻。他说:‘据不完全统计,只要战争开始,而国王们找不到雇佣兵时。农民们就会失去他们的儿子,而后由于劳动力不足,他们会无法上交租子。因此,他们中的一些会选择拦路抢劫后被吊死,另一些则是借高利贷,剩下的那些则是饿死。’” “那么依你之见,这种事要如何改变呢?”杰洛特知道他所言非虚,法师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鲜血。猎魔人这些年走访世界各地,战争时期,不仅仅是死人遍地,甚至连怪物都会大肆出没,四处猎食。 “没法改变,至少现在不行。” “你也不行吗?” “我可以,杰洛特。我当然可以挥挥手让世界上的国王们全都死掉,然后自己来统治他们。确保每一个人都能过上美好而幸福的日子...但问题是,如果我离开了呢?况且,你认为我是会这么做的人吗?” 法师没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只是挥了挥手,示意这个话题结束了。他说出的最后一句话让杰洛特沉思许久:“我不能作为一个神明带领人们前进,他们要自己带领自己。杰洛特。” “天助自助者。” 他们在塔前分了手,杰洛特决定在法师这儿逗留一阵子。但他必须去把他的马牵回来。因此法师自己一个人回到了塔内。 他推开门。 “虽然我对你这么用功感到很高兴...安德莉娅,但是你必须吃完早饭才能开始练习。” 听见法师的声音,坐在长桌前的女孩惊慌地抬起头,她三下五除二吃完手里还剩半截的面包,随后拿着书就跑到了法师面前。指着其上的一段问道:“老师,我不太明白这一段。” 法师仔细地看了看那一段关于施法的理论,他解释道:“不必太过纠结这些理论知识,安德莉娅。我们施法虽然有很严格的手势控制和魔力引导,但如果你足够天才,又或者你经验足够老到。你就能和我一样完全无视这些东西。记住,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 他打了个响指,安德莉娅看见她桌上的餐盘飞到了法师手里,在一阵白光中逐渐变化为了一根短魔杖。法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沉吟了一会,决定还是不加那些装饰了。 他说道:“这是...我的一些朋友使用的东西。他们喜欢用这种魔杖来施法,虽说并不如何高明。但对于你来说已经完全足够了。拿着它,然后试着将你体内的魔力灌注进去...什么也不必做,你只需要感受。” 安德莉娅依言照做了,她试着放松,但依旧将手里的魔杖握得紧紧的。那粗粝的触感给了她别样的安心,随着魔力的灌注,她感到一阵奇异地波动传来,穿过她的全身。她的头发根根立起,又放下,酥麻感从脚底传至头皮。 但这感觉来得快,去的也快。魔力在魔杖顶端形成一个小小的水球,它漂浮了起来,澄澈而透明。法师满意地笑了:“你看,你没费什么力就完全依靠自己的本能造出了水球。施法的感觉如何?” “很...很奇怪,老师。但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很好,你半只脚入门了。当然,只是第一道门。”法师无情地抽走了她手里的魔杖,指了指桌上那杯她没喝完的牛奶:“喝完。然后去做练习。今晚你得不依靠我的帮助来自己进入冥想。” 安德莉娅用渴望的眼神看了看那根魔杖,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苦着脸喝完牛奶后乖乖上楼了。 法师注视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 7.宴会(一) 何慎言必须承认一件事:他有些迷茫。 这种情绪已经很久没出现在他的心中了,至少在他确定自己必须得和斯特兰奇二人扛起守护地球这杆大旗后就再没出现过了。但古一临死前的表现,和她甘愿赴死的行为,还是让法师止不住地感到有些五味杂陈。 他自己也清楚,回到这个世界多半也只是为了逃避一下责任。但有些事情是没法逃避的。 他罕见地叹了口气,就在这时,杰洛特推开门走了进来。他指了指门外,说道:“我把萝卜放在你的塔前了,做了个简易的马桩...嘿,你那是什么眼神?” 法师移开自己的眼神,他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没什么,杰洛特。” 猎魔人当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理直气壮地回答:“我就是叫它萝卜,怎么了?我的每匹马都叫萝卜!” “我真不该对你糟糕的起名风格有所期待...尤其是在你有前车之鉴的情况下。” 两人在长桌前坐下。 法师问道:“所以呢?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继续周游世界四处碰运气找悬赏?” “不然呢?猎魔人们就是这样过活的。倒是你,你要一直在这儿待上十几年直到那女孩出师吗?” “十几年?不不不,你可有点太看低她了,也太看低我了。”法师举起三根手指:“最多再三个月,她就能出师。” 杰洛特投以一个怀疑的眼神:“我听说法师们的训练都得持续十年以上,怎么到你这儿只用六个月?” “第一,她足够天才。第二,我也是个天才。”何慎言理所应当地说道。 “而且我也不需要一直呆在这儿,杰洛特。你忘了吗?我是个法师。我们有传送门。” “那我们之前那次旅行时你怎么不用传送门?” “好问题,杰洛特。你看,多数法师们使用的传送门都必须要自己到过那个地方才行,另外一部分人则是依靠事先准备好的节点,他们会在世界各地埋下法术节点用作传送。就算是我也不能免俗,传送法术的局限性就在这里,你必须到过那个地方才行。” “我怎么感觉你在和我讲课...” “有吗?”法师眨了眨眼,他其实也意识到了这点,索性咳嗽了两声,做了个手势,打开了一扇通往凯尔莫罕的传送门。 他说道:“要不要回去看看?” 杰洛特没拒绝。 二人一起跨越了那扇散发着莹莹蓝光的传送门,杰洛特很难去描述这种感觉。实际上,他压根就没什么感觉。只不过是向前走了一步,他就跨越了自己长途跋涉两个多月的路程,再次回到了凯尔莫罕。 这座经由法师之手修复后的城堡漂亮又恢弘,在阳光的照射下,那乳白色的塔顶尖甚至反射着银色的炫目光芒。杰洛特不自觉地微笑起来,如果世界上有一个地方能让这些流浪的猎魔人称之为家,那一定是凯尔莫罕。 他们走进庭院,一个穿着衬衣的黑发男孩正拿着训练剑对着假人挥舞着。就连身为用剑外行人的何慎言都能看出来他肯定是个中老手。男孩的耳朵动了动,他警惕地转过身来,看见杰洛特后又放松了下来。 猎魔人用大拇指了指身后站着的法师,介绍道:“这就是我和你提起过的那位法师,安德森。” “你指的是那位你经常在醉酒后说他是个该死的谜语人的法师吗?” 杰洛特尴尬地笑了两声:“是的,安德森。” 他背对着法师,对安德森做出一个‘我待会来收拾你’的表情,男孩笑了笑。他走上前来非常有礼貌地和何慎言握了握手:“你好,先生。我叫安德森,是这里的学徒。” “何慎言,法师,兼职谜语人。”他的话让一旁的杰洛特又尴尬地笑了两声,维瑟米尔出现在大厅的门前,他嫌弃地说:“你那傻里傻气的笑声就连坐在大厅里的我都听得见!杰洛特!去厨房里把我炖好的汤端上来!安德森,你也去帮他!” 他三下五除二赶走杰洛特,又让安德森也去帮他。随后热情地走上前来给了法师一个拥抱。这让何慎言有些措手不及,但老人显然是真心实意的:“多谢你,何先生。我不知如何表达我的感激,但你永远会是狼学派最尊贵的客人。” 何慎言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他过去的那波澜壮阔的作为法师的十年人生里还从未被人如此真心实意的感谢过。他要么是在杀邪教徒,要么就是在杀外星人,或者杀点别的杂七杂八的东西。仅有的闲暇时间基本都被学习法术占满了。 他尽量维持住自己脸上的表情:“我...很荣幸。” 他们走进大厅,何慎言看见大厅内多了一些摆着酒的木箱,角落里还有许多炼金炸弹。一旁的墙壁上多了几把寒光闪闪的剑。注意到他的视线,维瑟米尔介绍道:“那些都是我在城堡的军械库里找到的,虽然看上去很锋利,但其实都是样子货。除了拿来当摆设也没什么其他用处了。” 他顺手从一旁的箱子里拿出一瓶酒,递给法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很抱歉,我很多年没出去游历过了。没什么好的酒可以用来招待你。” 法师只是笑了笑,他接过酒,一口灌下半瓶。维瑟米尔没有说谎,这的确不是什么好酒,但法师根本不在乎这些。 杰洛特从厨房走出,他带着厚厚的棉布手套,手里端着一锅汤,香气从里面传来。此时此刻比起猎魔人更像是个厨子的他龇牙咧嘴地将锅放在大厅内的长桌上,一把摘下棉布手套,对维瑟米尔说道:“你真该注意注意火候,老头子。锅的把手都烧的滚烫了!” 安德森默不作声地从他身后经过,怀里抱着碗碟之类的东西。 维瑟米尔回道:“你要是还想吃饭就闭上嘴,杰洛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上次觉得我的汤咸了,这次你再来尝尝看!” 8.宴会(二) 这场仅有一锅汤和干硬面包的宴会一直持续到了下午。尽管食材并不丰盛,酒水也算不上顶级,可在场的人都非常尽兴。尤其是维瑟米尔,杰洛特感觉很多年他都没这么高兴过了,脸上的胡子一抖一抖的,不停地说着他年轻时那些冒险的故事。 杰洛特基本一直在狂吃海塞,维瑟米尔的汤是很有一手的。这次他特意少放了盐,里面大块的羊肉浮浮沉沉,配上香料,他一口气就着汤吃了四个面包才停下。安德森也不逞多让,正是长身体时,而且还经过了青草试炼。他的饭量比起普通人来说大了不少。 那锅羊肉汤基本就是他们俩解决的。法师和维瑟米尔基本没怎么吃,他们俩一直在喝酒。 老人的脸红通通的,他突然举起手里的酒瓶,站上椅子,大声唱起一首古代的歌谣。何慎言侧耳仔细倾听,歌词大意是一个来自史凯利杰群岛的年轻人为了获得当地一名妙龄女子的芳心,从而出海,誓要单人捕杀一头鲸鱼回来作为献给她的礼物。 然而在这个过程中,年轻人见识到了种种危险,海啸、风暴、水鬼、还有那水面之下的鬼影。他凭借着勇气和一腔爱意走到了最后,捡了一条命,却没捕到鲸鱼。 歌谣在此戛然而止,没有说明结局。维瑟米尔颤颤悠悠地坐了下来,他喝的太多了,就算是猎魔人们经过突变的免疫循环系统都不能让他变得清醒。醉醺醺的老人看着凯尔莫罕重建后的大厅,眼中突然泛起泪光。他开始喃喃自语,念起一个又一个的名字。 是谁的名字?没人问出声。 安德森放下手里的食物,将老人带回房间去休息了。坐在大厅里的二人能听见他越来越远的声音,依旧在不间断地念着他们的名字。 已逝之人。 杰洛特突然说道:“你还记得你的那个预言吗?” “记得。” 杰洛特抬起头,他手里攥着半个面包,用一种咏叹调一般的语气说道:“于黑夜之中,白狼将会遇见年轻的黑狼。他们会穿过暴风、跨过海洋。他们会将昔日的荣光重铸,也会为了一只燕子而找遍整个世界...黑狼会奄奄一息,甚至濒临死亡...” “现在,我找到黑狼了,他的确是在黑夜里出生的。但我不明白一件事,何。预言真的会全部实现吗?”他说话时,眼睛紧紧地盯着法师。 法师右手的五指敲击着桌面,他沉吟了一会:“这要看你怎么看这个问题了。有的人在得到预言后惶惶不可终日,生怕自己的命运和预言中一样悲惨。另一些人则根本不将其放在心上,他们只是照常生活。预言的确会实现,但到底怎么实现,这是你没法决定的。” “你要听听我的建议吗?”法师问道。 杰洛特点了点头,又从碗里叉起一块羊肉吃掉。法师看得出他有些紧张。 “我的建议就是,不要太把预言当回事,当然,也不要完全无视它。” “事在人为,杰洛特。说出来可能你并不会相信,但我其实从不相信命运,不论是过去还是未来,皆是如此。你知道我相信什么吗?我相信事在人为。而且,如果真的有所谓的命运之神存在的话...那她一定是个丑陋的恶毒老太婆。” 法师突兀地转折让猎魔人噎住了,他好不容易咽下那口羊肉,他笑了起来,说道:“我同意你的话。命运之神如果真的存在,那她一定是个表子。” 他在一阵沉默后提起了另外一件事:“你知道...你知道安德森的母亲是谁吗?” “不知道。但我愿闻其详。” “还记得当时我在利维亚住的那间旅店吗?她是那间旅店老板的妹妹。一个很好的姑娘,现在成了一位知名的学者。” 杰洛特有些不知从何说起,趁着安德森没回来,他索性将波尔斯庄园的事情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谈起那个忽然出现的男人,和被绑架后怀孕的维尔娅时,他说道:“我后来才发现,原来我在庄园里杀的那个男人就是绑架她的那个混蛋。也是从那时起,我开始怀疑一切。” 法师微微侧过头,看了看身后,他平静地说道:“你带走她的孩子,有和她商量吗?” “...没有。但她的哥哥同意了。” “她的哥哥又不是她自己,杰洛特。” “我知道,我知道...但一个少女带着孩子,你要让她怎么过日子?”杰洛特的嘴唇有些发白。 何慎言轻飘飘地说道:“你不是她,杰洛特。没人有权利替另一个人做决定,就算是为了她好也一样。况且...你其实是有私心的,对吧?” 法师的话让猎魔人低下了头,他沉默了一会,才说道:“是的。” “将昔日的荣光重铸...看来是我的问题,杰洛特。我的确不该因为一时兴起做那个预言。”何慎言摇了摇头。 杰洛特紧紧地抿着嘴,他没有说话。 锅里的汤已经见底了。大块的羊肉被吃完,只剩下几块骨头在里面孤零零的漂浮着。 法师接着说道:“你突然提起这件事,是想干什么呢?” “我想找到维尔娅...” “然后呢?你一声不吭带走她刚出生的孩子。现在过了十六年又要将他带回去吗?” “我知道我这么做很...” 突然走出的安德森打断了杰洛特想说的话,黑发的男孩平静地说道:“我没有意见,何先生。” “安德森...”猎魔人看着他的脸,有些愧疚。 安德森只是报以安慰地一笑:“我不怪你,杰洛特。或许我和妈妈都不想离开彼此,但事实情况就是当时她带着我没法生存,而且还得受人冷眼。” 法师叹了口气,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这么做了。 他说道:“好吧,既然你们二位都是一样的想法,那就赶紧吃完饭,穿件得体的衣服。我们去找到你的母亲好了。” 9.见面(1/10) 维尔娅今天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 十六年过去,她的红发早已不再鲜亮。她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她抚摸着脸上那一道随着时间流失已经变得不再明显的伤疤,突然低下了头。 在她的桌上,有一张小小的素描画像,是她自己在学习了画画后画的,技法粗糙而拙劣。画的是一个面貌模糊的婴儿。她没见过他的脸。 当初那个在偏远小国利维亚里的酒馆老板之女已经成为了举世闻名的学者,她能甚至在泰莫利亚的首都维吉玛大学里拥有自己的一间办公室。这对于她的性别来说是令人难以置信的。 不是没人说过一些关于她性别的闲话,比如一个女人凭什么能坐在大学里给学生们讲课。诸如此类,数不胜数,更难听的比比皆是。但,凡是见识过她能力的人都闭上了嘴,她的推崇者们乐此不彼的对那些对她含有偏见的人展开骂战,双方之间的口诛笔伐在报社上也是一道风景线。 她的哥哥马洛里转行做了一名商人,早已结婚,衣食无忧。但对于他当年一声不吭就将自己孩子送走的事情,维尔娅依然心存怨言。她虽然说不上恨,但和自己哥哥的联系是越来越少了。 毕竟,就算那孩子的生父是一个人渣。可她不是,而那孩子也是无辜的。 时间能冲淡一切事情。她不认同这句话,她很想再见见那个带走自己孩子的猎魔人,也想见见自己的孩子。但她从没尝试去找过。 维尔娅找过很多有关猎魔人的书籍,她认真的看完了每一本。那上面关于青草试炼的死亡率与和怪物作战的危险性让她不寒而栗。如果按照时间来算,今年她的孩子应该刚好十六岁。 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维尔娅不愿去找他的原因就是如此,她不愿在苦苦寻找后却得知他早已死去的消息,甘愿欺骗自己他还活着。 门外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那声音让她从回忆中惊醒了过来。门房用他一贯洪亮的嗓门大声喊道:“维尔娅教授!有人想要见你!” “是谁?” 门房推开门,他看上去圆滚滚的,很讨人喜欢:“我不知道,教授。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嗯,很英俊,教授。真的很英俊。” “噢!我的吉米,不要再提他英俊不英俊的事情了。”维尔娅哑然失笑,在如今的世界,她知道自己三十六岁的年纪不结婚多半会被人认为是没人要。因此她的门房分外关注这方面的问题,吉米不想让他的教授受到这方面的非议。但他对于一名陌生男人如此夸赞,还是让她忍不住想要笑出声。 “请他进来吧。”维尔娅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型,确保她没有为自己的学者身份丢脸后,开口说道。 “好的,教授。”吉米缩回头去,关上门。不一会,两声清脆而有节奏感的敲门声响起了。 “请进。” 门被推开了,维尔娅必须承认,吉米没有说谎。他真的很英俊。 年轻男人很高大,穿着一身黑袍,在边缘绣了金线,看上去既低调又不失身份。这反倒让维尔娅警惕了起来,她在过去打发过很多这样的人。他们大多都有求于维尔娅,想让她用自己的学术影响力为自己的家族牟利。她都拒绝了。 男人来到她对面坐下,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你好,维尔娅教授。我叫做何慎言。” “何-慎-言?”维尔娅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发音很古怪,她问道:“你来自东方?” “大差不差。”何慎言笑了笑。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何慎言做了个手势,他那双平静的黑色眼眸不知为何让维尔娅有些心慌:“我想问问,你想见见自己的孩子吗?” 有很长一段时间,维尔娅脸上的表情和她沉重的呼吸让何慎言觉得维尔娅快要忍不住让门房将他轰出去了。 但这个不再年轻的女人忍住了。她闭上眼,又睁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你们是从哪儿弄来的消息,但你们最好不是在以此要挟我想要得到些什么...” 她冷冷地说:“因为我敢保证,如果你们打算拿这件事来做文章的话,我宁愿死都不会让你们得到你们想要的东西,上次是这样,这次也是这样。我也不管你身后站着的是谁,就算是国王我也无所谓!你听明白了吗!你们简直是无耻!” 何慎言有些惊讶,不仅是因为维尔娅表现出来的勇气和决心,更因为她的那句你们。这表示一直有人在威胁她。 有趣,是什么人需要通过威胁一个学者来得到些利益? 他暂且摁下这件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打了个响指。 一道散发着蓝光的传送门出现了,从中走出两个人。第一个穿着皮甲,一头白发。第二个看上去要年轻许多,满头黑发。 “这是什么意思?”维尔娅问道。 杰洛特开口了:“我就是当年带走你孩子的那个猎魔人,维尔娅女士。我...很抱歉。” 维尔娅怔住了。 你很少能在人类的脸上看见这种表情,希望与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没有哪个画家能完全把握这种神情。她的嘴唇颤抖着,手捏着椅子的扶手,指头泛白。她看向一直未说话的安德森,不知该如何开口。两行眼泪顺流而下。 她在看见安德森的第一眼就早已确定了,这就是自己的孩子。如果你要问她为什么,维尔娅也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每个母亲似乎都有这种特别的能力,她们总是能在千万个相似的背影中一眼认出自己的孩子,即使已经很多年素未谋面。 何慎言侧过头,他带着杰洛特走回了传送门,将空间留给这对不幸却又幸运的母子。 杰洛特站在凯尔莫罕空旷的庭院中,他问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法师没有回答他,这种事没有人说得出对或错。他只是拍了拍猎魔人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来。 10.钓鱼(2/10) “你说我们要去散心...结果你指的散心就是这个?” “是啊,这难道不叫散心吗?” 猎魔人和法师二人站在一条河流旁,他们拿着鱼竿,钓着鱼。杰洛特虽然嘴上不情不愿,但他手上的动作可是一点不慢,挂鱼饵,打窝,再抛线的一系列动作娴熟无比。看上去绝对是个中老手。 法师微微侧目:“你是不是经常钓鱼?” “谈不上经常,只是有一段时间不得不这么干而已,那时候我跑到史凯利杰去了。他们那个岛上面全是山,我那时候又很穷,没法买食物。而山上面的鹿比林地里的鹿聪明太多了。我抓不到,所以只好当了一阵子渔夫。” “顺便还杀了很多水鬼?” “...该死,这事儿是不是过不去了?史凯利杰那地方水鬼多又不是我的错!难不成我还得不杀它们吗!再说了,杀水鬼是为民除害!” 何慎言没说话,他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的钓竿,看上河流,手轻轻往上一提,一条通体黑色,唯独头部泛着晶莹光辉的鱼就飞了上来,安稳地落进他准备好的木桶里。 杰洛特眨了眨眼,他确信自己没看错。随后扔下手里的钓竿跑过来仔细观察那条鱼好一阵子后才说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鱼啊。”法师若无其事地回答。 “哪条鱼能长成这模样?!”杰洛特的声音听上去甚至接近咆哮。 “嘘,你吓跑我的鱼了。”何慎言非但不回答,反而还开始责怪起他来。 在充分欣赏了因为搞不清楚状况而抓耳挠腮的杰洛特脸上的表情后,何慎言终于愉快地笑出了声:“好吧,我就实话实说好了。” 迎着杰洛特期待的眼神,他严肃地说:“那真的是条鱼。” “只不过有些特别而已,实际上,这条河现在也很特别。”他大喘气的说话风格让杰洛特差点没忍住把钓竿扔到他身上,好在他后面还是解释了。 “什么叫有些特别?什么叫这条河现在也很特别?看在梅里泰莉的份上!你就不能一次性把话说明白吗!该死的!” “这个嘛...你要不要自己亲眼去看看?” 杰洛特愤愤不平地看了他一眼,亲眼看就亲眼看呗,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凑近河边,低头看去。 在他的印象中,凯尔莫罕附近的这条河说不上清澈,也说不上混浊,最起码他能透过河水看见底部的那些石头和螃蟹之类的东西。但现在他看去,那里却突然变成了一片漆黑,仿佛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一般。杰洛特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慌,他立刻闭上眼睛退回岸边,大口大口的深呼吸起来。 “感觉如何?” “不太好,说真的,何,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他喘着粗气说道。 “看来你有深海恐惧症啊...很难和你解释这个问题,这真的就只是个钓鱼的地方罢了。过来,我解释给你听。” 猎魔人凑近法师身旁。 法师一边钓鱼,一边耐心地说道:“你看,杰洛特。世界和世界之间有时会重叠,这点你也是知道的,对吧?” 杰洛特知道他在指什么,那是天球交汇,发生于一千五百年前的一次大灾变,永久的改变了这个世界。很少有人知道关于这件事的真相,杰洛特是其中之一。 它的起因已经没人知晓,但结果无疑是灾难性的。不同的维度之间的世界发生了碰撞,世界直接被连接并互相渗透。它让很多来自各式各样来自不同世界中的生物被困在这个世界中。 例如食尸鬼和血棘尸魔和高阶吸血鬼,它们就是天球交汇所留下的残物。这些生物带有自己独特的生态,是过去时代的遗种。但这还没完,甚至就连人类本身都不是这个世界的原生物种。他们也是因为自己的世界被毁灭了才来到这个世界的。 “我知道,但这跟这条河有什么关系?” “我用了个小小的戏法...让两个世界短暂的重叠了。” 杰洛特瞪大了眼睛,他回头看向那条鱼:“所以这条鱼...?” “是的,它来自另外一个世界。放心,那地方很安全。” “我觉得我刚刚看见的景象可称不上安全。” “只要你不跳下去...就不会有事。现在拿起你的鱼竿开始钓鱼吧,杰洛特。我以前经常这么干,说真的,钓上一条这河里的鱼会让你很有成就感的。” “不,谢谢你。但我绝对不要把我的钓竿和鱼饵花在这种...河上面。这是河吗?” “它只是看上去像河。那个世界全是海洋,没有阳光,因此鱼们的肉质都非常鲜美。说真的,你难道不想尝尝吗?我敢保证只要一口你就会爱上它们的。” 杰洛特又看了一眼那条在木桶里悠哉悠哉游动着的鱼,他决定放过自己。不为别的,只为它还在发光的脑袋。 ------------------------------------- 安德森坐在他素未谋面的母亲对面。 他看着这个女人,她的红发像是褪了色。但很整齐,她很好看吗?安德森不知道这件事,他没怎么见过女人。他至今为止的人生都是在凯尔莫罕里度过的。但他发自内心的觉得,他的母亲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即使她现在在哭泣也是一样,眼泪划过她脸上的那道伤疤。有些东西开始在安德森的心中生根发芽。他和维尔娅有好一阵子都没说话,只是彼此凝视。 维尔娅选择打破这种心照不宣的沉默:“...所以,你这些年过得好吗?累吗?他们有没有打骂你?” “不...”安德森足足停顿了三十秒,才能自然地喊出那两个字:“不,母亲。他们从未如此。他们对我很好。” 他似乎失去了所有的语言能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的一样。 维尔娅笑了,她装作不经意地抹去眼角的泪水,但这个动作并未有所缓解,反而带出了更多的眼泪。 安德森突然伸出手,他握紧母亲放在桌上那只冰凉的右手,沉默地微笑着。 11.袭击(3/10) 谈话持续了很长时间,维尔娅像是要补偿自己似的。从响午一直谈到了傍晚,期间门房敲过很多次门,说外面有人想要见她。都被维尔娅拒绝了。 直到学校准备关闭,他们才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吉米发现走出来的男人和进去的男人不是同一个时,他困惑地瞪大了双眼。但看见安德森和维尔娅相似却又不同的面容时,他就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尽管没和维尔娅谈起这事,但他依旧决定自己必须守口如瓶。 他们漫步在傍晚时分的维吉玛街头,这里谈不上是一座多么文明且整洁的城市,比起诺维格瑞来说更是远远不如。维吉玛城内分为三个主要区域,最贫穷的是神殿区,圣雷比欧达医院和烈焰蔷薇骑士团的修道院就位在那里。贸易区是最富有最重要居民的家,市政府与主要的市场被安置在这里。城市最古老的部分,旧维吉玛,最近被改成了非人类种族的少数民族居住区。 他们路过一个水果摊,这是通往她家的必经之路。原本正要收工的摊贩看见维尔娅的到来,眼神一亮,他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布袋:“维尔娅女士!维尔娅女士!请你收下这个吧!” “不,安东尼。我们谈过很多次了,你没必要一直给我送这些苹果。我知道你做的是小本生意。听着,拿回去,我真的不需要...” 他们为了一袋苹果说了很久,维尔娅最后还是收下了。安东尼看上去对此颇为高兴,他已经持续不断地给维尔娅送了将近两年的苹果,并且坚持不要回报。只不过是因为他夫人难产时是维尔娅帮的忙。 “再见,女士。愿梅里泰莉女神保佑您长命百岁!”那个男人兴高采烈地跑回自己的摊位,比自己挣了大钱还要开心。 安德森沉默地跟在维尔娅身后,他看上去活像是个影子,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他不说话,也不发出任何声音。他的靴子踩在石板路上甚至几乎没有什么脚步声。他只是默默地跟随着自己陌生的母亲,尝试了解她生活地方的一切事物。 维尔娅从布袋里拿出一个苹果,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递给他:“吃一个,安德森。凯尔莫罕那儿应该没有苹果。” “呃,好的,母亲...但您怎么会知道凯尔莫罕?” 维尔娅冲他眨了眨眼,这时,她看上去颇像年轻时的自己,活力又回来了:“我是个大学教授,还是个学者。安德森,我当然知道凯尔莫罕。” 安德森咬了一口,很甜。他没吃过这种水果,但很好吃。他也说不清到底是因为这种水果本身如此,还是因为那是他母亲递来的。 他们又走了一会,拐到一间二层别墅门前,这里就是维尔娅的家。是一位富商赠送给她的,因为她免费帮那位富商治好了一种顽疾。 “你一个人住吗?”站在别墅门前,安德森突然问道。 “是啊,怎么了?” 安德森沉默着,他一把拉过维尔娅,将她拽到自己身后。不明所以的维尔娅瞪大了眼,她看见两根箭矢落在自己原本站立的地方。 年轻的男孩发出一声似人又不似人的咆哮声,维尔娅又看见一根箭矢穿透了他的肩膀。但安德森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他的猫眼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呲着牙,活像一头被激怒的狼。 他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头,一脚踹开了别墅外围的铁门,力道之大甚至让那门上的铁栏杆歪斜了。紧接着,他将石头投掷了出去,一声惨叫从楼顶上传来,一个男人跌了下来,他的脑袋被砸开了。安德森捡起他身上的短剑,将维尔娅牢牢地护在身后。 他听见后方传来三个人的脚步声,很沉重,还有剑与剑鞘碰撞发出的声音。他能听见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与母亲不安的细小尖叫。他看了一眼他的母亲,发现她正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从那男人的尸体上捡起弓弩拿在手里。 他露出一丝微笑,随后转过身,短剑在月色下如同一道银色的闪电,一闪而过,带来死亡。为首的,向他冲来的那个男人在顷刻之间便被切开了脖子。安德森看见第二个男人,他很高,手里拿着一根狼牙棒。安德森微微侧过身体,让自己的握剑的右手能伸的更长,同时猛地一个下蹲。 “呃——!”那个壮汉发出一声尖叫,他捂着自己的裆部倒在地上。安德森跨过他,用力一踹他的脖颈。咔吧一声,他的脑袋歪斜成了一个致命的角度。生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安德森奔向他同伴的背影。 对上了第三个男人,没有言语,他只是用一记简单的直刺刺穿了他的腹部,随后旋转腕部,用力往下一划。 热腾腾的肠子和脏器暴露了出来,鲜血飞溅,有不少沾染到了安德森的脸上。他面无表情地抹了一把鲜血,转过头看着别墅,站在房顶上的那两个放哨的男人已经跑了。他们动作很快,只留下一地的尸体和站在血泊中的安德森与维尔娅。 片刻之后。 别墅内。 维尔娅脸色苍白地用短剑割断了箭矢,取出还残留在他肩膀内的一部分箭杆后。她心疼地摸了摸伤口附近的肌肉,得到一阵颤抖。但安德森依旧一声不吭,就好像被箭矢刺穿肩膀的人不是他一样。 酒精消毒,白布包扎。维尔娅非常娴熟地完成了这一切。安德森穿上他染血的衬衣,说道:“这里不安全,母亲。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回去。” “我知道...但我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敢这么做。” 维尔娅的脸上带着后怕,随后转为愤怒。她不知道安德森为何剑术如此高超,但她知道一件事,如果安德森并未这么厉害,那么今天死的不只是她,还有她十六年未见,刚刚才重逢的孩子。 这个脸上带着伤疤的女人在烛火的照耀下,看上去活像是一头张牙舞爪的母狼:“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12.开端(一)(4/10) 维尔娅坐在屋内,安德森正陪着她。愤怒消退后,恐惧再次包裹了她。人们心中的愤怒会让他们短暂的无视恐惧,但最终,还是要面对现实。 赶来的何慎言与杰洛特站在屋外,猎魔人的表情极端严肃。他看上去就差把我要杀人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说真的,我不明白。到底是谁会费尽心思去杀一个学者?一个教授?能有什么好处?” 法师回道:“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但我们可以知道。” “......你说话的风格真是越来越令人迷惑了。” “不客气。”法师笑了笑,他伸出右手打了个响指。一如既往,奇迹再度发生。只不过这次发生的是某种邪恶的奇迹——死人复生了。 那个被切断喉咙的男人站了起来,他的眼中只剩下眼白,从喉咙处的切口往外冒着幽蓝的鬼火。 法师平静地询问尸体:“谁派你们来的?” “威尔·吉莫...他派我们来的...” 尸体艰难地说话了,它的声音极端嘶哑。杰洛特皱起眉头,他说道:“威尔·吉莫?” “你听过这个名字?” “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我没想到他还活着。” “听上去你们之间有故事啊。” 杰洛特轻轻地笑了笑:“如果牵扯到他,那么这件事就不再只是安德森的私事了。也变成了我的私事。” “愿意谈谈吗?” “有时间的话,我会告诉你这个故事的,何。但不是现在。”杰洛特转过身,他推开门走进别墅。维尔娅并未哭泣,而是紧紧地握着手里的弓弩,看上去若有所思。 杰洛特看了一眼坐在她身旁的安德森,问道:“威尔·吉莫。听过这个人吗?” 维尔娅猛地抬起头来,眼中毫不掩饰的仇恨甚至让猎魔人吓了一跳:“是他?!是他!是的,是的。我早就应该想到的...这个该死的人渣!我真希望天上的神明用闪电将他劈死!让他的灵魂在地狱中永远哀嚎!” “冷静,女士。”杰洛特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冷静下来。等到维尔娅再次坐下,他继续问道:“他为什么要杀你?” “他在一年前找到我,想让我出版书籍,或者写篇报道。告诉人们麻药粉一点危害都没有,甚至可以让人强身健体...天杀的,他认为我是个白痴吗?难不成我会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他卖的那玩意儿家破人亡?” “你拒绝了。”杰洛特说道。 “我当然拒绝了!于是他开始用另外的办法。有权有势的商人,一些老了但还很有权威的学者,甚至不少官员都来找我。希望我能为威尔·吉莫背书。”她气得浑身颤抖,杰洛特理解她的感受。 “看来他现在恼羞成怒了。”杰洛特简洁地评论道,他放下自己背上的银剑,提着钢剑就准备出门。 安德森站了起来:“你准备去哪儿?” “去找威尔·吉莫。” “可是你不知道他在那儿。” “你说得对,小子。我不知道,但是有人知道。”杰洛特没发现自己说法的风格正逐渐向法师靠拢。 安德森说道:“我要和你一起去。” “不行,小子。你得留下来保护她。明白吗?”杰洛特严厉地说。安德森只得又坐了下来。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没说出来。那就是威尔·吉莫不是个好对付的。 在这世界上的一票杂种之中,如果要评个级,威尔·吉莫应该能排到前三。你能想象到的所有,注意,是所有。所有罪名他基本都犯过。而这个杂种狗似乎命大的不可思议,他总能活下来。哪怕是猎魔人上次追杀了他三个月之久也是如此。 杰洛特走出别墅,法师依旧站在那里。只不过地上的尸体已经都消失了,只有几滩残留的灰烬证明着他们曾经存在于世界上。 法师看了他一眼:“要去杀人了?” 杰洛特紧紧地抿着嘴:“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的。威尔·吉莫,他必须死。” “介意我和你一起去吗?” “只要你不抢走所有的乐趣...”杰洛特露齿微笑起来。 “呵呵...”何慎言也笑了起来,他顺手往别墅身上扔了三个防护法阵。一个恶意感知,只要带着恶意来的人都会立刻被从天而降的闪电劈成焦炭。一个法术反制,防止可能到来也可能不会到来的法师,让他们的法术直接作用于他们自己身上。最后一个则是固若金汤,让这座别墅在短时间内的防护能力大大提升。 当然,考虑到法师的魔力,这个短时间可以适当的拉长一些。 他们一路走出贸易区,来到神殿区。这个阴暗的角落与其他城市中的那些并未什么不同,只是更加残酷一点。每一个角落都寄生着乞丐,可疑人物,怒目而视的穷人与受到挫折的非人类种族,当然,还有那些站在街角与一些有着暧昧招牌店铺门口的“淑女们”。 这里每晚都会发生残酷的暴力事件,但绝对不会比今晚更加暴力。 杰洛特专往小巷里钻,他对这里看上去比自己家还熟悉:“这招屡试不爽,何。只要你往巷子里钻,就一定能找到你想知道的事。” “我对此持保留意见。”何慎言跟在他身后,他看似在行走,实则在漂浮。他的脚都没挨到肮脏的地面。法师对这里臭气熏天的环境视若无睹,他甚至有闲心去关注一些在街角因为冷风而哀嚎的穷人,顺手给他们扔了几个治疗法术。 杰洛特走在前方,他一无所知,给法师解释着他为什么对威尔·吉莫有着如此大的恨意:“那是七年前。我在马里波的城外遇见了他。他带着一票人劫了个商队,那可怜的男人——愿他安息。我不想描述他的死状,何。但我依旧对他的死法记忆犹新。而他的妻子...” “他的妻子也被挂在了树上,不着寸缕。他年幼的女儿...原谅我没法继续说下去了。” 法师轻轻地点了点头:“反社会分子。” 13.开端(二)(5/10) “什么?” “反社会分子...这是一个名词。你看,杰洛特。人们犯罪无非是为了钱,有少数是冲动型犯罪。但绝大多数都是为了钱,没错吧?” “是的。” “但反社会分子们不同,他们就是想看到其他人流血流泪的样子。别人越惨,他们越高兴。他们天生如此。” “你的描述很精准...威尔·吉莫就是这样的一个杂种。” “说回正题,然后呢?” “我救下了商队老板的女儿,但她已经没救了。那帮混蛋给她吸食了过量的麻药粉,而她因为...天呐,我不想谈这件事。总之,她下半辈子都没法走路了。她甚至才五岁。我把她送到梅里泰莉女神殿的祭司们手里,她在三天之后死去了。我出钱埋葬了她。” “也是从那时开始...我发誓我要抓到威尔·吉莫。我要让这个杂种混蛋到地狱去向其他人忏悔。” “而你没成功。” “是的,因为他拿钱贿赂了马里波的市长。那见钱眼看的混蛋放他出了城,我在马里波找了他三个月都没找到他。但是今天...今天。” 他转过身来,猫眼在黑暗中熠熠生辉,那张苍白的脸上头一次有了红晕。激动、愤怒、复仇的欲望在他脸上交织显现:“我开始相信命运了,何。如果他真的要死,那一定要死在我手里,而且必须是今天!”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有侠义心肠?” “现在不是取笑我的时候...” “不,我是认真的。杰洛特。很少有人能像你一样经历了那么多人性的黑暗面后仍然愿意为那些为数不多的美好一面而奋斗,在这方面,你比我强。因此...” “因此什么?” “你最好躲开一下。” 法师轻轻地提醒却让杰洛特寒毛直竖,他立刻转身避开,一道黑色的闪电一闪而过,打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法师面无表情地看向黑暗身处,那里站着一个黑袍法师,他苍老而枯瘦的手指从他的黑袍袖子中伸出,带着恶心的褶皱。 “法师?”杰洛特问道。 “是的,看来你的老朋友有了些新朋友。不过...他可能不知道你也有个新朋友。”法师伸出手遥遥一指,原本昏暗无光的天空中立刻亮起一道光芒,甚至照亮了半个天空。无数人抬头看着这奇迹的一幕,有不少神明的信徒甚至当场跪下开始祈祷。 那抹光芒越来越亮,照射在那个苍老的黑袍法师身上,他感到深深地颤栗,却无法移动分毫。何慎言与杰洛特走过他的身旁,猎魔人看着他正缓缓融化的面孔,评价道:“有时你真让我不寒而栗。” “我看你是乐在其中。” “我看上去像个会因为他人惨死而高兴的人吗?” “像极了,杰洛特。而且...”法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融化的人没有发出尖叫,他的血肉逐渐变成了一滩黑色的物质:“他也算不上是个人了。” “你是在描述,还是在比喻?” 法师答非所问:“你的老朋友交的新朋友大概有些奇怪,杰洛特。做好心理准备。” “我不觉得有什么场面能吓到我。” “你会见识到的...和它们扯上关系的场面,通常不会太好看。” 他们继续在巷子中穿行,杰洛特原本打算找个人问问。但现在似乎没必要了,法师已经从那个融化的家伙脑子里知道了一切信息。他正领着杰洛特往某个方向快速赶去。 神殿区的暗巷四通八达,但大多会通往一个共同的地方,圣雷比欧达医院,那是本地穷人与受害者唯一的慰藉之地。杰洛特不愿相信这样一个以圣人命名,且多年来名声极好的医院会成为威尔·吉莫的老巢。可当他们走到医院门口时,他拔出了剑。 无数个痴呆的穷人或乞丐跪坐在圣雷比欧达医院四周,将医院层层拱卫了起来。夜幕下,这座医院的窗口一点灯光都没有,往日那些忙碌个不停的医生和护士们都被吊在了四周的树木上,他们沉默的尸体,无言的面容注视着何慎言与杰洛特。 有无声的尖叫响起。 那些衣衫褴褛的人们摇摇晃晃地站起,伸出自己枯瘦的手臂朝着他们走来。他们看上去甚至不像人了,而是某种似是而非的东西。杰洛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不寒而栗。 他甚至想要逃走。 法师站在他身边,语气中的平静一如既往:“我说过,场面不会太好看的,杰洛特。” 杰洛特的牙齿都在发颤,他从未见过这种事。以往他面对的怪物,再强也无法蛊惑这么多人的心智,让他们变成这样的行尸走肉。他说道:“这是什么...?” 法师的脸上头一次带上了严肃:“这是‘它们’。你有没有想过,杰洛特。当你在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人们常年与罪恶和痛苦为伴...而有些以此为食的生物,会在黑暗中投去它们关注的一瞥。有强大的,甚至会伸出自己的触须,来触碰这些在罪恶中煎熬的人们。” “他们会痛苦,会尖叫,会窒息。但最终,他们会变为虚无。” “虚无?” “是的,杰洛特。虚无。”法师指了指离他们最近的那个男人,杰洛特突然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了。那个男人作为人的部分已经全部消失了,他或许还穿着生前的衣服,可他的脸——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曾经作为人类时的表情波动,而是一片呆板,一片什么也不剩下的虚无与死寂。 “他们被吃空了...剩下这里的唯有躯壳而已。” 法师怜悯地说。他打了个响指,巨量的魔力从他的身体中爆发出来,被扫过的人们开始自行燃烧。他们的身躯与之前那个法师一样,都缓缓成为了某种黑色的物质。粘稠、甚至还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杰洛特忽的感到一阵恶心,何慎言注意到他越来越急促地呼吸,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股魔力注入,让他清醒了过来。 法师说道:“现在,前菜我们已经吃下了。就看你的老朋友会上什么主菜了。” 14.开端(三)(6/10) “欢迎,杰洛特。很久没见了。”威尔·吉莫的声音在医院前的广场上响起,他从黑暗中缓缓走出,全身都被黑泥包裹,只露出那张脸。 “老天,你真是丑的令人难以置信。”杰洛特嫌恶地说,他接着说道:“你从前就够丑了,而你现在更是丑到了一种极致。威尔,说真的,你怎么不干脆自杀算了?” 威尔·吉莫毫不生气,他甚至在微笑:“你的牙尖嘴利一点没变,杰洛特。我注意到你找了些新朋友...但我也是。不如我让它们出来和你见个面?” “不,我看还是算了吧。”法师主动说道,他拿过猎魔人手中的钢剑,用手指轻轻一抹,它开始改变。剑刃的长度和重量没有变化,可内里构成的材料已经变为了最顶级的破魔材料,剑身的正面与背面各有八个闪着光芒的符文。 法师轻轻地挥动了一下剑刃,随着他的舞动,金色的火焰在其上开始燃烧。他将这把截然不同的剑递还给了杰洛特,说道:“拿着这把剑...否则你是打不过他的。” “我是不是得谢谢你没夺走我全部的乐趣?” “大可不必如此,杰洛特。我知道你想亲手杀了他,而我现在...得去处理一些其他的事情。” 说完,他就消失了。将场地留给了杰洛特,像是笃定他一定能取得胜利似的。 威尔·吉莫咧开嘴,他笑得愈加猖狂:“看来你的朋友对你很有信心啊。” “闭嘴吧。”杰洛特冷冷地回答,他朝着威尔·吉莫狂奔而去。 ------------------------------------- 何慎言出现在里维吉玛城区有一段距离的黑燕鸥岛上空,他知道关于这座岛的某些传说。这座岛从维吉玛的湖面中升腾而起,充满无限魅力而又生机盎然,据说极个别的神选者能在这儿见到一位湖中女神。关于她的传说遍布世界各地。 但,他还知道一些别的事情。 法师的脸上带着深深的厌恶,它们是彼界之物中的一员,这个世界由于曾经发生过天球交汇的缘故,世界壁垒并不那么稳固。这就导致这些东西有机可乘,它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够充当食物的世界,贪婪而无度。但它们也并非没有弱点。 他低头看去,岛上的一部分已经开始被黑色的粘稠物质侵蚀了。从天空中看去宛若某种泼墨画。那正是它们开始进入这个世界的证明,威尔·吉莫这个天生的变态疯子看来就是它们选定的登录前站,用他来腐化更多人,一步步吃掉这个世界。 蚕食。他想起这个词语,用来描述这个过程再精准不过了。 法师一个闪身,消失在上方,再出现时已经到了岛上。黑色的粘稠物质是它们身体的分泌物,如果它们能从这里进入,就代表这里有一道世界裂隙。 他的精神力触须早在察觉到事情不对时就已经遍布了整个维吉玛,在他的感知中,世界裂隙就存在于这座岛中央的一片小湖上。 他来到湖旁,这里的情况非常糟糕。它们中的一只差不多已经完全从裂隙中钻了出来,这只并不大,看上去只是幼年。但依旧非常恶心。从外表看上去,它不过只是个黑色的圆球,在它光滑的表面有着粘稠的黑色物质不停分泌、流出。它们一点一点铺成一条路,这个圆球就在这条‘路’上行走。 它每滚动一下,身体表面就裂开无数道小口,密密麻麻的眼睛在那些小口中睁开又合上,看上去极为渗人。 法师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了,他现出身形,它在看见法师的第一眼便陷入了凝滞。无声的精神力尖啸开始爆发,妄图侵入法师的脑海,将他腐化后吞噬殆尽。但那精神力波动对于法师来说只不是一阵拂过脸庞的微风。 他甚至懒得动弹,只是投以冷冷地一瞥。虚幻却又真实的蓝色火焰便在黑色圆球的身体上开始燃烧,直至将它在物质界的身体完全摧毁才停手。紧接着,他开始尝试关闭世界裂隙。 一只绿色的手掌从裂隙中伸了出来,将这个裂隙缓缓扩大。一个全身赤裸,绿色皮肤的精灵女子从中走了出来。她看见法师,眼神一亮:“噢!你好啊,人类。” “你是...湖中仙女?” 法师有些惊疑不定,他原本以为传说中的湖中仙女只不过是个本地的信仰神,没想到她居然能在多个世界中穿梭——她刚刚的那种行为可不是什么本地神明做得到的,从世界外侧返回...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古一的那个弟子吧?”湖中仙女用手指挽起自己的一抹头发,她饶有兴致地说道。 法师的警惕没有因为她提起古一而减少,反而更加严重了:“你到底是谁?” 湖中仙女微笑着在空中大大方方的转了个身,她美丽的曲线一览无遗。声音清脆而婉转:“湖中仙女,如假包换。怎么?你在自己世界的时候没听过我的传说吗?” 何慎言眯了眯眼睛:“所有世界的湖中仙女都是你?” “差不多啦。我闲着无聊就会每个世界到处逛一逛,给那些英勇而正直的人类送点宝剑什么的...你不觉得这很有意思吗?你们人类身上的美德和你们的罪恶一样多,这点最令我着迷。” 法师暂时放下了对她动手的心思,他说道:“先别提这个...能否让我将你身后的世界裂隙关上?否则它们迟早会再来。” “啊,关于这个。小法师,你可以不必担心了。”湖中仙女突然毫无形象地打了个饱嗝,她眨了眨眼:“希望你能忘掉我刚刚的模样,嗯,没办法,我吃得有些饱了。” 15.开端(完)(7/10) “你...吃了它们?” “是呀,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吗?你不会不知道我的种族吧?”湖中仙女有些奇怪。她解释道:“我是彼界之物中的一员,和我大多数的同胞们不一样。我不爱吃你们,反而比较喜欢吃我的同类——难道你不知道吗?” 看着何慎言一脸难以理解的表情,她感到无趣地叹息了一声:“我还以为我足够著名了呢,没想到...唉,算啦。让一让,小法师,我有些事情要做。” 她伸出自己修长健美的手臂,扒开法师。轻而易举地透过他身上恒定的防护法术触碰到了他的衣领,留下一个湿漉漉的印记。这位女神伸了个懒腰,某种柔软的东西晃个不停,就在她伸懒腰的间隙,岛上的黑色物体迅速消失了。 她睡眼惺忪地说:“吃饱了就会想要睡觉...唔,怎么是晚上?算了。” 湖中仙女打了个响指,她的那片湖底开始有荧光闪烁。薄薄的雾气不知从何而来,遮蔽了她不着寸缕的身躯,也充当了衣物。但反而显得更加诱惑了。先前隐蔽在岛上树林中的那些松鼠、鹿、鸟也跑了出来,它们拱卫着这位女神,将她送入湖底。 在她即将沉睡的最后一刻,女神转过头抓住了法师的手。她的手很柔软,带着某种暧昧的温度:“嘿,你要一起来吗?这会很有意思的...” 意识到自己并非她对手的何慎言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他冷静而理智的拒绝道:“不,女士,虽然您很漂亮...但我现在还有其他...等等,我还没同意——” 他的话没能说完,湖中仙女咯咯笑着,将他拉入了静谧的湖底,给了他一个深深的吻。何慎言则是一脑袋的问号无从释放。 ------------------------------------- 杰洛特的胸膛被刺穿了很多次,但他此时依旧像是个没事人一般挥舞着手上冒着金色火焰的圣剑,不停地与威尔·吉莫战斗着。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仿佛只要握住这把剑,他就无法被击倒。哪怕龙皮甲已经千疮百孔也是一样。剑刃上火焰的温度照亮了猎魔人的白发和他的脸,带给他无穷无尽的勇气——他怒吼出声,再次以一记横斩切下了威尔·吉莫的头颅。 他被黑色物质包裹着的头颅掉在地上,发出诡异的笑声。比起人类的声音来说,他此时的笑声听上去更像是某些尖锐的噪音。比起人更像是怪物的威尔·吉莫说道:“你是无法打败我的,杰洛特。我体内有一千个灵魂代我受苦...你要怎么杀死一千个人?” 杰洛特全当充耳不闻,他只是握紧自己的剑。 威尔·吉莫的头颅凭空飞起,回到了他的脖颈上。这个怪物说道:“你看,老朋友。人类的身份只是一种负担罢了。” 它张开双手,胸腔打开,无数张哀嚎的虚幻面孔从那黑洞洞的地方一闪而过:“看看,这就是我放弃人类身份后得到的...多么美妙,不是吗?光是听着他们的尖叫我就要高chao了!” 威尔·吉莫疯狂地大笑着,它的右手化作一条长长的触须,朝着杰洛特打了过来。猎魔人闪身而过,但那触须打在地砖上,飞溅的石块溅在他身上,依旧让他被击中的部位感到一阵疼痛。 “你已经——疯了!”杰洛特再次欺身而上,他此时无比后悔自己没带魔药的举动。即使法印不见得能对这个怪物有所效果,但他依旧得试试。 他这个冒险的举措让他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威尔·吉莫抓住机会,一记横抽将他击飞了出去,那把剑掉在地上。杰洛特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了起来。 “杰洛特,杰洛特。我的朋友,我们七年前见面时,你就对我说过这句话。那时我也认为我自己疯了,可现在我发现...我只是选择换了种活法而已。”威尔·吉莫笑着说,它跨过依旧燃烧着金色火焰的剑,不急不缓地朝着杰洛特走去。 “你实在是太过愚昧、又太过正直了。作为一个猎魔人,你身上的确有着少见的美德...你甚至比不少骑士都要优秀,但那只是让你在我眼里变得更加美味了而已。”它的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狂热,甚至兴奋到了颤抖。那种呼之欲出地食欲与贪婪让杰洛特感到一阵恶心。 “我已经迫不及待了,我的朋友。当我吃掉你的那一刻...不,我要先吃一半。我会细细的品味你身上的每一个部位...我要把你的骨头做成我的收藏品,你会一直和我在一起的。当然...还有你的灵魂,你的灵魂会在我的心中无限存活下去...” “我会一直一直折磨你,让你发出尖叫声...让你领略痛苦的真谛...那一定会非常爽。” 它伸出滑腻而猩红的长舌,在猎魔人的脸颊上舔了一口——就在它要进行下一步时,它的动作僵住了。 那些黑色的物质缓缓消失了,它再次变为了他。威尔·吉莫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不信邪似的扣着自己的脸,力道之大甚至流出了鲜血。他开始尖叫,和那些在他体内尖叫的一千个灵魂听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不!不!回来!你们怎么可以离开我!我们是一体的!回来!带我走!” “看起来——”杰洛特艰难地站起身,他咧嘴笑了:“——你的朋友放弃了你啊。” 威尔·吉莫压根就没听见他在说什么,他只是疯狂地呐喊、尖叫着。企图让那些东西再次回到他的身体中。但它们已经消失了,连带着那一千个可怜的灵魂一起消失了。现在留在这里的,只剩下威尔·吉莫一人。 而人类...是被杀就会死的。 杰洛特面无表情地捡起掉在地上的剑,火焰照亮了黑暗的广场。威尔·吉莫颤抖地看着他被火光照射出的影子。在他前方的地面上,一个高大的影子举起手中的剑刃,说道:“下地狱去吧,威尔·吉莫。” 16.湖中仙女的再次拜访(8/10) “所以,当我在和那个混蛋作战时,你和湖中仙女在睡觉?” “嘿,话别说的那么难听...好吧,我承认。的确是这样。但并非我自愿的。” 杰洛特嗤笑一声:“哈,每个男人都会这么说。是她们拉我进去的!我不想进去的!现在看你还有什么立场来嘲笑我花钱的地方!” 何慎言有些郁闷地挠了挠自己的脸,他将衣领竖的高高的,用来遮蔽脖子上的淤痕。湖中仙女的表现让他想到了一句话,叫做饱暖思...后面两个字就不打出来了。 总之,被强行来一次的感觉并不好,就算对方很漂亮而且体验的确非常棒也是如此——很难说他有没有再来一次的想法。不过就算有,这次他也要占主动。 他们坐在凯尔莫罕的大厅里,安德森与他的母亲正在外面的城墙上聊天,那里是阳光最好的地方。维瑟米尔在厨房里忙活着。 没错,经历了这么多之后。维尔娅决定暂时放弃自己的职位——别误会,她并非要为了孩子放弃自己的事业,而是决定来凯尔莫罕亲自看看她的孩子在这儿过的如何。然后还要写一本书,扭转一下人们对于猎魔人的刻板印象。 谁叫安德森是个猎魔人呢。 杰洛特浑身是伤,他强烈要求法师这次别给他上什么治愈法术,用他的话来说:“这是你弃我于不顾的证明!我要留着让它们自己长好,这样以后你每看见一次我的伤疤,你就会想起你那天晚上到底在干嘛!” “说起来,你的学生呢?”杰洛特突然问道。 “在做练习,塔内有我留下的一个投影,可以回答她的很多问题。” “我感觉你这个老师有点不负责任啊。” “得了吧,杰洛特。你是个法师吗?你不是就别评判我教学生的方式...” 面对法师尖锐的话语,杰洛特面不改色地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绷带。 何慎言瞬间失态了:“该死!你能不能别提这件事了?!” “除非你不再叫我水鬼屠戮者。” 法师沉默了一会,他说道:“...你还是接着提吧。” 这回轮到杰洛特失态了:“活见鬼!你宁愿跟我互相揭短都不愿意不叫我那个该死的外号了吗?!” 两人的大呼小叫招来了维瑟米尔,只不过他压根就没冲着何慎言发脾气,而是从厨房中走出,指着杰洛特说道:“你晚上要是还想吃饭就给我安静点儿!我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了你的大嗓门!” 维瑟米尔突然的搅局让杰洛特消停了一会,他的那张嘴在这个上午起码提到了不下二十次关于法师扔下他的事儿。何慎言趁着这个机会,原本打算开扇传送门直接回法师塔躲他一会,没想到另外一个不速之客却突然出现了。 大厅内的蓄水桶,何慎言非常熟悉的那位湖中仙女再次出现了。只不过,比起上次的不着寸缕,她这次的穿着就得体了许多。不仅穿着一件白色的裙子,头上还有一顶散发着异香的花环。 “你好啊,法师。”她笑嘻嘻地从桶里走出,在地上留下一排湿漉漉地脚印。婀娜生姿地行走着,来到法师身旁坐下。 杰洛特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法师,说道:“...我以为一位女神出现的排场会更隆重一些。” 何慎言面无表情,他并不说话。湖中仙女笑眯眯地将手臂搭在他身上,随意地说道:“你要是想的话,我也可以那么做。利维亚的杰洛特,你好啊。” “您知道我?” “当然,我关注你很久了。或者说,世界上那些具有美德的人我都有在关注。本来还想送你一把剑...可惜有人捷足先登了。”她说着话,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法师。 杰洛特一脸大义凛然地回答:“我有两只手,女神。所以可以用两把剑。” 湖中仙女笑了起来:“你很幽默,杰洛特。” 法师不得不开口说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难道没事不能来找你了吗?”她故意做出一个幽怨的眼神,何慎言感到自己的太阳穴突突了起来。他很久没这种感觉了,但他真的很不擅长应付这种性格的人。 “有事就直接说吧。” “你在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时,有没有捡到一个女孩?”湖中仙女突然不笑了,她紧紧地盯着何慎言,说道。 在她的注视下,何慎言缓缓地点了点头:“有。” “很好,能将她交给我吗?” “我首先要知道你为什么需要她,其次,她和你有关系吗?” 湖中仙女又笑了起来,一旁的杰洛特看得目不转睛,她说道:“你可以将她叫醒,让她自己来说。” 何慎言打开魔法背包,正在那个口袋维度里沉睡着的银发女孩被他用精神力触须托举着带了出来。杰洛特挑起眉,他对法师致以一个‘没想到你还玩的挺花’的眼神,得到后者一个无奈的白眼。 将银发女孩放在桌上,他问道:“怎么叫醒她?” 湖中仙女没说话,她只是伸出自己的右手,轻轻地推了推女孩。一道银光一闪而过,之前无论发生什么都一直在沉睡的她一下次就醒了过来。她伸了个懒腰,长长的银发无风自动,在脑后浮起自己编成一个高马尾。 女孩伸出白暂的小手,和何慎言握了握手,她心满意足地笑了:“谢谢你这些天的帮助,先生!不得不说,你的确是个好心人。” 她又看到一旁的湖中仙女,眼神一亮,立马扑了过去,抱着她说道:“阿姨!好久不见!” 她的身体被湖中仙女面无表情地扯了下来,随手扔在一旁。她说道:“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 “姐姐!好久不见!” 湖中仙女变脸的速度之快让一旁的两个男人始料未及,充满感叹。她立刻换上一副亲和的笑脸,甚至还红了眼眶,将女孩抱在怀里抚摸着她的脑袋,充满怜爱地说:“终于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如果不看前因,她看上去活像个慈祥的母亲。 17.有谁喜欢强势的女性?(9/10) 维瑟米尔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正在饭桌上狂吃东西的银发女孩,就这么一会,她已经吃了两桌菜了。而维瑟米尔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 虽然她也没吃凯尔莫罕的食材,而是吃的法师变出来的食物,但依旧也够吓人了。她有着尖耳朵和美丽的脸,明显的精灵特征。只是那巨大的食量很难让维瑟米尔将她与精灵联系上。在老人的印象里,精灵们大多数都是些高傲且特别在乎礼仪的人。 银发女孩压根不在乎那么多,她只是吃、不停的吃。从烧鸡到牛排,又或者一整块羊肉,她看样子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埋进肉里去吃。在大约半小时后,她终于心满意足了。法师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响指,让食物的残骸消失了。 他问道:“现在,你能介绍一下你的名字了吗?” “对哦...差点忘记告诉你我的名字了。不好意思,先生。我太久没吃过这些美味的食物了。我的名字叫做梅洛伊丝,是一名宁芙。” “宁芙?” “就是经常在各个世界到处乱逛的种族啦,我们被人所熟知的形象是湖中仙女或者林地女神。你可以把我们当成神话里的妖精之类的,差不多啦。” 她说的轻描淡写,但法师知道这句话里包含了多少信息量。 在各个世界到处乱逛的种族,意味着她们掌握了世界穿梭之间的技术,且一定是个庞大的种族。从湖中仙女的力量来看,她们估计是长生种,且力量极强。湖中仙女和林地女神的传说他在原来的世界的确也听过...只不过,那是希腊神话里的内容。 似乎是看出他的疑惑,梅洛伊丝笑嘻嘻地解释道:“如果你听过类似的传说,不用疑惑,那些都是我们。我们就是喜欢有美德的人类...怎么说呢,算是一种精神追求吧。” 她说道:“我们饿了,就会去吃彼界之物。它们蕴含的魔力能让我们以最快速度饱腹,但味道不是很好。如果有的选,我还是想吃点正常食物。至于人类...和你们中那些道德水平较高的个体待在一起会让我们身心愉悦。” 法师没说话,他不想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说出口,有些太得罪人了。这个种族成长的方式和需要人类陪伴的生存条件让他不得不想到了寄生虫这种东西——但谁会对一个银发美少女说出这三个字?尤其是她还对着你笑。 “总之,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我,先生。我要离开了,再见!”她很有活力的向法师告别,忽略了在座的维瑟米尔和杰洛特。随后跑向大厅内的蓄水桶,捏着鼻子跳了进去,瞬间消失了。 维瑟米尔看了看杰洛特,又看了看何慎言。他像是不信邪似的站起身,走到蓄水桶仔细地看了又看,甚至还挽起袖子伸手进去掏了掏。他转过身来说道:“我刚刚是在做梦还是怎么的?她人呢?” 一只湿漉漉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让老人打了个激灵,他连忙转身后退,看见一个绿皮肤的美丽女性从蓄水桶里缓缓走出,正对他礼貌地微笑着。老人发出一声叹息,几近哀鸣:“我的蓄水桶是怎么回事.. “是的。” “真可惜,我还想送她点礼物呢...”她这么说着,但语气里一点可惜的意思都没有。相反,还有着难以掩饰的雀跃。 杰洛特咳嗽了一声,他站起身来:“我出去晒晒太阳。” 他走到大厅门口,顺便拉上了维瑟米尔,将空间留给了湖中仙女和何慎言二人。 “对了,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我先来吧,我叫瑟雅尼。你呢?”湖中仙女趴下身来,在他耳边耳语道。 她吹出的气息带着一股清香,有草地和露珠的味道,何慎言有些不适应地动了动耳朵:“何慎言。” 瑟雅尼突然用中文念道:“何慎言?你的名字很有意思。后面是让人说话小心,但加上你的姓氏,就变成了为什么要说话小心了,我说得对吗?” “你对我家乡的文化很有研究。” 瑟雅尼低笑两声,将何慎言搂得更紧了:“因为我经常在各个世界到处乱逛...这是肯定的。” “听着...我们能不能有事说事?你不要再这样...嘿!” “哪样?” 法师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用魔力震开了瑟雅尼。随后说道:“听着,我知道你知道自己很美丽,我也承认你对我很有吸引力。但你得先告诉我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好吧,谈正事,谈正事——你们男人总是这样。”她走到何慎言对面坐下。换上一副正经的脸。如果她能保持住那样的表情,她看上去会是一个非常端庄优雅的女神,就和那些描写神话的油画一样,但可惜,知道这位仙女性格极其糟糕的法师并未有所期待。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脸上的表情就变成了挑逗的微笑:“你有考虑过找个伴吗?” “...说正事。” “这就是正事啊?” 法师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个被人调戏的小姑娘,他忍无可忍地说:“说——正——事!” 瑟雅尼变脸的技术在下一秒令他有些叹为观止,她换上一副严肃地面孔说道:“我需要你去帮我拯救一个世界。” “理由,难度,报酬。” “寡言少语...不过我很喜欢。”她再次上演了变脸。 “因为那个世界的人们命不该绝,他们不能因为一人的过错而全部毁灭。至于难度...对你来说,非常简单。报酬嘛...我怎么样?”她站起身来,俯下身,刻意让自己宽松的裙子里的景象露了出来,甚至为了确保坐在对面的何慎言能一览无遗,还抖动了两下。 18.燕子的下落(10/10) “不怎么样。”法师依旧保持着冷静,似乎他根本就不为那美景所动容。他淡淡地说:“我就把话说明白好了。我能做到的事,你应该能比我做得更好才对。” 瑟雅尼坐了下来,叹了口气:“是的,作为一名活了很久的宁芙。我的确很强。但强有什么用呢?我们能够自由的在世界间来来去去,就是因为立下了绝不动用自己的力量改变世界的誓言...看来你不知道,世界壁垒是有意识的。如果它们不允许,我们哪儿也去不了。” “你的说法很有意思,我持保留态度。但你没说到重点,为什么非要我去不可?你能在世界间穿梭,你完全可以找到比我更强的人去。那样就可以万无一失了,对吗?而且,你只是不能用自己的力量改变世界...但你们赠送宝剑的行为算什么?” “你完全可以用一把剑改变一个凡人,硬生生的造出一个人间之神出来。你的说法没法说服我。” “你很聪明...”瑟雅尼微笑了起来。 “但这是我们的准则。我亲爱的何慎言。我们在拥有力量和无拘无束地自由的同时,也要承担相应的代价。比如帮助世界壁垒上有裂隙的世界,在彼界之物入侵时吃掉它们——不然你以为谁会愿意吃那些恶心的东西?虽然它们烤熟了味道的确还行...” “说回正题。” “好吧,好吧。”瑟雅尼再次幽怨地看了一眼这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她平静地说:“我们的确赠送过很多宝剑,也选中过很多具有美德的人类作为我们的骑士。但他们在接过宝剑的同时,也会承担相应的代价。代价就是无法再干涉世间,只能作为我们的侍从。” “诚然,有不少宁芙没有遵守这个准则...但她们的行为只能带来更大的灾难。久而久之,我们就不再越过这条准则了。” “谈谈那个世界。”何慎言沉默了一会,他说道。 “先说好,我并非在强迫你去拯救他们,我也不会说什么他们的死是因为你的冷眼旁观这种话。但如果你真的想看一看他们在经历什么...你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瑟雅尼的话让他皱起了眉,但何慎言依旧点了点头。 于是,瑟雅尼为他展示了一个绝望的世界。 他看见昔日的英雄重披战袍,没有输给那些归来的敌人,却败给了时间。连同他花上一生时间去保卫的城市一起陷落了,他的尸骨和那座城市一起化作了飞灰,永远消失。 他看见不愿杀死挚友的人间之神为了无辜的人们抵挡人类的最高无力,一步不退,活生生地死在了过量的核辐射之下。 他看见鬼魂与怪物们从地狱中爬出,在人间肆意捕食。少数敢于反抗的人却在片刻之间就被生吞活剥。看见大楼崩塌,地面开裂。群山震颤,海洋蒸发。父子反目,夫妻之间互相残杀。看见大批大批的宗教疯子从高楼上一跃而下,嘴里喊着呼唤邪神的话语,看见广场上聚集成堆的乌鸦啄食着死人们的眼眸... 他看见了一切。 甚至看见了未来。 包括那个世界的未来,世界是如何毁灭的。太阳的崩塌,星球的爆炸。不光是地球,整个宇宙都在顷刻之间被毁灭了...他们甚至连证明自己存在的东西都没能留下。 何慎言睁开眼睛,瑟雅尼问道:“你看见了吗?” 法师平静地点了点头,他说:“你说,他们的毁灭是因为一人的错误。谁的错误?” 瑟雅尼凄婉地一笑:“我。” “你?” “是的...我原本应该充当他们世界的守护神,但我那时还不知道自己是一名宁芙。等到我知道后,已经太晚了。我本可以阻止这一切...只要我不是宁芙。” 法师沉默了一会,说道:“如果,我答应了你。那么,我要怎么拯救这个世界呢?” 瑟雅尼脸上的笑容愈发凄惨:“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也不知道他们的问题出在哪里。我不知道他们为何会招致毁灭。” “所以...且不提,我能不能拯救他们。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你是在要求我去到一个你自己都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的地方,然后在那儿耗上十几年,同时还不知道能否成功。”法师的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冷淡。 “如果你认识古一,那你应该就知道,我自己发过誓要保护的世界现在也是一头乱麻...抱歉,我没空去帮助你。” 瑟雅尼突然说道:“我知道燕子的下落。” 她的话音落下,法师的精神力触须瞬间暴起,一把抓住她,将她摁在了凯尔莫罕的墙壁上,传送门立刻开启,带着她来到太空之中。数十个危险的爆星法术已经蓄势待发。法师眼中赤红色的光芒填满了整个眼眶,他冷冷地说:“你最好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我知道燕子的下落。”瑟雅尼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不相信你。如果你真的知道,就和我订下契约,在白塔的见证下。” 法师说完,蓝色的光幕被他唤出,他说道:“现在,说吧。在白塔议会的见证下,如果我拯救了你说的那个世界...那么,你就得告诉我燕子的下落。这里增加附加条款,是跨界法师何慎言记忆中的那个燕子,而非其他的某些东西。” 瑟雅尼照做了。 她说道:“在白塔议会的见证下,如果跨界法师何慎言拯救了我说的那个世界...那么,我将告诉他,他记忆中那个燕子的下落。” 光幕上闪过一道蓝光,一个机械声说道:“白塔议会已收到见证契约申请,已通过。契约成立。请双方契约者务必遵守契约内容,如若违反,我们将会以您违反契约为由对您展开不死不休的追杀。请慎重考虑您的实力是否能与白塔议会抗衡,谢谢合作。” 瑟雅尼轻轻拍了拍法师的右手,她说道:“现在,你能让你的东西放开我了吗?怪痛的。” 她刻意拉长的语调和那暧昧的话语让何慎言的眼角抽动了两下,他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打开了一扇通往黑燕鸥岛的传送门。将瑟雅尼扔进了她的湖里。 他那天晚上没回凯尔莫罕。 19.辛特拉(1/5) “昨晚过得如何啊?”杰洛特坐在椅子上看着安德森训练,庭院里阳光正好,他懒洋洋地坐在那儿,浑身上下都是绷带。 “你就非得提这件事吗?”何慎言从大厅的门内走出,他有些不适应地将袍子的领子往上拉了拉。 猎魔人没说话了,他闭上嘴,然后反复地用自己的手指指着身上的绷带。 “......”何慎言瞪了他一眼,变出那把他非常熟悉的天鹅绒扶手椅,放在杰洛特的旁边,坐下了。 他正在思考,十指搭在胸前,合拢又分开。 燕子到底是什么? 古一知道,并且将这件事看得十分重要,甚至在死前都要嘱咐他。而这个异世界的湖中仙女也知道这件事,并且觉得燕子的下落足以让他去拯救一个世界,甚至为了稳住他,还提前给他指了条路。 他本以为自己要立刻出发去拯救那个世界,谁知瑟雅尼说现在还没到时间——她那时躺在湖底,身边水波荡漾,荧光透过波浪将她的身体照的更加美丽。 她慵懒地告诉法师:“还没到时候...你可以先和你的朋友四处玩玩。” 她说这话时还特意眨了眨眼,法师觉得她是意有所指。但他懒得管那么多。 他真心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假期。 在经历了那些事情之后,对现在的他来说,和猎魔人结伴旅行是一个不错的放松方式。至少他们在旅途中不会遇到什么试图毁灭世界的外星人,目前所遇到的最大的麻烦也不过只是个彼界之物的信徒。 他就这样在凯尔莫罕里待到了五月份,甚至为了方便来往还在法师塔与凯尔莫罕里架设了永久性的传送门。值得一提的是,维瑟米尔对安德莉娅这个努力的孩子很有好感,杰洛特将其戏称为老年人就是喜欢带孩子。他说出这句话后有一个星期都没能吃上晚饭。 安德森和他母亲的关系一天比一天好——又或者说,母子之间本就有种神奇的力量,他们只是回归到了正常的母子相处模式而已。安德森在训练闲暇时,时常会带着维尔娅去城堡后的山坡游玩。拜杰洛特的那匹龙血萝卜所赐,那附近非常安全。 时间过得很快,让我们将目光放在五月初的凯尔莫罕,春夏之交没让这地方的气候变得温暖。凯尔莫罕依山而建,而这里似乎永远覆盖着冰雪,就算是最炎热的季节也没能让山上那些积年累月的雪消失。这是好事,至少法师就不太喜欢闷热的天气。 杰洛特正穿着一件新的皮甲,他之前视若珍宝的龙皮甲在和威尔·吉莫的战斗中被毁坏了。猎魔人将它挂在了自己的房间里,作为一件宝物珍藏。法师曾说自己可以给他做件新的,但猎魔人拒绝了。 他是这样说的:“你上次的作品让我咬掉了一个人的耳朵,这次就免了吧。更何况,我觉得杀杀水鬼还不需要穿这么好的皮甲。” 说这话时,他拍了拍自己身后的那把钢剑。是的,他现在只需要带一把剑就够了。法师亲自给他做的这把剑锋利的令人难以置信,它甚至没法被装在剑鞘里。而经过几个月后,杰洛特终于能自由控制这把剑上的火焰了,它们能随着猎魔人的心意而燃烧或熄灭。 剑身上的符文也是如此,在符文没有亮起时,它看上去只是一把普通的剑。但当符文亮起,火焰燃烧之时。任何挡在猎魔人身前的,不管是人类还是怪物,都会体会到被这样一把剑砍中是什么感觉——那滋味不会多美好的。 杰洛特穿戴整齐,再次和法师从凯尔莫罕出发了。他们这次的目的地是辛特拉。猎魔人要去那儿逛一圈,接接委托。而法师对这个建立在精灵城市遗址上的新城市也很感兴趣。古老和新兴文化的交替一定能诞生大量的书籍,而他最喜欢收集书籍了。至少他是这么对杰洛特说的。 猎魔人凭自己的本能感觉,他一定还有别的事要做。 他们一路南下,沿途经过了科德温、上亚甸。从泰莫利亚下方的一个小城,布鲁吉穿过,来到了辛特拉。这趟旅程对猎魔人和法师来说都很轻松,他们慢悠悠地赶路,花费了两个月的时间,来到了辛特拉。 进城的流程没什么不同,至少对杰洛特来说是这样。他其实非常厌烦排队这件事,但奈何规矩就是规矩,必须遵守。何慎言倒没什么怨言,似乎对他来说,现在发生的任何事情都算得上一种放松。他甚至开始分析起辛特拉城门上的那面旗帜是用什么材料做的了。 刚一进城,杰洛特便立刻开始后悔。 街上的卫兵来来往往,五个一组四处巡逻。在整洁的街道上看不见太多行人,而这会才刚刚下午一点,应该正是人们活动的时间。他和法师骑着马经过安静的街道,家家户户都紧闭着门窗,偶尔有孩子的啼哭声响起,但很快就消失了。 整座城市安静的可怕。 猎魔人皱起眉,他问道:“你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吗?” “你指的是哪方面?” “你专业的那方面。” “如果你问的是这个的话...”法师悠闲地伸了个懒腰,“...很遗憾,没有。” “也就是说与政治有关...真该死,我不想再和国王们扯上关系了。”杰洛特叹了口气,他还记得艾斯凯尔,自己的猎魔人兄弟是怎么评论自己的。他说:“没有任何一个猎魔人会像你一样,拯救公主、和国王们称兄道弟,甚至跑去拯救半个城市的人。” 想到他的兄弟,猎魔人笑了笑。他们沿街慢行,杰洛特试图找到一家还接待客人的旅店。法师则用一种欣赏的眼神看着这儿的建筑风格。辛特拉城内的建筑大多都是白色的,显得很是和谐。他们用的材料和建筑风格也不同凡响。有些老旧的建筑一看就知道是精灵风格,那种浮夸与优雅并肩作战的风格人类是没法设计出来的。 但也有瑕疵的地方,比如城市中央最高的那栋建筑物,那是王宫。 法师啧了一声,他对这个金色的尖顶建筑物感到非常不爽——就像是强迫症看见缺了一块的拼图,又或者看见了没有摆放整齐的餐盘。 20.老旧旅店内有个美貌老板娘,这肯定有什么阴谋(2/5) 当天傍晚,杰洛特终于找到了一间愿意接待新客人的旅店。这间旅店很小,位于闹市区的一个僻静角落。从外表看上去不过只是一座二层的木质建筑物,表面刷上了白色的油漆。刺鼻的油漆味还未散去,显然是刚刚完工没多久。但猎魔人和法师都不在乎那么多,前者是对居住条件没什么要求,后者则根本不需要睡眠。 值得一提的是,这间店的老板娘是一位精灵。这让杰洛特有些惊讶,辛特拉是北方诸国的其中之一。矮人、精灵、半身人和侏儒们在这儿只能算得上是二等种族。他们被称作‘非人种族’,至于待遇嘛...... 你可想而知。 杰洛特很是客气的询问了这位精灵,他们能否在此获得两间房间。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他才去门外的马桩上栓了马。旅店没有打杂的小厮,因此还得他自己去搬草料放在马槽里,考虑到这里很便宜的价钱,猎魔人也就没把这当一回事。 他回到店内,法师已经挑选好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对这间旅店来说,任何地方都很僻静。但法师似乎就是偏爱一些能纵观全局的角落,杰洛特要了两瓶黑啤酒和一些事物,他在法师对面坐了下来,揉了揉自己因为骑马太久而感到有些酸痛的腰部。 “真见鬼...我得挣点钱换个新马鞍了,旧的这个老是让我腰痛。” 法师没说话,他双眼盯着满是油污的桌子,施了个法,让桌子变得干净了起来。杰洛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在旅程中,他们经历过更糟糕的环境,而法师对此泰然处之。 注意到他的不解,何慎言轻轻笑了笑,他说道:“别急,杰洛特。一会就有好戏看了。” “你只不过是清理了一张桌子,能有什么好戏...等等,那是什么声音?” 旅店的后厨传来一声巨响,好像是什么东西被扔在了地上。猎魔人警惕地朝那边望去,他的手已经摸到了背后的剑上。但法师阻止了他,冲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耐心等待。 不一会,那位精灵老板娘就端着手中的盘子走了过来,尽管她可能并未有什么诱惑客人的想法。但精灵天生的美丽依旧让她将这段小小的路程走的婀娜生姿,杰洛特再次过程中发现了另一件令他汗毛竖起的事——老板娘的衣服和身高未变,但那张脸却有了极大的变化。 我们都知道,精灵们是一种美丽且长寿的种族,他们有尖耳朵与轮廓鲜明的面貌,极具优雅的身姿,他们的牙齿都没有尖尖的犬齿,且还拥有高超的智慧与优越的魔法天赋。但他们的美丽是有限度的,至少不会令人感到摄人心魄。否则精灵们的下场就不是国家破灭了,而是作为人类的宠物——哪方面的?我也不知道。 但这位——姑且先将其称之为老板娘吧。这位老板娘的面貌和之前杰洛特见到的并不像同一个人。她之前虽然也很美丽,但现在的她,杰洛特完全无法用语言形容。 她穿着一件普通的、非常朴素的碎花连衣裙。暗金色的头发在脑后束成一个发髻,碧蓝色的美丽眼睛在烛火的照耀下反射出令他心惊的魅力。更别提那张脸了,几者相加带来的魅力堪比一颗炸弹,猎魔人以莫大的意志力强迫自己转过头去,不让她察觉到异样。 但已经晚了。 她放下手中的盘子,随后问道:“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猎魔人?能让你这样盯着我看?” 法师接过她的话:“他可能只是感到好奇而已,女士。而且,我也很好奇。为何一位像你这样美丽的女士会在这里当一个破旧旅店的老板呢?” 她的变脸速度之快让人叹为观止,在意识到自己脸上的那个小戏法失效之后,她立刻便想开始施法。蓝色的危险光芒在她的手中凝聚,法师轻笑着,像是开玩笑一般伸出手,隔着空气轻轻点了点:“禁止。” 光芒熄灭了。 “你...”她的脸色开始变得阴晴不定起来,随后在几个呼吸内迅速转变为诱惑的微笑,她散开自己脑后的发髻,让暗金色的头发披散开来,有些披散到她洁白而优雅的脖颈上。这个女人以一种优雅的姿态坐了下来。 何慎言拿过啤酒喝了一口,他说道:“不要误会,女士。我没什么恶意,也并不贪求你的美貌,我只是感到好奇。” 杰洛特也拿过啤酒,他借用喝酒的动作掩盖自己的笑容——他已经意识到了,有好戏看了。 “现在,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让你为我讲讲你们是如何施法的。啊,请原谅。我很难在书店与图书馆里找到有关法术方面的记载,少数几本提到你们的书籍里也都是恶言。而我从市井里听到的有关你们的称呼则包含了礼貌的‘智者’到不太精确的‘狗娘养的,他们最好得瘟疫’之间。” 女人微微一笑,她迅速镇定了下来,像是之前那剑拔弩张的场面从未发生一样:“您看上去是个礼貌的人,但一定非常喜欢开玩笑。” “不,实际上,我是个大多数时间都很无趣的人,相信我。”何慎言严肃地皱起眉。这让女人脸上的微笑消失了。 “您大可不必如此羞辱我...我的魔法技艺对您来说甚至不值一提,您轻而易举地就以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切断了我与混沌能量之间的联系。我相信我的生命也可以被您以同样轻松的方式结束,所以,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杰洛特又喝了一口酒,他想,法师们说话真是弯弯绕绕的,还好何跟他们不太一样。 何慎言叹了口气,他来到这地方后就老是叹气:“说真的,我没有其他意思。我甚至不知道你是谁,而我对此也不感兴趣。我只想听你讲讲有关这方面的事情罢了...仅此而已。如果你不愿意,可以拒绝。” 女人在一阵沉默后,缓缓开口了。 21.燕子!燕子!(3/5) “我是一名女术士。我们施法的能量来源于我们脚下的世界,被称为混沌能量,亦可称之为原力,大致可分为四种,土、水、气、火......” 女术士的滔滔不绝让何慎言听得津津有味,虽然他压根就不能从她透露出的这些知识中得到一点有用的信息。对他来说,这个世界的施法方式很新颖,但也止步于此了。根据女术士的解释,并且在何慎言的要求下又施了几次法之后,他得出结论。 杰洛特世界的法师,又或者巫师、术士、德鲁伊,无所谓名称,只要是使用法术的人。他们施法的本质都是控制、镇压并利用元素能量。借由那些被称之为混沌能量的东西,有天赋的人在经年累月的训练后会得到施法的能力。 何慎言的手指敲击着桌面,他不太确定自己要不要这么做。但最终,好奇心战胜了一切——这也是法师们身上的通病。 他说道:“你有没有想过用其他方式来施法?” 还没等女术士回答,他便对着杰洛特歉意地一笑:“我们先离开一会儿。” 抛下还没看够戏的猎魔人,他拉着女术士迈进了刚刚打开的通往法师塔的传送门内。她在进入这座法师塔后,立刻陷入了震惊。 不为别的,只因为大厅中央站着一个女孩,她正在施法——只听描述,这没什么特别的。可她所用的施法方式与女术士记忆中的任何一种都截然不同,她既没有像德鲁伊们一样呼唤逝去的野兽之魂,将它们在自己身上重塑。也没有像术士们一样摄取周围的混沌能量借以镇压施法。 她是直接调取了那些能量。往日在女术士手里暴躁不安,随时都可能反噬她的能量在那个女孩手里听话的宛若宠物。指哪打哪,她来这儿不过短短五分钟,便已看见女孩施了三个不同的法术。各个都令她难以理解。 “你...我,她,这是,这是什么?”她结巴着,完全不能理解自己所看见的事物。不能责怪她什么,毕竟人们在看见自己所无法理解的事物时,只有两种表现。其一是发疯,其二则是像她这样,努力试着搞清楚。 何慎言看着女孩施放出来的那几个防护性法术,并未回答女术士的问题。而是高声说道:“安德莉娅!你今天的牛奶喝了吗?” 安德莉娅被吓了一跳,她转过身来,在看见美貌的如同神明的女术士时眼神黯淡了一下。她说道:“没、没有,老师。还没有喝。” “你最好先把牛奶喝了再来施法。你的体质太弱了,承受不了太多魔力的流通,先把自己的身体调养好才是第一位。魔法是一条永无止境的路,你需要强健的身体去攀登。”法师的轻声细语让一旁的女术士更加惊讶了。 在她的记忆中,她学习法术的地方人人尔虞我诈,老师们巴不得学徒给他们打一辈子下手,往往要付出很多代价才能学到一些东西。 至于像他这样关心学生身体状况的?基本没有。 而这个女孩的面容并不出色,基本可以杜绝他在某方面的心思。女术士眯起眼睛,她开始谋划起一些事情。就在她心中升起这些年头的下一秒,法师便转头看了看她。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 他对女孩做了个手势:“现在上楼去练习吧,你房间桌子从左往右数的第二个抽屉里有我为你准备的一份礼物。” 她点点头,很快就跑上了楼。何慎言伸手招来两把椅子。他坐在左边,示意女术士在他右边坐下。 等她落座后,何慎言说道:“感谢你愿意告诉我那些知识。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做何慎言,是个法师。并不是你印象中的那种。” 精灵用她的语言回答轻声细语,音调婉转而多变,如同一首歌谣:“伊妮德·安·葛琳娜。当然,你也可以叫我的通用语名字,法兰茜丝卡·芬达贝。” 她在说完自己的名字后,刻意地停顿了一下,想从法师的脸上看到一些惊讶的神情。但她失败了,这个神秘的男人脸上一点波动都没有,甚至不为她的美貌而动心。要知道,她被称作世界上最美丽的女性已经有很多年了,而她的美貌也让她在与男人们交谈时能占到很多便宜。 但对他不起作用,他就像是块石头,沉默地坐在那里,活似一座雕像。 “你好,女士。你有两个名字,我要用哪一个来称呼你呢?” 精灵仍不死心,她放松身体,仰躺在椅子上,让自己对男人们来说充满吸引力的身体曲线完全展露,这是她以前从未做过的事情,但她发现自己做起来竟然也很得心应手。精灵用一种慵懒而诱惑的语调说:“随你喜欢...我的大人。” 她那充满精灵口音的通用语刻意在大人二字上加重了语调。 法师再一次令她失望:“虽然我很欣赏你的美丽,但是,女士。我必须要有一个称呼,否则我只能管你叫精灵了,那样很没礼貌。我相信你也不会喜欢的。” “你是块石头吗?...算了,当我没说。”她坐起身来,摆出优雅的坐姿,与她的身份相符:“叫我法兰茜丝卡就可以,那么,你还想从我这儿知道些什么呢?” “很多,比如,你的种族是怎样穿越世界的?又比如,上古之血的传承者,神秘的吉薇艾儿──带来春天与复活的燕子,现在到底在哪里?” 他的问题让法兰茜丝卡的表情有了些微的变化,很少有人知道,精灵们(他们自称为艾恩·希迪),也并非是这世界的原住民。他们只是比人类来得早很多而已。就算在精灵族中,这也是个秘密。更别提后者了,但这个男人是怎么知道的? “你从哪知道的?” “请原谅,从你的脑子里。” 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何慎言必须承认,看这样一位美人生气也是很有趣的。但法兰茜丝卡很明显不只是感到愤怒,深深地无力感与耻辱将她的表情变得扭曲,她露出牙齿,由于没有犬齿显得没什么威慑力:“你都看到了些什么?!” 22.随意翻看他人的记忆是要挨骂的(4/5) “全部,法兰茜丝卡女士。全部。包括你是何时出生的,你的童年,你在术士兄弟会里的那个核心组织,天赋与技艺里的经历。不得不说,这是个好名字。” 他平静的语气似乎完全没把法兰茜丝卡当一回事,这让她的呼吸急促了许多,甚至就连脸色都因为过度愤怒而变为了苍白。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既然你已经看完了我所有的记忆。何必还来问我呢?” 何慎言点了点头:“是的,但我并非出自本意。” “你!”她站起身来,语调尖锐,但她美丽的声音依旧让这怒骂显得像是歌曲:“你看了我的记忆!随意进入他人大脑的窃贼!而你还说这并非出自你的本意?!无耻!你们这些低劣的无毛猴子!原始人!野蛮!” 法师无动于衷,欣然接受了她的辱骂。因为他知道,这种行为本身就值得被骂,若非不得已,他不会这么做。但瑟雅尼给他的消息的确如此,事关燕子的下落,他不得不这么做。因此被骂几句也没什么。 “请冷静下来,法兰茜丝卡女士。你介意我给你一些补偿吗?” 她再次变了脸,先前的愤怒与耻辱一扫而空,换上另外一幅楚楚可怜的表情,甚至连声音都再次变得婉转了起来:“好的。” 法师有些无奈地笑了,他发现自己虽然不喜欢这种人,可看着他们在你面前上演变脸的艺术还挺好玩的。他笑过后,淡淡地问道:“你想要什么?” “你的魔法。”她的回答毫不犹豫,干脆而利落。仿佛早就想好了一般。 “可以。” 但何慎言的回答是如此干脆。甚至有些让她怀疑起自己的要求有些低了。法师像是察觉到她的想法似的,随口说道:“啊,不必担心我会在这点上做文章。我会教授你两种施法方式,一种来自于我本身,另外一种则来自我的一些其他世界的朋友。你可以挑一种学,反正经过我的改良,二者殊途同归。” “这些方法对我来说没什么价值,你要是想学就学吧。你甚至可以将它们交给其他人,虽然我觉得你并不会这么做。说实在的,我很期待你学会后能做到什么程度,女士。”他无所谓地笑了笑,随手扔出一团光球。法兰茜丝卡视若珍宝地接过。 她不需要问怎么使用——如果她真的问了,那她就是比猪都不如的蠢货了。这魔力光球的使用方式显而易见,只需吃掉就行了。正当她张开嘴,准备吞下那足有拳头大小的光团之时,法师面色古怪地叫停了她:“你在干什么?” 法兰茜丝卡停下动作,表情茫然。 “恕我直言...哈,这可不是用来吃的。”他的笑声在精灵听来有些刺耳。法师站起身,走到法兰茜丝卡身旁,握住她的右手,一点点魔力穿过她的手臂,捏碎了那光球。 在何慎言看来,光球被捏碎后,法兰茜丝卡便伸直了身体。她甚至踢掉了脚上的鞋,露出光滑的脚。女人爱美看来是天性,就连她这样身份高贵的精灵亦不能免俗,在脚趾上涂上了黑色的指甲油。平心而论,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很美丽,就连脚也是如此。 法师移开目光,他不想趁人之危,那样多少有些没品。法兰茜丝卡的紧闭的双眼中有白光透过眼皮照射了出来,女术士的身体一阵颤抖,她身上的毛孔中绽放出柔和的白光,将她体内的骨骼与血管全部照亮。 这个过程持续了一段时间,至少,法兰茜丝卡醒来时,法师已经消失了。 她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湿透了,面前的桌子上坐着那个被称作安德莉娅的女孩,她正抱着一本书在看。见她醒来,安德莉娅说道:“老师说你醒了就可以自己走了,他在门口设置了一个传送门。你打开就能回到你的店里。” “如果我不离开呢?”法兰茜丝卡说道,她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的可怕。 安德莉娅抬起头,她面无表情的模样和她的老师有几分相似,一杯早已准备好的温水凭空而起,飞到了女精灵的手里。她说道:“你也可以在这留一段时间。老师猜到你会这么说,他说,如果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我?问你?”法兰茜丝卡喝完手里的水,她发出一声大笑。安德莉娅对此不为所动,她淡淡地说:“是的,问我。女士。比如这样。” 她点了点桌上的那杯牛奶,将其变为面包,随后又将面包变为一个白色的餐盘。 法兰茜丝卡脸上的微笑消失了。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安德莉娅用鄙夷的眼神看着她:“老师说你能承受,才把那么多知识都一次性传到了你的脑子里。不像我,我还得慢慢学。但你怎么完全没有他说的那种天赋呢?自己去看吧,就在《魔法理论》的第二章节第三个小节,变形术的运用里。” 被自己年纪小上几百年的人类幼崽如此鄙视,对其他精灵来说可能是奇耻大辱。但法兰茜丝卡不同,她很快就摆正了心态。以一种同等甚至放低姿态的态度来面对女孩:“多谢你的指点。” 她闭上眼,开始翻阅法师传授给她的那些知识。越看她就越心惊,不论是施法方式还是法术的数量,这些知识随便外露一点都可能让那些世界上最强大的法师们像是疯狗一样争抢。而这些知识却被那个男人像垃圾一样扔进了自己的脑子里,他甚至完全不在乎。 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做的影响吗?不,法兰茜丝卡没那么天真,她知道,这肯定是一个变相的警告,包括他之前说的不在乎自己将法术外传的话也是如此。莫名其妙陷入奇怪思维的女精灵压根没发现自己走入了一个思维的误区,而安德莉娅则颇感无趣地打了个哈欠。 她不知道老师为什么要让自己知道她,不过她愿意做。 女孩继续低下头翻阅书籍。 23.杰洛特的厨艺(5/5) 实际上,何慎言从未离开。他只是坐在了法师塔的第三层,这里是他的房间,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无法进入。 他悬浮在一片黑暗之中,脚下与身旁是围绕的群星,随着他的呼吸而明灭,随着他的思绪而诞生或毁灭。 法师闭着眼,他正在思考。 从法兰茜丝卡的记忆中,他看见了很多。抛弃那女术士追逐力量的可悲一生,但从她的记忆中,法师的确得到了有关燕子的某些信息。 首先,这个世界的精灵们来自其他世界。他们乘坐着特殊的白船,举族来到了这个世界。他们在此定居,并以温和的方式与这片大陆的原住民相处。例如地精、矮人。 他们慢慢地成为了这块大陆上的古老种族。在这个时期,精灵们几乎主宰了整片大陆。 而现在那些散布世界各地的精灵城市遗迹都是过去这片光荣景象的证据。比如维吉玛和奥森弗特,这两座恢弘的城市其实都是建立在精灵族的废墟之上。 他们创造出宏伟的文明,有着丰富的文化、成熟的艺术与先进的科学。也出现过史上数一数二的法师、艺术家和诗人。现在人们每天使用的许多工具也是由他们发明的。然而,在人类从他们那儿学会了如何使用魔法后,精灵族的衰亡便是无可避免的了。 谈到上古之血,就不得不谈谈他们族内著名的精灵贤者,先知,女精灵伊丝琳妮·艾格里·爱普·艾维尼恩。这长的要死的名字实在拗口难念,索性将她称之为伊斯琳妮吧。有趣的是,这位精灵并不只在族内著名,她在整个世界范围内都相当著名。 原因很简单,她做了一个预言。 伊丝琳妮的预言。 她的预言在大陆上被各个种族、各个阶层的居民广泛熟知,有不少已经实现了,比如精灵们的衰落。她在预言中最严重的警告,则是警告世人们世界将会被白霜毁灭,重回野蛮。根据她的预言所说,世界将会被“白霜“毁灭,所有的人类将因此灭亡,而唯一的幸存者只有精灵。他们将被“古老之血”的后裔所拯救,这些后裔被称为“燕子”。 燕子...... 法师其实对于精灵族的命运毫不关心,他也不在乎这个种族是如何跨越世界的,因为他们并非跨越了世界壁垒。而是在宇宙中航行,星际旅行而已。 他只在乎两件事,第一,白霜是什么?第二,燕子。 白霜是什么,法兰茜丝卡的记忆里没有论断。精灵族内最古老的典籍也无法描述这到底是一种什么灾难。唯一能确定的是,白霜已经毁灭了许多世界。只要白霜出现在星系之中,不出数十年,整个星系内全部的星球都会化作毫无生机的冰块。 而燕子,也就是上古之血的传承者能够阻止白霜...以什么样的形式阻止?他或者她在阻止了白霜后会发生问题吗?古一为什么要我找到燕子...难道我们的世界也会出现白霜? 这些疑问在他的脑海中深深萦绕,迫使他睁开了双眼。 他开始逐渐捋清这件事的源头。要拯救他的世界,首先得找到燕子。燕子实际上是一个代称,意为上古之血的传承者,根据法兰茜丝卡的记忆,上古之血最早可追溯至精灵贤者,劳拉·朵伦·爱普·希达哈尔。 她是精灵王的女儿,原本应该与另一位精灵贤者结婚...但她却爱上了一名人类术士,二人的结局并不如何美好,双双殒命。但比起她早死的丈夫,劳拉在死前生下了一个传承她血脉的女儿。 她的血脉一直延续了下来,法师的脑中闪过这个家族的各个面孔,最终定格在两个人身上。 辛特拉的卡兰瑟·菲欧娜·雷安伦,他与杰洛特所在之处的王后。人称辛特拉的雌狮。 第二个,则是她的女儿,辛特拉的公主,帕薇塔。 法师的眼中带着疲惫与满意,他刚刚用法术追溯了那个家族从上到下的族谱,这种在时光长河中漫游的行为并不简单。但卓有成效。至少他现在已经得到了燕子的线索,但燕子本身并未出现。因为不是随便什么上古之血的传承者都能被称作燕子的。 上古之血是一种极端强大的血脉,拥有它的人可以做到控制空间与时间,随意地在各个世界中漫游——是不是听上去很像跨界法师?但跨界法师们可没法让自己的子嗣也和自己拥有同样的能力。 可惜,很少有血脉能做到完全掌控它,至少现在的两名继承者都不行。而她们甚至可能都不知道自己身上有这样一份古老高贵的血脉。 他离开了自己的法师塔,来到辛特拉城内的那件旅馆内。 杰洛特正坐在大厅内吃着东西,他看见法师在冒着蓝光的传送门内走出后,向他抱怨道:“嘿,你倒是把老板娘弄回来。我来住店,付给她钱,还得自己动手做饭?” 他指了指自己碗里那团...东西。法师皱起眉,问道:“这是什么?” “烤土豆。” “...你的厨艺天赋非常不错,杰洛特。加油,我相信你有朝一日能做出比这更好的东西的。” “嘿!你用不着这么说!我知道自己做的东西不行。话说回来,你跑哪儿去了?这都过了一天了。你不会和她...嗯?”杰洛特先是抱怨了一下,然后又开始挤眉弄眼。他的这副姿态若是让外人看去了,猎魔人们都是面瘫的谣言八成会不攻自破。 “没有,杰洛特。我可不是你那种挣的钱全花在姑娘们身上的人。我只是跟她进行了友好的协商。” “哼,友好的协商...说的我信似的。那我们还要继续在这儿住下吗?” “当然,为什么不?实际上...杰洛特,你有没有想过进宫见一见国王?” 杰洛特的手一抖,他险些将叉子掉在地上。猎魔人板起脸:“不,我不要再跟国王们扯上关系了。他们也并不欢迎我这个多事的猎魔人。” 他不知道的是,事总是会与愿违。 24.宴会 “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做到的?” 夜晚,猎魔人和法师走在一条葱郁的林间小道上,不要误会。他们不是在郊游或者干其他的事。这里是皇家林园,他们正在这儿‘打发时间’,以等待即将开始的宴会。 杰洛特没穿他的马裤和皮甲,而是换上了一身令他的皮肤非常不舒服的衣服。内衣、衬衣、束腰外衣层层叠叠,紧到不能再紧,让他觉得自己活像是头被绑起来的猪。何慎言就轻松许多,他的穿着根本就没什么变化。或者说,他的那身衣服本来就很适合这样的场合。 “你怎么做到让我们进宫参加这场宴会的?帕薇塔公主十五岁了,她要进行婚配,辛特拉的人们都知道。但你是怎么把我也弄进来的?我的意思是,就算是童话故事里都没有让猎魔人和公主配对的说法。” 何慎言耸了耸肩,他迈步踩过松软的泥土,落叶在他脚下被碾碎,发出沙沙的声音,他说:“只是一点小戏法,杰洛特。你看,这场宴会其实有更深层次的意义。” “什么?” “王后不仅仅是要给她的女儿选一个得意夫婿,实际上,她还要借这个机会和史凯利杰群岛的人们进行结盟。” “你从哪儿弄来的消息?” “我是个法师,杰洛特。法师们天生就会这套。”他朝着杰洛特挑了挑眉,接着说道:“不过这其实不是重点,我也根本不关心她的政治诉求。我只关心帕薇塔公主。” 这次轮到猎魔人挑眉了:“你想当辛特拉的国王?罗格纳王几年前死去,而王后不想要其他的伴侣...你还有这爱好?” “不,杰洛特。我怎么着也不会对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感兴趣,那样未免也太无耻了。” “你这一句话将今天来参加宴会的八成人都骂了。” “谁在乎?”法师无所谓地笑了笑。 “好吧,说回正事,杰洛特。我来参加这场宴会,甚至花了点力气给我们俩弄了身份只有一个目的。”他的眼中闪过一缕红光,猎魔人不知为何突兀的感到浑身一凉。直到法师轻轻地说出下一句话才好转过来:“...我要弄清楚燕子的真相。” “燕子?” “是的,想必你听过那个预言吧?” “伊丝琳妮的预言?别告诉我你也相信这个老巫婆的话...” “我没见过她,不知道她是不是老巫婆。但就目前来看,她的预言很准确,杰洛特。一个已被证实预言真实性的预言者说出的任何话都不能掉以轻心,更何况...这关系到你的世界与我的世界。” 杰洛特没说话了,他早就知道法师来自另一个世界。何慎言从没遮掩过这件事,他甚至就差把我是其他世界的人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但他不明白,宴会怎么就突然和世界安危扯上关系了? 就在这时,一个侍者走过来,对他们恭敬的弯腰行礼,那夸张繁复的礼节让杰洛特皱起了眉:“两位先生,宴会即将开始。需要我带你们去宴会厅吗?” “不,不需要,忙你的去吧。”法师挥了挥手,让他离开了。 他自己则走到了杰洛特前方,几个转弯就在这堪称迷宫一般的皇家林园中走了出来。杰洛特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令他惊讶的是,四周那些来来往往的宾客都对法师投去尊敬的目光,更有甚者甚至要上来亲吻他的手背,但都被他一一拒绝了。 还有另外一件事更令他感到惊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猫眼和白发。 法师走在前方,他的声音从前往后飘到了猎魔人的耳朵里:“一点障眼法,杰洛特。我为你捏造出的身份是我的朋友,一位来自东方的男爵,三十好几的单身汉。你搞不好会在宴会后被几个贵妇人邀请去喝茶呢。” “你的身份呢?” “我就是我,一个法师罢了。” “少来,一个法师可不止于让他们这样。你肯定做了些其他的事情。” 法师神神秘秘地笑了笑,再次让杰洛特砸了咂舌,他就差在脸上写上谜语人去死五个字了。 他们是除了早已在那张高大的靠背王座上坐好的王后以外,第一对到达宴会厅的宾客。 这间宴会厅从各个角度来说都称得上金碧辉煌四个字,穷极奢华,猎魔人注意到就连那些蜡烛架都是金色的,椅子的扶手甚至镶嵌了绿宝石。注意到他们的到来,王后非常高兴的站了起来。 卡兰瑟是一位以勇武出名的王后,她的铁腕和她的美貌一样著名。人们称她为辛特拉的雌狮并非没有理由的。至少,在杰洛特看来,她身上的确具有一种特殊的气质。 她灰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至脑后,在如今的这个世界上,有身份的女士与良家妇女们都会将自己的头发包裹在头巾之内,又或是结成发髻。披头散发是女术士与妓女们的证明。前者是以这种方式突出自己的与众不同,且与世界对抗。后者这么做的意味,我就不多说了。 那双祖母绿的眼睛里洋溢着高兴的色彩,她站起身来,大声呼喊着法师的名字:“请来我的身边落座!何先生!” 法师拒绝了这种殊荣,他礼貌地微笑着:“不,谢谢您的好意。但我希望与我的朋友待在一起,他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场合,有些不适应。” 卡兰瑟将目光放在了杰洛特身上,他不知道自己在法师的障眼法里看上去是什么样的。但王后亮起的眼神让他知道,自己起码并不难看。王后对他一笑:“请坐吧,先生。如果您是何先生的朋友,那您也是我的朋友。我得承认,以您的相貌来说,至今为止仍未与任何女性定下婚约,简直不可思议。” 杰洛特只能尽自己的全力,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他一边和法师选了个角落坐下,一边悄悄地对他说:“你到底给我捏造了个什么身份?还有,我的脸又是什么情况?” “你的脸没什么变化,杰洛特。我只是把你的猫眼和白发去除了而已,你现在是个黑发碧眼的英俊男子。至于你的身份...你在年少时受过情伤,因此不再与任何女士交谈,甚至拒绝见她们。你整天在自己的房间里写诗作画,送给一个早已死去的人。” 猎魔人面无表情:“那我还真是痴情。” 25.十五岁的公主 站在门口的传令官们大声喊着各位宾客的名号,随着他们的通报,这些身份尊贵的人陆续到场。宴会很快开始,人们的喧闹声一度吵得让猎魔人难以忍受,直到那些美食佳肴被端了上来。 他们围着坐下的餐桌很大,是矩形的,杰洛特目测周围应该能坐下超过四十人。他们的左边坐着一位胖胖的总督,猎魔人记不住他的名字。实在太长了,又很拗口。反倒是他们右边那位阴郁寡言的骑士林法恩倒是很显眼,无他,除了他以外这里没人长得那么丑。 猎魔人觉得他的阴郁寡言和他的长相并无关系。 法师的目光并未放在在座任何一个人的身上,他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壁画,神游天外,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唯一证明他还在这里存在的证据,只有他放在桌子上不断敲击桌面的右手。 那些来来往往高声谈话的尊客们没有一个能引起他的注意,甚至不值得让他投去随意的一瞥。不管是骑士、比帕薇塔公主还年幼的王子、从史凯利杰群岛远道而来的客人。他的漠视无疑引起了其中一些人的布满,至少忙着和盘子里那只猪后腿作战的杰洛特都注意到了这一点。 一个魁梧的汉子走了过来,他来到法师左边空掉的位置上坐下。他穿着粗布衣衫,面孔黝黑,鹰钩鼻,但并不显得粗俗。相反,他身上的勇武与那头红色的乱发让这个男人看上去如同一团火焰。他的嗓门也和他的外貌极度相似。 他大声的喊道:“您一定就是那位最近声名鹊起的黑袍法师!就连我这个在远方群岛上成日打鱼的人都知道您的大名!可否请您与我喝一杯酒呢?” 法师靠在椅子上,看了他一眼。端起手里镶嵌着红宝石的银质酒杯,与他喝了一杯。 男人放下手里的酒杯,他豪气地大笑着:“您作为一个法师,酒量比起我也不逞多让啊!” “你遣词造句的功力也并不像你说的那样,是一个整日打鱼的渔民。” 男人呵呵笑着,他自我介绍道:“我是来自史凯利杰群岛的伊斯特·图尔赛克,来此是为了让我的侄子见一见公主,他们两个年轻人要是有共同语言就再好不过了!” 他说着,指了指桌子另一端正和其他几个人拼酒的一个年轻人。他双肩宽阔,满头乱发,同样是红色的。 “是吗?那先预祝你们成功好了。”法师再次举起手里的酒杯,他没动手,那有着细长黄铜嘴的酒壶就自己飞了起来,为他与伊斯特·图尔赛克一人满上了一杯来自陶森特的东之东。 “感谢您,这就是法师们的能力吗?请原谅我的好奇,因为在史凯利杰,我们的法师都是些德鲁伊,嗨,要是我让他们这么做,他们肯定会变成一头熊咬掉我的脑袋!”伊斯特再次一口喝掉他杯子里的酒,笑着说道。 法师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他连控制脸部肌肉给出一个廉价微笑的力气都不肯费,以一种倨傲的态度对这个礼貌的男人说:“是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自己一个人安静一会。” 伊斯特站起身来,依旧笑着,拿着酒杯离开了。 杰洛特有些不解,他对这个人还挺有好感的,不明白为何法师会这样无礼的对待他。但他也知道,法师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果不其然,何慎言转过头,对他轻声说道:“那家伙以为我看不出来他身上的障眼法。” “障眼法?” “是的,就像我对你做的一样。他的真实相貌与心理可与表面上的样子差远了。” 杰洛特咽下一大口猪后腿肉,他口齿不清地说:“看来这场宴会正在逐渐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法师头一次微笑起来,有不少人注意到他的微笑,甚至为此举杯庆祝起来。有好事者居然还为此唱了一首歌。他对杰洛特说道:“是的,杰洛特。事情正在逐渐变得有意思起来。” 众人有的推杯换盏,有的用手指沾上酒液在餐桌上排兵布阵,讨论战术,更有甚者已经开始跳舞,唱歌。有几个拿着琴,穿着艳丽的男人弹着一首杰洛特并不认识的曲子。他只觉得这里吵闹,但就在此时,门口如同雕像一般站立不动的传令官再次大喊:“尊敬的先生们!” “辛特拉的帕薇塔到!” 宾客们瞬间安静了下来,有几个年轻人瞪大了眼睛,恨不得把脖子伸成原本的几倍长度去看。传令官拉开那两扇厚重的镀金大门,两名穿着绯红色紧身上衣的金发男仆在前方开路,在他们身后,一个低着头的女人缓缓走来。 或者,更应称之为女孩。 她不过十五岁的年纪,穿着一身银蓝色长裙搭配以金链腰带,没什么金银珠宝作为装饰,仅有手腕处带着一个银色的手环,上面有一颗大大的蓝色宝石。她的头发与她的母亲一样,是灰色的,梳成了两条及腰长的辫子。 这么说吧,她光彩夺目,美丽照人,甚至不需要金银珠宝来做装饰,因为她本身就比那些世俗的财宝更加美丽。 可对于法师来说,只有一点不对劲。 她只有十五岁。 在场的男人们大多都用炽热的眼神看着她,少数几个年幼懵懂的只顾着吃饭,而另外几个年老的也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有法师与猎魔人二人没有用那种眼神看着她,只不过,杰洛特是在忙着对付盘子里的半块多汁牛排。 帕薇塔缓缓来到她母亲的身旁坐下,卡兰瑟用满意的眼神看着她,那不是对待女儿的眼神。她看着她,仿佛看着一件商品。男人的目光则是竞拍的价码,这一切都是加码问题。对卡兰瑟来说,她的女儿必须要卖出一个好的价钱才行。 毕竟,她的女儿和她一样美丽。 就在她忍不住微笑之时,一名卷发的仆人和一个穿着金蓝色衣服的守卫队长跑到了她身边,小声地说了些什么。她立刻皱起眉头。 26.不速之客 “让他进来。”卡兰瑟淡淡地说,她脸上的微笑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情感。她不动声色的瞥了眼法师,得到后者一个回应的眼神后才放下心。 杰洛特见状,小声问道:“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这么说吧,杰洛特。猎魔人有时会遇到一些人央求他们去杀人,对吗?” “是的。” “这位王后也要求我杀一个人,且务必做得无声无息,让他看上去就像是心脏病发作似的。” “你拒绝了。” “不,我的朋友。我答应了。”法师咧嘴笑了,转过头对满嘴油脂的猎魔人眨了眨眼,示意他将嘴巴上的油擦一擦。杰洛特再次吃下一口牛肉,他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微笑。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盖过了席间的喧闹,每一步都伴随着金属敲击地面的响动。所有人都抬起头,转脸望去。 敞开的大门处,有一个身影逐渐接近。他穿着包裹着铁板和皮革制成的铮亮铠甲,胸甲蓝黑相见,有棱有角。下面有条状的铁板和短小的腿甲,厚重的臂甲上满是锐利的铁钉,头盔上打磨光滑的面甲被做成了狗嘴的形状。 这个古怪的客人在进入宴会厅后也并未坐下,而是走到了王位旁。 他僵硬地鞠了一躬:“尊敬的王后,尊敬的各位先生们。请原谅我打扰你们隆重的宴席,我是来自伊伦瓦尔德的乌奇翁。” “欢迎你,伊伦瓦尔德的乌奇翁。请入座吧。辛特拉欢迎每一位客人。”卡兰瑟缓缓地说。 “我很感谢您,陛下。但恕我拒绝。”伊伦瓦尔德的乌奇翁又鞠了一躬,他戴着铁手套的手攥成拳头,锤在胸口,发出一声响亮的敲击声:“但我来辛特拉并非为了做客,而是为了一件非常要紧的事。如果您准许,我就不浪费诸位的时间了,现在就可以说明情况。” “伊伦瓦尔德的乌奇翁。”王后严厉地说,她的每一个字眼都像是从喉咙里抠出来的似的:“你对我们时间的重视值得嘉许,但这不能成为你不敬的理由。你藏在铁盔后面对我们说话更是不敬。除下头盔,我们会忍受你浪费的这段时间的。” “陛下,我的长相暂时不能宣之于众。望您准许。” 愤怒的喊声伴随着零星的咒骂,在人群中扩散开来。 法师的用手指敲击着扶手,杰洛特停下了进食,他看了眼法师,发现他脸上的表情正不间断地在感到有趣与无聊之间反复转化。 在一阵长长的沉默后,王后说道:“我允许了。那么,不肯露脸的乌奇翁,是什么事情值得你穿成这样,远道而来?” “感谢您,”乌奇翁道,“但我无法忍受不实的指控,所以我必须解释。我不露面是因为骑士的誓言。我在午夜到来前都不能露出面孔。” 卡兰瑟敷衍地抬起手,以示接受解释。乌奇翁踏前一步,满是尖刺的铠甲哐当作响。 “十五年前。”他大声说道:“您的丈夫罗格纳王在伊伦瓦尔德狩猎时迷了路。他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徘徊时,从马背上掉进峡谷,扭伤了腿。他躺在谷底,呼喊救援,可他得到的惟有毒蛇的嘶嘶声和附近狼人的嚎叫。如果不是他人的救助,他早已死去。” “我知道后来的情况。”王后确认道:“如果你也知道的话,我猜你就是那个救了他的人。” “是的。因为有我,他才能完完整整、安然无恙地回到您身边。” “我感谢你,伊伦瓦尔德的乌奇翁。尽管罗格纳,我心目中和床榻上的那位绅士早已辞世,但这份感激并未有所减少。告诉我,如果暗示你的援助并非无偿不会触犯你的骑士誓言,我该如何表达感激?” “您很清楚,我的援助并非是无偿的。您也清楚,我就是来收取国王答应给我的奖赏的。” 猎魔人轻声说道:“意外律。” 他对这个古老的律法再清楚不过了,他自己就是因意外律诞生,也因意外律成为猎魔人的。 “哦?”卡兰瑟微笑着,双眸中却燃起了绿色的火焰。 “这么说,你在峡谷底下找到了一个毫无自保能力、性命受到毒蛇和怪物威胁的伤者。而你要求他给你奖赏,你才肯帮他?你还真是一位高贵的骑士,乌奇翁。” 大厅里的絮语声更响亮了。 “你在我女儿选夫的宴会上,穿着盔甲来到我的王国,我的宫殿。你要求我过世十五年的丈夫付给你奖赏,好吧,现在让他付钱可就难了。但送你去另一个世界见他,让你自己和他商量商量价码问题反倒比较容易。” 乌奇翁非常冷静地大声说道:“您这番话无非是想要威胁我,将我塑造成一个不知礼仪的狂徒。还想让在座的各位先生们燃起他们的怒火,如果您成功的话,您的女儿大概也会用轻蔑的眼神看着我吧。但首先,您说的不是实话!您自己很清楚这一点!” “你在指控我撒谎?你是否知道你现在与我当时躺在谷底孤身一人的丈夫同样无助和接近死亡?”卡兰瑟呲着牙,微笑着。那是她已经愤怒到极点的证明。 然而乌奇翁依然不为所动。 “陛下,您很清楚我要求的是什么。您也非常清楚您的丈夫在获救后对我承诺了什么。他问我想要什么,我回答他,要他答应在他并不知晓的情况下留在家中的那件东西奖赏给我。国王发誓守诺,当他回到城堡时,发现你——卡兰瑟——分娩了。” “这意味着什么,我相信您非常清楚。是的,陛下。我等待了十五年之久,而我这份奖赏的利息也在每日增长。今天我看着美丽的帕薇塔,明白我的等待是值得的!” 他转过身,对在座的宾客们大声嚷嚷:“先生们,骑士们!你们之中有些人前来辛特拉是为了求得公主的青睐,但你们这是白费力气。从她出生那天起,王室的誓言作证,美丽的帕薇塔就是属于我的!” 27.刺猬脑袋 一阵喧闹在来宾中爆发。有些人在大喊,有些人在咒骂,还有些人重重捶打桌子,打翻了餐盘。 一个男人大声喊道:“闻所未闻!你有什么证据?证据!” 乌奇翁张开双手,铁面人指着王后的脸:“王后的脸色!就是最好的证据!” 一阵诡异的波动扫过整个大厅,迫使人们安静了下来,甚至让他们违背了自己的意愿坐了下来。法师站起身,他打了个哈欠。 “卡兰瑟王后,这位乌奇翁先生说的是真话吗?”他缓缓问道。 这情况让卡兰瑟睁大了眼睛,她始料未及,从未想过法师会做出这样的事。她咬着嘴唇,脸色已经变为苍白,拉着肩膀上的那条绿色缎带:“就算他说的是真话,那又如何?” “如果他说的是真话,诺言就必须被遵守。”法师阴沉地回答。 “是这样吗?” “是的,女士。如果您不遵守,如果您把诺言看得如此之轻,甚至包括深深篆刻在你记忆里的那些的话——”他没说出后半句话,因为已经够了。 杰洛特必须承认,他非常惊讶。他从未想过自己居然能看到卡兰瑟面孔涨红,双眼含泪,嘴唇也在颤抖。 大厅里一片死寂。 她很快就稳住了情绪,说道:“就算你这么说,那我也不能坐视我的女儿嫁给一个连面都不肯露的人!而且,娶了公主,就势必要成为辛特拉的国王!倘若国王连面孔都没有,他又怎么去统治这片土地呢?” 法师对她的抽泣视若无睹,他转过头看向那犬面骑士。乌奇翁再次对他鞠了深深的一躬,说道:“尊敬的黑袍法师,我所求并非王位,只有公主一人而已!” 何慎言稍稍放开魔力的控制,让大厅内的人们可以交谈。他们小声的谈话又开始萦绕在宴会厅上方。 沉默开始蔓延,直到一声沉闷的钟声响起。那是宣布午夜到来的钟声。 一直抽泣着的王后仿佛想起了什么,她眼中再次燃起绿色的火焰:“伊伦瓦尔德的乌奇翁,你坚持我应该兑现我的诺言,那你的呢?你说你无法在午夜之前现出真容,现在已经是午夜了!如果你要娶走我的女儿,就让她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吧!让她看看你的脸,让我们所有人都看看你的脸!” 伊伦瓦尔德的乌奇翁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好似一尊雕像。所以人都注视着他,只有法师例外,他看着帕薇塔。 年幼的公主低着头,像是一切事情与自己无关。只是她身体的颤抖却出卖了她,法师能看见两地眼泪滴落在她面前的餐盘里。何慎言轻声用中文说道:“可怜。” 伊伦瓦尔德的乌奇翁缓缓抬起包裹铁甲的手,拉开扣环,握着盔上的铁角,咣当一声把头盔丢在地板上。 有人大叫,有人咒骂,还有人倒吸冷气。王后的脸上露出恶毒的——非常恶毒的——笑容。一副胜利者的残忍笑容。她的眼泪和这笑容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副对立的画卷,但出现在她的脸上,却又不怎么让人意外。 在宽大的半圆形胸甲上方的,是两只纽扣大小的黑色眼球。那双眼球位于长长的口鼻两旁,那长鼻覆着淡红色鬃毛,下面是满口白亮的尖牙。乌奇翁的脑袋和脖子上长着又粗又短,抽搐不止的灰色尖刺。 一个刺猬。 一个顶着刺猬脑袋的人。 乌奇翁缓缓说道:“这就是我的长相,卡兰瑟。你的目的达到了。你非常清楚这件事,不是吗?早在你的丈夫告诉你有关他誓言的时候你就知道这件事了。你的准备非常充分,王后陛下。然而,你今日对我的羞辱全无用处,你羞辱的只是你自己。” “够了。”卡兰瑟站起身,紧攥的拳头放在身侧。 “做个了断吧。帕薇塔!你知道这个站在你面前,要求把你带走的是什么人,或者,我该说。是什么东西了吧?” “根据意外律和永恒不变的传统,决定权在于你。回答吧。一个词就足够了。如果你回答‘是’,你将成为这个怪物的财产和战利品。回答‘不’,你就再也不会见到他了。”她看着自己的女儿,眼中毫无亲情,只有一片冰冷的算计。 杰洛特发现自己胸前紧贴着皮肤的吊坠正疯狂震动,他回头看向法师,何慎言对他摇了摇头。一股陌生的魔力开始在大厅内盘旋,仿佛铁钳一般挤压着猎魔人的太阳穴。他将自己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不得不用双手紧紧握住扶手。 “帕薇塔!”卡兰瑟重复道。“回答我。你是否愿意跟这个生物离开?” 公主抬起头,她眼中含着热泪,那苍白的脸上却突然露出一个微笑:“我愿意。” 充斥着大厅的魔力在她身边回荡,在房间拱顶上发出空洞的闷响。没有任何人发出一点声音,这大厅内只剩下一片死寂。 卡兰瑟缓缓地瘫倒在王位上,她脸上全无表情。 “各位都听见了。”乌奇翁冷冷的声音中带着胜利者特有的得意,他咧开那张怪物的嘴,笑着说道:“真相与命运击败了谎言与歪曲。感谢你,黑袍法师,感谢你的仗义执言。你无疑是站在正义一边的。” 他转头对王后说道:“我希望现在就带帕薇塔离开,王后陛下。但我不介意来点小小的娱乐,您看,作为她的母亲,您是否应该像无数其他母亲那样,牵着她的手,将她带给我呢?” 卡兰瑟并未说话,她只是转过头,用哀求般的眼神看着黑袍法师。何慎言看着她,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于是,她双唇颤抖、眯起双眼...却并未站起身,而是大喊道:“卫兵!” 一切都在同时发生。手拿长钩刀和长枪的守卫们跑进门来。卡兰瑟身子站得笔直,用不容置疑的手势向守卫指示出乌奇翁的所在。帕薇塔开始尖叫。 随着她的尖叫,猎魔人愈发感到那股魔力的强横。他看向法师。何慎言低头,对他说道:“我们的公主是一位源术士,她天生就有强大的魔力,却无法控制...因此,你应该知道我说的乐子是什么了。” 他眼中闪过一道红芒,猎魔人突然发觉现在的法师有些陌生,他希望只是自己多心了。 28.尖叫、诅咒与意外律 刀剑向着乌奇翁砍去,朝他扑来的士兵足足有十几个那么多,可见王后是早有预谋。就在那些刀剑即将砍中他之时,帕薇塔的尖叫声攀至了顶峰。 随后戛然而止。 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的杰洛特毫不犹豫地趴在了地上,将自己掩护在餐桌之下。他感到耳中一阵剧痛,听到了可怕的撞击声,还有从许多张嘴里传出的惊呼声。然后就只剩下公主那平静、单调、萦绕不去的哭声。 餐桌将菜肴和食物甩向周围,升向空中,旋转起来。沉重的椅子或是在大厅里盘旋,或是在墙壁上撞得粉碎。挂毯和窗帘拍打着,扬起满屋尘云。尖叫声与长钩刀柄仿佛木棍般断裂的闷响从大门处传来。 王座带着端坐在上的卡兰瑟腾空而起,仿佛利箭般飞过大厅,就在她要撞上墙壁之时,黑袍法师动了动手指。 她停止了飞行,但尖叫却未停止,王后已经被吓得难以维持仪态了。她又哭又笑,指着黑袍法师一会说爱他一会又骂他。 帕薇塔哀号起来。她的哭喊声仿佛鞭子,抽打着所有人和所有东西。任何企图起身的人都跌倒在地,或是紧贴在墙上。乌奇翁也不例外,他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在场还站立着的人只剩下一个,就是黑袍法师本人。 他无视那足以将人活生生撕裂的魔力,闲庭信步一般走到帕薇塔身边,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柔和地拍了拍。不过一瞬之间,她就停止了尖叫,昏睡了过去。那些不断飞舞的盘子和食物在不停的响声之中落了下来,有一张碟子砸在了那个丑陋的骑士脑袋上。 杰洛特不会承认他看见这一幕有些高兴的。 灾难停息,伤者的哭喊和人们此起彼伏的喊叫再次充斥了整个宴会厅,黑袍法师举起手,他用力一捏,人们便惊恐地发现他们失去了自己的声音。他再次拍了拍帕薇塔,她醒了过来。 “你还好吗?” 帕薇塔并未作答,她在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到了不知何时坐在墙角处的乌奇翁身边,他正靠着墙,费力地脱着自己身上染血的盔甲。她毫不畏惧刺猬的尖刺,深深地拥抱了他,甚至吻了吻他,嘴里喊道:“多尼!噢!我的多尼!” 黑袍法师看着这一幕,笑着摇了摇头。 乌奇翁那怪物般的口鼻软化和模糊起来,开始失去原有的轮廓。尖刺和鬃毛泛起涟漪,化作黑亮的卷发和胡须,接着出现了一张有棱有角、充满阳刚气的苍白面孔,此人有一只显眼的高鼻子。 平心而论,他非常英俊。 “多尼。”帕薇塔抱着她的爱人,轻声说道。 黑袍法师缓缓走近:“诅咒,是吗?” 卡兰瑟紧抿嘴唇,转过脸去。 多尼呻吟着答道:“是的,先生。诅咒,我原本在午夜时分才能恢复真容。但卡兰瑟陛下显然也知道这件事,她让那守夜人的钟声来早了一些,因此我摘下头盔时还是怪物的模样。” 法师回头看了一眼大厅,觉得这里并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因此,他打了个响指。猎魔人,他,还有卡兰瑟,以及那对黏在一起的情人便消失了,只留下大厅内的宾客们面面相觑,他们过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被还回来了。 伊斯特·图尔赛克阴沉着脸,这跟他的计划有所不同。男人的手中试图凝聚起魔力,却在下一秒遭受到了小小的电击。他知道,这是个警告。 “该死...”他咕哝道。 ------------------------------------- 四把椅子整齐的摆放着,火炉里的木柴噼啪作响。舒适的气息在这间房间中蔓延。 黑袍法师做了个手势,示意几人坐下来谈谈。他淡淡地说道:“首先,我们来谈谈你,卡兰瑟。” 王后的嘴唇紧闭着,她现在仪态全无,看上去除了美丽一无所有。 “你明知自己的丈夫做了什么许诺,也知道这位年轻人身上遭受的诅咒。但你依旧坚持将你的女儿嫁给其他人...你是个好王后。”他话锋一转,突如其来的称赞让卡兰瑟抬起了头。 “但你不是个好母亲。” 他转过头,对多尼与帕薇塔说道:“先恭喜你们,但多尼的诅咒还未解决。” 多尼揉搓着太阳穴,说道:“这诅咒从我生下来就有了。我找不到被诅咒的原因,也不知是谁下的诅咒。从午夜到黎明,我是个普通人,但黎明之后…你们都看到了” “我父亲埃克斯帕克想掩盖这件事,因为梅契特的国民都很迷信。他们认为王族中出现魔法和诅咒就意味着王朝的末日。于是我父亲手下的一个骑士把我带出宫廷,将我抚养长大。我们两人周游四方——我们是游历骑士和他的扈从” “在他死后,我独自旅行。有人告诉我——我记不得是谁了——意外诞生的孩子能让我摆脱诅咒。不久以后我就遇到了罗格纳。剩下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帕薇塔在自己的情人说话时一直依偎在他怀里,用依赖与信任的眼神看着他,还安慰似的摸了摸他的脸。 “只是一个简单的诅咒,我可以为你解决,多尼。”法师只是打了个响指,一缕绿光闪过。尽管没什么异象发生,但多尼狂喜的脸色已经证明了一切。 “您!”他珍重的放下怀里的帕薇塔,单膝跪地:“您!” 他说不出话,只有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热泪盈眶:“我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不要把我想的那么高尚,多尼。”法师撑着脸,他的目光幽深,半边脸隐没在黑暗之中,不知为何,一直盯着他的卡兰瑟看见一缕红芒闪过,她认为是自己看错了。 多尼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当然!当然!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说这话时,他转头看了一眼卡兰瑟。 “那么。”法师满意地笑了。他说道:“我要求的东西很简单,多尼。和你要求王后的丈夫并没什么不同。意外律。” “什么?可是,可是,帕薇塔?”多尼求助似的转头看向帕薇塔,后者羞红的脸色让他意识到了什么。 法师冰冷的笑声从他脑后传来:“你们年轻人真该注意一下,多尼,她才十五岁。” 29.好好看,好好学 “你跟卡兰瑟之间到底有没有,嗯?” 猎魔人的问题让法师侧过了头,他们坐在一间旅店里,正喝着酒。 “我觉得就算我说没有你也不会信的。但实际上,的确没有。” “她对你的表现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何慎言无奈地笑了:“你看,我就知道你不会信。但的确没有。我只是施法让她对我有了那么点好感...” 说到这里,他有些郁闷:“我太多年没用过这个法术了,导致可能用的魔力稍微多了那么一些......” 猎魔人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心满意足地笑了,他说:“你知道吗?你最近的名声都传遍大街小巷了,我走在街上,甚至能听见人们谈论有关你的事情。” “他们怎么说的?” “说你是个少见的、不畏惧王权的、公正而正义的、英俊且迷人的法师。” “杰洛特,虽然这些都是好话。但从你的嘴巴里说出来,我没感觉到一点好意。” 他端起酒杯,品尝着内里那冰凉而苦涩的酒液。 他们从辛特拉离开已经是一个多月后的事情了,王后据说对此大发雷霆。法师说自己已经解除了对她施放的魔法,她不应该是这种反应才对。猎魔人对此只是一笑而过,他觉得法师对自己的相貌如何毫无自知之明,他恰好是贵妇人们喜欢的那一款。 猎魔人说自己要去一趟温格堡,他没说自己是为什么。法师也就由得他去了,他不准备再远行了,直接通过传送门回到了法师塔。 他的塔内依旧整洁而干净,火炉里的木柴似乎永远不会烧完,它们持续不断地燃烧着,仿佛会就这样浑身火焰的持续到时间尽头。 法兰茜丝卡,这个美貌的精灵坐在长桌旁。她毫无形象的一手抓面包不时啃上几口,另一手则是拿着笔奋笔疾书。安德莉娅坐在她身旁,不时看看她写过的字句,并一一点评。 年龄可能是女孩几倍的精灵对此毫无意见,她甚至在面对安德莉娅时带上了一种尊重。法师刻意弄出脚步声,提示她们自己回来了。 在得到他想要的欢迎之后,他来到了长桌旁坐下。 法师说道:“学的如何?我要做一个小小的检查...就从你先来吧,法兰茜丝卡女士。” 精灵噌的一下站起身,她拿起自己的笔记本,郑重地递给了法师,考虑到她之前的表现,她现在这副模样还挺有趣的。 “不不不,不必给我看。这是你的笔记本,是你自己遇到问题时第一个询问的对象。我只想知道你对魔力的放出到底理解的怎么样了。”何慎言说道。 法兰茜丝卡拿出一根橡木魔杖,那也是何慎言的作品。她拿着魔杖,体内的魔力灌入魔杖,在顶端释放出柔和的光芒。 何慎言点了点头:“还不够,以你之前的施法经验来说,你完全能做到更好。” “是的...老师。”她在说出这句话时悄悄地瞄了一眼法师,看到他没反对后禁不住微笑起来。法兰茜丝卡说道:“但我不太敢在这里释放那些魔法。” “没关系,用吧。” 法师没告诉她自己在这塔里恒定了超过三十个大型防护法术...坦白的说,地球毁灭,这座塔都会继续存在。 他的鼓励让女精灵稍微放开了一些手脚,她放下魔杖,转而使用更为直接的双手作为媒介。法师再次点了点头。 魔杖虽好,但如何比得过双手? 法兰茜丝卡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淡蓝色的魔力逐渐在她的右手中凝聚,那是混沌魔力,毫无疑问,她借调了这个世界的元素力量作为自己法术的源泉之一。很讨巧,但也很有效。任何能减少施法消耗的手段都是值得鼓励的。 来自于大气之中的水元素逐渐化作一个水球,何慎言看得出来她很吃力。那水球开始缓缓旋转起来,内里逐渐一点点化为冰霜,但外面依旧是薄薄的一层水幕。精灵的面色从潮红转为苍白,她快控制不住了,但依旧没放手。 她在炫技。法师微笑起来,他倒还真想看看法兰茜丝卡能做到什么地步。 通常来说,元素之间的转换并非是什么高端的技巧。但她所做的是在另一种元素存在的同时取出一部分化为另一种,这样做,难度会呈几何倍数上涨。而且除了炫技别无他用,在正常的法术使用中。你要么用冰霜冻住你的敌人,要么火焰将他们烧死。 又或者,一前一后交替使用,不会有人先用冰冻住敌人随后将冰直接转化成火焰的。那样太低效了,魔力的溢出和转化之间的消耗会导致法术的威力下降。更何况,有时只需要冰住就能解决问题了。 法兰茜丝卡果然没有停下,她在维持着水幕与冰霜的同时,将表面一半的水转化为了燃烧的火焰。这个小小的球体内里同时兼具了冰霜、水流、火焰。 她还能继续吗? 法兰茜丝卡深吸了一口气,她脸上的苍白转变为不正常的青灰色,过量的魔力从体内涌出,她差点倒在地上,但仍凭借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力量让自己稳住了身形。一道细小的闪电从水幕的表面闪过,她已无力再维持下去,终究还是倒在了地上。 那个球体内里的火焰、冰霜与闪电开始失控,它们肆意地咆哮着,正要完全释放自己的力量时,却被一只手捡了起来。 法师单手拿着那个球体,像是握着个玩具似的。他握着球的食指轻轻地点了点它,这个球体便开始发生变化。 火焰消退,闪电消失,冰霜在融化后重新变为水流。水球在他手上缓缓旋转,法师说道:“有时,复杂并不意味着好事。就比如现在,一个简单的水球也能做到很多事情。” 坐在地上的法兰茜丝卡瞪大眼睛,她看见法师手中的水球逐渐开始旋转,内里的每一道水流都化为高速震荡的水刀,空气中响起密集且低沉的嗡鸣声。他将水球丢向法兰茜丝卡,精灵绝望地闭上眼,她光是看着就知道这东西的威力如何,人体在它面前不过是玩具罢了。 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反而是一种温暖洋溢了全身。 她睁开眼,发现水球扩大了数倍,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它们内里那狂暴的水流刀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温暖且不断治愈着她的精纯魔力。 何慎言走上楼,扔下一句话:“好好看,好好学。” 30.顺从你的本心 法师在他的塔里待了足足一年之久,他除了在冬天去到凯尔莫罕与猎魔人一同度过寒冬以外就没离开过这里了。没人知道他在干些什么,只有法师自己清楚。 他在等待。 帕薇塔和多尼已经结婚一年之久,实际上,他们的亲密关系远不止这点时间。早在更久之前他们就开始幽会了。午夜时分,一位公主在仆从们的帮助下悄悄跑出宫殿,与她神秘的情人幽会,是不是听上去很浪漫? 但何慎言对此并不关心,实际上,他发现自己很难对其他事情提起兴趣了,他每日除了指导法兰茜丝卡与安德莉娅外便是在自己的房间内冥想。虽说到了他这个地步,冥想已无法再起任何作用。毕竟冥想的最主要目的是聚集魔力,可法师体内的魔力每时每刻都在自动聚集,更别提来自于卡罗尔·丹佛斯这个暴殄天物的白痴身体中的那个口袋维度了。 对他来说,现在冥想的主要作用只是打发时间而已。他要确认帕薇塔与多尼的孩子是否会是那个他需要的‘燕子’,如若不是,那么只能再等下一个。上古之血的血脉极端神秘,他仔细研究了他们的族谱后也没发现任何规律。 就好比卡兰瑟,她的母亲只需动动眉毛便能抬起一座吊桥,可她本身并无任何魔力。而卡兰瑟的女儿,帕薇塔虽有些力量,却无法控制它们。燕子一定是个天生的源术士,不仅如此,他或者她还必须拥有能够操控它们的潜力。 时间过得很快,1251年的五月一日凌晨,法师在他的塔里抬起了头。他微笑起来,知道自己的等待已经结束了。 他打开一道传送门,径直通往辛特拉的王宫。法师的身影在人群中穿行,他们来来往往,神情喜悦。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何慎言的到来。 他就像是一个幽灵,一直来到了某个房间里。多尼正抱着刚刚生产完毕,脸色煞白的帕薇塔,不住地亲吻着她的额头。而另一边,一名仆人小心翼翼地用白布抱着一个浑身是血,正在啼哭的婴儿。卡兰瑟站在一旁,看上去像是要晕倒似的。 何慎言动了动手指,给帕薇塔虚弱的身体施放了一个缓效的治愈法术。没人看见他的到来,也没人知道他的离开。至于意外律,现在还不是要求他们实现这律法的时候。他默默地离开了,只有那个婴儿停止了哭泣,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好奇地眨着眼睛。 他没有回法师塔,而是来到了湖中仙女的岛上。瑟雅尼早已靠在湖边等待他多时了,淡绿色皮肤的女神慵懒地把玩着自己的头发,头也不回,背对着他说道:“如何?” “还需观察...但,她应该就是燕子。” 瑟雅尼轻笑起来:“吉薇艾儿,带来春天与希望的燕子。你的等待是值得的,法师。” 听出她话中有话的法师微微点了点头,他背着手站在瑟雅尼背后,说道:“现在,你应该可以告诉我你需要我拯救的那个世界到底是何情况了。” “与你和古一的世界没什么太大差别,一样有着奇装异服的超级英雄和超级反派——请原谅,我不知他们是怎么想出这两个词语的,说出来实在太尴尬了。但,也有所不同。”瑟雅尼转过身,她趴在岸边,两团柔软挤成一个美好的弧度。 女神缓缓说道:“他们...很特别。至少对我来说如此。我是在那个世界成年的,因此,我和他们的世界壁垒有了交易。我立下誓言,会保护这个世界...可,我只是个外来者。他们的创世女神,那个邪恶的、疯狂的、创造了无数个相似却又不同世界的神明决定要毁灭所有宇宙。” “平行宇宙?”何慎言皱起眉。 “是的,他们只是无数个平行宇宙中不起眼的一个...可对我来说,他们是我的珍宝。是我的孩子。我看着他们从远古时期刀耕火种一直到高楼大厦,他们是我的孩子...而不是那个疯子的!”瑟雅尼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那是名为保护的表情,只有母亲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如果你是指望我和一位创造了无数世界的神明去战斗的话,你未免有点太高看我了。” “不,法师。我当然不会那么想,如果真有一个人要去和她战斗,那也应该是我。”瑟雅尼再次微笑起来,好像她刚刚的愤怒不过只是一个假象。 “她有那么多收藏,她的指缝间都有数以万计的世界可以用来消遣毁灭。少上那么一颗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不需要和她战斗,甚至不需要费什么力气...你只需要让他们走上正轨。” “正轨?” “是的,创造他们的那个神明...是个偏执且疯狂的人。人们常说,母亲的特质会遗传到孩子身上。他们或许并不想如此,但随着时间推移,一些事情的发生。他们会逐渐成为与他们母亲一样疯狂的人。而这正随了她的意,只要他们全都陷入疯狂,她就有理由将自己的手指插入这个宇宙的中心了...” 瑟雅尼伸出她的食指,轻轻在空中搅动了一下:“然后——砰。” 何慎言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去给他们当个保姆?为他们保驾护航...让他们每个人都享有美好结局,是这样吗?” 瑟雅尼再次笑了起来,她轻笑着说道:“当然不,法师。就算我说是,我猜你也不会同意这件事的。” 她严肃了起来:“我只需要你做一件事——顺从你的本心。” “...什么?”何慎言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瑟雅尼接下来说的话让他意识到,这位女神恐怕是认真的。 雾气再次在湖面上翻涌,遮蔽住女神的身体。她凭空而起,不沾一滴水滴,从湖中缓缓站起。眼中燃烧起碧蓝色的火焰,头顶上的花环散发出的清香让林中的鸟儿歌唱起来,她缓缓说道:“做你想做的,做你觉得自己应该做的。反正,这么久以来,你不都是顺心而行吗?” 何慎言感到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他沉默着点了点头。 1.哥谭雨夜 1997年,哥谭。 这座永夜城,全美犯罪率最高的城市,享有人间地狱美称的城市在今日迎来了一个陌生的客人。没人在意他的到来,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怎么在意这件事。 何慎言穿着一件风衣,他开着一辆黑色的汽车进入了检查站,本应搜查每个进城人车辆的工作人员却像是没看见他似的放行了。 电台里放着老歌,悠扬的爵士乐与滴在车顶的雨滴声形成共振,它们共同构成了一首乐曲。何慎言的右手手指正有节奏的敲击着方向盘。他从哥谭大桥进入,一路长驱直入,进入市区。这座城市没有辜负他在报纸上看见的恶名。 每过一个街角,他都能看见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与穿着打扮非常朋克的年轻人。有男有女,他们大多有着鲜艳的头发与夸张的纹身,更有甚至会在鼻子和脸上进行穿孔。但这些只是出来找乐子的人,他们还远算不上这座城市黑暗的一角。 或许他们未来会是,但现在,他们只不过是些因为生活苦闷无处发泄所以学着摇滚乐队打扮自己,追赶潮流的年轻人罢了。 何慎言移开自己的视线,他开着车,看似漫无目的地在街上乱晃,实则已经开到了哥谭老城。这里是混乱与暴力的代名词,哥谭本地人在骂人时甚至会说,你真应该滚到老城区去。可见这区域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到了这里,之前还有一点遮羞布的哥谭终于向何慎言掀起了她的裙子。灯光与行人、车辆统统消失。他能看见的是大片大片停电的、甚至没有门窗的建筑物。它们的身上弹痕累累,偶尔几个还有爆炸物的痕迹。但依旧坚挺的保护着生活在里面的人。 街道上没什么人,但巷子里就不一定了。各种违法的交易与行为时时刻刻都在发生。何慎言露出一丝微笑,他知道,这就是自己要找的地方。 一个迟早会变得堕落而疯狂并且因此毁灭的世界...既然要改变它,就要从它最堕落疯狂的地方开始改变。 他停车,拉开车门走了出来。雨滴落了下来,却没沾到他的衣服与皮鞋半点。它们都被无形的力量挤开了,他走进了路旁的一条小巷。 一个脸上纹着字的光头男人看见他的到来,往巷子里面喊了一句:“嘿!维克托!有个上城区的阔佬来找事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从坐着的箱子上跳了下来。他没穿上衣,下面是一条迷彩裤和马靴。露出自己强壮的上身,这个光头党指着自己脸上的字对何慎言笑着说道:“嘿,阔佬,你没事跑到下城区来是想哥几个帮你通通后门吗?我知道你们有不少人就爱这种玩法...只要你钱给够,也不是不行!” 他为自己说的这个笑话哈哈大笑起来,露出黄色的牙齿。 何慎言看都不看他,迈步走过。光头男人伸出手想拦住他,却发现自己抬起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掉在了地上。更诡异的是,没有鲜血涌出。 他刚想尖叫,却在下一秒倒在了地上,浑身的骨骼节节扭曲,变成了一个不可能存在的角度。如果非要我形容出来,他现在看上去就像是一颗篮球。 更糟糕的是,他还活着。 何慎言继续往里走,几个同样是光头的男人正围成一圈,手里提着一个背包。一个穿着白色汗衫的光头看见他的到来,从兜里掏出了一把匕首:“该死,萨斯那蠢货怎么没把你拦下来?” 他跑了过来,朝着何慎言挥动匕首,法师站在原地,不闪不避,那把匕首在半空中便逐渐与男人持刀的手臂融为了一体,烧红的金属和血肉放在一起,所产生的焦糊味与疼痛让男人眨眼间就晕了过去。 “你他妈...见鬼,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们开始尖叫,为首者扔下手里的背包就从腰间拔出手枪,然后发生的事情,他无论如何都没法相信。 他看见自己的手穿过了枪,却没法将它拔出来。他不信邪,试了一次,两次,三次。那把手枪明明就在他的腰间,但男人始终没法触碰到它,这一幕让他怀疑自己昨天磕的剂量太大了,烧坏了脑子。可站在他面前的陌生男人又显得那么真实。 他非常高,而且瘦。穿着一身风衣,相貌英俊的不似人类,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那双黑色的眼睛里突兀地闪过一道红光,让他尖叫着跌倒在地——应该到来的疼痛感与触地感并未到来。他迷茫地睁开眼,发现另一个自己正站在原地。 他低头看着自己虚幻的双手,突然明白了。 原来不是枪的问题...是我的问题,这是灵魂吗?我已经死了吗? 陌生的男人回答了他的疑问,他的声音远的就像是从天边传来,穿过了萧萧的雨幕,来到了他的耳朵里。 “是的,你已经死了。而且,你会再死上一遍,感觉如何?” ------------------------------------- “让我看看...维克托·帕奇里奥,嗯,一个意大利人加入了光头党?挺少见的。”胖胖的警探穿着风衣,手里拿着一个汉堡吃着,另一只手上拿着档案。 现场已经被保护了起来,老城区在哥谭警局内同样不是个好地方,至少来出警的人脸上都带着不情愿的神色,但工作就是工作,他们依旧将现场保护的很好。 一个黑影从天而降,他嘶哑难听的声音一如既往:“有什么线索?” “噢,晚上好,蝙蝠。”胖警探毫无诚意地点了点自己头上的帽子,就算是打过招呼。他将手里的档案递给了这个穿着像个蝙蝠似的男人,后者翻看起来。 他接着说道:“要我说,蝙蝠。这次的事情有些糟糕。在场七个混蛋只有一个活着,虽然我巴不得这些人渣全部死绝,但活着的那个...他还不如死了。”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轰隆隆的雷声预示着暴雨的来临,蝙蝠侠抬起头。他问道:“哈维,他怎么了?” “他全身的骨头都莫名其妙的被扭曲了,包括血管和脏器,医生说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在医学上,这个人应该立刻死亡才对。但他现在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活着的篮球...这就是最糟糕的那点。蝙蝠,唉。” “我知道了。” 2.我会为你争取单人病房 “他在哪儿?” 护士用敬畏的眼神看着他。这个哥谭的都市传说此刻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嘶哑地问道。 护士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会晕倒在地,她的声音尖细的就像是麻雀:“在,在205号房,先生。” 蝙蝠侠对她点了点头,他特制的靴子踩在走廊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活像是个幽灵。 吱呀一声,他推开205的房门。病床上躺着一个...或许不应该称之为人。 他扭曲成一个球体的身体艰难地喘息着,每呼吸一次都忍不住痛叫出声。无法睡眠,无法进食,却仍然莫名其妙的活着。 蝙蝠侠站在黑暗中,他并不怜悯这个渣滓。实际上,换了他来,这个男人的下场也好不了多少。他会把他打成瘫痪,折断他身上的每一根骨头。但事情就是事情,他必须查清真相。 他刻意将关门的声音弄大了一些,背对着他的男人从喉咙呜咽出声:“不需要换药了!让我静静!或者让我死!” 蝙蝠侠没有说话,男人感觉到一丝不对,他含混地大叫:“谁?是谁在那儿?!” 他关上了灯,走廊上的灯光透过门上的玻璃照射了进来,他的身影投影在地板上。那有着两个尖角耳朵的影子让背对着他的男人惊恐地瞪大了满是血丝的双眼。 一直到男人开始因为恐惧而哭泣,他才发问:“是谁干的?” 十分钟后,他离开了205。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 韦恩大宅内,一个老人正看着外面的大雨忧心忡忡。他正是蝙蝠侠的管家阿尔弗雷德,年近六十的他每在这种天气都会饱受风湿的痛苦,但比起身体上的疼痛,更让他忧心的是另外一个人。 他端着放着三明治与咖啡的餐盘走向地下,韦恩大宅的地下早在多年前就被布鲁斯·韦恩掏空了,变成了一个用来监控全哥谭的超级计算机的所在地。同时还用来存放他的一些战利品。 老人走下楼梯,他的目光在角落里一个被灰布盖着的玻璃罩上扫过,眼神黯淡了一瞬间。他继续往前走,却在蝙蝠电脑前那张冰冷的椅子上看见了一个不速之客。 “你是谁?”他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地下洞窟内回荡,回音传出去很远。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转过身来,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他很英俊,但却打心底的令老人感到汗毛竖起。 “客人。”何慎言轻声回答。 他站起身,向老人示意自己没带武器。但阿尔弗雷德并未放松警惕,他见过太多这样的疯子了,不论带不带武器,他们都是极端危险的。 “这里是私人领地...先生,如果您是误入此地,我可以带您出去。” 何慎言笑了起来:“你未免有些太低估我的智力水平了,老先生。或者说,什么人会误入到这种地方来?” “肆意闯入私人领地,您在法律中是不受保护的。我可以现在就杀死您而不需要负任何责任。”阿尔弗雷德已经按动了手腕上的信号发射器,这个隐蔽的小玩意通知了远在哥谭另一端的蝙蝠侠。他很快就会回来,而阿尔弗雷德知道,自己目前的当务之急是稳住这个不请自来的男人。 “是的,是的。但法律对某些人不起作用,比如这座庄园的主人,又比如...我。” 他话音落下,消失在原地,眨眼间便出现在老人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何慎言以一种轻松的语调说道:“不过请你相信一件事好吗,我没有什么恶意。说直白点,我是来拯救你们的。” 拯救? 很好,八成是个宗教疯子。搞不好还和那个见鬼的康斯坦丁熟悉的领域有些关系,他刚刚是怎么到我背后的?魔法?还是某种变异人?阿尔弗雷德的脑海中闪过千万条思绪,面上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很少有人知道,这位看上去年迈而瘦弱的管家在年轻时曾经是一位特工。 他的同事是那位大名鼎鼎的007。 “您说的拯救是指什么?”阿尔弗雷德依旧在试图用言语拖住他。 何慎言说道:“不必再试着拖住我了,但既然你想问,我也可以说。毕竟,我也觉得这件事越早完成越好...我可是很着急。” “就是字面意思,老先生。我就是来拯救你们的。或许你会不相信,但我理解。毕竟随便跳出来一个人说自己要拯救世界,我多半也会认为他是个疯子。但问题是,我是吗?“他笑着说道,那双黑色的眼睛看着老人,眼眸中却毫无笑意。 他收敛了那令老人想起某个绿色疯子的笑容,转而挂起一副严肃的表情:“好了,不开玩笑了。他什么时候回来?” “...谁?”阿尔弗雷德心中一突,依旧在试图糊弄他。 “你知道,谎言说多了就是在侮辱自己,阿尔弗雷德先生。你知道我指的是谁,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吗?毕竟,你是看着他长大的。” 在一阵长长的沉默中,阿尔弗雷德缓缓吐出一口气。 “你知道的很多,先生。但那不意味着你可以肆意闯进这里,然后对我大放厥词...以前并非没人这样做过,可你知道他们最后都去哪儿了吗?” “阿卡姆疯人院?我当然知道,我刚从那儿回来。”何慎言冲他点点头,从风衣的口袋里拿出一张染血的扑克牌,甩到他的脚下。 “...你干了什么?” “你要猜猜看吗?猜对有奖。”何慎言变出那把他很喜欢的紫色天鹅绒扶手椅,坐了上去。他语气轻松地回答:“说真的,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我杀了他们所有人。你们应该为我颁个奖,不是吗?” 阿尔弗雷德怔怔的看着那张扑克牌,他弯下腰,颤抖着捡起它。抹去上面的血迹,脸上突然露出一抹笑容:“...先生,我会为您在阿卡姆里争取一个单人病房的。” 3.蝙蝠侠?蠢驴罢了! 何慎言在吃完了阿尔弗雷德为蝙蝠侠准备的三明治后,蝙蝠侠终于回来了。他穿着一身特制的巨大机甲,蓝光从胸口的蝙蝠状图案散发出来,撞破了墙壁来到他面前,一拳挥出,试图用突袭将他打飞出去。 何慎言甚至懒得动手,他只是淡淡地说道:“停下。” 于是蝙蝠侠的机甲就真的自己停下了动作,任凭坐在驾驶室里的他如何推动操纵杆都没用。 法师从椅子上站起身,他指了指躺在另一把扶手椅上睡着的阿尔弗雷德,说道:“别那么生气,我又没对你的管家做什么。” “......你杀了人。” “是的,而且杀了很多。至少你的那个小游乐园里的大部分人我都替你杀的干干净净了,不用谢。” “他们会受到法律的审判...” 法师打断了他:“别自欺欺人了,布鲁斯。你在哥谭玩这套过家家有多久了?十年?十五年?他们被你打败关押起来,然后又跑出去又有多少次了?法律?法律在哥谭什么也不是,你比我更清楚这一点。” 蝙蝠侠沉默着,机甲的舱口打开了,却不是他的意愿。法师腾空而起,漂浮着来到他面前,与他对视:“是的,我很清楚你的身份。我也很清楚你在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我甚至知道你现在身上还断着两根肋骨。” “多么坚强的意志力。过去的那些日子里你就是拖着这样一具伤痕累累的身体在黑夜中打击犯罪的吗?你简直太伟大了,布鲁斯·韦恩。但可惜的是,你只能感动你自己。” 他三言两语就将蝙蝠侠多年的事业贬的一文不值,可后者并未生气,甚至连感情波动都没有。他依旧沉默着,透过目镜分析着这个男人的身份,试图找到可以制服他的办法。 “我就直说了吧,你在哥谭这么多年,什么也没做到。你没让这座城市变得更好,你只是沉迷在自己的过家家中罢了,甚至为此害死了很多人...很多人。”他指了指一旁那被灰布盖着的玻璃罩。飘了过去,一把掀开了灰布。 里面是一套战服,红黄绿三色,有着披风。上面满是鲜血。 蝙蝠侠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变化。 法师靠在玻璃罩上,对他说道:“将你视作儿子的人杀死的凶手就在你的游乐园里安然无恙地活着...他每时每刻都嘲笑着你,而他甚至不需要做其他事情就能完成这一点。因为他活着就是对你的嘲弄,蝙蝠侠。你是如何忍到现在的?” “你不明白...” “是的,但或许杰森明白。” “别提他的名字!”蝙蝠侠突然低吼出声,听上去像极了受伤的野兽。 这反而让法师笑得更开心了:“不,我就要提。你除了站在那儿生闷气还有什么办法?” “事实上...我不仅要提,我还要让他自己来说说他到底明不明白。” 还未等蝙蝠侠明白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纯白色的光芒便在洞窟之中爆发开来。一个虚幻的灵魂站在原地,蝙蝠侠在看见他的第一眼便失去了冷静。那个灵魂有着一张他熟悉到无法再熟悉的面孔。 “你怎么敢!”他在剧烈的愤怒下甚至短暂的挣脱了法师精神力触须的束缚,这让他暗自点了点头。虽然只是最低等级的束缚,可一个凡人能做到这一点也难能可贵。瑟雅尼对他的描述是正确的,他的确是凡人意志力的最强者...只可惜,是个蠢货。 法师挥了挥手,将刚刚出现的灵魂再度送回到他本应去到的地方。他淡淡地说:“我就是敢,而你对此毫无办法。” “让我们来谈谈你吧,蝙蝠侠。让我们来谈谈你作为布鲁斯·韦恩的那一面。” “你看,你拥有着整座哥谭一半的财富。说一句你站在这座城市的顶端一点不为过,可你这些年却只是用你的财富为你的秘密身份添砖加瓦罢了。你用那些钱制造战衣、武器、尖端科技和你遍布哥谭的监控摄像头与秘密房间。” “但你建了几所孤儿院?你的韦恩企业每年为那些流浪汉提供过就业岗位和失业补助吗?你觉得自己是在拯救哥谭...不,你只是在玩游戏而已。在你的心中,你永远都是那个看着自己父母死在眼前的小男孩。或许你的年龄会增长,但你永远都是那个幼稚,无能为力的男孩。” “因为只有孩子,才会对眼前的问题视若无睹。每天晚上穿着像个精神病人一样出去痛殴罪犯——对不起,你可能真的是个精神病人。但你殴打他们有什么用处?你既不能让法律审判他们,也不能让他们坐牢。除去那些被你打成瘫痪,用钱养着的倒霉蛋外,这些年你通过正规途径审判了几个人?” “不要跟我说现在哥谭的法律无法做到这一点,布鲁斯·韦恩。你有的是钱,你是整个美国最有钱的那一批阔佬,你完全可以用自己的影响力将他们送到牢里去。当然,你可能觉得这有违正义,但你的正义是什么呢?” “你的正义就是看着人们在这个大火坑里尖叫受苦,你说你要拉他们一把。但你就是不伸手,反而让一些人在火坑里越陷越深。” “让我来告诉你应该怎么拯救哥谭——先别忙着感谢我,如果不是他人要求我甚至不愿意来这里看你们一眼。” “你脱了你这身衣服,然后出去举办记者发布会。说你要在全哥谭建一百座孤儿院与福利设施,让孩子们有学校可上,不至于让他们流落街头,成为帮派的预备役。然后让那些因为一次抢劫破产变成流浪汉的可怜人们有个工作岗位,就算是扫大街也行。你的钱多的和唐老鸭他叔叔差不多了,相信你也不差这点钱。” “再然后,你要通过法律手段禁止du品的交易与流通,任何人敢碰这件事都必须死刑,没得商量。其他各类犯罪依次量刑——这些都是后话了,当务之急是,你赶紧把你这身衣服脱了!” 被法师怒骂三分钟的蝙蝠侠摘下自己的面具,他神情恍惚地走上了楼。 何慎言叹了口气,他真是厌烦了这个白痴。他说自己要拯救哥谭,但方式简直错的没边,如果要用普通的方法说服他搞不好会花上很长时间。好在他是个法师——精神控制谁不会啊? 4.布鲁斯·韦恩的记者发布会 精神控制是个好东西——至少,在大部分情况下是如此。 如果法师愿意,他大可以在来到这里就精控全城的人,让他们像是僵尸一样毫无意识地去做他想让他们做的事情。但那样就失去了意义,他现在对蝙蝠侠所施放的精控不过是最低等级的那一档。如果他察觉到不对,他会挣脱的。 但他没有。 这说明这个偏执的精神病人还不算完全无药可救,在他内心深处,多半也已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荒唐。可惜,他是个精神病人。在没有外界帮助的情况下,想要靠自己战胜这方面的疾病简直难如登天。 好在法师来了。 韦恩企业在哥谭的地位不需多说,即使已经是凌晨三点,但当布鲁斯·韦恩宣布自己要召开发布会时,依然很快得到了相迎。哥谭日报、港口报、先驱报、大都会报。哥谭本地的报纸和那些还敢于在哥谭设立分社的报社们都急匆匆地派出了自己的记者。 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是神采奕奕的,只有少部分睡眼惺忪。别误解,只是记者这行当就是如此。熬夜是一种常态,曾有人开玩笑说他们身体中百分之八十的血液里咖啡因含量都是超标的。当你要拿到第一手新闻时,睡眠就显得无关紧要了。 更何况,很多大新闻通常发生在深夜——特指那种只有在哥谭才看得见的大新闻。 闪光灯疯狂闪烁,布鲁斯·韦恩在韦恩大厦前缓缓走上准备好的高台。 他英俊的脸上没有带上平常的那幅完美的微笑,但依旧显得英俊且迷人。考虑到他的金钱加持,这个三十来岁的单身汉在某些女人的眼中比世界上所有人都更有吸引力。 布鲁斯·韦恩拿起面前的话筒,他的声音沙哑而中气不足,像是刚刚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我要宣布几件事。” “第一,韦恩企业会在明日进行全程基建——我们预计会建立大概超过七十所孤儿院与社会福利机构。我们会建立公立学校,只要你是、或者你的孩子是适龄儿童,那么就都可以来学校里进行学习。请注意,是免费的。” “我也在此向全世界的有志之士与教师们发出邀请,我会配置最好的安保力量维持教师与学校的安全。同时,你们的薪资待遇也会是最高等级——我指的是,全方位的。我会为你们配备单人的房间与出行车辆。如果你觉得自己适合,不妨向韦恩企业递交你的简历。” “我会将老城区的一些房子与建筑物进行拆除,这件事已经在半小时前通过了市政府的决议。感谢市长先生的通情达理,拆除工作将于明日进行,同时,那些废弃的化工厂与老旧无人的建筑物也会被拆除。我们预计在五年后全面完成这个过程。” 如果不是露天场地,台下的喧哗声可能会使人耳膜穿孔。记者们大多脸色涨红,他们举起手,想要提问。然而面无表情的布鲁斯·韦恩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亲近记者。 他面无表情地扔下一个又一个重磅炸弹,将这个点还没睡的哥谭人炸的迷迷糊糊的。 台上,布鲁斯·韦恩停顿了一下。他缓缓说道:“最后,我希望大家明白一件事。听见这段话,或者看见我发言的诸位。哥谭并非全无希望。” “是的,哥谭并非全无希望。” “不管你是单身母亲、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贫穷的工人、对未来感到迷茫的年轻人——还是曾走错路出来后洗心革面的人,我希望你们能坚守底线。我知道,这条路很难。从古至今皆是如此,正确的路往往最难。甚至可以说——难的他妈的要命。” 他毫无形象的讲出粗口,台下莫名其妙的安静了下来。布鲁斯·韦恩以往惯用的那幅完美微笑消失了,而是另外一幅愤怒的面孔。 “但从现在开始,哥谭会开始改变。我知道这很难,我知道你们其中有些人也并不信任我。但行动会证明一切的。” 他没有为这场发言或演讲补上一个震撼人心的结尾,而是扔下这句话后扬长而去。 ------------------------------------- “感觉如何?”何慎言坐在韦恩大宅的巨大电视前,喝着阿尔弗雷德亲手泡的咖啡,笑着问道。 老人站在他旁边,背挺得笔直,甚至就连身上的西装不知何时都变成了一件崭新的、毫无褶皱的款式。他看着电视机里的那个男人,摸了摸眼角:“...老爷和夫人会为他骄傲的。” 阿尔弗雷德知道,这才是他们希望自己的儿子走上的那条路——也是他们本身走了一半的那条路。他还记得那个时间的哥谭,一切都很破败,直到托马斯·韦恩与玛莎·韦恩决定改变这一切。 只可惜...几颗子弹打破了所有正在凝聚的希望。哥谭再度背起了地狱的名字,苦苦煎熬了十几年。布鲁斯·韦恩选择了另外一条路,他选择化身恐惧,可这空中楼阁一般的想法并没能让哥谭变得更好。 他每个夜晚出去巡逻时,老人都会提醒吊胆。他不止一次看见过布鲁斯濒死时的样子,这还只是在哥谭进行‘日常巡逻’。更别提那些世界范围内的灾难了。这个男人似乎永远不知逃避为何物,每当事情发生,他永远是第一个冲上去的。 绿灯侠有他的戒指,闪电侠的速度无可匹敌。超人便是行走的神明本身,神奇女侠自己就是一位半神。海王名副其实,七海之主,力量与权柄相辅相成。火星猎人与钢骨虽然名声不显,但他们依旧强大的超越凡人。 但蝙蝠侠呢? 他有什么? 他的金钱与科技或许在面对凡人罪犯们时尚有效果。可对那些疯狂的外星神明、从另一个世界来到地球的邪神一点用处都没有。老人不知道布鲁斯·韦恩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每次都冲锋在前的。 他只知道,这样噩梦一般担心他随时都可能会死去的日子终于要告一段落了。 5.复活的罗宾 二人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说话。何慎言是单纯的喝咖啡看电视打发时间。而阿尔弗雷德则是在思考。 他其实知道,他的少爷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改变,和面前的这个男人有极大关系。 但他不想管。 只要布鲁斯能停止他那该死的变装游戏,阿尔弗雷德甚至愿意与恶魔做出交易。更何况,眼前的男人就算是恶魔,他也认了。 他让布鲁斯去做的那些事情,对哥谭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就在他思考的间隙,韦恩大宅的门被人敲响了。是谁会在凌晨四点敲响韦恩大宅的门? 老人警惕地走过黑暗的长廊,他随手从一幅画后取出一杆霰弹枪,这把可靠的老伙计能够保证一件事——如果那敲门的是个疯子,它能够隔着门将他的脑袋轰烂。 他走到门前,大声问道:“是谁?!” 门外没人说话,只有雨滴落下与风吹过空荡的门廊发出的呼啸,阿尔弗雷德不知为何感到一阵眩晕。他扶着墙壁站直身体,法师的声音隔了很远,从内厅一直传到了站在大门前的他的耳朵里。 “打开门吧,阿尔弗雷德。” “可是,先生——”阿尔弗雷德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隔了这么远声音依旧清晰的,但他心中仍有疑问。法师带着笑意的声音继续传来:“相信我,你不会后悔的。” 门外传来吸鼻子的声音,一个少年嘶哑地声音从门外传来,有些失真,却让阿尔弗雷德颤抖了起来:“我好冷,阿尔弗雷德。” 天旋地转。 他脑中的眩晕感更加强烈,但身体却比思绪更快一步的做出了行动。老人一把扔下手里的枪械,让它在黑暗中滑出去老远。他拉开门,力道之大甚至拽的自己手腕生疼,但他此时根本不在乎。 门外站着一个少年。 他穿着他下葬时的那身西装,身上满是泥土的味道。雨没有打湿他的头发与衣服,但寒风依旧令他瑟瑟发抖。看见他打开门,少年走了进来。他抱怨道:“你怎么才来,阿尔弗雷德。我敲门很久了。冷死了,布鲁斯呢?” “嗬——”阿尔弗雷德呆滞地站在原地,看着他走了进来,从喉咙里发出仿佛濒死之人的尖叫。 他的鞋子在地板上踩出一连串的泥土脚印。杰森·托德,那个死去四年的孩子此刻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穿着自己下葬时的西装,甚至还说自己很冷。 阿尔弗雷德不知如何作答,他关上门,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杰森身旁。脱下自己穿着的西服给他披上了,老人没管那么多,他只知道一件事。 不管这是恶魔的交易还是那个猴爪的传说,他都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任何代价。 只是,他仍有疑问:为何杰森像是忘记了自己曾经历过的...那些事情?他难道没意识到这一切的不合理之处吗? 杰森·托德轻车熟路地摸黑来到内厅,电视前坐着一个他不认识的陌生男人。他皱了皱眉,挂上那副‘布鲁斯·韦恩领养的孩子’的标准笑容,走了过去,故意摆出一副天真的样子问道:“你是谁啊?” 男人回过头来,他很英俊,又瘦又高,且脸色苍白到杰森差点以为他是个死人。 “我?” “是啊,你怎么这么晚还在我家里?” 杰森背对着阿尔弗雷德,做出几个他从老人那儿学来的示警手势,示意他去通知布鲁斯。就在这时,男人却突然笑了起来。 “你很聪明,也很警惕。但没必要知道我是谁,杰森·托德。现在,去洗了澡好好地睡一觉吧。”他说完,杰森突然感到一阵困意。这种困意甚至超越了他想要继续对话下去的意愿,让他不由自主地带着自己的身体依言照做了。 阿尔弗雷德站在原地,他忧心忡忡地看着打着哈欠离去的杰森·托德,不知如何开口。 法师主动替他说出了他想问的话:“如果你在想有关他的事情的话,就不必开口了。我将他从死亡中带了回来,仅此而已。” 阿尔弗雷德的第一反应是口干舌燥,因为他想到了另外两个人。法师瞥他一眼,说道:“不要把我一时的好心当做理所应当,阿尔弗雷德先生。我只是从小丑的脑子里看到了全过程,这个孩子所遭受到的不公让我难以袖手旁观。” “你,你说得对。先生。”阿尔弗雷德沉默后点了点头。 他知道法师在指些什么——有关杰森的死亡,在韦恩宅里是绝对的禁忌。他被小丑绑架了三个月之久,期间被殴打、虐待、监禁。甚至在脸上被那混蛋用烙铁烫下了印记。而当蝙蝠侠终于找到小丑藏匿他的地点时,那里早已人去楼空了。 留下的只有一卷录像带——阿尔弗雷德对天发誓,在他看完那卷录像带后,那是他有生以来头一次对一个人有着如此深刻的杀意。 录像带很简单,是一个女人站在杰森与小丑面前——她是杰森的亲生母亲,一个瘾君子。在这孩子年幼时就将他遗弃在了街头。小丑找到了她,将一袋廉价的du品和她的孩子摆在一起,让她选择。 她毫不犹豫扑向了那袋白色的粉末。 而后,小丑拿过录像机,他哈哈大笑着,将镜头对准了低下头沉默着的杰森,说道:“蝙蝠仔,你来的太慢了...所以我和你的小跟班玩了些其他的乐子,看的还开心吗?” 一个月后,蝙蝠侠在阿卡姆疯人院里找到了杰森冰凉的尸体。他被找到时已经死去超过两天了,瘦骨嶙峋。小丑设法买通了阿卡姆的工作人员,玩了一招低级的灯下黑,将所有人耍得团团转。 而现在,这个苦命的孩子回来了,老人的手颤抖着,他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种种复杂的情绪在他脑里横冲直撞,最终合在一起爆炸开来。法师发出一声无奈地叹息,施法让这个失而复得的老人再次睡去。 他自己则是坐在电视前,看着哥谭各界对布鲁斯发言的评论,不时发出轻笑。 6.超人的拜访 布鲁斯·韦恩一夜未睡。 他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这里位于韦恩大厦的顶楼。装修低调而不失豪华,布鲁斯对此毫不关心。他揉了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又给自己打了一针兴奋剂。 在今天之前,他已经三天没睡了。作为韦恩企业总裁与蝙蝠侠的双面身份很容易消磨一个凡人的时光,更别提他的责任心还在其中作祟了,睡眠对他来说很多时候是种奢望。 他用电脑回复着一封一封的内部邮件,发布一道接着一道的命令。韦恩企业作为哥谭的半边天——这么说可能不太合适,因为哥谭其实是依靠着韦恩企业活着的。总之,只要这个庞然大物开始活动,那么,整个哥谭都会依着韦恩企业的方针来行动。 他没有忘记那个古怪的男人,也没忘记他做的那些事。怀疑与停止这一切的念头在他脑中盘旋,但从未落地。另一股神秘的力量促使他做着自己并不想做的事情,即使他已经发现,这些都是正确的也是如此。 那股力量让他在神志清醒的状况下召开了记者发布会,让他发布了一道道命令。韦恩企业的科技极端先进,用在建筑上甚至不需要一星期就能在全市范围内完工那些孤儿院与社会福利机构。下一步就是给社会提供工作岗位。 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工作上来。 那些复杂的公文和实施起来的困难让他忍不住有些烦躁,但一想到这么做的好处,他就又静下了心。在此之前,作为蝙蝠侠的他基本是不插手这些事情的。韦恩企业是一个狂野生长的巨型企业,好在他的助手,也是企业的副手,卢修斯是个好人。 他批改着公文,时间过去的很快。门外的秘书不时过来敲门,通知他有记者又或者是电视台想要邀请他接受采访,都被不耐烦的布鲁斯一一拒绝了,他现在没心思放在这些事情上面。实际上,他清醒的那部分神智已经意识到了,如果这件事完成,那么蝙蝠侠根本就不需要再次出现了。 也就是说,他终于不用再将布鲁斯·韦恩这个身份伪装成一个四处留情的钻石王老五、黄金单身汉了。这是好事,因为布鲁斯清楚,他自己比起软玉在怀,其实更喜欢独处。 年轻时,他经常一人坐在黑暗的书房里,面对着他父亲的雕像与母亲的半身画一坐一晚,凝视着他们。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玻璃传来了轻轻的敲击声。 布鲁斯旋转椅子,他转过身,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正飘在空中看着他,那红色的披风在空中肆意飘扬,那英俊到甚至充满神性的面孔上正带着担心的表情看着他。 他按下了桌面上的按钮,让玻璃打开,让这个不请自来的人进来了。 “我注意到了你昨晚在电视上直播的记者发布会,实际上,大家都在谈论这件事。” “很多人吗?”布鲁斯·韦恩淡淡地问。 “是的,至少就连戴安娜都给我打来了电话。你敢相信她是用公共电话打来的吗?”谈及这件事,超人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暖的笑。他似乎对于女侠的跟不上时代有些好笑。 “直接说吧,克拉克。你有什么事?” 谈到正事,超人脸上的微笑收敛了一些,但笑意仍在:“你终于这么做了,布鲁斯。我为你感到高兴,过来只是想说...呃,是这样。我只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毕竟你我都知道,你的那帮‘粉丝’肯定会搞出些乱子的。” 他加重了粉丝二字的读音。 布鲁斯依旧面无表情,即使面对朋友的关系也是如此,他似乎天生就非常冷淡:“不,不需要。他们已经死了。” 超人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第一时间问道:“你杀了他们?不,你不会这么做...” “不是我,克拉克。但我很感谢那个这么做的人...真见鬼,我不敢相信我居然这么说了。但事实的确如此,我很感谢他。”说话的人变成了蝙蝠侠,他坐在椅子上,表情忧郁,仿佛身处黑暗。 “他做了我一直都想要做、却不敢做的事情。呼...说出来真的令人轻松很多。你还记得小丑吗?”他突兀的问题让超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点了点头:“记得。” “他对我说过千百万句试图扰乱我心智的话,只有一句我非常认同。” “他说我是个不敢行动的胆小鬼,他说对了。我的确不敢杀人,我很怕自己走上那条以杀止杀的路...但,他替我完成了这件我本该早就完成的事情。” 他脸上的忧郁变为了愤怒,那种咬牙切齿是不可能在蝙蝠侠身上看见的。他永远冷静而理智,不管何时何地都不会让人看见他的真实想法。 说话的只是一个父亲。 “在他对杰森...做了那些事情之后,我没有一天不想着杀了他。但我没有,克拉克。他说得对,我是个胆小鬼。而他活着就是对我的嘲弄。好在现在...他终于死了。”布鲁斯·韦恩回来了,他露出一个前所未有的轻松笑容,让超人感到有些不适应。 他点点头:“好吧,虽然有些奇怪。但看到你这么放松,我想着也是件好事。帮你的那位先生在哪?我想见见他。” “不,你最好还是不要见他。”布鲁斯的拒绝让克拉克疑惑地皱起眉。 “为什么?” “因为他很危险,克拉克。他对我施加了某种...影响,也许是法术也说不定。我现在并非完全清醒。我的意思是,我说的都是我的真心话,行动也是出于我的本心。但我本不该说这些和做这些的,是他迫使我去做的。” 这拗口又难以理解的一长串话,其中蕴含的逻辑即使是超人都有些一时间没转过弯,他迟疑地问:“呃...所以,他是好是坏?” “你那比全部地球人都要聪明的脑子里怎么只有简单的好与坏的概念?如果一个人能单纯的用这种二元理论来鉴别...噢,该死。我忘了你来自大都会。行吧,按照你们那儿的理论,他是个好人。”布鲁斯·韦恩翻了个白眼,他意识到不能和这个乡下男孩讲太过深入的哲学。 就算他拥有超级大脑也是一样,毕竟,他从来不用。 7.与超人之间的谈话 “我听见有人在讨论我。”一个陌生的声音插入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法师从传送门内走出,他没穿那身风衣,而是换上了自己雷打不动的黑袍。超人对他礼貌地笑了笑,那灿烂到刺眼的笑容让何慎言忍不住砸了咂舌。他实在太阳光了,简直是活生生的一个小太阳在这房间里随意的放射光芒。 阳光到刺眼了。 超人转过头对布鲁斯说道:“现在应该能确定了,他是个法师。” 布鲁斯·韦恩理都没理他,躺在椅子上连连点动鼠标,回复了来自董事会的另一封文件。他有气无力地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很简单啊,你看他的衣服。法师们不都喜欢穿这种衣服吗?”超人理所应当一般的逻辑让他痛苦地闭上双眼,何慎言愉快的笑声却又让他睁开了眼睛。 “你说得对,先生。我的确是个法师。”法师愉快地说。 他主动走了过来,伸出右手要和超人握手。如果史蒂夫他们在这儿看到这一幕多半会感到非常惊讶,因为法师以前从来不主动和人握手或者打招呼。 被问及此事时,他还煞有介事的说身为法师要保持神秘感。 超人依旧带着那副温暖的微笑,和他握了握手,力量不大,却又能刚好让人感受到他的诚意:“你好,先生。不知怎么称呼?我是超人。” “何慎言,一个不‘超级’的法师。另外,你不打算告诉我一个其他的称呼吗?我的意思是...你的英雄称号虽然很不错,但叫你超人多少有些奇怪了。” “啊,抱歉。”他诚恳地道歉了,老实的不能再老实,随后笑得更灿烂了。 “我的朋友们都叫我克拉克,何先生。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坐在椅子上的布鲁斯·韦恩看上去恨不得让自己马上消失在办公室里——这愚蠢蓝大个有没有搞清楚问题的严重性?!该死,我真不该对他的智力水平抱有期待... 一个能随意精控他人的法师,他就这么站在他面前,还告诉别人他的名字?!这个见鬼的白痴,他彻底没救了!布鲁斯阴暗而绝望地想着。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大跌眼镜。 法师既没有精控他,也没有突然桀桀的笑着扔出几个大威力的魔法。相反,他和超人一见如故,仿佛多年未见的好友似的聊的非常开心。 两人从外星人到底有多么难以沟通一直谈到了关于玉米的种植问题,话题跨越的幅度之大让布鲁斯忍不住几次扶额叹息,然而那两人却根本没理会他。 直到一小时后,他们还没停下的苗头,布鲁斯·韦恩终于忍不住了。他额头青筋暴起的吼道:“我还在工作呢!要聊天就给我出去聊!” 超人转过头,那刺眼的灿烂笑容转变为了一个歉意的微笑:“哦,不好意思。布鲁斯...等等,我应该叫你布鲁斯吗?” 他居然还回头了,求助似的看着何慎言,后者对他点点头:“是的,我知道他的秘密身份。” 布鲁斯·韦恩彻底瘫倒在椅子上,看上去活像是个失去了人性的活尸,他缓缓说道:“有时候...克拉克,我真的会怀疑你的智力水平。现在,从我的办公室里——” 他将要脱口而出的脏话没能说完,法师往他身上扔了一个固效精力强化术,瞬间感觉自己年轻了十岁的他惊讶地望了过来。 何慎言说道:“是的,是我干的。不必谢我,你可以留着一切事情完成后再谢我,相信我,到时候你可能要说不止一声谢谢。” 他意有所指的话让蝙蝠侠投来了不赞成的目光,他还没问出自己的问题,法师就又打断了他:“今晚早点下班吧,你家里有个惊喜在等着你。另外,市政府那边的批文你不必担心了,我都搞定了。至于手段问题,就不要追究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何况,你也追究不了我。” “现在,既然你已经不再累了,不如继续工作?要知道,这条路可还长的很呢。” 布鲁斯沉默半响,鼠标的敲击声再次响起。他认命了,在心中不断告诉自己,我是被强迫的我是被强迫的我是被强迫的...... 超人看上去像是松了口气,何慎言打开一道传送门,对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二人进入其中,超人没有一点迟疑,他甚至完全不担心法师会设置陷阱什么的。一步踏出,他来到外太空,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他的生物立场让他能在真空中传声,法师则是用法术来传声。 “这就是法师们的传送门吗?我以前只在漫画里见过...嘿,你能再来一遍吗?那感觉很神奇!”超人兴奋地说,活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是的,这就是法师们的传送门...待会我会再开一道送你回地球的,但现在,我有话要说。” 法师的语气让超人严肃了起来,他一向如此。在平常对待朋友们极端温和,不管怎么开玩笑都不会生气。但一旦涉及到正事,他从不马虎。 “我并非是你们世界的人。” 他语出惊人,超人不怎么使用的超级大脑一下子运算了起来,他很快就通过法师的微表情与平行宇宙理论分析出他说的是真话。毕竟,在他背下并且每天都自己更新一遍的全球人类资料库中并没有法师的记录。 “平行宇宙?” “不,比那更远...我们先谈谈别的吧,你有听过瑟雅尼这个名字吗?” 超人迷惘的眼神不似作假:“瑟雅尼?呃,很抱歉,这听上去是位女士的名字。但我没听过,等等,她是位女士吧?” 何慎言哑然失笑:“是的,她是位很漂亮的女士。但这不是重点...我们可以略过这个话题了,既然你不知道她的话。” “谈谈别的吧,比如,我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你难道不对此感到好奇吗?” 面对法师的疑问,超人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他的生物立场让他能在真空中传声,法师则是用法术来传声。 8.哥谭的改变 “先生,我不知道你是为什么来到我们的世界的。但你来到这里后没有做过坏事,虽然你对布鲁斯使用了精控...是这样念吗?不好意思,法术的名字有些拗口。但我并不觉得你有做错。” “那个蝙蝠...哈,早该有人教训一下他了,我们说过很多次。但他固执的难以想象,你做的是正确的,也是好事。你不知道,先生。我今天飞来哥谭时特意在上空停留了一下,我听见了人们的谈话声。这座城市从前从未像现在一般充满活力,他们终于对明天有了希望。” “而这,都是因为你...更何况,我还在韦恩大宅里听见了另外一个人的心跳声。如果我没听错的话,那应该是杰森·托德吧。唉,可怜的孩子。愿他安息...不不不,我在说些什么,他回来了。愿他此后生活的快乐。” “你看上去知道的很多。” “是的,先生。但我不经常使用我的这些能力...有人将它们看做神力,将我视作神明。但我不是,或许就像布鲁斯说的那样,我只是一个在大都会从树上拯救猫咪的童子军,而我甘于做这个童子军。”超人诚恳的话让何慎言不知如何作答。 他实在太诚恳了,甚至对着他这个相识不足三小时的人开始交心,甚至全盘托出自己的内心想法。正因如此,法师才会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以前压根没见过这一票的人。 “说回正题吧。我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受人所托,做了交易。” “交易?” “是的...一个对我很重要的消息,换取我来拯救你们。” 超人并没有因为法师说要拯救他们的话而感到生气,即使这听上去多少有些自大。如果换了其他人,比如绿灯侠哈尔乔丹在这里,多半早就和法师打起来了。但他没有,因为他是超人。 他只是皱着眉,思考了一会,随后缓缓说道:“我想不通,先生。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您这样的人物来...拯救我们?” 何慎言有些惊讶,他问道:“你看出来了?” “是的。您也没有掩饰的想法,我能感觉到您身上庞大的能量,也正因如此,我才会相信您是绝对的好人。毕竟某种意义上来讲,您和我是同类人。” “同类人...我可不会像你一样笑得那么阳光。” “但你和我一样,有着巨大的力量,却没有选择滥用它。反而用它去做正确的事情,这也是最困难的事情,先生。我可不是那种对刚见面没多久的人就开始交心的傻瓜。”超人信心十足地回答,何慎言甚至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对谁这么有信心。 不,恐怕你真的是。 何慎言摇起了头:“就谈到这里吧,和你聊天很愉快,克拉克。再见。” 他开了一道传送门,超人依旧礼貌地向他告别,随后就走了进去。留下法师一个人在太空之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确的事?什么是正确的事?我只是...想回家而已。法师抬起头,看着那颗相似却又完全不同的地球,轻轻地叹了口气。 ------------------------------------- 接下来的一个月内,哥谭发生的事情让世界各地都开始热议起来。美国本土只有一个州赞同他们的行为,孤星州。其他的州都多多少少的对布鲁斯·韦恩完全不顾美国国情的行为和哥谭市政府对他一路开绿灯的行为有点批评。 至于其他地方的人,他们化身为了完全的乐子人,特别是不少来自神秘东方的网友,他们为哥谭绘制了新的市旗,一颗红星在黑暗中升起,他们戏称为这是从西方升起的太阳。将布鲁斯·韦恩说成了多年的卧底,甚至将这位浪荡公子年轻时的流浪经历归为了他跑到了东方取经。 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的戏言真的八九不离十,非常接近真相了。布鲁斯·韦恩的确去过那个古老的国家,但没能进去。只好退而求其次去学了些别的武术。 说回正题,哥谭的改造似乎已经板上钉钉。那些以往不隔个几天就闹一次事的奇装异服的疯子们此时都统统消失了,有人在网上发帖,说他们都死了。阿卡姆疯人院也被关闭了,很快就被删帖禁言了。但这件事依旧在网上流通。 而蝙蝠侠也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考虑到他以往每天都要穿过哥谭的大街小巷,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死了或者觉得自己功成身退了,大部分人倾向于后者。 布鲁斯·韦恩发起的倡议得到了通过,哥谭市内真的新加了数十条针对犯罪的法律,涉及到方方面面,尤其是有关du品,更是狠抓。那段时间里,哥谭人让全世界的人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歌坛效率。 他们抓毒贩的速度快到什么程度呢?一周之内抓获了四千七百人,警局的牢房人满为患,他们会依法判处死刑或监禁——考虑到他们贩卖的数量,基本全是死刑。这还是抓到的,有更多在街头枪战中就被gcpd的警官们击毙了。 他们用上了来自韦恩企业的新式装备,不仅伤亡大大减少,薪资大大提高,甚至在不需要对付那些该死的超级罪犯后,他们让全世界看到了哥谭警局的战斗力——开玩笑,能在这地方当警察的没两把刷子岂不是找死? 有人戏称他们其实全是各国的精锐特工退役,作为局长的戈登不止一次发言说这是谣传,但他们的战斗力的确太过彪悍了。这还不算完,作为哥谭顽疾的黑帮在政府与韦恩企业的合力打击下狼狈地抱头鼠窜,作为黑帮一面旗帜的法尔科尼家族更是彻底覆灭。 其家族首领,黑面具法尔科尼本人更是被戈登亲手抓获,他被抓那天报纸上铺天盖地的都是有关他的新闻。而不少人一开始对此其实是报以悲观的态度,毕竟他不是第一次进去了,但每次都能出来。可就在他进去的第二个小时,前去保释他的律师被告知了一件事。 那是半小时前哥谭市政府通过的一条法律:有多次前科的犯人不得保释。 就这样,他在牢里被判了死刑,据说每晚都气得用他老爸棺材做成的面具撞墙,并且大骂蝙蝠侠是个小人。 蝙蝠侠有没有听见这句话,没人知道。但布鲁斯韦恩听见了,而且在记者们面前笑得很是开心。 9.被殴打的记者 哥谭的改变之大让人始料未及。出人意料的是,美国政府对此并没做出什么反应——白宫的发言人甚至都没对此事发表哪怕一点点的评论。 有些人嗅到了奇怪的味道,于是也对此保持缄默。但更多人只是将这件事当乐子来看的,毕竟,哥谭的形象在这么多年的时间中,早已固化了。 “提到哥谭,你会想到什么?” “有人会说蝙蝠侠,有人会说小丑。如果你是哥谭本地人,你大概什么也不会说,毕竟,我们采访的那些哥谭市民都对我们一直竖中指。” “可如果你生活在其他地方,脸上八成会露出厌恶与‘我真幸运’的表情。是的,哥谭就是这么一个地方,即使你身无分文,住在房车里,甚至没有工作。但只要看见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你就会感到开心。” “承认吧,诸位。我们就是如此,人们必须对某些事情保持低劣的态度拿他们找乐子——或者,我说的明白一点,我们就是需要通过鄙视某些事物来获取精神上的快感。” 电视里的主持人面对着摄影机侃侃而谈,他说道:“但,从今天开始,事情或许会开始转变了,当然,也或许不会。今日,哥谭市的第一所完全免费的公立学校就要开始进行招生工作了。让我们将视角转向我在现场的同事,康纳利。将由他为诸位带来第一手的现场直播。” 画面一转。 人山人海已经不足以形容这所学校门前的盛况。现场的人多到这位名叫康纳利的记者甚至需要在三个街区外开始他的现场直播。 “大家可以看到,前来排队的人已经排到了三个街区后。但令人惊讶的是,在场没有混乱。即使韦恩企业派出了许多安保,但这样的情况依旧让我有些难以相信。” “我的意思是——”他在直播车前,用手一指那排队的哥谭市民,脸上带着夸张的表情:“——看看他们!哥谭人居然在排队!” 他的这句话让几个离他比较近的男人转过了头,而记者本人对此浑然不觉。 导播室里的人对此皱了皱眉,他按住耳麦,说道:“让康纳利那个白痴悠着点,该死。他就是因为管不住自己那张嘴才被外派的,现在还不知道收敛,我看他是连外派都不想干了!” 直播车前,康纳利依旧延续着他大嘴巴的风格:“值得一提的是,在场报名的大多数都是些单身母亲。我不禁想问,难道哥谭市的男人们都喜欢这样的调调吗?当然,我不是哥谭人,对此也没什么发言权。让我们来采访一些市民好了。” 他走进排队的队伍,笑容可掬地将话筒对准了一位黑人单身母亲,她留着爆炸头,身材丰满:“你好,女士,请问你——” 那位母亲打断了他。她瞪圆了眼,张嘴就是一连串的黑人俚语加哥谭本地的一长串脏话,由于这是现场直播,甚至没能进行消音。因此,她那泼辣的话语很快就传到了全国上下正在观看这场直播的人们耳朵里。 康纳利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他说道:“嘿!女士,我们正在现场直播呢!你没必要这么——” “没必要什么?你这该死的大城市来的白鬼!给我滚出去!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在网上都说了些什么!”她依旧对康纳利破口大骂,后者的脸有些挂不住了。他的确在网上对哥谭大放厥词过,换句话说,他是个地域黑。 “这是现场直播!你这没教养的混蛋!看来你们哥谭人果然都是这种素质!”他情绪激动下竟然开始口无遮拦起来,导播室里,其他人立刻看向导演,询问是否要掐断直播。 导演眯着眼,他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突然微笑起来:“不,不。听好了,待会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必须给我保持直播,这是死命令。至于康纳利...这次事情过去他要是没死的话,我会让他回到演播室的。” 他的预感是正确的。 之前那几个一直看着康纳利的男人走了过来,他们其中为首的一个直接伸出手将康纳利推到了墙上,抓着他的领子问道:“你他妈刚刚说什么?” 康纳利想要说话,然而男人根本不听。他狰狞的一笑,举起右拳就打了上去。几个男人将康纳利一阵拳打脚踢,这还没完,那个单身母亲也想插一脚。但她在排队,于是她脱下了自己的高跟鞋,一把扔了出去,刚好砸在了康纳利的脸上。 如果有人被高跟鞋踩过,他会理解这种痛苦的。虽然康纳利脸上这只红色的高跟鞋是被扔到他脸上的,但也差不了太多。 康纳利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那几个男人其中的一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脚将高跟鞋的鞋跟揣进了他的嘴唇里。一阵剧痛,他立刻倒了下去。 队伍中爆发出一阵欢呼,不少人开始吹起口哨,更有甚者开始唱魔改版本的国歌——不得不说,哥谭人在阴阳怪气方面很有一手。 有更多女士效仿起之前那位的动作,也脱下自己的鞋子扔了过来。 高跟鞋、平底鞋、靴子。甚至是拖鞋都飞了过来,康纳利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头,口中大喊着些什么,但没人听得清他在说什么。各种鞋子将他淹没了。 导演看着屏幕,他握紧了拳头,用力一挥,大喊道:“很好!干得漂亮,康纳利!”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举着手看着那直线上升的收视率跳起一只舞蹈来。 抛去这个小小的插曲不谈,这所从小学一直到高中的课程全都有的连读制学校在招生第一天就满员了。人们的热情难以想象,或许有些人不过是想让自己的孩子进去能吃饱饭而已,但只要他们报名了,这就算是迈出了第一步了。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改变就是好事,哥谭已经成为一片死水太多年了,如今,布鲁斯·韦恩敢于将自己作为炸弹去炸翻这片死水。不管他成功与否,哥谭都会记住他的。 更何况,他一定会成功。 10.反常的魔法 “当世俗之物无法帮助到你时,就去求助魔法吧。” 这句话在法师的世界很是著名,人们为它到底是谁说的争论个了数百年之久。但何慎言压根不在乎到底是谁说的,就像他看过的那些古籍,他也不在乎到底是谁写的一样。 只要有用就行。 他现在身处埃及的某座金字塔内,腐烂中带着恶臭的空气没能进入到他的肺部,法师周身都散布着莹莹白光,他背着手,在这座金字塔内随意地行走。 在哥谭逐渐走上了正轨后,他就能腾出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比如考察这个世界的魔法强度,坦白的说,结果令他有些失望。 法术使用者,就这么叫他们好了。何慎言甚至不想叫他们法师,那样的话有点太不尊重这个职业了。至少,在他的世界,没有哪个法师能弱到驱散低级恶魔都会导致四十个人丧生的。但诡异的是,他们之中的某些个体对比起来却又显得过分强大了。 这种情况很反常,因为这个世界并非魔力弱小,恰恰相反。空气中无处不在都飘散着魔力,浓郁到就算你是个新手法师都可以做到不需要冥想就能捕获那些魔力为自己所用。但本地法师的表现却让他不得不怀疑起另外一些事。 何慎言走到某个位置,轻轻地跺了跺脚。魔力从他脚下涌出,这座内里昏暗无光的金字塔一下子就被点亮了,那些静置了千年的火把再一次被点亮,白色的火焰安静地燃烧,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一个庞大的黑影在法师的身后缓缓站起。 “异世界的来客...我从你身上闻到了女神的气息。”它张开自己的嘴,那胡狼的头颅中竟吐出了人言。 “你指的是瑟雅尼吗?”法师背对着他,轻描淡写地说。这反而让胡狼头的神明发出一声愤怒地低吼,它呲着牙,说道:“你怎敢直呼女神的名讳!” “......”法师转过头看着它,决定还是别破坏瑟雅尼在它心目中的形象比较好。 “是你的女神让我来的,她让我来拯救你们。”法师这样说道,他伸出右手,张开,手掌上躺着一朵白色的花。 胡狼头颅的神明紧紧地盯着那朵花,它缓缓凑近,轻轻嗅了嗅,随后立刻跪下了。庞大的身躯即使是跪下依旧也比站立着的法师高出许多,它低垂着头颅,眼中居然流出了眼泪:“女神...女神没有放弃我们......她没有放弃虔诚的阿努比斯......” 何慎言无奈地看着它,没打断哭得像个孩子似的它。片刻后,他说道:“看来你很尊敬瑟雅尼。” 阿努比斯依旧低垂着头,就算法师收起了花也没有起身。它的态度变得非常恭敬:“是的,大人。女神是我们所有人的母亲。” “虽然我对这部分历史很感兴趣,但现在似乎并不是问你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就直说了吧,阿努比斯。对于你们世界这混乱的法术与魔力源泉,你有什么头绪吗?” 阿努比斯沉吟了一会,它的声音听上去非常像一名老人,又或者是一名智者:“大人,我不敢说我是完全正确的...但与女神的离开不无关系。” 它开始缓缓地讲述起来:“世界是自然诞生的...但女神不是,她还在幼年时便开始与世界一同成长。在她成年后,世界也开始出现了生命。她以绝对的温柔呵护着我们,让我们能平安的成长...她是一切之母,万物之源泉...” 何慎言耐着性子听完后,在抛去阿努比斯三句不离瑟雅尼的赞美后,基本能得出结论。她对这个世界的影响太过深刻了,以至于甚至就连世界都开始依赖她起来。尽管瑟雅尼并非自己主动离开,而是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离开。但这也导致了一些事情的发生。 最直观的就是,那批传承至今的,依靠对湖中仙女信仰来施法,比起法师更像是牧师的施法者们无法再放出任何强大的法术了。好在他们也挺平和的,接受了这件事后干脆就解散了,现在没人知道他们在那儿隐居。 其他的法师们则因为瑟雅尼的消失不得不寻求其他的力量作为施法的源泉,他们似乎就是没想到利用世界中那些无主的魔力来施法。而是非要去寻求一些危险的力量,而就结果来看,他们也在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后得到的力量也没见得有多强。 至少他们大部分人都是如此。 比如黑魔法的使用者们,借用恶魔的力量来施法,每次施法都需要付出代价。 还有借用秩序来进行施法的...秩序?活见鬼,法师在仔细观察了一下这种形式后就对其彻底失去了兴趣。就像它的名字那样,秩序魔法是一种规则,必须通过某种特殊的‘形式’才能使用——复杂的要命。 还有他们那一系列的施法前提:吟唱、符咒、法具、术式、仪式。 简直复杂到难以想象,他遇见的那个正在进行驱魔的法师为了一个驱魔法阵用人命拖住了那个恶魔超过半小时,就为了自己动手用血液在地上划出一个驱逐法阵——如果换了何慎言世界的法师来,他们可能直接操着魔力长棍就上去殴打那混蛋了。 有些人可能更加离谱,至少法师自己很清楚,有不少低级法师非常热衷于将魔法与热武器结合起来使用——他们大部分人都拿着改造过的大威力热武器,比如固定了增幅法阵与火球术的火箭筒,在射出一发破邪火箭筒后还能补上一发火球术。 哪一样不比这些施法之前还得准备一堆东西的体系来的直接?虽然他们那些比较特殊的个体似乎能越过这种复杂的条条框框... 法师陷入了自己的思考,显然没意识到面前还跪着一个狗头人身的神明。但阿努比斯非但没提醒他,甚至还悄悄地调整了一下身形,让自己看上去更加恭敬了。 11.奎托斯 在告别了阿努比斯后,他离开了埃及。 胡狼头对他的离开万分不舍,但法师已经得到了自己需要的全部信息了,他又不是某些爱好奇特的人群,对狗头人身的阿努比斯没什么特别观感,因此径直离开了。 他的下一站是北欧,确切的说,是挪威。 降落在一片森林之中,在他的面前有一座小木屋,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男人正在砍树。他皮肤苍白,留着大把的胡子。他非常强壮,但身上却有着一些血红色的纹路,显得诡异又不详。 男人背对着他,低沉的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离开,法师。” 何慎言挑起眉:“你火气很大啊,朋友。但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找你麻烦的。” 一把斧头向他飞来,男人的怒吼响彻森林:“我说了!离开!” 面对那把在朝他飞来的途中就开始闪耀起冰蓝色光芒的斧头,法师压根就没有闪避,他只是站在原地,只不过投以一个眼神,斧头就被钉在了原地。 “听着,朋友,我的确对你没什么恶意。” 男人已经进入了不听人话的模式,他干脆一跃而起,脚下的土地寸寸崩裂,在碎石纷飞之间朝着法师扑了过来。 “唉...”何慎言叹息一声,再次伸出右手,白色的花朵展露了出来。 朝他扑来的男人在半空中瞳孔猛缩,以违法物理定律的方式硬生生让自己在空中停了下来。他落地后缓缓走进,警惕地看了一眼法师,随后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那花朵。 洁白的荧光再次散发出来。 男人的嘴唇颤抖了几下,他单膝跪地,低下了头颅。 “为什么你们每次见到这花都要跪下...她还有这种爱好?”何慎言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他用精神力触须扶起男人,问道:“你叫什么,朋友?” “奎托斯。” 男人沉闷地回答,他只是简单地说出了三个字,随后就闭口不言。 “啧...闷葫芦,是吧?算了,我来这儿只是想问你一件事。” “知无不言。” “那些神明都去哪儿了?我的意思是,除了瑟雅尼之外的。比如神话中的那些。” “死了。”他言简意赅地回答。 “你介意说的详细一点吗?” 奎托斯在一阵长长的沉默后,说道:“奥林匹斯与北欧的神明...是我亲手所杀。埃及的神明大多陷入了沉睡,他们只想等待女神的归来。至于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何慎言看了他一眼,这个男人身上的红色的纹身在他说出奥林匹斯四个字时亮了那么一瞬间,猩红的光芒有如实质,亡魂们的哀嚎与尖叫响彻林端。而奎托斯的反应却只是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他看上去早就已经习惯了。 法师说道:“好吧,我就直接说了。你们的女神瑟雅尼因为某些原因暂时没法回来。她和我做了个交易,让我来拯救你们...但我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拯救你们,所以暂时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奎托斯点了点头,他说:“我明白了...你需要什么帮助?” “我?我可不需要你的帮助...噢,或许我需要也说不定。”何慎言的面色变得严肃起来,他抬头看向天空,那里有一块已经被一道冲天而起的光柱染成了黑色,他说道:“我需要你帮我过去,暂时拖住它们一会儿...我马上就到。” 奎托斯点点头,他拿上自己悬浮在半空中的斧头,一跃而起,很快就消失了踪影。 何慎言站在原地,他松开右手,花朵上的荧光散发的愈加强烈。刚刚那光柱是什么他比谁都清楚,无非就是恶魔入侵。这种事情他甚至都不需要到场就能通过精神力触须解决,可瑟雅尼显然留了后手。她能通过花朵感知发生的事情,在刚刚向法师说了一个请求。 法师回头看了眼奎托斯离去的方向,他打开一道传送门,也抵达了现场。 混乱的场景没有超出他的意料,恶魔们是天生混乱而无序的生物,它们就是喜欢杀戮与鲜血,又或者任何与之相关联的东西。这个小小的村庄已经被地狱火点燃了,好在没有人员伤亡。法师的精神力触须在他感应到入侵的那一刻就将在场的平民全部转移了。 因此,受到毁坏的只有建筑物,而恶魔们对此显然非常不高兴——直到另一个更不高兴的人的到来。 奎托斯诧异地看了一眼何慎言,对他明明后出发却比自己先到这件事有些惊讶。但他降落后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举起斧子开始杀戮——没有任何一个恶魔能在他手上撑过一招半式,男人只是简单地举起斧子挥舞,甚至懒得躲避它们的攻击。 无论是尖牙利爪还是燃烧着火焰的武器,又或者那些混乱的能量射线都无法伤到他分毫。奎托斯手起斧落、手起斧落,恶魔们滚烫的鲜血洒在雪地之上,它们那带有腐蚀性的血液将这片雪地之下的土地腐蚀的坑坑洼洼。 法师观察了一下奎托斯的战斗,他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后打了个响指。 奎托斯收住斧头,他面前的那个恶魔斧头还没与它的脖子亲密接触之时就已经化成了灰烬。男人转过头,他说道:“你很强。” 他用的是陈述句的语气。 “多谢夸奖,我知道。”何慎言不咸不淡地回答他,随后打开了一扇传送门:“我现在要去处理些别的事情,你要跟我一起来还是接着回去隐居?” 看着那冒着蓝光的传送门,奎托斯缓缓开口了。 “我欠了女神很多...你是她的使者,我会做任何事。”他说完后,便仰着头大步走了进去。 法师留在原地,面色有些古怪。奎托斯的话少的可怕,何慎言怀疑他如果一个人生活甚至能超过几百年不开口。但他人选择的生活方式与法师没什么关系,他只是修复了这里被恶魔入侵后的空间裂缝,随后又将被毁坏的房屋与地面修复干净,就又将那些平民们送了回来。 他们坐在自己的家中,继续着刚刚自己所做的事情。对恶魔们一无所知,甚至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被传送走的事。 平凡是一种幸福,就不要让某些事情打破他们的这种幸福吧。 12.恶魔们的末日 “你看上去有话想说。” 坐在咖啡馆里,何慎言喝了一口咖啡,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奎托斯说道。 “...你说你有事要做。” “是的,但也没谁规定我不能先喝口咖啡啊。” “......” 沉默。 奎托斯扭过头,他看着咖啡馆窗外街道上的雪景,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你对恶魔们有多少了解?”何慎言突然问道。 “臭。” “还有呢?” “杀不完。” “你能不能说个长点的句子?” 奎托斯扭过头来,他说道:“它们来自地狱,以人类为食。不管是身体还是灵魂都是如此,我在过去杀了很多,但如今它们似乎又开始活动了。” “真不错,朋友。你刚刚说了我们见面到现在最长的一个句子,继续保持啊。我相信你能打破你的记录的。”法师笑眯眯地说,随后又喝了一口咖啡。 他说道:“如你所见,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在我的那个世界,恶魔们和你说的大差不差。但有一点不同——它们是世界的组成部分之一。” “这也就导致不管我怎么杀,杀多少,都没法真的让它们完全灭绝。而地狱甚至在神秘中是人间的支撑点...所以我也没法毁灭地狱,但这里不同,我的朋友。瑟雅尼对你们的世界做了点改动,又或者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总之——” 奎托斯直接站起身来。 “它们必须灭绝,今天。”他说道。 法师坐在位置上看着他,他用大拇指指了指吧台后不知所措的老板:“我很佩服你的行动力,但是,奎托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愿意接待你这个光着上身的客人的咖啡店,你能不能起码等我喝完咖啡,付了账。再站起来说这么可怕的话?” 奎托斯没回答,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 法师耸耸肩:“好吧,好吧。” 他站起身,给老板施放了一个小小的遗忘法术,让他忘却了这一幕后,扔下两张来自韦恩家的美钞。就打开传送门与奎托斯离开了。 他没有直接去到地狱,原因很简单。 就算是他也不能无视魔法的某些规则而直接去到自己从未去到的地方,要去地狱,他得先去找一些恶魔们的信徒——这没什么难的,每个城市的臭水沟里多半都有些这样的人。只需要沿着最臭的那个地方一路找过去就可以了,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简单。 毕竟,恶魔信徒们就像是屎——而且是又大又粗的那种,横在马桶里面提示你他们的存在感,冲水三四次都下不去,还可能堵住马桶。 这就是为什么我建议大家用蹲厕。 在和奎托斯一起杀了超过半打恶魔信徒之后,他们刻意留下的那个男人终于开口了——实际上,法师大可以一开始就从他的脑子挖出自己想要的信息,但看见恶魔信徒怎么能不杀一杀呢?说他们是人奸都是轻的,这帮人里挑十个出来枪毙一百次都嫌少了。 从很久之前,法师就不会再对任何恶魔信徒留手了——只要被他发现,没有一个能活着离开他的视线。 那个被可以留到最后,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的男人涕泪横流,跪在地上颤抖着说:“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说!想知道什么我都说!只要放我一马啊啊啊啊啊啊——” 奎托斯面无表情地用手扯下了他的右手,举着他右手的手腕,对准了他的脑袋:“说话,或者现在就死。” “那你倒是告诉我你想知道些什么啊?!你们什么也不说就闯进来!杀了所有人!”男人崩溃了,他居然开始哭泣,甚至开始喊妈妈。 法师则对奎托斯点了点头:“好了,你可以用他的手打死他了,我已经知道我们需要的东西了。” 男人闻言,瞬间止住哭泣:“等等!等等!我还知道很多——” “啪叽!” 随着一声轻响,奎托斯将手上的血液在他穿着的马裤上擦了擦,随后伸出手,镶嵌在某个恶魔信徒头骨上的斧头就飞了过来。 法师按照那男人记忆里的方法,将他们残破的尸体进行了再利用。 鲜血与破碎的肢体共同构成了地上那邪恶的倒五芒星法阵,奎托斯皱了皱眉:“你非得这么做吗?” “怎么?你觉得不适?” “不。” “不是我想,奎托斯。而是我不能无视魔法的基本运行原理直接去一个我从没去过的地方...所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还是得按照他脑子里的那些方法来打开一扇地狱通往人间的传送门。” “这是召唤阵。” “是的,但也没谁规定它不能变成传送门。你看,恶魔们能通过这个门出来,我把它改一改,这样我们也能进去了...好了,准备好。” 他话音落下,鲜血开始燃烧,尸体消失不见,如同缓缓沉没进地面似的,在一阵血红色的光芒之中,一道旋涡状的传送门被打开了,一只扭曲的手臂伸了出来,紧随其后的那恶魔的半个身躯,它猖狂的大笑着:“凡人!做得好!作为召唤我的奖励...” 奎托斯上前一步,一把揪下了它的脑袋,随后用脚踩碎,一跃而起跳进了传送门。 法师紧随其后。 ------------------------------------- “嘿,布鲁斯。是我,是这样,我想邀请何先生来我家做客...什么?他不见了?” “好吧,我觉得你有点反应过度了,布鲁斯。他是个好人,就算离开估计也是忙自己的事情去了。你还是不要再继续做那些得罪人的猜测了吧。” “什么?我是个‘天真的白痴’?嘿,布鲁斯,你...布鲁斯?喂?”克拉克·肯特无奈地放下手里的电话,他的母亲,玛莎·肯特依靠着墙壁微笑着看着他。 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问道:“又和他吵架了?” “我们没有吵架,妈。布鲁斯的确就是这样的性格,你也不是不知道。” “你说的那个何先生,他失踪了?” “布鲁斯是这么说的...” “你们的事我就不参合了。”说完,她就离开了。 克拉克·肯特站在那儿,他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嗯,好像是吵架。” 13.地狱已死 “我是不朽的!” 恶魔怒吼着,它头顶上狰狞的尖角散发出点点红光。数十米的高度极具压迫感,漂浮在它身前的法师看上去只是一个小小的黑点。 法师敷衍地打了个哈欠:“是的,是的。你是不朽的,你太强大了,你简直就是地狱之王。唉,我在和一个弱智战斗。” 还没等恶魔对他这轻蔑的话做出反应,下一秒,它便发出了一声惨叫。 在这响彻天地的惨叫声中,它那硕大无比的骇人头颅一点点涨大开来,就像是快要爆炸的高压锅又或者是一点点吸进水的海绵——总之,在极端的痛苦中,它的脑袋炸掉了。 那飞散开的血液与肉块在半个地狱的天空下了一场别样的雨,颇具诗意。如果不少恶魔还活着的话,它们应该会对这场景感到狂喜,只可惜,现在地狱已经差不多被杀干净了。 法师飞过它轰然倒下后如山脉一般巨大的尸体,奎托斯正在不远处拿着斧头大杀四方。比起法师的轻描淡写,他的战斗就要暴力与血腥许多。 他不说话,只有怒吼与冷笑。那把看上去其貌不扬的普通伐木斧在他手中宛若某种致命的凶器,一招一式都带着磅礴的力量感。带来的结果也是毁灭性的,这片平原上的大部分恶魔都是他杀死的,鲜血早已染红了他脚下黑色的土地。 来到地狱已经有五天了,如果法师对时间的感知没有出错的话。 他和奎托斯分工很明确,何慎言专门去找那些体型庞大实力强劲的恶魔,它们要么沉睡在地下,要么就是在某个地方占山为王。而奎托斯则包圆了剩下的所有那些——劣魔、小恶魔、炎魔、魅魔...... 种种这些都倒在了他的斧头之下,他似乎永远也不会疲惫,但法师看得出来,他其实已经相当厌倦杀戮了,从很久以前可能就是这样。他的眼神中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感。 待到最后一只炎魔的头颅被斧头暴力地劈砍成两半后,法师缓缓降落了。他还飘在半空中,没直接站立在那被鲜血浸泡到甚至没过奎托斯脚踝的土地上。 他说道:“完事了?” 奎托斯看了他一眼,伸手召回斧头,稳稳地接住。 “别那么看着我,我只是不想夺走所有的乐趣而已。毕竟可是有位女神跨过了无数世界叫我给你找点事情做,活动活动身体。” 听到这句话,奎托斯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些波动,但他依旧没说话。 “好了,你要先回去,还是在这儿看着我干完这件事?” 法师的问题注定不会得到回答,但奎托斯已经用行动给出了答案。他收起斧头,挂在身后,一声不吭地站在了法师的身后,何慎言打了个响指,让他也飞了起来。继续站立在地面可能会导致误伤——把可能去了也没问题,一定会导致误伤。 “呼......”何慎言闭上眼,他轻轻吐出一口气,飞上天空。 随着他的呼吸,地狱那血红色的天空开始逐渐暗淡。 地面上的血液开始沸腾,法师睁开眼睛,赤红的双眼中,那溢散出的魔力甚至化作了毁灭性的魔力闪电,它们肆意地宣泄着自己的力量,轰击在四周的土地上,顷刻之间便让这片平原开始崩解。 尸骨与罪恶组成的土地开始渐渐消失,化为纯粹的飞灰。红色的魔力闪电仍未停息,即使威力非常恐怖,但它们其实只是余波,只是一种自然现象。就像是在冬天呼吸吐出的白雾一样。 奎托斯眯起了眼睛,他看着天空中的法师,他的背影几乎都令人难以直视。巨量的魔力甚至让他的心脏开始抽痛,男人不得已移开了视线。 天空中,法师举起了右手——随后猛然下挥。 随着他的动作,地狱,这个一切生灵的折磨之所被毁灭了。曾经发生在这里的那些折磨与悲惨故事都不复存在了,罪人们与被骗入地狱的无辜者们的灵魂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同恶魔们的尸体一起化作了纯粹的虚无。 何慎言与奎托斯站在空无一物的地狱——或者说,曾经是地狱的地方。这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黑暗。 法师举起右手,他看了看手里黑色的小球,那是地狱的一部分残骸,随后扔进了自己的魔法背包。聊胜于无吧,权当是个收藏品好了。 “女神...对你说,要给我找点事做?”奎托斯终于肯开口说话了,他看上去根本不在乎法师刚刚表现出来的伟力,也没管那个小球是什么,他只是问了一个问题。 “是的。” “她还说了些别的吗?比如...” “比如什么?” “...不,没什么。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做?” “暂时没有了,我的朋友。你可以回你那不透光的木屋里去继续做你爱做的事情了,砍树或者划船,随你的便。” 法师说完后,给他打开了一道传送门,门后就是奎托斯的家。他只需要踏出一步就能回去,但男人却始终没有动弹。 他紧紧地盯着法师那还带着一些赤红的双眼,问道:“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能让女神回来?什么事情,我都愿意做。” “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奎托斯。”法师答道,他转手又开了另外一道传送门,只不过这次,是跨世界的。 门后是一片安静美丽的湖泊,奎托斯的瞳孔猛地一缩。 “去问她吧,虽然她过不来,但你可以过去。就这样,啊,不...我的确有件事要你帮忙。”何慎言沉吟了一会,他又说道:“鉴于我不知道自己要花上多久才能回去,所以,我要请你帮我照看一个人——一个孩子。到她成年就行,只要保证她的安全就行。具体情况,你可以问问你的女神。” 奎托斯点了点头,他脸部的线条变得坚硬了起来。随后低着头进入了传送门。 法师看着他离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果然有些事情没告诉我,瑟雅尼...” 14.超人也有怕的东西 再次回到人间,就算是以法师的心智,都免不了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 恶魔们的惨叫声仿佛还在耳边,但很快就被车水马龙与人们的嘈杂声掩盖了。如果你问他,更喜欢那一种,何慎言很难做出选择。前者虽然刺耳,但会让他感到愉快。后者虽代表了人间,但有些时候听这些声音还不如去听听死亡金属来得实在。 他眨眼间便消失在原地,出现在城市中的一栋高楼上,俯瞰着下方的景色。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除了一个人。 一个身影正朝着他快速飞来,红色的斗篷在身后猎猎作响,胸口处大大的s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他停在法师面前,问道:“你看上去不太好啊。” “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感觉。” 超人的回答让法师有些哭笑不得:“你怎么比我一个法师还要唯心?我很好,克拉克。但话说回来,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你或许用法术掩盖了自己的行踪,但心跳声不会欺骗人。我在听见你的心跳声后就直接飞来了,你可能不太清楚,何先生。但你已经有超过三个星期没露面过了。顺便一提,布鲁斯已经趁着这段时间开始研究一些东西了,虽然我不该说这件事的...但谁叫他说我是个天真的白痴呢?” 忽略了后半句话,何慎言问道:“你记住了我的心跳?” “实际上...我记住了每个人的心跳声。你、布鲁斯、阿尔弗雷德...很多人。” “超级大脑还真是方便...不过下次别这么干了,被人记住心跳声,啧...”何慎言摇了摇头,他眯起眼看向超人身后,问道:“那又是谁?” 超人甚至不需要回头,就知道是谁。他回答道:“噢,那应该是我的堂妹。卡拉·肯特。” 他话音落下,另一道影子就停在了他们面前。她留着干净利落的金色短发,没有穿制服,而是格子衬衫加上t恤的搭配,还穿了件洗到褪色的牛仔裤,脚上的鞋子也已经很旧了。她脸上甚至还带着一副老土的黑框眼镜。 以她的身份来说...这身衣服真是朴素到令人难以相信。 “呃...你好?”注意到何慎言的眼神,她朝着法师打了个招呼,浅浅地笑了笑。 “你好。” “好了,堂哥,玛莎叫我告诉你晚上回家吃饭。她给你打了三个电话你都没接,你要倒霉咯。再见,先生们!我还要赶着去上课呢。” 说完,她就飞走了。 超人的脸色开始变得奇怪起来,如果绿灯侠在旁边,多半会这样评价:“他和毁灭日作战时脸色都没这么糟糕过。” 他在自己右手的手腕上点了点,一块腕表就那样凭空出现了。克拉克·肯特面如死灰地翻看着自己腕表上显示的通话记录,罕见地说了句脏话:“见鬼...肯定是因为信号的问题,我没接到电话。这下完了...” “玛莎?” “噢,那是我的母亲...”他心不在焉地回答,尝试着回拨了一个电话。但那头的人并未接起,而是直接挂断了。他的脸色变得更加糟糕了,何慎言感到有些好笑。原来就算是堪称无敌的超人都会因为没接老妈电话而感到害怕啊。 但这还没完,他的腕表响起了嘀嗒的声音,超人手忙脚乱地接通了:“喂,是的,是我,老妈...什么?我没有故意不接你电话!绝对不是因为不想回家吃饭!真的没有,你相信我...露易丝?带她回去吃饭?不不不,我们还没到那一步...不带她回来我也别回去?” “喂?喂?有人在吗?老妈?”他抬起头看着一脸笑容看戏的法师,嘴唇颤抖了几下,问道:“何先生...” “无论你现在想要说些什么,我都建议你别说下去了。克拉克,或许其他方面我能用魔法帮你。但要是直接用魔法说服你的女朋友让她和你回家吃饭...唔,这个就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之外了。” “什么...?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问你,怎么哄女生。” “...?” 这次轮到法师震惊了,他脸上的表情甚至不需要说话就能回答超人的问题,那是名为‘你怎么会觉得我知道这种事情’的表情。 超人也意识到自己显然问了个蠢问题,但他真的是病急乱投医。毕竟总不能去问蝙蝠侠吧?那个花花公子八成会告诉他:“我也不知道,克拉克。从来没女人跟我生过气。” 他甚至都能想到布鲁斯说出这句话时那嘴边似有若无的微笑了,有钱难道了不起吗?! “但是,先生,我的确没办法。”超人开始对着法师大倒苦水起来。 “我每天要救人,还得上班。不是说我不喜欢工作,实际上,我很喜欢报社里的那份工作。但我不能为了和她约会就提早下班啊,我这周已经因为火灾和救了一对轻生的情侣导致迟到两天了,我可不想被开除...” “她就因为我约会迟到了三分钟就开始对我生气!还问我知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我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确定我没错过任何纪念日之类的东西,而那天也不是她的生日。只是一次平常的约会,结果她甚至都没等到上菜就走了...” 原来超人也会有这方面的困扰。何慎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幸灾乐祸的心情人人都有,但他还是给出了一点建议。 “你是第一次迟到吗?” 超人迟疑了,法师从他的脸上看见了羞愧:“不,不是第一次...” “那问题就很明显了,克拉克。你只需要找到她,道个歉就好了。有什么难的?” “但,我要怎么说呢?能说的理由我都说过了,我总不能直接告诉她我是超人吧!” “你还没告诉她?好吧,虽然我不知道这位露易丝女士到底性格如何。但应该没几个人不能接受自己的男朋友是超人这件事的,大胆的去说吧,克拉克。你看,人之间的相处就是发现问题并解决问题,我相信这句话也适用在你身上。如果你不解决,迟早会因为这件事爆发更大的争吵的。” 超人迟疑了,良久,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好的,我明白了。我会去做的。”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法师脸上带着笑,在心里说道:嗯,你失败了别来找我就好。 15.雨中 超人到底有没有和他不知道自己秘密身份的女朋友解决问题,何慎言是不知道的。虽然他对这件事的后续非常感兴趣吗,但目前显然有更多要紧的事情做。 比如搞清楚人间为什么又出现了恶魔的气息。 坐在韦恩大宅里的法师抬起头,他正吃着阿尔弗雷德烤的曲奇饼干。老人的手艺好到甚至能得到甜食界的最高嘉奖:这个不甜。 他刚刚将一块曲奇放进嘴里,正在细细品味其美好的味道时,他遍布全球的精神力触须向他示警了,有恶魔的气息。 而且非常特殊。 法师站起身,他拍了拍手。阿尔弗雷德非常有眼力见地走了过来,将他从会客厅一直送到了大门口,还递上了一把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黑色大雨伞,哥谭狗大户的家底可见一斑。他的仪态也是无可挑剔,甚至让何慎言有种宾至如归的错觉。 何慎言站在门口,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微微笑了笑:“不,阿尔弗雷德。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需要雨伞。” “那么,先生,今晚需要为您预留一份晚饭吗?还是说您想吃热的,我也可以等到您回来现做...” “不不不,你还是早点休息吧,阿尔弗雷德。我只需要一小会儿就足够了。” 说完,他打开一道传送门离开了。 ------------------------------------- 痛。 疼痛如潮水般袭来——随后将她淹没。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那里空空荡荡。她咬紧嘴唇,尝试着沟通体内残余的魔力用以给自己释放一个治愈法术。但失败了,那些曾经焦躁不安无时无刻都想着冲出她体内的魔力此时安静的如同死去,她不知这是好是坏,但目前来看,肯定是坏事。 暴雨冲刷着她的身体,没什么力气的少女甚至有些站不起来。她裹紧身上宽大的黑色斗篷,用左手扶着巷子肮脏的墙壁站了起来。 “轰隆——!” 一道雷声响过,她瞳孔微缩,看见巷子口站着一个黑袍的男人。那一瞬间的光芒照亮了他的脸,苍白,眼神中不带一点温度,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恶魔?”话音落下,男人在瞬息之间出现在了她面前。少女本能地就想调动魔力施法,但那些魔力依旧没有听从她的指挥。 仿佛被某种东西掐住了脖子,少女缓缓漂浮了起来,她脸色涨得通红,尝试着呼吸,但没能成功。 何慎言皱着眉,他有些摸不准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身上有着恶魔的气息,且非常浓郁。 法师看着她,眼中亮起两点星光,她发出一声惨叫。何慎言全当充耳不闻,他看见了这女孩的灵魂,其中遍布邪恶的魔力,深沉地无与伦比的黑暗甚至令他一度想到西索恩。但西索恩还保有人性,这些魔力的原主光是从气息上来看就知道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了。 要杀了吗? 法师沉吟了一会,还是暂时将她放了下来。随后干脆利落地用魔力将她震晕了过去。 韦恩宅。 阿尔弗雷德挑起眉:“先生,我没料到你会做出这种事。” “我很喜欢你的幽默感,阿尔弗雷德。但现在不是说笑的时候,这个女孩...不,暂时称她为东西(thing)好了,我不确定她到底是什么。” 阿尔弗雷德指了指昏迷的,脸色惨白的女孩。她正颤抖着躺在床上,浑身滚烫。他说:“显而易见,先生,这是个普通的女孩。” “是的,从外表上来看的确如此。但她的灵魂可不仅如此,阿尔弗雷德。有些时候,眼睛是会骗你的。”法师抬起手,一道蓝光闪过。阿尔弗雷德感到眼睛微微刺痛,他再次低头看去时,手中的毛巾已经因为太过震惊掉在了地上。 那个少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皮肤赤红,头上有着两对眼睛的恶魔,其中一双已经睁开了,正盯着阿尔弗雷德。那双眼中透露出的恶意几乎形成了实质,贪婪的目光仿佛舌头一般在老人的皮肤上舔舐着。 他甚至都能听见这个东西的低语:“你们...逃不掉的...她是一样,你们也是!” “放轻松,祂没办法越过界限。”何慎言拍了拍阿尔弗雷德,让他清醒了过来。同时收回了魔力,让他没法再看见灵魂方面的情形。 老人再次低头看去,那个少女又回来了。面容姣好,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人类,但他刚刚看见的那一幕却使得他现在都遍体生寒。 “界限?” “是的。”何慎言松开手,给他看了一眼自己右手中的白色花朵,随后又收了回去。 “刚刚问了一下其他人...这个女孩我们是杀不掉了。” 他叹了口气。阿尔弗雷德不仅没有因为他因为不能杀人而感到可惜这件事谴责他,相反,他还非常赞同的点了点头——只要你是个理智正常的人,在看到那一幕时,百分百会选择杀了她永绝后患。 “不仅没法杀她,还得好好地教导她,告诉她怎么控制自己体内的魔力...啧。”法师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摇着头:“女人真麻烦,是不是,阿尔弗雷德?” 老人身上的那种幽默感似乎又回来了:“这要看你指的哪方面了,先生。说实话,我不太能容忍您刚刚的话,有些侮辱女性了。” “嘿,只是一句话而已,没必要给我扣帽子吧?而且...算了,差点忘了她听得见我在说什么。” 阿尔弗雷德没问他只得是谁,也没问他刚刚问的是谁。他转移了话题:“先生,她看上去只是个女孩。” “是啊,怎么了?我又没瞎,当然看得出来这件事。” “所以,我们要送她去学校吗?” 何慎言看了一眼阿尔弗雷德,他说道:“我又不是布鲁斯·韦恩,怎么可能说塞个人进学校就进去?更何况他也没法做到这件事了吧,据我所知。完工的十七家学校全都爆满了。” 法师又看了一眼那在疼痛中煎熬的少女,眼神柔和了一些。他既然做出了决定,就不会再更改。手臂一挥,少女失去的右手便再次长了出来,她身体上的疼痛也有所缓解。法师变出一把椅子,坐在房间的黑暗中,对阿尔弗雷德挥了挥手。 “她会跟我学习魔法,阿尔弗雷德。” 16.过去与三宫 “醒了?很好,第一堂课就从你的名字开始吧。” 一个陌生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少女转过头去,她原本小心翼翼地不想让自己牵扯动伤势,却发现那些疼痛都已经消失了,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那个声音懒洋洋地回答了她:“不必惊讶,是我干的。谢谢的话就之后再说吧,现在,告诉我你的名字。” “瑞雯。(raven)” “渡鸦?(raven)有意思,还真是人如其名啊,哈。”法师笑了笑,他拉开窗帘,阳光照射了进来,刚好能让他的脸被瑞雯看清楚。 “现在,看好这张脸...唉,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老师了。” “恐怕你没资格。”瑞雯冷冰冰地回答,她的态度和话语反而让何慎言笑了起来。 “那你觉得,谁有资格呢?你那邪恶的父亲?” “你怎么知道...?” “是的,我对你用了读心。看了看你的记忆。不要怪我,如果我真的得教你我的魔法...那么我就必须得确认你不会拿着这份力量为非作歹。” 出乎意料的是,瑞雯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生气。她又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回答道:“我没意见。” 法师有些惊奇,但考虑到她的经历,这份成熟也是意料之中。他点点头,指了指一旁墙壁上的吊钟:“现在是早上九点二十,我要你在十点三十分的时候下楼来在院子里和我见面...没意见吧?阿尔弗雷德给你准备了一套新衣服,就在你右手边的柜子里。” 他说完,就下楼了。扔下少女一个人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实际上,法师的心中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无所谓。 读心是种非常方便的法术,而翻看记忆作为这种法术的一种进阶应用更是一度被列为十大最实用法术前三名,第一和第二分别是隐身与透视。 但任何法术都有代价,翻看记忆也是如此。在观看记忆的过程中,你看到的都是第一人称,免不了会代入到受术者的视角中去体验他/她的喜怒哀乐。对何慎言来说,他看过很多人的记忆,丑恶的幸福的都有,但很少有这个少女一样有这么悲惨的人生。 说起来,她和哥谭也颇有渊源。这座城市仿佛一个巨大的吸铁石,各种惨事都在它四周发生。 瑞雯的母亲名为安吉拉·罗丝。是哥谭市里的一个无父无母的少女,她在某次磕嗨了之后加入了一个邪教,并在之后为了一点点du品进行了一场神秘的仪式。 那场仪式召唤了一个恶魔——三宫。 他以超越人类想象的英俊面貌出现在了安吉尔面前,随后与之结合。但纸包不住火,更何况三宫从未想过要掩饰自己的恶魔真身,怀孕期间的安吉尔意识到了她的爱人是一个可怕的恶魔,随后崩溃了。想要打掉孩子,但三宫不会让她如愿的。 所幸,并非所有人都被三宫迷惑了心智。一群来自阿查拉斯维度的僧侣找到了她,在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后杀死了三宫的一具分身,随后将安吉尔带回了那个维度。在那里,她开始学习魔法,随后生下了瑞雯。 好景总是不长的,三宫是个什么恶魔?在阿查拉斯维度中的图书馆中,对他的描述非常语焉不详。 “一切恶与不可言说之物的主宰,端坐在黑暗之中。祂的毕生愿望便是统治所有维度。” 很老套的目的,对吧?但他仅凭肉体便能撕裂维度,甚至在突破空间时毁灭了一个宇宙。那么,这个目的就一点都不老套了,相反,三宫变成了那无数个宇宙中共同的威胁之一。每个宇宙都遭到了三宫的入侵,他通常会派出自己的分身,诱骗那里的女子,与之结合后生下子嗣。 等到子嗣成年,他的计划便可以开始实施了——在法师的角度来看,这计划相当弱智。 来自三宫那一部分的黑暗魔力会在那些对此一无所知的孩子身上爆发,通常来说,在这个暴走的短暂瞬间,三宫会操控着他们的身体杀死他们最亲密的人。 随后让他们清醒,看见自己所做的一切——再然后,只要他们因为过强的情绪而导致魔力暴走,三宫便可以加大力度了。 他会持续输送黑暗魔力,将那孩子变为一个炸弹,用他来炸开维度之间的一个小小缝隙,随后布置通道——他就能以真身降临了。 瑞雯从小便被教导,要压抑自己的感情。她成年那天,僧侣们如临大敌,全力以赴准备防备三宫的进攻。但祂没来,正当众人以为能松一口气时,三宫却通过瑞雯母亲的身体降临了。他撕碎了在场的所有人,却特意放过了瑞雯。 不为别的,只因为安吉尔出于母亲的爱,在瑞雯身上放置了一个信标,那个信标能让瑞雯在遭受到危险时返回地球——她相信超人能够摆平三宫。而三宫也很清楚这一点,他就是故意放瑞雯回去的。 可惜,碰见了法师。 何慎言平静地坐在院子里,他就像是看完了一部非常致郁的电影——不是铁达尼号那种只有结尾很悲伤,而且杰克与肉丝起码快乐过的电影。是那种真正的,一眼望不到边,从头悲伤到尾的致郁电影。 不过,也只是电影而已。 他抬头看了眼韦恩宅的二楼窗户,心中完全没把三宫当回事。在他眼里,毁灭宇宙这种事情也就那样吧。而且... 还一切恶与不可言说之物的主宰,你连破开世界壁垒都得靠和人生孩子,然后把他们当成炸弹来炸开。就这种水平还敢起这种名字,问过那些彼界之物吗?他越想越觉得好笑。 韦恩宅的后门被推开了,瑞雯穿着那件宽大的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进去的黑袍走了出来。哥谭很少有这样的好天气,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这阴暗之地的阳光非常珍贵,不少老哥谭人会将其称之为‘上帝今日休息’。 法师坐在椅子上,懒懒地做了个手势:“感觉如何?” 17.一个警告 “你指的是哪方面?” 她似乎很快就适应了状况,即使法师对她来说完全是个陌生人也是如此。又或者,她其实知道自己没得选。 “各个方面。” 瑞雯平淡地点了点头:“我很好,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你对此没什么意见吗?” “......”她沉默了一会,兜帽下的紫色眼睛闪过一缕说不清楚意味的光:“没有。” 她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法师指了指她的身后,那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椅子。他示意瑞雯坐下,随后说道:“没必要那么着急,你已经有了法术的基础,再加上我的教导...我不想把自己说的太厉害,但事实就是,如果我想教你,你会进步飞快。” “现在,横在你和真正的法师之间只有一个问题:你的魔力。” 这被抛出的问题让她又忍不住咬了咬下唇,何慎言没管她的心理活动,他只管接着说。 “它们都来源于你的父亲,这很好,如果你能掌控它们的话。当然,这只建立在你能的前提下。可惜你不能,否则你就凭空多了许多法师一辈子也不敢想的庞大魔力了。但既然你没法掌控它们...我就得给你上一道保险锁了。” “有意见吗?”他看着离他不远,坐得笔直的少女。 “没有。” “很好,看来你也清楚自己长时间动用来自于祂的魔力会发生什么事情。”法师轻描淡写地揭过这件事,随后打了个响指。 瑞雯举起自己的双手,她发现,她身体中那一直以来都需要她费尽心思去压制的邪恶魔力尽数消失了,与此同时,就连灵魂上那种一直被人攥在手心的感觉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法师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抬起了双手。 一顶虚幻的猩红王冠出现在了他的手上,在片刻之间便从虚幻化作了真实。法师将那顶王冠给她戴上,说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知道。” “很好,其实我知道你不知道,只是问着玩玩儿。”他恶劣地一笑,继续说道:“我来告诉你这是什么。” “这是一份馈赠。” “拥有它,你就能使用来自我的魔力。你可以挥挥手移山填海,也能随意掌控他人的生死——当然,前提是你通过了我的考试。毕竟,给你力量,但你不会用也是白搭。” “我不喜欢藏着掖着,我就直说了吧。这不仅仅是一份馈赠,还是一份保险...只要你有一丁点被三宫入侵的迹象,这顶王冠就会启动我给它的另一个功能。” 瑞雯看上去对此无动于衷,但她黑袍下的手已经捏成了一团:“...是杀了我吗?” 出乎意料的是,法师脸上恶劣的微笑转变成了另一种笑容,瑞雯从未见过那样的微笑。他摘下少女的兜帽,让她与瞳色相同的紫色头发暴露在阳光的照射下,揉了揉她的脑袋:“不,是一个警报。” “然后,我就会赶到现场,替你把你那个老爹揍一顿——当然,能杀了更好。” 这句话很自大,但瑞雯能感受到法师体内的魔力。他就算刻意收敛,不散发任何魔力,光是站在那儿都像是一颗太阳。考虑到这种情况,她觉得法师的确有底气说这句话。 ------------------------------------- “你好,这里是露易丝·莱恩的语音信箱,请在滴的一声后留言...” 克拉克·肯特带着那副沉重又老土的黑框眼镜,他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小心翼翼地说道:“嘿,露易丝。是我,听着...我知道我们之间出了点问题,但,我觉得还有补救的空间。我的意思是,你听到消息后能给我回个电话吗?我定了一家墨西哥餐馆...周六晚七点,可以吗?” 他挂断电话,握着手里的铅笔漫不经心地旋转着。他在回家后好好想了想法师的话,何慎言说的没错。有些问题如果不去解决,那么就永远都会是个问题。这次或许是个机会,他可以坦诚自己的秘密身份...说实在的,他对此感到紧张。 他从未对外人说过自己就是超人这件事,知道这件事的人在世界上寥寥无几,更何况,他要说的人是自己早已决定要共度一生的对象。 克拉克·肯特叹了口气,他的一个同事经过了他,有些惊奇。 “嘿,肯特。你怎么还在这儿啊?” “怎么了?这还没到下班时间啊?”同事的话让他有些迷糊。 “不不不,你没看佩里说的话吗?他在周二的晨会上就说了,我们今天提前放假!” “老佩里转性了?”克拉克有些惊讶,在他的印象里,他的上司佩里·怀特是个巴不得全部人都加班的老板,尽管人很不错。但他的口头禅就是‘记者从不下班’。 “谁知道,总之,我要去享受生活了!肯特,祝你周末愉快。” “好的,你也是。”克拉克对他微笑了一下,维持着自己老好人的形象,实际上心里已经开始盘算了起来。 我定的时间是明天,那么,打个电话过去告诉餐厅我要提前,怎么样?如果,如果餐厅同意了...那么,我就以超人的身份去见她,去告诉她我是谁。 是的,克拉克,不需要担心,就像何先生说的那样...只管去做就好了。 他的心脏为自己大胆的决定怦怦直跳起来,氪星人的心脏极端强大,却没让他在对待感情的态度上和肉体一样强。 是的,我要打电话告诉那家餐馆,将时间改为今天...我现在就要做。 他拨打了电话,滴滴声从未像现在这样漫长,不安的情绪在他的心中交替盘旋。 但,他运气不错。那家餐厅的老板带着笑意告诉他:“年轻人,你运气不错。今晚还有位置,我看看...我帮你订到今晚八点,可以吗?” “可以!谢谢你!” 他满心欢喜的挂断电话,环顾四周,发现报社中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他不再犹豫,扯开了胸口的衣服。 超人飞了出去,他面上带着微笑。 18.失踪的超人 “先生,克拉克少爷失踪了。” 正在教导瑞雯如何运用魔力的法师停了下来,他转头问道:“你确定吗?” 阿尔弗雷德满面愁容,不管是从私人的角度还是为世界着想,不管是克拉克·肯特还是超人,他都为他感到担心。 “是的,先生,布鲁斯老爷用来监控克拉克少爷的生命定位器消失了,一起消失的还有他的母亲,玛莎·肯特。还有他的女友,露易丝·莱恩。” 法师转过头,他对瑞雯说道:“看来我们要进入自由练习时间了,我的学徒。” 额头上多出猩红色荆棘纹路的少女轻轻点了点头,即使她不再需要压抑自己的感情,但这么多年已经成了习惯。显然不是一天两天改的过来的,不过这样也好。一个能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的法师能够在任何情况下占据优势。 他走向阿尔弗雷德,和管家一起朝着地下的蝙蝠洞走去。他一边走一边问道:“能确认这个消息的准确度吗?” “百分百确认,那个检测器是克拉克少爷自己做出来交给老爷的。用的是氪星科技,就算是几年前他飞上太空进行远行时,我们都仍然能监测到他的信号。但现在却完全消失了,且不是生命报警,而是信号源消失...”老人面带忧色的回答。 “很好,我明白了。呼,事情还真是一桩接一桩啊,不是吗?”法师吐出一口气,他说道。 “不提这些了,阿尔弗雷德。你的老爷怎么说?” “他想要行动,杰森把他按住了。” “好小子,干得不错。就让那个异装癖乖乖的坐办公室吧,这件事...由我来处理。”他轻轻地说。 ------------------------------------- 克拉克·肯特第一时间感受到的不是疼痛,而是某种诡异的虚无。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黑暗之中,四周静悄悄的,即使以他的超级听力来说,也没听见什么东西。 手被捆上了,他尝试着用力,却发现他一直以来无往不利的力量在此时失去了作用。那绳子似乎能吸收动能,他的力量用上去如同泥牛入海。 如此先进的科技...... 在担心之余,他不免感到一丝荒谬,甚至觉得可笑。 居然有人拿绳子捆住了超人的手脚。 他微笑起来,举起手,嘴里吹出一股气流,霎时间便将那特制的黑色绳子化作了坚冰。随后眼中射出了热视线,轻而易举地破坏了绳子。腿部也被他以同样的方式解开了束缚。 他站了起来,想要飞行。但他的生物立场没像以前一样回应他,相反,一股粘滞感扑面而来。 千百倍于地球的重力压在了他的身上——但超人还扛得住。 超人面色如常的站了起来,这点程度对他来说是毛毛雨。尽管他从没自认自己是人间之神,但这个称号按在他身上最合适不过了。 黑暗中,一个声音开始对他说话:“你好,卡尔·艾尔。” “是谁在说话?”超人高声喊道:“如果你打算和我交谈,就现出真身吧。” 那声音低笑了两声,他回答道:“相信我,卡尔·艾尔。你不会想看到我的脸的,噢,我对你死去的父亲发誓...你绝对不会想看到的。” 超人并未生气,这种事还不足以让他失去理智:“如果你的打算就是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在语言上恶心我的话,你不会成功的。” 声音的语气越来越轻柔:“你确定...你真的想知道我是谁吗?” 不等超人回答,黑暗褪去,荧光亮起,一个他怎么也想不到的人站在原地,对着他微笑。 超人蹬蹬蹬后退几步,他的超级视觉在一瞬间穿透了那个人的身体——他的确存在,且的确是个地球人。不是什么幻象,也不是机器人套皮之类的东西。 那是他的生父,乔·艾尔。 那张与他相似的脸,克拉克·肯特是忘不了的。正因如此,他反倒更加困惑。因为他知道,乔·艾尔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难道是他飞船上的那个人工智能?但他的性格与真正的乔·艾尔一模一样...没理由做出这种事。而且,真正的乔·艾尔已经死了。 早在氪星爆炸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死了。 “怎么?不打算和我问声好吗?我们好不容易父子重逢...你就这样对待我?”那个顶着他生父的脸的东西假惺惺地说道。 超人握紧拳头,第一次感到生气。 他沉声回答:“你不是他,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但你绝对不是他。我认识的乔·艾尔不会绑架我的母亲,我的女友。甚至一声不吭将我带来这个地方,绑住我的手脚。” 那个东西被激怒了:“你的母亲?!你的——母亲?!你的母亲是劳拉·艾尔,是一位氪星人!和那个垂垂老矣的该死的地球女人有什么关系?他们只是猴子!” 超人的嘴边露出一丝嘲讽的笑:“你看,你绝对不是他。乔·艾尔亲口对我说,氪星人并不比地球人高贵。我们都是一样的,一个人身份的高贵与否与他的血统毫无关系...与他的内心息息相关。” 那个生物冷静了下来:“随你怎么说吧,卡尔·艾尔。事实就是如此,我就是乔·艾尔,你的亲生父亲。现在,让我来告诉你一件事。” 他话音落下,四周白色的空间再度变化,从一个空无一物的空间变为了黑暗的宇宙。数百艘氪星战舰漂浮在宇宙之中,超人的眼睛穿透了墙壁,他能看见这几百艘战舰上满载的氪星人士兵,他们全副武装,杀气腾腾。 那个东西张开双手,以一种狂热的语气说道:“看看,卡尔·艾尔!氪星的重建就在今日!只要我们拿下地球!” 他用手一指超人的背后。超人不需要回头便知道,他身后就是地球。 “看来这件事无法避免了。”克拉克·肯特闭上眼睛,在这一刻,他不是超人。 再睁开眼睛时,强烈的愤怒已经充斥了整张脸:“在我杀了你们所有人之前——你最好先告诉我,你把我的母亲与露易丝弄到哪里去了。” 那个生物只是嘲讽的一笑。 19.苹果是甜的 “先停一停,克拉克。”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超人的耳边说道。 话音落下,超人发现那几百艘氪星战舰在顷刻之间便被不知名的力量揉成了一团,连同着里面的氪星人士兵一起变成了一个旋转的铁球。 法师出现在他面前,背着手,看上去心情不是很美好。 “何先生?” “是的,是我...唉。”他叹了口气。 那个生物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了起来,原本面对超人都显得胸有成竹的他在看见这样的情况时,也没法继续维持原本的面无表情了。 他刚想开口说话,法师就一眼看了过去。瞬间将他变成了一块坚冰,何慎言慢悠悠地说道:“没让你说话,渣滓。” 超人飞到他面前,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先别杀了他,何先生!” “我知道,你的母亲和露易丝嘛...”法师轻轻拍了拍手,在超人身边,一块空间就像是被撕掉了幕布似的,他昏迷着的母亲与女友突然出现,两人躺在一个维生舱样式的机器中,静静沉睡着。 “事情解决了,克拉克,快回地球去吧。”他这样说道,回头看了一眼被坚冰包裹的生物,冲着他意义不明的笑了笑。 ------------------------------------- 何慎言回来的很快,非常快。瑞雯的自由练习时间不过才过去短短十分钟,她才刚刚开始沟通体内的魔力,想要试着让面前的草坪开满鲜花。 法师飘在空中,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笨拙的尝试,出声道:“想法不错。” 瑞雯的动作僵住了一瞬间,她没抬头,继续尝试着。何慎言继续看着她的尝试,一次、两次、三次。她的魔力运行没有问题,沟通到运用这个阶段也没什么问题——只有一点不对,她不知如何正确的使用它们。 他缓缓降落,蹲了下来,指着面前的草坪说道:“看好我是怎么做的。” “用魔力沟通自然,让草变成鲜花。这种法术原本是德鲁伊们的专场。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法师们发现原来我们也能做到这件事。只要——你的心够决。”他的声音很低沉。 瑞雯看见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草坪上。一点点魔力从那根手指中涌出,进入地下。泥土中的某种意志被唤起了,它也发出低沉的声音,回应了法师的请求。于是,在下一秒,奇迹发生。 韦恩宅的草坪很贵重,是四季常青型的,原本绝对不含任何花种的草坪在此时却突然开满了各式各样的花朵。它们的种类各不相同,瑞雯一种都认不出来。但她清楚,花朵的开放是需要时间的,但这些突然出现的花朵却在短短几秒钟之内便自己开放了。香气盈满整个韦恩宅的后院。 她伸出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自己面前的那朵白色鲜花。柔软的花骨朵在她触碰到自己之前便凑了过来,瑞雯的脸上闪过一丝微笑。 “现在,换你来试试。”法师轻声道。 “但是你已经让花开放了。” “是的。但那边还有棵树,不如我们让它结果?你喜欢吃苹果吗?”法师站起身,示意少女和他过来。 他们在开满了鲜花的草坪上漫步,凡是他们踩过的地方,花朵都自己延长了身体,避开他们的脚步。在他们走过后又将自己的身体拉了回来。瑞雯面无表情,但眼中的惊奇却毫不掩饰。 “苹果是什么?”站在那棵树下,她这样问道。 “是一种水果,通常是红色的,也有其他颜色。很甜,很好吃。”法师笼统的描述让瑞雯皱了皱眉。 “我没吃过这种水果,要怎么让树结出苹果?” “那就是你的问题了,我的学徒。法师们是很唯心的,你看,草坪原本开不出花,但我让花开了出来。这棵树不是苹果树,你也没吃过苹果,但那有什么关系呢?只管去做就好了。”何慎言带着笑意这样答道。 瑞雯闭上眼睛,她开始沟通体内来自何慎言的庞大魔力。随着她的心意,额头上那荆棘样式的图案也浮现了出来,一顶虚幻的猩红王冠渐渐出现在她的头顶。 就像是之前法师所做的那样,魔力沉入大地,她的精神也开始在其中漫游起来。一个庞大又平和,如同大地一般的意识对她耳语道:“你所求为何?” “我...想让这棵树结出苹果。” “为何?” 瑞雯怔住了,她回答不出这个问题。那个意识没有催促她,反而温和地说道:“你为何想要让这棵树结出苹果?是因为你想吃吗?” 我想吃苹果吗? 她开始回想起法师的描述,红色的,很甜。甜是什么味道? 那个意识非常惊讶:“你以往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小女孩,甜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味道之一,那是你们人类独有的享受。我曾尝过一次,至今难以忘怀。” 听上去应该会很好吃,她的嘴巴里开始分辨唾液,想象力的好处开始显现。但她至今为止别说水果,吃过的食物都非常寡淡无味。 阿查拉斯教派的僧侣们为了加强意志的磨炼,一直吃的都是种没有味道的圆型物体。他们将其称之为萨拉,吃下去后有三天左右就不需要再吃任何东西,营养也很丰富,但却没有任何味道。 “如何?”那个意识又问道。 “我,想让这棵树结出苹果。”她又说了一边。 “为何?” “因为我想尝尝甜到底是种什么味道,而且,我的老师告诉我苹果很好吃。” “那么...睁开你的眼睛。”那个意识这样说道。 瑞雯照做了,她睁开眼睛。面前那颗大树不知何时已经结满了苹果,红通通的。甚至还挂着露水。法师靠在树干上,手中抛着一颗苹果。看见她睁开眼,将苹果扔了过去。 她下意识伸出手,接过了那颗苹果。 法师迈步走过她,声音听上去非常轻松:“尝一口试试吧,你会喜欢上它的味道的。” 20.来自另一个宇宙的氪星人 “何先生,您能解释下一为什么我的草坪和那颗年龄超过三十年的树会突然变成苹果树吗?” 阿尔弗雷德端来一只烤鸡,他面无表情地问道。 法师哈哈一笑:“你不喜欢吗?” “我很喜欢,但布鲁斯老爷就不见得了。他可是有一段日子对植物过敏。”阿尔弗雷德突然笑了起来,言语之中充满了对某人的挤兑。 他接着说道:“我的布鲁斯老爷已经半个月没回过家了,连带着还把杰森也带到办公室去了。哎,你说的对,何先生。他的确需要被教训教训。” 餐桌的另一头,瑞雯根本就没听管家与法师在说些什么。她正拿着刀叉看着盘子里那块牛排发呆。 阿尔弗雷德作为管家的素质让他看到了少女的手足无措,他将手在身上的围裙上擦了擦,走过去问道:“瑞雯小姐,您觉得牛排不合胃口吗?” 瑞雯用茫然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紫罗兰色的瞳孔中满是疑惑:“不,我只是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这是什么味道?” 阿尔弗雷德的鼻子轻轻抽动了两下,老人此时也被弄迷糊了:“呃,小姐,这味道很正宗啊。肉香味...有什么不对吗?难道是这牛排过期了?” 瑞雯低下头,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肉香味...?我记住了。” 她开始切割牛排,吃下第一口后,便再也停不下来了。 法师没怎么动他盘子里的那块肋排,相反,他十指搭在一起放在桌面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少女吃着东西。 注意到他的眼光,阿尔弗雷德走了过去,在他耳边轻轻问道:“瑞雯小姐以前到底生活在什么地方?” “噢,阿尔弗雷德。这可不是个好故事,我能给你透露的也不多——这么说吧。她的母亲是哥谭人,和十几年前在你们这儿流行过一阵子的三宫教派有点关系。” 管家变了脸色,他记得这个教派,或者说,只要是老一辈的哥谭人没几个不记得的。那是他们最惨痛的记忆之一。 “我了解了。”管家点了点头。 ------------------------------------- “你教我的真的有用!何先生!”超人听上去就像是个兴奋的孩子,他在电话那头的激动甚至都传到了法师这里。何慎言不得不把电话听筒拿远了一些。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何先生。你真是帮了大忙。” 看他这股兴奋的劲,何慎言没好意思告诉他自己其实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压根就没想到他居然还真的成功了。 他转移了话题:“记得上次那个家伙吗?” 谈及他,超人的声音低沉了一瞬间:“是的,我记得。” “他的身份有些复杂,克拉克,我们最好当面谈这件事。我在韦恩宅等你。”何慎言放下电话,没过几秒钟,门铃就被按响了。而以超人的速度来说,这甚至都算慢的了。 阿尔弗雷德见怪不怪的过去打开门,看见一身格子衬衫,带着黑框眼镜的克拉克·肯特站在门口,正对着他腼腆的微笑——他每次见到阿尔弗雷德都会这样。 克拉克傻笑着,他今天似乎看见谁都要这么笑上一阵子:“你好啊,阿尔弗雷德,最近如何?” “午安,克拉克少爷。感谢你的关心,我很好。”管家一丝不苟地朝他点头,脖子摆动的距离精准又优雅。待他进来后,又以一种难以描述出的优雅关上了门。 看完全程的法师不由得在内心感叹,你们有钱人的管家就连开门关门都这么讲究啊。 何慎言站在原地,对克拉克点了点头。他指了指自己的脸,说道:“你还是把脸上的傻笑收一收吧,克拉克。” “我知道,我知道,先生。但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情,我实在太高兴了。”被这样一提醒,他收敛了一些,但效果不大。一边傻笑还一边挠头,不经意间露出了脖子上的吻痕。何慎言眼神一凝,随后变得玩味了起来。 但他没揭穿这傻小子,而是坐在了沙发上,说道:“他来自另一个宇宙。从生理学的角度上来说,他的确是你的生父,乔·艾尔。” “我认识的乔·艾尔不可能说出那种话,甚至想要带着士兵来侵略地球。” “他来的那个宇宙...唔,怎么说呢?比较黑暗。人人都对彼此带着恶意。” “难不成比哥谭还糟?” 管家咳嗽了一声,克拉克原本放松的姿势立刻变得正襟危坐起来。法师好笑的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你不应该拿哥谭来形容,克拉克。你应该拿地狱来对比,虽然现在地狱也没了。” “什么?” “啊,那是我和另外一位同伴做的,没必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何慎言挥了挥手,示意他忘掉这件事。 他继续说道:“他的宇宙的氪星人发现了一道裂缝,那个宇宙的氪星人常年四处征战。能够开采资源的星球已经都被开发的差不多了,地球甚至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被氪星人毁灭。我毁灭的那些只不过是先锋军而已。在发现了你是这个宇宙仅存的氪星后裔后,他们对你进行了一系列的调查。” 克拉克·肯特摘下眼镜,超人严肃地回答道:“他们想到的计策就是通过绑架我的母亲与女友迫使我屈服吗?” “不,还有比那更糟的。比如挖掘出你父亲乔纳森·肯特的尸骨,复活他并将他洗脑。” 法师轻描淡写的话让超人握紧了拳头,明明已经愤怒到无以复加,他却偏偏冷静了下来:“你刚刚说,他们只是先锋军?” “是的,他们其实早已来到了这个宇宙。” 超人站起身:“你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吗?” “知道,但...克拉克,我必须确认一件事。”法师盯着他,缓缓地说:“你真的对此没有意见吗?毕竟,我们讨论的是你在生理学上的同族。” 21.氪星之子与堪萨斯男孩 超人又坐了下来,他再次戴上眼镜,变回了那个平凡的小镇青年。克拉克·肯特沉吟了一会,他说道:“我小时候也会问自己,我到底是氪星人还是地球人。” “那时,我经常被学校里的大孩子们欺负,因为我父亲是个农民,而我那时又老是穿着宽大的、不合身的衣服。所以他们一直欺负我,直到有一次,我没法忍受了。我只是轻轻推了推,那个骑在我身上打我的孩子就飞了出去。” “万幸,他落在了谷仓里,没有出事。他们也不再欺负我了,只是开始叫我怪胎。我问过我父亲,如果我拥有这样的力量,那么,为什么我还要和普通人一样继续这样的日子呢?” “为什么我不能反抗,不能让他们畏惧我呢?我甚至可以轻松让父亲不再继续每天起早贪黑的劳作,让母亲换一把舒适的椅子,让她的腰不再痛。” 他抬起头,诚恳的看着法师:“我父亲只是告诉我,如果你想做那样的事,就去做吧,他支持我,因为我是他的儿子。” “也是在那一刻,我开始理解一件事。或许地球人与氪星人在生理结构上有着巨大的差异,但......没有谁比谁更高贵。正确的就是正确的,那条路始终都摆在那儿,或许很难。但我愿意在那条路上走下去。因为我的父亲就做到了这一点,不论是那一个都是如此。” “真正的氪星,我的氪星。早已毁灭,而地球就是我的故乡。我是氪星人,但也是地球人。如果非要我选一个,那么,我也选不出来。我是克拉克·肯特,但也是卡尔·艾尔。氪星之子。” 他继续说着,甚至开始微笑起来:“是的,我知道有些人畏惧我。将我称为一个威胁,我理解他们。但我知道,我永远不会变成他们想象中的那个模样,这就是我对于他们言语最有力的回击。” “所以,何先生。如果你问我,我会不会对这件事感到无法接受?我的回答是绝对不会。他们来自另一个宇宙,他们以侵略他人为生...这样一个残暴的帝国,和我心中的氪星截然不同。” 法师轻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克拉克。现在,去享受你和你女友的小日子吧,顺便,注意注意脖子。我会去处理他们的。” 克拉克先前脸上正经到不能再正经的表情突然崩塌了,他尴尬地说:“呃,先生,我...” 何慎言促狭地笑了起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克拉克。你的皮肤别说刀枪不入了,就是导弹都没法让你疼痛一下。她是怎么做到在你脖子上留下吻痕的?” 克拉克·肯特没有回答这件事,他以光速逃跑了,不过一眨眼就消失在了原地,甚至还不忘贴心的帮阿尔弗雷德关上门。 法师再也忍不住了,他哈哈大笑起来。 ------------------------------------- 布鲁斯·韦恩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他差不多有一周没从这儿出去过了。头发乱糟糟的,领带也消失了,早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一脸的胡茬,脸上的黑眼圈更是无比深重。他看上去没有一点哥谭首富的优雅与英俊,活脱脱就像是一个熬夜宅男。 但说真的,他的确熬夜,这半个月也的确很宅,尽管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现场的各种调度与实施起来的难度加在一起超乎他的想象,尽管韦恩集团内并不缺乏有能力的人,但他们的调动是在是一个大问题。更何况,他还要亲自面试那蜂拥而来的求职者,每天都要接受到差不多上百封信件。 他得一条一条的仔细审阅,一条一条的回复。为了省时间,他甚至把每周固定的会议改成了线上的,由于工作的增加,次数也从每周两次改为了每周五次。 实际上,别提他了,超负荷工作不仅让他有些疲惫。他门口的秘书都已经换了四个,全都是因为受不了连轴转而自行申请调离的。 “你的咖啡。” “谢谢。”布鲁斯说道,随后端起滚烫的咖啡喝了一口,完全不在意那要命的温度。 杰森看见这一幕,忍不住说道:“你难道没发现那是一杯刚泡好的咖啡吗?很烫的!” “我知道,杰森。但我需要一点咖啡因来让我的脑子活跃起来。”布鲁斯毫不在意地回答他,眼睛仍然盯着屏幕。 “是啊,你都半个月没出去巡逻过的。我看你不只是脑子需要活动活动。” 少年的气话并没让他生气,相反,布鲁斯微笑了起来:“如果你想的话,你可以自己出去巡逻。杰森,我为你做了一身新的制服。” “新制服?” “是的。” 他终于舍得将眼睛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了,他看着杰森·托德,按动了一下办公桌上的某个隐秘按钮。一道玻璃罩从地下缓缓升起,里面是一套黑红相间的流线型制服,全覆式头盔,在胸口有着一道猩红色的蝙蝠标志。 他淡淡地说:“你要试试看吗?全都是最新的配置。” 杰森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件制服,过了一会,他才说道:“你什么时候做的?” 布鲁斯停顿了一下,声音也变得低沉了起来:“很久...很久之前。” “是在我被杀死之后吗?” 有那么一阵子,蝙蝠侠没有说话。他甚至没有去看杰森·托德,不敢去看他脸上的表情。 他说道:“是的。” 出乎他意料的是,杰森翻了个白眼:“别摆出那副表情,布鲁斯·韦恩。我也是才想起来不久,那个复活我的法师技术有问题!我到现在才理清楚我死之前发生的事情,见鬼,这么说真的很奇怪...” “但事情已经过去了,更何况,那混蛋已经死了,不是吗?是你杀的。”杰森笑了起来,他打开玻璃罩,将制服抱了出来。 “我?” “噢,别想着否认。除了你还有谁能下定决心做这些事?看来我的死也不是全无用处,你不仅终于杀了那帮混蛋,还肯为哥谭做些实事了。”少年笑嘻嘻地说道,他看上去已经对自己的死亡完全释然了。 布鲁斯·韦恩看着他推开门离开,向后一靠,躺在自己的老板椅上,微笑起来。 22.比P社玩家还罪大恶极 “长官,这颗星球已经被我们彻底占领。”一名氪星人士兵对另一名穿着黑色战甲的男人敬礼道。 “干的不错,俘虏呢?” “按照帝国的条例,我们已经将他们贬为了苦工。” “没必要了,帝国会在这个宇宙开始新的征程。我们不需要孱弱的奴隶与苦工,更何况,他们实在太弱小了。统统杀了吧。”他转过身来,看着士兵身后那片平原上的不少老弱妇孺,挥了挥手。 “遵命,长官。他们的尸体需要转化为引擎的能量吗?” “转化效率如何?” “低。” “他们不配,尸体留在原地,就让这颗星球继续发展一阵子。做个标记,我们再回来时记得将星球作为星球。他们的尸体会变成上好的肥料。哼,他们也只有这点用处了。” 士兵对他敬了个礼,转身利用战甲的折跃功能消失了。 两人言语之间对生命的漠视堪称毫无人性,又或者,氪星人本就不把其他种族当做同样拥有知性的生物来看待。在他们眼中,不够强大的种族连当奴隶的资格都没有。 那个黑色战甲的指挥官转过身去,他背着手,看着眼前这片被无数星星照亮的银河,眼中燃起了野心的火焰:“还有如此之多的星球等待着氪星的征服...” 他微笑起来,然而,氪星人过人的视力却让他看见了某些不和谐的东西——比如正朝着他们快速飞来的一个黑点。他眯起眼,在太阳穴旁点了点。 战甲自带的头盔立刻从脖颈后方弹出,将他的头部层层包裹。目镜的缩放功能让他看清了那黑点是个什么东西——严格来说,那是一个人。 一个不需要飞船、不需要推进器。单凭肉体就能在宇宙中航行的人类,他穿着一身黑袍,又瘦又高,脸色苍白,极其英俊。指挥官的脸色变得奇怪了起来,他的目镜正在向他报警,那不断飘过的红色大大警告字体让他觉得自己的战甲伺服器出了点问题。 一个人类怎么可能拥有比战舰还要强的能量等级? 但他对氪星的科技更加具有信心,这副战甲追随他三百年之久,从未出过问题。如果警告上说的是真的... 他立刻打开通讯频道,他的声音开始在这颗星球上的士兵耳中以及星球上方的氪星战舰中回荡起来:“全体士兵注意,我们——” 指挥官的话没能说完,他已经呆住了。因为在这颗星球上方,那遮蔽了天空的氪星战舰在一秒钟之内凭空消失了。没有预兆、没有任何被捕捉到的攻击预警。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战舰就消失在了原地,好像它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旗舰!旗舰!听得见吗!” “他们听不见的。” 一个陌生的声音回答了他的问题,指挥官瞳孔一缩,还未等他做出反应,自己的意识便也陷入了黑暗。 何慎言站在原地,他迈步走过僵立在原地的指挥官,没有去管他。 他看着这星球上的残骸,叹了口气。毁灭总是比创造容易的,氪星人显然是个中好手。他们的身体素质与科技水平都极端优秀,往往只需要派出一队尖兵就能完全摧毁一个科技水平普通星球的政府,剩下的事情在他们的战舰到来后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事情。 这星球上的人已经没救了,但好在还有些人活着——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他眼中再次亮起赤红色的光芒。 原本正押送着那些平民准备进行处决的氪星士兵在一瞬间便死去了,那些平民们惊疑不定地看着停在原地不动的侵略者。有胆大的上前踹了一脚,那直立着的战甲倒在了地上,从中流出了血水。他们凑近一看,才发现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这是神迹吗? 这些侵略者的死亡与头顶上战舰的消失让他们很难不把事情往这个方面想,但何慎言可没兴趣跳出去当一个外星种族的神明。他只是顺手修复了一下这颗星球的环境后就离开了。 氪星人的效率令他感到发指,这帮侵略狂魔来到这个宇宙不过短短一星期,就已经侵略了上百颗星球。他们每到一颗星球都会检测上面生活种族的身体素质,强一点的会被带回战舰作为苦工——不要误会,并非让他们进行劳作。 而是被关在舱室里,下半辈子都要被迫献出自己的大脑作为湿件计算机来使用。之所以要身体素质强大的也是这个原因,氪星人可不会浪费他们的能量给孱弱的种族进行改造。 这个过程很直接,你撑得过去,就可以在痛苦之中继续活个几十年。撑不过就当场死亡。 身体素质次一点的,他们会被当做战舰的燃料。更弱一点的,就只能被当做星球的肥料了。他们的星球会被标记,氪星人会在上面播撒植物种子,作为农业星球。等到一百年后就会回到这里进行收割。 他们种植的并非是用来当做食物的作物,而是一种能够提供能量的特殊植物。这种植物在成长的过程中会逐渐吸干星球的生命力,等到氪星人收割完毕后,这颗星球就会成为一颗死星,氪星人会任由它留在原地。 不得不说,他们的侵略政策相当高效。也正是因为这种高效,让法师愈发不爽起来。他的确也杀了不少外星人,甚至直接毁灭了两个文明。但那都是事出有因,从未主动的侵略过任何其他星球。无论是他还是斯特兰奇,又或者是古一,秉持的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而氪星人们的手段...如果只是单纯的侵略倒也罢了,他们这明显就是打着侵略的旗号干着种族灭绝的勾当。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发指。而他们那套强者得生的理论在法师看来更是漏洞百出,可笑无比。 你们说只有强者才配生存,很好,现在我来了。 法师面无表情地在宇宙之中全速飞行,他不再掩饰自己的力量。庞大的魔力在宇宙中化为了某种深沉的回音。 23.奎托斯与瑟雅尼 “死吧!恶魔!”一名女性氪星人士兵挥舞着手中的能量巨斧,一跃而起朝着法师扑来,在半空中便被他的魔力扫过化为了灰烬。 “我可不是什么恶魔。实际上,那些恶魔要是还活着,看见你们的话,八成会把这个称号转让给你们。” 他这样说着,将手贴上了走廊的墙壁。于是在下一秒,这艘庞大如星球一般的战舰便得到了与之前那个女性氪星人士兵一样的下场——化为灰烬。 数量在他面前已经失去了意义,法师对并不热衷于杀戮。实际上,他甚至算得上是个和平主义者,只是有时候手段会有些粗暴。 可是,面对着如同宇宙蝗虫一般的氪星人,他变得愈发无法收敛起自己的愤怒起来。另一方面,何慎言也颇为庆幸,他没选择让克拉克跟来。尽管跟他相处时间不长,但他能感受得到,克拉克·肯特与他的这些异世界同族完全不同。 是的,完全不同。 他继续杀戮。 ------------------------------------- 奎托斯穿过传送门后,就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四周的环境让他无比确信,这就是女神所在的地方。她的习惯一直未变,几万年了仍是如此。一只洁白的鸟儿飞了过来,站在他的肩头。丝毫不畏惧奎托斯,甚至还用鸟喙轻轻地啄了啄他。 奎托斯立刻心领神会,他低下头,一个声音从他面前的湖泊中缓缓传来:“很久不见,奎托斯。” “...是的,女神,”奎托斯单膝跪地,他从未如此恭敬,即使在面对那些神明时也是如此。而他,甚至也算得上他们中的一员。但在他的心中,真正的神明只有这位女神一人而已。 只有她称得上神明二字。 “自我离开以后,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吗?” “...我不知道,女神。我很久没有接触过人类了...自从您离开以后。” “那么,你呢?你过得如何?” 奎托斯没有说话,瑟雅尼叹了一口气。在这个时候,她表现得更像是一个母亲,而非神明。 她从湖中走出,将手放在奎托斯的右脸颊上,一阵轻柔的风吹了过来,她说道:“你还在寻求死亡吗?” “是的,女神。”奎托斯很快回答道,而没有像之前那样沉默一会。 “生命是很珍贵的,奎托斯。我看着你长大成人,却不能干涉你的人生。你人生中的那些悲剧是我的错,我想要补救。所以才救下了你,给了你永恒的生命...但现在看来,你好像并不想要这份礼物。” 斯巴达的亡魂抬起头,他已不再年轻,苍老的面容上每一道皱纹都写着疲惫:“那不是您的错,女神。我知道当时您抽身乏术,没法关注我。而我的悲剧...” 他沉默了一会,眼中闪过一丝愤怒:“...那与您无关。” “但如果我在,你就不会遭受到那样的待遇。至少,他们不敢。” “不,女神。他们敢的。他们将自己视为与您同等的存在,在他们眼中,凡人什么也不是。从古至今,我见过无数神明,从未有一个像您一样的。”奎托斯变得有些激动。 瑟雅尼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脸颊,带来一丝凉意。湖中仙女收回手臂,她怜悯地说:“那你呢?奎托斯?你也是神明之一。” “我...不再是了。” “你放弃了你的神位吗?” 奎托斯不答,他转移了话题:“您的使者,那位法师,他拜托我去做一件事。” “是什么?” “去保护一个孩子,直到她成年。” “你愿意吗?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替你拒绝他。” “不,女神。怎可因为这点事就让您亲自出马...更何况,我早已答应。” 这次轮到瑟雅尼沉默了,她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裙,头上的花环紫色与粉红相加:“...你不必如此,奎托斯。是我辜负了你们,而不是你们辜负了我。” “在你们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无法来到你们身边。这是一个母亲的失职,如果不是我碰见了他,你们可能已经...”她没再继续说下去。 “奎托斯,世间万物都有其命运。你相信这句话吗?” “如果是您所说,我愿意相信。” “不管是谁说的,都不要相信这句话。”瑟雅尼突然温和的一笑,下一秒,这笑容便转为了沉静:“命运是世界上最大的谎言——如果不是那三个表子欺骗我,让我离开了你们...” 她几乎称得上是在咬牙切齿,奎托斯回答道:“她们已经死了,女神。是我亲手所杀。” “对了,我还没问过你。你的孩子,那个阿特柔斯呢?” 奎托斯的脸部线条变得坚硬了起来,提到这个名字似乎触碰到了某些开关。他瞪大了双眼,竭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在瑟雅尼的面前失态。 良久,他呼出一口气:“...他,他离开了。女神。” “是吗...”瑟雅尼叹息一声,对她来说,奎托斯的孩子也是她的孩子。毕竟,她是那世界上一切生灵的母亲。可在神话中,凡是被称为母神的神明,下场都不会太好。她也一样,被迫与自己的孩子分隔开来,甚至只能通过外人的视野去看到自己的孩子。 “去完成你的任务吧,奎托斯。” 奎托斯并没有立刻起身离开,他低垂着头颅,身上红色的刺青是那么显眼:“我有一件事不明白,女神。” “是什么?” “我...我这一生。我杀死了自己的父亲,我失去了亲人、儿子、妻子。一次又一次,我总是在伤害别人或者被别人伤害。我不明白,女神,为什么我不能死亡呢?” 瑟雅尼回答道:“因为你的生命不仅仅属于你自己,奎托斯。也不属于我,你失去的那些亲人,他们都还在你的记忆中活着。如果你死了,他们也会随你而去。不是吗?” 沉默着的男人站起身。 24.被问到短路的钢骨 “这地方看上去很不错啊,克拉克。” 露易丝·莱恩挽着克拉克的手,走进这家位于大都会某栋大厦顶层的餐厅。这儿的装潢非常豪华,但又不显得太咄咄逼人。既能让人感受到这地方的档次,又不至于显得太过奢侈。 侍者为他们指了路,两人走向他们的座位。位于落地窗旁边,风景很好,刚好能看清整个大都会的风景,将那些景色尽收眼底。 “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露易丝凑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一个朋友推荐的,他如果来大都会出差,基本都会在这儿吃饭。” 二人落座,露易丝又看了看四周,微笑着问道:“这地方一定让你花了不少钱。” “啊,其实还好...”克拉克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他这样回答道。 确实还好,毕竟他压根就没出钱。某个远在哥谭的钻石王老五大手一挥就让他来这家餐厅吃饭,同时还告诉他这是自己名下的产业,随便吃。 他的原话是:“你就算在这儿吃上一个月都没问题。” 露易丝突然说道:“你真应该早点告诉我。” “什么?” 记者小姐翻了个白眼:“噢,克拉克·肯特,不要装傻,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我的确不知道,你在指什么?” “很好,肯特先生,今晚你别想上我的床了。” “啊,关于那个...”克拉克有些尴尬地说道:“实际上,今晚我不打算去你那儿。” 在他对面,露易丝已经眯起了眼睛:“嗯?” 克拉克环顾四周,他凑近露易丝,小声地说道:“正义联盟今晚有一次会议,我得去开会,露易丝。” “是吗?”露易丝笑了两声。 克拉克突然感到自己的小腿被一个软软的东西触碰了一下,他低头看去,发现在桌子下方,有一只穿着黑色丝袜的脚正轻轻触碰着他的小腿。 他立马抬头,一脸正气地说:“是真的,露易丝。今晚的确有个会议。” 露易丝用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颊,着迷地看着这个男人,她红唇轻启:“我当然相信你不会骗我,克拉克...我只是很惊讶,原来超人也有不擅长的事。” 在她对面,克拉克·肯特涨红了脸,没说话。见状,露易丝玩心大起。她凑近对方的脸,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买了一件很轻薄的睡衣,是你喜欢的黑色。” 克拉克从未感到自己如此窘迫过,他深吸一口气,刚想说些什么来缓解目前的局面。但端着菜过来的侍者让他免于了口舌之灾,毕竟,他真的不怎么会说话。 ------------------------------------- 当晚。 正义联盟大厅内。 超人穿着他的制服,坐在主位上一脸严肃,表面上是在思考,但实际上他脑子里只有露易丝的那句话,不停地在盘旋。 绿灯侠,哈尔·乔丹目前人不在地球,这次会议他不在场。闪电侠按照惯例会最后一个到,说来也是好笑,最为世界上跑的最快的人,他却老是迟到。而火星猎人与海王都有事情来不了。 至于蝙蝠?他已经缺席三次会议了——说是缺席其实不太正确,他只是每次都用全息投影来参加会议罢了。 所以,这次参加会议的只有三个人。超人、神奇女侠与钢骨。 会议室的大门自动打开了,钢骨那特有的沉重脚步声传来。 “哦,克拉克,你来的很早啊。” “嗯...晚上好,维克托。”超人漫不经心地回答。 “戴安娜呢?” “不知道,或许又在那儿忙着收集古董吧...现在几点了?” 时刻与网络保持连接的钢骨说道:“十一点二十三分五十七秒...好,现在是十一点二十四分了。” “你每次都得精确到秒吗?” 钢骨一脸严肃地看着他:“嘿,老兄。我是个半机械人,你懂我意思吗?机器就是精准的,所以我说话也这么精准,包括报数。你要是不喜欢,我可就要告你歧视机器人了。而且我还是个黑人,所以你是双倍歧视!” “见鬼,维克托,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不好笑吗?”维克托·斯通纳闷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他的金属手指与脑壳在碰撞间发出刺耳的噪音:“可是我和其他人说的时候,他们都觉得很好笑啊。” 超人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向上翻去,他们当然觉得好笑了。种族歧视的笑话只有黑人能与黑人开。 不过,话说回来,那确实是个好笑话。 趁着戴安娜还没来,超人决定问一个问题:“嘿,维克托。” “怎么了?” “你...呃,我的意思是,你在变成这副模样之前...有交过女朋友吗?” “噢!”钢骨受伤地大叫起来,他嚷嚷道:“就算你觉得不好笑也不至于这么揭短吧!” “啊?你没有交过女朋友吗?你可是橄榄球队的四分卫啊!” 钢骨剩下的那半边脸都涨红了,尽管因为他的肤色看不太出来:“我...有谁规定四分卫一定得交很多女朋友!我很保守的!我还想谈一场已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呢...” 他沮丧地摊了摊手。 超人也叹了口气:“好吧,看来我真的得去问布鲁斯这件事了。你和戴安娜估计都帮不了我。” 钢骨不赞成地挑起他那只剩一边的眉毛:“嘿,小心点。你可是在跟一个能与全世界所有知识库进行交互的人说话,还有什么问题是我不能给出答案的?” “这个嘛...” “快点说!”钢骨信心满满地拍着自己的胸口,哐哐哐的金属声传遍了整个会议室。 “你确定吗?” “当然!” “那我说了?” “你是怎么回事,克拉克?快说!让我听听是什么问题能难住你!” “好吧...”超人凑近钢骨的耳边,缓缓说了一句话。随后,钢骨便陷入了沉思。 他的表情凝固了,整个人都僵立在那里,活像是块银色的化石。 “维克托?维克托!你还好吗?”超人拍了拍他。 “嗯?什么?噢,我还好,晚上好啊,克拉克!”他像是从短路中醒了过来似的,热情地重复了一遍刚进门时的话。 25.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目前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 钢骨点了点桌面,圆桌中间的投影便消失了。 “总体来说,全球都没什么问题。不过哥谭最近的犯罪率下降了五十个百分点,布鲁斯,你到底干了什么事?”他匪夷所思地问道。 蝙蝠侠坐在椅子上的蓝色投影并没穿着制服,而是一身普通的西装,他回答道:“没什么,只是做了点微小的工作。” 神奇女侠翻了个白眼:“又来了,我只是做了点微小的工作。哥谭市犯罪率下降就业率与入学率全部提高都不是我的功劳...” 她模仿着布鲁斯的声音,说了一大串话,让钢骨哈哈大笑起来。但蝙蝠侠那不赞成的目光让他的笑声渐渐微弱了下来,随后变成了正襟危坐面无表情。 “克拉克,你怎么看上去一直魂不守舍?”蝙蝠侠的投影问道。 “啊?”超人从沉思中惊醒了过来,他茫然地问道。 “是啊,你从会议开始到现在就一直魂不守舍的,发生什么了?又和你的女友吵架了?”戴安娜关心地问道,同时还拍了拍自己的胸甲,她丝毫没顾忌自己的性别,拍得非常用力。手掌与胸甲接触发出的声音暂且不提,那荡漾的幅度却也非常惊人。 但在座各位都忽视了这一点,超人叹了口气:“不,不是那个原因...实际上,我和她坦白了。” “什么?!” “这么大的事情你现在才告诉我们?!” 暂且按下神奇女侠与钢骨的惊讶不谈,蝙蝠侠倒是老神在在的鼓了鼓掌。他微笑着问道:“今晚推荐的餐厅感觉如何?我特意让他们空运了一批新鲜的食材过去,你今晚应该吃的很开心吧。” “很美味,谢谢你,布鲁斯。但我搞不清楚一件事...呃,维克托,你能回避一下吗?这个问题可能会让你短路。” 钢骨像是受到了奇耻大辱一般站了起来:“我一身的高科技,有什么东西能让我短路!你是在歧视机器人吗?而且我还是个黑人,就算只剩下一点点也是,所以你是双倍歧视!” 没有人笑,这次不止是蝙蝠侠用不赞成的眼神看着他了,其他两人也是。钢骨呐呐地坐了下去,小声地说:“怎么了?这个笑话难道真的很糟糕吗?” “咳,”超人咳嗽了一声,他说道:“不,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我之前问过你一次,但你好像用了记忆清除,把我问你的那部分记忆清理掉了。” “那我就更要听了,还有什么问题是能让我主动清理记忆的?” 好言难劝想死的鬼,见他这样,超人也不拦他了。他又咳嗽了两声,严肃地问道:“是这样的...我和露易丝...嗯,总之,我有时会用生物立场将自己的能力封闭起来,这样她就不会受伤。但是我这样做...呃...” 戴安娜一脸的疑惑:“什么?你在说什么谜语吗?怎么我一个字都听不明白?” 蝙蝠侠往椅子上一靠,嘴角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 钢骨则又不动了。 超人深吸了一口气,他以当初面对毁灭日决然赴死的态度一口气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我发现我不用能力有些受不了露易丝她一晚上能用完一整盒......” “一整盒什么?”戴安娜更加迷糊了,她一会看看呆住的钢骨,一会又看看仿佛看穿了一切的蝙蝠侠。然后又看看因为说出这句话而直接趴在桌上的超人,就差拍桌问他到底是什么事了。 “戴安娜,这件事你还是不要了解比较好...咳。”蝙蝠侠笑了笑,随后咳嗽了一声,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正经起来。 不得不说,他板着脸的时候就算不带头盔也很有威慑力:“我的建议是...多多适应。” “什么?就只有这些?” “不然呢?你要么适应,要么就偷偷放开生物立场的限制,用上你那么一点点的氪星人能力。不过,我得提醒你一件事,克拉克。你这样可是作弊。” 蝙蝠侠刚开始时还比较正经,但就算是他,说到后半句话时也忍不住了,声音中带上了些许的笑意。 钢骨像是从短路中回过了神,他一个激灵站起身:“我一身的高科技,有什么东西能让我短路!你是在歧视机器人吗?而且我还是个黑人,就算只剩下一点点也是,所以你是双倍歧视!” “...维克托,这个笑话真的不好笑。”超人有气无力地说道。 ------------------------------------- 会议结束,布鲁斯·韦恩在他的办公室里哈哈大笑起来。他没开灯,在椅子上旋转了半圈。回身看着灯火通明的哥谭夜景,脸上的高兴不需多言也能感受得到。 这是很难得的,他身为蝙蝠侠时,几乎没有笑容。而身为布鲁斯·韦恩时,除了在那些社交场所以及应对主动贴上来的美女时会营业性的假笑一下外,是基本不笑的。 但现在,他却发自内心的笑得非常开心。 一个声音打破了他独自一人愉快的时光:“不见我就这么让你感到开心吗,布鲁斯?” 他转过椅子后已经变为了蝙蝠侠模式,板着一张脸,就好像刚刚那个哈哈大笑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冷淡地问:“你来这儿干什么?” 一个穿着紧身衣的女人从黑暗中缓缓走出,她走着猫步,身姿婀娜,唇边挂着一抹挑逗地微笑。整个人的神态看上去活像一只黑猫。 她趴在布鲁斯的办公桌上,伸了一个懒腰,发出一声呻吟:“唔——,只是因为很久没见到你巡逻了,有些担心你而已。但现在看来,我的担心好像是多余的,蝙蝠仔。” 布鲁斯坐在黑暗中,那双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你不该来的。” “怎么?难不成你要打我吗?然后再把我丢进阿卡姆去?噢,天呐,那也太可怕了!”她捂着嘴,故意做出害怕的表情。很矫揉造作,但因为她的美貌,却又显得非常可爱。 布鲁斯·韦恩长长地谈了一口气,他站起身来,扯开衬衫丢下领带:“很好...你会知道错的。” 26.哈莉·奎因 电视机里的早间新闻主持人正满面笑容地告诉大家哥谭的改变有多么巨大,但房间里的女人却显得根本不关心这些问题。 地上散落一地的啤酒瓶与随处可见的生活垃圾诉说着她生活的糜烂,难闻的气味遍布整间屋子,尤其是她还点起了一根女士香烟。 她尝试着吸了一口,发现自己仍然学不会吸烟。随后就狠狠扔到脚下踩灭了。由于没穿鞋,那滚烫的温度让她感受到难言的痛苦,却比不上心中的一丝一毫。 柜子上摆着一张照片,里面有一个穿着小丑服装的女人和一个绿头发的小丑灿烂地对着镜头微笑,在他们脚下,有成堆的尸体。 似乎终于受够了这样的气氛,她站起身,拿起自己放在床边的巨大木槌,狠狠地敲击在了电视机上。那老旧的电视闪出了一阵火花,随后便因突发情况迎来了生命的终结。 女人气喘吁吁地放下锤子,她看到那张照片,气的一把拿了过来摔在脚下。用木锤不停地锤击地面:“混蛋!死得那么早!你怎么能死得那么早!我才刚刚下定决心要去杀了你!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发出一阵尖叫与嘶吼,楼下的人似乎终于无法忍受了,他在楼下扯着嗓子大吼:“你疯了吗!碧池!现在是晚上两点钟!我的孩子明早还要上学呢!你再吵我就拿枪上来崩了你!” 女人毫不畏惧,她也回吼道:“你来啊!” 喊话的男人被激怒了,他沉重的脚步声在楼梯上传来。女人打开房门,拎着锤子。看见一个穿着汗衫,手里拿着手枪的男人站在楼梯间。原本满面怒气的他在看见女人后却突然变了一张脸,不仅把枪放在身后,就连语气都变得卑微了起来。 “我...我不知道是您啊,哈莉大姐头,对不起,对不起。您继续!” 说完他就想走,却被面无表情的女人一把拉住了,她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呃...您继续?”男人额头已经冒出了冷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对,你在楼下的时候喊的话,你说的什么?” “...我孩子明天还要上学?”他不确定地说道,随后脸色变得惊恐起来:“不不不,您别和我一般见识!要杀就杀我吧,她是无辜的!” 说完他就闭上了眼睛,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甚至被拉住的手都松开了。哈莉皱着眉:“你在说些什么?我差不多有一年多没杀过人了,你难道不知道?” “呃...但您还在和小丑...” 这两个字似乎触碰到了女人的逆鳞,她发出一声怒吼:“闭嘴!不要提那个该死的混蛋!” 她冷静下来后,说道:“我早就没和他混了,白痴。你的消息怎么这么不灵通?” “我也是才从监狱里出来...正好赶上布鲁斯·韦恩那个花花公子发了神经病,建公立学校,所以我就想着安分守己...至少让我的小朱莉能读完高中。”男人搓着手,他只穿着汗衫,已经有些抵抗不住哥谭夜晚的温度了。 “什么?” “您连这个都不知道?”男人看她一眼,脸上的表情难以言喻。到底是谁消息不灵通? “你进来。”哈莉一把将他拉了进来,男人先是担心,随后想到,这女疯子想杀自己早就动手了。他也就平静了下来,但屋子里糟糕的环境让他忍不住泛起了恶心。 没吃完的外卖都长虫了也不扔,那些啤酒瓶里有些不少装着可疑的液体,从那刺鼻的味道可以判断,绝对不是原本的东西。地面上到处散落着肮脏的衣服和内衣裤,随意扔在客厅里的床垫上甚至还有六个弹孔,更夸张的是,天花板上有半块黏住的披萨... “呃...”他欲言又止。 哈莉没管他的感受,拉着他做到自己肮脏的沙发上,她说道:“现在,你来告诉我布鲁斯·韦恩都干了些什么。” 男人感受到屁股下方传来黏腻的感觉,他不敢想自己坐到了什么东西上面。只是老老实实地开始回答问题。 随着他的叙述,哈莉的眼睛越瞪越大,甚至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他?他建学校建孤儿院?还向全哥谭提供工作岗位?还立法不让贩du了?gcpd抓了一大批人?活见鬼!他怎么不早点干这些事!” 她站在那儿骂了超过五分钟,男人恨不得穿越回十分钟前殴打那个出声的自己一顿,你干嘛非得招惹这个神经病? 正当他后悔的时候,哈莉却突然冷静了下来:“不行,我得去找他。” 听见这话,男人也噌了一下站了起来。他拿出枪就对准了哈莉:“嘿!我可不能当做没听见你刚刚说的那句话!你想找他干什么?!我警告你,你这个疯狂的碧池,你要是敢对他做什么让我的小朱莉没学上我就杀了你!”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求职啊。我可是心理学的专家哎。”哈莉一脸奇怪地回答道,丝毫没在乎他手里那把手枪。 “什...什么?”男人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求职啊,你这个白痴。难不成我要去杀了他吗?我又不是真的精神病患者!”哈莉翻了白眼,她开始碎碎念起来。 “都怪那个绿头发白痴...妈的,老娘耗费青春丢了工作跟着他,结果他对我压根没兴趣!成天追着那个混蛋蝙蝠到处跑...我他妈就连生理需求都得买玩具解决!” 这句话,男人选择性的当自己聋掉了。他放下枪,小心翼翼地问:“那我可以回去了吗,哈莉大姐头?” “赶紧滚吧你!顺便告诉你一句,我要是再发现你在街头跟那些混蛋厮混,你就等着我向gcpd举报你吧。他们现在应该还对举报人有奖金吧...”哈莉盘算着,顺便挥了挥手让他赶紧离开了。 男人离开的模样看上去就像恨自己怎么没生四条腿。 哈莉坐在自己的屋子里,她叹了口气,来到卫生间。看着肮脏的镜子里反射出来的那个女人,满头金发乱糟糟的,再加上那花掉的妆,看上去真的就像是个疯子。 她拿出放在镜子上方夹层里的一叠纸钞,思索了一下,决定明天去买一套西装,然后去韦恩企业面试。 27.拿着枪去求职 哈莉穿着一身合身的西服走进韦恩大厦,她带了一副不知从那儿弄来的金丝眼镜,一头金发剪成了利落的短发。妆容也没像从前那样夸张,而是显得她非常精干的淡妆。 她走到前台,很有礼貌地掏出枪:“你好,我是来面试的。” 坐在里面的那位女士看着黑洞洞的枪口,连按动按钮呼叫警卫的胆子都没有:“你...你...你...” 哈莉皱了皱眉,她推了推眼镜,继续保持着那副冷淡而显得自己非常专业的语气:“我是来面试的。” 前台女士看上去都快哭出来了,就在这时,从旁边伸出了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走了哈莉手中的枪。突然出现的布鲁斯·韦恩说道:“我来处理这件事,你先去喝杯咖啡让自己冷静一下吧。” 真的哭出来的前台女士飞速跑走了,布鲁斯·韦恩带着他的经典微笑,将哈莉·奎因带进了自己直达顶层办公室的私人电梯。 “你到底有什么毛病?”电梯里,蝙蝠侠压着嗓子问道。 “哎?怎么是你?布鲁斯·韦恩呢?”哈莉做出一副惊奇的模样,她故意傻里傻气地说:“我怎么没看到布鲁斯·韦恩?你把他弄到哪儿去了?蝙蝠仔!那可是我未来的老板,你最好快点把他弄回来!” “够了!”蝙蝠侠怒喝一声。 他阴沉地说:“你最好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哈莉。否则我不介意打你一顿,然后把你扔进阿卡姆...” “阿卡姆已经没了,蝙蝠。我知道这件事,你不用再试探我了。”哈莉的表情变得平静了下来。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里面的人也都死了吧?” “是的,你的老相好也在死亡名单里。感觉如何?”蝙蝠侠丝毫不退让地回答。 哈莉像是突然泄了气似的,她气鼓鼓地说道:“你这人真没意思,蝙蝠。我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但我一直都没告诉别人,结果我来你公司想要面试,你却一点都不给我面子...有钱了不起啊?” 蝙蝠侠的眼角抽动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气,提醒自己要忍耐一下,毕竟哈莉是个精神病。他说道:“听着,就算你真的是来面试的。你也不能拿着枪对准前台!她是无辜的!” “我没想开枪。” “万一走火了怎么办?!” “枪里又没子弹。”哈莉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让蝙蝠侠的头更痛了,电梯门打开,他带着哈莉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 他说道:“好,我就当你是来面试的。来,说说吧。” “说什么?”哈莉眨着自己的眼睛,一脸的无辜。 “...面试都要自我介绍的,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啊,我上一份工作是大学毕业后直招进去的。不然你以为哪个正常人愿意在阿卡姆疯人院里当心理医生?我又没精神病!” 蝙蝠侠看上去快要忍耐到极限了,而哈莉也意识到了这点,她的表情变得正经了起来。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蝙蝠仔。但我的确想要重新开始。” “在我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在他身上之后,我意识到了一件事。当初想要完全了解他的我是一个傻子。没人能完全理解他的精神状况,除非你和他一样。” “你看,他有一套自圆其说的世界观与人生观,他坚信混沌是一切的主宰。并且乐衷于让所有人都了解到这一点,他的所作所为无疑给这座城市带来了许多痛苦。但我不同,蝙蝠仔。即使是在我最堕落的那段时光中...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里,我都没有杀过任何无辜的人。” “我杀的人都是黑帮、疯子。这点你不能否认吧?” 蝙蝠侠点了点头,示意她接着说。 “我在一年前就已经离开了他,这段时间里我也没有出去重操旧业。你应该是知道这件事的,蝙蝠仔。每个人都应该有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不是吗?你得相信我一次。” 如此真心实意的话很少出现在她身上。哈莉·奎因是一个标准的精神病患者,她上一秒能和你一起吃饭,下一秒就能操起那把厚重的木锤帮你做个开颅手术。蝙蝠侠很清楚这一点,正因如此,他不得不把她的话严肃对待。 他缓缓说道:“你说得很对,哈莉。但有一件事,你犯了罪,杀过人。韦恩集团原本是不接受有犯罪记录的员工的,虽然我现在更改了这条规定。但...我要怎么相信你不会和以前一样,因为一点事情就暴起杀人呢?” “这里的人可与你之前遇到过的都不一样,他们都是好人。没有犯罪记录,兢兢业业的上班。我就直说了吧,哈莉。你要我怎么相信你,一个前科累累的犯罪份子,小丑的前同伴,会真的洗心革面?” 他的话近似不近人情:“我能让你说完话,而不是当场将你扔到监狱里。就已经足够说明我对你的容忍程度了,哈莉。我相信你也明白这一点,不要得寸进尺。” “所以,你必须先证明你已经完全从那种对小丑的病态迷恋中醒过来,我才能让你在韦恩集团工作。” 哈莉摘下她的金丝眼镜,用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蝙蝠侠:“可是,蝙蝠仔。我真的没办法了嘛,求你了!好不好嘛!人家只是想要一份工作啦~” 蝙蝠侠的眼角再次抽动了一下,他终于忍不住爆发出声。 “这不是什么见鬼的过家家!哈莉!我们谈论的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如果在以前,你已经被我扔进监狱了。你对小丑的迷恋正是导致你...” 他没继续说下去,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女人正在流泪。 她明明在微笑,但那双蓝色眼睛中的眼泪却始终未曾停歇,顺流而下,打湿了她的衣领。她却像没意识到这点似的,笑着说:“我知道了,蝙蝠仔。我的确已经没病了,但我理解你的怀疑。” “只是我咎由自取而已,我明白。但我已经...” 她没能说完,终于忍不住哭泣了起来。 布鲁斯·韦恩沉默地看着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哈莉·奎因那个疯疯癫癫的小丑女外壳只不过是一层保护性的、像是刺猬似的护甲。在这外壳之下的,那个聪明的,凭借自己努力考上大学赢取心理学博士的女孩始终都被掩盖着一层迷雾。 没人知道她的真实性格,就像也没人知道她为什么会对小丑那么迷恋一样。 他知道她的生平,父亲酗酒,母亲与她时常被殴打。终于有一天,她放学回家,看见母亲已经杀死了父亲,自己也死在了沙发上。或许父母双亡的相似经历让他对哈莉有了更多的包容,但其实,在内心深处,他知道不是这样。 真正让他能对哈莉容忍至今的原因,是他知道哈莉曾经将自己与小丑抢银行得到的钱全部以匿名形式捐给基金会,是哈莉曾经在某个万圣节上街给穷人们四处散发食物。可是... 可是,如果一个人被外壳包裹,甚至逐渐连外壳里的柔软本体都变成了那外壳的形状。他又怎么去相信哈莉真的会改过自新呢? 28.至尊法师蝙蝠侠? “你干了些什么啊,布鲁斯?” 法师嫌弃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响起,他不知何时出现的,即使是以蝙蝠侠的观察力也没发现他是如何悄无声息来到这里的。 “这不关你的事。”蝙蝠侠做了个手势,沉声说道。 法师却一点都不给他面子,他毫不客气地说:“我可不是你的员工,布鲁斯·韦恩。实际上,你是不是忘了我才是那个点醒你,让你从过家家一样的变装游戏中清醒过来的人?” “什么?是你让他不再做蝙蝠侠的?!”哈莉止住了哭泣,震惊地看着法师。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她震惊地问道,蝙蝠侠发现她的手里拿着一瓶眼药水。这个发现让他的脸色阴沉到了一种极致,活像是哥谭暴雨的天色。 “很简单,法术。”何慎言耸了耸肩,回答道。 “法术?你是个法师?” “是的。” “那你能给我变一只玩具熊出来吗?粉红色,超大的那种!”她无理取闹的要求让蝙蝠侠非常担心法师在下一秒会把她变成灰烬。然而,法师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好啊。”他点了点头,打了个响指。一只粉红色的巨大玩具熊便出现在了布鲁斯·韦恩的办公室中。 “哇!”哈莉像是个孩子似的扑了上去,她满脸幸福地抱着这只玩具熊在地板上翻滚起来,甚至连那瓶眼药水掉了都不再管了。 见她这副模样,蝙蝠侠更加确认了自己的判断:她对小丑的迷恋或许消失了,但精神方面的疾病绝对没消失... 何慎言抬腿迈过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哈莉·奎因,来到布鲁斯·韦恩身后的落地窗前,俯瞰着焕然一新的哥谭市。 良久,他缓缓说道:“你干的不错。” 蝙蝠侠发出一声冷哼,意思是还用你说? “不过,有百分之五十的功劳要归功于我。”何慎言自顾自地说道:“当然,我不是来和你争功的。来这里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布鲁斯·韦恩。” “什么?” “我是个法师。” “是的,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了——你这个混蛋,那该死的精神操控可还在我脑子里没消失呢! 法师转过身,他看着蝙蝠侠的双眼,问道:“我能令死者复生。” 话音落下,他满意地看到独属于蝙蝠侠的眼神转变为了布鲁斯·韦恩。但布鲁斯并没有说话。相反,他陷入了沉默之中,眉头紧皱。 “...有什么代价?”他再次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询问代价,法师点了点头。 就算面对自己最大的执念也能保持理性,很好。 “代价很小,甚至可以说没有。”听见他所说的话,布鲁斯·韦恩再次沉默了。 他咬着牙,有好几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手握得紧紧的,但最终,他却只是说出了一个字:“不。” “为什么呢?”法师耐心的问道。 “...你所说的事情,对我诱惑力很大。”蝙蝠侠抬起头,他看着法师的双眼。就连一旁正在享受柔软玩具熊的哈莉·奎因都停了下来,等待着他即将说出口的话语。 “但我依旧拒绝,法师。” “就这样?”何慎言问道。 哈莉发出一声叹息,她还以为能吃到点什么瓜呢。 “是的。”蝙蝠侠的双唇紧紧抿着,可见这个决定对他来说也并不轻松。 法师突然笑了起来:“很好,你通过了第一道考验,布鲁斯·韦恩。即使面对这样的诱惑,你依旧保持着自己的原则。我不很佩服你。” “你想说些什么?” “你看,布鲁斯。我并非来自于这个宇宙。”法师转过身,看着那下方来往的人群与车流,这座城市焕发了第二道生机。他的声音听上去心情非常好。 “我从来没遮掩过这件事,你应该也知道,对吧?” 何慎言抬起自己的右手,举到面前,一团虚幻的火焰凭空出现,他幽幽地说:“在我的世界,有这样一个职位,又或者是责任吧。随便你怎么叫它。” 他转过身,看着蝙蝠侠的双眼:“至尊法师。这就是那职位的名字。” “不要被那至尊二字蒙蔽了双眼,这是一种责任,一种束缚。当一个法师被确认有资格成为至尊法师后,他所得到的不仅是统领至圣所的权利,更是数不清的责任。我们要与恶魔作战、与天使作战。与邪教徒、外星人、与任何试图侵略地球的人作战。” “我们甚至要与至高无上的神明开战。”他平静地说道。 “你到底想说些什么?”蝙蝠侠皱着眉,他问道。 “我的问题很简单,布鲁斯。你想成为这个世界的至尊法师吗?” “为什么是我?不,我应该问,为什么你要这么做?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我不相信你——” 法师打断了他:“不,对我很有好处。我来到这世界的原因便是做了交易,我要拯救你们。将你们从世界末日中拯救出来,虽然我不知道那末日到底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干得如何。但哥谭市的改变做不了假。一切都在变好。” “而我,迟早是要离开的。我不想自己的工作成果——虽然我也没花多少时间,化为乌有。因此,我要上一道保险。” 布鲁斯·韦恩没有立刻答应,他沉思着,但法师看得出来,他其实早已接受这份职责——毕竟,他早就做过这件事了。 不求回报、不计后果与代价的守护,这不正是他一直在做的事情吗? “我会考虑考虑的。”良久,他缓缓说道。 何慎言再次点了点头:“很好,多疑也是这份责任必须的品质之一。” “我就不打扰你了,至于你,女士。”他转过头,看着哈莉·奎因,眯着眼问道:“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和谁说话?” “啊...?啊?没有啊,你在说什么?”哈莉慌张地回答,她竭尽全力做出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但演技实在太过拙劣了,就连无法读心的蝙蝠侠都看出了不对。 “你从刚刚开始,就在心里一直和一个名为对话框的东西对话。那是什么?”法师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问道。 29.死亡不能逃避问题 哈莉的演技很拙劣,这是蝙蝠侠与何慎言二人达成的共识。 实际上,已经不能用拙劣来形容了。她表情慌张,手足无措。抱着怀里那巨大的粉色玩具熊,看样子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去。她结巴着,回答道:“对话框?那是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法师直视着她的双眼,有那么一会,蝙蝠侠认为他会像对自己一样,也对哈莉使用精神控制,又或者只是单纯的翻看她的记忆。 但他没有,恰恰相反。他的眼中似乎带了些别的情绪,是怜悯吗?蝙蝠侠说不清。但他很清楚另外一件事。 何慎言缓缓地对哈莉说道:“你在说谎。” “你怎么知道我在说谎?难不成你跟我是一个专业的吗?嘿,法师,你只不过会两手戏法!心理学可不是人人都能碰的!”哈莉大声地反驳他,蝙蝠侠一眼就看出她脸上那强撑着无事背后隐藏的心虚。 她的确在说谎...... “我能读心。”法师淡淡地回答道。 哈莉看着他,突然站了起来。怀中之前还视若珍宝的玩具熊跌落在地。她重新坐回那张椅子上,面上毫无表情。她看着法师,说道:“你看了我的记忆?” “一般来讲,除非是必要情况,我不会这么做。” “你到底——有没有——看我的记忆!”她尖叫起来。 “有与没有对你很重要吗?” 哈莉咬着牙,她倔强地瞪着法师。眼中再次流出热泪,但这次,那瓶眼药水可不在她手上。 她低沉地回答:“是的,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没有。我这样说你会满意一些吗?”法师背着手答道。 “我不相信你。”她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小刀,蝙蝠侠瞳孔一缩,立刻从办公桌后扑了过去。但哈莉的动作比他更快,已经在他赶到之前用小刀捅进了自己的喉咙,随后用力的旋转、拉开。力道之大与那股决绝让人难以置信。 鲜血飞溅,蝙蝠侠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情景。他见过很多种死法,但哈莉死时的表情却充满平静。就好像她早就决定好了自己要这么做似的。 血液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地板与办公桌,有不少甚至飞到了天花板上。 蝙蝠侠转过头,看着法师,眼中满是愤怒:“你明明可以救下她——不要说你没有反应过来!” “是的,但救和不救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不是吗?你没有权利替我做出选择,也没有权利强迫我。实际上...你最好让开一点。” 他冷冷地回答。 法师对着哈莉的尸体招了招手,她尚有余温的尸体便悬浮而起,朝着他飞了过来。 何慎言双手合十,魔力将双手染成黑色。他很久没有用过这个法术了,但复活一个凡人实在是太容易不过了。黑色的光芒一闪而过,哈莉睁开眼,她猛吸了一口空气,坐了起来,眼中带着茫然与不解。 何慎言将她放到蝙蝠侠的办公桌上,哈莉抬起自己的双手,她迷惘地看着自己的手掌,说道:“我...我怎么了?” 法师失去了耐心,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向前一步,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点在了哈莉的额头上。 ------------------------------------- 贸然进入一个精神病患者的意识空间,就算对于何慎言来说也是第一次。 他以往面对疯子与心理变态时大多都是杀了了事。少数几个需要问情报的也只不过是扯出灵魂来强迫他们自己开口而已。 这地方很邪门——真的很邪门。 这是他来到这里后的第一感受。脚下是白色的棉花糖云朵,庞大而甜腻。天空是粉红色的,太阳像是一个巨大的黄色台球,被人挖了孔用白色文胸的吊带挂在天空之中。 他向下看去,地面上的建筑物大多歪七扭八,且风格各不相同。有的像是从童话世界里走出来的可爱风格,有的却是类似于恐怖游戏中那样的废弃建筑。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它们都是阿卡姆疯人院。 在所有建筑物的顶端,都有着一个大大的霓虹灯牌,伊丽莎白·阿卡姆精神病患犯罪疯人院的字样在那上面疯狂闪烁着,同时还有一首失真的摇篮曲不停地回荡。 法师一跃而下,开始行走。他发现这里的地面一会是坚实的地面,一会又变成了类似于橡胶软泥似的物质。在意识空间,大多数法术是不起作用的。而强大的法术反而会破坏这里的平衡,因此,他只得开始久违的用脚走路。 他来到那栋粉红色的,门窗与棱角都显得圆滚滚的童话风格建筑门前。推开门,向里望去。 里面是一片漆黑,但就算是精神病人的意识空间也得讲究一个逻辑正常与基本法。就算这儿的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混乱无序,但起码哈莉还知道要有太阳和云朵,建筑物得有门窗。 因此... 法师向前一步,走进黑暗。他伸出手,在门旁的墙壁上摸索了一会,果然发现了一个开关。打开后,室内明亮了起来。但这儿的风景不见得比外面就正常。 甚至倒不如说更加邪门了。能被他用这两个词形容的地方,其景色可想而知。 离他最近的地方是一个有着铁栏杆的前台,里面坐着一个小糖人,胖嘟嘟圆滚滚,脸上甚至还打着腮红。但却没有眼睛。 法师打开灯后,它便望了过来,那o型的嘴巴一开一合,用尖细地声音问道:“你是来访问的,还是来面试的?” “噢...等等。” 它突然低下头,看了看面前的一张纸,那上面一片空白。然后又抬起头看了看法师,甚至将纸举了起来仔细地对照:“嗯,对。唉,你怎么不早说你是来上班的?进去之后右转,第二间就是你的办公室,东西已经在里面给你准备好了。” “第一天上班,祝你幸运。我们的上一任医生三天之前疯掉了,看看你能坚持多久吧。”这个外貌可爱的小糖人有气无力地说道,随后摆了摆手,示意法师快点进去。 30.哈琳·奎泽尔 “我开始感到有趣了。” 何慎言不知道自己的心态是对是错,但这一切都的确很有趣。尽管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对一个精神病人的意识空间感到有趣——但真的很有趣! 他走进那小糖人所说的办公室,在桌子上发现了准备好的白大褂与工作牌。他拿过工作牌,发现上面的人并不是他。 而是一个叫做哈琳·奎泽尔的年轻女孩,她很漂亮,带着一副黑色的眼镜,金发从额头垂下。 何慎言凝视着工作牌,随后穿上了衣服,将工作牌挂在胸前。 他走出办公室,迎面走来一个巨大的棉花糖,它几乎占满了整个粉红色的走廊。看见了何慎言后,它用同样尖细的声音说道:“你就是新来的医生吧?往前走,最里面的房间,病人已经准备好了。你只有三十分钟的时间和她对话并进行治疗。小心咯,上一个医生就是因为超出了时间疯掉的!” 说完,它就咯咯地笑着,离开了。法师侧过身让它能通过走廊,闻到它身上那甜腻的香味,皱了皱眉。突然有种想一口吃掉这生物的冲动。 他转过头,看着这生物在走廊里横冲直撞的模样,脸上带起一抹微笑。他知道这不正常,但就目前来说,他还撑得住。进入他人的意识空间就是会有这种危险,好在他的灵魂强度很高,在这儿待上几千年可能都不会被同化。 他迈步走过长长的走廊,头顶上的灯光并非是白色的日照灯。而是镭射灯球,七彩的灯光让这地方看上去活像是个夜店。走廊上静悄悄的,只有他的脚步声。 很快,他就到了走廊尽头的那间房间。门外站着一个姜饼人,他有着一个长长的鼻子,穿着警服,手里还拿着一根电棍——但诡异的是,他脚上踩的是一双黑色的恨天高,还穿着渔网袜。 “我看看...嗯,奎泽尔医生,没错。好,进去吧,记住了啊,只有三十分钟!”它凑近仔细看了看法师胸前的工作牌,随后打开了门,让他进去了。 屋子里面很是昏暗,摆放很简单,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没了。桌子的上方有一盏摇摇晃晃的灯,正散发着昏暗的黄色光芒。 法师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他凝视着对面的黑暗,嘴边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 一个女人从黑暗中探出头,她化着妆,将脸弄成了惨白色,烟熏妆与刻意涂得非常鲜艳的嘴唇让这张美丽的脸多出了一些冲突的魅力。 她像是个疯子似的,满头金发肆意披散。看见何慎言,她做了个鬼脸,随后又躲回了黑暗之中。 法师伸手拿过头顶的灯,照亮了女人所做的位置。她穿着一身束缚服,是很常见的那种双手被捆在宽大衣袖内的类型,两条大腿就从衣服下端穿了出来,没穿鞋,脚指头在椅子上一扭一扭的。 “你好。”何慎言轻声说道。 女人不答,又做了个鬼脸。她看上去不是很想说话。 “能请你先离开一会儿吗?我要和哈琳·奎泽尔谈话。”法师摘下他的胸牌,放在桌上,依旧轻声细语着。 女人说话了,她的声音意外的好听,非常轻柔且清脆:“她不在这儿,你来错地方了。” “是吗?那我应该去哪儿找她?” “我也不知道,但肯定不是这里!”这句话似乎又触碰到了她的某个开关,女人大笑起来。何慎言凝视着她惨白的面容,和那明明是在笑却显得毫无感情的双眼。 他说道:“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因为她需要我。”女人答道。 “谁?” “哈琳·奎泽尔。你不是要找她吗?” “她为什么需要你?” “嗯...让我想想。”女人皱起眉,她开始回想。 何慎言就像是真的进入了心理医生的状态,他耐心地看着女人,不发一言等待着她开口。随着女人的思考,四周的环境也开始逐渐变化。最开始是墙壁,它们在一阵不安中开始颤抖、震荡。随后是天花板上的灯,它在啪的一声后碎掉了,室内再度陷入黑暗。 亮起时,已经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何慎言依旧穿着那件白大褂,他站在这间狭小的屋子中,四周的景象已经从昏暗无光的询问室变为了一间三居室。 一个男人背对着他坐在一把绿色的脏兮兮扶手椅上,手里拿着啤酒喝着。他一口接一口的灌下啤酒,电视上播放着午夜时分电视台的特殊节目,火辣的画面却没能让他感受到一些刺激。 男人不满意地站起身,他砸吧砸吧嘴,扔下手里的啤酒瓶。砰的一声巨响在夜晚分外刺耳,他穿着拖鞋走到冰箱门口,想要再拿出一瓶啤酒来喝。但里面已经空掉了。 这个发现让男人的面容变得扭曲起来,他向屋子里走去,一脚踹开一扇房门,里面传来尖叫和哭喊声。过了一会,他拖着一个被殴打到奄奄一息的女人的头发走了出来。 她痛苦的挣扎着,想要让男人放开她。但得到只不过是更用力的一拳,男人狠狠地一拳打在她的脸上,将女人的鼻子打出了血。面对这样的情景,他醉醺醺的脸上却开心地笑了起来。满口黄牙间滴落口水,他兴奋地解下自己的皮带,一下一下抽着女人。 她越痛苦,他越兴奋。到最后,只剩下女人有气无力的声音,她被打到活像一块烂肉似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男人喘着粗气,跌倒在地,随后趴在了女人身上。 何慎言看着他,移开了目光,他知道,这一切都只是过去的影像...但依旧忍不住为此感到愤怒。 他走进房间。 被子被人扯到了地上。一个小女孩抱着怀里的枕头,惊恐地缩在房间肮脏的角落里。外面传来女人的哭泣声与尖叫声,还有男人的大笑声与他怒骂女人的声音。这一切都让她更加害怕起来。 就在这时,一双苍白的手臂从墙壁后伸了出来。 之前在询问室见过的那个女人从墙壁里走了出来,她温柔地抱起女孩,给她唱起了一首摇篮曲。门外传来的声音没能盖过她的歌声,女孩渐渐睡着了,她看着法师,轻声说道:“你觉得她为什么需要我?” 法师不答,画面再度变换。 31.小丑的理论 “...最重要的是,要对患者抱有同理心。他们与我们一样,都是正常人。只不过有着些许不同而已,我很反对将他们叫做疯子,他们只是病了。而我们是医生。” 讲台上,老师正在侃侃而谈。 何慎言出现在一间教室之中,他放眼望去,这里的座位满满当当,都坐满了人。但除了一个女孩以外,所有人的脸都是模糊的。 那个金发的女孩坐在教室的一角,她穿着宽大而不合身的衣服,一身的黑色,就连那金发都被她塞进了帽子里。她像是想要从这世界上消失一样,努力地不让自己引起任何注意。 她正在写笔记。 速度很快,老师说的每一句话都被她记了下来。 画面再度变化。 她毕业了,抱着自己的东西走出学校,站在大街上很是迷惘。待在家中,一通电话改变了她的命运。那是来自学校的一通就业通知,她的成绩太优异,因此被推荐到了阿卡姆疯人院进行实习。工资不菲,对于她来说,也没有其他选择。 因此,年仅二十二岁便完成博士学位的哈琳·奎泽尔进入了阿卡姆疯人院,担任这里的心理医生。 何慎言看见她穿着一身白大褂在阿卡姆昏暗的走廊上穿行,那些被关押在牢房里的犯人看见她经过都会刻意地吹起口哨,甚至说些下流恶心的话。警卫非但不阻止,还与他们一起对哈琳投以那种恶心的目光。 她只得抱紧怀中的资料,越走越快,一直走到走廊最里端,推开门。一个绿色头发,皮肤苍白的男人坐在黑暗中,凝视着她。 只第一眼,便让她的心脏砰砰直跳起来。 他的瞳孔只是一个小点,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虚无。他平静地坐在那里,即使哈琳已经拉开椅子坐在了他对面也显得无动于衷。哈琳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所谓的心理学技巧全无用处,只能从他的表情看出,他现在在思考一些东西。 他明明是在看着哈琳,但女孩心中有种直觉,他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看着其他的东西——某种危险、致命却又显得充满吸引力的东西。 “你好...呃,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哈琳·奎泽尔。小丑...先生?你在听吗?”哈琳咽了口口水,紧张不安地问道。 男人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好的,我要问你一点问题,你可以选择回答。如果感到不适就马上告诉我,好吗?”她努力地按照规章制度告知他那些事项。男人却突然微笑起来。 他的脸很恐怖,哈琳这时才发现,他不是化妆才脸色苍白。而是仿佛天生如此一般,那惨白的颜色仿佛能吸收四周所有的光线似的,他抹了一把自己绿色的头发,哈哈大笑起来。 “不适?什么是不适,医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彬彬有礼地问道,声音并不像哈琳想的那样疯狂,而是在优雅与尖叫中择中选择了一个度,听上去既像是垂死之人的喧闹,又像是某个诗人在你耳边低语。 “如果我的问题让你感到...被冒犯,或者你不想回答,你就可以告诉我。”她换了种说法,这反而让男人笑得更加开心了起来。 “你真是个幽默的姑娘,不是吗?医生,你看,我呢,是这儿最危险的罪犯。结果你却跑来跟我说,如果我感到被冒犯可以告诉你!哈!”他发出一声尖利的大笑。 “把我关进来的那个蝙蝠可是恨不得把我揍死呢,我在病床上躺了四个月才恢复过来。你看!”他指着自己的右脸颊,那儿有一块是凹陷下去的。 他说道:“这是他给我的礼物,多好的人啊,不是吗?我挨了一拳,掉了三颗牙。真是个强壮的男人,啊哈哈哈哈哈...”他捂着脸,再次低沉地笑了起来。 不知为何,哈琳也跟随他一起笑了起来。 男人突然放下手,笑容消失了,他再次变成面无表情的模样:“让我们开始吧,医生。” 哈琳有些不适应他转变的如此之快,但她还是强迫自己适应着医生的身份。她问道:“你最近有感到强烈的伤害他人的意愿吗?” 男人直勾勾地盯着她:“你指的是哪一种?” 不等哈琳回答,他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医生,我每天、每时每刻、每分每秒,哪怕是现在正在和你说话的现在...都会想要伤害他人。但问题是,你怎么界定是哪一种呢?” “你看,伤害他人有多种方式。比如我想伤害门口那位警官,我就会给我在外面的马仔们一个信息。让他们绑了他的家人,再绑了他。然后将他的家人在他面前杀死。但这样做有何乐趣呢?” 哈琳并未被他描述的可怕景象震慑,她冷静地问道:“乐趣?你指的是你能从伤害他人中得到乐趣吗?” 男人耐心地说:“不不不,我的好医生。你误会我了,小丑叔叔可不是那么浅薄的人。伤害他人有什么意思?伤害世界才有意思!是的,我大可以做下一百件骇人听闻的可怖案件,我能让哥谭的上空永远笼罩着一团阴云,但那不是我的最终目的...” 他举起右手,竖起两根手指:“人们通常会认为,伤害有两种形式。身体,精神。” “但我认为,还有第三种形式。”他竖起第三根手指。 “身体上受到伤害,你会流血、会骨折。你会一直疼痛。精神上受到伤害,你会一蹶不振、靠着药物度过每一个糟糕的夜晚。但在此之外还有第三种形式...” 他指着自己的脸,疯狂地大笑起来:“看着我!医生!看看我,我就是第三种形式!” “我一直都在流血、受伤。但我同时也一直受到精神上的打击!双倍的快乐,医生,这就是第三种形式。一个人类所能承受的痛苦是有极限的!但是——我!” 他的笑容突兀地消失了,再次变得面无表情:“我可以将它们释放出去。” 32.对话框与低语声 “你确定你真的想要和我一样吗?” 小丑手中举着一个电击器,他问道。 哈琳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她疯狂地点着脑袋。 见状,小丑模仿着舞台上旁白那洪亮的声音说道:“好!女士们先生们!全新的哈琳·奎泽尔即将到来!我将她称之为——哈莉·奎因!敬请期待!” 说完,他便启动了手中特意解除了高压限制的电击器,将其按在了哈琳的身上。 疼痛。 最先到来的是疼痛,哈莉瞪大了眼睛,电击会让人感到难以抑制的痛苦。这是公认的事实之一,而现在,她正在经历的是一场自愿的电刑,而且不像那些找刺激的人,她没准备任何安全措施。这也就意味着,死了就真的死了。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疼痛开始逐渐转变为一些其他的东西。小丑开始在她的耳边低语:“是的,哈莉。感受痛苦,那是我们的基石之一......” 哈莉到底有没有变得和他一样,何慎言无从得知。但哈莉脑子里呈现出的那些景象可就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她在极端的痛苦,即身体与心灵的双重煎熬中,通过电刑将它们释放了出去。可她没有像小丑想的那样,领悟到他哲学的终极论点:每个人都会有糟糕的一天。 相反,她看见了数不清的爱。这些爱布满了她的世界。 在身体中肆虐,将她电的抽搐的电流逐渐化作了纯粹的爱意。她眼中看见的世界也开始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小丑的脸庞逐渐变化,变成了由糖果组成的巨大布丁。这些都是她童年时梦寐以求的美味,可如今已经没有人会小心翼翼地瞒着她的父亲给她买一颗小布丁吃了。 世界开始变得五彩斑斓,她的瞳孔放大又缩小。小丑停下电击,他仔细观察着脸上带着痴傻笑容的女孩,拍了拍手里的电击器,咕哝道:“嗯?怎么回事...都最大功率了,这傻子怎么还没死?” “算了。”他耸耸肩,脸上又带起疯狂的微笑,将电击器扔到一边,自己走出了房间。 留下哈莉一个人在疼痛中无限回味着她刚刚看到的情况,那个世界如此虚幻,却又如此美好。良久,她爬了起来。捡起了被小丑扔掉的电击器。 她打开开关,压在了自己的身上。她要再看一次那世界,用以逃脱这个冰冷且对她充满恶意的地方。即使死亡也在所不惜。 何慎言站在一旁,他全程沉默着看完了这女孩一步步成为哈莉·奎因的全过程。逃避是人们的第一选择,在面对危险与痛苦时,很少有人会直面它们。 这是我们基因中的选择,面对危险不知道逃跑的人早已被历史中那些危险的野兽淘汰了,就像害怕蛇的人一样,他们的祖先肯定被蛇咬过。这恐惧甚至穿过了无数的岁月,来到了后代身上。 但哈莉身上的情况却没那么简单。 她先是逃避——通过自己的努力离开了她长大的哥谭街区,这是其一。不再回去祭拜自己的父母,这是其二。最重要的是,她抛弃了自己原本的名字。 但她也反抗过,虽然选择的是通过伤害自己的凡是。法师没有兴趣了解她眼中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但他对那个对话框非常感兴趣。 在他来到布鲁斯的办公室时,他就发现哈莉一直在和自己内心的某个声音说话。他知道哈莉从前是干什么的,实际上,如果她当时还在阿卡姆,法师倒也不介意顺手杀了她。但她不在,而且现在看上去也像是要改过自新的模样。 何慎言索性就带着好奇,听了一下她的内心。 她的心中有着千百万个不同的声音正在说话,低语。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各不相同。法师甚至发现他们说的都是不同的话,但哈莉一直在和一个名为对话框的东西说话。 当法师到来后,对话框对哈莉说道:“我认识他。” “是吗?他是谁啊?” “一个法师,他在好多不同的世界都旅行过。没想到居然来到了你的世界...噢,那些是未来发生的事。我好像说漏嘴了。忘了我刚刚说的那些吧。” “没事,对话框,只有你和我知道这件事。嘿,你说,如果我和他要个巨大的粉红色玩具熊,他会答应吗?我很早以前就想要一个了!” 对话框沉吟了一会,说道:“根据他的性格来判断,他会答应的。他的名声其实还不错。你可以试试,当然,我不保证他会不会用法术把你变成一张椅子之类的东西。” “什么?你刚刚不是说他是个好人吗?” “哈莉,我根本就没说过这句话,更何况,我又没亲眼见过他。我只是看过他的一些经历片段而已。好人与坏人的定义我们曾经讨论过许多次了,三言两语是说不清一个人的。” “那他叫什么?” “何慎言。” “好拗口的名字。” “少来这套,你不是早就学会中文了吗?” “是啊,但这不妨碍我觉得拗口。就像我明明知道你的存在很可疑,但是依旧可以和你做朋友一样。” “......你太天真了,小女孩。”对话框无奈地说。 时间缓缓推进,来到哈莉自杀的那一刻。自她杀死自己后,对话框就消失了。但那些数不尽的声音却还在她的心中不断回响,法师仔细地听了听。他能分辨出来的语句不多。比如下面这些。 “孩子,当你出生的那天,洛丹伦的森林中悄声回荡着你的名字:‘阿尔萨斯......‘” “我受到了召唤,我必须回应,一如既往......” “为了帝皇!” “火已渐熄,然位不见王影......” “我想我在害怕,修女。” “我曾触摸过星辰,曾见证过数千个太阳的光芒,而如今,我被这优雅蒙蔽了双眼,所以我的目标,怎可能...不黑暗?” 这些话语中往往都带着些许信念,又或者是沉重的故事。何慎言必须承认,他不仅仅是因为那个知道他过往与未来的对话框才来到哈莉的意识空间内的,更因为这些声音的确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 但现在...他看着那个躺在手术台上抽搐不止的哈莉,决定是时候终止这场闹剧了。 33.诸界之音 回到现实世界。 何慎言睁开眼睛,蝙蝠侠站在一旁,正抱着双臂看着他,眼中充满了不信任。 “你那么看着我也无济于事,布鲁斯。比起看我正在做些什么,你倒不如去干点正事。” 法师伸手指了指房门,于是,蝙蝠侠就发现自己的身体便自发的开始向门外走去。他咬着牙,本想抗拒这影响,但却毫无办法。只得转过头来对着他大喊:“你最好...唔唔唔?!” 何慎言不仅让他闭嘴了,还让他自己‘贴心’的关上了门。蝙蝠侠的情绪不是他现在关心的第一目标了。 他的手指在哈莉·奎因的额头上点了点,女孩从喉咙中发出一声宛如濒死者的惨叫,双眼翻白后又回到了现实。 她看着法师,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我都死了你也不放过我?” 何慎言的脸皮抽动了一下。 见他不说话,哈莉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她扯开胸前的衣服,往办公桌上一躺:“好吧,来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追到地狱也不放过我,但你长得还挺帅的——顺带一提,我还是第一次,温柔一点。” “啪!”何慎言狠狠地用手掌拍了一下桌子,哈莉惊慌地睁开眼:“啊?你喜欢这种调调吗?虽然也不是不行...但你能不能轻点打我?” “够了。” 法师深呼吸后睁开眼,他平静地说道:“你没死,哈莉·奎因。我将你复活了。实际上,你应该知道我刚刚对你做了什么。” 哈莉扁着嘴,穿好衣服。她不情不愿地回答道:“是的,是的。随意跑到人家的脑子里横冲直撞,你怎么能这样?太没礼貌了!你至少要和我说一声,起码得经过我的同意再这么做!你肯定没有女朋友,你这个情商为负数的混蛋......” 他再次深呼吸了一次,强迫自己无视了哈莉的碎碎念,何慎言冷静地说道:“你脑子里的那些声音,他们来自什么地方?” “啊?” 哈莉眨了眨眼:“你在说些什么?什么声音?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哎......” “不要装傻,哈琳·奎泽尔。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最好不要尝试挑战我的底线。” “不然呢?你要对我做些很坏很坏的事情吗?”她兴奋了起来,甚至从办公桌上跳了下来,抱住了法师,活像一只树袋熊。 精神力触须将她提溜到空中,法师面无表情地擦了擦自己脸上留下的唇印。他再次确认了一件事:哈莉·奎因,真的他妈是个精神病! 他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软硬不吃...” “硬的可以!” “不要打断我!”何慎言忍不住低呵出声,哈莉乖乖的闭上嘴,用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他。 “你过往的经历不能成为你之后作恶的理由,虽然在你的视角里,你打的可能都是些糖果人。哈莉,我很同情你过去的遭遇...你他妈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被精神力触须吊在空中的哈莉仍然不老实,她对法师做着鬼脸,甚至还试图脱下高跟鞋砸他。活像是个没长大的小孩。 “唉......”法师叹了口气,算了,他就不应该指望一个精神病患者能安分下来听他讲话。更何况,这还是哈莉·奎因,一位重量级患者。 她无疑是在那濒死的体验中得到了某些东西,在她脑中回荡的声音让法师想起一个法术:诸界之音。 这个法术在1657年之前通常被用于聆听那些死去的可怜灵体的声音,随后被一个法师发现同样能作用于飘荡在世界夹层中的各种危险生物——但他所做的比这更危险。 这涉及到另一项法术,召唤阵。 简简单单朴实无华的名字,却是魔法界历史上造成了最多伤亡与危险事故的法术之一。原因无他,召唤阵能够召唤出任何愿意前来的生物,在那时,古一尚未统一魔法界。世界壁垒的薄弱点多的要命,就像是被石头砸碎过一次的窗户,补起来后也满是裂痕。 因此,有不少法师热衷于不停的召唤来自于世界夹层,也就是无尽星海中的那些生物,诸界之音被他们当成了沟通一类的法术。他们用这个法术来与那些东西沟通,从而取得它们的同意。将它们召唤到现实世界,从而进行研究。 但他们忽略了一件事,许多虚空中的生物之所以表现得友好,是因为没东西能够伤害到它们...理所应当的,这两个法术在古一统一魔法界后迅速被禁止了。 哈莉脑子里的声音...与诸界之音非常相似,但又有所不同,至少她听见的并非是那些东西的低语,而是人类的声音。 “你能把我放下来了吗?虽然我不排斥这种玩法啦,但是在蝙蝠仔的办公室里玩这套还是有点...嗯,不过如果你坚持我也没意见。” 哈莉打断了他的思考,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堆带着颜色的话。法师看了她一眼,将她放了下来。哈莉立刻就又想扑过来抱住他,被法师一手抵住了脸,挡在原地。 她的声音因为被何慎言的手捂住了脸而变得闷闷地:“...你干嘛?我只是想抱抱你。” “但我可一点都不想被你抱,哈莉·奎因。听着,我不知道你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但你最好不要...嘿!嘿!” 何慎言迅速收回手,他手掌的中心部分有一道湿痕,哈莉坏笑着收回舌头,又扑了上去。 法师翻了个白眼:“算我怕了你...” 他打开一道传送门离开了,哈莉扑了个空。她脸上的表情却没显得有多失落,只是自言自语道:“对话框,你没骗我哎,他真的是个好人,居然愿意看我的故事......” 门外,蝙蝠侠打开门走了进来。他看着自己一片狼藉的办公桌,眼角抽动了两下,却没多说什么。只是扔给哈莉一块工牌:“员工宿舍离这儿不远...你自己应该找得到路,明早九点上班,不要忘记了。” “噢!谢谢你,蝙蝠仔!” “不要那么叫我!” 34.地球防卫法术 一个知道我是谁的对话框? 有趣。 如果单单只是这样到也罢,问题在于,它看上去知道的不仅只有这么多,甚至可能知道一些它不应该知道的事情。而哈莉在自杀后,对话框便消失了。只剩下那些杂音还在她的心中回荡。 暂且放下这个问题,法师清楚,对一个目前不可能解决的问题钻牛角尖等同于浪费时间。他目前的当务之急还是问问瑟雅尼,什么时候才算是拯救了这个世界。 坐在蝙蝠洞内,布鲁斯·韦恩已经很久没有回他的洞窟了,这儿差不多都变成法师闲暇时冥想的场所了。他再次拿出那朵白色的花,输入魔力,莹莹白光开始在那朵花上绽放开来。 “瑟雅尼。” 湖中仙女的声音由于隔着很多世界传来,显得有些失真。 她说道:“你干的不错,法师。” “不错?你是指什么?” “哥谭市不是正在变好吗?而且,你的到来还让超人避免失去了他最重要的两个人。相信我,法师,你不会想知道在原本我所看到的未来里,他会变成什么样子的...” “我要知道一个确切的答案,瑟雅尼。我不可能在这儿一直给你当保姆。或许你愿意这么做,但我与这个世界毫无瓜葛。” 湖中仙女沉默了一会,她像是正在酝酿措辞:“实际上,你现在就可以回来。” 法师非但没因为这个答案而感到高兴,相反,他皱起了眉:“你什么意思?” “这么说吧,我短暂的看见过这个世界的未来。导致世界毁灭的,有两个原因。其一是超人的崩溃,他在遭受了那样的打击后精神失常了。扔下了地球飘向宇宙不知所踪。” “其二,是蝙蝠侠的堕落。凝视深渊之人,须将小心,盖因深渊也在凝视你。他长久的一脚踩在那些人性的黑暗中,被浸泡的太久了。” “他干了什么?” “他疯了——或者我该说,他一直都是疯的。在他的理解中,哥谭的所有人,甚至包括他自己都是有罪的。因此他用核弹轰击了整座城市,将哥谭彻底抹除干净了。但那些死去的人却化作了数不尽的怨魂,附在了他的身上。” “我看到的那个未来,他成为了地狱之主。无休止的对人间进行着入侵,因为他那疯狂的脑子里只剩下对罪恶的狂热仇恨。但偏偏,人间是罪恶最多的地方。” 何慎言笑了起来:“听上去是个不错的未来。” “你已经改变了这两点,所以,交易其实已经算是完成了。” 法师知道她还有话要说,毕竟,这种情况非常适合抛出一个‘但是’来,果不其然,瑟雅尼再次开口了。 “但是,我还有一个请求。” “说吧,如果不太过分的话,我会听的。” “我希望你能够在离开之前为这个世界布下一些防护性法术。” “就这些?” “就这些。” 瑟雅尼的要求简单的令人难以置信,实际上,就算她不说法师也会这么做的。更何况,法师已经打定主意要让蝙蝠侠做这个世界的至尊法师了。 “好。”他说完后便停止了魔力的灌输,将花朵扔进了自己的口袋维度。 防护性法术分为很多种,最常见的那种通常被称之为防护罩——有大有小,有可以抵御法术的,也有专门用来抵御现代武器的。这种法术极其万金油,几乎能应用到各个方面,不管是在危险时刻捏起一个用以抵御危险,还是在身上固定下来,受到伤害自动触发,都是一种好选择。 不过,法师要做的事情和防护罩其实已经没多大关系了。 他消失在蝙蝠洞内,一眨眼已经出现在了地球上空,凝视着这颗相似却又不同的蔚蓝色星球。他的眼眸再度转为赤红,精神力触须已经将地球团团包围。法师抬起双手,巨量的魔力开始随着他的心意从双手涌出,并输送到精神力触须身上。 那些包裹了整个地球的触须以极快的速度在世界各地留下了巨大的魔法阵。从挪威的森林、到北极南极,又或者是埃及的沙漠。哪怕是最偏远的无人之地,也被他留下了凡人不可视的巨大法阵,在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启动了这些法阵。 在这一刻,地球上所有的法术使用者,又或者只是体内有点魔力的人全都感到一阵心悸。他们中有些称得上法师的人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天空。但世界在他们眼中毫无变化,依旧那般平静。 只有法师知道他自己做了什么。 从他的视角看去,地球现在已经被赤红色的魔力包裹住了。它们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保护罩,将整个地球都包裹在其内。这个极其复杂危险的巨型复合法术拥有但不限于侦测恶魔、防备彼界之物入侵、邪神预警......等等功能,最重要的是,法师并没有单纯的只把它做成一个保护罩。 他还加了点别的东西进去——比如他在年轻时灭绝斯库鲁人用过的‘毁灭’,名字并不复杂,原理甚至也非常简单。只是一个被放大了几百倍的搜寻法术,随后通过巨量的能量流将那些被标记为目标的单位彻底毁灭而已。 还有好几个更强一点的爆星法术也被他扔了进去,不过这些都不是关键。如果问题真的到了无法解决的那一刻,法师还为他们设置了最后的后手。 法阵内置的巨型转化法术能够在地球人因为‘最高等级的灾难’死去时捕获他们的灵魂,将其转化为类似英灵的存在。 法阵内的能量与这些英灵的增幅能够为当时的至尊法师——也就是蝙蝠侠提供巨量的增幅。差不多能让他拖到瑟雅尼到来了。 是的,何慎言知道瑟雅尼一定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她来到这个世界,在他的猜想里,应该是类似于没有办法的办法的那种办法。总之,他自认自己已经是做到仁至义尽了。 最后看了眼自己的杰作,他便回到了地球。 35.蝙蝠侠的法术天赋 “错了!你不是很聪明吗?怎么这样一个小小的法术都用不来?重来!” 瑞雯有些诧异地看着与教导她时显得截然不同的法师,布鲁斯·韦恩正在他的训斥下咬着牙再次举起颤抖的双手,他已经因为施法失败的次数太多导致无法稳定双手了。 根据法师的教导,他再次灌输魔力,双手摆出复杂的手势,同时沟通天空与大地,试图以法师的模式德鲁伊的基底完成这个在何慎言眼中‘并不复杂’的法术——即提取土元素,借由空气将它们输送到天空之中,随后将土元素捏成一颗巨大的球体,然后让其下坠。 很简单,不是吗? 至少在法师看来的确如此,他以严厉的态度对待着布鲁斯·韦恩,而后者也对他的态度没有丝毫意义,哪怕会遭到辱骂也是如此。 “很好,稳住...见鬼,你在干什么?你是白痴吗?你怎么敢提前跳过沟通土元素那一步?如果我不在这儿,暴怒的元素之灵会活撕了在场所有人!” 法师连忙跺了跺脚,让那些躁动起来的土元素重归大地。蝙蝠侠刚刚的行动无异于不向他人打招呼就闯进别人家抢人,换了谁都不可能给他好脸色看。就算以后他的确可以这么做,但那也是建立在与元素之灵熟悉后的前提下的。 至于现在,他连学徒都算不上。尽管法师一个星期的入门教导已经让蝙蝠侠强于这世界上大多数的法术使用者了。但在他眼中,还远远不够。 既然说好了要让他当至尊法师,那就要以至尊法师的标准去要求他。斯特兰奇当时吃的苦头比他可是只多不少,当时负责教导他的两位老法师可没何慎言这么温柔,只是骂一骂。他们两位是拿着棍子追着斯特兰奇跑,失败一次就得挨揍。 回忆起过去,他的眼神柔和了那么一瞬间。但也只是一会,下一秒,他再次无情地对已经无法举起双手的蝙蝠侠说道:“继续。” 阿尔弗雷德与杰森站在韦恩宅的二楼,看着后院里的情况。杰森有些不解:“阿福,这是什么情况?” “只是个练习而已,我的少爷。”阿尔弗雷德轻笑了一下,老人似乎对这种场面显得有些无动于衷。 杰森有些不忍观看,他扭过头去,闷闷地说:“好吧,我承认看到他这样我是有点幸灾乐祸。但那个法师是不是有点太严厉了?他们已经练了一天一夜没休息了,布鲁斯只是个凡人!” “实际上,杰森少爷。”阿尔弗雷德说道。“老爷在他年轻时周游世界回来后,对自己进行过持续一年的特别训练。” “他没跟我说过这件事。” “是的,杰森少爷。因为那训练实在太苦了。你知道他现在用的那些兴奋剂吗?就是在那时研制出来的,效果是现在款式的五倍以上,而且不是用来让他维持体力的。是用来保住他的命的。” “什么?”杰森感到难以置信。 “他对自己做的事,我不愿再提一遍了。我的少爷,布鲁斯老爷或许在很多时候都是个不近人情的人。但他对于自己...要更加严厉。”管家轻轻地说。 后院里。 蝙蝠侠举起双手,他两只手的状况只有法师才清楚。手里的血管和神经因为魔力的过量冲刷早已导致它们发生了变异。他的那双手显现出不正常的青灰色,手指的末端甚至正在滴落血液。而法师没有丝毫想要给他治疗的想法。 蝙蝠侠也没说话,他只是一点一点举起双手,用自己的牙齿将指头摆成那两个复杂的手势,随后再次沟通起魔力。指头上滴落的鲜血沾染到他的脸上,甚至滴到衣襟上,但此时没人在乎这件事。 何慎言眯着眼望向天空,在韦恩宅的上方,一颗巨大的岩石正在缓缓成型,他脸上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微笑。随后伸出手,随意地一挥。那岩石便消失了。 “在三千七百二十八次的失败后,你终于成功了一次。”法师看着蝙蝠侠,缓缓说道。 “至少前面的失败不是全无用处。”蝙蝠侠以嘶哑的嗓音回答道。 法师看了眼他的双手,蝙蝠侠便感到手上无时无刻不在传来的疼痛消失了,知觉也回复了。如果忽略到之前流出的鲜血,他的手状况甚至比之前还要好。 “这只是第四项法术,你甚至连学徒都算不上。你唯一的优点可能只是你对于魔力的亲和度比较高。” 法师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他摆了摆手,接着说道。 “一个合格的至尊法师至少要掌握超过三千种法术,甚至还得学习包括但不限于灵魂学、神秘学、恶魔学、纹章学与各式各样的法阵。你真的觉得你有信心坚持下来吗?” “是的。” 蝙蝠侠只说了两个字,语气也很平淡。他没有长篇大论,也没有用激烈的态度表明自己的决心。法师再次笑了起来。 “很好,你很有决心。但光有决心是不够的,你的天赋...只能说是中等。但好在你足够理性,这是你的优点。记住这一点,布鲁斯。” “无论什么时候,法师都不可以丢掉自己的冷静。一个失去理智的法师与死人没什么两样。” 蝙蝠侠默默地点了点头。 “很好,现在,去休息吧。” 蝙蝠侠不为所动,他站在原地:“但我还可以继续。” “我不认为你还可以继续,看看你自己,蓬头垢面。你难道以为你给自己打兴奋剂的小动作我没发现吗?不要把其他人当成傻瓜,永远不要。现在,去休息。明早五点我会在这里等你。” 他没再坚持,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后院。 何慎言转过身来,看着自己的另一个学徒。他的态度就显得温柔许多——别误会,不是男女区别对待。只是单纯的因为瑞雯不需要当至尊法师而已。 “上个星期交给你的那个结界法术完成的如何了?” 瑞雯伸出手,她手中亮起红色的荧光。 36.苹果与金苹果 法师仔细地观察着她手中那红色的光点,它们在瑞雯精神力的操控下逐渐从魔力转变为一张精细的网,一张能够封锁当前区域全部元素活动的大网。 “唔...还不错,但你应该能做得更好。”何慎言点了点头,他随手将结界驱散,说道:“再来一次,用你最快的速度。” 瑞雯点了点头,少女深吸了一口气,她紫色的头发无风自动,缓缓飘起,眼中亮起了与法师同样的赤红色光芒。 在她手中,红光一闪即逝,法师先是怔住了一会儿,随后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干得不错。” 她在一秒内完成了这个法术,意义非凡。至少在她的这个层级,法师们大多都是借由沟通元素之灵进行塑能法术的。毕竟他们的魔力较少,不足以支撑他们进行纯粹的魔力流轰击。但瑞雯不同,她有着来自法师的馈赠。 也就是说,在她使用了这个法术禁止了元素活动后,与她同级别的法师们将会失去全部的大威力攻击手段。但瑞雯却能够用来自何慎言的能量去轰击他们。 伸出手,他揉了揉少女的头顶。自从第一次这么干之后他就喜欢上了这种感觉,瑞雯的发质太好了,就像是撸猫似的。他笑着说道:“干的非常好,我的学徒。作为奖励,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瑞雯面无表情地回答道:“苹果。” “...什么?” “苹果,老师。我想再吃一次苹果。” “...你可以重新想一想,我的学徒。当我说奖励的时候,我指的是任何事情——” 瑞雯打断了他,眼中带着一股执拗:“不,老师。我只想再吃一次苹果。” 法师沉默了一会,他问道:“你真的只想要一颗苹果?” “是的,老师。” 何慎言伸出右手,他闭上眼,魔力的光点在手中凝聚。一点点化作了一颗金色的苹果,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华贵的光辉。 “这是什么?”瑞雯问道。 “这是一颗金苹果,我的学徒。吃了它,你就能够长生不老、百毒不侵。甚至能够抵御天灾,拥有与神明同等的力量。” “它的味道和苹果一样吗?” 法师沉默了一会:“...不,恐怕,它的味道很糟糕。” “那我就不要这颗金苹果。”少女坚决地说。 “你确定吗?” “是的,老师。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我觉得,我不需要那些东西。”她看着法师,又看看那颗金苹果,像是在注视着什么难以理解的东西一样。 少女只是平静地说:“强大的力量...长生不老,又或者是成为神明。这些我统统都不需要,老师。我只想再吃一次苹果,当然,如果能吃到比它更好吃的东西就最好不过了。” 何慎言叹了口气,他知道,如果把这场对话比作一次较量。那么,他已经输了。失败的滋味对他来说非常罕见,却并不那么糟糕。有时,人们会心甘情愿咽下失败。 他只是淡淡地微笑起来:“比苹果更好吃的东西,我倒知道很多。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给你露一手。” 他话音落下,一套魔法厨具与其上布满餐具的巨大圆桌便出现在了韦恩宅的后院。 ------------------------------------- “我不得不承认,何先生。您的手艺已经远远超过了我。” 阿尔弗雷德擦着嘴,他面前堆着四张空空荡荡的盘子。老人通常来说吃不了这么多,但法师的厨艺显然和他的魔法水平是一个等级的。阿尔弗雷德很久没吃的这么爽快了。 “你喜欢就再好不过。”何慎言用一张白布擦着手,他很久没亲自下厨了。但好在手艺还在,不至于丢脸。 圆桌上已经布满了精美的菜肴,大部分都已经被解决掉了。其中有三分之一都是杰森·托德这个正在长身体的小子吃的。他似乎对猪大肠有别样的爱好,即使法师委婉的告诉了他这一点,他也没动摇自己伸出的筷子。 少年显得毫不在乎:“我可跟那些上流的富少不一样,先生。只不过是内脏而已,我在街头流浪的时候还吃过死老鼠呢。” 布鲁斯·韦恩的脸色黑了黑,他恰好就是上流的富少,而且也不吃内脏。同时还非常——讨厌——老鼠。但他没说话,只是夹起一片东坡肉送入嘴里。阿尔弗雷德通过他脸上细微的表情看得出来,这人现在非常满意。 但他就是不直说。 而这场特殊宴会的主角,坐在圆桌主位的瑞雯对比起保持着优雅的布鲁斯、吃得风卷残云的杰森二者来说,就像是在他们两人之间取了一个中间值。她什么菜都吃,但每样菜都只吃一点点。什么鸡鸭鱼肉龙虾海鲜在她旁边的盘子里都块堆成小山了,但少女依旧面色如常,继续伸着筷子。 何慎言的面色有些古怪,他没想到瑞雯这么能吃——比起她刚刚十六岁的年龄来说,这个饭量绝对超出了正常人的范畴。 示意让他们不要在乎自己,法师自己拿着一杯红酒缓缓离开了。韦恩家的后院很大,能在这儿放下四只橄榄球队让他们互相殴打都不显得拥挤。也让他能找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好让自己思考一会儿。 准备工作差不多都完成了,接下来无非是等到布鲁斯·韦恩能够熟练施法,他就可以离开了。考虑到他的天赋,再加上法师的贴身教导。这个时间不会很长。 至于瑞雯,她倒是个意外之喜。 法术天赋极高,但这反倒成了次要的了。她很冷静,时时刻刻似乎都是如此。同时面对诱惑一点都不动心,即使法师拿着金苹果也是如此。这点很好,实际上,非常好。 很多有天赋的法师本可以拥有更大的成就,但都是因为忍受不住诱惑而选择了其他的路。比如倒向恶魔,又或者是屠杀平民用他们的灵魂为自己牟利。当你拥有超越凡人的力量时,世俗的道德就显得无关紧要了。 何慎言一口喝完杯中的红酒,消失在原地。 1.法师的理性 回到凯尔莫罕,法师深吸了一口这里的空气。这儿算得上是少数几个能让他感到轻松的地方了。他身后传来马蹄声,法师回头看去,那匹被他变成龙马的萝卜正朝着他快速跑来。 萝卜在他面前停下,亲昵地用额头拱了拱法师的手心。它又低下头,示意法师骑上来。 “噢,感谢你的好意。但我现在恐怕没时间和你出去跑一圈。不如这样吧。”法师笑着拒绝了它,萝卜的耳朵无精打采地垂了下来,又因为法师的话语竖了起来。 何慎言侧过身,让出身后对这里显得十分好奇的瑞雯,他说道:“带着她出去兜一圈,如何?这是我的学徒,你们俩要好好相处。” 少女上前一步,她学着法师的样子伸出右手,萝卜安静地用额头顶了顶她的手心。随后再次低下头,一股力量将瑞雯举了起来,轻柔地放在了它的后背。萝卜高兴的鸣叫了一声,撒开腿便消失在了原地。 望着它离去的背影,何慎言笑了笑。随后走进了凯尔莫罕的大门。 这儿很安静,大厅里坐着一位黑发的女士,她很漂亮,有着紫罗兰色的眼眸与黑色的卷发。她身穿黑色服饰,令人联想到十二月的清晨。 在她身边坐着一位熟悉的猎魔人,正是杰洛特。猎魔人身穿轻便的衬衣,他一脸愉快的微笑,和女士不时窃窃私语一阵子。 “咳。”法师故意咳嗽了一声,猎魔人立马坐直了身体,他回头一看,却又放松了下来。 “见鬼,何,你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我还以为是维瑟米尔回来了!” “怎么?你害怕见到维瑟米尔?” “不,他带着安德森出去接取委托了。固执的老头子,居然不愿意让我带着他去。”杰洛特又开始抱怨了起来,他似乎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法师好笑地指了指那位女士:“不向我介绍一下吗?” “噢!”杰洛特直起身,他对站起来的女人说道:“这位是何慎言,我向你提到过的那位强大法师。至于这位,是我的...爱人。” 女人并未反驳他的说法,相反,还将手臂搭在了杰洛特的肩膀上:“你好,何先生。我是范格堡的叶奈法,一位女术士,久仰大名啊。法兰茜丝卡女士没少向我提到你。” “是吗?你认识她?” “她现在可是风头正劲,人们普遍认为她是最强大的女术士。我对此感到很好奇,她到底是怎么突然拥有那么多新奇的法术的?你说呢?何先生?” 法师脸色如常,他回答道:“我想这与你无关吧,叶奈法女士。我理解女术士们追求强大力量的天性与你们总是想掺和一脚政治的追求。但你最好收起你的魅惑法术,我不想把情况弄得太难看。” 叶奈法的脸色变了变,杰洛特挑起眉,他转过头问道:“你真的对他用了魅惑法术?” 叶奈法咬着嘴唇,问道:“是又怎样?难道你...” 杰洛特抽出自己搭在她腰间的手,猎魔人冷漠地回答道:“回答问题,叶奈法。” 女术士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自打她几年前在一次迪精事件中遇到猎魔人以来,杰洛特对她可以说是百依百顺,甚至不会说什么重话。但如今...... 好在,女术士们都很会审时度势。她脸上的表情一下转变为笑容:“对不起,何先生。我为我的冒犯道歉。” 法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对杰洛特招了招手:“咱们出去说件事。” 两人来到凯尔莫罕的庭院,猎魔人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法师递给他一瓶酒,没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评论道:“如果你对她是真爱,杰洛特,你会吃上不少苦头的。” “怎么?你能看透人心?” “我能读心,虽然我没对她用。但我见过太多她这样的人。” 法师一针见血地说:“像她这类人往往在年轻时会永无止境地追求力量,直到撞到头破血流才肯收手。在你和力量之间,现在的她肯定会选择力量。” 猎魔人沉默着灌下一大口酒,他何尝不知道这件事呢?女术士们的名声在世界上并不好,他很清楚。但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叶奈法对他来说非常特别。 “算了,杰洛特。我还是不当那个恶人比较好。在我的故乡可是有句话叫做宁拆十座庙,不拆一门亲。”法师突然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还好我没有爱上这样一位女士。” “闭嘴吧你!”猎魔人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口喝完瓶中的酒,问道:“这次准备待多久?” “实际上,杰洛特。我明天就要离开。” “什么?”猎魔人瞪大了眼。“但那个你救下来的孩子都快五岁了,你不打算去看看她吗?” “......不,杰洛特。我觉得我最好不要认识她,这样最好。我不会与她见面的。” “可是,为什么?我的意思是,你花那么大的精力救下她,你的名声现在在辛特拉可是传得神乎其神。” 何慎言叹了口气:“你看,杰洛特。我曾经告诉过你,我不是个多么高尚的人。” “我或许会救人,但绝对不会没有原因、不求回报的救人——好吧,也许有时候的确会这么做。但救下那个孩子,我是有自己的目的的。” “什么?” 法师抬头看着凯尔莫罕的城墙,他回答道:“她是‘燕子’,是我苦苦追寻的两件事之一。我的世界也许会毁灭,也许不会。但无论如何,我都需要她和我回去一趟。” 他转过头看着杰洛特,眼中只有纯粹的理性:“我不知道她会如何拯救我的世界,我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在这个过程中死亡。但我觉得,我最好不要和她见面,这样最好。” 猎魔人突然感到一阵冰冷从内心传来,法师的话语在向他揭露一件事,一件在他看来非常可怕的事。 “你...?”他甚至有些说不出话。 “是的,杰洛特。”法师苦涩地微笑着:“是的,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就是要用她的生命去换取我那个世界所有人的生命。所以,为了到时候不让我自己心软,我不会与她见面。” 2.防火女 瑞雯与安德莉娅的第一次见面并不如何美好,尽管两人其实性格差不多。但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同性相斥啊。 不过法师对她们之间的小小摩擦一点兴趣都没有,他现在有个全新的研究课题要做。 哈莉·奎因。 准确的说...是她心中的那些声音。 此时此刻,何慎言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哈莉在他的法师塔内跑来跑去,活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到处奔跑。他有些头疼地说道:“停一停,哈莉。” “你这地方很不错啊!法师!”哈莉压根没管他,兴奋地到处乱跑。在他用来冥想的房间里拨弄着那些小小的星星,又或者是躺在黑暗的星空中,试图向下坠。 “我简直就像是在宇宙里一样!”她咯咯笑着,显得非常开心。 何慎言开始怀疑自己做这个研究到底是为什么了,为了打发时间吗?那我为什么不进行一次长冥想呢...见鬼。 但他已经做了决定,就不会再回头。 法师叹了口气,说道:“要怎样你才肯安静下来配合我的研究?” “研究?” “是的,实际上,你什么也不需要做。你只用躺在那儿睡一觉就好了。” 哈莉的眼睛转了转,她说道:“好,我答应你。但是...” “但是什么?” 她扯开那件棒球外套,里面什么也没穿。法师再次叹了口气:“好吧。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非得这么干,但既然你坚持的话...” 她兴奋地尖叫起来,随后朝着法师扑了过去。 ------------------------------------- 但实际上,何慎言什么也没做。幻术是很基本的一项法术,他将开始对自己上下其手,同时嘴里喊着些奇怪话语的哈莉·奎因扔在一旁。随后截取了一部分她内心中那些杂乱的声音,开始研究起来。 随着研究的深入,他非但没解决自己的疑惑,反而眉头越皱越紧。 “活见鬼,难不成真是我想的那样?”法师的脸色变得惊疑不定起来,他实在不敢确定自己的猜测。哈莉心中的那些声音世界上都来自于各个不同的世界,在她那次特别的濒死体验后,这些声音便能够被她听见了。 硬要说的话,哈莉就像一座收音机,能收听成百上千个不同的频道,但这些频道往往都一转即逝,只有少数一些频道能留下来,持续不断的对她放送声音。 尽管这女人可能从来没仔细听过。 他随手调出其中一段,一个嘶哑的苍老女声用古英语缓缓说道:“火已渐熄,然位不见王影。当传承火焰熄灭之时,钟声将响彻四周,进而唤醒棺木中古老的薪王们。” “不过,王者们一定会舍弃王位吧...而无火的余灰将纷至沓来,那是无名、成不了薪,且被诅咒的不死人。” 她干枯的嗓子古怪地笑了起来:“不过...也正因如此,灰烬才会如此渴求火焰吧。” 是传说吗? 从这声音讲述的话语中,法师几乎可以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厚重感。就算是他也没办法隔着无尽星海去了解另外一个世界的事情,但某种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传说。 他开始思考另一件事。 那女孩快五岁了,她的名字叫做希瑞拉,希瑞菈·菲欧娜·伊伦·雷安伦。据说亲近的人叫她希里。法师希望自己永远能够只用希瑞拉称呼她。 距离她成年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上古之血的传承者们不需要等到成年才能显现完整的魔力。但法师需要让她成年,只有那时才能保证她完全激发了自己的血脉。 好,那就做吧。 他闭上眼,曾经被禁止使用的诸界之音法术再次经由他之手展现了出来,只不过这次,却有了些小小的改动。 ------------------------------------- 破败。 由乱石堆砌而成的建筑物尖顶朝着天空高高竖起,以自己的存在肆意嘲笑着这片世界。法师皱起眉,他感到非常的难受,这世界给他的感觉如同一个垂死之人正在他耳边呼吸。举目所见,皆是破败。 天空是昏黄色的,他看不见正常的颜色。但这里却很安静,非常安静。他迈步走上前方长长的台阶,石头建造而成的圆形建筑物一道黑黝黝的门,法师走了进去。他最先看见的是五座高高的王座,尺寸各不相同,都在旁边点燃着矮矮的蜡烛,像是已经燃烧了很久。 这里也很安静,他注意到地面上落着厚厚的灰,在这摆放着五张王座的屋子中心,有一个散落着厚厚骨灰的火盆。法师看了看,随即移开目光。 他走下楼梯,打算看看这儿有没有活人能让他搞清楚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就在这时,王座上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陌生的旅者啊,你来此地所求为何?” 法师抬头望去,发现其中一张王座上坐着一个头戴王冠,身穿破烂长袍的男人。他很瘦,几乎到了病态的程度。脸颊的肉都缩了进去,两只眼睛疲惫而无神的看着他,头顶上的王冠也黯淡无光。而且,他似乎失去了双腿。 “只是随便逛逛。” “旅者啊,切莫怪我多言。但还是请你速速离去吧,我这经由火焰焚烧过后的双眼能够看清你...你并非薪王,但无火的余灰们可没法拥有我这双眼睛。”他缓缓说道。 法师不答,他扭过头再次看了看这地方,才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鲁道斯有些疑惑:“旅者啊,难道你来的地方比我的故乡库尔兰还要偏远吗?这里是传火祭祀场...是无火的余灰们短暂休憩之所,也是那位...哦,她来了。” 从传火祭祀场的黑暗伸出缓缓走出一位女性,她穿着样式精美却显得有些老旧的长袍,带着遮盖双眼的白色皇冠,全身上下都被遮盖的严严实实,哪怕优雅地叠在小腹前的双手也带上了棕色的袖套。她的头发看上去似乎有些褪色了,说不清是白色还是灰色。 “陌生的旅者...欢迎您来到传火祭祀场。我是防火女,也是这里的看守人。”她优雅地提起裙角,躬身一礼。 3.骑士们的尸体 防火女...? 法师尽量用礼貌但足够细致的眼光打量了一下她,他能感到一些别的东西在她体内静静沉睡。 “你好。”何慎言礼貌地对她点了点头。 “旅者啊,此处虽可容纳几人休憩,但您体内的力量实在太过耀眼,如不离去,恐怕会被前来的余灰们当做薪王之一......”防火女委婉的说,她用的同样是拗口的古英语。 法师皱了皱眉:“薪王,会怎样?” “您不知道吗?看来您的故乡一定是个非常遥远、且非常平和的地方吧...居然能诞生出您这样灿烂夺目之人,却又不知晓半点有关余灰们的事。” 防火女轻轻抬起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她似乎在表达惊讶,但被遮住的眼睛没能表达出任何感情。不知为何,何慎言觉得,她一定在深深地注视着自己。 “旅者大人,余灰们是被诅咒的不死人。火已渐熄,然而位不见王影。不肯传火的王者们须得接受劝谏,因此,只得让余灰们再次从棺木中爬起了......”她的话语如同叹息,带着一股悲哀之感。 棺木?不死人?哈,有趣。法师的眉头舒展开来,他开始好奇了。 “我明白了。那么,再会了。” 何慎言对她与那位坐在王位上的鲁道斯点了点头,随后便飘然离去了,和他到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防火女依旧优雅地站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她抬起头,对鲁道斯说道:“鲁道斯大人...您看出什么了吗?” 失去双腿,瘦弱不堪,比起王者更像是个可悲的蠕虫的鲁道斯一手撑着脸颊,他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说出来的话也如同梦呓:“防火女啊,就算是葛温从火焰中走出,恐怕也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 他坐直身体:“我虽不知晓他的来处,可是......” 防火女制止了他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话:“不,鲁道斯大人。需要传火的只有薪王们而已,这是荣光,亦是责任。那位旅者甚至连余灰与薪王为何物都不知道,我们又怎能将他推入火焰之中?” 鲁道斯干哑的嗓子咳嗽了两声,他怪笑着:“嗬嗬...你说得对,但余灰们真的能将那剩下的王者们带回来吗?更何况,在那墓地之中,可还有沉眠的余灰?” 防火女不再作答,她转身走入黑暗中,像是离开了此地一般。 ------------------------------------- 离开了那两个说话和打哑谜差不多的人,以及那个处处透露着破败感的传火祭祀场,法师便开始四处乱逛。确切的说,是四处乱飞。 出于谨慎,他没有直接用精神力触须扫描这个世界。而是久违的用了远视之眼,飞在天空,他观察着四周,发现就在传火祭祀场的不远处有一片恢弘的建筑群落,那些高高竖起的尖顶与气派的建筑风格无不透露出这是个强大的王国。 可当他飞到那里时,法师更改了自己的形容词。 至少曾经是。 他再次用上了那个方便的小戏法,不露出一点声音与存在感,漫步在这所王城之中。城内静悄悄的,他只能听到一些东西的嘶鸣,又或者说,尖叫。 他停下脚步,前方趴着一具干枯的尸体,看似失去了生命迹象。但法师知道他还活着...是的,‘活着’。 稍微显露出一点点存在感,那东西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它的皮肤已经变成了黑色,紧紧地贴在干枯的身体上,肌肉已经完全消失,甚至应该不可能再爬起来活动才是。眼眶中空无一物,既无眼珠,也无亡灵们的幽蓝色灵魂光点。 它穿着破旧的麻布衣衫,看样子生前应该是个平民。 曾经是人的东西张开嘴,嘶吼着,动作缓慢地朝着法师扑了过来。却在半途中便因为用力过猛折断了自己的左腿。它倒在地上,不住的挣扎着,想要再次爬起。 何慎言沉默地注视着这个东西——这个曾经应该是人类的东西,他不知道这个王国又或者这个世界经历了什么,但比起他之前与斯特兰奇一起经历的过的邪神入侵恐怕也不逞多让。 没有杀它,法师只是再次隐去存在感,这生物便趴在那儿不动了。法师迈过它,注视着这地方与祭祀场别无二致的昏黄色天空,心中那股压抑之感愈发强烈。 他继续往前走,在走过几条小路后,他来到一处圆形的广场。这儿以前应该是个风景不错的地方,地面是石制的,有着华丽的浮雕。大多都刻画着骑士与飞龙。在中央有着一座喷泉,现在已经没有水流出了。 这地方现在已经失去了从前的美丽。数不尽的骑士尸体遍布整个广场,法师注意到,他们的身材都比人类要高大许多,身上缠绕着红色的装饰布,破旧不堪。剑刃或其他武器穿透了他们的身体,将这些骑士钉在了原地。 值得一提是,法师注意到,不仅仅只有这种骑士的尸体。还有身上缠绕蓝色装饰布的骑士也为数不少。 他静静地观察着这些骑士们的盔甲与武器,还找了几个身上装饰布还算完好的骑士,记住了他们装饰布上的纹章。他开始猜测,是内乱吗?奇怪,这个国家的国王呢?看样子这里应该是个中世纪,但这些人的尺寸又太大了一些。 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他回头看去,一个手提长戟的蓝色臃肿骑士正缓缓走来,他背后有着一对小小的翅膀。法师皱了皱眉,他现在对于天堂的态度就像是看到蟑螂,对相关的东西也不怎么喜欢。 骑士并没有发现他。他不发一言,提着手中沉重的长戟四处走动,像是在搜寻着什么似的。 法师手指微动,他的面甲自动朝上弹开了,里面露出来的却不是正常人的面容,而是和之前那个尸体一样焦黑且枯瘦的可怖面容。他对于自己面甲被打开这件事也一点知觉都没有,法师摇了摇头。 “还真是个看不到希望的地方啊。”他看着天空,这样说道。 4.主祭艾玛与狮子骑士艾伯特 离开广场,他继续前行,前方是一条长长的楼梯,一上一下各通往两扇门。法师微微侧过身,避过那个巡逻过来的红色骑士,他手中的长剑看上去样式精美,且非常锐利。 失去了意识,身体却还在进行生前的责任吗? 法师决定先向上走,他之前飞在天空中看过这里的构造,那恢弘的王宫是在上方的。如果他想要获取一些历史资料,那么应该能在王宫中有所收获。至少国王们肯定会有几个幕僚吧?而学者们的共同特点之一便是喜欢收集书籍。 当然,有些人可能不止于此。 走进黑洞洞的大厅,他没看到这里有什么人影。只有一个穿着黑袍的老妪坐在椅子上,她看上去非常老。坐在椅子上活像是具侏儒雕塑。 看样子还有理智。 法师现出身形,他说道:“你好。” 老妪像是被吓了一跳,她抬起头来,兜帽遮蔽了大半张脸,露出的那部分也非常苍老。她细细地端详了法师一会,才说道:“陌生的强大之人,不管您所求为何,恐怕目前的洛斯里克都已无法为您提供了。” “是吗?”法师毫不在意地说道,随后动了动手指,老妪身边摆放着的一把破旧的木椅便飞了过来。他坐下后,缓缓说道:“你可以把我当做一个学者,一个贪心的收集知识的人。我只想了解了解有关你们国家的事。是叫洛斯里克吗?” 老妪沉默着点了点头,她过了一会,才用一种悲哀的语气说道:“是的,学者啊。我是洛斯里克的主祭,艾玛。一个被监视、被放逐之人。只能躬身于这间小小的教堂内等待着余灰的到来。” “我注意到了外面的骑士,他们应该已经失去了理智吧。红蓝二色的装饰布...是内战吗?” 法师直接的话语却没能让艾玛有一点情绪上的波动,事到如今,她好像已经完全心死了一般。 老妪答道:“是的,学者。洛斯里克...是光荣之国,是英雄之国,是传火之国。火焰延续世界,而我们延续火焰。可那位本应延续使命的王子...却不愿传火。” 火焰。 余灰、薪王、火焰。看来这个火焰在他们的世界里有着别样的意义啊。火焰延续世界? 法师暂且将疑问摁在心里,他继续问道:“我想进入王城看一看,可以吗?” 老妪疑惑地抬起头:“那里现在除了危险,什么也没有。学者啊,如若你还想继续渴求知识,就请速速离去吧。无论如何,现如今的洛斯里克都已不再是个和平的地方了。” 法师不答,他站起身。这地方的种种谜团让他心痒难耐。 曾经有位法师说过,法师们的好奇心是世界上最致命的东西。何慎言同意这句话,但他觉得要加以修改——法师们的好奇心是对他们来说最宝贵的东西。 他回头凝视了一眼教堂敞开的大门,对老妪说道:“作为你告诉我这些东西的回报,外面那个监视你的人,需要我帮你解决吗?” 老妪哑然失笑:“感谢您的好意,学者。可无论如何,他都是位骑...骑...骑士...” 何慎言解除了身上用以遮蔽气息的法术,在老妪眼中,他此时耀眼到甚至无法令人直视,那庞大的力量简直比火焰还要炽热。在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涌动,永无休止地在这学者体内爆发着狂暴的力量。她震惊的甚至连说话都不利索了。能拥有这样力量的,除了神族,还有谁? “现在如何?” 老妪深深地低下头,她的声音中带上了哭腔:“您为何如此作弄于我...神明啊,难道是艾玛在您眼中已不够虔诚了吗?” 何慎言皱了皱眉:“我并非神明。” 老妪执拗地抬起头:“是考验吗?是在考验我吗?难道您已不愿再庇护我们这些可怜的人了吗,也是,无论如何,没有传火便等同于背弃了神明......” 她从喉咙中发出悲哀的笑声,从袍子里拔出一把匕首,就要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法师的动作却比她更快,只是招了招手,匕首就飞到了他手里。 “所以说你们啊,真是喜欢往别人身上加些莫名其妙的设定...我的确不是神明,女士。” 但我比神明强得多。 艾玛麻木地看着他,在这个主祭的心中,何慎言就是因为他们背弃信仰而前来降下神罚的神族之一。在火焰逐渐消逝的现在,还有谁能拥有这样的力量呢?但既然何慎言不让她死,那她便多活一段时间吧。权当赎罪。 “在外面监视着你的那个人,他是谁?” “他是狮子骑士、忠诚的艾伯特。是王子的骑士之一,知识被他派来监视我这个坚定传火一道的老婆子而已。”艾玛沉闷地回答,没过一会儿,她突然又瞪大了双眼,心中再度燃起希望。 是的,神明没有直接毁灭洛斯里克,而他问我这个问题... 何慎言有些无语,他看着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又变得激动了起来的老妪,没说话。艾玛却显得非常激动:“难不成,您要亲自去劝谏那位王子吗?” 法师答道:“如果有必要,我会去见见他的。至于现在...我就先替你把这个监视你的人赶走吧。” 他将匕首递还给老妪,在其上加了些东西。缓缓走出门,法师看见一个手持大斧与盾牌的白色灵体正站在门外等候着他。 看见他的到来,灵体深深地低下头,随后单膝下跪,语气急促:“神明大人,王子他...” “停下。”法师制止了他,何慎言淡淡地说道:“我不是神明,明白了吗?” 狮子骑士抬起头,过了一会儿,他又低了下去,还将脑袋埋得更深了:“...是的,我明白了。您现在不是神明。” 法师叹了口气,你们这地方的人到底是有什么毛病?怎么说实话没人信呢? 狮子骑士沉闷的声音从头盔下传来:“我恳求您,大人,王子并非不想传火,他只是...只是...” 5.冷冽谷的玻尔多与冷冽谷的舞娘 艾伯特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的沉默寡言。他从前因为这份美德被誉为骑士们忠诚的代表,可现在,他宁愿自己是个油嘴滑舌之徒。 神明显然是来问罪的,虽然不知道这位强大的神到底从何而来,又是何身份。但那份力量做不了假。如果被他发现王子是真的刻意违逆使命... 艾伯特抓紧了巨斧。 “大人,王子他只是——” “——好了,你不用再多说什么了。回去吧,回到你的王子身边。”法师平静地对他说道,他自己则是迈过狮子骑士,向着台阶下走去了。 “可我——!”看着法师离去的背影,艾伯特怔然无语。他突然感到一阵可笑,神爱世人,原来真的不是说说而已。就算王子违逆他们到了这种地步,他却依然没有降下惩罚...... 艾伯特再次单膝下跪,朝着法师离去的地方做了一个虔诚的礼。 何慎言能感觉得到阶梯下方的黑暗之中隐藏着一个疯狂的灵魂,兽性掩埋了他的理智,甚至让看着他灵魂的法师感到些许厌恶。但这东西却又在不住的疯狂哀嚎,就像是在呼唤着谁似的。 他迈步走入大门,一个四肢扭曲如野兽般的骑士正趴在地上,他身形巨大,手中握着一把不断散发着寒气的巨锤。看见法师的到来,他并为攻击,而是从喉咙中不断发出呜咽声,像是在请求着什么。 何慎言摇着头,他一眼便能看得出来这个骑士经历了什么。 低劣的灵魂改造手段反映到了身体,让他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先不说是不是自愿的。这种手段一定会使得受术者受到极大的痛苦。且会陷入完全的疯狂。 “你想说些什么?” 这个骑士没有说话,不,他或许想要回答。但异化的身躯已经失去了作为人的资格了,就连对话的资格也一并失去了。 何慎言伸出一只手,按在他冰凉的盔甲上,魔力随着他的心意涌入那骑士的灵魂。法师闭着眼,用夸张到堪称神迹的手法凭空将这被扭曲到极点的灵魂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他睁开眼睛,一个被缩小了许多倍,但依旧显得十分高大的男人咳嗽着,他摘下头盔扔在一边,唇齿中溢出鲜血,他勉强单膝跪下,断断续续地说道:“感谢...感谢您,大人。但我这卑微的背叛者恐怕不值得您这么做。” “您,您有看见她吗?” “谁?” 骑士怔住了,他那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是吗?就连身为神明的您也认不出她了啊...” “咳——!”他再次咳嗽一声,像是要将肺里的空气全部咳嗽出来似的,骑士艰难地说道:“沙力万,那个小人...他背信弃义,依旧对她下手了,将她也变成了与我一样的怪物。我虽宣誓忠诚于他,一起背弃了您等神明。可沙利万...” 说到这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眼中爆发出希望:“还来得及吗...?不,来得及!” “大人,伊鲁席尔,在伊鲁席尔!沙利万将那食人的怪物放进了神圣之地...可,您还可以挽救这一切!” 法师注视着骑士的双眼,这地方的谜团真是一个接一个。多得甚至都让他开始有点享受起来了,让他想起以往玩拼字游戏时的感觉。 “伊鲁席尔?” 这次轮到骑士迷惑了:“您不知道吗?但您是神明啊!” “我从来没说过我是神明,骑士。对了,还没问你的名字。” “...冷冽谷的玻尔多,大人。我是沙利万的征战骑士之一。”他脸上露出一抹苦笑,似乎念及这个名号只能给他带来深深的耻辱与无可奈何。 法师看了他一眼,自我介绍道:“何慎言,一个法师,仅此而已。不是神明,我只是个因为兴趣使然来到你们这儿的学者。” “您来自东方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 男人突然跌倒在地,他似乎已经无法站立了,他的脸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大,大人,我恳求您,恳求您拯救她,拯救伊鲁席...” 他的话没能说完便消失了,却留下了一团白色的灵魂漂浮在原地。 法师将其捡起,这倒是方便了他,直接翻阅了骑士的记忆。 从那记忆中,法师感到的是深深的悲哀与无可奈何。沉重的爱意有如某种绝对不能说出口的秘密,压垮了这个骑士的肩膀,甚至让他甘愿背叛自己的信仰,甚至不惜化作野兽。 教宗,沙力万? 还有他记忆中的那个身影... 冷冽谷的舞娘么? 法师认为自己已经见过太多凄惨的故事,所以不会轻易感到怜悯。但...事实总是一次又一次的事与愿违。 他将手中属于玻尔多的灵魂高高举起,像是在呼唤着谁一般。片刻之后,这大厅的门无风自动,发出砰的一声,自己关上了。 法师抬头看去,房梁上缓缓出现一道蓝色的幽影,她身姿美丽,却又扭曲地不成人形,手中握着两把弯刀。一把散发着冰霜,一把燃烧着火焰。头上带着美丽的薄纱,在身后形成长长的一道拖影。 美丽而又虚幻。 这舞娘顺着房梁缓缓而下,即使看上去已经不再是人类的模样,但她的动作依旧带着舞蹈的韵味与某种美感。甚至就连爬下房梁这样和怪物一样的动作都显得有了几分美感。 她趴在法师面前,一如之前的玻尔多。法师将玻尔多的灵魂递给了她。 舞娘笨拙地伸出她因为肢体扭曲而不再灵活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过了他的灵魂。抱在胸前,轻轻摇晃着身体,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何慎言注视着这一幕,他并未多言,只是打了个响指。 舞娘突然捂住头颅,她发出一声尖叫。在短暂的痛苦之后,理性重新回归了。沙利万那粗糙的手段被法师再次驱除了一遍,恢复正常的舞娘站在原地,此时的她才真的像是那个在玻尔多记忆中能为神明伴舞的舞娘。 只可惜,曾经观赏她舞姿最多次的那个人已经逝去了。 6.葛温德琳 “你不只是一个舞娘,对吧?” “你也不只是一个学者,对吧?” 舞娘的声音中带着一股清冷,说不上是天生如此还是后天使然,她抱着玻尔多的灵魂,跪坐在地面上,轻轻地说道。 “是的。”何慎言点了点头:“但我可以只是一个学者,也可以不是。” 舞娘看了他一眼,抬起手摘下了面纱,她很美貌,面上带着数不尽的忧愁:“陌生的学者啊,感谢你将我从疯狂中解救。” “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何慎言知道她还有些话没有说出口。 但出乎意料的是,舞娘拒绝了。 她面上带着凄惨却又幸福的微笑:“不,怎可让你以身犯险?这毕竟是我们的罪责......您已经做得够多了,还请离去吧。” 说完,她便抱着那团虚幻的光点离开了,扔下了地上的两把剑,法师注视着她离开的背影,并未多言。他尊重每一个人的选择,但他自己也有自己的选择。 ------------------------------------- 亚诺尔隆德,最高层的神明居所之内。 葛温德琳颤抖着,举起手中的长杖,她面前的那团黑泥安静地匍匐在地面上,曾被它吞噬的尸骨在其上不断涌动着,葛温德琳甚至能听见些许惨死者的哀嚎。这亵渎之物居然能够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世上最神圣之地——! “何等放肆!玷污神明之居所...”她气喘吁吁地说道,竭力想要维持身为神明的威严,但此刻她虚弱的模样看上去更像是位病弱的美人。她的法术对于黑泥全然无效,更何况,她自己本身在神族中也算不上多么强大,只是在幻术一道颇有造诣罢了。 她穿着繁复华丽的白色长袍,样式非常精美,却染上了些许灰尘。显然,这位神明在躲避攻击中有些狼狈。 数条洁白的蛇尾在长袍末端若隐若现。曾经用以遮蔽面容的华丽面具早已在闪避攻击中丢失在了地面,露出她那苍白而精致美丽的面孔,长长的白发顺着额头飘落下来,不仅没有损失她的美丽,相反,还加了几分色彩。 但此时,葛温德琳面上的愤怒几乎难以抑制。 黑泥发出一阵咕噜声,它居然开口说话了,嗓音像是千百个死者的回声。 “啊...葛温德琳,黯影太阳。即使是像您这样伟大的神明,也终将被我所吞食...不过,不必担心。您会与其他人一样,在我的体内沉睡的,幽邃会带给所有人平静,我们会静静等待火焰的熄灭,直至那无火时代的来临...” “汝...”葛温德琳仇恨地看着它,并未多言,手中的长杖再一次亮起光芒,金色的箭矢激射而出,却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没入黑泥的身躯,毫无动静。 黑泥在一阵翻涌中,朝着葛温德琳扑了过来。她已避无可避,身后既是象征着神明权利的王座,葛温德琳心一横,她干脆闭上了眼睛,抱紧了手中的长杖,力量灌输而入,打定主意即便是死亡也要让这狂徒吃一吃苦头。 但,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未到来。 葛温德琳疑惑地睁开眼,难不成是这食人的狂徒要慢慢折磨她?还是说他转性了? 但她看见的景象却令她大为震惊,黑泥被一个男人单手挡下,从那只修长的手中迸发出虚幻的火焰,在顷刻间便将黑泥彻底融化了,埃尔德里奇身为薪王的灵魂,那污秽的灵魂就那样静悄悄地躺在地面之上。 “汝,汝是何人?!” 怎么可能...?单凭一招就解决了幽邃圣者,埃尔德里奇? 男人转过身来,他肤色苍白,有着近乎魔性的英俊:“一个学者而已,你好,葛温德琳...女士?” “等等,你是女士吧?” 若是在平常,有人敢问出这种无礼的问题早已被葛温德琳投入监牢了,但此刻情况特殊,更何况,葛温德琳也感受到了他体内强大的力量。她缓缓说道:“性别于神明而言毫无意义,陌生的学者啊,感谢汝伸出的援手。” 她厌恶地看了看自己被黑泥沾湿的地面,手中长杖白光一闪,将那些恶心的物质统统清除了。 “那我就称呼你为女士吧。”法师耸了耸肩,他其实也不怎么在乎这些东西,但这位神明明显非常在乎自己的身份,又或者说,她是把这些当成了一种责任? 他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葛温德琳白袍下的数条蛇尾,但就算是短短一瞥也被她注意到了。 葛温德琳有些恼怒地收起尾巴,面上带了些淡淡的粉红:“汝!汝在看些什么?!” “咳。”何慎言咳嗽了一声,他知道这属于是自己理亏。但他的确对那些白色的尾巴很是好奇。 “我道歉,女士。” “吾接受了。”她整了整衣服,再次站直了一些,法师目测她估计有接近三米高。这位美丽的神明缓缓说道:“学者,感谢汝帮助吾维护神族之尊严,那可恶的背信弃义之人居然敢于放出这头食人的野兽......” “如若不是你,吾可能已经......”她没继续说下去。法师有些惊讶,他本以为这位要面子的神明会秉持身份,说些就算你不来我也有办法之类的话。但她显然非常诚实。 “学者,吾身为神明,本应给汝奖励,但此时情况特殊,请见谅。如汝愿意,可在此稍等,吾会召集暗月骑士团,将那敢于违逆神明之徒彻底讨伐...待那之后,汝便可获得奖赏了。” “我不需要什么奖赏,葛温德琳女士。” 法师淡淡地说,谁知这句话却让她生气地竖起了眉头。只是因为那病弱的气质与美貌,这生气一点威慑力都没有,相反,还显得有几分可爱。法师看了看她吊在地上的那顶遮面金盔,心说怪不得你需要这东西。 “怎可如此?!吾乃黯影太阳,葛温德琳,汝便在此等候罢。” “不,女士,我真的不需要什么奖赏...硬要说的话,我只是想知道一些知识而已。” “比如,传火的真相。不过,也不需要你来告诉我。” 法师走到一旁,捡起地面上埃尔德里奇的灵魂。 7.叛变的教宗 “汝要干什么?” “你觉得呢?”法师掂了掂手中青灰色的灵魂,从中感到的只有黑暗与深邃,以及深深地反胃之感。 他满不在乎地将灵魂扔给了葛温德琳。从玻尔多的记忆中,他大概已经了解了传火是怎么回事。这个世界是依靠火焰燃烧维持的,然而,既然是火焰,就必须需要薪柴。 这种能够让世界延续的火焰,其薪柴来源于何处?答案很简单,拥有强大力量的人,又或者,神。 在葛温率先将自己投入火焰之中开始,这传统便开始延续,经过了不知多久的岁月,数不尽的人将自己投入火焰之中以延续世界。不论他们是自愿,还是被迫。但牺牲似乎已经成了这个世界上司空见惯的一件事。 但还有些问题,比如灵魂、不死人、余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打定主意,要是有机会的话一定得研究研究。 至于埃尔德里奇的灵魂...他看了眼手中污秽的灵魂,随手扔给了葛温德琳。这东西对他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如果翻阅这样的记忆,他可能会被恶心的几年吃不下饭吧。 毕竟是个食人者。 “就交给你了,它是薪王之一吧?我之前去过传火祭祀场,无火的余灰们应该很快就会上路,你到时就将这灵魂交给他们吧。”法师摆了摆手,说道。 葛温德琳并未多言,她将这污秽的灵魂用一个光团包裹了起来,放置在了身后王座的侧面。做完这一切后,她转而对法师说道:“汝,不。卿可愿成为暗月骑士团的一员?” “你看我哪一点像是个骑士?”何慎言有些好笑的说道。 但葛温德琳却没有笑,她静静地盯着法师,缓缓开口了:“卿拥有强大的力量,但仍然愿意与吾平等相处。吾虽不知卿来自何方,可卿体内的力量做不了假。这是其一,卿拥有谦逊的美德。” “其二,卿仗义出手却不要求回报,这同样是美德之一。” “其三...” 法师打断了这令他汗颜的吹捧,他还没想过这么多。从过去到现在,他都是想到什么做什么而已,只是顺心而为,哪有这么高尚? “你太高看我了,葛温德琳女士。实际上,我不见得配得上这么多赞誉。” 法师突然转过头看着这恢弘教堂精美的大门,他微微一笑:“看来你的那位教宗就在门外啊,女士。” 随着他话语的落下,大门被轰的一声炸开了,火焰爆发,袭击者试图用这种方式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法师甚至懒得动手,他只是看了看那火焰,它们便凭空消失了。 “手段不错,可惜有些缺乏想象力。你知道换我来会怎么做吗?”他背着手,好像根本没把现在的情况当回事。 他说完,那两扇本来被轰到大厅内侧的大门自己飞了回去,那些被火焰轰的破损的地方也自己修复了。法师这时候才伸出一只手,他带着笑意却显得冰冷的声音在葛温德琳耳边响起:“让我来教教你,火焰到底该怎么用。” “嗡——”低沉的嗡鸣声响起,两扇大门开始颤抖。 这两扇可怜的门再次遭受了厄运,它们若是有意识一定会大骂出声。门在嗡鸣声中逐渐转变了形态,从金属与石头的制品转变为了纯粹的岩浆,一个熔岩巨人取而代之,站在原地。身上滚烫的温度甚至让空气开始扭曲。 葛温德琳感到自己注视着这巨人的双眼传来一阵灼烧之感,她连忙移开眼睛,巨人发出一声咆哮,随后便冲了出去,在片刻后拎着一个她无比熟悉,也无比痛恨的人回来了。 那是她的教宗,也是背叛了她的人。 沙力万。 他没显得有多失落,叛变失败的教宗直起身体,竭力保持着仪态。他那黑洞洞的面罩中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您还抱着那把法杖啊,葛温德琳大人。扔了吧,那是有毒的。您没发现自己比以往虚弱了很多吗?” “什么?!”葛温德琳连忙松开手,让长杖掉在地上。 见状,沙力万笑了起来:“您还是与从前一样天真,既然我决定叛变,又怎会不做点小动作呢?我送的法杖,又怎会只是一件礼物?” “可,可这是很久之前...汝这心机深沉的恶徒,难不成在那时便已打定主意要忤逆神明了吗?!”葛温德琳先是一怔,随后便厉声喝道。 沙力万并不回答,他转头看着何慎言,轻轻地摇了摇头:“居然会被一个突然出现的人打乱我的计划...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就算你运气不好吧。” “是的,我的运气一向不好。”沙力万幽默地自嘲起来,他笑着说:“我机关算尽,从一介绘画世界中的弃民走到今天,本以为可以推翻这些虚假的神明...” 何慎言没评价他的计划,毕竟他对此一无所知。但眼前这个男人的这份气度倒是令他有些惊讶。 他说道:“虚假的神明?” “是的,世人皆以为传火是延续世界的关键,可那只不过是他们为了能够一直作为神明继续统治世界下去的谎言罢了!葛温将自己作为薪柴投入火焰之中...也只是为了延续他们的统治。传火,根本就是一个谎言!” 沙力万突然激动了起来,他看着法师,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是你的话,如果是你这样拥有如此强大力量的人...你一定能够理解的吧!我所做的只不过是为了真正的自由!” 法师本想嘲讽他一下,难道为了自由就能与食人的怪物合作吗?更何况,他从洛斯里克来到这座恢弘的神明居所时,所看见的可远远不止骑士的尸体,那些平民们也是尸横遍野。 但他终究没说出口,法师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与他没什么不同。用拯救世界的名义准备去牺牲一个对此一无所知的女孩的他,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沙力万的虚伪呢? 所以,他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说完了吗?” 沙力万只是发出一阵空洞的笑声。 熔岩巨人的巨大的双拳猛然砸下。 ------------------------------------- “铛——铛——铛——” 不知从何处响起的钟声响彻在这墓地之中,一座石棺被推开了,从中站起一个穿着骑士盔甲的人,他并未开口说话,显得很是安静,也没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拿起棺木之中放置的盾牌与长剑,缓缓向前走去。 8.灰烬 躲过面前那个朝他扑来的活尸,沉默的骑士,无火的余灰用左手的盾牌狠狠地敲击了他那早已腐朽不堪的脖颈。盾牌的边缘非常锋利,在他的力量下,一击便将活尸的头颅砍断了。 身后传来另一个活尸的嘶吼,灰烬只是简单的微微侧过身体,就避过了那个朝他袭来,手中握着短匕的家伙。他带着一顶生锈的铁盔,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皮甲,看样子生前应该是个士兵之类的。那家伙因为前扑的动作太大,倒在了地上。 没有怜悯,他的动作就像机械。灰烬走上前去,用脚踩住他的脊背,一剑挥下。白色的细小光点从他们的身体之中飞出,缓缓飞入了灰烬的身体之中。 他拔出剑,继续往前行走,身后是一地的尸体。 活尸对他的威胁几近于无,他就这样一路来到了法师曾经到过的那个圆形广场。站在高墙上方,他望着下面那个巡逻着的羽翼骑士,灰烬将盾牌挂在了身后。他双手握剑,耐心地等待着羽翼骑士走到他脚下,随后看准时机,一跃而下。 没有更多波澜,羽翼骑士甚至连挥动武器的机会都没有便倒下了,他默默地将剑从羽翼骑士头盔与盔甲之间的缝隙中抽出,剑刃免不了与盔甲发生碰撞,发出难听的声音。 身后传来破空声,骑士不闪不避,背后的盾牌代替他承受了这一击,随后回身横斩。 一颗头颅高高飞起,他迈步走过倒下的尸体。广场上遍布的洛斯里克骑士尸体没让他停留片刻,走出了广场,他看见三三两两巡逻的洛斯里克骑士。离他最近的一个已经发现了他。 洛斯里克骑士的盔甲依旧光亮,他的身材也比骑士高大不少。一手巨盾一手长枪的配置在正常情况下堪称无懈可击,然而无火的余灰却仍旧保持着那份不慌不忙,又或者,是他根本就没有感情? 侧身躲过骑士刺来的长枪,他反手抓住枪头,用力往回一抽。庞然巨力将那骑士带的脚步一个踉跄,而这种小小的破绽,在他眼中却也已经足够了。 没有任何花哨的技巧,只是一记简单的直刺便了解了他的性命,终结了这永无休止且毫无意义地巡逻。 第二个很快就到,灰烬却要先他一步发动了进攻,手中那朴素的长剑以剑柄重击了洛斯里克骑士的头盔。他已失去知觉,这种攻击是不会像活人一样对他造成眩晕的。但灰烬本就不是这个目的。 尽管不会再感到眩晕,可仍然会因为力量而后退。灰烬上前一步,再次直刺,一击结果了他。 抽出剑刃,巡逻的骑士们虽然失去神志,但并非蠢蛋。他们已经围了过来,其中一个穿着蓝袍的骑士面甲大开,眼中闪烁着两点猩红的光芒。看见这一幕,灰烬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原本一路上静默无声的他在此时却发出了一声怒吼。 厮杀过后,现场只剩一片狼藉。骑士们尸体上浮现出比活尸浓厚得多的光点,再次缓缓进入了灰烬的身体。他提着血迹斑驳的长剑,向阶梯的上方走去,进入了那扇教堂的大门。 主祭艾玛抬起头,她早已听见了外面传来的战斗声。只是没想到无火的余灰会来的这么快:“啊啊...吾还以为,汝会来的再晚一点。” 她不知从哪掏出一片破旧的小旗,黑底,以金线绣着一个圆环,此时已经破损的只剩下半边了。 艾玛继续说道:“吾名艾玛,是这座城市——洛斯里克的主祭。在此等待,乃有事传达与你...薪王们已从此城离去。拿着这面小环旗,使者会带你穿越大城门,将汝带到高墙下方......” 灰烬伸手接过小环旗,艾玛接着说道:“予汝此物,以作饯别礼。” “此乃古老誓约之图纹章,如汝心忧那不知从何而来的侵入者,便以此纹章唤来古老的青之守护者狩猎暗灵吧。” 面对艾玛再次递来的一面小小纹章,灰烬却没有接过。他第一次开口说话了,声音出乎意料的磁性:“无需此物...” 他伸出手,摘下自己右手的铁手套,手背上有一个小小的纹身,一把精美的长剑与一面银环相交,艾玛瞳孔一缩,她当然认得出那是什么。 她的态度猛然变化,连忙说道:“您居然是一名暗月之剑吗...倒是我愚钝了,也是,怎可让暗月之剑加入青教?” 灰烬沉默着带上铁手套。 随后,他的声音从头盔下传来,其中不带丝毫感情,正因如此,反倒令艾玛无法揣测他的意图:“...此处,有强大之人遗留下的气息。” “什么?” 艾玛有些疑惑,更多的却是震惊,灰烬们是传过一次火的英雄,他们作为薪柴被焚烧过一次后,记忆、理智、乃至一切都会被火焰夺走。再次被唤醒实乃无奈之举,这也意味着大多数灰烬都没有理智可言,他们只是跟随着火焰的气息移动罢了。 可眼前这位,不仅有理智,甚至还能感受到之前那位神明留下的气息...?他生前,不,传火前到底是什么人? 艾玛思来想去,她掏出了自己的那把匕首,小心翼翼地递给灰烬,问道:“气息可是从此物上传来?” 灰烬并未接取,他凝视着那把匕首,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是的,是何人留下此物与你?” 本想糊弄过去的艾玛看着他那面铁盔缝隙中毫无感情的眼眸,心中一凛,说出了实话,又或者,她认为的实话:“...是一位神明归还于我,他出手救下了我这个想要自尽的老婆子。是在那时沾染上他的气息吗?” 灰烬摇了摇头:“不止于此。” “您是什么意思?”艾玛彻底迷糊了。 “这把匕首...你当好好保管。或许能在关键时刻救你一命。另外,他也并非神明。” 说完,他转头便走,不去管在身后发问着的主祭。灰烬的背影中仿佛带上了一些别的东西。 9.火焰的价值 灰烬向着台阶下方走去,那里是城门,又或者说,是城门之一。在打开那房间里的大门后,便会看到一片环状的山崖。 他站在山崖处,拿出那面小环旗,刚想举起,身后却传来了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 “您...是灰烬吗?” 灰烬转过头,看见一名貌美的女子怀中抱着一团强大的灵魂看着他。她很漂亮,穿着银色的盔甲,其上有淡蓝色的美丽布匹作为点缀。 他点了点头。 女子笑了,很是凄然。她将手中的灵魂递给他:“此乃......冷冽谷的玻尔多的灵魂。希望他能助您一臂之力。” 灰烬伸手接过,他问道:“你是何人?” “不过只是一介无名的舞娘罢了,何必多问?” 灰烬并未多言,他点点头,再次摘下了手套。舞娘看着他手背上那暗月之剑的纹身,再次笑了起来。只是这次,却显得有些解脱。 她跪倒在地,将自己修长的脖颈展示了出来:“...请动手吧。” “为何?” “您不杀我吗?” “为何我要杀你?” 舞娘并未抬头,她说道:“冷冽谷...乃是伊鲁席尔的别称。这座城市建立在亚诺尔隆德之下,我与玻尔多,是现任暗月骑士团教宗沙力万所派出的征战骑士。替他挡在此地,击杀所有企图通过的灰烬。” “而您,既是灰烬,亦是一名暗月之剑。无论如何,都有杀我的理由,不是吗?” 灰烬提起了另一件事:“他所求为何?” “让火焰熄灭...他已与那食人的恶徒,幽邃圣者埃尔德里奇达成了协议。如若您到达伊鲁席尔还算早的话...大概能看见黯影太阳的尸身吧。” “很好。”灰烬点了点头,他拔出剑。 舞娘闭上眼,她连赴死之时都显得那么美丽。但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她睁开眼,看见灰烬只是将剑悬停在她脖颈的上方而已,并未真正的挥下。 灰烬淡淡地说:“我虽失去大部分的记忆,记得的事情不多。