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笼牡丹》 001:红宝石凤冠 入秋之后天凉的快,今年没有秋老虎作祟,君婠的侍女们早早给她的衣服都换上了夹棉的。 圣懿帝姬畏寒,这是阖宫皆知的。 早起时候君婠还惋惜了一句,今年的荷花留的不长,竟已经凋零尽了。 这话刚说完,哪知道到了下午时分,南江王就着人送来了十数缸莲花移植到帝姬的宫里,供她赏玩打发时间。 宫婢们伺候着她换上层层迭迭繁琐的华丽宫装。 贴身侍婢秀梨最心灵手巧,难得有好好给帝姬打扮一回的机会,连忙摆出了一匣子的首饰发簪让她挑选。 君婠不爱这种热闹,也无心梳妆,神色淡淡地倚在椅背上摸着怀里的玄猫:“按我往日的样子,素净些吧。” 秀梨仗着帝姬平素待下人和善,嘟着嘴小声说了句:“奴婢还是觉得帝姬戴上那整套的珍珠头面好看,精致夺目又大方。” 坐在椅子上的帝姬皱了皱眉正想说话,她荣寿殿的掌事大太监小白子进来通传,说是南江王府上派人给殿下送东西来了。 “哦,那就叫库房收起来吧。” 小白子有些为难:“五爷吩咐说,要让人亲自把东西送到殿下面前,给殿下过目了才好回去复命。” 君婠摸着猫儿的手顿了顿,她素性温和,无意给底下办事的人为难,说:“那就让他们进来吧。” 来人是她五皇兄晏珽宗——大名鼎鼎的战神南江王府里的两个嬷嬷,跟着手里捧着锦盒的小太监十余人。 萃澜姑姑打开一个金丝楠木的盒子捧到君婠眼前,里头是一套红宝石首饰,打开的瞬间帝姬的寝殿里似乎都流着宝石的光芒。 看来的确是上好的臻品。 “殿下金安,这是五爷在西北那儿打仗时得的一块红宝石,三月前就叫人加急赶制了出来做一套凤冠奉与殿下的。五爷说也只有这样难得的东西才勉强配得上殿下的凤面,叫殿下今晚务必戴着这顶凤冠赴宴。” 君婠冷冷瞥了一眼那顶凤冠,收回视线专心摸着怀里的猫,没有出声。 秀梨连忙准备结果萃澜姑姑手里的东西再请她起来,但萃澜避开她的手,挺着腰板跪在地上像是执意在等君婠说话。 一时之间这主子和奴才好像是僵持住了。 君婠丢下猫,克制着自己吐出一句话来:“告诉他,本宫知道了。” 那猫儿生性顽劣,看主人不陪它玩了,便自己跳上横梁跑出去了。 萃澜小心地弓着腰把盒子摆在帝姬的妆台上,又道:“余者是五爷暂时叫人整理出来一些殿下这阵子用得到的玩意儿,有一件是墨狐的皮子,五爷惦记着殿下入秋畏寒,特意送来了。” 南江王府里来的人走后,君婠抄起手头一盏茶杯就想扔出去泄气,最后还是颓然放下了手。 “秀梨,给本宫好好梳洗装扮吧。” ………… 当今陛下的长成人的皇子统共六七个。 大殿下,也就是如今的东宫太子爷,和五殿下、圣懿帝姬兄妹三人皆是出自中宫嫡后陶皇后的肚皮。 剩下几个皇子出生不高资质平庸,平常连见到皇帝几面的机会都没有,不得宠爱,生母或是早逝或是卑微,也掀不起什么太大的风浪来。 因此陶皇后在南魏历史上可以说是最顺风顺水的一位皇后了。 一是儿女双全,二是儿女都深得皇帝的喜爱。她的长子理所当然地被立为太子,被皇帝日日带在乾坤殿参与处理政务,次子也被封王,皇帝也十分器重他,给了他手里不少军权。 其中圣懿帝姬是陛下唯一的女儿,又出自正嫡,更是尊贵无匹。 陶皇后最牵挂不下的也是这个女儿。 南魏朝和亲联姻之气早已成风,宫里长大的帝姬们及笄之后被嫁去各个蛮夷小国,几乎永世不得再见皇都天颜。 陛下虽宠爱这个唯一的公主,可是每每陶皇后提起要在皇都中为帝姬择一位有才识的驸马时,还是次次都被回绝了。 他们留着圣懿,还有别的用处。 大半年前,陶皇后最恐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西北蛮夷卡契国的使者来,说想为他们的新国君求娶一位南魏帝姬为大妃。 南魏与卡契联姻已久,卡契部落素来民风彪悍、骁勇善战、兵马充足,南魏几代国君都以之为大患。 前几年卡契旧君在任,那位旧君也是个有野心的人物,动辄骚扰南魏边境,搅得百姓们也叫苦连天。 如今旧君薨逝,他们又主动求和,皇帝虽然不舍圣懿,但也只能不舍那么一阵子,还是下了旨意要送她和亲。 002:五皇兄 玉玺的印章都要盖上去了,皇帝却被南江王晏珽宗改变了主意。 那正是春寒料峭时候,又连下了几天的暴雨,南江王跪在乾坤殿外,说他愿意带兵去把卡契给打服了,省去帝姬和亲和每年一百多万白银的供奉。 皇帝有些犹豫,南江王说:“臣在啸北大营历练多年,君上不若让臣去试上一试,若不成,臣必自尽边关,尸首亦不回京!” 皇帝似乎也被儿子的这些话激起了一些野心,还真的拨给了他十万人,让他领兵作战。 