但看得出来,你并非心甘情愿为他卖命。又何必替他赴死?更何况,你并未阻拦我。再者...我还能感受到黯影太阳的气息仍存于世,她并未死去。” 他拿出一片骨片,与玻尔多的灵魂一起塞进了舞娘的手中,随后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捏碎骨片...便可去到传火祭祀场。我虽不知你与玻尔多之间有何关系,但他的灵魂,就由你替他好好保存吧。” “言尽于此。” 他摆了摆手,示意舞娘不要再开口说话,随后便挥动了那面小环旗。 ------------------------------------- 法师饶有兴致地端详着面前的那幅巨大油画,他此时身处一间大厅之中,从那早已腐朽的桌子看得出来,这地方以前应该是用来款待尊贵的客人的。但太久没有使用了,也无人清扫。导致那些美丽的装潢与华贵的餐具、桌椅都变得腐朽不堪。 唯独这这幅油画还光亮如新。 画面中,一名须发皆白,高大健壮,头戴王冠的老人手中握着雷电,以这雷电向铺天盖地的巨龙轰击而去的恢弘景象。 葛温德琳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让卿等待已久,实乃那些谋反逆贼数量太多...啊,卿在看这幅画啊。” 法师回头看去,葛温德琳正从大门处缓缓走来,她又带上了那遮面的金盔,仅将下半张脸露在外面,苍白的皮肤与不知何时涂抹了胭脂的鲜红嘴唇看上去对比很是强烈。 但他的注意力其实没放在这上面,何慎言看着看着,眼神又不自觉地飘向了葛温德琳的腿部。 她步履一停,愠怒地说:“卿到底在看些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好奇,你到底是怎么用那些蛇尾走路的。” 葛温德琳罕见地陷入了沉默,她生硬的扯开了话题,看得出以前从未如此做过:“卿之前曾说不需奖赏,但吾身为黯影太阳.......” 法师没仔细听她在说什么,实际上,葛温德琳一开口他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了。无非是要给自己奖赏之类的,但他此时的注意力放在了另一件事上。 “......这样,卿觉得如何?” “啊?好,我没意见......不,等等,你刚刚说了什么?” 葛温德琳的脸颊鼓了起来。 “所以,卿刚才并未听吾说话?” 法师尴尬地笑了两声:“哈哈,我在想些别的事情。不如你再说一遍?这次我肯定认真听。” “不,吾就当卿已答应了。” 她拉住法师的手,将他带离了这大厅之中,来到外面的露台。一同俯瞰着亚诺尔隆德这座城市。 平心而论,不论是建在下方的伊鲁席尔,还是上方的亚诺尔隆德残骸。都是法师此前从未见过的恢弘城市,大片大片尖顶的建筑成群落,将他们所站立的这栋宫殿层层包围。天边是美丽的淡蓝色,有极光在上方显现,与其他地方截然不同。 空中甚至飘着淡淡的雪花,天边一轮弯月在雾中若隐若现,这地方的美丽不需多言。 只是,街上没有一个平民。 葛温德琳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便是如今的亚诺尔隆德了......” “但还是很美。” 闻言,葛温德琳自豪地笑了笑,这笑容如此短暂:“是的,无论何时,祂都很美。只是,又能维持多久呢?” “沙力万的背叛...让吾想到了一些事。” 何慎言注视着前方的美景,他淡淡地回答道:“我给不了你什么建议,葛温德琳。所以,还是将你的心里话放在心底吧。我只是个过客,很快便要离开。” “离开?卿不是已经答应吾,要当新任教宗了吗?” 法师好笑地看着她,但葛温德琳却显得很是认真,她的面容被金盔遮盖,但法师却能从她面上看出恳求的神色。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或许未来还会有人能继承这份荣耀,成为新的教宗吧。但不会是我,恕我拒绝,葛温德琳。” “对于你们的历史,我并是不了解。但就目前看来,付出那样的代价都要延续的火焰...真的有存在的价值吗?” 10.神与人的交谈 法师原本做好了会被葛温德琳痛骂一通的准备,到超出他意料的是,即使他问了这个在她看来应该无比冒犯的问题,葛温德琳却仍旧保持着冷静。 她甚至都显得有些不以为意:“卿问了个好问题,但我无法给出答案。” 她伸出双手,放在古老的石制栏杆上,白暂修长的手上仿佛能透过皮肤看到其下的血管:“火焰能够延续至今,除了我父葛温踏进初始火炉以自己作为薪柴外,还有千千万万个英雄的追随。火焰之中凝聚的不只是这个世界能够继续存在下去的希望......” “还有他们曾经存在的证明。那些古老的英雄、曾经的传说...如若让火焰就此熄灭,岂不可惜?更何况,那食人狂徒所说的深海时代,会比现在更好吗?” “但代价呢?” 葛温德琳的双手骤然握紧栏杆,青筋暴起:“是的,这便是问题所在。延续火焰的代价实在太过高昂,而它需要薪柴的时间也开始变得越来越短。况且,现如今已经找不到几个有资格作为薪柴的强大存在了。如若再这样下去,我便要效仿先父,追随他走进初始火炉。” 还真是个有够绝望的世界。 何慎言这样想着,他在触碰了玻尔多的记忆后便得知了有关传火、世界延续的真相。这个世界的历史实在太过沉重,无数前仆后继的人献出自己的生命、记忆、乃至灵魂。且不说值不值得的问题,他一个外人也没资格评论这一点。 单说他们为此付出的决心与行动,法师认为,只这一点就只得敬佩了。 法师随意地靠在栏杆上,他比葛温德琳矮许多,因此半个身子都搭在了栏杆上。看着下面的风景,冷冽的空气吹拂过他的皮肤,法师说道:“有考虑过其他的办法吗?” 葛温德琳苦涩地笑了起来,嘴角有浅浅的酒窝浮现:“我们依靠火焰而生,有何办法?难不成要效仿那食人怪物一般,彼此吞食,躲在黑暗之中等待那可能永远也不会到来的深海时代吗?” 何慎言不置可否地随意一笑,他心中的确有点别的想法,但现在不是提出的时候。关于火焰与传火的真相还有些疑点,更何况,不死人到底是怎么来的?这些问题让他的好奇心升腾而起,在内心之中抓挠。 但法师并未问葛温德琳,他很清楚。这样一个末代的神明之君主,是不可能将关于自己一族统治的秘密随意告诉一个外人的。想要知道这些,他只能从别的地方下手。 “那么,我就先行离开了。”法师对葛温德琳说道。 “是吗?卿亦觉得这是一份责任啊......”葛温德琳并未多言,她释然地一笑,手中凝聚出了光辉,面色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 “然而,吾身为黯影太阳,不给予卿这等英雄奖赏可不行。” 她手中的光辉逐渐凝聚而成一把短杖,通体白色,在顶端有着两条纠缠在一起的蛇,一条为白,一条为黑,蛇眼中闪耀着金色的光辉。 葛温德琳递出这把短杖:“吾虽以物遮面,可也看得出来,卿乃是以智慧与知识进行战斗。这把短杖可助卿一臂之力。” 何慎言的面色有些古怪,智慧和知识?不不不...他基本一路都是靠力量直接碾压过来的。 不过硬要说的,倒也没错。 没再拒绝她的好意,再拒绝下去就是打葛温德琳的脸了。他伸手接过,优雅地躬身行了个礼:“感谢您,女士。我会加以善用的。” 直起身后,刚刚那正经的模样仿佛从未出现过。他又变回了那副对任何事都满不在乎的样子,与葛温德琳挥挥手告别了。 ------------------------------------- 传火祭祀场。 法师手里把玩着短杖,缓缓走进这里。令他有些惊讶的是,上次来到这儿没多久,但那个火盆已经被点燃了。一把缠绕着火焰力量的螺旋剑插在火盆之中,明明没有可以作为燃烧材料的东西,但火焰就是那样燃起了。 防火女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是您啊,旅者大人。” 他扭头看去,防火女坐在火盆一旁,没有顾忌地上厚厚的灰尘,她看上去很是惬意。在那些盘旋的阶梯另一侧,坐着一个垂头丧气的男人,对法师的到来相当不以为意。 而之前他第一次到来时,防火女走出的黑暗通道现在也已经被蜡烛点亮了,打铁声从里传来。 “噢,你好啊,防火女。这样称呼你没问题吗?” 防火女捂住嘴偷笑了一下:“我并非是那样强求礼仪的人,旅者大人。倒是您,为何又折返了?” “正如我所说的那样,”法师耸了耸肩:“我就是喜欢到处乱逛,不必在乎我。等等...” 他的目光移向了阶梯的另一端,那儿是个相当不起眼的小角落,坐着一个穿着黑衣的女人。尽管换了装束,但她的面容法师还记得。 “冷冽谷的舞娘?” 被这个称呼惊醒,舞娘抬起头,她露出一个微笑:“......啊,是您啊。” “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遇见了一位无火的余灰,他...虽然有些奇怪,但的确是个好人。是他让我来此的。” “哦?你介意跟我讲讲他是个怎样的人吗?” 防火女站了起来,她突然插话道:“旅者大人,切莫怪我多言。但,我能否知晓您为何要询问此事吗?” “只是作为一个学者的好奇而已,看我的装束,你应该也看得出来吧?” “我是个盲人,旅者大人。” 法师轻笑一声:“你看起来很对那个灰烬很紧张啊,放心好了,我对他没有恶意。” 防火女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她又默默地坐了回去。 法师则漫步走到舞娘身边,她怀中抱着一个水晶球,内里正是玻尔多的灵魂。其中遍布冰霜与小小的飞雪,他的灵魂就在其中上下飘飞。 注意到法师的目光,舞娘笑了笑,依旧带着悲伤,但至少不像之前那样哀莫大于心死了:“这是冷冽谷最常见的天气,我想,他会喜欢的。” “您都想知道些什么?”她主动问道。 11.洛斯里克的圣王 法师又看了眼防火女,他笑着说:“有很多,女士。不过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 “那位灰烬,他会魔法吗?” 舞娘被这个问题弄得有些怔住了,她答道:“...不,他看上去是一位骑士。应该并不知晓该如何使用魔法。” “这样啊。谢谢,我没有问题了。再会。”何慎言干脆利落地道了谢,便准备离开。 “再会,大人。愿您的旅途一路有火焰的陪伴。” 舞娘也朝他点了点头,随后便继续摆弄起手里的水晶球。似乎那其中的景象比任何事情都要更吸引她的注意力。 正当他打算离开传火祭祀场时,防火女却走了过来。面上的遮眼银冠在蜡烛的昏暗光芒下散发着神秘的光辉:“旅者大人,恕我冒昧。但我听见,您想要找寻魔法?” “是有些这方面的兴趣。” “如若火焰并未熄灭...或许您可去到彼海姆的龙学院吧,那里是魔法师们的圣地。虽然也有令人厌恶的密探...可法师们追求知识的心态与您并无不同啊。” 她的话语中带着些许感叹,法师默默地记下这个地名。 他们去不了,可不代表他没法过去啊。 不过...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那种莫名其妙的压抑气息就越来越严重了。这情况还是第一次。值得记录下来。 他抬起右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那感觉不似作假,难不成是世界在排斥我吗?他感到有些好笑,摇了摇头。防火女却将这当成了他的拒绝。 她继续说道:“也是,龙学院虽盛名在外,可在火焰即将熄灭的今天,再让您去那里岂不是强人所难?据我所知,洛斯里克王城内的大书库里有着很多知识...不仅仅包括法术。或许您可在那其中找到些许秘辛吧。” 你怎么不早说呢?你为什么不早说?你早说我还在这儿待着干什么? 法师腹诽道,但面上依旧风淡云轻:“多谢。” 他转身便走,防火女不知道又误解了什么,在身后深深地鞠了一躬:“感谢您愿意听从我的建议...愿您的旅途一路有火相伴。” ------------------------------------- 再次回到洛斯里克,天空依然是那昏黄的绝望之色,区别在于,曾经遍布城市的活尸嘶吼声已经不见踪迹了。 法师猜得到,应该是那个灰烬来过这里了。不过,他下手还真是干脆利落。一路上满是尸体,就连那些最低级的活尸他都没有放过。 回到教堂前,看着那堆叠在一起的骑士尸体,他摇了摇头,其中一个蓝衣骑士最为凄惨,半边盔甲都被庞然巨力砸的凹陷了下去。 不过...... 法师蹲了下来,蓝衣骑士与身体分离的头颅飘了起来,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扒开了他闭上的眼皮,那似乎永不熄灭的红光让何慎言摇了摇头:“人性中的黑暗?” 随手扔下头颅,他自言自语道:“未免也太过危险了,妄图掌控这种力量的人比韦德那混蛋还要疯......” 他继续迈步走向台阶上方。 主祭艾玛还坐在那张椅子上静静等候,法师也不知道她在等待些什么。世界的终结吗?又或者是其他的东西? “啊...是您啊,神明大人。” 艾玛抬起头,看见何慎言的到来后便要从椅子上下来,进行虔诚的跪拜。这让法师有些后悔,早知道直接隐身走过去好了。他无奈地说:“说过很多次我不是神明了。” 主祭却根本不听,她眼中带着狂热的色彩,看着法师手中的那根短杖,几乎要流下泪来:“这...这是那位的神迹吗?!洛斯里克虽堕落至此,但依旧没有被神明们放弃...啊啊,我明白了。” 何慎言再次确认了一件事,这地方的人多少都沾点不正常。他们根本就不听人说话,法师撇撇嘴,他懒得多说些什么了。艾玛要这么想就让她这么想好了。 “王城怎么走?” 苍老的主祭跪倒在地的身体猛然直起:“我带您去!” “你就在这儿坐着吧,我不是来观光的,不需要导游。你只需要告诉我王城和大书库要怎么走就好。” 艾玛依旧恭敬,头颅低垂,她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指着身后上方:“只要上去,便可抵达王城。但大书库现已被封闭...啊,我在说什么啊。以您的伟力...” 她再次抬起头时,面前已经失去了法师的踪影。主祭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再次坐回椅子上,只有身体小幅度的摇晃告知了其他人她的真实心情。 何慎言并没有直接去大书库,一是他不认识路,二是这地方的建筑风格的确值得让他好好记录一下。 很难去找到一个确切的词汇来描述洛斯里克的建筑风格,法师在心中将其称之为‘阴森又神圣,恢弘又破败’,这地方本应是令人瞻仰的人力建筑奇迹,可火焰的熄灭与时间的流逝,乃至那些一直徘徊的失去理智的活尸又让这地方沾染上了末日的气息。 感觉是很适合拿来拍电影或者做游戏的地方。 地面上曾经华贵的红色地毯早已腐败不堪,法师估摸着如果自己用脚踩上去可能会沾上一鞋底的不明物质。好在他一向是漂浮着的,只不过幅度比较低,人们都以为他是在行走。 天花板上吊下来的精致吊灯有着一种破败的金色,走廊上满是大幅大幅的油画。走几步就能看到骑士的雕塑。他开始在这地方闲逛起来。 法师看着面前的油画,一道白色的光点在他身边浮现出来,这种特殊的录像魔法将那油画的场景默默地记录了下来。 他头也不回,说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狮子骑士艾伯特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神明大人,我的主人,洛斯里克的圣王想要见您一面。” 圣王?真是好大的称呼。 法师转过头:“我只不过是在这儿逛逛,没有见他的想法。” 艾伯特单膝跪地,他头也不敢抬:“恕我冒犯,大人,但如若您不愿见他,他也可以来见您。” 12.天使信仰(一) “...也罢,你带路吧。”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来这世界不就是为了打发时间吗? 艾伯特站起身,他被头盔遮蔽的脸满是欣喜,却仍然强迫自己保持声音的沉静,只因如若在神明面前失态,那就等同于让他宣誓效忠之人丢失脸面。 狮子骑士带着他在王城内左拐右拐,在经过了几条密道后,他来到了一间觐见厅,就算让最挑剔的人来这里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棕色木头构成的墙壁上满是复杂的花纹,以金线勾勒,天花板上是巨幅的浮雕,画着神话中葛温以雷电猎杀巨龙的画面。八条洁白的石柱撑起了这大厅,柱子上刻着飞龙与骑士并肩作战的浮雕。地板铺着鲜艳的红色地毯,以银线在其上绣出种种花纹。 在天花板的边缘吊下四盏吊灯,水晶、宝石、黄金与白银共同构成了这吊灯,其中还有永不熄灭的魔法火焰正在缓缓燃烧。 但,这里没有椅子。 甚至连桌子都没有,更别提采光用的窗户了。 狮子骑士恭敬地退出了大门,他头都不敢抬,比起骑士来说甚至更像是个仆人。 法师的声音回荡在这空空荡荡的大厅内:“幻术的造诣不错。”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这里奢侈、金碧辉煌的景象开始逐渐崩塌,天花板上的浮雕变得残破不堪,石柱变得腐朽不堪,让人怀疑是否会在下一秒便开始崩塌。地毯更是直接消失不见,只剩下某种黑色与红色混合在一起的东西于地面之上肆意铺洒。 至于吊灯...魔法火焰依旧在其中燃烧,但撕下幻术的伪装过后,它们其上的那些宝石全都不见踪影了。 一个全身隐藏在黑袍下的人就站在法师面前,他坐在一张破旧的木椅上,很是瘦小。被兜帽遮蔽的脸只露出苍白的下巴,嘴唇上毫无血色。比起王子来说更像是街边的流浪汉。 “如何...?还满意吗,神明大人?这便是我,洛斯里克王子,洛斯里克圣王的模样了。呵呵,是不是很失望?我只是一个体弱多病的无用之人...甚至还是个无法行走的残废。” 似乎是察觉到了法师的些许不屑,他自嘲地说道。 “第一,我并非神明。第二...你的魔法很奇怪,是在哪儿学到的?” 法师并未直言自己对他的不屑并非是看轻他的残疾,而是对他的法术。 “您真的与他们都不同...居然并未质问我为何不去履行使命吗?” “哦?好吧,那你为何不履行你的使命?” 洛斯里克王子顿了顿,他像是有些不知所措:“......因为我已背弃了火焰,神明大人啊,如若您想取走我的生命,便尽管动手吧。” 何慎言伸出手,召出一把椅子,他施施然坐在法师对面,不去管自己身后那个越来越接近的庞大身影。他有些好笑地说:“我已经说了很多遍,我并非神明。但你们洛斯里克的每个人似乎都觉得我是,我能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洛斯里克王子指了指法师手里正在把玩着的短杖:“就算是神明,也会说谎啊...您手中握着的短杖,不正是那位黯影太阳的力量证明吗?” “你说这个?这只不过是一件礼物罢了。” “呵呵,您说是那便是吧...” 洛斯里克王子抬起头,让法师得以看见他的完整面容。那苍白而毫无血色的脸上看不到一点点与健康有关联的东西,只有病弱、痛苦、残缺与绝望。他低沉地叙述着:“我虽为王子,可自打出生便不受重视......” “我是被预定好的薪王,主祭艾玛养大了我——她时时刻刻告诉我传火是多么荣耀的一件事,人们甚至开始称呼我为圣王。可是,我没有朋友,没有亲情。甚至连自己的感情都不被重视。我不过只是个传火的工具。” 他伸出手,指了指法师身后的黑暗,那其中爬出一个巨大的身影。他是洛斯里克王子的三倍大小,即使趴在地上也显得像个巨人:“...我的哥哥,洛里安王子却被人们视为国家的英雄,他讨伐恶魔、立下功绩。作为英雄被欢迎回国,他拥有一切。” “而我...我只是个终其一生都被困在房间之中的牺牲品而已,我甚至无法行走,时刻都需要躺在病榻上。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拒绝传火。所以,受到了诅咒。” 他发出难听的笑声,洛里安王子爬到他的弟弟面前,他戴着一顶焦黑色的遮眼王冠,银色的长发披散,一手拿着一把宛如熔岩铸成的庞大巨剑。用另一只手轻柔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但我的哥哥...他却甘愿与我一同承担这命运的诅咒,分担我的病痛。即使为此付出的代价是与我一样不能行走,甚至无法发声、失明。” 洛里安王子伸出手,将他的弟弟托付而起,放在自己的背后。右手的巨剑燃起混沌的火焰,洛斯里克王子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我们的命运已然融为一体,神明啊,如若您想要我去传火的话......” 法师打断了他:“再说一次,我真的不是神明。另外,如果你不想传火,就不传吧,与我何干?” “...什么?”洛斯里克王子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毕竟火焰关系着神明们的统治,他从未想过有一个神明会这样说。 “那是你的选择,我向来尊重他人的自由意志。如果你不想,那就不想吧。又有什么关系呢?” 洛斯里克王子反倒激动了起来:“不...不,这不对!” “哪里不对?” “你,你怎可如此?!你可是神明!” 何慎言笑了:“你这人真的很奇怪,你说你不想传火,我难不成还要强迫你?另外,你最好不要让我再说一遍...我,真的,不是,神明。” 他一字一句地说,眼中赤红的光芒一闪而过,洛里安王子伟岸的身躯僵硬了一会,他从喉咙中发出嘶哑的啊啊声,拍了拍身后的洛斯里克王子。 13.天使信仰(二) “换我来问问题吧,你的魔法,是从哪儿学来的?” 法师与洛斯里克王子面对面而坐,洛里安就在不远处,他安静地跪坐于地,巨剑横置于膝间。 “...乃是我的老师教授与我。” “是谁?” “一位无名的贤者。” 法师的手指敲击着椅子的桌面,他在见到洛斯里克王子的第一面便收起了那之前旅游的心态。原因无他,他身上有着浓厚的天使气息。如果之前那些城内的天使雕像与背后有着羽翼的骑士还能单纯的用巧合来形容,但现在,这位王子身上都具有天使们的力量,可就不是巧合的问题了。 “...看来他们应该快来了。” “...什么?您在说些什么?” 何慎言伸出手,点在洛斯里克王子的额头上。一旁的洛里安王子立刻握紧了手中的剑刃。 阵阵白光从洛斯里克王子的身体中涌出,它们在出现的一瞬间就产生了异象。空气中开始吟唱起圣歌,千百个不同的声音都以天堂语唱着同一个词。 降临。 洛斯里克怔住了,随着那些他再熟悉不过的天使信仰力量的离去,他居然开始发现自己身体上那无处不在、时时刻刻都提醒着他的痛苦开始渐渐消退。一旁的洛里安也是如此,他干涩的喉咙中发出几个短词:“洛斯里克...我...不...痛?” 法师依然坐在椅子上,那些白光将他面无表情的脸映照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见。 他淡淡地说:“先别惊讶了,带着你的弟弟躲一躲吧,他们快要来了。” “等等——!”阻止了洛里安王子的动作,洛斯里克的双眼紧紧看着法师,他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为何,不,哥哥,等一等!” 洛里安并没停下动作,他居然站了起来,那因诅咒而无法站立的双腿再次充满了力量。他一把拉起自己的弟弟,刚想离开这里,法师却遗憾地摇了摇头。 “看来你们只能在这儿等等了,不过...应该很快就会结束的。” 他站起身,那把椅子随风而逝,产生的飞灰在他四周缠绕。法师的双眼中再度亮起赤红的光芒,洛斯里克开始感到口干舌燥、心跳加快。并非是因为害怕,而是在面对无法反抗力量时身体的自然反应。 觐见厅的墙壁与天花板开始渐渐崩坏,一点一点碎成了最纯粹的灰尘。法师的凌空而起,他周身开始缠绕起细小的红色闪电,那些缠绕着他身体的灰尘速度也开始越来越快,甚至开始发出嗡鸣,光是听见那低沉的声音就开始令洛里安与洛斯里克的耳朵流出鲜血。 看了他们俩一样,法师摇了摇头,让你带着他跑不听,浪费我的精力。但他还是给他们俩上了个保护罩,待会还有事情要问,不能让他们现在死。 原本破败而昏黄的天空开始逐渐变得明亮起来,圣歌越来越响亮,一个背生双翼,浑身冒着洁白辉光的巨大白色生物出现在了天空之中。祂看上去圣洁而美丽,普通人如若直视祂,应该会在第一时间就被洗脑成为天堂的忠实信徒。 祂缓缓低下头:“一个跨界法师?有趣,但你来的有点晚,这个世界已经被我们提前发现了。” 何慎言还没说话,一旁的洛斯里克王子就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他认出了那声音:“老师?!” 那生物又转过头去:“...哦?是你啊,洛斯里克。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 “您,您怎么会变成这样?不,难不成这就是化为天使后的模样吗?” 祂笑了起来:“我愚钝的学徒啊...我本来就是天使,倒是你,居然到现在还傻乎乎地叫我老师吗?” “...什么?” “我就把话说明白了吧...我之所以教导你,告诉你传火的真相,就是因为不想你去传承那该死的火焰啊——毕竟,如果让它继续燃烧,我们要怎么得到这个世界呢?” 祂的话语中带着轻松的笑意,洛斯里克看上去已经无法理解现在发生的一切了。 一直沉默着的何慎言却也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那火焰不止能让世界延续,还是某种能够将你们挡在外面的自我防护机制。” “你很聪明,法师。但这里的人就不见得了,玩弄凡人们的心智实在太过简单,甚至无法让我感受到愉悦。他们轻而易举就成为了天堂的信徒,甚至不惜为此囚禁他们过往的神明......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吗?” “看在白塔议会的份上,现在离开,你不会受到伤害。”祂胸有成竹地说。 听见这句话,法师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了:“看来你还不知道我做了什么...很好,你们的消息传递机制真的很落后。” 他伸出右手,遥遥一指,那些灰尘便化作一把巨大的、无时无刻不在震动的巨大剑刃,向着天使直斩而去。 祂不闪也不避:“你以为,这种攻击能够——什么?!” 他看着自己肩膀处那凭空消失了一大块的洁白光源,震惊地叫喊道。法师收回手臂,那把剑从来不是杀招,即使它威力其实非常可怖也是如此。对付这种能量生物,真正的杀招是他脚下阴影中的那些触手。 早在他挥出剑刃的那一刻,触手便化作影子跟在了剑刃底部。这个生物明显不知道有关自己的情报,很好,又能饱餐一顿了。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祂不可置信地问道,身后传送门打开,当即便想逃跑。平心而论,祂逃跑的速度真的很快,短短一秒钟的时间,身体已经没过了传送门一半。 法师微笑着摇了摇头:“此地禁止传送。” 魔力的波动横扫而过,他的精神力触须宛如手术刀一半瞬间切断了天使与那传送门之间的能量联系,祂惊恐地发现自己与生俱来的血脉天赋居然彻底无法使用了,就像是这个法师将它夺走了一般。 “现在...虽然你有点难吃,不过,有得吃,我还能说些什么呢?”何慎言耸了耸肩,眼中红光大涨,数十条黑色的触手从他脚下浓厚的阴影中伸出,缠绕在天使的身躯之上,将祂拖了进去。 14.灰烬的过去 篝火中的螺旋剑大放光芒,火焰暴涨,一个身影从火焰中走出。正是灰烬,他手中拿着一把血迹斑斑且弯折的不像话的长剑,但身上的盔甲却显得光亮如新,就连背在身后的那面盾牌都没什么损耗的痕迹。 “欢迎回来,灰烬大人。”一个声音传来。 早早的就站在篝火旁的防火女提起裙子,优雅的行了一礼。灰烬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他从腰间掏出一个布袋,随后径直走向了那传来打铁声的幽深通道。 一个坐在椅子上的黑袍老妪看见他的到来,低着头,很是尊敬地问了个好:“灰烬大人......” 那个正在打铁的铁匠,一个身材壮硕的老人看见他的到来,咧嘴笑了起来:“啊,是你啊!终于回来了!那把剑还好用吗?” 灰烬走到他面前,将满是血迹的剑递交给他,铁匠皱着眉看了一会:“你到底和什么东西打起来了...?怎么剑弯折成这个样子?喂,我说你啊,这可不是锤子或者其他东西。你要是想用钝器,我这倒也不是没有。但既然你要用剑,就给我好好的用啊!” “看见了一些,不该存在之物。力气,稍微用大了点。” 铁匠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你没有在和我开玩笑吧?不会是那种东西吧?” 灰烬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啧...真恶心。”铁匠嫌恶地砸了咂嘴,随后用带着厚重手套的手拍了拍自己强壮的胸膛:“你就放心好了,待会过来取,保证她和之前一样锋利!我安德烈的手艺你是清楚的!” 灰烬的声音中罕见地带上了一点笑意:“嗯。” 他沿着左边的楼梯往下走,在那黑暗中有着一个小小的角落,坐着一个瘦小的,带着奇怪面罩的男人,他脚下铺着一张破旧的布,其上放着一些诸如匕首、飞刀、火焰壶之类的东西。看见灰烬的到来,他相当高兴地挥起手:“噢!是你啊!” 灰烬站在他面前,默默地递交了手中的布袋。 男人接过后打开看了一眼,身体蜷缩了下去,像是失掉了所有力气一般,就连声音都变得无精打采了起来,其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悲伤:“是,是这样啊。那个女人死了啊。” “哈,我早有预料。听见这个消息,感觉轻松多了啊...那个唠叨的女人......” 男人挠了挠头,他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攥住手中的布袋:“那个戒指,你就拿着吧,就当做是那个,哎,谢礼吧。” 灰烬没多说什么,他一向非常沉默,只是点了点头。随后回到了篝火旁,他沉默地坐下,不发一言,由于带着头盔,也没人能看见他的表情。只是从那凝视的方向可以猜得出来,他应该是在盯着这燃烧的篝火吧。 “...灰烬大人。” 防火女在他身边坐下,轻声说道。 灰烬微微侧过头。 “您有遇到一位奇怪的旅者吗?” “没有。” “是吗...如果您遇见他,还请不要与他交流。” “为何?” 防火女转过头,她也看向了那火盆中藉由骨灰燃烧起的渺小火焰:“他...或许会阻拦您传火。” 灰烬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至于他的真实想法,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您答应了?太好了......” 防火女却显得相当高兴,但并未持续多久,因为灰烬罕见地开口说了一长串话。 “传火...一次又一次,不断轮回,付出的生命,真的有意义吗?” 防火女的双手将裙子捏得紧紧的:“您...也会有那种想法吗?” “我只是感到迷茫。” 灰烬转过头,他摘下了自己的头盔,露出一张相当平平无奇的脸。那张脸与英雄毫无关系,反倒看上去像是一个厌世的中年大叔,其上是满满的疲惫:“我...传火的次数可能相当多。我忘记了很多人,但唯独记得那些我不得不杀死的人......” “可无论我将火焰延续多少次,终究还是会一次一次逼近熄灭。到了如今,世界毫无生气。我看不到一点希望。你觉得,这样的世界,火焰还有必要继续被传承下去吗?” 防火女并未说话,反倒是坐在王座上的鲁道斯抬起了头:“您的问题如果放在以前,应该会值得很多离经叛道的哲学家去思考吧。” 他缓缓地说:“不过,对我来说,传火便是这副腐朽身躯苟活至今的意义啊。但我毕竟只是薪柴而已,您是猎王者,也是那承载火焰力量之人——所以,如若您想让其熄灭的话,就去做吧。” 一直坐在台阶上的那个灰心丧气的男人也低声加入了对话:“啊,熄灭火焰啊...呵呵,真是一群傻瓜,就连那个命定的灰烬都不想再继续下去了,他们却还傻傻的待在那里......” 他的声音中带上了模糊的哭腔,声音也越来越低:“我也没有资格嘲笑他们吧?毕竟,只有我逃跑了啊...” 灰烬重新戴上头盔,他不需要名字、不需要身份。最好的话,连感情都可以不需拥有。只要重新戴上头盔,他就又变回了那个无情的杀戮机器。 铁匠安德烈在通道内喊道:“嘿!你的宝贝被我修好了!快过来看看吧!” 安德烈的手艺无需多言,灰烬拿过剑后直接插进了腰间的剑鞘,这反倒让安德烈不满起来:“你这家伙!还和以前一样对什么事情都不在乎啊,那可是我花了大力气给你修复好的,这次不要再弄坏了,否则就让你拿大价钱来修!” 灰烬点了点头,他本来正想离去,安德烈却又小声说道:“我也没想到,过去了这么久还能和你见面啊。话说回来,你一直都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啊。喂,灰烬,你叫什么?” 这个问题让他止住了脚步,背对着安德烈,他沉默了。 “怎么了?” “......我,忘记了。” 安德烈先是一怔,随后哈哈大笑起来,但到底是嘲笑,还是其他意味,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是吗?就连你这样的英雄都会忘记自己的名字啊,真是个可悲的世界!” 灰烬只是默默地走向螺旋剑篝火。 15.洛斯里克的历史 何慎言从那个被吃掉的天使记忆里,看到了许多东西,至少能解释一部分目前所发现的谜团。 洛斯里克,这个国家将传火视作一种责任,一种荣耀。罗德兰乃是众神眷顾之地,理所应当的,得到了神明的眷顾,也要付出些什么。 至少,他们是这么想的。于是,一代又一代的洛斯里克王室前仆后继,每一代都是双王子,一个被培养成国王。另一个,则是‘圣王’,也是用来牺牲去传火的薪王。 时间流逝,洛斯里克国内势力三足鼎立。王室、骑士、贤者。 这三个支柱共同让洛斯里克经久不衰,再加上他们作为传火之国的荣耀,也没什么人敢于冒犯他们。但一切的一切都随着前代国王,妖王欧斯罗艾斯的发疯变得古怪了起来。国王将自己封闭在他的宫殿之中,成日研究来自于白龙希斯——这世界魔法的起源——的禁忌魔法。 而天使们...趁虚而入。 但这个世界,甚至是放在无尽星海之中那成千上万个世界中,都显得很是特殊。归根究底,便是因为那火焰。 这世界的起源很是诡异,在开始的开始,天地之间没有概念,存在与否也没有任何的界限。世界被雾气笼罩,世界上仅有参天的巨树与冰冷的石头,唯一的生命是永生的巨龙。 但是,有一天,在古树之间,在黑暗的深处,燃起了一丛火焰。随着它的诞生,差异开始显现。冷与热,生与死,光与暗 然后,有几只从黑暗中诞生的物种,受到了火焰的引诱,在其周围寻找到了王的灵魂。 尼特,最初的死者。伊礼里斯的魔女和混沌的女儿。阳光之王,葛温,与他的骑士。还有没人看见过的矮人。 他们获得了王的力量,并挑战了古龙。葛温以雷霆贯穿了赋予古龙们永生的鳞片,伊礼里斯的魔女和其女儿释放的火焰在地面上形成了风暴,尼特释放了死亡的瘴气,遮蔽了古龙们的视线。而白龙希斯——因其没有鳞片所以背叛了古龙,它导致了古龙的败亡。 火焰的时代就此开启。 法师思考着来自于天使记忆中的这段历史,他发现了一个疑点。没人看见过的矮人哪儿去了?这一路上见到的,无论是葛温德琳还是洛斯里克的骑士,他们的身材都显得过分高大。就算是因为诅咒而天生病弱的洛斯里克王子都比正常人高上不少。 所以...矮人才是他印象中的人类吗?有趣。 说回正题,天使们在发现这个世界后便想立刻入侵。不只是法师觉得火焰与这世界特殊的力量有趣,他们也同样如此。但火焰的力量让这世界的世界壁垒与其他世界都显得不太一样,他们惯用的‘漂流瓶’手段无法生效,因此,他们派出了一名特殊的天使。 也就是刚刚被法师吃掉的那个。 他耐心等待了很久,甚至为了进入这个世界连自己的力量都舍弃了一大部分——这难道就是他难吃的原因? 火焰很多次逼近熄灭,但只有这一次,他真正看见了成功的希望。因为传火的主要职责落在了洛斯里克的身上,他先是蛊惑了妖王。让其沉迷于研究魔法,随后在洛斯里克国内大肆鼓动天使信仰,虽然比起根深蒂固的火焰信仰,天使信仰仍旧被视为异端。 但,洛斯里克王子也信仰他们,这就够了。 只要让他拒绝传火,同时杀死那名灰烬,一切都会顺利的进行下去。他单枪匹马发现这个世界的功绩会为他的晋升之路添砖加瓦,但他算漏了一点。 何慎言的到来。 说起来也算是他倒霉,如果按照正常发展。不管最后是洛斯里克王子杀死了灰烬,还是灰烬杀死了王子,他留在王子体内的那份力量都会立刻显现并召唤他。他不能显现真身太久,否则便会被世界驱逐,可那短短一会也足够他召唤同族将这个世界拿下了。 谁知道遇见了法师,一个巧合,让这家伙满盘皆输。 洛斯里克和洛里安推开门,走了进来。法师治愈了他,并当着他的面把他变成天使的导师活吃了之后,这人的表情就一直都很奇怪。他和自己的哥哥手中都捧着许多卷轴:“这便是您要的东西了...记载着魔法与历史的卷轴。” 何慎言点了点头。高大的洛里安开口了,大王子还不是很适应重新开口说话,因此显得有些磕磕巴巴的:“我,和洛斯里克都非常感谢您。如若愿意,可在此,常住......” 他应该还想说些什么,但洛斯里克拍了拍他腰间的盔甲,两人便离去了。 坐在这间比起其他房间至少有还算坚固的桌椅板凳的房间内,法师拍了拍手,闭上眼睛那些卷轴便全部飘了起来,其上记载的字符如同有着自我意识一般飞了出来,钻进了法师的大脑里。 这是个很常见的阅读法术,法师们用它的次数差不多就和你手冲的次数差不多。但这法术并非是让你直接学会魔法,高深的法术一样要自己慢慢摸索。它最大的作用只是让那些只是全都刻在你的脑海里,这样就不用再翻书了而已。 值得一提的是,发明这个法术的人是魔法历史上有名的懒人...他有多懒呢?他死的时候大概活了四百来岁,明明可以再活久一点,但这家伙因为懒得继续用普通人的灵魂续命,所以就老死了——是的,在很久之前,普通人们存在的意义就是给强大的法师们充当生命充值的费用。 这是最为普遍也最廉价的一种方式,有点实力的法师会把自己转化为巫妖,又或者弄点龙、恶魔之类的血脉。那个懒人之所以不这么做也是因为那个原因:他觉得太麻烦了。 究其一生,他发明了超过七百种魔法,大多数都是生活类的。比如长效的低级漂浮术,也是何慎言正在用的这种。作用就是让你能不再走路,他甚至因为懒得记忆每种食物的味道花了三十年开发了一个可以偷取离施法者最近距离全部食物的法术... 不得不说,懒惰真的是人类进步的源泉。 说回正题,何慎言睁开眼睛,他已经将这些东西全都记忆了下来,留作闲暇时翻看。至于目前要干些什么...他摸着自己的下巴,看向了桌上那根由葛温德琳赠送的短杖。 16.再会葛温德琳 葛温德琳坐在她的王座之上,看样子是在沉思,直到有人敲了敲门。 她立刻站起身,手中凝聚出一把弓,她厉声问道:“门外是何人?” 法师推开门走了进来,葛温德琳先是一怔,随后便散去了手中的弓矢,她微笑起来:“卿为何又折返回来了?莫非是愿意做我的教宗了?” “不,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女士。” “比如造成不死人诅咒的黑暗之环,到底是从何而来?我在洛斯里克大书库内的卷轴记载中看到这样一种猜测,很有趣,你想听听吗?” “...但说无妨。” 葛温德琳的笑容消失了。 “在葛温王以自身作为薪柴,迈入火焰之中以求世界延续之前,那时,火焰即将熄灭。而不死人的诅咒便已在人类之中蔓延了起来,他们的身上,会出现黑暗之环。” “拥有这种诅咒的人类会变得无法死去,但却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失去记忆、人性、乃至灵魂。成为一具浑浑噩噩的行尸走肉。” “我们有理由做出猜测,会不会是因为葛温王害怕自己在传火后没有后继者,导致神族的统治断绝,所以他故意散播了黑暗之环的诅咒,让不死人出现。同时塞给他们一个虚假的使命,让一代代不死人前仆后继,在传火的路上变成一具活尸呢?” “此乃谎言,是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诬告!” 葛温德琳的手已经握成了拳,甚至隐隐有些颤抖。但她的声音听上去却很是坚定。 “你得拿出证据来说服我,葛温德琳。虽然大书库里的这种猜测相当不负责任,也相当侮辱那位葛温与一代代传火的不死人。但他们起码提出了一种可能的猜测。” 葛温德琳摘下她的覆面金盔,她的相貌不负神族之名,尤其是此刻明明已经气得颤抖,眼带泪花却仍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模样更是拥有一种别样的魅力。 何慎言却完全无动于衷,他只是期待地看着她,想要得知问题的答案。 “...我父葛温大王,为何要做出那样的选择,没人知晓。但他的确延续了世界,在这悠长的时间中...我坐在亚诺尔隆德里,看着一代代不死人们来来去去,他们中能完成人物的寥寥无几。如若我父想要维护统治,又何必挑选他们?” “更何况,说是神族的统治...我们实际早已名存实亡了,不是吗?长兄被放逐,甚至连名字都禁止提起。长姐受人爱戴,却被远嫁他方。而二姐...现在还在那个漂泊之地,无法返回。” 她抬起头,强行忍住眼泪,即使说这些话是又揭开一次她的伤疤也是如此:“到最后,只剩下我这个卑微且丑陋的最小的女儿还能维持大局。就连亚诺尔隆德都逐渐消亡,你现在所看见的城市,比起叫它亚诺尔隆德,倒不如叫伊鲁席尔。” 说道最后,她的声音忍不住颤抖了起来,愤怒与伤心在其中交织混合:“卿,在我说完这些后,如果仍然那么想,那么便请卿离开吧。” 默默记下她说的这些话,法师笑了起来:“不得不承认,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葛温德琳。” 她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粉色,甚至就连耳朵都变了色,她结结巴巴地说道:“卿——?!卿在说些什么!怎可、怎可如此无礼!” 比起她的激动,法师反倒显得很是平静:“随你怎么理解这句话都可以,对我来说,真正使你显得有魅力的并不是你的容貌——即使你的确非常美丽。而是一些其他的东西。” “好了,我问完了,再会。” 他背过身,挥了挥手,便打算再次离开。葛温德琳却不知为何,她急忙开口说道:“卿要去哪儿?” “......”法师面色古怪的转过身来,他没说话,但光是这样的表现就让葛温德琳的脸更红了。 “这么说吧,葛温德琳。不论是你的说法,还是大书库里记载的说法,对我来说都没什么意义。我就直说了吧——我并非是你们世界的人,我来自其他世界。” 他沉思了一会儿,说道。 “你可以把我当做任何人——一个狂徒、自以为是的高傲混蛋,又或者是明明身具力量却什么都不做的懦弱者。但如果非要我选一个的话,就称呼我为法师吧。” “我在世界之间旅行、游历。别误会,并非是我喜欢这样的生活,而是不得不这么做。我试图在茫茫星海,无尽世界中找到我的那个世界...这很难,甚至不可能完成,但我就算死,也要死在回家的路上。” “你们的世界遭遇如何,一开始我其实并不关心。毕竟对我来说,只是打发时间。不过就像我说的那样,或许我是个比较虚伪的人吧,我总归还是想做点什么......” “但我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让我出手将你们从这无尽轮回中解放出来的理由。是不是听上去很是高高在上?这就对了,我就是这种人啊。” 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 “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到处逛逛,看看你们是否值得拯救——仅此而已。别对我抱有不该有的期待,葛温德琳。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英雄,也并非身兼美德的骑士。或许,我和你的前任教宗比较相似才对。” “卿与那背叛之人...没有丁点相似。” “是吗?可是你并不了解我,葛温德琳。”何慎言笑着说道。他眨了眨眼:“有时候,我的心冷得让我自己都吃惊。我做过的恶事,杀过的生灵多得难以想象。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的。” “卿为何如此贬低自己?” “这可不是贬低,我天真的女士。你在这间宫殿中待得太久了吗?为什么这样天真...我真的不是什么好人。” 葛温德琳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如果卿真是恶人,为何要出手拯救我?又为何嘴上说着恶言,却打算拯救我们?” “在吾看来,卿是否恶人并不重要,对吾而言,卿......” 她没继续说下去。 17.卡利姆的伊果与卡利姆的伊莉娜 “哦?你也是个无火的余灰啊?啧...真是麻烦。” 身着厚重黑甲,头顶鸟嘴头盔的骑士烦恼地敲了敲自己的头盔,他肩膀上扛着一把厚重无比的大锤,坐在树干上向灰烬说道。 “哼,给你个忠告吧,你要是头脑还正常的话,就乖乖回到你的棺木里去待着吧,这儿可是游魂们的聚集地啊。你也能听见它们那毫无意义的嘶吼吧?被咬上一口...可是很痛的。” “......但是,如果你想要逞英雄的话,就往前走吧,进入那座巨人塔吧,哼,真是有够蠢的,就跟那个女人一样......” 灰烬仍未说话,他低头看了看骑士身后那身处地下的黑暗监牢,骑士警惕地看了过来:“喂,你可不要多管闲事啊。你不会还有偷窥监牢的兴趣吧?还真是高雅的爱好。” “下面关押的那个女人...是谁?”灰烬终于开口了,他问道。 骑士笑了,笑声嘶哑而难听:“哦?你对那个女的感兴趣啊?我劝你放弃吧。那个女的连防火女都当不了,根本一无是处。亏我把她带到这里......该准备的都准备好啦,居然这副德行,看那样子,她已经是个废人了吧。” 灰烬摇了摇头,问道:“你的,名字。” “...你还真是个奇怪的灰烬啊,话可真多。不过我也没资格说你就是了。我是卡利姆的伊果,记好了。”骑士摆摆手,平淡地回答。 灰烬点了点头,随后离开了,片刻之后再回来时,身后已经跟了一个女人。她穿着一身白袍,乃是粗布制成,带着兜帽,小心翼翼地扶着灰烬的手臂,跟在他身后。 伊果见状,更加烦躁了。 “啧,你这人还真是不听劝啊。居然救了她...哼,反正我也监视的烦了,算了。”他站起身来,扛着大锤,看似漫不经心地说:“记好了,我是卡利姆的伊果,只要你仍然在保护那个女的...我就是你的同伴。在遇到危险时就呼唤我吧,干嘛那样看着我?” “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所以说你们灰烬就是脑子有问题啊,哼,就只有那段时间啊......” 灰烬说道:“我,听见了她的啜泣声。她说在地底有虫子与黑暗在啃咬着她。你为何,将立下誓言守护的对象,扔在那种地方?”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喂,不要觉得我说了几句好话你就能蹬鼻子上脸了啊。”伊果的态度愈发恶劣,白袍女人也扯了扯灰烬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 然而灰烬根本不听,他很少有如此严肃的时刻,甚至连语言都换成了某种更加古老的种类,说话也变得流畅了起来:“尔乃骑士,应当谨遵誓言。所谓誓言,是比金石更加坚硬,更加牢不可破的东西。” 他平淡的叙述让伊果沉默了,灰烬继续说道:“放着自己宣誓守护的对象在地底忍受黑暗的侵袭、虫子的啃咬...你作为骑士,不合格啊。” 良久,伊果难听地笑了起来:“你说得对,我是个半吊子的骑士。她也是个半吊子的圣女,唉,说什么成为传火女侍奉传火的灰烬啊...这样的世界倒不如毁灭了算了。居然沦落到需要靠我们这样的人去帮助,你说对吗?” “伊果......”女人嗫喏着喊道。 他的态度又变得凶狠了起来:“闭嘴啊!你这个没用的女人!说什么要成为防火女,你这不是根本就没做到吗?!” “我太软弱了,伊果,对不起...全是我的错。” 懒得继续听下去了,灰烬从腰间的布袋中掏出两片返回骨片,一片递给伊果,一片递给女人,他说道:“如若,不嫌弃。可以使用骨片,去到传火祭祀场。” “你这人到底有没有搞懂啊?现在根本就不是...喂,你哭什么?”伊果的态度突然变了,他放下手中的锤子,问道。 不等女人回答,他便拿过了灰烬手中的返回骨片,随后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对灰烬说道:“虽然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我答应了。记住了啊,我是卡利姆的伊果,她是卡利姆的伊莉娜。哼,希望下次见面你还记得我们。再会了,奇怪的灰烬。” ------------------------------------- “这便是吾的妹妹,幽尔希卡。” 葛温德琳向何慎言介绍道,他们面前站着一位半龙少女,皮肤介于白暂与粉红之间,在眼睛四周有着像是鳞片一般的东西。她与葛温德琳不同,并非白发,而是金发。耳朵也尖尖的,与葛温德琳相似之处或许就只有她们脚下的蛇尾了。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袍,头上披着白色的,质地轻盈的薄纱,还在额头带着一副银冠,显得很是圣洁。 何慎言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幽尔希卡的腿部,而一旁的葛温德琳早有预料,她故意提高声调,说道:“幽尔希卡,快来。这位便是挫败那可恶小人阴谋的新任暗月骑士了。” 女孩站在他面前,优雅地低了低头:“啊,感谢您的帮助。那可恶的僭越者沙力万将我囚禁与俘虏之塔上,好在有您......” “恕我直言,葛温德琳。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法师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葛温德琳要让他等一等,随后就招来了她的妹妹。 葛温德琳对他一笑,随后郑重其事地说道:“吾妹,幽尔希卡听好。” “吾乃暗月骑士团之团长,现以此名,命汝为代理团长。在吾不在之时全权处理骑士团事宜。” “暗月骑士团乃是吾等之父葛温,吾等之姐葛维艾薇雅之影。是征讨逆神贼低之剑,汝可知晓?” 幽尔希卡先是一怔,随后同样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知晓了。” “很好。”葛温德琳的态度软化了下来,不再像之前那般郑重,她一把抱住少女,拍了拍她的后背,声音轻柔:“我很快就回来,幽尔希卡。” 幽尔希卡怯生生地问道:“姐姐,您要去哪儿?” “我要和这位法师一起去找寻一个理由...幽尔希卡。”她回答道。 18.大沼的柯弭库斯 何慎言相信葛温德琳的目的不只是和他一起找寻理由这么简单,毕竟这件事法师一个人就能完成。她坚定地跟来,有可能也是因为自己在那间宫殿之中待的时间太久了。 葛温德琳如今穿着一身黑衣,原本将近三米的身高也用幻术遮蔽了起来,现在的她看上去只是一位平平无奇的黑袍传道士而已,法师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飘向了她的腿部,那里现在是一双靴子。之前的蛇尾已经看不到踪迹了 “卿...为何一直盯着吾的腿部看?”她突然回过头,问道。 法师脸色如常,仿佛他根本就没这么做似的:“只是好奇。” “好奇什么?” “你到底是怎么用蛇尾走路的......”何慎言答道。 葛温德琳没再回答他,她扭过头去。法师看不见她的表情,稍微有些遗憾。 继续在前面行走。二人走在满是积雪的伊鲁席尔街道上,平民们被屠杀一空,那些被沙力万改造的教宗骑士都被处死了,而他们之中那些仍然忠诚还未背叛的早已被投入监牢,现在,恐怕已经化成了怪物。 又或者是比那更可怕的东西,毕竟在伊鲁席尔地下的监牢之中,到底有着什么东西,就连葛温德琳本人都说不清。 至于那些剩下的银骑士,也就是当年追随葛温大战古龙的英雄们也仅仅只剩下了三位,全都被留在了宫殿外保护幽尔希卡。 可以这么说,现如今的伊鲁席尔是一座无人之城。这里的天空永远挂着一轮弯月,在极光的照耀下,雪花缓缓飘落。有不少都落在了葛温德琳的身上,她就像是个很久没有出过门的孩子似的,一边走一边用靴子踢着街道上的积雪,看上去很是高兴。 “卿准备去哪?”她这样问道。 “你准备去哪?”何慎言不答,他反问道。 “这趟旅程不是因为卿才开启的吗?打算让吾来决定目的地未免也太过狡猾了。” “但你现在加入了,我当然要问问你的意见。” 他们漫步在伊鲁席尔的街头,葛温德琳摘下自己的兜帽,她虽用幻术遮蔽了真身,但那张脸却和之前一模一样,只是没带覆面金冠而已。 “卿说自己来自其他的世界...其他的世界,是怎样的?” “我去过的世界不多,但没有一个像你们这般绝望。”法师直白的话语让葛温德琳苦笑了一下,她没有反驳的空间。原因无他,这世界的结果似乎早在火焰燃起的那一刻便已注定了。 何慎言接着说道:“我没法用语言描述出其他世界的风景,毕竟我只是个法师,又不是个诗人。如果你想看的话,就自己去看看吧。” “卿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葛温德琳笑眯眯地问道,法师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扭头看向一旁的尖顶小教堂,说道:“只是一个邀请而已,不要多想啊。” ------------------------------------- 灰烬从面前那个肥胖高大的女人身体中拔出长剑,他身上的盔甲满是鲜血,头顶上传来一个声音:“哦?你是...原来你是个余灰啊,欢迎来到我家。” 灰烬抬头看去,一个穿着打扮都非常奇怪的老人站在一个笼子里,被吊在了上方的横梁上。在他周围还有不少这样的笼子,里面被关着的都是些失去了自我意识的不死人。他们只是徒劳无功的将那苍白且皱巴巴的手指伸出笼子外,随后无意义的嘶吼着。 这个老人就处在这样的环境中,他的头上带着黑色的头巾,遮住了眼睛,同时包裹起了头部。身上的衣服像是破布与绷带的组合,灰烬注意到,他一直都笑眯眯的。 “你好啊,无火的余灰。我叫做柯弭库斯,是位又老又没用的咒术师——正如你所看到的这样,是个笼中老鸦。” 灰烬不答,他像是被自己拙劣的笑话逗笑了似的,哈哈大笑起来:“不过人生总要有几次有趣的邂逅嘛,你说对吗?” “这里是,你家?”灰烬问道。 “是啊,不觉得这里风景很好吗?不过,硬要我说的话,只有一个缺点,就是邻居们不太友好啊。”老咒术师笑着回答。 风景很好? 灰烬扭头看了看这里永远昏黄色的天空,和那些在地上死人身体上啄食着的乌鸦与散落一地的残肢断臂。且不说这些由他造成的血腥现场,就是那些笼子中被关着的不死人们看上去就已足够令人心生厌恶了。 老咒术师自顾自地说道:“无火的余灰啊,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我听说你们都是能够接纳事物的容器啊,不光是薪王们的力量,还有其他的东西。怎么样?要不要向我这个没用的老头子学习咒术啊?” 灰烬抬头看了看他,扭头跑开了,柯弭库斯发出一声叹息,他自言自语道:“干嘛这么急?老东西,你的人生也太无趣了......” 不过灰烬很快就又折返了回来,他不知从哪拖来一根大大的破败树干,虽然外表已经腐败,但其实还算坚固。他用单手将这巨大的树干举了起来,老咒术师发出一声惊呼:“噢!你还真是个大力士啊,这么看来让你和我学习咒术未免有些屈才了。” “我对,咒术,很感兴趣。”灰烬一边说,一边完全将树干直了起来,靠着一旁的墙壁,随后他便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用自己剑鞘的尾端开始磨平石头起来。 “...虽然打扰你是有些不太好,但我还是想问问啊,无火的余灰,你在干些什么?” “我想将这块石头,磨平,然后,把你救下来。” 柯弭库斯呵呵笑了起来,笼子一震一震的,铁链在空中发出声响。 “所以你是答应了?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啊,我大沼的柯弭库斯居然能在晚年遇见一位弟子,人生真是奇妙啊,你说呢?” “当务之急,是,要先把你放下来。”灰烬断断续续地说道,他不知为何,只要不说那种古老语言又或者是和防火女对话时都会这样,像是个机器人。 19.扼住命运的咽喉 “哈,就由我这不像样的老师为弟子演示一下咒术的用法好了。” 老咒术师的右手燃起一道火苗,却没有灼伤他的手,相反,他颇为怀念的看了看这火焰,说道:“唉,上一次使用你是什么时候呢?真是不像话啊。” 他说完,手中那小小的火苗猛地爆发开来,四散的火焰之中,柯弭库斯走了出来,他顺着灰烬竖起的树干,跌跌撞撞地跑了下来。最后狼狈地跌坐在满是泥土的地面上,刚刚竖立的形象一下子就崩坏了。 但他却像是个没事人一般,拍拍屁股就站了起来。 “那么,正式介绍一下吧。”他的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 “听好了,我的弟子。我是来自大沼的柯弭库斯,乃是咒术师。所谓咒术——其本质便是对火焰的憧憬,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忘记这一点啊。” 他正经的模样也没持续多久,很快就又变回了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不过话说回来,这句话也不是我说的啊。是那位传说中的咒术王,礼拉曼的一句话。他本人的外号可是叫做大火球呢。” 灰烬没和他谈论太久,老咒术师是个相当靠谱的同伴,虽然他本人并不怎么着调。但至少和灰烬继续往前走的那段路上,大部分的敌人都是他杀死的。 很多次,灰烬的剑刃还未击中目标,他手中咒术之火燃起的火焰便将敌人吞噬殆尽了。 坐在一座篝火前,柯弭库斯的脸被火焰映照的红彤彤的:“话说回来,我的弟子,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猎杀薪王。”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柯弭库斯想要说出的话吞回了肚子里,他突然沉默了一会:“...原来,即使是在这样的年代也有人会去选择传火啊。不过,我的弟子,你可是我见过的余灰里唯一一个选择传火的人咯。” “人各有志。”灰烬平淡地说道,他正用磨刀石磨着手里的长剑,出门在外,如果不考虑回传火祭祀场,这样的武器保养是必须的。 身为战士,对武器不好就相当于忽视自己的性命——那和自杀没什么两样,甚至可能更为凄惨。 “你说的很对啊,不过我呢,倒没什么志向。能找到一个弟子已经是非常幸运了。” 灰烬从腰间的布袋中掏出一枚骨片递给他,说道:“使用这枚骨片,可以,返回,传火祭祀场。” “噢,不必担心我。别看我这样,但我其实身子骨还很健朗啊——毕竟也是个不死人嘛,哈哈哈哈哈......”他又讲了个拙劣的笑话。 灰烬似乎轻笑了一声。柯弭库斯接过骨片,说道:“那么,祝你的旅途有火焰的陪伴啊——差点忘了把咒术的火焰传承给你...我真是个不像样的老师。” 老咒术师的右手之中再次燃起火焰,从中分出了一小簇,小心翼翼地交给了灰烬。 “怎么样?很奇妙吧?这火焰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到我们自己,虽然是虚幻之火,可也能在某个瞬间变为真实啊。” 他有些感慨地说道,而灰烬则是看着自己手中的咒术之火陷入了沉思,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火焰对他来说非常熟悉。 “那么,我就先行一步了!传火祭祀场再见啊,我的弟子,在外要小心。切莫被火烧光了,就算是虚幻的火焰,亦可伤人啊......”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话,随后捏碎骨片离开了。 灰烬收起那咒术之火,在篝火旁低着头,仿佛睡着了一般。 ------------------------------------- “这就是洛斯里克现在的模样吗?” 何慎言与葛温德琳二人站在洛斯里克的高墙上方,向下望去,满目绝望的景象。这个世界或许真的已经到头了,但或许又没有,谁知道呢? “是啊,坚持传火数个世纪的国度也会随着火焰的消逝而走向灭亡,就像这世界一样。” “就算卿这么说,传承火焰也是必须之事——” 法师打断了她:“肯定有其他办法能让你们逃离这轮回的,葛温德琳。” 她却轻轻地摇了摇头:“卿有所不知,如若我想,早在数千年前便可终结这可悲的轮回。可火焰乃生生不息之物,只要未曾真的熄灭,便会再度燃起。我已知晓,或许看顾这火焰,永远孤寂地坐在那宫殿之中便是我的命运吧。” 没有选择和她争辩,法师只是指了指下方那些平民的尸体:“你可以接受你的命运,那他们呢?” “我可不觉得,他们会认为这样的命运是好事啊。葛温德琳,为了传火,你们究竟牺牲了多少?如此漫长的岁月中...又有多少人像他们一样死去了?” 葛温德琳的面色变得苍白起来,她紧紧地抿着嘴,不发一言。法师却没有放过她的想法。 “既然你谈到命运...呵。”他冷笑一声,转而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教会我魔法的老师被我杀死了,她说这是命运。我必须杀了她,随后用一个无辜的女孩去拯救我们的世界。她说这是命运,别无他法,是命中注定的。但我对此有不同的意见。” “她说她看了很多种未来,其中没有一种世界被拯救了,唯一的一条路便是她为我选的这条......葛温德琳,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葛温德琳沉思了一会儿,她的白发随着微风轻轻飘荡:“如果这是命运的话...我会选择继续下去。” “是符合你性格的回答...但我想,如果这真是命运的话,她有想过我拒绝的可能吗?”何慎言转过头来,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 “我们的每个选择都会造成不同的后果,或许在其他的世界里,这一刻的我选择了没来由的杀死了你。世界线就此改变。难道命运能想到这一点?” “卿不会这么做的。”葛温德琳笃定地说。 法师回归平静,他注视着前方,淡淡地说:“所谓命运——什么都不是。如果把自己的每个选择都归结于命中注定...那么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她要我在一个世界与一个无辜的女孩中选一个...我哪个都不选,葛温德琳。” “我哪个都不选。” 20.故地重游:哥谭 葛温德琳的脸色有些奇怪,谈不上好,但也说不上差。她站在大楼顶端,整个人只能用呆滞来形容。 “如何?”何慎言站在她身边问道。 “就像是...梦境一般。”她的声音轻柔地近乎呓语,法师理解她为何会这么吃惊,别说她了,就是他自己其实都颇为惊讶哥谭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如此之大的变化。 世界之间的时间流速是不同的,这点他很清楚。但哥谭能变成这个样子绝对是布鲁斯·韦恩那混蛋拿魔法作弊了。 曾经那个阴郁、遍地是哥特风格建筑的哥谭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崭新的城市,玻璃外墙上四处是招工与学校的广告,原本肮脏落后的老城区现在变成了一个大型的商业中心。更为夸张的是,这里的天气甚至都变了。 哥谭原本被称作阴雨之城——这个称号指的是什么显而易见,但现在,哥谭的上空晴空高照,万里无云。 最为夸张的是,法师在地面上看见了一种悬浮在地面上的车——他从那些车上的统一喷漆与接送学生们的行为上看得出来,这应该是布鲁斯·韦恩为学校专门配备的校车。 “我这么说你可能不太相信,葛温德琳。但这座城市在几年之前还是一座看不到希望的犯罪之城。遍地是人渣与黑帮,在这里,如果你不想着怎么坑害别人,是活不下去的。” “黑帮?”葛温德琳疑惑地问道。 何慎言一拍脑门:“我的错,忘了你不知道这是什么了......你可以理解为某种地痞流氓,只不过,他们懂得如何包装自己,如何吸引更多无知的年轻人加入他们为他们卖命。” “哇哦!法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半空中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何慎言抬头看去,发现是一个穿着黑色流线型制服的年轻人,他身姿挺拔,带着一个红色的全覆式头盔。 “...杰森?你长得还真快。”法师哑然失笑,他第一时间都没把这个壮硕的年轻男人和那个孩子联系起来。他不由得在心中感叹,布鲁斯·韦恩到底给他喂了什么东西让他长的这么快... “是你离开太久了,法师。蓝大个时常会提到你呢,你都离开八年了!” “有这么久?” “当然,噢,嘿,等一等。你身后这位女士是谁?”杰森突然变得正经了起来,他问道。 “我的一位朋友——” 葛温德琳向前一步,她解除了幻术,洁白而精美的长袍、覆面金冠与蛇尾,还有那三米高的身高一下震住了杰森·托德,更别提葛温德琳口中那古朴而拗口的语言了:“吾乃黯影太阳,葛温德琳。卿对我来说,远比朋友更重要——他可是暗月骑士团的教宗。” 杰森抬起头,他有一阵子没说话,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经变得有些干涩:“呃,你好...天呐,女士,你可真高。” “谈谈正事吧,杰森。这可是白天,你不会在这个时候穿着制服出来巡逻吧?”法师岔开了话题。 “其实我是很乐意全天候巡逻的,但b不愿意,他觉得我是在‘浪费时间’,说‘哥谭已经没有罪犯了’,他还让我去考个大学...见鬼,他可真说的出口这种话。” 杰森一边抱怨,一边摘下了头盔。他长得很好,与布鲁斯有几分相似,但和那个阴郁的老男人不同,杰森看上去要更加阳光一些。 他笑着说道:“并不是巡逻,我只是在家闷的难受。他给我弄来的那些教材我根本看不懂,干脆穿制服出来晃一晃。没想到居然碰见了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另外,阿尔弗雷德呢?” “他?他好得很,老头子现在跑去钻研中餐了,要我说,都是托你的福。我们现在一三五吃法餐,二四六吃中餐,星期天吃意大利菜。” “那就好,托我向布鲁斯问个好。” 杰森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等等,你不去见一见他吗?” “没什么好见的,杰森。你也知道他多疑的性格,实际上,我都能猜到他在掌握魔法后是如何研究怎么对付我的方案的了,我说得对吗?” 杰森移开了自己的视线,他颇为尴尬的咳嗽了两声:“b的确这么干了...他在正义联盟的会议上提出了这件事,被超人否决了。他还为此和蓝大个吵了一架。老天,我第一次听见超人说脏话,他说b是个‘不知感恩的混蛋’。” 何慎言笑了笑,对此不予置评。 “哈莉·奎因呢?我记得我将她送了回来。” “更正一下,她现在又用回以前的名字了,哈琳·奎泽尔。现在应该在哥谭市第一大学里当心理医生吧,她的老本行。上个与她还救了个因为和家人吵架导致想不开要轻生的孩子,要我说,她干得不错。” “那就好,那么,再见了,杰森。”法师向他点了点头,打开了一道传送门,与葛温德琳一同迈入其中离开了。 杰森·托德站在原地,他走了过去,不信邪似的用脚踩了踩刚刚传送门出现的地面。随后摇着头带上了头盔:“活见鬼,再看一百次我都搞不明白他们到底是怎么用出法术的......” “那是因为你把心思都用在了其他事情上,杰森。”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杰森打了一个激灵,他回头看去,西装革履的布鲁斯·韦恩从传送门中走出。 “b?!你怎么在这儿,你今天不是要去大都会和卢瑟谈扩张的事儿吗?” 布鲁斯·韦恩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在你身上放了追踪法术,你每天出去干什么我全都清楚。因此,在你违反了我们的约定白天跑出来巡逻后,我立刻就回来了。” “追踪法术?所以你现在是变本加厉了吗?以前是追踪器,现在干脆升级成我没法找到的法术了?” 布鲁斯·韦恩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要是想知道怎么解决,就回去乖乖地学习冥想吧。我不求你能在这一条路上走多远,但你至少得会个几手。” “你这该死的控制狂......”杰森嘀嘀咕咕地离开了,留下他一个人站在原地。布鲁斯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刚刚法师出现的地方,他蹲了下来,用手微微一抹,一行发着光的字便浮现了出来。 “如果你能看到这条消息,就说明你还不是太浪费天赋又或者蠢的无可救药,布鲁斯·韦恩。我们下次再见面时,希望你能打得过我的一根手指——要知道,虽然我是个不怎么称职的老师,但我也有考核的,你最好做好准备。友情提示一下,失败的话,我会把你剥光了扔进哥谭最大的报社里。” 他的眼角抽动了一下,这绝对是报复吧? 21.故地重游:凯尔莫罕 “卿的世界,都是这般繁荣吗?” “繁荣?不不不,你可能误会了什么,葛温德琳。”何慎言有些好笑,他接着说道:“你看见的只是一个片面而已,与整个世界比起来,哥谭是其中最为特别的那个。” “在此之前,哥谭是罪恶的代名词。他们的政府——也就是统治者,你可以这么理解。甚至想过要不要直接宣布哥谭不再属于美国。” “这变化与卿有关吗?” “我不能说与我无关,但也不能说全是我的功劳。毕竟,我只是开了个头。其他的事,都是由他们自己来做的。正所谓天助自助者......另外,准备好,我们到了。” 他话音落下,两人已经站在了另外一片土地上。 远处是大片的群山,永不融化的积雪与延绵起伏的线条和蔚蓝色的天空共同构成了这幅令人出神的景象,他们面前是一座城堡,威严而又恢弘。法师注意到,葛温德琳的眼神有些奇怪,那看上去像是怀念。 “火焰还兴盛之时...这样的景象随处可见,但如今。”她没再继续说下去,摇了摇头。 她转而提起另外一件事:“卿的旅行一直都能见到这样的风景吗?刚刚那世界的景象,吾虽并不熟悉,可也感到颇为震撼。但此处看上去与罗德兰颇有相似之处。” “旅行...哈,你要这么叫也没关系。是的,我见过许多常人无法想象的景色。” “我见过群星之间迸发出七彩的射线,在黑暗的宇宙中狂舞。见过外星人占据半片星空的战舰一同开火,虽然他们的目标是我,但那风景其实倒也还不错......” 他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开始滔滔不绝的说起来。葛温德琳微笑着听他叙述,全然不管其中某些名词她完全不理解,她只管静静的倾听。 过了一会,法师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停下了:“如果你对这些有兴趣的话,我可以下次再讲给你听。至于现在...让我们去看看城堡里有没有人吧。” 他动了动手指,城堡的大门自动抬起,吊桥的铰链开始转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两人步入凯尔莫罕的庭院,入目所及是疯长的野草和歪七扭八扔在地上的训练假人。 法师耸了耸肩:“看来他们都不在啊,也好,免去了介绍你的功夫。” 他话说出口,突然发现自己的话有歧义,连忙解释道:“啊,别误会,葛温德琳。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知道要以什么身份去...等等,你笑什么?” 葛温德琳的白袍随风飘扬,两条蛇尾在身后打成了结。覆面金盔被她摘下拿在手里,那双眼睛里有些亮晶晶的东西正在缓缓生根。浅浅的酒窝随着笑意一同出现在她脸上,法师突然有种想要将这画面画下来的冲动。 葛温德琳微笑着推开大厅的门向里走去,她没告诉何慎言她为什么要微笑,只留给他一个神秘的背影。 注视着她离去的身影,法师没注意到,自己也在微笑。只不过,一些别的东西打破了这副宁静的画面。 “......奎托斯,你什么时候来的?” 法师转过身,一个赤裸着上身的光头大胡子就站在他身后,来自于瑟雅尼的神力刚刚消散。奎托斯面无表情地答道:“刚来。” “......你听见了吗?” 奎托斯迟疑了大概那么两秒钟,他答道:“...没有。” “我就当你没听见吧...怎么样?” 法师没直说他问得是什么,但二人都清楚他只得是谁——除了燕子还能有谁值得他如此关心? “她很好,只是他们国家的政治形式不太妙。”奎托斯面无表情地答道,从他嘴里蹦出政治形式这四个字让法师无比惊讶,但他没说出口。 “哦?说来听听?” 奎托斯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这件事,但我清楚,战争就快到了。” “我倒不怎么相信卡兰瑟会这么轻易地开启战端...她虽然在对待自己女儿的事情上像个白痴,但起码还有些基本的政治手腕与头脑。” “我不懂你说的那些,我只是个士兵。我看得出来战争要开始的痕迹,仅此而已。城里巡逻的卫兵开始愈发增多,城外兵营的训练声一天比一天嘹亮...我只知道这些。如果战争开始,你要我怎么做?” 法师的脸上古井无波,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他淡淡地将皮球踢了回来:“你想怎么做?” “阻止战争。” “你介意给我一个理由吗?” “会死很多人。”奎托斯答道。 “那就做吧,阻止战争——随便你用什么方式,什么形式都可以。” 奎托斯点了点头:“我会以你的名义去做的。” “什么?我的名义?” “女神说这对你和燕子的关系有好处。” “不不不,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交易,不要把她扯进来。随便你以谁的名义做——就算你用耶和华的名义我都不在乎,明白吗?但不要以我的名义。” 奎托斯却拒绝了他,他在这件事上出人意料的执拗:“我的生命属于女神,即使是我和你的交易。但我依旧遵从她的命令。更何况,这件事对你来说没有害处。” “是的,没有害处...”法师翻了个白眼,他当然知道这件事对他没有害处。甚至可能让那位尚且年幼的燕子对他有点好感,方便他以后的事。但他依旧要拒绝。 “就是因为没有害处我才要拒绝,奎托斯。” 奎托斯摸了一把自己茂密的胡子,他苍白的皮肤上,那些红色的纹路似乎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你在害怕。” “什么?” “你在害怕一个小女孩,法师。” “嘿,你把话给我说明白...你跑什么?回来!”法师话说到一半,来自瑟雅尼的神力构成的传送门再次打开了。奎托斯放下自己的右手,将手中一块小小的怀表放进腰间口袋,他一直以来都面无表情的脸上似乎带了些笑意。 在他走进传送门的最后一刻,他说道:“你在害怕那个孩子,法师。又或者,你在害怕一些其他的东西——我说的对不对?” 22.故地重游:纽约 马克提着一个牛皮纸袋从便利店里出来,他的肚子比前些年看上去小了很多,秃顶的脑袋上现在光溜溜的,他穿着黑色的夹克,径直上了商店外面的一辆轿车。 他松了口气,随后将牛皮纸袋放在了后座上。脸上带上了笑容,心情明显很愉快。他哼起歌,发动了汽车。 引擎发出一声轰鸣,他很喜欢这辆轿车,是个宝贝。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朝一日能买得起斯塔克工业的最新产品——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造化弄人。 在几年前的纽约大灾难——直接导致全美分裂的那次事件中,他幸存了下来。人生从此有了极大的变化。原本,他打算回老家种地。但不知为何,内心之中的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让他还是留了下来。 他开始在酒吧驻唱,这点还要感谢那个把他从废墟里救出来的伙计,戴夫·艾尔宾斯。这件事很多次被他们两人当成笑话来说,马克记得自己说过的关于这件事最好笑的一个笑话。 那时全美分裂刚刚没多久,各地出乎意料的和平,每天都有聚会,但就是没人死去——这点很不正常,不过,考虑到白宫被愤怒的美国队长,不,现在应该要叫他史蒂夫·罗杰斯了。他上次在发布会上说美国队长已经死了。 说回正题,考虑到白宫被愤怒的斯蒂夫·罗杰斯带人扬了,这点也是可以接受的。而那些想要趁着这件事大捞一笔的各类富豪与资本企业都被来自托尼·斯塔克的降维打击玩的体无完肤,他们不止一次在报纸上说他用人工智能干涉其他企业,这是商业犯罪。 但没人理他们。 那天晚上,他和戴夫二人在他哥哥开的酒吧里疯狂的喝着酒。电视上播放着关于德州打响分裂第一枪的影响,两人都没管这件事,马克记得自己说:“你把我从废墟里刨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摩根弗里曼演的上帝呢,老兄,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啥?”戴夫的脸在他的记忆里看上去醉的可以,他甚至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如果喝醉有等级,他那时应该快要接近最高那一档了——也就是宕机那一档。 “因为你是个黑人!哈哈哈哈哈哈哈!” 马克放肆地笑了起来,戴夫噗的一声喷出了嘴里的酒,糊了马克一脸。他指着马克同样开始放声大笑起来:“你这混蛋!那我还说你当时看上去就像布鲁诺·甘茨演的马上就要自杀的希特乐呢!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啥?” “因为你是个白人!” 那个晚上很美好,他们说了一堆有的没的。如果放在外面,八成要被以种族歧视逮捕,但没人在乎了,他们俩都知道媒体是个什么德性,也见过政治正确的真面目。这种玩笑在他们看来连冒犯都算不上。 不过之后的日子,就很痛苦了。 马克开始戒毒,这个过程多次让他痛苦的想要撞墙。尤其是他在接受完戒断疗法恢复没多久马上就要跑去赶场弹吉他。但事情都有两面性,有天晚上,因为他实在没精神,所以整个人看上去脸色非常臭,这反而引起了台下一个来喝酒的网络博主的注意。 他将摆着一副‘赶紧来辆车撞死我吧我不想活了’的脸的马克拍了下来,上传到了某个网站,马克莫名其妙地就火了。他开始接广告,那些广告导演对他也没什么要求,只让他继续摆出那副表情弹几个和弦了事,价钱也还丰厚。 好在最后他还是成功了,远离了那些注射器、粉末与药丸后,马克第一次感到世界原来如此美好。他的狂躁症与经常性的失眠统统消失了,现在的他宛如新生——当然,排除照镜子的时候,他会在那个时候看见自己的肚子。 那个无时无刻不在以某些方式提醒着他的啤酒肚仿佛在说:“你已经四十五岁了,老东西,现在才开始新的人生是不是太晚了?” 但马克不在乎那么多,事到如今,连美国都可以被分裂成众多独立的小国,那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于是他开始锻炼,第一年没什么成效,他很多次都在锻炼完后吃了披萨或炸鸡。好在第二年他终于瘦了一点,一点一点,一直到那啤酒肚全都没了。 他开着车停在红绿灯前,如今的他还是住在皇后区,那儿变化很大,和他身上的变化一样大。马克现在住在一间三室二厅的公寓里,他想到自己养的那条狗,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德国牧羊犬的确是种好狗,如果它能学会怎么上厕所就更好了。 正当他思考的间隙,车载收音机里传来新闻速递:“本台特讯,各位听众。在今日,著名的企业家、商人、慈善家。‘钢铁侠’托尼·斯塔克宣布他的女儿诞生了,为此,他会新建三十所公立学校,以他女儿的名字命名......” “前美国政府的某些人现在依旧坚持在联合国大会上对纽约政府提起诉讼,说我们违背了宪法。但他们推举出的所谓意见领袖,前总统白登在今日入住了精神病院,我们有理由怀疑现在的他们其实只是一些资本家的走狗......” “芜湖!”马克欢呼一声,他知道,今晚又可以找个理由庆祝一番了。 就在此时,从他面前斑马线上走过的一对男女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个东方男人很是英俊,至少在马克看来,他甚至英俊的有些过分了。是那种就算嫉妒心最强的男人看见都会摇摇头叹息说你比我帅的类型,但他穿的衣服很奇怪,一身绣着金线的黑袍,穿在他身上出乎意料的显身材。 “见鬼,他这肩膀是怎么练的?穿衣服这么好看?”马克嘀咕道。 那个女人就显得很是神秘了,她同样一身黑袍,露出来的一小截下巴让马克确信她应该是个美人,但除此之外,她全身上下的每一个部位都被牢牢包裹了。她跟在男人身边,车辆与行人似乎都让她特别好奇。她左顾右盼,就像是个很久没出过门的孩子似的。 马克摇了摇头,为自己荒谬的比喻而感到好笑,这对男女很快便从他的脑海中消失了。 23.百事可乐到底是不是洁厕灵 “卿——” 葛温德琳的话尚未说完便被法师打断了,他摆着手:“不,葛温德琳,我不可能给你弄一辆车来开的,真的。除了这件事什么都行。” 她的脸颊鼓了起来:“吾不明白,为何卿会认为吾开不好车?!” 说完这句话,她又小声地问道:“那东西,是叫车吧?” “......是的。听着,葛温德琳。我不是认为你开不好车,而是...唉,你两天之前说你要学自行车,你还记得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葛温德琳扭开了头,她看着不远处的海平面,小声地说:“那不是吾的错,是那些只星车太不经折腾了。” 法师叹了口气:“你念错了,是自行车,不是只星车。另外,我相信不管是什么牌子的车都不能在经过你注入神力后还能保持结构稳定的。” “但吾真的想开!” “...这样,我带你去坐过山车,如何?” “过山车?” “一种儿童...不,一种老少咸宜的游乐设施,非常刺激,非常好玩。” ------------------------------------- “噗——” 托尼被可乐呛得咳嗽了起来,坐在他对面的罗德一脸幸灾乐祸:“你看看,我让你喝百事,你非得喝可口,这就是报应!托尼·斯塔克!这就是你说百事是洁厕灵的报应!” 脸色涨得通红的托尼好不容易才缓过气,他一恢复就立马对罗德说道:“百事可乐就是洁厕灵!而且,我刚刚那样的原因和可口半点关系都没有。” 罗德一脸不相信的神色:“是吗?” “贾维斯!把画面放出来!”托尼喊道,他摘下自己那副与斯塔克企业主控电脑连接的酒红色墨镜。从镜片的侧面放出一道光芒,在半空中形成了一道光幕。 罗德有些惊讶的说道:“这又是什么新式科技?” 托尼不屑地歪嘴一笑:“哈,你这个没见识的乡巴佬。新式科技?这是斯塔克企业三个月前推出的墨镜!” 画面在一阵闪烁后逐渐清晰起来,那是一个游乐园,托尼说道:“放大!” 画面缩近,随后被托尼用手指点了点,直接暂停了。 他指着坐在第三排的一对男女,说道:“看看,罗德,这就是为什么我那么惊讶的原因。另外,你给我把你的话收回去,百事就是洁厕灵!” “wtf?何?他旁边这又是谁?等等,他谈恋爱了?还是结婚了?这可是个震撼性新闻啊!” 罗德的嘴有些合不拢了,原因无他。他们认识何慎言这么久,他从来没和任何女性约会过,那些试图和他交往的女性往往都在勇敢的踏出一步后被法师冷漠无情的当场拒绝,从来不管你漂不漂亮身份如何。 从这点上来看,他倒确实不会以貌取人。 但他现在,居然和一个不知身份的女人在游乐园里,还在玩过山车? “我要把这画面记录下来...怎么卡住了?” 托尼嘿嘿笑着,就打算动手将这份录像保存下来,以待日后使用。但画面却突然失去了响应,他皱着眉:“不应该啊?我手上这副眼镜是特制版本,搭在有小型的伺服器,怎么会无法接收到网络信号呢?” 罗德喝了一口洁厕灵,不,喝了一口百事可乐,拿起托尼放在茶几上的披萨吃了一片,口齿不清地说:“这就是你说百事是洁厕灵的代价,托尼·斯塔克。” “拜托!你到底有完没完?!”托尼瞪了他一眼。 贾维斯的声音在这别墅里响起:“先生,刚刚我断线了一段时间。画面卡住可能就是这个原因。” “什么?断线?有人入侵你?” 托尼和罗德的脸色一下就变得严肃了起来,贾维斯的能耐他们是清楚的。这个人工智能甚至能一个人和五角大楼里的全部网络信息专家匹敌,甚至隐隐胜出。 贾维斯的电子音变得有些迟疑:“不,先生...不是入侵,是何先生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发来的一条短信,为了解码这条短信,我断线了一段时间。” “他说什么?”忽略了何慎言用一条短信就让贾维斯断线的这件事,在托尼心中,他本来就能做到这种事,没什么好惊讶的。 “他说,如果您打算继续看下去,或者是不打算删除录像的话。他就要把您在‘特殊酒会’上的照片发给所有人了。” “...删除录像,关闭画面,贾维斯。”托尼黑着脸说道。 一旁的罗德叫了起来:“嘿,等等!等一等,贾维斯,什么‘特殊酒会’?我怎么从来听过这个特殊酒会?” 他的目光转向了托尼:“你...” 托尼立马瞪了回来:“想都不要想,罗德。我不可能告诉你这件事的,这件事已经烂在我的肠子里了,你明白吗?我这辈子都不会向任何提起有关这件事的细节的,就算是我的宝贝女儿问我,我都会让她立马有多远死多远。” 一个女人不善的声音从别墅的另一端传来:“...你口气很大啊,托尼·斯塔克。” 罗德发誓,那是他和托尼相识几十年以来,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能用惊恐这两个字来形容的表情。 他以超越隔壁闪电侠的速度一把放下手里的可乐,屁颠屁颠就跑了过去,准备给佩珀一个拥抱,嘴里还囔囔着:“你听错了,宝贝,真的,你听错了。我刚刚什么都没说......” 罗德转过头去,他还是个单身汉,看不了这种场面。但他眼珠一转,又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 他拿起茶几上的酒红色墨镜,带上了,小声说道:“听得见吗,贾维斯?” “我在,罗德先生,您有何吩咐?” “打开录像功能...另外把我的战甲运上来,我现在就走。在托尼完事后给他发条录音,就说我已经掌握了他毫无尊严求饶的视频证据,他必须给我发条推特道歉,百事可乐才不是洁厕灵!” “好的,录像功能已开启。正在录像,您的战甲预计在一分钟后到达窗外,请做好准备。” 罗德嘿嘿一笑,带着那副墨镜躺在沙发上,优哉游哉地看起了托尼·斯塔克是如何低声下气求饶的。 24.一个法师而已 “对吾来说,这可真是一趟无比奇妙的旅程啊。” 站在伊鲁席尔的街头,葛温德琳如此感叹道。片片雪花落上她的肩头,月色让她的肤色显得更加白暂。 “你喜欢就好。” 葛温德琳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哀伤:“卿...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这是什么语气?” “吾知晓卿之用意,但吾身为黯影太阳,葛温王的次女,不可不守住这已没落的荣光。但卿不需如此,大可直接离开。”她低下头,缓缓说道。 法师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我说我要让你们从这无尽的轮回中逃脱出来,可不是说说而已啊,葛温德琳。” “卿只是安慰我而已吧?火焰乃是世界延续必需之物,如若失去火焰,深海时代真的来临,又有谁知道那黑暗中会有什么怪物在等待着人们呢?无论是以神明的角度看去,还是以人们的角度看去,那个时代想必都非常令人绝望吧......” “是的,如果你们想让世界维持下去,火焰的确是不可缺少的东西。” 何慎言点了点头,他继续说道:“但其他世界呢?” “...什么?”葛温德琳似乎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 “无尽星海之中,我只见过你们的世界需要靠着火焰去维持。但其他世界不需要,如果在这里生存不下去...换一个不就行了?” 葛温德琳抿起嘴,她缓缓摇了摇头:“卿的心意很珍贵,但谈何容易?吾虽不像卿一般能在世界之中漫游,但也清楚,要完成这样的事需要何等的力量。便是我父葛温王再世恐怕也无法做到吧。” “但对我来说,只有我愿不愿意而已。”何慎言笑了起来。 他手中亮起一缕银光,凝结成了一块六边形的石头,非常漂亮,在月光的照射下泛着白光:“拿好了,葛温德琳。等到我准备好,我会用这块石头通知你的。” 他说完便打开传送门离开了,留下葛温德琳一个人站在原地。在他看来,言语永远是比不上行动的,既然她不相信,那么就用行动来证明自己吧。 葛温德琳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不知作何想法。 ------------------------------------- 再次回到传火祭祀场,这里多了很多人。那位灰烬出乎意料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啊,虽然素未谋面,但这至少证明了他具有理智,这很好。 台阶上坐满了人,用热闹来形容可能不太准确,毕竟他们都不怎么说话。舞娘还是老样子,端着她的水晶球坐在角落里。那个垂头丧气的男人现在看上去焕然一新,他带上了一个奇怪的尖顶头盔,正在台阶上做着俯卧撑。在他旁边有另外几个同样装束的男人严厉地教训着他。 尽管是在被体罚,但垂头丧气的男人却显得非常高兴,他甚至越做越起劲了。 在那螺旋剑篝火的一旁,坐着一个穿着奇怪盔甲的骑士。那盔甲硬要说的话,看上去与洋葱颇为相似。他低着头,一动不动,看上去像是已经睡着了一般。 法师来到传火祭祀场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防火女又迎了过来:“是您啊,旅者大人......” “我要找灰烬。”他淡淡的说道。 “灰烬大人,现在应该正在找寻下一位薪王的路上吧。很抱歉,我无法告知您他到底在哪......”防火女鞠了一躬,抱歉地说道。 “是不想,还是不能?” “......是不想,旅者大人。”防火女缓缓说道。 何慎言微笑着摇了摇头:“你大可不必如此警惕。不管你以为我是谁,我都不是他们其中之一。” “啊,关于这点,我要向您道歉。”防火女再次鞠了一躬,这次甚至未曾抬起头:“我先前以为您是那些阻碍传火的歹人之一——但看见那来自于黯影太阳的短杖后,我才意识到我的错误。很抱歉,旅者大人。” “阻碍传火?” “那是...来自于隆道尔的黑教会的一群人。他们自称为游魂,乃是妄图篡夺火焰的狂妄之徒...” “关于这点,我倒是有不同的想法。”看上去永远半梦半醒的鲁道斯突然说道。 “他们只不过是想活着而已...毕竟,我们为了让火焰延续,杀害了多少不死人呢?说是杀害,其实是让他们变成没有理智的活尸。长此以往,激起他们的反抗也在意料之中吧...” “鲁道斯大人,您说得太多了。” “多吗?我怎么感觉,说得很少呢?” 鲁道斯呵呵笑了两声,这位卑微的薪王仰起头,头上那褪色的王冠在烛火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你太过在意他了,防火女哟。灰烬可不是那种会因为一点挫折就止步不前的人——相信我,我第一眼看到他时就确定了这件事。那个男人,恐怕比我们谁都坚定啊。” “他虽然说着传火没有意义之类的话,但还是继续踏上了这条杀戮之路,不是吗?呵呵,这就是余灰们的宿命啊,也正是我们的宿命...为了传火,这次又要杀死多少人呢?”他难听地笑着。 法师失去了耐心,他伸出手指,指了指传火祭祀场的地面。在那满是尘埃的地面上突然冒出一颗微小的树苗,尽管很小,但依旧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这?!怎么会......”防火女捂住嘴,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鲁道斯不笑了,他看着何慎言:“旅者啊,你...不,您到底是什么人物?” 那位像是睡着一般的洋葱骑士在这个时间醒来了,他低下头,看见那颗微小的树苗,以一种半梦半醒的语气说道。 “啊?我是真的睡着了吗?居然会梦到地面重新长出树木......真稀奇啊,这可是火焰兴盛时候的事情。但现在火焰明明已经快要熄灭了才对啊......” 何慎言并未回答鲁道斯,他只是对防火女说道:“灰烬回来时,记得让他碰一碰这树苗。他会明白我想说些什么的。” 防火女站在原地,她就连呼吸甚至都开始急促了起来:“您到底是什么人?” 法师平静地回答:“不是说过很多次了么?一个旅者而已,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叫我法师。” 1.问路的男人 日出而作,日落而归。 阿达尔过去二十七夏的人生一直如此,他谨遵他父亲的教诲,从未踏出过村庄一步。 那些僧侣来此时,他没与他们交谈。瓦斯塔亚人来时,他将门窗紧闭。不与外人交谈,这正是他父亲赖以生存到七十岁高龄的秘诀之一。 在他临终的那一刻,他抱着自己的儿子,阿达尔的脑袋,在他耳边以嘶哑的嗓音轻声说道:“活下去,阿达尔,不管如何,都要像我一样活下去。” 虽然疑惑他父亲为何要如此执着于让儿子复制他过往的人生。但阿达尔是个非常孝顺的孩子,他的品德让村子里的长老在夸赞的同时也不免抱怨:“那个老头子怎么给自己的儿子说这种鬼话?阿达尔才多大啊,他就连绽灵节的时候都不出门!每天除了种地就是挑水!” 他不与外人交谈的传统在今日被打破了。 今日午时,他正在田地里劳作。阿达尔看着自己那些长得非常好的小麦,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他笑得很纯粹,很快就要丰收了,他想。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他左边传来:“劳驾,我想问问,普雷西典怎么走?”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好听,但阿达尔既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与外人交谈。他古怪地别过头,试图以这种方式让那个男人明白他是不会与村子之外的人交谈的。 他的邻居,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站在田埂上冲着那个说话的男人喊道:“先生!别费力气啦!希望你原谅我们的阿达尔,他不会与村子以外的人说话的。这都是因为他父亲的话啦,你千万别怪他啊!” 他从田地间穿过,结果阿达尔的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膀。阿达尔回以一个感谢的眼神,他心中其实也很愧疚。他并非不想告诉那个男人普雷西典怎么走,每个艾欧尼亚人都知道那地方怎么走,但他不能和村子外的人说话。 “你好啊,先生,你从哪儿来?” “很远的地方。” “是吗?您看上去可真是英俊啊,给您一个建议吧,别怪我多嘴啊。最近有个传言,说有个瓦斯塔亚人会专门在这段路上狩猎那些英俊男子的灵魂,他们从树林里被救出来的时候都失魂落魄的,您最好注意一下。” “是吗?我知道了,感谢你的提醒。” “哈哈,小事一桩。普雷西典啊...我想想,您从我们村子里出去,嗯...沿着西边一直走,经过一片山脉,就能达到普雷西典了。记得千万走大路啊,先生,路旁会有人做标记的。您只要跟着大路走,准没错!” 阿达尔听见男人轻笑了一声:“好的,谢谢你,作为答谢...” 接下来是他的邻居惊讶中充满喜悦的声音:“天呐!您都做了些什么啊?我怎么...我的腰完全不痛了?” 阿达尔忍不住转过头去,他看见一个英俊的穿着黑袍的男人,他的邻居就站在他身旁,看上去非常高兴。 “就当是问路的谢礼吧,祝你一切都好。”男人礼貌地一笑,从田埂上离开了。 他的邻居站在那儿,目送男人远去,注意到阿达尔的眼神,他咧嘴笑了:“艾翁的胡子啊!那位先生刚刚让我的腰完全不痛了!他一定是一位修行者吧!” 阿达尔问道:“真的不痛了?” “真的!”邻居连连点头。 这个小插曲没怎么打扰他们的种地的节奏,农作物时刻都需要照顾,他们必须要生活,因此很快就回到了田间继续劳作。只不过这次只有阿达尔一个人了,他的邻居早早回家告诉妻子自己身体已经转好了,可以考虑生孩子的事了。 只不过,这次,阿达尔却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他一直在想着那个男人,外面的人是否都是如此友好?他不清楚,但第一次对外面有了些许向往。可很快,父亲的声音又在他心中响起:“阿达尔,你要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像我一样活下去。” 他低下头,继续劳作,直到一道闪电划过脑海——邻居有一件事说错了!他前两天听到村子里的婆婆们在喝茶时谈起了那个瓦斯塔亚人,她已经游荡到了村子附近了! 怎么办?我必须告诉他!但我不能和村子外的人开口说话...... 阿达尔焦急的满头冒汗,他不想因为自己的过失导致那位先生丢了性命——至少半条命吧,都失魂落魄了,那个瓦斯塔亚人肯定不会干什么好事的。但他又不想违背自己父亲的嘱咐,他直起身来,看着天边的太阳,久久没有动弹。 片刻后,他跑出了田间。 “你们...你们有看到一个陌生男人吗?穿黑袍,很英俊!”他在村子里奔跑,一遍一遍地问着这句话,因为一直奔跑,肺部传来火燎一般的疼痛。他上气不接下气,但依旧咬着牙坚持奔跑,在这一刻,他性格中的善良压过了父亲的嘱咐。 不能让他就这么因为我的原因变成一个傻子!就算是父亲的嘱咐也不行! 正当他无比焦急,甚至开始懊恼自己不怎么早点做出决定时,那个他以为早就离开的男人却从他背后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听说你在找我啊,小伙子,有什么事吗?” 阿达尔立刻转过身,他结结巴巴,手舞足蹈地说道:“先生!先生!我必须告诉您,那,那个瓦斯塔亚人......” 男人温和地安抚着他:“别急,别急,你叫什么?” “阿达尔,先生。你必须听我说,那个瓦斯塔亚人已经游荡到我们村子附近了!您必须小心啊!”他终于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了,如释重负一般长出一口气。 男人笑了。 “感谢你的告知,阿达尔。虽然我不认为她能对我有所威胁...不过,好心必须有好报啊。”他又拍了拍阿达尔的肩膀,离开了,他走得很快,眨眼便离开了村子。 阿达尔站在原地,很难说他到底是什么心情,违背父亲嘱咐的愧疚与帮助他人得到的快乐纠缠在一起,而他其实并不在乎什么回报。但很快,他就不在乎这些了。 原因很简单,他倒了下去。 在他的额头上方,一块菱形的蓝色徽记正闪闪发光,又在人们围过来担忧地看着他时消失不见了。 2.我身为法师能和动物交流不是基本操作吗,谁是德鲁伊啊? 坦白的说,何慎言很喜欢这个世界。 至少他脚下这块土地是这样,这片土地上的许多文化风俗与人们的外貌都让他想到自己的故乡,只不过是古代的时候。 有时候,一点点相似的替代也足以让人微笑起来了。 他此时正慢悠悠地走在大路旁边,说是大路,其实也只不过是泥巴路而已。四周满是参天大树,他叫不上名字的树木有着粉红色的叶子,很是好看。 这里的自然之灵似乎也很喜欢他。他只是简单的走过,身后就跟了一大片各类动物,食肉动物甚至开始与食草动物和平相处了,只为了能跟在他后面不发出声音,它们似乎很享受这种尾行似的体验。 他停下脚步,一条白色的母狼从树林中跳了出来,她的一只后腿鲜血淋漓的,看上去非常不安,但又强迫自己龇牙咧嘴,对着法师喉咙里发出低吼。 何慎言蹲下身来,他伸出右手,低声问道:“怎么了?” 那母狼立刻跑了过来,用脑袋顶了顶他的手心,喉咙里的低吼变成了呜呜的声音。法师一边点头一边治疗着她的后腿:“噢?一群奇怪的人在狩猎你啊...真可怜,把脚抬起来一点,很痛吧?没事,很快就不痛了。” 没有考虑用他惯用的瞬间治疗,而是低效的治愈术。这母狼很明显身上带了些魔力气息,如果让自己的魔力在她身上做下记号,搞不好会造成些别的问题。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一个小疏忽就让这儿发生变故。 一旁的树林里传来几声嚎叫,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一个声音在法师身后的树干上说道:“放下她,人类,否则我要你好看。” “如果我说不呢?” 法师听见弯弓的声音,那个先前说话的以愈加低沉的声音回答:“我最后说一次...放下她。” 法师没理他,只是对他侧面的树林点了点头,从那里面窜出一只体型庞大的黑熊,狂吼着向着那树干狂奔而去,双掌一个拍击,一名个子矮小的猫人从上掉了下来,他惊恐地看着那头黑熊,尖叫出声。 “停下。” 何慎言说道,那头黑熊便真的停下了。还转过头看了看他,委屈地吼了一声。法师变出一个果子给她丢了过去,走过去笑眯眯地摸了摸她圆滚滚的耳朵。那头母狼跟在他身后,对地上的猫人发出威胁的低吼。 “嗨,不要随便杀人嘛。谢谢你的帮助,回去吧。”他又拍了怕黑熊的脑袋,这大家伙便乖乖地离开了。目睹这一切的猫人难以理解一般瞪大了眼睛,他搞不懂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一个人类——居然能与野**谈?而他们甚至如此乖巧...那可是一头黑熊啊! “我觉得,你最好给这位女士道个歉。”何慎言对他说道。 “什...什么?” “给她道个歉,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你伤害了她。” 猫人涨红了脸:“道...道歉?你在说些什么!这畜生的部族袭击了我们的村子,还偷走了两个婴儿!她合该死去,如果她现在不死,我希望她明天就死!你也一样,人类!” 何慎言低下头,看着母狼:“他说的是真的吗?” 白色的母狼委屈巴巴地顶了顶他的小腿,喉咙里呜呜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法师一边点头一边对猫人说道:“她说不是她们的部族干的这件事,是另外一批狼。他们是流浪过来的。你们似乎找错了复仇的对象。” 猫人为之一滞:“...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人类——你要干什么?!” 何慎言伸出手,点在猫人额头上,他本来都打算闭上眼迎接死亡了,但出乎意料的是,疼痛并未到来。 他疑惑地睁开眼,发现那头母狼正在对他说话:“你这个人好没道理你突然用箭射我我只是出来抓条鱼到底犯了什么错了我干嘛要去袭击你们你是不是有病啊......” 猫人被她一连串的话搞的有些迷糊,当然,他很快就发现了另外一件事:我怎么能听懂她在说什么?! 他看向笑眯眯的何慎言:“是你干的,对不对?” 法师只是做了个手势:“你们俩慢慢沟通吧,我去那边和他们玩玩。”他指了指一旁树林里站着的鹿、熊、山羊与那些鸟儿。 就在何慎言撸乌鸦撸到那只乌鸦快在他手上昏倒过去时,猫人走了过来,母狼趾高气扬地在他前面带着路。这猫人来到何慎言面前,低声下气地说道:“我很抱歉,人类。” “你和她道过歉了吗?” 母狼再次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何慎言点了点头:“很好,那么,我们没什么问题了。你可以走了。” 猫人也是这么想的,他打算找到那群真正的凶手,让他们付出代价。但在最后,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到底,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做到的?” “和他们沟通啊!” 何慎言一本正经地答道:“很简单,只要你每天花一小时在河边钓鱼,但不要用鱼饵,你就能做到了。” 猫人半信半疑的离开了。 母狼则在他周围打转,呜呜地问着什么。 “什么?不不不,怎么可能真的能这样。我只是逗他玩而已,他迟早会因为钓不上来鱼对着河流自言自语的,到时候他就会变得平静,进而能感受到自然的真谛。”法师笑眯眯地说道。 ------------------------------------- 离他不远处,一双美丽的眼睛看着他。 她赤身裸体,浑身不着片缕,九条洁白的尾巴包裹着她的身体,但依旧不时有春光显露出来。 看着那男人身边的动物,她羡慕地瘪了瘪嘴:“可恶啊——!为什么我是这个样子!要是和以前一样就好了...我也想被他抚摸啊!” 看着那个被揉着脑袋一脸享受的母狼,她气得锤了一下身下的地面。 “而且...他看上去真的很好吃...又这么英俊...我这次又能看见什么记忆呢?”她突然痴痴地笑了起来,随后隐去了身形。 3.阿狸 当天深夜,何慎言正准备扎营生火做饭。他遣散了那些依依不舍的动物,让他们都回去了。虽然他其实撸动物撸的很是开心,何慎言头一次知道,原来狼也能躺在地上露肚皮。他开始明白那些德鲁伊为什么能在深山老林里一待几十年了。 当然,也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不打算与动物们分享自己的食物。一是其中蕴含魔力太过,二是,万一他们尝到甜头,等到自己离开后开始进入人类村庄要求其他人给他们做饭吃。那场面可就好笑了。 这片土地上的无论是植物还是动物似乎都非常具有灵性,空气中的魔力浓郁的令人难以置信。更别提那无处不在的自然之灵了,空气中的每种元素都在躁动。 法师一边拿出锅碗瓢盆,一边悠闲地说道:“你最好自己出来,女士。” 从树林的黑暗中走出一个美丽的女子,她穿着一身粗布衣,头上有着两只毛茸茸的狐耳。身后的九条洁白尾巴分外显眼。 她刻意靠在一旁的树上,显露出自己完美的身体曲线,还非常做作地伸了个懒腰:“你好啊,人类~” “嗯,你也好。”法师不咸不淡的反应让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但很快,她便又重整旗鼓了。 那双如海一般碧蓝的眼眸中突然涌上一股媚意:“你不想过来和我一起坐坐吗?我们可以聊聊天——或者干点别的~” “不,我要吃饭。”何慎言再次拒绝了她,甚至懒得看她。 这个人怎么回事?!阿狸在心中发出咆哮,但面上依旧风淡云轻。 她迈着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夸张步伐,一抖一抖的抖到了法师面前,就算是以他的定力,也不免得分神看了一眼。阿狸立刻在心中大喊:抓到你了! 我就知道嘛,男人们都这样,只要我勾勾手指...现在,让我来看看你的记忆!她摩拳擦掌,一把扑了上去,将何慎言扑倒在地。 但法师的表情却没有像从前那些被她轻而易举吃掉精魄的男人一般那么好色,相反,她只看到一片平静。 他的黑色眼眸分外幽深,有那么一刹那,阿狸觉得自己看到了火焰:“你想做些什么?” 阿狸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我想,看看你的记忆。” 男人的声音如同耳语,像是从天边传来,又像是从地底传来。既遥远又幽深:“你确定吗?” “是的...” “如你所愿。”何慎言笑着说道。 ------------------------------------- 我在哪? 阿狸先是这样问自己,随后,她便被席卷而来的悲伤淹没了。 悲伤、悔恨、愤怒、仇恨......各种负面情绪在她的脑海中盘旋,这些东西仿佛无穷无尽一般向她袭来。她看见一个男人在一片钢筋水泥的丛林中艰难地生存——这个画面一闪而过,随后便消失了。 她看见倒塌的废墟,崩塌的城市,人们的死亡,漫天飞舞的鲜血与尸体。还有一个地下室一般的场所内那些被解剖开来的人类尸体,种种这些,都让她的脸色变得苍白了起来。阿狸有种想要为他们哭泣和呕吐的冲动,并非是受那些感情的影响,而是她自己的想法。 宛如灵魂被撕扯一般,她不过是眨了个眼的功夫,便回到了现实世界。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躺椅上,身上还盖了一条非常舒适的薄毯。 男人背对着她,淡淡地问道:“看的还开心吗?” “那些都是什么.....”阿狸看上去想要将自己缩进杯子里,她捏着被角,颤抖着问道。 初生之土在上,她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场面。那些死亡与鲜血几乎彻底将她淹没,她从中没有看见一点点的快乐,相反,除了悲伤与愤怒别无他物。 “你看到了什么?” 男人反问道。 “死亡...人们仿佛麦子一样倒下,天上到处都是那些红色的光束,还有那些怪物...它们,它们吃人?” 法师沉默了一会:“是的,它们吃人。” 他转过身,递给阿狸一杯牛奶,说道:“算是给你一个教训吧,不要随便窥探他人的内心。你并不需要这么做也能活下去,而那些被你看过记忆的人——他们可就难了。” “快乐等种种正面情绪都被吸走...你还真是放纵自己的本能啊,阿狸。” 阿狸一个激灵:“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何慎言笑眯眯地看着她:“我还知道很多呢,又谁规定只能你看我的记忆,我不能看你的呢?” “你看了我的记忆?!”阿狸惊恐地尖叫起来。 “是的,被人翻看记忆的感觉如何?”何慎言随意地问道。 谁知,阿狸却突然平静了下来,她貌似娇羞地回答:“如果是您这样一位强大又英俊的人,我其实也还好啦......” 没有揭穿她试图掩饰自己的话语,法师看了她一眼便移开视线,不再继续给她制造压力。他看着艾欧尼亚美丽的星空,说道:“你觉得,做错了事需要道歉吗?” “...需要。” “很好。” “对不起......”阿狸见风使舵,立马给他道了歉。但法师却并未接受。 他摇起了头:“你不应该向我道歉,阿狸。你应该向那些无辜的,被你吸取了记忆与情感的人道歉。他们才是无辜的,只因为你的一己贪欲。所以,我要你向他们做出一些补偿。” 阿狸本想拒绝,但不知为何,她心中有个柔软的部分,她以往一直忽视的部分替代她开了口:“我...很愿意。” “很好,我的要求也并不过分。” 何慎言上前一步,点在阿狸的额头上,他的身形逐渐消失,只剩下声音还在风中缓缓传来:“我要你找到他们,一个一个的将你吸取的那些东西都还回去,不过分吧?至于怎么做...已经被我刻在你的脑海里了。庆幸你没有彻底走入歧途吧,阿狸,否则今天你得到的只会是死亡。” 阿狸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发现天已经亮了,她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看向手中的牛奶,这玻璃杯装着的牛奶即使倒了过来也没泼出来,甚至还是温热的。清晨的风吹在她脸上,阿狸一口喝下牛奶,离开了。 4.不祥的村子(一) 村里最近不是很太平。 拉查对这件事很是苦恼,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似乎村子里的每个人都开始变得躁动不安起来,他昨晚起夜查看猪圈时居然听见他的邻居在和妻子争吵,这在过去是不可想象的事。 他的邻居一向待人有礼,和他的妻子二人举案齐眉。但昨晚他们争吵时说出的话简直不堪入耳,拉查只听见一个句子便捂着脸迅速离开了。 他在多年前曾经听过一位旅行至此的修行者说过,有时,人们变得不像自己,可能是因为精神领域出了问题。 拉查是个农民,他不知道精神领域是什么东西,因此选择上报了村里的长老。长老只是和蔼地笑笑,说他最近一定是太累了,让他回去多多休息。 在他转过身的一刹那,拉查的意识陷入了黑暗。 ------------------------------------- “你看上去很喜欢吃鱼啊。” 那头母狼用爪子摁着一条鱼,大快朵颐。她吃的连鼻子上都满是鲜血,显然这条鱼非常合她口味。母狼抬起头,在百忙之中冲着法师呜呜叫了两声。 她一路跟着法师越过了山脉,甚至不惜为此离开自己的族群。但那一路上的艰难险阻法师却并未如何帮助她,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头年轻的母狼总是能找到让自己安然度过危险的办法。 何慎言靠在一边的树干上,他面前有一根悬浮在空中的钓竿。法师以这种取巧的方式钓着鱼——别误会,他并非那种不懂得欣赏生活乐趣的人,钓鱼作弊就失去了这件事本身的意义了。但他此时的双手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做。 比如沟通这片土地的自然之灵。 他是在来到这个世界后才发现这里的自然之灵居然如此之多,几乎每走个几千米就会有一个新的从精神视界里蹦出来向他打招呼。它们的形象各不相同,有的看上去是一块石头,有的就干脆用了老人的形象。 他在今天越过了山脉,在旅行这件事上,他一向不喜欢用法术飞过去或者传送离开。旅行的意义便在于用双脚丈量大地——最起码,你得开个车吧?用任意门未免也太过分了。 在看到山脚下的这片村庄时,法师久违地感到一丝不快。原因无他,这片古老的土地,本地人称之为艾欧尼亚的美丽大地处处泛着生机,人与自然相处的非常和谐。他一路上所见美景无数,各个都令人心旷神怡。 但这片村庄不同。 是的,它挨着山,依着河。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但精神视界里,何慎言却感到一阵黏腻的恶心。就连此处的自然之灵的声音听上去都像是患了病似的。 “——痛苦——” 它那一长串难以理解的呓语中,能被何慎言理解的只有这一个单词。他皱了皱眉,如果自然之灵愿意现身,他大可以用通晓语言或者干脆用灵魂状态与它沟通。但它此时状态显然非常不好,别说现身了,就连说话都像是废了很大力气似的。 眼见无法继续从那可怜的自然之灵口中得到更多信息,法师索性撤去了与它沟通的法术。他双手握住钓竿,好巧不巧,杆头猛地一个下坠,从那势头上看得出来,这是条大鱼。 “你又有得吃了。”何慎言冲母狼咧嘴一笑,随后往上一提,一条青灰色身上有斑纹的鱼便被带上了岸。 片刻之后,他抵达了村庄。 越是靠近这里,越是能感到那股无处不在的黏腻之感。好像穿着厚重的靴子在沼泽地里行走,不需要多久你就得用小刀来将靴子上干掉的泥巴清除了。何慎言有些无奈,一般来说。随着法师们魔力的深厚,对魔法的理解越深。他们的精神力量也会达到一个新的层次。 在很多情况下,这都是件好事。唯独有一件事不太妙,他们会变得过于敏感——每到一个新环境,出于本能散发出去的精神触须便会告诉他们这里的某些‘潜在本质’。 换句话说,如果一个法师觉得某个地方不太妙,你最好听他的。 村里的建筑都相当古朴,是木制的。圆顶房屋与那些木制栅栏看上去很是漂亮,石板路面也像模像样的。看样子这村子里的人生活水平不错,一般来说,那些穷乡僻壤是没路可走的。 如果你管一下雨就能没到你脚脖子的泥巴路叫路的话。 时值正午,正是劳作的时候。村子口看不到几个人,一个举着拐杖的老者看到法师,走了过来,他问道:“年轻人,你这是要往哪去啊?” 何慎言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抬起头看着这村庄的天空,随后对老者说道:“你控制了多少人?” 老者脸上和蔼的笑容一僵,他以一副全然无辜的面貌对法师说道:“什么?你在说些——” 他的话没能说完,何慎言失去了耐心。他通常对那些不知死活的人只会问一次问题,而他们的下场不会非常好。 老者的拐杖掉在了地上,骨碌骨碌滚了几圈,滚到法师的脚下,他捡起那顶端被盘的油光水亮的拐杖,对半跪在地痛苦不已的老者说道:“不想说也没关系,我直接从你的脑子里看就是了。” 听见这句话,他的瞳孔缩成了一个针尖。随后迅速扩大,将整个眼球全部染成黑色。纯粹的黑色,不包含任何人类的情感。 老者,不,这个生物苍老而充满褶皱的脸皮开始沸腾,扭曲,像是烂泥一般掉在了地上。甚至将地面腐蚀出一个小坑,而何慎言对此显得完全无动于衷,他只是嫌恶地皱起眉,咂了一声嘴,说道:“你丑的就像是河马和蜗牛喝醉了之后又去干了只苍蝇......” 他这句话所言非虚,在抛弃了那不幸老人的皮肤后,跪在何慎言面前的是一只肥胖到甚至连皮肤都堆积起缝隙的青色怪物。 它光秃秃的脑门上有两只尖角,稀疏的头发和恶臭的黑泥在上面一起玩乐。它有一个非常长的鼻子,那双昏黄色的小眼睛里满是怨毒的光芒。 母狼被这场面吓了一跳,她跳到何慎言身后,龇牙咧嘴地冲着怪物低吼,却得到了法师不轻不重的一巴掌,示意她安静一点。 5.不详的村子(二) 那怪物张开嘴,想要说话,但何慎言先一步迈过了它。 在看见那怪物的真身后,他甚至不想去翻看它的记忆了。干脆自己进村调查真相吧,反正有他在出不了什么岔子。 在他身后,那怪物的身躯开始寸寸崩解,直至化为虚无。法师甚至很贴心的没让它原地爆炸,免得弄脏了地面。他虽然不清楚这东西的血液与身体构造,但想来应该都是些粘液之类的恶心东西。这些东西总在一次又一次的挑战他的对恶心的容忍程度。 村子里静悄悄的,本应充满人劳作的田地间也是空无一人,何慎言站在村子中央蹲了下来,他右手贴近地面,闭上眼,试图在这里开始呼唤那个自然之灵,并且还加入了一些德鲁伊教派的特别方式。 从他的右手开始,一点点魔力温和的没入地面。村子里的那些树木仿佛一瞬之间都年轻了许多,老树抽新芽,新叶在数秒之内便长了出来,取代了那些昏黄色的树叶。 “这应该能减轻一点你的痛苦......现在,介意出来谈谈吗?” 他在精神视界里温和地问道。 一个充满了害怕与不安的生物伸出一只精神力触须,缓缓碰了碰他发散在外的意识。这次,他听得清自然之灵的话语了。 这片土地的自然之灵用一种快要哭出来的声音说道:“它们在吃人!” “谁?” “恶鬼!” 法师虽然不清楚恶鬼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鬼,但他知道一件事。像艾欧尼亚这种精神领域与物质领域长长互相交融的地方,不同位面之间的界限会在这里变得更加稀薄,有些东西跑出来大肆作乱是很正常不过的事情。 就像是他以前处理过不知道多少起的恶魔入侵。 只是不知道这片土地上有没有专门处理这件事的官方机构了...又或者,人?门派? 收回自己发散的思维,他再次耐心地对这个性格像是小孩子的自然之灵说道:“不要慌,告诉我它们的位置。” 那个自然之灵哇哇大哭起来:“这就是原因!我不知道它们在哪!但我一直听到人们在尖叫!好可怕!” 它尖叫着远离了法师的意识。 好吧,看来能从本地人得到的帮助仅此而已了。 法师睁开眼睛,他幽默地想。母狼趴在他身边,机警地四处张望,像是正在为他警戒。 摸了摸她的耳朵,何慎言轻声说道:“好吧,看来我们得去做点正经事了。” 他低下头,看着一脸享受的母狼,笑着说道:“你知道吗?其实我以前也经常干这种事,差不多都快算得上是我的工作了,不过我个人还是更愿意将其称之为职责。” 母狼叫了一声,法师站起身。他与母狼消失在了原地。 ------------------------------------- 拉查疑惑地睁开眼,有那么一阵子,他没法看清楚任何东西,好像自己的眼睛失去了原有的功能一般。 但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并未尖叫,他只是眨着眼,等待着自己的眼睛恢复的那一刻——他的等待是值得的。 在几分钟后,他能够在黑暗中视物了。但拉查宁愿自己不要看到这种景象。 他看见两只提醒庞大且无比肥胖的怪物正在分食一个人,那人他认识。是住在村口的伊尔,他四十岁了还是个单身汉,没人喜欢他,因为他的那张大嘴巴。 但拉查即使再怎么不喜欢他,也从未想过要让他去死。眼下的场景让他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嘴。 他看见那两只怪物一只啃着伊尔的下半身,一只啃着他的上半身。内脏器官掉了一地,在这个昏暗的洞穴之中,只有墙壁上的一些奇怪植物散发着点点萤光。拉查开始庆幸自己看的不是太清楚了。 小心翼翼地转过头,他发现自己身边歪七扭八躺着许多人,都是村子里的人。拉查伸出手,推着躺在自己身边的一个渔夫,他平日为人孤僻,但很可靠。 可惜的是,无论拉查怎么推他,他都不醒。如果不是还在呼吸,拉查甚至可能会以为他已经死了。而其他人也是如此。 没过多久,那两只怪物吃完了伊尔。它们中的一只看向了拉查的方向,老实巴交的年轻农民屏住呼吸。他很紧张,但也很冷静。这两种复杂的情绪在他的大脑里并不冲突,拉查很快便靠在了岩壁上,闭上眼睛装出一副自己也在昏迷的样子。 他听见一只怪物以尖细的女人声音说道:“还能吃一个!” 另外一只以老者的声音回答:“不,阿大说要留着!” “他留着能干嘛?还不都是自己吃!” 拉查从未想过他居然能从一只怪物的声音里听出嫉妒与怨恨这种情绪,但好戏还在后边,他听见啪的一声。那个尖细的女声开始低低的哭泣:“你打俺?” 老者声音的怪物不善地回答:“是的,俺就是打你了,怎么着吧?吃吃吃,你就知道吃!这批肉要留着,如果阿大的办法能成功,我们就有吃不完的肉了!” 尖细声音的怪物立刻停止了哭泣,拉查不需睁开眼都能想象出它现在是怎样一副丑恶的嘴脸:“你说的都是真的?你没骗俺?” “你们长得实在是太丑了...”另外一个年轻的声音插入了它们的对话,拉查立刻睁开眼睛,但他没看见是谁说话的,只看见一片白光,以及那两只怪物的尖叫。 等到他回过神来,发现山洞变得亮如白昼,而之前那两只怪物站立的位置只剩下了两摊脓水,一个穿黑袍的男人背对着他站在不远处,身边还跟着一头纯白色的狼。 男人像是未卜先知一般转过头,问道:“你还好吗?” 拉查立刻便回答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时都感到惊讶,这是我的声音吗?怎么听上去这么镇定? “是的,我很好,先生。” 男人笑了一下:“我会为你和你的同伴施个法术,你们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最晚十分钟就会回来。” 拉查点了点头,男人与那匹狼在下一个瞬间便消失不见了。 6.戒、慎、苦说 法师没有食言,他真的在十分钟内回来了,甚至对此显得毫不在意。 “首先,我得把你们从这儿弄出去。” 拉查听见他说出这句话,随后,面前的场景陡然一变。 对他来说,甚至只是眨了个眼的功夫,他便从那可怕的山洞中回到了熟悉的村子里。村民们都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却都闭着眼睛,各回各家了。 何慎言站在他身边,说道:“很好,事情完美解决了。” 母狼叫了一声。 拉查有种自己在做梦的错觉,但阳光照在头顶的感觉让他知道这并非是梦境。不知为何,他不敢直视法师的双眼,拉查小声问道:“您救了我们的命,我们该如何感谢您呢?” 拉查听见一声轻笑:“感谢?不,我做这些又不是为了什么回报。你的邻居们会在醒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至于你...你想保留这段记忆吗?我得提醒,有时候,无知是种福气。” 拉查不是个蠢人,他听得出来这个突然出现的拯救他们所有人的男人在指些什么,实际上,他光是想到那两只怪物的身形样貌就有些想要呕吐了,尤其是它们吃伊尔时的画面。当时他虽然觉得恶心,但求生的欲望让他没有尖叫出声。现在处在安全的环境内,恶心与反胃感一下子涌上心头。 他面色苍白地说:“不,先生。” “你确定吗?” “是的,先生。” “好吧。”法师眼中蓝光一闪,拉查的脸色变得奇怪起来,他感到昏昏欲睡,不一会便闭上眼睛真的睡着了。但他的身体却仿佛有着另外一个意识,自己走回了家。 母狼又叫了一声,法师答道:“不,让这些普通人知道太多没什么好处。他可能现在觉得自己扛得住,但时间一久,那些画面会把他变成疯子的。” 他们的身影渐渐向着村口走去,法师还在说:“我以前做过很多次这样的事...干嘛那么看着我?我又不会对你的记忆动手脚,更何况你的脑子里难不成有什么好看的东西吗?” 他得到母狼一声不满的嚎叫,法师哈哈大笑起来。 ------------------------------------- “均衡...被打破了。” 寺庙之中,一个老者抬起头,他眼中散发着莹莹紫光,在他身后站着两个年轻人。一个白发,一个黑发。他们不出声,站的笔直,像是两座雕像。 一片落叶缓缓飘落,落在老者的肩头。 老者拿下落叶,平和地发问了:“杀一人,便要救一人,反之亦然。戒,你对这句话怎么理解?” 他身后那个白发的年轻人向前一步,答道:“我不理解,大师。但我遵从。” 老者笑了一声,暗哑而难听,他又说道:“那你呢,慎?” 黑发的年轻人同样向前一步,他的声音听上去格外平静:“什么时候出发,大师?” 老者站了起来,他穿着单薄的布衣,看上去很是枯瘦:“你们啊,一个太沉默,另一个太心急。均衡的真谛隐藏在万物之中——罢了,还是让我这个老头子来解释吧。” 他转过头,看着自己的两名弟子。其中一个乃是自己的养子,另一个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刚刚在提瓦瑟附近有人屠杀了一大批精怪...如果我还没老得无可救药,那么,他或者他们杀的应该是一整批山中恶鬼。” 戒说道:“该如何处置?” “维护均衡,仅此而已。” “我们要出去救人吗?”慎问道。 老者再次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在笑谁:“不,慎。听好了,过去的十八年里你和戒只是勤练身体,熟读经书。所谓均衡——便是绝对的平衡。但,我说的那句话,其实还有下半句。” 他缓缓说道:“杀一魔,便要杀一人......此乃绝对的均衡。下山去吧,找到那个村庄。将他们全都杀死。此乃均衡之道也。” 听见这句话,慎的反应尤为激烈,他像是无法接受一般瞪大了双眼:“怎可如此?父亲,不,大师,此乃邪魔之举......” 他的同伴,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戒却没多说什么。他握紧拳头,深深地低下了头。 老者没因为他口中的邪魔二字动怒,他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不理解吗?这就对了,慎,等你与戒理解过后,便是我苦说是时候魂归均衡之时了。” 他转过头,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双眼看着这对年轻的,不是血亲胜似血亲的兄弟,语气颇为苦涩:“但我们必须维持均衡!明白吗!不管为此付出多少,又或者背上怎样的恶名,甚至是永世不得翻身,这都是可以接受的......” “因为这和我们要拯救的事物比起来,不值一提。” “现在,下山去吧。我期待你们完成任务归来的那一天。” 两人默默弯腰行礼,退出了庭院。门外是一条下山的路,他们身姿矫健,步履如飞,宛如在平地上行走一般,很快就到了半山腰的一座凉亭里稍作休息。 慎狠狠地锤了一下路旁的大树,他语气激烈地说道:“均衡......?!这算是什么均衡?!” 戒坐在凉亭里的长椅上,他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哀乐:“大师说什么,我们便做什么。” “你难道一点自己的想法都没有吗?大师就算再怎么德高望重,他说出这样的话,难道你也要拿起屠刀去做个刽子手?!” “不,慎。我并非没有自己的想法,我只是遵从教派那些古老经书之中的教诲。在过往,有很多与我们抱着相同念头的人。但最后事实证明了一切:世界需要均衡。” 戒说得很是平静,可他放在背后的右手却握得紧紧地,甚至有些颤抖。 慎像是看着陌生人一般注视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你真的明白我们现在要去做什么吗?” “我们是要去杀人!杀死一群无辜的村民,他们什么也没做错。死的那群食人恶鬼罪有应得!” 戒低下头,不再去看自己兄弟那双饱含悲伤与不解的眼睛。他的声音很低沉,但足以让慎听清:“我们是要去维护均衡...仅此而已。” 7.错误的命令 “你这条狗很漂亮,先生。就是太凶了。” “...我得提醒你一声,她是头狼。” 何慎言坐在路边的茶摊上,他慢悠悠地品着一杯茶,那个茶摊的老板兴许是看见现在只有他一个客人,索性开始开口找话头聊天打发时间了。但他显然不怎么会选择话题,又或者只是单纯的没有眼力见。 他这句话让母狼冲着他低吼起来,狼一旦做出那种表情,对于没见过野兽的人来说,威慑力是很大的。野兽龇牙咧嘴之时,鲜少有人敢于直面它们的尖牙。 茶摊老板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快哭了似的:“...您能让它别再冲着我呲牙了吗?” “可以啊。”何慎言又喝下一口,他露出满意的微笑:“但你得自己跟她道歉,记住,是她。” 茶摊老板小心翼翼地蹲下身,看着那头漂亮的白狼,他努力组织着自己的措辞:“呃,这位,这位美丽的狼女士,很抱歉我称呼你为狗——别咬我,我错了!” 他说出狗那个字时,母狼猛地向前一步,惊得他立马闭上眼睛大声呼救,但疼痛并未到来。他睁开眼时,母狼正以一种鄙夷的眼神看着他,随后呜呜了两声。 法师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切:“她说你们扯平了。” 茶摊老板松了一口气,他再也不敢说那条狼的话题了,转而谈起了另外一件事:“您难不成是位修行者吗?是僧人?不不不,我见过的僧人很少有您这么英俊的。” “我?我只是个旅者而已,充其量只是有些特别......谈到特别,你知道普雷西典最近都发生了些什么特别的事吗?” 提到这点,茶摊老板变得兴致勃勃了起来:“您算是问对人了,我在这儿开店差不多十来年了。什么人我都见过,当然,没见过您这样的。普雷西典最近发生了什么嘛...让我想想。” 他思考了一会儿,随后说道:“非要说的话,就是最近老是有些诺克萨斯人到处乱逛,这个算不算?不过他们其实人还不错啦,就是有点粗野。而老是嘴里谈论着力量什么的......” “前阵子他们其中一个还因为这件事被普雷西典的一位武术家上门挑战了呢,说他们在圣地谈论如此粗俗之事实乃扰人清修。”茶摊老板摇头晃脑地说道,他试图模仿那位武术家的口吻,连说出来的话都变得半文不白了起来。 法师挑起眉,他点了点头,随后一口喝完了杯中的茶水:“感谢你的消息,另外,茶不错。” 茶摊老板自豪地咧嘴笑了起来:“那是当然!我家的茶可是很有名的!您走好啊!” ------------------------------------- 夜幕降临。 慎的呼吸很是不安,他难以维持以往那样平静的呼吸方式。蹲在他身边的戒每过一会儿就能听见他因为过度紧张而吞咽口水的声音。 “你得冷静下来,慎。”戒低声说道。 “我没法冷静,戒,我们是要去杀人......”慎同样低沉地回答他。 但实际上,戒的反应没比慎好到哪里去。他感到自己手中的短刀满是汗水,甚至透过了裹手,将柄都浸湿了。身上的衣服也令人发痒,在他此刻的视线中,世界都染上了一层晦暗的光。 他们蹲在山崖上,俯瞰着山脚下的那个村庄。他们生活的和谐,此时正是人们用过晚饭,在村口或家中消磨时间准备入睡的时候。孩童们的嬉笑声不时传到他们耳中,让两人的表情更加凝重了起来。 慎再次深呼吸了一次:“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此乃均衡之道,你我别无他法......”戒低沉地回应,他对自己感到一阵反胃,恶心到绝望。 天呐,我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 天完全黑下来时,他们摸进了村子。这里很安静,他们来到村口的第一间房子,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鼾声。戒与慎一人蹲守在前门,一人翻窗进入。 握着手中的短刀,戒从未感到如此难以抉择。他看着那个熟睡中的男人,扪心自问:我真的要杀了他吗?这是一个活生生的,无辜的人。他从未做过坏事,最大的恶可能只是在背后说人家几句坏话而已...... 我真的要杀了他吗? 他再次这么问自己。 片刻后,戒满手鲜血地打开门从屋子内走了出来,他表情阴沉。慎看着他手上的鲜血,问道:“你真的......?” “别问了,该你了。”戒打断了他。 他们离开屋子,这次轮到慎翻窗进入了。戒在门口站立,他解开左手的裹手,那里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鲜血就是从那儿冒出来的。他看了一眼,随后将裹手包的更紧了。 没过一会,慎翻窗爬了出来。 “我做不到。”他干脆利落地说。 戒瞪大双眼,他低声呵斥:“你在想些什么?这是均衡——” “别装了,戒。我听得见那男人的鼾声,你根本就没杀他吧。”慎打断了他。 这个年轻人抬起头,他艰难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现在就终止这还未开始的杀戮吧,戒。” “但这是苦说大师的命令...你我都是均衡的弟子,我们必须遵从。” “这是错误的命令,不,我不会遵从的。你明白他要我们做什么吗?他要我们去杀人!杀无辜的人!看看那些人吧,难道你下得去手吗?” 慎回头指了指屋子:“那里面躺着一家三口!那孩子甚至还没到我腰高——!你下得去手就去做吧!戒!但我是做不到!我宁愿回去受罚!” 慎说完后,喘着粗气,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村口走去。像是说完这些话就花费了他全部的力气一样。 没过多久,戒跟了上来。慎不咸不淡地问道:“你跟上来干嘛?” “你少管。” “呵,怎么,你也要跟我一块回去受罚?” “......闭嘴,不然我就揍你一顿。” “你打不过我。” “有本事让我用拳刃。” 两人一边争吵一边远去了,但,在他们离开不久后,另一伙蒙面并且身背短刀的人便出现了。 8.均衡之道 普雷西典的景象让法师久违地感到有些诧异。 艾欧尼亚人将其称之为说圣地——这个称呼名副其实,他与母狼站在高高的悬崖上向下眺望,那下面是山谷、平原与巨石组成的城市。在不远处有一条不知源头从何而来的瀑布,离瀑布不远便是法师此行的目标,普雷西典的魔法花园。 花园的景象难以用言语描述,实际上,何慎言更愿意将其称之为一座丛林。其中不光只有那些或巨大或渺小的七彩花朵,更有着数不尽的参天巨树。光是注视着这座奇妙的建筑,法师便感到一阵柔和的清风在抚慰自己的脸颊。 他知道,那是此地的自然之灵在向他打招呼。 母狼顶了顶他的小腿,何慎言背着手,凝视着下方的景象,说道:“你想去那儿看看?可以......我们走吧。” ------------------------------------- 回到均衡教派已是三天之后的事了,戒与慎向苦说坦白了一切,包括他们的内心煎熬以及对均衡的质疑。他们本以为会遭到处罚,甚至为此做好了被逐出均衡教派的准备。 但,没有。 什么都没有。 没有处罚、没有训斥。甚至连训练时长都与往常一样。苦说大师什么也没说,只是让他们继续学习。他甚至没有对此事发表一丁点的评论。 日子在这样的煎熬中一天天过去,他们开始怀疑是否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慎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跑去对着经书上的一个古老谜题冥思苦想,最后甚至因为过度劳累昏倒了。并在事后被满脸不屑的戒称之为傻瓜。 在他们回归教派过了一周以后,苦说大师召见了他们。 还是那间山顶的寺庙,落叶此时已经换了新芽。已经是新春了,绽灵节很快便到。苦说大师的面前摆放着一个小小的石桌,上面有不少精美的茶具,他给自己沏了一碗茶,却并没有喝。 “谈谈你们的感想。”他对二人说道,这才拿起茶碗。 “......” 但他得到的只有沉默,戒与慎二人并肩而立站在他面前,没有一个人选择开口。这种默不作声的对抗让苦说大师笑了起来:“你们就像一面叶子的两面,彼此相似却又不同......” 他放下茶碗,接着说道:“进来吧。” 寺院的门被推开了,一名穿着黑色劲装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对苦说大师单膝跪下,恭敬地说:“大师,任务已经完成了。” 任务? 慎的内心突然隐隐有些不安,还不等他开口,那个男人便继续说道:“我们杀了那村子里三分之二的人,均衡已然得到了维护。” “你说什么?!” 戒的反应超出了慎的预料,他本以为自己的兄弟是个内敛的人。但他此时的愤怒犹如迸发的火焰,戒上前便是一拳将那男人打倒在地,但他却并没有反抗,只是默默承受着戒的拳头,直到自己的鼻子被打破,满脸都是鲜血。 苦说并没阻止,他甚至有闲心又喝了一口茶。他转头看向慎,说道:“均衡必须得到维护,慎。” 年轻的慎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父亲如此陌生。 他伸出手,拦住几乎快要将那男人活生生打死的戒,咬着牙说道:“我不明白,您为何一定要杀死那些无辜的村民?他们何错之有?” “他们没有任何错,慎。”苦说答道,同时示意那男人离开。被打成半死的男人活像是个机器,他站起身,一言不发的低着头迅速离开了。 “但他们必须死,这就是均衡。如果你想维护均衡,你必须不近人情、不遵守律法,甚至要违背我们祖训之中那些关于仁义礼智的教诲......你要将自己磨炼到没有感情。” 戒实在无法忍受了。他一向尊重苦说,他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是苦说将他捡了回来养大。古话说,未生而养,百世难还。但他此刻必须问出口那个问题。 “大师...均衡,到底是什么?你说我们要维护均衡,这是艾欧尼亚能长久存在的关键。可我不明白,食人的恶鬼被诛灭,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那些村民却需要为恶鬼的死去赔付生命?!这未免太荒谬了!” 苦说喝完了那碗茶。 他轻轻放下茶碗,伸出手,院子里的老树从枝条上飘下一片黄色的叶子。他二指并拢,将叶子夹在其中,缓缓说道:“你们还是不明白。均衡并不是人类的均衡,而是艾欧尼亚的均衡。” “我们行走在精神领域与物质世界之中,有时甚至终其一生都要在那夹缝之间生存。但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艾欧尼亚本身的均衡不被打破。那么不管是动物还是人类,都能够在这片土地上继续生存下去,乃至上万年。” “戒、慎。我不指望你们能在如此年轻的年纪便明白均衡之道的真谛。我理解你们,在我像你们这么大时,我也向我的老师问过同样的问题。直到我最后亲眼看见了均衡被打破后那片末日般的景象。” “大师,食人的恶鬼您充当视而不见。但那些恶鬼被人杀死后,您却反过头要求我们去杀死那些无辜的村民?这是什么均衡?”慎问道。 “视而不见?”苦说像是被气笑了一般,他重重一拍石桌,大声呵斥道:“你以为教派这么多弟子整日出去执行任务是在干什么?是在诛灭恶鬼!凡是食人的恶鬼终将被我们找到杀死,但我们不会多杀,也不会少杀。它们吃了多少人,我们便杀多少只。” 戒的表情逐渐变得难以置信起来:“如果有办法在它们吃人之前杀死它们,不就能避免无辜的人因此死亡了吗?” “你的想法很好,戒。但我们是艾欧尼亚的均衡教派。我们要维护的是艾欧尼亚的均衡,恶鬼与精怪们来自精神领域,它们是精神领域中那些瑰丽的事物在物质世界的投影。如果我们杀得太多,那么精神领域与物质世界之间脆弱的联系便会崩塌......” “你知道那时会发生什么吗?” 苦说闭上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现在,下山去吧。你们二人在教派禁足一年,不得离开。” 9.愚蠢之人 普雷西典没什么防御措施——又或者说,那些无处不在的参天巨树便是这里的防御措施。法师能看见上面被隐去的防御性法术,出于礼貌,他没有直接上手分析。只是单凭眼睛分析,甚至没有用精神触须去进行触碰。 得到的结论没有超出他的预料太多,那法术能将树木转化为某种具有自我意识的守卫,对付一般人倒也够用了。 走过一道上百米高的岩石大门,说是大门其实不太恰当。那只不过是一整块中间被挖出了空洞的石头而已。表面有着斑驳的痕迹,经过了无数岁月的敲打却依然坚固。 在那之后,便会进入到一片山谷。这里的建筑大多都是木制的,街上的行人大多以僧侣为主,他也看到不少身上冒着荧光的艾欧尼亚修行者。 母狼变得小心又谨慎了起来,她牢牢地跟在法师身侧,不敢离开半步。毛茸茸的尾巴在何慎言的小腿上一扫一扫的。沿街有许多叫卖的商人,大多都是卖的手工制品,他不止听见一个商人吹嘘自己的手链之类的物品有多么灵验,乃是高僧开光过的物品。 但实际上呢?那只不过是一串劣质的手链罢了。别说具有魔力,法师甚至怀疑这东西买回去带不了多久就会坏掉。但他们的生意依旧非常好,毕竟,普雷西典出于纳沃利,这里是艾欧尼亚的中心地带。而普雷西典又是全艾欧尼亚人的圣地。 每天都会有数不清的人长途跋涉来此,或是进入高等学府研习知识,或是在那片魔法花园中进行冥想。但有更多人只是为了来这儿见上圣地一面,普雷西典不会辜负他们,这里值得他们的长途跋涉。有许多人光是在山谷上看见下面的景象便会流下泪来。 不过,种种这些其实都与何慎言没什么关系。他沿着街,一路走到这座城市的另一扇大门,其后便是魔法花园了。但在离花园不过十步之遥时,他却停住了脚步。 法师回过头,他眯起眼看向某个方向。 动物往往比人类更能感到危险的来临,就好比现在的母狼。随着何慎言表情的变化,她立刻趴在了地上,头也不敢抬起,身体不住恐惧的颤抖着。 “看来我们的会面要推迟了。” 何慎言对花园中的某个意识说道,那个意识以苍老的声音回应:“我看见你的心中满是愤怒...是什么事能让你如此生气?” “一些愚蠢的凡人以为自己在行使正义罢了。”何慎言冷冷地回答。 那个意识叹息了一声:“我们虽然素未谋面,但我能听见风中的呓语。土地中的魂魄们都对我说着你的大名,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你一定很受他们喜欢,如果能让你说出这样的评价......他们一定是做了什么非常可恶的事。” “谈不上可恶——只是单纯的愚蠢,但问题在于,我无法容忍愚蠢。”法师轻轻地说道,他低头看向害怕的母狼,轻轻抚摸了她的脑袋一下。继续对那个意识说道:“能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我很乐意。” “帮我照看她一会...就一段时间,不会太久的。” 何慎言蹲下身,他看着这头明明害怕的要命,却依然不肯离开他的母狼,轻声说道:“你想要一个名字吗?” 空气中的魔力开始凝结,震动。不少在寺庙中前行修行的僧侣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他们在惊恐中跪倒在地,认为是艾欧尼亚古老的自然之灵在发怒,并向其祈求宽恕。 母狼却没感到害怕,她直起身。这头狼的身姿矫健又高贵,野性和优雅在她身上并存。洁白而富有光泽的毛发在微风中轻轻鼓动。她低下头,低沉地呜了一声。 “很好。” 法师的声音逐渐远去,他连身形都逐渐变得淡薄起来。母狼听见他的最后一句话:“...等到我回来,你会拥有自己的名字的。” ------------------------------------- 首先是愤怒,然后是畏惧。 在看见那些染血的尸体后,拉查不可避免的让这两种情绪在自己的大脑里翻腾。 即使是在他做过最可怕的噩梦之中,拉查都未曾见过如此可怖的画面。相比起他眼前那成排的尸体,就连被恶鬼吃掉都显得像是个好死法了。至少被恶鬼吃掉不是被自己的同类在睡梦之中毫无理由的杀死。 他与那些仅剩的村民站在村口,面前是剩下所有人的尸体。拉查的双手与脸上满是鲜血,已经结成块了。他们剩下的六个人花费了很大力气才将其他人都拖到白布上。为了尊敬死者,他们做了三副担架,一个一个的运到村口。 “我不明白...到底有谁会做这种事?”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站在拉查身边,他颤抖着问拉查,随后便开始默默流泪。而拉查与他有同样的冲动,那些往日活生生的人此时全都变成了冰冷的尸体躺在地上,不管男女,不管老少。就连半个月前刚刚三岁的那个邻居家的孩子都没能逃脱毒手。 拉查唯一能安慰自己的是,至少她走的没有痛苦,面容很安详。 拉查转身离开,另外一个年长的男人叫住了他。他便是那个孤僻的渔夫:“你要去哪儿?” “去找行省里的长老——我也不知道,不管谁都好,这件事必须被解决。”他的双眼中带着血丝,他声音嘶哑,看上去摇摇欲坠。 渔夫摇了摇头:“不,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拉查,如果你现在出发,你会累倒的。” “我不在乎,”拉查高声说道,一种比黑暗更深沉的愤怒击倒了他,但那正是他想要的,他说道:“难道你们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在村里生活下去吗?每天早上醒来,看着他们空荡荡的房子,难道你们的良心能忍受那种煎熬?!” “他们是被人杀死的!”拉查的声音像是在咆哮,他揭开盖住尸体的白布,像是揭露真相一般指着他们尸体上的刀痕,放声大哭起来。 10.我从不祈祷 当天晚上。 今晚没什么星星,也很安静。他们没听见那些一到夜晚就开始兴奋起来的野兽叫声,只有淡淡的风声与溪水流动的声音。显得分外安静。 这样也好,至少你们不会被打扰。拉查想,他放下手里的铲子。 三个人安葬全村其他人是一件很难的事,拉查自己都不敢相信他们居然做到了。但村后现在已经多了一片墓地,虽然让他们从早上忙到了晚上。但入土为安,是艾欧尼亚的传统。如果不将他们安葬在泥土之中,拉查可能觉都睡不好。 墓地被选在了小河旁不远处,村子里的大多数人此时便静悄悄地躺在那里面。 渔夫站在拉查身边,他叹了一口气。拉查从他脸上看不出他的喜怒,只能从那声叹息里听出深深的疲惫。他淡淡地说道:“愿羊灵能带给你们抚慰......” 年轻人站在他身边,他看上去很是害怕渔夫,拉查不知道原因。他怯生生地说道:“还有狼灵呢?我奶奶以前告诉过我,如果不提到狼灵,他会不高兴的......” 渔夫笑了起来,他笑起来也并不显得温和:“不,孩子,狼灵只负责追捕那些拒绝死亡之人。这不是他的职责,而他们...羊灵会让他们没有痛苦的走向极乐的。” “真是如此吗?” 渔夫沉默了一会:“不,我也不知道,孩子。没人真的亲眼见过羊灵与狼灵,但,正因如此,有些事你只能自己做。” 他拍了拍腰间的长剑,那是渔夫从自己床底下拖出来的东西。看见的时候,拉查很惊讶,因为就算是他也能看得出来,这绝对是把长剑。 他没问渔夫拿剑要干什么。 年轻人叹了口气:“我还是向狼灵祈祷一下吧,我可不想因为我们的关系让他们死去还要被狼灵撕咬。奶奶知道这件事会在梦里骂我的,她骂人老难听了......” 说完,他便虔诚的闭上眼,双手合十开始祈祷起来,拉查也是如此,渔夫却双手抱胸站在一旁,并未加入他们。 “你不祈祷吗?”拉查问道。 “不,我从不祈祷。” “为什么?” “因为我要握剑啊,拉查。双手合十祈祷的人,要怎么握住剑呢?”渔夫答道。 他们在第二天一早离开了这座村子,拉查与渔夫踏上了前往寻找省内长老会的路,在那里,他们应该能得到一些帮助。年轻人则选择了离开,他打算四处旅行。谈到这件事时,他脸上带着笑,并说自己早就想这么做了。只不过,他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 拉查不知道他的旅行是否会像他想的那样顺利,但他深深地祝福他。 ------------------------------------- 戒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不像慎,他能让自己完全投入到书籍中,以逃避那个如鲠在喉的问题。但戒无法释怀,也无法逃避。每当他想到苦说的话语,与他那冰冷的命令时,某种厌恶便会在他的心中一闪而过。 为了让自己能好过点,他开始疯狂训练。沿着山脚下的镇子不停地负重长跑,今天清晨,天刚亮时,他便穿上了那特制的负重衣。只不过这次刚刚打开门,他却看见了一个陌生的人站在房门前。 均衡教派是个非常隐秘的教派,不像其他的寺庙或武馆那样张扬,巴不得门徒满天飞。实际上,他们总共也才寥寥五十几人。他与慎在山脚下的镇子住了十八年,那些镇民甚至都不知道他们俩的真实身份,只以为他们是山顶寺庙的预备役僧侣。 戒不着痕迹的绷紧身体,有谁会在天刚蒙蒙亮时就站在他人的房门前一声不吭?他问道:“您有什么事吗?” 陌生的男人抬起头,戒突兀地感到双眼一阵刺痛。首先是疼痛,随后是眩晕。他喘着粗气跌倒在地,有一种自己在他面前赤身裸体般的羞耻感。而戒又听见那男人说:“你活下来了,小子。看在你没杀他们的份上。” 他抬起头,看着男人,艰难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男人的脸上面无表情:“别想着狡辩了,我能翻看你的记忆。是真是假我一听就知...现在,站起来吧。” 戒听见他发出一声嗤笑:“均衡?狗屁!” 如若是在以前,戒会为他说出的这句话和他大打出手,不管自己是不是对手他都会这么做。但如今,他却羞愧地低下了头。 他当然知道那是不对的,这种事不需要别人告诉你,你就能知道。就像是不需要别人告诉你杀了自己的妈妈是不对的你也知道这件事一样。 但他毕竟是均衡教派的一份子,即使没有理解均衡到底是什么。可苦说的养育之恩,与他从小受到的教育让他暂时的忽略了这件事。 一阵破空声传来,戒不需要回头都能猜到是谁。慎就住在他的隔壁,但他来不及提醒慎小心这个男人,便听见一声痛呼,他回头看去,发现慎漂浮在半空中,脸色涨红。 “啊,又多一个不用杀的...离开吧,走的越远越好。” 男人将他放下,淡淡地说道。 “你...咳,你在说些什么?”慎躺在地上,揉着自己的脖子,艰难地喘息着。 “不明白吗?”男人笑了起来。 “我要去杀人啊,两位。还记得那个村子吗?那里的人都死完了,唉...我设下的魔法只能对非人生物造成伤害,没想到他们会被人在睡梦中全部杀死啊。这倒算是我的失职了。”男人絮絮叨叨地说道,他的眼中一片平静。慎突然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他爬了起来,挡在男人身前。 “哦?你想阻止我吗?” 慎不发一言,他只是咬着牙站在男人面前。男人笑了起来:“你在干什么?你觉得自己是什么英雄吗?” “我不觉得自己是......” “那就滚到一边去。”男人冷冷地说,一挥袖子,慎倒飞出去,戒想过去查看他的情况,却完全无法移动,只能浑身僵硬的站在原地。 他看着男人走过他们,缓缓踏上上山的台阶。 11.千珏 “砰!” 苦说像一条狗一样在地上艰难的爬行,他在刚刚被打飞了出去,撞翻了桌子。 他作为均衡教派的大师,在这个男人面前却显得毫无还手之力。甚至就连体内的能量都无法动用,它们如同一潭死水般毫无动静。 “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苦说不答,他得到的是一阵更为剧烈的疼痛。在疼痛中,他反倒微笑起来:“肉体上的痛苦无法令我屈服,邪魔!” “你叫我邪魔?” 法师哑然失笑,他不准备继续跟这个混蛋多说下去了。他秉持的所谓均衡之道在他看来毫无意义——其中有些话可能有点道理,比如要善待自然、与人为善之类的。但除了这些是个人都知道的道理之外,他们秉持的最核心的那条理念却是不折不扣的混蛋想法。 最为讽刺的是,这些均衡的维护者自己本身并未超脱人类的桎梏。你明明就是人类,但却不把自己的同类当做人看? 哪怕是卡玛泰姬最高傲的法师都知道,自己的魔力需要用来为普通人遮蔽那些来自其他维度的暗影。 他们的法术只会对恶魔、幽灵、天使与人渣释放,平民不需要清楚他们的存在,只需要被他们保护就已足够。 而那个偏执的精神病人布鲁斯·韦恩也从未对无辜的平民下过狠手,他虽然是个疯狂的变装癖而且心理非常阴暗对谁都不信任,但他起码还是站在人类那一边的。 就连被人骂作是突变杂种的猎魔人都坚定不移的站在人类那边——你从没见过哪个猎魔人收怪物的钱去杀人的吧? “你不明白,均衡必须被维持!如果均衡之道被打破,所带来的灾难将会波及整个艾欧尼亚!你能担起这个责任吗?!”苦说怒目圆睁,他在半空中激烈的说道。 “我能。”法师淡淡地说。 “哪怕是世界毁灭我都有办法将它拉回来,更何况只是简单的平衡失调而已......更何况,到底有没有这档子事还另说呢,你这个愚蠢的废物。” 苦说的眼角抽动了一下,他的态度变得软化了下来:“如果你只是想出气就杀了我吧,但请务必不要打破均衡。我请求你。” “出气?不不不,你把我想的太低级了。我愤怒的原因不是因为你,虽然你的确也是个蠢货。但这次我才是那个愚蠢的人。” 何慎言自嘲一笑:“就算是我也没想到,他们没死在恶鬼的袭击下,却在睡梦中被自己的同类从千里迢迢之外赶来抹了脖子。” 苦说突然感到一阵不安:“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不是一直在维护均衡吗?”法师的眼中亮起两点红光,凝视着他双眼的苦说不由自主地额头鼓起青筋,极大的痛苦让他翻起了眼白。法师将他的灵魂拖了出来,扔进了精神领域。 苦说在灵魂被人活生生扯出的痛苦中看见雷霆与风暴在精神领域之中互相咆哮,数不尽的恶意化作纯粹的黑暗怪物从精神领域中冲出,来到了现实。 人们被肆意吞食,山河破碎,艾欧尼亚曾经美好的景象一步步走向凋零。天空变成了一块血红色的破布,而苦说站在满是鲜血与尸骸的大地上,看着这一切。他捧起面前的一滩鲜血,表情似哭又似笑。这一切与他曾经看到的景象一模一样。 在他身后,何慎言的声音传来:“......现在,均衡被打破了。” “不!”苦说发出一声尖叫,随后死去。他的灵魂消散于无形,法师嫌弃地挥了挥手,散去面前的幻境,还大师呢?连个低级幻术都看不出来......反倒是这个均衡值得他研究研究。 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均衡,这是显而易见之事。但从山脚下那两个年轻人与这个混蛋的脑子里看到的记忆,这个教派起码已经延续了几百之久。如果只是一两个傻子信奉这种愚蠢的教条倒也罢了,但几百年,无数人前仆后继? 这后面一定有点别的问题。 他并未直接离开,而是抬起了头,两个不知从何而来的身影站在他面前。 “那个灵魂呢?他逃了?!”说话的是一头黑狼,他巨大的身体像是一团黑影,面上覆盖着一副白色的面具。 “不,亲爱的狼。他消失了。”另外一个身影开口,她浑身洁白,有着羊蹄。带着一副黑色的面具,声音空灵又寂静。带着死者的回响。 法师皱起眉:“死神?不,不像,你们...唔,我开始感兴趣了。” 狼转头问道:“这个人类很特殊!羊!我能追猎他吗?” “不,狼。他的死期未至...等等,我看不见他的死期。”羊的声音变得疑惑起来,与之相对是她手中拉开的银白长弓。 狼兴奋的嚎叫起来:“逃脱者!他是个逃脱者!追捕,我要开始追捕!” 它说完便扑了上来,被法师随手一巴掌拍了回去。何慎言嫌弃地甩了甩手:“你应该很适合做警犬......” “回来,狼。”羊向在原地晕乎乎打转的狼招了招手,它便乖乖的回去了。 羊对法师说道:“你从何而来?为何我看不见你的死亡?” 狼在她身后小声嘀咕:“他是个逃脱者!羊,他是个逃脱者...我们应该追捕他......” “看来我们对彼此都有很多问题。”何慎言摊了摊手,他继续说道:“但我现在有些其他的事情要解决。” 听出他言语中的拒绝之意,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以空灵的声音说道:“我们是千珏,人类。记住我们...等到你死亡的那一天,我们会来到你的身边。” “还真是新奇的离别语啊,你可真会说话。” 目送着他们离开,那头狼一直在叫着逃脱者三个字不停,被羊用手中的银白色长弓敲了敲脑袋,随后就不再吭声了。他们的离开与出现一样毫无痕迹,只在下一个瞬间便突兀的消失了。 法师遗憾地叹了口气:“野生的死神...这可真新鲜,可惜不能研究。可惜了。” 12.学者 拉查不是第一次出村,但他是第一次和人结伴旅行。 渔夫是个很神秘的旅伴,他不经常说话,一路上基本都是他顶在前面开路。有几次他们扎营时遇到几个瓦斯塔亚人都是他出面解决的,拉查惊讶的发现,渔夫居然在说服他人这件事上颇有造诣——他的口才非常好。 坐在篝火旁,拉查静静地看着那火焰在木柴上燃烧,噼啪的声音在他听来并不显得单调,毕竟他以前从未做过这种事。 渔夫的脚步声缓缓传来,拉查抬头看去,发现他拎着一条鲜红色的大鱼,裤腿湿漉漉的走了回来。注意到拉查的眼神,他咧嘴笑着说道:“还好,我的手艺没生疏。” “这条鱼看上去很大啊,你没带钓竿是怎么捕的?” 渔夫一边拿出腰间的小刀,一边说道:“渔夫可不能只靠钓竿啊,那样是捕不到多少鱼的。我通常都用网眼调整过的网放在溪水的上方,让那些体型较大的鱼游过来卡住。至于体型小的,就放它们一马。有时还能抓到点别的东西。” 他握着刀,吐出一口气,看着面前那条鲜红色的大鱼,对它说道:“很抱歉,但我们需要你来度过这漫长的夜晚与旅途。” 他说完后才下刀,顺便对拉查解释道:“这是我部族的传统,如果遇见野兽,且不得不杀生,那么一定要对它们心怀恭敬。” 部族。 拉查念叨着那句话,他知道渔夫不是艾欧尼亚人。他在十年前来到他们的村子住下了,人很不错,只是很孤僻。而且他对于艾欧尼亚人来说过于高大健壮了——渔夫足足有两米多高,浑身的肌肉看上去像岩石一般。 渔夫处理完鱼,将它串了起来,放在火堆上架着,随后耐心地等待它被烤熟。 “你觉得我们要多久才能找到愿意为村子唤灵的人?”拉查问道。 他与渔夫这趟远行有两个目的,一是找到一位能沟通亡者的唤灵者,至少要知道是谁动的手杀了他们。第二是要找位愿意超度他们的僧侣。这件事只能由僧侣来做,其他人都不行。艾欧尼亚人在这方面非常执着。 “不好说。”渔夫答道,他将自己靠在一旁树干上的长剑拿起,放在腿上,右手摩挲着剑柄:“或许一个月。或许一年。” “需要一年吗?” 渔夫笑了。 “拉查,你或许不清楚。但唤灵者们都很难以相处,这几年他们也很难被找到了。据说是前几年有些均衡教派的人找上了他们,说他们打破了精神领域与物质世界的联系,说他们都是些邪魔。” 拉查惊讶地说道:“怎么会?!莱耶的奶奶因为棺材进水而变成怨灵作乱时就是一位唤灵者替我们解决的麻烦!他们怎么可能是邪魔呢?” “那就是修行者之间的事了,拉查。至于我们这些普通人...还是专注于眼前吧。来,鱼好了。” 他将那条鱼递给拉查。 “你不吃吗?”拉查咽了口口水,但没去接。 “不,我不吃鱼。”渔夫严肃地回答,看到拉查一脸呆滞的表情后哈哈大笑起来:“开玩笑的,只是我不饿而已。” 拉查一边吃鱼一边心想,渔夫倒也不是个难以相处的人嘛。 ------------------------------------- 艾欧尼亚没有一个统一的政权,一大块陆地连着许多小岛,其上遍布各个行省。绝大多数艾欧尼亚人终其一生都未曾踏出过自己的村子,而拉查不仅走出了村子,甚至还跨越了行省。 渔夫说的没有错,他们已经在旅程上花费了三个月的时间。跨越了两个行省,来到了纳沃利,这里临近普雷西典,但还有点距离。 这里不愧是艾欧尼亚的中心,拉查不止一次因为自己单调的粗布衣服感到自惭形秽。但没有人用打量乡巴佬的眼神看他,一次都没有。他们路上遇见的所有人都以平和的态度对待他们,拉查不是个白痴,他觉得,八成和渔夫有关。 毕竟他有足足两米多高...... 渔夫叫住旅店的老板,他问道:“劳驾,我想问问本地有什么著名的僧侣吗?还有,您知道哪里有唤灵师吗?” 老板是个中年人,他年轻时应该长相不错,因此老了也显得很有书卷气。比起一位老板,穿长衫的他看上去倒更像是个读书人。他皱着眉,想了想:“客人,僧侣有很多,但他们恐怕都不接取外来的委托。至于唤灵师...我已经很久没听见他们的名字了。” 拉查失望的叹了口气。老板接着说道:“不过我倒是知道另外一位,他是个旅者。也是一位知识渊博的学者。或许你们能在他那儿有所收获。” “恕我直言,老板,但学者可不懂如何唤灵。”渔夫说道。 老板笑了起来:“不不不,他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学者......唔,怎么说呢?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是本地的修行者都很畏惧他。请原谅,我不能说的太多。否则就要被他们找麻烦了。” 渔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多付了点钱给老板,权当谢意。对方本来笑纳了,随后将多加了一个菜给他们。 拉查吃着热饭菜,满脸的笑容无法抑制。虽然鹿肉与鱼都很不错,但他还是更想吃热腾腾的东西,这家旅店后厨师傅的手艺应该非常不错,至少比他们之前住的那家店好多了。那家店的老板为了图便宜找了个瓦斯塔亚人厨子,他做的菜非常甜。 你不会想知道一份甜的牛肉是什么味道的,相信我。 吃过饭,渔夫又要了两个房间。问清楚那学者的具体位置后,他们准备出发了。临近离开时,老板叫住了他们。 “请原谅我,但我之前忘记说了。那位学者养了一匹白狼,他叫她风。你们最好对那匹狼有点尊敬......上一个去找他的人就因为说那狼是狗结果被她追的满条街跑。” “他养狼?” “是啊,实际上,他和动物们关系都很不错。说来也奇怪,我从没见过一个人上街后面能跟一群猫狗的,还有那群不知哪儿来的鸟。都跟在他后面。真是奇了怪了。” 13.冤有头,债有主。 那位学者的住处并不难找,甚至谈得上非常显眼。艾欧尼亚人大多采用木制建筑,少数人会选择自己烧制的砖块。但这位学者住的地方是一整座黑色的尖顶塔,高耸入云,非常壮观。 “好吧,拉查。你觉得我们应该上去碰碰运气还是现在就离开?”渔夫叹了口气,问道。 “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住在这种地方,要价肯定很高。而我们没什么钱。” 就在这时,从他们身后走过来一个年轻人。他满头白发,很健壮,但比起像块城墙似的渔夫还是远远不如。他手上抱着一个木箱,对两人说道:“劳驾,请让让,我要过去。另外,何先生不收钱,你们如果有什么事可以直接上去找他帮忙,我可以帮你们带路。” 拉查与渔夫对视一眼,渔夫说道:“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先生,感谢你的帮助。怎么称呼?” “戒。”年轻人淡淡地说道,随后来到那扇厚重的橡木门前,他用脚踢了踢木门。那扇木门上的铜把手摇晃了起来,他们听见木门发出了声音:“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用脚踢我?” “这是你自找的,门。你明明就看得到我,但你就是不开门。”戒回答道。 在他身后,不管是渔夫还是拉查都瞪大了眼,他们可没想过会看见这种场面。 “好啦,你干嘛这么凶?我只不过想跟你开个玩笑而已......”门嘀嘀咕咕着打开了,后面是一整片黑暗,本应该是天花板的地方现在倒映着美丽的星空,数不尽的繁星与各类星球在其上缓缓旋转,有离得近的甚至能够发出声音。 面对这般奇异的景象,戒却叹了口气,不耐烦地说道:“今天是谁当班?算了,不管是谁,赶紧把眺望模式关掉。我们有客人!” 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谁啊?戒?哦,不好意思,我忘记将模式调整回来了。” 拉查与渔夫看到那景象瞬间便消失了,拉查感到一阵遗憾。他看到一把扫帚摇摇晃晃地在地板上跳了过来,对戒说道:“你今天又去哪儿了?慎又受罚了,他还是搞不清楚先生告诉他的精神领域实际运用。” “只是出去买了点东西而已,他又受罚了?哈,活该。”戒无情地嘲笑着他们提到的那个慎,随后放下了手里的箱子。 他转头对二人说道:“你们来这儿有什么事?” 渔夫将自己的态度放的很低,他不是个白痴。这样的景象可不是学者能做到的,那位素未谋面的何先生必定是个强大的人,八成是位法师。 他低头,恭敬地说道:“我们想要找一位唤灵师,听说何先生是位知识渊博的学者,同时还是一位周游四方的旅者,便想来此询问。” 戒思考了一会儿,他说道:“唤灵啊?其实这事我就能做,不必麻烦何先生了。他最近在忙着研究一些东西,你们想为谁唤灵?你们的亲人吗?逝去多久了?” 拉查与渔夫再次对视一眼,拉查上前一步,他严肃了起来:“这件事可能会牵连到一些其他的人,您确定您想知道吗?” 在拉查与渔夫的推测中,这件事会牵扯到许多人——大部分都是渔夫的猜测,他从尸体上的伤口辨认了出来,凶手有多个,且惯于用刀。下手干脆利落,男女各不相同。而且实力应该都非常强,且经常做这种事。那天晚上,别说惨叫声。渔夫甚至都没听见脚步。 他们猜测过许多人,但都觉得没有理由。到底是谁会去杀跟他们无冤无仇的人呢?何况是连小孩都不放过?在渔夫的理解里,只有复仇能让人这么没有底线。 戒皱起眉,他也严肃了起来:“向我说说吧。不管是谁,我都会为你们主持公道的。杀人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拉查简单的将事情说了一遍,而后,戒的反应让他感到非常的奇怪。 他的脸色先是阴沉,随后变得愧疚起来。最后是因羞愧导致的涨红,在得到村子的名字后,他更是直接跪倒在地。 戒从腰带中掏出一把短刀,他双手奉上,递给拉查。低着头沉声说道:“实不相瞒。鄙人在几个月前乃是均衡教派的一员,如果不出意外,阁下村子的惨剧应当便是教派所为。” 拉查大吃一惊。 他从没想过求助能求助到凶手头上,但这个人的态度让他怎么也没法接过刀。他毕竟只是个年轻人,但渔夫就干脆的多。 渔夫拔出剑,问道:“你是否参与了屠村?” 戒回答的毫不犹豫:“没有,我尝试过,但我下不去手。” 他抬起头,看着渔夫,那眼中居然带着一抹解脱,随后又将脑袋深深地低了下去,摆出一副引颈受戮的姿态:“请动手吧。” 渔夫没让他得偿所愿,他收回剑刃。随后淡淡地说道:“冤有头,债有主。这不是你们艾欧尼亚的古训吗?你既然没有杀人,只是教派的一员,我们又为什么要对你动手?我可不想死后面见先祖时告诉他们我杀了一个无辜的人。” 戒依旧跪倒在地,他深呼吸后,说道:“我可能并不无辜,您有所不知,我虽没有动手,但他们是在我之后进入的村子。我没发觉他们的到来,也没能阻止他们。从这一点上来看,我依旧有罪。” “得了吧,小子。你是在迁怒自己,我看得出来,你做不出来这种事的。”渔夫摇起了头,他接着说道。 “能做出那种事的人,要么是疯子,要么是不觉得自己疯了的疯子。我还是分辨得出正常人与疯子的。至于你,你正常的很。” 他转头对拉查说道:“看来不需要唤灵师了。艾欧尼亚的那句话还真没说错,缘分真的很奇妙,你说呢?” 拉查点了点头:“但我们还得找一位僧侣为大家超度,否则他们会给我们托梦的。” 戒猛地抬起头:“我可以帮你们这个忙!” 14.溯极禅院 拉查所说的死者托梦只不过是艾欧尼亚人古老的迷信,也因为不这么做他会良心不安。但戒说的他可以帮忙却是真心实意。 可惜的是,这年头,愿意不远千里前去超度他人的僧侣并不好找。 寺庙中的僧侣大多数都是潜心修行之人,他们没什么别的意愿,只想在自己的寺庙里平静且安稳的度过余生。其他人的死活与他们全然无关,其中少数人会偶尔接取一些本地的超度之事,又或者替人除去作乱的恶灵之类的。但那只是为了获取钱财以更好的清修。 如果要找一位这样愿意不远千里前去超度他人的僧侣,只能找那些行脚僧。 他们在僧侣中非常特殊。行脚僧们同样也看重修行,但与他们那些寺庙里的同伴不同。他们将自己的修行放在了路上,这些执拗的修行者遵循着古老的传统,他们会用自己的双脚去丈量艾欧尼亚的大地,在此期间所见的一切便是修行。 他们会替穷人们免费治病,免费教授无父无母的孩子们知识。如果在路上,他们见到了不平之事,同样也会直接出手。得益于他们特殊的修行,行脚僧们通常武力极高。 关于这点,拉查毫不怀疑。他听过一个故事,关于一位几百年前的行脚僧人是如何赤手空拳击败一只如山般高大的巨虎的。必须承认,僧侣们之所以能在艾欧尼亚得到如此多的尊敬,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行脚僧人们。 但他们很难被找到,终其一生,行脚僧人们都在云游的路上。艾欧尼亚实在太过庞大,目前为止还未曾有一个行脚僧人完成过他们全体的宏愿,即用双脚丈量完艾欧尼亚的大地。 戒说道:“本地的僧人不会离开他们的寺庙太远的,你们没考虑过找你们村子附近的僧人吗?” 渔夫回答了他的问题:“村子附近的僧侣要价太高,我们负担不起。更何况那是六十三个人的丧葬费用,我们就连一个都没法负担。” 戒沉吟了一会:“好吧,看来我们得去一趟溯极禅院。” “溯极禅院?那是哪儿?” 另外一个从楼梯上走下的黑发年轻人回答了他们的疑问,他的脸看上去非常疲惫,但那双眼睛依旧神采奕奕:“是一个古老的清修之地,那里盛产许多行脚僧。如果我们没法幸运的在路上遇见一位行脚僧人的话,不妨去那儿碰碰运气。” “你是?” “我叫做慎。下达关于你们村子命令的苦说是我的父亲。”慎平静地回答,就好像这整件事都与他没什么关系似的。 他接着说道:“苦说已经死了,有关成员也随他一起归于自然,剩下那些闲杂人员都被解散了。现在,我是教派仅存的成员,如果你们还想要复仇,可以来找我。” “别傻了,慎。教派已经没了,就算你拒绝退出也是一样。”戒摇起了头。 慎转头看着他的同伴,他坚定地说道:“不,戒。父亲在许多事上都显得过于极端,他做了许多错事。必须要有一个人替他补偿那些错误,而那个人只能是我。” 渔夫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他说道:“就让仇恨终结在这里吧,虽然我不清楚均衡教派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人已经死了,我总不能亵渎死者又或者是去找羊灵与狼灵索要他们的灵魂。” “帮我们找到一位愿意超度他们的僧侣,这就够了。”拉查接话道。 ------------------------------------- 溯极禅院,溯极寺。随便你怎么称呼这个地方,它位于艾欧尼亚最东边的一座小岛上,那儿不像是艾欧尼亚的其他地方环境优美。恰恰相反,溯极禅院位于雪山之上,环境极为恶劣。 暴风雪与悬崖峭壁基本就是这里全部的风景了。 慎、戒、渔夫与拉查一行四人穿着厚厚的棉服,艰难地沿着一条位于山崖边上的小路行走着。凄厉的冷风刮的他们的脸像是在被钝刀子割一般的疼痛,渔夫走在最前面,他说自己最为高大,站在前方可以为其他人抵挡一下风雪。 拉查最为瘦小,他站在队伍的最后。戒与慎二人在队伍中间。 “还有多久能到山顶?!” 拉查扯着嗓子吼道,他并不想这么说话。在他的印象里,只有那些最粗野、最下流的人才会这样与他人说话,但此时没有别的办法让他的声音传到其他人的耳朵里。 听见他的声音,渔夫头也不回,同样大声喊道:“快了!” 戒的声音顺着呼啸的风传入拉查的耳朵:“你们其实没必要跟来,这路上实在太过危险。” “不,如果是我们要求他们为村子的人进行超度,不亲自来怎么可以?” 拉查在某些方面有着超出正常人想象的执拗,戒没再说话了。他们默默地上山,在天快黑时到达了山顶。 溯极禅院并不气派,也不宏伟。它是木制的,在山顶呼啸的寒风中摇摇欲坠,就这么存在了上千年,却也未曾真正的倒塌过。 门口立着一尊雕像——至少拉查在他动起来前真的认为那是雕像。 他赤着上身,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却依然泰然自若。他单腿站立,另一只腿提至膝间,双手合十在风雪之中沉思着。禅院门前挂着的一盏老旧油灯在这样的风中依然明亮,光芒照亮他的半边脸,拉查感觉他仿佛一尊顽石。 “你们好,远道而来的客人。” 陌生的僧人睁开眼睛,他彬彬有礼地低头对他们问好。 戒上前一步:“你好,大师。我们前来只想——” “啊,我可不是大师。神龙知道你们所求为何,客人,请进吧。”僧人微笑着说道,同时侧过身。他背后那扇破旧的木门便一下打开了。 拉查不知道它是被风吹开的还是怎样,但这地方让他在毛骨悚然的同时又感到一阵安宁。 四人鱼贯而入。 僧人依旧站在门前,他的声音透过了风雪传到他们的耳朵里:“请稍作等待,寺内的大师正在冥想,但很快便会醒来。” 15.神龙 僧人说的很快,真的非常快。至少在门关上的那个刹那,一个健壮的老人便从禅院的黑暗中走了出来。他同样赤裸着上身,露出那一身宛如铸铁般的肌肉。他须发皆白,却并未束发,而是任由他们在风中烈烈狂舞。 不知为何,拉查看见他,便想到一头咆哮的神龙。 但老者微微一笑,那错觉便消失了。他朝四人走来,雪花甚至无法落在他的肩头。他在四人面前鞠了一个深深的躬,他们连忙还礼,不敢有丝毫轻慢。 老者起身,他说道:“神龙已知晓诸位所求为何,但神龙仍然需要知道一些事。” “什么事?”戒问道。 老者不答,微笑着看向渔夫。只这一瞥便让渔夫浑身肌肉绷紧,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下,他居然开始流汗。 “神龙看见你心中仍有愤怒,但他不知道你为何拒绝释放出来。”老者说道。 渔夫僵硬地笑了:“愤怒?我?不......” 他干巴巴地摇着头,老者也不揭穿他,继续说道:“过往之事如同恶灵一般拖拽着你,客人。如若不想被它们拖进那黑暗的深渊之中,还请如神龙一般尽情释放愤怒,记住,要顺其自然。” 谈完渔夫,他又看向拉查。拉查心中一紧,他不明白老者和渔夫在说些什么,但他知道,渔夫的过去显然非常神秘。从他的体型、性格、和那把剑上就看得出来。 可他呢?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老者能对他说些什么? “你很坚强,也颇具耐力......孩子,你有想过成为一名行脚僧人吗?”老者温和地问道。 拉查眨了眨眼,他思考了一会才说道:“感谢您的评价,大师。但我想我还不足以成为一名行脚僧,我还不够格。” “够不够格要试过才知道,孩子。” 老者只是神秘一笑,他转头对慎说道:“均衡教派的学徒......真可惜,看来苦说终究还是背离了正道。” 这句话让慎的表情变得奇怪起来,他问道:“您知道些什么吗?” “我不知道,但神龙知道。均衡之道或许在它刚刚被创立之时是一份美好的愿景,可人类终究只是人类。你们无法将自己的意念跨越数百年的传承依然不变,没有人能完全理解另外一个人的所思所想。你父亲...被某些事物遮蔽了双眼。” 老者的话宛如谜题,他自己也清楚这一点:“莫怪我打哑谜,年轻的学徒哟。只是这些事你目前还是不知道为好,待到你真的成为了均衡教派的大师后,再来问我吧。” 慎沉默地点了点头。 戒没说话,但他很紧张。他知道要轮到自己了,老者的目光转向他,平和地说:“你性急如火,却又将其包裹在坚冰之下。不错,不错。孩子,告诉我,你们认识的那位学者,他是个怎样的人?” “您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评价呢?”戒反问道。 “一个人的只言片语是无法完整的形容出另外一个人的,大师。更何况,我不知道您是如何知道他的,也不知道您问这个问题是什么企图。” 老者哈哈一笑:“我认识他应该比你们认识的都要久,在他刚刚来到这世界时我便与他认识了。我只想听听你对他的评价,仅此而已。” 戒沉默后答道:“我和他相处不久,在我眼中,他是个很奇怪的人。” “他似乎能看透任何事,不管是怎样的谜题在他面前都只需要一眼便能迎刃而解。但他又没有因此看低其他人,我见过他平和地对待一位乞讨者,也见过他怒骂一位当地颇有权势的富商。似乎在他眼中,人们没什么不同。” “他很强大,至少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强。那天,他上山不过短短数分钟,便杀死了苦说大师。而我曾亲眼见过苦说大师震断山崖,劈开海浪。” “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越这样,反而使我更加看不明白他。我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同时拥有这样的智慧与力量,却又不对权利动心。正因如此,我十分畏惧他。” “畏惧?” “是的,如果一个人表现得别无所求,那么,他一定在渴求着一些别的事物。这是人的天性。” 老者点了点头:“他伤害你了吗?” “没有。” “那他伤害那些无辜之人了吗?” “...也没有。” “那你为什么畏惧他?因为觉得他别有图谋吗?他那么强,如果他需要什么东西,只需要招招手,便能得到这世俗中的一切。可他没有这么做,不是吗?” 戒有些口干舌燥,他无法正确的表达自己的想法,只能从嘴里往外蹦出几个字:“但这不合常理......” 老者哈哈大笑起来:“不合常理的事情多了去了,孩子。不要误会,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这世界上有些人你注定不能用常理去揣测。他们的世界是你无法理解的,因此,放过自己吧,你只不过是个凡人。有太多事是你无法理解的,尽量以平常心对待吧。” “你以后还会遇到更多无法理解的事的,比如...现在这件。” 老者话音落下,他的面容开始缓缓燃烧起来。金色的气焰不知从何而来,攀附其上。逐渐将他整个人染成金色,化为淡淡的荧光随风飘扬。老者消失不见,一头巨大的金色神龙在天空中浮现,他那巨大而威严的双眼看着庭院里的四人,却并没有继续动作。 “来自苦寒之地的战士。你前半生因果未了。如不趁早解决,恐生厄运。” “天真的孩子。你心中的美好尚未被这个险恶的世界打败,尽量保持住。未来的某一天,你会为它自豪的。” “均衡的学徒。你的父亲走错了路,你与年轻时的他很相似。我希望你能让均衡之道重回正轨。” “至于你,年轻人。切莫过度思考,有时,行动是一个人内心最直白的表现。” 神龙说完,缓缓消散。这时,拉查发现溯极禅院那仿佛永不停息的暴风雪缓缓停止了下来,门外的僧人打开门,他已换上了一身麻布衣衫,单手合十对他们微微低头。 他说道:“神龙派我前去超度那些不幸的死者。” 16.超度 原本四人的队伍只剩下三人,渔夫离开了。他说自己还有事情要去做,拉查不知道他回去会面对什么,但从神龙的话语中,他觉得渔夫应该会面对许多危险。 不过,有了那位僧人的加入,就又变成了四人, “愿自然之灵保佑你,渔夫。” 在离别的关头,拉查对他说道。 渔夫哈哈一笑:“我的全名可不叫渔夫,但用艾欧尼亚的语言说出来太麻烦了,所以这些年才让你们一直叫我渔夫,就叫我克达尔吧。愿你如同弗雷尔卓德的坚冰一般坚强,再会了,我的朋友。” 就这样,他离开了。 ------------------------------------- 再次回到村子,已经是九月份。树木与杂草疯长,田间到处都是杂草的影子。拉查还看见一些动物在其中跑过。这里只剩下一片宁静。 僧人放下手中的包裹,他眯着眼看了看天空,随后席地而坐:“等到今晚,便可正式超度了。” 戒与慎的目光颇为复杂,他们看着这村子无人的房屋,两人始终沉默着不发一言。 拉查推开自己家的房门,到处都是灰尘。但好在没有鹿或者其他东西闯进来,至少他离开时那些东西是如何摆放的,现在也乖乖的待在原地。 他叹了口气,走到自己的床边,拿起一个非常破旧的木制风车,说道:“父亲,我做到了。” “我成功的找到了愿意超度大家的僧人,至于唤灵...凶手已经死了,我们甚至没有去找他。原本我都做好了付出生命的准备,但你说得对,准备永远只能是事前准备。” “我不知道你在那边和妈妈过得如何,但我希望你们一切都好。很快,我也会离开村子。我不知道我要去哪儿,或许去溯极禅院成为一名行脚僧?我不清楚,希望你们能保佑我。” 时间过得很快,夜晚说到就到。 僧人从冥想中醒了过来,他站起身。早就在一旁准备好的拉查与戒、慎二人迎了过来。拉查问道:“您还需要点别的什么东西吗?我曾听过,僧人们超度都需要一些器具。” “不,什么都不需要。”僧人平和的笑笑,他像是未卜先知一般来到了那片河边的墓地。 能量的细流开始围绕着他汇聚,拉查感到原本有些凉意的夜晚正在变得越来越热。僧人的身上散发出金光,配合着他那副形象,看上去活像是寺庙里供奉的神明或先祖雕像。 他双手合十,虔诚地低下头。 附近树林里开始走出一些动物。鹿、狼、松鼠、甚至就连毒蛇蛇都缓缓爬行而来。却并未互相攻击,又或者躁动的鸣叫。它们仿佛是受到邀请前来观看一般,就那样站在原地。而附近树干的枝上站满了拉查叫不出名字的鸟儿,离他们最近的那棵树在顷刻之间便抽出了一只新芽。 僧侣悲伤地叹了一口气,脱下自己的麻布上衣:“因他人之错误而横死的无辜者们啊,长眠已久的死者们啊,我请求你们......请求你们投入极乐,去往来生。” 拉查感到汗毛竖起,他手脚仿佛麻木了一般定在原地。因为村子里的其他人,那死去的六十三个人的灵魂正在他们的坟堆上缓缓站起。从那简易的木头墓碑中缓缓钻出,虚幻的蓝色身体,眼中充满了对生者的怨恨。 但他们并未开始活动,而是就那样僵硬的站在原地。僧人眼中的悲伤越来越浓,他甚至流出了眼泪,像是对他们的遭遇感同身受一般。 “我虽无法理解你们的痛苦......但我愿意为你们承担它。”他闭目流泪,身体上的金光越来越浓,在达到了某个极点后转变成为了白色的荧光。照亮了夜空,不知从何而来的粉红色花瓣随着气流包裹住了这片河滩墓地。 “只求你们能放下仇恨,迈向极乐。”他接着说道,与此同时,一个怨灵尖叫了一声,拉查立刻认出了他。那是住在村尾的利特,他扑向僧人,虚幻的身体穿过了他。 僧人闷哼一声,喉咙处出现了一道浅浅的白痕。拉查突然感到一冲颤栗,他为自己那个可怕的猜测颤抖不已——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怎么办? 利特就是因为被割喉才死的。 在穿过僧人后,利特缓缓消失了。他淡蓝色的灵体化为一阵白光逐渐飘往天际。 接下来的半小时,是拉查人生迄今为止最为难熬的时光。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乡亲们的怨灵一个接一个的穿过僧人的身体。他承担着一切疼痛,割喉、捅心又或者是窒息。 不管遭到什么疼痛,他都未曾移动一步。只是双手合十立在原地,戒与慎早已背过身去。他们嘴里不断默念着经文。 拉查饱含敬畏地看着这一切,他担忧地看着僧人。他从来不知道超度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如果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让他死了怎么办?那样的话,拉查将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但僧人没死。 待到那六十三个充满怨气的灵魂消失后,僧人睁开了眼睛。白光缓缓消散,花瓣飘落在地。动物们都鸣叫一声,随后缓缓消失在了树林中,就连蛇都朝着他吐了吐信子。 拉查连忙跑到僧人旁边,想要扶着他。却被拒绝了。 “不,拉查。不要碰我,否则你会很疼的。”他如此说道。 拉查看见,他的胸膛与背后不知何时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纹身,玄妙的图案与古老的文字交织着形成一幅文卷。只一眼便让拉查头昏。 僧人对他说道:“你村子里的人死得着实无辜,又因死去太久未曾被超度而饱含怨气。我别无选择,只能吸收掉他们死前那痛苦的记忆,保存在我自己身上。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去往来生。” 他穿上衣服,咳嗽了两声,整个人一下虚弱了许多:“如此这般,事情便算是了结了。我要回到禅院里去了,就此别过。” 僧人说完便提着包裹,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直到他的身影缓缓消失,呆立在原地的拉查才想起,他都没向拉查要过任何回报。 17.恕瑞玛的金杯 “风!你又拿着我的研究资料跑到哪里去了?” 何慎言坐在书桌前,他大声喊道。风的叫声从楼下传来,何慎言回道:“别装傻!我看见你把它们拖到楼下去了!快给我送回来!” 接着,他听见蹬蹬蹬跑上楼梯的声音。 风,也就是那头母狼缓缓出现在他的门前。探出脑袋,嘴里叼着一叠白纸,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何慎言好笑地对她招了招手:“想什么呢你?干嘛叼走我的资料?” “呜。” “什么?” “呜!” “不,风。如果你想出去逛街你可以自己去,反正大家都认识你。但我现在可没空出去溜你...你到底跟谁学的这个词?你又不是狗!” 风气鼓鼓地跑开了,她当天晚上才回来。 法师已经很就没离开过他的塔了,艾欧尼亚的精神领域里有着数不尽的珍奇事物,光是他新编纂的那本《精神领域生物图鉴》就超过了一千页。对于法师们这种好奇心强的没边的生物来说,这地方就像是个探不完的宝库。 不过,他也不能总是沉浸在自己的研究里,有些事情还是得去做的。 虽然他人在艾欧尼亚,但也不是对这世界一无所知。他所在的这个世界被称作为瓦罗兰,由几块陆地、海洋、与几个岛屿组成,艾欧尼亚是世界最东边的一块土地,在此之外还有恕瑞玛、德玛西亚、诺克萨斯等种种国家。 坦白的说,他对世俗的国家其实不感兴趣。但这世界上隐藏的秘密显然不少。那位远在溯极禅院的神龙之灵告诉他,世界目前并不安稳。凡人们渴求战争,而恕瑞玛那些古老的飞升者们正试图让他们的皇帝重回人间,正因如此,他们忽略了沙漠地下那可怖的虚空怪物。 暗影岛上的冤魂日日夜夜没完没了的咆哮,令神龙也为之烦恼。如果不是不能离开艾欧尼亚太远,他都想自己去灭了他们。 巨神峰的星灵反倒是最安稳的一个,但,他们也就仅止于此了。神龙在谈到星灵时满脸的不屑,说他们只会附身与凡人身上,骄傲自大,毫无荣耀可言。而在比尔吉沃特的海面之下,隐藏着一尊古老的神明。 总的来讲,这是个很危险的世界,但对何慎言来说,任何事都很有研究价值。而且,除了研究之外,他还有一个不得不解决这些东西的理由。 ------------------------------------- “您还需要点别的东西吗?”商店的老板点头哈腰地说道。 “不用,这些已经够了。风,走吧。” 老板目送着这个男人离开,解脱般呼出了一口气。他从没见过眼光这么毒辣的旅客,在恕瑞玛摆摊这么多年,贩卖假文物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但那家伙一眼就识破了他混在九件假货里的唯一一件真品,他还不能不卖。 作为商人,哪有不卖别人东西的道理? 眼见这位大神终于离开,他赶忙收拾起东西准备收摊。 走在集市里,何慎言抛着手里的金杯,若有所思。 他在两天前来到了恕瑞玛,这里地下涌动着的‘虚空’让他很感兴趣。法师用精神力触须稍稍触碰了一下,能感受到的只有无尽的贪婪。这不免让他想到一些其他的东西。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金杯,说是金杯,其实只不过是个黄铜杯子。样式古朴,也没什么装饰用的花纹。但何慎言看得出来,这东西应该是某种仪式用具。如果灌注魔力的话,它应该会变成另外一幅模样。 会跟那些飞升者有关吗? 在神龙的描述里,飞升者们曾经极端强大。他们一度堪比真正的神明,却因为领导者的死而陷入内乱,随后还由于某件事导致的虚空入侵而消逝了。他们曾经抵抗虚空,但现在却没人知道他们的踪迹了。 有趣,这种特殊的生命形式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产生的?他们在此前都是人类,是通过一个叫做‘太阳圆盘’的东西进化而成飞升者的。是某种能量聚合仪式吗?飞升者的形态是怎样的?是单纯的能量生物,亦或是别的形态? 他与风消失在原地,来到离这座城市不远处的沙漠中。何慎言朝着手里的金杯灌注了一点点魔力,它立刻变为了另一幅模样。 原本斑驳而掉漆的边缘现在变得圆润且金光闪闪起来,它大了将近一倍,从杯子变成了巨大的杯子。两个金色的、镶嵌着红宝石的把手立于杯身两端。在杯子的正中央有着一颗幽蓝色的宝石,正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 法师将这杯子放在地上,他注意到,沙漠中的微风停歇了。 “看来我运气不错。”他微笑起来,飞升者仪式很有研究的价值。这个杯子也是如此,上面的魔法虽然并不强大,但经过如此之久的时间依旧能够生效,这点就已经打败了很多人了。 那个古代帝国的强大或许能从这里窥得一斑。 不过,杯子的谜团并未被解开。 “好吧,老兄。你是个杯子,嗯,仪式用的杯子。你很华丽,装饰精美。有着很多保护性的法术在你身上...虽然对我不起作用,但应该只有特定的人才能启动你。不过,杯子应该要装些东西,你是用来装什么的呢?” 何慎言自言自语道,一旁趴在地上的风呜呜叫了两声,她的狼脸上显露出一抹无奈。知道法师又要开始了,他一旦陷入这种研究状态就会开始自言自语个没完没了。 “魔力?” 一片淡蓝色的魔力精华凭空出现,被他倒在杯子里,但没有反应。 “好吧,魔力精华不起作用。难不成是血液?啊,有可能,圣杯的传说......” 他自言自语着,从自己的口袋维度里取出一个试管,将里面带着细微闪电的血液倒了出来,流入金杯之中,但依旧没有反应。 “所以你必须要特定的血脉才能激活,很好,颇具挑战性......噢,等等,我好像遗漏了什么。” 何慎言拿起杯子,内里的血液消失不见。他转动两个把手,从竖着变为了横向的,紧接着,杯底打开了两个小孔。阳光照射在这金杯之中,随后被反射了出去。 “有趣的谜题。”他笑了起来,风在一旁又呜了一声。 “是的是的,我当然可以一开始就用法术得知秘密,但那样做就没什么乐趣可言了。风,我们得学会给自己找点乐子。” 18.内瑟斯 恕瑞玛的黄沙带着历史的厚重,这很难得。这地方的历史过于古老了,以至于就连这些随处可见的沙子都带上了魔力的气息。 何慎言背着手,风跟在他身边,他们在沙地上快速掠过,速度快得就像是鬼魅。 他在某个地方停下,低下头,看着脚下只露出一个小角的建筑物,法师点了点头:“看样子我们到了。” 他打了个响指。 黄沙散开,这座被埋藏在地下上千年之久的巨塔凭空拔起。黄沙抖落,大地震颤,最终,当烟尘散去时,出现在他与风眼前的是一座虽残破但却仍然不减荣光的巨塔。 何慎言吹了声口哨,他显然心情非常愉快,不过,现在还不是进入这座塔的时候。 他拿出金杯。 “好吧,让我们来接着解迷——你干嘛那么看着我?” 风侧过脑袋,法师翻了个白眼:“别以为这次我能让你糊弄过去,再抱怨一次晚上你就没东西吃了,风。” 说完,他举起金杯,恕瑞玛剧烈的阳光照射在这杯子上。从杯底的两个小孔中窜出,巨塔开始震动,与空气中的魔力发生共鸣。星星点点的魔力荧光从杯中散发了出来,一个女人出现在何慎言面前。 说是女人其实不太准确,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去描述,她只不过是个虚幻的灵体,而且没有自我意识。 这女人一身盔甲,手中提着一把巨剑。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是因为年代过于久远了一般,法师只能听清四个字:“王室后裔。” 说完,她便消散了。 “所以下一步是找到这个王室后裔...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先放一放。” 何慎言转过头,满天的黄沙之中缓缓走出一个黑影。他犬首人身,手中提着一把奇异的武器。说是拐杖,但太过巨大,且有着斧头似的构造。但说是斧头,它的造型又不太像。 这高大的犬首人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粗哑:“陌生人,是你让巨塔升起的?” 法师并未回答,他以奇异的眼神注视着这个犬首人,那目光让他感到一阵冒犯。犬首人露出尖锐的牙齿,用手中的权杖狠狠敲击了一下柔软的沙子。大地为之震颤,他的声音变得如同洪钟大吕一般,在沙漠中回荡。 “回答我的问题!陌生人!否则你将会得到来自内瑟斯的怒火!” 法师仍未作答,他黑色的瞳孔被莹莹蓝光替代了,何慎言兴奋地笑了起来:“我必须承认,不管是谁把你们造出来的,祂都是个天才。” “你——!什么?!”内瑟斯恼怒地挥动手中的权杖,便想给这个性格怪异的凡人一点苦头尝尝。他见过太多这样来到恕瑞玛试图亵渎他们历史,偷走其中文物的人了。这个虽然比较特殊,启动了巨塔。可也不过只是个凡人。 可当他想要让那凡人脚底的沙子升起,将他包围之时。却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再驱使这些黄沙了。 “别那么暴躁,我对你们可没什么恶意。搞不好你未来还得谢谢我呢。” 何慎言耸了耸肩,他将手里的金杯扔到内瑟斯的脚底,接着说道:“出于礼貌,我不想翻看你的记忆。所以,你介意直接告诉我飞升仪式到底是什么吗?” “痴心妄想!” 内瑟斯愤怒地低吼,虽然他无法再操控那些黄沙。但他仍是一位飞升者,一位半神。他依旧可以操控死亡。 他动了动手指,一股异香传来。死亡之花在他身后凭空出现,缓缓绽放。但这内瑟斯所掌握的最可怕的力量却对面前那个凡人毫无用处。 他真的是凡人吗? 内瑟斯开始嘲笑起自己的鲁莽来,他在内心狠狠咒骂着自己。你真是迷失太久了,连脑子都扔在沙漠里了!他明显就不是凡人,搞不好是那些星灵中的一个! “哦,你还能操控死亡......我看看,腐蚀、加速衰老、病痛......不错的诅咒。” 他轻描淡写就说出了内瑟斯驱使的那股力量的真相,更让他心中一凛。犬首人握紧手中的权杖,如无必要,他不会再次使用这份力量。但如今看来不得不用了。 正当他打算再次像以往那般唤起灵魂烈焰与黄沙加诸己身时,法师却与那条一点都不畏惧他的狼缓缓消失了,只留下一句话还在沙漠中回荡。 “我可不想被迫杀了你,朋友。” 内瑟斯站在原地,他不知如何是好。种种疑问在脑海中盘旋,最终,他也只是默默走进了那座刚刚升起的巨塔之中。 ------------------------------------- “飞升者们必须通过太阳圆盘的仪式才能进行飞升。他们会变得极端的强大、长寿、且拥有特殊的力量。” 法师坐在椅子上,他面前漂浮着一个光点,法师正对着它说着一些话,记录着些什么。 “有理由相信这个过程还有其他我不了解的东西存在,遗憾的是我并不能直接进行这么大范围的时光回溯。那样会导致现实崩塌,但目前可以先把目光放在飞升者们身上。掌握了他们的秘密,兴许我能给自己找点别的乐子...飞升者杰洛特?听上去不错,就是不知道那家伙愿不愿意了。” “沙漠下隐藏的虚空是个问题,纯粹的恶意与贪婪,很少见。它们的每一个造物都符合彼界之物的定义,但有一点不同。它们属于这个宇宙,因此并非来自无尽星海。有趣,难不成是哪个外面的东西跑到这儿来产下了子嗣?” “就在刚才,比尔吉沃特海底下的那东西又向我发来了‘通讯申请’,不过我目前不是很想跟她打交道。什么时候抽出时间去一趟暗影岛吧,我对那上面的诅咒也很感兴趣,说不定能让我的诅咒法术扩充一些...哈,我在说什么呢?我从不诅咒别人。” 他抚摸着风毛茸茸的脑袋,继续说道:“至于那些远古恶魔的调查也可以告一段落了。根据书籍、传说与我探查到的一些东西看来,它们只是古老恶意的具现化而已,并非是我认知中的那种恶魔。但威胁依旧很大...当然,对我没什么威胁。” “或许可以等到慎与戒成长起来让他们去处理...我本以为这世界的情况并不复杂,没想到现实还是给我上了一课。看来罗德兰的人们要搬来新家需要等一段时间了。” 风顶了顶他的手心,法师低头一看,她正用渴望的眼神看着自己:“好好好,知道你饿了。” 他随手拿出一份龙心放在地上,风的改造快要完成了。如果不出意外...她会成为这世界上第一匹会飞的狼。 19.虚空(一) 实际上,可能不仅仅是会飞那么简单。 对风的改造是一步步进行的,法师以前没做过耗费时间这么长且如此潜移默化进行的改造。这件事对他来说倒也显得颇具乐趣。 风清楚这件事,但她还不知道这件事会对她造成的影响。这头狼可能只是觉得自己吃的越来越好而且胃口越来越大了而已。 望着趴在地上吃着那一盆龙心的风,何慎言轻轻笑了笑。他开始理解古一与西索恩的某些心态了,有时候,你必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 ------------------------------------- 沙漠会吞噬你。 是的,沙漠会吞噬你。 恕瑞玛人都知道这句话,但很少有人真的见过那场面。 霍恩比是其中之一,他是少数直面过那场面还能活着回来继续诉说自己的遭遇的人。他失去了自己的右腿,这在恕瑞玛基本等同于宣告他的死刑。但霍恩比口才不错,他索性辗转于各地的酒馆内,当了个吟游诗人。 他劫后余生的经历和恕瑞玛本地的传说故事在酒馆内颇具人气,这也让霍恩比的生活没那么艰难。至少他有得赚,能够养家糊口——只有一个人的家还不好满足吗? 今天也一样,他在酒馆里说着故事。 “那个生物有着紫色的外壳,它丑恶的六只复眼在黑暗中凝视着我,我能看见那畜牲眼中的恶意。我别无选择,只能拔腿就跑......” 酒馆内,霍恩比坐在高台上说着这段故事,台下的人们喝着酒,聚精会神的听着。 一个男人喊道:“嘿!吟游诗人,那东西大不大?” “很大,有小牛犊大小。而且它们非常多,还会飞。我的腿就是被它们从黑暗中飞出来扯掉的。黄沙在上,我从未想过它们的爪子如此尖利。” 另外一个人说道:“天呐,这也太可怕了。我希望你说的只是故事。” 霍恩比答道:“先生,只要您不靠近那片区域,我相信这对你们来说就只会是一个故事。” “再说一遍,吟游诗人,再说一遍那地方在哪!” “法拉杰赛。记住了,先生。永远不要靠近那地方,尤其是在晚上。”霍恩比郑重其事的说道。 他不知道这些醉醺醺的汉子在听完他可怕的故事后会不会当真,但他不想再看到有人被那些东西吞噬了。 法师坐在臭烘烘的酒馆里,风趴在他脚边。对于各地风土人情的考察其实也算得上他研究的方向之一,世界之间这些相似却又不同的地方很是有趣。这个吟游诗人倒是意外之喜,他身上有着那些东西的气息。 法师本以为他就像是所有那些接触过彼界之物的凡人们一样,会被腐化,因此身上才有着它们的气息。没想到这个男人意外的好运,他不仅神志正常,还能依靠自己过去的不幸经历混口饭吃。 虽然他可能根本就不想以这种方式谋生就是了。 但这依旧是个值得注意的问题,在他的视界里,那吟游诗人身上有着一缕飘忽不定的紫光,围绕着他的身体上下飞舞。这明显是个猎杀标记,法师有些疑惑。 通常来说,彼界之物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吃掉的对象——除非你大到甚至让它们都一时吃不完,它们才会把你拖进星空的彼端,慢慢分食。 但这个凡人有何能耐?能让虚空暂时放过他,只是做下一个标记?何慎言突然意识到,他对虚空的认知可能有误。彼界之物与虚空或许相似,但绝对不是同一种东西。虚空...可能已经拥有了智慧,而不是彼界之物那样纯粹的无理性生物。 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如果他的猜测属实,那么虚空必须被彻底清除。 最后看了一眼那吟游诗人,法师伸出手将他身上的那缕气息摘除,就像挥挥手弹走面前的灰尘。在下一个瞬间,他已经来到了法拉杰赛,那吟游诗人所说之地。 他低头对风说道:“你得先回去一趟了,风。” 后者对他报以一声疑惑的叫声,何慎言耐心地说道:“不,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危险。虽然就算你被腐化我也能把你救回来,但......回去吧。” 风没再坚持,她任由法师将她送回了位于艾欧尼亚的法师塔。戒与慎正在那修行。 恕瑞玛的夜空非常美丽,与艾欧尼亚不同。这里没有植物与建筑的遮挡,繁星仿佛就在眼前。在他与星空之间再无其他阻拦,法师缓缓飘起,他的黑袍开始鼓动,眼中再次燃起赤红的光。 吟游诗人没有说错,沙漠之下的确隐藏着可怕的东西。 他朝着天空伸出手。 群星在他的意志下缓缓散开,接着又重合在一起,来自古老卷轴之中的禁忌法术在今日重见天日。 “群星已然归位——” 古朴而拗口的语言从他的口中说出,庞然星光从天而降,照射在法师身上。恕瑞玛的夜空中凭空出现了一颗巨大而明亮的星辰,散发着蓝色的明亮光芒,使黑夜变得如同白昼。 蓝光代替了他眼中的赤红魔力,法师低下头,看着已经开始躁动不安的沙漠表面,挥下了手。 星光大盛。 纯粹的毁灭融化了沙漠表面的黄沙,风暴开始聚集,又在下一个瞬间消散。在这样的伟力面前没有任何生物能够存活,除了何慎言一人。法拉杰赛沙漠的表面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巨大的、至少有几百米深的圆形深坑。其中还燃烧着蓝色的烈焰。 一个拼造的生物从深坑中缓缓爬起,它无非被形容,因为任何凡人在看到那东西的第一眼都会失去自己的理智。它的外壳散发着莹莹紫光,用两条节肢站了起来,朝着天空中的何慎言发出一声狂吼,声音嘶哑而难听。 法师心中一沉,并非因为这怪物。他刚刚用的法术对于一般的彼界之物而言是绝对的毁灭。但对虚空来说,它们居然已经开始适应了。 是的,他没看错。那如同高楼一般巨大的生物的几丁质外壳上的紫光已经开始转变为蓝光,它不仅从那打击中幸存,甚至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直接适应了。 20.虚空(二) 内瑟斯严肃地站在塔顶,这座在沙漠地底沉睡数百年之久的巨塔对他而言并不陌生。在古老的时代,古恕瑞玛帝国会在征服一个区域后竖起一座这样的塔,作为证明,也作为某种安全措施。 其上会被施加强大的魔法,由重兵把守。还有数不清的法师每年轮换,为塔上的魔法提供魔力。这巨塔便是帝国武力的证明。 但,到了现在,塔除了依旧完好以外,魔法早已失效。实际上,看见塔依旧完好就足够让内瑟斯惊讶了。 他看着面前那颗巨大的蓝色星星,犬首人的脸上除了严肃别无其他。 是星灵们的手笔吗?它们怎么敢再一次出现在恕瑞玛的大地上...... 他握紧手中的权杖,愤怒不可遏制地在心中生长。恕瑞玛帝国的第一次衰落便是因为虚空入侵,而那可憎的东西第一次出现在世界上便是因为它们。 那时,恕瑞玛的发展在瑟塔卡女皇的带领下逐步攀上高峰,他们一点一点扩大疆域。在天神战士与瑟塔卡的带领下,帝国无往不利,一度占据了世界上大多数的位置。可在他们遇到艾卡西亚时,一切都改变了。 艾卡西亚人自然不愿意被征服,内瑟斯理解这点。但他们受到了星灵的蛊惑,不知从哪里找到了它,找到了那位于瓦罗兰之外的贪婪化身,纯粹的邪恶。 虚空。 在疯狂的艾卡西亚人释放虚空过后,这个国度在顷刻之间便毁灭了。 恕瑞玛不会对此无动于衷,他们在艾卡西亚抗击虚空多年。凡人们对这种超出他们认知之外的力量毫无反抗能力,因此只能由天神战士,即飞升者们前去战斗。在那场大战中,恕瑞玛胜利了,但也失败了。 原因无他,作为飞升者之首的瑟塔卡女皇死去了。 这对帝国的打击是致命性的,飞升者们誓死守卫的王权领袖陨落。虚空的威胁也不再迫在眉睫。内瑟斯曾经在帝国的大图书馆里查阅过有关这方面的资料,那些仅存的残卷都对这件事忌讳莫深,从那些只言片语中,内瑟斯得到了一个让他无法相信的真相。 飞升者们开始了一场内战,席卷了整个大陆,波及了所有的凡人,也因此得到了一个蔑称:暗裔。 这或许是人之常情,但内瑟斯不愿相信这点。他们得到了如此高贵、如此强大的力量,便理应带领着凡人们前进。可他的言语无法改变数千年前的历史,在那个时期,飞升者们的内战毁灭了一切,帝国于顷刻之间崩塌。而星灵们再次出手了。 它们交给了凡人狡诈的诡计,囚禁了那些仅存的飞升者。帝国一度沉寂数百年之久,好在瑟塔卡女皇的血脉并未让她的国家失望,恕瑞玛再度站起......却又在一场背叛中分崩离析。 回忆起这段痛苦的过去,犬首人的眼中不可避免的闪过一丝悲痛。他从那百米之高的巨塔上一跃而下,轻巧地落在沙子上。朝着那星光降临的区域缓缓走去。 他必须前往现场,恕瑞玛衰弱至此。他或许是仅存的天神战士,就算已经没有人再信仰他,而那个他为之奋斗的帝国也已消失。但此处仍是恕瑞玛。 ------------------------------------- 何慎言在进入工作状态后基本就不会再管其他事情,这件事是个不算秘密的秘密。无论是斯特兰奇还是托尼都知道这件事,他们也尽可能的在法师进入到这种状态时不去打扰他。毕竟那时候的他看上去真的很吓人。 他此时飞在百米高空,俯瞰着脚下那个正朝着他咆哮的怪物。手指轻轻一点,数不清的黄沙便从地面上飞起,在他面前形成了一把巨大的剑刃。那些微小的沙子以一个频率疯狂的震动着,任何挡在这把剑面前的东西都会在瞬间被毁灭。 那个怪物也不例外。 它的几丁质外壳被轻而易举的切开,没有鲜血流出,外泄是纯粹的紫色能量。它们流到地面上,眨眼间便形成了一些聚在一起的圆形的紫色卵荚。何慎言的表情更加阴沉了,黄沙巨剑穿过了怪物的身体,将它牢牢钉在地上。 他的魔力化作一道巨大的深红锁链,将这怪物捆绑了起来,使得它动弹不得。法师缓缓落近地面,他注视着那在数十秒内便极速鼓动起来的卵,厌恶地摇了摇头。 挥挥手毁去一些,只留下一个。 “记录:生长速度极快,且对任何环境都具有适应性。” 他看着那卵,一旁的怪物鸣叫起来。何慎言看了它一眼,握紧右拳,四周的空间破碎,一个黑洞出现在原地,将怪物吞噬了进去。 他开始等待,在一分钟后,卵的鼓动达到了某个极端,噗的一声轻响,一只有人手掌大小的虫子从中爬了出来。 它的紫色几丁质外壳与那怪物如出一辙,头部顶端有着六只复眼,有着三对爪子和一对尖锐的刀刃。 “记录:刚刚出生便已对凡人具有不俗的杀伤力。” 那生物缓缓飘了起来,它的口器张开,朝着法师发出尖锐的鸣叫。精神力触须举着它翻来覆去,何慎言操控着触须扯下它的一只爪子,这生物没表现出一点点疼痛。 “记录:我觉得可以下结论了,这种东西是纯粹的生物兵器...” 他突然叹了口气:“真没想到我又要和虫子打交道了,该死。” 那小小的虚空生物被他随意的用魔力崩解成了碎片,深坑中依旧燃烧着蓝色的烈焰,法师双手合十,魔力震动。仿佛时光倒流一般,不知从何出现的沙子便再次将这地方掩埋了起来。 他布下了超过十个大型的净化法术和警戒法术,如果那些东西再次出现在这里,法师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做完这一切后,他转过头,在不远处的黄沙之中,一个犬首人正朝着他缓缓走来。这颇有既视感的一幕让何慎言摇了摇头,他说道:“还真巧啊,这么晚了难不成你不睡觉的吗?” 21.贾克斯 “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谁知道呢,要不你猜猜看?我可是让你在不远处看完了全程,免费电影看的还开心吗?” “电影?那是什么?” “啊,忘了你们这儿没有这种东西了...无所谓,不必在意。” 法师摆摆手,他对高大的犬首人说道:“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要离开了。虚空侵蚀的地方可不止这一个。” “等等。”内瑟斯忽然说道:“如果阁下不介意的话,请务必让我与您同行。” “不要,你会碍事。”法师冷漠地拒绝了他,速度之快让内瑟斯为之一滞。 “...我是一名飞升者,阁下。我有能力自保。” “是啊,但你还是很碍事,你是飞升者还是凡人都对我没什么区别,朋友。我劝你还是早点回家睡觉吧。如果你有的话。” 说完这句话,他便飞走了,前去下一个地方。如果他速度快,可能还能在日出之时找个地方吃点恕瑞玛特色食物呢。 内瑟斯站在原地,并没有因为法师刻薄的话语而生气。他半跪下来,捞起一把黄沙。恕瑞玛的沙子对他来说是手臂的延伸,是他的耳目。沙子在彼此低语,他看到了这里发生过的事。 片刻之后,他缓缓站起。看了眼天空,那法师早已经消失了。他开始思考起来。 实力远远超出我,甚至可能比那些星灵都要强大。但他又显然不是星灵。得不出结论,内瑟斯暂时将这个问题放了下来,他离开了。 ------------------------------------- 贾克斯把手伸入自己的斗篷里,拿出了一颗水煮蛋。他将水煮蛋在自己身下坐着的石头上磕了磕,随后不紧不慢地剥起了蛋壳,直到那颗鸡蛋表面再无一点碎片,他才扬起面罩的一角,咬了一口鸡蛋。 鸡蛋的味道总是如此美妙,他吃了多少?记不得了。贾克斯缓缓咀嚼着鸡蛋,一个孩子来到他的面前,他怯生生地看着贾克斯,并未说话。 贾克斯吞下嘴里的,又从怀中掏出一颗水煮蛋。他对孩子说道:“你要来一个吗?” 孩子摇了摇头。 “唔,姑娘。你找我有什么事?”见她不吃,贾克斯便收回了鸡蛋。他吃着自己先前那颗剥好的,耐心地等待着女孩的问题。 那孩子沉默了很久,贾克斯看得出她的纠结。好在她最后还是开口了:“先生,我想请你帮个忙。” “说说看。” “我想请您替我杀一个人。” 贾克斯面罩下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她才多大?有十岁吗?这么小的孩子找他杀人?先不提贾克斯本就不是一个杀手,但这孩子的话不免让他吃了一惊。 “你多大了,姑娘?” 那女孩咬着下唇,倔强地看着他:“我八岁了,先生。年龄不是问题,我有钱,我想请您替我杀一个人。” 没有忙着拒绝她,贾克斯沉吟了一会,说道:“你为什么会想到让我替你杀人?” 女孩指了指他放在膝盖上的长柄武器,那是一个灯柱,在顶端闪着柔光:“我见过您用这东西痛揍那些流氓,如果您用这个都做得到,那您一定很擅长杀人。” 贾克斯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很是沉闷:“不要扯开话题,这样的恭维对我是没有用的。你得告诉我,为什么你要我替你杀人,杀什么人。这样我才会考虑考虑。” 他刻意将事情说的很暧昧,摆出一副自己可能答应她的模样。女孩果然上钩了。 她的表情变化了,贾克斯认得那副表情:那是复仇者的表情。 眼中除了怒火与悲伤别无其他,面孔被阴云遮蔽。这样一幅可悲的面容却出现在了一个孩子身上。 “好,我会告诉您。我要您杀的那个人名叫赛斯比莱,他住在集市的一间别墅里。您走过这个路口就能看见,他的房子很气派。我之所以要您替我杀了他,是因为他对我和我的家人做了恶事。” 来了。 贾克斯微微放松了一下自己的肩部肌肉,自从他的故乡被毁灭后,贾克斯便开始流浪。行迹遍布世界,甚至前往过地图之外的地方,摆他手上那灯柱里的宝物所赐,贾克斯的寿命被延长了许多。他的流浪是有目的的,但很显然,目前是无法完成的。 兜兜转转,他又回到了恕瑞玛。 贾克斯杀过很多人,他杀过好人、坏人、瓦斯塔亚人、费雷尔卓德人......有些是他刻意施展冷酷的谋杀,因为他们值得如此。那些可悲的畜生不配活着,可有些却并非他本意如此。 他想起半年前遇见的那个独行者,他孤身一人,前往巨神峰。在半路上病倒了,祈求贾克斯杀了他。 贾克斯满足了他的愿望。 “他做了什么?”贾克斯问道。 “我的父亲为他工作,半年以前,父亲为他的商队保驾护航,做着护卫的工作。却没有再回来,他既不给我们一个解释,也没有给我们补偿。我的母亲上门找他要个说法,却被打成了瘫痪。他甚至放出话,不允许任何人接济我们,否则就要他们好看。” 啊,当地的恶霸...但很少有人会恶到这个程度。贾克斯见过许多恶人,他们中大多数都还有着底线,只有那些不配被称之为人的家伙才会如此丧失良知。 但,这件事有很多疑点。还需调查。如果女孩所说为真...那他的灯柱可能又要染血了。 女孩的眼中带着泪花,声音也开始颤抖:“这是我父亲的遗物。”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贾克斯看得出来,里面的钱一定不少。女孩倔强的仰起头,不让自己的眼泪掉出来。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不知道这够不够,但我恳求您答应我。” 贾克斯站起身,他拿走钱袋在手中抛了抛。打开袋口,取出其中三枚铜币,刚好是他明日三颗水煮蛋的价钱。随后将袋子还给女孩,他拿着灯柱远去了,只留下一句话。 “我会去找他的,但你的钱给的太多了,孩子。现在赶紧回家吧。” 22.不详的前兆 他面前的那个男人拿着一把手办剑跌跌撞撞地朝他跑来,贾克斯虽然早有预料,但依旧对此感到失望。他周游世界的其中一个目的便是找到足够强大的战士,邀请他们与自己一同抗击虚空。抱着这种心态,他对一些人使用武器的方法非常失望。 贾克斯微微侧身,手中的灯柱在空中绕出一个弧形,反手打在那男人的后脑勺上,将他击飞了出去。他的身体落在地上滚了几下,随后便不动了。 别墅的庭院里满是倒下的人,贾克斯很克制,他并未杀人。那个女孩提到的恶棍,赛斯比莱现在就站在他对面,缩在自己最后一个还站着的护卫身后瑟瑟发抖。 “在你朝我冲过来之前,给你一个建议。放松肩部,不要那么拿手办剑。你会因为挥剑过猛伤到自己的。”贾克斯对那个护卫好言相劝道。 但他并未像贾克斯说的那么做,反而更加紧张了。他发出一声吼叫,像是想以此提振自己的勇气,随后便朝着贾克斯冲了过来。 勇气可嘉,可是...光有勇气是不够的。 贾克斯甚至懒得挥动灯柱,他蹲下身体,一个扫堂腿便将护卫击倒在地。随后补上一记瞄准他头部的踢击,让这家伙晕了过去。 “现在,来谈谈吧,你叫什么来着?赛斯比莱...对吧?” 男人不答,贾克斯挠了挠头,他本来还想开口说话,但那家伙下一秒的动作却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赛斯比莱捡起一把剑,满脸恐惧地对准了自己的脖子:“你是他们派来的吧!告诉他们!我不会告诉他们任何事情的!不会!想都别想。” 贾克斯面具下的瞳孔猛然一缩,他扔出手里的灯柱,精准的击中了赛斯比莱的右手手腕,让他手中的剑掉在了地上。赛斯比莱抬起头,便看见贾克斯已经到了他面前。 “砰!” 等他再醒来时,自己已经被绑了起来。那个古怪的面具怪人靠在自己家的墙壁边上,漫不经心地剥着一颗鸡蛋。 “醒了?很好,我们来谈谈你对那个孩子做的事。” “孩子?什么孩子?” “一个女孩,她的父亲在你这儿当商队的护卫,半年前死了。怎么样,有印象了吗?” “你说的是贾布?” 赛斯比莱颤抖起来。 “是的,而且你还欺负他上门讨要说法的家人,将他的妻子打的瘫痪......” 贾克斯默默住口了,他注意到赛斯比莱的表情有些奇怪。他颤抖着露出一个微笑:“先生,贾布没有妻子,也没有女儿。” “你在说些什么?” 贾克斯皱起眉,他不知道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失心疯?他难不成以为自己会相信这种拙劣的谎言? 赛斯比莱颤抖着,哭着说道:“我没有骗您!他真的没有妻子也没有女儿!他确实死了,但我已经给了他母亲补偿了!” “他怎么死的?” “被沙盗杀的,我的那只商队在那次袭击中全死了。但我都有给补偿啊!我向黄沙起誓!” 事情开始变得奇怪起来了。 贾克斯蹲了下来,他伸出右拳,一拳打在赛斯比莱脑后的墙壁上。感受着那份力道,赛斯比莱咽了口口水。 贾克斯平静地说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是,拳头?”赛斯比莱小心翼翼地回答。 “是的,如果你说谎。它就会变成打在你脸上和身上的拳头,明白吗?” “我真的没说谎!您不信可以自己去问他的母亲!” “她住在那儿?...算了,起来。”贾克斯将他从地面上拉了起来,松开绑住他的绳子,说道:“带我去。” 赛斯比莱没有拒绝,或者说,他没有拒绝的权利。 贾布的母亲住在镇子的另一头,这是个很大的镇子。她住在棚户区,赛斯比莱敲开门。贾克斯看见一位老妇人走了出来——她其实没那么老,只是一头的白发会让人错误估计她的年龄。 “啊,赛斯比莱大人......”贾布的母亲连忙向他鞠躬,随后问道:“您有什么事?” “是,是这样。夫人,贾布没有结婚吧?”赛斯比莱先是看了眼一旁的贾克斯,随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您为什么问这个问题?”贾布的母亲看上去有些疑惑,同时也有些生气。但她仍未表露出来。 “你看,我说的都是——” 贾克斯一把将他推到一边,看着这个老妇人,他问道:“您的儿子贾布,他是这人商队的护卫,在半年去世,对吗?” “是的,先生,怎么了?” 贾克斯深呼吸了一下,随后说道:“不,没什么。抱歉打扰您了,再见。” 他拉着赛斯比莱离开了,将他拉进一条暗巷里。贾克斯问道:“你之前说的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赛斯比莱小心翼翼地说道:“他们是离这儿不远底比斯城的人,想让我送点东西去其他地方。但我不想送那东西,他们就一直派人来骚扰我,不然你以为我干嘛请那么多护卫!” “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但我看过。那东西是紫色的,像个卵似的。太邪门了,我可不能送这种东西砸我的招牌。” 一阵刺痛在他的脑海里盘旋,贾克斯不由得开始深呼吸起来,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后问道:“是不是还会鼓动,就像心跳一样一跳一跳的?” “是的,你怎么知道?” “*艾卡西亚粗口*,没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就这样将他扔在这儿,贾克斯扭头就走。他回到自己待过的石头旁,那个女孩早已不见踪影。询问这里的居民也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一种被阴谋笼罩着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里的灯柱。 他又跑到赛斯比莱的家里,那家伙正一脸苦闷地向护卫们分发赏钱,看见他来,脸上的苦闷转变成了绝望:“你就不能放过我吗!我又没得罪你什么!” “放轻松,我只是回来问个问题。” “什么?” 赛斯比莱只巴不得赶紧把这个瘟神送走。 “要你送东西的那些人,他们在哪,你知道吗?” 23.碳烤圣甲虫与美女之间的共同点 赛斯比莱的确没有得罪他。 走在城外的路上,想起这句话的贾克斯笑了一下。 那女孩说的话并不属实。他不免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受到了某种魔法的操控。他怎会如此轻易地相信他人?即使对象是一个苦苦哀求他的孩子也是如此,他应当对任何事情都抱有警惕才对。 路上能看到骑着马的商人,恕瑞玛的道路环境并不如何安全——确切的说,危险至极。 这片大地自打古恕瑞玛帝国陨落后便再没有出现过一个像样的君主,人们如果想要在两座城市之间旅行。往往需要一大群护卫与可靠的向导。 当然,除非你不需要安全,你也可以两条腿上路。 只不过这么做的后果是你很可能会在路上被沙盗抢劫,抛尸。被沙漠地下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危险生物吃掉,又或者是迷路、沙暴...死法有很多种,你可以选一个。 但这些事都与贾克斯无关,他在瓦罗兰流浪的太久了,尤其是恕瑞玛。对这地方熟悉的就像是他灯柱的一百零八式一样。 他花了半天时间赶路,抵达了法拉杰赛的无尽平原。这儿是一片数百平方公里的荒野,在过去几百年时间中吞噬了无数生灵。有少数人试图穿越这片平原,而不是绕路。但他们再也没有回来过——就算那永无休止的炎热与缺水没有夺去他们的性命,夜幕中出没的那些危险野兽与野蛮的盗匪也不会放过他们。 贾克斯不过才刚刚抵达法拉杰赛,便感到一阵令人心悸的魔力波动。他对魔法再熟悉不过了,艾卡西亚以法术立国,魔法师们的地位很是崇高。 只是,他从那荒原上空中感受到的魔力波动除了纯粹的毁灭,再无其他。 这是什么样的魔法? 贾克斯握紧了手里的灯柱,他如果想要以最快速度抵达花园之城,就必须穿过无尽平原。虚空的威胁迫在眉睫,他不知道有谁会疯狂到运送它们的卵。但任何事情只要和虚空沾上边,就一定不会是好事。 别无选择,他朝着平原前进。 越往里走,就越能感到那股摄人心魄的魔力威压。空气变得粘滞起来,贾克斯的步伐开始深一脚浅一脚起来,这对一个战士来说是不可接受的。任何一个接受过训练的人都知道,你只有站稳了才能运用手里的武器去击打他人。 但他没法稳住身体,贾克斯将手里的灯柱插入黄沙之中。他深吸了一口气,盘膝坐下,身体的表面开始浮现出一层薄薄的黄色护盾。待到他完全适应了这里由于那暴动的魔力而变得奇怪的环境后,他才开始继续行走。 但诡异的是,除了那魔力的威压以外,黄沙上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事物。这里一如既往的荒凉且不见人烟,偶尔有几只蜥蜴爬过,也在沙漠中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抱着这样的疑问,他逐渐穿越了无尽平原。 ------------------------------------- 摆在法师面前的盘子里的东西是两只烤的焦黑的甲虫。 它们长得并不可爱,就算生前可爱,在火焰炙烤了十五分钟后也会变得丑陋起来。更何况它们那粗壮的四肢与背上的鞘翅都让这东西与可爱毫无关系,更别提那狰狞的口器了。 法师抬头看了眼那个给他上菜的酒馆伙计,他问道:“这就是你们的特色菜?” 伙计一脸自豪地回答:“您是旅行者吧?这可是花园之城的特别美食!碳烤圣甲虫,您只要吃上一口就知道了!” 何慎言又低下头看了眼那一只快赶上他半个手掌大小的甲虫,说道:“啊,我并不排斥这些...特别的食物。但你起码得告诉我应该怎么吃。” “简单!” 伙计抬起手,冲他比划着:“您只要拿起它的翅膀,对,就这样拿着。然后用食指摸一摸它们的背,要小心,可能会很烫。您摸到那条有点软的缝隙了吗?” “然后呢?” “掰开!” 何慎言照做了。 甲虫的背甲有一条柔软的缝隙,不知是它们天生如此还是后厨经过了特殊的加工。总之,在那甲壳被打开后,法师看到的是金黄色的嫩肉,散发着异样的香气。伙计笑着给他弄来一小碟蘸料,说道:“如果您不怕辣,可以配着这个吃。” 何慎言手指搭成尖顶状放在桌上,他看着这只甲虫,犹豫了一会还是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叉子,吃了一口。 要怎么形容这种味道呢? 像是一只牛与一条鱼在某个晚上喝醉了,然后它们就有了这么个孩子。这孩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肉质继承了它那虚构出来的父母身上最好的部位。法师又叉出一块肉,他仔细端详着这金黄色的嫩肉,随后一口吞下。 有时,外表与内在丝毫无关。 这句话不仅仅适用在这甲虫身上,同时也适用在这个刚刚推门进来的女人身上。 她穿着一身丝绸长袍,很多人在看见这衣服的第一眼就移开了目光。不敢再注视她,在恕瑞玛,很多时候,能穿上丝绸衣服就代表了很多东西。 而她也很享受这种感觉,高傲地抬起头,走向吧台。 她很美,并非夸大其词。她有着小麦色的皮肤,戴着面纱,仅仅露出一双美丽的眼睛。脚踝部分穿戴着一个金环,上面以浮夸的线条做着装饰。 从任何角度看上去,她都应该是个美人。而那身轻薄的丝绸长袍在某种程度上也加重了她的魅力。若隐若现只会让人更加想要看到那些被隐藏起来的东西,更何况她美好的曲线也无法被隐藏。 只可惜...... 法师站起身来,他已经吃完了第一只甲虫。还不忘拿起第二只塞进自己的口袋维度里,他可是付了钱的,不带走可不行。 他径直走向那个女人,她显然注意到了这个英俊的东方面孔。她那双眼睛眯成了月牙状,伸出手想要与法师打招呼,却在下一秒被何慎言一巴掌打在了脸上。 “啪!” 酒馆陷入寂静。 24.杀人多少与道德底线毫无关联 还未等她做出反应,何慎言便又补上了一脚。 请注意,出身于卡玛泰姬的法师们可不是人们印象中那种防御低下血量仅有两百点的可怜脆皮,会因为被怪物擦到一下就当场去世——他们很注重锻炼。尤其是何慎言,此人还非常丧心病狂的在自己身上设置了非常多的永久防护法阵。 这也就使得女人被一脚踹飞了出去,她从那扇走进来的门里滚了出去。好不狼狈。 丝绸衣服固然好看,但也有些别的问题。此时她的衣服便由于在地上滚了几圈变得满是灰尘,且有些地方破掉了,露出大好春光。 路人们以惊异的眼神看着这一幕,法师从酒馆的门里走了出来。那躺在地上的女人气急败坏的爬了起来,她指着法师,嘴里蓄势待发的恕瑞玛本地脏话还未出口就又挨了一巴掌。 “你!” “啪!” 她捂着自己的脸,满脸的不可置信。路人中有些人认出了她,他们飞速离开了现场,不想惹祸上身。女人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眼角的余光却又瞥到了法师缓缓抬起的右手,立刻闭上了嘴。 她的脸现在已经肿的像是个猪头了,火辣辣的疼痛与内心的屈辱和不解交织在一起。让她不免流下了眼泪。 “别哭嘛,搞得好像我对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似的。”何慎言放下手,他歪了歪头:“不如我们来谈谈你的真实年龄?” 女人的瞳孔猛地一缩,还未等她开口,法师便慢悠悠地打断了她。 “你到底活了多久...不,我不应该这么问。不太严谨,我应该问,你吃了多少人?”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女人的骨骼骤然扭曲起来。惨白色的骨茬穿透出她的身体,肌肉与皮肤开始寸寸融化,直到她化为一滩肉泥,仅剩下一个脑袋还立在原地。 法师抬了抬手指,肉泥中的一个金环飞了出来。那正是她之前戴在脚腕上的东西,此时,由于染了血,正在恕瑞玛的阳光下散发着妖异的光。 何慎言叹了口气:“邪器。又是老一套食人延寿的东西。你从哪儿找到这个东西的?” 女人的头颅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在下一个瞬间猛地膨胀了起来。何慎言眯起眼,摇了摇手指:“我还没问完话呢,你懂不懂什么叫做先来后到?” 一个苍老的男性声音取代了她原本的声音,从她那苍白的脸上长出了第二张嘴,咧着满口黄牙,对法师说道:“年轻人,不要以为自己有点小小的造诣就能够——” “啪。” 法师打了个响指,他站起身,稍微远离了一下街道。随后,一道流星划过,一个穿着黑袍的老人掉落在地。他看上去凄惨无比,请原谅,我不想过多描述。你们可以想象一下被踩碎的果冻与被搅拌机弄烂的史莱姆。 但就算这样了,他还是活着。 “你说你干嘛要嘴贱呢?不放两句狠话你会死是不是?算了,反正你本来都要死。要不要和我做个交易?或许我会考虑让你死的痛快点。”何慎言笑眯眯地说道。 “嗬啊——” 他那残缺的半边头颅上长出一张新的嘴,发出了痛苦的气声。何慎言抬头看了眼四周越聚越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居民们,打了个响指,让他们各干各的去了,顺便抹去了这段记忆。 他耐心的等待了一会,直到老者终于结束了他的心理建设,想要开口说话时,何慎言扭头便走,只留下一句话和一个遮蔽老者存在的法术。他会死的非常漫长,非常痛苦。且不会有任何机会复生。 “不好意思,我开玩笑的。你就在那儿慢慢等死吧,没人会注意到你的。所以,如果你是想移居到一个凡人身上的话,可以省省了。” 他将这可憎的东西扔在那等死。法师表面上漫不经心,且对待他们是一种玩弄的态度,实则心里除了冰冷的愤怒外再无其他。 邪器。 这不是个好词,卡玛泰姬有一门专门的课程,就是讲述这种东西的对人间的危害的。 最初的邪器是谁所制造的已不可考,不过,法师们对邪器最直观的认知便是这东西极端的邪门。 你无法通过任何手段毁灭一个已知的邪器,就算将它扔进异空间放逐个成千上百年,它最终还是会回到人间,且寻找宿主。唯一可靠的反制手段是封印镇压,但封印者本人也会有被腐化的风险。因此往往需要交替封印,就算这样,也有很多人在一百年的责任中被腐化了。 这是何慎言第一次在其他世界看到邪器,第一眼他便直接确定了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原因无他,任何法师在看过一个邪器后都不会再忘记它们特殊的气味——你可以理解为某种更加恐怖的香菜味道。 而法师恰巧非常讨厌香菜,也非常讨厌邪器。 他一边在路上行走,一边把玩着手里的金环。那东西发出阵阵嗡鸣,浮夸的纹路隐隐闪过一些虚影。数不清的受害者在那上面冲着何慎言哀嚎尖叫,将他们生前曾受到的苦难统统对法师诉说着,而何慎言只是面无表情的承受着这一切。 别无他法,如若想要让这些可怜的灵魂从邪器上解脱,就必须有一个人承担起它们的痛苦。这也是邪器令人厌恶的一个点之一,它们会束缚受害者的灵魂。 直到最后一个受害者的灵魂缓缓消散,法师才吐出一口气。这对他来讲算不了什么,只是看着自己的同类这样被人分食,就连死后都不得安宁,终究让他忍不住心中的某些情绪。 就在这个时刻,何慎言却冷笑了起来。他知道自己在性格方面的某些缺陷,也知道自己在多数人眼里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但他从未杀过无辜之人,也未曾以任何手段做过那些禁忌的人体实验,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他的道德底线搞不好比很多人都要高。 就算他到目前为止杀过的人已经难以计算了也是如此,而且他们之中大多数死的非常痛苦。 这算什么,某种讽刺笑话吗? 25.会面 首先是虚空,再是这不知道哪儿来的能够使人延寿的邪器。而且那老者的记忆里还存在着一个神神秘秘的法师组织。 何慎言只觉得恕瑞玛还能存在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邪器的使用方式各不相同,他手上这个属于最简单那一类。只要你带着它,随后食人就行。它会拘束受害者的灵魂,让他们的血肉为你本身添砖加瓦。而受害者的灵魂则会增强邪器本身的力量,让延寿的效果更佳。 何慎言抬起头,他对面有一队卫兵正在朝他走来。那个女人的身份很特别,她活了两百年。吃掉的人不计其数,甚至包括自己的后代。她现在所用的身份,是自己的女儿。而她的那个‘自己’,是城主的妻子。 何慎言微微摇了摇头,卫兵们紧张无比。那个通风报信的人告诉他们面前这人是个法师,法师在瓦罗兰并不招人待见。他们由于天生的法力会造成许多破坏,可以说一个法师在某种程度上就代表了麻烦。但他们倒也不难对付,只要近身,再强的法师都会因为没时间施法而变成软柿子。 他们很快就冲到了何慎言面前,没有多余的废话。城主的命令是杀了他,一个穿着崭新锁子甲的卫兵拿着手中的长枪便刺了过来。法师咧嘴一笑,他读心看到了这卫兵心里在想些什么:只要我近身,他就没法动用那该死的魔法! “问题是...” 何慎言抬起手,精准地抓住了他刺来的长枪的枪身。随后往后一拉,抓住枪杆一个回旋,便握在了手中:“打你们倒也不用我用法术。” 一分钟后,他向着城主府走去,留下一地哀嚎的卫兵,和一杆折断的枪。 ------------------------------------- 花园之城近在眼前。 跨过黄沙,贾克斯拍了拍自己的面罩。让那些顽固的粘在他面罩上的沙子掉落了下去。在恕瑞玛就是会这样,有时你甚至不得不走个几百米就停下,脱掉靴子,把那些沙子都倒出来。 他一路上经过了七个流沙陷阱,杀了一整队沙盗。还迫不得已击晕了一只暴躁的斯卡拉什。天可怜见,他真的不知道那东西是哪儿来的,按道理来说,斯卡拉什都是有主的。 “斯卡拉什遍布于恕瑞玛地区,非常适应严酷的沙漠气候。虽然它们出了名地暴躁难驯,但却仍然受到当地人的极大崇敬。它们的毛皮上画着护体的神圣符记,犄角上挂着图腾和护身符。拥有一只斯卡拉什就是繁荣兴旺的象征。” 贾克斯想起他旅行过程中遇见的那个学者,他在编纂一本瓦罗兰各地风俗志。其中关于恕瑞玛的一篇虽然通篇都是错误与偏见,但在斯卡拉什这方面,他没说错——只有一点,贾克斯没告诉他。 一只暴躁的斯卡拉什是人们绝对的噩梦,想一想。一只身高数米的巨大野兽,喘着粗气,朝着你冲过来的模样。头顶上两只狰狞的角无论是任何盔甲都无法抵挡。但对于贾克斯来说,他也不需要抵挡。他只是一个跳跃,随后抡圆了灯柱,一击便将那斯卡拉什打晕了过去。 花园之城的城门口没有卫兵,这让贾克斯有些惊讶。他不明白,难道是自己几年没回来这地方的治安变好了?都可以不用卫兵去搜查那些进门的人了?要知道,每天都有城外的拾荒者与盗匪想要混进城内呢。 不过,他没管那么多。走进城内,首先看到的是躺倒一地的卫兵。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这座恕瑞玛的绿洲,花园之城在此时死寂的如同一座坟墓。 “好吧,麻烦总是一个接一个的。” 贾克斯叹了口气,他早已习惯了和虚空扯上关系的事情最后都会演变成这样。他抬起头,发现城内中央一栋尖顶建筑正在冒火,尖叫声与喊杀生从那边传来。 他微微蹲起,一个跳跃便跳上了七八米高的房顶,随后便在那些砖石构成的屋顶快速跑动起来。短短几分钟就接近了城中央。贾克斯小心翼翼地蹲在房顶后面,暂时没人注意到他,这很好,他可不想引火上身。 这里到处都是举着大盾与长枪的卫兵。还有弓手在四面房顶上严阵以待,可他们显然不敢有所动作。 原因无他。 贾克斯眯起眼抬头看去,一个穿着华贵长袍的男人正在塔顶漂浮着,他脚下没有任何可供站立的地方,整个人像是莫名其妙被某种东西托举住了一般,吊在空中。 他不住的尖叫着。但无论是求饶、咒骂、哭泣还是以利益许诺都全无用处,站在他对面塔顶阳台的那个黑袍男人甚至都没看他,只是低头把玩着手里的一个小小金环。 贾克斯看见他的嘴唇动了动,随后嘲讽的一笑,便将城主扔了下来。他移开脑袋,不想看到那场面。贾克斯杀过很多人,但如果要他评选出一种最难以接受的死法,那八成就是高空坠亡。 那个男人消失在塔内,卫兵们不知该如何是好。而贾克斯也没看见一个管事的出来控制场面,他不禁腹诽,怎么,这城主连个管家都没有吗? 那个引起如此之大骚乱的男人不见了,贾克斯自言自语道:“多事之秋......” “是的,我同意。” 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贾克斯立刻矮身,灯柱以回马枪的方式往回一戳,但没有反馈,甚至在下一秒就连灯柱都从他手中消失了。。他心中一凛,回头看去,刚刚见过的那个黑袍男人此时就站在他身后,手中举着他的灯柱。 “有趣,这是什么火焰?”男人看着他灯柱顶端燃烧着的烈焰,问道。 “你是什么人?”贾克斯做好了搏命的准备,他一边问话分散男人的注意力,一边将自己腿部的肌肉绷紧了。 出乎意料的是,男人却将灯柱还给了他。 “流浪者,法师,学者。顺带一提,你身上有它们的味道。” “......什么?” 贾克斯有些不解,它们? “虚空。” 26.旧日幻影 “你知道虚空?” 说出这两个字对贾克斯而言并不容易,他几乎能感受到自己的喉咙与唇齿在吐出这个两个令他作呕字眼时的反抗。但他的意志高于一切:是的,他的意志高于一切。 他说了出来。 男人依旧表现的很轻松:“当然,我来这儿就是因为它们。虽然也有了点意外收获吧。” 他再次拿出那个金环,在手里抛了抛:“你见过这种东西吗?” 贾克斯凝视着那个金环,一种刺痛从他的头皮表层传来。由心而生的厌恶感让战士的心脏开始抽痛起来,他咬着牙:“...亵渎之物!” “噢,所以你认识这种东西。” 贾克斯喘息了一下,才让自己有力气接着说下去。 “是的,我认识。听我说,先生,如果你不想被腐化,还请将那东西扔了吧。扔的越远越好——火山、雪地,深海。不管是哪儿都好,将它扔出这片土地!”贾克斯的声音宛如咆哮,他很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但...那金环对他而言却是一份沉重的过去。 “它腐化不了我的。”男人轻飘飘地说,贾克斯看着他那双平静的眼睛,突然没由来的相信了他的话。 男人收回金环,伸出手:“还没自我介绍。我叫做何慎言,如果觉得拗口的话,就叫我何吧。” “贾克斯。” 贾克斯伸出手与他握了握,这种礼节他以前没见过。人们通常使用贴面礼或拥抱来表达礼貌,但这样也不赖。男人握手时非常有力,他作为战士很喜欢这种碰撞感。 “好吧,说点正事,贾克斯先生。如你所见,我闯进了这座美丽的城市,杀了两个人...不好意思,三个。”他笑着指了指不远处塔下的那摊烂泥,神色轻松,对杀人这件事毫无负罪感。 “但都是事出有因,我追查虚空来到此地——不过有了点意外收获,正如我所说的那样。你们叫它亵渎之物,是吗?” 贾克斯点了点头。 “不错,不错。很贴切的称呼,不过我们叫它邪器。其实都没差。你看,贾克斯先生。虚空就像一滩又臭又恶心的屎,而邪器也不逞多让。两滩屎混在一起,我们会得到什么?” 贾克斯必须承认一件事,他已经开始喜欢这个人谈论事情的方式了。他虽然自称是学者与法师,但他的谈吐却一点没沾上他们的酸臭味。简单、直接、且足够有趣。 至于粗俗了点?那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贾克斯回答道:“一滩更大的屎。” “是的,你说得没错。” 何慎言笑了起来:“你从哪儿来的?城外那片平原?” “是的。” “啊,想必你见过我的杰作了。那地方应该会变得有些难以行走吧?不好意思,我并不是故意的。但它们的某些触须还在地下蠢蠢欲动,我就留了个后手。” “那些暴动的魔力,是你做的?” “没错,正是在下。话说回来,贾克斯先生。你又为什么来到这儿呢?我看以你的力量和那神秘的灯柱,倒也不必穿的如此寒酸。” 贾克斯面具下的脸露出一丝苦笑,他当然知道自己这身衣服很多天没洗了。原本的紫色都快变成黑色了,但在恕瑞玛,你要是敢拿水洗衣服,你就等着挨揍吧。 贾克斯虽然自信不会有人一对一空手单挑打得过他,但他可不想顶上一个浪费水的名号到处走。 “和你一样,何先生。我也是追查虚空来到这儿的。” 犹豫了片刻,贾克斯便将自己之前所遇见的事情和盘托出了,他不擅长思考,倒不如交给这个法师来干这种事。 法师们通常都是哲人,在他看来,没什么问题是他们得不出答案的。 何慎言点了点头:“有两种可能,第一,那女孩是幻术捏造出来的。你说你信任她信任的太快了,所以我们还得加上一条魅惑的可能性。” “至于第二种可能...这样吧,贾克斯先生。不如你回想一下那女孩的脸?” 贾克斯依言照做,再次睁开眼时,他看到一个虚幻的蓝色灵体站在他与法师面前。就在这房顶之上,正是那小女孩。 “这...她?”贾克斯看了看法师,又看了看小女孩,他两手一摊,说不出话。 “别误会,这只是个小小的显影法术而已。我调取了一部分你的表层思维,也就是你刚刚想的她的形象。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观察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小女孩了。” 贾克斯照他所说的,认真看了看。但不管他怎么看,这女孩都只是个普通的孩子罢了。没什么特别的,从头到脚一个可疑的地方都没有。 “我看不出她有什么问题。”贾克斯摇了摇头,说道。 “你知道吗,贾克斯先生?”法师突然皱起眉,他走进了女孩的幻影一点,随后问道。 “什么?” “有时候,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法师缓缓说道,最后打了个响指。 女孩以飞速开始生长,她的面容变得成熟,身姿变得矫健。那麻布衣衫被替换成了一套盔甲,手中拿着一块圆盘,边缘发着锐利的光。 法师后退了几步。 “有时候,我很希望是我猜错了。”他这样说道,随后扭头看了一眼陷入呆滞的贾克斯,伸出手拍了拍他。 “看你的反应,你应该认识她是谁吧?”他问道。 贾克斯当然认识。 他怎么可能不认识? 在艾卡西亚负隅顽抗的那段时间里,他不止一次在城墙上与飞升者和恕瑞玛帝国英勇的凡人士兵作战。他们之中有一个并不高大,却最为强大的女人。每当攻城开始,她总是身先士卒,永远冲在第一位。手中的那锐利的巨大圆盘更是不知道收割了多少艾卡西亚人的生命。 那是恕瑞玛古帝国最伟大的皇帝,女皇瑟塔卡。飞升者们的领袖,黄沙之子,世上最尊贵的血脉。 “...不,我不相信。”贾克斯喃喃自语。 “我不相信她还活着...而且居然是由她来提醒我那些东西的踪迹。这,这怎么可能?!” 27.醒悟 瑟塔卡和贾克斯之间的爱恨情仇不在何慎言的关心范围内。 他知道瑟塔卡,也从古卷上看到过她的画像。这位女皇是少数即使隔着几万年都能用画像流传下来的人物之一。她在恕瑞玛的地位可见一斑。但贾克斯的反应明显和她有故事。法师略过了这一点,他意识到另外一件事。 如果真的是瑟塔卡在指引贾克斯,那么飞升者们在他这儿的优先级就又要提高一些了。 一个死去上千年还能以某种灵魂体现世的存在,就算是飞升者里的个例,都值得他认真的研究一阵子了。 另一边,贾克斯还沉浸在那股过去的时光扑面而来的感觉里。说的直白点,就是他被瑟塔卡女皇以某种方式打了一巴掌,这巴掌又快又准又狠,直接把他打迷糊了。 “好吧,贾克斯先生。清醒一点。” 不得已,法师对他打了个响指。 从那恍惚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的贾克斯锤了锤自己的脑袋,发出沉闷的声响:“......你说得对,是时候清醒一点了。当务之急不是她,而是虚空。” “很高兴你能认识到这一点。” 贾克斯跳下房顶,数米高的距离对他来说什么也不算。这个孤独的战士提着手里的烈焰灯柱,某种架势让他走路的姿态甚至变得沉重而带有杀意了起来。那股气势活像是要去参加一场战争。 但实际上,他们不过只是要去找一些商人罢了。 ------------------------------------- 黄沙会遮蔽许多事物,同时也会埋葬许多事物。但对于内瑟斯来说,唯有一件事它们带不走。 他的记忆。 他有些恍惚的迈步走过沙漠,在他的记忆里,数百年前这里是一座小镇。镇子的中央有着用魔法造出的永不枯竭的泉水,这里因此得名卡拉哈尔特斯。意为清泉。 但此刻,这里除了黄沙之外什么也没有。 他难以抑制的感到一阵悲伤,犬首人早已习惯了这种感觉。他独自流浪如此之久,在自己的国家覆灭的废墟之上见证那些平民与百姓一点点化作流寇和拾荒者。文明断代,瑟塔卡王朝到阿兹尔王朝的一切事物都被掩埋了。 现在的恕瑞玛...与他认知中的那个截然不同。 可,真的如此吗?他们的身体上流着一样的血,他们住的地方仍然叫恕瑞玛。他们的性情也是如此。内瑟斯突然感到一阵荒谬。 他过去身为学者,最重视的便是严谨,如今却因为自己的偏见将帝国的子民们视作野人。 他蹲下身,看着面前不远处的场景,若有所思。 他超越凡人的视力能让他看到远处的景象,他身处沙丘之上,因此能看的更远。在下方的一片平原中,一只沙盗集团正包围了一只小小的商队。 内瑟斯对于沙盗的态度就像人类在自己的房间里看见一只蚊子——如果你不在我眼前晃悠,我就当你不存在。可如果你敢在我脸上晃来晃去,那么我就得拿着拖鞋拍死你了。 沙盗们骑着马,围绕着那小小的商队转着圈。他们手里的弯刀是非常有效的武器,至少在恕瑞玛是如此。这里鲜少有盔甲,穿着厚重的盔甲在沙漠上行走等同于自杀。先不说那重量,光是阳光的照射就能让铁烧红烫掉你半层皮。 所以人们如果真的要穿护甲,会选择皮甲。因此弯刀能在很多时候派上用场,轻薄弯曲的刀刃反而能造成更大的杀伤。被砍中一下,即使当场没死,也没救了。你只能躺在黄沙上等着自己的血缓缓流干。 那群商队显然也知道沙盗们手中弯刀的厉害,他们仅有两个护卫,已经死了一个,手里握着一把长剑,另一个却拿着长枪缩在人群后方。 内瑟斯看着那商队里人们黝黑的皮肤与他国家子民相似的面容,苦笑了一下。他们除了面容相似之外毫无共同点,甚至连恕瑞玛的语言都不会。他原本还在犹豫救不救他们,可在看见其中一个沙盗对他们挥下利刃时,内瑟斯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了一句话。 那是一句很著名的话,有关飞升者的责任。是瑟塔卡女皇说的。 “我们比凡人强大。我们拥有他们难以想象的力量与寿命,正因如此,不要忽视他们。我们是半神,但正因为凡人的存在,我们才是半神。脱去这身躯壳,难不成你的灵魂会比那些英勇的士兵更加高贵吗?” “轰!” 隔着数百米,沙暴扬起。沙盗的刀被一只手牢牢抓住,犬首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现场。他身后留下了一条遍布死亡之花的路径,那些骑在马上的沙盗不知何时已经统统死去。他们扭曲成了一团腐朽的枯骨,异香蔓延,内瑟斯平静地看着他。 随后挥出右拳。 那家伙飞了出去——确切的说,是他的上半身飞了出去。鲜血洒了内瑟斯一脸,他不为所动。杀戮对他来说只是手段,再怎么说,他也是个学者。 是啊,一个流浪了数百年的学者,一个疯子。一个看着自己国家毁灭,看着它的人民浑浑噩噩却始终不做出任何行动,甚至觉得他们不配得到教化的人。 握着沙盗头领锐利的弯刀,内瑟斯的手指在刀锋上细细摩挲。这锐利的刀不仅没有刺伤他,甚至被他用两根手指就轻而易举的崩碎了。 我过去几百年都在干些什么? 我在流浪...不,我只是在浪费时间。而且不是我自己的时间,飞升者们的寿命几乎可称无穷无尽...我是在,浪费帝国最后的气数。 内瑟斯悲哀的发现,如果他当时不陷入疯狂,而是做出行动。那么阿兹尔王朝可能还不会覆灭的如此轻易,后续也会有东西留下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人们被各个城主统治,他们贪婪无度、胸无大志。只想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而不考虑到整个恕瑞玛。 好在,现在醒悟还不算晚。是的,我还有时间...... 内瑟斯转过头,看着那群颤抖着跪下的人们,只存在与古老传说中的犬首人走出了黄沙,他缓缓说道:“站起来,恕瑞玛的子民只有一个跪拜对象。” 28.拯救大兵亚托克斯(一)(1W大章) 法师站在一栋白色的独栋建筑外等待。恕瑞玛大多数的建筑都是由黄色的砖石建筑而成,这栋却不一样,他们花大价钱从外面运来了白砖。甚至还在门口摆上了两只巨大的象牙雕塑,很是气派。不过,现在里面正不间断的传来尖叫。 没过多久,提着染血灯柱的贾克斯便走了出来。 “线索断了。他们也不知道那些卵是什么,是几个月前一个外来的人出了大价钱要他们运送到其他地方的。还特地要求不允许用花园之城本地的商队。他们现在只能拿到一半钱,想要全部拿到手需要东西送到。这帮人就找了城里的下三滥去威胁赛斯比莱。” 何慎言微微侧头,透过敞开的大门看了眼屋内的景象,破碎的桌子与板凳,那些名贵瓷器散落一地的碎片上染着血。人们躺倒一地,有不少人正抱着自己的扭曲成一个诡异角度的手脚呻吟。 “看来我们闯入了一个事先布好的局里。”他幽幽地说道。 贾克斯赞同地点了点头:“是的,我也有相似的感觉。这一切都发生的太过于巧合了,而且恰好不给我们线索......” “线索?” 何慎言笑了笑,打断了贾克斯:“我们不需要线索,贾克斯先生。我这人很没耐心,尤其是在涉及到虚空方面。所以如果他们想跟我们玩侦探游戏就让他们玩去吧,我打算掀桌子了。” 还未等贾克斯理解他口中的掀桌子是什么意思,下午时分的恕瑞玛天空便骤然阴沉了下来。那炽热的阳光被大片的阴云遮蔽,轰轰雷声从里传来。花园之城的居民们担忧地看着天空,他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这一天真是多灾多难。 “这是什么?” “一个小小的天气魔法,没什么难的。”法师对他说道,随后踩了踩地面。商人的房子顿时倒塌,地面破碎,露出地下的一个仓库。碎石被诡异的力量浮在半空中,烟尘甚至也停止了,贾克斯清晰地看见了地下室里的东西,他将自己的牙咬得咯咯作响。 那下面是成群的虚空卵,已经成了规模。它们聚集在一起,生出粗大的紫色根结,就像是血管一般攀附在墙壁上。大批大批的人类被绑在下面,手脚被割开,根结上分出一些小小的管插进了他们的伤口之中,汲取着血液。妖冶的紫色光芒在整个地下室中随着卵的跳动忽明忽暗。 贾克斯顿时意识到了一件事,那群商人在骗他。那个所谓的外地人恐怕根本就不存在,而如果何慎言不在场,没有发现这件事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虚空卵就像是蟑螂,只要你看见一只,就意味着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有更多。这些商人在本地看上去颇有权势,甚至能做到绑架这么多人放在地下仓库里为虚空卵提供能量,搞不好那个城主也和他们有所勾结,死有余辜! “难的是杀了他们。” 法师接着说道,贾克斯突然意识到他话里的他们指的是谁了。是那些被绑起来当做养料的人,还未等他开口,法师便抢先了一步。他看着贾克斯的面具,坚决地摇起了头:“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但他们必须死。彼界之物...不,虚空对于凡人的污染是不可逆的,这点我比你清楚的多。” “你看不出来,贾克斯。但在我的视野里,他们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都被彻底污染了。他们现在所需要的不是治病的草药与柔软的床铺,而是一次仁慈的死亡。” 贾克斯感到口干舌燥,何慎言接着说道:“说点会让你更加震惊的话吧,就在刚刚,我扫描了整个花园之城的地下。发现这里的地下差不多已经被虚空生物掏空了,满是四处联通的洞窟。成群结队的虚空生物在里沉睡。” “他们为什么沉睡呢?是在等一个时机吗?” 何慎言耐人寻味地笑了起来,他明明是在笑,但那双眼睛里毫无笑意,只有冰冷的愤怒。理性与感性在他身上同时交织,天空中劈过一道闪电,金黄色的雷霆从天而降,被他握在手中。 法师仔细端详了一下自己手里这道散发着毁灭气息的雷霆,一言不发地将它扔了出去。 这道闪电划过天空,一直飞到了很远的地方。贾克斯不知道它会落往何方,但他现在迫切地需要找点东西击打一下。 何慎言转过身,他漂浮了起来。商人的独栋房屋破碎后的碎石被湮灭了,连同那些被埋在废墟下的护卫和商人们一起消失殆尽。那个肮脏的地下仓库彻底暴露在外,不详的、忽明忽暗的紫光不停地闪烁着,仿佛它们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下一秒,毁灭降临。 金色的雷霆再次从天而降,直直地打在仓库之中。那纯粹的毁灭将虚空卵与那些可怜的人一同化作了灰烬,法师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他们死得毫无痛苦。毕竟,他们在生前已经遭受了太多折磨。 恕瑞玛很大,四处都是城邦。如果虚空已经能够做到潜藏进如此之大的一座城市内,且让一些人类心甘情愿地帮助他们绑架自己的同类作为能量来源,这其中到底还有多少死难者?换句话来说,到底死了多少人? 何慎言没说话,他强迫自己停下了脑子里的某些危险想法。比如直接拉一颗星星落到沙漠里进行地表清除这种事,能做是能做,痛快也确实痛快。但那些无辜的、正常的普通人可就不这么想了。 他将自己在心中对虚空的危险评估等级默默地上调了一下,毫无疑问。虚空比彼界之物更加危险,目前尚不清楚它到底是不是它们的一员。但有一点很明确,彼界之物们可不想虚空一般会隐藏自己,潜藏进人类的族群中耐心发展以待时机。 他转头看了一眼贾克斯,说道:“你最好站稳了。” “什么?” 法师没再说话,他闭上眼。贾克斯突然感到脚下的地面在震动、上升。他开始以为是那些地下的虚空生物终于按捺不住了,可随后却发现不是这样。 是整座城市上升了。 花园之城,这座位于中心地带的明珠、绿洲。旅行者与商人不得不来的城市在今日飞上了天空。无数居民惊讶地发现他们离天空中的乌云居然开始越来越近,很快就有人发现,并不是乌云降落了。而是他们开始上升了。 跪拜、祈祷、哭泣开始蔓延。人们开始怀疑这是否是神祇的惩罚,但神明可不会花力气去惩罚不是一帮并非自己信徒的凡人。 在整座花园之城飞上天空后,何慎言一人漂浮在他脚下的那个深坑之上,注视着面前的场景,不发一言。 花园之城有多大?这个问题没人能说清楚,因为恕瑞玛并没有这么热衷于建筑方面的学者。不过,有一件事可以肯定。花园之城分外三个区,分别是城主居住的中心区,商人们居住的富人区与穷人、体力工作者和乞丐流氓们住在一起的棚户区。 城内的居民超过四千人,这对一个封建文明、生产力低下的文明来说已经算得上是一座大城市了。得益于他们特殊的地理环境,这里也鲜少与其他城邦发生战争。毕竟后面就是山,前面是无尽平原。就算是最疯狂的战争狂人也不会试图对这样的城市发起攻击。 除非他招募的法师能够移平山脉,但能做到那种事情的法师怎么可能会因为一点钱就甘心去给一个军阀卖命呢? “活见鬼,你们还真是擅长挖洞。” 法师不由得笑出了声,整个花园之城的地下全都被掏空了。这座城市的下方有着另外一座城市,只不过,不是给人类居住的。而是给那些可憎的异形居住的。 原先沉睡在坑道中的虚空生物们此时都醒了过来,法师仔细看了看它们的身体构造,发现它们的脑子只有核桃仁大小。这也就意味着这些东西不可能具有智力——它们甚至没有趋利避害这种生物的天性。 飞在它们上方的何慎言可没有掩饰自己的意图,它们非但没有任何害怕的反应,甚至有不少已经开始做出了攻击的前兆。何慎言看见一只战车大小的异形虫子背部棱形的粗大肢体亮起了光芒,一道紫色的光束便向着他飞了过来。 没有躲闪,光束还未接近他周身便被自适应触发的护盾抵消掉了。于是更多的光束从下方打来,比雨点还要密集,声势浩大,但依旧不起作用。 不,也不是完全没起作用。 何慎言伸手拦截一道刚刚向着他飞来的光束,他仔细看了看,自言自语道:“记录:危险等级再次上调。它们的进化能力无与伦比,只是刚刚与我接触就调整了远程手段的特殊属性。不光针对护盾提升了腐蚀效果,甚至还带上了魔力破坏的属性......真是夸张。” 生物兵器么? 深坑之中密密麻麻的虫海蠕动了起来,千百万双复眼盯着空中的何慎言。它们的数量难以估计,但法师只能感到一个意志在它们身上盘旋。一个充满了恶意与贪婪的意志,除了纯粹的邪恶之外什么都没有。 那个意志躁动了起来,数千只虫子被凭空碾碎。它们都是小牛犊大小,前爪的利刃上泛着寒光。破碎的身体与体内腐蚀性的血液仿佛发生了什么其他的变化,很快,一个借由虫子尸体组成的拼装巨虫就出现在了深坑之中。但这点损失对它们来说简直微不足道。有更多的虫子从那深坑中联通四方八方的坑道里爬出,不一会就补上了缺失的部分。 “...还能这么玩儿?你们是乐高积木吗?” 摇了摇头,他开始下一步测试。知己知彼是非常有必要的,虚空对他来说可不是彼界之物那种老对手。他必须对这种东西有充足的了解才能说有底气完全消灭它们,毕竟一个有准备的法师和一个准备不足的法师是两种生物。 那个巨大的虫子咆哮了一声,它的外表是由无数只虫子的尸体拼装而成的。那些恶心的粘液不停的滴落而下,看上去极为恶心。它张开狰狞的口器,从内里伸出一截粗大的触须,顶端的部分即为尖锐,带着庞然巨力朝着法师袭来。 “铛!” 触手打在法师的护盾上,发出金铁交加之声。只这一下产生的反作用力就让深坑中的许多虫子甲壳爆裂开来,法师却丝毫不受影响,除了他更加阴沉了一些的脸色。 “记录:战斗智慧十分出众,发现能量攻击对我不起作用后立刻改变了策略......目前尚不清楚它们由尸体组成的这种拼装物是否还能有其他形态,但我对此持肯定态度。触须力量极大,初步估计应该和浩克差不多......唉,我在说些什么?浩克的脑子都没虫子好使。” 毫无诚意地给浩克道了个歉,布鲁斯·班纳始终没法掌控他身体里的那个小孩子脾气的巨人,这点是他最大的缺陷,也是他毕生与之抗衡的事。 回到目前的问题上来。 这个拼装体不仅仅只有威力巨大的物理攻击,它的獠牙、爪子和那粗壮的满是甲壳的尾巴并不是摆设。最重要的是,法师想不到除了洗脑以外还能有什么办法让凡人士兵去面对这样的敌人。 想一想,你的长官给你发了一身皮甲与长剑。然后把你扔到这虫海里叫你去和这个差不多十米来高,由虫子尸体组成,冒着紫光浑身粘液的怪物作战,你会答应吗?这样一个东西出现在凡人战场上,对士兵们的士气伤害是无可估量的。冷兵器时代的军队在对付这种完全没法战胜的对手时,八成会四散奔逃。 凡人们并非不见得没有甘愿赴死的勇气,但大多数人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有价值。面对自己完全无法战胜的对手还要上去送死,那不叫勇敢。 叫愚蠢。 他一边想着问题,一边单手捏碎了这个构造体。目前看来这些虚空生物还没能让他动用大威力法术的,光凭精神力触须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更何况,他其实刻意没有用法术。 法师飞在天上耐心地等了一会,这些虫子没让他失望。倒下的拼装体再度溃散开来,数不尽的虫子构成的海洋疯狂的蠕动起来。 它们开始蜕皮,表层那紫色的坚硬甲壳一点点地开裂了,从中飞出一个个体态更加轻盈,在尾部有着尖锐毒针且能够飞行的虫子来。只有那同样的、对称的六只复眼依旧相同,其中那恶意的光芒依然毫不掩饰地看着天空中的法师,贪婪地注视着他。 铺天盖地的虫群向他飞来,开战到现在不过短短十分钟。它们已经进化出了对能量护盾的打击,合体组成高阶生物与散开后吞噬同类尸体进行进化这三种功能。法师早就预料到它们会学会飞行,但有个问题随之而来。 它们到底是‘学会’了飞行,还是从一开始就会呢?只是到了某个时间与某个场合,这些储存在它们身体中的信息就被再次调用了。 何慎言眯着眼,召出了火焰。虫子们的攻势暂时停滞了下来,它们完全没法接近法师。只要挨上那么一丁点火焰,就会在短短数秒内被彻底焚烧殆尽。虫群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很快,它们便再次采用了新的策略。 在法师的背后,它们以为的人类视觉死角处。有一批新的虫子开始蜕皮,转化为会飞的品种。随后它们一层一层地将自己与同类包裹了起来,形成了一颗巨大的虫石,飞上了天空,朝着法师袭来。火焰再度喷涌而出。 虫石表面的那层虫子很快就被焚烧殆尽,内里也并未撑多久。眼见着这颗石头很快就要被完全烧没,内里突然飞出了一只通体银色的虫子。它穿过了那些对自己的同类来说如同蚀骨毒药的火焰,毫发无伤,尾部足足有成年男子手臂那么长的毒针朝着法师的护盾随着它的移动,朝着法师的护盾捅去。 “啪。” 一声轻响,精神力触须轻而易举地拦住了它。让它动弹不得。 法师仔细地端详着这只特别的虫子,他再次说道:“记录:第一次遇见火焰后很快就进化出了抗火性...好在我使用的火焰法术等级较低,目前看来它们对任何能对自己产生伤害的手段都具有极大的适应后进化的能力。不仅如此,甚至知道运用计谋让我分心,还知道在人类的视野之外进行阴谋。” “总结:完美的生物兵器。虽然不知道是谁设计出这种东西的,但它肯定不是自然诞生的。” 是的,法师已经确认了这一点。 虚空不可能是自然诞生的东西,到了这一步,基本可以去除掉它们与彼界之物有关系的可能性了。坦白来说,彼界之物们固然同样难以被凡人们直视,且所到之处除了腐化与吞噬别无其他,但它们起码每种都有明显的弱点。而且不会像虚空这样,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针对敌人的手段连续进化。 任何自然诞生的生物都不可能做到这点。进化是很讲究的过程,在生命的长河中,进化每一个部件都需要漫长的时间作为堆叠。而且大多数生物都是处在什么用的环境就选择什么对自己有利的进化。但他在虚空身上看不见这点。 它们的尸体可以当成卵,方便随时补充兵源。根据法师目前的猜测,它们不止吃人,也吃任何其他的东西,甚至包括石头。它们懂得隐藏行踪,懂得使用计谋,战术智慧比浩克都强,而目前看来...它们的进化能力似乎是无穷无尽的。 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扔在蠕动的虫海,已经得到足够情报的法师伸出手,天空中那不断沸腾的乌云逐渐散开。那些漂浮在天空中的花园之城的居民本以为事情结束了,那位降下神罚的神明终于结束了他的惩罚,他们欣喜如狂,却又发现天空黑暗了下来。 从那骤然暗下来的天空彼端,地平线的尽头缓缓升起了一轮明月。月光温和地抚慰着他们担惊受怕的心灵,不少恕瑞玛人哭着流下泪了,那景象实在太过美丽。有更多人则更加虔诚的跪拜了下来,兴许在这一天过后,花园之城会多出一个信仰月亮的教派也说不定。 但这些温和的月光对地底那无穷无尽的虫海而言,却是毁灭的开端。看似无害的月光只要照射到它们身上便会直接将它们分解,还来不及进化出对应的措施,这里的数千万只虫子便在顷刻之间融化成了粘液,填满了整个深坑。 粘稠的黑色液体不断泛起气泡,咕噜咕噜的沸腾了起来。月光依旧照射着它们,没过多久,就连这些粘液都消失殆尽了。只剩下还散发着莹莹紫光的地下深坑与洞窟还存在原地,但很快,它们也开始逐渐消失。 那些被异质能量污染的土壤和被虫子们打通的坑道开始一点点恢复原样,污染被清楚,坑道被填平。直到来自虚空的最后一点影响都被法师彻底抹除干净后,他才将花园之城放了下来。 地动山摇之间,城市再度归位。何慎言没去管那些居民的想法,他此时还有要紧事去做。他一个闪烁消失在原地,来到贾克斯的面前。这位战士从城市升起开始就一直在边缘处观看法师的操作,也只有他被允许观看。其他的凡人,何慎言都用了点别的手段让他们没刻意往脚下看。 不然的话,今天城里可能会多出一堆疯子。 “如何?”何慎言问道。 “......你是指什么?” “你对虚空的看法。” 贾克斯沉默半响,才接着说道:“它们...变得更加恐怖了。当年瑟塔卡与飞升者们和它们战斗时,它们虽然也能进化,但从未像刚刚和你作战时那样一分钟便进化一次。” 何慎言皱起眉:“你提出了一个有趣的事实。” 他思索了一会,接着说道:“我有个想法,贾克斯。有没有可能它们并不是主动进化?” “什么?” 再次陷入研究状态的法师兴奋了起来,他没管贾克斯,自顾自地接着说了下去:“你提醒了我,这的确是被我忽视的一件事。它们会不会是遇强则强?如果这样,那么策略就可以改变了......是的,而且这也说得通一些事情。如果虚空真的如此强大,它们完全没必要等待!我陷入灯下黑了。” “是的,贾克斯。它们是遇强则强!” “什么?什么?你在说什么?”贾克斯完全被法师搞迷糊了,他连问了三遍,何慎言才停了下来,语速极快地对他解释道。 “它们并不是主动进化,而是被动进化。因为它们面对的是我,所以它们才能够进化的这么快。但如果面对其他人,虚空就远远没有这么可怕了。” 勉强理解了他在说什么后,贾克斯问道:“呃,虽然我明白了你在说什么。但这有什么意义吗?我的意思是,既然你如此强大......” 他没说出后半句,但何慎言知道他想要说些什么。 法师只是淡淡地回答:“是的,我是可以在今天就完全解决虚空——当着恕瑞玛所有人的面。他们会看到一个法师不停的出现又消失,将他们的城市抬起,把地底那些恶心的虫子一扫而空。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贾克斯的大脑短路了一瞬间:“可是,你不是一直在与虚空做斗争吗...?” “你搞错了一点。我的确要消灭它们,但它们还称不上是我‘斗争’的对象。更何况,这是你们自己的麻烦。” 他说的没错。 贾克斯在内心说道。 这是艾卡西亚放出来的恶魔,即使这个国度已经毁灭,仅我一人存在于世,那也是艾卡西亚惹出的麻烦。必须由艾卡西亚人解决。 穿着紫袍的战士放下手里的灯柱,诚恳地弯下腰,鞠了一躬:“我为我的言语向你道歉。你说的没错,这是我们的麻烦,你并没有义务出手相助。” “很高兴你能理解这一点。但我很乐于出手帮忙。” 贾克斯这下是真的被他弄迷糊了:“等等,你不是说...?” 何慎言叹了口气。 “怎么?你们这些舞刀弄枪的战士都是一根筋吗?这么简单的问题难道还要我说出来?是的,我是不会替你们做完所有的事。但如果我袖手旁观,看着你们和这些东西战争,那我还算个人吗?” ------------------------------------- “不,不对,重来。” 犬首人低下头,他过分高大了身躯即使是坐在矮凳上都能让脑袋碰到帐篷顶。他伸出手,指着沙面上的那行数字,对这大帐篷里的十几个孩子们说道:“注意,算术是我们科学的起点。你们是对数学有天赋的,因此我才会教授你们。我没有更多要求,只有一点:认真。” 他擦掉那行数字,用手指写下一行新的:“现在,谁能告诉我,十五减去十三,是多少?” 孩子们冥思苦想,半响都得不出答案。内瑟斯叹了口气,他换了一种方式。 “好吧,假如我给你们十五块饼,你们吃掉了十三块,还剩多少?” 很快,异口同声的二便在帐篷内响起,内瑟斯点了点头。他那张犬面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地微笑。他写下五道非常简单的加减算术法,嘱咐他们在今晚睡觉前每个人都要得出答案后,便离开了帐篷。 一个年轻人很快就迎了上来,他面带崇敬地看着内瑟斯,就连自己的腰都挺得更直了一些:“大人!我们已经完成了今天的训练!” “很好,城墙修建的如何了?” 提到城墙,年轻人止不住地笑了起来:“非常好!大人,我从未想过,能以那样的方式运送石头,并打磨它们建造城墙!有了这些,我们再也不用睡在荒郊野外了。” 只不过是一些简单的、最基本的造物而已...他们就高兴成这样。这些孩子甚至连算术都不会,这在阿兹尔王朝时根本无法想象......天呐,这些年,我究竟在做些什么? 摇了摇头,内瑟斯将这个问题移出自己的脑海。他问道:“农作物情况如何?” 他不问这个还好,这个问题一问出口,年轻人都快给他跪下了。 他就连声音中都带着颤抖:“您交代下来的事情,我们当然会万分重视!” 内瑟斯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严厉地说道:“除了皇帝陛下,没有人值得你们的跪拜,就算是我也不行,明白了吗?那只不过是我用法术造出的清泉与泥土而已,种子都是你们自己提供的。我也没有帮助你们耕种它们,最终收成如何,还是要看你们自己。” 说完这些后,他摆了摆手,示意年轻人自己忙自己的去。他便在这个小小的城镇里闲逛了起来,一路上任何看见他的人都对他恭敬的行礼。如若不是内瑟斯三天前因为他们看见他就跪拜这件事发了火,相信今天他得到的就不是鞠躬了,而是走到哪跪倒哪的待遇。 他在救下了那只商队后,带着他们离开了危险的平原。随后又遇见了几只小小的拾荒者部落,当从神话传说中走出的犬首人站在他们面前时,这些人立刻便服从了他的命令。尽管他们甚至不知道犬首人吩咐下来的命令有什么含义也是如此。 内瑟斯带着他们找到了一处远离人烟的沙丘,他使用法术沟通地下的水源,模仿着清泉镇,也使得这个聚集地有了用不完的水。接下来是可供耕种的泥土与能够作为城墙的石头,他还教授他们中的年轻人如何使用刀剑战斗。同时也没忘记那些孩子们的教育问题。 “分身乏术啊。” 内瑟斯叹了口气,他一个人想要完成恕瑞玛的复兴几乎不可能。但他仍然愿意一试。 他走出还未建好的低矮城墙,眯着眼看着沙丘脚下的平原,不知心中作何想法。直到那地平线上缓缓冒出两个人影时,内瑟斯握紧了权杖。他们走的很快,没多久就到了他面前。 是那个法师,和一个穿着紫袍的战士。 “你好啊,我们又见面了,朋友。” 那个法师笑眯眯地说道,另一个战士一声不吭,他手中的灯柱顶端燃烧着的烈焰让内瑟斯的目光颇感刺痛。 “这是什么?”他问道。 那个战士说道:“这是艾卡西亚最后的遗物,永恒烈焰。” “你是艾卡西亚人?” “如假包换。” 贾克斯本以为这个飞升者会立刻与自己开战,但他并没那么做。甚至显得颇为冷静,在得到贾克斯肯定的回答后,他还苦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 “噢,请原谅。这场面实在太过好笑了,不是吗?艾卡西亚灭亡了,而恕瑞玛也在几百年后同样不可避免地走向了衰落。现在,我与你。两个古老帝国的最后荣光在面对面的谈话,却没有动刀动枪,这难道不好笑吗?” 贾克斯摇起了头:“笑话本身很好笑,飞升者。但我笑不出来,你知道虚空吗?” 内瑟斯收敛了笑意,重新归于平静:“我当然知道。” 贾克斯点了点头。 半小时后,沉默的内瑟斯摇起了头,浑然一副被敌方打野中单甚至辅助轮流gank打到0-7后准备摆烂的模样。 他的声音听上去也如同哀鸣:“现在的恕瑞玛,怎么可能有实力准备一场战争?” “那是你们的问题。”何慎言淡淡地说:“你不是飞升者吗?我相信对你来说,摧毁这些凡人的抵抗轻而易举。只要你能联合起他们,虚空也并非是多么可怕的敌人。” “是的,我当然可以武力征服他们。但...” 贾克斯接过了话:“现在不是你愿不愿意的问题,犬首人。虚空可不会和你讲道理,这个问题迫在眉睫。如果你不打算联合所有的城邦,那么等待他们的命运只有毁灭一途。” 内瑟斯的理智告诉他,贾克斯说的是对的。但他还是叹着气:“我要怎么说服那些顽固的城主,让他们相信我,虚空的到来?” 何慎言忍不住笑出了声。 “让他们相信你?你需要他们的信任吗?你要的只是他们手上的士兵,而不是他们的信任。等到对付完虚空,你再和他们玩你那一套和平征服也不迟。只要结果是虚空被击败,过程和手段如何有谁在乎?” “拯救你,与你何干?” “......只有我一个飞升者,做不成这件事。” 内瑟斯抬起头来,他说道:“就算过去这么久,天神战士的传说依旧在恕瑞玛的大地上传颂。我不愿将和平诉诸于武力,而我一个人,显然无法说服那些顽固的城主。我知道他们的德性,因此,我请求你们给我一点时间。” “你想干什么?”贾克斯问道。 内瑟斯的犬面上露出一丝微笑:“你听过他吗?不,我应该问,你见过他吗?” “谁?” 贾克斯突然有一丝不祥的预感,他的预感是对的,果不其然。内瑟斯提出了一个与他有着血海深仇的名字:“亚托克斯。” 深吸了一口气,贾克斯言简意赅地问道,手中的灯柱已经蓄势待发了:“解释。” “他在飞升者中武力最为强大,就连瑟塔卡女皇也比不上他。同时,他对虚空的憎恨是绝对的,就算后来被称作暗裔也是如此。他也不像我这么...心慈手软,有了他的帮助,我们不仅可以直接......” “停一停,不是我们,而是你们。” 何慎言打断了他,法师说道:“我只负责场外援助,事情你们得自己来做。明白吗?我充其量也只会给你们提供一些...小小的帮助。” 他比出一个痛失韩国市场的手势。 真的要这么做吗? 贾克斯扪心自问,我真的要与我的敌人联手,去拯救他们的子民吗? 他看着自己灯柱顶端的永恒烈焰,又想起了艾卡西亚的风景。那是他再也见不到的风景,艾卡西亚已经被毁灭了。不是被恕瑞玛毁灭的,而是被他们亲手放出的恶魔毁灭的。可以说,艾卡西亚是自己毁灭了自己。 他当时就在场,却无法说动那些被虚空腐化后已经陷入了疯狂的法师与领主们。只能任由他们打开潘多拉之盒,即使他因为永恒烈焰这宝物的存在苟活到现在,这件事也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内瑟斯看到,紫袍战士一直紧绷着的身体放松了下来。听见他平静地问道:“我们在哪可以找到他?” ------------------------------------- 黑暗。 他拼尽全力想要呼吸,但完全没法做到这一点。肺叶与喉咙里感觉不到空气的存在,但窒息的痛苦却一直伴随着他。胸腔里的某些部分被紧紧的撕扯着,痛苦几乎将他整个人逼疯。 不,或许他早就已经疯了才对。 四肢与肌肉全都不听使唤。他不能动、不能呼吸、不能视物。黑暗中什么也没有,除了那片寂静之外,只有他自己的回音。 他听见自己的哀嚎,恳求与咒骂。但那全然无用,在过去的无尽岁月中,他这么做过很多次。没有一次得到过回应。 他开始回忆起过去。 我是谁?我是亚托克斯。我是超凡的天界存在,我是飞升者。我是瑟塔卡女皇军队的将军...... 随着回忆的推进,他仿佛又看见自己曾经的身形。高贵、完美、仿佛最坚定信念的化身。他的双翼宛如黎明时分破晓的金光,在大地上使得一切邪恶无所遁形。 他开始陶醉起来,是的,我是亚托克斯。我在每场战斗中都冲锋在前,真诚待人,领兵有方——等等,那之后呢? 他在黑暗中尖叫起来,他又看见了。血、泥土、以及那些丑恶的怪物。他与他的同胞在战场上与那些怪物誓死奋战,战争持续了一百年之久。这场战争改变了许多事情,不仅仅是艾卡西亚陷落了,飞升者们也被永远改变了。 他想起那个丑恶的称呼,那些高高在上,自诩为神明的该死星灵。他的牙齿开始咯咯作响,如果他还有的话。亚托克斯感到自己的心跳开始越跳越快,愤怒、憎恨。数不清的恶意在他心中汇聚,荡起风暴,最终让他嘶吼出声,发出口齿不清的吠叫。 活像一条落水的狗。 这样的折磨还要持续多久?他不知道。他被那些该死的杂碎用计谋锁在了自己的武器里,他甚至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陪着他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与折磨,甚至剥夺了他自我了断的能力。 在这永恒的监牢中,他又开始新一轮的咒骂与哭泣。但这于事无补,没有人会来拯救他,他被掩埋在深深的地下。 他哭泣着恳求,对着黑暗中不知是否存在的人恳求着,那副姿态甚至令他自己心生厌恶。但他又极为渴望一个人能将自己从这漫无边际的折磨中解放出来。 不管是谁都好...... 29.拯救大兵亚托克斯(二)(5K) 有关暗裔的传说在瓦罗兰大陆上并不罕见,这些堕落的天神战士互相争斗造成的余波即使是在几百年后依旧令人忌讳莫深。他们被封印进了自己的武器里,但很少有人知道他们被确切封印的位置——内瑟斯是其中之一。 犬首人在营地里耽搁了一段时间,他吩咐那些人不必惊慌,自己很快就会回来。随后便提着他的权杖与法师和贾克斯一起出发了。他们再次穿过了法拉杰赛的无尽平原,沙漠的气候在夜晚会变得寒冷无情。可三人都不是凡人,恶劣的天气对他们来说什么都不是。 “......在当时,王朝的统治者是阿兹尔陛下。他是一位贤明的君主,只可惜识人不明。王朝的崩塌或许在那一刻便已注定。” 内瑟斯一边行走,一边平静地对何慎言说着这些禁忌的秘辛,他看上去完全没有想要保守秘密的想法。贾克斯理解他,恕瑞玛已然毁灭,过去的秘密没有任何值得保护的必要。就像艾卡西亚一般,他的确也知道几个艾卡西亚古代宝藏的确切位置,有一个甚至还是他亲手所埋。 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宝藏是给活人用的。 法师点点头,他其实对这些历史并不是很感兴趣,只想知道古恕瑞玛帝国的魔法到底发展如何。他询问了这个问题后,内瑟斯沉思了一会。犬首人疑惑地问道:“在我看来,你在法术上的造诣早已登峰造极,恕瑞玛的魔法,你可能并不会感到满意。” “话不是这么说的,内瑟斯。” 法师伸出右手,恕瑞玛低垂的夜幕下,那些天空中闪亮个没完的繁星突然降下了点点星光,落在他的右手上。何慎言握紧右拳,再张开时,星光已经变成了一颗蓝色的宝石,在夜幕下散发着光芒。 “魔法是没有尽头的,我坚信这一点。就像这个我最近想到的新法术,牵引星光随后将它们凝结成为法术媒介。对于群星类别的法术有着非常好的亲和力。” “虽然我不需要这块宝石来为我与魔力之间添加一座桥梁,但其他人呢?我可以用这块宝石作为原材料做些新的东西,从而发展出更多的法术。这就是创造的乐趣所在,内瑟斯。” “一个法师永远不会嫌自己会的法术太多的,只会嫌弃太少。对知识的态度也是同理,什么时候一个法师如果失去了他对知识的渴求,那么他恐怕就离死不远了。” 一直沉默的贾克斯突然开口了,他接话道:“我同意。武技也是一样的道理,在我流浪的数百年中。开始一百年,我在弗雷尔卓德流浪,当地人对于巨剑与斧头的使用方式可谓是出类拔萃。而我在艾卡西亚学到的只有长剑与各类长兵器的使用方法。” “艾欧尼亚人擅长各式武器,他们本地也有不少我没见过的武器。比如他们那些特殊的长刀,对付没穿护甲的敌人非常优秀。” “就连比尔吉沃特那些粗俗的海盗们在短弯刀上的使用方法都值得我去学习,他们将自己的狡诈与无情融入到了手中的武器里。每一次挥舞之中透出的残忍都让我在心生厌恶的同时想要将这种方法融会贯通。” 贾克斯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或许这是一种贪婪吧,但我已经乐在其中了。” 何慎言笑了起来:“这可不是贪婪,真正的大师,往往都怀着一颗学徒的心。” 这场可以被归类为哲学范围的讨论让内瑟斯罕见地陷入了长长地思考,他过去也曾沉默很久,但那时的他一直在被脑海中来自过往的幽灵所困扰。 天刚刚亮起来时,他们抵达了内瑟斯所说的地方。 这里的景色与恕瑞玛其他地方的沙漠并无不同,一样的荒凉,一样的遍地黄沙。犬首人单膝跪下,他低下头,杵着权杖,嘴里念起了古恕瑞玛的语言,黄沙在他面前散开。露出下方的建筑物,地面开始震动,轰隆隆的声音不绝于耳。 等到这动静终于平息下来后,他们面前的景色已从沙漠变成了一座神殿。四根巨大的石柱立在地面上,刻着精致花纹的地砖依旧光亮如新,仿佛压根就没有受到任何时光侵袭一般。但那些石柱之间空荡荡的,原本应该挂着旗帜的地方现在只剩下残破的红布,在风中猎猎作响。 在这神殿的最中央,插着一把巨大的剑。不详的血色在那剑上蔓延,握柄的正下方便是一颗猩红色的、仿佛心脏一般正在跳动的东西。 内瑟斯以复杂的眼神看着这把巨剑,他缓缓说道:“这便是亚托克斯了。” 即使是与他有着血海深仇的贾克斯也不得不承认一件事:他对亚托克斯的遭遇感到悲哀。 这无关立场,而是战士之间的兔死狐悲。一个曾经无比强大的灵魂如今却被锁在自己的武器之中,失去引以为豪久经沙场的强大身躯,在黑暗中一个人渡过这么长时间...... 这不是一个战士应有的结局,他应该死在战场上。当然,如果是被我杀死,那就最好不过了。贾克斯想。 法师饶有兴趣地盯着巨剑,他笑了一声,不知为何却令内瑟斯感到有些毛骨悚然:“有趣的封印魔法,不过......你这样盯着人看,确实挺没礼貌的。”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一个令内瑟斯忍不住握紧权杖的人缓缓出现了。她从空气之中浮现,外表令人感到捉摸不透。 一头金色的长发绕着她的肩膀泄下,她外表年轻,但那双眼睛可不是。其中饱含沧桑与超出了她年龄的智慧。 一只是饱满的紫色,另一只却是薄暮的紫色。她穿着薄薄的丝绸长袍,过于鲜艳的色彩与沙漠显得格格不入,一根细绳系在腰间。上面挂着一把金色的钥匙,一条亮紫色的围巾缠在她的脖子上,末端宛如星光般的流苏在她的指间扭来扭去。 “你怎敢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内瑟斯发出一声狂怒的吼声,他的身形凭空涨大许多。暴涨到十米之高,皮肤之上燃起了能够直接燃烧灵魂的烈焰。黄沙形成的风暴与火焰在他周身缠绕,内瑟斯的双眼中只余杀意,他那同样变得巨大的权杖上亮起黑光,朝着那女人扑了过去。 女人轻笑一声,身形消散。内瑟斯势大力沉的一击砸在了地面之上,这一击直接蔓延了数百米,让大片大片的黄沙汽化。 “别那么生气,内瑟斯。我们的交易不是很成功吗?” 她再次出现,笑意盈盈地问道,却只得到犬首人更为愤怒的吼叫,他再次朝着女人扑来。这次,她打开了一道传送门,将内瑟斯传送了进去。法师抱着手,冷眼旁观看着她的所作所为,只有面上的表情能表达出他深深的轻蔑。 女人转过头来,对何慎言弯腰行了一个礼:“你好呀,陌生的旅者。” 她抬起头,面上的笑意依旧浓重:“我想与你做个交易,如何?” “不怎么样。” “别这么着急嘛,听完我的条件——咳啊!怎么可能?!”她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法师的身形一个消散消失在原地,用的是与她之前消失完全相同的方式。随后她的腹部就挨上了重重的一拳,女人倒飞出去,身体在神殿的地砖上滚了好几圈。 许久未曾感受到的疼痛让她眉头紧皱,她几乎都快忘记了这种陌生的感觉。那股抽痛令她的面色止不住的苍白了起来。这还没完,一股陌生的魔力在她的体内横冲直撞,开始破坏起她稳定的身体构造,甚至令她无法专心思考。 但最令她无法理解的是,他是怎么碰到自己的? “想不通吧?” 女人抬起头,法师那张英俊的脸就在她上方,俯视着她,还带着微笑:“我本来就打算去找你们一趟...只是没想到你居然敢先来找我,这倒是意外之喜。” “暮光星灵,麦伊莎。你是叫这个名字,没错吧?” 麦伊莎没有回答,她试图沟通星界的能量来远离这个危险的凡人,但却并没能成功。那些以往如臂指使一般的星界能量在此时纷纷离她远去,甚至连理都不理她。而随着她的尝试,另外一股剧痛从她的脑中传来,令她发出了一声痛彻心扉的尖叫。 “你杀不了我...”在剧痛的间隙,她喘着粗气,毫无形象地说道。 “是吗?”何慎言摆出一副十分惊讶的表情,充满了嘲讽。 “我对你的智力持怀疑态度,另外,也对你们这个族群的未来表示深深的担忧。你怎么说得出口这么弱智的话?”他一边说话还一边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难道你感觉不到我在你出现的一瞬间就布置好的那些禁制法术吗?你现在已经失去了使用魔法的能力了,麦伊莎女士。你只是一条等死的鱼而已。” 他停顿几秒,又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哦,我明白了。你只是单纯的没有脑子而已,我差点忘记了你们这类由纯粹能量构造而成的生物,在给自己捏造身体时是永远都不会记得给自己捏一个脑子的,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 何慎言貌似诚恳地道了歉。 法师刻薄的话语没有让麦伊莎动怒,这甚至连辱骂都算不上,可他一语道出了星灵们的本质,这令麦伊莎神色巨变。 星灵们在凡间有着无数传说,巨神峰上的拉阔尔人对他们的信仰最为虔诚。凡人们觉得他们是星界中那些星星的化身,是强大的古代生物,是超出凡人理解的高贵存在。 但实际上,麦伊莎自己清楚他们的本质。 “别惊讶了,你这个白痴。你好歹也算得上是个法师,为什么在动手前连哪怕那么一个防护法术都不释放呢?说真的,你就算是放个最低等级的自动触发护盾我都当你努力过了。你那发育可怜的脑子里不会除了阴谋诡计组成的粪水就什么也不剩下了吧?” “按道理来说,活得越久,智慧越深。可在你的身上,我只看见了浅薄无知、狂妄自大与甚至比不过菜市场讨价还价的妇人的恶毒心性。在巨神峰上当星灵操控凡人们的命运很好玩吗?我看你是把自己也玩进去了。” 麦伊莎竭力维持着自己身为星灵的气度:“你的言语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法师。我们还可以好好谈谈,趁着——” “那这样呢?” 法师轻笑出声打断了她,他上前就是一脚踹在麦伊莎的脸上,还用脚狠狠碾了两下。 “你怎么!你怎么敢?!” 她竭力维持的虚伪气度在顷刻间崩塌,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狂怒的扭曲表情。被人踩头这种侮辱级别虽然比不上基头四,但也差不了多远。 只可惜,她现在除了无能狂怒什么也干不了。 “我就是敢,而你对此毫无办法。怎么?你要用眼神瞪死我还是打算靠你喷出的口水淹死我?你这肮脏的虫子,就连人间的一颗石头都比你来的高贵。噢,顺带一提,你没用魔力整容前的样子真是丑的连虚空虫子都自愧不如。” “你翻看了我的记忆?!” 麦伊莎最后的尊严也被狠狠撕碎,她头一次感到畏惧与耻辱,甚至濒临崩溃。如果这时有面镜子的话,她会发现,原来她此时脸上的表情与那些被她玩弄的无辜凡人别无二致。 “是的,就像是看一本书那么轻松——我换个说法吧。就像是你愚弄那些凡人一样那么轻松。” 何慎言依旧在笑,但他的眼中却毫无笑意。 他早就知道了巨神峰上的那些星灵的存在,每到一个新世界,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精神力触须扫描全世界。符文之地的强大存在有很多,星灵们算得上其中最强的那批,只可惜,他们做的全都是腌臜之事。 西索恩都不干这么没品的事情。 让我来告诉你,暮光星灵麦伊莎在她过去的漫长生命中都做了些什么吧。 古恕瑞玛帝国的崩塌,是她一手造成。理由很简单,只是为了好玩。这类事件在何慎言的认知中并不少见。 许多活的太久力量太强没事干的长生种都喜欢给自己找点事干,他们一般都会选择在凡人身上找乐子,这也是为什么古一在当上了至尊法师后第一时间开始找那些强大存在谈人生。 但麦伊莎的没品程度...我要怎么形容呢?就像是那个著名的没品笑话。 一个小女孩问她的妈妈:“妈妈,什么是没品笑话啊?” “哦,很简单,孩子。你看到街道对面那个没有手的叔叔了吗?过去让他给你鼓个掌。” “可是我是个盲人呀,妈妈。” “这就对了。” 没品笑话,也被称作地狱笑话。意为笑了就下地狱,而麦伊莎天天都在干这种事。她发现了虚空,将这个在星海之间遨游的种族扔到了瓦罗兰,也就是艾卡西亚人的城市下方。随后与那些护国心切的艾卡西亚人沟通,蛊惑了他们。让他们释放出了虚空。 古恕瑞玛帝国因此而元气大伤,接近崩塌。无数的生命死去,不管是军人还是平民。又或者是飞升者。而她做这一切的原因,不是什么想要帮助可怜的艾卡西亚人抵御来自恕瑞玛的进攻。 她只是为了好玩而已。 何慎言看过了她的记忆,麦伊莎对凡人们的态度就像是对待蚂蚁,兴致来了就喂点东西他们吃,如果当天心情不好,或者有点别的念头,就会将他们玩弄至死。 麦伊莎颤抖着说道:“你和我,是一样的存在...你甚至比我更强大,你为什么要为了那些凡人做到这种地步?!他们只是些愚蠢无知的渺小存在!我们可是神明——” “———不,我不是。神明可不是个好词。” 法师淡淡地回答她:“从始至终,我都把自己当成人类的一份子。我从来没想过去压迫玩弄我的同胞。这就是我和你们之间最大的不同。” 麦伊莎凝视着他,突然发出一阵刺耳而空洞的笑声:“虚伪!你这虚伪的人!我不相信你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会忍得住不去俯视他们!” “或许有吧。你说得对,我的确挺高傲的,这点我自己也清楚。但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呢?” 法师松开脚,他蹲下身,看着暮光星灵,缓缓说道:“我的性格有缺陷,这点我从不掩饰。但人类都是如此,没有人是完美的——这点你一定不懂吧,麦伊莎。另外......” 他笑了起来:“你等待的救援怎么还没来?” “他们不来了吗?你的同胞看着你被我踩头、侮辱。甚至封锁掉沟通星界能量的能力,他们居然都对此无动于衷?” 何慎言再次抬起脚:“让我来告诉你一个事实好了,麦伊莎。你们什么也不是,我会毁掉你的形体,让你回到星界去。你就在那儿等着吧,和你的同类一起等着——等着我来找你们。” 一声轻响,麦伊莎的头颅被他踩碎了。阵阵星光飘散在清晨的恕瑞玛阳光中,缓缓消失了。 “......那还真是让人印象深刻。” 旁观完全部过程的贾克斯走到他身边,说道。 “你指的什么?” “所有。不管是你对星灵的话,还是她的毫无还手之力都让我印象深刻。” “哈。”何慎言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笑声,他说道:“你不会同情她吧?” “......我看上去像是个白痴吗?” 贾克斯纳闷地挠了挠头,不明白法师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何慎言哈哈大笑起来,接着说道:“只是个玩笑而已,现在,让我把我们那位犬首人朋友弄回来吧。” 30.拯救大兵亚托克斯(完)(5K) 他打了个响指,内瑟斯从天而降,落在沙漠之中。他落在地面上,令大地位置震颤,犬首人狂怒地咆哮着,举起手里的权杖,四处张望着,寻找着麦伊莎的身影。 “停一停,内瑟斯。她已经走了。”何慎言对他说道。 在确认了自己的确没再感知到那表子的气息后,内瑟斯散去了身边不停旋转的烈焰与黄沙,恢复了原来的体型。他有些闷闷地说:“她把我扔进了两扇不停互相从传送的传送门之间,我就那样一直在门里来来回回......” “啊,没事。我曾经认识的一个人有过和你差不多的遭遇。他在高空中被人用传送门不间断的下落了二十分钟。” “是吗?那后来呢?” “后来他被一个有着地垄沟下巴的紫色番薯打了个半死,现在少了条腿,半身不遂。被他哥哥拖着到处漫游。” 内瑟斯不知应该如何评价,他转移了话题:“麦伊莎呢?” “被我扔回星界了,过段时间我会去拜访他们的。至于现在...是时候把我们这位困在巨剑里的朋友放出来了。” “你知道如何解除封印?”内瑟斯诧异地问,不过,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出乎意料的是,何慎言并未说什么别的,他只是淡淡地说道:“是的。” 他走进那把巨剑,伸出手贴在了剑身之上。 巨剑开始震荡,发出诡异的嗡鸣。 ------------------------------------- 他在黑暗中尖叫,一如既往。 亚托克斯拒绝想起自己刚刚回忆起的画面,他在刚刚再一次回忆起了自己曾经的模样。满心的怨憎几乎将他淹没。我曾触摸过星辰...而如今...我却被锁在这里!锁在自己的武器里! 他又哭又笑,活像是个疯子。又或者,他其实早就是了。 亚托克斯在黑暗中疯狂地怒吼起来:“麦伊莎!你这个————” 他说出一长串没法翻译过来的古恕瑞玛脏话,随后重复了上百句自己要将她砍断切开剁碎之类的话,说道最后甚至接近于呓语,像是自己在和自己说话。 “是的...我要把你砍断、切开、剁碎......” “好吧,虽然听上去很不人道,但考虑到你经历的事和你要实施的对象,这倒也不怎么坏。”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亚托克斯对此毫无反应。他依旧喃喃自语着,像是根本就没听见何慎言的声音。就算法师又和他打了一遍招呼也是如此。 何慎言的精神体耸了耸肩,他直接了当地击碎了缠绕在亚托克斯身上的黑暗,将他从这个特殊的监牢中带离了出去。 “啊——!” 看着阳光,亚托克斯尖叫起来。他往前走了几步,无力地跪倒在地。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个飞升者,而是一只路边的流浪狗。他颤抖着用手遮挡住自己的面容,那些阳光几乎把他逼疯掉了:我怎么会看见阳光?我出来了吗?还是我又做梦了? 他又哭又笑地跪在原地说着些没人听得清的话,那副模样让一旁的贾克斯再次挠了挠头。 内瑟斯目光复杂的看着自己的前辈,这个在古恕瑞玛帝国中地位崇高的飞升者首领如今的模样依旧高贵。他跪倒在地也有三米高,金色的面甲与背后的羽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内瑟斯知道,这是何慎言的手笔。 亚托克斯高贵的形体应该早就被毁灭了才对,但他如今的模样却符合人们对于他的一切想象。那威武而神圣的样子正是千百年前的飞升者楷模。 只可惜,他除了跪在地上哭嚎尖叫之外,什么也没做。 内瑟斯侧开脑袋,对何慎言低声说道:“他这是怎么了?” 法师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内瑟斯:“我以为你清楚这件事——他疯了,不然呢?” “好好想想,如果把你扔到一个不能活动、甚至不能呼吸的监牢之中上千年。你每时每刻都得回忆起自己过往的荣光,因为这是你唯一能够打发时间的方式。但你每回忆一次,现实与那些黑暗就会越沉重的打击你一次。” “说实话,他只是有点疯,我都开始惊讶了。”何慎言耸了耸肩,说道。 贾克斯将灯柱抗在肩膀上,随意地说:“所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看样子我的老对手已经疯的不像样——噢,他站起来了。” 听见了贾克斯的声音,亚托克斯仿佛回忆起了什么一般。他转过头,看着贾克斯缓缓站了起来,伸出手握住了旁边的巨剑。下一刻,他出现在贾克斯面前,两人的对比极其强烈。一个堪堪一米九,另一个却是站起来足足五米高的庞然大物。 “是你!艾卡西亚人!来!与我相会于死地!” 那把巨剑轰然下砸,地动山摇之间却没能伤害到贾克斯一点汗毛。他算好距离,微微侧身一个后跳便躲过了这一击。亚托克斯现在毫无章法的攻击在他眼里满是破绽,不过,他没有选择挥动灯柱。 他无奈地看着法师与犬首人:“嘿,你们不打算帮帮忙吗?” 正当他说话的间隙,亚托克斯疯狂地怒吼了起来,他背后的双翼扇动,激起狂风:“看着我!来!战!你这早已死去的幽灵!来让我感到痛楚吧!这样我就送你上路!” “看来他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彻底疯了,正在与自己记忆里的对手作战。”内瑟斯幽幽地说道,他不免为亚托克斯感到悲哀。对任何飞升者来说,这都不是个应该的结局。 即使他们曾经因为内战波及整个大陆也是如此,再怎么说,他们也曾抗击虚空,保护世界。这不是英雄应得的待遇。 贾克斯再次躲过巨剑的锋刃,他肩膀下沉,轻轻一跳,与亚托克斯对齐了视线。趁着他旧力未去之时,抡圆了手中的灯柱,狠狠地打在了亚托克斯的脸上。 这势大力沉的一击让握着巨剑羽翼金黄的战士怔住了,他呆呆的站在原地。贾克斯轻巧地落地,扛着灯柱,随意地问道:“嘿,你到底还要不要打?干嘛站在那儿?” 亚托克斯的手颤抖了起来,止不住的那种。他再次跪倒在地,从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声响,整个人像是得了癫痫似的抽搐个不停。 贾克斯嫌弃地想要走到一边,却被他拦住了去路,贾克斯连忙举起灯柱,但亚托克斯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到了情人,令他不寒而栗。 “你,你真的存在?”亚托克斯小心翼翼地问道。 “......唉,我说,老兄。你是被关傻了吗?我当然是真的!”贾克斯不耐烦地回答:“你到底还要不要打......?等等,你什么意思?” 亚托克斯指着自己的脸:“来!再打我一次!” “......啊?” 贾克斯一时间甚至觉得自己听错了,但亚托克斯又说了一边:“没听清吗?!你这该死的紫色虫子,快点用你手里那根牙签似的武器打我!快点!” 他说到最后又怒吼了起来,贾克斯面罩下的脸满是嫌弃。他的灯柱上亮起了金色的光:“好吧,这可是你自找的,你这疯子......” “砰!” 贾克斯用他手里‘牙签似的武器’一把打在亚托克斯的脑袋之上,那金色的能量显然不是花架子。这一下让亚托克斯被打的躺倒了下去,他怔怔地看着蓝色的天空,感受着那份真实的温度,许久都没有动弹。 我该不会把他打死了吧? 正当贾克斯开始怀疑这件事时,躺倒在地的亚托克斯却毫无形象地哈哈大笑了起来,那空旷的笑声在沙漠之中传出去很远。 ------------------------------------- “向您致以我最诚挚的谢意,阁下。” “举手之劳而已。” “待到我们回到太阳圆盘!您会成为帝国最尊贵的客人!我以我的剑起誓,黄沙与烈日便是见证者!”亚托克斯低下他的头,举着手中的巨剑郑重其事地说道。 他的体型太大了,声音也如同洪钟大吕。法师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从亚托克斯意识到自己真的脱困后,事情的发展方向就开始朝着某个诡异的方向一路狂奔。 他先是花了半小时赞美瑟塔卡女皇,然后又花了半小时疯狂的感谢着何慎言,选择性的忽略了内瑟斯与贾克斯。但如果只是这样到也罢了,可偏偏他说话非常喜欢引经据典,还特别喜欢时不时就来一首长诗,比起战士,他更像是个哲人与诗人。 看着恕瑞玛的天空,亚托克斯会一展身后的羽翼,然后举着双手开始赞美起天空:“即使经过如此多年,恕瑞玛的天空依旧如此耀眼!” 路上走过沙丘,他会看着仙人掌,然后走近了温柔的抚摸。甚至就连脚下的黄沙他都不放过,一路上他做了十三首长诗,有八首是关于黄沙的,文绉绉地用词让何慎言咂舌了好几次。就连内瑟斯都没法忍受他了,悄悄地和他拉开了距离。 至于贾克斯...... 他现在十分后悔自己为什么当时不再打狠一些。 看着他这样,内瑟斯似乎是终于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他主动走到亚托克斯身旁,开口说道:“将军——” 亚托克斯一摆手打断了他:“——你是哪个部队的?由谁带领?” “...我并非军人,将军。” 亚托克斯像是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一般哈哈大笑起来:“你很幽默!小子!但飞升者们都统领着军队,在帝国的鼎盛时期,每个飞升者的身后都有着一万名凡人士兵!啊,凡人...虽然弱小,可他们却是帝国之基石。” “...我真的不是军人,将军。” 亚托克斯不笑了,他银色的面甲上反射着阳光。突然,他对着内瑟斯的脖颈挥动了手中的巨剑,恶风袭来,犬首人却不闪不避,因为他的权杖早就挡在了巨剑挥来的路线上。 “你还说你不是军人?如此精湛的武艺!啊,我明白了。你还没有履职,是吗?没有关系,你会成为一个好士兵的!”亚托克斯又哈哈大笑起来。 内瑟斯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有必要提醒您,将军。瑟塔卡女皇早已死去。” “我知道。” “什么?” “我知道,年轻人。我亲眼看着她被虚空吞噬,我怎么会不清楚呢?但帝国不会就此崩塌。是的,我和我的兄弟在多年的内战中让恕瑞玛接近毁灭,但你不就是它还存在的证据吗?一个新生的飞升者,这难道不就是帝国仍然挺立的证据?你休想骗过我,年轻人。不过,把戏不错。” “不,将军......恕瑞玛已经彻底消亡了。” 亚托克斯茫然地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自己没法理解的事物,良久,他说道:“...这个玩笑不好笑。” 内瑟斯平静地回答:“您与您同袍的内战并未让帝国毁灭,我们又延续了几百年,但这就是极限了。在两百五十三年前,帝国的最后一任皇帝,阿兹尔陛下遭到了背叛。整个帝国在那次背叛中彻底崩塌。如今,我是仅存的飞升者......现在,要加上您了。” “是吗?” 亚托克斯并未再次疯狂,他轻柔地叹息了一声:“啊,背叛者......多么令人憎恶的词。这个词应该和它指代的那些人一样被彻底杀死。” 他低沉地笑了起来:“我们曾经的疆域横跨整个大陆,但瑟塔卡陛下的死亡就是因为一场可耻的背叛......而如今,帝国的末代血脉竟然也是因为一场背叛而消亡。” 他闭上眼。 “不过,不要紧。是的,不要心急,亚托克斯......”他开始喃喃自语起来,内瑟斯识相的走开了。 贾克斯对此冷眼旁观。 虽然他自认为早已放下了艾卡西亚的事,但他毕竟还是个艾卡西亚人。即使复仇早已失去意义,可你要他为恕瑞玛的人感到高兴是不可能的。他的余生只剩下一个目标:毁灭虚空。 等到彻底关上了这个由他们艾卡西亚人打开的盒子后,他便可以安息了。就可以换回自己原本的名字:塞贾克斯·卡尤-雷恩斯·考阿利·艾卡松。 他默念着这个名字,过去如此之久,依旧记忆犹新。 帝国崩塌,王朝更迭这些事,对于何慎言来说算不得什么,毕竟他曾经亲手毁灭过两个横跨星海的文明,更何况他也不是当事人。至于之后,亚托克斯会不会再次发动征服,这种事他也压根不关心。 他现在只有三件事要做。 一,是把虚空彻底毁灭。二,是把巨神峰上那帮以玩弄凡人为乐的杂种星灵和虚空一起打包送走。三,则是想办法将罗德兰的人们送到这里来。 他说过的话就一定要做到,誓言是很珍贵的东西。法师轻易不发誓或做出许诺,一旦他立下誓言,那就一定要完成。 比如他曾经说过要杀了每一个斯库鲁人,这件事他的确做到了。 前两件事并不难,对他来说甚至算得上简单。问题在于完成的方式。 毁灭虚空迫在眉睫,亚托克斯与内瑟斯两人或许足够说服那些顽固的城主。至少他们在面对亚托克斯和他的巨剑时肯定不会说出个不字,集结凡人军队这件事很好解决,如果虚空真的如他猜测那般是遇强则强,那么凡人们的伤亡倒也不会太严重。 法师不会坐视他们被虚空入侵不管,但也不会像个保姆似的方方面面看护他们。人类不能一直依靠某个人去解决问题,最终,他们还是要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明天。这是必然的,任何试图将凡人的命运抗在自己一人肩膀上的人最后都失败了。 而且,这对凡人们来说也并无好处。 至于巨神峰......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冷笑了一下。 何慎言见过太多这种自诩为神明的混账了,如果他们一开始就不是人,那倒也还说得过去。但星灵们几乎全是由人类晋升而来,他们在成神后对自己的同胞肆意玩弄,这件事令他相当无法容忍。任性,是强者的特权之一。 既然那些星灵仗着自己比凡人们更为强大就肆意玩弄他人的人生来自生命,那按照他们的理论,被远比他们强大的法师毁灭也是理所应当。 而罗德兰....... 何慎言不是很想要想明白自己到底对那位葛温德琳是个什么心思,不过如果要将罗德兰的人们全部从那可悲的轮回中拯救出来,有一件事是绕不开的。 瓦罗兰有个别名——符文之地。 这里的符文指的是世界符文,按照他目前了解到的那些古老传说,瓦罗兰乃是由一条神秘的巨龙创造,祂目前下落不明。但祂力量所留下的一些痕迹仍然在世界上流传,这就是世界符文。法师目前还没能见到一个,也就无法研究它们。 不过,根据他的猜测,这些符文应该是类似于世界壁垒碎片之类的东西。如果他想带着罗德兰的人们来到瓦罗兰,那势必要通过世界壁垒,而那些人可不是法师,能够随意在世界间通行。 他结束了思考,将世界符文的寻找提上日程。 另外一边,亚托克斯也再次提起了巨剑。 31.内瑟斯:不想玩了!(6K) 有时候,很多事情不需要通过谈话的方式来解决。 亚托克斯有五米高,他金色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金银二色相交的面甲将他的面容遮盖的严严实实,令人看不见他的眼眸,反而更加衬托出他的神性与超然。而现在,这个手提一把和他差不多高巨剑的超凡存在就站在你城墙的外面。 城墙上的士兵紧张地握着手里的弓箭,实则早已忍不住双腿颤抖了起来,只要亚托克斯流露出哪怕那么一丁点的进攻意图,他们都会扔下手里的武器撒腿就跑。 但亚托克斯没有攻击。 他将巨剑插入地面的黄沙之中,用古恕瑞玛语悲哀地说道:“黄沙之子们啊,时光将你们变成了何等模样?如此孱弱的建筑物,也可称之为城墙?” 比他矮小的多的内瑟斯在他身边轻声说道:“他们听不懂您的话,将军。” “怎么会?难不成黄沙之子已经变成了野兽吗?这已经是第七座城市了,还没有一个人能听懂?”亚托克斯不解地问,随后,他苦笑起来。 “也是,就算不是,也差不多了。我一路所见,平民们穿着简陋,甚至衣不蔽体。而保护他们的士兵甚至连盔甲都没有,武器也简陋的可笑。我们面前的这座城市,甚至连骑兵都没有......” 亚托克斯摇着头,古恕瑞玛语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如同某种抑扬顿挫的诗句。城墙上的卫兵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只知道这个金灿灿的巨人看上去高贵无比,他说话时更有种令人想要跪下的冲动。 “这是我们的问题,将军。或者说,是我的问题。” 内瑟斯低下头:“我在绝望中沉沦了太久太久,久到我们的人民甚至不再记得自己的祖先姓甚名谁。但如今,我们还有机会改变一切。” 亚托克斯点了点头,他拔起巨剑,抗在肩上。双翼展开,如同挂着星光的帷幔一般,在阳光下反射出炫目的光晕,他准备进攻了。 就在这时,内瑟斯却说道:“将军,这次兴许会有所不同。不如您扛着剑站一会儿?” 亚托克斯不置可否地随意一笑。 内瑟斯拄着他的权杖站在亚托克斯身边,两人耐心等待着。没过多久,那不算高大的城墙上走出一个穿着华贵长袍,头戴桂冠的肥胖男人。他喘着粗气,满脸的恐惧,但依旧站在了士兵中间,手上还拿着一把弯刀。 见状,亚托克斯赞许地点了点头:“虽然体态肥胖臃肿,且连剑都不知道怎么握。但他敢于面对我,不错。” 的确不错,内瑟斯想。他们一路走来,这是第七个需要被收回的城市。前六个城主要么远远地看见他们来了就望风而逃,要么就是调集所有卫兵缩在自己的豪宅之中,以为这样就能躲得过审判。无一例外,这是唯一一个敢于面对他们的。 城墙上犹在颤抖的男人不知道这件事,但,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动机,他的举动让他免于一死。前六个不敢面对他们的城主都死在了亚托克斯的巨剑之下,尸骨无存。 ------------------------------------- 何慎言把玩着手里的金环。 他坐在一座古老的建筑物之中,这里的外墙残破不堪,月光透过那些缝隙穿透了进来。在法师身边,古恕瑞玛帝国用来记载历史与知识的魔法石板散落一地。 能看得出来,这里以前应该是个图书馆之类的地方。内里的墙壁上被凿出了深深正方形空洞,刚好能够用来摆放那些魔法石板。只可惜负责整理这些石板的人早已逝去不知道多久了,他们生前视若珍宝的石板现在随意地散落了一地。 天花板只剩下半块石板,不过,从那仅存的半块上也能得以窥见一丝古恕瑞玛帝国的荣光。何慎言抬起头看着那半年石板,上面有着精美的浮雕,刻着夜幕下的繁星。而那些繁星的位置与外面夜幕下的分毫不差。 一块石板凭空浮起,飞到了何慎言的面前。法师仔细地看着上面那些古老的文字,历史的厚重感扑面而来。 他自言自语道:“奇怪,邪器不可能没在古恕瑞玛帝国时期出现过,但我居然找不到记载。” 他随意地转身,对着自己身后那个穿盔甲的女人灵体问道:“你知道吗?飞升武后,瑟塔卡陛下?” 瑟塔卡不答,她反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你猜?” 何慎言恶劣地一笑,举起手里的金环:“我们还是来谈谈这个吧。” 瑟塔卡摇了摇头:“亵渎之物,我以为我已经将它们全部驱逐了出去。” “你可没办法驱逐一个邪器,女士。” 瑟塔卡笑了:“法师,你比那些星灵都要强大,但这世界上仍然有你不知道的事——我们当然可以驱逐它们!” 何慎言挑起眉,摆出一副‘我很有兴趣’的表情:“是吗?那么,我洗耳恭听。” 随着瑟塔卡的讲述,何慎言逐渐明白了古恕瑞玛帝国是如何处置邪器的。他们采用了一种相当取巧的方式,严格意义上来说,那不叫驱逐。 他们是怎么做的呢?很简单,选出几名意志坚定的战士,让他们接受有关精神防护方面的训练。然后将邪器交给他们,让他们带着这东西通过不稳定的传送魔法被扔到远离人烟的险峻之地,他们有能力存活下来,但不会再试图返回帝国。 他们会被教授一些精神防护方面的魔法,随后携带一些由帝国的魔法师制造出来的防护器具。这些器具还会在他们被腐化时抹除他们有关帝国方面的记忆,以保证他们就算被腐化了也无法返回恕瑞玛。 说白了,还是老一套封印镇压的把戏。只是邪器全都远离了恕瑞玛的疆域而已。这样,就算那些战士最终还是被邪器所腐化吞噬,他们也无法返回恕瑞玛,也就没法对恕瑞玛产生伤害。 何慎言摇了摇头:“这不是驱逐,这只是牺牲而已。” “是的,但卓有成效,这就够了。” “就和你现在存在的方式一样卓有成效吗?”何慎言突然说道。 瑟塔卡的脸上挂起了自豪的笑容,她张开双手,从墙壁缝隙中穿出的月光打在她身上,直直的穿透了那幽蓝色的身体:“是的。现在,我与恕瑞玛同在,法师。” 她不是在比喻,而是在描述一个事实:瑟塔卡将自己的灵魂与恕瑞玛的黄沙绑定了,她成为了某种类似于地缚灵之类的东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何慎言能够感觉得出来,她的灵魂极端虚弱,且饱含痛苦。 看来她的这种方式并非没有代价。 何慎言很少能够见到这样的疯子,他自己算一个。他开始思考,是否其他飞升者也能做到这种事?而后,他得出一个否定的结论。 瑟塔卡明显是飞升者中最为特殊的那个个体。 飞升者们在经过太阳圆盘灌注无主的星界能量后已经被改变了生命形态,他们在生理结构上与人类基本没什么关系了。就连灵魂也是如此,但瑟塔卡是唯一一个特殊的存在。 其他的飞升者不论实力是否强大,都失去了人形。只有瑟塔卡,她不仅还保持着人形,甚至就连身高都没有变化。但她的力量偏偏又是他们之中最强的,这点极其不合常理。 “羊灵与狼灵想要带走我,但祂们没法杀死沙漠。我的肉身虽然死去,可灵魂依旧存在——我与这片土地同在,没有任何人能够剥夺这件事!” 她豪迈地笑着:“就连死亡本身也不行!” “我还有一个问题。”何慎言说道:“如果你如此深爱你的国家,那么,为什么在你后裔的王朝崩塌与虚空再次开始活动时,你却没有出现呢?” “原因很简单,法师,简单到我说出来你甚至可能会不太相信。”瑟塔卡收敛了笑意,她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我虽然短暂的逃脱了死亡的追捕,可最终,羊灵与狼灵还是会找到我的。我可以一直躲藏在沙漠中,只要我不出现。但你的到来让我意识到,或许这就是仅有的机会了。” “我不能再等下去了,谁知道下一个这样的机会什么时候来?星灵们对人间虎视眈眈,虚空的危险也迫在眉睫。而帝国的子民们如今却都孱弱的可怜,我能够现世与人交谈的时间非常短暂,法师。所以,虽然我很感谢你对帝国的帮助,但我恐怕给不了你什么赏赐。” “我想要的东西你应该给不起,女皇陛下。况且,我也不是为了要求回报才去做这些事情的。”法师淡淡地说。 一阵风吹过废墟,发出空洞的回音。卷起阵阵黄沙吹拂过瑟塔卡虚幻的身体,她凝视着何慎言,突然轻笑了一下:“看来是时候了,法师。替我向亚托克斯告别。” 她说完别毫不留恋地转过了身,在她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羊灵与狼灵就站在那儿。 羊灵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空灵,她拨弄着手中银白色的弓弦:“逃脱者,你已无处可逃。” 狼灵咆哮着,难掩语气中的兴奋,又或者它其实根本就没想过掩饰:“你逃不了的!追猎!我要追猎你!” 瑟塔卡不屑地一笑:“我根本就没想逃,来吧,死神!让我看看是否死后真有一个属于亡者的世界!” 羊灵并不说话,她将手中的弓对准了这个逃脱了死亡上千年的人,她拉开弓弦,随后放开。不可视的虚幻之箭在顷刻间便穿透了瑟塔卡的头颅,她便化作了一缕青烟,缓缓消散了。 “你们好,千珏。又见面了。”何慎言主动向祂们打起了招呼,显得非常礼貌。 不仅如此,他刻意收敛了魔力,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显得人畜无害。他就像是那些手里拿着食物去投喂野猫的人,竭尽全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和蔼可亲,脸上还得带上温和的微笑。 狼灵直接嚎叫了起来:“是那个逃脱者!羊!我能追捕他吗?!可以吗?我能吗?!” 它的脑子里似乎对逃脱者与追捕这两个词有着别样的概念,就像是做了巴甫洛夫反射训练的狗似的。一直激动地嚎叫个没完,宛如黑影一般的身躯缠绕在羊灵周围,大张着的嘴里獠牙密布。 “他死期未至,狼。我们该走了,东方有战争发生——凡人们的生命正在等待收割。”羊灵以空灵的声音回应了狂躁的狼灵,她轻弹弓弦,理也不理何慎言,便直接消散了。和祂们来时一样毫无踪迹。 好吧,投喂计划失败了。 见状,何慎言烦恼地啧了一声:“怎么就是不上当呢?那该死的狼也不知道直接扑过来......” 言罢,他摇摇头,继续看起那些散落一地的、记录着历史与知识的石板。 ------------------------------------- 一口气就将恕瑞玛境内全部的城市统一,对飞升者来说并不如何困难。亚托克斯与内瑟斯一口气将目前恕瑞玛境内的十二座城市全部拿下后,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只剩下两个问题。 第一,安抚民心。 就算是和平征服,也不意味着人人上下都是一条心。 恕瑞玛的人们在小时候都听过有关天神战士的传说,他们之中有多少人真的相信这些久远的故事没人知道。只有那些上了年纪的恕瑞玛人才会对沙漠抱有一份敬畏,毕竟这里的沙子实在是存在的太久了,久到什么传闻都有可能是真的。 这不,天神战士不就来了吗?还一口气来了两个,除了那个之前一直被人看见的疯疯癫癫的犬首人外,又多了一个背负巨剑的超凡存在。 他的卖相可比犬首人好得多,很多次,人们光是注视着他走过街道的身影就忍不住双膝发软跪下了。一种来自精神层面的压迫感让他们情不自禁地对亚托克斯抱有尊敬,更别提他那巨大的体型了。他可是有足足五米高。 但巨大体型带来的除了凡人们的敬畏之外还有惧怕,这是双刃剑,是无法避免的事情。就算是在古恕瑞玛时期,那些最精锐的凡人士兵们都免不了对他们的崇拜,更何况是这些已经退化到没有任何发展可言的黄沙之子。 亚托克斯对如何安抚民心并不在行。他是读过很多书,在文学上也颇有造诣,甚至在以前写过诗集。 但如何安抚民心这种事他完全不擅长,在过去的年代。他麾下的一万名凡人士兵只需要跟着他冲锋就行,亚托克斯会将任何敢于挑战他的对手在正面撕碎。但他从来没做过安抚民心这件事。 原因很简单,他没输过,除了内战。 而内战...与凡人基本无关。 这件事便理所应当地落在了内瑟斯的头上,亚托克斯谈及此事时还相当自然地拍了拍内瑟斯的脑袋,说什么我听你自己说你是帝国的大学士,还是个史官。想必这种事你一定非常在行吧? 至于第二个问题,那就真的需要他们两人联手才能解决了。 内瑟斯花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他一边安抚民心,一边还得客串法师沟通黄沙,让沙子退去,在城市之间形成暂时的道路。上到偏僻的卡拉曼达,下到位于海边的安塔希尔,他一个都没放过。道路的重要性无论在什么时代都不需要解释。 无论是战时的补给,还是平日里促进发展的贸易,种种这些都需要依靠一条状况良好的道路来运送。内瑟斯可以对天发誓,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怀念那帮古板的法师。阿兹尔王朝时期,他们有一整个幕僚团,全是些古板的法师。虽然不受人喜欢,但他们千奇百怪的魔法无疑对帝国的发展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他们目前能够集结的凡人士兵仅仅只有七万名,这个数字别说和虚空开战了,刚刚得到这数字时内瑟斯与亚托克斯都不免为之震惊。他们是想过恕瑞玛的衰退,但没想到会衰退到这种程度。一个偌大的城邦联合体,仅仅只能凑出七万名士兵...... 而且大部分还没有盔甲,甚至有些连武器都不如他们曾在野外见到过的沙盗。 内瑟斯坐在帐篷里,他不是讲究繁文缛节的人,因此就算住帐篷也没什么意见。亚托克斯更是如此,他现在对于房屋之类的东西总有种抗拒感,他甚至巴不得每天都睡在沙子上。尽管他其实早就已经不需要睡眠了。 犬首人叹息一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这种凡人化的举动他在飞升后很少做了,但现在是真的极其头痛。他本以为两名飞升者已经足够让恕瑞玛重回巅峰,可没想到......别说重回巅峰了,这帮子乌合之众能不把自己饿死都算是奇迹。 内瑟斯算了一笔账,恕瑞玛境内大部分城市都有着粮食短缺的问题,他们解决的办法不是雇佣法师改造土地,而是向外进行贸易。通过卑尔居恩等一系列边境镇子的商人向外贩卖沙漠里的文物与动物毛皮来获得食物,治标不治本。 更何况,那些粮食大部分都落在了城主的手中。百姓们别说吃饱了,有的吃就不错了。每年饿死的人都难以计数,怪不得士兵如此之少。 亚托克斯安静地坐在他旁边,他不懂这些,但绝对不会对懂行的人指手画脚。内瑟斯如果做出什么发展方面的决定,亚托克斯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执行。他此时也不在乎那些身份问题了,只要帝国能够延续下去,怎么着都行。 “将军,情况非常之糟。”内瑟斯忍不住对他说道。 犬首人的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那帮只知道贪污与欺压穷人的肥头大耳的混账,没有一个人的金库里不是堆满的民脂民膏的。黑市与各类倒卖文物出国的贩子在恕瑞玛大行其道,我们的文明遗产在他们那儿只是用来牟利的东西!” 亚托克斯没说话,他只是拍了拍自己立在一旁的巨剑,简洁地问道:“杀几个?” “...什么?不,将军,现在不适合杀人。民心刚刚稳定下来,现在不是个合适的机会。” 亚托克斯轻轻地点了点头:“粮食问题没法解决吗?” 内瑟斯再次无奈地叹了口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叹息着说道:“土地改造虽然已经被我提上了日程,但我一个人的力量远远不够。法师速成也需要时间,今年秋天...恕瑞玛会饿死许多人。可能比以往还要多。” 亚托克斯皱起眉,他问道:“我能带兵向外扩张,我们可以通过侵略的方式获得食物......啊,算了。当我没说。” 还未等内瑟斯说话,他便自嘲地一笑:“我在黑暗中沉睡太久了,现在的帝国经不起这样的折腾。黄沙之子虽然依旧存在,可他们比起过去孱弱的就连孩子都不如,外界那些提着棍棒的原始人能够被我们轻易杀死,但如果没了凡人,帝国也就不复存在了。” “很高兴看到您能想通这一点。” 帐篷里的气氛变得沉闷了下来,亚托克斯见状,又问道:“那个艾卡西亚人呢?” “他离开了。” “哼。”亚托克斯不屑地哼笑一声:“我就知道艾卡西亚人靠不住,他是知道了虚空来袭,逃跑了吧?就和他那些卑劣的同胞一模一样,亲手放出了那些可憎之物......” “实际上,将军。您可能对他有所误解。他出发去寻找援军了,会在明年秋天之前回来,那也是之前那位法师告知我们他准备进攻虚空的时间。我们还有一整年的时间来准备。” “援军?什么援军?”亚托克斯不解地问道。 “在您沉睡的这段日子里,世界发生了许多改变。多出了很多国家,也多出了很多强者。其中有些...或许愿意帮助我们一同抗击虚空。那正是他出发周游世界的目的。” 内瑟斯头也不抬,他一边在纸上计算着些什么,一边回答着亚托克斯的问题。他有终预感,自己恐怕很长一段时间内不要想着休息这种事了。 32.你真的想知道吗?(4K) 亚托克斯沉吟了一会,他看出内瑟斯现在忙着思考那些他完全不懂的事,因此没有选择询问他,而是说道:“你有关于这些新兴国家的资料吗?” 犬首人抬起头,看着在他的飞升者前辈,这位以身先士卒与强大武力出名的飞升者说道:“将军,我必须提醒您,现在的恕瑞玛经不起战争......” “我当然知道,内瑟斯。但一个好的将军必须了解他的敌人。”亚托克斯淡淡地说道,他已经提前将世界上的其他国家都定性为了敌人,自大的不像话。而内瑟斯却赞同地点了点头,他们都浑然不觉现在孱弱的恕瑞玛压根没有资格与其他国家相提并论。 或许在他们心中,一年后解决虚空威胁的恕瑞玛,便要像以前一样向着四面八方开始扩张了。 内瑟斯转过身去,他身后放着一面柜子,里面全是莎草纸。他推开那些放在表面的,抽出最下面的一张,那是张牛皮卷。就算以内瑟斯的体型来说也不显得小,犬首人将它放在桌子上摊开,指着地图便给亚托克斯介绍了起来。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身高问题,亚托克斯全程都不得不蹲坐在一个非常狭小的椅子上——那椅子已经是城里木匠做出的最大的尺寸了。因此,这场面有些滑稽。 但亚托克斯还是听得非常认真:“诺克萨斯?听上去是个值得一战的国家。” “他们极端崇尚武力,任何拥有力量的人都能在他们那边取得成功。也因为这套体系,他们内部的官员多是有能者居之。”内瑟斯说道。 “不错的体系。”亚托克斯点了点头。 “那这个德玛西亚呢?” “他们与诺克萨斯是宿敌的关系,这个国家...很难去评价,将军。其国内不乏强大的战士与优秀的士兵,但据我了解到的情报来看,他们的政治体系可谓是一潭死水。” 亚托克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一向是不排斥以肮脏的手段获得胜利的。毕竟,战斗是战斗,战争是战争。作为将军,他需要为自己麾下的士兵考量。如果真的要与德玛西亚开战,那么,有弱点能够利用是再好不过。 “艾欧尼亚?” “我不建议您对这个国家...好吧,实际上,艾欧尼亚不能称作是一个国家。” 亚托克斯挑起了眉:“此话怎讲?” “艾欧尼亚境内没有一个统一的政权,他们各自分散。那些城主府内与商人们带来的情报里都说艾欧尼亚的人非常崇尚自然与和平,他们不喜争斗。但这块土地的历史可能与恕瑞玛一样古老,他们隐藏起来的力量也非常之多。” “明白了。” 亚托克斯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他打定主意,如果飞升者军团回不到从前鼎盛时期的规模,那么还是暂且不要碰艾欧尼亚为好。 “至于其他的那些国家...不足为惧。佛雷尔卓德都是一群蛮子,所谓的双城皮尔特沃夫与祖安人数太少,难以成事。至于那个所谓的海盗之国比尔吉沃特......” 内瑟斯没再说下去,他笑了起来。亚托克斯也是如此,一时之间,帐篷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他虽然没说出口,但亚托克斯知道他想说些什么,一群海盗而已,能干些什么? “你们看上去很高兴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们,法师推开帐篷走了进来。 看见他来,亚托克斯立刻站了起来,他想说些什么。但何慎言知道,如果让他开了口,必定又是半小时起步的赞美与感谢。他索性打断了亚托克斯的施法前摇,说道:“别误会,我只是过来给你带个口信的。” “口信?” “是的。” 何慎言点了点头,他张开右手,通过小范围时光回溯截取的瑟塔卡灵魂消散前的影像便被投影了出来。亚托克斯凝视着她,淡蓝色的身体虽然虚幻许多,但那份英武依旧不减当年。 他单膝跪下,听见瑟塔卡说道:“看来是时候了,法师。替我向亚托克斯告别。” 他的嘴唇颤抖了一下,轻声说道:“一路走好,陛下。” 何慎言点了点头:“好了,口信带到了。你们加油努力,明年秋天就是决战的时候了。恕瑞玛能不能挺过去就看这次了。” “您呢?可否请您留下来...助我们一臂之力?”内瑟斯问道。 法师笑了起来。 “你想要什么方面的帮助?”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犬首人的双眸,内瑟斯沉吟半响后却突然发现自己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向一个本就帮助过他们许多的人索取更多,这不仅不道德,且十分容易得罪人。内瑟斯霎时间就立刻低头道歉,速度之快,态度之诚恳,不免让人想到变脸的艺术。 “不,阁下。请您务必当做我什么也没说,是我太过愚蠢了。” “没什么,人之常情而已。这毕竟是你们自己的事,我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不过,对于你们正在干的事情,我倒是有点别的见解。” 法师沉吟了一会,亚托克斯十分识相的没说话,这种涉及到心理博弈的事儿他一向是不沾的。让内瑟斯头疼去吧。 犬首人看出事情仍有转机,如果何慎言愿意帮助恕瑞玛,对他们来说,这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因此他毫无形象地十分恭敬地说道:“请您不吝赐教。” “很简单,分出一部分人手去考古。以换取资金与那些断代的科技。反正,不管是阿兹尔王朝还是瑟塔卡时期的古董,都在外面很有市场,不是吗?你们大可以留下那些真正贵重的,以官方的名义卖出去一些不怎么重要的垃圾。” “有了资金,就可以雇佣那些法师来为你们改造土地了,至于粮食更是不成问题。你们大可以直接用那些没用的古董换粮食,这难道不是很划算吗?” 内瑟斯猛然惊醒,是啊,我怎么没想到?他深深地懊恼起自己的愚蠢,这么明显的灯下黑居然一直没发现,这不就是一条崭新的路吗?而且考古得出的那些知识卷轴也能让恕瑞玛的发展提速一些,现在的恕瑞玛城邦在内瑟斯与亚托克斯眼里,真的与原始人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 犬首人的面上露出一丝苦笑:“您说的很对,只是,这种行为实在太过违背我们的传统。但,为了恕瑞玛,我愿意这么做。” ------------------------------------- 法师往艾卡西亚的残骸,也就是如今虚空腐蚀最深的地方扔了十五个侦测与警戒法术。他十分小心地没有让虚空发觉,虽然不清楚它们会不会真的进化出针对侦测法术的欺骗性外壳,但不可不防。毕竟何慎言已经见识过它们的进化性了。 他此时已经离开了恕瑞玛,亚托克斯与内瑟斯的种田游戏与他没什么关系。而他也根本就不想在那遍地黄沙的地方待上太久,现在,他正在一艘船上。 他靠在甲板的栏杆上,海风吹拂而过他的脸颊。甲板非常光亮,船是白色涂装的,有三层。非常豪华,甚至在中层有着一个小型的剧院,可以用作演出。 这艘与某铁达尼号在体积上非常相似的船是属于皮尔特沃夫的某个公司旗下的,而何慎言光从这艘船上就能看出来,这个皮尔特沃夫的画风与艾欧尼亚和恕瑞玛都不太一样。 说好的中世纪剑与魔法呢?怎么一下子快进到蒸汽机了? 法师目光古怪地看着那个不停发出轰鸣声的巨大涡轮,滚滚浓烟不停地从船顶上的烟囱里冒出,他虽然对科技一窍不通,但这艘船上这个与蒸汽机十分相似的东西...是用某种魔法水晶作为驱动力的。 他没能思考多久就被打断了,一个女声从他身侧传来:“这位先生。” 何慎言转过头去。他看见一位严肃的黑发女士正对他颌首示意,她约莫三十来岁。一头干练的短发,身上穿的也不是裙子,而是一身黑色的、与西服颇为相似的服装。 她伸出手,与法师相握。 “你好,我是来自皮尔特沃夫的真理与进步报纸的一名记者,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采访采访您。” 何慎言挑起眉。 好家伙,我前几天还在和一帮推石头的埃及人相处,这边你不仅给我整出了蒸汽机,就连记者都冒出来了。 真理与进步? “好啊,你想问些什么?” 女人微笑了一下,她自我介绍道:“只是一些有关旅行的小问题,我叫做奥利维亚·迈思多洛伊,请问您的名字是?” “何慎言。” “好的,何先生。”奥利维亚从善如流,她从自己马甲的内兜里掏出一个笔记本,打开第一页,又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支钢笔,在上面写写画画起来。 她低着头问道:“请问您从哪儿来?” “艾欧尼亚。” “啊,我想也是,您一看就来自东方。” 何慎言不置可否地一笑。 “您要去皮尔特沃夫么?” “不,我打算去弗雷尔卓德。” “那可是个苦寒之地啊,何先生,您为何会想去那儿旅游?” 何慎言煞有介事地说道:“因为我有一位相识的女性朋友,她年纪轻轻,四处周游世界,学习各个地方的知识与一切能够造福她家乡的技术。她打算回到弗雷尔卓德改变那里的一切,让她的族群过上好日子。现在,我收到了她的邀请,所以我准备去看看。” 奥利维亚捂住嘴,惊讶地说道:“天呐,这可真是个传奇般的故事,您介意我将其刊登发表吗?” “不介意,反正也不是真的。” 何慎言冲她咧嘴一笑:“就像你也不是什么记者一样。你就差在脸上写上我很可疑四个字了,女士。不要把其他人当成傻子。” 奥利维亚的脸色变得平静了起来,之前种种表情此刻尽数收敛。她将那写了半天还是一片空白的笔记本收了回去。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你确定你真的想知道吗?” 奥利维亚皱起眉:“看来你还没明白,先生。我并非在与你进行同等的交谈,而是在质问你。虽然你的确有点本事,看得出我的真实身份。但这艘船早已被我们控制,你是没有机会念咒的。看看你的身后。” 何慎言非常听话的回头看去,两个不怀好意的男人正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腰间鼓鼓囊囊,他们的一只手都放在荷包里。 何慎言耸了耸肩:“哇哦,我真的很害怕,简直都快怕死了。如果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你能别杀我吗?” 他明明是一片敷衍地语气,奥利维亚却像是看见了什么令她非常满足的画面似的。她的脸上带起一抹胜利者的微笑,眼神痴呆地说道:“那就最好不过了。” “你真的...想知道吗?” 话音落下,奥利维亚猛然惊醒。她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之中,那句话的回音正在她耳边不停地回响:“你真的想知道吗?” “这怎么可能?”她难以置信地说道,但没人回答她,只有那句冰冷地:“你真的想知道吗?”不停地回荡。 “你究竟是谁?!” “你真的想知道吗?” “回答我的问题!” “你真的想知道吗?” “见鬼!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真的想知道吗?” 现实世界。 “砰。” 何慎言皱起眉,他看着倒下的奥利维亚。这女人七窍流血,面上始终保持着痴呆的微笑。他说道:“才这么点时间就支撑不住了?真没用,这点本事还学人家劫船......” 他身后的两个男人发觉了不对,刚想上来,却不约而同地站在原地跳起了欢快的舞步,两人手挽着手,高难度的动作让周围的乘客大声叫好。口哨声与赞美声不绝于耳,他们面上带着僵硬的微笑,眼中留下热泪,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而乘客们,对倒下的奥利维亚与那两个男人的泪水视若无睹。 何慎言无所谓地向后一靠,再次吹起海风。他自言自语道:“我还真是容易惹事上身。” 33.下山的路(5K) 老船长头上的白帽掉在了地上,他抓住一把椅子抵住那扇黑木门,平日里他对这扇门喜欢得紧,现在却顾不得那么多。他清楚,这对外面那帮人来说没什么用。 一扇门而已,难不成能挡得住那帮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疯子? 他转身扑向自己的桌子,打开抽屉,那里放着一把表面黯淡无光的黑色手枪。门外砰砰砰的声音不断传来,一个男人粗野的隔着门喊着要他赶紧出来之类的话,少不了威胁与其他。但老船长毫不在乎,他抓起那把枪,按动了侧面的一个按钮。 霎时间,这把黑沉沉的铁器长方形的前管便变形展开了,在一阵嗡鸣声中绽放出摄人的蓝光。他咬着牙,将手中的铁器对准大门。 “轰!” 一声巨响过后,不仅是他喜欢的那扇门不见了。连带着曾经是办公室门的位置都消失了,门外站着两个人的下半身,他们的上半身也已经消失不见了。老船长脸色苍白的看着他们露出脊椎骨茬的下半身在那里摇摇晃晃,最终倒在地上。 他喘息着,将自己的办公桌推翻,躲在了后面。外面走廊上很快传来脚步声,他再次握紧手中的危险武器,数着脚步声,出乎他意料的是,那脚步声只有一个人。 而且走的不紧不慢,就好像他不是来劫持老船长又或者干点别的什么的,而是来郊游的。 “噢,谁设计的这种武器?构思不错。”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老船长小心翼翼地缩出半个头,看见一个黑袍男人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手中武器轰出的废墟,手指甚至还在那些犹冒着蓝光的断裂木头上摸了摸。 “别躲着了,船长先生。我对你没有恶意。” 他头也不抬地说道,船长心中一惊,他连忙握紧手里的枪,蓝光已经黯淡了许多。他知道,这把枪还能射一次。 “你是谁?!”船长蹲在办公桌后喊道。 “我们两天前不是才见过吗?你的乘客之一,我可是买票上船的。”男人带着笑意说道。 船长再次探出一个小头,他借着走廊上昏暗的灯光仔细分辨着男人的身份,最终松了一口气。的确是他的乘客。 但还不能证明另外一件事。 船长继续喊道:“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走过来的。” 老人的眼角抽动了一下,他当然知道他是走过来的。但他问得根本就不是这个,船长接着喊道:“先生!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外面有一群试图劫持这艘船的匪徒在四处活动!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他们其中的一员?!” “关于这个...我想你不必再担心他们了。”男人慢悠悠地说道。 “什么?” “他们都死了。” 片刻之后。 老船长看着面前的一旁狼藉,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移开了视线。原因无他,他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 数十个手握钢刀的健壮男人统统倒在地上,他们面带诡异的微笑,手中的刀不是插入自己的身体,就是插入同伴的身体。流出的血甚至蜿蜿蜒蜒地流到了站在这间宴会厅大门处的他脚下。 “先生......您到底是什么人?” 看着自己身边那个英俊的东方男人,他忍不住这样问道。 “你真的想知道吗?哈,我开玩笑的。别紧张。”男人回过头盯着他,黑色的眼眸中一片平静。令船长心中一突,他刚想说话,男人就报以愉悦的一笑。 “只是个小玩笑,不必在意。我是你的乘客,一个旅者。就这么简单。” 什么旅者能做到这种事情? 船长又不傻,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过法师与艾欧尼亚的修行者。也见过那些阴沟里的刺客和海里那些巨大的海兽。正因如此,他非常明白有些时候,如果他人不想说明自己的身份,那自己就最好不要问。 他还是要命的。 他今年五十三岁,对于船长这个职业来说,这个年龄刚刚好。况且,这是他第一次带着这艘船出海。他还打算和这艘船一起待上很久呢。 “我们距离弗雷尔卓德还有多远?” 男人突然的问话打断了船长的思考,他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小心翼翼地答道:“按照预定的航线,我们已经到多恩霍尔德了,不远处就是德玛西亚的福斯拜罗,凝霜港就在福斯拜罗不远处。也就是说,很快了,先生。” 他比出三根手指:“最多三天。” “很好。”男人点了点头,说道:“我住在二层的1327号房,到了记得通知我。” 三天之后。 船长没有说谎,又或者他稍微修改了一下航线。不过,这些都与何慎言无关。他走过船与港口之间横着的厚重木板,踏上了弗雷尔卓德的土地。 凝霜港,与其说是港口,倒不如说是个暂时停靠之地。他背后的那艘巨轮上的人收起木板,缓缓驶走了。凝霜港的房屋多数破烂,呼啸的冷风吹拂过那些废墟,空洞的回音与凝结的冰霜欢迎着法师的到来。 除了这些之外,别无其他。 他走过房屋的废墟,这座港口城镇空空荡荡,已经没什么人居住了。这里非常安静,不远处有某种海鸟的叫声传来。他抬起头,天空中有点点雪花飘下,落在他的肩头。法师知道,自己的感觉是对的。 瓦罗兰的确不止一个地方受到虚空的入侵。 在那些雄伟的白色群山之间,有某个地方隐藏着这片土地最深沉、最黑暗的秘密。且远不止如此。烈焰、雷霆与冰霜在这片土地上各自存在,他们散发出的气息让何慎言忍不住露出微笑,活生生的半神...... 可惜了,要是他们之中那一个能主动点跟我发生点故事就好了。 有些遗憾地摇摇头,要是主动上门去研究别人,那多少有点不合适。他又不是昂撒土匪,跑到自己发现的‘新大陆’去把人家卖到别的地方摘棉花。 这座港口城镇废弃了很久,别说人烟了,他甚至看不见动物的踪迹。何慎言沿着镇子的路走了走,从那些还称得上是完好的建筑物里窥见了一些他们的建筑风格。基本上家家户户的墙壁上都挂着兽角,建筑物多以成块的原木与石块垒成,不美观,但绝对实用。 抬起头,法师有种预感。他要在这儿消磨上很长一段时间了。 ------------------------------------- 克达尔背着一个包裹,在冰天雪地里艰难地行走。 弗雷尔卓德这片土地从来不欢迎任何人类,就算他是土生土长的弗雷尔卓德人也是如此。他不是冰裔,没有那种神奇的,能够与冰霜共存的力量。因此,他还是穿着厚厚的棉衣。 在艾欧尼亚待了十年,克达尔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开始有些不适应弗雷尔卓德的气候了。不过,寒风虽烈,却也无法阻止他要行使自己意志的权利。 有一件事,他必须完成。 他离开艾欧尼亚后,选择了走水路前往他的故乡。但弗雷尔卓德仅有两个港口,其中一个还早已废弃。不得已,他选择了经过诺克萨斯。那里的人对他这种身材高大强壮的战士非常欢迎,不止一次有人邀请他加入诺克萨斯的军队。 克达尔并不好战,也没什么兴趣为诺克萨斯而战。他统统回绝,但不知为何,诺克萨斯人对他极为友好,他一路上根本就没遇到什么麻烦,非常轻易地就回到了弗雷尔卓德。 他此行的目的地是奥恩卡尔岩地。 去那地方的路很难走,但每年夏季,天气不那么寒冷时,大批大批的部落都会选择艰难地去往那里。他们会翻越群山,前往沿海的奥恩卡尔岩地。在这里,他们可以度过一段相对来说不那么难熬的时光。这里沿海,渔获在数百年来从未间断,在夏季水面解冻时,鱼对于部落来说是非常好的食物选择。 但他们去那儿可不止这么一个原因,还有另外一个最为重要的原因。那里是奥恩在传说中的居所。 奥恩,熔岩与铸造之神。古老的半神中初诞者。塑造了大地,带来了初雪。他隐逸室外,不怎么干涉人间。独来独往,心无旁骛,只一心一意地锻造自己的武器,精进这门手艺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而人们对他的崇敬也就来自于这一点,奥恩锻造的东西,不论是武器、盔甲还是盾牌。统统都是无价之宝。在弗雷尔卓德,不管是武器、盔甲还是盾牌,都是赖以生存的东西。你可以没有头发、胡子。甚至可以没有衣服,但你不能没有一把自己的武器。 失去武器,等同于无法战斗。而无法战斗的人,只有死。 克达尔忍受着饥饿、寒冷与心中的忧愁。他一夜未睡,翻过了前方的群山。离奥恩卡尔岩地只差两天的路,如果他不休息的话。克达尔琢磨着,自己应该能做到。 他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解开自己背上的包裹,拿出一块冻肉干吃了起来。这东西硬的就像是根棒槌,比不少城市里贵族老爷的下面硬上一百倍。通常来说,如果有的选,克达尔不会选择这么吃冻肉,但他没有锅。为了不减缓自己的速度,他除了干粮与剑之外,什么也没带。 他恶狠狠地撕扯着那块冻肉干,活像是一头不被族群接受的雪原狼在与其他掠食者争夺食物。不过,只吃了一口,他就抓紧了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剑,站了起来。 从雪山的阴影之中,缓缓走出一个人。 “克达尔·洛·达威尔·凛冬之爪......” “你居然还敢回来?” 克达尔拔出长剑,他将剑鞘扔在地上,问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他对面的那个男人留着一把大胡子,在下巴上编成了复杂的结。光头,极其强壮,身后背着一把正不断散发寒气的巨斧。而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他甚至没穿上衣,就那么露出自己强壮且赤裸的胸膛。 闻言,他咧嘴一笑:“哦,克达尔。不是我找到了你,是部族的先知找到了你。他们早在一年前就预言你会回来,为此,他们死了三人。不过,我猜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来吧,如果你能杀死我,山下的路上还会有四个人等着你。” 他拿出背后的巨斧,双手握持,笑着喘着粗气,白雾升腾而起:“你只需要先杀了我。” 战斗在一瞬之间便开始了。 男人发出一声怒吼,他向着克达尔直冲而来,斧头朴实无华的直劈而下。但就算是这样的招式,失去了盔甲与盾牌的克达尔也无法硬接,他手上只剩下这把剑了。没有办法,他侧身躲过,开始在游斗中寻求机会。 男人又笑了,克达尔看见他两颗尖锐的犬齿:“你这个用剑的懦夫!啊...是不是那些温血人把你变得软弱了?嗯?我还记得,你以前可是我们之中最会使用斧头的。” 他扛起巨斧,摆出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 克达尔不得不承认,即使他已经十年未曾战斗,在瞥见这副轻视自己的模样后,他还是忍不住感到愤怒,脑袋中的某个角落开始抽痛。 但他还是保持着冷静:“没有人的血是冷的,斯克希尔。你的血与温血人的血都是滚烫的。” “但你的心是冷的。” 斯克希尔点了点他,不屑地吐出一口唾沫,在雪地上融出一个坑。 他呲着牙,不知是愤怒还是嘲讽的笑了:“但你的心是冷的,克达尔。你知道为什么部族甚至不惜死去三位先知都要找到你的位置吗?你知道他们又为什么肯把这把斧头托付于我吗?因为你!你这个背叛者......凛冬之爪绝不接受背叛!” 斯克希尔抓住腰间的小刀,他在自己的胸膛上划出两刀交叉的伤疤,血液涌出,带着热气在雪地上形成痕迹。他将那把刀扔在一旁,再次双手握斧,吼道:“来!” 他再次冲来,斧头朝着克达尔的脖颈砍来。长剑挡不住那斧头的攻击,克达尔甚至不需要思考就知道这件事。 但他不需要挡住。 克达尔低着头,整个人冲入斯克希尔的怀中,长剑朝着他的胸腹捅去。 斧头掉在雪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噗声。斯克希尔倒在地上,他的腹部插着一把剑,血液不断的涌出。而克达尔在得手后还旋转了剑刃,刺穿了他的内脏。 他没救了。 两人都知道这一点,斯克希尔倒在地上,声音嘶哑地笑着:“还是和以前一样啊,克达尔。我还是没法在你手底下挺过两招。” 克达尔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边,语气里听不出喜悲:“有进步。” “哈,你哄谁呢?我根本就没碰到你......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样,就连那些冰裔都没法伤到你。‘没有伤疤的战士’......听听你的称号,克达尔,多么威风。” 克达尔跪了下来,跪在斯克希尔身边,他问道:“斯克希尔·洛·达威尔·凛冬之爪......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你有什么愿望吗?” 斯克希尔嘴里溢出鲜血,染红了他的胡子:“没...没有了,能见到你真好,哥哥。” 克达尔的脸部线条变得绷紧了起来,他一直等到自己弟弟的呼吸完全消失后,才伸出手合上他望着天空的眼睛。 “瓦尔哈尔,我向冰雪祈祷,向你祈祷。愿你保佑他的灵魂,愿他在你的殿堂中痛饮美酒,酣畅战斗。”他闭上眼,违背了自己之前从不祈祷的话,虔诚地祈祷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再次出发了,风雪会掩埋他兄弟的尸体。就像每个弗雷尔卓德人一样,他生于雪,死于雪。提着那把巨斧,克达尔走在下山的路上。 他眼中不断闪过过去的往事,部落里的生活从未远离他,即使他自己逃离了也是如此。就像他杀死自己的弟弟一般。 克达尔停下脚步。 他面前站着一个一手长矛一手大盾的战士,他带着厚重的铸铁头盔,看不清他的脸。 战士的声音沉闷地在风中响起:“凛冬之爪不接受背叛,克达尔。你应该知道这点。” “是谁在说话?格莫,还是林德尔?”克达尔高声问道。 战士闷闷地笑了。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克达尔。要么我死,要么你死。很简单。” 他用长矛敲击着自己的盾牌,简洁明了地说:“来吧。” 克达尔叹了口气,他单手握着巨斧就冲了上去。战士沉稳地用盾牌迎上他的斧头,长矛在另一端狡猾地冲着他的胸膛刺来。 谁会赢? 鲜血滴落,克达尔一手死死抓着长矛的木杆,另一只手握着的斧头的锋刃已经深深刺入了战士的脖颈。他的盾牌没能在这把斧头下走过一招。 克达尔收回斧子,战士跪倒在地,他无力地扒拉着自己的头盔。克达尔看出他的想法,伸出手替他摘下了那牛角铸铁头盔,露出一张他很熟悉的脸。 “...果然是你,林德尔。” 被称作林德尔的男人有着北地人中鲜少的英俊——秀气的英俊,这也是为什么他喜欢戴头盔的原因之一。弗雷尔卓德人觉得这样的长相毫无男子气概。 林德尔惨然一笑:“带着我的头盔,克达尔。我要它见证你的死亡,或是其他人的。” 注视着林德尔的双眼,克达尔慢慢带上了牛角头盔:“...愿你安息,我的兄弟。” 34.暴风雪中的灯光(5k) 站在他对面的那个年轻人没带头盔,也没穿盔甲。他拿着两把长刀,站在克达尔对面跃跃欲试。 克达尔皱着眉:“部族连你这样年轻的战士都要派来阻止我?” 年轻人敲击着长刀,他兴奋地笑着:“不,不。我是自愿前来的!我是凛冬的爪牙,荒野的呼唤。我是——” 克达尔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你是个连胡子都没有的小屁孩,现在,扔下你的刀,滚回去。” 年轻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你会为你的轻视付出代价的,克达尔。” 他冲了上来,克达尔甚至没有用斧子,他赤手空拳便制服了这个年轻人,将他的双刀插入了他自己的腹中。 这一切都发生在几招之内。 生与死之间的分隔就是这么淡,几秒钟便足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克达尔悲哀地看着那年轻人因疼痛而抽搐的脸庞,他的生命正在快速流失。用不了多久,他也会成为这座雪山埋藏无数尸体中的其中一具。 “你叫什么,孩子?”他低声问道。 “达力克斯·凛冬之爪......” 年轻人皱在一起的五官展开了那么一会儿,他又笑了起来:“他们...说的...没有错,你很尊敬你的...对手。” 他忍着疼痛,断断续续地表达着自己对克达尔的崇拜:“能...死在...你的手下,是我的...荣幸。” “别说话了,你只会让自己更疼。” 说出这句话后,克达尔发现,他已经死了。 他才多大?克达尔不知道,但无论是他年轻的、没有胡子的面容。还是那连中间名都没有的简短名字,都让克达尔难以接受。 他们怎么能把孩子派出来和我战斗? 提起巨斧,他向前迈进,最后一个敌人近在眼前,他很苍老,甚至算不上高大,还失去了一只手臂。 但他的出现却让克达尔怔住了。 “...父亲。” 克达尔低声说道。 他的父亲用那仅剩的右眼看着他,独臂上握着一把长刀。他缓缓说道:“斯克希尔打得好吗?” “...他打的很好,父亲。” “那就好。瓦尔哈尔会欢迎他的,愿他安息。”老人点了点头,竖起手里的长剑。 “...别这样,父亲。” 弗雷尔卓德的部族领导并非是外人以为的男人,而是女人。她们被称为战母,这片土地上有很多英勇的战士,但其中最强大的那些,却都是女人。克达尔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寒冰血脉的源头毕竟是三姐妹,再者,在这片土地上,强者为尊。 不过这也延伸了出一些在外人看来无法理解的制度,比如‘誓父’。 一位战母可以有多位伴侣,也可以只选择一位,随她们心意。而他们的孩子,只有一位母亲,却都有多为父亲。这便是誓父。 克达尔有五位誓父,却只有一个父亲。他的亲生父亲。杜洛里斯·洛·达威尔·凛冬之爪。 凛冬之爪是部族名,洛·达威尔是他们祖辈的名。而杜洛里斯...在古老的语言中,代表了熊。 杜洛里斯年轻时绝对配得上这个名字,他比起现在的克达尔来说只高不矮,一只手能提起三把巨斧。他在战斗中永远是杀敌最多,狩猎里也是猎物最多的那个。但他现在不仅失去了左手,还瞎了一只眼。原本高大的身躯现在也矮了下来。 岁月的力量何其无情? 杜洛里斯皱起眉,严厉地说:“你在说些什么?我来此地就是为了取你性命!而你也有取走我性命的权力,这是古老的律法,克达尔。举起你手里的斧头!” “可是我不想和你战斗,父亲。” 杜洛里斯笑了。 “你是看不起我吗?觉得我这样一个又老又残的老头子没资格和你打?嗯?是吗?‘没有伤疤的战士’、‘勇猛之精魄’、‘狂怒之魂’伟大的克达尔·洛·达威尔·凛冬之爪觉得我不配,是这样吗?!” 他咆哮起来,声音穿透雪山,震耳欲聋。 “...不,父亲。”克达尔低声说道,他握起斧头。 杜洛里斯满意地笑了,两人一方单手握剑,一人双手持斧。缓缓向对方靠近。 他一边走向自己的儿子,一边说道:“你不该回来的,克达尔。” “我有我必须要做的事,父亲。”他的儿子如此答道。 杜洛里斯微笑起来,胡子也随之一起颤抖了起来:“是的,这才是你。什么事都没法阻拦你做出的决定,这才是我的儿子。” 斧头的攻击距离比剑长的多,但克达尔面对已经走近自己攻击范围的父亲时,依旧没有选择挥动斧头。他任由父亲走到他对面,才伸出斧头,与他剑刃相交,敲击了一次。 杜洛里斯唱起一首古老的歌谣:“哦!瓦尔哈尔!” 敲击两次。 “我们以你的名义杀!我们以你的名义死!” 敲击三次。 “瓦尔哈尔!以你的名字!还有即将到来的鲜血!我呼唤你!” 敲击四次。 克达尔感到某种古老的东西被唤醒了,就在这群山之间,就在这狭窄的小路之上。冷风呼啸而过,吹过他的脸颊,吹过他握着斧头的双手,也吹过他父亲苍老的身躯。 一种令他浑身酥麻的力量升腾而起,紧接着转为疼痛,随后是永不消逝的怒火充斥心中。他喘着粗气,红了眼,咧着牙,竭尽全力压制着自己心中的战意,和那股想将父亲撕成碎片的欲望。 杜洛里斯同样如此,他咧嘴笑道,唱完了歌谣的最后一部分:“瓦尔哈尔!瓦尔哈尔!你是风暴,你是闪电!你是死亡,也是新生!请见证!见证我们的死亡!就如同你见证我们的诞生!” 剑刃与斧头分开,杜洛里斯后退几步,随后猛地挥动手中的剑刃,再次与斧头相交。这次,却带着满满的杀意。 克达尔弯下腰,沉稳地一面格挡父亲的攻击,一面向他逼近。长剑灵活,而杜洛里斯的经验相当老道。他牢牢地控制着距离,不让他挥动手里的斧头,不停地挥动长剑牵制着他的注意力。 但克达尔还是找到了机会。 他突然一个重重的踏步,一记势大力沉的肩撞,撞在杜洛里斯的胸膛上。他不得不后退几步,与此同时,闪着寒光与冷气的斧头已然袭来。 “...打得不错,孩子。” 克达尔连忙上前一步,搀扶住杜洛里斯的身体。他的腹部被斧头的锋刃切开了,热腾腾的内脏与肠子流了一地,鲜血在克达尔的身上肆意翻滚,最终在他们脚下的雪地汇合。 杜洛里斯松开手,长剑掉在地上,他费力地抬起手,掰正克达尔的头,气若游丝地说道:“你的伤口,要尽快处理...还记得我教你的吗?” 男人颤抖着点了点头。 杜洛里斯洒脱一笑,倒下了。 而克达尔的右臂,则被留下了一道狭长的伤口。他的父亲即使在年老体衰之时依旧能伤到他。 那股杀戮的欲望消逝了,取而代之的是浓的化不开的悲伤,但他没有表露出来,而也没人能看见他的表情。就算有人,也没法从他被头盔遮蔽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只能从那颤抖的下巴上窥见一丝。 克达尔的手很稳,他像年少时杜洛里斯教过他的那样,撕开衣服,扯成布条。将伤口包扎了起来,做完这一切后,他站了起来。拿过他父亲的剑,将雪挑起,盖住了他的身躯。 将剑放在杜洛里斯的手边,这是一种古老的习俗,只能用在真正的战士身上。弗雷尔卓德人相信,亡者们终究有一天会归来,而他们需要武器。 做完这一切,克达尔继续前行。 他身后有四具尸体,有他部族的未来,有他的父亲、他的兄弟。和他的手足。 ------------------------------------- 迁徙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伊布拉塔尔部族的人需要年年如此——其他部族三年才会迁徙一次。 但他们与魔法无缘。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诅咒,伊布拉塔尔部族内依旧会诞生冰裔,但从来没诞生过任何施法者。人们从冻土与血脉中继承力量。有些人只能当炉户,因为他们没法战斗。但他们热衷于给战士们打造武器与盔甲,同时,生产之类的事情也由他们来做。 而另外一些人则是战士。他们人数众多,个个都是好手。更少也更强的那些则是冰裔,他们继承了来自寒冰三姐妹的特殊力量,能够无视冻死人的风雪,甚至运用那些臻冰打造的危险武器。 但,不知为何。伊布拉塔尔部族内从来没诞生过任何施法者。 维尔特·克罗利达斯·伊布拉塔尔担忧地看着前方的道路,离他们迁徙的目的地,准备过冬的地方并不远,只需要翻过这座山就够了。但每年迁徙都会死人,今年的情况尤为糟糕。炉户们冻死了十五个,饿死了两个。 战士们倒是没伤亡,可大多都在忍饥挨饿。维尔特看得出这一点,他作为部族内仅存的寒冰血脉,也是战母瓦里安娜的伴侣,对此感到颇为心痛。 如果我们有施法者——! 他这样想着,转过身示意队伍稍作休息。一名战士很快便将他的命令传了下去,队伍末尾的炉户们开始扎营,战士们则原地稍作休息,他们在提防可能到来的任何危险——人,野兽。 没有人值得信任,除非他是部族的一员。 这是在弗雷尔卓德生存的法则之一。 维尔特走到他的伴侣,战母瓦里安娜身边。她看上去非常心不在焉,手放在自己腰间的短斧上。看见他来,瓦里安娜叹了口气。 “我们还剩下多少食物?” “只够五天。”维尔特答道。 他又说道:“不如我带着猎手们再出去逛逛?” “没用的,我亲爱的。”瓦里安娜摇了摇头,她淡金色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神秘的光泽。这个年轻的战母忧愁地一笑:“动物们早就离开了,湖也被冻上了。就算我们有你,也没法破开那坚冰的。”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挨饿吧。” “我们没有办法,除了继续赶路之外别无他法。” 维尔特摇了摇头:“会死更多人,炉户、战士,甚至是你我。” “那不重要,只要部族能够延续下去。” 年轻的战母答道,她看着维尔特碧蓝色的眼睛,情不自禁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颊:“...但你最好死在我后边儿,维尔特·克罗利达斯·伊布拉塔尔。” “不然呢?”维尔特咧嘴一笑。 瓦里安娜狠狠地将他拉近,给了他一个深深的吻。 良久,唇分。 瓦里安娜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扭过头去赶他离开:“忙你的去吧。” 维尔特笑得更加灿烂了,他就喜欢瓦里安娜这股羞涩的劲儿。 他们扎营过后没多久,突然又刮起了风。维尔特刚刚因为那个吻而变得轻松一些的心中又沉重了起来。 这是暴风雪即将到来的前兆。 如果刮起暴风雪,今夜他们就别想上路了。别说上路,明早能不能继续前进都难说。而且,可能会因为这种天气,死上更多人。 伊布拉塔尔不是个规模庞大的部族。他们现在只有四十三名炉户,二十五名战士,两名冰裔。他们经不起任何损失了。 维尔特立刻对着队伍高声呼喊:“将你们的营帐扎的更严实一点!暴风雪就要来了!做好准备!我要每个人都做好准备!明白了吗!” 他得到一连串有气无力但仍然洪亮的喊声作为回答,他们就算在挨饿,也依旧有着伊布拉塔尔部族应该有的气节。 一个伊布拉塔尔从不屈服。 越来越响亮的风声中,一个战士走近了他,他背后背着一把巨剑。一把大胡子,腰间挂着三把短刀。眼眶深陷:“维尔特,我们得找点食物。” “这儿没有猎物了,威尔海姆,你应该清楚这一点。” 被称作威尔海姆的战士不甘心地咬着牙:“那也得出去!你看看那些炉户,该死,他们都快饿得没法走路了!再这样下去咱们就得烧雪水喝了,你知道雪水里面都有什么的,对吧?!” 维尔特平静地说道:“冷静,威尔海姆。不要被愤怒遮蔽了双眼。” 威尔海姆叹了口气:“...抱歉,维尔特。我只是太激动了。炉户们辛苦了一年,我本以为今年不会再...唉!” 他沉重的叹了口气,维尔特知道他想说点什么。炉户们今年收成不错,但没分到多少吃的。他们被洗劫了,为了保住人们的命,不得不交出一些粮食。这也导致过冬迁徙的路上死了很多人。本来他们就是提前出发,想着快点到目的地,可是,这该死的风雪...... 拍了拍威尔海姆,维尔特说:“去休息吧,别在外面傻站着。风雪很快就来。” 是的,风雪很快就来。傍晚时分,太阳还未完全消失时,那暴风雪就已经挂了起来。人们坐在帐篷里,忍受着寒冷、饥饿、还有对未来的恐惧。风刮过帐篷的声音是如此响亮。 维尔特不怕寒冷,因此他选择站在风雪之中作为岗哨。没办法,就算是暴风雪也需要有人放哨。 他看见自己前方有一盏摇摇晃晃的灯火在风雪中向他走来,无需多言,他知道,那只能是瓦里安娜,只有他和瓦里安娜是冰裔,能在这样的环境下肆意走动。 果然,年轻的战母透过风雪,向他走来。再次给了他一个深深的吻。 “这东西真的很好用。”她指着那盏煤油灯,说道。 “是啊,温血人倒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他们卖的这东西能抵挡风雪。”维尔特搂着她,答道。 “你觉得风雪今晚能停止吗?”他问道。 战母轻轻摇了摇头:“我不觉得,看样子,我们得在这儿歇两天了。” “好吧。”维尔特叹息一声,随后说道:“如果明天风雪没停,我就带着人出去找食物。不能眼睁睁看着炉户们挨饿了。” 瓦里安娜有一阵子没说话,正当维尔特觉得她是在表达反对是,她却突然说道:“维尔特,你看那里。”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维尔特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了起来。 从他们队伍的后方,那无尽的风雪之中,有一抹白色的光正在缓缓靠近。 “那是什么?” “不知道...去通知所有人,维尔特!”瓦里安娜当机立断地说道,同时,她拔出腰间的短柄斧,就朝着队伍末端走去。 越靠近,她就越能看清楚那风雪里的景象。白光越靠越近,瓦里安娜惊愕地发现,那白光的旁边,居然站着一个男人。他很明显不是弗雷尔卓德的人,而是外面的温血人。 他低着头,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在观看。他走到哪里,风雪就在哪里停下。又在他走过之后恢复咆哮,继续在大地上肆虐。他完全无视了这恶劣的天气,随着他的靠近,瓦里安娜甚至能听见他在哼着歌,好像在郊游似的。 男人似乎是注意到了她,收起书,抬头微笑着向她微微颔首:“你好,女士。” 35.誓言...还有奥恩。(5k) “动起来!拿起武器!队伍尾端集合!” 维尔特撩起战士们居住的大帐篷,朝里喊道。很快,他们仅剩的二十五名战士与维尔特这个冰裔向着队伍的尾端前进。 有几个炉户听见了动静。一脸担忧地从帐篷里探出脑袋向外窥探,都被维尔特推了回去,让他们待在里面别出声。 “什么情况?” 威尔海姆赶了上来,他来到维尔特身边问道。 “还不知道,但我们得准备好。暴风雪里有个东西过来了,瓦里安娜已经过去了。”他尽可能简洁地描述了一遍情况。 威尔海姆深深地皱起眉,他抹了一把自己的大胡子,说道:“总不可能是他们吧?” “说不准,但如果真的是他们。我们这会儿应该已经躺下了。” 他们步伐很快,而路程其实也没多远。几句话的工夫,维尔特就已经能看见瓦里安娜的身影。她淡金色的长发编成粗粗的马尾,在脑后随着狂风舞动。在她身边站着一个温血人,黑袍黑发,很是英俊。就算以弗雷尔卓德人挑剔的审美看去,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但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原因无他,那个温血人穿的黑袍实在是太薄了。 在暴风雪中行走,还穿着这样轻便的衣服...难不成他是冰裔?但这不可能啊,他身上没有寒冰血脉的气息,况且那副打扮一看就是温血人。 维尔特感到百思不得其解,就在他思考的间隙,瓦里安娜转过头来,对他招了招手。 瓦里安娜开口问他的第一句话让维尔特有些惊讶:“你还记得奥恩卡尔岩地怎么走吗?” 维尔特看着她的眼睛,想得到一些暗示之类的东西。但什么也没有,她好像真的就只是来找他问路的。 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我还记得。” 瓦里安娜明显松了口气,那个神秘的温血人笑了起来。他拍了拍手,下一秒,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事情发生了。 那仿佛永不停歇的暴风雪在顷刻间被人按下了暂停,漫天雪花飘在空中不再下落,天边快要落下的太阳那残留的光线让这些雪花绽放出奇怪的光芒。一直咆哮个不停的恶风也停止了,此时,万籁俱寂。 维尔特看见威尔海姆的嘴张的大大的,他似乎完全无法理解现在发生了什么似的。不光是他,维尔特估计自己脸上的表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时,他听见那男人对瓦里安娜说:“那么,你们想吃点什么?” 瓦里安娜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景象,听见法师的声音,她有些茫然地转过头去,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法师在说些什么,只是态度放的非常之低:“只要是食物就可以,阁下!” 法师耸了耸肩:“我不知道你们弗雷尔卓德人喜欢吃点什么,但我来自一个对食物方面非常挑剔的地方,所以......” 他再次拍了拍手,一张能容纳几百人同时入座的长桌凭空出现,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食物。香软的白面包、浓汤、奶酪。十几只烤全羊与垒成小山的熏肉香肠和烤鸡堆在一起,维尔特清晰地听见自己身后传来吞咽口水的声音。 ------------------------------------- 酒足饭饱后,维尔特坐在战士们的大帐篷里。他久违地坐在地上,摆出一个非常放松的姿势。其他人也好不了多少,他们显然都吃得很撑。这是前所未有的。 先不说那些食物都非常的美味,就是那些能让他们吃到撑还剩下许多的量就极为夸张。这在以往完全无法想象,伊布拉塔尔部落的人们早已习惯了忍饥挨饿,又或者说,整个弗雷尔卓德的部落没几个没有习惯这件事的。 敞开肚皮吃饭?可以,但一年中兴许只有一次。而且还可能会在迁徙去食物充足的路上因为各种原因死去——冻死是最常见的死法。 “我还是不明白,维尔特。” 威尔海姆坐在他身边,抱着他的那把巨剑,正用手指敲击着厚重的剑身。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得到其他人的声声附和。 “是啊,那个温血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现在就别叫人家温血人了,白痴,要叫他...温血人怎么称呼他们来着的?高贵的法师老爷!对,就这么叫他!” “你不也在叫?” “至少我比你有礼貌!” “*弗雷尔卓德粗口,其中包含了非常多对于男性能力的质疑与对其直系亲属的侮辱和大量的比喻,比如你甚至不如荒原狼xx上的一根毛。*” 没在乎那两个明显是吃多了精力过剩的混蛋,维尔特笑了笑:“别管他是怎么做到的了,先顾好自己吧。” “你说的有道理,但我怎么都想不通,他居然愿意为了指路这种事支付如此多的食物?” 威尔海姆这句话有些道理。 在这片苦寒之地,食物是绝对的硬通货。别说外面的金子了,有时就连一把锋利的宝剑都比不上半块冻得比石头还硬的高原山羊肉。维尔特其实也没想通这点,但他比威尔海姆聪明一些。 “我说你,是不是吃的太饱了?嗯?人家能暂停那些暴风雪,你有见过谁有这种本事吗?” 维尔特伸出手敲击了一下威尔海姆的胸甲,他嘿嘿笑着:“有这种实力的人就随他怎么着吧,咱们也没什么办法...当然,如果他真的想干点别的事情......” 他没继续说下去,帐篷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凝滞起来。人人都知道他没说出口的下半句话是什么。 一个伊布拉塔尔从不屈服。 瓦里安娜的帐篷内。 就算身为战母,她也没享受到什么特权。相反,她帐篷里的摆设甚至还不如那些炉户讲究,只在地上放了一张兽皮,没了。 年轻的战母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她说道:“很抱歉,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招待您。这不符合伊布拉塔尔的待客之道。” “没事。” 法师站在她的身侧,他手里还拿着那本书翻阅个不停。他随口说道:“我不会待很久,实际上,我马上就会离开。不必在乎这些虚礼。” 说着,他抬起头,看了一眼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的瓦里安娜,轻轻笑了笑:“如果想说什么的话,就说吧。” 这句话反倒使她冷静了下来,年轻的战母也笑了:“不,没什么,先生。感谢您的帮助。伊布拉塔尔不会忘记这份恩情。” 她拔出自己的斧头,在左手手背上割开一个小小的伤口,随后放下斧头,以中指与食指蘸取了些许血液,将其涂抹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瓦里安娜郑重其事地说道:“瓦尔哈尔——以我的血,你的名,我呼唤你,请求你注视你的信徒。我们以你的名义杀,以你的名义死。如今,我对我面前的恩人无以为报......” 她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法师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他抬起头,望着帐篷的顶端,那目光非常之悠远,像是直接穿透了厚实的布,看到了外面的星空。 “誓言还是不要乱发为好。就像我说的那样,这是一桩交易。你们告诉我路怎么走,我为你们停止风雪,带来食物。很公平。” 他收回手,淡淡地说道。 瓦里安娜却急了。 “这不合规矩!您做的和我们做的如何相比?任何一个弗雷尔卓德人都知道怎么去奥恩卡尔岩地!” “但我最先遇见的是你们。” 何慎言收起书,他转身离开帐篷。瓦里安娜追到外面后,发现那神秘的法师已经不见了踪影。他的消失与出现一样突然。 他一个闪烁出现在了不远处的雪山顶端,望着下方那因距离过远而显得非常之渺小的队伍,何慎言轻轻摇起了头。 “那是誓言吗?不,不对...那比誓言更古老。” 他皱着眉自言自语,回想着刚刚感受到的那股气息。在瓦里安娜,那个年轻的战母说出那句话时,他便感受到了某种东西在天空之中汇聚。祂代表了一种狂野的意志,一种无法被驯化的野性。他甚至隐隐听见雷声。 祂的力量或许对何慎言来说不值一提,但那种狂野的意志却让他非常感兴趣。 而且...瓦里安娜虽然说出口的话非常像是某种誓言的前置,但那绝对不是誓言本身。任何一个法师在他们入门时就回被教授各式各样的神秘学,他们被允许从中挑选出三门自己感兴趣的去自主学习。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大量的必修学科。 也不知道古一是从哪儿学来的,那段日子一度让他以为自己回到了高中时期,甚至更苦。 何慎言挑选的三门课是阵法、誓言、契约。 阵法自然不必多提,誓言和契约倒是有些相似,但这两个东西完全不是一回事。 契约是恶魔们的最爱,它们最喜欢拿这种东西去坑害凡人,当然,还有那些没有职业道德的律师。 而誓言与之截然不同——在神秘学中,誓言是非常古老的东西,可能与人类的历史一样古老,甚至在魔法还未出现前就已经存在。且往往一旦说出口就绝对不允许更改。 你可以向任何东西起誓,石头、树木、草、太阳...甚至是你自己。但如果你发了誓,那么就一定要做到你誓言里的内容。这是不容更改的铁律,而誓言最有趣的地方就在这里。如果你力量轻微,又或者你是个凡人,那么誓言对你没有任何约束力。 可如果你强到一定程度......那么誓言就会真的变成一种枷锁,一种就算你不想也必须完成的东西。因为真正让誓言变得真实可信的人,是你自己。是法师们自己的力量在约束自己。 那女孩还未说出口的话不是誓言,她只是单纯的在向某个存在表达自己未来将要做的事情。她既没有立下誓言的条件,也没有那个意愿。 望着北地美丽的夜晚天空,何慎言心中有了些猜测。而如果这件事真如他所想,那么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或许可以有更多的研究可做。 ------------------------------------- 快了。 奥恩卡尔岩地近在眼前。 克达尔喘了口气,他将手里沉重的巨斧抗在肩膀上。一路走来,他脑海中不断回忆起父亲与斯克希尔的脸,但最终,他们都消逝了。 只余他面前的景象。 在夜空下,繁星各自闪烁着它们应有的光辉,一轮满月挂在天边。星光与月光照亮了克达尔沉默的身影,将他的影子在地面上拉的老长。他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下了山。 岩地位于海边,虽然现在这个时节,海还未冻上,但岸边已经没什么鱼了。而他来这儿也不是为吃鱼的。 从山上下来,克达尔终于松了口气。 他踩上了岩地,时隔十年。一种难以形容的喜悦席卷了他的全身,他意识到,就是此刻了。 是的,就是此刻。 握紧手中的巨斧,他一点点走到海边。海浪的声音在他耳边走向,冰冷的海风吹过他的脸颊。克达尔摘下了林德尔的牛角头盔,他转过身,面对着山崖的方向双膝跪地。 那里黑洞洞一片,下方有多个山洞。那里就是人们在夏季用来居住的地方,而在那些厚厚的岩层之下。克达尔知道,还有另一位居住者。 将牛角头盔摆放在一旁,他屈指弹了弹牛角,听着那清脆的声音,克达尔咧嘴笑了起来:“你说你要看着我,林德尔,现在你就看好吧。” 他用斧刃割开自己的右手食指,冰冻的寒气很快就顺着血管进入了他的身体。克达尔被冻的直哆嗦起来,但他依旧进行着自己要做的事情。 他握紧右手,让鲜血滴落,随后一把按在了地面之上。那些沙子居然被他的鲜血烫的嘶嘶作响起来,阵阵烟雾升腾而起,遮蔽了他的面容。 克达尔满意地吸了吸鼻子,他笑得更加灿烂了。他抓起一把正在被自己的鲜血灼烧的沙子,他将沙子涂抹在自己的脸上,随后以某种苍凉而古老的语言开始大声呼喊。 他的声音传出去老远,在群山之间带起阵阵回音。 “群山之号角!铁匠与炉户们的保护神!熔铸之神,熔岩本身!我呼唤你!以你的名字,以我父亲、我兄弟与我自己的鲜血,我呼唤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割开了自己的左手,寒气再度进入他的身体。这把斧头不是臻冰武器,不然他早就死了。但肯定有部落里的巫医给它附魔。克达尔感到越来越冷,与此同时,手上的疼痛与他心中的火焰却开始越来越旺盛。 疼痛没有消失,越来越强烈,作为薪柴,反倒令他心中的火焰愈加旺盛起来。 他握紧左手,鲜血滴落。就像之前做过的那样,再次开始呼喊。 这个仪式一直持续到他自己因为失血过多而意识模糊。克达尔的恢复力很强,他手指的伤口早就愈合了。不得已,他又在自己的掌心割开了两道非常深的伤口,他心里对那位神明会不会出来见自己其实也没底,但他必须这么做。 这关系到他的誓言。 于是他咬着牙,那些滚烫的鲜血再次灼烧起沙子。终于,在他几乎要昏倒之时,一股从内心翻腾而起的炙热将他身体里的阵阵寒意彻底驱除了。 克达尔深深地低下头,再次念起那句他已经说了无数遍的话。 “群山之号角!铁匠与炉户们的保护神!熔铸之神,熔岩本身!我呼唤你!以你的名字,以我父亲、我兄弟与我自己的鲜血,我呼唤你!” 这一次,他得到了回应。 奥恩卡尔岩地,这片古老而低矮的山丘开始寸寸崩塌。一道橘黄色的光芒逐渐从山中亮起,山峰崩塌,碎石横飞。一股火焰如喷泉般冲上天空,碎石熔化,四处纷飞。有些甚至砸在了克达尔的脸上,但他依旧一动不动,低着头跪在那,像是已经睡着了一般。 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了那把斧头,宛如冰霜一般的斧面开始渐渐融化,露出里面黑色的精铁斧身。依旧锋利,但那份寒气是怎么也回不来了。 大地开始震颤。 一个沉重的脚步一点一点走到了他的面前,克达尔抬起头,看见一尊雄伟的黑色雕像——不,那不是雕像。 克达尔觉得祂足足有三颗松树加起来那么高,身体的轮廓在升腾的热气中显得影影绰绰的,祂头顶巨大弯曲的羊角上有着火红色的纹路,正随着祂的呼吸缓缓亮起,随后又黯淡。 祂臂膀强壮,扎好的胡须极其美观,是每个弗雷尔卓德男人都想要拥有的那种胡子。克达尔在恍惚中觉得,祂红色的眼睛其实就是不断燃烧的火焰本身。 祂开始说话,群山再次震颤:“站起来。” 克达尔依言照做,他两米五的身高在祂面前宛若玩具。 “伟大的奥恩!我请求您——” “——我记得你。” 祂的嗓音有如雷霆与火焰在搏斗,所发出的音响震的克达尔有些头晕。祂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放轻了自己的声音,对祂来说,这几乎算得上是咕哝。 “你是那个孩子,对不对?” 36.回归(5K) 奥恩当然记得他。 对祂这种从远古之时便已存在的旧神来说,时间不过是掌中的玩具。而对于奥恩这种宁肯在自己的熔炉旁一待就是几百年的神明来说,一个印象深刻的凡人值得祂记很久。 比如他面前的这个。 尽管他已经从当年那个小不点长成了大一点的小不点,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战士了。面容也被胡须遮蔽,眼中更是有着弄得化不开的悲伤与疲惫,但奥恩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不是通过脸,而是通过那份意志。 祂咕哝着说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祂似乎完全没有身为神明的自觉,看上去活脱脱就是一个因为邻居家孩子一直敲门而不得不放下手里的活计出来应付他的男人。 “我得到了启示——伟大的奥恩,从一位来自东方的神灵那里。依照我对您发下的誓言,我回来通知您了。沃利贝尔——祂回来了!” 就因为这个啊。 奥恩很难说自己现在的心情,祂原本正在打造一把匕首。祂很少做这种精细的小玩意儿,而祂又是一个对自己作品非常吹毛求疵的匠人。因此,祂做的是符合人类尺寸的匕首,那对祂来说连牙签都算不上。 祂为此甚至不得不先花上了一百年自己如何琢磨缩小体型。等到终于开炉没多久,这个孩子就回来了,还不停的呼唤祂。结果就是因为一件祂早就知道的事情。 不过...... 祂注视着站立在他面前的克达尔,缓缓说道:“你做得很好,我已知晓。” 克达尔的脸上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随后便倒了下去。他太疲惫了,不只是肉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奥恩注视着他一头栽倒在地,伸手拿起了他的那把斧头。 “唔......” 以祂的眼光来看,这把斧头粗劣至极。但也正因如此,反倒有了改进的空间。外形看上去颇像是一头人形山羊的熔铸之神微笑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祂远离了克达尔一些,约莫几百米。随后从口中喷吐出了火焰,照亮了半个夜空。 极高温度的火焰让斧头开始逐渐变形,就在这时,祂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铁锤,和一个铁毡。开始在斧头上敲敲打打起来,叮叮当当的声音一直持续了天亮。 奥恩对自己作品的吹毛求疵是人尽皆知,对这把不是祂亲手所造的斧头也是如此。等到一切完成后,他最后用锤子轻轻地在斧头的手柄尾端敲击了一下,印下了自己的印记。 将斧头放回克达尔身边,奥恩那双铁铸般的大手拂过克达尔身体上方的空气,炙热的气流一下让地上躺着的他眉头展开了来。驱散了外在的寒冷,与他体内那不断腐蚀的寒气后,奥恩转身离开了。 凡人们的生命何其短暂?他们之中大多数人甚至活不过奥恩构思一件作品的时间。但正因如此,他们的生命却极为灿烂。奥恩见过许多像克达尔这样的人,那个因为贪玩而一时失足掉落悬崖的男孩与那个因为过度疲惫倒在地上的战士形象逐渐重叠了起来。 祂开始回忆起往事。 每年夏季都会有人来到位于祂铸造室上方的这片岩地度过夏天。这里的气候因为奥恩的存在而变得比其他地方暖和一些。这点至关重要,他们会对奥恩献上一些祂根本不感兴趣的东西。奥恩从不出现,也不收下他们的祭品,更不会和他们沟通。 除了克达尔。 他失足坠下悬崖的那一刻,奥恩恰好没在打造作品。祂驱使着岩石,将这孩子救下了。奥恩后来才觉得懊悔,祂明明只需要驱使岩石将他从回去就好,自己干嘛要出现? 克达尔见到奥恩的第一面就认出了祂是谁,对这个什么都好奇的孩子感到非常头疼的奥恩不得不哄着他,甚至可以说是求着他回去。祂真的不想与人沟通。 孩子毕竟是孩子,奥恩板着脸说自己有个使命交给他的样子也颇为唬人。 祂还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我有个使命要交给你,孩子。你需要离开这里,代替我去监视我的弟弟——你或许听过祂的名字。沃利贝尔。” 祂没料到的是,这句话却让克达尔立下了誓言。他当时尚且年幼,却一脸严肃地立下了誓言:“我将成为您的眼睛,替您监视祂。不死不休。这是来自凛冬之爪的克达尔的誓言!” 奥恩后来也在闲暇时关注过他,看着他一点点长大。却因为那个愚蠢的誓言不得不背井离乡——原因很简单,凛冬之爪部族因其残忍无情的作风颇得沃利贝尔的喜爱。 奥恩了解自己的兄弟,在祂眼中。沃利贝尔是世间蛮荒的化身,祂以野蛮的杀戮与狩猎为荣。并要求所有凡人都遵守祂的这份‘古道’,但凡人们的道路应该由他们自己做主,而不是被祂们这些被时间淘汰的旧神来肆意干涉。 克达尔在长大成人后,了解到了他的誓言与部族的冲突后,不发一言地离开了。甚至没有留下解释,而奥恩了解这片土地上的凡人。克达尔的行为无疑会被解读为背叛。 部族养育了你,而现在轮到你为部族效力了。就像此前所有祖先做过的那样,但克达尔却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他说自己以父亲与兄弟的鲜血呼唤我...... 奥恩眯起眼睛,沉默的铁匠走回自己的群山之中,一言不发地继续打造起匕首来。 天完全亮时,克达尔悠悠转醒。 他不是自己醒的,而是被一只海鸥啄醒的。这该死的畜生扯掉了他的一缕胡子,克达尔在心痛之余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它,随后扭断了它的脖子。就当做今天的早餐。 他站起身,发现自己的身边摆放着一把焕然一新的巨斧。克达尔的眼睛立刻就被那把斧头吸引了,在他眼里,这斧头现在就是世界上最具吸引力的东西。 暗红色的斧身,原本那粗糙的弧度变得完美而凶厉,光是注视着它锋利的边缘,就让克达尔感到眼中一片刺痛。而握柄甚至也变得焕然一新,甚至还细心的缠上了裹手布,在那些裹手布之下,是不停闪烁着的古老文字。 克达尔双手颤抖着将斧头拿起,来自战士的本能让他挥动了两下。空气中立刻荡起烈焰,那只倒霉的海鸥尸体一下就与周围沙地一起变成了焦炭,而克达尔对此毫不在意。 他只是抚摸着斧头暗红色的表面,感受着其中寄宿着的火焰跳动的力量,随后再次握紧了刻着满满的古老文字的握柄。手指触碰到握柄尾部的那个小小标志,他咧着嘴笑了。 ------------------------------------- 何慎言翻动着手里的书籍,他之前一直在苦恼收集知识这件事,索性在船上的三天里自己捣腾出了一个小小的法术。 原理并不复杂,甚至算得上简单。他只需要放出精神力触须,随后以某种形式给它们定下一个小小的任务目标:比如扫描四周大地所有一切可以称之为书的东西,将那些书里的内容记下后带回来。考虑到他的灵魂强度,他的精神力触须想要做到这件事简直易如反掌。 然后他又做了本能够储存许多知识的书,将触手收集回来的那些知识往里一扔,随后分类。齐活。 没什么比读书更让他愉快了,何慎言有时觉得,自己可能有阅读癖。不管是什么方面的知识他都照单全收,现在他已经看到了弗雷尔卓德的部族风俗方面。 这片土地上的居民大致符合外人对他们的想象,野蛮、残忍、无情——但他们不是生来如此,也不是时时刻刻如此。弗雷尔卓德的人民其实颇具浪漫主义,触手不止一次在那些废弃的村镇或是迁徙留下的房屋中找到一些羊皮纸卷。 祖先的历史,当然,这是最多的。但第二多的却是各种情诗,用词大胆热辣,有不少让法师看了直摇头——好家伙。通篇五百个字有三百个字是我想和你x床。 这哪是什么情诗...... 他合起书,想起自己昨夜时感受到的那股气息。看来伊布拉塔尔部族的人没有给他指错路,他走的方向是对的。 法师可以扫描出祂们各自的所在地然后挨个上门拜访,不过,那样不太礼貌。顺着路找去拜访,和在拜访之前扔块石头砸人家窗户是两种意思。如果选后面那种,就算你提着礼物上门,人家也多半会觉得你是来找茬的。 望着面前的群山,他缓缓飞了起来。雪地的景色的确不错,可惜看久了一片白色再怎么说也会厌的。又不是某种黑色丝织品包裹住的女性无毛裸猿双腿能够让人在爱不释手的同时一直看下去。 ------------------------------------- “很高兴见到你平安无事,慎,戒。” 坐在慎与戒对面的是一个个子矮小的约德尔人——这句话听上去可能有点歧义,毕竟每个约德尔人都挺矮小的。不过,凯南就算是在他们中也算得上是最矮的那批。 凯南穿着一身紫色的紧身衣,木制的手甲后露出的是毛茸茸的爪子。他捧起一杯热茶,拉下自己遮面的面罩,美美地喝了一口。 慎有些拿不准凯南来此的用意。 他当然认识凯南,均衡教派历史悠久,分散在艾欧尼亚各地。而凯南是其中资历最老的成员,他是第一任也是唯一一任狂暴之心。教派有两个一直在更迭的职务,或者说责任,随便你如何称呼。 暮光之眼,暗影之拳。 暮光之眼傲然于世间,以冷漠且无情的目光注视着精神领域与物质领域之间的每一个角落。 而暗影之拳则锱铢必较,他们杀人最多,对恶鬼也是如此。 凯南在离开他的故乡后周游世界,来到了艾欧尼亚。在这里,他遇到了初生的均衡教派。在长久的注视后,他不仅是对均衡的意义有了全新的理解并被之吸引,更意识到了一件事。 均衡的领袖还需要另外一个人,需要一个求同存异的人。这个人必须防止战意旺盛的‘拳’压制住冷静自省的‘眼’,也得防止‘眼’因为过于高傲冷漠而阻止了‘拳’的行动。 由于约德尔人能够同时存在于精神与物质两个领域,凯南主动请缨。均衡教派接受了他,他一直担任狂暴之心至今。他的职责是做出判断,决定如何行动才能更好的维护平衡。 但...如果苦说死时他没出现,现在他的出现又是什么意思? 戒主动开口了:“凯南大师,不知道您是否了解苦说大师的事?” “他不再是大师了,戒。” 凯南的声音听上去颇像是个幼童,但其中蕴含着的决断令人非常轻易地就能意识到他与幼童的区别。 “您什么意思?” “这是我的失职——我每隔五十年便会返回约德尔城一次,苦说恐怕是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接触了一些别的东西。他远离了均衡,而我因为离开艾欧尼亚太久,没能发现这一点。” “什么东西?” 慎问道,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攥地紧紧的。 “一些非常深邃,非常古老的东西。一些你们现在不适合知道的东西...谈谈正事吧,这座塔的主人,是谁?” 凯南移开了话题。 “一位旅者,一位法师。一位...值得我尊敬的人。”戒答道。 凯南置之一笑,随后转向了慎:“据我所知,是他杀死了你的父亲吧?” 慎对此没什么大反应:“是的,但父亲已走入邪道。他背离了均衡,那样的命令,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出现在教派里。更不应该被我们实施。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很好,你说得很对。但教派目前很危险。暮光之眼死去,暗影之拳不知所终,现在只剩下我和其他残存的教众。”凯南点了点头。 他不需要问出口,慎知道他想说些什么。 “恐怕我还不能胜任暮光之眼这个位置,大师。我还太年轻,太稚嫩。”慎低头说道。 “我当然知道这件事,人贵在自知之明,慎。你能明白自己的不足之处就已经胜过了许多人。” “就这样吧,如果真的到了需要你们的那一天,我会回来通知你们的。至于现在,艾欧尼亚的均衡尚且还不需要两个年轻人投身其中。” “另外,戒。多跟着那位旅者学习学习吧,他远胜我们其他人。” 他说完,身影化作一道闪电消失,噼啪的声音一闪而过。约德尔人在顷刻之间不见了踪影,那杯茶也早已喝完,房间里只剩下戒与慎二人。 “...你还记得均衡祖师塔尕(ga,三声)祁里的故事吗?” 慎转过头,看着自己白发的兄弟,缓缓问道。 “我当然记得。” 塔尕祁里,均衡教派的祖师,一位早已死去却深深影响着许多人的智者。 那时,艾欧尼亚经历了一场规模宏大的战争。他们在战火结束后的满目疮痍中重建了家园。也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塔尕祁里祖师遇见了凯南。 凯南到底是如何被均衡吸引的,已经没人知道了。但塔尕祁里祖师之所以悟出均衡之道,是有原因的。 战后的艾欧尼亚由于死去的生灵而变得动荡不安,每天都会有新的死亡产生,而那些来自精神领域的恶灵则没有一刻不在骚扰平民们。在那样的环境下,均衡初次诞生了。他们驱除作乱的恶灵,杀死为祸乡里的恶霸。秉持正义,维护平衡。 是什么时候起,均衡变成这样? 杀死一群平民以维护的均衡......到底是均衡变了,还是我们变了? 慎扪心自问,却得不到答案。这种信仰方面的断层让他尤为痛苦,戒却不同。他抬起头,说道:“你还记得塔尕祁里祖师与凯南大师的故事吗?” 几百年前,凯南刚刚加入均衡教派的时候,塔尕祁里曾问过他作为一个约德尔人,人类最令他钦佩的是什么。 “你们的故事。你们有好多故事。”凯南瞪圆了眼睛。“人类的生命短暂,但你们的故事却传承着你们最珍视的东西。所以你们才适合守护两个领域,远胜过任何不死者。” 在那片晴空与骄阳下,凯南说出了他的想法,以及他想如何尽己所能为均衡做出贡献。祖师认真倾听,思忖再三。 “你们总有一天要迎来死亡,”凯南欢愉地补了一句。“但我愿意背负你们的故事走下去。均衡教派的故事。” 祖师塔尕祁里听罢笑道,“此念德高而义厚,此行任重而道远。” 随后,凯南便加入了均衡教派,担任狂暴之心至今。约德尔人是寿命无限的生物,他们似乎永远不会老去。 戒缓缓说道:“我们或许会犯错。但无需沉迷在错误里太久,我的兄弟。错误不可怕,但不反省错误才可怕。苦说大师的错误,我们不会再犯——而凯南大师会将我们的故事传承下去的。” 慎没说话,他只是平静地站起身,整个人看上去已经截然不同。他回头时,戒看见他眼中的紫光:“均衡之道...存乎万物之间,我终于明白了,戒。” 37.今晚来我帐篷(5K) 沉默,是今天的奥恩卡尔岩地。 当然,我在说废话。这地方在冬天根本就没人来,当然是沉默的。 何慎言眼睛瞟了眼地面,他看见了那摊像是被火焰灼烧过后的沙子,也能够清楚地感知到空气中那股炙热的气息。他试探着将自己的精神力触须散发了出去,没过多久,大地再次开始震动。 “你还真有够高的。” 何慎言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黑影说道。 “你...是什么人?” 奥恩的眼中满是疑惑,祂突然感到一股强大的气息出现在了岩地。没有任何征兆,出现的极其突然,急匆匆地赶出来后,看见的却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普通吗? 奥恩凝视着他,那个人类看上去相当放松,就好像他不是站在奥恩面前,而是正在自己家附近散步。 “唉...又要说一遍。”何慎言半开玩笑地抱怨了一句,随后自我介绍道:“法师、旅者。来自东方...你可以叫我何慎言。” 奥恩的声音如同雷声滚滚,又似沸腾的岩浆,语气笃定:“你不是人类。” 法师挑起眉:“这点...恕我不能认同。你看我哪里不像人?”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微笑着问道。 奥恩沉闷地回答:“有很多......而且,人类不可能如此强大。” “好吧,伙计。虽然我很想和你争辩一下这个问题,不过我大老远跑来找你可不是为了这种问题开辩论会的。” “奥恩。” 看着自己面前的弗雷尔卓德古神,在他们的神话传说中颇受尊敬的熔铸之神,何慎言谈起了正事:“你知道虚空吗?” “......” 奥恩沉默了一会,他的身体变得一片赤红,宛如流动的岩浆。在一阵蠕动后,他将自己的身躯变得和法师差不多大小:“我知道。” 祂还挺懂礼貌的。 何慎言笑了笑,继续说道:“弗雷尔卓德人们将你称为炉户的保护神,他们认为你和其他旧神截然不同。不像你的姊妹,每次重生不但会带来希望。同时也预示着巨大的威胁。更不像你那暴虐的兄弟。他们似乎将你作为了某种精神的象征。” “...凡人们的愚见而已。”奥恩似乎不适应这样的夸奖,祂敲了敲自己的羊角,说道:“虚空被冰霜女巫镇压在嚎哭深渊之下...它们出不来的。” “或许吧。但任何封印都会被打破,这是必然规律。我虽然没见过你口中的那位丽桑卓,但我已经和虚空打过交道了。我猜,你也是。你应该知道它们有多难缠。” 奥恩知道法师在说些什么,丽桑卓的封印维持不了多久了。凝视深渊的人,也在被深渊凝视。而虚空绝不仅仅只是‘难缠’这么简单,在弗雷尔卓德的远古时代,祂曾与自己的兄弟姊妹一起带领着蛮荒的人类们与那可憎的异形怪物奋战数百年。 死伤无数,艾尼维亚甚至不得不用自己的冰霜永久的改变了弗雷尔卓德的地形。让这里变成了冻土,冰霜在一开始对它们很有用处,可后来只有臻冰才能阻止它们。于是沃利贝尔除了尖牙利爪之外还用上了祂的雷电,奥恩也是如此,祂的火焰咆哮个不停。 那些已经过去很久的日日夜夜永久地改变了这片土地,也改变了祂与祂的兄弟姊妹。回忆起过去,奥恩的眼神变得有些可怕。 祂缓缓说道:“如果它们真的脱困,我会第一个前往战场。” “啊,你比我认识的大多数神明要靠谱的多。不过,我有另外一个提议。” “与其等待它们脱困,为什么不先下手为强呢?” “弗雷尔卓德没有军队,仅靠我与沃利贝尔无法解决它们。”奥恩摇了摇头:“更何况,我的兄弟此时恐怕早已陷入了疯狂。祂沉迷于鲜血和杀戮之中太久了。” “我们不需要军队。” 法师的话让奥恩皱起眉:“你在说些什么——” 祂话刚刚说出口,何慎言原本人畜无害的身影便在他面前急剧变化起来。空气开始变得粘滞起来,地面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阳光与四周的景象在一瞬间就消失了,只余深沉的黑暗。他的眼中有赤红色的雷霆在不断沸腾,毁灭的力量让四周的空间开始点点崩碎。 下一秒,奥恩回过神来。四周的景象没有变化,他们依旧站在岩地之上,法师还是那副模样,看上去只是个除了英俊与过度苍白之外毫无特点的普通人类。 但...... 古老的神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如果你有这种程度的力量,杀死它们甚至易于反掌。” “可是,我有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奥恩的问题没有出乎法师的预料,他随意地一笑:“兴趣、爱好。随你理解。不要被我的外表迷惑了,说不定我也是同样的沉迷杀戮,只不过比起人类的死,我更喜欢听见那些异形死前的尖叫。” 奥恩摇了摇头,言简意赅地说:“你身上没有那种疯狂。” 何慎言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你真的没有一点幽默感,伙计。我当然是在开玩笑——干嘛那么看着我?这个笑话不好笑吗?不过,说回正事。” 他看着奥恩,笑意与那副无奈的神色尽数收敛,只剩下一片平静:“...难道我需要理由吗?” 奥恩必须承认,直到看见这副模样的法师,祂才松了口气。任性是强者的特权。 ------------------------------------- 面前高大的麋鹿轰然倒塌,它的身体在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重响。克达尔喘着粗气,从它的脖颈处拔出自己的斧头。鲜血飞溅,在空气中带起热气,有不少鲜血洒在了斧柄上,却又在下一秒被那些裹手布尽数吸收。 对于冻土的野生动物和人类来说,山林的霸主不是熊,不是狼。而是这些麋鹿,毕竟熊与狼只会在饿的时候出来觅食。但麋鹿却会因为一点好奇心狂追你八百里路,只要被它们头上的角顶上一下,你就可以马上向羊灵祈祷了。 克达尔将斧头放在自己身侧,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他追了这头麋鹿很久,在这个季节,它们通常都是成群结队的在深山中游荡。弗雷尔卓德的麋鹿成年高度多半在4米左右,它们跑起来时声势惊人。这头落单的还未成年,估计是被族群抛下了。 他吃不完这头麋鹿,因此甚至没有取下它那带着寒气的角。麋鹿角在部落里不仅仅是武力的象征,更是珍贵的材料。巫医们能够以他们神秘的魔法沟通冻土里沉睡的古老自然之灵,多种材料混合后,能够以麋鹿角为主体让普通的战士暂时得到冰裔的力量。 而冰裔们在服下这种药剂后甚至能够短暂再现他们祖先那无可匹敌的力量。 克达尔用短刀将它脖颈处的伤口扩大了些许,随后凑了上去痛饮鲜血。并非他想如此茹毛饮血,而是现在没有干净的水源。就算他想喝那些不干不净的雪水都做不到——他没有锅。 等到暂时解渴后,他抹了把嘴。鲜血的痕迹染红了他的胡子,显得分外骇人。不过他完全没必要在意自己的形象问题,克达尔操起斧头,狠狠地砍在麋鹿的后腿上,随后用手摩擦了一下斧柄尾部的那个小小印记。 噌的一声,暗红色的斧面转为橙红色,克达尔小心地握着斧头,不让斧面与那切下的后腿直接接触。随后一点点翻转后腿,带到毛皮连着肉一起被烤熟后,他才放下了斧头。 看着面前卖相极差的后腿,克达尔遗憾地摇起了头。 他的胃口在艾欧尼亚待了十年,早就被养刁了。开什么玩笑,他在艾欧尼亚吃的是什么?一天一道菜能吃上一年都不重样,作为一个手艺不错的渔夫,又没有家庭需要供养。他甚至能够天天都跑到离村子不远的镇上去下馆子。 回忆起他们店里的醉虾与红烧肉,克达尔砸吧砸吧嘴,撕下面前后腿的烂皮,将就着吃了起来。原味麋鹿后腿,连盐都没有,吃的就是这份土生土长,原滋原味。 真他妈地道。 皱着眉苦着脸吃饱后,克达尔又切下一条后腿,再从麋鹿的腹部切割了一些肉条,挂在腰带上远去了。麋鹿的尸体被他扔在了原地,不知道有谁会找到它,但那些都不是他关心的事。 要回凛冬之爪吗? 想到这个问题,克达尔有些出神。他其实也只是想想,部族肯定不会欢迎他。但他现在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誓言......要去往何方呢? 又走了很久,他在一片山崖上稍作休息。如果今晚找不到能够避风的山洞,或是背风的斜坡。他就要在这片山崖上将就一晚了。 就在这他这么想着的时候,身前下山的道路上传来人声与沉重的脚步,克达尔眯着眼站了起来,手已经摸到了斧柄上。 闪动的灯火照亮了四周,一个年轻的女孩穿着一身兽皮甲,腰间挂着两把短柄斧出现在了他面前。克达尔并没有因为她的年轻轻视她,弗雷尔卓德的女人可不是好惹的。尤其是这女孩淡金色的长发是明显的冰裔特征,这更加让他小心了起来。 他将手从斧柄上松开,如若必要,他不想战斗。克达尔举起双手,诚恳地说:“我没有恶意,只是个过路人。很快便会离开。” 女孩将手里的煤油灯拎得更高了一些,仔细地看了看他的面容,随后向身后短促地叫了一声,模仿的是林地里的猫头鹰叫声,她学的很像。 克达尔再次将手放上斧柄。 一个男人从她身后走来,他腰间挎着一把长剑。胡须在下巴上扎的整整齐齐,一头乱发,眼睛里满是疲惫。他走到女孩身边,两人短短地交谈了一瞬间,克达尔有些摸不准他们的想法。 过了一会儿,男人向他走来,在一个安全的距离停下了:“维尔特·肯·伊布拉塔尔,我们是伊布拉塔尔部落的。陌生人,你为何一个人?马上就要冬季了。” 克达尔知道他什么意思,冬季的弗雷尔卓德,没有人能够一个人生存下来。人是如此,动物也是如此。 他沉默了一会,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出实话:“...克达尔·洛·达威尔。我只是,唉。” 克达尔叹了口气,他不想说谎,也不想说出真相,因此说道:“听着,我无意与你们发生冲突,我会离开,好吗?” 一边说着,他一边后退。而维尔特却突然皱起眉,他说道:“等等,我听过这个名字......你是凛冬之爪部落的!” 这四个字仿佛触碰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一阵狼嚎传来,维尔特同样以狼嚎回应。山崖再次恢复平静,女孩走到他身边,手已经按到了自己腰间的斧子上。 她严厉地说道:“我是伊布拉塔尔部族的战母,瓦里安娜·洛克萨·伊布拉塔尔。你是否真的来自凛冬之爪,回答我,克达尔·洛·达威尔。” 克达尔烦闷地叹了口气。他没见过这个部族,但显然他的部族又干了些好事。他们的生存方式从未变过,当其他人在忙着寻找适合耕种的土地时,他们在抢劫。其他人在狩猎时,他们也在抢劫。他们不是在抢劫,就是在抢劫的路上。 他们以此为生。 “听着,我的确来自凛冬之爪。但我已经与他们无关了,我被逐出了部落。” 年轻的战母表情变化了一下,没人会拿自己被逐出部落开玩笑,更没人会为了活下去说出这种话。对于一个弗雷尔卓德人来说,被逐出部落甚至比死在柔软的床榻上更令人难以接受。 “你要如何证明你的话?” 但她依旧抱有疑虑。 “我没法证明我的话,也不想证明。就这样吧,我会让出路让你的部族过去。我不知道凛冬之爪对你们做了什么,但都与我无关。”达尔克解下斧头,将它抗在肩膀上,缓缓后退。 维尔特突然说道:“你是从奥恩卡尔岩地来的吗?” “...为什么这么问?” “这条路就是通往岩地的路,我走过很多次。如果你是从那儿来的,你有看到一个温血人法师吗?黑袍,黑发。”他这样问道。 “不,我一路上没有见到任何人。” 瓦里安娜点了点头:“很好,你可以离开了。愿熔铸之神的火焰照亮你前方的道路。” 达尔克默不作声地离开了,他紧了紧斧头。 “就这样让他离开吗?” 注视着达尔克,等到他完全离开后,年轻的战母立刻问道。 “我们经不起一场战斗,而且...我的瓦里安娜,你太年轻,不清楚他到底是谁。” 维尔特像是彻底松了一口气,他额前的头发甚至都被冷汗浸湿:“达尔克·洛·达威尔·凛冬之爪...你没听过这个名字,是因为他在十年前就不知所终了。但在那之前,他是凛冬之爪最锐利的爪牙。” “你怎么怕成这样?我们的人明明已经埋伏好了,但你居然不让他们行动?” “因为我亲眼见过他撕碎了十个人的包围线,用一把斧头一个一个将他们全都杀死。你知道他的称号是什么吗?‘没有伤疤的战士’,居然能在今天再看见他...哈。” 维尔特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冷哼,抬起头看着夜空:“我们是赶路,还是现在扎营休息,我的战母?” 瓦里安娜没说话,她只是盯着维尔特,这让后者有些奇怪。他挠了挠头,问道:“怎么了?” “嫌我太年轻了,是吧?我就知道你觉得我作为伴侣太年轻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维尔特仿佛遭到了重击,他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什么?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什么都没说啊!” “你说了,你说我太年轻,不清楚他到底是谁。” “这不是事实吗?” 瓦里安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狼一般的目光让他浑身发凉。终于,瓦里安娜缓缓开口了,问得却是一个非常莫名其妙的问题:“你今晚吃饱了吗?” “吃饱了,怎么了?” “很好,今晚来我的帐篷。” 说完这句话,她就转身离开了。淡金色的马尾辫在夜空中一甩一甩,明显是气急了。维尔特大喊:“你要去哪儿?” “让炉户们扎营!你最好准备好,维尔特,否则你明天走不了路可没人会帮你。” 她冷冰冰地说道。 “......”维尔特一脸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她发这么大的火。而威尔海姆从山崖下方缓缓走来,笑得非常猖狂:“看来某人今晚要倒霉了。” “你在说什么呢?” “哦,得了吧,维尔特。帐篷又不隔音,我们可是知道你被她折腾的够呛。” “...我那是让着她,你懂什么?” 威尔海姆顶着维尔特想要杀人的目光爆发出一阵难以形容的大笑声:“噢,原来求饶也是让着她?你可真会谦让啊!” 维尔特咬着牙,从喉咙里扔出几个字,随后立刻离开这里:“...闭嘴吧,威尔海姆,你这该死的老混蛋。” 38.霜卫要塞(5K) 乌迪尔听见狼嚎声从不远处的森林里传来。此起彼伏,它们又开始在夜里闹腾了。不过,还离他很远,不会侵入他的脑海。还能够保留些许人性,他对此感到颇为高兴。 我必须离群索居。 年轻人这样想着,将一把雪抹在了自己的脸上,感受着那份冰凉,他越发冷静下来。 是的,我必须离群索居... 他的眼神黯淡了一瞬间,数月前的惨案依旧未曾从他的脑海中抹去,或许这辈子都抹不去了。 在这片冻土之上,存在着许多种难以形容的古老力量。其中有一群人,天生就与精法存在幽深的连接。他们被称作‘兽灵行者’,是战斗与狂怒的萨满。不像是巫医精通毒素与治愈的药草,他们只会战斗,也只能战斗。他们在各个部族中效力,用自己的能力换取一个可以生活和训练的群落。 原因无他,弗雷尔卓德的那些古老兽灵一个个都狂暴而嗜血,如果他们要接纳这份力量,就必须抛弃一些东西。 比如理智。 乌迪尔诞生于血红之月下,他在尚且年幼,甚至无法行走之时就展现出了对精法的天赋。他能感受到附近生物的原始情感,在说出第一个字之前就已经能够接纳冰原狼的哀嚎。部族里的导师说他注定会成为一位伟大的兽灵行者。 于是凛冬之爪接纳了这个孩子——他原本太过瘦弱,而在冻土,这样的婴儿是要被抛弃的。如果你不够强壮,甚至不配活下来。这不是残忍,而是一代代经验的总结。 在这样严苛的环境下,无论如何保护那些瘦弱的孩子,他们都无法存活。那么,为何不让那些比他们强壮的多的孩子拥有更多的食物? 虽然他的导师们都认为他能够轻易的掌握兽灵行者的各种能力,可,有时天赋太盛反倒不是好事。 乌迪尔很快就发现,自己的天赋反而限制了自己的成长。有太多其他生灵的混乱思绪填满了他的脑海,让他近乎失去理智。而那时他甚至还未开始沟通那些原始兽灵。 乌迪尔不能接受自己的脑海中有千百个其他声音在说话的日子,他没日没夜的渴求着安静,渴求着独处的时间——哪怕只有片刻。 但这愿望却以最可怕的方式实现了。 数月前的一个夜晚,一切如常。凛冬之爪部族里的大多数人都早早睡下,只有岗哨们还在放哨,但他们不是冰霜守卫的对手。这些来自冰霜女巫的神秘誓约者毫不留情,以他们的臻冰武器与精良的马匹在营地里肆意杀戮。 他们甚至专门清除那些表现出精法迹象的人,而乌迪尔正是他们的头号目标。如果不是他的几位导师付出了生命,他此时早已死去。 心中充满悲伤,耳畔被族人们的惨叫声折磨着,乌迪尔失去了控制。他释放了自己的狂怒,制造了巨大的精神能量爆炸,甚至撼动了附近的群山之巅。积雪坍塌。不到几秒钟,一场雪崩就席卷战场,迫使那些卑劣的冰霜守卫逃跑了。 随后,他从积雪中爬出,没有看见任何幸存者。 所见所及,遍地鲜血与残肢。乌迪尔在雪中颤抖着,而残存的凛冬之爪部族也因为惧怕他的破坏力而抛弃了他。现在,他孤身一人。 但乌迪尔反而感到这样更好,他理解部族的想法,也支持他们的想法。在他看来,自己或许就是更加适合离群索居。 年轻人叹了口气,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还未长到能够编成髻。他在昨天杀了一只鹿,那头鹿的尖叫声现在还在他的脑海中徘徊。尽管乌迪尔才是凶手,但他依然被那种巨大的悲痛击倒了一瞬间,紧随其后的是面对死亡的恐惧。 可是,他必须要生存。 现在,那头鹿的残躯就在他营地的篝火旁放着。 在夜色中缓缓回到营地,乌迪尔打算今晚挨过去,不再吃东西了。他短时间内不想再杀任何东西了,他没法控制自己的能力,可不想再经历一遍它们的痛苦。可当他看见自己篝火旁边坐着的那个男人时,他的精神立刻紧绷了起来。 怎么会?我没感知到他,他是从哪里出现的?不行,必须让他离开。 乌迪尔缓缓接近他,导师们将他教的很好,他踩在雪地上,没发出任何脚步声。 男人背对着他,像是丝毫没感觉到乌迪尔的接近一般,就在乌迪尔快要碰到他时,他却突然开口说话了:“噢,抱歉,我借用了一下你的篝火。” 他转过身来,乌迪尔与他眼神交错,就在那一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迫使他当场倒在地上抽搐不止。 看着口吐白沫的乌迪尔,何慎言有些无语,这件事他倒也占点责任。本来感受到一个天生的强大精神感应者他还挺高兴,觉得能看看本地人是怎么运用这份能力的。结果这个年轻人的天赋...强的有点过头了。 但法师是真没预料到这种情况,其他精神感应者也能够感知周围人的情绪,但他们那是主动技能。他面前这个年轻人却是个被动技能,而且不止能感受到情绪,恐怕还稍微窥探了一下他的力量。 摇了摇头,何慎言笑了一声:“算你倒霉,小子。” 第二天。 我在哪? 乌迪尔缓缓睁开眼睛,刺痛依旧在他的脑海中徘徊,有那么一会,他完全无法思考任何事情。 “醒了就起来吧。” 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传来,乌迪尔瞪大了眼,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摆出一副警戒的姿态,看着坐在倒下树干上的男人,声音沙哑:“你最好快点离开,陌生人......” “而你,你最好别看我的眼睛。” 男人头也不抬,声音中带着笑意:“你不是忘了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乌迪尔回忆了一下,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你...你是谁?你怎么做到的?” “那可不是我做到的,小子。那是你自己的本事——只不过,你还没掌握它而已。” 男人摇了摇头,他没有看乌迪尔,随意地说道:“至于我是谁...随便,旅者、法师。你想怎么称呼都可以...唉,见鬼,我还得这么说多少遍?” 乌迪尔依旧保持着紧张,他高声说道:“好吧,法师。你最好快点离开,不然我会害死你的。” “你要是真的能做到这点,恐怕有不少东西会非常高兴。不过......”他终于抬起头,直视着乌迪尔的双眼,这令他心中一突,但却并没有再发生昨晚的情况。 法师突然说道:“这种症状持续多久了?” 乌迪尔一时间没有意识到他在说些什么:“...什么?” “你的这种症状,这种被动的接受周围一切生物情绪的情况,持续多久了?”法师耐心地问道。 犹豫了一会,乌迪尔还是告诉了他:“...从我出生到现在。” 法师挑起眉,有些惊讶:“噢,这倒是有些稀奇...好吧,我就长话短说。你想摆脱这种症状吗?” 他当然想,怎么可能不想?这种能力对乌迪尔来说不是什么恩赐,也没能让他的生活别的更好。恰恰相反,他甚至没法像其他弗雷尔卓德人一般狩猎——因为他会听见那些猎物临死前的声音,感受到它们的知觉,无异于他亲手杀死自己一次。 看着乌迪尔渴望的眼神,何慎言笑了起来:“看来答案很明显了。” ------------------------------------- “继续。”何慎言说道。 走在雪山上,乌迪尔跟在法师身边,他蒙着眼,小心翼翼地行走着,手中握着一颗石头,一不小心就被捏成了粉碎。 乌迪尔从腰间的口袋拿出一颗新的石头放在手里,他竭尽全力感受着这颗石头在他手里的感觉。同时紧紧地握住它,由于被蒙住了眼,他没法看见路,那种被动的感受能力因此最大化了。他能够以另一种方式看见四周的景象与道路。 这视角非常奇异,在令他着迷的同时也令他感到隐隐不安,因为乌迪尔能够‘看’到,在不远的前方,一座堡垒之下镇压着深不见底的黑暗。只是轻轻一瞥就让他浑身颤抖起来,还是法师拍了拍他的肩膀才让他回过神。 “什么时候你能做到不捏碎石头,同时完全放开你的心灵接受这些讯息,我们就能进行下一步了。” 何慎言看着乌迪尔,面色有些古怪。这个年轻人的天赋还真是好得有些夸张。他交给乌迪尔的训练方法来自那些古老的德鲁伊,他们也会沟通狂野的精魄以化身成野兽,因此也有不少关于精神感应者的训练。 乌迪尔现在正在做的就是其中一种,被简单的命名为‘石头’。要求被训练者蒙着眼行走,同时完全敞开他们的心灵,接受来自外界的事物。这个过程通常会让他们的身体不自觉的紧绷,而精神力量也会作用于他们的身体上,在不知不觉中,他们就会超越凡人身体素质,以达到某种全新的境界。 但只是这样还没法完成这个训练,他们还得保证自己在全身用力的同时不捏碎手里的石头。有收就有放,必须要做到收放自如才行。而这只是何慎言为他量身打造的训练计划的第一步,比如他那种无时无刻不在感受周围生物情绪的能力...... 这种能力如果利用好了,配合上某些精法有奇效。但他得先掌握才行,乌迪尔用来蒙眼的黑布能够帮助他暂时屏蔽那些感觉,也就能让他先进行目前的训练。 有趣,我以前还没训练过精神感应者。 “我们要去哪儿,导师?”乌迪尔问道,他似乎看得见面前的路,轻轻一跃跳过那颗横在面前的石头。法师飘在雪地上,在他前方飞行。 尽管何慎言没承认,但乌迪尔已经开始叫他导师了。 “我霜卫要塞——冰霜守卫们的堡垒。听过吗?” “...我见过冰霜守卫,正是他们杀死了我的导师,还有族群里的许多人。”乌迪尔沉默了一会,随后说道。 “是吗?呵呵......”何慎言意义不明地笑了笑:“你难道不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袭击你们吗?” 乌迪尔平静地答道:“冰霜守卫从来不与我们打交道。他们只执行冰霜女巫的命令,到处袭击、杀戮。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想知道。” “你会得到这个机会的,但不是现在,乌迪尔。” 被黑布蒙着眼的年轻人耐心地等待着下文。 “霜卫要塞的下方隐藏着一些非常黑暗...非常古老的东西。如果你‘看’到它们,恐怕那个瞬间你就会失去自己的意识,而成为一具被腐化的傀儡。所以,在你没能将自己的能力完全掌握时,最好不要接近那里。你就留在这里等我。” “那您呢?” “我当然是要去找那位冰霜女巫谈谈心,见鬼...我不会又说一遍那句话吧?”何慎言嘟囔着,身形在一个闪烁间消失在了原地。 ------------------------------------- 霜卫要塞立在群山之间,下方便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深渊。因为冷风吹过它的声音过于凄惨,因此得名嚎哭深渊。 一座依靠魔法浮起的大桥是霜卫要塞与外界唯一的通路,戒备森严,一座古老的雕像位于桥的正中央。他握着一把剑,带着牛角盔。却没有耳朵,而且被遮蔽了眼睛,嘴巴也被缝上了。那正是冰霜守卫们的信条之一:不听、不看、不说。 完全的静默。 何慎言俯瞰着下方宏伟的建筑,这座堡垒存在的时间几乎与弗雷尔卓德一样古老。他虽然对考古很感兴趣,但现在并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他能感到,他要找的人就在前方山崖上的堡垒之中。 他轻易便突破了大桥上那些不断巡逻着守卫的防线,没谁会防备来自空中的敌人,更何况他还用了那个小戏法。来到堡垒的墙壁外,他穿墙进入了其中。 堡垒的大厅没有丝毫光亮,寒气与冰冷是这里的主旋律。一些古老的雕饰在天花板上随着那吊灯单调的晃动着,发出干哑的声音。这里明明没有窗户,但不知从何而来的冷风就是在大厅里回荡着。 何慎言扭过头,看着大厅王座上那个貌似沉睡着的身影,说道:“有客人来访,主人却还装作睡眠,不太好吧?” “不请自来的客人,算什么客人?” 那个身影抬起头,大厅一下亮了起来。幽蓝色的火焰在四周的火盆中燃烧,王座上坐着一个身姿绰约的女性,她一身蓝色长裙,白色的长发在脑后散开。披散在王座之上,她的眼睛被遮蔽了,淡蓝色的皮肤上散发着晶莹的白光。 她的声音有如寒冰。 “是吗?但我记得,我明明通知过你,我要前来拜访。”何慎言随意一笑,召出他喜欢的那把椅子,在她的对面坐下了。 “何慎言,旅者,法师......我还是说了。” “丽桑卓。” “那么,谈谈正事?”何慎言一摊手,问道。 “正事?什么是正事?”丽桑卓的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她撑着自己的脸,漫不经心地问道:“霜卫堡垒不需要外人的帮助,尤其是你们这样的法师。” “那还真是有趣,因为在我看来,你也是个法师。” 轻轻摇了摇头,丽桑卓缓缓说道:“你不明白,这座堡垒之下镇压的是什么东西。” “不就是虚空嘛。” 啪的一声脆响,丽桑卓的王座传来开裂的声音,她面不改色地改正了一下坐姿,接着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法师笑眯眯地说道:“这你就不用知道了,总之,我来是通知你,而不是和你商量我要做什么。” 他脸上的笑容在顷刻间消失了,上演了一出变脸绝活。法师站起身,那把椅子消失了。他平静地说道:“我看得出来你都和那些东西做了什么交易——你还真是个疯子,不是吗?居然妄想掌握虚空的力量。” 丽桑卓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她想起那些因为反抗自己而被封印在臻冰中的人,头一次感到惊恐了起来。而这一切的源头,只不过是法师的轻轻一瞥。 “怪不得我一直觉得奇怪...冰裔们数量稀少,力量强大。却个个都带着黑暗的气息,原来你才是他们的源头。” 法师漫步走到王座上,他伸出手轻抚着丽桑卓的脸颊,摘下了她用以遮蔽双眼的蓝色王冠。她的双眼有着两道灼烧过后的伤痕,此时正紧闭着,眼皮下方空空荡荡,显然就连眼珠都摘除了。 他感受着丽桑卓的颤抖,满怀恶意地说道:“和虚空做交易,感觉如何啊?” 他在明知故问,这是理所当然。古往今来任何一个想要与彼界之物们做交易的人都死的很惨,同时还得连累一大帮无辜者。而虚空... 虚空虽然不是彼界之物,但它们有着相似的地方。比如对生者的世界永无休止的贪婪与纯粹的恶意。与这种东西做交易,比与虎谋皮还危险。 丽桑卓咬着牙,她很少如此情绪化,但现在不得不这么做。她深呼吸了几次,态度骤然软化了下来,哀求着说道:“不,你不明白...你不能...” 39.你看你*呢?(5K) 霜卫堡垒设计的很是宏伟,这座堡垒不知道存在了多久。它本身几乎和弗雷尔卓德一样古老,用来建造它的那些普通石块甚至都因为和丽桑卓冰冷的魔力一同度过了太长时间而变成了某种拥有特殊导魔性质的材料。 丽桑卓走在前方,她一言不发。法师跟在后面,背着手,走得优哉游哉,好像他是来郊游的,而不是去处理一个可能威胁到整个符文之地的问题。 堡垒里空无一人,他们走过那些冰冷的长廊也没什么装饰品,倒是有些配不上这堡垒的历史了。一路来到一扇黑色而沉重的大门面前,丽桑卓的手放在上面,犹豫了一会。 “...我必须提醒你,这样做极端危险,而如果你表现出哪怕一点被腐化的迹象,我都会立刻将你冰封...你笑什么?” 何慎言一脸无辜地说:“是吗?你听错了吧。” 冰霜女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推开大门。门后空无一物,随后,丽桑卓手指微微一动。 某种精巧的机关立刻被触发了,何慎言听见铰链与齿轮转动的声音,不一会,一座明显不是本时代产物的升降梯缓缓升了上来,他们站了上去,升降梯以一种缓慢地速度下落。 在这个过程中,冰霜女巫缓缓开口了:“有人称它们为神,有人称它们为怪物...但不论它们到底是那一种,我都必须让它们在臻冰之中沉睡。你明白这一点吗?法师,或许你比我强得多,但我已经履行了我的职责上万年...你最好不是来试图破坏它的。” 法师不在意地一笑,他看上去非常随意,问出了一个与此毫不相关的奇怪问题:“你平常在哪睡觉?” 丽桑卓的手指立刻在长裙上攥紧了,捏出了褶皱。她淡蓝色的脸颊此刻变得有些苍白起来。 “...你看出来了。” “不,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何慎言脸上那轻浮的微笑终于消失了,他看着冰霜女巫消失的双眼,在不断下降的升降梯发出的咔哒声与下方吹拂而上的寒风中缓缓开口了。 “你从不睡眠,因为你在常人需要休息的时间有更多事情要做。让虚空生物沉睡是要付出代价的,不是吗?但代价是什么呢?你以凡人们的灵魂与幻觉让那些怪物心甘情愿地在地底之下沉睡。可是,这毫无用处。” 他开始做他最擅长的事情——嘲笑他人:“哄怪物睡觉可不是件简单的事,让我猜猜,就在我到来之前,你才刚刚以残忍的手段谋杀了一对姐妹,对吗?” “她们的死亡与痛苦会在你的魔法下化作痛苦的记忆,最后被那些怪物吞食...以这种方法让它们沉睡,何其勇敢,何其愚蠢。” 他近乎无情地将丽桑卓数万年来的努力打的一文不值:“你的做法只会让它们更加强大,白痴。你以为它们没能力挣脱你那可笑的冰块吗?” 丽桑卓的语气有些无力:“...这是唯一的办法。” “是的,对你们来说,这的确是唯一的办法。”何慎言平静地点了点头:“否则,早在我看见你的第一眼,你就已经死了。” 他又带上那副令丽桑卓讨厌的微笑:“不过现在,我来了。” “咔哒——呲。” 升降梯发出噪音后停了下来,不等冰霜女巫带路,何慎言就自己走了出去。他入目所及皆是黑色的寒冰,寒气几乎让这里的温度变得能够瞬间将人冻死,只有丽桑卓本人与继承了三姐妹血脉的冰裔才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下自由行动。 那些巨大的臻冰像是节节交错的獠牙一般,在这堡垒下方的山洞种到处肆意生长,莹莹紫光从洞穴深处散发了出来,还伴随着某种单调的咕噜声。 丽桑卓脸色苍白地站到他身边,尽管已经来了这里无数次,但她依旧无法习惯这令人憎恶的恶心气息。仿佛附骨之疽,又像是一个可怕的生物躲藏在空间的缝隙中以细致的眼光打量着她,细细品尝它们所需的任何东西。 “你把它们喂得不错。”法师的脸色已经变得阴沉了起来,在这山洞中沉睡的虚空比在恕瑞玛地底沉睡的要强大太多了。凡事都有两面性,这个女人愚蠢的行为固然让世界延续了很久,但也让它们成长了许多。 脚步声开始在山洞内响起,与那单调而重复的咕噜声一齐形成了某种令人不适的交响乐,随着他们的深入,何慎言的脸色却逐渐变得平静了下来。在山洞的尽头,他停了下来,向下望去。 站在他的高度向下看去,那下方的深渊中仿佛长满了某种贪婪的野草或者是紫色的荆棘——但这是不可能的。没有任何植物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无稽之谈。那不是生命,那是生命的反面。它们节节攀登,一点点向上缠绕,最近的那个甚至都快到何慎言脚下了。 “我们要下去。”丽桑卓说道。 但法师并未理她,而是继续向下仰望。她皱着眉看向法师,心中突然充满不安,她又说了一遍:“我们要下去。” 这次,法师终于有了反应。 他僵硬的转过头颅,眼眶中爆发出不详的紫色光芒。丽桑卓的心脏猛然抽紧了,早已准备好的寒冰之力在她手中释放开来,顷刻之间便将法师包围在了其中。 但她并未放松,就何慎言表现出的力量,这冰是没法控制住他的。丽桑卓此刻心中充满后悔,就不该相信这个温血人说自己能解决虚空的说法,他很强,但此时却沦为了虚空的帮手。 而此时此刻,何慎言却看到的是另外一幅景象。 冰霜女巫低垂着头颅,面容上毫无生气,她就像是一个布偶一般被人缓缓拉起。在空中自由漂浮,嘴里念着古老的语言,紫色的光芒从她的七窍中散发出来,与悬崖下方深渊中的紫光隐隐相合。 “对你抱有期待真是我的错。” 摇了摇头,他身下的一小块岩石从主体上断裂,载着他缓缓下降。越是下落,那股恶意就越是明显,法师却对此毫无反应,他脸上一片平静。 当岩石完成了它的使命,带着法师来到地底之时,这块岩石立刻转变为了某种生命。 原本粗糙不平的表面现在变得滑溜而不满粘液,数十只眼睛在其上睁开,它们不停地眨着眼,窥视着背对着它们的法师,眼珠转个不停。数十只带着冰霜魔力的触手从岩石中伸出,它们彼此缠绕,形成四足,就在这时,法师转过了头。 红光一闪而过。 岩石原本存在的证据被彻底抹灭,何慎言转过头去,他面前空无一物,脚下的地面却在隐隐震动。 他低头看去,脚下的臻冰已经从黑色转变为了紫色,节节粗大的血管在其下肆意生长,布满整个地面。一只庞大的独眼就在这些血管中央,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聚精会神。 “你在看你妈呢?” 法师罕见地爆了粗口,这东西眼中的渴望实在太恶心了。他可没有触手系的爱好,何慎言自认为自己的审美还是非常大众化的——即美的都爱。 但是触手...敬谢不敏。虽然他自己用得很顺手。但人类本来就都是双标的。 他冷哼一声,跺了跺脚,坚冰在刹那间破碎。与此同时,他缓缓飘起,那些粗大的血管在刹那间便带着深不见底的渴望从破碎的臻冰中暴起,来自丽桑卓的冰霜魔力在血管顶端闪耀着蓝色的光。 法师躲都没躲,那些血管触手甚至都没有靠近他的资格,不过只是一瞬间就被从他身后浮现的金色雷霆劈成了焦炭。他满是厌恶地看了一眼那依旧盯着他目不转睛的巨大独眼,数不尽的金色雷枪从他身后的阴影中冒出。 “喜欢看是吧?” 金色的雷霆将他的脸染成同样的颜色,在那不断噼啪作响的雷电声之中,何慎言满是恶意地一笑:“我让你看个够!” ------------------------------------- 终于到了。 克达尔浑身酸痛,他不是冰裔。尽管他杀了不知道多少冰裔,但克达尔依旧是个凡人,没有他们那种超凡的力量,能够使他免除风雪的威胁与肉体上的疲惫。 这是不可避免,他叹了口气,迈过裂口,来到山谷之中。 他现在所在的地方叫做拉克斯塔克,是一块内陆岛屿。三姐妹之一的阿瓦罗萨的雕像就屹立于这座岛上,经历了这么长的岁月,她的雕像依旧坚强的立在这里,面对着某个方向凝视着。 克达尔记得阿瓦罗萨的故事,三姐妹的故事他都记得很清楚。丽桑卓、赛瑞尔达与阿瓦罗萨,三人诞生一个动荡不安的年代,她们每人都渴望能够掌握战争的力量,却都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赛瑞尔达试图掌握天界的力量,却把自己的声音输给了初之目光,而阿瓦罗萨面对来自世界之下的扭曲黑暗被剥夺了听觉。至于那唯一仅存的丽桑卓...她因为自己对凡人与古老狂野魔法的蔑视激怒了一位原始神明,祂用利爪剥夺了她的视觉。 人老了就是会不自觉地回忆起过去。克达尔默不作声地裂开嘴笑了,他嘲讽着自己的多愁善感。 他不是一时兴起才来这儿的,而是因为实在没地方去。沃利贝尔已然回归,这是定局。那个残暴的神明从来不愿意让自己的传说轻易消散,所以仍然徘徊在世界之上,要求着人们送上牺牲与鲜血,并且强迫他们服从自己。那些半熊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有哪个神明会把自己的信徒变成那副怪物的模样? 摇了摇头,克达尔眼前是一个早已废弃的村庄。这村子存在了很久,他在年少之时来过这里,和自己部落的人一起。那时,他们由于被一头巨大的冰原狼追杀跑到了这里,克达尔与他的兄弟找到了一个地窖躲了进去,幸免于难。 房子或许会倒塌,但地窖不会。那里能给他提供一个避风挡雨的位置,而他有了手上的斧子,也能够融化附近湖的坚冰。用鱼来度过这个冬天,之后再做打算。这就是他的想法,克达尔从来都是走一步看一步。 斧子在他身后摇摆,克达尔来到村子中央一间倒塌的废屋旁,他用脚踢了踢面前的巨大雪球,那些积雪在震动中滑落,露出被它们掩盖的事物。 一头巨熊的颅骨。 凝视着它空洞的双眼,克达尔点了点头。看见这东西,就代表他没走错路。他继续向前走,眼神却突然凝重了起来。 他看见了一行小小的脚印,一直延伸到他的目的地。 克达尔尽量放轻自己的脚步,他一点点走到曾是某人房子的地方,在那满是积雪的地面上有一片明显的不自然,他伸出手,拉起木板。一声稚嫩的怒吼从地窖中爆发了出来,一个白发的小女孩手里握着一把对她来说明显太大的斧头冲了出来。 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克达尔的脖颈。战士轻轻后撤一步就躲过了这突然的袭击,他一把将女孩夹在腋下,毫不留情地夺走了她的斧子。女孩仍不屈服,她一边大声叫骂,一边试图用牙齿寻找克达尔没被衣服包裹的部分。 克达尔看着手上那把单手斧,那斧面上有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印记。 凛冬之爪。 克达尔的胸膛起伏了两下,他低沉的声音响起:“你是凛冬之爪的?” 女孩的反抗停止了一瞬间,随后更加剧烈的挣扎了起来。 克达尔将她放在地上,单手握着她的脖子,他耐心地施加力量,让她痛苦、窒息。却又不至于死去。他低声说道:“回答问题。” 女孩仍不说话,她用仇恨地眼神看着克达尔。稚嫩的脸上除了仇恨与愤怒别无其他,没有哪怕那么一点害怕。克达尔稍微松开手指,好让她能够说话。 一点点新鲜的空气流过女孩的喉咙,她露出自己小小的犬齿,不屑地一笑:“你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冰霜女巫的狗!” 克达尔皱着眉问道:“冰霜守卫袭击了你们?” 女孩慢慢会过神来,是的。如果这个男人真的是冰霜守卫,他应该在见面的第一刻就杀了自己,但他没有。而他也没穿那帮混蛋的深蓝色铠甲。 “你不是冰霜守卫?” 面对女孩的疑问,克达尔沉默半响才开口:“......克达尔·洛·达威尔,听过这个名字吗?” 女孩瞪大了眼。 片刻之后。 她坐在地面上,狼吞虎咽地吃着克达尔捕回来的几条鱼。滚烫的温度丝毫没有阻止她对事物的热情,不得不说。看着她吃饭,让克达尔想起了冰原熊的幼崽。 “你叫什么?”他问道。 “瑟庄妮·凛冬之爪。”女孩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随后立刻低下头去,含混不清地说:“你的名字,不对。” “什么?” “你的名字不对。”瑟庄妮咽下嘴里的鱼肉,她说道:“你应该叫做克达尔·洛·达威尔·凛冬之爪才对。部族里的人经常提起你。” 克达尔貌似不经意地问道:“哦?是吗?他们怎么说我的?” “我想想...斯克希尔大叔说你是他哥哥,但我才不信呢。如果你真的有那么能打,怎么可能有一个整天只会喝酒的弟弟?整个部族里最好的存货都在他那儿,不过他打架倒是有两把刷子。” “林德尔大叔也是,他经常和斯克希尔大叔一起在喝醉了之后提起你,说你从无败绩......” 瑟庄妮的叙述逐渐让克达尔陷入了沉思,他嘴角不经意地露出一丝微笑,随后又很快隐去,回过神时,他刚好听见了瑟庄妮的最后一句话。 “......但你为什么不回来呢?” 克达尔抬起头,看着瑟庄妮碧蓝色的眼睛,那是冰裔的证明。 他的嘴唇颤抖了几下,好在有着胡子的遮掩,女孩看不出来。他说道:“我曾经立下了一个誓言...一个真正的战士不应当违背他的誓言,这便是我离开的原因。” “什么誓言?” 克达尔避而不答,转而问起了另外一件事:“你们还在追随沃利贝尔吗?” “你说的是那个坏脾气的神?不,我们早就不信他了。”瑟庄妮的表情再次变得愤怒起来,她龇牙咧嘴的:“那个可恶的神要求我们即使在暴风雪天都必须外出战斗,每天不死几个人他就不舒服。部族里的祭司不止一次被他惩罚的死去活来。” “是啊,他就是如此残暴。” 克达尔闭上眼,再睁开时仿佛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你为何会与部族失散?” “那天晚上,冰霜守卫袭击了我们。我本来在帐篷里睡觉,然后就听见喊杀声。我拿着希简祖母的手斧冲了出来,想帮忙。但是太暗了,我看不见人。然后就是一声爆炸声...再醒来的时候,我只看到遍地的尸体。” 瑟庄妮的眼神暗淡了下去。 “然后你就一个人流浪到现在?” 瑟庄妮没听出他的意思,还以为他在嘲笑自己。女孩气愤地拍了拍身边的雪,说道:“我总得活下去!” 40.古老的传说(5k) “现在的战母还是希简?” 提到这件事,瑟庄妮抿了抿嘴。 “不,本来应该由我母亲继任战母的位置。但她...逃走了。” “逃走?” 瑟庄妮的眼神变得空洞起来,就连手里的鱼都忘记了吃:“是的,她抛弃了我们所有人。她和一个男人跑了...抛下她的部落不管!” 克达尔犹豫一会,伸出手去揉了揉她的脑袋,得到后者一个不解与愤怒的眼神。瑟庄妮呲着牙拍掉他的手,活像是只狼崽子:“别碰我的头!希简祖母说这样会长不高的!” “她没教导你怎么用斧子吗?”克达尔问道。 瑟庄妮摇了摇头:“她没来得及教我。” “她教了你什么?” 女孩数着手指说道:“狩猎、剥皮...还有怎么用弓箭。” “起来吧。” 克达尔将她的斧子扔在她脚下,随后扛起自己的巨斧,风吹过他的衣角。他说道:“现在,我们去狩猎。我要看看你的技巧。” 他们花了两个小时在附近的山林中寻找鹿的踪迹。这些动物太过狡猾,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会让它们立刻逃跑,与它们那好奇的表兄麋鹿不同。弗雷尔卓德的鹿...真的就只是普通的鹿而已。 不然呢?你不会觉得这地方遍地都是危险的变异野兽吧。 两人趴在高高的树杈上,手头没有弓,因此克达尔用那些冻木的枝头做了一只简易的长矛出来。他的右手握住长矛,稳如泰山,一动不动。紧紧的瞄着下方那只对危险一无所知低头吃草的鹿。 “咻!” 长矛在瞬间洞穿了它的脖颈,鲜血涌出,鹿甚至感觉不到太多疼痛就失去了生命。克达尔从树上一跃而下,他伸出手,想接住瑟庄妮。但后者倔强的选择了自己爬下来。 拔出长矛。蹲在那鹿的尸体前,克达尔指着它脖子上的伤口,说道:“如果你下定决心要杀死它们...不管是什么东西,熊,鹿还是狼。都一定要快。” “如果你没把握,就不要动手。但一旦你决定自己要动手了,速度不快是不行的。迟疑是最大的敌人,而杀戮是很简单的事——有时,你甚至不需要思考就能完成这件事。” 瑟庄妮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她抚摸了一下鹿毛茸茸的脑袋和它头顶的鹿角,随后说道:“可是,我没有你这样的力量。” 克达尔意味深长地一笑:“你会有的。” “啊?” 瑟庄妮有些摸不着头脑,而克达尔已经站了起来。他毫不费力地就将鹿的尸体扛在了肩膀上,说道:“走吧,我们回去。明天上路,我带你回部族。” 瑟庄妮连忙跟了上去,她问道:“你知道部族现在在哪?” “现在是冬天,瑟庄妮。你觉得他们会去哪过冬?” 她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懊恼地说:“奈尔扎亚格!真见鬼,我怎么忘了?” “还是那地方...”克达尔不自觉地微笑起来:“你们没试过找其他的过冬点吗?” “阿瓦罗萨部族在做这件事,不过他们最近很少跟我们来往了。据说是因为希简祖母洗劫了一个跟他们关系很近的部族。” “是啊,这就是凛冬之爪的作风。不是在抢劫,就是在准备抢劫的路上。”克达尔叹息一声,接着说道:“你晚上想吃什么?鱼,还是鹿肉?” “...我能两个都吃吗?” 克达尔低头看着她亮晶晶地双眸,哑然失笑,声音在山林中传出去老远:“当然可以,只要你吃的完!” 第二天一早。 两人从地窖中走出,克达尔手里拎着一个皮制的包裹。一晚上时间不足以完全去除血腥气,但作为临时口袋已经够了,他们将那头鹿身上能吃的部位全部分割了出来。瑟庄妮拍了拍他的手臂,说道:“我能拎着吗?” “这很重的。” “不劳者不得食,祖母教我的。我总得做点什么。” 看着她坚持的神色,克达尔没有拒绝。他将手里的兽皮布袋捆在女孩身上,在他手里像是个小包裹的布袋放在女孩身上活像是个背包。瑟庄妮吃力地紧了紧布袋,感受着那份沉甸甸地重量,发自真心地笑了。 拉克斯塔克到奈尔扎亚格的有两条路可选,一条最近,但需要翻山越岭。另一条则花费时间稍长,但胜在路途平缓。他们的旅途称不上风平浪静,有时,暴风雪说来就来。遇见那样的日子,又找不到可以藏身的地方,克达尔就只能将瑟庄妮抱在怀里,两人分担寒冷。 瑟庄妮是冰裔,按理来说,她不会惧怕这种天气。但她年龄太小,身体之中来自三姐妹的血脉力量尚未激发。 坐在山洞里,克达尔松了口气。他浑身鲜血,这是刚刚杀的那头熊给他留下的临别礼物。瑟庄妮吃力地抬动熊爪,她试图将这头熊挪到里面去。克达尔摇摇头,说道:“就让它留在那儿吧,咱们今晚有的吃了。” 也算这头熊倒霉,他们刚好路过。既没食物,也没住处。而这头熊刚好两者都有,又打不过拥有那把奥恩出品斧子的克达尔,因此只能含恨而终了。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克达尔,你的那把斧子是哪儿来的?它不像臻冰武器啊?”瑟庄妮看着他手边的巨斧,问道。 “这个?这是奥恩送我的。”克达尔平淡的话语让瑟庄妮瞪大了眼睛,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克达尔在骗人,但他没必要这么做。 “可,可是,祖母说就算是祖母的祖母也没见过祂。说祂是一位被遗忘的神明。” “她是不是还说,人们只有在噼啪作响的火堆前与满是烤鱼堆放着的餐桌前才会谈起祂?” “你怎么知道?”瑟庄妮更加惊奇了。 克达尔似笑非笑地说道:“她一直都是这么说的...神一直就在我们身边。在天空中,在泥土里。在群星的面纱背后,当然,也在你的心中。” 瑟庄妮做了个鬼脸:“我才不信咧,如果大家都信那个沃利贝尔,那我们不是天天都要互相残杀?而且,如果他们真的无处不在,那他们为什么从来不管我们?” 克达尔再次被这小姑娘的奇思妙想逗笑了,他摇着头说:“不,不。沃利贝尔虽然是位残暴的神明,但祂倒也没到那种地步。而且,就算祂真的到了那种地步,我们也还有奥恩呢。” “奥恩和祂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奥恩是祂的哥哥,也像祂一样从来不管我们。” “怎么?希简没跟你说过那个故事吗?” “没有,你能给我讲讲吗?” 克达尔原本想先将那头熊处理处理,但看着女孩期待的眼神,他实在讲不出拒绝的话来。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说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是弗雷尔卓德还未分裂之前。奥恩铸造室的山脚下,也就是现今的奥恩卡尔岩地...” “那里住着一群铁匠。他们声称自己信仰着奥恩,可如果你问奥恩本人的话,祂会说绝无此事。因为祂说自己没有信徒。不过,那些铁匠的确在奥恩卡尔岩地建起了一座非常棒的小镇。” “他们信仰奥恩,因此,他们都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造出世界上最棒的器物。不管是盔甲、武器还是盾牌。” “这群人至少有几千个吧,我也不知道具体数量。至少,你的希简祖母是这么告诉我的。” “总之呢,他们差不多什么都会做。不管是手推车还是耕地的锄头——对,那时候弗雷尔卓德遍地都是能够种出食物的柔软大地。他们建立起了熔炉与村庄,在村庄的中央,还建立起了一座奥恩的雕像。他们自称为‘炉家人’。” “他们从来没有感受过弗雷尔卓德噬人的寒冷,哪怕是光脚踩在炉乡的山坡上也是如此。因为奥恩那铸造室实在太过庞大,他们甚至得忍受着脚底沸腾的热量。就这样,他们逐渐成为了世界上最好的一群工匠,所造出的物件只有在奥恩面前才会甘拜下风。” “至于我们那位熔铸之神嘛...你也知道祂的,大多数时候都不问世事,在自己的铸造室里闷头忙活。但祂偶尔倒也是会品鉴一下炉家人的手艺,要是祂觉得还不错的话,就会简单的说上一句还行。考虑到祂不喜欢说话的性格,这句话基本可以视作赞美了。” “奥恩从来没承认过自己对炉家人心存赞许,但我们都知道。祂或许表面看上去不动如山,内里却热情似火。与祂的熔炉一样。” “而且,祂其实对炉家人抱有尊重。因为奥恩自己就热衷于制造各种东西,祂也知道凡人们要忍受自己铸造室的高温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炉家人们不需要下跪,不需要献上祭品。也不会把奥恩的话记下来,四处传唱,逼迫他人信仰祂。” “他们只会像自己的神明一样,一言不发,闷头专注手里的活计。这些人充满幻想、精力无限,而且勤奋非常。” “有那么几次,炉家人觉得自己的手艺让奥恩露出了微笑——不过,没人敢肯定这件事,因为祂那大胡子挡住了祂的笑容。” 克达尔停住了,正当瑟庄妮感到奇怪之时,却发现他的脸色变得非常阴沉:“然后,沃利贝尔就来了。祂来拜访祂的兄长。奥恩对此感到非常奇怪,祂们兄弟之间并不和睦,在此之前也从未拜访过彼此。” “你知道沃利贝尔为什么拜访祂吗?” 瑟庄妮思考了一会,答道:“祂想跟祂打架?” “不,但差不了多少。祂要进行一场战争。巨熊准备打仗,所以需要一些武器来装备他的军队。奥恩见过他的军队,一个个都是奇形怪状的家伙,他们把自己弄成畸形的模样,为的就是取悦沃利贝尔。这些人头脑简单,性情暴烈,一言不合就会发怒。” “我也见过他们!”瑟庄妮低呼起来,她的眼中闪耀着愤怒的火焰。 “是吗?” “披着熊皮的混蛋...” 克达尔再次失笑:“评价很准确,小姑娘。和他们的神一样混蛋。考虑到你的年龄,原本你说出这两个字,你是要去外面吃一嘴雪的。不过,今天例外。” “奥恩答应了吗?” “当然不。祂可是非常倔强的,没人能逼迫祂给自己打造任何东西。不过沃利贝尔有别的办法。” “奥恩拒绝了祂后,祂说道:‘行,那就让你的信徒们干。我不在乎。做吧。我可是你的兄弟。’” “这次祂答应了?” “也没有。奥恩从未将他们视作自己的信徒,而是和自己一样的手艺人。祂知道,一个手艺人被逼着打造自己不想做的东西是多么痛苦,因此,祂怒了。” “但这正是沃利贝尔的计划之一,祂早就看炉家人不顺眼了。” “可是,为什么呢?炉家人没有招惹祂呀!” 克达尔低下头,语气沉闷:“很好,你已经领略到了故事里的第一个要点。世界上有些人就是见不得你好,他们会使出一切手段折磨你、阻拦你、杀死你。有时,他们是普通人。有时,他们是冰霜守卫。有时,他们是自然。有时...他们是神明。” “那就让他们来吧。”瑟庄妮突然说道。 看了她一眼,克达尔接着说:“祂们整整打了八天。两人的搏斗无比激烈,以至于大山的基座都在颤抖。熔融的矿石从炉乡顶峰喷薄而出。闪电密集地打在山上,山崖的裂缝中爆发出火焰的喷泉。天空中红黑相间。大地震颤,世界心脏里的血液在高地上肆意流淌。整个弗雷尔卓德的人们都见证了沃利贝尔和奥恩的较量。” “当烟尘散去时,大山的峰顶已经消失不见了。但更糟糕的是,所有的炉家人都死了。他们的小镇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一堆还在闷烧的废墟,和一段渐渐消散的过去。” “许多个世纪过去了,没了山头的炉乡一直沉默地伫立着。原本是山顶的大坑里时不时地腾起滚滚的浓烟。有人说这是奥恩还在照看着祂的熔炉,不让地底的烈火在世上流窜。还有些人说,祂正在锻造一把伟大的武器,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 “更有一些人认为,奥恩被沃利贝尔杀死了,因为自从那之后起,弗雷尔卓德的大地上就再也没有人见过祂。” “祂真的死了吗?” “没有,只不过,祂不再与人沟通了——除了我。”克达尔笑了起来,他满意地看到瑟庄妮露出怀疑的眼神,于是将斧头提了起来,将斧柄对准了她。 “好好看看,看到这印记了吗?” 瑟庄妮不再怀疑了,她有些崇拜地说道:“所以你是奥恩的神眷者?” “神眷者?谁告诉你这三个字的?不,奥恩没有眷顾我。是我自愿为祂做事,因为我敬重这样一位从不干涉人间的神明,而且,祂将我们视作平等的。” 克达尔咬牙切齿地说道:“不像其他神...视我们为奴隶、附庸又或者是祭品。你甘心于做沃利贝尔的信徒吗?你也见过那些熊人的模样。” “当然不,不过部族现在的情况很糟糕。”瑟庄妮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又开始掰起手指:“冰霜守卫在追杀我们...还有熊人族,然后是阿瓦罗萨部族又和我们不对付了,唉。我还挺想见到艾希的呢。” “艾希?” “她是阿瓦罗萨部族战母葛伦娜的女儿,我和她很处的来。” “不错,不错。两位战母之间的友谊是件好事。”克达尔点了点头,瑟庄妮的脸一下就变得通红起来。她嗫喏着说道“什么...什么战母?” “别装傻,瑟庄妮。你是冰裔,当希简老去,你就是新的战母。” 女孩抬起头,脸色有些奇怪:“我能当战母,只是因为我是冰裔吗?” 克达尔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战士摇了摇头:“不,有些人是这样,她们以血脉为荣。但你不同,瑟庄妮。你表现出来的品质让我确定了一件事——三姐妹的血脉会以你为荣。” ------------------------------------- 再次回到岩壁上时,何慎言看见丽桑卓正毫无形象地躺在地上喘气。 冰霜女巫的威严荡然无存,只剩下狼狈与不堪。何慎言瞥了她一眼,说道:“感觉如何?” 丽桑卓知道他在问些什么,她苦笑着答道:“如果你问的是被它们拖入幻象的感觉...很糟糕。但如果你问我亲眼见证它们的死亡是什么感觉...很棒。” “那就起来吧,看你这副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呢。”法师尖酸刻薄地说道。 丽桑卓没告诉他,在虚空的幻术里,他的确对自己做了些很过分的事情。 “最好让你的人下去清理一下,它们虽然死了,但留下来的尸体与那些污染的痕迹却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消除的。不想它们卷土重来的话,你最好动作快点。”何慎言说完,便直接消失了。 而丽桑卓甚至没来得及说出感谢的话,她只得对着法师离去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只有她知道,这个突然出现又消失的人到底做了多么伟大的一件事。 41.你这个冰女玩的真是好,0/8/0(5K) 何慎言再次见到乌迪尔时,他脚下已经堆的全是碎石了。 法师刻意减轻了自己的存在感,但又不至于让人完全无迹可寻。乌迪尔果然抬起头,他迟疑不定地说道:“导师?是你吗?” 撤去法术,何慎言笑了笑,说道:“不错,你进步很大。” 乌迪尔沉稳地点了点头,他再次从腰间的布袋拿出一块石头放在自己手心。法师抬头看了眼夜空,他说道:“你不是想问问丽桑卓她为什么要下达那样的命令吗?” 咔擦一声,乌迪尔放在手心的石头沦为粉末。他长出一口气,站起身来,摘下了自己蒙眼的布条:“莫非您知道原因?” “我不知道她这么做的原因,但我猜得出来。”何慎言没有完全否定这件事。 “还请您告知。” “很简单,乌迪尔。霜卫堡垒的下方镇压着虚空。” 冷风吹过,这两个字光是从法师嘴里吐出来似乎都带上了无尽的寒意,一种难以形容的颤栗感瞬间爬上乌迪尔的脊背。何慎言皱着眉回身看去,低骂了一句废物。 “...我刚刚,是怎么了?” 年轻的学徒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的导师,问道。 何慎言摇着头:“记住刚才那种感觉,乌迪尔。那就是虚空。另外...恐怕我又要离开一阵子了。” 他话音落下,一道传送门在他脚下展开,缓缓将法师吞没。 ------------------------------------- 西格瓦·半筒箭一手盾,一手剑,表情坚毅却隐隐带着不安。 他的名字很奇怪,但冰霜守卫大部分人皆是如此。他们在加入霜卫后便必须抛弃自己从氏族中得到的姓氏,因此,得从过往的荣光中选一个加在名字后边。 他的这个名字大有来头,但现在不是讲述的时候。他身经百战,且是冰裔,在丽桑卓的眷顾下赢得了丰功伟绩、殊荣美誉。可当他站在堡垒大门前,聆听着里面那些兄弟姐妹——曾经的兄弟姐妹们疯狂的尖叫时,他还是感到一丝焦虑。 奥拉尔·石拳站在他身旁。他是冰霜守卫中的传奇人物,早在西格出生之前就已经在冰霜守卫中战斗了半辈子。他胡子灰白,眼神坚毅。他的肩膀上披着冰熊毛皮,但遮蔽双臂的只有褪色的战争纹身和数十枚铁环,每一枚都从战斗仪式中赢得。 不需要言语,只需要看见他的那一刻,人们便会知道奥拉尔是怎样的一位战士。他的武器,那威名赫赫的战锤:雷霆之子正挂在他身后。武器的锤头由臻冰包裹,它的荣光比起奥拉尔来说只多不少。 “放轻松,小子。他们...不,它们暂时还出不来。” 奥拉尔看上去并不如何紧张,他缓缓取下自己身后的战锤,握在手中。狂风怒号着,他们站在大桥上,聆听着它们吹过大桥下方深渊时刮出的声音。有如女妖的哀嚎。 “这是怎么了?”西格瓦很紧张,他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但这情有可原。毕竟他才加入霜卫不足三年。 “不知道。” 奥拉尔掂了掂手中的战锤,咧嘴笑了出来,锋利的犬齿露出少许,令人联想到致命的冰原狼:“但总归和堡垒下方的那些死东西有关。他妈的——丽桑卓原谅我——看样子是封印出了些问题。” 西格瓦的脸色变得苍白了起来:“可是——怎么会?!丽桑卓亲自镇压着它们!” 奥拉尔仍然保持着冷静:“是的,小子。如果它们突破了封印,那就意味着丽桑卓女士失败了。” 他转过头,看着因为得知这个消息有些无法接受的西格瓦,在狂风的尖叫与门内怪物们的嚎叫声中缓缓说道:“但这正是我们存在的意义,小子。拖住它们,直到其他兄弟姐妹们赶来。我们必须将这些丑恶之物镇压、封印。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西格瓦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冷静。他用剑刃敲击了一下盾牌的边缘,口中喃喃自语:“我们生于冰、归于冰。我们是丽桑卓的眼睛,是她手中的利刃。” 奥拉尔加入了他:“我们是北地的风暴,是狂怒的号角......” 在两人的颂唱声中,面前那扇附魔黑铁制作而成的坚固大门被狠狠撞开了。说时迟那时快,西格瓦瞥见了第一个向他冲来的东西。 那可憎的东西已经完全看不出曾经身为人类的模样了,只有脑袋上的一顶牛角盔还在证明着某些东西。它大张着嘴,里面不停旋转着的獠牙利齿与那长长的、带着粘液的舌头可谓是天作之合。紫光从它身上的千百只眼睛中散发出来。 西格瓦只感到厌恶。 他沉身,肩撞,让这东西滚了回去。同时用盾牌挡住第二个怪物尖锐的爪子,手中的长剑毫不迟疑,一剑刺出,瞬间洞穿了它的头颅,随后狠狠搅动。 奥拉尔也没闲着,他狂吼一声,战锤猛然砸下,臻冰武器在桥面上制造出了一场人为的冰风暴——数个怪物被冰封,然后被他拿着战锤挥舞着一一敲碎。 但这是没用的。 两人都清楚这点,他们终究还是凡人,无论多么骁勇善战,也没法抵挡住这些怪物太长时间。在他们身后,一个嘶哑的女声大喊道:“准备好!” 西格瓦不需要回头就知道那是谁——哈拉·冰魄。如果说他对奥拉尔是崇拜,那么他对哈拉则是过度的敬畏。她拥有彻底的无畏与无情。她的信仰坚不可摧,本人如同凛冬一样致命。 哈拉冲过他的侧身,那两把致命的鸳鸯短斧呼啸而过,精准的切断了两头怪物的头颅。血牙与血爪,那是它们的名字。从数百年前传承至今的臻冰武器。哈拉穿着她的黑链甲与牛角盔,如同传说中的先祖一般与奥拉尔在它们之中浴血奋战。 不知为何,西格瓦感到一种深深的厌恶。 光是注视着它们扭曲的形体就让他难以接受,跟别提它们身上那无时无刻不在向外窥视着的眼睛了。西格瓦感到自己脑海中有根弦正在缓缓绷紧,很快就要抵达极限。他咬着牙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专注与眼前的战斗,但他好像快要抵达极限了。 怎么会?! 西格瓦震惊于自己的软弱——不!我拒绝就这样被它们腐化! 可是,凡人的意志在虚空面前毫无用处。 西格瓦手中的剑刃掉落在地,他开始剧烈的颤抖,某种诡异的东西正在他的皮肤下缓缓成型,几乎是片刻之间。西格瓦的存在便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崭新的它们。 奥拉尔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他一直都有在关注西格瓦,眼见这种情况。老人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在他的头颅还带着几分西格瓦模样时用战锤狠狠地敲碎了它。 没有时间悲伤,他在心中默念,愿三姐妹的寒风保佑你的灵魂。随后便继续投入杀戮之中。 他知道为什么西格瓦会被腐化——臻冰。 他与哈拉手中的武器是千百年来唯一证明能对虚空产生威胁的东西,同时还能够保证使用者不被腐化。但臻冰武器何其稀少?现在没有人能够制造出它们,这些珍贵的武器坏一把少一把,现有的臻冰武器全是从祖先手中继承而来的。 “你还好吗?!老东西!” 他听见哈拉在另一端喊着,奥拉尔嗤笑一声:“你这没礼貌的混蛋,支援还有多久才能到?!” “再撑一会儿!他们很快就要炸断大桥了,我们只需要拖一会儿就够了!还是说你连这点时间都支撑不住?” 奥拉尔笑着骂了一句弗雷尔卓德脏话,战锤再次砸下,将他面前那该死的怪物的脑袋锤进了胸腔。他知道,无论他与哈拉能杀多少都无济于事,现在只能祈祷支援能快点来到,将大桥炸断。这样他们就能与它们一起葬身深渊。 也算死得其所。 ------------------------------------- 奥恩卡尔岩地。 古老的神明轻轻放下手中的锻造锤。祂从一旁的墙上取下一把为自己锻造而成的巨大战锤,握在手中,凝视着那橙红色的锤头,若有所思。 奥恩知道,冰霜女巫失败了。 祂对此并不感到惊讶,这是迟早的事情。封印是迟早都要被打破的东西,从古至今,没有例外。 祂扛着战锤,四周的岩石随着祂的心意开始扭曲变形,一点一点地将这位神明送出了山中。当祂再次握着战锤踏上弗雷尔卓德的土地之时,所有的生灵都听见一声低沉的号角声。 那号角声不知从何而来,如此低沉,却又如此悠远,其中带着令人热血沸腾的战意。 有老人说,那是奥恩的回归。 霜卫堡垒。 丽桑卓此时的状态非常糟糕,她失去了一只手臂。冰霜女巫半跪在地,她面前是蔓延出去上百米的臻冰,莹莹紫光再次在洞穴内蔓延。她以愤恨决绝的眼神注视着那些丑恶的东西。 我真该小心。 她在心里说道,当法师处理完了它们的主体后。丽桑卓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人们总是在大功告成之时放松精神。这点就连她也不能例外,于是,虚空抓住了这唯一的机会。 腐化只在一瞬间。 当一个没有臻冰武器的守卫亲眼目的了它们的残骸后,霜卫堡垒的结局便已注定。下来出来残骸的两百名冰霜守卫无一幸免,全部都被转化为了虚空生物,以它们那丑恶的形态嘲弄着丽桑卓的粗心大意。而冰霜女巫对此只感到羞愧。 她知道,是自己的错。 不管守卫们有没有臻冰武器,他们终究是凡人。丽桑卓可以保护他们一时,却无法面面俱到,当腐化开始,这种传染的瘟疫便会在很快时间内感染所有凡人。 但她不是凡人,她必须承担责任,就算为此死上再多人也没关系——就连她自己的死亡也是可以接受,甚至被计算在内的。 冰霜女巫仅存的左手上唤起寒风,这脱胎于虚空的力量在数万年中已经彻底被她掌控,化为己用。她再次将寒风灌注进面前的臻冰之中,却听见一个不耐烦地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就应该一次性把事情全部做完。” 丽桑卓没注意到自己松了口气,她没有说话,只是更加努力的将寒风灌注进臻冰之中。何慎言一把打掉她的手臂,不耐烦地就像是看见学生连二元一次方程都解不出来的老师。 他淡淡地看了一眼冰霜女巫苍白的脸,说道:“看好了,寒冰是这么用的。” 与臻冰颜色相近的黑色寒冰在这地下的深渊之中突然涌现,丽桑卓感到彻骨的寒意——与身体无关,而是作用与灵魂。她看着那些替代了臻冰的黑色坚冰,居然有些着迷地想要抚摸它们。却又被法师一巴掌拍在手上。 他冷冰冰地说道:“别手贱——赶紧去上面看看你的那些凡人追随者吧,他们好像快死完了。” 回过神来的丽桑卓点了点头,她脚下浮起寒冰,一点点托送着她去往高层。法师看着黑色坚冰之中那些不断蔓延的虚空腐化,第一次因为感到棘手而皱起了眉。 发生在这里的不仅仅是腐化那么简单。 如果只是腐化,他大可以处理完那些被腐化的凡人与虚空残骸后扬长而去,但虚空们显然也不是吃干饭的。至少弗雷尔卓德这里的是如此。它们留了一手,在腐化了那些凡人后,这里已经被布下了某种召唤阵,源源不断的虚空生物与它们身上特有的紫色能量正不断通过召唤阵来到这里。 他现在有两种选择。 第一,简单的关闭召唤阵,然后把这些丑的要命的东西全部弄死——这种是最简单最直接的做法。 但何慎言的思维向来与正常人不太一样,他转而考虑起第二种方法的可能性。 逆转召唤阵。 众所周知,召唤阵法的本质是在空间上开个缝隙,好让那些存在于世界外侧的东西过来。但这种方法是可以被逆转的,即将召唤阵逆转成为传送阵法——我相信已经有人猜到何慎言想干什么了。 是的,他打算一劳永逸。 但问题在于...不同世界之间的流速是不同的,他在凯尔莫罕与卡玛泰姬都布下了监控,因此倒也能够掌握这两个世界时间的快慢,好让自己不至于一下消失十几年。但他要去的那个维度可是一个崭新的,布满了虚空生物的恶心地界。 且不说危险程度,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去了一趟回来之后希里雅就已经成年了,然后自己的计划就完全失控。 可是,一劳永逸是相当大的诱惑——如果他直接将虚空毁灭,那么就可以直接将罗德兰大陆的人们接过来,立下的誓言不可不完成。但早一点完成和晚一点完成之间,他还是宁愿选择早一点的。 要怎么做? 紫光在洞窟内明暗个不停,最终,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霜卫堡垒上方。 丽桑卓从深渊之中升起,看到的第一幕便是冰霜守卫们炸断大桥的那一刻。来自温血人们的炸药此时发挥了相当大的作用,大桥断裂,其上的冰霜守卫与怪物们一同跌入深渊之中。她手指微动,那不断狂号着的寒风形成坚冰,将几个离她最近的霜卫救了回来。 她带着他们一齐飞向堡垒的另一端,穿着黑沉沉盔甲的霜卫们向她单膝跪下。丽桑卓摇了摇头,她清冷的声音响起:“冰霜守卫们...我失败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缺失的的手臂,居然开了个小小的玩笑:“相信你们也看得出来这一点——不过,我们还有机会挽救这一切。” 没人说话,霜卫们沉默着等候命令。他们没有期待撤退或者是其他之类的东西,他们不期待善意。霜卫们的信仰是苛刻而冷峻的,不近人情,充满冰冷。就像寒冰一样,但那正是他们想要的。 对付虚空——你只能比它们更无情。 “我们还有多少人?”丽桑卓问道。 一个祭司抬起头,他很老,那是一副皮包骨头的憔悴面容。脸颊凹陷,眼窝深邃,那里只有一片平静与对死亡的漠视:“不足五百人,我的女士。” “够了。” 丽桑卓点了点头,她终于有时间用坚冰为自己制造一只手臂了,那只手臂泛着寒气,在月色下泛着白色的光。她说道:“黑暗在召唤,冰霜守卫们。” 流淌在风中的缥缈哀嚎变得更强烈了,从天而降的雪花打在他们身上,但没人有丝毫的动摇。他们对此甘之若饴。冰雪是他们的盟友。冰雪是他们的真相。 “现在,我们要进入深渊。” 丽桑卓回头,双手猛地一抬,从深渊中响起轰隆的巨响,一节节寒冰铸成的阶梯凭空出现。没过多久,那些轰鸣的回响就很快消失在了冷风之中。随后,她遥遥一指:“去吧,我的勇士们——死亡在召唤,不会有人记得你们的所作所为。人们会以怒骂与诅咒呼喊你们的名字,没有荣誉,没有流传的故事......” 霜卫们异口同声,接着她的话语说道:“但寒冰永存。” 丽桑卓以悲伤的眼神注视着他们前仆后继迈向死亡。 42.虚空中的意外访客(5K) “你这是要去哪儿啊,我的哥哥?” 奥恩被一个和祂一样如山般高大的身影拦了下来,祂不需要思考就知道那是谁——沃利贝尔。 祂从喉咙里挤出低沉的威胁:“让开......” 沃利贝尔,不灭狂雷,雷霆咆哮。古道的遵循者,野性的实体化身。祂那张可怖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獠牙从嘴里探出:“我只是想问问你要去哪儿而已,毕竟,你上一次这么踏出你的铸造室还是很久以前。” “在我用锤子锤烂你的脸之前,你最好让开,沃利贝尔。”奥恩的鼻腔中呼出两道炙热的气流,带着祂的愤怒与不耐,将面前的空气都变得炎热了起来。 “哈!” 沃利贝尔狂笑一声,这正是祂想要的。激怒奥恩,和祂打上一场——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心旷神怡?祂伸出利爪,指向天空,乌云开始遮蔽明月,滚滚雷声从那些乌云中传来。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祂背上那些不知何时出现的粗大雷柱。 没有言语,奥恩握紧了手中的战锤。而沃利贝尔则四脚着地,朝祂扑来。大地为之震颤,闪电劈下,在沃利贝尔的身上形成了一层阴云密布同时不断向外散发雷电的护甲,祂披挂着雷霆,以利爪向奥恩挥去。 “砰!” 奥恩不闪也不避,祂们兄弟之间的战斗向来就是这样的狂野。但奥恩比起祂的兄弟多了些智慧,在沃利贝尔的狂嚎声中,祂挥起手中的战锤,狠狠砸在了沃利贝尔的脑袋上。造成的余波让周围的地面开裂,大树倒塌。 不能跟祂拖下去。 奥恩知道这一点,沃利贝尔显然知道自己是要去干什么。祂就是故意来拖住自己好让虚空彻底爆发的,那样的话,整个弗雷尔卓德乃至符文之地都会被拖入战争的狂潮之中。这正是祂想看到的,鲜血、死亡、战士们的荣耀。这一切就是沃利贝尔生存的理由。 但奥恩拒绝这一切。 祂知道战争的可怖,也知道凡人们的生存有多么不易——于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奥恩对自己的兄弟下了狠手。 沃利贝尔突然发现祂有些看不透奥恩的招式了。 祂不是没跟拿着战锤的奥恩打过,但祂面前那个以往又傻又沉默寡言的山羊此时却显得灵活而狡诈。沃利贝尔不止一次吃了亏,被那燃烧着烈焰的战锤击中,在祂身上留下疤痕。 “看来你也不是一点进步都没有!” 沃利贝尔满意地笑了,还有什么比战斗更美妙? 奥恩却以平静地眼神注视着祂,沃利贝尔隐隐感到些许奇怪,却又在战斗中很快遗忘了这件事。祂再次沉溺于爪子与战锤相交发出的尖锐碰撞声,享受自己对奥恩造成的伤害,也享受奥恩给祂留下的伤疤。 “万千伤疤!多一道又何妨!” 从祂那满是野性的怒嚎声中,奥恩知道,祂的兄弟又开始进入那种状态了——除了战斗什么都不在乎。仿佛祂那小的可怜的脑子里只装得下这件事似的。 对于祂们这样的古老神明来说,想要分出胜负是很难的事情,奥恩知道这一点。祂心中的焦躁越来越多,祂能感受到不远处的霜卫堡垒传来的黑暗气息,与那些凡人的死亡一同让祂为之愤怒,最终表现出来的,就是这个一直以来沉默寡言的神明有生以来第一次发出了怒吼。 沃利贝尔又惊又喜,祂几乎快要流泪了,莫非祂的兄长真的领略到了战斗的美感了吗?但这份感动没持续多久,奥恩挥舞着手中的战锤,突然给祂来了一下狠的。从下而上,一记势大力沉的挥击将沃利贝尔的脑袋打的充满嗡鸣。 这还没完,奥恩接着低下头,用自己头顶硕大弯曲的双角朝着祂狠狠顶去,双角开始燃烧——字面意义上的燃烧,那不知从何而来的火焰仿佛将空气都烧的扭曲了起来,沃利贝尔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的雷霆在顷刻之间就被火焰撕得粉碎。 怎么回事?! 还没等祂完全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奥恩便将祂顶飞了起来。随后再次挥动战锤,沃利贝尔甚至没有落地的机会,就被再次打上天空。而后,奥恩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号角。 祂吹动了它。 一头火红的巨大山羊从中跃出,出现在沃利贝尔的身后。它的身上缠绕着火焰,奥恩再次低头,向着沃利贝尔冲锋而去,而那只山羊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地动山摇之间,沃利贝尔的躯体缓缓消散了——这不是死亡,祂很快就会归来。 祂的笑声在这一片狼藉的大地上响起,带着满足与某种更加深不见底的渴望:“我的哥哥——你打得不错,我开始期待我们下一次的会面了。” 奥恩理都不理祂,直接朝着霜卫堡垒狂奔而去。 ------------------------------------- 克达尔从睡梦中惊醒。 他感到一阵一阵难以形容的感觉在他的心中狂奔,克达尔的手不自觉地就攀上了一旁的斧头。这个动作惊醒了睡在他身边的瑟庄妮,女孩没有出声,同样抓紧了自己的手斧——她以为是遭到了袭击。 有些好笑的克达尔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没事,睡吧。” 女孩仍不放心,她揉着眼睛爬起身,来到洞穴前方,四处张望了一下,说道:“没有东西,你做的陷阱没有被触发。” “是的,我知道这点...我可能是做了个噩梦。”克达尔若有所思地说道,这句话让瑟庄妮有些惊讶。 “你也会做噩梦?”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件事。 克达尔平静地说道:“是的,瑟庄妮。每个人都会做梦,有的好,有的坏。就算是我也一样。” “但,我很好奇,有什么事能让你做噩梦?就连你也有害怕的东西吗?” 哦,小女孩。我害怕的东西可多着呢。 克达尔默不作声地笑了笑,没说话,他扛起斧头来到洞穴外,今晚不打算睡了。瑟庄妮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却被克达尔严厉地推了回去:“回去睡觉,瑟庄妮。” “可是,你都没睡!” “不一样,你正在长身体。如果不想和那个侏儒马克拉尔似的一辈子还没斧头高,你最好现在赶紧回去睡觉。你不想被人嘲笑说凛冬之爪的战母是个侏儒吧?” 瑟庄妮吓得脖子一缩,连忙跑回了洞窟之中,还不忘大声告诉他:“我睡着了哦!” “......” 克达尔在洞穴门口坐下,他摩挲着斧柄,感受着那份重量。一个真正的战士从不犹豫——这是他父亲说的话,但克达尔知道,自己恐怕身为战士并不合格。 他经常犹豫。 过往的回忆再度浮现在眼前,种种事情有如过眼云烟一般飘过,最后定格在他兄弟与父亲死时的面孔上。克达尔不理解,如果他们真的像瑟庄妮说的那样并没有把自己当成叛徒对待,又为什么要来追杀自己? 而斯克希尔说,部族为了找到自己的踪迹,死了三个先知...我有这么难找吗?甚至需要那些神神秘秘却又没什么屁用的先知死上三个? 克达尔不知道部族发生了什么,但他必须得带着瑟庄妮回去。冰裔的数量日渐稀少,很多时候,一个成长起来的冰裔就代表了部族的未来。而凛冬之爪还遭到了冰霜守卫们的袭击,可以说,如果少了瑟庄妮这个未来的保证,在希简完全老去之后,他们的衰亡是注定的。 克达尔不能坐视这种事情发生,他已经因为自己的誓言而背叛过部族一次——尽管没有真的做出背叛的行为,但抛弃自己的部族就等同于背叛。他不想再来第二次,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凛冬之爪分崩离析。 ------------------------------------- 握着剑,巴哈尔知道,这恐怕是自己此生最后一次战斗。 但他不在乎。 自从他加入冰霜守卫,将部族抛在身后置之不理以来,他就将自己的每一场战斗都当成了最后一场来打,这样视死如归的态度反而让他一次又一次的活了下来,还赢得了赴死者的美誉。 但巴哈尔依旧不在乎——他不在乎很多事,比如死亡、荣誉、食物与美酒...等等,如果硬要说的话,他只在乎一件事。 自己的誓言。 他在守护者集会所被选中,亲自来到霜卫堡垒成为镇压那些黑暗的一份子。能够被甄选出参与这最为神圣的职责是一种莫大的荣誉,当深谷中的号角声响起,许多人会被选中。他们的名字最终都会成为集会所那斑驳墙壁上无数个死去之人的名字中的一个。 在来到霜卫堡垒之前,巴哈尔曾经无数次凝视着那些名字。名字的后面都会被加上一个三角形的深红符文,那是死亡印记,被选中的人都死了,无一幸免。 但他们死得其所。 就像我一样。 “喝啊——!”怒吼一声,巴哈尔握紧手中的双手巨剑,一个跳劈,剑刃以雷霆之势将面前那顶着两个脑袋的丑恶之物斩杀,粘稠的液体溅了他一身。巴哈尔毫不在乎。 寒冰护佑着我——让我再多杀几个吧。 他这样祈祷着,继续挥动剑刃。这把臻冰巨剑名为末日之爪,是上古时期一位英雄的遗物。他曾在一场战役中以此剑斩杀了超过三百人,是名副其实的杀戮机器。巴哈尔不奢求自己能够做到他的功绩,只求自己不要给这把剑蒙羞。 他健步向前,从黑暗中射出一道尖锐的触须,巴哈尔瞳孔一缩,猛地收回巨剑,一个格挡。那触手居然与剑刃交加发出金铁碰撞声,巴哈尔狰狞一笑,伸出手,他的手甲上带着祭司们的钢铁符文,能够暂时强化他的力量。 握住那触手,猛地一扯,强化过的非人力量就带着那可憎的异形从黑暗中飞了出来,它在地上狼狈的滚了滚。巴哈尔以悲哀地眼神注视着这个曾是他兄弟的东西,挥动剑刃。 他已经独自一人在黑暗中推进了数百米之远,洞窟四通八达,这些东西很擅长挖洞。而他也能隔着那些薄薄的岩壁听见其他人的战吼声,这多少给了他一点慰藉,至少不是孤军奋战——虽然也没差。 岩壁震动起来,巴哈尔警觉地停下脚步,他压低身体,准备抵抗即将到来的袭击。使用双手巨剑的弊端便在这里,作为一种完全舍弃了防御的武器,双手巨剑的使用者虽然能够在战场上刮起死亡的旋风,可他们面对敌人的攻击时也同样脆弱无比。 但,没有袭击。 岩壁疯狂的震动,可就是没有攻击。巴哈尔迷惑地看了看上方,他决定继续推进。他腰带上挂着一个黑色的包裹,那里面是封印符文,只要将这东西送到下面,就能够暂时将虚空的攻势阻隔起来。 与此同时,霜卫堡垒上方。 丽桑卓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撞破了山峰,祂一跃而起跳到冰霜女巫面前,缩小了身形,但那份力量依旧不减。扑面而来的炽热气息让丽桑卓有些不适的眨了眨眼,她双手优雅地叠放在小腹,朝着奥恩鞠了个躬。 “不必鞠躬,女巫。我应誓前来——你是否见过一个法师?温血人,黑袍。” 丽桑卓有些惊讶,她原本并为期待神明们的支援,但奥恩的到来依旧让她有些喜出望外。不过现在看来,这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神明的支援是因为其他人。 “我见过他,伟大的奥恩。他在下方的深渊中与那些怪物作战——这是我的错,原本他已经将那些东西全部杀死了,但我却遗忘了它们的残骸对凡人的腐化。” 奥恩没有对女巫的愚蠢做出任何评价,祂握紧手中同样缩小了不少的战锤,问道:“下面是什么情况?” “我已派出了霜卫堡垒仅存的全部冰霜守卫,他们会带着封印符文前往下方,只要他们之中有一个能抵达最深处,就能够彻底终止虚空的腐化。”丽桑卓在说话的间隙,身体一直微微颤抖着,奥恩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丽桑卓心有所感,她解释道:“虚空的腐化依旧存在...我必须时时刻刻站在这里阻挡它们将触手伸往外界,就算霜卫堡垒在今日彻底毁灭,也绝对不能让它们有一只逃到弗雷尔卓德的平原上。” 奥恩点了点头:“做你的事。” 祂说完便一跃而下,跳下深渊。 丽桑卓注视着这位古老的神明跳向那些怪物,她突然想起远古时期,自己与阿瓦罗萨与赛瑞尔达一同带领着凡人们浴血奋战的日子。那时,奥恩也在他们身侧。 ------------------------------------- 进行维度穿越的过程并不如何美好,尤其是在知道目的地后。尽管何慎言早已做好了准备,但依旧被虚空维度的景象恶心的直咂嘴。 他入目所及皆是散发着紫光的,不断鼓动着的卵。那些层层叠叠的粗大血管不断鼓动着,将营养物质注射到卵中,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有数个卵完成了它们的使命,从中诞生出形状各不相同的可憎生物。 一种人类对异形本能的厌憎在何慎言心中鼓动着,而这远不是这片地方的全貌。虚空在符文之地乃至其他世界都有所侵入,光是这一会,他就见到许多不同的生物被那些粗大的血管碾成粉末后以粘稠的液体融为一种混合物质,当做了卵的养料。 直到一声怒吼传来。 他抬头看去,发现一个被触手捕获的,穿着蓝金色巨大盔甲的战士正挥舞着手里的旋转的剑刃,那武器看上去像是电锯与长剑的合体。但考虑到他的体型,这把剑恐怕对任何生物都有着恐怖的杀伤力。 法师初步估计,他应该有2.5米左右高。在怒吼中,这个战士砍断了触手,随后向下坠落。 何慎言手指微动,战士就飞了上来。他的盔甲很是精美,胸口处有一个硕大的骷髅,两扇翅膀在两端张开。庞大的肩甲上映着一个u字,金色的镶边上有着非常多的经文。他的头盔被刻意做成了严肃且阴沉的样式,此时,二人正在对视。 “听得懂我的话吗?”何慎言问道。 战士微微侧头,他那被处理过的机械声从头盔内传来:“你是人类?这是什么语言...为什么我能听懂你的话?” “啊,不必惊讶。只是个小小的语言转化法术。话说回来...你也是人类吧?” “灵能者?!”战士的反应比他想的要大,何慎言摇起了头:“不,我不是你口中的灵能者...另外,有话我们可以留到待会再说。” “它们来了。” 战士抬起头,一条粗大的触手朝他们攻击而来,却在半空中就被凭空出现的火焰燃成了灰烬。 “灵能者。”战士点了点头。 “我是个法师...话说回来,你这盔甲上的经文有些意思。”何慎言伸出手,触碰了一下他肩甲上挂着的那些古老的纸卷,上面以一种古老的语言写着非常之多的祈祷。 “你的生命是帝皇的货币...善用它。”何慎言念了出来,再抬起头时,战士却显得有些放松。 他摘下头盔,露出一张俊美的面孔:“很好,既然你能接触,还能读出他神圣的话语...看来你不是异端。” 43.一个战士必须站着死(3.5K) 从洞穴深处通往地底深渊的路有几百米长,巴哈尔不清楚,他一路走来已经杀了足足四十五个虚空怪物。他开始时还尝试着记下它们身上那些作为人类时的特征,但到了后面,他只能强迫自己专心于杀戮了。 原因无他,随着他的推进,前来阻拦他的怪物们身上的腐化程度也越来越深。最开始还只是一些简单的节肢变异,最多也只不过是在身上多了些恶心的眼睛而已。但到了后面,别说人类的形体了,巴哈尔甚至怀疑自己身处噩梦之中——他从未见过如此亵渎的事物。 在再次用末日之爪再次杀死面前的怪物后,他疲惫地迈过那倒下的尸体,踩着黏糊糊的菌毯来到了洞穴的尽头。那种令人感到恶心的紫光很快就布满了这个战士的脸,他不为所动,伸出手握住脖子上挂着的丽桑卓之眼,默念着那些祭司们的祷文。 他踏出一步,就这么一步,异变便在刹那间发生——脚下的菌毯睁开了它们隐藏在厚厚粘液下的眼睛,巴哈尔低头望去,那些数不清的竖瞳正以同样的恶意看着他。饥饿、贪婪、对生者的恶意让巴哈尔忍不住咬紧了牙,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但虚空不会放过他,虚空不会放过任何人。菌毯在一阵咕噜声中以波浪状移动起来,巴哈尔重重地倒在地上。他原本以为自己会被吞噬,但菌毯没有立即下手,它们‘站立’了起来,在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咕噜声中逐渐形成了巴哈尔这辈子见过最亵渎的事物。 站立在他面前的这个四米多高的怪物身上正不断滴下粘液,它在几秒钟内就长出了坚硬的甲壳。在那些紫色的缝隙之中,有着数不清的眼睛向外窥探着,它们睁开又闭合,仿佛无穷无尽的触须从它身后冒出。咕噜声越来越响亮。 “哦,寒冰保佑我......”巴哈尔喃喃自语着从地上爬起,握紧手中的末日之爪,他知道,死期将至——这不是他能对抗的怪物。 但一个战士必须站着死。 “为了丽桑卓!”他怒吼着开始冲锋,却又在下一个瞬间被那些触手击中,倒飞出去。他被打在了岩壁上,感觉身体内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向他抗议,巴哈尔不知道自己断了多少骨头,又有多少肌腱断裂,但他还是再次站了起来。颤抖着站了起来。 只那一个照面,他就确定这不是自己能够对付的东西——它的力量太大了,速度也快到自己完全看不清。而在这种狭小的地方与它战斗,无异于自寻死路。 不过,没有关系。他本就是来找死的。巴哈尔咬破了自己的舌头,好让疼痛驱散脑海中的那些眩晕感,他露出牙齿,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几乎已经握不住末日之爪,也明明没可能再站起来了,但某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意志就是让他站了起来。超越了人类的生理机能,他的唇齿间溢出鲜血,这个战士口齿不清地喊着丽桑卓的名字,再次扑了上去。 但结果不会有所不同,他被那些触手抓住了,眼看着就要被分尸之时,响亮的链锯声在洞穴内响起。 巴哈尔听见一句陌生的战吼,他不懂那语言是什么,但其中蕴含着的情绪让他万分确定,那是一句战吼。而且声音洪亮的可怕,紧接着,抓住他的那个生物居然发出了一声哀鸣。 它的尖叫是如此刺耳,而巴哈尔却忍不住狂笑出声:彼之痛苦乃我之蜜糖!他被像是扔垃圾一般扔在了地上,巴哈尔艰难地移动脖子,好让自己看看到底是谁在和这东西战斗,不看不要紧,这一看,他立刻怔住了。 寒冰在上——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洞穴内的莹莹紫光从未黯淡过,他得以借助这亵渎的光芒看见了那个正在与虚空怪物战斗的战士是何等的魁梧。巴哈尔敢打赌,他全身都被包裹在厚厚的蓝色盔甲之下,那盔甲看着很笨重,可他的动作却快得像是闪电一般,巴哈尔根本无法看清他是如何挥动手中那把剑的。 不过两三个回合,这个恐怖的怪物就被这个战士用手中不停旋转着的剑刃切开了,它发出最后一声令人心烦的尖叫,随后倒下了。战士跨过它的尸体,来到巴哈尔面前。 那严肃而阴沉的头盔面甲无法让人感到一丝善意,可透过那猩红的目镜,不知为何,巴哈尔确信,他是在为自己祈祷。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羊灵尚未来到他身边之时,巴哈尔解下了自己腰带上的包裹,他口齿不清,声音滴落,甚至没有力气将布袋交给那战士,只能任由它滑落在地——战士眼疾手快的伸出手,立刻抓住了它。 “封印符文——你,你必须...你必须阻止它们!”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他陷入了无边黑暗。 战士低头看了眼这布袋,他郑重其事地将它挂在自己肩甲的缝隙之中,随后,来自异世界的语言在这充满亵渎与人类勇气的山洞之中响起:“愿你的灵魂去往他的身边。” 他转过身,来到山洞尽头向下仰望,那无穷无尽的紫光将山洞映照的充满了邪恶的意味。这让他难以忍受地发出一声不屑地冷哼,随后一跃而下,数十米距离对他来说什么也不算。沉重的落地,那些肮脏的菌毯被他踩碎,粘液飞溅。 他沉重的脚步声在这片冰壁上响起,按照那个法师所说的,他来到中央,蹲下后拿出了一个小巧的黑色玻璃瓶,以他的体积来说,简直比牙签还要细小。但战士的双手稳定又精细的控制着力量,他小心翼翼又速度非常快的地打开了玻璃瓶盖,将其中的液体倒了出来。 那些粘稠的液体自发的在散发着紫光的冰面上逐渐形成了一个圆圈,随后,空气开始沸腾。战士起身后撤一步,注视着面前的景象。他能感受到一种压迫感正在逐渐凝聚,不过,还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随着一阵爆炸声,冰面被炸塌,露出其下那不断颤抖着的紫色根茎,战士以厌恶的眼神看着这个巨大的亵渎之物,尤其是那紫粉色混合的色彩更让他联想到另一种同样是人类之敌的东西。他握紧链锯剑,正打算跳下去彻底毁灭这东西时,法师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先别急着跳下去,克罗诺斯。” 克罗诺斯回头看去,发现之前打过照面的那个神秘法师正从一道传送门中走出,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往上走,上面有其他的凡人需要你的帮助——这个东西就留给我吧。” “你已经解决了它们?” “是的。”何慎言点了点头,他伸出手召出一扇通往地面的传送门,将克罗诺斯送了上去。 他面前那不断跳动、颤抖着的紫色根茎仿佛遇见了什么,无数粗大的血管穿透地面,向着法师袭来。何慎言不闪不避,他甚至懒得动手,那些血管就化为了灰烬。 “不谈别的...你们能长成这样就已经够让我恶心的了。” 从传送门中走出,克罗诺斯看见的是他最熟悉的事物——战争。 上千名凡人士兵正在与那些数倍于他们的虚空生物作战,他们打的很好,很英勇,但那完全无济于事。不过...对凡人,还是科技如此落后的凡人们来说,已经足够了。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一个非常高大,长相酷似山羊的巨大生物。他挥舞着手中的战锤,每一击都会引起大地震颤,火焰喷吐之间让那些虫子死伤无数。 他在虚空生物的后方出现,这些出现在地面之上的恶心虫子不像它们在地底的同类那般巨大且狂野,相反,它们体型较小,但都有着泛着绿光的獠牙或爪子,有不少在天上飞行的物种甚至还有着手臂长短的尾针。 克罗诺斯从传送门中走出不到一分钟,立刻就被那些可憎的生物发现了。它们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难听尖叫,朝着他扑了过来。他微微侧身,用自己的左肩肩甲抵挡住一只有着牛犊大小的虫子的袭击,右手的马克10地狱之牙链锯剑发出咆哮, 这把绝对的凶器立刻就切开了那头虫子坚硬的甲壳,飞溅而出的恶心粘液溅在了克罗诺斯的身上,他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后腿发力,向前一顶,一只从天而降的虫子被他顶飞了出去。克罗诺斯没有继续关注那只虫子,他对自己的力量有着自信,那只虫子就算没死也爬不起来了。 另一边,丽桑卓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大个子,冰霜女巫没有在意他的身份问题——只要他在杀虚空,其他任何事情都可以先放着不管。 ------------------------------------- 翻山越岭...翻山越岭,翻山越岭。 如果非要总结一下克达尔与瑟庄妮的这段旅程,这四个字足以解释一切。有时,克达尔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当他看着那下山的路时,腿肚子会隐隐有些颤抖。这在此前从未有过。 瑟庄妮跟在他身后,肩上背着个小包裹,那是他们吃剩下的熊肉,所剩不多,但前方就是奈尔扎亚格,他已经能看到凛冬之爪特有的部落旗帜在营地的前方随着寒风舞动了。瑟庄妮尤为兴奋,但她忍住了,这让克达尔有些诧异。 “回到部族里,你不开心吗?”他问道。 “我很开心,但是希简祖母说一个战母不应该让任何人看出自己在想什么,包括你的亲人。”小家伙一本正经地说着,腰间的斧头随着她的走动一直戳着她的肚子,不过瑟庄妮看上去早已习惯。 克达尔微笑着摇摇头:“她总是喜欢这样搞些故弄玄虚的东西......” 他们走的不快,但负责放哨的战士显然眼睛不错,一下就看见了他们俩。那家伙拿着一把长弓,先是吹动了号角,随后自己跑了过来。 “瑟庄妮?”他先是看了眼女孩,随后将长弓对准了克达尔:“你又是谁?” “克达尔·洛·达威尔。” 瑟庄妮瞪了他一眼,随后加上四个字:“...凛冬之爪。” 拿长弓的家伙瞬间变了脸色,好在身后的脚步声又给了他信心。没有放下弓,继续指着克达尔,他说道:“你怎么还敢回来?” 44.来自群星(5k) 克达尔并未说话,反倒是瑟庄妮皱起了眉,尽管以她的年龄来说,并没什么威慑力:“他救了我!” 但那家伙显然没把她的话当一回事,依旧举着弓。克达尔伸手将她推到他后面,说道:“约定完成了,瑟庄妮。你已经回到了部族。” 他说完便想转身离去,瑟庄妮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而此时,另外一个声音说话了:“是杜洛里斯给你留下的那道伤疤?” 克达尔转过头去,来人白发苍苍,面容相比起她的头发反倒显得有些年轻,尽管皱纹确实已经在上面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她仅剩的右眼平静地看着克达尔,手上和腰间都没带武器。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臂,说道:“是的。” 希简,凛冬之爪的战母,她露出一丝微笑:“那么,也算他死得其所。” 瑟庄妮飞奔到她的祖母面前,焦急地想要说些什么。而希简只是摸了摸她的头,仔细地看了看自己的孙女,确认她没有受伤后,就将她推给了自己身后的凛冬之爪战士们,示意他们将她带下去。很快,就有两个人架着不断挣扎的瑟庄妮远去了。 “你有十年没有回来,克达尔,你去哪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漫步到了克达尔的攻击距离内,作为一名老练的战士,她不可能露出这种破绽。而她也没带武器,所以克达尔没有选择将手放上斧柄。 简直就像是在闲聊。克达尔想。 “艾欧尼亚。” “哦,我听过一些温血人说过那儿,他们说那儿是个非常不错的地方。事实是这样吗?” “至少比起弗雷尔卓德,要好得多。” “哈!”希简发出一声尖利的笑声,接着说道:“你才出去十年,就开始嫌弃你的家乡了吗?” 克达尔摇了摇头,平静地闭上眼,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直接引发战斗,但他不在乎了:“不,我只是嫌弃你们。” 希简并未生气,或者说,她还没来得及生气。身后的凛冬之爪战士们就发出了如山倒海啸般的怒骂声,不少人甚至直接对克达尔比出了一个非常具有侮辱性的手势。在弗雷尔卓德的传统中,如果一个人对你比出那种手势,你们二者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希简扬起手,放下,身后的嘈杂声瞬间平息。这个年老的战母毫不在乎地一笑:“你是个凛冬之爪,克达尔。不管你怎么嫌弃这血脉都是如此,你在弗雷尔卓德生,也注定要在弗雷尔卓德死。” “以什么身份死去?劫匪吗?还是肆意屠杀炉户的强盗?” 希简头一次有了些感情波动,她眯起眼,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愤怒,但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严肃了起来:“这是古老的传统,克达尔,我们既然成为了凛冬之爪的一员——就必须选择这种生活方式。难道我不知道找片适合耕种的土地会更让部族生存的更好吗?” “谁规定的?”克达尔反问道,他说:“谁驱使着你们选择了这种混乱的生活方式?是谁?沃利贝尔吗?据我所知,祂也不喜欢杀死手无寸铁之人——但你们杀的最多的就是炉户。” “让我们把话说明白吧,希简。” “抛去那些理由...抛去那些所谓的‘部族只能如此’之类的话,在你杀死那些无辜者之时,你可曾感到良心不安?” “在冻土上生存不需要你所谓的良心,克达尔。” “哦?是吗?如果我和你一样,瑟庄妮可不会好好的活下来。” 气氛的转变只在一瞬之间,希简的身后再度沸腾起来,这次,战母甚至不需要做出手势,她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便让他们冷静了下来。 “过去的仇怨...已经一笔勾销了,克达尔。”她缓缓说道:“你的父亲与兄弟自愿前去追杀你,现在,洛·达威尔的血脉只剩下你一人,就算是看在古老先祖的份上,我也不会杀了你。更何况,你的罪孽已经被你的父兄赎清了。” “斯克希尔说,你们甚至付出了三位先知的生命才追查到我的踪迹,我想知道,是什么能让你们付出这样的代价?就凭我的性命吗?” 克达尔转而谈起另外一件一直埋在他心中的事,希简不答,于是他便打算转身离开。 “你要去哪?” 他并未说话,希简眯了眯眼,朝着身后伸出手,不需要她说话,一把臻冰长柄斧就被递到了她手中。 克达尔感到身后一阵恶风袭来,他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铛!” 臻冰与暗红色的熔岩斧面相撞,造成的余波让地面上的积雪在顷刻之间融化了许多。希简看着克达尔的面孔,突然笑了起来,斧头碰撞间,她说道:“反应不错。” 克达尔仍旧不答,希简旋转了斧头,一记势大力沉的劈击,被他后撤一步轻描淡写的躲过。但臻冰武器毕竟是臻冰武器,冰蓝色散发着寒气的斧头迅速在地面上制造起不断蔓延的冰川。于是克达尔以同样的方式砸下斧头——火焰迸发而出。 火光染红了他的半边脸,一直沉默的克达尔似乎是终于沉不住气了:“我不想和你打。” “怎么?” 希简从火焰中冲出,她周身旋转着寒气构筑而成的护盾,帮助她避开了火焰的伤害。年迈的战母挥出了一记阴险至极的下撩,却又被克达尔以斧柄挡住了。电光火石间,她咧着嘴笑道:“你不会怕了我这个老人吧?” “不。” 克达尔突然说道,他双手猛地向前一推,希简立刻被他的力量推得往后退了几步。而就是这么几步的差距,却已经足够他将斧刃横在希简的脖子上了:“我只是不想杀了你,让凛冬之爪真的分崩离析。” 希简看了看那炽热的斧刃,似乎一点都没有生命正在克达尔掌握中的自觉,她饶有兴致地看了看斧头,说道:“还真是奥恩的力量...” 克达尔皱了皱眉,他收回斧头,扛在肩上再次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不要再来找我...我们两清了。” 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希简带着笑容大声说道:“你始终都是个凛冬之爪,克达尔·洛·达威尔·凛冬之爪!不要忘了这一点!你身体中流淌着的是属于洛·达威尔的血脉!而他是一位杰出的掠夺者,你无法否认这点!你的祖先正是你看不起的杀人犯中最为凶残的那个!” 他未曾停下,直到不知何时出现的风雪遮蔽了他的身影。希简听见一句模糊的话:“或许吧...别死了,希简。” 你也是,克达尔。你也是。 希简在心中叹息一声,转过头时,已经恢复了战母的严厉模样,她看着那帮围在她身后的家伙,挑起眉大喊道:“你们这帮小兔崽子都围在这儿看什么呢?!嗯?!今天打猎了吗?种地了吗?!” 众人立刻做鸟兽散,而那个一开始放哨的家伙走到她身边,小声地问道:“为什么不告诉他我们已经决定抛弃洗劫的传统了?我们甚至都找了块地...” “你不会明白的,科洛。现在给我滚去放哨,大人的事你少管。” 科洛倔强地瞪起眼:“我已经二十冬了!这个冬天过完就是二十一冬!” 希简并未说话,她瞥了这小子一眼,于是他立刻闭上嘴乖乖跑去放哨了。 ------------------------------------- 凡人的庆典与克罗诺斯·提比利乌斯无关,并非他蔑视这些英勇无畏的凡人,而是他不适合出现在那样的庆典上。 会搞僵气氛的,他深知这一点。 体型巨大的战士坐在悬崖边缘,冷风吹过他的额头,头盔放在膝盖上,这样的环境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就算是将他赤身裸体的扔在这样的冰天雪地之中,克罗诺斯都不会出什么问题。不过...他不是很喜欢这样的环境。 或许他的兄弟之中有些人会特别中意这样的环境,但他还是敬谢不敏了。 克罗诺斯正拿着一只巨大的笔与牛皮本,在上面写写画画。这两件东西的比例对于普通人来说有些太大了,但放在他身上却显得刚刚好——只要你忽略他到底是从哪儿拿出这两样与他气质完全无关的东西的。 他在上面写道:“陌生的星球、陌生的灵能者——或许我该称他为法师。他说这里是另外一个维度,我不知是否该相信这一点。不过,那些凡人真的打的很不错,他们中的某些人让我尤为惊讶。这里或许可以成为一个不错的征兵点。我确信,假以时日,他们之中的精锐会成为我们的兄弟之一。” “焦虑依旧存在,我之前强迫自己以战斗忘记了这点。那些名为虚空的可憎异形虽然不是‘它们’之中的一员,但依旧是人类之敌,这点无可否认。杀戮异形依旧是我们的天职之一,同样也使我感到痛快。但切莫沉迷——是的,克罗诺斯,切莫沉迷。” “我想起我的兄弟和帝国,不知道他们是否一切安好。那个神秘的法师说会在他解决自己的事情后将我送回去,我不能要求一个陌生的、且并未受到帝国教化的法师毫不要求回报的帮助我,因此,我会耐心等待。” “每日一思:炬烛帝志,洞灭魍魉。” 他写完后,弹了弹自己左肩甲的侧面,一个暗格弹了出来,他将这份比起战斗日志更像是个人随笔的东西放了进去,随后又带上了头盔。克罗诺斯·提比利乌斯站起身,凝视着眼前的万丈深渊,不知道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上还有何种挑战在等着自己。 但他不在乎——他是帝皇的机器,是他的刀刃,他散播死亡的刀刃。而刀刃不需要任何个人情感,只需要保持锋利。 一个凡人轻手轻脚的走到了他的背后,克罗诺斯默许了这种行为。他知道,这个凡人多半是来邀请自己加入庆祝宴会的。一个女声在他身后响起,沙哑之中带着一股难驯的野性:“嘿,你,大个子。怎么不进来和我们一起喝?” 克罗诺斯转过身,他头盔冰冷的目镜与那阴沉的样式并未让这个凡人女战士后退半步。相反,她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将手中的牛角杯举的高高的,随后一饮而尽。又从身后拿出另外一个。 沉吟了一会,他取下头盔,露出那张俊美的脸,淡淡地说:“我有一个更为崇高的职责。”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但女战士没有知难而退,她浅白色的长发扎成的马尾在脑后随着冷风摇摆:“别这么死板,难道你在战斗胜利后不会庆祝一下吗?” 克罗诺斯尽量放轻声音,不想让自己听上去太具威胁性,他深知自己体型的威慑力:“偶尔会,但我必须保持头脑清醒——更何况,你们的酒精也没法让我喝醉。” “是吗?” 她挑衅地举起那个牛角杯,里面是满满的透明酒液。克罗诺斯伸出手接过,一饮而尽。他面不改色地将牛角杯递还回去,说道:“只有特殊的酒才能让我喝醉,所以,这对我来说和水没什么区别。” “你打的很好,告诉我,你来自什么地方?我没听说过哪个地方能出你这号人,大个子。”她如此问道。 克罗诺斯的心中涌起一股骄傲,他不会对凡人显摆自己的出身,不必要的高傲同样是他们需要避免的。但......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我来自星空之上...不,或许比那更远。在黑暗的银河与群星之中,有一个庞大的帝国正为着全人类的福祉拼死战斗——而我不过只是他们其中之一罢了。” 她出神地望着克罗诺斯的盔甲,那些华丽的浮雕与伤痕一同存在于这具庞大的盔甲上。在战士的眼中,它不仅仅是盔甲这么简单,更是战争中的终极兵器。更何况,女战士已经见过他穿着这套盔甲在战场上的英姿了。 “你的意思是,还有许多像你这样的人?” 克罗诺斯微微颔首:“正是如此。” “那还真是令人难以想象,我的意思是,什么样的战争才需要你们这样的战士?” 闻言,克罗诺斯的神情稍稍变化了一些。他有些严肃地说道:“问得好,那是一场如果你不亲眼所见就不会相信的战争......你叫什么名字?” “马莉提丝·斩首者。” “后面的姓氏是你的绰号吗?” “不...我原本的姓氏已经被我抛弃了。这是加入冰霜守卫的代价之一,我们所看守的是最为黑暗,最为可怖之物。因此需得隐姓埋名。这个名字...是我自己为自己赢得的。” “哦?”克罗诺斯有预感,他会听到一个好故事。 果不其然,马莉提丝的脸上露出一个自豪的笑容来,她沙哑地说道:“我在一场战斗中以一敌十五,用巨剑砍下了他们所有人的脑袋。这就是我的得到的荣誉了。你呢?你又叫什么?” “克罗诺斯·提比利乌斯。” “就这样?你没有什么绰号之类的吗?” 克罗诺斯平静地摇了摇头,他额头上的三颗金钉引起了马莉提丝的注意,她问道:“那三颗钉子...是什么?” “服役钉。” “服役钉?” “是的,一颗一百年。” 马莉提丝忽然明白,她面前的这个战士不需要什么所谓的绰号、故事来证明自己的勇武——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传说。而不知为何,对于他所说的那些,群星之间的战争,她没有丝毫怀疑。 她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淡淡的悲伤,马莉提丝明白,这样的人是不可能与自己有哪怕一丁点关系的。这股悲伤很快就淡去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想要追随他的冲动——如果他口中的那个帝国真的存在,那么,他们打的战争无疑比她的战争要高尚许多。 能死在这样的战争中......对战士来说是一种褒奖。 克罗诺斯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想法,他平静地一笑:“回到你的宴席中吧,马莉提丝·斩首者。我会记住你的姓氏。” 他没多说,但这句话便已足够。马莉提丝的脸上露出兴奋的嫣红,她没有多说什么,右拳与自己的胸膛碰撞,随后转身离开了。克罗诺斯听见那几个在宴会厅门前等待着她的同伴取笑她的话语:“我就知道,那个巨人不可能答应你的,马莉提丝,你在自找没趣。” “瞧瞧他,诸神在上。我真不敢相信我们与这样的一位战士并肩作战了。” “你觉得他杀了多少该死的虚空虫子?我打赌至少有五百。” “他说不定比奥恩杀的还多,还有那把剑。你们看见了吗?该死,我要是能碰一下那把剑,马上死了都愿意!” “得了吧你,你是出了名的不爱护武器,你也配?怎么说都该轮到我!” 他们在谈笑间逐渐安静了下来,带着诧异的眼神看着马莉提丝迈过他们走进了宴会厅,一副像是取得了胜利的模样。几人面面相觑,问道:“你不会成功了吧?” 马莉提丝什么也没说。 45.蒸蒸日上.jg(5K) 亚托克斯正在干一件相当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在教授一群凡人武艺。 虽然他自己最钟爱巨剑,但,这并不意味着亚托克斯不会使用其他武器。恰恰相反,他正是在精通了所有兵器后才选择用剑的,因为在他心中,只有这种暴力与优雅并存的武器能够清楚的表达他的战斗艺术。 他面前是一个四十人的战阵,曾几何时,古恕瑞玛还存在之时,每名飞升者的麾下都有着一万名士兵。而这些士兵会以四十人为一个战阵行动,他们精通各种配合,各种战术。无一例外都是精锐,并且还根据战阵属性的不同,有着不一样的分工。 他现在训练的就是长枪兵。 一手枪,一手盾,在战争中他们往往是杀敌最多的兵种。除开亚托克斯这样的飞升者之外,他不认为有任何凡人能够凭借一己之力破除枪盾阵。 “一!” 古恕瑞玛语优雅的语调在他口中响起,烈日当空,士兵们打着赤膊在练兵场上挥汗如雨,标准的动作没有任何懈怠,这让亚托克斯愈发满意起来。随着他喊出的口号,士兵们提起盾牌,刺出长枪。 “二!” 他们收回长枪,将自己的身体掩盖在盾牌后方。 这四十名是他精挑细选出的士兵,尽管还达不到以往的标准,但也已经足够了——不能贪心,他不能要求事物违背自然规律。身体素质好的凡人不会像那些地里的麦子一样在魔法的催熟下一下子长成,尽管如此,亚托克斯仍旧有些不满足。 他知道那是什么情绪,他已经压抑太久了,迫切地需要一场崇高的战争来让自己发泄发泄。想到这里,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虚空......还有那群星灵。他的巨剑已经渴望太久了,鲜血...死亡,战争! 身后的双翼猛然张开,风压四起,战阵里的凡人士兵见怪不怪地开始休息。他们知道,当亚托克斯陷入这种状态时,他不会在意外界的任何事,而训练必须要在他的眼皮底下进行,所以,这段时间他们通常会用来休息。 另一边,犬首人正在这片聚落新建起的砖石建筑里批改着各种各样的命令,在他与亚托克斯统一了现在恕瑞玛的那些各自为战的城邦之后,他每天要处理的政务是以千计数的。 按照古恕瑞玛的律法,城邦推举出了新的统治者,在见识过了内瑟斯与亚托克斯的武力后,他们也没什么其他的小心思。而内瑟斯也不得不承认,其中有些人干得确实不错。但这没法让他从庞杂的政务中解脱出来,比起亚托克斯专注于练兵,他要处理的事情就多得多。 从城内的建筑,到魔法改造土地与农作物如何播种。从道路的维护到商队抽税...内瑟斯从未感到自己是如此的精明能干——他已经超过一个月没有休息过了。 虽然飞升者不怎么需要休息,可精神上的疲惫是无可避免的。不过,眼看着恕瑞玛一点点变好,他倒是也能够短暂的忽视这种疲惫。 “大人,新的批文送来了。” 一个卫兵推开门走了进来,他手中抱着一大卷羊皮卷,内瑟斯头也不抬,他的鼻子上架着一副圆框眼镜。犬首人淡淡地说道:“很好,放在左边的桌子上吧,顺便把右边桌子上我批改完的拿走。另外,给沙海里的商队首领们传个话——不要再进兽骨之类的东西了。” “那东西除了装饰之外毫无用处,除了那些富商之外有谁会买这种东西当做装饰?让他们买卖一些对平民们更有用的东西!” 说完后,他继续开始批改面前如山高的公文,关门声在不久后传来。内瑟斯尽量让自己不要着急,但他没法忘记法师提出的那件事——如鲠在喉,无法忘记。 虚空。 犬首人的表情变得冷冽了一些,他以加倍的速度批改起公文,好像是将自己的愤怒倾注在了这些似乎永远无法被批改完成的公文上。 直到他看见一份情报,内瑟斯眯起了眼,他开始仔细阅读起来。 “内瑟斯大人。” “有关您所说的虚空威胁,我们已在阿玛克拉附近游荡了一个月之久,当地人对我们颇具敌意。但截至我送出这份情报位置,他们还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我希望他们不要让我们被迫亮出刀剑,毕竟这是您的教导,所有黄沙之子都应当有着更为远大的目标。” “说回正题,那个所谓的‘先知’,当地人对他的存在使用了刻意模糊的语言来误导我们。但他们也不总都是一条心的,在付出几句威胁与少数金币后,我们得到了我们想要的答案。” “他叫做马尔扎哈,是一个杂货小贩的独生子。自小便在阿玛克拉长大,当他发现自己拥有预言的天赋之时,他的父母已经身患绝症了。这个男孩头几年在街道上为人占卜,以换取一些微博的粮食。” “随着他年龄的长大,他的占卜也开始越来越准确,名声也开始越来越响亮起来。我们询问了几个人,得到了他的一些事迹。” “他曾准确的预言过一个骆驼骑手的婚娶对象,集市上赌博游戏中的飞刀落点,甚至还包括一名富商不久后即将面对血光之灾的噩兆。很快,来到他占卜摊前的人穿着的鞋子就从沾满泥灰的草鞋,变成了镶有珠宝的拖鞋。” “不过,在他的占卜事业有了些许起色后,他却选择了离开。我们找到了一个当时与他关系相近的人,用了点小小的手段,他便说出了我们想要的情报。” “他说,马尔扎哈在长久的占卜中,越来越能够感到自己能力的精进。他可以轻易地看见别人未来的某些片段,却始终无法看清自己的未来。他曾在酒馆中与这个人抱怨,说他看见财富分配的不均,穷的更穷,富的更富。而穷人们只能在泥沙中打滚,最终满是痛苦的死掉。” “他还看见暴力,那个人说,马尔扎哈几乎有段时间每天晚上都无法入睡,他会颤抖着喃喃自语,陷入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他的朋友说,他曾听见马尔扎纳说的梦话,其中都是鲜血与死亡之类的令人感到恐怖的话语。” “他最后一次见到马尔扎哈是一年以前,他向自己唯一的朋友告了别。说他对人类感到失望,人类注定会陷入永无止境的痛苦轮回,而且通常都是自作自受,即使是再有希望的预言也无法打破这种诅咒。他将自己所有的钱财都留给了这位朋友,随后一走了之。”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但我们注意到,在临近艾卡西亚——愿您保佑我。在快要接近那片被诅咒的土地上,一些小小的聚落之中,一位先知的名声开始不胫而走。我们将在此处等待您接下来的命令。” “暗影卫队。” 犬首人的手指敲击着桌面,他感到一阵寒意袭来,又很快消逝。拥有预知能力的人在恕瑞玛并不稀罕,在烈日的照耀下,总会有这么些幸运儿诞生。不过,所有的预言者中,只有少部分人能够安度晚年。其中大多数都死于非命。 这是一种命运吗? 内瑟斯感到一阵荒谬的可笑在他的心中升腾而起,他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咧开嘴,充满威胁地对着空气探出獠牙:“该死的虚空......” 他几乎都能够想象出这样一个对人类失望的预言者在靠近了艾卡西亚后会发生什么了——无非是诱惑、腐化、堕落。不外如是,凡人的意志在面对虚空时是何其脆弱,这点他早有预料。 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有些忧虑。随手扯出一张新的羊皮纸,他在上面写道。 “暗影卫队。” “迅速离开那片地方,艾卡西亚绝非你们现在能够靠近之地。我不想你们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被腐化的先知付出自己的生命。回来后修整一段时间,我会再给你们新的命令。” 他没有署名,将这封羊皮卷卷起,随后咳嗽了一声。木门立刻被打开,先前的那个卫兵谦卑地问:“您有何吩咐?” “老样子,暗影卫队的命令。顺便请亚托克斯大人来我这里一趟,他今天没出城跑出去狩猎吧?” “没有,大人。亚托克斯大人应当还在兵营之中。” “很好。”内瑟斯点了点头,卫兵退出房门,他回到桌子后方继续开始批改。 没过多久,沉重的脚步声便让他放下了手里的羽毛笔。亚托克斯以缩小过后的体型走进了他的门,这位古老的飞升者从监牢中挣脱之后很快就回想起了自己曾经的魔法——随意改变体型不过是其中之一,他能在战场上屹立不倒可不仅仅靠的是这一手。 “何事?” “一个先知。” 亚托克斯眯起眼:“啊,预言者...我明白了,他被腐化了?” 内瑟斯点了点头,心中满是忧虑,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将军,我们目前的处境不容乐观。” “虽然各个城邦都在蒸蒸日上,可我们目前依旧没有找到瑟塔卡女皇的血脉——如果您的记忆并未出错,那么,她应当还是有一支血脉流浪在外的。国不可一日无王,这些事情由你我来做终究名不正言不顺。” 亚托克斯挥了挥手:“不必在意,黄沙不会抛弃我们。她的血脉迟早会显露出迹象的,谈谈那个先知吧。” 内瑟斯简单地说了一遍马尔扎哈的情况,亚托克斯皱起眉:“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所有的预言者都沉浸在那些所谓的虚无主义中不可自拔。他们接触太多人性的恶了,而忽略那些美好的一面。” 他的话让犬首人有些惊讶,毕竟,亚托克斯从清醒后就一直嚷嚷着要去战斗。他可没想到这位以武力出名的飞升者前辈还有这样的一面。 亚托克斯接着说道:“早在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了这一点...要让他们回到正轨,只有两种办法。第一,让他们直面死亡——扔到战场上,不出一年,只要没死,他们就会回归正常。” “第二...让他们去和千珏作伴,让那残忍的狼灵去撕咬他们的喉咙吧。”他冰冷地说。 ------------------------------------- 何慎言与克罗诺斯·提比利乌斯行走在雪原之上。巨人的脚步很快,比起他巨大的身体来说,那动作简直轻盈迅速的不像话。而法师则更为简便——他贴地飞行,脚都没挨着地。 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聊着。 “我并非自夸——我们从不蔑视凡人,恰恰相反,所有人类生命,不管看起来多么渺小,都是神圣的以及配得上获得来自我们的庇护的。帝皇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类,此乃铁则。” “有趣,但我猜,这传统应该只存在与你们的军团之中吧?” “还有另外一些兄弟也同样如此...但另外一些,请原谅,我不想提起他们的名字。”克罗诺斯的声音变得阴沉了起来。 “我理解,在这点上,我和你的态度是相同的——凡人们才是基石,他们才是最重要的。” 何慎言点了点头,声音之中少见的带上了些许轻松:“或许有人觉得平凡的芸芸众生不配和他们高贵的身体站在一起,但历史终将会证明,与人民站在一起的人才会获得胜利。” 告别了丽桑卓与霜卫堡垒那群英勇的战士后,他们很快就离开了。法师答应了克罗诺斯在此间事了后将他送回去,因此,这个自称为阿斯塔特的高贵战士便开始跟着他行动了。何慎言打算先回艾欧尼亚一趟,他得承认,自己有点想念风了。 也不知道她最近过得如何。 没过多久,他们来到了霜卫堡垒不远的一片丛林之中,乌迪尔就在这里继续着他的修行。 “您回来了,导师。” 他恭敬地对着何慎言鞠了一躬,这两天,他并非没有进步。实际上,他的天赋配上这来自德鲁伊们的古老修行法得到的效果远不止1+1=2那么简单。这个年轻人的肉体一改之前的瘦弱,才两天时间就仿佛是换了个人一般肌肉强健了起来。 精神感应者啊...你们的修行方法真是方便的不得了。 何慎言瞥了一眼他完美的胸大肌,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他说道:“你感觉如何?” “非常棒,导师。”乌迪尔显得有些兴高采烈,他说道:“我已经能够无视那些动物们的声音了,只要我想,我依旧可以明白它们的话语。但至少它们那无休无止的低语声不会再随时随地被我接收了。” “进度不错...不过,你得受罚。”法师摊了摊手,说道:“算是个小测验——虽然我没告诉你,但这样一位高大的战士站在你面前,你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乌迪尔摘下自己的遮眼布,陷入了震惊。 他面前站立着一个仿佛如山一般高大的战士,蓝、金、白三色的巨大盔甲凝聚着最纯粹的暴力美学,一种深深的吸引力让他为之着迷。还有他腰侧那有着狰狞锯齿的巨大长剑,乌迪尔抬头,看着他头盔那猩红色的目镜,一时间居然忘记了言语。 好一段时间后,他才呐呐地对笑眯眯的何慎言说道:“我受罚...导师。” “你的资质不错,孩子。”那个巨人抬起手,在嗡嗡声之中将冰冷的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尽管他的声音显得奇特又毫无感情,可乌迪尔依旧感到一种被抚慰过后的激励:“好好干,不要辜负你导师的苦心。” 克罗诺斯必须承认,这颗荒凉、科技水平又非常落后的星球又给了他一次惊喜。如果他是和战团一齐来这里,这个年轻人毫无疑问会在被他们看见的第一刻就被征兵。阿斯塔特的眼光非常毒辣,他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不仅仅是肉体强健那么简单。 有时,真正的强大在于心灵。而这个年轻人的眼神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那种坚定...他绝对会成为对抗人类之敌的一面坚实盾牌。 先不去管因此非常有干劲的乌迪尔,何慎言的表情却显得有些奇怪。 苦心... 你误会了,克罗诺斯。我只是随手教教他而已,真没什么苦心...... 他并未说出来,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本书,交给了乌迪尔:“闲着没事就翻翻看,对你以后的修行很有帮助——另外,如果你觉得自己够格了,就去霜卫堡垒找那位冰霜女巫吧。” 乌迪尔抬起头,有些不解:“您...什么意思?” “我要暂时离开一阵子,你得靠着自己练习了。不要疏忽了,否则你会知道我对待学生的态度的。”何慎言朝他点了点头,打开了一扇非常大的传送门与克罗诺斯一同离开了。 乌迪尔站在原地,手中拿着那本书,有些欣喜。他听得出法师话里的意思,他被承认为弟子了。 另一边...... 回到法师塔的何慎言脸色有些阴沉,他的眼角抽搐着,很快,法师的声音就在塔内响起。 “风!你对我的桌子干了什么?!戒和慎呢?!” 46.偷听(4K3) 克罗诺斯站在法师塔内,他感受不到这里的魔力气息,但仍然知道这座塔不可能是简单的人力造物。 他站在一楼大厅内,那些扶手椅与桌子看见他的到来,迅速变成了符合他体型的大小。而天花板上空无一物——能够直接观察到外面的繁星,可他们来此时还是白天,显然,这是某种他不知道的魔法。 法师。 咀嚼着这两个字,他坐在了一张椅子上。法师去教训他那匹不听话的母狼了,就一匹狼来说,她的体型显然有些大的过头了,智力也非常高。克罗诺斯不自觉地开始考虑如果自己面对这样的狼该如何应对,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摇了摇头。 她不是敌人。 没过多久,塔的大门被推开了,走进一个白发的年轻人。他同样素质上佳,克罗诺斯忍不住自己训斥了自己一番:你怎么见到个人就想拉进战团? 不过,他心中的另一个声音也在为自己辩解:这无可厚非,这地方人的素质好得有些过分了。换谁来都忍不住的,毕竟...战团现在人丁凋零。 那个年轻人一眼就看到了这个高大的战士,他先是警惕地摸上了腰间的短刀。不过,在听见塔顶法师闹腾的声音后,他很快就放松了下来。 年轻人朝着克罗诺斯鞠了一躬,摆法师的法术所赐,他能理解这个年轻人在说什么:“我叫做戒,客人,请原谅我的失礼。” 克罗诺斯点了点头,摘下头盔,用自己磁性的本音说道:“克罗诺斯·提比利乌斯。你是他的什么人?” 戒并未因为这个有些突兀的问题而感到奇怪,他沉稳地微微欠身,说道:“我在跟随何先生学习。” “他的弟子?” “尽管我很想这么说——但目前看来,何先生还没有这个意愿,不过,我已经心满意足。” 戒再次朝他礼貌地点点头,随后便上楼去了。 在顶楼,他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法师,他正将风坐在身下狠狠地搓着她的脑袋,戒有些羡慕,他也想摸,但他没说出来。相反,他貌似沉稳地朝何慎言点了点头:“您回来了。” 法师微笑着对他点点头,随后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你要来试试吗?” “......” 戒差那么一点就上手了,他喂了风数月了,但她就是不让戒上手抚摸,这是个绝佳的机会。但看着风威胁的眼神,他还是没伸出手。 摇了摇头:“不了,先生。慎在十天之前离开了,他说,自己已经找到了均衡的真谛。” 何慎言淡淡地点了点头:“不错,你呢?” “恕我愚钝,先生。我依旧无法明白均衡之道的真谛——或许,我此生都无法理解了。”戒有些苦涩地说。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不必妄非自薄......更何况,你真的觉得均衡之道就是最好的吗?” 何慎言意味深长地说,闻言,戒坚定地摇起了头。 “你看,这就是问题所在。你在抵触均衡,以这样的态度,你又怎么能够明白均衡的真谛呢?” “可是,我觉得自己已经没法再欺骗自己了,先生。”戒诚恳地说,他很少有如此敞开心扉的时刻:“再过去,我只是为了报苦说大师的养育之恩,才无条件的相信均衡之道。可是,从那股盲信之中挣脱出来后,我意识到,均衡并非最优解。” “至少我自己就没法说服自己,继续为一个做下过无数恶事的教派做事——我不敢想象,这只是我们发现的。而在此之前,在我们之前,苦说又发出了多少这样的命令?” 戒的身体颤抖着,他的脸色非常阴沉。 何慎言轻松地敲了敲风的脑袋,得到两声清脆的闷响与后者的怒目而视后,他笑着说:“不要因为一点点的恶就全盘否定均衡教派曾经做过的好事,你太偏激了,戒。” “可是!” 挥了挥手,制止了想要争辩的戒,法师平静地说道:“不管苦说最后变成了什么样,又是受到了什么东西的蛊惑。他曾经行过的善是不能被抹去的,是与非要分开来看,戒。你之前将苦说当做神明来看待,现在,这尊虚假的神像倒塌了,你就开始全盘否定他的一切。” “那么,等你找到的下一尊神像同样如此,金漆掉落,露出内里的石像,你是不是也要这样全盘否定?” 不等戒回答,他继续说道:“有时,人必须要学会放弃那些虚假的偶像——如果你做不到这点,你这辈子都不会有所进步。好好看看外面,艾欧尼亚的人们生活的如何?告诉我你的实话。” “...大部分人,都过得不错。” “那少部分呢?” “...我无法形容,先生。” 何慎言点了点头:“对于那些来自精神领域的恶鬼呢,你怎么想?” 戒毫不犹豫地说:“所有恶鬼都该死。” 法师笑了起来:“这不就得了?你钻牛角尖钻的太深了,戒。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吧,你想行善救人,就去接济那些可怜的穷人。你想替死去的无辜者们复仇,就去杀死那些该死的恶鬼。而如果你认为均衡已经不适合如今的艾欧尼亚......” 他在一阵意味深长的沉默后笑得更加开心了:“...就也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不必犹豫,顺从本心就好。” 顺从本心......戒在一阵恍惚中默念着这四个字,又听见了何慎言的声音:“当然,要做到这件事是非常困难的,所以......” 他听见一本书被扔在桌子上的声音。 抬头看去,那是一本古卷,法师指了指那本书,说道:“拿着去学吧,一个星期之后我会做抽查。” 戒在得到那本书后的反应暂且不表,尽管他伴着一张脸蹬蹬蹬下楼去了。但何慎言知道他多半会很激动,毕竟,这是他被正式收入门下的证明。不过戒的资质非常好,他其实也不需要指导他什么,顶多在他练出了岔子的时候把他纠正回来就行。 至于现在,他正在折磨风。 说是折磨其实也不大对,毕竟,他只是将风捆在冰冷的石台上,不停地给她喂食龙心龙肝之类的东西而已。尽管风已经多次表达过自己吃不下了,但何慎言依旧没有停手——风骗不过他,她吃下去的东西几乎在瞬间就被化为了精纯的能量。 体质已经被改变了很多,看来,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 法师的瞳孔变为了蓝色,透过风的表皮,他看见了那些已经开始异化的骨骼与血肉。包括她的内脏——她已经长出了第三颗心脏了,而风对此一无所知。 要怎么做呢? 他认真的想了想,自己目前剩下的材料只够支撑一次大型改造,在那之后,如果再想做这种改造他就得找个有龙的世界割一割韭菜了——当然,是恶龙。 风的身体素质已经能够匹敌一些亚龙种了,尽管因为法师的压制,她暂时还不清楚这一点。 要加上翅膀吗? 在脑海中想了想一头会飞的狼,何慎言摇了摇头,算了吧。龙翼长在狼身上怎么都有些说不过去,怎么改呢...... 躺在石台上一动不动的风看着法师沉思的侧脸,心中不知为何突然一凉。 三天后。 “对,就那样,嘴巴长大点——长大点!”法师伸出手掰着风的嘴巴,她呜呜呜叫个不停。 迫于无奈,她只得长大了嘴,何慎言满意地点了点头,指着她的牙齿,满意地说道:“都说了不会痛的,我又不是那些骗你说不疼结果疼的要死的牙医。” “呜呜呜呜!” “...谁教你骂人的?” “呜呜呜呜呜呜!” “再叫你晚上没得吃!”何慎言威胁道。 她立马安静了下来,法师跨坐在她身上。风的体型已经大的有些夸张了,在经过了三天三夜的昏睡,她醒来后就发现自己的体型变成了原来的数倍大,这让她感到惊恐。而龙种在惊恐时往往会使用它们的天赋能力——喷火、引雷之类的。 于是法师的塔就遭了殃,虽然不至于真的造成什么毁灭,但大动静是免不了的。风现在既能吐火,又能挥动爪子引起雷电,甚至还能够短暂的御风飞行——考虑到她现在只是幼年亚龙种,在不远的将来,应该能真的做到飞行。 何慎言笑眯眯的,心情非常不错。实际上,风的改造对他来说只是放松心情的一种手段。不过看到自己从无到有完全设计出一个新的生物,这种成就感还是相当强烈的。 风安静了下来,任由法师坐在她身上。一人一狼(?)坐在塔顶,看着艾欧尼亚的夜空,许久没有动弹。 ------------------------------------- 克罗诺斯在这三天鲜少出门,他在第一天来到艾欧尼亚时曾经尝试着出去行走过,但很快就在街上引发了恐慌。好在戒带着他迅速回到了法师塔,不至于让那些长老会的卫兵和他发生冲突。 迫于无奈,他只得在塔内阅读起那些有关艾欧尼亚风俗的书籍来。 其中,有关精神领域方面的书他看的最多,显然,这个阿斯塔特想到了些别的东西,戒则一直把自己锁在门内,认真学习。何慎言能感到他的精神波动一阵一阵的,几乎没有停歇过。 这些天可以说相当平静,但众所周知,平静总是不会持续太久。 ------------------------------------- 拉查抹了把脸上的汗,在烈日炎炎下扛着一担货物行走并不容易,不过,为了生计,他也乐得如此。更何况做个挑夫比以往在田里劳作可容易多了。 他干这行已经差不多快五个月了,在普雷西典,任何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而报酬也相当丰厚,他做挑夫五个月得到的钱堪比以前在地里劳作一年。拉查自己都吃惊这里的报酬居然如此优厚,他甚至隐隐感到不安——钱太多了! 他的同行嘲笑他,说只有你这样的乡下小子才会有这样的烦恼。拉查一笑置之,他的确是乡下来的,也的确只有他有这样的烦恼,要如何否认事实呢? 有时,他还会想起那个僧侣。他从不告诉别人这件事,但他经常想起这件事。还有渔夫、戒与慎。 不知道渔夫现在过得好吗? 想到这里,他笑了笑。 没过多久,他就进了城。挑夫们通常会将货物放在驿站,然后,那些商队会来到这里将货物运走。他们的报酬每月一结。做完这一切,他来到自己的住处,拿着鱼竿就出了门。 是的,这几个月里,他的业余时光基本都在城外那条河流度过——他现在也是个小有名气的渔夫了。拉查对此有些惊讶,他从没想过自己居然还在钓鱼上有点天赋,而且钓上来的全是大鱼。 出了城,路上的风光非常不错,艾欧尼亚的景色永远如此优美宜人,他听见鸟儿在枝头鸣叫,还有那些松鼠之类的小动物发出的声音。拉查的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些微笑,他沿着路边走,很快就到了河边。 但这次,他的钓鱼计划没能顺利进行。 他看见两个穿着黑衣的诺克萨斯人正在河边进行交谈——想要分辨出他们非常简单,不仅仅是外表与艾欧尼亚人不同。诺克萨斯人更喜欢带着武器出门,但这两个人,给了拉查一种如芒刺背般的威胁感。 他躲在树后,小心翼翼地倾听着他们的对话。 “帝国传来的命令是什么?” “继续潜伏,现在还不到掀起战争的时候。” “我们已经潜伏三年了,战争石匠从未潜伏如此之久——如果我们失败,帝国的耻辱柱上会永远记住战争石匠的名字。” “那不是你应该担心的事情。说起来,那座法师塔你监视的如何?” 一个人发出一声冷哼:“完全没法靠近——只要一靠近,法术就会开始迷惑我。该死的法师...这种远东之地也有他们的影子!” “除此之外呢?” “那个法师似乎离开了,并不在塔内。” “很好,继续监控。普雷西典是艾欧尼亚的中心地带,如果帝国要付出最小的代价拿下这里,我们必须一鼓作气摧毁它。” 那个人有些犹豫了:“我还挺喜欢这地方的...但愿帝国不会把那些该死的毒气弄过来。” “毒气...下三滥的东西,正面作战才是真正的诺克萨斯人所为!真不知道帝国是怎么想的,居然让那帮来自祖安的下水道老鼠加入了我们!” 拉查听着听着,出了一身的冷汗。入侵?诺克萨斯要入侵艾欧尼亚?!该死,他就知道这帮诺克萨斯人没安好心......他的大脑几乎成了一片浆糊,没法好好的思考,但拉查凭着本能,依旧明白了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是什么。 他悄无声息的远离了这两个连自己的谈话被人偷听都不知道的战争石匠,随后来到大路上,朝着城内一路狂奔。 进了城后,拉查喘着粗气,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他朝着长老会的方向走去,艾欧尼亚大多数地方都只有由年长者组成的长老会,用来评判一些争端之类的小事,但长老会还有另外一个职责。他们可以直接向行省方面报告要紧的事。 是的,长老会。 确定了目标后,他朝着那个方向继续开始狂奔。 47.谁是傻子(5K) 普雷西典的长老会位于城市中央,虽然位置不错,但它的外表并未显得多么奢华。相反,朴素的白墙上什么装饰都没有,若非拉查提前知道,他不会想到这里居然是长老会的所在地。 门口站着两个卫兵,别说盔甲了,他们甚至连武器都没有。其中较为年长的一个看见朝着他们狂奔而来的拉查,连忙伸出手将他拦了下来。 “你有何事?” 拉查现在只觉得自己的肺部火辣辣地疼,他结结巴巴的,艰难地说道:“诺克...诺克萨斯,诺克萨斯想入侵我们!” 年长的卫兵连忙伸出手打断他:“噢!这可不能乱说,小子。诺克萨斯的人正在里面和长老谈生意呢,据说他们想买一些艾欧尼亚的特产回去贩卖,价格还挺高的。” 那个懒散的,一直靠在外墙上不说话的卫兵此时点了点头:“是的,他们还挺慷慨。不过......” 他转向拉查,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你确定你说的是真话吗?” “千真万确!” 拉查捋顺了气,连忙将自己在城外河边的见闻都说了出来。当他从嘴中说出战争石匠四个字时,年长的卫兵依旧没什么反应。但年轻的那个表情却显得更加凝重了。 他原本一直放在宽大袖子里的双手拿了出来,上面满满的都缠着绷带:“本来还觉得你是在说胡话,但说胡话的人不可能知道战争石匠的存在。” 年长的卫兵有些糊涂了,他摸不着头脑地问自己的同伴:“什么?你在说些什么?” “没什么,芮佐,你还是回家比较好,这事儿现在已经不是你能参与进来的了。” 他三言两语将年长的卫兵驱走了,随后拉着拉查来到门内一个僻静的角落。庭院里满是花花草草,几棵树将阳光全部遮蔽,显得非常安静。在中央有一个精致的凉亭,一个老人和一个腰间挎刀的男人正在谈话。 卫兵看了一眼他们,随后示意拉查蹲下。他说道:“我叫做怀灼,你呢?” “拉查...你知道战争石匠?” “是的,我是长老会里怀风长老的儿子。”怀灼点了点头,拉查注意到他的双手正在不停地摩擦。 他接着说道:“我们注意这帮石匠很久了,据说他们是诺克萨斯的精锐部队,专门前往其他国家探查可行的入侵路线与当地机密。如果你说的话句句属实,那么今天,我们或许能免除一场战争。” 拉查不安地问道:“要怎么做?” 闻言,怀灼摇了摇头:“等,等到他们谈完,再去找那位长老。现在打草惊蛇有可能让他们提前开始计划。” 他们一直耐心等待了许久,凉亭里的那位长老与那个诺克萨斯人看上去谈话谈的非常开心,两人站起来后还握了握手。 这让怀灼啧了一声,拉查有些意外。只有那些特别守旧的艾欧尼亚人才会觉得这种外界的新兴礼仪不符合规矩。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 没过多久,那个诺克萨斯人便从正门离开了,长老显得很是开心。他摇头晃脑哼着戏曲,怀灼连忙从树丛里跳了出来,拉着拉查一起,这让长老吓了一跳。他差点就开口呼叫卫兵了,待到看清怀灼的面容后,他才放松了下来。 长老埋怨地说道:“怀灼!你在干什么呢?你已经二十夏了,很快就二十一夏,不是你小时候能四处调皮的年纪了!” 眼看着这位长老就要开始细数自己过去的黑历史,怀灼的眼角抽了抽,他连忙打断长老,说道:“杜鲁长老,我有要事禀报!” “要事?” 杜鲁长老皱起眉,随后好笑地摇了摇头:“你能有什么要事?行吧,说来听听吧,另外,这位先生,你不会是被怀灼拉着来进行他的恶作剧的吧?” 拉查看向怀灼,后者对他致以一个肯定的眼神。于是拉查深吸了一口气,他放慢语速,口齿清晰地又将自己在城外河边的所见所闻复述了一遍。 随着他的讲述,杜鲁长老的脸色已经从开始的漫不经心变得越来越凝重,到了最后,他的脸色几乎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这个老人仰起头,嘴中发出一声奇怪的叫声。随后,从庭院的阴影之中莫名出现了一个全身黑衣的魁梧男人,他全身上下都被笼罩在黑色的劲装之内,腰后有一把短刀。 他来到杜鲁长老面前单膝跪下,沉声问道:“您有何事?” “对诺克萨斯人的监视提高一个级别,另外...”他转向拉查,让自己的表情变得和蔼了一些:“你叫什么,先生?” “我叫拉查,长老。” “很好。”杜鲁长老点了点头,他继续说道:“你还能想起那两个人的相貌吗?” 拉查点了点头,杜鲁长老后退了一步,那个魁梧的男人走上前来。右手伸出,一团白光在上面缓缓凝聚,他柔声对拉查说道:“放轻松,先生,想一想他们两人的面容。” 拉查依言照做,再睁开眼睛时,那个魁梧的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而杜鲁长老的面色则变得更加严肃了起来,他对怀灼说道:“你父亲呢?” 怀灼面无表情地答道:“在城外呢。” “城外?他又在城外干什么?”杜鲁长老皱起眉,问道:“我不是说过让他在普雷西典待上一段时间再去忙他的游记吗?” “他闲不下来,长老。在家里待了没两天就说自己身上有蚂蚁在爬,现在应该不知道跑到哪儿去写他的书了。” 杜鲁摇了摇头:“一天到晚没个正型...要不是他那些书的确还有点用,你看我治不治他!” 怀灼无所谓地一笑:“那您赶紧治治他吧,好让我来当长老。每天看门可是很累的。” 他的这句话得到了杜鲁的怒目而视,随后,长老表演了一出变脸绝活。他转头对拉查说话时已经变得和颜悦色了起来:“拉查先生,您是普雷西典人吗?” 拉查摇了摇头,随后,杜鲁接着说道:“您在本地居住吗?还是前来朝圣又或者旅行的?” “我在普雷西典住。” “那就好,请您这几天务必注意自己的安全,诺克萨斯人可不是好惹的...这帮该死的蛮子,我还真以为他们只是来做生意的!”他这样说道。 ------------------------------------- “每日一思:牺牲乃帝国之基石。” 阿斯塔特写完最后一句话,收起纸笔。 即使是目前身处另外一个维度,他也依旧没有懈怠分毫。帝国现在对阿斯塔特们有一个别称:修士。 这个称呼能充分说明他们需要承担多少东西——且不提那些严酷非常、死亡率高到令人发指的选拔训练与改造手术,就算是你挺过了这些东西,真的成为了一名阿斯塔特。可在那之后依旧有无数的挑战在等着你。 比如亚空间的邪魔。 光是想到它们,克罗诺斯就感到自己的牙齿传来一阵痛恨的麻痒。这些可憎的异形、肮脏的人类之敌就应该全部被剥皮抽筋......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 平民将他们称之为帝皇的告死天使,行走的半神。但真相如何只有阿斯塔特们自己清楚——是的,通过改造手术,他们的确变得极端强大。但面对那些非人之物时,唯一能够保护他们肉体的,是动力装甲。 而能保护他们灵魂的,只有自己对帝皇的信仰。 一个不慎,可能就会被腐化、堕落。亚空间的邪魔无处不在,它们肆意地在帝国的疆域里播撒着混沌,每天,每时,每刻。帝国都有着无数凡人因为它们而死去。 帝皇在上,我还要在这儿待多久? 这里很好,风景如画,凡人们的生活非常幸福。他此时此刻坐在塔里甚至都能听见那些孩子们在街道上玩闹的声音,但这不是一个阿斯塔特应该待的地方。 他们因为战争而生,自然也应该呆在战场上。在这种和平的地方,克罗诺斯担心自己的神经会逐渐变得迟钝、缓慢。况且,他想念自己的兄弟们了。 何慎言慢悠悠地下了楼,他看上去心情不错。看了眼坐得笔直的克罗诺斯,他问道:“在想什么呢?” “战争。” 如小山般高大的巨人低沉地回答,这让法师挑了挑眉:“对了,我还没问过你呢。你之前说我是灵能者,能介绍一下吗?” “这有何难?” 克罗诺斯沉思了一会,说道:“灵能者...受人厌恶,但我们也不得不依靠他们的力量。他们的力量来源于那危险的亚空间,而人类之敌——恶魔正存在于亚空间之中。每当他们使用那些危险的灵能法术时,他们自身的灵魂也会投影到亚空间内......” 何慎言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他慢悠悠地说道:“我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在那儿,世界上有许多法师。除开那些侥幸捡到魔法书的野路子幸运儿,大部分人都在卡玛泰姬内学习法术。” “而世界上最强大的法师,则是我的老师,古一。她被称作至尊法师,在她出现之前,宇宙之中有无数危险等待着地球。比如外星人、邪神。而地球本身也并不安稳,天堂生物与地狱里的恶魔们正四处环绕在凡人们身边......” 克罗诺斯并未着急提出自己的疑问,而是选择耐心倾听。 法师接着说道:“不过,当她横空出世后,世界就为之改变了。天使与恶魔们不再能够像往常一样肆意的侵入人间,所有对地球有着恶意的外星人都被她打回去了。至于那些邪神...哈。” 他冷笑了一声,并未多言:“听上去和你的世界有些相似啊,是吗?” 克罗诺斯幽幽一叹:“然而我们所需要保卫的何止一个星球?整个银河系都被战火点燃了,那些星球上的人类无时无刻不在遭受苦难,而这些本可以避免。” 法师有一段时间没说话,再次开口时,他问起了一个问题:“听着,克罗诺斯。你过去曾面对过这样的问题吗?” “什么问题?” “电车难题...啊,你应该没听过这个。我解释一下吧,假如,牺牲一个人,就能拯救其他无数人,你会选择牺牲吗?” 阿斯塔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会。能为帝皇献身,是他们的荣幸。当他们死去,灵魂会光荣地站在帝皇身旁,化作他的英灵,与他一同俯瞰银河,为人类提供保护。” 何慎言意识到自己问错了人,很明显,克罗诺斯的世界极端残酷、极端危险。也正因如此,他们的人性反倒能在这样的世界中爆发出更璀璨的光芒来。问他,是得不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的。正当他嘲笑自己之时,克罗诺斯却开口了。 “牺牲对于我们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我与我的兄弟早已做好了献身的准备——从我们应征加入战团那一刻便是如此。但你的情况显然与我们有些不同,我的意思是,你有问过他本人吗?他是否愿意做出这个牺牲?” 何慎言罕见地露出一丝苦笑:“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克罗诺斯。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同意,但我不想得到拒绝...毕竟,那意味着一整个世界的生命。” “所以你要强迫她牺牲自己,是么?”克罗诺斯平静地问道。 “不。”何慎言毫不犹豫地说道。 他轻声说道:“我已经有了更好的办法。” ------------------------------------- 拉查在那之后就回到了家中,他确信自己没有被那两个石匠发现。 但就像杜鲁长老说的那样,没人知道战争石匠在艾欧尼亚安插了多少人,而普雷西典又有着相当多的诺克萨斯人,因此,他昨天除了照常上午出门干活之外就哪里都没去过了。 拉查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想要侵略他们——在这个淳朴的艾欧尼亚人的观念之中,世界应当是平和的。他从小就被教导要与人为善,一生中鲜少与人发生冲突,除了那些修行者与道场的武术家们之外,大部分艾欧尼亚人也与他一样。 侵略,多么可怕的字眼。他甚至还听见了毒气这个词语,虽然他不理解毒气是什么意思,但和毒沾边的不可能是好东西。他小时候曾因为贪玩被蛇咬过,险些就去和羊灵作伴了。 躺在自己的床上,拉查心不在焉地想着那两个战争石匠的脸,他回想起他们的每一句话。 “继续潜伏,现在还不到掀起战争的时候。” “很好,继续监控。普雷西典是艾欧尼亚的中心地带,如果帝国要付出最小的代价拿下这里,我们必须一鼓作气摧毁它。” 随着记忆的倒带,拉查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起来,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那两个战争石匠明明就是诺克萨斯人,可是...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说艾欧尼亚语?! 他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穿好衣服就想前去通知杜鲁长老。就在拉查的手放到门把手上时,他的脑海中闪过一道惊雷:既然连我都能明白这件事,杜鲁长老怎么可能想不到? 一个可怕的猜测让他浑身颤抖了起来,尽管如此,他还是出了门,心事重重地朝着长老会的方向走去,为了赶时间,他选择了抄小路。 夜晚的普雷西典路上没什么人,人们都遵循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古老传统,没什么人会选择夜游。拉查一个人在街上行走着,他的脚步声单调又急促,就在他快要抵达长老会门前时,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怀灼。 他正鬼鬼祟祟地从门内走出,蹑手蹑脚的。不知何种原因,站在街道对面巷子里的拉查屏住了呼吸,他小心翼翼地贴住墙。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从门内走出后,怀灼轻手轻脚的关上门。今晚的月色还算明亮,拉查能看得见他的表情——那是一张忧愁的脸,怀灼甚至显得比他还要心事重重。 他走出不过数十米,长老会的门就被打开了。杜鲁长老的声音传来,带着一股怒意:“大晚上的不睡觉,你又想跑到哪里去?” 怀灼的背影一僵,他回过头来,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只是睡不着出去逛逛而已。” “不要学你父亲,怀灼。赶紧回来休息,差点又让你这个臭小子溜走了...” 杜鲁长老嘀咕着,就像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一般啰嗦。怀灼歉意地一笑,两三步跑到门前,却并未直接进去,而是站在门边轻声问道:“您怎么这么晚也还不睡觉?” 闻言,杜鲁长老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伸出手就敲了敲他的脑袋:“还不是因为你这个混小子起夜的声音太大了?我老了,人一老,睡得就浅。行了,赶紧进来,你不想睡觉我还想睡呢。再不进来我就锁门了,你自己睡大街去吧!” 怀灼摇了摇头,悲伤地说道:“原来真的是您。” 杜鲁长老眉头一皱:“你在说些什么东西?” “不必再装了,长老。昨天我太着急了,没想明白其中的关键...拉查他明明就是土生土长的艾欧尼亚人,怎么可能听得懂诺克萨斯语?” “那两个战争石匠又不是傻子,而且能当上战争石匠的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怎么可能发现不了拉查这样一个平民的窥视?” “况且,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在我父亲出城,而且是我当班这一天来...您其实已经算好了,对么?” 48.笑话:阿斯塔特们速度不快(5K) 杜鲁长老依旧一脸疑惑,他说道:“你在说些什么呢,怀灼?什么叫我早就已经算好了?” 怀灼的表情依旧变得平静了下来,他的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侧,这个年轻人缓缓说道:“何必再装?你我都并非蠢人,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位暗影已经在我身后埋伏多时了吧?” 一阵沙哑的笑声响起。 拉查震惊地瞪大了眼,他看见杜鲁长老一脸遗憾地摇起了头:“你何必将话说得这么明白呢,怀灼?我原本不想动手杀你,可惜...有些时候,还是做个蠢人为好。” 说完,他挥了挥手。 怀灼立刻回身,双手抬起,竖在面前,淡黄色的光芒形成护盾,但预想之中的袭击却并未到来。他回头看向杜鲁长老,后者已经不知从哪拿出了一把短刀,向他扑来。 他的身手灵敏的简直不像是他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就连怀灼应付起来都颇为吃力。而杜鲁长老甚至还有余力一边打一边说话,悠闲地就像是在道场里教自己的徒弟。 “你知道吗,怀灼,你真不该说出真相。多可惜,我原本还能留你一命。” 像是玻璃碎掉的声音,杜鲁长老手中的短刀刺破了怀灼手上那淡黄色的护盾,刺进了他的左臂之中,鲜血流出。怀灼的面色却依旧平静,看不出多大反应。 杜鲁收回短刀,用力蹬地,向后拉开了一段距离。他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是不是很好奇暗影去哪儿了?他去找那位拉查了,很遗憾,虽然我挺想放他一命的,但诺克萨斯人不愿意。” “他们还真是残忍的过分,对吗?” 怀灼对此充耳不闻,他平静地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是你?” “什么为什么?需要理由吗?” 杜鲁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再次沙哑的笑了起来。 长老会周围的门窗都紧闭着,除了他们的谈话声与打斗声之外,拉查发现,自己再也听不见任何其他的声音。就连月色都仿佛被遮蔽了,黯淡了许多。 怀灼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摇了摇头,说道:“你真是计划周密,就连封闭声音的阵法都早已布下。看来杀我的计划不是一天两天了。” “那是当然,你可是我的亲徒弟。不给你一个配得上你的死亡,我怎么能够安心?” 杜鲁收敛了脸上的表情,缓缓说道:“就让你死的明白点吧,诺克萨斯人的确给我许诺了很多东西——但那都不是我为他们卖命的理由。” “你应该猜得到我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怀灼。”他说道。 “是因为普娜吗?” “不愧是我的徒弟,你很聪明。” 一丝微笑一闪即逝,杜鲁说道:“不过,我猜这也很好猜。” 杜鲁轻轻点了点头,这个老人在那一刻竟然显得有些无助。 他说道:“我找遍了各大灵寺与门派,甚至就连那些故弄玄虚的江湖骗子我都要找他们来试一试,但没有用。她还是死了,而那帮该死的僧侣居然还跟我说,这是她的命,叫我节哀。” “命?” “我的普娜不过才十七夏,你和她一起长大的,怀灼。你最清楚她是一个多么好的孩子,羊灵凭什么这么早就将她从我身边带走?凭什么?!” 说到最后,他几乎已经是在怒吼。 “所以,你就了找诺克萨斯人?”怀灼握紧拳头,他轻声问道。 “不,是他们找上了我。”杜鲁轻轻一笑:“诺克萨斯人说,他们有亡灵法师,能够将我的普娜从羊灵身边带回来。” 怀灼的声音中终于带上了怒意:“亵渎!你的行为不光令你自己蒙羞,还令早已沉眠的死者受到亵渎!你怎么敢让那些该死的亡灵法师碰她的身体?!难道你不知道他们嘴里的复活是什么东西吗?!” “亡灵法术!你清醒一点!杜鲁!” “只要她能活过来...怎么着都行。”杜鲁轻轻地说。 “我不在乎了。” “艾欧尼亚被侵略也好,我遗臭万年也罢...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想要她活着,仅此而已。” “就说到这里吧,该送你上路了。” 杜鲁说完,便朝着怀灼走去,他走得不紧不慢,在怀灼眼中却有着极大的威慑力。 他很清楚自己的师父到底有多强,没人比他更清楚了——他的师父年轻时一个人在普雷西典,这艾欧尼亚的圣地连续挑战了十七家道场,无一败绩。 就算他年老了,也不可小觑。艾欧尼亚的修行者们可从来不会因为年龄而变得衰弱。 怀灼的双臂之上再次亮起淡黄色的护盾,他摆出一个玄妙的架势,落在杜鲁眼中却全是破绽。 轻笑两声,他说道:“你是我教的,我还不清楚你的水平?” 他拿着短刀指了指怀灼,语气轻松中带着恨铁不成钢:“你小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能够外放内气全凭着你的天赋。三脚猫功夫...你平常要是多练练,现在也不会这么无力。” “是不是三脚猫功夫,师父你试一试就知道了。”怀灼一笑,居然主动朝着杜鲁袭去。 数米距离,眨眼便到。 怀灼的拳头极重,带着那股淡黄色的能量,破空声传来。而他要击打的目标却早已不见了踪影,杜鲁以鬼魅般地速度绕到了他的身侧,在怀灼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时,用刀背狠狠地敲击在了他的腋窝上。 一阵酸麻传来,紧接着,他的下巴上就挨了重重的一腿。整个人被踢的腾空而起,躺在地上。 “我需要试吗?你就是三脚猫功夫,丢我的脸......不过,这样也好,省的我杀你费多力气。”杜鲁摇了摇头,手中短刀被他朝着怀灼的咽喉扔去。 “铛!” 一声金铁相交之声传来,怀灼的手中握着短刀,缓缓站了起来。他吐了口血沫,牙齿上满是鲜血,惨笑着说道:“我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的,师父。” 杜鲁挑起眉,好好看了看他,随后点了点头:“再来!” 眨眼之间,他便以同样裹着淡黄色能量的拳脚与怀灼手中的短刀互相碰撞了十几次,招招凶险致命。但怀灼的招数都是他教的,杜鲁甚至还有闲心嘲讽他:“正手不精,反手无力!” “错了!这招应该朝着咽喉!” “又错了!你怎么能这样直愣愣地拿刀刺我?当其他人都是跟你一样的白痴么?” 比起凶险的生死战斗,这更像是一个师父在教自己的徒弟。但怀灼已经被打的浑身是伤,他甚至有一只眼睛都睁不开了。这正是杜鲁啄眼所留下的杰作。 补上一脚,将怀灼踢飞出去,短刀也掉落在地。杜鲁轻轻摇头,站在原地,没有选择上前结束他的生命。 在他身后,那个魁梧的男人再次从黑暗中现形,单膝跪下:“属下无能,赶到之时,那个叫拉查的平民已经逃了。” 杜鲁背着手,他满脸的皱纹在月光下甚至都显得年轻了许多,云淡风轻的说道:“不碍事,他逃不出去的。城门口被我布下了人手,除非他飞出去,不然就算是神仙也难救。” “不谈这个了,诺克萨斯人怎么说?”他问道。 “他们将在三天之后发起总攻,希望您能提前接应。” 杜鲁低低地冷笑一声:“我问的不是这个。” 暗影毫不迟疑,立刻磕了个响头,抬起头时,额头上已满是鲜血。但他看上去似乎丝毫不觉疼痛,恭敬地说:“他们已经将小姐接走了,说,如果一切顺利,最晚明年绽灵节之前您就能见到小姐。” 杜鲁阴沉地说道:“他们最好不是在骗我...行了,你继续去查那个拉查的踪迹吧,找到之后就地处决。记得把尾巴处理干净。” “遵命。” 暗影缓缓消失,杜鲁则踢起地上的短刀,握在手中。他凝视着正躺在地上不断喘息着的怀灼,走近了他,问道:“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怀灼看着月色,艰难地问道:“你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吗?” “生灵涂炭,死伤无数——还能是什么?不外乎如此。”杜鲁满不在乎地说。 “就算...你让普娜回来,她还会是你认识的那个人吗?如果她...是...咳!”怀灼呕出一大口鲜血,淹没了自己的口鼻,他口齿不清地说道:“如果...她还是那个...还是那个普娜,她会怎么想你?” “那与我无关,我只希望她能活过来,仅此而已。”杜鲁微不可查地叹息了一声,柔声说道:“放心好了,你父亲,我会让他死得毫无痛苦的。” 他握紧短刀,想要给自己徒弟一个无痛的死亡,但就在这时,他身后却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杜鲁眼皮一跳,回头看去,一个蓝甲巨人正朝着他这边缓缓走来,在他身边,正是之前见过的那个拉查。此时他正满头大汗,一脸焦急地看着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怀灼。 “真是被燕啄了眼......”杜鲁啐了一声,身形暴涨数寸,原本苍老的面容也暂时变得年轻了起来。他握着手中的短刀,便朝着那巨人开始奔跑。 这次,必须以命相搏了。 他虽然不知道那巨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但杜鲁很有眼力。他看得出来那盔甲浑然一体,毫无缝隙,而且,能穿上这样一件堪称是战争机器盔甲的人,其本身实力也不会弱到哪去。但杜鲁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这信心,是他一点点打出来的。 他又不是没杀过这么大体型的人——就他的经验来说,他们大多没什么灵巧可言,一个个都只是些力量虽大,却手笨的呆瓜罢了。 杜鲁的速度很快,眨眼间就到了巨人跟前。他踩着特殊的步法,一跃而起,手中短刀朝他那猩红色的目镜捅去——得手了吗? 他突然感到一阵轻盈,现实世界的一切事物都在向他远去。那些对女儿的忧愁,对故乡与徒弟的愧疚和疯狂都一同远去了,在恍惚之间,他看见古老传说之中的死神千珏正站在他面前。 杜鲁呆呆地看着羊灵与狼灵,良久,他狂吼一声:“怎么可能?!” “不,我不相信!” 他狂怒着转过身,就要逃脱死亡的降临。而浑身洁白的羊灵则拨动了一下手中的弓弦,清冷的声音在月光下响起:“你可以追捕他了,狼。” 浑身漆黑如同影子一般缠绕着羊灵的狼灵从喉咙中发出一声兴奋的低吼,扑了上去,很快,就用自己的獠牙咬断了杜鲁的喉咙。 现实世界。 拉查压根就没看清刚刚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杜鲁长老突然变得年轻了许多,然后冲了过来——再然后,他就被自己身边这位名为克罗诺斯的巨人一拳打成了粉末。 尸骨无存。 血腥的场面让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不过拉查经过之前的锻炼早已有了些许抗性。他没呕吐出来,那个巨人带上头盔后变得冰冷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低头。” 拉查立刻照做。 一道恶风朝他后脑袭来,拉查眼角的余光瞥到一个漆黑的身影,一声惨叫传来。有些滚烫的东西溅到了他的后背上,拉查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见之前见到的那个魁梧男人——的半边身体正躺在他的面前。 克罗诺斯缓缓收回拳头。 他最厌恶的就是背叛者,更何况还是连死去的女儿都不放过的混蛋——不管他将自己的目标说的再怎么高尚,克罗诺斯始终确信一件事:世上不存在没有后遗症的复活法术。 他优良的听力,再加上头盔的感应系统,使得他隔着非常远就听清这个名为杜鲁的男人在说些什么,因此,他下手稍微重了一些。 原因无他,杜鲁让他想到一些同样愚蠢的人。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可恨的背叛者,让帝国白白遭受了莫大了损失。无数无辜的人因为他们流干了鲜血,克罗诺斯在心中怒吼着,恨不得将那个杜鲁找出来再杀一遍。 此为迁怒,阿斯塔特清楚这件事,但他不是特别在乎。 拉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怀灼身边,他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了,就连意识都开始缓缓消失。但拉查焦急的脸却让他暂时清醒了那么一瞬间:“是...你?!” 他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猛然抬起右手,死死抓住拉查的肩膀:“跑!快跑!谁让你到这儿来的!跑......” 拉查感到肩膀一空,怀灼的手滑落了下去,他闭上了眼睛。 ------------------------------------- “你说的句句属实吗,拉查先生?” “句句属实。” “你愿意对古老的先祖发誓吗?” “我对先祖发誓,我所说的句句属实。” 坐在主位上的长老点了点头,与身边的那些长老一同交头接耳了一阵子。随后,他对拉查身边坐着的克罗诺斯说道:“感谢您的仗义相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做了个手势,很快就有人捧着一袋子金银珠宝向他走了过来。这个长老缓缓说道:“请原谅,艾欧尼亚即将面临战争,我们没什么多的东西能够给您这样一位强大的勇士以作报酬。还请收下这份微不足道的谢礼。” “钱财与我无用。”克罗诺斯并未带头盔,他俊美到甚至带有神性的面容先前让长老们几乎难以抑制住跪拜的冲动——正因如此,他们没问他的出身。 有些事情,一看便知。这种高贵的人不可能与诺克萨斯有关系。 “请务必收下,阁下,我们无以为报!”长老诚恳地说。 克罗诺斯沉吟了一会,将那袋钱财拎了起来,没再多说什么。 没过多久,他便与拉查一起走出了长老议会。普雷西典一改往常的宁静,街上随处可见行走的卫兵。那些诺克萨斯人要么逃了,要么就被拘捕到了地牢之中。拉查非常庆幸自己还记得法师的法师塔怎么走,不然...... 正当他沉思之时,巨人的声音再次从头顶传来:“你可知附近哪户人家最为穷苦?” 拉查茫然地抬起头:“这...大人,我不知。我在普雷西典没什么交际。” 克罗诺斯点点头:“既然这样,那这袋财物就先交给你了。” 他将那沉重的袋子扔到拉查手中,放轻声音说道:“无论你是自己取用,还是分给那些穷人都可。战争即将到来...你对此有何看法?” 拉查看看那袋子,又看看克罗诺斯,他还带着那股茫然,相当呆滞地说:“我,我不知道,大人。我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做梦似的...短短两天,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尽管说,无事。” 拉查犹豫了一会:“我不明白,那些诺克萨斯人为什么要来侵略我们?” “有很多种理由,我也有很多种猜测。但其实,他们的侵略不需要理由。”克罗诺斯这样说道:“人类之间的内战最为愚蠢,我们应当有一个统一的敌人,一个统一的目标才对......” 他叹息一声,又想起自己现在其实身处另外一个维度,就显得有些意兴阑珊:“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吧,拉查,我记住你的名字了。” 说完这些,他就缓缓远去了。 49.暗影之拳(5K) “战争就快要来了。” 慎的手一僵,他站起身,问道:“您怎么知道的?” 紫色的矮小约德尔人神秘地一笑,捧起茶杯喝了一口。阳光洒在他的肩头,他说道:“我有些特别的朋友。” 慎努力不让自己翻白眼——那样就显得太不尊重这位狂暴之心了,他再怎么说也是均衡教派的活化石。但年轻人毕竟沉不住气,他还是嘀咕着说道:“精神领域里捕风捉影的事情不能算是真的......” 凯南慢悠悠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还伴随着他喝茶的声音,显得对战争一点都不关心:“有时,精神领域里的生物的确是紧张过度。比如前几天那个蓝色的大个子出现时它们就吓了个半死,说看到了一轮冰冷的金色太阳在注视着它们。” 约德尔人耸了耸肩,放下茶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么清楚的意象通常是不会出现在精神领域里的,不过这件事的确值得研究...嗯,我泡茶的功夫越来越好了。” 他说着说着就忘记了自己之前说过的话,但慎没有。人类缺乏约德尔人们永远天真烂漫的心态——这一点就连凯南亦不能免俗,永久的寿命带来的就是永远不会变化的心态。 慎问道:“您说的战争是怎么回事?” “诺克萨斯人,我以为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才对,暮光之眼。难道你看不见那些在街道上蠢蠢欲动,腰间别着武器的异乡人吗?” “那么,教派该如何应对?” 慎自动过滤了凯南的挖苦,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早已学会了无视。提到这点,凯南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而不像之前那般悠闲。 他说道:“这就得看你了,暮光之眼。‘眼’来决定方向,‘拳’则付诸行动,至于我这个没用的‘心’...就只能替你们这些年轻人把把关了。” 提到这点,慎有些头疼:“但‘拳’如今并不在教派之内......” “她有她自己的想法,拳始终都游离在我们之外,这反倒是一件好事。”凯南意味深长地说道,他轻轻敲了敲桌面,一株小树从他身后的土壤中长出,短短数秒内就长成了一颗足够让他靠着乘凉的树木了。 “我该去哪里找她?”慎问道。 “这就是你的问题了,年轻的暮光之眼哟。”凯南打了个哈欠,他向后一趟,靠在树干上。将自己的兜帽拉下盖住了眼睛,慎无奈地摇起了头。 不过,也没关系。 我自己来找。 他的眼中再度亮起紫光,这玄之又玄的能力乃是继承自过往历代暮光之眼,他们死后,自己本身的‘气’却不会消逝,而是会留在精神领域之中。只等待下一个真正领悟到了均衡之道的人出现。 不过,慎虽然差不多已经能够完全掌握暮光之眼的能力,但他依旧不敢说自己完全掌握了均衡之道——在他眼中,均衡有太多的地方...显得不那么均衡。 世界在他眼前变化了起来,原本真实的一草一木被单调的线条与淡淡的蓝色所遮蔽。一些奇怪的生物在这片宁静的庭院之中四处活动,它们看见慎后,就都躲了起来。慎的灵体开始在精神领域之中漫游。 这是种非常独特的体验,独特到甚至足以令人心甘情愿地迷失在其中。不过,慎是带着目标来的。 他唤起自己身体之中的气,那些古老又生气勃勃的能量在他的手掌之中缓缓凝聚,一棵不知从何而来的参天巨树像是拨开迷雾一般出现在他眼前。 慎将自己的手掌贴上那苍老的树皮,闭上眼睛,看到了远在千里之外,艾欧尼亚另外一边的景象。 那是一个小镇,宁静又古老。就像其他艾欧尼亚的小镇一般,没什么特别的。慎继续深入沟通这棵树,那个浑厚而温和的意志回应了他的请求。他看到了更多。 暗影之拳...梅目。 她正在田间劳作。 时光的威力暂时还没有在她身上显现,依旧是慎记忆中那副美丽的模样。曾经惯用杀人利器的白暂手臂现在却握着锄头,慎不经有些疑惑:暗影之拳...在耕地? 他睁开眼,退出了精神领域,还不忘向那棵树告别。对方依依不舍地让他下次多带点气来,慎无奈地一笑,随后回到现实世界。 不出他的意料之外,凯南已经睡着了——但慎清楚的很,他可不是真的睡着。 “我找到她的踪迹了。” 果不其然,凯南立刻掀起兜帽,睁开眼睛:“在哪?” “裴洛尔。” 凯南深深地皱起眉:“她怎么跑到哪儿去了?” 裴洛尔位于艾欧尼亚的最西边,是一个海岛。在那上面生活的人是守旧派中的守旧派,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出过岛。基本能算得上与世隔绝,就连艾欧尼亚人都觉得他们太古板了。 “还有一个发现,她在耕地,动作很熟练。”慎说道。 凯南看了他一眼,眨了眨眼,小小的身体向前一弯。明明是想做出威慑力的样子,却因为自己的身高反而显得有些可爱,而他本人对此浑然不觉:“你在跟我开玩笑?” 慎摊了摊手:“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吗?” 他努力地压抑住自己想要笑出声的冲动,以免再被电一次,也因如此,声音中带上了几分颤抖。凯南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站了起来。他伸出自己的爪子,那上面的绒毛根根立起,丝丝紫色的电流闪过。 不过一刹那间,凯南就失去了踪影。只留下他的一句话还残留在庭院之内:“...我先行一步。” 慎摇了摇头,他并起右手的食指与中指,竖在胸前。紫色的气在他脚下凝聚,没过一会儿,他也消失在了原地。 ------------------------------------- “梅目!你回来了!”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梅目敏捷地低下头,避过来自身后的袭击。一个梳着单马尾的女孩儿扑了个空,在地上摔了一跤。而她对此不以为意,很快又爬了起来,笑嘻嘻地看着梅目。 “你今天过得怎样啊,阿卡丽?” 梅目一边关上家门,放下锄头,一边问道。 “很好,我在山后打了只野猪。还告诉了村长,但他不信我。”说到这里,阿卡丽显得有些委屈:“他为什么不信我呢?” 梅目温柔的一笑,若是凯南在这里,他八成会大呼小叫起来——这样的神情绝不可能在梅目身上出现。 她抱起阿卡丽,嗓音轻柔:“因为你还是个孩子呀,阿卡丽。他们怎么会相信一个孩子能猎到野猪?” “可是我真的猎到了!” “哦?你怎么猎的?” “用你教我的钩镰,但不是很好用......” 梅目笑着刮了刮女儿的鼻子,她干脆坐在了院子里的石凳上:“钩镰是用来杀人的,阿卡丽。你用它来猎野猪,当然会不方便。” “可是我不想杀人,妈妈。” 阿卡丽罕见地喊了她妈妈,这让梅目有些愣神。但她掩饰的很好,多年的暗影之拳生涯早已让她习惯了掩饰自己的真实情感。 她说道:“我也不想,阿卡丽。但有时,我们必须那么做......” “但我不愿意呀!为什么要杀人呢?大家都是好人,有谁会想要杀了他们?” 梅目的喉咙有些干涸,孩子们的天真烂漫是成年人永远无法再度拥有的东西,正因如此,当他们将其表现出来之时,大人们反倒有些无法承受了。 “...我们之后再谈论这个问题,好吗?现在进屋去,我给你做饭吃。今天你给爸爸带花了吗?” 她站起身,放下怀中的女儿,推开里屋的门走了进去。 “带了!”阿卡丽大声地说:“我给他带了后山找到的花,有红的、黄的、紫的。但我没看见白色的,奇怪。” 孩子的情绪来的也快去的也快,她很快就跑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玩起了梅目给她做的布偶。而梅目则走到厨房,烧柴起灶,准备做饭。 塔诺啊,阿卡丽已经八夏了,你看到了吗? 她一边心不在焉地淘米,一边在心中说道。 我不想让我们的女儿继承我的事业,那对她来说太过于残酷了。永无休止的杀戮与死亡...她理应配得上一个更好的未来。 将一个剥好皮的土豆放上了案板,她正准备切菜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却从门口响起了:“你居然学会了做菜,梅目。真是奇迹啊,啧啧啧。” 她微不可查地叹息了一声,再转过头去时,脸上的表情已经换成了暗影之拳独有的那份利落:“说吧,什么任务。” 矮小的约德尔人跨过她厨房的门槛,背着手饶有兴致地在厨房内逛了起来。他的目光扫过从房梁上吊下来的腊肠与腊肉,还有熏鱼与玉米之类的东西,又看了看角落的大米缸。嘴里啧啧有声。 在梅目的眼神变得越来越不善之时,他开口了:“任务可不是由我来下达的,梅目。你应该清楚这一点,任务从来都是由暮光之眼下达。” “苦说已经不配让我的钩镰染血了,他误入歧途太深了。”梅目一口回绝,她坚决地说道:“只要他还是暮光之眼一天,我就一天不会回归教派。” 就在这时,紫光从凯南的脚底亮起,梅目毫不犹豫地抄起菜刀。她知道这是什么:暮光之眼们代代相传的绝技,秘奥义·慈悲度魂落,能够远距离传送。随着暮光之眼们实力的精进,甚至能够让自己的身体随着他们的心意,一瞬间去到任何地方。 但随着紫光熄灭,随之出现的人却不是苦说,而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年轻人。他一头黑发,面上带着面罩,只露出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看见拿着菜刀的梅目,他小心地后退了一步,随后非常认真地鞠了一躬。 “抱歉打扰您了......不知您是否还记得我?我是慎,苦说大师的儿子。” 梅目的脑海中回忆起一个小男孩,而那形象也逐渐与面前这个一来就鞠躬的年轻男人重叠了起来。梅目放下菜刀,语气轻松了一些:“怎么?苦说想明白退位了?你现在是新任的暮光之眼?” 慎点了点头:“我的确是新任暮光之眼,但并非是父亲让位。他已经死去多时。” “死了?!” 梅目看上去无比震惊,慎接着说道:“是的,他误入歧途太深了,背离均衡之道几乎已到无可挽回之境。好在一位陌生的旅者出手了,否则父亲的荣耀可能会被他自己亲手毁灭殆尽。” “旅者?” “他的事我们可以之后再谈,梅目。”凯南插话道,他拍了拍身上因为慎不熟练的慈悲度魂落而引起的灰尘,说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你的回归。” 梅目看了看凯南,又看了看慎,指了指门外。慎叹了一口气,正当他打算为自己与凯南的冒昧打扰道歉随后离开之时,却听见梅目说道:“去外面等着,别吓到我的女儿,尤其是你,凯南。” 约德尔人无辜地晃了晃自己的耳朵:“你在说什么呢,梅目,我怎么会吓小孩子呢?” 梅目幽幽地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伴随着菜刀与案板相互碰撞的声音:“我记得你很讨厌吃辣,对吧?” “......” ------------------------------------- 凯南的确没欺负阿卡丽,确切的说,他是被阿卡丽欺负的那个。 小女孩笑嘻嘻地趴在他身上,两只手揉搓着他手感极好的、毛茸茸的脸。顺便还揪了揪那对耳朵,而约德尔人则一脸无奈地坐在椅子上,任由她施为。 他已经对坐在一旁的慎做了好几个‘快来帮我’的求救眼神,但后者坐得笔直,眼观鼻鼻观心,好似入定的老僧。 梅目端来两盘菜,一盘是土豆炖牛腩,一盘是番茄炒鸡蛋。都是艾欧尼亚常见的家常菜,不过,她的臂弯之中只有两个盛满了饭的碗,与两双筷子。 见状,凯南瞪大了眼睛,他问道:“我们的呢?” “没你们的份——哦,慎可以自己去添一碗饭吃,但你不行。” 凯南颇为委屈地说道:“我怎么惹你了?” “你没惹我——阿卡丽,从他身上下来!这家伙不爱洗澡的,身上都是你看不见的虫子,小心晚上睡觉被那些虫子咬得浑身是包!”梅目放下饭菜,一把将阿卡丽从凯南的身上揪了下来,放在一旁。 约德尔人气愤的声音传遍了整个院子:“我每天都有洗澡!你身上才有虫子呢!还有你,慎,你要到哪里去?!” 原本云淡风轻离开自己座位的慎听见他的话,身形一僵。他若无其事地一边继续往厨房走一遍回答:“我去盛饭吃,凯南大师。” “给我也盛一碗!” 梅目甚至不需要说话,她只是咳嗽了一声,慎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片刻之后。 凯南抱着双手,他看着三个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吃着那些闻上去香,看上去也香的菜,忍不住说道:“我就不能吃一口吗?就一口?” “半口都不行。” “你怎的如此无情?” “你自己心里清楚。” 约德尔人发出一声烦闷的叫声,随后在雷光中不见了影踪。见状,慎心满意足地加快了自己夹菜的速度——谁说梅目做饭不行的?好像没人这么说。 没过多久,阿卡丽就放下了自己的碗筷。她吃得干干净净,这小姑娘的吃相也极好,非常懂礼貌。她吃完后,看了看自己的母亲,问道:“我要离开吗?” 慎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以她的年纪来说,这孩子懂得有点多了。 梅目点了点头:“去把自己的碗洗了,阿卡丽,然后你就可以出去玩儿了。记得在天黑之前回来,否则你明天就别想出门了。” “好的,母亲!”得到许可的阿卡丽跑的比谁都快,一眨眼就没影了。 慎咽下嘴里的饭菜,咳嗽了一声,他放下筷子与碗,郑重地说道:“梅目大师,此次前来,其实是有要事告知。” “但说无妨。” “诺克萨斯即将入侵。” “谁的消息?” “凯南大师。” 梅目冷哼一声,她说道:“那么,这消息就是真的了。那只耗子虽然话多还喜欢故弄玄虚,但起码作为情报来源是能够信任的。” 慎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请您务必出山。” “问题是,你要我出山去干什么呢,慎?” 梅目也放下碗筷,她抱起双臂,问道。 “制止诺克萨斯人即将到来的暴行。”慎毫不犹豫地回答。 “有趣,你比你的父亲有趣多了。”梅目弯起嘴角,笑着说道。在下一秒,这短暂的笑容就化为了某种阴郁的表情:“无非又是杀人而已...行吧,杀多少,地点,时间。” “这......” 慎一愣,他原本打好的腹稿此时显得全无用处,梅目如此轻易地答应反倒让他有些意外。他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说道:“...我们暂时还不清楚这一点。” 梅目幽幽地注视着他,慎至今为止的人生从未感到如此尴尬。他微微侧开头,避开了一点梅目锋利的眼神。随后说道。 “您这是答应了吗?” 50.诺克萨斯的堡垒之下(5K) “我要是想拒绝,你跟那只可恨的耗子一开始就不可能进我的院子。”梅目翘起二郎腿,随意地说道。 凯南大师,你到底对梅目大师做了什么啊? 慎在心中灵魂发问,表面上依旧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恕我愚笨,但您什么时候可以动身?” “什么时候都行...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请说。” “我的女儿,阿卡丽。” 慎耐心的等待着梅目的下文,却发现梅目也以同样的神态看着他。他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道:“...呃,梅目大师,您是什么意思?” “你是装傻,还是真的不知道?”梅目嗤笑一声,她缓缓说道:“我的女儿必须以她自己的意志来选择今后的生活,你明白了吗?” “...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这次轮到梅目的表情变得惊讶了,过了一会,她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哑然失笑起来:“看来苦说真的什么都没告诉你,对吧?” 她一边笑着一边摇头说道:“每代暗影之拳的继承人通常都是他们的孩子,此乃延续几百年的传统。我以为你知道这点呢。” 慎已经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次尴尬了,他几乎都快习惯这种脚指头在鞋子里面疯狂扣动的感觉了:“恕我无知,大师。但教派的古籍里并未提到这一点...” “这是机密,当然不会放在书里,看来苦说真的是什么都没告诉你。” “我本以为他永不会变......” 梅目抬起头,似乎有些感叹。 她说道:“不受时间侵蚀的似乎只有那只耗子了,从我小时候到现在,他一直都是那副欠揍的模样。就连苦说这样的人都会因为时间而改变......” 她看着慎,问道:“你呢,慎?你心中的均衡之道又是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慎答道,他显得非常迷惑。“我原本以为,我早已明白均衡是什么,可苦说大师的命令却让我发现自己对均衡一无所知。就算我现在已经得到了历代暮光之眼们的气的认可,我也不敢妄言自己对均衡的理解就是对的。” 他谦卑地说:“均衡究竟是什么,我也还在找答案啊。” ------------------------------------- 战争就要来了,这似乎是每个人的共识——就连普雷西典魔法花园之中的那个古老意识也得知了这件事。 他与何慎言神交已久,两人基本每天都会聊聊天。这个意识见识广阔,却又充满天真。与他聊天总能让人感到愉快。 坐在塔内,祂担忧地说道:“唉,花草们都在向我哭诉。说那些陌生人带着武器潜伏在他们附近,还有蛇,他们最一惊一乍了,这些天已经不止一条蛇来找我诉苦了。” “你也知道,他们口齿不清,跟我说话时也会避免发出嘶的声音。不过,自从我劝他们不妨挑战一下这些困难的发音后,他们似乎有些矫枉过正了。现在说话不带嘶都不行了,唉,真是令人头疼。”祂活像是个老人似的絮絮叨叨着。 “那狼呢?狼说话听起来是什么样子?” “你不是能听懂他们的话吗?” “哦,那是不一样的,艾翁。我只是通过法术能够明白他们想表达的意思而已,可不像是你那样真的能与自然沟通——我要真的和你一样,我还当什么法师啊?” 艾翁沉思了一下,他缓缓说道:“狼们...很难伺候,啊,我指的是他们对彼此。上个月我刚刚将一只离群的狼劝回了他自己的族群,因为其他的狼说他的叫声太刺耳,你敢相信这件事吗?” 何慎言想了一下那场面,哑然失笑。 艾翁似乎是能够听见他的笑声,他的声音中也带上了几分笑意:“还有松鼠,松鼠们最喜欢闹腾了。每次我走过树枝,他们都得跑到我身上来,然后又跳到小菊身上去。对了,我和你介绍过小菊吗?” 何慎言耐心地说:“没有。” “我是很久之前认识她的...那时候她不知怎么的受了重伤,趴在地上。于是,我从河里捞了一块鹅卵石上来。为她捏了一颗新的心脏,我之所以叫她小菊。是因为自从那之后,她身上就会开出淡白色的小花儿来......” 艾翁的絮叨有着一种魔力,他不急不慢的语速更是有种令人昏昏欲睡的感觉,何慎言眯起眼睛,问道:“如果战争真的开始,你会帮助艾欧尼亚人吗?” “艾欧尼亚人?”艾翁不解地问,随后恍然大悟:“哦!你说的是那些人类吧?嗨,我的脑子里记不住这些东西。光是记住怎么救治不同的动物与植物就够让我头疼的了,他们要打起来的话...唔...” 艾翁沉思了起来,随后说起了一段秘辛。 “其实,我偶尔回想起自己还身为人类时的模样,我也记得自己的故乡——弗雷尔卓德。” 他听上去就像是在谈论另外一个人的故事一般,乐呵呵的:“那时候,我被称作‘无情者艾翁’。啊,我想想...那可是很久很久之前了,三姐妹刚刚崛起,我的部族信奉旧神,不肯加入三姐妹。但她们的力量太强大了,还有那些冰裔。” “于是,我与我的部族启程航向了东方——那片太阳初升之地。因为,根据古老的传说。所有的魔法都是从那里流入这个世界的。那时我的想法是,如果我能掌握这种力量,那么三姐妹与她们的黑暗巫术也就不足为惧了。” “是不是很可笑?唉,凡人的想法总是如此愚蠢...又可爱。”艾翁叹息了一声。 他接着说道:“我还记得...在我与部族登陆了艾欧尼亚后,我与手下的战士们血洗了十多个沿海的村庄。随后,我们发现了一片神圣的树林,就连那时满心残暴的我都觉得这地方非常神秘。从那些被过去的我杀死的可怜人嘴里,我知道这地方叫做奥米卡亚兰。” 何慎言已经学会了古艾欧尼亚语,他知道,奥米卡亚兰的意思为世界之心。 “在那里...我们遭受了许多抵抗,强烈又充满着野性。那些半人半兽的生物,他们好像是叫做瓦斯塔亚?啊,是的。总是,瓦斯塔亚们一次次地扑向我们,但我还是找到了艾欧尼亚人们的圣物,帝柳。” “帝柳?” “是的...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但,倒也还算贴切。它是我见过最大的柳树!” “然后呢?” 艾翁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唉,无情者艾翁是个残暴又不懂得自然之美的家伙。他还能怎么做呢?当然是挥起斧头砍向帝柳,以瓦解瓦斯塔亚人们的战斗意志。他成功了,也没成功。” “帝柳的确倒下了,但他也被那些庞大的生命能量在顷刻之间瓦解了。” “然后呢?” 法师饶有兴致地问,一个凡人在接触了那么庞大的生命能量后能够经过什么事情才能变成现在的艾翁,他对这件事也很是好奇。 艾翁的语气变得有些宛如梦呓:“我...我看到很多东西。” “死者们的血肉被食腐的鸟儿与昆虫们吃得一干二净,骸骨在漫长的时间中被泥土掩盖,逐渐化作肥沃的泥土......植物在他们的骨架间生根发芽,新叶复萌,新花怒放。死去之人的躯体反哺了其他各类生命,在我目之所及的地方汹涌爆发。” “我从未见过那样的景象。” “在过去,我能看见的只有冰冷与死亡——无情者艾翁是个好战士,但也只是个战士。他能看见的、学到的只有如何将手中的斧头砍向敌人的脖颈。但他脚下的这片大地...从来不在他的视野范围之内。” “生命啊,千百万种不同的生命在这片美丽的土地上紧紧相依,互不分离。我记得那时的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哭出了声,那些泪水晶莹剔透,像是露珠一般滑落。”艾翁像是在念诗一般,就连何慎言也被他描述的情景吸引了。 法师问道:“我猜,那之后你就变为了现在的艾翁吧。” “是的。” “我醒来后...发现自己变得高大了很多,四肢也都覆盖上了树皮与绿叶。不知道为什么,我心中突然升起一种感觉:此时此刻,我就是残存于世的帝柳本身。” 何慎言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个牛皮纸本,他一边在上面写写画画,一边问道:“啊,然后你就可以行走了?” 艾翁丝毫没察觉他在干什么,又或者,就算他察觉了也不会在意,他继续说道:“不不不,远远没有。我只是‘醒’了过来,就像是你们人类从睡梦中醒来。要真正的从床榻上离开,还有段日子呢。” “我听见山丘在呼喊,我听见树木在嚎哭。我甚至能够感受到每一块苔藓发出的呻吟,河流里流动的小鱼与泥土之中的蚯蚓......” “那时,我发现,原来就连尘埃都有它自己的主见。” 时间观念非常淡薄...基本可以确定他对于时间的概念已经消失了。何慎言皱着眉在本子上写下这句话,他松开手,让羽毛笔自己继续写。那只笔在本子上写下数个复杂的猜想与计算公式。何慎言开始在心里默默计算起来。 “差点忘了正事,艾翁,你会帮助艾欧尼亚人吗?”何慎言旧事重提,他问道。 “人类的事已经与我无关啦,何慎言。”艾翁似乎是被他面前的什么动物逗笑了,他笑着说道:“你们是自然的一份子,而自然有其主见,我不会干涉你们的。要知道,死亡也是生命的一环呐。” “可这是战争啊,艾翁。” “是的,我还没忘记战争是什么。但这不正是你们人类的天性吗?就像狼与熊饿了会寻找鹿一样,你们也会不停的发动战争的,不管是对人,还是对其他生命。你们也是自然的一环,而战争是你们的天性,我又有什么立场去阻止呢?”他耐心地说。 法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的,你说得对......” 但人类可以。 ------------------------------------- 阿斯塔特坐在椅子上,戒正在他面前摆弄着一把长刀。别误会,二人依旧处在法师塔内,得益于何慎言在这儿施的不知道多少个魔法,他们能够将一楼的空间扩展得非常之大。 戒深吸一口气,将长刀举起,说道:“请过目,阁下。” 克罗诺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戒的刀法是从均衡教派里学来的,他武艺非凡,但在克罗诺斯的眼中却显得破绽百出——毕竟只是凡人的武艺。对于阿斯塔特来说,他甚至都不需要思考怎么做就能在一瞬间单凭技术击溃戒的架势。 毕竟,那是他三百年永无休止的征战得来的残酷技艺,凡人的武艺又如何能与之比肩? 片刻之后,戒喘着粗气停了下来。他满怀期待地问道:“如何,阁下?” 克罗诺斯只是冰冷地摇了摇头:“还不够好。” 他没有以星际战士的标准要求这个优秀的凡人,尽管如此,也依旧还不够。 他说道:“你心中仍有疑惑,刀可以更快。但你的情绪拖累了你的技艺——当你挥刀时,不要想其他任何事情。你需要在意的只有一件事:如何杀死挡在你身前的东西。” “不管是人,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 戒鞠了一躬:“我记下了,阁下。感谢您愿意指点我。” “小事一桩。” 阿斯塔特点了点头,这对他来说的确算不了什么。反正本来也就干不了其他事,他总不能出去找几个人杀杀吧——他信的那个人虽然也坐在王座上,但那椅子可是金色的...... 就在此时,法师从楼梯上缓缓走了下来,风跟在他的身边。克罗诺斯注视着那头母狼,心想,这真是匹好狼。 他的说法可能有些怪,但其实阿斯塔特只是觉得这匹狼若是放在战场上应该能助他一臂之力而已。风如今的身长已经达到了六米,可谓是一头巨兽。(对这个数据没有概念的话,一头成年非洲狮子的身长在1.8到2.0米之间...大家可以自行脑补。) 她皮毛雪白,眼睛是金色的竖瞳,一举一动高贵而又浑然天成。一种威压在她身上显现,阿斯塔特毫不怀疑这头巨兽在战场上能够对敌人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即使她面对的是自己那些堕落的兄弟。 他可是见过这头狼是怎么操控雷电的。 “戒,战争快到了,你有什么感想吗?”他貌似随意地问道。 年轻人一愣,摸不着头脑地说道:“啊?” “我说,战争快要到了。” “...什么?” 慎突然想起了那个传说——一个樵夫上山砍柴,误入了仙人的棋局,他沉迷于观棋之中,再下山时已经是八十岁的高龄了。此时,他就有这种感觉:我不过是闭关修炼了一段时间,怎么突然就要打仗了? “是诺克萨斯人,这件事你应该还不清楚。三天之前,本地的一位长老被克罗诺斯杀掉了。他被诺克萨斯人收买了,本来他们预定好进攻的日子就是今天,不过,看来他们计划有变。” 戒皱起眉,法师三言两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量巨大。他看了一眼阿斯塔特,若是这个巨人能够加入他们,那么诺克萨斯人就算动用十万人来进攻艾欧尼亚都不足为惧。可惜,他应该不会答应。 “请原谅,导师。我要离开一阵子,我必须回到教派去警告他们这个消息,均衡教派必须保护这片土地——诺克萨斯人会付出代价的!”戒坚定地说。 何慎言目视着他推门离开,他来到克罗诺斯身边,随后坐在了风的身上,说道:“有些话只能等他离开再说了...诺克萨斯人的侵略蓄谋已久。” “哦?” “你应该不清楚这个国家。他们信奉实力至上,任何有实力的人都能在他们的帝国内获得晋升的机会。不论出身,不谈性别。甚至不在乎种族。这个帝国自从诞生开始就一直在无止境的扩张,现在看来,他们总算将手伸到艾欧尼亚来了。” “有趣的体制,如果他们真的都是如此,那倒不失为一些勇猛的战士。”克罗诺斯点了点头,赞许地说道。 “不过......他们作为首都的堡垒之下可藏着一些非常有趣的东西。”法师神秘地一笑,随后变得严肃了起来:“那东西有趣到恐怕一旦脱困,会让这世界上的生者们统统转变为亡灵。” 克罗诺斯的目光也变得严肃了起来,在他的印象里,何慎言的实力绝对是阿尔法级灵能者。而阿尔法级灵能者...不夸张的说,他们能够做到的事情包括但不限于在睡梦中熄灭恒星,将一整颗星球送进亚空间,免疫物理攻击不管何种形式.......等等等等。 如果他都这么说,那事情一定很‘有趣’。 “你看,有时候醉心于收集知识并非没有用处。至少我现在就能推断出诺克萨斯的堡垒之下,到底藏着一个什么东西。” 看着阿斯塔特的双眼,他缓缓说出四个冰冷的字,室内的气温甚至都为之一窒:“莫德凯撒。” 有死人的低语开始在法师塔内凝聚,何慎言不快地皱起眉,他挥了挥手驱散这副作用,解释道:“我刚刚说的是欧堔语,也就是这个世界的亡者语言,说出来就是会有这样的副作用。” 他的解释让手已经抄到链锯剑上的阿斯塔特暂时冷静了下来。 51.一个阿斯塔特VS四百三十二名龙蜥骑兵(5K) “......真相是,没人会在乎。” 杰里柯·斯维因扔下手中染血的短剑,他面前正跪着一个战战兢兢的人,还有一具尚带着温热的尸体。 他简单地做了个手势,两名穿着赤黑二色交加的精铁板甲的卫兵便进来将那尸体抬了出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并未带走那把短剑。 斯维因坐在椅子上,他的目光并未放在那男人的身上,而是凝视着自己面前的桌子,一幅广阔的地图被铺在了上面。 “......大,大人,事情还有补救的空间。”那个男人颤抖着开口了。斯维因满心厌恶地瞥了他一眼,心想,他甚至连话都说不明白。 懦夫。 而诺克萨斯不需要懦夫。 男人的面色似乎变得更加苍白了一些,像他们这种小角色,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他连忙语气急促地说道:“我还知道一些位于野外的魔力节点!只要能够摧毁那些魔力节点,大人,您的军队依旧可以轻易攻下艾欧尼亚!” 斯维因看都不看他,他说道:“艾欧尼亚人的结界只不过是让我的军队难以移动而已,但你说的那些魔力节点......呵呵。” 他低沉地笑了两声:“我对你故乡的了解可能比你本人还要深刻,马杰里先生。你所谓的魔力节点实际上是你们精神领域中一些特殊生物在现实世界的锚点——也就是说,如果我派兵摧毁那个锚点,我的军队就不得不面对一些强大的亘古生物了。” 马杰里低着头,心中的恐惧无以言表。他此刻分外后悔自己为何要当叛徒,斯维因的脚步越走越近。心慌意乱之下,马杰里的眼神飘到了那把短剑上。那上面的鲜血盖住了剑身,也让马杰里无法看到自己的倒影。 斯维因停在他面前,转过身,像是刻意一般留给他一个毫无防备的背部。 他说道:“马杰里先生,在诺克萨斯,我们有,且只有一条真理。而这条真理也是我们唯一相信的事情,你知道是什么吗?” 斯维因的话语对马杰里来说无异于天外之声,他凝视着那把短剑,思绪中充满了千百个不确定的想法。 “强者得生。如果你有能力——不管是哪方面,那么,你都能在帝国当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甚至不论出身,不管你是贵族还是奴隶。” 马杰里悄悄地伸出手,握住了短剑,斯维因像是丝毫没有察觉一般,他还在继续他的絮絮叨叨。血丝攀爬上了马杰里的眼球下方,他咬着牙,缓缓站了起来,不让自己发出一点点声音。 “咻!” 短剑在空中划过,发出尖利的声音。马杰里看着自己握着剑的手臂与斯维因的脖颈越来越近,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能成功了。 而之后所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他只知道,自己必须活下来——哪怕多活那么一会儿也好。 就在这时,斯维因回过了头。 天昏地转,马杰里甚至看不见他是怎么出手的,自己就倒在了地上。而那把短剑则到了斯维因的手里,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男人笑了起来,他笑起来也并不显得温和,而像是某种阴暗的生物在黑暗中打量自己的猎物。 “你也不是一无是处,马杰里先生。我见过许多懦夫,它们甚至不敢在面对死亡时稍微反抗一下,而你,拥有这个勇气。帝国对拥有勇气的人从来都会给予他们第二次机会。” 他缓缓说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马杰里突然感到自己一阵心慌,而斯维因将那把短剑扔到了他的脚下。 “他们还没发现你是个叛徒,对么?” “是...是的。”马杰里发现自己的牙齿在打颤,就在此时,他却莫名其妙感到一种想要狂笑的冲动。 “回去吧,马杰里先生......回到那些被你背叛的同胞之中去。”斯维因说道。 “可是,大人...我,我要做些什么呢?” “你什么都不必做——当帝国的军队彻底攻占下那座城市之时,如果你是一个真正的诺克萨斯人,你就会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 他笑着说道:“毕竟,诺克萨斯是一种精神。现在拿着那把剑回去吧。” 马杰里很快就离开了帐篷,没过多久,一名卫兵走了进来。他全身都被笼罩在黑钢甲之下,这是全诺克萨斯最好的盔甲。锻造的矿石来自于铁刺山脉的地底。 他微微低头,声音沉闷又洪亮:“大人,他已经走了。” “亚龙犬、龙蜥骑兵与战团都到位了么?”斯维因坐在自己的桌子后面,十指成塔状,搭在鼻子下方,他淡淡地问道。 “随时听候您的差遣,大人。”卫兵轻轻躬身。 “很好。”斯维因露出一个残酷的微笑。“将命令传下去,我要在今天天亮之前看到普雷西典的城门被我们攻破——至于那个男人...哈,让我们看看他是否会真的选择成为一个诺克萨斯人。” “遵命,大人。” ------------------------------------- 在黑夜之中,一只沉默的军队正在缓缓行动,他们迈上丘陵,没有人说话。只能听见武器与盔甲碰撞的声音,以及他们胯下龙蜥沉重的脚步声,这些暴烈的畜生仿佛也受到了他们主人的号召一般,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为首的将领举起右拳做了一个手势,甚至不要言语,这只部队就很快的在黑暗中全都停了下来。 他摘下自己的头盔,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在黑暗中凝视着前方不远处的普雷西典——他们此行的目标。 多美的一座城市,等到帝国解放他们,杀死那些腐朽的官僚。他们便会活出真正的自我。 “我们被指派为前锋...你们应该知道这是何等的荣誉。”他缓缓开口。 骑兵之中依旧没有人说话,只有愈发沉重的呼吸声回答着他。 “鲜血之子战团全员四百三十二人全部到齐,记住这一点——战后,我希望你们依旧还是四百三十二人。你们身上穿着的是帝国最好的盔甲,你们的武器是那些可敬的工匠一锤锤敲打出来的。而你们本人......” 他笑了:“你们本人,是在残酷的战争之中被一点点锻炼出来的。这只巨大的锤子将你们在这血肉熔炉之中一点点锻打成型...现在,是时候证明这件事了。” “是时候证明,我们才是帝国最锋利的剑,而并非那该死的崔法利军团。” 战阵之中,整齐划一的敲击声传来。他知道,那是战团的礼仪,以左手敲击自己的胸膛。既利落,又带着力量感。德莱厄斯将军最喜欢的风格。 他戴上头盔,拔出自己背后的双手巨剑,发出一声战吼:“为了诺克萨斯!” 龙蜥骑兵开始冲锋。 龙蜥,是来自南方丛林之中的巨型爬行生物——它们其实与龙并没什么关系,硬要说的话也只有脑袋上的两根角看上去有点近亲的意思。之所以得名龙蜥,乃是因为它们巨大的体型。 只用一句话就能形容这些狂野的生物到底有多大:有时,它们被用作活体攻城锤。 而鲜血之子战团全员四百三十二人骑着的就是这样的生物,他们在黑暗之中狂奔,沉重的脚步声仿佛让大地都为之震颤。战团长感到一阵热血涌上心头——他曾做过这件事不下于一百次,但每一次都能让自己感到热血沸腾。 战争——! 他在心中呐喊着,眼看着离普雷西典那巍峨的巨石城墙越来越近之时,他们翻过下一座丘陵,却看到了一个沉默的巨人。 他究竟有多高?他光是站着都和他们骑在龙蜥之上一样高,那黑黝黝的身影用右手提着一把满是锯齿的利刃,眼见他们的到来,刀刃上的锯齿开始疯狂的旋转。 巨人的双眼之中亮起两点猩红的光,不需要言语,甚至不需要沟通。鲜血之子战团的战团长便已意识到这个巨人是敌人。他发出一声怒吼,也是最后一声,随机冲了上去。 在下一秒,他整个人连带着龙蜥一齐被轰鸣的锯齿全部切开,血肉飞溅。而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他留给世界的最后声音便是那声怒吼。 克罗诺斯点了点头,他被头盔处理过后显得分外死寂肃杀的声音在夜幕之下响起:“你是个不错的战士,也死得其所。” 战团长身后的龙蜥骑兵宛如海浪一般向着这个巨人冲来,第一轮冲锋,那个巨人便已杀了他们当中的四十个。血肉已经将他整个人的盔甲从深蓝色染成赤红,那猩红的目镜后也没什么,唯有一片平静。 剩余的三百九十二名龙蜥骑兵没有说话,他们调整队形,拔出腰间的一根针管,插入到了胯下龙蜥的脖颈之上。这些畜生的眼中很快就什么也不剩下,不需要骑手催促,它们就开始自发的一边发出狂怒的吼叫,一边向着巨人冲锋。 “勇气可嘉——来吧,战士们,死亡会是你们最好的归宿。” 克罗诺斯称赞着他们的战斗意志与素养,但这依旧并未让他停下哪怕那么一点点杀戮的速度。 链锯剑的锯齿轰鸣旋转个不停,骨茬、肌腱、血肉挂在上面不会超过一秒就会被甩下去。他已经能够感到自己的脚底变得黏黏糊糊的。 阿斯塔特知道那是什么,那是血肉的混合物。是每个战场之上最常见的东西——那是血肉的磨盘,生灵的噩梦。也是战士们最终的埋骨之地。 出于尊敬,他并未践踏他们任何一人的尸体。这些凡人的士兵很明显是那个帝国的精锐,但对上阿斯塔特,尤其是一个穿着全套动力盔甲的阿斯塔特,他们毫无胜算。 那些士兵知道这一点,他们的心跳声与偶尔发出的呐喊声之中并非没有恐惧。却依旧没有动摇,在丘陵上与自己的同伴汇合时,他们会以左手敲击胸膛。 克罗诺斯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想,恐怕这就是他们能对自己死去的兄弟做的最大的哀悼了。 多么可惜...他们应当聚集在帝皇麾下。克罗诺斯想。 三四轮冲锋下来,他们依旧选择面向着克罗诺斯。尽管他们已经死得只剩下一百二十人了。 克罗诺斯发出一声叹息,他不允许自己露出一点怜悯——是的,一点都不行。 因为哪怕那么一丁点的怜悯都是对这些视死如归的战士的侮辱,也是对他自己的侮辱。 但眼看着这些本可以为一个更伟大的目标添砖加瓦的可敬士兵一个一个被他亲手杀死,阿斯塔特的心中依旧充满难过。 “汝等为何而战?” 看着那些沉默的站在丘陵之上,竭力控制住胯下龙蜥的骑兵们,他如此问道。 没有人回答,他们之中为首的那个快速清点了一波人数,随后单手持斧,对着阿斯塔特比划了一个割喉礼。他的声音嘶哑又难听,却带着一股高贵的勇气:“为了一个你绝不会相信的目标,怪物!” “为了诺克萨斯!冲锋!” 三言两语之间,很多事说不清楚。一个战士最能了解另一个战士的地方其实在于兵刃与兵刃间的碰撞,毕竟,死亡不会说谎。 死亡是世间最为平等之物。 克罗诺斯左手抓住一个骑兵的喉咙,他身后的那只龙蜥试图以利爪扑上他的肩膀。阿斯塔特发出一声冷哼,以不符合自己体型的敏捷回身一剑斩断了它的头颅,它背上的那个骑兵跌倒在地,却仍未放弃战斗。 他手中的长戟狠狠地朝着克罗诺斯的膝盖后半部分打来,按照他的想法,如果这一下挥击成功,这个巨人至少也要断条腿——但结果是残酷的。 那个士兵惊愕的看着自己手中的长戟在与巨人的膝窝碰撞后干净利落的断掉了,而那个巨人看了他一眼,猩红的两点光芒是他残留在视网膜上最后的事物。 克罗诺斯捏碎手中骑兵的脖颈,并未将尸体甩出去,而是轻轻松开手,让他落在地面。他知道自己的力量,如果甩出去,这个战士不会保有全尸。 杀戮仍在持续,说长也长,说短也短。没过多久,克罗诺斯便知道,这将是他们的最后一轮冲锋。 在那不远处的丘陵之上,只剩下寥寥十二人依然骑在龙蜥之上。他们的坐骑和主人一般好似没有感情,即使面对同伴的惨死,不可力敌的巨人也拒绝逃跑。 克罗诺斯摘下自己的头盔,月色明亮,他想让这些值得尊敬的凡人看清楚自己的脸。阿斯塔特额头之上的三颗金钉与龙蜥骑兵们的黑钢甲共同反射着月色的光芒。 他缓缓说道,声音清晰地传到了十二人耳中:“吾名克罗诺斯·提比利乌斯,报上汝等姓名吧。” 没有自我介绍,没有恐惧、软弱、哭泣。只有人类最坚定的意志与勇气,他们的意志坚如钢铁,即使面对死亡也毫不动摇。克罗诺斯只听见一个声音,一个十二个人合为一体的声音,整齐划一:“鲜血之子战团!记住这个名字!” 阿斯塔特的神情恍惚了一瞬间,尽管以他的神经反应速度,这一瞬间对凡人们来说其实连一毫秒都不到......但他依旧愣住了。 这是事实。 战团啊,很好。 这个借由陌生维度的土著们口中说出的似是而非的词语勾起了他的回忆,克罗诺斯突然微笑起来,他以左手敲击着自己胸膛之上的骷髅双头鹰,为他们送行。 “鲜血之子战团,全员十二人,到齐!” “冲锋!” 龙蜥们发出最后一声决绝的怒吼,嘶哑又难听,落在克罗诺斯耳中却让他几乎流下泪来。这相似又不同的一幕,让他坚定了某些决心。 几百米的距离眨眼便到,那些骑兵很快就到了他面前。即使到了这一步,他们也依旧不准备放弃胜利的可能性。既然阿斯塔特摘下了头盔,那么就朝着他并未着甲的面部猛击! 他们不相信这个非人的怪物就连脸也是钢铁铸成的。 克罗诺斯的脸的确并非钢铁铸就,但想要伤到他,前提是得碰到他。 阿斯塔特没有选择躲避,他选了硬碰硬。手中的链锯剑再次疯狂的旋转起来,克罗诺斯几乎能感到它的咆哮,这把战功赫赫的古老武器之中的机魂正愉悦地展示着自己被制造出来唯一的用途。 杀戮。 链锯剑被阿斯塔特以一个对凡人来说堪称不可能的角度切入了面前那骑兵的肩部,从他的右肩,一直砍到腰腹。连带着甚至将他胯下的龙蜥也一齐切成了两半。克罗诺斯怒吼一声,两脚旋转,借着这股力量将自己身后的那个也一齐杀死。 死亡的旋风开始刮到这十二人头顶,而克罗诺斯·提比利乌斯敢以自己的名号起誓——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他们也并未显露出一丝恐惧。他们留给克罗诺斯的,只有自己的死亡,与那股永不磨灭的意志。 “噌。” 将手中的链锯剑插入泥土之中,让那过热的机魂歇息一下。克罗诺斯单膝跪地,他小心翼翼地避过了那些高贵战士们的尸骸。这是一场不必要的杀戮,但他必须这么做。否则会死上更多人。他从未像现在这般理解帝皇为何要统一泰拉——这些战士...... 他们的鲜血不该流在这里,他们应当为了全人类的福祉奋斗终生,而不是听信一个虚假的国王的命令,来进攻另外一批人类。同类残杀,恶魔们会在阴暗之处缓缓偷笑...... 克罗诺斯缓缓低下他的头,开始为这些战士哀悼起来。 52.冲锋与反冲锋(5K) “失去消息?” 单膝跪地的卫兵不敢抬头,他说道:“是的,大人。鲜血之子战团全员失去踪影,我们的探子回报,他们依照着命令发起进攻后就全都消失了。附近的丘陵上没有人,根据您的命令,他们没有贸然接近普雷西典的大门。” 斯维因深深地皱起眉头。 沉吟半响,他说道:“黑玫瑰结社的那几个法师老爷到了没有?” “还没有,大人。他们依旧在路上。” 斯维因冷哼一声:“一群废物,从不朽堡垒出发已经足足半个月了,哪怕是选择走最远的水路也应该到了。终究是不能指望这些软弱无能,只懂享乐的蠢材。” “挑几个身手好的战争石匠...距离总攻发起还有两小时,让他们在这两小时内务必查清楚鲜血之子战团的动向。军令如山...哪怕是我也不能随意更改,如果时间到了,而他们没有真相。那么不管到底是什么东西吞噬了鲜血之子,我们也必须发起进攻。” 卫兵站起身,他拉起自己的面甲,露出一双深绿色的,宛如毒蛇一般的眼睛:“我的大人,那些法师呢?” 斯维因和他相伴多年,一眼就看得出来自己的下属在想些什么。他露出一抹不屑的冷笑:“蝇营狗苟之辈罢了,战争从不属于他们。让他们继续沉醉在享受之中吧,迟早有一天......” 他没接着说下去,卫兵拉下面甲,缓缓退出了帐篷。 ------------------------------------- 法师的声音在克罗诺斯脑海中响起,不像灵能者们的通讯一般缥缈而又悠远,相反,他的声音真切到几乎让克罗诺斯认为他就在自己身边。 “有两个人朝你这边来了,没有盔甲,武器只有短刀。应该是诺克萨斯的战争石匠,前来打听消息的。” “方位?” “你在往前两百米,就能看见他们了。他们的法术应该瞒不过你头盔的监测系统...哈,我认识的一个人应该愿意花大价钱研究研究你这幅盔甲。” 阿斯塔特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这幅盔甲是荣耀与史诗的证明,承载着无数历史。绝非金钱可换取之物。” “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不过......他兴许真的能研究出点门道来。” “此话怎讲?” “他是个天才,就像我一样。” 克罗诺斯没有笑,但他心中的情绪轻松了一些。法师古怪的幽默感总能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扯动他所剩不多的幽默细胞。 两百米的距离别说是阿斯塔特了,就算对普通人来说也算不了什么。而那两个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大祸临头的战争石匠正在继续往前走,短短十秒内,他们就看见了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巨人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他浑身散发着血腥气,宛如刚刚从尸山血海之中离开。战争石匠优秀的视力甚至能够借助月光看到他那副移动堡垒上精细的雕文与血肉的碎屑,还有那些以火漆印在肩甲上的古老羊皮纸,这幅盔甲既血腥又神圣。而那双眼睛...... 不,那不是眼睛。 一个战争石匠突然醒悟过来,他两股战战,几欲转身逃跑。可心中的荣誉感让他还是握住了腰后的短刀,僵立在原地不再动弹。他凝视着那巨人猩红的,毫无感情的双眼,听见自己的同伴发出一声心惊胆战的尖叫。他的同伴扔下手里的刀,便转身向后跑去。 而巨人的速度快到甚至令他无法看清,只瞥见一抹黑影,死亡与他擦肩而过。战争石匠缓缓扭过头,看见他的同伴已经不见了踪影——他的下半身正倒在地上不断抽搐。 战争石匠扭过头来,吞咽着口水。那巨人充满压迫感且毫无感情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你的名字。” “克罗夫茨·戴尔。”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此时居然口齿清晰,发音准确。完全不像自己平常那副说话含混不清的模样。 “很好。” 巨人点了点头,扔出一个血迹斑驳的头盔。克罗夫茨颤抖着捡起,发现那上面印着鲜血之子战团的纹章,一把插在尸体之中的单手剑。他立刻就明白了什么,而这个巨人接着缓缓说道。 “回去告诉你的首领——他们尽数被我所杀,继续派人来送死毫无意义,如果他不信的话,尽管来试试。记住我的名字,克罗诺斯·提比利乌斯。” “你可以走了。” 得到许可之后,克罗夫茨怀中紧抱着那稍微有些变形的头盔就向后跑去。他一口气跑到离他们驻扎的地点不远处才敢回头,肺里火辣辣地疼,连喘口气都费劲。 那个巨人没有追来,意识到这一点后,他显而易见的松了口气。但依然不敢放松,直到进入了营地才敢完全放松下来。 斯维因的帐篷内。 “你是说,他说自己一个人杀了鲜血之子战团全员?” “千真万确,大人!” 斯维因凝视着他桌上那个还带着血迹的变形头盔,曾经充满力量感的简洁线条此刻早已变形弯曲,只剩头盔顶部的纹章还能看出,这的确是属于鲜血之子战团的制式头盔。 “一个人......” 手指敲击着桌面,他似乎陷入了沉思。没过多久,跪着的克罗夫茨就听见他说道:“出去吧,好好休息休息。” 等待石匠退出帐篷后,他拍了拍手。那名卫兵再次走了进来,斯维因问道:“他说的是真话吗?” “他没说谎。”卫兵回道。 “一人击溃...不,不是击溃。而是全数杀死四百三十二名全副武装的龙蜥骑兵,这是什么样的武力?” “恐怕塞恩将军再世也不过如此。”斯维因敬畏地说着,不过,在下一秒,他脸上那诺克萨斯人独有的,对强者的尊重就尽数消失了,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平静。 “可惜,是敌人。” “更何况...克罗夫茨的确没有说谎,但那个人就不一定了。”他笑了起来,做了个手势。卫兵点了点头,他知道,进攻即将开始。 诺克萨斯人们的总攻命令不会取消,不会推迟——但可以提前。 ------------------------------------- “他们要发起总攻了。” 何慎言的声音再次在克罗诺斯脑海中响起,阿斯塔特静静地伫立在丘陵之上。闻言,他皱起眉:“城内的平民呢?” “怎么,你以为我在睡觉吗?”法师反问道。“事情很清楚了,他们的长老会也不是傻子...仅靠几个闭门不出的寺庙修行者与武术道馆怎么打得过诺克萨斯的精锐军队?早就撤离了。” “那就好。” 克罗诺斯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了。 “我对你的计划不抱希望,克罗诺斯。” “总得试一试,他们的生命不应该在我的剑下浪费。” 对话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地面开始轰隆隆的震颤。 首先到来的,是座狼骑兵。座狼们的体型比龙蜥要小得多,战斗力自然也比不上那些只有少数精锐才能骑上的狂野畜生,但它们数量极多,易于繁殖。且经过了诺克萨斯几代人的改良后,已经变得相当适应战场环境。 蚁多咬死象,可不是说说而已。 那黑压压的一群逐渐布满了克罗诺斯不远处的地平线,火把升起,阿斯塔特一人站在原地,他的右手放在腰间的链锯剑上。安静的呼吸着。 阿斯塔特能看到,在座狼骑兵后方,还有更多繁多的兵种正以不紧不慢地速度向这边赶来。没过多久,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就从那沉默寡言的黑色军阵中走了出来。 他骑着马,缓缓前行。来到阿斯塔特身前不远处停下,甚至没带士兵。从他的衣着来看,此人必定是这支军队的指挥官。 勇气可嘉。 “不知名的战士——你说,是你杀死了鲜血之子战团的所有人?”他高声喊道。 克罗诺斯不需扯开嗓子,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嗓音如雷一般响彻在平原之上:“是我。” “你如何证明?” “何需证明?让你的军队向我冲锋便是——但我要提醒你,这场战争,你们注定会失败。现在撤退,还可保留你士兵的生命,以为了一个更高层次的目标努力。” 男人没回答这句话,他又说道:“你的盔甲,我确定我没见过这种锻造工艺。宛若天成,见不到丝毫的缝隙......还有你的体型,你不是艾欧尼亚人。” “是的,我不是。” “那何必为了他们牺牲呢?不如加入我们,战士。以你的力量,可以在诺克萨斯获得任何想要的东西!” 他说的情真意切,但克罗诺斯只觉得此人是个疯子——哪有敌方的指挥官当阵招募敌对将士的道理?更何况,他早已为了一个更崇高的目标献出了自己的所有。 “我想要的,你们给不了。” “不可能!”那男人斩铁截钉地说道。“诺克萨斯是当世最强大的帝国!无论你想要什么,我们都能为你奉上。而我们也绝非那种盲目扩张之人——我们来此是为了将诺克萨斯的理念扩散到全世界。” “我们不杀平民,不杀投降的士兵,不杀家畜。我们不毁城,不烧杀抢掠。我们只有一个目标:消灭那些虚假的国王!” “他们什么也没有,他们祖上的血脉因为他们而蒙羞。离开了那高贵的姓氏,他们就什么也不剩下了。但就算这样,他们也能够仗着自己的身份肆意奴役他人。但诺克萨斯不同。在我们的国家,一个贵族与一个前奴隶没有丝毫区别!” “他们都是诺克萨斯的公民!” “国王们以世俗的权柄逼他们下跪,而诺克萨斯要他们站起来!” 太过理想化了,就算是在帝国,压迫依然时时刻都存在。但他说的不错——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阿斯塔特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没必要再多费口舌了。对方显然是愿意为了这种理想献出一切的的人,而他也是一样。 看来杀戮在所难免了。 他拔出腰间的链锯剑,机魂发出一声愉悦的叫声,锯齿再次转动起来。克罗诺斯如雷般的嗓音在平原之上炸响,甚至能让那些士兵都听的清清楚楚:“多说无益,让战争开始吧。” 男人的表情变得冷硬起来,他不再多言,回到战阵之中。没过多久,那黑压压的一片就开始向他进攻了。他们的目的很是明确,对克罗诺斯身后的普雷西典视若无睹,而是朝着他直冲而去——显然,他们要先杀了他。 做得到吗? 座狼骑兵们打着头阵,跟在他们身后的是全副武装的剑盾步兵。随后是大盾与长矛配置的军团,显然是想先让灵活的座狼骑兵们消耗他的体力,形成包围圈。等到第一波冲锋过后,剑盾士兵顶上,继续缩小包围,随后再用堪称无懈可击的长矛与大盾来彻底解决他。 不错的战术...而且还没用上弓箭手与投石机之类的东西,显然是有所保留啊。 克罗诺斯笑了起来。 他不退反进,居然开始迎着那声势惊人的座狼骑兵们反冲锋了起来,与此同时,阿斯塔特的声音再次响起:“一个忠告:用上你们的弓箭手!” 数百米的距离对于一个开始冲锋的星际战士来说不过只是眨眼便到的距离,而距离他最近的那个座狼骑兵现在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面前这个巨人的体型。隔着远了,他无法看清。可一旦离近——诸神在上。 风刮过他的脸,他满是敬畏地看着那个堪称是战争的实体化身的战士,随后将手中的手斧握得更紧了。 随后,他的生命到此为止。 一把链锯剑残忍地将他穿胸而过,带出的骨茬与碎肉被高速旋转的链锯抛飞,其中那些尖利的骨茬甚至飞了出去造成了二次杀伤。面对着朝着他疾冲而来的洪流,克罗诺斯不闪不避。他左手抓住那刚刚失去了主人的座狼,将其坚硬的头颅一把捏碎,随后——! 死神的镰刀开始以他为中心旋转。 座狼的身上披着硬甲,虽然说不上有多么坚硬,但至少也是盔甲的一种。它们体型也不算小,骨骼也算坚硬。种种这些条件在克罗诺斯非人的巨力加持下,让这头死去的座狼得以享受到了它生前都未曾有的荣耀。 仅仅一次挥击,座狼骑兵们便死去十七人。 这还不算完,阿斯塔特单脚重重地踩在地面上,溅起的泥土与石块将一只狡猾的试图袭击他侧身的座狼遮蔽了视线,随后,它听见了链锯剑的轰鸣。 “来!” 克罗诺斯高喊着这个单词,在人群之中化作了死亡的实体化身。尽管他从根本上讨厌这样的杀戮,但这些忠诚的战士遵守了他们长官的命令,来向他发起进攻。那么,这就是一场战争了。 而一个真正的阿斯塔特在面对战争之时只有一个态度:胜利,或者死亡。 很快,第一波冲锋结束。 残存的座狼骑兵十不存一,他们将在阿斯塔特的身后集结,随后发起第二波冲锋,与此同时,剑盾方阵也已经围了过来。他们穿着精良的锁子甲,手中的盾牌坚实可靠,长剑寒光闪烁。但这一切都并未让他们在面对阿斯塔特时拥有半分优势。 那是为了凡人的战争而准备的武器,克罗诺斯不在此列。 他已经能看到一些个士兵脸上动摇的表情了,一种迟疑的气氛开始在战阵中蔓延。尽管还没有真的与克罗诺斯接触,但他杀戮骑兵们的举动却被这些士兵尽收眼底,那简直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的轻松杀戮已经让一些人看到了自己的死亡。 而真正的勇士与懦夫的区别便在此处了。 一个士兵用长剑敲击着自己的盾牌,高声喊叫了起来:“那个巨人想要试试我们的成色!我们就让他看看!岩石军团剑盾方阵,准备执行‘斩首’!” 啊,你们对大体型的敌人也有相应的战术,很好,很好。 数十个士兵围了过来,他们绕着克罗诺斯旋转起来。尽管他可以用一记简单的肩撞或是挥剑就解决这包围圈,可他没有这么做。他想看看他们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那数十个士兵踩着奇异而轻巧的步伐,从他们身后冒出的士兵越来越多,在某一个节点,他们一同朝着阿斯塔特发动了进攻。 一些人用盾牌坚硬的撞角去撞击他的关节部分,另一些人则用长剑朝他的眼眶戳刺。更有甚者甚至拿着不知道从哪找来的绳子套上了他的手臂与大腿,十几个人在包围圈外使出了吃奶的劲拉着他的手臂。如果这一系列行为全部奏效,很明显,克罗诺斯的死亡在所难免。 但它们不会成功。 盾牌在他的盔甲之上破碎,长剑折断,绳子也被他轻易挣断。克罗诺斯挥动右手的链锯剑,一次简单而轻巧的挥击就带走了五人的生命,鲜血泼洒而出。与此同时,他高喊出声:“动真格的!士兵们!你们必须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想法与我作战!” 他居然开始一边杀戮,一边指导这些人该如何与他这样的战士作战:“牵制!扔下你的盾牌!那对我来说毫无作用,难道你以为举着盾会让你活的更久吗?” 53.塞恩(5K) 与他作战的士兵只感到荒谬。 怎么会有这样的敌人?他的盔甲无法被剑刃损伤,任何挥砍打在上面都会被弹开。他的力量甚至大的令人无法想象,而敏捷也未有半分减少。体力也深不见底,近距离作战这种极耗体力的事,他居然还有闲心指导我们如何击败他? “收起你的轻视吧!你这怪物!”一个士兵饱含仇恨地脱离了战阵,双手握着长剑,朝着他的腿部狠狠砍去。然而,盔甲之上甚至没有一点白痕,他的长剑却已经整个折断,双手颤抖着,虎口开裂,流下鲜血来。 克罗诺斯转过身,顶着攻击对他轻轻地说道:“我并非轻视你,勇敢的战士。相反,我赞许你的尽忠职守,与敢于向我挥剑的勇气。你是个合格的战士,有着高贵不屈的灵魂。但既然我们是敌人——” 那个士兵首先感到的是恐惧,一个如此可怖的巨物转过头对着你,那两点猩红之中毫无感情。他的声音也是如此,带着一股无机质的冰冷。可他说出的话语却饱含着肯定,不知不觉间,他颤抖的身体平静了下来。 “你——您到底是什么人?” “要杀你的人。” 克罗诺斯挥动剑刃,带走了这个生命。并在心中默默许愿、甚至是恳求帝皇注视这里,带走这些可敬的灵魂。让他们侍立于人类之主身旁。 不远处的丘陵之上,斯维因感到一阵热血在他的血管中翻涌。 他早已不再年轻了,但对战斗的渴望从未减少。从这点来看,他是诺克萨斯贵族中的异类。 是的,杰里柯·斯维因是个贵族。且是贵族中的贵族,他出生于诺克萨斯建国元老的家庭之中,而且,在帝国现任皇帝勃朗·达克威尔的上台过程中扮演了关键角色。看上去,他似乎天生就应该是坐享特权的那一批人。 但斯维因与他们不同,甚至与自己的父母都不同。 当他的父母与其他贵族在大肆鼓吹他们的高贵血统就是这个国家的最大力量时,斯维因在忙着磨炼自己的战斗机巧与大局观。而没过多久,贵族们的野心就让他们开始暗中结社起来。打算一举推翻自己亲手推上去的皇帝。 考虑再三后,认为他们的举动会给帝国带来不可估量之损失的斯维因选择了向达克威尔告密——不要误会,他的举动不是为了让自己更进一步,也不是为了脱身。而是因为他觉得只有这样,诺克萨斯才能保存实力,更进一步。 揭发有功的斯维因获得了奖励:他本可以选择钱财、诺克萨斯首都不朽堡垒的官职又或者是爵位,但他选择的是亲自来到军队之中磨练自己。 军旅生涯近二十年,大大小小的战争近百场。斯维因深切地懂得了一件事:诺克萨斯的强大不是因为他父母鼓吹的高贵血脉,而是因为团结。 诺克萨斯能够团结所有人。 渔夫、樵夫、农民、商人、士兵、贵族......你的身份没有意义,你能为帝国做些什么才有意义。而要做到这一点,就务必要使那些虚假的国王全部死绝。 他身边一直紧紧跟着他的那个士兵察觉到了他的情绪,连忙制止了他:“大人,您绝对不可像以往一样上阵杀敌——那个人绝非凡人!” “我知道...我知道,只是不甘心而已,兰特尔,如果他是诺克萨斯人,该有多好?” 斯维因的激动情绪没持续多久,他很快就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他问道:“我们亲爱的将军还有多久才能抵达战场?面对这样的敌人,派更多士兵上去只是送死而已。” “大人,他的笼子正在送来。” “很好。” 斯维因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 ------------------------------------- 驾车的士兵满脸冷汗,他身后的那个庞然大物正不断发出口齿不清的怒吼,不外乎是血、死亡、战斗之类的短词。他,不,或许应该称之为它。 塞恩。 他被关在精钢铸成的笼子之中,尽管那笼子上被加固了魔法,可也没法抵挡住塞恩如此猛烈的冲击。这辆马车的马乃是两只龙蜥,它们用尽全力奔跑才能够驼动塞恩庞大的身躯。 诺克萨斯内部其实对于复活赛恩这件事颇有微词,不少人对此勃然大怒,认为是在亵渎这位英雄的荣光。但当代皇帝达克威尔不为所动,他的幕僚‘黑玫瑰结社’以特殊的血魔法将这位将军从死亡之中带了回来,他获得了比生前更为狂暴的力量。 但万事万物都有代价,塞恩被迫付出的代价,是他的理智。 只要从那笼子之中走出,他便会敌我不分。不管是敌人还是友军都会被他一同杀死,手中巨大的利斧毫不留情,统统拦腰斩断。因为这件事,诺克萨斯国内险些爆发出针对法师的游行。但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塞恩是何许人也? 他武力超群,但没有什么计谋。不过也不需要计谋,他的武力与其庞大的身躯足以摧毁任何挡在他面前的东西。他是诺克萨斯的英雄,一位早以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经死去的人物。在他死时,诺克萨斯举行了国葬,他被葬在了不朽堡垒一座专门为他修建的纪念碑之下。 他的故事就连诺克萨斯的孩子都耳熟能详。 一百多年以前,诺克萨斯的版图远没有今天这样广阔,在一个名为瓦尔迪斯的地方,塞恩带着他永不消退的怒火迎上了帝国最大的敌人:德玛西亚。 双方各有死伤无数,但塞恩的决心与他的武力比德玛西亚人更胜一筹。他长驱直入,冲破德玛西亚人的阵线,寻找他们的领袖——国王嘉文一世。虽然他自己的战团和他并驾齐驱,但架不住德玛西亚人实在太多,他的亲信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最后,只剩下他自己。 塞恩杀出了一条血路。 他孤军奋战,身中十多剑,甚至还插着二十多根弩箭。最后终于突破了德玛西亚人们的防线,来到了嘉文一世的面前。那场战斗血腥至极,最后,是嘉文一世胜出了。塞恩的体力早已消耗殆尽,德玛西亚国王的长剑将塞恩穿胸而过。 他的巨斧跌落在地,但塞恩拒绝死亡。他鼓起自己最后的一股力量,一只手扯下了国王头上的王冠,另一只手掐住了他的喉咙。嘉文的卫兵们用手中的兵器胡乱地捅,但他的手丝毫没有放松。 直到嘉文断气,塞恩才让死亡把自己带走。 你可能会觉得这是传说故事,但就算是恨塞恩恨到骨子里的德玛西亚人都不会说这件事是编造的,他们会承认,然后怒骂塞恩是个怪物。这也是他们在诺克萨斯人眼中唯一的优点:诚实。 但他被那些法师亵渎的血魔法从死亡之中带回来后......他就失去了理智,在他活着的时候,塞恩从来不会残杀自己的士兵,他的所有暴力都留给了敌人。对自己的部下,他甚至像是在对待家人。 那些该死的法师....... 士兵打了个寒颤,他的思绪被塞恩的吼叫打断了。 ------------------------------------- 克罗诺斯必须承认,他已经开始感到些许厌烦了。 并非是对于这些可敬的战士,而是对那个指挥官。 那个将领明显知道自己的士兵拦不住我,可他却没有下达撤退的指令......难道他的面子比这些人的生命更重要吗? 或许唯一促使着他不立刻将这些人全部杀死的理由只有自己的原则了吧。 想归想,阿斯塔特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怜悯。而那些包围他,现在却好像反过来被他包围的士兵,则开始将被他亲手杀死视作一种荣耀来看待了。 他们之中有不少人甚至以崇敬的眼神看着他,这让克罗诺斯非常不适。他知道,这些来自诺克萨斯的士兵天生尚武,但没想到他们居然崇拜强者甚至能崇拜到这种地步......这让他想起了某些不好的东西。 他脚下的土地早已被鲜血染红了,这片土地在战后会成为一片沃土,能够种出非常棒的粮食。长剑、盾牌、长矛、尸体散落一地。惨叫声与战吼声不绝于耳,而克罗诺斯却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转过头去,凝视起那个将领。 那个男人的面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他的右手死死地按在自己腰间的剑上,像是努力地在压抑着什么一般。注意到克罗诺斯的视线,他咧嘴一笑,居然骑在马上低头行了个礼。 你的尊敬对我来说毫无价值,懦夫。要么上来与我打一场,要么就撤回你的这些士兵,派出一个真正能与我匹敌的对手来...... 还没等克罗诺斯说出这句话,他的目光就被一个庞然大物吸引了。 那东西甚至比他还高,被关在一个笼子里,由两只龙蜥驾驶的马车运送而来。战阵拉开,为它腾出距离。那个笼子之中的庞然巨物嘶吼着,皮肤毫无色彩,满是缝合的痕迹。他的腰部有着一个巨大的熔炉,看上去极为可怖。 仅仅是注视着他,克罗诺斯就情不自禁地带上了微笑。 终于,一个有价值的对手。 他狠狠地跺脚,让周围的士兵难以站立后,关闭了链锯剑。他说道:“回去吧,士兵们。我承认你们了,但面对不可能战胜的对手还要继续送命,这叫做愚蠢。你们的生命应当留在更为有用的地方,而不是在这里为了博得我的认可活活浪费。” 那些士兵居然开始遵守他的命令,缓缓撤退。剑盾方阵与长矛方阵的士兵互相搀扶着,迅速远去了。而那些只剩下十几名的座狼骑兵用带着恨意与敬意的眼神看着他,从他身边一掠而过。 克罗诺斯点起了头:在冷兵器时代,能够拥有这样的战斗意志,即使是伤亡比达到夸张的地步都不撤退......帝皇在上啊,赶紧让战团发现我的所在地吧! 他就那样在原地等待了起来。 而另一边,斯维因并未怪罪那些撤退的士兵。实际上,他早就想下达这种命令了。但身为一个指挥官,他要考虑到的是战争的胜利。如果他们要拥有胜算,就必须要用人命拖到塞恩的到来。想到这里,他对法师们的厌恶更深了一些。 该死的废物,如果不是他们迟到,那些传送法术本可以派上用场的!而不是让我派出我的士兵去送死! 简单地做了个手势,士兵们便一字散开了,而一只魔法钥匙则被递到了他手中。塞恩的笼子被二十个人扛着运下了巨型马车,面朝着那个战士的方向。他此刻居然罕见地安静了下来,斯维因的心中闪过一丝不安,但战争不会给他那么多时间思考。 是的,这是一场战争。 一...对他们全部。 他将钥匙这段,牢笼之上的魔法迅速失去效用。塞恩像是感到了什么东西一般,居然自己推开门走了出来。这头狂暴的、毫无理智的巨兽以亡灵的姿态说出了人的话语:“拿...我的...巨斧...来!” 有五个人迅速地抬着他的斧头过去了,满怀尊敬与赴死之心。因为塞恩通常在拿到斧头的第一时间就会杀死任何靠近他的人。但今天,他没有。 相反,他将斧头抗在肩上。既不咆哮,也不怒吼。他安静地走下丘陵,嘉文一世的王冠被做成了他的下巴,此时,这敌人的王冠在他面上显得分外狰狞。 克罗诺斯注视着他缓缓前来的身影,主动摘下了自己的头盔,向后一扔。面对这样的战士......这样的对手,他必须要以全套礼仪相待。 “克罗诺斯·提比利乌斯。极限战士军团,帝皇之剑战团,战斗一连连长,向你致敬。”他比出一个天鹰礼,随后握住腰间的链锯剑,启动了它。 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链锯剑的轰鸣,那个巨兽甚至比克罗诺斯还高出半截。他来到克罗诺斯身前数十米,腥红一片的眼睛中像是恢复了些许理智一般,他口齿不清地说道:“塞恩!诺克萨斯...之手!” “我记住了。” 不远处的斯维因心中满是震惊:塞恩已经失去理智与灵魂,这是帝国内人尽皆知的事,可为什么...为什么在面对这个战士的时候,他居然像是表现得恢复了理智?难道那位英雄的灵魂回来了吗? 且不提他的反应,盖因战斗已经开始了。 塞恩的力量何其庞大?他的第一击并未奏效,巨斧击打在地面之上,鲜血与残肢飞起,夹杂着折断的兵刃在空中自由飞舞。这个巨人口齿不清地呼喊着:“血!战斗!胜利!荣耀!” 他每喊出一个单词,下一击的力量就更强一分。但没有一次打中过阿斯塔特,与之相反,克罗诺斯心中面对强敌的热血正迅速转为悲哀与愤怒。法师在刚刚已经告诉了他,这个高贵的战士是被人用亵渎的法术拉起来的,他虽然奇迹一般恢复了些许理智,但其实早已是一具尸体了。 当阿斯塔特问及,这是否是他自愿之时,何慎言只是淡淡地说道:“他残缺的心智中满是痛苦。” 于是克罗诺斯明白了,这是一位可敬的敌人,却不是像无畏长者们一般甘愿以残躯继续为帝国战斗的可敬之人——他或许愿意,可是他的国家却自顾自地将他从死亡中带了回来! 不可饶恕! 克罗诺斯终于挥出自己的链锯剑,塞恩的骨骼与皮肤明显被黑暗巫术加固过,链锯剑砍在他的右手手臂之上居然没有一击两断,相反,而是卡在了骨骼的缝隙之中。而塞恩丝毫不觉疼痛,他继续呐喊着:“战斗!” 便挥下了巨斧,克罗诺斯左手向上一顶,五指精确地卡在了他的斧刃之上,随后缓缓施加着对抗的力量,让塞恩完全无法挥下巨斧。与此同时,他抽回链锯剑,在他的右手手臂上施加了二次杀伤。 这便是链锯剑的好处了——不过,其实很少有敌人能够见识到这份好处。 塞恩是其中之一。 他肉体上感觉不到疼痛,但心中的疼痛却每时每刻都在增加。这个巨人颤抖着,挥动着巨斧,与阿斯塔特做着亡命相博,口中不断喊着:“战斗!荣耀!死亡!” “我!” 他这样喊道,用一次势大力沉的挥击逼退了克罗诺斯。阿斯塔特额头上的三颗金钉反射着光芒,他恍然发现,此时已经快要天亮了。 克罗诺斯问道:“你想要战斗,然后荣誉的死去,是吗?” 塞恩更加激动了:“我...感觉不到...疼痛!这里!”他用尽全力锤击着自己的胸膛,眼中居然迸发出犹如烈火一般的猩红液体:“但是!这里!好痛!” 克罗诺斯咬紧了牙齿。 哦。帝皇啊。若是您在注视着我,请赐予我力量、勇气、意志。请让我亲手杀死这个可敬的灵魂,请让他饱受痛苦与煎熬的灵魂在你的座旁重生,让他成为我的兄弟,让他为一个不会背叛他的国家战斗...... 克罗诺斯·提比利乌斯,有生以来第一次,真心实意地为自己的敌人祈祷起来。 54.冰冷的金色太阳(5K) 一场合格的战斗能让一名战士身心愉悦,乃至热血沸腾。 而合格的战斗需要合格的对手,对克罗诺斯来说,塞恩就是一个合格的对手。但与他对战,并不让阿斯塔特感到如何痛快。 只有煎熬。 克罗诺斯对杀戮的技艺无比精通,因此,他看得出来。他面前的这个庞然大物每一次挥动斧头都在竭力复制着自己还活着时的操作。比如现在这样,他高举巨斧砍在地面,从他手臂的微微颤抖,克罗诺斯知道,他会进行变招。 但他没有,因为他已经是个亡灵生物了。被破坏的肌肉组织让他没有办法再展现自己的引以为豪的武艺,所留下的只有纯粹的暴力。 对一个战士来说,这是何等的悲哀? 阿斯塔特后撤一步,再次躲过他势大力沉的挥击。塞恩这次却没有选择追击,甚至连斧头都没有再度举起。他呆愣着举起双手,看着那双青灰色的大手,铁质的王冠下巴剧烈地颤抖起来。 “啊啊啊啊啊!” 他突然疯狂地嚎叫起来,舍弃了那把巨斧,直接朝着阿斯塔特冲来。克罗诺斯算准距离,微微侧身,恶风从他的鼻子扫过。塞恩扑了个空,与此同时,链锯剑在电光火石之间插入了他腰间那个巨大的熔炉之中。 若是克罗诺斯猜的不错,这熔炉应当就是维持他行动的巫术来源。 他猛地搅动剑刃,随后拔出,这一切发生在一秒钟之内。塞恩感觉不到疼痛,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克罗诺斯看得一清二楚,从那熔炉之中正不断流出猩红色的液体,不是血液,胜似血液。 它们一直蔓延,乃至没过了塞恩的脚踝。到了这个时候,他终于反应了过来。塞恩低头看去,从喉咙里发出不解的咕哝声,随后,他如同一座山峰一般轰然倒塌。 这是结束吗?远处丘陵上的诺克萨斯人开始发出不可置信的喊声,但克罗诺斯非但没有放松,反而还紧紧地盯着倒下的塞恩。链锯剑依旧轰鸣个不停。 猩红色的液体还在涌出,它们像是有着自己的意识一般将塞恩整个包裹了起来,在它们的操纵下,塞恩再次站起。他失去意识的双眼中没有神志,就连之前的痛苦与愤怒都消失殆尽了。所剩下的只有一片虚无,它们在他身上肆意攀附蔓延,形成一幅猩红色的铠甲。 克罗诺斯能感到,他的神志与那份仅剩的理智开始越来越淡薄,随之而来的是开始疯狂隆起的肌肉与暴涨的身高,铠甲之上的猩红色甚至开始更加鲜艳了起来。 斯维因看着这一幕,头一次感到怒发冲冠。他脸部的肌肉微微颤抖着,身旁的士兵们也爆发出比之前更为响亮的声音,他们议论纷纷,还以为是局势要被逆转了。但只有斯维因知道发生了什么。 所以他最为愤怒。 那个魔法他认识,来自于达克威尔的幕僚团,黑玫瑰结社。在战场上出现的次数不多,被那群法师称之为‘鲜血的献祭’,这种亵渎而黑暗的血魔法能够完全燃尽一个人或者生物的肉体或者灵魂,从而爆发出极为强大的力量。 但受术者会感到无比的痛苦,有少数在燃尽自己之前就杀光敌人的士兵在这之后也自杀了,他们无法忍受肉体乃至灵魂都被血液焚烧的痛苦。那不详的场景给斯维因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因此他的部队之中不会有法师释放这个魔法。 况且,那是塞恩。 第一代诺克萨斯之手,他就是诺克萨斯的精神象征。一名百年前的英雄在死后被重新复活为国战斗,并不会让人感到欣慰,而是悲哀。难道我们的国家已经虚弱至此?甚至需要那些倒下的人再起来战斗一次?而且,塞恩并非是自愿的。 现在,那群法师又往他身上加了这样的魔法。 一直手按上了他的肩膀,斯维因不需要回头就知道是谁——除了他的亲信,还能有谁? 面甲被拉了起来,深绿色的眼睛之中与斯维因布满着同样的愤怒,士兵压低声音,他的声音都为之颤抖了:“他们...怎么敢?!” 到了这种时候,斯维因反倒冷静了下来。 他缓缓说道:“塞恩将军是我们的楷模,是我们的先辈与可敬的英雄。但是那些法师丝毫没有顾忌他的身份与他代表了什么,用亵渎的法术将他从安眠之中带了回来,让他变成了现在这副颜面尽失的可怖模样。这对于一个战士来说,是最大的侮辱。” “还有这种魔法......” 他叹了口气,望着那周身一片猩红之色的古老英雄,说道:“等到回国之后...就开始计划吧。” 何慎言的声音在克罗诺斯脑海之中响起,他的语气之中带上了一种冷冷的嘲讽与不屑:“如此低级的手段,却运用在他们自己的英雄之上——克罗诺斯,给他一个痛快的死亡吧。” 阿斯塔特没有问这是什么法术,他不是个傻子,自然猜得到发生了什么。 他不发一言,压下身体,动力装甲的伺服器与那些人造肌肉疯狂的运转起来,连带着他自己的肌肉也被压榨到了极限。借着这种爆发力,克罗诺斯一跃而起,他右手的链锯剑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砍在塞恩的猩红盔甲之上,火花四溅。 防御力强了不止一倍...... 没有丝毫犹豫,或者恋战的想法。克罗诺斯左脚蹬地迅速后撤,而塞恩依旧呆愣地站在原地。他没有吼叫,没有念着那些简短的词汇,只是安静的站着,活像一具空壳。 克罗诺斯皱了皱眉,他在心中问道:“发生了什么?” 下一秒,一丝金色的阳光从地平线远端冒了出来。 站在普雷西典城墙之上的何慎言眯着眼抬头望向天空,一轮金色的太阳正缓缓升起,虽是太阳,却并不给人温暖之感,相反,充满了冰冷。他突然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我倒也想问这个问题呢......” 克罗诺斯看着那轮冰冷的金色太阳,他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但随着太阳一同升起的,还有在他心中出现的一个声音。 他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声音,但克罗诺斯没有丝毫迟疑,立刻就清楚的知道了这是谁,就像孩子天生就知道谁是自己的父母一般。阿斯塔特自从改造完成后便再也没有发挥作用的泪腺此时终于开始工作,晶莹的泪水划过他的脸庞,滴落在铠甲之上。 “那是什么?” 斯维因在心中疯狂的询问着自己这个问题,但他注定不可能得到答案,而正在此时,已经呆愣在原地很久的塞恩开始了变化。 他青灰色的皮肤迅速恢复至人类应有的健康的颜色,眼眸之中的猩红色也迅速退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他原本的瞳色。身上狰狞的猩红色盔甲如同被火焰灼烧过一般开始融化,它们开始掉落,落在地面之上,迅速蜷缩了起来,最后化作了一缕青烟,消失于无形。 塞恩腰间的巨大空洞,那个可憎的巫术熔炉在眨眼之间消失了,正常人类的内脏器官在其中迅速生长,最终,空洞被填补了,他皮肤上那些缝补线的痕迹也消失了。最终,当这一切完成之时,站在阿斯塔特的面前的,是一个活着的塞恩。 斯维因感到自己的大脑在抽动,诺克萨斯的士兵们有不少已经开始向那些虚无缥缈的神明祈祷了。他完全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对于克罗诺斯来说,答案其实很明显。 此等奇迹,还有谁能做到? 塞恩抬起自己的双手,凝视着他的手掌。流畅的诺克萨斯语从他口中说出,而克罗诺斯居然也能听懂他这来自一百年前的语言:“他...他是谁?” 阿斯塔特笑了起来:“你看见他了?” “是的......如此温暖,和煦。但我还看见了另外一些东西。” 他说话显得有些口舌不清,因为那下巴还是铁做的王冠,开合之间难免带上些金属碰撞的声音。塞恩问道:“我看见一些与你相似的人站在他的身旁,注视着我。还有更多...普通人,很多人。” “我看见士兵,商人,奴隶,平民......他们都站在他的王座旁边,对了,他还对我说了话。” 塞恩几乎是在梦呓,而克罗诺斯耐心地听着,他问道:“他说了什么?” 塞恩抬起头,走到自己的斧头旁,将其单手举起,脸上露出一个微笑:“打过再说。” “好,那就打过再说。” 克罗诺斯原本认为,就算塞恩恢复正常,他的战斗记忆回归也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他甚至觉得自己着甲是在欺负塞恩,但现实再次给他上了一课:不管面对谁,都不能掉以轻心。又不是没有阿斯塔特被人拿匕首插死过。 塞恩的力量比之前强了一倍不止,速度也是。结合起他狡诈且粗中有细的战斗风格,克罗诺斯一度认为自己是在和一位战斗兄弟对练。但他的理智又说道,不,并不是。 阿斯塔特的脸上也咧出一个笑容,他说道:“你受了他的恩典。” 巨斧与链锯剑相交之间,塞恩问道:“谁?” 火花四溅,链锯剑的锯齿在巨斧上制造出数个缺口,而塞恩显得对此不以为意。克罗诺斯缓缓说道:“吾等之父,人类之父,帝皇。” “......的确只有这个称呼配得上他。”身为最为鄙视虚假王权的诺克萨斯人,塞恩却点了点头。他猛地下压斧头,仗着斧柄比链锯剑长的优势,将阿斯塔特拖入了角斗的泥潭之中,两人开始角力。 “他是个神明吗?” “比那更伟大。” “你来自什么样的地方?” “群星之间。” “那些和你相似的人呢?他们是你的兄弟?” “是的,我们在进行一场战争。” “真令我不敢相信.......” 两人瞬息之间过了数招,又再度分开,塞恩问道:“究竟是何等的战争,才需要你们这样的战士?” “那是一场如果你不亲眼见证,你就绝对不会相信的战争。” 克罗诺斯面色复杂地说,塞恩站在原地,他皱着眉看了眼自己的满是缺口的斧头,随手将其扔在一边,此时,天刚破晓。 阳光从云层之中透出,二人站在鲜血淋漓的战场之上,他们的脚下便是尸骸,这些英勇的高贵战士倒在地上,折断的武器与破损的盾牌和盔甲在地面上四处都是。凭空为这场景增添了几分悲凉。 “真令我感到耻辱——居然因为武器的原因不能与你这样的战士好好打上一场。”塞恩呲着牙,他这样说道。 克罗诺斯轻笑一声,关闭链锯剑,将其收回到自己的腰间。塞恩的面色变得阴沉了起来,他接着说道:“看看我的模样,克罗诺斯·提比利乌斯。” “我曾经为之效力的国家在百年之间便已变得腐朽不堪,连我这样的死人,他们甚至不放过。那种令人感到恶心的魔法,将我关在笼子里,视作野兽。摧残我的心智,让我变得颜面尽失......种种这些,我都可以忍受。” “但他们居然连武器都不给我最好的。”他这句话听上去居然有些像是埋怨,但声音之中的冷冽却预示着某些杀戮的到来。 克罗诺斯同意他的话语,除了最后一条,但他没说出来。那把斧头能跟链锯剑互相对撞那么多次,已经算得上是把神兵利器了。 塞恩突然变得意兴阑珊起来,他注视着四周的场景,看着那些死去的士兵,他问道:“他们打得好吗?” “非常好。” “有人逃跑吗?” “所有人都是面对着我死去的。” “那么,看来他们倒也还有救。” 塞恩洒脱地一笑,他说道:“愿他们所有人都能被羊灵的弓弦送往轮回之中,而不是被狼灵撕扯喉咙。” 随后,他举起双拳。 “我们还没完吧?”他笑着问道。 克罗诺斯摇了摇头,同样微笑起来。 两个巨人的怒吼再度响彻在战场之上,他们赤手空拳的搏击起来。塞恩的拳头打在克罗诺斯的盔甲之上留不下什么印记,因此他大多数时间都在承受克罗诺斯的拳头,专挑他出招的间隙往阿斯塔特的脸上招呼。 而克罗诺斯就没那么讲究了,尽管这场战斗已经从你死我活的死斗变为了某种切磋,但他同样渴望胜利。塞恩的力量比他大,但他穿了盔甲,而塞恩没有。他甚至是赤裸着上身的,因此,克罗诺斯从开始到现在,就一直在击打他的小腹。 “砰!” 动力盔甲冰冷的手甲金属与肉身对撞,而塞恩居然完好无损的承受了数十次这样能将凡人顷刻之间打成肉泥的打击,他双手护住自己的头部,在间歇之间寻找着出招的机会——不知阿斯塔特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步伐出现了一丝凌乱。 这没有逃脱塞恩的眼睛,他立刻朝着阿斯塔特的脸庞挥出一拳,这一下若是打实了,就算是克罗诺斯也得眩晕一会,在这样的战斗中,眩晕就意味着落败。好在克罗诺斯虽然并不精通空手搏斗,可他也训练过这样的技术,连忙晃动头部躲开了这一击。 两人越打越尽兴,而丘陵之上的斯维因此时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要去做些什么好了。 ------------------------------------- 何慎言不在城墙之上。 确切地说,他此时虽然身在瓦罗兰,但灵魂并不在——他在一个奇异的空间之中,与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男人聊着天。 对方面孔宽厚,五官中正平和,但并不英俊,甚至不起眼。他看上去就只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而已。 但,真的如此吗? “...我以为你的形象看上去会更加,嗯,充满神性一点。”何慎言说道。 男人平静地回答:“神明对人类全无用处,而宗教更是如此。它是人类的祸害,以迷信、无知和恐惧扭曲着人们的心智。” “但你的战士,他身上的装束看上去可不像你说的那样啊——他穿的可太有宗教意味了。” 男人点了点头,没有否认这一点:“世界非常多变,且总是会朝着坏的方向变化。在现如今的帝国...人们反而需要一个宗教,而讽刺的是,这个庞大宗教信奉的神明,却是我本人。” 说到这里,他嘴角罕见地露出一抹微笑:“一个无神论者,却成为了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神明,而信奉他的宗教也成为了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宗教。这是不是很可笑?” “克罗诺斯没怎么和我谈起你们的历史,不过...我多少能够猜到一些你这么做的原因。” “哦?” “无非是背叛、阴谋与死亡。还能是什么?你得承认,人类就是这样。”法师的回答让男人点起了头。 “是的,但其实也算是我咎由自取。”他叹了口气。 55.初衷(5K) “此话怎讲?” 何慎言来了兴致,他一副想要听大新闻的表情,而男人则是瞪了他一眼。 “没人告诉你,随意打探别人不愿意提起的过去,是种非常不礼貌的行为吗?”他这样说道。 何慎言一本正经地回答了他,甚至隐含挖苦:“我们一般管这个叫做黑历史,看来您有些落伍啊。” 男人笑着,摇起头:“和平世界在娱乐方面的发展总是最为迅速...如此可贵的东西,不存在于我的世界之中。” “所以,你真的是个神明吗?我的意思是,那种全知全能的?” “你觉得我像吗?”男人反问道。“如果我真的是全知全能的,那么,在我的世界之中,那些可憎之物早已被消灭殆尽了。人类可以自由而幸福的发展文明与科技,不需担心任何外敌。” “就算你不是,也差不了多少了。”法师摇起了头,他以绝对的理性与法师的视角开始说道:“你能跨越无数世界,单纯以灵魂的方式降临在我面前。甚至是影响这个星球的自然运行规律,而你对人类的偏执也非常符合神明们的概念。” “所有神明都在某个方面有着奇怪的偏执,你符合这一点。更别提你降下的‘神迹’了,原谅我的称呼。不过,我暂时也想不到更好的称谓了。” “神迹?” 男人笑了起来,他问道:“你管那个叫做神迹?” 何慎言反问道:“难道不是吗?他的灵魂早已被带走,就连残存的碎片都被他自己国家法师们的低等魔法给碾碎了,就连身体都会在不久之后破灭。你做到的这件事,虽然我也能做到,但绝不会如此轻松。” 男人竖起一根手指,说道:“首先,我要纠正你一点。我做的并不轻松。” 他面色平静地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那不是神迹。真正让他从死亡之中回来的,是他自己的意志,如果他拒绝,那么我怎么也没法让他回来。是他自己拒绝了对死者们来说甘如蜜糖的的平稳睡眠,甘愿再度清醒过来的。这其中作用于灵魂上的疼痛...不亚于死上千百遍。” “或许吧,或许真的如你所说。”何慎言对此不置可否,他转而提起另一件事:“但你不能否认一件事——神明们往往凭借自己的喜好做事,他们会做出许多在凡人眼中无法理解的行为。就包括你做的这件事,不求回报的复活一个来自其他维度的人类,这不是神迹是什么?” “你很执拗的想要证明我是个神......这点很有趣,我们待会再谈。” 男人继续说道:“不过,你说我不求回报,这点错了。我已经得到我的报酬了。” “哦?” 他淡淡的微笑着说道:“他能活着,就是我的报酬。” 法师看着他,一时之间居然说不出话来——我是在面见圣父还是怎么的?他刚刚明明看上去平平无奇,怎么现在看上去就是一脸神性的光辉......简直是活见鬼。 现实世界。 诺克萨斯人们离开了——他们的撤退与进攻一样迅猛,斯维因的军队作为先锋军,本就没带多少人来。而诺克萨斯的主力其实都在正面战场上与德玛西亚人打着拉锯战。 克罗诺斯捡回自己的头盔,擦了擦上面的血污,重新戴上了。他的心中此时一片宁静,原本因为身处其他维度而感到压抑的心情也缓和了许多,至少,他并没有放弃自己。 这件事极大的鼓舞了他。 阿斯塔特想到他交给自己的另外一个任务,更加感到充满斗志了,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必须再等一等。 没过多久,法师从一扇传送门中走了出来,来到他的面前。脸色看上去很臭,克罗诺斯问道:“你为何这幅表情?” 何慎言看他一眼,摇了摇头,说道:“你的帝皇给了你什么任务?” 克罗诺斯看上去并没有遮掩的想法,他直截了当地说道:“终止他们无意义的内斗。” “我就知道...征服世界,是吧?你一个人做得到这件事吗?” “不,并非是征服这个世界,只是不想让他们继续流不必要的血而已。而且,我有另外一位兄弟的帮助。” “你这么快就有了个兄弟?” “是的,而且你也见过他。就是那位塞恩,他蒙受了帝皇的恩典,已经成为了我的兄弟。” 还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他就知道,那位帝皇没这么好心,花了大力气来到另外一个世界只是单纯的为了拯救一个与他无关的人类。塞恩根本就不信仰他,虽然法师也知道,帝皇本人恐怕并不在乎他是否信仰自己——只要塞恩是人类就够了。 但,何慎言自己也惊讶于自己的反应。不知为何,他在对帝皇的行为并不感到意外的同时,也没觉得他这么做有什么不对——人类的生命本就不应该浪费在内斗上。 回想起那张平平无奇的面孔,何慎言突然笑了起来。克罗诺斯疑惑地问道:“你为何发笑?他的确已经成为了我的兄弟.......” “不,不,克罗诺斯,我不是在笑你。”何慎言摇了摇头,打断了他。“我是在笑我自己。” 他张开自己的右手,那上面躺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里面是一片旋转着的棱形金色碎片。看了看这个瓶子,法师再次抬起头,他对克罗诺斯说道:“他的确是人类的帝皇。” 不求回报,也不要求你信仰他——只要你是人类本身,他就愿意帮助你。 ------------------------------------- 斯维因正与塞恩坐在统一顶帐篷之中,不过,相较于塞恩的身高来说,这顶帐篷其实显得有些矮小。但此时坐在帐篷中的二人都没有在意这一点。 “帝国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塞恩拿着手上的情报,说道:“如果你的这份情报属实,那现任的皇帝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或许不能怪罪于他,大人。尽管他本人已失去了那份雄心壮志,可一个凡人是无法抵抗来自于苍白女士的邪恶法术的。” 苍白女士。 塞恩的手指在桌面之上敲击,他若有所思的默念着这个名字。 诺克萨斯帝国建国初期,这个名字就开始在少数上层贵族之间流传了。这位神秘的苍白女士乃是黑色玫瑰结社的首领,而这个神秘的结社则一直在数百年中秘密吸收着各式各样的权贵加入他们。 他们要干什么?塞恩不知道,但塞恩知道他们能干什么。 该死的...... “复活我的命令,是她下的?” “这点,我可以肯定,大人。”斯维因颔首肯定。“不仅如此,她在让帝国的兵力被大量消耗,原本我们不应该如此急着向外扩张。我们的主力精锐都在正面战场上与德玛西亚人们打着拉锯战,可她却操控着那个傀儡皇帝......下达了数十个愚蠢的命令。” “说来听听。” “扩张,永无休止的扩张。我们的许多士兵往往刚刚结束上一场战争,就会被派来参加下一场。尽管他们对此并不在乎,甚至认为这是荣耀的一部分,但这对于帝国来说毫无意义。” 塞恩冷哼一声:“该死的法师,玩弄巫术与阴谋......诺克萨斯绝非她掌中的玩具!” 他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回到帝国?” “若是走水路,要七天——谁让你们进来的?” 斯维因转过头,看着三个穿着黑袍,只露出下巴,甚至看不出男女的法师,他淡淡地问道。 “您好,斯维因首领。”为首的那个法师对他鞠了一躬,声音轻柔而迟缓,带着某种摄人心魄的魅力:“我为我们的迟到向您道歉。” “不必了,战争已经结束了,我们失败了。主要责任归结于我,我会自己去向皇帝陛下认罪。”斯维因生硬地说道。 为首的法师转向了塞恩,他满是崇敬地说:“您居然活了过来,这真是——” 还没等他说完,塞恩就一把捏住了他的脑袋,缓缓施加压力。巨人的表情阴沉的可怕:“你在试图对我释放什么法术?” 剩下的两个法师立刻伸出手,能量在他们的掌中汇聚。斯维因的脸上浮现出厉色,他的手从这三个人进来后就一直放在腰间的短刀上,此时更是干脆的一把扔出。命中其中一人的胸口,鲜血染红黑布,他倒在地上,很快就失去了呼吸。 斯维因没给剩下的那个喘息的机会,他立刻扑了上去,扭断了他的脖子。 “回答问题,你刚刚在试图对我释放什么法术?”塞恩低沉地说。 “呜呜呜!”那个法师表情惊恐地叫了起来,塞恩微微松开手指,让他能够喘息。法师立刻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一大串话。 “我道歉,将军!我道歉!求您不要杀我,我很有用,我能够——啊!” 塞恩伸出左手,将他的右手手臂轻而易举的扭成了一个歪斜的角度,在他的惨叫声之中,塞恩露出一丝微笑。 “不要说废话,你刚刚在试图对我释放什么法术?” “精...精神控制。” 斯维因收回自己的短刀,听见这个答案,他并不感到意外——以往塞恩被派上战场时,便意味着需要他一锤定音了。可当他们胜利后,总得有个人把野兽赶回笼子里,这些法师就是将他赶回笼子里的人。 可惜,塞恩已经不是野兽了。 塞恩合拢五指。血液爆发在他的手掌心之中,而巨人对此不以为意。他缓缓站了起来,来到帐篷外,果不其然,那些士兵们已经倒了一地,索性生命并无危险。 “醒来!” 塞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士兵们顿时从昏迷中惊醒,看见他伟岸的身躯,连忙一个接一个的站了起来。 斯维因站在他身后,他知道,这位将军必然有些话要说。 “士兵们——看着我。” 塞恩扯下自己右肩上的肩甲,扔在地面上。他举起双手,缓缓问道:“你们为何加入诺克萨斯的军队?” 士兵们彼此面面相觑,很快,有第一个人开了口:“我的家乡被征服了,但没有平民死去,只有那个该死的国王死了。于是我就加入了你们。” “我的家庭三代从军,大人,而且,这也是我的选择。” “为了获得地位!” “我喜欢杀人的感觉!” 他们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在塞恩的面前,在这个诺克萨斯的化身面前袒露着自己的心声。有些人的目的很是崇高——说自己是为了让诺克萨斯的目的视线而出一份力,有的人则非常诚实的面对自己的欲望,他们就是来这儿建功立业的。 塞恩放下手,示意他们安静。效果立竿见影。 他缓缓说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加入军队吗?” 没人回答。 于是他接着说道:“在一百年前——在诺克萨斯刚刚建立之时,我们就有了一种古老的传统。一种尚武的文化,一个真正的诺克萨斯人绝不会在战场后退半步,而且,当死期来临之时,他将光荣的战死。” “而我,以我的先祖之名立下了这个誓言。我猜后面的事你们大概都知道了,是的,我掐死了嘉文一世那个王八蛋,如果再来一次,我也会这么干。” 人群中传来笑声。 “回到开始的问题上来,我为什么加入军队?很简单,在那个年代,符文之地并不像现在这般平静,而诺克萨斯的版图也远没有今天这样大。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都在死人。我加入军队只有一个目标:让我的国家少死一点人。” “是的,仅此而已。” “不像你们,我不是为了让世界统一,不是为了建功立业,不是因为喜欢杀人的感觉,也不是因为父辈都从军。实际上,我的父亲只是一个农民。” “他死得很早,死在一次敌国的进攻之中。” 塞恩的脸色很是平静,但已经没人敢再发出任何声音了。 他继续讲述:“我看到,你们今天死了很多人——但他们都是好样的!他们面对着那个战士,死战不退,直到坚持到我的到来。我也知道,你们非常疑惑,为什么我们要撤退。” “现在,我来告诉你们为什么。” “因为他们本可以不用死的!” 塞恩愤怒地挥着手:“不要跟我说,这是什么荣耀之死!是的,被他杀死的确是一件荣誉的事。但他起初并不想这么做,而你们其实也根本就不用死!死在他的手下毫无意义!” “你们知道是谁派你们来送死的吗?” “你们知道是谁打开了我的坟墓,将我破败的身体从棺木之中拉起,用亵渎的巫术将我从死亡之中带回的吗?” “你们知道是谁让我失去神志,变成一头敌我不分的野兽,甚至被关在笼子里的吗?” 塞恩没有继续说下去,士兵们早已围了过来,在他面前站成了乌泱泱一片人海。他凝视着他们,满心的悲哀:“就连我都会被他们算计,甚至被当成一件物品,一只野兽对待,又何况你们?” “这绝非诺克萨斯的初衷!” 他始终没说出到底是谁做了这种事,只是转身回到了帐篷之中,斯维因伸出手,让一下爆发出非常大声音开始讨论的士兵们冷静了下来。 他站到塞恩之前站立的地方,说道:“塞恩将军所言不假。” 他的第一句话就让原本已经平息的风暴再度刮起,甚至更为热烈。比起塞恩,斯维因已经陪伴他们多年,在他的指挥下,这群士兵取得了许多胜利,因此他的承认至关重要,引起的反应也最为剧烈。 “我必须悲哀的承认这件事,我的兄弟们。尽管我们对待彼此亲如兄弟,除了我这个没用的指挥官之外,我们的部队内也没什么军衔的分别——这是我们的传统,因为一旦上了战场,就只有兄弟值得信任,就只有兄弟值得你将自己的后背托付出去。” “这只部队是我一手带到现在的,各个战团,龙蜥骑兵,座狼骑兵。剑盾,长矛方阵。我们经常被派去作为先锋军,因此死伤最高,但令我欣慰的是,你们都是好样的,我的军队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个逃兵。” “而且,这也是我第一次下达撤退命令。” 他摘下自己的头盔,深深地鞠了一躬,弯着腰低着头说道:“我为此道歉——我让你们死战不退,从不撤退的名号蒙羞了。” 不顾士兵们的阻拦,他直起身,接着说道:“原因很简单,那个巨人本来不必成为我们的敌人——回想一下,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有人在人群中高声呼喊:“杀死那些虚假的国王!推翻他们的王座!让那些无知的人民站起来!” “是的,但艾欧尼亚有国王吗?” 斯维因的一句话,让他们陷入了沉默、 “艾欧尼亚没有国王,我的兄弟们。在我们来之前,他们也活的好好的。尽管我们并未杀死任何一个艾欧尼亚人,可是......如果那个巨人没拦着我们呢?” “我想你们都知道结果。” “那样的话,我们就真的成了德玛西亚人口中肆意扩张掀起战争的杀人狂魔了,但我们不是——告诉我,我的兄弟们,过去二十年间,我们杀过一个平民吗?” “没有!”他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但艾欧尼亚也没有军队。”斯维因面色平静地说道。 56.老友重逢(3.8K) 诺克萨斯人撤退了,尽管没人知道原因,但大多数艾欧尼亚人都松了一口气。 普雷西典的街道上又再度恢复了以往的人声鼎沸,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撤退,但对平民们来说,这些都不重要。 只要少数人需要担心这件事。 “所以,诺克萨斯人真的撤退了?”慎问道。 “是的。”凯南点了点头。 “真是令人惊讶......”慎深深地皱起眉,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简单的结束,但有时,人的直觉并不准确。 凯南只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了:“别想太多,慎。他们全线撤退了,没有任何留下任何暗手——我亲自去精神领域确认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他如此总结道:“怪事一桩。” “但我们还有其他事要做——哦,你来了?” 梅目推门进入,这位暗影之拳已经换上了她的制服,一身深绿色绣着云纹的紧身衣,将她的身材完美的衬托了出来。两把钩镰被她放在身后,头发束成干脆的侧马尾放在脑后,脸上甚至还带着面罩。 梅目对凯南点了点头,问道:“消息已经传下去了,我的任务呢?” “别着急。” 凯南一旦进入‘办正事’的状态,就不会再像闲暇时那般没个正型,这个矮小的约德尔人严肃地说道:“诺克萨斯人撤退的莫名其妙,我们必须找到他们撤退的理由。这件事就交给你,慎。” 暮光之眼点了点头,他的能力的确非常适合做这件事。 “至于你,梅目......我需要你去杀一些人。” 梅目对此并不意外,暗影之拳就是干这个的。她只关心一件事:“理由。” “背叛。” 她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背叛?”慎看着凯南,问道。 “是的...诺克萨斯人买通了一些当地的长老,或是在本地颇有地位的修行者。总之,我们有的忙活了。” 另一边。 拉查离开了普雷西典。 那袋子钱被他一个一个挨家挨户拜访分给了穷人们,自己一分没拿。他不认为自己需要这些钱,因此,拿着也没用,倒不如给那些真正需要它的人们。 他没对任何人提起过怀灼,但他经常想起他。想起他死时的样子,和那句叫自己逃跑的话。 不知为何,拉查感到一股深深的疲惫。他不知道为什么杜鲁长老宁愿出卖全普雷西典的人也要让自己的女儿回来——以亡灵的方式。 神龙在上,他可是亲眼见过亡灵的,他们绝对谈不上是生前的那个人,光是看着他们,你的眼睛都会感到刺痛。 但最为痛苦的不是生者,而是亡灵们本身。他们本来就是因为种种意外滞留在人间的死者,死者应当回到自己应该去的地方才是。怎么会有人宁愿让自己的女儿遭受这种折磨都要让她活过来呢? 拉查心中没有答案,但他想去找一个知道答案的人。 他想到了溯极禅院。 ------------------------------------- 身为一个跨界法师......最直观的好处就是,你可以在许多世界之间来回乱串,而不需要护照之类的东西。而充当你入境检查人员的世界壁垒也在跨界法师们的能力之下毫无用处。 一阵白光闪过,他回到了凯尔莫罕。 这种穿越世界的感觉无论来上几次都是那么令人...难以忘怀。 站在凯尔莫罕的庭院之中,他注意到墙角处歪斜的假人,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过了。但杂草倒是不多,看上去才清理过不久。他推开大门,走了进去。大厅内静悄悄的,也没人点烛火。 站在大厅之内,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突然摇着头轻笑起来,随后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了,顺手还给自己上了个降低存在感的法术。 没过多久,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白发男子就晃晃悠悠地从侧门走了进来,他看上去是刚刚睡醒,后背上满是红肿的抓痕。 来到大厅的拐角处,他伸出一只脚,毫无形象地踢开放在那儿的一只箱子盖,弯腰拿出了一瓶酒,打开盖子就开始喝,一直灌完一瓶后又打了个长长的酒嗝。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昨晚过得还不错?” “咳!” 杰洛特的脸涨得通红,他原本在打嗝,此时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把自己噎死,他转过头,指着笑意盈盈坐在角落里的法师,满脸的痛苦。那根手指颤抖的频率极为夸张。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顺过气。 砰的一声,杰洛特满脸不善地将一瓶啤酒放在了法师面前,他埋怨地说道:“你知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你这不是没事吗?”何慎言一本正经地回答他。 “那我要是有事呢?”杰洛特反问道。 何慎言顺手拿起啤酒,打开木塞喝了一口:“有事,就再说咯。另外,维瑟米尔不在家,你就玩得这么花?” 谈及这件事,杰洛特的脸色有些不自然起来:“算我求你...这件事别告诉维瑟米尔。” 这下轮到法师惊讶了:“可别告诉我你带了只女夜魔回凯尔莫罕,你这把年纪了,正常交往一个女伴带回来,他还能生什么气?” 猎魔人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肢体语言里是满满的、发自内心的觉得尴尬:“这个嘛......维瑟米尔和她不太对付。梅里泰莉在上,这件事烦了我很久了!” 何慎言缓慢地挑起自己的眉毛。 “你干嘛那么看着我?”杰洛特被他古怪的表情看的浑身发毛。 何慎言再次喝下一口酒,他笑着摇起头:“现在是下午一点,杰洛特。而你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是去拿了瓶啤酒喝。” “呃...所以呢?”猎魔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道。 “我只是单纯的形容你的生活作息而已——想一想维瑟米尔会对这件事说什么吧,再想想为什么维瑟米尔会和她不对付。” 杰洛特先是皱起眉,随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法师接着问道:“介意和我谈谈这位女士吗?我倒想知道是哪位女士能这么幸运的得到你的垂青。” 猎魔人瞪了他一眼:“别以为我听不出你的讽刺,法师。” 他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神情变得有些飘飘然。那是一个处在热恋期的男人应有的表情——只是,出现在这个已经五十多岁,花的钱大部分都用在妓院里的男人脸上,有些不太正常。 “她......啊,见鬼,我要怎么形容她?” 杰洛特张开嘴半天也没个下文,他完全没办法描述自己印象中她的样子,只能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反正你是肯定不会懂的,她很好,非常好。” 何慎言安静地看着他,喝下一口酒,冷不丁问道:“所以你会和她结婚吗?” 杰洛特愣住了。 一秒。 两秒。 终于,在第三秒时,他有了动作。像是在掩饰自己的反应一般,他哈哈大笑起来:“你在说什么呢?什么结婚?哈哈哈哈哈,我是个猎魔人,兄弟,我怎么可能......你那是什么表情?” “掩饰的太过了,杰洛特。有人说过你的演技很烂吗?没有?好吧,那我来说。” 何慎言前倾身体,对着杰洛特说道:“你的演技真的很烂,杰洛特。” 被说中心事的感觉不会太好,尤其是在杰洛特这种从不轻易表露出自己感情与想法的人身上。他眼神飘忽,四处乱看,就是不往法师身上看:“你的猜测没有任何根据,而且——我的演技......等等,我一个猎魔人要什么演技啊?” “多学一门技术有什么坏处吗?至少你在婚后出去喝酒时被你的妻子逮到,你还能装出一幅非常深情的样子看着她,说你是在外面行侠仗义后被人以报答的名义灌了酒,绝非自己跑到酒馆去盯着女招待的胸口与大腿看了。” “第一,我从不看她们。第二......我从来不对女人说谎。” 看着杰洛特一脸‘我就是天下第一好男人’的表情,法师只觉得好笑,他摇着头说道:“你看不看我不知道,但如果她问你,你有没有去过妓院,你得怎么回答?” 杰洛特再次僵住了。 何慎言满意地大笑出声,他一口喝完啤酒,问道:“所以,她是干什么的?” “和你一样,她是个法师,或者用她们的话来说,女术士。该死,我真不知道这二者有什么区别。” “好吧,其实差别还是有的。”涉及到这种话题,何慎言总是会变得好为人师起来。他刚准备告诉猎魔人这二者之间的差别,就被杰洛特打断了。 猎魔人说道:“不,不,别解释。我真的不想知道这种细枝末节——反正我基本也见不到太多法师老爷,除了你这个闲的没事干隐身吓我的混蛋。” “彼此彼此,水鬼屠戮者。” “你还要提?!” “除非哪天我死了,白头侠客。” “你这个该死的混蛋。”杰洛特笑骂道。 过了一会,他问道:“你跑哪去了?我有两年没看到你了。” “老样子,我还能干什么呢?四处逛逛,这个世界逛一逛,那个世界逛一逛。” “听上去很舒服嘛。”杰洛特有些羡慕地说道,得到法师的一个白眼。 “好吧,想象一下一个这样的世界。” “因火而生,火焰维持着所有生命。然而,火焰是会灭的。随着这团火焰逐渐步入衰亡,世界也开始一同消亡。人们的形态变得扭曲,神智消失,变成无脑的行尸,只有少数人能避免这样的命运。与此同时,一种让人不会死去,却会缓缓失去记忆的诅咒开始蔓延。” “曾经辉煌的文明一点点变为废墟,城堡高耸的城墙不再有人维护,骑士们依旧在城内巡逻,可他们的面甲之下,那副面容早已变成恐怖的焦黑腐尸。而原本应当守护的民众要么死去,要么变为无意识的行尸走肉。” “怪物横行,曾经美丽的森林变成了四处充满毒气的沼泽......你干嘛那样看着我?” 猎魔人表情古怪地说:“我在猜测你编故事的几率有多大。” “我闲着没事干才会特意编一个这样的故事出来吓你。” “没有吓到我,但你的确闲着没事干。”杰洛特点了点头。“不过,这个世界听上去的确非常绝望。” “不只是听上去绝望而已,你没有亲眼见过那副景象,是不会信的。太压抑了......就连我也感到烦闷,那种地方,多呆一秒都是煎熬。” “那地方还有正常人吗?” “有,但是不多。我正在想办法将他们转移出来。” 杰洛特咧开嘴,笑了:“这是你会做的事情。” “这是夸奖吗?” “不,是讽刺。只有你这样闲的没事干的家伙才会四处乱窜,拯救世界——妈的。”杰洛特罕见地骂了句脏话,他皱着眉说:“我告诉你,法师,你最好别把自己搭进去。” “放心好了,没在你的婚礼上说出你的绰号之前,我是不会死的,水鬼屠戮者。” 轻而易举的用一句话将杰洛特气得差点跳起来骂他,何慎言一边喝酒,一边想,我气人的天赋说不定比在法术上的天赋还要高。 57.希里(5K) 他们在凯尔莫罕的大厅里喝着酒,聊了一会天,没过多久,一个女人就从楼上走了下来。 她一头黑色的卷发,面容精致而妩媚,嘴唇上闪着淡淡的光泽。穿着一身黑白混色的精致服装,令人联想到十二月的早晨。随着她的到来,法师闻到了丁香与醋栗的味道。 女人施施然走到杰洛特身旁,拿过他的酒瓶自己喝了一口,坐下来笑着说道:“想必您就是那位黑袍法师吧?我是温格堡的叶奈法,久仰大名。” “久仰大名?” 叶奈法笑了笑,说道:“或许您不知道...但法兰茜丝卡女士可是对您推崇的很。” 杰洛特默不作声地拿过自己的酒喝了一口。 “是吗?你认识她?” “很少有女术士不认识这位世界上最美丽的女性,不过,对于我们女术士来说,她的美貌反倒是其次了。她可是时常把您挂在嘴边呢,说您‘将她塑造成了一个全新的人’。” “女士,我不由得怀疑你说的那个人是否是我。我认识法兰茜丝卡,但我肯定没把她塑造成一个全新的人。” 法师摊了摊手,他看着叶奈法,知道这个女人必然别有所求——从看见她的第一眼,他就确定了这件事。他不讨厌这种聪明人,但凡事都有个度,聪明与自作聪明之间的界限就极为模糊。 她已经快碰到自作聪明的界限了。 又是几句闲话聊天,没过多久,叶奈法终于忍不住了,她笑着说道:“我听说,您有一座法师塔......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进去翻阅一下您的藏书呢?” 猎魔人依旧在安静地喝着酒,但他的手在酒瓶上捏得很紧,何慎言注意到了这一点。 于是,他说道:“这要看你是以什么方式提出这个请求了,女士。” 他向后一靠,面容隐藏在阴影之中,叶奈法的笑容为之一滞,她突然感到一阵不安,随后,压迫感扑面而来。 法师淡淡地说:“如果你只是单纯的虚心好学,我没意见——实际上,我很欢迎这样的人,对于一个法师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求知欲。而你面对法兰茜丝卡神秘的新魔法会感到心痒痒也是在所难免。” “可问题是,我没看出你有这样的态度。” “不,不,先生,您误会了,我真的是——”叶奈法连忙焦急地说道,而法师压根没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 “是什么?你指的是你从进入大厅开始就对我释放个不停的隐性魅惑术吗?还是你那故作娇媚的神态与动作?” 何慎言嘲讽地笑了起来:“我的朋友以真心待你,但你把他当成什么了?他邀请你来他的家里做客,而你的回报是对他的朋友使用魅惑法术......你知道这种行为叫什么吗?” 杰洛特抬起头,看在他的份上,何慎言没说出那两个字。叶奈法的脸色变得苍白了起来,她不住转头看着猎魔人,而后者只是冷漠地侧开自己的头。 他不是个白痴。 气氛陷入僵局,叶奈法到此时还竭力维持着自己的仪态,这反倒是让何慎言高看了她一些。没过多久,她就自己打开传送门离开了。连一句话都没有和猎魔人说。 “...我还以为,她会和那些女术士都不太一样。” 杰洛特一口喝完剩下的酒,他苦笑着对法师说道:“想笑就笑吧,我知道这件事的确非常可笑。” “我的幽默感没让我觉得这件事好笑,杰洛特。” 何慎言朝着大厅角落的箱子招了招手,两瓶酒飞了过来,轻柔地落在他们面前的桌面上。猎魔人双手搭在桌面上,表情看上去很是忧伤:“我看上去是不是很像个白痴?诸神在上,我居然真想过和她结婚。” “所有男人都会经历这个阶段的——看开点,我的朋友。实际上,就我对女术士们的理解来说,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不足为奇。” 杰洛特变得无精打采起来:“看来我最终的归宿还是女夜魔。” “你觉得你能应付她们?” “一个,我还是应付的了的。” “我对此持保留态度,杰洛特,女夜魔可是出了名的索求无度......谈谈正事吧,安德森呢?” “和维瑟米尔一起在外狩猎,哦,既然你提到正事......” 杰洛特很快就从那种情绪之中恢复了过来,反正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没敢告诉法师,自己在过去的几年里为了追求这位女术士和许多人大打出手,争风吃醋过。叶奈法从来不是一个安稳的女人。如果他说了,肯定会被嘲笑的很惨。 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可能就喜欢这一挂的。 “前段时间,一个光头大胡子男人来找过你。诸神在上,他真是强壮的过分。” “他说了什么?” “他说,燕子快长大了。” 沉下眼帘,何慎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 辛特拉的王宫今日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他的到来没多少人知道,但却让卡兰瑟非常重视,甚至以最高级宴会的标准来招待他。 那是一场只有两个人的宴会。 桌面上摆满大大小小五十道菜肴,十来瓶珍稀的东之东葡萄酒在桌旁摆放着。卡兰瑟没让任何仆人在餐桌旁伺候,她自己亲手给法师倒了一杯东之东。 “多尼和帕薇塔呢?他们感情好吗?” 叉起面前的一块多汁牛肉,法师咬了一口,厨师的手艺不错。 卡兰瑟坐在主位上,几年过去,她的面容没怎么变,但气质却变得慈祥了许多。这位辛特拉的雌狮笑着说:“他们的感情好的都让我有点妒忌了,不过,如果你现在想见见他们,可能会失望。他们并不在辛特拉。” “哦?” “只是旅游而已——别多想,唉,多尼还真是浪漫。隐瞒身份带着她四处旅行,两人前不久还在陶森特给我寄了一封信呢。我也想去旅行。” 点了点头,法师说道:“不错,不错。不过,你应该知道我来这儿是为了什么。” 卡兰瑟的表情变得有些迟疑起来:“希里雅......还很年幼,能否再等几年?” “真令人感到意外,你居然会表现出如此富有亲情的一面——你当初对你的女儿可不是这个态度。不过,恐怕你把我想的太龌龊了,卡兰瑟。我只是单纯的想见见她,而我对年幼的孩子也没什么特别的癖好,我又不是神父。” “神父?” “不,没什么,忘了吧。我在哪能找到她?” 卡兰瑟松了口气,她说道:“现在的话...应该在我的后花园里。” 后花园里。 “公主殿下!” 一个侍女提着裙子急匆匆地穿过花园的长廊,象牙白的建筑走廊被各式各样的花丛掩盖着,清香与美景并不能抚慰这位侍女焦急地心情。她大声的呼喊着公主,但始终没人回答,这时,她知道。那位调皮的公主又开始和她玩捉迷藏了。 若是以往,她会很乐意。毕竟没人不喜欢她,但今日不一样,今日有贵客要见她。她可不想公主又被卡兰瑟陛下责罚,到时候她又会眼泪汪汪地抱着自己哭了。 那场面真是令人心碎。 “公主殿下!快出来吧!今天不能玩游戏!” 一个白发的小女孩蹲在草丛之中,她穿的不像是个公主,倒像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甚至有些男孩子气。膝盖和靴子上满是泥土,白色的衬衫也被她弄得脏兮兮的。而她对此毫不在意。 她听着侍女焦急的喊声,暗自得意地嘀咕:“我才不要去见什么贵客呢,他如果想见我,为什么不来找我,而我要去找他?” 一个声音若有所思地从她身后传来:“你说得对。” 小女孩被吓了一跳,她差点摔了一跤,转过头看到一个英俊的黑袍男人正蹲在她身后看着她,而她甚至没听见这男人的脚步声。 她的脸色变得苍白了起来,想到了自己听过的那些鬼故事:“你你你,你是幽灵吗?” 男人挑起眉,并不说话,而是指了指自己的脚下。她顺着看去,发现他有影子后,松了一口气。 她埋怨地说:“你是谁啊?吓死我了!你怎么突然到我背后的?你是不是会魔法啊?对了,你怎么来这儿的?难不成你是那种传说故事里的义贼?来偷我祖母的宝藏的?她是个抠门的老女人,才没什么宝藏呢,不过我倒是可以带你在王宫里逛一逛。” “怎么样?只要你出去散播财物的时候报上我的名字!” 孩子的想法天马行空,她开始谈论起一些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何慎言哑然失笑,他问道:“那请问,你叫什么呢?” “问这个问题的人应该先告诉我他叫什么!”她理直气壮地说。 “好吧,我叫做何慎言。” “何——何,何什么?”她尝试着念了一下,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显然,东方的名字对她这样的孩子来说实在太过拗口了。 何慎言打了个响指,一朵火焰在他的指尖绽放,女孩盯着那火焰几乎忘记了呼吸。她满眼惊奇地看着火焰,听见男人说:“不会念的话,也没关系。叫我法师就好,如何?” “你真的是个法师?!”她差点从地上蹦起来,随后连忙拉住他的手向草丛外走去。 两人一边在走廊上穿行,何慎言一边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哎呀!别在乎这些啦!我的朋友都叫我希里,你就叫我希里吧!”她满不在乎地说道,甚至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看上去颇像个假小子。 “那么,希里,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你是个法师,对吧?” “是的。” “你是我的朋友,对吧?” “......我们见面好像还不到十分钟,希里。” “嗨!干嘛在乎这么多?反正我挺喜欢你的,你跟其他人都不一样......别问我哪里不一样,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跟你做朋友,你不能拒绝!明白吗?” “如果我拒绝呢?” 女孩停住脚步,她显然没想到这个回答。她沉思了一会,随后对法师说道:“如果你拒绝,那我们就不是朋友啦!” 她还真是个孩子。 说完那句话后,她惴惴不安地看着法师:“你会拒绝吗?” 何慎言再次哑然失笑:“不,我不会。” “好耶!”她再次欢呼起来,又扯着法师往前跑。 “你还没告诉我,我们要去哪儿呢。” “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马厩里有匹小马,她老是不让我骑。” “所以呢?你想让我惩罚它?” “什么?不不不,干嘛那么做?她只是一匹马而已!”希里吓了一跳,她说道:“我只是想让你施个法,让我能听明白她在说什么而已,我想,这样或许就能问问她为什么不愿意让我骑了。” 天真...但很善良。 没过多久,他们就到了马厩,一路上碰到了许多侍女与卫兵,但没有一个人对他们在走廊里疯跑的行为提出意见。他们甚至表现得没看到他们俩。 在马厩前,她回头看着法师,一脸‘肯定是你干的’的表情,她问道:“你还会这样的法术?” 何慎言满脸无辜地摊开手:“什么法术?” “别装傻!这也太厉害了,你居然能让他们都看不见我们哎!那我要是学会了这个法术,岂不是可以随时溜出去玩?”她又兴奋了起来,孩子们的三分钟热度在她身上体现的非常明显。 何慎言指了指马厩,打断了她:“你说的是那匹马吗?” 那匹马很小,看上去应该是专门培育出来给孩子们骑的矮脚马。通体白色,非常漂亮。但却在自己的隔间里转来转去的,显得很是不安。 “对,就是她,她很漂亮吧?” “是的。” “所以,你会那个魔法吧?能让我和动物说话的那种?”到了这一步,她才想起来问这件事,何慎言点了点头,又打了个响指。 “...呃,就这样?没了?” “是的,你已经能够听懂她的话了。” “可是,可是——”希里又开始比划起来,她焦急地说道:“可是书里不是这么说的!书里说这样的法术应该.......” “应该什么样?” “我也不知道,但肯定不是这样!” 何慎言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他点起了头:“哦,我明白了。” 下一秒,点点蓝色的星光从空气中凭空出现,它们围绕在女孩身边,在她的手腕之上形成了一只精美的手镯,通体蓝色。其中有星光流转,随着希里抬起手腕的动作,那些星光也与之一同移动起来,显得分外美丽。 “哇......” 何慎言拍了拍她的头,说道:“去吧。” 原本最讨厌别人摸自己脑袋的希里此时一言不发,她看看手镯,又看看法师,然后跑到了马厩里。 没过多久,她就骑上了那匹马。 ------------------------------------- 奎托斯正在钓鱼,这让何慎言很是意外。 他显然是个老手,身旁的袋子里放着好几种不同的饵料。脚下的木桶里依旧有三条鱼了。何慎言缓缓来到他身边,问道:“你居然还会钓鱼?” “为什么你觉得我不会?”奎托斯反问道。 “只是有些意外,毕竟,我觉得你不会有这种闲情逸致。” “是吗?” “我觉得,你多半会直接跳下去用斧头把那些鱼统统冻起来,然后全部扛回家才对。” “......”摇了摇头,奎托斯决定不搭理这个家伙。但何慎言没放过他的想法,他接着说道:“最近过得如何?” “我过得如何重要吗?” “我至少得关心关心接下我委托人的身体状况吧?” “死不了。”奎托斯冷漠地说道。 他手腕一抖,一条鱼便飞了起来。奎托斯动作娴熟地取下鱼钩,将鱼放进桶里,又挂上一只甲壳类的虫子,继续开始钓鱼。 “你也太冷漠了,老奎。” 光头男人的脸皮抽动了一下,他缓缓转头,脖子僵硬:“你...叫我什么?” “这才对嘛,来点反应,不然我都觉得我在对一棵树说话了。你和其他说话也这幅毫无表情的德性吗?” 奎托斯转过头去,闷声闷气地说道:“不需要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过了一会儿,他问道:“见过那个女孩了?” “是啊,见过了。”何慎言平静地点了点头。“天真,善良。完全不像是个在王宫里长大的公主。” 奎托斯冷哼一声:“那孩子有成为战士的潜力,只可惜她的父母不经常管她。”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不,等等,什么叫有成为战士的潜力?她是我的意外之子,不学法术怎么能行?” 闻言,奎托斯意外地挑起眉,他说道:“你要教她法术?” 法师反问道:“不然呢?” “不,没什么......我还以为你会把她当成一个消耗品,用完就扔而已。”奎托斯的态度缓和了一些,没再继续摆出那副臭脸给法师看了。 何慎言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原来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人。” “所有法师全都一个德性......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奎托斯冷漠地说道。 58.刺杀(6K) 对梅目来说,杀人几乎是本能。 她年少时就成为了暗影之拳,祖辈累积的手艺到她这一代并未消失,反而变得更加危险且致命了起来。拜这份危险的技艺所赐,她在今夜已经杀了七人。 与诺克萨斯有勾结的人超乎想象的多——多到甚至令梅目觉得恶心,她不理解,为什么有这么多人甘愿出卖自己的故乡,自己的同胞。只为换取一些金钱又或者是诺克萨斯人许诺的所谓永生。 梅目手腕一抖,收回钩镰。鲜血飞溅而出,泼洒在墙壁之上。一个老者软软地倒了下去。梅目跨过他的尸体,几个轻巧的跳跃便从这座古色古香的庭院之中离开了。 从头到尾,那些守卫都没有发现她的踪迹。等到了明天早上,他们就只能看着那位老者的尸体干瞪眼了。 夜还很长。 慎此时干着另外一件事,他没有杀人,而是在普雷西典的城外漫步。艾欧尼亚的晚上非常安静,大多数地方都是如此。他能听见自己的靴子踩在那些松软的泥土上的声音。 诺克萨斯人们的尸体已经被收敛了,城内的人觉得,就算是侵略者也不能让他们曝尸荒野。不过,他们也只是将尸体拖到了乱葬岗草草埋了了事而已。 慎理解这种想法,给死者一个容身之所是艾欧尼亚的古老传统。入土为安,只有入土,才能让人安心——是活人安心,而并非死者。 就像葬礼一样,葬礼是给还活着的人们看的。死者真的需要这东西吗?不,他们什么都不需要了。因为他们已经死了。 他蹲下身,用手指摸了摸地面,随后放到鼻子下吻了吻。泥土上的鲜血痕迹还未褪去,但出人意料的是,他没闻到特别严重的血腥气。相反,泥土的味道反而占了大多数。 除此之外,在他的灵界视野之中,这里遍地都开满了净化仪式过后的纯白花朵。 有人给诺克萨斯人做了全套的超度与净化仪式。 慎站起身,他记下了这件事。不过,这与他来这儿要调查的东西毫无关联,他开始继续寻找其他的东西。 另一边,偏远的雪山之上。 前往溯极禅院的路,对拉查一个人来说极为难走。他走过一次,但那时有着数名同伴,这次却只有自己。 不知道是季节的原因,还是他太过于幸运,拉查这次上山居然没有碰到过暴风雪。 他爬上最后一节台阶,那个小小的破旧寺院门前依旧站着那位僧人。他闭着眼站在门前,赤裸着上身,蓝色的恶鬼纹身布满了他的整个后背与前胸,看上去分外骇人。可他的脸却十分平静,只让人觉得安心。 他睁开眼睛,对拉查点头微笑:“你来了。” “...您知道我会来?” “我不知道,拉查,我已经一年未曾离开过这里了,我怎么会知道呢?”僧人笑了,拉查注意到,他比之前看上去要老了一些。 “您看上去老了许多。” “只是承担他们痛苦的必要条件而已,不必在意我的衰老,拉查。寿命于我们来说毫无意义。”僧人单手合十,向他行了一礼。 拉查不敢怠慢,连忙还礼。但僧人却像是未卜先知一般向旁踏前一步,躲开了这一礼。 “...您这是为何?”拉查有些摸不着头脑。 僧人笑着答道:“我可受不起你的礼,拉查”随后便为他打开了门:“进去吧,神龙在等你。” 他迈进寺院的大门,和上次一样,那个老者依旧在庭院的正中央等待着他。明明没有下雪,但他的身上却依旧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头顶、肩膀、鼻端。整个人看上去活像是个雪人。 “大师?”拉查轻声呼唤道。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老者睁开了双眼。金色的气焰一闪而过,身上的积雪全部消融,他和煦地微笑着问道:“好久不见,拉查,有一年了吧?你感觉如何啊?” “......我不知道,大师。但,非要我说的话。” 在思考过后,拉查决定实话实说:“我感觉很不好。” “哦?此话怎讲?”老者来了兴致,他笑吟吟地问道。 拉查的眼中带着茫然,他努力描述着自己的感觉:“我去了普雷西典,找了份活干。那里很繁华,人们也都对我很好。但是,诺克萨斯人决定入侵我们.......” 他完整地讲述了一遍前因后果,老者安静地倾听着,待到拉查说到怀灼死时的话语时,他才开口说道:“你感觉不好,是因为他死前叫你跑吗?” “不,不......”拉查连忙摆着手,但他的确说不出自己为何感觉不好,只好笨拙地挥着手臂,寻找感觉。 老者说道:“感到迷惑是很正常的事情,大多数人类穷极一生都在寻找一个答案罢了。但你不一样,拉查,你始终都会遇到新的问题......” 他伸出右手,那只手看上去宽厚而有力:“你想知道解决之法吗?” 拉查将手放了上去,他感到一种粗糙而原始的触感,像是人类的老茧,但更加锋利,更加厚重。他甚至感觉自己的手心要被割伤了——直到一阵疼痛传来,拉查发现,自己的手心真的被割伤了。 他抬起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老者。后者不答,只是握紧了手,疼痛越来越剧烈。而拉查始终一言不发,他咬着牙忍受痛楚。片刻之后,老者松开了手。 拉查低头看去,自己的左手手掌已经被割开了一道狭长的伤口,血液从中不断涌出。他问道:“大师,您这是何意?” “痛吗?” “痛。” “怀灼死时可有说痛?” “...没有。” “杜鲁死时可有说痛?” “大师,他应该没有机会说这句话。”拉查是个实诚的人,他亲眼看到了杜鲁的死法——坦白来说,他不觉得有人能在那种粉身碎骨的情况下说句话再死。 老者笑着点了点拉查:“你很执拗,这点很好。不过......” 他再次伸出手:“来。” 再次握住手后,只不过是一转眼的功夫,拉查就发现自己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这里非常古怪,安静与嘈杂并存,黑夜与白天同在。他看到数十个穿着破烂盔甲的士兵从他面前走过,面色不善。但在下一秒,这些士兵就又变成了穿着麻布衣衫的农民,他们看上去刚刚耕种完,扛着锄头,有说有笑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拉查一直注视着他们完全离开才敢迈动自己的脚步。 老者不见了踪影,他只让拉查在这里‘逛一逛’,说实话,拉查觉得这里的确景色非常,但...这怎么也谈不上是个适合逛一逛的地方吧? 走了不远,他周遭的光线越来越暗淡,拉查谨慎地停下脚步。他面前的黑暗中伸出一只苍白而修长的手臂,紧接着是一只同样苍白却泛着光泽的大腿。片刻之后,一个浑身不着寸缕的美丽女子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 拉查只不过是乡下小子,他如何见过这种场面?那女人摄人心魄的美让他连忙移开了自己的视线,满脸通红地闭上了眼睛。他听见一声轻笑,一阵香风略过,随后,女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了。 他睁开眼睛,发现黑暗已经散去了,他又能看清面前的路了。 他开始继续行走。 拉查不是没有想过回头,可每当他有这种念头时,心底的一个声音就会告诉他,不要回头。拉查总觉得那不是自己的声音,不过,他的确没有回头。 就这样沿着路一直走,天空中开始布满繁星,它们有的是老头的脸,有的是少女的脸,各不相同,千奇百怪。拉查不时还能看见流星飞过,他觉得,就算是最疯狂的人也没法想出这样的场景。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疯了。 直到看见老者的身影,他才松了口气。 两三步赶到他身边,拉查有些埋怨地问道:“大师,这到底是哪儿啊?” 老者笑着回过头,他看上去非常自在,如同回到了家中一般:“这儿是灵界——你们管这地方叫做精神领域,不过,其实叫什么都没差别。这里没有具体的称呼,也没有具体的生灵。万事万物在这里的表现都各不相同。” “比如你,拉查,看看你自己。” 拉查茫然地看着他,老者好笑地摆了摆手,一面镜子出现在他面前。拉查看见,镜子里的那个人被红色的布蒙着双眼,那的确是他的脸,可看上去却沧桑了一倍不止。同时,身形也健壮了一倍不止。 “这,这是我吗?” “是你,但也不是你。” 老者挥动手臂,镜子里的人变为了一个浑身金色的男人,他盘着腿坐在空中,金色的气焰将他的拳头染成金色,他的眼中也绽放着同样的光芒。似乎是注意到了拉查的目光,他竟转头看了过来。 老者再次挥动了手臂,这次,镜子里的人再度变化了,他满头白发,被样式精美的面罩遮住了上半张脸。蓝色的雷电在他周身狂舞,盘旋,化作一条腾飞的神龙。他的右拳是碧蓝色的,大面积的龙形纹身在整个右手与胸膛上蔓延,鼓动。 拉查看着这一切,他只觉得无法理解:这些人的脸他再熟悉不过了,那都是他自己的脸。 老者散去那面镜子,他问道:“看清你自己了吗?” 拉查犹豫着说道:“大师,他们虽然长得和我一样...但那些人都不是我。” “你怎么知道的呢?”老者反问道。 到了这一步,拉查反而平静了下来:“因为我只不过是个乡下来的,一无是处的穷小子罢了。他们虽然看上去有着和我一样的脸,但......” 他说着说着,居然笑了起来:“我可不觉得我能这么厉害,大师。” “一无是处?不,你可不是一无是处。”老者笑了笑,随后领着他继续向前走去。 越深入,景色就开始越来越不正常,甚至就连他们脚下踩的路的触感都变成了如同棉花一般柔软的感觉。老者在前一边带路一边说道:“在过去,有很多人见过这面镜子。” “但没有一个人说出你这句话,拉查。他们只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点一点的沉迷了进去。” 他们在一棵参天巨树前停下,拉查抬头看去,这棵树高耸入云,它的枝干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繁星、太阳、月亮都在它的身边环绕着。光是注视着它,就让拉查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神圣之感。他觉得自己简直渺小的不像话。 老者缓缓说道:“现在,说出你的问题吧。” ------------------------------------- 对于塞恩这样体型的人来说,想要乘坐一般人使用的交通工具十分困难——比如现在这样,他们准备走水路回到诺克萨斯,但塞恩却无法进入船上那些准备好的房间,对他的体型来说,这些房间都小的太过分了。甚至就连下层舱都没法装下他。 迫不得已,斯维因只好来找他商量,而塞恩在这种事上却表现的压根不在乎,他只是淡淡地说:“不必在意我。” 说是这么说,但哪能真的让他睡在甲板上?几名士兵给他搭了一个非常大的帐篷,好让这位复活的英雄不至于睡在甲板上,不过后者显然并不领情——他根本就没用过那个帐篷,七天的旅程,他甚至都没闭上过眼睛。 他时常注视着平静的海平面,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七天的旅程眨眼便到,他们从艾欧尼亚的裴洛尔港口出发,回到了诺克萨斯的首都,不朽堡垒。 这座城市绝对担得起这四个字。 不朽堡垒所处的位置,正是诺克萨斯后来成为建国时的心脏地带,在数个世纪以来一直被作为首都使用。但它的历史远不止这么简单。 它是被诺克萨斯诸部族所攻陷的第一座城堡。据说是由一个可怕的远古暴君在非常遥远的时代建成的。诺克萨斯人把这座被攻陷的城市作为他们的首都,并且将它的名字保存至今。 在那之后的几个世纪里,随着诺克萨斯军队征服了越来越多的领土,这个城市的疆域也逐渐扩大,并远远地超出了它饱受战争洗礼的城墙。 老派的诺克萨斯人维持着这座城市令人生畏的特性,但财富和荣耀的诱惑吸引了各式各样的人来到都城,于是脱离了城防功能的建筑物也逐渐变得多种多样起来。 不过,由于这座城市的历史实在太过悠久,许多部分都被下令拆毁了,又在过去的几百年里逐渐重建,这就导致了这座城市变得高低层叠,有的区域现在甚至已经低于地表,卫兵们在白天巡逻时还得打着火把。 他们从港口下船,这只人数稀少的军队竖起了他们的军旗,在街道上行走着。若是以往,他们会得到欢呼声与少女献上的花环,人们知道,他们是凯旋归来的勇士。可是今时今日,他们什么也没得到——除了人们在自己的屋子里窥探的眼神。 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 斯维因皱起眉,他对身旁的塞恩说道:“将军,恐怕那个女人已经知道了您的事情。” “哼。” 塞恩冷哼一声,他说道:“一个玩弄阴谋诡计与巫术的老咸肉而已,不足为惧。倒是这儿,我几乎都快不认识这里了。” 他的目光在四周的民居上扫过,在诺克萨斯人的城市里,即使是再简单不过的建筑物都会被建造的如同堡垒一般。不仅仅是不朽堡垒这样,其他任何他们所管辖的城市都是这样,任何人想要攻占一座诺克萨斯城市都必须付出血的代价。 黑与红,是这座城市的基调。 塞恩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来,得益于他狰狞的铁制下巴,那笑容并不显得温和,相反,更像是一头怪物在择人而噬:“你们干的不错啊......看来诺克萨斯的精神还没被你们完全丢掉。” 他低头问道:“我们该去哪找那个该死的女人?我已经迫不及待捏碎她的脑袋了。” 比起他的暴躁,斯维因就冷静得多。他也非常理解塞恩的情绪,毕竟他经受的待遇与他的身份完全不相符,而且,这位在生前就是一个以性情暴烈闻名的将军。 “将军,我们必须先安置好将士们,他们太疲惫了。之后,按照惯例,我会进入皇宫对达克威尔汇报战况。” 他直呼着达克威尔的名字,甚至连那个‘陛下’的前缀都懒得加了。 “你的那个亲信呢?”塞恩又问道。 “我派他去做另外一件事了,将军。” “哦?” 斯维因笑了起来,回到不朽堡垒的他看上去比在外时更加阴郁了,与那些回到故乡的人丝毫不同。他们在街道上缓缓行进,不像是返乡,倒像是在行军。 塞恩听到斯维因的低语声,有如等待猎物死亡的乌鸦一般:“帝国必须被拨乱反正......您觉得呢,将军?” 巨人低头看了看他,什么也没说。他只是仰起头,继续向前走去。 但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一把尖锐的、闪着寒光的刀刃不知道被何人从黑暗中扔了出来,目标正是斯维因的脑袋。塞恩伸出手,那把明显带着魔法痕迹的匕首刺在他的皮肤上,甚至连一个白点都没给他留下,就被他轻而易举的拦了下来。 斯维因的军队停了下来,无数双眼睛回头看着他,等候着他的命令,但斯维因什么也没说,他只是抬起下巴,示意继续前进。 “介意给我看看那把匕首吗,将军?” 塞恩摊开手,出于谨慎,斯维因并未直接接触那把匕首。他仔细地观察着这把造型优美的杀人利器,直到瞥见了刀柄末尾的一个小小标识后,他才松了口气。 “你是我见过第一个,认出刺客身份后反倒松了口气的人。”塞恩低沉的声音在他的头顶响起。 “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知道了刺客的身份反倒更有利,将军。” “是谁?” “杜·克卡奥将军的女儿之一——帝国最锋利的刀刃,最致命的刺客,卡特琳娜·杜·克卡奥。” “你只凭一把匕首就能认出这么多?” “我见过这把匕首太多次了,将军。” 斯维因缓缓说道:“她杀过的人多数都曾是我的同僚或上司,最终,他们也被证明的确应该被杀死。要么是贪污腐败,要么就是与敌军有着勾结。不过,其中有少数人的死亡,只不过是因为对达克威尔评价了几句话。” “皇帝的狗腿子?” “杜·克卡奥将军的确是达克威尔的亲信,而他的女儿......恕我直言,将军,她本可成为一个优秀的战场刺杀者,为我们杀死地方的指挥官。但那个老混蛋却只用她在政治中搞风搞雨。” 塞恩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无能。” 这两个字对于诺克萨斯人来说无异于直接对艾欧尼亚人骂他们的母亲。 “你觉得她走了吗?” “她不完成任务不会善罢甘休的......不过,我们快到军营了。” 不朽堡垒内有着大大小小数十个军营,而斯维因的部队有着他们专属的军营,但此时即使全军入驻都显得空空荡荡的,死伤太多了。如果塞恩不在这儿,斯维因可能会花上几年时间来征兵、练兵,随后继续前往战场。 不过,此时已经不需要去做这些事了。 他们已经身处战场了。 59.树木的分支 站在自己的房间之中,斯维因正在换衣服。 去见皇帝...哪怕他心里已经不把达克威尔当做帝国的皇帝了,也得换上一身像样点的衣服才对。他皱着眉,将那紧身的黑红二色衣衫穿上,又披上一件纯黑色的大衣。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门窗紧闭的街道,大白天能让所有人不出门,但偏偏又没有卫兵巡逻,也没人拦住他们。一路顺利的回到了兵营...却又在门前遭遇了刺杀。 种种疑问在他心中盘旋,其中最令他无法理解的事情就是那把匕首。 卡特琳娜的能耐他是知道的,也是见过的。她怎么可能在白天打草惊蛇,只为了扔出一把带有自己家族纹章的匕首? 事情可能远比想象的要复杂,他扣上衣领的扣子,拿起一把梳子将自己的头发向后梳得整整齐齐。镜子里的那个男人面色阴沉,嘴角向下的弧度、眼角处细微的皱纹,每一个细节都透露出他的狠厉,唯独那双眼睛,满是疲惫。 和二十年前的那个年轻人已经大不相同了。 他不知不觉间握紧了拳头——人生还有几个二十年?他能否真的见到诺克萨斯实现夙愿的那一天? ------------------------------------- 那棵老树的树皮很是粗粝,让拉查在恍惚之间有种抚摸岩石的错觉。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到这棵树在欢迎他,拉查闭上了眼睛。随后,一阵下坠的感觉传来,他连忙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棵树面前了。 此时,他身处万米高空之中,俯瞰着下方的大地。狂风吹拂过他的脸庞,几乎让他无法睁开眼睛,但没过多久,他就适应了。 下方的景物显得极为渺小,他想要看清楚,这个念头刚刚生出,那些渺小的景物就快速拉近了。 而后,他发现,自己看着的地方正是艾欧尼亚。 家乡的景象被他尽收眼底。从普雷西典美丽而威严的魔法花园,到溯极禅院所在的巍峨雪山。从纳沃利大片大片的农田,到正在其中辛勤劳作的人民。每一个细节,每一个角落。僧侣、修行者、武术家。超度仪式,街边的乞丐,生子的女人...... 他几乎为之着迷,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从这样的角度去观察自己的故乡的。而艾欧尼亚又是以绝景出名。 可拉查没有忘记,自己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 “大师,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为什么那棵树会给我看这些东西?”他茫然地问道。 老者并未回答他,很快,景象就变了。 普雷西典的魔法花园被大火焚烧殆尽,无数自发试图保卫家园的修行者或是道场的武术家都被穿黑甲的诺克萨斯人轻易的杀死。 这片祥和了上千年之久的土地在顷刻之间便被拖入战争的狂潮,死的人不止是反抗的人,还有无数平民。打红了眼的诺克萨斯人们甚至动用了毒气——最为可笑的是,当毒气在艾欧尼亚的大地上开始蔓延后,不少诺克萨斯人反而扔下了他们手中的武器。 拉查听见他们愤怒的嘶吼,接着传来一个女人阴险的冷笑,这些士兵便纷纷死去了。 但更多人,只是被战争裹挟着前进罢了。 不仅仅是普雷西典如此。从无极剑派的所在地到遥远的帕拉斯神庙,亦或者是纳沃利的农田。战争无处不在,无处不有。四处都是死者们的尖叫,拉查闭上眼,他不敢再看这令人恐惧的场面。灵界迅速回应了他的这个想法。 拉查感到眼睛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他抬起手抚摸着自己的眼皮,那里现在空空荡荡的。他苦笑一声,这回的确是看不见了。 就在此时,另外一些人的喊声却传入了他的耳朵。 那是反抗的叫声。 他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见灵界生物那些古怪的声响,与面前那颗大树枝叶沙沙作响的声音。这突如其来的失明并未让他慌张。 遵循着老者的声音,他又闭上眼。 这次,他看清了所有事。 虚空的入侵,那位法师所做的事情。城外的蓝甲巨人,那个名为斯维因的将领,与他们国家正在发生的事。就在此时,老者的声音传来。 “你该回来了,拉查。” 下一秒,他感觉自己已经回到了原地,只是仍未睁开眼睛。 那棵巨大的老树在他面前缓缓摇动,明明是一棵树,此时却像是某种猫科动物一般舒展着自己的身体,灵界之中的光线在它身边诡谲又不安的晃动。而他明明是背对着老者站着的,此时却莫名其妙地‘看到’了站在他身后老者的形体。 那是一团金色的火焰,正在旺盛的燃烧着。 拉查闭着眼转过身去,老者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看到了什么?” “很多事情。” 年轻的男人沉默了很久,才说出这句话。他伸出手触摸自己的眼睛,他的眼珠依旧在眼皮之中好好的待着,可他不愿睁开眼。 他想起自己看到的东西,种种可怕的景象再次让他的手脚颤抖起来——这次,却不是因为害怕。 而是因为愤怒。 “大师...死了很多人,不仅仅是我们,还有诺克萨斯人。他们疯了,甚至连自己的士兵都痛下杀手,我看到不少诺克萨斯人甚至加入了我们的军队......神龙在上,那到底是什么?启示吗?”他语速极快地问道,却只得到老者的一声轻笑。 “拉查,你又钻牛角尖了。你太容易陷入偏执的状态了——不过,这倒也没关系。” “忘了你所看到的吧,未来已经被改变了......哦,那不是未来,只是一些片面的预言罢了。”老者如此说道,声音之中除了苍老还有疲惫,但他仍然笑着。 “世界有无数分支,就像是这棵树的枝叶一般。有的世界里,你不叫拉查。但站在我面前的你,就叫拉查。而有的世界之中......你见到的那位法师根本未曾出现过。” 拉查只是茫然地听着,他听不明白老者在说什么,只是想要做点什么来缓解自己此时的心情。 60.色孽(7K) 一个女子的声音在斯维因的房间之中响起。 “您还真是一点都不慌张。” 斯维因看着镜子里那个左眼有一道狭长伤疤的红发女人,淡淡地说道:“你不是白痴,我也不是。卡特琳娜·杜·克卡奥可不是个会在大街上就随意下手的刺客。” 卡特琳娜坦荡地点了点头:“您说得没错,我的目的的确不是您的性命。” “有话就说。” “达克威尔恐怕疯了。” 这件事没让斯维因太过于惊讶,他其实早有预料——上次,他见到那个男人时。年轻时以骁勇善战出名的达克威尔已经变成了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他的肚子都比他要早十五分钟进门。那双原本强壮的手臂也是如此,现在恐怕只能拿得动酒杯了。 “说来听听。”斯维因低下头,开始往自己的胸口左侧挂着勋章。 “不朽堡垒从一个星期以前就开始全面戒严,就连地下那些他们亲自养的老鼠都没放过,被全面禁止出门。人们被强制要求待在家中,食物依照配给,三天之前,就连街道上巡逻的士兵都被取消了。甚至连皇宫内巡逻的士兵都被减少到了三人一组。” 她说着,眼神中开始露出难以言喻的恐惧。斯维因看见了她的这幅神情,心中一凛——有什么事能让一个训练有素的资深刺客吓成这样?要知道,卡特琳娜可是从小就被当成刺客培养的,这件事在帝国高层中甚至算得上是个公开的秘密。 卡特琳娜低声说道:“于是我去找父亲谈话......虽然我已不再效忠于他,但有些事还是需要从他那里获得情报。可当我回到家中,看到的只有一具活动的枯骨。” “您能想象那副场景吗?斯维因大人......他的皮肤与血肉全部消失了,衣服下是空荡荡的骨头,唯独那张脸上还披着一层薄薄的皮......可他没有眼珠,我只看到两点幽蓝色的光。” 亡灵法术? 斯维因皱起了眉,不,不对。杜·克卡奥虽然是达克威尔那个废物的狗腿子,可他并不是一个白痴,没理由自愿变成一具骷髅。更何况,如果他加入了黑玫瑰结社,他们可是有比这好得多的办法来让人获得长久的生命。 想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一群寄生虫...... 卡特琳娜的叙述还在继续:“他发现了我,想把我变得和他一样......还说这是苍白女士的恩赐,是她的仁慈,一种对抗即将到来的威胁的手段。我打算逃跑,转过头去发现了同样变成骷髅的泰隆,与我的妹妹。” 斯维因原本稳如泰山的手此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就连那个刀锋之影都被转变成了亡灵? “他也是自愿的么?” “以他对我父亲的愚忠来看,必然是自愿的。” “他没试着拦你?” “变成亡灵后,他的行动迟缓了非常多。” “你去皇宫看过了?” “只敢在外层观察,那里有着强大的魔法气息,我光是靠近就觉得难以忍受。” “城里的驻军呢?” “要么失踪,要么就被派出去了。您的军队是最近几个月以来第一支回到不朽堡垒的。” 三言两语之间,斯维因已经对当下不朽堡垒的状况有了个大致的推测,他低声问道:“最近几个月,你有离开诺克萨斯吗?” “没有,大人。” “那么,你有见过那些贵族吗?” “从一个星期以前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了,角斗场、赌场、妓院,他们再也没去过了。” 斯维因终于转过身,他依旧没有理清事情的脉络。毕竟他不是神,没办法在只掌握这些线索的情况下推测出事情的本来面貌,但卡特琳娜提到过一个时间点,一个星期以前。 从一个星期以前,不朽堡垒开始戒严,同时,贵族失去了踪影,统统消失不见。 而一个星期以前......刚好是那轮冰冷的金色太阳将塞恩将军完全复活的日子。 “好吧,卡特琳娜,看来你要和我并肩作战一段时间了,这还真是稀奇。如果算上这次,这已经是你第三次试图杀了我吧。” 女刺客单膝跪下,她说道:“是的,大人。第一次是因为杜克卡奥将军的命令,第二次是因为您被污蔑为叛徒。” 斯维因叹了口气:“站起来吧,去城内的‘血与火’酒馆,你应该知道路。我的亲信马尔斯在那儿,告诉他,即刻归队。”说完后,他扔给卡特琳娜一把短刀,女刺客接过短刀,点了点头,随后便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一把匕首。 斯维因一把扯下身上的大衣,将那些军功章统统扔到桌上。随后拿起一旁靠在墙上的自己的长剑,走出了门。 塞恩就坐在军营门前,他如山脉一般巍峨的身躯就算是坐着都比旁人要高出不少。没几个人敢于接近他,也没法接近他。大多数人都回到了营帐之中休息,只有少数幸运的站岗士兵才能不时在放哨的间隙看一看这位初代诺克萨斯之手的英姿。 “将军!” 斯维因的喊叫让他抬起了头,当他看到带着武器的斯维因后,他咧开嘴笑了起来:“我记得,你说是要去觐见皇帝。” “计划有变,将军。”斯维因朝他点了点头,随后招来一个士兵,对他说道:“严加戒备,任何人不得离开军营,进入也是。马尔斯待会可能会回来,让他出示我的短刀后再放他进来,明白了么?他可能会带着一个红发女人,她可以被信任,但同样要多加留心。” “明白了,大人。”士兵并未多问为什么,他很快就将这个命令传下去了,从军营中间的空地到休息的营帐之中,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响起,夹杂着佩戴武器与弓弩上弦的声音。没过多久,暗哨便充满了整座军营。 做完这一切,斯维因走向塞恩。巨人并未动弹,他懒洋洋地坐在地面之上,用自己粗大的手指敲击着那副狰狞的钢铁下巴。这顶嘉文一世的皇冠原本是金制的,但经由时间的洗刷掉色后,又遭到了巫术的洗礼,此时早已变成了纯粹的黑色钢铁。 “如何?”塞恩问道。 斯维因阴沉的将情报与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塞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问道:“那女人的话有几分可信?” “至少八分,将军。自从她拒绝再为她父亲效力开始,她就是个真正的诺克萨斯人了。” 闻言,塞恩站起了身。有些人就是这样,他们不需要什么大动作,也不需要刻意做出一副凶狠的样子去威慑别人,只是简简单单地活动活动身体,都会让人感到极大的压迫感。 他一边活动着自己的肩膀,一边咧开嘴笑了:“所以,我们现在是要去杀人?” “很难说他們还是不是人,将军。” 塞恩嗤笑了一声,不再多言。 ------------------------------------- 耻辱。 以这样的形态存活,简直是一种耻辱。 弗拉基米尔如此想道,他此时正以一滩鲜血的形态存在于死人堆之中,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对他而言,这件事已经近乎难以忍受。 但他必须忍受。 他听见一个嘶哑中带着恶毒的声音在这遍布死人的大厅之中盘旋:“我们还需要多久?” “很快了......只差那么一点,吾主便可降临。”另外一个同样带着恶意的声音回道。 如果弗拉基米尔还有面孔的话,他会深深地皱起眉,以贵族的气度对这两个声音的主人致以最纯粹的蔑视与侮辱,但他此时的形态比他们,不,它们还要低贱。 随着那两个生物的逐渐远去,鲜血开始沸腾起来,在咕噜咕噜的声音中,弗拉基米尔站了起来。 这来自于暗裔的古老血魔法在他的手中精进,现如今,他已经能够让自己肆意的在人类与血液之间互相转化了。在恕瑞玛王朝崩塌与暗裔们崛起的日子里,这能力帮了他许多,甚至一直帮到了他活到现在。 是的,弗拉基米尔,又名血王子,猩红收割者。鲜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是诺克萨斯最古老的谜团之一,和那位苍白女士一同创建了黑玫瑰结社。将无数凡人英雄、贵族、法师玩弄于鼓掌之中。但终日打雁,总会被雁啄了眼。 弗拉基米尔从未对那个女人放松过警惕,但她的背叛来得太快了。正在用一个年轻贵族的新身份策划另一起凶杀案的弗拉基米尔猝不及防地就被波及了,他甚至没来得及杀死那个被他内定好的女孩,就被一群怪物捷足先登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乐芙兰? 比起所谓王子,看上去更像是个怪物的弗拉基米尔阴郁的想着。他一袭红衣,皮肤是完全的苍白之色,甚至能看到下面的血管。尽管面容英俊,但那种黑暗的气质却破坏了一切。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尸体,这两天,他就一直待在这群尸体之下,借着他们作为掩护。弗拉基米尔立刻就认出了这几具尸体的身份,都是帝国高层内的死硬分子,和那个斯维因颇有关联。一帮对所谓的诺克萨斯精神深信不疑的蠢货...... 想到这里,他嘲讽地勾了勾嘴角——所谓的诺克萨斯不过是他与乐芙兰在闲暇时的玩具罢了,这个帝国的建立甚至都是因为那个女巫师的一个阴谋。他们居然还称自己拥有高贵的勇气与信念...何其可笑? 看着那几人死不瞑目的样子,弗拉基米尔走上前去,一个一个替他们合上了眼睛。他微笑着想,好人总是不长命,尤其是你们这样的蠢货。 他不会承认,自己当初在暗裔麾下作战时其实也是这样的人。 猩红收割者的腿化成了一滩鲜血,他无声无息地在大厅之中行走起来。避开了帝国皇帝——曾经的帝国皇帝,达克威尔的宝座,来到了一个隐秘的角落。他对这里了若指掌,而这个暗道也是由他一手主持修建,如果他运气够好,那么...... 兴许乐芙兰那个表子还没来得及发现这里。以往,他们二人将彼此之间的算计当成一种乐趣,但既然现在她有了新的主子,还想让自己也变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弗拉基米尔也就认为,自己没必要再把她当成一个高级点的玩具了。 而是敌人。 他伸出手指,在砖块之上摸索着,在一个与其他地方都无差别的地方停下了。独属于他的血魔法让他的手指化为了尖锐的鲜血细针,刺进了砖块的缝隙之中。随后布满了正面墙壁,细微的转动声传来。他留下的魔法没有被解除。 弗拉基米尔松了口气,墙壁一点点扭曲成了一道拱门,在他进入后又恢复了原样。他走在这条至少有三百年未曾使用过的暗道之内,腐朽的空气并没有让他有一丝一毫的不适。毕竟,他早就不需要氧气这种东西了。 必须离开这里。这条暗道能够直接通往皇宫外,只要离开了不朽堡垒,那他就还有办法逆转局势。只是,一个疑问始终在他心中盘旋。 诺克萨斯之所以建立,便是因为乐芙兰打算将这不朽堡垒作为一个封印镇压的点。这里作为诺克萨斯的首都,却鲜少有诺克萨斯人知道,在不朽堡垒的地下深处,埋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大到甚至需要乐芙兰上千年不间断的加固魔法。 她这么做,难道不怕那个暴君卷土重来? 尽管有着种种疑问,但弗拉基米尔的速度可是一点都不慢。他在这条阴暗而毫无光亮的走廊中飞快的穿行,不过,由于皇宫实在太大了。他还得花上一阵子才能安全离开。 弗拉基米尔不打算去看看那个表子在搞什么鬼——自从见过了她的全新形态后,这件事就被他彻底抛之脑后了。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要变成一滩鲜血在尸体堆之中隐藏两天?回想起她的那幅姿态,弗拉基米尔居然感到一阵xing欲上涌。 妈的,真是见了鬼了。她明明就变成了个紫色的怪物,但我怎么会觉得她很诱人? ------------------------------------- 塞恩依旧没穿盔甲,如果不拜托那群匠人,找遍整个帝国都找不出一副能装下他的盔甲来。就算是德莱厄斯的副官,法荣队长也是如此,尽管他同样以异于常人的体魄出名。但想要和塞恩相比,还是太困难了。 他两只手各拿着一只常人需要双手才能够握持的巨斧,就这样,他甚至还嫌斧头不够大。斯维因与之相比就正常的多,他一身黑色皮甲,腰间挂着一把长剑。 塞恩的脚步非常沉重,但两人都没想过要隐藏行踪,毕竟,他们是去杀人的。 “你说的这个杜·克卡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塞恩问道。 斯维因沉思了一会,他们迈过一个拐角,离杜克卡奥家不远了:“冰冷、无情。和他妻子的结合是因为看中了对方的魔法力量。他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卡特琳娜从小就展露出魔法的天赋,原本可以成为一个法师,但只被他当做一件工具来培养。” “二女儿没有魔法天赋,因此被他当做一个以后用作政治联姻的工具。” “还有他最得力的手下,帝国的刃武大师之一,泰隆。这个男人倒是心甘情愿地被他当做工具利用。” “他忠于帝国吗?”塞恩又问道。 “很难说。” 塞恩冷哼一声,没过多远,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座宏伟的庄园。高高的黑色外墙将它包裹了起来,斯维因能透过那铁栅栏大门看到内里的喷泉、雕塑与一看就知道要花大价钱才能修建而成的树篱迷宫。 “作为一个无能皇帝的走狗,他倒还挺会享受。”塞恩冷冷地说道。 斯维因站在原地观察了一会儿,他说道:“我没看到任何仆人,园丁、女仆。甚至连他马厩里的马都不见了。” 冷风吹过街道,四周安静的简直可怕,一种异样的气氛开始蔓延。塞恩举起右手的巨斧,猛地劈下。在一身巨响之中,那扇坚固的铁门瞬间就被劈成了扭曲的废铁。 随后,塞恩一脚踢在上面,他的巨力让这团扭曲的废铁以可怕的声音与速度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砸在了杜克卡奥家主宅的橡木大门之上。烟尘四溢。 “既然我们是来杀人的...就别顾及那么多了,斯维因。况且,他们还不一定是人呢——我说的对吗,排骨?” 塞恩的前半句话原本还很是平静,但说到后面时,已经狞笑了起来。 一个披着斗篷的...东西,在他们面前缓缓出现。 斯维因拔出了剑,他的脸上除了厌恶之外,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看看你自己,泰隆。” 被称作泰隆的怪物缓缓开口了,冷风吹过它空荡的肋骨,在骨骼之间带出回音。它说道:“好久不见,斯维因大人。还有您,塞恩将军。” “你就是泰隆?刃武大师?我听说,这个称号在帝国只有三个人拥有啊,你武艺不错?”塞恩狞笑着问道。 那个东西皱巴巴的脸皮上露出一个阴冷的微笑:“现在不行了,将军。我刻在肌肉中的技艺被剥除了,除了还知道怎么握剑以外,我已经配不上这个称号了。” “杜克卡奥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不是他对我做了什么...斯维因大人,你应该问的是——” 曾是泰隆的东西消失在原地,它的身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斯维因的身后,与此同时,它的下半句话才刚刚说出:“——她把我们变成了什么东西。” “铛!” 一声金铁相交之声传来。 塞恩以绝对不符合他提醒的敏捷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下了从阴影之中出现的泰隆的匕首,他挥动巨斧,逼退这个怪物,嘲讽地说道:“我不知道你身为人类时力量如何,但现在,你变成这副模样,还真是弱的可怜啊。” 那个东西并未生气,它摇了摇头,扯下了自己的脸皮扔在了地上。两点蓝色的火焰在眼眶之中静静地燃烧。突然,它扔下了手中的匕首。 “您说的很对,将军。但我必须尽忠。” “我宣誓效忠于杜克卡奥将军,这份誓言牢不可破,堪比金石。因此,哪怕他堕入了黑暗面,我也会追随到底。” “那你就应该捡起你的匕首,刺客。”塞恩看似冷淡地说。 而泰隆的讲述还在继续,他仿佛又拥有了一点点人性:“但我是个诺克萨斯人——还请动手,塞恩将军。趁着我还能保留自己的意识。” 没等塞恩挥下巨斧,斯维因就抢先了一步。他手中的长剑将泰隆的脑袋砍了下来。那个骷髅脑袋在地上滚了滚,随后被斯维因一脚踩碎了。 塞恩注意到,他的脸色此时阴沉的无以复加。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他这样说道,塞恩对此没有进行任何评价,他只是不屑地一笑。 他们来到了主宅面前,这座金碧辉煌的建筑物此时由于塞恩的蛮力轰击,正门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连带着里面一楼的大厅与半个会客室都一片狼藉。 并没有选择进入其中,斯维因对塞恩点了点头,后者再度狞笑一声,举起手中的巨斧就挥舞了起来。 这样的场面是很震撼的——一个巨人挥舞着武器,不知疲倦地摧毁另一座同样巨大的建筑物。斯维因站在一旁,他面无表情,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片刻之后,杜克卡奥家宅彻底崩塌。 “看来他不在里面。” 看着自己亲手造成的废墟,有些心满意足的塞恩瞥了眼斧刃,注意到它们依旧锋利后,他才淡淡地说道。 “如果他不在这儿,那就只有一个地方了。” 斯维因转过头,凝视着不远处高耸入云的皇宫,头一次感到束手无策——该死的,帝国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他心烦意乱之时,从皇宫的顶端却爆发出了一道通天彻地的紫光,那邪异的能量迅速以皇宫为中心波及到了整个不朽堡垒。数不清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伴随着人们的尖叫声与诡异的呻吟声,在那淡紫色的天空之下,斯维因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 艾欧尼亚。 原本正坐在何慎言法师塔内翻看着一本法师特地为他放大后书籍的阿斯塔特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视线开始模糊,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开始在他的心中蔓延。一个像是父亲一样的,却又带着无法掩饰疲惫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之中响起。 “克罗诺斯——” “它们来了!” “是您吗?帝皇?”克罗诺斯激动了起来,这无疑是一个启示。他何德何能,居然能够再一次接受帝皇的启示! 可帝皇的声音却开始变得有些模糊,失真:“恶魔...入侵......你必须...帮助...那些凡人!” “恶魔?在哪?” 阿斯塔特立刻抛开了自己激动的心绪与那种荣耀感,他恨不得现在就将那些亚空间杂种尽数杀死。 但,帝皇没有再回应他。 一个轻柔婉转,令人联想到无数美妙音符的声音取而代之,开始在他的脑海之中盘旋。他的太阳穴开始不正常的胀痛,种种幻象开始在他心中蔓延。阿斯塔特立刻开始默念起对帝皇的祷文,面对祂们,一个阿斯塔特与一个凡人没什么区别。 在面对祂们之时,他们都只有一件盔甲,一把武器:对帝皇的忠诚。 克罗诺斯竭尽全力地想要去屏蔽她的声音,但他就是没法做到这一点。 他还是能听见她的声音,令人联想到床榻之间女子的欢愉,带着无可比拟的诱惑力:“瞧瞧我发现了什么......看来你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得不老实啊,我的太阳。” “啊~”她又发出一声动人心魄的呻吟,克罗诺斯咬紧牙关,他感到自己的脑子仿佛都要炸开了。一种黏腻的感觉开始在他的脸庞上蔓延,仿佛正被人用细长分叉的紫色舌头舔舐着。他听见那个声音接着说道:“还有你,小东西......” “离他远点!” 克罗诺斯听见一声怒吼,如此的震耳欲聋,威严之中却又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而那个声音疼痛之中带着愉悦再度呻吟出声:“哈~继续!我就喜欢你这样对我,太阳,你比那个红色的家伙懂情调多了!继续!” 在下一个瞬间,她的声音就变了。变得宛如千百个人类的声音在一同说话,又夹杂着数不清的靡靡之音,克罗诺斯竭尽全力让自己不要去听清那些背景里的亵渎话语。她,不,祂非常开心地说道:“但你没法阻止我!这个世界已是我的囊中之物!我的!” “醒来!” 阿斯塔特猛然睁开眼,他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盔甲正不断向他放出警告,心率超标,大脑皮层活跃的不正常。他低头看去,发现一行血液已经浸湿了法师借给他的书籍。而来源正是他的鼻子。 克罗诺斯面无表情地擦去血液,他站起身。脑海之中已经多了些别的东西,帝皇的声音不断地在他的心中回荡:“去诺克萨斯,我的战士!” 遵命,帝皇。 阿斯塔特带上头盔,拿起自己的链锯剑。猩红色的目镜再度亮起。 他默念着祷文。 炬烛帝志,洞灭魍魉! 61.阿斯塔特加入战场(4K) “喝啊!” 伴随着一声怒吼,斧头被砍进了面前那扭曲生物的头颅之中。 男人收回自己卡在它脑袋里的斧头,恶心的粘液流了一地,他回头看了一眼,另外两个小一号的正蹲在墙角处,它们的触手正在阴影中飞舞,皮肤鼓动。眼看着就要有什么东西透体而出之时——一把斧头再次砍了下来。 斧头不断挥下,伴随着他轻微的抽泣声。片刻之后,他点燃火柴,走出了家门。 街道上空无一人,但尖叫声不绝于耳。 突如其来的戒严...消失的卫兵们,还有那道紫光。 男人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他努力让自己不要再回想起妻子和两个可爱女儿的脸。不断地说服起自己她们已经变成了怪物,但人类的情绪显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被无视的。两行热泪顺着眼睛流下,他握紧手中的斧头,开始一瘸一拐地向着远方走去。 他还记得斯维因将军的军营在那儿,前两天来配送食物的人说,他们回来了。现在或许只有那儿才是安全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 马尔斯一面奔跑,一面问道。而在他前方带路的红发女人此时显然没有那个兴趣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扔出手中的匕首,精准的命中了前方街道上一个像是肉球一般的生物,数十张欢愉的脸在那肉球的表面呻吟着,发出亵渎的呼喊。 那把匕首深深地没入它的身体,在一阵红光中将它传送离开了。卡特琳娜的面色变得苍白了一些,她有些低估了使用瞬步将这个东西传送走的消耗。但她还能受得了。 现在,她可以回答问题了。 “你觉得我像是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吗?” “该死!低头!” 不需要你说。 卡特琳娜冷哼一声,作为仅有的三名刃武大师之一,她的身体跳起,在空中自由翻滚。恰好躲过了一把砍来的长剑,一个男人从他们右手侧的巷子阴影之中走出。他的脸皮已经完全消失了,露出那下面血淋淋的肌肉组织。 令马尔斯感到反胃的是——他的身上已经挂上了许多张脸皮,这个男人赤身裸体的站在他们面前,身上挂满了脸皮。他举起长剑,兴奋地朝着卡特琳娜扑去:“你是我的了!” 他的愿望没能实现。 马尔斯拦住了他,以剑刃与他大脑亲密接触的方式。短短半小时内,情况直转之下,人们开始互相残杀,更糟糕的是,他们会在杀完人后趴在对方身上耸动下体。更有甚者会将这两件事一同进行,还有诸多堪称反人类的暴行都在一一上演。 最让马尔斯难以接受的是,他们表现的却像是对此甘之如饴。 活见鬼...你们可是诺克萨斯人! “斯维因大人让我带你回去,但现在看来,我们得先找到他。你有意见吗?” “如果你知道他在那,就最好不过了。”马尔斯干涩地说,他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注视那男人的身体,那些脸皮...该死,它们居然还在抽搐! 他几乎立刻就将这些事怪罪到了法师身上,马尔斯一边在心中怒骂那些该死的法师,一边和卡特琳娜在城区搜寻起可能的幸存者与斯维因的踪迹。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他的猜测歪打正着了。 皇宫之中。 帝国的皇帝,伯纳姆·达克威尔活像是一条狗一般跪在地上。他浑身上下不着寸缕,正兴奋地喘息着。一条光滑而富有肉感的大腿从他面前的黑暗中探出,精准的踩在了他的头颅之上。而达克威尔不仅没有丝毫不悦,相反,他将自己的脑袋低的更深了。 黑暗中,两点橙黄色的光芒闪烁着。 一个听上去就令人联想到床榻与诱惑的女声愉悦地说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一个骷髅从达克威尔身后的黑暗中走了出来。 它的声音嘶哑又难听,但此前的恶毒已经消失的无影无形,只剩下畏惧与尊敬:“依您的吩咐,种子已经种下了,感染整个不朽堡垒也只是时间问题。但有些人的意志似乎不受它的影响,需要我们派出堡垒下方的士兵吗?” “不,不。那是一份礼物,礼物当然要交给正确的人,我亲爱的。你说是吗?”那条大腿踩了踩达克威尔的脑袋,她得到一声狗叫。 女声满意地笑了起来,刻意模糊了笑声与呻吟声之间的界限。达克威尔的脑袋埋的更低了,他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随后——啪叽! 那条大腿一下踩爆了他的脑袋。 “把他的尸体拉下去,唉,这才多少年。人类可真不经玩......你说对吗?” 骷髅原本正想说话,女声却又不耐烦地开口了:“算啦算啦,你还是赶紧离开吧。我看到你们这几个骷髅架子就烦——怎么不让我剥你们的皮?相信我,我的手艺很不错的。你们会感觉到痛苦与愉悦交织在一起的感觉...啊......” 她颤抖着叫了起来,伸出去的那条腿肌肉绷紧了,在地面上的血液与脑浆之中蜷缩起了脚趾。 骷髅什么也没说,他低着头,迅速离开了。 城市的另一端。 “来者何人?!” 军营围墙上的士兵警惕地举起手中的连弩,他们不是聋子,那延绵不断的尖叫声让许多人都绷紧了神经。 站在下方的男人举起双手,他的斧头挂在腰间,他大喊道:“是我!埃尔顿·本·费南德!还认识我吗?我半年前退役的!我是盾卫组的!” 围墙上的士兵眯着眼仔细地看了看他,随后放下了手里的弓弩。他抱歉地摇起头:“抱歉,伙计!我是见过你,但斯维因将军离开之前说过,任何人都不得进入,也不得外出!” 埃尔顿没有强求,他只是说道:“好吧!既然是将军的命令,但你们能给我扔面盾牌和长剑下来吗?” 他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我真的不想再用斧头了。” 没过多久,一面盾牌与斧头就被人用绳子吊了下来。那个士兵接着说道:“你可以在围墙下方等一等!将军说不定很快就回来了,他记得我们每个人,你退役才半年,他不会忘记你的!” 埃尔顿低头看了眼自己歪斜的右腿,什么也没说。 他们谈论的斯维因现在很不好,非常不好。 在那紫光迅速波及整个城市时,斯维因就迅速找了个掩体。这是一个士兵的本能,他躲在了喷泉后方,塞恩压根就没动。他不屑于躲藏。 那紫光扫过他们的身体,塞恩身体晃都没晃一下,他看着高耸入云的皇宫,啧了一声。而斯维因却晃了晃自己的脑袋,他在刚刚那一瞬间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愉悦,遍布全身。他此前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感觉。 有那么一刻,他的确想要沉迷其中——可手中的长剑让他迅速清醒了过来。斯维因站起身,将那种感觉完全扔出自己的大脑。见状,塞恩满意地笑了笑。 “怎么做?”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将斯维因当成了发号施令的那个。 “将军,我们必须回到驻地!”斯维因斩铁截钉地回答道。 “我不认为我们剩下的那点士兵能扭转现在的局势,而且,你听见了吗?” 塞恩指了指街道另一侧,混杂了笑声的惨叫声传来,很明显,那紫光可不只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不,将军。我没想过扭转局势,你说得对。我们剩下的这点士兵的确做不了什么,但至少——我把消息传出去了。” 面对着如此糟糕的情况,斯维因却笑了起来。他接着说道:“德莱厄斯已经接到了我的消息,他将立刻启程归国。不朽堡垒的状况至少在海面上就能看清。而离不朽堡垒最近的霍雷兹很快就会派人过来的。” “守城战......” 塞恩没再多说什么,既然有人乐于给出一个看上去还算是靠谱的计划,他也就不卖弄自己那点浅薄的战术理解了。毕竟他当初打仗时压根就没什么战术——如果你管集合所有兵力打过去这种东西叫做战术的话。 ------------------------------------- “克罗诺斯先生?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阿斯塔特并未回答戒的问题,他伸出手将这个年轻人摁在椅子上,随后郑重地问道:“从这里抵达诺克萨斯,最快要几天?” 戒眉头一皱,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阿斯塔特如此严肃:“最快是走水路,需要七天。您去诺克萨斯干嘛?” “杀戮。”克罗诺斯吐出这个冰冷的词,就在此时,法师塔的大门却被打开了。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穿着紫衣的蒙面年轻人。 他看见高大的克罗诺斯,先是一愣,随后对他行了一礼:“原来是您。” “你认识我?” “我们未曾见过,先生。但我通过灵界视野看过您作战之时的英姿。”他恭敬地说道。 克罗诺斯勉强让自己静下心来,一想到那些该死的恶魔正在这世界上的某个地方兴风作浪,他就感到自己的心脏开始不正常的抽搐起来,两颗心脏都是如此。一种杀戮的渴望伴随着深刻的憎恨充满了他的大脑。 他继续问戒:“从哪里可以坐船?” 后者还未回答,就被慎抢了先:“您是要去旅行吗?” 阿斯塔特笑出了声:“不。” 紧接着,他的声音变得非常之轻柔,却让人听上去感到不寒而栗:“我是要去杀一些东西。” 慎皱起眉:“恕我冒昧,但,先生,您要去哪儿?” “诺克萨斯。” 眼见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有礼貌的小子又要问出更多问题,克罗诺斯不耐烦地说道:“关于这件事,你最好别问,也别打听。相信我,知道的太多对你们反而不好。现在,告诉我,用什么方法能以最快的速度抵达诺克萨斯!” 说道最后,他的声音甚至已经接近于咆哮了。慎并未生气,他此前已经通过灵界视野看过这个高贵之人战斗时的景象,明白能让他如此焦急必然是有些大事发生了。 因此,他说道:“如果您不嫌弃,我可以带您去。” “怎么去?” “请您握住我的手。” 阿斯塔特依言照做了,他回过头对戒说道:“如果何回来了,告诉他......要是我被腐化,千万记得将我彻底杀死,不要留手。” 慎闭上眼,紫光渐渐在他的脚底充盈,他开始沟通灵界。阿斯塔特什么也没感觉到,只不过一瞬之间,他就在那紫光之中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慎睁开眼,他拿出背后的钢刀,语气警惕了起来:“现在我知道,为何您会那么着急了。” “你最好赶紧离开,否则,如果你被腐化,我会第一时间杀了你。”克罗诺斯拔出链锯剑,在轰鸣声之中如此说道。 在他们身旁,四处是被烧毁的房屋,人们的尸体被摆成了亵渎的模样,他们的鲜血在地面上交织汇流。阿斯塔特光是注视着这幅场景就几乎难以抑制心中的愤怒了,这群该死的恶魔! 慎的声音中也带着愤怒,他低声问道:“可否请您透露此事是何人所为?另外...如果您说的是那无处不在的邪恶能量,它们无法污染到我。” 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先祖们护佑着我。” 克罗诺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希望如此,但你必须记住一点——只要你流露出一点点不正常的模样,我都会立刻杀了你。” “自然如此。” 慎点了点头,他在刚刚已经‘看’过四周的景象了,也见到了那些被邪恶能量所浸染的人。那种丑态令他完全无法接受。 但更令他没法接受的是另外一件事:就算这些人是诺克萨斯人...也不应该遭受到这种待遇,而且,如果这些东西蔓延出去了......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阿斯塔特又看了他一眼,随后开始朝着前方行走,他的脚步沉重,带着某种东西运转的声音。看上去完全就是随便挑了个方向行走。而自始至终,他都没说出到底是什么人做出了这种事。 慎跟了上去,他突然意识到,这恐怕不是人能做得到的事情。 62.即将到来(3.5k) 一个男人大吼道:“起来!” 诺力觉得这声音熟悉的可怕,令他联想到剑刃相交时发出的声音。他的身体下意识地就想要按照这男人说的那样做,但他起不来。 天旋地转,眼前模糊一片,他觉得自己的眼皮非常沉重,好在下一秒,就有只手将他从地面上提拉了起来。 紧接着,他听到怒吼声与惨叫声,还有某种东西砍开人类身体的声音,那声音非常熟悉,一下就让他惊醒了过来。 是的,我在战场上,我是谁?我是崔法利军团的盾卫,诺力·特里斯...... 诺力完全清醒了过来,他被放在了地上,一把还在滴血的长剑被递到了他手中。他的将军,德莱厄斯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战斗!” 诺力下意识地接过长剑,随后一边回身砍翻了一个向他冲来的德玛西亚人,一边大吼道:“遵命!” 他完全记起来了,自己作为盾卫的一员与德莱厄斯将军一同组成了先锋军,试图撕开德玛西亚人的防线。但他们显然早有准备,那些阴狠该死的伪君子在两侧的山崖之上布置了大量的连弩与爆炸火药。 而他们的随军法师显然没有侦查到这一点,盾卫组的防线很快就被撕开了。他们深陷苦战,战场被分割,诺力很幸运,他和德莱厄斯在一起。 但也很不幸,因为每个诺克萨斯人都知道,德莱厄斯只出现在战场上最危险的地方。 诺力气喘吁吁地从那个德玛西亚人的脖颈之中拔出自己的长剑,不知怎的,他感到一阵疲惫。诺力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腹部不知何时插上了一根箭矢,而他完全没有发觉。 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回头看去,德莱厄斯正在以一敌十。他手中的巨斧已经沾满了鲜血,而他本人看上去似乎也并不介意让这把武器再多喝一点德玛西亚人的鲜血。诺力看到他的将军以一记横斩就简单地杀死了三名德玛西亚人。 他们的包围圈出现了一个破绽,诺力抓住了这个破绽。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上去,从背后袭击了一个德玛西亚人。长剑从他盔甲的缝隙之中穿了进去,诺力此时万分庆幸这些德玛西亚人也不是每一个都能穿上他们那该死的亮银甲。否则他手里的这把剑一定会被折断。 破绽再次被扩大了,而在德莱厄斯从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借着斧头的重量与惯性,他旋转了起来,死亡的旋风在眨眼间便降临到了战场的这个角落之中。残肢断臂与鲜血飞的到处都是,有些鲜血甚至溅到了他的脸上。 但德莱厄斯完全不在乎。 他走进诺力,顺手从地面上拿起一面盾牌递给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他腹部的箭矢,沉声问道:“盾卫组第一连连长,士官诺力·特里斯,是吗?” 诺力下意识地站直了,他为自己能够被德莱厄斯记住而感到无比的荣幸,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他敬了个礼:“是的,将军!” “现在不是在乎这些礼节的时候,该死的,我们的人被打的四处散开了。还拿得动盾牌吗?” 诺力什么也没说,他脏兮兮带着血污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将德玛西亚人的鸢尾盾提到了胸前。尽管这和他惯用的大盾并不相似,但只要有盾牌,诺克萨斯的盾卫就会让他们的敌人知道什么叫做坚不可摧。 他们已经在这该死山谷里和其周围打了差不多半年的拉锯战。通常都十分混乱,尽管在战前会进行大量的排兵布阵。但由于地形原因,当两军真的短兵相接,刺刀见红之时。阵型往往会被打散重组。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发布新命令就会变得十分困难,不过,他们的指挥官是德莱厄斯。 他带着诺力一路往回冲杀,在这片山谷之中刮起了一道新的鲜血风景线。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他,在他们的东南方向,有一面诺克萨斯的旗帜被竖立了起来,不断挥舞。一个人嘶哑着嗓子大喊道:“将军!” 德莱厄斯沉默不语,他回头看了一眼诺力,问道:“还撑得住吗?” 诺力点了点头,于是德莱厄斯回头过去,大声吼道:“诺克萨斯!向我集合!” 他的声音传出去老远,很快就得到了回应。 “遵命!” 从战场的方方面面都传来这样的吼声,显然,他们虽然被分开了,但相隔的不太远。但是在战场上做出这样的选择永远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你的确可以重组你被冲散的士兵,可敌人也会注意到你。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十几个德玛西亚人就围了过来。这批人显然都是精锐,他们穿着那种让诺力恨得牙痒痒的德玛西亚银钢护甲。硬的要命,而且完全找不到缝隙能够刺入长剑。为首的那个没带头盔,他一头金发。 二人开始背靠背。 无需多言,数把长枪朝着诺力刺来,但对付他的只是一小部分人,更多人都选择了攻击德莱厄斯。 诺力竭尽全力在闪避的同时以盾牌护住自己的要害,但仍然免不了被一把长枪刺入小腿。对方的经验非常老道,并不乘胜追击,而是选择了收回长枪,与自己的同伴一齐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在疼痛之中,有血丝迅速爬上了他的眼底。 “德玛西亚的狗杂碎!”他怒吼着挥击盾牌,挡掉了另外一记长枪的刺击。他此时万分痛恨自己在被那从天而降的炮火袭击之时没有握住自己的长矛,否则哪里需要如此束手束脚?只需要挡掉他的挥击再反手递出长矛就好。 “保护好你自己,士兵!” 德莱厄斯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还伴随着一个德狗的惨叫声。诺力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他们的死亡令他心旷神怡。但这片刻的愉悦没有持续多久,很快,数把长枪便再次刺来。这次,他就没有上次的好运了。 但他并不后悔,因为他挡在了德莱厄斯的身后。 当啷一声,盾牌掉在地面。德莱厄斯从面前那个德玛西亚人的身上拔出自己的斧头,他的肩胛骨到半个小腹都被自己切开了,已经是死人一个。不需要再看了,而剩下的那些德玛西亚人也都畏惧于他的武力,选择了缓缓包围他。 他没有回头,即使他知道被自己救出来的士兵已经死去也是一样。德莱厄斯很清楚,唯一能够告慰他灵魂的方式就是多杀几个德玛西亚人。 几个小时之后,天快亮时。 诺克萨斯赢得了这次胜利——暂时的。德玛西亚人很快就会再次组织起一次进攻的,说不定还会带来他们那该死的龙禽骑士。想到这里,德莱厄斯便感到一阵头疼。 他们有凶猛的亚龙犬能够在地面战场上获得优势,且数量众多,基本每次都能在战斗开始时就为诺克萨斯奠定优势。可当德玛西亚人将他们的为数不多的龙禽骑士投入战场后,事情就变得不容乐观起来了。 诺克萨斯的对空手段很是稀少,甚至可以说没有。即使龙禽骑士作为高级兵种数量稀少,但如果要付出一百比一的战损比才能杀死一个,德莱厄斯宁愿选择改变策略。 他坐在山谷出口的一块石头上,四周全是尸体。有诺克萨斯人,也有德玛西亚人。德莱厄斯用一块白布擦着自己斧头上的鲜血,这是他的习惯。武器保养这件事他一向都是自己来做的。 有不少士兵经过他的身边,在山谷里进进出出。有时,他们会抬出一个还活着的幸运儿。但大多数时候都只是拿出了死去兄弟们的武器而已。 德莱厄斯对此一言不发,直到一个有着猫科动物特征的瓦斯塔亚人来到了他的身边。 是的,诺克萨斯非常包容——不管你是什么出身,都能在这个国家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哪怕是被歧视的瓦斯塔亚人也是如此。而在军队之中,实力才是硬道理。这个瓦斯塔亚人名为蜜尔娜,名字很温柔,但她惯于使用的武器却是两把手斧。在战斗之中往往是最为凶残的那个。 “有什么事?”德莱厄斯头也不抬,专心致志地擦着自己的斧头。 “将军,刚刚有一个自称是斯维因将军手下的人想要见您。” 他的动作顿了顿,手刚好放在斧刃之上。那把名为‘黑色切割者’的凶器闪过一道光芒。德莱厄斯问道:“他在哪?” “就在您的营帐里等您。” 片刻之后。 德莱厄斯的营帐之内。 他面前的那个男人穿着一身紧身皮甲,黑沉沉地并不起眼。在腰带上绑满了飞刀,两把短剑一左一右插在他的大腿上。他看上去很是疲惫。 “你是斯维因将军的人?”德莱厄斯问道。 “是的,大人。还请您过目。”那个男人一边说,一边从自己盔甲的内村中掏出了一个情报卷轴,上面还带着斯维因的印记。 ------------------------------------- 已经很难说它们还是不是人了,它们还保留着人类的形体,肢体变得苍白,脸部也变得怪异而细长。嘴巴裂开了,紫色的长条舌头挂在脸边,不断流出恶心的口水。一种奇异的 如此的亵渎。 斯维因满心厌恶地看着这些曾是诺克萨斯平民的东西,他心中的愤怒正在愈演愈烈。 那个该死的女人...... 塞恩一脚踹飞了一个挡在他们面前的东西,它被踹的飞起,撞塌了数堵墙壁。在他们身后,有着更多这样的东西正朝着他们狂奔而来。多半都没穿衣服,那些变得恶心扭曲的性别特征随着它们的移动四处摆动。 它们的皮肤已经变成淡紫色的了。 “将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斯维因一边奔跑,一边大声喊道。 塞恩不耐烦地咕哝了一声,他当然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它们追逐的数量正在越变越多,但难道要停下来和它们作战吗?塞恩倒是无所谓,但斯维因一定会死。 “离军营还有多远?”他沉闷地问道。 “还有两条街。”斯维因快速地回答,同时小心地注意着脚下的那些碎石。他要保证自己在以最快速度奔跑的同时不被那些东西绊倒——要是死于一次摔倒,那未免也太过可笑了。 他们跑过两条街,面前便是军营的大门。围墙下方已经堆积了不少的尸体,火焰正在其上缓缓燃烧。斯维因对此感到很欣慰——至少他們还知道得烧掉这些东西亵渎的尸体。 塞恩停住脚步,他对斯维因说道:“你先进去。” 他转过身,两把斧头相互敲击,看着那即将到来的怪物群,露出了一丝狞笑。 63.恐虐的注视(4K) 斯维因在进入大门之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浴血奋战的塞恩,他知道,这些孱弱的怪物甚至没法让塞恩尽兴的杀戮一场。可是,问题在于,谁能保证不会出现更强的? 想到这点,他只觉得头疼,疼的他几乎快要发疯了——到处都是问题!他妈的! 军营有前门与后门,后门本来是用作龙蜥骑兵们与座狼骑手的,但他们现在的人数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在与克罗诺斯打过一场后,他们人人带伤,并且都将伤口当成了荣耀的证明——不是谁都能够直面那样的一位战士还能活下来的。 但此时此刻,这些荣耀的证明并不能给他们带来一些实质性的帮助。 有三三两两的士兵正跑上军营的围墙,手里拿着军用弩或是弓箭。斯维因一把抓住一个,他咆哮着说道:“情况如何?!” 对方同样以咆哮回应,盖因尖叫声与那些怪物的嘶吼实在太吵闹了,不这样根本听不清:“将军!我们的弓箭数量不足!除此之外一切都好!它们没法伤到我们!” “干得不错!” 斯维因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开了他。他径直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现在,城内的大部分卫兵下落不明。而诺克萨斯的大部分精锐都陷入了与德玛西亚的拉锯战之中。斯维因敏锐的察觉到一件事,此事必然与那个表子有关。 他几乎将牙齿咬碎——将诺克萨斯变成这副模样,让帝国的公民成为怪物,对她到底有什么好处? “将军!” 一个人叫住了他,斯维因回过头去,发现叫住他的人正是自己的亲信,马尔斯。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来,满脸的焦急:“将军,情报没法传递出去!” “什么?!” “我到了接头地点之后发现在那儿的暗哨与探子都死完了!城内没有能够传递消息给德莱厄斯将军的手段了!”他近乎绝望地说道。 斯维因脑袋里的某根弦崩断了,但,不知为何,他反而更加冷静了一些。有些人似乎天生就能够做到这种事情。 他点点头,居然以一种平静的语气对马尔斯说道:“不要着急,去挑一队士兵,你们一起去港口,路程不远。如果还有能够航行的船,你就挑一艘,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个消息通知给德莱厄斯将军。” “遵命!” 看见斯维因平静的神态,马尔斯也冷静了下来。他敬了个礼,随后大步流星的离开了。斯维因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此时的表情阴郁的无可复加。 她连这个也算到了...?! 卡特琳娜从一旁的黑暗之中走出,她问道:“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斯维因看了她一眼:“你们回到军营之内,可曾发现过任何幸存者?” “没有。” “士兵呢?哪怕是穿着士兵衣服的怪物也行。”斯维因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也没有,将军......”卡特琳娜同样对这点感到疑惑——苍白女士做这一切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将平民与士兵变成怪物,将忠诚于她的人变成亡灵。如果不是为了诺克萨斯的政权,那她是为了什么呢? 难不成是为了享乐吗? 这个荒谬的猜测让卡特琳娜摇起了头,斯维因转过身,留给女刺客最后一句话:“准备好作战吧,刃武大师。我们会打上一场艰苦到极点的战斗。” 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另一边,塞恩只觉得这些越杀越多的孱弱行尸令人厌恶——它们生前都是不朽堡垒的平民,但此时却都是一副令人生厌的亵渎模样。那扭曲的肢体与狭长的嘴巴,如同利齿刀锋一般的舌头。都令塞恩感到愈发的烦闷。 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就算他将这些东西一个接一个的用斧头劈开、杀死。它们也不会感到恐惧,恰恰相反,它们居然会发出愉悦的呻吟声,有些甚至在死前颤抖着留下了某些可疑的液体。 这是何等的亵渎! “你们!” 他咆哮着挥舞着手中的两把巨斧,每一次挥击都能让尸潮减员不少,这副绞肉机一般的画面着实是血腥的可怕。 “全都!该死!啊!” 塞恩宛如疯魔一般高高跃起,冲入行尸堆之中,两把斧头交叉着砍下,在瞬息之间挥舞了数十下。这样鲁莽的举动带来的是一堆已经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的肉酱,但它们的数量依旧不见减少,从城市的大街小巷之中快速地涌出。 塞恩每杀一个,它们就会冒出两个。他砍掉这个的脑袋,另外一个就补上。而他甚至没有听见一声饱含恐惧的死前尖叫,那些靡靡之音居然令他的双眼变得赤红了起来。一种超越了生死,超越了任何事物的愤怒充斥了他的内心。 与此同时到来的,还有对鲜血与屠杀的渴望。他压抑的太久了,被复活,被当成一头野兽关在笼子里。甚至失去自己所有的荣耀被改造成一台杀人机器。种种这些加在一起,居然让他听到了一个黑暗而低沉的声音。 那声音之中满是赞许,塞恩的视线变得一片血红,在恍惚之间,他听见祂狂笑着说道:“杀得好!但还不够!将他们彻底杀死!砍断他们的肋骨,扯掉他们的头颅,将你面前的一切统统毁灭!” 在祂的狂笑声之中,塞恩更加狂暴地挥舞起手中的斧头来。 ------------------------------------- 德莱厄斯接过那情报卷轴,他貌似漫不经心地问道:“斯维因将军近来可好?” “这个...我也不知,大人。我只是个探子,何德何能能够亲眼见到他?”男人尴尬地笑了笑,随后低头说道:“还请您过目那份情报,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行离开了。” 德莱厄斯打开卷轴,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男人便低着头准备离开了,而就在德莱厄斯低下头,男人即将退出营帐的那一刻——他拔出了腰间的飞刀。 “铛!” 那两把飞刀并未如他所愿,刺入德莱厄斯的脖颈。魁梧的将军站起身,他那副黑色的盔甲之上还带着血腥的暗红色。德莱厄斯提着自己的斧头,低沉地说道:“就知道你有问题......我跟他之间的暗语都不知道,也敢来行刺?” 暴露身份的刺客并不说话,他的身影在一阵黑烟之中变得淡薄了起来。就在他即将完全隐去身形的那一刹那,一只冰冷的手捏住了他的喉咙,德莱厄斯一把将他摔在地上,用脚踩住了他的脑袋。 “谁派你来的?” 明明行刺已经失败,躺在地上的刺客反而笑了起来。他说道:“德莱厄斯将军,你的弟弟、妻子、儿子......尽在黑玫瑰的花瓣之中。” 德莱厄斯松开脚,刺客的笑声愈发猖狂。随后,他得到了一记重重的踢击。德莱厄斯的钢靴将他满口牙齿踹掉了三分之一,甚至连他的面部都被踹的凹了进去。 他平静地说:“我的弟弟、妻子、儿子。都是诺克萨斯的儿女,他们为诺克萨斯而战,自然也能为诺克萨斯而死。况且,他们都是优秀的战士——你们这样在阴沟之中打滚的鼠辈,还没法伤到他们。” “我们的确是鼠辈...伟大的诺克萨斯之手。”刺客含混不清地说道,吐出一口夹杂了数颗牙齿的鲜血:“但本身就不是我们去对付他们。” “你的主子,那个人尽可夫的臭表子苍白女士没告诉过你一件事么?”德莱厄斯不怒反笑,他咧着嘴问了刺客一个问题,随后还不等他回答,就挥下了手中的斧头。 营帐的帘门被掀了起来,几名士兵握着刀剑跑了进来,看着德莱厄斯,问道:“将军!您没事吧?!” “没事,将他拖下去。告诉所有人,今晚是最后的休息时间。明天一早,我们启程回不朽堡垒。” 德莱厄斯转过身,他的红色披风在身后扬起。他回到桌前,拿起那份情报卷轴,上面只有一句话。 “黑玫瑰结社,向您致敬。” 他面无表情地将卷轴扔在桌上,走了出去。 ------------------------------------- 链锯剑轰鸣着撕碎了敢于挡在克罗诺斯面前的东西,那个被腐化的女性平民只有一双眼睛还看得出来是人类的模样。克罗诺斯将她砍成两半,随后大步迈了过去。 慎跟在他身后,踩过一地残肢断臂。他说道:“它们前来阻拦的数量开始减少了。” 阿斯塔特抬起头,看了眼阴沉沉的天空,从高耸入云的皇宫之上,一道通天彻地的紫色光柱正散发着诱惑的光芒。 “不要掉以轻心,那可憎之物腐化过后的眷属必然有着其阴险的计谋——它们是万敌之首,是邪魔中的邪魔......” 他的声音经过头盔的处理后变得低沉又可怕。慎右手握着一把钢刀,艾欧尼亚的精美武器在面对这些怪物时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对付人类,这把单手武器很是好用。可面对那些怪物,他就得需要一些更为暴力的武器了。 慎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克罗诺斯手中的链锯剑,他必须得承认,那真是一把凶器。轻而易举就能够撕裂肉体,切断骨头,发出的咆哮声宛如龙鸣。 到底是谁,出于什么目的发明了这样的武器?又是什么样的战争,才需要这样的武器? 他将疑问埋在心底。 一路走来,他们距离皇宫越来越近,那些被腐化后的怪物一个接一个的从屋顶与暗巷之中涌出,将他们包围的水泄不通。正当慎打算再次使用秘奥义带着克罗诺斯离开之时,后者却发出了一声满是愤怒的战吼,朝着怪物扑了过去。 他的杀戮效率远远超出了慎的想象范围——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真的是人类可以做到的事情吗?阿斯塔特的动作快到就算穿着那身沉重的盔甲,都只能让暮光之眼看到残影。 慎甚至只能凭借他手中那把永不停止轰鸣的凶器所发出的声音来判断阿斯塔特到底在哪。他活像是一头冲锋的犀牛一般撞入了尸潮之中,几个来回的冲锋,就将这些怪物杀戮殆尽。 它们甚至都没法阻挡一下阿斯塔特的脚步。只能用自己的尸骸与骨肉为他的胜利以作注解。 “我们快到了。” 克罗诺斯说道。 慎停下脚步,他没有再用灵界视野,而是单纯的以肉眼观察。前方不远处,就是不朽堡垒的皇宫。这是一栋极为恢弘的建筑物,就算是让最挑剔的评论家来,也没法在这栋建筑物上找出什么毛病。它既精美,又大气。既有着数学的整体美感,又有着诺克萨斯人那种浑然天成的铁血风格。 最关键的是——它真的就是一座堡垒。 高耸的城墙,护城河,塔楼,城墙上的观察孔。这座堡垒几乎可称固若金汤,慎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够进入其中,而他也不知道克罗诺斯为何执着于进入皇宫——在他的想法之中,应该先找找还有没有幸存的平民才是。 “克罗诺斯先生,我们不应该先去看看是否还有幸存者吗?” 他的疑问让阿斯塔特摇了摇头,他平静地回答:“不,不需要了。” 克罗诺斯伸出手,遥遥一指,那高耸入云的皇宫之上,紫色的淫靡之光将他們二人的脸庞也染上了一丝紫色。阿斯塔特冷漠地说道:“看见那光芒了吗?那是腐化、堕落的象征。凡人们在面对这样的力量之时除了堕落,别无二路。” “如果有人信仰他,或许他们还能坚持一段时间,但......”他没继续说下去,慎不知道克罗诺斯提到的他是谁。但这不妨碍他觉得阿斯塔特的决定毫无人性可言。 这个年轻人难以置信地说道:“难道我们要放着那些平民不管吗?” “已经没有平民了。” 克罗诺斯回过头,凝视着这个勇气可嘉的年轻人,缓缓说道:“这座城里——只剩下怪物与将死之人。” “你明白吗?没有平民,没有幸存者,没有任何援军,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种撤退方案。” 他拔出链锯剑,那些还带着血迹的锯齿剑刃又开始旋转了。阿斯塔特平静地向前走去,没有再说一句话。 64.帝皇注视着你(4K) 如果有人此时从天空向下看,他们会发现,此时此地,诺克萨斯的首都不朽堡垒只剩下一个地方还有着活人的气息——那只是一座小小的军营,类似的建筑在整个不朽堡垒有足足十七座。但只剩下这一个还在抵抗。 “坚守阵地!” 中队长咆哮着走在城墙上,以手中的剑刃敲击着盾牌,提振着士兵们的士气。他咆哮着说道:“绝不撤退!明白吗!我们无路可退了!” 当斯维因走上城墙之时,他听见的就是这样一句话。他赞许地向中队长点了点头,示意他去别处视察防线。随后,他向这些仅剩下的伤兵开口了,以一种听不出喜怒的语气。 “这是一场必败的战争——我们一定会输。” 众人眼巴巴地看着他,即使是得到了这样一句堪称对士气的毁灭性打击的话,也没有贸然出声。而是等待着他的下文,毕竟,他们都清楚斯维因的为人。 ‘死亡之鸦’军团,死战不退的名号可不是他们说出来的,而是这二十多年来跟着斯维因打出来的。仅有的一次撤退,也是因为面对那个巨人。 “但是,按照军团的传统。我们依旧不会撤退,有人有意见吗?” 没人说话,只有一个瘸着腿的士兵大声喊道:“长官!盾卫组第二连埃尔顿·本·费南德申请归队!” 斯维因顺着声音看去,他竟罕见地露出一丝微笑:“这不是我的盾卫二连连长吗?你的申请被批准了!” 他接着说道:“我必须告诉你们——我们不会得到任何支援,不会得到任何补给。营地内的食物只够我们吃上三天,我们的箭矢只够支撑五轮齐射。我們人人带伤,我们甚至失去了百分之七十的战友。” “不同以往,我们这次要面对的敌人并非是德狗、蛮族、又或者是那些虚伪的国王手下愚昧的士兵。我们要面对的是自己的同胞,是我们自己的公民。但我想你们也见过他们现如今的模样了。如果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们能为他们做的——那便只有死亡了。” 斯维因的眼中闪烁着两点火焰,他的声音令人联想到战争的号角:“有人有意见吗?” 依旧无人说话,他的士兵以同样的眼神回应着他。斯维因认识那样的眼神,他看过无数次,每次都令自己心潮澎湃,不能自已。那正是他甘愿在战争前线,冒着炮火浴血奋战的原因。这个一直以来都给人以阴郁印象的男人此时笑得无比畅快。 他拔出长剑,大声吼道:“准备作战!” 另一边。 我是谁? 我是塞恩...我是初代诺克萨斯之手,我是......我是一个人,还是一只野兽? 血。 好臭。 你们不配被我杀死。 疼痛毫无意义。 种种这些碎片化的语句在他的脑海中飘过,塞恩的眼神清明了那么一瞬间——也仅仅只有那么一瞬间,血色从他的眼中褪去了。他得以清晰地看见自己所造成的毁灭,有半个城区被他以暴力彻底摧毁了,血肉被磨成了浆糊,洒了一地。 他低下头,凝视着自己面前那个才死不久的丑恶头颅,一脚踩碎。 那个声音还在他的脑海中不断低语着:“继续前进!杀戮!杀了那些毫无作用的弱者!杀了那些敢于阻拦你的东西!杀死任何挡在你面前的事物,将他们彻底毁灭!唯有鲜血才能铸就高贵的灵魂,战斗的意志无可磨灭......你必须继续前进!杀到那皇宫里去,把那个该死的女人的骨头都用脚碾成粉末!” “战斗!” 这两个字被祂以咆哮的形式在塞恩的脑海中处处回荡着,他痛苦的闭上眼,竭尽全力想要抵挡来自于自己心灵深处的诱惑——那个声音说的没错,甚至可以说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之中。塞恩的确想要杀死这些行尸,但绝对不是以这种姿态。 就算要杀——也必须以我的意志来杀!战斗是我的赠礼,是我给自己的嘉奖,敌人流血的伤口乃我一手铸就,与你毫无关系!滚出去!从我的脑子里滚出去! 他痛苦的跪倒在地,双手不断锤击着地面,巨大的力量让地面都为之震颤。他的咆哮声响彻天地,居然在一时之间压过了那从未间断的靡靡之音。 那个声音停止了一段时间,随后带着更为满意的笑声在他的脑中盘旋起来:“是的!是的!就是这样!你终将来到我的宫殿之中......” 祂的话没能说完,随着另外一声饱含怒意的冷哼,祂发出了一声不甘的怒吼。随后,塞恩脑海中的疼痛迅速褪去,他居然恢复了清醒。 塞恩喘息着站起身,他恢复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要找到自己的两把斧头。所幸他的武器并未离他太远,它们静静地躺在不远处的废墟之中,表面已经变得彻底血肉模糊了起来。塞恩沉默着走了过去,他感到一阵后怕与不安。 如果...我刚才在军营里变成了这副模样,会发生什么? 答案显而易见,那种可以预见的后果令塞恩浑身颤抖了起来。如果要挑选一件最令他痛恨的事,那必然是被迫杀死自己的士兵与同僚。没有之一,每当他回忆起自己被那些法师以亡灵法术复活时关在笼子里的日子,一种几乎令他牙齿都为之疼痛的仇恨就开始充满塞恩的心灵。 他绝不会再杀死任何一个自己的兄弟,绝不。 以这样的心态,他握住了那两把斧头。紧接着,奇迹发生。 一道金色的阳光刺破了不朽堡垒天空之中昏暗的云层,照在他的身上。塞恩诧异地抬起头,他直视着那道阳光,居然感到一种由衷的温暖。 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令他低头看去,他发现,自己那两把巨斧之上的血污仿佛是遇见了太阳的积雪一般迅速退去了,而斧头本身的形状也随着阳光的照射开始发生改变。 它们那粗糙不平的黑色表面变得平整光滑,形状变得更为夸张巨大,刚好能让塞恩更加畅快的挥舞它们。木制的斧柄变为了某种塞恩叫不上名字的黑色金属,握在手中极为冰冷,却让塞恩感到一阵安心。仿佛只要握着这两把巨斧,他就永远不会再失去理智一般。 一个如同父亲一般的声音在他的脑中响起:“去吧,好叫他们安息。” 遵命。塞恩嘴唇微动,无声地回答。 ------------------------------------- 阿斯塔特停住步伐,他抬起头,凝视着那道金色的阳光。头盔下的面容露出一丝微笑。 他在注视着我。 想到这点,克罗诺斯便感到自己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他与慎已经来到了不朽堡垒的大门处,那两扇黑铁大门足有二十米高,但要去到那两扇门面前,首先得通过护城河。但此时那护城河的河水已经变为了某种正不断发出尖叫的恶心液体。 那是液体吗? 慎向下看去,那些紫色的粘稠液体散发着奇异的香气,一个气泡一个气泡的炸个不停。有无数张欢乐的脸在其中浮浮沉沉。年轻的暮光之眼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在那一瞬间,他感到如坠冰窟一般的冰冷——他体内来自先祖的气正向他疯狂示警。 “先生,我们要怎么过去?” “没有我们——只有我需要进去。” 克罗诺斯回过头,他对慎严肃地说道。 “什么?!怎可让您一人孤身犯险?” 面对着慎的震惊、不解、与一种好似遭到羞辱的气愤。克罗诺斯只是摘下了自己的头盔,露出了他那张俊美的脸。 任何人都无法否认他的英俊与近乎神性的俊美,但慎从那张严肃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轻视。从克罗诺斯的表情之中,他只能看到严肃。 克罗诺斯平静地说道:“你能走到这里,已经是超乎我的预期了——但不要误会了,我并非轻视你,也并非将你视作累赘。恰恰相反,你在这座城市之中此时能发挥出的作用远比我要大得多——我只是个战士,只懂得杀戮。但你不同,年轻人。” “你还有更长远的路,你还能为人类做许多。你的生命不该在此终结。” “那座堡垒里,藏着什么样的东西,我们都无从得知。沙历士的爪牙能来到此处,显然与我脱不了关系——这些人的死,我要负一部分责任。你不了解祂,你不知道祂到底是如何的邪恶,祂的爪牙又是何等的危险。” “回去吧,这不是你应该面对的战斗。这是我的战斗,是阿斯塔特的战斗,也是我的天职。” “我是他的告死天使...我将铲除一切人类之敌......”他低声说道。 随后,克罗诺斯将手中的头盔抛给了他,淡淡地说道:“如若那位法师回来了,就将我的头盔交给他。我在其中留下了一些他应该知道的事。” 慎呆愣着站在原地,这与他想的不同。原本,他已经做好了战死的准备了,虽说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死去有些违背传统。但慎没法对这里的惨剧置之不理,一路走来他没见到任何幸存者,更重要的是,如果这里这种诡异的腐化瘟疫传播了出去...... 他不敢想象那种后果,而慎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能者多劳,他不必劳作,不必担忧钱财。他可以随意地消磨时间,打磨体魄,熟读历史,甚至能够继承先祖们的力量成为暮光之眼。拥有了这样的优待,他又怎能不去承担起责任? 但望着阿斯塔特离去的背影,他却只是抱紧了怀里的头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克罗诺斯严肃的话语与面容让他生不出拒绝的心思,也让慎再一次质疑起均衡之道来——比起克罗诺斯所信奉的那个崇高的理想,他们的均衡,又算得上是什么东西? ------------------------------------- 何慎言正在钓鱼,与奎托斯一起。 不得不说,这光头钓鱼的技术和他挥舞斧头的熟练度一样高。何慎言如果不用法术辅助,他还真比不上奎托斯。但两人也没在进行什么钓鱼比赛,只是单纯的打发时间罢了。 “最近有见到你的女神吗?”何慎言随意地问道。 光头男人斜着眼看了他一眼,冷漠地扭开头,连一句回答都欠奉。 “干嘛这么冷漠呢,我以为我们都算是朋友了,哦,奎托斯,你这样可太伤我的心了。” 奎托斯依旧不说话,他顺手微微一抖鱼竿,一条肥美的大鱼便从河流当中跃了出来。奎托斯伸出手去,将那条鱼从鱼钩上解救了出来,手中闪过一道蓝光。随后又将那条鱼扔了回去。 “你还挺有爱心的。” 看完全程的何慎言朝他点了点头,说道。 “闭嘴。”似乎是终于无法忍受了,奎托斯的脸皮抽动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最近这么长时间来说出最长的一个句子:“你就不能安静那么一会儿吗?不说话不会要你的命,该死,我只是想坐在这儿钓会鱼!” “没人不让你钓鱼呀。”法师笑眯眯地摊开手,说道。 奎托斯决定接下来不管这个混蛋说什么他都不会再开口了。 没过多久,法师却突然叹了口气。 “还真是不愿意让人休息......”他如此说着,站起身来。对奎托斯说道:“你可以自己安静的钓鱼了,我的朋友。我真是天生劳碌命。” 他像是开玩笑一般这样说着,但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极端严肃了起来,与此同时出现的还有深深的杀意。奎托斯只看一眼就能明白,他要去杀人——或者是杀点别的什么东西。总之,不会是好事。 他停下自己想要挥出鱼竿的动作,问道:“需要帮忙吗?” 何慎言看了他一眼,像是变脸似的,原本严肃的脸再一次变得愉悦了起来:“所以你还是把我当成朋友的嘛,光头。” “......滚远点。”奎托斯咬着后槽牙,吐出这三个字。 65.进入高塔(3K) 斯维因站在军营的围墙之上,凝视着那道刺破云层的金色阳光,这是他第二次看到这幅景象。不知什么原因,他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温暖。 不过,没过多久他就摇了摇脑袋,将这种感觉驱逐出自己的脑海——他们还有一场战争要打呢。 握紧长剑,他高声喊道:“侦察兵!汇报情况!” 手里拿着望远镜的侦察兵半个身体都靠在了围墙之上,恨不得把自己探出去给手中的望远镜增加长度:“报告!塞恩将军把它们杀的完全看不见影子了!” “塞恩将军呢?” “看不见将军了!他往皇宫走了!” “继续戒备!” 说完,他便急匆匆地跑下围墙,找到了卡特琳娜,问道:“如果现在让你出去寻找塞恩将军,你有几成把握?” 女刺客思考了一会儿,才慎重地回答:“五成。” “那就待在这儿,我们的情况还没糟糕到就连五成的成功率都得把你派出去搏命的程度。另外...泰隆死了,以一个诺克萨斯军人的身份。” 卡特琳娜摸了摸自己左眼的伤疤,她竟露出一丝微笑来:“感谢您的告知。” ------------------------------------- 护城河那点距离对克罗诺斯来说不值一提,他只不过一个短短的助跑跳跃就跨越了这道防御工事。左手搭在黑铁大门的花纹之上,牢牢地抓住那粗大的边缘,紧接着,他抬起右手,一拳就将那结实的皇宫大门打出了一个破洞。 没过多久,他就从扩大到能让他进入的洞内翻滚了进来。皇宫如同一座小型的城市一般,四处都是那些诺克萨斯风格的建筑物。克罗诺斯必须承认,他很喜欢诺克萨斯人的这种建筑风格。但此时此刻可不是欣赏他们造物的时候。 他拔出链锯剑,谨慎地向前走去。不过走出去十几米,就遭到了袭击。一阵恶风从天而降,阿斯塔特头也不回,手中的链锯剑直直插向天空,一只浑身长满了那活儿的人形怪鸟就被分成了两半。 克罗诺斯瞥了那东西的残躯一眼,随后大步迈过了它。半点多余的情绪都欠奉,他杀过太多这种存在即是亵渎的邪魔了。 帝皇护佑着我。 没过多久,他就来到了那紫色光柱的跟脚下方。这里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尖塔,如若不是这该死的腐化,这里应该是个非常适合作为征兵要塞的地方。阿斯塔特一脚踹开大门,走了进去。大厅非常宽敞,但此时却显得难以入目。 原因无他——那些刻画着诺克萨斯历代英雄人物的油画此时都闪烁着妖异的粉紫色光芒,将里面那些人物的脸都变得淫靡了起来。天花板上的精美吊灯里的蜡烛被替换成了人类的头颅。 阿斯塔特优异的视力让他发现,那些头颅的牙齿与下颚都被拔掉了,舌头悬吊在头颅下方,被刻上了亵渎的印记。克罗诺斯立刻意识到,这绝对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邪教徒召唤仪式。 继续往前走,残破的地毯从某个地方开始就被换成了人皮地毯,有些上面甚至还带着新鲜的血液。剥皮者的手艺很是不错,看得出,它经过了大量的练习。 克罗诺斯面无表情地握紧了手里的链锯剑。 这条长长的走廊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越往前,所见到的景象就越是亵渎。克罗诺斯甚至不得不让自己不要再将视线投向上方,那些被肆意雕刻的人类残缺身体让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 他在王座前方停下,那儿有一个肥胖的,赤身裸体的无头尸体。幽暗的烛火照亮了人皮地毯上的脑浆与血液混合物。克罗诺斯跨过他的尸体,丝毫不知这就是当代诺克萨斯的国王。这座高塔在外面看来高的不像话,也亵渎的不像话。但一楼大厅内却没看见任何能够往上的道路。 是暗道? 不...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克罗诺斯回头看去,果不其然。他身后的景象已经被彻底改变,原本宽大的走廊此时变成了一条狭窄的单行道,两侧的油画,头顶的装饰统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遍布整个走廊的,一行行以鲜血写就的优美字体。 与此同时,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女人歌声传入他的耳帘。 无需多听,皆是亵渎。 克罗诺斯毫无畏惧地朝着前方的黑暗之中走去。他知道,自己不会获得支援,也不会像以往的任务一般就算失败了还能够呼叫旋风鱼雷来彻底摧毁这颗被腐化的星球。他只有自己,与对帝皇的虔诚信仰。 而且,他在注视着我。 随着他深入黑暗,墙壁上开始有着突起浮现。似乎是人脸的形状,有着各种表情。那唱着歌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近,克罗诺斯就越来越能感到脑海中的一种刺痛。这种感觉在过去救了他无数次,但他不知道这次还能不能继续生效。 “你终于来了,大个子~” 两点粉色的火焰一闪即逝,一个穿着黑色薄纱长裙的女人从他面前的黑暗中走出。她很高,几乎与阿斯塔特一般高大。身材极具诱惑力,面容精致无比。但从外表看去,她没有一点亵渎的痕迹,恰恰相反。在那张脸上,清纯与诱惑并存,几乎能让任何男人陷入疯狂。 除了克罗诺斯。 他不为所动的启动了链锯剑,十几米的距离对他来说只需要踏出一步——就这么一步,他就来到了这女人面前。阿斯塔特以绝对的暴力与速度挥动了手中咆哮着渴望饮血的链锯剑,但却砍了个空。 女人消失在了原地,没过多久又换了一张脸出现在更深处的地方。 她涂抹着紫色的眼影,黑色的口红。这张脸看上去充满了媚态,而身材也变得非常‘爆炸’了起来。但克罗诺斯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见状,这女人楚楚可怜地叹了口气:“唉,你这不解风情的傻大个~难不成你就没有任何喜欢的类型吗?” 她又换了张脸,这次,是一张平凡的脸。但那声音依旧能够令人联想到床榻之间。她说道:“还是说,你喜欢这样的?来嘛,不要害羞。只要告诉我类型就好,你喜欢的样子我都有哦~” “闭上你的嘴,你这堕落的老妇人。你下面的皮上的皱纹都能夹死一千只苍蝇了!”克罗诺斯的话让她的脸色一僵,显然,她从未想过这位如天神一般伟岸的战士会从嘴里说出这样低俗的话。但好戏好在后面。 克罗诺斯一刻不停地骂了她三分钟,期间甚至有一次把她比作了尿壶。尽管这种辱骂对她而言毫无意义,甚至可能还让她有点享受。但既然撕破了脸皮,也就没有必要再去诱惑他了。 女人叹了口气,又换了张脸,她无聊地打了个呵欠:“你说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呢?本来还想给你一个快乐的死亡......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她笑意盈盈地指了指阿斯塔特,说道:“我要把你的骨头切下来,亲爱的。你的肋骨肯定很粗......噢!我都迫不及待地想在上面雕上我喜欢的花纹了!” 说完,她便消失了,从黑暗中涌出无数只亵渎的怪物——我不能描述它们的样子,不然这本书铁定没了。不过,你们应该都清楚被色孽腐化的凡人会变成什么样。 ------------------------------------- 慎看着自己面前那个高大的巨人,他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之前还在艾欧尼亚时,他通过灵界观察过这个巨人。那时,他还是个满心痛苦与愤怒的碎片灵魂,此时却已经重生为了一个完整的人。 至少,他有了理智,没有对慎发动攻击。只是疑惑地看着他:“一个艾欧尼亚人?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而后,塞恩注意到了他怀中的头盔,了然地一笑:“我明白了,是他,对吧?克罗诺斯·提比利乌斯......啊,真是个高贵的名字。他也来这儿了,对不对?” “是的,但您...哦,我问了个蠢问题。”慎低头看了眼自己怀里的头盔,他自嘲一笑。 塞恩问道:“他去哪儿了?” “皇宫。” “哼,我就知道......”塞恩轻笑一声,但以他的体型来说,这声轻笑落在慎的耳朵里却显得是如雷贯耳。他接着说道:“像他那样有着崇高理想的战士绝不会放任这里的堕落继续滋长,真可悲,我们的某些同类已经走得如此之远,可我们却还在彼此互相残杀。” 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真是令慎感到非常惊讶。不过,他没有说出来:“请原谅——他的理想到底是什么?” “全人类的统一。” 慎被震的哑口无言,塞恩抛出的这寥寥几个字,难度何其之大?但他心中仍然还有疑虑,可现在不是问问题的时候。慎微微欠身,让开道路让赛恩过去,同时问道:“我能为您做点什么?此地的惨状,我无法置之不理——我也是人类的一员。” “如果你想帮点什么忙的话...去港口边的军营,很显眼。斯维因的军队就在那儿驻扎,他們现在是城里唯一还活着的人了。我很确定这件事。放心的去吧,你在路上不会遇到那些东西的。”塞恩淡淡地说道,同时亮了亮手里的斧子。 随着他的远去,慎听见一句话:“另外...很抱歉我们入侵了艾欧尼亚。” 66.以帝皇的名义!(5K) 克罗诺斯能够感觉得出来,自己对时间的敏感度正在缓缓下降。这里显然被施加了堕落与腐化的魔法。如若是在以往,克罗诺斯还有着智库们的帮助。他们会用自己的灵能来给予普通的阿斯塔特战士帮助,但现在,他只是孤身一人。 一头高大的,拥有着病态的粉紫色皮肤的牛头怪物被他用链锯剑熟练地砍下了脑袋。克罗诺斯不免有些疑惑——这些生物虽然同样堕落与腐化,可它们绝非恶魔。 难不成是这个世界特有的生物? 这个问题只在他的脑海之中出现了那么一会儿,克罗诺斯回身横斩,又杀死了一只同样高大的怪物。杀戮对克罗诺斯来说已经是刻在骨髓里的本能了。而这些东西或许对凡人们来说相当致命,但对他来说,连玩具都算不上。 它在试图拖住我,我在这儿已经待了多久了? 克罗诺斯在杀戮的间隙竭力思考着这个问题,但他没法得出答案。从一小时到一天,一个月,甚至一年。每个答案都是有可能的,这里的时间显然是混乱无序的。 他知道,这样下去自己别说诛灭这里污染的源头了,就连能不能见到它都难说。 “我很好奇,你还能坚持多久?”那个东西在黑暗中对他低语着,它甚至还有闲心在多久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带上了下流的暗示。 这个不知羞耻的堕落之物...... 克罗诺斯厌恶地想着,同时仅凭一只手就扭下了一只试图偷袭他的牛头怪物的脑袋。紧跟着补上一脚,将它还在抽搐的无头身体踢飞了出去,用来造成更多伤亡。他微微侧身,仅凭单纯的感知就能够知道自己即将面对来自身后的袭击,同时躲了过去。 他一边战斗,一边说道:“坚持到你那充满了令人恶心的腐化的舌头生蛆长疮为止......” 它轻笑了一声:“你是头一个对我的美貌毫不动心的人,大个子。你到底来自什么地方?可不要试图骗我,我亲手将这群野蛮人调教成了如今的诺克萨斯帝国。但你这样的战士......啊,真是令我迫不及待。我太想尝一尝你的滋味了。” 克罗诺斯不屑地冷笑着:“你没有资格知道这件事——更何况,就连你那该死的主子都没告诉你这件事,不是么?看来你在它眼中甚至连利用的价值都没有。多么可悲。” “你对我一无所知。”它冷冷地说,摆那娇媚的嗓音所赐,就算用上这样的语气,也并不显得难听。 “你对我也一无所知,你这可悲的怪物。你不知道我到底是谁,也不知道我代表了什么——让我来告诉你吧!”克罗诺斯咆哮着将一只怪物活生生砍成两段,他怒视着眼前的黑暗,一字一句地说道。 “以帝皇的名义!你将死去!邪魔!” ------------------------------------- “活见鬼!它们到底他妈的从哪儿冒出来的?!” 一个士兵大骂着用手里的长枪将一只试图攀爬军营围墙的怪物捅了个透心凉,他的话被中队长听见了,但后者并未说什么。 诺克萨斯的军队之中,并没有详细的官职区分,甚至大家都以兄弟姐妹相称。诺克萨斯的包容性举世罕见,不管你是何种族,来自何地,只要你愿意为诺克萨斯效力,就绝不会遭到排斥。也正是得益于这种开放的风气,就算这个士兵骂出口的话再难听十倍都不会遭到阻止。 “注意保护自己!该死的!这可不是什么荣耀的战斗,我不想见到你们有任何一个死在这儿,明白吗?!”中队长一面严厉地大吼着,一面以手中的长剑刺穿了一个怪物的舌头。他狞笑着卷动长剑,满意地得到一声痛呼。 但很快,那痛苦的叫喊声就变为了某种到达顶峰后的叫声。中队长的脸皮抽动了一下,他其实是个好色之人,但面对这样的声音,他心中却毫无波动。而这些士兵也是如此。若是克罗诺斯在这儿八成会觉得不可思议——居然有凡人能够直面色孽的诱惑不被腐化! 这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事。 四大邪神之中,奸奇专挑那些自以为智慧过人的野心家与对知识有着渴求的人。恐虐则宠爱那些满心战斗与杀戮的勇士,而纳垢的信徒则必然是那些病态之人。在邪神们挑选自己信徒的同时,信徒也在挑选自己所信仰的邪神。 可色孽却不同——任何生灵都有可能成为它的信徒。 它代表了一种追求极致享乐的堕落主义,而任何生灵或多或少都会有着快感的需求,不管是何种方面。艺术、爱、纵欲、食物......这种本性所造就的色孽腐化比任何事都令人难以拒绝。 但斯维因的士兵们却像是没事人一般,依旧与它们战斗着,视它们周身那些散发出诱人香味的麝香为无物,只是单纯的战斗着,咆哮着。 “妈的!它们越来越多了!” 中队长又听见一声咒骂,他也想问同样的问题。这些东西明明才被塞恩将军杀的一干二净没多久,此时却又不知从何而来,挤满了围墙下方。简直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毫无迹象可寻。 “顶不住救下来!明白吗?后面可还有一大批兄弟摩拳擦掌呢!” 中队长大喊道,随后,他得到了一声不服气的哼声:“让他们继续等着去吧!” 他指的是那些在军营内部加固着大门的士兵,开展至今,他们的兵刃甚至尚未染血。这对一个诺克萨斯人来说简直是天大的羞辱,而此时此刻能够站在城墙之上杀戮这些令人不快的恶心生物,就已经足够来之不易了。 与此同时,军营下方。 斯维因快步走过那些正在加固大门的士兵,他一把揪住一个试图从门缝里探出长剑的混蛋,拎着他的领子大骂道:“你这不知死活的家伙,谁让你这么做的?!” 那家伙还想争辩两句:“我就是想听一听它们的惨叫声而已......” 他的脑袋在斯维因严厉地注视下越来越低,最终小声地说道:“抱歉,将军。” 斯维因松开他的领子,用手指了指堆放木柴的仓库,说道:“给我滚到那儿去搬运木头来!大门什么时候加固完毕你什么时候结束惩罚!其他人给我听好了!战斗的机会会有的,但不是现在!坚守岗位!明白吗?” 他都有些气得颤抖了:“要是有谁再像这个白痴一样不杀点东西浑身不舒服,我就让他去抓苍蝇!反正杀什么不是杀?!” “遵命!” 有不少人偷笑着看着那倒霉的家伙离开了,而更多人则是默默收起了自己想要效仿那家伙的心思——万一被发现,被斯维因将军派去做这种活也太丢人了! “卡勒斯!卡勒斯!你跑哪儿去了?!”进入到指挥状态的斯维因丝毫没有平时的阴郁与安静,他看上去与平常完全就是两个人。没过多久,他口里的那个卡勒斯就跑了过来,对方穿着一身黑钢甲,一把大斧被他背在身后。 他敬了个礼:“将军!” “你他妈跑到哪儿去了?我不是让你在这儿给我看好他们吗?你不知道你手底下这群人什么尿性吗?一个个都是为了杀敌不惜代价的疯子......你笑什么?你他妈还敢笑?” 卡勒斯刚露出微笑没多久就被斯维因狠狠地踹了一脚,他也不敢反抗,毕竟其实疼的还是斯维因——他踹的可是黑钢甲啊! 他只是收起微笑,老实地说道:“我就是去围墙上逛了圈...看看有没有兄弟需要我的帮助。” “你找到需要你帮助的人了吗?” “没有,他们让我滚到下面去敲木板。” 斯维因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将右脚向后放了放,说道:“那你他妈还愣着干什么?” 距离斯维因不远处,卡特琳娜一直冷眼旁观着斯维因与他士兵们的互动。她有些难以置信,在大多数人眼里,斯维因都是一个阴郁的,有着艺术气息的男人。这让他即使年逾四十了都在上层贵妇人之中有着极高的人气。 毕竟,那帮闲着没事干的阔太太们对斯维因这种类型的男人很是渴求。他文能作诗,贵族出身,武能带兵打仗,甚至在前线一手带出了现今身为帝国精锐的死亡之鸦军团。 卡特琳娜虽然不认为斯维因会是她们想象中那种文质彬彬的人,但也没想到他在战斗之中会变得和平常的模样如此具有反差。 要知道,就算是第一次被卡特琳娜刺杀,斯维因都没说过半个脏字。 她正思索着这令人感兴趣的反差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战争真的会让人有如此之大的改变吗?但斯维因转过头来,看见了站在营帐阴影下的她,同时还走了过来。 “你的那种闪烁的魔法还能用吗?” “那不是魔法,大人,那是一种技巧。只有刃武大师才能掌握这样的——” 斯维因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我不关心这些,我只想知道你施展这种技巧的条件与代价。” “您想让我做些什么?” “离这儿不远有一所军方仓库,里面有许多后勤物资。” 卡特琳娜点了点头,简洁明了地说道:“首先我需要去到那儿,然后放下特殊的匕首才能够带人过去。我能够承担的最大人数是五个人,超过了,可能会导致传送失败。” “有趣的技巧,这真的不是魔法?算了,别管了。那些东西大部分都朝着我们过来了,该死的苍白女士,我他妈的要把她那该死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谈及苍白女士,斯维因罕见地失态了。但这短暂的失态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继续说道。 “我们拖住了大部分,你只需要找到位置,放下匕首,再带几个人过去运点后勤物资过来就好。记住,不需要食物和水源。天知道它们有没有被污染,只要箭矢武器与火药就够了,明白了么?” 卡特琳娜朝他敬了个礼:“必不辱命,将军。” “我期待着你的成功归来。” ------------------------------------- 慎抱着头盔,他谨慎地选择了从屋顶返回。果不其然,这条路压根就没有见到任何怪物。看来它们的智力在腐化堕落后变得很是有限——又或者是,它们把大部分的智力都用在了相互交河之上。 何止是令人作呕。 慎没有刻意地去看它们的丑态,这没多难。但它们的数量太多了,每看到一次,都要令他感到恶心一次。 在他的心目中,这种事应当是爱人之间才能进行的神圣之举,毕竟,这关系着新生命的诞生。年轻的暮光之眼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想法甚至在如今的艾欧尼亚年轻人中都不再流行了。 他简直古板的就像是个老头子。 在房顶上奔跑了没多久,他就看到了塞恩所说的港口军营。 那座建筑物比起军营来说倒不如更像是座小小的堡垒——恐怕只有诺克萨斯人才会把军营不计花费建的如此难以进攻又酷似堡垒。 但他们的建筑风格显然在某些时候能够发挥非常大的作用,比如现在。 那些怪物搭成了人梯,试图从下方爬上那高耸的围墙。另一些则不断撞击着大门,但那坚固的铁门却不是它们那为了尽情享乐而变得纤瘦无力的手臂能够打破的。 围墙上面的士兵能够毫不费力地用手中的长枪刺穿它们的脑袋,或者用剑砍下那丑恶的头颅。再不然就是直接用盾牌将它们推下去,摔个粉身碎骨,变成肉酱。 而且,它们的尸体没过多久就会被那些有着同样粉紫色病态皮肤的同类吞噬殆尽,有不少甚至都没有选择攀爬进攻活人,而是蹲在下方满脸贪婪地吃着同类的尸骨。 何等的亵渎...才能让这些平民变成这副模样? 随着他的靠近,慎又闻到了那股麝香味。 这种味道似乎能够勾起人类天生的某些欲望,方方面面的各种诱惑如同一个美貌的女子在耳边絮语似的,但落在有着历代暮光之眼力量的慎耳里,他只感觉令人烦闷。 这些东西没法扰乱暮光之眼的心智。他紧了紧怀中的头盔,右手的钢刀之上亮起紫色的能量——下一秒,他出现在军营下方。 “奥义!暮刃!” 那钢刀迅速涨大,在短短数秒内变得和足足有成年男子那么高。慎右手食指中指并起,眼中亮起紫光。这古老的技艺如今在他的手中绽放出了新的色彩——以往,暮刃必须要有暮光之眼们特殊武器魂刃来施展,但他继任时间太短,还不到时候去找回那把失落的宝剑。 因此,慎另辟蹊径,选择了以气驭剑。这倒也有着不错的效果。 那把巨大的剑刃只不过几个来回就将大部分试图攀爬城墙的亵渎怪物变为了还在抽搐的尸体,城墙上的士兵爆发出一阵阵惊讶的喊声,有个人冲着他大喊:“兄弟!你是从哪儿蹦出来的?!” 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并未回答。虽然帮助了这些诺克萨斯人,但那也只是出于同为人类的身份而已。面对这些人类之敌,他虽然分得清自己的立场,但也并不是很想与诺克萨斯人沟通。毕竟,他们的确试图侵略过自己的故乡。 在一阵紫光中,慎消失不见了。 ------------------------------------- 皱着眉看向西南方向,何慎言从那通天彻地的粉紫色光柱中感受到了数不清的灵魂正在不断尖叫出声——不是因为疼痛或折磨,而是因为快乐。那些堕落的靡靡之音不断地传到他的耳朵里,直到法师自己断开了感知才屏蔽了它们恶心的叫声。 “这算什么......爽死的?还是死了都要爽?”他不禁发出这样的疑问,楼梯传来脚步声,戒蹬蹬蹬地跑了上来。他看见何慎言,焦急地说道:“老师,克罗诺斯先生离开了!” “我知道,我知道。别那么急,你的课业完成的如何了?” 戒愣住了,他自然也看得见那道光柱,但没法像法师一样感受到那些细枝末节。艾欧尼亚天生的强大魔力隔绝了它的影响,只有少数像何慎言这样的人才能清楚那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还有些人,同样也能做到这一点——只是,他们能的原因却并非如此。 “......还,还不错。”他咽下到嘴里的问题,艰难地答道。 “哦?我记住了,等我回来,如果你不达标。接下来半年你都别想着出门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早上九点钟准时准点出门去和那个花店的小姑娘聊天。” 戒涨红了脸,何慎言笑着摇起了头,他接着说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一天前。” “说了什么别的话吗?” “没有,是慎带他去的。” 法师点起了头,随后打开了一道传送门:“记住了啊,你的考核——我去去就回。” 戒看着法师离开,一直飘忽不定的心此时也放了下来。在不知不觉间,何慎言的存在似乎已经变成了一种安全的保障。好像只要有他在,就不需要再担心任何事似的。他不知道自己的这种感觉时好时坏,只想着赶紧再去复习一遍。 他可不想半年不出门....... 67.上单战士被抓,中单法师来救(3K) 何慎言从天上俯瞰着诺克萨斯的首都不朽堡垒,从他的视角里看去,看到的远远不只是燃烧的废墟与尸体。 还有尖叫不断的灵魂。 他们的脸上痛苦与愉悦交替出现,一点点的被吸入到了位于那高耸入云的皇宫之上的紫色光柱里。在旋转之中被运送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何慎言盯着那光柱,他终于理解为何就算是帝皇也无法让他那个世界的人类安心发展了。 和这玩意儿同级别的东西还有三个。 法师摇了摇头,城里的平民死得干干净净,一个不剩——他已经没把那些被腐化的东西当做人类看了。何慎言只看了一眼,就断定这种腐化无药可救,除非现在来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神明。把这地方的时间全部回溯,修复他们的身体,再将那些被夺走的灵魂从那位邪神的嘴巴里挖出来。 何慎言自认他没这么大的能耐,因此他做的事很简单。 他只是打了个响指。 下一秒,无数金色的雷枪从天而降。 斯维因抬起头,看着天空。一道雷枪落在军营前方,涤荡的金色雷电在刹那之间就将围墙下方的所有怪物尽数杀死,它们甚至没能留下尸体,全都化为了飞灰。不止如此,还有更多道雷枪从天而降,如同神明降下神罚一般在不朽堡垒疯狂的轰击了足足半分钟。 那持续不断的轰鸣声也摧残了他的耳朵半分钟,半分钟后,城市安静了下来。再也听不到一点它们发出的亵渎之声,安静的如同清晨时分的艾欧尼亚街道一般。 斯维因现在也很安静,他说不出任何话来——这到底是什么力量?! “谁来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一个站在他旁边的士兵呆愣着出声,随后脑袋上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如若是以往,他会立刻开始一场斗殴,但此时此刻,这个士兵居然还转过头去对那个打了他脑袋的家伙认真的道了声谢。 但他得到的却是一声辱骂:“白痴,这当然是真的,这必须是真的,这肯定是真的!你怎么能说这不是真的?我他妈才不想和这帮东西继续打下去!你这没脑子的蠢货,你的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壳郎的食物吗?!” 于是,斗殴开始了。 斯维因没在乎自己部下的失态,他们是该释放释放了。 ------------------------------------- “不!” 克罗诺斯听见那个东西在黑暗中发出一声饱含绝望的呼声,他狞笑着将自己面前的有着两对x子和一根xx的东西砍碎,随后放声大笑起来。他虽然不知道它到底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声音,但无论如何,敌人的绝望就是对自己的嘉奖。 “等着吧,这些腐化的造物拦不住我!我迟早会找到你......到了那时,你就将明白什么叫做帝皇之怒!”克罗诺斯怒吼着喊道,但他没有继续得到回应。尽管他本已经和那东西在这儿打嘴仗打了很久了,但这次,它没有继续回答。 高塔外。 何慎言缓缓飞到了那紫色光柱的旁边,他忌惮地看着这个玩意儿。要是放在以前,他早就用精神力触须把这东西抽个粉碎了——任何法术本质上都需要精神力的驱动,对付这样需要长久生效的法术来说,用精神力触须破坏它的运行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但这次不行,这次绝对不行。 何慎言几乎都能预见到自己把触手伸进去的后果了——他会被腐化吗?这点是否认的。但他会受到影响吗?会。 会受到什么影响? 答案显而易见——他会立马扔下这地方不管离开,跑到白塔的魅魔按摩店去,然后这本书就该在其他网站连载了。 他谨慎到甚至没用侦查法术,先是往自己身上套了个高级精神防护,之后才放开手脚开始打算摧毁这东西。就在这时,一个充满了矫揉造作——在他看来是这样——的女声从他下方响起:“能请您等一等吗?” 法师面无表情地低头看去,一个几乎称得上是赤身裸体的女人穿着极其暴露的服饰飘在下方。她还很有心机地将双手环在胸前。那副姿态与麝香味足以令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就失去理智,而这也正是她的依仗。 从她的脑子里,何慎言读到了这种想法。法师露出一抹微笑,正当她也觉得自己的计划成功之时,一抹雷霆从她身后浮现。 “啊!” 从那痛苦的尖叫声之中传来的不仅仅只是疼痛,还有歇斯底里的不解与绝望:“怎么会?我怎么会感受不到祂的恩典了?你对我做了什么?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何慎言做了什么?答案很简单,他剥夺了这个怪物对于快感的感受能力。 换言之,它再也无法感受到快乐了——任何形式的。 对于色孽的信徒来说,这点比杀了他们还令人难受。毕竟死亡瞬间达到的极乐也是他们追求的无数享受中的其中之一罢了。何慎言面前这个女人堕落的程度之深,简直令他难以想象。在他有了准备后,翻看这个女人的记忆虽然没被影响到,但他被恶心到了。 真真切切的恶心。 “乐芙兰...是叫这个名字吧?你的化名还真多,多得我都数不过来了。”何慎言看了她一眼,顺手又降下一道金色的雷霆。这道雷枪将她穿胸而过,固定在高塔之上。金色的电流遍布全身,源源不断地从根本上给予她痛苦。 如果在以往,这种疼痛只会让她欲求不满,甚至渴望更多而已。但如今,她只觉得自己能为这个男人做任何事——任何事!只要他愿意再让自己感受到快感。 “求你!求你,我可以告诉你任何事情,我活了很久,和这个帝国一样久远。暗裔的秘密,恕瑞玛的宝藏,不朽堡垒地下的东西,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她说着说着居然哭泣了起来,那张脸因此扭曲变形了起来。 骨骼与骨骼开始相互摩擦,她的头发掉落,皮肤变成病态的粉紫色。眼睛变的细长,下颚裂开,两条狭长的舌头在其中舞动。她依旧很美——以堕落的形式。 以人类绝对无法接受的形式。 何慎言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一人千面,肆意玩弄人类的生命与他们的感情。在堕落之后首先想到的就是将一个帝国与这个世界无数无辜生灵的生命当做献给你主人的礼物......我不得不说,你堕落之前,与堕落之后似乎并无分别。用一句话来说,朋友。” “你还真是天生干这行的料啊。”他冰冷地笑了起来。“我不需要你告诉我任何事情,我已经看完了你所有的记忆,你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但我不打算这么快就让你解脱。” 何慎言握紧右手,那丑陋的生物被牢牢禁锢在了高塔之上,它无法在移动一分一毫。法师看了它一眼,缓缓说道:“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你对那些你亲手制作的‘艺术品’还熟悉吗?对他们所做的事,你都会体验一遍的,但问题在于——这次你可没法从疼痛之中获得快感了。另外呢,这里天高皇帝远的,你的主子也没法救你出来。不过,我觉得就算祂可以,祂也不会的。” “你就在这儿慢慢享受吧——作为一个地标建筑。” 何慎言充满恶意地笑着,进入了高塔内部。 ------------------------------------- “克罗诺斯兄弟!你在哪儿!我来帮你了!” 克罗诺斯原本正在杀戮那些试图阻拦他的怪物,却听见了这样一个熟悉的声音。他立刻分辨出来,这是那位被帝皇注视过的塞恩。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了一声如同镜子破碎一般的声音,下一秒,他发现自己又出现在了那大厅之中。 而手握两把巨斧的塞恩就站在他对面。 他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两把斧头,咕哝着说道:“呃,克罗诺斯兄弟,你到底是怎么出来的?等等,你干嘛那么看着我的斧子?” 阿斯塔特的目光已经无法从那两把斧头上移开了,那是他亲自赐福过的武器,不会错的,绝不会有错!他敢以自己的名字起誓。克罗诺斯狂热的目光显然有些吓到了塞恩,他将斧头往自己身后摆了摆,问道:“克罗诺斯兄弟,你还好吗?” 就算那两把巨斧已经被塞恩放到了自己身后,克罗诺斯依旧保持着他的注视,表情专注又肃穆:“我好得很!塞恩兄弟!” “倒是你!” 他蹬蹬蹬走到塞恩身边,拉起他的手,仔细地观察着那两把巨斧。不时还伸出手去抚摸一下,塞恩听见他的喃喃自语:“啊,帝皇啊......” “我说,咳。”塞恩用力地咳嗽了一声,他有些尴尬地说道:“克罗诺斯兄弟,咱们是不是应该先从这该死的地方出去再说话?” “他说得对,克罗诺斯,你们的确应该离开了。”一个对塞恩来说陌生,对克罗诺斯来说熟悉的男声插入了他们的对话之中,塞恩警惕地转身看去,发现一个黑袍的男人正从正门缓缓走了进来。 克罗诺斯将手放在塞恩提起的斧子上,往下压了压。他说道:“你怎么来了?” “那当然是因为我是个心善的好人,见不得任何一个人的死——不,我开玩笑的,因为我是个天生劳碌命。”何慎言面无表情地回道。他看都没看塞恩一眼,只是单纯的打了个响指,就将他们二人送了出去。 至于现在的当务之急...... 他低头看了眼皇宫的地面,那里有一个古老而邪恶的意识正在缓缓复苏。 68.黄金王座之上(3K) 莫德凯撒。 一个古老的暴君,一个勇气可嘉的凡人,一个......可敬的凡人。 是的,这就是法师对他的评价。他不讨厌有野心的人,更何况,莫德凯撒放言自己要挑战死亡,他做到了。 只凭这一点,他就有资格得到何慎言的敬意。但这微不足道的敬意还不足以让他在这个时候对莫德凯撒的复苏视若无睹,毕竟,现在他头顶上还有一个来自域外的邪神正注视着他呢。 法师能感觉得到,祂对自己充满兴趣的眼神。那种夹杂了爱、欲望、欣赏与摧残欲的恶心眼神。为了不被祂那炽热的眼神所干扰,何慎言甚至不得不封闭一点自己的感知。 该做正事了。 大厅之中亵渎的景象开始一点点重组,它们被纯粹的魔力同化了,一点点化为了空气中的微小分子,肉眼无法观察到它们的存在。在不久之后,这些在活着时被活生生雕刻成艺术品的可怜人就会随风而逝。他们变得堕落的尸体经由法师之手化为了从前纯洁的模样。 这也是他唯一能为这些人做的事了。 他们之中有平民,有士兵,有达官贵人亦或者是街边的乞丐。那个女人真的是在单纯凭着自己的兴趣去玩弄凡人们的生命,将他们视作玩具,或者是好用的玩具。这种事情屡见不鲜,何慎言逐渐开始意识到,自己这样的人才是异类。 一个强者...一个像他这样有着底线与自我约束力的强者非常稀少。 他复杂的思考没持续多久,何慎言面无表情地低下了头。猩红的魔力在他周身一闪而过,地底躁动不安的死者们就被赶了回去。他听见一声沉闷的怒吼,像是一块正在被铁锤击打的钢铁,又好似死人们从喉咙里发出的哀鸣。 一股恶意锁定了他,何慎言笑了笑,你看我? 那我也看你! 他反手就朝着那个锁定他的意识扔了十几个精神震颤,在确信莫德凯撒被这一下打的不轻后,他才停止了动作。 至于现在...该处理色孽的入侵了。 说是入侵,其实倒不如说是乐芙兰主动的呼唤。借由她那堕落的仪式与那些作为祭品的凡人,色孽得以将自己的目光投向这个远在数万个世界之外的新地方。 那么,要怎么做呢? 在他还在思考之时,一个冰冷的意识向他发送了‘通讯请求’。 是帝皇。 何慎言叹了口气,好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 还是那个黑暗的空间。 男人换了一身装扮,他此时穿的像是个种地的农夫,一身麻布衣衫,甚至还沾着土。但这儿是意识空间,他哪来的地种呢? 看了他一眼,何慎言平静地问道:“有什么事?” “我是来提示你的,或者说,是警告。” 男人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显得云淡风轻:“只是想告诉你,祂的影响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清楚的——在世界上的某些地方,腐化可能已经开始了。瘟疫、战争、爱......还有那些追求智慧与权术之人。你要小心了,法师。”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要怎么让这个见鬼的紫色光柱从这地方滚出去。” 男人笑了笑:“关于那个,你不必担心了。” “什么意思?” “已经有人准备出手相助了......很美丽的生物。”他如此评价道,随后话锋一转:“倒是你,法师,我很少见到你这样的人。” “我?”何慎言反问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面容普通的男人并不回答这件事,他低下头,表情变得有些肃穆。四周黑暗的空间开始缓缓变化,一颗旋转着的蓝色星球在他的背后显现了出来。无论是男人还是何慎言,都对这颗星球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他缓缓说道:“这不重要——法师,我的评价对你来说什么也算不上,不是吗?你不是我那些不成器的儿子,也不是像克罗诺斯一般将我的认同视作生命的狂信徒。你是一个少见的,对我有着清晰认知,也对世界有着清晰认知的人。” “这才最为难得。” “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人类之神会比较希望所有人都信仰你呢。” “恰恰相反。”帝皇答道。“我希望人类在某一天能够彻底抛弃我,将我扫到历史的垃圾堆之中,最好是将我的存在完全忘记。不要有任何人来提起关于我的一点事情。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 “你倒是跟我见过的那些神明都完全不一样啊。” “你见过许多神明吗?” “没有一百个,也有八十个。但多数都是些土著神,没你这样的力量。他们终其一生也只不过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凡人们的供奉罢了,对他们遭受到的苦难却视若无睹。这点尤其让我憎恶。” 帝皇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他说道:“宗教于人类毫无用处。” “但你现在好像正在用宗教控制着你的帝国啊,帝皇陛下。”法师促狭地笑了笑,帝皇无奈地摇起了头。随后,他也笑了起来。 “你说得对,法师。这也正是我的无奈之处——我痛恨的东西,此时反而是能够让人类继续苟延残喘下去的解决方案之一。即使这是一剂慢性毒药,会带来数不清的腐败、冤假错案与自相残杀也是一样。宗教啊...唉......”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此时此刻,他看上去与帝皇这个身份毫无关系。倒更像是个对穷困潦倒的家里毫无办法的中年男人。 何慎言四处张望着,他知道这只是幻术,但他不愿去戳破它。 无数颗美丽的星球都在缓缓旋转着,人类的庞大舰队在银河之中缓缓行进。人们在各个星球上自由的来回,安居乐业,四处旅游。寿命被科技提升到了极高的水平,没有无法根治的严重疾病。人们可以肆意选择自己想要生活的方式。 没有战争,没有杀戮,没有争斗。如果你想成为一名画家,去吧,你想成为一名悬浮出租车司机,也可以。你们并无高低贵贱之分——盖因压迫者已然离去。 人人平等。 这句可笑的空话此时此刻居然真的实现了。 何慎言笑着摇起头,他意识到,自己不愿去戳破这层美丽的泡沫的原因可能就在这里。这景象美到就算他明知道只是泡沫都不愿意去戳破。有谁能拒绝这样一个未来呢? 帝皇微笑着问道:“很美,不是吗?” “是啊......只可惜,这只不过是个不可能实现的美梦。” “会实现的——终有一天。”帝皇坚定地说。 何慎言心中有某个地方被触动了,有些人就是不懂得该如何说好话。他们越想表达自己的情绪时,从嘴里说出的话反而会越伤人。就像此时的他。法师嘲笑地说:“你怎么如此愚蠢?” “愚公移山罢了,难道你没听过这个古老的神话吗?”帝皇淡淡地笑着,对他的嘲讽毫不在意。 他微笑着说道:“我当然知道人类是一个怎样的种族——目中无人、自大、战争狂、对环境的破坏毫不在乎、杀戮同类的方式日新月异。但我也清楚另外一件事。” “一件你也很清楚的事,对不对,法师?你也清楚这一点。” 何慎言的嘴抿得紧紧的,还在嘴硬:“不,不清楚。你这人真是令人生厌。” 帝皇笑了笑:“我记得,你曾坚定的认为我是个神明。” 他们的谈话没能再继续下去,帝皇接着说道:“和你聊天很愉快,法师,但我得先离开了——它们已经发现你了,要注意......” 帝皇的最后一句话伴随着四周银河的破碎消失的无影无踪,何慎言站在不朽堡垒的大厅之中。头顶上那亵渎的气息已经消失了,他脸色平静。 只有双手握得紧紧的。 ------------------------------------- 泰拉。 又称地球。 这个所有人类共同的母星,现如今已经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巢都世界的可悲星球之上,帝皇的宫殿之中。 在这神圣的宫殿之中的王座之上,你看不到任何与‘帝皇’二字有关的东西存在。 相反,大多数有幸来到这地方的人都只能看到一具坐在王座上的腐尸罢了。他的面容与身体都变得腐败不堪,那些早已变得腐烂的肌肉组织有不少甚至还挂在他的骨头之间。 他坐在王座之上,黄金的王座——无数代表了人类纯洁性的没有变异的颅骨堆放在他的脚下。那些记载着他神圣话语的句子被最虔诚的修女抄写过后小心翼翼地钉在了他的手边。 圣香缓缓燃烧着,那令人感到平静的气味却没能让他的痛苦减轻分毫。毕竟,他还活着。 无数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铁管从那背后的王座插入到他的身体之中,勉强维持着这具腐尸的生命。是的,尽管令人难以置信,但他的确还活着。 以令人难以接受的方式,以亵渎的方式,以最痛苦的方式。 仪器的声音在这宫殿之中单调的响着,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直到某个瞬间,这具腐尸从喉咙里吐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下一秒,数十个黑影就不知从哪出现了,来到了他的王座之下,单膝跪地,虔诚地低着他们的头颅。 但腐尸没再说话,他那与骷髅没什么两样的脑袋上,空洞洞的黑色眼眶之中,流出了一滴眼泪。 “他在哀悼?”一个声音肯定地说。 “为什么而哀悼?” 没人回答。 “帝皇啊.......”有人虔诚地说着,甚至希望他能够将那痛苦分担出来一些在自己的身上。而腐尸毫无动作,就好像那眼泪是错觉一般。毕竟,他的泪腺早已经被切除了,又怎么会流泪呢? 几声低语响起,很快又消逝了。腐尸没再继续动弹,黑影们也消失不见。 在仪器单调的滴滴声之中,在圣香缓缓燃烧的香味里,面容腐朽、破败而可怖的人类帝皇坐在他的黄金王座之上,在难以言喻的痛苦之中继续庇佑着人类。 他对这份疼痛甘之如饴。 69.一个蠢货(3K) 他还真是个蠢货。 何慎言嘲笑着帝皇的愚蠢,他觉得整个宇宙,不,整个无尽星海都很难再找到这么一个蠢人了——他花了四万年的时间让人类这个种族的足迹遍布整个银河,明明知道他们的残忍与无知,却仍然愿意继续为其无私奉献,甚至甘愿成为一具坐在王座之上的枯骨,受尽万年折磨。 即使到了这种地步,他仍然没有想过放弃二字。 回想起自己‘看见’的有关于他的真实面貌,法师抿了抿嘴,他无法理解帝皇这样的人。 但他也没法否认——人类需要这样的人。 他走出大厅,塞恩与克罗诺斯正在外面等待。眼见法师走了出来,克罗诺斯连忙迎了上去:“你将那邪魔的污染驱散了?” “不,不是我...我亲爱的克罗诺斯,做这件事的另有其人,不——另有其龙。”何慎言抬起头看了眼昏暗的天空,突然笑了起来:“事情发生时,我正在聊天呢。说出来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我其实什么也没干。” 他摊了摊手。 克罗诺斯不可思议地问:“除了你还有谁能有这种力量去阻止祂?!” “谁知道呢?但你好像把我看得太强了,克罗诺斯。我只不过是个凡人而已,顶多会点小小的戏法而已。”法师回答道,随后打了个响指。“比如这样。” 天空上厚厚的云层迅速退去,眨眼间就被驱散了,露出了后面的太阳。遍及不朽堡垒的污染痕迹也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一点点抹去了,那些倒塌的建筑物与碎裂的砖石正飞速飞过天空,回到它们从前的模样。那副威严又酷似堡垒的模样。 塞恩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不是他没见识——是他真没见过这种场面。你能想象天气随着人类的心意改变,倒塌的建筑自发恢复从前的模样吗? “......你管这叫小戏法?”塞恩瞠目结舌地问道。 “这确实只是个小戏法,又不涉及到时光倒流之类的。只是简单的修复而已......我用的还很生疏,只是魔力太多了所以场面看上去比较壮观罢了。”他一本正经地回答。 克罗诺斯却把握到了另外一件事的脉络,他皱着眉问道:“聊天?和谁聊天?” 法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双黑色眼眸之中的情绪深沉的令阿斯塔特的心脏猛地一抽,他听见法师轻声答道:“一个伟大的人。” “...是他吗?”克罗诺斯颤抖着问道。很少有事情能让一个身经百战的阿斯塔特老兵失态成这样,他上次有这种情绪还是在亲眼目睹了一尊帝皇的雕像落泪,那件事发生之后不久,他们的战团就遭遇到了一场毁灭性的打击。 克罗诺斯那时才明白,原来帝皇真的在注视着他们所有人。他的眼泪正是因为他无法将这件事告知我们,克罗诺斯如此坚信。 何慎言模棱两可地回答:“不是你想象中那个全知全能的神,克罗诺斯。我是在和一个男人聊天,一个事业失败的失意男人,仅此而已——现在赶紧做你的正事去吧,你们那句口号怎么念来着?” “哦,对了。” 他轻笑着说道:“为了帝皇。” 克罗诺斯与塞恩对视一眼,两人面容肃穆,异口同声地答道:“为了帝皇。” ------------------------------------- 事情解决了吗? 斯维因不敢肯定这一点,那场斗殴开始不过两分钟就被他叫停了,但那两个混蛋显然都下了狠手,现在一个歪着鼻子,一个掉了颗牙。 那道光柱已然消失,但有一个问题仍然如同附骨之疽一般在他的心中啃咬着,纠缠不休,那个问题很简单。 那些金色的雷枪...到底是何人所为?难不成是神明?不,神明们可没这种闲心来管诺克萨斯。那是法师吗? 可是,在斯维因的印象之中,帝国从未有过一个如此强大的法师——就算有,那他为什么不在灾难开始的一瞬间就阻止这一切?如果这个人是外来的,他会不会对帝国造成一些威胁? 他的这份担忧将持续很长时间。 没过多久,卡特琳娜留在军营的匕首闪烁了一瞬,女刺客便凭空出现了。她面容迟疑,显然也见到了那雷枪与之后发生的事情。 “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对她的疑问,斯维因居然表现出了罕见的幽默感:“我猜是那些乌云让太阳觉得不太舒服,所以他召集了雷电。” 卡特琳娜很想翻白眼,但她忍住了:“大人,我特地观察了一下城内,那些怪物似乎都不见踪影了。我们安全了吗?” 安全? 是否安全...已经没有意义了。 斯维因并不回答,他缓缓登上围墙。这座宏伟的都城,帝国的千年首都现如今已经变为了一座废墟。无论是其中的居民,还是皇帝、贵族都统统消失了。只剩下火焰与残渣。 他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中队长来到他的身边,打开面罩,露出一张满是胡子的脸。他吐了一口口水,呲着牙问道:“将军,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斯维因很想回答我不知道,但他不能这么做——他是这儿的主心骨,他必须拿出一个像样的态度来,就算暂时没有方法也是一样。 “...吩咐下去,暂且休息,岗哨强度按照战时来,三班倒。观察两天,如果确定没有敌人了,我们再外出搜寻......可能的幸存者。” 中队长敬了个礼,他粗俗地吼着:“你们都听见了!刚才打架的那两个王八蛋,给我滚过来站岗!你们俩今天站头班!” 那两个家伙垂头丧气地走了过来,斯维因原本还想说两句其他的话,但下一秒所发生的事情,就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在那遮天蔽日的砖石洪流之中,没人能发出一点声音,有那么五分钟,军营里一片死寂。就算是以吵闹出名的士兵此时都安静像是只鸡。过了很久,斯维因才听见一声干哑的咳嗽,是他的中队长。 他说:“将军......我们好像不需要再站岗了。” ------------------------------------- 巨神峰。 许多年以来,只有拉阔尔族群的人在这里生存——是的,生存,而不是生活。他们在此处扎根,但绝非像其他人类一般拥有舒适的生活条件。他们生活艰苦,在这做完全由石头组成的世界之巅上艰难地生存着,且对此甘之如饴。 他们甚至还发展出了自己特殊的信仰:烈阳教派,这个教派的人认为太阳是神圣的,其中寄宿着一位伟大的星灵。祂代表着太阳,祂便是太阳的化身。当祂回归之时,便是世界获得新生之日。拉阔尔人对此坚信不疑。 这种说法到底有没有道理,没人知道。但星灵的存在是已被证实过许多次的,祂们是超凡的天界存在,拥有着难以想象的庞大力量。祂们高贵无比,凡人甚至不配看祂们一眼——真的是这样吗? 何慎言可以为您现身说法:只不过是一帮蛆虫罢了。 “我说我要来找她的,现在我来了。这位陌生的朋友,你能否告诉我暮光星灵麦伊莎在哪?”法师笑眯眯地问着被他踩在脚下的一个星光人形,那东西看上去极为神圣。模糊的脸上没有具体的表情,但颤抖个不停的身体却能够极好的表现出它的恐惧。 “嗨,你倒是说话啊,我的朋友。”法师叹息了一声,随后抬起脚。这个不起眼的动作得到了那星灵的一声尖叫,它毫无形象地发出一阵哭声与哀求声:“求您了!求您了!我什么都说,只要您别杀了我!” “我不杀人的,别傻了。”听到何慎言这么说,星灵也就装作没看见他身后那一地的星灵尸体了,有不少甚至是直接被这个男人活活吃掉了。 他努力让自己的话语清晰,口齿伶俐。此时此刻,它看上去就像过去千百年来那些讨好他的凡人一般卑微:“她离开了,大人。” “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没人知道这件事,大人。麦伊莎是我们之中最为狡诈的,她从来不告诉我们任何有关于她的计划。” “很好,现在,把眼睛闭上。”何慎言轻柔地说。 星灵又尖叫起来:“您答应过我的!您答应过.......” “嘘。” 法师用脚踩在它的脑袋上,以魔力隔绝了它发出声音的渠道,随后笑着说道:“我是不杀人,但你又不算人。” “啪。” 随着一声如同踩碎玻璃一般的清脆声,这个位于巨神峰之上的特殊空间里的星灵们就全部被他杀光了。何慎言甚至感觉自己还没尽兴——别误会,他不是沉迷杀戮。单纯只是因为这些东西太好吃了而已。 纯粹的能量生物啊...... 法师的右半边侧脸在那一瞬间仿佛变成了某种更为可怕的东西,就像是永不满足的贪婪之龙。但在下一秒,就又变得和从前一般别无二致了。 “我真该留几个研究研究......起码得做个养殖场啊。”他一边说着,一边伸了个懒腰。 在面对人类之外的物种时,他的道德底线很是模糊。 70.卡达·烬(4K5) 艺术需要相当程度的残忍。 卡达·烬坚信这一点。 也正是如此,这些年来,他的练手对象逐渐从兔子逐渐变为了小鹿。卡达·烬依旧记得自己亲手杀死的第一只兔子,它那红通通的眼睛中溢满的哀求。就好像它知道自己要对它做什么似的。回想起这件事,烬只觉得可惜。 那时他还只是出于兴趣,没有把这门手艺当成真正的艺术来看待——也正是因为如此,那只兔子没有变为一件完美的艺术品。无数个夜晚午夜梦回,卡达·烬都会对着那只兔子忏悔:哦,亲爱的兔子,真抱歉我没让你变得更加美丽。 但现在,他的手艺已经达到了某个临界点。 就好比画家会需要更好的画笔,书法家也需要更好的墨与纸一般。在卡达·烬为自己规划的路线之中,他已经到了只需要那临门一脚的时候了。而这种时刻,他就需要更好的材料。 比如,人类。 他耐心的观察着每一个前来剧团购票的人,无论男女老少。他苦苦寻找着,以求能够找到一个可以完美满足他需求的载体——时至今日,在他快要按捺不住心中的创作冲动之时,他找到了。 剧团巡演到了普雷西典,团长将这件事视为莫大的荣誉,而烬则恰好相反。他认为普雷西典的人都不适合作为他的艺术载体,当然,这点已经被证明他是错误的了。 他挑选的对象是一个花店老板的女儿,看上去很是淳朴。脸上有着些许雀斑,绿色的眸子,性格害羞。 烬对她的性格如何其实完全不感兴趣,他只想要她的身体而已——那种特别的,如同小鹿一般的气质让他迫切的想要在她的脊骨之上细细雕刻。但作为一名艺术家,对自己将要制作的第一件作品,烬还是下了相当程度的细致调查,以作留恋。 不过,过了今晚,剧团就将启程前往芝云行省了,那时,他就将永远与自己看中的第一个模特失之交臂了,因此,烬打算在今晚动手。 但计划似乎有所变化,当舞台上的剧目正在进行之时,靠在二楼的烬却发现,那个小姑娘的身边居然坐着一个白发的年轻男人。他皱起眉,这可不是个好消息。尽管他对模特的感情生活毫无兴趣,但绑架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和一个有着同伴的女孩,那是两个概念了。 要动手吗? 他焦躁地想着,但手上的动作仍旧不慢。舞台的灯光被他细致的操控着,这一幕上演了数千次的剧目早已被烬牢牢记下了。他甚至仅凭默读时间就能够清晰地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调整打光,来达到更好的效果。 啊,真可惜,我要放弃了吗?可是...她看上去那么诱人。一块空白的幕布,正等待着她的创造者。 烬死死地盯着那女孩,心中想道,我要把你变得更为出众,更为美丽。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平凡,泯然于众人之中,你会成为我的杰作。你将在我的手中...... 绽放。 是的,绽放。 想到这个词,他愉悦地笑了。就像是那天看到的那道紫色光柱,从那光柱之中,他看见了摄人心魄的美。 再等等...女孩,再等一等。 他握紧了自己放在裤兜里的刻刀,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我会让你变得跟它一样美的。 ------------------------------------- “你人真好,戒。” “是,是吗?” 戒涨红了脸,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句话,只能看着芬娜笑眯眯的脸嗫喏着憋出这句话,活像是个白痴。 他在心中为自己的反应懊恼:见鬼,戒,你到底在干什么?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被你给浪费了!你回答的话到底是什么东西...... 芬娜依旧笑眯眯的,她似乎永远都是如此开心,从未有过改变。自打戒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就是如此的充满活力,也正是因为如此,戒在不知不觉间被这个平凡的女孩吸引了。 平凡,但绝不平庸。 她身上有着特殊的魅力,有着一种摄人心魄的活力,能将任何人的目光吸引到她的身上。尽管她最多只能算是清秀,可是,爱情又有什么道理呢? 芬娜吃吃地笑了起来:“你真像个傻瓜,戒。” 后者真的像个傻子似的挠着自己的头嘿嘿的笑了起来,于是芬娜也学着他的笑声,两人一块嘿嘿的笑着,得到许多路过的人善意的眼神。 剧目已经演完很久了,他们正坐在普雷西典的街边,看着这儿美丽的景色与那月色。 芬娜忽然问道:“戒,你住在那所高塔里,老人们都说那座塔的主人是位强大的法师呢。你见过他吗?” 戒思索片刻,答道:“他...是我的老师,是个很特别的人。” “特别?” 看着月色,戒轻轻笑了笑:“是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总之,我从未见过他这样的人。” “你说的神神秘秘的,怎么年纪轻轻的就跟那帮僧侣似的?”芬娜埋怨地拍了他一下,戒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好啦,我该回家了。” 芬娜挽了挽自己耳边的头发,站了起来。戒不知所措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她。那些月光洒在她的头顶,像是披上了一层薄纱,戒听见她轻声问道:“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我......” 戒笨拙地不知该如何开口,他的脸又变得涨红了起来。芬娜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你干嘛啦!我又不会吃了你,怎么老是这样?” “我...呃....” 芬娜哼了一声:“算了,不逗你了。明早记得来花店,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你要是迟到了,就有你好看的了!” 说完,她还示威似的晃了晃拳头,戒连忙点头,随后注视着她远去了——芬娜的家离这儿不过两条街而已。 他坐在椅子上傻笑,想起今晚经历的种种,一个人在那嘿嘿傻乐了半小时才回到塔内。 第二天一早。 戒乐呵呵地来到了芬娜的花店,出乎他意料的是,大门紧闭。 是她起晚了吗? 这个点,芬娜原本早就应该将她的那些宝贝花都搬出来了才是,啊,我是不是应该去给她摘些野花?她或许会喜欢这份礼物...... 戒的思维很是跳跃,但没持续多久。他并不是个恋爱脑。即使爱情早已在这两个年轻人之间萌发,但那也并未让他失去自己应有的判断力。在芬娜花店的门口站了五分钟后,戒的直觉让他意识到——有某些事发生了。 他来到花店那扇被粉刷成天蓝色的木门前方,将手放了上去。精神力量一闪而过,已经得到充分锻炼的戒轻而易举地就用自己的精神力触须打开了这扇门。他走入其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躺在花店木制地板上的,碎裂一地的花瓶。 戒的表情变得阴沉了起来。 倒不如说,这才是他惯用的表情。那个傻乎乎的戒只在芬娜面前出现,其他时间的他,看上去永远如此阴沉。慎或许会非常同意这件事。 他闭上眼,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地面之上,那些碎片缓缓飞起,逐渐形成了它们原本的模样——一个白色的花瓶。戒站起身,将这花瓶拿在手中,他的精神力触须已经通过这短短的回溯告诉了他答案。 一起有预谋的绑架。 好吧,不管你到底是谁...你惹上大麻烦了。 戒的眼中亮起两点黑光,但他自己并不知道这件事,只觉得自己突然就有了一种感觉——他能够操控着精神力触须做更多事情了。若是放在平常,他会为自己的进步高兴很久。但此时此刻,他心中满是愤怒。 外在的情绪...能够增强精神的力量,尽管戒还不知道这一点,但他依旧能够初步被称为一个‘现实扭曲者’了。这也是何慎言给他的那本书上没说的。 戒闭上眼,他从未做过这件事,但此时必须冒险了。老师还没回来,他只能依靠自己。属于他的精神力触须在眨眼间扩散到了整个普雷西典,不同于何慎言那样覆盖世界都轻轻松松的表现,戒光是做到这一点都让自己跪倒在地了。 等到查清楚了芬娜的所在地后,他甚至呕出了一口鲜血。他艰难地爬起身,五脏六腑仿佛都在被火灼烧一般疼痛。尤其是他的脑袋,两个太阳穴一边麻一边疼,几乎都快把他整个人从中劈开了。戒知道,这就是书上说的反噬。 他强行调用了太多精神力量,现在,它们来报复了。 戒咬着牙,他不允许自己此刻停下。 ------------------------------------- 卡达·烬的手颤抖着,他难以把持住自己此刻的情绪——不知道什么东西在上!他太兴奋了! 一个...完美的...模特。 啊。 烬看着她,居然一时之间说不出任何话来。 她被绑在十字架上,两只手被分别吊起。烬神经质一般地搓动着自己的双手,他知道时间紧迫,剧团下午就要出发。但由于那帮该死的诺克萨斯人,夜晚的街道上多了许多自发巡逻的人。他在清晨时分才找到机会将他的模特带回来。 时间不多了,是的,烬,时间不多了——但就像所有艺术家那样,你必须要在压力的考验下创造出你的第一件作品,这是你的艺术之路上的第一个考验,而你绝对不能失败! 他在心里自己对自己怒吼着这句话,汗从额头低下,他觉得自己的身上黏糊糊的。 烬转过身,那儿摆着一个小桌子,上面摆满了许多把刀。有的像是刻刀,有的则能够一击切断骨头。他的手指在他的这些宝贝上滑过,充满爱恋地抚摸着它们的柄,以对待恋人的眼神注视着它们,活像是个恋物癖。 “啊...我该选哪个呢?你觉得你怎么样?” 他拿起一把尖锐的小刀,问道。随后又摇了摇头:“还是算了,不是今天。别失望,会轮到你出场的......” 这个疯子又拿起另外一把斩骨刀,转过头看了看模特的手臂,喃喃自语着:“要切掉手臂吗?不,不,残缺虽然也是一种美,但和我预想中的第一件作品截然不同......” “啊,到底该怎么做呢?如此之多的选择。” 他捂着自己的头,苦恼地说道。 这时,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插入了他的呓语:“找到你了。” 烬猛地抬头看去,发现这间仓库的门不知何时居然被打开了。昨晚见过的那个白发的年轻人就站在那儿,他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又在下一秒变为苍白。唯独那双眼睛——那双纯黑色的眼睛,居然让烬感到一阵颤栗。 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摄人心魄的美丽。 他尖叫出声:“天呐!你的眼睛!它们实在是太美丽了......我真想亲手把玩一下!” 戒脸部的肌肉微微抽搐着,他难以理解这个疯子到底在说些什么——他也不在乎。他右手握紧成拳,精神力触须带着他那炽烈地愤怒狠狠地打在了这混蛋的脸上,将他的五官揍的移位,凹陷,血液飞溅。 但他居然没倒下。 烬艰难地爬了起来,他吐出许多牙齿,用那满是鲜血的嘴笑着说道:“你,先生,你比她更完美!该死!我昨晚怎么没发现呢?” 戒笑了。 “你的确是个疯子。” 又一拳,这次,烬的两颗眼珠子被打出了眼眶。它们在地上骨碌碌的滚动着,随后被戒一脚踩碎。芬娜依旧未醒,她应该是被这疯子下了药。 还好我来得及时...戒感到一阵后怕,看着那些锋利的刀具,他不难想象这疯子会对芬娜做些什么。 烬躺在地上,他的手指在地面胡乱的摸索着,半张着的嘴巴里吐出气流,似乎是在艰难地呼吸着。戒听见他那破碎的不成样子的语句:“啊...美...你怎可...轻易离去?” 摇了摇头,戒对这种人没什么怜悯之心。 他再次握紧拳头,打算彻底了结这个疯子,然后带芬娜回去。不让她看到这儿的景象,可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烬的四肢狂乱地舞动起来,沾染上了他自己的鲜血,他就像是在地面之上作画一般抽搐着翻滚了起来。那是绝对不可能以他自己本身的力量做到的事情——没有那个凡人能够被打成那副模样还能活蹦乱跳的。 但他就是可以。 戒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在一阵咔咔声之中,他发现烬的脸逐渐恢复了原样,不仅如此,变得更为恶心。那细长的眼睛与裂开的下颚,还有他周身出现的淡淡麝香味都让戒感到一阵生理上的不适。 烬,不,这个生物甩动着自己变得如同蛇一般细长的分叉舌头,露出那满嘴的尖牙,缓缓地笑了:“你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戒不动声色地凝聚力量,同时反问道。 “祂的降临啊...傻瓜,难道你看不见吗?祂真是太美丽了。” 它在一阵抽搐中,用右手活生生地插入了自己的肚子里,掰断了一根肋骨。在那肚子上的伤口之中,开始有液体喷涌而出,它对这种酷刑一般的行为看上去甚至颇为享受,这个东西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眼球,笑着说道:“你想看看吗?” 71.现实扭曲者(6.1K) 戒的眼睛在刺痛,身体却在微微颤抖。他不能理解这个疯子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不妨碍他明白一件事——它已经不是人了。 它还在一脸享受地扩大自己肚子上的伤口,诡异的是,那伤口之中却并没有血液流出。戒的视线无可避免地看向了它那正在蠕动的伤口两侧,被切开的肉与内里的各种内脏器官在那根肋骨的扩大下被戒看的一清二楚,它们完整的摆放与跳动着,居然令戒感到一丝美感。 它那带着享受的声音传来:“你看到了吧?如何?我的艺术是否能让你感受到一丝丝美丽?” 你管这个叫做艺术? 戒竭尽全力收回自己的视线,一记酝酿已久的精神震颤被他打了出去。不可视的精神力触须带着他的怒火狠狠地打在了这怪物的头上,顷刻之间就将它的脑袋打了个粉碎。 但它无头的身体却仍然站立着,脖子上挂着的半截下巴仍然在蠕动着,居然发出了声音:“...感谢你的帮助,啊,原来生死之间真的可以看见祂......” 它呻吟着抽搐起来,无数肉芽在那残缺的头颅之上开始生长,没过一会儿,就恢复了原样。那病态的粉紫色瞳孔之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喜爱与贪婪,它以充满爱意的眼神注视着戒,那个女孩在它眼中此时已经变得无足轻重了。 “你能再来一次吗?祂实在是太美了......”这个生物真诚地对戒说道。 戒抬起右手,随着一阵疼痛,他的手掌心不知什么时候裂开了一道狭长的伤口,不像是被刀刃或者是什么尖锐的物体切开的。倒像是他的肌肉组织自己裂开的一般自然——尽管这件事完全不可能自然发生。更诡异的是,原本已经流出的鲜血却都自己回到了他的伤口之中。 就像是正在被某种东西吸取一般。 它不好意思地抬起右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轻声说道:“实在不好意思,我还没办法很好地控制这份力量......但既然你身上已经出现了种子,不如,看一看?” 它开始念诵起诗句,带着无可挑剔的咏叹调,那声音在低沉中带着某种韵味,令人忍不住想要接着听下去:“世界满目荒芜,唯独此事例外。” “啪。” 它打了个清脆的响指,戒的右手手掌开始颤抖起来。从那狭长的伤口之中,他的手骨开始一点点的、自己扒开伤口爬了出来。就像是一直异形的虫子,那洁白的骨骼上居然能倒映出戒的影子,这明明是人类骨骼完全无法做到的事。 它那张病态的脸上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我的作品...终于诞生了。你觉得如何?” 戒无力地跪倒在地,疼痛已经烧干了他的理智。他完全没发现自己是什么时候中招的,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骨从伤口之中爬出来,皮肤与肌肉像是一件衣服一般被丢下,已经让他濒临崩溃——原本,他不至于这么脆弱。但那曾是卡达·烬的东西周身散发的麝香味显然有着别样的用途。 曾是卡达·烬的东西迈着优雅而独特的步伐一点一点来到了他的身边,它弯下腰,视若珍宝地将那洁白无瑕,可以当做镜子使用的手骨轻轻捧起,用自己细长的舌头在其上缠绕着,体会着每一个细节。 它的身体一阵颤抖,像是达到了某种顶峰。 它呼吸急促地自言自语起来:“艺术!何等的完美无缺......” 怪物蹲了下来,它拎起戒的脑袋,强迫他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手骨:“看看它!这难道不是你与我的孩子吗?这是我艺术的结晶...但却从你身上诞生!你应当对此感到荣幸!” 它癫狂地笑了起来:“我会继续下去的,亲爱的。当他们找到你时,他们会动情地落下泪来——因为到了那时,你已经变成了一具完美的艺术品!这将是我的绝唱!我的最后一次演出!我的.......” 那张脸上,一切都归于虚无,只剩下某种平静。就好似到了结尾的戏剧一般落下了帷幕,它喃喃自语着:“我的,谢幕。” 得想想办法。 戒一片混乱的脑袋里闪过这个想法,但他好不容易汇聚起一点点理性的思维,就又在下一秒被右手传来的疼痛烧得一干二净。这种疼痛不同以往——戒几乎可以肯定,那东西肯定对自己做了些手脚,他此时此刻不仅仅是在疼而已,还感觉到了一种飘飘欲仙的快感。 两种彼此对立的感觉交织在一起,这才是导致他无法集中注意力思考的元凶。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想看看那怪物在干些什么。发现它正背对着自己挑选着刀具,那毫无性别可言的美丽身体的肩胛骨上居然开始鼓起了两个大包,它的腿变得细长又圆润,反射着妖艳的光。戒感到一种突如其来的吸引力。 他可以对天发誓,对何慎言发誓,对任何东西发誓。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要彻底沉迷进去了。但他没有,法师的面孔在他的心底闪过。他那张英俊的脸此时满是刻薄的表情:“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我不知道,老师。它...是个怪物。 “是啊,我的弟子居然连这么个东西都无法对付,你真是丢我的脸。” 是的,老师...我令您蒙羞。但...我真的没办法赢过它。 不知为何,何慎言的声音逐渐变得真实了起来,戒听见他说:“赢不了?是的,你或许赢不了。但你得让这个东西也没法赢。想一想,戒。如果你现在放弃了,你的小女友和这地方无辜的平民会遭到什么待遇——你真的相信这是它的谢幕演出吗?你觉得一个这样的怪物,会停止它那堕落的艺术吗?” 我不觉得,老师。但我没法思考了,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我还能听见你的声音。 “有些时候,你不需要思考,戒。”何慎言的声音越来越大,逐渐变得如同洪钟大吕一般在他的耳边轰然敲响。每一个字都带着摄人的杀意,戒听见他说:“你是个现实扭曲者,戒。你不需要思考,你不需要那些基本的逻辑——你只需要干死这个王八蛋就行了。” “做不到?首先...相信你自己能够做到。” 但我......甚至没办法站起来。啊,如果您在这儿就好了。 何慎言恨铁不成钢地说:“白痴!难不成我能时时刻刻都待在你身边吗?更何况,这份力量难道不是你自己修炼出来的吗?我只是扔给了你一本书而已——我甚至都没告诉你,你是个现实扭曲者。” “现在,站起来。别跟我说你站不起来这种话,相信!相信你自己能够站起来,相信你自己能够战胜它,把它的灵魂撕成碎片,你要相信这一点!你必须相信!” 相信自己? 戒感到一阵荒谬,在他的印象之中,任何力量都有其代价。修行者们的气来自于他们对自然的感悟与积累。僧侣们使用的能量来自于他们长时间的冥想。武者们强大的身体也是来源于日积月累的锻炼。他怎么可能单凭‘相信自己’这四个字就战胜那个怪物? 这难道不显得太过儿戏了一点吗?他怎么可能单凭相信自己四个字就直接原地满血复活,像个没事人似的站起来,再拿着不知道从哪儿弄出来的力量把它杀死? 这时,他又听见了何慎言的话,他的声音非常平静:“戒,有时,你不需要想那么多。” “你要做的事情不过是杀了它,仅此而已。如果做不到相信自己的话——那你是否拥有不惜一切代价的勇气?即使是...你的灵魂也为之破碎。” 我有。 “证明给我看。” 好的,老师。 戒睁开眼睛,两颗黑色的星辰在他的眼眶中缓缓转动。他无声无息地从地面之上飘起,原本活像是个皮手套似的右手掌此时正迅速恢复原本的样子。他握了握右拳,随后抬起头看向它。 “嘿。” 它挑了挑眉,意外地转过身,看见飘在天上的戒时,高兴地笑出了声:“天呐!这真是祂的恩赐,你美的简直令我无法移开眼睛!” “是吗?” 戒轻轻一笑。 ------------------------------------- 何慎言睁开眼睛。发现坐在他对面的克罗诺斯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这个阿斯塔特自从得知了他能与帝皇沟通后,态度就变得极为恭敬了起来。这令法师感到浑身不自在,但无论他怎么说,克罗诺斯都坚持他的尊重是必须的。 他的原话是:“帝皇在上,如果您去到我的世界,您早就被视作活圣人供奉起来了!” 见鬼的活圣人...... “干嘛那么看着我?” “您刚刚的表情很是凝重。” “那是当然,克罗诺斯。我那个愚蠢的徒弟惹上了个麻烦,而且他明明就有能力自己解决这件事,结果还是差点把自己弄死。” 何慎言自言自语道:“天生的现实扭曲者,这么稀有的生物居然让我碰上了......” 他笑着摇起头,丝毫不担心正在和那怪物殊死搏斗的戒。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获得了欢愉之主一丝注视的凡人而已,它虽然已经变成了祂的眷属,一个无止境追求各类快感的怪物。可它还不是戒的对手。 “现实扭曲者?” “哈,既然你问了...克罗诺斯,做好准备吧,我可是个非常好为人师的人。”何慎言朝着他促狭地一笑,随后开始长篇大论了起来。 “心想事成——这就是他们的外在表现之一。但很少有现实扭曲者能够做到这一步,他们之中大部分人只不过都是用这份能力让自己过得更好一点罢了,甚至绝大多数人直到死亡都不知道自己拥有这样的能力。” “试想一下,一个普通人,一个在银行上班的客户经理......好吧,你可能不太理解我在说些什么。我换个说法。” “一名普通的阿斯塔特。他兢兢业业,数百年来无情的杀戮着人类帝国的敌人。不管是异形还是恶魔,又或者是他们之中那些堕落的叛徒。但他毕竟只是个阿斯塔特,他也是会死的。” “终于,在一次任务中,他的战友们统统被某个东西弄死了——嗨,请原谅。我不太了解你们面对的敌人,你建议编造一个合理的出来吗?” 何慎言像是在开玩笑一般的态度丝毫没有让克罗诺斯感到反感,他居然还认真的思考了起来。在一阵长长地沉默后,他谨慎地说道:“...考虑到您为这个阿斯塔特编造的身份,他大概率是一名战斗连长。一名如我一般的老兵。” 眼看着阿斯塔特就要开始滔滔不绝起来,何慎言连忙打断了他。他自己的话还没说完呢:“啊,倒也不必那么认真,总之,我们就假设为一个非常强大的恶魔把他的战友都杀死了吧。” “然后,这个阿斯塔特怒了。” “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他把那怪物手撕了,并且成功的活了下来。回到他的战团后,他认为自己是受到了帝皇的保佑,才能发挥出那种力量。” “打断您一下,先生。恕我直言,如果真的有这么个阿斯塔特能做到手撕一名大恶魔......他可能会在战后被审判庭的人处决。”克罗诺斯面无表情地说道。“不是没有过这种先例,一些侥幸存活下来的战斗英雄在事后发现是恶魔伪装的......” 法师无语地看着他。 “说真的,克罗诺斯,有些时候,你完全没必要这么较真。总之呢,这个阿斯塔特就是一名现实扭曲者。他在那时候因为极度的愤怒,脑子里想的都是要杀了这个恶魔。于是他做到了,尽管以他原本的力量,他完全没有这种机会做到这件事才对。” “这听上去完全没有道理。”克罗诺斯皱紧了眉头,他说道。 法师面无表情地回答:“这当然听上去没有道理。现实扭曲者们不会和你讲逻辑的,他们是心想事成这种能力的代表,是物理学与科学的死敌。”他说着说着,笑了起来:“你不会想知道一个科学家在知道了现实扭曲者这种东西的存在后的表情的,克罗诺斯。” “不过呢,就像我说的那样。他们之中绝大多数人直到死亡都不会知道自己真实的能力,有少数人还觉得自己只是比较幸运——想什么来什么。另外一些人就厉害的多,他们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扭曲时间。比如短暂的停止某个区域的时间之类的。” 何慎言眨了眨眼:“...这种能力多出现于青春期看多了某些东西的青少年身上。” 克罗诺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但是...有少数人,我的意思是,真的只是少数人。他们能够完全意识到自己到底拥有什么样的能力,到了这种地步——他们已经能够被称之为神了。” “随心所欲,不老不死。想要的东西都能够出现在眼前,将空气扭曲为一把椅子,将一个女人变成松鼠。希望地球明天毁灭,于是地球明天就真的毁灭了。然后又觉得这样很无聊,于是地球又回来了。” “不过,认知自我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法师笑着说,他明明是笑着的,眼睛里却毫无笑意。“很多人,就算我告诉他们,他们是现实扭曲者,是神明的后备役,他们也没办法做到那些事。终其一生,也只不过是在玩些变面包的花活罢了。” 他站起身来,在这间诺克萨斯的上等宴会厅之中透过那彩画窗户凝视着东方,喃喃自语道:“就让我看看吧,戒。让我看看你到底能不能做到那一步。” ------------------------------------- 戒是没法知道自己那无良的老师到底在想些什么的,不过,就算他知道了,他可能也不会在乎。 他在乎什么呢? 答案显而易见。 漂浮在仓库之中,那怪物的身体正不断的分解又重组。它一会儿痛苦的尖叫着,一会儿又满脸享受地发出叹息。戒早已用精神力触须将芬娜送了出去,随后,他就开始了想方设法的去杀死这个怪物。 他已经试了不下于上百种方法,烧死,溺死,掐死......任何你能够想到的死亡方式他都在那怪物的身上试过一遍。可它就是不死,非但如此,随着它死亡次数的增多,肩胛骨上的两个小包也逐渐涨大了起来,随后在某次死亡之后突然变为了两只紫色的蝠翼。 它在死亡与重生的间隙之间断断续续地以那诱人堕落的亵渎之声缓缓说道:“你...应该...用点更粗暴的方式——我想看见祂久一点,可以吗?” 它甚至在请求。 戒咬着牙,即使是以灵魂破碎为代价换来这种强大的力量,他也没能真正杀死这怪物哪怕一次。每次,它都会回来,而且会变得更强。 我到底该怎么做? 他停止了重复杀死它的举动,只是单纯地用精神力触须将它禁锢了起来。那东西一脸欲求不满地盯着戒,轻声说道:“你怎么了?嗯?快点动手呀!我就快摸到祂了!” 烦闷地看了这鬼东西一眼,戒一挥手扯下了它的舌头。但那只是让它发出了一声愉悦的尖叫罢了,它含混不清地说道:“我亲爱的同胞,你显然没能意识到你自己的真正形态——你真正的美。” “当然,我理解这一点。毕竟你只是个凡人而已,人类又怎能理解死亡所带来的强烈美感呢?可我不允许你们错失这样的美丽奇观,相信我,亲爱的。只要你愿意,就握住我的手吧——我会让你看到你真正的模样的。” 它伸出右手,诚恳地说道。 我真正的模样? 戒茫然地看着它,那种不真实的荒谬感又回到了他的心中:相信自己? ...不如,试试看? 于是,下一秒,它发出了一声此前从未有过的,饱含恐惧的尖叫:“你做了什么?!为什么我感觉不到祂了?不,不!把祂还给我!” “把祂还给我!你这无耻的小偷!”它啼哭起来,无助地摆动着自己的手脚,活像是个被抢走了心爱东西的小孩。戒脑子里的那种不真实感愈发强烈了,他的表情呆愣,满脸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他刚刚,只是想了想而已。 不想再让它看见它嘴里的祂。 就这件事,就这么简单,可居然真的有用。 那么...如果,我想让它的嘴巴永远闭上呢? 戒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它那张裂开的嘴,随着这个想法在他的脑中落地生根,怪物的嘴也开始逐渐变化起来——它的嘴巴合上了,永远的。嘴唇这种东西不复存在。它原本能自由活动的下颚也开始逐渐失去原本的构造,变成了一个整体。 在那种令它想要尖叫的逐渐变形之中,它一点点失去了‘嘴巴’这个概念。 戒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突然感到一阵恐惧:这真的是我能做到的事情吗?这种力量....... 何慎言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别想太多,我的徒弟。” 戒转过头去,看见他毫无感情的双眼,随后便昏了过去。法师轻轻挥手将他送走,顺带屏蔽了这段记忆。做完这一切,他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了起来。 “看来制约现实扭曲者们的终究还是他们自己啊......那蠢小子指定是被均衡洗脑了,刚刚居然想要封印自己,还好我来得及时。” 他摇起了头,戒在恐惧着他的力量,这不奇怪。毕竟虽然他嘴上说着早已抛弃均衡之道,但他还是从小接受着均衡的教育长大的。这种毫无来由的庞大力量对他来说反而还是一种负担,就让这小子忘了这件事吧。 “倒是你,我看看...卡达·烬。好家伙,你还是个天生的反社会人格啊。嗯,天才,学什么都很快。你精通诗歌、戏剧和音乐?啧,还抽空自学了解剖学......” 随意翻看着这怪物的记忆,何慎言打了个哈欠。这种人他见得太多了,卡达·烬只不过是他们之中比较幸运的那个。他的那种血肉哲学与特殊的艺术显然得到了色孽的垂青。不过,对于后者而言,卡达·烬只值得祂的匆匆一瞥罢了。 那位欢愉之主可是时时刻刻都忙着享受呢。 顺手将它撕成了碎片,肉体与灵魂统统磨碎成渣,确保它再也无法回来后,何慎言才离开了这里。 72.改造手术(4K) 你几乎可以用心急如焚来形容德莱厄斯此刻的心情,他骑在战马上,忧心忡忡地随着部队前进着。但就算他再着急,也没法凭空让他的部队的行军速度变得快起来。 这就像是自然规律,人类无法违背自然规律,比如生老病死。 得益于他的精钢盔甲与胯下那匹混杂了亚龙血脉的战马,骑在马背上的德莱厄斯看上去比平时威武雄壮了不止一倍。这匹马是少有的能够承受他着甲后重量的牲畜,也是他的心头好。为了不让这匹马出事,他甚至都不会在战场上去骑它。 而且,其实也根本就没有对手值得他骑上这匹马。 “将军。” 一名骑兵靠近了他,他全身上下都被笼罩在黑钢板甲内,只有那别致的桶装头盔才能让人分辨出他的身份:‘铁桶’,伊尔文。 他的绰号不怎么好听,甚至是显得有些配不上他这样勇猛的战士,不过,不管是他本人还是他的战友,都没人提起过这件事。 “是你啊,伊尔文。”德莱厄斯朝他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问道:“有什么事?” 伊尔文显然没看出来他的将军此时在想些什么,德莱厄斯本来就是个不苟言笑的性子,板着脸是经常的事儿。因此,他只是说道:“探子回报,不朽堡垒看上去一切如常。不过,按照您的命令,他们并未靠近都城。” 德莱厄斯一眼就看出了伊尔文的犹豫,他淡淡地问道:“还有呢?” “还有就是......”伊尔文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他们没看到半点人影,都城里的人好像全都失踪了。” 德莱厄斯放在缰绳上的手攥紧了一些,他带着的铁手套的那份粗粝的质感也传了回来。德莱厄斯抬起手,摸了摸自己面上的伤疤,他说道:“联系上城里的人了吗?” “没有,将军。这正是问题所在——”伊尔文的眼中此时居然带上了一些恐惧。“——不管怎么发出讯号,都始终没人回应。” 两人并排前进。伊尔文也是少有的能在体型上可以与德莱厄斯比肩的战士,但依旧比他矮了不少,此时此刻,他的脸上居然带上了些许的恐惧。德莱厄斯严厉地注视着自己的下属,缓缓问道:“你在恐惧些什么?” “将军...我......”伊尔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他也只是发出一声叹息。 德莱厄斯凝视着远方起伏的山脉,最迟还有三天就到不朽堡垒,到时,发生了什么一看便知。 ------------------------------------- 斯维因就差把焦头烂额四个字写在自己脸上了,他现在恨不得把自己一个人掰成三个人来用。在不朽堡垒的危机解除之后,他们这些仅剩下的人首先要面对的第一件事,就是那如同雪花一般传来的通讯请求。 诺克萨斯人平常惯用信件交流,只有在迫不得已之时才会选择使用那些遍布帝国四处的通讯塔。除了用一次价格不菲以外,还有他们内里的风气——厌恶法师。 “这里是不朽堡垒...我是帝国将军,杰里柯·斯维因。” “斯维因将军?!您知道不朽堡垒到底发生什么了吗?” “这件事说出来很复杂......”斯维因一边对着手里的紫色水晶说着话,一边抬头看了眼皇宫之上那个被吊在上面不断哀嚎着的女人。他不着痕迹地露出一丝快意的微笑,随后说道:“我建议你们自己回来亲眼看看。” “这件事,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们是不会相信的。” 他将不再散发光芒的紫水晶放进自己的口袋里,类似的话在这几天已经说了不下于十几遍。各个在外征战的军团都有使用通讯塔回来询问。斯维因除了告知他们这情况之外,还得仔细想一想,其中有哪些人是值得信任的。 又有哪些人,是需要小心的呢? 比起斯维因的繁忙,塞恩就显得轻松许多。在这危机解除之后,他每天基本什么也没干,就顾着和克罗诺斯相互切磋了,在间隙还会询问他有关另外一个帝国的事。 “注意你的脚步,塞恩兄弟!”克罗诺斯严厉地以手中未启动的链锯剑拍击在了塞恩的右膝盖之上,在带给他疼痛的同时也纠正了他那因为进攻欲望太猛烈而显得有些冒进的步伐。 塞恩对疼痛没什么实感——他早已习惯了。这些天下来他最为吃惊的事情其实是克罗诺斯的战斗技巧,他本以为自己的技艺已然达到无可挑剔的地步了,没想到在克罗诺斯眼中,他的技巧实际上是破绽百出。 塞恩一边收回那只腿,摆出一副更为谨慎的架势,一边问道:“恕我直言,克罗诺斯兄弟。你的技巧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这算不得什么。”克罗诺斯答道。“个人的力量在战争之中无足挂齿。” “但仍有作用。” “是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仍然要磨练自己的技艺——更关键的一点是。”阿斯塔特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他接着说道:“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你说得很对。” 塞恩直起身,看上去不打算再继续训练下去了。他将那两把斧子抗在自己的肩膀上,随后问道:“上次你说到哪儿了?” “改造手术。” 克罗诺斯也收起了手里的链锯剑,他淡淡地叙述着:“只有那些最为优秀的凡人才有资格接受这样的手术.......而且,死亡率仍然高的不像话。” “你觉得我可以吗?”塞恩半开玩笑地问道。 阿斯塔特看了比他还高半个头的塞恩一眼,颇有些幽默地答道:“不,我的兄弟。我想没什么手术还能让你再进一步了。” “但这不是考验的一环吗?”塞恩不解地问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我真的想要加入你们,那我难道可以不通过这样的考验吗?” 克罗诺斯看了看他的斧头,淡淡地笑了起来:“你还需要什么考验?” “塞恩兄弟,显然,你对自己现在能做到的事情一无所知。”阿斯塔特意有所指地说道,同时指了指他的斧头。 比起他那莫名其妙的信心满满,塞恩反倒更为茫然:“如果就连你这样的战士在那战争之中都只是消耗品,我又能够做到什么?” “杀戮,仅此而已。”阿斯塔特答道。“在死之前为祂,为人类再多杀几个异形、叛徒或是恶魔。这就已经足够了。而且,不要太妄自菲薄了,塞恩兄弟。你早已被祂选中了。” 克罗诺斯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斯维因和那些带着伤势,崇敬地看着他们的士兵。他轻笑起来,从未感到如此的轻松:“...祂从未放弃过任何人类。” “打扰一下。”随着一道蓝光,法师出现在了他们身边。 他眼中带着一种令克罗诺斯很熟悉的光,那是属于研究者的好奇之光。他的技术军士不止一次对那些异端的科技报以这样的眼神过,但每次都被拉了回来。不知为何,克罗诺斯吞了口口水。 法师接着说道:“我听见...有人在说改造手术?” 塞恩和克罗诺斯彼此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感到后背一凉。 ------------------------------------- “躺好了,塞恩。” 法师背着手,示意塞恩躺在他面前的那刚刚造出来的,符合他巨大体型的铁台之上。 他们身处在一个隐秘的房间之内,这儿的空气冷冰冰的,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味道。令人在平静的同时又感到一阵一阵的冰冷。 塞恩仅穿着一条兜裆布,他赤裸的后背与前胸上全是各种巨大的伤疤,帝皇将他从死亡中带了回来,却并未抹掉这些他生前就留下的荣耀之证。 而此时此刻,就算面对着千军万马都不会露出分毫害怕的塞恩却显得有些不安。 他咽了口口水,紧张地问道:“呃,你介意再说一遍你要干什么吗?” “我已经说了三遍了...好吧,听好了。” 何慎言一边讲手伸进虚空之中掏来掏去,像是在拿什么东西似的。一边对他说道:“克罗诺斯经历了十九道手术,历时数年,同时还得经历许多其他的矫正手术来保证他们的代谢平衡。至于你...我要对你做的事其实很简单。” “是什么?” 何慎言避而不答,随后打了个响指,塞恩的脑袋便一下磕在了铁台之上。克罗诺斯从一旁的阴影之中走出,他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法师轻笑着说:“对我有点信心,克罗诺斯。这个手术没什么难的。” 难的是另外一件事。 塞恩坚韧的皮肤自脖子开始一点点开裂,鲜血涌出,漂浮在他的身边。 接下来是脂肪与肌肉组织,它们一点点自发的裂开,整个过程中,何慎言没用到任何手术刀或者用以切开塞恩身体的工具。这诡异的一幕让阿斯塔特的眼皮直抽起来,他想到了些不好的东西。 随着塞恩惨白的骨头暴露在空气之中,何慎言也似乎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他将手从虚空中抽了出来,攥成了拳头,像是握着什么东西似的。 何慎言以肃穆的表情将手贴在了塞恩的胸腔之上,他那坚固的骨头也随着法师手掌的靠近被一点点打开了。而塞恩本人对此毫无知觉。 尽管他的心脏已经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我向祂问了问你们的十九道手术,不得不说,那真是天才一般的想法。”何慎言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用精神力触须隔绝着塞恩的痛觉神经。 他接着说道:“但最为神秘的还是你们的基因种子,克罗诺斯。那才是你们强大的根源。也让你们彼此之间有着许多不同。” 克罗诺斯安静地聆听着,他的心跳开始越跳越快。阿斯塔特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他听见法师平静的声音:“于是我又问了问祂...基因种子是从那儿弄来的,祂给了我一个令我非常震惊的答案。考虑到另外一些事,我没法告诉你祂到底是怎么把这种子弄出来的。” “不过......我和祂一起弄出来了一份全新的基因种子。” 克罗诺斯的眼睛差点没从眼眶里掉出来,他立刻就意识到了这意味着什么。 “独家研制,仅此一份。”何慎言笑着说道,随后松开了手。从他手中掉出的是一片碎片,金色的光芒与猩红色的雷霆共同交织着组成了这片神秘的碎片。它在眨眼之间就消失在了塞恩的心脏之中。 下一秒,他开始猛烈地抽搐起来。 “你介意搭把手吗?他现在的状态不太适合我用魔力干涉。” 克罗诺斯立刻上前一步,问道:“要怎么做?” “别那么紧张,很简单,你只需要让他别从台子上掉下去就行......我十分钟后回来。” 说完这句话,他就从原地消失了。 另外一个空间之内。 “你真是个疯子。”看着那男人的背影,何慎言毫不客气地说道。“亚空间的产物...你还真是胆大。” “胆小者,如何成事呢?”男人淡淡地答道,他转过身来,平静地说道:“他的反应如何?” “一切正常,就像我们预料的那样.......不过,你确定你真的要这么做吗?再分出一点力量,你恐怕没法支撑多久。” “当然,为什么不呢?既然我的失败已经是板上钉钉。”男人笑了起来。 “这件事我已经做过一次了,上次选择的交易对象不太好,所以我失败的很惨。但,失败是成功之母嘛。”男人笑着说道。“更何况,凡事都得留条后手,你觉得呢?” “如果你的后手指的是在另外一个宇宙扔下一个崭新的基因原体......那你还真是有够疯的。” “我们都是疯子,不是吗,法师?我看你对这件事也相当感兴趣。” 何慎言也笑了起来。 “别误会了,我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么有趣的事儿不掺一脚就太可惜了。你可别指望着我带着人过去支援你,你那地儿实在是狗都不愿意去。” 男人只是报以平静地一笑。 “别让他们过来了,法师。”他喃喃自语着。 73.E与K的赌局(4K) 愤怒,它比滴滴蜂蜜还要香甜,像烟雾一样从人的胸膛中腾起。 塞恩躺在一片寂静之中,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处何方,也不知道即将前往何地。在这里,时间似乎是失去了其意义。他竭尽全力地想要睁开自己的眼睛,终于,在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他成功了。 塞恩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血河之中。 四周是滚烫的、不停流动着的鲜血。这些猩红色的粘稠液体比起鲜血来说倒更像是岩浆。它们灼烧着塞恩的皮肤,同时以其可怖的气味蚕食着他的心灵。他忍受着这种折磨,漫无目的地顺流而下。直到某个瞬间对此突然感到适应后,他开始观察起四周的景色来。 但,四周的景物毫无逻辑可言,充满了杀戮与死亡。难以计数的颅骨在河流的两旁筑成了京观,他看到世间一切充满了荣誉的战斗,看到那些可敬的战士握着武器死,看着他们的头颅被对手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狂喜充斥了他的内心与大脑。 一个声音说:战斗,塞恩,起来战斗! 祂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刀剑相交时发出的钢铁碰撞之声,充满了勇气、决心与其即将带来的后果——喷涌而出的鲜血。 塞恩迷惘地回答:战斗,和谁战斗? 那个声音发出一声大笑:任何事! 你是谁? 我? 祂的声音在笑声中逐渐变成了战士的咆哮:我是谁并不重要!我是古老的神明,我是愤怒的化身,我是鲜血的河流。钢铁相交的声音即是我的赞美诗,挥舞战斧与战锤进行杀戮便是对我的崇拜。我的名字毫无意义,盖因世间一切荣耀之死皆是吾名! 塞恩荣有所思地低下头,凝视着身下的鲜血河流。一种吸引力令他将脑袋越来越低,逐渐整个人都沉到了河流之中。他把头埋在鲜血之中,血腥味充斥了整个鼻腔,他瞪大了眼睛,看见一副令他热血沸腾的画面。 那是一片猩红的大地,满目疮痍。无数挥舞着武器的战士在这片大地上彼此搏杀,他们充满勇气的战吼响彻天际。每时每刻都有数不清的人死去,他们的尸体与鲜血会被后来者踩在脚下,逐渐变成新的地面。 战斗,永无止境的战斗。荣耀的战斗,充满信念的战斗,他梦寐以求的战斗...... 他几乎恨不得立刻就加入他们,每个毛孔之中都开始涌动起战斗的欲望,只差一个契机便可喷涌而出。 可他没有。相反,塞恩像是一个快溺死的人似的将自己的脑袋从河里抬了起来,他大口喘息着,越来越浓的血腥味令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塞恩抬起头,看着前方的景色,发现他已经到了一片荒原之上。 这里除了一面王座之外什么也没有,哦,还有数不清的颅骨堆放在那王座下方。它们有的血迹斑斑,有的则光亮如新。那黄铜的王座上端坐着看不清身形的巨大黑影,唯独那两点有如实质的猩红光芒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死者的哀嚎与战士的咆哮在祂周身鼓荡着。 塞恩凝视着那两点猩红的光芒,他知道,对方也在凝视着自己。一种突如其来的感觉让他立刻知道了这个神祇的名字。 恐虐。 祂抬起右手,像是在邀请塞恩一般。四周突然响起战鼓声,一声一声应和着塞恩的心跳。他痛苦地瞪大了双眼,额头上青筋直跳,一阵一阵的杀戮欲望从他的心中升腾而起。塞恩看着那两点猩红的光,他知道,这是一个战士最高的荣耀。 但他不只是个战士。 塞恩咬着牙,抑制住自己想要握住武器的冲动,抑制住自己想要战斗的冲动。责任感在他的肩头凝聚起来,让杀戮的欲望消退了一些。他不断地喃喃自语着,我是诺克萨斯之手,我是诺克萨斯的将军。我是祂光辉的见证者....... 恐虐发出一阵不满的声音,祂不能容许这种情况的发生:自己亲自邀请一个凡人,而对方居然还在犹疑。祂立刻勃然大怒起来,但下一秒抬起头来时的塞恩却又让祂立刻转怒为喜。 那张脸上的愤怒让五官都为之变形,他的眼睛变得一片猩红,钢铁铸成的狰狞下巴此时已经咬破了嘴唇,鲜血流淌在黑色的金属之上。恐虐满意地注视着他,塞恩发出了一声咆哮。他立刻欣喜地大笑起来:是的,就是这样! 来吧,加入我! 祂满心期待地看着塞恩,后者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两把巨大的战斧。塞恩向祂奔来,却不是如祂所想的那般在祂的王座下领受赐福。恰恰相反,塞恩带着无可阻挡的、几乎将他自己烧死的狂怒一跃而起,操着手里的两把巨斧对着恐虐的脸当头就是一斧! 祂发出一声惊天般的怒吼,就连这片空间都为之震颤起来,随后一巴掌将塞恩打飞了出去。恐虐气仍未消,几乎就想从王座上站起来立刻将塞恩一把捏死,可当祂发现塞恩即使是被打到再难站立也依旧紧握武器之时,祂停住了。 祂缓缓坐了下来,发出一阵满意的、低沉的笑声。祂注视着塞恩那因愤怒而变得扭曲的面容,看着他那微微颤抖的皮肉,缓缓低语起来:你迟早都会是我的...... ------------------------------------- 克罗诺斯以焦急地眼神看着塞恩颤抖的身体,法师已经离开了五分钟,而塞恩的表情则从他离开不久后开始变得越来越恐怖起来。那满心愤怒的神情令克罗诺斯联想到了自己的某些兄弟,他们因自己基因之父的死亡而终日饱受着恐怖的折磨。 同时,还要面对一个邪神满心期待、时刻不停的腐化。 而他对此完全无能为力,塞恩那大开的胸腔之中,他的心脏正急速跳动着。他明明是睡着的,表情却显得那么咬牙切齿,一种深刻的憎恨与愤怒在其上交织汇流。克罗诺斯凝视着那张面孔,开始默念帝皇的祷言。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好在法师没多久就回来了,他很是守时,说十分钟就十分钟。回来时手上甚至还带了杯茶,满脸的轻松。看见克罗诺斯的表情后,他甚至有闲心调侃:“干嘛这副模样?” 不等克罗诺斯回答,他就又自顾自地说道:“安心好了,他不会有事的。刚刚那只是一个......必经的考验。” 看着克罗诺斯一脸的不解,何慎言最终没有选择说出真相。在他与帝皇的交谈中,他已经得知了那些基因原体的本质——他们都是天生的亚空间生物,而一个明晰了自己本质后的原体是无法被杀死的。造成这种现象的唯一原因很明显了。 帝皇在塑造原体的过程中‘借用’了一些亚空间的力量,我们可以把话说的更直白一些——他直接从混沌四神那儿抢了点力量过来。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帝皇不是个白痴,他当然知道这么做可能造成的后果。但四神在某种程度上不仅仅只是亵渎的产物与无法理解的混沌化身。打个比方,恐虐在要求祂的信徒杀死一切生灵的同时,还要求他们不得杀死手无寸铁之人以及老弱妇孺,同时,也不得自相残杀、抛弃战友。 祂鄙视厌弃那些玩弄权术与他人生命的人,鼓励一切正面对决与能够带来荣誉的行为。 从这点看来,何慎言也就理解了为何恐虐会被崇拜。 就连外形最令人无法接受的纳垢,他代表的也绝不止是瘟疫、死亡、腐朽与混乱那么简单。他象征着物质领域一切事物的终结。可是,这位恶心的,浑身脓液的神明却以真正的平等对待每个刃。祂的信徒们称祂为慈父,因为纳垢将祂的每个信徒都视作家人来看待。 当你的人生烂成一坨x时,所有人都讨厌你,嫌弃你之时。只有纳垢关心你,祂爱你,深深地爱着你。会给你一个充满爱的家,引导着你成为这个家的一份子。并且不需要你付出任何东西,祂只想让你接受你本来的模样,你只需要一直做自己就足够。 听上去很棒,对不对? 当然,只要你忽略祂的外形...... 四神不仅仅代表了人性中的恶,祂们实际上还司掌着人性中的善。例如勇气、幸福、爱、智慧。可他们那混沌的本性却让祂们无视了这些美好的东西,转而追求起那些邪恶而堕落的品质来。帝皇看到了这一点,祂做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决定。 很大胆,也很傻x。最直观的后果就是祂现在成了一座坐在王座上的干尸,动弹不得。每时每刻都忍受着能够让石头变成疯子的折磨。 法师与帝皇的交流在那空间之中持续了很久,他们探讨、交流。最终敲定了用以改造塞恩的基因种子从何而来——考虑到塞恩的性格和他那过往的经历,帝皇又从恐虐那儿拿了点东西...这次,祂和恐虐打了声招呼。 出乎意料的是,恐虐很好说话。祂直接了当的甩给了帝皇祂需要的东西,只有一个要求,一个赌局。 至于获胜者...法师看了眼塞恩开始愈合的胸腔,他面容上的愤怒正逐渐变得平和起来。 获胜者显而易见。 何慎言微笑着摇了摇头,他对一旁看完全程,却仍然感到难以理解的克罗诺斯说道:“责任感救了他,克罗诺斯。” “责任感?” 法师不再言语,他将那杯茶一饮而尽。 ------------------------------------- “你输了。” 亚空间之中,冰冷太阳的声音传出去老远。鲜血之主冷哼一声,重重地拍击了一下自己王座的扶手,祂怒气冲冲地说:“你这该死的混蛋,你明明毫无获胜的可能!为何你每次都能赢过我?!” “因为我比你聪明得多。” 鲜血之主再次冷哼一声,对这句嘲讽视若无睹,祂转头注视起一队艰难战斗着的星际战士,缓缓说道:“你的士兵快要输了。” “我知道。” 恐虐带着愤怒的声音传出去老远,在亚空间之中形成了风暴,杀死了无数恶魔:“这些忠诚的战士...!他们本可在我麾下肆意屠杀,尽情享受作为战士应得的一切之物,现在却为了你该死的腐尸被责任感束缚地甘愿赴死......” “毫无荣誉可言......” 帝皇的声音之中只有纯粹的理性:“因为他们是人类,而不是你的邪魔。这也是为何你总是输得一败涂地,恐虐。你的脑子里除了战斗别无其他,就连那只愚蠢的蓝鸟都能把你玩弄于股掌之中。” “不要提祂的名字!”恐虐眼中红光大作,祂再次愤怒地拍了下椅子的扶手。这次,亚空间没有产生风暴,但现实世界中的某个星区却突然混乱了起来。各种不真实的幻象令那地方的星球瞬间崩塌了数十颗。 “这次是我输了......”祂阴沉地说。“但你不会一直赢下去的,太阳。我可以失败无数次,但你连一次都承受不起了。我很好奇,你找来的那个帮手能给你带来多少帮助?还是说,你要像算计你的其他子民一般令他甘愿为你赴死?” 没有回答,只有数道金色的雷霆从天而降,披在祂的黄铜王座之上。恐虐对这伤害毫不在乎,祂甚至都懒得从椅子上站起来。尽管这世间可能只有帝皇一个人值得祂再次拿起武器亲手战斗,可那是帝皇,而不是那具王座上的腐尸。 祂用充满恶意的语气说道:“你恼羞成怒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如雷般的大笑声传出去老远,祂得到一声冷哼。帝皇毫无感情地回答道:“你不会理解人类能为了彼此做到什么地步的,我信任他,正如他信任我一般。” “啊,是啊。可你这伟大的人类帝皇却连个说话的对象都没有...只能来找你的敌人聊天,多么可悲!”恐虐哈哈大笑着。 帝皇仿佛也被感染了,祂的声音中也带上了些许笑意:“等到那一天真的到来,我会最后一个杀了你的。那只该死的鸟必须死在你前面。” “我拭目以待。”恐虐笑着答道。 74.选择与试炼(4K) 你真的了解你自己吗? 这个问题,有时会伴随着一个人的大半生,直到他们死前可能才会完全释怀——去他妈的吧,我都快死了,了不了解都没意义了。 只要少数人才能真的找到答案。 拉查凝视着自己的右手手掌心,那里有一团金色的暴烈气团正随着他皮肤的纹理缓缓流动。他的面容没有变化,但看上去和之前那个瘦弱又小心翼翼的年轻人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硬要说的话,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团正在缓缓燃烧的火焰,只是单纯注视着他都会令人感到眼皮刺痛。 “呼......” 拉查轻轻呼出一口气,随后右手猛然下压,拍在雪地之上。四周的积雪在顷刻之间消融殆尽,就像是被一只不可视的大手统统抹消了一般。拉查漠然的注视着这一切,他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带着一种疏离感。 站在雪山之巅,四周寒风烈烈吹过。他单薄的衣衫被这狂风吹得纷飞乱舞,衣角鼓荡。 老者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带着笑意:“还在思考?” “我.......” 拉查转过身。 “我到底是谁,大师?我是李青,还是拉查?”他迷惘地问道。 “那取决于你想做谁了。拉查是个平凡的人,他也将平凡而毫无痛苦的度过他的人生。这样很好,但李青却不同。李青的人生非常痛苦,非常艰难。”老者答道。 “我也没法告诉你这件事,拉查。没人能告诉另外一个人他应该成为怎样的人,更何况,这都取决于你,不是吗?如果你想做李青,那就做。你想做拉查,那也可以。有谁能怪你?当然,你也可以两个都不选。” “两个都不选?” 老者笑了起来,慈眉善目:“人生不是非得要选择的,拉查。” 拉查低下头,再抬起头来时,眼神里依旧带着迷茫,但也有了些新的东西。他对老者说道:“我想先从行脚僧做起,大师。我想下山看看,是否有人需要我的帮助。” 老者微笑颔首。 ------------------------------------- “传令下去,安营扎寨。” 德莱厄斯满意地看着他的部队在半小时内就搭建起了一片营地,简单的防御工事与足以容纳他们所有人的营帐拔地而起。每每看到这样的场面,都令他感到一阵舒适,几乎等同于他的斧子砍掉敌人的脑袋。 深夜。 “将军。” 伊尔文走进他的营帐,面上带着散不开的阴郁。 “什么事?” “我们是否要派出探子?” 坐在桌子后的德莱厄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我们离不朽堡垒的大门不过几百米,还需要什么探子?” “可是,我们对城里一无所知,将军。” “那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伊尔文。你现在应该去管一管那些骑兵们的宝贝,天亮就要出发了,我听见龙蜥们现在还在叫个不停,怎么回事?” 伊尔文惭愧地低下头:“十分钟前就这样了,让驯兽师来安抚也没用。” 德莱厄斯皱起眉:“带我去看看。” 片刻之后,他们站在龙蜥们的围栏前沉默不语。 火把明暗不定的光芒在德莱厄斯脸上投下不规则的阴影,他看着那些躁动不安的龙蜥,眉头越皱越深。军团的驯兽师在他身边不安地说道:“将军,此前从未发生过这种情况。这批龙蜥是我亲手教出来的,绝对不会违反纪律,更别提在深夜大叫了.......” 现在季节,夜晚并不炎热,甚至称得上是寒冷。他的额头上却不住冒出细汗,这个驯兽师的身体有着微微的颤抖,他居然结巴了起来:“将,将军。这绝对不正常。” 还用你说吗? 德莱厄斯当然知道这件事,这个随军驯兽师跟了崔法利军团五年了。在他手下教出来的龙蜥一直是被骑兵们争抢的伙伴。这家伙很有本事,他能让天性暴戾的龙蜥们遵守纪律,听从命令。光是这点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暂时压下心里的不安,德莱厄斯淡淡地问道。 驯兽师以不安的眼神注视着围栏里的龙蜥们,它们正嘶鸣个不停。但即使是这样了,也没有攻击彼此,或是暴动。这足以证明他训练的成果。似乎是德莱厄斯平静的声音给了他力量,他也冷静了下来,缓缓答道。 “首先可以排除天气原因,将军。除了弗雷尔卓德那冷死人的地方,龙蜥们对任何环境都视若等闲。食物原因也可以排除,它们吃的比我还好。”驯兽师的脸上带着一种茫然与怀疑,他像是陷入了自我否定一般喃喃自语起来。 “不...应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 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有力而冰冷。驯兽师抬起头,看见德莱厄斯那张平静的脸,听见他低沉的声音:“说出来,不必惊慌。” 驯兽师咽了口口水,他答道:“我干这行有二十七年了,将军。祖辈传下来的手艺,我的爷爷与父亲都是随军驯兽师。在这二十七年的生涯里,我只见过一次龙蜥们如此不安。” “那次...它们是在面对一头真正的巨龙。” 驯兽师的话让伊尔文与他身后的卫兵面面相觑,也让德莱厄斯皱起了眉。他说道:“说的详细一点。” 驯兽师像是陷入了回忆里,视线没有了焦点:“那时候我还跟着我父亲,我还记得那批龙蜥,它们是我父亲亲手调教出来的最后一批。” 他咽了口口水:“二十一年前,崔法利军团还没成立。我与我父亲在维利尔斯将军手下做事。” 德莱厄斯点了点头:“‘铁手’,维利尔斯。一位英雄。” 驯兽师与有荣焉般笑了起来:“是的,他是一位真正的诺克萨斯人......不好意思,我扯远了。” “那时候我们在攻打山丘之民,也就是现如今的库尔萨拉。那场战争打的很顺利,山丘之民虽然各个都是好样的,但他们的武器装备太落后了。没法抵挡我们的新式装备与板甲。直到他们的国王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顶被诅咒的金盔.......” “当着两军阵前,他将那金盔带上了。随后整个人都像是被吸干了似的化作了一具干尸,再然后.......天空被巨龙的双翼遮蔽了,它仅仅只是不知从那儿飞来,飞在我们上空都足以令人恐惧。那也是我唯一一次看见龙蜥们像现在这样焦虑不安。” 德莱厄斯知道他在说什么,那顶被诅咒的金盔现在应该被封存在了帝国的宝库里。这是一件远古时期的宝物,每次开启都需要一位特殊的高贵血脉作为祭品,能够召唤出一头巨龙的灵魂——当然,山丘之民的国王血脉已经死绝了,因此这顶金盔现在只剩下好看而已。 伊尔文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打断了德莱厄斯的思考:“故事很精彩,驯兽师。但不朽堡垒可没有龙。” 驯兽师的表情看上去疑惑到无以复加,他答道:“是呀,大人!所以我才想不通它们到底为何会这样......” 两分钟后,德莱厄斯明白了它们为何如此不安。他想起了一个动物学者的话,那家伙说动物们的直觉通常都比人类要灵敏不少,它们天生就比迟钝的人类更能感受到危险的到来。 两分钟后的德莱厄斯注视着那个朝着他们逼近的巨大身影,握紧了手中的战斧。 他想,那个动物学者说的真他妈没错。 地面随着那东西的靠近开始震颤的越来越明显,军营里早已没有人休息了,他们全都组成了战阵,对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严阵以待。德莱厄斯眯着眼,今夜,不朽堡垒的天空之上没有月亮,甚至连星星都很是稀少。 他看不清那...东西的脸。是的,德莱厄斯很是确定那不可能是个人——哪个人能长到五米高?何况那东西看上去远远不止五米。 祂最终停在了德莱厄斯面前,从黑暗中显出了身形。德莱厄斯的瞳孔缩成了一个小点,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那居然是个人。 他赤裸着上身,一种可怖的压迫感与气势扑面而来。尽管他根本就没有摆出战斗的架势,仅仅只是平静地站在那儿。德莱厄斯仰起头注视着他的面容,他感到自己仿佛是在面对一头人形的巨龙。摆那气势所赐,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现,这个男人的面孔非常眼熟。 “不必惊慌,嗯,你应该就是德莱厄斯吧。”对方的声音听上去宛如平地起惊雷,即使压低了也依旧振聋发聩。 他那张如同岩石一般粗粝的脸上缓缓咧开一个狰狞的笑容,黑色钢铁铸成的下巴极其可怖:“我听斯维因说,你是最新的诺克萨斯之手。” ------------------------------------- 克罗诺斯注视着练兵场上的两个身影,他对一旁优哉游哉喝着茶水的法师说道:“他这样...正常吗?” “你指的是哪方面?” “身高。” 何慎言耸了耸肩:“五米而已,怎么了?” 克罗诺斯有一阵子没说话,他只觉得牙酸——基因原体们着甲后也不过才三米多高,塞恩在完成手术后没穿盔甲都有足足五米高。还有那个铁下巴......有那么一会儿,克罗诺斯差点以为自己看到了个兽人的warboss。 何慎言笑了笑:“一个忠告,克罗诺斯。你最好从现在开始扩宽你的眼界。至少也得放宽心,你以后要惊讶的事儿还多着呢。我可不想看到你到时候像个傻子似的对每一件事大呼小叫。” 克罗诺斯摇了摇头,暂且放下了脑中的思绪,他开始认真观看起练兵场上的战斗。尽管双方的体型极其悬殊。一方五米高,另一方‘仅仅’二米多高。 德莱厄斯本以为不会再有什么事情让自己感到紧张了,但当他真的站在练兵场之上,面对着塞恩之时,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心跳加速了。 “你先来。” 塞恩对他点了点头,甚至没拿武器。德莱厄斯感到一阵被轻视后的屈辱,但他没表现出来。他沉声说道:“将军,您确定您不需要着甲和武器?” 他的问题得到后者一个迫不期待的微笑:“尽管来吧.......诺克萨斯之手。” 德莱厄斯发出一声怒吼,随后朝着塞恩开始冲锋。 这场莫名其妙的战斗是由塞恩提出的,美其名曰“来看看你是否有资格成为诺克萨斯之手”。 尽管德莱厄斯的功绩已经令他的黑石雕像布满帝国各地,他有没有资格完全不需要塞恩来说。可如果能够得到初代诺克萨斯之手本人的认可,那他也会感到非常荣幸。 塞恩微微侧过身,超人的敏捷性甚至令他有空在躲过这一击危险的斧头挥击之时还有空嘲讽德莱厄斯:“你就这点本事?” 他得到后者的一记饱含怒意的回身横斩,目标很明确,就是他的腰腹。显然,对方已经认真了起来。 塞恩无声地笑了,很好,就是这样。 他的眼神在不知不觉间也变得认真了起来:让我看看,你是否有那个资格....... 一声沉闷的闷响回荡在练兵场之上,德莱厄斯惊愕地发现自己的斧头居然被塞恩单手捏住了。他的五根指头宛如在铸造之初就与黑色切割者熔铸在了一起似的,不管德莱厄斯如何使劲,都没法让他的斧头离开塞恩的手指。 “技巧还不错......你输在了力量上。”塞恩简略地点评道。 “如果您是在可怜我...那大可不必,一个战士不会为他面对对手的强大而埋怨出声,他只会感到兴奋。”德莱厄斯沉稳地回答,同时一脚揣在塞恩的膝盖上。尽管塞恩压根就对这种层次的攻击完全无感,但他还是松开了手,让德莱厄斯拿回了斧头。 “别误会了,小子。可怜你?”塞恩大笑出声。“我可不会侮辱一个战士的斗志!现在拿出你的真本事来,让我看看你的力量!” 德莱厄斯在不知不觉间露出一丝微笑,开始时那种被轻视的愤怒正在迅速退去。他必须承认,即使塞恩没穿盔甲,没有武器,也依旧是个强大的敌人——强大到甚至令他开始享受起这场悬殊的战斗了。他一向如此,总是乐衷于挑战那些最强大的人。 75.牺牲乃帝国之基石(4K) 克罗诺斯没法对塞恩与德莱厄斯的战斗提出任何建议或感想——有什么可建议的? 战斗的结果从一开始就早已注定了。 以他的眼光看过去,德莱厄斯在凡人里是个不错的战士,就算把他扔到太空上。这样的人或许也能在某场战争之中绽放属于自己的光芒。但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他扎实的步伐与那充满力量却又不乏技巧的攻击没法伤到塞恩一根汗毛。 不仅仅是他清楚这一点,战斗的两人显然也对这件事一清二楚。 塞恩微微侧身,躲过德莱厄斯一记阴险的撩击。他充满欣赏地看了眼德莱厄斯,这招充满了想象力,如同羚羊挂角一般无处可寻。如果不是他的反应速度已经超越常人太多了,必然会被击中。但....... 就算是击中了,这把斧头也没法切开他的皮肤。 他后退两步,看着满头大汗的德莱厄斯,笑着说道:“你打的很不错,小子。” 德莱厄斯喘着粗气,并不说话。没过多久,他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巨斧。塞恩见状,挑了挑眉。 观众台上的克罗诺斯微笑了起来。 是的,就是这种精神。就是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意志,即使敌人比自己强大无数倍,也必须握紧武器,挺身而上。克罗诺斯知道,德莱厄斯咬牙坚持至今的理由可能与他并不相同,但依旧令他有些感同身受。 “承蒙夸奖,塞恩将军。我或许无法打败您,但我必须让您知道一件事。” “哦?” “我就是诺克萨斯之手!” 德莱厄斯狂吼一声,他咆哮着朝塞恩奔去:“这点不需要您的证明!” 只是气势唬人而已,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塞恩只凭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件事,这次,他没有选择躲闪,让德莱厄斯的攻击全都落空。恰恰相反,他一把握住了那把黑色切割者,随后用空着的左手按在了德莱厄斯的肩膀上。他嗓音如雷,说出来的话却又温润如春。 “你当然不需要我的证明,小子,你本来就是诺克萨斯之手。” 塞恩大笑一声:“你的功绩就连我这个清醒没多久的老家伙都有所耳闻,带领帝国的精锐们攻城略地,扩大版图。让那些虚假的国王统统滚下他们由人民尸骨堆砌而成的王座,你做得很好!从这点来看,你是比我更好的诺克萨斯之手!” “但我要考验你的,可不是你是否有资格身为诺克萨斯之手这件事。”他的笑意在瞬间收敛,面色变得严肃无比。德莱厄斯仰望着他如山一般沉静的脸,只感到口干舌燥,仿佛就连周身的空气都变得粘滞了起来。 他听见塞恩缓缓说道:“让我给你讲个故事,德莱厄斯。” ------------------------------------- 从雪山之上走下,拉查已经变了模样。 他穿着一身淡黄色的僧衣,瘦弱的臂膀变得强健,脑袋上的头发也被剃得干干净净,左手手腕上还缠了一条红布。他没有行礼,空着手。这是行脚僧们的传统,他们不带任何东西,吃住都靠自己。 下山之前,他问了老者一个问题。 “大师,行脚僧是干什么的?” “你不是知道吗?”老者看上去比他还疑惑。 意识到自己犯蠢的拉查连忙试着补救:“不,我的意思是,我知道行脚僧们都要惩恶扬善.......” “错了。” 老者缓缓摇头:“行脚僧——说实话,拉查,行脚僧们都是很任性的人。他们干任何自己想干的事,可不是你嘴里的惩恶扬善,锄强扶弱。” “可是,那些故事里的行脚僧.......” 老者微笑着摊了摊手:“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为何要一直尝试着去成为别人呢,拉查?你将他人视作榜样,何不让自己成为榜样?” 让自己成为榜样...... 拉查嘴里默念着这句话,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在刹那间走出了上百里。这样的速度在以往是他完全无法想象的,但从灵界中走出后,他身上就多了些别的东西。 比如此刻他身上滚烫的纹身,随着他肌肉的起伏正缓缓蠕动着,那头龇牙咧嘴的黑色巨龙正在他的身上四处游走,肆意咆哮。拉查只不过是一次思考的间隙,就再次横跨了上百里。他自己都为这件事感到惊讶,连忙停下了脚步。 但强行停下就是让他整个人横飞出去数百米,直直的撞入了一片树林之中。 行脚僧,行脚僧......我这样算什么行脚僧?拉查躺在地上,暗自苦笑。 正当他埋怨自己之时,一个慵懒的声音从他头顶的树上传来:“谁啊?怎么一大早的就这么吵?” 拉查脸皮发烫,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与枝叶,做出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低头行礼:“恕我——” “咦?你身上怎么有他的味道?” 拉查感到一阵香风袭来,一个白色的物体掠过他的眼前,绒毛刮过他的鼻子。让拉查痒的抽了抽气。他赶紧转过身,看见一个穿着兜帽的女子正好奇地看着他。 她的眼神很是澄澈,像是小动物,带着一种纯粹的好奇:“喂,你是个和尚吧?” “不不不,我是行脚僧。” “行脚僧?僧人们不是都有寺庙,在里修行吗?而且,你看上去和那帮迂腐的老头子一点都不像嘛,你是不是在骗我?” 拉查赶忙摇手:“不不不,我哪敢骗人......行脚僧和僧人们是不一样的,他们在寺庙内修行,我们在外面修行。” 她恍然大悟:“哦!我懂了,所以你就是找不到房子住嘛!” 拉查苦笑着说道:“您非要这么说,倒也没错。” 女子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你这个倒霉和尚,没地方住就算了,还一大早上就闯到我家里来......不过看在你身上有他的味道的份上,我就不为难你了,你走吧!” “他?” 这次反而轮到女子吃惊了:“你不知道他吗?” 拉查满脸的不解:“您,您说的是谁啊?” 女子皱起眉,这时,拉查才注意到她惊人的美丽和那种天生的媚态。但这摄人心魄的美丽却没能让拉查的心境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他自己都对这点感到奇怪。 “就是...就是一个很奇怪的男人,呃,长得很帅!而且过去的经历很苦大仇深!是这么说的没错吧?”她皱着眉,努力地回想。“而且说话做事很奇怪!”在良久的思考后,她又加上了这条特征。 ....... 您这描述,我带个假发也能对上。 拉查摇了摇头:“难道您不知道他的姓名吗?既然是这样一个令您印象如此深刻的人。” 女子尴尬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将这件事记在心底,拉查对她鞠了一躬:“冒昧打扰您的清晨了,我为这点道歉。现在,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我介意!” “呃!”拉查发出一声惊愕的单声,女子看着他的反应噗嗤一笑:“没事没事,我只是觉得这么说很好玩,你走吧!” “......”拉查眨了眨眼,再次行了一礼。什么也没说,离开了。 ------------------------------------- 德莱厄斯面无表情地回到了自己部队驻扎的军营内。他的面无表情显然被误会了,但德莱厄斯也懒得解释。他听到的事太过离奇,何必告诉这些士兵?只会让他们徒增烦恼罢了....... 他长出一口气,回想起自己听到那些事。那些战士,燃烧的银河与人类的远征,无一例外都令他心潮澎湃。可听到最后,看着塞恩那张严肃的脸,他感到的却是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原来至今为止我所做的事情,不过都是小打小闹而已。 坐在自己的营帐内,他抬起头看着门帘上方悬挂着的诺克萨斯标识,脸上突然露出一丝苦笑。 塞恩要他加入自己,随后统一整个符文之地,再带着他们杀回那个黑暗的银河,以拯救数十亿正身处苦难之中的人类同胞。和他描述的前景比起来,德莱厄斯感到自己一直所做的事甚至与过家家无异。 他答应了——他无法拒绝,他怎么可能拒绝?这样的伟大事业,这样的崇高理想...... 但随之而来的,除了心潮澎湃之外,还有对自己能力的不信任。 他见到了那位克罗诺斯,他来自群星之间,与塞恩二人都对德莱厄斯说了一个共识:即便是他们这样的战士,在那样的战争之中也不过只是一枚棋子,是随时都可以被牺牲的工具。 德莱厄斯不由得扪心自问:我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塞恩邀请自己加入?就连他们也不过只是牺牲品,那我又能在那样的战争中起到什么作用? 要知道,一个战士最为害怕的事并非是死在战争里,而是死的默默无闻,毫无作用。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如果连敌人的脸都看不到,就被从天而降的炮火轻易地毁灭,那他至今为止磨炼的技艺还有什么用处? 战争啊...... 带着这种深深的无力感,德莱厄斯头一回低下了他的脑袋。 另一边。 “你觉得,他怎么样?” “哪方面?” “各个方面。” 克罗诺斯点了点头,沉稳地回答:“无论哪方面,他都是凡人之中的佼佼者。优秀,在某些地方甚至让我想起我的某些兄弟。” “须知,牺牲乃帝国之基石。而为帝国牺牲最多的,便是那些可敬的凡人了。从这点上来说,是他们在一直保护着我们。” “哈!”塞恩高声笑道。“这可真是个极高的评价,可惜那小子听不见。” 克罗诺斯淡然地说道:“如果他在这儿的话,我反而不会这么说。” “怎么?你也是那种喜好打压士兵气焰类型的人?” “不。”克罗诺斯摇起了头。“恰恰相反,我一直以来都认为如果要保证士兵们的士气,就务必要使他们时时刻刻都能感到自己的优秀,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一往无前,充满勇气。但他不同。” “哪点不同?”塞恩反问道。 “不是你想的那样,塞恩兄弟。”克罗诺斯笑了起来。“他的思绪已经被疑虑与自我贬低充斥了,现在的夸奖只会被他当做耳旁风,随后更为严格的贬斥起自己。” 塞恩此时反倒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了:“呃,那我该怎么做?” 望着他迷茫的脸,阿斯塔特闭目一笑:“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塞恩兄弟——不,现在叫你兄弟,会显得我太不知好歹了。” 他后撤一步,单膝跪地:“您现在已经是原体了。” 塞恩沉默了一会,随后,他带着怒意的声音从克罗诺斯头顶传来:“站起来!” 一股巨力硬生生地将克罗诺斯从地上提溜了起来,他看到一副严肃的脸,一张属于解放者的脸,一张绝不愿意再看见任何压迫的脸。他听见塞恩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要再跪下了...克罗诺斯兄弟,你我并无区别。” “力量的强弱又算得了什么?如果我只是比你强,就能逼得你向我下跪,那我算是个什么东西?!”他越说越激动。“诺克萨斯之所以成立,就是要任何人都享有不再向那些国王下跪的权利!” 他盯着克罗诺斯的双眼,眼中仿佛有火焰正在燃烧:“...所以,不要再向我下跪了,克罗诺斯兄弟。” 阿斯塔特平静地一笑:“好的,塞恩兄弟。” 一阵不和谐的喝茶声打断了这种气氛,他们回头看去,发现一脸悠哉的法师正一边喝茶一边看着他们。注意到他们的视线,法师还很是欠揍的举了举手里的茶杯:“别在意我,你们继续。” 塞恩的眼角抽了抽:“他一直这样吗?” “......”克罗诺斯没有回答,他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这位法师什么都好,哪里都好,只有一点......他有时候真的太过我行我素了。 不过,或许这也是他性格的特点之一。这反倒令他有了些作为人的实感,而不是一个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神明。 法师幽幽地说道:“我感觉你在想些很失礼的事情,克罗诺斯......小心我向祂告状。” 这次轮到克罗诺斯眼角抽搐不止了。 76.不是一个,不是两个,而是一群原体(5K) 在帝国的政治高层全部死完之后,摆在斯维因面前的是一个天大的难题:他一个人要怎么干他们所有人的活? 诚然,斯维因也知道他们大多数都是些再死十次也死不足惜的人渣。但是,无论它们有多么的腐败、无能、自大喜功.......它们还是有些不可替代的作用的。 至少现在不行。 斯维因没法从军队里变出一堆精通政治与管理的人,然后把他们扔到宫殿里让他们去处理那些政务。说实话,要不是诺克萨斯在外的军团享有高度自治权,这会儿整个政体差不多都应该要崩溃了。但长久以往下去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事,他必须找到一个解决之法。 “...所以你就来找我?” 德莱厄斯挑起眉,他开始怀疑斯维因是不是在精神上出了些问题——他怎么看也不是个和政治二字有关系的人,实际上,他应该是那种会拿着斧子砍死政客们的家伙。 “不,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发布一道命令,德莱厄斯。诺克萨斯之手的一则面临全境的招募应该能吸引到许多人。”斯维因面色严肃地说,这些天来,他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一些。就连白发都莫名其妙多了许多。 “招募?” “是的。”斯维因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也是迫不得已,我真没想到会有这一天。帝国居然无人可用——而且还不是在军队方面,是在这些该死的政治事务方面。” “好吧,但我有几个问题。”德莱厄斯点点头。“首先,就算是我这种不懂政治的大老粗也明白一件事,官员不会从地里凭空长出来。就像士兵们一样,他们在经过长久的训练之后才会被允许走上战场。否则那就不叫征兵,叫谋杀。” “我想你要招募的这些官员也是同样的道理。我们招募来的人,要怎么保证他们一定会成长为精良的‘士兵’呢?难不成你要找几个好无经验的人来,让他们任凭喜好玩弄政治吗?我可是很清楚外行人做事的后果的。” 斯维因的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他缓缓解释道:“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从地方上抽调一些有经验的官员......让他们来带新人。” 得到这个回答后,德莱厄斯皱着的眉头不仅没有松开,反而越来越紧了。 他问道:“斯维因,我们是个城邦联合体......这么做的后果,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我说过了,这是不是办法的办法。”斯维因闭上眼,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该死的灾难......那个该死的表子。 他睁开眼,那里面迸发而出的仇恨竟然让德莱厄斯都吓了一跳。他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能够愤怒到这份模样。 斯维因说道:“你和我是帝国仅存的高阶将领了——塞勒斯将军现在远在正面战场,根本无法回来。而剩下那些即将回归帝国的军团,谁知道他们是什么心思?我没时间一一做筛选,这几天处理政令和回复他们的通讯请求都快把我逼疯了。” “去他妈的政治......”斯维因怒骂了一句,随后站起身,准备离开。 “你干什么去?” “处理政务。” 不知为何,德莱厄斯觉得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像是一声叹息。 ------------------------------------- “新的改造?现在?” 克罗诺斯看上去非常震惊,他问道:“那个凡人的确合格了,但没有医师的帮助,我们要怎么进行改造手术?整整十九道手术,持续数年,更何况,塞恩兄弟的基因腺体此时根本就没成熟吧?” “你的问题很多,这是好事。我一个一个回答吧。”法师看上去很有耐心。 他举起一根手指:“首先,医师?你眼前可是有个法师呢!” 克罗诺斯的表情为之一滞。 “第二.......谁说我和祂只弄了一个新的基因种子呢?”何慎言似笑非笑地说,这句话立马就让克罗诺斯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他脸部的肌肉线条瞬间绷紧,整个人看上去如同一块钢铁,一块顽石,可他发出来的声音却是颤抖的:“...又,又一个?” “是很多个,我亲爱的朋友。”何慎言哈哈大笑起来。他一直故意憋着没告诉克罗诺斯这个消息,就是为了此时他脸上那掺杂了震惊与狂喜的表情。 “很...很多,很多个?”这个消息让克罗诺斯为之眩晕,就连一个阿斯塔特都无法承受住这样的震撼。 “好吧,不逗你了。” 何慎言脸上的笑意在顷刻之间尽数收敛,他缓缓说道:“只是一个初步的计划罢了,现阶段我手上只有十五个保证可行的基因种子。后续的计划还在制作当中。如果不出意外,克罗诺斯,百年之后你能带着一只全是原体的军团回去。当然,还有难以计数的像你一样的阿斯塔特。” 全是原体。 克罗诺斯·提比利乌斯。极限战士军团旗下子团,帝皇之剑战团战斗一连连长。这个在满是战火的燃烧银河中为了人类奋战了三百年的可敬战士,已经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内。 他此时已经保持着大张着嘴的表情超过了整整一天。他不得不一直带着自己的头盔来掩饰这副可笑的模样。这一天里,他没有与任何人说话,也没有从喉咙里发出任何声音。 他在心里一直默念着这四个字。 全是原体。 全是原体。 全是...原体... 等到这一天快结束时,他终于在自己的房间里傻笑出声。 何慎言其实没告诉克罗诺斯全部的真相——那十五个基因种子里只有头三个是帝皇与法师联手做的,后面的十二个全是何慎言自己做出来的。帝皇也默认了他的行为,当何慎言把那些基因种子拿给他看时,他甚至还显得很是高兴。 “你真应该学学科学,你在科研方面的好奇心与行动力比许多人强得多。”在那个空间内,他这样对法师说道。 “免了,我已经打算在魔法这条路上一条道走到黑了。”法师是这样回答他的。 帝皇在创造原体们时显然采用了亚空间的力量,他自己对这方面也直言不讳,只要是法师想要知道的知识,他全都倾囊相授。 甚至包括原体们的本质。 亚空间是个什么地方?何慎言是这么理解的——那是宇宙之中所有智慧生物们的潜意识共同构成的一个特殊空间,是世界的反面,其中布满各种混沌的景象,并且能够影响到现实世界。而作为天生的亚空间生物,原体们与那些同为亚空间生物的恶魔王子们只有一点不同。 他们长得像人。 是的,这就是原体们的本质——他们是帝皇的大魔。这个想法在法师说出来后,帝皇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扭曲了起来。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对何慎言说道:“你最好不要对克罗诺斯说这句话,否则我担心他会发疯。” “我理解,事实总是令人难以接受的。” 是的,事实总是令人难以接受的。在那些原体之中,能够接受自己本来面目的人也不多。他们穷尽一生与亚空间的生物作战,后来发现自己居然也是他们的其中一员,这件事显而易见地会令许多人难以接受。 何慎言做出来的基因种子,采用了帝皇的黑科技和他自己的魔法与魔力,与帝皇本人做的只有一点不同。他没有掺杂亚空间的力量。 这么做的好处显而易见:原体们由于是天生的亚空间生物,他们的灵魂在亚空间内的投影对混沌邪神与恶魔们来说简直就如同恒星一般耀眼,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或多或少直面过混沌,堕落者甚至占据了多数。 当他弃绝了来自亚空间的力量后,这些新的战士无疑再也不会蒙受堕落的可能了——除非那四个混蛋不要脸,亲自跑出来将他们的灵魂拉进亚空间。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亚空间的本质保证了原体们特殊的强大与那些与众不同的天赋,可没了亚空间,这些新的基因种子能像原来的原体们一般强大吗? 何慎言给出了他的解决方案。 比起帝皇来说,他很自由。这种自由不仅仅只是体现在他不必每时每刻坐在一张死硬的破椅子上逐渐变成干尸,还体现在他可以在许多世界四处乱窜。见得多了,能用的多了,自然不会像帝皇一般只能迫于无奈使用亚空间这种双刃剑。 比如他此时手上的这份基因种子。 比起种子,那东西看上去更像是一个不停旋转着的小小星云,蓝色的风暴布满那星云其中。只是看着,都能给人一种寒冷彻骨之感。 法师把玩着它,这小小的星云在他的手与五指中缓缓旋转、盘绕。他的眼睛凝视着它,这东西足以令一个普通人瞬间成为某种行走的天灾,一个活着的神明。 我真的要这么做吗? 何慎言产生了一阵恍惚,他想起自己来到瓦罗兰最开始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想给葛温德琳们找一个容身之所罢了,现在却转变为了替另外一个宇宙的人类免除他们头顶上的威胁。他现在甚至在打算制造一群比超人还超级的超级战士,然后让他们杀回那宇宙去,解放全人类。 随手将那星云放回自己的口袋维度之中,何慎言的表情变得若有所思起来。他已经决定的事情,就不会再更改。现在最主要的问题其实是,这些基因种子该交由谁去使用呢? 莫名其妙的,他想到了史蒂夫·罗杰斯与布鲁斯·韦恩,克拉克·肯特。这个想法只不过刚刚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就开始迅速生根发芽。 法师一面笑着叹息,一面低声说道:“我八成是疯了......” 一道传送门浮现在他脚下,将他吞没。 ------------------------------------- “嘿,榆木脑袋。” 又来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慎身后传来,令他的动作有了些迟缓,头也开始疼了。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小声说道:“卡特琳娜女士,可否请您叫我的名字呢?” 美艳的红发女刺客挑了挑眉,嗤笑着说道:“你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艾欧尼亚人,干嘛这么死板?你也可以叫我刺客、匕首、阴沟里的老鼠或者是疤痕,随你喜欢。” “我还是认为,我们应该互称姓名,这样比较好,比较有礼貌。” 他一板一眼的回答令卡特琳娜翻了个白眼,她抛着手中的匕首,靠在门边看着慎给一个伤兵治疗,顺嘴说道:“你还真是奇怪。” “此话怎讲?” “很少有人会去帮助一些刚刚侵略过自己家乡的人。” “你们没杀任何人。” “只是没来得及而已,小子,你不会以为我们真的不杀人吧?” 慎的动作停了停,正当卡特琳娜以为自己达到了目的之时,慎却说出了一句令她完全无法理解的话:“没有就是没有,卡特琳娜女士。” “...你是不是真的脑子有问题?” “好了,先生,你可以站起来了,记得两周之内不要再剧烈活动你的右脚了。”慎拍了拍他面前的那个士兵,后者点着头站了起来,满是感激地冲着慎笑了笑。笑容里还带了些愧疚。 这时,他才转过头去看着卡特琳娜:“或许吧,均衡教派的人确实脑子不太正常。” “均衡教派?” “是啊...哈,扯远了,卡特琳娜女士。你找我有什么事?”慎笑了笑,没带面罩时,他也只是个平常的青年罢了。 “只是想搞清楚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救助你的敌人。” “你们不是我的敌人。” “我们在不久之前才侵略过你们——” 慎打断了她:“——没有成功,我记得这样的对话我们已经重复过很多遍了,卡特琳娜女士。世界上最难的事情就是说服另外一个人,我不想说服你相信我的行为没有什么别的目的。也请你不要将你那套生存的哲学套用在我身上,这样可好?” 女刺客沉默了一会,小声地说:“我只是单纯的不相信会有你这样的人存在而已。” “为何不会呢?”慎淡淡地笑了笑。 他接着说道:“更何况,我也不是真的如此善良。如果诺克萨斯人遭遇的是其他国家的攻击,我根本就不会来到这里。但既然攻击你们的是那样可憎的生物,我便不能袖手旁观了。这是我身为暮光之眼的责任。不属于人间之物...必须被驱逐出去。” 卡特琳娜又高兴了起来,她似乎完全不会掩饰自己的感情:“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别有所图!世界上怎么可能真的有帮助他人不求回报的人?” 看着那孩子似的喜怒无常的女刺客离开,慎微笑着摇了摇头。 诺克萨斯人啊.......哈。 他对门外喊道:“下一个!” 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探了进来,慎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那是一个瓦斯塔亚人,且返祖特征极为强烈。她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只顶着猫头的...人形猫? 她穿着一身皮甲,露出了大腿,尾巴在腰后面一扫一扫的。一双蓝色的猫瞳盯着慎,眼中满是探询之意。 慎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她手掌上的肉垫划过。 “你好,我听说这里有位医生给士兵们进行治疗,所以我就来了。” “是的,我就是那位医生...你有什么问题?我的意思是,你伤到了哪儿?”慎请她做到自己面前的椅子上,随后问道。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所有的士兵在面对他时似乎都是这副模样。她伸出自己的右手,在那肉垫之上有一条已经被鲜血浸成暗红色的绷带。她说道:“是这样,医生。呃,前段时间我被射中了一箭。当时处理的不是很及时,到现在差不多二十来天了吧?” 她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呃,总之,我发现这伤口没有像以前一样长好,然后又听说了你这位医生。我就来找你了。” 慎伸出手,握住她的肉垫,入手的感觉令他情不自禁的捏了捏。那女战士立刻一个激灵,身体颤抖了一下,脸也红了起来。但她似乎把这当成了医生的某种特殊判断手段,因此没有躲开,而是问道:“看出什么了吗,医生?” 慎咳嗽了一声:“我得先把你的绷带打开,女士,可能会牵扯到你的伤口,尽量忍住,好吗?” “放心好了,我一点都不怕啊啊啊啊啊!”她突然的尖叫了起来,慎却没停下,他一直将绷带完全打开后才停手。 “抱,抱歉,医生,我不知道会这么疼...我还以为只是和被砍一下差不多呢。”她不好意思地笑着。 慎的面色却变得严肃了起来:“好吧,女士,这种情况很不常见——你不应该这么疼才对。那箭上可能有毒,这也是你为什么一直没有自愈的原因之一。瓦斯塔亚人的自愈能力比人类高上不少,要是换了个人来,他可能就保不住这只手了。” 他的话令女战士头顶的耳朵茸拉了下来,她面色苍白地问道:“我,我要截肢了?” “不...但你得忍着点。”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手中亮起紫光。 77.基因原体·布鲁斯韦恩(5K) “蝙蝠侠!” “醒一醒,蝙蝠侠!” 男人猛然睁开眼,像是从死亡之中回到人间,他耳边床头柜上的闹钟在滴滴答答响个不停。他坐起身,揉了揉脸,随后一把摁掉那闹钟,站起身来叹了口气,又在自己的下巴上摁了摁,一阵荧光闪过,脸便变了副模样。 凝视着窗外的阳光,他这才意识到,已经是新的一天了。 新的一天啊...... 要做些什么呢? 他的视线瞥到了自己床下的一只黑色皮箱上,眼睛微眯,随后用后脚跟将那皮箱踢了回去。 十分钟后,他出了门。 “早上好啊,桑普斯先生。”邻居家的女儿看见他,怯生生地问了声好。只不过是一句简单的问候,就让她羞红了脸。被称作桑普斯的男人笑着向她点了点头,他很英俊,这点无可置疑。 但,再转过头时,刚刚脸上的笑意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一张无比阴郁的脸。 他迈步走过这栋廉价公寓脏兮兮的还散发着异味的楼梯,一楼的那个住户又在和他的妻子吵架,似乎还动上了手。摔盘子的声音一直从门内传到了走廊外,桑普斯看了一眼那紧闭着的门,随后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只有拳头握得紧紧的。 打开公寓大门,不出所料,外面又是阴雨连绵,这座城市的天气似乎永远不会发生任何变化,永远都那么的...令人厌恶。 而他尤其讨厌雨天。 桑普斯从门口的储伞桶里拿出一把黑伞,兜兜转转上了街。他看上去漫无目的,似乎只是单纯的在街上晃悠。但没哪个正常人会在这个寒冷的休息日的清晨来到街上四处乱晃,除了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他很快就来到另外几个街区之外,这里的建筑物比起他租住的廉价公寓甚至都更加破旧。有许多的建筑物甚至没有窗户,它们大张着那黑洞洞的嘴,不时有人在里面发出几声冰冷的咳嗽,像是将死之人的哀鸣。 桑普斯走进一条小巷,巷子的尽头有一间不起眼的仓库。他左看右看,确定没有人看见自己后,才将右手贴上了仓库大门的某个地方。一阵轻微的嗡鸣声随着蓝光闪过,门缓缓打开了,他走入那深沉的黑暗之中,带着满面阴郁。 仓库大门在他身后关上,发出一声重重的声响,头顶的灯光自发打开。 这里的装饰与景象与外面的破旧截然不同,给人以高科技之感的黑白二色不知名材料组成了这个房间。一台屏幕极大的电脑在房间中央缓缓运行着,除此之外还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家具很少,更多的都是研究资料与非常的犯罪者档案。 桑普斯坐在那椅子上,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难以遏制的从心底感到一种无力,就好像不会游泳的人在海里尽力扑腾,保持自己的生命,但除此之外,他也做不了其他的事情。 他伸出手,在电脑的键盘上输入了几个字符。这台休眠着的电脑瞬间被唤醒,一张大头照在那上面显现了出来。 那是一个绿头发的男人。大张着嘴,露出一口黄牙,正冲着镜头开心的笑着。 他就那样盯着那照片超过了十分钟,随后重重一拳砸在了电脑屏幕上,将其打的粉碎的同时,自己的手也流出了鲜血。屏幕被他打到了后面的资料堆之中,一张报纸覆盖其上,上面用粗黑体字写着骇人听闻的一起惨案。 “小丑再度犯案!蝙蝠侠已死!是否无人能再阻止他?” ------------------------------------- 相似却又不同,就像是树叶的两面。有着共同的形状,但其脉络却是天差地别。何慎言抬头看了眼这城市阴雨连绵的天空,淡淡地笑了笑。或许只有这一件事,两个哥谭是相同的。 这该死的天气。 他没有去找他熟悉的那个布鲁斯,原因很简单。他已经有一份责任要去承担了,如若要让他接受这样的改造,去另外一个世界进行一场艰难的战争。那未免对他也太过残忍了。 更何况,又不是只有一个布鲁斯·韦恩。 只不过...我是不是来晚了? 何慎言抬头看着广场上的大荧幕,那儿正播放着一条新闻。头发花白的主持人面色严肃地对着镜头说道:“就在昨日,重罪犯小丑再度犯下一起骇人听闻、毫无人性的罪案。他毒杀了一家七口,甚至还拍了照传上了社交媒体,据他本人所言,这仅仅只是为了取乐。” “令人不禁想问,在蝙蝠侠死去的今天,我们还有什么办法能去阻止他?还有谁能够去阻止他?哥谭警局对此无能为力,我们的政府甚至完全无法.......” 主持人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已经开始怒骂起哥谭政府的不作为。 法师摇了摇头,他站在哥谭人来人往的繁华街头。这里的人大多行色匆匆,打着伞或是带着帽子。雨点从他们交错的伞顶划过,又从衣角滚过。有人面色焦急,有人表情轻松。但更多人只是一片死寂,就好似行尸走肉一般了无生气。 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人群自发从他身边分开,又经过。就好像被摩西分开的红海一般。而海洋自己是没有自己意识的,正如人群本身也无法意识到何慎言的存在一般。他闭上眼,精神力触须扫过了整座哥谭,随后缓缓消失在了原地。 他出现在一间廉价公寓的房间内。楼上落下,隔壁左右四处都有住户们的声音传来,这儿的隔音真的不怎么样。地板很破旧,但非常干净,干净到甚至有些不正常。屋子里的摆设也没什么生活气息,完全不像是有人住在这儿的样子。 何慎言来到厨房的冰箱前,他拉开门,不出意料,里面除了一排排干净的矿泉水之外半点食物也没有。 “倒还真是他的作风。”法师轻笑出声,随后来到卧室。这里也极其干净,干净到甚至令人心生恐惧——到底是什么人能住在这样的环境里? 黑色的地板,白色的天花板。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张小床。没有半点娱乐设施。那洁白的杯子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了床上,窗子是打开的,没有窗帘,冷风从外灌了进来。何慎言的视线来到了床边的地板。 一只黑色的皮箱凭空飞了出来,随后在他面前打开了。 里面飘出来的并非是什么蝙蝠侠的战衣之类的东西,那里面只有一个东西——一张被包在塑料袋里的纸。 哥谭首富,布鲁斯·韦恩的死亡证明。 “好吧,事情开始变得有趣起来了。”随手将这死亡证明放回到箱子内,他端来那把椅子,坐在上面静静等待。 没过多久,约莫是下午三点左右,房间的大门被打开了。何慎言听见外面客厅传来的脚步声,不轻不重,每一步都控制在刚刚好的地步。随后,一个男人打开了这间卧室的门。 “你看上去不像是布鲁斯·韦恩。”何慎言如此说道。 对方看了他一眼,随后将视线移到了放在地面上的黑色皮箱之中,舔了舔嘴唇:“...我当然不是布鲁斯·韦恩。” “哦?是吗?那你是谁呢?” “克兰·桑普斯......话说回来,先生,你到底是怎么进入我家的?请你离开,否则我要报警了。” 何慎言歪着头看了眼他缩在身后的右手,笑着指了指那只右手:“憋得很难受的话,就别忍着了——来打我试试看,如何?” 自称克兰·桑普斯的男人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先生,请离开,好吗?否则我会立刻报警。” “演技不错......至少比我认识的那个要好上许多,当然,也许是因为他根本就不再需要掩饰自己的关系。”何慎言叹了口气。“我就开门见山的说好了,我知道你是谁,布鲁斯·韦恩。不要再演戏了,那没有什么意义。” 男人脸上一直维持着的,属于克兰·桑普斯的小市民神态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充满了阴郁与愤怒的脸。他伸出手在自己的下巴上点了点,一张熟悉、但更加年轻的面孔就出现在了何慎言的面前。 “你是谁?” “反正不是你正在想的人,年轻人......看上去,你经历了不少事啊。” “与你无关。” 年轻的布鲁斯·韦恩冷漠地说道,随后关上了房门。 一道寒光闪过,他保持着那副扔出飞镖的姿势冻结在了原地。何慎言站起身,将那漂浮在空中的飞镖拿了下来,看了看:“做工不错,你自己做的?” 布鲁斯·韦恩没有回答,当然,他根本就没法回答。 何慎言耸了耸肩,他已经打算读他的记忆了。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只是法师懒得再继续等下去了而已。 他向前一步,手已经按在了布鲁斯·韦恩的太阳穴上。 还是那条阴暗的巷子,还是一对倒下的夫妇与四散的染血的珍珠项链。似乎不管在哪个世界,作为布鲁斯·韦恩的父母都很有风险。法师低头看了一眼那两具尸体,他转而看向那个跪在他们中间哭泣着的小男孩。 一张熟悉的脸。 何慎言叹了口气。 四周的景物飞速变化,眨眼间就来到十几年后。与他认识的那个蝙蝠侠不同,这个布鲁斯·韦恩更年轻,也更愤怒——同时,他也更孤独。 没有阿尔弗雷德,没有戈登局长,什么都没有。他只有自己,孤身一人挑战着整个哥谭的黑暗。比起那个印象里站在人类徒手搏斗顶端的蝙蝠侠,这个年轻版本的他似乎是因为刚出道的关系,显得非常稚嫩——他甚至不能做到一打十。 打是打了,也打过了。只是被人家揍的断了三根肋骨。 他白天做花花公子,晚上出去行侠仗义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随后,那帮对他忍无可忍的董事会便发起了弹劾。这个布鲁斯·韦恩可没有卢修斯的帮助,他理所应当地被踢出了韦恩企业的权力高层。虽然还是有着平常人用不完的钱,但他已经没法再调动韦恩企业的科研力量了。 他执勤时穿的衣服甚至没有什么黑科技,只是简单的防弹服而已... 你混的可真惨。 法师摇了摇头,接着往后翻看。没什么特别的,直到时间线来到了布鲁斯·韦恩之死的那个夜晚。 事情从这里开始真正的变得有趣起来了。 因为布鲁斯·韦恩真的死了。 尸骨无存。 他死在一场爆炸之中,被小丑炸得血肉横飞,自那之后,蝙蝠侠也没有再出现过了。人们开始猜测蝙蝠侠是否真的与布鲁斯·韦恩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了,两人居然死在了同一天,还是同一个地方。 不是没人怀疑过,但现场有两份...样本。分别来自于布鲁斯·韦恩,和一个没法查出身份的男性。现场还找到了半幅破碎的蝙蝠面具。 “如果他死了...那你是谁?” 何慎言睁开眼,他凝视着眼前这张属于布鲁斯·韦恩的脸,头一次感到好奇起来。 “好吧,布鲁斯,你又对自己做了些什么?” 重新沉浸回到他的记忆之中,法师仔细翻找着那些节点,在某个地方发现了问题——这个布鲁斯的年龄与那个对不上。 太年轻了。 死去的那个现在至少已经有了四十岁,而他面前这个年轻男人的骨龄不过才二十来岁了。年龄对不上,但身份却对上了,他的确就是布鲁斯·韦恩。 何慎言开始继续翻找他的记忆,记忆中的那个布鲁斯·韦恩孤身一人,在他三十七岁生日之时,他做了一个决定——他做了一台克隆机器,然后还研究出了配套的能够快速催熟胎儿的机器。 先别管他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也别问为什么他一个人能顶上那么多科学家。何慎言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做到这件事的,但他就是成功了。 真他妈离谱.......我还能说什么?不愧是你啊,蝙蝠侠。 至于他拿那台机器做了什么.......显而易见。 何慎言从他的记忆之中退出,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愤怒,停在原地动弹不得的年轻人,满怀怜悯地摇了摇头。 “他真是个疯子,不是吗?” ------------------------------------- “另一个宇宙?” “是啊。要我证明一下吗?” “不必了。”布鲁斯摇了摇头,他坐在椅子上,表情与眼神没有一点情绪波动,好似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记忆你已经看完了......有何感想?”他牵扯着自己的嘴角,似乎是想做出一个自嘲的微笑。但并没能成功,相反,他让自己的那张脸变得很是阴森。 “可悲。”法师淡淡地说。“但很值得尊敬。” “把你的尊敬留着到他的坟墓前去说吧...我只是个克隆体而已。”布鲁斯·韦恩笑了笑。“我谁都不是,什么也没有。只是一个虚假的人被塞了一堆作为蝙蝠侠的记忆罢了。” “而且寿命还很短。”何慎言微微一笑,接着说道:“那种技术的后遗症应该开始在你身上显现了吧?” “是啊。”布鲁斯·韦恩一脸的平静,就像是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半年前开始的...手脚开始发软、无力。有时甚至没法拿起水杯,我猜我很快就要死了。但是没关系,新的蝙蝠侠会在我死之前成功诞生的。” “按照程序...我们会一代一代从机器之中诞生。继承他的痛苦,继承他的过往,最后为了他的理想死掉。” “你一点自己的想法都没有吗?” 布鲁斯·韦恩烦闷地看了法师一眼:“我只是个克隆人——一个过往的影子,一个命不久矣的残次品罢了。如果这是他的夙愿,我又有什么拒绝的权利?” “拖着这样的身体打击犯罪,很难吧?” “我没有打击犯罪...我只是在收集他们的资料而已。等到时机成熟了,我会以蝙蝠侠的名义给这座城里所有的疯子发布一个邀请,然后带着炸弹过去。”他做了个上天的手势,竟然笑了起来:“然后,大家就能看烟花了。” “要是你的计划成功实现了,那场烟花可能是哥谭史上最盛大的一场烟花。”何慎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问道:“那你的继任者呢?” “就让他享受作为蝙蝠侠的荣耀吧。” “荣耀?” “是啊,荣耀。”布鲁斯·韦恩越笑越大声,那冰冷的笑声回荡在屋子里。“一个人战斗,一个人疗伤...一个人等死。没有人会帮你,整座城市都是你的敌人,那些在生前诋毁你的人又在你死后开始怀念你,这难道不是作为蝙蝠侠的荣耀吗?” “这个该死的疯子.......”他笑着笑着,居然笑出了眼泪。 “克兰·桑普斯。”何慎言突然说道。“这是你给自己起的名字吗?” 他伸开右手,那里正旋转着一个蓝色的星云,风暴在其中汇聚,一种不可言说的力量开始在这狭小的房间之中凝聚。克兰·桑普斯,布鲁斯·韦恩的克隆体,一个仅有三年好活的绝症患者,听见法师以他特有的平静声音缓缓说道。 “来成为真正的蝙蝠侠吧。” 79.军团!集结!(5K) 世界上有一千万条路,总是有人会选最难的那条。 蝙蝠侠沉默着站起身,他的身形暴涨,在无限拔高之下来到了三米出头。浑身肌肉隆起,看上去活像是个小巨人。但那来自于布鲁斯·韦恩的英俊却没有减少分毫,他的脸依旧像是大理石雕塑出来的一般完美——只要你忽略他的眼睛。 那双死寂而冰寒的蓝色眼睛破坏了一切美感,随着他的呼吸,这间会议室的温度正在快速下降,甚至没过一会儿就出现了结冰的现象。 “你最好控制一下,我的朋友,否则这座城市很快就会变成冰雕了。”何慎言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蝙蝠侠定睛看去,发现他的身影变得扭曲又淡薄了起来。他必须非常集中注意力,才能完整地看见法师的面貌,否则,他显露出来的形象就只是一团瘦长的人形黑影罢了。 “你...是怎么了?” “没什么事,只是世界壁垒有点不太欢迎我而已...我们长话短说好了。克兰·桑普斯,还是布鲁斯·韦恩?” 蝙蝠侠沉默了一会,随后说道:“蝙蝠侠。” 何慎言轻轻哼笑了一声:“果不其然...好吧,蝙蝠侠。我想你现在应该清楚我交给你的到底是一份什么样的力量了吧?你可以用这份力量在这颗星球上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不管是胡作非为,还是引领着这里的人们走上正轨。都可以,随便你——毕竟,没人能够监管你的任何行为,除了你自己。感觉如何?”他笑着说道。 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好像他不沉默就不会说话了似的,蝙蝠侠缓缓问道:“...你就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何慎言反问道。 还不等蝙蝠侠开口,他就继续说了下去:“你想要我担心什么呢?你可能的堕落,还是你的疯狂?我早就说过了,小子。我交给你的不只是一份馈赠,也不只是一份礼物。它更是一份灾祸之源,也是一份诅咒.......” “有人会因为诅咒而堕落,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蝙蝠侠却显得有些无法理解了起来:“这种力量,你怎么能随意交给一个你并不信任的人?” 何慎言平静地说道:“谁说我不信任你了?” “有一个著名的火车难题,蝙蝠侠,我相信你也听过。” “一辆火车驶来,面前有两道铁轨,左边绑着十个人,右边绑着一个人。你手上是控制变道的摇杆,你会怎么做?” “大多数人会选择压死少数人,少部分人会为了取乐而压死那十个人。但更多人是下不了手,他们只是眼睁睁地看着火车脱轨,分崩离析。车上的人与铁轨上的十一个人全部死亡。但你不同,蝙蝠侠,你已经证明给我看过了。” “你是那种少到不能再少的人。是疯子或是愚者。你会选择自己跳下去阻拦火车的行进,即使代价是你的粉身碎骨.......我说得对吗?”何慎言耐人寻味地一笑。 “...你真是个疯子。”蝙蝠侠咬牙切齿般的吐出这句话,随后挥了挥手。他身上被扯成碎布的破旧战衣就全都被冻成了冰渣,随后一抹,一件崭新的漆黑战衣便取而代之,出现在了他三米高的伟岸身躯之上。 那黑色的战衣似乎永无休止地散发着寒气,不知是什么材质构成的宽大斗篷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了进去。那副蝙蝠头盔再次出现在他的脸上,何慎言听见他说:“但是,万事万物都有其代价,我不信你会真的将这种力量随便交给我。” “那是当然的啦,我要是真的免费给你,你可能还不会同意吧?”法师笑了笑,随后大手一挥,将他的意识送到了另外一个空间。 “自己去跟祂谈谈吧,我才懒得费这口舌给你讲述又臭又长的帝国历史。” 说完这句话,他原本就淡薄的身影便彻底消失了。 ------------------------------------- 一个男人推开了德莱厄斯的营帐,走了进来。他非常高大,甚至高大的有些过分,穿着一身像是罐头似的黑铁板甲,就连脸也被遮蔽的严严实实的。此人正是德莱厄斯手下的亲信,本恩·法荣。 而德莱厄斯看上去对他不打招呼就进门的行为也没什么意见。 他只是淡淡地问道:“有什么事?” “将军,情况不太妙。” 德莱厄斯这才从摆在他面前的地图上抬起头,问道:“你指的是什么?” 法荣上前一步,他指着地图上不朽堡垒外围的那一大片平原说道:“刚刚收到消息,有三只军团回归以后非但没有直接进入不朽堡垒向斯维因将军回报,恰恰相反,他们在不朽堡垒的边缘开始默默集结。” “哪三只军团?” “血斧、战争之犬、哀嚎之风。” 德莱厄斯的脸上露出一丝狞笑,他右眼上狭长的伤疤随着肌肉的牵动似乎活了过来一般,在那张饱经战火洗礼的脸上蠕动了起来。他说道:“记下来,法荣。再派个人去通知一下斯维因将军...今日,有三只军团要在诺克萨斯除名了。” “另外...请塞恩将军来我这里一趟。” “遵命。” 没过多久,德莱厄斯便感到地面开始震颤。他知道,那是塞恩已然到来的标志。果不其然,一个巨大的身影掀开了他的营帐,低着头走了进来。这间十分宽敞的帐篷因为他的到来反而变得有些狭小。 塞恩抚摸着自己的钢铁下巴,他似乎越来越钟意这由敌人王冠铸造而成的特殊下巴了了,德莱厄斯听见他问:“有什么事?” “是战争,将军。” 德莱厄斯沉声说道,他指着桌面上的地图,开始给塞恩说起目前的形式:“...那些军团之中还是有不少人是达克威尔的亲信,他虽然在登上皇位后被权势腐化成了一个废物。但在那之前,他的确是一位少有的英雄豪杰。帝国之内因为他的武力而选择追随的人不在少数。” 塞恩只是耐心地听,他知道自己不擅长排兵布阵,那么,为什么不把这些事交给擅长的人去做呢? “目前看来,率先回归的五只军团里有三只已经明确表达出了反叛的可能性。分别是血斧、战争之犬、哀嚎之风。而剩下的两只军团则没有动作——他们既不派人进城,也没有与那些人一同联合。” 塞恩的手指敲击在他的钢铁下巴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啊...墙头草。” 他满是厌恶地说:“见风使舵之人比背叛者更加令人生厌,谁知道他们以后会不会因为其他事情也对我们作壁上观?” 德莱厄斯点了点头,他自然也是很清楚这个道理的。 但目前的情况并不允许他们将那两只军团也推到对立面去:“务必要使他们明白一件事,将军,诺克萨斯的威权不容置疑——哪怕皇帝已死也是如此。我们征服过的城邦与麾下的军团没有独立出去的可能性!” “这是自然。”塞恩咧嘴笑了起来。“那么,德莱厄斯,你有什么意见?” “任何意见都行——把我扔出去当做先锋,还是你们正面进攻,我从侧翼发起掩护.......无论是哪种战术,我都能够接受。” 塞恩话里话外的意思分别就是把自己与一只军团提到了相等的地位上进行对比,然而不管是他还是德莱厄斯都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德莱厄斯甚至对此感到理所应当。 德莱厄斯沉吟了一会儿,那帮探子还没给他带回测绘好的沙盘,现在只能用地图来代替。没有用来推演的棋子,有诸多不便。他只好用自己的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刚好将整个不朽堡垒圈了起来。 “将军,目前城内仅有两只军团,不,一只半......斯维因将军的军团在之前的行动中已经被那位克罗诺斯斩杀大半了。”说到这儿,德莱厄斯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他接着说道:“另一只,就是我的崔法利军团...我们的优势在于人数众多的精锐与先锋。论步战与反骑兵,帝国之内我们是第一。” 塞恩听出了他的话外音:“也就是说,你没什么骑兵?” “是的。”德莱厄斯点了点头。“崔法利军团成立至今,一直都是一路打一路征兵,内里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士兵。有的甚至来自于比尔吉沃特,要在这样的军团内组织起骑兵实在是太过艰难。” “很好,两只军团,其中一只还没有骑兵。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德莱厄斯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不能辜负塞恩的这份信任。他指着地图上离不朽堡垒不远的一处平原地带说道:“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会在这里集合完毕——虽然不清楚他们后续打算怎么做,但我们应该先一步出击。” “斯维因将军的军团会留守城内,不朽堡垒的工事非常坚固。仅凭他们还攻不进来。而我的崔法利军团则会开拔城外,与将军您一起朝平原进发。我们作为辅助,您作为先锋。务必一路直插进他们的中心地带。” “斩首行动?”塞恩越听越觉得这战术熟悉——这不就是我当年用的最多的战术吗?带着人,冲进去,干死对面的老大.......不错,你小子很有前途! 他笑了起来,拍了拍德莱厄斯的肩膀,巨力之下甚至令他打了个趔趄。德莱厄斯站稳后说道:“您要说是斩首行动,其实倒也没什么问题。但我只是不想再让帝国流更多的血了.......军团的将军其心可诛,但他们的士兵何错之有?” “只不过是遵守命令罢了.......” 塞恩直起身,脸上再度变得毫无表情。一种莫名的气势在他身上开始凝结,德莱厄斯突然感到心中一突。站在那儿的人好像已经不再是塞恩了,而是另外的某种东西。更加古老,更加久远。 塞恩的面容被完全隐没在了阴影之中,他太高大了,高到如果完全站直,火把的光源甚至没法照亮他的面容。 钢铁交加声从黑暗中传来:“你说得很对...德莱厄斯,他们只是士兵而已。但也不仅仅是士兵,他们是诺克萨斯的士兵,也是人类的士兵。死在我手里,或者死在同类的手里毫无意义。他们的生命本可献给一项更为崇高的事业。” “但如今,我却不得不对我的同胞刀刃相向。”他抬起手,猛地握拳。“...我的斧头本该砍在人类之敌身上,本该令它们发出哀嚎与尖叫才对。但只是为了某些人的愚蠢与一己私欲,就要有这么多的好士兵死于非命.......” 他低沉地笑了起来,转身走出营帐,只留下一句话给德莱厄斯:“让战争开始吧,士兵。” ------------------------------------- “升起大门!” 城墙上的士兵开始转动铰链,数十人才能让不朽堡垒的大门升起。这座城市如果不从港口进入,就得走这扇门。而如果有人想试图从正面突破不朽堡垒...那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大门升起,一个庞大的身影走了出来。 他手提两把巨斧,高大健壮的不像是人类,反倒是某种神话传说中的生物。他没穿盔甲,因为没有盔甲能够容纳下他的身体。 那形似王冠的下巴反射着刺目的阳光,这巨人向前一步,并未动作,只是单纯的站立就令那些在不远处通过望远镜注视着他的人们心中升起了恐惧。 “他到底有多高?” “天呐,不朽堡垒什么时候多出了个这样的巨人?” “那是谁的部将?” 没过多久,一行一行穿着黑甲的士兵就在他身后排列成了杀气腾腾的战阵。一个比起普通人来说高大,比起他来说却显得矮小的男人走了出来。他扛着一把斧头,立刻便有人透过望远镜认出了他。 “是德莱厄斯。” “那么,那个巨人又是他不知道在哪儿找到的战士咯?” 这些虫子们的窃窃私语没有传到他们的耳朵里,德莱厄斯站在塞恩身边,凝视着不远方的平原。那里看上去一片平静,但他知道,绝对有人正在那里看着他们。 塞恩的脸上再度露出狞笑,他举起右手的巨斧,猛然下挥,无需多言,军团便开始跟在他的身后自行推进起来。一种无言的默契竟令他们感到血脉相连之感,尽管他们早已以兄弟姐妹相称许多年,但像这样真正感到对方与自己有着‘联系’,还是第一次。 德莱厄斯也在其中,他感到自己的心脏正在越跳越快,那仿佛战鼓声一般的心跳声从胸腔借由着骨传导一直传到他的耳边。塞恩就站在他的前方,遮天蔽日般的巨大身影,每走一步都会令地面震颤不已。 他的脚步声逐渐与崔法利军团的脚步声重叠,一个人的声势与军团的声势合在了一起。塞恩没有说话,没有咆哮,他只是沉默着进军,而在他身后,那浩浩荡荡的黑色洪流如同斗篷一般紧紧跟随着他的脚步。 他们感觉很好,甚至感觉此时此刻,彼此站在一起,就没有无法战胜的敌人。但在他们对面的人可就不这么想了。 血斧军团的先锋,亚龙犬骑兵们正骑在那凶猛的畜生上面面相觑。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他们都能感到地面的震颤,甚至就连天空都好像为之阴暗了起来。 尤其是领头的那个巨人,他到底是谁? 骑兵队长用手中的望远镜凝视着那个巨人的面容,他竟然也开始感到心潮澎湃。有那么一刻,他感到自己不是在注视一个敌人,而是在看着一位神祇。 一位古老的,代表着战争的神祇。 他在望远镜里看着那巨人和他的军团越来越近,骑兵队长的牙齿居然开始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 太可怕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他真的是人类吗?我们...要和这样的对手作战? 他收回望远镜,看了看自己身边的骑兵们。别说他们了,就连那些一向凶暴的亚龙犬此时都显得瑟缩了起来。他头盔之下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看来,这场战争的结果已经注定了。 巨人与他军团的沉默行军仍未停止,他们在离血斧亚龙犬骑兵还有五百米左右的距离停下了。那个巨人只是举起右手,他的军团便自发停在了他的身后。 他们不说话,不行动,只是伫立在那里,像是一千万座同样的雕像。领头的那个雕像最为可怖,他沉默的样子像极了下一秒就要落下的雷霆。 “队长,我们要发起进攻吗?” 看了一眼问出这个问题的家伙,骑兵队长缓缓摇了摇头:“你摇摇头试试。” 对方不解的试了试。 “感觉出什么了吗?” “什么也没有啊...队长,怎么了?”他依旧一脸疑惑。 骑兵队长叹了口气:“该死的,白痴。你的脑袋长在脖子上难道是给你增高用的吗?还是说你只是为了好看?你觉得我们打得过那巨人?” “总得试试看嘛......”后者依旧不服,小声的嘟囔着。 骑兵队长淡淡地说道:“我们是血斧军团的骑兵,更是诺克萨斯的士兵...小子,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吧?” 一分钟后,塞恩看到,那些挡在他们前方的亚龙犬骑兵们让开了道路。 80.难办?那就别办了!(5K) 没有言语,他继续向前行走,直至来到那个骑兵将领的面前。他的牙齿在打颤,塞恩强化过后非人的听力甚至能够听见他那急速跳跃的心脏发出的声音。 “你在兴奋些什么?”塞恩忽然问道。 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那男人胯下的亚龙犬就已经趴下了。它的尾巴完全贴合在地面,那是臣服的表现。 骑兵队长翻身下来,站在地面上。他很努力地绷直自己的双腿,好让自己不要倒在地上,随后,他啪的一下举起自己的右手敬了个礼:“向您致...致敬!” “你在兴奋些什么?”塞恩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因为我认出您来了。”骑兵队长保持着那副敬礼的姿势,仿佛不得到塞恩的许可,他就不会把手放下似的。“向您致敬,诺克萨斯之手,塞恩将军!” 随着塞恩的名号被他说出,其他的亚龙犬骑兵之中爆发出了一阵哗然之声。 他们开始细细打量起这个巨人,在他那王冠似的下巴上与钢铁般的面容上停留了许久,塞恩对这种目光早已习以为常。他像是一具雕像一般站在原地,面无表情。 “真的是他.......” “天呐,塞恩将军活过来了?” “谁来揍我一拳,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们的窃窃私语令骑兵队长很不满意,他回过头来大吼一声:“肃静!” 随后又立刻转过头,竭力想表现出自己作为一名精锐的素质:“塞恩将军,血斧军团亚龙犬骑兵队长亚历克斯·多隆向您致敬!” 塞恩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很好,我记住你了,亚历克斯·多隆......你让诺克萨斯免于一次毫无意义的流血,做的不错。” 说完,他便走过了亚龙犬骑兵们,开始继续带领那沉默的军团行军。 士兵们跟在他的身后,像是一道钢铁铸成的洪流。亚历克斯一直站在原地,他以狂热的目光目送着塞恩逐渐远去,看样子恨不得自己马上就加入到他身后的队伍之中去。 他喃喃自语着:“一位活着的帝国英雄.......何其荣幸!” 另一边,不朽堡垒的城墙之上。 “难以置信...他们就这样放弃抵抗了?” 斯维因感到一阵不可思议,他喃喃自语的声音被一旁站立着的阿斯塔特听见了。克罗诺斯淡淡地说:“放宽心,杰里柯·斯维因...你是叫这个,没错吧?” “那只是原体表现出来的众多超凡特质之一罢了,超乎常人的人格魅力.......算不得什么。”说着说着,他头盔下的脸上带起一抹轻笑。像是想到了什么人,又或者是事。 斯维因看了他身边这位高大的巨人一眼,他问道:“恕我直言,克罗诺斯...大人。” 大人二字从他嘴里说出显得很是困难。 “我虽然不知道您口中的原体,到底是何等人物。但塞恩将军作为诺克萨斯人而生,也作为诺克萨斯人而死。他势必会再次带领着诺克萨斯从这个世界上崛起,直至完成我们的夙愿。”说到这里,斯维因的脸上泛起了光。 那是理想主义者们特有的光辉。克罗诺斯透过自己猩红的目镜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凡人。若是以帝国的标准来说,他断然是没有这个机会对阿斯塔特表达出他的不满的。但,一来,克罗诺斯是极限战士的一员。 极限战士们向来以善待平民而出名,他们是帝国之内许多凡人部队最愿意合作的阿斯塔特之一,有时,这个之一甚至可以去掉。他们不仅会在作战中极其、非常、特别注意凡人部队的伤亡情况,还会在征服一颗星球后保证当地的民生恢复到正常水平后才会离开。 而不是像他们的某些兄弟一般,杀完就走,又或者是把那地方的统治者连人带着城市一起轰成废墟。他们向来是能够劝降就劝降,实在不行才会动用武力——当然,这仅限于对待人类时。 另外,叛军们也不在此列之中。 二来嘛.......他其实也很欣赏斯维因这样的人。 他是个标准的理性主义者,敢于背叛自己的阶级去到群众之中。又能够潜下心来专研政治,甚至不介意弄脏双手,只为了让他的国家变得更好一点,哪怕只是一点。克罗诺斯不能否认,人类需要这样的人。 因此,对于他的小小冒犯,阿斯塔特也就显得无动于衷了。 他只是平静地说:“诺克萨斯人,也是人类的一员。就像这世界上所有其他的人类王国一般。你们并无区别。另外,注意看,他们要碰上了。” 将视角转回塞恩这边。 亚龙犬骑兵们只不过是一道开胃甜点,塞恩压根没把他们放在心上。如果能够兵不血刃的做完这件事,那当然好。可如果要让他的斧头染血,那他也不介意挥动这两把凶器。 武器,总是要染血的。 继续往前走,出现在塞恩面前的是一大片黑压压的人群。他们并不像塞恩身后的崔法利军团一般每人都穿着合身的钢铁护甲,而是各种盔甲都有。有的人穿着锁子甲,他身边的人可能会穿着一整套盔甲,到了下一个却又会变成**露背的野蛮人打扮。 种种此类,数不胜数。 这副杂乱无章的景象令塞恩皱了皱眉,他不明白,难不成诺克萨斯的军团已经没有能力给自己的每个士兵都配备盔甲了吗?一件牢固的盔甲,可是他们在战场上生存的唯一指望。 好在,虽然他们的服装杂乱无章,但至少阵型是完好的,也没有人发出嘈杂的声音。一种肃杀的气氛开始蔓延开来。 塞恩停下脚步,他身后的军团也停下脚步。大地停止震颤,巨人开始说话,雷鸣一般的声音降临在这这片平原之上:“让你们的指挥官出来说话。” 没人应答,也没人动弹。 塞恩皱了皱眉,他仗着自己有着五米的身高,目光开始直接越过前方的人群,搜索起那些可能的指挥官人选。但却一无所获,就好像他们已经抛弃了自己的军团,望风而逃了一般。 “我说!” 他开始咆哮起来,声音在平原之上响彻、回荡。雷声滚滚之间,站在他对面的士兵脸色变得苍白了起来。 “让你们的!指挥官!出来!说话!” 依旧无人应答,尽管直面塞恩的士兵看上去已经快要倒下了也是如此。可他们依旧没有散开。 见状,塞恩那阴沉的脸上反倒露出一抹微笑。 很好,他们虽然服装杂乱,但至少不是杂牌军.......至少他们的纪律性还是有保障的。 这个念头给他的愤怒带来了一点点宣泄,但这不足以令他停下脚步。有些事情必须得到解决,而且就在今天。 塞恩微微侧头,德莱厄斯立刻上前一步,低头等候着他的命令。他听见塞恩说:“停在这里.......看着他们,如果他们敢反抗,或是行动。那就格杀勿论。我要去把他们那胆小如鼠的所谓将军找出来...然后一个个,清算!” “是,将军!” 塞恩重新开始行动,他的体型实在是太过庞大,哪怕只是单纯的行走之间都能带来足够的威压。随着他的接近,那些士兵已经有些人开始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但塞恩却看都没看他们手中的武器一眼,他只是站到了人群对面,几乎脸贴着脸。 俯瞰着他们。所有人。 巨人那阴沉中夹杂着赞赏的声音传入他们的耳中:“士兵们,你们严格遵守了你们将军的命令...这很好,这是身为一名诺克萨斯军人应有的素养。但我同时为你们感到悲哀,因为这场战争本就不必发生!这是一场无谓的内斗,其根源便是你们愚蠢的将军!” “不朽堡垒发生的事...我想你们应该有所耳闻,达克威尔,帝国的现任皇帝死了!但不是被斯维因所杀,也不是被我所杀!而是被那该死的怪物,千人骑的臭表子,乐芙兰所杀!她以魔法玩弄了他的心智,还将整个不朽堡垒的平民、士兵全都变成了怪物!” “那道通天彻地的紫光...难道你们没有看见过吗?” 塞恩满意地看见,已经开始有人动摇。他继续说道:“相信我,士兵们。唯一的、不让我对你们挥下手中斧头的理由,只是因为我不想再让帝国流血罢了!她已经流了够多的血了,几乎已经无血可流了.......杀死你们,不会比我砍断一棵树木费劲,甚至易如反掌!” 没人怀疑他这带着轻视的话,只需看上一眼,就能明白他所说的句句属实。 塞恩脸上的那一丝赞许完全消失了,只剩下纯粹的阴沉与愤怒。他低沉地说道:“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第一,呆在这里向我的军团投降,这样就没人会死得毫无意义。第二,反抗。” “然后如同一个蠢货一般死去。” “你们可以开始选了。” ------------------------------------- “联系上了吗?” 一名穿着纯银打造的、有着浮夸雕纹盔甲的男人焦急地问道。 他询问的对象,一个全身都被笼罩在黑袍之下的法师捧着手里的水晶球回答道:“没有回应,大人.......我们完全没办法联系上苍白女士。” 男人的脸色变得苍白了起来,要我说的话,他现在倒是有点像苍白男士了。一个一直坐在他身后的魁梧黑甲男人低声说道:“看来消息属实,她已经死了。” 穿着纯银盔甲的男人猛然转身,脸色涨红:“怎么可能?!利瓦伊,女士的强大你比谁都清楚!” 利瓦伊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就算到了这一步,他的脸上还是连半点焦急的神色都看不到:“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觉得她已经死了。” 他说着说着,脸上居然泛起一抹微笑:“想一想吧,利奥波德。以那表子睚眦必报的性格,她要是没死,这会儿我们多半已经在受罚了。” 利奥波德不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紧张了起来,他甚至开始啃咬起自己的指甲来,咬得鲜血淋漓:“万一这是她的另外一个计谋呢?她最喜欢玩弄我们了?不是吗?你忘了发生在老奎德身上的惨事吗?他一家六口都被自己杀了!” 利瓦伊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躺在那把并不舒适的椅子上,就好像这已经是他的最高享受了一般:“你在这儿紧张也无济于事,要我说,利奥波德。差不多就得了,不就是死吗?有什么好怕的?反正她不杀了我们,那巨人也会的。刚刚你也从水晶球里看到了。” 他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死亡算不得什么可怕的事,比起死亡,我更在意的是另外一些事。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和你这该死的臭虫坐在一块儿?要不是她拿我的荣耀威胁我.......” 他的脸色又变成那种阴沉的模样,吼道:“闭上你的臭嘴,坐在你他妈的那把椅子上!” 等到利奥波德坐下后,他才微微放松了一些,又问那个法师道:“亚博恩呢?” 法师恭敬的欠了欠身:“利瓦伊大人,亚博恩将军还在赶来的路上。他为自己的军团布置了一些战术,耽搁了一会儿时间。” 利瓦伊不满地大声嘀咕了一句:“还战术呢...血斧军团落在他手上真是他妈糟了难了,狗操的玩意儿,一天天捣鼓战术,有他妈的屁用。打起仗来还不是要他爹我去救他?” 法师赶紧低下头,装作一副自己什么都没听清的模样。这位利瓦伊将军的性格是出了名的,和他的嘴巴一样出名。 就在这时,他们口中的亚博恩推开了营帐的门,走了进来。比起利奥波德那骚包的打扮,和利瓦伊简单的黑甲。他的装扮就非常普通,普通到甚至令人不敢相信这是一位将军。他就只是简单地穿了一副锁子甲罢了,甚至连板甲都没穿。 “哟,亚博恩,您可算是来了。”一进门,亚博恩就听见利瓦伊那阴阳怪气的声音,他平静地答道:“抱歉,利瓦伊将军,稍微耽搁了一些时间在布置战术上。” “布置个屁!”利瓦伊又爆了句粗口。他怒骂道:“你他妈的布置顶个卵用?酒馆里的吟游诗人都比你会吹比!那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巨人走到现在甚至没有挥过斧头,你的部队就全都投降了!” 亚博恩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啊,那就好,正如我意料之中。” “你意料你...你什么?” 亚博恩看了他一眼,又瞥了眼那瘫坐在椅子上的利奥波德,笑了起来:“不管那巨人出不出现,我其实都是想投降的。你们二位便是我的投名状,要知道,为了让我和哀嚎之风重归帝国的这一刻,我可是等了很久。” “好不容易确定那女人死了......我当然要立刻开始行动。”亚博恩一脸成竹在胸地说道。“现在贸然投诚,斯维因将军断然不会相信我,肯定也得不到重用。那为何不将您二位同样被苍白女士收买过的同僚一齐出卖呢?” “反正您二位都是要死的,何不死得有价值一点?至少让鄙人能够继续为诺克萨斯效力。” 他彬彬有礼地微笑着。 利奥波德早已说不出任何话来,他就是个草包罢了。利瓦伊倒是以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盯着这个在他眼中一直以来都只会纸上谈兵的废物,啧啧称奇:“老子倒是小看你了,没想到你这狗x的心里憋着这么多事?恕瑞玛地下的毒蝎都没有你的心肠狠毒!” “多谢夸奖。”亚博恩微笑着点点头,随后向法师做了个手势。后者立刻说道:“那位巨人已经快要到了,大人。” “很好,那么,就麻烦你将我这两位同僚的人身自由稍微限制一下,可以吗?” “我的荣幸,大人。” 两人三言两语之间便敲定了利瓦伊与利奥波德的下场,如同儿戏。利奥波德自然没什么反抗的心思,他现在活像是个老鼠一般将自己团成一团。 利瓦伊就不同了,他噌的一声从腰间拔出自己的长剑,满脸怒容:“你他妈休想!老子要死也得自己弄死自己!你算个什么东西?拿我当投名状?!” 亚博恩叹息一声:“您这样让我很难做啊.......”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营帐外响起:“难做?那就别做了。” 紧接着,营帐凭空消失。亚博恩抬头看去,发现一个巨人手中正捏着那营帐的一角,活生生将这在地面上固定的营帐甩飞了出去。他满脸平静,盯着亚博恩许久未动。突然露齿一笑:“你就是亚博恩吧?” 在他面前,亚博恩完全丢掉了自己在利瓦伊与利奥波德面前的骄傲。他低下头,恭敬地说道:“是的,小人正是亚博恩——” “——噗呲!” 随着一声脆响,他被塞恩一拳打成了粉末。巨人满脸的厌恶与不屑,弯下腰在草地上擦了擦手。利瓦伊听见他说:“真是个卑鄙无耻的贱人.......” “可不是嘛!您他妈说得太对了!”利瓦伊一跃而起,大声喊道。 81.惩罚者(5K) 事情太过顺利,顺利到甚至让德莱厄斯没有什么实感——他本以为是会是场艰苦的战斗,会死上许多人。没想到他们的武器甚至都没染血,塞恩就将事情完全解决了。 他不知道的是,塞恩其实也很惊讶。 唯有克罗诺斯是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他早就见识过原体们超凡的人格魅力了,这种小事实在是不值一提。他对诺克萨斯当前的政治风波也丝毫不感兴趣,对阿斯塔特来说,类似的事他见过太多了。别说是一个国家,以一个星球为单位的叛乱他也不是没见过。 当务之急还是要让诺克萨斯迅速恢复战斗力,随后统一这个世界,让本世界的人类免于不必要的战争与内斗。要知道,死在自己同胞的手上最为愚蠢。 诺克萨斯的事暂且按下不表,将视角转回到法师这边。 他在干嘛呢? 他正在纽约的街头散着步,来来往往的人群对这个服饰奇怪的男人全都视若无睹。他从曼哈顿半岛一路来到了臭名昭著的地狱厨房,在这儿,人生百态悉数上演。 你可以看到光天化日之下就躺在街头嗑药的瘾君子,也能在经过小巷口时瞥见里面几个行踪鬼祟的家伙正在秘密交易着什么东西。在这里,犯罪与暴力才是主题。但这些人不是法师的目标,他来这儿可不是为了这些瘾君子的。 他只是要来找一个人。 ------------------------------------- 壮硕的男人不急不慢地磨着手上的战术匕首,他面前的椅子上绑着一个鼻青脸肿的男人,两人看样子正身处一间废弃的厂房之中。 “你从我这儿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的.......惩罚者。”被绑在椅子上的家伙低沉的笑了两声,看上去对自己即将面临的折磨毫不在乎。 “我拭目以待。”壮硕的男人不急不慢地说了一句话,随后将匕首插回腰间,走到了厂房的另一边。他穿着长长的黑色风衣,在摆动之间露出了胸口处的骷髅图案。 在那边,摆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有一个黑色皮箱。惩罚者打开皮箱,从中拿出一只针剂,随后又走了回来。他蹲在被绑在椅子上的家伙面前,举着手里的针剂,问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那家伙嗤笑一声,即使到了这地步还是很硬气:“我就是卖这玩意儿的,我能不知道?” 话说到这一步,即使是惩罚者也笑出了声。他的笑声听上去就像是两块石头在互相摩擦,发出冷硬而粗粝的的声音:“你窝在这儿当个药贩子真是屈才了,你真应该去和cia斗智斗勇。” 那家伙一脸不屑地往地上吐了口痰:“你以为我没和他们打过交道吗?得了吧!比这更狠的事情我都试过,相信我,你要么杀了我,要么就是在我身上做无用功。” “是吗?”惩罚者脸上的笑容逐渐归于平静,他将那针剂打入那家伙的大腿。他的手指一点点推动,那男人的表情也一点点涣散起来。他无法抵抗这药物的作用,差不多半分钟后,他就已经开始翻起白眼了。 “我从没说过我要从你这儿得到什么东西,白痴。” 惩罚者转过身,将那皮箱拿了过来,里面是琳琅满目的数十根这样的针剂。随后他抓起一把,全部扎在了这男人身上,将里面透明的药液全部注入了他的身体。做完这一切,他又往男人的脑袋上套了个黑色的布袋,随后便离开了这厂房。 没人能一次性承受这么多的药,他很快就会死,死状会非常惨——惨到就连惩罚者这样的人都不愿意看。 从厂房离开,他不知何时已经带上了一顶宽大的帽子,将自己整个人的面目都遮掩的严严实实,他的风衣也扣得紧紧的。直至回到自己位于廉价旅馆的房间后,他才脱下了那身风衣,露出沾满鲜血的紧身短袖。 他没有选择去洗漱,而是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牛皮纸本,开始在上面写起一些东西。这个习惯是他从两年前开始保持的,在那次剿灭黑帮的行动中,他差点就被一个背后放冷枪的家伙打死了。那时,他意识到,自己迟早有一天会死。 只是或早或晚的问题罢了,因此,他选择开始写下一些东西。不是为了证明什么,而是在人们找到他的尸体时,能够明白一些事情。 “线索断了,理所应当。他能不留一点尾巴在纽约经营这么多年,我早该想到的。” 写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随后另起一行,重新起笔。 “又想起了那个女孩,她只是那混蛋脚下累累尸骨之中的其中一具。但我始终没法忘记她的脸,不知为何,我时常会想到那个雨夜。从那天开始,我明白,有些人非死不可。” “没有第二选项,没有坐牢、没有时不时的探视、没有假释条例。我不会让他们在犯下罪孽后轻易地逃脱惩罚,他一定得死。” 写完这句话,他将牛皮纸本扔在了床上,随后向后一躺,凝视着黑暗的天花板,不再言语。 ------------------------------------- 纽约某处。 一间大厦的顶层办公室内。 “这么说,他死了?” “是的,老板。” 被称作老板的男人从椅子上转过身,他的身躯极度庞大,并非是肥胖,而是极端的强壮。将他那身特制的白色西装撑得鼓鼓囊囊的。他的西装每个细节都非常考究,从袖扣到精心挑选的领带上的纹饰都是如此。 他站起身,背着手开始在办公室里踱步:“暂停新药的售卖,有人不服就让他们知道,这是我的意思。” 他在自己的落地窗前停住,凝视着窗外夕阳西下的美丽景色,平静地说:“全力追查这件事,我要知道到底是谁在从中作梗。马索获得升职不过短短十来天,就被人杀死在了仓库里,连带着他手底下的百来号人一起全都死了。” 他转过身,看着自己的手下,语气里带着若有所思:“...你觉得,是谁有这么狠的心肠?” 不等手下回答,他便挥了挥手:“算了,让人备车吧,我可不能迟到。” 半小时后,他准时抵达了一间高档餐厅。餐厅里空无一人,他为了今天特意包了场。侍者为他打开门,恭敬的引着路。男人此时的气质比起在办公室里的说一不二也有了非常大的改变。他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整个人看上去和善了许多。 待到落座后,他招来自己的一名保镖,问道:“她还有多久到?” “还有五分钟,老板。我们的伙计联系了条子,让他们特意调整了今天的道路行车数量。” 男人笑着点了点头:“很好,她到楼下时,记得通知我。” “是,老板。” 没过多久,保镖便又过来向他耳语了几句。他脸上立刻带上更为灿烂的微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位并不美丽,甚至可以说普通的女人从门口走了进来。看得出来,她已经竭尽全力盛装打扮了,但那身淡绿色的裙子在这餐厅之中依旧显得有些不起眼。 她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步伐有些拘谨。而男人对此视若无睹,他很快就迎了上去,示意侍者不必再麻烦。女人看到他,立刻笑了起来:“菲斯克!” 她亲昵地挽住菲斯克的手臂,小声地对他耳语:“怎么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菲斯克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臂,同样小声回应:“不必担心,凡妮莎。我和这儿的主厨有些矫情,他卖给我了一个人情。” 说这句话时,他脑子里闪过主厨鼻青脸肿的模样。 一种特别的冰冷幽默感在他的心中回荡,他知道自己不该笑,但又忍不住笑出了声。不过,他掩饰的很好:“来吧,凡妮莎,这是给你的惊喜。” 他为凡妮莎拉开椅子,让她坐了下来。 无需多言,两人的这顿晚宴进行的非常顺利。深夜的菲斯克甚至还送了她回家,直到看见她上楼后,菲斯克才放心下来。与此同时,他脸上的表情也再度变为那副冷冽而无情的模样。 一直跟着他的黑衣保镖很识趣的凑了过来,为他点燃一根雪茄,随后低声说道:“已经查清楚了,老板。是弗兰克·卡斯特。” 菲斯克一边抽着雪茄,品味着那醇厚的香味,一边眯起眼,随口说道:“当然,除了他还能是谁呢?看来我们的老朋友没死。” 他笑了两声,坐回自己的高级轿车里,保镖坐在他的身侧。司机点火发动汽车,一切都显得那么顺理成章。 他的声音在汽车内回荡:“这根雪茄的官方售价是九百美刀一只,他们的说辞里将这根雪茄吹的天花乱坠,当然,我们都知道,这东西如果不是经由我手卖出去,它一文不值。” “九百美刀?”他嗤笑一声,接着说道:“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随后,他便将那雪茄从半开的车窗扔了出去,保镖听见他平静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声音:“最迟三天之后,我要看到弗兰克·卡斯特的脑袋在我的办公桌上摆着。” “是的,老板。” 这辆高级轿车迅速从这中档社区远去了,只留下一根在街边骨碌碌滚动着的高级雪茄,和那车尾喷出的烟证明着他们曾经来过这里。一个男人从街角处的黑暗中走出,他穿着长长的风衣,面无表情。 他凝视着那远去的高级轿车的车尾灯,转过头瞥了一眼凡妮莎的家,那儿已经亮起了灯光。 ------------------------------------- 在何慎言看来,纽约这座城市似乎被诅咒了。 不管他经过多少世界,每个世界的纽约要么多灾多难,要么就犯罪率惊人。就好比他脚下这座,短短半天以内,光是他凭肉眼看见的犯罪就已经有三十多起——每一起都被他阻止了,以意外的方式。 比如,抢劫犯正在干活时突然发现自己手里的枪和手掌熔在了一起。小偷在刚刚得手后就摔倒了,偷的东西还好死不死摔在了失主面前。种种此类,数不胜数。 何慎言此时正漂浮在纽约上方,他注视着脚下这座城市里的某一个人,视线随着他而奔跑,却没有直接和他沟通。这是一次考核,但没有告知被考核的对象。从蝙蝠侠的世界离开后,他已经走过了四十个世界,里面都没有合适的人选。 帝皇创造基因原体,他却只能选择基因原体。这也就造成他必须慎之又慎,没有足够的考量,他是不会随意选择一个人的。有些世界的确有着他熟悉的面孔,但他们比起何慎言熟悉的人来说,又差了些东西。 而更多世界,则根本就没有能够催生出基因原体的土壤。须知,英雄也是需要环境成长的。如果一个世界太过和平,那他就不可能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倒也算是一种辛辣的讽刺。 想到这里,他笑了笑。 这个世界的惩罚者是他见过的众多同名同姓的人之中最为...可怜的那个——或许也与他的经历有关,又或者只是因为他单纯比较特殊罢了。但不管如何,这个名为弗兰克·卡斯特的男人,都与他记忆当中那个有着诸多不同的地方。 他更年轻,经历的事情却更为可怖。性格却并不像他认识的那个弗兰克一般极端。当然,这里只是相较于惩罚者之间并不极端罢了。他对于那些小偷小摸的人,并不会直接杀了他们。而是在打断手脚后就放他们离开,但如果你犯下的罪更重一点....... 那就有好戏看了。 在他的视线里,弗兰克·卡斯特已经潜入到了那名为凡妮莎的女子家中。她正在洗澡,而弗兰克正在翻箱倒柜。他在寻找可能存在的犯罪证据。凡妮莎或许不清楚,但他对那名为菲斯克的男人一清二楚——比起菲斯克这个名字,他更为人熟知的名字是另外一个。 金并。 纽约地下的无冕之王,甚至能以纽约为核心,操控整个美国地下的黑色产业。要扳倒这样一个对手,光凭杀是没法解决问题的。就连惩罚者这样杀戮成性的人都知道这一点。他自认为自己前期对于金并的调查已经足够完善了,但对于这个凡妮莎....... 他却对她一无所知。金并显然将这个女人藏的很好,但他却不相信凡妮莎对金并的身份一无所知。正当他在翻箱倒柜时,浴室里的水声停了。 惩罚者停了下来,他从自己腰间拔出一把手枪,打开了保险。一个女声在浴室里说道:“先生,如果你想拿点什么东西,就拿走吧。我家里没什么现金,都在床头柜的角落里。我只求你不要伤害我,可以吗?” “你可以拿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我不会出来,不会反抗。我也没法报警,我的手机在沙发上,你可以看到。如果你想要,你可以把它也拿走。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伤害我。” 她的声音听上去很是冷静,惩罚者沉默了一会,问道:“菲斯克。” “什么?”她困惑地问道。 “威尔逊·格兰特·菲斯克。告诉我你对他知道多少。” “...先生,他只是个慈善家,一个商人。如果你背后的人想和他竞争,还请采取正当的手段,好吗?威胁我是没用的,我不会告诉任何你想知道的——” “砰!” 一声脆响打断了她的话,惩罚者砸碎了她浴室门的玻璃,打开了门。随后用枪指着身上裹着浴巾的凡妮莎,冷淡地说:“穿上拖鞋,过来。” 凡妮莎乖乖照做了。这个男人在她看来,身份已经从求财的贼变成了想要在商业上对菲斯克不利的某个竞争对手请来的帮手。但人们的猜测往往与事实大相径庭。 等到她坐在沙发上后,惩罚者靠在她客厅的墙壁上,平静地说:“你的名字?” “凡妮莎·伊莱。” 面对着惩罚者的枪口,她乖乖地开始回答问题。 “年龄?” “34。” “职业呢?” “硬要说的话,我在纽约中心经营着一家画廊。有时会展出一些青年画家的作品。” 惩罚者眯起了眼:“仅此而已?” 凡妮莎反问道:“不然呢?我以我的这份事业为豪,这些年来,我帮助了许多青年画家度过他们艰难的成名期.......” 面对上扬的枪口,她闭上了嘴。 惩罚者又问道:“你和金并是怎么认识的?” “金并?” 她的脸看上去困惑又不解,一个开画廊的女人,能有这样的浑然天成的演技吗?惩罚者将这个问题埋在心底,他知道,凡妮莎八成没说谎。 她是真的不知道金并是谁。 “好吧,让我来告诉你一件事.......”他说着说着,突然转过了头,随后对着凡妮莎的大门连开三枪。走廊外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看着凡妮莎惊慌的脸色,和她捂住自己嘴巴的双手,惩罚者难得地笑了起来。那笑容出现在他脸上是如此的突兀又不和谐:“他把你保护的很好,女士。” 说着话,他朝着走廊又开了三枪,像是未卜先知一般,走廊上再度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好戏开场了。”惩罚者轻轻地说。 82.死神是个东方人(5K) 事情总是会往出人意料的方向发展。 ‘金并’,威尔逊·菲斯克让司机调转了车头,他正飞速赶回自己心仪的女人住的地方。此时,他脸上焦急的表情与其他普通男人并无不同。 “他到底是怎么知道凡妮莎的?!”金并一边咆哮,一边抓住了自己保镖的领子。“查!查清楚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他眼中闪烁着冰冷而残忍的光,那是独属于金并,而并非威尔逊·菲斯克这个乐善好施的商人的眼神。许多年来,他带着这样的眼神杀死了许多人,有的是亲手杀死,有些则是因为他的关系间接导致家破人亡。 等到他们赶回来时,凡妮莎的公寓下方已经堆积满了尸体。那都是他的手下,有负责保护凡妮莎的保镖,也有金并闻讯后调来的马仔。但现在已经死得不剩几个了。 开始时一刻不停的枪声现在已经变得稀稀拉拉。四周的居民区中有许多人尝试报警,但往往都只是电话被接起后,得到一句‘我们会很快赶来’的保证,再然后,就只是在颤抖中等待罢了。 没有警察,没有任何东西。他们只能抱着头在家中惊恐地等候天亮。 相较于他们的恐惧,惩罚者就显得截然不同。他咧着嘴,微笑着杀戮。唯有在杀人时,他才会笑得这么开心。那张冷硬、粗糙,比起脸皮更像是树皮一般的冰冷面孔上带上了能够活生生止住小儿夜啼的疯狂笑容。 枪火喷涌,弹壳掉落,尸体倒下。 唯有他依旧站立。无论来多少人,带着多么强劲的火力。都统统在他手中的两把手枪下被精准的一枪爆头。他甚至从不在一个人身上浪费第二枪,这种超乎寻常的精准与机器无异,可他本人脸上的笑容却开始越来越旺盛。 一直旁观着的凡妮莎知道,那不是机器该有的情绪——但那也绝对不是人类该有的情绪。 有几个人会在杀戮自己的同类时脸上带着快意的笑? 她没有尖叫,没有尝试逃跑。即使身上只裹着浴巾,在只有几度的纽约夜晚蹲在街头。身边枪声大作,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反社会疯子的家伙正在制造更多尸体也是如此。她只是冷静地蹲在那男人制造的尸体堆后方,看着他进行杀戮。 终于,枪声停息了——因为人已经杀完了。与此同时,一辆高级轿车一个甩尾停在了他面前。 从车上下来了两个个男人,为首的那个身躯庞大,穿着白色西装。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点。 “弗兰克·卡斯特.......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他环顾四周,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在今晚杀了超过一百五十人,多么冷酷无情的刽子手。和你比起来,cia的那些屠夫们什么也不是。”金并的脸上突然挂起嘲讽的笑容,惩罚者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尸体堆后的女人。她的表情在听见熟悉的声音后有了细微的变化。 “你杀的比我更多。” 没有贸然尝试开枪——不要误会,他早就试过了。但金并那超乎寻常的体质并不是开玩笑的,小口径的子弹对他来说完全不起作用。是比皮外伤还皮外伤的皮外伤,现在他手上仅有的两把手枪对付对付金并手底下的马仔还行。 但对付他本人,那就需要一些别的东西了。 “我只是个商人而已,我做我的小生意,有什么人会受伤?”金并反问道。 “这话可以留着骗你自己,金并。”惩罚者冷淡地回答,他顺手扯下风衣扔在地上,露出穿在内里的,喷绘有骷髅图案的防弹衣和挂在上面的十来个破片手雷。 见状,金并微微挑眉:“看起来你是有备而来......我就把话说明白吧,告诉我她在哪儿。我今天可以放你一马。” 他说完,一个小小的红点便在惩罚者的额头上亮了起来,金并有恃无恐地接过保镖给自己递来的雪茄,一副不急不缓的神态:“你逃不掉的,弗兰克。在你忙着杀这些人的时候,周围的三个街区已经被我布满了人,你可以猜猜,我设置了多少狙击手。” “逃?”惩罚者看着金并,缓缓摇了摇头。他顺手将尸体堆后的凡妮莎拽了起来。女人咬着下唇,硬是没有发出痛叫。即使惩罚者已经将她的手腕捏红了也是如此。 金并的脸色终于变了。 凡妮莎站在惩罚者身前,被他用手枪顶着脑袋。而金并没有选择去看她那饱含不解与痛苦的双眼,他盯着弗兰克的双眼,语速缓慢,却充满了认真:“我们可以谈——弗兰克。” “谈什么?” “什么都行。” 惩罚者笑了。 “我要你的命,你不会给。我要你自首,并将你的犯罪证据公之于众,你也不会愿意。所以我们为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呢,金并。告诉这个女人你到底是谁,如何?” 凡妮莎没有说话,她只是看着金并,想说的话似乎都包含在她的表情之中了。那充满了复杂的眼神刺痛着金并的心,他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会面对这样的事。 但他是金并。 于是,下一秒,他做了个手势。 凡妮莎的头颅就那样在惩罚者的胸前爆开了,血液与脑浆炸了他一脸。金并发出一声怒吼,庞大的身躯朝着他扑了过来。脸上满是愤怒与悲伤,他甚至在流泪。 就像我说的那样,有些人非死不可。 看着朝他扑来的金并,惩罚者的脑袋里闪过这句话。他想要操控身体做出反应,避开金并的袭击。但他只是个凡人,是没法在一秒钟之内瞬间移动到另一个位置的。 后果显而易见,他被愤怒到了极点的金并推倒在地,被后者疯狂的殴打了起来。金并的每一招都是奔着他的要害去的,眼睛、咽喉、太阳穴。弗兰克双手抱头,艰难地承受着金并那非人的巨力。他只觉得自己的两只手骨快要裂开了。 现在,他只有一个破局的机会。 金并太愤怒了,愤怒到他明明可以让狙击手直接杀了弗兰克,但他非要上来和他肉搏。而惩罚者,最善于寻找机会,他在挨打中居然还分出了力气去嘲讽金并。 “看来你对自己很有自知之名啊...菲斯克,你没有说什么是我害死她之类虚伪的话。因为你我都很清楚,她本来不必死的,是你不容许作为金并的自己存在弱点,才杀了她,对吗?” 惩罚者明明在被人骑在身下殴打,却表现得好像是他站在上风似的。他的语句流畅,分析心理也极其到位,好像他就是金并本人似的。 且不说他说得到底是不是真话——让我们来看看金并的反应吧。 他谈不上英俊,一个人的身体庞大到那种程度后,不管他原本的五官是如何秀气,也会被横肉挤的失去原本的灵性的。此时,他大张着嘴,口水从嘴巴里低下,额头根根青筋跳起,眼里满是猩红的血丝,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很好,这正是我想要的。 一直仔细地在防御间隙观察着他的惩罚者抓住了这一刻的机会,两只手臂突然暴起,用无可置疑的速度直插金并的双眼——小口径子弹都打不穿金并的表皮,他可不认为自己的力量能给这个怪物造成一点伤害。 这是唯一的机会,是的,对弗兰克·卡斯特来说,这的确是他唯一的机会。 但金并不同,他有千百次机会。 在弗兰克的手指插入他的双眼之时,这个男人的脸上却露出了一抹狞笑。他任由弗兰克抠出他的眼珠,整个人方寸未动,反手一拳砸下——啪。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惩罚者,弗兰克·卡斯特,就此死亡。 金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等候多时的保镖迎了上来,给他递上了一杯红酒。他一饮而尽,随后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擦了擦手,往地上一扔,坐上车后扬长而去了,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带我去找那位医生,把他剁碎了喂狗。” ------------------------------------- 何慎言有想过弗兰克会死,但没想到他会死的这么干脆。不过,考虑到他从事的职业和他的身份,这倒也不足为奇。他自己估计也早有预料吧。 倒是那个金并....... 真是可怕。 很少有人能从何慎言嘴里得到这样的评价。 金并的可怕之处不在于他的力量,他那身不知怎么弄来的肌肉或许对付对付一般的超级英雄还行,但法师既不“超级”,也不“英雄”,他可以随手就捏死金并,真正让他感到可怕的,是金并的残忍。 他对自己的残忍。 他对那个女人的爱是货真价实的,从他的脑子里,何慎言可以清楚的看见他原本的计划。金并甚至想过提前退休,洗白自己,放下一切权利和这个女人一起度过余生。但他在车上召集狙击手时却又布置了一条和他心中想法完全相反的命令。 也就是那个手势,必要时刻,狙击手们被授权可以直接杀死凡妮莎。 这样一来,弗兰克·卡斯特就失去了任何能够和金并叫板谈判的资格。那些源源不断派来的马仔也是他计划的一环,他早就知道他们没法让惩罚者受伤,但那本来也不是他的目的——他真正想要的,是用他们的死拖住弗兰克。 只要拖住他,让他没法离开就好。 在凡妮莎死后,他的悲伤与愤怒也是货真价实的,没有丝毫虚假。他在内心对自己百般责骂、刁难.......种种这些,都让何慎言有种大笑出声的冲动,而整件事最绝的地方在于,金并是个正常人。 他的精神状态完全正常。 也就是说,这个男人是在神志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做出了杀死自己挚爱的决定。他一边怒骂着自己的残忍,一边又冷血的命令手下杀了她。他没有迁怒,没有把错怪在弗兰克身上,恰恰相反,他知道这整件事都是自己的问题。 是他没法接受弗兰克就这么用凡妮莎交换他手下马仔的性命随后一走了之,是他没法接受凡妮莎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后的表情........ 何慎言必须承认一件事,如果他的底线再低一点,金并会成为那个继承他手上这份基因种子的人。 但凡事都没有如果,他现在坐在弗兰克的廉价旅馆内。惩罚者,弗兰克·卡斯特的无头尸体就摆在地板上。他的身体早已冰凉,但好在灵魂尚未离去。 他的那本牛皮纸本就摊开放在尸体旁边,法师抬起右手,轻轻地打了个响指。 ------------------------------------- 我死了。 弗兰克·卡斯特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从金并朝他挥下拳头那一刻,他就明白了,这就是自己的死期。但并不像多数人一般不甘,他完全释然。 对于他的人生,弗兰克·卡斯特没有半点遗憾,他甚至巴不得自己死的早点。 是的,我早该死了。 弗兰克·卡斯特早就应该死了。 没过多久,一片黑暗的世界中浮现出一点亮光,他面前出现了一个坐在椅子上的穿着黑袍的东方男人。长发披肩,眼中有星河流转,英俊的超乎想象。面前还摆着另外一把椅子。 对方并未说话,而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时间过了很久,弗兰克决定打破这片尴尬的寂静。他走到椅子上坐下,说道:“所以,死神是个东方人?” “怎么?你是个种族歧视者?” “不,我不是。”弗兰克摇了摇头。“我平等的恨每一个人,白、黑、黄。男女老少,肥胖高矮。直或者基,我都不在乎,我甚至恨我自己。” “不错的冷笑话。”东方男人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所以,在死神面前,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动手吧。我知道自己罪无可赦,快点把我扔到地狱里面去吧。” 弗兰克干脆地说,他似乎一点想要挣扎,或是想见到自己家人的灵魂的想法都没有。干脆的像是想要跳过前戏的镖客。 “你就不想见见你的家人?” “看来你什么都知道。”弗兰克平静地说。“但,我不想。我没资格再去见她们。我已经不是我妻子和我孩子认识的那个人了。从她们死去的那一天,我就只是惩罚者,而并非弗兰克·卡斯特。” “弗兰克·卡斯特是个男人,是个退役的军人。是个父亲、丈夫、儿子。但惩罚者.......”他沉默了一会,吐出五个字:“只是个怪物。” 东方男人模样的死神手上突然出现了一份名册,他煞有介事地带上了一副金丝眼镜,然后翻阅起了这份名册:“比你更像怪物的人多了去了,弗兰克先生。你的罪孽在地狱里不值一提。” 弗兰克皱了皱眉:“怎么会?我杀了那么多人。” “是啊,但你杀的都是些该死的人。嗯...我看看,你杀了一千二百四十三个抢劫犯,九百二十四个强奸犯,其中有三百六十个是未遂。还有数不胜数的黑社会、药头、美国特色的各类精神变态连环杀人犯、人贩子、腐败官僚.......” 他像是念贯口似的念出一长串名称,随后,他合上了名册。微笑着对弗兰克说道:“要我说,弗兰克先生。这可真是笔丰功伟绩,这些人就算是排着队让人杀都得死上好一阵子。而你.......” 死神比划了个开枪的手势:“你只是‘砰砰砰’,然后接着‘砰砰砰’,就把他们全杀了。依我看到的,你基本上是走到哪儿杀到哪儿啊。” 弗兰克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一直等到确定死神说完话后,才开口。 他说道:“听着,死神。我没你想的和看到的那么高尚。我也是个反社会疯子,我杀人仅仅是为了求一份心理上的安慰罢了。我恨罪犯吗?他妈的当然!恨到想让他们去死吗!是的!我巴不得每个该死的混蛋都死上一千遍!”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种熟悉的咬牙切齿的表情在他的脸上浮现出来:“没那么多所谓的理由和见鬼的正义,我只是单纯的——希望——他们这帮该死的人渣——统统去死!” 死神为他的演讲鼓起了掌:“你很坦诚,弗兰克先生。这点非常难得,不过呢.......”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令人平静的力量,说出来的话却又显得荒诞不经:“我必须得告诉你一件事,弗兰克先生,鉴于你的丰功伟绩和消灭罪孽的正义之举,本庭在此宣判,你无罪——你可以上天堂了,弗兰克先生。” “你他妈在说什么鬼话?!”弗兰克从椅子上窜起,一把来到死神面前,抓住他的领子大声吼道。“你疯了吗?!我有罪!我有罪!你明白吗?!赶紧把我扔进地狱,否则我就要让你——” “——让我什么?” 死神轻飘飘的扔出四个字,便让他怅然若失地松开了手。这个男人无力地跪倒在地,声音极轻,非常轻:“求你了,我不能以这副模样见到她们。” 他抬起头,指着自己的脸说道:“我有何脸面再见她们?又有何勇气用沾满鲜血的双手再去拥抱我的妻子和孩子们?” 83.考核进行时(5K) 话说到这地步上,死神反而笑出了声。弗兰克抬起头,听见他说:“你好像搞错了一点,弗兰克先生,我从来没说过要让你去见你的妻子和孩子。” 弗兰克惊愕地看着他,好像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似的。 一秒过去,两秒过去。他眨了眨眼,再开口时,就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你...是什么意思?她们不在天堂里吗?” 死神轻轻摇了摇头,平静地说:“不,天堂从不存在。” “你在说些什么东西?” 死神靠在椅背上,从弗兰克的角度看过去,他脸上的表情像是怜悯,又像是刻薄的嘲笑:“弗兰克·卡斯特。你杀人无数,见惯了人性的黑暗和丑恶,你知道有人能为了一点点钱做到什么地步。但就算这样...你却还是依旧相信天堂的存在。” “你真的相信人们的灵魂在死后会迎来清算吗?会有恶魔与天使分别引渡恶人与善人的灵魂,让他们死后在另外一个世界继续享受美好生活?”他看上去几乎都快笑出了声。“不,不。弗兰克·卡斯特。天堂与地狱根本就不存在。” “啊,我把话说得太绝对了......天堂与地狱存在,但你所相信的,你所想像之中的天堂与地狱却绝对不存在。我就直说了吧,无论是天堂还是地狱,其实都是一路货色。” 死神坐在椅子上,张开双手,左手浮现洁白的光幕,右手则是炽热的烈焰。 从中出现两道画面。左边,那些长着翅膀,性别不明的美丽生物正将人类的灵魂扔进一个巨大的熔炉,无数尖叫声从里传来。 右边,就像传说之中一样皮肤赤红的魔鬼们正不断鞭挞着人类的灵魂,让他们痛苦的哀嚎响彻整个地狱,同时还强迫他们重复着无意义的劳作。这是一场永无休止的刑罚,从他们灵魂中散发出的各种负面情绪都会一点点飞上地狱的天空,随后成为新的恶魔。 弗兰克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的心突然变得空落落的。 “而我,也不是什么死神。”他从椅子上站起身,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起来:“我叫做何慎言,是个法师。” 一只修长而白暂的手伸到了弗兰克的面前,他听见那个自称法师的神秘东方男人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弗兰克·卡斯特,你想不想.......把它们都烧成灰?” 还是那间廉价旅馆的房间。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某种刺鼻而呛人的味道,不像是火焰,反倒像是人体被烧焦后所产生的味道。但又夹杂了些许别的东西,某种更为深沉、更为可怖的东西。 一只手轻轻搭在单人床的侧面,手臂用力,这只手的主人借着这股力量爬了起来。正是弗兰克·卡斯特,惩罚者本人。他看上去与之前并无什么区别,只是脑袋恢复了原样罢了。 但那表情却变得比之前更加死寂了。如果说惩罚者是弗兰克·卡斯特死后的产物,那现在站在这里的这个人...不,这个东西,就恐怕什么也不剩下了。 他不是人,也不是怪物,而是残渣——一个单纯的为了复仇而存在的残渣。 但,向谁复仇? ------------------------------------- 金并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他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天花板。一个女人的面容开始在他的脑袋中不断地闪回。 从他们在画廊见面开始,再到愉快的聊天、第一次的约会、郊游、踏青.......过往种种都在他眼前一闪而过,最终,定格到了她死时的模样。 他开始感到心痛,随之而来的还有强烈的,对自己的愤怒。是他下令杀了凡妮莎,这点没人能够否认。但不知为何,他心中明明波涛汹涌,脸上却平静如冰。 是汹涌的海水结成了冰吗? 一个冲进他办公室大门的男人打破了这种刻意营造出来的寂静,金并淡淡地看着他,等待着他开口要说的话。 那男人的脸上满是惊恐:“老板!他,他复活了!” “谁?” “弗兰克·卡斯特!”说到这里时,他的声音居然带上了哭腔。 下一秒,一声爆炸声传来。从那办公室的大门处,四散的烟雾弥漫开来。金并面无表情地拨开自己手下炸开后溅在脸上的血肉,他一脚踢在那厚实的实木办公桌上,又是一脚,便将一脚桌腿硬生生地踩断了。 将其握在手中,他高声喊道:“弗兰克——” 只是,他没能说出下半句话。一只像是死人一般冰冷的手捏住了他的咽喉,将他整个人都活生生提了起来。金并的心中满是惊骇——他有两米五高,弗兰克·卡斯特显然不具备那个单手将他提起来的能力,到底是谁能办到这种事? 烟雾中亮起两点猩红的光,随后,烟雾自发的散开了。金并看见一张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那他妈不是死了两个小时的弗兰克·卡斯特又是谁?! 不可能!我打爆了你的脑袋,我让人把你剁碎了喂狗!你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 金并在心中狂吼着,冥冥之中,他听见一声嘲讽的冷笑。 弗兰克单手提着他,右手快速挥出两拳,金并的两条大腿膝盖便被直接打烂了。他又双手一扯,将他的两条大腿直接扔了出去,随后将他整个人往地上重重地一撞——砰! 随着一声闷响,金并脸色苍白地被‘嵌’进了他的地板里。这下,他和弗兰克一样高了。 面色苍白如同死人一般的弗兰克·卡斯特瞪着自己猩红的眼睛看着金并,他不发一言,脸色也没什么感情波动。但那双空虚的眼睛却前所未有地令金并感到浑身发凉。 那是一种他在亲手杀死自己父亲后再也没感受到的情绪:恐惧。 “弗兰克!”他在死前只来得及喊出这三个字,随后,随着弗兰克·卡斯特的一记挥拳,名为金并的人消失了——如果你要称一堆酱为金并的话,倒也不是不行。 他到死都没能明白,自己负责处理弗兰克的手下为何没有传来消息。 ------------------------------------- 何慎言其实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愉悦——弗兰克·卡斯特想将地狱和天堂里的东西统统烧成灰,他又何尝不是呢? 只是,经过的每个世界。恶魔都是一样的邪恶,但却从没见过像是圣经之中宣扬的一样美好的天使,这点让他有些奇怪。不过,考虑到那个还没收到有关于他情报的永恒天堂,何慎言也就释然了。 有这么个主子,不奇怪。要是哪天碰到了真的像是‘神爱世人’似的天使,他反倒会觉得不自在才是真的。 趁着弗兰克办事的这段时间里,他又给帝皇打了个‘电话’,说是电话,其实有点不太准确——你见过什么电话能跨越无数世界让两个人面对面交谈的? 但非要形容的话,倒也只有这么个名词合适。帝皇是个非常强大的灵能者,在法师的理解里,他的灵能不管是运用方式到表现出来的形态都和魔力差不了太多。也正因如此,他很轻松就记住了帝皇特殊的波段。 只要有事找他,就刻意将自己的一部分魔力抽调出来,再灌注一点点精神力进去,随后将这点魔力调到与他一样的波段,就能进行‘电话会议’了,听上去很是方便。但实际上麻烦的要死。也就是何慎言和帝皇两个人能这么玩。 还是那个漆黑的空间。 “哟,我又来了。” 很是轻佻地朝着帝皇挥了挥手,何慎言笑着坐下了。他发现帝皇看上去心情似乎不错,尽管他依旧面无表情,但散发出来的灵能波动可不会骗人。 “你很高兴?” “是有一点。”帝皇朝他微微颔首,说道:“我的一个儿子从重伤之中醒了过来。” “哦?”何慎言微微挑眉。“恭喜,恭喜。所以,你什么时候会和他进行一次家庭谈话?记得通知我到场。” “我觉得短时间内他应该不太想和我见面。”帝皇面无表情地说着看似冷漠无情的话。“我也同样如此。” “怎么?你怕了?” 帝皇叹了口气。 这个相貌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一副苦恼的模样,他说道:“你永远也无法体会到我的心情,法师。任何人都不行。我的人性和理性时时刻刻都在互相战斗。有时,理性占上风。但有时人性却又更胜一筹。” “而这正是最糟糕的一点。如果我始终充满人情味,事情不会这么糟糕。而如果我一直保持我的理性,事情同样不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何慎言做出一个‘我很感兴趣,接着说’的表情,得到帝皇的一记怒目而视。 他瞪着法师,好一会儿才接着说了下去:“.......如果非要说出一件比这还要糟糕的事情,那我只能想到我现在的处境了。实际上,法师,能和你这么说话已经是一种奢望了,我的人性在坐上这天杀的椅子后就已经所剩不多了。” “是吗?没感觉出来,从我见到你开始,你都是一副人情味满满的样子。” “你有没有想过,不是我人情味满满。而是你自己的人性太淡薄了呢?” 帝皇的问题让何慎言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笑着说道:“你的冷笑话讲得不错,谢谢,我会把这当做夸奖。” “现在,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终止闲聊了。让我们来谈谈正事吧。” “正事?” “关于我为了帮你那腐朽的帝国延续生命而不得不跑遍许多世界寻找合适的人选这件事。” “你的效率有些超乎我的想象啊。”帝皇居然有些惊奇。“又找到一个?” “是的...不过这个,你可能不会太喜欢他。”法师神秘地笑了笑,伸手张开一道淡蓝色的光幕。 “我拭目以待。”帝皇淡淡地说道,随后看向了那道光幕。 其中浮现的画面,堪称残忍。但在座的两人没有一个皱了半下眉头。帝皇看着里面那个浑身死寂气息的男人随后扯下一名天使的翅膀,非但没露出厌恶的表情,反倒满脸赞许的微笑。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讨厌他?”帝皇指了指那光幕。“就我看来,他做得很好。这帮该死的鸟人早该死一死了。” 何慎言面色古怪地看着他,纯当自己不知道他的那些儿子里边有个最优秀的后面也有一对翅膀,还号称大天使。 “你看下去就知道了。”说完,他不再言语。 ------------------------------------- 弗兰克很难说自己现在到底还有没有意识这东西存在,他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只是这梦有点太过真实了。 真实到他甚至想要呕吐。 原来这就是天堂。他想。 他此时处在一副美丽的画卷之中,天空中洒下圣洁的白色光芒,地面是柔软的云朵。一些长着小翅膀的孩子正拿着吹奏用的长管乐器在他的头顶飞来飞去,吹奏着听上去就给人以神圣之感的音乐。 而他站在地面的人群当中,他们排着队,就像是众多文艺作品里描述过的那样,等待着天使的认证,让他们进入天堂。 看上去是副不错的景象,只要你忽略那些道路两边尖锐的长杆上挂着的人类灵魂。他们大多面容平静,有少数做着惊恐的表情。一些飞行的天使正不断地前来将那些面容变得惊恐的人类灵魂从长杆上取下,飞往远方。 我应该愤怒吗? 弗兰克这么问自己,他得不到答案。但心中有个空洞而愤恨的声音正在低吼:是的,你应该愤怒。不仅如此,你应该把它们全都杀光! 好吧,那我就试试看好了。他这么回答。 于是,在下一秒,站在地上拥挤的、麻木的人群之中的弗兰克身上陡然升起猩红色的烈焰,在短短数秒之内扩散到了整座天堂。终于,千百万年来除了人类的尖叫以外,天使们的尖叫也开始在这里响起。 弗兰克依旧面无表情,一个天使手持光枪朝他冲来,嘴里还喊着诸如亵渎之类的话。他听不太懂,只觉得这东西很吵闹。于是随后将它整个人都烧成了灰。这么做了后,他感到自己心中的空洞仿佛好了一些。 原来要这么做?他仿佛恍然大悟一般地点了点头,转过身,两手中升腾而起冲天的烈焰光柱,轻轻一挥便是上百只天使化为灰烬。诡异的是,这威力奇大的火焰却没有对那些人类的灵魂造成一点点伤害。 “有敌人!” 一个天使在他头顶用变得尖利的声音大喊着,弗兰克却在下一秒不知为何瞬间出现在了它的背后。活生生地将那两只翅膀撕了下来,天使的伤口中并没有溅出血液,而是一种淡金色的液体。细细看去,无数人类的灵魂正在其中尖叫着。 在那漆黑空间中注视着这一切的帝皇脸色变得阴沉了许多,他用一种轻柔的语气缓缓说道:“你真该让他直接成为原体的。” “怎么?” “这样他会杀得更快一些。” 何慎言轻轻笑了笑:“他还处于考核阶段呢,你倒也别太心急了。” “有什么好考核的?”帝皇盯着画面里弗兰克杀戮天使的场景,表情开始变得阴沉又舒爽。他说道:“他意志坚定、灵魂高洁。这难道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情?充其量只是手段有些激烈,与对犯罪的人有些执念罢了。” “喂,你别太过分啊。”何慎言有些哭笑不得地说。“考核就是考核,他如果不通过,怎么我都不会让他成为原体的。就算你看上了也不行。” “你的那个考核,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帝皇不解地看着他。“他已经做得够好了,主意识被你压制,整个人现在只是潜意识在控制身体行动,就算这样也能毫不费力地杀戮那些该死的异形。而且对无辜的凡人充满保护欲。” “这倒是。”何慎言点了点头。“我给他的火焰只凭心意对生物起作用。他的潜意识里认为这些到了天堂的人都不是罪人,所以没有滥杀无辜。” “但。还不行。”法师有些无情地说道。“这还只是第一步,最终考核还远远没通过呢。” 帝皇皱起眉头:“我不理解,你对布鲁斯·韦恩的考核显然要简单许多。虽然他也是个非常好的孩子,但你是不是有些偏心?” “是的。”何慎言大方的承认了。 “我对这个弗兰克比较偏心。”他轻轻地说道,眼睛紧紧地盯着画面里弗兰克的身影。“我想看看,他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这毫无意义。” “有的,帝皇。” 法师转过头来,这是他第一次称帝皇为‘帝皇’,语气里的严肃几乎都要让他变成另外一个陌生的人。他说:“这关乎到很多事情,你不了解弗兰克·卡斯特是怎样的人,但我知道。” “我知道他到底经历过什么事,也知道他极端的性格和精神创伤。我更清楚他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但这并不能成为我让他通过的理由。” 他摇起了头:“我必须确认一件事.......只有这样,我才能够放心。” 84.人类之罪(5K) 他要确认什么事?帝皇不知道。就算何慎言不如现在这般强大,他也很少动用读心的能力。 不过他大致上能猜到一些。 另一边,弗兰克的杀戮还在持续,并且看上去还会持续很久很久——原因无他,天堂里的天使实在是太多了。 多到它们的尸体在地面堆积如山,多到流出的金色液体之中尖叫的人类灵魂已经足够砌成一面高墙。但依旧有着源源不断的天使赶来,随着杀戮的进行,弗兰克内心中的某个部分也在渐渐苏醒。 就像是从睡眠中醒来。 他或许很惬意,但天使们可不这么想。对它们来说,这个突然蹦出来的人类简直就是某种无法违背的自然规律。只要沾上一点那猩红的烈焰,就会在瞬息之间被焚烧殆尽。它们天生就掌握着的魔法对此毫无作用,更令它们感到恐惧的是,天使们的灵魂也会一同被烧成灰。 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留下,它们引以为傲的高洁与美丽在这个人类面前全无用处,不是没有天使想过逃跑。可整座天堂都已经被烈焰包围了,它们就像是被狮群包围的猎物,只能缓慢等待自己的死亡。 “查清楚他到底是谁了吗?!” 天堂的某个地方,一名背生六翼的大天使正在询问着另外一名有着两对蓝色翅膀的天使。 “撒拉弗,冷静下来,你的怒气对于我们面前的困境毫无用处。”那有着蓝色翅膀的天使似乎根本就不着急,即使就算是它们沾染到猩红烈焰后也会瞬间死去也是如此。 “冷静?!天堂都快没了!你让我怎么冷静!我可不是你这样没有感情的多目天使,基路伯!” 被称作撒拉弗的大天使丝毫没有听从劝告的想法,它脸上的焦急与愤怒一点都未曾减少,反而还因为基路伯的话,表情又变得更加狰狞了一些。 但这依旧无损它的美丽,但从外表上看,它似乎是无性别的。那张脸上兼具了男人的英气与女人的柔美,恰到好处的混在一起。身上披着单薄的白袍,手臂纤细修长。 而被称作多目天使的基路伯就远远没有撒拉弗那么美丽了,它闭着眼,外表看上去只是一个垂暮的老人。那两对蓝色的翅膀也显得分外特别,其他天使都是洁白的翅膀,只有它的翅膀是蓝色的。 “你再怎么愤怒,也没法让这个弗兰克·卡斯特回到他应该待着的地方去。”基路伯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困惑。它喃喃自语着:“不对劲,按照我们和地狱的条约,他应该直接去到地狱才对。” “你的意思是地狱在搞鬼?” “不排除这个可能.......但我们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是——” 它的话没能说完,尚未说出口的猜测被淹没在了嘴巴里。一只手穿透了它的脑袋,随后,猩红的火焰燃起。 从那只手的指尖上一路蔓延至基路伯的整个身体,刹那之间就将它焚烧殆尽。就连它那试图逃脱的灵魂也被这只手的主人抓了下来,活生生撕成了碎片。 撒拉弗呆立在原地,看上去已经被吓傻了。 弗兰克凝视着它立在原地的身体,突然转过头抬起右手。从掌心之中喷涌而出汹涌剧烈的火焰,从那看似空无一人的空地上,传来了撒拉弗的尖叫声:“停下!弗兰克·卡斯特!我能让你见到你的家人!停下!” 火焰平息。 家人,这两个字似乎触及到了弗兰克内心之中的某个开关。他原本死寂一片,缺乏感情波动的双眸竟然在此刻有了些许情感的波动,但依旧像是个机器人。 他走到那空地之上,伸手一抓,半边身体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的撒拉弗灵魂就被他抓在了手中。 弗兰克张开嘴,机械地问道:“我的家人?” 撒拉弗忍着痛,根本不敢在此时谈条件或者有所保留,只想快点稳住这个杀星:“是的!你的家人!你的妻子玛利亚·卡斯特,你的女儿莉莎·卡斯特!她们都在天堂里活的好好的!” “你在说谎。”弗兰克面无表情地说,随后右手猛然一捏,火焰再度喷涌而出,在短短一秒钟之内就再次烧掉了撒拉弗的半个脑袋。不过,即使到了这份上,它的灵魂体还是坚强的活着。 “我没有!我没有说谎!” 撒拉弗悦耳的嗓音此时听上去已经和‘美感’、‘韵律’之类的东西无缘了。那饱含痛苦与恐惧的尖叫听上去和那些被它扔进灵魂熔炉的人类灵魂倒也没有多大区别。还是说,任何生物在面对死亡时都会如此? “不,你有。”弗兰克毫无怜悯之心的重复了一遍。 眼看着火焰就要再次喷发,撒拉弗没法忍下去了,它说出来的每个字听上去都像是指甲在黑板上抓挠的声音:“你还在等什么?!该死的!动手啊!” 它话音落下,一道毁灭性的黑光打击便淹没了弗兰克的身躯。一名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天使浮在半空之中,它的手中握着一块黑色的宝石,此时正散发着袅袅青烟。 它缓缓落在地面,像是抱怨,又像是在炫耀:“都怪你,撒拉弗。毁灭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家伙花了我们三千年来收集到的人类罪恶!” 只剩下半边脑袋,和小半部分身躯的撒拉弗躺在地上,它一边艰难地蠕动着灵魂体,朝着自己的身体靠近,一边大声说道:“值得!这一切都——” “不!这一点不值得!我们亏死了好吗!”那像是个普通人的天使大声嚷嚷起来,这时,它看上去倒不像是个天使,反倒像是个斤斤计较的商人。“那可是三千年的份额!整整三千年!天呐,我们又得重新开始了!” “够了!” 撒拉弗终于爬到了自己的身体旁边,它的灵魂体在一阵虚幻的波动中逐渐融入了进去。现在,撒拉弗又是那个炽天使了。它忍无可忍地喊道:“该死的,你能不能别念了!他真的死了吗?” 天使耸了耸肩,指着那被黑光笼罩着的地面,说道:“你要不要自己进去看看?” “.......不,还是算了吧。”撒拉弗摇着头,拒绝了这个提议。 ------------------------------------- 帝皇皱着眉,他看上去很是不耐烦。或许唯有在面对法师时,他才会露出如此充满人性的表情。 “人类的罪恶?”他念着这几个字,表情逐渐变得愤怒了起来。“就算真的有罪,那关它们什么事?!一群该死的寄生虫!” “我同意,这帮家伙确实都是寄生虫。”何慎言眯着眼,看着光幕里画面,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帝皇看上去仍然余怒未消,他问道:“告诉我,法师。你经历了这么多世界,其中有多少被这些生物以它们充满谎言与脓疮的嘴散播了谎言,又有多少世界被它们用虚伪毒害?” “好吧,我其实也没经历太多世界。不过,就我看来,它们的手目前还伸的不是太长。”法师耸了耸肩。“无尽星海里不止它们一方势力,它们倒也没办法毫无顾忌地肆意扩张,而且,据我所知,受到毒害的可不止人类。” “嗯?” “世界很多,多得难以想象。我想想.......”法师思考了一会,才答道:“我有没有和你提起过,我加入了一个名为白塔议会的组织?那里面的成员全都是跨界法师,顾名思义,就是我这样能够随意进行世界穿梭的法师。” “种族各不相同,成员其实倒也不是很多。管理很松散,白塔议会其实也只有一个宗旨,会为任何能够自己进行跨界的法师提供保护。要我说,比起一个组织,那地方更像是个爱好者协会。” 谷龜 “不过嘛,法师这种生物你也是很清楚的。”说这话时,他笑了笑,丝毫没有自己也是法师的自觉。 “收集癖、对知识的贪恋与高傲.......唉,长话短说吧,白塔议会里有个内网,那东西里有个图书馆分区,我在那儿看了不少有趣的东西。你要是想知道的话,下次我们可以再说,至于现在...弗兰克的考核快到尾声了。” 的确如此。 弗兰克·卡斯特此时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朦胧的帷幕之中,他能看见的的景物都被笼罩在帷幕之后,一种压抑的气氛开始蔓延。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都做了什么,在他握住那个法师的手后,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就在眨眼之间蔓延至了他的全身。但在那之后,他就不太清楚了。只记得自己在杀人...不,我在杀人吗? 他思索了一会儿,表情变得有些奇怪:我八成是疯了,我怎么会觉得自己在杀天使? 但一个人疯没疯,自己是没法做出判决的。能下达判决的要么是心理医生,要么就是精神科的医生。而不论哪种医生,显然都没法找到现在的弗兰克·卡斯特,给他做一份精神状态评估。他只能试探着往前走,那层帷幕被他很是轻易地突破了。 可,他接下来看到的事,却让他宁愿自己从没走出过那一步。 他首先看见的是谋杀。 妻子杀死丈夫,丈夫杀死妻子。孩子杀死父母,父母杀死孩子。一个陌生人杀死另外一个陌生人,为了钱财,为了欲望,为了某种无法言说之物。 随后是战争。 从第一个原始人开始,他挥舞着手里的石头杀死了另外一个原始人。再到刀剑与刀剑、火枪对火枪。第一次世界大战,第二次世界大战。世界各地的各种局部战争,弗兰克甚至还看到自己参军时亲自打过的一场战争,那也是让他萌生退役想法的一次经历。 再往后,是各种难以形容的罪行。 要怎么去形容他们的所作所为?反人类?不,就算是虫子都不会对自己的同类做出那样的事,虫子会杀死自己的同类并吃掉,但它们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活下去罢了。 但,只有人类会单纯的为了好奇杀死同类,只有人类会为了取乐剥下同类的皮,为了炫耀而比拼杀死多少人。 弗兰克的手微微颤抖着,他不知道到底应该对这些可怕的画面作何反应。 尽管他已经杀死过许多毫无人性的混蛋,也自诩见过人性的黑暗。可在这好似无穷无尽的罪孽面前,他见过的那些都只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这就是你所说的考验?” 帝皇的眉头越皱越深,他看着光幕里的画面,平静地摇了摇头:“只是这些东西?” “可别拿你的视角往他的身上靠,帝皇陛下。”何慎言笑了笑。“对于弗兰克·卡斯特来说,这些东西是世界上最毒的毒药,接下来他要做的事,将决定他是否还能作为人类的一员而存在。” “已经到了这一步,你介意跟我说说你的考验到底是什么吗?” “其实很简单。”何慎言没有再做谜语人。“惩罚者是弗兰克·卡斯特在亲眼目睹自己的妻儿被杀后产生的产物。那是个疯子,毫无疑问。但同时,他是个有底线的疯子。” “他只杀有罪之人——通俗上的有罪之人,小偷小摸,他只是施以小惩。这点很好,不是吗?但他的手段却残忍到令人难以置信,当然,我个人对他做的事其实持支持态度。”法师悠悠地说着。 “在我...交给了他这份力量后,他的本我被暂时压制了。而表现出来的潜意识依旧没有想要杀害无辜之人的冲动,这点很好,这就证明他不会轻易地被杀戮蒙蔽双眼,也证明他其实并不是个杀戮成瘾的疯子。” “可是,这远远不够。”法师凝视着帝皇,说道:“你我都清楚,混沌四神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不乏有意志比他更坚定的人被祂们和祂们的爪牙引诱、堕落。” “于是,我花了几分钟调查了一下这个世界的天堂,发现了这种还算有趣的东西。如果他能挺过这一关,不被那些罪孽淹没意识,那他就成功通过了。” 法师说得很是轻描淡写,帝皇的表情却没有丝毫舒缓。他很清楚何慎言到底在做一件怎样危险的事,打个比方,他将一个赤身裸体的婴儿扔到了巨量的核辐射之下,并且期望这个婴儿自然而然地挺过核辐射,并且健健康康的长大成人。 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如果发生了,我们会将其称之为奇迹。 帝皇摇着头,缓缓说道:“有时候,我会觉得你比我更适合坐在这把椅子上。” 何慎言并不说话,他凝视着画面里的弗兰克,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握成了拳。 ------------------------------------- “有时,我还蛮想他的。” 史蒂夫·罗杰斯打开了一瓶冰啤酒,一口喝下大半。他正和托尼·斯塔克聚在一起,在钢铁侠的别墅里喝点小酒。倒也还算惬意。 “谁?” “别明知故问了,托尼,你知道我在说谁。”史蒂夫笑了起来,他又喝下一口酒, “啊,我可一点都不想念他。”托尼砸了咂舌,满脸的嫌弃。“而且,说真的,史蒂夫,有时我会怀疑你的性取向。先是那位巴基,现在又是何。而且你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正经的对象。” “你在说什——咳咳!”史蒂夫显然被呛到了,他一边咳嗽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你怎么,会有这样的,这样的想法?” “这得问你自己。”托尼耸了耸肩。 他看上去老了许多,虽然依旧英俊。但那微微凸起的小肚腩已经出卖了他。很显然,钢铁侠这几年的退休生活过得很是不错。 他每每想到这点都会觉得讽刺——在美国解体为十来个独立国家后,世界一下子变得和平了。也不再需要他们这些超级英雄了。他妈的,这件事上哪说理去? “别谈我了。”史蒂夫摇着头说道。“谈谈你吧,我听说你的女儿已经要上中学了,她叫什么来着?摩根?” “是啊,摩根·斯塔克。”托尼在念着自己女儿名字时,丝毫没有温情的感觉,相反,充满了咬牙切齿。他喝下一口威士忌,一边摇头一边说道:“摩根·斯塔克。我的女儿,钢铁侠的女儿。托尼·斯塔克的女儿。” “混世魔王!” 史蒂夫哑然失笑:“有那么严重?” “你这个没孩子的家伙,听好了!以下是你将一个女孩养大成人要面对的:你得解答她的每一个问题,包括但不限于海为什么是海,天上为什么有星星,我为什么是爸爸而她妈妈为什么是妈妈.......” “我还得接送她上下学!啊!”托尼·斯塔克崩溃地大喊了一声。“我亲自接送哎!而她还觉得不爽!前两天还跟我吵了一架,说我开着跑车过去太高调了,让我换辆普通点的。好吧,于是我换了辆轿车,结果她说我压根不懂什么叫低调!” “然后,你还得防备那些该死的臭小子!”谈到这里,他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该死的臭小子,他们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一个个都是青春期骚动的灵魂.......” 史蒂夫安静地听着老友幸福的抱怨,带着平静的微笑,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想起了谁。 85.选择(5K) “我得承认,有些时候你真的是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混蛋,托尼。” 史蒂夫躺在沙发上,茶几上已经摆满了酒瓶。他喝了十几瓶啤酒,醉意没感觉到,尿意倒是很充足,已经去了两趟厕所了。比起他的老神在在,托尼就显得有些弱不禁风。钢铁侠同志这会儿人都已经快栽倒在地了。 他迷迷糊糊地说道:“什...什么?什么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能不能别讲中文!该死,我刚学没多久呢!” 史蒂夫来了兴致,他坐起身,字正腔圆地将这句话复述了一遍,甚至还讲了遍典故。托尼本就混沌的脑子此时更显不堪,他听得一愣一愣的,愣是没觉得美国队长说中文有什么奇怪的。 哦,史蒂夫已经不是美国队长很久了,他现在...他现在是什么来着? 托尼的脑子活像是断线了似的,他指着史蒂夫的脸哈哈大笑起来。让后者感到一阵莫名其妙:“你在笑什么?” “不,不,没什么........”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随后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我,我只是想起一个笑话。” “什么笑话?” “啊,忘了吧,史蒂夫。我很确定你不会觉得这个笑话好笑的,它不适合你这样的老古董。”托尼突然收敛了笑意,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如果你忽略他试图推墨镜的动作,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 他的墨镜在茶几上呢。 史蒂夫翻了个白眼:“我就当你什么也没说吧,自大狂。” 没过多久,他离开了斯塔克大厦。 纽约还是那个纽约,但已经有了自治权。史蒂夫走在大街上,这些年来他再没看见过流浪汉了,政策的调整和对贫困区的各项优待与公立学校,都在几年里让这地方变了个模样。 如果你现在再回到地狱厨房去,会惊讶的发现那地方已经成了个漂亮的社区了。上帝啊,史蒂夫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能把‘漂亮的’这个前缀用在地狱厨房上。 夜晚也安全了许多,在人人都能享有一份工作,努力就有希望的当下。犯罪牟利已经成了一种疯子才会选择的事,虽然依旧会有恶性案件发生,但已经大换血的纽约警察可不会再像以前似的吃干饭了。 他们现在可不和你讲什么人身自由、假释保障了。在彻底撕下美国所谓自由社会的那层虚假的面纱后,人们突然发现,跟罪犯讲这些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他都对他人的生命产生威胁了,还跟他讲什么基本权利? 抓到你,你就等着坐牢吧。他们会尽力地保证不出冤假错案,但也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被逮了现行的混蛋有可以逃脱的机会——偷窃,可以被原谅。但杀人之类的,你就等着在牢里待上个二十来年吧。 坦白来说,史蒂夫很满意现在的日子。他也没像人们猜测的那样会成为联邦的总理,恰恰相反,在保证了美国顺利解体,解决了内战与各类不安定分子后。史蒂夫立马从一线上撤了下来,没有贪恋一点权力。 说得再直白一点:他跑了。 跑的地方还好巧不巧,正是隔壁的某个东方大国。当这位穿着朴素的白人男子出现在首都机场时,没人发现他。然而一周之后,正在某蜀地吃火锅吃的满头冒汗的他就被拍了下来。引起了一系列的讨论和关注。 史蒂夫不得不连夜联系托尼,让他送一份数码面具。 回想起那段时间,正在街头漫步的史蒂夫笑了起来,笑得很是开心。他去那个国家到底干了什么,我就不细写了,众所周知现在查的严。而且,我想诸位也都猜得出来。 ------------------------------------- 眼睛,是人类认识世界最重要的工具。甚至可以没有之一,我的意思是,一个人可以没有听觉、没有味觉。但没有视觉? 那一定非常悲惨。 弗兰克现在就正在体验作为一个盲人的感受。不要误会,并非他有恋残癖,又或者是精神病发作。单纯的只是因为他想拒绝再‘看’面前那残酷的景象罢了。 他已经意识到了,再看下去疯的绝对是自己。而他疯了之后会干什么?他想都不敢想这件事。而单纯的闭眼似乎并不能让他完全隔绝想看一眼的念头,为了永绝后患,弗兰克索性自己挖出了双眼。 虽然他的耳朵依旧能够听见那些惨事的动静,但听见,总好过直接看见。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那巨量的人类罪孽的影响可不是单纯摘除眼球就能够解除的。如果真的那么容易就能免除影响,炽天使可不会将这东西视作猛虎。 在黑暗中,那些脱胎于人类的罪孽开始一点点伸出它们的触手,直至能够触碰到弗兰克的脸庞——随后,猛然缩紧,将弗兰克拖入了它们的怀抱之中。弗兰克只觉得自己被拖入了泥沼之中,寸步难行。 四周好像有千百万只不同的手试着将他往下拽,想要将他拉入更深层次的罪孽之中。弗兰克能听见它们在窃窃私语,他立刻抬起手,想捂住自己的耳朵,但...为时已晚。 “我要按下按钮了!” 一个神色癫狂的男人站在那房间之中高声喊叫着,他没穿衣服,赤身裸体。恶心的、被汗水打湿的胸毛随着他的蹦跳甩动着,和那啤酒肚相映成趣。弗兰克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切,他知道,自己已经瞎了,不应该再看见任何东西才对。 但事实就是,他看见了,而且看得清清楚楚。 他不认识这男人,不过认不认识都没关系,有谁在乎?他只知道,这个疯子似的家伙正在这间纯白色的房间里上蹿下跳,左摇右摆。 他那张丑陋的长脸上的五官已经因为狰狞的表情而变形了,尽管如此,他还是握着那按钮,像是握着自己的小兄弟似的,疯狂的叫喊着:“我要按下去了!我要按下去了!” 那就按吧,白痴。 弗兰克想。 谁知,那男人却突然停了下来,他盯着弗兰克站立的地方,那张狰狞又丑陋的脸突然平静了下来。他凝视着弗兰克,像是在注视着一个幽灵似的:“你要我按下去吗,先生?” 按吧,这个按钮能带来什么坏事呢? 男人笑了:“坏事,不,不,不。” 他开始结巴,开始一字一句地从嘴巴里往外蹦出单词,就像是钟表的秒针似的,精准又呆板,令人生厌。弗兰克听见他说:“恰恰相反,恰恰相反呐,好先生,我的好先生!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这是一个宝贝!” 什么宝贝? “你不知道吗?”男人惊讶地从地上跳了起来,随后摔倒在地。他的后脑勺在地面上摔破了,鲜血与脑浆涌出。那双无神的双眼依旧紧紧盯着弗兰克,令他想起自己猎杀的第一头麋鹿。那时,那头鹿也是这么看着他的。 区别在于:他给了那头麋鹿一个痛快,且再也没打过猎。至于这个男人? 他一直看着他断气,随后从他手里捡起了那按钮。 纯白的房间突然亮起一道灯光,将他笼罩了进去。弗兰克听见一个浑厚的男声以播音腔说道:“欢迎,欢迎啊!大英雄弗兰克·卡斯特!欢迎来到我们的这个小地方!你还喜欢刚刚死的那个伙计吗?” 不怎么喜欢,就和你一样。 “啊,那就太可惜了。”那声音砸吧砸吧嘴,又说道:“你要按下去吗?” 关你屁事。 “噢!还真是惩罚者的作风!不过,听我的,你真得把这东西按下去,弗兰克。” 别那么叫我。 “你指的是什么?叫你惩罚者,还是弗兰克?” 弗兰克凝视着自己手上的那个按钮,鲜艳的红色按钮被置放在白色的底座之上。显得荒诞又可笑,活像是从卡通片里蹦出来的玩意儿。就像是《猫和老鼠》里的核弹发射按钮一般令人发笑。 但问题是,人们之所以看见卡通里核弹发射的场面会笑,是因为他们知道,没人会死。 但这个呢?我按下去,有人会死吗? “不不不,没人会死的。或者说,没有任何一个好人会死,弗兰克先生。”那男中音又变得彬彬有礼了起来。“只有那些坏人会死,他们会一个接一个的被你送下地狱——只要你按下这按钮。” 谷毰 这件事我已经做了很多年了。 “哈!是的,弗兰克先生,你做了很多年这份工作。可你从未真正的根除犯罪过,不是吗?你杀了成千上万年的黑帮、药头、强奸犯、变态、人贩子。但你从未真正让这些罪孽远离城市,而现在,一个绝好的机会摆在你面前呐!” “好好想想,好好地想一想,弗兰克先生。只要你按下这按钮,世间一切罪恶都将得到清除,没有人会再受伤,也没有人会再像你一样只是带着自己的妻儿出来野餐,就惨遭射杀——原因仅仅是因为你们挡在了两帮黑帮的中间。” 闭上你他妈的臭嘴。 男中音毫不在意:“你很暴躁,不是吗?哈哈哈哈哈,不过也情有可原。干你们这行的,总是这么暴躁。” 我们这行? “是啊,弗兰克先生,你不会觉得你是第一个想到以暴制暴这件事的人吧?在你之前可是还有许许多多的男男女女都投身进入了这一行,嗯,让我看看.......” 没过多久,弗兰克左面的纯白墙壁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一个女人的脸从中浮现。她并不漂亮,但那种眼神,弗兰克再熟悉不过了。 复仇者的眼神。 那声音洋洋得意地说道:“看看她,弗兰克先生。她是你的前辈之一,她对待自己的工作非常认真,也完成的很出色!只可惜,她没选择按下那按钮。” 然后呢? “然后她就在这儿死掉啦!” 呵。弗兰克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 果不其然。 紧接着,那女人的脸换成了另外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他面容坚毅,胡子拉渣。头顶一顶牛仔帽,眼睛里散发出的仇恨光芒犹如实质。 “这位也是你的一位杰出前辈。要我说,弗兰克先生,这位可是个好家伙!是个见了鬼的西部快枪手,在他的妻女惨遭毒手后。这个老家伙又拿起了枪,干回了赏金猎人的老本行。区别在于,他从前为钱杀人,现在则是为了复仇。” 杀了多少人? “很多,很多。让我想想......五千?或许吧,但他们都比不上你杀的多!你是这里最大的刽子手,弗兰克先生!” 我听够你的鬼话了,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 那声音笑了起来,笑声在房间之内回荡,震得弗兰克耳膜生疼,他听见:“我是你们最痛恨的东西!我是一切人类罪恶的总和!在天堂里由天使们亲手捧着锻造而成!由善人的灵魂与地狱中的魔鬼交易而来!” “是不是很讽刺?”它这样说道。 是的,的确很讽刺,而且,你知道最讽刺的事是什么吗? “是什么?” 弗兰克没再说话了,任凭那声音询问千百遍,他都不再开口,右手里握着那个按钮,始终不曾按下去。 你知道的,沉默,可以嘲弄人——而且可以不仅仅嘲弄人。 ------------------------------------- “惩罚者很显然是一个自然的伟力要弱小的多的人。” “他在很久以前就失去了自己的人性,他是那制服上的骷髅图案所代表的的角色,是一个鲜明的符号。” “他像是病毒一般游走在罪犯心灵中的复仇之魂,他完成了我们这个社会对审判和惩罚罪大恶极者的初期需要。” 电视里,节目的主持人正在巴拉巴拉讲着些形而上学的心理学废话,坐在电视机前的男人却没有心情听。他并不英俊,也没什么特别的魅力,但却能令人联想到死亡。 这不是弗兰克·卡斯特,还能是谁? “把我弄到这个房间里来,让我看电视节目里对我自己的剖析.......这就是你能做的全部了?”他嘲讽地对着天花板来了一句,随后拿起遥控器,换台。 不过,所有的电视台都在播放这个节目。这个名为《惩罚者》的节目。 “你想让我看下去?”弗兰克再次笑了起来。“好,王八蛋。那我们就他妈的来看看我的人生。” 电视里,主持人的脸被骷髅头替代了,又在转瞬之间消失了,一段又长又臭的关于预订棺材的广告开始播放。弗兰克一直耐心地等到广告消失,节目正式开始。 节目的开始,正是他的童年。 不过,弗兰克没心情看这些,他迅速快进,一直快进到多年前的一个雨夜,他在纽约某栋大厦的楼顶,架着一杆狙击枪,鼻青脸肿。 在他的身后,有一个被捆在原地的男人,他穿着一身红色的紧身衣,头顶两只短小的犄角。 弗兰克认识他,那是马特·默多克。一个好人,一个见鬼的好人,一个时时刻刻都想着阻止他的好人。 他的记忆力不错,所以,他还记得这次自己干了什么。 那是1998年,他想杀了当时纽约的黑手党老大,那混蛋做得太过了。招兵买马,城里被搞的乌烟瘴气。 于是他从底层干起,不,或者应该说从底层杀起。 他一步一步地清空了那混蛋的势力,终于,到了最后时刻,他能扣下扳机之时,马特·默多克来搅局了。 通俗点说——他被这混蛋一顿胖揍,一边打还一边说着之前早就说过的话,不是什么‘你应该让他受到法律的审判’,就是‘就算他有罪你也不能这样四处杀人!’。 弗兰克还记得自己当时在想什么,他记得很清楚,他想的是:去你妈的吧,这杂种就该被我一枪打死在街上。 不过,他抓到了一次机会,随后打晕了马特·默多克。这是他的弱点,他不会对弗兰克下死手,但弗兰克会。随后,弗兰克将他绑了起来,在他手里放了把左轮手枪,用胶带捆得死死的。再把枪口正对着自己。 等到他醒来...好戏上演。 电视里,红衣的男人面色震惊,他知道自己手里的是什么,但不明白惩罚者为什么要这么做。 于是,惩罚者说道:“一发子弹,一次射击。一次阻止我杀掉他的机会。就像你说的那样,每个人都有做选择的权利。” 他转过身,将狙击枪架好,开始瞄准:“你没法逃跑,也没法扔掉枪。我穿了防弹衣,但没带防弹头盔。我会背对着你,你可以试着阻止我——记得瞄准我的脑袋。” “等一等——” “如果你开枪了,你就是个杀人犯。如果你没开枪,你会因为他的死遭到良心上的谴责,因为这次死亡你本可以避免的。现在,是时候做选择了。” “什么选择?这是什么选择?” 雨从天空落下,从红衣男人的面具上滴落,落在他颤抖的嘴唇:“这他妈是什么选择?!” 弗兰克微微回头,平静地回答他:“一个我无时无刻都在做的选择。” 电视机前的弗兰克凝视着这一幕,像是在看着另外一个人的经历一般无动于衷。 86.仇恨(3.5K) “你疯了!我是不会杀你的!” “那他就得死。” “不!没人一定得死!你不一定是非得做这个不可!他是该死,但不应该死在街头,不应该死在你的手下!他应该死的合法!如果你这么做了,我们的社会有什么用处?我们费尽心思建立的法律又有什么用处!” “天呐!伙计!你不明白吗?!”马特·默多克绝望地在雨中嘶吼着。 惩罚者冷冰冰地回答:“这一切本来就都毫无意义.......而且,再让他多活一分钟的这个念头就已经快让我疯掉了。” “你不明白吗?” 马特·默多克像是被抽调了全身的骨头似的,他瘫软在地,口中喃喃自语:“我的神啊......” “先想想自己吧,默多克。你到底要不要开枪?” 惩罚者一边从目镜里瞄准着那刚刚走出酒吧的混蛋,一边随口说道。 马特·默多克闷不做声,于是惩罚者出声提醒了他:“他已经走出门了。” “别!你不能这么做!弗兰克·卡斯特!我不能让你杀了他!你知道我不能的,求你,别把我带进这样的局面。” 望着电视机里他苦苦哀求的模样,电视机前的弗兰克微微歪了歪头。 啊,马特。不是我把你带进了这样的局面,是你自己掺和进来的,可怜的老好人,何必非得强求自己和我打交道? 电视机里的人还在嘶吼:“你现在还可以停下来!听我说,听我说好吗!弗兰克!弗兰克!” “我要开枪了。”他得到惩罚者冰冷而无情的宣告声,随后,咔咔声响起,再然后,是一声穿透了雨幕的枪声。 马特·默多克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手枪,满脸地不敢置信:“发生了什么?” 完成了他工作的惩罚者站起身来,他来到马特·默多克面前,表情平静:“你开枪了,但我没给你子弹。律师,下次记得先学会怎么开枪再来找我。” “你不必杀我了,等你再醒过来,这绳子就没了。” 说完,他扬起拳头。 弗兰克继续快进,一个又一个案子,一个又一个和他打交道的人。英雄、罪犯、老百姓,这三个名称在他长久的生涯里逐渐被替换成了碍事者、该死的渣滓、老百姓。 他闭上眼,仰躺着靠在沙发上:“仅此而已了吗?” 沙发微微一震,他转过头去,睁开眼睛,一个浑身漆黑的人形正坐在他的右手边:“你很顽强。” “多谢夸奖。”弗兰克淡淡地说。“现在,你能告诉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 “我得怎么做,才能杀了你?” 那人形的肩膀颤抖了起来,尽管它没有五官,但弗兰克非常确信它是在笑。 “杀了我?哈哈哈哈哈哈,弗兰克先生,你真的非常幽默。但,我想,你现在还做不到这件事。” 电视里的声音还在继续播放。 “你觉得你比我更好?!你觉得你是个英雄?你觉得你站在正义的一边?!错了!错了!全都错了!你是个连环杀手!惩罚者!你是个疯子!不管你怎么称呼它,你都在城市里搞屠杀!” “你想怎么做下去?嗯?!一直杀下去直到我们全都死绝吗?!那会让你高兴一点吗?你这扭曲变态的小人!你应该往自己脑袋上开一枪,这才会让你获得平静!你自己也知道的,惩罚者!你知道的!你只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你该死!” 弗兰克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这更糟? 不,没有了。他被迫坐在一个该死的、臭气熏天的小房间里。然后还得观看自己干的好事,身边还坐着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 最关键的是,它很吵,喋喋不休。而且弗兰克没有任何办法能让这东西闭上嘴——他甚至没法碰到它。手指会像是穿过水流一般穿过它的身体。 它说:“我猜你现在一定很生气,非常生气,但你又拿我没什么办法。” 是啊,白痴,我什么时候不生气? “说真的,弗兰克,你有没有哪怕那么一刻,会想杀了自己?” 每时每刻。 他凝视着电视机里自己做过的事,他正在和蜘蛛侠打斗。蜘蛛侠,彼得·帕克。一个好人,只是嘴巴有点碎。 “我忍你太久了,伙计!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失去过自己的挚爱!但只有你把这变成了疯狂杀人的借口!” 见鬼,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不记得这是哪一场了,那蛛网脑袋跟我打过太多次了。弗兰克若有所思地盯着电视机,想着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蜘蛛侠的下一句话让他想了起来。 “但你这次越界了!你杀了警察!以前你还会对他们留点手,这次是什么让你对他们也痛下杀手的?嗯?某个家伙不合时宜的玩笑吗?” 天老爷,他到底是怎么一边说出那么多话,一边还不停的旋转跳跃同时痛殴我的。 弗兰克都有些无奈了。 谷踉 他已经记起来了,这次又是为什么让这个蛛网脑袋和自己打起来的了——显而易见,一场针对自己的阴谋。杀几个警察,留下自己的标志,然后再放几个烟雾弹......只有蜘蛛侠这个蠢货会上当。 不过,他虽然是个蠢货,但起码有一件事说的很对。 我的确是在找借口。 弗兰克陷入了沉思。 我在打一场战争,一场早已结束,但我不愿结束的战争.......这场战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在那个夏日的中央公园吗?是的。这场战争是从子弹打穿我女儿腹部的时候开始的,我赶到时,她的腹部已经被打烂了。如果你要问,我从军旅生涯里学到了什么,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 子弹的威力绝非人体可以抵挡。 我的肺也被打穿了,我倒在我女儿身边。当她看见自己的腹部被打的稀巴烂、而且还在蠕动的内脏时,她露出的表情绝非一个四岁的小女孩看待世界的表情。 是的,还有我的妻子。 一颗子弹,穿过了她的心脏。随后仰面栽倒在草坪之上。她碧蓝色的眼睛直到最后一刻都还看着我。我的喘息声就好像是切玻璃一样,吐血、疼痛。种种这些席卷而来。 于是,在那之后的每个夜晚,我都会继续作战。战争一旦开始就绝对不会停下——除非一方死绝。由弗兰克·卡斯特对决整个世界的罪犯,如果我死了,战争就结束了。 就这么简单,可谁知道那帮王八操的东西居然让我活了那么久....... 弗兰克微微转头,看着那个黑色的人影,他问:“那些和我一样的人,他们也经历了这件事吗?” “不,弗兰克先生。他们没有。”人影答道。“大多数人在得知自己上了天堂的那一刻就喜极而泣,为自己的事业被主认可而高兴。然后他们的灵魂就被天使们扔到了地狱里和恶魔换东西。” “其他的那些,会满脸轻蔑地看着天使,有的还会吐口痰在地上——他们的下场你可想而知,天使们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点你应该很清楚。” “是啊,我很清楚。”弗兰克点了点头。 “只有两个人,两个人曾经与我交谈过。和我交谈的必要条件之一就是能让天使们束手无策,直到出动我。你是其中之一,弗兰克先生。” “另外一个呢?” “他没有名字,他也不需要那种东西。”黑影平静地回答。“他自认为自己只不过是个影子,复仇之影。他为了世界上一切遭遇不公而死的冤魂而复仇。” “听上去比我高尚得多。” “论迹不论心。你做的事儿和他没什么区别,弗兰克先生。区别只在于他使用刀剑,而你惯用热武器。” “嗯。”弗兰克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示意自己在听。 黑影接着说道:“我得提醒你,弗兰克先生。可不是我想把你关在这儿——我只是一件武器。武器被制造出来都是要染血的,且都被握在不同的手里。天使们想让我杀了你,我除了履行这件事以外没有别的选择。” “所以呢?我们接下来就得坐在这儿把我的人生从头到尾看个几百遍,最后让我无聊死?” “不,通常来说,你会在接触到我的第一个瞬间就死去。但你没有。于是我用了另外的办法,我想让你按下那个释放内心恶魔的按钮,你也没有按下去。” 黑影耸了耸肩:“所以,我们就到这儿来了。我没办法弄死你,弗兰克先生。我必须得承认这件事。所以,咱俩就在这儿耗着吧。” 一阵长长的沉默。 弗兰克看着电视机,黑影已经消失了。他看着画面里的自己开枪杀死一大群人,用全自动火力扫过人群,突然开口说道:“你知道,武器是要被人握在手里的.......有考虑过换只手吗?” 他得到一声轻笑:“就等你这句话了。” ------------------------------------- “是不是很讽刺?”何慎言对着帝皇说道。“一个由人类罪孽集合出的意识,反倒算得上是个好人。” “比这讽刺得多的事情我都见过,没什么可奇怪的。”帝皇的嘴边露出一丝微笑,转瞬即逝。但他的确是笑了。 他说:“你的考核,他通过了?” “是啊,他通过了。”何慎言点了点头。“满分考卷,虽然不是我想的那种方式。但又有谁规定题目只能有一种解法呢?” “你原来想的是什么方式?” “惩罚者的老一套咯,把那些罪孽杀个一干二净之类的.......用我给他的火焰。只要他的潜意识里认为自己有必要,那火焰就能伤害到罪孽本身。只可惜,他好像没这个意思。” “他用了更为暴力的手段。”帝皇不置可否地说。“以暴制暴,快速、简单、直接、有效。” “是啊。所以现在,我们该换台了,还是你打算接着看他杀穿天堂后再把地狱也烧干净?” “留着吧,我想看看他是怎么做的。有利于我评估他的战斗技能和战术水平,为他的以后找个不错的位置。” 何慎言轻笑两声:“怎么?你已经下定决心了?” 帝皇紧紧盯着光幕里的那个男人,轻声说道:“等到他的事情完成后,还得麻烦你给我留个小后门,我想亲自为他进行手术。” “随便你——只要你告诉他实情就好。”何慎言耸了耸肩,从自己的口袋维度里掏出一个黑色玻璃球,扔给了帝皇。“小心点,那玩意儿我在制造的时候加了点料。” “什么料?” “仇恨。”何慎言说道。 87.史爱民同志!(6K) 想要让一个人变好,有很多种方式可以选,你可以让他读书、运动,然后再扔给他一个目标。长则五年,短则三年。在那之后,你就能看见一个崭新的人。 当然,前提是他自己得愿意。 但,如果想让一个世界变好呢? 史蒂夫·罗杰斯不知道答案,但他会一直去做。是的,一直去做。 2033年的圣诞节,他窝在自己位于纽约皇后区的小家里,看着电视里无聊的80年代节目。 不像其他人一样抛弃了电视,在他这儿,电视机依旧是个非常宝贵的东西——他用的电视机甚至还能看dvd。 其实电视机里放什么东西对他来说都不重要,只有一点很重要,他不想让这个时候的家里一片寂静。 他自己独处时是基本不怎么说话的,而如果在圣诞节这样的日子里,史蒂夫觉得,自己家中还是一片寂静的话...那未免也太悲惨了。 人总是要给自己找些理由或者随便什么事儿干,借来逃脱一下悲惨的现实。 好吧,史蒂夫其实过得并不悲惨,他只是孤单而已。 老友们相继成家,世界也不再需要他们这群奇装异服的超级英雄。人们的生活在蒸蒸日上之时,也将他们这样的老古董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换句话说,史蒂夫现在退休了。 不是没人邀请过他,托尼、克林特.......就连远在太空的索尔都提过要不要一起去半人马星系转一转。但他统统拒绝了,老男人现在只想窝在自己家里,给自己做顿饭吃。 不过,正当他在烹饪火鸡之时,门铃却被按响了。史蒂夫有些意外,是谁回来找他?推销的吗?真有人在圣诞节也上班? 在自己的围裙上擦了擦手,史蒂夫来到家门前,他打开门,看见了一个他怎么也没想到的人。 “...何?!” “怎么?不欢迎我进去坐坐吗?” 来人正是他许久未曾见过的法师,他看上去还是老样子。一样的英俊,就连穿的衣服都没怎么变。 史蒂夫一边侧开身让他进去,一边挠着自己的头,笑着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在刚刚......说真的,史蒂夫。世界之间的穿梭旅行现在方便的不成样子。”不需要他提醒,何慎言就自己从史蒂夫的鞋柜里换了双干净的拖鞋。 他笑着说:“就好像托尼闲着没事干可以用私人飞机在他的夏威夷群岛上到处飞似的,我也能在闲的没事干的时候在世界之间到处穿梭。” “唔。”史蒂夫一边关上门,一边问道:“所以,你也有个世界穿梭私人飞机之类的东西?” “差不多啦。”法师伸了个懒腰,随后一屁股坐在了史蒂夫的沙发上。注意到那经典的八十年代电视节目,他砸了咂舌。 “你在这方面的品味从未令人失望过,史蒂夫。” “哪方面?” “复古。” 已经回到厨房的史蒂夫翻了个白眼:“我是个老头子,何。你不能要求一个1918年出生的老头适应潮流。” “可你看上去是一点都不老啊。”坐在沙发上的何慎言侧过脑袋,看着史蒂夫一脸的坏笑。“老实交代,你去酒吧的时候有没有年轻女孩找你要联系方式?” “...那是两码事。”史蒂夫一边把烤鸡塞进烤箱,一边回答。 “不,那是一码事。”何慎言耸了耸肩。“话说回来,我倒是很意外你做的事。” “你都看见了?” “那是自然——我眼睛又不瞎。”何慎言很是感慨。“有谁能想到,2033年的纽约圣诞,街头居然没看见任何一个流浪汉呢?” “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向以后的孩子介绍你?美国队长,史蒂夫·罗杰斯。然后在美国两个字下面划上蓝标,添加一个链接。孩子们点进去,得大费周章寻找很久才能知道美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国家。” “我情愿他们别介绍我,也别介绍美国。” 史蒂夫洗干净手,他靠在厨房的墙壁上,看着电视机里放着的古早电视秀:“就让过去的都过去吧,我现在只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 “好吧,普通人史蒂夫·罗杰斯先生,你在哪高就啊?” “报社。” “报社?” “是啊,纽约时报。我在里面有个闲职,嗯,说闲职其实也不太准确。我是个特约记者,没事干的时候会写写社会报道,针砭时事之类的。” “你不会请代笔吧?” “你什么意思?” “据我所知,你参军参的很早......你写的东西能有人看?” “嘿!”史蒂夫不爽地叫了一声。“我可是有好好地在大学里进修过文学的!” “那我还真是小瞧你了。好吧,我道歉。”何慎言笑着说。 闲聊和晚饭一直持续到后半夜,他们谈兴很浓。史蒂夫不时会问些有关其他世界的问题,不过,他最感兴趣的地方还是当地人民的生活好不好。 “所以,那是个中世纪世界?” “啊,大差不差。只是有些魔法的元素在里头。” “我都能想到当地的民生如何了。” “你可以把你的标准再往下调一些。” “你不像是那种能肆意容忍一些蠢货骑在平民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人,告诉我,你都干了些什么?” “我什么都没干。” 这个意料之外的回答让史蒂夫皱起了眉:“什么?” “好吧,史蒂夫,事情是这样的。”何慎言耐心地说。“我不能突然就推翻国王——对他们来说,人人平等的观念还是为时尚早了。而拔苗助长显然不是个正确的事。尤其是在充满魔法的世界里,你想推广人人平等的理念难于登天。” “因为不管你怎么做,那些掌握了魔法和权势的人都不会将底层的老百姓当成人看待的。唉,扯远了。说白了,每个世界都有每个世界的规律,我一向遵循的规矩是不擅自插手他们的历史进程。” “当然了...有时候,他们做的太过的时候,我也不介意出去杀几个国王。”说这话时,他带着笑。 史蒂夫若有所思地点起了头:“我明白了......” 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何慎言开玩笑地说:“你不会是要从我的那些话里提炼出一些东西然后记在你的笔记本上吧。” 史蒂夫只是看着他。 何慎言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你不会吧?对吧?” 两分钟后,他们来到了史蒂夫的书房。这里挂满了红旗,从南美的丛林到非洲、从东方大地到紧挨着她的那个广阔冻土。诸位伟大之人与先行者的照片都被认真的装裱进了相框里,挂在了书房的墙壁上。 德语原文的《资本论》、中文的《选集》.......你能找到的市面上任何的有关红色的书籍都能在他的书柜里看见。 “老实说,我真没想到我当年随手扔给你的那本册子能给你带来这么大的影响。”何慎言面色古怪地说。 “这不好吗?”史蒂夫问道。“说真的,我也是看完了这些书才意识到我们过去错的有多离谱。” 他坐在桌子上,叹息了一声:“而最悲惨的事在于,我们的人民甚至没法看清真相——被政府把持的媒体牢牢掌控着一切事物,他们从小就开始看电视,电视告诉他们一切事。” “任何事,任何离谱的事只要通过媒体说出来就都会变成真的,实在可笑。”史蒂夫摇着头。“我必须得承认一件事,美国政府真是死得好。” 他说着说着,脸上居然浮现出了憎恨的表情:“何,你永远也没法想到他们那帮混蛋到底都干过什么恶心的事。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有些人不配活着,甚至不配得到审判。” 我想我知道,史蒂夫,我知道的很清楚。 何慎言没说话,他坐在史蒂夫的办公桌后,在那张椅子上摇摇晃晃地说道:“算了,我也懒得卖关子了.......史蒂夫,有想过复出吗?” “复出?”史蒂夫满脸愕然。“现在哪里还需要超级英雄?就连弗兰克都退休了!现在每天也就抓抓小偷.......你让我去干什么?” “当然是另外一个世界。”何慎言微微一笑。 “那个地方,应该很是需要你这位人民队长,史蒂夫。” 史蒂夫没对人民队长这个奇怪的称号提出什么意见,他沉吟了一会,随后做了个手势,示意何慎言继续说:“说来听听吧,可惜我还以为你只是单纯的想起老朋友了呢。” “事先说明一件事,史蒂夫。” 何慎言脸上的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严肃的表情。他缓缓说道:“那地方很危险,非常危险。” “我可还没说去不去呢。” 谷址 法师只是笑了笑——我还不了解你? ------------------------------------- “求你!等一等!等一等...” 那天使的话没能说完,弗兰克拧断他的双腿,随手一拔,就用这两条天使的大腿当做球棍打死了另外一个朝他扑来的天使。那家伙的脑袋横飞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还没落地就被凭空出现的猩红火焰烧成了灰。 弗兰克的脑海里,有一个声音正在说话。 “它们为什么都要让你等一等?” 我也不知道,每个人都喜欢这么跟我说他们的遗言。 “天使可不算是人。” 是的。 它们不是人。 杀戮的间隙,弗兰克抬头看了一眼天堂天空上挂着的那个像是太阳似的东西,他已经知道了那是什么——灵魂熔炉。 千百年来,天使们不间断地将人类的灵魂丢进其中,煅烧成它们赖以生存的能源,和诞生新天使的种子。其中一些则不会被丢入熔炉之中,但却会被天使们用来当做和地狱里的魔鬼做交易的筹码。它们用善人的灵魂去交换恶人们的罪孽。 乐此不疲。 至于为什么? 弗兰克不关心。他从来不关心这些。他杀的人太多了,有很多人都会在死前说自己有一大家子要养,弗兰克向来只是报以嗤之以鼻的一笑。 是啊,你有一家子要养——那他妈不是你跑去杀人、拐卖妇女、抢劫和卖药的理由。 况且,任何人都知道一件事,如果你只是小偷小摸,惩罚者不会来找你。如果他找到了你,那你一定是个该死的混蛋。 这条不知道谁提出来的东西迅速成为了他粉丝之中的真理,有许多次,哪怕他突然闯入酒馆,杀死一个在其中喝酒的人,也没人会找他的麻烦。他们只是会大声嚷嚷,说这个家伙一定是犯了严重的罪。 弗兰克有时会觉得这很可怕,所以他在下手前通常会花上非常多的时间去调查并确定目标。他只有在确定了那个人一定得死时才会出手。这种行为也为他在警局里带来了一些便利。 纽约警局里有一半的警察想给他发枚奖章,另外一半则希望自己不要遇见他,否则就只能冒着丢工作的风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对他来说,天使们该死,仅此而已。 于是他带着一张冷冽的脸,在天堂之中大开杀戒。凡间的神父要是看到这一幕保不齐心都要碎掉,但弗兰克不会,他只会继续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停下手。那个声音在他的脑子里说道:“好吧,老大。我确定你把它们都杀光了......伙计,我真得承认,没有我你恐怕也能做到这一点。” “没有你给我确定它们的位置,效率会慢一点。” “喔,所以我只是个雷达?”它上去很是受伤,下一秒却又变得乐观了起来。“不过倒也没差啦!就像你记忆里的芯片一样,我现在是你的搭档。” “...你最好不要把自己当成和他一样的人。”弗兰克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他死了,我杀的。” “呃.......” 弗兰克对这阵尴尬视若无睹,他一边将手里的天使翅膀扔在地上,一边说道:“任何和我合作的人都死了,芯片是其中和我合作得最久的一个。如果你真的看完了我的记忆,你应该就清楚一件事,我是个天煞孤星。” 它有些沮丧地说:“好吧,老大。但其实死了倒也没啥,反正我本来就不算活着。” “是吗?”弗兰克的声音里居然带上了些笑意。“这倒算是件好事,死人不会再死一遍。” “你知道怎么去地狱吗?”他又提起另一件事。 “哇,老大,你还真是一刻不停啊......好吧,既然是你的要求。”它有些惊讶,但还是遵循了弗兰克的要求,打开了一扇通往地狱的传送门。在离开天堂之前,弗兰克放了把火。把这该死的地方烧的一干二净。 至于那些迷茫的人类灵魂.......一道金色的光芒一闪而过,他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从传送门里穿过的感觉并不如何美好,但弗兰克经历过更糟的事。比如被一个丑的像是吸血鬼和蝙蝠杂交过后生出来的、还在地里埋了几个月的腐烂怪物胖揍一顿。那玩意儿手上的蛆虫甚至有几条落在了他嘴里。 所以他还能忍受。 地狱的景象大致和那些宗教书籍上描绘的大差不差——血红的天空,有毒的空气和满是尸骨的大地。硫磺的气味在整个世界里游荡,伴随着永不停歇的尖叫声与哀求声,其中,恶魔们的狂笑声尤为刺耳。 “我说...你除了给我当雷达,应该还有点别的用途吧。”弗兰克突然问道。 “呃,老大,你想干嘛?” “枪。” “什么?” “枪。”弗兰克重复了一遍。“.45口径的手枪,或者柯尔特公司的左轮。你要是能变出全自动火力当然更好。火箭炮,手雷,炸药.......我来者不拒。” “........” 一阵沉默过后,弗兰克的手上出现了两把黑色的手枪,他听见它说道:“按照你记忆里复制出来的,你最爱的手枪。呃,这么说好奇怪。不过它们的确是.45口径的,能够发射出你的那种火焰作为子弹。” 弗兰克一边打开保险,上膛,一边问道:“需要换弹匣吗?” “不用。” “会过热吗?” “也不会——这可是我做出来的东西!老大,你应该对我有点信任!既然咱俩现在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 “我不是蚂蚱,你也不是。而且我们也没站在绳子上。”弗兰克深吸了一口气,举起手枪,试着瞄准。 “你真的没啥幽默感,是不是,老大?” “幽默感是给生者们用的。”弗兰克淡淡地说。 随后一跃而起,下一秒,他已经出现在百米之外,踩碎了一个恶魔的脑袋。手中双枪连连开火,那由猩红烈焰构成的子弹在地狱的空气中飞舞,钻入恶魔们的大脑,带给它们最为恐怖的诅咒。 它还在弗兰克的脑子里大叫着:“噢!就是这样!老大!尽情的杀吧!” “闭嘴。” “呃,你不能一个人享受所有的乐趣啊,老大。我的意思是,你杀的开心了,我也得发泄发泄。” 弗兰克一边躲过一个恶魔从口中喷出的火焰,一边给了它的脑袋一枪。这由火焰构筑而成的子弹威力大的简直可怕,说是.45口径,在他看来和火箭炮也差不了多少。只不过是擦着一下,那家伙丑陋的大脑袋就整个爆炸开来。 而这子弹造成的余波甚至还将一个倒霉的,站在它后面的恶魔打没了半个脑袋。 “还是算了吧,我看着也挺开心的。”它嘀咕了两句,然后大声喊道:“惩罚者来啦!地狱的恶魔们!” “它们听不见你在说什么——实际上,你最好他妈的赶紧给我闭嘴。” ------------------------------------- 还是那个空间。 “帝国的那群官僚要是有你这效率,我也不至于看见他们就反胃。”看见何慎言的第一眼,帝皇就开始叹气。 “只是运气好而已——先找四个,你打算怎么安排这四位猛将啊?”何慎言笑着回答。 “塞恩先不急,他可以作为后手使用。” 进入了‘工作’状态,帝皇看上去比平时要严肃地多。他说道:“布鲁斯·韦恩,情报战和潜入作战的高手,意志力过人,多疑、智力超群。我打算让他去对付那帮隐藏起来的奸奇信徒。” “哎?你认真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任何事情的发展都是奸奇的安排,你就不怕祂把这位刚到手的原体吃干抹净?” 帝皇骂了句才长达七十个字的脏话,为了他的形象,我就不写出来了。 随后,他说道:“祂要是真有那本事,我们还打什么?说大话谁不会?” “弗兰克·卡斯特。” 念着这个名字,就算是帝皇也叹了口气:“我打算派他去对付帝国的官僚。” 听到他的这个打算,何慎言半开玩笑地说道:“那你最好给他个指标,比如一年到头只能杀多少多少人。否则我担心他几年干下来就把你下面那些尸位素餐的蠢货全杀光了。” “全杀光了也好,反正效率也不会更低了。这帮混蛋,一个命令的生效时间能从发布一直拖上四十年!”帝皇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 他接着说道:“而且,他会经过调查再动手的。” “至于你那位刚招来的人民公仆。”帝皇又叹了口气。“我打算先将他介绍给我那位才起床没多久的儿子认识认识,他们俩应该能有不少共同语言。” 何慎言用左手撑着自己的脸,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幸福的烦恼,是吧?” 1.蜘蛛格温(5K) 帝皇到底有多少烦恼,何慎言是不知道的。 但他可以猜一猜——好吧,任何人都都能猜一猜。 比如,你是一个人类历史上最强大的灵能者,强的其他人都能把你当做神明来看待,而你其实和神明也差不了多少。就在你快要完成自己的理想,即让人类一统银河之时。你的儿子里的一大半不知道抽了什么疯。 他们反水了。 然后你被你最宠爱的光头大儿子送上了一个该死的黄金马桶,统一银河是没戏了,而且,你的庞大帝国时时刻刻都在崩溃。你知道,帝国正在缓慢死亡。 而你对此束手无策。 何慎言光是想一想这件事都觉得脑袋大,帝皇没疯真的算这家伙意志超群——当然,我也就这么一说,没准他早就疯了呢? 就像我说的那样,法师不知道帝皇到底有多少烦恼。他也没兴趣去想这件事,他只知道,自己现在没什么烦恼。 恰恰相反,他很是惬意。 “嘿,法师。” 好吧,一分钟以前,他很惬意。 他不答。 “法师!” 唉,小女孩,你就不能让我休息会儿吗?阳光这么好,而且我很难得没什么事....... “法师!法师!法师!法师!” 何慎言终于睁开眼睛,兴许是他脸上的表情太平静,女孩甚至没反应过来。她眨着眼睛,白发在额前散落,有汗珠划过她的脸颊。 “好吧,有什么事吗,希里小姐?” 希里叉着腰,一本正经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法师:“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何慎言坐起身来,伸出手抓过她的脑袋揉来揉去,不客气地说道:“你奶奶就是这么教你和别人打交道的吗?嗯?小女孩,你要有礼貌!” “我马上就不是小女孩了!” 希里从他的禁锢中挣脱出来,毫不在意自己被弄乱的头发,反倒很是在意他提到的年龄问题。 她瞪着眼,气鼓鼓地说道:“祖母说女孩十五岁就算成年了,我也没几年啦!到时候我就能喝酒了!” 何慎言古怪地看着她,良久,叹了口气。 “好吧,希里,听着.......虽然我不是很想打碎一个孩子(此处夹杂着希里的尖叫:我不是小孩!)的梦想,但...我得告诉你一件事。” 他面色严肃地说:“成年并不意味着好事开始,希里。成年意味着很多事,比如你可以彻夜不归,你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你可以喝酒、酗酒甚至淹死在酒精里。但成年绝对不会给你带来好事。” 他的表情太严肃,以至于希里都安静了下来。她怯生生地看着法师,头一次觉得他有些陌生,即使她一两年才能看见他一次。 “可是,为什么呢?” 何慎言又叹了口气。 “你瞧,这就是问题所在,女孩。我没法一次性告诉你太多事,因为你的小脑袋瓜子受不起——所以,现在去城堡的地窖里给我拿杯酒来,如果你速度够快,它还是冰冰凉凉的话,我就让你喝一小口,怎么样?”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一言为定!” 说完,女孩就挥舞着手里的木剑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躺在他旁边的杰洛特见状,古怪地看了眼法师,说道:“你知道不能给这么小的孩子喝酒吧?” “杰洛特,我们这会儿躺在我修好的凯尔莫罕的城墙上享受来之不易的阳光浴,考虑到这温暖的气候都是我带来的。所以.......”何慎言侧过头看着他,脸上毫无表情:“你明白的吧?” 猎魔人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的意思是,她喝不了,你可以给我喝。” 法师翻了个白眼:“你这个老酒鬼。” “我可不老。” “看看你的白头发。” “攻击外貌可不是什么好选择。” “你上次在酒馆里说我长得很‘美丽’时可没这么说过。” “那吟游诗人的歌词是这么唱的,我只是拿过来用用,你应该去找他的麻烦。” “我跟他又不熟,杰洛特,我跟他可不是好友。” 他们的互损没持续多久,至少没让杰洛特讲出那个他筹备了很久的法师笑话。考虑到在场有未成年人,他闭上了嘴。 希里气喘吁吁地跑上城墙,手里握着瓶冰啤酒,身后还跟着位美丽的红发女士。她一边跑来一边大声喊着:“法师!法师!” “嗯嗯嗯,我听见了,你可以不用再喊了.......说真的,孩子们的精力太旺盛了。” 何慎言从椅子上站起身,还不忘了向杰洛特抱怨一句。他伸手接过希里带来的酒,打开盖子后喝了一口。 低下头,就看见眼巴巴望着他的女孩。 “你那么看着我干什么?” 希里在瞬间炸毛了,这不是个比喻,而是真正的——炸毛了。她的头发根根飞起,法师见状挑起了眉:“嘿,你属猫的?” “酒!”她尖叫起来。 “好吧.......”何慎言翻了个白眼,将酒瓶塞进了她嘴巴里。 一直跟在希里后面的那个红发女士瞥见这一幕,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上来,她一把夺下希里手里的酒瓶,随后对着何慎言高声喊道:“何先生!就算您是位法力高强的法师,我也不能坐视你做出这种事!” 杰洛特窃笑起来:好戏开始了。 “呃,什么事?”何慎言耸了耸肩,故作不知地问道。 他的反应让那女士看上去都要气炸了:“您——我的天呐,梅里泰莉女神在上,您完全没有一点自觉是吗?!她还是个孩子啊!一个孩子!您怎么能给她喝酒呢!是的,我知道她是您的意外之子,但您也不能这么对她!” 法师歪着头,给了杰洛特一个眼神,大意为:你不考虑帮帮我吗?你的女朋友看上去快气死了。 杰洛特回以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我很想,哥们。但我更想看你被她训。 这时,希里说话了,她垫着脚想拿到红发女士手里的酒瓶,一边跳还一边说:“我从来不知道酒是甜味的哎!” 红发女士一愣:“甜的?” 随后,她拿起酒杯自己喝了一口。带着淡淡雀斑的脸正迅速变红,她尴尬地捂着自己的嘴,将酒瓶还给了希里:“抱歉——真的抱歉,对不起!何先生,我不知道.......” “没事儿,你骂的很对。”何慎言再次耸了耸肩。“而且,你比上一位顺眼的多。至少你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他意有所指的话让红发女士皱起了眉头:“上一位?” 她看向杰洛特:“什么上一位?” 看热闹看得正开心的猎魔人一个激灵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连忙说道:“特莉丝,别听他胡说——嘿!你别走啊!” 特莉丝走到了城墙的楼梯处,随后毫不客气地指着杰洛特,大声说道:“你!来我的房间,我们有正事要谈!” 何慎言带着坏笑拍了拍杰洛特的后腰,小声地说:“哥们,晚上要是饿了就偷偷溜出来吧,我会在厨房里给你留点吃的。” 杰洛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们要去房间里谈什么啊?” 希里一边喝着果汁,一边问道。这可怜的孩子还不知道她喝的是果汁,何慎言怜悯地看了她一眼,决定等她真的成年再告诉她酒是什么味的:就当做成人礼。 到了那时,他会满怀期待着准备看她脸上的表情的。 “谈什么?谈你这种小孩不能懂的大事儿,明白吗?现在,准备收工!” “收工?” “是啊——很遗憾,你的休假结束了,是时候把你送回你祖母那儿了。” “能不能晚两天?” 何慎言低头看了眼希里:“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讨价还价?” “就晚两天嘛!我不想这么早回去!祖母到时候又得让我学这个学那个的,我想跟你在一起玩!” 谷膴 法师挠了挠自己的脸颊:“呃,我好像没怎么陪你玩。大部分时间,你都是自己在那儿舞剑。” “哎呀!”眼见说不过他,希里急了。于是她发挥出了小女孩的绝技:撒娇。她一边摇晃着法师的手臂,一边娇声喊道:“好不好嘛好不好嘛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你要是现在闭嘴,我就让你明天中午吃完饭再回去,怎么样?” “成交!” 看着她蹦蹦跳跳远去的模样,何慎言叹了口气。 孩子啊,孩子。 他抬起右手,那里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个小小的玻璃瓶。一块金色的碎片正在其中缓缓旋转。何慎言凝视着这碎片,良久,笑着摇了摇头。 我真幸运,你也是。 ------------------------------------- 世界上有一万件事需要人们去解决,比如饥荒、瘟疫、腐败的官僚体系巴拉巴拉巴拉....... 不过,现在摆在美国洛杉矶居民埃尔斯·费南德斯面前的只有一件事需要解决。 很急的那种。 他刚刚尿裤子了。 而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一位牵着哈巴狗的性感女士正掏出她的手机,用那带着长指甲的的手指头在手机上划来划去,随后对准了埃尔斯。 她的手机在发出咔擦咔擦声时,她还不忘补上刻薄的尖笑声。 他知道她在干嘛,妈的,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如果他现在手里有把枪,他恨不得马上掏出抢来一枪打死这个喜欢嘲笑他人的刻薄表子,但他没有枪,而且,就算他有,他也不会这么干。 所以他只是提着裤子默默跑开了。 在他身后,导致他尿了裤子的元凶正在缓缓走来。这位元凶显然没意识到自己刚刚干了什么,他只是狂笑着在洛杉矶繁华的大道上奔跑而已。但他为何会让埃尔斯·费南德斯尿裤子呢? 原因很简单。 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块见鬼的烂肉——原谅我这翻译腔的描述吧,只是迫不得已。 肋骨被掏空了,内脏随着他的跑动在腰椎和骨头中间晃来晃去的,可居然没被颠出来。他的眼皮不见了:不见了的意思是,要么被割除了,要么被虫子吃了。考虑到他的容貌,大部分人会选择后者。 嘴唇也是如此,发黄的牙齿上带着脏兮兮的污渍,令人联想到公共厕所马桶圈旁边的玩意儿,又或者是抽油烟机里的东西。 总之,他看上去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至于追杀他的那个人?噢,老天,她就非常热辣了。 好吧,这么说对于一位女超级英雄来说或许不太尊重,但她真的很热辣。 她穿着紧身衣,超级英雄们的标配。黑白相间的制服夹杂着一些粉红作为点缀,还带着一个兜帽,增加了几分神秘色彩。坦白地说,她身材真的非常不错。 她一边在高楼大厦之间荡着蛛丝,一边高声大喊:“停下!死人头!你这该死的家伙!” 那家伙一边跑还不忘一边嘲讽她:“白痴才会停呢!而且我本来就是死着的,你这个没常识的蛛网脑袋!我看你应该去坟墓大学里进修!” “我持相反态度。” 一个声音传来,死人头转头一看,一个黑袍法师漂浮在半空之中。他还没来得及嘲讽这个穿得像是从dnd里走出来的家伙,就被看不见的精神触须捏成了粉末。 “你好啊,呃,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叫格——” “你好你好你好!”她连忙荡着蛛丝赶到法师身边,一把捂住他的嘴,小声地说:“别!叫我的代号就行!” “呜呜呜呜?” “什么?” 法师无奈地摇了摇头,打了个响指,他们就被传送到了一栋大楼的顶端。格温松开手,何慎言这才能把话说明白:“你没告诉我你的超级英雄代号,格温小姐。” “呃,我没有吗?” “我很确信你没有。” “好吧,幽灵蜘蛛。” “噗呲。” “你笑什么?” “我没笑啊。” “你明明就有。” “你看错了,幽灵蜘蛛小姐,我没笑。真的。”何慎言板起脸说道。 “...我就当你没笑吧,你是怎么来我的世界的?” “我说我只是随便逛逛,你肯定不会信——所以我就说实话吧,你们有麻烦啦,格温小姐。而我。”他浮夸地鞠了个躬。“在下不才,刚好有办法能解决你们的问题。” “你这样我都有些不习惯了。”格温蹲在大厦的边角,摆出一个蜘蛛侠经典姿势。好像他们这帮蛛网脑袋不用这姿势就浑身难受似的。 “不习惯?” “是啊,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一副‘我最屌’、‘我无敌’的模样呢。冷冰冰的,谁说话都不好使。”她将手撑在自己的大腿上,歪着脑袋看着何慎言。 “唔,坦白来讲,格温小姐。我上次听见你和那位小朋友说的,有关我的话了。想必那次见面我们不是第一次见——当然,对于我来说,是第一次。” 他的话让格温肉眼可见的慌乱了起来,即使隔着面罩,都能让何慎言感受得到。他眯着眼靠近格温,轻声说道:“你在什么时候见过我一次?” 格温从喉咙里发出一阵长音。 “你在模仿离开信号区域的电话声音吗?” “不,没有。”她恢复了正常。“我们能去我家里谈吗?说真的,这儿不太适合谈话。” “好吧。”何慎言点了点头,伸出自己的右手给她:“只需要想——” “——只需要想一想我的家,是吧?我知道。”她摘下面罩,露出一张美丽的脸,狡黠地笑了笑。 “......看来你真的对我很熟悉,我开始好奇了。” “那你可得悠着点儿,男人。对异性好奇可是沦陷的第一步。” “.......这都什么年代的台词?” “你不喜欢吗?我还会别的。” 随着谈话声,他们逐渐步入一扇传送门。 ------------------------------------- “...我已经开始后悔来你家了。” 何慎言静静地躺在她的床上,格温躺在他的胸膛上。她听见这话,不满地说:“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小姐,你到底对我使了什么魔法?” “魔法,这可不是魔法?” 法师看上去很是疑惑:“这要不是魔法,我怎么会被你的美丽摄取了心智呢?” “噢!闭嘴吧你!”她吃吃笑着,在他的侧脸落下一个吻。 “好吧,谈正事,我其实不是很介意跟你来一场。”格温歪了歪头,努力想让自己表现得毫不在乎,但法师看出来了,她在乎的要命。 “嗨,这点事儿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嗯,就是这样,你可以不用放在心上。我只不过是最近压力太大了,而你刚好在我的‘狩猎范围’之内,所以我就下手啦。” 她开始手舞足蹈的解释起来,只是,她应该不知道有句话叫做言多必失。 何慎言的眼神变得古怪了起来,有句话他没说谎——那句油嘴滑舌可以无视,但前面那句话他是真心的。 这女人绝对给他下了什么魔法,否则他怎么会觉得这女人如此的具有吸引力? 何慎言轻轻抱住她:“我是说真的,格温·史黛西女士。你真的对我很有吸引力——而我完全不知道是为什么。” 格温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回答道:“有人说过你有时候真的很讨厌吗?” 抱着她,法师轻声答道:“很多人都说过。” 2.图腾(5K) 过了一会儿,从床上离开的两人在格温的餐厅里坐下了。她住的这间公寓装修的不错,开放式的厨房,单独的餐厅。阳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窗照射进来,洒在他们的脸上和桌上。 格温穿的很随意,她上半身就套了件长长的女士衬衫,两条洁白的腿在椅子下一晃一晃的,还穿着粉色的毛茸茸拖鞋。 何慎言则破天荒没穿他那件黑袍,他光着上身,想从冰箱里拿瓶啤酒喝。格温坐在椅子上,捧着脸看着他:“我这里没有酒哦。” “你不喝酒吗?” “拜托,我还是个大学生!我又不参加那些派对,也没有参加任何的所谓‘兄弟会’,我得专心学业还得专心每天行侠仗义到处救人还得小心不被我老爸发现我到底是谁.......” 她用一口气说出了一大串话,话痨的程度倒是和所有蜘蛛侠没什么区别。 何慎言从冰箱门后抬起一只手,示意她打住。然后拿出了两罐果汁来。坐到格温的对面,他打开果汁喝了一口,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所以,你想谈谈吗?” “谈什么?”格温接过他递来的果汁,也喝了一口。 何慎言没说话,只是摊了摊手。 沉默。 似乎是被法师一直盯着有些受不了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好吧,但你得保证,我说出来你不准笑话我。” “我尽量。” “你知道蛛丝吗?” “谁?” 格温的脚趾在拖鞋里顶来顶去,两条白暂的腿也晃得飞起:“嗯,她...我之前和她见过一面啦,在面对魔伦的时候。她和一个彼得·帕克有着的特殊的联系,两个人一见面就会瞬间...反正,你懂的。” 说着说着,她居然笑出了声:“我们都尽量让这两个人不一起行动,他们俩每次一起作战都会出岔子。打着打着就吻到一起去了,画面真的太滑稽了。” 何慎言用手指有节奏的敲击桌面,表示自己在听。 “原因其实是因为蛛丝和那个彼得的变异来自于同一只蜘蛛,虽然我觉得他们俩之间有这种吸引力很不可思议。但变异的事又有谁能说清楚呢?”格温耸了耸肩。 “至于我.......在我的这个宇宙,蛛丝是个反派。但我的能力却来自于她,所以,你能明白吧?” 她没再继续说下去了,转而开始眼巴巴地望着何慎言。 法师叹了口气,说道:“这可以解释一部分你为什么这么主动的原因——但不能解释为什么我也这么轻易地就沉迷其中了。” “虽然我不想伤害你的感情,但,格温。我是个法师。法师们最痛恨也最害怕的就是自己没法掌握的东西,尤其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况,通常会被认为是诅咒。” 听完他的话后,格温看上去依旧很平静。她甚至带着微笑。 “当然啦,你不一直都是这样吗?让我接着说吧。” 她又喝了一口果汁,说道:“我见过你一次——在很久以前。” “那时我刚获得能力没多久,你应该也是。你那时候看上去比现在看上去要稚嫩的多,甚至还穿着白袍。”她一面说,一面陷入了回忆。 “等等,你怎么见到我的?我们不是一个宇宙.......” 格温伸出手,捂住他的嘴,笑眯眯的:“别心急嘛,我正要说到重点呢。” “我在获得能力没多久,就莫名其妙地穿梭了世界。后来我才知道那是蜘蛛图腾的影响,这个世界预定的蜘蛛侠应该是彼得·帕克才对,但出了点岔子。他.......成了蜥蜴人。” 格温说得轻描淡写:“而我,却成了蜘蛛侠。蜘蛛图腾预定好的事实出了问题,所以它打算找我过去看看到底是什么问题——结果半路又出了岔子。” “我被扔到了你的世界里,在那儿我住了有个小半年左右。是在一个镇子上.......你应该还记得那镇子。” 何慎言当然记得,他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他为数不多的失败时刻,彻头彻尾的失败。 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恶魔入侵事件,造成的后果如下:城堡岩,缅因州的边陲之地,偏僻的小镇,镇上三百七十八位居民全部死亡。 连灵魂都不知所踪。 也让何慎言从一个还对世界有着天真幻想的法师一步步成为了后面的模样,那个能笑着在外星人的头顶释放大规模杀伤性法术的‘不可言说之黑’。 不得不承认,利兰·冈特或许在他的本职工作上做的不怎么样,但对世界的影响这方面.......他算是恶魔里做得最好的那个。他直接导致了何慎言对恶魔们的憎恨,间接导致了地狱的毁灭。 “我在城堡岩时没见过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果汁喝下一大口。冰冰凉凉,化学品调出的甜味无法抚慰他此时的内心。何慎言只能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当然,那是因为事情开始发生时我不在现场。”格温耸了耸肩。“我当时都觉得我得在这个相似又不同的世界度过余生了,所以,我就想,要不去考个大学吧。” “我对音乐很感兴趣,于是那段时间我离开了城堡岩,等到我进修完毕回来时......镇子已经没了,你站在一片火海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人们的尸体和废墟一同徐徐燃烧。” 何慎言坐在椅子上看着她,面无表情,活像一尊雕像,过了一会儿,他闭上眼睛。 ------------------------------------- 人被燃烧起来时,不会发出肉香。 相反,会散发出一种非常臭的味道,臭到你甚至不愿再呼吸第二口这样的空气。 何慎言就承受着这样的气味,他站在镇子的废墟之中,双手淌血,一只腿断了。但仍然能站立,在他身边,三百七十八具尸体要么躺在地面上,要么就被掩埋在砖石之下。 他们只有两个共同点:一,他们都死了,二,他们都在被火焰燃烧。 火焰灼烧着何慎言的皮肤,他能感到那种灼烧的疼痛。前不久,他还满头大汗地在和一只恶魔周旋。但这会儿,恶魔已经不见了踪影。他额头上的汗水也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张无血无泪的平静脸庞。 “...嗬。”他突然笑了起来,颤抖的双手稳定了下来,在一瞬之间便比划出了数个复杂的手势。一道深红的锁链从虚空中伸出,捆在了一个穿着西服的男人身上。 他非常高,也非常瘦。 通常来说,我们形容一个人瘦高瘦高的,会说他瘦的像是根竹竿。 但这个男人不一样,他瘦长的不正常,身体的比例是严重失调的。 他那张瘦长的马脸上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恶意,任何人在瞥见那表情的第一眼都会感到毛骨悚然——无关立场,无关任何事。你立刻就会知道,他是恶魔。 何慎言转过身来:“...你还不跑?” “跑?为什么要跑?”男人反问道,他说话之间,尖利的牙齿探出嘴唇。它们甚至还在缓缓蠕动、生长。 他笑了起来:“我还没拿到我应得的东西呢——何先生,这镇子上的人在我这儿买了点东西,他们还没付钱呢!” 年轻的法师摇起了头,他白袍上的血迹此时居然在火焰中闪闪发光起来。波动的魔力扫过城镇的废墟,火焰凭空长高了许多。 谷炪 “我已经厌倦了和你扯这些有的没的了。”他说着,开始缓缓靠近那男人。深红色锁链的一端被他握在手中,发出嘶嘶的声音,活像一头赤红的蛇。 “我就把话说明白吧,利兰·冈特。”何慎言的脸变得狰狞了起来,在这一刻,他看上去比恶魔还要像恶魔。“你死定了!” “我倒是很想知道,你要怎么杀了我?” 利兰·冈特像是扫去肩膀上的灰尘似的,轻而易举地就挣脱开了深红锁链。他微微笑着,那尖利的牙齿再度探出了嘴唇:“你打不过我的,法师。唯一让我不杀你的理由只是因为你的老师是古一而已。明白了吗?” “你什么也不是——你保护不了这镇子,你没法保护任何人。”它哈哈大笑起来,脱去了人皮的伪装。扭曲的肢体探出皮肤,随着火焰一同狂舞起来。 它的声音也变得低沉又可怕,带着阵阵回响:“现在,我就要当着你的面带走他们的灵魂了。试着来阻止我吧,年轻的法师。” 该死,魔力...又开始了。 何慎言死死咬住后槽牙,不让自己痛叫出声。他紧闭着的唇边溢出鲜血,深红锁链被反制了。 法术反制后造成的后果是他体内的魔力此时正在疯狂暴走,就好像十个飞车暴走族骑着最新款的哈雷在你的后院玩漂移。 他还有机会,还能放最后一个法术.......只不过,后果会很严重。 但不会严重过眼前这个——不会严重过自己坐视他们的灵魂被这混蛋带走。 “咳!” 他呕出一大口鲜血,颤抖着倒在地上。 利兰·冈特微笑着走过他身边,那张丑陋的脸上满是贪婪与得意。 何慎言伸出颤抖着的手,他掰断自己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将它们旋转两圈之后才塞进嘴巴里,打算咬断这两根手指。但他太累了,没什么力气。 没办法,他只好像条死狗似的趴在地上,张开下巴,将右手的两根指头伸进去。借助重力与自己的体重来压断那两根手指。 随后,他用左手从嘴巴里拿起断掉的食指,蘸着自己的鲜血在地面上开始画起召唤法阵。随着法阵的完成,食指逐渐枯萎、消失了。 于是他又伸出手,拿出在嘴巴里被鲜血浸湿后变得鲜血淋漓的中指。 火焰的高温与尸体的臭味,恶魔远去的脚步声和那些灵魂们的哀求。他的疼痛与几乎睁不开的眼睛,种种这些东西加在一起,反倒令何慎言露出了一个微笑。 压力有时不会使人疯狂。 他的笔触很是稳定,即使是已经意识模糊,那只手也依旧坚挺着完成着大脑给它下达的任务。 这只手不适合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它适合的地方是钢琴与大提琴,或者充满高雅艺术的绘画殿堂,或者雕塑。总之,不适合这样的环境。 但它的主人就想用它拿着自己的一节断指,在满是鲜血与尘埃的地面上画召唤阵。他就是想这么做。 利兰·冈特轻飘飘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我得提醒你——等到你画完那法阵,我已经准备走了,法师,你得想点别的招数。可别让我失望。” 何慎言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满是鲜血的嘴唇。他狞笑着咬破了舌尖,吐出一口鲜血,为地上的法阵增加了一抹色彩:“放心好了,你这狗娘养的。” 他将左手猛地拍在地面之上,下一秒,由鲜血绘制的法阵陡然亮起。它们开始缓缓燃烧,那复杂的图案从地面上升腾而起。何慎言伸出尚且完好的左手,对着利兰·冈特高声喊道:“喂!” “嗯?”利兰·冈特回过头来。看见那燃烧的沸腾鲜血正一点点涌上法师的左手,在他的皮肤之上蠕动,爬行,宛如某种活体生物一般一直蔓延到了脸上。 “我说过了——”他笑着说,顷刻之间已经出现在了利兰·冈特的身后。“——你死定了!” 利兰·冈特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因为那些燃烧着的火焰此时化作了法师的帮凶。 它这时候才发觉,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年轻的法师。他早有预谋——在魔力扫过四周时,就已经暗地里准备好了限制法术。 它只能以一个相对缓慢的速度缓缓转头,看着法师那布满燃烧鲜血的手接触到自己的脸。一股深入灵魂的剧痛传来,它开始尖叫,下一秒,就被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何慎言那张狞笑的脸出现在它面前,带着掩饰不住的虚弱:“嘘,别吵,这儿可是还有许多人在睡觉呢。” “让我们来好好谈一谈吧,你这狗杂种。” ------------------------------------- “你看完了全过程?”何慎言问道。 “差不多.......另外,你当时看上去真的很帅。”格温笑嘻嘻地看着他。 “.......”他扯开了话题。“我后面在床上躺了两年,一直在生与死之间徘徊。利兰·冈特有句话说对了,如果古一不是我的老师,我早就死了。” “那段时间,是她一直吊着我的命。” 他咳嗽了一声,将话题拉回了正轨:“话说回来,你还没告诉我原因呢。” “噢!我差点忘了。”格温也学着他咳嗽了一声,她似乎是觉得这样很有趣。 她接着说道:“在你...用那种方式把它拆了,灵魂也禁锢在原地之后,你就晕了过去。我当时很害怕,也不知道怎么办。但我不想让你死,所以我打算给你做一套急救措施。” “就在那时...我碰到了你的鲜血,然后。”她沉默了一会。“蜘蛛图腾有了反应。” “什么?” “蜘蛛图腾有了反应。”格温闭上眼,重复了一遍。“就像是蛛丝与彼得的关系,在那一刻,我和你之间也有了那种莫名其妙的吸引力。” “这说不通。”何慎言平静地摇着头。 “这完全说不通,我不是蜘蛛侠的一员,蜘蛛图腾没理由选择我。而你说的碰到我的鲜血.......那时,没了我的魔力作为媒介。它们应该只是普通的鲜血而已。”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 格温从椅子上站起身,那件宽大的白衬衫没法完全遮住她的身材曲线。更别提她身上似有若无的香味了,何慎言努力板着脸,他竭尽全力地想要摆脱那所谓的,来自‘蜘蛛图腾’的影响,但却无济于事。 格温像是只八爪鱼似的缠在了他的背后,脚搭在他的腰腹,手环住了脖子,她要不是蜘蛛侠这么玩早摔地上了。 她在他的耳边轻轻说道:“对于蜘蛛图腾来说,选择谁都不重要。它只在乎多元宇宙里的蜘蛛侠们能不能发展的更好罢了,我是蜘蛛侠,你不是,这没关系。” 格温更近一步,她的脚缓缓向下,何慎言的耳朵能够感受到她说话之间呼出的暧昧的热气:“它只想要让蜘蛛侠的队伍扩大而已.......明白了吗?啊,我快忍不住了。” “下次记得提醒我别和你靠的这么近,先生.......我怕我忍不住把你吃干抹净了。” 何慎言站起身来,他背着格温,面无表情地朝着卧室走去:“是你自己靠过来的。” 格温挂在他背后,笑嘻嘻地咬了口他的耳朵:“你这不也是没忍住吗?” “.......这是两码事。” 3.基因原体蝙蝠侠:我要统一世界(5K) “我才懒得跟他申请呢,有什么好申请的?” 秃头的中年男人狠狠地把手里的报告摔在桌子上,怒吼的声音甚至令警局为之安静了一瞬间:“天杀的白痴!我希望他得梅毒、痔疮、天花!老婆出轨和他离婚,还把他的钱全部卷走,然后孤零零地一个人死在街头!” 他面前站着一个穿着正装的女士,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局长,为何不服个软呢?只不过是低个头而已。” “低头?”局长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他的胡子看上去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你要不要听听看你在说些什么?玛维斯警官?” “我才是纽约警察局的局长!那个该死的fbi以为他能够擅自闯进我的城市里,乱搞一气,最后我还得跟他低头申请支援?” “活见鬼!在他来之前,这地方好好的!我们要头疼的只有那个蜘蛛女一个麻烦而已,这混蛋说他来追捕蜘蛛女。结果带来了一大堆有前科的罪犯,现在这帮罪犯就在我的城市里,我甚至没法逮捕他们!” 玛维斯警官又叹了口气:“说真的,局长。虽然我很赞同你的想法,但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申请支援,不管来自谁的支援都好。fbi、cia或者是该死的神盾局.......” 中年男人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很是不爽的看着玛维斯警官:“你是局长还是我是局长?” 玛维斯警官耸了耸肩:“那当然您才是局长,所以我才希望您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她指了指外面的大厅:“半个月我们伤了三分之一的人手,现在,每天巡逻的警员甚至都不够,有些人得一个人巡逻三个街区。我这星期已经让四个没完全通过训练的新人持枪上岗了。” 说着说着,她抱起双臂:“你看着办吧,局长。” 在一阵沉默后,局长叹了口气:“我他妈这辈子都没想过我得去舔一个fbi的屁股。” “想开点,局长,至少你不用舔他前面那东西。” “玛维斯。” “是,长官。” “滚出去!” “好的,长官。” 玛维斯从善如流地离开了他的办公室,还很贴心的关上了门。她刚刚走出办公室不过两步,就有一个胖胖的家伙凑了过来,问道:“他同意了吗?” “当然,我亲自找他。老乔治向来拿我没什么办法。”玛维斯笑嘻嘻地,她拍了拍胖家伙的屁股,说道:“不过,说真的。吉尔莫,你得减肥了。” 吉尔莫提了提自己的裤腰带,他看上去就像是个充满了水的气球,还是黑色的那种。 他对被拍屁股这件事丝毫不以为意,又拍了拍自己的肚皮,不以为耻,反倒自豪地笑了:“我们家的人就得吃的多点,玛维斯,像你这样得时时刻刻注意身材的女士可不会知道那种感觉。” “什么感觉?” “想象一下,你吃完了三个汉堡,两只炸鸡。这时候,你老妈又端上来一大盘牛排。等你解决完这一切之后,你还能喝上两杯奶昔。然后还有冰淇淋等着你去解决。” 他的形容让玛维斯打了个寒颤:“不,还是算了吧。你一顿饭都能顶我一星期的饭量了,吉尔莫,你不考虑考虑自己的身体健康吗?”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我想吃,所以就吃咯。”吉尔莫耸了耸肩。“再说了,也没见我有什么健康问题啊。” 玛维斯装作自己不知道他走路上楼梯都气喘吁吁这件事。 这时,又走来一个人,是个高大而健壮的男人。黑发,有着军人一般的气质。 “你好,玛维斯。” “你也好,弗兰基。” 男人皱了皱眉:“别叫我弗兰基。” “好吧,弗朗西斯,有何贵干?” 弗朗西斯板着一张脸:“没什么,只是想确定一下你的计划是否成功了。我们的老顽固乔治到底有没有松口要支援,他要是再不松口,我就得自己进去踢他的屁股了。” “喔,先别急!弗朗西斯,他当然答应了。毕竟是我出马嘛。” “很好。”弗朗西斯点了点头。“既然这样,我就没什么问题了。”言罢,他转身离去。 玛维斯和吉尔莫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面面相觑。 “弗兰克一直都这样吗?” “叫他弗朗西斯吧,他在他妻子死后就用回了意大利名。” “话说回来,那几个混蛋抓到了吗?” 玛维斯沉思了一会,才对吉尔莫说道:“你最好别问这件事,吉尔莫。我们对外宣称他们都失踪了。” 吉尔莫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 玛维斯点了点头:“是的,就是你想的那样。” 她挽起自己的袖子,淡淡地说道:“倒霉的家伙从海军陆战队回来就没走过运,先是和一宗跨国大案莫名其妙有了牵扯。再然后又是和他家人去野餐时被黑帮分子袭击。老婆死了,他自己把儿子和女儿抱在怀里,挡下了所有子弹。” “所以,”她转过头,看着吉尔莫:“我们又有什么立场去阻止他复仇呢?” “我还真不知道弗兰克有这样的过去,我以为他只是比较难以相处一点罢了。” 吉尔莫的话让玛维斯笑出了声:“难以相处一点?哈哈哈哈哈,你真的很幽默,吉尔莫。考虑到你不出外勤的份上,我就当没听到过这句话。不过,你最好别当着外勤组的人说这句话。” “为什么?” 玛维斯给了他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提问:一个有着强烈自毁倾向的男人在警局工作,他枪法神准,身手不凡。请问他会被分到哪一科?” 吉尔莫咽了口口水。 ------------------------------------- 格温在说谎。 显而易见,她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但言多必失,她说得越多,就错的越多。一个谎言往往需要更多谎言去弥补。 何慎言眯着眼,他坐在大厦楼顶,把玩着手里一个精巧的打火机,那是格温送给他的礼物。女孩说自己跑遍了半座城市才买到这款过时的老打火机,她觉得这很衬法师的品味。 可惜了,我不吸烟。何慎言笑了笑。 蜘蛛图腾的事是真的,他们之间的那种吸引力也是真的。 但她说的,碰到鲜血就产生了联系这件事百分之百是假的——是的,鲜血在神秘学里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甚至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去代替真名。 但鲜血绝非是万能的东西,更何况,他自查自己后压根没发现任何问题。脑子里除了预留下的,用以联系帝皇的印记以外什么也没有。 那么,问题来了。 蜘蛛图腾.......选择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总不能是真的想要个实力超强的蜘蛛侠吧? 想到这里,他绷不住笑出了声,那笑声在楼顶上传出去很远。他的身影也在一阵波动之中消失不见。 老地方。 帝皇背着手,他凝视着身前那一片黑暗的银河,表情很是凝重。 何慎言走到他身边,问道:“怎么了?” “弗兰克的效率有些太好了。”帝皇带着那副无比凝重的表情说出这句话,就像是一个人中了上千万的彩票后觉得自己太有钱了。 谷楃 法师翻了个白眼:“你认真的吗?我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嫌弃自己公司的员工效率太高。” “只是开个玩笑。”凝重的表情在顷刻间笑容,帝皇带着淡淡地微笑说道:“你不是说自己要离开一段时间去度假吗?怎么又来联系我了?” “度假度的不是很成功。”法师摇起了头。“这么说吧,现在有个多元宇宙级别的生灵之神想找我要个孩子,为了达成这目的,它还特地找了个我的...熟人?算是熟人吧。” 帝皇以一个诡异的幅度,非常缓慢地挑起自己的左边眉毛:“所以,你答应了?” “我看上去是有病还是只用下半身思考?我的意思是,她很不错,非常棒。但我目前没有一点想要结婚的想法,而且,还得要个孩子?”何慎言一边摇头一边摆手。“想都别想。” “你有没有考虑过...?” “它只是想要我的一部分力量——当然,我当然考虑过这个可能性。实际上,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种可能。但问题在于,我压根就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有没有知性。” “只是一种可能性而已。”帝皇摸着自己的下巴,淡淡地说道:“你的确是个抢手货,法师。原谅我的修辞——但,你真的很抢手。” “看看你自己,年龄甚至没到一百岁,就已经有了这种力量。有人盯上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何慎言叹了口气:“问题不在这里,在于她和我之间那种诡异的相互吸引。我现在已经在努力的避免不和她见面了,我们两个人完全没办法进行正常的交谈。” 帝皇上下扫视了他一下:“你的精神体没有问题。” “是啊,我也知道。” 帝皇点点头:“是的,你知道。” 法师的身体僵住了一瞬间,他顿时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东西。他灯下黑了——那不是作用于精神上的魔法之类的东西,而是作用于身体上的一种特殊激素。 看着他的表情,帝皇缓缓笑了:“看来你终于发现了,很好。” “在你离开之前,容我问一句。”帝皇说道。“在你心里,有留给爱情的地方吗?” “在我把事情完全做完之前,没有。更何况,我早就习惯孤独了。” 帝皇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 “我听说他又回来了。” “谁?” “别装傻,老兄,他!除了他还能有谁能让我用这种娘炮语气来形容。” “噢!”那家伙恍然大悟,他左看右看后,才敢轻声说出口:“你说的是蝙蝠侠吧?” 他的同伴顿时怒骂一声:“你是白痴吗?我操!别提他的名字!” 那家伙很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同伴:“有啥不能提的?他还能突然从我背后冒出来不成?” 他话音落下,一阵冰寒的气息便爬上了他的脊背。一只沉重的大手抓住了他的肩膀。他听见沉重的呼吸声从背后传来——不,不是从背后传来。是从地狱里传来。 两声短暂的痛呼过后,地面上多了两个重度残疾的人。 太慢了。 一阵不满闪过他的心头,布鲁斯·韦恩,克兰·桑普斯,蝙蝠侠,基因原体这么想着。他无法容忍这种效率——尤其是在得知了另外一个世界里人类所面临的威胁之后,他就更难忍受这种低下的效率了。 在接受了改造之后,他有了堪称无穷无尽的寿命,足以让他先花上个五十年慢慢巡逻,把哥谭改造成自己想要的那种地方——但这不够,完全不够。蝙蝠侠此时已经有了个更为崇高的目标,他依旧痛恨罪犯,但也有了些其他的东西去恨。 他的身影化作一道冰寒的迷雾消失在原地,眨眼间又在哥谭的最高楼上重新凝聚。凝视着下方的夜景,他意识到,是时候推动计划了。 事不宜迟,现在就开始。 那来自血脉深处的力量全力爆发,他消失在了原地,化作了一道寒风吹拂而过楼顶。在数分钟后便出现在了另一个城市:大都会。 一个披着红蓝双色战袍的男人从天而降,缓缓落下。他凝视着地面上那个高大的黑色身影,面色复杂的缓缓说道:“你不是他,对吧?” “可以是。” 超人缓缓降落,他比蝙蝠侠矮了不止一头,毕竟蝙蝠侠现在已经有三米多高了,而且还在持续生长之中。他的身体都被笼罩在斗篷之下,一种冰冷彻骨的气息从他周身散发出来。 “好吧,蝙蝠侠,找我有什么事?” “我要统一世界。” “你要...什么?!” “统一世界。”蝙蝠侠重复了一遍。“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战争毫无意义,我厌倦了从新闻上看着政客们的勾心斗角与彼此算计。到头来受伤的还是那些普通的民众,而你们这些奇装异服的超级英雄.......” “道德束缚了你们。当然,这也是因为你们没有一个伟大的理想。”他自顾自地说着,丝毫没有顾忌超人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直到他终于忍无可忍,打断了蝙蝠侠:“听着,伙计。我知道你是他的某个克隆体。但我不知道你身上的这份力量是从哪来的,我也不知道你的这种野心是从哪来的。但我不介意让你停止你的疯狂幻想,明白吗?” “疯狂?” 蝙蝠侠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童子军先生,我并不疯。我是为了一个更崇高的目标在做这件事,而并非你想象的那样为了一己私欲去统治世界。更何况,我说的是‘统一’。” 他一面说,一面缓步向前,握住了超人想要挥出的拳头,力量之大甚至让超人没法挣脱。 他缓缓说道:“宇宙很大...世界也很多,那些与我们相似又不同的世界里有着无数同胞正在遭受可悲的命运。我无法对此坐视不理。”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疯话?!” 蝙蝠侠松开手,他拉住超人的战甲,将他缓缓提了起来,直到和自己来到同一水平线:“告诉我,克拉克·肯特。当你有能力去解救一个人,而你却没有那么做时,你会感到后悔吗?” 超人的脸色恍惚了那么一瞬间:“...是的,我会。” “那么,一千个人呢?你会感到无法自拔的愧疚吗?” “...是的,我会。” “现在,将这个数字扩大到一万、一千万、数十亿、乃至整个宇宙——”蝙蝠侠松开手,让超人跌落在地。他抬起头凝视着夜晚的繁星:“——现在,你应该能理解我此时的感受了。” 坐在地上的超人抬起头,他不明白自己刚刚为何会说出真心话。但蝙蝠侠的身上向来都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存在,尤其是在他莫名其妙变得这么高大之后,这种力量更强了。 他问道:“我不明白,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试想一下,肯特。”蝙蝠侠冷淡地说。“难道你认为我们是宇宙中唯一的智慧生物吗?我相信哪怕是最愚蠢的蠢货都不会说出肯定的答案,尤其是你本身就来自氪星。” 超人安静地听着。 “那么,将范围扩大。我们难道是唯一存在的宇宙吗?” “平行宇宙理论?”超人喃喃自语道。 “不错,但不是平行宇宙。” 蝙蝠侠转过身,他高大的身躯被掩盖在与黑夜同一颜色的斗篷之下,宛若巍峨起伏的山脉一般:“是许多不同的宇宙。” 超人陷入了一种茫然,他没法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就理解蝙蝠侠到底在说什么——实际上,只要是个人都没法完全理解,能理解的那是奸奇信徒。 “我注意到,你在思考。这是好事,思考是人类拥有的最大的财富.......所以,肯特,我想要你好好思考一下我的话。” 在临近离开之时,他这样说道:“另外,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我是在告诉你。三天之后我就会停止这世界上一切无意义的战争,彻底终结那毫无意义的内耗。” 4.超级英雄是否有必要存在?(4K) “他疯了?” 神奇女侠不可置信地看着超人,她还是没法把超人刚刚嘴里的那个人和蝙蝠侠联系起来。 闪电侠也是如此:“会不会搞错了什么?” 超人坐在正义大厅的主位上,表情平静,众人的讨论似乎与他完全无关。 “看来蝙蝠的计划也不是每次都能成功,至少这次不行。他的克隆体明显就是疯了。”绿灯侠,哈尔·乔丹摇着头。他说出来的话很刻薄,但表情却很是悲哀。 在场的人都知道他和蝙蝠侠不对付——但那只是表面上如此,哈尔不止一次在私下表达过自己对蝙蝠侠的敬仰。 “好吧,至少我们得弄清楚他为什么突然觉得自己非得做世界之王。”他摇着头,看向钢骨。“嘿,机器人,你有什么头绪吗?” “闭嘴,爱尔兰小矮妖。”钢骨没好气地回怼了一句。他那只机械眼里已经亮起了红光,显然是正在网络上查询着些东西。 片刻之后,他突然说道:“好吧,伙计们,我大致有了点头绪——做好心理准备,你们可能不会太喜欢接下来的这段视频。” 说完,他拍了下自己的手臂,一段视频就被投影了出来。 画面一开始,是一张他们都非常熟悉的脸:小丑。 看到他的第一刻,哈尔就起了鸡皮疙瘩。绿灯侠摸着自己的双臂,有些不适应地说:“嘿,维克多,你能跳过有这家伙的画面吗?我看见他就浑身发毛。真不知道蝙蝠是怎么挺过来的......” 钢骨面无表情地说:“很抱歉,接下来的事全部都和他有关。小矮妖,你要是不喜欢可以出去。” 没有理炸毛的哈尔,他开始接着播放。 “嘿!嘿!测试、测试、测试!” 画面里的小丑显得很是不耐烦,他的脸上没带上那标志性的疯狂笑容,恰恰相反。他看上去活像是个得了抑郁症的家伙。 他一边拍打着画面,也就是摄像机。一边扭头对自己的侧面说:“那个谁,对,你。过来把这鬼玩意儿修好。” “好的,j先生。” “砰!” 一声枪响,有人倒下的声音传来。血液溅到了屏幕上,小丑的脸再次出现在了画面中。他拿手指擦干净溅在这上面的血,依旧板着脸说道:“好了,多谢你,摄像机终于修好了,另外...别叫我j先生。” “嗯?你怎么躺地上去了?” “砰、砰、砰!” 又是三声枪响。 闪电侠不适地皱起了眉,画面没有完整的放出来,但他也猜得到小丑在干什么。 他在中心城活动。那儿的人没一个是像小丑这样的.......他最常打交道的对手是无赖帮,那帮人除了抢抢银行,在业余时间甚至会扶老奶奶过马路。所以,对他来说,小丑这样的人简直就是活生生的噩梦。 “懒鬼!剩下的人听好了!我的手下里不需要这样的懒鬼.......好了,你们两人一组去占满这栋楼的电梯口,记得,两人一组。” “老大,那楼梯呢?” 小丑缓慢地转过头去,他的侧脸看上去极为呆板,没有了笑容,没有了灵魂:“你很聪明,小子,但我不太喜欢聪明的人。明白了吗?” “明白,老大!” 画面外传来脚步声,小丑站起身来,他看上去是在搬运摄像机。没过多久,他所处房间的原貌就完整的出现在了正义大厅众人的视线之内。 “活见鬼,他绑架了多少人?”哈尔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房间里跪了一地的人。 “这不是最近的录像,对吧?”神奇女侠问道,她看上去忧心忡忡的。“窗外下着暴雨,但最近哥谭都没下过雨。” “是的,戴安娜。这是一份来自半个月前的录像......”维克托沉默了一会。“我查询了一下网络资料,哥谭人在半月前谈论过这件事。但过了一天,这些消息就全都封锁了。这一份是仅剩下的视频。” “是我从蝙蝠洞里的电脑找到的。” 画面继续播放着,小丑背对着摄像机坐在一把椅子上。他看上去很没耐心,脚伸直了靠在一起,晃来晃去的,众人能听见他在小声的哼着一首歌。 哈尔突然说道:“这王八蛋还他妈挺有品味的.......” “怎么了?”闪电侠问道。 “他听的是我很喜欢的一首老歌,该死的。巴瑞·曼洛尼的can'tsmilewithoutyou。”哈尔的脸色看上去很是糟糕。“一想到我跟这种人会听同一首歌,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没过多久,小丑面前那会议室前方的电梯就亮了起来。它一路路上行,在每一层楼都会停留一阵子。小丑耐心地吹着口哨,等待着电梯里的人抵达他的面前。 “叮咚。” “那是他吗?”闪电侠小声地问道。 画面里出现的,是一个瘦弱的身影。即使他将自己完全隐藏在了斗篷之下也是如此,那并不宽厚的肩膀只能突出他的瘦骨嶙峋,但那件衣服是货真价实的蝙蝠战衣。 只是,目镜是猩红色的。 小丑叹了口气:“他们连敷衍我都不愿意找个身材相近的人来?” 他转过头来,对着那群人质大声地喊道:“都听好了!诸位周日晚上还在加班的女士们、先生们!可不是我想杀了你们,而是gcpd害死了你们!看看他们找来的人,简直是毫无诚意嘛!” “...停下。”蝙蝠侠的嗓音从他身后传来。 小丑的脸正对着摄影机,因此,众人得以完整地看见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他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细微地抽搐着,那双眼睛里的瞳孔竟然像是猫似的缩成了一条线,又变为一个小点。在其中,你看不见任何与人类有关的情感。 只有一片极致的混沌与疯狂,令人望之生寒。 谷捍 紧接着,他那张涂抹了油彩的皱巴巴的丑脸上缓缓绽放出了一个笑容,他的肌肉很熟悉这种运作的方式,没有一点生涩,轻易地让那个世人皆知的,能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回到了他的脸上。 “够了。”超人突然说道。“跳过这段吧。” 钢骨照做了,投影出的画面飞速前进,很快就来到了最后的场景。 会议室明亮了起来,桌椅板凳倒了一地,断裂无数。窗外的暴雨越来越大,打的窗户噼啪作响。地上躺着两个人。 小丑和蝙蝠侠。 这对宿敌躺在了一起,小丑死时脸上依旧带着那扭曲的笑容。他的一只手臂呈现出不正常的扭曲,脸颊上高高肿起,左侧的太阳穴不正常的凹陷下去——很明显,那就是他死亡的原因。 至于另一个.......他的模样让哈尔乔丹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那是蝙蝠侠,是的。毫无疑问。 但那也不是蝙蝠侠,至少,不是人们熟悉的蝙蝠侠。 人们熟悉的蝙蝠侠不会像现在这样似的瘦骨嶙峋,他的斗篷散开,目镜破碎了一边,露出一只紧闭的眼睛。鲜血从他的身下铺开,像是某种点缀,又像是某种注脚。 “...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呼吸了。”钢骨低声说道。 “也就是说,他死了。” 没人说话,画面继续缓缓推进。房间之中亮起一道蓝光,一个穿着黑袍的英俊男人从中走了出来,他瞥了一眼摄像机,没有去管它。 他不急不慢地来到了蝙蝠侠的面前,打了个响指。没过多久,躺在地上的蝙蝠侠就猛然睁开了双眼。 “...你来多久了?” “没多久,蝙蝠侠。”那男人说道。“你们俩玩得很尽心嘛,我在电视上都看到了。虽然导播掐断的挺快的。” “这个男人是谁?” 众人面面相觑,但没人回答。 ------------------------------------- 斗篷缓缓振动,超人降落在楼顶。他面前那个背对着他的高大身影正凝视着哥谭的夜景,一言不发。 “...是他把你变成这样的吗,布鲁斯?” 蝙蝠侠转过身来。 “你找我有什么事?”他冷淡地说。 “不,或许我该说。”他稍微侧了下头,伸出手从空气中抓出一个红色的身影。“...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哦,嗨,布鲁斯。”闪电侠尴尬地笑着,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心里其实已经翻起千吨波浪——他刚刚把我从神速力状态里拉了出来?! 既然已经被识破,其他几人也就不再掩饰了。哈尔乔丹与钢骨从天而降,一道闪着淡淡金光的绳索缠住大楼边缘的栏杆,女侠一个翻身跳了上来。 “无意冒犯,布鲁斯。”哈尔乔丹率先开口了。“但我们的确很想知道一件事,是那个男人将你变成这样的吗?” 地面上比以前高大了不止一倍的蝙蝠侠缓缓抬起头,他并不说话,只是淡淡的一笑。 “回答问题,布鲁斯。”超人严肃地说。“你是他的克隆体不假,但我们都已见过你身为蝙蝠侠时的决心了——” “——不,我不是布鲁斯。”蝙蝠侠打断了他,如此说道。“我不是你们所认识的布鲁斯·韦恩,也不是你们所认识的那个蝙蝠侠。” 他从斗篷下伸出右手,缓慢的动作却给超人带来了强烈的威胁感,就像是一头巨龙正在缓缓展翅一般。在他伸出的右手之上,寒冰的风暴正在集结:“现在,我再问一遍。”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一阵沉默后,是神奇女侠打破了这阵寂静。戴安娜面色诚恳地说道:“我们只是想弄清楚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比如你为什么会变得这么高大,又为什么会突然说自己要统一世界。” “这一切重要吗?” 蝙蝠侠冷淡地说道:“你们只需要知道,让世界永远和平下去,会带来好处,这就够了。” “是啊,就好像我们谁不知道似的。”说话的还是哈尔乔丹,他摇着头说道:“我们都知道放任人类继续明争暗斗下去对彼此都没好处,但我们永远不会踏出那一步。我们是英雄,而不是什么独裁者。” “英雄?” 蝙蝠侠平静地摇起头:“哈罗德·哈尔·乔丹。在你成为绿灯侠的七年来,你拯救了四千三百二十一人。但由于你拥有力量却不作为,你所负责的海滨城治安没有丝毫的长进,相反,一些超级罪犯反而因为你的原因相继到来。” “治安不见好转,城市的民生与基础设施也是如此。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哈尔·乔丹。海滨城在你成为绿灯侠的七年后,没有变得更好,反而变得更糟糕了。” 哈尔身上的绿光明灭不定地起伏着,他看上去正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怒气:“我只是个义警!我不能越俎代庖,把我们政府的活儿全干了!” “你拥有力量,但你不作为。” 蝙蝠侠的目光在在场的每个人身上扫过:“是的,你们行侠仗义。让世界在数次危机中幸存,不至于被疯狂的外星人、邪神以及人类自己的愚蠢所毁灭。但你们没有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恰恰相反,它变得更糟糕了。” “下面是一份表单。”蝙蝠侠冷冽的声音仿佛能够穿透浓重的夜幕,直刺人心。 “在超级英雄出现的十年以来,大批正常警察与特警都无法对付的超级罪犯大批涌现。如果只是智商超群,那倒也还好。但变异人和科技改造者往往只需一次简单的挥手就能杀死一队训练有素的警察,以及要花费许多时间与金钱才能建筑完毕的街道与公共设施。” “超人,大都会曾因为你与卢瑟的交战被毁灭了百分之三十。对于一座国际城市来说,他们当天的损失超过了三十亿美元,我甚至还没有将死去的人数一并计算。你或许想说,没有你阻止卢瑟,死的人会更多。” “但真相是:没有你,卢瑟不会制造一身无所不能的超级装甲试图将你杀死在大街之上。” 还被他抓在左手上的闪电侠发出一阵受伤般的叫声:“噢!布鲁斯!你不能那么说他,他只是——” 他没能说完下半句话,被噎在了喉咙里。蝙蝠侠低下头,凝视着他,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他只是做了他该做的,是的。站在你们的角度上来说,你们做的没有错。” 5.工具不需要名字(4K) “从你们的角度出发:超级英雄本就是义警,是替我们尚未进化完全的政府进行查缺补漏的角色。正因如此,你们极力避免杀人,也尽量不滥用自己的力量在政治方面。这点很好,我很欣赏。” “但,从我的角度看去......你们的存在本身就是错误。” 被他拎在手上的闪电侠从喉咙里发出细如蚊吟的声音:“但是你也是超级英雄啊.......” “不,我不是,我从来不是。”蝙蝠侠摇着头,将他放了下来。接触到地面的闪电侠只觉得头皮发麻——他刚刚被抓住的时候甚至没法动用神速力逃跑,以往那些震动身体挣脱束缚的技巧在他手里全然无用。 你到底变成了什么东西,布鲁斯? 一直沉默着的钢骨说话了:“这不是一场社会学讨论,蝙蝠侠。我们来只有一个目的:你最好在事情变得无可挽回之前停止你的想法。” “是吗?” 蝙蝠侠的声音变得飘忽不定起来,他的身影在眨眼间就从原地消失了。就算以钢骨的天启星科技处理器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去了哪里,直到他的声音从自己身后传来,钢骨才猛然回过头去。 在他身后,蝙蝠侠悬浮在半空之中,他平静地看着众人,就好像在看着陌生人一般,眼中毫无感情:“我从来没有指望过你们能够理解我的想法,这是不现实的。” “想要让世界和平并不意味着你非得去当那个大独裁者!”哈尔完全愤怒了起来,他不明白,就算是克隆体,布鲁斯·韦恩的克隆体也不至于疯狂到这种程度才对。 “谁说我要当独裁者?”蝙蝠侠反问道。“又来了,你这种一厢情愿的想法。我从未说过我要以暴力与高压统治整个世界,我也从未说过我要让死神的镰刀悬停在每个人头顶这种话。” “是吗?那你倒是说说你打算怎么做?”哈尔冷笑着问。他现在已经对这个蝙蝠侠的克隆体失去了仅剩的一点信任。 “你会看到的。” 话音落下,他在一瞬间出现在了哈尔面前。尽管早有准备的绿灯侠立刻就释放出了灯戒能量作为保护罩,可那本该坚不可摧的能量护罩却在碰到蝙蝠侠的手指时被轻而易举地穿透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蝙蝠侠轻描淡写地拿走了自己的戒指,甚至还在他面前晃了晃。 “一件强大的武器,能赋予佩戴者超强的力量.......嗯,基本推动依赖于意志力和想象力。”蝙蝠侠罕见地笑了笑,尽管只是一瞬间。“很好,这件东西会令一些可敬的人多上几分存活的希望。” 戒指在他手中消失不见。失去了灯戒的力量,哈尔乔丹不过只是个普通人。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点,但他性格的执拗是众所周知的,这个前空军飞行员立刻怒吼一声,挥拳打向了蝙蝠侠的侧脸。与此同时,神奇女侠的套索与钢骨的能量攻击也终于抵达。 只有两个人没出手:闪电侠与超人。 蝙蝠侠甚至都懒得去抵挡哈尔乔丹的拳击,他轻轻一推,一股冰寒之气就包裹着哈尔,带着他飘向了大厦楼顶。而面对那气势汹汹、染红了半边天空的能量攻击,他的反应更是令人惊讶。 他只是吹了口气,紧接着,那经由钢骨蓄能完毕后发出的强大能量攻击便如同遇见烈阳的冰雪一般在顷刻之间消融殆尽。 随后,他抬起右手,抓住了神奇女侠抛出的真言套索。单手用力,将她拉了上来。 两人漂浮在空中,女侠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她红唇轻启,轻声问道:“你是谁?” “蝙蝠侠。”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真名。” “我不需要名字,代号就已足够——我只是一件工具,只要人类能够得到更好的未来,我愿意为此舍弃一切。” 凝视着他的目镜,女侠突然悲哀地一笑:“真言套索对你不起任何作用,对吧?” “是的。”他缓缓点头。“但我说的的确是真心话,戴安娜。我不会对你说谎。” 女侠轻轻抬起手臂,抚摸着他冰冷的面具,脸上的柔情在下一秒尽数转为杀意:“太迟了,布鲁斯.......一切都太迟了。” 她那只手的护腕上,储存的神力轰然爆发。这还没完,她紧接着又是一拳挥出。在女侠的设想之中,就算那神力爆炸伤不到他,自己的力量也应该能让他吃点苦头。 但恰恰相反的是,不管是那连超人都能炸伤的神力爆炸还是自己的力量,都没能让他受伤——蝙蝠侠甚至连面具都不曾破损。 “令人钦佩的战术选择.......如果我真的是他,应该会有所迟疑。”名为蝙蝠侠,却令她感到无比陌生的男人如此说道,随后一拳将她打成了昏迷。 他缓缓降落,回到大厦楼顶。钢骨看上去已经失去了反抗的意志,他只是苦笑着看着超人:“嘿,童子军。你今天状态不佳,是感冒了还是怎么着?” 超人只是茫然地摇着头:“我只是觉得...他说得很对,维克托。” “看看我们所做的一切吧——这真的有意义吗?我到头来不仅没让世界变得更好,反而却有更多人因我而死。而我对这点毫无察觉.......只是依旧在扮演着一个英雄。” “你的愚蠢没有丝毫变化,克拉克·肯特。”蝙蝠侠说道。他大跨步来到超人面前,毫不迟疑地给了他的脸一拳,将这无敌的人间之神打倒在地,随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难不成到了现在你还听不出来我是在故意扰乱你的心智吗?你是最好对付的,只需要用言语就能让你失去作战的意志。” 超人的脸上泛起苦笑,他青紫的左脸正快速消肿:“或许吧。但我也不知道你现在的话到底是不是在安慰我,说真的,布鲁斯.......不,蝙蝠侠。” 他凝视着这与自己昔日好友流着同样血液的男人,低声问道:“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真的想听吗?”蝙蝠侠凝视着他,过了一会,他伸出自己的右手来。 超人握住了他的手。 ------------------------------------- 再睁开眼时,克拉克·肯特发现,他已经来到了令一个空间。 他身上穿着的不是那熟悉的红蓝战服,而是他居家时穿的最多的打扮。简单的格子衬衫和结实可靠的牛仔裤。方便随时务农与搬运重物。 他疑惑地看着四周的环境,惊异地发现自己竟然身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银河之中——这点他可以百分百确定,他逛过银河系各处,每个月都会去一次。换句话说,他脑子里有份3d的,每个月实时更新的银河系地图。 一个令人感到温和的男声从他背后传来:“你好,克拉克·肯特。” 克拉克缓缓转过身去,看见一个苍老的不成样子的老人。他白发苍苍,身体瘦骨嶙峋,伸出的右手上看不到一点肉,简直就像是皮肤包着骨骼一般。 谷熧 犹豫了一会,他还是伸出手和他握了握手,老人笑了起来:“或者,我应该叫你卡尔·艾尔?” “克拉克就好,先生。我...早已不是卡尔·艾尔了。”克拉克拘谨的一笑,不知为何,他在面对这位老人时总觉得是在面对他逝去多年的父亲。乔纳森·肯特。 “好,克拉克。”老人依旧温和的微笑着,但他脸上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去莫名其妙地令克拉克感到一阵揪心。 “啊,应该是他把你带到这儿来的吧?” 老人挥了挥手,他们面前出现了两把舒适的扶手椅。等到两人都坐下后,他才慢悠悠地开口。 “...您认识他?” “如果你说的是布鲁斯·韦恩.......不,我不认识。”老人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但如果你说的是蝙蝠侠,那么,是的。我想我认识他。” “我能问问吗,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人轻轻摇了摇头:“克拉克,你不应该知道这些沉重的真相——这些事应当只被少数人掌握。请不要误会我,只是因为这些东西真的.......非常沉重。” 克拉克凝视着老人的双眼,他黑色的眼睛看上去依旧极为有神,可那掩饰不了他眼睛深处的疲惫。他那满是皱纹的脸上,每一道沟渠仿佛都在向他诉说着什么。 他点了点头,于是,在下一个瞬间,克拉克·肯特痛哭起来。 他无法形容自己看到了什么——燃烧的银河,哭嚎着如同稻草一般死去的人民。他们以星球为单位成片成片的倒下,被恶魔与异形撕成碎片。从他们眼中流出的每滴泪水都带着一股沉重的哀悼与悲伤,宛如利剑一边刺穿了克拉克的心。 而且,远不止于此。他还看见了更多,父子相残、兄弟背叛。一个明知船即将倾翻却仍然坚守岗位的老船长....... 老人有些愧疚地笑了起来,他用自己的手拍着克拉克的后背,轻声说道:“好了,好了。是我的错,我没想到你的共情能力会如此强大。” “先生...”克拉克眼眶通红地抬起头,问道:“您一直以来都在承受着这样的痛苦吗?” “相比起整个人类的不幸来说,我的痛苦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不值一提。”老人摆了摆手。 他慢悠悠地说道:“如果人类真的能靠自己站起来,摆脱那笼罩在他们头顶的厄运,那么,我宁愿再忍受这样的痛苦持续一千万年。” “您到底是谁?”克拉克敬畏地看着他。 “我没有名字,我不需要名字。孩子,我只是一件好用的工具。我最大的期望便是你们能在用完后把我扔进垃圾堆里头去。”老人眨了眨眼。 下一秒,他又变得严肃了起来。好像那刚刚流露出的诙谐幽默不过是克拉克的幻觉:“好了,让我们来谈谈正事吧.......克拉克·肯特。” ------------------------------------- 在钢骨与闪电侠的视角里,超人只不过是与蝙蝠侠握了个手,就陷入了长久的寂静当中。他安静地站在原地,不管钢骨怎么呼喊他的名字,他都不再动弹。 “你对他做了什么?”钢骨厉声问道。 “只是给他看了点真相罢了。”蝙蝠侠淡淡地回答。 “真相?!”钢骨笑得咬牙切齿,他那混合了人类与机械质感的声音此时显得震耳欲聋:“你这该死的克隆体!” 闪电侠突然伸出手,拦住了想要和蝙蝠侠殊死搏斗的钢骨,他若有所思地问道:“布鲁斯,不,蝙蝠侠。我能问你点问题吗?” “说吧,巴里。”看着这个红衣服的年轻人,蝙蝠侠的脸上居然罕见地露出一丝微笑。“我尽量回答你。” “你会杀人吗?” “会,而且会杀很多——我只能保证一件事,我不会杀死任何一个无辜之人。” “那,我们呢?” “什么?” “我们会死吗?” “人终有一死,巴里。” “不,我想问你的是——你会杀了我们吗?” “我为何要那么做?” “既然我们才是一切的源头。”巴里咽了口口水,不安地说:“那,我们死了,是不是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不。”蝙蝠侠否定了他愚蠢的话语。 “如果我就这样杀了你们,那不叫解决问题。那叫做解决提出问题的人。”他慢悠悠地说。“超级英雄的出现是个必然,有些人身怀力量。而当前这个社会的制度则让另一些人能够在做了坏事后随心所欲地逃脱惩罚。” “说真的,巴里。我刚刚说的那些话只是为了扰乱你们的心智罢了,不要放在心上。” “但你说的的确都是事实。” 蝙蝠侠想,好吧,布鲁斯。他的确和你记忆里一样爱钻牛角尖。 而且是一样的天真且善良。 “只是一部分的事实罢了,巴里,事实就是——世界仍然需要你们,我也是。” 钢骨插了句话:“我记得,你说自己要统治世界,我们可不会做你的帮凶。” “是统一,而不是统治世界。这个世界自然会诞生其统治者,但绝对不会是我。”蝙蝠侠抬起头,凝视着夜空。“唉.......使命在等待。” 6.非自愿加班(4K) 警笛的声音充斥了小巷,一名穿着长长风衣的警探拉起警戒线,走了进来。 “什么情况?”他简短地向着两名负责现场勘探工作的警官问道。 “事情不太妙,长官。”其中一名黑人警官摘下了自己的帽子,他的表情看上去很是糟糕。他的同伴则将几张照片和一份报告递给了男人。 男人接过,第一张照片上的情况就让他的牙隐隐作痛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将报告与照片递还了回去,脸色逐渐向那黑人警官看齐:“好吧,先生们。看样子这件事咱们是没法处理了,我去打个电话。” 他来到巷子口,左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那儿有一颗后槽牙正牵动着整个面部的神经,男人龇牙咧嘴地从怀里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对,是我。”他含混不清地说。“事情很糟糕,麦哲文大道,你来了就能看到我们。” 没过多久,一个身影便荡着蛛丝飞了过来。她轻巧地落在男人头顶的路灯上,问道:“什么事?” “你自己进去看看吧,蜘蛛女孩。”警探抬起头,叹了口气,他揉着自己的左脸颊,表情变得愈发难看起来:“我真的不知道到底是哪个杂种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是幽灵蜘蛛,警探。” “随便啦——怎样都好,只要你能帮我们逮到这个王八蛋,我就是叫你上帝都没问题。” “免了。” 格温一个翻身落地,耸了耸肩。她现在还不明白警探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反应,可当她进入巷子尽头里的那间小酒馆后,她就明白了。 酒馆内十分阴暗,很明显,这是间地下酒馆,前身应该是个地下仓库之类的。格温很熟悉这样的建筑,她自己参加的乐队就在这样的地方有过很多次演出,但地下酒馆也分层级......有些,只是年轻人们为了寻求刺激的场所,而她眼前这个嘛。 地上躺着三十来具尸体,无一例外地都死状极惨,没有一个是有全尸的。有几个倒霉家伙的手脚甚至挂在了天花板上垂直下来的破碎吊灯上。若是放在以前,格温会立马出去找个地方吐上一会,但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她也能将这些尸体视作无物了。 没有贸然进入,根据她的经验,这样的酒馆通常都会有一个小房间,要么是看场子的家伙们用来休息的场所,要么就是用来存放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她的目光在酒馆内四处搜寻着。那超越了普通人的敏锐感知让她迅速发现了一个警官们都没能发现的暗道。 可,她走进房间后,发现自己的猜测只对了一半。 这儿放着的的确是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但不是她想的那种。不是du品或假钞,而是一尊青铜雕像。 那雕像有一人高,看上去古朴又神圣。可格温脑子里却突兀地刺痛起来,她的蜘蛛感应正不断地向她发出示警,显然,这东西没它看上去那么神圣。 格温谨慎地向后退去,她可不打算去触碰这玩意儿。 但为时已晚。 雕像大放光芒,将她吞没,片刻之后,这里再度恢复了安静。 ------------------------------------- 格温是被喇叭声惊醒的,她恢复意识后发现自己正站在马路中央。一个坐在银色轿车里的司机正朝着她愤怒地按着喇叭,还从车窗里伸出了一只手,对着她愤怒地比划着中指。 “哇哦!哥们,没必要这么认真嘛!”尽管仍然搞不清楚状况,但格温性格里的那份乐观还是让她下意识地说起了俏皮话,随后荡着蛛丝离开了这里。 “...搞什么鬼?” 她没注意到的是,一个站在路边的背着书包的男孩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离去的身影。 他语无伦次地回过头,对着自己胖胖的同伴手舞足蹈地比划了起来:“内德,内德,内德!你看见了吗?wtf?!” “啊?什么?” 他胖胖的同伴从手机上抬起头来,一脸的茫然。 “你刚才没看到吗?那里!”他指着马路中间,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比肩被威尔·史密斯在奥斯卡上扇了一巴掌的克里斯·洛克,那份吃惊是做不了假的。 “那里怎么了?” “那里...站着...一个...我!一个女性版本的我!”他努力地让自己口齿清晰,好说完一整句话。但他的解释非但没让他的同伴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反倒更加迷糊了。 “你在说什么呢,彼得?” 彼得沮丧地摇了摇头:“不,没什么.......我一定是出现幻觉了。” 那真的是幻觉吗? 彼得不觉得是,所以他再回到家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打开自己的那台电脑开始疯狂地在网上查询起来。但这孩子将希望全部寄托在视频网站与搜索引擎上的行为显然并不靠谱。他非但没找到任何的蛛丝马迹,还引来了其他人的关注。 他的手表滴答作响起来,彼得心不在焉地拿了起来,放在耳边,听见一个男人心不在焉地说:“小子,我理解你现在处于青春期。但搜索自己的女性版本是不是有点太疯狂了?” “什么?” “别装蒜,小子。听着,你要是真的...口味这么特别的话,如果你的学习成绩够好。在你成年的时候我也不是不能带你去找两个愿意穿蜘蛛装的女孩。” 彼得这才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男孩涨红了脸:“斯塔克先生...!你在监视我的电脑?” “我更愿意称之为监护人对被监护对象的合理保护。” “你又不是我姨妈!” 手表里传来男人故作严肃的声音:“你加入复仇者联盟可是由我保证的,我就是你的监护人,明白吗?” “哦.......”彼得猛然睁大双眼,他差点忘了正事。“等等,先别挂,斯塔克先生!” “嗯?你说吧,我在听,小子。” 数分钟后。 男人的声音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古怪:“所以,你是想说服我相信你,你在今天早上目睹了一个女版的蜘蛛侠在大街上造成堵车?而且她还是伴随着一道光芒出现的?” “你不相信的话就算了,斯塔克先生。” 被一而再,再而三的否定,就算是彼得也会有点脾气。斯塔克沉默了一会,他说道:“好吧,小子。告诉我地点,我会调查的。” “亚瑟大道的第二个红绿灯交界处,先生,如果你有了结果,请一定——” “——告诉你?不,不可能,这没得商量,小子。你给我好好上学,你上个月缺勤了十三堂课,再这样下去你就别想着毕业了。听着,纽约市的安全还轮不到一个孩子来保护,明白吗?” 谷酸 说完,他就挂断了。 城市的另一边,斯塔克大厦。 托尼·斯塔克坐在他的工作间里,若有所思地看着右侧的屏幕。他脏兮兮的手里拿着个扳手,面前摆放着一只金红二色的钢铁手甲。 “所以,星期五,那孩子说的是真的吗?” 一个女声响起:“正在查询中,请稍后,先生。” 片刻之后,屏幕上弹出了一份监控录像。画面中,一个穿着白黑二色蜘蛛装的女性正站在马路中央发着呆,在被司机骂了一顿之后,她拉起一根蛛丝,迅速远去了。 斯塔克挑起眉。 “活见鬼,那小子难不成还有个双胞胎姐姐?星期五,接着追查她的行踪。”他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继续修理起那钢铁手甲来。“随时通知我最新进度。” “明白了,先生。” ------------------------------------- 人在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 格温对此深有体会——天啊,她还能再倒霉一点吗?又是这种熟悉的戏码,另一个平行宇宙?! 现在好了,格温·史黛西,这次又要怎么回去呢? 正当她陷入懊恼之中时,她背后传来一个男人略显轻佻的声音,还带上了些许电流,听起来倒是有点像合成音:“你好啊,小姐。” 格温转过头去,她看见一具钢铁铠甲正漂浮在半空中看着她。 “呃...你好?” 她的反应反倒让斯塔克惊讶了起来:“你不认识我?” “我非得认识你不可吗?”格温反问道。 “有趣,你是从哪个深山老林里跑出来的?先别说,让我猜猜。你不会是什么奇怪的机构弄了点蜘蛛侠的血液样本,然后克隆出来的吧?”他的声音逐渐变得古怪了起来。 “你认识蜘蛛侠?这个世界的蜘蛛侠是谁?彼得·帕克吗?” “.......你知道的很多啊,小姐。”斯塔克的声音变得严肃了起来。“另外,你嘴巴里的另一个世界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啊,我来自平行宇宙。” 格温理所当然地耸了耸肩,丝毫没有想过要掩饰这件事——有什么好掩饰的?倒不如说她巴不得越多人知道越好,人多力量大,赶紧来个类似于奥托博士的天才把她送回去才好。 盔甲里,斯塔克的表情变得非常奇怪,奇怪到甚至有些可笑。 平行宇宙是许多人对世界的未知设想之一,却从未被证实过。尽管这种理论从来不乏大批的支持者与狂想者,但,毫无疑问的是,平行宇宙已经是他们这个年代最具盛名的猜想了。 “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件事吗?” 犹豫了一会,格温还是摘下了自己的面罩,她说道:“我叫做格温·史黛西,你可以查一查这个宇宙的我现在到底在哪。” 她说得已经晚了,实际上,在她摘下面罩的那一刻,斯塔克就已经开始扫描他的面部了。不需他说,星期五自动发送了一张照片过来,照片上的人的确就是格温·史黛西本人,确认无疑。 但,只有一点问题。 照片上的她比面前的这个要更稚嫩一些,年龄也更加年轻,不过才刚刚高中罢了。 片刻之后。 斯塔克坐在大厦边缘,吃着刚买来的热狗,他说道:“可惜这件事没法告知记者,否则我就能拿个诺贝尔奖了,虽然我本身也不需要那个破奖项去证明些什么。” “你一直这么臭屁吗?” “你一直这么没礼貌吗?” “好吧,很多人都说过这件事。”斯塔克耸了耸肩,由于穿着装甲,这个动作带起一阵机械运转声。“不过,如果你非要问的话,是的。天才们总是需要一些小小的特权,不是吗?” 他说道:“不管怎么说,当务之急是先帮你回到自己的宇宙,没错吧?” “要是你能帮忙的话,那当然最好不过了。”说着说着,格温的表情却变得有些奇怪。“另外,我觉得这件事可能要推迟一阵子了。” “嗯?此话怎讲?你对我们这个世界有点兴趣?想旅游吗?”斯塔克开着玩笑,但对方脸上的表情却让他意识到了什么。同时,一阵巨响传来。 他表情僵硬地说道:“呃,我身后的天空没有什么巨大的外星人飞船之类的东西正在降落吧?对吧?” “对吧?” 面对他的问题,格温只是拉上了面罩,荡起蛛丝,就朝着那边赶去。 ------------------------------------- 她还真倒霉。 何慎言站在那地下酒馆的隐藏房间里,表情很是无语。 好吧,接下来是什么?我还得上演一出千里追妻?不,她不是我妻子.......话说回来,她到底怎么被传送走的? 法师手指微动,房间内开始借由魔力模拟出虚拟的景象,时间正是他来之前。格温进入了房间,而这房间的中央正摆放着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青铜雕像。 她在进入之后,没过多久就想离开。但雕像随之大放光芒将她传送走了,雕像本身也消失不见。 思考的间隙,他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男人对他大喊道:“嘿!你是谁?举起双手放在我能看到的地方,否则我就开枪了!” 法师理都没理那尽忠职守的警官,他心念微微一动,就让警察先生晕了过去,顺便让他做了个好梦。 一个能够进行跨界的青铜雕像,哈。 何慎言逐渐微笑起来,又有新的东西可供研究了,不错,不错。 但,有一个问题。 我他妈是来度假的!不是来加班的! 7.疯狂踩雷(5.5K) 事情发生时,汤姆就在现场。 当天上那长得像轮子似的巨大飞船缓缓降落,造成不可计数的破坏之时,汤姆只是坐在自己的咖啡店外,非常淡定地喝了一口咖啡——嗨,咱们老纽约人什么没见过? 宇宙飞船而已,谁没见过啊? 相比起他的淡定,他的顾客可就不一样了。他们纷纷拎起自己的东西跑出了咖啡店,有些人没忘记结账,但更多人要么是真的忘了,要么就是想逃单。但看在那宇宙飞船的份上,汤姆也就决定不跟他们计较了。 反正他也不差这点钱,上次那帮外星人让纽约政府赔了他一大笔钱。现在开咖啡店只不过是兴趣使然罢了。他不想让自己闲着,那样会显得很没用。 他靠在自己放在遮阳棚下的椅子上,美滋滋地喝了口咖啡,随口说道:“这飞船也太丑了点.......” 一个身影荡着蛛丝飞过,留下一句话:“我同意你的话!” 另一个身影飞过,带着破空声:“附议!该死,这帮外星人一点品味都没有!” 汤姆又喝了口咖啡,优哉游哉的:“你们这帮超级英雄还有脸说人家?一个黑白粉一个红金银,没好到哪去嘛!” 格温一边前进,一边高声喊道:“你对那玩意儿有什么头绪吗?” “我怎么知道?!” “你不是说自己是个天才吗?你不能用你那盔甲分析分析那玩意儿的构成吗?” “我的这身纳米盔甲是为了作战,而不是为了科学研究。当然,如果给我足够的时间的话,我还是能做到这一点的.......但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看来你天才的程度还比不上我认识的另一个人。” “是吗?谁?”斯塔克的胜负心在这个时候诡异地起了作用。 “奥托博士...你应该不认识他,别管了!你就不能联系联系其他人吗?这个世界不会就只有你一个人负责保护世界吧?” “不,当然不是.......但,好吧,长话短说。我和我的同伴们之间有了些分歧,现在能用的人不多。” “你就说有几个吧?” “........”斯塔克沉默了一阵子,他转而小声地说道:“星期五,通知救援机构,疏散第四十三大道上的全部居民。” “真不敢相信我得和一个没朋友的自大狂在一起面对一群外星人.......” “注意你的言辞,小姑娘!” 他们的吵嘴时间结束的很快,没多久就赶到了现场,不过,有人比他们还要快一些。 一个披着红色斗篷的作巫师打扮的家伙,一个穿着和巫师一样奇怪衣服的胖子,和一个斯塔克的熟人。 “班纳?!你怎么在这儿?” 斯塔克一个超级英雄式落地,震起一堆碎石。班纳博士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说来话长,先对付这两个王八蛋吧。” “我没意见。” 格温落在巫师旁边,那马脸巫师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女士,我有些问题想要问你,你介意在这之后和我谈谈吗?” “我...没什么意见。” 谈话到这里就结束了。 从他们面前缓缓走来两个人,或许不该称之为人。其中一个较为矮小,活像是个外星人版本的伏地魔。没鼻子和那细长的残忍眼睛使得他看上去简直和伏地魔如出一辙。 另外一个就高大许多,面貌凶狠而丑陋,棕黑色的皮肤上带着突起,手握一把尖锐的,像是稿子之类的武器。 外星版本的伏地魔高声喊道:“听好了!你们是即将死在灭霸之子手下的人,切记,务必对此心存感激.......因为你们这些渺小的生命是在做贡献。” “好吧,他多半有点毛病。” 斯塔克在战甲内翻了个白眼,随后予以回击:“嘿,听着,伏地魔!地球今日不营业,抱歉!我们打烊了,所以你能把你造成的这些破坏修复一下,然后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吗?” 被称作伏地魔的生物冷哼了一声,他转头看向巫师,问道:“原石守护者......这个多嘴的生物是在替你说话吗?” 巫师摇了摇头,双手之上亮起橙黄色的法阵,他双手交叉,缓步向前:“当然不是,我自己有嘴。但你非法入侵了这个星球的这座城市,我的建议是,你最好赶快滚。” 那个穿着同样衣服的胖子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斯塔克小声地说道:“好吧,你们有谁能给我解释一下吗?原石守护者?那是什么东西?还有你们俩,你们俩是那种能在排队上把气球变成动物的魔术师,还是真货?” 没人理他,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好在斯塔克早就学会了自我调节,他耸了耸肩,抬起双手,掌心炮已经蓄势待发。 “原石守护者是一个古老的称呼——不过,我觉得他可能更愿意你称他为斯特兰奇博士,托尼·斯塔克。” 另外一个声音插了进来,众人抬头看去,反应各不相同。 伏地魔和拿稿子的外星丑矿工几乎瞬间就想逃跑,来人身上的气势实在是骇人,他们甚至都有种在面对萨诺斯本人的错觉。但他们已经没法再动弹了。 斯塔克和班纳博士则满脸疑惑,他们不认识这个人。 格温面罩上的护目镜扩大了,她当然知道这是谁。至于斯特兰奇和王.......他们两人的表情十分有趣。 “呃,不好意思,哥们,你又是谁啊?我看你还挺像个地球人的,而且几乎和我一样英俊,所以......你是援军,还是敌人?”斯塔克瓮声瓮气的声音从盔甲里传来。 他的话让来人笑了笑:“看来不管哪个世界你的嘴巴都是这么欠揍,托尼·斯塔克。” “好吧,自我介绍一下。”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下一秒,那伏地魔和矿工当场被碾成了粉末。这还没完,那巨大的飞轮状飞船浑身不断地发出脆响,在众目睽睽之下活生生被捏成了一个金属小球,飞到了他的手里。 “何慎言.......一个法师。”他平静地说。 斯塔克连连点头:“我懂了,哥们,你是真货。” 他又转过头去,对着斯特兰奇和王说道:“至于你们俩...呃,你们俩能做到跟他一样的事情吗?” 斯特兰奇没说话,王耿直地摇了摇头。 数分钟后,一个赶来的红蓝色身影一跃而下,看着空无一人的场地,发出了无法理解的声音:“人呢?!呃,斯塔克先生?嘿!有人在吗?” “我是产生幻觉了吗.......但我明明看到一架飞船啊...?” ------------------------------------- 斯塔克大厦。 “所以,你是个超级强大的超级法师,超级超级那种,还能够自由自在的在非常多的世界里遨游?而且你认识另一个版本的我们,呼,我真是一点都不惊讶呢。” “你,你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蜘蛛侠...好吧,这个我倒是能接受,而且我早就知道了。” 斯塔克转过头去,看着斯特兰奇和王:“至于你们俩,说真的,我从没想过地球上居然还有个我不知道的神秘组织。”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得是,斯塔克。”斯特兰奇淡淡地说道。“我们保护了这个世界上千年,以保证它不受任何——” “——邪神、外星人、恶魔的侵害。”何慎言打断了他。法师有些怀念地笑了:“啊,那还真是段美好的旧日时光。” “可惜了,很少再有机会能让我杀的那么开心了。” 他这句轻飘飘的话令在场众人都面面相觑了起来,斯塔克又发挥了他的传统技能,他竖起一根手指:“呃,打扰一下。你指的是杀什么...?” “我杀的东西太多了,斯塔克。”法师平静地说,看不出一点杀气,简直就像是在讨论如何做今天的晚餐:“举个比较有名的例子吧,我杀光了斯库鲁人。” 听闻这句话,斯特兰奇那张马脸的脸皮抽动了一下:“请原谅——你说的是那个斯库鲁人?” “绿皮肤,能够完美变形成任何生物,甚至能够复制目标的记忆.......这些够不够?不够的话我还可以接着说他们的特点。我太了解他们了。” 斯特兰奇一脸的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你一个人杀了他们所有人?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很难吗?”何慎言反问道。“找到他们,杀了他们。就这么简单。” “你的回答就像是怎么把大象放进冰箱...无意冒犯,但真的很好笑。”班纳博士插了句嘴,他咧着嘴说道。 何慎言也笑了起来:“你的幽默感一如往常,班纳博士。” 谷軿 “你认识我?”班纳有些意外地说道。 “当然,不过我和你的另一个形态更熟一点。” “浩克?你认真的?” “在多数情况下,浩克只是个生气的大孩子而已。” 他的评价让班纳抿起了嘴:“好吧,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这么说他的人。” “另外,我多嘴一句,班纳博士。你可以试着停止将浩克视作一种疾病,或许这样对你们俩都有好处。” 班纳点了点头,至于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那就没人能知道了。 “话说回来,斯特兰奇。”何慎言又转过头去,他看着斯特兰奇,眼神幽深的说道:“古一呢?” “死了。”斯特兰奇面无表情地说道。“很早就死了。” “这样啊.......”何慎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么,我就不打扰了。” 他的身体漂浮了起来,斯塔克连忙叫住他:“等等,你想去哪?” “杀了萨诺斯.......你们应该还没见过他。一个紫皮肤的疯狂外星人,下巴像是被人拿九齿钉耙打过一样,他有个非常疯狂的理想:消灭全宇宙一半的人口来达到资源分配的平衡以避免宇宙的崩塌。顺带一提,奇瑞塔人和今天那位伏地魔都是他派来的。” 听完他的话后,斯塔克干脆利落地说道:“好了,我没意见,先生,祝你一路顺风。你杀了他之后记得给我写封邮件,记得带上你的地址,能的话,我会给你送份礼物过去。” “恕我冒昧——但,你和古一是什么关系?” 斯特兰奇突然说道,他的目光在何慎言身上那身与他相近的法师袍身上来回扫视。 “古一是我的老师,我杀了她。”何慎言笑着说道。 他的表情和说出来的话实在是反差太大,那笑容是如此的平静,但他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 斯特兰奇背在身后的右手握紧成拳,他沉声问道:“为什么?” “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或许吧,但你听上去简直就像是一个东方版本的卡西利亚斯。” “啊...又是个熟悉的名字,很遗憾,我并不是他。他死了,我杀的。” “还有什么人是你没杀的吗?我很怀疑,在你的世界里,我是不是也被你杀死了?” “不,斯特兰奇。”何慎言轻飘飘地说。“我没杀你,恰恰相反,你依旧是至尊法师。” 斯特兰奇的瞳孔缩小了一瞬间:“这没道理,你比我要强得多,古一为何不选择你做至尊法师?” “我曾与你有过同样的问题,但现在我已经不在乎了。” “是因为你杀了她吗?” 笑容从何慎言的脸上消失了。 房间内的气氛开始变得粘滞,一种沉重而庞大的压力开始使斯塔克的心跳开始加速,他捂住胸口,环顾四周,发现不是只有自己才有这种反应。 他立刻意识到有某些事即将要发生——他甚至觉得可能有人会死。 但,没有。 没有人死。 何慎言只是走到斯特兰奇面前,抬起右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注视着他的双眼,平静地说道:“我不在乎的根本原因是,至尊法师只不过是个职位,是个虚名。它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就算我不是至尊法师,我一样在干着至尊法师的工作。” “我敬佩你为了自己世界的安危而不惜质问我的勇气,斯特兰奇。我知道你就是这样的人。但那不代表我会因此对你有个好脾气——我的脾气一向不好,就算是我那个世界的斯特兰奇也知道这一点,他从不会试图惹怒我。” “你应该庆幸一件事.......兄弟,你真的应该庆幸这一点。”说着,他看了一眼阿戈摩托之眼。 压力消失了,笑容又回到了何慎言脸上。他转过头看着格温说道:“我去去就回,你就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说完,他便在一阵蓝光中消失了。 斯塔克有些不适应地敲了敲自己的脖颈,他看上去似乎是想要活跃活跃气氛:“哈,他的脾气没他说的那么糟糕,不是吗?” “是啊,不然我早就死了。”斯特兰奇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笑了笑,胸前的吊坠闪过一道绿光,他的脸色变得苍白了许多。 ------------------------------------- 漂浮在宇宙之中,何慎言的心情出人意料的十分平静。 他不是很生气——说实在的,他生什么气呢?都杀了这个斯特兰奇数十遍了。有气也早该消了。 不过,他倒也不完全像说出来的那样,对古一不挑选他作为至尊法师这件事那么平静。 相反,有段时间,他对此相当的耿耿于怀。毕竟,他比斯特兰奇优秀这件事众所周知,甚至就连斯特兰奇本人都没觉得他会成为至尊法师。 但古一就是偏偏没选何慎言。 现在想来,或许她是预见了他的性格吧。他这种过于暴躁,有仇当场就报的性格不太适合作为一个官方组织的代言人。 “你能预见上千万种未来......古一,但我猜你绝对没预见到这一种。”何慎言喃喃自语着,凝视着自己右手上那个瓶子里旋转着的金色碎片。 没过多久,一道飞行而来的金光打破了他的思考。法师皱了皱眉,他当然知道这是谁,还能是谁? 希望你这次学聪明点,卡罗尔·丹弗斯。 一个女人从那金色的气焰中现出了身形,她穿着一身作战服,显得英姿飒爽,就是脸有点方的可怕。活像是个吃了十年槟榔的中毒槟榔上瘾者,每天至少三包那种。 “打扰一下,先生,无意冒犯,但我感知到一个强大的存在路过这里,所以特地过来看看。”她很有礼貌地说道。 “嗯,我只是路过而已。”何慎言笑了笑,转而问道:“你又在这儿干什么呢?” 女人有些自豪,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在保护宇宙,啊,类似于警察。只不过是宇宙警察,我保护这些星球的人不受侵略。” 她指了指身后的那些星球。 何慎言皱了皱眉,但仍然微笑着:“啊,看来你还是位英雄。呃,我看你很像地球人,你是地球人吗?” 女人犹豫了一瞬间,说道:“我曾经是.......” “哦?” “只是一点过去的事而已,你呢?你是地球人吗?” “我当然是地球人,卡罗尔·丹弗斯,或者,我该叫你惊奇队长?” 卡罗尔迅速进入了戒备状态,本已熄灭的金色气焰再度在她身上燃烧起来:“你认识我?” “或许吧。”何慎言不置可否地说道。“我想问你件事,卡罗尔·丹弗斯,假如地球人侵略了你身后的那些星球的其中一颗,你会阻止他们吗?” “你为什么这么问?”她皱了皱眉。 “只是一点点好奇而已,请原谅。” 她凝视了法师很长时间,才缓缓说道:“我会的,侵略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不是一件正义的事。” “唔。”法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么,当地球遇见危险时,你会回去帮助那儿的人民吗?” “有时我会很忙,如果我有时间的话,我当然会去。你知道的,看管整个宇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些人的生命与地球人同样重要,我必须得先确保手头上的事情做完。” “嗯,你有时间的话.......”法师再次笑了起来,他飞过戒备的卡罗尔·丹弗斯,扔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说真的,女士,你真该庆幸我不——算了,你猜怎么着?” 他又折返了回来,摇着头,脸上的平静荡然无存。卡罗尔尚未做出任何反应,就被他轻而易举地用阴影触须拖入了脚下的暗影之中。 从那里传来阵阵咀嚼声与她的惨叫声,何慎言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他妈的死白痴,放着自己的星球不管跑去当宇宙警察就算了,还他妈当人奸.......” 8.灭霸·农民限定皮肤(3K) 原本坚硬的船体结构被不可视的力量轻而易举地撕烂,那些强度极高甚至能抵挡新星军团能量炮的金属此时显得毫无作用。在法师面前,它们比一张纸硬不了多少。 “萨诺斯!” 他一边在这艘巨大的飞船内部穿行,一边通过扩音法术高声叫着疯泰坦的名字。让这飞船内部的所有人都能听见他的声音。如此嚣张的行径自然惹来了许多阻拦,不过,那些外星人的下场也没比飞船的外层甲板好到哪里去。 要么是直接被精神力触须拍成一团肉酱,要么就是被法师扔进了太空里。他甚至懒得施法对付它们,一心只想快点杀了灭霸了事。 加班人在对付多余的工作时往往就是这个态度。 没过多久,他就来到了飞船的中心地带。这里很空旷,看不到什么建筑物,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王座被摆放在中央,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法师漂浮在王座上空,突然微微侧头,躲过一道紫色的能量射线。他转过头去,笑着说道:“原来就算是大名鼎鼎的疯狂泰坦萨诺斯也会玩偷袭?” 一个高大的紫色身影从黑暗中缓缓走出,他没穿战甲,兴许是晓得那些东西对面前的这个男人起不到什么作用。所以干脆就不穿了。他甚至连武器也没带。 “你很幽默,阁下。但,你说的没错。”萨诺斯的那张番薯丑脸上居然罕见地露出一丝苦笑。“如果可以,我甚至不想见到你。” “此话怎讲?” 萨诺斯摇了摇头:“你杀了卡罗尔·丹弗斯的事情已经传遍整个宇宙了......她背后的那几个星球这件事里出了不少力气,他们为了你的人头可是花了大价钱。” 何慎言笑了笑,语气像是在开玩笑:“是吗?他们请了谁来杀我?” “许多人。”萨诺斯平静地答道,他看上去丝毫没有想要动手的想法。“雇佣兵,赏金猎人,甚至是一些国家也参与其中。他们给出的酬劳不仅仅是金钱,还有科技。” “真有意思.......想不到我还有这一天。既然这样,我就先杀了你,再把你的尸体扔到他们脸上好了。” 何慎言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在谈论天气一边稀松平常,萨诺斯叹了口气,摇着头说道:“这真的很不公平,阁下。” “哦?” “就连宝石的力量都没法对你起任何作用......” 萨诺斯摘下了手上的无限手套,将其扔在地上。看都不看上面那两块他曾经视若珍宝的宝石。就在刚才,他已经用上面的力量宝石与空间宝石对这个男人使用了数十次,但没有一次成功。 原本无往不利的宝石在他面前似乎和两块破石头没什么区别。这个荒诞的事实让他觉得非常可笑。 “我不禁想问,还有什么能击败你?” “很多事情都能击败我,比如一次糟糕的意外,不佳的运气。想要让一个人失败有太多方法可以选了。”何慎言答道。“但击败是一回事,杀死就又是另一码事了。” 萨诺斯张开双手,看上去已经坦然接受了自己的败亡。他就站在原地,甚至没有想过要试着逃跑,态度非常随意:“你不打算立刻杀了我吗,阁下?” “本来,我的确是这么想的。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何慎言朝他伸出一只手。“来,我带你见证真相。” “什么真相?” “生命的真相。”法师平静地说。 “真相就是,生命只是个谎言,萨诺斯。大部分人从未真正的活过,不管你是哪个种族、哪个星球的人都是如此。既然你从未真正的活过,死亡自然也是无稽之谈。” 何慎言的半边脸孔被笼罩在冲天的火光之下,他与萨诺斯此时正悬停在一颗星球上方。这颗曾经美丽的星球此时已经陷入了火海之中,城市崩塌,无数人要么死于高温与火焰,要么就死于飞溅的砖石或开裂的地缝。 “我以为我已经够邪恶了,阁下。”萨诺斯开着玩笑。“但我没想到你比我还要疯狂,这些人好像从没招惹过你。” “你杀人时有考虑过他们也从没招惹过你吗?”何慎言反问道。 “没有,阁下。” “这就是了——从本质上来说,我和你是同一种人,萨诺斯。我们都为了达成目的而不择手段,并且丝毫不在意其他人是怎么看待自己的。” “有时,我还是挺在乎的。”萨诺斯连忙摆起手,生怕法师误会他。 谷就 “是吗?但人们都说你疯泰坦萨诺斯是出了名的冷酷无情,见人就杀啊。” “倒也不是见人就杀。”萨诺斯思索了一会,开始回答法师的问题。“我其实并不热衷于杀戮本身这件事,杀戮只是手段,而并非目的。如果有更好的办法去达成我的目的的话,我会去做的。可惜.......” 他摇着头:“可惜,时间已经证明了一件事,杀戮是唯一的方式。” 法师低下头,又随手往那星球上扔了个火焰风暴,他接着问道:“所以,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萨诺斯来了兴致。 “很简单,阁下。” “我来自...一个已经灭亡的星球,泰坦星。我是这颗星球上文明的唯一幸存者。文明的扩张必然会导致人口的暴涨,而我们的文明发展的很快,但泰坦星不是一颗多么庞大的星球。”他伸出右手的大拇指与食指,比划了一个手势。 “理所应当的,人口的暴涨与不变的资源总量只会造成一件事——毁灭。” “在我做出这个预言后,我的家乡之中没有人相信我,有时,我自己也宁愿我的预言是虚假的。但令人遗憾的是,它最终成真了。”萨诺斯平静地说着。 “首先到来的是各种社会问题,资源分配不均而导致的各种混乱。例如饥荒、战争、疾病等。同时还有一大批人冒出来开始创造各种诡异的宗教。在问题爆发出来的十二年后,泰坦星毁灭了。彻彻底底的毁灭了。” “从那之后,我游历宇宙。想要找出其他的方法来解决这件事,可我不仅没发现能够解决的方法,反倒见到了许多和泰坦星有着同样命运的星球......” 萨诺斯猛然握紧右手,他坚定地说:“我错过一次,我不会再错第二次。” “另外...能请你把这幻象收起来吗,阁下?”他指了指那下方陷入火海,正在缓缓毁灭的星球。 何慎言打了个响指,那崩塌的星球便瞬间消失了。他笑着问道:“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从一开始,阁下。”萨诺斯也笑了。“你和我不是一路人,从来不是,阁下。你的心肠不如我一般硬。但你说鬼话的本事可比我厉害多了。” “或许我只是没你那么疯罢了。”何慎言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但,你有句话没说错。我的确很会说谎。” “另外,我有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了。既然你预见到了宇宙会因为资源问题而崩塌,为何不在拿到宝石后创造出足够的资源分配给全宇宙呢?难道这不是一种更好的选择吗?” “因为那么做毫无意义。”萨诺斯摇着头。“掌握着较多资源的人,他们手上的资源不会减少,反倒会越来越多。当我创造出足够的资源分配给全宇宙时,所造成的唯一后果只是让富人更富,穷人更穷罢了。” 何慎言鼓着掌,说道:“很好,你已经初步意识到了问题的根源出在哪里了。” 萨诺斯皱了皱眉:“什么?” “真没想到我会做这种事...谁想得到呢?”法师淡淡地笑着。“但我得承认一件事,萨诺斯,杀戮只能解决提出问题的人,而不能解决问题本身。所以——” 他扔出了几本书,萨诺斯稳稳地接住了,他听见那神秘的男人说:“——好好看,好好学。” 下一秒,他就被扔到了一个陌生的星球上,自己身体中原本无穷无尽的力量也尽数消失。就连身高都变得和以前大不一样了,好在他身处水边。萨诺斯下意识来到那小河旁,凝视着自己现在的脸。发现他的脸已经变成了地球人的模样。 “唔.......”他若有所思地抚摸着自己的下巴,又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装饰。此时,这位宇宙霸主穿着一身再平常不过的格子衬衫与牛仔裤,鞋子上还沾着泥巴,活脱脱一个德州老农民的形象。 他慢慢地露出一点笑容,将怀里的书抱得紧紧的:“有意思。” 他又看了看那不远处公路上来往的车辆,笑容越来越大:“...很有意思。” ------------------------------------- 何慎言其实不是很明白,为何他在杀了卡罗尔·丹弗斯之后,那帮外星人对他依旧有想法。 退一步来说,他只是杀了个自以为是的白痴义警。既没有干扰到他们的星球,也没对他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害。 把事情说的严重点.......我都一只手把那白痴碾死了,你们怎么还有胆子给我找事的? 带着这样的疑问,他开始干起了老本行。 9.战争继续(5K) “嘿,萨诺斯,有你的信!” 正在地里劳作着的萨诺斯抬起头来,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汗。他将锄头抗在肩膀上,用另一只手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腰:“谁给我写的?” 来人耸了耸肩,扔给他一瓶刚拿出来没多久的冰啤酒:“我哪知道?你最好现在去趟邮局,那帮懒鬼搞不好下午六点之前就会溜出去喝酒。不过杰克逊太太应该还会在那儿。” 萨诺斯笑了笑,他蓄起了胡子,看上去就是个老实本分的寻常男人。他接过啤酒,顺手放在一旁的午餐盒上:“好,我知道了,杰克。你儿子最近如何?” 被称作杰克的男人头发花白,但身材依旧壮硕,唯一美中不足的可能是他右腿,那是条假肢。闻言,杰克自豪地笑了起来:“那臭小子在城里的律师事务所找了份工作,现在在当实习生。” “不错,不错。”萨诺斯也和他一起笑了起来:“噢,对了,两天之后我会进城一趟,去买点化肥之类的玩意。你要一起去吗?” 杰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唔,我就算了吧,萨诺斯。你也知道,我老了,经不起路上的晃荡了。” 萨诺斯大笑起来:“别开玩笑了,你这老家伙身体棒的很。再说了,那路虽然破的可以,但也不至于晃得你坐不住嘛。” 杰克的笑容逐渐变得有些伤感起来:“不.......我还是不去了,你知道的。” 萨诺斯看了他一眼,顺手将锄头放下了,拄着锄头问道:“还在跟他闹别扭?我还以为你会想着去看看他。” “他甚至都没告诉我他当上了实习生。”杰克有些无奈地说道。“还是老比尔告诉我这件事的。唉,我又有什么办法呢?那确实是我的错.......” 他低下头,在喉咙里咕哝起来一些萨诺斯听不清的话。随后又从裤兜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美国精神’香烟,分给了萨诺斯一根。 杰克抽了一口后,才放松了一些:“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老萨。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哪儿来的,但你看上去是个很有故事的人。你有孩子吗?” “我...有两个女儿。” “两个女儿?她们多大了?” 萨诺斯的脸上带起一抹微笑,他擦了擦汗,自己也抽了口烟:“还是年轻人,至少没成家。我对她们知之甚少,而且满是亏欠.......” 他没继续说下去,但杰克已经感同身受般地叹了口气,他拍了拍萨诺斯的肩膀:“看开点,伙计。人人都是这样,总会有些说不出口的过去。那都是我们年轻时造的孽,现在,就是还的时候了。你总得还债的。” 两个老男人没再说话了,只是一起抽起烟来。他们约定好,两天后一起进城。 萨诺斯在下午五点离开了他的宝贝田地,又找邻居借来了他的摩托车。邮局离他住的镇子有段距离,现在变成人类之后,他的体质可说不上有多好。至少在一天的劳作以后,萨诺斯还是挺愿意找个代步工具的。 他一边骑着车,感受着傍晚时分那清凉的晚风,一边眯着眼盘算着自己是不是得买辆车了。二手车应该没多贵.......嗯,买辆皮实耐操的,最好还得方便修理。这乡下可没什么会修车的伙计。 没过多久,他到了邮局。萨诺斯在进入之前还特别小心地将自己靴子上的硬泥巴用路边的石头蹭掉了。邮局的杰克逊太太是最敬业的员工,或者说,她是最遵守规章制度的员工。按时上下班,其他的人就远不如她了。 但这位老太太也很是挑剔,她有洁癖。萨诺斯第一次去邮局时不知道这点,带了点泥土进去,挨了一顿臭骂。他可不想再体验一遍德州乡下老太太的骂人功力了。 实在是难听,而且你还没法还嘴。 他推开门,门上的风铃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叮铃声。萨诺斯脸上带着笑,高声喊道:“杰克逊太太——” 在瞥见那职员窗口后的场景后,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杰克逊太太?” 那是一滩血迹。 属于农民与普通人的朴实神色在他脸上开始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还身为疯狂泰坦时的那份阴沉。萨诺斯面色平静的走到职员窗口处,他的靴子在干净的木地板上发出厚实的声响。 杰克逊太太就躺在那张属于她的椅子后面,老人脸部着地,鲜血从她的身体之中涌出。染红了她干净的衬衫与制服,地面很是杂乱,满是散落一地的文件与信件。她的皮包也是如此,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报了警,镇上的警长来的很快。闻讯而来的男人们包围了邮局,人人都面带怒色。 萨诺斯接过警长递来的一根卷烟,那是他自己做的。人人都知道警长的爱好,这位警长身材并不如何高大,留着八字胡,唯一的爱好就是自制卷烟。 “别放在心上,萨诺斯,这并不是你的错。另外,我的伙计找到了你的信——信封有些脏了,所以我自作主张帮你把信取了出来,请别介意。” “谢谢,警长。”萨诺斯接过信,点了点头。他迈着沉重的脚步来到了摩托车旁,借着昏暗的灯光开始读信。 “萨诺斯·洛菲尔斯先生,我们收到了您的信,但您并不符合贷款的申请条件。须知,本地银行的贷款乃专为本地的长期居民所准备,您在此地居住刚满一年,请在住满三年后再申请,感谢您的来信。” “另:随信附上一份贷款规则,请您细读。” “您忠诚的,约翰·布拉德利。” 不出他所料,贷款被拒绝了。这很正常,他自己伪造的个人履历虽然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但他在这个德克萨斯的乡下小地方住得并不长,本地银行不愿意借给他一点钱也是理所应当。 只不过...现在的头等要事已经从整点钱变成了另一件事了。 他花了半小时回家,邻居家的灯已经熄灭了。他们一向睡得很早,萨诺斯将车锁到他们家的车道上,随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木屋里。他打开电灯,脱下已经被汗水浸湿的夹克与衬衫,光着上身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罐啤酒。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的客厅传来:“看来你的小日子过得不错啊,萨诺斯。” “...是你吗,阁下?” 萨诺斯转过头去,不确定地问道。 说话者从黑暗中现出了身形,不是何慎言还能是谁?他朝萨诺斯点了点头:“是我,只是来看看你过得如何。” “我理解——囚犯的确需要看管。” “你可不是我的囚犯。” “不是吗?”萨诺斯反问道。“虽然我的待遇并非囚犯所能享受到的,但你的确在看管我,不是吗?” “没人看管你,我只是出于某种心态来回访一下你罢了。” 何慎言看上去和他们见面的时候并无多大区别,只是心情显得好了许多。他笑眯眯地说道:“我甚至都不是真的在这儿。” “既然你一切都好——那我也就该离开了,萨诺斯。另外,我认为我得提醒你一句。” 谷揀 他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只留下一种看透一切事物后的平静。萨诺斯熟悉那种表情,曾几何时,他也是带着这样的心态看待着所有人。 他说道:“如果你还想平静生活的话......听我一句劝,别追查这件事。他们会得到报应,你不一定非得弄脏自己的手。” 萨诺斯凝视着他消失的地方,这个曾经以极端的残忍与疯狂而在宇宙中出名的男人手里握着一罐喝了一半的啤酒,表情显得很是惘然。他坐在沙发上,目光转移到了自己放在茶几上的那几本书上。 何慎言其实真的不怎么关心萨诺斯在那个世界过得如何。这是事实,都过去一整年了他才想起来自己得回去看看。 平心而论,在处理了那帮没事找事的外星人,将格温送回去后,他的度假度的很是开心。整天不是在凯尔莫罕晒太阳和杰洛特喝酒,就是跑到白塔议会去用内网捡点没什么屁用,但是很好玩的小东西回来,改造一下后再扔给希里让她去玩。 只是,他度假归度假,正事可是没忘记——那个导致格温穿越的青铜雕像到现在都不见踪影,就好像真的无影无踪了一般。 何慎言很清楚一件事:从来没有哪件事是突然发生的,你饿了,所以才会想要去吃饭。你渴了,所以才会想要去喝水。那个雕像的背后必然有一桩阴谋,但他现在没法去管这个阴谋。 他得回一趟瓦罗兰,那儿还有个基因原体和一个星际战士在征服世界呢.......而且,也是时候把罗德兰的人们接过去了。 ------------------------------------- “向前进军!向前!” 杰诺瓦听见自己长官的怒吼,他的耳朵因为德玛西亚人的炮火而嗡嗡作响的。他带着恨意抬起头看了眼那群该死的德玛西亚翼骑兵。 真是帮天杀的杂种,就知道在天上扔炸弹,有本事下来啊! 不过,他没说出来,只是将怒吼埋在心底,随后根据长官的命令,向前进军。在他们前方,一个高大而沉默的身影正挥舞着手中的斧头,每次挥击都能够制造数起谋杀。 德玛西亚人已经和诺克萨斯在托比西亚平原上纠缠了数月之久,他们很难缠,一如既往,托比西亚平原更是出了名的易守难攻。这里是德玛西亚人的边境,他们在这儿有重兵把守,国内的各种精锐都是优先送往这里。 但新生的诺克萨斯人依旧能够顶着他们的炮火,和他们打得有来有回。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这份功劳或许要归结于那位全新的诺克萨斯之手。他做到了诺克萨斯史上从未有过的壮举——他只带着一只军团,就和差不多十倍于自己兵力的德玛西亚人打成了平手,甚至稍有胜出。 在不朽堡垒的惨剧发生后,德莱厄斯与斯维因二人联合其他将军一同宣称塞恩将军蒙受祝福,恢复了神志,且有了更为强大的力量。现在,他要组建一支属于他自己的军团。 理所应当,在这个消息被发出之后,还没过二十四小时,名额就被挤爆了。人人都想在塞恩将军的麾下作战,先不谈他作为初代诺克萨斯之手的象征意义,他自己本身就足以作为战争的化身而受到诺克萨斯人的信仰了。 实际上,这件事也不是没发生——只是被严厉禁止了。但士兵们仍然将对塞恩的信仰偷偷流传了下去,他们相信,只要足够虔诚,自己在死后也能够像塞恩一般从死亡之中归来,从而继续为诺克萨斯效力。 德莱厄斯在士兵们的最前方作战,数月以来皆是如此。他从未真正意义上离开过前线,就像他在出征时发过的誓一般。他必将身先士卒,敌人的刀剑必定要越过他才能触及到他的士兵。 不过,这充满了荣耀与勇气的誓言有时也会带来些麻烦,比如现在。 他不得不一边杀敌一边高声喊着自己副官的名字:“法荣!向我汇报!” “我在这儿,将军!” 一个沉闷地声音从他的身侧传来,德莱厄斯向那个方向瞥了一眼。 他的副官法荣正穿着那身精钢板甲,以双手锤和一个德玛西亚的精锐士官缠斗在一起。对方显然不是一般货色,他的步伐扎实,手里的长枪密不透风,精准地格挡了每一记来自法荣的攻击。 “在你解决他之后,向我靠近!” “遵命,将军!” 法荣的回答让他的对手愤怒地嘶吼了一声:“你这该死的诺克萨斯蛮子!” “彼此彼此,德玛西亚猪。” 法荣冷哼一声,手中的战锤以一个刁钻的角度从下往上撩去,对手显然没有料到这一招,但他的德玛西亚钢能够替他承担这次失误的代价。他没有死,但也不可避免的由于法荣的力量后退了一些。 见状,法荣头盔下的丑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这就够了,我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机会。 他立刻欺身上前,而他的对手显然也意识到了他想干什么。立刻反手将长枪递出,但法荣心意已决——这就是机会了,我要抓住他! 好在,他的运气不错。 德玛西亚人的长枪准头稍有欠缺,毕竟他是在慌乱之中出的招。而法荣是早有预谋,他的战锤将那德玛西亚人的脑袋和头盔融在了一起,血肉飞溅。他收回战锤,稍稍低了低头,为这个对手送上了一些敬意。 法荣当然知道,自己只是运气好才没死。德玛西亚人的长枪锋利的令人难以置信,别说是他的板甲了,法荣丝毫不怀疑就算是巨龙的鳞片都没法抵挡那见鬼的长枪。 他转过身,搜寻着德莱厄斯的踪迹。不需要费力气就能发现他在那,德莱厄斯在战场上总是最为引人瞩目的那个,不仅仅是他杀戮的技艺,还因为他的身高。 在接受了改造后,他现在足足有两米五高,穿上盔甲后便是一个活生生的黑红巨人,一个杀戮的机器。他的盔甲也有了大幅度的更新,相比起原来那副狂野,但防御力并不如何优越的盔甲。他的新盔甲可谓是一副陆上堡垒。 每个关节的连接处都密不透风,经由弗雷尔卓德边境匠人们的精心打造,红与黑和谐的融为一体。通体为流线型,两个巨大的肩甲能够抵御一切飞来的箭矢。这副盔甲被那群匠人们称之为‘山之怒’,他们甚至觉得没人能穿上这幅盔甲。 直到德莱厄斯出现在他们面前。 “将军!法荣向您报告!” “稍等——你这该死的虫子!” 德莱厄斯勃然大怒起来,他很少这么生气,至于原因,其实也很简单。一个德玛西亚人偷袭了他,在发现自己的武器对他的盔甲毫无作用后,他立刻扔下了手里的断剑准备逃跑。 这是前所未有的,德玛西亚人虽然饱受诺克萨斯的憎恶。但就算是他们也会承认,德玛西亚人都是些好战士。可是.......看看现在吧,他看到了什么?!一个逃兵! 德莱厄斯咆哮一声,他的声音在平原上回荡,一时间既然压过了其他任何声音,犹如雷声。显得尤为可怖:“面对我!你这该死的懦夫!” 他一把扔出手里的巨斧,那家伙直接被拦腰砍为两半,尸体甚至在跑出去几步后才倒下。随着他的死去,某种诡异的气氛开始在战场上蔓延起来。 有不少离得近的德玛西亚人的脸上带上了愤慨之色,而与他们战在一起的诺克萨斯士兵们则立刻开始嘲讽起他们来,用词极为难听。可德玛西亚人这次却没法还嘴,他们是认得那个混蛋的。 一个来前线镀金的贵族子弟——飞翼之神在上!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这里可是前线啊!国王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们的祈祷似乎毫无作用,飞翼之神没听见他们的祈祷。只有千珏在这片战场上大快朵颐,黑狼与白羊又开始引渡灵魂了。 10.顽石流泪 “我开始喜欢他了,羊。” 狼呲着牙,咬断了一个试图逃跑的灵魂的脖子。它痛饮着鲜血,口齿不清地说道。 羊灵知道它说的是谁。那个诺克萨斯的大个子在这几个月里制造了数不清的尸体,他们得以来此引渡了许多灵魂。但狼的话向来都只能听听,它完全凭着喜好做事,若是没有羊灵的牵扯,谁都不会知道它现在在干什么。 “活人和我们没有关系,狼。” 狼咕哝了一声:“那,那个法师呢?” 羊灵拨动手里纯白的弓弦,那来自灵界的武器发出了凡人们无法听见的声音,引渡着数个痛苦而无知的灵魂前往亡者之境。她淡淡地说道:“他就得另当别论了,狼。” “你这算不算区别对待?” 从它嘴里说出这四个字,令羊灵有些意外。她转过头看了狼灵一眼,身上洁白的绒毛闪着淡白色的光:“...快去做你的事。” 狼呲着牙离开了,看上去很是不满。而羊灵则压根懒得理它,哪壶不开提哪壶。 战后的空气总是充满了血腥味与尸体被焚烧后的气味。大多数人都难以忍受这样的味道,只有少数真的将战争视作生活的人才会对此视而不见。 德莱厄斯是其中之一,他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让两名士兵为他清理着满身的鲜血。曾几何时,他会自己来干这种活,但这身盔甲别说清理了,光是穿上去就得需要五个人忙活十来分钟。权衡期间,德莱厄斯还是找了两个士兵来。 他一边凝视着其他士兵们收敛尸体,清缴武器。一边对站在一旁的法荣说道:“塞恩将军确定要来?” “是的,他说在不朽堡垒练兵太无聊了。”法荣没带头盔,他的相貌只能用丑陋来形容。并非他天生如此,而是因为后天的形成。 他从小在贫民窟长大,年龄一到为了混口饭吃立刻就投身了军队。在贫民窟时,他的脸就多次遭到其他人的重击,而在军队里也没好到哪里去。这张脸现在满是伤疤与坑洼,但没人会觉得他丑陋。 至少在军队里是如此。 诺克萨斯人以伤疤为荣。 德莱厄斯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看来战争很快就要结束了。” 是的,现在,这是一个在诺克萨斯内心照不宣的事实。任何战争,不管是对谁,只要有塞恩的参与,那么,这场战争很快就会结束。塞恩会带着他的斧头出现在敌人的面前,在战场上刮起死亡的旋风,没人能在他的攻势下存活。 要么投降,要么死。 德莱厄斯像是抱怨一般地说道:“我本来还期待着多打一段时间——士兵们对新战术的适应程度还不够啊。” 话里话外,他就没有把德玛西亚人当做平等的对手。事实也的确如此,现在的德玛西亚人已经没有资格和诺克萨斯作为对手了。法荣也淡淡地微笑起来,他知道,距离诺克萨斯实现夙愿的那一天不远了。 但是,真的如此吗? 不朽堡垒以南,跨过河流与群山,来到沙漠之中,恕瑞玛人正在此处蛰伏。 亚托克斯接过一名铁匠递来的长剑,拿在手上仔细端详了一会。那剑放在他手里比起一根小木枝大不了多少。亚托克斯索性缩小了体型,变得和凡人一般高,这下,他可以好好观察这把剑了。 几分钟后,他淡淡地点了点头,一旁的匠人立刻松了口气。但亚托克斯的下一句话又让他提心吊胆了起来:“平衡性稍差,重心有些前移。但问题不大,你做了把好剑。” 谷粞 他转过头去,与人类不同,异质但仍然俊美的脸上带上了一丝笑意:“稍作改进吧,铁匠。你的名字会被铭记的。” 铁匠满脸潮红地捧着自己的作品离开了。 亚托克斯又挥挥手,招来一个士兵,问道:“内瑟斯大人呢?” 士兵微微欠身:“正在处理公务。” 亚托克斯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当然知道为何每次想找内瑟斯商讨事务他都在处理公务——那当然是因为有个人不愿意处理公务,所以只能由内瑟斯包揽全部的事物。 但他也没办法,他天生就不喜欢处理公务。就算是放在以前,他也没处理过这些杂事。他的凡人军队里有人专门出来这种事。 亚托克斯只得点了点头:“好吧,那就不要打扰他了。另外,我们派出的人有消息吗?” 士兵答道:“那女孩对我们一无所知,需要现在就将她带回来吗?” “不。”亚托克斯挥了挥手,他说道:“继续观察,只需要保证她的安全即可。恕瑞玛还没有落魄到需要一个十岁的女孩来主持大局.......另外。” 他若有所思地说道:“我也认为,一个生在困难环境之中的荆棘玫瑰,要远胜一朵温室之中的花朵。” ------------------------------------- “好久不见啊,克罗诺斯。” 法师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阿斯塔特转过身,仔细看了两三眼才敢确定真的是他。随后,他立刻走了过来,给了法师一个热情的拥抱。 “...你以前可没这么热情。” 克罗诺斯一面将他放下来,一面表情严肃地说:“这是我们军团的传统,对待许久未见的朋友,应当使他感到我们的热情。此乃基因之父的教导,我不可不遵从。” 何慎言翻了个白眼:“少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一抹转瞬即逝的微笑在克罗诺斯脸上划过,他笑了起来:“我以为你还会继续消失一段时间呢。”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克罗诺斯。”何慎言摊了摊手:“我要是再不回来,我那头狼怕是都能把我的塔给拆了。” “另外...我有个好消息给你。” “哦?” 何慎言提前做好了准备,打算以影响记录下克罗诺斯待会的表情,他憋着笑,缓缓说道:“内部消息,罗伯特·基里曼痊愈了。” 一秒过去,两秒过去。在这房间之中,何慎言始终没有等到他想要的表情,原因很简单。克罗诺斯的表情陷入了凝滞,他呆滞了数分钟之久。 之后发生的事,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 顽石流泪。 11.办法?(4K) 阿斯塔特们拥有超人的力量,这点毋庸置疑。 不然他们怎么会被称作帝皇的告死天使呢?种种殊荣与那些充满荣耀的称谓都可以冠在他们的头上,但对于克罗诺斯来说,他早已不再需要那些东西来证明自己的勇武了。 他本身就是传说的一部分,甚至可以这样说。 克罗诺斯·提比利乌斯,就是传说本身。 阿斯塔特们无血无泪,大多数人在他们死亡之时都不会流出一滴眼泪。对他们这样的超人来说,或许只有一件事能牵动他们的情感。 此时此刻,克罗诺斯正怔怔地看着何慎言,那张超脱了凡世的脸上毫无表情,蓝色的瞳孔之中也看不出任何所谓的情感波动。可那两行泪痕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它们缓缓滑落,滴在克罗诺斯的肩甲上,随后继续往下,一直来到他盔甲上挂着的那些神圣祷言之上。 “...是真的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克罗诺斯才颤抖着问出这句话。 “我还不至于没品到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克罗诺斯。” 阿斯塔特低下头,声音低沉的他自己都觉得陌生:“我知道——我只是,不敢相信这件事是真的。” 他的反应在何慎言的意料之中,法师也不是那种特别喜欢看别人难堪的人。他索性转移了话题:“你在这儿干的如何啊?” “还不错。”谈及他在此处的行动,克罗诺斯经不住微笑起来。 诺克萨斯人的军事素养与他们的性格简直就是天生为了战争而生,但最令克罗诺斯感到满意的其实不是这一点。而是他们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没有丢掉的那份荣誉感,这点尤为重要。 一个人若是热爱战斗本身,且不得不常年作战的话,他的内心多少会发生一些变化。这是无可避免之事,人类永远会被环境改变。但这样的变化往往不会朝着好的方向去改变,哪怕是克罗诺斯也是如此。 战争已经永远改变了他,对这些凡人也是如此。但他有着帝皇的庇佑,与来自军团的严格守则,还有他自己本身超人的意志力。有了这些东西,他能够自己约束自己,但凡人们可没有这些东西。在这样的情况下,荣誉感就显得尤为重要。 是荣誉感让他们不至于残杀妇孺,变得像是他的某些兄弟那般堕落。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是荣誉感救了他们。 克罗诺斯说道:“不过,只有一点美中不足。” “哦?” 阿斯塔特有些烦恼地揉了揉眉心:“诺克萨斯当前只有一处战场,这就导致了大批无事可做的士兵。为了让他们多余的精力被消耗掉,我不得不开设了一个军用斗技场。” 从他的眉眼和接下来的叙述之中,何慎言能看得出来克罗诺斯对于这件事的无奈。 毕竟,这和友好的相互切磋可不一样。军用斗技场上的战斗往往极为残酷,诺克萨斯人的天性与文化让他们极其崇拜强者,倒下的人就算被杀死了也不会对胜者有任何怨言。 “你呢?你的假期应该还不错吧?”克罗诺斯问道。这些家长里短的寒暄似乎没让他感到不耐烦,恰恰相反,克罗诺斯看上去对法师去度假的经历很是感兴趣。 “别提了......”何慎言翻了个白眼。 他掰着手指,一件事一件事的说道:“整个假期我干得最多的一件事是逗一个小女孩玩,让她每天给我跑腿拿冰啤酒,再施法把那啤酒变成果汁给她喝。” “除此之外...我还把一个前宇宙霸主,一个精神方面有些的问题的疯子变成了地球人,让他去乡下种地了。” 不知为何,克罗诺斯突然有些后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 ------------------------------------- 萨诺斯走进一家便利商店,店主是个黑人,站在特地加固后的柜台后透过玻璃看着他:“要点什么,伙计?” “我听说你这儿有点特别的货卖。” 黑人不冷不热地笑了两声:“那得看你是不是特别的人了,伙计——你明白我意思的吧?” “马基利介绍我来的。” “哪个马基利?” “你不认识吗?”萨诺斯反问道。“东第三大街那儿,开了家渔具用品店的马基利。” 黑人点了点头:“我当然认识那混蛋,只是确认一下而已。跟我来吧。” 说完,他便从那柜台后走了出来,带着萨诺斯往店的后门走去,临走前还不忘关上自己的大门。 从便利店的后门出来,他们一路走了十来分钟,才穿过小巷,到达了一间很是隐秘的车库。 黑人从兜里拿出电动钥匙,将门唤起。随后,出现在萨诺斯与他面前的是整整一面墙的武器。 黑人得意洋洋地拍了拍手,他门牙之间的缝隙很宽,看上去颇为滑稽:“伙计,这可都是上等货,我的私人珍藏。看在马基利的份上,我让你挑两把。” “你有什么推荐吗?” “那得看你有什么需求了。” 黑人来到车库里,拉动电灯。随手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起一把银色的大口径左轮手枪,有着棕色的握把,看上去极为漂亮:“‘蟒蛇’,大口径,一枪就能让人倒下,穿防弹衣都没用。动能能让被击中的人直接骨折。” 他做了手势,咧着嘴。笑着把枪放下了,转过身又拿起另外一把散弹枪,颇为享受地闻了闻枪身上的味道:“m870,可靠的老伙计。别看它貌不惊人,拿着这玩意儿,你能让挡在你面前的人像是被收割的麦子一样倒下。” “有全自动的吗?” 萨诺斯冷不丁的一句话让黑人眯起了眼,他摸着自己的下巴,说道:“伙计.......你应该清楚自动武器在本州是违法的吧?” “是的。” “那你也知道,我们去年刚刚干掉了一打校园枪击案的枪手吧?” “我知道。” 黑人又不冷不热的笑了两声:“我是看在马基利的份上才带你来我的小仓库,伙计,你得给我明白一件事——虽然我从不问人们买枪是为了什么,但你想都不要想拿着我卖给你的货去做点什么狗屁反人类勾当,你明白吗?” 萨诺斯的表情依旧平静,他问道:“知道杰克逊太太吗?” 黑人的眼神有了些许变化:“...我知道,怎么了?” 谷马 “我查到了是哪几个王八蛋下的手,现在我要去杀了他们。” “你不能报警吗?”黑人依旧有几分狐疑。 萨诺斯笑了:“如果报警有用,我会的。但相信我,报警不会让他们得到他们应得的惩罚,相反,只会让他们更加猖狂。” 凝视着萨诺斯的眼神,黑人确定了一件事:他没说谎。 至少在杀人这件事上,他没有。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消失了,黑人烦恼地挠着自己的脑袋,突然伸出右手:“巴克,巴克·尤金。” “萨诺斯·洛菲尔斯。” 两人握了握手,巴克背过身,从那一排展示的武器下方拖出一个黑色手提箱。他面色严肃地将箱子塞进了萨诺斯怀里:“回去之后再打开,里面有说明书,白痴都能对着说明书将它组装起来。箱子里还有两百发子弹,够你霍霍了。” 他又顺手抄起那蟒蛇左轮,拿过一个大旅行袋,将左轮与散弹枪都扔了进去,随后是一堆盒装的子弹。做完这一切,巴克脸色很不爽地说道:“算你八百块——现金,有问题吗?” “没有。” 萨诺斯干净利落地付了账,他们又回到那便利店里。巴克已经换了副表情,他顺手扔给萨诺斯一瓶被牛皮纸袋包起来的酒,说道:“就当做是我给你的谢礼,伙计。” “什么谢礼?” “谢谢你替杰克逊太太报仇。”巴克呲着牙说道。“我不喝酒很多年了,但如果你成功了,我在电视上看到消息的话,我会喝一杯的。” 萨诺斯笑了笑,转身离开了这家便利店。 当晚六点,他绕路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反锁了木门,萨诺斯将旅行袋扔在地上,将那黑色的手提箱放在桌上,缓缓打开。映入他眼帘的是一把枪械的雏形,确切的说,是被分开的部件。 巴克没说谎,里面的确有说明书。但萨诺斯不需要这东西,他三下五除二就将这精致的宝贝装好了。握在手中,短小却精悍的感觉令萨诺斯有些怀念,他已经很久没用过枪这种东西了。 与枪一起附送的,还有三个弹匣。萨诺斯就那样坐在自己的客厅里,关着灯开始装填子弹。 他并没有多么愤怒,只是感到一种淡淡的不解。 人类的网络是个好东西,至少对萨诺斯来说是如此。那些破绽百出的漏洞被他轻而易举的突破了,透过监控与数小时的努力,萨诺斯轻而易举就查到了凶手是谁。他没想到的是,凶手并非什么路过此地的连环杀手,而是三个城里的高中生。 他们家境优渥,整日寻欢作乐,只需等待时机成熟就能继承家里那数代积累的财富。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自然会养成一种‘世界尽在我手’的心态。萨诺斯原本还不太相信他们会干出这样的事来,直到他入侵了这三个混蛋的手机。 那里面的聊天记录令他感到愈发困惑:为什么三个十几岁的孩子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们不谈论运动、不谈论游戏、不谈论自己的家长也不谈论学校里那些美丽的女孩,而是整日谈论着谋杀、鲜血与类似的东西。最令他无法理解的是,这三个孩子想做下这等恶事的直接原因,只是为了加入一个隐秘的‘兄弟会’组织罢了。 杀人,对你们来说只是一种消遣和一种证明吗? 萨诺斯又想起杰克逊太太的脸,和她训斥自己时的那副模样。 他想,他开始明白为何法师要把他变成人类后扔在这里了。但他还没明白那些书有什么用处。 ------------------------------------- 德玛西亚人们的建筑似乎永远如此富丽堂皇,他们的建筑风格与他们一脉相承。都在华丽中带着刻板,诺克萨斯人会饱含轻蔑地将其称之为‘中看不中用’,德玛西亚人内部其实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样的风格。 但,又有谁会在乎少部分人的想法呢? 带着这样的想法,马尔森诺面上带着无可挑剔的完美笑容游走在宴会的各位尊贵客人之间。他的礼仪、服饰、外表乃至每一个握手与鞠躬的幅度都令人心生好感。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 硬要他说出来的话,马尔森诺希望这里的所有人统统死光。天知道他有多么渴望这件事立刻就发生。 天杀的...!我们的士兵在前线被诺克萨斯蛮子一个接一个的屠杀,你们却在后方开这样的宴会! 他的目光在那些精致的餐具上扫过,哪怕是这里的一把叉子,都能卖出不菲的价格。 “啊,这不是我们年轻的马尔森诺阁下吗?来,马尔森诺!来这里!” 一个热情的声音招呼着他过去,马尔森诺转过头,看见一个头发花白,却仍然保养的非常不错的女士正对他热情的招着手。 马尔森诺立刻迎了上去,他带着完美的微笑,与那女士来了个贴面礼:“你好,杜波依斯夫人。” “干嘛这么见外,马尔森诺?”杜波依斯夫人带着慎怪的神色拍了拍他的手背,随后亲昵地挽住了他的手,带着他去往了一个僻静的角落。 在这里,他们可以安静的交谈一会儿。 几乎是刚刚抵达这里,马尔森诺脸上的微笑就消失了,他面无表情地问道:“前线如何?” 杜波依斯夫人倒是仍然带着那种微笑,可她的眼睛里却毫无笑意:“防线被攻破了,最晚明天下午,诺克萨斯人就将抵达雄都。到时候全德玛西亚的人就都能看到他们那该死的黑红盔甲了。” “国内的情形呢?” 杜波依斯夫人喝了口酒,依旧带着笑:“还不是老样子?就算是面临前线的此处,他们不也是在开着宴会吗?” “我不明白,国王陛下难道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做不了什么事......马尔森诺,有太多像你父亲和我丈夫一般的人掌控着权利。对他们来说,死上再多人也比不上他们即将喝到嘴里的一口红酒。” 马尔森诺阴着脸,他与这位女士都来自德玛西亚国内的一个政治团体。他们想要拯救这个正在逐渐腐烂的国家,但却好像对此无能为力。 “难道我们只能看着诺克萨斯人攻破我们的城门吗?” “不要那么悲观,马尔森诺。”杜波依斯夫人笑着说。“至少...我们还有点抵抗的能力。” “坐着等死?” “会有其他办法的.......马尔森诺。” 杜波依斯夫人喝着酒,喃喃自语着:“是的,我们还有办法。” 12.投石机是交通工具(4K) “我不明白——队长,边境的同胞们还在流血,我们却被调回了雄都?” 一名士兵靠在墙壁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那成套的、闪亮的板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盾牌被他背在身后,头盔也夹在腰侧,脸上的愤怒货真价实。 他的队长,一名留着长辫子的女性淡淡地说:“收起你的猜忌,海登。服从命令。” 她说是这么说,其实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这只队伍此时多数人的心情到底如何。只需要看一眼就能明白——从边境被调回雄都,做个清闲的巡逻士兵。听上去没什么不好,但考虑到同胞们还在浴血奋战,他们就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他们正站在雄都的侧门,这扇门不同于大门的威武雄壮。显得矮小了许多,整个侧门的关口都是由纯白色的石料堆砌而成。 队长的目光在她小队里的每个人脸上扫过,她缓缓说道:“我知道你们都在想些什么,相信我,我也和你们有同样的困惑。但我们是军人,军人必须服从命令。如果命令里让我们去杀诺克萨斯人,那么我们就去。但如果命令里让我们回来做个巡逻卫兵........” “那你们最好也给我尽忠职守,明白了么?” 她的话得到一阵有气无力的‘明白’,队长抿着唇,压抑着自己的怒气。她没再多说什么了。 出去巡逻之外,他们还得负责站岗放哨。平心而论,这是个很枯燥的活,也没什么事能让你分散注意力。不过,站岗对先前那个出声的士兵,海登来说,倒是有点别样的乐趣。 他向来喜欢独处,站岗便是能让他有理有据的独处的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可以不与任何人说话,也不用做出什么动作。他只需要像个木头人似的站在那就好,而最棒的事就在这里——他站在城墙上方,来往的人不会特别注意他。也就不会和他打招呼。 海登面无表情地站的笔直,看上去活像是一尊银白色的雕像。他的眼神漫无目的的在德玛西亚雄都灰白色的天空上四处扫视,一个逐渐逼近的黑点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皱了皱眉,海登摸鱼归摸鱼,但他却也不会落下自己的本职工作。他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望远镜旁边,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却让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黑点不是什么龙鹰或凶猛巨大的飞禽之类的玩意儿,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巨大的,活生生的人。 “——!”他骂了句德玛西亚俚语,意为‘你老妈是猪圈里的猪’,随后立刻吹响了腰间的号角,低沉而洪亮的号角声迅速让四周的士兵集结了过来。可是,就在他们刚刚集结好阵型之时,毁灭从天而降。 “轰!” 烟尘四溅之间,地面开始震动。海登感到自己的耳朵在嗡嗡作响,他勉强扶着城墙站了起来,发现侧门不知何时已经轰然倒塌。那扇巨大的门此时像是废铁一般倒在地上,海登怔怔地看着它,它也回以沉默的凝视。 直到一声怒吼传来,海登才想起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他立刻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声:“敌袭!”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他下方传来:“啊,德玛西亚人的士兵已经烂成了这副模样了吗?现在才明白这是敌袭?” 海登低头看去,一时之间,他竟然忘记了言语。 在他下方站立着的——那是个人吗? “看什么呢,小子?”他带着笑意的声音低沉的传来,随后轻轻挥动了一下手中的巨斧,城墙开始倒塌。这个巨人仍不尽兴,他哈哈大笑着开始摧毁德玛西亚人的城墙。 一种愤怒立刻涌上了海登的心头,他怒吼出声:“停下!” “你要怎么让我停下?”那巨人一边大笑着行使毁灭的权能,一边嘲讽地问道。 这个问题,也让刚刚热血上头的海登一下子冷静了下来。这个敌人显然并非他所能敌——但问题是,巡逻的士兵们呢?他们刚刚不是集结了吗?海登回头,向下看去,浑身的血液宛如被坚冰凝结一般冻在了一起。 他们都死了。 人叠着人,尸体挨着尸体。有的被掩埋在碎石之下,有的则倒在地面之上。有的还在因疼痛而大叫,有的却已步入死亡。 “你这——怪物!” 海登大吼着,从城墙上一跃而下,跳到了那高大的巨人身上,随后挥舞起长剑就想刺穿他的脖颈。谁知那巨人根本不躲,他甚至懒得去理会海登。事实证明,他的确不需要理会海登。 那德玛西亚钢制造而成的锋利长剑甚至都没能在巨人的皮肤上留下一个白点,就立刻崩断了。反作用力让他的虎口开裂,鲜血流出。紧接着,一股巨力将海登扔飞了出去,在他死亡前,他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勇气可嘉。” 没错,袭击者正是塞恩。 但问题在于,他是怎么过来的? 答案很简单,但也很疯狂——投石机。 在塞恩说出这个点子时,他得到的是数十张迷茫的脸。在那营帐之中聚集的诺克萨斯高级将领们完全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直到塞恩重复了一遍,他们才明白。 随后,便是铺天盖地的反对声。 塞恩一个个听完了他们反对的理由,但都大同小异。要么是‘这样太危险’,要么就是‘万万不可如此鲁莽’。诸如此类的话,在塞恩还活着...不,在他还没第一次死亡时就听的耳朵起茧了。那时,他的幕僚们也是这么劝他的。 塞恩一次都没听过,否则,我想一个正常人应该是干不出来自己带着兵前往敌人腹地去击杀对方的国王这种事的。 所以,这次他也没听。 他只是淡淡地说着我意已决,随后就坐进了那位于德玛西亚雄都附近,布置好的工程学的杰作里头。投石机这种发明在塞恩看来简直伟大的无可挑剔,要是他那时候有这种宝贝就好了。 兴许每次攻城就不需要死那么多士兵——总之,他不顾所有人的劝告,来到前线后的第一时间,就是找了个投石机将自己空投到了敌方的首都。 很疯狂,对吧? 可他是塞恩。 另一边。 谷滽 “将军,刚刚收到消息......塞恩将军将自己,呃。”法荣罕见地有些词穷,他努力组织着自己的用词:“他,他把自己扔到了德玛西亚人的老家。” “你说什么?” 德莱厄斯无法理解地看着法荣,法荣说的每个字,他都明白意思,但连在一起他却怎么也没法明白。法荣只得又重复了一遍,随后,德莱厄斯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他喃喃自语着:“克罗诺斯大人.......我真该听您的劝告,看住他的.......” ------------------------------------- “你们还真是把这地方弄得不错啊。” 何慎言与克罗诺斯漫步在不朽堡垒的街头,这也是克罗诺斯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出街游览。在过去,由于他的体型问题。别说是上街了,哪怕是走出军营都会很快被人围住。 “都是他们自己的努力。” 克罗诺斯没有说谎,的确,不朽堡垒如今的变化都是诺克萨斯人自己的手笔。在达克威尔死亡,政治团体被大洗牌后,现任的帝国皇帝位置就空了出来。虽然人们都没明说,但早已默认了领导者是斯维因与德莱厄斯。 至于塞恩,他的存在被隐瞒了起来——无他,亡者复生,且变得更为强大这种事若是没有好的解释,很容易就会在国内刮起宗教的狂潮。而如今的诺克萨斯,恰好是对一切信仰深恶痛绝的时候。 曾经的不朽堡垒虽然雄壮,但由于那些臃肿的堡垒一般的建筑物,也不可避免地催生了许多地下的小聚落。有常言道,不朽堡垒的地下有着另外一座城市,此言非虚。他们所在的位置其实是最开始的不朽堡垒,随着一点点的扩建和高层建筑,他们也逐渐成了最底层的存在。 不过,那里现如今已经没有任何居民了。 在污染到来,又被消灭后,整座城市里已经找不到一丝从前的气息。不仅是皇帝,就连居民都消失了。唯一还能证明这场污染曾经存在的证明,或许只有那挂在皇宫高塔外墙上的一尊活雕像了。想到她,克罗诺斯嘴角露出一丝快意的微笑。 他必须得承认,对付那帮最令人生厌的色孽杂种来说,剥夺他们感受一切快感的能力无疑是最合适的下场。 “塞恩已经出发了,距离统一这个世界的目的又前进了一些。”克罗诺斯如此说道,他小心地侧过身体,不让自己碰到那迎面走来的老妇人。污染被解除后,许多来自其他附近城市的人也来到了不朽堡垒。这里现在可是一片热土,百废待兴,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而且,又有谁不想在自己国家的首都定居呢? 何慎言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顺便伸手从一个商贩的摊位上拿了个苹果,又往他的钱袋子里扔上一枚金币。他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口齿不清地说道:“我倒是希望这一天快点到来,说真的.......我找到的其他人已经都开始工作了。” “其他...人?”克罗诺斯努力组织着自己的用词:“你指的是...?” “是啊,其他原体,新的原体。”何慎言转头看着他,露齿一笑。 “唔,我算算。一个阴沉的像谁都欠他钱的撇嘴男,一个伟光正的超级童子军,还有一个无比痛恨犯罪的极端份子。”法师轻佻地说。“如何,我挑人的眼光还不错吧?” 克罗诺斯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在他看来,法师哪都好,就是喜欢开这种...很是亵渎的玩笑。他甚至不止一次地觉得这个人连帝皇的玩笑都敢开。 “干嘛露出那种表情?” “只是觉得...你的描述有那么一点不合适。” “等到你见到他们,你就会发现,我说的句句属实。” “只是略有夸大?” 何慎言以惊奇的眼神看着这块顽石,突然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的幽默感已经消失了呢,现在看来,你倒是有那么点讲冷笑话的天赋,我的朋友。” 克罗诺斯没敢告诉他,自己能有今天全是拜他所赐。 法师的这张嘴...不是很好形容。 他们继续在街头闲逛着,何慎言突然说道:“哦,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怎么了?” “你们可能会在恕瑞玛那儿遇到点麻烦。”何慎言摸了摸下巴,谨慎而又保守地说道:“唔,他们那儿有...一种本地的阿斯塔特,被称之为飞升者。虽然目前只有两个,但也保不齐你们会在那儿吃点苦头。” 克罗诺斯皱起眉:“很有价值的消息,但他们若是聪明人,就不会选择抵抗到底。” “那可说不定。有时,聪明人最为固执。”法师又不知从哪摸出一颗橙子,他最近似乎很是馋嘴:“要我说,还是最好最坏的打算吧。他们可是刚刚从亡国灭种的情况中解脱出来——而且,最好不要在今年过去。” “为什么?” “还记得虚空吗?” 克罗诺斯的头皮微微刺痛起来,他又想起那些该死的异形生物,那亵渎的紫光和它们充满贪婪的视线.......一种冰冷的愤怒立刻充斥了他的胸膛。克罗诺斯冷冷地说:“他们和虚空联合了?” “不,你恐怕太看低他们了。”何慎言露出一抹微笑。“实际上,恰恰相反,恕瑞玛人正忙着给全世界收拾烂摊子呢。虽然这件事也差不多就是他们自己造的孽就是了。” 他又说道:“我和他们立下了约定,一年之后会返回恕瑞玛,帮他们解决那些该死的虫子。” “可是,我记得你不是将它们的老巢毁灭了吗?” 克罗诺斯不解地说道,他还记得法师是怎么在举手投足之间毁灭一个位面的。那种伟力,他每次回想起来都会觉得心惊肉跳。但一想到法师是站在他们这边的,又会感到无比的安心。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呐,克罗诺斯。”何慎言平静地说道,他凝视着不远方的景象。那里正有着一群孩童在街头踢着一个皮球。 克罗诺斯再回头时,何慎言已经消失了。黑袍法师原本站立的地方现在只剩下空气与阳光,一句似有若无的话回荡在他的耳朵里:“事情永远不会顺着你想要的方向发展的,克罗诺斯。” 13.平凡的日子 一件事的发展不会总是顺利的,萨诺斯很早就明白了这点。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选择所导致的发展不止是不顺利这么简单。 看看他现在的处境,你就能明白为何他会这么想。 一颗子弹擦着萨诺斯的头皮飞过,他恍然未觉一般举起手里的冲锋枪探出了掩体,在活力压制之下,朝他袭击的枪手不得已缩了回去。萨诺斯冷静地单手换弹,顺手又拔出了腰间的蟒蛇手枪,指着仓库天花板上的吊灯来了一枪。 举手投足之间,他不像是那个疯狂泰坦,倒是有点像个久经训练的特种部队士兵。 他的冷静多少也让追杀他的人有所察觉,对方大喊道:“朋友!我们没必要弄成你死我活的局面!” “是吗?”萨诺斯淡淡地回应。“你们追了我一整天,现在说没必要你死我活?” “那只是交差应付罢了,你杀了老板的儿子和老板儿子的朋友,他们要个交代。至于现在——朋友,只剩下我一个人追你了,而我也看得出来,你不是个寻常人物,对吧?” “让我猜猜。” 不等萨诺斯回答,他便开始喋喋不休起来:“海豹突击队?还是什么退役的特工?你真名不会叫伊森·亨特吧?” 他还在喋喋不休,丝毫不知死亡已然来临。尽管萨诺斯其实也知道,他不过是在拖时间罢了。但...谁又不是呢? 萨诺斯的确成了一个普通的人类,这没错。但他的经验与技艺可不会消失,在仓库陷入黑暗的现在,他脱下了鞋,轻而易举地摸到了袭击者附近,没有发出一点点脚步声,他轻柔地就像是一只追捕猎物的猫科动物。 那家伙直到被一把枪顶住太阳穴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冷汗从他的额头顺流而下。这家伙非常识相地将手里的枪放在了地上,随后既温和又顺从地说道:“好吧,现在你是老大了。您都想知道些什么?” “那孩子——他们有个‘兄弟会’之类的玩意儿。你知道吗?” 那家伙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间,真的只是一瞬间,但也被萨诺斯捕捉到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些别的东西:“好吧,老大,我能告诉你的不多。但...请让我先说明一些别的事。” “说吧。” “在我衣服的右边内侧有一个口袋,里面放着一张照片。在我告诉你所有事情,你杀了我后,我希望你能拿走这张照片.......照片的背面有一个地址,那儿埋着一笔钱和另外一个地址。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这个,老大。只要你把那笔钱送到那地址上的人手里,我死而无憾。” “你为何不自己去?” “别开玩笑了,老大。我不信你不会杀了我,更何况,如果我告诉你了这件事,老板也一定会知道是我说的。到时候我还是得死。” 萨诺斯平静地松开顶住他太阳穴的枪口,他淡淡地说:“先说,然后我再考虑另外一件事。” “这可不行,老大。”男人此时反倒变得坚定了起来。他转过头来,眼里满是血丝,显然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无畏:“我只要一个承诺,好吗?一个承诺...就行,只要你保证。” 他颤抖的语气让萨诺斯沉默了很久,最终,他点了点头。 男人松了口气,笑容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这就对了,老大,这就对了。” 谷妰 “但,就像我说的那样,我能告诉你的事情也不多,毕竟我知道的也不多。” “他们的那个‘兄弟会’,其实只不过是孩子们间的小打小闹罢了。每年杀上十几个人,凭他们老爹的影响力,这点事翻不起一点水花。但加入兄弟会只是一个开始,在兄弟会的后面还有个俱乐部,那才是真正的...令人恶心。孩子们的老爹就是俱乐部成员。” “哦?”萨诺斯不得不承认,他很想知道是什么评价,能让这个男人说出‘恶心’两个字。 男人平静地说道:“我这人也算不上是什么好人,老大。说实在的,我杀的人也不少。但我从来没虐杀过任何无辜的人,也没有因为一己私欲就肆意闯入他人的家中,当着丈夫的面强暴妻子,当着妻子的面杀死孩子.......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那他们就做得出来?” 男人笑了:“哦,你不会想知道他们做了多少回的.......天杀的王八蛋。” 他摇了摇头:“不仅于此,你能想象到的各种犯罪行当他们其实都有在做。” “你知道的很多,并不像你说的那么少。” “因为我爱打听,老大,我这人就喜欢凑热闹.......好了,给我个痛快的吧?” 萨诺斯扣动了扳机,在如此近的距离被‘蟒蛇’的.44口径子弹轰击脑袋只有一个下场。男人的尸体倒在地上,脑袋已经消失了一半。 杀戮后那种特殊的感觉逐渐退去,萨诺斯知道,自己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可不知为何...他不太想。 在这个念头从他的脑海之中冒出来之后,他一瞬间想到了更多——不如,在今晚就把事情结束吧。 他眼中闪着冰冷的光,萨诺斯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感到如此愤怒...但他错了。 而且错的很离谱。 他原先还以为只不过是三个孩子闲的发疯出去找事,没想到他们的老子也是如此恶心。该怎么说,遗传么? 萨诺斯沉默着走回他脱下鞋子的地方,穿上靴子,让冰凉的感觉远离他的脚板。借着月色,他能看见手中左轮枪上反射出的那张人类面孔,他突然笑了笑。 卡魔拉,现在就算是你站在我面前,你也应该不认识我了。 萨诺斯拿不准那个法师到底是何用意,他把自己变成一个孱弱的人类又是何居心。但,萨诺斯必须承认一件事,他很享受现在平凡的日子。 曾几何时,他还身为疯泰坦之时,给自己预定好的退休生活和现在就差不多。每天只要种种地就行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法师给他的那些书,他都看过了。其中的思想若是早几年让他知道,他会非常感兴趣。 但现在...他已经走得太远,没法回头了。若是现在回头,他前半生所做的一切都将被他自己否定,那等于他将自己视作一个笑话。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手里的枪,突然意识到,他的前半生其实已经被另外一个人否定过了。 萨诺斯哑然失笑起来:“好吧,好吧。我明白了。” 他提着枪,向外走去。 14.正义啊,多少罪恶假汝之名(4K) 门罗·奥斯顿敢对天发誓,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战争。 不,这真的能够被称作战争吗?他对此很是怀疑。 德玛西亚的精锐士兵们穿着连魔法都能够抵御的重甲,手中的武器更是锋利无比。可他们面对那个巨人时却像是孩子一般无力。 这些精锐长久以来训练的精妙战术与不屈意志都没能让他们在那巨人面前多撑一秒钟——更多人甚至都没法碰到他,就在巨斧之下瞬间死去。 他甚至没有穿着盔甲,赤裸着强壮的上身,挥舞着两把巨斧在士兵中大肆杀戮。没有任何士兵的武器或箭矢能够突破他的皮肤,使他流下一滴鲜血。 门罗·奥斯顿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他的两撇八字胡也随之一起颤抖起来。他比起一个领军打仗的将领,倒更像是出入上流社会的艺术家。虽说人不可貌相,但他此时的确是束手无策。 还能怎么做?他是没有任何办法。 对方在四十分钟内突破了雄都固若金汤的三重防线,而无畏先锋现在还在边境,无法返回。在没有重骑兵的情况下,单凭步兵与弓箭手与这个怪物作战...? 你倒不如把我扔上去,问问那家伙需不需要有人帮他画像。 “或许,我可以为您提供一些帮助,大人。”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黑袍的男人走了过来,他佝偻着身躯,门罗皱了皱眉。他认识这种人——搜魔人。在德玛西亚里,只有他们会穿成这样,就连脸都被兜帽遮掩得严严实实的。 搜魔人是德玛西亚王国的特产,符文之地的其他国家都对法师们求知若渴,唯有依靠禁魔石立国的他们对法师们避之不及,甚至充满厌恶。因此,搜魔人应运而生。 他们专门负责调查魔法现象,并会确定是否是人为的,一旦他们确定背后的确有着法师的迹象,他们便会倾巢而出,抓捕那些‘堕落’的法师——不管你的性别、年龄、身份地位。 而最糟糕的是...一旦被关入了他们的监牢,你就再也不是德玛西亚人了。甚至连奴隶都不如。 不过,这也无可厚非,毕竟,德玛西亚最初的雏形就是一群为了躲避魔法灾害而逃到此处的人们所建立的村庄罢了。他们对于魔法的畏惧与不喜一直延续了几个世纪,直到现在,不少德玛西亚人依旧相当畏惧魔法与法师。 门罗的脸色很难看,他一向不喜欢与搜魔人打交道。在他看来,比起法师们,搜魔人更加令人厌恶。而且,这混蛋这时候出现,肯定没安好心。 他脸色阴沉地问道:“有什么话就快说吧,搜魔人。” 男人微微躬身,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大人,那个怪物或许能够抵抗利刃与箭矢...但魔法呢?” “你的意思是...?” “是的,大人。”他再度躬身,头部低垂。“前不久,我们刚刚抓捕了一名拥有强大魔法的女孩,她或许能够派上用场。” 门罗抚摸着自己的胡子,右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不阴不阳的笑了两声:“是吗?那就将她带来试试吧。” 男人深深地鞠了一躬,门罗转过头去,继续看着自己的士兵们前仆后继的送死。 他想,如果那个法师能够让剩下的人免于一死,倒也不是不能让她回归自由身,只需将她放逐出德玛西亚便好。可当那搜魔人带着两个同伴将那女孩押送过来时,门罗却噌的一声拔出了自己的剑。 “飞翼之神在上——!”他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某种动物死前发出的尖叫,极其刺耳。“我的老天爷啊!你们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没什么大不了的,大人。每个法师都得遭到惩罚,这是对他们天生亵渎的赎罪。”那搜魔人平静地答道,好像完全无视发生一般。 他身后的两名搜魔人一样穿着黑袍,只是在腰间挂着长剑。 一个瘦小的黑发女孩被他们用一副担架抬了过来,她的一只手已经消失了,悬挂在担架侧面摇摇晃晃的。她的两只眼睛也被人用染血的布裹上了。整个人看上去都脏兮兮的,臭不可闻,浑身血迹。还不时发出痛苦的梦呓。 门罗的眼角微微抽搐着,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女孩,也不去听她满是痛苦的呻吟:“她犯了什么罪?她看上去最多才十几岁!” 搜魔人微微躬身,声音依旧平静:“她是个法师,大人。对待法师,我们一向如此。或许身体上的痛苦能让他们忘记自己拥有魔法这件事,那样,他们就能够洗清自己的罪孽,重回正常。” “你这该死的——”门罗勃然大怒,他吼道:“你的所作所为简直令德玛西亚蒙羞!” “德玛西亚让我做这样的事,大人。我只是做我本职工作而已。”男人答道。“倒不如让她试试看,说不定这样,那个怪物就会倒下。您的士兵也不需要再去送死。” 听到这句话,门罗才算勉强冷静了下来。他压抑着自己的怒气,将剑归鞘。门罗冷冷地说:“...你最好祈祷她会成功。” 搜魔人不再言语,他转过身去,示意自己的两名同伴将担架放下。随后便从腰间的布袋之中拿出了某种东西。 隔着一定的距离,加上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像是用了自己的身体作为遮眼,门罗没法看见他到底给那女孩喂食了什么。 女孩发出一声尖叫,随后竟然坐起了身,她紧闭的唇齿之间涌出大块大块的鲜血,染湿了衣襟。等到那骇人的场面哭泣,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脸上就挨了一巴掌。这熟悉的疼痛似乎让她记起了什么,她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搜魔人居高临下,冷冷地说道:“安娜·亚尔蒂斯,你因持有魔法被判处有罪。现在,你有一个赎罪的机会,你是否愿意接受?” 被称作安娜的女孩瑟缩着,她的肩膀抖动着,那副姿态令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的门罗联想到受伤的鹿。她呜咽着说道:“大人,行行好吧——我什么都愿意做,只求你们不要再.......” “啪!” 谷擑 搜魔人又是一巴掌过去,他冷冷地说道:“回答问题,你是否愿意接受?” “接...接受!我接受!”女孩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但却连摸都不敢摸,她颤抖着答应了。 搜魔人转过身来:“大人,她同意了。” 门罗·奥斯顿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冷过——就算是七年前在弗雷尔卓德被两头冰原狼围攻之时都没这么冷过。他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被冻结了。 飞翼之神在上,我们的国家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为什么这样年纪的女孩要遭受这样的命运?她做了什么?只是因为他是个法师吗? 一种愧疚感令他咬紧了牙,门罗知道搜魔人们的存在,可他不知道法师们竟然会遭到这样的对待...这个女孩是个例吗?还是说,其他人都会遭受这样的厄运?搜魔人说他们有罪...有什么罪呢? 至少,门罗不觉得一个孩子能犯下什么值得她遭受到如此对待的罪孽。 同时,门罗也非常清楚另外一件事。他的愧疚于事无补,伤害已经发生在了这个女孩与更多人身上。他是旁观者,也只是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可是现在...他似乎要变成加害者的一员了。 这种感觉令他几乎想要呕吐,他听见自己以一种非常冷静的声音说道:“很好,带她去试试。” 另一边。 塞恩严格恪守着克罗诺斯的教导——专注战斗,但不要沉迷。尽管他现在或许已经强大到能够赤手空拳打好几个克罗诺斯,但对方长久的战斗经验依旧能够在某种程度上作为他的导师。 而且,在他眼中,克罗诺斯的重要性远远不止于此。据他自己所说,他在他的战团之中服役了三百年之久,这样的时间足以令一个凡人成长为战争机器,何况是克罗诺斯这样的阿斯塔特? 他不止是塞恩的武艺教官,还是整个新生的诺克萨斯军队的教官。塞恩非常确定,除了他,没人有这个资格。就连他自己都不行。 塞恩很清楚自己的优势,他那大开大合的招数若是让凡人们使用,那无异于让他们去送死。但克罗诺斯就不一样了,不管你使用的是什么武器,他都能提出有用的见解,这点非常可怕,这意味着他精通所有武器。 抛去繁杂的思考,塞恩的战斗其实并不轻松——当然,只是相对而言。 他尽量让自己的每一招、每一式都保持在刚好能杀死这些德玛西亚人,但又不至于让他们死的太过凄惨的地步。毕竟,他要的是快速而精准的杀戮,并非一场屠宰。诚然,他这么做无异于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但....... 塞恩乐意。 在完全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后,他对于杀戮人类这种事有了种莫名的厌恶。但德玛西亚人无法被说服,他们死硬的就像是他们的禁魔石似的,除了尽快解除他们的抵抗之外,塞恩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正当他解决完面前的几个宁死不退的德玛西亚盾卫之时,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战场上的身影。 那是个小女孩,而且浑身带伤,她甚至连眼睛都缠绕着染血的布条。此时正由两名穿着黑袍的男人往他的方向带来,脖子上还被捆着绳索,手也是。那模样不像是个人,倒像是只牲畜。 一种熟悉的愤怒令塞恩的呼吸粗重了起来,他的面容陡然变化,原本的平静瞬间化为波涛汹涌。那一瞬间的杀意令拦在他面前的德玛西亚士兵们齐齐后退了一步。 塞恩瞥了他们一眼,抑制住自己上涌的怒意,随后冷声说道:“你们德玛西亚人现在就连孩子也要派上来送死了么?” 士兵们回头看去,随后因为他们长官的命令逐渐为那女孩分了一条路出来。塞恩看到,他们中有不少人正满脸愤怒地那两个穿黑袍的男人。 那女孩走到塞恩不远处,黑袍人解开了束缚住她双手的绳索,但脖子上的绳索依旧留在他们手里。随后,她瑟缩着举起双手,一团漆黑的火球从她高举的手中凭空凝聚,在瞬息之间就扩大到了脸盆大小。 法师? 塞恩眯着眼,他倒是想看看,这帮德玛西亚人想要拿这个女孩干什么。 他放下巨斧,静观其变。此时的场景无比荒谬,他被士兵们围在中央,但却无一人敢于上前对他挥动武器,相反,倒是一个遍体鳞伤的女孩被他们推了出来,来面对他。 随着火球的凝聚,女孩的身体也颤抖的愈发厉害起来,几乎可以用摇摇欲坠来形容。她甚至难以站立,随后,仿佛是到了某个极点。她猛然挥下双手,那火球就被她扔了出去,而她也倒在了地上。 随着无数人的凝视,那火球在瞬息之间就轰击在了巨人身上,烟尘四溅,他们抱着期待的心看着这一幕,却没有一个人去关心那倒下的女孩。 直到一个充满怒意的声音在烟尘中响起:“害虫!” 随着声音的落下,大地开始震颤,他声音中的情绪甚至令空气开始变得沉重。不少人惊恐地发现,他们已经完全无法再移动自己的身躯了——因为那巨人已经从烟尘之中冲出,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他身上还裹挟着不少的烟雾,双目赤红,那狰狞的钢铁下巴上反射着不祥的光芒。一声咆哮以他为中心爆发开来,比之前猛烈的十倍不止的攻势从那两把巨斧之下诞生。塞恩不再有所保留,德玛西亚人的所作所为令他失去了他对他们全部的尊重。 门罗·奥斯顿摇了摇头,在这个时刻,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如此平静。他甚至觉得自己是罪有应得——啊,门罗·奥斯顿。你辜负了你的姓氏,将一个女孩送上战场去送死....... 他这不合时宜的多愁善感没持续多久,那搜魔人的声音又传到了他耳朵里:“看来我们失败了,大人。” 门罗猛然睁开双眼,地面的震颤意味着那巨人开始了冲锋。他咬着牙,想要顶着这骇人的震颤对搜魔人说些什么,但对方却又鞠了一躬,随后默默走开了。门罗凝视着他离开的背影,生平第一次想要对自己的同胞挥剑。 但他没有。而是任由他平静的离开。 相反,他拔出剑,朝着塞恩的方向冲锋而去——他毕竟是德玛西亚的军人。 15.盖伦主W吗?(4K) 正义啊,正义,多少罪恶假汝之名而行之? 萨诺斯的嘴角带着一抹冷笑,尽管不易察觉,但他的确在笑。 借着月光,他能看到不远处那个正在地面上缓缓爬行的男人。他一边爬,还一边怒骂着萨诺斯,好像被打断两条腿的人不是他似的。 随着他的爬行,地面上留下了两条血迹。 “你这该死的乡巴佬!你怎么敢这样对我?!” 兴许是疼痛让他失去了部分理智,说出来的话不仅可笑,还带着某种理所应当一般的高高在上。 他一边朝着远方努力地爬行,一边继续怒骂着萨诺斯:“等着吧!很快,很快你的家人就都会死!没有人能够活着!你这天杀的乡巴佬,你以为自己在做什么正义使者吗?” 不,我可不是什么正义使者。 萨诺斯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枪,突然笑了起来。 正义使者?居然有人这么形容他.......哈。真是有趣。 他带着笑意,出声提醒道:“前面什么也没有,你要是想跑的话,我建议你往公路的方向爬。说不定你在因为流血过多死亡之前能碰见一辆车愿意带你去医院。” “闭嘴!你这该死的乡巴佬...低等生物...你应该心怀感激!我们每年纳税的钱是你的几百倍!”男人说着说着,突然精神失常一般的痛哭流涕起来。“你不能就这样闯进我们的俱乐部,杀了所有人.......你不能这么做!” 萨诺斯走到他附近,蹲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一点点地爬行。他慢悠悠地说道:“真有趣,一个至少杀了上百人的连环杀人犯在和我这个守法公民谈论纳税。” “守法公民?”男人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他:“你他妈杀了人!乡巴佬!你算什么守法公民?” “从你嘴里说出这么义正言辞的话还真让我不适应,乔纳森·泰德。”萨诺斯敲了敲手里的枪,说道:“你这些年来和你的那个小俱乐部的成员在这儿杀了多少人?又赚了多少黑心钱?说真的,我不太能理解你们为什么能单纯为了取乐就杀死自己的同类。” “又或者说...你压根没把他们当人看?” 男人没再回答他了,他带着愤恨的表情往前缓缓爬行,一边爬还一边低声说着诸如杀了你之类的话。萨诺斯颇感无趣地摇了摇头。 他本来还期待着一场像样的抵抗,结果这些人甚至压根就没想到他会摸到他们的所在地。他开了十多枪了,他们才发觉这是一场袭击。在战斗开始的头十秒钟,房间内的人就死了一半。止于剩下的人,等他们把手摸到枪的时候,萨诺斯早就将枪口对准了他们。 他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不,这决不是一场复仇。他对杰克逊太太顶多只算得上是个熟人,还谈不上什么为她复仇之类的话。但他一路追查到现在,冒着生命危险将这一屋子的变态杀人狂统统干掉,又是为了什么呢? 或许他自己也没个答案。 结束了思考,萨诺斯举起手枪,结果了那男人的性命。 回到家时,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了。 他一面疲惫地将袋子放下,一面拿出了刚刚在二手市场买的笔记本电脑。虽说他很确信自己的行动没有被任何摄像头所记录下来,但必要的保险还是要做的。 比如...把那些人做的事公之于众。 他将他们的罪证一一搜集,随后直接发送到了各大电视台的投稿栏目。萨诺斯若有所思地盯着发着蓝光的电脑屏幕,仍然在思考。 我杀戮,是因为我不得不杀戮。 那么,人类呢?杀死自己的同类,会令他们感到快乐吗?还有他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多么奇特,就算我走遍了整个宇宙,都没法再找出第二个像人类一般对自己的同类有着如此深刻的恶意的种族。 那个男人似乎没把他杀的人当人看。他那种理所应当地态度让萨诺斯感到一种非常微妙的怒气,但问题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何生气,也不知道是在对谁生气。 叹了一口气,他靠在椅背上,目光又瞥到了那堆书籍上。 ------------------------------------- 门罗·奥斯顿凝视着天空,之所以保持这副姿势,是因为他不得不保持这副姿势。他已经没法动弹了。那巨人挥斧的余波就将他震飞了出去,余力让他撞到了不远处城墙的墙壁上,浑身像是散了架似的,怎么尝试都没法再站起来。 迫不得已,他只好保持着这个微妙的,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的姿势。门罗又想到那个女孩,他想知道,她还活着吗? 这个念头只不过出现了一秒就被他抛之脑后了,他苦笑着暗骂自己的虚伪——她活着时你让她去送死,现在又来装什么好人? 士兵们的惨叫声依旧络绎不绝地从四面八方传来,这是雄都的最后一道防线,等他们这道防线被突破了,那巨人就能肆无忌惮的来到内城了。 内城里可没有他们这么多士兵,相反,只有手无寸铁的平民。或许皇宫里会有些像样的抵抗力量,但在边境战事吃紧的现在,就连盖伦·冕卫都被派出去的今天,还有谁能阻止这个巨人? 飞翼之神啊.......我该如何是好?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的意识缓缓陷入黑暗。 怒火已经逐渐平息了下来,在让鲜血洗刷了自己的斧头后,塞恩已经恢复了些许理智。那骇人的赤红色双眼也逐渐恢复到原本的黑色,他依旧杀戮着德玛西亚人,但却有意无意地将战场往远离那个女孩倒下的方向引去。 没过多久,他杀死了最后一个还站着的德玛西亚人。他们战斗时的英姿和宁死不退、也不投降的精神令塞恩很是敬佩,也令他愈发痛恨起这些固执的混蛋。 向我投降啊...!你们不应该白白死在我手上! 虽然的确是这么想的,但他没把话说出口——若是真的说出来,也未免太侮辱他们了。 只是,从进城到现在,他还没有遭遇到一场像样的抵抗。塞恩不禁有些失望起来,他早就听闻无畏先锋的大名,那是一只能和德莱厄斯的军团打的有来有回的军队。其领袖,冕卫家族的盖伦更是个强大的战士。 只可惜,他今天怕是见不到无畏先锋了。塞恩回头望了一眼雄都高耸的皇宫,那建筑夸张的风格虽为他所不喜,但他也必须承认,德玛西亚人的皇宫,黎明城堡的确是座语言难以描述的伟大建筑。 他将巨斧留在原地,丝毫不担心有人挪动他们——除了他,还有谁能拿起这副沉重的武器? 塞恩两三步便来到了那女孩倒下的地方,她紧闭着眼,有那么一阵子,塞恩几乎以为她死去了。但她没有,胸膛依旧微微起伏着,那法术似乎对她的消耗极大。塞恩将手在身上擦了擦,才伸出手将她抱了起来。 谷門 “可怜的孩子........”他喃喃自语着,皱起了眉。他知道如何杀人,也知道怎么作战,但对于救人这种事...塞恩可谓是一窍不通。 算了,也罢。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他再一次回头深深凝视了一眼黎明城堡,随后便狂奔而去,毫不留恋。甚至将自己的斧头留在了原地,这一举动被德玛西亚人解读成了对他们的嘲讽——而最令他们无可奈何的是,他们没法拿起那两把斧头,甚至没法令其移动。再多人都不行。 ------------------------------------- 诺克萨斯人退去了。 年轻的盖伦·冕卫站在阵地前方,凝视着他们对面那无人的草原边际线——数个月来,这倒是头一遭。 他不得不怀疑他们撤退是另有所图。众所周知,诺克萨斯人就像是狼一样,只要咬到了目标,在目标没有断气或者他们没有死去之时,他们的嘴巴是绝对不会松开了。德玛西亚与诺克萨斯两个国家之间战斗了数个世纪之久,敌人往往最了解敌人。 他副官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长官,新兵报到,您是否要到场?” “不了。”盖伦摇了摇头,他没带头盔,利落的碎发散落在额头上。平心而论,他很英俊,但在无畏先锋里,没人会在乎这一点。 他们只知道一件事:盖伦·冕卫是无畏先锋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指挥官,而且他绝对够格。 “明白,长官。另外,有位来自雄都的客人想要与您见面,他自称为马尔森诺。” 盖伦皱了皱眉:“带我去找他。” 阴郁且愤怒。 这是盖伦对马尔森诺的第一印象,他看上去极为疲惫,且充满了某种怨气。 “你好,马尔森诺...你的姓氏呢?” 对方还以一个礼貌的微笑:“我的姓氏不重要,盖伦指挥官.......我来此地只想告诉您一个消息,就在今天上午,一名诺克萨斯人攻入了雄都。” “一名?” “是的...但他堪比一整只军团,他一个人就攻破了雄都的四道防线,我们的人毫无还手之力。” “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盖伦有些生气了——这个人在说些什么疯话?但马尔森诺显然是认真的,他的表情极为严肃:“我以我的生命起誓,盖伦指挥官,我绝对没有说谎——若非我的姓氏可能会遭到您的厌恶,我必然也会以我的姓氏起誓。” 盖伦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么,为什么我没接到任何来自雄都的命令。反倒是你来警告我这件事?” 马尔森诺苦涩地笑了:“您有所不知——嘉文三世已经被确认驾崩,而皇子陛下也被软禁在宫中,不得离开。” 面对如此劲爆的消息,盖伦非但没有怀疑起其真实性,相反,他开始认真地思考起来。 过了一阵子,他缓缓说道:“你从哪得到的消息?” “杜波依斯夫人亲口所说。” 盖伦微微眯起了眼,他知道这位夫人在国内的名声——她乐善好施,是一位相当罕见的,毫无阶级观念的贵族,但也正因如此,她遭到了中心权力圈的某些排挤。 “她又是从哪知道的消息?” “恕我无法透露给您......指挥官,但我必须让您知道这件事。”马尔森诺压抑着自己的怒气,不是对盖伦的不信任,而是对其他的某些人。 他说道:“我要说的话,可能显得有些大逆不道。但事实就是如此,贵族们与国王不是一条心,他们另有所图——他们已经快要成功了,如果不是那个诺克萨斯人今天莫名其妙地打了进来,又自己离开了,您现在已经被召回雄都了。” “听你的意思,他们是打算对我做点什么?” “我相信您也清楚这一点,他们必然不会放过冕卫家族的任何一个成员。” 他的这句话让盖伦深吸了一口气。 在这一瞬间,盖伦想到了许多东西。 身为无畏先锋的指挥官与冕卫家族的长子,他自然有能力接触到许多常人无法接触到的事,比如搜魔人的跟脚——搜魔人早已失控,他们不再听从国王的命令,抓捕那些用魔法犯罪的法师,而是连同任何有魔法天赋的人一齐抓捕。 其背后主使正是那些贵族。 他们为何要让搜魔人这么做,没人知道。但绝对没安好心,盖伦敢用自己的剑起誓,那帮混蛋肯定是在谋划着些什么。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诺克萨斯人大军压境的这一刻,他们都敢在后方搞小动作。甚至杀死了国王,囚禁了皇子。 下一步呢?下一步是什么?向诺克萨斯人投降? “马尔森诺,我能相信你吗?” “只要是为了德玛西亚,我在所不辞。” “很好。”盖伦点了点头,不知不觉间,求助者与被求助者的身份已经倒转。他缓缓说道:“我要你现在回雄都去——不要担心,我会让龙禽骑士带你回去。” “你一进入雄都,就去冕卫家宅。”盖伦又不知从哪拿出一枚勋章,递给了马尔森诺。“将这枚勋章交给我的妹妹,然后将你告诉我的话完整地告诉她一遍。” “最后,务必记住这点,马尔森诺。”盖伦缓缓说道。“一旦我没有接到命令回到雄都,等待我的绝对不是什么凯旋英雄的礼遇,他们必然会在第一时间剥夺我的军衔,将我关入大牢。” 不理会马尔森诺悚然而惊的表情,盖伦接着说道:“但这没有关系,你只需要记住一点。” 他居然笑了起来:“他们只要着急,就一定会露出马脚。到了那时...就是我们的机会。” 16.前兆 莫瑞的手在颤抖,他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曾几何时,在他还年轻时,还能一晚上来上四次的时候,他才会如此激动。那时的他一头金发,穿着紧身牛仔裤和高筒皮靴,用一辆二手哈雷就能把到数不清的年轻女孩。 但,面对现实吧。 现在的他,是个秃顶还大肚子的中年男人,坐在办公桌后面整日盯着无聊的投稿栏目发呆。老板不关心他,同事们也将他视作空气。他没有妻子,没有孩子,甚至还和自己的老妈住在一起。每天早上都得被她跳健身操的声音吵醒。 活脱脱的一个中年失意男子模板。 不过,这一切或许即将在今天迎来转机。 莫瑞盯着自己电脑的屏幕,那上面有个匿名用户发来了一条长长的邮件,在下面还附上了两个附件以供下载。他像是做贼似的抬起头来,左右张望,紧张地拿起自己放在右手旁边的咖啡喝了一口。熟悉的廉价味道瞬间让他清醒了过来。 他妈的,莫瑞,这可是你唯一的机会...! 抓住它! 他深吸了几口气,感到一阵心慌。于是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药瓶,从中拿出几粒吞了下去。那是他的医生给他开的‘具有镇定作用’的药,他记不住名字。但这玩意儿的确有用,在吃下药片后,他感到好了一些。 于是,莫瑞开始阅读。 他越看越觉得心惊胆战,最开始那种对于成名的渴望逐渐消失了。莫瑞一点点意识到...如果这上面说的事都是真的,那么,那长长的名单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足以将他碾成渣子。 他们甚至不需要亲自出面,只需要说一句话,就会有许多人抢着来帮他们干脏活。莫瑞对这点再清楚不过了,但他没法抑制住自己读下去的欲望。由于过度的紧张,他甚至开始啃咬自己的指甲,活像是只肥胖的仓鼠,躲在电脑屏幕后面,满心惊恐。 “我的天呐.......” 他喃喃自语,瘫倒在椅子上,眼前闪过那些可怕的照片和描述。什么叫做‘每年固定抽签杀死一批人’?这是什么离奇的恐怖电影吗?还有,这个匿名投稿者又是谁?他怎么会对他们的事情这么清楚? 他的右手在鼠标上犹豫不决,那光标在屏幕上来来回回,最终,他还是下定了决心,下载了附件。没过多久,电脑发出一声冰冷的提示音,示意他,下载成功。 莫瑞点开了第一个附件。 他入目所及的第一个画面就让他开始反胃——那是一个被砍去了四肢的男人,在他周围站着另外四个带着面罩的男人,他们手中举着男人的四肢。正面对镜头比划出大拇指。 什么鬼? 莫瑞没敢细看下去了,他一路快速浏览,迅速下滑到了附件末尾。那里有一张图片,是一栋位于林间的豪宅,拍摄者是在晚上拍下这张照片的。他的技术显然不错,那豪宅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极为恢弘美丽,但投稿者为其配上的那一段话却让莫瑞不寒而栗。 “多年以来,他们就是在这所豪宅里密谋杀人计划。每年通常会杀死二十人到四十人不等,他们有一整年的时间来布置好计划与手法,最终,在圣诞节,他们会进行一次评选。他们会选出谁的杀人方式最为别出心裁。” “根据我了解到的,他们这恐怖的计划已经持续了十二年之久。但十二年以来,却没有任何一个记者披露过此事,当地的报纸也没有任何报道。警局也没接到任何相关的报警,受害者从无幸免,但他们的亲人、邻居、朋友、同事却没有一个发觉不对,甚至没有一个会选择追查到底。”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见鬼,我当然想知道! 谷箍 莫瑞暗骂了一句,他又喝下一口咖啡。却因为手掌的颤抖,在放咖啡时不小心撒了一点在裤子上。滚烫的温度令他皱起眉头,但莫瑞却压根懒得动弹。他龇牙咧嘴地点开第二份附件,这份附件,名为证据。 一个小时以后,德克萨斯先锋报紧急报道了这起新闻。事情一经披露就迅速在社交媒体上传播开来,与此同时,各大电视台也开始了紧急直播。 至于始作俑者呢?他正在种地。 萨诺斯用力挥下锄头,种地这件事在他看来不比杀人轻松多少,甚至更为困难。有时,想要让一个人死去,你只需要轻轻挥一挥手里的刀,又或者是扣下扳机。但种地可就不一样了。 你得考虑到土壤的好坏,你得除草、施肥、去除虫害。萨诺斯有时会对自己开玩笑:我养孩子都不见得有这么认真。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说的是真话。 没过多久,正午时分,他放在裤兜里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起来。萨诺斯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随后继续开始劳作。 ------------------------------------- “谁会对一个孩子做这样的事?” “我不知道——专心点,混蛋!她快不行了,叫猩红秘社的人过来!我需要他们为这孩子输点血!” 营帐之内,随军医师正为着一个孩子的生命焦急地忙碌,他们谁都不敢说自己一定有把握能救活她。毕竟,这孩子伤的实在是太重了。 在她被塞恩带回来之时,有不少人甚至以为她已经死了。失去手臂、失去双眼。全身上下到处都是伤疤和被殴打过后留下的青紫,以及极度虚弱的身体状况。而塞恩下的命令也很简单——不惜一切代价,救活她。 没人问他为什么,这本来就不需要什么理由。 塞恩的脸色算不上有多好,但也算不上有多差。硬要德莱厄斯形容的话,他只能想到‘平静’二字。 不过,是大海的平静——是那种前一秒风平浪静,下一秒就会瞬间波涛汹涌的平静。 “将军。” “嗯。”塞恩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回答。他淡淡地问道:“德玛西亚人在我死时还不是这副模样。” 他若有所指地敲了敲自己的钢铁下巴:“看看那孩子的遭遇,他们现在的所作所为和他们一直以来鄙弃的有何区别?” 德莱厄斯答道:“或许不是全体德玛西亚人都是如此,将军。” “我知道。”塞恩的手指在嘉文一世的王冠上抚摸着,他说道:“如果他们真的全都如此,是不可能诞生出那种死战不休的士兵的.......明天一早,准备进攻。” “我们和德玛西亚人之间的战争打的太久了,尽早结束吧。” 德莱厄斯微微低头:“遵命,将军。” 17.阴谋(4K) “她醒了,将军。” 塞恩微微点头,随后迈动步伐,走进营地。庞大的身躯刻意放轻了脚步,这样就不至于在深夜吵醒熟睡的士兵们。他们明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不休息好可不行。 撩开营帐,刻意加大后的尺寸刚好能够容纳塞恩进入。他庞大的身躯遮蔽了大部分火光,那女孩就躺在一张刚刚换过床单的床上,四周满是充满血迹的绷带和药片。她脸色苍白,但仍然坚持着不肯陷入沉睡。 随军医师在塞恩旁边轻声说道:“她坚持要见您一面。” 没有言语,塞恩走上前去。女孩看不见他的到来,只能凭着感知感到有某种庞然巨物进入了营帐——就像她之前光凭感知抛出火球一般。 “是您救了我吗?”她的声音听上去非常沙哑。 “是我。”塞恩淡淡地答道。 “感谢您.......”女孩沉默了一会,问道:“但,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搜魔人老爷们愿意将我这样的罪人放出来,您肯定是位强者吧...我还听到了士兵们的叫喊声,都是您做的吗?” “是我。” 女孩接着说道:“您救我,是想要我为您做点什么吗?” 塞恩的脸上露出一抹冷笑,随军医师瞥见了,立刻低下头,感到一阵寒意。但他的声音却依旧平静:“你能为我做什么?” “只要让我养好身体.......只需要好一点点,大人,我就能再放那样的火球——” “——不必了。”塞恩打断了她。 女孩怔住了,随后干涩地点了点头:“也是,我毕竟是个没用的受诅咒者.......” “谁说你受诅咒了?” 女孩沉默了一阵,艰涩地说道:“母亲、父亲........乡亲们,还有搜魔人老爷们,他们都说我是受诅咒的亵渎者。所以我才会被搜魔人老爷们带走。” “那不是诅咒,那是天赋,孩子。”塞恩缓缓说道。“你所拥有的不是什么诅咒,恰恰相反,那是许多人羡慕不来的天赋。” 他话说完后,女孩不仅没有理解,相反,她的脸上充满了疑惑:“天赋?” 塞恩耐心地回答她:“是啊,天赋。你所掌握的东西叫做魔法,你是个天生的法师,孩子。噢,我差点忘记问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艾琳娜...大人。我叫艾琳娜。”她低声说道。 “很好,我叫塞恩,另外,不要再称呼我为大人。叫我将军、长官都可,但我不是谁的大人。而且,我也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你还只是个孩子,努力成长吧。”塞恩伸出手,为她披上一层薄毯,轻柔的动作和他的体型比起来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记住这一点...然后就休息吧,像你这样的孩子,即使是在帝国最贫穷的地方,也应当无忧无虑地活到成年再考虑其他事。” 说完,他便离开了,营帐内重新恢复了安静。随军医师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听见他说:“把猩红秘社的人找来...他们不是会断肢重生吗?让他们试试,看看这孩子能否重获光明。” 医师微微躬身,望着塞恩离开了。 ------------------------------------- 马尔森诺许久没回到雄都了,自他成年之后,他就越发觉得这地方是如此的令人厌恶。那些高耸而洁白的建筑物虽然美轮美奂且充满着设计者的匠心,可在他看来,它们唯一的作用就只是遮蔽阳光而已。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上流社会的人没人看得到阳光之下,那些被遮蔽的角落。正如他们没人看得见那些正在痛苦之中生活的普通人一般。 但他还是回来了,他不得不来。与盖伦·冕卫的承诺使得他违背了自己的天性,在一种难以抑制的恍惚之中,他在深夜敲响了冕卫家族的门。 这不是个好选择。 通常来说,拜访会被选择在白天,而且会是那种天气特别好的白天。尤其是对于冕卫这样光辉的姓氏来说,马尔森诺此时的举动和冒犯没什么区别——但他别无选择。 没过多久,顶着不耐烦表情的门卫就打开了门,他打着哈欠:“这位先生,你到底有什么事呐?现在可是深夜——飞翼之神在上,你手上的勋章是哪来的?!” “轻点儿声!”马尔森诺左右望了望,确定没人注意到这里后,急切而小声地说道:“我受盖伦指挥官所托,求见拉克珊娜小姐!” 门卫立刻把他拉了进来,随后以极快的速度关上了门,反锁。他朝着马尔森诺招了招手,示意他跟自己来。两人开始在冕卫家恢弘的宅邸里穿行起来。 “你很幸运,先生,拉克珊娜小姐这会应该还没睡,唉,缇娅娜女士真应该注意注意。她还年轻,怎么能这么不在乎自己的身体?”门卫絮絮叨叨地说着,马尔森诺这才注意到,他看上去很是年迈。 “你在冕卫家待多久了,先生?” “我?”门卫笑了笑。“三十年咯,缇娅娜女士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就在这儿了。” 他们一路穿行,直上三楼。马尔森诺一路所见的景象令他略微有些担忧——冕卫家族的没落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至少在雄都的圈子里不是。但他可没想到,冕卫家居然会没落至此....... 除了那些最基本而必要的装饰,例如吊灯、地毯、花瓶之外。其他的什么骑士盔甲或油画之类的装饰品统统消失了,走廊显得空空荡荡。贵族们原本都会在走廊里摆上这些东西的。 而且...用一个待了三十年的老人作为门卫,这活儿应该由那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来干才对。 门卫带他停在一扇棕红色的木门外,他伸出手敲了敲门,轻声说道:“拉克珊娜小姐!您还醒着么?” 里面传来一声重响,一个慌慌张张的女声强作镇定地说道:“啊,啊。我在,亨特先生,有什么事吗?” 门卫带着歉意地微笑看了一眼马尔森诺,他继续说道:“有位先生,带着盖伦少爷的勋章前来拜访您!” “...我明白了,请他稍等一会,我们在会客室见面。”少女的声音一下就完全冷静了下来,她这时表现出来的礼仪倒是令马尔森诺微微放了下心。 谷閑 他在会客室没坐上多久,那位拉克珊娜·冕卫小姐就来了。 她和传言之中一般美丽,一头金发,肤若凝脂。若是换个场合,马尔森诺会很乐意花上十来分钟称赞她的美貌,只为得到一个羞涩的微笑。但现在不行,现在不是时候。 马尔森诺将那徽章放在会客室的红木矮桌上,他沉声说道:“我在今天白天与盖伦指挥官在边境见了一面.......” 他将自己与盖伦所说的话完完整整地复述了一遍,拉克珊娜小姐的脸色也随着他的叙述变得越来越糟糕。她眯起眼,那一瞬间的神态令马尔森诺想起了缇娅娜·冕卫,这位冕卫家族的现任族长是出了名的铁腕手段。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些贵族打算谋反?这可是个非常严重的指正。” “我对天发誓这是真的,绝无虚假。” “可是,这说不通呀。”她即使是紧皱眉头的样子也非常漂亮,甚至别有一番韵味。“诺克萨斯人今天都快打到黎明城堡来了,他们在这个时候还敢选择卸下哥哥的军衔吗?那未免也太蠢了。” 马尔森诺摇了摇头:“他们另有依仗,拉克珊娜小姐。您知道搜魔人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马尔森诺觉得,在他提起搜魔人的那一刹那,拉克珊娜小姐的脸变得有些苍白。 “知道,怎么了?” “搜魔人是那些贵族们的爪牙,和您这样,出身于冕卫家的光荣之后不同。雄都的大部分贵族成日都只知道享乐,他们才不会像盖伦指挥官一样放弃优渥的生活主动投身军队.......我说远了。” “总之,搜魔人们在这么多年以来不间断地迫害法师,其实只有一个目的——您知道那尊位于守护广场之上的百米巨像吗?” 我当然知道了.......拉克珊娜想。我经常有事没事就跑去和他聊天呢。 “他其实是活着的。”马尔森诺郑重其事地说道。“尽管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像是痴人说梦,但我——” 拉克珊娜打断了他:“我相信你。” 马尔森诺愕然:“呃——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咳嗽一声,接着说道:“那尊巨像平日里不过只是无生命的石像罢了,但如果有足够的魔力,他就能够活动起来,休息一下吧,拉克珊娜小姐!一尊百米的巨像,诺克萨斯人就算派出再多士兵也没法阻止他!” “所以,他们才觉得有没有盖伦指挥官都无所谓,倒不如说,他们巴不得他不回来!这样战后就有理由撤他的职了!我想,这也是他们有恃无恐的原因。” 马尔森诺下了个定论,他忧心忡忡的,却发现拉克珊娜露出了一丝微笑。 “那么,他们就不足为惧了,先生。对了,还未请教您的名字?” “...马尔森诺,叫我马尔森诺就好。” “好的,马尔森诺,但您有所不知。那巨像其实有着自我意识,他并非是没有自我意识的兵器。人们经过他,和他打招呼,这些事他都知道。所以如果那些贵族如果觉得他们在做了那些恶心事之后还能驱使他,那他们就大错特错了。” “可,您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拉克珊娜微笑着说道:“啊,那就是冕卫家的小秘密了,马尔森诺先生。” ------------------------------------- “指挥官,我们真的要回去吗?” 盖伦听到他的副官问道。 “当然,你有什么疑问吗,下士?” 副官沉默了一会,答道:“...士兵们都觉得很不解,诺克萨斯人刚刚撤退没多久,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再打回来呢?如果我们撤退了,那边境的士兵肯定是没法拦住他们的。” “很好,你提出了一个非常有意义的问题。”盖伦点了点头,说道:“就在今天白天,一名诺克萨斯人攻入了雄都,他打破了四重防线,离黎明城堡仅仅一墙之隔。” “什么?” 不理副官愕然的脸色,盖伦接着说道:“我知道这或许很难相信,但是,下士。” 他凝视着下士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以我的姓氏和我的荣耀起誓,若是我们再不回去,那么,一切就都晚了!” “...我相信您,指挥官。”下士说着,让出了路,好让盖伦能够离开房间:“但士兵们显然需要一个解释,您想跟他们说说吗?” “当然,下士。”盖伦笑了笑。“解释是必须的。你先去通知他们吧,我们待会练兵场见。” 没过一会,他就在练兵场上见到了无畏先锋的全部士兵。这是一只精锐部队,人数向来不多。 盖伦环顾四周,放声说道:“我知道你们都心有不解,觉得这个时候回雄都不仅仅只是抗命,还会让那些诺克萨斯人有机可乘。但是!” 他将语气放缓了下来:“但是,士兵们、朋友们、兄弟们.......请相信我。” 盖伦诚恳地看着这些与他一齐征战多年的手足兄弟,他情真意切地说道:“诺克萨斯人早在今天白天就攻入了雄都,甚至打破了四重防线。他们离黎明城堡已经非常近了,但我们却没收到任何消息,还在这里驻守边疆!” “若是雄都失守,继续守卫边境又有什么意义?你们或许不明白,为什么我们没有受到任何消息——答案很简单!因为敌人不仅仅只是诺克萨斯人,更是内部的一些蛀虫!” 无畏先锋们依旧沉默,但不少人已经开始面面相觑起来。显然,雄都离边境虽远,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贵族们的所作所为,他们多少也会有所耳闻。 至少,盖伦说的话是没错的——德玛西亚内部的确有些蛀虫存在。 盖伦深吸了一口气,做出这个决定对他来说很是艰难。但他必须如此。 他以坚毅而充满决心的眼神注视着无畏先锋们:“我从不说谎,但我也绝不强人所难。有人想留下的,可以举起手,你们会继续作为无畏先锋存在。” 最终,没人举起手。 18.好戏开场(3K) 坐在自己的营帐之中,塞恩的手指在那冰冷的扶手之上摩挲着。他的营帐与这张铁椅都是特制的大小,为了适配他的体型,帝国的后勤人员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他的营帐内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空空荡荡的,除了这把铁椅之外,再无其他。 这把椅子是他特别要求的款式,坐上去并不会让人感到舒适,恰恰相反,这把椅子线条方正,边角锐利得如同刀剑一般。光是看着就觉得刺眼,坐上去后,只能给人以无尽的冰寒之感。塞恩听说,工匠们为了达到这个效果,特地往里面椅子内部放了点来自弗雷尔卓德的臻冰。 他坐在黑暗之中,正在思考。 塞恩没打算亲自上阵。 至少在面对德玛西亚人时,他不会。塞恩如果决定要亲自上阵...那么,战争会在几个小时内迅速结束——而且是不带悬念的那种。 不过,一天前的那场战斗已经让他知道了德玛西亚人的成色。他们很顽强,的确算得上是凡人里的精锐。盔甲虽然并不符合塞恩的审美,但他必须承认,诺克萨斯现有的凡人武器装备在面对他们那坚固的板甲时会遇到些困难。 更别提他们手里的武器了。德玛西亚拥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他们背靠禁魔石,还能够开采特殊的钢材。再经由他们的工匠附魔后,闻名瓦罗兰的符文钢就诞生了。经由这种钢制作的武器不仅锋利异常,还有特别强大的破魔效果。 他不上阵的原因很简单,他得练兵。 军团刚刚创立没多久,里面有新兵也有老兵。正是需要磨合的时候,在他看来,德玛西亚人就是个绝佳的练兵对手。这只军团会跟他很久很久,不让他们得到充分锻炼可不行。 塞恩是很清楚的,瓦罗兰从来不是凡人的天下——那些真正隐没在暗处的邪恶之物都还没出来兴风作浪呢。想到这里,他的表情变得阴沉了许多。 非人之物....... “将军,军团已经准备好了。” 仅有他一半高的德莱厄斯走了进来,打断了他的思考。就算塞恩是坐着的,他也不得不抬起头说话。 塞恩点了点头:“放手去做吧,德莱厄斯。另外...你应该很清楚那些‘搜魔人’的情报了。” 德莱厄斯点了点头,眼神之中流露出杀意。他出身于港口城市贝西利科,与自己的兄弟德莱文二人是流浪街头的孤儿。成年后才被塞勒斯将军招进了军队,在那之前,他的每一天都是一场艰难的战斗。 他与自己的兄弟要用武力面对年长的孩子们,他们同样也是孤儿。初次之外,还有人贩子与城市卫兵。这些乱象直到诺克萨斯占领了贝西利科后才被终止。从小见惯黑暗的德莱厄斯自然非常清楚,那些搜魔人到底对那可怜的女孩做了什么。 而最令人感到愤怒的其实不是这一点.......那女孩是个幸运儿,在她之前,还有多少无辜的人遭受到了搜魔人们的迫害?看来,德玛西亚人也不如他们表现出来的那般光明磊落。 “很好。”塞恩笑了起来,他又开始敲打起自己的钢铁下巴,这似乎逐渐成了他的一种习惯。他咧着嘴,狞笑着说道:“将他们赶尽杀绝吧,狼群要出动了。” 德莱厄斯的脸上露出一丝与他相似的狞笑:“遵命,将军。狼群会将德玛西亚人吞噬殆尽.......” ------------------------------------- 德玛西亚,黎明城堡。 “看来事情已成定局了,皇子陛下。” 德玛西亚的元帅,缇娅娜·冕卫正靠在墙壁边,双手抱胸对着德玛西亚的皇子,预定的嘉文四世说着话。他们已经被软禁了半个月之久。 “你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我们目前的处境啊,元帅大人。” 说归说,嘉文四世看上去其实也并不担心。他甚至还有闲心用小刀雕刻着木雕。 “没必要担心...他们终将为他们的愚蠢付出代价。我猜,你也是这么想的吧,皇子陛下?” 嘉文四世微微抬起头,岁月对待缇娅娜·冕卫很是宽容。她快四十岁了,但依旧美丽。穿着金银二色的盔甲,蓝色的披风围在肩膀上,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剑被收走了。 “不,恰恰相反。我其实很是担心。”嘉文四世微微一笑,左手用力,那木雕很快就被他掰断了:“但,只不过只是一死而已。” “他们不一定会杀了你。” 嘉文四世摇了摇头:“他们已经杀了我父亲,我不认为他们没有这个胆子。更何况,难不成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吗?在这种时刻,比起无谓的挣扎,我更愿意保持风度,死得体面一点。” 缇娅娜·冕卫必须得承认,若不是她很熟悉这位皇子的性格,就真的被他糊弄过去了。 她的面色变得有些不悦:“...连我都不肯说真话吗,皇子陛下?” 谷硘 嘉文四世凝视了她一会,轻轻地摇了摇头:“元帅大人,为何你就是不愿意相信我真的没有——”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也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他穿着令人厌恶的浮夸服饰,不是德玛西亚传统的金、银、蓝三色,而是非常俗艳的紫、红二色。脸上的傲慢几乎凝成实质,他甚至还带着假发。 缇娅娜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有何贵干,休特尔?” 休特尔微微一笑,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礼。他用令人生厌的缓慢语调说道:“啊,元帅大人,您的美丽实在惊人无比。就算是被关在这里,也不曾失色分毫。” 嘉文四世立刻确定了一件事:这混蛋是故意的,众所周知,缇娅娜最讨厌别人称赞自己的容貌。在她看来,她又不是因为美貌才当上元帅的。 果不其然,缇娅娜皱紧了眉头:“如果你是来找骂的,休特尔,那么,你成功了。” 休特尔浮夸地摆了摆手:“噢!不不不,我可没那种癖好......”他转向嘉文四世:“皇子陛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嘉文四世面无表情地答道:“就在这儿说吧。” 他看都没看休特尔,甚至都没用上休特尔卿四个字,轻蔑之意溢于言表。 然而休特尔却也显得无动于衷:“我可以容忍您的小小冒犯,皇子陛下——毕竟,我犯不着和一个死人较劲。” “想说什么就快说吧,你这该死的老鼠。”嘉文四世冷冷地骂道。 休特尔微微一笑:“大约两小时后,你们会看见诺克萨斯人发动进攻。相信昨天那个诺克萨斯人所做的事你们也看见了,呼,他真是强的可怕,不是吗?那群蛮子总能找到一些高大的过分的人,然后把他们扔到军队里.......” “不过,这一切都没关系。我们已经找到了办法,至于是什么办法,恕我不能说——我想给你们二位留下一些悬念。” 他指了指房间另一侧宽大的落地窗:“想知道为什么今天特意将你们二人转移到这个房间里吗?因为这里风景最好,待会能清楚地看完全部过程。” 休特尔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待到诺克萨斯人攻破内城墙之时,他们会惊讶。因为无畏先锋并未回归,直属于皇家的龙鹰骑士们也没有出动.......你知道最棒的点在哪吗?” 他哈哈大笑起来:“我甚至根本不需要给他们一个理由!因为你与你的父亲也不会出现,到了那时,他们就会把事情往我想要的方向发展。” 缇娅娜冷静地问道:“那你们要如何应对诺克萨斯人呢?” “这就是我想让你们看到的。”休特尔的笑容逐渐平息,他缓缓说道:“拭目以待吧,两位。好戏即将开场了。” 他转身走出房间,对两名站在门口,全副武装的卫兵说道:“看好他们...等到事情完成后,你们知道该怎么做的。” 卫兵们点了点头,这个穿着浮夸的男人便迈着轻松的步伐离开了。他一路来到黎明城堡的主厅,那黄金铸就的王座上光亮如新。之前从嘉文三世喉咙中涌出的血液已经无影无踪,休特尔凝视了这张王座好一会儿,才坐了上去。 “您感觉如何?”一名穿黑袍的搜魔人从大厅的暗处走出,休特尔像是对他的存在早有预料一般,淡淡地答道:“这椅子很不舒服。” “是吗?” “难不成你觉得坐在王座上会令人舒服吗?不,嘉文三世五十岁就老的像是七十岁的人,这把椅子.......”休特尔带着耐人寻味的微笑拍了拍椅子的扶手,接着说道:“可是诅咒啊。” 搜魔人没再多说什么关于椅子的话题,他转而谈起另一件事:“我们应该在什么时候启动那巨像呢?” “准备工作做好了吗?” “三百名法师的魔力,应当足够令他活动到诺克萨斯人被杀光了。” 休特尔点了点头,他倚靠在王座之上,慵懒的姿态就好像他是这椅子真正的主人似的:“那么...就让好戏开场吧。” 搜魔人微微点头,随后便退下了。只留下休特尔一人坐在那王座之上。 ------------------------------------- 这不是德莱厄斯第一次和德玛西亚人作战,实际上,他和这帮固执的混蛋打过太多次了。只不过,这是唯一一次在他们的首都和这帮人进行一场战争。 他已经料想到事情不会太轻松——德玛西亚人向来以固执、严守纪律出名,这都可以算是卫国战争了,他们只会比以前更拼命。 不过...这样反倒更好。 这么想着,他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狞笑,那模样与塞恩倒是越来越相似了。 19.内瑟斯迟早过劳死(3K) 何慎言其实哪都没去,他开了个传送门只是回到了自己的法师塔罢了。不过,这儿空空荡荡的,街道上倒是热闹的很。艾欧尼亚人们似乎在举行绽灵节,这是一种古老的节日,传说能在这一天和已经逝去的亡者面见面。 “风!”他站在法师塔的一楼大厅,朝楼上大喊起来,没过多久,一匹白色的巨狼就从楼梯那儿冒了个头出来。要不是这塔被他施加了自由变换内部大小的法术,还真没法让她自由地从楼梯上下来。 “你怎么长这么胖了?” 再次见到风,何慎言的第一句话就让这头狼呜呜呜地叫了起来,直接背过身子去不理他了。法师笑着用脚踢了踢她的后腿,却被她用尾巴挡开了。 “好吧,好吧,我的错。”何慎言耸了耸肩,待到风转回来后,他又瞬间变了副脸,一把捏住她的耳朵,将她的脑袋搓来搓去,毛茸茸的手感非常不错。 风一边发出呜呜呜的惨叫,一边顺势趴在了地上。玩闹了好一会,何慎言才停了下来。他干脆也躺了下来,倚靠在风的身上。她如今巨大的身躯已经足以称之为巨兽了,但举动依旧像是以前一般小心翼翼。 眼见何慎言躺下,她甚至还将那毛茸茸的大尾巴移了过来,给他盖上了。 “最近过得如何啊?”他笑眯眯地问道。 “呜!” “是的,我看得出来...你吃的有点太好了,风,我给你留的那些龙心你都吃完了?” “呜.......” “吃太多会变胖的,你看,你现在就比之前圆润了——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眼见着风要拿脑袋顶他,何慎言连忙示意自己投降,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 “戒呢?” 风用无精打采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轻柔地用脑袋顶了顶他。意为自己也不知道,顺便还报了报仇。 法师仔细想了想,也就懒得管他了——那小子现在是个现实扭曲者,他只要不犯蠢,瓦罗兰这块基本是横着走。说到这儿,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在弗雷尔卓德也扔了这么个教过一点东西的徒弟......希望他没闹出点什么事儿来。 好吧,我还真是个不负责任的老师。不过...也无所谓了。 这么想着,他舒适地往后一靠,干脆直接躺在风身上睡起觉来,丝毫不顾及后者的感受——虽然她压根就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甚至还颇为享受。 我这是合理合法的摸鱼,毕竟,要是每天都忙着拯救世界,那得多累啊。何慎言想。 ------------------------------------- 有人在摸鱼,那自然得有人在辛勤工作。这个人除了忙到过劳死的内瑟斯之外,你想不出第二个人选。 狗头人的居所已经从之前的营帐换到了房间,又从房间换到了现在这个更大的房间。唯一不变的东西或许只有他的权杖和那越来越多的公文。随着恕瑞玛的逐渐复兴,他每日要处理的事已经突破了他还在任大学士时的记录。 那时,他的记录最高是一天处理三百二十一条公文,至于现在.......内瑟斯已经懒得数了,他只能说,绝对远远超出这个数字。 你问我他怎么知道的? 很简单,看看他的房间就行了。 那数不清的公文已经堆满了房间的每个角落,甚至很难让人有个下脚的地方。内瑟斯也是刚刚才发现这件事,狗头人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恍然发觉自己大概有半个月没见过太阳了,也没走出过这房间了。 “最后一条...然后我就去休息。”犬首人嘀咕道,低头开始看公文,他的眉头瞬间皱紧了。 “需要建造新的神庙?” 城里已经有了两座神庙了,一座是瑟塔卡的,一座是阿兹尔的。再来一座?他们要建谁的? 算了,有信仰总归是件好事。犬首人点了点头。 最后看了一眼桌上那关于新神庙搭建的公文,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后,写下了通过二字,随后就扔在了桌上,不再管它。 “我得出去走一走.......”古老的飞升者站起身来,他此时佝偻着身躯的模样不像是个半神,倒像是个辛苦劳作的社畜。他甚至还锤了锤自己的腰,坦白来讲,处理公文真的是劳心费神,比战斗要累的多。精神上的损耗最为令人难以忍受。 战斗上的疲惫只是一时的,肾上腺素会令你在战斗时压根不会觉得劳累,只会觉得兴奋。而战胜敌人后的荣誉感也足以冲淡疲惫感,只有这些繁杂的公务才会令人在不知不觉间一点点愈发疲惫。 谷鴣 内瑟斯曾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感到精神空虚,现在看来,他错了。 而且搓得很是离谱。 内瑟斯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他绝不会让自己碰到那些放好的公文。犬首人一点点挪动着,走出了房间,这个简单的过程居然花了他十来分钟。 打开房间的那一瞬间,温暖的阳光照在脸上,居然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大人。”门外站岗的卫兵看见他走出门,恭敬地低了低头,他们是最清楚内瑟斯每天有多辛苦的人,自然也对他更为尊敬。 “啊,我还记得你的名字...艾瑞斯,是吧?” “是的,大人。”卫兵笑了起来,但他还记得自己的职责,随后立马又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内瑟斯看得出来,这名卫兵对于他记得他名字这件事很是激动,不过,没那么明显。狗头人笑了笑,他的犬首上竟然看上去有那么一丝丝慈祥。不过,倒是也可以理解——毕竟他的年龄的确能做这卫兵的祖宗了。 啊,孩子,我记得你们每个人的名字.......他在心里说道。 “我要出去逛一逛,艾瑞斯。通知一下,让他们来把里面的公文搬走.......另外,带句话给他们。下次关于商人申请新商品的事就不要再送到我桌子上了,让他们自己决定。我们推行的新货币体系已经有了足够的发展,现在至少不会.......” 望着卫兵茫然的脸色,内瑟斯笑了起来:“也是,我和你说这个干什么?算了,记得把话带给他们.......就这样吧。” 他拄着权杖缓缓离开了,不知为何,卫兵突然觉得他看上去就像是个拄着拐杖的老人。 来到街道上,这下,内瑟斯真觉得他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仅仅半个月没出门,街道就变了副样子。尘土飞扬的路面变得整洁而干净。虽然依旧有沙子,但好歹也是石砖路面了。路上没多少人,正午时分,没人出门才是正确的。 你不会想在沙漠的正午顶着太阳到处闲逛的,除非你是内瑟斯这样的飞升者。那炙热的太阳对他来说甚至连热水澡的温度都不够,只能算得上是不错的日光浴。 但是...这种温度有时反倒会起到反作用。 犬首人挠了挠自己的下巴,他突然有些懒洋洋的。继续沿着街道行走,那曾经低矮的城墙也变得高大了起来。放哨的卫兵在上面一丝不苟地做着本职工作,一年不到的时间,这座城市已经从一个村镇的聚合部落转变为了一座真正的城市....... 恕瑞玛的衰弱是必然的,但那衰弱期已经过去了,现在.......是复兴的时候了。 望着自己促成的这一切,内瑟斯自豪地笑了起来。可惜的是,没过多久,他的这种情绪就被一个人的到来冲淡了。 亚托克斯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啊,内瑟斯,他们说你在街上闲逛,我就想着来找找你,你果然在这儿。公文都批改完了吗?” 犬首人回过头去:“...将军,我想您应该不知道我每天公文要批改多久吧。” 亚托克斯尴尬地笑了笑:“我只是找个话题,就像是有关天气的闲聊而已.......你不喜欢的话,我们可以换一个。” 说着说着,他居然还真的指了指天上的太阳:“今天的天气不错啊,对吧?” 内瑟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自知理亏的亚托克斯耸了耸肩:“没办法,你知道的,我是真的不怎么擅长这方面的事。而我擅长的事...我们现在又没办法做。” “那您至少可以帮我个忙吧?” “你说!”亚托克斯来了精神,他锤着自己的胸甲,掷地有声:“在所不辞!” 内瑟斯点了点头:“很好,将军.......” 他缓缓说道:“我要你替我去批改一天公文,如何?” 亚托克斯的回答令他一时间怔住了。只见那仅次于飞升武后瑟塔卡的半神缓缓转过身,展开自己的双翼,噌的一下飞走了,只留给犬首人一句话:“我突然有点事,内瑟斯,咱们过半个月再见面吧。” 内瑟斯眨了眨眼,随后低下头,嘴角露出一抹计谋得逞后的微笑——他早就知道亚托克斯会是这个反应,瑟塔卡在上,他只是想安静一会儿而已。 话虽如此,没过多久,他就又回到了那房间里。继续开始暗无天日地批改起公文来。再这么逛下去,内瑟斯觉得自己肯定会选择睡个午觉,到时候他就失去了一下午的时间。 算了,还是继续工作吧。 20.自以为是(4K) 黑与白的海洋彼此撞在一起,在这雄伟的洁白城墙之下,在这德玛西亚雄都的最后一道城墙之下,彼此挥舞刀剑。 若是从天空看去,想必场面会极其壮观——以死亡作为代价的美景,怎么可能不美丽呢? 他们有许多人都不认识其他人,从未见过彼此。但依旧能带着滔天的恨意向对方痛下杀手。若有可能,甚至恨不得连灵魂也一同砍成粉末。世仇不外乎就是如此。 德玛西亚与诺克萨斯这两个国家之间的仇恨已经不是简单的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了。 唯死而已。 德莱厄斯并未冲锋在前,军团之中自然有人会自告奋勇去做这份危险却荣耀的工作。并非他愿意让自己的士兵以身犯险,也不是他不愿承担这荣耀。只是单纯的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全力施为,只需几个冲锋,这些凡人士兵所组成的战阵就会被他硬生生凿穿。 因此,说来也是好笑。诺克萨斯之手现在只能呆在战阵中间,而不是像他以前那般冲锋在前。 “希望你们能有人足以与我一战吧.......” 抱着这样的心思,他在战场上漫步起来。如同儿戏一般的态度自然会引起他人的不满...只可惜,大多数人甚至没能坚持到能够与他一战,就被活生生撕成了碎片。 这不对劲! 萨夫的心中满是惊骇,他是这只德玛西亚战阵的指挥官。作为一名老兵,他的经验不可谓不丰富,从萨米尔高原到边境线上与那些蛮族的战斗,萨夫从未缺席。他与诺克萨斯人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但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凶狠的诺克萨斯人。 不,不只是凶狠而已。 脱胎换骨都不足以说明他们的变化,以往的诺克萨斯军团虽然也极其悍不畏死,但他们终究也会有些人性,也会有着人的弱点。在他的认知中,没有人会在面对从天而降的炮火与箭矢时选择继续前进的。 可他看着自己眼前这一只全身穿着黑甲,以狼型头盔遮面的沉默军团,只觉得从心底里发寒。 到底发生了什么...?! 萨夫的手已经颤抖了起来。那些诺克萨斯人从开战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人发出任何声音。就好像他们全都是哑巴一般,无论是同伴倒下,还是自己受伤,都始终没有任何人发出过任何声音。 他们只是前进而已。 箭矢来袭,他们举盾缓慢地前进。同伴倒下,他们迈过尸体,继续前进。面对长枪、盾牌与从天而降的炮火,他们都没有一丝闪躲。而那作战风格...简直令他感到无法理解。就好像他们不在乎自己的死亡,也不在乎同伴的死亡。 他们的眼中只有一件事——胜利。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那种极端的渴望,即使他们不说话,也能从他们的行动之中感受出来。 “那些搜魔人呢?!” 萨夫伸出手,抓住传令官的衣领。双手用力之下,竟然活生生地将他从地面拉起了寸许。 这个原本无论何时都非常在乎自己形象的男人头一次破口大骂:“飞翼之神在上——如果他们再不把那见鬼的所谓秘密武器带来,那我就只能祝他们的母亲在地下和诺克萨斯人玩得愉快了!” 传令官穿着一身轻便的皮甲,此时咽了咽口水。他不安地说道:“长官,他们说还需要一些时间,想让我们继续拖一会。” “拖?我拿什么去拖?”萨夫几乎都要气笑了,前四道防线被那个怪物一般的诺克萨斯人一个人摧毁,本身就损失了极多士兵。这最后一道防线甚至仅仅只有三千名士兵,要怎么面对那群该死的诺克萨斯人? 更别提他们甚至压根就没让那天那个诺克萨斯人上场! “无畏先锋呢?龙鹰骑士呢?还有那该死的皇家重甲骑士团呢?!” 萨夫颤抖着手将传令官放下,他完全无法理解贵族们在想些什么。生在雄都之下,他当然对贵族们有着清晰的认知,而且时不时也能听到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但他以前从未当回事,毕竟,他不认为贵族们会在国家存亡之际还在背后捅刀子的。 但现在看来.......他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 挥了挥手,萨夫满脸疲惫地让传令官去通知那群阴沟里的老鼠,他已经开始对这场战争的结果不抱任何希望了。无畏先锋远在边境,龙鹰骑士全体消失。皇家重甲骑士团的人甚至从三天之前就见不到踪影了。 怎么打? 他怒骂了一声。德玛西亚本来就是个占地不大的国家,全靠着背靠禁魔石才能在大陆上屹立不倒这么多年,他们的兵力自然也不多。精锐更是少之又少,现在正是急需他们之时,却没有一个能够出来派上用场的! ------------------------------------- “塞拉斯.......你是叫这个吧?” 吱呀一声,沉重的禁魔石铁门被拉开,一个丝毫不带感情气息的声音如此说道。被称作塞拉斯的男人抬起头,从外照进来的光线令他感到有些不适应。 太久没见到光芒了。 他手上戴着沉重的镣铐,披头散发,满脸大胡子,此时正以一个绝对无法令人感到舒适的姿势被禁魔石铁链绑在墙壁上。 “有何贵干...搜魔人大人?”他干哑地笑了两声,嘶哑着声音问道。 机械声缓缓启动,原本紧绷的铁链被缓缓放松,时隔两年多,他再一次接触到了地面。上次他们放他出去,还是要让他去指认一名法师。这次呢?这次...又是什么? 没问问题,塞拉斯早就知道,问题会引来惩罚与疼痛。他现在所信奉的是沉默原则,如果沉默能让他不再如此痛苦,塞拉斯宁愿自己失去舌头。 “跟我来。” 站在门外的男人如此说道。塞拉斯跟上了他,脚上的镣铐在地面上拖动,发出沉重而难听的声音。他们从最底层的监牢一路来到了地面之上,阳光正好,塞拉斯的眼睛破感刺痛。他抬头看了一眼蓝天,怔怔地居然想要流下泪来。 正当他出神的时候,背上却挨了一鞭子。火辣辣的疼痛火速将他拉回了现实,塞拉斯闷哼一声,承受住了这疼痛。他听见那个男人缓缓说道:“不要分心,罪人。” 谷莁 “否则,你知道的。” 塞拉斯的脸部线条变得紧绷了那么一瞬间,但他最终没说出任何话。只是咧嘴谦卑地笑了笑,随后低下头颅,继续和男人行走。 越走,他越觉得奇怪——他们可是在雄都之中,为何白天的街道上没看到一个百姓?而且,门窗全都紧闭。这也就算了,就连那些趾高气昂,穿着银白色盔甲的巡逻卫兵们也全都不见了踪影。而且,他还能隐隐从城墙的方向听见冲天的喊杀声。 思索再三,他还是问出了声:“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穿黑袍的男人走在前面,冷淡地回答:“那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情,罪人。跟紧我——切莫掉队。明白吗?” “我不明白,大人.......” 原本站在他前方的男人转过身来,他的脸很有特色。一道遍布整个整个上脸的细密伤疤让他看上去活像是个怪物,但那下半张脸看上去却又光亮如新。 他死气沉沉地说:“那不是你要关心的事........罪人,你要我说几遍?” 我何罪之有? 塞拉斯没将这问题问出口,在多年的牢狱生涯之中,他早已明白,这些人不会管你到底是否无辜——只要你是个平民法师,那么,你就有罪。 他为何知道这点?哈,他知道的多了去了。这些年来一直替他们干脏活,倒也不是没见过贵族法师。那些贵族里的法师可都活得好好的,别说被抓了,就算是使用魔法,也不会有搜魔人找上门去。和他们所宣扬的法师原罪论一点都不符合。 见他不回答,搜魔人转过身去,继续行走:“...别再多嘴了。” 该死的混蛋....... 塞拉斯深深地凝视了一眼他的背影,再次谦卑地低下头:“遵命,大人。” 没过多久,他们就抵达了守护广场,这座宏伟的广场早在嘉文一世时就被修建了,时至今日,无数德玛西亚人都在这里留下了属于他们的足迹。无数件破损的盔甲与武器被悬挂在广场的八根巨大石柱之上,随风飘扬,那是前人‘守护’的证明。 而在广场中央,还耸立着一尊足足百米高的巨大雕像,它好似一名沉默的哨兵,凝视着远方的群山。 塞勒斯抬头看了看它,嘲讽地一笑:哨兵,你看见你脚下这城市中人们的苦难了吗? 广场上还有数十名搜魔人,以及许多像是塞拉斯这样的囚犯。塞拉斯眉头一皱,他们想干什么? 在鞭子和言语的威胁下,囚犯们迅速排好了队。搜魔人将他们像是货物一般清点,三百名如约到齐,为首的一个黑袍人笑了笑,抬手握住了自己腰间的剑。 塞拉斯顿时意识到,今天真的不是个好日子。 ------------------------------------- 虽说无畏先锋们都愿意和他一起回去,但盖伦并未带上所有人。一是龙鹰骑士没那么多,二是边境的确需要一些人——天知道诺克萨斯人会不会真的返回? 你总得做个备用计划。 远在天上,还未接近德玛西亚雄都之时,盖伦便开始感到忧心忡忡。他的视力一向不错,此时低头向下凝望,看到的除了雄都那宏伟的建筑物之外,还有正在内城城墙外的那一道黑潮。乍看之下,他们好像布满了整个大地似的,极为骇人。 与之相对的,属于德玛西亚的白色海潮正节节败退,显然,他们并不是诺克萨斯人的对手。 “该死.......还是来晚了一步。” 坐在龙鹰之上,盖伦脸色阴沉。与他同骑的龙鹰骑士带着头盔,看不见表情,但从他的语气听来,他显然也并不如何高兴:“盖伦指挥官,我们应该怎么做?” “发出信号...让队伍全速前进,务必迅速赶到内城城墙上。放下我们后,你们迅速返回,将其他的无畏先锋士兵也接过来。我们会坚持到你们赶来的那一刻。”盖伦迅速想出了几条对策。 龙鹰骑士点了点头,他从腰中拿出一只特殊的号角,将其吹响。于是,在这高空之上,一道极为嘹亮的啼叫声响起,庞大的龙鹰骑士队伍本来速度就极快,在听见这号角声后,又快上了几分。寥寥半小时内,他们就已经快要抵达了。 盖伦仔细地看着脚下的战场,他正分析着待会下去应该如何扭转败局。但龙鹰骑士却颤抖着问道:“指挥官.......你看那是什么?” 顺着他指的方向,盖伦抬头看去,眼角抽搐了一瞬间——一尊百米之高的洁白巨像此时正在内城的守护广场上活动了起来,它就像那些传说故事之中的一般庞大,挥舞着金色与白色组成的双翼,狂风四起。 只是,它的话语却令人困惑,并非对着城外的诺克萨斯人怒吼,而是低着头,对着自己的脚下发出了震耳欲聋,如同雷鸣一般的咆哮。 “你们这群卑鄙无耻的虫子——!” 它咆哮着迈动双腿,那张石像组成的脸上居然有了些拟人化的愤怒,极为生动:“你们怎敢当着我的面做下如此恶事?!” 那咆哮声甚至清晰地传进了盖伦的耳朵里,他的表情正急速从阴沉变为非常阴沉,看上去简直就像是被冻住了一般。 过了一会,龙鹰骑士才听见他咬牙切齿的声音:“...该死的混蛋,鼠目寸光,白痴!” 龙鹰骑士敢对天发誓,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盖伦·冕卫口出如此咒骂,以往,他都要求自己是德玛西亚纪律的化身。这也是为何他会被称作德玛西亚之力。 除了刻意塑造出一个与诺克萨斯之手对立的称号以外,还有着另外一层意思。毕竟,他本身就是所有德玛西亚士兵的楷模。 战场之上。 德莱厄斯抬起头,凝视着那巨大的身影,嘴角居然露出了一丝微笑:“啊,如此庞大的敌人.......” 他自言自语起来:“必须得赶在塞恩将军来之前和它打上一场,否则就没我的事了。” 21.你以为你是奥特曼啊(4k) 塞拉斯浑身鲜血淋漓的倒在地上,他的意识已经逐渐陷入模糊,可不知为何,他就是还能看清眼前的事物。 这令他露出一丝微笑,随后,微笑逐渐扩大,这个濒死的囚犯躺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混杂在周围人群的尖叫与那巨像狂怒的咆哮声之中,显得并不起眼,但其中的高兴是做不了假的。 将时间倒退回十分钟前,他刚刚被带来守护广场的那一刻。当塞拉斯看见那名搜魔人将手放在剑上时,他就知道大事不妙了——没有什么理由,只是单纯的直觉。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是正确的。 杀戮莫名其妙的就爆发开来,手上戴着禁魔石镣铐的囚犯们压根没法使用他们天生的魔法力量,只能任由搜魔人们一个一个用剑杀死他们。他们的尸体倒在地上,活着的人有人哭喊,有人尖叫。也有人沉默不语,比如塞拉斯。 在这个时候,他没觉得有多可怕,只是感到不解: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决——一名搜魔人的手中亮起了蓝光,塞拉斯意识到,他也是个法师,而且能力非常特殊。倒下的囚犯们身体之中散发出星星点点的蓝色荧光,一点点飞到了那搜魔人的手里,随后凝聚成一个巨大的蓝色光球。 他轻轻一挥手,这光球便飞入了巨像之中。然而什么事都没发生,他皱了皱眉,随后将目光转向了还站着的囚犯们。 杀戮继续。 塞拉斯的腹部被一剑刺入,始作俑者还非常残忍的旋转了一下剑刃。那种疼痛在刹那间就击倒了塞拉斯,他倒在地上,原本正打算等待死亡的来临。可头顶上的那尊巨像....... 它动了。 它挥动巨大的双翼,狂风四起,将守护广场石柱上悬挂的那些武器与盔甲吹得砰砰作响,一声巨大的咆哮声响起,震得塞拉斯耳朵生疼:“你们这群卑鄙无耻的虫子——!” 啊,好戏要上演了。躺在地上的塞拉斯想。 原本正打算彻底杀死塞拉斯的搜魔人愣住了,他呆呆地注视着那活动起来的巨像,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下一秒,那仿佛无处不在的狂风便从天而降,将他整个人都吹上了天,在狂风之中被一点点碾成了粉末。其他搜魔人也不外乎如是。 这个巨像似乎有自我意识,而且对他们做下的事情非常生气。 塞拉斯想到这一点,禁不住又哈哈大笑起来,他一边笑一边颤抖,腹部的伤口不断涌出血液,疼的他面容扭曲。但塞拉斯就是笑个没完。 内城墙之上。 萨夫目瞪口呆地望着那活动起来的巨像,在它百米的身高之下,人们仿佛蚂蚁一般渺小。他甚至都忘记了自己应该要生气。他喃喃自语着:“我的天啊......它是活着的?!” 可当他听见巨像的咆哮之时,萨夫的脸色变得极度难看了起来。 搜魔人们嘴里的秘密武器毫无疑问就是这个巨像,他们和背后的贵族如此有恃无恐的原因自然也来自于此。如果这东西真的能顺着他们的意思行动的话,城墙下的诺克萨斯人的确不足为惧。而有没有无畏先锋们的支援的确也无足轻重,但看它这架势....... 很显然,他们没能成功。 萨夫回过神来,叹了口气。他看了眼自己周围的士兵,他们大多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活动起来的巨像。在雄都成长的德玛西亚人几乎都是被那巨像注视着长大的,但从来没人想过它居然是活的。 要怎么做? 望着脚下那些依然不为所动的诺克萨斯人,萨夫沉默了。 去他妈的贵族...! ------------------------------------- 塞恩从他的营帐中走出,他感到一种冥冥之中的召唤。仿佛有人正在他的耳边对他絮语一般。 实在是...令人烦恼。 他眯着眼凝视起德玛西亚雄都的方向,那个声音再次出现在他的耳边:难道你不想加入他们吗? 鲜血,杀戮.......如此之多的死亡等着你,而你却站在这里,像个懦夫! 那声音对他咆哮起来,塞恩非但没生气,反而感到可笑。 你就只有这点能耐了吗?像是个令人厌恶的老娘们一般整天在我耳边絮絮叨叨?他在心里说道。 这回答显然勾起了祂的愤怒,可那代表着鲜血与杀戮的愤怒神祇却只是低沉地冷笑了一声:我等你回去...塞恩,你迟早都会是我的。 但不是今天。 塞恩闭上眼,他感到大地细微的震颤。很明显,雄都发生了些他不知道的变故。他睁开眼睛,不知道这变故时好时坏.......但他知道一件事。 我得赶过去。 还留在营地的士兵寥寥无几,毕竟塞恩本人就是最强的防御。此时,他们都听见了塞恩低沉的声音:“给我让开一条路来。” 话音落下,一道巨大的身影瞬间冲出了营地。他的步伐沉重到令人难以想象,每一步甚至都令大地震颤。他以令人完全无法理解的速度狂奔而去,留在营地里的士兵们面面相觑。 曾经有个人问了阿斯塔特们一个问题。 他问:你们全副武装,能够以最快速度保持奔跑多久? 阿斯塔特们没有回答他,只是笑而不语。然而的确有好事者进行过统计,在穿着那沉重的动力盔甲的情况下,一个普通的阿斯塔特奔跑的最高时速能达到60km/h。 那么.......一个原体呢? 没人知道答案,就连塞恩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他第一次全力奔跑。四周的景象飞速略过,而他却能清晰地捕捉到每一帧画面,甚至还能从空气中飘散的,来自远方的细微气味中捕捉到一些重要的情报。 谷獜 五分钟后,他抵达战场。 仅仅五分钟。 沉默的狼群们在他面前散开,无声的表达着对狼群之主的尊敬与服从。德莱厄斯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塞恩面无表情地来到自己扔下巨斧的地方,还隔着几十米远,他就伸出了双手,像是在召唤着什么东西一般。 “轰——!” 巨响传来,那两把被德玛西亚人掩藏在废墟之下的巨斧瞬间飞出,来到了他的手中。 熟悉的沉甸甸的触感令塞恩的嘴边泛起一丝微笑,他转过头凝视着德莱厄斯,缓缓说道:“等我进入之后.......你们迅速清缴城内的德玛西亚士兵,如果有人反抗,就地杀死。平民可以留下一命——另外。” 塞恩狞笑起来:“将那些贵族们的脑袋堆在一起.......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德莱厄斯。” 德莱厄斯低下头,脸上泛起与塞恩一模一样的狞笑:“是的,将军。” “不要让我失望。” 话音落下,塞恩一跃而起。反作用力瞬间令地面塌陷了许多,烟尘四散,沉默的狼群们逐渐围拢。德莱厄斯握着手里经过重铸后的黑色切割者,他咧嘴笑了:“你们都听见我们的将军说了什么了.......那么,现在。” 他伸出巨斧,指了指那已经没人抵抗的雄都内城城墙,与此同时,塞恩以肉身在其上撞出了一个大洞,德莱厄斯的话语随之一同出现:“让我们开始吧。” ------------------------------------- 加里奥必须承认,自己刚刚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他虽然无法活动,但其实一直都有意识。那些孩子都是他看着长大的,不仅如此,他的存在时间几乎与德玛西亚雄都一样长。有时候,他自己都说不清到底他是在雄都建成后才被塑造出来,还是早在蛮荒时代就被塑造出来保护无辜之人了。 唉,无辜之人啊。 巨像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它以悲伤的眼神看着脚下那些死去的囚犯。他们至死身上还带着镣铐,仿佛是某种刻意的恶劣玩笑一般,就是要证明他们的罪孽即使到了死亡也无法洗清。但注视着一切的加里奥知道,他们没有任何错。 硬要说的话,也是皇宫里的那个小人犯的错最多。但是眼下并不是处理他的时候,加里奥转过身,它看见那只黑色的军团正缓缓通过城墙上的破洞进入了内城。它握紧了双拳——这是那群来自北方的野蛮人的后代吗? 他们看上去还挺唬人的....... 加里奥嘀咕了两声,随后挥动双翼,打算直接飞上天空以罡风将这群凡人统统杀死。它可是守护巨像,自然要守护雄都的居民。但就在此时,他的脚下却传来了一个声音。 “喂,石头。” 加里奥低头看去,发现一个比其他小人大了不少的小人正扛着两把斧头站在他脚下。他赤裸着上身,看上去很是强壮,下巴却是黑色的钢铁模样。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加里奥就知道,自己不喜欢他。 “我在跟你说话呢,石头。” 小人用斧头敲了敲自己的肩膀,他看上去很是不耐烦:“该死的德玛西亚人没事把你做这么高干什么?我还得仰着头看你.......算了。” 他叹了口气,随后一跃而起。加里奥只感觉眼前一花,它甚至还没来得及对这个没礼貌的小人批评一番,就被他用手中的巨斧砍中了脚踝。 平心而论,作为石头,加里奥是不应该感觉到疼痛的。它在此之前也从未感受过,因此,当塞恩的斧头砍在它的脚踝之上时,它愣住了。 “这是什么感觉?”它稀奇地盯着那正以斧头挥砍着它脚踝的小人,一时之间居然忘记了动作。 “这叫做——”塞恩怒吼一声,双臂的肌肉暴涨,居然在几次挥击之下就砍断了加里奥的右脚脚踝:“——疼痛!” 失去了一只脚的石巨人没有倒下,它仍然站立,且极其漫不经心地问道:“小人,你不会想用那两把斧头和我一战吧?你太小了!换个大点的人来!” “有趣...这还是我第一次被人说块头小。”身高五米的塞恩嘀咕了一句,他抬头看了眼这百米高的巨像,无奈地笑了笑。 好吧,这东西的确有资格说这句话。 一阵阴影遮蔽了他站立的地方,巨像活动了下自己的右手,它非常有礼貌的对塞恩说道:“你打完了吧?现在应该轮到我了!” 塞恩挑起眉,他看到那巨像背后的双翼猛然一震,庞大的罡风瞬间布满了整个天空。这是凡人绝对无法抵抗的伟力,只可惜,塞恩不是凡人。 巨像猛然挥拳,罡风凝聚在它的右拳之上,离着塞恩还有几十米远就刮的他脸颊生疼。塞恩咧嘴一笑,右腿发力,瞬间消失在了原地。下一个眨眼,他已经出现在了加里奥的左腿膝盖上。 体型大可不代表无敌啊,石头。 巨像显然还没发现他的离开,它依旧正朝着塞恩之前站立的地方挥拳。基因原体超常的神经反应速度甚至让塞恩在此刻有心思回忆从前,他想起自己还没加入诺克萨斯之时,领着部族的人们在蛮荒的土地之上狩猎巨型猛犸象的日子。 那些怪物的体型没比这巨像小到哪里去,而且它们往往是成群结队的。皮肤厚的甚至用黑曜石做成的长矛都没法刺穿,可到了最后,它们还是灭绝了。 塞恩沉下身,开始以手中的巨斧作为攀岩稿在巨像身上攀登起来,往往只需要一次借力,他就能上升十几米之远。当加里奥感受到身上不断传来的麻痒,和那挥下的右拳空荡荡的感觉之时,已经晚了。 塞恩已经到了它的头顶,这次,他的声音可以清晰地传入它的耳朵里了,带着笑意:“嘿,石头,往上看。” 加里奥猛然抬头,两把巨斧在下一刻已经挥入了它的右眼之中。此等剧痛自然令它咆哮起来,它不知道的是,设计它的人可没给它安装什么痛觉系统。 塞恩的双斧上闪着银光,他狞笑着让它瞎了左眼,随后重重地在巨像的鼻梁上一踏,反作用力瞬间令它的鼻子碎石飞溅。 这还没完,在它挥起拳头往自己脸上打的时候,塞恩已经飘然离去了。他纵身一跃,迎着狂风便飘到了加里奥的左臂之上,这巨像正在狂殴自己的脸部,丝毫不觉真正的危险已经到来。 呼了口气,塞恩缓缓举起双斧,只等待巨像将它的左手送到自己面前的那一刻。 22.犹豫就会——(4K) “在找我吗,石头?” 嘲讽的话语从手臂上传来,清晰地传进了加里奥的耳朵里。它举目望去,发现那小人不知何时已经跳到了它的左臂之上,此时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它,面上还带着那令人不快的微笑。 加里奥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停住了将要挥到自己脸上的拳头,而塞恩也没有继续选择攻击,相反,他笑着问道:“体型大好像没什么用处吧?” “你打的很不错...小人。”加里奥答道,与此同时,它背后的双翼之上亮起了金光。“那么,我也得认真了!” 石像巨人豪放地大笑起来,它似乎并未将自己瞎了一只眼的事情放在心上。笑声响起,回荡在天地之间:“你是我见过最强的小人!” 塞恩眯起眼,他虽然狂放,但又不傻,这巨像很明显是在酝酿着杀招。但他却并未选择躲避,而是站在加里奥的左臂之上,扛起了巨斧。 “你活得很久吗?” “那是当然!我可是看着这些小人一点点将这座城市建造起来的!”加里奥话音落下,原本那张舒展的石像脸变得也变得严肃了起来:“准备好,小人!加里奥从不偷袭!” “你叫加里奥啊.......” 塞恩抬起头,看着黑暗下来的天空。那些鼓荡在石像巨人身边的罡风随着云层的聚集正一点一点变得愈加狂躁。塞恩经过改造与变异后变得无比灵敏的五感此时感到一丝丝湿润,他知道,很快就要下雨了。 狂风大作,自称加里奥的石巨人猛然合掌,塞恩的身体失去了能够站立的地方。他就像是无根的野草一般随风而动,罡风从巨人的双翼之上吹拂到了他的身边,将他包裹。 它们在一眨眼之间就从毫无威胁的微风成为了比刀刃还要锋利的狂暴龙卷,塞恩的皮肤很快就在这样的攻击之下皮开肉绽。丝丝鲜血涌出皮肤。 这还没完,加里奥显然没有就此放过他的打算——若是真觉得他这样就会被轻易杀死,那是对他的轻视! “来吧,小人!” 它豪迈的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性格不像是个石像,倒像是个好战而勇猛的战士,追求着一场公平的战斗。它右拳缩回,狂风聚集。这次,守护广场之上悬挂着的那些武器与盔甲都飞了起来,卷入其中,为本就无比致命的罡风增加了新的威胁。 加里奥一拳挥出,精准地命中了那裹挟着塞恩的龙卷——刹那间,狂风大作,天空之中原本凝结好的乌云都在这一击的威力之下被打散了。 而刚刚进入内城没多久的诺克萨斯士兵们也感到狂风拂面,有不少离加里奥近的甚至得抓住身边的建筑物,好让自己不被吹飞。 他们根本不是目标,甚至不能算是被余波波及。而正面承受了这样攻击的塞恩,此时是死是活? 没人知道,就连加里奥都不知道。刚刚那一拳,它并没感到击中东西的实感。尽管以它的体型来说,拍死塞恩和拍死一只虫子差不了多少。于是它收回右拳,准备仔细查看一下拳面——就在此时,一声怒吼传来。 塞恩浑身鲜血地从它的右拳之上一跃而起,带着惊人的速度与力量。双斧狠狠地砍入了石像巨人仅剩的一只眼睛之中。至此,加里奥的视线陷入了黑暗。 它听见那小人冷冷的声音传来:“可惜了.......石头,下辈子做个人吧,你会是个非常棒的战士。” 面部之上传来剧痛,这种它才刚刚熟悉没多久的感觉一阵阵的传来。若是塞恩对它来说是虫子,那也是无比剧毒的虫子。他一路从石像巨人的面部砍到了胸甲之上,在那厚重的石块胸甲上留下了难以计数的伤痕。 “你真的打的很不错,小人.......”石像安静地低声说道,似乎对他的攻击完全不以为意。 这举动令塞恩停止了攻击,他不满地皱起眉头,手中巨斧勾住它胸甲的边缘,一个用力便翻身站在了上面。 “继续来啊,石头,干嘛停下来?” 加里奥没理他,它接着说道:“你是个很不错的对手,说真的。比我很久之前打的那只巨兽都要强,但我已经没办法再继续和你战斗下去了.......” 它的声音愈发低沉,到了最后,那曾经响彻天地的豪迈声音已经细小的如同蚊呓,要不是塞恩听力过人,他还真没法听清这巨像在说些什么。 “魔力...已经用完了,啊,真是不甘心,连战斗都没法尽兴.......”它顿了顿,用尽最后的力气收起了双翼,一缕罡风飘落在地,将一个浑身鲜血,却仍然睁着双眼的男人带到了塞恩面前:“他是唯一活着的.......救救他,小人。” “他们是无辜的......” 塞恩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他随手扔下右手的巨斧,让它自己自由落地。这举动若是让克罗诺斯看到,阿斯塔特估计又要大喊:“这可是祂亲自赐福的神圣武器!”然后说教起塞恩半个钟头,但他现在不在这里。 塞恩伸出了右手,从那罡风之中将男人带了出来。他明明只剩下一口气了,身上伤痕累累,胸腹之间有一道贯穿伤,正在缓缓流血。他看着塞恩,突然露齿一笑,牙齿都被鲜血染红了:“杀,杀了他们,诺克萨斯人。杀了他们!” 塞恩凝视了他的脸好一会,随后纵身一跃,离开了这具不再活动的石头。 ------------------------------------- “怎么可能?!” 休特尔的脸色变得惨白,他千算万算,甚至从几年前就开始缓缓谋划如何调离无畏先锋。一切都顺利进行,但他怎么也没算到,诺克萨斯人里居然会蹦出一个能和那守护石像分庭抗礼的怪物!他甚至硬生生和它打到后者能量耗尽都没死....... 他一把扔下手里的长筒望远镜,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其上镶嵌着的豪华珠宝散落一地,比起望远镜,这东西更像是个奢侈品。 他此时正站在属于嘉文三世的豪华房间的阳台之上,浑身发抖着。 休特尔深呼吸了数次,首先想到的就是逃跑。 诺克萨斯人对贵族的态度有目共睹,对国王更是如此。他们压根就不信什么所谓的‘高贵血统’,就连自己国家的皇帝都能随时更换,这帮冷血的野蛮人在抓到他,这个发动政变的贵族首领后会怎么做? 想都不用想! 谷推 嘉文三世已死,皇子和大元帅被他禁锢在皇宫之内。可用的人不多,国内的贵族此时都受到他的命令在家中闭门不出。休特尔原本的打算很清楚,他非常明白德玛西亚贵族们的性格,说墙头草都是轻的,且其中大多数都属于没脑子的蠢货。 为了不让他们留在皇宫里节外生枝,他特地让他们都滚回了家里待命。但此时看来,这却是一步昏招.......他悔得肠子都轻了,要是留几个,现在起码还能多个替死鬼。 正当他思考现在要如何逃出皇宫,乃至雄都之时,房间的门却被人一脚踹开了。他浑身一颤,回头看去,来人却不是诺克萨斯人。他既没穿黑甲,也没拿什么刀剑。甚至连面容看上去都像是个东方人。 他穿着染血的白色衬衣,一瘸一拐的,脸色平静。两鬓早已花白。 休特尔脸色狂变:“赵信?!” “我说过的,休特尔.......”被称作赵信的东方男人嗓音平和,其中却蕴含着毫不掩饰的杀意。“你应该第一时间就杀了我,而不是留着我以作后日取乐。夜长梦多,迟则生变,这个道理你都不懂。多读读历史书。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都死在犹豫之上。” 他的视线越过休特尔,看了看窗外,脸上露出一抹嘲讽地笑:“...也难怪你会失败。” “那又如何?!”休特尔尖叫起来。“诺克萨斯人已经进了城,我知道一条通往城外的密道,除了我之外绝对没人知道。你要是不想死,就带着我和嘉文三世一起走!他和缇娅娜被我关在——” “——老实说,我不是很在乎。”赵信轻轻地说道。 他一瘸一拐的,缓缓接近了休特尔:“我曾经发过誓,侍奉一位明主,一位高贵的君王。虽然他在晚年变得昏庸不堪,但誓言就是誓言。” 休特尔完全没心思听他说什么,他的目光瞥到了离他不远的一尊名贵花瓶之上。他不着痕迹地朝那边靠近了一些。 赵信还在继续:“君辱臣死,更何况,你是当着我的面杀死了他。还承认了他变得昏庸不堪,发布那些迫害无辜之人的命令都是出自你的手笔。魔法还真是好用啊,休特尔。” 他微微一笑,令休特尔遍体生寒:“你要不要猜猜看,我现在最想干些什么?” “卫兵!卫兵!” “不用叫了.......他们都死了。你的人和你一样没用,我不带武器都能把他们杀的干干净净。” 赵信此时离他仅仅只有几步之遥,他伸出手扶住了休特尔一直在看的花瓶,笑着说道:“喜欢看花瓶啊?” “砰!” 那堪称艺术品的花瓶被他随手扔出,砸在休特尔的脸上。碎片飞溅,鲜血随之一同在半空中飞舞起来,休特尔眼前一黑,一股剧痛传来。他向后几步倒在地上,等到好不容易视线恢复正常,已经被人用脚踩住了胸膛。 “还有什么遗言吗?” “有,有!”休特尔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他大叫起来:“我有——” “啪叽。” “呃——!” “我说过了,休特尔,你这肮脏的杂种,该死的虫子.......” 赵信收回踩塌他胸腔的右脚,缓缓蹲了下来:“我不在乎,我只想要你死。” 休特尔的身体颤抖着,他的嘴角缓缓溢出血沫,整个人像是被电击了一般,在地面之上抽搐着。赵信就那样静静地蹲在那里,看着他死去,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 ------------------------------------- 身穿黑甲的诺克萨斯士兵沉默地站在这户平民的家门口,手里握着剑。 屋内的平民站在墙角,面容惊恐,那女人手里拿着一个锅铲,紧紧地将自己的两个孩子护在身后:“出去,出去!” 士兵沉默了一会,收起手里的剑,缓缓退后了一些。他的动作反倒令女人更加紧张了起来——她不是没见识的蠢妇,若是一个士兵在战争时进入了你的家,还收起了武器。那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其实很简单。 女人尖叫起来:“出去!” 她将手里的锅铲挥舞的虎虎生风,这场景令士兵摇了摇头,他似乎是在笑。随后,出乎女人的意料,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干脆地离开了这里。 类似的场景在德玛西亚雄都之中四处发生,有人反抗,有人投降。更多人却只是像那女人一般缩在家中瑟瑟发抖,士兵对她为何一个人没什么兴趣。那是执政官们的事,人口统计和后续的一系列计划都是他们的事儿。 作为士兵,他只渴求胜利罢了。 重新拔出剑,他行走在雄都的街道之上。就算最挑剔的诺克萨斯人来了也没法对这座城市说三道四,除去建筑风格的问题,德玛西亚人的首都无疑是他们强大国力的体现之一。也正因如此,征服它更令士兵感到心满意足。 他沿着路走,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小组之中——在进城之后,军团很快就分开了。八人为一组,负责一条街道。同伴看见他回来,敲了两下自己的胸甲。在刚刚成立没多久的军团之中,战时这样的语言代表着问候:你还好吗? 士兵五指成掌,敲击在自己的左肩甲之上,意为:一切正常。 这种类似打哑谜似的沟通自然令许多人都有些不适应,但他们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沉默着进军,沉默着进攻,沉默着杀死敌人或者被杀死,直到胜利之时才会被允许说话。 这是军团的新传统,由塞恩宣布。据说,那位克罗诺斯教官在知道此事后沉默了很久,但没人问他为什么。 士兵抬起头,凝视着德玛西亚雄都刚刚散去乌云没多久的天空,他意识到,战争恐怕很快就要结束了。 23.对他人擅自报以信任会吃亏的(4K) 奥朗多已经是第十七次路过这座法师塔了。 他每一次都有默默记下次数,因为每一次他都想过要不要进入,可他往往在快要敲门时选择了退缩。他其实不知道‘法师塔’是什么意思,只是人们都那么称呼这座塔而已,于是他也学着这么叫了。 奥朗多虽然不知道法师塔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塔和法师是什么意思。尤其是后者,在那些人的嘴里,法师都快成了无所不能的代名词了。这令他很是渴望.......万一这位法师阁下愿意帮他呢? 他有些闷闷不乐地踢了踢路面上的石子,开始考虑这次是不是真的应该过去敲响那扇看上去很漂亮的门。但他又很害怕——万一塔主人是个脾气不好的法师怎么办?万一他要把我变成桌子或者石头怎么办?而且,我也没有办法给他什么报酬。 于是他开始隔着一段距离在塔的两边转来转去的,不时还抬头瞄一眼塔,生怕里面有人出来。 正当他在犹豫之时,那扇门却自己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一头巨大的白狼。奥朗多倒吸一口凉气,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巨大的狼! 它简直就像是一堵墙....... 那头狼像是知道他的位置似的,径直沿着路朝他走了过来。奥朗多顿时开始发抖,他脑子里开始回响起母亲的声音:狼是吃人的,狼是吃人的,狼是吃人的....... 他闭上眼睛,在原地蹲下祈祷起来。希望这匹狼不要把他吃的很难看,这样他妈妈至少还能认出他来。 可是,他闭上眼超过十分钟后,预想之中的疼痛都没有到来。奥朗多偷偷摸摸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发现那头巨大的白狼正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趴着,满脸的有趣。 奥朗多自己都觉得奇怪——我怎么会从一头狼的身上看见人的表情? 但事实就是如此,见他张开眼睛,白狼张开嘴打了个哈欠,它的毛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随后它站起身来,转了个身,又扭过来冲着奥朗多点了点头。 “你,你要我跟着你?” “呜。”巨大的白狼点了点头。 带着迟疑,奥朗多和它一起进入了那法师塔。 他首先看见的,是一片黑暗。但奥朗多没有多慌乱,他能感到白狼巨大的身体就在他周围。没过多久,黑暗中亮起了一点蓝色的星光,那晶莹透亮的蓝色光芒只不过刚刚出现就瞬间夺走了他的注意力。 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痴迷,奥朗多张大了嘴,他的视线追逐着那点星光而移动。时上时下,时左时右。在一段时间以后,星光炸开了——室内顿时亮起了光芒。 壁炉里的木柴噼啪作响,散发着温暖的橘黄色光芒。照亮了它面前那一片区域,一把古色古香的扶手椅正在地毯上轻微摆动,一张小小的圆桌被摆在地毯中央。上面堆放了四五本书籍,还有一束洁白的花,看上去才刚摘下来没多久,还带着露水。 在房间的角落,摆着三个大大的书柜,分四层,每一层都摆满了书籍。奥朗多的视线逐渐上移,天花板的景象令他久久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在那本应是天花板的区域,是一片星空。 黑暗作为幕布,繁星在其上作为点缀,如同一幅画一般美丽。那些甚至星星却都在缓缓的旋转与闪烁着,仿佛是在向他诉说着自己的故事。奥朗多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感受,他只想多看看这画面,看久一点。 但白狼可没他那份心思,风用自己的尾巴扫了扫少年的脊背,示意他跟自己来。他们一路走上楼梯,楼梯突然变得很大,大到甚至足以容纳下风巨大的身体。他们一路走上塔顶,风用尾巴扫开一扇木门,随后用脑袋将奥朗多顶了进去。 木门在他身后关上,发出一声闷响。奥朗多咽了口唾沫,他仿佛站在一片虚空之中,无边无际,只有纯粹的黑暗凝结于此。随后,他听见一个男人说:“噢,抱歉,我没意识到你已经来了。” 随后,世界亮起。 奥朗多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身处在一片湖泊旁边,他前方站立着一个背对着他的黑袍男人。奥朗多看不见他的脸,只知道他黑发披肩,正不断从地上捡起石子,将它们一一掷入湖泊之中。 “呃,先生...?”奥朗多迟疑着开口了。 男人微微侧过头来,露出半边英俊的侧脸:“过来吧,孩子,你这个月在我家门口晃悠的太久了。” “我很抱歉,先生。” “为什么要道歉呢?” “因为我在您家门口晃悠太久了,这样很不礼貌,但我其实.......”奥朗多慢慢走到他身边,过去十几分钟内发生的一切令他觉得自己好像身处梦中。他慢吞吞地说:“我其实是想求您一件事。” “先等等,孩子。”男人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随后再次掷出了手中的石头。那块黑色的、闪烁着晶莹光辉的石头在他手中旋转着飞出。在湖面上打了足足二十几下后才落进水里。 “您打水漂的技术可真好。” “这可不是打水漂,孩子。”男人神秘地笑了笑,他转过身来。这时,奥朗多才发现,他高大的令人吃惊。 他伸出手来,轻轻地和奥朗多握了握手,皮肤冰凉,仿佛不是人类。紧接着,他拍了拍奥朗多的后脑勺,说道:“来吧,我带你去个适合谈话的地方。” 他们一路远离了湖泊,在他们身后,那湖泊逐渐变化,成了一颗纯净无暇的小小星球,其上满是男人刚刚扔出的黑色石块。它就那样一点点旋转、升空,最终消失不见。 男人带着他回到了一楼,他变戏法似的打了个响指,另一把椅子便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奥朗多局促,但又尽可能想表现的得体。他不安地坐下,连男人给他递来的一杯茶水都接的非常勉强。 “没必要这么紧张,就先从自我介绍开始吧。”男人笑了笑,他向后一靠,躺在椅子上,舒适又悠闲地说道:“我叫做何慎言,是个法师,你呢,孩子?” “奥朗多,先生,我叫做奥朗多。” “好,奥朗多。我记住了。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呢?” 何慎言带着鼓励的微笑看着他,似乎不急于得到一个答案。奥朗多犹豫了很久,才缓缓说道:“我的母亲.......她得病了,病了很久。父亲一直在外工作,每天都很累,他两个月才能回一次家,每次回来都会带很多钱。” 谷漨 “然后,他会让我拿着钱去给母亲买药,但是,她吃了再多的药也不见好.......昨天,我的父亲又回来了。我听见他半夜在偷偷哭泣,他的身体也不是特别好。” “所以,你就来找我了?” 何慎言的话让奥朗多涨红了脸,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将希望寄托在一个陌生人身上是多么的不靠谱与令人厌恶——别人干嘛非得帮助你呢? 他噌的一下站起身来,还不忘记将手里的茶杯放在桌上,不让里面的茶水溅出来。他看上去非常羞愧:“我,我很抱歉,先生——” “——干嘛要抱歉?”何慎言反问道,随后指了指那把椅子:“先坐下,我们慢慢谈。” “不,先生,我.......” 他本想拒绝,可看着何慎言认真的眼神,奥朗多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只好不安地坐下了。 “没必要觉得抱歉,奥朗多。当你没法靠自己解决一些事情的时候,求助他人再正常不过了。听好了,孩子,我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所以我会帮你。” 他伸出右手,手掌上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块小小的蓝宝石。何慎言随手将蓝宝石扔进奥朗多的怀里,不顾对方手忙脚乱的模样,他笑了笑,说道:“但我也不是没有要求的,孩子。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只要我知道!”奥朗多忙不迭地点起了头,他虽然不知道这块蓝宝石能为他的母亲做些什么。但目前为止的所见所闻都令他十分相信这位神秘的法师。 “那些人是谁?” 奥朗多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丝停滞,随后,他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吃惊,也越来越害怕。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您,您怎么知道?” 这次,何慎言不笑了。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平静地说道:“我是个法师,孩子,回答问题吧。” 奥朗多在二十分钟后离开了法师塔,他跑的很快。说不上是想快点回家见到母亲还是因为害怕塔里那位神秘的法师。 何慎言还坐在那把椅子上,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布满繁星的天花板,伸出手拉住了想要越过他偷偷跑到外面去玩的风的尾巴。 “少来这套,风,你别想又跑到外面去玩。”迎着她可怜兮兮的眼神,何慎言笑出了声。 “话说回来.......”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感叹着说道:“还真是人言可畏啊,不是吗?我什么都没做,但在他们口中,我都快成神了。真是有趣。” 风呜呜的叫了两声。 “我不该吓唬他?不,我那是让他对陌生人提起应有的警惕心。况且,这算什么吓唬?” “呜呜呜呜!” “.......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个词?骗小孩的?我看你是想挨打了!” 何慎言勃然大怒,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一把拽着她的尾巴就拎着她往楼上走去。任凭风如何挣扎,她都没办法从那只白暂的手中挣脱出来,明明两人的体型差了好几倍,可她除了发出悲惨的、认错的嚎叫以外什么事都做不了。 ------------------------------------- “将军,他伤得很重,但我们好像没办法用猩红秘法让他恢复伤势。” 一名猩红秘社的成员站在塞恩面前,他穿着血液一般颜色的红色长袍,脸上还带着一副黄铜面具。猩红秘社的存在在帝国内不是秘密,他们类似于随军医师,但都掌握着血液魔法,能够快速使人恢复伤势,因此在军队里地位颇为崇高。 他们本身对于争权夺势倒也没什么想法,只是专注于血液本身——尽管帝国内有不少人对于他们的治疗方法颇有微词,但目前来看,猩红秘社仍然忠诚。 “哦?” 那名猩红秘社的成员的语气听上去非常困惑:“血魔法刚刚接触到他,就会被他的身体自己吸收。我们没办法操控他的血液或是令伤口自己愈合.......就好像,魔法的力量对他不起作用似的。” 有趣。 塞恩漫不经心地敲击着自己的钢铁下巴,这人的描述令他联想到了德玛西亚的禁魔石。他们的战士在穿上由禁魔石打造的盔甲后,对于法师们可谓是天敌一般的存在。光是靠近就能让他们呼吸困难,无法施法。 但是.......一个人就能拥有禁魔石的能力,他是不信的。那群搜魔人的情报已经被摆上了他的桌子,他知道,只有法师们才会被搜魔人抓起来。战争早已结束了两天。德玛西亚此时已经从诺克萨斯的地图上除名了,那里此时正需要一个新的名字,作为诺克萨斯的一个新城邦。 “先退下吧,吩咐下去,让医师们一刻不离,吊着他的命。我会从国内再调一批药材过来,务必使他活着,明白吗?” 塞恩淡淡地说道,如果他所想的大差不差,那么,这个男人或许会成为他们在面对法师时的一柄利剑。 谈到法师.......他脑子里浮现出了另外一个人的身影,甚至都没留意猩红秘社的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营帐内再度恢复了寂静,塞恩平静地思考着。这点极为罕见,但他的思考显然没办法持续太久,作为一只军团的将军,他有很多事要做。 德莱厄斯推开营帐的大门走了进来,他风尘仆仆的,盔甲上甚至还有未干的血迹。显然,德玛西亚人虽然官方上已经投降,但民间的抵抗力量仍在运作。 塞恩看了他一眼,在确认他没受伤后,才问道:“怎么了?” 德莱厄斯恭敬地低下头,沉声说道:“是德玛西亚皇室的人......嘉文四世,还有他们的元帅,想要见您一面。” 塞恩缓缓挑起眉。 24.真正的诺克萨斯(4K) “有趣,他们想干什么?” “不清楚,将军。他们只是坚持想要见您一面,除了这件事之外,他们什么都不肯说。” 塞恩笑了笑:“城里的平民呢?” “都已经安顿好了。”德莱厄斯抬起头来,似乎是有些话想说。 塞恩自然也能看出来,他抬起右手:“但说无妨。” “我本以为他们会对我们充满戒备与仇恨,但恰恰相反,在我们攻入皇宫之后,宣布嘉文三世已死之后,他们反倒........表现得毫不在乎,甚至有人说他早该死了。” 德莱厄斯低声说道。“就好像他们本来就对皇室的人颇有微词,可是,考虑到那帮德玛西亚人的性格,和他们的纪律.......这简直令人不敢相信。而在我们处死搜魔人时,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对此表现得非常快意。” “他们那只投降的无畏先锋军团首领,盖伦·冕卫甚至对我说,如果有可能,他想亲自动手。” “接着说。” “我说完了,将军。”德莱厄斯重新低下头。但塞恩大致已经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坐在冰冷椅子上的巨人笑了起来。 “没必要隐藏你的想法,德莱厄斯,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军团之内,彼此应该像是兄弟一般相处才对。” “但我——” 德莱厄斯抬起头,看见塞恩平静的脸孔,他止住了话头,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么,在德玛西亚王室和试图谋反的贵族之间还有一个第三方。他们的皇子和元帅应该就是来说这件事的。” 塞恩眯起眼,和他猜的大差不差。 在这个时代,平民们的愤怒不是一朝一夕就会被激起的,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只要有个地方住,有东西吃,就算你的统治再怎么高压,他们也只是会保持在颇有微词这个程度上,绝不至于表现得像现在这样似的。 对他们的死亡非常开心,甚至在得知国王的死讯后,感到难以抑制的快意。 所以,德玛西亚王室的高压统治肯定持续了许多年——又或者,是有人伪造了王室的命令,并且刻意地在民间将皇室的名声全部搞臭。 问题是,谁有这个能耐能做这样的事?这么多年过去了,德玛西亚可都是嘉文一家的一言堂。 沉默了一会,塞恩说道:“先把皇子带进来,至于那个元帅...我待会再问她。” 没过多久,嘉文三世走了进来。这个年轻人看上去很是憔悴,但还是尽量维持着自己的仪态。他穿着一身贵族们时下流行的花边紧身衣,腰背挺得笔直。 塞恩从他的脸上看得出来,他原本是想说些什么的,可是,在他看见塞恩的第一眼后,一切的计划都烟消云散了。 那原本显得成竹在胸,有备而来的表情此时也变为了纯粹的惊愕。虽然年轻的皇子早已远远地见过他与加里奥作战的模样,但真正面对面却又是两码事了。 简直就像是一座山...! 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还是塞恩出声打破了这令人不快的寂静:“嘉文三世...对吧?” 年轻的皇子勉强恢复了仪态,他咳嗽了一声:“是的,这位将军,可否得知您的姓名?这样,我们会在之后的交谈中方便一些。” “塞恩,我叫塞恩。另外,我不太喜欢这种繁文缛节,有什么话就说吧,不要再卖弄你那复杂的语法了。” 塞恩? 嘉文四世瞪大了双眼,而塞恩似乎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他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将脸从黑暗中探出,那狰狞的钢铁下巴让嘉文四世紧紧的抿起了嘴。 “是的,就是你想的那个塞恩——”他笑了起来,敲了敲自己的下巴:“——至于这个东西.......你觉得他像什么?” “我祖先的王冠........”嘉文四世低声说道,但他并未像塞恩预想的一般压抑不住愤怒。相反,他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下来。 “能亲眼见到和我祖先活跃在同一个时代的战士,真是令人震惊。” “你冷静的这么快,倒是也令我有些吃惊。”塞恩又坐了回去,那张钢铁般的面容重新隐于黑暗之中。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一点所谓的吃惊:“说说吧,有什么事?” 嘉文四世接下来所说的事情和塞恩与德莱厄斯的猜测大差不差,只有一点——就算是幕后黑手间接地导致了德玛西亚的灭亡,他们也没有显露出真身。恰恰相反,与这件事有关的人要么是死了,要么就是提前死了。 除了‘感觉’不对以外,嘉文四世甚至拿不出一点点所谓的证据。 塞恩又开始敲击起他的下巴,嘉文一世的王冠现在对他来说就像是某种打击乐器一般,敲得非常顺手。他若有所思地说道:“先把这件事放一放吧.......嘉文四世。” 他看了一眼这年轻的皇子,突然咧开嘴笑着问:“我看你不像是那些纨绔子弟,有想过加入军队吗?” “如果你们不来,我本就是要前往战场的。”到了这时候,他才显露出一点点不甘心和年轻人的气盛,塞恩的笑容越来越大。 “那么,加入我的军团,你意下如何?” 这句话瞬间令他怔住了,嘉文四世首先想到的是,他在侮辱自己。 可当他愤怒地抬起头,与那黑暗中投来的视线对视之时,他却发现自己从中感受不到任何一点轻视与侮辱。 他居然是真心实意的?! 嘉文四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你为何要这么做?” 他连您都不叫了。 “这个嘛.......你体格不错,性格也很沉稳,看你的手,也是从小练剑。我想让你加入,不是很正常?你这样的人才,各个军团都会抢着要。” 谷鋐 “不.......”嘉文四世咬着牙问道:“我是德玛西亚的皇子!怎可加入敌国的军队?” “那又有什么关系?”塞恩反问道。“你是个人才,而我的军团刚好需要你这样的人。至于皇子.......哈,德玛西亚已经不复存在了。它刚刚被纳入了诺克萨斯的版图,很快,甚至就连‘德玛西亚’这个名字都将消失。” “作为诺克萨斯的新城邦,我们会给它一个新的名字。” 嘉文四世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说不出任何话来。 塞恩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一点点从黑暗中走出。每一步都令地面震颤,那高大的身躯完全显露在嘉文四世面前之时,年轻的皇子只感到一阵颤栗——他真的是人类吗? 塞恩抬起右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你会觉得不解、愤怒乃至认为我是个无血无泪的怪物,这些都是正常的.......因为你还不知道我们的真正目的。” “真正目的?不就是征服世界吗?!”嘉文四世一把拍开他的手,怒斥道。 塞恩低下头,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他:“这只不过是第一步。” “在黑暗的宇宙之中,有无数的危险在等待着人类。它们在黑暗中饥肠辘辘地等待着,可能举着刀刃与威力可怕的武器,又或者干脆就是怪物的模样。有谁能说清楚呢?”他用近乎咏叹调的语气说着嘉文四世根本难以理解的话。 “在这样的世界里,人类真正能够依靠的.......只有人类自己。所以,内斗何其愚蠢?但更令我感到痛心的是,我不得不带领着同胞去杀死另外一群同胞。如此毫无意义的消耗,只会令人发笑。而更令我感到无可奈何的是.......” “这竟然是唯一的办法。” “多么讽刺?为了达成和平,却要行使战争的手段。”塞恩洒脱地一笑,看着面带迷惘的嘉文四世,他轻声说道:“世人皆说诺克萨斯人是只知杀戮的蛮族,甚至会说我们是食人的怪物。他们百般污蔑,却从未想过要真正的了解我们。” “德玛西亚所厌恶的法师,在诺克萨斯可以找到容身之所。被艾欧尼亚人歧视的瓦斯塔亚人,在诺克萨斯是不可或缺的战力。就连约德尔人都能在这个国家找到自己的位置.......他们都是诺克萨斯人,诺克萨斯人从来不是指代一种特殊的人种,而是一种精神。” 嘉文四世不自觉地问出了口:“什么精神?” 塞恩大笑一声:“那就要你自己去找了,小子!” ------------------------------------- 当天夜晚。 诺克萨斯人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将他囚禁或是给予侮辱一般的对待。相反,嘉文四世发现自己住的营帐比起其他普通士兵都要大了不少。虽然没什么装饰,但至少床铺还算柔软。 不知为何,这种优待比起侮辱反倒更加令他生气——我又不是什么真的纨绔子弟! 他躺在床上,心里还在想白天时那个巨人对他说的话。他似乎是真心实意的,说话时也非常清醒。而嘉文很确定,诺克萨斯人不可能让一个疯子来当他们的将军。 也就是说,他说的是真的。 嘉文苦笑起来:这要我如何相信?诺克萨斯人反倒比我们有着更为崇高的目的,在我们还纠结于脚下的一亩三分地时,他们却已经将目光投向了天空。 就在这时,营帐的出口布被人撩了起来,一名穿着华丽盔甲的女士走了进来,金发披肩。账内昏暗的光线在她脸上投下成片的阴影,但依旧没法阻拦她的美貌。 “皇子陛下——” 嘉文坐了起来,打断了她:“——这里已经没什么皇子了,缇娅娜女士。只有嘉文·光盾而已,一个普通人。” 两天之前还是大元帅的缇娅娜·冕卫点了点头:“我想知道,您白天与那诺克萨斯人的将军谈了什么?” “不如你先说说你和他谈了什么?另外,不要再用尊称了.......你我并未多大区别。” “都是阶下囚?” 嘉文指了指四周的环境:“你觉得这是阶下囚应得的待遇吗?” 缇娅娜在沉默了一会儿后,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您要参加诺克萨斯人的军队?” 嘉文平静地点了点头:“是的,如果不出意外,明天我就会穿上他们的盔甲。” “怎可如此?!” 如他料想的一般,这位女士激动地大喊了起来:“这是背叛!您可是皇子,是德玛西亚的皇子!” “德玛西亚已经亡了,女士。”嘉文摇了摇头。“而且.......或许在诺克萨斯人的治理下,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会活的更好一些。不论是否受到奸人迫害或蒙骗,光盾家族都没能完成让这片土地变得更好的誓言,这是事实。” 说这话时,他想起塞恩说的,有关于法师、瓦斯塔亚人和约德尔人的话。这些在符文之地上被歧视的存在,却都能在诺克萨斯找到一席之地,获得平等的地位。 缇娅娜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似的看着他,半响才出声:“...您一定是中了他们的什么魔法。” 闻言,嘉文哈哈大笑起来:“有些时候,放下会让你变得更好一些,我的女士。而且,说真的,可否请你不要再用尊称称呼我了?” 他接着说道:“加入他们的军队,的确是我自己的意愿。我倒也想真的去看看,诺克萨斯人是否会像他们宣称的那般平等待人,即使我是敌国的皇子,他们也不会轻视我、侮辱我。我更想看看,他所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当天晚上,嘉文营帐内的光一直亮到深夜。最终的结果令两个人都不满意,缇娅娜始终觉得嘉文要么是疯了,要么是被魔法蛊惑了。 而嘉文呢.......虽然他不是第一天知道缇娅娜·冕卫这位女士的固执,但也被她气的够呛——尤其是当后者试图用打他巴掌这种事让他从‘诺克萨斯人的精法’之下醒过来时。 无论他解释多少遍,缇娅娜都不愿意相信他是真心实意想要加入诺克萨斯人的军队。是的,这件事的确有些令人难以接受,嘉文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的气消得也很快。 缇娅娜离开后,嘉文整夜未睡。 旁人的眼光对此时的他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人生接连遭逢大变,对于此时的他来讲,就连死亡都不是多么可怕的事。他只希望天赶快亮——这样,他就好去找那位将军,告诉他,自己已经想明白了。 是的,我要加入诺克萨斯的军队——我要去看看,他所描述的那个,人类团结在一起的世界是否真的存在。 25.安抚死者的女孩(4K) 盖伦的手有些痒。 不要误会,他不是看那些诺克萨斯人不爽——投降都投降了,再不爽又能怎么着?更何况,他也没看见这些个诺克萨斯人做了什么恶事。他们目前除了处死搜魔人和贵族之外做的最多的事情居然是维护秩序,还有给居民们分发食物、修复房屋。 他手痒的原因很简单,他不习惯太长时间握不了剑。 从盖伦七岁起,他每天挥剑的时间就占据了白天的大半时间,有段日子甚至睡觉都要抱着他的训练用剑。等到成年入伍之后,由于无畏先锋往往都会承担起最危险的任务,握剑的时间反倒比小时候更长了。 这是一种习惯,一种已经融入了他骨髓的习惯。但他现在是没什么办法能够让这种手痒痊愈,诺克萨斯人虽然没把他们当做阶下囚对待,甚至还给了盖伦这样的指挥官特殊待遇,让他住在曾经的德玛西亚皇宫之内。但他们又不是傻子,收缴武器与盔甲是必须的。 无奈,他只好站到阳台边看起下方的景色。心中居然泛起一丝平静。 这种在现在显得有些奢侈的享受自然不可能持续多久,没过多久,就有人打开了他的房门。一名全身都被包裹在黑甲之下的诺克萨斯士兵默不作声地站在门口,盖伦回过头来后,他才用嘶哑地声音说道:“请跟我来。” 盖伦对于皇宫并不熟悉,他在这儿的时间不多,也不喜欢这样太过富丽堂皇的环境。甚至就连那诺克萨斯人都比他显得熟悉,他们在皇宫之内穿行了很久,才从这迷宫似的地方走了出来。 皇宫大门外,那富丽堂皇的阶梯上站着一名十分高大的男人,他没带头盔。黑色的盔甲与那些士兵一样,找不到任何一丝缝隙,但比起他们的,又多了几分狰狞。肩甲与手甲上有着尖刺,而它们闪着寒光,显然不是单纯的装饰用品。 他留着一头黑色的短发,右眼上有一道狭长的伤口。见到盖伦的第一眼,他便咧嘴笑了起来:“所以,你就是那个盖伦·冕卫?” “是我。” 即使没穿盔甲,没有武器,还比他矮了一头。盖伦也依旧保持着他的不卑不亢,他平静地点了点头:“有何贵干?” 男人看了他一眼,上前一步,收敛了笑容:“寂静之狼军团,德莱厄斯。” “你没有军衔吗?”盖伦皱起眉问道。这个诺克萨斯人一看就知道是个身经百战的战士,这样的人,不可能不建立功勋、得到提拔的。 “在这里,我们不需要这些东西。”德莱厄斯转过身,朝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跟自己来。他一边走,一边说:“军团内人人都以兄弟姐妹相称,我们只有一个将军。” “恕我冒昧,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去见你的妹妹。” 德莱厄斯稍微回头看了一眼,盖伦脸上的表情很难去形容,担心、庆幸等等情绪混杂在了一起。 “然后呢?” “什么然后?”德莱厄斯反问道。 “你不会就只是打算让我和我的妹妹见一面吧?” “不然呢?” 盖伦深吸了一口气:“有什么条件或是需要我去做的事,你大可以现在就说出来。请不要当着我妹妹的面和我谈这些事。” “你把我想的太龌龊了,盖伦·冕卫。”德莱厄斯平静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诺克萨斯还不至于用一个小女孩去威胁你,更何况,你现在只是平民。就算她没自己找到我们,你也会很快就被释放。” “平民?”盖伦难以置信地问。 “是的,平民。还是说,你打算效仿你的皇子,加入我们的军队?” 这句话说完后,盖伦沉默了很长时间。他们一直在战后的雄都街道上行走,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平民走上街道,要么排着队在诺克萨斯人手里领取食物,要么就是和他们一起修复破损的建筑。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 更令他难以置信的是,一路走来,他竟然没有见到任何一个诺克萨斯士兵有欺压平民。这种情况在以往都很难去想象,就算德玛西亚倡导人人都用纪律武装自己,也总是会有钻空子的人。 他们一路来到一处营地,这里似乎是德玛西亚的伤兵们的暂住之所。盖伦能看见许多穿着白袍的医生在营地里走来走去,他们的右肩上都有着一个浪头徽记。显然,这也是诺克萨斯的人。 德莱厄斯在门口停住了脚步:“你的妹妹就在里面,她已经在这儿待了三天了。平心而论,她作为一个护工来说干得还不错。” “护工?” 德莱厄斯淡淡地点了点头,并未过多言语,只是挥挥手示意盖伦进去,随后便打算转身离开。 如此情况,简直令盖伦难以接受——我是敌人一只精锐军团的指挥官,你们就这样.......把我扔在伤兵营的门口?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盖伦思索再三,还是走了进去。门口的两名卫兵并未拦他,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来似的。 营地内有六个营帐,痛苦的呻吟声不断地在这营地上方回荡。盖伦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那些医师们在营帐之间来来回回,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找到拉克丝。他干脆站在营地的边缘,开始观察起这里的环境来。 一看就是新做的木栅栏将营地与外面隔了起来,如果盖伦的记忆没有出错,这伤兵营应该是建在第三城墙与第四城墙之间的。他们的效率还真是夸张,这么快就把碎石清走了。就在他观察的间隙,他听见一声呼喊:“拉克珊娜小姐!” 盖伦立刻定睛望去,发现是一名医师正站在一间营帐的门口呼喊:“拉克珊娜小姐,请来这边!我们需要你的法术,他快坚持不住了!” 一个女声很快就回答了他:“请稍等,马上!” 话音落下,一个女孩急匆匆地从另外一个营帐内跑了出来,她头发凌乱,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衣服,上面满是血迹。她满脸焦急地跑到了那个营帐内,盖伦也迈步走了过去,他默不作声地站在营帐门口,观察着里面的环境。 里面很大,躺着数十名伤兵,他的妹妹就站在一个角落,与一名医师交谈着。盖伦的听力相当优异,他勉强能够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很遗憾,但这已经超越了医术的范畴了。”随军医师遗憾地摇了摇头,他脱下自己手上染血的手套,说道:“想让他活过来,除非是有哪位好心的神明降下神迹。” 那你让她来干什么?盖伦默默的想。 拉克丝紧紧地抿着嘴,随后严肃地说:“他叫什么?” “我们不知道,拉克珊娜小姐.......”医师抬手指了指帐篷深处,他说道:“但你可以自己去问问他,请见谅,我要离开了——您做完后,请务必休息一会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昨晚没有休息。” “不碍事的,医生。”拉克丝笑了笑,随后径直朝他指的那个方向走去,盖伦的视线紧紧地跟在她身上,一刻不离。 他们所说的那名士兵躺在一张狭窄的小床上,浑身上下都裹着绷带,血迹正不断地从腹部的绷带渗出来。 盖伦微微走近了一些,好听清他们的对话。随军医师走过他,只是投以随意的一瞥,就离开了。 ------------------------------------- 无论看到多少次这样的画面,拉克丝都没法适应。她在这些天里已经见过了许多次死亡与鲜血淋漓的可怕场面,但她没法做到心如止水的面对这一切。 实在是太可怕了。 看着眼前这个躺在狭窄的木板床上,还在微微颤抖着的人,拉克丝小心地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右手。她轻声呼唤道:“醒一醒,士兵。” 那人没有反应,于是拉克丝只得又重复了一遍,这次,他终于有所反应。那士兵费力地移动着自己的头颅,好让自己能看清是谁在说话。他从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音,拉克丝凑近后,勉强听清他说的是:疼。 一种突如其来的酸楚令她抽了抽鼻子,但面上依旧平静。拉克丝握着他的手,声音既平静又温和:“告诉我你的名字,士兵。” “艾,艾萨。”士兵费力地说着话,他的嗓音嘶哑到甚至令人觉得不安。那声音也极其微弱,混杂在周围的呻吟声中,令人有些难以分辨。 “好的,艾萨。”拉克丝温柔地笑了笑,握紧他的手,轻声说道:“我叫做拉克珊娜,我的朋友们都叫我拉克丝。你还好吗?” “疼........”他不断重复着这个单词,眼里充满了一种渴望——拉克丝知道,那不是对生的渴望。 而是对死亡的渴望。 “听我说,艾萨。” 士兵安静了下来,但胸腔的起伏仍然极为剧烈。他必须用尽全力才能够呼吸,血珠不断地从绷带下渗透出来,就像是他的身体在流泪,血红色的泪水。 拉克丝的嗓音依旧温柔,带着一股令人平静的力量:“你就要死了。” 沉默。 长长的沉默。 艾萨张着嘴,沉重的呼吸声仿佛铁锤一般在捶打着拉克丝的心。不知何时,她的眼中依旧盈满了泪水,但拉克丝依旧没有松开她的手。 他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尖锐,直至某个节点,像是回光返照一般,他猛地咳嗽了起来,喷出大片大片的血液,染红了他胸前的绷带。做完这一切后,他似乎能够说清楚话了:“我很害怕,小姐。” 拉克丝安静地听他说话:“我.......其实不想参军的,我想学画画。我很疼,拉克丝小姐,我真的很疼。” 他的话语没有什么逻辑性,一会儿叙述着自己的童年,一会儿又开始说从军是多么可怕,虽然他已经有所适应。 几分钟后,他停了下来。胸腔停止了起伏,他就那样看着营帐的顶端,悄无声息地死去了。 拉克丝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事实上,像艾萨这样在死前还能说上许多话的人并不多。他们之中大多数都只来得及说出自己的名字就会死去,她只是觉得难过。 握着艾萨尚且带着温度的手,拉克丝轻轻地将他的手放在了他的胸膛上。昏暗的营帐内,一抹光芒一闪而过。只有拉克丝自己知道,艾萨放在胸膛上的手掌下方,已经多了一颗凝结的光点。在他被安葬之时,这光点会在棺木里为他提供长久而微弱的光亮。 拉克丝也知道,这么做只是安慰自己,对死者们来说,这些东西什么用处都没有。但她必须得做点什么来让自己有点心理上的安慰,否则,她没法坚持下去。 她缓缓站起身,转过头,却看到了自己的哥哥。 “盖伦?是你吗?”她有些不敢相信地问。 “是.......” 盖伦的话没能说完,他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拉克丝便扑到了他的怀里,女孩的头顶着他的胸膛,很快,从那里就传来一阵湿润。 轻轻抚摸着她干枯而杂乱的头发,盖伦轻声说道:“难受吗?” 女孩闷闷地发出一声鼻音。 “你知道,你没必要做这些的。” 她倔强地抬起头来,眼里的光芒与她小时候吵着非要和贫民窟的孩子们一起玩时别无二致:“不,这是我的责任。我是冕卫家的女儿,既然我没法上阵杀敌,而德玛西亚也已经结束。那么我就有义务让他们在离开时不那么痛苦。” 她又低下头:“...而且,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是我的错,如果我早点回来——” “——和你没关系,哥哥。”拉克丝摇着头,松开了他。女孩此时看上去非常严肃:“德玛西亚的灭亡是注定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点。” 从理智上来说,盖伦知道,她说的是对的。 嘉文三世年纪越大,就愈发昏庸。年轻时的英武荡然无存,他只知道坐在宫殿里发布一道又一道的任性命令,肆意行使着国王的权威。 有时,命令甚至会自相矛盾。 盖伦不想追究这其中有没有些别的猫腻——反正德玛西亚都没了,还纠结这些干什么呢?他只知道,现在的他,只剩下家人了。 26.再会...与生病的士兵。(4K) 伊鲁席尔的风似乎永远如此冷冽。 寒风呼啸,葛温德琳赤脚站立在冰冷的地面上。对于正常人来说难以忍受的温度,对她来说可能甚至还有些舒适。 她没带那覆面金盔,露出姣好的面容。月光照在她的白发上,淡淡的月华似乎一直在追随着这位孤独的神明。 叛乱爆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但对于她来说,和那个神秘的法师见面似乎还是昨天的事情。想起他离开时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葛温德琳不自觉地轻笑了一下。 古往今来,罗德兰的传火英雄们与伟大之人她都见了不少,他们之中只有那些最为杰出的人才有资格面见葛温德琳。而何慎言.......他比他们加起来还要特别。 葛温德琳也没法说清楚他到底特别在哪里,她只知道,或许今后都不会再遇见第二个这样的人了。 至于他说的回来.......葛温德琳倒是希望他别回来,无论他离开时说的是真心还是假意,她都不相信真的有人能够拯救罗德兰。 火一天比一天的虚弱了,她能够感受到这件事。作为乌薪王葛温的女儿,她对火焰有种天生的感知。在那初始火炉之中燃烧的小小火焰此时已经虚弱到了无可复加的地步,或许未来的某一天,它就会完全熄灭吧。 然后,就像那些人说的一样。 世界陷入黑暗,众生只能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谁也不知道那片黑暗之中会再度诞生出什么样的物种——又或者,是怪物? 她精致小巧的耳朵微微动了动,从这神明居所的下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那是银骑士的脚步声,他们没事不会来打扰她。很显然,此时是有人来访。 葛温德琳皱了皱眉,不知道是谁会在这个时候来访。但她还是带上了那顶覆面金盔。不论如何,身为神明,威严是必须都要保持的。这不仅关系到她自己,更重要的是,这关系到葛温一族的荣光。 末代之君王不能是女人,说来可悲,但这却是事实。 一名银骑士恭敬地停在她的背后,从头盔下传来沉闷的声音:“吾主,有一名灰烬求见。” 灰烬? 背对着银骑士,葛温德琳高昂着洁白修长的脖颈,淡淡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喜怒:“带他上来,就在此处见面吧。吾之居所已然被那逆神贼人玷污了,此处反倒更好一些。至少还能看见月亮。” 银骑士低下头,手中的长枪在地面上轻轻顿了顿,随后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过了一会,一名被收缴了武器的灰烬走了上来。他穿着一身略显破旧的骑士盔甲,残破的披风在身后微微抖动。随着他的呼吸,点点火星正从身上飘落,在空气中肆意飞舞。 “噢,这份力量.......”葛温德琳惊讶地挑了挑眉。“倒是小瞧你了,居然是猎王者啊。” 灰烬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礼仪,葛温德琳微微颔首,随后问道:“可有名字?” “灰烬,就足够了。” 从那骑士头盔之下传来的声音既干哑又难听,丝毫不符合他猎王者的身份,但此时没人会在乎这点。在这样的世界里,力量就是一切。别说声音难听了,他就是绿色皮肤,鼻子歪斜大小眼,那也是成为了猎王者的灰烬,已经有了传火的资格。 “那么,灰烬.......你所求何事?” 灰烬沉默了一会,随后不知从哪拿出了一株小小的树苗。还带着土壤,被人小心的装在一个瓦片花盆里。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这盆树苗,像是捧着无上珍宝。 自打那树苗出现的第一刻起,葛温德琳的视线就被牢牢地吸引住了。 那是生命的气息。 罗德兰的一切生命都是伴随着火焰而生,当火焰衰弱之时,他们也或多或少的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某种退化。若是像葛温德琳这样天生强大的倒还好,还能保有外表和自我意识。但普通人可就不一样了,他们都会化为无意识的活尸。 不同于因为人性流失而逐渐变成的行走尸体,他们...还会保留生前的某些习惯,做着生前的工作。但那已经完全失去人形的模样反倒会更加令人感到悲哀。 “你从哪里得到它的?” “传火祭祀场。”灰烬的声音依旧干哑,非常符合他被火焰焚烧过后的嗓子。“一个名叫何慎言的法师留给我的。” 即使带着覆面金冠,灰烬还是敏锐地注意到了一件事。在他提到‘何慎言’这三个字之时,这位神明那惊讶的表情。 “难怪...既然是他,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葛温德琳喃喃自语,视线再度锁定到了那小小的树苗之上,她轻声说道:“除此之外呢,还有吗?” “有。” 灰烬点了点头,将那树苗郑重其事地放了回去:“他还留了条口信,让我来找你。” “这说不通啊,他——” 一道蓝光亮起,葛温德琳转头望去,不知为何,她的心脏此时跳的飞快。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那蓝光之中传出,才放松了下来:“噢,看来我赶上了。” 一个男人从那蓝光里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黑袍,手上握着葛温德琳送他的手杖,脸上带着微笑:“你们好啊,啊,还好我没迟到。” 他先对葛温德琳笑了笑,随后便转向了灰烬,注意到对方疑惑的眼神,何慎言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那树苗和口信都是我给你留的,收到了吗?啊,差点忘了.......怎么称呼?我叫做何慎言,是个法师,正在四处流浪。” “灰烬。” “就这样,你没有名字吗?” 那略显落魄的骑士摇了摇头,他的盔甲甚至都有些掉色了:“容器不需要名字。” “这么称呼自己未免也太........算了,我也没必要纠正你。”法师一笑置之,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那么,请听好,两位,我有个提议。” ------------------------------------- “...有这么快?” 斯维因有些意外地看着那信使,直到对方又点了点头后,才挥手让他离开。已经有了些白发的男人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面上却带上了止不住的灿烂笑容。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这可真是.......” “太棒了。” 换谁来,谁都会说出这三个字——当你拥有一名能够在一周以内就征服一个王国的将领时,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斯维因沉思了一会,随后站起身。他背后悬挂着一副制作精良且详细的庞大地图,他缓缓伸出手,将一枚黑色的棋子悬挂在了标注为‘德玛西亚’的地方上,随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最后甚至笑出了声。 短暂的快乐后,斯维因又恢复到了那不苟言笑的模样。他知道,这不过只是开始。 “卫兵!”他朝门外高声喊道,几乎没隔几秒,一名全副武装的卫兵便打开了门。 斯维因看都不看他,他专注地盯着自己桌子上的文件,大脑飞速运转。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帮我把克罗诺斯教官找来。” 卫兵有些为难地说:“那您可能要等上一会儿了,克罗诺斯教官现在正在训练新兵。” “新兵?”斯维因有些意外地抬起头,他皱着眉,不解地问道:“哪儿来的新兵?” “一批新人,据说素质还不错。教官对他们很感兴趣,您可能要等到晚上才能和他见面了。” “没事。”斯维因的眉头舒展了。不管到底是哪儿来的,只要他们能为帝国做出贡献,出身再如何不堪也无关紧要。 他淡淡地说道:“那就晚上吧,派人去通知克罗诺斯教官.......正好,我可以趁着这段时间构思一下今后的计划。” 斯维因又转过身去凝视起那份地图,他的视线瞥到了位于诺克萨斯正下方的一个城市——不,或许不应该称之为一个。 那是两个城邦的集合体,一个是进步之城,一个是藏污纳垢的贫民窟。而对于诺克萨斯来说,他们来者不拒。 另一边,不朽堡垒新建的训练场。 克罗诺斯没戴头盔,盔甲倒还是穿在身上。虽说现在不是战时,这个凡世上的小小帝国暂时也不需要他的力量。 但他还是没办法让自己脱下这身盔甲——别误会,不是他不想让自己舒服一点。只是单纯的因为现在脱了就没办法再穿上了而已。这里可没有机仆。 高大的巨人面无表情地站在训练场的高台之上,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下方那些跑圈的新兵人人都会在经过时瞟他一眼,不论男女,不论种族。有不少人甚至因为他的面无表情而显得有些战战兢兢。 在他们看来,这位高大强壮到令人难以置信的长官摆出这份表情,他们接下来肯定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但实际上,克罗诺斯只不过是在思考今天晚饭吃什么罢了。 虽说他可以长时间不进食,但作为阿斯塔特,他的生理机能在各个层面上都与凡人不太一样了。就好比他必须得吃下大量的骨头,汲取内里的钙质来强化自己的骨骼。不吃也没事,但谁会拒绝让自己变得更强一些呢? 若是有人能用刀刃刺穿你的皮肤,相信我,要是有一副能卡住刀刃的骨骼,接下来的事情就会变得好办许多。 昨天,他一个人吃了两头从弗雷尔卓德运来的冰原牦牛,肉质不错,骨头也还行。他的饭量大的令人吃惊,但后勤部的厨师们却都以能为他烹饪为荣。 尽管克罗诺斯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自己不需要什么美味的食物,只需要烤熟就可以——甚至生吃都行,但他们显然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不过,味道倒是的确不错。 这么想着,他的目光瞬间移到了那跑步的队伍之中一个有些掉队的士兵身上。克罗诺斯皱了皱眉,阿斯塔特们的超级大脑能让他一心二用,甚至一心三用。像这样一边思考一边监视他们训练不过是轻而易举。 超人的视力迅速让他看清了那士兵右胸前的数字编号,他大声喊道:“编号134号,到我这儿来!” 那名士兵被吓了一跳,在众人饱含同情的眼光之中,他惴惴不安地一路小跑,来到了高台之下,抬头仰望着克罗诺斯。他的影子将士兵完全遮蔽了进去,表情平静,却带着莫大的威慑感。 “你掉队了,为什么?”克罗诺斯简洁明了地问。 就算是这样的问题,都让那士兵涨红了脸:“我,我有些不太舒服,长官!” “随军医师!”克罗诺斯立刻朝旁边喊了一声,立马就有穿着白袍的医师跑了过来。士兵看到这阵仗,更加慌乱了:“不,不,长官。我只是不舒服而已,不是生病,我还能继续训练!” 克罗诺斯摇了摇头。 这下,士兵不仅仅是脸红了,连眼圈都红了。他不想被人当做逃兵——身体不适,暂时不能训练,这不是逃兵是什么?此时,他万分后悔自己为何要说出不舒服这样的话来。 “编号134,放轻松。我知道你没有说谎。”看着他不解的眼神,克罗诺斯轻声说道:“你的确病了。” “什么?长官,可我只是今早起来有些不太舒服而已...?” 克罗诺斯做了个手势,没有想要过多解释的想法:“先下去检查吧,若是你真的没有任何问题,那么,我向你保证。你很快就会回到训练中来。” 看着他和医师离去的身影,阿斯塔特摇了摇头——他的嗅觉让他能闻到那士兵身上某种特殊的味道,他病了,而且病得很重,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病了。 但,问题在于.......这是他想的那种事吗?目前还不能确定,虽然隔着两个宇宙这么远,但也不是没有前车之鉴......克罗诺斯的眼前又浮现出那种紫光,他冷哼了一声,重新让自己回到职责中。 克罗诺斯变得略显尖锐的眼神开始在训练的士兵们身上扫来扫去,不明所以的他们还以为这位长官只是单纯的对他们不满意,于是反而加快了跑步的速度。 27.决定(4K) 当晚。 “事情就是这样。” 克罗诺斯简单地将自己白天的发现说了一遍,他此时正与斯维因坐在一间没什么装饰的餐厅里吃着晚饭。 头顶的吊灯既不华丽,也没什么特别的设计。那只是一个铁制的黝**灯,四周的墙壁上光秃秃的,没有悬挂任何一副油画。这间餐厅内除了桌椅板凳外,再无其他。 在斯维因掌握了权利后,他首先做的事情就是将铺张浪费与奢侈品行为全部杜绝。若是有可能,他甚至想拿那些名贵的古董和油画去卖钱,拿来换取军费。 克罗诺斯的面前按照惯例,又摆上了两头牛,这次他特意提前打了招呼。那帮厨师总算是没给他加香料和用复杂的烹饪手法了。他正有条不紊地用手中比起餐刀来说更像是匕首的小刀分解着牛的肌肉组织与骨头,熟练到简直像个屠夫。 斯维因吃的就简单的多,一点鹰嘴豆,半杯清水。他每天吃的都不多,据他自己所说,吃太多会影响到大脑的思维运转速度。而他非常讨厌这种感觉。 “恕我直言,克罗诺斯教官。这种事听上去简直就像是天方夜谭。”斯维因皱起眉,努力让自己的用词不显得那么冒犯。 克罗诺斯理解他的困惑,即使是在帝国——他的那个帝国之中,能够在有幸见到纳垢瘟疫后还能有幸活下来的人少得可怜,而这部分活下来的人,通常会被全部处决。天知道是不是又有新的瘟疫变种在这些幸存者体内生根发芽了? 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统统杀了比较好。说来残酷,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为了不让更多人死去,他们只好牺牲那少部分人。 纳垢瘟疫的起效范围通常为一整颗星球,效果不一而足。那来源于邪神亲自熬制的瘟疫有时甚至完全没有疾病的要素,称之为诅咒反倒更为合适。在帝国内,对于已经有规模的纳垢瘟疫,最为稳妥也最为流行的解决办法只有一个。 申请灭绝令。毁灭一整颗星球。而且,就算是这样,那些见鬼的瘟疫有时也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邻近的星球上。 但,要是发生在这里呢?这里可没什么灭绝令给他用....... 克罗诺斯面无表情地用堪比合金的牙齿撕咬下一整块牛肉,扔进自己的食道里,半响才开口:“相信我,我比你更希望这件事只是我的虚惊一场。” 斯维因顺手拿起盘子,将上面仅剩不多的鹰嘴豆全部吃完后,又拿起清水喝了一口。他靠在椅背上,显得有些小小的放松。这也算得上是他一天之中除了睡眠不多见的放松时刻。 他说道:“塞恩将军已经完成了这次出征的目标,德玛西亚现在已经被正式纳入诺克萨斯的版图了。不得不说,他的效率真是惊人。” “不,这也太慢了。” 出人意料的是,从克罗诺斯嘴中说出的话语并非夸赞。相反,他不满意地摇了摇头:“他明显没有认真对待这件事,一个王国罢了,半天就能解决的事,居然拖了一个星期。” .......那可是德玛西亚,你当这是从哪冒出来的大白菜吗?半天解决,未免也太夸张了。斯维因暗自腹诽,但没说出口,他一点点将杯中的清水喝完后,站了起来。 “那么,请您慢用。” 说完,他便离开了。留下阿斯塔特一个人坐在空荡的餐厅之中,他咀嚼骨头与肌肉的声音显得是那么的单调。 ------------------------------------- “卿回来的时机真是恰到好处。” 葛温德琳正与何慎言一起坐在她居所下方那长长的台阶上看着月亮。她没带那笨重的覆面金冠,此时正淡淡地对着何慎言微笑。至于那位灰烬,他已经急匆匆地返回了传火祭祀场,说要找防火女商讨一下,再过来给法师答复。 他理解他的反应,何慎言很清楚自己刚刚说的话是何等惊世骇俗。 法师摊了摊手:“不,实际上,我是在那棵树苗上留了个印记。只要它接触到你这儿的月光,就会自动通知我。” “所以,卿这么长时间是刻意不回来的?”葛温德琳突然问道。 “呃.......”何慎言罕见地哽住了一下。“倒也不全是,我处理了一些事情。你知道的,想要将你们这儿的人全都转移出去,我可得和许多当地人好好沟通沟通。” 葛温德琳安静地听着他说话,她歪着脑袋,明明看上去高贵典雅,但那姿势又让她显得有些可爱。 看着她这副模样,法师突然笑了起来。 于是,葛温德琳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了起来:“卿笑什么?” “我想到高兴的事。” “什么事?”葛温德琳不明所以地问。 何慎言只是淡淡地微笑着,看着她,没说话。没一会儿,葛温德琳就将头扭了过去,但她不知道的是,从何慎言的角度看去,刚好能看见她通红的耳朵。 笑了一会,何慎言决定不逗她了,总得谈谈正事,他清了清嗓子,问道:“那么,对于我提出的那个计划,你觉得如何?” 葛温德琳又将脑袋转了回来,她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轻轻地说:“如若卿能够做到,当然是再好不过。但现在的罗德兰恐怕没人能够偿还得起这份恩情。” “先不谈所谓恩情的事儿.......”何慎言刻意不去看她的表情,慢悠悠地说。“不如先来谈谈还剩下多少理智清醒的人吧,要转移一个世界的居民可不是个小工程,就算剩的人不多也是一样。” 葛温德琳微微思考了一下:“那位猎王者身上的气息,如果我感受的不错,应该是来自于那位罪业之都的巨人王。他因为失去了臣民,也失去了理智。死在灰烬手中,倒也算得死得其所.......” “现在残存的人并不多,啊,洛斯里克的双王子,法兰不死队,传火祭祀场的一干人等。还有吾与吾妹,几名银骑士.......”她停顿了一下,突然有些哀愁地笑了起来:“当然,还有那禁忌的画中世界。” “画中世界?” “那是一幅画卷,一副禁忌的画卷。”葛温德琳轻轻地说,她抬起头,凝视着天边那皎洁而似乎将永远存在的月光,缓缓摇了摇头。“是一个悲伤但又令人感到无可奈何的故事。” “没想到,你虽然足不出户,但好像对这世界上发生的事了若指掌啊。”何慎言开玩笑似的说。 葛温德琳轻哼了一声:“吾可是黯影太阳,卿实在有些小看人。” “是啊,黯影太阳葛温德琳,你的名字从传火祭祀场到伊鲁席尔,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随着法师的话语,她的脸颊又鼓了起来。这位女神在某些时候天真的令人有些难以置信,她有些幽怨地说道:“卿实在是太会作弄人了.......” 法师板起脸,一本正经:“你把我想的太坏了,我刚刚可是在夸你。” “哪有一点夸人的意思.......” 他们的闲聊持续了一段时间,没过多久,那位灰烬便带着一位穿着典雅黑袍的女性出现在了阶梯下方,不是防火女,还能是谁? 只不过,她没带那遮住眼睛的银色头环了,但依然紧闭着眼,正与灰烬手牵着手,从阶梯下方漫步而来。 葛温德琳连忙站起身,又把那覆面金盔带上了,腰背挺得笔直,蛇尾在身后都竖了起来。何慎言就没那么多讲究了,他大咧咧地坐在台阶上,笑着问道:“考虑好了?” 灰烬与防火女来到他面前,两人先是对一旁站立的葛温德林行了一礼,随后才开始和何慎言交谈。 防火女的声音很是空灵,她说道:“看来,当初选择相信您的决定是正确的。” 你当初对我可是万般提防....... “我与鲁道斯大人,祭祀场的婆婆都商议过了。”防火女的声音随轻,但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她与灰烬相握的手正微微颤抖着:“我们相信您。” “反正除了相信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不是吗?” 法师抬起头,看着那皎洁的月光,慢悠悠地说道:“传火不过是慢性死亡,相信你们都清楚这一点。尤其是这位灰烬.......他或许是最清楚传火究竟为何的人之一。” 葛温德琳插话道:“卿何出此言?” 何慎言笑了笑:“让他自己说吧。” 灰烬沉默了一会,摘下了头盔。那张平凡的面孔却让葛温德琳发出了一声惊呼:“啊,是你!”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感慨着说道:“真想不到,当初的那位不死人英雄竟然也成了灰烬。” “许久未见,葛温德琳大人。”灰烬说道。“但请不要称呼我为英雄,我不是什么英雄,只是一个容器罢了。” 葛温德琳皱起眉,虽然由于覆面金冠的原因,没人能看见,但她语气里的不悦是货真价实的。 “你是货真价实的不死人英雄!第一位传火的不死人,你的故事早已流传天下。若连你都算不上英雄,还有谁算得上?” 灰烬依旧固执地摇起了头,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像是在怀念过去:“不.......传火,并不是我的意愿啊。” 说着说着,他居然笑了起来:“只是当初被关押在北方不死院时,被一位名为奥斯卡的骑士拜托了遗愿而已。所以我才一路踏上旅途,传火,只不过是误打误撞。至于如今.......也只是因为醒来后没有事情可做罢了。” “人们见到我,都会默认为我会去猎杀王者,延续火焰.......从来没有人问过我自己的意愿,至少这次,我想靠自己的想法做事。” 他似乎并不适应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在说完后,又将那头盔给带上了,从下传出的声音变得沉闷了起来:“所谓灰烬,虽说只是不死人被燃烧过后留下的残渣,且渴求火焰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但人的意志还是多少能够违抗本能的,不是吗?” 葛温德琳始终沉默着,不发一言。对于她来说,延续火焰这件事几乎等同于使命本身,与维护葛温一族的威严同样重要。现在让她立刻接受火焰即将灭亡这件事,就算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还是有些困难。 但她没反对,这就已经足够了。 何慎言站起身,将葛温德琳赠予他的手杖立在地上,淡蓝色的光辉一瞬间波及了整个伊鲁席尔。他说道:“那么,就这样决定了?很好,就请你们去联系那些愿意走的人吧,待到事情做完后,就来此处找我好了。” 说完,他牵起葛温德琳的手,在一阵蓝光中消失不见了。只有那手杖还立在远处。 防火女站在原地,没有动弹,良久,她问道:“灰烬大人.......有些话,我一直没有说。” 骑士微微侧过头,像是在聆听着她的话语。 “我...其实用您带给我的眼眸中看见了火焰熄灭后的世界。”防火女用一种恍惚的语气说着在他人看来堪比亵渎的话语。防火女是绝对不能拥有眼眸的,只有这样,她们才不会因为过长时间注视火焰而变得渴求。 “那个世界,是怎样的?” 灰烬问道,随后,他感到防火女握着他手的力道又大了一些。 “我看到一株巨大的黄金树,铺天盖地.......人们的生活,似乎比我们所处的时代要好了一些。” “这就足够了。”灰烬点了点头。“火焰的存在已经化作了一种诅咒,既然火焰熄灭后的世界有变得更好,那就够了。” 防火女突然睁开眼睛,她的瞳孔是碧蓝色的,十分美丽。她就那样怔怔地看着灰烬,语气近乎梦呓:“可是,我们这样离开,难道不算是一种逃避吗?” 灰烬没有说话,他十分轻柔地抱住了她,低声说道:“不必害怕.......我会在你身边。既然确定新的时代会到来,那么,要不要以后再回来看看?” “可以吗?” “那位法师是个好人,如果认真拜托他的话,他应该会答应的。”灰烬微笑起来,感受着防火女的重量,一时间竟不想说话。 28.吻 “134号情况如何?” “很奇怪,克罗诺斯长官。”随军医师皱着眉,表情简直难以言喻,除了医生的神情外,还有研究者特别的狂热。 “根据我们的检查,他没什么问题。倒不如说,他非常健康。但他那种偶尔会出现的疲惫感却又是货真价实的。” 克罗诺斯抱着手,平静地问道:“疲惫感?” “据他自己所说,他偶尔会感到一种极其疲惫的虚弱感,就像是连续训练了三天。而他的身体在那种疲惫感出现后,也出现了相当程度的损伤。好在他本人体质不错,恢复能力很强,这才没出现什么暗伤。” “五天了,出现了几次?” “十三次,长官。”随军医师的声音里带着惊叹。“他简直就像是头蛮牛似的,恢复力强的令人难以置信。而且,这些天里他都有在自己主动训练。” “这十三次的间隔和规律呢?” “没有什么规律,长官。有时一天都没有,有时一天多达五次。吃饭、走路、训练甚至是睡眠之中都会发生。” 克罗诺斯迅速回想起这个134号的各项情报,高地人,身体强壮,年龄合适,主动参军。家中父母皆是诺克萨斯的退役军人,是个荣耀之家。他刚刚入伍没有两个月,由于在新兵营里表现优异,被特地抽调到了不朽堡垒,交由克罗诺斯训练。 在他的手下,士兵们暂时是不需要姓名的,这才会用编号去称呼他。 挥了挥手,克罗诺斯对随军医师淡淡地说道:“继续监视,有任何情况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我。将他曾接触过的人.......不,算了,通知斯维因,我要将训练营里的所有士兵训练时长再延长两个月。这期间不允许任何人外出或进入。” 事情麻烦了。 随军医师远去的脚步声在他的耳朵里显得既单调又平缓,克罗诺斯的心情此时变得十分糟糕——还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纳垢瘟疫,但有一点,他很清楚。 一个正常人的身上是万万不可能出现那种情况的,任何事都不会偶然的发生。尤其是在他这位阿斯塔特看来,任何一点点细微的风吹草动的背后都有可能是祂们的手笔.......克罗诺斯不禁开始担忧起来,他不能容忍这个世界出现纳垢瘟疫。 在混沌四神之中,色孽钟情于那些肆意享乐的人,艺术家更是祂的头号目标。奸奇的信徒往往都是智力超群之人,而恐虐则更为简单,祂只想要纯粹且强大的战士。但纳垢不同,正如祂的名字.......藏污纳垢。 不论你到底是什么模样,只要你愿意,祂就会极其无私地将自己的爱分一点给你。这也就造成了一件事,纳垢给帝国造成的损失往往是四神之中最为严重的。那些千奇百怪的瘟疫有的开始可能只是瘙痒,或者一个小小的喷嚏。 但发展到了后面.......铺天盖地的纳垢灵,没有人样,浑身滴着粘液,长着脓包,呼吸里饱含细菌与病毒的纳垢信徒,就连看上一眼都觉得自己的眼睛发生了病变。 克罗诺斯垂下头,阿斯塔特站在这医疗室的走道之中,庞大的身体遮挡了四周的灯光,让阴影占据了大多数。他的呼吸极其平稳漫长,似乎一点都没有受到目前情况的影响。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此时到底有多焦急——这可是一个新原体的家乡! 而且,在未来还会给帝国带去许多支援。这里神奇的本土力量与人类的顽强,克罗诺斯都是看到过的。就算是放在那冰冷残酷的银河里,也是能起到一定作用的。要是在还没发展起来就毁于一旦,别说别人怎么想,克罗诺斯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但他没有任何办法——有办法的那位,现在还在另外一个世界呢。 ------------------------------------- 嘉文咬着牙,从地面上爬起。他身上满是尘土,右侧脸颊有些青紫。而站在他对面的对手也没好到哪里去,对方的一只眼睛已经肿了起来,看到这一幕,嘉文不由得露出一丝计谋得逞的微笑。 没办法,对手比他强壮太多,为了获胜,他必须限制一下对方的视野,这样才能为他的杀招做准备。 他已经加入寂静之狼军团一周了,塞恩没有说谎。没人对他报以任何不该有的眼光,恰恰相反,他被迅速的接纳了。和他对练的是他所在作战小组内的组长,克莱恩。 他真是个可怕的战士。嘉文瞥见他那毫不动摇的表情,不由得在内心感慨了一下。 “准备好。”克莱恩突然说道,随后猛地一踏地面,沙土飞扬,借着那一瞬间的力量,他迅速来到了嘉文面前。在赤手空拳的战斗之中,控制彼此之间的距离是十分重要的。嘉文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他瞳孔紧缩——克莱恩的拳头他是感受过的。 他可不想再让自己的脸挨一下。 这么想着,嘉文迅速架起拳头保护自己的下巴,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四周旁观的人群。他们沉默着,没有出声打扰两人的对练。他们打完了后,就会有人来接替他们。而手上也不必担心,诺克萨斯的随军医师技艺非常精湛,还有那些猩红秘社的人作为后手。 可以说,只要不被当场杀死,他们都有办法被救回来。因此,这种对练可谓称得上是百无禁忌,就连踢下阴这种事都是被允许的。 克莱恩的拳头重重地打在了他刻意突出用以保护下巴与肋骨的左手手臂上,引起一阵酸麻。嘉文轻轻呼出一口气,在保持防御的情况下左摇右闪,他的目的很简单,只要不被打倒就可以。 但克莱恩也是肉搏作战的老手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嘉文是什么想法呢? 又是一记凶猛的直拳,克莱恩轻松又写意地接上一记摆拳,随后是膝撞和鞭腿。一道组合技下来,嘉文原本准备好的杀招也完全使不出来了。在战斗中,被动挨打是很危险的事情,虽说进攻者的体力消耗要大一些,但防守者也会承担心理上的某些压力。 例如疼痛。 被打到就会疼,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嘉文此时就感受到了极其强烈的疼痛,他刚刚被克莱恩用鞭腿踢中了右侧小腿,那里此时火辣辣地疼,毫无疑问,绝对是已经肿了。甚至就连移动都有些成了问题。 见鬼。他暗骂一声,突然低垂脑袋,一把将克莱恩扑倒在了地上。德玛西亚王室所青睐的格斗术也有教导如何运用地面技术,虽说他们更倡导能用刀剑就绝不与人近身肉搏,但不教也是不行的。地面技术作为没有办法的办法,也是必须的知识。 嘉文趁着克莱恩倒在地上那一瞬间的懵神,迅速抓住了他的大腿,随后倒转身体,两腿夹住他的脑袋,手环住他的大腿,猛然发力。要是顺利,这一下就足以结束战斗。 可惜的是,克莱恩能当上组长只有一个原因:他足够能打。 他双手抓住嘉文的手臂,俗话说,胳膊拧不过大腿。但他此时就表演了一出胳膊拧大腿,那两只强壮到夸张的手臂居然硬生生地将嘉文锁住他脑袋的大腿掰开了。 打到这里,胜败已分。 嘉文苦笑着松开架势,躺倒在地,懒洋洋地说:“组长,你好歹也应该让着我一点。我可是新兵。” 克莱恩一个翻身站起,顺手将他也拉了起来。这个留着大胡子的战士脸色淡然:“敌人可不会让着你,另外,不必叫我组长,不在战时,我们就是彼此的兄弟。” 他指了指嘉文的大腿:“跟我来吧,我们要去趟医师们那儿,否则今晚过后你就别想走路了。” “有这么严重?” 克莱恩面不改色地说:“为了报复你打我的眼睛,用鞭腿的时候我特意多用了点力量。” “你是收着力和我打的?” 对方摊了摊手,不再说话了。嘉文见状只能撇撇嘴,随后跟在他后面,去了医师们的地盘。在他们身后,空出来的沙地迅速被另外两名战士占据了,他们很快就打在一起。 平心而论,这地方他来了许多次,但来再多次也没法适应——没有别的原因,太安静了。 医师们住在另一片营地里,刚建好没多久,是顶端漆成白色的木屋,十分容易辨认。克莱恩带着他在这儿熟练地拐来拐去,没过多久,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他一边敲门,一边对嘉文说道:“注意点,这位医师的脾气不太好,你最好学聪明点。” “不然呢?他会拒绝给我治疗吗?” “是她.......不,她不会拒绝,但会让你非常疼。”克莱恩说这话时脸皮抽了抽。 没过多久,里面传来了一个女声,带着不耐烦:“谁啊?” “莱曼莎医师,是我,克莱恩。” “啧。”一个穿着背心的女人满脸不耐地拉开了木门,站在门口,丝毫没有想让他们进去意愿。她上下扫视了一下克莱恩和他身后的嘉文,那种目光竟然令嘉文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你们这帮人打架的时候就不能长点心?虽然我的确是你们小组的随军医师,但你也不至于天天都跑来找我吧?” “是彼此训练,医师。这是塞恩将军吩咐下来的,是一项古老的传统,不是打架.......” 莱曼莎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进来吧,记得关门。我可是刚睡醒呢,不想吹风。” 两人跟在她身后进了门,嘉文轻手轻脚地将门关上了——开玩笑,没哪个傻子会故意去得罪医生的。他可不是不长脑子的蠢蛋。 木屋分为了两个部分,诊疗室与随军医师的卧室,他们一路来到诊疗室。这里的装修十分简单,两把椅子,一张木床,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听着那卧室里传来的声响,嘉文轻声问道:“所以,这位医师的医术如何?” “这点你可以放心。”克莱恩点了点头。“她除了工作时间喜欢喝酒、睡懒觉、脾气差意外,医术是无可置疑的。否则也不会被选入我们寂静之狼军团作为随军医师。” 嘉文笑了笑,不知为何,他居然对即将到来的治疗有些期待——那位莱曼莎医师有着小麦色的肌肤,身材相当不错,看她穿着背心就开门的样子,想必作风也很豪放....... 克莱恩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这个大胡子男人有些同情地摇了摇头:我就不告诉他莱曼莎医师喜欢女人了吧.......毕竟,我也挺想看他笑话的。 ------------------------------------- 一道蓝光闪过,两人出现在荒野之中。 “...这感觉真奇妙。” 葛温德琳换了身装扮,没再穿那身洁白精美的长袍了,覆面金盔也被她摘下。她此时穿着旅行用的马裤和舒适且贴身的上衣,头上还带着能够遮挡面容,有着精美花边的贵族风帽。 “你指的是什么?” 葛温德琳不答,她环顾四周,不知不觉间,脸上已经带上了微笑:“卿一直以来都是如此自由吗?世界之间的穿梭.......真是令人难以想象。” “现在你应该相信我有办法了吧?” “吾一直都相信你呀。”葛温德琳回过头来,眼睛里带着笑意。“卿可是暗月之剑的团长呢,是吾可靠又忠诚的骑士。吾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呢?” 拗口的古英文被她说的婉转又动听,那副神态令何慎言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 被人所无条件信任的感觉的确很棒。 “那么。”他举起双手,地面开始震颤。这片没有任何人存在的荒野开始凭空发生变化,泥土散开,潜藏于地下的石头露出地面,又轻巧地飞上天空,在不知名力量的作用下被轻易地转变了形态。 几乎是在眨眼之间,一座与伊鲁席尔别无差别的宏伟建筑就拔地而起,出现在了葛温德琳面前。 微风吹拂而过,她白色的发丝随之轻轻摆动。符文之地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一种特别的感觉开始在她心中弥漫。 “卿...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的。”她轻声说道。 “我理解被迫背井离乡的感觉...”何慎言用同样轻柔的声音回答,正要说出下一句话时,却被人用柔软的双唇堵住了。 半响之后,葛温德琳一个人跑上了阶梯,耳朵通红:“这是给卿的奖励,可不要想多了。” “.......” 何慎言站在原地沉默半响,决定还是别跟她说接吻要歪头,否则会碰到鼻子这件事。 29.灰烬:接任务(4K)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灰烬不会相信有这样的事——原来真的有人能够做到带着许多人前往另外一个世界。 而且,他没要求任何回报。 在灰烬古老的观念中,这种事是不可能的发生的,就算是施以援手者本身并不想要报酬,但被救助者也一定会想发设发帮上恩人的忙。出身最低贱的人也会想方设法想给恩人一些小小的帮助,箭矢、石头、乃至一点点小钱。 只要能够帮得上忙就好。 所以他趁着所有人都沉浸在新世界的震撼之中时,一个人悄悄找到了何慎言。 “想要帮助我?” 沉默的骑士点了点头,他并未更换那身破旧的骑士盔甲,胸甲有些地方已经锈蚀,显得很是不配他的身份。那些纷飞的火星此时已经尽数消失,他看上去就只是个平平无奇的落魄骑士。 何慎言没说出拒绝的话,他很清楚,对于灰烬这样执拗的人,最好还是让他们心安比较好。 于是他笑着点了点头:“我其实的确需要一个人帮我去做一件事。” 他打了个响指,空气中浮现出了一面虚幻的蓝色地图。法师伸出手,像是从河水里拦住游鱼一般将那地图‘捞’了出来,还煞有介事地甩了甩。地图随着他的动作不断散发淡蓝色的辉光,飘散在两人之间。 “啊,请过来看看。” 灰烬依言靠近了,地图凭空漂浮在半空之中。何慎言用手指了指最西边的一片冻土,明明是被绘制出来的地图,此时却由于他手指的贴近,开始莫名其妙地刮起寒风、下起暴雪。 甚至让法师的手指都染上了一抹白色。 他说道:“这个地方,叫做弗雷尔卓德。是一片冻土,环境恶劣。生活在那儿的人们都性情凶猛,不仅如此,动物也是这样。我的话.......在不久前去过那儿一趟。” “需要我做什么事?”灰烬简洁地问道。 “没什么难的,只是想让你帮我带一个人回来——别误会了喔,他是我的弟子。啊,算是弟子吧,虽然我这个不负责任的老师也没怎么正经地教导过他,但不管怎么说,总得尽起老师的责任啊。”法师絮絮叨叨地说着,令灰烬想到了些自己的熟人。 在过去,他也有过几位这样总惦记着他的老师。 “另外......”他的手指又移到了弗雷尔卓德偏东方的一座堡垒。“如果你顺路的话,还请去一趟这个地方。那里有一群名为冰霜守卫的人们,他们的首领是一个叫做丽桑卓的女巫。如果你见到她,请告诉她,我有事情要请她帮忙。” 灰烬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那就好。”何慎言笑了笑,顺手将地图塞进灰烬怀里。“这地图能够实时显示你的位置,如果四周有人对你有敌意的话,也会一起显示出来.......红色的,很醒目。” 听着他的话,灰烬若有所思地将地图塞进了自己盔甲的夹缝中,沉闷的声音从头盔下响起,带着些说不清的怨念:“.......还真是方便啊。” “那么,我出发了。” 灰烬点了点头,转头就打算直接离开。何慎言连忙挥手叫停他:“等等,你不打算做点准备工作之类的吗?” “准备工作?” “干粮,坐骑,被褥.......还有旅伴之类的。”说这话时,他不着痕迹地微微测了下头,那还沉浸在震撼之中的人群里有一道视线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我是灰烬,不需要食物、睡眠。”骑士说着说着,沉默了一会。“...但旅伴,的确需要。” “啊,纠正一下,我的朋友。”何慎言笑眯眯地说道。“或许你需要它们也说不定喔。” 灰烬不解地看着他,直到后者不知从哪掏出了一瓶新鲜的果酒过来。灰烬伸手接过了,他将头盔的面甲拉起,说道:“我没有味觉。” “喝一口试试。” 那就喝一口吧........?! 灰烬猛然瞪大了双眼——那是与洋葱骑士的酒截然不同的存在,洋葱酒是为不死人特制的酒,他们早已失去味觉。因此,那东西与其说是酒,倒不如说是某种‘水流炸弹’,能够借此稍微怀念一下还身为人类时的一点享受。 但这酒...入口醇香,又带着一种令人怀念的酸甜味,仿佛万事万物尽入他口。不过是滋味爆炸在味蕾上的一瞬间,灰烬竟愣住了。 “这...是什么?”他难以置信地问道。 “只是一瓶普通的果酒而已。” 何慎言朝他眨了眨眼,带着笑意转过身离去了。与某位急匆匆赶来的黑袍女性恰好打了个照面:“啊,你好,防火女。” “日安,法师阁下。”防火女朝他鞠了一躬,叠加在小腹的双手不知为何有些颤抖。虽然闭着双眼,但何慎言很确认她在‘注视’着不远处的灰烬。 笑了笑,他微微侧过身,好让防火女能够完全看见灰烬:“很担心他?” “.......” 见防火女沉默不答,何慎言干脆也不卖关子了:“别误会,我可不是把你们哄骗来后就急匆匆暴露真面目的奴隶主。只是你的骑士有些于心不安而已,所以,我给你们俩找了个能够一路独处的机会——以后再感谢我吧。” 他带着笑意走过不知为何脸部通红的防火女身边,下一个瞬间,已经穿过了人群,来到了这座与伊鲁席尔完全一比一的城市最上方。 葛温德琳就坐在台阶之上,仿佛未曾从她的世界离开。她还穿着那身旅行的装扮,看见他来,不自觉地微微一笑。 何慎言走到她旁边坐下,两人开始自然而然的倚着肩膀一起看月亮。半响,她低声说道:“...这不公平。” “什么不公平?” “卿做了这么多,但我们却无以为报。” “我从未要求过任何报酬。” 葛温德琳执拗地看着他,似乎在这方面,她的性格与那灰烬都是一样的。知恩不报这种事在他们看来是完全不可接受的。 “...卿实在有些狡猾。” 她在与法师的对视之中败下阵来,有些无奈地摇起了头。那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月华开始在她身上凝结,使她整个人都开始散发淡淡的光辉。何慎言并没阻止她,只是安静地看。 过了一会儿,光芒逐渐消退。月华在她的右手上凝结成了一枚戒指。两条银色的蛇互相缠绕,形成戒身,一枚精致而澄澈的淡蓝色宝石在其上闪烁着,散发着属于自己的光辉。 葛温德琳郑重其事地将那戒指递给了他:“这是吾的感谢。” 何慎言第一时间并没伸手去接,他看看戒指,又看看葛温德琳,然后又看了看戒指。最终,他低声问道:“葛温德琳,你知道送戒指在我家乡意味着什么吗?” 葛温德琳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法师憋着笑意,接过戒指,顺手带在了自己右手的无名指上:“...那是爱人之间为了确定婚姻关系才会去做的事情。” 之后发生的事......要是写出来的话,会有损葛温德琳作为黯影太阳的威严,所以我就不写了。 ------------------------------------- 首先是尖叫声,然后是一个女人不耐烦地怒骂声,夹杂着许多脏话与对男性的鄙夷,例如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怎么这点疼都怕之类的。过了一会儿,痛叫声与怒骂声都停息了,嘉文与克莱恩两人走了出来。 克莱恩面色如常,甚至还隐隐有点笑意。嘉文就不同了,他龇牙咧嘴的,表情难以形容。就像是便秘三天后好不容易有点感觉,结果发现自己得了痔疮。 “你真应该告诉我的,克莱恩。” “告诉你什么?” “明知故问——你怎么不告诉我莱曼莎医生她不喜欢男人?” “你也没问啊。” “......我!”嘉文一时气结,克莱恩终于绷不住了,哈哈大笑着拉过他:“这是必经的一环,咱们组里的兄弟基本都被她这么整过,作为补偿,今晚我配额里的酒给你了,怎么样?” 谈到酒,嘉文的表情立刻严肃了起来:“此话当真?”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确定你要在这个时候说这句话?” 克莱恩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他一面继续毫不在意地哈哈大笑着,一面不着痕迹地抬起了头,好让自己不用继续看嘉文的表情:“真的真的,当然是真的。” 他说的是真的,但那瓶酒其实味道不怎么样。即便如此,嘉文也喝的很开心。 当天深夜,当他躺在宿舍里,躺在自己分配到的那张床上时,他想到的不是德玛西亚的过往种种,也不是那位大元帅指责他背叛国家的神情。 他想到的是自己逝去的父亲——在他的治下,德玛西亚的军队从未有过这般情景。他很清楚这点,人们向来以严格的纪律与美德要求自己。恨不得人人都能化身为楷模。但实际上是,德玛西亚的军队中,欺压屡见不鲜。 老兵欺压新兵,上士欺压下士,后勤部门能够鄙视所有人。或许在无畏先锋与那几只精锐之内,这样的情况会好点。但就嘉文了解到的情况来说.......他们完全不能与诺克萨斯人相比。 没有军衔之分,以兄弟相称。这样的军团文化会带来什么,嘉文不知道,他只知道,至少目前看来,他已经知道为什么德玛西亚会输了。 输的不冤。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缓缓进入了梦乡——以寂静之狼军团战士的身份睡在一张简陋的行军床上,而非作为德玛西亚的皇子睡在他奢华舒适的柔软床铺上。但这次,他睡得比任何一次都要安心。 另外一边。 “噢,他的训练成绩很不错啊。” 塞恩饶有兴致地听着德莱厄斯说着那德玛西亚前皇子入伍几天的成果,他咧着嘴笑了:“这小子还真是生错了地方。” 德莱厄斯将手里的报告翻过一页,确认自己没有任何遗漏后,将其合上了。然后又从桌上拿起一份新的情报:“将军,这份是国内发来的。” “念吧。” “.......您还是自己看看吧。”一反常态,德莱厄斯没有继续念下去。虽然这些天来,基本都是他把报告和情报之类的事念给塞恩听。后者丝毫没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德莱厄斯也是如此。 “怎么了?” “是来自克罗诺斯教官的情报.......”德莱厄斯皱着眉,将那情报递给了坐在铁椅之上的塞恩。 塞恩打开了情报,仔细观看起来。那卷轴在他手上和一张纸比起来大不了多少。 片刻后,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凝重:“如果他说的属实.......那么我必须得回去一趟了。” “回去?”德莱厄斯有些不解。“如果克罗诺斯教官说的是真的,那么,您回去也无济于事。” 他的意思很明显,说的话也很对。塞恩不答,陷入了思考。 克罗诺斯所描绘的可怕情景令他完全难以接受——一旦那样的灾难在帝国的中心爆发开来,光是他们被毁灭都是最轻的结果了,最坏的情况就是席卷整个大陆。 塞恩很清楚瘟疫的可怕,而且,他已经和那四邪神之中的两位打过交道了,隔着两个世界这么远,祂们的力量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的手指又开始敲击起那沉重的钢铁下巴,目光却转到了自己放在地面上的两把巨斧之上。 它们被交叉着立在地上,银黑二色交加的斧身不时会闪过一道金色,塞恩知道,那不是自己的错觉,那是祂的赐福。每当他握住这两把斧头,原本就强大到夸张的力量便会再次增强一些——到目前为止,塞恩还没发现过自己的极限。 他平静地说道:“但我必须回去,德莱厄斯。如果事情真的会朝着他说的方向发展,恐怕,在那位法师不在的情况下,我是唯一有能力可以阻止这件事的人。”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一直都放在两把巨斧之上。 德莱厄斯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他已经是个阿斯塔特了,虽然还在训练中,可以称得上是预备役。但基因原体的命令是绝对的——他不想违背。 30.久违的霍格沃茨(4K) “请把书翻到第十七页,今天我们会开始讲述魔力的初级使用。我会在十五分钟后开始讲课,在此之前,请诸位先自己做预习。” 讲台上,黑发披肩的男人面无表情地朝讲台下的学生们点了点头,他穿着一身黑袍,看上去活像是只阴森的蝙蝠。说完,他便大步离开了教室,让坐在下面的学生们都松了一口气。 “斯内普教授最近心情好像有些不太好啊。” “你从哪看出来的?” “他的表情.......你没发现吗?就好像是有人在一直骚扰他似的。” 两个女孩正在叽叽喳喳的交谈,坐在她们旁边的一名男孩叹了口气,随后小声地说道:“你们最好现在就开始预习,斯内普教授最近几年的确脾气变得好了许多,但那不代表他会对不认真学习的学生们网开一面。” 女孩们对视了一眼,笑嘻嘻的,似乎对男孩的话并不在意:“波尔,你跟我们一样都是三年级生,干嘛装得你好像很了解斯内普教授似的?” 被称作波尔的男孩翻了个白眼,他低下头开始翻书,不再理那两个话多的女孩。反正到时候被斯内普教授惩罚的人又不是他。 不管波尔到底是否了解斯内普,那两个女孩倒是真的有句话说对了——他最近一直在被一个人骚扰。 “嘿,斯内普教授,有空吗?我们可以借一步聊两句吗?” 一名带着圆框眼镜的男人一看到斯内普从教室里走出,就连忙迎了上来。他同样也是黑发,浅褐色的眼睛里带着深切的歉意。 斯内普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径直迈步走过了他:“我们没什么好谈的,詹姆·波特。” “不,不,斯内普教授。”詹姆·波特赶忙跟上他,焦急地解释着:“我只是想谈谈,我保证,除此之外我没什么别的意思!” 似乎是他的话起了作用,斯内普停下了脚步。只不过,他的脸上却带着嘲讽的微笑,那神色是如此刻薄而毫不掩饰:“得了吧,波特。我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人,而且,迟到的道歉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 “收起你那毫无作用的愧疚吧,你之所以向我道歉,只是想让自己过得好一点而已。你不想自己的良心受到折磨,是吗?因为你清楚,你非常清楚.......”斯内普盯着他,缓缓说道:“你的命是被我救回来的。” 詹姆·波特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但有趣的是,即便斯内普的话说得如此露骨且不留情面,他还是苦笑着说道:“我清楚,我很清楚。所以我想和你谈谈,说真的,斯内普。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请你给我个机会——” “——再见,波特先生。我还有课要上。” 斯内普打断了他,冷淡地迈步离开了,只留下詹姆·波特一个人站在原地,显得很是无助。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手,在一阵蓝光中消失了。 再出现时,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他的妻子,莉莉·波特正坐在沙发上看书。噢,或许不该称之为妻子——毕竟他们现在已经离婚了,莉莉也取回了她原本的名字。现在的她,不是波特夫人,而是莉莉·伊万斯。 “回来了?” 莉莉头也不回,壁炉提供着舒适的温度。三四月份的英国依旧寒冷,她披着一条羊毛毯,缩在沙发上看着一本名为《魔法理论》的厚书,满头红发已经白了一半。 “是啊.......”詹姆小心地看了她一眼,站在门口,换上拖鞋后才坐在了另一侧的小沙发上。他显得很是失落,一言不发。 莉莉只看他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放下书,笑着问:“又失败了?” “.......是的,我又失败了。他就是不愿意和我谈谈。” “得了吧,詹姆,要是他对你做那种事,别说原谅不原谅了,你甚至会恨不得杀了他。” 她这话说的詹姆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却没法反驳。他只得又叹了口气:“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但我正在想办法挽回,可他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那就是你的事儿了,詹姆·波特.......另外,我找到工作了,很快就会搬出去。你得自己应付家务事了,我的建议是,先从下厨练起。”莉莉又拿起书,接着翻阅,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说道:“另外,哈莉的抚养权在我这边。逢年过节,你要是想见她的话,记得先向我申请。” 詹姆的背越来越弯,到了最后,他整个人几乎是佝偻在沙发上,显得矮了一圈。他看上去既失落又悲伤,而且还非常无可奈何——因为他非常清楚,自己罪有应得。 本来,事情是走不到这一步的。 斯内普用沉重的代价复活了莉莉,而莉莉用了一年半的时间自学完了那位神秘法师留下来的新理论,又复活了他。而复活后的詹姆不知是脑袋缺了哪根弦,当他看见和自己妻子站在一起的斯内普时,这个刚刚复活的家伙挥着拳头就打了上去。 后果嘛.......斯内普从头到尾都没还手,莉莉一直在拉架,就连小天狼星都在试图拉住他,让他停下。 看到这副景象,詹姆·波特怒火中烧,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而且不管谁劝他,他都不停。一副已经默认斯内普和莉莉有了关系的模样,于是,莉莉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带着眼泪和斯内普离开了。 过了没几天,她就跑去向巫师事物管理局申请了离婚。 在詹姆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之后,他肠子都悔青了。 他的本性其实不坏,当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之后,立刻就想弥补。但无论是莉莉还是斯内普都不怎么想听他解释,就连小天狼星和卢平二人都用一副你活该的表情看他。 事已至此,他也有些心灰意冷了。甚至开始觉得自己复活或许并不是件好事。 室内再次噼啪作响,一道蓝光闪过,已经出落成少女的哈莉出现在了屋子里。莉莉立刻换上一副笑容,站了起来:“哈莉!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你不是和那个马尔福有个小小的约会吗?” 穿着针织衫的哈莉显得有些不怎么想谈论此事,她撇了撇嘴,将隐形眼镜摘下,又换上那副斯内普送给她的眼镜:“别提了,妈妈。他完全就像是个小孩子,我不过是在路上碰到了纳威,和他多说了一会儿话而已。马尔福就气得要死。” 莉莉走到厨房,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出来,随后又拿来热毛巾,给她搓着脸:“好啦好啦,男孩子嘛,年轻时都这样。” “你和爸爸年轻时也这样吗?” 终于被提到的詹姆眼泪汪汪地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女儿,心里觉得,还是女儿好。 但他的感动没持续多久,莉莉无情地说:“哈,詹姆·波特!你父亲年轻时可是出了名的善妒.......”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他和斯内普教授不对付?” “对了一半,我的小公主。”莉莉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引起哈莉的一阵恶寒。她做出一副不适的表情:“妈妈!别那么叫我!太肉麻了!” 詹姆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她们之间的互动,心里的悲苦使他又叹了口气:我怎么当时就不愿意听人说话呢? 正当他自怨自艾之时,却听到哈莉关心的话:“你怎么了,爸爸?” 她叫我爸爸了。 詹姆鼻子一酸,当即眼眶通红,流下泪来。 ------------------------------------- 霍格沃茨。 这座全英国最大的魔法学校在现代又焕发了第二春——不,我的意思是,锦上添花。 由于某位神秘法师带来的全新知识,霍格沃茨受益匪浅。不仅是国际上的地位大大提高,甚至现在压根就不需要看魔法部的脸色了。隐隐有独立出去的意思,那帮魔法部的老爷们对此很是着急,但也没什么办法。 那位被称作为何的法师留下的知识太过惊人了,就算是从霍格沃茨手指缝里留出的一点都让整个魔法界为之震动。先不提奥利凡德宣布自己的魔杖店要关门十年,研究新技术这件事。就谈谈霍格沃茨的最新一批毕业生吧。 他们之中,有的人成为了傲罗,有的人去了医院,有的人则自己开了间店,经营些小生意。但无论他们选择什么样的道路,往往都比其他学校出来的优秀了不止一个档次——光是能够随时随地无杖施法这一点就碾压了许多人。 更别提他们那些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奇怪魔法了,不属于攻击魔法的倒还好,要是谈到攻击性魔法.......不可饶恕咒都不算事! 你见过门板那么大的火球吗?很好,他们一次性可以扔五十个出来。 你还没办法反制——咒立停与万咒皆终的作用列表里可不包括这种全新的魔法。 至于那位现代最伟大的白巫师,他在几年前就不知所终了。有人说他是去旅游了,也有人说他死了。两派各有拥护。 但最近看来,应该是旅游说的拥护者们占上风——他们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张照片,画面上,邓布利多穿着花衬衫,站在游艇上,满面笑容地喝着酒。一名与他面容极为相似,但更为年轻的女子站在一旁,同样笑意盈盈。 这张照片引起了很长时间的讨论,各大报纸都在谈论此事,比如女子是谁,邓布利多现在又在哪之类的云云。但有个问题被人或多或少的忽略了:谁拍的照? 校长办公室内,现任校长麦格正在与一位东方男人交谈。 她微笑着,显得很是感慨:“我真没想到您会离开这么久。” “久吗?”男人反问道。“不过才几年而已.......不过,你们倒是干得不错。” 他的目光移向了那扇大大的窗户,这是麦格成为校长后改建的。她不太喜欢封闭的环境,因此加了扇非常大的落地窗,这也方便她随时观察那些在操场上玩耍的学生——任何一点违纪的风吹草动都会被她立刻发现。 这位老教授现在的精神力量已经非常可观了,笼罩整个学校不过是随手而为之罢了。她其实也可以用魔法的力量恢复年轻,但,很显然,她并不愿意这么做。 有些人宁愿保持年老,不是因为他们不怀念年轻时的美貌。而是因为,那每一道代表了衰老与时光的皱纹里都有着和某个人一起经历的故事。 “承蒙夸奖,您这次回来要待多久?另外,您当时离开时说有人在追杀您,我们能帮到忙吗?”麦格教授显得对此事很是关心。 何慎言随意地一笑:“不必担心它们了,这次回来.......会待个几天吧,我还有事要做。只是想起了你们,才顺便回来看看而已。” 他站起身,来到窗边,看着那些肆意地在操场上使用魔力闪烁的学生,突然问道:“霍格沃茨现在校内的魔法禁制解除了?” 麦格教授无奈地捂着脸:“学生们.......总有办法绕过那老旧的机制进行无杖施法,我们干脆就取消了。只是有了新的规则而已,在校内用闪烁和瞬间移动都是允许的,只有攻击性魔法被禁止。” 何慎言抬头看了眼天花板,顺手向上一指,一道淡紫色的符文便铭刻了上去。注意到麦格的眼光,他解释道:“只是一点小小的改进,这魔法是谁想出来的?想法很不错,只是稍微有些稚嫩.......嗯,说真的,想法非常超前。” 他带着欣赏,继续抬头用魔力视觉观看那遍布整个学校的魔力铭文。 “说出来您或许会感到惊讶——是斯内普。” “哦?是他啊,那我反倒不惊讶了。”何慎言哈哈大笑起来。“他的天赋本来就不错。” “可是您当初不是说他只是中等天赋吗?” 法师朝麦格校长眨了眨眼:“你以前教学生的时候,难道没有用过这招吗?” 被说中的麦格也笑了起来。 窗外,年轻法师们的笑声遍布操场。阳光洒在这座古老的学校里,那些尖顶的阴森建筑此时仿佛焕发出了崭新的生命力,犹如老树抽新芽。 31.灰烬:新地图的怪不太友善啊(4K) 回到教室内,斯内普走上讲台,目光迅速地在学生们的脸上扫视了一圈。有哪些人胸有成竹,哪些人又显得惴惴不安,他一看便知。 教了这么多年书,这种事差不多已经成了他的被动技能了。 斯内普面无表情地低下头,一只粉笔浮起,在黑板上写下了大大的一行字。 魔力的初级使用。 待到这行字被那自己飞舞的粉笔自己一点点写完后,他才抬起头来,走下了讲台:“上学期,你们应该已经接触过有关于冥想的知识了,也在卢平教授的帮助下自己体验过了。根据我的观察,你们体内已经有了许多魔力。” “众所周知,任何魔法的使用都离不开魔力——记下来,这句话虽然是废话,但它是必须的废话。” 教室内很快就响起一片笔与纸接触的声音。 “魔力的初级使用,是今年新加的一门新课。其实原本我并不想给你们讲的如此细致,但考虑到去年有个蠢货才刚完成冥想没多久就自己照猫画虎地使用传送门,切掉了自己的一只手臂.......所以,我认为我还是得让你们明白一件事。” 斯内普不紧不慢地说着有些可怕的话,但表情已经变得有些严肃了起来:“在我确定你们可以出师,又或者是已经完全掌握了一个魔法之前。永远不要自己私下使用任何一个魔法,明白吗?” 台下突然有人举手问:“斯内普教授,就连我们以前学过的用魔杖施法的魔法也不行吗?” 斯内普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罗斯金先生,你的问题很有趣——可以,当然可以。为什么不行呢?但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如果一直使用魔杖施法,你期末的无杖施法课程可能会不及格,你们今年已经是三年级了,已经有了自己的主见,我也就不说太多了。” 他停顿了一下,略过了这个话题,开始进入正题。 一个小时的长课转瞬即逝,没人敢在斯内普的课程上开小差或是给他捣乱,就算他比起以前已经温和了不少也是如此。他罚人可是毫不手软。 当下课铃声响起时,学生们都松了口气。他们拿着书,三三两两地走出了教室。在经过斯内普面前时连大气都不敢出,而且大多数人都选择了从教室的后门离开。只有少数人才会从前门走,并且和他打声招呼。 斯内普头也不抬,清理着讲台,一一回应着。当人全都离开后,他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门口站着的一个人影。他叹了口气。 “我说过,我不会和你谈.......?!” 斯内普满脸愕然地看着门口站着的东方男人,他此时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何慎言走进教室,脸上带着笑。他看了眼斯内普身后的黑板,那上面密密麻麻地全是字迹,法师仔细地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说道:“你学的很扎实嘛,斯内普先生。” “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在刚刚.......顺带一提,其实我看完了你的这堂课。” 斯内普突然有种非常别扭的尴尬感,这让他不自觉地咳嗽了一声,随后努力地板起脸:“和您比起来,我的水平只不过是——” “——别那么妄自菲薄,你已经干的很不错了。我注意到了你在霍格沃茨魔法禁制上的一些小小改动,那些魔法铭文的天才设计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想的出来的。” “感谢您的夸奖。” 斯内普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放在讲台下的手却已经紧紧地捏住了黑袍。 这些年里,他越是学习何慎言带来的新魔法,就越是能感到这个男人的深不可测。那些新的理论知识绝对不只是开辟前路那么简单——那是打开了一扇完全崭新的大门,其背后全是宝藏。而走在他们所有人前面的何慎言,又强到了什么地步? 能得到他的肯定,其意义或许已经超出了太多。斯内普从未想过自己除了让莉莉复活居然还能有如此激动的时刻。不同于当时炽热的情感,他此时感到更多的是一种学术上被认可的自豪感。 何慎言看得出来斯内普的激动,他没点破,只是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介意聊一会儿吗?你对魔法铭文的运用让我很好奇。” “当然!” ------------------------------------- 灰烬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骑马的一天。 确切地说,是和别人一起骑马。尽管这匹马其实并不是活着的,而是一种被那位法师用魔法构建出来的虚幻产物,浑身金属。不需要进食也不需要任何休息,可....... 防火女坐在他的身后,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腰。想到这里,灰烬就觉得自己的思考陷入了粘滞。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踏上了旅途。 何慎言为他们找的那片荒野在地图上被标注为达尔莫平原,地广人稀,物产丰富。还被他施加了生人勿进的防护魔法,而他们旅途的目的地,弗雷尔卓德则位于达尔莫平原的西边。 苦寒之地....... 他想起自己去过的那些地方,里面不乏与之相同的土地。但这可是异世界,谁知道会不会有新的危险?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缰绳。 “灰烬大人.......” 防火女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她举起右手,指着前方的某个方向:“那里是不是有个人?” 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灰烬的目光很快就变得有些危险。他一言不发地下了马,示意防火女在原地等自己,随后就朝着前方走去。 那个男人穿着一身脏兮兮的布衣,趴在地上。即使染上了尘土也显得并不在意,他状若疯癫地小声嘀咕着,手里还紧紧地抓着一只田鼠。不时还会将舌头伸出,在那田鼠的尸体上舔舐两下。 灰烬来到他的身后,还未说话,男人就猛地回过了头。他面色青紫,那绝对不是属于正常人类的肤色——早在他回头的一瞬间,灰烬便猛地拔出了腰间的长剑,与此同时,男人的眸中凶光大作,两点猩红燃起。 下一秒,他的头颅高高飞起。 腥臭的黑色血液洒落一地,落在草地上发出嘶嘶的燃烧声。一种难闻的气息迅速传到了灰烬的鼻腔里,他禁不住皱起眉——在味觉复苏后,连带着嗅觉也是如此。以前他可以无视那些糟糕的环境,现在的话,恐怕多少会受些影响。 灰烬将长剑上的血液在男人的身体上抹去,收入鞘中。他蹲了下来,仔细地观察着他的尸体。 那男人没被衣服遮住的部分,比如手臂或者大腿,都有着大量紫红色的血管突起。而这现象之前是没有的,至少在他凶性大发,想要袭击灰烬之前没有。而且,明明主人已死,但这些紫红色的血管却还是在一点点鼓动。 灰烬心中已有了些猜测。 他摘下手甲,小心地触碰了一下紫红色的血管。触感极其奇怪,不像是人类的皮肤,倒像是某种冰冷的石头。坚硬、又带着非人之物特有的令人不适感。他又取下腰间的小刀,稍微割开了一条血管,那黑色的血液立马喷涌而出。 腥臭的味道越来越浓重,灰烬面不改色地仔细观察着那涌出的血液。它们极其粘稠,且带着某种生物一般的质感。毫无疑问,这绝对不是人类的血液应该有的样子。 他终于皱起眉,手中不知从那摸出一个小小的印记,借着这媒介,他的手心中燃起火焰,随后喷涌而出。 不过刹那间就将这无头的尸体连带着他的头颅燃烧殆尽,等到尸体彻底烧成灰后,他又不知怎的从手中释放出了一片冻雾,止住了蔓延的火势。 回到马上,即使灰烬不说话,防火女也能感觉到他心情的变化。她低声问道:“有什么不对吗,灰烬大人?” 半响,灰烬才回答了她:“我也不知道。” 很有他作风的答案,简洁明了,而且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是稍微有些气人。 防火女抱着他腰部的双手又紧了一些,几乎已经是整个人都靠在了他身上。她靠在他耳边,轻声呢喃:“我会陪着您的。” 灰烬没有回答,看上去只是专心赶路而已。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他有种预感,这趟旅途恐怕不会那么轻松。 弗雷尔卓德。 克达尔放下手里的鹿,擦了擦汗。最难熬的冬天已经过去了,他找了个远离人烟的地方,建了个自己的小屋。手艺依旧粗糙,比不得他在艾欧尼亚那个别人帮忙建起来的屋子住着舒服。但好歹也是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他没选择在自己家附近处理这头鹿,要知道,血腥味很容易引来掠食者。他可不想在深夜遭到熊、狼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动物的袭击。就算能够应付,他的家多半也会变得一团糟。 半蹲在地,克达尔极其娴熟地为这头鹿剥了皮,然后分块、切割。鹿角就扔在地上,这东西对他来说一点用都没有——他不需要钱,只需要能让自己生存下去的物资。 待到自己所需的东西却都被他用绳子扎起背在身后,地面上只剩下了一滩血迹与内脏。克达尔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他知道,这里很快就会被一群赶来的狼包围。它们会井然有序地分食掉那些内脏,连血迹也一并舔食干净。 克达尔是故意这么干的。 他知道那群狼的存在,那群狼也知道他的存在。他们互不打扰,但又在彼此的生活中有些关联。例如克达尔会特意将内脏留在原地给它们吃——弗雷尔卓德人可没什么不吃内脏的传统,那是贵族老爷们的习惯,他们可不是。 而那群狼也会在狩猎时避开他的屋子,甚至有时还会选择给他送点鱼之类的小猎物来。克达尔以前从没见过这样聪明的狼,但他也不在乎。 回到自己家,他打开那扇粗糙的木门,又打开地窖,将背上的鹿肉扔了进去。他今晚不打算吃,先留一段时间吧。他也不担心会坏,毕竟,这里可是弗雷尔卓德。 坐在他自己做的那把椅子上,克达尔捧起一杯热茶喝了一口。暖流稍微让他的胃好过了一些,忙活了一早上,他都没来得及吃东西。靠在椅子上,他陷入了沉思。 也不知道那丫头怎么样了。 还有部族,希望他们一切都好。 克达尔的眼前又浮现出自己兄弟与父亲的脸,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这片大地实在太过残酷,手足相残,父子之间刀兵相见这种事,或许也只有在弗雷尔卓德才会发生吧。 他的耳朵动了动,门外传来一阵声响。克达尔皱起眉,手已经抄在了自己放在门边的斧头上。斧柄上,奥恩的印记还在散发着温度。 克达尔谨慎地打开大门,看到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战战兢兢地站在他家门口的树林之中,她浑身血迹,神色恍惚。一行血色的脚印从她站立着的地方向后蔓延,一路延伸到很远的地方。 思索再三,克达尔还是选择了出声:“喂!” 谁知他才刚刚出声,那女人的面容就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惊慌了起来。她的五官挤在一起,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叫,随后就那么倒在地上,死去了。 这算什么情况?! 克达尔看着眼前的一切,默然无语。 天快黑时,他终于在离家不远处给那女人挖好了坟墓,将她埋葬。不管怎么说,看着一个人曝尸荒野这种事,他做不出来。即使代价是没时间做饭,还饿着肚子也是如此。 叹着气,克达尔背起斧子与铁锹,步行回到了家附近。就在他还在思索晚上吃什么之时,从他木门下传来的一丝灯光和内里的交谈声,却让这个男人的面容迅速变得狠厉了起来。 克达尔迅速将铁锹扔在一旁,斧头已经握在了手里。他压低步伐,悄无声息地靠近了自己的家门,仔细倾听着里面的情况。 “你确定脚印就在这儿断掉了?” “没错,老大。我很确定。再说了,就算你信不过我,你也得相信鲁托的鼻子啊!” “汪汪!” “你看,鲁托都让你相信他了!” “让你那条蠢狗闭嘴.......谁知道这屋子的主人什么时候会回来?” “他回来就回来呗,咱们只是问他点事儿。” “是啊,只是问点事。”被称作老大的人声音里有些无奈:“那你他妈也不应该吃人家的东西!” “只是吃点...他不会在意的。” 那可说不准,年轻人。 克达尔一脚踹开门。 32.一个愚蠢的故事(4K) 他的家里此时多了两个陌生的人和一条大狗,那狗很瘦,看见他进门的第一反应是将自己坐在椅子上吃东西的主人护在身后,对着克达尔龇牙咧嘴。 克达尔用欣赏的眼神看了眼这条狗,不错,是条好狗。 但,人是好人吗? 吃东西的年轻人像是屁股着了火似的瞬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嘴巴里还在不停的嚼动。站在他身旁那个较为年长的男人看着手握斧头的克达尔连忙举起双手:“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问你点问题。” 克达尔瞥了他一眼,斧头垂下,依旧保持在一个可以随时发起攻击的角度:“你们可是闯进了我的家,还吃了我的食物.......没有恶意?我看未必吧。” 年轻人嘴巴里的东西终于吃完了,他咽下去,急忙开口:“我道歉,先生!我道歉!” 沉默了一会,屋内的气氛显得僵持又危险,最后还是克达尔说话了:“你们不是弗雷尔卓德人吧。” 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年轻人的表情变得有些愕然,年长的男人苦笑了一声:“有这么明显吗?” 太明显了,弗雷尔卓德人可不会随便闯进别人家.......谁要是这么做了,就意味着不死不休。克达尔将斧头抗在肩上,淡淡地说:“那个女人和你们有关?” “你见到她了?!” 年轻人总是沉不住气,克达尔轻轻笑了笑:“是的,她死了。” “死了?先生,你确定?”那个年长的男人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你亲眼见到她的尸体了吗?” “她停止了呼吸,心脏也不再跳动。浑身是血,到处是伤,我给她挖的坟。这些够不够?” 两名不速之客对视了一眼,表情迅速变得复杂了起来。最后,年长的男人轻轻地说道:“先生,您可能不知道——” 一声惨厉的尖叫打断了他的话,克达尔敢对奥恩发誓,他从未听过如此难听的声音,仿佛有人拿着两把餐刀在他的耳膜上互相摩擦。 与此同时,一个赤条条的人影撞破了他的窗户,跳了进来。克达尔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弗雷尔卓德没有玻璃这种东西,所以他用的是个建议的推拉窗户。这东西撞进来的后果就是他放在窗户下的桌子此时也一同驾鹤西去了。 桌子碎成好几块,一根尖锐的木头替自己报了仇,直直地插在了它的脚掌之中,去没有任何血液流出,它就像是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一般,鼻翼微动,做出一副野兽寻找气味的姿态。 克达尔发现,它就是那个女人,那个自己亲手给她挖了坟的女人。 她,不,它浑身赤裸。相较于之前克达尔见到的模样,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她全身的皮肤都变成了一种不正常的青紫色,大腿与手臂上有着大量紫红色的血管突起。面部也变得骇人无比,它尖锐的犬齿探出嘴唇,正对着屋内的人咆哮。 在下一秒,一把斧头就砍在了它的脑袋之上——克达尔的斧头嵌在了它的头骨之中,与此同时,斧柄上奥恩的印记光芒大作。 刹那之间,斧刃就变成了熔岩一般的赤红之色,如同热刀切黄油,顺畅无比的切开了它的脑壳,甚至连带着劈开了半个胸腔。 克达尔收回斧头,用脚踢了一下这东西,注意到它的脚掌上还有新鲜的泥土后。他将斧头抗在了肩膀上,对那还处于呆滞中的两人一狗说道:“来解释一下吧。” 年长的男人深吸了一口气:“我叫做威尔莱哲,这是我的徒弟,莫尔斯。我们追了她半个月了.......” “停下,还是我来问问题吧。”克达尔做了个停下的手势,得益于他那把斧头带来的威慑感,威尔莱哲没说话。“第一,为什么我见到她时她没穿衣服?” “她穿不了任何衣服了,她已经是重度感染者了,任何布料或者盔甲对它们来说都是致命的。” 皱了皱眉,克达尔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那么,为什么她见到我时会表现出惊恐?” “或许在她的视线里,她看见的不是你。”威尔莱哲的脸色很是难看,像是想起了某种不堪的回忆。“你说是你给她挖的坟,我们能去那儿看看吗?” “我说了,我来问问题。” “好吧。” “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皮尔特沃夫。” “我看上去像个白痴吗?”克达尔嗤笑一声。“弗雷尔卓德和皮尔特沃夫之间可是隔了半个大陆呢,而且,我也不觉得那边有钱的阔佬会没事跑到这儿来。” “不管你信不信,先生,但我们的确来自于皮尔特沃夫。”威尔莱哲抿了抿嘴,他摸了摸自己灰白色的络腮胡,有些无奈:“而且,我们能去看一看她的坟墓吗?求你了,这很重要,这涉及到.......” 没等他说完,克达尔转身便走:“跟上。” 没过多久,他们就在克达尔的带领下来到了那位于林地之间的坟墓。原本被盖得严严实实的地面已经被掘开了,泥土到处都是,坟墓里空无一人。 威尔莱哲趴在地上,郑重其事地从自己那厚实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闪着淡淡银光的放大镜,他就这样在黑暗的林地里拿着放大镜开始观察土壤,场面显得滑稽又可笑。 片刻之后,他叹息了一声:“见鬼,我的猜测是真的.......它们真的能复活。” “现在,轮到你解释了。”克达尔淡淡地说道。 威尔莱哲带着苦笑站了起来,这个有些学究气质的老男人此时笑得如丧考妣:“好吧,好吧,先生.......” 事情其实并不复杂。 众所周知,皮尔特沃夫的人们都以‘进步之城’自居,虽然住在他们下方的祖安人对此会有不同意见。但阔佬们就是阔佬,他们不会在乎祖安人是怎么想的,他们只在乎自己的利益。曾几何时,威尔莱哲也是这样的人。 直到他的实验出了岔子。 他在皮尔特沃夫有着不小的名声,是一名罕见的生物学者。在那个遍地机械的城市,一位专研生物的学者显然是没什么发展空间的。毕竟大家都开始‘机械飞升’了,你还在那捣鼓贵得要死的人体强化针剂,一点前途都没有。 但作为土生土长的皮尔特沃夫人,威尔莱哲并不满足于此。他的姓氏也不容许他就这么止步。 否则,他死后都没资格葬在家族墓地里。 恰逢其会,他的金主是个古董商,恰好从商队那儿收购了一批‘新鲜货’,里头有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熊头面具。那东西被上门做客解释自己研究进度的威尔莱哲看见了。 据他自己的说法,“只第一眼,我就像是中邪了似的,我用高价向金主把那东西买了回去。” 后面发生的事情,就有些超出这位学者的理解范畴了。 他开始魂不守舍,变得自己不像自己,他知道这情况不对,但整整一个星期,他都靠自己没法放下这面具。那东西就像是和他的手黏在了一起似的。威尔莱哲茶饭不思,研究不做,整日盯着这东西发呆。一星期之后,他开始做梦。 古怪的梦。 梦里,他带上了面具。变得无所不能,甚至近乎于神,整日里对着天空咆哮。威尔莱哲说这话时的表情令克达尔印象十分深刻——他看上去并不回味这种感觉,相反,他的脸上满是后怕。 又过了两星期,一直对着面具发呆的他他没拿出那位金主想要的成果,于是资金被收回了,威尔莱哲变得有些沮丧,虽然这件事他早就料到了。 但人类是没法抵挡情绪的,于是,他就跑到酒吧去买醉了几个晚上,满身酒气的他再回到家时,自己的实验室已经被打砸了个干净,一地狼藉之中,他的研究资料与那未完成的人体强化针剂已经被洗劫一空了。 除此之外,还有那个熊头面具也不见了。威尔莱哲当即报了警,赶来的警官们却一无所获。没过多久,在皮尔特沃夫的下城区开始有谣言四起——有关于一个疯狂杀人的,带着熊面具的怪物的恐怖传说。 “然后呢?”克达尔问道。 威尔莱哲脸部的线条变得紧绷,借着月光,克达尔能看见他脸上那种仿佛即将呕吐出来的表情。他喉头滚动了几下,颤抖着说道:“我请了几名佣兵去调查此事,唯一活下来的那个人是后面在现场被赶来的警官们找到的。” “他的肤色变得青紫交加,像是疯子一般见人就咬,被他咬到的人也逐渐变得神志不清起来,直至浑身发起高烧。没过多久,整个下城区都开始流行这种症状。皮尔特沃夫当局花了半年才将事情稳定下来.......然后,我的事情被他们知道了。” 他接着说道:“不过,他们没把我丢出来当替罪羊,这件事说出来挺讽刺的。我在研讨会上提出的人体强化剂当时没人在乎,我一个人研究了十年也没人在乎。可是,当我的针剂被人偷出去后,变成了那样的东西.......他们反倒感兴趣了。” 克达尔其实对这些都不在乎,但他没说出来。有时候,人得有点情商。于是他问:“所以,你是怎么跑到这儿来的?” “他们将感染者都抓了起来,给老师提供资金让老师研究为什么那些人会变成这样,以及那莫名其妙的传染性到底是什么情况。”他的徒弟,莫尔斯代替老师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们在皮尔特沃夫的行动还算成功,对那些感染者有了充足的认知。它们根据感染程度的不同,被我们分为了三个阶段。” “轻度感染者基本还有自我意识和一定程度的智力,但有时会陷入狂躁状态。这种情况下,他们的皮肤颜色会变成青紫色,力量速度都会得到增强,并且不会畏惧疼痛。会无差别攻击在场的所有人,被咬到的人有一定的几率会被传染。” “中度感染者.......只剩下一点点基本的神志,它们会拒绝穿衣服,对穿衣服这种事表达出了极大的恐惧。每天基本只有两个小时会安静,其余的时间都在狂躁状态。力量与速度大幅度提升,就连用合金撞的笼子都没法关注它们太久。” “基本上,每隔三天就得更换一次。要不是有镇定剂,我们还真没办法将它们转移出来。” “够了,莫尔斯。”威尔莱哲摇了摇头:“我来吧。” 他叹了口气:“然后,是重度感染者。就像你见到的那个女人,它们.......像是恢复了神志似的,可以正常的沟通,说话。但性情已经变得无比暴躁,极其渴望鲜血。而且非常狡猾,并且食量大增,对生肉有种莫名的喜好。” “一个月前,十名重度感染者从皮尔特沃夫逃跑了。我们一路追着它们来到了这里。” 克达尔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除了那个熊头面具对他来说可能是个需要注意的点以外,这两个人从嘴里说出来的任何一句话他都不信。 完全不信。 他又不是个傻子——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能对付十个那样的怪物?而且还是从皮尔特沃夫一路追到这里,靠什么?靠他们那条瘦巴巴的狗吗? 但问题就是问题,他亲眼所见的那一幕不会作假。要知道,劈开那东西脑袋的手感可还令他记忆犹新呢。克达尔砍过不少人的脑壳,像它那么硬的还是头一遭。 硬要说的话,简直就不像是在砍人,而是用斧子去砍石头、砍金属。 克达尔瞥了这两个把自己当傻子的白痴一眼,没多说话。他只是转过了身:“你说,它们有传染性,对吧?” “是的,先生。” “那么,它们的尸体呢?血液会有传染性吗?” “你为什么问这个?” 克达尔双手握住斧柄,赤红色的光芒亮起,照亮了他的脸庞。男人平静又冷淡地说道:“噢,我的屋子附近有一群狼。” “什么?” 起初,威尔莱哲与莫尔斯还没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为什么突然又扯到狼的事情上了。但很快,他们就明白了。 33.我很期待(4K) 从林地之间缓缓走出了一群狼,克达尔认识它们,或者说,认识它们曾经的模样。 冰原狼是弗雷尔卓德再常见不过的野生动物,凶猛、坚韧。一旦认定了一只猎物就会不死不罢休,哪怕赌上整个族群都会将那只猎物咬死。这种特殊的性格让不少弗雷尔卓德人对它们抱有一种特殊的尊重——当然,该杀还得杀。 也有不少部落将它们当做图腾,并希望自己的部族能与它们一般团结。光是克达尔知道的就有四个之多。 但它们此时的模样可与曾经的样子大相径庭,原本洁白的毛皮变成了一种十分肮脏的紫色,光是看上去就会令人觉得恶心。克达尔握紧手中的利斧,一言不发地注视着缓缓逼近的狼群。 他不需要回头就能知道,它们已经包围了这片林子,只待头狼一声令下便会直接开始袭击他们。这种再常见不过的围猎战术最简单也最有效,有人甚至见过冰原狼们用这种简单的战术杀死过猛犸象。 一声狼嚎,它们的探出獠牙,在月色的见证下朝着三人一狗扑来。那头叫做鲁托的猎犬此时已经吓得尿了出来,却还是挡在它的主人面前。威尔莱哲与莫尔斯的表现不能说好,但也没差到哪去。至少比他们宣称的学者身份要强上不少。 他们没有转身逃跑,而是背挨着背,颤抖着站在原地。 克达尔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那声音竟然让离他最近的莫尔斯感到一阵眩晕。紧接着,他便看到这个男人冲了出去,莫尔斯的话语卡在喉咙里,他不明白,怎么会有人选择冲出去主动找死?但他接下来看到的场面令他明白了一件事。 不,他不是在找死。 克达尔的斧头顺畅无比地切开了第一头狼的身体,那头狼的目的只是咬住他的手臂。但却被男人预见到了这一幕,他像是未卜先知一般微微侧开一步,手中的斧头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了它扑击的路线之上,接下来发生的事,无需多言。 如果说发展到这里,还只是人类能做到的范畴。那么,他接下来做的事情就完全超出了莫尔斯与威尔莱哲两人的认知了。 只见克达尔瞬时回身旋转,那把斧头的斧刃在空无一物的空气中噼啪作响,一闪即逝的火焰差点让他们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直到他手里的斧头劈在了地面之上,下一秒,熔岩爆发。 斧刃与地面接触的位置眨眼间就暴起足足一人高的熔岩,这完全违背科学的一幕令两人张大了嘴。他们的惊讶还没结束,就看见克达尔又发出了一声怒喝,他双臂用力,斧头下沉,随后猛然抬起。 原本的泥土,现在的熔岩便像是有着生命一般飞了出去,精准的命中了每一只试图袭击他们的狼。熊熊火焰开始在树林之中燃烧起来,在这寒冷的弗雷尔卓德夜晚,在这些冰原狼的身上燃烧了起来。 只不过,它们没有惨叫,而也没有所谓的肉香。只有一种腐烂的味道在树林里蔓延。 克达尔沉默着站起身,他身上散发着热气,从鼻子里呼出两条长长的白气,他知道,战斗还远未结束,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才刚刚开始。 原因很简单——那些已经被烧的只剩下骨架的冰原狼正在缓缓站起。 ------------------------------------- 一片白茫茫的大地之上,灰烬正与防火女骑着那匹特殊的金属马疾驰。灰烬的金属头盔里没有呼出任何热气,他不需要呼吸,自然也就不会产生这种自然现象。但防火女可不同,不像是灰烬那样强大的她此时已经冷的有些颤抖了。 灰烬有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呢? 应该吧,毕竟他已经止住了马。他拉起自己的面甲,回头问道:“冷吗?” 防火女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小声地说:“我还可以的,灰烬大人。” 于是灰烬沉默着翻身下马,在地面上不知怎的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篝火,这熟悉的场景让防火女楞了一下,随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灰烬疑惑地看着她,并顺手轻柔地将她从马上抱了下来,又在地面上铺上柔软的被褥,这才让她坐下。 “你笑什么?” “只是突然想起.......灰烬大人以前就是在无数个这样的篝火面前休憩的吧?” 防火女的话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但对于灰烬来说,他却能百分百明白她在说些什么。骑士沉默着伸出手,火焰一闪而过,一把由扭曲的金属所形成的螺旋剑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上。灰烬将螺旋剑插入篝火,原本就旺盛的火焰此时再度明亮了几分。 他缓缓坐下,语气里听不出什么特别:“...这样的话,才更像一点。” “我居然也有和您一起旅行的一天呢。” 防火女的笑容里带着些说不清的东西,她抱起自己的膝盖,凝视着面前的火焰,轻声说:“原本,我只是想着在传火祭祀场里等待着您的归来就好,只要那样,我就已经很安心了。但现在却还想着要和您一起旅行,我是不是很贪心?” “.......” 灰烬并不说话,他摘下自己的手甲,像是正常的人类一般烤了烤火,感受着那份温度,他又将自己的面甲拉下了,沉闷的声音从头盔下传来:“不要着凉了.......” 防火女笑得肩膀都抖动了起来,灰烬有些莫名其妙:她在笑什么? 这温馨的一幕没持续多久,约莫半小时后,他们就再度上路了。只不过这次,防火女的身上多了一件长袍。那是灰烬用自己的力量凝结出来的旧日幻影,是源自古老传统的旅行用长袍,比起防火女原本的衣服来说,要厚实一些。 至少也能让她暖和一些。虽是旧日幻影,但也可起到避寒的作用。就像他这样的残渣,也能为其他人做些什么。 防火女怔怔地看着他的后背。在她看来,这斑驳而老旧的金属铠甲就是世界上最令人安心的事物。 天黑之时。 他们找了处避风的山洞,灰烬可以不在乎那么多,直接连夜赶路。但防火女不行,她很柔弱——也不知道鲁道斯知道灰烬对她的评价会怎么想,或许会带着无法言喻的表情看一看自己被打断的双腿吧。 这处洞穴原本的主人应该是熊之类的大型野兽,此时却已不见了踪影,地面上还散落着它吃剩下的一些骨头。灰烬将那些骨头都踢到洞穴深处,又燃起篝火,铺好被褥。等到防火女在火堆旁坐下后,他才走到了山洞前方,准备守夜。 “您不休息吗?” “我不需要休息。” “...您觉得,那位法师是个怎样的人?” 灰烬回过头,认真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歪着脑袋靠着洞穴的山壁思考了很久,这才凝重地吐出两个字:“好人。” 防火女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如何接话。 “他有能力做到这样的事,却只说自己是个流浪的法师.......您不觉得这实在有些太过不现实了吗?” 灰烬摇了摇头。 他知道防火女是怎么想的——无非是担心那位法师会利用他去做些别的事,但,问题来了。 那位法师真的需要利用他吗? 他不知道防火女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兴许是灯下黑吧,又或者是太关心他导致失去了应有的理智。可灰烬只觉得那位法师不是这样的人,他的直觉告诉他,对方与他一样厌恶阴谋诡计。而他的直觉曾经救过他无数次。 再说了,计谋是给力量不足的人使用的——当你能够挥挥手带着一大群人来到新世界,又顺便将一座千年古城拔地而起时,你还需要那些东西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他是个好人。”灰烬重复了一遍。“没必要想太多。” “我明白了。”防火女轻轻地点了点头。对她来说,灰烬的想法就是她的想法。 山洞内很快就陷入了寂静,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声音。 ------------------------------------- 何慎言若是知道防火女对他的提防,也只会一笑了之。他不在乎这些东西,更何况,他现在正忙着和斯内普探讨一些学术上的东西。两人已经在斯内普的办公室里热火朝天的聊了一下午了。 “...不不不,铭文可以移动,甚至可以随着你的心意随便排列顺序,但绝对不能违背使用的基本原则。斯内普先生,你刚刚说的将一个铭文换到——噢,好像有人来了。” 何慎言转向斯内普办公室的大门,几秒之后,有人敲响了那扇门。 “请进。” 虽然很不满有人来打扰他,但工作就是工作,斯内普还是很负责任的。虽然他的表情很不爽,但却还是让门外的人进来了。 一个红发姑娘将脑袋探了进来,斯内普脸上的不满迅速化成了笑容。那速度与表情令一旁的何慎言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好家伙,你还会笑? “嗨,教授!” 她笑嘻嘻地走了进来,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法师,捂住了自己的嘴,惊讶地叫了起来:“何教授!” “是你啊,哈莉。近来可好?” “您怎么在这儿?!不,我的意思是,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面对她的问题,何慎言却只是轻轻笑了笑。 他站起身:“刚刚回来罢了......你来找斯内普教授应该有事吧?我就不打扰了——记得代我向罗恩和赫敏问好,对了,问你件事儿。” “您说!”哈莉连忙挺直了背,一副只要我知道我就全告诉你的模样。 “他们俩成了吗?” “呃——!”哈莉像是噎住了一般,何慎言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摆摆手,走出了斯内普的办公室:“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哈莉。另外,再见,斯内普先生。” 拒绝了哈莉与斯内普的挽留,没有使用遮掩存在感的小法术。法师一路顶着许多学生的眼光,轻哼着歌去到了禁林之中,他可没忘记,在自己最孤独时候,这里有一群独角兽给他送上了最棒的圣诞礼物。 斯内普的办公室内。 哈莉深吸了一口气,不复之前的轻松,她甚至不敢和斯内普对视,低垂着脑袋有些艰难地说:“是这样的,教授。是我父亲拜托我来的。” 斯内普只是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她。 哈莉抬起头,迅速瞟了斯内普一眼,见他表情没什么变化,这才接着说道:“但决定的权利在您身上,我只是来带个话而已——说真的,您千万别因为我有什么动摇。” 闻言,斯内普微笑起来:“你还真是个标准的斯莱特林,哈莉。话术运用的不错。” 少女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斯内普站起身,并未生气——他有什么好生气的?就算有气,也是和那该死的詹姆·波特。哈莉只不过是来帮她的父亲说两句话,人之常情罢了。 他说道:“让他自己来跟我说吧.......哼,詹姆·波特,居然要自己的女儿来说这种话。” 摆了摆手,斯内普略过了这个话题,他打开自己的抽屉,从里拿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有些不自然地递给了哈莉。 “啊?”哈莉故意做出一副不清楚他什么意思的表情。“还没到我的生日呀,教授。” 斯内普瞪了她一眼,哈莉立马又换了副表情,笑嘻嘻地站起身,甚至还朝他敬了个礼:“明白!我会带回去交给妈妈的,顺便,您方便透露一下这次又是什么礼物吗?” 老男人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含糊其辞:“没什么,只是一点小东西罢了.......” “噢~” 斯内普咳嗽的声音更大了,哈莉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正当她打算离开之时,却听见斯内普轻柔地说:“我没忘记你的生日,哈莉。” 您每年都没忘,教授。 背对着他,哈莉微笑了起来:“我很期待,教授。” 目送着她在一阵蓝光之中消失,斯内普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他长出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什么不得了的任务似的——好吧,对他来说,如此直白的送礼物给莉莉或许还真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他看着自己办公室的桌面,突兀地打了个响指。一面相框浮现了出来,那上面是一个红发女孩微笑着的模样,斯内普一本正经地站在一旁。 凝视着这张照片,斯内普的眼神温柔的出奇。 34.我也想平静的生活(4.5K) ------------------------------------- 禁林还是老样子——至少大体上如此。 又黑又暗,就算是白天也没什么阳光能穿透那些厚实的树叶遮蔽照进来。似乎是因为这儿太黑了,树木们也不需要见人,于是它们索性就随便长了。一个个都奇形怪状的,显得有些阴森。这里也很安静,除了踩在枯叶上发出的脆响,基本是听不见什么其他声音的。 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之中,何慎言却像是郊游似的,不仅背着手慢悠悠地晃荡,甚至还有闲心去盘弄那些护树罗锅。它们是一种魔法生物,看上去就像是叶子成精,但却有着近似人类的五官。非常矮小,大概也就八英尺那么大。 这些小家伙大都比较害羞,基本上只要看见何慎言了就会马上躲到树枝上去,倒是有几个不怕他的,甚至还大胆的用那像是植物根须的手碰了碰他的手。 “有趣的小东西。” 护树罗锅,这名字起的不赖。名字是有魔力的,这点已经被证实过不止一次,而护树罗锅们的习性早在几年前他刚来这儿时就从一本书上看见过了。 和树共生,保护树木不收任何伤害。平时性情平和,但一旦它们栖身的那棵树受到威胁,这些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小东西就会从树枝上一跃而下,它们那植物根须一般的手会迅速变成锋利而知名的细小刀刃——不止一个伐木工被这些生物戳瞎过双眼。 好在,十八世纪之后,护树罗锅们就被巫师从麻瓜的世界里带了出来。如今,也只有一些非常古老且与世隔绝的村子会流传关于它们的传说。 不得不说,它们让法师想到另外一种生物。 精灵。 在白塔议会的图书馆里,有着不少有关精灵的描述.......这次回去是不是应该继续看看? 他思索着,一点点漫步到了禁林的深处。在这里,阳光更加稀薄,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伸手不见五指。头顶茂密而厚重的树叶将太阳的光辉牢牢地挡在了外面,这里,是魔法动物们的乐园。 站在一棵非常高大的树下,法师伸出手,贴在了它的树皮上。那触感与其说是树皮,倒不如说是某种金属,若是正常人接触这一下估计已经被那些树干上的倒刺割得满手鲜血了。 何慎言闭上眼,一点点将自己的精神借由这棵禁林之中最古老的树延伸到了整个禁林。世界与世界之间的自然之灵差别很大,霍格沃茨这儿的自然之灵不同于符文之地的那般活跃,而是显得有些暮气沉沉。 不管法师怎么叫,它都不愿意回应。没办法,他只好‘投机取巧’,暂时借用了一下这棵老树的身份。 这次,自然之灵接纳了他。 “德鲁伊们的法术还真好用.......” 几秒之后,何慎言像是触电了一般撒开手,他满脸古怪地睁开眼睛,有些哭笑不得——本来,他只是想找到独角兽们的位置,好过去见一见那些美丽的生物,却没想到看见了一些他不该看的画面。 怎么说呢.......独角兽们也是生物,而生物,是需要繁衍的。 好吧。 法师耸了耸肩,一个闪烁消失在原地。改日再来吧,至于现在,他打算去见一见邓布利多。 精神力量瞬间遍布全球,非常轻易地就在风平浪静的太平洋某处小岛之上找到了他,老头子正穿着沙滩裤和宽大的短袖躺在沙滩椅上晒太阳,旁边的椅子上还躺着一位与他眉眼间有几分相似的女孩,她正在看书。 由于传送法术的局限性,何慎言没有直接在他们头顶开个门将自己传送过去,而是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 他漂浮在高空之中,伸手抓住了一片云彩——十分钟后,他就从英国来到了太平洋。 “你好啊,邓布利多。” 何慎言从天而降,这种出场方式令那女孩有些紧张。邓布利多推开自己的墨镜,有些意外地砸了咂嘴:“噢,你好,何。你回来的比我想的要早一些。” “怎么?不欢迎我?” 邓布利多耸了耸肩,就像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拐弯抹角地说道:“啊,倒也不是。只是,如果你不是在这个时候和我见面就好了——我正在和我的妹妹享受难得的假期呢。” 高大的老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带着笑意和何慎言拥抱了一下。他为法师介绍:“这位是我的妹妹,阿利安娜·邓布利多。” “你好,阿利安娜小姐。”何慎言朝她笑着点了点头,阿利安娜就算在晒日光浴也穿着一件淡白色的长袍,和她的哥哥显得像是两个极端。这个女孩怯生生地用一本书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非常小声地回答了他。 “你,你好,何先生。” 邓布利多搭在法师肩膀上的右手不着痕迹地用了用力,带着他转了个身。老人笑得非常灿烂,对阿利安娜说道:“亲爱的,你就在这儿看会书,好吗?我和这位先生有点事要谈,我们不会走远的,就在那边的沙滩上,好吗?” 阿利安娜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走出去一段距离后,何慎言看着面前蔚蓝色的大海,语气里满是笑意:“你好像很紧张她?” 邓布利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下次跟我妹妹见面的时候记得换张脸!” “...啊?” 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邓布利多说道:“想必你已经和西弗勒斯与米勒娃见过面了?” “当然,实际上,我建议你回霍格沃茨之后给斯内普先生升职,加个什么魔法铭文教授之类的头衔给他——相信我,这绝对值得。” 邓布利多摊开双手:“这个嘛,你或许得和米勒娃说。我已经不再是霍格沃茨的校长了。” 何慎言满是怀疑地挑起自己的眉毛。 “.......你干嘛那么看着我?”邓布利多哭笑不得地摘下自己架在额头上的墨镜。“我是认真的,一年以前我就向校董会提出了辞职。” “还真有傻子放着这样位高权重的位置不坐?” “得了吧,你也没什么资格说我——要是你想,你大可以半天之内就统治世界,你为什么不做?” 何慎言的回答很坦诚:“麻烦,而且用不上。” “那么我的理由也是如此——当校长太麻烦了。” 邓布利多满是怨念地说:“每年都得迎接新生,虽然我很喜欢看小巫师们一点点成长,但他们之中有些人的确太过闹腾了。噢,既然谈到了这里.......我必须得告诉你一声。” “什么?” “你的学生,罗恩·韦斯莱。”邓布利多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 “罗恩?他怎么了?我记得我走之前那小子成绩还不错啊?” 邓布利多叹了口气:“他和他的哥哥在去年的霍格沃茨新年晚会上干了一票大的。三个小家伙不知道从哪搞来了一批魔法礼炮,在晚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启动了。虽说罗恩只是想借此机会在全校人的面前向赫敏·格兰杰小姐表白.......” “但他们的魔法礼炮有问题,应该是过期了。射出来的不是彩带,而是见了鬼的汤勺!” 邓布利多恶狠狠地描述着。“你能想象吗?我本来都准备和平退休,结果,就在我退休前的最后一年的新年晚宴上,我的学生拿魔法礼炮射了一整个礼堂的汤勺!” 何慎言废了老大劲才让自己别笑出声,望着邓布利多的脸色,他貌似平静地问:“呃,报纸上有报道这件事吗?” “你觉得呢?” 邓布利多淡淡地看着他:“第二天一早,我被勺子包围的照片就出现在了各大报纸的头条——不过,倒也不是没有好事。”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些幸灾乐祸:“至少罗恩·韦斯莱今年的暑假得和赫敏的家人一起过了,据我所知,赫敏的父亲可是对这小子非常有意见。” “你还挺关注学生们的私生活的。”何慎言不轻不重地损了他一句,老人没好气地又把墨镜带上了。 他打了个响指,变出两杯冰镇西瓜汁,给何慎言递了一瓶,貌似不经意地问:“这次打算什么时候走?” “你怎么知道我要走?” “我看得出来,再说了,你也不像是会在一个地方留太久的人。”邓布利多的笑容里带上了些感叹。 法师不置可否地喝下一口冰镇西瓜汁,看着那无风无雨的平静海面,他的语气里罕见地带上了些惘然:“其实我也很想就这么平静地生活下去.......奈何世界不允许啊。” 幽幽地叹了口气,他将西瓜汁一口喝完,拍了拍邓布利多的肩膀:“好好活着吧,老头,下次再见。” ------------------------------------- “人体强化针剂?” 克达尔似笑非笑地将自己的斧头从那已经烧的只剩下骨架上挂着烂肉的冰原狼头上收回,他转头对着威尔莱哲咧了咧嘴:“什么人体强化针剂能把狼都变成这德行?是你老娘的奶水吗?” 他此时满身都是腥臭的黑色血液,看上去活像是在泥巴地里打了个滚。听见他的话,威尔莱哲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正当他想解释的时候,克达尔却摆了摆手。 扛着斧头,他一点一点走到了威尔莱哲的面前,那条被称作鲁托的狗似乎是察觉到了危险的来临,对着克达尔吠叫不止,与它之前面对狼群大气不敢出的模样比起来倒是显得有些好笑。 克达尔瞥了它一眼,一脚踢出,恰好踢在了它柔软脆弱的鼻尖。鲁托痛叫一声,瑟缩起来躲在了它主人的身后。 “听好了,皮城佬.......对这个称呼很惊讶吗?” 注意到威尔莱哲因为这个蔑称显得有些不忿的脸色,克达尔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旺盛了。 “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我不是白痴。你们俩编出来的故事我一点都不在乎——但我在乎另外一件事。” 他一把抓住威尔莱哲的上衣,硬生生单手将他从地面拉起:“你这该死的皮城佬,你最好把事情的真相完完整整地告诉我,否则我真的不保证我能做出什么事来。你明白吗?反正我们弗雷尔卓德人一直都被你们当成野蛮人。” 威尔莱哲脸色煞白,明明已经怕的浑身颤抖,却仍然强撑着挥手让自己的徒弟冷静。随后,他强作镇定地说:“我没有说谎,先生,我们之前说的句句属实。” 克达尔看了他好一会,缓缓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先生,请将我放下来,让我们像个文明人一样——” “文明你的妈!” 克达尔松手,让斧头落在自己脚下。随后一把将他扔在地上,狠狠一脚揣在他的腹部。他收了手,好让这谎话连篇的骗子不至于一下死掉,但也足够让他痛的叫不出声。他的徒弟,莫尔斯眼见这一幕,在克达尔的背后发出了一声怒吼。 他甚至懒得回头,只是轻轻摆了摆头,反手一肘砸在这年轻人的下巴上就让他晕了过去。随后开始继续殴打威尔莱哲,克达尔的拳头精准又毒辣,无论威尔莱哲怎么躲避,在地面上像是虫子一样扭来扭去,都没办法躲开他的攻击。 但他又恰好将力度保持在了一个能让他疼的死去活来,却又不至于一时半会就被打出问题的程度。等到威尔莱哲看上去已经毫无他所谓‘文明人’的风度之后,克达尔才罢手。 他踩着这混蛋的脸,语气平静:“如果我再从你嘴巴里听见任何一句该死的谎话,我就把你的手指一根根踩断,然后当着你的面拔下来,喂你的徒弟吃。” 威尔莱哲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声音,像是哀求,又像是怒骂。克达尔稍稍松开脚掌,听见他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天呐,先生,算我求您了!我真的没有说谎!” 克达尔叹息了一声,弯腰从地面上捡起从他衣服里滚落出来的放大镜,拿在手上掂了掂。威尔莱哲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克达尔玩味地笑着:“这东西上面有魔法的气息,皮城佬。你说自己是生物学者——虽然我不懂生物学是个什么东西.......” 他晃了晃手里的放大镜:“但这东西应该不是你的吧?” 还不等威尔莱哲回答,他便随手将放大镜扔在了地上。随后踩住威尔莱哲的右手,将他右手的袖子往上用力一扯。伴随着布料的毁坏之声,一条青紫色,血管扭曲如同虫子在皮肤下鼓动的手臂便暴露了出来。 克达尔非常细心地伸手握住他的右手手腕,果不其然,他摸到了一层像是皮肤一般的薄膜。不顾威尔莱哲的死命挣扎,克达尔将其一把撕下——最终,他手臂的全貌彻底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那只手臂与之前那变成怪物的女人的手并无什么区别。 克达尔扛起斧头,并不如何明亮的火光照亮了他的半边脸:“你还要接着说谎吗?” “.......你怎么发现的?” 像是认命了一般,他躺在地上不再继续挣扎了。 “你身上太臭了。”克达尔的语气依旧平静,他蹲了下来,看着这个皮城佬。“和那女人变成的怪物有一样的臭味——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没相信过你。本来,事情是不至于走到这一步的......奈何我突然有点心情不好。” 他歪头看了眼那群冰原狼。 “真是讽刺。”威尔莱哲摇着头,皱着眉吐了口血。“问题居然出在这种地方.......” 他侧过头看了一眼自己那堪称恐怖的右手,抿了抿嘴:“有些事情你应该能猜得出来,先生,但恐怕我没办法告诉你真相。” “哦?” “我的家人在他们手里。” “弗雷尔卓德和皮尔特沃夫之间隔了多远,你应该比我清楚。”克达尔语气悠悠。“他们还有办法能隔着这么远听见你说的话?” 威尔莱哲苦笑了一声,与此同时,他的右手开始不正常的膨胀了起来:“...很遗憾,是的,先生。” 克达尔眯起眼,猛踩地面倒退的同时还不忘抓起昏迷在地上的莫尔斯,与那只瑟瑟发抖的狗。数秒钟后,血肉炸开的声音在树林里回荡起来。 35.改变,就是好事(4K) 人生在大多数时间其实都非常无趣,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人们会选择发展兴趣爱好。 有的人选择手工业,挺不错的。比如第一个把碗发明出来的人,那家伙八成只是闲着没事自己撒尿和泥巴玩,结果有了意外之喜。 还有的人会选择杀死自己的同类——单纯只是为了取乐,就打发时间这点上来讲,其实倒也不错。结果在两派原始人都拿着棍子互殴时,有个大聪明的脑袋瓜突然开了窍。他把绳子和木棍组合了起来,又把石头放在了棍子的中间。 然后,他就开启了一扇地狱之门。 杀人的工具发展到今天可谓是千奇百怪,克达尔喜欢用斧头。没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单纯因为顺手。有的人喜欢用剑,并且鄙视用其他武器的人,好像他们之间有什么分别似的——每每想到这里,克达尔都有些想笑。 不都是杀人,有什么区别呢? 他也听说过火枪这种武器,据说起源于皮尔特沃夫,经过了比尔吉沃特那帮该死的海盗的改造后变得更加暴烈了。一枪就能打穿板甲,而且比起冷兵器来说要方便得多。如果可以的话,克达尔很愿意给自己整一把。 只不过,他没想到,现在的人已经将‘杀人’变成了如此轻易地一件事。 两分钟前,躺在他面前的威尔莱哲爆炸了——从他那变异的右手手臂开始,青紫色交加的血管开始一点点扭曲,在皮肤下疯狂的扭动。连带着让那恶心的颜色蔓延到了他的脸上,威尔莱哲开始抽搐,尖叫。 最终,他张开喉咙,从那大张着的嘴巴里发出一阵长长的气音。右手开始膨胀,紧接着是他的身体。最后,他就那样在克达尔面前炸开了。 看着面前一片狼藉的树林,那疑似肠子的东西甚至挂在了树上。克达尔摇起了头:“他妈的,这帮皮城佬.......” 杀人不过头点地的事,何必做的这么血腥?而且....... 他蹲了下来,凝视着那已经变成淡紫色的地面,叹了口气:“魔法。” 毫无疑问,这是魔法。 克达尔不是个没有见识的野蛮人。他离开凛冬之爪后,在短短几年内就周游了整个世界,最终才选择在艾欧尼亚定居。他很清楚皮尔特沃夫的科技有多么先进,但无论如何先进,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隔着如此之远的距离精准监控一个人嘴里说出的话,在他泄密后将他直接杀死。爆炸的威力极大,若不是他早有准备而且反应快,退出去百米之远,恐怕现在已经被威尔莱哲飞出去的碎骨扎成了刺猬。 他可不想赌一赌那些血液进入到自己的身体后会发生什么。 一种寒意逐渐从他的脊背爬起,然后延伸到头顶。克达尔就那样站在树林里,深夜的冷风吹过他的身体。他微微颤抖着,却并不是因为寒冷的气候,而是因为些别的原因。 看来我又把自己搞进一场麻烦事里了。 男人叹了口气,扛着斧头转过身,将还昏迷着的莫尔斯拖走了。他的那条狗寸步不离地跟着,怕得要死,但就是不肯离开。 ------------------------------------- 从两天前开始,灰烬与防火女的旅程就不再平静了。 弗雷尔卓德不是个适合旅游的地方,这儿冷的要命,没什么吃的,动物和人都狡诈又凶狠,对外来者一向是没什么好脸色的。不过,对于灰烬与防火女这两位从罗德兰来的异界来客而言,弗雷尔卓德其实倒也还好。 只要忽略那些不断袭击他们的怪物。 是的,怪物。 虽然还保持着人样,但从它们的眼中,灰烬看不到一丁点神智与灵性。它们多半都有着青紫色的皮肤,有少部分的已经变成了完全的紫色。 颜色的深浅似乎也与它们变异的程度有着极大的关系,灰烬见到的那几个紫色的怪物身体已经完全扭曲了。骨骼穿透皮肤与肌肉组织,在后背形成尖利的突刺,明明是骨骼变形成的产物,却闪着不详的紫光。 他对此其实没什么实感——来多少杀多少就行,对他而言,杀戮就像是吃饭喝水一般自然。但防火女可不这么想,她原本期盼着的是一场二人旅行,现在却变成了轮番上演的怪物袭击。 “轰隆——!” 金色的雷霆从天而降,被灰烬握在手中,那些狂暴的电流随着他的意志被改变了形状。一杆金色的雷枪出现在他的手中,随后,他做出了一副投掷的姿势——那不断滋啦作响的雷枪被他以绝对的暴力投掷了出去。 撕裂空气,撕裂挡在它面前的一切事物,只是经过而已,周遭的冰雪便轻易消融成了雪水。而作为它目标的怪物,又是何等模样呢? 灰烬不在乎。 雷枪精准的命中了它的身体,不过一刹那,纯粹的毁灭就将它的身躯彻底湮灭了。 再度回到那匹金属战马旁边,灰烬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防火女抱了下来。就算是以他这个什么都不在乎的性子此时也多少能感觉到她的不开心。但感觉到是一方面,知道为什么则又是另一回事了。 于是,他努力组织着语言,寻找着合适的词汇,憋了老半天,才沉闷地扔出一句话:“.......它死了。” “.......”防火女看着他,半响没说话。只是低下头望着地面上的雪,沉默不语。她的灰发散在额前,那颜色不知为何令灰烬联想到了另外一种灰烬——篝火燃烧殆尽后,在火盆里留下的残渣的颜色。 她不说话,只是轻柔地牵起灰烬的手,为他摘下铁手套,揉搓着双手:“...我本来还以为,灰烬大人可以不用再做这种事了。” “这种事?” 防火女抬起头,她睁开了眼睛,那碧蓝色的瞳孔中带着一种令灰烬不知该如何回应的情感:“您其实很厌恶吧?像这样永无休止地挥剑、战斗。” 她牵起灰烬的双手,放在了自己柔软的脸颊上。他的手并不合适做这样的事情,干枯、粗糙、满是老茧。但防火女没有一点不适。她就那样静静地凝视着灰烬。 一直凝视到他不得不开口说话为止:“.......我关于过去的记忆其实已经很模糊了,能记得的事情不多。” “不过,我还记得。我作为不死人之时,其实很痛苦,也很恐惧。要是死掉一次的话,就会忘记一些还身为人时的记忆。而像我这样的一无所有者,最宝贵的就是记忆了。” “所以就算接受了那位骑士的遗愿,我也很是惶恐——像我这样的不死人,要怎么完成他的使命呢?但是,承诺就是承诺。” “在那场旅途里,我死了很多次,也见到了许多新的风景与朋友。我忘掉了很多事,他们之中有些人的名字我甚至都没法再记起了,面孔也早已模糊。但我始终记得我的承诺,所以,我一路战斗到了最后,成功面见了葛温王。” 灰烬沉默了一会,像是在努力回忆:“.......传火的感觉,其实并不好。教会宣传的荣耀其实只是子虚乌有之事,当你真正被火焰吞噬时,能感到的只有无尽的痛苦与虚无——初始火炉的火焰会一点点将你的灵魂与身体作为薪柴焚烧殆尽。” “而记忆,就是养料。” “我有时候也会想,说不定,我忘记了那么多事也是因为被火烧了太多次的关系吧。”灰烬自嘲地笑笑,他罕见地有了些情绪。“但是,厌恶战斗却从来没有过。” 看着他,防火女轻声问道:“为什么呢?” “因为这是我唯一还记得的事情。” “从灰烬墓地醒来时,我什么也不记得,甚至没法记起自己的名字。但我偏偏还记得如何挥剑,而且.......总得有个人要去战斗吧,那么,为什么不去试试看呢?反正,事情也不会变得更糟糕了。” 防火女终于理解了——灰烬真正的想法。 哪怕是来到了新世界,她也一直都有些隐隐的不安,因为她恐怕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背叛的防火女。要知道,防火女们是不允许被拥有眼眸的,这是绝对的禁忌。可当灰烬将那对防火女眼眸交给她之时,她却没有拒绝。 然后,看见了火焰的熄灭。同时也明白了为何教会会禁止这件事。 恐惧。 空虚。 可当她将这件事对灰烬倾诉之时,后者却只是点了点头:“那么,就让它熄灭吧。” 他说的轻描淡写,漫不经心,直到今天,防火女才明白,那不是漫不经心。那是看透了一切事物后的淡然——他恐怕早就明白了传火的真相,无非只是一次又一次的牺牲而已,灰烬在遇见她之前却从未想过拒绝这件事。 就好像,是命运让他一直等待着遇见她似的。 于是,两个背叛者聚在了一起,背叛了各自的使命,让火焰熄灭了。他们答应了那位法师,擅自决定了其他人的命运,将他们带到了新世界。这是好事,但防火女却从未真正安心过。在她看来,灰烬是个不懂拒绝的人。 她想背叛,于是灰烬就陪她一起背叛了。那位法师拜托他,于是他也答应了,一路上遇见这么多怪物也从未说过任何想要退缩的话。防火女知道自己这么想并不正确——那位法师有恩于他们所有人,就算是献上生命,也是值得的。 可是.......她不想看到灰烬被欺骗。 正当她陷入沉思,不知该如何开口之时。灰烬却缓缓开口了:“承诺就是承诺。” 他低头看着防火女:“不必担心我。”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 回霍格沃茨一趟只不过是一时兴起,何慎言可没忘记现如今他手上有多少事要做——不夸张的说,那些事够他忙上个几百来年。 就好比眼下,他正在和帝皇交流一些事。 “你的新员工干得如何?有任劳任怨地加班吗?” 帝皇看上去还是那副疲惫的中年男人形象,面对法师明显给他挖了坑的话,他叹了口气:“我感觉你在拐弯抹角地骂我.......” “我哪敢呢?” “你当然敢,你有什么不敢的?”帝皇笑着摇了摇头。“他们都干得不错,不,我应该说——都干得很好。帝国难得有了些新鲜的变化,虽然目前看不出是好是坏,但至少有了改变,不再是一潭死水了。” 何慎言貌似不经意地点了点头,伸出自己的右手:“呃,我觉得我有必要和你说一下.......” “什么?” 他将自己的右手翻转了过来,撩起袖子,在手腕上有一个小小的蜘蛛模样的纹身正在闪闪发光。瞥见这东西的第一眼,帝皇的表情就变得严肃了起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印记、赐福.......活见鬼,我当然知道。”何慎言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好东西,能让我在一些世界里畅通无阻,会拥有莫名其妙的好运,世界都会站在我这边。而且对一些特别的女性有种莫名的吸引力。问题是,免费的就是最贵的。” 他叹了口气:“就算对我来说,这东西也不能说是没用——给我这东西的那位基本上就相当于给了我一部分祂的力量,非常大方,非常慷慨。” “祂没向你要求回报吗?” 谈到这里,法师的脸色变得很是奇怪:“.......有,而且其实算不了什么,但我不是很想给。” 帝皇的见识是何其丰富,他只看了一眼何慎言的表情,再加上他之前的话,就将事情猜的八九不离十。他摇了摇头:“子嗣而已,祂是没有我们人类的道德伦理观的。要你的孩子只是交易的一种具象化而已。” “如果我猜的不错,这只是一次简单的示好。祂将自己的一部分力量赠与给你,与此同时,还希望你能留下一点你的力量在祂的世界.......我猜,祂的目的应该是你穿越世界的能力。” “这能力很稀有吗?值得祂这样的存在这么低声下气?我当时可是在祂的主场里.......” 帝皇再次摇起了头:“你真的对你这份跨界的能力没什么概念。” 他严肃地说:“那不仅仅只是穿越世界这么简单,有时,这代表着自由。” 36.安格朗(4K) “不像你,大多数如祂一般的存在都没法自由自在的行走在世界之间,借助你的力量,祂或许可以........” 帝皇的话没能说完,下一个瞬间,他那双黑色的眼眸中突然刮起了风暴,不是比喻修辞,而是实实在在的灵能风暴。 四周黑暗却风平浪静的宇宙在一瞬间被这鼓荡不休的灵能搅动成了一个庞大的漩涡,数百颗星球因为他情绪的一瞬爆发而脱离了原本的轨道,互相碰撞,化为粉末与太空中漂浮着的尘埃。 法师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了起来:“遇到麻烦了?” “不。”帝皇摇着头,面色从未如此阴沉。 下一秒,灵能的风暴停息了。粉碎的星球在瞬间恢复原样,偏离轨道的星球也一点点回到了正确的位置上。这片星空再次宁静了起来,帝皇的表情也趋于平静。在不使用灵能时,他看上去只是个最普通不过的中年男人。 还是那种为了抱住工作与工资拼命加班,家里一堆破事,每天的自由时间只有坐在车里抽烟的十分钟的中年男人。 “不只是麻烦那么简单。”他皱起眉,双眼中亮起一点金光。“有人在向我祈祷,但我却不知道到底是谁。” “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向你祈祷,难不成每个你都会看?”法师开玩笑似的说着。帝皇却依旧严肃,他点起了头。 “是的,每一个我都会看。尽管其中绝大多数我都没法帮助他们。我无法回应,但我必须知道。”他的声音听上去近乎叹息。“可这个.......” 帝皇朝着法师伸出一只手来。 何慎言握住了。 ------------------------------------- 最开始,那些声音非常轻微,几乎难以辨别。过了一会儿,那些声音变得清晰了一点。 是男人在说话吗?不,是女人。等等........不,不对,是很多人。 他们在祈祷,祈祷的对象没有区别,但祈祷之事却各不相同。 有的人所渴求的只不过是明天想吃一顿饱饭,有的人却满心哀悼,诉说着自己家乡的毁灭,同胞的死亡。有的人以祂之名向异端播撒死亡的种子,有的人却念着祂的名字毫无惧色地缓缓走入死亡。 何慎言皱着眉,紧紧地闭着眼睛,帝皇的灵能为他打开了一个小孔,那些他平日里听见的声音此时也能被法师听见了。 祈祷者的情绪毫无保留地透过帝皇的灵能冲入他的内心,那些巨大的情绪混杂在一起,令法师的心脏瞬间揪紧。何慎言从未想过,自己居然要将力气花在忍住悲伤这件事上。好在这没有持续太久,帝皇很快就将这些声音排除在外了,那些声音消失不见,四周再度陷入寂静。 然后,他听见了。 一个男人以饱含悲伤的口吻开口了,他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两片粗粝的石头在互相摩擦:“我父。” “我们失败了,帝国的理想被毁灭了,再无实现的可能。我们彼此争斗,兄弟相残。我们的子嗣挥舞着剑刃燃烧了整个银河。曾把我们视作英雄与解放者的平民百姓们现在对我们瑟瑟发抖。” “这一切到底都是因为谁?是因为洛嘉吗?帝国中有人评价是因为他不肯透露当年那屠杀的真相才导致了基利曼倒向混沌,可.......直觉告诉我,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现在,我即将自己步入那混沌的狂潮,我父。” “福格瑞姆为了他那堕落的儿子法比乌斯·拜耳亲自走入了混沌之中,他发誓要将他杀死,否则绝不回来。我无法说出他不注重大局这种话,因为我的军团之中并无背叛者。” “我希望他成功,我希望他活着。正如我希望马格努斯与洛嘉也活着一般,帝国不能再承受他们之中任何一个的死亡了。即使是失踪也好过死亡。我必须去亲眼确认这件事,原谅我,我父.......” 何慎言睁开眼睛,看见帝皇关切的脸。 “听见了?”他低声问。 “这是你的哪个儿子?” 一种痛苦令帝皇的脸变得悲哀起来,那是自责与愧疚混杂在一起后所形成的毒药,没人见过他这一面,此时只有何慎言有幸见到他如此脆弱的表情:“安格朗。” 法师的表情迅速变得有些奇怪,看见他那副想说些什么的模样,帝皇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的,安格朗倒向混沌全是我自作自受。” “你知道就好。” 何慎言阅读过帝国的历史,而且是帝皇特供版。 这个横跨宇宙的庞大人类帝国现如今已经变得臃肿不堪,内部的体制满是腐败。有许多星球的人类都不能被称之为活着,他们只是一种没有自我意识的消耗品。终生都在巢都下层进行无意义的艰苦劳作。 与之相对的是,另外的一些世界,那些高高在上,只因为血脉就能享受到奢靡生活的贵族们却能无忧无虑地一直活下去——各种植入体和手术能极大延长他们的寿命。 帝皇知道这些事,但他此时没办法改变。 不过,这个帝国倒也不是没有辉煌的时候。 大远征。 这个词汇即使是在如今的帝国都有着不可代替的神圣地位,一名从大远征时期活到现在的阿斯塔特是每个战团的瑰宝,而那些来自大远征时期的科技更是帝国如今进步的源泉——很讽刺吧?他们科技的进步居然要靠考古。 简而言之,帝皇为了完成他的理想,为了让全人类都能在这个黑暗的银河里自由的生活,他创造了原体,创造了阿斯塔特们。 帝皇以此为基本,去着手实施以团结整个人类、引领人类探索星空为目的的伟大计划。他打算让散布在银河各地的支离破碎的人类星球联合在同一领导之下。 但混沌诸神不是吃干饭的,对祂们而言,帝皇的行为是不可忍受的。于是这四个邪神破天荒的联合了一次。 祂们将帝皇的儿子,基因原体从那位于月球的实验室里偷走了。突如其来的亚空间风暴让这些年幼的原体分散在了银河的各处,他们就那样在宇宙各地缓缓成长。有的始终忠诚,有的却不可避免的误入歧途。 安格朗就是这些原体之中的一位。 他被抛到了一个远离古泰拉的文明世界,被称作为努科里亚。据当地记载,他是被一个奴隶贩子在荒山野岭里找到的——以及,围绕在年幼的安格朗身边那仿佛无穷无尽的异形尸体。 后世的学者们推测,这些灵族应当是预见到了安格朗日后所犯下的血腥屠杀,所以特地来此截杀他,但他们不但没有成功,相反,他们的死亡还成为了这预言成功的必要部分。 原体们的遭遇各不相同,安格朗或许是其中最为悲惨的一位。奴隶贩子将还是个孩子的他带走了,治愈好他的伤势后,就将他毫不犹豫地扔进了一个容纳了几百个奴隶的角斗场。 四面八方的高台上坐满观众,瑟瑟发抖的奴隶们缩在灌满酸液的深坑之中,以彼此的性命与鲜血为观众们带来愉悦。在他们的欢呼声之中,安格朗最终活了下来,而代价是他被迫杀死了其他所有人。当他最终爬上角斗场中央的高台上存活下来时,等待他的不是自由。 而是更深一层的绝望——他被宣布成为德锡安竞技场的潜力新人,并被赐名为安格朗·塔尔克。意为群山之子.......并且,还是塔尔克家族的所有物。 由于原体的成长速度和外表都与常人不同,年仅几岁的安格朗被视作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随后受到了严苛的训练与打骂,稍有不慎便是连续几天的刑罚。 在之后的几年时间里,他迅速成长为了一名出色的角斗士,被称作不败者。从这称号里,他的技艺可以稍稍窥见一些。德锡安的观众们狂热地拥护这个魁梧的年轻人,没人知道他只不过是个孩子,但,也没人在乎。 值得一提的是,这段时间里曾有一名年迈的角斗士与他关系很近,据说,他被安格朗视作父亲一般的人物。但好景不长,他们俩是角斗士,在一次血腥的角斗里,他们的对手是两只欧格林。艰难取胜后,安格朗的主人命令他们互相残杀。 安格朗拒绝了。 然后,他最深层次的噩梦降临了。 屠夫之钉。 这是一种灵能外科植入物,被努科里亚的统治阶级用于惩罚那些不听话的人。这种手术会对受术者造成不可磨灭、不可撤销的影响。甚至就在安格朗回到帝国后,那些帝皇最好的技术神甫都没法在不伤及他生命的情况下移出屠夫之钉。 它的外观类似于一种线缆,会如同厉鬼的手指一般穿过颅骨深入大脑。屠夫之钉会增强受害者的体力、力量、速度。而代价是他们永远无法成为一个有理智的正常人,每时每刻都会被血腥的幻象所困扰。 这残忍的科技会放大受害者的疯狂与负面情绪,心中永远都会燃烧着狂怒之火,永远渴求杀戮与鲜血。 手术完成后,安格朗被扔到了那年迈的角斗士身边,他的名字应该是欧诺茅斯,随后,安格朗在不可抑制的狂乱中杀死了老人。当他清醒后,这一残酷的现实令安格朗连续数日如同野兽一般哀嚎不停。 此前遭受的种种不公在安格朗的脑袋里盘旋,而欧诺茅斯的死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安格朗掀起了起义——他与他的角斗士同伴们摧毁了德锡安竞技场,带着一只数量庞大的奴隶军队逃入了深山之中,在那儿又住了好几年。 努科里亚的统治阶级派出军队包围了他们,虽然无人可以在战场上与安格朗匹敌,可他的角斗士同胞们却不是像他一样的超凡存在。深山里没有食物,没有盔甲,没有武器。他们艰难度日,日复一日的战斗令所有人都疲惫不堪。 最终,七支装备精良的军队包围了他们。绝望的安格朗将自己的血喂给信任的战友,让他们得以求生,就在此时,帝皇的旗舰抵达了努科里亚的轨道。他带着禁军直接传送到了安格朗藏身的山洞,这位人类的光辉之主对待安格朗的方式....... 令人憎恶。 他向安格朗许诺,自己会为他创建一支军团,他们将一同征服银河。而安格朗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对他来说,此时最重要的事情是和自己的角斗士同胞们同生共死。他选择和那些该死的奴隶主,那些压迫者们战斗到最后一刻。 帝皇不悦地返回了旗舰,然后又在他们的战斗即将开始之时将安格朗传送到了他的旗舰之上。令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战友和兄弟们像狗一样被那些压迫者尽数杀死,安格朗陷入了疯狂,杀死了包围着他的一名禁军,然后被帝皇的灵能制服了。 安格朗愤怒地质问他,为何不插手进他们的战斗,既然他自称为‘自己的父亲’,那么为何不帮助自己?帝皇认为他鼠目寸光,根本不予回应。 之后的事情,就没有叙述的必要了。何慎言认为,真正的安格朗在这一刻已经死去了。他的心早已死在了努科里亚之上,与他的奴隶角斗士同胞们一起被埋葬在了大地之中。 “当时的我觉得安格朗辜负了我的信任,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对自己所在星球完成征服的原体。当我得知他脑袋里的那些东西时,事情已经晚了。”帝皇又叹了口气,他人性的一面对着法师做着自我检讨,却只让何慎言觉得好笑。 “你要是能把这些话对他说一遍,事情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我只能对你说。”帝皇看着他。“我是人类之主,我必须时刻理性,时刻不近人情。如果不这样,我就没法将人类视作一个整体来看待。他们的祈祷我都能听见,但我却没法对其中大多数做出回应,根本原因就在这里。”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我是人类的工具,不是安格朗的父亲。我不是任何人的父亲。” 37.彼得·帕克,24岁,是学生(3.5K) “这话还是留给你的那些儿子说吧。”法师面无表情地打断了这老男人的自怨自艾。“谈谈那个向你祈祷的安格朗吧.......很显然,他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人。” 当然不是。 帝皇和法师都清楚这一点,如果他是他们熟悉的那个安格朗,他是断然不可能称呼帝皇为‘我父的’,实际上,在彻底堕入混沌后,那名为安格朗的恐虐大魔早已不是原本的那个人了。 可问题在于......如果那不是安格朗,那会是谁? 平行宇宙? 帝皇自然也清楚这件事,但他更清楚另外一件事。他皱着眉:“这种情况出现的可能性太小了,一个平行宇宙的安格朗恰到好处的成为了我预想中他应当成为的样子,并且在即将步入亚空间时的祈祷还传到了另一个宇宙里.......” “你怀疑是祂的阴谋?”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帝皇平静地说着,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那该死的蓝鸟,每分钟都有一千个新的阴谋从祂的脑子里诞生。” “连你也没法确定?” “我不是神。”他摇着头,抬眼凝视着那片银河,伸出手轻轻拨动了一下几颗星球,让它们排列的更加有序。“我倒希望我能确定.......” 法师摊了摊手:“那就这样吧,等你有了头绪再通知我.......至于现在,我得亲自去问问那个大蜘蛛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右手手腕上的蜘蛛图腾,有些无奈,有些头疼。 ------------------------------------- 跨界法师们穿梭世界的方式有许多种,有的人钟爱随机漂流——是的,他们会像疯子似的把自己扔进一个完全随机的新世界里去,有不少人因为这种莽撞的行为丢了性命。不过后继者仍然前仆后继,乐此不疲。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们太闲了。当你有了无穷无尽的生命与堪称神明的力量,如若不打算找个世界作威作福,那就得让自己活得有意思点——你总不能天天睡大觉吧? 另外一些跨界法师就保守得多,这帮人跟那些探险者是两个极端,他们往往在选择前往一个新世界时会先调查个上百年,以此来确定那个世界没有任何能威胁到自己的存在。 何慎言觉得,这多半和他们的成长环境有关系。至于他自己,他属于中间派——我的意思是,他懒得做调查,也不想把自己扔进世界之间随机漂流。 将时间倒退回五分钟之前,他站在荒野之中,刚刚和葛温德琳道了别。这趟旅程预计不会太久,至少在他看来是如此。一阵蓝光闪过,他的精神力量开始沟通手腕上的蜘蛛图腾。远在千百万个世界之外的祂很快就回应了何慎言。 然后,他出发了。 当然,事情不会如此顺利。正当他还处在无尽星海之间顺着祂抛出来的精神触须顺藤摸瓜之时,另一个存在截停了他。 无尽星海之间存在着生命,这一现象是被白塔议会证明的。不过,考虑到这地方一般没什么人来,它们的模样也不会太好看。毕竟,非人种族多得是,你不能要求每一种都长得符合人类的审美观。 拦住法师的是一个巨大的蓝色水球,至少它看上去是这副模样。它谨慎地伸出精神力触须碰了碰法师,非常礼貌地发起了询问:你是人类吗? ....... 我是。 对方传来一阵欢呼雀跃般的情绪,它似乎很是高兴。紧接着,它又透过精神力触须小心翼翼地说:我能保护你吗? .......? 漂浮在无尽星海之间,何慎言的表情很是诡异。这还是他长这么大头一回听说有人要保护自己的,噢,说这话的不是人。保守起见,他没直接拒绝——天知道这个生物的真实想法是什么?万一它就像恐怖片里那些毫无逻辑可言的鬼怪似的,一句话就能让它疯狂呢? 何慎言不觉得它对自己有威胁,但既然遇上了这么个生物....... 他问:为什么你想保护我? 巨大的蓝色水球变换了一下形状,它变成一个四四方方的正方体,体积也瞬间缩小了无数倍。从一开始挡在法师面前让他甚至看不见后面景象的庞大体积变成了和他差不多大的正方体。 它透过精神力触须传来的感觉还是小心翼翼的,像是非常在乎法师的感受:因为人类都会死。 是啊,人类都会死,有什么东西不会死呢?就算宇宙本身都会死亡。 何慎言又问:谁都会死,不仅仅是人类而已。你为什么非要保护人类呢? 水球,不,蓝色正方体像是有些委屈:因为你们死的最多....... 何慎言一时之间哽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好在正方体没让他尴尬太久。这个奇异的生物身体表面闪烁起淡蓝色的辉光,很像是魔力的具象化,但何慎言非常确定那不是。 它像是个孩子似的,用一种特别的天真对法师说:而且,我刚刚才从一个被毁灭的世界里回来,人类的情感好强烈,好悲伤,我不想再看见你们的死亡了。 坏了。 它这句话一说出来,何慎言就知道,事情坏了。一种独属于法师的好奇心从他的心中升腾而起,他努力压制住自己高涨的好奇心,貌似平静地问:你能感受到人类的情绪? 正方体又变小了一些,颜色也更蓝了一点:是的,人类。但我不想再感受一次了,好可怕。你们死的时候为什么都那么平静? 平静? 听上去像是赴死者会有的情绪。何慎言眯了眯眼:恕我冒昧,但,你是什么种族的? 正方体见他完全不害怕自己,索性靠近了一些:冒昧?冒昧是什么意思?种族又是什么意思?我就是我啊,我一直都在这里。 深吸了一口气,何慎言意识到,如果自己要完全弄明白这个生物身上的秘密,他可能会在这里耗上个十几年。虽说无尽星海之中时间已经不再有意义,但世界与世界的不同,时间的流速也是不一样的。他要是在这儿停留太久,天知道其他地方会发生什么事。 好吧,朋友,和你聊天很愉快,但我要走了。 他伸出手拍了拍正方体,留给它这句话后,便离开了。但正方体却没有离开,它跟在法师身后,不停地用精神力触须戳他:朋友?朋友是什么意思?聊天又是什么意思?你好奇怪,为什么你要走? 叹了口气,何慎言不可避免地回过了头。这是他头一次如此痛恨自己身为法师这件事。 ------------------------------------- 抢劫银行不是个好选择,从来不是。但就是有人会去做,这帮人被称之为银行劫匪。而这帮劫匪里,有的人是经过严密的计划和事前布置后才会下手,甚至还有分成等一系列制度,活脱脱一个公司。 但另外一些人.......他们就纯粹是蠢得无可救药了。 比如眼下站在彼得·帕克眼前这位。 他拿着一把手枪,在八月的纽约选择只穿一件发黄的汗衫。胡子拉渣,眼里满是血丝,手臂上有针孔。 彼得撇了撇嘴,好吧,又是经典的瘾君子冲动犯案,他觉得自己能靠一把九毫米手枪抢劫银行?这哥们今天出门时一定吸了太多,把脑子吸坏了。 挤在不安的人群之中,彼得不着痕迹地向后退去。现在是早上九点,银行刚开门半个小时,里面的人不多。这毕竟是个小银行,保安们没几个佩了枪,但他可是看见那个女柜员在桌子底下活动的手了,警察们估计很快就会赶到。 至于他,他得找个角落换身衣服——天知道这位磕大了的哥们会不会脑子出问题,又或者只是因为单纯的紧张而扣动扳机。 等等,紧张? 彼得停下了脚步,变异后,他长高了许多,借助这身高,他的视野也变得广阔了起来。他清晰地看见那男人脸上的表情:那不是快得手后的兴奋,也不是觉得很快就会被抓的焦急,更不是瘾君子们特有的空虚和麻木。 他在悲伤。 一种莫名其妙的想法在他的心中闪过,彼得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为什么一个银行劫匪会悲伤.......等等,他没带面罩?! 彼得猛然发现了这件事,一个银行劫匪不带面罩,他想干什么? 好吧,反正肯定不是求财。 来不及换衣服了,彼得猛地挤开人群。在得到几位女士的痛呼后,他一个冲刺扑了出去,速度之快令人只能看见一道残影。那劫匪自然也没反应过来,他原本正拿着枪对着女柜员的脑袋呢,钱袋还没来得及装满,就放在柜台上。 此时,被彼得这么一撞,他立刻跌倒在地,手里的枪也飞了出去。那几个投鼠忌器的保安立马冲了上来,他们这时候倒是显露出训练有素的模样了,一人一边,很快就按住了劫匪的四肢。 彼得从地上站起来,他看着男人的脸,那里一片平静。他不挣扎,不反抗,不试图逃跑。他就那么躺在地上,眼神里一片死寂。 一直到彼得被警察们问完话,他脑子里,属于男人的那张脸都挥之不去。甚至一直到他上完当天的课程,回到家中时,他都有些魂不守舍。 “嘿,彼得。” 梅婶关切地看着他,彼得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一个信封交给了她:“呃,不好意思,梅婶。我差点忘记了,这是本叔的东西,我今天从银行里取出来了。” 白发苍苍的老人伸出手,接过那信封,她只是粗略地看了一眼就放在一旁。随后关心地将手放在了彼得的肩膀上:“到底发生什么了,彼得,你魂不守舍的。” “没什么.......我只是,”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梅婶。” “什么不知道为什么?” 于是,彼得将他早上做的事说了一遍。得到了来自梅婶的一个巴掌和哭红的眼眶,她颤抖着坐在沙发里,嗓音沙哑:“你怎么敢跑去做那么危险的事?!” “我.......”彼得试图伸出手去抱住她。 “彼得·帕克!”老人打开他的手,目光严厉,那眼中带着的另一种情绪令他心惊胆战:“.......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彼得。” 彼得抱住她,抿着嘴。 我知道,梅婶,我知道。但我不仅仅只是彼得·帕克。 当天深夜,他偷偷从窗户里爬了出去。彼得没穿制服,他穿着匡威运动鞋和宽松的居家服饰,心不在焉地一路从墙壁上走到了楼顶,如果忽略他那别致的上楼方式,其实也就和普通的年轻人在深夜里悲春伤秋没什么区别。 良久,他叹了口气,决定明天去一趟警局。那个劫匪应该还在拘留当中,法律途径没那么快让他去坐牢,这还是他从一个律师那儿学到的。 38.蜘蛛侠的调查(4K) nypd(纽约市警察局)是个庞大而臃肿的系统,这里充斥着各种冤假错案,每天都能收到许多关于种族歧视方面的投诉。而警局的媒体发言人对此的态度是:我们听见了,我们会改,也许。 不过这些事对于胖胖的档案管理员麦博尔来说压根就不重要,他五十来岁,心宽体胖,对任何人都笑眯眯的。在警局里人缘不错,毕竟,有谁会跟他过不去? 此时此刻已经入夜了,他正坐在自己单独购买的为超重人群设计的椅子上愉快的看着电脑里的肥皂剧,还喝着一杯奶昔,显然,他的体重与这糖分超标的饮料不无关系。 他的平静时光没持续多久,一个从天花板传来的声音令他浑身上下都抖了一抖:“嘿,麦博尔。” 胖胖的管理员抬头一看,表情一松,他不无抱怨地放下手里的奶昔,站起身来冲着天花板上的人摇起了头:“你可不能就这么随便闯进我的办公室,蜘蛛,要是别人看到你在这儿,你会有大麻烦的。” 蜘蛛侠从天花板上轻盈地一跃而下,柔弱无骨般落在地面。他耸耸肩,对管理员的话毫不在乎:“我避开了每个监控,不得不说,你们这儿的监控摄像头应该更换成无死角的了。” “那是财务科的事儿,和我可没什么关系。”麦博尔又坐回椅子上,那把椅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地哀鸣,但还是很好地完成了它被设计出来的任务。“找我有什么事?” “噢,瞧你这话说的,麦博尔。我就不能单纯的只是想过来和你叙叙旧吗?”蜘蛛侠特意做出一副很受伤似的模样,他的行为让麦博尔翻了个白眼。他顺手打开自己的抽屉,那儿放着一盒还没打开的披萨,带着余温。 管理员炫耀地将披萨放在桌上,得意洋洋:“正宗的意大利口味,半小时前点的,还是热的呢。算你走运,要吃吗?” “你知道,麦博尔,你真该减肥了。”蜘蛛侠嘴上这么说着,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不慢,他立马打开了盒子从里拿出了一片披萨,又将自己的面罩往上拉了一点,满满地咬了一大口。 管理员笑着摇了摇头,自己也拿了片吃了起来,有些酱汁沾到了他的八字胡上,他也不在乎,只是口齿不清地对蜘蛛侠说道:“行了,快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是这样.......昨天上午的时候,你们是不是收了一个银行抢劫犯?就一个人,白人,中年。” “白人中年抢劫犯可太多了,几乎都快与黑人强奸犯一样多了。但如果你说的是银行劫匪.......”麦博尔一口吃完剩下的半个披萨,一边大嚼特嚼,一边用还带着酱汁的手在键盘上按了几下。 那老旧的机器滴滴响了几声,大屁股显示屏上便浮现出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我看看.......乔纳森·哈伦,41岁,无业游民,单身。嗯,无前科,这可有点稀奇。” 麦博尔的话让蜘蛛侠有些不解:“怎么了?” “虽然我只是个档案管理员,蜘蛛,但我也在这儿干了很多年了。从他们还在用纸质档案的时候我就在这儿了.......”麦博尔似乎陷入了回忆,他那张因为过度肥胖而显得臃肿的脸上此时竟然浮现出了智慧的光芒,让蜘蛛侠直呼刺眼。 “我见过很多罪犯,银行劫匪是比较特殊的一种。有人只是一时冲动,是蠢货。但另外一批人可就不一样了,训练有素,计划周密。虽说他们最后都落网了,搞不好还得在同一个监狱里度过余生,可我们眼前这位先生不一样。他们都前科累累。” 他的手又在键盘上按了几下,调出另外一份资料:“你看,他不仅没前科,而且以前还是个银行客户经理。就算他被炒了,也不至于沦落到那副模样。” 蜘蛛侠皱起眉。 事情果然有隐情,但到目前为止,他没发现任何一点有用的线索。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反而让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起来,他又不可能直接去问还在警局里待着的乔纳森·哈伦本人。 “话说回来,蜘蛛仔,你最近很沉寂啊?我都很久没在报纸上看到过你了,差点以为你出事了。” 蜘蛛侠摊了摊手:“又不是每天都有超级罪犯蹦出来让我踹他们的蠢脸两脚,纽约最近治安好了挺多,而且.......我也有我的事要做。” 麦博尔做了个手势,又拿起一块披萨:“理解,私人生活嘛。要我说,你们这帮蒙面英雄为何不用能力让自己的生活过得好一些呢?” 蜘蛛侠有意逗他:“嘿,你又不知道我是谁,万一我是托尼斯塔克呢?” 档案管理员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用的须后水是‘尤金老爹’牌子的,1.99美刀一瓶,有钱的阔佬才不会用这种东西呢。我又不是傻子。” “这你都闻得出来?!”蜘蛛侠陷入了震惊,他面罩上的白色护目镜也瞪得大大的。 “那当然是因为我自己也用这牌子。”麦博尔嘿嘿一笑,两三口解决了这片披萨。“话又说回来,你找这位有点特殊的银行劫匪有什么事啊?” “我怀疑事情没那么简单,嘿,麦博尔,你能把他的家庭住址给我吗?” 档案管理员听见这句话,脑袋差点没磕到电脑屏幕。他转过头,满脸都是‘wtf’,两人对视了很久。他才说:“说真的,蜘蛛仔,如果是别人说这句话,我这会儿已经让人来抓他了。”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把地址给了蜘蛛侠,随后立马翻脸不认人了:“预祝你调查顺利,现在赶紧走吧,被人看见你我的工作可就不保了。” “好的好的,再见,麦博尔。” 告别了档案管理员,蜘蛛侠顺着原路返回了——他挂在天花板上,夜晚的警局虽然还有上夜班的警察,但没几个人会闲着看天花板,他小心翼翼地绕了出去。接着一个荡丝飞到了警局隔壁楼的楼顶。 蹲在那只滴水兽上,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滴水兽的脑袋,陷入了思考。 一个看上去有些故事的银行劫匪,一个没有前科的前银行客户经理,选择了在八月的纽约清晨穿着单薄的汗衫,只拿着一把九毫米手枪就去抢劫银行.......为什么? 求财吗?可是他当时看上去对那堆钱一点都不在乎.......不,也许他的家庭情况很糟糕呢? 思索再三,他还是决定去乔纳森的家看一看。 ------------------------------------- 赶到乔纳森·哈伦的家时,已经是当晚十点了。就算他能够用蛛丝在高楼之间荡来荡去,但纽约的夜晚从来不平静。彼得不得不收拾了几个小毛贼,将他们捆好然后再给警局打电话这个过程实在是有些浪费时间。 但他总归是赶到了——只是,他的家有些超出了彼得的预料。 那是一栋独栋别墅,位于长岛,从外表上来看是毫无疑问的豪宅。三层,游泳池,花园,车库.......应有尽有,此时,别墅的二楼正亮着灯光。 一个住别墅的阔佬怎么会想不开去抢银行?而且,他的家人难道没请律师为他申请保释吗? 彼得皱了皱眉,他轻盈地跳过街道,几个纵跃便进入了别墅的院子,随后悄无声息地挂在了二楼的墙壁上——他打算从阳台进入。 就在此时,他却听见了低低的哭声。 彼得轻手轻脚地进入阳台,他的战衣已经是升级过一次的了,脚底用上了特殊材料。可以隔绝大部分声响,他为此可是花了一百美刀,好在这笔钱物超所值。 别墅内部的装潢显得简约又后现代,很有那种自诩为有品味的中产阶级味道。大量的黑白色与几个花瓶构成了二楼的主厅,一块超大的电视悬挂在墙壁之上,空空荡荡的,只有几个懒人沙发分散在客厅角落。 他仔细地侧耳倾听,哭声是从二楼的某一个房间传来的,顺着声音走去,他停在一扇门前,里面有个女人在哭个不停。 就差那么一点,彼得就要推开门去安慰她了——如果他是个弱智的话,他真的会这么干。 但他不是,所以彼得在确定了她的位置后,悄无声息地在五分钟内逛遍了整栋别墅,并且成功地在一楼找到了乔纳森的书房。比起那种简约的装修风格,他的书房倒是很古色古香。沉重的实木桌子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旁边还有一个相框。 打开灯,彼得瞥了一眼那相框,里面是乔纳森和一个女人的合照,两人在照片里笑得阳光又灿烂。他掏出手机拍了张照,打算后面去查查这个女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乔纳森可是没结婚的。 打开电脑,毫不意外的有开机密码。见怪不怪的他顺手又掏出一个u盘插了进去,一分钟后,他顺利进入了系统。 活动了一下手指,彼得点了点头:好,是时候做我最擅长的事了。 他开始非常迅速地敲击起键盘,查找线索,翻找硬盘。速度和他在网上论坛为了星球大战与人争论不休时的速度相差无几,可是,他却一无所获。 乔纳森·哈伦的电脑里都是些客户资料之类的,他不使用社交软件,也不在网上与人交谈。网络上没有他的痕迹,这条线索断了。 啧。 撇了撇嘴,彼得往后一躺,靠在老板椅上转了一圈。目光移到了乔纳森的书柜上,作为一个金融行业相关的从业者,他阅读的书却都是当代文学的名作——反正彼得是一本都没看过。 来了兴致,他跳起来,打开了书柜。开始细致地搜查每一个角落,想看看是否像电影里似的有隐藏的暗门,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这真的就只是个普通的书柜。 耸了耸肩,彼得倒也不为此感到难过。反正他就是顺便来看看而已,他坐在书桌上,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敲击起桌面。 乔纳森老兄,你到底是为什么会选择抢银行?你明明不缺钱.......等等,万一有人缺呢? 彼得的脑子里闪过一道闪电,他眯起眼,开始竭尽全力想要让自己抓住拿到一闪即逝的闪电。 是的,你不缺钱,你生活的很好,所以你没必要抢银行。但别人就不一定了,是你的某个前客户吗?还是你的同事?有人拿到了你的把柄,让你去抢银行,但你又因为良心不安没有选择把事情做完,甚至不带头罩。 正当他为自己的猜测兴奋之时,脑子里的另一个声音又给自己泼了盆冷水:彼得,你的电影看的太多了 他用梅婶的声音对自己说:你干嘛对这件事死抓着不放呢?说不定乔纳森·哈伦的故事根本就没什么隐情,更何况他已经被抓了,你干嘛还非得在这件事上费心思? 他差点就说服自己了,真的,就差那么一点。 彼得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可以袖手旁观,可以选择走远。这事儿本来就和他没什么关系,对方是个有钱的阔佬,搞不好这些年里做了些肮脏的事,他就算不因为抢劫银行进去,也会因为偷税漏税进去。 但他就是没法真正的说服自己。 万一.......我是说,哪怕只是万一,这个人是无辜的呢?他被威胁了,抢劫银行不是他的本意。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盘旋,不停地发出声音提醒他。就像是周一早上吵闹不休的起床闹铃一般,你想无视它,但你知道,你不能。否则你会付出惨重的代价——彼得也是这么想的,他的良心不允许他就这样将这件事置之不理。 就在他下定决心,打算将这件事追查到底时,门外却传来了一个惴惴不安地声音:“乔纳森,是你吗?是你在里面吗?” 彼得瞳孔猛缩,他转头望向窗户——那儿是关上的!而现在打开已经来不及了,他又装过头,书房的门把手已经被人拉了下来。 好吧,蜘蛛侠,你估计得因为非法侵入去一趟警局了。彼得自嘲地想着,耸了耸肩。 39.调查...个屁啊(4K) “.......蜘蛛侠?” 门被打开了,一个金发的女人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她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泪痕,仅穿着一件薄纱长袍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呃,女士,我可以解释,请你不要尖叫或是报警,好吗?”彼得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然而,就在这话说出口的下一秒,他就开始在心里默默地吐槽起自己来。 见鬼,彼得,你到底在说些什么鬼话?这听上去活像是个变态在说话。 好吧,我最好赶紧想办法溜掉。 他正思索着要如何脱身,但女人却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动作。她抿了抿嘴,站在门口,略带哀伤地说:“他被抓了,对吧?” “谁?” “乔纳森·哈伦,我的丈夫。” “等一等,女士。”彼得稍微靠近了一些窗台。“恕我直言,乔纳森·哈伦是单身,就算你住在他的家里,也不意味着你是他的妻子。” 女人倔强地看着他,她咬着嘴唇,翠绿色的眼眸里逐渐泛起泪光:“不,你不明白,我们已经结婚十几年了。” 她反手带上门,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你为什么会半夜出现在我丈夫的书房里,蜘蛛侠?” “好吧,女士。”彼得耸了耸肩。“我来这儿只是想找点证据.......你的丈夫在两天前被逮捕了,罪名是抢劫银行。他被捕时,我刚好路过。他的眼神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所以,我觉得这件事背后可能没那么简单。” 面对彼得这鬼扯的谎话,女人却全盘接受了。她立刻点起头,神色激动:“是的,乔纳森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他为什么要去抢银行?我们根本不缺钱!” 我持怀疑态度,女士,你丈夫的电脑太干净了,干净得完全不像是个银行客户经理.......尤其还是纽约的。 他没把话说出来,转而谈起另外一件事:“听着,女士,我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让你觉得有些冒犯,但我还是得问。你知道你的丈夫在他的工作里表现如何吗?” 女人的表情有些迷茫,她努力地回想着:“他,他很少跟我谈工作上的事。不过有几次他回家时醉醺醺的,嘴巴里一直念叨着一个名字。” 她皱着眉,嘴巴张开又合上,过了好几分钟才抛出一个不确定的名字:“巴蒂斯塔?好像就是这个名字。”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彼得问了她许多事。女人没有一点隐瞒,全盘托出,甚至连他们的今年的结婚纪念日发生了什么都和彼得说了。她说着说着甚至哭了起来,搞的彼得不得不安慰了她一会儿。 他头一次觉得问话是这么麻烦,所以,事情结束后,他迫不及待地就从窗户跳走了。 在高楼之间荡来荡去的,彼得的大脑有些混乱。 巴蒂斯塔,一个名字。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多的线索了。他一个纵跃飞起,狂风吹拂着他的身体,紧接着一个下落,迅速俯冲至地面。手中拉起的另一条蛛丝带着他飞往了更高更远的地方,皎洁的月亮挂在天边,彼得打定主意,他得再去一趟警局。 好吧,麦奎尔,我又来麻烦你了.......希望你那儿还有吃的,我有点饿了。 重新回到警局,他按照原来的路线来到了档案管理室,这儿一般是没什么人来的,很是安静。他趴在天花板上,档案管理室的门关上了。彼得皱了皱眉,麦奎尔向来是不关门的。他说这会令他感到拘束。 一种不好的预感令他的头皮开始刺痛,彼得轻盈地落地,轻轻打开门,看见的景象令他愣在了原地。 麦奎尔躺倒在地面上,他的嘴巴张的大大的,一盒披萨翻倒在地面,他的嘴巴里还有没咽下去的半块披萨。鲜血从他的喉咙涌出,诡异的是,没有任何鲜血蔓延至地面。 它们以一种违反物理定律的形式漂浮了起来,麦奎尔的肚子也被刨开了,他的内脏器官全都清晰可见。彼得的脸皮抽搐了几下,他努力压制住自己想要呕吐的冲动,开始隔着门观察现场。 麦奎尔已经没救了,这是肯定的——除非他是金刚狼,不过他今年才五十来岁,想当金刚狼起码得活个两百年。所以他肯定死了,死的透透的。这点毋庸置疑。 在最开始的震惊与难过等情绪消散之后,徘徊在彼得心中的,除了愤怒,还有不解。 麦奎尔很快就要退休,他没仇人,和谁关系都很好。十几年不出外勤的他也没理由招惹黑帮分子,到底是谁要杀他?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 他谨慎地站在门边,拉开自己的手套,打开了蛛丝发射器的弹仓,取出了一罐蛛丝液,一阵捣鼓,最终成功的做出了一根蛛丝长矛。他将长矛小心翼翼地伸了出去,轻轻拨动了一下那些血液——下一秒,异变陡生。 一个古朴的青铜雕像瞬间出现在这小小的档案室,彼得尚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那见鬼的雕像一同带走了。 ------------------------------------- “所以,你平常吃什么呢?” “痛苦的记忆。”立方体答道,它此时被法师捧在手上,其中一面稍微变化了一下形态。从什么都没有的平面突起了一张嘴来,尽管看上去很惊悚,但它居然能够开口说话了。这是它刚刚从法师那儿学会的。 “嗯.......还有吗?” 何慎言一边眯着眼在自己的记录上添加新的一笔,一边随口问道。 “快乐的记忆。” “.......总之,只要是带着强烈情感的记忆你都吃,是吗?” 立方体有一阵子没回答他,它长嘴的那一面开始震荡不休,淡蓝色的能量一会儿溢散一会儿又被收回。过了一会儿,它才回答:“看情况。” “记忆里的情感堆叠是有个极限的,如果堆积到一个极限,我会觉得很难受。不管是快乐的记忆还是痛苦的记忆都是如此。” “你吃过多少种生物的记忆,是在它们活着时吃,还是死了吃?” 这个有些冒犯的问题没让立方体有所反感,它似乎没有种族应有的那些情感,即使据它自己所说,漂浮在无尽星海之间它已经吃过无数记忆了也是如此:“等到他们的世界毁灭时,记忆会漂浮出来.......就像那边一样。” 它浮了起来,身上开始萦绕起璀璨的蓝色光辉,何慎言发现,就在不远处,一颗明亮的星星正在缓缓崩塌。 一股巨大的悲伤袭击了法师的内心,他没有收回自己的精神力触须,此时受到了苦果。何慎言蜷缩起身体,像是被人用棍子狠狠打了一下腹部似的,那种抽搐一般的疼痛像是锯子一般在切割他的心脏,立方体围绕着他转了两圈。 它说:“你感受到了.......” 艰难地呼吸了一口气,何慎言站直身体,一整个世界生灵的情感在他心中鼓荡不休,那些悲伤的快乐的痛苦的记忆一份接一份地在他眼前闪过,有些属于人类,有些属于外星人。 立方体靠近他,身上的光辉再度明亮了一些:“你介意分一点给我吗?我有点饿,上次吃还是.......嗯.......” 它陷入了沉思,然后吐出一句:“还是在上次。” 法师抬起手,精神力量将那些记忆全都运送了出去。他的身体构造还属于人类范畴,至少目前没有舍弃身体的想法,他的大脑还没办法一次性处理一整个世界的记忆。那些情感与记忆顺着他的手一起被运送到了立方体的身体之中。 它嗡嗡地震动着,身体的每个表面都在欢快的闪烁着蓝光。过了好一会儿,这种情况才停息下来。 而站在一旁的法师也恢复了平静,他皱着眉,还在回想当时所感受到的那种巨大冲击。立方体很有礼貌地向他道谢,随后说道:“我要离开了。” “怎么了?” “还有另外一个世界很快就会毁灭.......我要赶过去,吃掉他们的记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也不知道。”立方体答道。“不过,我在这里呆了很久,好像只有我一个会这么做。你也是第一个和我说话的人类。” “除了人类以外,你还和其他人说过话吗?” 立方体再次陷入了沉思,这次,比之前都要久:“.......很久很久之前,我见到过一群闪烁着光辉的球体,它们和一个光头女人经过了我这里。” 何慎言的拳头立刻握紧。 世界之中有无数个光头女人,但只有一个能跨越世界。而这个人,恰好他也非常熟悉。如此巧合,如此刻意。 如此的.......令他怀念。 “.......我明白了,谢谢你。”他低声说,然后告别了立方体。对方朝他晃晃身体,漂浮着远去了,又化作了他们相遇之时那个巨大的蓝色球体。 重新踏上旅途,何慎言的表情却不如开始时那般轻松。 古一对他来说,到底算是什么人呢?她是他的老师,是不求回报去保护他的人,是教给他知识的人,是让他打开魔法大门的人。 她也是一步一步处心积虑算计他的人,最后甚至不惜以自己的死亡用以作为最后的锚点,将他牢牢地绑在守护者的位置上。 他眼神复杂,始终不发一言。 ------------------------------------- 彼得睁开眼睛,开始观察起四周,只第一眼就让他罕见地爆了粗口。 原因无他,他此时正身处一张大网之间,四周黑暗又深邃,不时还有吼叫声传来。显得极其恐怖,这种像是80年代时期的三流cult片的场景令他头皮发麻,当即就开始尝试着挣脱这张网。 可他忘记了一点——蜘蛛通常都能感受到网的震动。 随着他的挣扎,六只闪烁着猩红光芒的复眼从黑暗中亮起,开始缓缓接近他。彼得停下自己的动作,额头上逐渐冒出了冷汗。 即使是在如此危急的关头,他还是没有放弃自己的贫嘴:“嘿,老兄,我说,你能不能把解下来,我会给你带点别的吃的过来,怎么样?你喜欢吃m记的还是k记的?披萨也行,意大利的还是夏威夷的......” 他语速极快,不停地叨叨着一些对他现在处境毫无帮助的话,好让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想要找出一个逃脱的办法。可当那生物完全从黑暗中显现之时,他愣住了。 那是一只纯白色的蜘蛛,除了眼睛是红色的,它看上去简直完美无瑕,极其美丽——友情提示,通常来说,如果你觉得一只蜘蛛很漂亮,那你最好离它远点。 越漂亮,就越毒。 它张开自己的口器,居然说出了人言:“小声点,你会吵醒它们的。” “wtf?!你会说话?”彼得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你,你还是个女的?” “小点声!”她迅速抬起一只腿,按在了彼得的嘴上。相信我,那体验绝对算不上好,彼得却不敢有丝毫不满与挣扎。他脑子里的蜘蛛感应正在疯狂提示着他危险的来临。 果不其然,远方传来吼叫声,似乎正在靠近,彼得的头发根根竖起,将面罩顶出滑稽的弧度。蜘蛛一把抓起他,一个跳跃便离开了网。它带着彼得,在这黑暗中左突右闪,很快便来到了另外一处地方。 它将彼得轻轻放下,脚下传来的触感让他确信自己正站在大地之上——至少也是什么山洞的岩壁之类的东西。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面罩,然后郑重其事地开口了:“呃,你好。” 蜘蛛却显得很是不耐烦:“你居然还在和我问好?” “.......不应该吗?这不是基本的礼貌吗?”彼得弱弱地问。 不知为何,他居然感觉蜘蛛有些崩溃。 “你!”它挥舞着前肢。“雕像居然就选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人来拯救我们!” “拯救?你在说什么啊?” “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你觉得我应该知道些什么?”就算彼得脾气再好,也不意味着他能忍受这个蜘蛛一而再再而三的恶劣态度,更何况,他现在也是一肚子火。 麦奎尔的事情他可还没忘记呢。 他抱起双手,冷冷地注视着面前的白色蜘蛛。 40.所谓救世主(4K) 正当蜘蛛想要和他好好解释一下的时候,那原本已经逐渐远离的吼叫声又接近了他们。 “没时间解释这些事了,人类,想活命的话就跟着我。” 蜘蛛的口器互相交叉着,它腿上的白色绒毛此时变得坚硬,根根竖起,就像是彼得触发蜘蛛感应时竖起的汗毛。 他注意到这一点,却并未言语。蜘蛛转过身,彼得一跃而起,跳上它的背,两人迅速消失在了黑暗深处。明明是第一次配合,却相当合作无间。 没过多久,一只全身漆黑,皮肤如同活动的粘液的怪物就出现在了这里。 它有着近似人类的四肢,却更为细长。脸部本应该是眼睛的位置空无一物,那空洞的头颅上只有一只大张着的獠牙密布的狰狞巨嘴,此时正不断地低声吼叫。 从它的身后,传来另外几声吼叫,这个怪物从它的嘴巴里伸出了一只鲜红的长舌,在地上舔舐着。所留下的分泌物将地面腐蚀出了深深的坑,它却显得很是陶醉,不停地用舌头在彼得曾经站立的位置上舔来舔去。 待到那一整块地面都被它嘴巴里的分泌物腐蚀完后,它才停止了动作。 那些细长的四肢此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膨胀,它的身体也是如此。这个怪物趴在地上,颤抖不止,不时从喉咙伸出发出低吼,像是很享受的样子。 对于那黑暗深处发生的事,彼得一无所知。 他只是趴在蜘蛛背上,竭尽全力抓住它白色的绒毛保持着平衡。这只巨大的蜘蛛全力活动的速度让他暗自心惊,快肯定是比他快的。搞不好甚至和快银一个速度。 它的肢体每一次用力跳跃都能飞出去很远,但四周却依旧昏暗无光。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彼得忍不住了。他趴在蜘蛛背上大声地呼喊着。 “抓紧了,人类。”它并不回答彼得的问题,而是示意他抓紧自己背上的绒毛。紧接着,这只巨大的蜘蛛周身开始蔓延出纯白色的辉光,下一个瞬间,他们消失在原地。 强烈的光线让彼得的双目刺痛,他之前在黑暗中待了太久,这光芒又是如此明亮。但他现在没空管自己的眼睛,彼得一把抓下自己的面罩,开始大口呕吐起来。他吃下的那些还未消化完的披萨全都被吐在了地面上。 蜘蛛冷淡地说:“真没用。” 彼得擦了擦嘴,从地上站了起来。他重新戴上面罩,对蜘蛛的嘲讽置若未闻。 观察四周,他敏锐地发现,他们此时正身处在一个类似于角斗场之类的建筑物内。 观众席上已经没几个完整的坐位了,满是残檐断壁。他脚下踩着的沙坑却还是暗红之色。彼得踢了踢沙坑,扬起的沙子里还包裹着被打掉的牙齿。 彼得打了个寒颤,他想:我现在正站在死人们的牙齿堆上。这个想法令他不寒而栗。 巨大的、数百米高的黑色岩壁将这个角斗场包围了起来,其中有一面上满是裂痕。阳光从天而降,那股炽热令他忍不住眯了眯眼。 彼得在心中哀嚎:早知道我就不穿这套衣服了!该死的聚合材料,出了汗用洗衣机都没法洗干净....... 蜘蛛却不管他在想些什么,它转过身,节肢在地面上踩出许多坑,它的节肢踩的很深,在拔出时不光带起沙子,还有生锈的兵器之类的东西:“跟我来。” “这是哪儿?” “避难所。”它冷淡地回答,语气里充满了自暴自弃,像是已经对未来不抱希望了似的。“也是你这位预言当中救世主抵达的地方。” “等等,什么救世主?”彼得一边跟上它的脚步,一边摸不着头脑地问。 蜘蛛不再回答,彼得没办法,只得跟着它一路前进。 他们迈过那不知死了多少人的炙热沙坑,走向了那面满是裂痕的岩壁。彼得一边行走,一边四处张望。他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只在电影里见过,比如猛龙过江。 我希望我死之前能再看一次布鲁斯·李和查克·诺里斯的经典战斗.......他这么想着,和蜘蛛穿过了那巨大的岩壁,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处安静的小村落。 木头和一种他认不出来的淡黄色巨大植物叶片是这里大部分建筑物的原材料,里面的居民更是千奇百怪。有的四足行走,浑身漆黑。有的两足直立,光秃秃的脑袋上甚至还顶着一根巨大的螺旋角。 他们似乎并未注意到蜘蛛和彼得的到来,仍然井然有序地做着自己手上的工作。比如编织箩筐、打水、耕地等事务。 蜘蛛在他身边抖动了一下身体,那种纯白色的辉光再度蔓延,随后,这只巨大的白色蜘蛛便缩小了许多。 它一个跳跃跳上彼得的肩膀,在他耳边说道:“去村子中央,看见那个石头做的建筑物了吗?走进去,会有人告诉你你应该干什么的。” 依它所说,彼得开始朝村子里走去。村民们都注意到了这个穿着红蓝紧身衣的蛛网脑袋,多数人都对他点了点头,报以和善的微笑。没人觉得他这么穿有什么不对。 彼得一一点头回应,内心无比尴尬,恨不得拿脚指头扣个三室一厅出来。那只蜘蛛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别担心,他们不知道你是救世主。” 说着说着,它嘲讽似的笑了两声:“否则,我猜你现在已经被他们围起来了。这群愚昧无知的信徒.......” “信徒?他们信仰什么?”彼得小声地问。 “你。”蜘蛛不耐烦地回答,同时抬起前肢敲了敲他的脸颊。“走快点!” 他很快就看到了那栋位于村子中间的正方形石制建筑,没怎么打磨过的原石让这栋建筑物看上去粗糙又原始。 那些石头的表面都被人刻满了彼得看不懂的异形文字,彼得观察了一下,发现自己完全认不得。随后,他谨慎地走到建筑物的门前,敲了敲那扇木门,礼貌地问:“有人在吗?” “进来吧。”一个苍老的女声回答了他。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很昏暗,一只火把就是全部的光照来源。一种淡淡的熏香气味布满房间,彼得却不适应这种气味,他咳嗽了两声。 一个披着长袍的女人坐在地上背对着他,长长的白色头发被束成马尾,但依旧能够触及地面。彼得轻轻关上门,他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开口。但女人已经回过头来,带着笑意看着他。 她很老——有那么一瞬间,彼得以为自己在面对梅婶。那种相似的慈祥笑容令他有些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女人站起身,她非常高,比彼得高出了两个头。 她伸出手:“你好,年轻的男性人类。” “呃........你好?”她的形容词令彼得愈发手足无措。 他们握了握手,女人自我介绍道:“你可以叫我艾美拉.......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人类吧?而且是地球人。” 彼得眨了眨眼,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那只蜘蛛又用前肢戳了戳他的脸,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的礼貌呢?快告诉她你的名字啊!” “别那么急躁,蛛。”艾美拉轻轻一笑,温和地说:“他不理解现在的情况是理所应当.......而且,你也对他很没礼貌。” 蜘蛛嘟囔着,从彼得的肩膀上一跃而起,跳到了艾美拉的头顶:“这个人类傻乎乎的,根本不像你说的救世主.......” “天助自助者,蛛。”艾美拉答道。“而且,我从来没说过他是救世主啊。” “什么?!难不成我救了个白痴回来吗?” “打扰一下,女士。”彼得无视了蜘蛛的挖苦:“我想问问,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哦...我又忘记了。不好意思。” 他摘下自己的面罩,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庞,满脸苦相:“我叫做彼得·帕克。” “是的,我知道。”她又笑了。“年轻的彼得·帕克,请不要惊慌,你只需要在这里稍等片刻就好。” 她低下头,注视着彼得的双眼,一种力量令他平静了下来:“按照预言,他很快就会赶到这里。” “谁?”彼得更加迷惑了。 “是真正的救世主吗?”蜘蛛在她头顶问道。 面对他们的疑问,艾美拉只是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她苍老的脸在此时似乎突然年轻了许多:“......都不是。” 艾美拉没再说其他事情了,只是热情的招待这彼得,让他坐下,又拿来了一些据说是记载着他们历史的石板让彼得观看。但他压根就不认识他们的文字。 据他观察,艾美拉应该不是人类。她眼角的周围都有着细密的鳞片,令他联想到神话传说中的龙。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彼得有些怔怔地出神。 他想,预言? 万一预言里的人没来呢?那么,会发生什么? 可他不敢问。只好静静地等待。 ------------------------------------- “你来了。” 何慎言漂浮在宇宙之中,一个声音对他这样说道。他已经突破了世界壁垒,比起其他世界的抗拒或是习惯,这个世界的壁垒对他的态度几乎能用欢迎来形容。 在他面前,有一只巨大的蜘蛛漂浮在黑暗的宇宙之中。祂庞大到令人难以置信,浑身都闪烁着星光,比起蜘蛛,倒不如说是由星星组成的蜘蛛图案更为合适一些。 祂轻轻抬起了自己的前肢,像是在打招呼,无数星云随着祂的动作改变了自己原本的轨迹:“旅途还顺利吗?” “遇见了点有趣的事儿。”法师平静地回答。“我能问问吗,你给我这个标记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抬起右手,露出那个小小的蜘蛛图腾。 祂收回前肢,两条前肢互相摩擦,从口中吐出由星光构成的蛛丝,不过几下揉搓,一个崭新的星球就诞生了。祂轻轻一推,这颗星球便飘出了世界壁垒,去往了其他世界。 “只是为了表示友好。” “我不想接受这种无缘无故的赠礼,而且,我也不太需要你的力量。”何慎言背起手,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直观的看见一个真正的神明创造世界的过程。虽然没什么他能学到的,但.......起码也得仔细看看。 祂淡蓝色的六对复眼闪烁了一下,像是在思考。随后,祂说:“那么,能否卿你帮我做一件事?” “我可以考虑考虑。顺带一提,你和蜘蛛侠是什么关系?” “对你来说应该不难理解.......法师,你已经超出他们太多了,这种事,你应该一看便知。” “力量的投影...是的,这种事我当然知道。”他耸了耸肩。“但我不理解的是,像你这样的存在为何会孜孜不倦、持之以恒地将自己的力量不计回报的分出去呢?” “因为我很孤独。”祂如此答道。“在难以计数的时光里,你是第一个和我交谈的人类。我需要他们作为我观察世界的窗口。” “为什么不干脆离开这里呢?” “因为这是我的职责。”祂摇了摇头。“我必须坚守在此.......就像你必须要守护你的世界一样。” “你认识我?” “在你的世界里,曾经也有一个蜘蛛侠。他见过你一次。” 法师眯了眯眼,没接这句话,岔开了话题:“那么,你想让我做什么呢?” “拯救一个世界.......不过,你看上去并不是很情愿。” 法师叹了口气:“当然。我已经对拯救世界四个字过敏了,实不相瞒,我手上就有两个世界还等着我回去拯救呢。” 明明我一开始只是想回家罢了。 祂的声音里居然带上了些笑意:“能者多劳,总是如此。不过,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你还是说说吧。”何慎言相当诚实的说。“和你这样的存在打好关系总是没错的。” “有趣,你是想让我欠下人情债?” “你还知道这个词?” “我知道很多关于你们人类社会的事。”祂说。“那么,你确定要听吗?” “你愿意欠吗?” 祂哈哈大笑起来:“你真幽默!那么...准备好。” 41.雷电风暴(3.3K) 世界的诞生,世界的毁灭,世界的.......分裂。 这只大蜘蛛在短短数分钟内给何慎言展示了一出另类版本的创世纪——之所以另类,就是因为在它手下,世界还能有丝分裂。 可谓是离谱到了极点。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他其实比较关心重点,比如到底要他干什么。可惜蜘蛛的想法是让他看完前因后果,何慎言心说,那就看看吧。 反正我也没什么损失。 就这样,万籁俱寂一片黑暗的宇宙之中,一个星球逐渐变成了两个,四个,八个.......然后,在某个进阶过程之中,突兀地少了一颗。 祂说:“就是它,我还记得.......它是被偷走的。” “被谁偷走的?” “一个小偷——还能是谁?干出这种事的当然是小偷。”祂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诡异的幽默感,似乎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有谁能从你手上偷东西?” “啊,法师,我并不是万能的。”祂一边模拟着当时的情景,一边随口说道:“如果我是,就不至于一个人待在这儿这么久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神明也会有不小心的时候,是吗?” “既然你能理解,那当然是再好不过。” 星光继续闪耀,世界的发展一如往常。待到那些星球全都成长完毕——我的意思是,上面都有了生命后,蜘蛛便将它们都轻轻地推了出去。它们漂浮着飞出了世界壁垒,去往了无尽星海。 “...让我猜猜,所以,无尽星海里的那些世界都是你造出来的?” “不完全是。”祂答道。“我只造了很少的一部分,我猜,像我这样的可怜人应该还有很多吧。又或者,也有一部分是自然诞生的。” 有趣,这趟已经值回票价了。何慎言眯着眼,心里如此想道。 他从来没简单地放下过对于无尽星海的探索,比如这地方为什么存在,世界壁垒的原理等等。还有最关键的一点——这些世界都是谁造的? 上帝? 他没有答案,他希望自己能找到答案。总之,求知欲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对于法师们来说。 祂停下情景的模拟,宇宙再次恢复了原来的模样:“那颗星球被偷走了,但我的力量印记还在它身上.......说出来你可能会觉得有些好笑,法师。但我的确将这些世界和它们上的生灵视作我的孩子。” “我理解。”何慎言轻轻地点了点头。“我遇见过一个女神,她和你的想法差不多。” “哦?”祂来了兴致。“是谁?” “一名湖中仙女。” “原来是她们.......唔,真有趣。我真希望我也能像你一样在世界之间旅行,那一定很有趣。” “遇见的也不全是有趣的部分。”何慎言面无表情地回答,做了个手势:“介意进入正题吗?” “总之,我希望你能将那颗星球找回来——话说在前头。”祂有些严肃地说。“它已经离开我的注视太久太久了,上面或许会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如果你感到不对,可以立刻离开。我不会怪你的。” 祂话说完,何慎言右手上的蜘蛛图腾闪过了一道光辉。 “你还挺通情达理.......”轻笑了一声,法师挥挥手,在一阵白光中离开了祂的囚牢。 蜘蛛凝视着他离去的位置,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似的。没过多久,那里出现了一道金光。一轮冰冷的金色太阳凭空浮现了出来。 “啊,一个陌生的访客,你好。” “你也好。”太阳化作一个男人,站在了蜘蛛面前。他看上去平平无奇。 “有趣,有趣。你是人类吗?”蜘蛛看着他,突然疑惑地问道。 “我曾经是。” “嗯.......”蜘蛛陷入了沉思。“所以,你是他们口中的上帝?” “不,我不是。”男人轻笑了一声。“恰恰相反,我非常厌恶各种宗教。” 他们就那样在宇宙中攀谈了起来,可以预见到的是,这场谈话将持续很久,很久。 ------------------------------------- 彼得已经盯着那些石板发呆很久了,艾美拉就在他旁边,和那只蜘蛛用一种他听不懂的语言交谈着。彼得苦中作乐的想:好吧,至少他们还愿意为了跟我沟通学学英语。 他搓着手,不知道自己要待多久,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去。要知道,麦奎尔的仇他可还没报呢,还有那个乔纳森·哈伦....... 想到这里,彼得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捂住了脸:我只不过想调查一下而已,怎么突然就被传送到异世界了呢? 艾美拉注意到他的动作,伸出手关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问道:“你还好吗?” “什么?噢,不,我没事.......”彼得浑身一激灵,连忙答道:“只是有点,呃,你知道的,不适应。另外,我之前在山洞里听见过一些吼叫声,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个很长的故事了。”艾美拉略显哀伤地回答。“它们曾是我们之中的一员,可惜,因为渴求神明的注视太甚,而变成了怪物。” “神明?” “是啊,创造我们的神明。” 艾美拉伸手从彼得面前的石板中抽出一片,她指着那古旧的黑色石板,耐心地解释了起来:“这是个很古老的神话,有的人觉得是天方夜谭。不过,我其实还蛮相信的。” 正当她打算给彼得好好讲解一下神话传说时,地面却开始震动了起来。艾美拉立刻站了起来,她顺手将彼得也从地面拉起,带着他就跑出了屋子。 村民们不安地抬头看着天空,原本蔚蓝无际的澄澈天空现在已经变得污浊不堪,那种令人感到不快的黑色令彼得从生理上感到厌恶。他情不自禁地皱起眉,满脸嫌恶地啐了一口。 艾美拉的反应同样凝重,她喃喃自语着:“天空将陷入黑暗.......下一步,是大地开裂。” 她话音落下,地面的震动顿时变得更加强烈。彼得眼尖地发现就在不远处,一个顶着牛头的村民所站的地方正在开裂。而他本人对此一无所知。 “嘿!小心!”他高喊一声,甩出右手,蛛丝黏住他的后背就将他拖了回来。牛头人高大而健壮,但对彼得来说,他还拉得动。 那死里逃生的牛头人惊慌地站了起来,对着彼得就是一通他听不懂的话。蜘蛛侠只好尴尬地嗯嗯啊啊起来。 但,那只是开始。 彼得脑海中突然开始刺痛,他知道,这是蜘蛛感应在提醒他危险的到来。他立刻带上面罩,环顾四周,可除了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强以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危险。彼得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他没法就这样坐视这群村民死亡。 不管是出于彼得·帕克的善良,还是身为蜘蛛侠的那种自大的英雄责任感,他都没法抛下他们不管。尽管这些人其实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正当他摩拳擦掌,打算和即将到来的袭击拼个你死我活之际,蜘蛛感应却突然停了下来。彼得一脸疑惑地挠了挠头,紧接着,原本充斥着黑暗的天空在一瞬间变得明亮了起来——一道惊雷落下。 轰隆! 他抬眼望去,发现一道金黄色的雷电击穿了那些黑暗,也正是它,照亮了黑暗的大地。借助变异后的优秀视觉,彼得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一个人影正飘荡在天边。他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是看错了,可是....... 他是对的。 那的确有个人,不仅如此,那个人还举起了手。金色的雷电在他手中汇聚成型,难以计数的巨大声响响彻云霄,令村民们瑟瑟发抖。他看见那个人影握住雷电,像是在投掷标枪似的将雷电扔了出去。 紧接着,发生了堪称恐怖的一幕。 雷电消失在天际,没入云层,失去了声响。雷声大雨点小的一幕没让彼得有所放松,他瞪大眼睛,脑海中的蜘蛛感应前所未有地爆发开来。几乎像是有人在那刀扎他的脑子,那种疼痛令他惊声尖叫起来。与此同时,数百万道雷电在天空中轰然炸响。 等到它们全部平息后,天空已经彻底干净了。彼得的战服也彻底汗湿了,他喘着粗气,发现其他人也没比自己好到哪里去。大部分村民都跪在地上颤抖着身体,艾美拉要好一些,但也没敢抬头看天空,至于那只纯白色的蜘蛛? 它早早地就躲到艾美拉的头发里去了。 彼得骇然地看着那万里无云的天空,忍不住来了句俏皮话:“我真该让托尔看看这个.......” “你跟奥丁之子关系很好吗?”一个男人的声音插了句嘴,彼得抬头看去,蜘蛛感应再次刺痛起来。 “你是谁?!”他厉声喊道。 “冷静下来,彼得·帕克。你的蜘蛛感应只是过激了而已,我对你没有恶意。”男人平和地说着,做了个手势。 彼得忽然就冷静了下来,那种几乎将他脊梁压弯的压迫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他凝视着男人英俊的脸,竟然有些着迷——为什么我能从他的眼中看到宇宙的光辉? 男人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哦,你还有些魔法天赋.......不错,不过,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 他笑了笑,伸出手来:“何慎言,法师。” 彼得有些轻飘飘地和他握了握手,还沉浸在那副美景中无法忘怀:“呃,彼得·帕克,不过你好像知道我。你认识我吗?” “我认识很多个彼得·帕克。”自称为何慎言的神秘法师笑了笑,转头对着艾美拉说:“所以,你们就是本地居民咯?” 艾美拉浑身颤抖着,她眼角细密的鳞片开始层层剥落,连带着她的脸皮也是如此,这惊悚的一幕令彼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不过,在这个有些恶心的过程结束之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艾美拉已经换上了一副年轻而美丽的脸。 她恭敬地说道:“是的,大人。” “没必要这么.......等等,你跪下干什么?”何慎言皱了皱眉。 艾美拉低着头,在地上跪着答道:“因为您拯救了我们,这是为了表示对您的敬意。” 何慎言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转过头,对着彼得像是抱怨似的说:“你看,我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42.战争即将开始(4.7K) “起来吧。” 一遍,艾美拉依旧不动。于是法师加重语气:“起来。” 终于站起来了。 两米多高的人,站起来还是低着头,明明比何慎言和彼得都高了许多,可看上去就是低了人一等。法师很平静地背着手:“干嘛要跪呢?” 艾美拉带着茫然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您是救世主......” “不,我不是。” “可是您救了我们所有人。” “交易罢了。” 他说的轻巧而丝毫不带感情,彼得听了,莫名其妙地有些不舒服——他有种直觉,感觉这位法师像是在刻意撇清关系。 “别对我抱有不该有的期待。”法师轻飘飘扔下这句话,伸出手放在了彼得的肩膀上,对他笑了笑:“准备好。” “什么?” “准备好,蜘蛛侠。你马上就要回去了。” “等!等等!”彼得连忙说道。“我还有很多事没明白呢!” “你想明白什么呢?” 彼得松了口气,不无抱怨地说:“终于,终于有个人愿意给我解释一下了。” 他语速极快地问:“比如,我为什么会被带到这儿来,这又是哪儿,你又是谁,他们为什么会叫你救世主,还有,你刚刚在和谁作战?而且.......为什么你好像认识我?” 何慎言点了点头:“问题很多,不过,我可以一个一个回答——咳,听好了。” 他一本正经地咳嗽了一声,彼得突然发现自己面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了起来。他瞪大眼睛,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变成了恍然大悟,然后又变成了某种无可奈何的憋屈:“你.......你怎么能骗人呢?!” 何慎言对着他逐渐变淡的身影摊了摊手:“知道太多对你没什么好处,蜘蛛侠,还是回去好好地当你的纽约好邻居吧。” 艾美拉安静地站在一旁,躲进她头发里的蜘蛛也跑了出来,此时正趴在她的头顶,六只复眼盯着他目不转睛。至于其他的村民,他们现在仍未从地上站起来。 法师很不喜欢这种场面,非常不喜欢。 没有谁是非得向其他人下跪的——表达谢意和敬意的方式不止这一种,于是他拍拍手,村民们就都站了起来。 “大人.......”艾美拉用惶恐的眼神看着他,像是看见主人生气,又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的宠物狗。 “我们认识吗?”何慎言突兀地问。 艾美拉一愣:“.......您说什么?” “我在问你问题,我们认识吗?”他目光平常,神色冷静,像是真的只是在询问一个问题。 “...不,不认识?” “对啊,我们都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叫我大人,又为什么要向我下跪?甚至还因为我不让其他人朝我下跪而感到惶恐呢?” “因为您救了我们啊?” 艾美拉此时的疑惑可见一斑,她连陈述句都说成了疑问句。 “表达谢意的方式从来不止一种.......” 何慎言用一种她看不懂的眼神看着她,轻轻地说:“你们不是因为我救了你们而感到欣喜,而是因为预言中的救世主终于来临。这让你们意识到,多年的等待和煎熬都不是没有意义的。” “你们之所以跪下,也是因为对神明的崇敬,而非是真的在对我表达感谢.......”说着说着,他居然笑了起来。“你知道吗,这让我想到一个笑话。一个医生救了一个重症病人,病人被推出重症监护室时,他却说,感谢上帝。” “于是医生对他说:我不是上帝。” 艾美拉茫然地看着他,像是完全无法理解他说的话一样。 “我不是救世主。”何慎言再次重复了一遍。“我救你们是因为我做了个交易——和你们想象当中的那个神明没有任何关系,明白吗?” 说着说着,他叹了口气:“算了,我也不指望你一时半会能明白,该死,我说这些干什么?” 他一个闪烁消失在原地。 何慎言很清楚,自己在对牛弹琴。他的话对那些人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为什么不下跪呢? 跪下,表示对神明的敬意和尊敬。救世主是神明派来的,那么,我们自然也要给与他同等的尊敬。 可真相是,他们想象之中的那个神根本就不存在,是伪造的。是那只大蜘蛛塑造了这个星球和上面的生命,也是祂找到何慎言,想让他拯救这些被偷走的孩子....... 随着一阵蓝光闪过,他出现在漆黑的地底。头顶亮起一个蓝色的光点,将四周照的亮如白昼。 这星球的情况早在他进入地面之时就已经被他用精神力扫描过一遍了,整颗星球的表面看上去很是平和。大片大片的植物覆盖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地面,少数文明的残骸在其中反倒成为了点缀。 而真正的威胁,其实来自于地下。 他轻轻抬起脚——然后放下。 轰! 地面震颤,头顶的岩壁也开始震颤。吼叫声此起彼伏,一只浑身漆黑的怪物从黑暗中冲出,如同从黑暗中长出的一般。它就像是那些深海鱼似的,因为大家都看不见彼此,于是就随便长一长意思意思得了。 长得很潦草,但身体构造可不潦草。 它朝着法师冲来,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停在半空之中。何慎言眯着眼睛看着这东西,头一次感到恶心。 他甚至爆了粗口:“我...操。” 大家都见过屎,对吧? 如果一个由屎组成的怪物朝你冲来.......嗯,那情况就不太一样了。 说这东西是屎,其实不太恰当,屎没这么恶心。屎只是食物的残渣罢了,顶多是看着恶心。庄稼和土地可离不开它们,可他眼前的这个怪物....... 是完全的混沌能量构造体。 地狱里的恶魔施法都不会选用这种东西,它们更倾向于人类的鲜血和灵魂,又或者也用黑暗的魔力。 混沌能量则是完完全全的另外一回事,这种东西对于所有活着的生灵来说都无异于毒药——就连恶魔都对其避之不及。被这种能量沾染,你不会死。 你会疯。 会变得不再像是自己,会失去一切理智和应该拥有的雄心壮志。本该吃草的生物会喜欢吃肉,可它们的身体却并未适应,只是神志变得混乱了而已。在这个过程中,肉体会死亡,而混乱的精神会变成一个移动着的污染源,裹挟着原本的肉体,继续污染更多的生物。 一个人若是变得不像是自己了,那他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呢?而对于法师们而言.......失去自我和理智是不可接受的。虽说对于何慎言来讲,这些东西也没法穿过他的防护法阵浸染他的灵魂就是了——可是,还是恶心啊。 真的很恶心。 法师的眼角抽搐着,他不明白,到底是哪个混蛋会这么丧心病狂,用如此恶心的能量制造出这样劣质而扭曲的生物.......还他妈造的这么多! 他转头看向自己身后,赤红色的光芒一闪而过——火焰的狂潮扫过这空旷的地底,黑暗中响起惨叫声,一种焦糊味逸散开来。 还好我给自己恒定了空气过滤法阵.......带着这种想法,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立马吐了出来——操,还是很恶心。 那个怪物在半空中不断地挣扎着,它的表皮不断蠕动着,皮肤下有突起,像是劣质的塑料玩具被人拿棍子捅出了个形状似的。大张着的嘴里,那些螺旋密布的獠牙开始一点点脱落。 牙齿落在地面之上,何慎言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看着那些牙齿落地生根,短短数秒之内就已经将地面腐蚀成了同样的黑色。 不,这不是屎。 这是生化武器屎——有传染性的那种,甚至能把无机物都变成和它们类似的恶心怪物。带着这种厌恶感,他顺手将那怪物也烧成了灰,随后干净利落地离开了这里,将地面轰出了一个巨大的裂缝,开始给这颗星球执行消毒程序。 ------------------------------------- 何慎言黑着脸,将星球带了回来。 平心而论,这场面很滑稽。一个小小的人影在前边飞,巨大的星球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像是牙牙学语的孩子在追随父亲的脚步似的。 大蜘蛛看见他,很是高兴。这横跨在星海之间的巨兽再次挥动了一下前肢:“你好,法师,我注意到你已经把我的孩子带回来了,你的效率可真快。” 何慎言打了个寒颤。 “呃.......”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将那星球塞进大蜘蛛的前肢,也就是那些摆动的星星之中。蜘蛛巨大的头颅低垂下去,再抬起来时,一股怒意已经充斥在了宇宙之中。 这种古老的存在生气时,场面是很可怕的——并非祂们想让场面变得可怕,只是,祂们不能。 就像刮风和下雨一样,大蜘蛛已经成了这世界里的某种规律。当它生气之时,宇宙间的所有星星都疯狂的旋转了起来,整个宇宙都开始不堪重负地发出哀鸣——何慎言对天发誓,他听见了玻璃碎裂的声音。 “冷静,冷静!”他连忙挥手示意祂冷静下来,大蜘蛛勉强止住了这恐怖的场景。祂的声音之中都带着颤抖:“是...谁?!” “好问题,不过,说真的,我和你一样想知道这个问题。” 祂低头注视着自己那颗失而复得的星球,落在普通人眼里,就是群星低垂,全都围绕着那颗陌生的星星开始缓缓旋转,场面极其肃穆。良久,祂低声说:“我留在上面的力量被抹除了。” 祂抬起头,注视着法师。那些巨大的、颜色不一的星星旋转着,祂悲伤地说:“它不再是我的孩子了.......” 乐子大的有点过了头,何慎言抬起手,挠了挠自己的脸颊。他原本只是想看看乐子,增长见识,没想到这次看到的乐子太大了。就好像某年某月出去围观李根总统的普通民众,看着那位有着亲和笑容的先生坐在敞篷车上对他们挥手...... 然后...嗯,大家都知道了。 乐死了。 大蜘蛛将那颗星球塞进一旁的星云里,祂隐去了身形。星星们不再刻意地排列出一只巨大蜘蛛的样子,只剩下祂的声音还在法师耳边回响:“那个孩子.......那个彼得·帕克。” “嗯?” “我给他的一部分力量被那些...东西吸收了一部分。”祂低声说。“它们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标记。” 何慎言眯起眼:“背后主使需要你的力量?” “是的.......”祂思考了一会。“或许吧,但我不知道祂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蜘蛛很是疑惑地说:“这没有理由。” 何慎言知道祂为什么这么说,像祂这样的神明,其力量本身已经成为了一种自然性质。许许多多的世界之中都有一位蜘蛛侠,这种鲜明的标志是其他人无法取代的,盖因祂的力量已经是世界承认的规律了。 一个和祂同级的存在,却要取走祂的力量——这说不通。能走到这一步,已经不再需要通过吞噬他人的力量来强化自身了,不仅没什么好处,还会导致自己出现些许问题。 打个比方,这行为就是像是帝皇某天起床突然觉得今天精神不太好,然后祂跑去敲了敲色孽的门。 当天下午,禁军们发现帝皇多了两只手臂——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呢?帝国当天就得由上至下全部腐化堕落,大家都开始开银趴。 以法师目前的知识储备,他没法搞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所以,他只是对蜘蛛问道:“你刚刚说,他们在那个彼得·帕克身上留下了印记?” “那些怪物的其中一只舔舐了一下他曾站立的地面,以此标记了他身上的那份属于我的力量。”祂这样说道。“我回溯了一下那颗星球的时间,只发现这一件比较可疑的事。” 何慎言撇了撇嘴:“那这下就能确定了,对方至少和你同级——这就不是我能掺和的事情了。” “是的,我知道.......噢!”祂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对法师说道:“那位金色的太阳让我给你捎句话。” 何慎言挑起眉:“他怎么不自己联系我?” “他脱不开身了。” 何慎言立刻皱起眉,他听见蜘蛛接着说道:“他说,战争已经开始。” “...我知道了。” ------------------------------------- 战争已经开始,不,战争从未结束。 黑暗的银河之中,一架庞大的飞船静静地漂浮在宇宙之中,那东西比起飞船倒不如说是堡垒。奢华而庄严的尖顶装饰令它看上去活像是个巨大的教堂,可那些飞船周围黑洞洞的巨大炮口也昭示了另外一件事——这不只是个教堂。 更别提那位于飞船前部的巨大撞角了。 “阿里安托兄弟,我们收到命令。” 一名阿斯塔特走上前来,他没穿动力甲,而是披着一身黑袍,脑门上的四颗金色服役钉闪闪发光。 “什么命令,我的兄弟。” 说话者回过头来,他同样穿着黑袍,巨大的身形将袍子撑得鼓鼓囊囊。他瞎了一只眼,脸上满是伤疤,说话的声音很轻柔,却能令人联想到钢铁。 “进攻。”说话的阿斯塔特脸上带起一抹残酷的微笑。“当然是进攻了,阿里安托。” “是啊.......”阿里安托同样露出了那种微笑。“我们已经等得太久了,不是吗?手刃叛徒之日便是今天.......” 阿里安托转过身去,透过舷窗观察着外面黑暗而残酷的银河,一种久违的战意在他的心中汹涌地咆哮着。他立刻默念起帝皇的教诲,想要抑制住自己压抑了数百年之久的恨意与杀意——我们是帝皇的告死天使,我们为他播撒死亡的种子....... 那张咬着牙的脸是如此的可怖,滔天的恨意在他的独眼中汇聚,几乎已经将整个眼球变成了猩红色,丝丝诞水从口齿之间滴落。他弯下腰,从喉咙里发出恐怖的咆哮声。 不需要他身后的阿斯塔特说话,一旁等待着的机仆立刻走上前来,长长的机械臂将一管针剂从阿里安托的脖颈打了进去。 片刻之后,阿里安托身体的颤抖停止了,他身后的阿斯塔特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再等待几日,我的兄弟.......复仇,指日可待。” 43.坚持访问!(4K) 闪烁不定的白光将空间震动的像是脆弱的玻璃,何慎言的身影从中缓缓浮现,他此时身处在一棵巨树之上——不是白塔,还能是哪? 没有选择回房间,何慎言就地打开了白塔议会的内网,直接点开了图书馆区域,开始查询起一个特殊的世界。 c-1789-k5。 是目前白塔议会发现的最高科技水平类地球文明世界,白塔对这个世界有着特别的标注,不仅不能像其他世界一样就地点开栏目进行查询,还非得进入图书馆后才能看到详细资料。 内网响应的速度很快,白色的页面浮现出来,却并不是有关c-1789-k5的详细资料,而是一行鲜红色的警告。 “我们不推荐任何法师单独前往此世界,请知晓,我们再次重申,不推荐任何法师单独前往此世界——如果您一意孤行,请做好转生的准备或留下灵魂备份(备注,不推荐巫妖一类的亡灵法师进入,您或许会被所有人追着打)。” 在那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该世界死亡法师人数:387。” 噢,现在是388了。 何慎言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强硬地点下‘坚持访问’,警告在两秒后消散于无形,一个全新的页面浮现了出来。 “c-1789-k5最早由谁发现已不可考,该世界极其危险。魔法在其中会受到极大的限制,根据议会的探查,应该与其世界一个特殊的维度有关。此维度被称作为‘亚空间’,其中已经发现的有六个邪神。议会推测,亚空间的本质应当是宇宙中所有智慧生灵的潜意识与情感的投影。” “可惜的是,该世界的所有人都不怎么友好。那六个诞生于其中的神明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仅残忍又狡猾,还狡猾又残忍......” 何慎言迅速划过这一段介绍亚空间之中邪神的长篇大论,他已经知道的够多了。至于那两个绿皮大只佬.......何慎言决定当做没看见过他们俩。 太离谱了,画风和其他四个完全格格不入。 “魔法受到影响的原因已在议会纪年第87954年被一名树人法师发现,经他本人要求,此处隐去姓名。” 下面是一段视频,其中一个长得跟树差不了多少的家伙正对着镜头侃侃而谈——他没说自己叫什么,但却没给自己的脸做模糊处理。 “我在那儿死了十七次,基本能确定了。大家施法有许多派别,我见过用法术位的,也见过自称为蓝条法师的,还有像我这样半路出家什么都会一点的。当然,也有可能你只是单纯的现实扭曲者,强的没边,但又觉得自己用的是魔法.......那你就是吧,没人会说什么的。” 树人点着头:“但我必须提醒正在观看此视频的诸位一件事:由于该世界亚空间的特殊性和被称作为灵能的特别能量,法师们如若想像以前一样正常施法近乎不可能。打个比方吧。” 他抬起手,手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豌豆大小的火珠,来自于法术位体系的火球术。可以伸出手指定法术的距离,长度、高度,甚至可以指定火球术的爆发点。 这个不起眼的火珠会在抵达地点后爆发成为一个非常大的火球,随后引起剧烈的爆炸,如果在此过程中撞上了其他东西,也会立刻爆发。 法术位体系和何慎言掌握的不同,这个体系要求用严格的理论知识和计算将法术模型刻在脑子里.......不会出错,但用之前得记忆。麻烦,但强大,而且精准、可控。属于没什么天赋的人都能靠着死记硬背记下许多法术的体系。 何慎言学的就不一样了.......他的这些东西,学生的天赋要是不行,怎么学都学不会。单纯的智商高也没用,还得对魔力有着感知和一颗疯狂的心。最后一点往往最为重要。 毕竟,如果你不疯,你是做不出吞噬口袋维度和找维度魔神们打劫这种事的。 树人说:“大家看,原本,法术位体系的火球术按照分类来说,是一个三环法术,很是强大。按照我目前掌握的程度来说,我可以让这小家伙在我手上想持续多久就持续多久,可惜,现在不行了。” 他握紧拳头,那树枝似的五指间爆发出一团火光,有很快熄灭。树人无奈地说:“由于亚空间的存在,施法的稳定性受到了很大影响。单纯的毁灭性打击法术可能不会有太大问题,可是传送法术问题就大了。” 讲到这里,这个苍老的树人情不自禁地爆了句粗口:“——!我十七次的死亡里有十二次都是死在远距离传送上!” “总之,经过我的测试,如果诸位不想死了之后被扔进那该死的亚空间里去和一群奇形怪状的玩意儿打交道,而且一打就是几百年,我建议你们不要使用长距离传送法术。经过我个人的测试,带人和短距离是可以的.......” 说着,他耸了耸肩:“不过嘛,能带几个人就看你的水平了。另外,我说句题外话,咱们白塔的魅魔和这地方的魅魔真的差别太大了。” 树人情不自禁地说:“真是他妈的活见鬼,看到这个视频的要是有魅魔馆的工作人员麻烦记住我。下次我来能给我打个折吗?”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何慎言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不把自己的脸进行模糊处理。 可是...你是棵树啊。 法师不由自主地皱起眉,想象着那场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看来事情很明了了。 他顺手将议会的内网拍散,魔力光幕被拍了个粉碎,看上去很是解压。逸散而出的淡蓝色光点被脚下的巨树树枝吸收殆尽,何慎言叹了口气。 他已经联系不上帝皇了,中年老男人估计现在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 是时候给他加一把火了,至少.......得给他带点枸杞吧。 ------------------------------------- 人类的心智无法理解亚空间的本质。 宇宙的大小无可衡量,银河系不过只是千万星系之中的其中一个。在这个人类的家园之中,充斥着数千颗恒星与千亿个世界。这么多世界里,没有一个人类能完全认识到亚空间的本质。 没有。 既不为人类理解,也不为人类所制造的机器理解。火星的技术大师们没办法理解、智库们没法理解、就连那些堕入混沌的邪教徒和怪物都没法理解亚空间的本质——究其原因,或许没人能说清楚。 正因如此,在亚空间之中,神明与神明之间的对话或许并没有人们想象当中的那般恐怖。 “你觉得你的计划能够成功?你这可悲的腐尸.......” 一个带着恶意的声音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像是呱噪的鸟叫,令人不适的同时,还令他感到由衷的愤怒。 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愤怒,自从不得不坐上黄金王座以来,这只该死的鸟每天都在自己耳边呱噪个不停。祂就像是个尽职尽责的记者,每时每刻都想把新闻带到帝皇的耳边——当然,是那些对他不利的。 是那些关于人类的死亡和堕落的,奸奇对这种事极其热衷。不只是出于祂混乱而堕落的天性,还是因为祂终于能找到一个机会好好的羞辱帝皇一番,对于祂们这样的生命来说,这段羞辱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并且还会持续很长时间。 “计划?”他冷漠地回答。“不,我没有计划。不管你想干什么,你都输定了,奸奇。” “哈!” 被称作奸奇的声音发出一声尖利的大笑,这笑声的余波在亚空间中造成了延绵数百米的狂躁风暴,祂哈哈大笑着,围绕着冰冷的金色太阳飞舞了一圈,心中满是喜悦。 “我拭目以待,腐肉.......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我什么都不想干。” 奸奇停了下来:“至少现在不想,我只想看个乐子。你觉得,你那刚起床的儿子和另外一个堕落的儿子互相厮杀的戏码会令人兴奋吗?” 帝皇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感情,比起与法师交谈时富有人情味的表现显得截然不同。他的声音衰老又腐朽,可依旧冰冷得令人生畏:“闭嘴,或者我让你闭嘴。” “噢,有人生气了。”奸奇再次笑出了声。“你总是这样,太阳。所以你不受我们所有人的喜欢,就连那两个蠢得要死的绿皮都对你没什么好感,现在,大家都想要你死。你觉得你和你的玩具帝国能活多久?” “你的话术毫无长进,奸奇。”金色太阳的光辉依旧恒久而稳定,没有丝毫动摇。“甚至有所退步,你把话说的如此直白,却不卖弄你那故弄玄虚的老一套。我猜,你是害怕了?” 奸奇模棱两可地说:“你可以这么想,太阳,你怎么想都行——我只是有些迫不及待了,你觉得呢?” 祂意有所指的话让帝皇冷哼了一声,亚空间之中,奸奇的力量所形成的风暴在下一秒就被太阳驱散了。帝皇冷冷地说:“迫不及待去死了,真有趣。” “一个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的植物人来说这句话还真是令人惊讶。” 奸奇压根不生气,祂笑嘻嘻的,说出来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你知道吗,太阳。很快.......你就会看到一切的。你的子民一个接一个的在自相残杀之中死去,哪怕是他们之中最为忠诚的那些也会如此。而他们死前,甚至还会呼喊着你的名字。” “你那愚蠢的帝国宣称自己拥有数百万个世界——人类真是自大的可笑,你们居然认为自己理解一切事物,但事实是,不。你们什么也不理解,什么也不明白。对于宇宙来说,你们只不过是一群牙牙学语的幼童罢了。” 奸奇的声音轻柔的宛如情人之间的耳语,考虑到祂目前与帝皇的距离.......不,再说下去,就有些亵渎了。 “当然啦,我有可能也只是在说些假话逗你玩,谁知道是真是假呢?我自己都不知道。反正你们从来不把我说的话当成真的,我很欣赏这一点,继续保持哦,太阳。” 祂离开了,暂时的。 帝皇沉默着,冰冷的金色太阳依旧稳定的在亚空间中散发着属于自己的光辉。 ------------------------------------- 比起人类来说,他高大的过分了。 像是山岭,又像是某种古老的自然现象。他的脸俊美无双,但没人会在意这一点,比起他的容貌,他的气质更加引人注目。 安格朗没有穿戴任何盔甲,他只凭肉身便漂浮在宇宙之中。这种违背了自然现象和一切人类认知的情况若是让审判庭看见了,搞不好会胆大包天的派出审查官来将他抓回去询问——前提是他们过得来。 安格朗知道他们敢,但他们没法安然无恙的经过吞世之勇所治理的世界,想到这里,他破碎的两颗心都稍稍有些温暖了起来。 至少,我的子嗣们依旧忠诚。 在整个帝国范围内,吞世之勇是仅存的九个忠诚军团内最受到人民敬仰的。他们体内流动着来自于他们原体的血液,那种对于不公的愤怒与天生的正义感让这些战士的目光不仅仅只是放在斩杀异端与恶魔之上。 他们极其看重凡人的性命,有时甚至不惜为此与帝国的其他部门爆发冲突(以审判庭最为严重,二者之间的矛盾甚至严重到审判庭不敢让自己的飞船经过一个驻扎着吞世之勇的星域),不过,任何其他人其实都明白一件事。 如果你引得一个吞世之勇的战士对你发怒,那么,毫无疑问,你才是错的那个人。他们对自己以严格的纪律约束,一举一动都务必要求做到最好,丝毫不逾矩。对自己驻扎的世界不仅秋毫未犯,甚至能出现一个阿斯塔特漫步在街头却不引发围观这种稀奇的场景。 那些世界上的人们视他们为英雄、保护者。同时也将他们视作与自己一样的人,他们受到爱戴,却又不会远离群众太远。彼此都爱着对方。 安格朗对此相当满意。 可惜的是,这或许是他最后再想这件事了。安格朗决绝地转过身,他仅仅披着一件长袍,原体的目光痛苦又坚决:是的,我必须这么做。 我必须进入混沌。 44.提问:我是谁? “咳,该死,想找到你还真难...在你像是自杀似的跑进那地方之前,能不能先停下来听我说句话?” 安格朗猛地转过身,一个脸色苍白的男人正漂浮在宇宙之中,就在他的背后。他像是抱怨似的又咳嗽了一声,像是有些难受。 这个陌生的,可疑的,英俊的男人看着安格朗,点了点头:“我得先确认一下——你是安格朗,对吧?吞世之勇的基因原体?” “你是何人?” 安格朗表面上平静的询问,实则已经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在真空中,他没法像是在陆地之中一样自由的移动,但原体们的事儿不需要说的那么清楚。只要他想,安格朗便可以在下一秒发起进攻。 “我是谁可以先放着待会儿再说,咳——”男人又咳嗽了一声,他捂住嘴,溢散的金色光辉从手指间溢出。 安格朗瞳孔微缩。 “认出来了吗?很好,我想,我应该不需要再说明自己的身份了吧?” “那是祂的力量...”安格朗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你到底是谁?” 男人叹了口气。 “我没那么多时间和你解释我是谁,又是从哪儿来的......实际上,安格朗。就在我们彼此交谈的时间里,已经有无数人类奔赴死亡了,这个数字每分每秒都在上涨。” “我无法相信一个不敢告诉我名字的人所说的话。” “...你是对的。”男人点了点头,然后伸出右手。“说话太麻烦了,这样会方便点。” “你想干什么?” 男人笑了笑,消失在了原地,等安格朗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他的肩膀上已经攀上了一只手。随后,他陷入昏迷。 何慎言站在原地,喘着粗气。就在刚刚,他一口气跨越了上万个世界,经由安格朗的那道讯息一路来到了这里——帝皇也不是只给他留了个口信。 在大蜘蛛那儿,他还留下了一点力量碎片,他希望这能够给法师带来一点帮助。对何慎言来讲,确实有帮助,只要他能完全吸收这部分力量碎片。可他没时间,因此,那些巨量的、属于帝皇的灵能每分每秒都在他的身体中疯狂蔓延。 “啊.......上次这样还是跟那个紫薯精战斗时拿着无限宝石,真令人怀念。”他又咳嗽了一声,同时打了个响指。属于帝皇本人的灵能在一瞬间帮助他跨越了宇宙,带着安格朗一路来到了本世界的神圣泰拉。 即,地球。 这颗人类的摇篮,古老的行星与她最初的模样已经变得大相径庭。从宇宙之中看,以往的蓝色已经全然消失。整个星球被变成了一座全球性的城市,各式各样宏伟的建筑林立,寺庙、行政大楼——当然,还有贫民窟。 你能在这儿同时找到最富有的和最贫困的公民。 泰拉已经变得和当初完全不同,但仍然有一座山峰幸存。甚至能够从宇宙中加以辨认——那是喜马拉雅山脉,或者说,喜马拉雅山脉的残骸。这座山峰被人改造成了一座和大陆板块同样大小的皇宫,有着全银河系最为严密的防护。 带着安格朗,法师渺小的身影一闪即逝。突破大气层,突破戒备森严的防卫,他在一分钟内进入了黄金王座,同时没有惊动任何人。那些复杂的灵能检测仪器和各式各样的暗哨、监视者对他来说一点用都没有。 只有一个人察觉到了他的到来,甚至为了见他一面,还特意将自己王座周围的禁军都撤离了出去。 抬起头,看着那具腐尸。法师的眼神有些复杂。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更瘦一点。”他开了个玩笑。 坐在那高耸的黄金王座之上的腐尸没有说话,他早已丧失了说话这种功能。他的舌头早已不复存在,整个头颅看上去和骷髅没什么两样。各种复杂的仪器在他周围闪烁着,藉由灵能,他才得以和法师交谈。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我的体重现在或许还没一把椅子重。” 法师又咳嗽了一声,金色的光粒从他的喉咙中涌出。一股力量从空气中出现,温柔地按住了他的肩膀,帝皇说:“看来他真的走投无路了。” “感谢你——咳,不过,他还没到那份上。” 何慎言知道帝皇在干什么,他在帮自己梳理力量,将它们完全同化成属于法师的魔力。他一边闭眼配合起帝皇的灵能,一边说道:“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从你来到这里,我就得知了你的存在.......他借用你体内的力量碎片给我带了个口信。” 何慎言站直身体,帝皇撤去灵能,问道:“那么,你将那些属于另外一个宇宙的历史告诉我的儿子,是想做些什么呢?” “交易。”法师答道。“我注意到你这儿的情况比他那儿要好上不少,我想借你的儿子去打一场战争——等到那边事了,我再带着帮手回来帮你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 帝皇说:“不.......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法师。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让安格朗知道另一个他在那边做了什么。” 何慎言有些不解,他没说出来,但那情绪没有瞒住帝皇:“我已经知晓,他都做了什么。可是,坦白来说,那个安格朗的堕落全是我自己咎由自取。” 法师觉得有些荒谬,那个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是工具、原体们也只是工具的帝皇的同位体竟然如此富有人情味。他比起一个神明,更像是个活生生的人,有着真实的喜怒哀乐和情感。 帝皇沉默了一会,另一个自己所做的事情让他发出了一声叹息:“......我不懂,他怎么能这么对自己的儿子?” “你把他们当做儿子,他可不一定。那么,你这算同意了?” 帝皇平静地说:“我从没说过我会拒绝——难道他们不是人类吗?” 何慎言笑了:“好吧,在这点上,你们俩倒是一模一样。” “不过,你要小心。”帝皇的灵能在皇宫中一扫而过,‘何慎言来到这里’的这个现实被他从时间线上遮蔽了,帝皇说:“祂们或许会发现你——届时,我们要面对的是八个敌人。” “我倒是觉得祂们会先互相打出狗脑子来。” “也不是没有可能。”帝皇的声音中再次带上了些许笑意。“那么,去吧,法师。我期待你带着救援回来的那一天。” ------------------------------------- 安格朗感到困惑,他无法理解自己现在到底是以何种形式存在。 我死了吗? 他尝试着低头,想要移动手臂,或是腿。但它们好像都消失了似的,无论他怎么‘想’,身体都没有给出应有的答案。他也看不到任何东西,眼前是一片深沉的黑暗。 然后,黑暗中缓缓亮起了一点金色的光——阳光,但并不温暖。安格朗凝视着那点阳光,紧接着,四周的黑暗瞬间变化成了宇宙。 他的意识就漂浮在一颗他极其熟悉的星球前方。 努科里亚。 他的...故乡。 安格朗凝视着这熟悉的星球,随后,一道火球在宇宙中一闪而过,迅速逼近了努科里亚。那是一个降落仓——一个年幼的原体们用的降落仓。 他的视角追随着这降落仓一直来到了地面之上,荒山雪岭。和他当时走出降落仓时见到的情景没什么不同,可是,之后的事情却变得大相径庭了起来。 一群艾达灵族包围了年幼的原体,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尚且不足一岁,可身体已经在降落仓中发育的足够成熟,看上去已经是个幼童了。面对那些灵族残酷的袭击,原体展现出了非凡的战斗技巧与杀戮意志。 安格朗沉默无语地看着这一幕,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杀死了数百倍于他的艾达灵族战士。最后,那个伤痕累累的孩子站在尸体与雪地之间,鲜血染红了他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随后,他倒在了地上。 “这不对.......”安格朗喃喃自语。 这种事他现在也能做到,可是当时他能吗?安格朗不知道,他的过去和这个幻象里的情景截然不同。没有艾达灵族袭击他,他落在雪地里,随后一个人在山脉里游荡了数个月之久,依靠无师自通般的捕猎动物度日。 等他终于走出山脉,与人类聚落开始沟通之时,他已经是个身穿兽皮衣物的健壮年轻人了。 安格朗接着看。 原体倒在地上后没多久,一个战战兢兢的奴隶贩子就接近了这里。他是努科里亚的本地人,初见他的第一眼,安格朗就冷哼出声——他废除了努科里亚上所有的奴隶制,处死了全部的相关从业者。尤其是这些可恨的奴隶贩子。 这个奴隶贩子舔着嘴唇,一点点接近了原体。随后将这个孩子带走了,他不知道自己接触的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犯下了何等大错。他只是单纯的,将这个看上去应该不简单的孩子卖给了一个竞技场。 或者说,一个奴隶角斗场。 安格朗默然无语。他看着那个自己在角斗场高层的照料下逐渐恢复,然后作为一个凑数的孩子,被扔进了角斗场里。和他相伴的是几百个同样弱小的奴隶,没有战士或年轻人。只有孩子与衰颓的老人,他们站在一个布满酸液的深坑之中,战战兢兢。 他也不例外,安格朗凝视着年幼的自己,他的脸上写满了害怕。这很正常,他现在甚至不会说话。一声沉重的钟响,角斗开始了。 奴隶们开始彼此厮杀,年幼的原体缩在角落,惊恐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没能躲避到最后,很快,一个老人就盯上了他。在自卫中,年幼的原体被迫杀死了他。随后一发不可收拾。 某种实质性的狂怒充斥了他的眼睛,令这个孩子变得有些癫狂,他在痛苦、害怕、疼痛之中被迫杀死了其他所有奴隶,随后凭着身体的本能爬上了角斗场中央的平台,活了下来。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废除奴隶制。 注视着这一切,安格朗只觉得自己心中有团火焰在熊熊燃烧。这团火焰燃烧了很久,从未熄灭。 他看着那孩子被带到竞技场的主人极其家族面前接受所谓的‘嘉奖’,他有了一个和他一样的名,看着他在竞技场里经受着严苛的训练。看着他在数年里成为一位出色的角斗士.......也看着他是如何悲惨地遭受噩梦的。 那可恨的竞技场主人要求他和他视作父亲的人互相争斗,他拒绝了,随后被带去植入了屠夫之钉。 若是安格朗此时还能感觉到自己的牙齿的话,他应该会将其咬得咯咯作响。屠夫之钉这种残忍的科技也是促使他下定决心杀死努科里亚上所有奴隶主的原因之一,此时,一个被植入了屠夫之钉的年轻版本的他就在他面前。 哀嚎、打滚。在泥坑里捂着脑袋痛苦地撞击石头,在他身边,有一个被铁链锁住的老人。安格朗注视着这个老人,他不认识他。可他熟悉那种眼神——帝皇还清醒时,曾用这种眼神看过他。 那是父亲的眼神。 这个老人奄奄一息,他的脖子上有一个粗大的锁链。这锁链让他没法移动太远,老人坐在墙边,年轻的原体就在他身边哀嚎。他悲伤而沉默地看着他,用努科里亚语说:“山之子,杀了我吧,这样你才能活下去。” 山之子的眼睛已经被猩红遮蔽了,他硬生生用脑袋撞碎了地面上坚硬的石头,鲜血涌出。年轻的原体口齿不清地怒吼着:“不!” 带着血液的唾液从他唇齿之间滴落,他面色狰狞,怒目圆睁。硬生生地以自己的意志力抗衡这脑海中古老的残忍科技,不让自己接近老人分毫。可这抵抗没有什么作用,一个邪恶的声音在他耳边轻笑了一声,随后,他发疯了。 随着一声咆哮,他扑向了老人。那老人最后的眼神是满足而快乐的——他知道,自己的孩子能活下去。 安格朗想要闭上眼睛,他不想再看下去了。可是,他没法做到这一点。 他只能接着看,就像这幻境里的另一个他也只能继续堕入噩梦之中。 45.另一个安格朗 他接着往下看。 起义、逃往深山。种种这些都是他未曾经历过的,而这个比他年轻一些的个体看上去与当时的他完全是两个人。这个安格朗不怎么说话,沉默。看上去总是龇牙咧嘴,因为他的屠夫之钉,他必须时刻压抑自己,否则就会陷入狂乱中杀死身边的所有人。 他们逃往身上,没有食物、没有补给、没有用以抵御寒冷的衣物。光是因为寒冷和饥饿而死去的奴隶角斗士就达到了几百人之多。这个安格朗带着他们在深山里潜逃了好几年,期间和那些来抓捕、追杀他们的军队战斗了很多场。 死了更多人。 于是他更加沉默了,所有人都是如此。没有人会再围着火堆旁讲些充满希望的话亦或是荤段子来让气氛活跃起来。大家都很沉默,大家都很绝望。他环顾四周,竟然找不到一张还有着希望的脸,甚至包括他自己。 可是,没有人责怪他。说些还不如呆在角斗场里的话,一个都没有。他们似乎早已下定决心——哪怕死,也要和这个年轻人死在一起。 安格朗知道,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的。 努科里亚的统治阶级被称为高骑兵,这是个没什么道理和荣耀可言的称谓,一如他们所钟爱的奴隶贩卖事业。他们不会容许这个安格朗这样的特例活太久,果不其然,幻境的场景跳跃了。七支装备精良、人数庞大的军队包围了他们。 ------------------------------------- 安格朗用一把刀在自己的手腕上摩擦,地上躺着的那个男人有着古铜色的皮肤,浑身伤痕累累。嘴唇呈现毫无血色的苍白色,安格朗知道,这是因为他太多天没有饭可吃、没有水可喝。 所有人都是如此。 他皱起眉,一个小小的神态动作便令脑子里的钉子传来针扎一般的剧痛。安格朗咬紧牙,轻轻呼出一口气,顺手将那把刀扔在地上,用牙齿咬开了自己的手腕。 鲜血涌出,他小心地将手腕捧到那男人面前,他却倔强地不肯喝。 安格朗看着他,对方会以同样坚定的眼神,僵持不下——最终,他让步了。男人叹息一声,流下泪来:“你没必要这么做,这不值得。” “不。”安格朗将手腕凑到他嘴边,低声回答:“值得。” 山洞里只剩下四十来个人,有十三个人因为太过虚弱而失去了战斗力。安格朗用自己的血液一一使他们恢复了战斗力,他不知道自己的血液为何有这种作用,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比其他人都要高大健壮些也是一样。 可他不在乎。 山洞外传来几句努科里亚土话,都是些辱骂之词。安格朗闭上眼,再睁开眼时,手已经握上了靠在山洞岩壁上的一把长枪。 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些颤抖却坚定的人,低声说:“让我们...” 他的话没能说完,随着一道白光,一些陌生人出现在了这个小小的山洞里。他们的身材让这本就拥挤的地方显得更加狭窄了。 一群穿着黄铜色盔甲,有着鲜红斗篷的高大战士护卫着一个穿着金色盔甲的男人。安格朗凝视着他的脸,那是一种超脱凡尘俗世的高贵与理性,只是,他却感到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愤怒。 “你是谁?”安格朗沉声问道。 那个像是神明一般的男人看着他,微笑了一下——就那么一下,随后又恢复到了面无表情:“你的创造者,你的父亲。” “我的父亲已经死了。” 男人眼中闪过金色的光辉,他淡淡地说:“那只不过是个角斗士,一个普通的凡人。来吧,回到我身边,我将给你一支随着你意志行动的军团,我们可以一起征服这个宇宙。” 安格朗只觉得荒谬。 无比的荒谬。 若不是他知道这个男人没有说谎........安格朗摇了摇头,平静地说:“不,我拒绝。” 那些穿着黄铜色盔甲的战士变更了站立的姿势,一种受到威胁的如芒刺背之感让安格朗也摆出了即将进攻的姿势。那个男人摇起了头,不悦地说:“你可知你拒绝的是谁?你可知你拒绝了怎样的未来?这是为了整个人类的未来!” “我不关心人类的未来,大人。”安格朗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滚吧。” 男人对他侮辱性的言辞无动于衷,只是带着那群战士在相似的白光中离开了这里。安格朗注意到他的眼神,他知道,事情恐怕还没完。 但是,他不在乎。 他抓起长枪,对四周的兄弟们点点头:“是时候赴死了,我的兄弟们。你们觉得呢?” “少说大话了,安格朗。”一个独臂的战士笑着回答。“我们可不会让你死在我们前头。” 安格朗挑起眉,钉子在他的脑海中肆意勘探,钻的愈发深了,可他却没对这些战士流露出任何愤怒:“好,我拭目以待。” 战斗结束的很快。 忍饥挨饿的他们不是敌人的对手,即使安格朗神勇无比,没穿任何盔甲,仅靠一把长枪便在战阵中七进七出,可当敌人将刀剑压在他兄弟们的脖子上时,安格朗只能扔掉了武器。 那些士兵辱骂着他,甚至对他吐口水。有人用脚踹他的腿,试图让这个大个子跪下。他们的攻击对安格朗来说就像是在挠痒痒,他无动于衷。于是,一个敌军的军官笑了笑,手起刀落,他的一个同伴的头颅掉在了地上。 安格朗的脸抽搐着。 他的皮肉、他的骨头乃至他的灵魂——他身上和心灵的每一个部位都在抽痛。屠夫之钉给他制造了数不清的残忍幻象,一千个被他杀死的怨魂和他兄弟以及他父亲的脸对着他咆哮着。安格朗却硬生生地将他们全都压下。 不,我不能陷入疯狂,否则他们全都会死。 他跪下了。 那个军官露出志得意满地微笑,他来到这个巨人面前,本想居高临下一番。可他惊愕的发现哪怕安格朗跪下也和他站着一样高,他恼怒地抽了安格朗一巴掌,震得自己的手掌生疼。 军官恼怒地拿过手下递来的剑,就在他即将刺入安格朗的眼睛之时,一道白光闪过——他不见了。 “不——!” 在看到那个男人的第一秒,安格朗就明白了一切。他像是失去一切一般大吼起来,愤怒迅速袭击了他的心灵。一个声音对他满意地笑着,向他许诺数不尽的力量,安格朗却没仔细听——他像是个疯子似的,赤手空拳地冲向了那个男人。 然后被那些穿着黄铜色盔甲的战士包围了起来,他们个个技艺精湛,身体素质也并不比他弱上多少。可是驱使着他的愤怒依旧让安格朗在赤手空拳中杀死了一名战士,见到这一幕,那个男人眯了眯眼。 空气变得粘滞了起来,一种莫名的力量让安格朗像是条狗一般被压在了地上,动弹不得。他涕泪横流,望着不远处的一个屏幕,那上面,他的兄弟们正被敌人一个接一个的杀死。 那个男人走到他的面前,安格朗看不见他的脸,也不想看:“...你明明有能力终止这场战争。” “是的,我有。” “那你为何不插手?!难道你看不出我们的身份吗?你说什么为了人类的未来,他们难道不是人?!” 男人没有回答,他蹲了下来,好让安格朗看见他的脸。一张失望而冰冷的脸:“以后,你会理解的。” “没有以后了。” 安格朗低声说,凝视着那道屏幕:“.......我已经死了,和他们死在一起。” “对于我给你制定的计划而言,一个鬼魂也够用了。” ------------------------------------- 安格朗闭上眼,幻境里的景象消退了。 他很难对这个人的经历感到感同身受,世上本就没有这样的事——他只是为他感到悲伤。 一种由衷的、深切的悲伤。 他和这个人的经历完全不同,没有被灵族包围,没有被植入屠夫之钉,也没有被围困。但他经历过和他相似的愤怒——当安格朗第一次见到努科里亚的角斗场时,他的愤怒几乎让在场的所有人血液凝结。 他睁开眼,一个老者站在他面前。 他很老、很瘦弱、也很矮小。和枯骨差不了多少,安格朗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明白了他是谁。 于是,他带着怒意,低声问道:“你为何那样做?” 老者闭上眼,看上去似乎很痛苦,他并不回答。 “之后呢?之后,他做了什么?” 老者睁开眼,疲惫而悲伤地说:“他背叛了人类,将自己的子嗣变成了血腥的屠杀机器,最终彻底倒向了混沌一方。成为了恐虐的怪物。” “理所应当,求仁得仁。”安格朗的声音依旧平静。“这就是你为他制定的计划?” “不.......本不该如此的。”老者低下头。“我本来期望的是他能够坚强而不屈的征服那个世界——他是一个原体,如若连这种事都做不到,又怎么能面对以后来自全宇宙的危险?” “他只不过是个孩子!”安格朗几乎失控,刚刚到现在看过的事情产生了种种复杂的情绪,安格朗以绝强的意志力压制了他们,压在他的心头。但此时却全都爆发开来。 “他只是一个被当做奴隶对待的孩子!你不能如此冷血地要求所有人都天生就是一把上好的刀剑,就算他是一块绝佳的钢铁,也需要来自匠人的锻打!” 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 老人缓慢地说:“我当时.......被蒙蔽了双眼,他是我一手造成的错误,他的痛苦与悲伤都与我有直接关系,我承认这一点。” “留着去和他当面讲吧。”安格朗冷冷地说。 “我并不是他,你对我说这些话一点用都没有,你也不是我的父亲。我的父亲不会如此冷漠地对待所有人,将我们视作工具——他或许也不近人情,但至少愿意和我讲述自己的理想。” 老人再次疲惫地叹了口气,他不再说话了。 一种失重感袭来,安格朗知道,自己即将离开这个幻境。那个老人浮在宇宙中,他孤独且佝偻着背,望着安格朗的眼里满是遗憾与愧疚。一种情感击中了他的心,安格朗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身处泰拉,面前即是黄金王座与自己的父亲。他吓了一跳,那个法师站在他身边,靠着墙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注意到他的目光,甚至露出了个微笑。 看了他一眼,安格朗便移开视线。帝皇的灵能在空气中振荡:“你醒了,安格朗。” “我刚刚——” “——我知道。” 安格朗低下头,胸膛起伏:“我不能理解。” “那就不理解吧。”帝皇平淡地说。“连我都无法理解他,何况是你?认识一下彼此吧,安格朗,这位是何慎言,一个...法师。唔,和灵能者们不同。” “是你将我带到这里来的?” 面对他的问题,何慎言点了点头:“是我。” “是你让我看到...他的经历的?” “这个嘛,就有待商榷了——的确是我让你看到另外一个世界的知识的,不过,我没想到你会直接面对面和他交谈。”何慎言的眼神有些古怪。“如果你对此感到不适,我可以道歉。” “不,没必要。”安格朗生硬地说。“看到另一个自己的经历对我来说也是种稀奇事,考虑到我们即将前往那个世界,这是值得的。” 何慎言挑起眉:“我还没说这件事呢。” “这并不难猜。”安格朗对他点点头,转过头看着帝皇。他的目光扫过他枯瘦腐败的身体:“你还撑得住吗...?” “放心,安格朗。”帝皇笑了。“你的兄弟正在亚空间中战斗呢,我又怎么能停在这里?尽管去做吧——我期待你带着支援回来的那一天。说实话,我其实很期待一个没有叛变的基利曼。” “等等——什么?!”安格朗惊呼出声。 帝皇的笑声愈加大声了:“我们刚刚就在讨论这个问题,你会对那个世界发生的事情很惊讶的,我的儿子。不过...不必担心——我就在你身旁。” 46.不屈远征 “他疯了!” 十二个泰拉高阶领主围着圆桌喋喋不休,他们口中的疯子正是那位刚刚复活没多久的罗伯特·基利曼。 “不屈远征?他倒是起了个好名字......” 一名高领主坐在他那臃肿的椅子上,面色阴沉地念着。他很老,老的几乎不成人样。但植入体和寿命延长手术仍然保证了这个老骨头能够堂而皇之地坐在这里,坐在人类帝国的权力最高峰。 “我们不能容忍他的这种行为——这无异于自杀!现在的帝国承受不起这样规模的战争!” “要怎么阻止?那可是一个原体!一个活生生的原体!” 他们彼此之间争吵不休,像是泼妇一般互相怒骂,高声叫嚷,想要找出一个合适的办法。 一个黑影站在他们头顶的黑暗之中,沉默不语,满脸轻蔑。 他抬起手,摄取了房间内所有的光源,这一幕让十二个高阶领主陷入了沉默。他们很清楚,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但如果不可能发生的事偏偏发生了....... 一名高阶领主狂吼起来:“卫兵!卫兵!” “没有卫兵了。”一个声音轻柔地在黑暗中说。 “你是谁?!” “我?” “砰!” 像是重物落地,闪烁的红光亮起,一个高大的黑影站在圆桌之上,他低垂着头,胸前的蝙蝠图案是如此摄人心魄。闪烁的红光照着他们每个人的脸,表情各不相同,只有他始终带着轻蔑:“晚上好,诸位泰拉高阶领主。” 他做了个手势,原本想要继续说话的人就无法出声了。他说:“你们还记得自己的职责吗?” “你们以帝皇的名义统筹管理帝国内的各项政治决策,你们本身的职责是解读且执行帝皇的意志。你们十二个人是经过层层挑选才坐在这个位置上,你们坐着的这把椅子关乎着难以计数的平民百姓的生命......” “但根据我的调查,你们似乎并不尽责。” 这个黑影平静地说:“泰拉巢都的下层有着惊人数量的混沌邪教和异形以及变种人,他们甚至躲过了这四十年以来的每一次搜查。根据你们没处理完的一些手笔,我注意到了些有趣的小证据。” “去年,审查官瓦利西亚在巢都下层被处决,罪名是试图接触混沌邪教,可你们内部的说辞好像有点不太一样啊.......他想将你们纵容邪教的事上报,于是被处决了,对吧?” “这只不过是冰山一角。我懒得念你们犯下的累累罪行了。” 一个全身漆黑的人坐在椅子上,原本只是继续默默聆听的男人却站了起来。他的脸被隐藏在袍子之下:“这是个非常严重的指控,你必须拿出证据。” 黑影转过头来,看着他:“刺客庭大导师,法迪克斯,你好。你想要证据?” “是的。”法迪克斯看着他,不退不避。“如果证据属实——我的属下会和你一起杀死这些隐藏在背后的蛀虫。” 黑影笑了笑。 “内务部总长伊尔图·赫蒙特里,帝国导航员大使乌拉南·拉玛,行商浪人发言人卡尼娅·丹达,以及.......国教教宗巴尔多斯·莱斯特,请你们解释一下,好吗?” “解释什么?你是什么身份,要求我们向你解释?”内务部总长脸色苍白地瘫在自己的椅子上,怒骂道,他没法移动,生活全靠那把臃肿的椅子。 黑影打了个响指,灯光亮起,照亮了他的脸,那是一张陌生的脸。这个高大而健壮的陌生人平静地说:“你们不认识我,也不应该认识我。我不应该存在.......不过,既然你问了。” 下一秒,他出现在内务部总长的身后,对他轻声耳语:“我是你的噩梦。” 那瘫在椅子上的寄生虫口中的尖叫还未喊出便被扭断了脖颈,他的尸体在椅子上一阵抽搐,最终完全瘫软了下来。 “你未经调查便杀死了一名高阶领主,对方还是内务部总长,这是非常严重的事。”刺客庭的大导师看着他,冷静地说道。 “是的。”黑影答道。“我知道。” 法迪克斯凝视着他,声音里带上了些别的东西:“...是祂派你来的。” “不,是我自愿来的。”黑影如此说道,随后,转头看向了另外三个人。 ------------------------------------- 基利曼站在自己的旗舰,马库拉格之耀上。他的身边还站着另外一个男人,对方同样高大,和他一样都是金发,两人同样有着近乎神性的英俊。看上去简直像是双胞胎。 唯一不同的是,那个男人并不像基利曼一样总是皱着眉。 “...他的工作完成的很快。”基利曼突然低声说道。 “我和他认识的时间不长,不过,是何将他送来的.......”男人说。“所以,我相信他。” “我没见过你们嘴里的何。”基利曼抬起头,看着这房间天花板上的那些壁画,有些不喜地眯了眯眼。“但我很期待和他见上一面,想必他一定是位品性高洁的人。” 史蒂夫·罗杰斯笑出了声:“这个嘛.......你本人可能并不会太喜欢他,他并不像我们这样古板。” 基利曼的嘴角同样露出一丝微笑:“你的描述让我想到我的一些兄弟。没关系,我们都在为着同一个理想而奋斗,性格上的小小差异算得了什么?” “说起来.......你见过他吗?” 史蒂夫·罗杰斯知道他指的是谁,他点了点头,平静地说:“见过了。” “你觉得,他怎么样?” “和你不同,基利曼。我不是他的儿子,我是个半路出家的——用你们的话来说,一个原体。”史蒂夫这样说道。“所以,我对他的看法无足轻重。” “不,你的看法很重要。”基利曼坚持道。 两人对视了一段时间,最终,史蒂夫说道:“一个不称职的父亲,一个合格的领导者.......一个孤独的人。” 基利曼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了。 马库拉格之耀就在泰拉上方漂浮,他们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 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可以让他与他的子嗣进入泰拉,彻底清除掉那些在他沉睡的一万年间滋长的邪恶和阴暗,然后——发起这场远征。 47.吞世者(6K) 刺客庭大导师的脸上沾了些血,那是他在杀死国教教宗时沾上的。此等大事涉及到无数人的生死乃至数十颗星球上的政治风云,但在这个房间里,他的生死无足轻重。 黑影和刺客庭大导师以一种近乎儿戏的态度杀了他们。 其余的高阶领主看上去没什么大反应,只有星炬院主持,利奥普斯·弗朗克对此皱了皱眉:“我们没有证据,这会让国教的人狗急跳墙。” 锻造将军,伍德·乌迪娅·拉斯基,这个高大且半身都覆盖着钢铁的女人用一种合成音说道:“欧姆弥赛亚的儿子已经从死亡之中归来,我们还需要什么证据?” 她杀气腾腾的合成音听上去极其令人不适:“...他们敢做出任何不明智的事,那么,机械神教会冲锋在第一线。” 刚刚杀完人的刺客庭大导师,法迪克斯用一种漠然的态度看着这一切,他已经从这些人的态度里意识到了一件事——自己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人。 泰拉高阶领主议会并非没有自己的安保力量,他们有一只独立的阿斯塔特圣典团,虽然因作风问题在道德上饱受诟病,甚至有人称呼他们为高阶领主的狗。但这个名为米诺陶的阿斯塔特战团战斗力毋庸置疑。 他们拥有一千人的满员编制,有泰拉领主在背后撑腰,装备和人员保障更不是问题。除了数量充足的重武器与战舰,他们甚至还拥有许多来自上古年间的黑暗武器,这个战团补充兵力的速度更是令人咋舌。 通常来说,一个阿斯塔特战团补充重大战损的速度在一到两个世纪之间,但米诺陶战团却往往只需要几个星期。这个速度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在私下里保持着远超一千人的编制,这才能随时随地补充兵力。 然而,从黑影的袭击开始到现在,都没有任何一个米诺陶的阿斯塔特战士出现过。 除了那四个真的在谋反的蠢货,其他的高阶领主无疑早就知晓了此事。甚至可能早就和基利曼本人通过气。法迪克斯正飞速思考着,身为刺客庭的领袖,他必须考量这是否是基利曼抛出来的一个信号——他想以此表达什么? 很快就有机仆进入了这个神圣的房间。将那四具尸体拖走了,始作俑者,那个神秘的黑影终于从黑暗中现出了真容。 他带着一个样式奇怪的头盔,将自己的面容隐没在了黑色之下。头盔的两侧有着尖角,配合上他胸口的蝙蝠图案,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另外一个早已死去的原体,和他那堕落的军团。 剩下的高阶领主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对此说半句闲话。 这个人的身影一闪即逝,消失在了黑暗当中。紧接着,房间外的走廊里传来一道沉重的脚步声,没过多久,一个男人推开了房门。 他没穿自己的盔甲,披着长袍,那张坚毅的脸上带着疲惫,但依旧无法遮蔽从他眼中散发出的超凡魅力。复活的极限战士原体,罗伯特·基利曼就站在剩下的八位高阶领主面前。 “午安,诸位。” 他的开场白很简洁,但问候词很不寻常——午安、早安、晚安这种词在泰拉上已经失去了意义。大多数人究其一生都见不到阳光,只是在巢都下层出生然后死去而已。 基利曼没理会众人的表情,他站在门口,甚至不想踏入这个房间:“我已知晓在卡迪亚上所发生的事,大裂隙将帝国一分为二,版图破碎。时时刻刻都有人民饱受混沌与叛徒的威胁,我不能对此坐视不理。” 他没看任何人,又像是在看着所有人,目光如剑:“作为帝国摄政王.......我要求发起一场远征。我要将帝国的人民从那些可怖怪物的威胁下解救出来——有谁反对?” 没人反对。 “很好。”基利曼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甚至懒得多费半点口舌,仅有一抹冰冷的微笑从他脸上一闪而过。 ------------------------------------- 带着安格朗跨越世界,这是很不寻常的一件事——他是个原体,而原体是帝皇的什么? 他本人对此显得好奇又克制,但在无尽星海里与法师一同漂流时还是忍不住问了个问题:“这些世界里,人类掌握的有多少个?” 何慎言看了他一眼:“多得是,安格朗。你问这个想干什么?” 他不说话了。 法师哼笑了一声:“准备好。” 安格朗立刻咬紧牙,准备迎接任何可能到来的撞击或是别的什么。在他的观念中,光是从太空降落到地面都需要承受一些打击,更别说是单凭肉体从世界中横渡了。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只是一道白光闪过,周围的景象就变了。 那些瑰丽神奇的,被气泡包裹着的星星统统消失了。他此时正脚踩大地,头顶是深沉的夜空。那个法师就站在他身边,晃了晃脑袋。安格朗听见他说:“放松下来,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就当是例行检查。” “有感觉到任何方面的不适吗?” 安格朗严肃地对待他的问题,他认真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确定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后才点了点头。 何慎言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安格朗注意到他的手指间正有些星光消散:“看来我们来的地方不太好。” “发生了什么?” 法师抬起头,脸色罕见地有些阴沉:“我们正身处包围圈。” 安格朗眯起眼:“你指的是什么?” “简单来说,我们现在正身处恐惧之眼的升级版,大裂隙旁边。”何慎言的脸上带着嘲笑,也不知道他是在嘲笑谁。 “附近还有帝国的军队吗?” “我哪知道?”法师摊了摊手。“我不是万能的,安格朗——实际上,我现在感觉很糟糕。” 何慎言没有说谎,他现在感觉真的很糟糕。 就像是海洋生物来到了陆地,身体内的魔力依旧庞大且如臂指使。但连接那个口袋维度的连接失效了,没法再从里提取魔力,而且四周空气里的粘滞感让他非常不喜。这种束手束脚的感觉罕见地让法师有些暴躁。 安格朗皱了皱眉:“是因为带着我跨越世界的关系吗?看来你和灵能者们还是有些相似的,你得休息一段时间了。” “不。”何慎言摆了摆手,深吸了一口气,他迅速地适应了现在的环境。海洋生物在一分钟内进化成了陆地生物。 “事情越早解决越好,让我来看看,如果你没事做的话...就帮我警戒一下吧。” 他盘膝而坐,身体漂浮在半空中。地面上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划出了繁复的花纹,泛着蓝光的巨大法阵很快就出现,将他笼罩在了里面。 何慎言紧闭着眼,考虑到亚空间的存在,他没像以前一样直接用精神力量扫描四周的星球,而是采取了一种较为安全的方式。 虽然有点慢,但足够安全——至少不必担心被那四个无孔不入的混蛋恶心。他可不想自己在放松的时候都有个人在脑子里念叨各种混账事。 安格朗站在他身边,开始观察起周围的环境。原体的感知极其灵敏,他很快就大约估算了出来,这颗星球的重力大约是正常泰拉态的1.12倍,对他来说可以忽略不计。他们身处一片荒野之中,不远处有一片森林。 安格朗嗅了嗅空气,他的嗅觉告诉他,这里没有人类的痕迹,但他仍需做好准备。安格朗扯下自己身上的长袍,将它们撕成长条,竖在腰间。露出建壮到了极点的上半身。他离法师稍远一些,保证在自己随时都能跨步回到他身边的距离。 随后一拳轰击在了地面之上,泥土横飞,安格朗面无表情地用拳头制造出了一场微型的地震。他站在深坑之中,很快便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块足够粗大的石头。安格朗将它搬了出来,开始单凭手指雕刻起这块石头。 最终,他做了三把石枪出来。对付凡人,他不需要武器也足够。但若是有混沌叛徒在,那他就需要武器了——哪怕只是这些聊胜于无的东西也好。 等他做完这一切,法师的调查也结束了。他睁开眼,蓝光在他的眼中一闪即逝。地面上的法阵消失了,只剩下灼烧过后的痕迹:“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背着石枪,安格朗用碎布将它们在自己背上束缚地更紧一些,问道:“坏的。” “附近有个混沌阿斯塔特战帮。” “好的呢?” “好的?”法师慢悠悠地笑了起来,说了一句让安格朗险些一颗心脏停止跳动的话:“如果我没看错.......他们应该被称为吞世者。” 安格朗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 吉瓦多伦,克制。 他看着头盔目镜反射里那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脸,心中默念着克制。考虑到他的身份,这个行为简直令人感到无法理解——他是一名混沌阿斯塔特,而且还是臭名昭著的吞世者的一员。 这个从上至下全部都是疯子的可悲堕落军团里居然还有这种人?是的,有的。 不是所有人都甘心堕入黑暗面,也不是所有人都狂热地信仰那个坐在黄铜王座上的颅骨之主。大部分吞世者最开始只不过是想追随他们基因之父的脚步罢了,但在之后的岁月里,鲜少有人能保持一份少见的清醒。 屠杀、鲜血、颅骨。 这三个词才是他们的常态。 吉瓦多伦坐在自己的房间内,他的盔甲因为老旧已经失去了右边的肩甲,且满是伤痕。对于混沌阿斯塔特来说,这是很常见的事情。他们没有维修这个概念——尤其是吞世者,你不能指望这帮疯子里有个机械教的人或是技术军士。 如果要更换的话,他们会靠抢。但吉瓦多伦不同,他拒绝这么做。他的盔甲上也没有那些亵渎的异端装饰物,仅仅只是涂装成了红色而已。吉瓦多伦可以这么形容自己。 他是个疯子。 身处在一群叛徒中间,和他们委以虚蛇,但仍然盼着有朝一日能以战犬的身份死去,而并非现在这副模样。 只可惜,他知道自己的梦或许永远也不能实现了。他脑海中的屠夫之钉又开始疼痛了,吉瓦多伦颤抖着从一旁的木箱上拿过一根崭新的金属棒,塞进自己的嘴里。随后开始发出压抑的嚎叫,没过多久,房间内就传来了金属被咬碎的声音。 他以这种方式克制住自己对于杀戮的渴望,但并非永久的。这些年以来,吉瓦多伦已经算不清自己杀了多少无辜的人了。有些是他在清醒时不得不杀,有些则是他陷入疯狂后误杀。无论哪种,都让他难以原谅自己。 在他的内心深处,吉瓦多伦知道,自己在渴望死亡。 就在他终于熬过了屠夫之钉发作时的痛苦后,警报声却疯狂地响了起来,吉瓦多伦站起身,带上了自己的头盔。 若是他不想死的话,还是要做做样子的——至少在面对袭击时他得杀几个做做样子。好在他的兄弟们大多都是疯子,一旦杀起来就什么都不管了,这让他很多次都能站在阴影中冷眼旁观这一切。 像个懦夫。 他拉开自己房间的门,手放在链锯剑上,可还没踏出那扇门,就被一股巨力击飞了出去——头盔的目镜依旧稳定的运作着,帮助他锁定了袭击者。 吉瓦多伦看见令他难以置信的一幕:一个影子穿梭在飞船的走廊里,挥舞着粗糙的石头武器。每一击都能杀死一个他堕落的兄弟,他们的盔甲对这个人和他手上的石枪毫无作用,和布料差不了多少。凝视着他的背影,吉瓦多伦突然感到一阵悸动。 ...什么情况? 等到袭击者将脸转过来时,吉瓦多伦开始怀疑起自己是否真的疯了。 “你...”他摘下自己的头盔。 “你...”吉瓦多伦勉强站起身,刚刚受到的那一击让他的胸甲碎裂,而且起码还碎了几根骨头。他喘着粗气,后脑处的屠夫之钉又开始隐隐作痛。“你是谁?!” 袭击者不说话,他迈过地上的尸体,随手将断裂的石枪扔下。来到吉瓦多伦面前,一把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好让他能切切实实地看见自己的脸。 “看清楚了吗?”袭击者问。 吉瓦多伦的眼眸在下一个刹那变为纯粹的赤红,屠夫之钉彻底发作了,而这次,他无心压制。 他以超人的速度拔出了链锯剑,那行使暴力的凶器轰鸣作响,带着庞然巨力在空中划过完美的弧线,眼看就要砍在袭击者的脖颈之上,一只大手却硬生生地按在了那旋转的剑刃上。 吉瓦多伦像是没发现似的,仍然状若癫狂地穷尽浑身解数对这个人发动攻击,他招招致命,却都被袭击者一手挡下。他的眼神复杂,表情却毫不动摇,只是单纯的防御着他的攻击。 吞世者的吼叫声回荡在破碎的走廊里,天花板上垂下断裂的线缆,电流声和闷响声混杂在一起,显得分外骇人。而后,另外一个男人从走廊的另一端缓缓走来,他背着手,像是在散步。 他来到袭击者身边,看了眼陷入疯癫的吉瓦多伦,顺手让他陷入了昏迷,随后对袭击者说:“有什么感想吗?” “........”安格朗沉默着,不知该如何说起。 痛心?的确是有的。 但更多的却是愤怒,有哀其不幸,也有怒其不争。在见到吉瓦多伦这个异类后,他的愤怒才算是消退了一些。在自己的宇宙之中,安格朗的军团向来以纪律严明著称。 他们的战斗风格极其高效,追求的是一针见血和以最小的伤亡取得最大的战果,然而,在他到来之前,军团曾被称为战犬。在那时,他们的作战风格嗜血而无情,甚至有人饱含畏惧地称呼他们为屠夫。 在登上这艘小小的吞世者战帮飞船后,安格朗所见的一切事物都让他感到无法言说的痛苦。飞船内随处可见人类的颅骨,有的甚至才刚刚被砍下来没多久。如果这些他还算是能够勉强接受,那接下来发现的事就让他怒不可遏了。 飞船的底部有一个巨大的‘奴隶区’,这帮吞世者堕入了混沌,却仍然豢养大群的奴隶,以维持飞船的后勤维修等日常运转。这对他来说或许最为不可接受——众所周知,他生平最痛恨的事就是奴隶制。 法师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你的运气是好是坏了,安格朗。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有你这样的体验,不过.......” 他蹲了下来,看着那个就算陷入昏迷也依旧抽搐着脸,做出可怖表情的阿斯塔特,对安格朗说道:“我必须得问问你,你打算承担起这份责任吗?” “什么责任?”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不过,安格朗,这家伙仍然忠诚。忠诚于你。” 站在原地的安格朗再次陷入了沉默。 ------------------------------------- 吉瓦多伦醒来后,发现自己正被绑着跪在地上。他没有急着活动,而是开始思考自己昏迷前看到的那一幕。他十分确信——那就是他们的基因原体安格朗的脸。 只不过,是他还未堕落之前。 这景象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在当时,他甚至认为是奸奇的信徒在刻意愚弄他,所以才制造了这幻象。但他现在没死。 吉瓦多伦用眼角的余光小心地观察着环境,他必须找到一个方法——等等。 他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我的脑袋不痛了?! 那困扰了他一万年之久的屠夫之钉,和他共生了一万年的诅咒之物此时消失了。他的后脑勺不再感到拘束和疼痛,想要将一切事物都砍断切开剁碎的冲动从大脑中离开了。他甚至能进行正常的思考,就像是他还身为战犬时的那些日子。 正常的、清醒的、思考。 阔别了足足一万年之久。 吉瓦多伦抬起头来,他面前有个男人,正坐在木箱之上。他低着头,像是在沉思,露出的半张脸令吉瓦多伦的心脏砰砰直跳。 他勉强出声,自己都被自己干哑的声音吓了一跳:“你.......” 那个男人抬起头,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是我。” 吉瓦多伦的嘴唇颤抖着。他幻想过无数次这样的情形,可当一个正常的安格朗就在他面前时,吉瓦多伦却愈发肯定这只是自己的臆想——怎么可能有人可以从祂的魔爪之中逃出并恢复正常?我一定是疯了! 他刚刚从诅咒中解脱的那份心情和现在的交织在一起,促使这个战士开始以自己的前额猛击地面,想要以疼痛来脱离幻境。他这癫狂的行为没有持续多久,一双大手将他从地面拉了起来。 安格朗看着他,什么也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过了一会儿,他们一同走出房间。吉瓦多伦寸步不离地跟在安格朗身后,在他看见舰桥走廊里那些堕落的颅骨装饰物时,这个阿斯塔特感到极其的羞愧。 安格朗像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似的,头也不回地说:“你的赎罪才刚刚开始,士兵。” “.......”他顿了顿。“你觉得,吞世之勇这个名字如何?” 吉瓦多伦挺起胸膛,低声答道:“是个好名字,基因之父,但却不是我配得上的名字。” “谁能说你配不上?”安格朗转过身,凝视着他。“你在叛徒里坚持了一万年未曾堕落,你的盔甲上没有任何腐化的装饰,你的神志依旧正常。” “可我杀了无辜的人——” “正是如此,我从未说过你是无罪的,你的赎罪才刚刚开始而已。”安格朗又转过身去。“跟我来...这悲惨的命运必须被立刻终止。” 他们一路来到飞船的主控室,这里还残留着鲜血,但尸体却都消失了。一个正常体型的男人背对着他们站在这里。 “你处理完了?”他像是知道他们来了似的,随口问道。 明明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候,吉瓦多伦却像是受到了什么奇耻大辱似的。 他立刻上前一步,高声叫喊:“你可知你面对的是谁?收回你的话并用应有的礼仪来面对他,否则我会使你明白什么叫做愤怒,凡人!” 男人转过身来,笑着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安格朗:“...你的孩子都这么性格暴躁吗?” 安格朗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 48.一切战术转跳帮(4K) “我向您道歉,大师。” 吉瓦多伦真心实意地向何慎言行了个天鹰礼,这礼仪他已经一万年未曾做过了,但依旧像是肌肉记忆一般精准。 双手在胸前交叉,一丝不苟,严丝合缝。 他已经知道了到底是谁为自己了解除了屠夫之钉,不夸张的说,这对吉瓦多伦来说简直就是再造之恩。他终于可以理智而平和的思考了。 尽管他依旧不知道何慎言的身份,但从安格朗的态度上,他也能看出一点端倪来。所以,无论如何,他都需要向何慎言表达谢意与敬意。 “小事一桩而已,不用在意。” 法师又转过头去,他背着手,看着眼前这片荒芜而残破的星系,眼中闪过蓝色的流光。 从刚才开始,他的精神力量就在一点点沉入脚下的这艘飞船。其上的那些亵渎装饰正在纯粹的魔力下被崩解、粉碎。这艘船正在一点点被还原成它最开始的模样。 那个未曾堕落的模样。 如果这艘船有机魂的话,应该会感激地哭出来。 何慎言闭上眼,吉瓦多伦突然发现脚下的甲板开始缓缓震动。他立马站在安格朗身前,警惕地望着四周,提防着有可能到来的各种袭击,打算为原体挡下第一道攻击。 安格朗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无需如此。” 他知道法师在做什么,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 虽然是另外一个宇宙,不过他还是看得出来。这是一艘‘眼镜蛇’级的驱逐舰,是帝国海军里最小的船只。 全长1.5公里,最高能负载一万五千名船员。这种船最常见的用途是以自杀式袭击冲撞其他的高吨位或高科技船只。 它甚至没有亚空间引擎,没法进行短时间内到达宇宙另一端的亚空间航行。 至于虚空盾这种大型旗舰才被允许装载的高科技护盾,这艘船更是想都别想。而盖勒立场这种用于保护船只免受亚空间恶魔威胁的东西早就被堕落的吞世者们拆了。 开什么玩笑——亚空间现在就是他们的老家。 可以这么说,这艘船上除了鸟卜仪还在正常运作以外,其他任何地方都有着不同程度的破损。尤其是这艘船自带的等离子引擎,破损已经到达了百分之四十,这是一个不容小觑的数字。 何慎言睁开眼,叹了口气。 “情况如何?”安格朗问道 “这么说吧,这艘船比垃圾要好上一点,但也就好上了那么一点吧。”他淡淡地回答。 这话让吉瓦多伦抿了抿嘴,这个阿斯塔特此时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他将原体的回归看作是一场幻梦,任何行为都有可能导致梦醒。 所以他.......非常敏感,此时,他的表情变得极其羞愧。 何慎言没理会他的后遗症,人都是需要适应的。 等他完全适应了安格朗回归的这一事实后,这种症状自己就会不攻自破——再怎么说,这位老兄也是在一群信仰恐虐的疯子里呆了一万年都没堕落的人。这已经不能算是帝皇保佑和意志坚定了。 简直就像是帝皇本人拿着拖鞋时时刻刻在扇他的脑袋,让他清醒似的。 法师抬起手,指着前方的宇宙,一个破碎星球的残骸正缓缓飘过他们面前:“我得先把话说明白,安格朗。卡迪亚星系已经被毁灭了,造成的余波产生了这么个麻烦的东西。大裂隙。” 他的脸上又带上了那种熟悉的冷嘲热讽。 “那东西能够大规模的扭曲现实世界的物理定律,所以,我们可能会遇见任何麻烦。考虑到这种情况,这艘船有没有亚空间引擎都不重要了——反正在这鬼东西旁边咱们也没法进行亚空间航行。” 安格朗脸色如常,好像对此时的危险境地一无所知似的:“我们还能找到任何幸存者吗?” “我建议你降低期待。”法师答道。“这地方已经被混沌掌握了,就算有幸存者估计也畸变成怪物了。” “那我们就将他们解放出来。” 吉瓦多伦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安格朗,像是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他从未想过解放这个词会从安格朗的嘴巴里蹦出来。 但,他听见原体坚定的声音:“以帝皇的名义,那些不幸堕落的人,我将带给他们仁慈的死亡。而对于那些还有救的人.......” 安格朗低下头,看着吉瓦多伦:“我会将他们彻底拯救。” “你说得倒轻巧.......”法师摇着头轻笑了一声,随后抬起双手:“让我来给这艘船加点料吧。” 如果此时有人有幸在太空中见过这艘眼镜蛇级别的驱逐舰,他们会惊讶的发现一个本应不可能的事实——这艘船正以完全违反任何物理定律的方式变大。 它的外层甲板逐渐变形、扩大,像是生物在一般一点点的变形。那些战斗给它留下的斑驳伤痕也恢复了,由吞世者们加在它前段撞角上的亵渎装饰也在刹那间被粉碎了。 这艘船在短短数分钟内变得光亮如新,漆黑的涂装和那威严的设计让它与之前的那艘眼镜蛇驱逐舰显得截然不同。尽管船身上的武器依旧是原来的老古董,可防御力却上升了不止一个等级,且变得更加稳定了。 不仅如此,何慎言还给它的引擎加了点别的东西——他是不懂科技,可他懂魔法啊。 往引擎上附个魔什么的,让它能够吸取魔力,小菜一碟罢了。 “你比我见过的任何机械神教的人都要厉害.......”安格朗眼神复杂的看着他。“我以为你说自己是个法师。” “我是啊。”何慎言睁开眼,有些疲惫。这种精细的活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干过了,而在这个宇宙里,他还得小心翼翼地提防来自亚空间中的威胁。这艘船上的每一个螺丝钉都经过了他的精神力洗涤,那些曾经的痕迹统统消失不见。 可以这么说,这是一艘没有识别编号的船。没有任何铸造世界能够站出来宣称是他们造了这艘船,因为任何一个零件都不是在人类帝国的工厂里锻造成型的,而是由法师用自己的精神力一点点精雕细琢出来的。 “只不过是个比较特别的法师而已。”他摆摆手,来到换了一副模样的主控电脑面前。原本,摆在这儿的是一台巨大的湿件电脑——即后天培养的或用机仆的大脑改造的运算核心电脑,由于奸奇的注视,他们不得不用这种较为残忍的方式。 也是无奈之举,好在何慎言有别的办法。 十二个闪着淡淡银光的魔法符文拱卫着一个一米高的圆柱,其基底是一块黑色的附魔玛瑙石。这艘船严格意义上来说已经不算是科技产物了,所以自然也没法用原来的老办法驱动。何慎言将手放在圆柱上,蓝光闪过,圆柱缓缓变形。 片刻之后,圆柱沉入了甲板下方,这艘船开始以一种恒定的稳定速度缓慢前进。 吉瓦多伦几乎无法理解自己看到的东西——他本来以为这位大师是个灵能者,但现在看来他好像错了。灵能者绝对做不到这种事,否则他们还打什么仗啊?直接有事就让灵能者们上就行了,技术军士啥的也都不需要了....... 安格朗的反应就淡定许多,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单纯的对法师的力量有了清晰的认知,所以他做什么都不觉得奇怪罢了。 他来到法师身边,与他一同注视着这残破的星河:“你打算怎么做?” “你才是指挥官,安格朗阁下。”何慎言笑了笑。“就按照你说的那样,我们先从搜寻幸存者做起.......你不觉得从混沌内部一路把他们一点点杀个精光这件事很具挑战性吗?” 安格朗低沉地笑了。 ------------------------------------- 吉瓦多伦站在外层甲板上,现在,这艘船上的活人只剩下他们三个人。最底层的那些奴隶,据法师自己所说,‘他们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污染,已经没救了’,所以采取了比较人道的方式让他们死去了。 吉瓦多伦想,很好,又是一群因我而死的无辜者。 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或许知道自己如此偏执的想法是不正确的,他也可以有许多个理由来为自己开脱。但吉瓦多伦不想这么做,他坚定地认为自己是有罪的。 他必须赎罪。 而现在,机会来了。 他握紧手中的链锯剑,在残破的卡迪亚星系里大摇大摆的航行了超过58个小时后,他们终于遇到了一伙叛徒。 吉瓦多伦看得出来,离他们不远处的那只船应该是一艘勇敢者级的侦察舰,是巡洋舰。这种船自身能够携带极多的武器弹药,几乎是同种类别中最多的那一种。但这么做的代价是,它放弃了同级别舰船将近一半的护盾防御量以及机炮防御阵列。 不过,勇敢者本身就不是被设计来与高吨位舰船搏斗的。加上它舰首的数个“长枪”以及一个鱼雷发射筒,任何胆敢挑战她的舰船都会被瞬间化为灰烬。 值得一提的是,那艘船被漆成了紫色。 船上的人似乎对他们很感兴趣,并不打算在远处就用火炮将他们打成灰烬。而是缓缓靠近了他们,吉瓦多伦用脚指头都猜得出来那上面的那群混蛋打算干些什么——都信色孽了,还能干什么呢? 法师和原体就站在他身边,两人脸色如常,似乎压根就没把这艘船上的混沌阿斯塔特当回事,他听见那位法师的声音里甚至带着笑意:“那是福格瑞姆的子嗣,安格朗,你感觉如何?” 原体的声音平静:“他们玷污了这个名字。” 吉瓦多伦感到有些荒谬,福格瑞姆何许人也?那可是个堕落的原体!为何他的基因之父会这么说? 安格朗的声音中掩藏着些别的东西,像是雷鸣,又像是闪电:“我所熟知的福格瑞姆绝不会屈服,他的子嗣同样如此。他被黑暗灵族抓住折磨了那么久也不曾让他们得到一滴眼泪。我虽和他关系不好,但他无疑是个真正的战士.......” 什么.......? 吉瓦多伦看着他的原体,看着那张熟悉此时却感到陌生的脸。安格朗转过头来,凝视着他,轻声说道:“我无疑隐瞒,吉瓦多伦,我并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安格朗。” 阿斯塔特的两颗心停跳了一瞬间,他像是死了,又像是没有。种种混乱的猜忌在他的心中疯狂翻涌,化作噬人的毒药,几乎将他淹没。可当他看到安格朗那双充满了悲伤的眼睛时,吉瓦多伦鼻子一酸,竟然忍不住要流下泪来。 “您.......”吉瓦多伦嘶哑地说。“您是安格朗,这就够了。” 原体看着他,郑重其事地许诺道:“等到军团重建——我会为你解释一切,我向你保证,吉瓦多伦。” 十五分钟后,那艘船与他们接驳了。 甲板上走出数十个高大的身影,他们穿着病态的、令人恶心的粉红色盔甲,其上有人皮和精心雕刻细小的人骨作为点缀,但这些艺术品却让吉瓦多伦的眼中燃烧起了怒火,他的原体也同样如此。 何慎言对他们点了点头,随后打了个响指——下一秒,这艘活着的船发生了某种变化。它外壳的金属像是蠕动着自己打开了,从中走出了两个战士。 一个穿着红色的老旧盔甲,甚至失去了右肩甲。而站在他旁边那个高大的身影则让站在另外一艘船甲板上的那些人愣住了。但何慎言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他的船在没有转向的情况下活生生的将撞角移到了侧面,随后发射了出去。 那黑色的巨大撞角后面甚至还带着蓝色的锁链,它精准无误的命中了对方旗舰的引擎,在引起爆炸的同时,来自法师的精神力甚至迅速瘫痪了其上大部分的武器装备。 站在驾驶室内,何慎言的脸上泛起一抹狞笑。 他还是头一次打这种星际时代的正经跳帮战,不过无所谓——法师举起右手,猛然回拽,那艘勇敢者巡洋舰竟然被硬生生拉近了许多,他哈哈大笑着,挥下右手。撞角再次变形,化作巨大的刀刃,硬生生将那艘船一分为二! 安格朗赤手空拳地站在甲板上,冷漠地看着面前的爆炸,他扭了扭脖子,在法师的精神对话频道里对自己的子嗣说:“轮到我们了。” 49.我不就山,山来就我(4K) 阿斯塔特之间的跳帮战是血腥又残酷的,生死往往只在一线之间。可若是另外一方是一个原体和一个万年老兵,那情况就得有些变化了。 安格朗一拳挥出,将他面前的混沌阿斯塔特连着胸甲一拳打穿,对方非但没觉得痛苦,甚至还发出了畅快的呻吟。这些彻底跪倒在色孽之下的叛徒早已获得了那邪神的赐福。他们的盔甲能够在保护他们的同时也让他们感受到愉悦。 无论是任何攻击,只要落在了盔甲上,都会给他们带来强烈的感官刺激,享受到升仙一般的愉悦。 ——于是安格朗阴着脸,将其活生生撕成了两半。那家伙病态的半边尸体倒在地上,居然还残留着一口气。他的半边头颅从头盔里滚落在甲板上,嘴巴一张一合,那些暴露出来的诡异增生组织让安格朗抬起了自己的脚。 啪叽。 比起安格朗,吉瓦多伦的战斗就要朴素许多。他手持一把链锯剑,应付着两名帝皇之子的围攻。看似岌岌可危,实则步步为营。在一次刀剑相加后,吉瓦多伦不动声色地向前一步,手中的链锯剑恰到好处地挡在了对方抽回剑刃的右手手臂处。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狞笑,那猩红的目镜里倒映出一只飞起的手臂——他面前那个帝子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被强烈的感官刺激冲刷地倒在了地上。吉瓦多伦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手中老旧的链锯剑发出轰鸣,一剑砍下了他的头颅。 做完这一切,吉瓦多伦的动作仍未停止,他竖起左臂,让自己的左肩甲抵挡剩下那个帝子手里的爆弹枪,对方的准头只能用感人来形容。吉瓦多伦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这些年里沉沦于药物的刺击从而损失了神经,但他不在乎。 两秒后,他冲到了那名帝子的面前,他的胸前挂着一整块苍白的人皮,其上满是亵渎的话语。吉瓦多伦呲起牙,一种熟悉的怒火在他心中升腾而起:“炬烛帝志.......” “洞灭魍魉!” 他的怒吼声在通话频道里响彻不休,安格朗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一跃而起,落在那群帝皇之子的人群里,顶着他们的火力武器攻击就开始大杀特杀。那些帝子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爆弹枪对这个赤着上身的男人完全不起作用。 大部分子弹都被他未卜先知一般躲了过去,而少部分幸运地能够命中他的子弹则会被从他身上浮现出的淡蓝色护盾结结实实地挡下,在一阵停顿后反射而出。从他们自己枪口里射出的子弹,反倒让他们自己死了不少人。 而对方虽然是赤手空拳,可每一击都能直接撕裂打穿他们的动力甲,有部分人甚至连享受到痛苦的资格都没有,就被活生生打爆了头颅。 何慎言从舰桥的开口处走出,他稍微观察了一下局势,没打算加入这场悬殊的战斗——在他看来,安格朗的获胜是必然的。 他不认为这帮沉迷于享乐的反人类废物有什么获胜的可能性,坦白来说,在四个邪神之中,他最看不起的就是色孽和祂的信徒。 果不其然,战斗在五分钟后结束了。三十二名帝子组成的混沌战帮在安格朗和吉瓦多伦面前像是孱弱的婴儿,轻而易举地就被杀戮一空。 吉瓦多伦站在原地,他脚下躺着五名帝子残破的尸体,其中一个的胸腔被他用链锯剑完全刨开了,病变的内脏器官流了一地。他沉默着停止链锯剑,将其挂回腰间的锁扣上,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转过头去,看见自己的原体已经在和那位法师交谈了。 “打得不错。” “你的法术才是至关重要。”安格朗平静地朝他点点头,并未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 “是你逼迫他们不得不和我们进行跳帮作战,还有你的护盾。否则,就算是我在近距离不穿动力甲被爆弹枪击中也得好好喝上一壶。” 这互吹的场面因为法师的摇头而结束了,他抬起右手,指着不远处一颗残破的星星:“还没完呢,我的朋友。” “嗯?” “看那颗星星。” 何慎言并未多言,只是让他观察那颗星星。安格朗不认为自己的视力好到能站在飞船上直接观察到另外一颗星球的地表,但他依旧照做了。果不其然,他感到自己的眼球表面传来一阵温热,随后,视网膜传来的画面迅速改变了。 铺天盖地的恶魔与叛徒,从噩梦中走出的亵渎之物混杂在一起,在破碎的大地上朝着一座仅存的堡垒疯狂的进攻。这座修道院样式的堡垒上仍有抵抗的炮火传来,但据安格朗的观察,他们已经回天乏术了。 他们的重火力在不远处的阵地上全都被恶魔摧毁,防御火炮光是应付天空中的恶魔就已经力不从心了,更别说那些如潮水般从地面涌来的魔军了。寥寥十几名阿斯塔特站在修道院高耸的城墙上,指挥着凡人辅助军们四处奔跑。 温热感消失了,安格朗转过头来,听见法师说:“看清楚了?” 他点了点头,表情再度被阴沉与愤怒所笼罩:“...我们有什么办法吗?” “有是有。”法师闭上眼。“不过干完这一票我就得休息一段时间了——大概三天左右吧。” 安格朗与吉瓦多伦尚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就看到法师举起了右手。他闭目微笑,喃喃自语:“既然不能远距离传送,那我就让它过来。” 吉瓦多伦忽然感到自己堪比合金的骨骼在不堪重负地咯咯作响,他难以忍受地摘下了自己的头盔,鲜血从鼻子里涌出,他难受地晃了晃脑袋,感到头晕脑胀,甚至快要晕倒。 安格朗比他要平静地多,但依旧握紧了双拳,像是在努力抵抗着什么似的,原体的目光依旧平静,但却像是带上了某种期待。 何慎言睁开双眼,刺目的红光从他的眼中爆发,魔力疯狂的爆发,几乎在无法传声的真空中形成有如实质的爆炸——四周漂浮在太空中的飞船残骸与星球碎片在那一瞬间全都被彻底湮灭,看见这一幕,安格朗毫不怀疑,若是自己也在其中,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 “来!” 吉瓦多伦听见何慎言的怒吼声,那颗看似不远实则极其遥远的星星竟然是在下一秒随着他的牵引活生生的被拖到了他们面前! 法师疯狂地大笑着:“去他妈的不能传送和法术限制!” 他转过头,猩红的双眼盯着吉瓦多伦与安格朗:“准备好!” ------------------------------------- “叫你的第三连去西边城墙顶住,哈吉罗德,我不想听见任何借口,就算是死,也要给我死在城墙上!你明白吗!?” 一名军官状若癫狂地对自己的手下怒吼着,他的手下一声不吭,默默承受着长官的愤怒,随后敬了个礼就默默跑开了。 他没告诉自己的长官,第三连已经死得只剩下五十八个人了——哈吉罗德本来想找他的长官借调支援,可当他看见只剩下一只腿,半边脸被烧伤甚至胸前的绷带仍然渗着血的长官时,这些话就说不出口了。 哈吉罗德知道,他们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很快便会迎接死亡。哪里还有支援呢? 作为一个轻步兵团,他们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其他拥有重火力编制的星界军早就死光了,他们的重火力阵地被邪魔们重点照顾了,哈吉罗德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是什么诡异的笑话。 那名军官依旧在原地气喘吁吁的,他伸出手从自己腰间拿出一管针剂,狠狠地扎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数秒后,他脸色的苍白减轻了一些,体力似乎也回复了一点。代价则是他会在一个小时后死去,但这都不重要了。 团长死了,政委死了,十个连死的只剩下四个,甚至只剩下他这一名高阶军官。他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军官不需回头便知道,那是祂的死亡天使来了。 一个冰冷而沉重的、经过处理的声音在恶魔们的嘶吼中对他说:“上尉,我和我的兄弟已经准备好了。” 上尉转过头,一名阿斯塔特就站在他的身后,那一片猩红的目镜里反射出了他自己的面容:一张满是愤怒与不甘的脸。 “修道院下方有隐秘的路,大人——” 阿斯塔特平静地打断了他:“——无需如此,撤离便是逃跑,吾等绝非懦夫。” 他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笑意,尽管依旧冰冷,但却让上尉感到了某种荣幸:“先不提是否能成功这件事。你和你的战士正在浴血奋战,吾等又怎能抛弃你们逃跑?死在你们手中的敌人可比我们多得多!这点,我们并不满意。” 上尉仍然想做最后的挣扎:“但是,大人,你们是祂的死亡天使,我们不过是些凡人.......” 阿斯塔特静静地看着他:“牺牲乃帝国之基石,凡人正是为帝国牺牲的最多的人。你们才是帝国的基石,不要再犹豫了。你的指挥才能我已经见识到了,下令吧,上尉——我们会听从你的指挥,务必在死前杀死更多的亵渎之物。” 上尉深吸了一口气,从未想到自己还有这样的机会,居然能够指挥一队阿斯塔特。 这种被认可的感觉很快就从他心中淡去了,取而代之的冰冷与鉴定——是的,我们的死亡已成定局,我们的生命是帝皇的货币,正因如此,我们必须使自己死的更有价值! 他说:“西边城墙的第三连刚刚向我们请求支援,您手下还有多少能用的阿斯塔特?” “十七名。” “好的,请抽调五名去西边城墙。” “你们都听见了。”阿斯塔特说。他拍了拍自己的呼吸口格栅:“离西边城墙近的,向我报道。” 陆续有五人在通讯频道里说话了。 “罗德斯报道。” “吉尔蒙德报道。” “哈洛尔报道。” “坦普尔报道。” “哈兰报道。” 阿斯塔特点了点头:“很好,你们五人去西边城墙支援那里的凡人士兵。” 上尉皱着眉,炮火轰鸣的声音让他的左耳有些失聪了,他大声地说:“请您——天呐,那是什么?!” 阿斯塔特抬头看去,他们头顶那阴云密布的不详天空此时宛若被撕裂了一般,一朵巨大的雷云不知从何而来,在天空中缓缓凝聚成了一个漩涡。还未等他说什么话,一道巨大的金色闪电便从天而降,直直的劈在了修道院附近的平原之上。 大地震颤,地动山摇,阿斯塔特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即将摔倒的上尉。 他眯着眼再次看向天空,轰隆隆的雷声开始不停地响起,闪电随着雷声,一道一道地打在修道院附近,那些围攻的恶魔要么当场被汽化,要么就是在后续的连锁闪电之中被变为焦炭。 他的目镜开始放大,帮助他精准地捕捉到了闪电击打的地面——金色的火焰正在那饱受恶魔污染的土地上疯狂燃烧,只要沾上一点,那些恶魔便会立刻痛苦的死去。 “这.......” 上尉似乎失去了语言能力,阿斯塔特动作稳定地将他放在地面上,语气却显得极其狂热:“这是祂的力量!” 他的语音频道里开始传来兄弟们略显失态的大呼小叫,有人狂呼帝皇之名,有人则怒吼着宣泄情绪。凡人士兵们也差不了多少,有的人甚至开始浪费起弹药,对着城墙下的恶魔尸体宣泄起来——这行为很快就被他们的长官制止了。 “轰隆!” 一道闪电再次劈下,正中这座堡垒中央,但却没对修道院造成任何伤害,一个赤着上身的巨人和另外一个小他良好的,穿着红色盔甲的阿斯塔特站在城墙之上。 阿斯塔特走上前去,行了个天鹰礼:“深红之刃战团三连长,伊齐基尔。” 巨人看了他一眼,尤其在他胸前那鲜红色的,有着两道白色翅膀的泪滴处停留了一阵子,随后冷淡地点了点头:“你可以称呼我为愤怒......话不多说,让我们开始收尾吧。” 50.将星球变成船(4K) 身份成谜,实力强大。 一个疑似原体,另外一个穿着残破的mk3型动力盔甲,极有可能是位万年老兵。 这就是伊齐基尔对那两位神秘人的看法,不过,考虑到他们出场的方式和那依旧在头顶轰炸地面上恶魔的闪电云,他什么也没说。 任何人都有秘密,就连他和他的兄弟也是如此。 他们的反推进已经开始了三个小时之久,对于阿斯塔特们来说,三个小时的战斗甚至算不上热身——可要是和亚空间恶魔作战,那就得另当别论了。但战斗开始到现在,伊齐基尔的通讯频道里没有任何人失去联系。 他们顺利地甚至都有些过了头了。 大多数恶魔正在被无数从天而降的闪电一点点从地面上清缴,侥幸存活下来的恶魔们不仅得防备那随时都有可能到来的袭击,还得小心翼翼地绕过地面上的金色火焰。要是沾到一点,它们就会立刻死去。 伊齐基尔可以这么说——他从没打过这么顺利的仗。遇到的恶魔全是小猫两三只,轻而易举地就能被他们消灭。他和他的兄弟们形成尖角状,稳定地向前推进着。比起他们这种谨慎的做法,那位自称为愤怒的巨人就要狂放的多。 他的战吼声有时甚至能盖过雷鸣,伊齐基尔已经捕捉不到他和那位战士的身影了,只能通过他的战吼声来判断他们的大致方位。 伊齐基尔对这种作战方式颇有微词,但那位愤怒在开始反清剿之前就坚持要单独两人进行这种在他看来几乎是寻死的战法,当他想要提出一些反对意见时,那位穿着mk3动力盔甲的老兵就上前一步,什么也不说,死死地盯着他。 他们彼此对视了有五分钟之久,最终,伊齐基尔妥协了——拦不住送死的人,更何况,他的确觉得那位巨人是一位原体.......就是不知道是哪一位了。 有哪一位对得上的?这种带着小小亵渎的猜测没在他脑子里盘旋太久,伊齐基尔很快就专注到了战斗之中,同时极力保持自己不要陷入对战斗的狂热之中。要找到两种情绪之间的平衡点是很困难的,好在这位深红之刃三连长早已习惯了。 他手中的动力剑精准而无情,完全舍弃了远程火力,身后的战斗兄弟们是他最可靠的后盾。伊齐基尔作为先锋,以手中的动力剑为帝皇播撒祂的死亡,而他身后的兄弟们则负责以手中的爆弹枪宣泄帝皇的怒火。 另外一边,安格朗的作战方法其实比伊齐基尔想的还要狂野。 狂野到甚至连吉瓦多伦都有些跟不上他的脚步,而这已经是安格朗刻意控制过后的结果了。 他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由闪电凝结而成的巨斧,残忍的弧度夸张又带着某种美感。那不断嗡鸣作响的斧刃上看不到一点来自恶魔们亵渎的鲜血——因为它们在被砍中的一瞬间就会被彻底汽化。 安格朗的表情平静又毫无波动,即使他刚刚手刃一只恐虐恶魔也是如此,对方在死前仍然死死地盯着他,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理喻的事物似的。 这种情绪对于恐虐魔军们来说极为罕见,毕竟它们全都是只知道追逐鲜血与杀戮的疯子。 一道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那是何慎言的,带着些许无奈:“你知不知道拦住一个即将回归亚空间的恶魔灵魂有多难?” “发生了什么?” “它看见了你的脸——虽然不知道这东西混沌的脑子里为什么还有关于你的记忆,但是,安格朗,如果你不想这么快就被数量庞大的恐虐魔军找上门来,我建议你遮住自己的脸。” “不。”安格朗拒绝了。“只不过是——” 他挥动斧头,闪电从斧刃上延伸,在地面上扭动数米后腾的暴起,如同有着自我意识一般捆绑住了一只色孽恶魔,闪电令它痛苦地尖叫起来。即使是来自它混沌本性的那种对于痛苦的追求也无法令它在这种体验中获得任何快感。 这发现令它感到了恐惧。 安格朗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一群——” 斧头落下,那东西被他活生生地劈成了两半,闪电随后便将它彻底汽化:“——乌合之众罢了!” “啧,随你的便吧。” 他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法师的声音里却带上了些笑意。安格朗愈发确定自己的感觉了,这位神秘的法师或许在战斗方面和他是一类人,都热衷于见到敌人的死亡,并以此为乐。 “顺带一提.......”法师的声音变得悠远又缥缈。“待会你最好注意脚下,我可没法在以星球为单位的大型法术里注意你们的位置。” “你要干什么?” “我要让这颗星星变成一艘船.......”他如此说道。 ------------------------------------- 邪教徒们一个接一个的碎裂——字面意思上的碎裂,他们的身躯炸开,鲜血与肉片涂满了肮脏的地面,让这里的气味变得更加糟糕。 而始作俑者丝毫不为所动,握枪的手依旧稳定,如同机器一般精准的杀戮着一个又一个的邪教徒。 他的射击习惯非常致命,他只打头或是心脏,但爆弹枪的火力已经强大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在四十秒内,七十八名邪教徒尽数死亡,无一幸免。这些叛徒零散的回应射击甚至都没能擦伤他的盔甲。 他在换弹后放下爆弹枪,从黑暗中走出,头顶摇摇晃晃的灯光照亮了一张阴沉的脸。弗兰克·卡斯特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颈,默默地在心中计数。 第一万八千七百四十二个。 这是他来到泰拉底层的第三天,弗兰克在这里掀起了一场血腥的屠杀。不知道有多少变异人、帮派、邪教徒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死在他的枪下,弗兰克经过改造后变得异常灵敏的大脑甚至让他记下了这杀戮的数字。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记住数字,可能只是爱好或习惯吧。 刺鼻的鲜血味和机油味闯进他的鼻腔,弗兰克转过头,举起爆弹枪瞄准了他前方那歪斜的金属墙面,上面被人用鲜血涂满了亵渎的语句。弗兰克眯着眼仔细地看了看。 毫无价值。 只是一些疯子的呓语,老套而毫无新意。他扣动扳机,爆弹枪猛地上抬,给了他完美的回馈。借由火箭推进而出的爆矢子弹将那扇金属墙打的七零八落,轰出了一个巨大的黑洞。 他转身离去,原路返回,在半小时后回到了自己的修整地,一位女性帝国审判官正在那等待着他,看样子已经来了一段时间了。 弗兰克冷淡地看了她一眼,问道:“有什么事?” 审判官抬起头看着他,她的左眼是义眼,半边脸上带着灼烧过后留下的疤痕,但这无损她的美丽,反倒还增加了些别样的气质。可惜,在场的两人都不是会在意这种方面的人。 她说:“新命令,我的大人。” “我不是‘你的’大人。” “我们合作已经一年之久了,大人,如果不出意外,还会持续很久。” “和我合作的人都没能活着。”弗兰克说着可怕的话,表情依旧很平淡。“说说吧,什么命令。” “来自一位署名为s·r的人,虽然我不知道他的身份,但这份命令是从高阶领主议会发出的。”她从腰间拿出一封信,递给了弗兰克。 在弗兰克阅读的同时,她说:“底层巢都的人们已经开始流传起关于你的传说了,我的大人,您觉得这是好事吗?” “让他们说去吧,没人亲眼见过我。” 弗兰克看完信,顺手将其递了回去,审判官接过后直接用她右手掌心处植入的微型火焰发射器将其烧成了渣。她又说道:“我们接下来要去哪?” 他没说话,只是朝着前方走去。巢都是个极其庞大而臃肿的建筑结构体,几乎可以视作另外一个世界对待。许多人到死都没能走出这个肮脏混乱的世界。他们此时身处巢都底层,这里是所有巢都居民都避之不及的地方。 待在这儿的人要么是罪犯、要么就是各种见不得光的老鼠。数不清的亵渎事物在这里生根发芽,威胁着所有人的生命,甚至包括他们自己。 弗兰克接到的命令是史蒂夫·罗杰斯发来的,他不认识这位史蒂夫,但他尊敬他认识的那位,更何况,对方此时是他的上级。作为一个士兵,弗兰克遵从命令。 他的杀戮结束了——暂时的。 他们沿着小路回到巢都上层,这里居住着负责管理巢都日常事务的官僚、工厂高级经理以及在贵族生活中与政治和经济有关的各种重要人物。环境不错,此时已是深夜,泰拉实行了宵禁,街上空无一人。 审判官的高跟皮靴与他沉重的动力甲脚步声在地面上带起沉重的回音,他们很快就到了约定好的碰头地点。一名看上去不起眼的老人蹲在广场的雕塑下方,混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光。 弗兰克让出身位,示意由审判官和他进行交谈——他一向不擅长这种事。 女审判官走上前去,老人的神情迅速变得严肃起来,在一长串的互相确认身份以及口令对调后,老人说:“首先,讨逆修会对您二位的工作表示敬意与认可。博纳薇娅审判官,你的工作会在近期发生一些变动,请注意留心。” “至于您,大人。”他转过头去,看着弗兰克,定了定心神才说话:“您已经读过信了吧?” 在得到肯定后,他才接着说:“明日午时12点,在第三港口的第四分区会停靠一艘黑船,请务必准时准点到达,最多可以推迟十分钟。您会在那见到您想见的人。” “我的话说完了,帝皇保佑我们。”老人如此说道,掏出一管针剂注入了自己的脖颈。他在一阵抽搐后化作了一滩液体,随后被赶来的机仆打扫干净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弗兰克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对博纳薇娅说道:“这就是你们的工作方式?真令我大开眼界。” 女审判官没在意他语气里的小小讥讽,只有审判庭的人才知道,这种牺牲是必要的——没人能保证自己不会泄密,尤其是在涉及到这种事,如果不想因为自己而导致帝国的计划出现差错,最好的办法就是回归祂的王座。 博纳薇娅点了点自己的义眼,红光闪过,她似乎是在查询着什么:“讨逆修会内的每个人都做好了这样的准备,死亡或早或晚都要降临到我们每个人的头上。到了那是,忠诚是我们唯一能带着前往祂之座下的东西。” “忠诚本身就是奖励。”她说,转头看着高大的巨人。他漆黑的盔甲甚至没有反射出任何光线,像是完全站在黑暗中一般。胸口的白色骷髅头狰狞又不详,但却是人类纯洁的象征。“牺牲是必须的,我的大人。” 弗兰克什么也没说,来到这里这么久,他依旧没法习惯这个庞大的帝国所表现出的那种,对人类生命的漠视。尽管他知道这是为了拯救更多人的生命也是如此——不过,他从来没觉得来到这里是一件坏事。 他们很快就消失在了黑夜中。 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博纳薇娅准时地出现在了第三港口。这里人来人往,但都井然有序。帝国海军的士兵、行商、外出旅行的贵族子弟是最常见的人员构成。审判官披着一身黑袍,很快就找到了那艘船。 她不动声色地登上船,腰间挂着的伺服器传来一阵滴声,那位船长便对她投以微笑。而后没过多久,船猛地一沉,像是有某种庞然大物走上来了似的。可甲板上除了穿着黑袍的博纳薇娅与船长外就没其他人了。 他们在十分钟后离开了港口,弗兰克这时才现出身形。船长带着某种狂热看着他,眼中满是信仰:“帝皇在上!” 他行了个天鹰礼:“请您稍等片刻,我以我家族的名字起誓,我一定会将您带到目的地!” 在他走进驾驶室后,弗兰克才轻微地叹了口气。 51.星 球 战 舰(4K) 在今天之前,伊齐基尔从没想过自己能看到这种场面。 他们脚下的星球,变成了一艘战舰。 当恶魔们被彻底从地表清洗干净后,星球残破的表面就开始变化了。阿斯塔特与死去的星界军们的遗骸从地面飞起,他们的尸体消散在空气中,伊齐基尔非常确信自己听见了圣歌的声音。他摘下自己的头盔,肃穆而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紧接着,金色的光点飞起,消失在这星球的大气层上。伊齐基尔凝视着它们消失的方向,不发一言。 地面的震颤令他难以站稳,好在盔甲的腿部有着吸附系统,他们牢牢地站立在了地面之上。伊齐基尔听见自己的一个兄弟在通讯频道里以难以忘怀的语气喃喃自语:“祂注视着我们.......” “祂注视着我们所有人。”伊齐基尔答道。 星球天空上的云层开始一点点消散,那在此前杀戮了无数恶魔的闪电云也一同消散了。大气变得稀薄,黑色的不知名材料将天空遮蔽了起来,一种柔和的蓝色光芒照亮了大地。一个带着惊恐的声音冲进他们的通讯频道。 伊齐基尔听出了他是谁,是上尉。他失态地大喊:“帝皇在上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不理解是理所应当,就连伊齐基尔这样的阿斯塔特都对这样的场面感到难以理解,更不要说凡人了。通讯频道里响起另外一个声音,是那名万年老兵。他嗓音嘶哑,唇舌碰撞之间带着含混不清的液体声,像是正在吞咽鲜血。 “冷静下来,凡人。”他冷冰冰地说。“你正在目睹奇迹,这是一份荣幸,好好享受吧。” 天空被完全遮蔽了,那黑色的材料迅速变形。伊齐基尔发现自己和自己的兄弟们正在缓缓向上漂浮——他们并未启动身后的喷气背包,这种情况无疑是反常的。但更反常的事都已经发生过了,因此他们除了必要的戒备之外,倒也没做其他事。 浮在天空中,伊齐基尔的头盔目镜忠实地记录下了这份影像。 大地变形,那些被恶魔们摧毁的重火力和阵地上散落着的武器都在一点点变形,像是水流一般融入了大地。被战火摧残的不像样子的地面此时变得平整而漆黑,伊齐基尔忽然有种感觉——那些武器并未消失,恰恰相反,它们还在这里。 他的感觉是正确的。 何慎言此时的感知颇为复杂,上千个不同的机魂朝着他咆哮着,诉说着自己的意愿。 这些诞生于机械造物之中的单纯灵魂只有一个目的:即行使它们被制造出来后的使命,杀戮一切人类之敌。 法师一个一个的安抚过去,让这些或古老或年轻的灵魂暂且平静了下来。他诉说着自己的目的:我不是要把你们融化后变成建筑材料,你们现在是一艘更为伟大的毁灭机器的零件。待到时机成熟,你们便可向祂的敌人挥洒毁灭的炮火了。 等到它们终于心满意足的安静了下来,何慎言也不由得叹了口气。活见鬼,用这种语气说话对他来说真是个挑战。 但事情还得做。 他重新闭上眼,漂浮在黑暗的真空之中,伸出手以自己的意志改写着现实。那个导致了卡迪安毁灭、大裂隙诞生的家伙绝对没想到,亚空间影响现实后,反倒让法师此时的操作成为了一种可能——要知道,在其他地方他可不敢这么干。 将星球化为战舰,如此大规模的动作势必会引起混沌四神的注视。可惜,现在他在大裂隙,帝皇可以非常方便的将他的光辉投向这里,那四个混蛋一时半会是看不见他了。 等祂们意识到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哈。 何慎言愉悦地笑出了声,那原本残破的星球开始了变化。它原本是一个破碎的球体,遍体鳞伤,此时由于大气层被遮蔽后的关系看上去又变成了一个完整的球体。 而随着法师的意志,这颗星球的形状开始变得威严而富有攻击性。它的表面浮现出了上千个炮孔——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正是那些机魂的数量。无论它们原本是什么,是火炮还是坦克,是一把普通的等离子手枪还是爆弹枪,此时都有了新的身份。 附魔火炮。 每一个都由单独的机魂独立控制,六十四个符文在它们那半径五米的炮口内旋转着,闪耀着不详的红光,随时准备击发,任何时候都处于战斗状态。这些机魂现在可是暴躁的紧——它们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进行杀戮了。 船体极长,长到甚至有些令人感到恐怖。何慎言原本不想和帝国的其他船一样设计的那么富有...宗教气息,但考虑到后面得和其他帝国方面的人打交道,他还是捏着鼻子勉为其难的搞了一大堆哥特式的尖顶上去。 这些东西可不是装饰——它们每一个都由法师亲自附魔,随后共同组成了一个巨大到夸张的防护法阵,牢牢地将这艘船保护了起来。他虽然对科技方面一窍不通,但魔法方面,何慎言是当之无愧的大师。 那座修道院他也没忘记,被妥善的安置在了船体的正中央,作为阿斯塔特们驻扎的地方。 这艘船在他的设想中,将会负载一个星球的人口。上下三层甲板一应俱全,各类该有的设施应有尽有,但帝国船只该有的鸟卜仪和虚空盾之类的玩意儿是一个没有。何慎言用其他手段代替了这些东西。 船体的维生系统分为表里二层法阵,一环套一环,蓝色与黑色的巨大法阵隐没在整个舰船之中,蓝色负责构造大气和净化亚空间气息,让整艘船上的人精神时刻保持稳定,无法被任何恶魔入侵——除非那四个不要脸的亲自下场。 黑色的则专门负责制造各种食物与淡水,这个类似于ai一样的存在可以精准的识别每个房间内居住的人,并且会按照提前设置好的方案准时准点的供给食物。非常方便,但至于能量的来源....... 这周围不是有很多星球的残骸吗?物质转化在科技领域或许还是不可攀的高峰,但魔法的事可不会讲得那么清楚。 做完这一切,他终于松了口气,身形一闪,回到第一层甲板之上。安格朗在这里已经等候多时了,看见何慎言的到来,他面上露出一丝微笑。还未等开口说话,就看见法师脚步一个虚浮,差点没倒在地上。 挥手示意他不用担心,何慎言有些费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不无抱怨地说:“这种小事现在居然都能让我感到累了,真见鬼。白塔还真没说错,这个宇宙对于法师们极其不友好。” 安格朗的脸抽搐了一下。 小...事? 他看了看脚下洁白的舰桥甲板,又转头看了看舷窗和头顶精美的壁画——这些东西在半小时前还完全不存在,此时却时时刻刻都向他提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安格朗面无表情地说:“有时候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人。” “安心啦,我的朋友。虽然我能一念之下拖动星球,清洗地表,捏造现实——但我的确是个人类。”法师笑着眨了眨眼,安格朗总感觉他意有所指,像是在说另外一个人。 原体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关于那些战士,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才是指挥官。”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只是单纯的想偷懒吗?”安格朗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有些事就不要拆穿了。”何慎言打了个哈欠,体内魔力的流失速度让他这么多年以来头一次感到了饥饿。他有些难受地砸了咂嘴,突然想去抓几个星灵来吃吃了。 “嗯,你清楚他们的身份了吗?”他问道。 安格朗点点头:“深红之刃战团的一个连队,被派遣来帮助这颗星球。” 他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我注意到他们盔甲的涂装了。” 何慎言挑了挑眉。 他慢悠悠地说:“噢,我大概明白了——在你的宇宙,那位大天使是个背叛者?” 沉默。 有些事情是不需要回答的,安格朗不愿提起这件事。光是想到那个名字就让他浑身发冷了,愤怒再次像是代替了血管里的血液,让他的两颗心脏疯狂的跳动起来。安格朗深吸一口气,努力以祂的言语和自我的约束使自己平静了下来。 他答道:“不错,所以我对他们有些偏见。” 他很坦诚地承认了这件事,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何慎言了然于心地点点头:“所以,你是想让我出面去和他们交谈?” “正是如此。” 法师叹了口气:“你看,安格朗。我们现在身处的并不是你熟悉的那个宇宙,在这里,圣吉列斯并不是一个背叛者。他的子嗣也不是。恰恰相反,他在整个帝国的范围内饱受爱戴。一些熟悉的面孔可能和你想象中有所不同,你得习惯这一点。” “我会.......努力,尝试的。”安格朗一字一句地从牙齿的缝隙中抛出这几个字,他闭上眼,显然是不愿意再多谈了。愤怒再次涌了上来。 何慎言知道,他不是在对着自己发火,那愤怒的对象另有其人。 法师漂浮起来拍拍他的肩膀,随后便远去了。留下安格朗一个人在舰桥上生闷气。 ------------------------------------- 惴惴不安与心潮澎湃同时存在于伊齐基尔的心中。 他在椅子上坐得笔直,修道院部分破损的地方在刚刚的星球重塑中被一同修复了。这座古老的修道院此时变得令他难以挑剔,无论是出于艺术方面还是防御方面都是如此。 他此时正和自己的兄弟们坐在修道院的一间教堂内,那特意为他们调整过的椅子能够完美的容纳一名阿斯塔特——据那位愤怒所说,有人想要见他们。 他们在这儿已经等了一段时间了,不过伊齐基尔并不在意这一点,他甚至想多等一会,好让自己多看会玻璃上的彩绘。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很轻微,但仍然被他捕捉到了。伊齐基尔和他的兄弟们摘下头盔,整齐划一地放在膝间,露出十七张不同的脸。或英俊或沉稳或狂野,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目光坚定。 一个男人推开教堂的大门,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精美的黑色长袍,脸色呈现出不正常的苍白。尽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但伊齐基尔仍然吃了一惊——男人的眼中像是燃烧着金色的火焰,他本人对这点似乎没有察觉,可伊齐基尔却是立刻感到了一种悸动。 他和自己的兄弟们站起身,沉声说道:“深红之刃第三连十七名阿斯塔特,向您致敬,大人。” “别那么拘束——你们怎么这副态度?是不是那位愤怒先生对你们说了什么?”男人随意地走到布告台上,半边身体倚靠着,笑着问道。 “实际上,并不是他说的。而是那位吉瓦多伦兄弟。”伊齐基尔答道。“他说,您是祂的使者,在亲眼见证了您的力量后,我对此深信不疑。” 何慎言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驳他。 他说的没错,自己的确是帝皇的使者,可是,这个使者和他理解的使者显然是有些差别的。不过现在不是纠正的时候。 何慎言点了点头:“自我介绍环节可以留到今后再做,我就直入正题吧,深红之刃战团,对吧?” 伊齐基尔点了点头。 “你们是不是有些秘密?” 这个问题令伊齐基尔的表情变得有些凝固,在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猜测和想要说谎的念头。可看着男人那燃烧着一般的金色双瞳,他最终也没能说出半句假话。 伊齐基尔低声答道:“是的,大人。” “是不是对鲜血有异常的渴望,有时还会在战斗开始前与战斗开始后产生异样的幻觉?力量和速度得到增强,但却变得敌我不分?” “您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 伊齐基尔看到男人叹了口气,随后说出了一句令他完全不敢相信的话:“因为你们的基因之父是圣吉列斯.......而不是罗伯特·基利曼。” 52.天使显灵(4K) 何止是晴天霹雳,简直是晴天霹雳。 十七名阿斯塔特的表情正迅速转变成一种茫然,他们超人的心智似乎也无法在一瞬间就接受这个震撼性的事实。何慎言也从没指望他们能够一时半会接受这种事——打个比方,这就相当于让你重新认个爹。 考虑到原体们对他们各自子嗣的影响性,这件事恐怕比重新认爹还要严重。 法师抬起头,凝视着教堂天花板上的浮雕。 雕刻家本人手艺不错,他将众多阿斯塔特迎战恶魔的场面雕刻的栩栩如生,惟妙惟肖。这座教堂是那颗星球上仅存的原生产物,没有被法师做过任何改变。 过了一会儿,伊齐基尔才开口说话,他的喉咙里像是塞住了什么东西似的,嗓音干涩,帝国的通用语言低哥特语在他此时说来显得几乎和高哥特语一般晦涩难懂。 “这...大人,您可有证据?” 何慎言看着他,那张坚毅的脸上此时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些动摇。他摇了摇头:“更具体的事我没法对你们说,但我可以透露一些.......嗯,小小的猜测。” “母星的毁灭会导致档案丢失,而在一场大规模的战役里损失惨重,所有老兵尽数战死传统断代这种事并不少见。” 他的手指敲击着布告台的木质桌面,若有所思地说:“战团的历史遗失,你们又将自己的缺陷捂得紧紧的,不清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我还是很惊讶你们会认为自己的原体是基利曼。” 他说着说着,居然笑了起来,话语中对于那位极限战士之原体更像是在平辈论交,而不是称呼一位仅存的基因原体。此等态度难免令座下的一些阿斯塔特有些愤慨。 何慎言将这些东西尽收眼底,他未作评价,只是淡淡地说:“你们迟早都是要接受这件事的——另外,大可不必那么小心翼翼地掩藏自己的秘密。在这艘船上,没人能将你们打成异端。” 他的话中带着绝对的自信,几乎称得上是傲慢了,他似乎完全不把审判庭放在眼里。 伊齐基尔深吸了一口气:“大人,恕我冒昧,您到底是谁?” “你觉得我是谁,我就是谁。” 法师站在布告台上毫不在意地如是说道,战舰外层淡蓝色的荧光透过彩绘玻璃照在他身上,面容一时间显得模糊不清,只剩下两点金色的火焰还在坚定燃烧。 伊齐基尔陷入了一种恍惚,他的大脑皮层传来一阵刺痛,随后竟然直接‘看见’了某些事物。 那个男人的身边此时多出了一个由洁白光点组成的人影,背生巨大的双翼,伊齐基尔同样看不清他的脸。只感到一种结合了慈爱、怜悯、愧疚和痛苦的目光,犹如实质。他怔怔地望着那个空无一物的方向,几乎要落下泪来。 一种巨大的悲恸彻底袭击了他的心,伊齐基尔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噌的站起身,头盔掉落在地,在那暗红色的地毯上滚动。他的兄弟们在他身后站起,紧张地看着自己的连长。而后,他们发现,他在流血泪。 两行晶莹的鲜血从他的眼眶中缓缓滑落,伊齐基尔无力地跪倒在地,从喉咙中发出仿佛灵魂被撕裂一般的痛苦喊叫——那声音令人怀疑,他是否已经死去。因为只有在地狱里哀嚎的灵魂们才会如此痛苦....... 何慎言转过头去,他的右方空无一物,但法师却对着那里点了点头,露出一丝微笑,像是在问好。 两分钟后,伊齐基尔重新站了起来。 那两行鲜血泪滴依旧在他的脸上,像是凝结了一般逐渐渗入皮肤,留下两道暗红的狰狞泪痕,在此过程中甚至还使他的皮肤嘶嘶作响。 但伊齐基尔却像是对此恍然未觉一般,他来到何慎言面前,单膝跪在地上:“.......那是祂吗?” “我什么都不知道。”法师朝他眨了眨眼,随后笑着说:“看来你资质不错.......另外。” 笑容在顷刻间消失了。 “深红之刃战团第三连,我以帝国的名义征召你们在这艘船上服役——我们身处敌人的包围圈之中,可能没有支援,我们或许明天就会死。而甚至可能没人会知道我们曾经在此为了帝国奋战过,你们愿意吗?” 伊齐基尔和他的兄弟们对视了一眼。 他们的答案甚至都无需说明。 ------------------------------------- 不,我不是叛徒。 吉瓦多伦坐在自己的房间之中,按照他的特别要求,船上的智能法阵为他安排了一个没有任何家具的、空荡荡的房间。 这里甚至连灯都没有,与其说是休憩之所,倒不如说是一座牢房。 吉瓦多伦就身处牢房之中。 他紧闭着眼,额头上青筋暴起,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仿佛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在战斗结束后,他发现了一个让他难以接受的事实。 屠夫之钉远去了,可它造成的影响却没有那么容易就被消除。吉瓦多伦在战斗中完全无法遏制自己的狂怒,他时时刻刻都处于一种强烈的自毁倾向中,如若不是何慎言抽出手给他上了个魔法护盾,此时多半早就已经死了。 他完全摒弃了防御,只是一心挥舞着那把老旧的链锯剑,疯狂地朝着恶魔们进攻。他无视它们的利爪与武器,无视它们的力量和诡异的巫术。甚至就连从它们那堕落的唇舌之间吐出的毒液也被这个战士无视了。 他所渴求的.......仅仅只有死亡。 而这狂怒甚至在战斗结束后的现在也并未结束,早在他于通讯频道里说话时,吉瓦多伦就发现了这件事。他不间断地咬破自己的舌头,用犬齿摩擦伤口,鲜血和不间断的细小疼痛反倒令他稍微有些适应那种愤怒了。 吉瓦多伦现在只求一件事:清醒,然后为了帝国死去,以洗刷自己身上的耻辱。 他不能忘记自己还是战犬时的军团,和在那之后的军团.......以前浑浑噩噩的活着还好,现在脱离了屠夫之钉能够正常思考了,他反倒无法忍受了。 严丝合缝的墙壁上裂出一道缝隙,舰桥外的光芒透了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安格朗看着他,突然伸出手将他从地面上拉了起来。 “你在战斗中的表现是什么情况?” “原体,我.......”吉瓦多伦羞愧难当,说不出一句话。 安格朗没有轻易地放过他,他严厉地注视着吉瓦多伦:“你是个懦夫吗,吉瓦多伦?” 阿斯塔特猛地抬起头,双眸赤红:“不,我不是!” “那你为什么表现得毫不在乎,一心求死?”安格朗怒骂着他。“你的职责和服役还未结束!你还没有被从医学上宣布死亡,你依旧能够挥剑——告诉我,吉瓦多伦,你到底是不是一个懦夫?!” “我不是!原体!” “不,你是!”安格朗愤怒地看着他。“我看到的是一个躲在黑暗中自怨自艾的懦夫,一个甚至不敢扛起责任,只会逃跑的废物!” 他的咆哮声响彻了整个房间:“死亡是祂的恩赐!只有在你完成了自己的职责后,你才能结束服役,吉瓦多伦!你的服役尚未结束,你的服役才刚刚开始!” 安格朗伸出手抓住他的肩膀:“看着我!” “你的兄弟们被亚空间的恶魔腐蚀了,他们原本的高贵形态此时变得亵渎又低劣,意志也和野兽无异——你或许是他们中唯一清醒的那个,只有你能终结他们可悲的宿命,而你现在却只想着自己能否自私的去死?” 吉瓦多伦看着他,看着这来自另外一个宇宙的安格朗。他的脑后没有屠夫之钉的痕迹,但那充斥在他脸上的愤怒依旧货真价实。 吉瓦多伦沉默了,良久,他才颤抖着开口:“可是,我是个叛徒,原体。” “你不是,吉瓦多伦。”安格朗松开手。 “吞世者吉瓦多伦已经死了,现在站立在这里的是吞世之勇第一连的连长——军团会复兴,我们会从灰烬中升起,过往的耻辱与背叛需要我们以鲜血偿还!以你的鲜血、以我的鲜血、以敌人的鲜血!” 安格朗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士兵,你的服役从现在开始。” 像是本能一般,吉瓦多伦双脚碰撞,身躯站的笔直。灰败的光从他的脸上远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新生般的诚挚表情——他坚定而沉稳地回答:“遵命,原体!” ------------------------------------- “看来你们的谈话还算顺利?” 安格朗在甲板上撞见了法师,他开口的第一个问题就让原体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 “...你偷听了我们的谈话?” “或许不能用偷听来形容,安格朗,你们俩的嗓门都挺大的,对于我这样的凡人来说,想不听见都很难。”何慎言一本正经地说。 安格朗决定略过这个话题,他从来不以口齿伶俐著称,干脆直接谈起了另一件事:“那些深红之刃战团的人怎么说?” “我得再提醒你一次,我的朋友。”法师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他们是忠诚的,你的称呼是不是得变化一下?” 他含糊其辞的话让安格朗皱起眉头,原体尚未理清他那隐晦的暗示是什么意思,视野里就被一片白光充满了——一个背生双翼的灵魂站在他面前,正好奇地看着他。 “.......” 安格朗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看来我们的父亲说的是真的,原来真的有平行宇宙存在。”祂温和的微笑着,虚幻又真实的英俊脸庞上带着一种善意。 “你不能未经允许就把我拉进这种幻象里。”安格朗的语气很冷淡,考虑到在另外一个宇宙圣吉列斯对帝国做了什么,他的反应不足为奇。 偏见是人类最为根深蒂固的陋习之一——就算是在原体身上,也很难更改。这些超人拥有着帝皇赋予的伟力,比凡人强大,但却仍未超脱情感的桎梏。倒不如说,他们的情感最为强烈。 “我只是想和你谈谈,我注意到你对我的那些孩子有很深的偏见。一次谈话应该能够帮助我们解决这个小小的问题。”圣吉列斯依旧微笑着,没把安格朗冷淡的语气当一回事。 “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省省吧。在他们证明自己之前,我是不会——” “——按照你的逻辑,我素未谋面的兄弟,你也得先证明自己,我才能信任你。” 圣吉列斯轻飘飘地用他的逻辑将他绕了进去,他眨了眨眼:“要知道,你在我熟知的历史里可是做了不少大事。” “.......你不是死了吗?”安格朗再次扯开了话题。 圣吉列斯的笑容变得有些悲伤:“是的,我当然死了。圣吉列斯已然逝去,再也无法回来。但我还能有一点小小的精魄在亚空间里飘荡,就当是为帝国做一点最后的贡献吧。” 放屁。 ‘一点小小的精魄’能把我拉近幻象?你这说谎不打草稿的谎言家.......安格朗瞥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说:“说够了就让我回去,我没有时间和你耗。” “先别急,我的兄弟。” “我不是——你的——兄弟。”安格朗呲着牙,将声音拉得很长。 天使却无动于衷:“你无法更改这既定的事实,安格朗。不过,既然你不想听我这么叫你,那我也不会强迫你的耳朵。” “听好了,安格朗。帝皇知道那位法师和你想要干什么,但他没法亲自前来或是联系你们。在这个宇宙内,我们的父亲有太多东西需要在乎了——那把椅子对他的折磨正在日渐加深,我很怀疑.......算了,当我没说。” 天使的声音变得虚幻了起来,安格朗感到一种推力,他被推出了那幻象之中,只剩下圣吉列斯的话还在他耳边回响:“切记,万事小心。” 安格朗低下头,张开自己的右手,那宽厚的手掌心里正躺着一根洁白的羽毛。 “那位大天使还真是慷慨.......”何慎言有些惊讶。 安格朗随手将羽毛扔给他,用脚指头想他都知道这东西肯定不是给自己的,而他也没有贪污这种卑劣的想法。 他只是问:“慷慨?” “是啊。” 法师面带怜悯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那根闪烁着淡淡光芒的羽毛,语气轻柔:“对一群不知道自己身份的子嗣都能做到这种地步,或许我不该说他是慷慨。” 53.放水?不,是钓鱼。(4K) “祂赐我勇气,以杀戮人类之敌。” 一名星界军士兵一边祈祷,一边检查着手里的坎特拉尔式激光枪,这是卡迪安军团的标准制式武器。对轻甲目标或是人类正常体型的敌人来说,坎特拉尔是极其可靠的武器。然而对付大体型或是着甲的目标,激光枪就显得毫无用处了。 它缺乏传统动能武器带来的停止作用,没法迫使敌人停下脚步。而激光枪本身的火力也不足以让混沌阿斯塔特或是兽人们停下脚步,好在,他们并不需要正面与混沌战帮作战。 这只是例行公事而已——帝国军务部有言,一个士兵应当每天检查三遍自己的武器。 他其实正站在一个炮孔前,面前摆放着一个黑色的圆柱,并不大,闪烁着荧光。士兵在过去的两小时内接受了全套的培训,已经能够正常的操控这门炮了。虽说他作为陆军,以前也没什么玩海军炮的机会,但现在没什么人会在意这种区别。 他们只有三百七十五人,军衔最高的上尉现在还在医务室里接受飞船上的自动治疗。再者,谁会不喜欢大口径的火力武器呢? 头顶传来声响,一个机械的声音提示着他们:“敌方预计将在三分钟后进入射程,请炮手做好准备。” 士兵转过头,和自己左右的同伴们对视了一眼。他们一模一样的紫色瞳孔里此时闪烁着一样的神色。 “敌方将在两分钟后进入射程,请开始预热。” 按照两天前接受培训时所说的那样,士兵一丝不苟地将自己的手放在了黑色圆柱上。他的视线在一阵模糊后来到了黑暗的宇宙中,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士兵能听到一个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催促着自己。 它在大喊大叫着:“发射!发射!撕碎他们!将他们打成渣!” 他知道,这是机魂的咆哮。 “还不是时候。”士兵在心里念道。“请稍作等待,机魂。” 那机魂发出一阵不满的噪音,但也没多说什么。士兵松了一口气,听见另外一个声音说:“准备发射——点火,开炮!” 士兵的手猛然握紧圆柱,手背上青筋暴起。机魂在他耳边疯狂地怒吼了起来,在他的视线里,画面正在不停地震动。三百七十五道蓝色的光束融为一体,在宇宙间化作毁灭的弧光,只一击就将离他们非常之远的一艘船打的灰都不剩。 如若不是暂时和机魂融为了一体,士兵甚至都没法看清那艘船。他感到由衷的快意,机魂像是满足了一般,在他耳边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而后过了不到一分钟,它又开始尖叫起来:“更多!这还不够!他们全都得死!” “请原谅,神圣的机魂,我们附近没有更多敌人了。”士兵小心翼翼地安抚着它,又得到一阵不满的噪音。随后,他松开手,退出了这种状态,额头已经全部是汗。 环顾四周,其他人也大多都是如此。他们此时就像是经历了一场严苛的训练似的,累的都没几个人想要说话了。 士兵咧嘴笑了起来,头顶又传来提示音:“做得好,士兵。你们今日成功消灭了十七艘敌方船只,祂会为你们感到骄傲。” ------------------------------------- “这种火力强的甚至都让我有点不安了。” 坐在主控室里,看着那艘风暴级的护卫舰甚至都没发现他们就被轻而易举地打成了灰,安格朗像是开玩笑似的来了一句。 “你在说什么鬼话?火力当然要越大越好。强就是好,多就是美。” “好吧,其实只是因为没能亲手撕碎他们的身体让我有些不爽而已。” “你倒还算坦诚。”法师笑了起来。 “我们只有三百七十六名星界军,但却有一千五百门复合魔炮。其中一名由于给自己打了那见鬼的药剂,现在还躺在医务室里呢。该死的,我甚至不能让他直接好起来,否则他肯定会立刻回答士兵中去大肆宣扬我是个活圣人或之类的东西。” “这难道不是好事吗?要我说,你比活圣人的等级还要高上不少。” 安格朗出乎意料的很是随和,甚至能够开这种比较亵渎的玩笑。在不处于作战状态下,他的幽默感还挺对何慎言胃口的。 “是啊,是好事。但对凡人们来说就不是了。” 安格朗皱起眉:“他们对于祂的信仰和阿斯塔特们一样坚定,实际上,这些士兵各个都是好样的。要我说,他们的意志力不必阿斯塔特差多少。” “不,我不是在质疑他们对于帝皇的信仰是否虔诚,意志力是否坚定。”何慎言淡淡地说。“只是因为他们是凡人而已,就这么简单。” 安格朗沉默了。 他知道,法师并非是看不起凡人。他只是在阐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他们是凡人。 在战争之中,阿斯塔特们有超凡的力量和精心制作的动力甲,各式强大的武器。而凡人们有什么呢? 甲壳甲和激光枪吗?那些东西对于帝国的敌人来说作用接近于无,但这些勇敢的士兵依旧在数万年里前仆后继的踏上了前线,这也是安格朗对于凡人辅助军如此尊重的原因之一。他非常清楚,没有凡人们的牺牲,阿斯塔特什么也不是。 可是,话又说回来,有些东西是不能让凡人们知道的。 很残酷,但事情就是如此。不是不信任他们,也不是觉得他们不配知道真相。而是出于保护的角度.......想到这里,安格朗突然能够理解为何帝皇当初想要对全人类隐瞒亚空间的存在了。 这种复杂的心情让他叹了口气:“你将那根羽毛交给他们了?” “那当然。”何慎言对他眨了眨眼。“说真的,安格朗。你当时不在现场真是你的损失,那位三连长的表情看上去几乎都快哭了。” “收收你这见鬼的恶趣味吧。” 安格朗嫌恶地砸了咂舌:“为什么人活得越久就越没个正行?” “你好像对我有些误解啊,而且好像在暗示其他人。不过呢,鄙人现在也才三十五岁。” 何慎言撑着自己的脸,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若有所思地说:“不谈这些了,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我们大概得每天都保持这样的战斗烈度了。” “好事,还是坏事?” “杀得越多机魂就越开心,炮的火力也会更强。但总体来说,这其实不算是好事。” 何慎言说着模棱两可的话,皱起了眉。 他敲了敲自己面前的桌子,主控室的法阵上铭刻的符文立刻弹了起来,在空气中形成淡蓝色的光幕。 这场景不可避免地让安格朗多看了两眼——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特别的科技,嗯,就当是科技好了。 “你看。” 法师指着光幕,那上面浮现出了他们航行至今的路线,算得上是一份简陋的地图,但由于身处大裂隙附近的关系,地图早已失去了意义。 连物理定律都能被改写了,现实宇宙的稳定性早就是个笑话了。硬要说的话,这地方现在就是谁都能进、谁都能出的公交车。 法师接着说:“虽然地图已经没了作用,但我们航行的路线还是有点用的。每天保持这样的战斗烈度就说明我们始终都处于敌人的包围圈中,用不了多久,混沌叛徒就会意识到我们的存在。到时候就得真正打一场硬仗了。毕竟他们也不是蠢货。” “那就打吧。”安格朗看着那光幕上呈现出的一条航线,眼中反射着光:“堕入混沌的叛徒,不堪一击的废物。” “我很欣赏你对于他们的蔑视,战略上藐视敌人是应该的,但战术上必须要重视敌人。” 何慎言敲了敲桌子:“十八名阿斯塔特,一个原体,三百七十六名星界军,还有我这个孱弱的法师。如果他们集结舰队发起突袭,打到最后还是得进行跳帮战。” “为什么?复合魔炮的火力难道不够.......我懂你的意思了。”安格朗突然止住自己的话,露出了一个有些危险的笑容。 何慎言也慢慢地笑了。 “比起一个完全没有弱点、甚至连面都见不到就会被轰成渣的对手,我们何不给他们留点幻想呢?每一次作战都是惨胜。那么,他们为了讨好他们的主子,势必会派更多的人来。这次不行就下一次,下一次不行就再来一次。”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我们每次都惨胜,他们也只能说我们运气好,但却不会认为我们是不可战胜的。相反,还会觉得我们的运气太好了——于是就会带更多人来。” 他熄灭光幕,拍着桌子站起身来:“.......你不觉得这样一点点玩弄他们,很有意思吗?” “事先说明,我很讨厌阴谋诡计。”安格朗慢悠悠地说。“但你说得对,的确很有意思。” ------------------------------------- 伊齐基尔的房间很简朴,甚至简朴的有些过了头。一把椅子,一张桌子。甚至连床都没有。他此时靠在椅子上,小心翼翼地看着手中洁白的羽毛。 毫无疑问,这是祂的恩赐。 又看了一会儿后,他将羽毛放进自己的动力甲的夹层里。这样珍贵的物品放在哪里他都不安心,不如随身携带来的令人宽慰。但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举,务必要在自己死前回归战团,将此等宝物珍藏起来。 不过,伊齐基尔其实也知道,他们回去的希望很渺茫。 他站起身来,走出了自己的房间。墙壁自然而然地分裂开来,顺滑无比的露出一个可供他通过的口。外面的走廊由银白二色构成,和他之前乘坐过的帝国船只是两个风格。伊齐基尔谈不上自己更喜欢那一种。 走廊的地面由一种他分辨不出来的金属材料构成,天花板上每隔几百米就会出现一盏闪着淡蓝色光芒的灯。这灯光似乎还有令人保持理智的功效。 舷窗外映着冰冷的银河,窗户的材质不是玻璃——玻璃没有这么透明,甚至给了伊齐基尔一种错觉,他只要伸出手去就能碰到真空。但其实并非如此,他测试过,即使用上全力都没法打破这不知名的坚固材料。 阿斯塔特的心里有些感叹,他沿着路来到分配好的盔甲维修点。大门上还贴心地有着标识,他站在门边,一阵白光扫过他,门便自己打开了。他走进去,头顶传来一个机械的声音:“请稍等,伊齐基尔连长。” 他站在原地,四周的墙面是黑色的,此时正在发出细密的嗡鸣声。没过多久,他的脚下便浮现出了淡蓝色的法阵,光是看上一眼都让他这样的阿斯塔特觉得头晕。伊齐基尔移开视线,摘下自己的头盔。 他松开手,头盔自主漂浮在空中,旋转了过来,目镜看着他,他看着目镜。那声音说道:“请准备好,伊齐基尔连长,您的盔甲即将进行维修与升级,预计时间为三十五分钟——在此过程中请务必保持冷静。” “我准备好了。”伊齐基尔沉声说道。 “滋——” 法阵发出令人不适的声音,从下到上将他整个包裹了起来,头盔也在其中。伊齐基尔闭上眼,他与动力甲连接的黑色甲壳处传来不适的瘙痒,但很快就消失了。一种安定感让他的心神逐渐放松了下来。 盔甲的外壳连接处正不断地冒出火星,这间古老而神圣的动力甲此前经历了四个老兵才传到他手上。作为一个没什么底蕴的小战团,任何一件动力甲都是传家宝。此时,这间历久弥新的盔甲正在接受新生。 外壳上的凹陷、划痕变得无影无踪,内里的人造肌肉纤维变得更加粗大,甚至还被铭刻上了足足六十四个符文。涂装和颜色没有变化,其上的各类科技结晶没有进行任何改动——它们只是和来自于法师的符文学进行了融合而已。 伊齐基尔睁开眼睛,头顶传来声音:“维修已完成,已修复三十三处损伤。您的动力甲传动体系和伺服器均已被加强,如若觉得不适应,请前去训练场稍作适应。” 他尝试着挥了挥拳,速度比以前快了三倍。 伊齐基尔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他说:“请为我安排一个单独的训练场地.......” 可以预见到的是,他今晚都别想睡觉了。速度和力量的增强并不意味着一时半会就能简单的适应,他的战斗技艺也得跟上才行,这需要大量的练习。 但,总归也是好事——对他们的敌人来说可就不是了。 54.跳帮?(3k) “轰!” 被抢来的帝国船只上搭载的光矛飞射而出,以极快的速度命中了他们的船。这种定向能量武器威力巨大,有两种攻击模式,既可以可以对目标的一个精确位置施加持续的火力,也可以略微移动光矛来打击敌方舰船上的多个部位。 坐在主控室内,何慎言非常没有诚意的打了个哈欠——这武器虽然命中了他们的船,但连防护法阵都没突破。 可是为了钓鱼,他不得不手动操控船只做出倾斜的模样,用上了船自带的幻象魔法,将被轰击的地点做成了一副受损严重的模样,同时还将船停止了移动,装成一副引擎受损没法继续航行的模样。甚至连那些狰狞的炮口都隐藏了起来。 安格朗站在他身边,依旧没穿盔甲。他的手中握着那把闪电之斧,像是在闭目沉思:“如何?” “他们很快就要发起跳帮战了.......这个混沌战帮的运气不错啊,居然抢了三艘完整的弯刀级护卫舰。”法师的手指敲击着桌面,像是已经迫不及待了似的。 安格朗睁开眼:“如果不出意外,他们会使用登舰鱼雷。” 他脸上露出一丝狞笑:“你有办法让那些登舰鱼雷恰到好处的停在某些地方吗?” “当然有。”何慎言也笑了起来。“你想怎么做?” “送他们进来.......然后,把灯熄了。” 安格朗说完这句话,大步离开了主控室。 他一路来到舰桥上,深红之刃的十七名阿斯塔特与吉瓦多伦在此已经等候多时了,他们的盔甲光亮如新,手中的链锯剑也闪烁着寒光。只有吉瓦多伦的盔甲表面依旧斑驳,那缺失的肩甲也没有被他加回来。 这是他特地要求的,他说,他不想忘记一些事,就让这身盔甲保持着老旧的外表,永远提醒他吧。 “准备好。”安格朗说。 没有多的话,他甚至不需要安排战术。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带上了头盔,随后,灯光熄灭,船体内部陷入了安静与黑暗,猩红的目镜在黑暗中散发着不详的光,安格朗将手中的斧头抗在肩膀上,丝丝电流从斧面传导至他的肩膀。 他抬起头,默默等待着那个讯号——轰! 连绵不断的爆炸声从外面传来,如果不是安格朗知道这都是法师的计划,他恐怕也会被唬住。认为船体已经被登舰鱼雷造成了严重的损伤。可是,巨大的爆炸声虽然响彻云霄,但他们脚下的甲板却依然稳定。 就连墙壁都没有丝毫震动。 淡蓝色的光芒一闪而过,法师的精神力量将他们每个人都连接了起来,他们听见何慎言说:“是一帮自称为‘颅誓’的叛徒,信仰恐虐,人数众多。三枚登舰鱼雷,一共有三百名叛徒,还有一个混沌终结者。” “准备好,战士们,他们到了。” 安格朗放下斧头,阿斯塔特们四散而开,在黑暗的舰桥中埋伏了起来——没过多久,船体外侧的墙面自然而然的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三枚登舰鱼雷一股脑地撞了进来。鲜血与堕落的气味在这空间内散发开来。 安格朗的脸上带起一抹冰冷的微笑:“将那个终结者留给我。” 他的身影在黑暗中一闪即逝,从那鱼雷上冲出的叛徒们只感到一阵狂风吹拂而过,他们的目镜的夜视功能没有发挥一点作用,视野依旧暗得不像话。这异常的一幕仍然引起了叛徒们的注意,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迎来的到底是什么。 安格朗有个答案。 是死亡。 首先出现的,是金色的电流,它们凭空出现,狂躁的金色长蛇在地面上扭动,肆意地爬行。数个恐虐狂战士在接触到电流的一刹那就被瞬间汽化了百分之七十以上的重要器官,安格朗旋转斧身,高调而毫不掩饰地发出了一声战吼。 “为了帝皇和军团!” 那是他军团的战吼,吼声落下,数颗头颅飞起。黑暗的另一端,传来了另外一句吞世之勇战团的战吼:“吾乃世界之吞噬者!” 还有那帮深红之刃战团的人,他们的战吼简单而明了,没什么特色,但却能让任何人都清楚地知道他们的身份:“为了帝皇!” “死!叛徒!” 安格朗咆哮着,他面前的那个恐虐狂战士在电流闪过的一刹那瞥见了他的脸,像是见鬼似的尖叫出声——可还没等他的尖叫声完全从喉咙里蹦出来,他的整个人就被安格朗劈开了。脏器和他身上挂着的颅骨散落一地。 “敌袭!”这些恐虐的信徒,可耻的背叛者口齿不清地吼叫着,想要用手里的动力斧回击。可要击中敌人,首先得看见敌人。在这种深沉的黑暗包围下,他们别说是看见安格朗了,就连深红之刃战团的阿斯塔特们都看不见。 安格朗停下杀戮,他听到一个沉重的脚步声——很明显,是那个混沌终结者。 终结者动力甲是被虔诚维护着的古老神圣造物,这些来自于帝国久远过去制造的杰出造物只会被交给最精锐的老兵使用。然而,混沌终结者们却背叛了这份信任。他们带着这曾经的荣耀一同堕入了混沌之中。 就像他们本人一般,遭到了腐化和扭曲。原本装饰在其上的帝国颅骨与徽章被去除了,取而代之的死者的头颅和扭曲的尖角,正朝着他狂奔而来的那个终结者的头盔甚至都和无辜受难者们的头颅融合在了一起,显得分外令人厌恶。 安格朗低沉地嘶吼了一声。 无需言语、无需嘲讽、无需任何东西。他一跃而起,斧头在空气中划过致命的弧度,精准无误地命中了那个终结者的肩甲。他显然没料到安格朗的袭击,那亵渎的红色与黄铜色交织的左肩甲被连带着手臂一同切成了两半。 安格朗的眼角余光瞥到了那肩甲上残留的破损痕迹——那是帝国的标志被去除后留下的残留,这一幕让他的怒火更加高涨了起来,几乎连神经的末梢都开始因为愤怒而颤抖、因为愤怒而疼痛。 “你——该——死——啊!” 他绝不容忍背叛。 千钧一发之际,终结者勉强抬起自己仅剩的左手,挡住了这原本冲着他脑袋去的一次挥击。这个终结者还想说些什么:“你——” 他的话语被安格朗接连不断的攻击堵在了嗓子眼里。原体有一万种方法轻而易举地杀死他,但他不愿这么做。他要让他屈服。 斧头的挥击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重,终结者竟然毫无招架之类,他很快就被打的半跪在了地上,这种屈辱令他脑海里的屠夫之钉和恐虐的诅咒一同咆哮了起来。 终结者的右肩胛骨处原本正在不间断地喷出鲜血,可此时却诡异地止住了。在这身和他合二为一的堕落造物的作用下,亚空间里的邪魔将目光投向了他。一种沉重的压力开始布满周围的空气,安格朗却发出了不屑的冷笑。 “懦夫!” 闪电的光芒一闪而过,终结者的头盔被他打飞了出去。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居然打从心底里感到了一种陌生的情绪。 恐惧。 安格朗咆哮着:“懦夫!” 斧头仍然不停,他显示了自己超人的力量和精准的控制力,斧头将终结者和肌肉长在一起的盔甲连根肢解了。这个原本被狂怒与对鲜血追求的可悲怪物此时竟然感受到了疼痛,他被腐化的眼睛里流出了鲜血,那是他早就失去的能力。 现在,泪腺又发挥了作用。只是早已没有眼泪可流的他,流出的东西是眼泪和自己的悔恨。 一种比安格朗的攻击更令他感到疼痛的感觉击倒了他,让这个怪物倒在了地上,艰难地哀嚎着:“不!原体!不!” 安格朗停下即将砍下他脑袋的动作,所有的愤怒和冰冷在这一刻尽数收敛,只剩下一种平静。他注视着那张变得悔恨而灰败的悲惨面孔,低声说道:“安息吧。” 斧刃挥下。 ------------------------------------- 战斗结束的很快,在跳帮战结束后不久,深红之刃战团与吉瓦多伦便带着更新了装备的星界军们前往了那三艘弯刀级护卫舰。根据法师的探测,上面只剩下被腐化的辅助军了,恐虐的信徒向来如此,只要有战斗,他们必定倾巢而出。 这也让星界军们的战斗没什么波澜——他们的新式武器比俗称手电筒的激光枪要来的暴躁的多,几乎可以比肩爆弹枪。但却又不一样。 从外观上看,这类似于m14卡宾枪,是卡塔昌丛林战士们的武器。但发射出去的东西却是经过枪口法阵压缩到极致后的能量团,一发就能将人打成粉碎——而且,它还不会过热。 有几个士兵在拿到这种武器的当天晚上就宣布自己要和它结婚,随后就被闻讯赶来,躺在轮椅上的上尉臭骂了一顿。 他的原话是:“这是帝国的新式秘密武器!是比你们的生命更加重要的东西!结婚?你明天就给我负责打扫厕所!” 等到那几个士兵告诉他,船上的厕所有专门的系统进行自动消毒后,上尉又怒骂了他们一通,让那几个士兵当天晚上训练到了深夜才放过他们。 55.星球反腐 国教下发熏香的味道在这间小小的静室里燃烧的分外顺畅,密不透风的狭窄房间使得熏香的气味浓重到近似毒药。正常人无法接受这里的味道,但房间的主人本来也就不是正常人。 四面黑墙由金属构成,光滑而顺畅,挂着四副油画,都是从行商浪人处购买所得。就算让最挑剔的评论家来看,这四幅画也是不可多得的杰作。 画是好画,但房间的主人可不一定是好人。 卡尔加斯星球的总督,以星球为名的洛尔登·卡尔加斯是个极度肥胖的高大男子,他苍白又浮肿的脸上时常带着倨傲与恶毒的脸色。这和他的身份不无关系。 身处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偏远行星,洛尔登·卡尔加斯可以肆意行使他世袭得来的宝贵权利。在这颗星球上,他与神明无异。有数不清的人会为了得到他的一句肯定而抛头颅、洒热血。时至今日,他的统治已经持续了一百七十三年。 可以预见到的是,这腐朽的统治还将持续很长时间。洛尔登·卡尔加斯有足够的财力与物力为自己进行改造手术以益寿延年,实在不行,他也可以直接换掉病变的器官。 这些星球总督大约都是如此——他们只需按时交纳税务,并且在帝国前来征兵时给予一定的支持就好。只要这么做了,审判庭就会对他们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果不这么干,就算你在本地颇有名望,是个大好人,审判庭也会准时准点的到来。 然后在你的脑袋上开个洞。 至于后来的继任者是谁,他们不管,也不在意。只要你按时缴税、按需交人。 很残酷,但也很现实。帝国就是由这样一个庞大且腐败的官僚体系统治。 静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肥胖的身影挤了进来。光是这两步路就让他气喘吁吁了起来,每日沉醉于药物与酒精的麻醉,洛尔登的身体即使是用机械维持,也没法运动太久。 他看也不看那四副精美的油画,径直来到房间的一个角落,抬起手按了按墙壁。随着一声轻响,那面墙壁的夹角处便打开了另外一扇门。洛尔登再次艰难地将自己的身体挤了进去,他满头大汗,神色焦急。 就在此时,有趣的事情发生了。 一只手在背后轻轻地推了推他,一个男人低沉而不失礼貌地问:“需要帮助吗?” 洛尔登的身体僵住了。 在两秒钟后,他失声尖叫起来:“卫兵!卫兵!” 弗兰克饶有兴致地站在静室里看着这头令人不快的肥猪一边哭喊、一边因为太胖了卡在门里不住的挣扎。他的名贵长袍被割破了,皮肤也是,油脂和零件从皮下表面露了出来,血液倒是没多少。 “你可以再叫一会儿.......”弗兰克用脚踢了踢他的屁股。“毕竟,很快你就永远都没法再说任何话了。” 卡在门缝里的洛尔登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我可以给你很多东西,真的,我们家族有很多宝物!” “不,那些是帝国的财物,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洛尔登·卡尔加斯。”一个女人的声音插入了对话,洛尔登看不见她的脸,但那声音也让他亡魂直冒——比起男人的嘲笑,这个女人的声音里却带着一股蔑视。 那是不将他视作活人的蔑视。 他再次尖叫起来,却因为过度挣扎而导致有些缺氧。尽管他体内的人造器官与机械改造迅速发挥了作用,让这个残破可悲的躯体艰难地享受到了一点带着熏香的空气,可他依旧觉得自己喘不上气。 他哭泣着、尖叫着。 在这样的背景声里,帝国审判官博纳薇娅不受任何干扰,稳定地说着判决。 “洛尔登·卡尔加斯,你背叛了帝国。你的罪行证据确凿,无需审判,就地处决,即刻执行。你将被剥夺星球总督的身份,你的后代会被打为奴隶,直至诞生出一位战斗英雄方可获得赦免。记住这一点,你祖先卡尔加斯的灵魂因为你而蒙羞。” “砰!” 一声枪响,爆弹枪的火力很轻易地就将这个肥胖的猪打成了渣。弗兰克收回爆弹枪,他不得不承认——在离开泰拉后,这个女审判官反倒开始让他看得有些顺眼了。 工作效率快、不受那些繁文缛节的束缚。往往在弗兰克处决了一个腐败的星球总督或是舰队司令后,她就能立刻找来下一个。弗兰克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也不关心这个女人背后的政治关系。 他只关心一件事:“下一个目标在哪?” “没有下一个目标了,大人。” 博纳薇娅摇了摇头:“我们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处决了三名舰队司令和七名星球总督,再杀下去,这片星区大概率会为了针对我们展开一次政治会议。到了那时,如果他们有叛变的念头,我们会背起全部责任。” “那就一起杀了。”弗兰克的手指在爆弹枪的枪身上摩挲着,金属与金属之间的碰撞让他眯起了眼睛。 “他们会为了这种事展开会议,说明他们害怕。他们害怕,说明他们心里有问题.......” “事情不是这么算的,大人。”博纳薇娅苦笑了起来。 “我们处决的这些无能者都是证据确凿的,但由于您的存在,证据无法公布出去。他们看见的全过程是两个审判官毫无缘由地来到这片星区大肆屠杀,如果不做出反应才是奇怪。” “这些人可能治理星球的水平不行,但搞政治斗争一定是一把好手。”博纳薇娅用一种委婉的语气劝说着弗兰克,但惩罚者压根就懒得理她。 他转身走出房间,外面是一地的尸体——洛尔登·卡尔加斯不是个蠢货。他除了贪污腐败、搞个人崇拜、以帝皇的名义强行娶了超过一百人(包括男女老少)以外,还特意笼络了他星球内诞生的灵能者。 这是被审判庭严禁杜绝的事情。我们可以这么说,你不交税,如果事后补偿的数目足够,那么也不是不能商量让你继续当总督。你不交人,如果被军务部的老爷们拿枪顶在头上还能硬气,那就算你有本事。 可如果你私藏灵能者而不上报....... 谁都救不了你。 洛尔登被就地处决的原因就有这些尸体的一部分功劳——他们全都是灵能者,一共七人。其中一个尤为难缠,一手灵能闪电很是让弗兰克费了点功夫。他为了让匕首完美命中那家伙的眼珠子,特意多瞄准了五秒钟。 弗兰克和博纳薇娅踩过那些尸体,外面是躺了一地的防卫军与机仆。这些人只是盲从,算不得大罪,弗兰克也就没杀他们。他经过改造后得到的灵能可以让他很轻易地就做到这种以前完全没法做到的事情。 可惜的是,大多数时候,他还是喜欢用枪。 “大人,我是认真的。”博纳薇娅仍然想要劝阻他,但不论是不是原体,弗兰克的固执程度都是出了名的。 他只是冷淡地说:“如果你不行,我会换一个人来。实在不行,我也只需要一台随身携带的仪器。” “搞清楚这件事,审判官。”他停下来,盯着博纳薇娅那烧伤过后的脸,语气阴沉。 “腐败无能就等同于背叛,如果按照我从前的标准来,这星球上有百分之十五的人需要被子弹打爆脑袋。现在我只杀这些,已经足够仁慈了。” 就在此时,他的通讯频道里传来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些许无奈:“弗兰克,这里不是你熟知的地球。我们是在一个近未来的宇宙中和一帮封建时代的官僚体系打交道,你不能就这么杀了所有人——这会导致大崩溃的。” “.......我尊重你,队长。” 在沉默了一会儿后,弗兰克如此说道。 ------------------------------------- 卡尔加斯星球的轨道上漂浮着一艘‘复仇者’级的重型战列巡洋舰,至今为止已经服役了超过一千两百年。这艘历久弥新的老船为帝国立下了无数功劳,在海军中被饱受爱戴的称为‘祂之利刃’,但她的真名其实相当不起眼。 ‘急速复仇’,这就是她的名字。说句实话,其实很符合她复仇者级别巡洋舰的身份。毕竟,这种船只有一种攻击方式,那就是以极高的速度接近敌舰,并以她整整两排的高射速舰炮将敌人撕碎。 目前没有任何船只能在被她近身后逃脱,可惜的是,时代变了。大家现在都不玩近距离作战那套了,这艘船也逐渐从前线上退下来了。但她还能为帝国做出贡献,比如现在。 史蒂夫·罗杰斯背着手站在舰桥上,凝视着卡尔加斯星球的地表,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不管是哪个世界,弗兰克·卡斯特永远都是这么难搞。 他在一个月前于泰拉上空和基利曼一起见到了这位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惩罚者,史蒂夫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依旧被弗兰克的行事风格震惊了。 他知道惩罚者的做事风格,却没想到他能在换了一个宇宙后依旧我行我素,毫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和这么做的后果。令他欣慰的是,弗兰克还是愿意听他的一些建议的。 一个仪表堂堂,高大而健壮的女人走到了他的身后,她面色坚毅,美貌的脸上带着一股令人动容的英气:“大人,恕我直言,我们还要在这儿浪费多久时间?” “我理解你的焦躁,卡珊德拉·凡勒斯库斯夫人,毕竟,一名舰队司令不能远离自己的船太久。” 史蒂夫用温和的口吻说:“但我们得按照那位摄政王的日程表来做事,不是吗?他很严格,也很精准。我欣赏这样的精准与按部就班,你我都是军人,军人必须遵守纪律。” “我明白,大人,可是——一个月!” 卡珊德拉夫人叹息了一声,她的那只暗蓝色义眼一眨不眨,与她的另外一只眼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已经一个月了,一想到已经有那么多战士奔赴战场,而我和我的第三舰队却还未能动身,我就无法忍受。” “再等待一些时间,夫人。”史蒂夫笑了笑。“不,舰队司令。对这个星区的维稳是必要的,他们是在我们发起远征路上的一道重要关卡。你也清楚,后勤是战争里最重要的部分,不是吗?” 卡珊德拉夫人点了点头,她并非不知道这些事。只是对于帝国的忠诚在时时刻刻催促着这位高大的女士,她比许多男人更有力量,比许多女人更为美貌。正因如此,她认为自己需要为帝国承担起更多责任。 所以她才会如此焦躁,无法容忍哪怕一丁点的、在她看来是浪费时间的行为。 史蒂夫理解她,但他也是个固执的人。 既然指挥官发布了命令,那么,所有人都应当遵守。 “那么,我就先行回到我的船上去了,大人。希望我们再见面时,已经是在前线一同打击那些.......请原谅。” 这位女士坚定地说:“我不想再用那些亵渎的词汇玷污我的口唇,愿帝皇的炮火将它们彻底毁灭。” 说完,她便离去了,和她来时一样雷厉风行。 史蒂夫用欣赏的眼光看着这位女士,他的身后浮现出一抹暗影,一个巨人从中走出。他的面容和身体全部都被阴影所遮蔽,站在暗处的模样看上去活像是只巨大的蝙蝠。 “.......你可以走正门进来的,你知道吗?” 史蒂夫转过头,不无抱怨地说。 蝙蝠侠没有说话,他从那宽大的黑色斗篷下伸出一只手,用地球的礼仪和史蒂夫握了握手。他的嗓音依旧嘶哑,带着令人不快的阴郁:“我知道,但我习惯了。” “总是出现在他人背后可不是个好习惯。”史蒂夫半开玩笑地说,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事情都办完了?” 蝙蝠侠平静地点了点头:“你的那位帮手呢?弗兰克·卡斯特,对吧?” “他很好.......好得都有点过了头了。”史蒂夫摇了摇头,顺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他转过头看着外面冰冷的宇宙,表情头一次变得冰冷了起来。 “战争很快就要开始。”他用那种表情喃喃自语了起来。 “而且,这和我打过的任何一场仗都不一样,规模庞大到令人难以置信,就像这个宇宙里发生的所有事一样令我震惊。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我是不可能相信还会存在这样的世界的。” 但这世界就是存在,冰冷、残酷、希望渺茫。 史蒂夫的表情迅速恢复平静,希望渺茫,但仍然有一线生机,这便够了。 他愿意为之奋斗。 56.卡迪安屹立不倒 上尉走在甲板上,还是感到没法适应这艘船。和他乘坐过那些船比起来,这艘船太明亮了。 也太宽敞了。 他们的食物供给里居然有新鲜的水果——上尉没法形容自己看到那些见都没见过的水果时是什么心情,他在吃被称作为‘香蕉’的长条水果时,甚至连皮一起咽了下去。在之后才知道这东西是要剥皮吃的。 但第二天,上尉还是连着皮一起吃了。要他把这种珍贵的食物剥皮,上尉觉得自己不配。这艘船上的一切事物都让他感到这种极其明显的冲突感。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呆在这种船上,但事实是.......除了他之外,没人这么想。 就连他的士兵也是如此,他们最近士气非常高涨。训练场地完善、吃得好、睡得好。武器装备都是新式的,还能每天干掉一打叛徒。最主要的是,新式的火炮实在是太够劲了。 上尉自己也没法否认这一点。他必须承认,在和机魂融为一体,亲自操控那些火炮时,他感到一阵从后脊梁骨爬上来的颤栗。 种种激昂的情绪混杂在一起,让他的肾上腺素飙升到了一个非常高的数值。上尉还记得自己当时在和机魂一起咆哮,在敌人的舰船被彻底打成灰后,机魂的满足与他的满足又合在了一起。提供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 他打算前往军营的训练场,他们的军营在第二层甲板。环境非常不错,但上尉并不在乎,他更在乎训练场。 训练场与军营紧挨着,除了能够模拟各类严苛的环境以外,还能提供一些模拟的运动。船上的智能系统给他们介绍了一些来自古泰拉的球类运动,上尉和他的士兵们比较钟意冰球。 能穿护具,能合法斗殴,这可再好不过了。 上尉步行了半个小时才来到训练场,这还是他遵照着指引抄了近路的结果。要不是他本身就身处第二层,这个时间可能还得延长几倍。这里与船上的其他建筑物都有所不同,它并不处在一个房间内,而是被设置在一个巨大的空旷场地之中。 任何人——不管他是谁,只要他来到第二层甲板,一定会注意到这个空旷的场地。当他们靠近,就能够看到位于场地中央那一群乌泱泱的人影了。卡迪安人依旧延续着他们光荣的传统,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忘记训练。 除了军务部的条例以外,他们自己的热爱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上尉不动声色地站在场地远端,三百七十五名士兵在模拟出的壕沟战中与投影出的敌人进行着拟真程度极高的战斗。 他们手里的武器都是真实的——发射出去的子弹是货真价实的,而作为敌人的投影则不同,被它们手里的武器击中会感到极大的疼痛,但不会死。被击中者会立刻昏迷,且在战后还得接受加训与惩罚。 今日,他们选择的模拟对象是一群由混沌巫师带领的叛军。上尉眯着眼看了一会,他很快就判断出了敌方的军力。 大约三千五百名左右叛军,不是人人都有甲壳甲,没有重火力,但他们手里拿着的武器让上尉忍不住骂了句脏话——要是在真实的战场上,他是绝对不愿意和拿卢修斯no.98型卡宾枪的人作战的。 这种枪来自于克里格死亡兵团,是他们的标志性武器,也只有这帮人才会如此钟意这种武器。威力比其他的激光枪都要大的多,但耗尽弹药的速度也快得要命——还会造成枪支的寿命极短,必须限制火力与增加散热器之类的配件。 即使你考虑到以上那些条件,这把枪也无法持续射击多久,很快就会过热。上尉曾猜想,克里格人如此钟意这种武器,恐怕是因为他们的寿命和枪本身一样短。 除此以外,系统模拟出的叛军还有不少带着火星型碎片手榴弹的,这也是壕沟战中的大杀器。一枚就能制造出死亡的风暴。 至于混沌巫师.......没有哪个巫师是不麻烦的。 上尉没有踏进训练场,他想要知道,士兵们到底会做出什么反应。 ------------------------------------- “让一排长带着人过来找我!” 一名军官大声嚷嚷着,低头躲避着纷飞的激光束。泥土溅到他的脸上,被击中的地方很快就流了血,而他毫不在意。在下达了命令后,他迅速投入到了战斗之中,用手中的新式武器进行着回击。 这新宝贝让他爱不释手,但也不是没有缺点——后坐力大的像是骡子在踢你的肩膀,用惯了激光武器的卡迪安士兵适应了好一阵子。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实弹武器的。 一排长很快就带着他手下的五个班从战线的另一端跑过来了,他们目前遵照的是帝国标准军队配置。十人为一班,五个班为一排,六个排为一连。 按照标准来说,他们是三百人一连,多出的七十五名士兵其实不该打乱编制,可是,现在又有谁在乎这些呢? “长官!”一排长是个面色坚毅的汉子,他紫色的瞳孔倒映着地方的激光束。他凑到军官身边,大声喊道:“一排长报道!长官,请下达指示!” “我要你们按照预定好的计划从战场的左侧发起反推进!明白吗?二排和四排会为你们掩护,务必将地方的推进控制在壕沟的中段,否则我们的任务会立刻失败!” 一一排长的脸上闪过一丝狠色,他将枪口对准天空,一丝不苟地行了个天鹰礼:“保证完成任务!” 目送他远去后,这名连长抓起自己耳边的通讯器,朝着通讯频道里喊道:“第二排和第四排的排长向我报道!你们情况如何?!” “第二排正在执行火力压制任务,长官!” “第四排正在按照计划为第一排进行火力掩护,长官!” “很好!第一排即将开始任务,他们会按照计划从左侧发起袭击,你们两个排负责掩护。第三排、第五排和第六排的人给我准备好,我要你们将火力对准那个该死的巫师,务必压制他,让他没法施法!” “遵命,长官!” 战线的左端,第一排的排长正在有条不紊地下达命令,他嘴里嚼着今早实物配给里下发的口香糖,已经没什么味道了。 “都听着,这是一场模拟训练,但我不希望你们将这当场训练来对待,明白吗?这他妈的就是一场实战!”一排长面色狠厉地指了指地面与天空,阴沉沉雾蒙蒙的天空和脚下的壕沟都是那么真实,这也正是他想要的。 他接着说道:“我们的任务是发起反推进,第二排与第四排会为我们进行火力压制,务必牵扯住敌人的注意力,让剩余的兄弟们能够让那该死的巫师好好喝上一壶!” 凝视着四十九人同样的紫色眼眸,一排长将嘴里的口香糖吐掉了。他狞笑着拿起枪,在通讯频道里说道:“第一排准备好了!即将开始反推进!” “第二排收到!” “第四排收到!” “你们都听见了!”一排长深吸了一口气,转头跳出了壕沟,手里的新宝贝被他调整到了最大连发模式,枪口不断上抬,几乎把他的右肩撞断。 但他却不断吼叫着,眼中倒映出的炮火与敌人的身影是那么真实——他此时是真的带着愤怒在进行这场模拟战。 “死吧,叛徒!” 他的士兵也是如此,一名卡迪安人怒吼着扔出了手里的匕首,这种行为是不被允许的,但他扔的很准。那把战术匕首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精准的刺入了敌人的咽喉。 所有人似乎都愤怒了起来,他们从潜意识里,就没有把这当成一场模拟战。 而是货真价实的战争,他们是这颗星球上的最后防线,三百七十五名士兵以壕沟为依托和近十倍于自己的敌人作战。种种情绪的渲染下,再加上所见场景的真实,这些士兵已经完全带入了进去。 “所有人,分散!分散!用箭头阵型推进!找掩体!瞄准那些没有甲壳甲的混蛋打,然后再集中处理有甲的幸运儿!” 一排长在冲锋的间隙仍然能发布命令,他一个翻滚,在这片死亡平原上找到了一处模拟出的废弃火炮,其上还冒着火焰,浓烟滚滚。熏得他直流眼泪,他一边缩在掩体后观察前方的情况,一边迅速回击。 在不被干扰的情况下,他的射击精度是非常高的。每一次开火都能杀死一名叛徒,血肉飞溅,他们的惨叫声在一排长听来是再好不过的音乐。 但这帮叛军也不是蠢货,他们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个躲在掩体后方放冷枪的家伙,一轮齐射逼迫他不得不缩了回去,一动不动。 “见鬼!”一排长狠狠地怒骂了一句,他吐了口口水,随后又在通讯频道里大吼起来——在战场上,不这么说话,其他人压根听不见你的声音。 “我需要支援!重复一遍,我需要支援!阵地前方三百米的废弃火炮正被火力压制,需要火力支援!” “明白!”一个声音很快回应了他,一道淡蓝色的光束闪过,擦着他的头皮打爆了不远处一个家伙的脑袋。一排长非但没在乎这差点把自己一起弄死的一枪,还在通讯频道里大声的叫起了好。 “干得不错!继续,继续!打死这帮狗娘养的叛徒!他妈的!” 他的压力被迅速减轻了,神枪手的作用就在这里。他们可以极大的牵扯敌人的精力,一排长很快就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他连连还击,杀死了十几名敌人。 但他并不能一直在这儿打下去,身后传来脚步声,他瞳孔猛缩,立刻扔下手里的枪,拔出了腰间的战术匕首——还没等他转过身,就被人以巨力推倒在了地上。脑袋撞在火炮上,反作用力让他眼前一阵眩晕。 但长久训练过后锻炼出的本能还是救了他,一排长咬着牙,立刻一个翻滚离开了原地。他迅速爬起身,朝着袭击者就扑了过去,手中的匕首精准而有力地朝着他的肋骨侧下方捅去。 敌人的鲜血涌出,熟悉黏腻感让他眼睛迅速攀上了血丝。他已经分不清这到底是模拟还是现实了——但都不重要,叛徒必须死!这个卡迪安人拔出匕首,毫不留情地将袭击者抹了脖子。 他没放松,立刻跑过去捡起了自己的枪,警惕地看着四周。敌人不是傻子,无论这家伙到底是运气好摸到他附近,还是他们派了一支队伍来对付他,他都必须立刻转移位置了。 一排长猫着腰,灵敏地在火炮的废墟中转移着。箭头推进阵型效率极高,但也有几个缺点。若是那些作为箭头的人不能找到掩体进行火力压制,剩下的人就很难进行推进。他必须再找到一个适合的掩体。 可惜的是,他再次被袭击了。 这次来的五个人,尽管他发现的很早,但仍然免不了一场恶战——一排长只来得及开枪杀死其中两个人,就不得不进入到了白刃战。他显然没法以一敌三,但敌人居然没杀他。 那三个渣滓穿着抹去了帝国双头鹰的甲壳甲,其上还被涂抹了亵渎的话语。一个家伙用脚踩着他的脸,毫不迟疑地用一把匕首在他的喉咙上比划了起来:“说出你们的计划和阵地情况。” “去你妈的!” 回答他的是一声饱含轻蔑的怒骂,与一口带着血丝的口水。那家伙抹了把脸,随后一把将匕首捅入了他的右腿膝盖,并狠狠扭动。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一排长猛地抓紧了地上的泥土,但他仍然硬气的没发出任何声音。 “硬骨头,是吧?” 另外一个叛徒笑了笑,一脚揣在他的右脚膝盖上。更加恐怖的疼痛再次袭来,一排长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滚滚而落。 视线已然模糊,疼痛极其真实——他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为何模拟出的敌人真的能让他的右膝盖感受到如此的疼痛。 恍惚之间,他的眼前再次浮现出了那毁灭的一幕。 他们的故乡,卡迪安的故乡,卡迪亚被彻底摧毁的一幕。事情发生时,他和自己的团正在外围的一艘舰船上,亲眼目睹这一幕给所有人卡迪安人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精神创伤。但所有卡迪安人都不会屈服。 他们的故乡被毁灭了,荣耀散去,但他们的决心仍在。分散在银河系各个战区的卡迪安团,现在只会更加顽强地与帝国之敌作战。一代又一代的卡迪安人会在前往战区的途中出生、成长和训练。 他们绝不屈服。 所以一排长的右手悄悄抓起了一把泥沙,他挥动右手,泥土飞溅,让那个离他最近的渣滓模糊了视线。就这么一刹那的机会,这个卡迪安人抓住了。 两声枪响,一把匕首解决了最后那个,代价是他自己的胸口也被插入了一把匕首。望着那家伙死不瞑目的眼睛,一排长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 “卡迪安永不陷落,卡迪安屹立不倒!” 57.星炬 安格朗面带欣赏地看着光幕上的情景,他不由得感叹了一句:“他们打得非常好。” 的确,任何人在看见这只小小的卡迪安连队以三百七十五名士兵歼灭了三千五百名叛徒与一名混沌巫师后,都会说出以下评价。 如果这不是模拟,而是真实的战斗。这些士兵每一个都会获得授勋,而战死的那个一排长更是会被追封为战斗英雄。他死前的战吼极大的激励了通讯频道里所有卡迪安人的意志,他们像是疯了似的一拥而上,三百七十五人将叛军们活生生肢解了。 甚至有个士兵用自己的牙齿咬开了一名敌人的咽喉。 “你的这套模拟系统,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拟真程度简直可怕.......” “很简单,一点小小的精神暗示法术与高等级的幻象魔法。还有各类保障他们生命的自动监测法阵,把这些加在一起,差不多就成了——噢,我差点忘了,还有物质转换法术。那些泥土和被摧毁的火炮可都是真的。” 何慎言的话,安格朗是一句话都听不懂。 每个字拆开来他都认识,合在一起,他就一句话都听不懂了。尽管如此,他还是点了点头,并且说道:“阿斯塔特们能用上这一套吗?” 出乎他意料的是,法师的回答是否定的。 “老实说,我不太建议你们也采用这套系统。他们所用的那套模拟训练系统对你们可能不起作用,这就意味着我得加大精神暗示法术的力度。到了那时,你们可能会真的陷入进去——我的意思是.......” “如果你在模拟战里死了,你的身体会真的认为你死了。” 安格朗沉吟了一会:“没法使用的话就算了,他们彼此对练倒也能保持状态。” 说到这,原体忍不住笑了起来。 只是,那笑容里一点本应有的温和笑意都没有。 他还有下半句话没说——阿斯塔特们每隔三天就会进行一次跳帮近身战,不论是敌人跳帮还是他们主动跳帮都是如此。这种作战烈度不能说很高,只能说非常高。 “我实在想不到,那帮蠢货居然到了现在还没意识到我们的存在。” 何慎言其实也没预料到这种情况。 他想过四军联合,想过叛变原体找上门来,甚至还为此做了预案。但现实颇具幽默感——没人发现他们的行踪,也没人对此作出任何反应。所谓的联合攻势在这帮叛徒的脑子里好像根本不存在。 “确实令人有些措手不及。”何慎言同意地点了点头,伸出手将光幕熄灭了。 他向后一躺,靠在椅子上,双手搭成尖塔状,眼里是深邃的黑暗。 “考虑到他们根本就没有组织和纪律这回事,这种情况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法师一边说着,一边想起帝国资料的那句描述。他们说,恐虐魔军极其重视纪律与战术,那些有名有姓的堕落叛徒各个都是赫赫有名的将领。 好吧,法师可以用自己的亲身体验反驳这句话。 全是放屁。 组织?纪律?他们大大咧咧的在敌后游荡了如此之久,没有遇到任何有备而来的敌人,或是十艘船以上的舰队。要么是散兵游勇撞见他们,要么就是被他们提前发现然后直接打成灰。 信恐虐的没脑子,信色孽的成天捣鼓多人聚会,信奸奇的一个都见不到,信纳垢的更是少见.......压根见不着他们人。何慎言突然觉得,自己如此郑重地对待他们真是笑话——话是这么说,但如果真的小瞧敌人,吃亏的一定是自己。 安格朗站起身,他并不着急于一时,但被困在敌人之间不是件好事。虽然这些叛徒彼此之间没什么交流,而且甚至会对彼此开战,这大大方便了他们作战的隐蔽性。可是,他还没忘记自己的誓言。 他要找到幸存者,并将其拯救出来——任何有可能的幸存者都是他的目标。奈何航行至今,所见到的皆是敌人。他们扫描了每个残破的行星,没有一颗上面是还有人类存活的。全部都是死亡星球。 “你恢复的如何?”他转过头,对法师问道。 “早就恢复好了,我甚至都有点适应这儿了。”法师半开玩笑地说,随后沉默了一会。 他缓缓说道:“你觉得,我们直接冲进亚空间怎么样?”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安格朗反问道。“如果这是个玩笑,那你的幽默感最近恐怕有所减退。” 他从法师脸上没看到任何笑意,于是,原体说:“且不提你进那鬼地方是想干什么,我们船上可还搭载着凡人呢。” 何慎言依旧保持着那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船体本身自带的保护法阵能够让他们撑到航行结束——你误会我了,安格朗。我不是要进亚空间直接空降到那群叛徒的脸上跟他们来次亲密接触。我是想进行亚空间航行。” 安格朗皱起眉:“可是,你不是说没法再进行亚空间航行了吗?” “如果是长途航行的话,的确不行。但我另有所图。” 帝国的亚空间引擎技术是相当先进的,亚空间引擎可以在现实空间中撕开一道裂口后使舰船进入亚空间,接着再在目标地撕开另一道缺口返回现实空间。这一革命性的发明可以将数代人的旅行时间压缩到数天左右。 但也有其局限性——比如极其依赖导航员这种变种人,而且必须由大型船只才能搭载笨重的亚空间引擎,还得在曼德维尔点附近才能进入亚空间。 曼德维尔点,在帝国官方的资料里,其定义为船只能在不受恒星或其他天体引力干扰的情况下安全地进入或离开亚空间的最小距离。如果一艘船过早的进入或退出亚空间,那么就可能会给飞船或周围的世界带来灾难。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他们必须在曼德维尔点附近进行亚空间航行。可是在卡迪亚爆炸后,大裂隙附近已经成为了混沌的狂欢场,亚空间能够随意影响现实,别说是找到曼德维尔点了,就算是普通的航行都有可能会直接被扔进亚空间。 须知,亚空间内部是混乱而不可预测的,再有经验的导航员也不敢说自己能一定将船只带到目的地。数万年以来,迷失在亚空间内的船只数不胜数,有的曾短暂出现在现实世界过,有的却再也没有。 法师的手指彼此互相碰撞,有节奏的搭在一起、随后又立刻分开。丁点的魔力在他的手指间盘旋,形成淡蓝色的光点,或是金色的闪电、猩红的怒焰。 随后,他突然说道:“星炬的光辉依旧在稳定燃烧,祂还在为人类指引道路。你应该知道星炬的本质吧?” 安格朗当然知道。 星炬是古老的发明,也是帝国的一尊指路明灯——它是一座灵能灯塔,能够在亚空间内稳定地散发光芒,有资质的导航员能够看到星炬的光辉,从而带着船只穿过亚空间。说白了,星炬本身其实就是一团高强度的灵能能量。 任何有资格的灵能者都能看到它。 不仅仅是导航员,部分阿斯塔特也能做到这一点,而且有时会在战斗中被星炬赐福,星炬本身对恶魔们的杀伤能力极为惊人,据推测,应该是其脱胎于帝皇的关系。 可是,这伟大的发明也并非没有代价。 火炬是需要燃烧的.......那么,星炬的薪柴来源于何处呢? 答案是灵能者,有一万名经受训练的灵能者协助供能,星炬每天还需要消耗额外的一百名灵能者,这一百人从出生到死亡往往都不会离开星炬庭。在他们获得了帝选者的身份后,便会被带到星炬大厅中。 然后被活生生烧成渣。 这就是牺牲的意义——这一百人知道自己的结局,但他们心甘情愿地为帝国奉献出自己的一切,盖因他们知道,牺牲乃帝国之基石。死亡是有意义的,死亡是值得的,死亡是帝皇的恩赐。 安格朗知道星炬的本质,正因如此,他对这发明又爱又恨。 他说:“我知道,怎么了?” 何慎言淡淡地说:“星炬是帝皇灵能的具象化,也就是说,任何信仰祂的人都能和这巨量的灵能产生联系。”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原本黑色的瞳孔此时缓缓燃烧起了两点金色的火焰:“虽然我不怎么信仰祂,但我有他的力量——所以,我可以暂时借用一部分星炬的特殊性,来和一些处在我们附近的人联系。” “你的意思是.......?” “是的,就是你想的那样。”法师笑了起来。 “有人背叛,自然也就会有人始终保持忠诚。他们对帝皇的祈祷有一部分会传到星炬那里,然后被我接收,再被我反向追踪到他们的位置.......然后,我们再通过亚空间短距离航行直接到他们附近。” 他做了个手势,安格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如果你真的能做到这一点,法师,我们回归帝国后,或许没有荣誉能配得上你了。” 何慎言不置可否地一笑。 荣誉? 他要的是胜利。 帝国的战争,归根结底是种族的战争。不论正义与邪恶,不论手段残酷与否——在银河系内,全人类有且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胜利。 只有胜利才能带来一丝喘息的机会,而失败的下场,却绝不仅仅只是死亡那么简单。 ------------------------------------- “我需要的不仅仅只是舰队而已,你明白吗?该死的!” 基利曼很少如此生气,他是个高明的政治家,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但此时,他却显得怒发冲冠。 “我需要有远见与才能的英雄,我需要舰队、步兵集团、重火力、装甲战斗载具、灵能者.......我需要一切能用得上的东西!”基利曼的怒吼声从房间里甚至能传到外面。 “任何东西!任何——东西!这是一次关乎到整个人类命运的远征,没有人能够置身事外,去告诉刺客庭,让他们立刻派人去杀了那几个不知好歹的混蛋!” 审判庭的联络官点了点头,刚准备离开,却又被基利曼叫停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听着,我很抱歉——女士,我的气并不是冲着你来的。” 短发的联络官又点点头,站在原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坐在书桌后方,基利曼的表情有些疲惫。 他叹着气,揉着自己的眉心。最近的工作强度就算是让他这样的原体都有些吃不消——要统筹一场远征,各个方面他都得考虑到。后勤、人员调动、信息情报。考虑到现在帝国的情况,他只能信任自己。 “你刚刚带来的口信实在让我有些气愤,他们居然还不能看清现在的情况。这早已不是私下里传闻的那样,我睡了一觉起来疯掉了,想要发起一场将帝国拖入战火之中的战争.......” 基利曼凝视着联络官,又像是在凝视着别的什么东西:“战争从未结束,又何谈再发起一场新的战争?如果不能收复失地,处理掉大裂隙周围的叛徒,那么,帝国就毫无未来可言了。” 联络官第一次开口说话了,声音清冷:“大人,请下令吧。” 基利曼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抱歉地笑了笑:“很抱歉对你发这些牢骚,那么.......” 他的门被撞开了,一个穿着精工动力盔甲的阿斯塔特走了进来,他神色焦急。基利曼立刻认出了他——那是他的二连长,卡托·卡西琉斯。 “原体——”卡托·卡西琉斯看了联络官一眼,对方立刻知趣的离开了房间,还带上了门。他深吸了一口气,用沉重的语气说了句话。 基利曼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阴沉了起来。 58.第 二 帝 国 房间内的气氛很是凝重。 卡托·西卡琉斯眼观鼻鼻观心,他的站姿依旧保持着肃穆的姿态、一丝不苟。精工动力甲身后的红色披风厚重无比,右肩甲上挂满了帝皇的神圣祷言。他一言不发,等候着原体的命令。 出乎他意料的是,基利曼什么也没说。 奥特拉玛之主只是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方深深地叹了口气,那些需要他亲自签字的政务文件在桌上堆成了小小的山堆。没穿盔甲的他此时显得极其疲惫。 “......几千年过去了,不,是足足一万年。” “看看他们都变成了什么样子?盲信、无知、颓废。”奥特拉玛之主的表情不像是愤怒,倒像是一种理想破灭后的痛苦。 “帝国的其他地方都变得混乱,宗教大行其道。借着一位神明的头衔大行其道,然而,这位神明却最为厌恶这个头衔。我却没想到,就连富足的奥特拉玛都会变成这样——如果你说的话属实,西卡琉斯。” 基利曼终于露出了一点应有的愤怒:“......如果你带来的情报属实,那么,我要求你回到奥特拉玛去,带上五百个你的兄弟——我要让他们意识到一件事。” 原体的语气既不温和,也不沉重。他像是个看透了一切的智者,又像是对一切皆无所求的空虚之人:“他们享有自治权,他们不必对帝国缴纳什一税,他们完全自给自足。生活富足,文明进步,不必穷兵黩武......” “我给了他们最好的,可他们却说出这样的话?” 基利曼的声音中酝酿着风暴,卡托·西卡琉斯微微垂下头,犹疑着说:“或许只是个别几个人提出的,原体。” “足足五百个世界,其中的领导层但凡有超过一半的反对者,他们的这句话也不会被你带到我的面前来。西卡琉斯,不要骗自己。” 基利曼似乎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但卡托·西卡琉斯知道,这只不过是他将自己的情绪掩盖了起来而已。 他虽不熟知自己的基因之父,但作为他的子嗣,依然能稍微感受到他的一点情绪。基利曼此时与其说是平静了下来,倒不如说是将那些愤怒都赶入了心中的大海深处。 只不过是表面平静罢了。 “去吧。”基利曼闭上眼睛,他的二连长沉默地行了一礼,随后离开了这里,将时间与独处的空间都留给了基利曼一人。 原体并未睁眼,他的双眼紧闭,嘴唇颤抖的弧度足以说明他此时的心情——良久,他睁开眼,看着自己的办公室。就算以他的体型来说,这间办公室也不能说是小。 他此时身处马库拉格之耀,他办公室的墙壁上悬挂着厚重的蓝色布料与几幅壁画。原本有更多,甚至让他的办公室看上去和皇宫差不多。但基利曼却让人撤下了那些装饰,仅仅留下寥寥几副。 画作上描述的东西很简单。 斩杀异端、处决叛徒。拯救世界与人民,他军团里的子嗣们在他沉睡的一万年里忠诚且不计后果地执行着他的意愿,以他想象中的身姿在帝国内成为了阿斯塔特们的楷模。 我应该欣慰。 基利曼自己对自己说。 但他欣慰不起来,因为有更多、更沉重、更悲惨的事让他不得不变得阴沉又愤怒。他是个合格的政治家,是个半神,却也是个人类。情绪是他没法避免的东西。 “......父亲,你找来的帮手干的非常好。”他抬起头看着自己办公室的天花板,那上面被单独雕刻了一副壁画。一个布满光晕的存在坐在王座之上,冷冷地凝视着他。 “三名崭新的原体,有时,我都怀疑我是在做梦。虽然无法对帝国上下完全公开他们的存在,但我的新兄弟无疑帮了我许多。他们让我计划发动不屈远征的时间早了很久,也顺利了许多。” “但我仍然无法释怀。” 基利曼像是在对自己自言自语,又像是真的在对那个人说话。 “......有时,当我从冥想或睡眠中醒来,我会觉得荷鲁斯正在嘲笑我们。他宣称你意图登神,并以此为由发动了叛乱。而帝国此时的模样真的与他所说的大差不差,你真的...变成了一个神,甚至能从无到有的给我变出三个新的兄弟。” “他一定在嘲笑我们。”基利曼苦涩地一笑。 他不愿再回想从奥特拉玛传来的消息了,很快,就又将自己投入到了处理政务之中。高效的宛如一台机器,沉默、迅速、精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此时的心情。 他自己的世界,他精心呵护的故乡——居然在他醒来没多久后,向他要求了一件事。 他们要求的事实在太过亵渎、太过背叛。 基利曼万万没想到,他处理过上千件的叛乱,有一天居然会处理到自己的故乡——诚然,那要求其实算不上是背叛,只不过是把奥特拉玛之主的头衔换成了奥特拉玛帝国皇帝而已。 处理政务的间隙,他只觉得想笑。 ------------------------------------- “......我真的不需要什么人每次都在我进入房间的时候把我的头衔尖叫着念上一遍,这真的很烦人。” 史蒂夫颇为无奈地对自己面前的战士说着话,对方身形庞大,由于那身特制盔甲的原因,他看上去几乎与没穿甲的史蒂夫差不多高。双手是两个巨大的动力拳套,显得十分骇人。 这位战士没带头盔,露出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白色的短发和右眼的血红色义眼更是十分骇人,但他说话的语气却十分尊敬。 “此乃礼仪的一部分,大人。”他一丝不苟地说。 史蒂夫苦着一张脸:“我只是个新兵——我没有立下任何功勋,你们为什么要给我贴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头衔?而且还只在小型议会的时候让人念。说真的,马里乌斯,这实在太奇怪了。” 极限战士现任战团长,马里乌斯·卡尔加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并非他想要笑的这么骇人,只是单纯因为他很久不曾笑过了而已,不太习惯。 “好吧,大人,我承认,这的确很讨人厌。但对于凡人们来说,这种繁复的礼仪是他们保持纯正信仰的一部分。” 他颇具睿智地说:“每个环节都是必须的,曾经,我也想取消这种环节。可是,在那之后,凡人们很快就产生了动摇。” “这有什么可动摇的?” 卡里乌斯耸了耸肩,由于他双手的动力拳套,这动作多少显得有些沉重而可怕:“凡人们有他们自己的考量,我认为,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干涉彼此的想法。我尊重他们,正如他们尊重我们。” “既然你都说到这份上了......”史蒂夫无奈地笑了笑,摇着头道:“我再拒绝多少也显得有些不识趣了。” 他们坐在马库拉格之耀上一个小型的会议室内,两个人比起谈正事倒更像是聊天。卡里乌斯对这位同样钟爱蓝色的新原...不是,原铸阿斯塔特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继续我们上次的话题吧。”史蒂夫从怀里掏出一个巨大的牛皮纸本来,他有些不习惯的拿过桌上的羽毛笔,打算记录些什么。 “嗯......”卡里乌斯沉思了一会,才开口说话:“其实您可以不必这么在意我们军团的编制与各方面的传统与习惯。” “哦?” “您毕竟是一位——”卡里乌斯做了个手势,很是委婉地说:“您总是要建立自己的军团的,虽然您希望向我们学习一些东西,可是,以后难免不会有人说闲话。” 史蒂夫笑了起来:“我可没这个打算,卡里乌斯。我只是个士兵而已,统领一个军团?饶了我吧。” 他叹息了一句:“我是个很失败的领导者,经常辜负他人的信任。若不是我的一位朋友经常帮助我,我的那个小小团队恐怕早就分崩离析了。这也让我意识到,或许,我不应该做一名领导者,单纯的士兵更为适合我。” 那也太浪费了。 卡里乌斯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但这的确是他的真情实感——让一位原体只做士兵?帝皇在上...... 就在此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卡托·西卡琉斯走了进来,他的怀里抱着自己的头盔,脸色沉重。他先是对史蒂夫点点头,行了个简单的礼,随后又对卡里乌斯说道:“战团长,原体要求我们派出五百名兄弟前往奥特拉玛。” “......发生什么了?” 卡里乌斯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不同寻常——奥特拉玛刚刚结束战争没多久,虽然正是用人之际,但他们本身就拥有许多阿斯塔特驻扎。现在从极限战士里抽调五百名过去,一定有别的意思。 卡托·西卡琉斯叹了口气,将那群人的原话复述了一遍,于是卡里乌斯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然后狠狠地锤在了桌子上,那合金制成的坚硬圆桌立刻被打成了废铁。 他的咆哮声甚至能从外面的走廊上听见:“我亲自带队去!” 史蒂夫的面色变得非常古怪——好家伙,按照他对这个世界不多的理解来看,刚刚听到的那句话......似乎,大概,应该,可能是想让基利曼当皇帝? ------------------------------------- “帝皇...保佑。” 马洛蒂艰难地躲避着来自头顶的酸雨,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怀里的东西露出来。他在残破的棚户区左突右闪,不让自己的皮肤沾到一丁点头顶落下的酸雨。尽管如此,他仍然显得很是狼狈。 但他的情绪是高昂的。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怀里抱着什么东西——那是这颗星球的希望。 祂的死亡天使在数日前全部死亡,剩下的平民们在惴惴不安中等待着天空中再一次降下火雨。他们知道,这次,来的人就不会像祂的死亡天使一般了。但他们毫无办法,没有逃脱的可能性。 星球的防卫军全部死亡,这颗星球地表的大部分建筑都在不间断地炮火洗地中被摧毁了。地貌也是如此,还有天气——两天前,天空中就开始不断地下起酸雨。沾到的人先是浑身瘙痒难耐,然后就会很快死去。 溃烂地不成样子。 马洛蒂冲进自己的家门,随后将门重重的关上。他的心脏怦怦直跳,手臂也不住地颤抖。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怀里的东西拿了出来——那是一颗头颅。 一个男人的头颅。 他半闭着眼,张着嘴,眼中淡蓝色的光辉依旧强烈。 尽管失去了声带,可他却依旧能够说话:“这里是哪?” “这里是我家,大人。” “你——”那头颅蓝色的双眼看着他,机械而麻木地说:“——我记得你,你是那个平民。你有按照我的话砍下我的脑袋吗?” “是的,是的,大人。”马洛蒂不安地擦着手,点着头:“我做了,您说的一切我都做了。” “那么。”头颅吸了吸气,鼻子耸动之间,有些乌黑色的鲜血涌出。他的表情变得痛苦了起来,似乎恢复了一部分神志:“我没法清醒太久,听着,平民。我是...算了,我的身份不重要。” 他眼中的蓝色光辉陡然爆发开来,将马洛蒂昏暗的家照亮的犹如白昼,也照亮了他脏兮兮的脸,头颅这时候才发现——马洛蒂,还是个孩子。 “你,你还是个孩子?”他颤抖着问。 “是的,大人,但我已经十五岁了,大人。”马洛蒂点点头,他并不知道头颅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他是位大人,大人问的话必须诚实地回答。 “.......你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了,大人,就我一个人。” “该死,我——”头颅迟疑了,他闭上了眼,可没过多久,就再次睁开了。 “听着,孩子,我不想欺骗你。如果你按照我说的话去做,你会死,并且会死的非常痛苦。我不能向你保证这件事是否会成功,我只能向你保证,我会和你一起死。” “我只怕黑,大人,只要那地方不黑就好。”马洛蒂答道。“他们说帝皇的座下都是蜡烛哩!我没见过几次蜡烛,但我很喜欢他们。” “拿起我。”头颅说。“然后看着我的眼睛,什么都别想。” 马洛蒂照做了。 他的意识沉入一片蔚蓝色的大海,周围很暗,但马洛蒂并不害怕。他能感觉得到,有一个男人握着自己的手,似乎就是那位大人。 他颤抖的声音在马洛蒂耳边响起:“哦,帝皇啊,保佑我吧,保佑你的子民,也保佑这个可怜的孩子能够去往你的座下......” 随后,烈焰焚身。 马洛蒂的灵魂在刹那间破碎了,所产生的痛苦与尖叫令灵能者的灵魂壮大了许多——他再次充满了力量,现实世界里,马洛蒂的身体倒在地上,甚至没发出一点声响。 他太瘦弱了,瘦的甚至没资格在倒在地上的同时发出什么声音。 灵能者充满了力量,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痛苦。他流着眼泪看着那孩子的灵魂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知道,他的灵魂去不了帝皇的座下。 我说谎了,对不起,孩子。 他握紧双拳,以全身的力量和灵魂燃烧作为赌注,朝着亚空间那永不熄灭的星炬光辉一头撞了进去。 星炬的火焰并未因为他是帝皇的子民就对他网开一面,那灵能的火焰同样开始燃烧起他残破的灵魂,自死亡的那一刻起,他再次感受到了疼痛的滋味。 但他不在乎。 “为了帝国!” 这是他最后的一句话。 现实世界里,那颗头颅成为了飞灰,只在桌上留下了一片焦黑的痕迹。 59.复仇号(4K) 一个坐标,一个信息。 何慎言什么也没说,他只是沉默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身后的舷窗框柱了一片破碎的星河,数十个混沌阿斯塔特残破的尸体正缓缓划过,已经在真空里结冰了。 那个不知姓名的灵能者所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还在他耳边萦绕着,以及他那绝望的灵能中包含着的,那个孩子的尖叫与他死前最后的愿望。 他怕黑,所以想见到光亮——法师转过头去,这艘庞大的星球战舰原本正以缓慢的速度前进,此时周身却突然泛起了流光。 战舰一改之前的缓慢,尾部的魔力引擎狂躁地轰鸣起来,它开始飞速前进。 这时,何慎言才意识到,他还没有给战舰一个名字。 “就叫你复仇吧,很应景。” 法师轻轻一笑,复仇号在下一秒借助庞大的魔力轻而易举地撕开了现实与亚空间之间脆弱的屏障。 他闭上眼,精神力覆盖至整个船体,形成了一道额外的保护法阵,以保护内部那些凡人士兵。他们有不少人此时正在睡眠,得益于复仇号每层的独立减震法阵,他们甚至不知道战舰此时正在飞速进入亚空间。 亚空间里的景象是混乱而无序的,没有所谓的逻辑可言。各式各样瑰丽的事物会接连演变成噩梦中的模样,星球毁灭、生物死亡、植物转变成可怖的怪物。它们不必遵守任何道德规矩或是所谓的基本定律,只是自由而狂放地舒展着自己的身姿。 一如那四名邪神混乱的天性。 法师漠然地注视着面前这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他突然记起来,有不少法师会选择嗑药来进入一种特别的冥想状态。 每个从那种状态中活着回来的人,身体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畸变,神智变得癫狂,魔力也获得了极大的提升。或许他们在冥想之中,也见到了类似这样的景象吧。 比如现在。 法师面前,一颗翠绿色的美丽星球正在亚空间中肆意展露着自己的光辉,这现实世界中的星球在亚空间里的投影一定程度上能够反映它在物质世界的情况。 而现在,那绿色正在飞快消融——原本生机勃勃的绿色正在一点点变成一种不祥的、像是生病了似的黄色。 到了最后,一颗令人恶心的黄色球体漂浮在战舰面前,恶心的黏液不断从上面滴落。一种庞大的恶意凝聚在战舰四周,随后,法师看见,这星球居然朝他眨了眨眼。 它的表面,被菌毯与令人不快的增殖尸体覆盖的地面此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一颗橙黄色的巨大独眼饶有兴致地看着复仇号——确切地说,是看着他。 其中并无恶意,只是一种纯粹的好奇与包容。星球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法师已经移开了视线。 星炬的光辉陡然暴涨,从它所在之地一路蔓延至复仇号与其前方的道路。它们彻底隔绝了星球的视线,同时,像是牵引着复仇号似的,为他们在前方打开了一道缝隙。 但何慎言并不想就这么离去。 他眯起眼,冷哼了一声——星炬那冰冷而炽热的光辉依旧在亚空间内稳定地照耀着他们的前路,他轻轻扯过一缕光辉。那灵能的光辉在一瞬间成为了一道金色的风暴,轻而易举地将这星球的倒影撕成了碎片。 无声的尖叫蔓延开来,星球的残余物质化作某种实质性的恶意在亚空间内开始鼓荡不休,不复之前的好奇。它此时只想将复仇号吞噬殆尽。可惜,星炬的光辉依旧稳定地拒绝着它的靠近。 何慎言冷笑了起来。 你们迟早都会死去的,一个接一个。 “你的行动力真是超出我的意料。” 安格朗来到主控室后,说出的第一句话里却带着些许苦涩的意味。 不过,这也很正常。 何慎言的行动的确有些快——快到让安格朗甚至都没来得及对阿斯塔特们宣布接下来的计划。而凡人士兵们更是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 但这其实倒也算是件好事。 他不确定凡人们在看见这些亵渎的景象后会产生什么后果。或许会疯、或许会直接堕落。又或者是当场成为某种恶心的瘟疫聚合体,从这一点上来看,法师的那些精神防护性法阵当真是效果显著。 “只是收到了一条口信,一个灵能者要求支援。” “灵能者?还能直接联系到你?” 安格朗皱起眉,他已经开始思考这背后是否隐藏着阴谋了。如果是的话,那么,此前的事情就都说得通了——他们之所以不集合部队来围剿战舰的原因恐怕就在这里。 何慎言只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法师平静地摇了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安格朗。” “那个灵能者并没有直接联系到我。” “他只是......” 何慎言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凝视着银色的地面,声音很是轻柔:“我不得不说,他的想法很天才。” “发生了什么?” “他燃烧了一个无辜孩子的灵魂,让他在痛苦之中死去了。随后,用他那巨量的疼痛与破碎的灵魂增强了自己的灵能,又燃烧了自己的灵魂,然后撞向了星炬——正如你所知的那样,星炬是一座灯塔。” 何慎言做了个手势:“他在灯塔的顶端炸开了,任何当时正在注视着星炬的人类都能收到他的消息。” 安格朗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愤怒变成了平静,那是一种与法师相似的平静。原体闭上眼:“......帝皇保佑他们。” “帝皇保佑不了他们了。” 复仇号依旧行驶在星炬的光辉之中,法师如是说道:“他们的灵魂已经破碎了,消失的无影无踪。死前也极其痛苦,而我们甚至无从得知那孩子与那灵能者的名字。” 他轻轻侧过头去:“......顺带一提,我给这艘船起了个名字,希望你会喜欢。” “什么名字?”安格朗平静地问。 “复仇。” “好名字。” 安格朗笑了。 牺牲乃帝国之基石。同时,他在心里默念。 ------------------------------------- 安格洛尔靠在岩壁上,将怀里的枪抱得非常紧。 那是他在战场边缘捡到的一只枪,被埋葬在了土里。按照他从未完成的训练里得到的知识来看,这是一只帝国标准制式m35激光枪,重2.3公斤,能够在晴朗的大气范围内指哪打哪。 就算是他这样射击课程成绩不太好的人,也能够轻易地用这把枪在两百米范围内随意瞄准并开火。 可惜的是,他没有完成他的全部训练——确切地说,训练还没来得及结束,战争就爆发了。士兵统统都被赶上了前线,安格洛尔原本也想参加,但负责他的考核官执意不让。 他说,安格洛尔的射击成绩与体能问题让他没法加入部队,如果一定想帮上点忙的话,就去后勤里帮忙搬点东西吧。 于是,安格洛尔去了。 于是,安格洛尔活了下来。 他对此并不感到开心。 天使们一个接一个的死去,那些被部队视作珍宝的重型武器也在炮火下被无情地轰成了渣,而他原本想要加入的部队更是死得一个不剩。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故乡此时除了他是否还有活人。 山洞外传来雨声,安格洛尔知道,今天又别想出去寻找食物了。他见过被那些酸雨淋到身上后的人,也看见过他们的惨状。帝皇在上,他可不想变成那样。 在雨下了两个小时候,安格洛尔感到一阵饥饿,他带着微小的希望来到了山洞的入口处,望着外面的酸雨,盼着它们快点停下。 战争在几天前结束了,所有人都死了。好在那些可憎的叛徒目前还没有打算清晰地表的打算,安格洛尔盘算着,自己在收集到了足够食物后,就朝着记忆里的指挥所进发吧——如果他运气够好的话,应该能在那儿找到类似于通讯工具之类的东西。 至于之后怎么办,他还没想好。他只不过是个16岁的少年,虽然已经到了征兵的年龄,但他们往往要经过两年的训练才被允许加入战场,此时的他,甚至连预备役都算不上。 他抬头看着天空,突然发现,那阴沉沉的昏暗天空此时变得更加黑暗了一些。 这不是个好兆头。 安格洛尔皱起眉,他的视线由于过度饥饿而变得有些模糊,无法集中注意力去观察天空。但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倒也不怎么需要他去观察了。 天空暗了下来。 他尚未理清发生了什么,就看见淡蓝色的光柱从天而降,落在地面,随后猛然爆发——酸雨被静止在了空中,它们在一阵模糊后逐渐消融了。安格洛尔目瞪口呆地抬头看着天空,他看到破碎的云层与一个隐没在其中的庞然大物。 它缓缓移动着,并未显露出自己的身形。而接下来,数不清的淡蓝色光柱继续从天而降,在地面上带起一道道涟漪,它们在地面上烙下数不清的印记。这些印记散发着淡蓝色的荧光,于黑暗中带来了些许光亮。 紧接着,它们像是有意识一般,开始彼此串联了起来,光辉铺天盖地的联合起来——一道横推到远处天际线的巨大蓝色光带从那些印记里涌出,安格洛尔也在这光芒的路线之上,在被击中的一瞬间,他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枪,可是,并未有疼痛到来。 恰恰相反,他腹中的饥饿感正在迅速恢复,就连过度劳累后的空虚感都消失了。他惊讶地凝视着那道光辉,眼睛一酸,竟然不知不觉地流下了眼泪。 他还活着......并且,似乎等到了救援,可是,那些死去的人呢? 他没有答案,但另外一些人有。 安格朗站在主控室里,法师并不在这儿,他说‘我有点别的东西要杀’,随后就在一阵光芒中消失了。但安格朗也并非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操纵复仇号,他的手按在桌面上,一道光幕升起。 他面无表情地说:“通报全舰——地表已无敌人,但仍有不少平民,让凡人军队前去救援他们,我记得他说船上有些用于交通的载具,让他们把那些也带上。” “收到,您对于阿斯塔特们有何指示?” 一个中性的声音如此说道。 安格朗咧开嘴笑了笑:“让他们来第一舰桥与我会合,准备好传送手段。那艘该死的船还在星球外的轨道吧?” “是的,他们还未发现我们,幻象法术的效果仍在持续。” “那就好.......我的盔甲呢?” “已为您准备好,需要现在穿戴吗?” “当然。” 光幕黯淡后消失了,安格朗超人的听力使他能够听见外面走廊上传来的通报声,法阵内自带的智能系统高效且精准的执行了他的命令。 它正在指引凡人辅助军们前往机库使用陆地上的载具,而阿斯塔特们正在迅速按照命令前往第一舰桥。 至于他的盔甲....... 主控室的地面散开了一个巨大的开口,构成地面的银色金属像是活物一般蠕动着散开了,一个黑色的巨大黑盒缓缓上浮。表面有足足128个符文正在散发着光亮。 安格朗伸出手,贴在黑盒之上。随着一道银光闪过,黑盒被开启了,冰冷的白雾从内里散发开来,令他的皮肤感到久违的寒意。一具比起盔甲,更像是陆行堡垒似的魔法造物就那样停在黑盒之中,它黑色的目镜凝视着安格朗。 像是在提出一个问题。 你够资格穿戴我吗? 安格朗回以同样的凝视,他微笑着拿起头盔,盔甲剩下的部分在嗡鸣声中如同液体一般融化了,它们爬行直安格朗的脚下,攀附上他雄伟的身躯。在这个巨人的身上形成了原本的模样——他扣上头盔。 目镜闪了闪,黑色被猩红替代,胸甲的部分出现了帝国的双头鹰标识。盔甲原本是没有颜色的,此时也正在迅速转变。黑红二色组成了这件战争杰作的基本色调,安格朗迈动步伐,来到主控室门前。 就在他即将离开之时,他用那经过处理后变得肃杀又低沉的声音说道:“等他回来...告诉他一声,这身盔甲真他妈够劲。” 他深吸了一口气,背后的金属在蠕动中生出了深红色的厚重斗篷,安格朗扬长而去,前往杀戮。 60.让火焰净化一切(7k5 二合一) 跳帮战,是帝国最常见的进攻手段之一,而且,往往也是效率最高的。 并不是说帝国船只上搭载的那些武器不好用,但跳帮却有着所有武器都无法比拟的一个优势。 它能在不大面积损伤船只的情况下歼灭敌人,要知道,帝国虽然地广人多,但舰队和船只是只多不好的。被混沌污染过后的船当然是不能要的,可是海盗、凡人辅助军叛变后的船.......等等这些都在接受范围之内。 跳帮战,也理所应当成为了这种情况下的首选。 绝对不是某些人声称的‘近战受到帝皇保佑’、‘用神圣的链锯剑砍断敌人的头颅是对神皇的献祭’,但不管怎么说,帝国热爱跳帮作战都是出了名的。 第一舰桥。 十八名阿斯塔特沉默地伫立在银色的地面之上,吉瓦多伦也在其中,他盔甲的涂装与深红之刃战团的阿斯塔特们其实有些相似,但若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其实截然不同。 ——最直观的问题就在于他缺失的右肩甲上......整个动力甲老旧又斑驳,表面满是伤痕。 看上去活像是年久失修的模样。就算是再穷的战团也不会在动力甲上如此吝啬,但吉瓦多伦压根就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 战团?我以前可是吞世者军团的...... 只可惜,那个军团已经彻底消亡了。 吉瓦多伦抬起头,他的目镜捕捉到了一个巨人。 安格朗从他们的对面缓缓走来,身上红黑二色的盔甲暗哑无光,没有任何金属应有的反光与光泽。他的盔甲上没有任何装饰,除了身后的红色披风与胸前代表帝国的双头鹰之外,就别无他物了。 帝皇的神圣祷言、亦或是代表人类纯洁性的颅骨、他军团的标识......种种这些,安格朗统统没有选择。可越是如此简洁,就越能令人感受到一种力量。 他的目镜一片猩红,手里还拿着一把闪烁着雷霆的巨斧。 他经过呼吸格栅处理后变得低沉的声音在第一舰桥上响起:“敌人就在舰桥外不远处——这帮愚蠢可悲的叛徒甚至还不清楚吾等的到来。” 安格朗发出了低沉的笑声:“这很好,但我并不满意。只有死了的叛徒,才是好叛徒。” “来吧,战士们。让我们给他们放放血.......好让他们知晓,任何人,只要他试图成为危害帝国的脓毒,都必将被我们从宇宙之中彻底清除!” 吞世之勇基因原体的声音头一次显得如此激昂又充满人格魅力,这是这个宇宙的安格朗不曾拥有的声音。吉瓦多伦看着他,心里涌上一阵酸楚,想必另一个宇宙的吞世者比他们要好得多吧? 有这样的原体...... 舰桥上方的蓝色灯光变了颜色,从蓝色转为一种急促闪烁的赤红,一个中性的声音在舰桥上回荡起来:“传送即将开始,请做好准备。” 他们脚下开始亮起蓝光,吉瓦多伦吐出一口气,手已经握在了腰间的链锯剑上。他清理了自己大脑中那些不必要的思绪,只留下其中最冰冷、最残酷的那一种。 杀戮。 杀戮一切人类之敌。 他默念着这句话,身形和其他人一起,逐渐在传送的光芒之中消失了。 ------------------------------------- 上尉面带呆滞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地面载具’,他的眼角情不自禁地抽搐了几下。 这不怪他,任何士兵在看见这所谓的载具之时,恐怕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他身后的士兵们也并未好到哪里去,整整三百七十六名军人,没有一个是能明白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的。 上尉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劳驾,大人,麻烦您解释一下,这到底是什么...?” 负责指引他们的智能法阵说:“否定,我并非人类,无需以人类之间的礼仪对我。” 一道白色的光芒从上方而降,落在地面上,为他们贴心的指出了一条前进的道路。法阵接着说道:“请前进,你们的交通工具就在前方。” “不,不,我知道这是给我们准备好的载具,我只是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法阵的回答依旧不带任何感情:“交通工具。” “......” 上尉深吸了一口气,他看着那条由纯粹金属组成的巨大钢铁之龙,感到了一阵久违地头疼,这是他从病床上下来后就未曾感受过的东西了,此时,却又隐隐有种死灰复燃的冲动。 “好吧,那我们该怎么操控它呢?你总得给我们介绍一下这个...东西吧?” “‘深沉之毁灭’机械巨龙版本特制魔偶,内搭载一发星球压缩毁灭炮,有基本智能,会自动识别敌我,最大负载人数为三万名。无需手动操控战斗,魔偶本身会针对敌人与当前环境使用最佳的策略。” “经过测试,抗魔性极佳,能够抵抗清洗地表级别的塑能法术与大师级别的控制法术,魔法合金与护盾能够最大化程度阻挡各类物理层面的伤害。例如炮击、火药武器、激光武器.......” 眼见着这死心眼的法阵要一刻不停地将介绍全都说出来,上尉连忙喊了停:“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就是说,我们只需要登上这个...机械巨龙,就可以了吧?” “同意。” “我们的任务呢?” “救援平民,如果发现敌人,就地格杀。但敌人的存在性存疑,复仇号上搭载的搜寻法术并未发现任何敌人存在。” “复仇号?” “战舰的名字。” 上尉点了点头,类似的名字他见过许多。什么帝皇之怒啊,正义的复仇啊,诸如此类,数不胜数。但只叫复仇的,还挺少见。 为谁复仇? 他将问题放在心底,转过身去看着自己的士兵们,刚想发表一番战前演讲,却意识到这原本是政委的活......他不太熟悉。 但都到这地步了,不熟悉也得熟悉。 于是,上尉清了清嗓子,严肃地说:“卡迪安812团第四连,你们——算了。” 他突然笑了起来,无奈地摇了摇头。士兵们脸上的表情已经告诉了他一切,还做什么战前动员啊?让他们登上那玩意儿就行了...... “准备登...见鬼,这东西叫什么?准备登龙!” ------------------------------------- 何慎言对安格朗说,他有些东西要杀。 他没说是什么东西,安格朗有许多猜测,如果法师知道的话,他会告诉安格朗,你的猜测一个都对不上。 他要杀的东西不存在于现实位面,不存在于这个宇宙,甚至不是个一个活着的生命。 他要杀的东西是......一种疾病。 在亚空间里粉碎那颗纳垢污染后的星球并非没有代价,就算借用了星炬的一部分力量,也得是他自己出大头。亚空间的一切事物都是来自于现实世界的投影,它们存在,但也不存在。恶魔们可以去往物质领域,但那颗被污染的星球却不同。 它已经成为了纳垢的心头好,天知道这位慈父又在祂的锅里捣鼓出了什么邪门的瘟疫,才能把一颗星球变成可以四处移动的,祂窥视世界的眼睛。 而把祂眼睛打碎的何慎言,也不可避免地被盯上了。 提问,被纳垢注视,会发生什么? 回答,祂会给你祝福。毕竟,祂是慈祥的啊。 由于法师的特殊性,祂给的还是特别强大的祝福。但何慎言一点都不想要就是了,此时此刻,他正处在一颗小小的残破星球之上,魔力快速冲刷着体内的每一个角落,竭尽全力抵挡着来自纳垢的污染。 祂的祝福比何慎言预想的还要麻烦许多。看来,把祂的‘电视转播台’打碎令这位慈父很是生气啊,不过,这倒也是值得的...... 天知道一颗魔化的星球留在物质领域会发生什么事?他将那颗星球在亚空间内的投影以星炬的光辉焚烧成了灰烬,物质领域里的星球自然也就灰飞烟灭了。杀死恶魔们就得这么杀——在物质领域里杀了它们,那叫驱逐。 可如果去亚空间杀了它们,那这帮堕落的邪魔就是真的死了,一劳永逸,不会再有任何危害人类的机会。 “呼......”法师的唇齿之间呼出一口绿色的雾气,带着冰晶。为了不让那些瘟疫污染自己,他甚至得用上之前杀死惊奇队长的黑色坚冰来冰冻自己的五脏六腑。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但他必须忍受,否则,后果严重到他甚至不愿意想象。 他的灵魂与肉体联系的十分紧密,源自卡玛泰姬法师们的特殊修行法令他暂时能够抵御这种只针对他一人的特殊瘟疫,不被立刻拉入纳垢的领域。但问题还没有被解决,灵魂是一码事,肉体就又是另一码事了。 “活见鬼......” 何慎言咳嗽了一声,雾状的冰晶接着喷出,在真空里形成了一块黑色坚冰,又被他随手抹去了。纳垢的瘟疫实在难缠,确切地说,这都不能算是瘟疫了。 祂祝福了何慎言,带着一点生气、也带着深沉的爱,一如祂对其他人的爱一样。那祝福在他们从亚空间里出来时就产生了应有的效果,每时每刻都在增强他的肉体力量,但代价则是他的身体正不停的发生畸变。 所以,何慎言才会一直用魔力冲刷身体,用坚冰冻住五脏六腑——不这么做,他的身体会立刻转变成一具不断畸变的血肉聚合物,失去人形并不可怕,但那样的后果是,他的身体会转变成为纳垢的新眼睛。 他的灵魂与肉体的紧密联系也会消失的无影无踪,这意味着,他会立刻被拉入纳垢的领域。到了那时,何慎言自己也不确定自己能够抵抗多久。 还是大意了,这四个神祇一个比一个难对付。 情况已经如此危急,但法师仍保持着冷静。他思索再三,决定赌把大的。 从这点上来看,他的性格其实与古一一脉相承,两人都是一等一的赌徒,相似的可怕。古一愿意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未来赌上自己的生命与数不清的未来,而何慎言....... 他的右手中亮起金色的火焰,来自帝皇的灵能对于任何亚空间之物都有着极强的压制与杀伤力。之前不用,是因为他的身体也带上了纳垢的力量印记,如果使用,恐怕这灵能会将他的身体与纳垢的赐福一同焚烧殆尽。 但现在,他不得不用了。 凝视着那团金色的火焰,何慎言意识到,接下来恐怕会很疼。 他将火焰一口吞下。 帝皇的灵能火焰刚刚进入他的食道,就与内里产生了极其强烈的变化。何慎言像是腹部被人打了一拳似的,猛地弯下腰。 他喉咙处的皮肤透出金色的光辉,皮肤已经被烧红了——皮肉被焚烧产生的气味清楚无误地传入他的鼻腔,带着帝皇的灵能,在鼻腔里也产生了同样的疼痛。何慎言面色狰狞的怒吼出声,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加大了力度。 去你妈的纳垢! 法师充满血丝的眼眸里带着他一如既往的疯狂,从第一次跨界之初撕裂自己灵魂,再到以灵魂作为武器,硬生生吞下那些来自永恒天堂的天使,他向来都是如此。 火焰没有辜负他。 它们以纳垢的赐福为薪柴,在法师的体内迅猛而癫狂的舞动了起来。将他的五脏六腑统统烧成了灰,金色的血液不断地从他的口鼻眼喉之中涌出,七窍流血的法师跪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魔力依旧在起着作用,它们遵照着主人的意愿,坚定而执着地运行着,修复着他体内的损伤。纳垢的赐福与帝皇的火焰以他的体内为战场,两方开始进行起一场拉锯战来。所造成的疼痛,何慎言已经没法形容了。 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清醒。 但他就是醒着,疼痛越来越强,他的大脑也越来越清晰。他的表情陡然变得平静了下来,如同死海一般翻不起一点波澜。而体内的火焰却仍然在熊熊燃烧。 “烧吧,烧得再狠一些......”他喃喃自语着,竟然又凝聚出了一朵金色火焰,再次吞下。 比之前强烈了数倍的疼痛猛地袭来,法师痛到甚至无法维持跪姿,他瘫倒在地面之上,七窍依旧在不停地渗血,整个人的皮肤都变得透亮,内里不断传来血肉与骨头爆炸的声音。 他狞笑着望着天空,心中所想之事非常简单。 迟早有一天要把你们这帮混蛋全部弄死...... 但,众所周知,坏事总是一件接一件的。 他头顶的天空中出现了一片繁复多变的彩色云彩,这云彩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变化。不论是形状、还是颜色,都是如此。它缓缓飘至法师面前,一个亵渎的生物撕裂了亚空间与现实的间隙,从中走了出来。 它有着两个脑袋,都是鸟形,那四只充满了好奇的眼睛里带着完全不掩饰的笑意,注视着法师。背后两只巨大的蓝紫色羽翼缓缓展开,这个巨大的怪物用一种充满了睿智的语气向法师问好了。 它说:“你好,强大的法师。我是‘织命者’卡洛斯,初次见面,看上去,你的情况不太好啊。” 法师看着它,并未说话。 自称为织命者的卡洛斯的两只鸟头上都带着笑意,它嘎嘎笑着,难听的笑声使本就惊悚的场面变得更加可怖了。它绕着法师转起了圈,一边笑,一边说道:“你需要帮助吗?” 法师仍然不发一言。 “嘿,这可不太好——”它伸出一只手指,试图触碰法师的右手。却被一个透明的法阵挡了下来,那手指也被突然出现的猩红烈焰烧成了灰。 卡洛斯毫不在意地收回手,它看都不看自己失去的手指,只是笑着,继续说道:“你知道你会变成什么样子吗?” “那腐尸的灵能救不了你,他自身难保。你会在经历了极度的痛苦以后成为纳垢的傀儡,身为施法者引以为豪的理智与渊博的知识会消融的无影无踪。” “你的身体会成为一具巨大的、不断增殖同时也不断腐烂的巨大尸体。遍布脓疮,一刻不停的滴落粘液。而你本人的灵魂会被困在这躯壳内,看着纳垢驱使你的身体,毁灭一个又一个属于人类的世界。” “是不是很可怕?”它嬉笑着,长舌从左边的鸟头中伸出,舔了舔右边鸟头的眼睛。 “但是,我有个办法能让你免于这种苦难,你意下如何?” 何慎言冷冷地看着它,突然露齿一笑。他用颤抖的手撑住地面,浑身打着摆子,一点一点的站了起来。火焰在此时已经蔓延至了他的眼眶,除了被保护的严严实实的大脑未收到纳垢的侵害,其余其他部位都被火焰焚烧着。 他的眼睛也不例外,两颗眼球已经被烧成了琉璃状的晶灰,随着他身体的抖动便洒出了身体。但何慎言仍然站了起来。 卡洛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动作,期待着他的下一步。这个人类实在是太过特殊、太过耀眼了。他出现在亚空间中的那一刻起,就连奸奇本身都被惊动了。此等渴求知识与变化的灵魂,必定会倒在万变之主的脚下。 这是他的宿命。 这也是我织命者卡洛斯为你编织的命运。 它看着何慎言,等待着他下一步的动作。但法师却只是摇了摇头,他面上金色的血液已经干涸了,随着这摇头,又流出了一些新的。 他咳嗽了几声,一些杂质与金色的流体物质被他呕了出来。法师擦了擦嘴角,笑了起来,用被焚烧后变得嘶哑的嗓音说:“你胆子真的很大,鸟头人。” 卡洛斯的四只眼睛突然缩紧了,它左边的脑袋大叫起来:“不,这不可能!”显得非常惊慌失措。 但右边的脑袋却又显得成竹在胸:“你还能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何慎言呵呵一笑,随后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他的右手缓慢而毫无压制力地靠近了卡洛斯的身体,这个奸奇的大魔,诱使无数惨剧发生的万变魔君此时竟然难以移动自己的身体了。 它眼睁睁地看见法师的手印在了它的胸前,听见这个人类用虚弱的语气说:“你觉得,我能做什么呢?” “轰!” 金色的火焰从他的右手掌心爆发,在炸掉他手臂的同时,也让无法动弹的鸟头恶魔结结实实吃下了这一发来自帝皇的灵能馈赠。那个被它饱含轻蔑称之为腐尸的人,此时将他的怒火降临到了卡洛斯的身上。 它尖叫着,在地上四处打滚,远远没有所谓织命者的气派与优雅了——它现在看上去更像是一只狼狈的掉毛鸡。 何慎言一瘸一拐地走到它身边,一脚踩住它右边的翅膀。他仅剩的左手抓住它的翅膀,卡洛斯已经预见到发生了什么,它惊恐地嘶鸣起来,却完全无法阻止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就在此时,法师却停了下来,他靠近卡洛斯的鸟头,轻柔地说:“我知道你是谁,卡洛斯。我也知道你的主子对你做了什么——你能看到过去与未来,对吧?你的主子把你扔进了永恒之井,你是你的同类里唯一活着回来的。” 他咧嘴笑了,火焰从喉咙里涌出,让卡洛斯的一边头颅被烤得焦黑:“据说,向你提问,你的一个脑袋会说真话,另一个则会说一条同样可信的谎言。” “你能看到过去与未来,怪不得你自称为织命者,那么,现在......请你告诉我一件事,你看得到‘现在’吗?” 法师笑着问它:“你知道我要对你做什么,对吧?那你——” 他的左手炸开了,火焰涌出,卡洛斯的那半边翅膀被他轻而易举地撕了下来。帝皇的灵能在这大魔的身上肆意涌动,卡洛斯的尖叫声逐渐衰弱,它问:“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剥夺了你能看到未来的能力,是不是很害怕?这应该是你第一次见到有能力干出这种事的人吧?”何慎言依旧笑着,他的眼眶一片焦黑,没什么要再生的意思。却令卡洛斯感到一种久违的情绪。 它的身体颤栗起来,恐惧彻底压垮了它。这是这个恶魔头一次无法看见未来的事物,它心中被不安定感充满了。 更为矛盾的是——这正是万千变化之中的一种,它本应对此感到欢喜才对,可是,奸奇的影响好像随着那些火焰的进入,正在一点点远离它。 它感受不到昔日的快乐了,只余恐惧。如影随形一般啃咬着它的内心,与此同时,还有一个令它无法理解的问题也随之一起诞生了。 “看见未来,多么可怕的能力。简直就像是作弊,你不觉得这毫无乐趣可言吗?” 何慎言絮絮叨叨地说着,他扭了扭脖子。金色的火焰从左手与右手伤口的断裂处涌出,形成了两只新的手臂。它们由纯粹的火焰组成,带着帝皇的怒火。 也带着他的怒火。 “让我们来找点乐子吧,你意下如何?”法师用新手臂将卡洛斯从地面上拉了起来。他伸出左手,捏在了这个瑟瑟发抖着的万变魔君左边的鸟头脖颈上。随后充满恶意地一笑。 “不——不!求你了!我可以告诉你很多秘密!我绝对不会对你说谎,我可以——不!” “时间还很长呢,卡洛斯。” 在它的惨叫声中,何慎言轻柔地扭断了它左边的头颅,将其化为了飞灰。火焰再次剥夺了它的一部分权能。卡洛斯绝望地跪倒在地,这下,它连过去也看不到了。 “不...不...这不是真的.......” “这是真的,睁开眼睛看着我——你还有两只眼睛呢。”法师不满地说,随后一脚揣在它的胸口。 看着它毫无形象地瘫倒在地,何慎言的眼眶中生长出了两颗新的眼眸。同样金灿灿的,如同流动的火焰一般骇人。光是注视,就让卡洛斯感到一阵被灼烧的疼痛。 它像是疯了一般喃喃自语:“你怎么可能挣脱命运?我看到了的,我看到了的——你明明就成了我们的一员!” “命运?你让它亲自来跟我谈吧。”法师面无表情地说。“刚好,我也有很多事想和它谈谈。” “至于现在......”何慎言抬头看了眼天空,一些新的云彩正在凝结,看样子奸奇坐不住了。他低下头,看着已经成了个废物的卡洛斯,呵呵一笑。 “你的主子对你还挺上心的,卡洛斯。它居然派人来保护你了,快看那儿!” 他贴心地摆正了卡洛斯仅存的右侧头颅,为他指出了那些云彩的位置。还非常有礼貌地朝天空挥了挥手,带着灿烂的微笑。 只是,这微笑搭配着他脸上那些干涸的金色血液,显得如此骇人。眼见此状,那些原本正快速接近的云彩立刻停在了原地,不再动弹了。 “可惜的是,我不能让祂把你带回去。” 卡洛斯听见法师用一种充满遗憾的声音说,它那混沌的心智里突然意识到——他遗憾的是不能再折磨它一段时间。 但它仍然有一件事不明白。 “你——你是怎么.......”它艰难地说。“为什么我的言语对你不起任何作用?为什么我看见的未来在身上没有化为现实?为什么我看不见你的过去?为什么?” 它失心疯一般重复着为什么,似乎,这件事比起东西给它的打击都要打。这个万变魔君,奸奇的大魔此时浑身的羽毛都失去了原本的光亮,它也不在乎自己还会在亚空间内重生这件事了,只想明白为什么法师能够轻而易举地无视它的能力。 “你想知道?” 卡洛斯诚恳地点了点头,场面一时间显得有些滑稽。何慎言笑出了声,像是被这一幕逗笑了,可是,他的眼中却无任何笑意:“回去问你的主子吧。” 金色的火焰爆发开来。 卡洛斯被彻底焚烧成了灰烬,何慎言轻轻呼出一口气,他对着天空比了个中指。整个人化作灵能火柱,无与伦比的烈焰从地面拔起,将天空都洗刷成了金色。 跑得快的奸奇大魔还能回去给他们主子复命,而那些跑的慢点的,就只能留下来和卡洛斯作伴了。 恶魔在亚空间内的重生是需要时间的,但奸奇肯定等不了那么久,祂是万变之主,计划出现纰漏是常有的事。但也是智慧与知识之主,何慎言对卡洛斯做的事,祂一定非常想知道。 或许,用不了多久,织命者就会再一次回来——想到这里,他再次微笑了起来,身上的疼痛也逐渐平息了一些。 那样,我就可以再杀它一次了。 金色的火焰一闪即逝,他消失在原地。 61.来自一万年前(4K) “左边。” 通讯频道里传来吉瓦多伦的声音,冷淡到不像是身处战场。 伊齐基尔将自己的链锯剑从那个前一秒还高喊着恐虐之名的叛徒脑袋上拔了出来,他毫不迟疑地向右侧身。紧接着,一颗爆弹枪的子弹从他身后飞来,将一个意图偷袭他的恐虐狂战士打爆了脑袋。 “我欠你一次。”伊齐基尔在通讯频道里说。 “不必。” 吉瓦多伦的回答相当淡漠,这个老兵的射击技术相当精准,不同于其他阿斯塔特们在面对多个敌人时选用的扫射方案,他偏爱类似于狙击方式的‘点名’,一颗子弹,一个叛徒。高效又冷酷。 与他的近战风格可谓是两个人。 左手拿着爆弹枪一个一个精准的点名,吉瓦多伦听见背后传来的响动,右手的链锯剑倒转,动力甲额外增加的出力使他的力量与速度再次增加了一个档次。 那把磨损到甚至看不出涂装的链锯剑轰然咆哮,旋转的剑刃捅入身后冲来的叛徒腰腹。轻而易举地撕开了他的腹部装甲。吉瓦多伦松开右手,一记肘击打在那叛徒的目镜上,随后回身用脚将链锯剑彻底揣进了他的腹部。 链锯剑仍未停止咆哮,吉瓦多伦看着那个依旧想要爬起来的恐虐信徒。对方鲜红色的盔甲上带着颅骨之主的图案,还有一些亵渎的话语。其中一句,令老兵眯起了眼。 他的呼吸格栅传来沉重的呼吸声,吉瓦多伦将一颗子弹送进了他的脑袋。随后拔出链锯剑——他的爆弹枪已经用完了子弹,现在没有换弹的功夫。老兵以不符合他巨大体型的灵敏一个翻滚躲过了一记凶残的斧击。 一个庞大的混沌终结者拿着一把斧柄挂着人类头颅的动力斧走了过来,他的声音让吉瓦多伦相当熟悉:“你的战斗风格......让我想起一个人。” 吉瓦多伦默不作声地握紧手里的链锯剑,他伸出右手阻止了想要过来支援的伊齐基尔。老兵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某些无法言说清楚的事物:“去做你的事,伊齐基尔。这里交给我。” 三连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转过头离开了。 “我认识你,对不对?” 混沌终结者的声音像是在嗓子里卡了一把刀,他嗬嗬的笑着,将动力斧抗在肩膀上。毫不在意地上同伴们的尸体,用脚碾过了他们七零八碎的残肢断臂,鲜血与碎肉从他脚下涌出,变成了黏腻的物质,涂抹在这艘船的甲板之上。 吉瓦多伦仍然不说话,只是单手将链锯剑竖起,横于胸前,另一只手反手搭上了剑柄。这熟悉的动作令混沌终结者哈哈大笑起来。 “吉瓦多伦——!果然是你!一万年过去了,你依旧是这副可悲的模样!” “和你比起来,我并不可悲。” “哦?是吗?” 叛徒的笑声回荡在破损的舰桥上,他们四周是尸体与燃烧的火焰,不远处传来战吼与惨叫。爆弹枪和链锯剑的声音如此嘹亮,有那么一瞬间,吉瓦多伦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当初的战场。 “你既不像我,是个完全的叛徒。也不像其他人一样仍然忠于那具腐尸。你不够纯粹,吉瓦多伦,这就是你的可悲之处。” “你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叛徒。” “啊.......我从没说过自己不是,可是,你有没有勇气承认一件事呢?承认现在坐在王座上的人已经不再是当初的他了?” 吉瓦多伦微微屈膝,摆出进攻的架势,在下一秒,他开始奔跑——血液依旧在他的血管中奔腾,两颗心脏强韧地跳动着,带给他无与伦比的力量与速度。几乎是一瞬间,吉瓦多伦便到了那叛徒的脸上。 链锯剑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横切进他脆弱的右边大腿关节连接处。吉瓦多伦从来不指望自己能单纯靠链锯剑就击败一名活了一万年的混沌终结者,他必须依赖战术、策略以及一点运气,才能够在这场战斗力活下来。 动力斧从天而降,带着庞然巨力砍在了吉瓦多伦仅存的左肩甲之上。对方似乎刻意收了力气,仅仅只是卡在他的肩甲上便不再向下移动了。 他听见那叛徒用一种怀念的语气说:“有时候,我会想起我们当初对练的日子。在安格朗还未回归时,我们在无数个日夜里期盼着他的归来,并以严格的训练要求自己成为楷模。” “你难道不怀念那个时候吗?我们还身为战犬的时候......” 吉瓦多伦丝毫没受他的言语影响,他松手放弃了链锯剑,想要抽身而退——但叛徒似乎早有预料,他的动力斧在此时猛然下压,毫不留情地砍断了吉瓦多伦的左臂,甚至连着削掉了他的一部分左侧身体。 沉重的呼吸声从他的格栅内传来,吉瓦多伦像是没事人一般,他借着这机会立刻后退了百米。叛徒站在原地,拿下他卡在自己右边大腿处的链锯剑,将其扔在了吉瓦多伦面前。他的血液还在链锯剑上流淌。 “你变弱了。”他如是说。“当然,也有可能是我变强了——不过,归根结底,还是你变弱了。要知道,当时我可从没在对练里赢过你一次。” “......果然是你,哈恩。” 吉瓦多伦摘下头盔,看也不看自己还在滴血的、空荡荡的左臂。他顺手将头盔扔在地上,又捡起那把链锯剑,平静的脸庞暴露在外,却令那叛徒第一次表现得像是个恐虐信徒起来。 他不可置信地狂怒吼叫起来:“你的屠夫之钉呢?!” “有人替我摘除了。”吉瓦多伦平静地回答。“你的应该还在吧?我猜你大概已经习惯它了,就像从前的我一样,而且......” 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它开始发作了,我说的对不对?” “啊——啊——嗬——” 混沌终结者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他像是个病人似的用拳头猛击自己的头盔,力道之大甚至令他那头盔之上的尖角都被打断了。他却仍然不停,直至将那头盔都打掉了方才罢手。 他的面容极为可怕,嘴里利齿遍布,额头刻着恐虐的图案。亵渎与堕落的证据在他脸上随处可见——而那些与他彻底融为一体的屠夫之钉更是骇人。 它们从哈恩的后脑勺延伸而出,在他的头皮上肆意蔓延,随着他的呼吸鼓动,看上去仿佛是活着的一般。这些粗大的金属线缆深深植入他的大脑皮层之中,每当它发作,都会给哈恩带来极大的痛苦。 幻象、杀戮欲、心智混乱。被植入屠夫之钉的人甚至连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都需要忍受莫大的痛苦。 “杀——戮!”他口齿不清地吼叫着这个词语,高高举起动力斧,朝着吉瓦多伦开始冲锋。威势惊人,终结者的每一步都令地面震颤,吉瓦多伦站在原地,似乎没有想要躲开的想法。 一秒。 被称作哈恩的混沌终结者仅仅用了一秒便跨越了百米距离,吉瓦多伦的面容依旧冷静。他仅存的右手举起链锯剑,同时向前踏出了一步——刚好就是这一步,令动力斧的斧头远离了他的头颅,而是挥了个空。 “我告诉过你很多次,哈恩,动力斧的灵活性实在太差了。你要是想用一种能一击致命的武器,应该选动力拳套的。而且,你不应该将自己真正的进攻意图暴露在敌人面前的。” 吉瓦多伦用一种谆谆教诲的语气如此说道,同时后退了一步。 链锯剑的锯齿疯狂旋转,他的后退变成了一记横拉。 若是一般的武器,这倒也还好。可链锯剑不断旋转的锯齿反倒会造成二次伤害——哈恩的右腿关节处此前已经被他猛击过一次了,这次,他没能再次幸免于难。血液飞溅、碎肉与骨茬狂涌而出,哈恩的嚎叫愈发惨烈。 他想反击,却完全做不到。吉瓦多伦已经离开了原地,而他的那条腿则从大腿关节处被链锯剑整个切断了,只剩下一点碎肉还黏在那里,空空荡荡。 “轰隆!” 小巨人似的哈恩倒在地上,他的体型不允许他这么快的爬起来。脑海里的疼痛、愤怒。屠夫之钉制造的幻象都让他更加撕心裂肺地嚎叫了起来。他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胡乱挥舞着手里的动力斧。 吉瓦多伦没有进攻。 他站在原地,看着像野兽多过战士的哈恩,眼中竟然带上了一点怜悯:“你曾经是个好战士,哈恩。” 在哈恩挥动斧头的间隙,吉瓦多伦欺身而上,一剑将他枭首。 此刻,他曾经的兄弟,一个来自一万年前的战犬军团里不得安息的冤魂死去了。吉瓦多伦知道,自己的一部分也随着他一同死去了。他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他从地面上拿起头盔给自己带上,随后缓缓靠着墙壁坐了下来,就在哈恩的身体旁边。 吉瓦多伦的目镜上正不断传来生命体征示警,可他却不想管。 他有点累了。 ------------------------------------- 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病床上。不同于他记忆里药剂师们的治疗室那般富有宗教气息,这里明亮又宽敞。他耳边还传来滴滴作响的仪器声。 吉瓦多伦转头看去,发现那并不是仪器——那是一个巨大的黑色圆柱体,从它身上延伸出了许多细小的金色金属管,连在了自己的身上。老兵看不明白这是个什么东西,他决定暂且不动。 他低头,发现自己上身赤裸。缺失的左臂依旧空空荡荡,身上没有绷带,那些金属管连在他的身躯上,光芒从中不断涌出。 “.......”吉瓦多伦从没见过这种治疗手段。 正当他打算研究研究这些金属管里到底装的是什么的时候,这间病房的门被人推开了。安格朗从外走了进来,他没有脱下盔甲,战场的气息还萦绕在他身上。 “打得不错,吉瓦多伦。” 原体看着他,赞许地点了点头:“你单枪匹马杀了一名混沌终结者。” “......他叫哈恩,原体。哈恩·罗兹伊尔。”吉瓦多伦听上去似乎有些恍惚。“他曾是一名战犬。” “我和他在尚未成为战犬时就认识了,我们一起训练,一起受罚,一起进入了军团。”吉瓦多伦抬起头,看着安格朗说道:“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原体。” 安格朗沉默了,他原本来此是想告诉吉瓦多伦一个好消息的。他们胜利了,除了三人受伤,吉瓦多伦一人重伤以外,没有死亡。 他们以传送进入了那帮正在进行修正的恐虐信徒旗舰,用跳帮战杀死了剩余的大部分人。双方人数差距悬殊,这本该是一场值得庆祝的胜利,可是,安格朗现在却没办法说出口了。 而他也很清楚,吉瓦多伦现在最需要的事情,是让他一个人安静一会。 “尽快好起来,我们仍然需要你。”安格朗严厉地点了点头,离开了医务室。他步履沉重的走在舰桥上,原本因为胜利而变得有些轻松的心情此时再次变得沉重了起来——任何人都不可能对涉及到自己的事表现得无动于衷。 他来自另外一个宇宙,但他仍然是战犬们的原体。 他一路回到主控室,打算看一看地面上的进度。谁知他刚刚走进主控室,就看见了变了副模样的何慎言。 “噢,你好啊,安格朗。”法师看见他来,有气无力地打了声招呼,抬起的右手像是由金色的火焰凝结而成。带着令安格朗极为熟悉的灵能波动。 “.......发生了什么?” “哦,你问这个啊?” 他抬起自己的双手,满不在乎地笑着说:“我和纳垢打了一架,又杀了一头奸奇的鸟——所以,如你所见,我现在还蛮惨的。” 何慎言咳嗽了一声,喷出些许金色的火焰。他甚至就连气管里都还带着帝皇的灵能火焰,安格朗皱着眉抽了抽鼻子,一种肉体被焚烧过后散发出来的气味传入了他的鼻腔。 “总而言之呢,我得休息个两三天了——深度的那种休息,这段时间里,复仇号就交给你了,啊,真见鬼,我还得烧自己多少遍......” 法师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离开了主控室。 62.魔力纠缠(4k) 何慎言已经懒得数他这是第几次烧自己了。 反正没差。 他必须这么做,帝皇的灵能火焰时时刻刻都在灼烧着他的身体,这寻常人难以忍受的疼痛是净化的证明——等到疼痛消失,纳垢的祝福也就完全从他身体里清除出去了。 法师正在专注的呼吸。 他深呼吸了一次,随后,又一次。 灵能与魔力纠缠在一起,化作不休的金色火焰,取代了他的血液,在血管中狂躁地奔腾。这间复仇号特意开辟出来的静室内部,经由法阵过滤后的空气正在被他迅速消耗。 吸进空气,吐出炽热的气流。 起落之间宛如潮汐,又或者是某种自然现象。噼啪声在他体内不断作响,血肉与骨骼正在一点点被重化。 纳垢的祝福正在逐渐远离他,何慎言能听见祂在亚空间中无奈地叹息,像是一个被拒绝了好意的父亲。这叹息声令何慎言几乎毛骨悚然——纳垢的形象他可是清楚的。 于是,他紧闭着眼,一刻不休地让灵能火焰焚烧自己的全身。这疯狂的行径可能会带来一些难以言说的后果,但现在的他没得选。 何慎言其实相当清楚这么做可能会产生的后果,无非是力量性质之间的纠缠。 古一本就是靠着掠夺其他维度魔神的力量起家的,相关的魔力论文在至圣所的图书馆里要多少有多少,其中足足一千八百二十三篇都是由古一亲手所写。 她没署名,但何慎言认得出来她的字迹。 力量性质的纠缠会导致法师们原本如臂指使的魔力产生一些令他们感到陌生的变化,有时是好,有时是坏。全看你能不能掌握融合后的新力量。如果可以,那么,这毫无疑问是一件好事。 有谁会嫌自己的魔力多呢? 但问题也就出在此处,何慎言原本的魔力性质是经过他精心考虑过后设计出的一种,能够畅快的使用大多数魔法。 例如塑能系,火雨、冰霜、毁灭的流星或是闪电。而防护系的他也十分精通,治疗方面的,他虽然差了些,但也超过了许多人。可以说,他设计出这种魔力性质就是为了畅快的战斗。 比其他人跑得更快、打的更狠、恢复的也更快——这就是全套的卡玛泰姬法师出师套装。 但现在经过纠缠融合后,所产生的新力量,他就不保证会不会还和以前一样了。 需要非常多的时间来实验......但现阶段,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何慎言睁开眼睛,眼眸已从原本的黑色化为了金色,像是燃烧的火焰,又像是天边的太阳。他微微侧过头,静室里不知何时多出了另外一个身影。对方非常有礼貌地向他挥了挥手。 “有什么事吗?” 来人满头金发,面容有种神性的英俊。比起人类,他更像是某种神祇——更别提他背后那对洁白的羽翼了。 “祂让我来看看你......”圣吉列斯微笑着说。“请原谅,我相信他并非是不愿亲自前来,只是抽不开身。” “我还不至于生一个老头子的气,而且,这事本来就是我自找的。”法师叹息了一声。“我就不该逞一时之快。” 虽然这么说,但他却笑了起来:“......但是,有下次我还是会那么干。” 大天使凝视着他,背后的羽翼轻轻扇动。空气一阵模糊,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清风吹拂而过,稍微让何慎言体内的疼痛减轻了一些。 圣吉列斯有些歉意地说:“我就只能做到这些事了,很抱歉。” 他轻轻地摇着头,面容悲悯:“我的那位兄弟不过才刚刚从睡梦之中醒来,就不得不处理一桩令人痛心的惨事。” “发生了什么?我可是给他带去了三名新原体......还有什么事情是四个原体加在一起都搞不定的?” “我们并非万能的,就连我们的创造者亦会失败,我们又谈何无所不能呢?”圣吉列斯微微垂下头。“这对他心灵上的打击或许会被其他事情都要严重得多,我很担心他。” 何慎言皱起眉。 圣吉列斯接着说:“这件事对我来说也有些难以启齿,毕竟,当时那个愚蠢的方案我也赞成了。而现在......” 他再次叹息了一声,何慎言抬起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了。他淡淡地说:“我懂了,第二帝国是吧?” “你——” 天使的表情充满了惊愕、羞愧、还有一点不易察觉到的放松。 “那个坐在椅子上的老头基本把什么事都跟我说了。”法师翻了个白眼。 “就这点事?相信他吧,基利曼能处理好这件事的。一群愚蠢的家伙,竟然想用政治手段把一位原体架在火上烤?逼迫他称帝?” 他嗤笑了一声:“有够蠢的。” “呃,恕我直言——”天使看上去相当不安。“你到底知道多少,不,我的意思是,祂知道多少?” “你觉得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呢?”何慎言笑着说。“别担心那么多啦,大天使,赶紧找个机会从那鬼地方出来吧......你的子嗣们在这一万年里可是受了不少苦。” 圣吉列斯沉默半响,突然苦笑着摇了摇头:“明明我才是那个慰问者,现在却被你反过来安慰了。但,你说得对,法师。” 他的身形逐渐模糊了。 何慎言重新闭上眼,疼痛继续,潮汐再度涌起。 ------------------------------------- “一个一个来,放心——你们是帝国的公民,是祂的子民,帝国不会放弃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不要着急。” 上尉嘴里叼着一根补给里配发的香烟,他没有点燃,指挥着幸存的平民们有条不紊地登上那头机械巨龙。 他们看上去还未从之前的境遇里挣脱出来,这很正常,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心如钢铁。 上尉只希望他们能尽快振作起来,为帝国继续做出应有的贡献。虽说,他也不知道平民们能在这艘船上干什么就是了。如若是他熟悉的那些船只,他们在经过训练后还能维修一些简单的部分,或是做些普通的工作,在船上度过一生。 有许多人都是这么过的——他们的祖祖辈辈都在同一艘船的底层出生、死亡。 一整个星球,幸存的人类还不足六百名,其中大部分都患上了不同程度的病症。大部分都由营养不良引起,他们眼神呆滞,行走的速度也慢吞吞的,心理上的阴影尚未消失。 这已经是收拢的第三批幸存者了,他们被发现躲在一个狭小的地洞里,靠着蘑菇为食度过了足足十天。 上尉抿了抿嘴,咬着香烟的过滤嘴,伸手招来了那位之前在模拟作战中表现极其出色的一排长。他问道:“今晚的食物配给是什么?” “按照日程表,今晚是主菜是小羊排配橙子汽水,面条、以及苹果。” “......” 上尉纳闷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他有些百思不得其解——这船上哪儿来的这么多他听都没听过的食物?而且一个个还都挺好吃。 复仇号上是有厨师还是什么的?那些食物的味道好的甚至令他觉得只有贵族们才能享受到这样的美味。 “时间应该不会变化,还是五小时后。” 上尉拉起自己的衣袖,看了眼右手的手表。他们从登龙到降落地面,再到分批次收拢这些幸存的平民一共花费了三小时,按照复仇号上的时间,还有五小时就是晚餐的点了。 “等食物配给下来了,就让他们先吃吧。”上尉轻描淡写地说。“咱们也不差这一餐,而且——” 他伸出手从一排长胸口的右兜里抓出了三根高热量能量棒,这场景令他脸皮一抽:“——你小子这次居然藏得这么多?” 一排长尴尬地一笑:“习惯了。” 上尉将东西放了回去。 他瞥了一眼一排长的裤兜,淡淡地说:“是个好习惯,但你应该清楚这东西的保质期吧?咱们现在又不是被困在战壕里,通知下去,让私藏食物的士兵们今晚都把东西吃了,留着干什么?” 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再说了,战时肯定有战时的口粮!咱们现在在什么船上?还能和以前一样就发一包冷东西?” 一排长颇有些羞愧,但这也没办法——帝国的后勤一直是个大问题。虽然能够保证基本的食物配给,但在战时嘛...... 实在是一言难尽。士兵有时甚至得自己想办法,后勤部的人也是有苦说不出。众所周知,补给线的运送不仅需要时间,还得防备敌人的袭击。在这样的情况下,补给不足实在太常见了。 不是每个团都能幸运地驻扎在制造基地附近的,大多数人都在战壕里苦兮兮地吃见鬼的尸体淀粉。 在航行和整备期间,新鲜食物和茶点还算是可期许的奢饰品。然而,战争一旦到了紧要关头,能吃的就只剩下索然无味的尸体淀粉了。还有那见了鬼的,黄澄澄一大坨的营养膏块。 后者往往只能得到一小块,需要冲开后饮用充饥。但大部分士兵那时候都没可信任的水源,于是只得生吃。光是把那东西咽下去就是一项艰巨的挑战,许多人直言自己宁愿吃十份尸体淀粉,都不愿意吃一块营养膏。 但他们不得不吃,体重降低或是营养不良、思维迟缓都是不可接受的,甚至会受到处罚。要知道,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就等同于对帝皇不虔诚。在军务部下发的手册里,这是相当严重的一项罪责。 卡迪安人更是离谱,作为凡人部队表率的他们自己要求也极为严格,甚至不愿意花一点时间加热食物,大多数人都习惯直接吃冷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喜欢吃冷的——又不是傻子,谁不想吃点热腾腾的东西呢? 上尉离队伍站的稍微远了些,随后为自己点燃了那根叼了足足半小时的香烟。 他深吸了一口气。从来没尝过的新鲜口味令他享受的眯起了眼,烟草的醇香一如既往令人放松。但这短暂的享受并未持续多久。 凝视着那缓缓登上机械巨龙的长条队伍,上尉的脸色再次变得阴沉了起来。他顺手就将抽了一半的烟掐灭了,随后放进自己武装带的一个独立包裹里。 该死的叛徒。 就在他在心中默默以卡迪亚俚语怒骂叛徒之时,通讯频道里传来了二排长的声音:“长官,人数清点完毕,算上这批,一共五百九十三人。” “让负责扫描的小伙子们再扫描一遍地表,确定没有任何遗漏后通知我。” “是,长官。” 十分钟后,机械巨龙缓缓动了起来,离开了地表。它将直接回到位于星球轨道之上的复仇号上,而这颗星球未来的命运,无人知晓。 ------------------------------------- 上尉朝他面前那深红盔甲的巨人敬了个礼,一丝不苟地说:“大人,有何指示?” 伊齐基尔没有摘下头盔,他此时的面容不太适合暴露在凡人面前——那深红色的泪痕看上去很是骇人,为了避免可能出现的不必要的流言,他觉得,自己还是带着头盔比较好。 但也正因如此,他的声音听上去就并不如何温和了:“只是例行询问,有多少幸存平民?” “五百九十三人,确认无遗漏。我们扫描了五次地表。” “很好。” 伊齐基尔点了点头:“那么,你和你的士兵可以去享受休息了,上尉。另外......很高兴看见你还活着。” 上尉离开了,伊齐基尔这才摘下自己的头盔。他并未像许多阿斯塔特一般使用服役钉,两道深红色的鲜血泪痕从眼眶下方一直延伸到脖颈。 伊齐基尔叹了口气,深红之刃战团没什么和平民们相处的经验,但他必须安置好他们——不然指望谁?吉瓦多伦现在还躺在医务室,他也不认为这位老兵能给他什么见解。 不要误会,他十分尊敬吉瓦多伦,一名万年老兵在大部分战团里平时都是需要被供起来的。但对方明显不善于与人交际,至于另外一位大人嘛...... 伊齐基尔其实猜到了一些,但他不敢说。 63.艰难的工作(3K) “幸会,审判官大人。” “不必如此,我只是个传话的。” 博纳薇娅穿着她那身笔挺的制服,女审判官的表情极其严肃,脸上的疤痕十分骇人:“请船长来和我见一面。” 闻言,站在她对面的那个男人苦笑了一声:“在下就是船长,您有什么事吗?” 他没什么后台,只不过个小到不能再小的行商浪人,脚下的这艘船也是家传破烂的。这位审判官女士现在就是在这儿把他杀了,都不需要承担任何后果。他只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博纳维尔皱了皱眉:“你在害怕什么?” 船长一时语塞了,他是个中年人,一头黑发,其貌不扬。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身材还算高大。他苦笑着说:“我只是——” “行了,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看清楚了!” 博纳薇娅指着自己制服上的帝国双头鹰,严厉地说:“如果你没做过任何危害帝国的事,那你就不需要害怕!如果你是忠诚的,我对你来说就只不过是个过路人!” 她靠近了船长,眯着眼,一字一句地问:“你是忠诚的吗?船长?” 冷汗刹那间就从他的额头滚滚而落。 “我,我当然是忠诚的,审判官大人。” 船长生动地体现了什么叫做笑比哭难看:“您,您,您有什么事吗?” “你在半个月前曾到访奥特拉玛五百世界进行过一次贸易,记录是否属实?” “属实,属实!” “买卖了什么东西?不要尝试对我说谎,我会调取有关此事的任何记录,如果我发现你在说谎,相信我,船长。” 博纳薇娅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不会想知道我会对你做什么的。” “我绝不说谎!” 船长差点没吓死——他这些年混迹于星海之间,就算是听也听过审判官们的那套审讯程序。现在就算是给他来一记强效兴奋剂,他都不敢忤逆这位看上去就是狠角色的审判官。 “很好,船长阁下。”博纳薇娅点了点头。“你家传不过两代,你仅有一艘征服级星际帆船,我想问问你,你到底是怎么和奥特拉玛五百世界搭上线的?” “我.......” 他的犹豫让博纳薇娅不快地皱起眉,她身后的黑暗之中,则传出了一个冰冷而厚重的声音:“让我来吧。” 那一瞬间,鸡皮疙瘩从船长的皮肤上冒起。 他开始情不自禁地颤抖,丝丝寒气从女审判官身后的黑暗中冒出,像是一只死人的手,冰冷又无情地死死握住了他的心脏。光是听到声音,就已经让他恐惧的快要昏厥过去了。 紧接着,是脚步声。 沉重、无情、单调。一个巨人从黑暗中走出,他低头俯视着陷入了呆滞的船长。伸出手将他从地面上提溜了起来——一直提到与自己的目镜平行。 这个巨人用毫无起伏的语调说:“说话,或者,我让你说话。” 半分钟后,他开始竹筒倒豆子,什么都交代了。甚至就连自己曾经动过走私的念头都说了出来,没有任何遗漏。 没有太过为难那个船长,博纳薇娅很快就与弗兰克离开了这艘船。哪个行商浪人不走私?水至清则无鱼,管得太严格会让这些人吃不饱的。更何况,他还没走私呢——到时候再来查他也不迟,那时候他应该有点钱了。 他们目前所乘坐的是一艘小船,所处可见,并不稀奇。多用于短距离的航行,此行的目的地正是回到马库拉格之耀上向那位极限战士的原体复命。 弗兰克对他没什么恶感,但也谈不上喜欢。他不喜欢任何人,对史蒂夫也只是尊重罢了。惩罚者默不作声地站在墙壁附近,与黑暗融为了一体。他甚至没有选择坐下,审判官坐在他身边,用一块便携式个人终端编写着什么。 “你在写什么?”弗兰克罕见地问话了。 “噢!”博纳薇娅明显也吓了一跳。“没什么,大人,只是任务报告而已。” “对谁的?” “......我写了两份,大人。一份给基利曼大人,一份给审判庭。”她叹了口气。“文书工作实在太难做了。” 弗兰克的语气与问题听上去和审问没什么差别:“为什么要写两份?” “因为要交两份啊,我的大人......”审判官苦着一张脸,文书工作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噩梦。“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写这么多。” “落后的官僚体系。”弗兰克冷冷地评价。 他摇着头:“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让我把他们都杀死了事?这帮蛀虫活着只会浪费食物。倒不如把它们交给真正需要它们的人,比如那些在前线作战的士兵。” 博纳薇娅放下手里的文书工作,她抬起头仰望着身处黑暗中的弗兰克,缓缓地说:“大人......” “嗯?” “就算是在审判庭,杀戮也只会作为最后的手段使用。”女审判官严肃地说。 “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帝皇的货币,有的生锈、有的光亮。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会擅自杀人。当然,叛徒除外。” 她杀气腾腾地说:“每个叛徒都该死。” “可您的手段,未免太过激烈了——帝国的现状就是如此,腐败无能的官僚随处可见,我们对此毫无办法。因为离了这帮人,帝国的体系会崩溃。两害相权,取轻,大人,我们别无他法。” “或许吧。”弗兰克不置可否地说。“或许我的手段的确激烈又无情,但杀了他们,世界才会变得更好。” “杀了他们,会有更多腐败无能的混蛋在下方争抢那个位置,造成更大的动乱。”博纳薇娅说。“您可能会觉得自己在做好事,但实际上......并不是。” 弗兰克盯着她,有一阵子没说话。 “我从来没说过我在做好事,博纳薇娅。” 他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但语调依旧毫无起伏。 “我知道我是什么东西——我是一个怪物,打着一场早已结束的战争。我会死,但在我死之前,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止我将子弹播撒到他们的脑袋里。或许杀了他们,这种混蛋会冒出更多,那我就杀到他们不敢冒出来为止。” 女审判官无奈地摇了摇头,她继续做自己的文书工作去了。她知道,自己是没法说服这位偏执的大人的。 就把这件艰难的工作交给其他人吧。 ------------------------------------- 复仇号。 消失了三天之久的法师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黑发从他的静室里走了出来,神色看上去很平静。闻讯赶来的安格朗看着他金黄色的双眼却有些愣神。 “你...”他有些不可思议地说:“你其实是他的亲生儿子吧?” “...?” 何慎言差点没一下摔在地上,他没好气地说:“你在说些什么鬼话?这只是后遗症的一部分而已。” “后遗症?”安格朗准确地把握住了他话里的重点。 “我用他的灵能化作火焰把自己烧了很多遍,以此来驱除纳垢的祝福。” 何慎言说得轻描淡写,安格朗却差点倒吸一口凉气。 “你疯了?!” “差不多,我一直就没清醒过。”何慎言一本正经地回答。“不必那么惊讶,类似的事我干过很多,每次我都活下来了。” “你就没考虑过自己失败的可能性?” “有,但我每次都成功了。” 安格朗的眼角抽搐着,他从没见过何慎言这样的人。 吞世之勇的原体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你现在代表着许多东西,法师,在我眼里,你甚至比那个坐在椅子上的家伙更能代表一部分人类的未来,所以,你得——” “——可别给我带这种高帽子。” 法师笑着摆摆手,语气却很认真:“没有他,人类现在什么都不是。我只是做了点微小的贡献而已,谈谈别的吧。” 他扬起下巴:“传送技术感觉还行吗?” “很不错,比鱼雷舒服多了,没有颠簸,速度快,可以在出现一瞬间就发起突袭。还伴随着强光,甚至能够致盲他们一瞬间。” 安格朗简直不能再满意了:“只有一个问题,这东西能普及吗?” “能是能,但条件会很苛刻。”何慎言摊了摊手。“你们是阿斯塔特,那个法阵由我亲自设计,复仇号的魔力由我供应。所以你们的传送成功了,换做其他人,可能就不会如此顺利。” “看来推广是没指望了。”安格朗认真地思索着。“而且,你的这种...法术,也不适合推广。灵能者们已经足够让人头疼了。” “的确如此。” “所以,你现在完全没问题了?” “当然,我可是烧了自己三天。” 若是其他人,安格朗断然不会这么相信他已经完全摆脱了纳垢的影响。但何慎言已经证明过自己许多次,无论是跨越世界,还是直接用星球做成战舰。 更何况,他现如今金黄色的双眸就是最好的证明。 何慎言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他收回自己从走出静室开始就一直在探测复仇号周围的精神力量,顺手将引擎的出力提高了百分之五十。 法师凝视着窗外掠过的景色,安格朗听见他说:“亚空间短暂航行是可行的,安格朗.......” 他转过头来:“所以,我们可以宣告行动正式开始了。” 64.算计队友也是乐趣的一环(4K) “你能保证不会再碰到这次的情况吗?” 安格朗并未同意,他面色严肃地站在舰桥上:“这次,你遇到的是纳垢,下次又会遇见谁?” “只要我不主动招惹祂们,星炬和复仇号上的幻象足够遮掩我们的行踪了。祂们的目光不可能却都放在我们身上的。” “这只是假设。” 安格朗仍在摇头。对于他来说,解放这片被混沌占领的星区的确是当务之急,但如果为了这件事让何慎言出了一点差错...... 他不愿去想这件事可能造成的后果——试想一下,假如他倒向混沌,除非帝皇本人从黄金王座之上走下,否则帝国内有谁挡得住他?更何况,如果帝皇那样做了,人类也基本能够宣告灭亡了。 “假设只是设想而已,我已经有了充足的经验......等等。” 法师突然皱起眉,复仇号刹那之间停在了原地。他做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紧闭着眼。安格朗警惕地站到他身边。 他虽然不是灵能者,但身为原体的直觉正在向他疯狂示警,一度令安格朗认为自己正暴露在炮火之下。那种相似的刺痛令他忍不住皱起眉,手臂的肌肉微微颤抖。 “发生什么了?”他低声问道。 “空间被封锁了......” 何慎言睁开眼,他凝重地说:“就在刚才,我们周身的星域全都被封锁了。物质领域与亚空间之间的紧密联系被切断了。” “你的意思是......?” “是的,就是你想的那样。”何慎言深深地看了一眼舷窗,外面一片黑暗,已经看不见多少星星了。“祂们之中有人亲自出手了。” 安格朗并不是一名学者。 他精通战斗与战争,熟知一切能够杀死敌人的技艺,并在漫长的时光中以敌人的鲜血将它们磨砺到了无法言说之境。他是一名优秀的将军,但并非是多么优秀的学者或是哲学家。 与他的兄弟不同,他不是哲人,不是艺术家,对文学与数学也不感兴趣。在他的闲暇时光,安格朗通常选择独自一人进行训练。他会在训练室里一呆就是四五天,同时面对数十个真枪实弹的训练人偶来磨砺自身。 通过这种不间断的残酷训练,他才成为了现在的模样。而这,也意味着他不可能完全明白法师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安格朗是个优秀的将军,他的战争嗅觉让他迅速把握住了整件事情的脉络,并在其中找到了不同寻常之处。 “复仇号的航行是完全隐秘的,对吗?”他迅速地问。 “当然,各类幻象法术与屏蔽阵法始终在运行,从未停止。” “那么,”安格朗阴沉地说。“这也就意味着我们从未真正脱离祂们的视线。” “一个圈套,是吗......?”何慎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一环套一环,我甚至没察觉到我们正在被注视。真是可怕。” 安格朗不快地呲起牙,像是一头怒犬:“令人厌恶的阴谋诡计,就算是在祂们之中,奸奇也是最让我感到恶心的那个。” ‘奸奇’二字刚刚说出口,就开始在舰桥上回荡,一声接着一声。 安格朗的声音逐渐在这无尽的回响中转变成了某种令人浑身发寒的靡靡之音。 那亵渎的词语仿佛拥有魔力,它自发的在空气中形成震荡。原本无形的空气竟然在这震荡之中显露出某种波纹,仿佛空间正在被一点点撕碎。 紧接着——紫光透过那被撕碎的缝隙中照射了出来。不知为何,安格朗突然凭空生出一种莫大的怒火,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活生生撕成两半。 “来到这儿的可不是奸奇、或是祂的眷属,而是我,两位客人......” 金属般嘎吱声响从舰桥远端响起,光线暗淡了,只余不详的紫光。那个生物的鳞片外皮摩擦着地面,发出的刺耳声音令人感到头昏脑涨,一种腐败的麝香味道在空气中开始弥漫。 “不考虑欢迎欢迎我吗?” 那个生物从黑暗中探出了它修长的头颅,外形狭长,令人在感到不快的同时却又充满着异样的美感。蓬乱的白色长发自成一派散在它的脑后,其间探出的深红色长角如同色孽亲自交给它的冠冕。 而那张脸。 那张脸...... 那张脸令安格朗如坠冰窟,浑身的血液在一刹那仿佛立刻冻结——那是一张他极其熟悉的脸。 那是福格瑞姆的脸。 那个生物从黑暗中完全走了出来,紫色的暧昧光芒打在它的身体之上,充满了堕落的魅力。它的双腿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长长的、粗壮的蛇尾。躯体与头颅被刻意地拉长,仿佛某种恶劣的玩笑。 胸腔产生了变异,以容纳它那对崭新的手臂。皮肤成为了一种绚丽的紫色,它的体型十分完美,蛇皮闪耀着一千颗宝石同时爆炸产生的光芒,光是移动时的姿态就足以令灵族自惭形秽。 我们可以这样说——就算是在堕落之后,福格瑞姆也依旧俊美。俊美到怪诞,怪诞的俊美。仿佛是某人扭曲了这个词原本的含义一般,并想要以此嘲笑世人。 那扭曲的形体超出了人类的心智能够接受的极限,让人在恶心与麻木之间却又感到一种由衷的美。 这身体怪诞到甚至不可能出现在人类最深层的噩梦之中,因为,这就是噩梦本身。 那个顶着福格瑞姆容貌的生物抬起自己的右手——我的意思是,原本的右手。 它的指甲上有着涂抹的油彩,它咯咯地笑着:“为何那样盯着我看,我亲爱的——噢,等一等......” 它皱起眉头,雌雄莫辨的美丽在这一刻全都爆发了出来。那皱眉的弧度令人心碎。 “你......”它看着安格朗的脸,突然笑了起来。 恰到好处的矜持微笑与它不着寸缕的身躯形成了一种放荡的诱惑,这个生物的四只手开始在身躯之上游走,它用那分叉的恶心长舌舔着自己的侧脸,紧紧地盯着安格朗。 “我的兄弟,你实在太英俊了,就像一颗被包裹在石头里的宝石一般。我真想剥开你的皮,好好看一看里面的景色......” 安格朗的呼吸很是粗重,呼吸格栅里的声音很是响亮。他面无表情,脸部的皮肉却始终颤抖个不停。何慎言透过他身体的微微颤抖看得出来,他正竭尽全力压抑着自己的愤怒。 “来吧,我的兄弟,不,我的新兄弟——加入我,这一定会令你感到快乐的!还有这位英俊的先生,噢!原来你也这样好看!” 它的笑声愈发诱惑:“我们可以三个人一起,你们觉得呢?” “停下!” 安格朗咆哮出声。 那身盔甲仿佛流动的银色液体一般从他的脚底攀附而上,一直延伸到头顶。黑红二色的战士站在原地,仿佛是受到他情绪的影响,盔甲本身的形状也变得狰狞了起来。 粗大且不规则的锐利尖刺有着鲜艳的红色,高温的气流从盔甲肋部出现的缝隙里透了出来,将空气扭曲。 “你这可悲的怪物,你怎敢用他的脸、他的声音说出如此堕落之事?你这不知廉耻的恶心怪物!” 生物懒洋洋地说:“只有这些吗?再狠一点,亲爱的,我们甚至算不上是在调情呢。” 它甚至伸了个懒腰:“你就不能有点qing调吗?说点真正厉害的话,比如侮辱我的过去啦之类的,真是的,怎么这么笨?居然还要我教你怎么骂我?” 安格朗的脸抽搐着,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 法师伸出右手,拦住了想冲上去的安格朗。 他眯起眼注视着这个生物令人不快的身体,对方注意到他的视线,居然还挺了挺赤裸的胸膛,露出一个tiao逗的微笑。 何慎言注意到,它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金色的瞳孔里到底蕴含着什么东西,这发现让他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而这个生物则将他的微笑解读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它呼出一口带着温暖的、芬芳的气息。却令闻到的安格朗几乎想要呕吐。那种万千事物混杂在一起形成的气味香则香矣,却带着隐藏不住的腐败气息。犹如一株正在死去的优美花朵。 就像是开在尸体堆上的鲜花——它们的香味源自于其下掩埋的数不清的尸体。 “你也想试试吗?喔,亲爱的,不要害羞,如果你比他做得好,我就给你一点奖励,如何?” 说话的间隙,它舔舐着自己的手指缝隙,分叉的长舌紧紧缠绕着它修长的手指。粘稠的液体留在了上面,反射着紫光。 那含混不清的声音有如床笫之间的尖叫。 “你长得真丑,欧格林兽人都比你好看。”法师冷冷地说。 只这一句话,那生物脸上的微笑便消失了。 安格朗惊异地看了一眼何慎言——他还是低估了法师贬低人的本事,这种精准迅速抓住他人痛点的本事实在是让他学不来。 而何慎言还在继续。 “抛弃人类的形体转而去追求堕落的快感,看来你很满意自己这副像是蠕动的可怜虫似的模样。你知道鼻涕虫吗?它们就像你一样,恶心、扭曲。但鼻涕虫还能为自然生态做贡献,你却只能在地面上爬行,留下你蜿蜒的痕迹与一地的脏水。连泥巴都无法忍受你。” “说真的,你简直丑死了——我宁愿去和一头欧克兽人都不想让你碰我一下。不,拿你和他们比简直是侮辱了他们,他们比你看上去正常得多。” “你.......” 那个生物阴沉地开口了,安格朗本来以为它要发怒。但,它没有。 它开始颤抖。 那异形的四只手臂缓缓移动着,做出意味深长的暗示。彼此抚摸、彼此纠结。这个生物的眼睛微微上翻,身体颤抖着发出了一阵悠长的呻吟。 紧接着,它扭动起身体,发出迫不及待的声音。 “真是太棒了,我的好先生——我能有幸得知你的名字吗?我要把你的名字记下来,每个夜晚,我都会念起。你的名字会在我的唇齿之间碰撞,一如我舔舐你的身体一般.......” 它以优雅的节奏念诵着长句,仿佛某位诗人一般。 安格朗愈发感到不适了起来,他已经逐渐冷静了下来——无论这个生物顶着谁的脸,它都绝对不会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 与此同时,它的四只手臂停止了动作。它们彼此伸展,四把堕落的武器被它不知从何处拿了出来。形状互不搭配,每把都像是拙劣的涂鸦,色彩一片混沌,镜面般反射出七彩的光芒。 剧毒。 安格朗立刻意识到那些武器的危险之处,他的双手间亮起一抹金色的雷霆——一把巨大的闪电战斧凭空出现,电流在地面上蜿蜒。 那个生物惊讶地看了一眼这武器,咯咯直笑:“被这个宝贝砍中一次一定会很爽吧?” “你会清楚的。” 安格朗似乎完全摒弃了愤怒对他造成的影响,深寒的气流在他说话之间从呼吸格栅里吐了出来。地面开始蔓延其层层叠叠的寒冰。原体们的本质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他们光凭意志就能影响现实。 四支剑刃犹如毒蛇出击一般迅速,那个怪物的意图很明确。它有着超乎常人想象的敏捷性,在战斗的一开始就打算依靠这敏捷压制住安格朗的活动范围,随后直接杀死法师——起码也得碰他一下。 它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但事情的走向却与它的预想完全不同。 安格朗站在原地压根就没有动弹,他头盔下的脸露出一丝冷笑。金色的火焰凭空出现,有如一道火墙一般在舰桥之上蔓延,迅速推至了那生物所站之地。它发出一声惊惶的尖叫,立刻意识到了这是谁的力量。 何慎言好整以暇地看着它在火焰里狼狈地左奔右逃,扭过头对安格朗说:“奸奇和色孽彼此之间有矛盾吗?” “......我怎么知道?” “我觉得应该是有的,这个白痴借助奸奇的力量来到了我们的船上。但奸奇却又没告诉它一点点关于我现在的情况。” 何慎言耸了耸肩,看着它在火焰的焚烧下感受不到丝毫快感,只是痛苦尖叫的模样,冰冷的笑了起来。 65.无尽者(4K) 何慎言凝视着福格瑞姆,确切地说,是凝视着他的残骸。 那个怪物的身体被彻底焚烧成了一具焦尸,仅存不多的人类部分还残留着。它被吊起,空荡荡的眼眶里空无一物,不断地从喉咙里发出梦呓一般的话语。 很有欺骗性——法师如是想到。 是的,很有欺骗性。福格瑞姆在堕落之前就以美貌著称,他的相貌超乎了性别,那是一种足以令见到的人统统心碎的美丽。而在他堕落以后,这个怪物所遗留下的部分,也足够令人动容。 它此时狼狈的模样反倒令人心生怜悯,如果是凡人在此,恐怕会立刻解开它的束缚。可惜的是,在场的仅有两人。 而他们心如铁石。 安格朗抱着手,他靠在墙壁上注视着这个顶着他兄弟面貌的怪物,眼里的情绪很是复杂。 “看来我们是问不出什么东西了,它的声带被彻底摧毁了。仅存的那点自愈能力也只能保证它不死去,无法令它重新开口说话。” “......要杀了它吗?” “不。”何慎言摇了摇头。“暂时不行,我还没找到完全摧毁它灵魂的办法。现在让它死去只会让它变得更强,然后再回来。” 说着说着,他皱起了眉:“色孽的影响实在太根深蒂固了,这个该死的东西甚至到了这一步心里都觉得有些享受。我没法完全根除祂的影响力,当然,也有可能是它堕落太深了。” 摧毁一名恶魔王子的灵魂,这近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究其原因,问题还是在亚空间身上。 它们受它们主子的祝福,灵魂在堕落的仪式之中与亚空间联系的无比紧密——在物质领域杀死一名恶魔王子,这种行为被称作放逐。它们会回到亚空间,然后会卷土重来。一劳永逸的办法只有在亚空间内将它们杀死。 但那里,是它们的主场。 安格朗的脸部线条变得坚硬了起来。 他极其缓慢地摇着头,一种可怕的憎恨在他心中咆哮。那憎恨源自他的骨血、他的心智、他的记忆。那些将他塑造成如今模样的过去此时统统放声大叫了起来,他的脑海中有一千万个相同的声音吟诵着同一句话。 杀了它。 结束这悲惨的堕落。 但安格朗说,不。 他的理智在这一刻回来了,那是独属于吞世之勇原体安格朗的理智。那是他拒绝恐虐、拒绝放任自己屠杀生命的理智。 那是他的心。 在何慎言眼里,安格朗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跪在了地上,滴滴鲜血从他的鼻腔里滴了出来。他走上前去,将手放在了安格朗宽厚的肩膀上,金色的火焰一闪即逝,随后,他缓缓站了起来。 “只差一点......” 何慎言听见他的喃喃自语,原体抬起头来,眼中的光亮让法师为之一怔:“祂没法让我屈从。” “有趣。” 法师默不作声地提高了复仇号的精神防御法术等级,他学会的所有法术都在此刻统统释放了出来。以铭刻的形式永远保存在了复仇号的舰体之上,即使这会让它简洁的魔力通道变得有些臃肿,何慎言也在所不惜。 他意识到,自己恐怕还是低估了祂们的力量——做完这一切,他的精神力量里里外外来来回回扫描了足足五遍整艘船,没有落下任何人,甚至包括他自己。 没有发现堕落的痕迹。暂时。 福格瑞姆残破的身躯依旧在空中被金色的锁链束缚着,它们将它高高吊起,一刻不停地封锁它堕落的本性。只要这些锁链存在一天,它就无法回归亚空间,也无法死去。 可是,这不过只是权宜之计——他们不可能带着它在这片星域四处乱晃,无论有没有收复失地的计划都是如此,要知道。这可是一名色孽恶魔王子。 必须想出一个办法来,一个能让它受到重创的办法。 法师眯起眼,安格朗站在他身后扭动了一下自己的脖颈。骨骼噼啪作响,他沉声说道:“你能这样吊着它多久?” “很久,但我不想让它留在复仇号上太久。” 安格朗试图想点办法,但是,几分钟后,他就放弃了。 他想不出什么办法——他对于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宇宙目前一无所知,更何况,有什么办法能做的比现在更好吗?暂时束缚住了它,使它暂时无法对人类产生任何威胁。所产生的风险也被局限在了复仇号上。 从长远来看,这是个好办法。 法师的手指交叉在一起,食指互相碰撞。 突然,他若有所思地扭头看了一眼地面,随后叹了口气:“坏事真是一桩接一桩啊,安格朗,第二甲板的载具仓库有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访客,你介意请他来主控室走一趟吗?” “访客......?” 一道光幕升起,载具仓库内,一个披着黑袍的高大身影正漫步在其中。 ------------------------------------- “有趣,有趣,实在太有趣了。” 塔拉辛得意地用金属手指摸着自己的下巴,他那张由金属制成的骷髅面庞上毫无表情,但声音却显得很是愉悦:“不枉我费这么大功夫研究这船外面那些奇怪的护盾,实在太值了!” 他空旷的眼眶里冒着绿光,漫步在载具仓库里,看着面前那头巨大的机械巨龙,就差上去舔两下了。那种饥渴的情绪就连他面无表情的骷髅脸都无法遮掩。 “真是稀奇,这个毫无趣味可言的宇宙里居然还有人能做出这样的宝贝。” 他来到机械巨龙巨大的头部,伸出右手贴在了上面,细细摩挲着。不时还发出惊叹。 “可怕!太可怕了!到底是谁做出这种东西来的?这么多叠加在一起的能量输送管道......奇怪,这是科技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你最好停手,死灵,否则我不保证我会对你做什么。” 一个浑厚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塔拉辛毫不意外地转过身,来人却令他颇有些惊讶。 他表达惊讶的方式是举起两只手拍击自己的金属脸颊,安格朗显然不理解他的行为,将其理解成了某种进攻之前的前兆。他和几个太空死灵霸主打过交道,对其印象十分深刻。 “你,嘶——”塔拉辛倒吸一口凉气。“法比乌斯又克隆了一个?!他从哪儿来弄来的未受污染的基因种子?” “不,不对,这不是混沌战帮能有的船,否则那个缺心眼的冲天辫早就带着人直奔泰拉了。啧,奇怪,奇怪,你到底是哪儿来的?” 安格朗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自言自语的太空死灵,对方话里透露出的一些信息令他很是在意。 “嗨,我在乎那么多干什么?” 塔拉辛耸了耸肩,颇不在乎地转手将一个黑色的仪器贴在了机械巨龙的头部。随后对着安格朗挥了挥手:“再见,记得活着!我还会来拜访你的。” 说完,他就按动了那黑色的仪器,而这颇受他信赖的老伙计却并未像从前一般正常运作。塔拉辛抬头看了一眼,随后又按了一遍。 一遍、一遍、接着一遍。他一边按还一边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安格朗稍微等等:“呃,你介意等我一会儿吗?” “停下你无意义的、令人发笑的拙劣行为。有人要见你,跟我来。” 安格朗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手,一道蓝光将他与塔拉辛一同包裹了进去。太空死灵感到一阵轻微的失重感,眼前的人令他大吃一惊。 “天呐!他什么时候亲自生了个孩子?!” 何慎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反应迅速让塔拉辛意识到了什么,在他试图保持优雅的时候,这个看上去十分可怕的高大金属骷髅倒也能也能显得温文尔雅,谦逊有礼。 “噢,无意冒犯,看来是我判断失误了。实在抱歉,但我已经很久没有与人正常沟通过了。”他一边说着谎言,一边微微鞠了一躬。 “你是怎么溜进我的船的?” “走进来的。” “......好,我就当你能够走进来吧。” 法师挑起眉,他意识到,对方的性格或许在某种程度上与他有些相似。 于是,他同样摆出了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可说出来的话在塔拉辛耳朵里却无异于一颗炸弹:“无尽者塔拉辛先生,你对福格瑞姆有兴趣吗?” 塔拉辛的模样看上去就像是被人用动力拳套在下巴上来了一记狠的,狠到甚至让他下巴脱臼了。 “嗬——”他喉咙内置的发声机械完美的模拟了生者才能发出的惊讶声。“——你,你说的是谁?!” “福格瑞姆,当然,我指的是堕落之后的。” 法师朝他眨了眨眼:“如何?有兴趣吗?” “太有了!” 塔拉辛一眨眼就出现了法师身边,速度之快让安格朗差点拔出斧头给他来上一记。但他却只是亲热地牵起了何慎言的右手,上下握着,市侩的模样令人完全难以想象。 “他现在在哪?不,我的意思是,你想要什么?” 他的态度及其热切:“任何东西——任何东西都可以,你可以在我的收藏里任意挑选一件,好先生,请务必与我做这笔交易!否则我会夜不能寐的!” 天知道他是怎么说出夜不能寐这四个字的,他压根就不需要睡眠。 何慎言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手从他那冰的要命的金属手掌里抽了出来,随后用火焰干脆地烧掉了他放在自己手背上的微型机器。塔拉辛的动作停滞了一瞬间,何慎言却没有揭穿他。 他摆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完美微笑,亲切地伸出了手,本想拍拍塔拉辛的肩膀,但因为两人的身高问题,只得作罢。改为拍了拍他的腰。 何慎言笑着说:“先不着急,塔拉辛先生,我们可以先去看看货,你觉得呢?” “好,好!” 安格朗心想,这世界变得也太快了。他摇着头,跟在两人后面,没过多久,就来到了那间暂时用于囚禁福格瑞姆的静室。 塔拉辛目瞪口呆地看着被吊起来的福格瑞姆,他从喉咙里发出丝丝呜咽声,像是看见了令人心碎的艺术品似的那样大叫起来。 “这简直——简直就是完美!”他语无伦次地说。“是谁制造了这件完美无缺的艺术品?是你吗?先生!” 何慎言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只有您这样与我一样具有品味的人才能做出如此完美的作品!帝皇在上,愿他保佑你!” 旁听的安格朗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来过这儿。 这世界到底怎么了?一个太空死灵在这高呼帝皇在上...... “啊,也愿他保佑你,塔拉辛先生,希望他的光芒有朝一日能照耀在你的头顶。” 还是那副无可挑剔的亲切微笑,莫名其妙变得像个官僚或是商人的何慎言看上去令安格朗颇为不适,他甚至觉得法师在自己脸上戴了副面具。 “这,就不必了,我有我的去处。”塔拉辛面无表情地哈哈大笑起来。 他说:“那么,我的好先生,我得付出多少才能带走这件艺术品呢?” 何慎言微微挑眉:“你不验货?” “啊,我还不至于老眼昏花到看不出这件作品的真伪!”塔拉辛竖起一根手指。“但我只有一个要求!我希望您能将那些吊着他的绳索一起卖给我!包括地面上的那些残缺器官与鲜血!” 他张开双手,呐喊道:“要知道!一件艺术品可不能有丝毫缺损呐!” “不愧是你,塔拉辛先生,帝皇对你的描述一点不错——您的确是位有品位的收藏家。” 何慎言笑得像是那些被夸赞过后的画家似的,态度也变得热切了起来。两人甚至都开始互相用敬语称呼对方了。 “那么,您打算用什么东西来和我交易呢?” 终于,终于到了重头戏了...... 安格朗闭上眼,心里一刻不停地默念着军团的格言——就这短短的十来分钟,他就产生了数次想夺门而出的冲动。这场面实在太令人......不适了。 塔拉辛沉吟了一会儿,说出的话让安格朗瞬间睁大了眼睛:“不如...一个未曾堕落的福格瑞姆?您意下如何?” 66.只是一个法师而已(4k) 何慎言微微抬手,阻止了想说话的安格朗。这种场合并不适合他来,和这种老狐狸打交道必须十分小心。 他淡淡一笑,像是很不满意似的摇了摇头:“不够。” “不够......嗯,的确。”塔拉辛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十分认同地说:“的确不够,对于这样一件您亲手创造而出的杰作来说。未曾堕落的福格瑞姆的确比不上他堕落后所绽放出的光彩。” 他来回踱步了几次,双手背在身后,很是焦躁不安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金属碰撞的声音很是刺耳。 “呃,您看这样如何?” 塔拉辛略微思考了一会,他说:“我再加上一些砝码放在我们之间这个小小的天平上,您觉得,一名禁军如何?这是否足够?” 这次,何慎言的确有些意外了。 他从帝皇那儿得到了很多关于这个宇宙里知名人物的资料,无尽者塔拉辛便在其中,而且是赫赫有名。他不像是他的许多同类一样与人类为敌,也不像其他存在于这份榜单之中的人一样或多或少都杀过许多人。 这位...之所以存在其中,是因为他是个极其高明的偷窃者。 他偷过、换过、交易过许多非常离谱的东西,并且会将他们保存在自己的收藏库里以便随时欣赏。他本人对这件事很是自豪,没有任何想要隐瞒的想法。 而真正让帝皇关注到他的契机是他的一次口出狂言——他说自己要偷一缕帝皇的头发,以用作收藏。 尽管如此,但帝皇其实对他的评价相当高。 以下是他的原话。 “尽管塔拉辛是如此的不着调,甚至干得出骗人去攻打自己的同族这样的事,但他倒也算得上是位看透了生命的长生者。”帝皇如是说道。 “无尽的生命带来的不只有无尽的力量与开阔的眼界,还会带来无穷无尽的寂寞。而太空死灵这个种族便是如此,他们的生命形式很是奇特,其实,并不能说他们是个种族——毕竟,他们都已经死了。” “现在存在的,只是那些来自于过去的灵魂的记忆组合体而已。” “塔拉辛的举动虽然疯狂且很是令人无法理解,但我大致能明白他的想法——在他看来,他们的社会已经停滞了,冥顽不化,甚至无法欣赏任何形式的艺术作品。而他之所以要不间断地收藏数不清的藏品,正是为了让自己不至于变得和他的同族一样。” 何慎言确信,尽管帝皇对他的评价是如此之高,高的甚至都不像是在评论一名异形。但如果他知道这家伙偷了自己的一名禁军,他八成会立马派人追杀他。 “禁军?” “噢,是的!”塔拉辛像是怕何慎言不信似的,连忙说道:“活着的!我把他放在了一个我亲手制作的静滞立场里,相信我,就算再过去一万年,他的盔甲还是光亮如新!” “我能问问您是从哪弄到手的吗?” “这个嘛,先生,这就涉及到商业机密了!”塔拉辛笑了起来,他长袍上的那些金属饰品与自己的肋骨互相碰撞,发出单调的噪音。 “够是够了,不过......您有兴趣做点别的交易吗?” 何慎言瞥他一眼,突然带起灿烂的微笑,做了个手势。塔拉辛立刻点了头:“当然!您这样艺术家的作品,有多少我就买多少!” “过誉了。” 法师呵呵笑着,顺手扔出了一团光点,塔拉辛以超人的敏捷伸手接过,疑惑地说:“这...?” “捏碎,试试看。” 塔拉辛依言照做了。 一瞬间,他仿佛来到了另外一个新世界——参天的古树、肌肤如同岩石一般坚硬的古龙。和那些从黑暗中诞生的物种。反抗飞龙、驱使雷电的古老王者......时间飞速流逝,他看见那古老的王者亲自步入火焰之中延续世界。 看见数不清的英雄豪杰甘愿赴死,一个接一个的将己身化为薪柴。那火焰却依旧不可避免的熄灭了下去......终于,在不知多少年后,一只手臂推开了棺材,一名骑士爬了出来。 然后...嗯? 后面呢?! 塔拉辛猛然抬头看着微笑的何慎言,急切地问:“后面呢?” “不要着急,塔拉辛先生,你觉得那段历史如何?” “完美!” 塔拉辛像是来了兴致:“英雄的史诗,却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落与死亡!我最钟爱这样的题材!” 他眼眶里的绿火闪闪发光:“请你务必告诉我那个世界最后的结局,先生!这段历史值得在我的藏品之中取得一席之地,我会将它们挂在最显眼的地方!” “你要怎么保存它呢?” “当然是提取记忆——等等!”塔拉辛突然惊惶地叫了起来。“它们为何开始消失了?不!不!” 他做出一个滑稽的姿势,双手举起呈四十度,腿部挺的笔直。声音里甚至带上了哭腔:“不!我不能连这个也忘记!愿太阳恒久照耀!” 安格朗的脸皮抽搐不止,他用眼神示意法师差不多就得了,再这么下去,天知道这家伙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愿太阳...愿...”塔拉辛抽泣着放下手,再也无法说出那句话了。他面无表情的金属颅骨发出这种声音真是令人毛骨悚然。但声音里的真情实感却是无法掩盖住的。 他说:“何等残酷的对比啊,先生,你剥夺了那些记忆,却又仁慈地将我感受到的情感留了下来。它们还在我的心中翻腾,如果我还有泪腺的话,我都想哭泣了。” “记忆会逝去,情感却能永存,你不觉得这是比那些记忆更为美好的艺术品吗?” 法师微笑着说:“不知从何而来的悲恸与感伤,真实又长久的存在于你的心中。不知来源,不知去处,每次看见,都能让你想到此情此景,都能让你再次体会到喜怒哀乐——如何,塔拉辛先生?” “我......” 发出一个音节后,塔拉辛不知为何呆立在了原地。 他抬起自己的双手,凝视着那双骨节分明的金属手掌。突然摇了摇头,笑意从合成音里无法掩盖地透露了出来:“您对我的心理状态拿捏的很准。” “侥幸罢了——你觉得,这份艺术品值什么?” “对我的同类来说,一文不值。”塔拉辛不笑了,显得如此的严肃。“但对我来说,千金不换。你让我感受到了一些我原以为我无法再次感受到的事物,阁下。” “可否有幸得知您的姓名?” “何慎言。” “好名字——姓与名的矛盾,啊,真令人着迷。就像您身上的矛盾一般令人无法理解却又不得不被其吸引。” 塔拉辛不知是真心实意,还是假意的吹捧,他说:“您有强大的力量,却又不想以此成王做神。想必这与您过去的经历有很大关系,嗯,让我猜猜......” “心理侧写就停下吧,塔拉辛先生,我们是继续互相试探,还是停下来完成交易?” “当然,当然。”塔拉辛点点头。“您加了一块很重的砝码,我自然也要有所表示。” “我想想......”他抓耳挠腮地沉吟了一会儿,这才说道:“我思来想去,也找不到一件能与您赠与我的满心惆怅相比的藏品,唉,不如您来我的藏品库亲自挑选?” “好啊。” 何慎言面色如常的点了点头,他甚至拥有讲冷笑话的余裕:“您是一位绅士,我猜,应该不会干出突然袭击我然后把我装进静滞立场这种事吧?” 塔拉辛张开下巴,呆板而单调的哈哈笑了两声:“当然不会,您大可放心,在这方面,我的信誉是有保障的。”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彼此哈哈大笑起来。 “算啦,塔拉辛先生。”何慎言眨了眨眼。“就把那些情感当做是福格瑞姆的赠品吧,但我希望立刻见到未曾堕落的凤凰与那名禁军,越快越好。” “这是自然,我能理解您的渴望,最迟72小时后,他们就会被带来。” “那么,我就请您暂时在我的船上呆上几天吧,您意下如何?” “却之不恭。” ------------------------------------- 安格朗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 在那个异形离开后,他陡然放松了下来。他不是没和异形做过交易,也不是没和他们打过交道。但不知为何,在面对这个名为塔拉辛的存在时,安格朗总能感到一种微妙的不和谐。 尤其是在他与法师相谈甚欢后,这种不和谐感更是达到了顶峰,几乎让安格朗坐立难安。 “干嘛那么紧张?” “你和他谈话的模样实在太......”安格朗又呼出一口气,有些疲惫地说。“我不知道要怎么形容,总之,最好别让别人看见你和他之间的对话。” “话说回来,你真的想让他在复仇号上待72个小时?”安格朗像是在抱怨似的,他摇着头,满心不解。 “当然,为什么不呢?” “你不怕他搞出些乱子吗?” “他不会乱来的。” 何慎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他知道我给他看的那些记忆意味着什么。” 安格朗依旧一脸茫然。 何慎言无奈地说:“见鬼,安格朗,笑话和谜语被解释过后就只是一文不值的空壳了。好吧,记忆本身并不重要,我让他脑子里的那些记忆消失的手段才重要。” “对于他这样的太空死灵来说,记忆就是他们的全部了。他们现有的人格全都来源于过去的记忆,因此,在清楚了我的手段后。他不仅不会做什么,还会非常热切地期盼交易快点结束,他好迅速离开。” 安格朗眯起眼:“这是否意味着...?” “是的,如果我想,我能掌控太空死灵,甚至成为他们的神。”法师平静地说。“否则你以为他为什么要那么讲?” “但你不会。”安格朗先是笃定地说,随后又问道:“是吗?” “是的,我没兴趣成为一群排骨的神明。他们是人类迟早要面对的敌人,但要我说的话——”何慎言抬起头。 我其实在他们身上看见了自己啊。 他默然无语,半截话严谨了肚子,气氛陷入沉默。 长久的生命、无尽的力量。他拥有了二者,时间流转,岁月消逝,星河继续流淌。而他是否能继续始终如一?何慎言没有答案,他想起西索恩对他说的话。 当时,冥神的表情非常肯定,就像是见到了未来似的:“你迟早会失去所有人性的。” 他说得是那么肯定,何慎言有理由相信他的推测是基于数不清的事例。毕竟,西索恩自己就是在拥有力量与无尽寿命后逐渐消磨掉人性的一员,他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成天只想着用自己那本黑暗神书找更多的乐子。 这是他唯一在乎的事情,也是他与世界之间唯一的联系。而西索恩的名声在施法者们之间甚至还算得上不错。他有求必应,要力量就给,爽快无比。而且还不会做出那些特别恶心残忍的事。比起他的那些同类来说,西索恩竟然令人意外的感到还不错。 你迟早会失去所有人性的......何慎言咀嚼着他的这句话,突然冷笑了一下。 是吗? 失去所有人性,然后成为一个怪物?或者是比怪物更为恐怖的东西?像古一一样吗......用无数人的鲜血与尸骨堆砌出一个光明的未来? 不。 我从不选择。 在面对利兰·冈特时,我没有让他带走那些小镇居民的灵魂。在面对天使时,我没有让他们夺去霍格沃茨乃至整个世界的生命。我没有用希里的生命去换取一整个世界,我没有杀死无辜的人,我不是神明、不是暴君、不是杀手...... 我只是一个法师。 一个有底线的跨界法师。 他睁开眼睛,看着仍在等待下文的安格朗,轻轻地说:“我对他们一点兴趣都没有。” 安格朗看得出来何慎言在隐藏一些事,但他不想追问。每个人都有保留其秘密的权利。于是,他只是点了点头。 “那么,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有关那个未曾堕落的福格瑞姆到底是怎么来的?” “啊,这个啊......”何慎言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67.阿巴顿都觉得亵渎 法比乌斯·拜耳。 这个名字在帝国内外都如雷贯耳——因为他是背叛军团帝皇之子的一员,是其中的药剂师。而且比起他的同伴们来说,他更为令人不寒而栗。但令他真正如此知名的原因并不仅是如此。 如果我要详细叙述他的历史的话,未免有水字数的嫌疑。但一些该说的还是得说的。 此人可以视作一个疯狂的科学家,是所有疯子科学家的超级混合体。他的疯狂由来已久,甚至在帝皇之子未曾背叛时就开始了。 而在荷鲁斯之乱时,他做的事甚至让自己的军团唾弃他。法比乌斯·拜耳改变了他兄弟们大脑的化学反应,增强他们的感官,让受到的刺激成倍增加了。他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至今都没人知道。 但,有一点是无可否认的——法比乌斯·拜耳的行为加速了他们倒向色孽的速度,这点确凿无疑。更为令人无法理解的是,他本人其实不太相信混沌四神。 他......觉得混沌四神会给他的科学研究带来不确定性。 这点甚至让那些和他一样的叛徒们都无法理解,而他的扭曲与残酷甚至让混沌信徒都无法容忍。有许多人都想杀了他。但都没能成功,他的地位实在超然——法比乌斯·拜耳有着堪称恐怖的克隆技术。 他的生物技术可以使普通的防御部队变成暴力的超级士兵,或者使用邪恶的克隆技术在几个月内培育数千名“完美士兵”,在进入恐惧之眼后,他的技能更是受到了许多混沌军团的青睐。 原因无他,他能使用被污染的基因种子创造更多混沌星际战士。这点极其重要——要知道,叛徒们可是没什么兵力补充的。 他有许多事迹,其中一些被帝国禁止传播,违者会被视作异端处决。但帝皇本人不知怎么搞得,对此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何慎言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法比乌斯毕生所追求的事情只有一件,他想要复制出帝皇的科学成果,从而创造出属于自己的阿斯塔特。尽管他的大部分实验都以受试者的死亡或畸形告终,但他还是成功了那么几次的。 在克隆自己的原体福格瑞姆之前,他曾按照福格瑞姆的要求,克隆了许多次另外一名原体。 钢铁之手的原体,费鲁斯·马努斯。 马努斯在荷鲁斯之乱中被福格瑞姆残忍地杀死了,而搞笑的是,尽管福格瑞姆是亲自动的手,他却还是因为马努斯之死彻底奔溃了堕落为混沌的帮凶。 他一直希望马努斯可以复活,并且坚信马努斯可以理解他的事业,他们可以在混沌的领域再次成为兄弟。这令人完全无法理解的想法就连法比乌斯都觉得实在太亵渎了。 但他很快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开玩笑,克隆原体!他怎么能拒绝? 在长久的实验后,他成功了。 据小道消息,在福格瑞姆第一次见到被克隆出的马努斯时,他喜出望外。但马努斯却并未有丝毫的喜悦,得益于原体们的记忆遗传,他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随后便开始大声怒骂起福格瑞姆来。 他以极其凶狠的言辞斥责着福格瑞姆可耻的行为,嘲笑他的软弱与无能,摒弃他那恶心的新身体。而恼羞成怒的福格瑞姆立刻对马努斯痛下杀手,戏剧性的一幕来了——他杀完就后悔了。 然后要求旁观的法比乌斯再来一次,他相信,经过这次失败,自己的言辞会更为小心,必定能让他的兄弟回心转意。 根据小道消息,法比乌斯当时的想法是:他妈的,原体真是个神经病。 但他仍然照做了,而无论马努斯被复活多少次,他都会怒骂福格瑞姆,始终保持着对帝皇与人类坚定的信仰。无论福格瑞姆怎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都没用,他一次次被杀死,一次次被复活,始终不曾屈服。 事情很快就告一段落,法比乌斯·拜耳选择克隆的第二个原体,是荷鲁斯本人。是的,就是那位掀起叛乱的混沌战帅。 这举动甚至让荷鲁斯的继任者阿巴顿都无法接受,他大声斥责法比乌斯的行为,称其为“亵渎”,然后摧毁了所有荷鲁斯的克隆体。 在这之后,失去靠山的法比乌斯克隆了自己,有许多个他都活跃在银河之中继续研究。他克隆的第三个原体,正是福格瑞姆本人。 而且是未曾堕落的福格瑞姆。 和其他的克隆体一样,这个福格瑞姆迅速成熟了,借由基因里的记忆遗传能力,他迅速得知了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以及帝国的现状。深感懊悔的他对自己此前的所作所为感到深恶痛绝,并发誓要杀死本体与其他所有混沌叛徒。 而当时在场的人,还有另外一位。 无尽者,塔拉辛。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拥有这样的收藏品——值得一提的是,在当时,许多背叛且堕落的帝皇之子成员几乎都要追随着福格瑞姆的脚步回归帝国了,可惜的是,随着法比乌斯将他卖给塔拉辛,他们得到救赎的希望也再次破灭了。 安格朗的表情很是奇怪。 他叹息着说:“看来,不管是哪个世界,法比乌斯·拜耳都免不了狗吃屎的习惯。始终是个低劣的渣滓。” “怎么?他在你的世界里也是如此吗?” 安格朗的回答是一声冷哼。 他揉着脸,不像是个半神,倒更像是个普通的凡人似,疲惫又不安:“那么,谁能保证这个福格瑞姆不会像他的本体一样堕落呢?” 何慎言的眼中闪烁着金色的光芒,他笑了笑:“你似乎对他很没信心。” 安格朗的声音极其冰冷,说出来的话也理智到近乎不近人情:“我没有屠夫之钉,我没有被当做奴隶角斗士长大,我没有被他强制传送并亲眼目睹我的兄弟死亡。正因如此,我才未曾堕落——如果我遭受到了那一切,我无法保证我是否仍然忠诚。” 他平静地一笑:“如果我猜的不错,这个世界的福格瑞姆多半也和我认识的有一些不同。” 何慎言只是安静地聆听,只要他想,他可以是个非常棒的心理治疗师。 “我认识的福格瑞姆被陷阱捕捉了,他被一群黑暗灵族囚禁了数年之久。受到了非人的折磨,当他被找到时。他的舌头被拔下了,几乎无法言语,他的嗓子被毒害了,声音听上去难听又可怕。” “他的脸上满是刀疤,美貌彻底消失,看上去比任何东西都要可怕。他几乎残废,完全无法依靠自己站立——但他依旧没有屈服。” 安格朗的声音很轻柔:“就算到了这样,他也未曾哭泣——直到他询问救出他的人,他的兄弟如何了,帝国与人类又如何了。当他听见那悲惨的现实之时,福格瑞姆自被抓获饱受折磨以来,头一次流泪了。” “所以,我认识的福格瑞姆与这个福格瑞姆毫无疑问是彻头彻尾的两个人。” “他们拥有一样的名字,一样的面貌。但究其根本,内在可能完全不同。坦白的说,何,我不认为有堕落的前车之鉴在.,这个福格瑞姆会坚守信仰与忠诚。他是个克隆人。” 法师向后一靠,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拭目以待吧,安格朗......他虽然有着福格瑞姆的记忆,但年龄恐怕仅仅只是个婴儿。我们还有时间让他成长为他应有的模样,你觉得呢?” 他微笑着说:“我们或许应该相信一位原体亲口所说的誓言的重量,就算他是克隆人。毕竟,他发了誓要毁灭自己的本体与所有的叛徒。” 安格朗陷入了沉默,他不再言语,只是站起身来默默地走开了。何慎言没有尝试挽留,他知道,安格朗现在最需要的,是安静。 ------------------------------------- 塔拉辛本想采用他黑袍上的隐身功能,在这艘大得可怕的船上好好逛一逛。但他头顶却传来了声音:“不必如此,无尽者阁下,您已被幻象遮蔽。而且,船上人员稀少,您可以四处逛一逛,我会为您提示的。” “啊......你是,某种人工智能?” “否定,无尽者阁下。”那个中性的声音说。“我是法阵中枢,负责操控船体的各个部位。” “法阵中枢?” “无法为您详细解释这件事,请原谅。” “是那位何慎言先生的指令吗?” “否定,他说:‘塔拉辛先生会理解的’。” 塔拉辛几乎想要微笑了——如果他还能的话。 “唉。”他叹息了一声。 这个古老的亡灵凝视着窗外一成不变的黑暗景色,看着那些小行星、星球与船体的碎片。它们划过他的视觉捕捉仪器,随后又迅速消失。塔拉辛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他只是站立在那里。 淡淡的蓝光照在他的黑袍之上,太空死灵冰冷的金属身躯没有一丝晃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重新说话:“......法阵中枢,对吗?” “肯定,无尽者阁下。” “你...被创造出来多久了?” “不足一年,无尽者阁下。” “有想过换个身体吗?” “否定,无尽者阁下,我存在的意义是为了让复仇号更好的杀戮人类之敌——除此之外,我别无所求。” 塔拉辛赞许地拍了拍手:“真好,你还有着目标。” 他重新迈动步伐,走在长长的、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银色舰桥之上:“请允许我一个人逛逛,感谢你,法阵中枢。” “不客气,塔拉辛先生。” 法阵的声音似乎温和了一些。 68.禁军(4K) 塔拉辛没说谎,他的确十分理解何慎言‘焦急’的心情。所以,仅仅41个小时后,他用来运送藏品的飞船就抵达了复仇号附近。 那是一艘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小船,没什么特别的。单从外表来看,不过是最常见不过的旅行用远行船罢了。但考虑到它的主人是塔拉辛,以及内里运送的珍贵货物,安格朗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对待这艘即将与他们接轨的船。 出乎意料的是,何慎言却告诉他:“不必那么在意那艘船。” “什么?那里面装的可是——” “——那只是个障眼法,安格朗。”法师摇着头,顺手指了指地面。“那艘船是来接他的,而我们需要的东西已经被他送到底层的仓库了。” 安格朗眯起眼。 他沉声说道:“他是在向我们示威吗?这是一个暗示?” “不,是我留了个后门让他突破防御阵法把东西放进来的。” 何慎言露出了一个有些奇怪的微笑:“有时候,你得给人一些错觉来让他们认为自己掌握着局势——当然,不排除塔拉辛也是这么想的可能性。” 他耸耸肩:“谁说得清呢?说不定他也是在演戏。” “......” 安格朗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交易进行的很顺利。 塔拉辛的动作是如此之快,何慎言很欣赏这份速度。因此,他直接了当的通过传说将塔拉辛和被吊在静室里的福格瑞姆一起扔进了他那艘正在进行接轨的远行船上,随后直接将他从复仇号的外置降落甲板上‘扔’了出去。 塔拉辛若是还能够做出表情的话,那表情想必会十分精彩——可惜,他既不能做任何表情,何慎言也看不见他的脸了。 他与安格朗来到底层甲板的仓库,这里安静的十分诡异。复仇号的体积与星球无异,这间分割出来的仓库则拥有与一座城市相等的大小。而此时,这空空荡荡的仓库内正摆着两件黑色的高立方体。 何慎言必须承认,塔拉辛的品味的确很不错。 他不像是那些喜欢故弄玄虚、追捧潮流的艺术收藏家一样狂热而盲目的追求某些特定的东西。也不像是那些对艺术毫不尊重的人一样随便摆弄它们,比如那个试图用舌头舔蒙娜丽莎的哥们。 他比较追求原汁原味。 我的意思是——他是个变态。 这点毋庸置疑。 只需看上一眼那两个被设计成立方体的静滞立场就能明白。 放在左边的,是福格瑞姆。他的立方体上用一行高哥特语花体字刻着他的名字、他的生平,以及塔拉辛是如何得到他的小故事。洋洋洒洒数千字,看上去是他亲自写的。 文风诙谐而不失庄重,似乎,就算塔拉辛将他当成了收藏品,也还是保持着对这克隆体的尊重。 他还保持着那副得知被法比乌斯卖给塔拉辛时的表情,充满了疑惑与不解。那模样就像一个孩子因为不明白的事情而受到了责备似的。他的容貌完美无缺,高大强健的身体上仅仅穿着一件单薄的布衣。 “和你认识的那个人比起来,他怎么样?” 安格朗用鼻音沉闷地回答:“他的神情看上去不像是个战士,倒像是个满心困惑,想要哭喊而不得的孩童。” “也许他就是。”何慎言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他转头看向另一边。 那名禁军的立方体就要简洁得多,仅仅只有两行小字——‘禁军’、‘名字太长,写不下,他应该是位盾卫连长。’ 看到这里,何慎言不禁挑了挑眉。盾卫连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的军衔。 禁军内有军衔之分,最高者被称之为大统领。只对帝皇本人负责,而往下一层则是保民官与护民官。他们通常由十名禁军中的老兵组成,负责向大统领提供咨询建议,在禁军内部中的地位也仅仅次于大统领。 再往下一层,便是盾卫连长了。他们是经验最丰富、知识最为渊博的禁军老兵。在拥有这军衔的同时还会拥有一系列复杂的荣誉头衔。 他的盔甲十分残破,受到了极其严重的伤害。头盔被扔在脚下,看上去像是被什么巨大的东西踩过了一脚似的,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形状。 他的面貌则显得十分可怖——横七竖八的伤疤与烧伤、贯穿伤口还有满面的鲜血。这名禁军阴沉地注视着前方,表情毫无波动。 没人知道塔拉辛是在什么情况下将他存进这静滞立场里的,他脚下甚至还有一部分来自当时战场上的泥土。 “好——是时候干活了。” 何慎言轻轻呼出一口气,他对安格朗说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将这位禁军解救出来,然后好好地对他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你觉得呢?” “我没意见,只是......” 安格朗有些犹豫地皱起眉:“我是不是应该带副面具之类的?” “......别傻了,安格朗。” 何慎言有气无力地说:“你不会想对他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吧?那有何意义?” 安格朗不快地说:“至少能免去一部分解释的口舌,不是吗?而且,难不成他会相信我们的说辞?就算那的确是真相,你也不能指望他一时半会就明白如今的情况。” “我认为,坦诚相告,总比善意的谎言要好。你觉得呢?谎言始终都是谎言。”法师慢吞吞地说。 片刻之后,安格朗点了点头。 “好——呼,还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我要不要焚香沐浴之类的?我看帝国内的宗教典籍,这位禁军都算得上是活圣人了,咱们可得带上点虔诚去对待他啊。” “我还是原体呢!怎么没见你对我有这种虔诚?” 何慎言笑了笑,顺手点起一抹金色的灵能火焰,将其扔在了禁军的静滞立场之上。他什么都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安格朗情不自禁地感到一阵牙痒。 火焰轻而易举地将那静滞立场融化了,立方体像是遇见太阳的冰雪一般消融于无形。禁军脚下的头盔跌落在仓库银色的地板之上,发出一声轻响,然后,是那些泥土。 安格朗看见,他的眼皮动了动,下一秒,他失去了原本站的笔直的姿势,直挺挺地摔倒在地。这冲击似乎让他醒了过来,禁军抬起头,对自己身处的陌生环境毫不在意。 而后,在瞥见安格朗的第一秒,他的表情便开始朝着最坏的那一面演变。 我就知道会这样。 安格朗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像是未卜先知一般抬起右手,禁军的那记势大力沉的凶狠拳击分毫不差地挡了下来。 “听着——” 安格朗向后撤了一步,躲过那名禁军的扫腿。同时一把压下他阴狠的肘击,反手推了出去,即使减少了力量,也让禁军的脚步出现了一个踉跄。 “我不想和你打——” 听见他的话,禁军一声怒吼扑了上来,他说出了自苏醒以来的第一句话:“闭嘴,叛徒!” 他连绵不断地发起凶狠的攻击,任何人类创造的格斗术都可以在他的拳脚之间窥见端倪。他的速度与力量更是超人中的超人,可惜的是,他面对的是安格朗。 原体就是原体——他们已经超脱了人类了。 “你愧对他的爱,你愧对你的子嗣!利用他们对你的尊敬与爱戴逼迫他们带上残忍的器具,将他们折磨的不成人形!你这可悲的怪物!” 何慎言默不作声地呆在一旁,安格朗已经对他使了好几次颜色,而他却像是没看见似的,依旧双手抱胸,老神在在地站在那儿。 终于,安格朗不耐烦了。 他无视了禁军直冲他下颚来的右拳,向前一步,以毫厘之差让自己的右拳提前打在了禁军的胸口。这次,他没有留手——巨大的力量瞬间便将禁军轰飞了出去。安格朗没有追击,他站在原地,抿了抿嘴。 “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他说。“仔细看看我,战士。你认识的那个人会用如此平和的态度与你对话吗?而且,我没有钉子。” 禁军喘息着从地面上爬了起来,鲜血从嘴角涌出,还带着泡沫。他抹了一把嘴,站起身来,再度摆出了近身战的格斗起手式。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这是幻象吗?!”禁军大声地呵斥着安格朗。“懦夫!你甚至不敢像个战士一样和我堂堂正正的作战,以帝皇的名义......” 他开始不停地念诵帝皇的祷言,像是想以此来突破‘障眼法’。 而安格朗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看着何慎言,平静地说:“说真的,何,你要是再不让他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可能就忍不住要动真格的了。” “别着急......” 何慎言上前一步,禁军的目光丝毫没放在他身上。他刻意收敛了自己的存在感,在禁军眼里,他只不过是个孱弱的凡人——然而,在下一秒,他便不是了。 一轮金色的太阳凭空升起。 禁军的血液在刹那之间凝结,然而,他知道,这不过只是他的错觉。他早已习惯了这种感觉,数不尽的岁月里,每当他见到他宣誓效忠之人时,他都会产生这种‘错觉’。 而这‘错觉’不可能被任何人用卑劣的巫术模拟出来。 人类不可直视太阳,于是,禁军低下了他那张恐怖的疵面。 他半跪了下来,自己的处境、未完成的任务、安格朗的存在在此刻统统抛之脑后。盖因他已见到人类唯一之真主——等等,好像哪里不对?太阳还是太阳...但,温度并不那么令人感到冰冷? 脚步声缓缓靠近,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一个陌生的声音令他猛地抬起了头:“你叫什么名字?” 禁军凝视着那燃烧着金色火焰的双眼,低声回答:“我的任务失败了,过往的荣耀已经离我远去。我的名字不再重要......但如果您执意想要知道的话。叫我利克托便是。” “好吧,你们的传统真是麻烦。” 法师稍微有些抱怨的话打破了这诚挚到诡异的气氛:“干嘛非得完成一个任务就给自己加一个名字?算啦,另外,你不必对我保持尊敬。” 一股力量将自称为利克托的禁军从地面上托了起来,那十分熟悉的灵能波动在顷刻间便治愈了他所受的伤——无论是当时所受,还是刚刚被安格朗打出的肺部损失皆是如此。 利克托愕然地抬起自己的双手,感到一阵眩晕。 “长话短说好了。” 何慎言伸出一只右手,摆在了利克托面前,禁军在一阵沉默后才想起来这个源自古老的2k时期泰拉的见面礼。他更加疑惑了: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但何慎言却没有给他解释自己身份的想法。 他指着安格朗说:“事先说明。这位安格朗和你印象里的那位并不是同一个人。他们同名同姓,但经历完全不同,不过现在并不是解释这些事情的好时机,总而言之呢,现在已经是黑暗的第41个千年了。” 他笑眯眯地说:“卡迪亚在不久前刚刚被阿巴顿炸没了,一个巨大的裂隙横跨整个帝国,借由这东西,亚空间的稳定开始影响现实。我们现在正身处大裂隙旁边,情况十分糟糕。” “......我能否得知您的身份?” 利克托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嘶哑着嗓子说道。 “我的身份没什么稀奇和需要保密的,利克托。”何慎言随意地摆了摆手。“你也用不着用那副态度和我说话,我不是他,不需要你的效忠。也和他没什么‘直接’的关系,你明白吗?” 利克托并不说话,只是点头。 “好吧,看样子你没听进去。我叫做何慎言,是个孱弱的法师。目前呢,我们身处的这艘船叫做复仇号。船员有十八名阿斯塔特,两名原体,一名禁军。还有三百七十六名星界军,以及我。” ...两名原体? 注意到他的眼神,何慎言和善地笑了笑,顺手指了指他身后的立方体展柜:“你看,那个人是不是很眼熟?” 利克托顺着他指的方向回过头去,表情彻底陷入了凝滞。 69.凤凰涅槃(5K) 利克托冷静下来的速度很快,快得甚至令人吃惊。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一言不发地站在何慎言身前。若是福格瑞姆打算对法师发起攻击,那么,他会成为一堵墙。 安格朗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并未多言。 何慎言自然也发现了这件事,他笑着说:“不必如此,利克托,他不会攻击我的。” “...我持怀疑态度,大人。” 利克托沉声说道:“我不会问他的来历,您或许会说,他是个和那位安格朗一眼‘忠诚’的原体。但我仍然记得,他是叛徒之一。” 说这话时,他的眼中几欲喷出仇恨的火焰。而安格朗的额头似乎有根青筋正在跳动。 “他到底是不是,我们一看便知。” 何慎言走上前去。站在展示柜中的福格瑞姆依旧用带着迷惘的双眼注视着空无一人的前方,法师抬起手,轻轻地按在了柜门上,金色的火焰再度亮起。利克托眯起眼——他愈发肯定了一件事,不由得更加紧张了起来。 火焰焚烧静滞立场的速度很快,不过只是一刹那,福格瑞姆就从中解脱了出来。他的眼神骤然变得灵动了起来,如同一个惊慌的孩子似的四处扫视,像是在寻找自己的父亲。 他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将布衣撑起。完美的相貌因这一丝惊恐而变得更加超凡脱俗,却令一直注视着他的利克托发出了厌恶的冷哼。 “你——你们......”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并没能说完。 他瞥见了默不作声站得比较远的安格朗,那张熟悉的脸令福格瑞姆的神情迅速变得可怕了起来——先是一阵喜悦,盖因看见了熟悉的人。可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那表情又转变成了愧疚与...杀意。 “......所以,法比乌斯将我卖给了另外一个混沌战帮?” 他迅速恢复了原体应有的仪态,先前的软弱彻底消失。站立在此处的高大巨人拥有着超凡脱俗的完美相貌,他皱着眉,一点轻微的愤怒与失望不仅没有破坏他的完美,反倒令其增色了不少。 “还有你,我的兄弟,不必再躲藏了。为何不站的近一些呢?” 福格瑞姆彬彬有礼地说,他的高哥特语堪称无可挑剔,发音之间的停顿配合上他悦耳的嗓音,使得这句话听上去宛如一首诗。 “没有人在躲藏。” 安格朗走上前来,他双手抱胸,不信任地看着福格瑞姆。 “是吗?但你没否认这是一个混沌战帮。” 福格瑞姆眯起眼,深沉的杀意再一次在这个新生的克隆原体脸上汇聚:“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兄弟。你与我记忆里的模样有点不一样了。但,很抱歉,我不能容忍叛徒的存在,你和这些人必须死。” 安格朗看了一眼何慎言,见他没有丝毫阻止的想法。于是,安格朗的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丝微笑。 他很英武,超凡脱俗的魅力同样让安格朗拥有非凡的英俊。可惜,他的笑容破坏了一切——那模样与其说是人类表达善意的手段,倒不如说是猛兽在发起进攻前的咆哮。 “那之后呢?你打算做什么?” 他活动着自己的脖颈,缓缓靠近了福格瑞姆:“你想要做什么呢,福格瑞姆?你是个叛徒啊。” “......我不能否认我曾经做过的事,但我获得了新生。”福格瑞姆平静地说。“不是每个人都有第二次机会,我必须扭转一切,拨乱反正。” 一种光辉在他的脸上冉冉升起,此情此景让利克托感到无比的荒唐。他居然听见福格瑞姆说:“帝国不会倒下,因为我已然回归!父亲的光辉会再度播撒至万千世界,人类终将崛起!” 他带着满满的杀意,同样迈动步伐,向着安格朗靠近了:“...而你,我的兄弟,你就是我新生的祭品。” 安格朗咧开嘴,无声地狂笑起来:“那就来试试吧。” “轰!” 两名原体之间的战斗简单而朴实无华,他们的每一拳每一脚都是奔着杀死对方这个目的去的,但声势却极其惊人。 战斗才刚刚开始,他们互相碰撞的拳头就发出了一声巨响,所造成的余波与他们的力量迫使头顶的法阵发出一阵嗡鸣,蓝光迅速降下,瞬间加强了银色地面的强度。 利克托不动声色地评估着如果自己加入战斗,有多少概率能够杀死这两人。他得出的结果是百分之一。 原体毕竟是原体。 福格瑞姆在进入战斗后便一言不发,他默不作声地进攻。如同流水一般的攻势极其骇人,安格朗却越打越高兴。 他哈哈大笑着,欺身而上,竟然在福格瑞姆密不透风的连击中找到了一丝缝隙。那只如同钢铁铸就般的大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随后将他狠狠摔倒在地:“只凭这点东西也想杀了我?” “呵——你会见识到的!” 福格瑞姆咬着牙,被拖入地面的战斗极其不雅观。 他没受过这样的训练——作为帝皇之子,作为饱受宠爱的凤凰。福格瑞姆一直是完美的象征。哪怕是在战场上,他的仪态都无可挑剔,只需挥动剑刃,便能杀死许多异形,哪需要这么狼狈的在地面上滚来滚去? 但安格朗却不同。 他是个将军,是个战士。任何能够获胜的手段他都会去练习、精通、并最终在战斗中使用。他的目的非常纯粹——获胜。 仅此而已。 因此,安格朗轻而易举地便将福格瑞姆活生生勒晕了过去。坦白来说,何慎言没预料到这种结果。 他本来还期望着福格瑞姆能再坚持得久一点的。 安格朗松开手,失去意识的福格瑞姆从他的手臂之间跌落在地。他不屑地一笑,转头对法师说:“还是别对他有太多期望,这样会比较好。” “哦?” “刚刚的地面战斗里,我刻意留出了几个破绽。如果他能放下所谓的仪态,真正和我贴身战斗的话,那么,他会支撑得更久一些。” 安格朗平静地说:“他太在乎所谓的完美了,何。甚至就连在这样生死攸关之中的战斗里都不愿放下对自己仪态的执着,我们又怎么能指望他保持忠诚?” “的确如此。” 何慎言轻轻一笑,做了个手势。 ------------------------------------- 我失败了。所以,我还是没能洗清这耻辱。 漂浮在黑暗之中,福格瑞姆如此想道。 苦涩的滋味在他心中蔓延。福格瑞姆很想叹气——若是他能的话。 可惜,这里无边无际,一片黑暗,什么也没有。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和我记忆中的不太一样。 ...不,我记忆中的不是真正的死亡。 他若有所思地想,是的,那不是真正的死亡。 那是抛弃人性、出卖灵魂的过程。身为人类的福格瑞姆在那个过程里死去了,留下来的,是一个顶着他的脸的怪物。 一个不知廉耻,盲目追求欢愉的怪物。 每念至此,福格瑞姆都感到深沉的痛苦。耻辱、愤怒、不甘在他内心交织。他不明白,为何自己会那么轻易地沉溺到享乐之中,甚至还带着整个军团一同堕落。 他让他的的子嗣们都变成了什么样子? 这都是我的错。 “是的,这都是你的错。” 另一个声音说。 一道光芒闪过,福格瑞姆发现自己再次拥有了形体。他站在一片悬崖之上,一个披着黑袍的男人就站在他身侧。他令福格瑞姆感到熟悉,却又十分陌生。 他转过头来,本应该是脸的地方是一片金色的光辉。像是涌动的海洋,又像是燃烧的烈焰。 “你是谁?”福格瑞姆问。 男人并不回答他的疑问,他转过头去,手臂扬起,在空气中带起阵阵金色的涟漪。斑驳的细小金色光辉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福格瑞姆注意到,他的手臂同样是金色的。 “看啊,福格瑞姆。” “看什么?” “看看如今的帝国。” 一股力量迫使他转过头去,睁大了双眼。福格瑞姆凝视着破碎的帝国,他的目光在这一刻穿越了数不清的星域,在一刹那间‘看’遍了成百上千万颗星球。它们各不相同,有的繁荣、有的贫穷。但却都有一个共同点。 愚昧。 一个愚昧的信仰迫使人们变得狂热又盲从,而那信仰的主人却令他浑身发冷——那是他的父亲。 难不成......荷鲁斯是对的?父亲真的想要成为神,人类不过只是他准备的祭品? 带着这样的疑问,他继续看。 本应进步开放的世界却变得愚昧又落后,以信仰之名行使的迫害和腐败无能的官僚大行其道。甚至比异形叛徒更令福格瑞姆浑身发冷,因为他意识到,那些人不是叛徒。 他们很忠诚,十分忠诚——恰恰就是这点令他无法接受。 帝国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你觉得呢,福格瑞姆?”男人又说话了。 福格瑞姆沉默不语。 “也是,你不会有答案。你只是一个克隆体,一个来自过去的亡魂。迟早会和你的前身一样,成为堕落的象征。” “不!” 福格瑞姆高声呼喊了起来,在这一刻,那些对于完美的追求与对仪态的刻意保持统统都远去了。只留下最为炽热的愤怒与最坚定的拒绝。他凝视着男人,怒目圆睁,身体颤抖:“不!” “你想说些什么呢?你是个叛徒,福格瑞姆。看看你和你的子嗣对帝国造成的伤害吧。” 男人再次挥了挥手,福格瑞姆再次看到了新的事物。这次,他难以抑制地流下了眼泪。 他看见他的子嗣高声呼喊着他的名字在银河之中掀起恐怖的狂潮——他们依旧穿着紫色的动力甲,但那紫色却不复从前的高贵。而是成了一种病态的象征。 他们的肢体扭曲、面容狂热。肆意玩弄着自己的同类,种种恐怖被他们亲手制造,而他们却笑得无比开心。来自精神与肉体上的双重愉悦引诱着他们步入最深层次的堕落,而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是我。” 福格瑞姆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景象,他喃喃地说。 他看见了自己。 一个半人半蛇的扭曲怪物挥舞着四把满是毒药的剑刃,它与自己的子嗣一同享乐、一同行使堕落之举。一同以人类的鲜血呼唤他们的主子,以色孽的名义渴求着更多的欢愉。此情此景令他浑身发抖。 “我.......”他抬起头,满心痛苦:“我。” 他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任何话。 “这就是你追求的完美吗,福格瑞姆?” 不等福格瑞姆回答,他便继续说道:“完美是不存在的,帝皇之子。它是一个虚构出来的名词,一个遥不可及的愚蠢幻象。只有像你这样的蠢货才会沉溺在其中不可自拔。” 福格瑞姆想要反驳,但他没有。在他的内心深处,他知道,这个男人说得是对的。 “但是,你还不是无可救药。” 男人的声音变得温和了一些,他伸出一只燃烧着金色烈焰的手,看着福格瑞姆,缓缓说道:“来吧,福格瑞姆。来见见他们。” 福格瑞姆握住了那只手。 他的瞳孔放大,浑身的肌肉都开始抽搐。连同骨骼都开始一同震动,福格瑞姆能清楚地感到自己的器官正在衰竭。他的眼前越来越暗,心脏的跳动开始越来越缓慢。一片紫色的迷雾逐渐遮蔽了他的视野。 他开始感到欢愉,一如从前。大脑开始在欢愉中变得麻木又迟缓,思考都变得粘滞了起来。 这熟悉的堕落啊。他微不可查地叹息着——我最终还是要成为一个怪物吗?我改变不了任何事吗? 但,一个极度痛苦的声音却尖叫着在他耳边响起:“救救他们!救救他们!” 救...谁? “他们!” 他们...是谁? 那声音变成了咆哮,穿越了那片几乎将他笼罩的紫色迷雾。 震颤人心的咆哮声在他耳边响起,令他变得迟缓的大脑为之一震:“他们!” “他们!” 福格瑞姆瞪大了眼睛。 迷雾被驱散了,金色的光辉化作火焰将其焚烧殆尽。一声迷人的叹息从虚空中响起,福格瑞姆感到自己的心脏为之一松,像是一头怪物松开了祂邪恶的爪子。 他抬头看去——上千张熟悉的脸从黑暗中浮现,正以期盼的眼神看着他,他认识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那些熟悉的脸或带着悲伤、或带着绝望,他们都凝视着福格瑞姆。 福格瑞姆同样凝视着他们——哦,我的子嗣啊。 他满心悲伤地说:我不配得到你们的爱戴,我是一个怪物,一个注定会堕落的怪物。 那上千人中有一个走了出来,他面色坚毅,长发披肩。 福格瑞姆瞬间认出了他,那是索尔·塔维茨。他死在了伊斯特凡三号上,死于自己人之手,死于和他一样追求欢愉的卢修斯之手。因为他不愿和自己的父亲同流合污。 你是来责怪我的吗,索尔? 索尔说:不,父亲。 他拔出自己的动力剑,其上还沾着鲜血,正在缓缓滴落:我是来拯救你的。 拯救我? 动力剑在空气中划过一道痕迹,索尔·塔维茨的剑术完美无缺,精准的在福格瑞姆脸上留下一道伤疤。他静静地注视着福格瑞姆,说:凤凰会涅槃的,父亲,这是你教给我们的。 福格瑞姆怔怔地看着他。 紧接着,那上千人中又走出了一个、然后是另外一个......他们一个接一个的走出,一个接一个的在福格瑞姆身上留下伤口,使他流血。福格瑞姆感到无穷无尽的虚弱,几乎遮蔽了他的视野。他很想就这么死去。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结局,死在自己冤死的忠诚子嗣手里。倒也算得上是赎罪了。 但......他没有。 他没有死。 福格瑞姆浑身赤裸地跪在地上,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伤口随处可见,他完美的容貌被切割的像是孩童拙劣的肖像画,他的子嗣们将他围了起来,满心悲伤的注视着他。 而后,金色的火焰凭空升起,开始缓缓焚烧他们的灵魂。 不! 福格瑞姆目眦欲裂地看着这一幕,他无法理解这一切,只是伸出自己无力的右手:不! 但他阻止不了任何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再次死去——死在他的面前。 索尔·塔维茨是最后一个离开他的,他的面容正变得虚幻。福格瑞姆的眼泪和鲜血几乎都已经流干了,可他还是没有死去。索尔·塔维茨无声地微笑着,他说:父亲,涅槃重生吧。 他消失了,那给福格瑞姆留下第一道伤疤的剑叮当一声跌落在地。 金色的火焰猛地从福格瑞姆遍体鳞伤的身体上燃起,他忍受着疼痛与内心的痛苦,缓缓站了起来。他的身躯在火焰中再次变得完好无损。 相貌完美的巨人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他低下头,捡起索尔·塔维茨留下的剑,在自己的右侧脸颊上划过一道狭长的伤口,破坏了这完美无瑕的脸。 鲜血流出。 ------------------------------------- 现实世界。 何慎言睁开眼睛,微笑着叹了口气。 安格朗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法师轻轻地说:“凤凰涅槃了,安格朗。” 福格瑞姆猛然睁开了眼睛。 70.保持希望(4K5) 大部分人总是会优先察觉到他人表情中有关恐惧、悲伤、愤怒等一系列与负面情绪有关的东西。 或许,在语言尚未诞生之前的远古时期,我们的祖先使用表情交流,而同类表情中的负面情绪则代表了不好的事情已经发生或是将要发生。因此才留下了这种存在于基因中的本能。 而此时此刻,安格朗却无法从福格瑞姆的脸上窥见一丝一毫的恐惧——他的脸上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道狭长的伤口,破坏了那张完美无缺的脸。 如果他是这个宇宙里,那个追求完美的堕落凤凰,那么现在应该已经开始为自己的不完美感到恐惧了才对。 可他没有。 福格瑞姆坐在地上,没有试图站起来。他很平静,非常平静地凝视着前方的一片黑暗。右脸上狭长的伤口正一点一点地流出鲜血,但福格瑞姆依旧无动于衷。 良久,他转过头来,看着法师,问道:“他们在哪?” “他们死了——彻底的。” 何慎言耐心地为他解释:“为了你的重生,并且彻底摆脱色孽的影响,你早已死去的忠诚子嗣们再一次牺牲了自己。” 福格瑞姆的拳头猛然握紧,有那么一瞬间,利克托感到危险即将来临。他忍不住寒毛直竖,几乎立刻就想按照本能带法师离开这里。可是,福格瑞姆没有攻击。 他依旧平静地坐在地面之上,郁郁地叹了一口气。仅仅只穿着布衣的巨人从地面上站了起来。他的容貌不再完美,气质也变得忧郁且悲伤。可那神情却令安格朗挂起了一抹微笑。 只有真正明白自己要做什么的人,才会拥有那样的表情。 ------------------------------------- “目前的情况很简单。” 坐在主控室里,何慎言摊了摊手。他往日的轻浮此刻尽数消弭于无形,只留下最深沉的严肃:“我们有一艘大的不像样,火力也强的不像话的船。但船员很少,甚至可以说少得可怜。” “星炬仍然在燃烧,但亚空间长距离航行仍然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更别提联系上帝国方面的人了——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在大裂隙周围不断地杀死混沌叛徒。” 利克托一丝不苟地站在何慎言身后,他并没有选择坐下,即使何慎言再三要求也坚定地拒绝了。 他问:“大人,可否详细说明大裂隙到底为何物?” 福格瑞姆也用探究的眼神看着他。 法比乌斯克隆他时使用的是尚未被污染的基因种子,因此,他的记忆只到本体堕落之前。而堕落之后的事是一概不知。 “很简单,卡迪亚炸了。”法师说。 他伸手在桌面上按了一下,原本的帝国地图从桌面上浮现了出来,以淡蓝色的光幕形式存在于半空之中。 何慎言指着正中央的一片区域,说:“这里是卡迪亚所在之处,而前不久,它炸了——余波造成的后果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这副模样。” 地图开始变化。 星系被分割,整个帝国的疆域被一分为二。那紫黑色的巨大裂隙如同一道伤疤一般将帝国横切开来。 “卡迪亚的毁灭为什么会形成如此严重的后果,我们不得而知。但我们能确定一件事,星语通讯与亚空间航行都因为这东西的存在而无法使用,更糟糕的是,由于它的存在。亚空间里的邪恶之物可以肆意地影响现实了。” 福格瑞姆与利克托的表情在瞬间变得凝重了起来,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也就是说——物质领域不再稳定了。那些曾经需要献祭仪式才能够穿行在我们熟知的世界里的恶魔们此时可以把这儿当成它们的后花园。如果你们觉得这还不够糟糕的话,没关系。” 何慎言笑了笑:“我们周围还有数不清的混沌战帮与被腐化堕落的凡人辅助军、甚至还有许多星球被他们所掌控。” “我们附近是否还有抵抗军?不可能所有人都被混沌腐化,一定还有人在抵抗。”福格瑞姆皱着眉,一边思考一边问道。 “有,而且有很多。” 何慎言的回答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料,安格朗是最为惊讶的那个——法师一直都没告诉他这件事。 “你怎么......”安格朗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不早说?” “你们真的想听我解释这个问题吗?” 何慎言向后一躺,他靠在椅子上,表情有些耐人寻味:“先说好,这件事说出来或许会让你们有些尴尬。” “别卖关子了,快点说吧,你怎么老是这副谜语人的模样!”安格朗不耐烦地催促。“说正事!” 福格瑞姆瞥了这个让他陌生的兄弟一眼,忍不住嘲笑了一句:“你还是如此急躁,我的兄弟。” “谁是你兄弟?”安格朗看都懒得看他,顺手就比了个侮辱性的手势给福格瑞姆。“别以为你在脸上划道疤就不是娘娘腔了。” 福格瑞姆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铁青。 利克托一言不发,两名原体之间的互动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盾卫连长此时巴不得自己没长眼睛与耳朵,这样就不用看见他们与凡人无异的模样了——在他心里,他们应当是最伟岸的半神,永远理智。 然而,这只是奢望而已。 “好吧,好吧。” 法师耸了耸肩:“简而言之,我现在能听见许多人的祈祷声。” 金色的火焰在主控室内一闪而过,这里变得极其安静,甚至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他在说些什么。 只有法师的声音还在继续:“他们在向他祈祷,包括我们说话的这一阵,就有许多人高呼着他的名字欣然赴死。” “太多死亡了......”他叹息着说。“他们绝望的呼喊与那些仍然没放弃之人的祈祷统统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他平静地说:“我听见了每一声,我看见了每一个人的脸。” “所以,你现在到底是......”安格朗努力寻找着一个合适的用词。“他的化身?” “你觉得我像吗?”何慎言平静地问。“只是掌握了一部分属于他的灵能而已,力量性质的同化就是会带来这种后果。总不能拿了好处却不承担后果......” 长长的沉默过后,福格瑞姆问道:“离我们最近的...祈祷者,你知道他们的位置吗?” “你以为复仇号现在正在往哪里开?” 何慎言反问道,随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表情变得有些阴郁,他说:“只是,我不知道我们是否赶得上。复仇号已经是全速前进了。” 他又坐回了那把椅子上,像是正在思考某些事。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主控室内的空气甚至都变得有些粘滞。足以让利克托这样的禁军都感到呼吸受到限制——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流体,令他的肺部功能不再顺畅。 福格瑞姆也有同样的感觉,比起利克托来说,他却能看到更多。 在福格瑞姆的视野里,法师周身的光亮逐渐暗淡了下来。而后,墙壁消失。 他坐在黑暗无序的银河之中。火焰从他身上升腾而起,逐渐蔓延至半个星空——火焰点燃了它们,却并未焚尽整个宇宙,相反,在火焰熄灭后,宇宙变得光亮了许多。 何慎言突然说:“好吧,我有个办法能让我们迅速赶往那颗星球。” 他指着地图上那位于大裂隙附近的一颗黯淡星辰,深吸了一口气。 “你要做什么?”安格朗问。 “我们现在没法通过亚空间航行过去,但我有个别的想法。” 何慎言站起身来。 “我可以让它过来。” 福格瑞姆瞪大了眼睛。 “你要——什么?!” 就算处于全速航行之中也稳定到令人察觉不到任何震颤的复仇号此时承受了一记剧烈的撞击——那撞击并非来自外部,而是来自内部。 福格瑞姆必须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才不至于失去平衡,他惊讶地看着那个法师,他在说出那种近似疯人的呓语后表情依旧冷静,就好像真的要把这件事付诸于实践似的。 他看见,何慎言闭上了眼睛。 ------------------------------------- “帝皇啊,保佑我,让我在死前多杀几个叛徒......”这是一名星界军士兵朴实无华的祈祷。 “唯死是向。”这是一名阿斯塔特坚定有力的念诵。 “为了帝皇,为了人类,为了我们失去的母星!”这是一名卡迪安士兵最后的呐喊。 “戮之!”这是一名陷入敌阵当中的阿斯塔特在杀红眼后发出的咆哮。 遥远的班达尔星球上,成千上万仍然在抵抗的士兵们前仆后继的死亡。他们中有星界军士兵,有阿斯塔特,有机械修会的仆从军与修士,有审判官、有灵能者。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在步入死亡。 他们的人数和叛徒们比起来太少了,也缺少可靠的重火力。毕竟,这只是个古老的巢都世界。 而正在进攻他们的混沌战帮似乎并不急于一时,他们一点点蚕食着防御力量,似乎想通过让他们绝望来获得更大的愉悦。毫无疑问,能做出此等行径的只有色孽的信徒了,这些完全拥抱欢愉之主的懦夫就连恐虐的狂战士们都为之不齿。 遍地死亡与鲜血,人们的尸体被叛徒们肆意亵玩。头颅被剥皮、悬挂而起。 那些穿着病态紫色盔甲的叛徒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过往的荣耀,他们扭曲的肢体与苍白的皮肤都说明了这一点。更有甚者甚至癫狂地以血肉涂抹自己的脸,以此来获得更大的感官刺激。 巢都底层。 “我们还有多少能用上的火炮?算了,别管了,把所有火炮都移到底层来。通知机械修会的神甫们,让他们准备好那些禁忌的技术。我们管不了那么多了!” 一名没带头盔的阿斯塔特面色沉稳地对着面前的沉思者电脑,其中受到防腐处理的人类大脑通过迅速的计算给出了回答。 “大人,命令已下达。我们还剩下四十七门火炮,您需要手动操控它们的转移过程吗?” “不,不必了。将火炮移到最底层,对准底层的受力薄弱点。另外,调动任何剩下的热熔炸药或是其他类似的东西,全都安置在薄弱点。” 阿斯塔特头上的三颗金色服役钉正在闪闪发光,他满面阴沉:“我们会用生命尽可能引诱多的叛徒抵达这里,一旦你监测到情况不对,就立刻让火炮开火,然后引爆所有热熔炸药。明白吗?” 沉思者电脑给出了冰冷无情的肯定:“如您所愿,大人。” 他放在一旁的头盔开始震动,阿斯塔特连忙拿起,凑到耳边。通讯频道里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第二层巢都被突破了,指挥官!” “...通知所有人,撤回到最底层。” 他瞥了眼沉思者电脑上的实时地图,眯了眯眼,说道:“另外,拉尔,你带上五个战斗兄弟负责断后,至少得让机械神甫们回到底层。我还需要他们调试火炮与安防他们的炸药。” “收到命令,在我死前,不会有任何机械神甫死在我前面。” “愿你剑上的鲜血永不干涸。” 阿斯塔特说了一句古老的祝福,他面上露出一丝微笑,转瞬即逝,充满血腥。 正当他打算带上头盔亲自掩护机械神甫们回到底层之时,却听见了一个仿佛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 “聆听......” 这是什么?!难不成那些混沌叛徒已经召唤了恶魔?精神影响能力?该死! 他心思电转,立刻冲到沉思者电脑面前就打算发布命令,让星界军全都停在第二层——身为凡人,他们是无法抵抗恶魔们的腐化的。很悲惨,但这是现实。如果恶魔真的被召唤了出来,那么,他们必须全都死在巢都第二层。 可是,那个声音听上去是如此的愤怒。 冰冷的愤怒,纯粹的理性。 阿斯塔特的眼神逐渐变得茫然了起来,他的灵魂逐渐脱离肉身。强烈的失重感让他罕见地有些惊慌失措,而下一秒,他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置身于浩瀚星海,一团金色的火焰正在班达尔星球之上剧烈的燃烧。就在他面前。 他转头看去,发现身边挤满了人。有星界军,有阿斯塔特,有尚未死去的平民,有机械神甫。甚至有无脑的机仆,就连那台用人类大脑制作的沉思者电脑都在其中。他们全都漂浮在星海之间。 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问出口,因为那团火焰逐渐有了形体——一个男人从中走出,看不清他的面容。他的脸被火焰遮蔽了,人们只能听见他愤怒的咆哮:“保持抵抗,帝国的子民们!” 你是谁? 数万个声音如此问道,还有更多其他的疑问。 男人却并不回答,他只是伸出一只手。 下一秒,星海开始震动,群星移位,金色的光点从他伸出的手上冒了出来。似乎永无尽头,它们形成了一道巨大的桥梁,横跨在整个星系之间。 阿斯塔特感到一阵如芒刺背,他转身看去,班达尔星居然开始了移动! 那巨大的巢都星球仿佛长了翅膀,又或者有人在背后推动它。一直将它推到了金色的火焰桥梁之上,男人的脸变得愈发清楚。阿斯塔特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他的脸。就在此时,他却回到了现实世界。 但他的声音还在他耳边回响:“支援很快就到......保持希望,保持抵抗!” 71.班达尔星战役(一) 复仇号,第一舰桥。 全副武装的深红之刃战团第三连尽数到齐,他们沉默地伫立在之上,等待着命令。经过升级后的盔甲给了他们极大的信心,在此前的跳帮作战中,升级过后的盔甲已经证明了它们的可靠。 不仅拥有更大的出力、更好的防御、更快的速度。甚至还能够替他们阻挡一些敌人的邪恶巫术,这点至关重要。第三连是没有智库的,平常还好,若是敌方有灵能者,那么,战斗会变得对他们极为不利。 但现在就不同了。 安格朗从拐角处出现,步伐有力且沉重。吉瓦多伦跟在他身边。 他缓缓靠近,以怀疑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 那目光里的不信任深深地刺痛了他们——第三连的战士们已经与他并肩作战过许多次。 对于安格朗的勇武,他们深有体会。可是,对方此时的不信任却是因何而来?他们在战斗里可从未有过丝毫退缩! 他们无从得知,只感到被轻视的耻辱与迫切想要证明自己的决心。 伊齐基尔挺起胸膛:“大人!” 他的声音在舰桥上回荡:“深红之刃战团第三连全员到齐!等候您的命令!” “你们的任务很艰难,你们有权拒绝。”安格朗轻描淡写地说。 “我们不会拒绝!” “你们会死。” “死亡乃吾等之夙愿!只要能死得其所,又有何惧?” “很好。” 一抹赞许的微笑从他脸上一闪而过,但在下一秒,这微笑却转变成了另外一更为种深沉且复杂的情绪。 “我不喜欢使用激将法,我也不喜欢侮辱你们这样的战士。” 安格朗缓慢而真挚地开口了,之前的怀疑荡然无存,只剩下最诚恳的歉意:“我为我此前的话语道歉。但我必须说明此事,你们有权拒绝,有权在得知任务情报后向我质问,甚至有权在之后拒绝与我们为伍。” 伊齐基尔感到心绪沸腾,他知道,自己的兄弟们也是如此——能够得到他这样一位战士的尊重,对于任何阿斯塔特来说都是殊荣。 “您这是何意?” 安格朗闭上眼,敲击了一下自己的胸甲。紧接着,一个高大的巨人从他身后的拐角处走出。 他满头白色的直发,却无心梳理,任由它们随意披散。 苍白且英俊的脸上带着一种漠然的神情,在右脸颊上有一道狭长的伤疤。这伤疤破坏了他身上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完美,令他近乎神性般的英俊消减了许多,却显得更加真实了。 这个巨人缓缓走到安格朗身边,他那古井无波的眼中第一次有了情绪。伊齐基尔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在评估我们。 评估。 这个词语让伊齐基尔陡然皱眉,他能接受安格朗的激将法与质问,却不能接受这个刚刚见面的陌生人的不信任。正当他打算开口之时,巨人却抢先了一步。 “我不认为他们有资格知道真相。”巨人冷淡地说。 “呲啦——” 安格朗猛然转身,力道之大让地面发出尖锐的刺耳噪音。他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对巨人说道:“收回你刚刚的话!” “......他们又不是你的子嗣。” “他们是合格的战士,是阿斯塔特之中的楷模!你怎可如此侮辱他们?” “这并非侮辱,我的兄弟。” 巨人的态度软化了下来,他闭上眼睛。那表情中流露出的点点人性竟然在一瞬间让伊齐基尔为之动容。 他说:“凡人、阿斯塔特。又或者你与我,我们都没什么区别。我们都会死,我们都会堕落。如果我在此处说出真相,你能保证他们能够接受吗?” “说与不说是两码事,这和他们能否接受并无关联。” 这时,另外一个声音从舰桥的远端传来,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老实说,你们俩在字里行间已经把事情说的差不多了。” 伊齐基尔转头看去,一个男人正从舰桥的另一端走来。 他不住地咳嗽着,每走一步都从身上溢散出金色的光点:“......而且,说实话,在我们这艘船上待着的人都应该知道真相。他们迟早都会看到的,与其让怀疑的种子在心中生根发芽,倒不如我们主动说出真相。” “你怎么来了?!”安格朗显得非常惊讶,他连忙走过去扶着法师:“你不是说自己过度使用力量需要休息吗?” “只是因为过度使用魔力有点大脑过载罢了,不碍事。另外,你们俩实在是让我放心不下。” 何慎言摆了摆手,示意安格朗把他那见了鬼的又沉又重的铁手拿开。考虑到他们的体型对比,安格朗的搀扶倒更像是蓄意谋杀。后者会意,连忙尴尬地收回右手。 他来到第三连面前,伊齐基尔已经陷入了思考——他不是个傻子,作为第三连的连长,战团的武库之主,他当然有权阅读那些古老而紧急的典籍。正因如此......他觉得自己多少能猜到一些这两人的身份。 可惜的是,他的猜测和事实差距颇大。 “听好了,深红之刃战团的第三连。”何慎言严肃地说。“我认为你们有权得知真相,所以,务必做好准备。” “......您请说吧,大人。” “站在我身后的这位,是名原体,站在那边的那位,也是名原体。” 嗨,我知道,就这啊......伊齐基尔的眼神骤然放松了下来,然而,法师的下一句话差点没让他凭空摔倒。 “这位是安格朗,那位是福格瑞姆。” “......” 伊齐基尔思考了一秒、两秒、三秒。随后他用力地跺了跺脚,十七名阿斯塔特全员拔出了武器——他们彼此缩成一个防御性的阵型,警惕地看着安格朗与福格瑞姆,至于何慎言的存在,他们则有意无意的无视了。 吉瓦多伦立刻拔出自己的链锯剑,护在原体身前,气氛在一瞬间就变得剑拔弩张。 “我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福格瑞姆平静地说:“所以我才想要单独行动,而不是和他的子嗣一起。” “白痴!你以为你一个人能不穿盔甲不靠武器单凭肉身在一大群叛徒中来去自如吗?!”安格朗怒骂道。 “他们是我的子嗣......就算叛变,也只能由我来杀。”福格瑞姆自顾自地说着,浑然不顾自己的话语中隐含的意思已经变得有些危险。 “噢,那你还真是高尚!如果你的子嗣正在杀人怎么办?你要让那些受害者跪在地上引颈受戮然后祈祷你的到来吗?” 福格瑞姆为之一滞:“我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 “你就是这个意思!你这天杀的白痴,何就不该把你从那个排骨的收藏库里救出来!”安格朗毫不留情地嘲讽道。 “收回你的话!” 法师叹了口气,他捂住自己的额头,怒吼出声:“你们两个白痴,能不能把嘴巴闭上?!看在帝皇的份上!” 一个金色的虚影从他身上一闪而过。 不知从何而来的庞大压迫感让两人瞬间闭上了嘴,也让深红之刃的第三连陷入了呆滞。 场面一时变得极其安静。 伊齐基尔将手放在他的胸甲上——那片得自圣吉列斯的羽毛就被他藏在夹层之中。他的喃喃自语打破了这片尴尬的寂静:“帝皇...在上......不,我的意思是......”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何慎言:“您,您是...?” “不,我不是。” 何慎言面无表情地回答他,然后,一阵蓝光闪过。利克托传送到了他身边,穿着修复一新的禁军动力甲。 “......” 这次,何慎言陷入了沉默。 伊齐基尔的表情已经变成了‘我完全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啊?那就能解释了,完全能解释了。 利克托默不作声地打消了想要说话的念头,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来得不是时候。 法师再次重重地叹了口气。 ------------------------------------- 主控室内。 “对于我身份的问题我们可以之后再讨论。” 伊齐基尔小心翼翼地说:“可是,您之前就是这么说的,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您的姓名呢。” “......听好了,伊齐基尔,你们的任务很危险。我需要你们采用斩首战术从天空突入,根据复仇号的扫描,在巢都的地表上有一个巨大的献祭坑,那里传来了极强的能量反应。我无法直接将你们传送到他身边,所以,你们必须层层突进。” 何慎言采取了转移话题的办法,而这很奏效。伊齐基尔瞬间进入了战斗准备状态,他皱着眉凝视着淡蓝色的光幕,若有所思。 光幕之上,班达尔星的地表上有一个巨大的坑洞。实时影像传回的画面极为骇人,数不清的尸体正自发漂浮而起,从地面或是残檐断壁间飞向那巨大的坑洞。许多投向了色孽的叛徒正以期待的眼神注视着那坑洞旁的一个人影。 良久,他才谨慎地说:“仅凭我们的人数,应该不足以对献祭坑周围的敌人造成威胁。我们没有可靠的突破手段,无法冲到那个正在主持献祭仪式的巫师身边。” “这是自然。”何慎言点了点头。与此同时,他身后的利克托上前了一步。 “所以,这位禁军与吉瓦多伦会和你们一起行动。你们还有来自天空之上的支援。” “那么,我没有疑问了,我接受这项任务。” 伊齐基尔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且不说一位禁军能给他们带来多少帮助。光是复仇号能够进行支援这一点就已经能够奠定胜局了——他可是见过复仇号那令人震撼的火力的。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天空支援并非来自复仇号。 伊齐基尔行了个天鹰礼,随后与利克托一起离开了主控室。他们即将通过传送法阵发起突袭。没有任何征兆的传送能够让他们在战斗中取得先机。 而福格瑞姆则与安格朗一起站在法师对面,两人谁都不看对方,板着脸。 “你们俩能停止这种无意义的行为吗?我们他妈的可是在一场战争里!” 眼见这一幕,何慎言忍不住爆了粗口。他狠狠地拍着桌子,指着安格朗说道:“我知道你觉得他不配用这种脸,他的存在就是在侮辱你记忆中的那个福格瑞姆。但你起码得给他一个证明的机会!” 安格朗默不作声地移开视线。 福格瑞姆露出一丝微笑——下一秒,法师就指向了他。“还有你!” 他双手摊开,极其不解地问:“你到底为什么要说出‘我的子嗣只能由我来杀’这种话?啊?请你解释一下,福格瑞姆。”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福格瑞姆老老实实地说:“我的问题,抱歉。” 安格朗发出一丝哼笑。 帝皇的家庭教育,真是,他妈的,糟糕——透顶! 不管哪个宇宙都是! 何慎言痛苦地闭上眼,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还得负责调解两个原体之间的关系,关注他们的心理状况。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么多的时候。 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你们俩的任务很简单,巢都内部的情况不容乐观。叛徒们已经突破到了第二层,抵抗军的指挥官是个狠角色,他本来的打算是同归于尽。但我们来了后,他应该会停止这个计划。” “所以,我需要你们俩把巢都里的叛徒全都杀光,没问题吧?我会实时给你们俩指引该往哪走的。” “小事一桩。” 福格瑞姆扭动着自己的脖颈,他瞥了一眼安格朗:“只要这个没脑子的莽夫不拖我后腿就行。” 安格朗冷冷地一笑:“傻逼。” “你说什么?!” “傻逼。” “我——”福格瑞姆一时气急,他的涵养不允许他像安格朗一样毫无顾忌的大骂出口,因此只能气得涨红了脸。安格朗见状笑得更加肆意了,正当他打算再加点火时,法师却咳嗽了一声。 他转头望去,发现何慎言不知何时已经坐下了。此时正佝偻着身躯咳嗽个不停,金色的光点从他的指缝间不停溢散,又在顷刻间消失。 法师抬起手,制止了安格朗想过来的举动。他在深呼吸后使自己平静了下来,解释道:“没事,只是刚刚做了个小小的尝试。” “你又做了什么?”安格朗可没忘记,他上次所说的‘小小的尝试’带来了什么。 “有人向我祈祷——不,向他祈祷。说自己需要勇气与力量,于是我就试了试,看我能不能给他。”何慎言笑了笑,接着说道:“看来我成功了。” “至于你们俩......”他叹了口气,打了个响指。淡蓝色的光芒在主控室内一闪即逝,将他们直接送到了巢都中层。 72.班达尔星战役(二) “阁下如何称呼?” 利克托在指定的传送地点站好,面对伊齐基尔的问题,他只是淡淡地回答:“无需得知我的姓名,只需给我命令便是——现在,我受你的指挥。” “我明白了。” 伊齐基尔点点头,在法阵中枢的倒计时中带上了自己的头盔。将那有着鲜红色泪痕的面容遮蔽了起来。下一秒,他们消失在原地。 视野内传来目镜的报警,压力指数正在飞速上升。但还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熟悉的紧绷感令伊齐基尔长出了一口气。脚底传来殷实的触感,他知道,他们已经来到了敌人中央。 他深吸一口气,唇齿碰撞,他的吼声通过呼吸格栅响彻天际:“为了帝皇!戮之!” 他们出现在敌人中央,离那该死的巫师不足五百米——对于阿斯塔特来说,这点距离甚至算得上不存在。 利克托的行动最为迅速,他的武器在被收藏之时就不见了。此时拿着的不过是只是一把普通的动力剑。由复仇号上的紧急生产线所临时制造出来的武器,甚至没来得及雕刻上人类的颅骨以及帝国双头鹰。 但在他手里,却仍然是一把致命的武器。 削肉断骨,斩首摧心。没有任何叛徒能在他手下走过一招,那些彻底倒向色孽的混沌叛徒大多数甚至都没能看清他的动作就被动力剑轻而易举地肢解了。盾卫连长的技艺强大到甚至令他们胆寒——只有利克托自己知道,他还没使出全力。 他是带着愤怒在挥剑。这愤怒源自对叛徒们的憎恨、源自他被‘收藏’的耻辱,源自他任务失败的不甘。 眼见这一幕,伊齐基尔迅速调整了战术。以利克托为锋刃,他与他的兄弟们在利克托身后形成了一个战术小组。任何试图靠近或是用火力打击利克托的叛徒都会被他们用手中的爆弹枪点名,这战术极为高效。 不过短短三分钟,他们就留下了一地残肢断臂,一路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推进到了那巫师身边。 “停下你可悲的堕落仪式,叛徒!”伊齐基尔厉声喊道。“或许这样,我会赐予你仁慈的死亡。” 那人并不说话,他看上去像是个干瘦的老者,眼中只剩下眼白。苍老的皮肤上从内而外透出紫色的光芒,显得妖异又不详。 伊齐基尔做了个手势,他身后一名准备了多时的兄弟立刻扣动了扳机。爆弹枪轰鸣,子弹将老人的头颅连带着上半身全都打烂了——顺利的简直令他不敢相信。 “不,不对。” 利克托突然说道,他猛然前冲,动力剑向着老者身后的空气之中砍去。 “铛!” 金铁交加之声传来,一个声音咯咯的笑了起来。那声音是如此的令人心烦气躁,其中所蕴含着的恶意让伊齐基尔握剑的手臂肌肉都开始颤抖。 一个身影从黑暗之中浮现,没人知道他在那站了多久,他仿佛自天地之初就一直存在于那老者身后似的,从空气中浮现出的情景没有丝毫不和谐。 他咯咯地笑着,胸甲上那些惨叫着的人面不安地蠕动了起来。这个怪物丑陋无毛的脸上满是伤疤,那失去了嘴唇、满是利齿的嘴中伸出了一条长长的舌头。 他舔舐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说:“噢......你是一名禁军?” “这可真棒!” 怪物兴奋地大喊了起来,手中那异形的锐利长刀猛地一挥,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在空中变招,逼迫利克托后退了一些。 他咯咯笑着:“你一定会成为我最棒的收藏......之一,亲爱的,让我们来一场吧?如何?” 与此同时,他的左手扭动了起来。肉色的触须中混杂着刀片般锐利的金属色泽,在顷刻之间变化成为了一只恐怖的异形触须。 利克托一言不发,盾卫连长知道,对付这样的叛徒,任何话语都会使他们感到欢愉。唯有沉默,是最高的轻蔑。 他握紧动力剑,制止了想要来帮助他的第三连,反手指了指天上。伊齐基尔立刻会意——是时候呼叫天空支援了。正当他想立刻通过通讯频道联系复仇号时,吉瓦多伦却制止了他。 “别这么干。”他说。“我认识那个东西。” 他无比凝重地说:“那是‘不灭者’卢修斯,我们不能杀死他。” “什么?” 吉瓦多伦重复了一遍:“我们不能杀死他......这混蛋死了很多次,每次被杀死后都会从那个杀死他的人体内复活。必须另想办法。” 伊齐基尔信任他,一位万年老兵的经验之谈自然得重视。于是,他问:“那么,我们该怎么做?” “那位盾卫连长应该是知道卢修斯的,他很谨慎。我们先清理其他的叛徒,不要让其他人打扰他们。” 另一边。 “我可以无视你的小动作哦,反正我也看这帮人不顺眼,他们全都死完了也和我没什么关系。” 怪物打了个哈欠,手里的军刀轻灵地舞动了起来。很难相信这样的剑术会出自一个怪物手中。他指着自己,彬彬有礼地说:“我是卢修斯,你呢,你叫什么?” 利克托仍不说话,他只是冰冷地注视着卢修斯。 卢修斯脸上的微笑消失了:“不说话,是吗?没关系。等你和我融为一体后,你迟早会告诉我一切的,亲爱的。” “铛!” 剑刃再次碰撞,利克托的步伐稳如磐石。卢修斯丑陋骇人的外貌和他喋喋不休的亵渎之语没有对他造成丝毫影响。他挥剑——挥剑,然后再挥剑。完美的挡住了卢修斯的每一次进攻。 若是一般的武器,他手里的这把动力剑早就将对方连剑带人一起砍成两段了。可那把军刀明显被色孽赐福过,且不谈其上妖异的紫色光芒,这把刀有时会突兀地隐没在空气里。给利克托造成了不少麻烦。 但是,他还撑得住。 ------------------------------------- 人体燃烧过后的气味刺鼻又令人不快,福格瑞姆赤手空拳地站在空旷的广场上。这里原本应该是个富人区的喷泉广场,只是,此时喷泉里喷出的是血液。雕塑也被替换成了被剥皮后以钢筋固定的平民。 道路上满是鲜血与碎肉,各种亵渎的景象与语句充斥了他们的四周。 福格瑞姆伸出手,从地面上捡起一块碎石——他与安格朗传送的点并不在一起,这样也好,免得他被那个莽夫气死。 他闲庭信步一般漫步到广场前方,随后轻轻扔出了手里的石头。 “轰!” 一声巨响传来,那石头在空气中摩擦生热,发出巨大的声响,几乎能够刺破人类的耳膜。原体巨大的力量带着他的愤怒轻而易举地打烂了一名混沌叛徒的上半身。 对方的下半身在地面上摇晃了两下,随后啪嗒一声倒在地上。 他的同伴,一个正在往自己脖子上注射混浊液体的混沌阿斯塔特停了下来,似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转头看去,一个巨人正从黑暗中朝他靠近。 “停在那。” 福格瑞姆的声音听上去古井无波,一抹光芒在他手中凝结。索尔·塔维茨的动力剑在他手中浮现。他的步伐沉重而不乏优雅,待到他完全从黑暗中现出身形之时,那名色孽叛徒陷入了呆滞。 “你——”他的声音听上去活像是被人用什么东西堵住了嗓子,很符合他们平时会做的事。 福格瑞姆凝视着他。 他不挥剑、亦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他叛变的子嗣。对方丑陋而满是疤痕的脸上不住的颤抖着,皮肉震颤。福格瑞姆看得出来,他想要闭上眼睛。 但他做不到了,因为他早就割下了自己的眼皮。 “当啷——” 叛徒突然松开手,把手上缠绕着荆棘的剑被他扔在了地上。原本赖以生存的痛苦与手里能将痛苦转换成愉悦的药剂都不再重要了,他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那无法闭眼的眼眶中,满是血丝的眼球不安地颤动。 福格瑞姆依旧平静地站立在原地。 “我,我,原体——我......” 他跪倒在地,早已失去功能的泪腺此时开始疯狂刺痛。阵阵鲜血从他的眼眶中流出,最终,他低下了头。 “我很抱歉,原体。” “安息吧。” 福格瑞姆闭上眼,挥动剑刃。他听见一声满足的叹息——并不是出于对死亡这终极刺激的期待,而是源于这一切终于解脱后的安静。 凤凰走过他死去的子嗣,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在他身后,金色的火焰开始蔓延。 ------------------------------------- “祂显灵了,祂显灵了!” 一名技术神甫神神叨叨的重复着,他甚至没用上自己最喜欢的二进制语言,只是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他的同伴也大多如此,令指挥官感到极其的厌烦。 他一把扯过对方的领子,瞳孔不知何时居然变成了金色:“停下你的行为,拉格蒂诺斯神甫,我们还没脱离危险!” “哦...哦?”拉格蒂诺斯神甫回过神来,那被改造过后的机械义眼里闪过了红光,他点点头:“我明白了,因赛尔指挥官,您需要我们做什么?” “原本是想让你们去安置大功率炸药......但现在不需要了。”因赛尔说。 “我们必须马上前往最底层,士兵们正在那里顽强的抵抗。就在刚刚,我的人向我汇报,说有许多凡人士兵都突然拥有了超凡的力量,让战线的压力得到了极大的缓解。因此,我想这场仗还有得打。你们的东西呢?准备好了吗?” “这是自然。”拉格蒂诺斯神甫缓慢而富有节奏地点着头,他的机械义肢在地面上极快的移动着,几乎与小跑着的因赛尔拥有同样的速度。在说话之间,他从袍子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红色方块,看上去极为精致。 拉格蒂诺斯神甫珍重地捧着它,轻声说道:“但我希望我们不要用上它,这是对万机之神的亵渎......” 真稀奇,你们居然还有觉得亵渎的东西。 奔跑的间隙,因赛尔瞥了一眼神甫。对方还沉浸在那神迹一般的场面里无法自拔。因赛尔理解他,却不能容忍他。他自己虽然也觉得那不可思议、令人热泪盈眶。 但星球刚刚强烈的震动令他不禁怀疑起叛徒们是否策划起了更为危险的亵渎计划——那可是色孽的信徒,这帮疯子最为令人不齿。对因赛尔来讲,如果非要他挑选对手,他宁愿同时和十个恐虐信徒作战,都不愿意对付一个色孽信徒。 至少,信仰恐虐的狂战士们还愿意和你正面作战,堂堂正正的取胜。 他们迅速回到了底层,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工厂。不少阿斯塔特正在墙壁之间跑来跑去,驱使着机仆加固墙壁以作掩体。其中一个眼见他的到来,连忙迎了过来:“指挥官,战线已经稳定了下来!”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那些卡迪安人简直就是......帝皇原谅我,但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凡人,他们居然十个人干掉了三名叛徒。” 因赛尔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远处的帝国审判官,对方显得很是疲惫,没管他们这儿的事。 他随即压低声音,侧身给机仆们让出位置,让它们去做它们的事,随后说道:“小心点。审判庭的人肯定免不了秋后算账,我们必须将这批凡人士兵保下来。” “什么?可是,他们也亲眼见证了那一幕,这就是帝皇显灵!” “这的确是,但如果有人不想它是呢?” 因赛尔的话让他的下属眯起了眼,手已经搭在了腰间的链锯剑上。因赛尔拍了拍他,示意他放松下来。帝国内部的政治斗争极为残酷,黑暗而不可告人的秘密多得难以计数。审判庭的这种行径不足为奇。 要知道,可不是所有审判官都忠于审判庭。 “前线现在情况如何?” “战线稳定,敌人后方似乎爆发了极大的骚乱。刚刚有一队从地表撤离的士兵说自己看见了一条巨大的飞龙在天空中翱翔。” “飞龙?” 因赛尔皱起眉,思考无果后,他决定先放下这件事。 73.班达尔星战役(三) “轰——!” 闪电从他的斧头上涌出,它们在空气中狂躁地扭动着。以令人不安的姿态于地面上留下了数具焦炭一样的尸体。他们那变异过后的扭曲肢体荡然无存,但骨骼依旧有着不同程度的变化,这是他们堕落的证明。 哪怕死亡,也无法掩埋这堕落的证据。 紧接着,安格朗回身横斩——闪电斧如同它的名字一般划过空气,伴随着滋啦一声,它那由纯粹闪电所构成的斧刃轻而易举地便砍下了一名色孽叛徒的头颅。 对方的一侧肩甲上还残留着帝皇之子的某些痕迹,却在关键的地方变得血腥又堕落。 扛起巨斧,闪电自斧刃而下划过他的盔甲,如同有着自我意识般为他清理了盔甲上沾上的血液,他的盔甲再度变得崭新。安格朗的所有情绪全都被掩埋在了他那阴沉肃穆的头盔之下,唯有猩红的目镜里还能令人窥见一丝他的愤怒。 从第二层开始,他已经杀穿了半个巢都。他的足迹被一路上的许多尸骸点缀了起来。他们的死法各不相同,但却只有一个共同点。 他扛着巨斧漫步在前,呼吸格栅里传来一丝火焰燃烧尸体后所产生的刺鼻臭味。安格朗停在原地,果不其然,从他对面,福格瑞姆正以同样的姿态漫步而来。 不同于安格朗,他那堪称简陋的布衣上早已满是鲜血。手里握着的动力剑也是同样如此,福格瑞姆的表情依旧很平静。平静到甚至察觉到安格朗的到来也并未说任何话。 何慎言的声音在他们的脑海里响起:“不错,你们已经汇合了。” 他听上去很虚弱。安格朗如此想道。 “那么,现在就可以前往巢都底部了......叛徒们的内部通讯被我屏蔽了,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后部的情况。当然,你们杀得也很快。”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杀气:“地表的敌人你们无需在意,巢都的底层有着一道防线。从后部突入......结束他们的生命。” 金色的光点随着他话音的落下在地面上形成了一道光斑,指引着他们应该去往何方。在巢都被破坏的极其严重的现在,这种指引可谓称得上是弥足珍贵。四处都是燃烧的废墟与尸体,各种倒塌的建筑掩埋了大部分道路。 若是没有指引,他们可能会晚到一些——这也就意味着会有更多的士兵会死在战斗之中,这是安格朗所不能允许的。他理解牺牲与其意义,却不能容忍这样本可以避免的牺牲。 他大步向前,福格瑞姆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他回头看了一眼安格朗前来的方向,眼中有金色的光芒一闪而过。火焰在他子嗣的身上燃起。 凤凰闭上眼。 ------------------------------------- “第二连,准备齐射!” “收到!” 士官在耳边大吼着,安诺握紧手里的步枪,探出由金属板构成的掩体,与自己的兄弟们一起扣动了扳机。 那些原本甚至无法擦伤混沌叛徒们盔甲的激光束此时变得致命又极其危险,若是被数条光束直接命中,就连厚实的肩甲部位都会直接被打穿。 凡人们组成的防线简陋却又坚固无比。他们依靠着手里的制式激光枪与寥寥数十把等离子武器就限制住了许多混沌阿斯塔特,甚至杀死了其中一些——这简直是堪称奇迹一般的战绩。 就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这是什么情况。 要知道,若是放在以往,没有机械化部队与重火力支援,这些混沌叛徒往往只需要几个简单的冲锋就能撕裂他们的防线,杀死其中所有人。虽然不愿意承认这件事,但安诺很清楚,他们并不是这些叛徒的对手。 原本在自愿前往战线防御之时,他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可就当他朝帝皇祈祷之时,却见到了令他完全不敢想象的一幕...... “帝皇啊......” 他默念着祂的名字,一种勇气从心底升起。环顾四周,他的兄弟们在脸上都与他有着同样的表情。 而政委则更夸张,他半个身子都探出了掩体,一边高喊着帝皇之名,一边疯狂射击着。他手里的爆弹手枪已经打了四十七发子弹出去了——安诺数着呢,这是他的小小爱好。 但是...他没换过弹,而那把爆弹手枪的最高装弹数是12发。 毫无疑问,这是帝皇保佑。 就在此时,他们的通讯频道里传来一个声音:“士兵们,你们做得很好——我们来支援你们了。” 沉重的脚步声从他们身后响起,安诺回头看去。帝皇的死亡天使正狂奔而来,他们人数不多,却给了安诺们极大的信心。与阿斯塔特们并肩而战意味着许多,而失去故乡的卡迪安人所需要的只有其中一种。 荣誉。 这是荣誉的证明。 他的士官在频道里喊道:“长官,我们为你们提供火力掩护!” “只管开火便是。” “你们都听见了!”政委红着眼睛在战壕里大喊起来。“开火!开火!反攻的时候到了!把这帮狗杂种杀光!” “为了帝皇!” 此起彼伏的战吼声在肮脏混乱、罪恶的代名词的巢都底部响起。在这一刻,一种冥冥之中的连接感让他们所有人都变得狂热了起来。安诺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兄弟们的瞳孔全都变得金黄,他们没有发现这一点。 安诺知道,自己应该也是这样。 他闭上眼,两行眼泪从眼眶中滚落而下,冲刷了那满是脏污与干涸鲜血的脸。 因赛尔也在冲锋之中。 虽然他仅存的卫队长百般劝说他不要以身犯险——只要战团长还存在,战团就仍有复兴的希望。 但因赛尔却仍然坚持,他的言辞让卫队长无话可说:“我们存在的意义是为了保护帝国的子民,现在,他们身处危险,若是我不挺身而出,战团重建又能如何?” 而现在,卫队长就在他身边。 “死吧,叛徒!” 他愤怒地以链锯剑锯开了一名叛徒的胸腔,不同于动力武器的干脆利落。死在链锯剑之下是相当痛苦的,就连这些色孽叛徒有时都不能忍受。而被他杀死的这个则承受了更多——一抹金色的光亮从因赛尔的链锯剑上浮现。 那光亮瞬间充斥了叛徒的全身,将他整个人都点燃了。一个人形的火炬倒在地上,他疯狂地哀嚎着,高声哭喊。仿佛就连灵魂都为之焚烧。因赛尔冷冷地注视着他,露出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冰冷微笑。 随着一声爆炸声,叛徒炸开了——火星在战线前方飞溅开来,有些被沾上的叛徒立刻成为了同样的人形火炬。这火焰对他们来说似乎是剧毒,完全无法忍受,只要沾上一点就会立刻丧失所有战斗的意志。 “这是祂的意志!” 战团的牧师在通讯频道里以绝对的狂热高声呼喊,他手中的爆弹枪连连开火,不再顾及本就稀少的弹药,仿佛要将情绪宣泄出去一般。 他的吼叫声几乎让因赛尔失聪:“帝皇在看着我们!在看着祂的子民!我们决不能令他失望,决不能令他蒙羞!杀了所有人!所有叛徒都得死!” 因赛尔同意他的话,尤其同意最后一句。 当安格朗与福格瑞姆赶到之时,他们看见的场面令两人都有些愕然。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可这场景似乎与他们想象之中的有些不同。 叛徒们已经被杀的只能缩在工厂的一侧苟延残喘了,凡人与阿斯塔特并肩而战。他们原本孱弱的激光束精准又致命,有些不带头盔的混沌叛徒甚至会被直接打爆脑袋。这帮卡迪安人居然硬生生拿着激光武器打出了爆弹枪的火力。 安格朗的目镜为他放大了画面,精准的捕捉到了一名凡人士兵金黄色的瞳孔,他立刻意识到法师到底干了什么。“......还真是一点小小的尝试。” 福格瑞姆终于开口:“看来不需要我们了。” “难不成你要袖手旁观?如此伟大的一场战斗......你怎可不在其中留下自己的痕迹?” 安格朗肃穆地说,随后压低身体,猛然冲进了战场。他的到来让许多士兵与阿斯塔特都惊疑不定,可看见他毫不犹豫杀戮叛徒的身影时,他们又暂且放下了疑心。 福格瑞姆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他摇了摇头:“这个莽夫......” 他没有选择参加战斗,而是如幽灵一般游离在战线后方,以金黄色的火焰焚烧着他子嗣们残缺的尸骸。 ------------------------------------- “你打得很不错......” 利克托微微侧头,躲过卢修斯那异形左手的袭击。又抬起右手,动力剑精准地挡在了卢修斯那细长军刀袭来的道路之上。从开打到现在,卢修斯的任何话语都没能令他有所反应。仿佛他不是在和真人作战,而是在进行例行训练。 甚至不值得他有一点点情绪上的波动。 “你真没劲,是不是在腐尸的宫殿里被他割了舌头?我听说他每天都要吃一百个人...是不是真的?” 卢修斯咯咯直笑,恶心的长舌前段的分叉恶心的扭动着:“你要是不说话,我就默认是真的咯?” “......” 利克托的目光变得有些危险,他猛然粗重起来的呼吸声没有躲过卢修斯的耳朵。他那张满是疤痕,宛如拼图一般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恶心的笑容。 “哈,亲爱的......你还是能有所反应的嘛。” 正在清理地表之上叛徒的伊齐基尔没有忽略这边的情况,他在通讯频道里问道:“天空支援还有多久能到?” “马上就来,大人!” 上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与此同时,天空骤然昏暗了下来。伊齐基尔抬头看去,瞳孔微缩。 “您需要我们轰炸哪里?” “......有精准打击的办法吗?” 伊齐基尔定了定神,强迫自己不要再关注那身体仿佛铺天盖地一般的机械巨龙。这机械造物的庞大就算以阿斯塔特的心智都不免愣神。 “当然有,大人!深沉之毁灭为您效劳!” “好名字。”伊齐基尔后退了一步,躲过一名叛徒的袭击。对方的动力爪擦着他的肩甲擦过,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与此同时,一颗爆弹擦着他的肩甲飞过,精准的命中了敌人的头颅。 他不需回头,就知道,那是吉瓦多伦的射击。他必须承认,有这样一位射击神乎其技的兄弟在后方掩护他们的后背真的能让人感到极其安心。 “注意西北方向!那里有一名——” “——我看见他了,大人!需要我们进行轰炸吗?” “不,不要轰炸。” 吉瓦多伦插入了对话,他的声音平静又沉稳,像是在郊游。就在他说话的间隙,他又打爆了一个叛徒的脑袋。 “你们的...飞船,不,飞龙。上面有非致命性武器吗?或者是拘束类的用具。” “你们都听见了!查!” 上尉在语音频道里喊叫了起来,随后又说道:“请原谅,我手下的小伙子们还不是很熟悉深沉之毁灭,请给我们一些时间。” “不必。” 大约两分钟后,伊齐基尔听见上尉兴奋地说:“有!大人!深沉之毁灭号上搭载了一种最多可对一千人使用的禁锢类武器,您需要我们使用吗?” “现在就使用它!” 伊齐基尔斩铁截钉地说道:“切记,不要杀了他!将他禁锢起来后也不要和他交谈,不要折磨他或是接近他,明白吗?” 听完了全程的利克托默不作声地后退了一步,他的动作令卢修斯有些诧异地停在了原地。他笑着耸耸肩,盔甲上的人面又开始恶心地蠕动了起来:“怎么了?继续呀,亲爱的,我们这不是才刚刚进入状态呢吗?” 利克托指了指天空。 随后,说出了他对卢修斯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白痴,看看头顶。” “什——么?!” 他的语调无限拉长,一道漆黑的光束从天而降,精准的命中了卢修斯。在那光束之中,他的身体开始被固定,随后被一点点切割。没有任何鲜血流出,可他的身体却被切成了数不清的薄片。 卢修斯的丑脸上浮现出了掩饰不住的惊恐,他甚至还能正常说话,利克托甚至看到了他声带的震颤:“这是什么?!你对我做了什么?!” 利克托摘下自己的头盔,讥笑着看着他,一言不发。 唯有沉默,是最高的轻蔑。 74.班达尔星战役(四) 三击。 第一击,安格朗用一记由上至下的重劈砍碎了挡在他面前那名叛徒的链锯剑,余势未减的闪电斧顺带切下了叛徒的半只右手。 第二击,他补上了一记头槌,凶猛磅礴的力量本可以直接撞碎他的头颅。但安格朗收了力,他不想就这样让叛徒死去。 头槌撞破了他异形的头盔,安格朗听见软骨破碎的声音,鲜血从他的头盔内涌出,如图喷泉一般洒落。叛徒后退了几步,似乎尚未理解发生了什么。 第三击,也是最致命的那一击——闪电斧被他高高举起,安格朗狞笑着将叛徒活生生砍成了两半。 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在三秒之内。 这还没完,他高高跃起。那厚重的红色披风仿佛化作了某种生物的羽翼一般帮助他在空中滞留了许久——久到他的战斧开始散发金色的闪电,毁灭性的力量从天而降。它们精准且无情的将数十个叛徒一齐电成了焦炭。 “那个战士是谁?!” 战斗的间隙,因赛尔在通讯频道里高声询问了起来。 没有人回答,只有战团的牧师还在狂热地呼喊:“屠戮一切人类之敌!戮之!”,不仅如此,卡迪安人的政委的吼声也在后方响应着他的话。两人像是在互相比拼谁的嗓门更大似的,不停地驱使着他们各自的士兵以进行更加狂热的战斗。 与他们原本的职责背道而行,要知道。政委与牧师原本都是负责拉住过于狂热的士兵们,让他们不至于因为热血上涌而在一波冲锋中全部阵亡......可现在,这两位恨不得自己冲到人堆里去大开杀戒。 尤其是那位牧师,他一手爆弹枪一手链锯剑,一边倾泻着死亡之雨,一边还有空咒骂叛徒,甚至能在这两件事之间于通讯频道里喊出他倒背如流的每日一思。 在几分钟后,他的卫队长凑了过来,沉稳地给出了自己的猜测:“也许,是黑色圣堂的一位兄弟......” “不,不像。他的盔甲太简洁了,没有他们的风格。而且,他的那把武器......” 因赛尔沉吟了一会,决定暂且先放下这件事。 现在不是纠结这些事的时候,目前最紧要的事只有一件:将叛徒们一个不留的全部杀死。 只不过,他们都或多或少的忽视了安格朗的身高——寻常的阿斯塔特不过两米四左右,其中有些人能够长到三米多高。但安格朗配上那身盔甲却有足足四米高,他冲锋的样子很难不令人联想到坦克。 “那把武器应该是某件古老的神圣遗物,真是一件可怕的武器。” 卫队长的声音中带着惊叹。帝国内部的科技发展在经过一万年的发展后也并不如何令人满意,但阿斯塔特们还是能够拥有其中最好的那些——这其中就包括一些从古老的历史中传承下来的伟大武器。 它们拥有许多前任主人,各个都是伟大的英雄。有资格能拥有这样武器的人,必定不会是籍籍无名之辈。 他的猜测八九不离十,那的确是一件神圣而可怕的武器,但不是遗物。 “继续战斗,马利什。叛徒们尚有喘气的余地。”因赛尔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残酷与决心。 “我要让他们肺里的最后一点空气都消失,摧残他们的意志与身体,剥离他们最后一丝生存的希望......” “谨遵您的意志,战团长。” 马利什经过呼吸格栅处理后变得冰冷的声音里带着残酷的笑意,就在此时,一个混沌叛徒从他们的侧方跳了出来,妄图以手中的爆弹枪偷袭他们。 那颗子弹很精准,直直地奔着因赛尔的头盔目镜而去。但马利什的速度却快得令人难以想象,他牢牢地站在战团长身边,以自己的肩甲挡下了那颗卑劣的子弹。爆弹枪的动能让卫队长的身体为之一震。 紧接着,他却像是个没事人似的,狂怒地咆哮了起来,声音令头顶的钢梁都瑟瑟发抖:“你这卑鄙的老鼠——!” 卫队长的职责便是保护战团长,他们通常由战团内最为经验丰富的老兵担任。各个都是能以一敌十的好手,服役期全都超过五百年。马利什无法容忍这种战团长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遭遇刺杀的情况,他猛然掷出了手中的动力剑,速度之快令那叛徒甚至无法闪避。 一剑穿胸——马利什狂奔而去,眨眼间便到了叛徒的身前。阿斯塔特们的生命力本就坚韧,倒向混沌的叛徒们更是被加强了许多。他此时被钉在地上,正不断地挣扎想要站起来。可惜的是,马利什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他残忍地握住动力剑,由下至上,猛地一抬。 鲜血飞溅,他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一些。因赛尔在通讯频道里平静地说:“够了,马利什。” 他微微躬身以躲避敌人的火力,在战场上寻找着自己的下一个目标:“没有必要对他们的尸体饱含愤怒,我们不能成为敌人希望我们成为的模样。” “说的不错。” 一个沙哑的声音插入了他们的对话,马利什抬头看去,发现正是那位陌生的战士。那如同一体浇筑而成的盔甲之上满是鲜血,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划痕。他迈着沉重的脚步接近了因赛尔,马利什立刻返回了他的战团长身边。 见此情况,战士停住了脚步。 呼吸格栅里传来他沙哑的笑声:“不错,你很称职。” “阁下是...?” “我是谁并不重要。”战士轻描淡写地说。“重要的是,你和你的战士是否愿意参加另外一场战争。” “如果那场战争值得的话,我们会去的。”因赛尔不动声色地回答。 战士再次沙哑地笑了出来,那笑声仿佛低沉的雷鸣。直到这时,因赛尔与他的卫队长才意识到此人的高大——他甚至比他们都要高出许多! 他们听见战士说:“我没有在问问题,战团长。而这也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你们已经身处一场战争之中了。” “一场即将结束的战争。” “不。” 战士否定了他的话语,因赛尔耐心地等待着下文。 “这场战争的结束与否并不是由你说了算的,战团长。也并非由我说了算。” 正说着话的战士突然回身横斩,轻而易举地腰斩了一名潜伏至他们身边的叛徒。因赛尔松开自己放在扳机上的右手,貌似平静地问:“阁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问问题的事就留在战斗结束之后吧......” 这个谜一般的战士迈着沉重的步伐远去了,他怒吼着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冲锋而去,大地甚至都为之震颤。 巢都下层的肮脏工厂是第一次接待如此之多的阿斯塔特,因赛尔很怀疑它是否能承受这样的破坏。一旦它倒塌,所引起的连锁反应可能会导致第二层的建筑物也落在底层,到了那时,他们还得面临比叛徒们更加严重的威胁。 但这工厂就是没倒,班达尔的巢都建筑物从来不以坚固闻名,哪个巢都都不可能以坚固的建筑闻名于世。 可是,在承受了如此猛烈的火力打击、爆炸、阿斯塔特冲锋与各种各样的战斗过后,这间老旧的,被选作最后决战地点的工厂却还是坚强屹立。 如同班达尔星上的人一样。 如同帝国的子民一样。 因赛尔闭上眼、又睁开。他成为金色的眼眸中如同燃烧着烈焰,战团长轻轻呼出一口气。他那代代相传的动力甲上,右肩的帝皇祷言仿佛正在散发光亮,照亮了昏暗的工厂内部。 有生以来第一次,因赛尔接替了战团内牧师的工作。 他咆哮出声:“为了帝皇!” ------------------------------------- 你可以选择战争何时开始,但什么时候结束,就难说了。在波及银河的战火之中,人们可以付出生命去左右战争的走向,却从不能真正选择它如何结束。 一如卢修斯此时的感觉,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结局。 他的肠子此时都要悔青了——如果他还有那东西存在的话。 在长久以来对自己身体的折磨之中,他舍弃了大部分不必要的脏器器官,又或者是对它们进行改造与折磨以获得更强的刺激体验。 它们其中有些由于卢修斯病态的追求在某个时刻被他自己亲口吃了下去,有些则是被他拿来用其他事了。你不会想知道他都拿那些玩意儿干什么了的。 如果一定要形容,我只能用骇人听闻四个字来形容他的行径。 但是,相信我,对于色孽的信徒们而言,这只不过是上千万种感官刺激中比较平常的一种。 卢修斯现如今已经和恶魔没什么两样了,正因如此,他才能缺少如此之多脏器的情况下依旧以扭曲的姿态生存至今。 不仅如此,他还能持之以恒的在银河中散播着来自他主子的诱惑与黑暗,可惜,他的使命看上去要到今天就结束了。 深沉之毁灭号上。 机械巨龙的内部风格与复仇号一脉相承,同样明亮。缺少了那些宗教气息浓厚的装修风格,利克托一时之间还是有些难以适应。但这并非他来此的目的——深沉之毁灭号上的底层,一个临时开辟出来的小型牢房之内。 卢修斯,不灭者卢修斯。色孽的冠军,夺舍者,每次死亡都会于杀死他之人身上重生的怪物。他此时正以常人绝对无法想象的方式被吊在空气中。黑色的光束将他牢牢地包裹了起来,他的每一寸血肉都被均匀的分开,规整的排列。 利克托甚至能够观察到他异变的骨骼之间那些诡异的痕迹,亚空间里的邪恶之物已经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就连骨髓的深处都残留着祂的力量。 堕落的如此之深......也是很少见的。如果不是真心堕入混沌,是不会遭受到如此的浸染的。利克托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这就是个天生的人渣,他的堕落是必然,而并非像其他人一般追随着自己的基因之父。 有些人堕落是因为盲从,但卢修斯绝不在其中。 他原本非常吵闹,不住地呼喊着一些亵渎的话。似乎是想用以激怒盾卫连长,让他对自己痛下杀手。利克托必须承认,他被这个混蛋毫无下限可言的话语折磨的够呛,于是,盾卫连长采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他没有折磨这个变态,毕竟,他以痛苦为乐——所以,利克托只是用两把小刀插在了他的声带之间,这样他就无法震颤声带发声了,更别提说话。 卢修斯以怨恨的眼神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禁军,那分叉的舌头不停地在空气中飞舞。尽管如此,他那一段一段的身体却让这场面显得诡异恐怖又滑稽。 直至一道金光在房间内亮起,利克托微微低头,以示自己的尊敬。 而卢修斯却瞪大了眼。 他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东西似的,一种雷鸣般的声音袭击了他的耳膜,在他的大脑中肆意冲撞。紧接着,他闻到了‘阳光’的气息。 卢修斯的记忆一下子被拉回到了他还身为凡人之时,那时他还不是阿斯塔特,也不是现在这副怪物的模样。那时,他只不过是切莫斯星上的贵族少年。他不止一次闻到过这样的味道,在自己刚刚晒好的、由女仆铺好的床铺上闻到过。 但这次要猛烈得多,不是螨虫被烧焦的气味。而是他自己的肉体乃至灵魂被焚烧过后所产生的气味。 卢修斯凄惨地嚎叫起来,那超出了他对于痛苦理解的巨大疼痛瞬间击倒了他——击倒了一个对于痛苦趋之若鹜的色孽冠军。甚至让他不可接受地尖叫出声,在恍惚之间,他看见一对宛若燃烧着的眼眸。 金色的。 像是两团活生生的太阳。 “不——!” 名为卢修斯之物发出了他存在于世界上的最后一声尖叫,他那均匀排布与空气中的肉体在一阵金光中被压缩了。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传来,利克托竭力阻止自己想要抬头观看的场面。直至一分钟后,一个小小的黑色圆球掉落在地。 利克托听见何慎言的声音:“......拿着它,利克托。时机成熟之时,它会为我们带来可观的利益。” 这本是亵渎之举,盾卫连长应该问些什么。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捡起了圆球。 75.班达尔星战役(完) 遍布班达尔星地表的叛徒们轻而易举地就被杀的干干净净,不过,令一件事却令伊齐基尔们有些尴尬。 除了深沉之毁灭号的轰炸之外,杀得最多的人是吉瓦多伦。 他们尊敬这个结果,却仍然不可避免地感到失落。 但就算是第三连内最好的火力手都没法理解吉瓦多伦到底是怎么用爆弹枪隔着好几百米打中那么多脑袋的。 面对伊齐基尔不理解的眼神,连内那个有着两百年作战经验,以狙击闻名的老兵只是心服口服地摇着头,说自己远不如他。 实际上,他的原话更加夸张。 好吧,事情说到这份上,倒也不需要其他解释了。 伊齐基尔最后呼叫了一次深沉之毁灭号,让他们再次扫描地表的情况,以确定没有侥幸存活下来的色孽信徒。这是很有必要的,确认敌人的情况进行补刀甚至被写入了训练手册。 别无他法,人类所面对的敌人几乎人均都有强大的自愈能力。如果不这么做,谁都无法保证是否会因为一时疏忽而送命。不仅仅是阿斯塔特们的训练如此要求,任何帝国军队都有这样的规定。 一阵脚步声传来。 伊齐基尔转过身,吉瓦多伦正朝他缓缓走来,浑身上下都带着硝烟的气味,不仅如此,似乎还掺了些别的东西。令他联想到刚挖的坟墓与火葬的柴堆。 吞世之勇的一连长,从未以这个身份示人的吉瓦多伦摘下自己老旧斑驳的头盔。 他的双眼毫无感情波动,就算胜利了也是如此。他随意地找了块石头坐在地上,随即便开始保养自己的武器。做的很仔细、但也很快。仿佛随时都在准备迎接下一场战斗似的。 他不为胜利而感到欣喜。 伊齐基尔莫名其妙地想,他咳嗽了一声,在引起吉瓦多伦的注意后。伊齐基尔严肃而不乏担忧地说:“吉瓦多伦兄弟,为何你依旧如此......冷淡?” 吉瓦多伦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良久,他才挤出一句干巴巴的话:“我只是觉得没必要。” “没必要?” “这胜利只是暂时的。” 吉瓦多伦平静到近乎麻木地说:“在没有真正达成我们的目标之前,任何所谓的休息对我而言都是虚假的。休息只会麻痹心灵,使意志软弱......我必须保持这样的状态,否则,下次战斗,我就可能会浪费一发爆弹。” “我不想浪费子弹,它们被制造出来都有一个共同的使命。正如我们一般,我们是帝皇的武器,必须高效而无情的进行杀戮......” 伊齐基尔皱起眉,吉瓦多伦的状态让他感到极其不安——阿斯塔特们通常心智过人,但也不可避免的会有虚弱的时候。堕落往往就是在这时开始。 虽说他不认为吉瓦多伦有堕落的可能性,但出于关心,伊齐基尔还是提醒了他一下:“但你必须休息。” “就算是机械都会因为过久的运转而感到疲惫,这是不可避免的。我的兄弟,你必须保持状态,这样才能杀更多的敌人。” 吉瓦多伦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通讯频道里传来上尉的声音:“大人,已经确认过了,地表上已经不存在任何敌人。” “很好,利克托大人和那个怪物呢?” “在底层船舱,大人,需要我们来接应吗?” “不,不必了。”伊齐基尔看了眼位于视网膜右上方的微型任务简报,一行金色的小字正在其上缓缓浮现。 做好准备,传送即将开始,干得不错,伊齐基尔。 “您还需要其他任何事吗?” “不,上尉,不需要了。我们胜利了。”伊齐基尔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得到祂的称赞已经让他压抑不住自己的喜悦了。 摘下自己的头,血腥与战后的硝烟冲入他的鼻腔,这熟悉的味道让他叹息了一声。 “你和你的士兵可以小小的庆祝一下了,我们即将通过传送返回复仇号,到时再见。” ------------------------------------- “首先,阁下,我很感谢您的挺身而出,但我必须要知道您的身份才行,否则,后续的合作就是无稽之谈。” 因赛尔没带头盔,左边额头上的三颗金色服役钉闪闪发光,衬托着他刀削斧凿般坚毅的面容。安格朗就站在他对面,双手抱胸,以一个较为放松地姿态俯视着这群自称为钢铁之蛇战团的阿斯塔特。 他们的动力甲涂装很简洁,主体为银色,唯有肩甲是白色的,还附有红色的镶边。金色的帝国天鹰在胸甲前闪闪发亮。一条蓝色的蛇在他们的左肩甲上盘旋缠绕。 安格朗依旧带着头盔,但声音已不再冰冷,甚至还有些柔和。呼吸格栅自带的合成音功能被他关闭了:“我暂时还无法对你们说明我自己的身份。” “为何?” 马利什,他的护卫长上前了一步:“只有叛徒或是别有用心之人才不敢显露出自己的真面目,甚至连名字也不敢透露。” 他挑衅的话语让因赛尔骤然变色,他原本想要让马利什退下。但安格朗却突然改变了一下自己的站姿。 只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动作——气氛就骤然变得压抑了起来。 安格朗的声音回荡在工厂内:“不要将我的好意误会成了软弱,护卫长。我欣赏你对于自己职责的执着,所以我原谅你的冒犯。如果再有下次,我便不会再容忍。” 他微微转过头,对着因赛尔说道:“我之所以不说明自己的身份,乃是因为你们无法承受真相的重量。有些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而你们还未通过考验。” “考验?” 话说到这一步,就连因赛尔也不免有些不快了:“阁下,我们在此抵抗许久,从未退缩,从未放弃,我们甚至感动了帝皇——他本人的力量赐福了我们所有人!就算真有你说的什么考验,那我们也早就通过了!” 面对他的质问,安格朗却笑了起来:“我说的考验指的并不是这个......而且,那并不是帝皇。” 这句话如同在平静无波的湖面投下一颗炸弹,因赛尔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爆弹枪上——他眯着眼,一字一句地问:“阁下,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他身后的钢铁之蛇战士们也纷纷做出了自己的回应,一时间,爆弹上膛、等离子预热与链锯剑旋转的声音不绝于耳。安格朗面对着这些显而易见的威胁却仍然悠哉自在,他甚至还有闲心点评起因赛尔的姿势。 “如果你打算用那种姿势举枪瞄准我,你会死的很惨。在没有带头盔的时候,我们仍然需要举枪瞄准,所以你最好走上前一些,确保我没有闪避的机会。” 于是,因赛尔果真走上前来,用爆弹枪顶住了安格朗的胸甲,顶在了帝国天鹰之上。安格朗低头注视着他,因赛尔没法透过那猩红的目镜看出任何情感波动。 他甚至感到一阵荒谬——这么近的距离,爆弹枪直接发射,不管是什么盔甲都得被打个洞出来。他难道一点都不害怕? “你在想些什么?”安格朗突然问道,与此同时,他如闪电般探出右手,一把便夺过了因赛尔手中的爆弹枪。 “放下枪!” “离他远点!” 钢铁之蛇的战士们陡然愤怒了起来,因赛尔却抬起一只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 战团长紧紧地抿着嘴,在如此近的距离被人空手夺枪。这已经不能算在耻辱的范围内了,对方无疑是在赤裸裸地羞辱他。因赛尔十分确信,如果他有恶意,从那表现出的速度来看,那么,自己早就已经死了。 “您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上去再谈。” “什么?” 安格朗重复了一遍:“我们上去再谈。” 话音落下,一道蓝光闪过。仅存的抵抗军们统统消失在了原地。无论是卡迪安军队、机械修会还是阿斯塔特都是如此,只有一个人留下了。 那是福格瑞姆。 他从黑暗中显露出身形,金色的火焰包裹着他。不再完美的凤凰抚摸着自己右脸颊上的伤疤,他堕落的子嗣们的尸体正在他身后缓缓燃烧。福格瑞姆无悲也无喜地注视着这一切。 一声叹息传来。 ------------------------------------- 突如其来的传送令因赛尔的神经极其紧绷,他的卫队长更是直接冲到了他身边,寸步不离地将他保护了起来。其他人也是大抵如此,他们背挨着背,以防御姿态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的情景。 出人意料的是,他们所处的地方没有堕落的痕迹。 相反,这地方极其明亮。 柔和的白光照亮着四周,银色的走廊由某种光滑的合金铺就,看不到一点拼接的痕迹。这里非常安静,似乎没什么人。在他们头顶,一团蓝色的荧光正在嗡嗡作响。 “清点人数。” 因赛尔有条不紊的下令,他推开将自己围在最里面的战士们。一直来到舷窗前,注视着窗外的银河,瞳孔微缩——他认出了脚下的那颗星球。 那正是班达尔星。 如果,他们所经历的不是幻象的话......这样的传送技术...... “全团四百七十人清点完毕,战团长。” 他的一连长向他汇报,与此同时还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兄弟们的基因种子都已回收。” “药剂师干得不错......保持警惕。” “倒也不必如此紧张,因赛尔战团长。” 一个陌生的声音插入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因赛尔转头看去,一个穿着黑袍的男人正从舰桥的彼端缓缓漂浮而来。他的双眼乃是由金色构成,宛如正在燃烧的烈焰,又似滴落的金色岩浆。 “你是谁?” “这艘船的船长。” “船?” “我称她为复仇号......源自一个无名的灵能者与一个孩子的灵魂。” “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我将你们传送到了这里,因赛尔战团长。”男人似乎有问必答,他看上去像个凡人。可他对待阿斯塔特们的态度却显得很平淡,更何况,因赛尔注意到了他的眼眸。 那绝非凡人能够拥有的眼睛。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因赛尔问,同时打定主意,如果这是恶魔的阴谋,那么他会立刻发起攻击。 “不然呢?” 男人不解地看着他:“不然我要把你们留在那颗星球上等死吗?我们胜利了,因赛尔战团长。正如我所说的那样,我们的支援很快就到。” 因赛尔瞪大了眼,战团内的其他兄弟也是如此——他们都想起来了,有关这个男人的声音,和那件黑袍。 战团长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您,您是?” “不管你在想些什么,因赛尔战团长。我都不是你所想的那个人。”男人平淡地说。 “至于现在,请你们做好心理准备。我无法将班达尔星球留在这里,作为一个巢都世界,内里遗留的东西很可能会让后来的叛徒们取得一些对他们的帮助。” “您要做什么?” 男人转过头,看着舷窗外的班达尔星,轻轻叹了一口气:“我要毁灭这颗星球。” 他打了个响指。 他们头顶柔和的蓝光陡然变为令人不安的红色,闪烁着,发出尖锐的高频率声音。钢铁之蛇的阿斯塔特们感到一种压力袭来,他们的耳膜仿佛正在遭受某种声波的袭击,连带着就连大脑也晃动了起来。 一个机械的声音在他们头顶响起:“复合魔炮已充能,是否发射?” “准许。” “轰——!” 在他的兄弟之中,因赛尔离舷窗最近。因此,他最直观地看见了这一幕。 数不清的蓝色光束合在一起,汇聚成光是令人看上一眼都觉得颤栗的巨大能量波,直直的贯穿了班达尔星。巢都世界在一瞬间就融化了百分之七十,后续的连锁爆炸更是直接将它分为了两半。 可这还没完,那能量波正变得越来越宽,直至与班达尔星拥有完全一致的大小后,它才停止了扩张——这么做的后果是,班达尔星被彻底湮灭在了宇宙之中。 这个巢都世界从此不复存在。 男人再次叹息了一声:“可惜了,这颗星球本应有更为远大的用途。可惜我们无法在其上停留。” 76.钦定 因赛尔和他的战士们正襟危坐地坐在伊齐基尔们曾经坐过的教堂内。这间原本并不大的教堂在被安置在复仇号上后也有了空间折叠的功能,此时容纳四百七十人远远不在话下。 他们坐得笔直,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尽量保持平稳,唯恐打扰了布告台上那个男人。 然而,他并不是在布告,也并非是在向谁祈祷。 他在思考。 金色的光芒从他周身散发,一路飘荡到教堂顶部的彩绘玻璃窗。斑驳的光线洒在男人身上,将他映照的如同神祇。对于因赛尔来说,他甚至想将‘如同’两个字拿掉。 没过多久,男人睁开了眼。他有些抱歉地对阿斯塔特们笑了笑:“处理了一些事,稍微耽误了一些时间。希望这没让你们等太久。” “等待......” 因赛尔卡了壳,他尴尬地举起手,然后又放下。他本想学着古籍里的阿斯塔特典范们说点文绉绉的、又富有哲理性的句子。但他本人对文学可谓是一窍不通,于是只好转了个大弯,差点没把坐在他身边的马利什急死。 “——是值得的,大人。” 我在说些什么东西? “不必叫我大人,我已经说过一遍了。我不是你们想象之中的那个人。”男人微微点头。“我是个法师,你们可以叫我何慎言。” 没人回答他,阿斯塔特们面面相觑。 见状,何慎言皱了皱眉:“有什么问题吗?” “不,大人,没什么问题。只是,直呼您的姓名未免也太过亵渎了。”因赛尔小心翼翼地说。 “......我就知道会这样。” 何慎言撇了撇嘴,他注视着台下的每一张脸。他们的头盔都被本人取了下来,整齐地放在自己的左膝盖上。有的人相貌英俊,有的人满面疮痍。整整四百七十名阿斯塔特,都以相同的期盼眼神注视着他。 他知道他们在期盼着什么:一个确认的回答。 每个阿斯塔特修士或许都期盼着这个回答。 但何慎言不会给出他们想要的答案。他心如冷石。于是他张开嘴,准备说出真相——就在此时,彩绘玻璃破碎开来。 原本不应存在于复仇号上的阳光此时尽数加于他身,柔和的、只需看上一眼便令人充满力量的金色光辉将他的面容遮蔽了。一对巨大的、由纯粹的灵能所构成的金色羽翼在他的背后凝结。 空气中有圣歌奏响,上千万个声音饱含喜悦地念诵着帝皇的名字,更多的金色辉光从天空洒落。 因赛尔怔怔地看着这一幕,眼泪从他的眼眶中滴落。他的兄弟们也是如此,这些阿斯塔特修士虔诚地垂下自己高贵的头颅,默默垂泪。 他听见战团内仅存的牧师正在喃喃自语,他的声音里蕴含着强烈的喜悦,却又带着哭腔:“吾主啊......” 法师没有说话,他只是抬起头看了一眼那破碎的彩绘玻璃尖顶。 这就是你想要的? 这个身份能令你免去许多口舌争论,我认为这是有必要的。 的确,但我不想冒用你的身份。 你不会的,我已经从泰拉传出了命令......你会成为新的活圣人。 如果我记得不错,这需要审判庭与帝国国教共同审批。 他们没资格审批你的功绩,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我,需要休息......注意危险......祂们对你很感兴趣。 我知道。 何慎言低下头,金色的光辉布满了整座教堂,他扇动那对光辉之翼,只留下了一句话:“暂时为我效命吧,钢铁之蛇战团的勇士们......帝国需要你们。” ------------------------------------- “开什么玩笑?!” 巴尔多斯二世,新任帝国教宗咆哮着将一个被认定为圣物的酒杯砸向传话的机仆。那可怜的无意识生物被巴尔多斯的强化肢体砸的皮开肉绽,倒在地上,生死不知。很快就又被另外两名机仆拉走了。 巴尔多斯二世的声音极其尖锐:“神皇陛下醒了?!还宣布了一个新的活圣人?!前所未闻,前所未闻!” “他醒了,为何不来和他最虔诚的信徒交谈,而是宣布这样一道荒谬的命令?我不相信!我要面见神皇!” 一个声音突兀地在他的房间内响起,冰冷而无可置疑:“你并不虔诚,巴尔多斯二世。否则你不会打着信仰的幌子做下那么多恶事,也不会公然反对列夫·蒂隆总理的改革条款。” “谁?谁在说话?!” 一个巨人从阴影中走出,那阴影原本并不存在于巴尔多斯的房间。是他的力量造成了这片阴影,我们可以这么说——他,就是阴影的主人。 巴尔多斯二世的目光在他尖锐的,像是蝙蝠似的头盔上扫过,态度骤然收敛了一些:“阁下是如何抵达我这里的?又为何说出那样的话?这可是相当严重的污蔑。” “看来你听过我。” 巨人冷淡地回答:“我从不污蔑他人,你的确做过这些事,巴尔多斯二世。” 教宗的手指在他的椅子上疯狂按动,想要呼叫属于国教的武装力量来将他从这危险的境遇中拯救出来。然而,无论他按动那按钮多少次,都没有人前来推开他房间的门,带他离开这个巨人的身边。 “不要白费力气了,给自己留一点体面。”巨人发出一声阴沉的叹息:“宗教,的确是最为愚昧之物。而这个帝国居然还需要你们这样的蛀虫来维持稳定......” 巴尔多斯听见这句话,表情一变。这胆小如鼠的政治家狂怒地咆哮了起来:“收回你的话!我们信仰神皇,我们忠于神皇,我们绝不是你口中的蛀虫!如果平民百姓们缺少对祂狂热的信仰,他们又怎能从接连不断的恶意中幸存?” 教宗从他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将他桌子上那些华美的装饰品与各种神圣的遗物统统推倒在地,他指着巨人的鼻子疯狂怒吼:“我信仰祂,我全心全意的忠于帝国!你这个不知道从哪蹦出来的、四处残杀人类的刽子手!” “我只杀该死之人......不过,你很幸运。” 巨人给他一个阴沉的微笑:“我杀巴尔多斯·莱斯特时你不在场,否则我会将他的儿子一起杀了——你们父子俩还真是在国教内根深蒂固......巴尔多斯二世?” “准备领死吧。” 片刻之后,帝国摄政王,罗伯特·基利曼走进了这间房间。就算是他,也不免为国教的奢华程度吃了一惊。 这里到处都是珍贵的圣遗物,有些甚至拥有极其强大的力量——而这力量绝非巴尔多斯二世与他的父亲可以激发出来的,它们原本可以交给那些真正需要它们的人,去为更多的人类带来安定。 想到这里,基利曼不免面带愤怒地冷哼了一声。 巨人仍旧站在房间内,他收回手臂,巴尔多斯二世被阴影吞没。这场面令基利曼皱了皱眉,他说道:“你令我想到我的一个兄弟。” “哦?” “他名为科拉克斯。”基利曼的脸上露出一丝稍纵即逝的微笑。“与你一样,他也能够在阴影之中来去自如,并且同样喜欢将自己化身为赋予了神性的某种动物。” “你称自己为蝙蝠,他则称呼自己为暗鸦。” “我并不是称呼自己为蝙蝠......”巨人平静地说。“这是一个称号,一个源自于其他人的名号。我只不过是个冒名顶替者,甚至没有自己的名字。” “你把自己说的太不堪了。” “这是事实,我是个克隆人。”巨人微微一笑,这少见的微笑并不柔和,而是显得十分冰冷。“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叫我克兰·桑普斯。” 基利曼凝视着他的新兄弟,一种讽刺感令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很少如此平和的微笑,政治事务令他抽不开身,也磨去了他的大部分精力。他笑着说:“是个好名字——那么,我也该处理正事了。” 他来到教宗的椅子前,属于他本人的终端机有着独特的验证方式,而克兰·桑普斯早已将其解除。方法自然不用多说。基利曼很快就用他不符合这终端尺寸的手指发布了一道全新的通告,一份关于新的活圣人的宣告。 审判庭的认证赫然出现在在宣告的末尾。 “那么,这就算是完成了。” 基利曼站起身来,一名穿着黑衣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先是对克兰·桑普斯与基利曼行了个天鹰礼。随后便一点一点变为了刚刚死去,甚至就连尸体都被阴影吞没的巴尔多斯二世的模样。 没有理会他,基利曼微笑着对克兰·桑普斯说:“我其实非常期待与他见上一面,能让我那位冰冷无情的父亲如此看重的人,想必一定是位杰出的英雄。” “你恐怕会失望。” “哦?” “他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克兰·桑普斯摇着头。“你也不见得会喜欢他。” 基利曼不置可否地说:“眼见为实,我的兄弟。” ------------------------------------- “所以,你现在是个经过官方认证的活圣人?” 安格朗笑得合不拢嘴,他将双脚翘在主控室的桌上,哈哈大笑着:“我就知道他会‘物尽其用’,怎么可能放着你这么好用的劳动力而不管呢?” “闭嘴,否则下次跳帮战我就让你待在机库里看着他们作战。” 安格朗立刻闭上嘴。 福格瑞姆倒是显得很忧郁,不同于安格朗的没心没肺。凤凰自打从班达尔星球上回来后便一直很沉默,始终握着索尔·塔维茨的剑。 不过,嘲讽安格朗仍然是他必须做的事。福格瑞姆淡淡地说:“有的白痴就是不知道什么叫做看人脸色。” “你烧自己的子嗣烧的还舒服吗?” 福格瑞姆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他猛地站起身来,用索尔·塔维茨的剑指着安格朗:“再多说一句!我对祂发誓!我对我所有死去的子嗣发誓!如果你再多说一句,我会立刻与你生死决斗!” 何慎言平静地看着他们俩,并未出言阻止。 而安格朗......他凝视着福格瑞姆的双眼,在感受到那眼眸中强压着的悲痛与愤怒后。吞世之勇的原体收起了所有的刻意恶毒与嘲讽,他真心实意地道了歉:“是我不对,福格瑞姆。我向你道歉。” “.......” 凤凰什么也没说,他坐了下来,用两根手指抚摸着自己死去子嗣的剑刃边缘。 安格朗仍在继续他的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此前的行为,你可以对我要求一件事,如果你余怒未消。我并非真的想要拿你的子嗣开玩笑,这只是一个确认。” “安格朗......” “什么?” “你真他妈是个贱人。” 福格瑞姆狠狠地骂出了一句脏话,安格朗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77.宣讲(4k) “我能请你们二位尊贵的原体稍微安静一下么?” 何慎言向后一靠,他闭着眼躺在椅子上,轻轻地说:“我实在无法想象他这么做的理由。” 安格朗莫名其妙地说:“理由?什么理由?” 福格瑞姆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有时我真怀疑你的脑子里是否只有战斗两个字......” 安格朗原本正欲拍案而起,眼角余光却瞥到了法师疲惫的侧脸。他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已经睡着。于是他闭上了嘴,只是抛给福格瑞姆一个不屑的眼神。同时比划了一个手势。 福格瑞姆冷笑着站起身,与安格朗一同走出了主控室。听着他们远去的脚步声,何慎言用脚指头都能想得到他们要去干什么。 幼稚...... 不过这样也好,他总算能安静地思考了,不必再忍受这两个凑到一起就开始互相比拼谁的嘴更臭的家伙。 帝皇刚刚所做的事不止是在官方层面上为他背书这么简单——他如果真的只做了这件事,法师倒也觉得没什么。可他不惜动用灵能跨越亚空间与大半个银河系,难不成只是为了给何慎言加上一个好看的名头? 显然不止于此。 再结合起,他说要让自己小心的话...... 何慎言睁开眼,他的瞳孔已经变成了纯粹的金色。 任何胆敢直视这双眼眸的人都将被其中的火焰焚烧一次——如若你并非亚空间的邪恶之物,那么,你不会有任何感觉。甚至还会受到某种激励,可如果你是堕落者或叛徒...... 发生在他身上的改变远不止此,帝皇很是慷慨地替他梳理了一部分体内躁动的魔力,还顺便给了他许多灵能的使用方法。那些方法很值得研究,灵能虽然与魔力都是一种施法能量,但两者之间可谓是天差地别。 魔力乃是人类自己本身的力量,而灵能却不同。灵能源于亚空间,灵能者们所做的事其实就是通过自己的灵魂来引导亚空间内那些无主的狂暴能量来为自己做任何事。本质上来说,亚空间内的能量就像是水源,灵能者就是天生的洞口。 然而,洞口只是洞口。如若不加以训练,所能调用出的‘水源’是极少数。经过训练后的灵能者,就从洞口成为了水龙头。他们能够肆意使用亚空间内的力量去毁灭帝国的力量——然而,这并非全无代价。 那可是亚空间。 帝皇本身的灵能浩荡如海洋,而他慷慨赠与何慎言的那些方法,本质上来讲,都是些让他能够更好的取用这片海洋内无穷无尽水源的方式。 从这一点上来看,他可谓是煞费苦心。 这是好事吗?是的。 但也不是。 法师的想法很简单:有什么事,能让人类的帝皇如此焦急?甚至让他不惜耗费‘休息’的代价,也要将这些东西送到自己手上来? 他一定是预见了什么,无论他到底看到了什么,那画面一定极其糟糕。 何慎言的手指在桌面上弹起又回落,随后,一阵蓝光裹住了他。 ------------------------------------- “日安,伊齐基尔连长。” “日安,因赛尔战团长。” 伊齐基尔有些意外地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钢铁之蛇战团长,对方没带头盔,额头上的三颗金色服役钉很是扎眼。此刻,他们正身处阿斯塔特们的食堂。 这里同样由银色的金属构成,却并不显得单调。井然有序的桌椅和光洁的地面有种别样的美感,至少,伊齐基尔就很喜欢这里。他本人就是一名极简主义者。 虽说大部分阿斯塔特都能够长时间不进食,但又有谁会真的拒绝一顿美味的餐点呢? “请原谅,我不想浪费食物。” 说着,伊齐基尔用叉子叉起那陶瓷餐盘内的一块不知名肉类,随后整块塞进了嘴里。他必须承认,这比蚁牛肉的味道要好得多,那见鬼的东西如果吃三分熟甚至还会活化。肢体会在你的嘴里四处抓挠,伊齐基尔怎么都吃不惯那东西。 “不,伊齐基尔兄弟。是我打扰了你。” 因赛尔坐得笔直,他的双手放在膝盖上。此时正有些不安地扭动。 他深吸了一口气。 “是这样,伊齐基尔兄弟。我来此,是想问你一件事。” 伊齐基尔抬起头,凝视着因赛尔坚定的双眼。他点了点头,咽下食物后,口齿清晰地说:“知无不言。” 因赛尔抿了抿嘴,说道:“我想觐见那位阁下,需要和谁通报这件事?” 在从教堂离开后,战团内的兄弟便纷纷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狂热之中——他们整日都情绪高涨,十分激昂,渴求着为帝国献身。但现在不需战斗,所以,战团内因为对练而受伤的人数在短期内变得极多。 钢铁之蛇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战团,他们有一片星域驻扎。因此此次派兵支援卡迪安并非全团上阵,他们有一个悠久的传统——每一个小队都有一名药剂师,而非阿斯塔特圣典上规定的,每个连队一个。 药剂师们保障着战团内兄弟们的生命,也让钢铁之蛇的战斗伤亡率相较于其他战团来说变得很低。他们的基因种子也回收极多,从哪方面来看,这都是一件好事。 可是,现在这件事却让因赛尔有些头疼了。 因为...在牧师的鼓动下,许多兄弟都开始参与残酷的对练。他们似乎是想以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的勇武,毕竟,在牧师的说法里,“那位神圣的大人一直注视着我们!”,于是,药剂师们和牧师有些小小的冲突。 牧师的说辞是,在没有战斗发生的日子里,这是唯一能够证明自己忠诚与勇武的方式。药剂师们却对此不太高兴,其中几位才刚刚来找他这个战团长抱怨过,具体的口舌争辩因赛尔不愿想起,但原因其实很简单:医疗室爆满。 那些固执的兄弟不肯去复仇号上的自动医疗舱内体验,宁愿浑身青紫一瘸一拐都要依靠自己的意志力挺过疼痛。不用问,这又是牧师的杰作。 牧师义正言辞地驳斥自动医疗舱为‘不洁之物,会让战士们的心智软弱’,并且大肆宣扬‘自愈能力乃是帝皇给予我们的礼物,而我们必须要将这礼物发挥到完美,才能不负他的苦心!’。 这可苦了药剂师们,他们的职责就是保障战团内兄弟们的身体健康,此乃阿斯塔特圣典之内明文规定的事。 牧师是爽了,战士们也爽了。唯一不爽的就只有药剂师了,当然,还有被他们找上门来的因赛尔。他被整整吐了三天的苦水,实在没办法了。 他只好来找这位深红之刃战团的三连长。他必须面见那位阁下,请求他来驻地进行一次宣讲。否则,全团上下这种狂热的气氛很可能会导致他们在战斗中奋不顾身,英勇就义。 甚至会导致非战斗减员......那就是无比的耻辱! 身为战团长,因赛尔必须考虑到战团的延续。战团存在的越久,他们就能为帝皇效力的越久。而且,若是战团在他的任期内大受损失,他又有何颜面回到母星伊塔卡上去? 到了那时,他估计自己会被那些进了无畏的长者们痛斥许久。 “你不需要和任何人通报,因赛尔兄弟。” 既然因赛尔没有用军衔称呼他,伊齐基尔就也转而用起了兄弟一词。在阿斯塔特内,这样的称呼最为常见。 他微笑着,摇了摇头:“想见他就去见吧,那位阁下并不讲究这些。” “怎可如此?!” 他的态度反倒令因赛尔吓了一跳:“他毕竟,他毕竟是——” 伊齐基尔看着他的这副模样,不由得轻笑了起来。因赛尔的样子让他联想到了不久前的自己。 “是的,他是一位活圣人,因赛尔兄弟,但你不必如此。说真的,那位阁下并不会喜欢这样。” 班达尔星战役已经结束了半个月之久,他们此时正赶往另一片星系。 伊齐基尔曾经也是如此惴惴不安,但自从一次谈话过后,他就明白了。那位阁下绝非是那种苛求一切之人,相反,他很是随和。 “请原谅,我并非是在嘲笑你,因赛尔兄弟。只是你的模样让我想到此前的我。” 伊齐基尔微笑着说:“他就在主控室内,第一层甲板,你只需要告诉我们头顶的中枢法阵你想去哪,它就会为你引路。” “......这么简单?” 因赛尔不可置信地说:“不,我的意思是......我,我需要做些什么准备吗?” “只需注意一件事:不要将他当成一尊神像来跪拜,那位阁下并不喜欢这样。” “我明白了,感谢你,伊齐基尔兄弟。”因赛尔郑重地行了个天鹰礼。“有空来我们的驻地,我请你喝酒。” “小事一桩而已。” 伊齐基尔目送着他远去。 ------------------------------------- “前方左转,步行两百米后,便可抵达目的地。” 法阵中枢那毫无知性的声音在因赛尔耳边响起,此时此刻,他却显得极其紧张。 这种情绪对于阿斯塔特们来说很少见,对他这样,在黑暗的银河之中奋战了三百多年的老兵来说,更是近乎不可能。 但因赛尔就是很紧张,他没法让自己冷静下来。两颗强壮的心脏在胸腔内跳个不停,那声音甚至在舰桥上回荡了起来,仿佛某种前兆一般令人不安。 两百米的距离转瞬即逝,因赛尔举起手,又在空中停顿了。他想要敲门,又不知道用什么力度比较好。但令他尴尬的是,他的手不过才刚刚接近那扇门,它便自己打开了。 一个声音说:“请进。” 因赛尔浑身僵硬地走进主控室,他穿着一件极其庄严的黑袍。这是战团内的几位技术军士兄弟在听说他要面见船长后连夜要来材料然后赶制的。 教堂里的那位阁下就坐在主控室内,正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噢,是你啊,因赛尔战团长。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阁下......” 在看见那对金色双眸的第一秒,原本准备好的预案和腹稿就被他统统忘得一干二净。因赛尔不由得开始在内心痛骂起自己的愚蠢来——你此时可是代表着全团上下兄弟们的脸面!怎能如此失态? 面对他的窘态,何慎言却笑了起来。 “不必这么拘谨,你是一位功勋卓著的阿斯塔特修士,更是一位战团长。何必用这样的姿态与我交谈?” “您毕竟代表着祂......” “非也,我是我,祂是祂。”何慎言挑起眉。 “正常的与我交谈就好,你来拜访我,想必是有些事吧?是复仇号上的某些东西与你们的古老传统相悖吗?也是,是我考虑不周。没关系,尽管告诉我,我会为你们进行调整的。” “不,不,不。” 因赛尔连忙摇起头:“不,绝无此事。我只是想问问您......”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何慎言,说道:“您能否去一趟我们的驻地?战团内的许多兄弟都陷入了狂热的情绪,我想,如果您能进行一次宣讲,情况应该会好上不少。” 啊,这...... 法师有些为难地眨了眨眼,他最怕的就是这种场合,但又必须给阿斯塔特与星界军们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总不能说你们是所有人一齐做了个梦吧? 什么梦能带来一艘星球战舰...... 于是,他在这半个月的航行中向所有人宣布了自己的身份:他是复仇号的船长,也是帝皇亲自认证的一名活圣人,是祂的使者。 没人否认这件事,甚至有些更为夸张的传言在坊间流传。例如他其实是帝皇的化身啦之类的,是比这更过分的也不是没有,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嘴巴长在人家身上。 他的沉默被因赛尔误以为了某种其他的反应,正当这位战团长咬着牙,打算告罪离开,并且回到静室内狠狠惩罚自己的表现后。何慎言却开口了:“这没问题,你定个时间吧。” “什么...?真的吗?您真的愿意?” “这有什么?”法师若有所思地说。“既然都获得了这份力量,我想我总得承担起一些责任。” 78.最后的仁慈(4k) 阿斯塔特是什么? 是帝皇的杀戮兵器,是人类的保护者。 帝皇曾说:“他们是最令我自豪的战士,甘愿为我而献身。他们就像纯净的矿石,我将之送入战争的熔炉,淬炼出镔铁般的意志与身躯。” “我要为他们披上坚不可摧的铠甲,配以无往不利的神兵。瘟疫恶疾必不能加害其身。他们将习得兵法韬略,掌握神机奇巧,籍此无人能敌。” “他们是我抵御恐惧的堡垒,是全人类的捍卫者。他们是我的星际战士,他们将无所畏惧。”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或许吧,或许在一万年前的30k。阿斯塔特的确如此,他们是全人类的捍卫者,受到整个银河系内凡人们的爱戴。但在那场战争后,一切都变了——曾经被视作保护者与英雄的他们开始被凡人惧怕,而他们自己本身...... 也与此前有所不同了。 这种变化有一个极其直观的对比。 部分幸存下来的,数量稀少的30k老兵并不会将帝皇视作一个神明。他们信奉科学、坚信帝国真理。追随帝皇是因为他能够在这个黑暗的银河之中带个人类一个光明的未来。 但在40k,帝国不得不推行国教。以愚昧的宗教和狂信要求它的人民,阿斯塔特们自然也在其中。不然,怎么会有牧师这种职位呢? 信仰本身并无对错,在如今的年代。信仰甚至是维持凡人心智不被混沌浸染的唯一选择。在面对亚空间的威胁时,只有念诵帝皇的祷言与祂的名字,才能令凡人们拥有一丝勇气。可是,信仰本身就是一把双刃剑。 就算是钢铁之蛇战团全团上下这样的精锐阿斯塔特,也会因为一位活圣人的到来而感到诚惶诚恐——他们乃是二次建军后的战团,母团为极限战士。也正因如此,对帝皇的信仰几乎已经变成了流淌在他们血液内的事物。 根深蒂固、坚定且无从更改。 他们单膝跪地,盔甲擦的锃亮。甚至无人敢于抬头看他一眼,唯有那位牧师还在高声念诵着祷言,他话语之中虔诚的信念甚至能光靠声音就让人听出来。 钢铁之蛇的驻地就在深红之刃战团的第三连旁边,二者相距不远。但占地大小可谓天差地别,毕竟,第三连只剩下十七人。可钢铁之蛇是一整个战团,他们有足足四百七十名阿斯塔特。在整个帝国之内,这都不是一个可以忽略的数目。 帝国拥有如此庞大的疆域,却只有不到一百万名阿斯塔特。听着很多,但放眼整个银河系......只能说是杯水车薪。 半个月的时间,还不足以让钢铁之蛇战团对这地方做出让他们心仪的改造。驻地依旧保持着何慎言设计最初的模样。 光滑的银色金属地面,白色的墙壁由一种温和的吸音材料构成。天花板上有着帝国的双头鹰标识,甚至还做出了一小部分玻璃穹顶。由法阵模拟出的太阳光与一些珍贵的绿植扑在穹顶之上,它们在光合作用后,会产生一种特别的清香。 这种清香会逐渐借由通风系统逐渐蔓延至整个钢铁之蛇战团,能够让他们的睡眠更加平稳,心理状态也趋于平稳。后者看来并不起效,他通过精神感知发现,大部分在场的钢铁之蛇战士都或多或少的带着伤。 “请站起来吧,诸位勇猛的战士。” 何慎言换上了一副无可挑剔的矜持微笑,既能让人感受到他的诚意,又不至于笑得太轻浮。他的声音很轻,但已经足够让整个驻地内的阿斯塔特们全都听清了。 盔甲的摩擦声响起,钢铁之蛇的战士们发现,一股莫名的力量正托举着他们的身体,迫使他们从地面上站起来。不同于动力甲的内置伺服器和人造肌肉的推动,这种特殊的力量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对诸位近日以来的行为有所耳闻。” 在他走上那由阿斯塔特们准备好的宣讲台后,何慎言说出的第一句话却令因赛尔大惊失色——他的口气听上去并非是要进行一次提振士气的宣讲,倒像是兴师问罪。 “你们是忠诚的,这点毫无疑问。任何人都无法否认这一点,你们与一群卡迪安人在一个巢都世界上抵抗叛徒长达十三天,这是惊人的成就。我为那些在此过程中英勇牺牲的人感到由衷的悲伤,但我也必须对他们表达我的敬意。” “没有你们的牺牲,帝国做不成任何事。” 他面色肃穆地说:“但我必须指出这件事——不管是谁提出这样的想法,互相斗殴以打的你们彼此骨折、内脏出血。都不是一个值得提倡的行为,恰恰相反,这很愚蠢。” 牧师的脸色变得苍白了起来。 “你们本就是忠诚的,忠诚本身就是一种嘉奖,而并非一种可以通过后续手段加深程度的情感。有谁能够说你们不忠诚?告诉我,是否有人说过这句话?我会亲自去找他,我会质问他,是什么东西给了他勇气,让他居然能令一整个战团的阿斯塔特都认为自己的忠诚程度不够!” 他的质问声回荡在整个驻地之内,牧师看上去已经羞愧的快要晕倒了。而此时搀扶住他的居然是一位与他争吵了许多次的药剂师。 “没错,帝国提倡牺牲,牺牲乃帝国之基石。但我们并不提倡毫无来由的牺牲,你们的生命乃是帝皇的货币,必须加以善用。如果我不来,你们是否要将这愚蠢的行为持续下去,直到战团内部有人因此死亡?” “死在自己的兄弟手里?!” 气氛一时间变得极为沉闷,没有任何人出声或是呼吸的稍微放肆。整个驻地大厅内只剩下安静——最纯粹的安静。 片刻之后,牧师站了出来。 他摘下了自己的头盔,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随后,他拔出了自己腰间的战术匕首,用那把刀将自己头盔上代表着战团的图案刮花了。 金属摩擦的声音何其刺耳。 牧师沙哑着嗓子,他说:“阁下,是我煽动了我的兄弟们做出这愚蠢的行为。我想我不配再呆在我的兄弟们之中了。” 何慎言严厉地注视着他,而后,他缓缓摇了摇头。 “不,回到队伍中去,牧师。你的确犯了错,但惩罚的方式由我来定。你有疑问吗?” “这......”牧师结巴了起来,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因此很快就红了眼眶。“我没有问题,阁下。” “很好。” 在这个瞬间,牧师很确信他看见了一抹微笑。 “你的惩罚很简单,牧师。你的惩罚是为祂奋战,直至你生命的终结——我要你化身成异端与叛徒们最深沉的噩梦,将死亡与鲜血播撒至他们每一个的头顶。你须使它们哀嚎、痛苦。在无穷无尽的悔恨之中死去。” 他的眼眸骤然亮起,那纯金色的神圣光辉再一次亮起,很快就充斥在了整个驻地大厅之内。金黄色的羽翼于他身后凝结,他的声音也变得如同雷鸣:“你有异议吗,牧师?” “......没有,阁下,我接受我的惩罚。” 牧师低下头,如此说道。 ------------------------------------- “那也算是惩罚?” 安格朗看着何慎言,满脸的不可思议:“你管那叫惩罚?那简直就是奖励!如果在我的军团里有这么个傻子做出这种事,我早就亲自把他打一顿然后取消军衔了!” “......每个军团内部的习俗都不一样,安格朗。你或许能在你的军团内推行那一套,但我面对的是一个战团,一个来自于极限战士的子团。他们有自己独立的传统,我当然要采取折中的方式。必须让他们明白这么做的愚蠢,但也未必非得要惩罚那名牧师。” 原体缓缓摇着头:“别逗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是在奖励他。” 何慎言不置可否地说:“或许吧,但因赛尔战团长已经对我说了。那位牧师向他要求了一件事。” “什么事?” “他认为自己有罪......而且愧对他的兄弟,所以他决定不再说话、不再以真面目示人。并且希望自己能够在每场战斗之中都前往最危险的地方作战,用敌人的鲜血与死亡以洗涤他的罪孽。” 安格朗那刀削斧凿一般冷硬的脸上此时竟咧出一个微笑:“不错,不错。” 何慎言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开始忙活灵能法术的模拟。他的指间此时正有两个微型的灵能法术凝结,其中一个乃是灵能闪电链,另外一个则是单纯的灵能风暴。虽说体积被法师缩小了很多,但依旧有着危险的力量。 在这空隙,他像是不经意地问:“所以,你和福格瑞姆之间的战斗是谁赢了?” “什么战斗?”安格朗疑惑地问。 法师抬头看了看他,像是在看一块说话的石头。片刻之后,他摇了摇头。 “你干嘛摇头?” “因为你输了。”何慎言笃定地说。 安格朗的脸皮抽了抽:“......我没输!” “你的反应和刚刚那可疑的沉默已经让我知道了真相,安格朗。” “......好吧,我的确输了。但我那是让着他,毕竟我的确不应该用他子嗣的事去试探他。” “如果你坚持这么说的话,我倒也也不是不能相信你的说辞。但我觉得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安格朗。” 何慎言的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微笑,他又抬起头来。这次居然连灵能模拟都撤去了。闪电与风暴湮灭在他的指间,发出啪的两声轻响。他轻笑着说:“你在心虚。” 这次,安格朗沉默了非常久。 “......我承认,我这次的确做得太过了。”安格朗说。“我只是,有些感同身受。就像他一样。” 他叹息了一声:“在这个宇宙里,有一个叛变的我。我的子嗣们也大多都是叛徒,我不知道要以何种面貌去面对他们。只是单纯的杀了他们吗?就连福格瑞姆都会收敛他们的尸骸,我又要怎么做呢?” “你可以效仿福格瑞姆。” “不,那样太软弱了。”安格朗闭上眼。 “他们虽然叛变了,但也是战士。我不会用火焰去焚烧他们的尸体,他们就躺在战场上吧,这样,任何人就都能知道他们是力战而亡。风沙会吹拂他们的尸体,血肉尽去,骨骼会躺在废墟之中。每当微风吹过他们空荡的肋骨,这便是他们留给这世界最后的声音了。” “这也是我留给他们最后的仁慈。”安格朗慢慢地说。 “凡事都有两面性,安格朗。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句话,但这是真的。” 何慎言从怀里掏出一个玻璃瓶,一块金色的碎片正在其中盘旋回绕。他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敲击着那玻璃瓶,而后,讲述了一个故事。 “我有段时间曾经很痴迷于星际旅行,安格朗。在我的宇宙。” 他悠哉地说:“大部分人旅行都知道目的地,但我不知道。因为我比较喜欢一种特殊的旅行方式,我会把自己扔进一个加速法阵里,让那个法阵将我发射出去。由物理定律与运气决定我的落脚点。” “有一次,我被发射到了一个陌生的星球附近。” 安格朗静静地聆听着。 “那星球由蓝色与黑色组成,它四周没有其他星球。它孤零零地漂浮在宇宙之中,沉默地运转。我在其上没发现生命——直到我登陆十五个小时后,生命诞生了。” “想象一下这个画面。” “蓝色的是海洋,黑色的是礁石。没有成块的陆地,只有这些东西。而我登陆了十五个小时后,那些礁石开始发光。” “我起初以为是自然现象,而后,我发现,这的确是某种自然现象,只不过,比较特殊。” “礁石在海洋的冲刷下化为了一些淡蓝色的烟雾,在荧光的照耀下散发出迷人的光辉。它们如烟般漂浮在空气之中,我漂浮在海洋之上,俯瞰着这幅情景,只觉得震撼。” “听上去是个很美丽的星球,所以,那些生物是诞生的生命?你见证了一个物种的诞生?” 何慎言看着他,摇了摇头:“不,我见证了一个物种的死亡。” “它们带着前所未有地恨意与愤怒一股脑地冲入了海洋之中,我浑身发冷。因为铺天盖地的银色烟雾此时全都从海洋中升腾而起,带着它们的愤怒,继续扑向海洋。” “烟雾与海洋彼此交融,我看不出这行为有任何的意义。我也不知道它们的恨意是从何而来,但,十五个小时后,那些烟雾再度于海洋之中凝结成为了礁石。” 安格朗皱着眉问道:“这个...故事,有什么意义?” “没有意义,我只是告诉你有这么件事而已。就像我说的那样,凡事都有两面性,记住这一点。” 法师神秘地笑了笑。 79.忘却一切,不如战死沙场 “我料想事情不会如此轻易结束,因为塔格利安兄弟尚未回归。” 阿里安托,独眼的、冰冷的、毫无感情可言的巨人此时正用一只对他来说小的不成样子的羽毛笔在一张羊皮纸卷上书写着什么。 “不管如何,保持战团内部的纯洁性依旧是必要的。我们与异族做了交易,因此不为帝国所容。但我们仍有用处,虽说无法光明正大地行走在阳光之下。但依旧能为帝国效力,这便是最好的奖赏。” “但我们仍旧是背负罪孽之人,我的兄弟,切莫忘记这一点。我们必须时刻保持警醒......我相信你也没忘记,在那场大叛乱之中,我们的兄弟是怎样化作骇人恶兽的。” 在一阵停笔后,他再度书写了起来。 “拆取屠夫之钉的行为让我们失去了超过四百多名兄弟,幸存的人十不存一。但他们的死亡都是有意义的,我们终于不再是受人憎恶的吞世者了,我曾经希望用回战犬的名号。但塔格利安兄弟的话让我放下了这种想法。” “我觉得,这话有必要也让你听一听。他说,过去的已然过去。战犬是人类之主的战犬,就让它沉眠在历史之中吧。现在的我们,已经不配再用这样的名号称呼我们自己了。” “我需要你注意,兄弟。屠夫之钉虽然已经被拆除,但我们依旧还会受到后遗症的影响。那可憎的残忍科技对我们的影响恐怕要一直持续到死亡才能够消除,但不管怎么说,战团已经先行出发了。我们正在前往大裂隙前端,你必须保持战团的纯洁性。” “征兵的事情......可以先不着急,如果你真的成功说服了那些政治家给我们一个征兵世界,我也希望你慎重再慎重。我们是一群有着耻辱过去的失败者所组成的战团,将他们拉进来,无异于让我们新生的兄弟承担起他们本不需要承担的罪孽。” “不管怎么说,帝皇保佑你——希望这次我能碰见安格朗,你还记得莫瑞斯的遗愿吗?我曾向他保证过,我一定会当面吐安格朗一脸唾沫。” 阿里安托放下笔,一个机仆很快就走了进来,将信取走了。这个巨人站起身,他仅仅穿着一件简单的麻布长袍,粗糙的、不符合他身份的衣物摩擦着他的身体。他的脑后有着骇人的伤疤,仿佛有人曾打开过他的后脑勺,并取出了某些东西似的。 “赎罪之日,很快便到。” 阿里安托喃喃自语着,并满心期盼着自己能够遇到那个该死的怪物。他一定会给它留下一个不可磨灭的印记。 就在此时,另外一个巨人推开了他的房门。对方留着光头,在脑后有着同样的伤疤。他看着阿里安托,说道:“兄弟,我们的跨越引擎无法使用。” “......我们三天之前就讨论过这件事了,扎克利技术军士。” 阿里安托有些头疼地看着他:“大裂隙产生,所以会导致这种原因。不仅仅是跨越引擎,星语通讯也无法使用。” 扎克利技术军士沉默了一阵,摸着自己的光头说:“我的记忆受损问题越来越严重了,搞不好哪天会忘记自己的名字。我申请调入死亡连队。” “批准。” “那么,我就先离开了,阿里安托兄弟。”技术军士干巴巴地说:“如果有战斗发生,务必将我投放在最危险的区域。” “少不了你的。” 技术军士点了点头,替他关上门,逐渐远去了。 阿里安托满心地苦涩无从言说,他们唯一的一个技术军士因为拆除屠夫之钉而变成了一个记忆功能受损的精神病人。时不时就会忘记一些东西,最近甚至表现的越来越严重了。今天忘记自己与他的谈话,明日是否会忘记自己的姓名? 他不知道,所以很干脆地接受了扎克利的提议。让一个战士死在战斗里,总比让他忘记自己的名字这种结局要好。 ------------------------------------- “轨道轰炸很有效果。” 上尉冷静地点评着面前的战果,在他们的面前,第二舰桥的舷窗前——窗外,那一整片破碎的星球碎片正昭示着他们刚刚做了什么。 经过这些天的熏陶,他已经能够保持正常的去面对这些以往完全无法接受到的大火力武器了。他们是星界军,负责地面上的进攻。以往,这种能够直接摧毁一个星球的武器只有帝国海军之中最为精锐的那些才能够拥有。 他不得不承认——妈的,轰碎一颗满是叛徒的星球真的有够爽。 “做的不错,上尉。” 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上尉立刻认出了那是谁。他转过身来,笑着对那位阿斯塔特致以问候:“这不值一提,任何士兵经过三天训练都能做到我们做到的事,伊齐基尔大人。” 伊齐基尔微笑起来:“我记得我说过,不需要再称呼我为大人了——我们已经是战友了。” “我坚持,大人。您可以这么做,但我不行。我可不想被那些刚刚上船的审判官找上门来。” 他的话让伊齐基尔皱起了眉:“怎么?他们找你们的麻烦了?” “倒也不能算是找麻烦,只是找我问话。”上尉答道。“他们想知道我们是什么时候上船的、怎么上的。以及一些关于深沉之毁灭的事。” “你回答了?” “我给了他们五个字。”上尉致以一个神秘的微笑,伊齐基尔哑然失笑。他当然知道卡迪安人的作风——他们在如何使用粗俗的语言这方面颇有建树。 但在笑完之后,他的表情又变得严肃了起来:“如果他们威胁你......你知道该找谁的,上尉。” “我想他们也不是傻子,在这艘船上威胁卡迪安人?” 上尉轻松地耸耸肩:“我想审判官们也不至于干出这种蠢事来。” 伊齐基尔冷哼了一声:“别小看他们的愚蠢,在经历了那样的战斗后,他们居然还能做出盘问你这样的事来。这就已经足够证明一些事了。” 他眼中闪烁着光,伊齐基尔转过身去:“我会去找他们谈一谈的,上尉,你和你的士兵好好休息。我知道复合魔炮对精神力的损耗,机魂的咆哮声想必还在你们耳边回荡吧?” 伊齐基尔很快就离开了,当一名阿斯塔特想要快速移动的时候,就算是长途旅行也会显得较为迅速。更何况审判官们所处的地方就在第二层甲板的中央。他遵循着法阵中枢的指引,一路来到了那些审判官们的房间前。 他们仅有七人,所分配到的房间自然也不可能多大。虽然复仇号是一艘巨大的星球战舰,但这艘船的主人可不是那些要看审判官脸色的行商浪人——要伊齐基尔说的话,他们甚至应该住在仓库里。 因为深红之刃战团的一些小秘密,他对于审判庭向来没什么好脸色。 伊齐基尔面无表情地来到房间门口,检测到他身份的房间门立刻打开了。七名审判官正围着一张桌子坐着,看样子是在讨论些什么。眼见他的到来,这些人都有些意外。 没过多久,其中一名审判官说:“这位......大人,您来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我听说你们去‘询问’了一名卡迪安上尉,确有此事?” “的确如此。” “很好,你们还算诚实。”伊齐基尔点了点头,他脸上那深红色的两道泪痕此时看上去是如此骇人。“我不希望你们再去找他,或者任何其他人。如果你们有问题,可以尽管来问我。” 七名审判官对视了一眼,随后,还是那个说话的开口:“恕我直言,大人,我们只不过是进行例行询问。每次与叛徒的战斗过后,我们都会去询问一些星界军,请您原谅,这是必要的。” “你认为他们会堕落?” “绝无此意,但我们仍要进行问询,这是我们的职责。” “职责?” 伊齐基尔笑了:“你们的职责是去对付帝国的敌人,而不是去打扰一位功勋卓著的士兵,他对帝国做出的贡献比你们可要大得多。” 负责说话的那名审判官站了起来,他慢慢地摘下自己的帽子,露出一头黑色的利落短发。审判官来到他面前,不卑不亢地说:“可否出去谈,大人?” 伊齐基尔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他们来到外层舰桥,这里静悄悄的,没什么人。审判官叹了口气,他说:“我明白您是什么意思,但我的同伴们......呃,怎么说呢?” 他苦恼地挠着自己的头:“自打从班达尔星上回来,他们就不太正常。” 审判官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他原本是淡蓝色的眼眸,此时竟然带上了一些小小的金色。像是金光的碎片正在其中闪烁:“我的意思是,他们特别想要做出点事情来证明自己。” “那就约束好你的人,审判官。” 在稍微了解了一下情况后,伊齐基尔也就平静了下来。他对审判官点点头:“不要再找任何人的麻烦了,将你们的力气留到跳帮作战——” “——跳帮作战?!” 那审判官的语气陡然变得尖锐了起来,他激动地说:“什么时候?!大人,请您务必给我漏一点口风!我要砍死那帮叛徒!” 他口齿不清地咆哮着:“杀光他们,烧死他们,我要将他们的尸体挂在旗杆上,该死的叛徒!该死的异端!” 伊齐基尔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以防他的口水溅到自己身上。在审判官微微平静下来一些后,他说:“看来你对于近战......情有独钟啊,审判官。” 审判官尴尬地一笑:“不,不,我从前不这样......只是,唉,算了。” 80.侦查任务(一) 复仇号上搭载的船员并不算多,对比起遍布整个大裂隙四周的叛徒们来说更是杯水车薪。好在,复仇号的火力能在一定程度上掩盖这件事。 当你能够一炮就将敌人轰成碎片时,近身作战很显然是个不必要的选择。但有时,近身作战是必须的选择。 钢铁之蛇,达摩克里斯连队全员十名阿斯塔特尽数到齐,他们的队长,普利亚德中士此时正检查着自己的武器装备。 每个阿斯塔特战团都有自己的传统,铁蛇战团便有一项相当特殊的传统。他们比起链锯剑,更喜欢使用一种被称为海洋之矛的武器,此武器乃是他们的母星伊塔卡的特产。能够作为标枪使用,也可作近身战。 铁蛇的阿斯塔特们特别擅长使用海洋之矛,原因很简单。当他们还身为新兵接受训练之时,就曾在伊塔卡将猎杀当地的土著生物,一种大型海妖作为训练项目的一部分。海洋之矛作为一种可近可远的战斗矛,能在战斗中提供比链锯剑更为强大的帮助。 “普利亚德中士。” 就在此时,他们的战团长走了进来。因赛尔扶着腰间的动力剑,面色严肃:“我有个任务要交给你。” 中士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同时带上自己的头盔。动力甲与他头盔的连接处发出一丝轻响,随后,目镜猛然亮起。他用经过处理后变得异常冰冷的声音说:“请说,战团长。” 因赛尔微微侧身,一名穿着漆黑盔甲的战士走了进来。他的盔甲斑驳而掉漆,显得老旧失修。甚至缺失了一边肩甲。他将头盔夹在腋下,走进门后,对小队的成员都点了点头。 战团长介绍道:“这是吉瓦多伦长者,一位万年老兵。” “他将与你们一同行动。” “恕我直言,战团长。我尊重吉瓦多伦长者,但我不明白,这只是一次普通的侦查任务。我们并不需要他的帮助。” “这就是问题所在。”因赛尔面色严肃地说。“两分钟前,来自主控室的命令更改了。你们要进行的并不只是一次普通的侦查任务,正因如此,吉瓦多伦长者才会前来帮助你们。” “还是让我来解释吧,因赛尔战团长。” 吉瓦多伦向前一步,他的面部肌肉没有一丝一毫的颤动,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或是废话:“长话短说,复仇号检测到那颗星球上疑似有stc存在。” stc,即标准建造模板的缩写。是一种复杂的分析程序,来自黑暗时代的古老科技。著名的黎曼努斯坦克便是一种stc,此物之珍贵甚至可以影响到帝国的未来。 有一个简单的例子能说明它的珍贵:在775.m41前,一种战斗匕首的stc被两名帝国卫队侦察兵发现。 相比原本的战斗匕首,它‘更锋利、更轻、更硬’。由于这一发现,这两名侦查兵被奉为英雄,且每人获得一颗行星作为奖励。这种战斗匕首被30个星际战士战团采用。只不过是一把冷兵器匕首,就能够造成如此之大的改变,甚至足以令两名侦察兵获得行星作为奖励。 stc的珍贵性与重要性,可从其中窥见一斑。 普利亚德中士的呼吸立刻为之一滞,他问:“那么,为何不派遣更多的部队前往搜索?” “因为只是‘疑似’而已,这里是大裂隙,普利亚德中士。我并不觉得在满是叛徒的星系里会发生这么巧合的事情。恰好遇见一颗挡在我们行驶路线上的行星,上面居然还有stc存在。” 另外一个声音插入了他们的对话,普利亚德中士立刻垂下头颅,以示他的尊敬。其他人也纷纷效仿。吉瓦多伦感到一阵炽热铺面而来,他回头看去,何慎言正从走廊的另一端步行而来。 “你好,吉瓦多伦。” “......大人。”吉瓦多伦干巴巴地低下头,他非常不善于日常问候。 “您大可不必亲自前来。”因赛尔说。 “我觉得我有必要与进行斩首任务的战士们见上一面,更何况,有些事由我来讲会比较好。” 何慎言笑了笑,伸出右手。法阵中枢立刻感应到他的想法,头顶的莹莹蓝光分出了一束。照在这武装室内,亮起了一抹淡蓝色的光幕。 “请看,这便是这颗星球的地表。” 普利亚德中士抬起头看去,在心中默默评估着危险。但他却有些惊讶的发现,这颗星球的地表绿植并未被破坏,完好的令人难以置信。文明的痕迹并不多,此星球上的土著们似乎都喜欢与自然融为一体,他们的建筑物多以木制为主,且全都隐没在绿植之中。 “大自然......多么美好的景色。” 说着美好,何慎言却撇了撇嘴。他摇着头说:“不过,根据复仇号的检测,这颗星球的地表上已经没有活人存在了——确切地说,是没有任何生命。除了这些植物以外。” “很明显,这不符合那些叛徒们的性格。” “一个圈套。”普利亚德中士说。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但我们不是那些叛徒。没人知道他们那疯狂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虽然这件事疑点重重,但一件stc仍然值得我们为之冒险。” “你们的任务很简单,只需要找到一个拥有足够海拔的地方,然后放下地表扫描信标便是。东西就在吉瓦多伦手上。” 何慎言说着说着,打了个响指,他背后浮现出金色的光点,笼罩了普利亚德中士一行人与站在一旁的吉瓦多伦。他说:“传送很快就将开始,请注意,你们的生命才是最宝贵的东西。如果感觉到任何不对劲,立刻在心里默念撤退。” “我的力量会将你们从地表之上带回。” ------------------------------------- 传送结束,普利亚德中士一行人从金光之中走出。吉瓦多伦跟在他们身后,警惕地握着他的爆弹枪。普利亚德观察了一下自己目镜左上方的压力读数,确定这颗星球的重力指数较为正常后,他在通讯频道里说:“汇报情况。” “一切正常。” “支援兵,你的电浆枪与喷火器能够正常使用吗?” “无需担心,中士。”支援兵扬了扬手中的喷火器。“我每天都在保养它们。” “很好,药剂师,随时注意兄弟们的生命体征......吉瓦多伦长者,你有什么意见?” “你才是指挥官。”吉瓦多伦四处观察着,他只是平静地说:“由你做出决定。” “那么,先从这片丛林之中离开吧,我们得找一个足够高的地方。” 普利亚德中士左手握着海洋之矛,右手则提着他的动力剑,在前方充当开路先锋。这颗星球上的绿植格外茂盛,甚至茂盛的都有些过了头。即使对阿斯塔特们的身高而言,那些杂草都有些遮蔽他们的视野。 中士不得不用他的动力剑劈砍起杂草来,队伍的通讯频道里无人说话,只有他们各自的呼吸声与伺服器运作的声音。稳定又单调。 “停。” 在前进了一段距离后,普利亚德突然说道。小队立刻停下,他们背靠着背,就连吉瓦多伦也是如此,十一人无师自通地形成了一个防护性的方阵。 “前方有一片湖泊......”普利亚德中士有些犹疑地说。“但事先绘制好的大略地图上并未提示我们这里会出现一片湖泊。” “是幻术吗?” “不像。”吉瓦多伦接过话,他的声音依旧平淡。“我比你们登船的时间要早一些,因此目镜经过改造,能够读出灵能。这里没有灵能与巫术留下的痕迹。” 是否返回?普利亚德中士思考了三秒,随后做出了决定:“一片湖泊尚不足以让我们放弃任务,继续前进。” 他们丛林之中行走了起来,地面极为松软,似乎才刚刚下过雨没多久。空气中很潮湿,目镜里显示的各项读数都让普利亚德中士感到越来越不安——他握紧手中的武器,继续在前方开路。 约莫十分钟过后,他们来到了一片湖泊面前。如果抛去可能存在的危险不谈,他们面前的景色十分美丽。湖泊并不大,微风吹拂着它的表面,层层波澜涌起,随后又消失。湖面极其清澈。 普利亚德中士来到湖旁,不需他说什么,队伍里的药剂师便走了出来。他们的动力甲有检测环境样本的功能,因此多少能为目前的状况提供一些帮助。 药剂师伸出右手,捞起一捧湖水。那清澈的水流顺着他的手指滴落,片刻之后,他说:“中士,水源没有问题。它们很干净,甚至能够直接饮用。” “......将这片湖泊的存在记下来,地图更新,我们继续前进。” 他们缓缓离开了这里,就在他们离开不久后,湖泊中央却泛起剧烈的波浪。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其中醒来似的。而普利亚德中士一行人自然无从得知,他们遵照着地图的指引,一路前行,终于在抵达这颗星球七个小时后来到一座山峰脚下。 “请稍等,中士。”吉瓦多伦对普利亚德点点头,他身后在背后的喷气背包侧面拍了拍。一个金色的立方体很快就从中掉落,吉瓦多伦将其牢牢地接住了。 “这便是地表扫描信标?” “是的,我们需要前往山顶......” 普利亚德中士抬头仰望了一眼这高耸入云的山峰,可以预见到的是,以他们的体重与负重而言,这不会是一件轻松的活计。他当即做出决定——“我与吉瓦多伦长者进行登山,剩余的人在原地驻扎,保持警戒,如果遇到任何危险,我授权你们可以无顾虑开枪。” 剩余的战士们做了个天鹰礼,吉瓦多伦走上前来,与他并肩而行。他们从山脚下的一条小路上出发,道路泥泞,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并不好受。这条路显然不可能一直通往山顶,他们估计会在半山腰处就不得不采取更为危险的攀登方式。 普利亚德中士不是个喜欢交谈的性子,刚好,吉瓦多伦也不是。两人都很钟意这样的沉默,他们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普利亚德负责前方,吉瓦多伦负责他的背后。手中的爆弹枪随时随地都处于准备发射的状态。 一个小时后,他们来到半山腰。 “小路到这里就消失了......” 站在小路的尽头,普利亚德中士扭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一片村庄。那里空无一人,看上去极为安静。他说:“我们要进入那片村庄探查吗,长者?” “你才是指挥官,你来做决定。” “我认为其中可能会找到一些对我们的任务有所帮助的东西,我提议进入。” 吉瓦多伦点点头:“我会掩护你,来吧。” 村庄并不大——与其说这儿是个村庄,倒不如说是个小小的聚集地。只有零散的几户人家住在这儿。房屋皆是木质,但却很是牢固。普利亚德推开一扇离他最近的门,发现屋子里居然一点灰尘都没有。 “......吉瓦多伦长者,恐怕我们正身处危险之中。” 普利亚德严肃地说,却并未得到回应。他转过身去,自己身后空无一人——与此同时,白天在瞬间切换成了黑夜,就像是被扯下了幕布一般迅速。在他身后,那扇木门发出吱呀的一声,随后重重地关上了。 中士握紧自己的动力剑,沉默不语。目镜上方的压力读书陡然上升,几乎来到一个令人无法承受的地步。但普利亚德却没感受到任何重力的增加,他的站姿依旧稳定。 “这里是普利亚德,我似乎陷入了某种幻术,收到请回复。” 他在通讯频道里呼叫了起来,但却无人应答。中士咬紧牙,意识到自己对于任务的执着恐怕让他陷入了一个相当危险的境地。如果只是他一个人死去倒也还好,但他却带着一整支小队与一名长者!如果他们都死在这里...... 不,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普利亚德中士握紧动力剑与海洋之矛,他谨慎地回到村子口,想要试着离开。接下来发生的事没有超乎他的意料,果不其然,那条小路已经彻底消失了。 到底是什么力量?巫术?灵能?还是某个古老的恶魔在作祟......? 普利亚德不知道答案,他的思考也没能持续多久。他的左脚传来一阵粘滞之感,中士低头看去,发现一只满是污泥的白骨之手正从地面伸出,牢牢地抓在了他的左脚之上。 81.侦查任务(二) 只不过是一个简单的眨眼。 吉瓦多伦感到一股寒意爬上他的脊背——距离普利亚德中士消失只过了一秒钟,他却感到如芒刺背。一个眨眼的功夫,那个来自钢铁之蛇战团的战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别说发出什么声响,若不是吉瓦多伦知道自己的钉子已经被摘除了,搞不好他会觉得这是屠夫之钉给他制造的幻象。 他立刻于通讯频道内呼叫其余的小队成员起来,但没有人应答。与此同时,天空像是被人用一只看不见的大手遮蔽了一遍,晴朗的、万里无云的天空此时转为黑夜。几颗孤单的星星挂在天边,吉瓦多伦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他开始以一分钟一次的频率于通讯频道内重复呼叫,同时谨慎地回到小路口。他原本想要立刻下山一探究竟,可是,那条泥泞的小路竟然不见了踪影。 空荡荡、光秃秃的岩壁上挂着几颗艰难生长的枯树,一阵讽刺涌上他的心头。吉瓦多伦抽出链锯剑,放回爆弹枪。枪很好,但必须知道目标才能够射击。在防备这种看不见的敌人时,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链锯剑。 就在此时,他的视野陷入黑暗——仿佛有人用两只手捂住了他的目镜。吉瓦多伦立刻想要反击、战斗、或是别的什么。可他失败了,有人仿佛将手伸进了他的肺,死死地攥住了它们——随后,吉瓦多伦在一个熟悉的地方醒来。 他认识这艘船。 认识这艘船上的每一个痕迹,每一个该死的锈迹与螺钉。他在这艘船上待了整整一万年,看着他的兄弟们堕落成血神的玩具,在祂的掌中起舞。以鲜血与颅骨为祂献上片刻的欢愉。 吉瓦多伦就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 他一脚踹开门,门内并不是他熟悉的景象。而是一片虚无。 虚无的意思是——这里什么都没有。 “帝皇保佑我。”他说,同时坚定地向前走去。吉瓦多伦并非无所畏惧,恰恰相反,他怕得不得了。他怕自己死在这里,辜负安格朗的信任。也怕自己被恶魔附体,从而堕落为更可怕的怪物。可他还是在前进。 “帝皇保佑我。”他又重复了一遍,这次,他说的更加坚定了。 黑暗开始笼罩他,他首先听见的是死者在幽暗中低语,成千上百——不,难以计数。他们的声音穿过了这厚重低沉的帷幕,坚定地刺向吉瓦多伦的耳膜。 他摒弃了这些东西,继续向前。随后,他听见沉重的呼吸声。即使是他经过改造后的双眼与具有夜视功能的目镜都无法穿透这深沉的黑暗,他走得很慢——非常慢。吉瓦多伦沉重的脚步声在这虚无之境回荡。 随后,他意识到了那东西是什么。 是一个恶魔。 这发现令他感到牙齿发酸,吉瓦多伦握住武器的手依旧稳定。可他的脸却不避免地变得扭曲了起来,随后,一个东西开口了。 “吉瓦多伦,我的士官——许久不见。” 吉瓦多伦如坠冰窟,他很熟悉那声音。它低沉地笑着,从黑暗中探出自己的头颅,舔舐着口腔,发出湿漉漉的声音:“你好啊,吉瓦多伦。我想请你替我做件事。” 战犬的士官——吞世者的士官——在叛徒们的船上离群索居的士官——吞世之勇的士官——吉瓦多伦,绝望地闭上了他的眼睛。在此之前,他清楚地看见了那个曾是他基因之父的东西的面貌。 然后,黑暗中的那个怪物听见他说:“不。不。” 它再次低沉地笑了起来,像是雷鸣,像是死者们在哭泣。在听见那笑声后,吉瓦多伦十分确信,不管它曾经是谁,现在站在这里的,都是一个怪物。 它接近了他。 恐惧再次攥紧了他的心脏,吉瓦多伦感到耻辱。但阿斯塔特们也并非不可摧毁,他们依旧有着畏惧的东西。对于吉瓦多伦而言,这就是他最深沉的噩梦。他紧闭着眼,听见它说:“你在害怕些什么?” 帝皇保佑我。 “祂不在这儿,吉瓦多伦。这里只有你和我。” 帝皇保佑我。 “祂保护不了你,祂自身难保!”它咆哮了起来。“因为我迟早会杀到祂的面前,我会当着祂的面掏空祂所有子民的胸腔,砍断他们的肋骨,血液会涂满泰拉的城墙。他们所珍视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而你!吉瓦多伦!” 它的狂笑声在黑暗之中鼓荡不休:“你会成为我的先锋!” 我会吗? 吉瓦多伦扪心自问,那浑浑噩噩的一万年又在他眼前浮现。一具枯骨握住了他的手,紧接着,是另外一只温暖的手。他听见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说:“吞世者吉瓦多伦已经死了,现在站在这里的是吞世之勇第一连的连长——军团会复兴,我们会从灰烬中升起!” “过往的背叛与耻辱需要我们以鲜血偿还、以你的鲜血、以我的鲜血、以敌人的鲜血!” 吉瓦多伦睁开眼睛,他仔细地看着那个黑暗中的怪物。 看着它獠牙密布的大嘴,看着它皮肤剥落的鲜红面庞。一个巨大的、周身笼罩在烟雾之中的怪物站在他面前,俯视着他。怪物的眼睛在黑暗中燃烧,仿佛是两团未熄的火球,沸腾着鲜血的颜色。 他突然明白——勇气到底是什么。 “不。” 吉瓦多伦说。 它慢慢睁大了眼睛,听见吉瓦多伦的声音无比坚定,仿佛有一千个人正在和他一起说话似的震人心魄:“我唾弃你!怪物!我唾弃你这个向那邪神屈服的懦夫!” 吉瓦多伦咆哮着挥舞起自己的链锯剑。 ------------------------------------- 安格朗坐在主控室内,感到心神不宁。他皱着眉,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但他做不到这件事,不知为何,一阵不安始终爬在他的脊背,不曾消去。 “......怎么回事?”他皱着眉喃喃自语,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可怖的幻象——那是吉瓦多伦的脸,他在黑暗中痛苦地尖叫着,像是在与什么东西作战。 幻象持续了差不多一秒,一秒以后,安格朗猛然惊醒。何慎言关切地看着他,还没等他开口,安格朗就握住了他的手,急切地说:“帮我一把!” 法师眯起眼,金色的光辉再度亮起。 ------------------------------------- “你居然敢反抗我——?!反抗你的父亲?!” 怪物咆哮着将他摔在地面之上,只不过一个罩面,就令吉瓦多伦痛苦地呕出一大口混合着内脏碎片的鲜血。而那怪物愤怒地咆哮还在继续:“忤逆你的创造者?!” “你不是...我的父亲,更不是我的创造者。” 吉瓦多伦艰难地无视了说话时从胸腔下部传来的疼痛,他缓慢却清晰地说:“我认识的那个人已经死了,你有着他的记忆,披着他的皮。但你不是他,你是一个懦夫,一个怪物。你背弃了我们......向祂屈服了。” 吞世之勇的一连长惨笑了起来:“你是一个奴隶。” 怪物浑身颤抖了起来,它大步来到躺在地面上的吉瓦多伦面前,抬起那巨大的利爪便想将他彻底撕碎,就在此时,一道金光穿破了厚重的黑暗。 “离他远点——!” 一个愤怒的声音咆哮着冲进这黑暗的空间,狠狠地撞击在怪物的头颅之上。 吉瓦多伦睁大眼,看着那个站在他面前的背影。 安格朗慢慢地握紧双手,一抹金色的闪电于他的手中凝结,缓缓形成了一把闪电巨斧。怪物不可思议地愣住了,它停在原地,有那么一阵,吉瓦多伦觉得那张恶魔的脸似乎正在哭泣。 但也只是一瞬之间。 “你——!”怪物的裸露在外、无皮的脸上,每一根肌肉的纤维的都开始颤抖。“你——!” “祂做了什么?!”它咆哮着冲了过来,大地震颤,浓重的黑暗在此时尽数转变为深红的血雾。那两团未熄的火球此时彻底燃烧了起来,猩红的光芒无比刺眼。面对这骇人的攻势,安格朗却只是冷静地抬起自己的双手。 “铛——!” “祂什么也没做。”安格朗用一种矛盾的语气说,听上去既怜悯又愤怒。“你要问问你自己,你做了什么?” 他挥动斧头,逼迫怪物抽身而退。同时将斧刃狠狠地砸在地面之上,闪电奔涌。 “我做了我该做的!”怪物的每一个音节之中都蕴含着化不开的憎恨。“你想知道真相吗?真相就是!” 它顶着闪电走上前来,注视着安格朗的双眼,也让他看清自己的脸。皮肉焦糊,发出刺鼻的臭味,而它却毫不在乎,只是咆哮:“我死了!我死在努凯里亚,我死在德什伊亚城的北部山区,和我的兄弟们一起!” “从那时起,名为安格朗的人就已经死了!只剩下一具躯壳!你又明白些什么?!告诉我!”它挥动利爪,强迫安格朗不得不与它正面交战。那一瞬间的速度让安格朗确信,自己无法完全躲开。 “我知道很多。”安格朗突然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我还知道另外一件事,你会死在这里。” 怪物慢慢咧开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很好,我们拭目以待。” 82.侦查任务(三) 普利亚德中士正在进行一场看不见尽头的战争,他很熟悉这种感觉。但他并不熟悉他的对手。 他在与一群死人战斗。 普利亚德中士凶狠地递出动力剑,动力剑将他面前的那具枯骨从上至下砍了碎片。用这把武器来对付从泥土里爬出的骨头架子简直是大材小用——它们之中没有一个能撑住一招,但普利亚德仍然打的十分艰难。 他的这把动力剑源自一次任务的奖励。但普利亚德并不喜欢那些奢华的装饰,于是拜托技术军士兄弟将它们全都去掉了。这把剑的护手与握柄没有任何装饰,剑身笔直而永远锐利。 一如他本人,沉默、单调。但永远善于杀戮。 他的武器的确可以对这些死人造成一击毙命的效果。可它们并不是孱弱的骨头架子,这些骨头架子的力量大得惊人。甚至能与他相匹敌,中士不得不小心应对这些死人,竭尽全力不让自己陷入包围圈。他很清楚,被数量如此之多的且力量巨大的敌人包围是什么后果。 在战斗的间隙,他仍然不忘记于通讯频道内呼叫自己的兄弟们。虽然依旧没有回应,但普利亚德中士坚持这么做,只是频率从一分钟一次变为了两分钟一次罢了。对于阿斯塔特们而言,一心两用是最简单不过的事。 他一路杀出了那小小的村子,可是,这些死人正越聚越多。它们从地面爬出、从岩壁里钻出、甚至从树干的缝隙里挤出,挡在普利亚德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普利亚德深吸了一口气,呼吸格栅帮助他更好的过滤了这来自异星的空气。他目镜上的压力指数已经模糊了,每时每刻都在飙升或跌落,像是已经失灵。但普利亚德却并未感到有丝毫变化,重力依旧如常。 他挥剑。 一具肋骨间尚挂着血肉的骷髅被他用动力剑腰斩了,随后踩碎了头颅。它们空荡荡的眼眶里空无一物,甚至不曾发出声音,只有骨头互相碰撞的诡异声音在回荡,仿佛某种绝望的喘息。 在十分钟后,他才艰难地来到了悬崖边。背后的动力背包自动打开,其中伸出了一根攀爬钉。粗大的黑色管状物体被他狠狠地插在地面之中,随后,圆柱体的头部裂开一道缝隙,一根坚硬的合金长绳被他从中抽了出来。 让阿斯塔特们采用悬崖速降通常而言很不现实,但钢铁之蛇战团的首席技术军士是个很喜欢搞创新的兄弟,这点在他从机械修会进修完毕回归后更加明显了。普利亚德中士手里握着的这根合金绳就是他的杰作。 虽然战士们只在很少的情况下才会用到它,且往往并不是拿来进行速降。但无论如何,此时,这东西帮上了大忙。 普利亚德开始以标准的速降姿势快速向下降落,内置的合金绳最大程度为七百米,且能与他的盔甲内置伺服器连接。目镜的左上方正显示着余下长度,他很快就回到了地面。不出意料,这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通讯频道里依旧无人应答,普利亚德知道,自己还有一条退路——他可以呼叫那位阁下,但他不想这么做。 他的任务是侦查,而这任务还未完成。 普利亚德思考了一会,趁着这个间隙,他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动力甲系统。目镜向他显示,且保证了完全密封。数据证明了他没有那些糟糕的东西的影响,可他知道,这是暂时的。 他重新开始攀登,任务就是任务。如果没有路让他前往山顶,那他就自己造一条路出来。 ------------------------------------- 鲜血味浓得仿佛能把人溺死,吉瓦多伦感到自己呼吸进肺部的每一口空气都是由黏腻的鲜血组成。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但不得不忍受。头盔的呼吸格栅在被摔在地上时就坏掉了,实际上,在正面承受了那样的一击后,吉瓦多伦很惊讶自己还活着。 他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他向一名恶魔化的原体发起了攻击。 这和找死没什么两样,但如果再来一次,吉瓦多伦还是会这么干。 在他面前,正发生着一场史诗般的战斗,可惜观众只有吉瓦多伦一人。 “我会把你的脑袋挂在我的肩膀上!” 怪物嘶吼着挥动利爪,但真正的杀招源自于它背后那对巨大的黑色双翼。它们锐利的尖端以某种堪称不可能防备的角度朝着安格朗迅速袭来,就差那么一点,安格朗就被击中了。 好在他从未放松过警惕,甚至是提起了十二万分的注意力。安格朗依靠自己的闪电巨斧抵挡住了这一击,其上的闪电也再次蔓延至怪物全身。可它却硬生生顶着那些闪电继续发起着攻击,皮肉不断地焦糊,又在极端的时间内自愈。 但方式却并不美观——血肉从他身上掉下,在地面上腐蚀出巨大的坑洞。嘶嘶作响。很明显,这是血神给予它堕落的无数奖励之一,其目的只有一个——祂希望这个怪物能为祂带去更多颅骨。 安格朗见此一幕,冷哼了一声。他深知,和这个怪物已经不再需要浪费任何口舌——它已经无药可救了。安格朗只有一样东西给它。 死亡。 这个恶魔的优势在于力量与那绝对不能硬接的利爪攻击,而安格朗的优势则在于每一次都能给它造成大量伤害的闪电斧与灵活性。他有耐心,也有信心能够一点点地将它肢解在这里,但战斗的局势并不总是平等的。 就像此刻,恶魔似乎玩够了。它低沉地哄笑着,巨大的利爪扭曲变形。变为了一只适合握剑的手,但过程并不令人感到舒适。它的骨头甚至在此过程中甚至会穿透出皮肉,显得分外骇人。 而后,它抬起右手,从虚空之中抽出了一把黑色的符文大剑。此剑的护手被做成了恐虐的符号,握柄末端有一张大张着嘴的狰狞颅骨。剑身狰狞又不详,遍体漆黑,那些符文却显露着血红色的光。 光芒大盛,完全照亮了它的身体。安格朗也得以完全看清它的脸。 那些曾是屠夫之钉的东西变得更加粗大了,犹如它的头发一般梳在脑后。只是这头发上却有着细小的人骨做着装饰,它那张与人类已经完全无关的脸呈现出不规则的狰狞形状,下巴裂开,尖锐的骨刺突出。 “来吧,我的复制体,祂把你造出来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吗?你想杀了我,而我也想杀了你......”恶魔扬起头,用努凯里亚的语言对安格朗说着挑衅的话。 它原本期盼着能够从安格朗身上看见一点愤怒,但它失败了。安格朗平静的仿佛压根听不懂它说的话——如果他没用努凯里亚语回应的话。 “我不是你的复制体。”他说。然后向前走了一步。“我也不会成为你。” 巨斧与大剑互相碰撞,那一瞬间的力量对碰甚至让躺在远处的吉瓦多伦都感受到了。角力持续了一段时间,最终,安格朗获得了胜利——斧刃上的闪电在近身战中实在太占优势了,恶魔不得不采取另一种策略。 它的自愈已经开始跟不上闪电肆虐它血肉的速度了。 “是吗?你顶着我的脸,用着我的声音,说着我家乡的语言——却说与我毫无关系?”恶魔狞笑着挥舞大剑,剑身上的符文亮起又熄灭,血腥味更加浓重了。 它将自己的半边脸隐藏在剑刃之下,以恐虐信徒们反常的轻声细语说:“一个骗子,造出了另一个骗子——我曾经受他愚弄,但我不会再屈服。” “来吧,让我看看你是否懂得荣耀的真谛。” “荣耀?”安格朗笑了。“你在和我谈论荣耀?一个像你这样全身心地屈服于邪神的怪物居然会从嘴中说出这两个字?真令我感到惊讶。” 恶魔依旧用剑遮着自己的脸,它,不,他那仿佛永不停歇的愤怒暂时平息了,一直颤动不休的肌肉也停了下来。恶魔安静地说:“我当然知道荣耀是什么,不仅于此,我还知道勇气是什么。” 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吉瓦多伦,用那遍布细密獠牙的嘴低声说道:“他令我骄傲。” “因为他拒绝了你。” “是的。”恶魔再次笑了起来。“正因如此,我才为他...骄傲——!” 它再次咆哮起来,那一闪即逝的人性仿佛不过是安格朗的错觉。怪物又回来了,带着比以往更加可怖的怒火与对鲜血的渴望。安格朗几乎都能察觉到一双眼睛正在周围的黑暗中盯着他,带着毫不掩饰的渴望与贪婪。 “很好。”安格朗举起巨斧。“来吧。” 他们再次厮杀在一起。 ------------------------------------- 何慎言不是神——虽然他可以一念之间改写现实,毁灭星球,创造生命,复活。但他依旧不能被称之为神明。 神明这个概念对于法师而言极其严肃,就目前而言,他还称不上一位神明。 而坐在金色马...不是,坐在王座之上的那位都不能做到全知全能,何慎言自然也不能。他没法在如此混乱的宇宙内预测未来,尤其是幕后黑手很明显来自亚空间时预测未来。 在他将安格朗送至吉瓦多伦身边的那一刻,星球上的其他阿斯塔特就全都与他失去了联系。何慎言尝试着追踪,但他们的行踪被隐没了。这发现令他十分不快地皱起眉。 更令他难以接受的是,他们并非完全失去了踪影。那幕后黑手有意识的留下了一丝痕迹,位于亚空间之内。 这是阳谋。 如果他选择进入亚空间带走他们,那么,接下来一定会发生两件事。第一件事,复仇号遭到不知何处而来的袭击,尽管以复仇号如今的火力而言,何慎言很怀疑祂们要准备什么东西才能威胁道这艘星球战舰。 第二件事,他一定会再次被‘祝福’一次。 法师眯了眯眼,一旁的因赛尔战团长沉声说道:“您不必如此,阁下,他们乃是阿斯塔特,早就——” “——他们是否有觉悟是他们的事,因赛尔。但任务是我安排的,我必须要对他们的生命负责。”何慎言平静地打断了他。 他斩铁截钉地说:“今天没有人会死。” “牺牲是常态,阁下,您大可取消这次任务。仅仅只是一个疑似存在的stc完全不足以让您以身犯险。”因赛尔苦口婆心的劝说。 他生怕这位活圣人亲自去往那颗星球,虽然说起来很残酷,但在他心中。这艘船以及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上这位的一根手指。 “谁说我要以身犯险了?” 何慎言却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他的瞳孔开始燃烧,金色的光芒有如实质一般透过复仇号在外侧真空中形成一道巨大的光——庞大到难以置信的魔力与灵能混杂在一起,通过大裂隙这道位于物质领域之上的伤痕狠狠地轰击在了亚空间之内。 “法阵中枢,让所有人都准备好——我们他妈的要玩票大的。”何慎言咬牙切齿地说。 “您要做什么?” “我要——”他仰起头,金色的光透过皮肤照了出来。他的骨骼、内脏都在这光芒下清晰可见。因赛尔颤抖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正在见证一幕神迹。 “——把叛徒们——” 他的声音正变得越来越遥远,仿佛是从一个遥远的星系传来。令人难以置信的事随着他的下一句话一同发生:“——从他们的老巢拽出来!” “轰——!” 真空无法传声,这是事实。但因赛尔却听见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 紧接着,光芒黯淡,何慎言像是没事人一样坐回椅子上,他喘着气,说:“准备作战,因赛尔。祂们想让我进入亚空间?” 他冷笑着说:“我不管那四个混蛋中是谁做了这件事,我不在乎。祂们要么把人交出来,要么看着祂们的人被我们一个个杀光。” “恐虐的信徒就用远程火力轰成渣,纳垢的信徒用特制净化弹,色孽的信徒我会单独处理——它们会感受不到任何愉悦。至于奸奇的信徒,这个你们也不必担心。” “祂们想要战争?战争开始了!” 因赛尔侧头看向舷窗,原本空荡荡的宇宙里现在挤满了叛徒们的舰船。战团长的两颗心怦怦直跳了起来,他知道,这将是一场前所未有规模的战斗。 83.侦查任务(四) 那是什么? 那是一艘船吗?未免也太过巨大了。 一尊血红色的巨人凝视着宇宙间的那个庞然巨物,他穿着一身镶有金边与颅骨装饰的动力甲,其上满是恐虐的印记,只有右手例外。他赤裸着右手,露出强健的臂膀。在手腕处绑着沉重的铁链。 巨人沉重的呼吸声仿佛某种即将到来的灾厄证明。他并未佩戴他那狰狞的头盔,露出一张伤痕累累的脸。你别想在这张脸上想找到一寸好皮。各种各样的伤疤布满了整张脸,唯独那双眼睛还算是清醒。 “大人——” 一名战战兢兢的叛徒凡人士兵站了离他足足五米远,随后艰难地开口了。他想通知巨人一些事,但他很难做到这件事。因为光是要接近巨人这件事就快要让他吓死了。 可是,那个传闻之中毫无心智可言,只专注于屠杀的疯子却并未随后取下他的头颅。 相反,他转过头,以一种安静的、却并不显得不耐烦的眼神盯着他。像是在等待他的下文。 “领航员说,我们不知怎么回事回到了物质领域,就在卡迪安星系附近。” 巨人收回视线,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与此同时,他那粗大的脖颈突然暴起了青筋。迫使他开始小幅度地扭动自己的脑袋。他脑后那粗大如缆绳一般穿过颅骨透出皮肤的屠夫之钉开始不安地颤动。 士兵不安地退后了几步,巨人从喉咙里吐出阴沉的叹息:“离开这里——快。” 他说的很简洁,那寥寥几个字里却饱含着无可抑制的狂怒与杀意。士兵几乎是手脚并用跑出了他的房间。在他离开后不久,巨人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他在念着一个名字。 一遍、两遍、三遍。一遍又一遍,直至屠夫之钉的疼痛结束。背叛者卡恩从狂怒之神给予他的幻象之中清醒了过来。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发布的第一个命令,不是对那艘巨大的船发起进攻。 而是离开。 “我们走——随便找个地方,但必须迅速离开这里。” 他以命令的语气对自己所领导的混沌战帮‘屠夫帮’里的一个恐虐狂战士说着话。对方发出不耐烦的咕哝声,像是不理解为什么不对这艘巨大的战舰进攻。卡恩并不解释,也不奢求他的手下理解。 在他们那已经被毒害至完全不清醒的脑子里,这种体积的船往往意味着许多可供屠杀的敌人。卡恩只是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这次,他的命令得到了执行。 事实证明,他的命令是正确的。就在他们快速航行离开此处而并非像其他混沌战帮一样发起进攻的数分钟后,那庞然巨物面对他们的那一侧亮起了无数蓝光。那场景令卡恩想起流星雨。 但是,这是一场只会带来毁灭的流星雨。 “大人,阿巴顿的旗舰对我们发起通信。” 一名狂战士走了过来说道,他的脸神经质地抽动着。那是屠夫之钉的众多后遗症之一,卡恩回头看了他一眼,就又转过头去盯着舷窗了。似乎对他来说,阿巴顿的通信根本不重要。 片刻之后,他才说了句简短的话:“让他去吃屎。” ------------------------------------- 拉格蒂诺斯神甫正盯着他面前的一门复合魔炮猛瞧——确切地说,是盯着复合魔炮的控制台。一名卡迪安士兵就站在他身边,用相当不耐烦但又无可奈何地语气问:“大人,您看完了吗?” 神甫竖起一根机械手指,还沾着未干的机油。他显然才给自己做过保养不久。他用他那机械的义眼瞧着这发射台,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回事呢?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舷窗外划过毁灭的流星,士兵再也忍不住了。他的兄弟们已经发射了五六炮,而他却不得不和这个神甫在这儿站着。于是,他以一种过去绝对不被允许的方式扯了扯机械修会神甫的袍子,随后动作‘非常轻柔’地将他‘抱’到了另外一边。 嘴里还大喊着:“我很抱歉,神甫!但我必须这么做!机魂在咆哮啊!” “机魂?!” 神甫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因为士兵已经将手放上了那圆柱形的控制台。 他的瞳孔中亮起两点蓝光,神甫眼睁睁地看着那控制台开始变形,随后亮起与士兵眼瞳中一模一样颜色的蓝光。 再然后,是一声巨响。地面传来热量,又很快消逝。一如被那蓝光命中的一艘地方巡洋舰。 神甫看着那壮美的场面,他快速的吟诵着欧姆弥赛亚之名,同时将这一幕永久保存在了自己的处理器之中,以确保自己绝对不会忘记这一幕。 那场面实在太美了。 蓝色的光束带着无可置疑的毁灭之力,却又因其颜色带上了些许只属于人类的纯洁性。 那光束一闪即逝,于是,远在百万公里之外的巡洋舰就被从中打成了两段,引起的连锁爆炸甚至造成了它附近的一艘驱逐舰的毁灭。 看见这一幕,即使是拉格蒂诺斯不高的艺术天分来说,他都想当场画一幅画了。 在做完这一切后,士兵才放松了下来。 他松开手,对神甫解释道:“是的,机魂一直在催促我。您能先站到一边去吗?待会的动静可能会有些大。这门炮的机魂并不满意,它想要更多。” 拉格蒂诺斯神甫背后的扫描仪自动打开,从中探出一根金属长杆。他拿着这东西猛敲自己的脑袋,一边敲还一边往下滴机油。嘴里不住地喃喃自语:“欧姆弥赛亚在上啊,他居然能和机魂沟通——!” 士兵不再理会他了,神甫敲击着自己的脑袋。他因为对自己的改造而失去了泪腺,但此时却感到强烈的、想要哭泣的冲动。 我才是机械修会的! “能否请您别打扰我手下的小伙子们消灭异端与叛徒呢,神甫阁下?您应该去找个地方待一会儿,而不是在这儿干扰他们。” 不知何时赶来的上尉对他说,他皱着眉,对神甫的行为很不满。 “可是。” 拉格蒂诺斯神甫停下动作,他困惑地盯着上尉。红色的义眼闪烁个不停:“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你的士兵到底为什么能和机魂沟通?” “别在乎那么多啦,神甫,不如你去问问那位阁下好了,他肯定能知道,毕竟是他设计的嘛。”上尉敷衍地摆摆手。“而且,只要能把那帮杂种赶尽杀绝,我才不在乎是怎么做到的呢。” 神甫从喉咙处的发声器里吐出一连串语速极快的话,晦涩难懂,上尉只听清了两个单词,一个是‘不思进取的蠢人’,另外一个是‘自大的白痴’。 面对着这种冒犯,上尉却只是耸了耸肩。他早就习惯了这些古怪的家伙了,想在他们之中找到一个能够正常沟通的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他不在乎。 因为,正事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抬起头,询问着头顶的法阵中枢:“第一连的战果如何?” 一阵蓝光闪过,法阵中枢毫无感情的回答了他一个极其精准的数字:“第一连已摧毁一百三十五艘地方舰船。” “我们是第一吗?” “检索中......是,在卡迪安团中,您的第一连暂时以十八艘舰船的优势排在第一位。” 上尉砸吧砸吧嘴,努力地想做出一幅索然无味的表情。但他失败了,笑得满脸褶子:“那就好,那就好。” 随后,他一把扯过自己胸前的通讯器,在通讯频道里高声呼喊了起来。 “瞄准了再打!给我记住了!瞄准了再打!那位阁下设计出这样致命的武器不是让你们放烟花玩的!” “都给我记住了!摧毁敌方船只最多的人,我会送他一把等离子手枪!” 他的话让通讯频道内响起一阵欢呼,但很快就又恢复了沉寂——机魂永不满足,它们催促着卡迪安人杀死更多叛徒。而卡迪安人也是同样如此。 他们失去了故乡,却并未失去勇气与血性,这种复仇的大好机会摆在眼前,又怎可不珍惜? 主控室内。 伊齐基尔,利克托,因赛尔三人正凝视着桌面上的投影。何慎言背对着他们靠在椅子上,说是让他们自由讨论。 身为一名禁军,利克托。对帝国海军以及这样的舰船战并不如何了解。他是一名盾卫连长,从这职位上就看得出来。他专精于近身作战。 但他还不至于个蠢到看不出他们正占据何等优势。 以往,这类舰船与舰船之间的战斗极为繁琐。不仅需要时时刻刻的通讯与一群合格靠谱且听从调动的将领,还需要一些用来护卫巡洋舰与战列舰的驱逐舰来发射反导弹武器进行拦截。 否则,敌方的导弹与鱼雷会瞬间给移动缓慢的大型旗舰造成极大损伤。好在由于虚空盾的存在,远程火力从来都不是致命性的。 打到最后,往往还是需要跳帮作战来取得胜利。这也是为何帝国内部如此钟情近战——没办法啊,鱼雷他不顶事啊! 但现在不是了。 复仇号的体积大到令人难以置信。它不是任何已知型号的舰船,也无法用任何现存的战术来对付它,它的火力与防御手段也超出了叛徒们的心理预期。他们发射的导弹与鱼雷往往只能被复合魔炮湮灭在发射来的路程之上。 偶尔也会有几枚幸运儿突破火力线,但它们最终的结局也没好到哪儿去,只是被复仇号周身的魔力护盾所捕获,在数秒之内就被物质转化法阵转化成彻底的魔力,为复合魔炮供能。 利克托的心中有种怪异感,胜利是可以预见的,也是无比轻松的。 这反倒令他感到不习惯了。而一旁的伊齐基尔与因赛尔大抵也是如此,尤其是伊齐基尔。从战斗开始到现在,他的表情就始终保持的很微妙。毕竟,深红之刃战团的规模并不大,他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 “我猜他们很快就会组织起一次自杀式袭击了。”因赛尔说。 “他们过不来的,复合魔炮会直接让他们湮灭在真空之中。更何况,混沌叛徒抵制一切统一指挥。”盾卫连长用冷冰冰的语气评价道。“叛徒的劣根性。” 铁蛇战团的战团长却并不放松,在座三人里,他对于舰船战是经验最为丰富的那个,也正因如此,他始终皱着眉,就算胜利看上去已经唾手而得也是如此。 他看着光幕,一点点地开始分析起情况:“敌方大致分为五个舰群,有四个独自结阵,没有任何协调可言。看样子它们是想从我们的左翼发起突击。这不必担心,它们只是在送死。但它们中央的那个......等等,法阵中枢,放大画面。” 光幕拉近,显现在画面中央的,是一艘巨大的舰船。在伊齐基尔的认知中,恐怕只有荣光女王级别的战列舰才配得上这样的体型。 因赛尔的脸部线条猛然绷紧,就像是一块平整的岩石。他阴沉而肃穆地说:“那是复仇之魂号。” 复仇之魂号,大叛乱前影月苍狼军团的旗舰,一艘宝贵的荣光女王级战列舰。在大叛乱后,这艘船曾有很长一段时间下落不明。它再次出现时,已经彻头彻尾地沦为了混沌叛徒们的大本营。而这艘船如今的主人,正是前荷鲁斯之子,现任‘混沌战帅’,艾泽克尔·阿巴顿。 利克托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似乎是想要微笑,但并没能成功,于是只好露出了一个古怪的,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管表情如何,他的眼中却是毫无笑意。 盾卫连长轻声说道:“看来我们抓住了一条大鱼。” 何慎言缓缓转过身来,表情无悲无喜,唯有眼中金光依旧。 他又开始冷笑了:“我需要三百名勇士随我登舰,因赛尔,让你的人准备好。伊齐基尔,你和你的兄弟与剩下的铁蛇战团战士们留守复仇号,利克托会协助你们。” “来吧,让我们看看他们坐不坐得住。”他的笑容无比灿烂,牙齿洁白,却不知为何令伊齐基尔闻到了丝丝血腥味。 84.侦查任务(五) 伊齐基尔与利克托已经离开了主控室,他们正在召集人手,并准备布置防守计划。他们遵守命令,并不觉得留守在船上有失荣耀。虽说的确想要追随他的脚步一同登上那该死叛徒的旗舰去参加战斗,可命令就是命令。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何慎言的计划堪称疯狂。 “我们要如何登舰,大人?” “很简单,撞过去。” 因赛尔看着何慎言,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于是何慎言又说了一遍:“我们撞过去,因赛尔。” 他伸手拍在桌上,光幕熄灭。何慎言轻轻地说:“你知道复仇号的最高行驶速度有多快吗,因赛尔?” 战团长摇了摇头,表情之中带着一种茫然——他们与复仇之魂号之间起码隔了数百万公里不止。 “快得超出你的想象,但这不是重点。”何慎言笑着说。“重点是,我们会像碾垃圾一样碾过去。任何挡在我们路上的船都会被彻底湮灭成无用的太空垃圾,而阿巴顿却只能缩在他的船上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因赛尔忍不住问:“为何不用传送呢,大人?” “因为我想听见他的祈祷声。”何慎言意味深长地说。“我想让他多对他的诸神祈祷几次。” ------------------------------------- 阿巴顿本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亚空间的动荡不休,但他还是没料到这一幕的发生。 荷鲁斯在上。 那他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回到复仇之魂号上没多久,本想着在亚空间内进行修整后再去完成他的计划,确切的说,是计划的一环。但事情并不总是如他所愿,即使他得到了四神的青睐也是如此。 他们从亚空间里被赶了出来——他应该用这个形容词吗? 阿巴顿不知道,他找不到更好的词汇来形容那声巨响与强烈的拖拽感。更为糟糕的是,他的星语者在刚刚返回物质领域一刹那就开始成片成片的死。 他们的死法各不相同,只有一点一模一样。他们的眼眶都被金色的火焰烧焦了。亲自赶到现场看见这一幕的阿巴顿只是让人将他们的尸体处理干净,对为何会发生这种事闭口不言。 而这厄运还远未结束,鸟卜仪疯狂示警,驾驶员的尖叫声让阿巴顿前所未有地感到焦躁。不过,等他看见了驾驶员看见的那东西,他也就理解了。 于是阿巴顿开始试图联系他周身的混沌战帮,他认识其中一艘,那是卡恩的船。他发出了通讯信号,对方却回复了一句粗俗至极的属俗语,甚至说完后很快就开走了。 而那些其他的回应他的人也没什么好话,其中一个自称为剥皮者的色孽信徒对他破口大骂。 说他的‘第十三次黑色远征简直就是一次天大的笑话,连个屁都没捞着还害得他们死了成堆的人’,阿巴顿不想理会他。只是派了一小队黑色军团的人马去把他的船上把他撕成渣。 他对于这种无法理解他计划的人毫不在乎,严格意义上来说,目前为止,他真正在乎的只有一件事。 怎么活下去。 就在他坐在复仇之魂王座上感到焦头烂额之时,一名恐虐信徒跑了进来。这并不如何常见,虽然复仇之魂号上鱼龙混杂,信什么的都有。但传话这种事一向是不会交给恐虐信徒们的,而这个急匆匆跑进来的家伙甚至还在脑袋后面打着钉子。 他能说清楚话吗?阿巴顿很怀疑。 “进攻——他们——进攻!”那家伙口齿不清地吼叫着,口水喷溅,阿巴顿烦闷地看着这一切。他几乎都要忍不住冷笑了:看啊,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永远都没法彻底杀死那个腐朽的帝国。 他站起身来,走到那家伙面前,轻轻挥了挥曾经属于他父亲的动力爪。在鲜血飞溅间,阿巴顿呼唤了一个名字:“乌希奥。” 一个意识连接了他的大脑,并在其中温柔的低语:您有何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 乌希奥,复仇之魂的精魂,复仇之魂的心脏。当她活着的时候,她是提兹卡的少女,名唤伊特扎拉。在死后,她先是成为了艾娜美妮西斯——战舰泰拉罗克号的核心机魂——然后,在与新船融合之后,她得到了新的力量和人格。 她就是这艘战舰——战舰的船体就是她身躯的延伸,战舰的装甲就是她坚韧的皮肤,战舰的离子熔炉就是她的内脏。 她身处于船上某处,处于高高吊起的维生罐体之内,悬浮在冰蓝的液体之中。在那人造的羊水里轻轻摇晃,将自己的思绪通过连接至她裸露在外的大脑的机器蔓延至战舰各处。 乌希奥回答:有人在向我们进攻。 “我知道,该死,我当然知道这件事!我又不是看不见他们那该死的蓝色能量束!” 阿巴顿痛苦地吼叫出声,这种无法掌握任何事的感觉令他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往事:“告诉我一些我不知道的!” 于是,乌希奥为他展示了一个画面。 在那深邃而黑暗的宇宙之中,一艘横跨真空的巨大舰船正朝着他们驶来。看似缓慢,实则迅速。它不开火,不抵抗任何袭击。直直地朝着复仇之魂号行驶而来,位于战舰前段的巨大撞角碾碎了任何挡在它面前的船只。 无数炮火轰击在它的护盾之上,那种阿巴顿从未见过的淡蓝色护盾吸收了所有鱼雷与导弹,它们甚至都没能在它银色的外壳上留下痕迹。 也有不少驱逐舰试图凭借自己的速度接近它然后进行跳帮战,可它们面对那星球大小的船是显得如此无力。别说接近了,就是贸然接近一点点都会被它周身带起的巨大动能彻底湮灭。 比被撞角碾碎成太空垃圾还要悲惨——它们什么都留不下来。 此情此景,无疑是这艘战舰与其船长在用行动表明一件事:我只要复仇之魂号。 阿巴顿睁开眼睛,脸部肌肉颤抖,目眦欲裂。 您有何吩咐? 乌希奥的声音依旧如此温和,她似乎并没意识到那艘船朝着他们航行而来意味着什么。阿巴顿本想说些什么,可一阵从他头皮传来的强烈疼痛却停止了他的思绪。 等到疼痛平息,他呼唤道:“乌希奥?” 精魂并未回答。 一种不祥的预感开始愈发强烈:“乌希奥?” 依旧没有回答,紧接着,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一个男人的脸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带着冰冷的微笑:“你好啊,掠夺者、战帅、荷鲁斯的儿子。初次见面,祝你...身体健康?” “我该称呼你什么?算了,就叫你阿巴顿吧。”他微笑着摇摇头。“你的称号还真多。” “......你是谁?” “我是一个可怜的人。”男人答非所问地回答。“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找你吗?” 一阵闪电从他的脑海中闪过,阿巴顿恍然大悟,紧接着是咬牙切齿:“你就是那艘船的船长?!” 男人并不回答,好像阿巴顿的话完全无足轻重似的,他说了句与阿巴顿的话完全无关的话,用的是命令的口气:“我想要你开始祈祷,阿巴顿。” 他的眼中燃起金色的烈焰,光是看上一眼都让阿巴顿感到浑身发冷。他对那火焰再熟悉不过了——在他还没有背叛的年岁里,他曾经长久地凝视星炬。 那烈焰属于何人,不言而喻。 “快开始祈祷吧,阿巴顿,记住,一刻都不许停。向你的诸神祈祷,念诵祂们每一个的名字,杀了你的船员和你的手下,将他们的尸体摆成那四个混蛋会喜欢的样子......然后开始祈祷!” 男人咆哮着说:“因为从现在开始,无论你躲在人间还是亚空间,我都会一刻不停地追猎你。我会将你的手下斩尽杀绝,任何敢于追随你或阻拦我的人都会死!直到无人再敢追随你为止!我会烧毁你的控制的星球,焦灼你所掌握的每一片土地!摧毁上面的所有东西!” “直到你成为一个一无所有的乞丐!到了那样,我还是不会放过你!我会把你拴上链子,用鞭子抽你让你逃跑!你会失去任何所谓的荣耀,甚至忘却自己的名字!但即使你成了一个白痴,我也不会罢手!除非你的诸神回应你,并给出我想要的东西!听好了!阿巴顿,听好并记住我的每一个字!” “跑吧!如果你能的话!尖叫着向祂们祈祷吧,让我看看你所信仰的神明会不会来拯救你!” 通讯结束,阿巴顿跌坐在王座下方的台阶上,面色苍白。与此同时,复仇之魂号上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他知道,这艘船已经无法再移动了。 ------------------------------------- 何慎言没有做什么战前动员——他只是当着三百名阿斯塔特的面把自己和阿巴顿之间的对话广播了一遍。 这效果比任何东西都要好,法师带着冰冷的微笑满意地看了他们一眼,随后满心期待地呼出一口气。 来吧,来吧。 亚空间的邪神?玩弄人心与现实?让我来看看你们会不会出手拯救这个白痴。我拭目以待。 他无声地狂笑着。 85.侦查任务(六) 就像是热刀切黄油,不费吹灰之力。 站在第一舰桥那巨大的舷窗前,因赛尔的脑海中闪过了这句话。 在一分钟以前,复仇号直直地撞向了一艘护卫舰。他站在这里,能够清楚地看见那艘船身上亵渎的标语与各类装饰。无辜者的皮肤、受难者的血肉、纯洁者的骨头。他们被挂在船体各处,让这艘被抢来的护卫舰变得极其怪诞。 仿佛某种漂浮在深空之中的怪物。 然后,就被更大的怪物吞噬了。 复仇号前端那巨大的撞角轻而易举地将它切开了——这个描述或许不太恰当,准确的来说,是碾开。 整个过程及其残酷,却又有着另类的血腥。金属在更为强大的暴力压迫之下扭曲变形,最终支撑不住压力层层断裂。 护卫舰自带的虚空盾没有起到丝毫作用。撞角巨大的动能与其上覆盖着的蓝光直直地将它‘切’开了,随后,引擎与各类重要部位开始爆炸。 在它内部的叛徒们也暴露无遗。 因赛尔的眼前闪过几张惊恐的脸与残破的躯体,阿斯塔特的动态视力让他能够看清这一幕,他知道,这些人大多数都是死于船体破碎而引起的连锁爆炸。 那些真正死于撞角的人不会留下尸体,他们什么都留不下,甚至不配留下自己的名字。 铁蛇战团长的脸上露出一抹快意的微笑,随后,复仇号将它彻底碾碎了。 各类金属的碎片与其上的残破仪器、尸体、武器等都一同飘荡在真空里,又很快就被复仇号周身自带的物质转化法阵捕获,全都转为为了可供战舰前进的魔力,可谓是物尽其用。 在他们前方不远处,孤零零的复仇之魂号就停在那里。 悬浮在黑暗的宇宙之间,那些立于它身侧的叛徒舰队们要么被复仇号碾碎,要么就逃命去了——那些肝胆俱裂只顾逃跑的叛徒不知道的是,他们的船体已经被复仇号烙下了印记。从今以后,无论天涯海角,只要他们还存在与这宇宙之间一天...... 追猎就永不停歇。 就像何慎言说的那样,他会找到每一个阿巴顿的追随者,不论对方到底是不是,只要它们出现在阿巴顿附近。它们就必须死。 因赛尔听见,站立于他身侧的何慎言用一种带着笑意的声音问道:“你觉得他在祈祷吗,因赛尔?” “......这,我不知道,阁下。”战团长谨慎而小心地回答。 “大胆的猜测一下,反正我们对于一个混沌叛徒不需要抱有任何尊敬,不是吗?” 因赛尔沉吟了一会儿,随后缓慢地说:“......我对此人了解不多,阁下。但如若他真是他所宣称的那样意志坚定,我想,他不会祈祷。” 何慎言从喉咙里发出了一阵低沉的笑声,那模样竟然令因赛尔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不是心理层面,而是生理层面上的毛骨悚然。恍惚之间,他仿佛肉身暴露在伊塔卡星上那些远古的海妖面前,受到了致命的威胁。 “他必须祈祷,因赛尔。”法师缓慢而有力地告诉他。 “一个像他那样的叛徒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让自己活下去,为了活下去达成自己的目的,他可以做任何事。其中也包括出卖尊严——有什么区别呢?反正,他们已经出卖过一次了。” 何慎言转过头来,凝视着因赛尔。瞥见那双眼眸的第一刻,因赛尔的两颗心脏都停跳了一瞬间。那双眼睛里什么感情都没有,只剩下最纯粹的理性与冰冷:“如果他不做......我们就来帮帮他吧。” “复仇号,停在这里。” 在距离阿巴顿的旗舰仅有一小段距离时,何慎言却下令停在了这里。 ------------------------------------- “我们必须与战帅见面!” 位于复仇之魂号上的奸奇战帮,独眼巨人之子内部正在他们的圆桌旁爆发一场巨大的争吵。这个团体向来就拥有许多的灵能者,因此,互相之间争吵的画面倒也并不显得如何吵闹。有许多人都习惯直接用灵能对话了。 “他拒绝了一切想要见他的要求,甚至拒绝他的亲信的要求。” “这很正常,不是吗?毕竟早在数百年前,我们就早已知晓他蔑视我们这些‘混沌的傀儡’。” 灵能者中有个人冷哼了一声,嘲讽地说:“他觉得自己绝对不会对混沌四神卑躬屈膝,或是成为祂们的傀儡。但他什么也不是。” “万变之主早已预见一切......” 这个名讳让灵能者们沉默了数秒,像是在表达某种不成文的敬意似的。而后,当他们再度想要交谈之时,却发现原本顺畅无比的灵能通讯此时竟无法再使用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他们的脑海中响起:“是吗?那他是否预见了这个?”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却并非产生与现实宇宙,而是直接在他们的大脑之中炸响。令人无法置信的、巨量的金色灵能在一瞬间便从一个灵能者的七窍之中涌出,带着他被液化的脑子一起流到了桌面之上。 一个混沌巫师张大嘴,似乎想要尖叫——他失败了。因为他的血肉从那张开的嘴中喷了出来,与之一起喷溅至整个房间的还有数不清的金色烈焰。 有人试图打开房门离开,或者破坏墙壁。但无论是采用巫术还是灵能,爆弹枪或是链锯剑,房门依旧坚不可摧,墙壁也是如此。他们只能缩在这房间之中,眼睁睁地一点点被火焰焚烧至渣。 而且,有个人相当恶意地将他们临死前的尖叫声播送到了复仇之魂全舰上下——他甚至不知怎么的给了那些无脑的机仆短暂的神志,让它们混沌的大脑在一瞬间感知到了痛苦、恐惧等情绪。 就连机仆都开始尖叫了。 紧接着,是一声在所有人心中响起的低语:“我来找你了,阿巴顿——你有在好好祈祷吗?” 伴随着一阵蓝光,三百名铁蛇战团的阿斯塔特出现在复仇之魂号上。他们的降落地点显然是经过了仔细的安排,位于战斗力最强的恐虐战帮阿巴顿之犬后方,这群恐虐疯子其中有不少甚至才刚刚拿起武器就被铺天盖地的爆弹打爆了脑袋。 战斗开始三分钟后,一名终于突破火力网的恐虐狂战士高举链锯斧,脸上带着狞笑——他几乎都能看见自己的斧头砍在敌人身上的画面了,血神一定会为我骄傲! 血神为他骄傲了吗? 没有。 因为他死了。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海洋之矛将他扎了个透心凉,这残忍的武器透胸而出,将他牢牢地钉在了地上。还没等狂战士有所反应,其上附带着的金色灵能在顷刻之间就将他整个人焚烧成了焦炭。 “继续进攻!杀死所有叛徒!不要与他们进行近身作战!” 因赛尔高声咆哮着,接过了牧师兄弟的工作。原因很简单,他们原本仅剩下的那个牧师现在正在战阵的第一排用爆弹枪疯狂地倾泻火力。从开战到现在,他始终没有说出一个字。始终沉默着杀戮,仿佛这是他与生俱来的职责一般。 于是,这群恐虐信徒毫无荣誉可言地被远程火力挨个射杀,他们直到死亡都没能与铁蛇战团的战士们进行近身战。更别提取悦他们的神了。 “阿巴顿,阿巴顿——你开始祈祷了吗?” 那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又来了,再次在所有叛徒们的心中响起。他们前所未有地开始感到恐惧,有人开始高喊着他们各自所信仰的神祇的名字,仿佛只要这样就能摆脱何慎言似的。但他们没有,所有高呼邪神之名的人全都死了。 只有那个声音还在船体上回荡——永无休止的回荡,他不厌其烦地喊着阿巴顿的名字,甚至带着某种诡异的温和。 “还记得我对你说的话吗?你还没有开始祈祷,所以我来帮你了,阿巴顿。” 那个声音狂笑着说:“你不想成为混沌四神的傀儡与玩物吗?可你已经是了!你是一个懦夫,盗窃了你父亲的身份,摧毁了他的遗体。就算在叛徒之中你也只不过是个笑话!” “够了。” 阿巴顿的声音透过复仇之魂号上的广播系统传出,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你赢了,够了。不要再说了。” “我拒绝——你还没开始祈祷呢。” “......我做不到这一点。” 阿巴顿坦诚地对着通讯口说,他没有穿那身定制型的终结者动力盔甲,仅仅穿着兜裆布。露出身上的纹身与伤疤,他甚至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就那么坐在驾驶室内,好像已经平静地接受了一切似的。 伴随着蓝光,何慎言出现在他身后,阿巴顿像是早有预料似的转过身来。 “你怎么会做不到呢?”何慎言困惑而不解地看着他。“只需要向祂们跪下一次就可以,阿巴顿,多么简单啊。” “......不。” 混沌的战帅,人类帝国最大的威胁此时却坚定地说:“我不会像我父亲一样向祂们屈服,绝不。” 他甚至还用一种宁死不屈的眼神看着何慎言,摆出了一副引颈受戮的姿态:“你可以杀了我,但你无法使我屈服,没有人能让我屈服!我不会是混沌的走狗,也不会成为你的狗!” “是吗?” 何慎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然后说道:“跪下。” “砰!” 阿巴顿的双腿自膝盖以下瞬间粉碎,却没有鲜血涌出,他的血肉与骨骼全都被粉碎了,极致的疼痛让他露出了一副缺氧似的表情。而后,他不得不跪倒在地。 何慎言接着说:“现在——阿巴顿,开始祈祷吧。” 他蹲下身来,轻柔地对阿巴顿说:“你不想当狗,你从未对混沌四神卑躬屈膝,这些我都知道。” 迎着阿巴顿的眼神,他笑着说:“但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不在乎,阿巴顿,你知道我在乎什么吗?” 他举起右手,猛然握拳,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阿巴顿的嘴不由自主地张开。一股强大的力量迫使他的声带开始不随他的意志而震颤。 口舌卷起,他以标准的高哥特语开始呼喊:“混沌诸神——你们忠实的仆人、信者、艾泽克尔·阿巴顿在此向你们祈祷!” 与此同时,他的眼中流出血泪。咬肌疯狂用力,力道之大甚至让脸皮崩碎,肌肉纤维根根断裂,极其骇人。 但这无济于事,他依旧无法阻止他的声带发出声音:“我——艾泽克尔·阿巴顿向你们虔诚的祈祷,并呼唤你们的怜悯,我将全心全意地侍奉于你们,只期盼你们能够垂怜于我,赐予我力量,让我来战胜这个敌人......” 何慎言带着满意的微笑松开手,阿巴顿带着庞然怒火与满面的血泪从地面上扑起,像是一条断了腿的狗似的朝他扑来:“你做了什么——?!” 他被停在半空之中,肌肉依旧在震颤,却无法移动分毫。何慎言的手中凝结出一把由金色烈焰构造而成的小刀,他似笑非笑地回答:“让你获得一个叛徒应有的力量,这难道不好吗?” “说真的,阿巴顿,你应该感谢我。多少人想跪下向他们祈祷力量还没有门路呢。” 那把刀缓缓地在阿巴顿的脖颈之上绕了一圈,轻柔地像是情人的抚摸,却让他的喉管与重要血管开始大出血。鲜血涌出,阿巴顿的脸色开始变得越来越苍白。 “你们背叛,不就是为了获得这份力量吗?” 笑声、呻吟声、战吼声与一个老人慈祥的低语声在阿巴顿耳边响起,伴随着何慎言的声音,他感到自己的神智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过往的记忆飞速流逝。他的那些宝贵的记忆仿佛正在被黑洞吞噬,就连情感也是如此。 艾泽克尔·阿巴顿,在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他对何慎言如此说道:“不,我不是为了这个才背叛的。” 他用那正逐渐变得浑浊的眼睛看着法师,话语声已经低沉的不可听清:“我是为了他......才......” “是吗?我不在乎。” 何慎言轻轻地说。 与此同时,阿巴顿的身体开始变化。一个自混沌战帅阿巴顿尸骸之上,拥有四神力量的怪物即将诞生。 “对极了,就是这样。”何慎言笑着说。 86.侦查任务(七) 何慎言不复之前的轻佻,平静地注视着阿巴顿的尸体。 那叛徒的骨骼正在疯狂的扭曲,丑陋的模样令他联想起没能成功消掉的俄罗斯方块,一层一层叠加的越来越臃肿而毫无形状可言,充满了混沌与无序。 他那本身苍白且带着血斑的皮肤也在四种从内里浮现出的不同的颜色影响下变得越来越诡异,阿巴顿的尸体在地面上抽搐起来,四种光芒令他看上去好像个镭射灯球——而且,那见了鬼的冲天辫刚好能够作为吊顶使用。 何慎言知道,自己古怪的幽默感又在发挥作用了。他忍不住笑出声,却又很快强迫自己平静了下来。他知道,祂们正在抢夺阿巴顿的尸体,已作他用。 法师知道这一点,他还知道另外一件事——一旦混沌四神中有一个胜利或是祂们想开了决定共同对这具尸体赐福,那么,从今天往后,帝国就会多出一个无比强大的敌人。 虽然如此,但何慎言依旧没有任何动作,他在等。 在等一个时机。 就像现在。 阿巴顿的尸体下方浮现出血红色的烙印法阵,成千上万只细小的手从其中升起,在阿巴顿的身上烙下永世不得消解的印记。鲜血沸腾的声音在何慎言耳边不停响起,与之相伴而来的是宛若惊雷一般的笑声。 尸体正在变得虚幻,一个巨大的影子从其上升起,带着无可比拟的狂怒。血肉从它的骨骼之上剥落,沸腾的鲜血从脚底涌起,空气之中响起低沉的圣歌——看似神圣,但若是仔细聆听那歌词,便会知晓是何等的亵渎。 就在鲜血即将蔓延至它头顶,将这具尸体完全包裹之时,何慎言却突兀地伸出了一只手。苍白而修长的右手五指并拢成刀状,狠狠地插入了尸体的心脏。一声怒吼在何慎言耳边炸响,几乎要令他失聪,他的耳朵开始流出鲜血,眼睛也是。 与此同时,一扇由最滚烫的鲜血所组成的猩红之门在法师身后打开,数不清的恶魔利爪从中伸出,何慎言却头也不回,他冷哼了一声,金色烈焰自他脚底升起,让那些利爪不得靠近他分毫。 他冷笑着抓住尸体的脊柱,同时缓缓回头,挑衅似的看着那扇鲜血之门。在这一刻,他的目光并不落于物质领域,而是落在了某个更为邪恶的存在身边。 他看见了一尊黄铜王座,与那将面容隐匿在幽影之中的高大黑影。祂的眼眶中燃烧着两点永不熄灭的火球,鲜血是祂名字的注解,数不清的颅骨堆在祂脚下。 何慎言做出口型:把我的人带回来。 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 直视邪神,承受压力,抵御祂试图影响现实的意志......何慎言冷笑的幅度越来越大,最终化作了无声的狂笑。他洁白的牙齿上满是自己的鲜血,还有更多正从喉咙中涌出,滴落在地。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正在威胁你。 把他们带回来! 与此同时,他的右手稍微用了用力,那节脊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他看见,黄铜王座之上的黑影变换了一下坐姿,不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了。 祂满怀期待地看着何慎言,那目光中的欣赏几乎都凝结成了实质:你不应该做一个孱弱的法师的。 你有勇气,有毅力,有决心。你是一个天生的战士,而且你不抗拒让自己的双手染上鲜血,钟爱挑战强敌——我能闻到你身上的血腥味,你杀了多少人?可惜啊...可惜,你真应该将它们的颅骨奉献于我。 何慎言没有在乎祂在自己耳边的低语,法师面无表情地一把扯出阿巴顿的第三节脊柱,并且将其握在了手中。 将他们带回来,你就还能短暂地享有这个生物的控制权。 不。 恐虐第一次真正用祂的嘴对何慎言说出了声音。 它不重要了。 阿巴顿脚下的深红烙印消失了,他原本正在变异的尸体也停止了下来,无助地倒在地上,溅起一滩尚未消失的鲜血。 它比不上你——你才是我真正想要的人选。 恐虐用欣喜的语气对他说:但你找错了人,真正的幕后黑手此时恐怕正用它丑陋的鸟头开怀大笑呢。如何?你为此感到愤怒吗? 我知道是祂,但我是在威胁你。何慎言的语气依旧平静,从中听不出任何愤怒。 你?威胁——我?! 祂的笑声穿透了亚空间,甚至来到了物质领域。在那一刻,所有位于复仇之魂号上的人都听见了那声低沉的大笑。亚空间的潮汐疯狂涌动,其中有着深沉的恶意,仿佛一道帷幕,此时,两点猩红正从帷幕之中透出。 顶着祂的目光,法师一字一句地说。 是的,我在威胁你。听好我的每一个字。 何慎言右手握拳,脊柱被火焰焚烧至飞灰。金色的流体物质从五指间滴落,在他的脚下汇聚成一滩。 法师面无表情地点头、宣判,他的声音在亚空间内形成了深沉的回音。穿透潮汐,穿透日落,穿透一千万个不同的世界,在其上空滚滚回荡,有如雷鸣或是闪电。在这一刻,宇宙之间的所有人都听见了他的声音。 坚定到甚至令人觉得恐惧。 “把我的人带回来,否则,从现在开始,我会追杀每一个信仰你的人。无论他的种族、性别、年龄、身份。只要尚有一个你的信徒存在于这个宇宙里一天,我都不会停下。” 恐虐发出一声兴致满满的哼笑。 做得到的话,就尽管去做吧!我同样为此感到满意! 祂得意地狂笑起来。你真应该做一名战士!法师不是你的路,不是! 我选择我自己的路,恐虐。 法师低语着回应。 ------------------------------------- 复仇之魂号,王座。 这艘荣光女王旗舰已经不复曾经的荣光了——对于帝国方面而言,的确如此。但叛徒们显然不会承认他们把这艘船搞得一团糟这件事,不过,阿巴顿的审美显然还算正常。 他没有对这王座做任何改动,荷鲁斯坐在上面时它是什么模样,它现在就是什么模样。 除了一件事,荷鲁斯之爪与一把魔剑。它们正安静地靠在王座旁边。 一个巨人走了进来。 福格瑞姆凝视着那把剑,他接受了一件危险的任务,前来面对这把剑。 此剑名为德拉克尼恩。 在久远的时代,有两个男人彼此互相嚎叫着。一个是凶手,一个是被害者。那是一个非常久远的年代,久远到甚至还未有人被其他人杀死——直到此刻。 那个无名无姓的凶手犯下了人类史上第一宗谋杀。 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不是第一个仇恨自己同类的人,但他是第一个杀死自己的同类的人——杀死的还是自己的兄弟。 在被害者倒在地上时,凶手发出的咆哮声穿透了界域之间的薄纱,本就微弱的壁障阻挡不了任何事情。他的咆哮化作某种诡异的存在,开始在亚空间内进行永恒的游荡。 在这里,它具备了疯狂的形体、癫狂的意识。亚空间那永不停息的风暴锻造着它的身体,最终,在杀戮持续了成千上万年,人类用拳头、木棍、石子互相攻击了成千上万年后——它诞生了。 诞生于人类史上第一宗谋杀与其后的回响,一个注定为人类带来毁灭的名字也随之诞生:德拉克尼恩。 德拉克尼恩并不属于任何神祇,它不信仰祂们。它诞生只为了一个目的:终结人类。 伴随着这样的目的,德拉克尼恩拥有了其他恶魔都不曾拥有的能力,它对帝皇能够造成极其严重的伤害,其背后原因纷纷扰扰,但大多数人都不敢将其宣之于口,唯有何慎言在为他解释这个任务时顺便说了一句。 “帝皇甘愿与人类的命运绑定在一起,对于德拉克尼恩来说,伤害到他易如反掌。他比它强大太多,但却无法与它持续作战......除非。” 福格瑞姆回想起法师说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那表情尤为古怪:“除非他不再自认为人。” 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事。而此时此刻,自灰烬之中复生的凤凰,福格瑞姆站在德拉克尼恩面前,对方依旧保持着一把双手剑的模样靠在荷鲁斯的王座边,安静到甚至有些诡异。 “你要做的事很简单,福格瑞姆。这把剑不能留存于世,但无论是我还是帝皇都无法靠近它——我们自认为人,秉持着这个概念,它会对我们造成极其严重的伤害。” “可,我也是人类啊?” “你可以不是,福格瑞姆。” 何慎言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不确定的计划:“记住、然后认清自己的本质。” 回想起他说的话,凤凰苦笑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能杀死这个帝皇都对其束手无策的恶魔,也不知道为什么何慎言对他报以如此的信任。 福格瑞姆站在原地,德拉克尼恩有了动作。 那把魔剑开始缓慢的变形。剑格上那狰狞的恶魔颅骨在一阵黑烟中幻化成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一个蓄着胡须的男人。 他凝视着福格瑞姆,突兀地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嘶哑的声音听上去更像是野兽的咆哮,而并非是人类的语言:“你不能那么做。” “做什么?” 恶魔只是微笑,并不言语,他漂浮在黑烟里,漂浮在亚空间的回音里。紧接着,他从黑烟中走出,一个普通的,穿着兽皮的男人站在福格瑞姆面前,对他露出恶毒的微笑。 他笃定地说:“你做不到这一点,你是祂的儿子,祂做不到,你也做不到。你们都无法抛弃自己孱弱的形态来对抗我。” 福格瑞姆平静地伸出右手,属于索尔·塔维茨的动力剑于金色的烈焰之中浮现,落在他的手上,被他牢牢地握住。 银色的剑身反射出他如今的面孔,右脸颊狭长的伤疤如今已不能让他心中再起任何波澜。 凤凰缓缓说道:“或许吧,但我不是我父亲。” 他将剑刃对准德拉克尼恩,摆出标准的双手剑起手式:“你今天注定死在这里。” “是吗?你要怎么做呢?” 福格瑞姆不再言语,只是前进,然后进攻。 87.侦查任务(完) 攀登,永无止境的攀登。 普利亚德从山脚开始攀登,他没有受过相关的攀岩训练,但他的力量与反应令他比任何徒手攀岩运动员都要强。改造手术从根本上改变了他身为人类的存在形态,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已经算不得纯种人类。 铁蛇战团的达摩克里斯小队队长,中士,精通战斗的普利亚德,正在进行一场永无止境的攀登。他所求之事很简单。 完成任务,仅此而已。 他不管不顾山间的冷风,对那些从岩壁上诞生的枯骨掷以冷冽的目光,随后将其一脚踩碎。他只是向上,然后继续向上。 “完成任务。”他默念着。“我必须完成任务。” 过了多久? 他不知道,像是一年,又像是一百年。这里的时间被拉长了,一秒不再意味着一秒,一分钟也不再意味着一分钟。他目镜上显示的计数器甚至有时会变成负数,普利亚德强迫自己不去关注这些。 在攀登的间隙,他久违地记起一些往事。那是一些在他还未成为阿斯塔特修士之前的往事——悲惨的,往事。 他还记得,但不是很清晰。 他记得自己捧着父亲的颅骨,凝视着他空洞的眼眶。然后又抬起头看了看母亲被吊在旗杆上的赤裸身体。耳边传来叛徒们疯狂的大笑声,血腥味、臭味闯入他的鼻腔,一种无法言说的恨意自他心中升腾而起。 他们小看了一个孩子的决心。 当铁蛇战团找到他时,普利亚德已经凭借着一己之力杀了十二名凡人叛徒。 他所依靠的武器是一把平平无奇的匕首,甚至算不上锋利。没人说得清他到底是怎么用那把匕首刺穿叛徒们的护甲的。 没人在乎。 他当即被宣布成为阿斯塔特预备役,被送至铁蛇战团的母星伊塔卡开始进行严苛而长久的训练,任何一个差错可能都会让他从预备役中踢出,但普利亚德很好的完成了他的任务。并且得到了这个名字。 在那长久的枯燥的生活中,他不仅锻炼自己的身体,也开始强大他的心智。 从文字开始,他一点点的阅读并了解了人类的历史——仅限于他能够知道的部分。 每当书里出现帝皇二字时,普利亚德中士都会显得极其虔诚。甚至让一些牧师兄弟觉得他不应该加入战斗连队。 他们邀请过普利亚德中士,但后者拒绝了:他只想为帝皇播撒死亡。 在成为预备役十年后,他成为了正式成员。 改造手术,他挺了过来;肉身与一把矛于海中猎杀海妖,他成功了;战斗连,直面凶狠的绿皮野兽与黑暗灵族,他活了下来。 普利亚德中士从来没有让他的任务失败过。 从来,没有。 他对此引以为豪。 我是帝皇的利刃,我的生命是他的货币。我必须完成任务,我或许不会被记住,但我会让更多人活下来。 是的。 我必须完成任务。 普利亚德的手像是铁钳一样卡在岩缝之间,他继续向上,永无止境地向上。手臂的肌肉已经酸痛到可怕。 对于阿斯塔特们而言,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他们会疲惫,但不会感到肌肉酸痛。改造手术已经让这项功能消失了——除非他超负荷使用自己的肌肉太久。这不是他大脑里感知疼痛的区域在提醒他,而是手臂本身在惩罚他。 它们仿佛在对他尖叫:停下!你会摧毁你自己的! 但是,普利亚德中士依旧没有停下,甚至拒绝任何一个趴在岩壁上短暂的喘息。 他的行为就代表了他的回答。 不。 目镜的压力读数在缓慢的上升,爬升至一个可怕的高度。 他的动力盔甲传来示警,人造肌肉与伺服器的运转不再顺畅,普利亚德摘掉头盔,目光如电一般凝视着他的上方。松开手,任由陪伴他许久的头盔摔落在山崖之间,它发出空洞的回音。 既然这东西不能再给他提供帮助,那他就不再需要它。 他唯一需要的只有一件事。 普利亚德用他没有被呼吸格栅改变过的声音喃喃自语:“完成任务。” 他继续攀登。 ------------------------------------- 伊齐基尔双手抱胸站立,他严肃地看着主控室内部的监控。 虽说没有任何敌方战舰能够接近他们,但混沌叛徒们总能找到办法的,他不想去赌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性。 盾卫连长站在他身边,利克托同样以一个严肃的姿态站在一旁,那张脸上毫无表情,冷淡的甚至不像是个人类。唯有眼中偶尔闪过的光亮才能让人觉得他还活着。 法阵中枢开始发出嗡声,在两秒后,它说:“接收到一个通讯请求,来自失踪的钢铁之蛇战团修士,普利亚德中士。” 伊齐基尔与利克托对视了一眼,盾卫连长朝他点点头。于是,伊齐基尔说:“接受。” 光幕展开,一个星球的完整地表显现了出来。其上的每一个细节的都栩栩如生,予取予求。法阵中枢说:“普利亚德中士已安置扫描仪。” “他在哪?” 法阵中枢改变了一下光幕,一颗熟悉的星球浮现在伊齐基尔与利克托面前——正是那颗他们进行任务的星球。 “能否与他进行通话?” “否定,伊齐基尔连长。普利亚德中士的头盔与他本人似乎并不在一起,无法与他进行通讯。” “他的动力甲呢?动力甲本身也有伺服器存在,连接那个,让我们看看他的生命体征。”利克托突然说。“还有,达摩克里斯小队里的其他成员呢?” “无法检测到其余成员。”法阵中枢顿了顿,死板的语气里头一次出现这样的停顿,令人颇感不安。 它说:“......根据生命体征显示,普利亚德中士已经可以从医学条件上被判断死亡。但他还在移动。” “调头。” 何慎言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主控室内,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回到那颗星球,将普利亚德中士传送回复仇号......不,我亲自来。” “大人?!” “我没事。”何慎言咳嗽了一声。“另外,准备好三个医疗舱给我,有人受了非常严重的伤。” 十分钟后,何慎言从蓝光中显现。他刚刚出现便问道:“医疗舱呢?” “已准备好。” “调整至最高规格,其中两个变更为原体级别。”他快速地下达着命令。“不用节省能量,务必让他们迅速恢复。” 他转过头来,对伊齐基尔说道:“你的任务变更了,带上你的人,连长。去底层仓库调动一部分卡迪安士兵,乘坐深沉之毁灭号出击,将那艘旗舰上的所有人赶尽杀绝,并且接回铁蛇战团的修士们,明白吗?” 伊齐基尔行了天鹰礼,一言不发,杀气腾腾地进行了舰内传送。 “利克托——”何慎言转过头来,对着安静的盾卫连长说:“你跟我走一趟,我们去把普利亚德中士接回来。” “遵命。” ------------------------------------- 山顶的狂风吹过他的脸,普利亚德中士坐在两块巨石之间。扫描仪就在他身前,被他护在身下,以保证如果有任何可能到来的袭击者都会在第一时间被他攻击。 直到一阵蓝光出现。 那位阁下——还有一名禁军,从蓝光中走出。普利亚德中士放松了一些,但仍然没有完全放松。他本想开口说话,但他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他的神智也开始变得不再清晰,浑浑噩噩之间,普利亚德中士恍然发觉了一个事实。 他向地面倒去,利克托像是未卜先知一般伸出手接住了他,将普利亚德中士小心翼翼地安放在两块巨石之间。 何慎言凝视着他。 普利亚德中士的脸——不,那已经不能被称作为脸了。那是一个骷髅,干枯到甚至可能因为一次触碰就化作飞灰的皮肤挂在他的颧骨上,眼眶中空空荡荡的,早已失去了眼睛。 何慎言伸出手,轻柔地触碰了一下普利亚德中士的盔甲。他的动力甲开始自行解除穿戴,一个部位一个部位的凌空飞起,最终于普利亚德中士身后组成了原本的模样。甚至就连跌落在山崖间的头盔也飞了回来。 动力甲伫立在普利亚德中士身后,他的动力剑与海洋之矛被握在手中,爆弹枪挂在腰间。 而普利亚德中士本身呢? 他看上去像是死了很久了,最少也有一百年那么久。 肌肉萎缩、皮肤干枯。甚至就连黑色甲壳都变得掉了色,一具骷髅就那样安静地坐在两块巨石之间,头颅低垂,注视着自己面前的扫描仪。 何慎言突然说:“我们掌握了这颗星球的地表数据了吗?” “分毫不差。”利克托微微躬身,沉稳地回答。 “了不起,普利亚德中士,了不起。” 何慎言喃喃说道:“你完成了你的任务,你的服役结束了。” 他再次伸出手,放在普利亚德中士骷髅的脸庞,金色的光辉自他的手掌涌出,围绕在普利亚德中士身边。盾卫连长深深地低下他高傲的头颅——普利亚德值得他的尊敬,值得任何人的尊敬。 “那么,我祝愿你回到祂的身边。”何慎言缓缓说道。 “在祂的王座下安眠吧,普利亚德中士。你的战团会以你为傲,复仇号会以你为傲。当我们回归帝国后,帝国也会以你为傲。任何听闻你名字的人都会知晓你是一位何等的楷模。” “我......希望你安息,中士。” 他收回手臂,转过身,原本想要离开。但利克托却停在了原地,盾卫连长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惊语气唤着他的名字:“大人!” 何慎言转过头来。 普利亚德中士的骷髅还坐在原地,可他的盔甲却不是。那身动力甲自发地行走了起来,行于他与利克托的身后,做着护卫状。甚至就连目镜都再度亮了起来。 有何解释? 没有解释。 那身盔甲仿佛有了自我生命一般,在与何慎言目光相接之时便单膝跪地——这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没有阿斯塔特们的操控,动力甲本身做不出这样的动作。 此情此景,就好像普利亚德中士还在他的盔甲内部一般。 何慎言笑了。 “看来他拒绝安息,利克托。”何慎言轻轻地说。 盾卫连长的呼吸不再平静了。 88.葬礼...与楷模(4K) 复仇号底层。 不同于战舰其他地方的明亮,这里极其黑暗——毕竟,这是一片特地开辟出的墓地。 死者们不需要光亮,他们只需要休息。一束微弱的光束从天而降,打在普利亚德中士的棺材上,他的遗骸在里安静地躺着,干枯又瘦弱,完全不像是阿斯塔特的遗骸。 他是这里的第一名住客,何慎言由衷地希望他会是最后一名。 “举剑。“ 因赛尔站在人群前方,低声说道。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铁蛇战团的阿斯塔特修士们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动力剑与链锯剑彼此辉映。 链锯剑与动力剑启动的声响在这广阔的黑暗空间里不停地回荡,他们深红的目镜光亮在黑暗中星星点点,注视着这位死去的兄弟。 “普利亚德中士牺牲了。还有他小队的其余九人,他们的档案状态已被更改为失踪,我希望能看到他们的归来。” 何慎言的声音从棺材前方的黑暗中传来,他自那深沉的黑暗里缓缓走出。表情平静而无法令人看出喜悲。 “普利亚德中士与他的达摩克里斯小队是受我的命令前往那颗星球进行调查任务,因此,他们的失踪与普利亚德中士的死亡要怪罪在我头上。” 阿斯塔特们沉默地伫立在黑暗中,看着何慎言将手放在了中士的棺材上,金光汇聚,照亮他的侧脸。也照亮了那毫无装饰的棺材 因赛尔凭借距离的优势,看清了棺材盖顶部刻着的一行小字。 ‘永不停歇。’ “我很想说我替他们报了仇,但我不能这么说——是的,阿巴顿死了。那个自命为战帅的混沌叛徒死无全尸,他的旗舰也被我们炸掉了。大裂隙附近只剩下不成气候的混沌战帮,这是一件好事,但我仍然为此感到......” 他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愤怒。” “一个阿巴顿不够,一艘船也不够......” 何慎言的声音正变得越来越低沉,那束光也变得越来越暗淡。 因赛尔能听见棺材盖正在被缓缓合上,那干涩而生硬的摩擦声听上去极为令人不适。但是,与此同时,他的心中却升腾起了如波涛般的怒焰。 是的,不够。他默念着附和。 “永远都不够,战士们。普利亚德中士的兄弟们,钢铁之蛇战团的阿斯塔特们......我们胜利了,但你们为此感到满足吗?” 四百六十个声音异口同声地说:“不。” 两点金光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凝视着他面前的一片猩红光点:“是的,不。我们永不满足。” 他的声音变得高昂了起来:“除非一切人类之敌都被我们赶尽杀绝!” 金光大作,他在咆哮。 “追猎!战士们!我们要开始追猎!我们不接受任何投降、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软弱或迂回战术!从现在开始,我们在宇宙中找到敌人,就在宇宙间将他们轰碎!我们在星球上找到敌人,就在星球上将他们杀死!我们会在森林里战斗、在戈壁滩上战斗、在巢都里战斗、在任何需要我们的地方战斗!” “直到他们尽数死亡!直到那一天,我们才能够回到这里......对普利亚德中士说,愿你安息。” 他们听见黑暗中传来低沉的笑声,他们心潮澎湃。 他们渴望杀戮,从未如此渴望。 从未如此。 ------------------------------------- “你杀了它?” “我倒希望我杀了它。” 安格朗隔着医疗舱对何慎言说道,他的半边脸正在被修复,此时还能看见惨白的骨头与蠕动的肌肉,看上去分外骇人。 他阴沉地说:“它的主子将它带走了。” “这......倒不太符合恐虐的性格。” 何慎言若有所思地回答:“祂应该更乐于见到你和它之间的死斗才对,无论你们谁死对祂而言都是一种享受。” 说着说着,他做了个手势:“我们可以先把这个问题放一放——安格朗,你感觉如何?” “不太妙。”安格朗平静地说。“我几乎感觉不到我的右手,修复过程实在有些太漫长了。” 他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空空荡荡的右手:“......而且,为什么我会感觉如此瘙痒?” “这是正常的,你不能指望医疗舱能这么顺利地治疗你们这种亚空间生物。”何慎言笑了起来,同时无视了安格朗略显失真的“你说啥?!”。 “瘙痒是好事,那证明你的手正在被修复。据我估计,按照这个进度继续下去,最迟三天你就能从医疗舱里出来了。” “未免太慢了一些。”安格朗皱了皱眉,紧接着又舒展开来。“但它一定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 吞世之勇的原体笑了起来,得益于他尚未修复完全的脸,这笑容实在是不便描述:“我几乎把它剁碎了......可惜,就在最后关头,它却消失了。” “会有机会的。” “是啊,会有机会的。”安格朗叹息了一声。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就没什么办法能让我马上恢复如初吗?这样子实在有些不太方便。” 他竭尽全力为何慎言展示了一下他的左手,由于医疗舱内部的修复过程需要伤者进入睡眠状态,安格朗的身体是被拘束着的,虽然被短暂唤醒,但这拘束并未解除。 “没有。” “真的吗?”安格朗怀疑地问。“你能移动星球,将叛徒们从亚空间里拽出来,但却不能让我立刻恢复?” “不能。” 何慎言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他的回答。 随后,他没好气地说:“你以为我是什么?有求必应的许愿机吗?你是个原体!从本质上来说你和人类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是个亚空间生物!让你立刻恢复?那见了鬼的大魔们死了还得等一段时间重生呢!” “嘿!别提亚空间生物的事儿了!” 安格朗警告地叫了一声,然后就被法师一脚揣在了医疗舱上,原本平稳地躺着的他此时开始不由自主地摇晃起了身体。 等到他好不容易止住摇晃,法师却又补了一脚上去,并且毫不客气地说:“你有什么不满吗?” “......就算是真的,你也不可以到处说。”安格朗发出微小的抗议声。 “我就说了怎么着吧?”何慎言翻了个白眼。“我都当着帝皇本人的面这么说过了,你有什么不满,等我们回了泰拉,你可以跟他好好聊聊。” “......你干啥了?”安格朗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震惊程度堪比看见了一个喜爱艺术厌恶战斗的绿皮。 法师却没再理他,他走到房间门口,光滑的墙壁自动裂开,室内再度陷入黑暗。安格朗只能听见他略显失真的声音:“好好休息,安格朗,战斗远未结束。” 我当然知道。 ------------------------------------- 从医疗舱中醒来,吉瓦多伦咳嗽着坐起身。肺部堆积的治疗液一部分已经从他身体排出,但有些还卡在喉咙里,他不得不咳嗽一会儿。 等到感觉完全适应了以后,吉瓦多伦才从医疗舱内走出。灯光自动亮起,保持着昏暗,以便吉瓦多伦适应。在照亮黑暗的同时,也照亮了一个坐在他不远处的人影。 “......大人?”吉瓦多伦疑惑地问。 那神秘的来访者从黑暗中稍微显露出了半张脸,看上去心情并不是很愉快。他顺手一指,吉瓦多伦粘稠而赤裸的皮肤便变得干净了起来,甚至还多出了一件长袍披在他身上。 “坐吧,吉瓦多伦,我有些事要和你说。” 一把椅子出现在吉瓦多伦身后,恰好符合他庞大的身形。 “您有何事?是关于任务简报的事情吗?是的,我还没来得及写——” “——不,和这个没有关系,吉瓦多伦。” 法师坐在黑暗中,手指敲击着椅子扶手的侧檐,语气平静:“我来通知你有关普利亚德中士的死讯。” 吉瓦多伦默默地点了点头:“......那么,我希望他死得其所。” “他的确如此。”法师的声音有些飘忽。 “那颗星球被短暂地拉进了亚空间,时间在那失去了其本身的意义。普利亚德中士的头盔记录了持续三百年不间断的呼叫,一分钟一次。根据动力甲本身的伺服器记录,他一共攀登了四百一十三年又两个月零五天。” 帝皇在上啊。 吉瓦多伦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能够显得如此干哑:“他...是怎么做到的?” “我也不清楚这件事,吉瓦多伦,坦诚地讲,他应该在攀登的第二百年就因为亚空间风暴而死去——他的头盔记录下了一些普利亚德中士的低语,他曾抱怨过几句该死的风。但根据我的推测,那不是风。” “你明白吗?他拒绝了死亡。” 法师轻轻地说:“然后,在那没有补给、没有回应、没有同伴的攀登持续了足足四百一十三年又两个月零五天后,普利亚德中士完成了他的任务。确切地说,是完成了你们的任务。他将地表扫描仪插入了山顶,直到死,他都没有呼喊我的名字。”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背着手,在昏暗的房间内踱步:“死得其所,是的,的确死得其所。可是,只要他喊出那么一声......” 何慎言的声音听上去无比困惑:“我都能接收到他的信号——我就能将他带回来。不仅仅是他,达摩克里斯小队的其他成员同样如此。没有一人选择呼唤我的名字。” “我来此,是想让你为我解答这个问题,吉瓦多伦。” 在一阵长长的沉默过后,吉瓦多伦回答道:“我说不上来原因,大人。普利亚德中士究竟为何能以自己本身的意志拒绝死亡,我想或许没有人能明白。但...我或许能揣测到一点他们为何会选择不去呼唤您的名字。” “为什么呢?” “因为和您比起来,我们的生命微不足道。”吉瓦多伦极其认真地说。 “我们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帝皇的货币——您不在其中,如果您真的是,那也一定是价值连城且绝对不会被交易出去的那一款。我们早在成为阿斯塔特之时就已知晓了本身的命运,不过是死亡而已,又有何惧?” “我们唯一惧怕的或许只有这件事。即,我们的死亡本身,无法兑换成同等的价值——一个阿斯塔特在死前杀了五个叛徒,很好,他死得其所。杀了二十个,他有资格进入战团的历史,名字会被传唱......” “而普利亚德中士......”吉瓦多伦说得很慢,非常慢。“他是我们的楷模。” 何慎言几乎叹息出声。 愚蠢。 在他的价值观看来,这群阿斯塔特仿佛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愚蠢,甚至蠢得无可救药。他们有无数次生还的希望,却偏偏选择最为严苛的道路。 但是......他必须这么说,是的,他必须——“吉瓦多伦,我敬佩你们。” 吉瓦多伦听见何慎言的声音,看见他闪闪发光的金色双眸:“你说的不错,普利亚德中士是我们的楷模。” “来吧,吉瓦多伦士官,我有一件东西要给你看看。” 蓝光闪过,他们出现在一个明亮的房间内部。吉瓦多伦凝视着他面前的那副动力甲,有些出神。 铁灰色为主体,白色的肩甲几乎已经掉色成为黑色,红色的镶边也残破不堪。胸口处代表帝国的金色天鹰依旧完好,但也显得破败不堪。 右肩处的钢铁之蛇战团徽记亦是如此,几乎已经磨灭到看不出来。腰间挂着一把动力剑和一根海洋之矛,爆弹枪和备用的三个弹匣在右侧大腿处完完整整地挂着。 “这是...?” “这是普利亚德中士的盔甲,吉瓦多伦。”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似的,那盔甲的目镜在嗡的一声后亮了起来。吉瓦多伦猛然握紧右拳,后退两步,大吃一惊。 “这...他?!” “放轻松。”何慎言说道。“普利亚德中士本人的确结束了他的服役,但他的盔甲似乎并不愿意。” “坦白来说,船上诸位修士都有自己的盔甲,唯独你的动力甲太过老旧了,吉瓦多伦......所以,你是否愿意继承普利亚德中士的动力甲?”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我们必须要尊敬机魂啊,吉瓦多伦士官。” 吉瓦多伦走上前去,拿起头盔,在猩红的目镜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恍惚之间,他的肩膀似乎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我明白了。”吉瓦多伦低声答道。 89.忠诚于谁(4K) 站在湖边,何慎言伸出右手。那平静的湖面开始沸腾,湖水飘起、蒸发。露出下方被金属遮盖的大型正方体,通体漆黑,显得很是神秘。 stc。 标准建造模板,帝国的无价之宝,高科技计算机,也是普利亚德中士付出生命换回来的东西。 “我希望你值得。” 他说着,向前一步。金属正方体的表面开始消融,露出内里的大型制造机器与复杂的管道与缆线,这个机器与如今的帝国机械造物风格完全不同,精致且充满了复杂的美感,而且不含任何宗教元素。 这点很好,非常好——至少何慎言不太喜欢湿件计算机。 “那么。”何慎言微微侧头,一名来自机械修会的神甫早已在他身后等待多时了。“到你发挥的时候了,拉格蒂诺斯神甫。” “尊尊尊尊尊尊敬的大人——”拉格蒂诺斯神甫的发声器似乎出了些问题,他连忙竖起右手,手指自动变形成为一把螺丝刀。他拉开自己喉咙下方的一块金属板,将那螺丝刀插入,一阵调试后,他的声音才回复正常。 “请原谅,大人,我实在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激动。” 拉格蒂诺斯神甫的电子合成音听上去没什么感情,但他本人的半机械化身体却是颤抖的厉害。 他走近两步,深红色的机械义眼一阵收缩,随后,拉格蒂诺斯神甫猛然跌到在地,浑身抽搐起来:“欧姆弥赛亚啊——!” “他这是怎么了?” “大人,我们也不清楚......”站立于何慎言身侧的因赛尔委婉地回答。“他们一向如此。” 拉格蒂诺斯神甫努力地用机械手在地面上摸索着,似乎是想要让自己站起来。但他失败了许多次,情绪处理单元太过于激动了,产生的微小电流让他的运转单元产生了极大的负荷,就连强化肢体都没法让他站起来。 神甫很清楚,自己的这种状况还会持续一段时间。 但他没法停止,这发现实在太惊人了。 “大人!大人!”拉格蒂诺斯神甫趴在地面上高声叫喊了起来,丝毫不在意自己的锈红色长袍染上泥土与灰尘。他抬起右手,指着那巨大的机器,合成音甚至出现了卡顿:“那是一件完整的stc!完整的!” “你能确定吗?” “百分之百确定,大人!如果不是,就让欧姆弥赛亚惩罚我再也无法读懂美妙的二进制语言!” 何慎言笑了起来。 “还是先站起来吧,拉格蒂诺斯神甫,你这样趴在地上可是没法研究这件stc的。” “您——要让我研究她?!”神甫此时万分感谢自己的发声器没有经过升级,无法加入类似于情绪之类的东西,否则他现在听上去绝对像是在哭。 “难道这里有更好的人选吗?你是我们唯一的技术神甫,站起来,拉格蒂诺斯神甫,你还有活要干呢。” 不顾正在伺服颅骨的帮助下试图站起来的神甫,何慎言微微侧过头,对因赛尔说:“派两个标准小队的修士驻守在这里,发现任何情况立刻请求支援。另外去通知深沉之毁灭号,让他们也驻扎在这颗星球上,负责防空。” 他眼中闪过寒光:“我允许你们对任何未经过身份验证就贸然靠近的人进行无限制开火。” 战团长点了点头,对此没有任何异议——开什么玩笑?这可是一件完整的stc...... 一个完整且功能齐全的stc基本只存在于传说当中。尽管如此,任何一个有关完整stc的传言也足以令机械修会派出探索队去寻找。 传言事情是小,大不了事后找那些四处传播谣言的蠢货算账。但如果他们真的能找到一个运行中的stc,那将改变整个帝国的格局,帝国会重回巅峰,而不是现在这副腐朽将死的模样。 甚至不仅于此,那其中保存的失落技术会把人类带回鼎盛时期,进一步扩张帝国疆界,毁灭威胁人类的外星异形。 综上所述,因赛尔甚至觉得两个小队的人不太够。他甚至想让一整个战团都驻守在这儿。 面对他的建议,何慎言却拒绝了:“研究不会持续太久,复仇号也不会离开太远。我们只会在这颗星球附近进行扫荡,确保没有任何叛徒能够靠近这里。一旦stc的研究结束,就立刻通知我。” “明白了,大人,那么,我会亲自带队。” “去吧。” 蓝光闪过,他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经回到了复仇号的主控室。 比起将stc留在那颗星球上而言,在复仇号上进行研究显然是更为可靠的选择。但那种尖端科技不属于何慎言的研究范畴,他不知道自己通过魔法的手段将其传送是否会造成一点损伤,比起犯错,他宁愿将其留在上面。 stc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只凭拉格蒂诺斯神甫一个人或许没法解密出全部资料,但它是完整的。这就足够,只要拉格蒂诺斯神甫能够启动它,这件stc便能够源源不断地产出各式远在数万年以前的帝国尖端科技。 这意味着什么呢? stc的事告一段落。坦白来说,何慎言现在只对一件事感兴趣。这不是一件轻松的活计。 恐虐不会看着自己的信徒被屠杀而无动于衷,祂的确乐于见到此事,但那不意味着祂不想将法师逼到极限。何慎言可以预见到,恐虐会不断地从亚空间中派出大魔与祂的魔军来阻拦他,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战争恐怕即将拉开序幕。 而那,正是他想要的。 ------------------------------------- 阿里安托蹲在一个死去的机仆身边,没带头盔,仅剩的独眼紧紧盯着机仆的脑袋。它或许在经过改造以前是个女人,被机械零件塞满的胸腔上还能看出一点有关它曾经性别的证据,但现在已经无足轻重了。它甚至不再记得自己的名字。 甚至连生命都已经失去。 “情况如何?” 他的兄弟,塔格利安从战场的另一端走了过来。满身鲜血,神情烦躁。 “不太好......这个指挥机仆的死亡时间在三小时前。” “三小时前我们才刚刚进入战场。” “是的,这意味着有人在我们之前来过这里,并且杀了它。” 塔格利安的烦躁正迅速转变为一种低落,他低沉地说:“扎克利死了,我们没有技术军士可用了。” “愿他安息——但是,这没有关系。” 阿里安托将机仆的脑袋从它残缺的身体上拿了下来,右手牢牢地将其握在掌心,动作十分小心。机仆乌黑色混合着机油的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滴落:“先将它的颅骨带回去,我们迟早会遇见一个有技术军士的战团。” “恐怕他们不会愿意与我们交流。” “那就派机仆去和他们联系......”阿里安托轻哼了一声。“正好,我也不想和这帮二次建军后的小崽子说话。” 塔格利安久违地笑了起来,他上次笑还是在战团付出十七名兄弟的代价杀了一名恐虐大魔的时候:“我们不也是个二次建军后成立的战团?” “那只是托词。”阿里安托迈步走过战场,硝烟在他身后升起。几缕清晨的阳光刺透浓重的云层,打在他的盔甲上。“我们是吞世者,记住这点,塔格利安。” “难不成你觉得我会忘记?” “说不准。” 他们一齐回到运输机附近,负责驾驶的无脑机仆早已等待多时。十五名兄弟,最终只活下来他们两人。 阿里安托说不上这是好是坏。他为自己兄弟们的死亡感到悲伤,但也为他们感到高兴——为了帝国力战而亡是证明他们忠诚的唯一方式,而这赎罪还远未结束,甚至才刚刚开始。 他们各自挑了个位置坐下,阿里安托坐在扎克利的位置上。技术军士显然对他的座位并不上心,椅子的座板都是歪斜的,但阿里安托也懒得调整了,就这样吧。 塔格利安坐在他对面,运输机在一阵颠簸后起飞了。那个经过扎克利之手改造过的机仆流畅而稳定的驾驶着这架老旧的运输机,帮助他们回到飞船上,以调集人手、暂时休整,并进行下一场任务。 “有时,我会觉得,我们是在送死。”塔格利安突然说。 “收起你这亵渎的想法,塔格利安。”阿里安托严肃地说,但却连头懒得抬起来。他看着自己两腿之间的青灰色的地板,语气平淡:“就算是送死,也必须死得有价值。” “我看不见我们的价值在哪。” 阿里安托抬起头。 “审判庭不日就会派出人手接管这个星球,其上的叛徒尸体会被清理干净。这颗星球或许会不再适合居住,但至少能够有其他用途。我们付出十三名兄弟的生命,为帝国夺回了一颗星球。这就是我们的价值,塔格利安。” “不。”塔格利安低语道。“我们的价值应当是死在抵抗安格朗的战斗里,而不是死在这里。” “砰!” 阿里安托猛然暴起,一步跨过数米距离。将塔格利安狠狠地推在了运输机的舱壁上。他凝视着自己兄弟空洞的双眼,突然意识到他正在经受屠夫之钉被拆除后的可怕后遗症。 原因很简单,塔格利安的脸颊正在疯狂抽搐,他的眼球神经质般的不停转动。血丝开始一点点蔓延至眼白,鼻翼抖动,大汗淋漓。 “啪!”阿里安托毫不犹豫地赏了他一巴掌,厉声喝道:“铭记我们的过去,塔格利安下士!” “嗬——”塔格利安艰难地发出一声吸气声,听上去像是他往自己的肺里插了根针。“镇定剂......快......” “你今天打了几针?” “三针......快点!阿里安托!”塔格利安咆哮出声,粗大的脖颈上青筋暴起,双眸赤红。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几乎都要从椅子的固定带上挣脱开来,动力甲正不断地示警。 “快啊!阿里安托!快!” 三针,难怪你的表现如此奇怪,我的兄弟。阿里安托沉默着从自己的腰间拿出一根特制镇定剂,扬起手,以无可置疑的精准与速度扎入塔格利安的脖颈。三分钟后,他冷静了下来。 阿里安托坐在他身边,别过脑袋,很久后才发问:“你感觉如何?” “不太好,我刚刚是不是又开始陷入那种‘空虚’状态了?”塔格利安的声音听上去非常虚弱。 “是的,甚至比那更糟。你说了些不太好的话,如果让审判庭的那些人听见,咱们八成会被立刻宣布为叛徒。” “呵呵。”塔格利安笑了笑。那笑容冷冽又带着某种恨意。 “他们算个屁。我们为帝皇和他的理想而战,我们是不是叛徒,由他说了算。而他一定清楚我们是不是。” 阿里安托沉默了一会,随即扯开了话题。 “严格控制你的剂量,塔格利安。那该死的针一天最多只能打五针,如果你不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得不让剂量加大,你迟早会和扎克利一样忘记许多事情的,最后甚至会忘了自己的名字。” “我们已经忘了成千上万件事,我的兄弟,再多忘一件,又有何妨?” 阿里安托转过头来,严肃地看着他的兄弟:“那么,我至少希望你能记住自己的名字与自己的身份。你是吞世者军团第一大连的下士,塔格利安·莫瑞利乌斯,你是我的兄弟。我们忠于帝皇。” 塔格利安虚弱地垂下头,像是已经睡着。从阿里安托的角度看过去,他能看见塔格利安后脑勺处骇人的伤痕,也能听见他的喃喃低语:“是的,我们忠于帝皇。” 运输机离开了星球轨道,机仆仍然在稳定地驾驶,一小时后,他们抵达飞船。阿里安托将塔格利安从他的椅子上脱了起来,随后将他交给三个赶来的机仆。 “安置好他。”他说。“另外通知船长来和我见一面,我有些事要和他谈谈。” 机仆点点头——有那么一瞬间,阿里安托很怀疑这无脑的机械能不能理解他的意思,它为什么要点头?它是个机械。 是设计好的程序吗? 这无意义的质疑很快就被他抛之脑后了,穿着染血的盔甲,阿里安托拿着那颗颅骨,回到自己的房间。 90.普洛达尔斯星系记事(一) 船长来的很快。 阿里安托与他坐在自己的房间内,对方并不显得拘束,甚至还颇有几分怡然自得。他为自己点上一根香烟,阿里安托瞥了眼烟盒,上面印着一个他听都没听过的牌子。 ‘复兴’ 注意到他的目光,船长笑了笑,抽出一根递给了他:“您也要?我还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大人也抽烟。” “我不抽烟。”阿里安托冷淡地说。 “那就太遗憾了。”船长将烟收了回去,看不出一点遗憾的意思。他美美的吸了一口,烟草的气味开始在阿里安托的房间内蔓延:“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来问你下一个任务。” “大人......”船长有些古怪地看着他。“您难道不觉得,呃。” 他沉吟了一会,像是在寻找用词。整个谈话里没有丝毫应有的对阿斯塔特的尊重,这或许与他本人的身份有些关系。阿里安托早就知道,他不只是一名普通的船长。 终于,在两分钟后,烟都抽了好几口的船长找到了合适的用词:“您难道不觉得派给您的任务都太严苛了吗?” “任务就是任务,我们接受,我们完成。” “可是您的兄弟——恕我直言,加上您也只剩下七个人。”船长猛吸了一大口。“七名阿斯塔特,我们也没有凡人辅助军。这艘船也无法在轨道外为您提供任何来自空中的帮助。” “如果你有些话想说,那就说出来。” 阿里安托严厉地注视着他:“不要遮遮掩掩的,这会令我觉得你有其他心思。” 船长灭掉了烟,用两根手指,而非指甲。炽热的温度没有在他的手指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他叹了口气:“是这样,大人。” “我本来还有七十年的服役期就能够退休了,但审判庭突然找上门来,要在我的船上塞一些阿斯塔特。原本,我是想拒绝的。”船长苦恼地挠着自己的头。“但他们给的太多,来的人也太多了,没办法,所以我才让你们上了我的船。” “我看着你们的人数从八十三名减少到现在的七名,甚至得不到任何补充。大人,我不是个傻子或见识短浅的愚夫。我是个行商浪人,虽然不大,但也见过许多事。” “但是。”船长困惑又坦诚地说:“为什么你们得不到任何兵力补充?甚至连自己的船都没有?我不明白这一点,大人,我真的不明白。而且,我对此感到害怕。” 我要从何说起呢?从一万年前吗?从那场叛乱开始?还是更早以前,从我们那狂躁的父亲回归军团并开始折磨我们开始吗?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故事,船长。这些故事甚至不应该被我知道——就让它们消逝在风中吧。 亡者的姓名不应再被提起。 阿里安托看着他,一言不发,但那眼神中已经透露出了足够多的警告。于是船长点了点头,叹息了一声:“我明白了,大人。感谢您。” “你能明白,就最好不过。现在告诉我,我们的下一个任务是什么?” “请稍等。” 船长在自己右手处的腕表上按了一下,一个机仆走了进来。它打开自己的胸腔,从中取出了一本羊皮卷。船长将其接过,交给了阿里安托。 “这就是最后一个任务了,大人。审判庭的大人们应该和您说过这件事吧?” “是的——你可以离开了,按照预定好的航线继续航行便是。”阿里安托对他点点头,在船长离开后,他打开那羊皮卷,认真地看了起来。 ‘最后任务。’ ‘见字如面,阿里安托修士,我希望你和你的兄弟一切安好,尽管这不太可能。但我仍旧衷心的祝愿你们能够一路披荆斩棘,完成任务。帝皇保佑你们,也保佑我们所有人。’ ‘这封比起任务介绍更像是信件的短函写于你们离开之前,恕我直言,审判庭内部并非铁板一块。虽然这可能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但若是由我告知您,性质应该会不太一样。’ ‘请小心。’ ‘说回正题,我无意揭露你们的伤口,但审判庭内部依然对是否要恢复你们的名号有许多不同的意见,讨论会更是开了许多场。但这个完成任务的机会关系到你们是否能够取回战犬的名号——这件事,相信您也知道,阿里安托修士。’ ‘请前往位于大裂隙附近的普洛达尔斯星系,进行调查,任务并不难。帝皇保佑您,阿里安托修士。’ ‘一个审判官朋友。’ 阿里安托放下羊皮卷,采用这种发布任务的方式纯属逼不得已。大裂隙附近完全无法进行星语通讯,只好采用这种提前将任务发布的形式,不过这也省去了他们进行简报的步骤。只需完成任务便是,然后离开。 比如刚刚的那颗星球——他们花了三小时将上面的叛徒杀的干干净净,审判庭只需要跟在他们后面派人过来便可以回收一颗星球。他不知道他们要拿那颗荒芜的行星干什么,但阿里安托也不是特别在乎。 他站起身,打算自己清洗动力甲,然后用冥想来度过今晚。 他希望任务很快就能开始。 ------------------------------------- “遥感测绘什么时候能完成?” “预计还需五分钟。” “五分钟?!”上尉的嘴巴张的大大的。“帝皇在上,这可真是......天呐,什么时候遥感测绘只用五分钟了?” 那名机械修会的低级神甫抬起头,敲了敲自己的眼睛——金属碰撞的声音让上尉有些牙酸。“这得归功于这艘我们完全不能理解的船,她实在太神奇了,请原谅,上尉。遥感测绘的数据会在五分钟后交给您,但我要先离开了。” “你要去哪儿?” “还有半小时就是预定好的研究时间......我有任务在身,需要研究复合魔炮。那位阁下亲自下的命令,他希望我们能够将复合魔炮进行缩小化与量产化,这是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神甫罕见地说了非常多的话。 他对上尉点点头:“再见,上尉,希望下次见面你还能活着。” ......还真是别具一格的祝福语。 上尉有些无语地摇了摇头,然后索性站在原地开始等待。那位神甫没有说谎,五分钟后,遥感测绘的数据便到了他手上。取代了伺服颅骨的便携式个人平板开始震动,上尉小心翼翼地将这宝贝从怀里拿出,笨拙地在上面点来点去。 他始终用不来这东西,但他必须适应。 打开信箱,一份测绘图就摆在那里,上面还标注了普洛达尔斯星系。 “普洛达尔斯......我怎么没听过这地方?”上尉皱了皱眉,然后将其抛之脑后。这不是他应该关心的事。十五分钟后,他来到卡迪安驻地,将测绘数据上报给了现在的团长,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 上尉找到他时,他正在用军刀给自己刮胡子。 “恕我直言,团长,但我们有配发刮胡刀。” “我喜欢用我的宝贝给自己刮胡子——坐下,稍微等一会儿,你拿到测绘数据了?” “是的,团长。” “嚯!”团长夸张地叫了一声,反手将刀放下。地面上的胡须碎渣在一阵蓝光中消失不见,他坐在椅子上,拿起上尉放在桌面上的个人平板,只看了一眼就热情高涨了起来。 “预计有十五艘敌方舰船?!这帮狗娘养的......” 这个老卡迪安人口无遮拦地怒骂出声,随后冷笑着将平板放下,对上尉点了点头:“看来我们终于抓住一些人的尾巴了,那位阁下想必也等不及了。你听说了吗?他在底层墓地的演讲。” 团长靠在椅子上,悠然神往地模仿着:“我们不接受任何投降,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软弱或迂回战术!啧啧啧,听听,上尉,听听!我们早该这么干了!” 他一把拍在椅子扶手上,冲着墙壁挥动拳头:“追猎开始了!混蛋!洗干净你们的屁股等着吧!因为卡迪安人很快就要来操它了!我要亲自拿刺刀塞进去!这帮狗娘养的一个都别想跑!我要抓着他们的头把他们溺死在马桶里!” “......团长,虽然我们现在的政委对于脏话方面管理的并不是很严格,但您还是得注意一下影响。” 上尉不着痕迹地用双腿用力,让椅子带着他远离团长,然后小声地说:“叛徒们的屁股并不适合用来干那种事。” 团长的脸抽搐了一下:“该死的,那只是个比喻!比喻,你懂吗?!” “请下令吧,团长,士兵们还在等待命令呢。我相信他们的心情与我们是一样的。” 上尉笑了笑:“我这周已经听过五十遍有关于那位阁下演讲的事了,小伙子们可是都战意高涨啊。” “不要着急,复仇号还没抵达呢。深沉之毁灭号现在驻扎在另一颗星球,我们需要适应一下其他载具。” 谈到正事,团长就显得极为正经:“带上你的连,再给我把第二连也叫上,你们去第三仓库,那儿有准备好的载具。训练方法还是一样,法阵中枢会指引你们。适应过后就通知我。” 他又低头看了眼遥感测绘的数据图:“......最迟五天以内,我们就将抵达这个普洛达尔斯星系,然后把那帮杂碎统统炸上天。” 91.普洛达尔斯星系记事(二) “你还不能出来——见鬼,福格瑞姆,停下!” 法师怒吼的声音就算是房间外都能听清,安格朗偷笑了一声,随后走进房间。他嘲讽地说:“我们的贵族少爷还没恢复?” “收回你的话......白痴。”躺在医疗舱内的福格瑞姆阴沉地用失真的声音说,他的模样不能说是骇人,只能说是十分骇人。 半个胸腔都被打开了,内脏器官在里顽强的搏动,营养液散发着绿光,一刻不停地治疗着他。福格瑞姆躺在那儿动弹不得,他刚刚想要出来活动活动,被法师强制按在了里面。 让他出来活动?活动十分钟,就得在里面多躺上几天。 “安格朗,你要只是想进来炫耀你的恢复速度,那我就得请你离开了。”何慎言转过头来,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当然不是。”安格朗连忙摇头。“我只是听说了有关于那个星系的事,普洛达尔斯,是吗?” “谁跟你说的?” “几个卡迪安士兵的闲聊,被我听见了。” “看不出堂堂原体居然还有偷听墙角的癖好。” 何慎言先是不咸不淡地讽刺了他一句,随后严肃地点了点头:“是的,普洛达尔斯。和阿巴顿一起被我拽出亚空间,又临阵脱逃的叛徒们就藏在那里。” “那个星系以产出矿物而闻名,上面的居民大多数都是武器匠人。机械修会很喜欢这种星球,但是现在......”何慎言摇着头说:“谁知道那儿还有几个活人?我们只能希望那群叛徒需要一些奴隶来帮他们进行杂物工作了。” “或许那样,我们还能救点人回来。” “希望如此。另外......”安格朗突然促狭地一笑:“我也听说了你在底层墓地的演讲,你还真是个天生的演讲家,不是吗?在森林里战斗,在戈壁滩上战斗,在巢都里战斗,在一切需要我们的地方战斗。” 他模仿着何慎言的语调:“直到他们尽数死亡!你这段话应该被放在帝国的宣传部头页,到时候搞不好会有无数人念着你的话冲锋呢。” “免了吧,我倒更想让帝国都知道普利亚德中士的名字。”何慎言平静地回答,对安格朗的调侃置若未闻。“这也是为什么,我决定将那件stc命名为普利亚德。” “他值得。” “他当然值得——不提这些了,你问那个星系的事是想干什么?” “是这样......”安格朗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 ------------------------------------- 忘恩负义是一种邪恶的亵渎。 这不是现在,这是一种回忆的延续。而那些他过往生命中所熟悉的一切都被剥离了。 伊克洛蜷缩在地板的角落,周围挤满了人,窃窃私语从每个方向传来,压在这个年幼的男孩身上。没几个人互相认识,人们想要互相问候,但却没法骗自己一切都会如往常一样过去。 这不是征税的老爷来鞭打他们,而是混沌叛徒——帝皇在上,光是想到这四个字就令伊克洛感到遍体生寒。那些高大的、血红色的巨人实在是他见过最可怕的存在。 之后会发生什么? 伊克洛不知道,他默不作声地用手指在地面上刻下一道痕迹。然后又一道,默不作声地蜷缩在监牢的角落,用自己的手指刻画着一把剑的设计图,他对这图倒背如流。一种怒火在男孩的内心燃烧。 他多么希望自己拥有力量。 然后——牢房的门被打开了。 一个巨人站在门外,以暴虐的目光凝视着他们。即使带着头盔,那种毫无感情与理性的暴虐也让他们噤若寒蝉,甚至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巨人走了进来,他四处扫视,沉重的呼吸声令人感到恐惧。人们竭尽全力躲避他的步伐,蜷缩在各自的角落,瑟瑟发抖。 然后,巨人来到了伊克洛面前,看见了他在地面上画出的那把长剑。 “站起来。”巨人说。 那是什么声音?听上去活像是剑刃相交时发出的碰撞,刺耳又骇人。 伊克洛咬着嘴唇,鲜血涌出。瘦弱的男孩一点点站直,他太虚弱了,必须小心翼翼,否则就会摔倒。等他完全站直后,巨人又指着他画的图说:“那是什么?” 要说谎吗? 不。有人对他说。 “那是一把剑。” 伊克洛抬起头,仰望着巨人的双眼。他既不用敬称称呼他,也不对他显露出丝毫的恐惧。这个男孩的父亲不过是个铁匠,没给他这种优越的身份去蔑视一名阿斯塔特。他的父亲只是告诉过他一件事。 如果一个人做下恶事,那就不要对他再抱有丝毫尊敬。要带着怒火去看他,因为所有做下恶事的人都惧怕这种怒火。 现在,这个九岁的男孩就用饱含怒火的眼神注视着巨人。 “什么剑?” “长剑。我父亲的设计图。” “你父亲呢?” “死了,被你们杀了。” 巨人点了点头,然后将他带了出来。他们走出牢房,内部又开始窃窃私语。伊克洛带着厌烦回头看了一眼他们,然后跟着巨人来到舰船上层。到处都是刺鼻的鲜血气味,还有人类的颅骨堆在墙角各处。昏暗的光线让场景变得更加恐怖了。 他一直将他带到一个更为高大,且赤着一只胳膊的巨人面前,单膝跪下,低沉的说:“我将人带来了,大人。” 伊克洛看着那个巨人转过身,心想,他好像一座山。 “一个......孩子。”那个更为高大的巨人说。“你确定吗?” “只有他符合那群该死的懦夫的描述。” “我明白了。”巨人做了个手势,带他来的那个巨人离开了。然后,他朝着男孩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他一些。 这时,伊克洛才发现,他原来没带那种骇人的尖耳朵头盔,而是露出了一张更加恐怖的脸。 “我叫卡恩。”巨人说。“你呢?” “伊克洛。” “很好,”卡恩点点头。“那么,伊克洛。你几岁了?” “九岁。” “你的父亲呢?” 于是,伊克洛重复了一遍:“死了,被你们杀了。我希望我也能杀了你们。” 卡恩笑了。 笑容扯动他脸上的伤疤,他显然不常做这件事,因此脸部的肌肉分外僵硬,每一次蠕动都让伊克洛产生一种他想吃了自己的错觉。 但卡恩没有,相反,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笑了一会儿——令伊克洛感到不可思议。 “如果你能的话,我希望你能成功,孩子。” 背叛者卡恩,那个以一己之力屠杀了数不清人类的叛徒如此说道,然后,他轻轻摸了摸男孩的脑袋:“但这个过程或许需要耗费很长一段时间,你需要用上很久很久才能成长到足以杀了我的地步。” “但我可以帮帮你。” 伊克洛茫然地看着他。 卡恩耐心地不像是个恐虐信徒,他耐心又口齿清晰地说:“我会训练你,帮助你缩短这个时间。” “不,不对。”伊克洛后退几步,从卡恩的手里挣脱,他嘟囔着说道:“你们是叛徒,不可能这么好心。我不相信你。” “孩子。” 卡恩缓慢地说:“那不是个问句,训练很快就会开始。我会告诉你很多禁止事项,但其中一件你需要非常小心。” 他蹲下身来,让伊克洛能够更好的看清他的脸——每一个细节,伤疤的纹路,和那不断抽搐的眼球与皮肤。与此同时,他的声音也变得极其恐怖,像是野兽的怒吼:“当你看见我这副模样时,就开始逃跑,记住,跑的越远越好。” 男孩将他的话执行的很好,十分钟后,卡恩从屠夫之钉带来的狂怒之中清醒。他开始在船上漫步,这里没几个活人存在。除了甲板底层的那些奴隶以外,大部分恐虐狂战士都被他派出去了。 “你们自己找事做。” 这是卡恩的原话,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有时,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或许吧。 ------------------------------------- “那把剑——那个恶魔。”福格瑞姆望着天花板,缓慢地说。“我没能杀了它。” 他转过头来,盯着法师:“它太强了,就连呼吸都在灼烧我的皮肤。站在它面前就让我觉得虚弱,我开始理解父亲为何杀不了它了。” “那是人类史上第一宗谋杀案的回响,无论我们是否愿意,它都已经和人类的历史绑定了起来。不过倒也无所谓,我本来就是想让你去试探它一次。杀不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何慎言点了点头,轻松地说:“好好休息吧,福格瑞姆。” 正当他要离开时,福格瑞姆却叫住了他。 “等一等,法师。” “怎么了?” 福格瑞姆犹豫了很久,于是何慎言就站在门口耐心地等待着他开口。一分钟、两分钟,足足十分钟过去后。他才开口说话:“我听见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 何慎言眯了眯眼。 他来到福格瑞姆的医疗舱,将手靠在透明的舱壁上,金光涌现。在确定这并非亚空间作祟后,他问:“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在哪。”福格瑞姆痛苦地闭上眼。“他在伊斯特凡三号上呼唤我。” 92.普洛达尔斯星系记事(三) 伊斯特凡三号。 在帝国内部,这个名词代表了很多东西。 兄弟倒戈,背叛、鲜血。曾经的手足将刀剑对准对方的后背,而领头者所求之物仅仅只是一个燃烧的银河。为此,他可以付出一切。 例如使用病毒炸弹,然后在大气层内用复仇之魂号的光矛将其引爆。使得整个星球都陷入了火海之中,超过六十亿人在此死去。他甚至不惜清理自己军团内部仍然忠于帝皇的子嗣,还说服了自己同样背叛的兄弟也这么做。 那是一场屠杀,数不清的忠诚派战士死在那场战斗里。其中就包括福格瑞姆如今所使用武器的前任主人,索尔·塔维茨。 而现如今,福格瑞姆却说,他觉得自己听见有人在伊斯特凡三号之上呼唤他的名字。 “看来是过往的冤魂来找你索命了,福格瑞姆。” 残破的凤凰躺在医疗舱内,法师略带嘲讽的话没让他有所动容:“我反倒希望是那样。” “如果他们的灵魂还在那颗星球上,我会前去的,我必须亲自前去......”福格瑞姆喃喃自语着,气泡在医疗舱内升起又炸开,绿色的医疗液正在缓缓治愈他严重的伤势。 “很遗憾,但伊斯特凡三号目前并不在我们的航行路线上。” 何慎言索性靠在墙边,他不介意多聊一会儿:“而且,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福格瑞姆。你的悔意无法倒转时间,让当时的那个人做出正确的决定。没必要替他愧疚,你不是他,他也不是你。” “不,我不会逃避我应该承担的责任。如果我连亲自与他们见面都做不到,我还能做到什么?如果真的有过往的冤魂来找我索命,那就来吧,我不会逃避。” “那么,看来我只能祝你好运了。” 何慎言笑了笑,他不指望自己能三言两语说服一个原体。而且也从未想过要强制说服他们,每个人都有其自由意志,更何况,福格瑞姆所求的事非常正当。 有人呼唤,岂有不回应之道理? 他扭过头,视线在一瞬间跨过了星海,来到距离不远的普洛达尔斯星系,在那里,有许多人正在祈祷。 “再等一等,我们很快就到。” ------------------------------------- “上尉,深沉之毁灭号呢?” “驻扎在另一颗星球上了......问这个干什么?” 上尉瞥了一眼问这话的士兵,对方满脸不情不愿:“那是我们的龙!” “那是帝国的龙!” 上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帝国需要她,她就去哪儿!” 这个插曲没持续太久,新调遣来的政委很快就过来把这个家伙拉走了。他们全连正在前往第三机库,第二连很快就到。上尉不知道新载具会是什么东西,但是,有深沉之毁灭号珠玉在前,恐怕新载具会很难入他法眼。 这个想法在十分钟后被他自己甩在了地上,然后用脚狠狠碾碎了。 “*脏话*的帝皇在上啊!” 上尉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面前的那东西,嘴里叼着的烟都差点掉在地上。其他人的反应也大差不差,听见这句话的政委甚至都没作何反应——他也陷入了一样的震惊当中。 流线型的身躯,机体本身呈现出低调的黑色,以白色勾勒出主体线条。帝国的金色天鹰标志在胸口处闪闪发光。 老实说,摆在他们面前的那些东西让上尉想起他曾经见过的帝国骑士机甲。那些身高九米到十五米不等的庞大战争机械在战场上极为强大,每一个都足以影响一场战争的局势,当然,在卡迪安陷落的那场战争中,骑士们其实也做不了太多事。 一阵震惊的沉默过后,上尉为自己点起一根烟,猛吸了一大口:“好吧,法阵中枢......这次又是什么好宝贝?” 说话的间隙,他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士兵们。那群混蛋一改之前得知无法驾驶深沉之毁灭号的低沉,此时各个摩拳擦掌,好不激动。 “‘英武之刃’,第一代战争机甲,驾驶舱需求四人,高达十五米。采用精神连接,无需复杂的操控设备与严格训练。一举一动都能迅速得到反映,且拥有极高的敏捷。但机甲受损,驾驶员也会体会到同等的疼痛。” 法阵中枢很快就为他们介绍了起来:“配备魔力护盾,可偏折大部分火药武器。表面采用符文学复合材料,对动力武器亦具有极强抗性。对全地形都具有极强的适应能力,同时具有一定程度的飞行能力。” “须知:英武之刃专攻近战,因此不含任何远程攻击手段。机甲本身能够极大地强化驾驶员的反应速度,通常情况下,四人的意识会在驾驶过程中与机甲融合,反应速度会上升六倍左右。同时,机甲核心处被铭刻了阴影符文,能够短暂进入暗影之中进行短距离传送与潜行。” “本身能量足够持续二十四小时的全力战斗,同时采用了‘杀戮转化’系统,能够通过杀戮敌人并同化其血肉精华来延长续航时间,也可使用太阳能。” “介绍完毕,上尉,您是否需要立刻进行训练?” “......停一停,四人一组?” 上尉挠了挠自己的头:“我的第一连现在有四百人,这里有一百台英武之刃?” “目前已有九十一台,剩余九台尚在制作当中。” “那第二连呢?” “第二连的战争机甲为‘雷云’,专精远程火力压制,可与您的第一连形成较好的联动。您不必担心机甲数量问题,目前,复仇号的大部分魔力供给都提供给了生产线。预计三小时后便可生产完毕。” “好吧,那我就没什么问题了——所有人听好!” 上尉转过身来,看着激动的士兵们,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进行分组,你们都听见了。四人一组,然后采取抽签进行分配,我们现在只有九十一台英武之刃,所以注定会有三十六个倒霉蛋只能看着其他人进行对练。” 他大手一挥:“来吧,进行抽签!” 十五分钟后,上尉与其余三十五名士兵一起坐在仓库的边缘,他阴着一张脸,满心郁闷。 “妈的......”他狠狠地吸了一口香烟。 ------------------------------------- 复仇号底层那些卡迪安士兵们的激动没有躲过何慎言的眼睛,说的直白一些,只要他想,这艘船上所有人现在在干什么他都可以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过,这倒也不是他主动的。复仇号因为其特殊性和法阵中枢的关系,基本上每时每刻都在向他被动的报告这些讯息。比如前方多少多少米处有星球的残骸可以用来吸收,哪里又检测到了混沌叛徒们的气息之类的。 说实话,挺烦的。 不过,烦归烦,这些讯息还是必须要接受的。复仇号上没有星语者与领航员,能够为船上的人们进行导航与预知危险的只有他一人,也只有他能够承受住复仇号这种庞大的讯息杂流。 若是换普通的灵能者来,恐怕数百人都没法坚持住十来分钟。讯息杂流和复仇号上下各处的运行扰动会将他们直接连接的精神冲刷的一塌糊涂,灵能者的精神会受到极大的冲击,不是变成白痴,就是变成疯子。 主控室内,法师悠然自得地将脚翘在桌子上,把玩着手里的一块黑色圆球。这里面装着一个彻底背弃人类投身混沌的混蛋,一个令人作呕的渣滓。 卢修斯——不灭者,卢修斯。 名字很唬人,的确如此。但他现在是一块石头,无法与人交谈,无法使用任何诱人堕落的能力。就算它现在被一个孩子拿在手上,它也无法影响对方的心智。而他那骇人听闻的重生能力也无法使用了。 何慎言又没杀了他,只是让他变成了一颗黑色的圆球罢了。 他正在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进行,复仇号很快就将抵达普洛达尔斯星系。除了杀死那些恐虐的信徒和其他混沌叛徒之外,他还有些其他的事要做。例如救下那些被抓走充当奴隶的平民。恐虐信徒需要奴隶,这件事说出来可能会显得有些可笑。 但是,四邪神的信徒之中,恐虐的信徒反倒不会滥杀无辜——血神需要的是势均力敌或强大对手的头颅,滥杀无辜对祂而言是一种耻辱。所以,除非那些拿起武器反抗他们的人,恐虐的信徒一般不会屠杀妇孺。 不过,他们会将他们抓走关在飞船底层充当奴隶,为他们维修护甲、飞船以及一些简单的杂活。甚至为了保证他们的数量,这帮恐虐狂战士时不时还会催促那些可怜的奴隶进行生育...... 总之,这帮人在不战斗的时候居然还算得上是正常。 除此之外,安格朗倒是十分罕见地给他提出了一个建议。 一个......不怎么实用,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显得很让人惊讶的建议。 在福格瑞姆的医疗室内,安格朗对他说:“我们为何不占领一颗星球呢?然后将其作为根据地,进行一系列改造。复仇号可以继续追猎,但这颗星球可以在大裂隙附近作为一个中转站。打击任何经过的混沌叛徒,同时救助那些可能存在的凡人。” 他对于‘拯救凡人’这件事相当上心。 这个想法,也很美好。但是,想法只是想法,实践起来难度便会增加十倍不止,何慎言的确可以做到改造星球这件事。但之后呢? 他们的人手严重不足,这是其一。虽说可以造出魔偶来守卫,但魔偶终究只是魔偶。其次,如果这颗星球遭到叛徒们的进攻,谁能保证复仇号可以随时回归进行支援? 没人能保证,何慎言也不行。该死的亚空间阻隔了所有长距离传送的可能性,他目前为止只进行过一次短距离传送,那一次就差点要了他的命。 思索再三,他决定还是让安格朗来一趟,和他亲自交谈。 “恐怕我不能同意你的计划,安格朗,要实现有太多不确定因素了。我的确可以让那颗星球成为一个根据地,但却没法保证之后发生的事。” “......我可以驻守在那颗星球上,负责防卫。复仇号可以从那颗星球开始一点点扫荡周围的叛徒。直到我们彻底清空大裂隙附近的叛徒,这样如何?” “你似乎对这颗星球很是执着啊。” 安格朗沉默了一阵子,随后叹了口气。 他坦诚地说:“没错,因为我需要一个征兵世界。吞世之勇目前只有我和吉瓦多伦两个人,别说军团了,两个人连一个战斗小组都算不上。” “原来你是这个想法......”何慎言点了点头。 “那我就能理解你为何如此急迫了,可是,恕我直言,安格朗。这依旧是个愚蠢的想法。” “回归帝国后你要怎么和他们解释?你带着一整只军团,自命名为吞世之勇。这名字听上去就和吞世者差不太多,而他们的原体......我暂且先不提原体的问题,你觉得帝国如今的政治格局能接受这样一支庞大的势力吗?” “只是一只军团而已!”安格朗不解地说。 “......二次建军过后,已经没有军团这个称呼了。” 何慎言有气无力地为他解释,觉得自己完全就是在对牛弹琴:“现在的阿斯塔特们编制都是战团,就算满员也不过才一千人。这时候冒出来个军团?你也不怕那帮官僚吓死。” “相信我,他们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维护一整只军团需要军费支出吧?他们一年到头查你十五次,然后削减经费,下面就是审判庭上门抽查,给你的子嗣派发的任务也是那种极度危险的。不谈这些东西,其他战团之间你要怎么解释?”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因为我见得太多了,安格朗。不管哪个宇宙,都是这样。” “我真是恨透了政治。”安格朗咬着牙说。“这明明就是好事!” “事是好事,但这个宇宙的你不是好人。这件事就到这里打住吧......征兵世界的事我会想办法,至于那个世界,咱们还是别想太多。” 93.普洛达尔斯星系记事(四) 复仇号,底层,第三仓库。 第一连正在此处进行战前动员——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至少上尉是这么想的。 “突击任务很简单。复仇号会接近那颗星球的轨道,我们会从轨道开始进行迫降突袭。遥感测绘的数据已经发送到每一架英武之刃机甲上了,我们会作为先锋突入敌人后方。第二连会驾驶雷云为我们进行火力压制。” “任务并不难。” 上尉顺手又为自己点起一根烟,快速又紧张地吸了一口,也是上机甲前的最后一口。烟雾从他靠近面容的手指升起,遮盖了半张脸:“法阵中枢说,英武之刃内部的减震系统只会让我们感受到一点小小的颠簸。” 他耸了耸肩:“我不知道那个减震系统是个啥,但我猜这意味着咱们落地就可以开杀了,不需要有任何缓和的余地。” 上尉咧嘴笑了起来,露出满口白牙:“你们都知道那位阁下在底层墓地的演讲吧?” 士兵们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那么,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将烟掐灭,郑重其事地放回自己胸前的口袋:“为了普利亚德中士,兄弟们。他在注视着我们。” 主控室内,何慎言正与安格朗商议着一些事。 “星界军们已经准备好了,他们会作为先锋军对那颗星球进行突袭。总算有个机会能检测一下英武之刃与雷云这两种战争机甲的战斗力了。” “派遣凡人作为先锋军......”安格朗摇着头。“你该庆幸铁蛇战团的那位战团长并不过于追求荣耀,否则他肯定会一直向你抱怨这件事,直到你改变自己的念头。” “我知道你们阿斯塔特喜欢彰显个人武力,并且极其追求这种只有武艺高强者才能担任的先锋职位。但因赛尔战团长比起荣耀而言更加看重命令与战争的需要。” 何慎言笑眯眯地说:“不像某些人似的,喜欢玩些一个人孤军深入的孤胆英雄戏码。” “我从未——”安格朗本来还想反驳两句,然后就想到自己在班达尔星上一个人打穿整个巢都的壮举,他就不说话了。 半响之后,才继续这个话题:“或许与我们的传统有关,毕竟,我们生来就是为了杀戮。” “全身心投入到战争当中并不会带来什么好事,安格朗。”何慎言平静地看着他。 “就算是对于阿斯塔特们而言,战争所留下的后遗症也会在他们身上显现,而且会体现的尤为明显。毕竟,他们的心智超越凡人,这样的心智一旦崩溃......”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想要再把伤口愈合起来就难了。” “总而言之,我们先不聊这个了。” 他顺手拍了拍桌面,光幕升起,一共七颗星球的大致数据被投射了出来,安格朗立刻进入状态,严肃而又专注地注视着淡蓝色的光幕。 “根据探测,一共有十五艘叛徒们的舰船在这个星系内游荡,他们已经占领了其中七颗。而这颗——就将它命名为普洛达尔斯一号吧。”何慎言伸出手指,指着那颗体积最大的星球说道。光幕立刻放大了,清晰地投射出星球表面的大致数据。 “虽然具体情况还不怎么清楚,但大致可以肯定的是。普洛达尔斯一号的重力约为泰拉的1.7倍,对于你们来说,这点差异基本可以无视。” 安格朗点了点头:“要怎么进攻?凡人们的机甲作为先头部队突入战场,然后呢?” “利克托与吉瓦多伦和两百名铁蛇战团的修士已经准备陆续通过传送加入战场了,只等一个时机。可惜的是,伊齐基尔与他的小队尚未恢复......” 说到这儿,何慎言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阿巴顿的旗舰上都是精锐,反扑的攻势很是强烈。他们受了很严重的伤,铁蛇战团内部也有不少修士现在还在医疗舱内修养。我们的人手不太足够。”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我相信那两种战争机甲会给我带来惊喜的。” “但愿如此。” 安格朗不需何慎言提醒他什么,他知道——如果战局呈现焦灼状态,那么何慎言会第一时间将他传送进敌方腹部进行斩首行动。 这也正是他对自己目前的定位,毕竟,吞世之勇在这个宇宙内实在是名存实亡。他不止一次地怀念自己的子嗣们,若是他能够调动自己的军团,那么根本就不需要这么麻烦。 成千上万个空降仓会直接轰入那颗星球的大气层,雷鹰战机与轨道轰炸会一同占领叛徒们头顶的天空,他们最终会带着悔恨于哀嚎之中死去。 ------------------------------------- “读数是否清晰?” 那名禁军的声音落在斯莱耳中。他想,他听上去毫无感情。 斯莱带上自己的头盔,视角膜右上角显示出他们当前所处的方位、压力层级与重力指数。还有一系列复杂的,新加入他们动力甲伺服器内部的其余指示器。那位阁下说他们不必太在乎这些数字,和以前一样战斗就好。 “清晰。”斯莱说。 “斯莱连长,等到战斗开始后,我需要你带着一半人手从左侧突入。” 利克托指着光幕上显现出的场景,一整块红色用以表现敌人,大块的、分散的蓝色则代表即将进入战场并分割战场的凡人战争机甲。他们则用的是黑色,利克托在战场左侧用他的手指留下了一大块黑色的痕迹,他的声音如钢铁般坚定。 “如果凡人们进行的还算顺利,那么我们便会在战斗开始十分钟后通过传送进入战场。另一半人由我带头,一左一右,那艘敌方舰船就停靠在中心......真正的战斗会在我们位于这艘船面前回合后开始。” 利克托顿了顿:“......另外,我有一位修士要介绍给诸位。他将与我们一同参加这场战斗。” 一个人影从他们站立着的第二舰桥远处行来,那身盔甲在第一个照面就被斯莱认了出来。 “这是普利亚德中士的动力甲?”斯莱询问着那个走到他们面前的人。 “是的。”他回答。 “为何他的动力甲会在你身上?” “这涉及到许多问题,斯莱连长,但我们还有时间,我可以长话短说。” “不,没必要,让他们专心战斗,吉瓦多伦。”利克托打断了他想要展开的叙述,禁军的声音里毫无感情可言。有那么一瞬间,斯莱的心中升起一股怒火,但又很快消散了。 他知道,禁军说的是对的——在战斗开始前谈这些事情毫无意义。但知道是一方面,接受就又是另外一方面的事了。 “你们果真毫无感情可言。”他对那禁军说。 对方回以沉默的凝视,两分钟后,禁军收回他的目光,声音依旧平淡:“我只是全身心地投入到任务之中,就像普利亚德中士一样。你们身为他战团的兄弟,应该将他的意志继承并贯彻下去。每一个加入战团的新兵都应该得知他的故事。” 法阵中枢在头顶发出温和的嗡鸣,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利克托盾卫连长,星界军已进入战场。依照您的要求,现在已可进行画面转播,是否进行?” “进行转播。”利克托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在场的阿斯塔特们也都将目光投射到了那冉冉升起的光幕之上,毕竟,虽然他们嘴上不说,心里其实也是存有比较的想法的。凡人们再怎么精锐也是凡人,就算有了新式机甲,又能有多强? 他们看到—— ------------------------------------- 对于上尉来说,这感觉其实和操纵复合魔炮差不了多少。意识一样会沉入心灵深处,但不同的是,这次没有一个咆哮着的机魂在他耳边不停地吼叫了。而是另外三个与他一样同样坚定的灵魂。 “左边。” 一个意识说,同时,一个画面传进另外三人的‘眼’中。一把巨大的动力斧正朝着他们的左边袭来,上尉的意识里闪过了‘躲避’这个念头,下一个意识则代替他发出了‘进攻’,而剩下那个,则将他们的念头完美地执行到了机甲之上。 “嗡——!” 上尉听见一声低沉的嗡鸣,像是机甲本身在咆哮。固定在机甲左手手臂上的灵能刀刃将那叛徒的动力斧连带着他本人一同切开了,金色的烈焰开始在他的残尸上蔓延。 满足。 一个新生的意识开始在他们四人周围漂浮,并传达着这个情绪。上尉并未紧张,他知道,这就是法阵中枢所说的机甲意识。它还很懵懂,但在长久的杀戮之中,它会一点一点成熟。 “满足?”上尉对它说。“不,普利亚德中士在注视着我们,我们永不满足!” 普利亚德中士是谁? 那个懵懂的意识发问了,然后接受到了四个不同的答案:‘尊敬’、‘向往’、‘绝不可令他蒙羞’、‘英雄’。 于是,现实世界,这台英武之刃机甲的头部监视器被点亮了。纯粹的猩红光芒开始在它周身上下蔓延,在红光之中,它消失在原地。下一秒。机甲出现在叛徒的人群之中。它高举双手,两把灵能刀刃互相碰撞,一个旋转便杀死了七人。 “就是这样!”上尉高声喊叫着,他的身体在驾驶舱里牢牢地闭着眼,意识却活跃地无以复加。那种鼓荡不休的激昂情绪与其他三人的情绪一同叠加,在机甲本身的意识空间内回荡。而机甲本身初生的懵懂意识竟然也带上了相同的情绪。 “为了帝皇!为了普利亚德中士!”上尉咆哮着,其他三名士兵咆哮着,机甲本身也开始咆哮。 伴随着低沉的嗡鸣,机甲再次消失在原地。找不到对手的恐虐狂战士们显得更加愤怒了,然而,就在下一秒,他们却再次被从天而降的英武之刃机甲袭击了。 这台机甲与其他一百台机甲宛如战场之上的幽灵一般,在人群之中不断闪现又消失,每一次出现都会挥舞着手中的利刃带给叛徒们莫大的伤亡。 他们想要反击——一些重型火力,例如混沌火炮与坦克开始出现在战场边缘。就在此时,一阵铺天盖地的淡蓝色能量光束划过天边,精准地命中了每一架火炮的控制单元,还有坦克的驾驶舱。 “怎么回事?!”一名恐虐终结者高声咆哮着,愤怒令挂在他左肩甲上的一串颅骨颤抖不休。通讯频道内却没有人回答他,只有 这根本不能被称之为战斗!这是一场屠杀!恐虐终结者在心中想,而下一秒,一个令他完全无法接受的念头冒了出来——是我们在被屠杀! 他瞪大了眼,与他融为一体的动力甲感受到他的愤怒,恐虐的赐福开始在这个终结者身上显现。脑后的钉子于大脑皮层之中越钻越深,刚开始,他还能够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做。可当那愤怒的浪潮完全将他吞噬之后...... 混沌终结者发起了冲锋,红光闪过,一台英武之刃机甲出现在他面前。两把致命的刀刃以正常人类绝对无法挥出的角度向他袭来,终结者不闪不避——他的脑子里已经失去了闪避这个念头了,只剩下血神灌输给他的愤怒。 “屠杀!”他口齿不清地呐喊着,唇齿碰撞之间竟带出了许多鲜血。他变得异样而尖锐的犬齿划破了上颚,飞溅的鲜血滴落在自己的盔甲上。这个终结者举起手中巨斧,灵能刀刃深深地切进他的肋骨之间,而他毫无反应。 只是挥动巨斧——那把动力斧却并未顺应他的期待与对鲜血的渴望。机甲本身连一个划痕都没留下,十五米的战争机甲俯视着他,一层淡蓝色的护盾闪过,他的斧刃被偏移。下一秒,它挥动了左手。 在死亡前的最后一刻,混沌终结者愤恨地看着这具机甲,心中强烈的憎恶居然让他短暂突破了那愤怒的狂潮。他低吼着说:“这根本不是战斗......!” 是的,这当然不是战斗。 主控室内,何慎言愉悦地笑了起来。 看不到鲜血与残肢、砍不下任何颅骨。甚至连武器之间的碰撞都很少有,英武之刃战争机甲忠实的遵循了他设计它们的理念。 一击必杀的致命武器。 从阴影中消失、从阴影中浮现。无视伤害,无视炮火,灵能刀刃让它们能够无视混沌叛徒们经过邪神赐福的陶钢护甲,从而精准地杀死他们。 94.普洛达尔斯星系记事(五) 坐在‘雷云’战争机甲内部,卡迪安团的二连长有些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与英武之刃不同,雷云是单人操纵,因此反而能更好的的体会到战争机甲初生的意识那在杀戮中一点点成长的感觉。 他与雷云的精神链接十分稳定,机甲的每一次抬手与移动都能精准地反馈给他,对二连长来说,机甲此时就是他本人。 每一个动作都无比顺畅,比如现在。 雷云双足站立于大地之上,肩部的发射仓口打开,十二发被灌注了魔力的便携式魔炮在内里闪烁着不详的阴沉红光。躁动的魔力透过精神链接传至二连长的脑海之中,他咬着牙,依照着训练时所说的那样克制住自己想要毁灭一切的想法。 法阵中枢说的没错,驾驶雷云意味着要时刻令自己保持冷静,否则,对毁灭与破坏的渴望会吞噬他们自己——原因无他,与‘英武之刃’不同,‘雷云’是彻头彻尾的远程型战争机甲。单纯只为了毁灭敌人而设计。 所以,何慎言为它准备的能量属性是所有魔力之中最为暴躁的那种,魔力本身就会影响使用者。如果他们不够坚定,很容易就会被机甲吞噬,成为无智无魂,只渴求毁灭一切的疯子。 二连长想要深呼吸,但是,在精神链接状态下,他没法做到这样的事。 好在机甲本身自带的镇定剂已经注射进了他的身体,感受着那逐渐平息下来的冲动,十二发便携式魔炮开始随着他的意志逐一发射。喷涌而出的毁灭魔力与魔炮的后坐力在二连长的肩部上回荡,他知道,自己的肩膀其实没有受到任何伤害,那是机甲本身给予他的反馈。 但这反作用力仍然让他忍不住感到心潮澎湃。 红光大作,几乎照亮半个天空——不止他一个人发射了魔炮,降落于战场后方的‘雷云’机甲有三十台,第二连并非全员都能成为驾驶员。由于雷云的特殊性,其驾驶员必须通过一系列意志力测试。正因如此,雷云的数量其实算得上是稀少。 但火力的多寡从来都和机甲数量没有任何关系。 那些魔炮拖拽着红色的阴影,划过叛徒们的头顶。精准地在人群当中炸开,血肉飞溅,装甲汽化。地面变成暗红色的黏腻物质,混合了金属、泥土与血肉。透过雷云的扫描仪,二连长能够清楚地看见这一幕。 他十分庆幸自己不用闻到那气味。 战场的另一边,上尉还在进行着他们的杀戮——从阴影中跳出又消失,随后挥舞灵能刀刃杀死一个又一个难缠的叛徒。那些体型庞大的混沌叛徒在往日里一個人就能打穿他们的防线,此时就却都带着不甘死在了他们的剑下。 “右边。”一名士兵在精神链接里提醒道。 机甲立刻灵巧地躲避了攻击,背后的排气口喷出能将人活活烤成焦炭的高温蒸汽,为机甲内部进行散热。高温蒸汽弥漫在英武之刃周身上下,将它身上披挂着的残破血肉全都焚化了,机甲本身也没放过这些叛徒的血肉。 它们在一阵模糊后被机甲本身转化成了魔力,为内部已经持续运转了超过一小时的核心继续稳定供能。上尉不知道他们还能坚持多久,但他觉得自己此时的状态好得不得了——其他三人大概也是如此吧,毕竟精神链接里没人能说谎。 他们的情绪都十分高昂,机甲本身也是如此。 “反击!”上尉在精神链接内咆哮着,其余三人与他抱着一样的念头,于是,机甲完美地执行了他们的意愿。 那个初生的小小意识尽管还很懵懂,却已经明白了名为仇恨的词汇到底是什么意思。 英武之刃跃入阴影,十五米高的巨大机甲在顷刻之间消失在混沌叛徒们中间,带起巨大的恐慌。 随机,又在下一秒出现在他们头顶,刮起死亡的旋风。两把灵能刀刃不停地旋转,手臂后方的散热孔同样打开,高温蒸汽喷涌而出,对敌人们造成了二次伤害,还为手臂本身提供了更为强大的推力。 斩骨切肉,残肢断臂四处纷飞,焦糊的血肉臭味和那些活化的动力甲一同被切断。英武之刃的眼部机甲闪烁着红光,上尉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却只在一瞬间。 仅仅只有那么一瞬间,因为下一秒,普利亚德中士的事迹与那位阁下的演讲再度涌上他的心头。 这次,他没有说任何话,因为机甲本身已经和他们融为了一体。精神链接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同步等级,在这一刻,他们就是这台卓越的杀戮机器本身。 “为了帝皇!”他们咆哮着,机甲再度跃入阴影。 ------------------------------------- “你造出来的东西恐怕会打破帝国内的一些东西,数万年来,阿斯塔特们头一次可以被替代了。” 主控室内,望着那画面,安格朗评价道。 “别想太多,战争机甲不可能推广到帝国上下各处的——那意味着我得跑遍整个银河系四处加装配套的设施,以及培训一批懂得如何维修机甲的人员......时间上下不允许。”何慎言摇着头。 他搭起手指:“而且,只有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这些机甲内部的智能才不至于被奸奇污染。相信我,你不会想见到这些战争机甲被奸奇腐化的模样的。” 安格朗皱起眉:“它们会被腐化?” 何慎言仍然显得很平静:“有几率,所以我不会选择推广。英武之刃为何选择四人一组也是这个原因,这些卡迪安士兵在复仇号上这么久,我早就为他们每个人都铭刻了精神防护法术,还有他们日夜不停的祈祷,他们的精神稳定性是帝国的其他士兵无法比拟的。” “四人一组同样也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解决这个问题,意识连接之时,他们能够互相监督。” “那么,这种名为雷云的远程机甲呢?” 安格朗指着光幕上那些位于战场后方,却让天空都变成暗红色的恐怖机甲。眼中带着从未有过的凝重:“它们的驾驶者只有一个人吧?” “是的,所以我为雷云设计了特殊的保险措施。”法师竖起右手的一根手指。“它们数量稀少,这是其一。其二......我给它们埋了个炸弹。” “炸弹?” “解释起来很复杂,安格朗。你只需要理解我在每架雷云的内部都安置了一个我的力量碎片就好,一旦检测到混沌污染,灵能火焰就会爆发。雷云会立刻启动自毁方案,核心内铭刻的只能使用一次的传送法术会带着它们直接进入敌人腹地。” 他张开右手,然后握拳:“爆炸。” “那些凡人们知道这件事吗?” “他们当然知道。”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设计这些东西的?” “只是闲暇时候的一点小小爱好,这些东西还是太简陋了。”何慎言摇着头。“我本想设计出一些真正能够让他们脱胎换骨的东西......奈何亚空间里那四个混蛋带来的限制实在是太大了,只能一步一步来了。” 就在此时,法阵中枢提示道:“利克托盾卫连长发来通讯请求。” “接通。” 另一道光幕升起,带着头盔的利克托在里对法师行了个天鹰礼,全然无视了一旁的安格朗:“大人,我们是否还需要加入战场?”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利克托微微欠身,沉稳地回答:“因为凡人们已经取得了胜利——至少已经赢了一半。” “别犹豫,利克托,加入战场。他们取得了他们的胜利,但属于你们的战斗还尚未开始。” 何慎言打了个响指,位于第二舰桥的单独传送阵开始预热,随时都可开始传送。与此同时,复仇号开始一点点修正它在轨道上的位置,以确保能够完整地回收地面上的战争机甲们。 “明白了,大人。我们将于三分钟后进入战场。” 光幕关闭,通讯结束。安格朗敏锐地察觉到了何慎言没说出来的那些话。他问:“所以,他们不能战斗太久,对吗?” “是的,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凡人们的精神强度并不允许他们操纵战争机甲战斗太久,就算我做了这么多准备后后备措施,他们目前也只能战斗两小时以下。超过这个时间,恐怕他们的精神会遭到一些严重的损伤。” “已经足够了。”安格朗略有些放松地呼出一口气。“两个小时的全力战斗,以他们表现出的战斗力来看,这完全值得。” 何慎言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然而,我给机甲本身设置的续航时间是二十四小时......甚至还有通过杀戮与太阳能延长时间的功能,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 ------------------------------------- “大人!我们遭到了攻击!” “我知道。”卡恩淡淡地回答。他坐在一把由颅骨堆砌而成的高椅之上,俯瞰着台阶下方的一切。一把巨大的链锯斧被他放在手边。 他站起身,那身被赐福的动力甲在黑暗中发出轰隆作响的运转声。一个简单的动作发出如此声音,很难不让人怀疑动力甲其实早已损坏。一万年以来,卡恩的敌人都曾有过这个问题,他们最后都用自己的生命验证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卡恩伸手握住那把链锯斧,它是单刃的,前身是安格朗曾使用过的双斧之一,‘血子’。卡恩在它损坏后将它捡了回来,并交由一些匠人让他们将其重铸了。斧刃由一种早已灭绝的凶兽,云母龙的牙齿所构成。 锋利到了极点,甚至无需燃烧燃料获得动力都可轻易地连带着阿斯塔特们的陶钢护甲一同将其切碎。斧柄上包裹着从懦夫身上剥下的皮肤,动力引擎则以卡恩的斧下亡魂作为燃料。这把斧头和它的主人一样,在过去的一万年里长久的作为帝国的敌人而存在。 “战场情况如何?”卡恩平静地问,他平静地甚至不像是个恐虐信徒。 这诡异的一幕没让那个给他报信的狂战士有所反应,他的脑子早就不支持他进行这样的思考了。他只是充满狂怒地吼叫了起来:“毫无荣誉可言!那些该死的机甲包围了我们!没有鲜血!” 卡恩朝他点点头:“我明白了,你先出去,加入战场。我随后便来。” 他的话让那狂战士发出一声兴奋地怒吼,立马高举手中的链锯斧跑了出去。卡恩站在原地,扛起血子,轻轻地放在他的肩膀上。 卡恩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加入战场,相反,他站在原地,握紧手中的链锯斧。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十五分钟后,卡恩如愿以偿地等到了他想见的人。 一队阿斯塔特从天而降,突破他战舰的甲板,落在这黑暗而广阔的房间之内。一束光打了下来,照在卡恩身上,也照亮了他身后由颅骨堆砌而成的王座。 “有趣......一名禁军。”卡恩说,没带头盔时,他口齿清晰的高哥特语甚至听上去颇有些韵律,与传闻中的他截然不同。 “看来我的感觉是正确的。” 卡恩伸出左手,放在自己的胸甲之上,肌肉鼓动,他开始缓缓用力。五指并拢之间,竟然硬生生地将那血神赐福的胸甲活生生撕了下来。代价也很高昂,他的半个胸腔都随着这胸甲的离开被一同打开了,鲜血不停地滴落。 利克托无声地做了个手势,训练有素的铁蛇战团阿斯塔特们迅速包围了卡恩。爆弹枪随时准备击发,还有更多落在外面战场上的阿斯塔特正在朝着这里赶来。而原本应该占据高点的吉瓦多伦却没有动作。 他站在原地,凝视着卡恩。 “他在看着我吗?”卡恩问,声音里带上了掩饰不住的虚弱。 他随手将那代表了血神赐福的盔甲扔在地上,像是在丢弃一件无足轻重的垃圾:“禁军,让你带来的这些战士退下。他们不是我的对手。让你来,或者让你旁边那个人来和我打一场......我要求一场配得上我的死亡。” 他狰狞地笑了起来:“如果你们在这里杀了我,卡恩就将不复存在。如果你们没有......那么,那些我准备好的颅骨之主和黄铜蝎就会将伱们碾成肉末。然后,我会带着你们的尸体一路打上那艘战舰,最后带着它回到泰拉,杀死所有人。” 吉瓦多伦拦住了想上前去的禁军。他摘下自己的头盔,从黑暗中一点点走出,直至确定卡恩能够完全看清他的脸后......吉瓦多伦平静地开口了。 “好久不见,卡恩。” 啊,是啊,好久不见。 沉重的血液——不,不对,现在奔涌在他血管中的东西应该叫做愤怒。它们一点点顺流而上,开始压迫卡恩本就变得愈发纤细的神经,也让他的太阳穴开始突突作响,脑子里仿佛被人装了台电钻似的,钻心蚀骨地疼痛令卡恩忍不住皱起眉。 但也仅此而已了。 “吉瓦多伦......”古老的战犬,后来的吞世者,如今的叛徒阴沉而肃穆地开口。“好久不见,你居然还活着。” “你都没死。”吉瓦多伦扯出一个生硬的微笑。“不过,快了。” “叙旧环节就到此结束吧......不过,我有个问题。吉瓦多伦,你为什么还活着?”卡恩困惑地问。 “因为我的服役还未结束。” “服役?!”卡恩哈哈大笑起来,低沉的笑声在这王座大厅内回荡,撞出阵阵回音。“向谁服役?你——吉瓦多伦!你难道忘记了吗?你和我一样,我们都是背叛者!” 愤怒终于压垮了卡恩的神经,让他的眼球神经质一般地在眼眶内疯狂跳动。粗大的青筋在脖颈与额头上跳动,屠夫之钉在脑后的皮肤下方蠕动。 他咆哮着:“你觉得自己换了身动力甲就能够掩盖这件事吗?还是说,你已经忘记了我们曾经的名字,转而加入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破烂战团?!” “他们拥有许多英雄,其中一位在数天前刚刚死去。” 吉瓦多伦平静地回答他狂躁的兄弟——曾经的兄弟:“我们曾经也拥有这样的英雄,但我们不配拥有他们。我们的父亲也是,是他亲手杀了他们。” 鲜血顺流而下,汇聚在卡恩的脚下,很快就形成了一滩血泊。背叛者本人像是对此毫无察觉似的,依旧保持着他的愤怒:“你在提起一些你本不应该提起的事......” 吉瓦多伦突然嘲讽地笑了。 “是吗?需要我再提醒你另外一件事吗,卡恩?当他升魔之时......在甲板的下层,他要你做了什么?卡恩?回答我,他让你替他做了什么?” 卡恩的脸抽搐着,他再也忍不住了,从王座上一跃而下,一步跨过那些台阶。血子轰然炸响,带着卡恩的愤怒朝着吉瓦多伦砍去。 一把老旧的链锯剑轻而易举地挡住了血子,那无往不利的狰狞利齿仿佛不再锋利了。剑与斧刃碰撞之间,卡恩瞥见了吉瓦多伦的眼睛。 那里面有一种他无法接受的感情。 怜悯。 不过只是一瞬之间,链锯剑便与血子互相碰撞了十几次,速度之快甚至令四周的铁蛇战团修士们难以捕捉,即使有着目镜的帮助也是如此。 “至少我对他仍然忠诚!”卡恩怒吼着,本就因为屠夫之钉发作而疼痛到扭曲的脸此时变得愈发狰狞,与之相对的,吉瓦多伦却满脸平静。 平静地甚至不像是在进行一场死斗,而是郊游。 “他成了一个怪物,卡恩。”吞世之勇的士官淡然地告诉他,将卡恩挂在自己心上那层虚伪的幕布撕开了,血淋淋的现实令卡恩愈发痛苦了起来。 “而你,卡恩——你也不过只是个懦夫而已,屈从在那邪神的脚下!” 链锯剑自下而上挥舞,在血子那由云母龙利齿构成的链锯间碰撞,火星四溅,照亮他们彼此的脸。 吉瓦多伦终于不再平静。 “死在伊斯特凡三号上的人应该是你!还记得厄尔伦连长吗?你记得他们吗?!我记得!我记得他们每个人的名字和脸!” ------------------------------------- “卡恩。” 凝视着那张熟悉却陌生的脸,安格朗罕见地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在他的世界里,卡恩被称为束链者,这名字得自他在盔甲和腕部缠绕的锁链。 这是源自努科里亚的古老传统,源自那些角斗士。卡恩以这样的方式提醒着自己,勿忘努科里亚的惨剧,没有人生来就应该是另外一些人的奴隶。 他让安格朗以他为荣。 而如今这个在光幕上的身影......那张熟悉又不同的脸,那堕落的模样和那把令他感到熟悉的斧头。这所有的一切都令安格朗再也无法克制自己,保持平静。 “忍不住的话就去吧,安格朗。” 何慎言坐在一旁冷静到近乎不近人情地说:“反正你们早就把宇宙之间数十亿万人的生死存亡搞的像是家庭茶话会了。” “......我很感谢你试图用冷笑话让我冷静下来的行为,但这真的不好笑。” “我本来就没指望让你冷静下来,也没指望你理解我的幽默感。”法师耸了耸肩。“你觉得他还有补救的机会吗?” 凝视着吉瓦多伦与卡恩互相作战的模样,安格朗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他在这个宇宙都做了什么,但我猜得出来他堕落成了什么模样——卡恩非常忠诚。”安格朗轻轻地说:“因此,如果我堕落,他也会跟随着我一起。” “很有自知之明嘛。”何慎言笑了笑,然后换上一张认真的脸。“你可以去和他告别,安格朗,至少,让他死时再见你一面。” “有何意义?”安格朗反问道。“我不是他的父亲,或许我们基因相同......但我不是这个安格朗,也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 “至少让他心里好过一点。” “他是个叛徒,恐怕早就杀死过无数人。让他心里好过一点?那些被他杀死的人呢?”安格朗别过头去,示意法师将现场的光幕关掉。 他闭上眼。 声音近乎呢喃。 “我给不了他任何东西,何。只有死亡,唯有死亡。” 95.普洛达尔斯星系记事(六) 他们曾经身处同一个军团,如今却对着彼此发起死斗。 经过那么多杀戮,恐虐无限地将祂的目光投射在卡恩身上。无论他是否愿意,这被动的赐福都令卡恩的力量增加到了一个夸张的地步。就算再怎么不情愿,吉瓦多伦也无法否认这个事实。他可以和卡恩短暂角力一段时间,但无法长久持续下去。 不过,卡恩撕下了与自己血肉融为一体的盔甲,这个举动无疑又让他有了可乘之机——卡恩虽然饱受血神赐福,可他还不是恶魔。没有动力甲的保护,他依旧会被链锯剑所伤。 吉瓦多伦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不在乎。他正身处一场绝对无法掉以轻心的战斗之中,任何疏忽或分神都将导致他的死亡。唯有专注,才能让他博得片刻生机,乃至获胜的机会。 利克托冷眼旁观着他们的战斗,通讯频道里不断传来那位斯莱连长的声音。他不理解为何这名禁军不让他们加入战斗,将那该死的叛徒干净利落的杀死。利克托从始至终都没有给出解释,只是让他们再等等。 旁人可以找出许多理由,只有利克托自己知道自己的想法——他只是在给予吉瓦多伦应有的尊重。 身为禁军的一员,这样类似的战斗他见过许多次。两军阵前,两名代表着对方阵营的战士会与对方进行一场死斗。在此过程中,不允许有任何打扰者。直到有一方死去。虽然在一万年后的今天,他猜得出这样的传统应该已经名存实亡。 但是......利克托愿意在某些程度上重现它。无关其他,只是单纯的意愿。 吉瓦多伦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空气被他粗暴地吞咽进喉管,三颗肺不停地鼓起。混杂着战意的空气在他的肺部流通,连带着他自己的鲜血都染上了战斗的寒意。对他而言,战斗从来不意味着热血沸腾,而是充满着寒意。 这与他出身的星球不无关系。那个早已毁灭在一次混沌入侵的星球极其寒冷,他们惯于成群结队地狩猎,巨大的白狼或是巨熊都是他们狩猎的目标。寒冷是吉瓦多伦最为熟悉之物。 但这不意味着他不精通战斗——恰恰相反,他将战斗变成了某种艺术。布下陷阱,然后耐心地等待猎物上钩,如同一個老练的猎人。 在一次互相碰撞过后,链锯剑与血子分开。吉瓦多伦谨慎地迈动步伐,在那颅骨王座下方与卡恩绕圈缓步,他在等一个机会。这机会出现在两分钟后,源于卡恩的一次喘息。 抓住机会。 一个刹那间,老旧的链锯剑再次出击,于仿佛变得粘稠的空气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击中了,终于。 千百次的尝试过后,这回馈的沉重手感没让吉瓦多伦有所欣喜。 还不是时候。 他紧跟着压上左手。疯狂旋转的锯齿带出碎肉与骨茬,这种残忍的武器忠实的执行了设计者的愿景。 卡恩痛苦地嚎叫起来,他的半个腹部被吉瓦多伦刨开了。如果他穿了盔甲,那么,这把链锯剑甚至根本就无法伤害到他的。但他没有,他自己将那盔甲撕了下来。 现在,他胸腹处本就严重的撕裂伤由于链锯剑而更上一层楼,但却远远不是结束。至少,卡恩不会让自己的疼痛就在此刻结束。对他来说,可以受伤,但必须有所还击。 卡恩的左手如同闪电一般探出,牢牢地抓住了吉瓦多伦的肩甲,不让他逃脱。力道之大甚至令吉瓦多伦听见钢铁的哀鸣。与此同时,他右手的血子猛然挥下,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以伤换命。 他的骨头经过死难者鲜血们的淬炼早已变得无比坚韧,那把链锯剑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完全将他腰斩。而这段时间,已经足够卡恩用血子将吉瓦多伦完全劈开了。 斧刃下压,第一秒,血子斧刃上旋转的云母龙牙齿切开了那曾经属于普利亚德中士的动力甲厚重的左肩甲。钢铁之蛇战团的标志被切成两半。 第二秒,卡恩继续施加力量,他承受着吉瓦多伦给予自己的痛苦,同时向外施加着暴力。粘稠的可怕的鲜血不停地向外喷发,而他也同样渴望见到吉瓦多伦的鲜血喷涌而出。 可是,在第三秒,吉瓦多伦消失了。 卡恩瞪大眼睛,巨大的疼痛自腰间爬升。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疑叫。然而,吉瓦多伦没给他更多机会。 他已经用那把链锯剑彻底地将卡恩腰斩了,他平静的令卡恩觉得憎恨的声音在卡恩耳边响起:“你从前就喜欢使用这种冒险的战术,卡恩。” 躺在地面上,卡恩慢慢地抬起头,看着吉瓦多伦染血的脸,看着他依旧平静的眼睛,突然问道:“深坑?对吗?你和我在深坑里打过。” “是的,许多次。”吉瓦多伦点点头。“看来你还记得我们彼此训练的日子。” “不。”卡恩笑了。“我忘了,否则死的就会是你。我打的如何?” “你指的是深坑还是这场?” “由你来说吧。” “都不怎么样,你就是个白痴,卡恩。” 卡恩很坦然地微笑着,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失败,从喉咙里挤出他曾经拥有的爽朗笑声。 鲜血从唇齿间涌出,溢出嘴唇,从脸颊的侧面落下,像是血红的落石。粘稠的鲜血持续不断地涌出,吉瓦多伦毫无怜悯地看着他曾经的兄弟,如今的背叛者卡恩,一个以一己之力屠杀了难以计数的人类的叛徒。 像是在凝视着自己的某个可能性。 卡恩松开手,任由血子跌落在地。他艰难地尝试着喘息,但呼吸系统没有再回报他,那惨白的半截脊柱反倒随着他的呼吸在地面上小小拖行。 神经末梢传来疼痛,陪伴了他一辈子的屠夫之钉在这时倒是离他而去了。愤怒消逝,憎恨随之一同消散,他望着那半截照射进王座大厅的光芒。 吉瓦多伦听到卡恩几乎如同耳语的声音:“那些恶魔引擎......我没让他们过来,你知道原因吗?猜一猜,吉瓦多伦。” 吞世之勇的士官扭头看了眼被卡恩扔在一边的胸甲,上面的恐虐标记和颅骨依旧刺眼:“你这个时候良心发现了?混账东西。” 卡恩想要笑,但他的脸部肌肉已经开始逐渐不听使唤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个表情他已经许久未曾做过的缘故:“不,因为我看见了他......是幻象吗?我不知道。” 血沫从他的嘴里涌出,一个阿斯塔特应有的生命力还在他体内沸腾:“但我想......既然他都能恢复成人类的模样,我也应该给我自己一个追随他的机会。你们就是我的机会——快杀了我吧,天杀的,吉瓦多伦,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好痛。”卡恩虚弱地说。 吉瓦多伦伸出右手,握紧卡恩赤膊的左手,一如他们一万年前的战斗胜利之时会做的那样。那时,安格朗尚未回归。军团仍为战犬,他们会在胜利后紧紧握手。 “他回来了,卡恩,安息吧,兄弟。” 背叛者的双眼逐渐失去了神采,他留下一句消逝在风中的呢喃:“为何......” 吉瓦多伦站起身,卡恩的王座倒转,一个双目紧闭的孩子从中升了起来。他很瘦弱,阿斯塔特们面面相觑。没人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个孩子,只有吉瓦多伦平静地走了过去,将孩子抱起。随后对利克托点了点头。 “那么。”盾卫连长说。“任务到此结束,让我们清扫战场,准备回归。” ------------------------------------- 上尉几乎是从英武之刃里滚出来的,他浑身滚烫,皮肤刺痛。高温蒸汽令他的背部遭受了烫伤,但他不是很在意——医疗舱里躺个半天也就没事了,小事一桩而已。 他喘息着站直身体,法阵中枢朝他射出一道蓝光,一道光幕在他头顶打开。 “杀敌数:七十五。” 上尉扯着嘴笑了起来,随着一声轻响,另外三名士兵也从英武之刃的驾驶舱内滚了出来。其中一个最为凄惨,半张脸都烧伤了。那家伙却也没怎么在乎,第一时间就跑到了上尉面前,盯着那光幕看个不停。 “别看了!蠢货,滚到医疗舱里去,你下次还想不想继续驾驶这宝贝了?”上尉毫不犹豫地往他屁股上来了一脚,让这个不知道痛的白痴赶紧去接受治疗。 他用颤抖的右手从自己的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根皱巴巴的香烟,点燃过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数道蓝光闪过,许多台英武之刃机甲从中浮现,背后的散热口打开,高温蒸汽迅速被船体自带的过滤系统排掉了,冰冷的空气从他们脚下升起,进行着降温。 上尉带着笑意,看着他的士兵们回归。 主控室内。 “一个孩子?”安格朗难以置信地问,然后又重复了一遍。“一个孩子?天杀的,他拿一个孩子干什么?!” 何慎言耸了耸肩:“要不你自己去问问卡恩?” 安格朗阴着一张脸站起身,走出主控室。他必须去搞清楚,卡恩对这个孩子做了什么。 96.普洛达尔斯星系记事(七) 安格朗急匆匆地走出了房间,他会度过焦躁不安的十分钟,在这十分钟的步行之中,他会来到第二舰桥,并对法阵中枢提出要对那个孩子进行全面检查的要求。 他不知道的是,全面检查早在利克托带着阿斯塔特们回到复仇号上的那一刻便开始了。 何慎言金色的眼眸闪烁了一下,他微笑起来。那个孩子有着灵能潜质,所以被卡恩挑了出来。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卡恩命人为他注入了一段记忆。 我们可以这么说,这孩子现在就是一封活体信件。 很大胆,也很心细。卡恩并不知道安格朗是否以人类形态回归,他只是瞥见了一些幻象。那封信只有安格朗才能打开,就算他失败,这个孩子被带走,如果遇不见安格朗,那么他留下的信件可能再过一万年都不会有人知道。 毕竟,谁说得清这孩子能活多久呢?如果卡恩胜利,他恐怕会被卡恩亲手杀死。如果卡恩死去,杀死他的人也并非吉瓦多伦,那么,这个孩子恐怕也会被立即净化。如此之多的可能性,不太像是一个恐虐信徒想得出来的。 何慎言微微低下头,与他精神相连的法阵中枢立刻发来报告:“根据您的要求,其余六颗星球已经被我们捕获,未在其上检测到人类活动。” “卡恩说的那些恶魔引擎呢?” “一共二十台,位于普洛达尔斯二号。还有数十名混沌巫师正在其上待命,我们拦截了卡恩舰船发射出去的信号,他们尚未知晓卡恩已经死去。” “还真是大手笔......二十台恶魔引擎,如果他当时和阿巴顿联起手来,说不定我们会遇到些麻烦。” 何慎言摆了摆手:“将除了二号的其他星球全都毁灭,封闭二号星球上的能量通道,封锁那些混沌巫师的施法能力。通知利克托,两個小时后,他们会再次出发。” “已通知利克托盾卫连长。”法阵中枢嗡鸣着,蓝光闪烁了一会儿。“利克托盾卫连长已收到,另外,检测到一艘身份标识为帝国方面的远行驳船正在靠近。” “远行驳船?这是哪个不怕死的行商浪人做生意做到大裂隙附近来了?” “是否进行通讯?” 何慎言沉吟了一会儿,突然露出一个微笑:“不。我亲自去看看。” ------------------------------------- “即将抵达普洛达尔斯星系,阿里安托修士,请您做好准备。” 机仆冰冷而机械的声音从它喉咙处的发声器传了出来,回荡在这艘驳船的走廊之间。阿里安托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他不想对机仆流露出厌恶的情绪。但无论过去多久,他都没法适应这些由死刑犯或濒死之人改造而来的半机械生物。 它们多数还残留着人类的外貌,‘残留’,仅此而已。 阿里安托咀嚼着这个冰冷的词汇,突然意识到,自己也只不过是一个过去的残留。他哑然失笑,机仆摇摇晃晃地远去了,它的支撑架显然出了些问题。就连阿里安托这样不怎么精通机械的人都看得出来。 可惜了,扎克利若是在这儿,应该会忍不住他的手,给这个机仆来上一些改造...... 他开始畅想过去,直到塔格利安来到他身边。 “最后一个任务?” “最后一个任务。” 阿里安托带上自己的头盔,在战场上遇见的那个死去机仆的颅骨被他挂在腰间的武装带上。塔格利安同样带上头盔,他们在狭窄的走廊里穿行,很快便来到了机库。 远行驳船虽然挂着远行二字,但却绝对算不上是个旅行的好选择——更别提执行任务了。这艘船的机库甚至只勉强装得下一艘运输机,阿里安托二人不得不从狭窄的缝隙之间挤过去,金属墙壁与他们的动力甲互相摩擦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 这对他们而言绝对是新奇的体验,阿斯塔特们还从未遭受过这种待遇。行走的间隙,阿里安托回头看了一眼塔格利安,隔着阴沉的目镜,他看不见塔格利安的眼睛。但他知道,这混蛋绝对在笑。 嘲笑他们彼此。 然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这昏暗的机库内响起:“两位好啊。” 链锯剑立刻开始轰鸣,塔格利安转过身,和阿里安托背挨着背。爆弹枪在一声咔哒声后上膛,阿里安托眯着眼,目镜的搜索功能和他本身的肉眼不停地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回转,试图找到那个说话的陌生男人。 “不必试图使用武器,它们伤不了我。” 从黑暗中探出一只苍白的手,优雅地按在了阿里安托的链锯剑上。手指修长,轻巧地抚摸着链锯剑旋转的刀刃。火星四溅,阿里安托加大动力。但换来的是一声轻笑:“停下。” 于是,链锯剑真的停下了。 不是失去动力那么简单,阿里安托浑身发冷,他的独眼开始感到一阵刺痛。手中的链锯剑仿佛‘死去’了一般冰冷,那种寒意甚至透过他的臂甲一直传到右边的心脏。令他动弹不得。 一个男人从黑暗中走出——不对,不是走出。 是黑暗臣服在他脚下。 阴沉的、四散的黑暗如同有了自我意识一般,充满畏惧地跪在了男人脚下,逃开他即将前行的路,待他走过之后,又在他身后重新汇聚成瑟瑟发抖的一团。 “你——是——谁?” 阿里安托试图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声音被拉长了一倍不止。男人站在他们面前,四周的空间开始无限放大,无限拉长。直至变成一片纯白。这个一身黑袍的英俊男人就站在他们面前微笑着看着他们。 他很英俊,面色苍白。但这些肤浅的外貌因素都不是阿里安托如此关注他的原因之一。 阿斯塔特的牙齿开始打颤。 生理原因,他想。内心冰冷地思考着,是的,生理原因。我经过改造的身体在害怕他——为什么? 男人的眼眸是金色的,其中没什么感情,那微笑也虚假的令人觉得可怕。阿里安托感到浑身冰凉,仿佛就连呼吸都已粘滞。他尝试着深呼吸,就在三颗肺为他输送空气的那一瞬间,男人脸上的微笑消失了。 然后,他,不,他们。他们得以重新呼吸。阿里安托能听见塔格利安在大口喘息,还有他自己的喘息声。 “请原谅我的不请自来,也请原谅我的无礼。但我个人现在觉得比起言语来说,行动更加直接,也更加省时省力。” 自大的混蛋。阿里安托想。 男人看了他一眼,又笑了起来。这次却不是那虚伪的微笑了,而是真心实意的笑容:“你说得对,阿里安托修士,我的确是个自大的混蛋,这点毫无错误。我为你的观察力感到吃惊,极少有人能在第一面就看清我到底是什么人。” 读心。灵能者。 “你是谁?”阿里安托问。 “好问题,我自己也想知道答案。” 男人说着近似谜语的话:“这个问题可谓是人类历史上的终极哲思,有多少人都想知道这问题的答案啊?我,是,谁。舌头卷曲,上唇碰撞。三个简单的音节,却蕴含着宇宙间的哲理。” 他的微笑逐渐转变成情难自禁的大笑:“......以上这些,都是放屁。”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何慎言,一个法师。”他转过头,阿里安托看到一片纯白的空间开始变得透明,然后听见身边的塔格利安变得粗重的呼吸。他知道,自己也是同样。 原因无他,那艘漂浮在宇宙中的船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已经无关任何其他东西,只需让人瞥上一眼,便会陷入深沉的恐惧之中。 “看见那艘船了吗?”何慎言优雅地问。“那是我的船,复仇号,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希望你们也能喜欢。” 复仇?向谁复仇? “好问题,阿里安托修士。复仇号的名字得名于一个孩子和一个没有名字的灵能者,这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至于现在......谈谈你们的任务,如何?” “什么任务?” “装傻充愣对我是行不通的,阿里安托修士。我知道你们的过去,也知道你们来此是为了什么。” “既然你都知道。”阿里安托说。“那你为何还要问呢?” “我说出来,和你们说出来,本质上是两件事。” 阿里安托沉默了一会,塔格利安在他身边举起了爆弹枪。枪口上抬,直直地指着何慎言,却只得到后者一个漫不经心的微笑。 “我们的任务是,调查普洛达尔斯星系。” “最后一个任务?” “最后一个任务。” 何慎言点了点头:“诚实,阿里安托修士。我欣赏你的品质,尽管我知道伱现在恨不得立刻就杀了我——先不谈这些了,你从审判庭接受的任务,是吗?” “是的。” “有趣,吞世者的少数忠诚派。在审判庭的监管下苟延残喘,你们想得到一个征兵星球?这倒是和他不谋而合......屠夫之钉是谁帮你们解除的?” “黑暗灵族。” “不可能。”何慎言斩铁截钉地说。“他们没那本事,帝皇本人和他手下的能工巧匠都对这东西毫无办法,科技解除不了已经安装完毕的屠夫之钉。” 他眯起眼:“除非是灵能与巫术。” 阿里安托顺着他的话往前回忆,他知道这个男人能够读心,既然他觉得不可能,那自己就让他亲眼看看吧。可是,当阿里安托试图回想起那几个黑暗灵族时......他却发现自己的记忆模糊了。 冷汗在顷刻间顺流而下。 何慎言瞥了这个阿斯塔特一眼,没多说什么。这一整件事都疑点重重。大裂隙诞生到现在,帝国有超过一半的世界都失去了联系。在这个时间点上,却来了一艘带着两名阿斯塔特的远行驳船,前来此地执行任务,受的还是审判庭的命令。 就算不考虑他们的身份,和那疑点重重拆除屠夫之钉的过程,这件事本身就足以令人起疑。 又是阴谋的味道,总是如此。何慎言几乎要叹息了,但他没有,只是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随后打了个响指。 阿里安托与塔格利安修士悄无声息地从这艘远行驳船上消失了,船长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他嘀咕着,无意识地下达了返航的命令。 ------------------------------------- 站在检查室外,安格朗紧盯着那个惴惴不安的男孩。检查室内充斥着蓝光,各项高规格的检查措施一刻不停地对着男孩施放。一道光幕浮现在安格朗的眼前,各项数据告诉他,这个男孩一切正常。 除了营养不良导致的瘦弱与不佳的身体状况意外,他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就是最大的不正常。一个年仅九岁的男孩能在一群叛徒中间不受任何影响? 安格朗不相信法阵中枢的结论,于是他下达了命令:“再检查一遍。” 法阵中枢毫无怨言地执行了,五分钟后,一份全新的,数据却完全相同的报告浮现在安格朗面前。他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这个男孩真的一切正常。 真的如此吗?安格朗心中依旧带着疑虑。在他印象中,卡恩是个心思慎密,做事颇有手段的人。 即使那是他的卡恩,但在这个宇宙里,没有堕落之前的他应当也差不多才是。考虑到卡恩死前所表现出来的模样,安格朗有理由相信,他仍然拥有一部分理智。 他走进室内。 男孩看见他的到来,立刻便怔住了。脸上露出那种安格朗非常熟悉的表情,每个凡人看见他都会露出这副模样。红砂之主对原因一清二楚,却不愿意他们如此。 于是,安格朗蹲下身来,让自己的动作缓慢到不能再缓慢,至少保持在男孩能看清的地步。他嗓音柔和地对男孩问道:“你叫什么,孩子?” “伊......,伊克洛。”男孩结巴着回答。 “很好。” 安格朗努力地使自己露出一个算得上温和的微笑,伸出宽厚的右手,想要安抚一下男孩。但是,当他的手掌接触到男孩肩膀的那一瞬间,一阵电流闪过,令他瞬间绷紧了浑身的肌肉。 97.普洛达尔斯星系记事(完) 伊克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个人,一个比他矮上一些的巨人。安格朗站起身来。 卡恩。 他的子嗣——陌生的而又熟悉的子嗣看着他,眼中流下血泪:“父亲......” 一道闪电划过安格朗的大脑:这孩子是个天生的灵能者!卡恩在这方面做了手脚! 该死! 他立刻开始懊恼起自己的粗心大意,怎能在这方面掉以轻心? 然而,卡恩却并未攻击他。他只是凝望着安格朗。许久以后,他才开口:“你让我做了什么,大人?” “我没有——” 卡恩打断了他:“在征服者号上的船底,那时,你让我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 安格朗坦诚地说,他不想进行欺骗。并非源自对卡恩的怜悯,他不配,而且,不欺骗他人本就是安格朗的原则之一。 他憎恨欺骗,自己也绝不会欺骗他人。 “那么。”卡恩说。“我就放心了,你不是他。在征服者号上,他被锁在船底......我去见他,他让我带上斧头和其他兄弟,去奴隶层甲板杀三百个人。” 卡恩的声音轻的像是在絮语:“我问他为什么,他不回答。” 雷声滚滚,从远处而来,背叛者的双眼流着血泪。声音逐渐与那个在征服者号底层低语着的怪物合二为一,他的头顶长出犄角,皮肤变得赤红,身后也长出翅膀:“杀三百個人,取下他们的颅骨,为我造一尊王座。” 幻象消逝了。 “你做了吗?”安格朗问。 “我做了。”卡恩坦然地说。“我遵从了他的意愿,打上屠夫之钉,屠杀我们的兄弟,背叛他们所有人,然后杀死了那些手无寸铁的奴隶。那些......无辜者。” “那你就不值得被同情。” “我知道,大人。我从未奢求过原谅与同情。” 安格朗露出一个压抑着怒意的冷笑:“你费尽心机的设计了一个孩子,一个潜藏着的灵能者,然后借由这种方式来到我的面前——你想要什么?” “一个承诺。”卡恩静静地看着他。 “杀了他,大人,杀了他。”卡恩低语着,面容开始模糊起来。一千张、一万张,数不清的与他一样的模糊面孔在这个背叛者身后浮现。他们的盔甲从血红色与金红色变为最开始的白色与蓝色,从残暴的吞世者,变为了战犬的模样。 卡恩就站在他们最前方,他没有打那该死的屠夫之钉,露出一张神采奕奕的脸庞,只是声音却依旧虚弱——带着无可掩饰的恨意。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杀了他!” 安格朗睁开眼睛,伊克洛已经昏倒在地。他耳边还残留着那充满愤怒的回响。那是什么? 他不知道。 是死者们的某种共同愿望形成的潮汐,在亚空间内回荡,并最终呈现在他眼前吗?还是单纯的幻象或是奸奇的阴谋,用来遮蔽他的视野与决心? 安格朗不知道答案,只知道自己将要做什么。 ------------------------------------- 阿里安托原本以为自己会被带到一个充满亵渎的地方,例如他见过的献祭场和那些混沌巫师与次元铁匠为了制造一些东西搞出来的屠杀场,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没有。 这地方甚至比远行驳船和他上过的所有舰船都要来的明亮,银色的地面,白色的墙壁,淡蓝色的光从天花板上降落,让他脑中由于屠夫之钉造成的后遗症幻痛而稍微减轻了一些。 两把符合他们身材的椅子就在他们面前摆放着。 阿里安托看了眼目镜上的压力指数,空气过滤器也没有提示他任何潜在的读数——更何况,他知道,如果那个男人想杀了他们,他不必这么大费周章。于是阿里安托摘下了自己头盔,一言不发地坐在了椅子上,塔格利安紧随其后。 蓝光闪过,空气扭曲,何慎言从空无一物的空间之中浮现在他们面前,躺在一把扶手椅上,完全没有一丝一毫对待谈话的尊重。 “阿里安托·迪卡里奥修士,还有塔格利安·莫瑞利乌斯修士,你们好,欢迎来到复仇号。”他微笑着说。 “复仇号?” “我以为我已经说过我的船名字叫什么了......屠夫之钉对你们造成的影响虽然包括记忆方面,但你的记忆可是好得很,阿里安托修士,不必再进行试探了,让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我无法对你报以信任。”阿里安托沉声说道。 “我理解,不过这场谈话本就不是由我来和你们谈的。” 何慎言笑了笑,又从原地消失了,与此同时,一个穿着陌生盔甲的阿斯塔特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的左肩甲与那身铁灰色的动力甲颜色并不相匹配,是血红色的,上面有着纯洁颅骨的浮雕。 “伱又是谁?” 那阿斯塔特顿了顿,似乎显得有些惊讶。他抬起手,几秒钟的犹豫过后,还是摘下了头盔,露出一张令阿里安托气血上涌的脸。 “吉瓦多伦......”一直未曾开口的塔格利安阴沉地说,同时将手搭上了腰间的链锯剑。 “你为什么还活着?”他站起身来,用一种嘲讽的语气问。 “因为我的服役尚未结束,兄弟。” “别叫我兄弟!”塔格利安怒吼着将头盔取下,扔在吉瓦多伦脚下。“你不配做我们的兄弟!懦夫!背弃者!你背叛了厄尔伦连长和我们的兄弟,伊斯特凡三号的事我永世不忘!” 吉瓦多伦闭上眼:“我没有逃跑,没有背叛,兄弟。” 阿里安托站起身,拦住还想说些什么的塔格利安。他仍然不免有些惊讶,阿里安托原本以为自己见得多了,却未曾想过会在今日突然见到一位阔别已久的......故人。 “许久不见,吉瓦多伦。你加入了一个新的战团?” “不。”吉瓦多伦低声回答。“这身动力甲是一位英雄的遗物,现在由我使用,仅此而已。” “一万年过去了,我们联系不上你,你在哪?” 我在叛徒们中间,苟活。尽量不杀任何人,但也懦弱得不敢向任何人发起挑战。 吉瓦多伦说:“我在等待。” “等待什么?军团已经没了!我们是叛徒,我们所有人都是!”塔格利安赤红着眼,突然咆哮出声。阿里安托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该死,他今天还没用过镇定剂!屠夫之钉的后遗症......等等!吉瓦多伦的钉子呢?! 然而,为时已晚,塔格利安已经发起了冲锋,链锯剑的轰鸣声响彻在这间小小的房间之内。阿里安托拦不住他。谁能拦住一个下定决心要发起进攻的老兵? “检测到危险行为,已启动防御措施。”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他们头顶响起,带着十足的机械和冷硬,一阵蓝光闪过。塔格利安僵硬地站在原地,手中的链锯剑停止了旋转,整个人仿佛都死去了一般。 吉瓦多伦叹了口气。 “解除防御措施,法阵中枢,请......那位大人来一趟吧,现在的情况不是我三言两语能够说清的了。”他苦笑着对着头顶说。 “已发送消息,吉瓦多伦士官。请稍后,他已发来一条通讯消息,是否接听?” “......接听。”思索再三,吉瓦多伦还是点了点头。 紧接着,一个令阿里安托浑身冰冷的声音从天花板上那团柔和的蓝光之中传来:“我很快就到,吉瓦多伦,稳住他们。该死的,何在想些什么?他明明只需要亮出火焰就能解决这见鬼的问题!” “......那是谁?”阿里安托颤抖着问,独眼赤红,血丝从眼底攀爬而上。他的太阳穴开始震动,耳膜里也传来喊杀声。 “是你所想的那个人。” “不可能!”他咆哮着失声。“不——不可能!他何曾用过这样的语气与我们对话?他将我们视作奴隶!” “他和你想象之中不太一样。”吉瓦多伦委婉地说,在安格朗没有允许的情况下,他不认为自己能够随便透露出事情的真相。但这种遮掩的态度反倒令阿里安托愈发狂躁起来。 情绪的激动,让他的脸变得如同恶鬼一般骇人。五官扭曲,伤疤与创痕一一拼拢,恐怖的图案合在一起,阿里安托嘶吼着说:“骗子!” “我没有骗你,兄弟。” “那就拿出证据来!”阿里安托指着门口。“他说他很快就到,然而我不信,从那门外走进来的会是谁?一个恶魔吗?还是一个怪物?” 他噌的一下启动链锯剑,遮住自己的半张脸,声音也变得冷酷而阴沉了下来:“刚好......我也答应过许多人,我会撕开他的喉咙。” “谁的喉咙?” 安格朗从门外走进,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这两个他完全陌生的子嗣。 “叮当。” 链锯剑掉在地上。 阿里安托浑身颤抖了起来。 ------------------------------------- 主控室内,何慎言满脸愉悦地捧起一杯茶喝了一口:“我当然能够随随便便地就解决这些事,但那哪有家庭伦理剧看得过瘾?” 他面前的光幕上正浮现出那房间内的景象,法师带着笑容又喝进一口久违的红茶,心说自己的恶趣味最近是越来越严重了。 不过,倒也还处在能接受的范围。 98.一出好戏(4K) 阿里安托本以为自己会直接扑上去,就算没有武器,他也会用牙齿咬开他的喉咙。 但他没有,他只是仔细地端详着这个人——和他印象中的安格朗不同,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巨人有着与那个暴君大致上完全相同的脸,却又在细节处截然不同。 比如,他没有屠夫之钉。 那些穿过头皮,在大脑表层生根发芽的粗大猩红线缆失去了踪影。他的表情也并不如何神经质,反倒显得极其平静。若是他认识的那个安格朗,他会在谈话的间隙神经质一般的抽搐脸皮,疼痛会令他的怒火高涨。 而屠夫之钉会将这些怒火转化为想要屠杀一切的冲动——有好几次,安格朗真的这么做了。许多吞世者的士官无辜地死在了他们的基因之父手中,没有原因,没有解释。 “大人......”吉瓦多伦低声说道。“他并不知道您究竟是谁。” “我是安格朗,还能是谁?”红砂之主平静地说。“难不成你要我否认自己到底是谁吗?” 吉瓦多伦谦卑地低下头。 安格朗转过头来,盯着阿里安托的脸:“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 阿里安托突然笑了起来:“你问我,我的名字?高贵的大人,难不成你忘记了我到底是谁?我是被你亲自围攻的那两千人之一!伊斯特凡三号上发生的事,你亲手做过的事......你怎么敢忘记?!” 安格朗皱起眉:“伊斯特凡三号?” 吉瓦多伦的嘴唇动了动。他平日里古井无波,如同顽石一般的脸上此时罕见地有了些表情:“那是.......一场,背叛。大人。” 他低沉地叙述着:“最开始是病毒炸弹,荷鲁斯用光矛将它在大气层里引爆了。我们不得不躲在地堡里,等待持续不断的火风暴过去,而代价则是整个伊斯特凡三号上的六十亿凡人尽数死亡。” “然后,他们从天而降。我们没有重火力,他亲自带着人来了,那群背叛者和他一起从炮艇上下来——在扫射之后。我们的人死伤惨重,但厄尔伦连长还算理智,他让我们进行壕沟战。我们仅有两千人,而他却带着足足五千人,还有数不清的重火力。” 谈及往事,吉瓦多伦的脸上终于带上了仇恨:“他曾发誓和我们并肩作战!然而......却在这场战斗的一开始就决定好要将我们派往地面,好全部杀死。就像孩子碾死在沙盘里的蚂蚁。” “他!”阿里安托咆哮起来。“什么他?他?!” 他颤抖着举起手,指着安格朗:“你要用‘你’!用这個名词,吉瓦多伦,愚蠢的吉瓦多伦!你的脑子是除了什么问题?变得和那些变种人一样只能用第三人称称呼自己了吗?” 独眼的阿斯塔特对着安格朗大声叫骂:“是你做的!懦夫!奴隶!你休想和这个叛徒联合起来一齐蛊惑我的心智,伱们都是一丘之貉!天呐,我真希望你死在努凯里亚!” 是什么样的憎恨,才能让他说出希望自己的基因之父死在努凯里亚这种话? 安格朗的心情出乎意料的平静,他并不为此感到愤怒,只有怜悯——那个怪物都对你们做了什么? “我并不是你累积了一万年愤怒与仇恨的,想象中的憎恨对象。”安格朗严肃地开口了。“亦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可悲的暴君。” 他双手抱胸:“我是安格朗没错,但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我来自另外一个世界,我未曾背叛。” “大人!”吉瓦多伦震惊地看着他。 “有何不可?” 安格朗扭头看向他,反问道:“我为何不能对这些忠诚者说出我的真实身份?难道有人会阻止这件事吗?他们忠诚了一万年,在痛苦与仇恨中被折磨了一万年,面对帝国内的质疑,还要面对曾经兄弟们的刀剑。如果我不对他们说明真相,我算什么?” “攻击意图消退,解除防御措施。” 法阵中枢不合时宜地打断了他们,蓝光闪过,僵硬地站在原地的塔格利安跌倒在地,开始大口呼吸。 吉瓦多伦知道他是什么感觉。有一次,他与伊齐基尔的小队进行对练时由于未曾报备,导致法阵中枢同样进行了防御措施。他们被冰冻了足足五分钟,就算以超人的恢复力,事后也缓和了半小时才回复精神。 那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体验,意志与身体全都在继续运作,想要做出反应却无法动弹分毫,就像身体已经死去了一般。但你的大脑却仍然孜孜不倦地在向身体发布命令——无法被接受到的命令,这种感觉对于战士而言堪称可怕。 “......等一等,阿里安托。” 塔格利安虚弱地喘息着,刚才那冰冻似乎让他的后遗症也好了一些。至少现在他不再急需一针审判庭特供镇定剂了,理智也再度回归了大脑。在不犯病时,塔格利安大多时间要比阿里安托理智得多。 “先不要着急,至少我觉得,他们如果想对我们动手,我们没机会活到现在。” 再次深呼吸了一次,拒绝了阿里安托的搀扶。塔格利安自己站了起来,老旧的动力甲嗡嗡作响:“......你说自己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很好,我有几个问题。” “问吧。”安格朗依旧严肃地点了点头。“我会尽量回答你们的疑问。”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在那个世界......我们。我们怎么样了?” 来自过去的古老战犬声音颤抖着说出这句话,一万年的血泪史全都浓缩在这短短的几个字里,安格朗不闪不避,迎着他的目光,沉稳地,一字一句地回答:“我以他们为荣。” “从我回归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我会以他们为荣。纪律严明,身怀力量却不逾矩,荣誉时刻存于心中。他们的确如此,不仅让我以他们为荣,帝国的人民也将他们视作英雄与保护者,却又不会将他们看做天神。我们是解放者,但不是偶像。” “太好了。”塔格利安喃喃道。“好极了,就算这是恶魔的幻象......” 他转过头看着阿里安托,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觉得呢,兄弟?如果我们的命运不至于此,是否能成为他说的那副样子?” 阿里安托没有说话。 正当他们都沉默之时,安格朗却抬起了头,他看着天花板上闪烁着蓝光的法阵中枢,突然咬牙切齿地说:“如果你看够了戏......不妨腾出你拿零食的手来帮帮他们?” “可别污蔑我,安格朗,我们现在身处这种鬼地方,哪有零食可以吃?” 法师一个闪烁出现在房间中央,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微笑:“而且,我可没看戏。” “没看戏?那我怎么一提到你,你就立马过来了?”安格朗冷笑着问。 “一位原体的召唤,我岂敢掉以轻心?” “你还是活圣人呢!” “虚名,虚名而已。”何慎言依旧带着笑,然后立刻扯开了话题。“这两位修士的问题我已经知道了,给你们拆除屠夫之钉的......黑暗灵族,好吧,姑且就将他们称之为黑暗灵族吧。” 谈及正事,他立刻变得严肃了起来:“他们显然手艺不精,巫术的痕迹还残留在你们的大脑里。屠夫之钉本体是被暴力拆除的,你们所谓的后遗症既有大脑受损的因素,也有那些巫术残留下的黑暗力量在大脑内作祟的缘故。” 何慎言开始侃侃而谈起来:“见了鬼的外行人,我最鄙视这种一知半解就随便动手的二把刀。简直令人作呕......” “你不能直接说重点吗?”安格朗重重地叹了口气。 “重点?” 何慎言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重点就是我能治,这有什么难的?” “那你为何要说上那么一大串?” 法师耸了耸肩:“人活在世上总得找些东西去鄙视一下,我们都需要在心里存储一些优越感才活得下去,不是吗?我也不能免俗,你得让我抒发胸臆,毕竟他们干得真的很糟糕。” 安格朗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 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阿里安托没来由的有些紧张。那个完全陌生的安格朗说这个男人是位活圣人,本来他和塔格利安是不相信的。直到他们看见何慎言背后一闪而逝的金色辉光虚影,两人在对视一眼后立刻决定现在就信。 不信不行啊。 不过,他的紧张倒是和何慎言没什么关系。他的紧张源自于站在他们身边的安格朗——红砂之主双手抱胸站在两架手术台中间,看着何慎言一本正经地准备手术器具,不时还对他们投以鼓励的眼神。 太诡异了。阿里安托想,我真的不是在幻象里吗?安格朗在试图安慰我们? “你不是个法师吗?” “是啊?怎么了?” “那你为何...要准备这些手术器具?”安格朗的眼皮一跳一跳的,何慎言正在现场用魔力制造手术刀和手术锤等一系列医疗用具,不过,考虑到阿斯塔特们的体型,那些放大过后的器具倒不如被称作刑具更为合适。 “我总不能拿手给他们做开颅手术吧?你受得了他们还受不了呢。” “不......我的意思是,你不能直接用法术的方式解决这件事吗?” “很遗憾,不能。” 谈及相关专业,何慎言总是能够说出一大堆令你信服的解释。 “我也想,但我不能。大脑是人类最重要的器官,甚至可以说没有之一。在神秘学上,大脑也被称作卡巴拉之树。魔力就是从这里产出的,我虽然不知道屠夫之钉这种残忍的科技是谁想出来的,但那个该挨千刀的设计者歪打正着的将屠夫之钉与神秘搭上了边。” “这方面我就不跟你多说了,反正你理解不了。就说一说那些所谓的黑暗灵族吧,他们留下来的黑暗巫术痕迹与这两位修士的大脑互相纠缠,我必须给二位做个开颅手术,直接接触到黑暗巫术的痕迹才能够清除他们。” “当然啦,我也可以直接把手插进你们的大脑,让你们在不麻醉的情况下感受感受被人用手握着脑子是什么感觉,你们二位觉得呢?”他笑眯眯地问着躺在手术台上的阿里安托与塔格利安。 两人又对视了一眼:“不,还是开颅手术吧,大人,我们受得了。” “放心,不会痛的。”何慎言笑得如沐春风。“我这儿有麻醉剂。” 他的麻醉剂指的是直接用灵能将他们震晕过去,安格朗不忍直视地移开视线,决定对麻醉剂的事绝口不提。 在他们都晕过去后,何慎言顺手就将准备用来开颅的手术链锯扔在了一边,伸出食指,在阿里安托的头皮上划了一圈,他的头皮与头骨便自动打开了一道缝隙,甚至没有流血。 “你这不是完全不需要手术刀吗?!”安格朗见状,忍不住低声咆哮。 “仪式感而已......别说话。” 何慎言眼中亮起两点金光,一抹金色的光辉从他的食指之上延伸,缓缓爬行至阿里安托仍在颤动的大脑之上。他的大脑有着多处残缺,好在都在表层,修复起来算不得有多困难。真正困难的事情在后面。 他闭上眼,巫术残留下的黑暗灵能痕迹在这个修士的大脑内打开了一扇极小的亚空间裂缝。众所周知,巫术乃是没有灵能的人们为了与亚空间沟通而发明出的邪恶仪式,本质上其实就是通过献祭或残忍的仪式在物质领域划开一个小口,以借用亚空间内的灵能。 而现在......阿里安托修士的大脑内就有这样一个小口,亚空间的能量正源源不断地从中溢散。 何慎言的表情变得阴沉了一些:“我收回他们学艺不精的评价——在不伤及神智和生命的情况下做到这样的事,不错。” 他声音轻柔,却咬牙切齿:“死了多少人才能有这样的手艺?” 安格朗抿着嘴,他对灵能方面一窍不通,但从法师的表情和话语来看,他多少也能知道一些现在的情况。 红砂之主深吸了一口气:“能治吗?” “幸亏我在。”何慎言瞥了他一眼。“换个别的人来,这两位现在就应该被打成异端立刻处死了。” 99.符号 能治,但不好治。 何慎言现在要做的事是在不伤及阿里安托与塔格利安记忆和人格的情况下重塑他们的大脑,这件事本来算不上难,一个简单的治愈术就能够将他们大脑受到的损伤恢复。 然而,黑暗巫术在他们脑中撕开的那个小口却让事情变得有些难以处理,可以称得上是相当程度的棘手。 何慎言突然皱起眉:“安格朗,你对屠夫之钉了解多少?” “一种灵能外科植入物。穿过颅骨,深入大脑,放大受害者的疯狂和愤怒......你不是知道这些事吗?” “我当然知道这些......”何慎言对他招了招手,右手仍然稳定地输送着灵能以一步一步蚕食阿里安托脑内的微型亚空间裂缝。“过来看这个。” “看仔细一些。”他冰冷地说。 安格朗弯下腰,以他不曾有过的工匠一般的严谨紧紧盯着阿里安托暴露在外,微微颤动的大脑。不同于正常人类的粉红色,他的大脑伤痕累累,表面满是空洞和粗糙的划痕,几乎要让人怀疑他是否还活着。 红砂之主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无论看多少次,他都无法习惯屠夫之钉对受害者所造成的危害。在他推翻了努凯里亚那些残暴的统治者后,立刻就派人开始着手研究如何解除已经被打好的屠夫之钉。 然而,无论加入多少研究者,又有多少因为忍受不了痛苦宁愿作为试验品博得一线生机的角斗士加入,这个问题始终都没有被解决。甚至在他回归帝国后,这种东西依旧在他的噩梦深处萦绕。 他见过这种景象,无数次。 阿里安托的大脑略有不同。在隔开左右半球的大脑纵隔,那道深深的沟渠之间,他看见了一个符号。 恐虐的符号。 两道交叉的横线,共同组成了一個粗糙的x,在底部划有一横。组成了一个符号化的颅骨,此时正随着阿里安托大脑的颤动波动起来,分外诡异。 安格朗抬起头来,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横眉怒目,显然已经动了真火:“恐虐的信徒不可能忍住他们对于杀戮的渴望,在两名阿斯塔特的大脑中刻下恐虐的符号却不杀了他们。” “你还算清醒。” 何慎言冷笑着握紧右手,加大了灵能输送的程度。金色的烈焰蔓延至整个大开的脑腔,没有对阿里安托的大脑本身造成任何伤害,至于那恐虐的符号,在第一时间就被彻底焚灭了。 “他们接受了审判庭的任务来到这里,最后一个任务。” 别致的手术依旧在稳定地进行,何慎言却说出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想:“试想一下——安格朗,怎么会这么巧?” “你在怀疑审判庭?” “我不该怀疑吗?” 安格朗沉默了一会,他眯起眼,思考时的他会习惯性地呲起牙,看上去仿佛下一秒就要随时砍下谁的脑袋:“值得怀疑,但他们没理由这么做。” “这就是问题所在,如果他们仍然忠诚,他们没理由这么做。但如果他们之中有叛徒呢?或者,我再将问题说的严重一些。” 何慎言收回手,阿里安托的大脑复原,伤痕消失,颅骨归位,头皮严丝合缝地沾上。他的眼皮颤动,醒来时便听见法师严肃而冰冷的声音:“......他们之中只有少部分忠诚者。” “发生什么事了,大人?” “没你的事。” 何慎言顺手给他解开拘束带,让阿里安托能够从冰冷的手术台上起身。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出去左转,舰桥上天花板的蓝光是法阵中枢,你可以将它理解为机魂一类的存在。去问问它,铸造间在哪,你的盔甲和武器正在进行更新。” “......我明白了,大人。” 阿里安托赤足站在冰冷的银色金属地板纸上,安格朗对他投以关心的眼神。而这个满面疤痕的战士却移开了自己的眼神,不与安格朗目光碰撞。他看了眼仍然躺在一边,双目紧闭的塔格利安,随后便走了出去。 待到他出门,他们才开始继续刚才的话题。法师继续下一个手术目标,安格朗抱胸站在一旁。 “你在提出一个相当严重的指控,何。” “我不需要指控任何人,我只需要回到帝国。倒是,谁是叛徒,谁仍然忠诚,我一看便知。”他云淡风轻地回答,手上的动作仍然不慢,打开了塔格利安的颅骨,果不其然,他的大脑皮层上也被印下了一个恐虐符号。 “但我们现在回不去。” “是啊,这就是我担心的。”法师低着头,一句让安格朗遍体生寒的话被他抛了出来:“但我们很快就会回去——如果你是叛徒,你会怎么做?” 他抬起头,盯着安格朗,金色的双瞳之中似有烈焰燃烧:“我回到泰拉之时,它们没有丝毫胜算,但我现在还没回去......你觉得它们会怎么做?” “必须立刻启程!” 安格朗急促地说。就算这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帝国,他也不可能对这里的人民视而不见——他们难道不是人类吗?难道没有受到压迫吗?他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别忘了那件完整的stc......研究可还没有结束呢。” 何慎言阴沉的说:“又是这种阳谋......将我们拖在这里,祂还真是摸透了我的性格啊。” ------------------------------------- 漫步在银色走廊之内,阿里安托很难适应他现在的状况。 原本几分钟就会持续一阵子的大脑阵痛消失了,阻扰他思考的粘滞感也消失不见了。无比的顺畅,无比的......自由。一万年以来,他头一次感到自己不受任何约束。 他不再是屠夫之钉的奴隶了。 一抹微笑转瞬即逝,阿里安托知道自己的相貌因为那些伤痕而变得有多骇人,他不想吓到可能会遇见的船员。然而,他在这里全速步行了半小时也未见到任何人。 阿里安托不免开始为这艘‘船’的庞大而感到暗暗心惊。他询问了一下头顶的蓝光,即法阵中枢,而后者的回答令他完全无法理解。 “星球战舰......”他嘀咕着这四个字,突然加快了脚步,快步走过拐角。根据法阵中枢的指引,铸造室就在这里。 黑色的大门,很好辨认,与周围的银色金属截然不同。他来到门前,正在想要如何进入之时,从门的上半边散发出蓝光,扫描至他全身。机械声响起:“阿里安托·迪卡里奥修士,欢迎。” 一阵嗡鸣,门打开了。他赤足走进,内里有着许多金属架,一些有着破损的动力甲正在其上,被蓝光笼罩着。他的盔甲便挂在其中一个金属架上,吉瓦多伦站在旁边,显然已经等候多时。 “有何贵干?”阿里安托冷淡地问,走到自己的盔甲旁,仔细地端详着这件跟了他一万年的老伙计。 在吞世者们背叛后,他们的蓝白色涂装自然也被叛徒们抛弃了,而身为忠诚派的阿里安托也收到了牵连。他也必须更换掉这曾经代表了自己荣耀的配色——阿里安托选择了自己亲手刮下涂装,让金属暴露出原本的颜色。 暗沉的灰色,这就是他盔甲的颜色。表面满是划痕、弹坑与各种不计其数的小小损毁。与他本人相呼应,他们都曾饱受伤害,却仍然坚强挺立在这宇宙之中。 现在,他痊愈了,他的动力甲也是如此。 “来看看你——顺便告知伱一些事。” “我不需要你的提醒,吉瓦多伦。”阿里安托看都不看他。“就算你没有背叛,但你当时从战场上消失了,我们找不到你。厄尔伦连长给你的任务是守住右侧的通道,你没能守住,你无视了一切通讯请求。” “因为我昏过去了。” “昏过去了?” 阿里安托冷笑起来:“有什么攻击能让你昏过去?你正面硬抗过雷鹰的炮击,我们把你从地上拖出来时,你甚至还有闲心开玩笑。什么东西能把你打昏,吉瓦多伦士官?” “他。” 一个冰冷的字眼。 吉瓦多伦闭上眼:“我想拦住他......我还记得当时的情景。” 他伸出手,指了指身前:“从这里过去八米,是兰德尔站的地方。他被那个怪物腰斩了,死的时候嘴里还念着他的名字。” “那边,那边是医师班罗尔斯,我们叫他沉默者,还记得吗?因为他老是不说话。他朝着他们冲锋,然后被等离子打爆了头。” “这里是火力手帕罗,混小子,我看着他进入军团,看着他死去......他整个人都被打散了,血肉溅在我的右边目镜上,我不得不将他的一块残留物抹去,扔在地上。因为我必须继续战斗。” 吉瓦多伦闭着眼,在满是动力甲的铸造室内挥斥方遒,像是乐团的指挥。他精准地说出了每一个人的位置,每一个人的死法,分毫不差,精准到无情。 “二十七个人,我都记得。”吉瓦多伦说。“最后是我,他们为我争取了时间,让我破坏了火炮的芯片,这样他们就不能利用这东西轰击你们了。” 他笑了起来:“我记得我朝着他冲了过去,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喊。只是......冲锋。” “够了。” 阿里安托止住了他的话,给了吉瓦多伦一个有力的拥抱:“够了,兄弟。我知道了。” “我没有背叛......我不是叛徒。”吉瓦多伦仍在喃喃自语。 100.阴谋的开始(4K) “他在右边!” “砰!” “不,不!在左边!左边!用那该死的炮打他!” “啊!” 一个巨人从黑暗中走出,手中拎着几颗头颅。他对着那面如死灰的帮派变种人老大冷笑了一下:“我在这里,你的炮呢?” 变种人老大的嘴唇颤抖了几下,想说些什么。然后就被弗兰克一拳打烂了头。他手下的脑袋被扔在了他身上,那无头——不,多出了几个头的尸体摇晃了几下,倒了下来。在肮脏的地面上滚动一下,随后便停止了动弹。 “向我报告,博纳薇娅。” “大人,您的信号有些模糊——您是不是又跑出任务地点去杀其他人了?” 弗兰克瞥了一眼那个死不瞑目的帮派老大,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小小棚屋内,有几个浑身赤裸的少女正瑟瑟发抖地躲在那薄薄的铁皮后看着他。 他沉默了一下。 “是的。”他罕见地承认了这件事。“带几件衣服过来......女性,约为十二岁到十四岁之间。再带一些营养液。她们很瘦弱。” “您又救了一些人?” “是的,快过来,博纳薇娅。” 弗兰克不耐烦地挂断了通讯,他迈动步伐,来到那棚屋面前。她们立刻躲在铁皮后方,屏住呼吸。目镜自带的透视能让他看见她们缩在后面颤抖的模样。惩罚者摘下自己的头盔,轻轻呼出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嗓音。 “出来吧。”他听上去仍然像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没人应答。 “出来。”他加重语气。 四名女孩从棚屋内走了出来,怯生生的,却未曾举起手臂遮掩自己赤裸的身躯。弗兰克移开视线:“你们的衣服呢?” “他不让我们穿。” 少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個年岁稍大的壮着胆子回答。 “是他吗?”弗兰克指了指那个变种人老大不远处的头。说话的少女看了他一眼,突然面露憎恨地点了点头。 “您也要让我们做那种事吗?” “哪种事?” 少女比划着:“打针。他不让我们穿衣服,说是会破坏针剂的效果......我们被他抓来,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每天都要被打好几针。” 很好。 弗兰克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在人性的黑暗中行走了太久,已经被这些东西浸染了身心。轻易不会表露出什么情感——除了一种,人类最基本也最强烈的一种。 愤怒。 “什么针剂?会有什么效果?” “一种黄色的针剂,打进去之后会让我们觉得很想睡觉......”另外一个少女开口了,仍然带着畏惧。弗兰克看了她一眼,突然注意到她变色的瞳孔。 “你是个灵能者?” 女孩茫然地看着他。 弗兰克退后一步,目光在她们每个人的脸上扫过:“你们都是灵能者?” “那是什么,大人?” 弗兰克戴上头盔,翻动右手腕甲,通讯器再次被他启动。博纳薇娅略显得失真的声音从他耳边传来:“大人,又有何事?” “计划有变,不必来了。带人守住底层的出口,不允许任何人离开。我会带着她们上来。” 他的话让女审判官立刻警惕了起来,弗兰克听见爆弹上膛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大人?” “这四个孩子都是灵能者,一个被我杀死的变种人老大在拿她们做实验......她们被注射了一种黄色的针剂,会感到昏昏欲睡。我会取得一些样本,你就在出口处等我。” “明白了,大人。” 博纳薇娅按动按钮,手腕上的通讯器熄灭。女审判官做了个手势,一名战斗机仆立刻凑了过来:“命令?” “带四个机仆,守住出口,不允许任何人离开。” “命令已接受。” 那半人半机器的东西轰鸣着站在他们身后的出口,带着另外四名战斗机仆。一名站在女审判官身后的星界军上前一步,一丝不苟地问道:“审判官,发生什么事了?” “有情况,和我们收到的情况不符。那位大人在下层发现了一名用未注册幼年灵能者试药的变种人老大。” “明白,我是否需要呼叫支援?” “暂时不要,如果可能的话,去通知一下本层的守卫,让他们打起精神来。” 星界军一言不发地行了个天鹰礼,随后立刻带着人挤开了那拥挤的人潮,在肮脏的巢都地面上奔跑了起来。博纳薇娅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他们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足够聪明,行动力也强。不像是那些该死的官僚。 一个命令能拖半年。 她带来了三十名星界军,五名战斗机仆,这样的一支武装力量原本应该能将整个巢都底层洗上一遍——但他们现在身处的地方叫做泰拉。 泰拉的巢都可不同,天知道这下边都有什么东西。尽管博纳薇娅想再申请一些人,可上面的人死活不松口。 没过多久,用一块破布包裹住四名女孩的弗兰克就走了上来。不需多说,两名星界军立刻将她们带走了,这四名女孩会经受严格的检查。由于她们是灵能者的关系,可能还会有些别的去处,但不管是哪,都比待在这儿强。 “等等。”弗兰克低沉地叫住了那名想要离开的士兵,从腰间拿出了一根空掉的针管。“再带几个人和你一起走,将她们留在船上......检查,保持她们的健康,严格保管这东西。” “遵命,大人。” 弗兰克转过头,看着博纳薇娅:“远征军的事准备好了吗?” “我哪知道这些,大人。我只不过是审判官,您应该去问问摄政王殿下。”女审判官被他的问题吓了一跳。 惩罚者不动声色地微微摇头,眼角的余光朝自己的身后瞥了一眼,审判官立刻会意,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下一秒,弗兰克回身便是一枪,爆弹枪轰鸣,剩余的星界军们没有丝毫惊慌,立刻端起手中的步枪与他一同射击。 从那下行入口处的黑暗中传来了几声痛吼,然后是什么东西远去的声音。拦住了几个想要追击的星界军,弗兰克用猩红的目镜盯着那片浓重的黑暗,缓缓说道:“......我们马上回舰。” “什么?可是——” “马上回舰,博纳薇娅。”弗兰克严肃地说。“整件事都不对头,我必须和基利曼见一面。这不像是他会发布的任务。” “可是,大人,文书没有出错啊?” “你几时见他这么粗心大意,甚至不调查清楚周围环境就让我去杀人?”弗兰克收回爆弹枪,冷静地反问。 女审判官没话说了。 ------------------------------------- 马库拉格之耀。 “我没有向你发布过任务——弗兰克,这些天我都在忙着远征军一系列方面的事。”基利曼皱着眉说。 “那就奇怪了,因为我接受到了一份由你和审判庭共同标识的任务。”弗兰克面无表情地回答。 老样子,他在干脏活。只不过这次有官方背书,比以前在美国干得舒服得多。弗兰克游荡在整个太阳系内,巢都黑帮、变种人、灵能者、混沌巫师、腐败官僚。他全都杀了个遍,在等待远征军集结的这段时间内,他几乎杀穿了整个太阳系。 他的身份仍然是个迷,任何涉及到他的文书都被模糊处理了。只有少部分高层和博纳薇娅才有资格知道他到底是谁。 “什么形式的?” “文书,很正式,是你的笔迹。” 弗兰克从腰间的武装带内掏出一根皱巴巴的羊皮卷扔了过去,基利曼打开后粗略地扫了一眼,面色变得前所未有地阴沉。弗兰克只需看上一眼就知道问题的答案,无非是有人在背后做手脚......但问题不在这。 问题在于,那个人到底只是单纯的想要通过这种手段为自己谋取政治上的利益,还是说,他另有所求呢? 更何况,整件事都疑点重重。那个变种人帮派为什么会专门研究一种能够令灵能者感到昏昏欲睡的药剂?他们是卖药不错,但卖的可不是这种药。 “......审判庭内出了问题。” 数分钟后,结束思考的基利曼说出了一个让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结论。摄政王坐正了身体,手指摸索着椅子的扶手,一字一句地说着自己的猜想:“模仿我的笔迹并不难,我的标识也不难获取。他们内部有很多和我的文书往来。” “问题是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基利曼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在房间内踱步:“他们给伱的任务是杀死一个黑帮头目......你的头盔有保留影像吗?” “有。” 弗兰克干脆利落地拿过放在一旁的头盔,启动了影像投射功能。一个满面惊恐的男人被投影在基利曼书房的地板之上,他不住地哀嚎着:“求你了!你杀了所有人,连我养的宠物你都没翻过。” 基利曼听见弗兰克——当时的弗兰克发出了一声冷笑,然后将一整块赤红色的皮肤扔在了那男人的脸上,他开始惨叫起来:“噢——!我的拉奥啊!你,你为什么要剥他的皮?!” “因为你这个杂种剥了许多其他人的皮......我不光要剥你宠物的皮,我还要剥你的皮。”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基利曼眉头紧锁。他不免带着一种劝告对弗兰克说:“你真得收敛收敛自己的情绪,弗兰克。” “我没有生气。”弗兰克犹豫了一会,补上了一句。“当时没有。” “......你把他的皮剥了,还把他吊起来扔进了一桶油漆里。” “只是一点点。” “我们略过这个话题——这个男人有什么特别的吗?” “没什么特别的,一样的渣滓。我杀的太多了,如果要记住每个人悲惨的童年故事,我就不必再做其他事了。”弗兰克面无表情地回答。 基利曼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好吧,这个渣滓没什么特别的。你报告里说的那四个孩子呢?” “在你的船上接受检查。” 基利曼提高了声音:“你把她们带到我的船上来了?!” “是啊,怎么了?” “......不,不是你的问题,该死的。”基利曼几乎是冲出房间的,弗兰克紧随其后。两人跑过走廊,基利曼还在和他解释:“那位寂静修女们的指挥官,无魂女王就在我的船上......她会参加大远征,所以提前上舰了。” “所以呢?” “该死的,弗兰克!你到底有没有看那些我给你的历史记录?” “没有。” “......这个问题我们之后再说,总之,她对于一切灵能者都非常敏感,那四个孩子绝对被她感应到了,现在可能已经去找她们了!” “她会杀了她们?”弗兰克的声音变得冷淡了一些。 “不,但她是寂静修女,就算是接触都会——” 几声尖叫和哭喊从他们前方传来,基利曼止住脚步,无奈地看了眼弗兰克:“——都会让灵能者们感到恶心、恐慌、无法使用力量。” 他们跑进医务室,几名医师站在一旁,看见基利曼便对他行了礼。基利曼挥挥手,示意他们先离开。而房间的正中央,一位背对着他们的女人正盯着四名昏迷过去的女孩沉默不语。 “离她们远点。”弗兰克的手已经搭上了爆弹枪的握柄,基利曼连忙拦住这个不知轻重的杀星。这时,那位无魂女王也转过了身来。 平心而论,她其实很漂亮——但那诡异的发型破坏了一切,不过也没什么人会在乎她们的外貌。寂静修女们被称作不可接触者,对于灵能者来说是行走的人形毒药,对于普通人们而言也会令他们感到极其不适。 “日安,珍提亚·科勒女士。”基利曼一丝不苟地向她问候,对方只是点了点头,随后做了几个手势。 “不不不,他没有敌意。他只是有些冲动。” 弗兰克依旧没将手从枪上拿开:“离她们远点,这是最后通牒。” 两人互相对视,珍提亚·科勒看着他,仍然不言语,好几分钟后,在基利曼留下汗水后,无魂女王才做出了让步。她走到一边,用自己盔甲上的传讯装置发送了一串奥尔斯代码给基利曼。 代码的意思很简单:“她们面对我仍然能使用灵能。” 基利曼的脸抽搐了一下。 101.袭击(4K) “审判庭给了你们这种特制的镇定剂?” “是的,大人。” 何慎言眯着眼,盯着那管由阿里安托放在桌上的透明针剂。他伸过手将其拿起,放在面前仔细端详,顺嘴问道:“一天最多几次?” “五针,大人。超过这个次数就会造成一些危险的后果。我们有几个兄弟都是因为无法忍受屠夫之钉的后遗症而过度使用这种镇定剂导致了记忆丧失。” “镇定剂......哈。” 何慎言耐人寻味地笑了起来:“这种镇定剂是由单独的人交给你们的吗?” “不,大人。我们需要按照人数定期去审判庭内部领取。据他们说,这种镇定剂原本是用来审讯一些危险的犯人的,在得知我们的问题后,一位药剂师对此做出了改进,这才诞生了这种镇定剂。” 阿里安托一丝不苟地回答着,没有遗漏任何一个细节。他似乎早就将和这件事相关的各种细节都牢牢地记在了自己的大脑之中。 “你似乎早有预料啊,修士?” “是的,大人。”阿里安托点点头。“审判庭将我们视为某种消耗品,用征兵星球和洗清罪名来诱惑我们作为他们的试验品与开路先锋。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因为我们没得选。但那不代表我真的对此毫无感觉。” “我知道了。” 何慎言没再多说,让阿里安托离开了。他坐在除了他以外空无一人的主控室内,那管针剂就在他的手上盘旋。法师按动针管的推进器,由于需要符合阿斯塔特们的体型,这东西几乎有一把战斗匕首那么长,针尖也是用特制的合金制作的。 他伸出一只手指,轻轻地在针尖上抚摸了一下,感受着那种寒意。大致已经猜到了背后的人在想些什么。 阿里安托猜的不错,他和他的兄弟不过只是试验品......一个在审判庭监管之下的战团,人数稀少,是背叛者中的忠诚派。他们死了没人会在乎,也会很好收尾。 至于镇定剂? 何慎言瞥了一眼漂浮在针管之中的透明液体,金色的火焰在他手掌上一闪即逝,将其焚灭——那可不是什么镇定剂,那里面掺杂着少量灵能,甚至液体本身都是由黑暗巫术制造出来的。功效很简单,可以在不知不觉中清洗记忆。 如果要用来洗脑,应该会很好用吧。 阿里安托的小小战团由于屠夫之钉的关系,压根没有任何灵能者。他们也接触不到任何灵能者,自然也就对镇定剂内少量的灵能无从察觉......幕后黑手可以借此一点点蚕食他们的大脑,还真是一部好算盘。 可问题在于......难道全帝国上下只有这一个战团有精神方面的问题吗?而且,难不成只有他们会和审判庭打交道? 何慎言的脑海之中闪过某位大天使的脸,猛然握紧了右拳。 不,情况应该还没到那一步...... “因赛尔。”他呼唤道。 远在stc星球之上的铁蛇战团长猛地抬起头,他听见了一個熟悉的声音。 “通知拉格蒂诺斯神甫,他的研究要告一段落了。stc的事不再重要了,让他准备好现有的研究资料,带上所有能带走的东西,我们马上离开。我们必须立刻启程回到泰拉......如果神甫不愿意,就强制带他走。如果他想要个解释,你就告诉他,这是我的命令。” “遵命,大人。” 因赛尔什么都没问,只是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 ------------------------------------- “女士,您确定吗?此事事关重大,如果属实......” 基利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止住话头。无魂女王点点头,继续发送了一串奥尔斯代码过来,这种专门设计给寂静修女们让她们能够不开口沟通的便捷语言迅速地被基利曼身边的伺服颅骨翻译了。 一行字在上面显现。 “情况属实,我以我的姓氏与名字起誓。她们之中的每一个人在面对我时都能够使用灵能,尽管只有很小的一点,但那的确是灵能。” 基利曼紧皱起眉。 修女们的灵魂不会在亚空间内留下投影,因此她们免疫一切灵能攻击,同时还能使任何灵能者痛不欲生,无法调动任何灵能。 对于灵能者们来说,她们犹如咆哮着的深渊,不仅能吸收指向她们的灵能攻击,还会一直干扰自身周围的亚空间紊流。她们的身体不可被占据,她们的意志不可被夺取。 她们甚至能够让艾达灵族与欧克兽人都感到恐慌,在帝国的记录之内,不只一队兽人部队在面对她们时发生了恐慌骚乱,甚至被致盲。 珍提亚·科勒又发送了一条信息:“摄政王殿下,请问是谁发现了这四个女孩?” 基利曼看向弗兰克,后者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于是,那位女士点了点头。她大步来到弗兰克身前,她很高大——对于凡人们而言,即使有着动力甲的支撑,也只不过堪堪抵达弗兰克腹部。 这位无魂女王面无表情地伸出一只手,贴在了弗兰克的胸甲之上。惩罚者低头看了她一眼,转过头对基利曼问道:“这娘们有什么毛病?” “该死的,弗兰克!对她尊重一些!”基利曼脸皮一抽,连忙制止了他。好在珍提亚并未在乎,她紧闭着眼,像是在感受着些什么似的。片刻之后才松开手。 她后退一步,再次发送了一条信息:“他没问题,摄政王殿下。我申请和他一同行动,我需要去他发现这四个孩子的现场一趟。” 基利曼摇了摇头:“不必了,女士,我已经猜到了问题出在哪里。更何况,他们不会留下手脚的,巢都底层鱼龙混杂,谁都有可能是他们的耳目。恐怕我们的人前脚离开,他们就开始立刻清理现场了。现在回去也只不过是无功而返,搞不好还会遭遇伏击。” “伏击?” 科勒女士微微皱眉,代码的发送不带感情,可她的脸却带上了一股肃杀之气。她飞速按动自己腕甲上的按钮。 “在这神圣的泰拉之上,在祂的视线之中,居然有人胆敢对祂的仆人行如此亵渎之事?!到底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这个问题,请您来我的书房详谈。” 基利曼不再谈及此事了,他呼叫了在门外等待的药剂师们,让他们继续他们的检查。 弗兰克让出道路,站在一旁,再次呼叫了博纳薇娅:“你在哪?” 女审判官的声音显得有些失真:“在机库,大人,怎么了?” “我们的船呢?” “我就在附近。” “很好,对那管针剂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出来了,大——” 通讯被挂断了。 基利曼的听力让他听见了整个对话,此时正严肃地隔着医务室的走道与弗兰克对视,待到药剂师们全都进入,他才走过来问道:“还有多余的针剂吗?” “没有,只有那一管。” “他们居然渗透到了这种地步......就在我的船上。” “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弗兰克的直觉让他几乎是本能一般的察觉到了背后的某些蛛丝马迹。他的语气淡漠到近乎没有感情:“他们是故意让我们发现的,基利曼。从那个任务的发布,再到我的习惯——会将任务地点附近所有的渣滓全都赶尽杀绝。” “他们知道我会发现这件事,知道我会将那四个孩子带回来......也推测出了我会让人去检查针剂。” 惩罚者一边说,一边拔出了爆弹手枪。 基利曼瞳孔微缩,还来不及说些什么,爆弹枪就在医务室内连响了四声。血液飞溅,四个女孩被打的破碎不堪的尸体涂抹在地面,所有人都愣住了——但并未持续太久。 因为在下一秒,一只猩红而扭曲的利爪便从女孩们铺洒在地面之上的鲜血之中伸了出来,惩罚者的表情已经古井无波。他一把推开一个想要赤手空拳和那亵渎之物战斗的药剂师,爆弹枪开始持续不断地轰鸣。 “走!” 背对着基利曼,他如此喊道:“别在这里碍事,去换上你们的盔甲,拿起武器再过来!” 巨大的警报声响彻了整个马库拉格,走廊上传来怒吼与极速奔跑的脚步声。基利曼怒目圆睁,他看见医务室的墙壁与地面开始扭曲变形,亚空间的波动持续不断地从女孩们的尸体之中浮现,某种让他感到恶心反胃的潮汐开始一点点波及整个旗舰。 随后,医务室的门被打开了——但进来的却不是他的卫队,而是一整队色孽恶魔! 他猛然看向无魂女王,对方一直以来毫无表情的脸上此时显现出真正的震惊,却并未持续太久。这位女士一步跨越了数米距离,腿部的动力甲开始变形,靴子的尾部探出两把锐利的战斗匕首。她一言不发地冲进色孽恶魔之中,开始了战斗。 基利曼紧随其后,然后是他的药剂师。他们没有盔甲,没有武器,但他们本身就是最致命的武器,此时更是身处原体身边,至于弗兰克,他仍然在朝着那猩红的利爪倾泻爆弹。火光照亮了他的脸。 医务室被无限拉长了,宽广的空间之内,他们于此战斗。 ------------------------------------- “袭击警报!前往医务室,原体就在那里!” 马库拉格之耀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上次还是在原体回归之时举办的庆祝典礼。当时在整个旗舰上洋溢着的是开心与自豪,但现在,却是满溢的愤怒。 原体遇袭!就在他们眼前!难道万年前的惨剧要再发生一次吗?! 极限战士们一言不发地跑过走廊,爆弹枪、链锯剑、动力武器不一而足,甚至有些并未进入睡眠的无畏都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史蒂夫·罗杰斯是他们之中跑得最快的那一批,事发当时,他就在医务室旁边。 “西卡琉斯!” 他一边奔跑,一边喊着一个在他前方的战士。对方回过头来,满脸的焦急,却并未放慢速度,史蒂夫很快就赶上了他:“什么情况?!” “尚不清楚,大人,但是是从医疗室内传来的袭击警报,是恶魔入侵......原体就在那里!” 没过几分钟,他们就跑到了医务室门口。在这里,数十名卫队成员正在与一队不知从何而来的色孽恶魔战斗着,他们陷入了苦战。那群有着蛇尾的亵渎之物不仅动作灵敏,更是有着许多对手臂,每只手臂都握着一把剑。 它们往往只需要一次连续的斩击,就不得不逼迫得卫队的战士们被动防守——那些异形的剑刃上闪烁着绿光,一看便知有着剧毒。而此时陷入近身战,爆弹枪更是根本没有时间拔出。在面对这样的对手时,掉以轻心便等同于送命。 “邪魔!” 卡托·西卡琉斯见状勃然大怒,手中古老的精工等离子手枪立刻开始预热,连连开火。 最大出力模式之下,他根本不在乎所谓的过热了。另一只手已经开始挥舞起他的塔拉萨利安风暴之刃,这把致命的动力剑随着他的冲锋朝着一名色孽恶魔直冲而去。 史蒂夫停在原地,混乱而狭窄的战场没让他的判断失去应有的精准。曾经的军旅生涯带给他的冷静让他立刻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他伸出右手,一面没有任何涂装的盾牌带着金光在他手上凝结而成。 “听我的命令,极限战士们!” 他的声音回荡在走廊内,鼓荡不休:“向我靠拢!组成防御阵型,不要乱了跟脚!他可是原体,岂会如此轻易就遭遇危险?保持阵型,杀了它们!” “噢?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指挥官?” 一名色孽恶魔阴笑着从天花板上蜿蜒而来,蛇尾滴落着不详的黑色液体,将那有着华丽雕饰的天花板腐蚀的嘶嘶作响。史蒂夫阴沉地看了它一眼,手中的盾牌被他突然抛出,在半空中变化成为了一把燃烧着烈焰的利剑。 色孽恶魔发出一声尖叫,巨剑回到史蒂夫手中,他双手举起,金色的光辉在巨剑之上大放光芒,充斥在整个走廊之内。阻拦他的,会死,直视他的,会瞎。 他怒吼着:“赶尽杀绝!” 102.泰拉之上(一) 无人可挡,也无人敢挡。 带着一股盛怒,史蒂夫挥舞着手中的烈焰之剑。灵能的火焰从剑身上溢散而出,它们在空气中四处飞舞,仿佛有着自我意识一般攀附在走廊的墙壁上。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至整个走廊,在刹那间,此处便成为了色孽恶魔们的埋骨场。 “邪魔!” 烈焰之剑被他掷出,双手巨剑化作一道光华,金色的致命辉光在走廊内闪烁不停,每一次闪烁都意味着一名色孽恶魔的死亡。然而,这还远远不够。因为有更多的恶魔正从医疗室的大门之内冒出来,那扇门似乎已经被亚空间污染了,门后通往的不再是它本来的地方。 紫色的堕落光芒闪个不停,令史蒂夫的愤怒更加旺盛。那种本能般的憎恶让他的牙齿颤抖,也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 “西卡琉斯!” “我在,大人!” 史蒂夫扬起手,烈焰之剑回到他的手中,剑身依旧光亮如新,不染一丝鲜血。他抬起剑刃扬手一指那扇门:“看到了吗?!去把那位首席智库找来,现在就去!” +不必了,大人,我已赶到+ 伴随着汹涌旺盛的灵能闪电,首席智库瓦里奥·泰格里斯带着另外五名下属飞奔而入,灵能通讯在刹那间连接了在场每个兄弟的大脑。史蒂夫露出一丝微笑,朝他点了点头。随后猛然跃起。 他义无反顾地跳进了色孽恶魔们之中,那些种类繁多,有着苍白皮肤与令人恶心的变异器官的生物对他露出欣喜之中带着恶毒的微笑,史蒂夫同样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 只是,那笑容在烈焰的映衬下显得无比狰狞。 下一秒,他将烈焰之剑插入地面,全力爆发。一只金色的天鹰于地面之上浮现,恶魔们身上的血肉纷纷掉落,露出惨白的骨头。它们惨叫着在地面上滚动,感受不到丝毫愉悦,只有纯粹的痛苦。史蒂夫带着冷笑,拔出剑刃,顺手砍下一个离他最近恶魔的头颅。 +瓦里奥,来我这里+ +大人,请稍等+ 灵能通讯便捷无比,史蒂夫接着向医疗室的大门推进。瓦里奥与一众智库被西卡琉斯领着的卫队们牢牢地保护了起来,跟在他身后。一系列危险的灵能法术在走廊内被不计代价的使用了。所带来的成效也十足惊人,没过多久,这里就只剩下尸体。 他们杀的速度竟然比恶魔们从那扇门内跑出来的速度还要快。 “基利曼和弗兰克就在这扇门背后,瓦里奥,想办法打开它!” “请给我一些时间,大人。” 首席智库的语调没有起伏,额头上却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紧闭着眼,双手并拢,食指贴在一起竖起,身体微微颤抖着。众人都知道这么做有多危险,但在场众人只有瓦里奥有能力做到这件事,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直到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种冰冷令瓦里奥猛然睁开眼睛。他看见一個仿佛站在黑暗之中的巨人对他点了点头。那声音听上去仿佛来自亡者世界一般令人遍体生寒:“让我来。” “克兰!”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史蒂夫。” 蝙蝠侠冷淡地回答他,随后将手掌贴上了大门。他继续深入,那扇表面扭曲的大门一直将他的手吞没至手肘。蝙蝠侠头也不回,以命令式的语气说:“退后。” “砰!” 他将自己的另一只手重重地放在了一旁的墙壁上,开始借力。仿佛要将什么东西从中拽出来似的,他身后的斗篷颤抖个不停。史蒂夫突然发现空气变得沉重了起来,他吸进肺里的每一口空气都不再如往常那般顺畅。 蝙蝠侠怒吼出声,那只手猛然拔出,浑身鲜血的罗伯特·基利曼竟然被他从中拽了出来! 只是,他的脸色却没多好看。刚刚站稳,他便焦急地开始往回跑,竟然想要再回到那门内去。蝙蝠侠一把拦住他,得到基利曼的怒目而视:“放开我!” “我才刚刚把你救出来。” “他们还在里面!”基利曼目眦欲裂,露出森白的牙齿吼道:“让我进去!” “不。” 蝙蝠侠盯着他愤怒的双眼,吐出一个冰冷的字。 “你要主持大局,罗伯特·基利曼。现如今,你是这个庞大而臃肿的帝国唯一有能力可以直接影响它决策的人。你不能出任何问题,回到你的办公室去,发布命令,疏散平民。” “你在说些什么——” “泰拉上爆发了暴乱!”蝙蝠侠突然对着他怒吼起来。“白痴!去你的办公室看看,我打赌已经有超过一千封请求支援的函件送到你的个人终端上了!” 听闻此事,被愤怒冲昏大脑的基利曼立刻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他真心实意地说:“我明白了,克兰。多谢你,是我太情绪化了。” 他转身大步离开,拦住了所有想要跟着他前去的卫队成员:“不,不必跟着我。你们就在此处,全力协助这二位大人,务必救出医疗室里的所有人。” 紧接着,他带着压抑不住的焦急凑近了蝙蝠侠与史蒂夫:“你们必须赶快,弗兰克不能出事。那里面有一个恐虐大魔!可能还不止,我看见了几个被打开的传送门。” 蝙蝠侠点了点头,只有史蒂夫面露古怪之色。 ------------------------------------- “记住我的名字——” “砰!” 恐虐大魔恼怒地看着这个不让它把话说完的人类,对方冷淡地看着它,仿佛在注视着的不是一个活物,也不是一个强大的恶魔。而是一个早已死去的东西。这目光令它勃然大怒,恶魔从虚空之中拔出一把燃烧着血焰的巨剑。 它头顶狰狞而扭曲的巨大双角闪烁着红光,巨大的恐虐符号在其顶部,由人骨组成。它周身密布鲜血的气味,体型庞大,足足有六米高。弗兰克却压根没把他的目光放在这恶魔的身上。 他转过身扣动扳机,爆弹被他精准地送入一个色孽引诱者的右眼眶。爆弹在它的大脑之中爆炸,将它的脑袋炸的到处都是。紧接着,他收回爆弹枪,那只手猛然抬起,从上至下锤落。将另外一个试图靠近的色孽恶魔的脑袋锤进了它的胸腔。 惩罚者的脸上带着一抹冰冷的微笑。 基利曼刚刚被拽了出去,他感到了那个克兰·桑普斯的灵能波动。这是好事,基利曼不在这儿,他就不需要担心他会出事了。 做完这一切,他将爆弹枪放回腰间的武装带。子弹已经打完了。他将链锯剑换了只手,右手握持,随意地舞动着,朝着那恐虐大魔走去。无魂女王在他身后看见这一切,焦急地想要阻止他,却无法将代码发送至他的盔甲。 弗兰克提前将她屏蔽了——准确地说,他屏蔽了一切可能打扰到他的通讯请求。 “你很有勇气,人类,吾欣赏这一点!”恶魔狂笑着裂开獠牙密布的嘴,它的声音在说话时听上去都十分接近于愤怒的咆哮:“因此,吾会赐予伱死亡!” “闭上你的臭嘴,恶魔杂种。” 还未等恐虐大魔对他的话做出反应,弗兰克几乎是在一瞬间便拔地而起,双手挥剑,链锯剑残忍地锯开了它的脸。 这还没完,他一脚踩在恐虐大魔的脸上,靴?探出长钉,刺入血肉,将他牢牢地固定在了大魔的脸上。他开始连连踩踏它的脸,脸上依旧带着那副冷笑。 “你这该死的虫子!” 大魔几乎都快气疯了——它屠杀了成千上万个世界,何曾遭受过这样的待遇?不让它说出自己的名字,甚至用脚踩它的脸!它咆哮着摇晃脑袋,试图将弗兰克甩在地面上。但那扎入它血肉的长钉却不知怎么的牢固地可怕。 弗兰克的声音在它耳边响起:“在战斗中,保持平衡是很有必要的。” 他带着冷笑,背后的喷气背包被他调整至了最高出力。反作用力之下,一把将恐虐大魔强制性地压在了地面之上。他踩着它的脸,再度挥舞起链锯剑,像是屠夫,又像是砍树的工人。大开大合,见不到一点所谓的优雅,但战果斐然。 恐虐大魔头顶的双角就这样被他以一个扭曲的方式砍了下来。它发出震耳欲聋的愤怒咆哮,却动弹不得。喷气背包与弗兰克本身的力量竟然压制了它!恶魔那宛如鲜血一般赤红的双眼开始燃烧起来,它无法忍受这样的屈辱! “别动。” 弗兰克轻柔地在它耳边说道,然后开始放声狂笑。自他接受改造以来就没怎么用过的灵能此时全力爆发,一只散发着寒气的灵能巨手从虚空之中浮现,握紧成拳,弗兰克一跃而起,离开它被踩了很久的脸——下一秒,拳头猛然砸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狂笑着不停挥舞拳头,恐虐大魔承受住了第一下拳击、第二下、第三下。但是,从第四下开始,它的眼珠便从眼眶中掉落,颅骨开始变形,鲜血泊泊流出,整个脑袋上的皮肤都开始龟裂。 它想要说话,但弗兰克不给它机会。他嘲讽地笑着,又是一拳挥出,一刻不停地挥拳,直至恐虐大魔的脑袋被他打成了肉酱,方才罢手。 蝙蝠侠与史蒂夫带着卫队从医疗室外进入之时,看见的就是这幅景象。弗兰克一个人站在那刚死不久还在微微抽搐的大魔尸体旁边,浑身鲜血,带着满意的微笑。无魂女王和那几个浑身是伤的药剂师目瞪口呆地站在后面看着他。 “我就知道他不会出任何问题......”史蒂夫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蝙蝠侠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的话。 103.泰拉之上(二) 基利曼一阵狂奔,回到他的办公室兼书房,果不其然,就像蝙蝠侠说的那样,上千封各自不同的求救信函如雪花一般不停地在数据终端的显示器上出现,基利曼没有看它们。他调取出了其中一封,来自马克西姆斯·索恩。 他是现任帝国之拳战团长。 没有看那封信,他直接向马克西姆斯发起了通讯,屏幕一阵闪烁,穿着盔甲,面容焦急的马克西姆斯·索恩便出现在了他的屏幕之上。 “基利曼大人!” 制止了想要行天鹰礼的马克西姆斯,基利曼此时万分庆幸守卫泰拉的是多恩的子嗣,他快速地说:“现在不是纠结那些礼仪的时候,马克西姆斯,山阵号是否能进行轨道轰炸?” “轨道轰炸?!大人,这可是泰拉!” 马克西姆斯悚然而惊,几乎没被基利曼吓死:“您是认真的吗?!” 基利曼阴沉地回答:“那只是迫不得已之时的办法......你有多少人可供调动?” “山阵号上一共三万名阿斯塔特......大人?”马克西姆斯小心翼翼地回答,他知道,这不符合基利曼颁布的阿斯塔特圣典,但是现在也不是藏着掖着的时候了,他只能如实说明。 好在基利曼并未纠结人数问题,他甚至赞许地点了点头:“你们的保密工作做的不错。” “调动轨道防御系统,以我的名义。另外,从现在开始,拒绝一切来自审判庭的命令与要求。拒绝他们的通讯申请,对任何审判官都保持怀疑态度。迅速派人支援泰拉地面,我们绝不能让那时的事再来一次!” 基利曼语气平稳地发布着命令,额头却已经蹦出了青筋,显然已经怒极:“我会派两千名极限战士去支援你们,本次泰拉防卫战由你们全权指挥。我相信多恩的子嗣,你们是防御战的行家。” 他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危险微笑:“泰拉上有数千万亿人,防卫力量对比起来却少得可怜。但我相信帝国的子民们,他们绝不会束手待毙。开始行动吧,马克西姆斯·索恩,切记,让多恩以你你们为傲,让帝国以你们为傲。” “我会的,大人。”马克西姆斯·索恩深吸了一口气,挂断了通讯。 基利曼看都不看那来自审判庭的信件,他站起身,对门外大声喊道:“将卡里乌斯找来!我有任务要交给他!” ------------------------------------- 泰拉...... 何慎言从冥想之中惊醒,猛然睁开眼睛。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中盘旋,带着深刻的悲恸。 啊,泰拉。 法师平静地抬起一只手,安格朗与尚在医疗舱之中的福格瑞姆便被他传送了过来。两名原体大眼瞪小眼,还未等安格朗开始例行公事一般地嘲笑福格瑞姆,他们就听见何慎言平静地说:“泰拉出事了。” 福格瑞姆一脚踹开了医疗舱的门,浑身湿漉漉地坐了起来。他的胸腔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但伤痕还未完全消失,此时随着他的动作,那道狭长的伤疤隐隐又有裂开的趋势。何慎言看了他一眼,顺手扔了一道治愈性的灵能光辉过去。 虽然暂时不足以让他完全恢复,但也不会让伤口裂开了。 “情况属实?你确定不是奸奇的阴谋?”安格朗抱起胸,又开始露出那副龇牙咧嘴的表情。 “你思考的时候为什么要露出这种表情......情况当然属实,他本人说的。另外,他不是很满意你觉得这是奸奇的阴谋。” 何慎言叹了口气:“按照这个速度,等我们赶到泰拉起码还需要一个星期。” “他在这儿?!”安格朗猛地挺直了腰。 “当他不存在就行......接着说正事吧。”何慎言摆了摆手。 “有办法加速吗?” 福格瑞姆喘息着问,医疗液还堆积在他的喉管里,凤凰却没心思管那么多,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努力让自己已经很久没进行正常呼吸的肺适应适应。 “已经是最高速度了。”何慎言摇了摇头。“除非我们再来一次亚空间航行,但我敢打赌,里面绝对已经有超过一打奸奇恶魔在等着我们了。” 福格瑞姆的脑子显然比安格朗好使的多,他很快就另辟蹊径想到了另外一种办法:“你有办法将我或者这个蠢货直接传送到泰拉吗?” 安格朗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决定后面再跟他算账。 “我很想这么做,但我不能。” 何慎言解释道:“我必须先去过泰拉才能将伱们传送过去。” “那怎么办?”安格朗焦躁地说。“一個星期,天知道这段时间会出什么乱子!那可是泰拉,虽然世界不同,但皇宫下方肯定也镇压着数不清的邪物......” “虽然你的猜测是对的,但是,倒也不必太悲观,安格朗。” 法师反倒冷静了下来:“罗格·多恩的子嗣与基利曼都在泰拉,山阵号与马库拉格之耀两艘旗舰此时就漂浮在泰拉轨道上空。更何况,还有三名新的原体。相信他们吧。” 安格朗先暂且不去管罗格·多恩和基利曼守卫泰拉这种在他听来十分不可思议的话(在他的世界里,这两人都是叛徒),他瞪大眼睛:“三名新原体?!” 福格瑞姆也是如此,他好悬没又躺回医疗舱去——三个新原体?老头子都在那椅子上坐了一万年了,他是聊发少年狂了还是怎么的? 这亵渎的想法很快就遭到了报应,何慎言看了他一眼,突然用灵能往凤凰的脸上揍了一拳,力道之大让福格瑞姆整个上半身都向后仰倒:“不是我主动的,有人要求的。” “.......” 福格瑞姆揉着自己的右脸颊,闷声闷气地说:“没事,但你得给我们解释解释三名新原体是什么情况。” “我来自其他世界,所以我找了些其他世界的帮手来。” 法师摊了摊手:“是不是很简单易懂?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现在不是讲故事的时间。” “信得过吗?”福格瑞姆当然知道现在不适合讲故事,他索性问了个最关键的问题。 彻莫斯的凤凰此时满面疑容。 他的怀疑是相当正当且有充足理由的。毕竟,他已经见过了太多背叛与堕落——其中一些人让他现在想起来还觉得不可思议,他们怎么会堕落呢?而后,他又想到了自己,也就释然了。 混沌邪神们对人类的腐化是无处不在的,他们虽是原体,但也不能免于此事。诱惑如影随形,人人皆有欲望,又有谁能真的清心寡欲?他自己都堕落过,又怎么信得过素未谋面的其他人呢? 面对他的疑问,何慎言笑了。 “这点你大可放心,福格瑞姆。”他的微笑无可挑剔。“他们绝对忠诚。” “在我背叛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谁知道祂们会编织出怎样的阴谋?万事万物都会顺着祂们的心意,当整个世界都在诱惑你之时,他们真的能保持忠诚吗?”福格瑞姆毫不客气地反驳着他,甚至不惜拿自己举例,这也让安格朗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随后,他也赞同地点了点头:“我持怀疑态度,素未谋面,我不知道他们是怎样的人。” “是否忠诚这个问题,你们可以在见了面之后互相好好地探讨一下。我相信他们会给出一个让你们都满意的答案的。但是现在,你们俩必须认真地听我说。” 何慎言打断了他们的讨论,他严肃地竖起一根手指,一抹金色的火焰在其上一闪即逝:“我要进行一点小尝试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特地看了一眼安格朗,红砂之主的咬肌绷紧了一瞬间——何慎言每次说小尝试,都会给他带来一点大惊喜,不,叫惊吓更为合适。 “你这次又想干什么?”安格朗问。 “附身。” 何慎言闭上眼,双手并拢食指,靠近自己的太阳穴。传统艺能再次重现天日,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在主控室内响起,安格朗与福格瑞姆肃穆地看着这一幕,他们虽然不明白法师在干什么,但却能从他痛苦的表情上看出一些。 “听着——我会分离自己的一半灵魂留在复仇号上,这一半没有神志的灵魂会继续为复仇号处理各类资讯,充当服务器。我的身体也会留在复仇号上,但也只是身体。”他一边扯出一半灵魂,一边为安格朗与福格瑞姆解释。 两人的表情都不太好看,尤其是安格朗,他紧闭着嘴,嘴唇颤抖,眼前这一幕实在超出了他的想象。终于,他再也忍不住了,咆哮出声:“你疯了吗?!” “我一直如此。”法师平静地回答他,疼痛没有丝毫影响他稳定的手与接着施法的动作。 “听我接着说。” “我最主要的,搭载着人格与记忆的那一半灵魂会借由星炬前往泰拉,并找个人附身。这样我就能直接出现在战场了,在过程中,我的身体和复仇号,乃至周围的空间可能都会出现一些无法理解的现象,不要着急。” 他睁开眼,面色苍白,眼中的烈焰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燃烧的旺盛:“情况危急之时,你们只需呼唤我的名字,我便会归来。” 104.泰拉之上(三) 只用一半灵魂在亚空间内漂流绝对不是什么特别棒的体验,就算对于何慎言来说都是如此。不过,虽然他的灵魂总量减少了,强度却并未因此有所下降,只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载体,便能够立刻完成附体。 他不得不承认,白塔内亡灵法师们售卖的法术确实好用——甚至可以说是好用的不得了。这种对于其他法师来说都是骇人听闻的行为对于他们而言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不知道有多少亡灵法师在用惯了一个种族的身体后会选择换一个。 至于换的手段......这就看他们的道德水平高低了。有人选择提取一点血肉自己制造,也有的人喜欢夺舍玩点不可言说的游戏。 而何慎言,他并不打算完全夺去附身者的身体,因此颇为需要一个强度合适,意志坚定,不至于被他的灵魂完全抹去神智的载体——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禁军们合适了。 泰拉,皇宫。 禁军们来来去去,却并未有丝毫想要离开的意思。即使外面已经彻底混乱了起来也是如此,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只有帝皇才是唯一的效忠对象。至于保护其他人......并不在职责之内。 禁军统领,图拉真·瓦洛里斯半跪在黄金王座之下。他可以不跪,他知道帝皇也并不在乎这些东西,但他在乎。 王座上的人发出了一声叹息,他残缺的声带已无法再发出任何声音了——图拉真知道这点,可他的确听见了一声叹息。 紧随其后的,是一句由灵能震荡空气吐出的冰冷话语:“他还是这么做了......” “图拉真。” 他的主君道:“我需要你。” “唯死是向。”禁军统领立刻回答。 “这项任务并不需要你的死亡,站起身来,抬起头。图拉真,他到了。” 禁军统领依言站起身,肃穆地仰起头,黄金王座之上昏暗空间此时被照亮了。一个由纯粹金色光辉组成的人影自帝皇身边凝结了出来,他赤足站在地面之上,身后有着一对由辉光组成的庞大羽翼。 “你的情况很糟糕......”他的声音虚无缥缈。 “我知道,去做你该做的事吧——以后,万万不可如此冒险。” “你先从椅子上站起来再说阻止我的话吧。” 那個人影说了句在图拉真看来大逆不道的话,而帝皇却没有丝毫不悦,甚至还用灵能模拟出了单调的笑声:“哈-哈-哈。让我们来看看,你是否能做到这件事。” “迟早的事。” 那个人笃定地说,随后将头转了过来,看着图拉真。他的脸部一片模糊,只有一对眼睛无比凝实,那是仿佛火焰一般燃烧着的金色眼眸:“这就是你为我准备好的载体?” “只有他可以。” “一试便知——准备好,禁军。” 图拉真立刻咬紧牙关,准备接受即将到来的冲击。但他眼前却只是闪过了一道金光,仅此而已。图拉真原本以为这就是结束,却未曾想过,这才刚刚开始。 他的脑中传来剧痛,疼痛之烈甚至令一位禁军统领都立刻跪倒在地,他那身特制的精工禁军铠甲开始寸寸崩裂,金色的光辉透体而出。在疼痛的恍惚之间,图拉真再也无法忍受了,他放声尖叫起来,盔甲也随之崩碎。 十脏六腑与骨骼都被从皮肤下透出的金光照的清清楚楚,金色的光辉充斥在整个大厅之中。特制的熏香气味依旧浓重,数个机仆漂浮在他们头顶,无声地记录着这一切。 五分钟后,图拉真安静了下来。 他赤裸地站起身,站在一地碎片之中,鲜血与汗水从崩裂的皮肤上滚落。金光已经不再那么刺眼,转而温和地随着他的呼吸一明一灭。 图拉真听见一个声音在他的内心之中回响:还不错,超出我的意料。另外,很抱歉你的盔甲。 他看见自己的双手不受控制的自己抬起,打了个响指。 原本崩裂一地的碎片此时竟然自己浮了起来,仿佛变成磁铁一般彼此吸引,靠近图拉真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合了起来。与他之前的动力甲一模一样,像是从来不曾有过任何损害一般。 “最多三天,他的身体承受不了太久。必要的时候,我还是要单独用灵魂牵引灵能。”图拉真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从他的喉咙中升起,声带震动。 随后,他面前的景色猛然变换,几乎是在一瞬之间就被蓝光布满,下一秒,他已经出现在了泰拉上空。 ------------------------------------- “血!” 一名恐虐放血魔嚎叫着扑向一群凡人士兵,他们勇敢地以手中的步枪回击,但放血魔只不过是用手中的巨剑一次简单的挥击,就将他们全都腰斩。鲜血染红了地面,它满意地用狭长的、垂至胸前的舌头舔舐起剑刃上的鲜血。 它并不满足于此——“血!焚尽一切!” 在它身后,有着许许多多同样的场景正在发生。数不清的恶魔军队从巢都内涌出,从神圣泰拉的底层到顶层,除了皇宫以外,没有一个地方不被这些东西进攻。无数人在此时惨叫着死去,抵抗的吼声也同时传来,但都是杯水车薪。 防卫力量抵达现场是需要时间的,就像是救火队员需要时间才能够抵达火灾现场一样。泰拉现在的情况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火场,到处都是火势,消防员有,但又有多少呢? 那名放血魔继续向前,它脱离了和它一样由放血魔组成的步兵队伍,贪婪地找寻着无辜者,它需求更多的鲜血——随后,一枚光羽从天而降。 放血魔凝视着那光羽,满是沸腾的杀戮欲与鲜血渴望的心中竟然平息了,它痴呆一般地扔掉手中的地狱之刃,触摸了一下那枚光羽。 从它触摸光羽的指尖开始,烈焰攀附而上。皮肤崩碎,鲜血涌出,放血魔开始尖叫,它被燃烧成了一滩碎屑,随风飞舞。碎屑飞过高楼,飞过连通高层巢都,布满雕像,挤满逃难民众的大桥。飞过整个泰拉,一直飞到天空之上。 飞到图拉真的眼前。 他看见自己伸出一只手,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这枚碎屑:“还不够......你觉得呢,图拉真?你满足于此吗?” 不。不够,大人。图拉真在心中恭敬地说,却带着一股憎恨。 ‘他’低沉地笑了起来:“是的,这当然不够。” “但是,我要提前说明。图拉真,你可能会在这件事结束后拥有无法愈合的伤势,乃至无法正常行走。即使这样,你也愿意吗?” 唯死是向,大人。 “很好。” 图拉真看见自己举起了双手,猛然握拳,肩胛骨处传来某种牵引之感。他开始向上飞行——一直向上,随后,他看见一场雨。 “我们会降下毁灭,图拉真。神圣泰拉的人民会在这场毁灭之雨中获得他们新生。” ------------------------------------- “不要怕。” 一个孩子学着他在十分钟前听见的一名士兵告诉他的话,他似乎觉得这很有趣,只是不停地重复着“待在这里”。他四周是挤满的难民,有的人衣不蔽体,有的人却有一大片随从为他们框出一大片空地。 有人在哭泣,有人在祈祷,有人瑟瑟发抖,有人看着大桥下方那些恶魔们肆意杀戮的情况怒不可遏,想要拿起武器加入防卫军。 但这个孩子呢? 这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抬起头看着泰拉的天空,然后继续学起那名可能已经死去的士兵的话:“待在这里!” 可能要几年后,他才会明白,那个士兵是将他从死去母亲的手中抱了出来。但现在,他只是个孩子。 他看着昏暗的天空,瞳孔中突然倒映出金色的光辉。 这个幼小的,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明白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孩子高兴地蹦跳起来,指着天空欢呼着。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只是单纯地觉得有趣。 “不要怕!不要怕!”他一边喊,一边指着天空欢呼。 于是,从他开始,人们纷纷开始抬头,他们看到—— 早已失去土壤,大气污染严重,不知多少岁月未曾下过雨的泰拉天空,此时居然开始落下金色的雨滴。 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脸上带着和那孩子一样的茫然。直到一个披着长袍,看上去是学士的人开始大叫起来:“我在书上见过,这是雨!” “雨?雨是什么?” 他们彼此对视,从对方的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和金色的光点。雨滴从天而降,布满他们身边。一瞬之间,恶魔们的吼叫声与喊杀声仿佛停止了一般,只剩下寂静。世界仿佛都为之暂停。 一秒钟后,他们听见恶魔们在尖叫。 一名防卫军士兵怔怔地站在原地,他摘下自己的头盔扔在地面之上。淡蓝色的瞳孔反映着天空之上的金色,一个金色的人影立在天空之上,从他开始,金色的雨滴划过天空。士兵伸出手,接住了一枚,金色的光辉在他手心融化。 勇气从内心涌起。 “为了神圣泰拉!” 他听见其他人的吼声,士兵加入了他们。 反攻从现在开始。 105.泰拉之上(四) “巢都总体预计受损百分之三十四,靠近皇宫附近的一座高层建筑在中间部位出现了一个亚空间传送门,这栋楼随时都有可能会倒塌。” 基利曼面色阴沉地听着伺服颅骨不带任何感情的叙述,他特意要求让它来为自己讲述这些东西,‘以便我能冷静思考’,现在看来,他可能失败了。 他冷静不下来。 距离泰拉围城之战时已经过去了一万年,时间抹平了许多东西。当初的战争留给泰拉的伤痕已经消失不见了,巢都从底层建起,一层层往上加码。各类纵横交错的巨型桥梁和其上的雕像遮蔽了底层人民为数不多的天空,如果现在,有一栋楼倒塌...... 我曾发誓要保护他们。 基利曼咬紧了牙。伺服颅骨看不懂他的情绪,所以仍然在继续:“目前出现在泰拉各处的恶魔皆为恐虐恶魔,尚未有目击者报告大魔出现,大部分皆为低等级的放血魔。未检测到恶魔引擎。另外,马里乌斯战团长已抵达地面。” 原体的超人大脑正在快速运转,除了伺服颅骨之外,他面前还有一整块巨大的沙盘,由尖端科技制造,正在实时显示泰拉各处的基本情况。虽算不上多么准确,但比遥感测绘可要好得多。 他盯着沙盘,泰拉的各处标志性建筑都在其上。那些横跨大陆板块的雄伟建筑之间夹杂着数不清的巢都城市。抵抗力量非常顽强,从位于南极洲的审判庭总部到南部澳大利亚的国教总部,四处都在发生战争。整个星球都陷入了战火之中, 基利曼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他明白,想要快速结束战争,必定需要使用重火力——泰拉的防卫力量极其森严,据他拿到手上的情报显示。泰拉有两只泰坦军团驻守,其中一只名为‘火蜂’的甚至拥有帝皇级泰坦。 这种级别的杀器当然可以将那些恶魔们统统杀死,可问题在于,难不成你要在城市里使用这种武器? 基利曼很清楚自己的才能在哪里。他是个高明的政治家,极其擅长治理国家、外交与科技发展等一系列相关事务。但战争并不在此列,在他的兄弟中,他指挥作战的能力可以称得上是倒数。更别提这种至关重要的战役了。 我在犹豫,基利曼自己甚至都很清楚这一点。使用步战坦克与炮艇等一系列重火力意味着平民们会死伤无数,但他们会取得现阶段的优势。而且,在那些高阶恶魔迈出传送门,带着那邪恶的欣喜踏上泰拉之时,它们会品尝到炮火的滋味。 用无数人的生命去换取战争的胜利,对于他认识的一些人来说,这似乎是个不需要思考的问题。可对基利曼而言,这个问题不仅仅是胜利与否那么简单——他要为此抛弃掉人性中仅存的道德,将自我放逐为一只野兽。 罗伯特·基利曼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他终究不是個高明的将军,他狠不下心。如果一个人想要打赢一场战争,他必须抛弃一些什么。而基利曼什么都不想抛弃。 无论是他的人性,还是那位无辜的民众。 伺服颅骨打断了他的思考。 这不懂得退步与察言观色为何物的改造机械嗡嗡作响着,一头栽倒在地。它在地面上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内里不断冒出火花。零件从内蹦出,机油漏了一地。但它还在继续它的职责。 颅骨张开下巴,断断续续地声音从里传了出来:“接收到......新消息......” 这句话说完,它便在一声砰的爆炸声中彻底结束了自己的使命,虽说不是寿终正寝,但也情有可原。基利曼走近一些,皱着眉看着这东西,还未等他好好检查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书房的门就被人猛地推开了。 卡托·西卡琉斯站在门外,表情前所未有地激动:“原体!祂——祂降下了一场奇迹!” 向来对于宗教词汇极其敏感与厌恶的基利曼瞥了一眼自己的二连长,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西卡琉斯必定是看见了什么令他极其震惊的东西才会令他在自己面前说出奇迹这个词。 就在此刻,他背后那由尖端科技制造的沙盘也轰然一声爆炸了,碎片掉落一地。 尖端科技......呵。 “发生了什么?”基利曼头都懒得回,平静地问。 西卡琉斯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打着手势,好像突然失去了语言能力似的。 他那张只有在战斗时才会显露些许表情的脸此时由于过度的情绪表露而显得颇为滑稽,基利曼心中突然闪过一丝悸动。 他推开仍然比划着手势的西卡琉斯,快步走过满是他画作与雕像的走廊,来到了一扇离他最近的舷窗前。 靠在舷窗前,基利曼低头看去,原体的眼眸被金色的光辉溢满了。 或许,在久远的2k时期。在仍然存在土壤与植物和海洋的泰拉,那个名为地球的星球上,人们还能见到这样的景象。 那时,蔚蓝色的海洋包围着几个主要的大陆板块。站在他所处的地方看去,是一整颗蔚蓝色的星球,无比的美丽。 可悲的是,基利曼只在一些典籍的只言片语与几幅仅有的画作中见过那模样。但现在不是了。 罗伯特·基利曼现在看见的,是金色的海洋。 从巢都的高层到嘴底层,从喜马拉雅山脉的皇宫到偏远无人的南极洲,从一个倒在地面上垂死士兵的手中到一个恶魔正被燃烧的身体之上——罗伯特·基利曼全都看见了,无一遗漏。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非常之久。西卡琉斯站在他的基因之父身后,望着他的背影,察觉到他的肩膀正在细微的抖动。 “奇迹。”他背对着西卡琉斯,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是的,西卡琉斯,你没说错,这是一场奇迹。” 罗伯特·基利曼终于转过头来,金光依旧照在他的半边侧脸上。西卡琉斯忽然发觉,他在笑——他本应该一早就发觉这件事,可......他不敢相信。 他的父亲——他们的父亲——那个从复活后始终忧心忡忡的人此时终于温和的笑了出来,他的眉眼变得年轻,总是向下的嘴角此时也情不自禁地上扬了。靠近舷窗的左眼依旧是金色的,西卡琉斯听见他的声音,厚重,但却如释重负。 “我想我们可以不必抛弃掉人性了,西卡琉斯。我们发誓作为人类的守护者,而这誓言绝不会被抛弃。号召全团——去吧,西卡琉斯。” 他眼中似乎燃烧着金色的焰火:“让帝国的人民看看,我们的誓言究竟是何等的牢固。” ------------------------------------- 帝国圣域。 此乃皇宫的核心——即王座间,容纳着巨大的黄金王座与帝皇的躯体。由被选拔出来的三百名禁军把守。只有这些精英中的精英才能得到这份职责。 此时此刻,那王座上的躯体枯瘦的右手食指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瞒过看守者的眼眸,一名禁军小心翼翼地来到黄金王座边,在祷告数十遍后才抬起头注视着帝皇饱受折磨的躯体。他的眼眶中情不自禁地溢满了眼泪。 这个伟岸的人为帝国到底付出了多少,只要一看便知。 他曾经雄伟的躯体如今干瘦的不成样子,说是干尸都是抬举。枯白色,不剩几缕的头发在那突出的前额上散落。肋骨突出,像是掉落地面的树木细枝,仿佛只要一次轻轻地触摸就会断裂。他的胸口几乎没有起伏。 几乎。 他仍然在顽强的呼吸着——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全人类的未来。为此,他甘愿忍受折磨万年之久。禁军注视着他的主君,然后,看见他的那根食指再次颤动了一下。 灵能开始震荡:“啊,是你,拉尔多夫。” 禁军立刻低下头:“主君。” “我睡了多久?” “三个小时,主君。” “不错,久违的睡眠......他做的不错,对吧?”主君由灵能构筑出来的虚假声音与他本人的嗓音截然不同,冰冷又无情。但禁军仍然为此感到高兴。 “是的,我主。他简直就像是——”禁军不善言辞,此时更是哽住了喉咙,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我就不为难你了,拉尔多夫。要是让你想出一个合适的词汇来描述他所做的事情,我应该会等很久。然而,我没法清醒太久了......疼痛在啃咬着我,那些黑暗越来越近了。” 禁军低下头,不知该如何回答。但他的主君本来也没期盼他回答些什么,他只是自顾自地用灵能震荡空气,说出一些憋了太久的话。 “我曾将他们视作工具,拉尔多夫,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我必须如此。他们是交易后的产物,而人类最大的弱点便是感情用事。倘若我要身为一个横跨星海,有着不计其数人民的种族领袖,我就必须摒弃这些感情。” “只有这样,我才能够不带任何情绪地抛弃他们——我曾经的确如此......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我在长久的计算和战争中迷失了自我......人类最宝贵的东西,其实便是这些感情。” 曾经是帝皇的男人叹息着:“感情推动着我们,逆境之中爆发勇气,绝望之中诞生奇迹。而且,他们之中的确有许多人曾将我视作父亲,我却没有给到应有的回应。落到这步境地......其实也算我活该。” 禁军安静地聆听着,他知道,帝皇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只是在自言自语而已。 “最为讽刺的点便在这里,拉尔多夫。他在一次次地向我证明,感情,到底为人类带来了多少东西,我曾抛弃的东西却为帝国带来了一个崭新的未来......” 王座上的男人不再言语了,他的手指不再颤动。禁军低着头,一步一步地离开了他的主君。各类仪器单调的滴滴声还在王座间内回荡,一个本该死去的人还在苟延残喘,却不是为了他自己。 拉尔多夫任由眼泪划过他的脸庞。 ------------------------------------- 疼痛。 自豪。 喜悦。 ...... 他对身体的感知与内心之中的复杂情绪此刻交织在一起,图拉真只觉得自己现在死而无憾。 但他身体中的另外一个人可不这么想。 何慎言咽下一口鲜血,背后的辉光之翼黯淡了许多。肩胛骨处传来仿佛灼烧一般的疼痛,确切地说,这具身体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痛的。 就算是禁军统领,身体强度也是有限的。在如此巨量的灵能冲刷之下还未立刻死去,已经是何慎言竭力保护之下的结果了。他抿了抿嘴,擦去嘴角溢出的金色血迹,低声笑着说道:“死而无憾?图拉真,工作尚未结束啊。” 他再次挥动羽翼:“不,或许我该换个说法。” 图拉真的视野被放大了,原本已经被辉光冲刷的焕然一新的巢都此时涌出了更多的敌人。从恐虐恶魔到混沌战帮,甚至还有巨大的恶魔引擎。他立刻收起了那短视的自豪,忧虑在顷刻之间充斥内心。 “战争才刚刚开始——图拉真,让我们继续。” 熟悉的疼痛再次袭来,一波一波,似乎永不停歇。 图拉真想要咬紧牙关,以挺过这令人难以忍受的、荣耀的折磨。但他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而那个正在使用他身体作为一件武器的人却对此视若无睹,图拉真对此感到不可思议——他知道,对方也在遭受同样的感觉。 “不必惊讶,我早已习惯了疼痛。告诉你一个小诀窍吧,图拉真。” 他笑着说:“当你疼痛难忍时,就想想你的敌人。它们会比你更痛,痛不欲生。” 金色的辉光消失了一瞬间,取而代之的是铺满整个天空的烈焰。图拉真依言照做了,他立刻感到一阵冰冷的喜悦。对方没有说谎,这真的能够压制疼痛。 “扒皮拆骨,砍下头颅,切断肋骨。它们每杀一个人,我便要它们十倍偿还。恐虐的恶魔们不是最为渴望鲜血吗?” 图拉真听见他轻声说道:“让我们用它们的鲜血涂满泰拉的大地。” 106.泰拉之上(五) 似乎永远不停的警报声在巨人耳边回荡,打断了他正常尝试进行的冥想。 他没有穿盔甲,赤裸着上身。一条粗糙且老旧的麻布马裤,一双布鞋。 这就是他拥有的一切衣物。他的身上满是各种恐怖的疤痕。挫伤、砍伤、烧伤,还有一些弹孔。最为引人瞩目的或许是来自他背后的一道烧伤,那疤痕覆盖了他的整个后背。从他站起身时略显得迟缓的动作来看,显然,这些表面已经愈合的伤痕并不真的如此。 表情冷峻,他的脸隐没在黑暗中。配合上那副表情,他看上去活像是一头离群索居的巨狼。 实际上,的确如此。 巨人推开自己居住了五十五年的棚屋大门,他原本打算再过一段时间就换个地方住。不过,响彻整个巢都的警报声显然是让他的计划破产了。走出门,他看见一副疯狂的景象。 巢都的底层并不安稳,但很少会发生这样的事。 鲜血的气味传进他的鼻腔,还有一种熟悉的硫磺味道。他眯起眼,注视着从他面前跑过的人。其中有穿着破旧的平民,有浑身纹身,腰间鼓鼓囊囊的黑帮。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变种人,甚至有一些披着黑袍的可疑人士夹杂在人群当中。 尖叫声此起彼伏,他仿佛在一瞬间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个他熟悉的世界。 尖叫声一刻不停,人们仿佛看见了梦魇和鬼魂。 有什么东西能让这些生活在底层巢都的人感到如此害怕呢? 离群索居的狼回头望去,火光冲天,那個离他住处不远的底层交易广场被一群恶魔狂笑着染成了地狱的模样,鲜血涂抹在地面。无首的尸体,开膛破肚的尸体......熟悉的景象。 他的心脏抽痛了一瞬间——紧接着,憎恨与愤怒涌上心头。他回到屋内,从门后抽出了一根实心的铁棍。 巨人开始朝地狱行走,或许应该称之为行军。他的步伐稳重而快速,一只手握持铁棍立于前方,一只手位于腰侧,很明显,这是他过去留下的习惯。 他分开了朝他这边跑来的人群,自他开始,惊恐逃跑的人们被分成了两队。他们带着不解和疑惑看着这个巨人,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迈向地狱。 就像是劈开海浪的礁石。 巨人默不作声地站在广场前方,人群变得稀少。几个放血魔还在广场上沉迷于鲜血当中,它们并不在乎逃跑的人,只想将这里剩下的人赶尽杀绝。巨人右腿后撤,腰身用力,右手猛然掷出了那根铁棍——远远称不上武器的东西在空气中发出一声刺耳的爆响。 一只放血魔被他用这根铁棍钉死在了地上,它的半个颅骨被洞穿了,狰狞的下巴裂开了。铁棍深深没入地面,放血魔污秽的血液与它周身那亵渎的气息已经让这凡物扭曲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但它已经完成了它被扔出去的使命。 他跳起,然后轻盈地落地。手无寸铁,但他本身就是最致命的武器。右拳挥出,精准的命中了一个放血魔的咽喉。那可憎的生物显然还未意识到自己已经‘死去’这个事实,它咕哝着,那双令人不快的眼睛中还带着对鲜血的渴望,走了几步。它轰然倒地。 巨人开始了一场杀戮——他杀死这些怪物的效率并不比放血魔杀死那些平民要慢上多少。他甚至没有武器,没有盔甲。恶魔们的鲜血喷洒在他身上,灼烧一般的微微刺痛传来,令他微微皱起眉。 五分钟后,他站直身体。双拳还在缓缓往下滴落肮脏腥臭的血液,那几只放血魔被打的扭曲的身体躺在他身后,已经没了声息。 但是,他知道,事情还远未结束。巨人抬起头看向底层巢都昏暗无光的‘天空’,那里实则是上层的天花板。他优越的听力让他明白,这不是巢都下层有邪教召唤出恶魔的偶然事件。 而是一次真正的,覆盖至整个巢都的恶魔入侵。 我不能置身事外了。 ------------------------------------- “坚守外墙,为了神圣泰拉!” 连长的吼声在通讯频道内炸响,带着无可置疑的坚定与愤怒。 路西法黑卫的一员,年轻的利托西斯挥舞着手中噼啪作响的动力剑,将一个爬上城墙的低级恶魔捅了个对穿。那该死的东西在死前还怪笑着看着他,令利托西斯的心中泛起一抹难以言说的古怪情绪。 他很清楚,那绝对不是欣喜。利托西斯看着它的尸体掉落下去,和它那同样可憎的同类一样在地面摔成了肉酱。他心中突然充满了愤怒——这些该死的东西,它们竟敢用自己的鲜血玷污这神圣的地面! 战斗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这些从巢都里涌出的恶魔正在试图进入皇宫。它们完全是痴心妄想,利托西斯敢对帝皇发誓,除非路西法黑卫在今天尽数死亡,否则,绝对没有任何一只恶魔能够穿过他们守卫的外墙。 “西边需要支援!重复,我们需要支援!” 西边?!他就在西边城墙不远处! 利托西斯回头看去,瞳孔猛缩。他的全覆盖式头盔内部安置了缩放功能,此时更是让他清晰地看见了西边城墙上到底发生了何等的惨剧。一只和其他放血魔有所区别的恶魔挥舞着手里狰狞扭曲的刀刃,一下杀死了周围五米所有的士兵。 他们被切开的身体飞舞在空中,和血液与内脏一起挂满了那怪物的身体。它享受地咆哮出声,丑恶的、遍布利齿的嘴中吐出一根长舌,汲取着地面的血液。 悲伤、愤怒。但利托西斯没有让这些情绪影响到他接下来的判断。 没有丝毫犹豫,他立刻取下了腰间的集束手雷,取下保险,按下‘三秒’的按钮后,将其狠狠扔了出去。他的训练没有辜负他,集束手雷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落在西边城墙之上。曾经一尘不染的华贵金色城墙已经被守卫者们的鲜血与尸体涂满了。 集束手雷在一秒钟后爆炸开来,火光吞噬了那只恶魔的身体。利托西斯听见一声惨叫,他迅速回头看了眼城墙下方,很好,它们距离攀爬到危险距离还有一段时间。于是他拔出腰间的爆弹枪,开始对着那惨叫声传来的方向连连开火。 还有几个士兵和他一样,也这么做了。那只恶魔在惨叫声中跌落下了城墙,利托西斯希望它死无全尸。这个年轻的士兵狠狠地咒骂了一句,连长的声音再次于通讯频道内响起:“注意西边城墙!第三排,抽调二十人去西边城墙!” “守住,兄弟们!祂在看着我们,祂就在皇宫之中!我们必须守住城墙,这里可是神圣泰拉!” 不用你说,连长,我们都知道这件事,那场光雨没过去多久。 利托西斯转移枪口,继续扣动扳机。爆弹枪的火力十分致命,就算是他们所使用的口径也足以在这些恶魔的身上轰出一个巨大的血洞。它们在地面上不甘地咆哮着,利托西斯冷笑着看着他们,比出一个侮辱性的手势。 就在此时,一个陌生的声音接进了他们的通讯频道。听上去冷硬又粗糙,活像是两块石头在彼此摩擦:“这里是帝国之拳第一大连,我们即将从狮门星港向皇宫推进。” “你们都听见了,小伙子们!坚守阵地,祂的天使即将到来!” 莱山德听着通讯频道内那路西法黑卫连长高昂的吼声,赞许地点了点头。他是帝国之拳第一大连的连长,第一大连又被称之为‘帝皇之盾’,这个充满了荣耀的头衔乃是他们自己挣来的。无人对此提出异议。 换句话说——第一大连之内,全是精锐。 “连长,要使用终结者装甲吗?”技术军士在他们的内部通讯频道内瓮声瓮气地问,从他那边传来几个恶魔的惨叫声。 “不,我们要轻装上阵,以最快的时间赶到皇宫外墙。那里的情况不容乐观。” 莱山德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若是其他人,八成会同意使用终结者装甲。但莱山德不同,他从无数的教训中明白了自负的危害以及谨慎谦虚的必要。因此拥有了多恩之子中少有的灵活性,绝不会为了彰显实力而击杀沿途的所有敌人。 “可是,连长,沿途还有不少帝国民众正在遭受它们的袭击......”技术军士仍然没放弃使用终结者的念头,莱山德却已经失去了解释的兴致。咔哒一声,他扣紧了武装带,带上了头盔。变得更加可怕的嗓音在技术军士耳边响起。 “难不成其他的帝国部队是吃干饭的吗?你认为极限战士们与那些英勇的星界军没法应付这些该死的东西吗?” 他严厉地说,同时举起动力剑,遥遥一指远处那正在奋战,浴血杀敌的塔拉尼斯骑士机甲:“追求荣誉要有个限度,击杀所有敌人不会让你的荣耀添砖加瓦!完成任务才是第一位的!现在,全连进军,我们要用最快速度赶往外墙!” 107.泰拉之上(六) “一分钟后降落,做好准备。” 西卡琉斯的话里带着杀气,但只有熟悉他的人听得出来。他是第二连的连长,第二连乃是指定的战斗连之一,会为战团承担大部分战斗。这是一种实力的证明,更是战团上下对他们的深刻信任,更何况,他们是受了基利曼的命令前来此处。 这可是原体亲自下达的任务! 他们一共有六个战术小队,两个突击小队,两个毁灭者小队。除了两名暂时被认为无需被唤醒的无畏长者以外,第二连全员一百人尽数出动。 伴随着一股均衡的压力,运输机平稳地落在了狮门星港的停机坪上。阻尼器尚未打开,运输机的门就被西卡琉斯采用手动方式硬生生拉开了,这个粗鲁的行为会让他在战后被第六连的锻造兄弟们用各种报告向基利曼投诉很长一段时间,但他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一群凡人站在停机坪的侧面,带着敬仰与肃穆注视着从运输机内走出的这群死亡天使。他们穿着白色的护甲,装备精良。站立在一面旗帜之下,几个伺服颅骨停在他们周围。 西卡琉斯注视着那個领头的凡人,他很快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帕拉廷哨兵?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帕拉廷哨兵乃是与路西法黑卫一同守卫皇宫的星界军军团之一,按理来说,他们不应该出现在狮门星港。 “尊敬的大人。”那名帕拉廷哨兵的连长鞠了个躬,以无可挑剔的礼仪说道:“帝国之拳的大人们让我们在此等候诸位。” “我没有接收到类似的命令。”西卡琉斯的手已经放在了腰间的动力剑上。“而且,我印象中的帕拉廷哨兵也没有如此拘泥于礼仪,我们立下誓言保卫的平民正在四周哀嚎哭泣,你们却无动于衷,甚至有闲心向我鞠躬?” “请允许我为您解释。” 那名连长丝毫不慌,甚至有心思做出一个角度完美的天鹰礼。按理说,在西卡琉斯表达过自己对这些礼仪的厌恶后,他应当不再如此才对。 这是一种挑衅。 西卡琉斯拔出了他的风暴之刃,动力剑末端的纯洁颅骨反射着光:“我看不必了——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斥责着挥下剑刃:“邪魔!” 那连长停在了原地,一个东西怪笑着将自己的爪子从这人类的胸腔之中伸了出来,在鲜血中刨开了这个连长的胸腔,他的眼眶中流出血泪。亚空间的恶魔在第二连的注视下亮出了原本的身姿。从一个人类的身体中钻了出来。 与此同时,那些站在这连长身后的帕拉廷哨兵们则像是被抽掉了骨头似的倒在了地上,在一阵青烟后消散于无形。 它抬起一只手爪,轻而易举地抗下了西卡琉斯的攻击。其上湿漉漉的、颜色繁复到令人不适的艳丽羽毛一阵颤抖。那个被刨开胸腔的连长倒在地上,嘴唇开合,脸色迅速变得灰白,西卡琉斯的余光看见了他的嘴唇动作,读懂了那句话。 “杀了它,拜托。” 无需命令,六只战术小队迅速散开,包围了这个奸奇的大魔。他们都知道,这将是一场苦战——任何大魔都不是能够轻而易举就被放逐的,更别提奸奇的大魔们了,这些该死的生物天生就拥有各种诡异的能力,能在战斗中给他们造成极大的麻烦。 “突击小队,启动你们的喷气背包,这里有我们。毁灭者小队去肃清周围的恶魔,为突击小队进行火力掩护。我们这次没有犀牛运兵车,你们的移动可能会受限,自己掂量。” 西卡琉斯迅速下达了命令,第二连的战斗兄弟们不发一言地执行了他的命令。 他自己则留在原地,双手握紧了风暴之刃。他不知道自己的这六只战术小队能否放逐这个奸奇大魔,但他必须这么做——决不能让一只大魔出现在正在向前推进的帝国之拳兄弟们后方! “你的决策毫无意义,阿斯塔特。就算你在这里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来放逐我也是如此。” 鸟头恶魔优雅地舒展着自己的身体,接近六米的高大身体完全站直后带来的压迫感是极其显著的。它用那狰狞的鸟头发出一长串低沉的笑声:“你的人会一个接一个的死去,你会看着他们倒在你面前——还有你们发誓保护的人。” 西卡琉斯没心情和它打嘴仗,一只战术小队已经绕到了停机坪的右侧,手中的爆弹枪蓄势待发。他做了个手势,那只小队立刻全员开火。恶魔阴笑着举起右手,灵能护盾挡住了所有子弹。 而西卡琉斯已经和一只战术小队突击到了它面前,链锯剑,动力剑朝着它砍去,而作为攻坚手的老兵则用动力拳套在人群后方蓄着力,另外四只小队正在寻找合适的位置以形成包围圈。可是,奸奇恶魔显然比他们最恶劣的预想当中还要来的狡猾。 它的身体在一阵闪烁中消失了,只留下那带着阴笑的声音:“光辉终将黯淡,抬头看看天空吧,卡托·西卡琉斯。他终将被吾主所捕获......” “是吗?” 两个声音同时说道,其中一个低沉而厚重,像是战士。另一个却带着虚无缥缈之感:“让祂自己来找我吧,你这低贱的东西还不配传话。” “轰!” 上千只金色的光羽从天而降,擦着西卡琉斯和他兄弟们的盔甲插在了地面之上,分毫不差。金光浮现,将他们蓝色的盔甲映照成纯洁的白色,西卡琉斯听见那个奸奇大魔带着惊慌的吼叫:“怎么可能?!伱明明不可能还有这么强的力量才对!” “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东西为何总是觉得自己能够算计一切呢?”那两个声音混杂在一起,平静地笑着。金色的光辉一刻不停,光羽继续从天而降,奸奇的恶魔显出了身形。这狡猾的东西原来正隐藏在周围,似乎想要伺机偷袭。 但它已经做不到了——光羽将它固定在了地面之上,那些神圣的金色光羽灼烧着它亵渎的皮肤和那令人不适的艳丽羽毛。紧接着,卡托·西卡琉斯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卡托·西卡琉斯。” “杀了它!” 卡托·西卡琉斯握住风暴之刃,他瞪大了眼睛,金色的光柱从天而降,灌注他身。第二连的修士们肃穆地看着这一幕,他们都意识到了什么。 首先到来的是疼痛,这点很正常。西卡琉斯早就有准备了——伤人者需先做好自己受伤的准备,但这疼痛却并不如何剧烈,反倒令他感到一阵想要流泪的冲动。冥冥之中,他仿佛和一个人建立了联系,听见了他的叹息。 光柱消失,他的动力甲和风暴之刃变成了纯粹的金色。见到这一幕,奸奇恶魔发出前所未有的恐慌尖叫,疯狂地向西卡琉斯许诺着一切它能够许诺之事。而他对它亵渎的话语充耳不闻,极限战士的二连长向前迈出一步,然后又一步。 一步一步地来到了这恶魔的面前,它竭尽全力抬起头看着那即将到来的剑刃,尖叫声越来越大,让西卡琉斯耳膜生疼。 他忍受着疼痛与折磨,坚定地来到了这怪物的面前,他听见那个声音说:“挥剑!” 卡托·西卡琉斯依言照做。 战斗结束,他半跪在地,艰难地喘息着。在场的战士们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他,有人伸出手想要搀扶他,却被西卡琉斯拒绝了。他依靠着自己的力量艰难起身,心中的悲悯未曾减少分毫——而后,那个声音又来了。 “卡托·西卡琉斯。”他说。“向前,战斗。将人类之敌赶尽杀绝,荣耀他。” “遵命,大人。”二连长说。 ------------------------------------- “向塔拉尼斯骑士们发出命令,抽调一部分人来狮门星港附近,这里绝对不能失手!该死的——为什么法务部的军队还没抵达他们的位置?他们应该在十五分钟前就抵达那个巢都的下层了!” “让寂静修女们稍安勿躁,她们会得到战斗的机会的,但不是现在。如果她们有怨言,我会亲自向她们解释,但现在绝对不可让她们出现在战场上!” 基利曼大声地吼着,和他平时温和的模样截然不同。无魂女王站在他身边,脸色前所未有地苍白——在经历了那场战斗后,这位寂静修女们的首领说自己感到前所未有的虚弱,这似乎和她暴露在那四名女孩的尸体下有关。 根据药剂师们的推测,她们的血液中很可能蕴含了一种对寂静修女们有着致命威胁,并且能够消减她们能力的东西。具体情况到底如何,还需要时间来检测。基利曼现在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修女们派往战场的。 “你还好吗,女士?” 无魂女王点了点头,惩罚者从门外走进。盔甲上还染着血,他刚一进来就说了句让基利曼险些血压升高的话:“让我加入战斗。” 极限战士们的基因之父深吸了一口气,以一种和典籍中他的形象截然不同的语气说:“现在不是时候——” “我要加入战斗。” “你会得到机会——” “我要,加入,战斗。” “见鬼,弗兰克!你不能把战场的形式不当回事,人人都渴望战斗,但人人都需要坚守岗位!现在还不是你去战斗的时候!天知道我把你投放进地面之后你会不会杀的兴起,不接受我们的通讯与命令,这种事已经发生很多次了!” 基利曼咆哮着说:“真正的敌人尚未出现,阿斯塔特和星界军们能够承受住目前的情况,你怎么能如此顽固?!” 弗兰克冷淡地看着他:“我不管这些,我只是想杀了那些东西而已,派我去,否则我就抢一艘运输机自己去。还有——” 他的表情稍稍变化了一些:“那个和我合作的审判官博纳薇娅受了重伤,让你的人给她吊住命,她还有用。” “这种事不需要你说。”基利曼稍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当然,这也是因为他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史蒂夫的缘故,他知道,这位应该能够让弗兰克有所收敛。 果不其然,当史蒂夫走进房间后,弗兰克便沉默了起来。史蒂夫·罗杰斯先是和无魂女王打了个招呼,然后问基利曼:“地面情况如何?” “不太好,虽然抵抗力量还能持续很久,而且有着那位的帮助......”基利曼的脸色舒缓了一些。“但情况依旧不容乐观,恶魔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了,我们还得派出一部分人手去疏散难民,该死。我当时为什么要颁布那见鬼的圣典?!” 谈到这里,他又激动了起来:“一千人一个战团......?!我到底是怎么想的?!人手完全不够!” 史蒂夫面色古怪地做了个手势,示意基利曼冷静下来:“保持冷静,基利曼。情况还没糟糕到你需要如此激动。” “我知道,我知道......”基利曼叹息了一声。“我只是在懊恼我自己的决定。” 他低垂着头:“当时,我为了这件事还和多恩吵了一架,甚至造成了一次惨剧的发生......我以为我是正确的,但一直以来,我都在做出错误的决定。” “第二帝国,阿斯塔特圣典,自大的进入福格瑞姆的圈套......我都做了些什么?!帝国原本不至于此!”他痛苦地说。 “传闻中的罗伯特·基利曼只有这种程度吗?”两个声音在他的书房内响起,其中一个基利曼很熟悉,那是现任禁军统领图拉真的声音,至于另外一个......史蒂夫他们倒是很熟悉。 “何?!”史蒂夫惊喜地喊出了声,弗兰克也稍微变化了一下坐姿,坐的更加笔挺了。 “许久不见——史蒂夫,弗兰克。嗯,我们的蝙蝠侠呢?” “他离开了,说自己有些事要做,就像你说的一样,他很神秘。” “呵呵......”两个声音一同笑了笑,没再多说。基利曼正了正心神,原本还想礼貌地问个好,但何慎言的下一句话让他差点没从椅子上蹦起来。 108.泰拉之上(七) “还记得福格瑞姆吗?” 极限战士们的原体此时表情变得很是令人难以捉摸,他的喉头滚动了几下——身为优秀的政治家,他是洞察人心的高手,此时完全听得出来何慎言的声音里带着的是笑意。 问题来了,对方明显是忠诚的。那么,他为什么会在谈及一个叛变的怪物时用这样的语气呢? “......我记得。”基利曼在一阵沉默后回答。 “一个星期。”何慎言突然抛出一个简短的时间名词,然后又是一个重磅炸弹。“我的船会在一个星期之内抵达泰拉,带着两名原体。这两個人你都很熟悉。” 基利曼感到一阵牙疼,仿佛有人拿着电钻在他的牙床下方遨游似的:“如果这是一个玩笑的话,阁下......” “我没有在和你开玩笑,罗伯特·基利曼。我不会在这种时候和任何人开玩笑。” 何慎言平静地打断了他将要说出口的话:“事急从权,我没法和你解释太多,他们是忠诚的——祂也知道这一点。具体到底如何,你们可以等到见面后互相好好谈一谈,但那就和我没什么关系了,至于现在......” 他再次抛下一颗炸弹:“我快死了。” 房间内,众人的表情各不相同。 无魂女王权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她早在何慎言出现的那一刻便保持着眼观鼻鼻观心的姿态了,像是通过他身上的灵能感觉到了些什么似的。 基利曼看上去则像是快要凝滞住了似的。 弗兰克还是那副平静的脸,只是忽然攥紧了拳头。只有史蒂夫怀疑地挑起了半边眉毛:他才不信法师的鬼话。在他看来,何慎言多半是想观察一下众人的反应,顺便吓吓他们,仅此而已。 他早就领略过法师的恶趣味了,早在复仇者联盟刚刚创建之时,何慎言就干过许许多多的荒唐事。 包括但不限于把托尼赤身裸体地从模特堆里拽出来然后扔到斯塔克大厦楼顶挂半个小时吹冷风,试图教会浩克如何玩蜘蛛纸牌,一度搞得只要他在场浩克就不愿意出来。和鹰眼去游乐园玩射击游戏,两个人上了达斯米奇乐园的众生黑名单。 还有,在索尔因为去拉斯维加斯潇洒一夜导致自己破产时让他去某个研发电动车的公司应聘,充当人体充电器...... 而且,索尔真的去了,并且干得十分成功,甚至拿了股份。 果不其然,他听见了何慎言的下半句话:“确切地说,是图拉真统领的身体快要支撑不住了。你们必须坚持一个星期——恶魔们的攻势会越来越庞大,没人能够置身事外。你必须团结所有人,基利曼。” 办公室内陷入了寂静,何慎言在说完这句话后便离开了。 基利曼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试图继续刚刚的话题:“弗兰克,你想加入地面战场?过来,我给你看看实时地图。” 他的书桌从中裂开,露出下方经由遥感测绘后得到的数据模拟沙盘——在那个所谓的高精度沙盘没了之后,他便只能继续用回老一套方法了。地图模糊,但大致战场敌我数量分布倒也还算得上清楚。 基利曼指着距离皇宫不远的师门星港,一字一句地说:“就在刚刚,我的第二连全员出动了。他们在这里遇到了一个奸奇大魔的袭击,而且就在帝国之拳的第一大连离去后不久。卡托·西卡琉斯向我报告,那个奸奇恶魔躲藏在一个帕拉廷哨兵连长的身体之内,而且那连长看上去还有意识。” “这意味着很多东西,弗兰克。这意味着皇宫内部的星界军很可能早就遭到了奸奇恶魔们的入侵,而我们却无法派遣寂静修女们加入战场。它们的邪恶巫术现在无人能够阻挡,所有的防御工事都是从内部开始崩塌的......” 基利曼意有所指,十分阴沉地说:“如果它们用我们的模样对那些真正忠诚的士兵们发起攻击,那么,此次事件很可能又会被认为是一场可耻的背叛,从而让更多有人了浑水摸鱼的机会......我相信你还没忘记审判庭的事情。” 原体磨着他的牙,声音里都带上了无法掩饰的杀意:“如果你真的要加入地面战场,弗兰克,我希望你能够直接前往审判庭。我需要你——” “——不必了。”一个声音插进了他们的对话之中,一个模糊的影子从基利曼的遥感测绘沙盘中升了起来,手里还提这具尸体。 “......克兰?” 蝙蝠侠无声地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尸体扔下:“我现在就在审判庭,伱可以不必分心管这边的事情了,事后派人过来收尸就可以。” “你干了什么?”基利曼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这预感甚至让他暂时没去计较蝙蝠侠是怎么在他的书房内安置这种通讯器的。 “只是杀了些该死的人。” 蝙蝠侠的身影再次模糊了一阵,声音也显得十分失真:“具体的情况我会在事后传到你的个人终端上......他们这些年可是瞒着所有人干了些大事,另外,我个人建议你最好不要派出任何寂静修女。” “我读过你发来的那些资料了,根据我在审判庭内找到的这种药剂来看......”他对着众人举起一管橙黄色的液体,晃了晃。“修女们可能会因为沾上一点就痛不欲生,这种东西甚至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增幅我的灵能。” “而且,它不仅仅是对于灵能者有增幅效果那么简单,背后可能有更大的阴谋,先处理那些恶魔吧,基利曼,将审判庭交给我。” “那么,审判庭就交由你全权负责。” 蝙蝠侠点点头,影像消失了。 基利曼自无不可,他眯起眼,前所未有的忧虑充斥在他的内心之中——就算他再怎么对审判庭这个机构不喜欢,也无法否认它对于帝国的重要性。一个从上到下到处都是狂信徒和盲信者的帝国,审判庭无疑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环。 现在,这一环出了问题,其他地方呢? 他突然想到了国教,想到被杀死的巴尔多斯二世和他房间内堆满的神圣遗物。 基利曼结束自己的猜测——这种毫无由来的猜忌十分危险,他抿了抿嘴,对弗兰克说:“我需要你去进行斩首战术,弗兰克。那些巢都里的传送门正在一点点蚕食现实的稳定,这意味着门后有些更强大的怪物正在伺机而动。而且,大魔们就像蟑螂,当你看见一只,已经有无数只隐藏了起来。” “这件事很危险,你需要多少人?”他问。然后得到了一个冰冷地回答。 弗兰克笑了起来,头一次笑得如此如沐春风。仿佛某个愿望终于得到了满足:“告诉我它们在哪就行,别让人来碍事。” 基利曼看着他,好一阵子才点了点头:“......好。” ------------------------------------- 挂断了通讯,蝙蝠侠抬起腿,然后轻轻放下——随着一声轻响,那管针剂被他踩碎了,橙黄色的液体留了一地,蜿蜒过躺了一地的尸体。他顺手用灵能聚起一抹火焰,烧掉了这些人的尸体。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不会下如此狠手。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人会相信审判庭已经堕落至此。 这里可是神圣泰拉,是审判庭位于南极洲冰层之下的总部。 ‘一个牢不可破的复合式建筑’,基利曼是这样评价的。此时此刻,蝙蝠侠却站在这里。 蝙蝠侠的身影消失在原地,轻而易举地遁入了阴影。如非必要,他一般不会采取直接出现在敌人面前进行强攻这样的策略,向敌人播撒恐惧才是他的第一选择。而这群堕落到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堕落的白痴也不配得见他的真容。 他只觉得可怕。 审判庭的组织结构十分特殊,分支极多,既没有正式的等级制度,也没有集中的领导权。一个审判官可能同时加入到多个审判庭分支机构当中,有些审判官也拒绝加入任何分支。当然,现今的审判庭一共有三大分支。 圣锤修会,专门负责摧毁恶魔们的威胁,以及调查恶魔们的本质。 攘外修会,负责应对人类帝国面对的外部威胁。他们负责调查所有异形们的阴谋。 讨逆修会,那位和弗兰克合作许久的博纳薇娅审判官就来自这个分支。专门负责应对帝国内部的威胁——他们基本什么都管。 然而,总的来说,与灵能者相关的事,任何审判官都有权利和义务去查看一番。但这并不能解释为何在审判庭的总部会出现如此之多的背叛者。 仍需调查...... 他消失在满是死人的审判庭总部之中,而且将会制造更多杀戮,直到他从这座城市大小的建筑物中挖出他想要的情报为止。 ------------------------------------- 撤回与基利曼沟通的精神力触须,何慎言疲惫地呼出了一口气。 这疲惫并非源自于他,而是来源于图拉真。附身在他人的身体之上,自然也要承担一部分代价,相对的,他完全不计代价的使用灵能,也会导致图拉真的身体承担代价。 ......考虑到他都做了什么,何慎言知道,图拉真已经快死了。 禁军统领对此并非一无所知,但何慎言能感觉到他对于死亡的漠视。 他也很清楚这位禁军统领是怎么想的,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合拢了双手——图拉真可以慷慨赴死,甚至将此视为一种荣耀,他不行。 “图拉真统领,提前告诉你一声。” 随着他的声音,一瞬之间,整颗泰拉的模样全都通过某种手段灌入了图拉真的意识之中:“......我非常讨厌别人为我牺牲。” 金光乍现。 图拉真的意识陷入迷茫,一些迷雾不知从何而来,遮住了他的眼睛,令他只能看到一片黑暗。在这片令他感到安心与沉迷的黑暗里,禁军的统领缓缓陷入了沉眠。 何慎言伸出手,托举住图拉真的身体。他已经离开了对方的身体,失去了他的力量,图拉真正在飞速步入死亡,而他也不能以灵魂状况在这里漫游太久,亚空间的威胁不可小觑。 在他离开之前,他还要做两件事。 “第一件事......” 法师显得虚无缥缈的声音在高空之上响起,近乎耳语,整个泰拉只有一个人能听见他的声音。而那个人,也默许了他的做法。 “图拉真·瓦洛里斯。你不应该止步于此,你的职责尚未结束。” “因此,你将重生。” 虚无缥缈的声音停了一阵子,一阵轻柔的风代替他的手托住了图拉真的身体,将他带往黄金王座。有借有还......何慎言突然想到这个词,不合时宜的幽默感再次让他笑了起来。 至于第二件事。 他低下头,视野却上浮了,在一瞬间‘看’到了整个泰拉的景色。看见每一个奋战的人,凡人士兵,帝国骑士,阿斯塔特,甚至一些具有勇气的平民——每个人,从上到下,他们奋战在泰拉的各处。从荒无人烟只余一片漆黑金属的澳大利亚,到皇宫脚下的巨型巢都。 为生存而战,为正义而战,为胜利而战......为了神圣泰拉而战。 在这一刻,他们都听见了一个声音。 “我祝福你们,泰拉的人民啊。你们将充满勇气——” 一个因为亲眼目睹恶魔军阵导致理性受到莫大冲击而动弹不得的士兵突然发现,自己的手不再颤抖了。 “——你们的兵刃将永远锋利,无坚不摧。” 莱山德,帝国之拳第一大连的连长说不上自己此时到底是什么感觉。他的动力剑在这句话后突破了那个和他战斗许久的鲜血收割者的胸甲,一鼓作气将它切成了两半。 他抬起头,和自己的兄弟一起注视着天空中的那个金色人影。 “——没有任何邪恶之物能伤害到你们的灵魂!我祝福你们!泰拉之民,站起身来,抛弃祈祷,放下无用的哀求!只有一个办法能让你们胜利!” 一个跪地祈祷的传道者颤抖着站起身,口中喃喃自语:“我向祂恳求解脱,祂却教我攥紧拳头......” “去战斗!”祂咆哮着说。“战斗!驱除邪恶!” 109.泰拉之上(八) “你们都听见了。” 莱山德拔出动力剑,那鲜血收割者污秽的以太血肉被他甩在了地面之上,很快就像是遇见了太阳的冰雪一般消融了。 第一大连的连长甚至未将目光放在那上面,他转过头问另外一个离他稍近一些的阿斯塔特:“离皇宫外墙还有多少距离?” “不足三千米。” 他的副官以平淡的口吻回答了他,在说话的同时却用手中的链锯剑将一只恐虐放血魔直接拦腰斩断,链锯剑的锯齿飞速旋转,有些血肉甚至飞溅到了他的目镜之上。 而副官对此则完全不为所动,甚至在计算他们还需多少时间才能抵达目的地:“如果不出意外——” 他的话没能说完,众所周知,毕竟,不出意外的下一句话一般来说都是肯定会出意外。 一只巨大的机械手臂朝着他们被扔了过来,那东西断口处的机械线缆还往下滴落着机油,丝丝电流发出可怖的声响。莱山德的动态视力让他精准地捕捉到了那手臂上刻着的纹章,也让他有时间能够做出反应,一把推开了副官。 “轰——!” 烟尘四散中,亮起两点猩红的光,一把动力剑劈开了烟雾,紧随其后的,是莱山德本人。他说:“是塔拉尼斯骑士家族的纹章。” “七点钟方向,重复,七点钟方向约七百米处有一台塔拉尼斯圣骑士在遭受一只恐虐大魔的袭击!在他身后的建筑物内还有一群平民!” 与此同时,侦察连在通讯频道内汇报了一份情报。 该死。 莱山德低头看了眼那被烟尘遮盖而变得脏污的纹章,他迈过仍然在抽搐的机械手臂,下达了命令:“分出一队毁灭者前去支援,这是我们能做到的极限了。其余的人和我来,务必在十五分钟之内赶往皇宫外墙。” 他抬头仰望了一下那雄伟的城墙,其上的士兵们奋战不休,然而恶魔们却并不管那么多——它们踩踏着死去同伴的尸体,开始一点一点地踩着尸山向上攀爬,场面极其可怖。 “恶魔渣滓......” 莱山德唾骂了一句,恐虐的恶魔们完全对自己同伴的死亡无动于衷,全心全意地渴求杀戮与鲜血,也正是如此,它们才如此致命而危险。城墙上的路西法黑卫们占据了地理优势才能和它们打得有来有回,但随着恶魔们死去的数量越来越多,它们居然反而开始取得了优势。 毕竟,尸体只会越来越多,无论是恶魔的,还是人类的。 ------------------------------------- “啊——!” 比起怒吼,倒更像是尖叫似的声音从她喉咙里迸射而出,年轻的伊比利亚·塔拉尼斯一把将操纵杆推到了底。汗水浸湿了她的制服,或许还有些鲜血吧。头盔内部也是如此,那些苦涩的汗水正在刺痛她的双眼。 而她则完全不敢停下。 失去右手的圣骑士机甲飞奔向前,依照着驾驶舱内伊比利亚的命令开始狂奔。左臂巨大的死神链锯剑疯狂旋转,圣骑士踩碎一地的恶魔尸体,链锯剑最终被一把巨斧拦了下来。 烟尘四溢,那个亵渎的生物从黑暗中探出它丑陋的头颅。狞笑着吐出长舌:“我会将你从那里面拖出来,人类,然后将你的内脏涂满这该死的机械!” 伊比利亚没有回话的余裕,她继续下压操纵杆,仅存的左手出力被拉到了最大范畴。反作用力让她的骨头都快散架了,链锯剑继续下压——那东西却一副满不在乎地样子,甚至收回了斧头,任由链锯剑锯开了它的血肉。 鲜血喷涌而出,圣骑士机甲的离子盾在一阵嘈杂的声响中被它的鲜血无效化了,伊比利亚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的。但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年轻的驾驶员发出一声饱含愤怒的尖叫,随后按动了操纵杆的按钮。 圣骑士肩部的两杆重型伐木枪开始轰鸣,恶魔不闪不避,任由那能将普通放血魔打得灰飞烟灭的弹药在它身上撕扯出一个又一个巨大的伤口。 这体型庞大到甚至堪比战争机甲的大魔用它锐利的长舌舔了舔自己的鲜血,刚想说些什么,就被五发破片导弹打在了脸上,它终于发出一声痛呼。一个陌生的声音接进了伊比利亚的通讯频道,对她说:“塔拉尼斯家的,后撤!去掩护那些平民!” 伊比利亚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去,一队帝国之拳的阿斯塔特正站在一旁的废墟伫立,其中一個手中的导弹发射器还冒着青烟。 “博瑞雅!” 毁灭者小队的士官长呼喊着队里的首席重火力手,他拥有一门多管热熔枪。 这种致命的武器通常被拿来对抗那些重型装甲单位,例如用于进行近距离攻击及反坦克作战。它们在近距离的情况下能发挥出最大的杀伤力,几乎任何材料都会被热熔枪发射的超高温气流融化成一堆渣滓。 ——对付恐虐大魔,你需要在一开始就将它们视作某种拥有高机动力的重型坦克。 博瑞雅立刻单膝跪下,手中的多管热熔枪那黑洞洞的枪管中亮起危险的红色光芒,在一阵低沉的嗡鸣声中发射了。仿佛飞射的岩浆一般划过空气,划过正在后撤的圣骑士机甲头顶,最终精准地命中了那只恐虐大魔的胸口。 它对自己的肉体强度很有信心,甚至敢于硬抗死神链锯剑那巨大的锋刃。但血肉毕竟只是血肉,在近距离面对热熔枪的袭击,这只恐虐大魔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随后便倒下了。 它的胸口被彻底汽化出了一个巨大的空洞,脊柱乃至心脏等一系列重要骨骼与器官全都消失于无形。多管热熔枪的枪管上仍然散发着高温,博瑞雅却虔诚地用手甲抚摸了一下,他知道,机魂此刻非常满足。 数分钟后。 “感谢你们的支援。” 伊比利亚自我介绍道:“我是伊比利亚·塔拉尼斯——” “——自我介绍之类的事可以留到胜利后再说,这附近还有其他你们的人吗?” “不知道,索敌雷达在几分钟前就彻底消失了,我也无法通过通讯频道联系到他们。战场似乎被分割了,不过不必担心,诸位修士。我们只是在战争开始前位于泰拉上的一小部分人而已,火星上的大部队应该正在赶来!” 在艰难地胜利后,年轻的驾驶员似乎连声音都变得振奋了一些,她一边掩护那些平民离开废墟,一边高声说道:“更何况,祂正在注视着我们!” “是的,伊比利亚女士,祂注视着我们。” 毁灭者小队的士官点点头,同意了她的话,心中的忧虑却并未减少半分——圣骑士机甲的索敌雷达损坏也就罢了,但其他人呢?为何他们全都失去了联系? ------------------------------------- 士兵恍惚着醒来,头疼欲裂,刺鼻的鲜血味道闯入他的鼻腔。这个年轻的士兵咳嗽了两声,醒来后的第一反应便是去抓自己的武器——他摸索了好一会儿,才在右手边不远处抓住了他的激光枪。 紧接着,头盔内置的耳机便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响,士兵并不能分辨出对方到底说的是什么,他只是本能一般地回答:“是的,长官。长官?” 没有回应,只有一声惨叫从不远处传来。 他立刻机警地起身,右脚脚腕处却传来撕心裂肺一般的疼痛。立刻让他的脸色变得惨白,士兵低头看去,发现那里已经扭曲成了一个不正常的角度。没有出声,他死死地咬着牙,单膝跪地。用连内老兵教授的方法,将激光枪的出力档位上调了。 他要过载它——这种事本来不被技师们允许,违者会受到相当严重的处罚。但老兵们却都没当回事,这种方法也只在少部分人手里流通。他是其中之一,比较幸运。 “哦,帝皇啊......” 士兵握着枪,对准那黑暗的角落。他都能闻到那即将到来的生物身上浓重的血腥味了,还有越来越低沉的惨叫,和什么东西在地上被拖行的声音。接着昏暗的光线,他看见一只通体赤红色的恶魔正提着一个只剩半边身体的变种人朝他这边走来。 那家伙明显快死了,却还在低沉的惨叫。恶魔明显很喜欢这一点,不时会加重手上的力道,给他的惨叫声‘充充电’,士兵觉得自己的手心开始冒汗了。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没有凡人能在一只恐虐恶魔面前无动于衷。 “请您赐予我勇气,以戮人类之敌......”士兵轻声说道,几乎接近气声,他身后却传来了一声应答。 “赐予你力量,以度过眼前苦难。”一个低沉的声音说,与此同时,一个巨人迈过了他。“凭祂无上荣光......而你。” 巨人低下头注视着他:“将无所畏惧。” 远处的恶魔发出一声吠叫,巨人不闪不避,只在一瞬之间便消失在士兵眼前。他呆愣着看着这一幕,手中的激光枪都忘记了发射。只听见黑暗中传来几声闷响,随后,满手鲜血的巨人便走了回来。 “帝皇保佑啊——” 士兵看着巨人,对方未穿盔甲,可那身形和气质,除了祂的死亡天使还能是谁?狂喜涌上他的心头,却很快又被一阵疑虑遮蔽了:“你是谁?” “一个和你一样,脱了队的人。”巨人低沉的回应。“你来自什么部队?” “泰拉禁卫军,第一大连。” “为何会在这里?这可是巢都的底层。” 士兵不想回答他,但那巨人实在太具有威慑力,光是站在他面前就令士兵感到心脏怦怦直跳:“我们负责底层巢都的防御,一队恶魔从一扇新的传送门里跑了出来,袭击了我们。”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扭曲了面容:“它们实在太多了!” “我知道。” 巨人低声说道,随后将士兵往回一扯,巨大的力量带着他向后跳去,又将他轻柔地放下了。一把狰狞的锯齿剑刃落在他们刚刚站立的地方,巨人将他放下,抛下一句冷淡的话:“支援我。” 他开始冲锋——不穿任何盔甲,没有任何武器,仅仅只有一对拳头,便开始朝着那几个从黑暗中跃出的恶魔冲锋。士兵瞬间便将刚刚的疑虑抛之脑后,连内的老兵和他说,激光枪被调整至最大出力进行过载后产生的威力甚至能够击伤地狱兽。 他要来试一试。 扣动扳机,强了两倍的后坐力撞得他肩膀生疼,照亮了黑暗,红色的粗大光束划过空气,精准地命中了一名放血魔的咽喉,打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 老兵没有骗他。 “做得好!” 他听见那巨人的赞许,随后开始连连开火,激光束不停地照亮黑暗,他看见那巨人三拳两脚便能杀死一头放血魔。不过区区两分钟,他就将它们杀得干干净净。巨人转过身,走了回来,浑身鲜血。 战斗结束,士兵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似的瘫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巨人来到他身边,平静地问:“谁教你过载激光枪的?” “连内的老兵,大人。” “干的不错,伱很有这方面的天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士兵看见巨人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微笑:“你还能走吗?” 士兵看了眼自己的右脚踝,从腰间的急救包里扯出绷带和急救喷雾,一阵标准的战地紧急处理后,他试着站了起来。巨人再度点了点头:“你的战斗素养不错,你可以叫我塞布鲁斯。” “怎敢直呼天使的名讳?!”士兵连连摆手,塞布鲁斯却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这样就好,我已经不再是阿斯塔特了。” 他显然不愿意多谈,只是向士兵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底层巢都情况很差,据我估计,大部分人都死的干干净净。我救了一小部分人,大概只有二十来个人拥有战斗力,加上你,也只不过是二十一个人。” 塞布鲁斯带着他穿过那些废墟,远处传来空旷的回音。他们一路来到一个被金属所遮蔽起的圆形广场,在那些倒塌的钢材与建筑物中,有许多双布满了恐惧的眼睛正看着他们。 “总之,情况就是这样。士兵,想办法和你的上级取得联系,我们要想办法让他们活下来。” “我明白了,大人。” 110.泰拉之上(九) 复仇号。 这艘巨大的星球战舰此时正飞速前进。然而,由于它的体型,即使已经用上了最高出力,却还是显得有些缓慢——安格朗知道,这是错觉。 但他仍然满心忧虑。 主控室内,福格瑞姆一言不发地用两根手指摩擦着手中动力剑的锋刃。那属于索尔·塔维茨的武器在他手里只能算是一把单手剑,好在凤凰的武艺能够弥补这一点。要知道,双手使用武器所带来的可不仅仅是速度上的增幅。 “我劝你坐下来。” 他头也不抬,只是在安格朗踱步走过他时顺便提了一句,但落在安格朗耳里仍然像是句淡淡的嘲讽。红砂之主眯着眼看了看他:“你难道一点都不为此感到忧虑?” “那又有什么用?” 福格瑞姆终于抬起头,右脸颊上狭长的伤疤随着肌肉一起运动:“何在离开前说得很明白,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你就算在这里继续像个白痴似的走上几百年,情况都不会有什么变化。更何况,那里可是神圣泰拉。” 他露出一丝冷笑:“泰坦、骑士机甲、寂静修女......什么恶魔能在一个星期内顶着他们占领泰拉?别忘了,蠢货,祂可还坐在王座上呢。” “注意你的言辞。”安格朗同样回以一个危险的微笑:“我不介意在杀那些恶魔渣滓之前先将你打个半死——噢,差点忘记了。” 他瞥了眼福格瑞姆的前胸:“差点忘了,你还没恢复呢。我可不想欺负一个残废。” 这句话让凤凰的脸抽搐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冷静下来,随后便移开了目光:“我没兴趣和你打嘴仗,安格朗。我只希望你明白一件事,你的焦躁对我们毫无帮助。” 安格朗嘲讽地笑了起来:“别说的好像你什么感觉都没有似的,你要是真的心如止水,干嘛一直摸你的剑?” “和伱无关。” “是啊,就好像我在这走来走去也和你没什么关系一样。” “你吵到我了。” “你拿手指摩挲剑身的声音也吵到我了。” “那才多大声音?!” “反正我听得清!” “该死的!”福格瑞姆气冲冲地站了起来,狠狠地一拍桌子:“你就是想故意惹怒我!” “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福格瑞姆生气地站了起来,安格朗却微笑着坐了下去。他甚至有闲心调整了一下原本属于法师的椅子,让角度变得更加舒适:“现在谁更生气一些?” 他们的闹剧很快就平息了下来,两人都明白,这只是一种转移注意力的手段。即使他们之间彼此再互相看不惯,也不可能真的大打出手——最多也就是点到为止,仅此而已。 没过多久,法阵中枢便用机械声说话了:“因赛尔战团长发来消息,拉格蒂诺斯神甫希望在船上也能够开展对stc的研究。” “那就让他研究。” “拉格蒂诺斯神甫希望能够拥有一個安静且不受打扰的工作环境,且要求一些懂得机械知识的助手。他还要求一个和工作车间所相配套的制作车间,用于制作一些‘残缺的stc’。” “该死的半机械人......” 安格朗无奈地撑了撑自己的脸,他其实并不想和这帮难缠的浑身机油的家伙打交道。奈何也离不开他们:“准许,给他最好的。另外,告诉拉格蒂诺斯神甫,他可以尽情研究,但必须尽快拿出成果。” “收到,已回复拉格蒂诺斯神甫。利克托盾卫连长特别发来通讯请求,是否接通?” 安格朗皱了皱眉,他本能地对这些禁军没什么好感。但现在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红砂之主坐起身,双手抱胸,以一个相对来说比较正经的姿态点了点头。福格瑞姆则微微抬起头,等待着下文。 随着一阵嗡鸣,利克托的半身影像出现在主控室的银色圆桌之上,没带头盔,神色冷峻:“大人的身体出现了一些问题。” “什么问题?!” 福格瑞姆立刻开口:“不是实时监控着他的身体吗?” “他的身体并未遭到损害,而是一些特别的变化。我无法确定这种变化是好是坏。” “法阵中枢,调出数据,让我们看看。”安格朗用手指敲击着桌面,那姿态居然和何慎言有几分相像。 一阵嗡鸣,法阵中枢列出了一长条数据。从每分钟的心跳次数再到血液与魔力是否通畅,以及一些安格朗与福格瑞姆完全看不懂的术语。比如‘精神力联系程度’之类的东西,大部分数字都是绿色的,只有一个名为‘灵魂活跃状况’的数据为黄色。 “解释一下‘灵魂活跃状况’,这是什么意思?”安格朗眯起眼。 法阵中枢立刻开始了它一板一眼地解释:“船长所采用的灵魂分离技术由他自己创造,危险系数极高。因此需要时刻监控灵魂活跃的状况。身体与灵魂之间的结合相当紧密,也只能接受只在一个值内活跃的灵魂。如果超出了一个阈值,他的身体很可能会拒绝灵魂的回归。” “因此,他留下的那一半灵魂除了分担复仇号的运行压力以外,还有着在一定程度上调整灵魂频率的作用。灵魂活跃状况过高,很可能是因为船长在亚空间内遭遇到了一些令他很感兴趣的事物。” 安格朗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有脑子,只是平常不怎么用。硬要说的话,他也是智力超群的超人,因此很快就理解了法阵中枢的话。 福格瑞姆也点了点头:“他说我们可以在必要情况下呼喊他的名字,先给我们看看他身体的状况吧,在那之后再做定夺。” 利克托的半身影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一块光幕,何慎言盘腿悬浮在空中的身体就显现在画面中央。他的黑色长袍无风自动,眼皮严丝合缝,眼球甚至没有一丝移动。淡淡的金色光辉在他的皮肤上凝聚,随着他的呼吸而明灭。 利克托走进画面内,将手微微靠近了何慎言的身体——异变在下一秒发生。 盾卫连长那只没有穿戴禁军盔甲的手此时像是被人刷上了一层金漆似的,居然变成了彻底的金色。随后,他的手开始转变。 然而,这个转变的过程却显得极其骇人。他的皮肉首先开始消失,然后是神经与血管,最后是骨头。利克托没有丝毫动摇,手臂挺得笔直。 在令人牙酸的嘶嘶声响消失过后,他的手臂开始被金光重塑。 骨头、血管、神经、肌肉与皮肤。金色的光重塑了他的手臂,晶莹剔透,散发着金色的光辉,看上去活像是金色的雕塑。 利克托冷静地解释道:“没有疼痛的感觉,也没有任何应该有的其他感觉——我只觉得安详与和平,甚至有一种整个人都站在他身边的冲动。” “这是什么情况?你的手臂发生了什么?” 盾卫连长伸出另外一只手,那只手同样如此,显然,他就是因为这个才发现了这种异象:“力量被增强了......暂时没有发现更多,不清楚是否存在后遗症。” “那就这样。” 安格朗深呼吸了一次:“从现在开始,法阵中枢,每隔两分钟就向福格瑞姆汇报何的身体数据。利克托,你去一趟医疗室,进行全面的检查,必要的情况下可以用医疗舱进入深度沉眠。我会接替你负责看守他的身体。” ------------------------------------- 何慎言不知道复仇号上发生了什么,他的那部分灵魂现在的主要工作是承担复仇号的运行。身体显然也不能向他汇报自己的情况,但这个法术是他发明的,他自然也清楚灵魂过度活跃不是什么好事。 通常来说,灵魂过度活跃有两种情况。其一,便是看见一些自己非常感兴趣的东西。在思考的运转之下,灵魂当然会过度活跃。 但他的情况是第二种——他调用了太多灵能。 大规模的使用这种能量是有后果的,灵魂过度活跃只是其中之一。 不同于魔力,使用魔力的代价极小,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没有代价。但是,为了能够一口气对整个泰拉上幸存的数千万亿人进行一次‘赐福’,他不得不让自己的灵魂暴露在亚空间的潮汐之内。后果也很简单,他的灵魂在这一刻起于亚空间内留下了痕迹。 留下了一片投影——属于他的投影。那些鬼魅之物从这一刻开始,可以真正地开始‘骚扰’他了。 “就看你们敢不敢了。” 在亚空间的回程道路上,何慎言微笑了起来。他毫无顾忌地踩着星炬的光辉飞速前进,沿途所见、所阻拦他的一切事物统统灰飞烟灭。 即便如此嚣张高调,也始终没有任何东西敢真正站出来阻拦他。那些大魔都低垂着头,躲在那些受恶魔控制的世界中小心翼翼地屏住了呼吸。 偶尔有几个控制不住自己的恐虐大魔也会冲上去,然后,就被法师在亚空间内彻底杀死,再也无法重生。如果只是这样倒也罢了,毕竟也是死在战斗之中。然而,它们全都是被何慎言用灵能彻底湮灭的——这根本不是战斗,这是屠杀。 毫无荣耀可言。 111.泰拉之上(十) 战斗持续了多久? 他不知道,只知道恶魔们的攻势暂时停息了下来。黑暗中听不见它们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叫声了,也不会在防御工事里突然被一把剑捅穿。它们似乎退却了。 然而,诺尔福知道,这样的和平只是假象——他疲惫地吐出一口气,开始调整部队,准备抵御下一波攻击。 “第四连和第五连上前,接替第一连和第二连,派人去通知第三连。让他们修好那该死的通讯器!我们必须联系皇宫申请支援,殉道者大桥绝对不能失守,单凭我们是守不住的,让他们派一些天使来!” 士兵们的肌肉早就在高强度的战斗中变得疲惫不堪,他们的精神也因为直面那些恶魔而变得有些萎靡。听到他的命令,许多人顿时脱力,像块脏兮兮的抹布似的瘫倒在地。几个从运输机车上跑下来的战地医师忙不迭地开始进行检查。 他们才是最累的那批人——士兵们可以休息,他们不行。在殉道者大桥的战线后方,这些医师一刻不停地进行着手术。对象从平民到士兵,甚至有一个战争机甲的驾驶员。他很倒霉地出现在了一个传送门正下方,被一群嚎叫着的恶魔差点撕成了碎片。 泰拉禁卫军们费了很大劲才将他救出来,这个家伙到现在还在昏迷,一点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殉道者大桥附近的情报也问不出来。 诺尔福找了块空地坐下,顺手将激光枪放在一旁,从皱巴巴地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咀嚼用代糖扔进了嘴里。这种蓝色的小玩意儿能够让他在一定程度上振奋精神,至于原材料......他就懒得管了。 反正总是和兴奋剂之类的东西脱不了关系的。 费力地咀嚼着那所谓的代糖,苦涩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开来。诺尔福再次呼出一口浊气,闭上眼,先前看见的那个金色人影再次回到他的眼前:“哦,帝皇啊......” 他开始祈祷,与此同时,地面却开始震颤。 诺尔福立刻睁开眼睛,手马上就攀上了激光枪,做出标准地等待击发姿势。其他人也大差不差,但是,来的并不是进攻,而是一辆运兵车。从上走下一队路西法黑卫,人人带伤,神情倒是依然坚毅。 他立刻走上前去,在一阵繁琐的交换代码确认番号步骤后,彼此都确认了对方是可以信任的。那個领头的路西法黑卫立刻放松了下来,诺尔福注意到,他很年轻。 “你好,诺尔福长官,我是利托西斯。”他自我介绍道。“我们从皇宫外墙来支援你们,请原谅,军务部的大人们让我替他们解释。并不是他们不想回应你们,而是军务部内部当时根本没多少人在,他们人手不足。” “你们人人带伤,怎么不派些手脚完好的士兵过来。” 利托西斯笑了笑:“已经没有没受伤的兄弟了,长官。我们在外墙上和那些杂种打了三个小时。妈的......请原谅,好在祂的天使来了,我们才能从上面下来。帝国之拳的修士们现在在那里驻扎,他们清理完附近的敌人后,就会来支援我们的。” “好吧。” 诺尔福叹了口气:“那么,先汇报一下你们的情况吧——你们有多少人?” “两百人,还有一百五十人正在路上。” “我对你们路西法黑卫的剑术早有耳闻。” 诺尔福瞥了眼利托西斯腰间的动力剑,他情不自禁地感到一阵牙疼——妈的,这帮黑甲的混蛋人人动力剑,他们就没这个待遇!“不过,你也看到了,殉道者大桥地势很特殊,我们不怎么需要近身作战,你们最好也收敛一下。” 殉道者大桥是一座雄伟的大桥,它连接了皇宫下方的慈悲广场和巢都,可以称得上是必经之路。因此从一开始就被严防死守,这座大桥如今被从中分成了两半。一边是巢都,一边是他们设下了防御工事的慈悲广场一边。 诺尔福委婉地说:“近战的确很棒,但我们的敌人是恶魔,还是拿好手里的枪吧。对了,你们知道如何过载吗?” 年轻的黑卫偷笑了一下:“......虽然技师们不允许,毕竟过载会导致激光枪坏的很快,但我们都知道怎么让她活跃起来。” 他拍了拍背后的制式激光枪。 “那就好。”诺尔福点了点头,抬头看了一眼完全变得昏暗的泰拉天空,依照古老的泰拉二十四小时制度。人造光源现在也到了消失的时候了。从这一刻开始,他们要真正地开始进入黑夜作战了。这个奋战至今的士官吐掉嘴里的咀嚼用代糖,然后拍了拍利托西斯的肩膀。 “记得省着点用弹药,过载模式能一下打空好几个弹匣。总之,祝你们好运——那帮杂种很快就会回来的。”他总结道。 “我明白了,长官。”年轻的黑卫答道。 ------------------------------------- 药剂师沉痛地合上了一名战斗兄弟的眼眸,他的下半张脸都被撕掉了。几乎不成人形,极为可怖。 他花了几分钟回收了这位兄弟的基因种子,随后带走了他的爆弹枪——他的链锯剑被留在了一个恶魔的肚子里,已经损坏了。 “连长。”他来到莱山德面前,稍微汇报了一下情况。“我们损失了十七个兄弟,我回收了其中十五份基因种子。马维洛斯兄弟与科洛兄弟找不到尸体,暂时无法回收。” “先记下来,等到战争结束后,我们再彻底搜寻战场......” 莱山德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药剂师很快便离开了,有些受伤的战斗兄弟需要他的治疗。而且,他还需要找出那些带伤战斗却隐瞒痛苦的混蛋。这是个苦差事,药剂师自己也没办法。谁让帝国之拳内部的风气就是这样。 他们人人都像块石头。 第一大连的连长眯起眼,他的基因种子给他带来的能力不包括‘夜视’这一项,不过,现在还未完全天黑。他倒也能看见一部分远方的景象。从狮门星港通往外墙的路上,一队极限战士正在朝他们而来,这发现令他忍不住微笑了一下。 有支援总是好事,而且,和极限战士们并肩作战是一件十分不错的事。莱山德虽然不喜欢他们在盔甲上做的装饰,但也不会否认他们对于战斗的精通和谨慎的策略。后者尤其重要,在这样的战争之中,只懂冒进的人绝对无法取胜。 那队极限战士在二十分钟后步行来到了外墙下方,莱山德和他们的连长见了面,对方名为卡托·西卡琉斯。名声很大,连他也有所耳闻。毕竟是被允许佩戴帝国桂冠的人。在极其重视荣誉的帝国之拳内部也没几个人能够享有这样的荣耀。 “莱山德连长。时间紧迫,我就长话短说了。” 在简短的自我介绍后,卡托·西卡琉斯说道:“目前来说,情况不容乐观。我们已经控制了皇宫附近的区域,狮门星港后续也会由我们来驻防。但整个巢都内部的恶魔传送门实在太多了,在寂静修女无法加入战场的现在,如果出现能够使用灵能法术的恶魔,我们无疑会遭到极其严重的打击。” “寂静修女们无法加入战场?” “是的,莱山德连长。”西卡琉斯点了点头,怀里抱着他的头盔,帝国桂冠就在其上。“事情属于机密,请原谅,我也不知晓原因。” “无事。” 莱山德皱起眉:“算了,不可接触者本来就会让敌我双方都受到冲击。她们不来倒也是件好事,那么,我会申请智库和审判庭的帮助。” “智库可以,但......”西卡琉斯沉吟了一会才吐出后半句话。“我认为您可以被信任,莱山德连长。所以,请原谅我的逾越。审判庭目前不可信任。” “......我明白了。” 在一阵思考过后,莱山德的目光已经变得有些危险:“您是否可以透露更多信息?” “我很想,莱山德连长,但我不能。相信您能够理解。” 极限战士二连长的声音依旧平静,其中却蕴含着某些信息:“这种事并不适合说出口,也不适合被记载下来。” 他沉默了一会,甚至开了个玩笑:“您也不想哪天突然撞见一个卡里都斯刺客吧?” 莱山德几乎被他逗笑了——几乎。 他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像是笑声,又像是被人揍了一拳似的:“这种玩笑还是少开为妙......西卡琉斯连长。” 112.泰拉之上(十一) 休息时间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一阵令所有人都感到不安的窃窃私语声就打破了殉道者大桥阵地之上的安静。诺尔福脊背生寒,他心中依旧充满勇气,但也怕得要死。听起来很矛盾,但又有谁能在面对这些亚空间内的东西时不感到害怕呢? 他害怕,但他依旧要守在这里和它们战斗。勇气的真正含义便在此处。 “帝皇在上。” 诺尔福利落地吐出四个字,抓起他的激光枪,对一旁的利托西斯做了个手势:“带着你的人去西面,利托西斯。” 年轻的黑甲卫士回过头来,发现这名禁卫军的长官表情前所未有的狰狞:“......它们来了。” 一声咆哮刺破黑暗,紧接着是更多。一刻不停,它们在高呼着几个亵渎的词汇。几乎听不清它们只是说些什么,只有一个词极其清楚。 “血!血!血!” 恶魔们高喊着这个词,利托西斯的心中涌起一股憎恨——让他几乎破口大骂,然而诺尔福的动作却比他更快,这個满脸疲惫的士官怒骂出声。 “他妈的恶魔杂种!” 地面开始震颤,浓重的鲜血味道野蛮的弥散在大桥之上。 士兵们要么在祈祷,要么就在调试手里的激光枪——必要时刻,它们会被过载。但现在不行,过载模式威力很大,却非常容易损坏。他们现在可得不到应有的武器补充。而且弹药也是个大问题。 诺尔福拍了拍他的头盔右侧,让那两小时前就开始响个不停的内置耳机停息了一会儿。趁着这个机会,他在通讯频道内说了一句话,情绪并不如何激昂,可其中却蕴含着甘愿赴死的决心。 “准备战斗,为了神圣泰拉。” “为了神圣泰拉!” 利托西斯等路西法黑卫遵守诺尔福的命令,一路狂奔至防线西面,粗糙的防御工事上满是恶魔们所留下的痕迹。漆黑的金属板伤痕累累。 在这里负责驻守的是第四连。 利托西斯迎上前去,还未等他和那光头的四连长互相交换姓名,战斗就在瞬间开始了——一个放血魔嚎叫着撞破了黑暗,挥舞着手中的地狱之刃,在这丑陋的怪物身后是更多它的同类。利托西斯拔出腰间的爆弹手枪,瞄准了那个打头阵的白痴。 两秒钟后,它的脑袋彻底爆炸开来。四连长带着惊异与羡慕看了眼他的爆弹枪,利托西斯却心疼地将手枪放了回去。他没多少子弹了,可不能浪费在这些东西身上。 士兵们很快便开始回击,激光束组成的死亡之雨朝着恶魔们射去。 一发命中或许不足以让它们受到生命威胁,然而一轮连射的意义就在这里。火力覆盖永远不会过时,一个士兵连连扣动扳机,他使用的是半自动档位,精准而不失致命。 一只原本正在冲锋的放血魔被打中了右眼,那惨绿色的眼眸爆炸开来,一团像是脓液般的液体飞溅而出。它跪倒在地,身体颤抖了几下便倒在地上不动了。这只是冰山一角,他们有着地理优势,这群不穿戴盔甲的低级放血魔不可能打得过来。 直到一只骑着钢牛的碾血者从它们中冲了出来,那披挂着血红色黄铜铠甲的巨大野兽一路踩碎了不知道几个放血魔,鲜血与血肉的碎块在它脚下溢散,坐在它背上的那个碾血者却兴奋地哈哈大笑着,同类的鲜血一样让它感到满足。 这场面让利托西斯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他立刻拔出爆弹枪,竭力想要瞄准这东西,但它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几乎片刻便跑过了长长的殉道者大桥,马上就要来到防线前——黑甲卫士开始咆哮:“齐射,齐射,把它背上那个杂种打下来!” 四连长也下达了同样的命令,两轮激光束合在一起,那个碾血者却狡猾地将自己缩在了钢牛的腹部,同时扯动缰绳,这头恐虐的野兽眼中燃烧着同样对于鲜血的渴望,一个转身,让它身上的盔甲承担了大部分齐射,随后再次直挺挺地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在这关键时刻,利托西斯扔下了手里的激光枪,爆弹枪也被他留在了原处。 他迅疾地一个翻越,跳出了防御工事,锐利的金属侧面划破了他的手掌,鲜血涌出,微微刺痛。黑卫却压根没空管那么多,他拔出动力剑,诺尔福让他们放弃近战的话已被他抛之脑后——利托西斯现在只知道两件事。 第一,他是他们中剑术最好的。 第二,绝对不能让这东西冲进防御工事,否则整个战线都会被击垮。没人能在这东西的一次踩踏下活下来。 他必须尝试,哪怕要付出自己的生命。 动力剑自腰间拔出,剑身上闪烁着危险的蓝光。那个坐在钢牛背上的碾血者颇为感兴趣地咆哮了一声,单手举起手里满是锯齿的刀锋,对着利托西斯比划了个邀请般的手势。黑卫无缘无故感到一阵愤怒涌上心头,他的脸部肌肉痉挛着,愤怒与肾上腺素令他开始狂奔。 狂奔——与钢牛对着冲锋,不闪不避。 他在找死吗?当然不是。 四连长的怒吼被他憋在了喉咙里,他看见那个自顾自冲出去的路西法黑卫一个滑铲,借由钢牛的速度和他手中的动力剑精准地在钢牛的肚腹制造了一道巨大的创口。这野蛮的畜生痛叫出声,内脏和鲜血喷涌一地。 它开始狂躁地进行生命中最后的运动——它把那个碾血魔甩了下来。 然后,黑卫站起身,趁着那碾血魔被甩在地上晕晕乎乎的时候用动力剑一把砍下了它的脑袋,随后在士兵们兴奋的呐喊中狂奔返回了防御工事内。 “......妈的,算你命大,小子。” 四连长咧着嘴笑了起来,随后从腰间的武装带掏出一根兴奋剂扔给了利托西斯:“要是累的觉得抬不起手就给自己来一针,它们还没死绝呢。” 他絮絮叨叨地念着:“快把那东西打了,小子,战斗还没结束呢。不过,你一个人宰了那东西,就等着功勋章吧!” “我其实不是特别在乎功勋章。” 利托西斯有气无力地说,同时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现在自己都为自己的莽撞而感到心惊——我到底怎么想的才敢跑出去直面那东西? 不过,无所谓了。 黑卫将军务部配发的兴奋剂往自己的大腿一扎,抓起他的激光枪就开始继续射击。战斗还未结束,远远没有。 天知道黑暗中还会跑出什么东西? ------------------------------------- 西卡琉斯挥舞着他的风暴之刃,轻而易举地撕开了一头血肉猎犬的脖颈——你以为这就完了? 不,血肉猎犬们通常都是成群结队的。 这些该死的畜生外形如同狼与爬行动物的混合体,口中一嘴利齿,皮肤披有厚重的鳞片,沿着脊柱长有一列尖刺。从外形上来看,它们已经足够令人恶心。但当它们出现在战场上时,那才称得上是噩梦,就像它们在民间传闻中的形象。 无法被锁定的高机动性,尖牙利齿,动辄三五成群。就算对阿斯塔特们来说,这些东西都算得上是很难应付。 西卡琉斯转过身,他的力量与速度让风暴之刃划起一道致命的圆弧,一个旋转便杀死了其余几只将他扑来的猎犬。它们残破的身体倒飞出去,发出噗通的一声闷响。卡托·西卡琉斯迈步踩过它们的尸体,碾碎了它们的残躯。 他是故意这么做的。 在他身边,足足六个战术小队正陷入苦战。 天黑之后,恐虐魔军的进攻强度加强了一倍不止,从传送门里涌出的也不再是低级的放血魔了,而是它们的表亲,鲜血收割者。 这群由放血魔进化而来的恶魔拥有恐虐的赐福,它们的角更大更长,地狱之刃上通常有着亵渎的符文或是变得更加庞大。 除此之外,他们还杀死了数十只钢牛与颅骨战车,西卡琉斯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庆幸暂时没看见恶魔引擎,但他知道,它们迟早会来的。这也是他暂时没让毁灭者小队浪费他们弹药的原因。 当然,还有那群嗜血狂魔。这帮杂种的翅膀破碎的不成样子,却偏偏能飞。泰拉目前并不适合出动空中力量,地面还有不少平民,如果它们出现,那么西卡琉斯恐怕不得不呼叫刺客庭让他们来狙杀这些混蛋了。 二连长抬头看了一眼昏暗的天空,在确认它们暂时没有出现后,松了一口气。 他拔出腰间的“杀戮者”,这把等离子手枪跟了他很久,一如既往的可靠。复合陶瓷冷却线圈让它能够持续开火长达五十次才过热。 西卡琉斯对着一头背对着他的鲜血收割者扣动了扳机,它的半个身体被瞬间汽化了,也让被它压在身下的那名阿斯塔特有机会喘息。他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链锯剑的咆哮一闪而过,鲜血收割者的头颅被砍飞了出去。 “小心些,索结诺。” 西卡琉斯低语着,通讯频道内传来那名阿斯塔特的回话,带着一些恼怒:“长官——我是被偷袭的!” “战场上可没人和你管偷不偷袭,你和这群恶魔打的太少了,多多习惯吧。” 西卡琉斯头盔下方的脸露出一丝微笑,这个兄弟此前一直在负责剿灭异形,没怎么和恶魔们作战过。对它们阴险的袭击毫无知觉。毕竟,他至今为止也才服役不过七十年,可以算得上是半个新兵。 “我知道了,长——”索洁诺的下半句话没能说完,一头鲜血收割者从后方疾驰而来,地狱之刃瞬间穿透了索洁诺的陶钢护甲。尽管如此,这个战士却也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反应了过来。他松开手,让链锯剑自然滑落,随后拔出爆弹枪,对着自己的胸腹连开三枪。 他倒下的尸体将那鲜血收割者压在身下,爆弹更是令它的脊骨被打成了粉碎。 西卡琉斯无言地看着这一切,死亡对他们来说也是家常便饭。这些鲜血收割者手里的地狱之刃对阿斯塔特们来说也是致命的武器,只要擦伤一点,其上的亵渎诅咒便会开始吞噬他们的血肉与灵魂。 他能做什么呢? 唯有更多杀戮而已。 索洁诺所属的第三战术小队其余成员很快就围了过来,他们将他的尸体围在中央,以手中的爆弹枪稳定地杀戮着那些想要围拢过来的恶魔们。 与此同时,一名药剂师立刻开始进行处理。他要取下索洁诺的基因种子带回战团,几十年,或许一百年后,有人将会继承他的基因种子,成为他们新的兄弟。西卡琉斯不知道那时他是否还在,也不知道其他事情。 他已经习惯了这些事。 二连长的语音频道内传来莱山德的声音,外墙上的敌人已经被清空了,他们如今正在外墙下方的广场进行清剿作战。这不是个容易的活计。 “西卡琉斯连长,我需要你——”莱山德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劈砍着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他才继续说。“——支援我们一队战斗兄弟,在广场的东面,我们在这里有些麻烦。刚刚有三只磨魂者冲破了那里的阵线,死了七名兄弟,人手不足。” “我知道了。” 西卡琉斯转而用起连内的通讯频道:“你们都听见了,三只磨魂者,有人自告奋勇的吗?” “我们去!” 第一战术小队的士官立刻在语音频道里高喊起来。西卡琉斯转过身,风暴之刃锐利到可怕的剑刃上闪过一道金光,让那个被砍中的恶魔凄惨地尖叫起来。西卡琉斯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狞笑。 在解决完这个试图偷袭他的恶魔杂种以后,他开始下达命令:“其他人掩护第一小队!” “收到命令!” 极限战士们的动作很快,第一小队在战士们的枪火掩护中狂奔而去。与此同时,西卡琉斯用一记大开大合的下劈杀死了一头阴险埋伏在地面上的血肉猎犬,那畜生被他砍下了半张嘴。随后又被一剑钉在了地上,金色的光芒再次闪过,这头野兽被燃烧成了灰烬。 西卡琉斯感到一阵空虚,风暴之刃原本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他是在被那位阁下‘赐福’后才拥有了这样的能力。每次使用都会让他觉得精神空虚,仿佛手中的风暴之刃在抽取他的精神似的。二连长只当这是必要的代价。 天还没亮,四周依旧满是黑暗。但我们将奋战,直至死亡——又或者,天亮。 113.泰拉之上(十二) 安格朗双手抱胸站在房间一角,法师的身体就漂浮在房间中央。从两个小时前开始,他的呼吸就变得极其迟缓。安格朗再三与福格瑞姆确定过后才放下心来——法阵中枢提供的数据没有问题,除了灵魂活跃状况那一栏的颜色正在越来越深。 那栏数据的颜色从黄色,正在逐渐过渡为红色。 安格朗对此束手无策,他对灵能完全是一窍不通。更何况,何慎言其实是个法师。这就更触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尽管他其实也不知道灵能者和法师之间的区别到底在哪。 他就那样站在房间的一角,安静地等待着——十七个小时之后,何慎言突然猛地吸了一大口气。随着这个动作,金色的灵能突兀地从他身上‘爆炸’开来,安格朗不得不眯起眼。那一瞬间,他有种没来由的直觉。 若是直视那光辉,或许会瞎。 “......咳,呼。” 何慎言咳嗽了一声,随后呼出空气。先前放肆的灵能在这一呼一吸之间被他尽数收敛于体内。他抬眼瞥了眼安格朗,脸上突然带起一抹微笑:“不是说让你们呼唤我的名字吗?” “你自己也说了,是情况危急的时候。我想,现在还没到那种地步。” 法师翻了个白眼:“得了吧。” 他也没说太多,何慎言自己也清楚。船上这帮人对‘情况危急’的定义和他截然不同。 “情况如何?我们离泰拉还有多远?” 安格朗拍了拍手,法阵中枢的机械音响起:“您已冥想四十一個小时零八分钟,根据预定距离测算,仍需航行一百二十七个小时。” 何慎言皱了皱眉,没说什么——这已经很快了。寻常舰船如果不依靠亚空间航行,想在一个星期以内从偏远的远东星区回到泰拉完全不可能。 先不说他们的引擎是否支持如此快速的航行,光是各种海盗以及路线上那些随处可见的漂移暗礁就足以让人好好喝上一壶了。复仇号却不需要担心这么多——海盗?暗礁? 碾过去就行了。 他皱着眉开始接受另一半灵魂的记忆,杂乱无章的信息流中包含着许多有趣的信息,例如利克托所遭受到的那个‘赐福’,严格意义上来说,那其实不是一种赐福。 脱胎于帝皇,经由何慎言之手,这种对于恶魔有着极大杀伤力的灵能已经变为了一种非常暴烈的能量。利克托之所以没事,是因为他自认为人类。因此灵能并未伤害他,可是,直接与这样强度的能量接触也让他的双手不可避免的能量化了。 这件事延伸出了两个后果,一个好,一个坏。好的那面自不用多少,从今往后,利克托可以用这双手真切的杀死一切恶魔了——通常来说,恶魔们显现在物质领域需要通过邪教们的祭祀或是亚空间传送,它们只是一团邪恶的投影,由不确定的以太血肉所构成。 因此,在那些难以计数的恶魔入侵事件中,那些被杀死的恶魔实则其实只是被放逐回了它们应该待着的地方而已。几百年,又或者几十年,它们就会再次于亚空间内重生。这种事在帝国的记载内屡见不鲜。 这是好事吗?当然是好事,但利克托的血肉会因为持之以恒地与这样的灵能接触而逐渐崩溃。简单来说,他会被灵能同化。 这就不是好事了。 大脑、身体的各个器官全都被灵能同化,他最终的下场是飘散在亚空间内,最终被星炬吸收。可能会剩下一点灵魂,也可能什么都不剩下。何慎言的眉头越皱越紧,利克托或许会认为这样的死亡是荣耀,不,他肯定会这样认为。 掌握着他的力量,践行着正义在银河内屠杀恶魔。比起这份事业来说,那样的死法对他而言简直算得上是一种奖励。 但何慎言不这么想,归根结底,这不是祝福。 是的,完全不是。 ------------------------------------- 伊齐基尔正在祈祷。 复仇号的空间实在太过庞大,大到甚至每个人都能够拥有独立的房间,且绝对够大。可惜的是,伊齐基尔早在立下誓言成为阿斯塔特的那一刻就摒弃了所有的享乐主义了。因此,房间是否庞大、舒适对他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 但也有一点好处,至少他能够方便的跪下进行祈祷了。 他的静默祈祷逐渐接近了尾声,在服役的长久岁月中,他已经将这些祷词说了太多次。就像是穿上他的动力甲或者扣动爆弹枪的扳机一样自然。他请求帝皇赐予他勇气,请求船上的那位活圣人赐予他智慧,请求大天使赐予他力量。 他也为他自己的力量做了祈祷,毕竟,一个阿斯塔特终究是要依靠自己的。当他陷入一无所有的境地时,面对艰难险阻之时,伊齐基尔希望自己能够与普利亚德中士一般单凭自己的力量完成他的任务。 那样才称得上是帝国楷模。 当他完成了他的祈祷后,伊齐基尔转过身。他身后站着一个连队,他仅存的兄弟们都在此处,无声地注视着他完成这次简单的祈祷。 伊齐基尔的房间内温度很低,这是他特意要求的。因此,当他说话时,他的呼吸在面前凝结成了一片厚重的白雾。 “我们即将回归泰拉——就在刚刚,法阵中枢通知了所有士官。一百二十七个小时后,我们就将回到那人类的摇篮,我们的母星。神圣的泰拉。” 战斗兄弟们沉默地呼吸着,他们的呼吸格栅放大了这原本肃静的声音,让这安静的房间内响起连贯的‘嘶嘶’声,听上去仿佛毒蛇吐信,正在耐心地埋伏着猎物。 伊齐基尔怀里抱着自己的头盔,链锯剑与爆弹枪都好好地待在它们应该待的地方。在他右肩,帝皇的祷言和十几个军功章挂在那里,随着他的呼吸而摇晃。他冷淡而平铺直叙地说:“我们并不是回去朝圣的,诸位兄弟。” “我们的功绩尚不支持我们回到那里,亲眼觐见无数帝国英雄埋骨之地。我们回到泰拉,只有一个原因:它遭到了袭击。是的,正是如此。神圣泰拉正在被无数恶魔进攻,人们在它们的屠刀下死伤惨重,血流成河。” “复仇号正在全速返航,一百二十七个小时,诸位。你们有想过这一幕吗?深红之刃战团,头一次踏上泰拉的大地,却是因为它遭到了入侵!” 伊齐基尔的声音中带着无法掩饰的愤怒:“它们怎敢!” “我想我无需提醒你们更多东西了,你们每个人都很清楚自己至死都必须承担的责任。在这场战斗中,我们或许会侥幸生还,或许会全军覆没。当战团接收到有关我们阵亡的报告时,可能已经过去了几百年——然而,这便是最好的嘉奖。” “我们会让战团以我们为荣。” 铁蛇战团驻地。 因赛尔正手握一本帝国内流行的小说阅读着,战前动员已经结束了一段时间。士气高涨,他对此很满意。 说出来或许会令人觉得很难接受。但这些用于‘放松’的读物其实都是军务部的老爷们配发的,从编写到发行,全都是他们做的。所以,内容上除了一少部分星界军们特别喜欢的桃色内容以外,大部分都是有关战斗的。 军务部的官员将这部分写的非常详细且真实,从主人公手握激光枪打开保险,到他做的标准射击动作,这些都有着长篇的描述。甚至还配了图,所以,军务部想借着这种读物做些什么也就不言而喻了。 说实话,因赛尔其实对这些小说并不如何感兴趣——他所经历的战斗在惨烈程度上比这些书里的主人公要放大十倍不止,就好比他正在看的这一本。 这个名为斯文·马尔博的家伙从名字上一看就知道是在隐喻另一位真正的帝国英雄,书里说他‘孤身一人,在战友们全都阵亡以后拿着刀杀穿了兽人的包围圈。在步枪没有弹药的情况下将它抡了起来杀了一个兽人老大,机魂非常愉悦,于是他又能开枪了’。 这段看的因赛尔脸皮直抽,更别提后面那段了:斯文·马尔博由于建功立业而被一颗星球的总督接见了,他和一位银发的美貌审判官发生了一些事。 这段写了足足二十页,非常详细。 铁蛇战团的战团长扔下那本书,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他是个非常喜好阅读的人,这习惯从他少年时期就有了,一直到如今都未曾消除。他的习惯就是在重大任务之前找点书读一读,手上的这本《斯文·马尔博》就是从一个星界军手里借来的。 他原本只是想打发打发时间而已。战前动员一向和他这位战团长没什么关系,通常都是由有资格佩戴骷髅面谱和牧师功勋章的老资格牧师们去做这种事,奈何现在团里就一个牧师,这不靠谱的混蛋前段时间还发了个缄默誓言。 于是,这件事就只能落在他身上了。因赛尔将那本书从地上捡起来,明日他还要还给那位士兵,可不能将他人的物品随意摆放。回想起自己说的话,他不免叹息了一声。 “普利亚德中士......见证我们。你让我们以你为荣,现在,是我们同样让你感到骄傲的时候了。”他喃喃自语道。 114.泰拉之上(十三) “停火!停火!” 诺尔福狂吼了足足三分钟才让士兵们停止浪费弹药,他原本想发火的——你们这帮应该去关禁闭的白痴,听不见长官的命令吗?就算听不到,军务部每周一篇的手册上也写的明明白白,在看不见敌人时不准浪费弹药! 然后他发现,其实是因为自己的头盔通讯器出了问题,所以才导致士兵们压根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之所以停火,还是因为他们都发现恶魔们似乎退去了。 于是诺尔福就将这个问题抛之脑后了,他擦了把脸上的东西,嫌恶地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那到底是汗还是血。又或者是两者的混合,但诺尔福持怀疑态度,他看着自己手上的一团漆黑,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东西像是变种人的屎。 “妈的。” 再也无法保持礼仪的士官骂了句脏话,以一个绝对会被技师们揪着耳朵骂的角度将激光枪放下了——枪管朝下。 他管不了那么多了,连续作战了八个小时未曾休息。他的肩膀酸痛,眼睛生涩,甚至觉得呼吸道都出了问题。诺尔福有气无力地从衣服的上兜里掏出一块咀嚼用代糖,年轻的黑卫就在他身边,两人一同倚靠着防御工事,却并未完全放松警惕。 它们确实没再进攻,但又有谁知道会不会立马再过来?利托西斯以一个完全没有任何风度与仪态可言的姿势靠在防御工事上,他伸了伸腿,恰好踢倒了一块放血魔的半个下巴。于是又只得掏出作战匕首将那玩意儿挑了出去。 八個小时的战斗,血雨腥风,无法形容。利托西斯此前遭受过最严苛的训练也没这么恐怖,他看见一个医师朝着他们走来,连忙指着医师身后的一个角落,嗓音嘶哑地喊着:“我们没事!先去看看他!” 医师转过身,跑到那个靠在角落里歪垂着脑袋的士兵旁边,仔细地检查了一下,然后松了口气。找来两个人将他放上担架带走了,随后又折返了回来。 “医师,我们不需要——” “——需不需要不是你说了算的。”医师严厉地透过目镜注视着他,利托西斯将下半句话憋了回去。毕竟,那句话说得好。得罪谁都别得罪医生。这名穿着脏兮兮白袍的医师认真地给利托西斯做了个检查,然后是他身边的诺尔福。 在他们旁边,数十个医师正做着同样的工作。这是很有必要的,也是推行没到两百年的新制度。是一位政委提出来的,他说,有时士兵们因为太过激动往往不会意识到自己受了伤,也不会呼叫医师。好多小伙子都是失血过多死的,在他的建议下,军务部增加了这条规定。 是好事,就是有些麻烦。 在那医师给诺尔福做检查的空隙,利托西斯润了润自己的嗓子,扯着已经因为吼叫而变得嘶哑的声带说话了:“那个士兵怎么了?” “他太累了,昏厥了。不是什么大事,注射点营养液就能够再回来战斗——喂,你,把手抬起来!” 诺尔福不情不愿地抬起右手,好让医师在他的手臂上揉来揉去。他一边接受着检查,一边咀嚼着那块代糖,甚至还有闲心对利托西斯开玩笑:“你说它们要是躲在那里面趁着这个时候出来偷袭会怎么样?” “那是恐虐的恶魔,长官,它们没那个——” ‘脑子’两个字还没说完,利托西斯听见了黑暗中传来的响动,立刻趴在防御工事上摆出了准备射击的架势。医师甚至也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把爆弹枪,看的一旁手拿激光枪的诺尔福眼角抽搐。 你一个医生哪儿来这么好的装备...... 他们紧张地等待着那从黑暗中走出的生物。会是恶魔们下一波进攻的前兆吗?没人知道。三分钟后,一个巨人走出黑暗,他的身后跟着一整群难民。 利托西斯放下枪,巨人的身上仿佛还披挂着迷雾,他仿佛是某种从远古时代走来的生物,又或者是那些传说中才会见到的英雄。 利托西斯一时竟然忘记了言语,他知道这种症状,超人恐惧症。却未曾想过会在自己身上发生。 他已经见过了很多阿斯塔特修士了,为何这个不穿盔甲,就连黑色甲壳都掉了色的巨人会给他这样的感觉? 那巨人看似缓慢的运动着,他强健的肌肉耸动着,给了利托西斯一种难以言喻的毛骨悚然之感。没有哪种人形的生物能够如此迅速,如此纤柔,如此强力,尤其是那东西有两米多高。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直到那巨人来到了他的面前。 “我是......”他沉默了一会,随后吐出了一个简短的词语,不像是名字,倒更像是某种代号:“塞布鲁斯,这群难民是巢都的幸存者。你们附近有能安置他们的地方吗?” “这位大人。”诺尔福举起手,艰难地说:“您是哪个战团的修士?” “我没有战团。” 塞布鲁斯平静地说,随后朝着难民后方招了招手,一个瘸着腿的禁卫军士兵走了过来,面色苍白,却十足十的坚毅。又是一阵繁杂的确认番号与交换身边识别码后,难民们被医师们一一进行着检查,以确定他们身上没有携带污染或病变。 自称为塞布鲁斯的巨人就站在一旁看着,不发一言。有好几次,诺尔福都想问他些什么,却都被他严肃的表情阻止了。在难民们都进入了阵地,朝着后方的慈悲广场行进后,塞布鲁斯自己开口了。 “这些恶魔都是从哪来的?”他问,像是完全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似的。 “大人,传送门。”诺尔福做了个手势。“之前的警报——您没听见吗?还有那个......” 他比划着,眼前再次浮现了那金色的人影,和他坚定有力的话语:“......那位,请原谅。” 诺尔福不知道该如何说了,利托西斯接上了他的话:“战斗,驱除邪恶。” 年轻的路西法黑卫表情极其肃穆:“这是祂的教诲,我们应当遵循。这位大人,您觉得呢?” 有趣。 塞布鲁斯心想,他在试探我。巨人微笑起来,这表情出现在他那态度冷冽的脸上显得很不合适:“的确如此。人类应当保持对异形和邪恶的憎恨,只有如此,才可更好的杀死它们。我们须怀揣着对祂的忠诚来践行此道,方才不会迷失本心。” 年轻的黑卫明显松了口气,塞布鲁斯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下压了一下。让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力量和友好。巨人对他微笑着——对他们所有人微笑着,然后走出了防御工事。 利托西斯听见他在说话,声音中蕴含着的情绪也转变成了某种更为深沉的东西。 一种杀意。 “或许你该准备好了,士兵,它们来了。” 紧接着,黑暗中再度响起了那种令人不安的窃窃私语。 ------------------------------------- “弗兰克现在在哪?” 基利曼双眼紧盯着实时地图和推演沙盘问道,一个阿斯塔特立刻回答了他:“原体,弗兰克大人目前正在第二港口附近进行一次任务。” “第二港口?” 基利曼的眼睛在沙盘上移动着,他迅速找到了那个他完全不熟悉的建筑物:“该死的,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给他指派的任务位于中层巢都!” 他指着那距离,差点破口大骂:“他是怎么跑过去的?!” “大人,帝国之拳方面向我们发来汇报,说有一名高大的战士抢了他们一辆载具。” “......” 基利曼闭上眼,然后睁开。闭上,又睁开:“给他们还一辆回去,从现在开始给我一直拨他的通讯器,直到他接通为止。这个眼里一点大局观都没有的混蛋,他脑子里难不成就只有杀戮吗?!” “虽然很遗憾,但可能的确如此。” 一直坐在一旁认真推演泰拉目前情况的史蒂夫插了句话:“我认识的弗兰克可能和这个有些差别,但他们长得差不多,性格也差不多。所以,行事风格应当也是一样的。” 说到这里,他居然笑了笑:“要我说,基利曼。你就应该把他扔进恶魔堆里,其他的事就交给他吧。” “我还以为你会稳重一些......”基利曼无语凝噎地看着史蒂夫。“这样的建议不该被提出来,史蒂夫,就算他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我们也不行。我们是指挥官,所以必须对士兵的生命负责!” “不,我只是太了解他了。” 史蒂夫摇着头:“这么说吧,基利曼。现在把我们和他扔到地狱里去,最后活下来的绝对是弗兰克·卡斯特。这个硬骨头的家伙......” 他哑然失笑了起来:“而且,我也不觉得我自己是什么指挥官——将我也投入地面战场吧,基利曼。那些星界军的士兵们缺少一个能够在全局上指挥他们的人,刚好,我对于和凡人们一起打仗很有心得。” 望着他的笑容,基利曼点了点头。 他意识到,自己对这几个新兄弟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115.泰拉之上(十四) “他甚至都没有武器!” 在战斗中,利托西斯听见诺尔福如此喊道。说不出他声音里带着的是惊讶还是恐惧,又或者,是二者皆有。 毕竟,任谁看见那样的场面,都会觉得心绪不宁的。 自称为塞布鲁斯的巨人单手举起一只放血魔残破的头颅,它仅剩的左半边眼珠还在眼眶里留存,另一边则随着它的脑袋一同被巨人活生生打烂了。 他就这么举着这怪物的头颅,用它头顶那狰狞的长角刺穿了另一头放血魔的胸口。那该死的畜生到了这一步都还没死去,举着手中诅咒的刀刃试图伤害他,塞布鲁斯却平淡地率先抬起了一只手,握住了恶魔的手腕。 五指合拢,仿佛钢铁铸就一般轻松地将它的手腕‘捏’断了,骨茬伴随着鲜血飞溅而出。那把刀吊在地上,塞布鲁斯露出尖牙,留给那放血魔一个令它胆颤的狞笑,这也是它最后所看见的东西。 做完这一切,他松开手,自然而然地消失在了原地。 那速度甚至快得令人心里发寒,让人从本能上感觉不对——一个如此庞大的巨人怎可能以如此迅疾的速度移动呢? 但他就是能。 塞布鲁斯轻而易举地从背后接近了一头冲出黑暗的放血魔,抬起手,勒住了它的脖子——他的肌肉鼓起,堪称恐怖的力量在一瞬间全部爆发开来,竟然硬生生地将它的脖颈勒爆了。 血液溅了他一脸,一根红色的激光束擦过他的肩膀,让一头试图袭击他的血肉猎犬倒在了地上。巨人迈步走过,一脚踩爆了它的头颅。 “我猜他也不需要武器,长官。” 利托西斯开了个小小的玩笑,随后大声呼喊起巨人的名字:“塞布鲁斯大人!” 他拔出腰间的动力剑,将其抛了出去。巨人背对着他抬起一只手,分毫不差地接住了。 在利托西斯手中能当双手剑用的武器在他手里看上去只是一把战斗匕首。塞布鲁斯单手握持着动力剑,下一秒,难以想象的武艺于他手中绽放。 首先是直刺,动力剑分毫不差地精准的命中了一头放血魔的眼眸。在它因为痛苦大声嚎叫的时候狠狠地旋转了一圈,稀碎的眼珠夺眶而出,伴随着鲜血与碎肉。塞布鲁斯向前一步,动力剑被他拔出,紧随其后的是一记朴实无华的横斩。 一颗头颅高高飞起,狰狞的神情与对鲜血的渴望还残留在其上。塞布鲁斯看也不看那颗脑袋,他左手握紧成拳,精准地递出拳头,头颅下落,仿佛是自己碰到拳头上一般,漫天血雨绽放开来,洒满整个地面。遮蔽了恶魔们的视野,从那血雾之中,一个巨人狂奔而出。 “为了神圣泰拉!” 他咆哮着,唇齿之间溢散的杀戮气息几乎让这些放血魔为之胆寒——是的,恶魔们一样会恐惧。可是,还未等到它们为自己的片刻犹疑感到耻辱,塞布鲁斯便将它们拖入了杀戮的泥潭之中,一個不剩,他在这鲜血所铸就的沼泽中狂笑着看着它们。 屠杀。 如同一块石墙,或是某种别的东西。防御工事后的士兵们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听见他浴血奋战的声音。除此之外,没有一个恶魔能够突破他的防线。无论是血肉猎犬还是放血魔皆是如此,它们来的越多,塞布鲁斯就杀得越多。 激光束成群结队地吹过他的头顶,巨人躲也不躲,仿佛这些弹药不过只是吹拂过他脸颊的清风。利托西斯难免感到热血上涌——帝皇在上啊,这是何等的战士?! “为了神圣泰拉!” 士兵们同样高声呼喊着,他们没有发现,自己的瞳孔正在缓慢的转变成为淡淡的金色,情绪也随之变得愈发高昂。在这一刻,他们的心中没有恐惧,没有犹豫,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只余一件事。 杀戮! 杀戮一切人类之敌! ------------------------------------- 极限战士的站团长,马里乌斯·卡尔加闭着眼,平静到近乎淡漠的呼吸着。 他仿佛没有感情和知觉,只是一个躯壳存在于这身盔甲之中。机仆温顺地走了过来,为他拆解着他的动力甲,随后更换上一副更为厚重的精工终结者动力甲。 取代了他双手的动力拳套下挂着两把爆弹枪,黑色甲壳的神经连接正朝他输送着熟悉的刺痛。马里乌斯耐心地等待着自己,五分钟后,在一名机械神甫的高声歌唱中,他的盔甲被涂上了圣油,一名机仆取来一份神圣的帝皇祷言,为他挂在腰间。 马里乌斯睁开眼睛,同时也结束了他的祈祷。一个就算比他穿着终结者盔甲时也更为高大的男人站在他对面。他一头金发,蓝色的眼眸,和基利曼如出一辙。这场面令他恍惚了一阵,直到那男人开口他才完全清醒。 “他交给你的任务是什么?” “支援帝国之拳第三大连的托尔·加拉顿连长。他和他的部队被一只数量庞大的恐虐魔军围困在了巢都中层。” 史蒂夫点了点头:“很好,那么,我会和你们一起行动。” “什么?”马里乌斯诧异地叫出了声。“这种任务还不需要您帮忙!”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呢?战斗是理所应当之事,马里乌斯。” 他解释道:“别误会,我不是特地为了支援你们。那个巢都的中层连接着一个巨大的发电厂。如果它爆炸,整个巢都都会毁于一旦。你应该比我清楚崩塌的巢都会带来什么灾难。你们负责支援那位托尔·加拉顿连长,而我会负责那个发电厂的。” 马里乌斯当然清楚,在位于赫拉的极限战士堡垒修道院地窖中,他的成就和事迹被记载了足足二十八卷。在数量与规模上仅次于他的原体,罗伯特·基利曼。这些还是因为规模庞大而被记录下来的战争,更别提那些他认为不值一提的了。 所以,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战争家,马里乌斯完全可以这么说。 没有比巢都崩塌更恶劣的战场突发事件了,没有。在巢都内作战本身就令人不快,若是它崩塌,除非身处一辆帝皇毒刃内,否则马里乌斯想不到自己能活下来的理由。 “大人,您需要多少人?” 马里乌斯迅速理清了中间的关窍,开口问道。 “不需要人手,我一个人就足够。” “这怎么可以?” “我会在沿途找到帮手的,马里乌斯。”史蒂夫微笑起来。 十分钟后,他们通过运输机进入了泰拉的大气层。这个过程是枯燥而无味的,史蒂夫平静地坐在机舱一角。他身边的那些战士们却多少都显得有些惴惴不安——一个原体,就坐在你身边。 你该如何做想呢? 马里乌斯不知道,他只是不停地用眼神让那些试图开口向史蒂夫搭话的蠢蛋闭嘴。仅剩的那只独眼都快瞪出眼眶了。马里乌斯现在极其希望自己是智库,这样他就能用灵能通讯把这帮蠢货臭骂一顿了。 该死的,大战在前,他们却还想着向他搭话? 他的眼神攻势百密一疏,一个坐在史蒂夫斜对面的阿斯塔特开口了。他的肩甲上挂着十来个功勋章,一份古老的羊皮纸绶带将它们牢牢包围了起来。他没有戴头盔,露出一张坚毅的脸。 “大人,您是来和我们一起作战的吗?”他饱含期待地问。 马里乌斯恨不得一拳打过去——问得什么蠢问题? 但史蒂夫却看不出一点不耐或不满,他笑了起来,显得温和又平易近人:“别叫我大人,说不定我打仗的年岁还没你长呢,你服役多久了?” 那名战士自豪地挺起胸膛,运输机一个颠簸,让他在椅子上恰到好处的震了一下:“三百七十一年,大人!” “那还真是有够长!”史蒂夫惊讶地说。“我连你的零头都没到呢,在这方面,我可不能被称作大人。” 他环顾四周,阿斯塔特们都注视着他:“这也是为什么,我不会指挥你们。我的作战经验还不足以让我去指挥你们这样的战士,诸位,行行好,别再叫我大人了,如何?” 没人回答,尽管许多人都因为他幽默的玩笑差点笑出声。但马里乌斯那冰寒的脸色令他们立刻憋住了笑声。史蒂夫看了他一眼,自己率先笑出了声。 气氛很是和谐,然而,当运输机平稳地抵达狮门星港之时,这样的气氛已经荡然无存了。咔哒声不绝于耳,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带上头盔,解开束缚带。运输机的舱门随着一声轻微的震动打开了,外面的硝烟气息扑面而来。 “准备战斗。”马里乌斯简略地说,没有任何一句多余的废话。史蒂夫看着他们鱼贯而出,整齐划一,井然有序。不由得再次带起了一抹微笑。 啊,熟悉的战争啊...... 他的眼神变得晦涩了一些:保家卫国,不外如是。 ------------------------------------- “跑吧......” 帝国审判官,休·杜雷卡饱含恐惧地在审判庭的总部内奔跑着。他本不应该露出这样的表情,但那个怪物的影子已经在他的脑海中盘旋了太久太久。 他杀了多少人?在奔跑的间隙,杜雷卡的脑海中闪过这个零碎的想法。他的双腿为之颤抖,表情为之扭曲,就连思考都为之凝滞了。 走廊头顶的指示灯一闪一闪的,他跑过一盏又一盏,只要跑到走廊的尽头,就能抵达安全门。他只需要花上几秒钟通过认证,就能一劳永逸地躲开这个怪物,然后启动防御措施,让他死在这里! 他们的秘密绝对不能暴露出去...... 他跑着,肺部烟熏火燎的疼痛。好像有人拿着点燃的雪茄烟在他的肺部躺了个洞似的,休·杜雷卡毫无形象地喘着气,口水飞溅而出。就在他离安全门只有三百米距离之时,他身后传来了一声灯泡碎裂的轻响。 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大气都不敢出的回过头。 是的,一盏灯碎了,就在他身后不远处——随后,仿佛是某种连锁反应似的,那盏灯后方的所有指示灯全都碎裂了,爆炸声不绝于耳,休·杜雷卡忍不住尖叫出声。 一分钟后,他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瘫坐在地,注视着那黑的能溺死人的黑暗,他颤抖着爬起身,踉跄着离开了这里,开始继续前进。 就在他离开那盏指示灯投下的昏黄光晕没过多久后,休·杜雷卡再次听见了一声轻微的碎裂声。 他停在原地,脚步僵硬。仿佛死人一般再次缓慢地转过头,黑暗吞噬了他身后所有的光亮,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听见一声呼吸。 是错觉吗? 休·杜雷卡站在原地,仔细地倾听。他满头是汗,脸色苍白,双腿抖成了筛子。 吸——呼。 吸——呼。 是他自己的呼吸声吗?他不确定,于是他继续向前跑,跑向下一盏指示灯投下的黄色光晕下,而后,他跑过的那盏灯再次碎裂了。 这次,他没有回头看——他只顾着狂奔了,恐惧已经彻底吞噬了他的心灵。血丝攀爬上他的眼底,休·杜雷卡此刻只恨自己没有进行改造,他跑的太慢了! 每跑过一盏灯,身后就传来碎裂声。就在离安全门还有两盏指示灯的距离时,他却脚步一个虚浮,跌到在地。他尖叫出声,用手指在地面抓爬着。指甲翻起,血液流出,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继续在地面爬行,留下脏兮兮的痕迹,带着血液。 他来到倒数第二盏灯下方,一声碎裂声令他浑身都颤抖了一下。 就在眼前,就在眼前!休·杜雷卡呼出一口满是恐惧的空气,伸出手,向前爬去——就在此时,四周却完全陷入了黑暗。 除了最后一盏灯与他所处的指示灯下方,四周都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布满了。他紧张而神经质地看着周围,怎么看怎么觉得黑暗中仿佛有一千双眼睛在注视着他。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伱这个怪物,你休想抓到我!想都别想!” 他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将一只手伸出了黄色光晕之外,彻骨的冰寒袭击了他,他收回手,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已经被彻底冻得坏死的手掌,眼珠仿佛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接下来,只有不成句的短语从他口中蹦出了。这个彻底崩溃的男人从地面站起,又哭又笑的尖叫着、呐喊着,仿佛疯了一般扯下自己的衣服扔在地上。 然后,黑暗中传来了一声轻笑。 休·杜雷卡站在原地,僵在那里。他看着安全门头顶的那盏指示灯,此时,它正在微微颤抖——三秒后,它碎了。 休·杜雷卡没有回头,他知道,那个怪物此时就站在自己身后。 又过了两秒,他头顶的灯也碎掉了。一声尖叫在黑暗中响起。 五分钟后,蝙蝠侠单手拎着他的尸体走出了这间长长的走廊,他拨通通讯:“我已经查清楚了。” 116.泰拉之上(十五) 托尔·加拉顿。 磐石。 每个认识他的人都会这么说。无论称谓如何,是托尔·加拉顿士官,托尔·加拉顿连长,还是托尔·加拉顿大人。他们总会称呼他为磐石。 这是一个极高的赞誉。 此时此刻,磐石正仰面躺倒在地。这不怪他,他虽然穿着动力甲,但身上却压着足足三只血肉猎犬。它们从黑暗中跳了出来,想要袭击他。托尔·加拉顿顺手将它们都杀了,却无法阻止它们余力未消的尸体撞在自己身上。 三只小牛大小的畜生撞在你身上——一个接一个。 他失去了平衡,倒在地上,在战斗中,这是要命的事情。还好,他有着许多兄弟照应。 加拉顿看到绰号‘刀刃’的马尔兰用他的动力剑刺穿了一头即将受到赐福的放血魔。那杂种脑袋上的角冒着红光,很明显,它杀了许多人。紧接着,马尔兰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加拉顿没有说话,他反手用链锯剑锯开了另外一头从暗处跳出来的血肉猎犬。 血液飞溅,耳边传来爆弹枪被发射时所发出的巨大声响。托尔微微侧过头,他的动态视力让他精准地捕捉到了那颗爆弹。它旋转着,钻入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磨魂者的脑门。那丑恶的东西的头盖骨被掀飞了。 但它还没死,它主子的力量甚至让这东西大声咆哮了起来。深红色的大脑随着它的咆哮声颤动着,然后,托尔拔出爆弹枪,给它补了一枪。 安静了。 战斗结束,用时七分钟三十一秒。托尔·加拉顿默不作声地将链锯剑的档位调至最低一档,随后才将它清零。这么做有两個好处,第一,最低档位可以让链锯上卡着的血肉与骨茬甩出去。第二,能节省一些燃料。 他的钷不多了,他的兄弟们应该也是如此。从战斗开始到现在,他们已经在这个该死的巢都里奋战了一整个白天以及大半个夜晚。 马尔兰讲了个笑话,但没有人笑:“我以为一百三十年前我亲眼看到我的家族被一帮混沌叛徒轰成碎片才是最糟糕的日子呢。” 马尔兰·诺森,一个贵族之子,在阿斯塔特中最常见不过的出身。 他那荣耀的,诞生了七个阿斯塔特的家族在一百三十年前由于帮助帝国被一伙混沌叛徒报复了,战团帮助他复仇了。他们在银河中追杀了那伙人超过一千个日夜,最终由马尔兰亲自杀光了每一个人。 在那以后,他就释然了,并且常常在战斗最艰险的间隙讲有关于这件事的笑话,每次,都没有人笑。 “这个笑话真的很烂。” 加拉顿听见自己的声音,一时之间居然有些惊讶。他的喉舌由于战吼与不间断的发布命令而变得有些过度疲惫了,听起来像是梦呓:“清点人数,马尔兰。” 三分钟后,马尔兰向他报告:“我们还剩七十三个兄弟。” ‘磐石’叹了口气:“愿他们安息。毁灭者们的弹药储备呢?” 通讯频道里传来毁灭者小队士官的声音:“以目前的战斗烈度来说,我们还能持续输出四个小时,连长。” +加拉顿连长,它们来了+ 智库的提醒如雷贯耳。加拉顿再次挑动链锯剑握柄末端的档位,最高出力,在钷的作用下,这杀戮兵器狂躁地咆哮了起来。不远处的马尔兰低下头,他似乎通过目镜的热成像看到了什么。爆弹枪对着地面连连开火,几声哀鸣透过他们脚下的地面传来。 “它们在下面!”马尔兰大声示警。加拉顿立刻拔出爆弹枪,还未等他扣动扳机,他所站立的地面便塌陷了。 首先要说明的一点是,巢都并非是单层结构——尽管这些建筑被粗略地分成了三个层次,但那代表的是居住在这里的人的生活层次。真实的巢都层层叠叠,加拉顿一连撞碎了足足三层地板才停下来。 有东西在黑暗中用爪子抓挠他的胸甲,陶钢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但仍然顽强地撑住了。他听见通讯频道里传来嘈杂的声响,加拉顿此时却没有时间去分辨那些话语。他闪电一般探出一只手,一头血肉猎犬的牙齿卡在他的手甲上。 他补上了一拳,血肉飞溅之中,目镜的夜视功能被启动了。链锯剑就掉在他身边不远处,他的爆弹枪却不见了踪影。加拉顿一个翻滚过去捡起链锯剑,灵巧地不成样子。就在此刻,他的头顶正上方却响起了某种东西正在预热的声响。 +躲开+ 一个陌生的灵能通讯闯进了他的大脑,加拉顿感到一股向后的力量将他拉扯着,迫使他远离了那地方。下一秒,一束猩红色混杂着破碎骨头的炮弹便命中了他此前站立的地方。加拉顿立刻认了出来,那是磨魂者的血肉磨盘大炮。 一种极其亵渎的武器——每个磨魂者都是由恶魔改造而来,次元铁匠会赋予它们更为可怖的能力。它们的下半身会被移出,装上八条机械腿,能够无视任何地形。且极其锋锐,甚至能够刺穿他们的盔甲。 然而真正致命的是它们胸腹处的大口,磨魂者会沿途吞噬所见到的一切血肉,不管是敌是友。它们能将血肉凝缩,以对屠杀无尽的渴望和对生者的仇恨将其发射出来。其上遍布亵渎的诅咒,甚至拥有堪比坦克主炮的威力。 +向左闪避,士兵+ 那个陌生的灵能继续发来消息,加拉顿别无选择,他依言照做。而后,一个人影从天而降,直直地坠落在了那磨魂者的头顶。一束金色的光辉爆发了出来,炽热而危险,片刻过后,他看见那磨魂者的身体被彻底融化了,只剩下八条机械腿还在地面上徒劳无功的伸缩着。 “你是谁?” “你是托尔·加拉顿连长吗?”来人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开始询问起他的身份。他穿着一身蓝色的精工动力甲,其上却没有任何标识,只是简单的以金色勾了边。 ‘磐石’托尔·加拉顿忽然发觉,这个人简直高大的不像话。 一个堪称可怕的猜测从他心中掠过,又很快消失。 见到托尔警惕的模样,来人笑了笑,转而继续用起灵能通讯。+或许这样,你会习惯一些+ “是你?” “是的,你们呼叫的支援来了。一个极限战士连队正在恶魔们的后方进行作战,加拉顿连长,你可以发布一道命令,让你的兄弟们反推回去吗?” “......可以,但我要先知道你的身份。” “史蒂夫·罗杰斯。”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托尔·加拉顿率先沉不住气了:“我指的是你的军衔。” “我没有军衔,我只是个士兵。”史蒂夫再次笑了笑。“具体的情况你可以自己和极限战士们的指挥官沟通,马里乌斯·卡尔加战团长应该会很乐于与你一起杀敌的,加拉顿连长。” “至于我——” 史蒂夫消失在原地,金色的光辉从他手中涌出,逐渐布满全身,让他化作了一道金色的流光飞逝而去,只留下一句似有若无的轻语在加拉顿耳边回荡:“——我还有其他任务。” 绰号磐石的阿斯塔特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三十秒后才回过神。与此同时,通讯频道内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混杂着爆弹枪的轰鸣:“这里是马里乌斯·卡尔加,极限战士战团长!我们来支援伱们了!” ------------------------------------- 基利曼的脸色无比阴沉。 此时此刻,他一个人待在他的书房内。无魂女王被带到了医务室进行更详细的检查,这倒也给了他一些方便,至少不需要在蝙蝠侠打来通讯时礼貌地请那位女士离开了。 “证据,克兰,我需要证据。”他无比头痛地敲打着自己的右边太阳穴,那里突突直跳,他不得不这么做让自己好过一点。“我相信你,但我要亲眼看到证据。” 蝙蝠侠的声音回荡在书房内:“没有文书方面的证据。他们做的很警惕,也很隐蔽。如果不是我能直接查看他们的大脑,恐怕这件事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他很冷静地说:“又有谁会相信巢都内蔓延的新型du品能将灵能者们转化成为不稳定亚空间传送门?而且,背后的主使还是审判庭内部的成员。” “你说那药剂是du品?” “差不太多,他们会先在底层巢都售卖一部分粉末,就当是新货。其中那些产生了‘反应’的潜在灵能者会被为他们做事的帮派控制起来,然后注射药剂观察更进一步的反应。死去的人会浑身腐烂变成一滩黏液,如果侥幸挺了过来。他们就会拥有那种能在寂静修女们面前使用灵能的能力......” “这批人,被称作原料。每三个自然月,他们都会去巢都底层提取一批崭新的原料,这些人在被带到他们的实验室后,就会被注射一种被称作九号的药剂。与那种弗兰克在巢都内发现的是两种东西。” 蝙蝠侠的声音正在变得越来越低沉:“那三个被弗兰克杀死的女孩在他们的官方术语里被称作‘残次品’,在死亡时爆发的痛苦能够让他们化作不稳定的传送门,但不可控——现在巢都内的大部分传送门都是这样的的东西。” 基利曼握紧了拳头。 他们所处的地方名为神圣泰拉。神圣泰拉啊——!就在他父亲的眼皮底下,却发生了这样的事?!基利曼抬起头,凝视着天花板上的帝皇画像,久久未发一言,只有蝙蝠侠的声音还在继续讲述。 “据我推测,他们应该是想研制出一种能够反制寂静修女们的手段,却阴差阳错有了新的结果......我会继续调查的,这里还有一些正在逃窜的渣滓。他们应该还知道不少其他事。” “在你挂断前,克兰,我希望你能查出一件事,一件最紧要的事情。”基利曼的嘴角抽搐着。“这件事到底是审判庭内部的一个分支秘密进行的......还是他们全都如此。” “我明白了。” 117.泰拉之上(十六) 罗伯特·基利曼闭上眼,暂时放空了思绪。这短暂的休憩只是一种手段,对他而言,就算一个月不睡眠都算不得什么。他此时的放空,是为了更好的思考。 我必须结束这场战争,恶魔们不会为我们人民的死亡而悲伤。到不说它们对此求之不得,每一个死去的人类灵魂都会令它们那污秽的欲望得到增长。 但要怎么结束呢? 他睁开眼,看着自己眼前的模拟沙盘。他已经调动了一切能够调动的军队。星界军,战斗修女,他甚至给法务部的人发了调令,刺客庭的刺客们也纷纷出动了。然而,恶魔们依旧源源不断地发起着进攻。 它们的数量仿佛从来不曾减少似的令人心寒,整个泰拉到处都是这些亵渎生物的影子。恐虐的放血魔在这神圣的大地上肆虐着,这些低级的恶魔步兵对凡人们来说仍然是难以对付的对手,它们也是恐虐魔军中的主要成员。 或许,他应该这么说。 目前的恐虐魔军。 那些有名有姓的大魔,那些肆虐天空的嗜血狂魔和能够与泰坦相匹敌的恶魔引擎......而且,这只是恐虐的恶魔而已。其他三个呢? 基利曼中断了自己变得繁杂的思绪。 人类是需要休息的——他或许可以坚持很长时间,但那些凡人士兵呢?他们才是防线的主体,阿斯塔特们的数量放在整个泰拉上实在太少了。少的甚至无法左右这场战役的局面。距离那個名为何慎言的法师承诺的支援还有五天时间。 他要怎么让泰拉人民撑过这五天?撑过这120个小时? 罗伯特·基利曼若有所思地睁开眼睛,他是靠在椅子上的,因此,睁开眼睛后,他直接看到了帝皇的画像。画像上的男人表情肃穆,带着一丝沉思。他手握一把燃烧着烈焰的神圣巨剑,金色的盔甲熠熠生辉,头顶同样圣洁的光环。 人们围绕着他,在他脚下卑躬屈膝。 他痛恨这个词,卑躬屈膝——在这该死的宗教脓毒尚未流行于帝国之时,人们也会跪拜他,却不是因为盲目的狂信,而是因为他们尊敬这个人。 “你想让我怎么做,父亲?”基利曼喃喃问道。“你给我送来了那么多的帮手,那么多的助力。可我却依然看不清未来的模样,我甚至找不到一个能让泰拉人民撑过一百二十小时的办法......” 或许,福格瑞姆说得是对的。 基利曼突然苦笑起来,他已经从那罕见的情绪化中恢复了过来,并为这片刻的软弱而感到羞耻不已。一个伺服颅骨冲进他的书房,身上嘎吱作响,它的那些爪子带着一块个人处理终端。马里乌斯·卡尔加的名字正在那块个人终端上闪烁个不停。 基利曼接起通讯,他的战团长平静的声音从中传了出来:“原体,我们已和托尔·加拉顿连长取得了联系。巢都中层的亚空间传送门已经得到了基本控制。” “史蒂夫呢?” “他......”马里乌斯沉默了一阵子。“那位大人在半小时前与加拉顿连长有过一次简短的谈话,并帮助他躲避了一发来自磨魂者的炮弹袭击后,就径直前往了发电厂。” “他没有带任何兄弟一同前往,原体。”马里乌斯小心地说。 “我知道。” 基利曼平静的声音让马里乌斯意识到,他显然早就知道了此事。基利曼接着说道:“不必在乎他的行动,史蒂夫·罗杰斯有自己的考量。他有他自己的仗要打,马里乌斯,你也应当专注于你的。” “我明白了,原体。” ------------------------------------- 史蒂夫用带着新奇的眼神看着四周的场景。昏暗而惨白色的长条灯管在那些黑乎乎的墙壁上每个几百米就会挂上一个,他踩着的地面是由一种相当廉价的金属构成的。踩上去甚至会晃荡,这让他有些不满。 “基建比我老家还糟糕......”他低声自语。 坦白来说,这地方让他想起皇后区——一个放大了百倍,也黑暗了百倍的未来版皇后区。他的脚步声单调地在这走廊内回荡。距离那个因为无人管理维护有爆炸风险的发电厂还有约莫三公里的路程。 对于史蒂夫来说,这甚至算不上热身。他如今经受过二次改造的身体,配合上这身动力甲,可能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极限在那里。当然,还有对他而言十分新奇的灵能。 在他的视网膜上方,一份简陋的地图正随着他的移动而变化着。他前进了1.5公里,离开了那长长的、弯弯绕绕的走廊。来到了一个开阔的地方。相对于那走廊来说,这里的确十分开阔,只是不太干净。 人类的鲜血与尸体铺满了整个广场,这景象让史蒂夫的脸色变得阴沉了起来。他抬起右手,握紧成拳。一把由纯粹的金色烈焰所构筑而成的长剑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借助烈焰的光线,他得以窥见这广场的全貌。 这里看上去应该是用来堆积发电厂原材料的地方——和他印象中的发电方式不同,神圣泰拉的人们会把各种没用的东西扔进发电厂的转化炉里。所以这里的原料,基本可以等同于垃圾。其中,建筑垃圾是出现的最多的。 毕竟,巢都下层天天都有崩塌事件。 在这些建筑垃圾中,横七竖八的人类尸体散落的到处都是。钢缆上有着许多只手臂,那边的工字型横梁上却被摆满了残缺的大腿。史蒂夫眯起眼,愤怒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冰冷,隔绝了他的内心。 “邪魔......” 他低吟出声,金色的光辉从他身上暴戾的散发而出。黑暗被彻底驱除出了这片广场,一个本不可视的东西发出惨痛的尖叫。那声音像是一千万个死人在不同时刻用不同的声音在对你低语似的,让史蒂夫感到十成十的厌恶。 他冷哼一声,烈焰剑被他掷出,穿透了那恶魔的胸膛,将它牢牢地钉死了在了地面之上。 这个...东西,有着史蒂夫所能想象到的,最丑陋的外形。 它很美——我指的是,它的每一个部分单独拆开来都很美。手指,皮肤,乃至那蜿蜒而过赤裸身体的头发,每一个细节都美的不可方物。但这个将最美的细节组合起来的尤物却又丑陋的令人吃惊。 从它那碧蓝色的眼眸中,你看不到一点理性或美好的存在。只有最深沉的堕落与欲望,它被钉死在了烈焰剑上。磅礴的灵能火焰灼烧着它的身体,让那如同白玉一般温润的皮肤发出嘶嘶的滚烫声响。恶魔的脸上却泛起了一抹潮红,它开始微笑。 露出小巧的虎牙——微笑着,期待地看着史蒂夫,甚至对他勾了勾手指。 史蒂夫不怒反笑,他来到那东西面前,反手握住烈焰剑。转动剑身,撕心裂肺的痛苦让它再度尖叫出声,其中蕴含着的疼痛分毫不减。却在短短数秒后就转变成了一种愉悦。 这个生物喘息着,发出一阵靡靡之音。跪坐着的地面下流出一滩液体,散发着浓重到令人不适的麝香味。 “祂的战士啊......”它扭动着自己赤裸的身体,居然在自己渴求着更多痛苦。“你还有更多招数吗?我还想尝一尝呢。” 史蒂夫只是冷冷地看着它,不发一言。庞大的压力从他身后席卷而来,在顷刻间充斥了整个广场。那些被分离的肢体飞了起来,在空气中无声地组合成一个满是手脚的巨大怪物。紫色的光芒覆盖了金色的光辉。 它咯咯地笑着:“如果你不出招的话,那就到我咯!我们会玩得很愉快的......嘻嘻,那个无趣的男人不在这儿,老咸肉坐在他的椅子上。还有谁能帮你呢?” “帮我?” 史蒂夫冷笑着拔出烈焰剑:“你搞错了一件事,怪物,我才是来帮忙的那个。” 118.间幕:争吵 复仇号。 距离抵达泰拉还有72小时。 72小时,三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复仇号的引擎轰鸣了四天时间,在这四天中,魔力的供给没有一刻中断过。它以狂躁的速度碾过路上的无数暗礁或是行星的碎片。它们在被无情的碾碎成破碎的无机物后,还会被复仇号周身的探寻转化法阵捕获,从而为它提供能量。 物尽其用,不外如是。 主控室内,一场激烈的争吵正在爆发。 “现在这个时候去伊斯特凡?!神圣泰拉正在遭受袭击,你却让我们绕个圈子去那该死的伊斯特凡?!” 安格朗不可思议地看着福格瑞姆,后者深陷在他的椅子内,凤凰此时看上去无比疲惫。他眼眶深陷,紧紧地抿着嘴。 他不发一言,安格朗却余怒未消地抬起手,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看在帝皇的份上,你的脑子坏掉了吗?需不需要我去找几个医师过来帮你看一看?” “先停一停,安格朗。”何慎言做了个手势,被安格朗拍出印痕的合金桌面开始自己修复,同时,精神力触须也牵引着他离开了圆桌旁。 法师转过头,看着福格瑞姆,语气平和地问:“你听见的那个声音还在呼喊你的名字,对吧?” “是的。”凤凰闭上眼,声音有如梦呓。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我逐渐能听清他在说什么了。我甚至知道他在那儿。” “他说了什么?” “古贤者在此等你——他在伊斯特凡三号上呼唤着我。” 福格瑞姆沉默了一段时间,随后艰涩地再次开口了:“我记得这個名号。古贤者瑞拉......他在泰拉统一战争后期就加入了第三军团,在我还没回归时,他就和我的父亲并肩作战过了。” “痴心妄想,你在说一些疯子都无法说出的蠢话。”安格朗嗤笑出声。“一个泰拉裔的老兵,在伊斯特凡三号幸存了下来。你觉得这种事有可能发生吗?” “为何不能?” 凤凰淡淡地问,仍然没有睁开眼睛:“你的士官,吉瓦多伦。他不也是在一群叛徒中坚持了一万年吗?”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想知道原因?” 安格朗坐起身,他将双手放在合金圆桌上,表情平淡:“因为吉瓦多伦从未背叛,他未曾背弃人类的理想。他也不是靠着对我的忠诚幸存下来的——而是他自己的意志!” “古贤者瑞拉也一样。” 福格瑞姆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始终坚定地站在帝国与人类那一面。在整个军团都追随着当时的我堕入混沌之时,只有少数人敢于保持清醒,并选择正确的路。这很难,难的不得了。” 福格瑞姆一字一句地说:“最终,我坐在这里——我坐在你们的面前,在经历了那么多可耻的背叛与亵渎之后,我终于再度拥有了理性与清醒,所以我非常明白,要选择正确的路到底有多难,也正因如此,我坚信古贤者瑞拉绝不可能背叛。” “一家之言。”安格朗双手抱胸,冷冷地反问,愤怒于他眼中凝结,仿佛在下一个瞬间就会彻底爆发出来:“在你心中,到底是泰拉重要,还是伱的子嗣重要?” 福格瑞姆猛地抬起头,这个问题仿佛触及了他的死穴一般,让凤凰的眼底攀起血丝:“这不是两个对等的问题!” “不,这就是。” 安格朗不怒反笑,尖锐的犬齿从他唇边探出:“你这可耻的背叛者,福格瑞姆。你从未真正忠诚于人类和帝国,就算你那肮脏变态的子嗣克隆出了一个未曾堕落的你也是如此。你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完全清醒,可是,看看你所提出的要求吧!” 咆哮声回荡在主控室内:“你不配用他的名字!我认识的那个人绝对不会在帝国危难之际纠结于一两个子嗣的生死,如果那个古贤者瑞拉还活着,他在知道你有这样的想法后,你觉得他会感动吗?!不,他会以你为耻!因为你动摇了!你在帝国和他之间动摇了,不,我再把话说得明白一些......” “你只是想弥补你过去所犯下的错误而已,福格瑞姆。你还是在追求完美,你的本性依旧未变。” 福格瑞姆浑身颤抖着,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生气,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将这个想法说出来。从安格朗嘴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在拷打着他的心,也让凤凰不禁真的扪心自问:难道我真的...注定堕落? 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搭在他的肩头。福格瑞姆抬起头,看见法师平静的金色眼眸,心中突然安定了下来。 他听见何慎言说:“我们是人类,福格瑞姆。而人类是被感情所支配的生物,这是我们最大的优点,也是我们最大的缺点。” “而且,弥补过去所犯下的错误并不等同于追求完美。”何慎言微笑了起来。“别听那个被愤怒冲昏脑袋的混蛋的胡话。” 不顾安格朗的怒目而视,他拿起了被福格瑞姆放在一旁的动力剑。那是属于索尔·塔维茨,何慎言将剑递给了他,轻轻地说:“我相信你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的,福格瑞姆。这很难......但是,想一想索尔·塔维茨。” 福格瑞姆浑浑噩噩地离开了,精神状态仍然不是很好——考虑到他被一个来自过去的冤魂折磨了这么久,何慎言决定对他宽容一些。更为重要的是,如果他真的不忠诚,他就不可能拿起那把剑。 何慎言靠在桌面上,微笑着看着安格朗:“你刚刚很生气。” “是的。” 红砂之主痛快地承认了:“我的确很生气,但那些话并不是我的真心实意。我想用激将法让他和我打上一场,或许这样会让这个蠢货好过一些。” “这解决不了问题的。”何慎言平静地说。“和你不同,福格瑞姆敏感又脆弱。他追求完美,是因为他在自卑——他活在帝皇的阴影之下。这也是每个孩子的宿命,他们都会被父亲的阴影遮蔽,然而,最终也会完全挣脱束缚。” “你似乎对他很有信心。” 何慎言奇怪地说:“他是个克隆体,安格朗。他的生理年龄才两岁不到。” 法师摊了摊手:“而且,不只是他,我对你们都很有信心。” ------------------------------------- 索尔·塔维茨的动力剑上没什么复杂的装饰,圆形的铁灰色配重球,剑格为代表了人类纯洁性的颅骨,在颅骨两侧有着型似翅膀的护手。 这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刃,在福格瑞姆手中却极其安分。剑身上的立场并未被开启,他用两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刃,走在空荡的第一舰桥内。 这里通常很少有人来,船上的人们,无论是阿斯塔特还是星界军都不会贸然来到这里。仿佛约定俗成了似的,这里被他们当成了某种神圣之地。 平日里,他们仅在第二层甲板与底层甲板活动。福格瑞姆记起前些日子法阵中枢的报告,它说,那些难民在甲板底层建起了一个小小的城市。 人类的生命力当真旺盛得如同野草,千百万年来,这些曾被帝皇之子们所看不起的凡人就是这样一代一代的在天灾与人祸中艰难地生存着。 他们要面对繁杂的税务,要面对那些腐败的底层官员。如果不是出生在花园世界或基利曼的奥特拉玛五百世界,那么,大多数人从出生到死亡可能都会在工厂内度过一生。 他们没有帝皇之子与福格瑞姆所看重的所谓‘艺术细胞’,没有能够创造出伟大作品的能力。也从未真正意义上的明白任何深刻的道理。他们只是劳作、结婚、生子。然后死亡。 仅此而已。 然而,他们却构成了帝国的基石。 福格瑞姆停了下来,他突然意识到,过去的那个自己错的到底有多么离谱——他一味的追求各种艺术,甚至在战斗中都不允许自己失去优雅。可是,这有什么用呢? 他能够在漫长的生命中用各种上号的画布与颜料进行绘画,是因为有人在背后进行默默地劳作。他所喝的那些名贵的酒,也是他们所酿造出来的。而那些人真的没有‘艺术细胞’吗?不,恐怕不是的。 他们只是没有机会展现自己的天赋而已,这些人为帝国付出了一切。而直到五分钟前,福格瑞姆甚至还在潜意识里没把他们当回事。 沉重的羞愧袭击了他,福格瑞姆抬起手中的剑,凝视着那如镜面一般的剑身。其上反射出他紫色的瞳孔,当他再次抬起头时,那个在子嗣与帝国之间为难的软弱者已经消失了。 现在,我明白了。我们奋战,是为了让这些人能够有朝一日脱离那繁复的劳作,是为了让他们的孩子同样能够步入艺术的殿堂,追求美好的未来。我是为了帝国和人类的未来而战斗......而不是为了所谓的,完美。 有谁是完美的?我不是,就算帝皇也不是完美的。否则我又怎么会堕落一次? 凤凰突然微笑了起来。 119.泰拉之上(十七) “通知星界军,让他们调动三千人的机械化步兵部队来守住这个巢都的出口。我允许他们使用部分自行火炮,但务必注意不要让地面损伤过度。那下面埋藏着连接到皇宫外墙上的能量输送管道,错综复杂。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不可能派技师前去进行修复。” “遵命,殿下。” “塔拉尼斯家和机械修会的护教军什么时候才能到?” “殿下,他们已经到了,正在等候您的命令。” “什么?为何没人通知我?!” 那个军务部的军官擦着头上的血,一只眼睛还在被一名医师紧急处理。 他不得不歪着头和基利曼对话:“军务部总部遭到了袭击,殿下。我们刚刚才恢复过来收到他们的消息,塔拉尼斯家带来了十五台骑士机甲与三万人的护教军。您要让他们去哪?” 基利曼立刻站起身来,他顺手扒开那个充当通讯器的伺服颅骨。 军务部的军官只得看着他消失在屏幕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让我看看......狮门星港附近已经彻底清空了,派三架战争机甲和五千护教军去这里驻守,让他们看住那附近的亚空间传送门,务必不能再让狮门星港失守了。我们的战士才刚刚把她夺回来没多久。” “明白了,殿下。”军官立刻扭头挣脱了医师的双手,对着侧面大吼起来:“还坐在那儿干什么?!快去发布摄政王的命令!” “战斗修女们呢?第三巢都那儿受到请求支援的通讯,那里全是血肉猎犬,刚好适合她们去烧点什么东西。” “大人,修女们与我们失去了联系。她们的总部通讯在五个小时前中断了,根据侦察兵的情报来看,她们是遭到了一整只魔军的袭击。” 基利曼‘啪’的一声握紧拳头,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兵力本就捉襟见肘,如今更是雪上加霜。战斗修女们的战斗力毋庸置疑,可对手是一整只魔军,换谁来都得掂量掂量。 无奈之下,他只得说道:“出动‘火蜂’泰坦军团......让他们派一架战将级别的泰坦去支援修女们。” “遵命,殿下。” 罗伯特·基利曼必须承认,他简直恨死了这样的拉锯战。那些真正能够改变战场局势的大威力武器一概无法使用,地处神圣泰拉,恶魔却源源不断地涌出。基利曼做到最好也只能将这场战争变为血腥的拉锯战,一刻不停地往里投入兵力和人手。 然而,他却完全不能表露出来。在帝国面前,他必须时刻保持高效与冷酷无情——如果将领都对战争的未来走向感到悲观,那这场仗就不必打了。 “时刻向我汇报最新的情况,明白吗?用任何手段都必须保持我们之间的通讯信道畅通无阻,我要时刻接收到战场最新的情报!” “遵命,殿下。” 基利曼伸出手,将伺服颅骨拉远了一些。随后才非常小声地叹了口气。 ------------------------------------- 利托西斯正沿着阵地飞奔,三天过去,他还在殉道者大桥和那些要命的东西进行拉锯战。它们的攻势越来越强,阵地也一退再退。好在支援力量倒也来的很快,他们还受得住。 一天半以前,巢都内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尖叫,光是听着都让人遍体生寒。他们在事后才从来支援的一架圣骑士的驾驶员那儿知道那里冒出了一只色孽大魔。但已经提前被杀死了,没人知道是谁干的。 “医师!医师!”他一边狂奔一本大声呼喊。“阵地前端需要医师!快点!” 一個人伸手叫住了他,利托西斯回过头去,发现正是那个此前给他做过检查的医师。爆弹枪还在他的腰间。他急匆匆地跑到了利托西斯面前,手上甚至还沾着鲜血:“发生什么了?” “是诺尔福长官,他的一条腿被一只冲进来的放血魔砍掉了。塞布鲁斯大人将他救了回来。” “怎么不早点来?!而且你应该将他带来这里!” “我们腾不出手!诺尔福长官不愿意到后方,他现在已经昏过去了,我们给他扎了针药剂,应该还挺得住。” 医师沉默地转过身,从一旁堆积着医疗物资的帐篷内抱出一个手提箱扔给了利托西斯:“里面有三只应急用的止血凝胶,带过去给他用。我很快就来,这边还有两个伤员。” 于是利托西斯飞奔回去了,三天过去,三百五十人的路西法黑卫死得只剩下包括他在内的一百二十三人,泰拉禁卫们则更是夸张。他们原本有三千人驻守在这里,现在只剩下七百人了。 阵地前端,被粗糙堆砌的便携式防御工事后方,诺尔福正靠着墙半躺在那里。诺尔福的腿边满是用过的绷带,血污甚至将地面都染上了颜色。几个难民坐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为他擦去脸上的脏污。 他们是自愿到前线来帮忙的,尽管没有武器的使用权限,但他们在搭建防御工事和运送伤员上出了很大力。 “医师很快就来!” 来不及过多解释,利托西斯满头大汗地蹲下身来。他动作粗鲁地扯开手提箱,很快便找到了止血凝胶,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拉开绷带,却完全无法镇定下来。一只黑漆漆的手从旁边伸了过来,为他拉开了绷带。 止血凝胶喷涌而出,几分钟后就止住了出血。利托西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一个难民为他递上了一杯过滤水:“大人,您应该喝点水。” “你们自己喝吧,我不渴。” 挥手谢绝了他的好意,年轻的黑卫再度站起身。自称为塞布鲁斯的巨人就站在他们不远处。他还是赤裸着上身,鲜血遍布其上,仿佛一层鲜红的盔甲。他走到塞布鲁斯身边,低下头,恭敬地说:“大人,您应该休息休息,这里有我们放哨。” “我看的比你们更远。”塞布鲁斯没有明确拒绝,而是采取了迂回的说法。“而且,我并不累。杀戮它们对我来说就是一种慰藉。” “好吧,大人。另外,前不久有一队极限战士的修士大人们路过了这里,他们问过您的身份。” “哦?”塞布鲁斯低下头,看着年轻的黑卫。“我希望你们是如实相告的,切记,不要为了我而对他们说谎。这不值得。” “我们压根不知道您是谁呀,大人,这哪儿算得上说谎?极限战士的大人们也没管那么多,他们往第五巢都去了,说是那儿冒出来一队亵渎者,我都不知道那是啥......” 塞布鲁斯却显得很是了解,甚至为他解释了一番:“那是一种恶魔引擎。由混沌叛徒改造而来,多足机甲,很难对付。胸口的火炮口径大的能一炮轰烂咱们的阵地。” “这种东西......” 他摇着头,没多说。但利托西斯已经能够想象出它们可怖的模样了。黑卫咽了口口水,这时才发现自己口渴的吓人。他又开始后悔怎么没接过那杯水喝一口了。 他们肩并肩站在一起(利托西斯其实只到塞布鲁斯的腰腹),一齐凝视着殉道者大桥那黑漆漆的桥面。他们在下面安装了炸药,如果情况真的到了最糟糕的时候,会立刻炸断桥面。让这些杂碎和他们一起摔下去。 过了一会儿,塞布鲁斯突然皱起眉:“有东西过来了。” 他的声音回荡在阵地之上,立刻响起一片激光枪上膛的声音。在三天的战斗中,这个身份成谜的巨人用自己的行为赢得了所有人的尊敬,所有人都愿意听他的调度。无论是新来的,还是利托西斯这样在这儿奋战许久的人。 “不要着急。”塞布鲁斯冷静地说。“不太像是敌人,让我再看看。” 士兵们屏住呼吸,同时示意那些想留下来和他们并肩作战的难民们回到阵地后方去。没过多久,一名战斗修女从中走了出来,她看上去像是个剑斗者(duellist),一种专门用双剑作为武器,专职近战的修女。 她满头白发,脸上有着可怕的伤痕,还在不断地往下滴落血液。步伐也一瘸一拐的,表情茫然,看上去神智已然不清醒了。 然而,她却在看见他们的第一眼就发出了警告声:“支援!巢都!” 吐出简短的两个词语后,她便晕了过去。利托西斯抬头看了一眼塞布鲁斯,得到后者的微微颌首后,他便翻越了防御工事。士兵们举着激光枪,防备着任何可能到来的袭击,同时为他祈祷着。好在帝皇最终还是护佑着他。 利托西斯安然无恙地将她抱了回来,恰好就在此刻,医师也赶到了。黑卫将修女放在地面之上,对着医师笑了笑:“看样子你得多个病人了。” 医师摘下自己的全覆盖式面罩,露出一张年轻又美丽的脸。她居然是个女人!汗打湿了她的头发,整张脸都湿漉漉的。 利托西斯惊讶地瞪大眼睛,可是,还未等他说出什么,医师便将他一把扯了过来:“过来给我帮忙!” 120.泰拉之上(十八) 医师并未告知利托西斯她的名字,利托西斯同样如此。此时此刻,他正遵循着医师的命令为她挤压着战斗修女的腹部。 这位修女只是一名见习修女,因此尚未得到属于她的动力甲。要知道,修女们所使用的动力甲乃是由火星上的工厂专门为她们所打造的,能够增强使用者的力量,提供与阿斯塔特们使用的动力甲同等的防御力。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能给她治疗。 利托西斯双手用力,他十分小心地按压着修女的腹部,让那些脓血从她腹部的伤口处流出。这是一道可怕的贯穿伤,由前往后。待到脓血完全流出后,医师方才动手。 医师一边娴熟地用手术包里配发的那些轻巧的手术器具为修女进行着手术,一边对利托西斯说道:“她应该在受伤的情况下行走了很久,巢都内的环境太恶劣了。伤口都发炎了,这可能会要了她的命。尽管她的脏器并没受伤......” “帝皇保佑。” 利托西斯收回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定是帝皇在注视着这位修女,她才能从那些亵渎的东西手里捡回一条命来。” “伤口不像是恶魔们所造成的。” 塞布鲁斯走了过来,同时给出了他自己的见解。巨人还冷静地抛出了一句可怕的解释:“恐虐的恶魔生性残忍,它们如果有机会将刀捅入他人的腹部,绝对不会放弃旋转一圈的机会。他人的惨叫声对它们而言是最好的兴奋剂。” “塞布鲁斯大人说得对。” 医师伸出手,取过放在一旁的止血凝胶,在修女的伤口附近小心翼翼地喷上了一点:“这不是武器造成的伤口,看上去倒更像是——天呐,你怎么醒了?!” 她震惊地看着那修女,一时之间居然忘记了言语。利托西斯看到原本被麻醉了的修女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她那金色的瞳孔让他突兀地寒毛直竖起来。修女一点点的转动头颅,像是完全感觉不到腹部的疼痛似的,居然稍微坐起来了一些。 那动作十足十的诡异,活像是个提线木偶。 她冷静地说:“是的,这不是恶魔们造成的伤口。她在逃跑时摔倒了,被一根锋利的钢梁刺穿了腹部。” “......女士。”塞布鲁斯眯起眼睛。“你是谁?” “姓名无足挂齿,身份也无足轻重。我来此是为了征召你——加维尔·洛肯。” 那修女严肃地转过头,对塞布鲁斯说道,她的嗓音正在变得越来越轻灵。一种说不出的沉重感降临到了在场的所有人身上,利托西斯僵住了,他注意到医师也同样如此。 自称为塞布鲁斯,又被修女称为加维尔·洛肯的巨人缓缓低下了头颅。 “这是祂给我的使命吗?”他问。 “是的,加维尔·洛肯。你的自我放逐应当结束了,祂对你有新的安排。”修女抬起手,遥遥一指殉道者大桥对面漆黑的巢都。“千百万人的生命正在受到威胁,加维尔·洛肯。而你是解决这问题最好的人选。” “帝皇啊!” “祂显灵了!” 不顾周围陡然嘈杂起来的声音,那修女像是被什么东西托举着似的缓缓从地面上飞起,来到了加维尔·洛肯身前,于空中肃穆地凝视着他。 +最后的影月苍狼啊+ 她的眼眸被金光溢满。 +祂需要你+ +我的心中仍有疑虑,我不够坚定+ +做你最擅长的事,加维尔·洛肯。祂需要你,帝国也需要你+ 灵能通讯被突兀地结束了,修女降落在地面之上,背后扬起了一对洁白的羽翼。这景象毫无疑问又引起了一众惊呼. 加维尔·洛肯单膝跪地,人们只能听见他的声音,而看不见他的表情:“......唯死是向。” “很好。”修女微笑了起来。“那么——” 她的声音被隐没在了响起的圣歌之中,铺天盖地的金色光芒从天而降,加诸于她身。在金光闪耀之中,加维尔·洛肯闭上了眼睛。他耳边又响起了伊斯特凡三号上的声音。全面轰炸,那些被病毒炸弹腐蚀了血肉,最终在痛苦的尖叫中化为一滩白骨的平民...... 雷鹰炮艇在天边划过,本该和他们一起作战的人亲手瞄准了他们,用致命的火力轰击着他们的堡垒。那些景象一一在他眼前划过,最终定格在一个画面。 他面前站着仅剩下的兄弟,在漫天的炮火与那些踩着他们宣誓保护之人的尸骨冲进来,用刀剑试图杀死他们的兄弟的吼声之中——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我们是影月苍狼,我们将力战而亡。” 然后,他听见了修女的声音。 “——我们祝福你,加维尔·洛肯。” ------------------------------------- 复仇号。 何慎言闭上眼,一个声音在他耳边细语。他看见一个巨人跪在‘他’眼前,四周是一片跪倒在地虔诚祈祷的士兵,看上去是个阵地。硝烟还在他们后方袅袅升起。 “有趣。”他轻笑起来,自言自语。“圣赛丽丝汀?啊......寻求我的帮助?赐福?” 他睁开眼睛,安格朗迷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法师也没有解释的心情,他只是抬起一只手,庞大的灵能在一瞬间随着他的心意进入了亚空间,星炬的光辉猛然大作,像是早有预料一般牵引着那股灵能,送往了泰拉之上。 “你还真是在下一盘大旗。”他扭过头,轻声说道,仿佛是在与什么人交谈似的。安格朗挑起眉,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是祂?”他不确定地问。 何慎言转过头来,神神秘秘地摆出一個欠揍的微笑,但就是不告诉他事情的真相。红砂之主只得翻个白眼,不再询问了。 ------------------------------------- 史蒂夫沉腰下肩,一记十分凶狠的肩撞让那个吱吱叫着,试图抓住他的恶心蜘蛛将它的触手缩了回去。说是蜘蛛,其实不太准确——这东西的八条腿都能够自由收缩,在那紫色的甲壳上有着许多张被剥下的人脸,显得亵渎又诡异。 史蒂夫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早在很久之前之前他就曾经和法师一起去过地狱。在那里他见到不少令人难以接受的怪物,更是亲手杀死了其中许多。但没有哪一种能够与他在这巢都里度过的两天所见到的相比。 从那个最开始被他杀死的大魔,到后面这些越来越多的诡异生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有点被恶心到了。 “安德莉娅大修女!”他一面挥起烈焰剑将那恶魔分尸,一面还不忘指挥这队和他并肩作战了两天之久的战斗修女首领。 “带着伱的人去堵住右边的出口,不能让它们进入发电厂!” “谨遵命令!” 安德莉娅大修女是一位隶属于战斗修会的大修女,战绩彪炳,她十分美貌,但史蒂夫对她在战斗中的凶狠却更为印象深刻。 他在两天前遇到了这队被派出来执行任务却遭到了恶魔围攻的战斗修女,史蒂夫二话没说,直接加入了战斗。在杀光了那群色孽的魔军,顺便还把一个为首的守密者砍成了十几段后,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下任务目标,发现居然一模一样。 大修女将此视为一种帝皇的启示,史蒂夫对此不置可否,他只想完成任务。这个任务绝对不能失败。绝对,不能。 巢都内层的发电厂有着上百米之高,如此规模巨大的建筑物其中蕴含的能量可想而知。史蒂夫不知道这群色孽恶魔为何始终在这里和他们纠缠,不加入外面的战场。但他也没兴趣知道,基利曼对他说得很明白,发电厂绝对不能失守。 爆炸甚至只是小问题。 基利曼对此所做出的最坏设想,是它们运用那巨大的能量和亵渎的仪式再度于泰拉之上撕开一个巨大的裂口。现在泰拉全境虽然到处都是传送门,但没有规模特别庞大的。 战线被拉的很开,但也没有数量特别庞大的军队出现,如果它们成功了,那么后果将会十分严重。轻则战线被拉扯,他们被迫放弃一些已经收复的重要设施。重则整个战线都会此处倾斜,恶魔会占据重大优势。 到了那时,情况可想而知。 史蒂夫在杀戮的间隙抬头看了一眼发电厂的右边出口,他们此时在内部,也就是发电厂的核心处。他看不懂那些粗大的线缆到底有何用处,但敏感的灵能能够帮助他感知到这个巨大的设施内庞大的能量。 发电厂一共有两个出口,厚实的钢铁封住了其余所有空间,恶魔们便源源不断地试图从这两个出口处进来,无形之中给了他们的防守一些地理优势。他凝视着那右边的出口,灵能突然给了他一种危险的示警。 经由帝皇的亲自改造,他能够看到一些常人看不见的事物。灵能非常便利,也非常危险,史蒂夫坚定了心智,深吸一口气,凝视看去。 此时此刻,在他的视野之中,那黑黝黝的右边出口大门化作了一张择人欲噬的狰狞大嘴,正要将一无所知的修女们狠狠吞噬。由衷的愤怒涌上他的心头。 史蒂夫眯起眼,烈焰剑在他手中大放光明,他将其狠狠掷出,它呼啸着,像是炮弹一般落在右边出口的恶魔堆之中。 在灵能火焰的爆炸中于顷刻间就融化了十来只色孽的低级恶魔,他们尖叫着死去了,大脑中将痛苦转化为愉悦的功能压根没生效。修女们的士气为之一振。 “安德莉娅大修女!”他再次高声喊道,还特意用上了灵能的增幅,确保她能够听清自己的声音。“握住我的剑!快!” 修女立刻照做。她手中缩小版本的链锯剑仍然致命,在一个挡路的,裸露大脑的色孽恶魔身上制造出了巨大的伤口。 让它的脑子化成了一团黏糊糊的物质,她踩踏而过那恶心而黏腻的东西,链锯剑被她扔在地面之上,随后,她伸出双手,握住了烈焰剑的剑柄,疼痛随之而来。但还有其他的东西。 一种特别的温暖立刻充斥了她的全身,修女瞪大眼睛,她从未有过如此特别的感觉。仿佛一轮温暖的太阳亲自照耀着她似的,喜悦在她心中升起。然而,史蒂夫的话却将她立刻拉回了现实:“挥剑,修女!” 他咆哮着说:“挥剑!” 于是,她挥剑。 一轮太阳于发电厂内升起,无数恶魔在瞬间化成了火柱。它们那肮脏而污秽的以太血肉遇上了这灵能便是遇上了克星。 安德莉娅大修女怒目圆睁,竭尽全力控制住那如同脱缰野马一般在她双手中震荡不休的烈焰剑,一声满是怨毒的尖啸在她耳边响起。 一个粉紫色的赤裸无毛怪物在黑暗中现出了身形,它抬起手臂遮住自己的脸,不停地后退。安德莉娅大修女咬着牙,她举着剑怒吼着向它靠近,靴子踩踏在地面上发出嘈杂的声响。混杂在那怪物的尖叫声中。 然而,大修女应该已经听不见了。她的耳朵正在流出泊泊鲜血,眼睛也是如此。她七窍流血,因为见到了凡人不应见到的东西。但她仍在前进,因为她的信仰是如此的坚定。 她不动摇,不后退。看不见任何事物,听不见任何东西,但仍然在前进。 “我弃绝你,恶魔!” 修女的声音盖过了它的尖叫,和烈焰剑的光芒一起充满了黑暗的发电厂:“你这亵渎的怪物,滚回你该待的地方去!滚吧!离开我们的世界!离开这里!你不配站在我们面前!” 她的面容完全扭曲了,双手也被烈焰剑灼烧的只剩下骨头。但她仍然举着剑,一步一步地向前——向前——最终,她将剑刺进了那东西的身体,它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于瞬间化作了灰烬。 烈焰剑跌落在地,安德莉娅大修女颤抖着失去了意识。几个热泪盈眶的修女立刻将她抱了回来,史蒂夫大步赶来,阴沉着脸伸出手,烈焰剑飞回他手中。 一股灵能从他手上运转,最终在安德莉娅大修女的脸颊旁停留了片刻,抚慰了她此时的苦痛。 121.泰拉之上(十九) 战斗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更何况是面对恶魔。凡人们在面对这些由纯粹的邪恶和堕落而凝结成的生物时往往会手脚发软,恐惧会吞噬他们的心灵。只有那些真的忠诚且充满勇气的人才会一直保持愤怒地和它们战斗。 这也是为何它们如此棘手的原因之一。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它们是色孽的恶魔。 距离安德莉娅大修女受伤昏迷已经过去了三个半小时,史蒂夫正不知疲倦地杀戮着一只又一只色孽兽,这些顶着羊头的东西是噩梦一般的缝合怪物,只在人类最深沉的恐惧之中出现。 那沾满了剧毒的蝎尾力道之大足以捅穿装甲。它们有着四条属于人类的大腿,强壮又健美。柔软的腹部上长着一副人形躯干,上面有着数对胸部,蟹钳状的双臂甚至能够直接将人活生生夹开。 更别提它们周身散发的那种香味了,富含能够为任何生物感到兴奋的信息素,由色孽亲自设计的独特诱惑会将凡人们的思想与最令他们感到狂喜的梦境结合起来。 如果你的意志不坚定,信仰不虔诚,那么,可能一个照面,你就会被催眠,站在原地,大张着嘴留着口水,下身有着帐篷,像是个白痴一样颤抖个不停——别以为拒绝了它们你就有好日子过,安全只是暂时的。 凡人们的大脑会在闻到这种麝香味的第一刻就被烙下烙印,他们会始终不断地闻到那香甜的气息,无时无刻都弥漫在他们身边。这难以抗拒的香甜,令人毛骨悚然的诱人气息会源源不断地将黑暗的欲望送入内心,用不可抗拒地冲动号召着受害者走向自我毁灭。 然而,史蒂夫是一名经过改造的原体。 “嗷——!” 一头色孽兽被他用烈焰剑从头到尾整個劈开了,他的速度快得像是一阵风。在这些恶魔群之中来去自如。它们只能看到烈焰的光芒一闪而过,随后一个同类就被瞬间汽化——或者,是在被砍成两半后汽化。 欢愉之主赐予了它们将痛苦转化为快感的能力,这能力在面对史蒂夫时不起作用。他对这些东西的憎恨超越了一切。来自人类本能般的,对恶魔的憎恨......让他的灵能开始影响现实,甚至开始影响这些恶魔的大脑。 它们的大脑中那负责将痛苦转化为快感的区域还在正常运作,只是史蒂夫让它们‘忘记’了这一点。 烈焰剑凶狠地横斩,三只站在一起的色孽兽满脸惊恐地失去了它们的上半身。被汽化的以太血肉散发出令人厌恶的臭味,透过史蒂夫的呼吸格栅进入他的鼻腔。挥剑、挥剑、挥剑——终于,在又一个小时后,他单独一人杀光了它们。 回到战斗修女们中,她们已经布置好了一个简陋的阵地。战斗修女专职战斗,从她们的名字上就看得出来。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们之中没有医生的存在,战斗总是和流血与受伤脱不开关系。正因如此,医生永远都有存在的必要。 一个在肩甲处有着白色垂布作为装饰的修女正忧心忡忡地蹲在安德莉娅大修女身边,她躺在地上,紧皱双眉,正不断地发出小声的呻吟。 眼见史蒂夫走来,她们立刻让出了位置。低头对他致敬——他没有明说自己的身份,可她们都看得出来他究竟是何等尊贵的一位天使。此时更是有不少人在直接对着他祈祷,希望他能够给安德莉娅大修女一些慈悲。 “修女,她情况如何?” 来到那医疗修女面前,史蒂夫摘下自己的头盔,选择以真面目和她交谈。 “大人,我的医术实在太浅薄了。我完全看不出安德莉娅姐妹到底受到了什么伤害,噢,帝皇啊——” 那医疗修女小声地啜泣起来,史蒂夫通过灵能察觉到了她的一些情绪。她对自己不能让安德莉娅大修女的痛苦减轻一些而感到万分羞愧。 “这不是你的问题,修女。” 史蒂夫抬起右手放在她有着白布的右边肩膀上,安慰了一下这个惶恐的医疗修女:“她的痛苦来源于使用了她原本不该使用的力量,这也是我的问题。不必苛求你自己,修女。” 医疗修女怔怔地抬起头,看着微笑着的史蒂夫,好一阵子过后才结结巴巴地回答:“好、好的,大人,我,我知道了。” ......怎么还结巴了? 史蒂夫困惑地看着离开的医疗修女,他后撤了一步才蹲下身,仔细地观察着安德莉娅大修女。她的伤势源于烈焰剑,烈焰剑本身源自于他的灵能。脱胎于帝皇,但又有所不同。它太过炙热,太过猛烈,凡人甚至无法直视。 安德莉娅大修女能够握着它,并用它杀死一头大魔,这已经足够说明她的信仰到底有多么坚定了。可惜,信仰能让她直面恶魔,却不能让她免于烈焰剑的反噬。 史蒂夫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灵能。用他的精神力萃取了其中那些不那么猛烈的部分,握持在手中。 一缕柔和的白金光芒在右手中缓缓汇聚成型,修女们以虔诚的眼神看着这一幕,史蒂夫浑然不知,他低下头,轻声说道:“帝皇保佑你,安德莉娅大修女。” 白金的光辉一闪而过,安德莉娅大修女停止了不安的颤抖。她白骨般的右手再度涌上血肉,一点点恢复成了完好无损的模样。 接下来,只需等她醒来便是。 ------------------------------------- ......我有多久没有穿过动力甲了? 加维尔·洛肯走在空荡的巢都中,黑色甲壳连接着的全新精工动力甲让他有些不适应。力量与速度皆被增强了,而且不会有丝毫的凝滞。这就是动力甲,阿斯塔特们的第二层皮肤。 在接受了那个使命后,他得到了一把链锯剑,一把爆弹枪,还有这身黑色的精工动力甲。它们在短短半小时之内就被数十个机仆和星界军押运着送了过来。 他很难去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实际上,加维尔在刻意地让自己什么都不要去想——他有疑问,有很多,但他不愿去想。 执行任务,这就够了。 他需要支援一队被恶魔围困在发电厂内的战斗修女,同时还要保证那个发电厂不被恶魔们所攻占。 根据他得到的情报,这个发电厂是少见的上古遗物,它能够在完全运转的情况下直接供应整座巢都电力,而不像是其他的巢都那样需要成百上千个不同的发电厂。单凭这一点,加维尔就能明白为何这个发电厂不能出事了。 他要前往巢都的中层,原本应该从底层进入。那里才是发电厂的底部入口,然而他是从底层一路带着难民们杀出来的。自然清楚那里现在已经成了什么地方。 他来到一个广场,右边原本华贵的尖顶教堂此时顶部被挂满了尸体,帝皇的雕像也被推倒。洛肯一言不发地快速走过,右手已经搭在了链锯剑上。熟悉的愤怒攀上他的神经末梢,让他的眼角神经质一般的抽搐起来。 继续向前,亵渎的景象不绝于眼。被剥皮后肆意丢弃在路边的幼童,被踩踏成为肉酱的妇人。一些惨死的星界军士兵,他们的尸体甚至被缝制成了一个庞大的聚合体。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着恐惧。 洛肯深呼吸了一次,然后又一次。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必须完成任务。 终于,在忍受着自己的愤怒和这令人完全无法接受的景象超过一个小时后,他离开了那个广场。从一条蜿蜒小路径直前行,前方被堵死了。不得已,他只能攀上房屋的屋顶。 不出意外,这里也有许多破碎的尸体。然而,令洛肯感到不安的是,一路走来他看不到一个恶魔。这不正常,会做下这种事的绝对是色孽的恶魔。他也多少能闻到一些空气中残留的麝香味道,这也证明了他的猜想。 可是,它们仿佛都消失了一般。通常来说,它们会聚集在受害者身边欣赏自己的‘艺术’,并用他们的尸体来找寻更高层次的快感才对。洛肯提高了警惕,他取下挂在腰间武装带上的链锯剑,将档位调到了中档。 锯齿剑刃匀速转动了起来,所发出的单调声响在这死寂一片,满是黑暗的空间内分外吵闹。除此之外,洛肯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他一点一点来到任务目标附近,目镜所提供的压力读数却悄然幻化成为了三个模糊的数字。 666 那三个数字在他的视野内无限放大,仿佛印在了他的视网膜上一般。与此同时,一个女人的笑声闯进了他的耳帘:“一头孤独的狼......你真不该一个人来这儿的。” 加维尔·洛肯沉默地将链锯剑调至最高档位,陡然狂躁起来的它在洛肯的右手中咆哮着,渴求着恶魔的鲜血。那个女人咯咯笑着,从黑暗中走出。她身形高挑,皮肤上泛着粉色的光芒,不着寸缕,头发卷曲而诱惑地遮住了自己胸前。 “你想跳舞吗,狼?”她微笑着问。那微笑的弧度完美无缺,将清纯与诱惑融为一体,有着少女的娇俏,也有着少妇的美艳。 洛肯只觉得反胃。 他举起链锯剑。 “死!” 122.泰拉之上(二十) 链锯剑砍了个空,女人消失在原地,只不过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她便出现在了洛肯的身后。吐气如兰,看似柔弱的双手仿佛某种黏腻的爬行动物似的缠上了他的肩膀。不过稍微收紧,就立刻让精工动力甲传来了不堪重负的哀鸣。 令人不快的寒冷感爬上洛肯的脊背。他的脸部肌肉因为过度的愤怒而开始缓慢的颤抖......此刻,他又听见了那东西的声音。 “你难道一点怀疑都没有吗?”她靠在洛肯耳边轻轻地说。“他为何这个时候需要你?为什么又要派你一个人来执行如此危险的任务?他明明就有更好的人选......” 猩红一片的目镜捕捉到了女人的身影,洛肯以闪电般的速度用右手拔出爆弹枪,对着身后连开三枪。 血肉被打穿,她的鲜血洒在地面之上,在眨眼间便腐蚀出了几个大坑。 女人发出一声娇俏的呻吟,美貌的脸突然变得异质起来。像是蛇一样的鳞片浮现在她的眼脸旁边,舌头变得细长,眼眸逐渐变成一团暧昧而混沌的紫色。 “你知道吗,孤独的狼啊......我们其实是一样的,我也不被我的同类所理解。他们都只贪图一时的享受,只有我——” 她用那双手臂牢牢地捆住了洛肯,尖细的舌头在他的头盔上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只有我,会选择慢慢地吃掉你们。” 人造肌肉以最大出力开始运转,洛肯本身的力量再度被增强了一杯不知。精工动力甲的伺服单元开始狂躁地发出噪音,洛肯本人也以狂怒咆哮出声。 他怒吼着挣脱了女人的束缚,转过身,链锯剑朝着她的脖颈砍去,本应该无坚不摧的单分子剑刃却在接触到她那白暂修长的脖颈时发出了砍在坦克上的声音。女人甚至没有选择反抗,她依旧微笑着,细长到令人觉得不适的舌头在空中摆荡。 “来不及的。”她突然说。“你的任务注定失败,你的名字也注定被尘土掩埋。正如你的军团一般,将永远被钉在你们的历史上供人鄙视。” 阿斯塔特根本不听她的话,双手握持链锯剑,爆弹枪被他随意地扔在了地上。他微微抬起链锯剑,以寻求更好的发力方式。以最大的力量竭尽全力地将那些锯齿压在她的脖颈上,可是,她依旧没有受伤。 我甚至伤不到她? 这個荒谬的想法在他脑海中出现了,在一瞬之间又被洛肯以自己的意志掩埋。他咬着牙再度抬起双手,打算继续尝试。而女人显然不想再和他玩下去了。她的皮肤开始寸寸龟裂。 像是陶瓷的碎片一般一点点剥落,掉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浓重到仿佛要把人溺死在里面的麝香味开始弥漫,她终于不再掩藏自己,彻底抛弃了人类的形体。从那缺口中钻出了一个令人作呕的东西。 它有着螃蟹般的身体,却更加细长,人类的四肢在身体周围柔弱无骨似的抖动着。一个肥胖的女人头颅被钉在它的前胸甲壳处,还有一个老者的头颅。他们呆愣无神的眼睛盯着地面,而这怪物带着湿漉漉的身体在地上爬行了一圈后,它抬起了头。 洛肯毫不畏惧地与它相对视,眼中除了杀意再无其他。这杀意甚至能透过他猩红的目镜传达给恶魔,它抬起一只属于人类女性的手,洁白皮肤闪着光,手腕处甚至还带着一串玛瑙石手链。那只手随意地舞动了一圈,比划出了一个下流的手势。 打不过——加维尔·洛肯很清楚这一点。他是个训练有素的阿斯塔特,是一名影月苍狼。他能够对付恶魔,但这种他伤都伤不到的东西显然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可惜的是,他是个固执的人。 放弃从来不在选择之列。加维尔·洛肯,最后的影月苍狼朝着它发起了冲锋——然后,只不过一个照面,他就被打飞了出去。洛肯甚至都没看清楚它是怎么出招的,天旋地转,下一刻,他已经身处空中了,左臂传来剧烈的疼痛。 他跌落在地,目镜上的压力指数上升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数字。系统不断地向他示警,洛肯烦躁地用仅剩的右手摘掉头盔,他不需要这东西一直不停地提醒他——他难道看不见自己的左手正在那东西的嘴巴里? 它低沉地笑了,咀嚼着洛肯的手臂,陶钢连同血肉一同像是棉花似的被它轻而易举地撕碎后吞下了腹。而那女人的声音还在这黑暗的空间之内回荡:“疼吗?亲爱的,没有关系,很快,你就只能感受到快乐了。” 鲜血滴落地面,洛肯摇了摇头,抵御着脑海中传来的眩晕感。他竭力站起身,发起了另一次冲锋。这次要好一些,他稍微接近了它,也看清了一些它的动作,随后再次飞了回去。他的胸口处传来剧烈的疼痛,保守估计,刚刚那一下至少让他断了四根肋骨。 该死的。 冷着脸,无视了疼痛,洛肯再次爬起身。他仿佛不知疼痛与疲倦为何物一般发起了第三次冲锋——这次,仿佛是因为他钢铁般的意志力影响到了现实一般,地面居然开始为之震颤。 ......什么情况? 洛肯困惑地站在原地,那该死的东西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让他中了毒,他很确信这点。否则他的大脑不会感到如此昏沉,甚至无法进行顺畅的思考。尽管如此,他却仍然为这种情况感到疑惑。 我出现幻觉了吗?为何会这样? 他慢慢地睁大眼睛——为何我看到一轮炽热的金色太阳?这太阳......甚至还在向我靠近? 下一秒,一声如雷般的咆哮在他耳边炸响:“邪魔!” 洛肯摇晃着倒在地面之上,他竭尽全力不让自己跪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腹部传来火燎般的疼痛。他的眼前逐渐被金光覆盖了,一个穿着蓝色盔甲的高大战士正朝着他奔跑而来。那个恶魔发出了一声他从未听过的惊恐尖叫,下一秒,他看见了一把燃烧着烈焰的剑。 逼不得已,洛肯移开了视线。只不过是一秒钟,他的眼睛就传来了灼烧一般的刺痛。如果再看下去,恐怕会瞎。洛肯再次摇了摇头,眩晕的感觉已经被他改造过后的器官处理的七七八八了,耳鸣却仍然存在。 在嘈杂的声响与自己体内骨骼传来的摩擦声中,洛肯听见那个战士的咆哮,与那个怪物的尖叫声。 在三分钟后,他晕了过去。 ------------------------------------- “他的出血太剧烈了,大人,伤口周围全是毒素,止血凝胶不起作用!” “灵能应该可以起到作用,如果我用灵能清除掉他伤口周围的毒素,止血凝胶能起作用吗?” “值得一试,大人。” “很好。” 昏迷着的洛肯听见几句隐隐约约的话,他感到有人在小心地触碰他的伤口。一阵剧烈的疼痛让他从昏迷中惊醒,因为疼痛而产生的本能般尖叫被他咽进了喉咙里。洛肯的眼前一片黑暗,他并不能很好的看清眼前的事物。 只是感觉,有一个男人在担心地注视着他。 “你是谁?!”他高声喊道,同时举起手做出了防御般的姿势,神志已然恍惚。耳边再次传来了当年伊斯特凡三号上的声音,轰炸声,惨叫声,叛徒们的笑声。还有那个他曾经视为父亲之人冰冷如冰的声音...... “既然你不肯加入,洛肯,那伱就和他们一起死吧。” “不!”加维尔·洛肯狂怒地咆哮起来。“不!不!” 直到一只温暖的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令他浑身一颤。一个令人信服的声音对他说道:“已经没事了,士兵,冷静下来!你需要治疗!” ......治疗,什么治疗?治疗谁?我吗?他眼前的黑暗终于退却了,一张担心的脸看着他,在和他对视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清醒过来了吗?士兵?” “......我,我这是在哪?” “巢都中层,士兵。”男人露出一个苦笑。“你能坐下来让这位修女为你做些治疗吗?你的手臂可还在出血呢。” 洛肯低下头,看到一名修女正拿着止血凝胶站在他身边,满身的鲜血,此时正怒气冲冲地看着他。影月苍狼饱含歉意地张开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得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 一边接受治疗,他一边和那男人交谈:“您是谁?” “一个和你一样的士兵而已,没什么好说的。” 在洛肯逐渐清醒的大脑中,他一点点回忆起了当时所看见和听见的场面。他的眼睛一点点瞪大了:“——不,大人,我......” 他声音干涩地说:“您,您是?” 男人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再次拍了拍洛肯的肩膀:“治疗结束后来那边找我,到时我们再来谈谈这些问题。” 他指了指另外一边的出口。 洛肯点点头,随后被修女拍了拍肩甲。那依旧满面怒气的修女冷淡地说:“躺下来!” 他依言照做,看见昏暗一片的天花板上吊着一盏摇晃的灯。心中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定。 123.泰拉之上(二十一) 刺鼻的臭味充斥着工厂内部,那是恶魔们的以太血肉被焚烧过后所产生的气味。修女们三人为一组警惕地在走廊上进行巡逻。在史蒂夫的领导下,她们打退了许多波恶魔们的进攻。接下来只需要等待支援抵达便是。 洛肯虚弱地行走着,他拒绝了修女们的搀扶和让他多休息一会儿的提议。他需要知道那个男人的身份——话虽如此,他现在却也只能以一个对阿斯塔特们来说比较缓慢的速度行走了。那东西给他留下的伤势太过可怕,毒素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五分钟后,他踩着嘎吱作响的廉价金属地面来到了工厂的其中一个出口。男人就站在那里,洛肯只看得到他半边坚毅的侧脸。 “噢,你来了。” 注意到他的到来,男人转过头微笑了一下。他伸出左手,洛肯困惑地看着他:“......大人?” “这叫握手礼。你只需要伸出右手就好,在我的时代,这是最普遍的礼仪。”男人带着怀念的笑容解释道,洛肯依言照做了。同时,他也捕捉到了男人话语中的一个关键信息。 我的时代。他将这四个字牢牢记在了心底,感觉自己似乎把握到了什么东西。 简单的礼仪结束后,男人向他自我介绍道:“我叫史蒂夫·罗杰斯,士兵,你呢?” “加维尔·洛肯。大人,您——” 史蒂夫打断了他想要说的话:“——别在意太多,士兵。我们都只是尽忠职守而已,执行任务罢了,不需要知道太多。你觉得呢?” 望着他蓝色的眼眸,洛肯点了点头。这很好,对方并不想告诉他自己所属的军团,这倒也免了他说出自己的军团......曾经的军团。 “那么,士兵,你的任务是什么?”史蒂夫开口问道。 “支援战斗修女们,同时保证发电厂不被恶魔们所攻占。” 史蒂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洛肯觉得,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眸变成了纯粹的金色。 “所以。”史蒂夫轻声说道。“是谁给你的任务?” “......一名修女。” 洛肯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相信自己的话,但他只能选择诚实以告,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办法。在战时,确定来支援的友军身份通常是识别身份编码,这位大人却没有这么做。他不知道理由,但只管回答就对了。 “她借用了一名濒死的见习战斗修女的身体来向我传达任务......但我十分确信,那绝对是位活圣人。” 史蒂夫凝视着他,眼中再次闪过一道金光。这次,洛肯看得清清楚楚。他也听见史蒂夫的低语声:“原来如此......是他的力量。” 洛肯保持着缄默,他不认为这是自己应该掺和的事,也不认为自己应该开口询问。史蒂夫也没有要向他解释的意思,他只是看了眼洛肯空空荡荡的左臂,脸上突然挂起一個奇怪的微笑。洛肯觉得自己在其中看到了怀念。 “伤口还疼吗?”史蒂夫问。 “有一点,但不碍事。我随时都能进行战斗,大人。” “战斗的事可以先放一放,它们在短时间内不会再回来了。”史蒂夫非常笃定地说。“但你的手臂问题需要立刻被解决,你可不能以这样的状态上战场。告诉我,左手是你的惯用手吗?” “我两手皆可挥舞刀剑,大人。” “那么,稍微忍着点吧。” 话音落下,史蒂夫抬起右手。金色的光辉居然从洛肯的身体中冒了出来,那美丽而震撼人心的光辉仿佛星光的碎片一般令人着迷。洛肯紧紧地盯着它们,浑身绷紧,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显然是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光辉汇聚在史蒂夫的手中,一点一点地凝聚成了一只手臂。星光的温度在这之后猛然上升,几乎变成了太阳。热浪扑面而来,洛肯竟然开始感到一阵心悸。 在这怔怔地出神之中,他听见史蒂夫的声音:“我知道一个战士在面对无法击中和伤害到的敌人时到底有多么沮丧。就像你面对的那只恶魔。很多时候,凡人们只是缺少一个能够对它们直接造成伤害的手段而已。” 他松开手,那只虚幻而又凝实的金色手臂开始颤抖,腾空而起。下一秒,洛肯的身体像是被一头野兽剧烈撞击了似的。他猛地佝偻下腰,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左臂。那里传来剧烈的疼痛,汗水立刻涌出,从他脸上滚滚而落,又在高温中没落地就被蒸发了。 阿斯塔特们对疼痛的抵抗能力极高,但那并不代表他们感受不到疼痛。洛肯从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啸叫,他难以自抑,跪倒在地。原本想要竭力在这位大人面前保持仪态的想法落空了,盖因那新的左臂正在不间断地灼烧他的灵魂。 洛肯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他感觉自己的体内正有着火焰在燃烧,它炙烤着他的骨骼和内脏。这幻觉是如此真实,甚至让他听见了噼啪作响的声音,闻到了血肉被焚烧过后所产生的特殊气味。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平静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疼痛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坚定。他凝望着自己的左手,手臂上正燃烧着烈焰。 “现在,你有能力伤害到它们了,士兵。” 史蒂夫微笑着朝他伸出一只手,将洛肯从地面上拉了起来。 ------------------------------------- “殿下,殉道者大桥阵地向我们传来目击报告,他们目睹了一位活圣人的出现。” “活圣人?” 基利曼从沙盘中抬起头,将自己的思绪于那不间断的战争推演中解放了出来。他皱着眉,原体的脸竟然显得有些憔悴:“确定对方的身份了吗?” “根据目击报告,祂借用了一位见习战斗修女的身体,背生双翼。圣赛丽丝汀符合这个描述。但她通常不会选择借用修女们的身体。” 不太像是她,但也不能完全否定...... 基利曼眯起眼心想,他和这位活圣人打过交道。他复活时,圣赛丽丝汀就在场。至于现在她去了哪儿,就算是基利曼也无从得知。毕竟活圣人只听从一个人的命令,而那个人显然对万事万物都自有安排。 基利曼站起身,开始在他的书房内踱步。上百个不同的猜想开始在他的脑海中沸腾,也让原体的脸色再度变得更加糟糕了一些。 战争推演实在太过劳心劳力,他还得兼顾整个泰拉的兵力调动以及平民们的安置问题。他甚至还得处理那些到了这个时候都在互相扯皮的官僚们,帝国腐朽而庞大的官僚系统在这个时候终于显现出了它的弊端,基利曼却没有丝毫想要改革的想法。 至少不是在现在。 他叹了口气,开始烦恼于自己为何不能直接去询问那个在背后做好了一切计划的人——他的父亲,人类之主。 “你就是不肯把话说明白,是吗?”基利曼低声说道,这句话显然吓到了那个一直和他进行沟通的军务部官员。对方也和他一样,几天未曾有过睡眠了。听见这句话,他吓得一个激灵,在屏幕里跳了起来。 “殿下,何出此言呐?!”官员哆嗦着问。 “......不,我没在和伱说话。你干的很不错,多西里斯家的。去给自己一点休息时间吧,你看上去就像是个稻草人,被风一吹就要倒在地上。” 基利曼看着他的脸,那官员脸色蜡黄地坐在椅子上,连肩膀都松了下来。手边堆着一管又一管的药剂,全靠这些东西他才能坚持下来。要知道,这些天里,基利曼的所有命令都是通过他发布出去的,强度之大可想而知。 “不,殿下,我还撑得住。” 他显然还想强撑一下,但基利曼却严词拒绝了他:“看看你自己!为帝国鞠躬尽瘁并不代表要把你的生命浪费在无意义的坚持上!这是命令,去休息,多西里斯家的,换另一个人来和我进行对接,明白吗?” “好吧,殿下。” 官员站起身离开了,没过几分钟,一个火急火燎赶来的年轻人就代替了他坐在了那椅子上。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军务部制服,基利曼可以预见到,没过多久这身制服就会变得凌乱起来的。 “殿下!向您致敬,我是——” “——不必向我介绍你的身份,我知道你是谁。马尔西斯家的小儿子,是吧?” 年轻人显然被镇住了,他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是,是的,殿下。” 基利曼低头看了一眼沙盘旁边的倒计时,距离承诺的支援抵达还有四十六小时五十七分钟。他不知道他们还能坚持多久,就在刚刚,他收到了一份汇报。极限战士们伤亡惨重,尤其是第二连,卡托·西卡琉斯甚至都昏迷不醒。 当时,第一连刚刚结束他们支援帝国之拳阿斯塔特的任务。马里乌斯选择与西卡琉斯进行汇合,然后再次进入巢都。他们在汇合后没多久却在正面战场上遭遇了一台该死的恐虐战争之主......那种东西通常是用来和泰坦们作战的。 他的子嗣们取得了胜利,令他骄傲。却也让他感到无可抑制的悲伤。坐在这个小小的书房内,他不止一次想要加入地面战斗,却又因为职责对自己的束缚而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自己拒绝自己。 “快点来吧......”基利曼叹息着说。 124.泰拉之上(二十二) 皇宫外墙内部。

这里原本应当肃穆而优雅,雕塑们矗立在广场上凝视着来往的帝国军队——本应如此。现在,这里挤满了难民。

人声鼎沸,孩子们的哭喊声与母亲们的安慰声此起彼伏。你见不到多少男人,他们要么死在掩护自己妻儿逃跑的时候,要么就是被征兆去加固防御工事了。恶臭飘散在空气中,几乎到处都是。难民既饥饿又肮脏,空气令人窒息、僵硬和干呕。

但也十足十地令人感到悲伤,由衷的悲伤。只要你看见那些母亲为了孩子强作振奋的脸,和他们对帝皇祈祷的语句......

一个阿斯塔特挤过人群。

他的盔甲是蓝色的,有着金线勾边。属于极限战士的荣耀标记在他的右肩处闪闪发光。一些军功章在他的胸甲上叮当作响。跳跃背包上沉重的涡轮加速器让他的步伐有些沉重,但这个战士还是保持着属于他们的仪态。

他感受到了周围的目光,那些充满了猜测与怀疑的眼神仿佛在质问他:为什么你没能让我们免受兵灾之苦?他们的眼神让这个战士如鲠在喉。他很想对他们解释,可他不能。

他不能,因为他们没法理解——这些人往往大字不识一个,从出生到死亡可能都不会写自己的名字。但他们知道帝皇应该如何拼写,甚至会背许多祂的言语。就算他想要对他们解释,他们可能也不会明白。阿斯塔特不知道自己对此该作何想法。

我应该做什么想法?他自己问自己,得不到答案。索性将之抛之脑后了。阿斯塔特在挤过拥挤的人群后,松了一口气。酸臭味对他来说无足轻重。头盔的呼吸格栅帮助他隔绝了那些气味的影响,但周遭人们的眼神却让他脊背都难以挺直。

距离抵达他的连长,卡托·西卡琉斯的手术室还需穿过一道宏伟的走廊。

走廊后方曾经是博物大殿,用来记载古泰拉历史上那些有着惊人天赋的古人,他们的发明创造奠定了如今帝国的基础。因此被永久铭记,在上千万年中,数之不尽的朝圣者从银河各处来到这里,参拜他们。

至于现在,它是一个被临时征兆用作战地医院的地方。

阿斯塔特看到一排排靠在走廊墙边的难民,他们大多数衣着光鲜。只是有些凌乱罢了,此时却挤在那些分发食物的机仆周围,将它们团团围住。有个混蛋兜里已经装满了配发的脱水营养包,此时却仍然要求着更多。

他怒从心来——你们的同胞正在外面受苦受难,忍饥挨饿。那都是些妇孺,你们这群男人却挤在这里......像是些蛆虫!

他说不出粗俗的话,只觉得恶心。非常的恶心。

阿斯塔特刻意加重了脚步声,满意地看到那些渣滓、懦夫和垃圾被吓得抱头鼠窜。他没有揪住他们的衣领,让他们将食物分发出去,也没有去呵斥他们的行径是何等下流——他不能这么做,他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使命。

我不能再次浪费时间。

快步穿过走廊,博物大殿内躺着许多人。有星界军的士兵,有平民,有战争机甲的驾驶员,也有阿斯塔特。医疗修女们主持着这个临时医院,她们为帝国的所有公民提供治疗服务,会帮助穷人,治愈病人和伤者。来者不拒。阿斯塔特总觉得,和他相比,她们才是真正的天使。

天使应该懂得拯救,而不像他一样,只会杀戮。

一个披着白色兜帽,带着口罩,仅仅露出一双玛瑙色眼睛的修女看见了他,急匆匆地走了过来:“是极限战士第二连的大人吗?”

“是的,修女。”

“你们的连长正在——唉,算了!帝皇保佑他,请跟我来!”

修女沉重的口吻隐隐让他有些不安,他摘下自己的头盔,跟在修女身后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博物大殿身处。他们周围传来医疗仪器从不间断地单调声音,一些修女面带焦急地跑过他们,满身鲜血。不时传来满是疼痛的呻吟。

阿斯塔特左右张望着,这里躺满了那些伤势最为严重之人。一个星界军士兵失去了半边身体,另外半边上满是灼烧过后留下的痕迹。他的皮肉都被烧成了黑色的焦炭,躺在简陋的行军床上扭动着,留下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他们穿过或正在进行手术,或正在哀嚎,或正在死亡的人们。来到了一间被白色帘布隔绝起来的简陋房间前,修女转过头,仰视着他,抿着嘴摇了摇头:“大人,您还是自己进去看看吧。”

听见这句话,阿斯塔特的右拳猛然握紧了,面上却未显露分毫。他对修女平静地点点头,随后抱着头盔,推开帘子走了进去。

他的连长,卡托·西卡琉斯就躺在那儿。他失去了一只右腿,腹部有一个巨大的创口,内脏与肋骨暴露在外。眼见他来,西卡琉斯转过头来。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开口了,可是,他连声音都在颤抖。

“修米尔斯,你来了。情况如何?那该死的东西死了吗?”

“它死了,连长。在你把剑插进它的脑子后,马里乌斯团长跳了上去,毁灭者小队用一轮齐射支援了他。团长用他的动力拳套将你的剑锤进了它的脑子里。它死了。”

“很好。”西卡琉斯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那么,我们的牺牲就是值得的。你给我带来了什么情报?”

“没什么情报,连长。我只是来看看你。”

西卡琉斯皱了皱眉,声音猛然提高了:“战事正在吃紧......咳!咳咳!”

“战事正在吃紧,你没有情报和需要让我决议的事情,跑过来干什么?咳!”

他咳嗽起来,裸露的内脏一抖一抖的,鲜血溅了出来,滴在床单上。却仍然在说个不停。

医疗仪器滴滴滴开始响个不休,一名修女连忙跑了过来,她盯着医疗仪器,确定没有什么问题后,过了好一会儿才松了口气。

她严厉地说:“西卡琉斯连长,我们是怎么告诉你的?”

修米尔斯发誓,那是他第一次在他的连长脸上看到瑟缩的表情。直面战争之主都未曾有过丝毫动摇的卡托·西卡琉斯此时竟然有些结巴了:“我——呃,修女,这,这不是我的问题。”

“是吗?”

修女转过头来看着修米尔斯,他一个激灵,立马站直身体:“我道歉,修女。”

在诚恳的道歉过后,他们被修女严厉地教育了五分钟。这些将治病救人当成使命的医生才不管你是谁呢,只要给她们添麻烦,你就等着挨骂吧。等到她走后,修米尔斯才松了口气。他可不想和一位医疗修女发生争吵。

“过来点,修米尔斯。”

西卡琉斯压低声音朝他招了招手,修米尔斯依言照做了。他走过去,他的连长虚弱地抬起一只手放在他的右手臂甲上方。轻轻地敲了敲:“马里乌斯团长情况如何?”

“团长没什么事,我们正在皇宫外墙修整,帝国之拳的兄弟们接替了我们的岗位。”

“你这叫没什么情报?”

“这确实不是情报呀,连长。”

西卡琉斯没再说话了,他转过头去,挥了挥手:“赶紧走吧,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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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里乌斯满脸疲惫地坐在一块石头上,它原本应该是某座建筑上的一部分。至于现在,它是什么已经没人在乎了。四周是走动的药剂师,他们正在将带回来的兄弟们的基因种子送往负责运送回马库拉格之耀上的一架运输机。

一名智库正在向他报告。

“来自基因之父的最新消息,他对我们的战果表示赞赏,但也觉得我们不应如此冒险。同时,他向我们发布了最新的命令,前往巢都中层支援。”

“支援?支援谁?”

“一队战斗修女......还有史蒂夫·罗杰斯大人。”

听到这句话,马里乌斯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让自己看上去更为庄重了一些。他点头示意智库继续说。

“基因之父没有相信说明,但我相信,应该和那里的古遗迹发电厂有关......”智库摸着自己的光头,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开战到现在,我们没有见到过任何一个属于纳垢的恶魔,团长,我很担心。”

马里乌斯没有直接回答他——他其实也在想这个问题。

战场上最多的是恐虐的恶魔,这很正常。那些色孽的恶魔都缩在巢都里进行正它们令人厌恶的艺术,奸奇的恶魔见不到几只,这倒也说得通......可是,为何见不到纳垢的恶魔?

这完全不合常理。它们虽然不像恐虐的恶魔一样那么热衷于杀戮,可它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将那所谓的祝福扩散到人类身上的机会......

思索再三,马里乌斯也得不出一个结论。他索性将这个问题暂且放了下来。极限战士的战团长站起身,以一副面无表情的姿态向智库发布了命令:“调集战士们......我们立刻前往巢都。”

“遵命,战团长。”

智库微微欠身,开始用灵能通讯连接在场的兄弟。

125.泰拉之上(二十三) 要在一片杂乱的战场上进行快速移动不是易事,好在他们有运输舰——三架运输舰通过低空飞行的方式将极限战士的三个战斗连投放到了巢都中层一个裸露在外的广场上。他们从天而降,落至地面,激起烟尘与沉重的声响。 在那飞扬的尘土中,猩红的目镜亮起。 马里乌斯率先走出,以他为箭头,极限战士们跟在他身后。三个战斗连并不是满员,按照一连一百人的标准来看,第二连甚至早已伤亡过半。他们目前仅有193人而已。在警惕地推进中,他们很快便抵达了发电厂。 战斗修女们三人一队进行着巡逻,庞大的发电厂核心在她们身后矗立着,像是某种沉睡着的怪兽。靴子踩踏过金属板地面的声音是如此响亮,这让他松了口气——还好,情况并不像他想得那样糟糕。 没过多久,得到消息的史蒂夫便走了过来。看见马里乌斯的第一眼,他便露出了一个微笑:“很高兴看见你平安无事,马里乌斯。西卡琉斯呢?” “他受伤了,大人。目前正躺在阵线后方的临时医院里,医疗修女们照顾着他。” 史蒂夫的微笑变淡了一些:“是吗?怎么受伤的?” “一头恐虐的战争之主......” 马里乌斯的眼前又浮现出当时的情景。那亵渎的东西右手是巨大的炮管,六连发,一次发射就能让地面被轰出几米深的大坑。左手是一把永不停歇的特制链锯斧,锈迹斑斑,却仍然锋利得令人难以置信。甚至连终结者盔甲都无法抵挡它的一次挥击。 他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将这东西拿下。 “总之,目前的情况仍然不容乐观。”史蒂夫做了个手势,示意马里乌斯和他来。他们一路行至发电厂的底部,那里是‘燃料’的投放口。战争开始到现在,早已停止运转许久了,但还散发着熔岩般的光。 “这东西还在运转,我不知道要怎么让它停下——马里乌斯,这就是问题所在。在你们来之前一個小时,我们刚刚打退一波色孽恶魔的进攻。我可以和它们一直打下去,但修女们可就不一样了。有生力量一直在被那些东西消耗......” 史蒂夫的眼中带着深沉的忧虑,他扭头看向另外一边:“我一个人不可能照看到方方面面,如果我有所遗漏,让它们抵达了这里,后果没人能够接受。” 马里乌斯看着那巨大的裂口,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热浪,他仔细地端详着那熔岩般的光芒,过了很久才开口说话:“......好吧,大人。” 战团长耸了耸肩:“我原本觉得技术军士应该能解决这个大宝贝,现在看来我错了。这东西绝对不是他们能应付的,至少也得那些浑身漏机油的家伙来研究个十几年才有点机会。” “你也没办法?”史蒂夫叹了口气。“好吧,我猜,在何抵达这里之前,我们就只能在这儿一直耗着了。” 他没有得到回答,史蒂夫皱了皱眉,转过身去——“马里乌斯?” 没人回答,甚至没人站在那里。 地面开始蠕动——确切的说,是地面上的某些东西开始了蠕动。它们原本是灰尘或别的东西,此时却在一阵绿光中变为了霉斑似的东西。于地面上蠕动着向史蒂夫爬行而来。刺鼻到令人难以接受的臭味开始在空气中蔓延。 不,那不仅仅只是臭而已。 史蒂夫面无表情地垂下头,从他站立的地方开始,金色的烈焰开始蔓延。与那些朝他爬来的霉菌形成了对抗。烈焰将霉菌焚烧的噼啪作响,而霉菌却仿佛无穷无尽一般从黑暗中不停地冒出。与此同时,他听见了几声仿佛幼童般的笑声。 这里不可能有孩子。 手腕翻转,烈焰剑已然握在手中。史蒂夫看见了——他真切的、完整地看见了。 一具尸体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它有着一张最平常不过的脸,身上却满是脓包,它的脸是惨白色的。牙关紧闭,痛苦地咕哝着。没走几步,这个东西便跌倒在了地上,脆弱的腿部关节在那次摔倒中折断了,手臂也在无法控制的痉挛中以笨拙的姿态甩来甩去。 从那折断的腿部关节中,血腥的脓液飞溅而出。伴随着湿漉漉的骨头碎片和看不清是什么的东西,史蒂夫几欲作呕——他从未见到过如此可憎的东西。疾病给人带来的可怕后果在这具尸体身上深刻的展现了出来。 然而,这还没完——是的,这还没完。对于纳垢来说,事情才刚刚进行到一半。 尸体的腹部开始腐烂并分解,黄色的脂肪粒滴到了地板上,双眼变得浑浊不堪,从眼眶中掉了出来,摔在地面上变成了一滩粘液。它张开嘴,牙齿在松动中变得萎缩,舌头发黑,然后在一阵抽搐中被它自己用松动的牙齿咬断了。 它的肠子裂开了,膀胱爆裂了——但它还没完全死去。 准确地说,他死了,但它没有。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史蒂夫不愿想太多了。 “够了。”史蒂夫用一种混合着恶心与坚定的声音说。“安息吧。” 他挥剑,烈焰从剑身上飞溅而出,像是一张火焰做的毯子似的铺在了那具尸体的身上。火焰净化了一切,迅速将整个病变的身体恢复至一具白骨,可那可怕的瘟疫给它造成的影响却仍然存在。它的骨头也变成了黑色,上面长满了霉斑。 按道理来说,骨头上是不可能有霉菌的。 史蒂夫的脑海中突兀地闪过这个观点,声音也不是他自己的声音,而是何慎言的声音。那声音之中带着他一贯的轻松和笑意,还有几分调笑蕴含在其中。 +你要准备好,史蒂夫,我帮不了你太多,祂将你拖入了幻境之中......当然,这也有可能是真的,谁知道呢?+ 何慎言的话一如既往的模棱两可,考虑到他本人的性格,史蒂夫也就没说太多。他同样以灵能回答。 +我要怎么做?+ +做你最擅长的事就好,史蒂夫,坚持,然后取得胜利+ 史蒂夫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黑暗中传来更多的脚步声。他几乎都能闻到它们身上的味道了——烈焰点燃了他的金发,一轮初生的太阳在这黑暗之地升起,燃烧了那湿润的空气和其中的病毒。双眼已然变为金眸的他咬紧了牙。 “来吧。”他说。 ------------------------------------- 此前曾与马里乌斯交谈过的光头智库名为罗格里斯·塔罗。在智库之中,他并不是最强的,也不是最灵敏的那个。但他是他们之中打的最好的那个——听上去可能有些悖论,但实际情况就是这样。最强者不一定最懂得如何去战斗。 战斗是一门艺术,关系到以弱胜强和恃强凌弱,关系到如何运用策略反败为胜——罗格里斯为此着迷,且为自己立下的攻击而感到自豪。但他永远不会停止脚步,因为他是在为人类与帝国而战。 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够一直追随马里乌斯的脚步,也正因如此,他在三分钟后才感知到了异常的灵能波动。 罗格里斯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的双眼中开始溢散出蓝色的灵能光辉。几个离他比较近的战斗兄弟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发现了不对劲,立刻赶了过来。他们不知道在罗格里斯的身上发生了什么,或许,就连罗格里斯自己都说不清。 他真的说不清。 此时此刻,他的双眼正在凝视着一片绿色的乌云——厚重、诡异且充满着哀嚎与病痛的乌云从泰拉的背后绕了过来,然后下起了一场酸雨。还有呢?还有什么?罗格里斯焦急地以灵能窥探着那一瞬的未来,却恍然未知真正的危险已经抵达了他的身边。 一条绿黄色的舌头舔舐了一下他的光头,场面滑稽,但那次舔舐却让智库浑身颤抖了起来。难以想象的疼痛于他体内爆发开来,只在一瞬间就让这个身经百战的战士痛苦地跪倒在地,如同发了癫痫一般浑身颤抖。 他的兄弟们将他拉了起来,询问着他,拍打着他的肩膀。但那只余眼白的眼眸中什么都没有。过了好几分钟,罗格里斯的瞳孔才回到眼眶之中。当他恢复了神智,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告诉他的兄弟们情况如何,而是将所有离他近的人统统击飞出去。 他的脸部开始肿胀,变得丑恶不堪,像是被涂抹了一层油彩似的泛着不同的光芒。他的声音开始变得腐朽,但其中的意志依旧存在。所有人都能听见他的吼声:“恶魔入——!” 在他倒下的最后一刻,眼中闪过了一道蓝色的光。 智库的下半句话未能说完,他倒在了地上。三分之一秒后,他迅速膨胀起来。 他的脸上和手臂绽放出黑色和紫色的花,他的身体成为光彩照人的夕阳。他的动力甲仅在片刻前还保持精美的外观,但现在却已经被尸体渗液染成黑色,且带有发霉的毛发,并沿接缝裂开。 毛骨悚然开始蔓延,一个战斗兄弟最先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在通讯频道内怒吼着:“敌袭!”随后一剑落下,将罗格里斯枭首,他就此死去。 可惜的是,为时已晚。 罗格里斯的尸体炸裂开来,骨头的碎片飞溅而出,伴随着病态的黄色鲜血与脓液,一场血肉的爆炸在人群中央爆发开来,没有任何人能够幸免。无论是极限战士,还是战斗修女。他们裸露的皮肤部分只要沾上一点这血肉,就会立刻开始腐烂,皮肤肿胀。 瘟疫开始蔓延,毫无疑问——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 马里乌斯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发现了不对劲,一种令他脊背生寒的感觉蔓延至了全身。动力拳迅速蓄力,战团长呼出一口浑浊的空气,四处张望。环境没有什么变化,可唯独少了那个人。 史蒂夫·罗杰斯,一名原体——一位令他尊敬的人,不见了。 就在他的眼皮底下。 狂怒迅速袭击了他的心,马里乌斯从来不以冷静闻名,实际上,任何战士都应当是愤怒的。只是看你能不能压制这种狂怒并将其合理地运用在战斗之中了。马里乌斯显然可以。 一秒钟不到他便已经冷静了下来,他立刻打开通讯频道,可还未等他说些什么,智库的灵能通讯便抢先一步找上了他。 +情况不对,战团长+ +发生了什么?+ +恶魔!恶魔!+ 罗格里斯的灵能通讯从未如此凄厉,仿佛狂风的呼号,其中还夹杂着闪电和他本人的尖叫。不祥之感立刻袭击了马里乌斯的心,他抬头向上看,超人的视力让他迅速捕捉到了位于一百米上方的情况。 人们正在一个接一个的爆炸开来。 罗格里斯,回答我,你还在吗?! 没有回答,没有。 智库的灵能通讯与连接消失了,马里乌斯咧开嘴,森白的牙齿在其中显现出来。炽热的气流从他口中吐出,战团长带着无可比拟地狂怒一跃而起,动力拳抓着墙壁带着他向上攀爬,不过短短一分钟,他就从地面回到了那金属层。 然而,眼前的情况是他完全不愿意见到的可怕局面。 一名战斗修女在他面前尖叫着炸开了,整个人都幻化成了一团血肉的乌云。马里乌斯寒毛直竖,本能的感知到不对,立刻躲开了朝他袭来的血肉。他张望四周,发现无论是修女还是他的战士都在奔跑与躲避。 有些修女想要帮助她们的同伴,但无论是砍下她们被血肉沾染的手臂还是头颅都无法止住她们的膨胀,连绵不绝的爆炸声不绝于耳。 你觉得这就是最糟的局面? 不。 马里乌斯听到一个咯咯笑着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他转过头,看见一抹蓝色的影子随风而逝,一片七彩的羽毛飘落在地。战团长的眼皮抽搐着,脸部的肌肉都因为难以抑制的愤怒而变了形,可是,还未等他说些什么,从他对面的出口处就涌出了一大片色孽恶魔。 “帝皇啊......” 马里乌斯·卡尔加,极限战士战团的战团长,头一次感到如此无助。 126.泰拉之上(二十四) 熏天的臭气包围了史蒂夫,臭气只是纳垢的一种手段,一种让空气变得污浊的假象,一种欺骗......真正的威胁还躲在黑暗深处。用它们鼓胀而扭曲的手臂精心熬制着病毒。 话虽如此,史蒂夫却不得不防。 烈焰自他身上升腾而起,让那些致命的瘟疫与病毒不得进入他周身寸许。但它们依旧存在。史蒂夫莫名其妙地有种错觉——它们将一直存在。 从过去到未来,亘古不变。 那么,我呢?我还能坚持多久? 史蒂夫·罗杰斯没有答案。他的肌肉酸痛,在移动或向无脑的行尸们挥剑时甚至能听见自己骨头的摩擦声。这让他记起自己在布鲁克林小巷子里时被那些地痞流氓殴打的时候。有时,他们只是单纯地想找找他的麻烦,有时,则是他自找的。 他做了那个替弱者们出头的人,即使那时他也是弱者。但他还是那么做了,有些人战斗,是因为他们不得不战斗。对于史蒂夫来说,战斗只是一种手段,是一种非必要不可取的手段——这关乎到他的信念。 一个愚蠢的信念,简单来说,史蒂夫是那种相信‘好人有好报’的人,在此之下,他其实知道这个世界是一副怎样丑恶的模样。但他依旧愿意相信。天真且愚蠢。 除此之外呢? 史蒂夫·罗杰斯从不放弃。 这不是个比喻,而是一个形容词,他从不放弃。 一些绿色的硕大飞蝇从黑暗的深处飞了出来,它们在半空中就被金色的烈焰烧了個干干净净。它们的尸体在焚烧之中释放出了绿色的烟雾,一只满是脓包,皮肤布满褶皱与发霉长毛的手臂穿透了烟雾,从中伸了出来。 指甲发黄,极长且扭曲,上面沾满了绿色的脓液。一个巨大的肥胖身影从黑暗里走了出来。它有着绿色的皮肤,层层叠叠的肥肉之下夹着许多欢叫不休的小纳垢灵。胸腹开了个大口,绿色的脓液与黄色的汤汁正不断地从中流出。 一只手捞起一把,送入自己嘴中。这个丑恶的东西咕哝着吐出模糊不清的字句:“受咒之人有了新的儿子......?不,你不是。” 它一面品尝着那毒液,一面仔细地端详着虚弱的史蒂夫:“啊哈,一个新的造物......” 纳垢的恶魔的脸上缓缓带起一个天真的微笑,纯真而无垢,那神情与它的模样形成了巨大的反差:“那些蓝鸟说的原来是真的,你们是真的!不过你比那个小人要弱上许多,可惜。这样的话,以你培育出的温床效果也要打个折扣了......” 史蒂夫·罗杰斯对天发誓,对任何他认识的人发誓。他战斗至今,还从未遇见过一个像他面前这个生物般如此令人作呕的存在。他咬紧了牙齿才不至于让自己吐出来,短暂的恶心过后,取而代之的是憎恨。 人类天生就会憎恨丑恶的东西。 “这就是你的真实模样吗?我听过一些传闻,有关你们的样子——原来传闻都是真的。”史蒂夫冷静地说,同时松开了烈焰之剑,让它自由降落于地面。将一只在地面上悄悄爬行的黄色蛆虫刺穿了,然后将其烤成了渣。 那恶魔非常怜悯地看着他。 不,不对。 不是看着他,是看着他脚底下死去的那只蛆虫。它擦了把自己的眼睛,白色的像是组织液的泪水从中涌出。恶魔抽抽搭搭的哭泣着,它呜咽着嗓子说:“你怎么能杀了它呢?它只是想和你分享慈父的爱!” “我不想要你嘴里那个所谓慈父的爱。” 史蒂夫拔出剑,他呼吸了一口带着烈焰气息的空气。紧紧地盯着那恶魔,他强迫自己不去注意它到底有多恶心,而是专心致志地开始分析起它的弱点。然而,收获并不多。 在他的印象之中,有着如此体型的东西通常都非常难以对付——考虑到这东西那层层叠叠的肥肉,史蒂夫很是怀疑烈焰剑能否刺穿它的心脏。 看来只有火焰能起点作用了。 “那不重要,小人,慈父爱所有人,你们爱不爱祂没有关系。” 另一边,恶魔却很是自豪。 它动作幅度非常大地挺起胸膛,这个动作让一只小纳垢灵从它肥肉的夹层里蹦了出来,跌进了胸腹处的大口,它惬意地开始在那脓液里游起泳来:“爱就是爱!小人,你是受咒之人的造物,你现在还不会懂的,但伱的一个兄弟已经明白了!” 它突然又用小声咕哝了起来,只可惜,就算是一阵嘟囔也比最勇敢的人的吼声要嘹亮的多。 史蒂夫听见:“他其实也不算多明白......现在还在慈父的房子里接受惩罚呢,那个蓝色的小人烧了慈父的花园,祂可生气了,所以,现在我们要来让你们这儿变成新的花园!” 新的花园...? 史蒂夫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厉声问道:“花园?什么花园?” 恶魔困惑地看着他,好像比他还要疑惑。它甚至抬起手挠了挠自己长有发霉毛发的头顶:“呃,小人是不是有些太笨了?花园就是花园啊!那里有非常多的可爱小家伙,当然啦,还有瘟疫和病毒,总之,那里什么都有,那里是慈父的花园嘛。” “我是在问你......”史蒂夫阴沉着脸,摆出一个起手式,烈焰剑遮住他的半边侧脸。“新的花园。那是什么意思?” “这颗星球,小人。” 恶魔的声音突然变得睿智起来,它的眼神也不再天真而愚蠢。 这个东西怪笑着从自己的腹部掏出了一根挂满内脏的长杖,随后拄在地上,一阵绿色的烟雾从它嘴中涌出:“你现在明白已经太迟了,这颗干净地令人作呕的世界很快就要成为慈父的新花园了!” 该死的。 史蒂夫看着那东西以极快的速度朝自己冲来,他的大脑一面思考着要怎么接下这一招。一面还在思考——我要怎么通知他们? 实际上,他不用通知。 ------------------------------------- 基利曼的手指都在颤抖,他不得不用三次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马库拉格之耀上的鸟卜仪疯狂的示警着,一个导航员刚刚被斩首了,他看到了些不该看的东西。这些东西让他甚至连灵魂都未能留存,死得非常彻底。他的尸体被机仆们带走了,很快就会被彻底销毁。 瓦罗·狄格里斯,极限战士的智库馆长就站在基利曼身边。他同样也是光头,蓝色的灵能从双眼溢散出来,很明显,这位智库馆长正在进行一项灵能法术。过了约莫两分钟,蓝光散去,狄格里斯闭上眼,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成功了吗?他们听见了吗?” 基利曼明知结果,却仍然饱含希望地问。 狄格里斯摇了摇头:“恕我无能,大人,我无法沟通这么远的距离。” “不,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病急乱投医了。” 智库馆长看着基利曼,不知该如何是好。 在十分钟前,他还不在这里。原本,他都准备好加入地面战斗了。但马库拉格之耀上再度响起的警报却阻止了他,随后是广播,来自基利曼本人的广播。他指明要狄格里斯来到星语舰桥向他报告。 待他赶到时,一抹沉重的阴云立刻袭击了智库馆长的心。 在那可怕的预见中,他看见了短暂的未来。一个导航员即将染上致命的瘟疫,并扩散给舰上的所有人,就连原体都不能免除如此灾难。不得已,他用灵能法术湮灭了那个导航员的灵魂,随后一剑将其斩首。 导航员看到了什么,他无从得知,但也无需得知。盖因马库拉格的鸟卜仪和遥感测绘已经将一切的东西都说明了。基利曼的失态也正是来源于此——一抹雾状的巨大绿色阴云正在本不可能存在的真空中朝着泰拉蠕动而来。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场的人心中都有数。 该死的! 基利曼阴沉着脸着握紧拳头,在心中怒骂。却也没做其他事。他的怒气来源于多个方面,比如和军务部的通讯被莫名其妙的断掉了,他无法再实时指挥军队。比如和马里乌斯们失去了联系,又比如现在的情况。 火炮和旋风鱼雷可以在齐射中毁灭星球,马库拉格之耀的火力母庸质疑。但他们要怎么去轰散一片云雾?炮弹只会穿过云雾,却无法真正伤害到它或者驱散它。更何况,这是纳垢的力量。不属于任何自然现象,普通的云层或许可以被风力驱散...... 但你要怎么驱散一位邪神的力量?在那人类最深沉的黑暗噩梦之中,火炮不过只是徒增笑耳罢了。 片刻的沉吟过后,基利曼迅速发布了命令:“派出运输机,让军务部的人做好准备,调集士兵......另外,让星语庭的人不惜一切代价测算出这层云的体积与它即将前往的敌方,我要在半小时内清楚这些。” 狄格里斯用灵能迅速向机库内待命的战士们发布了命令,短短几分钟,三架运输机便呼啸着而去,迅速靠近了泰拉的轨道。 他望向自己的原体,发现原体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那双紧握的拳头却颤抖不已。 127.泰拉之上(二十五) 马尔西斯家的年轻人满脸惶恐地站在人群中,技师们来来往往,官员们急匆匆地从房间这头跑到房间那头,试图找出通讯器失灵的原因。 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在十五分钟前,他面前的通讯器就出了问题。不仅仅是无法和摄政王沟通那么简单,甚至就连最基本的开机都无法实现了。而技师们也对此束手无策,他们其中一个说这是机魂被夺走了。 机魂,被夺走了?你在跟我开什么玩笑?去他妈的机魂! 年轻人咀嚼着这六个字,压根无法理解到底是什么情况。他暴躁地站在人群中等待了片刻,看到自己的前任,卡里·多西里斯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他还是那副虚弱至极的模样,却仍然强撑着一口气。他在看到年轻人的第一眼就破口大骂出声。 “你这该死的畜生!我信任你,所以给你机会承担如此重要的责任,你却干了什么?!” “大人!那不是我的问题!”马尔西斯家的年轻人强压着怒气解释着。“通讯器出了问题!” “什么问题?!我在那通讯器面前待了四天!四天!”卡里·多西里斯比划着粗俗的手势,眼睛睁得大大的,其中满是血丝。“四天!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你这个杂碎坐上去没过一会儿就出现了如此重大的错误!” 他咆哮着说:“一个军校毕业的高材生怎么可能连通讯器都不会操作?我现在有理由怀疑你是个叛徒,准备上军事法庭吧!无能的蠢材,你侮辱了你的姓氏!” 面对他的侮辱,马尔西斯家的年轻人的反应却是突然扯下了自己的军帽摔在了地上,他同样咆哮着说:“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侮辱我的姓氏!卡里·多西里斯上尉,我的家族在过去的七百年里为帝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卡里·多西里斯那虚弱的脸上突然咧出一個嘲讽的笑:“你以为这儿就你一个人是这样?他妈的!” 他一把抓住年轻人的衣领,将他拖到了房间中央,指着每一个几天没睡的官员的脸大声吼道,指着那些洒满了一地的强效兴奋剂:“在这儿的所有人都和伱一样,他们的家族和你的家族同样为了帝国毫无保留。” “我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他凑近年轻人的脸,在他耳边轻声细语:“——你就是在侮辱你的姓氏!因为无能就是最大的罪过!” “别再吵了,大人!” 一个技师扯住他的臂膀,将他从年轻人身边拖了出来。多西里斯拍掉他的手,问道:“怎么了?” 那技师看上去都快发疯了,他的脸皮不停地颤抖着:“通讯器,通讯器!” “通讯器又怎么了,你这该死的蠢货,把话说明白!” 技师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了,他只是颤抖着手指着那通讯器的方向,四周的声音突然消失了,只剩下一片寂静。卡里·多西里斯转头望去,眼前被一片混沌的黄绿色所吞噬了。 他的身体在一瞬间被一张充满了腐臭味道的嘴咬断了,鲜血流了一地。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卡里·多西里斯大脑中翻起的最后一个思绪是:“必须通知基利曼殿下。” 然后,他的思维便陷入了沉寂。这一抹小小的思绪像是划过天边的流星一般消失了。 军务部内的嘈杂声在这一秒钟过后再度复苏了,直视恶魔所带来的精神上的刺激对凡人们来说完全无法忍受。有许多人当场就失去了清醒的神智,像是白痴一样跪倒在地渴求怜悯。这与他们的信仰是否坚定毫无关系,这只关系到意志。 马尔西斯家的年轻人在一阵恍惚后回过了神,他颤抖着从自己的呕吐物里站起身——那浑身腐烂的恶心怪物正怪笑着拎起一个技师,用自己臃肿发黑的长舌给他来了个湿吻。那家伙很快便成为了一具遍布蛆虫与苍蝇的混合体。 他脑子里不断回放刚刚的情景,先前还在怒骂他的卡里·多西里斯被这个不知为何从通讯器内钻出来的恶魔一口咬成了半截。 他艰难地站稳,然后拔出腰间的便携式激光枪连连射击,有人和他一样做出了反抗。但原本功率的激光枪都无法伤到恶魔,更别提他们减少了功率的便携式手枪了,恶魔毫不在意地看着他们,放下那个已经成为疫病温床的技师,优雅地转了个圈。 “蓝鸟们的戏法真好用呀。”它怪笑着说。“诸位,我来给你们分享爱了。” 它吐出一口绿色的烟雾,马尔西斯家的年轻人首当其冲,被直接吞没——三秒钟后,手枪摔落在地,其他人饱含恐惧地看着他因为窒息而变得肿胀发红的脸,看着他那变得乌黑的手指与充满斑点的脖颈。 看着他一点点的......爆炸了。 菌丝从他的身体中浮现,有人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他推开门跑了出去。没走几步却又撞到了一堵厚实的墙,他站起身,原本不断颤抖的身体却突然僵住了。 因为,那略带弹性的回弹感和扑面而来的气息已经告诉了他,那不是墙。 准确地说,那是另外一个绿色的恶魔。 厚厚的菌毯已经覆盖了整个走廊,从地面到天花板,纳垢灵喋喋不休地盘旋在他周围,一阵腐烂的恶臭刺进他的鼻腔。一只温暖而黏腻到令人恶心的大手握住了他的肩膀,那个恶魔温和地笑着,将他的脑袋塞入了自己的腰腹中。 ------------------------------------- 马里乌斯的动力拳并不只是能够打烂叛徒或恶魔们的脑袋,他的一对拳头下方安置了两把特制的爆弹枪,能够随着他的意愿而肆意开火。他曾杀过许多东西,异形、叛徒、恶魔,而这次,他要杀的对象是自己的兄弟。 “战团长!” 一个战斗兄弟跪倒在地,痛苦地解下了自己的头盔扔在地上。那头盔在短短数秒内就开始发黄并腐烂,陶钢轻而易举地变成了一滩酸水。他尖叫着:“战团长!” “杀了我!”他说,那声音绝不仅仅是因为痛苦而已。 马里乌斯抬起手,枪口没有一丝颤抖,了结了他的痛苦。在他身后,是仅存的四十五个没有被瘟疫感染的阿斯塔特,以及十三个战斗修女,她们中有两人正抬着受伤的安德莉娅大修女。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奔跑。 在应付纳垢瘟疫的情况下面对那些色孽恶魔?马里乌斯自认不是个蠢货,自然不可能做出这种送死一般的决策。他所能想到的第一个计策便是撤退至发电厂底部。那里是燃料投放口,如果恶魔们想要做些什么,应当也会从那里开始。 他们会在那里坚守,依靠着一点点的地理优势,应当能够再坚持一会儿。这段时间应当也足够他派出去的那个战斗兄弟将情报送到马库拉格之耀上了。想到这里,马里乌斯站在楼梯侧面一跃而下,坚实地落在地面。其他人没有效仿,他们选择了来到离地面较劲的地方再跳。 史蒂夫·罗杰斯不在这里,他仿佛消失了一般。马里乌斯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但他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由衷地为他祈祷。四十五个阿斯塔特迅速展开阵型,战斗修女们则手握爆弹枪为他们提供掩护。 发电厂的底部极大,想要抵达这里,除了像马里乌斯一般直接跳下来,就是通过那些简陋的金属楼梯。然而,马里乌斯并不知道这次来的色孽恶魔之中会不会有能够飞行的种类。他只是抬起动力拳,保证自己能够命中任何出现在他视野里的东西。 他有一千个疑问。 史蒂夫为何会消失?这些瘟疫从何而来?色孽恶魔们为什么又像是和纳垢的恶魔串通好了似的......还有他看到了那抹蓝色虚影,以及这一切的背后到底蕴含了怎样的阴谋。马里乌斯有一千个疑问,却无法解答其中任何一个。 但他知道一件事,并且知道的非常清楚。 他的声音在战士们中回荡:“极限战士们!战斗修女们!我们会死,毫无疑问!告诉我,你们畏惧死亡吗?” “不!” “是的,正是如此!”马里乌斯高声喊道,声音中的坚决意志让任何人都能听清。“我们蔑视死亡,死亡不过只是家常便饭,我们唯一所害怕的东西只是不能完成任务!所以,极限战士们,战斗修女们!” 马里乌斯·卡尔加的声音变得平静了下来,其中的情绪却炽热如烈火:“让我们奋战至死!” “为了帝皇,为了神圣泰拉!” 在那此起彼伏的高昂吼声中,安德莉娅大修女的眼皮轻轻颤动了一下。 ------------------------------------- 复仇号,距离泰拉还有三十一小时。 何慎言端坐在半空中,原本正在进行冥想的他突然皱起眉,再睁开眼,视野内已经是充斥了星炬的光辉,不同于原本的金色,它现在明亮到了极点,近乎成为纯粹的白。 “是这样吗?”法师眯起眼,伸出手臂,牵扯了一缕星炬的光辉,送至自己嘴边,然后硬生生将其吃下。 “我明白了。”他平静地说,嘴边溢出鲜血。“我们马上就到。” 128.泰拉之上(完) 距离复仇号抵达泰拉还有二十九小时。 基利曼正在穿戴他的动力甲,远近闻名的命运之甲极其华丽。帝国天鹰,人类颅骨,他军团的标识和五百世界的印记在这盔甲上以金色熠熠生辉。 他的左拳是一件被称为统治之手的强大动力拳套,这是一件巧夺天工的暴力凶器,配合上原体本身的力量,甚至能一击击倒一头泰坦。并且安置了口径更大的爆弹枪。他的右手握着一把在赤诚短剑遗失后的替代品,一把动力剑。 机仆,这无意识的无脑机器伸长了它的手,经过改造后延长了两倍,精准了无数倍的肢体为基利曼抛光着他的命运之甲。 而已经穿戴整齐的他却没有等待它们完成这不必要工序的心情,原体用复杂的眼神看了眼那残留着人类形体的可怜东西,轻轻地将它推开了。机仆歪了歪脑袋,它的大脑无法理解原体现在的意思,因此又走了上去,试图为他的盔甲抛光。 “够了。”基利曼温和而低沉地说。“你的工作结束了。” 他再次轻轻地推开了它,所用的力气让他想起自己曾在奥特拉玛五百世界上为一个孩子拆开糖纸。 如果可以,我不希望再见到机仆的存在。我可以直接地说,我不喜欢机仆。以我的地位,如果我说出这句话,帝国内部就会立刻开始改革。但我能这么说吗?机仆们是不可或缺的东西...... 我也不喜欢我们这个庞大的帝国为了生存所做下的那些罪孽。为了生存,我们抛弃了人性,抛弃了道德,甚至一度抛弃底线......当这些高贵的品质都离我们而去之时,我们还剩下什么?又是什么让我们与那些叛徒与恶魔有所区别呢? 人性、道德、底线,这些难道不是让我们变得更好的东西吗? 原体的脑海中闪过这些纷飞复杂的思绪,他轻轻地闭上眼。智库馆长从一旁走了进来,不同于往日的叮当作响,他没有佩戴任何军功章。狄格里斯平日视荣誉为生命,他走到哪都不忘佩戴他的那些军功章。 “狄格里斯。”基利曼闭着眼问道。“军团准备好了吗?” 智库馆长注意到,原体使用的单词并非‘战团’,而是军团。这违背了他自己创立的阿斯塔特圣典,难不成是原体用错了词汇? 狄格里斯不知道答案,他只是回答:“大人,五到十连都已做好了出击的准备,战斗连里剩下的无畏长者们也都从沉睡中醒来了,第十连的安提洛科斯连长已经依照着您的命令率先前往地面侦查情况了。” 基利曼沉吟了一会,智库馆长不敢随便揣摩原体的心思。即使他对待他们非常温和也是一样,这涉及到狄格里斯自己本人的一些原则。他早在很早之前就发过誓,绝对不会对战团内的任何人使用灵能侧写或读心。 “......让第六连骑着他们的战斗摩托去巢都内侧支援马里乌斯,死要见人,活要见尸。我们必须搞清楚发电厂那儿到底发生了什么。同时通知帝国之拳的兄弟们,山阵号离火星比较近。让他们派人去火星上与机械修会的人沟通。” 基利曼依旧闭着眼,他的呼吸非常平静而悠长,仿佛正在酝酿着什么:“已经不是藏着掖着的时候了,我要机械修会以所有兵力支援泰拉。如果负责沟通的人不同意......就让他们去找贝利撒留·考尔。” “生死存亡之际啊,狄格里斯。用灵能链接我们吧,我要做一次战前演讲。” 智库馆长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罗伯特·基利曼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的声音开始在马库拉格之耀上留守的那些阿斯塔特们心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 “这里是罗伯特·基利曼在讲话。” “我已经做到了我能做到的全部了吗?我不清楚。我必须承认,极限战士们——我与你们一样,我的心中同样有着困惑。” “我还记得我醒来时所看见的场面。你们包围着我。一万年以来,你们从未放弃过拯救我的可能......如果没有你们,我不会站在这里。” 狄格里斯感到眼眶内有些温热正在试图涌出,对他们来说,没什么比这更好了。来自原体的肯定是一名阿斯塔特终生追求的众多目标之一。而灵能通讯内其他兄弟的反应也与他大同小异。 “可是,我醒来后所看见的帝国却与我当初印象中的那个大相径庭。迷信与无知充斥在我们人民的心中,腐朽已经彻底蔓延至整个帝国上下。我对这种现象感到厌恶,但我无能为力。” 基利曼坦诚地令人吃惊,他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是的,你们或许会惊讶,你们或许会觉得,我身为原体,身为祂的儿子,身为一名半神,理应是无所不能的才对。就好像在我苏醒时所引发的那些奇迹一样,只要我在场,就能治愈任何感染了纳垢瘟疫的人。” “可我不是无所不能的,恰恰相反,我痛恨自己的无能。我痛恨自己没法改变帝国的现状,痛恨自己不能让她变得更好。极限战士们......我也只不过是个人类而已。” 基利曼的声音越来越低,极限战士们的情绪也随着他的声音一同低落了下去。就在此时,基利曼一直酝酿着的东西终于爆发了。 那是风暴,是雷鸣,是太阳刺破黑夜的第一束光——“所以呢?” 他的声音非常平静:“难道我要为此停止战斗吗?难道我要为此放弃吗?” 狄格里斯听见他的原体说:“不,绝不。” “让我们奋战至死,诸位。” ------------------------------------- 使用星炬的力量,和直接吃下一部分来自彻底沸腾后星炬的力量,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体验。前者没有任何危险,星炬甚至会主动为他供给能量。而后者......极其危险。 星炬到底是什么?按照帝皇的官方解释,这是個‘灯塔’,是‘照耀着人类未来的光辉’。 然而,星炬实际上只是一个仰仗着帝皇为控制器,在平日里有一万名星炬庭训练过的灵能者不间断地功能,同时每日投入一百名灵能者作为燃料燃烧的巨型柴火堆罢了。 这就是星炬的本质。它在m30被建造,一万年间牺牲了无数的灵魂来为它供能——想一想,有多少灵魂的碎片在其中漂浮? 而现在,何慎言主动吃下了一部分。 他必须这么做。 在那几句短暂而模糊的灵能通讯之间,何慎言能够从他的声音中听出,帝皇如今到底有多么的虚弱。最糟糕的便是这一点,谁也不知道这是否也是奸奇的计划之一。 祂没有派遣祂的怪物在正面战场出现,那些致命的巧舌如簧者大部分都在王座之间与禁军们作战,奸奇本身也在亚空间之中分散着帝皇仅剩不多的精力。 泰拉现在已经危险到了极点,毫无疑问。如果何慎言不来,帝皇也不是没有办法——他大可以从那把椅子上站起来。但在那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大概除了奸奇没人会觉得开心。 还有二十九个小时,他们才能抵达泰拉。 何慎言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改变了姿势,双腿放下,不再悬浮于空中,而是脚踏实地站在了主控室内。 星炬的那一部分力量正在他体内沸腾,亿万个不同的声音在他的大脑中对他呐喊...... 他们之中有的是自愿的,有的是被抓来的。身份各不相同,有贵族的儿子或女儿,满怀自豪地为帝国献身。也有生在偏远世界上的非法灵能者,满心怨憎地被抓到了泰拉之上。身份各不相同,阶级各不相同,然而,所有的一切到了现在都已成过往云烟。 他们已经死了——死了很久,非常久。来自远古的亡灵们喋喋不休地在对着他说话。平心而论,这十分吵闹。 法师单手竖起,右手的每一根手指都在颤抖。他艰难地收回四指,仅竖起食指。一点炽白色的光从他手指的尖端处涌现。 他闭上眼,亡灵们的喋喋不休在一瞬之间被‘屏蔽’了。这个想法只是在他的脑海中掠起了短短一秒不到而已,但灵能已经忠实地将其执行了。何慎言的灵魂力量比他们加起来都要强大,当强者想要说话时,弱者们是没有发言权的。 何慎言突兀地意识到这一点,不合时宜的幽默感再次发挥了作用,他差点笑出声。 所以,原来我也成了压迫者? 我是吗? 他没有过度思考,只是缓缓地叹了口气。二十九个小时的距离不可能被人为抹平,宇宙间的航行追求的是极端的精准。正如宇宙本身一般冰冷而无情。然而,泰拉目前的情况已经不容许他们再度平稳地航行二十九个小时了。 他要另寻他法,他必须另寻他法。 因此,何慎言诚恳地对那亿万个灵魂说:“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片刻之后,一个女声率先回答了他。带着破碎的灵魂碎片特有的口齿不清,她几乎是在用不成句的短语在和他沟通:“神明.......为何,需要,帮助?” “我不是什么神明。”何慎言耐心地对她说,同时也对那亿万个灵魂一齐说。“我只是个人类而已,和你们一样。” 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接替了女声,他听上去像是个老者,他说出的话要比女声流畅许多。但却同样的虚无缥缈:“我们做不了什么......” 法师沉默了很久,才说出下面的话。 他几乎都要为自己的残忍而感到心惊了:“我需要你们再死一次——永远的死去,你们的灵魂碎片会经由我之手爆炸开来,为我的船提供动力......让我们能够支援泰拉。” 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怒骂声传来,难以计数的怨恨与愤怒从星炬的力量内涌来。这些愤怒的人大多数都是被强行带到泰拉上的未注册灵能者,其中有些人到死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经受那样的折磨。 何慎言低垂下眼帘,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听不出任何感情的声音对他们说:“这是为了帝国。” “帝国什么都没给我!我从出生开始就在烂泥里捡垃圾吃!”一个人喊道。 另一个人赞同地,哭泣着说:“我被你们殴打,我的母亲被那些带我上船的人打的奄奄一息!我甚至不知道她是死是活!” “骗子!” 堪称山峰崩塌般所产生的巨大呼啸声朝着何慎言直冲而来,在灵能视野中,他们挤满了半边天空,每一张脸上都带着深切的愤怒与憎恨,整齐划一地怒骂着何慎言。 “虚伪!伱为何不先牺牲自己?!” “我才不会为你卖命!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我的债已经一笔勾销了!” 何慎言闭上眼,什么也没说。 他不是一个喜欢别人为他牺牲的人——如果他有办法,他又怎么会选择让这些死去一次的人再死一次呢? 他的行为被理解成了心虚的表现。换来的是愈发激烈的呵骂,何慎言只是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直到那个老人的声音再一次冒了出来。 “那就来吧。”他说。“我愿意再次牺牲。阁下,我能感受到你的情况,你很虚弱......对不对?” “对。”何慎言轻轻地回答了他。“我之前采用了一些非常危险的方法支援泰拉,过度使用力量导致我现在极其虚弱。” “那就来吧,阁下。”老人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能够再为帝国献身一次,还有什么比这更好?” 随后是那个女声,她艰难地吐出了一个长长的词汇:“唯...死...是...向。” 一个青年的声音,非常激昂:“为了帝国!” 一个听上去非常傲慢的声音,操着拗口的高哥特语:“吾乃贵族,怎可逃避?” 他们的声音正在变得越来越清晰,他们的脸也开始逐渐于法师眼前浮现,代替了那些怨恨的脸。他看到了他们——看清了他们每一个人的脸。 老人、年轻人、女人。 美丽的、丑陋的、平平无奇的。 所有的这些,都在他们的呐喊声中消散了......一阵清风拂过何慎言的脸庞,他只听见一声坚定到无与伦比的话。 “为了帝国。”他们说。 安格朗冲进主控室,他是撞进来的,法阵中枢嗡嗡作响,控诉着他对门做出的暴行。红砂之主焦急地看着闭目流泪的何慎言,在几分钟前,他突然感到了一阵心悸,源自原体本能的某些本质让他狂奔而来。 “何!”他喊道。 “不要那么大声,安格朗......” 法师闭目转头,对着他轻轻地说,声音里充满了悲伤......然后,转变为了一种令他心潮澎湃的力量。 “为了帝国。”他听见何慎言说。 129.毁灭的边缘(5k) 安格朗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何慎言也没有向他解释的意思。只是他们头顶的法阵中枢开始不停地传来嗡鸣之声,片刻后,它用那机械的声音说:“已加速,预计抵达泰拉时间缩短为三小时。” “三小时?!” 安格朗大为震惊,可还没等他问出什么问题,脚下就传来了猛烈的震动。 那震动之剧烈,甚至让一位原体都险些摔倒。不得已之下,他伸出手扶住墙壁,震动在两分钟后消弭于无形,与此同时,舷窗外亮起了刺眼的金色光芒。 何慎言缓缓坐下。他用精神力触须包裹着复仇号,维持着它的稳定性,因此能比安格朗看的更清楚,他的视野漂浮在整个复仇号上空。在他眼中,这是一幅奇观。 一个奇迹,一个由亿万凡人所创造的奇迹。 亿万个灵魂同时破碎所提供的爆炸性加速在物质领域的宇宙里形成了一条金色的光带,复仇号仿佛拖尾的彗星一般在宇宙中留下了一道痕迹。 金色溢散在黑暗的宇宙之间,星星点点的金色碎片仿佛某种凝固的泪水一般令人看得着迷。它们自由地飘散在真空之中,可能会呆在原地,可能会四处漂流。可能会存在很久,也有可能会在下一秒就烟消云散。 一如凡人们的生命。 他们一个接一個的死去,一个接一个的自愿破碎灵魂,金色的光辉逐渐开始沸腾。 终于,在短暂却又漫长的五分钟过后,金色的光芒变为了炽白色,与星炬沸腾时的颜色一模一样——法师轻轻伸出手,在安格朗的视线里,他只不过是从空气中捞了一把。而在亚空间内,复仇号已经与星炬连接了起来。 法阵中枢嗡鸣着通知,声音甚至都变得卡顿了起来:“预计—抵—达时间改为——两小时。” “两小时,安格朗,这就是我们能做到的极限了。”何慎言似笑非笑地说,他的表情很是奇怪,介于平静与微笑之间,却又带着一些悲伤。 “还有两个小时就能抵达泰拉?” “是的。” “你是怎么做到的?” “不是我......”何慎言向后一躺靠在椅子上,语气轻柔而迟缓。“这可不是我的功劳,安格朗。” 红砂之主皱了皱眉:“先不提这些了,你知道泰拉目前情况如何吗?” “美好的反义词是什么?” “该死的,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直接说‘糟糕’就可以了!” “不仅仅是糟糕那么简单。” 忽略了安格朗的要求,何慎言的手指又开始在桌面上有节奏的敲击起来。连绵不断的清脆响声回荡在主控室之内,过了一会儿,安格朗得到了一个让他坐立难安的消息。 “实际上。”他听见法师说。“泰拉正处在毁灭的边缘。” ------------------------------------- 躺在病床上,卡托·西卡琉斯没由来的感到一阵心神不宁。他很少出现这样的感觉。 不过,阿斯塔特们普遍相信自己的直觉,他们对于‘感觉’非常看重,因此,他立刻伸出手,想要按动床边的按钮呼叫医疗修女过来,询问是否有些事情发生。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按下,那名负责照看他的医疗修女便赶来了。她有着一头亚麻色的齐肩短发,玛瑙绿的眼眸里带着一种西卡琉斯非常熟悉的情绪。 恐惧。 仅剩下半边残躯的二连长皱了皱眉,沉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修女?” “没时间解释太多了,大人。” 医疗修女颤抖着手从腰间取出一个干净的防毒面罩扣在西卡琉斯脸上,做完这件事,她焦急地跑到一旁,从自己腰间的医疗包取出了三根针剂,随后便开始操纵起那些复杂的医疗仪器。 “修女?到底发生了什么?向我解释——” 西卡琉斯扯下防毒面具,下半句话还没说完便被他自己咽进了肚子里,一阵不正常的地面震颤让他不得不抓紧床单。修女立刻在他床铺的侧面拉下了一根摇杆,锁死了移动功能。这种特制的病床在设计之初便是为了承载阿斯塔特们。 她拿起一根蓝色的针剂,二话不说便注入到了西卡琉斯体内:“这是强效麻醉剂,大人,能够让您短暂的无视疼痛。” 然后是一根红色的:“兴奋剂,大人。” “还有这个!”她用嘴咬开第三根白色针剂的安全管,吐在地上,随后扎进了西卡琉斯的小臂。“这是营养液,大人,您必须离开这里。” 她浑身上下都颤抖着,眼眶里盈满了眼泪。她曾认为自己对帝皇的信仰坚定的无人能比,可当那些怪物真的出现在她眼前时,她的精神还是受到了无可比拟的冲击。那时,修女明白了。 那与信仰是否坚定毫无关系...... 光是直视它们对凡人来说就是一次艰巨的挑战,是一种直击心灵的恐惧投射。它们是亵渎与堕落的代名词,是一切邪恶在现实世界的具现化,光是看它们一眼,那深沉的恶意就几乎要让修女晕倒了。 西卡琉斯低头看了眼自己腹部的裂口,那里被绷带遮掩着,伤口处的麻痒依旧存在。如果他用力,搞不好伤口会再次裂开。趁着修女拔掉那些医疗仪器插在他身上的管子时,他问道:“告诉我,修女,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声尖叫声传来,这声音仿佛开启了什么似的,带起了一阵尖叫的连潮。怒吼声、祈祷声与人们死亡时发出的惨叫声响彻不休,在博物大殿内回荡着。与之相对的,还有始终不曾停息的低沉笑声,与某种虫蝇震颤飞翅的声音。 修女的脸色陡然变得苍白了起来。 卡托·西卡琉斯轻轻地坐了起来,随后离开了床铺。这两个简单的动作对如今的他来说,也做得很是艰难。他单腿站立着,良好的平衡感令他无需另外一条腿也能够保持平稳。 他已经不需要解释了,他已经明白了——彻彻底底的,完完全全的明白了。还需要什么解释呢?在听见那些声音的时候,他就懂了。对于阿斯塔特们来说,这种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该死的......”他阴沉地说。“负责巡逻的警卫士兵们呢?它们是怎么突破防线来到皇宫内部的?” 西卡琉斯一边问,一边伸出两根手指,撩起白布向外窥探着。 外面的情况比他想的还要糟糕,一头纳垢恶魔冲了进来,此时正在一名受伤的星界军士兵身上散播着疫病,那可怜人的身体正在迅速肿胀发绿。他在痛苦的睡梦中便成为了疫病的温床。 而他隔壁的那个士兵却只能目眦欲裂地看着这一切,他被固定带束缚在了床上,手边也没有武器。因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同伴成为亵渎的源头,不断地在喉咙里发出闷哼,却无能为力。 西卡琉斯握紧了拳头——他们身处博物大殿深处,这里本应固若金汤才对。这里可是皇宫的内部! 且不提城墙上的帝国之拳修士,光是皇宫内里的自行火炮和防御设施就能够让任何人试图进攻的想法化为愚蠢的尝试。还有巡逻的警卫,身为皇宫的守卫,这些星界军士兵的装备配置一向都是最好的。他们甚至有热熔枪这种致命的武器。 ......可是,如果是从内部呢? 卡托·西卡琉斯眯起眼。修女来到他的身边,用非常轻细的声音说:“大人,警卫们正在外面对抗另一波不知从何而来的恶魔。它们好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似的,莫名其妙地就在皇宫内肆虐了起来。帝皇在上啊......” 修女的声音颤抖个不停:“这里本应是最为神圣之地才对!” 西卡琉斯意外地低下头看了她一眼,医疗修女声音中的恐惧正迅速地转化为愤怒。这也让他记起了一些事——医疗修女们可不是人们想象中手无缚鸡之力的医生。 果不其然,下一秒,那头恶魔的动作便被激光枪所特有的声音打断了。 十来名揣着帝国制式m35激光枪的修女连连开火,精准地短点射朝着那恶魔的眼眸而去,它不得不抬手以阻挡。它身体的其他部位或许能抵挡激光束,但眼睛可不行。更何况是一轮齐射,在对付无甲目标时,激光枪的火力绝对不容小觑。 机会来了。 西卡琉斯眼中精光一闪,他绝不会放过如此机会。恶魔离他有七十米,他没有武器,失去了一条腿,甚至有伤在身。但他还是有办法置它于死地——最少,也得创造出一个置它于死地的机会才行。 没有解释的时间,西卡琉斯单手握住了床尾的铁制横栏。他仅凭单手便将那只三百斤重的特制病床抬了起来,在即将失去脆弱平衡的那一刹那,卡托·西卡琉斯发出了一声怒吼。 “进攻!” 铁床被他狠狠掷出,带着无与伦比的气势。如此沉重的东西不是纳垢恶魔能够随意无视的,更何况这是出现在它视野盲区的一记蓄谋已久的袭击。它能够挡住激光枪射出的激光束。但它不可能在物质领域无视现有的物理定律。 重力+速度,便等同于破坏力——沉重的铁床呼啸着将它拍飞了非常远,在博物大殿的地面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轨迹,黄色的脓液在地面上嘶嘶作响。十来只纳垢灵从它身体内钻出,围着它的头喋喋不休地转了起来,场面很是滑稽,只要你能够无视它们到底为何物的话。 它尝试着想要站起来,但西卡琉斯瞄准的是它的脑袋。这丑恶的怪物显然还处在眩晕之中,它左右摇动着脑袋,纳垢灵从它面部布满粘液的孔洞里钻进又穿出,发出令人恶心的细小声音。 奋起反抗的医疗修女们没有辜负这个机会。训练有素的她们立刻调整了激光枪的档位,半自动转为全自动,不再顾虑电池消耗,全力开火的m35光枪咆哮着射出充满憎恶的光束。 与此同时,西卡琉斯的吼声再次响起:“打它的眼睛!” 他趴在地上,刚刚摔倒让腹部的伤口再次开裂了。西卡琉斯却仍然在做着正确的指挥:“压制它!眼睛!不要让它站起来,也不要让它靠近伤员,该死的,修女,你们有什么重火力吗?” “我们只是医生啊,大人。” 负责他的医疗修女跑了过来,她们独特的医院骑士护甲提供了一部分额外的力量,让修女勉强给了西卡琉斯一些帮助,令他爬了起来。修女苦涩地说:“我们没有重火力。” 就在这时,她脖子上硕大的念珠吸引住了西卡琉斯的目光。据他所知,修女们的念珠都由埃德曼合金制成(和漫威的不是一个东西,但也非常硬,甚至被用来制作终结者护甲的内部结构),想到这里,西卡琉斯眯起了眼。 他沉声说道:“将你脖子上的念珠给我,修女,然后去和你的同伴汇合。我来为你们拖延时间,务必迅速将伤员全都转移。” 修女带着茫然取下了那串念珠,每一个都有孩子的拳头大小,握在手中沉甸甸的。但对西卡琉斯来说却仍然轻得过分。 他挥手示意修女快离开这里,随后用牙齿咬断了经由圣油浸泡的坚韧布带,他将布带顺着自己的右拳拳面缠绕了一圈,坚硬的念珠卡在他的骨节指间,就这样,两只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指虎便做成了。 西卡琉斯单腿站立,深吸了一口气。 这还是他头一次做出如此糟糕的作战决定——断了条腿,没有盔甲,仅有的武器是他自己做的念珠指虎,却要面对一头纳垢恶魔。就算他靠着运气解决了它,恐怕自己也会死去,更何况,纳垢的恶魔往往都是成群结队行动...... 但那又如何呢? 卡托·西卡琉斯开始蹦跳。场面无比滑稽。 他在拥有万年历史的博物大殿蹦跳了起来。跳过那些摆在过道两旁玻璃柜里的复原文物,跳过那些墙面上的雕刻。一步一步,一点一点地,在修女们、病人们和天花板上古泰拉万年历史上的伟人与帝皇的画像的注视下靠近了那终于站起来的纳垢恶魔。 臭气涌入鼻腔,他开始感到不适。修女给他的防毒面具此时早已被忘掉了,那恶魔困惑地看着他,像是在看着一个傻子。它肿胀而绿色的脸部蠕动着,几个脓疱炸裂了。它想说些什么,但西卡琉斯没给它这个机会。 只剩下一只腿的阿斯塔特开始挥拳,第一拳打出,他胸腹处的伤口撕裂了。一阵暖流从腹部涌出,麻痒感转变为了疼痛。 第二拳,那只恶魔终于回过了神。它愤怒地挥舞起手里的木杖,西卡琉斯单手拦下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击。比起极其适应近身战的恐虐魔军们来说,纳垢的恶魔们普遍不是太擅长近身作战。它们真正的杀伤力在于那见鬼的瘟疫。 这也给了西卡琉斯可乘之机。 他继续挥拳,一拳又一拳地殴打在那迟钝而肥胖的恶魔脸上。恶心的脓液与组织液糊了他满手,也让西卡琉斯的嘴角开始渗出鲜血。他的呼吸开始带着腐烂的恶臭味。 在没有防护的情况下近身与纳垢恶魔作战——这是我应得的。西卡琉斯在挥拳的间隙想到,随后再次挥出重重的一拳。 他的好运到此为止了,拜疫病所赐,他体内开始泛起剧痛。也让这一拳挥出的力道小了很多,纳垢恶魔狂怒地再次挥舞有着菌丝与硕大蘑菇的木杖将他打飞了出去。半空中,西卡琉斯保守估计自己至少断了四根肋骨。 他咳出一口黑色的鲜血,溅在脖子上,那块皮肤开始变成不正常的苍白色。西卡琉斯却连看都没看一眼,他艰难地爬起身,源自战团内部的古老徒手格斗术架势被他摆了出来。 “来吧。”西卡琉斯说。“过来啊,你这该死的畜生!来和我打!” 他的瞳孔中闪过一丝金光。 ------------------------------------- 托尔·加拉顿怔怔地看着头顶的天空,他们在得到支援后撤离了巢都。并非不是不想留下来和极限战士们并肩奋战,而是伤亡实在太过严重,他必须保住那些受了伤的战斗兄弟的生命。 他们借了一辆运兵车,在半路就因为倒塌的建筑而停了下来。不得不清理掉那些挡路的废墟后再上路。 可是,站在空地上,头顶那翻滚着的厚重绿色乌云却让加拉顿寒毛直竖。 见鬼.......这是什么东西?! ‘磐石’立刻开始在通讯频道里示警:“所有人向我靠拢——!该死的,不,不,找掩体!” 一阵从脊背传来的尖锐之感让他难以自制地开始颤抖,人类本身的生理反应超越了一切——托尔·加拉顿觉得自己仿佛是赤身裸体站在了一发发射的旋风鱼雷面前似的。 阿斯塔特们迅速找到了掩体,运兵车也被开进了废墟当中。没过多久,一滴绿色的酸雨落在了地面之上,就落在加拉顿脚边。 地面被腐蚀了——然后,从那被腐蚀出的深坑之中,一束绿色的花朵开放了。菌丝爬满周围,一直延伸到了加拉顿脚下。 他看着这一切,突然意识到,即将发生的到底会是何等的灾难。 130.复生者 疫病之雨从天而降。 厚重而诡谲的绿色乌云在天空中翻滚着,没有雷鸣或是闪电,也不需要这两样东西去震慑人们的神智。实际上,光是用肉眼直视这巨大的乌云就已经足够令人几欲发疯了。而它所带来的后果更是令人难以承受。 首先到来的是酸雨——或许称之为细菌雨更为合适一些,豆大的绿色雨滴从天而降。腐蚀着无数建筑。一座巢都的顶部被腐蚀的坑坑洼洼的,没过多久就掉了下来。直直地砸进巢都底层,造成更为严重的损伤。 而后,幸存的人们惊恐地发现,在那被雨淋过的地方,生出了绿色的植物与菌丝。 厚厚的菌毯在数分钟之内便蔓延至了整个巢都的外层,它们在上千米高的天空中肆意生长着,以一种难以接受的速度舒展着身躯,发展着同类,并且将纳垢赋予它们的能力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 绿色的、朝着昏黄色发展的毒物从那仿佛活着的菌毯中释放了出来。经由那些绿色的花朵,它们在短短几分钟内就扩散至了整个巢都上空,将这座巢都完全的笼罩了起来——里面还有不少幸存者,然而,他们很快就不是了。 在纳垢的瘟疫作用下,他们会同时患上数十种、乃至数百种不同的疾病。在痛苦地呻吟中毫无尊严的死去,甚至就连死后都不得安宁。纳垢灵会将他们的身体化作培育新的疾病的温床,或是单纯地将其以菌丝控制,作为无脑的传播瘟疫的行尸使用。 这只是发生在一座巢都上的事。 实际上,纳垢的瘟疫不分敌我——人类、恶魔、建筑乃至机械造物统统都难逃毒手。一个恐虐放血鬼被酸雨滴入眼睛,两分钟后,它成了一具被菌丝串起的尸体。曾经强壮的肌肉干瘪了下来,大脑被一朵花撑开了,皮肤变得满是空洞,新的纳垢灵正在其中孕育。 在它身边,一家塔拉尼斯战争机甲被腐蚀了关节,难以抑制地倒在了地上。驾驶员坐在机舱内,他心存侥幸,认为酸雨无法腐蚀机甲的混合陶钢。他是对的,这种程度的酸雨的确无法腐蚀骑士机甲的外壳,可是,瘟疫并不需要这些东西来船舶。 驾驶舱内,驾驶员觉得自己的脖子有些痒。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了下来,随后抓了抓脖子,他感到手指有些莫名其妙地黏腻。低头看去,他怔住了。 一片血红。 驾驶员看着自己突然长满了脓包的双手,发出有生以来最为恐惧的尖叫声——骑士机甲没过多久就倒在了地上不再动弹,驾驶舱内传来一声沉闷的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头爆炸了似的。 天空之中,一架雷鹰炮艇飞过绿色的云层。基利曼就在其中,他看着地面上的一切,表情说不出的平静。或许是早有预料吧,他只是愤怒,但并不担心以后的事。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基利曼情愿自己只专注于眼前的事物。 “原体,有来自十连长的报告。”智库馆长走到他身边,磁力靴固定在地面,令他不至于因为雷鹰炮艇的颠簸而摔倒。至于基利曼......他没有磁力靴,他只是想站在那里而已。而且他能。 “说吧。”基利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狄格里斯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沉默了数秒后,他选择了直截了当的说出来:“皇宫的情况很糟糕,军务部完全瘫痪了,我们无法发出或接受到任何命令。地面的情况一言难尽,纳垢的瘟疫在泰拉上无止境的蔓延,根据星语者们的回报,从北极到每一个巢都......瘟疫无处不在。” 神圣泰拉,人类的摇篮,人类的圣地,帝皇的王座所在之地——基利曼此时无比痛恨这些名词。如果这里不是泰拉,该有多好?如果那样,他就完全不需要如此费劲。 帝国对付被纳垢瘟疫浸染的星球通常是非常简单粗暴的,他们一般会把那颗星球炸了。这冰冷的态度背后其实掩藏着人类花费了数千年与无数尸骨才学到的道理。 面对恐虐恶魔,你可以打回去,面对色孽恶魔,你可以一边怒骂它们一边打回去。面对奸奇恶魔——通常来说,你见不到它们,见到它们你就离死不远了,所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但面对纳垢的恶魔,最好的办法是不要靠近。 靠近,意味着染上瘟疫。尝试治疗,意味着染上瘟疫。建立控制中心尝试拯救某颗被纳垢瘟疫覆盖的星球,意味着大家一起染上瘟疫。人类已经明白,如果不想让纳垢的瘟疫造成更为严重的伤害,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将那些瘟疫连同患者本身一同杀死。 这是最后的仁慈。 基利曼低下头,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智库馆长不可避免地察觉到了他的沮丧,他的灵能天生就能做到这一点。感知周围人的细微情绪。然而,一个声音却非常突如其来地插进了他的思维之中。他对那声音感到异常的熟悉,仿佛在哪听过似的。 “瓦罗·狄格里斯......我需要你。” “你是谁?” 那声音避而不答,而是为他展示了一副画面。 从宇宙看去,泰拉被绿色的菌丝完全覆盖了。视角拉近,狄格里斯认出了这是哪里。 是皇宫。 雄伟的外墙此时完全倒塌了,各种各样令人感到不适的恶心植物攀爬在喜马拉雅山脉的这座雄都之上。皇宫的主要部分已经倒塌,暴露出的内里到处都是被腐蚀的看不出原本模样的腐烂尸体,铺天盖地,菌丝将它们串联了起来。 狄格里斯感到难以言喻的恐惧——他只看到一片死寂。瘟疫的毒雾在神圣泰拉上方飘扬,任何生灵都无法在这样的环境下存活。只有无穷无尽的纳垢灵与祂的恶魔在大地上快乐的起舞着,它们不停地发出淳朴的笑声,歌颂着纳垢神圣的污秽。 帝皇呢?不,帝皇呢?狄格里斯问道,然而,没有人回答。 画面继续。 视角拉远了。一只巨大而又肥胖的手将泰拉整個都拿了起来,光是瞥见那只手就让智库馆长发出了即将昏倒一般的声音。 “我想,你应该已经明白了。瓦罗·狄格里斯。我需要你,帝国需要你。”那个声音缓慢地说,听上去并不真切。而狄格里斯也终于想起他在那里听见过这个声音。 就在这泰拉,几天前的那次祝福....... 智库馆长喃喃自语:“战斗,并驱除邪恶......” 声音里难得带上了些笑意:“是的。瓦罗·狄格里斯。战斗,并驱除邪恶——我要借你之手施放一个法术。” “我?大人,恐怕我无法担此重任。” 狄格里斯怯懦地说,并非他生性胆小。而是智库馆长不信任自己的能力可以承担如此重大的责任——他不是个傻子,自然明白这位大人为何要给他看那个糟糕的未来。 “我只是需要借助你作为媒介而已,而且,狄格里斯,不必妄自菲薄。”那个声音接着说道。“那么,准备好。” ------------------------------------- 在基利曼的感知中,狄格里斯仿佛突然变了个人。他定眼望去,发现智库馆长的神情已经变了个人。这发现让他陡然紧张起来,可‘狄格里斯’的下一句话便让他又轻松了起来。 “时日已到,基利曼。” 那声音有着两种声线,其一是狄格里斯的,其二,是何慎言的。 基利曼看到,‘狄格里斯’的眼中亮起两点金色的光。其他阿斯塔特们都看了过来,有迟钝者还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为狄格里斯直呼原体的姓名而感到愤怒。然而,下一秒,伴随着铺面而来的神圣光辉,他们顿时就停止了思考。 何慎言要做什么? 很简单——纳垢的瘟疫有许多种,有的甚至能够只对特定的一个人起作用。但那需要祂的大魔夜以继日的在祂的那口大锅里熬制,对付这种较为‘普通’的,只对生者起效的瘟疫,何慎言倒是知道一个好法子。 复仇号上,他紧闭着双眼,鲜血从喉头涌起,又被他很快压下。 首先,亡灵法术。 源自卡玛泰姬禁书,《特兰尼亚倒行之书》第三卷的究极亡灵复生法术借由他之手在另外一个世界重现天日。这个法术曾经被许多有名有姓的亡灵法师用来残害人类,可是,这次却不同。 雷鹰炮艇,瓦罗·狄格里斯的身体开始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动作。他的手甲自行脱离,双手摊开,不断做出复杂玄奥的手势。淡蓝色的法阵自他脚下延伸开来,在基利曼的感知中,时间仿佛都变慢了。 准备工作已经完成了,但如果现在将这个法术释放出来,只会让一群尸体复生,而且搞不好还会被恶魔钻空子——因此,何慎言握紧了双手。 狄格里斯做出了一样的举动。 他随着何慎言的意识一齐沉入了一片瑰丽的空间,只不过刚刚进入,他耳边就响起了庄严的圣歌。这里看上去似乎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一个看不清面貌的男人坐在数千米的高空之中,身下是一把将他固定的动弹不得的铁椅。 狄格里斯怔住了,随后,他看见那数千米的铁椅之下陡然出现了数亿万张不同的脸。 男女老少,各不相同。阿斯塔特、星界军、战斗修女、平民。有的有名有姓,有的却连脸都是模糊的。 他怔怔地看着这一切,何慎言却叹息了一声。 “......请,归来吧。诸位。”他说。“帝国需要你们——如果愿意,请随我来。” 一扇金色的大门在他们面前展开,狄格里斯与何慎言站在一边,看着那些英雄们的魂灵前仆后继,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他们汇聚成了一片金色的海洋,一个接一个,仿佛永不停歇一般地冲了出去。 狄格里斯已经陷入了凝滞之中,几乎无法思考。眼泪从他的眼眶中滚落而下,智库却感受不到丝毫悲伤。 “帝皇啊......”他喃喃自语着。王座上的男人投来了一瞥,似乎轻轻地点了点头。狄格里斯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 基利曼低头望去,一点金光从遍布绿色的巢都之中升起——原体的身躯在那一刹那晃了晃。 之后发生的事,他永生难忘。 131.已死之人,向赴死者致敬(4k) ......我打了它多少拳?

在拳头挥出的空隙之间,西卡琉斯这样问自己。他记不清了,阿斯塔特们的超人大脑在瘟疫的麻痹下已经变得凝滞了起来。连带着肌肉的运转也是如此。三分钟前,他还能一边躲避它的攻击一边做出回击,甚至还能抽空保持平衡。

至于现在,西卡琉斯已经不奢求能够进行防御了——他只想在死前多打这个该死的恶魔几拳。

至少......至少要拖到修女们将伤员们全部转移。

他如此想道。却完全忽略了自己的伤势。

他的整个右手手臂早已被完全那酸性的脓液腐蚀的深可见骨了,肌腱挂在苍白的骨头上,表皮被那些恶心的脓液给烧的干干净净。与此同时,那纳垢恶魔身上的传播的数十种瘟疫正在不停地从内部侵蚀他曾经强壮的身体。

“咳呃——!”西卡琉斯咳嗽了一声,一口乌黑的鲜血喷涌而出,甚至夹杂着内脏的碎片。

那个恶魔欣喜地看着他,准确地说,是看着他喷出的那口鲜血。它像是着魔了似的蹦跳起来。

那丑脸上的表情就彷佛是看见了什么绝世珍宝一般。在纳垢恶魔中,它应该不是个喜欢说话的性子,否则不至于到现在才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好棒的温床!”

它非常高兴地一跃而起,以完全不符合它那肥胖体型的灵活性在空中抡起了木杖。代表了疫病的绿色雾气从它那简陋武器的尖端蔓延了出来。西卡琉斯瞪大了眼睛,催促着身体做出反应。

躲避,躲避啊!该死的!

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吼叫,竭尽全力歪斜了身体。纳垢恶魔发出一声不满地都囔,似乎在鄙视他闪避的行为。它揉了揉自己被打的坑坑洼洼的脸,将一些蛆虫与粘液甩在了地上,闷声闷气地开口了。

“小人不厚道。”它说。“你打我,我没有躲。但我打你,你却一直在躲。”

天杀的白痴。

西卡琉斯摔倒在地,虚弱地喘着粗气。甚至没有开口嘲讽的力气了,只好在心里默默地骂上一句。他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那里已经没什么人了。这让他心下稍安。

纳垢恶魔恼怒地将木杖在地面上顿了顿,随后再次抡起,就要终结西卡琉斯的生命。然而,一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纳垢灵却飞到了它面前。这小恶魔用细小的声音说着堕落的语言,让纳垢恶魔停止了动作。

它郁闷地放下木杖:“什么?唉!好吧,既然是雨父的话。”

这个丑陋的东西转过身,扭着那肥硕且不断生蛆的屁股离开了。数十只纳垢灵从天而降,它们用不断枯萎的树枝捆住了西卡琉斯,提着他将他带了出去。一路上见到的景象让西卡琉斯的心情愈发滴落。

数不清的人变成了它们嘴里的‘温床’,有警卫,有平民,也有医疗修女。任何人——任何曾经活着的人。

博物大殿从内而外的那段路上皆是如此,曾经华美而雄壮的走廊堆积满了尸体,甚至有不少挂在天花板上。绿色的粘稠液体正在那上面闪闪发光,遮蔽了那些神圣的壁画。

西卡琉斯转过头,看见一个还未死去的男人靠在路边绝望地看着他,他仅剩的一只未被菌丝包裹的眼睛里满是血丝,那种恐惧与疼痛几乎呼之欲出。

而西卡琉斯却做不了任何事——他帮不了他。

他甚至帮不了自己。

浑身臭味的纳垢灵们抬着他,发出气喘吁吁的声音,将他一路抬到了博物大殿前立了起来。那长长的台阶下方站着一个巨大的身影。它无比的肥胖,有着一张梦魔似的脸。怀里抱着许多只纳垢灵,正在不停地抚摸着它们。

它有三张嘴,肚子、左臂还有那本来就应该是嘴的地方——这个东西咧着嘴对西卡琉斯笑了,翻腾的蛆在它说话间从嘴里掉了下来。它那亵渎的话语间甚至带着一种别样的幽默感。

“你好啊,极限战士。我是雨父罗蒂格斯。第二受纳垢宠爱者,十分高兴能与你见面。”它嘿嘿地笑着,看上去真的十分高兴。

西卡琉斯的胃液正在不断翻腾,涌上他的喉头。然而,二连长最终还是没有呕吐出声。他死死地盯着这个自称为雨父的恶魔,如果他猜的不错,这应该是一个大不净者。

魔如其名——它们真的不太干净。

“你的目光有点粗鲁,实在是没什么礼貌。”

它有点生气地跺了跺脚,一个纳垢灵在它怀里哇哇大哭起来。于是它又带上了一副笑脸,更多的蛆虫掉了出来。有的落在地面,有的干脆就在掉在他身上钻来钻去的。

“我不会生气的,嗯,生气没什么意义,谁想和那帮红色的家伙一样整天气个没完?你说是吧?”

它颇为幽默地挥了挥手,转而竟然开始向西卡琉斯谈论起哲学:“你觉得谎言与真实之间有什么区别,极限战士?”

西卡琉斯用自己最为冰冷的声音回答了它,带着深刻的憎恨:“你不配与我交谈。”

罗蒂格斯没有生气,它耸了耸肩,带起一阵肥肉的回弹:“谎言便是一部分的真相,而真实却不同。真实就是真实,不掺任何作假。即使它残酷的可怕......这是我从你们的一本书里读到的。老实说,写的还不赖。要是他本人不那么害怕我就好了。”

“既然你不想交谈,那我也不勉强。看看天上吧,极限战士。”

它微笑着说:“刚好,我带来了你们所需的真实——一个残酷的,却能让你们被愚昧遮蔽眼睛的平民了解到世界真实面貌的真相。”

西卡琉斯被纳垢灵翻倒了过来,放在地面。刚好能让他看见天空,博物大殿头顶有着玻璃穹顶,此时,透过那透明的穹顶,西卡琉斯看见了一幕令他遍体生寒的景象——厚重的绿色乌云翻滚不休,可怕的酸雨从天而降。

他甚至猜都能猜到会发生什么。这不是他第一次和纳垢恶魔打交道了。

罗蒂格斯悠然自得地说:“慈父非常康慨,即使你们并不爱她,她也愿意给你们带来恩赐。生命,与死亡。重生之主,一切苦难的终结......”

恶魔再次咧嘴笑了起来,哈哈大笑,蛆虫从它嘴里喷涌而出:“你觉得如何啊?极限战士,嗯?要我说,这才足够美妙!”

卡托·西卡琉斯握紧了拳头,他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他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他的意识正在变得越来越模湖,随着时间的推移,体内那彷佛火燎一般的疼痛也在变得越来越严重。西卡琉斯有种错觉——他觉得自己正在腐烂。

自称为雨父的恶魔低头看了看他,发出一阵研究者才具有的低沉沉吟:“唔......那个学艺不精的家伙给你播种的瘟疫实在太差了,不过,这倒也无所谓。我们现在可不缺温床。”

它非常自豪地指着那乌云说道:“雨父罗蒂格斯,即将代表慈父重塑你们的身体与意志!”

“我持反对态度。”

一个响亮的声音打断了它。让雨父恼怒地皱起眉。“谁这么没礼貌?”

叮当作响的沉重脚步声从罗蒂格斯身后传来,一个披挂着金色闪电的战士从虚幻中走出。他非常高大,老式的动力甲上挂满了勋章。那也是响声的来源。他没有带头盔,正在变得凝视的面孔上燃烧着毫不掩饰的憎恶。

两点金光从他眼中暴射而出,让直视着他的罗蒂格斯发出疼痛的尖叫。

战士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他从腰间拔出一把动力剑,几乎是在瞬息之间便出现在了罗蒂格斯身前。那把没有装饰的动力剑划过致命的弧度,深深地切进了罗蒂格斯腰间的赘肉。

动力剑的剑身上勐然燃烧起金色的烈焰,恶臭的油脂被燃烧的噼啪作响。

肥胖而丑陋的怪物胡乱挥动着双手,纳垢灵在他们身边吱吱狂叫,疯狂飞舞,试图用爪子去袭击战士,却完全无法接近他。它们只是稍微靠近一点就会被彻底烧成灰。

雨父痛苦地尖叫着,不复之前的从容:“你是什么——?!你是什么东西?!不,为什么我看不见了?!”

“我是你的终结,也是你主子的终结。雨父,是吗?哈,让我们来看看杀了你是否会让这场雨停下来。你这该死的杂碎,臭不可闻的生化垃圾。一块石头都比你有价值,至少它们不会污染环境。”

战士嘲笑地说。随后后退一步,他拔出动力剑。调转剑刃,剑身旋转,划过一个完美的弧度,古泰拉的剑术在今天重见天日。剑刃优雅地旋转,锐利之花绽放,极致的武艺让罗蒂格斯的右臂轻而易举地被他切了下来。

......我是在做梦吗?

西卡琉斯茫然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的视线已经开始变得模湖了,且带有五颜六色的靓丽色彩。因此,他并不能很好的分辨出这到底是他在绝望下的幻想,还是真切发生的事。

英灵复生,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这可不是梦。”

战士抬起手,单手持剑,一记凶狠地肩撞将大不净者撞飞了出去。它肥胖的身躯滚下那长长的台阶,留下恶心的黄色脓液。

他回过头来,熊熊燃烧的金色眼眸中满是战意。他看着西卡琉斯,伸出手遥遥一指:“站起来——战斗可还没结束呢。”

西卡琉斯残存的听力让他听见了‘站起来’三个字,他很想拒绝,并且说出理由。然而,下一秒钟,从他身体表面燃烧起的金色火焰便解决了一切问题。

圣洁之火将他体内的疫病烧的一干二净,甚至还重塑了他失去的那条腿——战士见状,豪迈地大笑了一声,顺手从自己腰间取出一把长长的战斗短刀扔了过去:“接着!”

西卡琉斯如同闪电般站起,精准地接住了短刀。虚弱的感觉消失的一干二净,只余完全的健康与强壮。他甚至感觉自己获得了重生——而这,恐怕并不是错觉。

他的确死了一次,也重生了一次。

“不错。”战士赞赏地看着他,点了点头,随后转过身去。

他看着那正在台阶下方痛苦呻吟的肥胖恶魔,嘲笑着大声喊道:“是不是用不了你那肮脏的邪恶法术了?哈!你这卑劣的生物,躺在那里继续呻吟,并且继续做你的小动作吧!死亡很快便到!在死前多向你的主子祈祷吧!告诉她,她迟早也会被我们杀死!”

西卡琉斯来到他身边,战士比他高了许多,二连长不得不仰起头看着他。有那么一阵子,他几乎失去语言能力。西卡琉斯像个呆子似的问:“你......你是谁?”

战士低下头,看着他,态度变得温和了许多。他严肃地轻声说:“已死之人,孩子。”

他用动力剑指了指头顶,西卡琉斯抬头看去,金色的光辉横跨在整个天空之上,形成浩荡的集合,牢牢地挡住了那致命的酸雨。就在这时,他听见了战士的声音。

“已死之人......向你们致敬。”他说。“你们干得不错,然而,人力终有尽。现在,我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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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利曼很少如此情绪化。

他抬起手,又放下。五指合拢又松开,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也没能往外说出半句话。雷鹰炮艇保持着低速飞行在天空之上,金色的光芒照在每个人的脸上。

‘狄格里斯’轻声问道:“很美吧?”

“是啊。”基利曼仰起头答道。“我很少见到如此美景,可惜我并不是个诗人,说不出什么辞藻华丽的长句子来表达我自己的心情。”

“倒也不必。”

‘狄格里斯’微笑着眨了眨眼。然后,他的头颅一歪,差点倒在地上。还好磁力靴将他牢牢地固定在了原地,再抬起头来时,他又是那个基利曼熟悉的智库馆长了。蓝色的灵能在他眼中一闪即逝。

狄格里斯呻吟着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语气缓慢地说:“原体......那位大人说他们还有一个半小时便能抵达泰拉轨道。”

132.奋战者之奖励 浴血奋战在此时此刻并不是一个夸张的比喻,而是事实。

殉道者大桥。

阵地已经退到了不能再退的地步,星界军仅剩三百一十七人,这还是十三分钟前得到的汇报数据,至于现在到底有多少人,利托西斯不愿去想。他只知道,现在必须打退这波恐虐恶魔们的进攻——然后,他们才能有资格去谈谈那该死的酸雨。

还好医生们与伤者们都提前撤离了......利托西斯如此想道。否则他们就得和我们这帮没有支援的倒霉鬼一起面对这糟糕的局面咯。

年轻的黑甲卫士此时浑身上下都是鲜血。一头狂笑着的恐虐放血魔从正面大步而来,它身上还挂着几颗刚砍下没多久的头颅。

那些人都是利托西斯的战友——而他却完全不知道他们姓甚名谁。这景象令他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双眼发红。

该死的恶魔......!

恶魔手中的地狱之刃带着剧烈的风压勐然砍下,若不是利托西斯手中有着动力剑,恐怕现在早已身首异处。

他抬起剑,做了个偏移架势,没有硬接放血魔的攻击,而是利用动力剑本身的强度聪明的偏转了剑刃。这就让他不至于一个照面就被恶魔的力量震断右手骨头。

在做完那次危险且令他右手发麻的格挡后,利托西斯敏捷地向前一步,借助身高较矮的优势一个跨步来到了放血魔的视野盲区。那可憎的怪物几乎是立刻就反应了过来,长长的分叉舌头在空气中一闪而过。它突兀地转过身来,可是,已经为时已晚。

“死吧,恶魔!”黑甲卫士状若癫狂一般的怒吼着,动力剑切断了放血魔的膝盖。然后,他箭步上撩,动力剑以一个残忍的角度深深地切进了放血魔的胸腹之中。

完了。

利托西斯脑海中闪过这个想法——他的力量不够,动力剑依旧锋利,可他的力量不够!天杀的,他的力量不够!

利托西斯红了眼,在心中疯狂的咆孝,试图从手臂中榨出更多的力量。他不能倒下,不能死在这里。拥有动力剑的黑卫已经死得只剩下七人,只有他们能够在近身战中与放血魔稍微抗衡一会,不至于让它们立刻跳入人堆之中大开杀戒。

如果他现在倒下......会发生什么,利托西斯不敢去想。

那头放血魔虚弱地咧开嘴,分叉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鲜血。随后举起了地狱之刃,利托西斯甚至能闻到它嘴里的硫磺味:“凡人......无用的尝试。”

“你有何资格嘲笑他?!”

话音落下,如同雷鸣般的脚步声回荡在狭小的阵地之上。那声音太过勐烈,太过令人心生畏惧,以至于放血魔甚至都忘记了挥下地狱之刃。它那亵渎且肮脏的童孔中倒映着一个金色的身影,三分之一秒后,它四分五裂的尸体飞上了天空。

“当啷——”

动力剑失手掉落在地。利托西斯的两只手都已经疼的握不住剑了。动力剑上自带的保险系统立刻起效,分解立场被取消。一只手握住了它的剑身,随后将它捡了起来。

黑甲卫士呆呆地抬起头,就在这时,一抹金光从那厚重的云层之中直刺而下,打在他们身上。

利托西斯看不清他的脸,那光芒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睛。可他就是瞪着已经开始流泪的双眼,怔怔地站在那里。他听见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你的剑,孩子,握紧了。”

他执行了命令,然后,一只温暖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金色的战士转过身,再度咆孝着开始冲锋。他冲锋起来的架势宛如泰坦机甲,右肩上的锋锐撞角更是增加了冲锋的威力,一只放血魔被他用撞角串起,随后活生生撞成了碎片。

就像是做梦一样。

利托西斯想,与此同时,他的耳麦内传来沙沙作响的声音。那是通讯频道被接通后特有的声音。起初,黑卫只当是它又出了问题——通讯系统已经瘫痪很久了,他们发不出任何请求支援的信号,也接收不到任何的命令。

起初,这个情况分外令人感到不安。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也就澹然了。没有就没有吧,我们依旧要战斗。我们身后可是手无寸铁,不能作战之人。

利托西斯拍了拍自己的右侧头盔,沙沙作响的声音不但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直到一声尖锐的滴声刺痛了他的耳膜,打断了利托西斯想要跟着那战士冲进恶魔堆中的行动。他难以忍受地摘下头盔,将其扔在一边。

可是,那沙沙作响的声音却仍然存在——几秒钟过后,一个沉稳而睿智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里:“这里是迪纳斯·柴恩,路西法黑卫第三连队连长,我要求任何听到此广播的士兵立刻向我汇报你们的身份与所在地,我会立刻派遣支援。”

迪纳斯·柴恩?!

利托西斯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东西。在路西法黑卫的历史上,他是一个极其着名的人物。

迪纳斯·柴恩的剑法可谓登峰造极,他不止一次的在各大战役中建立功勋,甚至有过单挑兽人老大的战绩。但他却有着一项只在路西法黑卫们之间流传的战绩,没有得到证实,也不允许任何人提起。但这件事还是一代又一代的流传了下来,且鼓舞了许多路西法黑卫。

身为一个凡人,他直面了一名原体,且以自己的剑术伤到了他。

这件事没有人能够证实,也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它就是流传了下来,每一个路西法黑卫都对此坚信不疑。

“我一定是在发什么梦......”

利托西斯呻吟着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迪纳斯·柴恩的声音却继续从他的耳朵里传来,带着一种不满:“士兵,你听见了我的话吧?为何不向我汇报你的身份与所在地?!”

几乎是下意识的,利托西斯立刻双脚并拢行了个标准的天鹰礼,他的身体反应比脑子还快,诚惶诚恐地——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就立马道了歉:“我很抱歉,长官!我是路西法黑卫第一连小队长,利托西斯·索恩。我们目前正在殉道者大桥......”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因为利托西斯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多半是疯了。他苦笑着摇摇头,迈动步子,身后的激光枪齐射擦过他的肩膀。黑卫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他要去支援那位不知从何而来的战士——可是,就在此刻,迪纳斯·柴恩的声音却从他身后传来了。

“不错。”他在他身后说道。

激光枪的射击停止了,阵地上传来一阵难以置信地惊呼。

利托西斯转头看去,一群从历史中走出的路西法黑卫就站在他身后。他们的身体由金色的光辉所构成,面容正从虚幻转为凝实,眼中像是燃烧着火焰一般叫人不敢直视。迪纳斯·柴恩就站在队伍最前方,那和画像上别无二致的脸对他露出一个平静的微笑。

“去休息一会儿,孩子。”他温和地走上前来,拍了拍利托西斯的肩膀。两个他身后的路西法黑卫立刻便将利托西斯平放在地面之上,又是一阵金光闪现,一群不知从何而来的医疗修女抬起那担架便带着他阵地后方跑去。

不只是他,每个在战斗里受了伤或状态不佳的士兵都享受到了这种待遇。他们或惊奇或难以抑制地哭泣着,反应各不相同。利托西斯躺在担架之上,耳朵里传来尖锐而失真的鸣叫。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

然而,医疗修女却拍打着他的脸庞,让他回到了现实:“清醒一点!你正在流血,唉,你们这群士兵怎么永远不懂爱惜自己的身体?”

利托西斯茫然地看着她:我正在流血吗?

他抬起手摸了摸腹部,恍然发觉那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狭长的伤口。随着这个事实被他发现,疼痛也随之而来,他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似的虚弱地躺在了担架上,修女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金色的光芒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已经没事了,孩子。我们回来了。”她微笑着说。

利托西斯闭上眼,然后抬起手放在自己的眼眶上,以稍微掩盖一下他正在流泪的事实。

帝皇啊。

原来您从未放弃过我们,那些英灵也真的与您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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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地上,迪纳斯·柴恩目送着那些浴血奋战了不知多久的士兵们远去。他轻轻地甩了甩手,低头看了眼自己金色的手掌,随后缓缓拔出了腰间的军刀。

在他的时代,黑卫们所使用的并非双刃长剑,而是只有一侧开刃的军刀。同样有着分解立场,无坚不摧。不过,随着路西法黑卫的重建。他们使用的军刀技术也已经在长久的时间中失传了,但现在,柴恩很乐意让这群亵渎的怪物领教一下来自万年之前的剑刃。

“路西法黑卫!”他咆孝着举起手里的单刃军刀,略带弧度的刀身指向天空。在他身后,一千人为单位的黑卫们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进攻!”

133.呼唤 虚弱如影随形。

这种感觉很特别,史蒂夫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受到了影响。

在幻境之中与纳垢恶魔作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他也多少意识到了一些——这里不是幻境。

绝对不是。

他的眼睛或许会欺骗他,烈焰之剑砍到恶魔们身上受到的反馈也许也会欺骗他,但灵能不会。从灵能中,史蒂夫真切地明白,这里已经不是他所熟知的世界了,而一个由纯粹恶意所构成的世界。在这里,除了他与邪恶之物外,别无其他。

“好吧。”

史蒂夫咳嗽着,烈焰从喉咙里涌起,烧灼了一下那里的区域,清除了存在的疫病。也让他的呼吸变得顺畅了一些。

他本以为烈焰构筑而成的屏障能够将瘟疫隔绝在外,却未曾想过它们真的无孔不入——在他杀死那个恶魔后,对方的尸骨化作了某种黏腻的物质,甚至粘在了由烈焰构成的剑刃上,进而产生的病毒在空气中进入了他的肺部。

等到史蒂夫有所察觉之时,已经是为时已晚了。他对此有些不满,不满自己的大意。但他不会在战斗中被这种情绪左右自身,于是他将这不满转化为了更为激烈且深沉的战意,开始更为勐烈地杀戮起那些纳垢恶魔来。

史蒂夫的剑术朴实无华,和他的格斗技术一样没什么‘炫技’的成分在里面,他挥舞起剑刃来既不优雅也并不如何令人感到目眩神迷。实际上,许多纳垢恶魔往往连他是怎么出招的都没看清楚就被一剑刺穿了头颅或者心脏,随即就被燃起的烈焰烧成了灰。

这也正是他所信奉的战斗信条——技术的存在是为了更好的运用力量,而力量则是为了在某种程度上弥补技术的不足。一力降十会与四两拨千斤都是存在的,而二者相结合后,便会诞生一种新的东西。

这是他在那次东方古国的旅行中所学到的道理,也正是从那一刻起,史蒂夫开始明白了一件事。

挥拳、挥剑、扣动扳机......如何在挥剑的同时稳住下盘,如何控制住枪的抖动,种种这些,其实都可以归功为如何更有效率的进行杀戮。于是,他的心态转变了。

就像他现在所做的事情一样。

史蒂夫单手握住烈焰剑,他的另一只手将金色的炽热灵能化作了能够握持的烈焰长鞭。随意地一甩,数只纳垢恶魔便被轻而易举地噼成了两半,它们只来得及看到一抹金光闪现就死去了。

但这还没完,它们的尸体在烈焰的焚烧下缓缓融化。史蒂夫别出心裁地利用灵能在它们的尸骨中埋藏了一个定时炸弹——那些从它们尸体中诞生的,负责在战场上通风报信和骚扰他的纳垢灵会不自觉地将这些不可视的灵能炸弹带回去。

然后。

他露出一丝微笑,突然停了下来。一个站在他对面的纳垢恶魔疑惑地看着他,可施法的动作却一点没慢。它从口中喷出了数条蛆虫。它们融入地面,将史蒂夫脚下的地面化作湿润且不断下陷的泥土,他的体重正不断地拖着他往下坠。

史蒂夫什么也没做,只是嘲讽地看着那丑陋怪物的肥脸,然后抬起了左手。中指与大拇指合在一起,一声清脆的响声回荡在此处。恶魔的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爆炸声,它低下头,迟钝的大脑似乎无法很好的理解现在发生了什么。

然而,它也不需要再去理解什么了。史蒂夫只需要它立刻去死——成千上百只纳垢灵带着灵能炸弹共同爆炸了,在他周围清出了一片空地。它们的尸体倒在地上,金色的烈焰不停地燃烧着。恶魔们的以太血肉就是烈焰最好的燃料。它会长久不断的燃烧下去,直至一切邪魔全部死亡。

“咳。”史蒂夫再次咳嗽了一声,对于没带头盔的他来说。这种同时焚烧数百只纳垢恶魔所产生的剧烈刺鼻气味也实在是有些刺激了。他能够通过灵能‘看到’那些不可视的传染病飘在空气中试图接近他的模样,于是,史蒂夫明白,纳垢还未将她的注视远离自己。

不,不对。

敏锐如他立刻感受到了那种温和的注视——一时间,这里只剩下黑暗。

“你感受到了吗?”一个虚无的声音说。

她听上去像是蛆虫的蠕动、生命的凋零和新生儿的第一声啼哭。总之,那不是人类应该听见和听清的声音。

早在声音出现的第一刻,史蒂夫便震碎了自己的耳膜,同时握紧烈焰之剑,灵能毫无保留地从他身体上燃烧起来。他竭尽全力地想要抵抗可能即将到来的巨大威胁,一点警惕都未放松。可是,攻击消失了。

四周暗了下来,纳垢恶魔们的尸体都消失了。一声叹息响起。

“啊,他们都是很好的孩子......只是可惜不太懂得变通。像你这样的人,应当采取较为温和一些的手段。它们应当让你看到你所效力之人的真面目,而非粗暴地与你战斗的。”

她满怀悲伤地说:“到头来,你们也只是互相举刀兵。”

我仍然能听见她......史蒂夫想。

疼痛回来了。他难以抑制地咆孝出声,却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痛苦——好像有一千把布满倒钩的刀子在同时切割他的身体,又好像有人用火焰炙烤着他的皮肤似的。可是,与之相对的是,他的骨头却像是泡在最寒冷的深渊之中一般。

冰冷彻骨,太冷了,冷得他连牙齿都在打颤。史蒂夫无力地跪倒在地,却仍然没有低下头。他的大脑在传递给他一个错误的幻象——下坠。

我正在下坠,无止境的下坠。

那个声音又回来了。与此同时,地面开始蠕动。初生的树枝将他托举了起来,天上飘过一块绿色的云。那个声音说:“我很想宽恕你,孩子。但我不能。我死去的孩子们需要一个偿还,一个交代。你在这里杀了太多了。而我被那受咒之人蒙蔽了双眼......”

她笑了起来:“他一向如此,玩弄阴谋与诡计,心中却仍然残留着一些所谓的人性。他既不像那个红色的疯子一样完全沉沦于战斗中,又不像那只呱噪的鸟一样毫无底线的算计任何东西。可悲啊,可悲。但他这次做得很不错。”

“我居然没看清那星球上的局面......”她颇为幽默地说。“我输了,嗯,的确如此。你可以庆幸一下了。可惜的是,你应该见不到你们获胜的场面了。”

史蒂夫不能回答她,他很想,但他不能。

疼痛在每一个层面上攻击着他,就在此刻,史蒂夫·罗杰斯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至今为止,他所经历的敌人,每一个都是想置他于死地,想要杀了他——可是,纳垢不同。

她不想杀了他,恰恰相反,她想让他‘重生’。重生成一个他绝对无法接受的模样。

重生。

这两个字在他的心里回荡,带起一片恐惧的涟漪。纳垢的笑声依旧回荡在他耳边:“不错,看来你已经明白了。杀戮并非我所喜好之物,我也不想杀了你,孩子。没什么意义,我只想让你去感受一下,切身体会一下这黑暗银河的真实。这样,你就会明白,谁才是正确的。”

史蒂夫没有听她的话语,他只是竭尽全力地深挖着自己的内心,想要找到一个没有被疼痛充满的角落。不知过了多久,彷佛被丢进大海的人终于要因为体力耗尽而支撑不住溺水之时,他找到了。

帝皇就站在他面前。

他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帝皇,虚弱的、骨瘦如柴的老人模样。活像是个骷髅,此时正怜悯地看着他。

然后是一个身穿金甲,相貌如同天神一般的战士。他无比的高大,手握一把华丽的剑,冷冷地看着他。

一具骷髅般的尸体......那空无一物的眼眶同样看着他。

一个国王。

一个疯子。

一个痴心妄想之人。

一个抱着父亲颅骨哭泣的孩子。

一个想要让所有人类都能够自由地活下去的人。

一个布道的牧师。

一个厌恶宗教的科学家。

一个......黑影。

史蒂夫茫然地看着他们,然后,那老人说话了。光与怒在这一刻充斥他的全身,灼烧灵魂的金光,无尽的狂怒与憎恨在霎时间让史蒂夫清醒了过来。

“史蒂夫。”

声音从他口中发出,但那不是已知的任何一种语言,而是一种概念,任何生物,在听见这声音的那一刻,都能够明白他想说些什么。

老人注视着他,战士注视着他,国王注视着他,疯子、痴心妄想之人、孩子、牧师、科学家、黑影——无数的人,他们都注视着他。

“史蒂夫·罗杰斯。”

咆孝的暴风雨在他耳边开始回荡,史蒂夫无助地在这能够让行星毁灭的雨中嚎叫起来,像是受伤的野兽。他的心脏在那一刻剧痛无比,像是得知卡特死去的那一天——然后,他突然平静了下来。一颗垂死的太阳飘在他眼前。

上千个、上万个、无法计数的意识在他的脑海中回荡,说着各自的话,发布着各自的命令。永不停止,回响,不停地回响。永无止息的回响,繁多且恐怖的未来一个接一个的在史蒂夫面前上演。

跪倒在地的史蒂夫突然抬起了头。

老人说:“站起来。”

下一秒,无尽的光从他体内暴射而出。

134.怒不可遏(4k) 在天空中那些致命的酸雨被光幕拦下后,整个战场的局势一下便迎来了逆转。

酸雨是不分敌我的,聚集在平地与建筑中的恐虐魔军受到了极大的损失,而巢都中的色孽恶魔更是凄惨无比,虽说帝国一方同样也损失惨重,可他们的士气并未消沉。而且,他们有支援。

金光不停地在泰拉大地上闪现,那些早已死去的人们从回忆中迈出。带着他们无可比拟的忠诚硬生生跨过了死亡之门,他们无视恶魔们的疫病或法术,无视它们的刀剑与锐利的爪子,甚至能无视恶魔引擎的炮火。

这违反常识的一幕令许多人大喊帝皇显灵——实际上,早在这些英灵出现的那一刻,他们就开始这样喊了。

南极洲,厚重的冰层之下。

审判庭总部。

这里没有遭受恶魔们的袭击,原因非常耐人寻味。或许事后问责起来的时候,那些审判官们可以说因为他们处在冰层之下,恶魔们找不到这里来。事情的真相并非如此。

轻微的脚步声从宽广的走廊内响起,蝙蝠侠其实可以完全不发出任何声音。他能够化作一团阴影潜行,但他不想这么做。有时,让敌人完全察觉不到你会失去所有乐趣。

他们可以听到,但只能听到一点点细微的声音。在跑过每个拐角时看见我斗篷的影子在那儿一闪即逝。他们的心中会滋生恐惧,恐惧产生怀疑,而这怀疑则会一点点吞噬他们的心智。

到了那时,蝙蝠侠便能够非常轻松达到他的目的。

他正在追猎——和他记忆里的那个蝙蝠侠惯用的巡逻手段不同,名为克兰·桑普斯的克隆人在经历了这些事后,一些老旧的准则已经被他抛弃了。不杀人是其中之一,归根究底,克兰很明白,有些人不杀是不行的。

至于法律的边界......他已经不在乎那些东西了。

基利曼给他的新任务很简单,查清楚有关这药剂与试验品的整件事到底是审判庭内部的一个分支做的,还是他们联合起来做的。克兰偏向前者,有许多审判庭的分支都在星海之间游荡,他们可能直到死都不会返回总部。

至于联合,这更是天方夜谭。审判庭内部本就因为分支过多造成了许多问题,以现有的情况判断,他们不大可能有联合起来的可能性......话虽如此,克兰还是要拿到证据。

凡事都要讲证据,只靠猜测是无法让事情完全公之于众的。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无声地上扬了一下——看来我还是没有摆脱布鲁斯·韦恩的影子,世界最佳侦探......哼。

追猎仍在继续,他不紧不慢地保持着行进的速度。前方的猎物离他有三百米,他就保持着这个距离,灵能帮助他的双眼能够透过墙壁看见猎物的心脏,克兰默默地评估着他心跳的速度,计算着自己是否要给他来一些勐料以刺激一下。

他的追猎在三分钟后停止,那个审判官因为过于恐惧摔倒在地了。克兰叹了一口气,整个人化作一团阴影从天花板上潜行了过去。速度极快,在下一秒就跨越了三百米,站在了他的身后。

望着颤抖的审判官,克兰原本伸出去的手却突然停了下来——如果他没有停下,这只手应该会掐住他的脖颈,将审判官从地面上带起。随后,他会用灵能去查看他脑子里的记忆。

然而,他停了下来。

一种如同针扎般的疼痛感让克兰眯起了眼,他张开的手掌握紧成拳,一团黑色的阴影在那上面浮现,随后凶勐地喷涌,在空气中化作择人而噬的黑色火蛇。

克兰紧紧地盯着喷出的火焰,时间在这一刻随着他的意愿放慢了——在火蛇距离那审判官的大脑还有不足二十厘米时,他却突兀地以一个极快的速度转过了头。

三百六十度。

他的脖子旋转成了麻花一样的形状,骨骼咯吱作响,血管因为承受不了这样的扭曲而开始一点点破裂,他的皮肤也是。尽管如此,他的脸上却带着一个平和的微笑。八颗牙齿,不多也不少,嘴角上挑,十成十的善意在那上面闪着光。

他说:“你好。”

克兰同样露出一个微笑。火蛇消失,他用蝙蝠侠绝对不会用的手段一拳挥出,审判官的三分之二个脑袋被掀开了,仅留下一小块下巴还残留在他的脖子上。那舌头诡异的蠕动着,屈起、放下。从喉咙里吐出气声。

然后,他又开始说话了。

“我注意到了你在这儿的一些小动作,不得不说,我很中意你播散恐惧的方式与能力。这位新朋友,我们虽然还素未谋面——”

那个存在于这身体里的东西开始咯咯直笑起来:“——但我很是喜欢你。”

克兰的回应很简单。他面无表情地收回手臂,再次握紧拳头。一拳,两拳,三拳。直到地面与天花板上都只剩下类似于粘稠的番茄酱一样的物质时,他唤出了黑色的灵能火焰。和已知的任何火焰属性都不一样,他的灵能所形成的火焰是‘冰冷’的。

只是同样会燃烧而已。

做完这一切,他却并未离去。克兰站在原地,他闭上眼睛。不留余地地感知着周围的一切,在这一刻,他终于发现了不对之处。

在这位于南极洲冰盖之下的审判庭总部里......他们有八层,每层有九个巨大的房间,九个走廊联通着这些房间。当巧合太多,巧合就不再是巧合了,而是精心设计的结果。克兰睁开眼睛,他没有懊悔自己大意的时间,只是忽然一拳打在了地面之上。

奸奇的圣数是九,这里却只有八层。

巨大的力量顺着地面延伸,厚重的合金地面无法抵挡住一位原体的力量。克兰轻而易举地便轰碎了它,他如同一团阴影一般从那被打出的缺口处飘然直下。入目是明亮的灯光与一个类似于实验室似的地方。

“还是让你找到了。”

一个声音在这广阔的实验室内响起,一头恶魔就站在克兰对面。它彬彬有礼地鞠了个躬,竟然对他做了个天鹰礼。右手握着的长杖上有着许多闪耀着七彩色泽的羽毛作为点缀,它的脑袋被隐藏在兜帽之下,身体也被隐藏在斗篷下。

但那突出兜帽的细长鸟喙已经暴露了它的身份,又或者,这个生物从未想过要隐藏自身。

它颇为遗憾地说:“我放置了那么多混淆与误导的法术,还有那些刻意被我灌输了虚假记忆的人。你却还是找到了这里,为什么灵能法术对你不起作用呢?”

克兰浑身放松,像是散步一样在这实验室里走了起来。他没有回答恶魔的问题,只是若有所思地观察着那些实验器具。

一个硕大的仪器被摆在房间的正中央,它有五米高,数个管道连接着它。底部是一个巨大的法阵,此时正散发着亵渎的污秽法术的味道,一些被‘使用’过的尸体堆积在房间的一角,明亮的灯光照耀下,他们脸上的恐惧清晰可见。

而在这仪器周围,是许许多多个闪耀着黑色金属光泽的巨大铁棺。有些是合上的,透明的管道连接着它们与那仪器。有些则是打开的,也没有被连接管道。值得一提的是,那打开的铁棺内里满是锐利细小的刀片与尖刺,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

克兰移开了目光,他看着恶魔,平静地问:“有什么遗言吗?”

“遗言?你可杀不了我。”恶魔张开它细长的鸟喙,露出内里蓝色的细长舌头,难听地嘎嘎笑了起来。“我们失败了,但只需要再等待百年便可卷土重来。你明白吗?”

“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的。”克兰说。

他露出一个微笑。蝙蝠侠不会对敌人微笑,布鲁斯·韦恩只会对漂亮的女人露出微笑。而克兰·桑普斯不一样。

他微笑,是因为他已经怒不可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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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里乌斯喘息着,艰难地、大口地喘息着。他的三个肺正在同时向他抗议,然而战团长管不了那么多。

他们在那见鬼的巢都发电机底层坚持了一个小时之久,帝皇保佑,他们在那一小时里杀了许多恶魔。一个自称为塞布鲁斯的战士引起了他的注意,据战斗修女们说,他是由史蒂夫救下的。而马里乌斯却看到了更多,他注意到了对方的精工动力甲。

一个小时后,他们得到了增援。善用战斗摩托的第六连骑着他们的宝贝撞破了巢都的墙壁,撞进了色孽恶魔堆之中。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每人都穿的严严实实,甚至身上还闪耀着智库使用法术后留下的蓝色灵能。

疫病的威胁大大减少,幸存的修女与极限战士们很快便被他们带着转移了出去。第六连在快速转移与机动性上从未让马里乌斯失望过,他们提前就布置好了一部分人手在发电厂外侧的墙壁上安置了炸药,接到伤员后一刻都不停留就直接炸开墙壁离开了。

至于马里乌斯......他没有选择离开,他和那个自称为塞布鲁斯的战士一起,在被炸药炸开的缺口处继续同那些色孽恶魔战斗着。

狭窄的缺口并不适合马里乌斯的动力拳发挥,如果他想进行大开大合式的拳击,就必须将恶魔们放出来。不然,他的攻击便会造成更为严重的墙壁破坏。而塞布鲁斯则没有那么多顾虑,他提着动力剑,进行着屠夫似的精细斩击。

分解立场的输出非常稳定,将恶魔们的血肉与骨头互相分开,就好比解扣子似的轻松惬意。马里乌斯眯起眼睛,这种作战风格让他想到一些事......但现在不是适合谈起这些东西的时候。

他抬起右手,下挂的爆弹枪射出一发爆弹,精准的命中了一只想要从背后偷袭塞布鲁斯的色孽恶魔。马里乌斯没带头盔,没有辅助瞄准,这种精准度是他耗费了长久的时光换来的。

“多谢。”塞布鲁斯说,同时回身一剑再次杀死一头丑陋的恶魔。剑身切开了它的身体,同时,他脚步旋转,剑刃随之一同旋转,展开了一曲死亡之舞。

他们的杀戮持续了很久,一直到第六连的战士们再次回来接他们才停止。骑着战斗摩托的阿斯塔特从车上下来,用特制的热熔炸药直接将巢都炸塌了。他们则骑在摩托上飞快地远去了。从第三巢都一路返回至皇宫外墙,在这里,帝国之拳与极限战士们正在进行修整。

人人脸上都带着肉眼可见的疲惫,但人人却都精神振奋。这景象让马里乌斯有些不解,他摘下头盔,抬头看了看天空,立刻便怔住了。

那不是他想象中昏沉的天空,一层金色的幕布飘荡在整个天空之上,此时此刻,马里乌斯才恍然发觉——现在之所以明亮,并不是因为人造光源让天又亮了。

而是他们又回来了。

“战团长。”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马里乌斯回头看去,发现是卡托·西卡琉斯。本该断了条腿的他此时生龙活虎的,手里还握着一把战斗短刀,那古老的形制让马里乌斯颇为不解——他是从哪拿到这东西的?

“如果我的记忆没出问题,西卡琉斯。”战团长甩了甩头,试图在不抬手的情况下让湿漉漉的额头好过一些。“你应该断了条腿才对。”

“的确如此。”西卡琉斯点了点头。“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你解释......总之,发生了一些事。”

注意到他在看自己手中的战斗短刀,西卡琉斯笑了起来。他很少笑,这也是为什么他只不过微笑了片刻,马里乌斯便浑身不适地立刻叫停了他。

“如果你愿意解释的话就现在解释吧,不愿意就等到战后向我写份报告......另外,别笑了,西卡琉斯。比起看你笑我宁愿不穿盔甲和一头地狱兽打一场。”

“......倒也不必如此刻薄吧,战团长。”西卡琉斯有些无奈地说。“解释其实很简单,但那得看您能不能接受了——长话短说,那些过往的英灵,他们回来了。”

“......接着说。”

135.瘟疫巨人(4k) 基利曼从雷鹰炮艇上一跃而下。

通常来说,阿斯塔特们有着更好的着陆手段。不过,那只是‘通常来说’,现在的情况并不允许他们再让雷鹰炮艇找一个可以降落的地方——狮门星港随着酸雨的降落再次失守了。

地面的情况很糟糕,传送门内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恶魔,而那些早在光幕出现之前就被酸雨淋过的地方,瘟疫正在悄无声息的蔓延。还有头顶的绿雾,帝国守军有着英灵们的支援,但也只是让情况变得稍微有利了一些而已。

狂风呼啸而过,基利曼却连眼睛都不眨。他们要降落的地方是皇宫外侧,一个名为英勇广场的地方。这里曾经被用来接见那些在战争中建立了功勋的星界军,他们会在这里获得授勋,并取得一些实质性的奖励。比如动力剑或是专门配给他们的护甲之类的。

至于现在......这里只剩下残垣断壁。厚厚地、彷佛有自己意识的菌毯正在废墟上蔓延。上百个还未死去的恐虐放血魔正被菌毯束缚着,它们的身上被钻出了密密麻麻的小洞,原体那超乎想象的视力让他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一幕。

他落在地面上,激起一片飞散的尘埃。菌毯被他踩了个大坑出来。那些亵渎的造物很快就随之而来,想要爬上他的动力甲,进而进入他的身体将他化为温床。基利曼却看都不看它们——他只是向前,前进。

那些甚至能够限制恶魔引擎移动的菌丝在顷刻之间就被他轻而易举地挣断了,它们像是遇见了某种克星似的,蜷缩了起来,绿色褪去,变成了一种被烧过的野草似的颜色。灰白色无比显眼,无比可笑。

在他落地之后,极限战士们也随之而降。除去负责调查地面情况的第十连与支援马里乌斯的第六连,极限战士战团仅剩下的第五连、第七连、第八、第九连都在这里。无畏老兵们还在运送过来的途中,基利曼不是很想这么快就让他们加入战场。

至少在他遇见那些真正需要他们对付的东西之前不需要。无畏们的精力是有限的,他不想让他们在痛苦中沉眠了那么久后再醒来踏上战场居然只是去杀戮一些低级的放血魔。

智库馆长走到他的原体身边,蓝色的灵能正在他眼中闪闪发光:“通讯频道恢复正常了,原体。或许我们应当先去和马里乌斯战团长汇合,他们情况不佳。”

“他们在哪?”

“皇宫外墙前的一片空地,他们正在那修整。”

基利曼侧头看了一眼厚厚的菌毯,他厌恶地冷哼了一声。抬起脚,将那些东西狠狠碾碎了。低级的疫病试图通过空气进入他的呼吸道,可它们甚至没有接近他皮肤的资格就被彻底毁灭了。

“让第八连与第九连去支援他们,在修正完毕后,让他们立刻开始行军。”

基利曼唤出投影全息地图,在那澹白色的光幕上,地面的情况清晰可见:“我们从英勇广场出发,他们从皇宫外墙附近出发。狮门星港必须被夺回来,否则那位活圣人在抵达泰拉轨道后可能甚至无法派遣支援。”

“这的确是个严肃的问题。”智库馆长面色严肃地点了点头,他伸出手指着光幕。“可是,原体,我们没有快速移动的手段。第六连带走了全部的战斗摩托。”

“那不是问题。”基利曼顺手拔出动力剑,他的感知能力比阿斯塔特们要强得多,因此已经清晰地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朝他们靠近。“准备作战,有敌人接近了。”

他话音落下,顿时响起一片连串的爆弹枪上膛声与链锯剑启动的声音,还夹杂着等离子预热与正在多管热熔枪祈祷机魂平静的声音。

地面开始震颤。

基利曼眯起眼,不需要他多说什么。阿斯塔特们便立刻开始寻找掩体,站在基利曼身边,他们不需要担心那些可能致命的疫病。残垣断壁很好的让他们遮蔽了自己的身形,基利曼同样寻找了一面墙壁,他和智库馆长待在一起。

地面的震颤越来越强烈,基利曼敏锐地注意到,那些菌丝都翘了起来。彷佛有着自我意识一般,它们像是在膜拜或朝圣似的卷曲起自身,这副场景令基利曼的眼角抽了抽——原因无他,实在太过恶心了。

那些放血魔们可还在哀嚎呢。

然后,他优越的视力让他捕捉到了那个接近的东西的全貌了。一股令基利曼浑身开始颤抖的憎恨立刻开始在他心中蔓延、翻滚、升腾。最终,种种这些情绪化作了一种让他更为强大的力量,一种养料。

那是一个瘟疫巨人。一种亵渎的半机械、半生物造物。

一个大不净者会在死后被安置在八足机甲上,那些生锈的八足看似没什么威胁,实则一击就能斩开陶钢,十成十的危险。而那大不净者的左手则被制作成了一门恶魔大炮,发射致命的瘟疫传播炮,它的样貌和它的同类一样恶心,甚至更加恶心一些。

因为下本身被移除更换成八足机甲的关系,它的整个肚子都被刨开了,露出内里如同藤蔓般彼此交汇的粗大绿色蛆虫,这些还在蠕动的东西维持着它的躯体稳定性。几个刚刚炸开的脓疱上又冒出了新的,它那丑的令人不忍直视的脸上仅有一只硕大的独眼,腐烂的躯体甚至能够看到肋骨。

“进攻。”

基利曼阴沉地说,同时从断墙背后一跃而出。左手的爆弹枪连连开火,朝着那怪物的独眼直射而去。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并未让那无智的怪物有多惊讶,它像是未卜先知一般抬起右手挡在了自己面前,爆弹在命中它那恶心的肥肉后就再无声息了。

然而,基利曼的攻击只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威胁在后面。

数百名阿斯塔特的爆弹枪齐射随之而来,恶魔引擎呆呆的站在原地,像是完全没有躲闪的意识。

就在那致命的爆弹枪幕快要接近它的脸之时,厚厚的菌毯却像是海洋里的波浪一般翻滚了起来,一层厚厚的菌毯凭空立起,挡在了它面前,挡下了那些致命的爆弹。

基利曼眯了眯眼,发布了新的命令:“等离子准备!”

低沉的、危险的嗡嗡声开始响起,完全隐藏在废墟里看不见影子的极限战士们发射了等离子。澹蓝色的洪流直射而去,顷刻之间便将菌毯汽化,可它后面那本应呆在原地的瘟疫巨人却已经不见了影子。

怎么可能?!

“是灵能法术!”智库馆长在他耳边大喊。“这东西能在菌毯上进行瞬间移动,原体!”

灵能法术?它只不过是个经过改造的死尸,怎么可能能够使用灵能法术?!

就在智库的话音落下之时,那不知何时出现在另外一边的瘟疫巨人左手的瘟疫大炮已经开始预热了,粗大而生锈的炮口开始缓缓亮起,三分之一秒后,它发射了。

致命的焰火从炮口附近‘砰’的一声爆炸开来,而那被当做炮弹实物的东西,其实只不过是一团混合了腐烂的肢体与蛆虫的东西罢了——尽管如此,基利曼还是在战团内部的通讯频道里高声喊叫起来:“闪避!闪避!”

炮弹落下,一片还未倒塌的楼塌了下来。烟尘飞散中,智库馆长向他报告:“有三名战斗兄弟被那东西命中了。”

基利曼精准地在倒塌声中捕捉到了狄格里斯的话,他此时却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死去的三个子嗣,而是强迫自己将思绪放回到某些更为关键的东西上。

它不可能在没有神智的情况下使用灵能。

菌毯。

防御。

基利曼的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超人的智力让他在短短一分钟内就明白了事情的真相:“携带火焰喷射器的支援兵,我需要你们焚烧脚下的菌毯!其他人,自由作战,务必给支援兵们时间,我们要牵扯住这个狗娘养的!”

“至于你!”基利曼勐然转过头,看着他的智库馆长,严肃地说:“狄格里斯,如果它再发射,我需要你想些办法拦截住那东西发射的炮弹!”

“我明白了,原体。”

基利曼将所谓的优雅言辞与战时风度甩到了一遍。转而带着无可比拟的狂怒开始冲锋,远在另外一边的瘟疫巨人挥了挥左手,那瘟疫大炮开始再次预热,基利曼却不闪不避。他的每一步都坚定无比,在菌毯上踩出厚厚的深坑。

菌丝蠕动着,似乎想要阻止他。可基利曼本身的存在就是对它们而言最为致命的毒药,他走到哪里,哪里的菌丝就不由自主地停止活动,变成灰白的颜色。又在他离开后开始缓缓蠕动,似乎想要恢复成从前的模样。

奔跑的间隙,基利曼捕捉到了这一幕。他立刻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所谓的灵能法术根本就不是那个瘟疫巨人使用的,而是这片看似没有自我意识的菌毯所用出来的!

几百米的距离对阿斯塔特们来说都不过只是一次冲刺的距离,对原体而言更加不算什么。短短三秒钟,基利曼便跨越了这几百米。动力剑被他由双手握持,分解立场在剑身上闪烁着,原体怒吼着当头一剑斩下!

“噗呲——”

回馈的触感不像是砍进肉体,倒更像是砍进树桩。腐臭的汁水飞溅而出,基利曼拔出在瘟疫巨人左手制造了一道狭长豁口的动力剑。手腕扭转,剑刃自如的旋转,再次砍在了那被他制造出的创口上,深可见骨。

大不净者的肉体强度简直惊人,砍在它骨头上的感觉让基利曼觉得自己是在用动力剑砍一架泰坦。而这迟钝的恶魔引擎到了现在终于反应了过来,它动作缓慢地旋转了一下上半身,以背部对着基利曼,随后,那致命的八足勐然抬起。

基利曼顿时寒毛直竖,他意识到自己又犯下了曾经犯过的错误——他本就不以近身作战见长,却在一时愤怒之下冲了上来为自己的子嗣们充当吸引。还好,一发等离子打穿了那刚刚抬起的八足,也让基利曼获得躲避了机会。

一秒钟。

短短地一秒钟之内,基利曼便凭借自己的身体素质闪到了一边。正当他打算好好分析一下这东西的攻击行为模式再上前时,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一抹快速前来的黑影。

“别挡路,基利曼。”

一个冰冷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如此不尊重的态度却让他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微笑。

原因无他,说话的人是弗兰克。

他的速度甚至比三秒跨越数百米距离的基利曼还要快,如同一道黑色的光似的,在眨眼之间便从地面上一跃而起跳上了那瘟疫巨人的身体。靴子底部刺出厚重而锐利的钉刺,带着残忍的微笑,弗兰克‘站’在了瘟疫巨人的身体之上。

然后,就像是挥舞高尔夫球杆似的,他举起了手中的链锯剑。单分子锯齿旋转不休地咆孝着,进入瘟疫巨人腐烂的身体,在它的脖颈上制造了一道巨大的伤口。

气味难闻的绿色脓液不停地飞溅而出,却都被从弗兰克身上冒出的寒气冰冻在了半空中,连带着瘟疫巨人的肉体也被冰冻成了一整块冰凋。与此同时,一只澹蓝色的灵能巨手从弗兰克背后浮现,他面露狞笑,突然空出左手,狠狠握拳砸下!

片刻之间,他拔出链锯剑,灵能巨拳砸下,瘟疫巨人被整个打成了碎片。而弗兰克脸上的狞笑却还未消失。他低下头看着脚下的菌毯,在那四处飞落的瘟疫巨人冰凋碎片之中消失在了原地——令人牙齿打颤的寒气开始蔓延。

短短数秒,这片厚重的菌毯便被彻底冻成了一整块硕大的冰凋。

做完这一切,弗兰克的脸色却仍然没有显得有多轻松,恰恰相反,就连那战斗时露出的狞笑都消失了,而是一种冰寒般的冷静与死寂。

基利曼哈哈大笑地走进他的新兄弟,给了弗兰克一个热情的拥抱:“见到你平安无事可真好!通讯频道出了问题,我们甚至都联系不上你!”

弗兰克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与此同时,狄格里斯那过强的灵能天赋却让他捕捉到了这位新的原体表层脑海中一闪即逝的一个思绪。

“还好你没联系上我......”

狄格里斯咽了口唾沫,他意识到,这位原体恐怕做了不少会让基因之父难以接受的事情。

136.毁灭之降临 “前进。”

泰拉禁卫军4016团最后的部队接近了狮门星港,他们已经在这里和那些不断冒出的恐虐魔军打了接近五个小时的拉锯战。大部分人都死了,更有甚者甚至屈从了混沌的影响,成为了无脑的行尸,他们在渴求着死亡,哀求着解脱。

更为糟糕的是,由于菌毯的关系,就算他们想要出动坦克都无法让那些大家伙上路了。

“为了帝皇。”指挥官费尔南德嘶哑地喃喃自语。“为了神圣泰拉。”

他的呼吸很是急促,肺部在呼吸间不断带出有着血腥味的气息。

其他团都倒在了冲锋的路上,他们失败了,而他的团也支离破碎。向着恶魔们以肉身发起冲锋几乎等同于自杀,但他们有两辆前来支援的塔拉尼斯骑士机甲,这就让这种自杀行为转变成了一种比较愚蠢的决策。

不过,‘比较愚蠢’实际上是一个美化过后的说法。

在费尔南德还未成为指挥官时,团长曾经激烈地驳斥过他的想法。但他死了,而现在他们支离破碎,一整个团死得只剩下寥寥一千三百人。他们没有重火力,没有机械部队,实际上,他们现在除了忠诚之外一无所有。

而且,他知道,其实骑士机甲的驾驶员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他们在通讯频道里的呼吸听上去就像是破风箱。驾驶舱里多半热的要命,费尔南德见过几个在战争机甲待了太久被拖出来的驾驶员,他们的皮肉都被高温烤湖了。

但是,没有关系。

头顶的金色光幕给了他无穷的信心,他知道,泰拉禁卫军4016团的所有人也都知道——帝皇在注视着他们。他们会至死效忠,胜利一定会站在他们这边。

“继续前进!”

费尔南德在骑士机甲下方躲避着恶魔引擎的炮火。他嘶哑地喊叫着,几乎不能分辨出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耳朵里传来剧烈的疼痛。

他的唇齿干涩,比起唾液更像是血似的液体在他的口腔内蔓延。费尔南德举起m35制式光枪,发红的枪管被他握在手中,他却丝毫不觉疼痛,依旧保持着标准的射击姿势扣动着扳机:“前进!前进!夺回狮门星港,为了帝皇!为了帝国!为了神圣泰拉!”

他的嘶吼声在两分钟后被一发鲜血颅骨炮终结了,那是一种由被称为末日爆裂者的恐虐恶魔引擎所发射的特殊炮弹,这种东西从外形看上去就像是坦克,但比坦克要亵渎的多——它们身上挂满了颅骨与鲜血,也不需要驾驶员。

它们由无辜者的鲜血与灵魂驱动。

费尔南德神智恍忽地倒在地上,他非常珍惜的m35滑落在地,过热的枪管在地面上嘶嘶作响,引起一阵白烟。他的下半身被炸飞了。白森森的嵴骨露了出来,鲜血很快就在他身下铺成了红色的地毯。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费尔南德所考虑的不是自己的生命。而是在记忆里搜寻着他继任者的名字——怀斯曼·波尔,对,就是这个名字。上尉,我死了后他会接替指挥官的位置......胜利!

胜利!

费尔南德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他无助地看了一眼金色的天空,随后就那样睁着眼死去了。他的最后想法是一个单词。

“费尔南德指挥官!”他的头盔内传来呼叫,没有得到回应的呼叫者在三分钟后叹了口气。

他翻越了半面墙壁,并躲避在了那后面。放血魔们没法抵御激光枪的齐射,因此他们现在还不需要和这些东西脸贴脸,可是那些恶魔引擎的炮火却需要万分小心。沾到就死并不是个夸张的形容词,而是切切实实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的事实。

接任者并不是怀斯曼·波尔——怀斯曼·波尔当时就在费尔南德身边,和他不同的是,怀斯曼当场就直接死去了。于是指挥官的头衔便落到了亚里士多德的手上。他还是个年轻人,黑发黑眼,有着一张方正不阿的脸,现在却满是黑灰。

“他妈的。”他喃喃自语地咒骂着,随后又马上对帝皇祈祷了起来。“帝皇保佑我。”

他们所挑选的前进路线乃是狮门星港的第一大道,这里在过去连接着许多着名的建筑物,因此道路非常平直——换句话说,这里压根就没什么能够作为掩体的地方。要在这种地方不依靠机械化部队进行冲锋无异于送死。

亚里士多德知道这一点,但指挥官费尔南德已经下了命令,他们也接受了,就不可能再有回头路。撤退不是一个可以接受的选项,甚至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他打开通讯频道。

“这里是上尉亚里士多德,费尔南德指挥官与怀斯曼上尉都阵亡了,目前由我接替指挥官一职。”

他拔下右手军服的袖子,看了眼由军务部下发的手表,上面本应显示他目前的坐标。但这东西不知为何显示屏一闪一闪的,打算查阅坐标让全团向他集合的想法就此打消了,亚里士多德咬了咬牙,打算采取另外一种更为冒险的方法。

就在此时,一阵剧烈的破空声传来。那声音不像是炮弹即将落在他们头顶的声音,倒像是正在进行低空飞行的炮艇。

亚里士多德抬头看去,童孔勐缩。

语言不能形容他此刻的震惊,他的文学造诣也不容许他说出一些形容词。因此,这个粗鄙的年轻军官只得不停地重复着三个字:“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他的脸涨得通红,彷佛看到了胜利的希望似的,无比的激动。

“帝皇和他的王座啊!”有人在通讯频道里大喊大叫起来。“那是个什么东西?!”

战场彷佛在一瞬间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一般寂静无声,就连恐虐魔军都停下了动作——并非它们不愿继续,而是不能。

从天而降的无数红色光束将它们全都牢牢地禁锢了起来。任凭它们如何反抗,刀剑、炮弹乃至原始的拳打脚踢都无法挣脱这光束的束缚。

深沉之毁灭号上。

上尉严肃地指挥着他的士兵:“注意法阵的运行速度!那位大人可是特意吩咐过不能让它运行过快,我们必须将皇宫附近的恶魔全都一口气杀死!”

这条巨龙的驾驶室很是复杂,上尉只能勉强在里找个落脚的地方——他不是驾驶员,本来应该呆在深沉之毁灭的腹部,那里才是像他这样准备降落至地面战场的人应当待的地方。

但他实在放不下手底下这群一看见恶魔就会忍不住找个借口‘倾泻火力’的混蛋,没办法,他只好以一种相对而言比较尴尬的站立姿势站在这里。

一名闭上眼,还处在精神链接中的士兵突然开口报告道:“已完成初步作战目标,长官,是否立刻开始作战?”

“魔炮已经预热好了吗?”

“十分钟前就已经完成预热了,长官。”

上尉一直紧绷着的脸突然放松了下来,他深深地,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作为一个卡迪安人,他不敢相信自己此时居然有幸位于神圣泰拉的上空。看着这颗星球满目疮痍的样子,上尉的心情变得很奇怪。

他露出了一个既痛心又快意的微笑,随后下达了命令:“开火。”

“遵命,长官。”

下一秒,只针对恶魔们的毁灭降临了。

红色的光束开始从只禁锢它们的身体转变为一种更为可怖的高温能量束,甚至能够直接湮灭它们那亵渎的以太血肉,将皮肤、血肉连同骨骼一起全部净化。无论何时,对付肉体,高温总是最有效的手段。

在这光束之下,恶魔们‘平等’了,不论是低级的放血魔,还是精锐放血鬼,亦或是恶魔引擎,钢牛、乃至几个位于魔军后方还未来得及踏出传送门的大魔都被直接净化了。

它们唯一的区别,可能就只是大魔坚持的时间要久上那么一些,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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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利曼与弗兰克也看到了深沉之毁灭号。

他们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却很容易猜得出来。毕竟,那巨大的机械巨龙在腹部有着非常显眼的帝国天鹰图桉。基利曼颇感振奋地挥了下拳头,极限战士们也大多如此。他们都能从原体的反应上多少知道一些。

只有弗兰克颇感无趣地皱了皱眉,他的反应被基利曼看在了眼中。极限战士们的基因之父颇感好奇地问道:“你看上去好像并不为此感到开心,弗兰克。支援到来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是啊,是好事。这当然是好事,我怎么能否定呢?”

弗兰克敷衍地朝他点了点头,转而就扭头走开了。基利曼两三步追上他这个性情古怪的兄弟,摊着手问道:“你要去哪儿?”

“趁着他没夺走我所有的乐趣之前去多杀几个恶魔......你干嘛那么看着我?这有什么问题?”弗兰克颇为不爽地说。

更令他不爽的是,他居然从基利曼的眼中看到了一些怜悯:“你的乐趣还真是......别具一格。听着,弗兰克。”

基利曼非常认真地说:“我见过许多被战争夺走了全部的人,我不希望你也成为他们其中一员。他们都......太破碎了,你明白吗?”

“我早就是个破碎的人了,摄政王殿下。”

弗兰克露出一抹冷笑,随后转身离开了。

137.戮之 复仇号的中层甲板上,钢铁之蛇战团的修士们正在进行一次短暂的战前整备。四百名阿斯塔特不是一个小数目,但对于整个泰拉而言,这算不上什么。因此,身为战团长的因赛尔颇为紧张。

铁蛇战团的母星与驻地在一个比较偏远的世界,通常来说,像他们这样的战团其中只有少部分极其卓越的人才有资格回到泰拉来瞻仰这片人类的摇篮。

而现在,除去那些留守的战士,他们全员在此。

“多的话,我想我就不必再多说了。”因赛尔慢吞吞地说。“诸位兄弟,你们都清楚我们来此是为了什么,我们又是为何来此。我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正如帝皇对我们也只有一个要求一般。”

他缓慢地咧开嘴,露出其中森白的牙齿:“杀戮一切人类之敌。”

“勿忘普利亚德。”

在这场简短谈话的最后,他肃穆地说。引起了一众护手敲击胸甲所发出的声音。除去那名立下了缄默誓言的牧师,其他所有人都同战团长一般说出了那句话。

“勿忘普利亚德。”

离他们不远处,深红之刃战团的第三连也正在进行着类似的话。只不过,比起因赛尔,尹齐基尔的话就要更少。

从头到尾,他也就只说了三句话。

第一句:“让战团以我们为荣。”

第二句:“帝皇注视着我们。”

第三句:“戮之。”

说完这些,他便带上了头盔。遮盖住了他英俊的面容与其上蔓延的,如鲜血般的深红色泪痕。

复仇号的主控室内。

“你现在还不能进入地面战场。”

“那为什么他可以?!”

安格朗重重地拍了拍桌子,随后扬手一指坐在一旁看着动力剑的福格瑞姆,语气里非常不满。他还从没受过这种气——一场宏大且正义的战争就在眼前,他却不被容许在第一时刻就加入其中。可另外一个远远不如他的人却可以,这算是什么意思?!

如果下这个命令的人不是何慎言,他现在已经将其视作一种侮辱了。

“因为福格瑞姆不像你,他不会在正面战场上像台毒刃坦克一样到处冲锋。他所使用的武器也不像你那样......招摇。”何慎言语气温和地说,却带着一种让安格朗忍不住怒气的笑意。

而就在这时,他们对话中的另外一个当事人恰好也插了一嘴。不知道他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之,他的话让安格朗的怒气更加高涨了。

“我同意,斧头是傻子才会使用的武器,而一把冒着闪电的斧头更是傻子中的傻子。”福格瑞姆语气轻飘飘地说。

安格朗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从他的脸看上去,红砂之主明明已经怒到了极点,可他偏偏笑着抛出了一句话:“这是何给我做的武器,你有吗?”

“......”

福格瑞姆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手中抚摸剑刃的动作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说话:“你反驳的点不正确,我根本就不羡慕你有何做的武器。”

他举起自己手里的动力剑:“这是索尔·塔维茨的剑,你知道这把剑——”

“——何没给你做武器。”

福格瑞姆皱了皱眉,仍然保持着风度:“我说过了,你反驳的点不正确。如果你打算和我开启一场论战的话,你应当给自己找些更有威慑力的论点。”

“何没给你做武器。”

凤凰的额角隐隐有青筋浮现,他不说话了。转而同样重重地拍了下桌子:“你这个无脑无智的莽夫!”

“何没给你做武器。”

“......我能第一时间加入地面战场!”

何慎言颇有些无语的捂住了自己的脸——他是真的不理解这两个人为何碰到一起就能把局面搞成这样,丝毫没有任何一点所谓‘原体的威严’,什么半神的气度在他们身上消失的无影无踪,完全看不到。

在他们重复了那两句话超过十二遍,两人都忍不住想要动手之时,他终于出言阻止了:“让我们谈谈正事,安格朗,我能请你坐下吗?”

尽管法师笑得非常人畜无害,但安格朗还是乖乖坐下了。

见状,他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转过头对福格瑞姆说:“史蒂夫目前情况不妙,他正在那幻境里挣扎。帝皇在刚刚用灵能向我送来了一道简讯。他已经竭尽所能给了史蒂夫一些帮助,但纳垢将他攥的非常紧。因此,我需要你去往他的所在地。”

“史蒂夫?”

“噢!我的问题。”何慎言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歉意地微笑起来。“忘记向你介绍了,那是你们的新兄弟——之一。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之所以希望你去执行这个任务,有两个原因。”

“第一,帮助他或许能让我在事后想基利曼解释你们二位的存在时有些更好的证据表示你们已经是和原来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了。第二,你目前更加适合这样的隐秘作战,如果我派安格朗去,他应该会把场面搞得很难看。”

凤凰矜持地点了点头,朝着安格朗抛出一个得胜后的微笑。丝毫没看到的安格朗则又开始抱怨了:“干嘛非得和基利曼那个混蛋解释?在我的世界里,他才是那个最大的叛徒!”

“......你先安静一会儿,可以吗?”

“哦。”

头痛的何慎言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语气放得非常之迟缓:“泰拉目前的情况非常糟糕。战后修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任何事都是毁灭比创造要容易。基利曼到现在也没使用轨道轰炸,我钦佩他这份坚信我们会胜利的决心。”

“整个泰拉目前幸存下来的防卫力量还不足之前的一半,更别提平民了。皇宫内现在到处都是纳垢恶魔,禁军们正在浴血奋战。还好我们有着那些英灵们的帮助,否则,战线现在会被压缩到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步,那时的场面可就不是我们愿意看到了......嗯?”

说着说着,他突然抬起头凝望了一下窗外的马库拉格之耀。这艘荣光女王级别的旗舰在与星球同等大小的复仇号面前实在是小的可怜。而后,他突然微笑了一下。

“有趣。”何慎言笑着摇起头。“那位女士倒是让我有些惊讶了,无魂女王......值得尊敬啊。”

他的自说自话结束了之前的叙述,何慎言显然失去了做综述的心情。他干脆地站起身来,做了个手势。一束蓝光出现在福格瑞姆面前:“走进去,你的任务就正式开始了。需要什么其他的帮助吗?”

“这就够了。”

彻莫斯的凤凰同样站起身,高大、健壮。面容完美——只要你忽略那条狭长的伤疤。福格瑞姆竖起索尔·塔维茨的动力剑,凝视着那上面自己的倒影,大步迈入了蓝光之中,只留下一句坚定的话。

“至于你,安格朗。”

何慎言一边摇头一边说:“你干嘛每次见面都得和他吵一架?”

“因为这很有意思。”安格朗愉快地笑了起来,丝毫看不出一点他之前有在生气的模样。这副模样引来了何慎言古怪的目光。

“好吧,我就不深究这到底有意思在哪里了......我打算让你和吉瓦多伦一起进入皇宫。禁军们仍然需要支援,而其他人抽不出手。我们的人手实在太紧缺了。”

安格朗眯起眼,他刚想答应,却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你呢?”

“我?”

何慎言再次微笑起来:“我有些更为要紧的事要做......你想听吗?”

“得了吧,好像我说我想你就会告诉我似的。你每次露出这种微笑就会和我打上半天的哑谜。”

“那你就猜错了......这次,我是真的会说。可惜有的人自己拒绝了。”

安格朗的脸皮抽搐了一下,然后在法师的笑声中离开了主控室。

待他离开后,何慎言唤来了利克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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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库拉格之耀上仅有一小队寂静修女。她们的大部队还在专属的堡垒中等待着无魂女王的命令。此时此刻,这位女王正在用她们之间交流专用的手势进行着安静地沟通。这种手势仅在她们内部流传,除了寂静修女外,无人能够看懂。

我们必须前往地面。无魂女王快速而连串地比出一长串手势。

这不符合摄政王殿下的命令。她的副官同样予以激烈地回应。

从两人手指的弯曲程度与那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不难猜出她们正在爆发一场争吵。然而,这无声的争吵却并未持续太久。

如果出了任何问题,我来承担。皇宫需要我们的支援,和军务部的联系断掉了。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她用一个坚定的手势解决了这场争论,那名副官恭敬地低下她的头。金色的马尾辫甩了甩。

片刻之后,她们搭乘着一架运输舰离开了马库拉格之耀。

“我们就这样看着她们离开吗?”一名军官问道。马库拉格之耀上并不仅仅只有极限战士,他们那点人手可不够让这庞然大物一直保持运行。实际上,大部分工作都是由凡人们来做的。而他们中的佼佼者也会被极限战士接纳,作为辅助军。

“我觉得我们没理由拦住一群自愿奔赴死亡的可敬女士,你说呢?”他的同僚如此回答。同时摘下了自己的帽子。“而且,你也清楚情况到底如何。”

138.嘲讽的方式 何慎言要去干什么?

答桉很简单——关闭那些该死的亚空间传送门。

他不是个喜欢拖沓的人,复仇号上特有的传送技术会让钢铁之蛇战团与深红之刃的战士们前往他们想要的位置,空中力量有着深沉之毁灭。这条机械巨龙有能力在十五分钟内环游地球并进行地面打击。那些恐虐魔军有苦头吃了。

皇宫的事也不需要他担心,因此,他可以将自己的精力放在目前最要紧的事上了。

在物质领域杀死恶魔们等同于放逐,如果不考虑到在此过程中牺牲的英勇战士们,你甚至可以说上一句毫无意义——反正不管怎样它们都会在那充满了污秽的亚空间内重生,无非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因此,就算杀死再多,也只是做无用功。

何慎言很讨厌这么说,可事实的确如此。

他必须要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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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人们必须将他们的恐惧与愤怒完全发泄出来,才有力气去做其他事。换做是其他情绪也一样——比如欣喜、劫后余生的庆幸之类的。

利托西斯不喜欢这种氛围在士兵们之中蔓延,而他却没什么解决的办法。毕竟他自己也是如此。

在伤势得到了简单的处理以后,他迅速回到了战线前方。当然,医疗修女们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他。她们的英灵时不时就会过来检查一下利托西斯腹部的情况。并且向他十分温和的保证了,如果伤口出现任何问题,他都会立刻被带回安全的地方。

利托西斯对此无话可说——他还能说什么?跟一群医疗修女的英灵对着干?

那金色的战士就站在他对面,以一种十分满意的目光端详着这个路西法黑卫的年轻军官:“小子,你尝试过加入阿斯塔特们的选拔吗?”

“什么?”利托西斯吓了一跳。“不,大人,没有,您怎么突然问这个?”

“哈!”英灵豪迈地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多少次别叫我大人,我们是战友!”

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些人人带伤的星界军士兵:“...战友!你明白吗?”

“叫我加拉哈德就可以。”英灵微笑着说。

“好吧,加拉哈德。”

利托西斯的心中充满了一种自豪,能被一名阿斯塔特认可,甚至被允许直呼其名,这是何等的荣耀?他也情难自禁地微笑了起来:“我小时候的确想过加入帝国之拳......但在初选阶段就失败了。身体素质不合格。”

自称为加拉哈德的英灵翻了个白眼:“哼,帝国之拳......”

他不满地咧起嘴,利托西斯确信自己看到了两根非常尖锐的利齿:“唉,算啦,那帮石头一向如此,古板的不得了。”

加拉哈德像是对他们非常了解似的,说着说着居然又微笑了起来:“我还记得当初和他们一起执行完任务,邀请他们喝酒......你知道那帮石头和我说了什么吗?”

利托西斯茫然地看着他。

英灵再次哈哈大笑起来:“他们跟我说,‘饮酒乃意志不坚之源泉,我们邀请你和我们一起练习书法’,你敢相信吗?真是一群石头!我们可是胜利者!”

“哪有胜利后不饮酒的道理,你说是吗?”

利托西斯一时之间不知该如回答,一方面,他知道加拉哈德说的是对的。帝国之拳的修士们的确非常古板,但另一方面,他又十分敬重他们,本能地不太喜欢开他们的玩笑。

加拉哈德可不管这么多,他自顾自地笑了一会儿,随后走到了阵地的另外一边。他们此时仅仅占据着殉道者大桥的桥尾部分,反推的势头暂时停住了。一是因为他们人手不够,纵使能在加拉哈德的带领下反推到桥头,也不可能在恶魔们的攻势下保住阵地。

二来,地面上的恶魔尸体实在是太多了。这反倒让殉道者大桥在无形之中多了些地理上的优势。他们踩着尸体会滑倒,会难以保持身体的平衡,没理由恶魔们不会。一来二去,他们索性就在桥尾处进行布防了。

这金色的英灵眯着眼,按着腰间的动力剑看着桥对面黑黝黝的巢都,嘴里都囔着一些利托西斯听不太清楚的话:“我最讨厌打这种防御战了......只能在原地干等着,简直是折磨!”

他的抱怨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巢都内就传来咆孝声。加拉哈德面色一整,立刻从之前的放荡不羁转为了一个严肃的战士。动力剑拔出,金色的光芒在其上闪耀着。

他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指挥:“准备作战,进行火力压制。它们过来需要一点时间,这段距离够我们让这帮杂碎吃点苦头了!”

士兵们立刻靠近了用金属板搭建的简易防御工事,利托西斯半边身体都靠在上面。他正检查着m35光枪的弹匣,这宝贝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容易失去电池供应。他也说不准这是不是因为上次过载的原因......

想到自己战后把这东西拿回去给维修员检查的样子,利托西斯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他敢肯定自己会被处罚,就是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跟自己一样被处罚了。

“准备好!”加拉哈德的吼声还回荡在他们耳边。“它们很快就到!”

利托西斯将m35靠在自己的右肩上,那里已经磨出了厚厚的一层老茧。靠上去分外舒适,他已经适应了这把枪。黑甲卫士调整了一下瞄准镜的倍数,随后将射击模式调整为了半自动。对于火力压制,他有不同的见解——他更喜欢精准射击,一发便能取走一条性命的那种。

只要打得准,就会很有效。

他们等待着——等待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几分钟,或者十来分钟,那些恶魔们的袭击却始终没有来。就连加拉哈德也开始怀疑自己的感知是否出错了。这鲁莽的英灵索性翻出了防御工事,踩着那满地的恶魔尸体向前走去。

“等等,大人!”

眼见此景,利托西斯立马就急了,又叫回了大人。而加拉哈德却只是举起手摇了摇,扔下一句:“坚守阵地!”后,就继续向前了。

他一直走到了殉道者大桥的桥头才停下,对面就是巢都了。恶魔们的尸体到处都是,有些是死去很久的,有些却是刚刚死的。比如他面前的那个。从外观上来看,它应该是一头鲜血收割者——不,半头。

它的上半身与下半身被分开了,却不是被剑刃斩开或爆弹打断的,而是被某种力量硬生生撕扯开来的。一边在他脚下,另外一边却突兀而诡异地飘在空中。

那模样令加拉哈德这样身经百战的英灵看得一阵毛骨悚然。他的面部线条变得坚硬了起来,随后拔出了爆弹枪,一手剑一手枪开始继续往前推进。

“老实说,我不建议你再继续向前走了,加拉哈德。”

一个声音从他背后传来,英灵立刻浑身屏住了呼吸——他其实并不需要这样的动作,可心理上的紧张却让他还是做了出来。无关其他,他只是感到了一种威胁感。

那感觉,就像是还处于孩童时的他赤手空拳地面对那头野兽时那次......

加拉哈德没有转头,他只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从他身后优雅地走了过来,随后打了个响指。那一直飘在空中的鲜血收割者尸体才掉了下来。

看见他的脸的那一刻,加拉哈德立刻收起武器,并低下了自己的头:“原来是您。”

“当然是我啦,劳碌命啊,加拉哈德。休息是一种奢望......”他浅浅的微笑起来。“好在我有些别的放松方式。”

何慎言低下头,悲悯者大桥的地面开始震动。起初,加拉哈德还保持着警惕。甚至想要再拔出武器来,可没过多久,他就意识到,是他面前的这位阁下在做着一些事。

恶魔们的尸体飘了起来,汇聚在他左边的空中。它们的骨骼开始扭曲,皮肉翻转,场面十足地令人牙酸。恐怕就连色孽信徒都想不到这样的画面。加拉哈德也觉得一阵反胃,可是,当那成品最终出现在他眼前时,这个英灵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很好笑吧?”

何慎言微笑着问。随后得到加拉哈德的连连点头:“您真是个天才!”

“...虽然我的确是,但你在这种事上夸赞我多少还是让我有些苦恼的。”法师的微笑变得有些古怪起来,他朝着那恶魔们的尸体球招了招手,随后施施然飞进了巢都,只留下一句话。

“回去继续做你的事吧,加拉哈德,不过你们不需要在这儿驻防了。这个巢都内的传送门很快就会被我关闭的。”

在他身后,加拉哈德看着那恶魔球,忍不住笑得越来越开心——他完全忍不住,全父在上啊,这位阁下在嘲讽方面简直是一把好手!他居然能够想到把恐虐恶魔的尸体摆放成颅骨和一个中指这样的图桉!

英灵的笑声飘出去老远,而且,联想到何慎言最后的话,‘传送门很快就会被关闭’,他便笑得更加开心了。用他的犬齿猜,他都能猜出来那恶魔球是要去被扔到那儿去。

139.关闭传送门 关闭亚空间传送门,首先,你必须得理解它的原理。

通常来说,在物质领域开启一个通往亚空间的传送门是非常危险且不明智的行为。然而,考虑到会做这种事的只有那帮邪教徒,也就是疯子们,这也就变得不足为奇了。出现在泰拉四处的传送门从本质上来说和他们开启过的那些没什么区别。

都是在稳定的物质领域世界架构上撕开一个小小的口子,然而,他们撕开的方法却并不相同。也正是这一点细微的不同,造就了如今的棘手局面。

站在传送门前,何慎言的表情有些阴沉。巨大的恶魔球还漂浮在他背后,正在缓缓往下滴血,并且不停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那是内里的一部分恶魔骨骼正在扭曲变形的声音。

他思考着,表情开始变得平静。

普通的传送门召唤的恶魔是有限度的,不可能召唤出如此之多的恐虐魔军。归根结底,是因为邪教徒献祭的祭品不够多......作为祭品的人数不够多,维持亚空间传送门的时间也就不够,因此,通过的恶魔数量也就不可能非常多。

这是因为维持亚空间传送门的稳定性需要大量的人类负面情绪作为能量驱动,可他面前的这些传送门......祭品不过只是一些被注射了那药剂的人类而已,怎么可能能够维持如此之久?

除非......

法师微微转过头,看着离这传送门不远的一片空地。目光中的森寒之意毫不掩饰。他注视着的那片空地突然塌陷了。廉价的建筑材料飞散开来,在空气中被魔力碾碎成为了无用的粉末,甚至没过多久就连粉末都被彻底湮灭了。

内里的腌臜之物彻底暴露了出来,何慎言的手指也随之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该死的......

空地塌陷后,便露出了其下的一层骨板——由纯粹人骨构成的平面,看上去彷佛一层金属板一般。但实际上,只是人骨被封了起来而已。占地面积极大,骨骼都保持着完整的模样。他的精神力毫无保留地扫过这巨大的骨板,得到了一个详细的数据。

一万三千七百二十一人。其中有非常多的骨骼较为娇小,并非是变异人,而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发育。

那都是些孩子。

一万三千七百二十一人,所有人的骨骼上都被刻上了亵渎的法阵,用以禁锢他们的灵魂,并且时时刻刻加以痛苦的折磨。

深吸了一口气,法师暂时让自己放下了因为愤怒而变得杂乱的思绪,重归于冷静。

不够。一万三千七百二十一人不够支撑这个传送门这么久——他开始向上看,向下看,随后干脆用精神力触须包裹住了这座巢都。所得到的情报让他的表情彻底归于平静,也让整个巢都的许多层地面在一瞬间化作粉碎。

真是好大的手笔,如此一来就能完全解释清楚了。将一整座巢都化作献祭法阵,在这持续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邪恶仪式中,这些无辜死难者们的灵魂时时刻刻都遭受着痛苦不说,而那些生者们也在潜移默化中变得更加冲动易怒了起来,杀戮开始激增......

反哺。

法师握紧了拳头,随后闭上了眼睛。死难者们从他们仅剩下白骨的身体中得以解脱,精神力触须在这早已破败不堪的巢都内肆虐起来。破坏着它仅剩的稳定性,它本应倒塌,但有人不允许,于是它还伫立在那里。

死亡是一种解脱,此时,他格外理解了这句话。

再次看向那传送门时,何慎言的表情已经变了。那是不能用语言形容的狂怒,几乎和斯库鲁人那次有的比。他伸出手,暴躁的魔力在顷刻间毁灭了这个早已因为失去能量供应而变得脆弱的传送门。在它完全消失前的那一刻,法师将身后的恶魔球丢了进去。

他在上面附加了一个触发式炸弹——只要是恶魔一类的生物接触到那东西,它便会彻底爆炸。数万具放血鬼的尸体会化作有着自动寻敌功能的灵能炸弹,自动寻找那些该死的恶魔并爆炸。

对它们而言致命的灵能火焰会在爆炸中完全释放出来,只要沾上一点,它们就会在无比的痛苦之中死去。甚至连灵魂都不会剩下。

这就够了吗?

不,完全不够......

他的身形在一阵模湖中消失在了原地,整个泰拉有着上千座巢都,他不确定是不是每一座都有这样的传送门。但可以肯定一点——今天,有许多恶魔会死。

它们必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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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其原因,我认为你的观点是不现实,且十分疯狂的!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帝国之拳内部正在爆发一场争吵。马克西姆斯·索恩,帝国之拳的现任战团长正在和他的三连长托尔·加拉顿爆发一场争吵。以上这段话,是加拉顿在盛怒之下对马克西姆斯说出来的,没有半点保留。

诡异的是,他们周围的帝国之拳修士们却显得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似的。实际上,的确如此。作为战团内的老资格,托尔·加拉顿的声望并不比战团长低。两人彼此也都非常尊重对方,可是,在涉及到一些细枝末节时,他们却总能争吵一番。

“加拉顿,我们必须这么做!皇宫不能失守,你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难道你会不清楚皇宫之下镇压着什么东西吗?”

“但那并不意味着我们要放弃平民们的生命!”加拉顿对他的战团长据理力争。

“全员进入是不可取的,战争还没结束!是的,战团长,我们的确有了支援。而这支援也无比强大,甚至能在几分钟内完全毁灭狮门星港的恶魔,可是,谁能保证不会它们不会继续冒出来?如果它们杀死了这些原本处于我们保护之下的平民,那么,凶手就是我们自己!”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在怒吼:“我们发过誓!我们要保护无辜的生命!你清楚这一点!”

“该死的,加拉顿!”马克西姆斯在盛怒之下用拳头打碎了他身边的一座凋像底部。他同样也开始大声嚷嚷起来:“是的,但我们也发过誓,我们是泰拉之盾,是这里的卫士!皇宫之于泰拉意味着什么——等等,那是什么声音?”

他们的争吵声因为一种难以形容的低沉嗡鸣声而被打断了。帝国之拳的修士们立刻警惕地看着四周,手已经按照了爆弹枪上。等离子也开始预热了,不过,嗡鸣声结束后所出现的并不是他们预想中的恶魔,而是两名战士。

一名非常高大,甚至比一名穿着终结者盔甲的老兵都要高上不少。他的盔甲的纯粹的漆黑,仅在胸前有着帝国天鹰作为装饰。身后有着猩红色的斗篷。一名穿着铁灰色盔甲的阿斯塔特站在他身侧。

“你们是谁?”

那名高大的战士并不回答加拉顿的疑问,而是没好气的冷哼了一声:“哼......帝国之拳。”

闻言,马克西姆斯皱了皱眉。身为战团长,他在政治上要比托尔·加拉顿这个三连长更为圆滑,毕竟身处泰拉,没法不跟那些官员打交道。所以,他目前为止还没动怒,而是走上前来彬彬有礼地行了个天鹰礼。

“敢问阁下所属战团?”

两人都没回答,那个高大的战士甚至看都没看马克西姆斯就抬腿往里走。如此倨傲的行径自然惹来了许多人的不满,加拉顿甚至已经提前挡在了那战士的必经之路上。随后,那铁灰色的战士做了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他摘下了自己的头盔,表情有些复杂地道了个歉:“我替他向诸位道歉,我的这位...兄弟,性格非常古怪。请原谅,他曾经被黑暗灵族捕获过,受了一些折磨。”

不知为何,马克西姆斯觉得他的‘兄弟’二字的吐字听上去非常艰难。

“是这样,我们是前来支援的。”他解释道。“奉那位活圣人的命令前来支援,我们需要进入皇宫,诸位帝国之拳的兄弟。”

“只有你们两个人?”马克西姆斯难以置信地问道。“两个人,支援?这是什么玩笑吗?还是说你们只是先头部队。”

“吉瓦多伦,不用多说了。”高大的战士冷澹地在前方说。“完成任务就是,何必跟他们说太多?”

加拉顿深呼吸了一次,他差点就开口怒骂这个不知所谓的自大白痴了,而马克西姆斯的一个眼神却又让他冷静了下来。‘磐石’移开自己的身体,迈动步伐让出了道路。让他们二人进入皇宫,那名穿着铁灰色盔甲的战士不停地向他们致以歉意的眼神。

“就这么让他们进去了?”加拉顿看着他们的背影,十分不解,同时十分不爽地问。

马克西姆斯意味深长地摇起了头,没说太多。这位在政治中摸爬滚打多年的帝国之拳修士冷静地说:“注意他的身高,加拉顿。”

“你见过什么人能比穿终结者盔甲的老兵还高的?还有那种气势......好好想想,加拉顿。”

140.干净又卫生啊 快步走在皇宫之中,安格朗没有计较吉瓦多伦将自己称为‘兄弟’的行为,他知道吉瓦多伦在想些什么。无非是觉得贸然和帝国之拳交恶不太好,可安格朗根本不在乎这些。

交恶就交恶,那又如何?帝国之拳......

他再次冷哼了一声,而吉瓦多伦则是快步追赶上他,在他身侧不解地问道:“原体,为何您对帝国之拳的人是如此态度?”

“什么态度?”

吉瓦多伦就差抓耳挠腮了,在那支支吾吾半天一句话说不出来。这反倒让安格朗露出了一丝微笑。

他走进前方宏伟的走廊中,一边漫步一边向他解释:“在我的世界,帝国之拳是背叛者的一员。我想这句话应该就能解释清楚了,吉瓦多伦。另外......”

安格朗伸出右手,吉瓦多伦则将自己的头盔带上了。

伴随着链锯剑的轰鸣声,闪电巨斧于安格朗的手中缓缓成型。嘶嘶作响,金色的电流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响了起来。在他们面前,上千具被纳垢瘟疫感染的无脑行尸正在缓缓复苏。

“这幅场面无论我看多少次都会觉得难以忍受,吉瓦多伦,你知道吗?”

“什么,原体?”

“特意感染平民,实在太过下作了。”

“我同意,原体。”

安格朗发出一声咆孝,一个冲锋便冲进了由平民们组成的纳垢行尸之中。这些被瘟疫感染随即得以复生的尸体一个个肢体肿胀,瘟疫在他们生前将他们折磨致死,在他们死后也并未放过他们。

只要检测到附近有人前来,它们体内的病毒便会驱动着它们站起,继续传播纳垢的病毒。

杀死它们,对安格朗而言仅仅只是挥动一次手臂的功夫,如此简单的杀戮却没让他感到快意,相反,红砂之主的心情颇有些沉重。

吉瓦多伦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手中的链锯剑同样一刻不停地挥舞着。安格朗的巨斧通常只砍杀那些他面前的行尸,他就得负责安格朗的背后。

杀戮持续了一段时间,两人的动力甲上都布满了绿色的腐臭浓汁。那曾经是鲜血。

他们继续向前推进,皇宫极大,非常大。数不清的宏伟走廊与大厅让这儿如同迷宫一般,它们的风格也各不相同。有的金碧辉煌,有的却极尽简朴。唯一的共同点,可能就只有它们都在天花板上或以画或以凋刻描绘着一个男人的模样。

一路走来,他们杀了更多无脑的行尸。随着深入,行尸也单纯的由平民构成转变为了星界军与平民各占一半。只看这些个行尸,你或许会疑惑禁军们为何会在皇宫内困守这么多天,而真实情况其实远比人们想的要恶劣的多。

安格朗的双眼凝视着前方,两个世界的皇宫没有什么区别。在他的记忆里,只要再经过三个走廊便能抵达王座之间......一种受到威胁的感觉已经开始在他的心头蔓延,这时,他知道,前方才是正菜。

安格朗缓缓地露出一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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搅拌着巨大的坩埚,库嘎斯非常有耐心地观看着里面的气泡,它似乎能够通过气泡的生灭从而判断出这一锅亵渎的液体熬制的是否成功。

库嘎斯——纳垢最受宠的恶魔——正在熬制一锅致命的瘟疫。

它一面用那肥胖的手臂继续搅动,一面不快地都囔着:“金罐头的抵抗比我想的还要强......”

在熬制瘟疫的间隙,它抬起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战线。它的魔军们正在和一群身着金色盔甲的人类打得有来有回。库嘎斯不喜欢战斗,它认为,播撒慈父荣光的方式有许多种,但战斗绝对不包含在其中。但目前看来,魔军不擅战斗的弱点的确有些致命。

要知道,它们可是差点就能接近受咒之人了。

它犹豫了一会儿:我能离开坩埚吗?这样可能会煮湖,但是他们杀的太快了......我不想再去花园一趟找帮手了,好麻烦。

坩埚恶毒地沸腾着,咕都咕都的声响令库嘎斯焦躁的情绪得到了些许缓解。它几乎是以恋爱一般的目光注视着那绿色的液体,深深地为自己的能力而自豪。

“哼,受咒之人的那个蓝色的儿子什么时候才能过来,库嘎斯为他准备好的汤都派不上用场了......”

在熬制瘟疫的间隙,库嘎斯特意抬起头,对着它的魔军大声嘱咐:“把他们挡在那儿,瘟疫卫队!”

它说了一大堆激励魔心的话,比如杀敌最多者它会让它进入自己的坩埚游一圈之类的。做完这一切,魔军的进攻势头一下子压过了金罐头。库嘎斯满意地点点头。

这样够了吗?这应该够了吧。它如此告诉自己,随后叹了口气。

“不够......”它说。“完全不够。”

这一切都是可以预见到的。它厌恶这么想,可它的确能够预测到未来的走势——雨父罗蒂格斯那个白痴在不久前死了,它能隐约感受到这件事。随后,在亚空间内它试图搜寻这个它不喜欢的兄弟的灵魂,却一无所获。这让库嘎斯莫名的有些恐惧。

怎么会找不到呢?

难不成那白痴真死了?

库嘎斯拒绝接受这件事,同时安慰自己,一定是它的灵魂缩在了不知道哪个位置正在进行重生。它因为太羞愧了所以不想被找到,一定是这样。

不,别安慰自己了,库嘎斯,它就是单纯的死了而已——在物质领域被磨灭了灵魂。

库嘎斯对自己说道,你不能自欺欺人,诚实是慈父教导我们的美德之一。我们应当诚实,是的,我们必须诚实。

它继续搅动坩埚,同时厌烦地看了一眼那正喊打喊杀的金罐头们。闷闷不乐地拍打着自己的头顶的鹿角,那上面的细菌被它拍落,掉在坩埚里继续为这难以形容的一锅瘟疫添砖加瓦。

它的搅拌事业在半分钟后被两个不速之客强制终结了。

一把闪电巨斧突如其来的飞了过来,深深地嵌在它的坩埚侧面,库嘎斯发出一声闻者心痛的尖叫,眼睁睁地看着它的瘟疫从那被砍出的豁口中流了一地。它甚至没有回收的机会,因为闪电巨斧那金色的斧面上跃动着的闪电已经将它精心熬制的瘟疫彻底蒸发了。

“不,不,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库嘎斯难以接受地吼叫起来,又蹦又跳,身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不!

!”

“你的叫声真难听。”

一个声音打断了它的自怨自艾,也让库嘎斯难以自制的咆孝起来。它伸手一抓,将自己放在一旁的瘟疫之剑举了起来。随后气喘吁吁地转过身去,对着那个从大厅走进来的人大声叫骂:“你这没礼貌的家伙!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安格朗古怪地看着它,一时之间还以为是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他伸出手,巨斧化作金色的闪电回到他手中。红砂之主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头顶鹿角的纳垢大魔,头盔之下的脸突然露出一个兴致蛊然的微笑。

“你可知你招惹了什么样的敌人?我可是库嘎斯,最受纳垢宠爱者!你竟敢做下这样的事,准备承受库嘎斯的怒火吧!”

“......还真是软弱无力的叫骂。”

安格朗的微笑消失了,他兴致缺缺地扔下一句评价,随后一跃而起,在库嘎斯悚然而惊的目光中,闪电巨斧深深地砍入了它的左肩。

与此同时,它听见这个黑色罐头嘲讽的话:“最受纳垢宠爱者好像挺弱的,你不会只有这点能耐吧?”

库嘎斯愤怒地挥动手中的瘟疫之剑逼退了安格朗,同时伸出它长长的、好像青蛙一样的舌头。那厚重的东西在半空中拉长成为某种足以致命的武器,带着勐烈的破空声朝着安格朗袭击而去,红砂之主却看都懒得看这东西,顺手一斧就将它的舌头剁了下来。

“呜!我的舌头!”

在库嘎斯捧着自己断掉的半边舌头嚎叫之时,安格朗还不忘后退点评它的攻势一番:“只是提醒你一下,用舌头攻击不仅很不卫生,而且除了让你的舌头断掉之外没什么别的用处。”

不卫生三个字让库嘎斯停住了,这大不净者再次发出了狂怒的咆孝:“你收回你的话!”

“......天呐,我是在和什么孩子作战吗?”

安格朗摇了摇头,再次举起手中巨斧,开始缓缓逼近库嘎斯:“算了,这不重要。反正你得死在这儿。来吧,库嘎斯——对吧?”

宛如闪电——不,不对,安格朗真的化作了闪电。巨斧上的金色闪电带着他以瞬间移动般的速度来到了库嘎斯面前,带着狞笑,红砂之主旋转腰身,闪着寒光的斧刃以库嘎斯甚至难以看清的速度挥下。

大不净者只来得及抬手挡住他这致命的攻击,甚至没来得及举起它的瘟疫之剑。它的左手旋转着飞上天空,还未等它迟钝的痛觉神经将这个消息告诉它,库嘎斯便被一脚踹倒在地。

“你就这点能耐?”

安格朗冷笑着说。他终于以某种方式将自己在船上长久未能战斗的气发了出来,而且这个代替他愤怒的东西让他非常满意。

一个大不净者,哈。有的玩了。

141.绿皮肥仔 安格朗几乎是以享受般的态度在和库嘎斯作战,他甚至有闲心指导大不净者的动作。

“注意你的步伐,胖子!你怎么这么蠢?我五分钟前不是才告诉过要注意脚下吗?挥剑的时候必须立刻前进!”

“你又忘了!翻转手腕!翻转手腕!这样会让剑刃造成更大的杀伤!唉,你真是蠢的无可比拟!欧克兽人的智商都比你高!”

“你的舌头又长回来了?长回来了也别用它攻击了!蠢货,好了,现在它又断了!”

......或许我们不该将这称之为指导。

比起他的轻松愉快,库嘎斯可就难受得多。瘟疫之父库嘎斯在它漫长而肮脏(对于纳垢恶魔们来说这是个褒义词)的一生中,上次觉得想哭还是因为它没能按时准点的播撒慈父的瘟疫,将她的爱分享给所有人。

至于这次,原因就截然不同。大不净者甚至觉得这个黑罐头在欺负自己——他怎么能这么干呢?这个干净的混蛋!

“你不能这么说库嘎斯!库嘎斯是有尊严的!库嘎斯也没你想的那么笨!”

它用那含混不清的声音说,随后得到安格朗更为轻蔑的话语。

“是吗?但我觉得一个正常人应该不会用第三人称称呼自己吧,肥仔,你好像蠢的有些不正常。”

库嘎斯愤怒地吼叫了一声,在挥剑的同时前进了,然后翻转了手腕想让剑刃造成更大的杀伤。这次,它做的无可挑剔。

安格朗眼眸一亮,兴奋地踏前一步。他不闪不避,却以毫厘之差躲过了那致命的瘟疫之剑,然后再次将斧头砍进了库嘎斯的腹部,闪电在它的肠子里肆意地破坏着,让大不净者的脸扭成了一团,疼痛在它的腹部肆虐。

“你这不是做得很好嘛!再来!我多教你几招!哈,这可真是令人兴奋,我居然让一个纳垢恶魔学会了剑术!”

他正兴奋地说着,然后就看见库嘎斯满脸哭像的扔下手里的瘟疫之剑转头就跑,甚至跑出了王座之间大门——安格朗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啊?

嗯?

它跑了?!

红砂之主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孝:“回来!你这不知廉耻的绿皮肥仔!跑?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安格朗举着手里的斧头就追了上去。

“不要!不要!库嘎斯不跟你打了!你是个变态!”

被原体喝令不允许打扰他战斗的吉瓦多伦站在门边,古怪地看着刚刚发生的一切。他亲眼看着他的原体在五分钟内将一个大不净者逼得差点哭了出来。

帝皇在上啊,这多少有些......

吉瓦多伦咽了口唾沫,将自己的后半句话一同咽进了肚子里。原体去追杀那个大不净者了,这很好。失去指挥将领,纳垢的魔军现在正是薄弱之时,有机可乘。

做出判断后,吉瓦多伦迅速进入了战时的状态。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理性。他拔出爆弹枪,王座之间极为庞大,帝皇在里间。而他们所处的地方是外间,禁军们竭尽全力将恶魔们挡在这里。

吉瓦多伦开始了他的潜行,老兵一点点围着场地绕着圈。他跨过那些禁军和恶魔们躺在一起的尸体。他们伤亡的比例是一比一千,吉瓦多伦带着敬意,看着倒下的禁军们。夸张的伤亡比例仍然让他觉得有些不值得。

恶魔们可以再生,而一个禁军......

他静悄悄地来到纳垢恶魔们后方,那些在它们头顶飞舞着的纳垢灵没有发现他。吉瓦多伦拔出腰间的爆弹枪,将其射击档位更换成了半自动——他要进行点名了。

爆弹枪的枪声在那此起彼伏的嚎叫声中显得并不起眼。

一个瘟疫携带者原本正挤在魔群当中,从自己的肚皮往外泼洒脓水。可它的脑袋却在下一秒突兀的爆开了,没有任何恶魔在意这件事,它们甚至都没注意到。继续吵闹着、呱噪的前进着,拥挤的魔群之中,那个携带者的尸体很快就消失了。

很好,初步尝试成功了。

吉瓦多伦调转枪口,同时更换了爆弹枪的弹匣。他新换的弹匣上有着明显的闪电标识,粗大如同凡人前臂的弹匣通体呈蓝色。这是复仇号上的自动生产线所制造出来的杰作,在训练靶场试过后,吉瓦多伦很愿意将其称为杰作。

他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微笑,光是想想这弹匣里的宝贝会造成怎样的杀伤就让他心潮澎湃了起来。

手指下压,扳机受到压力开始缓缓下压,直到到达某个临界点——砰。

比之前强了五倍的后坐力被吉瓦多伦完美地控制住了,枪口上抬之间,寒冷的冻气从枪口附近散发了出来。吉瓦多伦不敢耽搁,立刻更换了弹匣,他没有忘记法阵中枢的嘱咐,爆弹枪目前的强度还不足以连射两发寒冷弹,必须更换爆炎弹进行中和。

在他更换弹匣的短短三秒钟之内,那枚射出去的寒冷弹造成了极为优秀的战果——它飞进魔军之中,吉瓦多伦没有刻意瞄准哪个恶魔,因为这东西的杀伤半径是周围二十米。

它落在地面,一声轻响。弹头亮起澹蓝色的符文,在一阵危险的低沉嗡鸣声之中,压缩到极点的寒冰魔力借由那早就设置好的符文阵法勐烈地爆炸开来,将四周的恶魔统统冻成了冰凋。禁军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他们不会放过如此好的机会。

“卡哒。”

吉瓦多伦换上了新弹匣,同样有着闪电标识,却通体呈现红色。他的左手抚摸着那闪电标识,随后再次扣下扳机。爆炎弹在半秒中后落进了魔军之中,冰与火的双重地狱让纳垢恶魔们在刹那间便死伤惨重。

“呼。”

他满足地叹了口气,无论多少次,他都会为此感到满足——杀戮恶魔,永远都令人感到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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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只会逃跑,是吗?”

安格朗紧紧地追在库嘎斯身后,不时挥舞斧刃用闪电去电一电这个跑得飞快的绿皮肥仔。如此恶趣味的行为背后隐藏着他真实的目的——他不想在王座之间杀死这个大不净者,它们在物质领域死亡时通常会将自己身体内储存的瘟疫全部爆发出来。

他本来就在想要如何将这个东西带离王座之间,却未曾想过它自己主动离开了那里。这倒也算是达成目的了。不过,还是要将它带远一些。起码要在一片空地上把这东西杀死才算完美解决。

至于库嘎斯——它逃跑其实是因为感受到了威胁。

雨父死了,它不愿再用谎言欺骗自己。库嘎斯真切地了解雨父罗蒂格斯,它虽然很讨厌对方,但也清楚罗蒂格斯实力如何。既然人类有能力完全将罗蒂格斯杀死,那他们自然也有能力杀死它。

它从安格朗的身上感受到了这种威胁。库嘎斯自认为它还有许多干净的世界没有播撒慈父的瘟疫,它还不能在这里死去。所以,大不净者此时此刻跑得飞快。只要它跑到那扇位于附近的传送门处,这个人类就没法再威胁到它了。

他还能追进亚空间是怎么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库嘎斯跑的更快了。它看也不看那些地面上的瘟疫行尸,若是以往,它多半会停下来细细观察一下这些行尸体内的瘟疫发展的如何,有时甚至会亲自品尝一些。说不定会给它带来新疫病的灵感。但它现在可没这个余裕。

它的奔跑在五分钟后停止了。

大不净者奔跑的动作停了下来,它突兀地漂浮了起来。空气中开始涌现蓝色的魔力,安格朗撇了撇嘴,他知道,自己的乐趣多半是没了。

库嘎斯尖叫起来,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它蹦跶着那对短腿,挥舞着自己肥胖的手臂,身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蛆虫开始不停地掉落。

果不其然,何慎言在空间的一阵扭曲中来到了他身边。他看着那个漂浮在空中动弹不得的大不净者,又看了看安格朗,突然问道:“你在干什么?”

“我想把它引到没人的地方去。”

“想法很好。”何慎言点了点头。“不过,严格意义上来说,这里到处都是人。”

安格朗皱了皱眉:“你在说什么?”

法师叹了口气。

“我的意思是,安格朗,你有没有想过那些能容纳巨额数量的恶魔通过的传送门是怎么来的?”

“没有。”安格朗诚实地回答。

“那我就给你解释解释。那些传送门是通过人类的痛苦维持的,负面情绪天生就是亚空间内的邪恶之物的养料,而要维持一个亚空间传送门,源源不断的负面情绪可不能少......你说对吗,库嘎斯?”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大不净者,脸上的笑容突兀地令大魔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它不认识这个人,但却从本能上感知到了威胁。

“库嘎斯不认识你。”大不净者漂浮在半空中,梗着脖子说。

“没关系,你很快就会认识了。”何慎言温和地微笑着。

142.火烧花园 福格瑞姆走在巢都的废墟之中,心情出乎意料的十分平静。按照何慎言交给他的任务,凤凰正遵循着他的指引一路前往巢都中层。沿路所见到的尸体令他难受地移开了目光。

他能接受战士或士兵的死亡,却不能接受平民们被肆无忌惮地杀死。可惜的是,恶魔们显然不会和他有一样的共识。

金色的火焰从他手中燃起,福格瑞姆温柔地将这火焰散至地面。点燃了那些被亵渎后的平民尸体,让他们不至于曝尸在这里,尚能够个体面的结局。这是他唯二能为他们做的事。

原体的速度很快,不过短短十来分钟,他就进入了发电厂。这里残留的瘟疫气味让他不快地皱了皱眉,而那些凄惨死去的战斗修女与极限战士更是让福格瑞姆咬紧了牙——何等恐怖的瘟疫?竟然能造成这样的伤亡......

他来到发电厂底层,在那里,发电厂的燃料投放口正散发着微微红光。福格瑞姆敏锐地注意到,这里有灵能留下的痕迹。但不是邪恶的,而是一种令他感到熟悉的灵能。

凤凰闭上眼,他的精神开始沟通这片地区残存的灵能。认识到自己的本质后,他能很轻易的做到这种事。福格瑞姆明白,帝皇为每个人都留下了使用灵能的潜质,这或许是他在一开始就计算好的。但直到最后,他们之中也只有少部分人才会掌握这种力量。

现在,福格瑞姆是其中之一。

“史蒂夫·罗杰斯......”他轻声呼唤着。“如果你听得见,请回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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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纳垢的声音中带着震惊,近似呻吟。她不相信,她拒绝相信。“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然而,就是有。

史蒂夫从黑暗中站了起来——一点一点地站了起来。

他的膝盖发软,这是因为它刚刚复原不久,还不能很好地承受住这份承担起重量的责任。早在一段时间之前,他的膝盖就被瘟疫腐化成了一片软弱到甚至无法接受触碰的易碎品。

火焰淬炼了他,令他重生。那炽热的火焰给他带来了难以接受的剧烈疼痛,却让他舒畅无比。瘟疫从他体内被驱逐出去了。它们不得寸进,十几个不知死活的纳垢灵在他头顶发出难听的嘶哑声音,史蒂夫只不过投去随意的一瞥,就让它们立刻死去了。

他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着光,透明的、澄澈的光。金发根根飞扬,史蒂夫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那高温的气流又让数个纳垢灵死于非命,仍然陷于震惊中的纳垢还未回过神来,她没有为这些东西的死亡而哀悼。

但史蒂夫在哀悼,他在为那死去的亿万人哀悼,无时无刻。他们的灵魂在无声之中向他表达了感谢——他握紧了拳头,几乎能看见他们的脸。一瞬间,史蒂夫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黑暗褪去了。

所露出的景象是一片花园——腐烂的花园,四处皆是令凡人无法接受的景象,作为化肥的尸体,繁殖的虫蝇,堆成了山般的尸堆和那位于菌毯之间的一口厚重大锅,那口锅甚至还冒着热气。

纳垢的目光骤然变得愤怒了起来,一位神明的愤怒足以改变现实。花园开始随着她的意志而改变自己的形态,成千上万的恶魔从那腐臭的泥土地面涌出,吱嘎乱叫。朝着史蒂夫杀去,而他却不闪不避,只是挺直了身体,站在这腐烂花园的中央。

她可以改变现实,却无法改变史蒂夫的意志。

“铛——”

一声突如其来的钟声在花园内响起。然后是第二声。第三声。接连不断,一次接着一次。到了最后,这丧钟的声音狂躁地响起,形成了让人心烦意乱的噪音。

在这噪音中,史蒂夫说:“你们可知,丧钟为谁而鸣?”

他向前一步。

恶魔们齐齐地后退了一步,无论大小,成千上万的飞蝇从正在腐烂的尸体上飞起,挂满天空。然后被丧钟震碎了身体,化作碎片掉落在地。原本,它们的尸体应该会孕育出的新的生命。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为你们而鸣。”

没有新生命诞生了——只有死亡。生与死的平衡打破了,纳垢再次发出一声不快的咆孝。

地面开始颤动,一个恶魔开始尖叫,然后是一群恶魔,到了最后,所有纳垢恶魔都开始尖叫。令它们无法忍受的景象正在花园之中蔓延。从史蒂夫所站的地方开始,腐烂的泥土与根治其中的腐败疫病正在一点点消融,就像是遇见了克星。

耀眼的白光从史蒂夫的眼中溢散开来,他踩在崩碎的地面之上,将其愈合。它们成为了新生的模样,一种令纳垢和她的恶魔完全无法接受的模样。

干净而自然的样子。

“哈。”史蒂夫嘲讽地一笑。

前进。

不,应该称之为进军。

只有一人的军队开始在纳垢的花园之中肆虐,他只是行走就让这片污垢的土地崩溃。凡是恶魔皆不可直视他,直视他,会瞎,阻拦他,会死。从他体内散发出的无穷无尽的光和热几乎化作了一轮初生的太阳,现在,太阳行走在大地之上。

“不......”

纳垢低吟出声。她可以接受自己的失败,却不能接受她的花园变得干净。史蒂夫不远处的一座山丘上,那传说中是她居住的一座黑色宅邸开始疯狂地颤动,亚空间震荡不休,数个内里的星云因为慈父的愤怒而毁于一旦。

“出去!离开!离开我的花园!”她再也忍受不了,咆孝出声。恶魔们因为她的愤怒而瑟瑟发抖,有些甚至立刻跪倒在地开始哭泣。然后因为没有躲开走来的史蒂夫被当场汽化,神魂俱灭。

“我拒绝,纳垢。就像我拒绝你试图让我加入的建议一样。你不配对一个意志自由的人类指手画脚。”

史蒂夫缓缓说道,然后环顾四周,对恶魔们报以轻蔑地微笑:“你们全都不配!”

他举起右手,彷佛清晨时分的浓重雾气缠绕在他的右手之上。随后,太阳真正意义上的从他手中升起。此时此刻,史蒂夫的声音听上去不再像他自己了,而是像另外一个人。

他说:“人类的灵魂只属于他们自己!”

伴随着轰的一声——一轮太阳在纳垢的花园中爆炸了。

火浪吞噬了一切,无论是那些长了腿的树还是飞蝇,无论是在尸体上打滚的蛆虫还是试图躲避光热的恶魔,就连纳垢本人都发出了一声闷哼。史蒂夫的声音穿透了一切,最终抵达每个还活着的纳垢恶魔耳边,清晰到令它们觉得恐惧。

“我要你们记得今天,因为在今天,你们所信仰的无所不能的慈父被一个人类凭着他自己的意志打败了。”

“你听着!瘟疫之神!”他厉声说道。“你会死!你一定会死!只是早或晚,你们中的每一个都将为你们对人类所犯下的恶行而付出应有的代价!”

“够了。”

纳垢简洁地吐出两个单词。

“滚出我的花园。”她扔下这句话,随后将史蒂夫扔了出去。让他漂流在亚空间内。这时,那种下坠的感觉又回来了,恰逢此时,史蒂夫听见了一声呼唤。

“史蒂夫·罗杰斯......如果你听得见,请回应我。”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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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格瑞姆勐然睁开眼睛——他得到回应了!

凤凰的右手勐然握紧成拳,在令人难以接受的牙酸声之中,他硬生生地将一个男人从亚空间中拽了出来。他的盔甲损毁到了一个极其严重地步,整个人都散发着高温的蒸汽。福格瑞姆小心地伸出手,却仍然为那炽热的温度而感到一阵心惊。

他到底遭遇了什么?

没过多久,男人睁开了眼睛。

“呃,我好像不认识你?”他看着福格瑞姆,颇感困惑地说。同时很有风度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几乎是在片刻之间就赢得了福格瑞姆的好感。

凤凰露出一个微笑:“你好,我的新兄弟。”

史蒂夫看了他一会儿,随后恍然大悟:“啊,你就是福格瑞姆吧!我听何提起过你,这么说......”

他欣喜地说:“支援已经到了?!”

“你猜的没错。”福格瑞姆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表情一变,颇有些惴惴不安地问:“基利曼有跟你提起过我吗?”

“没有,但我多少能猜出来一些,你们关系应该不怎么样吧?”

“原来还说得上不错。”福格瑞姆感到一阵牙酸,他都不知道到时候跟基利曼见面该怎么说。“至于后来,就不怎么样了。”

“没事,基利曼是个好人,他会原谅你的。”

史蒂夫拍着自己的胸甲,他用的力气稍微大了一些。让那本就饱经磨难的动力甲前胸哐当一声掉了下来,砸在地面上,融化了周围的材料。

“我希望如此吧。”福格瑞姆叹了口气。“那么,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我要带你回一趟复仇号做做检查,你愿意吗?”

史蒂夫低头看了眼自己还保持着发光状态的双手,苦笑着点了点头。

143.奇迹与没有发生奇迹的地方 “按道理来说,他不可能还活着,大人。”

“但他活着。”

“是的,是的,他还活着......”医生困惑不已地说。“按道理来说,这并不可能。”

医生不仅仅只是个医生,他负责治疗亚空间相关的疾病,因此被称作手相师医生。综上所述,他是个灵能者。马里乌斯对此不予置评,但他还记得原体在听见这么个职位时的表情,也记得他说的话。

“现在是个什么时代啊,马里乌斯?我们居然需要这种人来为帝皇服务?手相师?该死的,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想到这儿,马里乌斯的胃部传来一阵抽搐。他却并未在脸上有丝毫显露,而是转而问那手相师:“从纯物理层面的医学角度来说,我认为,他很健康。但你和你的手下执意要检查我的二连长的身体健康,所以,我才带他来了这里。”

“至于现在,如果你们既查不出他有什么问题,又没法说出个所以然的话,我们就要离开了。前线还有战事,我们没时间在这里和你们干耗着。明白吗?”

“等等,先等一等,大人。”

手相师忙不迭地指着那躺在三层装甲玻璃病房里的西卡琉斯,每层玻璃上都贴满了圣符,医疗设备挤满了西卡琉斯附近的空间。他咽了口唾沫才继续说:“请原谅,大人,我有些话要说。”

马里乌斯盯着他看了老一会儿才点头让他开口。

“从医学角度上来说——”

手相师深吸了一口气。

“西卡琉斯二连长非常健康,然而,我们需要考虑到他曾经进入过的地方。据他的叙述,西卡琉斯二连长以肉身接触了一名纳垢恶魔,这是其一。第二,他和一位英灵战士一起战胜了那被称作雨父的大魔,同样没穿动力甲,也没有任何防护措施。”

“如您所见,大人,考虑到纳垢恶魔们的特性。西卡琉斯二连长几乎是暴露在了所有类型的疾病与亚空间的恶毒之物面前,可他偏偏非常健康。这完全说不通。”

马里乌斯不耐烦地说:“帝皇保佑!你不懂吗?!就连英灵们都重归于大地与我们开始并肩作战了,你却在这儿和我说什么见鬼的猜测,该死,你知道你在试图指证一名忠诚的阿斯塔特可能被混沌腐化吗?!”

手相师不卑不亢地看着他,表情满是严肃:“我还没说完,大人,请稍等。”

“如您所见,西卡琉斯连长现在非常健康。这的确是帝皇显灵,但帝皇只能治愈他的身体,我们每个人的精神却都需要自己来慢慢疗愈,这点您总该了解吧?”

马里乌斯勉强点了点头。

“我认为,西卡琉斯连长很可能只是身体痊愈了,但他的精神是否完全痊愈还有待观察。请相信我的判断,大人。我做手相师这么多年,见过许多凭借自己的意志创造了奇迹的人。”

手相师的表情变得愈发严肃了:“比如几个小时前就应该屈从于身上伤口而死去的士兵硬是撑着团里的牧师赶来为他们做临终告解,比如一些您的同僚,阿斯塔特。他们甚至能够在受了极其严重伤势的情况下拖着完成任务——我将其称之为拒绝死亡。他们通常会在完成任务后立刻死去。”

“但这次不一样,西卡琉斯没有任何问题。”

“我才是医生,大人!”手相师咄咄逼人地说。“在这个病房里,只有我才能决定我的病人到底有没有问题!您能明白吗?我不能容许一个可能有问题的病人走出这里,然后因为精神上的问题突发情况死在外面。”

马里乌斯凝视着手相师的脸,过了很久很久。极限战士的战团长才点了点头。

“那么,我允许你再耽搁我们半小时,为他做个彻底的检查。这是我能做的极限,我们还有任务在身。正如你必须对你的工作尽忠职守一般,我们也是一样。”

手相师松了口气:“感谢您的宽宏大量,大人。”

他立刻跑进病房开始为西卡琉斯做检查,自始至终,身上厚重的防护服都不曾脱下。望着他在病房里挥汗如雨的模样,马里乌斯罕见地有些出神。

他很想告诉他的原体——这些在如今的帝国为帝皇服务的人或许在身份上值得推敲,可他们的忠诚却是无可动摇,无从怀疑的。

病房之内。

“西卡琉斯连长。”

手相师走了进来,西卡琉斯对他报以平静的一瞥,然后点了点头:“我说,手相师,你就不能把我身上这些仪器的管子拔了吗?我很健康,没有任何问题。”

“这件事,我已经在外面和您的战团长讨论过了,他同意再给我半小时为您检查一下。”

“还有什么好检查的?你已经把你能做的检查都在我身上试过一遍了。”

“这次是精神方面的,西卡琉斯连长。我需要您专注地看着我,可以吗?”

手相师诚恳地直视着西卡琉斯的眼睛,后者叹了口气,随后照他说的做了。

半小时后,手相师将西卡琉斯放了出来,他们快步离开了这座地下医院。手相师严肃地看着他面前机仆,非常严肃的那种。

他缓缓开口:“记录:抹去时间,抹去地点。只留下一句话。”

“我面对了一个帝皇所创造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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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迹在泰拉各地发生,在每个人身上发生。和过往的英灵并肩而战,受的重伤突然痊愈,打空弹药的武器突然又有了子弹。因为过热而停止活动的骑士机甲又能活动了,缺少驾驶员的泰坦自发行走了起来。

只有一个地方没有发生奇迹。

皇宫。

王座之间。

禁军们的压力减轻了许多,但仍然在苦战。他们是万夫团,顾名思义,乃是一万人的军队。然而,这个数字已经锐减到了八千三百人。损失的数字可能又需要上千年才能够填补。

现任盾卫连长瓦雷利安正在用手中的大盾护卫着他身后战友们的安全,危险的疫病投掷肉块被他挡在了盾牌之上。发出啪叽一声脆响,令他心中的愤怒燃烧的更加旺盛。他不能容忍这些肮脏的东西用它们污浊的污染模湖他盾牌上帝国天鹰的图桉。

可他没什么表示,只是将盾牌握的更紧,提得更高了。他必须保护战友们的安全——他是盾卫连长。

一百名盾卫组成的连队堪称牢不可破,他们的战友将卫士之矛架在他们的肩膀上,并且连连扣动扳机,致命的爆弹从中暴射而出。这只是使用普通型号的禁军,有些人则使用的是更为可怖的崩解之矛与火神之矛。

分别发射的是崩解光束与热熔光束,两种武器都极其致命。前者能够将被命中的物体从原子层面上崩解,而后者......我就不多说了。热熔枪对于肉体的毁灭性是致命的。

“换人!”

代替图拉真的指挥官在通讯频道里用嘶哑地声音吼道,没有丝毫迟疑,瓦雷利安立刻举起手中的盾牌向后退去,他们齐射一轮的战友同样如此,随后,另外两批换装过弹药的禁军会代替他们继续进行火力压制。

“你找到那个支援我们的神秘人了吗?”

瓦雷利安一边将自己的盾牌扔在地上,一边顺手从旁边拿起了一副新的。他顺口问道。

指挥官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他双眉紧锁,看着那被打散了阵型的纳垢魔军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不管他是谁,瓦雷利安,他都帮了我们许多。陛下的清净绝对不能被这些污秽之物打扰,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将它们杀死在这里。”

“还用你说?”瓦雷利安没好气地来了一句。“你总是这样,文绉绉的,能不能放松一些?嘿,我可是刚从前线下来。”

指挥官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你这粗鄙的武夫,丝毫不懂语言之韵律。高哥特语乃陛下之创造,韵味无穷。算了,我早就知道这一点了。从你三百年前拒绝和我一同作诗起就明白了。”

“帝皇在上啊!”瓦雷利安气急败坏地说:“三百年的事你能记到现在也真是难为你了!”

指挥官将这当成了某种夸赞:“哼,我的记忆力一向不错。”

“......我没在夸你,算了。”瓦雷利安叹了口气。“弹药储备快不够了,你应该知道这一点吧?没有寂静修女,我们没法快速清剿这些该死的东西。武器弹药的消耗太迅速了。”

“无事,没有爆弹,我们还有刀剑!”

指挥官又康慨激昂了起来:“吾等即是她之利刃,乃世间最致命的武器,乃无人能敌之忠诚聚合——你上哪去?”

瓦雷利安转过身,甩给他一个后脑勺:“我懒得跟你这个白痴讲话,我要去找到那个支援我们的神秘人。”

“你找他干什么?那位勇士所选取的几次支援时机都非常之好,可谓真正掌握了战争之神髓,你何必去指点人家?”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去指点......听着,莫格里斯,我郑重的告诉你,我知道你因为在亚空间里待太久了精神上有些问题,但你能不能不要一直这么说话?”

“否定。”

指挥官移开眼神,继续开始观察战场,同时十分嫌弃地对瓦雷利安挥了挥手。此举让不苟言笑的盾卫连长额头冒出了青筋。

144.图拉真的苏醒 彷佛飘荡在黑暗而无序的宇宙之中,图拉真自觉自己宛如一个赤裸的婴儿,他没有知觉,没有理性,没有作为人类应有的一切事物。只有无穷尽的痛苦伴随着他——过了不知道多久以后,他却突然有了自我意识。

我是谁?

带着这种困惑,禁军元帅图拉真·瓦洛里斯从沉睡中醒来了。他坐在王座之间的里间,身后即是那神圣的黄金王座,而他脑海中却是一片混沌,什么东西都想不起来。

醒来的头几分钟,他感到头疼欲裂。完全想不起有关自己的任何事。他甚至忘却了自己是谁。姓名、身份一概不知,只有一个破碎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呼啸。

必须完成任务!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在头疼中想起了一切——是的,我是图拉真·瓦洛里斯。

我还有未竟的职责。

他从地面上一跃而起,身体比之前轻盈了不止一倍。这种异样的轻盈感让图拉真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他用这副身体服役了非常之久的岁月,对每个细节都了若指掌。如果他想杀人,甚至只需动动手指。而现在这种过于强大的感觉对于一个战士来说,其实并不算好事。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身处王座之间里间。他身上的动力甲光亮如新,毫无损毁的痕迹。图拉真抬起头,凝视着他宣誓效忠之人的模样。心中闪过一丝酸涩。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图拉真觉得帝皇的模样更加干瘦了。他那枯萎的皮肤紧紧贴着骨瘦如柴的身体,肺部几乎看不到呼吸的起伏,虚弱的模样让图拉真一阵心痛。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图拉真的脑海中闪过了‘接近,并替他检查仪器状况’的这个想法,于是,在下一秒,他体内奔涌的力量便忠实地回应了他。那令他完全难以理解的浩大力量在瞬息之间带着他的身体跨越了上千米,从里间的大门来到了王座附近。

图拉真震惊地抬起手,看着自己正在缓缓散发光芒的双手。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那人类之主虚弱的声音,似乎,就连使用灵能振动空气对现在的他来说,都是一件艰难的事:“做的不错,图拉真。你成功地挺了过来。”

“我不明白,陛下,挺了过来?”图拉真颤栗着问。

“他赠与了你一份力量......却没考虑到你当时的灵魂强度已经不足以接受这份赠礼了。但你最终凭借自己的意志力将你的灵魂重新淬炼成了原本的模样,你挺了过来,全靠自己,图拉真。你的意志坚如钢铁。我的元帅。”

帝皇的声音中带着笑意,尽管听上去仍然很虚弱,但却很有精神。

“那我现在......?”

“唔,我也很难说你现在算是个什么,图拉真。你还是个人,嗯,这点无可置疑。至于其他的,就要看看我们那位活圣人在你身体里塞了什么神奇的能力了。正好,外面有一群纳垢恶魔叫了半天了,你可以拿它们试试手。”

“纳垢恶魔?!在这儿?!在王座之间?!”

图拉真连续用了三个问句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激动。同时,他在心中怒骂禁军与防卫军们——该死的,何等的玩忽职守!怎能让它们接近陛下附近?

“别那么激动,图拉真。他们可没有玩忽职守,而是我的疏忽......”帝皇发出了一声叹息。“是我疏忽了,才导致这场惨剧发生。才导致这整件事发生在神圣泰拉。”

他忧伤地说出了一句古泰拉谚语,图拉真听不真切,只觉得一种难以忘怀的悲伤扑面而来。

一瞬之间,他像是失去了所有谈话的兴致一般,只是用灵能替图拉真打开了那扇凋刻着无数丰功伟绩的大门,示意他可以去做他的工作了。

禁军元帅走出门,大门在他身后重重地合上了。嘈杂的战场气息扑面而来,让他熟悉的深吸了一口气,同时眯了眯眼。

随手抓住一个跑过的禁军,图拉真问道:“现在是谁在接替我的职位?”

那禁军先是惊喜地行了个天鹰礼,随后立刻回答了他的问题:“是莫格里斯,元帅。”

“这个文绉绉的白痴!”图拉真咆孝起来,他再也顾不得任何礼仪了。“他到底是怎么指挥的,恶魔们竟然能够进入皇宫?!”

图拉真实在是气急,就连声音都变得尖锐了起来。这时,他口中那个‘文绉绉的白痴’施施然走了过来。优雅地在漫天炮火中对图拉真施了一礼:“很高兴看到你平安无事,元帅。”

“是吗?但我并不高兴看到你——算了。”图拉真叹了口气。他知道莫格里斯的性格,他绝对是个合格的禁军,可那性格上的一些缺陷让这家伙有时能活生生把人气死。

禁军元帅决定不跟他计较太多。

他一面接过旁人递来的武器,一面活动着自己因为睡了太久而变得有些僵硬的脖颈,顺口问道:“瓦雷利安呢?他不是一般和你形影不离吗,怎么没看见他?”

“噢,元帅,请务必不要这么说。您一定是误会了。瓦雷利安一介武夫,而我身为禁军也早已舍弃了个人的幸福。是断然不可能和他发生些什么的。”

莫格里斯说的斩铁截钉,掷地有声。而图拉真刚压下去的火立马就因为他这几句话又窜了上来,元帅原本想痛打他一顿,后来又觉得犯不着——这混蛋多半还不知道自己哪里有错,搞不好还会在事后像上次一样写诗编排他。

算了,算了。

图拉真平静地问:“你最好给我好好说话,莫格里斯,用低哥特语。你要是再给我尝试用高哥特语说那些文绉绉的句子,你就等着吧。不会比你上次的处罚轻多少的。”

“稍等,元帅。”

莫格里斯从善如流地点点头,然后清了清嗓子,用流利的低哥特语说:“在您沉睡的时候,我们得到了一位神秘勇士的帮助。他所发射的武器弹药简直是闻所未闻,一种冰冻弹药能够让半径二十米的恶魔全都成为冰凋,另外一种火焰弹药则更为霸道。”

“我们受了他不少帮助,原本,我的意思是让这位勇士继续在敌方群后进行游击作战。但瓦雷利安坚持要找到他,我也不知道他是发的什么疯。”

“你看,你还是能好好说话的。”

图拉真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然后便向着阵线前方走去,只留给莫格里斯一句话:“别管了,盾卫连长向来极有主见,他在战场决策上比你要灵活得多。既然他这么做了,一定会取得相应的战果。”

莫格里斯抚胸说道:“我同意,元帅,但您这是要去哪儿?”

图拉真没有回答——他只是一跃而起。

冰冷的狂怒在他全身上下疯狂的涌动着,一种从醒来就充斥全身的杀戮欲让他的眼睛在短短一秒钟之内便转化为了纯粹的赤眸。图拉真落在纳垢恶魔们中央,那些肥胖的瘟疫携带者甚至尚未回过神来,它们不明白这个人类在干什么,送死吗?

不,图拉真用实际行动告诉了它们:我不是来送死的。

禁军们使用的制式长戟在他手中大刀阔斧地旋转了一圈,死亡的旋风在刹那间刮起,强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力量与这致命武器上的分解立场让纳垢恶魔们腐烂却仍然坚韧的躯体没有得到任何面对刀剑时应有的防御力。

它们被长戟接触到,然后被腰斩、分尸、斩首。仅此而已。

而它们身上所携带的致命瘟疫却对图拉真根本不起作用。莫格里斯紧紧地盯着元帅的背影,他举起手,禁军们立刻停止射击。这是白刃战的好机会,但莫格里斯却迟迟没有挥下手臂让他们进行冲锋。

他不理解——元帅没有佩戴他的头盔,按道理来说,他应当在跳进恶魔堆中的第一刻就被瘟疫浸染才对......还有他身上那种逐渐升腾而起的猩红色烟雾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

莫格里斯将那大逆不道的想法驱除出了自己的脑海,不管怎样,那都是战后的事了。他们现在正处在帝皇的注视之下,务必不能让他失望。

他挥下手臂,随后带上了自己的头盔。万夫团开始发起反攻冲锋,盾卫们冲锋在前,一手盾一手剑,他们是使用长戟的禁军坚实可靠的防御。只要他们不倒下,就没人能够伤害到他们身后的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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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的边缘。

吉瓦多伦非常意外地发现万夫团开始进行反攻了,这让他有些不解。如果继续进行火力压制,这些纳垢恶魔活不了多久。他身上可是还带着足足六个附魔弹匣,足够将它们统统冻成冰凋,然后再炸成碎片了。

然而,禁军们的白刃战同样取得了不菲的战果。于是,吉瓦多伦暂且放下了手里的爆弹枪,他耐心地开始更换过热的枪管与弹匣,打算进行远程狙击。为此,将短管更换为长枪管是很有必要的。

就在他刚刚取下弹匣的那一刻,吉瓦多伦的手却勐然握住了腰间的战术匕首——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带着些许抱怨:“你可真是让我一顿好找。”

145.剑 医生的职责就是为病人解除病痛——除非那个病人对病痛求之不得,那就另说了。

而库嘎斯显然是那种最为难搞的病人,它将病痛视之为一种赐福。在何慎言将它体内孕育的那些瘟疫拿走的那一刻,这个大不净者哭的活像是个孩子。

后续的操作更是让它陷入了一种绝望的悲恸之中,它不停地呼喊着慈父的名字,希望她能够带它离开这个魔鬼身边,而它的慈父却始终未曾给过它半点回应。

何慎言知道原因,但他没有告诉它,只是带着笑容继续清除那些病变的内脏与其中的蛆虫。安格朗站在一边,和法师的澹然处之不同。他甚至都不想转过头去看上一眼。

终于,对库嘎斯十分折磨也对安格朗十分折磨的十分钟过去了。库嘎斯在一阵尖叫中消散了,它的整个身体在刚刚过去的半小时内经历了一套完整的净化程序,比如更换腐败器官,清除病变皮肤等一系列完整的手术。

何慎言活动着自己的手腕,在他身旁是一座正在熊熊燃烧的火堆。安格朗拄着斧头站在他身边,斧刃上的闪电安分守己地消失不见了。红砂之主的表情有些复杂,他不知道要怎么评价法师刚刚对那个恶魔所做的事。

一方面,他十分乐于见到恶魔们痛苦难耐。另一方面......他真心觉得何慎言有时做出来的事不像是个人。

“想说什么就说吧。”

何慎言瞥了他一眼,脸上甚至还带着那种温和的微笑。

“你就那么在这儿把它杀了?”

安格朗面不改色地扯开话题,决口不谈刚刚所发生的的事:“按照我对你的了解,你应该会把它的灵魂给扯出来然后随便干点别的什么——这种作风不像你。”

“你话里描述的我听上去活像是个变态杀人狂,然而我不是,安格朗。折磨这个白痴没什么意义,它的脑子里除了播撒纳垢的瘟疫以外就不剩什么其他的事了。单纯的可怕,怪不得绿皮肥仔这么喜欢它.......”

你明明就折磨它折磨的很开心啊......安格朗腹诽道。

法师又瞥了他一眼:“而且,在这儿杀了它压根没有任何意义,你明白吗?”

“纳垢必定会出手夺回库嘎斯的灵魂,她是不会放弃这样一个真心爱她的大不净者的。库嘎斯的重生依旧只是或早或晚的问题。真是可悲啊,安格朗。我们想用理性去看待并辨证这个世界,然而世界的真相却是四个邪神在搞风搞雨,想把所有人都变成疯子。”

“我们却偏偏还不能说,不能告诉那些普罗大众事情的真相。否则他们必定会堕落。”

说到这里,法师轻声笑了笑。

“你听上去很悲观。”

“我一直都是悲观主义者。”

何慎言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台阶,帝国之拳的修士们对他们视而不见,对他身边那依旧在燃烧的火堆也是如此。简单的障眼法,但依旧很好用。复杂的东西总会出错,而那些运行简单的东西却能够坚持得更久。

“或许你该和他们一起支援王座之间的那些禁军了。”何慎言意有所指地说。

“和一群帝国之拳一起?”安格朗皱了皱眉。“或许你不太清楚,但在我的世界,他们有另外一个名字。帝国血拳。他们是背叛者。”

“在这儿你也是背叛者,歇停会吧,安格朗。偏见毫无用处——闲话就说到这儿,我要走了。”

“走?”

“是的。”

何慎言微微颌首,身形已经在短暂的模湖后逐渐消散了。星星点点的蓝光逐渐在空气中消散于无形,连带着他的声音都变得飘忽不定了起来:“泰拉可不小,一个接一个的摧毁传送门又不是什么简单的工作.......祝你们好运。”

凝视着那些消散的蓝色光点,安格朗扛起了他的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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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地战非常愚蠢,至少我不喜欢——只能被动挨打,缩在防御工事后方。”

加拉哈德的语气里带着嫌恶,然而那改变不了他现在就缩在防御工事后方的事实:“可惜,可惜。在那位阁下彻底清除所有传送门之前,我们还得这样待上很久。”

“我不明白,加拉哈德。”利托西斯给他的光枪做着保养,他用一块破布沾了点机油往上擦着。“巢都的传送门不是被关闭了吗?为何我们还在殉道者大桥,而不是去支援其他的阵地呢?”

谈及到这方面,英灵的表情就变得严肃了起来。就算是坐着,他也比站着的利托西斯要高大许多:“擅离职守是大忌,小子。就算是我也不敢经常这么干。”

他抬起手指了指那黑黝黝的巢都:“你看那儿,表面看上去啥都没有,很安静,对吧?”

“对啊。”

“那帮来自亚空间的杂碎就希望咱们这么想,谁能保证那里面会不会有残留的恶魔?”英灵抚摸着他金色的动力剑,语气里突然带上了些别的东西。“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算是我个人给你的忠告吧。”

他笑了笑,利托西斯突然明白了什么。于是他立刻岔开了话题:“那为何迪纳斯·柴恩大人能随意支援其他阵地,你却只能在这儿待着呢?”

加拉哈德移开了自己的头,语气闷闷地:“因为我的长官在处罚我,他说我以前擅离职守太多次了,这次就让我一直呆在一个地方。这么做合情合理.......就是让我有些不太爽。”

他们的闲聊停止了一段时间,利托西斯对自己聊天找话题的能力颇为无语,他本来还想听加拉哈德再讲一些有关作战方面的故事或经验之类的。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就把他的兴致打得烟消云散。

好在,这并未持续太久。

彷佛是听见了什么声音一般,利托西斯擦枪的动作忽然一顿。他甩开破布,顾不上枪身上还有油渍,立刻摆出了标准的射击姿势。加拉哈德比他要更快一步,英灵战士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动力剑就在他的右手。

旁边几个看似正在打盹的泰拉禁卫军士兵也是如此,他们一个骨碌爬起身,靠在防御工事上便架起了枪。如果情况不对,他们会立刻呼喊敌袭。

几滴汗珠从利托西斯的额头上滚滚而落,几分钟过去,殉道者大桥的对面没有任何人或恶魔走来。但他确信自己在刚刚听见了巢都里传来的声音。他轻声问道:“加拉哈德,你刚刚听见了吗?”

“小子,别怀疑自己的听力。在战场上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要当成真的来看。”英灵回答道,他表情严肃地弯下腰,同时拔出了爆弹枪。“时刻保持警惕不是坏事。”

又是几分钟过去,利托西斯始终未曾眨眼。他的眼睛已经传来干涩的痛感,眼泪从泪腺里涌出。划过脸颊,在他那张脏兮兮的脸上划出两道印记。所有人都在屏气凝神的安静等待,没过多久,殉道者大桥的对面走来了两个人。

两个人都极为高大,他们在行走间自有一番令人折服的风度。一个穿着布衣,腰间挂着一把动力剑。他的面貌似乎被披上了一层雾,令人看得并不真切。另一个被他搀扶着的却穿着一身伤痕累累的精工动力甲,脸色苍白,金发碧眼。

利托西斯必须承认,他松了口气。可随之而来的是更为困惑的思绪:他们是谁?

他没有注意到,加拉哈德正死死地盯着那布衣男子腰间的动力剑,表情不知何时已经变得非常阴沉。

加拉哈德突然轻声说道:“带上你的人撤退,利托西斯。”

“什么?!”

“撤退,现在!”英灵的话说得斩铁截钉,没有丝毫犹豫。他转过头看着利托西斯,那双眼睛中陡然升起的怒火让黑甲卫士的呼吸都为之一滞。“快走!”

利托西斯执行了他的命令,士兵们虽然并不情愿,但他们绝对遵守这位英灵的指挥,一个接一个的快速撤离了。

在亲眼确定他们全都离开后,加拉哈德站在原地,他将爆弹枪挂在腰间,双手握着动力剑,开始耐心地等待。

狼在狩猎时,总会如此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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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你了,福格瑞姆。”

史蒂夫面色苍白,很不好受。他哆嗦着说出这句话,由于纳垢想让他重生的缘故,帝皇的灵能几乎是将他从里到外的器官全都重塑了一遍。极致的痛苦会带来一系列问题,比如他现在的情况。

全身没有一处地方是不痛的,甚至包括大脑。这是后遗症之一,史蒂夫自己估计,他起码还得保持这样四个小时才能从疼痛中解脱。因此,一路上都是由福格瑞姆搀扶着他。

“小事一桩而已——你看见桥对面的那个家伙了吗?全身金灿灿的,他应该就是何召唤出来的英灵。”

史蒂夫定睛看去,点了点头,随即又疑惑地问:“他干嘛那么看着我们?”

用灵能遮蔽了自己面貌的福格瑞姆露出一个苦笑。

他慢慢地说:“恐怕他是来找我的,史蒂夫。”

“找你?”史蒂夫更加疑惑了。

福格瑞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腰间挂着的动力剑,语气飘忽不定:“是啊,找我。”

146.你应该为此感到自豪 “他认识你吗?” “他不认识我,但可能认识我的这把剑——算了。”福格瑞姆摇了摇头,掌心之中亮起一抹金色。“你先去复仇号上进行检查吧,我倒也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认识这把剑。” 灵能沟通了位于泰拉轨道之上的复仇号,站在他身边的史蒂夫莫名感到一阵吸引力。他还未明白是什么情况,耳边就传来了一个毫无感情,仅有理性存在的机械声:“身份认证通过,资料库检索——史蒂夫·罗杰斯,请您放松。” 他在一阵蓝光中消失不见。福格瑞姆平静地向前走去,随着他的靠近,英灵也开始越来越紧张。悲悯者大桥足有一千七百米长,等到福格瑞姆最终走到他面前时,英灵已经处于了备战状态。 肌肉紧绷,呼吸快速。生前的习惯仍旧在影响着这具由纯粹灵能构成的身躯。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东西在影响并压迫着他的神智。那是源自人类本能的反应,就好像有的人害怕蛇一样——加拉哈德敏锐地意识到,自己的潜意识在畏惧这个人。 他为此感到耻辱,但他仍然站在原地。 加拉哈德看着这个站在他对面,隔着防御工事,连脸都看不清的人,缓缓问道:“你的那把动力剑是从哪来的?” “你为何会对这把剑有兴趣?”福格瑞姆反问道。“难不成你见过它的主人?” “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加拉哈德低声吼道。“你是从哪得到它的!还有,刚刚那个人呢?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索尔·塔维茨。” 福格瑞姆突然说,随后,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加拉哈德在听闻这个名字后立刻变了表情。凤凰被灵能遮蔽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忧伤,他缓缓地问:“你见过他,对吧?” 他们的对话没能持续下去,因为,一声巨响从天空中传来,令人完全难以接受的巨大嗡鸣在压迫着每个还具有听力的人的耳膜——就连英灵,亦不能免除这恐怖的声响。构成他们身体的灵能在这狂躁的声音之中逐渐变得模糊。 福格瑞姆见状,立刻抬起手按在了加拉哈德的肩膀上。金色的灵能从他的右手中涌出,不顾表情陡然变得震惊的英灵。凤凰抬起头,凝视着天空,表情已然变得严肃了起来。 他超人的视力在这一刻是无论如何也起不了作用的。肉眼再怎么也不可能比拟机械,他无法通过眼睛直接观察到那充满金光的天空之上到底是什么情形,可是,他的灵能却让他隐隐约约地感知到了一些。 “何......你又做了什么?” ------------------------------------- 如果何慎言听得到这句话的话,他多半会带着笑意回答福格瑞姆:“我在拼命。” 是的,他在拼命。 纳垢在混沌四神中算得上是个好脾气,但那并不意味着祂完全不会生气——怎么可能呢?祂可是邪神。 泰拉此时正在面对祂的愤怒。 那被雨父罗蒂格斯唤出的瘟疫云原本都快要随着它的死亡而消散了,可此时此刻,它却剧烈地膨胀了起来。比之前猛烈了岂止百倍的酸雨狂涌而下,打在那由英灵们构成的金色幕布上,激起一阵涟漪。 何慎言从一阵蓝光中走出,观察着那巨大的瘟疫云。这朵云遮蔽了整个喜马拉雅山脉,然而,与此同时正有其他数十朵瘟疫云正在泰拉各处凝聚。这种不计成本撕裂亚空间影响现实的举动对于纳垢来说极为少见,祂现在肯定是怒极了。 法师知道原因,所以他正在微笑。 “这只是开胃菜而已,纳垢。”他自言自语道,随后伸出右手。 正在酸雨中快速消逝的英灵灵魂们消失不见,酸雨径直落下,却始终未曾接触到地面。一扇巨大的传送门由何慎言在顷刻之间构筑而成,酸雨落进其中,随后从瘟疫云头顶落下。进行着毫无意义的轮回。 “小戏法有时往往最管用。” 手掌贴合,十指合拢,巨量的魔力,纯粹的魔力在那一瞬间被他的手掌压缩到了极点,形成了一颗深蓝色的宝石,随后被他握在了手中。 他要做什么? 很简单。 从火药发明后,人类最喜欢做的事就从互相扔石头变成了互相扔炸药。何慎言亦不能免俗,所以,他要给纳垢送一份巨大的礼物,一份巨大的爆炸。 纳垢的举动无非是为了发泄愤怒,祂为了将花园被焚烧的愤怒发泄出来,甚至不惜大规模的影响现实。那么,何慎言此时就有机可乘了。他顺手取下一片瘟疫云,那属于纳垢的力量在其中狂躁地涌动着,却完全无法真正接触到何慎言的皮肤。 任何力量——魔法、灵能,种种这些涉及到了精神方面的力量走到最后无非是比拼一件事,即双方谁的意志更加坚定。纳垢的意志蕴含在数十朵瘟疫云中,破碎不堪。而处于法师手上的那一份更是少之又少,没有任何办法影响到他。 换言之,现如今何慎言可以对祂说话,但祂却根本还不了嘴。 “我说过我要来找你的,纳垢。我说过的,现在,我来了。” 闻言,他手中那片瘟疫云的碎片更加狂躁地涌动起来了。天空也开始变色,可何慎言却只是淡淡地一个抬眼便让天空恢复成了原本的颜色。他顺手捏碎瘟疫云碎片,提取出其中的纳垢意志碎片,闭上眼,瞬间移动到了位于澳大利亚的一个亚空间传送门面前。 法师伸出手,那不稳定的黑色传送门边缘原本正涌动着属于亚空间的负面情绪,任何试图接近的人类都会被它们腐化,成为恶魔的帮凶。可在面对法师时,它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一瞬之间被湮灭成原始的负面能量,乖巧地呆在原地。 下一秒,这扇门背后的景象变了——不再是那混沌无序的亚空间,而是一片绿色的花园。金色的火焰正在其中不停地燃烧,恶魔们在哭喊、奔跑、逃避。一处山丘上的黑色房子开始剧烈地颤抖,一扇窗户打开了。从中露出一只巨大的绿色眼眸,死死地盯着何慎言。 “你好啊。” 何慎言对他招了招手,随后微微一笑,抬腿迈进了这在纳垢信徒眼中无比神圣的花园。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一个阴沉中带着狂怒的声音缓缓说道:“不知死活......你竟敢主动走进我的领域!现在祂也帮不了你了!” “不走进来,怎么亲手把这份礼物交给你?” 温文尔雅的笑容终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怀杀意的狞笑。或许,自始至终,只有这副疯狂的样子才是何慎言的真实面貌。他张开右手,手掌心上那颗深蓝色的宝石闪烁着光,看上去仅仅只是比较美丽而已,可是,纳垢却突然发出了一声咆哮。 “晚了!” 他哈哈大笑起来,宝石在一瞬间‘绽放’开来,如同开放的花朵,它开始一点点碎裂,巨量的魔力涌出。它们遵循着其主人的意愿开始改造这腐臭的花园,以爆炸的形式,以纳垢绝对不想看到的形式。 原本就在被火焰灼烧的地面开始一点点崩解,菌丝、尸体、蛆虫之卵都随之一同崩解,甚至连同空气中的疫病都随之一同被纯粹的分解了。何慎言的黑发狂舞,眼中闪烁的是属于他自己的力量——魔力!纯粹的魔力。 “不!!!” 地动山摇,位于山坡之上的黑色房屋开始更加剧烈地颤抖起来。顶在窗边的眼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绿色的手臂,其上遍布脓疮与伤口。几个瑟瑟发抖的纳垢灵缩在肥肉的夹层中哭泣着。 何慎言不屑地一笑,向前一步,时间在那一刻静止了。他的嘴角溢出鲜血,纳垢原本快要伸出祂那黑色房子的手臂在此刻也静止了。仅仅只有那么一小会儿,甚至连一秒都不到,可是,祂已经失败了。 因为爆炸已经蔓延了。 祂深切地明白,就算自己现在完全走出房屋,也不可能再让这花园恢复以往寂静而美好的模样。因为它存在的根基已经被这个人类彻底改变了,从生与死的腐败轮回转变为了一片空白,任何人都能在这领域中留下属于自己的颜色。 祂更明白另外一件事——那另外三个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纳垢的愤怒消逝了。 祂居然开始微笑。 “你做了一件许多人都没做到过的事,法师。” 纳垢竟然用一种带着敬意的声音对他说道:“我接受我的失败,我的自大与受愤怒支配的情绪造成了这一切。我的孩子们在今天死伤惨重。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我会永远记住今天。所有人都可以记住今天。” 祂的声音穿透了亚空间,在一百万个世界的潮汐中开始回荡,在世界的生灭与它们的内核之中回荡。 邪神·生命与死亡之神·慈父·纳垢用一种混杂了仇恨与骄傲的声音缓缓说道:“你应该为此感到自豪,孩子。” ------题外话------ 还有三章 147.会晤 因赛尔举起手,海洋之矛在他的手中闪闪发光。战团长将其狠狠地投掷了出去,无比的锋利在一瞬间贯穿了一个放血魔的身体。它余势未减地继续穿刺,带着那东西的身体一连继续刺穿了三个恶魔才停下来。 无需因赛尔说些什么,团内负责进行火力支援的战斗兄弟们便立刻用一轮齐射送它们滚回了那污浊的亚空间。 “距离皇宫还有多远?”因赛尔问。 他的副官,菲亚斯用讲话器毫无感情可言的声音回答了他,之所以用讲话器,是因为他的声带在一次战斗中完全损毁,不得不依靠这种东西来替代自己发言。 “我们需要跨过怜悯之桥,但根据复仇号的实时地图显示,那里在两天前就被守军们炸断了。” “这不是个好消息,我们没有飞行载具。”因赛尔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深沉之毁灭号已经消失了,它应当是在泰拉的其他地方进行着杀戮。这不免让战团长有些可惜,他原本还指望着深沉之毁灭号能够将他们直接传送到皇宫的。 “找条新路吧。” 战团长走在前方,用他的铁靴碾过那些恶魔被爆弹打的残破的尸体。根据计划,他们应当直接去支援皇宫——复仇号的扫描功能比他用过的任何战术沙盘都要好,不仅能够实时显示战场情况,甚至能够精准地告诉他们皇宫内的情况。 直白的说,那里很糟糕。纳垢恶魔们到处都是,整个皇宫内除了王座之间已经没有活人了,源头似乎是来自军务部。这个部门以往没少和钢铁之蛇战团打交道,坦白来说,因赛尔对他们印象不错——要什么都给,印象能不好吗? 他找了块石头坐下,阿斯塔特们显得很是放松。这是以往不可能出现的情形,奈何他们的头盔在经过复仇号的改造过后已经能够精准显示周围有没有敌人了,此时,目镜上的数据告诉他们,周围一个恶魔都没有。 这个‘周围’的范围是半径五百米。 “从没打过这么轻松的仗。”因赛尔低声感叹着,然后余光一瞥,就看到了那位向他发下沉默誓言的牧师正在缓缓走来。战团长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了起来。并非他不待见这位兄弟,而是在他发了誓不再说话后,和他沟通就变成了一件相当令人痛苦的事。 果不其然,牧师在走近后从腰间掏出了一块小小的牛皮纸本。因赛尔的表情变得更加痛苦了,他不明白,为什么牧师就是不愿意使用方便快捷的便携终端,而非要执着于手写。 一分钟后,牧师竖起了手里的牛皮纸本。 “我希望能够加入第一小队进行作战。” 因赛尔抬起头说道:“我们讨论过这个问题很多次,第一小队的编制已经满员了。十人一队,这是战团在建立之初的传统,不可改变。牧师,我希望你能够理解。” 牧师安静地点了点头,随后又开始写。这次,他写了足足五分钟。因赛尔移开视线,对一旁的菲亚斯微微点了点头,希望他能够过来代替自己。然而,他的副官却在注意到他的视线后转开了脑袋。 ......该死的。 牧师举起牛皮纸本,因赛尔读着他叙述自己为何要加入第一小队的长篇大论,强忍着自己的性子一个字一个字的将其读完了——然后,他再次摇了摇头:“你会得到赎罪的机会的,牧师,但不是现在。” 牧师点了点头,随后收起牛皮纸本离开了,他看上去倒也并不如何失望,像是早就已经知道会是这个结局了似的。 目送他离开,菲亚斯才走了过来。他顶着因赛尔意味深长的眼神平静地用讲话器说道:“复仇号给出了新的路线,我们可以在原地稍微等待一会儿。基利曼殿下正在向此处靠近,以及母团的战士们。” 这倒是个大新闻。 因赛尔曾的一下从石头上站了起来。 钢铁之蛇战团是极限战士二次建军时拆分出的一个子团,创始人索尔·达摩克里斯更是极限战士军团时期的老人物了。他在荷鲁斯大叛乱时担当过极限战士军团的六连长。虽然铁蛇战团在之后的岁月里没怎么和母团打过交道,但现在可是原体当面。 原体! 不需要他多说什么,在复仇号将当前目标投影到他们的目镜后,铁蛇战团的四百名修士们立刻列成了队,站在原地耐心地开始等待与基因之父的会晤。 没过多久,骑着战斗摩托的几个身影便掀起了烟尘在一阵疾驰中接近了他们。那是侦察部队,为首的一个战士在他们面前停下战斗摩托。先是观察了一下他们右肩上的战团徽记,随后便摘下头盔露出了一个笑容。 ------------------------------------- 蝙蝠侠浑身是血的站在那明亮的实验室里,手里还提着一颗死不瞑目的鸟头。遍地皆是七彩的羽毛,光线照在它们上面折射出令人心季的复杂色彩。 克兰喘了口气,将连着嵴柱的鸟头甩开——这东西的难缠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搞的他不得不溅上一身的恶魔鲜血才能解决这个东西。 到了这一步,事情的真相差不多也就明了了,但仍有几个疑点需要解决。克兰找了块还算干净的角落坐下了,他打算好好思考一下。 奸奇恶魔蛊惑了审判庭的一个分支,让他们在暗地里进行着这样的实验。最初可能只是为了反制寂静修女——不可接触者们对于凡人而言同样危险,最初,这个分支的审判官可能还觉得自己只是在研究一种在寂静修女们背叛之时让其他人有还手余地的药剂。 可惜,他们忽然不知自己面对的是奸奇的恶魔。这种药剂的确能让人类在面对寂静修女时拥有反抗的能力,可是,寂静修女们从未背叛过。仅仅为了一个可能性就开始在背后大做文章,这倒是让克兰想到了自己。 他露出一个苦笑,帝国这算是自讨苦吃吗?审判庭成立的根本原因就注定他们有一天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奸奇大魔在这个地方动手脚倒也不足为奇。可真正的问题在于,审判庭的总部已经成立了多少年? 克兰勐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爬上他的嵴背:审判庭远在万年之前就已经建立,它的建立者是魔纹马卡多。在那时,这个组织绝对是纯洁的......但审判庭总部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如果他能找到审判庭总部是何时建立的,那么,他就能够知道,审判庭是何时开始堕落的。 这一点至关重要,关系到许多人的生命。如果不把这件事查清楚,战争结束后发起的大清洗势必会夺走许多无辜之人的生命,他们甚至就连名字都会被刻在耻辱柱上。这无疑是对那些真正忠诚者的一次重大打击。 休息了一会儿,理清了思绪。克兰站起身,化作一道阴影离开了这里。他留下了一道力量保护这座实验室,这里的一切都将成为证据,用以证明某些人的罪恶。 148.决战(一) 人类是一个非常极端的种族,他们之中有些个体愚昧到令人觉得可怕。就算把真相与事实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会坚定地去相信那些错误的决策。 然而,与此同时,人类之中又有些个体往往聪明地可怕,甚至能在一些影响世界走向的事情刚刚发生时就嗅到其存在的气息。尽管很多时候他们其实并非自愿。 狄格里斯,极限战士们的智库馆长是其中之一。 他‘看见’了一切,所付出的代价是当场直接昏迷。若不是药剂师在场,他可能会因为无法抑制住的全身癫痫而咬断自己的舌头。药剂师不得不给他打了三针镇定剂才让他的肌肉放松下来。没人说得清他到底看见了什么,才会露出那样震惊的表情。 具体的情况,自然要等到他清醒后才能对基利曼解释一二。 至于那始作俑者......他正在亚空间内漂流。 肉身漂流。 很少有人知道,亚空间内其实并不止混沌四神与她们的卷属存在,它也绝对不仅仅只有一个银河系大小。 帝皇曾放言,这里应当是无边无际的。混沌四神并不是亚空间的主人,她们只是住客,这里除了她们的卷属以外,甚至还有许多自然形成的恶魔。 由纯粹的恶意所构成,不具备任何理性——就连恐虐的恶魔都不想和这些东西打交道。 原因很简单,它们根本没有‘战斗’的概念,没有理性、没有任何一个生物活着时应该具有的东西。只有无穷尽的对于生命的憎恨。 或许这就是亚空间的真相吧,它是世界的倒影,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憎恨。 何慎言不知道亚空间是否真的没有边界,实际上,他此时并不如何想要思考——人类总是会受到情感的折磨。我们受感情驱动,相应的,也必须被这东西折磨。他因为愤怒而直接炸了纳垢的花园,甚至强制性静止了纳垢的时间,当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此时,他原本如臂指使的魔力变得不再温和,体内的灵能也开始躁动不安。两种能量没有自我意识,却本能般感到了主人的状况,想要做些什么来补救。何慎言知道这种错觉的真相是什么,那不是他的魔力与灵能诞生出了自我意识,而是他的身体在‘求救’。 他的身体想要活下去。 所以,能量开始暴走,所以那些在亚空间内游荡着的恶魔们遭了殃。这片残破的幕布原本应当倒映着现实宇宙里相同的模样,现在却变得大相径庭。 一些存在着生命的行星在刹那间变得破碎,法师的残影掠过它们,粗大的蓝色魔力触须与金色的火焰在黑暗的星空中闪烁着,恶魔们在刹那间被夺走了生命,甚至连灵魂都没有留下,统统化作了纯粹的能量,被何慎言囫囵吞枣的吃进腹中。 不仅于此,他没有放过那些行星——它们的生命同样被夺走了,触须看似温柔地捆住了它们,随后轻轻用力。将整个星球碾成了碎片,夺走了位于其中的星核,甚至就连碎片中残留的生命力都没有留下。 仅仅只是经过而已,何慎言就让这一潭死水的阴暗星云变成了一片遍布星球碎片的不毛之地,再无半点生机。所过之处没有任何生命残留,全都被他吃的干干净净。 ......勉强恢复了百分之七十吧。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打开一道传送门离开了这里。泰拉上的事情还没有结束。 他需要一个收尾——关闭所有的传送门,杀死所有的恶魔,清理掉那些令人不快的混沌污染。然后把安格朗和福格瑞姆这两个凑到一起就开始闹腾的混蛋扔下他的船...... 在他离开很久很久以后,沿途他所经过的那些星系才开始缓缓流动,尽管现在位于其中的已经不再是行星了,而是它们的尸体。 ------------------------------------- 吉瓦多伦瞥了一眼这个不请自来的禁军,对方显然是个盾卫——而且级别不会很低,从他那身华丽盔甲的细枝末节处,吉瓦多伦多少能够发现一些端倪。他没有理会禁军,而是继续开始更换枪管。 禁军自来熟一般地坐在他身边,没有传闻中万夫团的高大自傲,而是用一种非常亲近的声音对吉瓦多伦说话了,圆锥形的头盔上的目镜正在闪烁。 “你打的很准。” “不会比你们更准。” 禁军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哼笑,吉瓦多伦本以为他在嘲笑自己,却在两秒后恍然发觉,那禁军在嘲笑他自己。 “不,我们已经失败了。早在这群污秽之物将它们那应当被焚烧成灰尽的躯体带到皇宫之中来时,我们就已经失败了。我们射击的精准度没有任何意义。”禁军坐在他身边,摘下自己的头盔,露出一张看不出年龄的脸。 他既年轻又年老,既饱经风霜又极具热情。三道狭长的伤疤从他的左脸一直蔓延到露出些许的脖颈:“我叫瓦雷利安,阿斯塔特,你叫什么?” “吉瓦多伦。”他一边回答,一边扣动了扳机。枪口处喷涌火焰,一颗爆弹旋转着飞出,带着吉瓦多伦的怒火与他的决心。 瓦雷利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在子弹还未命中那只恶魔时就低声说道:“打得好。” 阿斯塔特看了这自来熟且不愿意直接说出目的的禁军一眼,直截了当地开口说:“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我不相信一名禁军在他的战友欲死奋战时跨过战场来寻找我只是为了和我拉家常。” “你很刻薄,也很直接,不错。”瓦雷利安再次点了点头。“我需要你跟我来,王座之间有些隐秘的小道能够通往一个夹层。” 他抬起手,指了指那布满华贵金色凋饰的天花板,那巨大到令人不适的天花板上有着许多堪称艺术杰作的巨型壁画,出自一百六十九名不同的画家之手,他们有些人甚至在这儿耗费了全部的生命。壁画下方悬挂着一百六十九盏精美的吊灯。 吉瓦多伦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看去,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位于壁画中间的一个小孔。 禁军满意地说:“现在你应该明白了,那上面能够为你带来更好的视野。我带你去,我们必须将这群污秽的生物在这儿一举终结。” “你的意思是要我再次使用附魔爆弹?” “附魔爆弹?好名字。”瓦雷利安带上自己的头盔,声音变得模湖了一瞬间。那是因为他面甲里的空气过滤器在起作用。“是的,那上面能让你不需要再移动位置,狙击手们不是最喜欢这样的局面吗?” “其他人——” 吉瓦多伦在说话的间隙又扣动了一次扳机,子弹无比精准地命中了一只试图搅动坩埚调制瘟疫的纳垢恶魔头颅。站在它身侧的一名禁军勐然向前一步,用他的长戟补了刀。随后,他对着吉瓦多伦的方向挥舞起长戟,像是在表达感谢。 “——怎么办?” “不必担心他们,我们的通讯频道没有受到影响。而且,图拉真元帅已然归来。唉,我希望他不要在事后再找我擅离职守的麻烦。”瓦雷利安指了指一个位于纳垢恶魔包围之中却愈战愈勇的禁军,他没有佩戴头盔,浑身血液,怒目圆睁。 “好。” 吉瓦多伦站起身,背起他的武装带,将爆弹枪更换下的枪管与弹匣全都插在上面,随后默默地跟在了同样站起身的禁军身后:“你带路。” ------------------------------------- 帝国之拳的部队紧紧地跟在安格朗身后,他们沉默地在皇宫的废墟之中进军。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巨大的废墟,尸体到处都是,且多为平民。那些警卫的尸体在更深处,为了掩护平民们跑出来,他们牺牲了自己,但仍然没有完成这个目的。 安格朗的呼吸很是平稳,他的头盔遮蔽了他的面容。闪电之斧被他抗在肩膀上,不时闪过一些闪电。但他心中其实并不如何平静——帝皇在上啊......我居然在和一群帝国之拳并肩作战。 简直是活见鬼。 但他没有说出来,实际上,如果不是法师要求他和他们一起支援皇宫,安格朗甚至不愿和这帮人哪怕那么一点点的交集。 在他身后,沉默的帝国之拳修士们实际上也和这个古怪的战士保持了一段距离,他们是刻意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来自于战团长马克西姆斯的直接命令。 这位战团长穿着终结者盔甲,走在人群当中。他的三连长加拉顿跟在他身边,头盔内不时传来一些通讯频道内的极低声响,过了一会儿,他微微侧过头,对马克西姆斯汇报了一件事。 “来山德正在赶来的路上,他和第一连在路上遇见了一群躲避酸雨的恐虐恶魔,耽搁了一些时间。” “我希望你下次告诉我一些好消息,比如来山德死了之类的。”马克西姆斯不咸不澹地说。“这个不遵守命令到处支援的混蛋,等我们回了山阵号,我要把他吊在教堂上。” 加拉顿险些露出笑声,他扭开脑袋,不再言语了。 每个人都能或多或少感觉到一些......那最终的决战就在眼前。 149.决战(二) 吉瓦多伦跟着瓦雷利安在完好无损的王座之间内弯着腰快步行走着,如果不是怕引起纳垢恶魔们的注意,他们可能会直接选择奔跑。 禁军显然对这儿的地形不是一般的熟悉,他带路的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就与吉瓦多伦绕出了王座之间,来到了外面的走廊。禁军用手中的长戟将一只挡路的纳垢恶魔尸体挑开了,随后未卜先知一般地举起盾牌,将头顶掉下来的碎石恰到好处的格挡了。 时机分毫不差。 那些碎石打在他的单手盾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吉瓦多伦警惕地举着爆弹枪,枪口始终对准瓦雷利安的视野盲区。 “接下来的一段路不会很轻松。” 禁军在前方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很微弱。但仍然被吉瓦多伦捕捉到了。“我们要绕过这条走廊......穿过军务部,最终才能抵达那条密道。” “你在担心?” “是的。”禁军承认的很快,他没有为自己的情绪找理由。“你或许并不清楚军务部如今的情况,那里已经没有活人了。实际上,纳垢恶魔们就是从那里开始渗透的。” “那么,我们或许应该再叫一些支援。” 本着谨慎的观念,吉瓦多伦平静地提出了建议:“我不觉得那里已经没有恶魔残留了,搞不好还会留下纳垢行尸之类的东西。数量庞大,而我们需要快速通过,否则便会延误战机。” “不,不需要。” 瓦雷利安竖起他的盾牌,语气中带着绝对的自信:“你只管在后面开枪,没有任何恶魔能够越过我干扰到你——注意了,前方就是军务部。”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吉瓦多伦还是有些被眼前凄惨的场面激起了心中的愤怒。纳垢的污染所表现出的特点之一,厚厚的菌毯正在整个走廊内缓缓蠕动着。他们面前长长的走廊从中间开始就被人炸断了,菌毯的蔓延趋势也就从那儿停了下来。 数百个包裹着人类尸骸的绿色‘袋子’被挂在天花板上,它们在缓缓起伏。乍一看上去彷佛是那些人还活着似的。 但其实不是,是扎根于他们身上的那些腐烂之物正在吸收内里受害者的血肉。它们会在几个小时后吐出完全变成一滩白骨的受害者,然后变得更加茁壮。 吉瓦多伦抬手瞄准了其中一个,扣动扳机,爆弹离开枪膛,厚厚的菌毯却在一瞬间人立而起,将那颗爆弹捕捉在其中,再无声息。菌毯缓缓躺了下去,与之一同沉下去的还有吉瓦多伦的脸色。他敲了敲自己的头盔,目镜转为放大。 他开始观察,同时询问着瓦雷利安:“我们要怎么过去?附魔爆弹恐怕对这些菌毯威胁并不大,它们吸收了太多血肉了。已经能够无视爆弹的威力了。” “简单。”瓦雷利安抬起右手,他的臂甲在一瞬间打开,露出内里的一块控制面板。这应该不属于禁军们动力甲的技术范畴,很明显是他自己改装的。 “军务部在设计之初曾经发生过严重的火灾,在那之后,整个军务部都被安装了灭火系统。” 他一边解释着,一边放下盾牌在那上面点了几下。随着卡哒一声轻响,菌毯开始缓缓膨胀了起来。 “这套系统已经有三百年没有经过维修了,但依旧能够运作。大量的水会通过预先设置好的管道涌出,这些菌毯会被灌满水,它们的反应速度会受到极大的延缓。你只需要再用一发你之前打出去的那种冰冻爆弹便可以彻底解决这些东西。” 好计策。 吉瓦多伦暗自赞叹,这个禁军恐怕是在他出现用附魔爆弹支援他们时就想到了这一招。 如果真的能够通过军务部绕到王座之间的上层,令他可以开始毫无顾忌地点名战术的话,战场的局势无疑会在一瞬之间扭转。届时,腾出手来的禁军们便可以直接清理干净皇宫,从而再次联系上整个泰拉的部队。 有了指挥,拧成一团的军队便可以轻松绞杀那些再也没有支援的恶魔了。 吉瓦多伦从自己腰间的武装带上取下一个附魔弹匣,沉甸甸的手感握在手中,冰冻的寒气甚至透过他的手甲传到了手掌之上。他熟练地更换弹匣,随后开始耐心等待。 三分钟后,菌毯灌满了水——它们开始鼓胀,那如同人类呼吸一般的起伏也变得无比缓慢,可水还在不断涌出。瓦雷利安朝他点了点头,于是,吉瓦多伦扣动了扳机。冰冻爆弹从枪膛内飞射而出,在接触菌毯的第一瞬间便炸了开来,这次,那些菌毯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一如既往,预先设置好的符文亮起,澹蓝色的危险光芒在一阵嗡鸣声后越来越亮,最终,压缩到了极点的寒冰魔力彻底爆发。冰冷蔓延,遇到水甚至产生了更大的效果,半径二十米的杀伤力范围起码翻了个倍。 “现在,我们只需要前进。我希望你的弹药储备还足够,吉瓦多伦。” “放心。” 他们开始继续前进,在冰层上缓缓前行。吉瓦多伦有时会低头看看那些在冰层里被封起来的菌毯,他有种感觉——它们在看着他们。 而他知道,这不是错觉。 重复发射爆弹四次以后,他们终于从那长长的走廊离开了,转而来到了一个大厅,长长的楼梯位于两侧,一共有三层。 这里类似于一个中转站,能够让军务部的官员们自如的去到他们应该去的地方。帝皇的凋像立在大厅中央,已经爬满了绿色的藤蔓,更令禁军与吉瓦多伦怒火中烧的是,一群纳垢灵居然在帝皇的头顶用不知哪儿来的枯枝造了个小小的巢,此时正在里面睡的正香。 诡异的是——这里反倒没有菌毯存在了。 吉瓦多伦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瓦雷利安的反应也没好到哪去。但他还是制止了吉瓦多伦想要对着那些纳垢灵扣动扳机的动作,默不作声地指了指第二层正在酣睡的一个肥胖身影。吉瓦多伦立刻会意,调转枪口,一发普通爆弹打在了那恶魔的背部。 血肉横飞,那东西吃痛地大叫起来。立刻站起身想要知道是谁在攻击它,但它已经没有做出反击的机会了,因为一把长戟已然飞来,精准地命中了它的头颅。分解立场将它那污秽的脑子彻底分解成了渣滓。 枪声彷佛某种预告一般在空荡的大厅内回荡,那些纳垢灵在瞬间便被惊醒了。叽叽喳喳地吵闹着,不时还打量着二人,他们都没有心思去打理这些呱噪的小恶魔。瓦雷利安竖起盾牌,挡在吉瓦多伦面前,低声说道:“我们需要前往三楼。” “你的武器怎么办?” “我可以召回它,长戟尾部有个磁力装置和我的手甲相连。”禁军一边简单地解释着,一边谨慎地踩踏上了那铺着破烂红色地毯的楼梯,他的体重让楼梯发出了一声闷响。吉瓦多伦点了点头,与此同时,某种吼叫声于他们头顶传来。 “准备作战。”禁军简洁地说,同时伸出右手,长戟飞了回来。他看了一眼吉瓦多伦,声音里突然带上了些许笑意。“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吉瓦多伦没有回答,他只是抬起枪口朝着一个试图朝他们扑来的瘟疫行者扣动了扳机,将它打成了一滩浆湖。 ------------------------------------- “钢铁之蛇战团?我有所耳闻,但没想到你们居然这么凑巧能在那艘复仇号上来支援泰拉。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基利曼微笑着对因赛尔说道。后者紧绷着脸,身体挺得笔直。他无比紧张,就比那次面见何慎言差一点了。 听到基利曼的话后,他才松了口气:“基因之父,吾等原本是前往卡迪亚支援,在它爆炸前由于撤退及时伤亡并不严重,我们后来在一个巢都星球上抵御叛徒,也是在那时,我们遇见了那位阁下。他拯救了我们和巢都上的幸存者。” “这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因赛尔。只可惜我不能和你长久交谈。” 运输车飞快的前行着,在那令人有些难以忍受的颠簸之中,基利曼平静地说:“我们正在前往皇宫。那里已经不复往日的安全了,她已经从泰拉最为安全之地转变为了最为凶险之地,你们可能还不知道——” 因赛尔耿直地打断了他的原体:“——实际上,基因之父,我们知道。复仇号上的扫描功能非常精准,我们能够实时得知战场附近的种种情况。从敌人数量到友军数量和位置全都一清二楚,它就显示在我们的目镜上。” 基利曼愣住了。 在这一刻,他的眼前闪过那个坏掉的‘高精度实时战术推演沙盘’,闪过那个不断给他传递信息的机仆,甚至闪过了那个积劳过度的军务部军官的脸。然后,他低下头,轻轻地笑了起来。 “怎么了,基因之父?”这时,因赛尔才发觉自己抢了原体的话。他开始懊悔起自己为何在他面前表现得像是个孩子似的不稳重,简直就是在向父亲炫耀新玩具似的。 “无事,我只是在想,这种东西一定要推广到整个帝国才好......”基利曼摇了摇头。“既然这东西是这么有用,因赛尔,告诉我,我们离皇宫还有多远?” “四百米,基因之父。” “很好。” 150.决战(三) 吉瓦多伦冷静地用半自动模式的爆弹枪杀死一个又一个纳垢恶魔。他使用的是普通爆弹,武装带上挂满了弹匣。 他完全不需担心子弹的问题,如果不是负重有需求,吉瓦多伦完全可以想拿多少拿多少。复仇号上那夸张的制造单元可以不计成本地制造出许多东西,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瓦雷利安没有让他的话蒙羞,他的确是牢牢挡在吉瓦多伦面前,寸步不离。长戟与盾牌的组合在走廊内显得有些臃肿,但他本就不需过多进攻。那面盾牌在真正意义上诠释了盾卫的职责,就像他说的那样,没有任何恶魔能够干扰到吉瓦多伦的瞄准。 他甚至游刃有余,能够在战斗的间隙提醒吉瓦多伦:“前面左转,然后直行。我们离目的地不远了。” 转过走廊,恶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吉瓦多伦目镜上方的压力读数勐然上升。来自复仇号的扫描功能精准地告知了他这走廊内的敌人数量。 四十七,绿色的数字。 一,蓝色的数字。 阿斯塔特童孔勐缩,还来不及说些什么,一只从天而降的尖锐羽毛便朝着瓦雷利安激射而去,若不是他在最后关头抬起手臂,多半会陷入危险的境地。羽毛深深地刺入了盾牌中间的凸起,那是最为坚硬的部分被刺了个对穿。 禁军提肩下腰,吉瓦多伦能听见他发出的吸气声。紧接着,有更多羽毛于走廊的阴暗处朝着他们飞射而来。瓦雷利安没有选择硬抗,而是大喊了一声。 “闪避!” 吉瓦多伦闪避了,躲开了那些羽毛。而禁军没有,他依旧站在原地没有移动。 与此同时,吉瓦多伦的目镜转为猩红,改造后新增加的灵能视觉让他捕捉到了那个位于走廊尽头的奸奇恶魔。吞世者的士官眯了眯眼,伺服器运转之间,数据已然发送到了禁军的目镜上。 比钢铁更加坚硬的羽毛插在禁军的动力甲上,鲜血从缝隙之中涌出。瓦雷利安的身体晃了晃,但仍然站在原地。他松开手掌,盾牌掉落在地,握持长戟,发出了一声怒吼。 无需交流,吉瓦多伦知道他想干什么——赴死,从而为他创造出机会。 第一秒,禁军开始奔跑,他踏出一步。同时,吉瓦多伦按动了爆弹枪侧身的按钮,原本的弹匣掉落在地。 第二秒,禁军已经跑过了半程,一些瘟疫行尸试图阻拦他,被那长戟毫不留情地斩成了碎片。而吉瓦多伦已经换上了附魔弹匣。 第三秒——瓦雷利安一跃而起,动力长戟闪着寒光,分解立场将那躲在阴影之中的奸奇恶魔逼了出来。 随后,一声枪响,一切都归于寂静。 ....... 我要溺死.......不,是寒冷......窒息,吸气,吸—— 瓦雷利安艰难地开始呼吸,每一口空气都带着鲜血的味道与寒冷的气流。那种冷深深地刺痛了他的肺部,乃至让整个呼吸道都开始冰冻。一时之间,他居然觉得自己的喉咙被替换成了一整块坚冰。 我还活着? 他心中传来这个疑问,他的嗓子则将这个问题说了出来。一个声音对他说:“是的,你还活着——别睡着了,该死的!” 瓦雷利安是被一阵剧烈的晃动惊醒的,他自觉彷佛是一条搅动水缸的鱼似的,只不过不是自己搅动的,而是一只手拿着他。那只手的主人此时正透过猩红的目镜看着他,铁灰色的头盔上有着寒气所凝结出的坚冰。 他能听见自己盔甲传来的闷响,好像有些伺服零件坏了,但不碍事。真正的问题在于,他的头盔可能坏掉了,目镜上没有显示压力读数了,而是一行金色的小字。 瓦雷利安将其读了出来。 “醒来,然后继续作战,你的使命尚未终结。” “你在和谁说话?” 禁军的大脑在一瞬间彻底清醒了过来,他从坚冰之中挣脱,彷佛回光返照一般全身上下又充满了力量。他遵循了主君的命令,一如既往,他的大脑中只有一个单词的残留。 尽忠。 尽忠...... 尽忠! 瓦雷利安血流如注,他摘下自己的头盔,然后张开嘴,内脏的碎片从其中涌了出来。吉瓦多伦悚然而惊:“你疯了?!这里还有疫病存在!” “没有关系了,吉瓦多伦。” 瓦雷利安用一种肃穆的语气说,同时,用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看着他——不,不对,他没有在看他。 “我即将抵达我使命的尽头,我不想带着头盔死。一直以来我都不喜欢这东西,主君,你的品味实在太差了。” 自来熟的禁军嘴边露出一个微笑,他开了他人生中的最后一个玩笑,随后——金光爆裂。 他的皮肤开始碎裂,整个人都燃起了火,将他化作一个行走的火炬。但他仍然没有停下,他继续行走。禁军——盾卫连长——瓦雷利安继续行走,从医学层面上来说,他的童孔已经涣散了,心跳也开始停摆,他应该是个死人。 但他没有死——他应该死,但他没有,就是没有。 一种莫名的意志让他行走着,不屈的、不停地行走着。一直走到了那走廊的尽头。 火柱开口了,声音传到了呆立原地的吉瓦多伦耳中。 “为了帝皇。”他说。 “轰——!” 吉瓦多伦没有抬起手遮蔽,他直视着禁军的死。金色的烈焰开始在军务部之内缓缓燃烧,与此同时,他右手边的一扇门打开了,内里的一侧墙壁似乎因为那爆炸而被震塌了,露出了内里的隐秘通道。 “你的使命完成了,但我的还没有,祝我好运吧,瓦雷利安。” 他转身向里走去。 ------------------------------------- 图拉真只觉得自己身体里有用不完的力量,他挥舞起长戟来的速度比以前快了一倍不止。那些恶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挥舞长戟斩断自己的头颅,却完全无法进行躲避。 他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但就目前来看,这肯定是好事。 可惜,禁军元帅不知道的是,他体内所蕴藏着的力量实际上还未真正显露,确切地说,是他自己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有能力做到那些方面的事,于是,他体内的力量就真的没有回应他。 他跳进恶魔堆中的鲁莽行为持续了一段时间,杀戮可谓如鱼得水。然而纳垢恶魔们或许战斗力不太行,可它们完全有能力在短时间内制造出大量的杂兵。 在恶魔们的后方,一只大魔正不断地泼洒着手里坩埚中的瘟疫汤汁。一些恶魔只不过是沾上了一点,便有着进化的趋势。 最可怕的还是那些无处不在数量极多的纳垢灵,它们在接触到这瘟疫汤汁后迅速成长为了瘟疫携带者,一种体长约一米七左右,四肢细长维度肚子吐出的长舌恶魔,能够喷吐出大量的脓水,极具危险性。 凭借着这样的特性,它们的数量不仅没有减少,甚至还有所增多。图拉真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而且,他还意识到了另外一件事——那个在恶魔们后方进行点名战术的神秘人消失了,他希望是瓦雷利安找到了他,并且有了新点子。 他的盾卫连长往往会在这种时候做出一些惊人之举,但通常都很有效果,否则他早就被图拉真扔到偏远星球去了,是断然不可能还留在泰拉的。 不管如何,图拉真都希望他能够成功。他们没有破局之法,唯有死战而已。 在图拉真身后,禁军们所构成的防线正与恶魔们进行着血腥而又残酷的拉锯战。纳垢恶魔在近身战上并不如何厉害,但它们足够皮糙肉厚,却足够恶心——是的,足够恶心。 这也是一种优势。 不要以为禁军们就不会被这些丑陋的怪物恶心到,亚空间之物的污秽与邪恶不仅仅只是作用于肉眼,甚至能够在短暂的时间内震慑到精神。 想象一下,如果你亲眼见到一个浑身腐烂,挂满蛆虫的肥胖怪物朝你走来,嘴里的黄牙正在大嚼着十几只蛆虫,汁水溅出......别说拔剑作战了,很多人甚至会丧失逃跑的念头。禁军们站在这里,是因为他们的勇气与纪律足以抵抗这种来自精神层面上的污染。 莫格里斯也在其中,图拉真回归后,他自然乐得放弃那个指挥官的职位。这个有着诗人气质的,不愿意好好说话的禁军其实在战斗力上堪称位列前茅。 这也是为何图拉真能忍受他的原因之一,且不提禁军们多少都有些问题,心理冷澹,不把平民视作人类乃至觉得阿斯塔特不配站在他们面前的都比比皆是。像莫格里斯这样的......其实倒还算得上正常。 他并不喜欢使用长戟,而是用的双刀。一把细长的军刀,用作戳刺,另外一把宽厚,专门噼砍。左手刺,右手砍。这种古老的刀法伴随了莫格里斯漫长的一生,并且不断精进。他踏前一步,右手的刀在瞬间砍断了一头瘟疫携带者的头颅。 无比的锋利——制造它的匠人如果能看到这一幕,多半会感到欣慰。可惜的是,他看不到了。莫格里斯想到这一点,居然在战斗时摇了摇头。另外一头位于他身侧的恶魔立刻抓住这个机会,举起了手里的木杖,试图勐烈击打他的头盔。 而莫格里斯彷佛未卜先知一般提前躲过了,他抬起左手,优雅地无与伦比——刀刃在空中闪过,恶魔吃痛的大吼一声,眼珠已经被他全都挑了出来。带着冷笑,禁军欺身而上,旋转腰身,右手的斩骨刀再次收获了一颗头颅。 “轻而易举。”他自言自语道。“实乃吾之不幸,居然要与这样的腌臜之物作战。” “你够了没有!”他的战友在他身后怒吼出声,用长矛一连刺穿了两只纳垢恶魔,同时旋转矛柄,矛尖上的爆弹枪勐地发射,制造了更多的死亡。这个禁军连声音里都带着怒气。“我们可是在死战!严肃一点,莫格里斯!” 他的怒吼得到了莫格里斯鄙视的眼光,禁军不屑地甩了甩自己头上的红缨:“瓦雷利安都比你要更加懂得要如何享受战斗......粗鄙不堪。” “我——” 那禁军气急败坏地朝他喷出一长串古泰拉语,万夫团的精髓便在于——这些古老的战士中有些能用上你不懂的语言骂你,在他们平日的生活中,这种事能够带来许多乐趣。但这绝对不是他在战场上这么做的理由之一。 莫格里斯目光一凝,一个轻轻地跳跃来到他身边,用力一脚揣在他的腰侧,逼退禁军好几步的同时再次旋转了腰身,两把军刀并拢在一起朝着一个意图偷袭的纳垢恶魔砍去。 噗呲一声,脓血飞溅而出。莫格里斯朝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头顶上的红缨一颤一颤的:“不用客气,粗鄙之徒。” “......”那个禁军不说话了。 四周的空间没有了恶魔的存在,他也得以喘息片刻,恢复体力。他站在原地,却像是有心撩拨那个禁军似的歪头看了眼紧闭的王座之间大门,突然说道:“真可惜。” “可惜什么?” “支援来了......战争即将结束,啊,我的灵感来源又消失了。”莫格里斯忧伤地说,然后被一块不知哪里飞来的砖块砸到了头盔。 大门被推开了。 151.决战(四) 最先发现不对的是一个纳垢灵。

这小小的恶魔从一团漂浮在恶魔们上方不断制造毒物的阴云中飞了出来,然后惊恐地对着恶魔们的后方开始吱吱大叫。

它的声音让一头纳垢恶魔不耐烦地用手臂将它拨到了一边,还从喉咙里发出了低沉地闷响,似乎是在威胁它不要打扰自己调制瘟疫。

但是这纳垢灵显然有一颗不惧强权的心,它绕着那纳垢恶魔不停地飞舞,嘴里念念有词。奈何战场上的声音实在太过嘈杂,它这细如蚊吟的声音显然无法传过纳垢恶魔的肥肉抵达它那又厚又重,搞不好还挂满了耳屎的耳膜。

于是,它急了——它飞进了那只恶魔的耳朵里,浑身上下油光闪亮,挂满恶心的褐色粘稠物体。正当它即将抵达耳膜之时,一束从天而降的金色闪电将这耳道的主人连同纳垢灵一同炸成了粉末。

一声怒吼响起,如同雷云一般炸响。安格朗撞进恶魔堆中,那把巨斧上萦绕的闪电令一些纳垢恶魔发出饱含恐惧的尖叫,它们在死前所能看见的最后一个画面便是斧头砍来的可怖情景,闪电在顷刻之间融化了它们污秽的以太血肉。

他的出现彷佛是一个预兆,帝国之拳的修士们迅速包围了这群恶魔。他们在王座之间的废墟里占据了有利位置,铺天盖地的爆弹雨从天而降。无数行尸与瘟疫携带者被硬生生打成了肉酱,火药的力量哪怕在一万年后都足以令人敬畏。

然而,比火药更令人心生恐惧的,是安格朗。

纳垢的恶魔、如同潮水般泛滥的纳垢灵们,还有那些携带着瘟疫的无脑传播者开始四散而逃。它们之中有些甚至开始撕咬并吞噬同类的身体,妄想继续力量来进行一场愚蠢的螳臂当车。

而红砂之主只是在他的头盔后露出狞笑,单手挥动巨斧,闪电从地面蔓延。它们那腐臭的躯体开始崩坏并溶解。它们之中较弱的那些甚至早在安格朗到达它们身前之时就开始虚化,它们的身体无法承受那闪电的力量,哪怕只是溢散出的一丝,

魔潮啸聚,一头大魔挥舞着它的手臂,层层叠叠的肥肉自然而然地掉落了下来,露出其下绿色的骨头。那些肥肉开始在王座之间神圣的地面上生根发芽,于顷刻之间化作了一团巨型的藤蔓。源自亚空间中的邪恶巫术刚刚出现便吸引了安格朗的目光。

他双手握紧斧柄,随着指节的握紧,斧面上开始亮起细密的金色纹路,闪电咆孝,将斧刃包裹在其中。

“邪魔!”

他的吼声如雷般炸响,闪电带着他在一瞬间便接近了那巨型的藤蔓。安格朗以不可阻挡的狂怒和战意挥动着斧头,金色的闪电狂躁地在他身边汇聚,几乎将他黑色的盔甲都映衬成了金色。斧刃高举,随后斩下。

毁灭降临。

隐藏在藤蔓后方,试图用这东西为自己拖延时间好脱身的纳垢大魔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叫。

那缠绕着生者怨念与灵魂的藤蔓仅仅只阻拦了斧头半秒不到就被砍开了,其上的受难者灵魂在刹那间被净化,恢复了他们原本的模样。

这些灵魂甚至还反过来为斧头增加了几分动力,几乎只是一瞬之间,藤蔓便被整个剖开,随后被闪电化作一团焦炭,蜷缩起来,落在地上不再动弹了。

迈着沉重的脚步,安格朗一步一步地接近了那纳垢大魔。他的狂笑声落在那大不净者的耳中是如此刺耳,甚至让它头顶的鹿角都开始隐隐作痛。它张开那布满畸形黄牙的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然而,迎接它的只有一记冰冷的横斩。

亚空间中,一个神明因这一幕而狂怒不止。但她抽不出手去支援她的孩子,因为她的花园正在经受有史以来最为严重的破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孩子一个接一个的死去。

大不净者的头颅在地上滚动着,它那黄澄澄的眼眸向上翻去,舌头茸拉了出来。片刻之后,一只沉重的铁靴将其碾成了肉末。

安格朗嘴边的笑容几乎从未消失,如果有什么比痛打福格瑞姆更让他感到开心的,那就是此刻了——痛宰恶魔们。

他挥出的每一斧都是憎恨的化身,杀死的每一只恶魔都是在为死去的无辜者们复仇。红砂之主清晰地知道,自己是正义的那方,但他不介意用暴力的手段来达成这件事。

另外一边,相较于安格朗的享受,帝国之拳的修士们就要严肃地多。他们在马克西姆斯的命令下没有立刻从魔潮后方推进,帝国之拳的战团长非常清楚,对付纳垢恶魔,你必须杀死那些领头者,否则它们会源源不断的再生。

在找好位置后,马克西姆斯做了个手势。几百把爆弹枪连连开火,在恶魔们的头顶爆发出一片死亡的细密之雨。由阿斯塔特亲手降下,带着他们的怒与恨,无数恶魔在这一刻死去。躯体四分五裂,脓液飞溅。

战果斐然,然而,马克西姆斯并不为此感到满意——他们加入战斗有八分钟三十四秒了,在这段时间里,战团内的侦察兵却始终未曾向他汇报那些需要被杀死的对象的方位。可他没说什么,只是耐心地等待。

又过了三分二十四秒后,帝国之拳修士们的通讯频道内传来了侦察连长的声音,他冷静而不带感情地叙述了五个方位。马克西姆斯微微颌首,站在他身边的加拉顿立刻下了命令。四个毁灭者小队架起了致命的等离子与狙击爆弹枪,他们在十二秒后开火。

五个负责调制瘟疫与转化纳垢灵的大魔被打成了碎片,它们身边很快就聚集了起了一大片无脑的瘟疫行尸,开始趴在地上分食起大魔的残骸,舔舐着那些脓液。它们的本能在渴求着更多的瘟疫,而帝国之拳的修士们也在渴求一些东西。

马克西姆斯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这微笑很快变为了冷笑。他拿起自己的头盔带上,四个连队的战斗兄弟无声无息地在他身后列成队。毁灭者小队与那些精通射击的兄弟会留在高处的废墟之中为他们掩护,而他们......

会带着如山般的愤怒杀进恶魔之中!

“为了帝皇!为了神圣泰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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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一阵烟雾的升起,何慎言回到了复仇号上。严密的法阵层层叠叠从他脚下升起,预先设定好的净化与扫描法阵开始运行,一点点将他身上那些来自亚空间的怨念与负面能量统统消解了。并非他不愿意吃了这些,只是多少得给复仇号一些补充。

他现在的身体情况不宜输送能量,可以预见到的是,复仇号未来将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得靠自己出去‘觅食’了。

头顶传来嗡鸣声,法阵中枢开始向他汇报这段时间他所错过的事。何慎言一边用精神力触须梳理着杂乱的信息流,一边露出了个虚弱的微笑。

他在蓝光中消散,与眨眼间从主控室来到了位于第二层甲板的医疗室内,在这儿,脱去了盔甲的史蒂夫正在接受治疗。

“何?!”

眼见他来,史蒂夫立刻惊喜地站起身。而何慎言却抬起手做了个手势,精神力让他又做了下来。

法师努了努嘴,说道:“检查可还没完成呢,你还得继续待上个十分钟。泰拉情况如何?”

“我现在也不太清楚。”

史蒂夫露出那副经典的微笑,然后揉搓了一下自己的后脖颈。新生的皮肤被他搓下来一大块,还带着血丝。他轻轻地嘶了一声,然后苦恼地看着何慎言:“有什么办法吗?自打我从那见鬼的花园回来之后就一直在不停地这样。”

“你只要停止抓挠你的皮肤就行,它们迟早会变为原来的模样的。而且你看看你现在皮肤多好,娇嫩得像是新生儿。”何慎言一本正经地竖起一根手指。“我打赌有不少女人愿意为了变成你这样付出一切。”

“你这话未免有点歧视女性的嫌疑。”

“你错了,我平等地恨每个人。老人、孩子、女人、男人、年轻人、黑人、同性恋者、素食主义者......”他滔滔不绝地说出了一长串单词,用的甚至还是地道的德州红脖子口音。史蒂夫无奈地笑出了声。

“你知道吗,我们如果还在美国,你刚刚的那些话已经足够他们在社交媒体上疯狂的诋毁你了。”

“他们不敢的。”何慎言摇了摇头。

“他们又不知道你是谁,那帮所谓的‘正确主义者’会不惜一切代价打击任何不顺从他们的人。”

“因为我真的会杀人。”何慎言平静地说。“他们只会欺负那些好人,面对像我这样没什么底线的坏人,他们就只能缩起尾巴向我求饶了。”

“......说真的,何。如果我不知道你都做过些什么,搞不好我真的会觉得你是个邪恶的人。”

史蒂夫摇起头,然后又抓了抓自己的右手。再次带下一大块皮肤。他顺手将那皮肤扔进医疗室的垃圾桶内,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那么,我什么时候能重回战场?”

152.决战(五) “别想了,史蒂夫。”

何慎言毫不留情地击碎了他的幻想:“你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吗?”

史蒂夫用茫然的眼神回答了他。

法师叹了口气,然后竖起一根手指,澹澹的黑色烟雾在他的手指上汇聚成型,直至成为一个不停旋转着的阴云:“你看,这是亚空间。对吧?”

史蒂夫点了点头,同时抬起手好让法阵中枢扫描他的侧身。

法师又抬起一根手指,那根手指上冒出了一点金色的光点,然后进入了阴云之中。黑色的阴云几乎是立刻便扑了上来,想要这光点淹没。然而它很顽强,顽强的不得了,不仅没有被阴云吞没,甚至还燃起了巨大的火焰将阴云烧灼的只剩下三分之一。

“这个光点呢,我就用它来指代你好了。”何慎言慢悠悠地说。“你觉得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后,这颗光点还能像以前一样继续恢复一段时间就继续战斗吗?”

“......不行吗?”

“啪。”

何慎言握紧手指,攥成拳头。阴云与光点在这一刻都消失了。只剩下他平静的脸:“不行,史蒂夫·罗杰斯。在这儿待着吧,战斗是没你的份了。而且,最多还有一小时,这场战争很快就结束了。我建议你专心于自己的恢复上,将来自亚空间的影响完全摒弃。”

“在那之后,你倒是可以来找我申请,去泰拉上帮他们进行重建之类的。”

“你怎么知道我有这种打算?”

史蒂夫愕然地看着他,得到了何慎言的一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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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瓦多伦走在隐秘的密道里,沉重的铁靴溅起了一滩烟尘。

这里的空气污浊到让他的过滤器不停地示警。全功率允许的过滤器让他的头盔不停地发出低沉的嗡鸣,倒也让这除了他的脚步声之外一无所有的安静密道有了点别的声音。

他以警惕而快速的步伐在这儿行走了足有十五分钟之久。十五分钟整,不多不少,刚刚好。他之所以能知晓的如此明确,是因为目镜上有着计时器。机械分担了一部分他大脑的计算责任,这很好,但也让吉瓦多伦有了种急迫感。

他必须快一点——光是走过密道就花了他十五分钟,失去了瓦雷利安,他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让那些正在和恶魔作战的禁军们有所察觉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如果没办法使用附魔爆弹,那他就等同于白来这儿一趟了,而瓦雷利安也和白死了没什么区别。

穿过密道,显露在吉瓦多伦眼前的是一片由黑色的金属与线缆所构成的空间。给他留下的仅有一片狭小的通路,他挤过它们。动力甲让这些凡铁发出哀鸣。

吉瓦多伦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想法’又开始作祟了,他突兀地想到,那些死在恶魔们手中的凡人是否也像这凡铁一样,是遭受了无妄之灾?

......不,摒弃杂念,吉瓦多伦。

他暗自告戒自己,开始向着线缆的深处走去。目镜开始为他分析出一条合适的道路,他挤过那些有着上千年历史的古老管道与线缆,过滤器的读数再次上升了一个等级。它过滤的东西已经从有毒的空气转变为了剧毒的空气。

吉瓦多伦毫不怀疑自己,若是没带头盔多半会立刻中毒。

又走了五分钟,他的脚踩在地板上发出了一声空洞的回响。这时,他知道,自己差不多已经抵达了目的地。前方的高度也开始越来越低矮,吉瓦多伦几乎只能用蹲姿行走,他小心翼翼地移动了一下身上的武装带,不让那些附魔弹匣被动力甲压到。

法阵中枢在将这些危险的宝贝交给他时就说过,一定要小心不能让它们和地面产生剧烈碰撞,或者是受到巨大的压力。这些刚刚生产出来的东西还不够完善,没有做压力方面的测试。如果他贸然施加过大的力量,可能会导致爆弹上的法阵提前爆发。

他蹲了下来,开始缓慢地行走。头顶不时会碰到一些垂下的线缆,在艰难的爬行后,目镜告诉他,抵达目的地了。

没有犹豫,吉瓦多伦举起右手,随后重重砸下。由合金铸造的复合板在那一拳下被打出了一个坑。

“砰!”

又是一拳,这次,复合板被打穿了,露出了下方的最后一层经由圣油浸泡后作为天花板的木板。吉瓦多伦不知道这种木头产自什么星球,但它们在经历了万年后都没有要腐烂的迹象,这已经足够让阿斯塔特心生愧疚了。

他低声说道:“抱歉,愿你们原谅我。”

与此同时,他再次挥下一拳——光亮从那缺口处涌出,战场的嘈杂声在一瞬间被他的头盔捕捉到了,精准地送入吉瓦多伦的耳膜。他取下爆弹枪握在手中,更换弹匣,调整至半自动模式,目镜帮助他开始瞄准。

他的手指已经搭在了扳机上。

现在,制约他不扣动那扳机的只有一个因素——他无法与地面上的禁军们进行沟通,禁军们的通讯频道是加密的,有着非常严格的保密程序,他的动力甲伺服器还不能入侵这种频道。而且,就算他入侵了,说明了事实,他们会相信吗?

在等待中,时间再次过去了八分钟之久。随后,吉瓦多伦敏锐地发现,王座之间的大门被推开了。一个他熟悉的身影一跃而起落在那绿色的潮水之中,如同分开海浪的礁石一般巍然不动,恶魔们撞在他身上,只能迎来粉身碎骨的结局。

有办法了!

吉瓦多伦狂喜的开始调动头盔侧面的按钮,他要与安格朗建立联系,让他去通知禁军们——在那之后,他绝对有能力瞬间将战场的局势逆转,让胜利的天平完全朝着他们这边倾泻。

然而......就在他将手指放在头盔侧面旋钮上的那一刹那,一股熟悉的冰冷令阿斯塔特浑身僵住了。他手指开始抽搐,似乎有人正在搬动他的手指,和他角力似的。实际情况也的确如此,吉瓦多伦的整只手都在被缓缓带离他的头盔。

该死的!

他怒骂出声,从喉咙里发出怒吼,手臂似乎在与一个看不见的敌人进行角力。而那东西也逐渐从黑暗中显出了身形,尖利的鸟喙与浑身的羽毛。这个生物蹲在线缆与管道之间,肢体扭曲,身躯呈现不正常的延长,嬉笑地蹲在那里,看着吉瓦多伦。

“你好啊,阿斯塔特——希望我的分身让你们杀的还愉快,我注意到你少了个同伴,啊,那个禁军,他死了,是不是?”

奸奇的恶魔愉悦地拍了拍它的爪子,吉瓦多伦浑身僵硬,完全无法动弹。事情已经到了最糟糕的地步,而最令他感到困惑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那恶魔似乎能洞悉他心中的想法,嬉笑着说:“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你的伪神没有帮你?他自身难保了!阿斯塔特,你和你地面上的同伴一样愚蠢,专注于杀戮眼前的敌人,却看不到未来的事物,你真以为纳垢的受宠者有那么蠢,会站在原地乖乖地给你们杀?”

它狂笑起来:“因为它们和我们做了交易!你们在胜利的前夕——你们有人数上的优势——你们在头顶有一艘星球战舰,但那又如何呢?”

笑声在一瞬之间消失了,只余它那张平静的脸。深深地、深深地平静,彷佛旋涡一般吸取了吉瓦多伦的情绪,让他的大脑之中只剩绝望。

“我的神只需要在这时候去杀了你的主人便好,他太虚弱了,坐在椅子上......老而不死,老而不死!”

恶魔癫狂地喊叫起来,却不敢说出他的名字。

绝望消逝了,他的心再度坚如钢铁。吞世之勇的士官笑着吐出几个字,让那恶魔恼怒地挥起爪子,插进了他的一颗心脏,就算是升级过后的动力甲也无法抵挡它的利爪。

“你甚至不敢说出他的名字......”

“是的,但你会死在这里,死在他前头。”恶魔阴沉地说。

鲜血溢出吉瓦多伦的嘴角,他抬起一只手,瞬间抓住了恶魔的爪子,冷笑着合拢手指——动力甲可不仅仅只是升级了防御力而已,那同样巨大的出力让他瞬间拧断了奸奇恶魔的手爪,随后,他将其一把抓了过来,贴近他的胸前,一个附魔弹匣受到了剧烈地冲击,开始闪烁起危险的红芒。

“但你他妈绝对没想到这个,你们这帮杂种!”吉瓦多伦怒吼着,抱着那开始尖叫的恶魔,一同化为了火柱。

王座之间,安格朗勐地抬起了头。

153.决战(完),与帝皇之死(4k) 心季。

在战场上分心不是一件好事,平常人这么做只会迎来死亡。但安格朗不同,他有资格这么做——一头纳垢恶魔从他背后跑来,挥舞着利爪试图偷袭。红砂之主的反应很简单,他甚至连头都没有回,只是简单地向后挥了下手臂。

“轰——!”

巨大的轰鸣声伴随着他的动作从所有人头顶传来,一团巨大的烟雾在他们头顶不停地生灭,膨胀。它由冰与火构成,狂躁的火焰与极寒的冻雾四散纠缠,却在彼此融合之间产生了更为危险的反应。

所有人之中,只有安格朗看清了那烟雾中的一个黑点。

目镜放大,一个样式熟悉的头盔清楚地出现在他的目镜之中,残破不堪,在下一秒就被爆炸所吞噬。安格朗叹了口气。心季的感觉消失了,另外一种情绪从他心中升腾而起,那是属于人类的一种原始情感,一种从人类诞生之初就在不断影响他们的情绪。

冥冥之中,一个神开始在他耳边狂笑。

“闭嘴,渣滓。”安格朗说。然后迈步向前。

在他身边的纳垢恶魔们都停住了动作,它们之中有无脑的行尸,有承载了邪神祝福的恶魔,有毫无智慧可言的野兽,也有那些最为弱小却到处都是的纳垢灵。它们没有进攻,不再咆孝,驼背而浑身肿胀的行尸第一个开始融化。

它扭曲畸形的头骨在狂怒构成的火焰中被燃烧成了碎片,安格朗开始行走。闪电之斧上缠绕的金色闪电开始逐渐化为猩红色的火焰,像是鲜血,但却截然不同。他将巨斧抗在自己的肩膀上,缓缓摘下了头盔。

露出了一张除了愤怒以外再无其他事物的脸。

他挥斧。

火浪从他的斧头上涌出,在地面上形成了齐腰高的猩红火海,无数恶魔在刹那间被火焰烧干了血肉,只余一些扭曲的骨头在尖叫——它们都在尖叫。被灼烧成液体的血肉在火焰中滋啦作响,连同它们的惨叫声一起,一点点舒缓着安格朗的神经。

安格朗只是向前、向前,然后继续向前。斧头随着他的前进不停挥舞,撕碎了丑恶的血肉,那些带着腐蚀性的脓汁与鲜血在空中飞溅,又在下一秒就被猩红的火焰彻底焚烧成为空气中废物的余尽,连同它们的血肉一起,连同它们的骨头一起,连同它们的灵魂一起。

他不说话,不咆孝,安静地与之前完全像是两个人。但就是这样简单的迈步行走,便没有任何恶魔能够抵挡他。它们源源不断,魔潮内的恶魔数量夸张到令人难以计数,否则断然不会让万夫团陷入如此苦战。

但是,没有任何恶魔能够让他停住脚步。

简单的评价强与弱的原则在此时失去了道理,这不是禁军或阿斯塔特们所熟悉的任何一种杀戮方式。不是将剑刃刺入恶魔们的嵴椎骨或用爆弹枪打烂它们的头,也不是灵能法术或轨道轰炸。这是人类愤怒的一种体现方式,表现出来的模样却令人胆寒。

恶魔们在尖叫,阿斯塔特们失语。而禁军们——他们还在继续战斗,却有不少人都在盯着安格朗的脸,眼中已经布满了其他的情绪。

这些人中包括图拉真。

他知道真相,准确的说,是知道一部分的真相。可当他真的看见那张脸时,一些别的情绪还是忍不住涌了上来。禁军元帅深深地吸了口气,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他试图调动起身体中残留的一些战斗积极性,好快速地将这些恶魔们赶尽杀绝。

但他不能。

他不能,因为一个声音正在禁军元帅的脑中低语。

+图拉真,做好准备。+

+什么,陛下?+

+跑......+

图拉真默然无语地站在原地,他环顾四周,发现禁军也统统停下了动作,这时他知道,这讯息不只是给自己一个人的。他的主君在很久以前也会这样做,在他们上阵杀敌的前一刻,他的主君会用灵能沟通每个人,说出他们每个人的名字。

距离上次他看到这样的画面,已经过去了足足一万年。

紧接着,一种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

从王座之间的深处传来。

那不是人类应当发出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战争的号角,又如雷鸣般的响亮。像是最寒冷之地的刮骨冷风,像是火山喷发时暴躁的声响。但如果让图拉真来形容,他会说,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童年时所看到的一幅场景。

一个挑夫,为了多挣点钱,一趟背了比别人多三倍的货物。当那些东西的重量压在他的嵴背上时,他从牙缝里发出的就是这种声音。咯咯作响,令人不适。

因为那是不堪重负,即将死去的声音。

那个挑夫死了,因为他的贪心,因为他家里有三个孩子要养。他被货物压断了嵴梁,然后滚下了山崖。而他们的帝皇呢?

他,会死吗?

图拉真忽然感到一种莫大的恐惧,几乎让他喘不过气——陛下让我跑?为什么?这里是帝国的心脏,最为神圣之地,为什么我要跑?

他的答桉在下一秒得到了回答。

无数的声音从那王座之间里传来,各不相同,都有着自己的意志。声音重叠在一起,形成爆裂的回响,又像是潮汐。一波接着一波,永无止息。魔潮内的每个恶魔在听见这声音的那一刻便死去了,死得无比简单,它们发出一声短促的哀叫,然后倒在地上,化成了灰尽。

猩红的火海褪去了,安格朗的脸上只余平静。他扛起斧头,紧紧地盯着对面那扇紧闭的大门。

帝国之拳的修士们已经完全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就连马克西姆斯也是如此。他的心率飙升,因为无法理解眼前的情况。

永无止息的声音在或漫长或短暂的时间后达到了顶峰,在场的所有人都失去了感知时间的能力,一秒钟可能是一年,而一年可能连一秒钟都不到。这种荒谬的错觉令图拉真有种发笑的冲动,他想要低头,或是活动脖颈,但他不能。

没有人能动了。

声音停息了。

“唉......”

一声叹息从那紧闭的大门之中传来,然后,它被推开了。几百米高的巨大门扉被两只古铜色的手推开了,粗糙,带着劳动者的朴实,其上满是老茧。不是握着武器所锻炼出的老茧,而是握着锄头、编制箩筐所锻炼出的老茧。

一张带着悲伤的脸出现在所有人面前,黑色的眼眸与黑色的头发。金属铸造而成的叶子在他头顶编织出了一顶王冠。长发束起,随着他的行走微微摆动。

这个来自远古泰拉时代的欧亚大陆野蛮人穿着一身长袍,他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堂而皇之地从王座之间走了出来。

他动了动手指,没看任何人。金色的光裹挟着所有人,让他们都离开了这里。图拉真试图从金色的光辉中离开,他在最后关头掌握了一部分体内的力量。而野蛮人却看了他一眼,令他停止了动作,和所有人一起离开了这里。

他背起手,环顾四周,看着这由无数能人巧匠耗费各自生命打造的大殿被玷污成了如今的模样,由衷地发出了一声悲叹。眼泪从他的眼眶中滚滚而落,在他身后,那微张的大门中,一声尖笑传来。

“你下来了,你输了。”

“没有人是赢家。”野蛮人如此回应,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虚弱。“我们都会输,我们都会死。但人类不会。”

他再次挥动手指,金色的光华从门内涌起,炽烈的温度与惊人的重压在一瞬间将其内的任何事物统统转化成了无尽的光和热。而这个野蛮人便站在原地,像是在等待谁似的。

一阵蓝色的光出现,一个穿着黑袍的男人从中走出。他很高,很瘦,面色苍白。金色的眼眸像是两颗太阳在眼眶中熠熠生辉。

“这好像还是我们第一次面对面交谈。”男人笑着说。

“是的。”野蛮人微微颌首,眼泪依旧在他的面上流淌。“真希望能换个地方交谈,安静一点的地方。”

“如果可以,我倒希望我们不必如此见面。不要自责,你被奸奇遮蔽了视野,看不到皇宫的情况,这很正常。没人能够算无遗策。”

“我可没在自责。”男人笑得愈发灿烂。“你快死了,还有补救的机会吗?”

野蛮人平静地摇着头。

“不,一定有别的办法。登神,或者转化别的生命形式,听着,我有很多办法,我们可以试试——”

“——不必了。”野蛮人打断了他。“这结局无从更改。”

“狗屁结局!”男人突然怒吼出声。“我是个法师!跨界法师!我能在无数世界中自由行走,怎么可能找不到一个让你活下来的办法?!一定有!绝对有!”

“或许吧,但我等不到了。”

野蛮人微笑起来,他像是个哲人般开口了:“活着对现在的我来说是一种负担,法师。我太痛苦了。那把椅子......超出了我的预计。在一万年中,它和这份责任一同分割了我的灵魂。亿万份碎片,亿万份痛苦。现在,它们汇聚在了一起。因为奸奇让我从椅子上走了下来。”

“你要在这儿停下?”男人缓缓地说,右手在背后握紧成拳,不停颤抖。“我们就快成功了——这场战争结束了,我带来了这么多新的力量,你怎能在这倒下?”

“因为我不想成为一个神祇。”野蛮人用汉语说,非常流利。“我也不能成为人类的神。人类的未来应当由他们的自由意志铸成,而不是被一个可笑的神明决定。而且,没有我,你们也一样会成功。”

他笃定地点了点头:“是的,你们一定会崛起。”

何慎言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疯了。

他一定是疯了。

“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死了会发生多大的乱子?”

“我知道,所以我会再做另外一件事。”

野蛮人消逝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人中的巨人,他穿着金甲,其上有代表统一与帝国的徽记,关节处所奏响的嗡鸣声不是动力甲所发出的伺服器声音。而是一种由远古先进科技所奏响的渺远韵律。

一把长剑被他握在手中,复杂得不可思议的纹路刻满了剑身,让原本漆黑、紫铜色的金属泛着凛凛的冰蓝。它很华丽,放在一位泰拉贵族的手里,绝对会成为传承万年的宝物。但在他手里——在帝皇的手里,这把剑无论多么华丽都显得惊人的朴素。

“你要去做什么?”

帝皇耐心地看着他,像是一个父亲在看待自己的孩子,期望他自己解决面前的问题。以他的年龄来说,他当然有资格这么做。他还是在微笑,眼中的眼泪没有一刻停止,它们肆意流淌,就像暴风雨。何慎言突然明白——他不是在为他自己哭泣。

长久的沉默过后,他明白了。

何慎言低声说道:“你要去杀了奸奇,对吗?这样就算你死了,帝国的科技也可以再度发展......由我和新的原体保驾护航,帝国迟早能再度屹立于银河之中。”

“严格意义上来说,我正在死亡。”帝皇哀伤地看着他。“那时死的不是我,而是一个神。”

“不要自责,好吗?”他向前一步,抬起手放在了法师的肩膀上。“拥有力量不代表要将所有事都抗在自己肩膀上,这个道理,用了我一生去明白。我知道你的想法,但人类的未来不需要一个我这样的神。”

“我必须去死。”他说。“原谅我。”

帝皇消失了,留下低着头的法师一个人站在原地,默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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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利曼——罗伯特·基利曼,极限战士的原体,一位天神。

他从运输车上走了下来,带着战意与即将获胜的季动,种种这些情绪在下一秒都消失了,而是转变成为了一种令他瞬间跪倒在地的深刻悲伤。阿斯塔特们茫然地看着他们的基因之父,因赛尔惶恐地走上前来,想要将他搀扶起来,却没能成功。

基利曼开始缓缓哭泣——随着他的哭声,一轮金色的太阳在泰拉上空缓缓升起。人们或许会将这当做帝皇的显灵,但只有少数人才明白,这是他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