大半年过去,这个儿子没有辜负他的期待,把卡契打得如丧家之犬,直接斩杀了他们的新君。 周围各国皆为之一振,心中惶惶。 南魏的国威,两三百年来才真正这么展露了一回。 南江王班师回朝时带了一张新的皇朝堪舆图,在这张图上,卡契的地盘被彻底抹去了。 皇帝龙颜大悦,今夜在宫中设宴为南江王接风洗尘加上庆功。 更巧的是,今日还是圣懿帝姬的十八岁生辰。 日月台丝竹纷纷,皇亲国戚高官大臣们坐了个满。 君婠落座在太子身侧,头戴的红宝石冠在夜间烛火照耀下流光溢彩,流苏随着她行走的动作微微摆动,美不胜收。 外头的礼官唱了名,南江王身着一身素玉色锦袍入了殿,腰间还挂了一根玉箫,端的是一派温润如玉的公子样子,哪里能把他和沙场上那个杀人如麻的常胜将军联想在一起。 他一撩袍子跪地给皇帝和皇后行了叩拜大礼:“臣晏珽宗拜见君父、母后。” 皇帝一脸笑意地让他起身入席。 皇后和太子也关心地问了好几句话,晏珽宗都一一应了。 君婠感觉到他的目光游移到自己脸上,她别过了头去。 “我听人说皇都今年的夏日短了,秋日来得快又寒凉,圣懿妹妹的身子可还受得住?” 他望向她抛出了话头。 躲避不得,君婠微笑着迎上了他的视线回答:“多谢五哥关怀,君婠一切都好。” 皇亲里不知谁开了口说:“也是多亏了咱们五爷在,圣懿殿下才安好无虞啊。” 兴许是生了两胎的身体亏空,陶皇后生下的君婠打娘胎里带了弱症,好容易才养到这么大,受不得一点风吹草动。 西北苦寒,当日帝姬若是嫁去了卡契,恐怕一路舟车劳顿就能要了她的命。 南江王和皇帝请命时也是如是说,所以怪不得那位皇亲会如此开口。 晏珽宗十分淡然的笑了:“为臣为子为兄弟,替君上父母分忧乃是分内之事。” 话题又说到了这场战事上,皇帝很有兴致地和他聊起了战场上的趣事见闻。 没有君婠好说话的份了,她乐得坐在一边当作背景板。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有来自那个人的灼热的视线紧紧黏在她身上,让她百般坐立不安。 殿内的气氛越来越热闹,恭贺之声不绝于耳。 体谅君婠的身子,皇帝让她早些回寝殿休息。 君婠一脸疲惫地坐回了梳妆镜前,才卸下了妆饰,秀梨一脸难言地进来告诉她:“殿下,南江王来了。” 她脸上有了愠色,把刚刚摘下的耳环狠狠扔了出去,啪地一声摔在地上,可是一双大手把它捡了起来。 晏珽宗给了秀梨一个狠厉的眼神,秀梨只得唯唯诺诺地走出帝姬的寝殿,关上了门。 “今天是你的生辰,怎么这样不高兴?” 君婠在镜子中看着他慢慢靠近自己,清脆的一响,被她扔出去的耳环又回到了她的首饰盒里,晏珽宗两手搭在了她的薄肩上。 他帮她卸下了妆发,痴迷地看着镜子中的她。 “男女七岁不同席,虽是亲兄妹,五哥也该避嫌,三更半夜的,实在不宜……” “不宜什么?” 君婠的声音戛然而止,那个登徒子他握住了自己的酥胸。 她想把他推开,但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她怎么会是南江王的对手。 眼见君婠气恼地要哭出来,晏珽宗挪开了手揉了揉她清瘦的脸颊。 “君婠可还记得,我出征之前和你说过什么?”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陡然高了一截,“我在外面生死未卜,你居然敢挑起了驸马?!” 陶皇后一直没有放弃给君婠找个好驸马这件事,隔三差五让太子邀一些适龄的贵胄人家的公子哥入太子府相聚,就是为了这个。 其实君婠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她这样的身体,能多活一日都是上天的恩赐,至于嫁给什么养的男人,她从来没有考虑过。 晏珽宗本是出言试探,见君婠没有反驳她,以为她也有心于此,不由得大怒。 003: 他伸手握住了她精致小巧的下巴,抬高她的脸逼着她从镜中直视自己的眼睛。 这面镜子也是他为自己的皇妹特意寻来的,不比那些寻常的铜镜,时常照得人脸昏黄。 南江王为圣懿帝姬寻来的镜子据说还是南洋之外的宝贝,镜面清冽如山泉之水,一看就是难得的宝贝。 “帝姬娘娘的凤面,合该找面好镜子照出来,粗俗之物如何配得上本王的妹妹?” 此话便出自当日南江王之口。 可惜圣懿帝姬不领情,教她故意砸碎了一块。后来被她五皇兄的手段教训了一番之后,她便老老实实地收下了这第二面镜子,好好地摆在了她的梳妆台上。 “帝姬到了年岁出降,不配驸马配什么?难道要本宫去配一个不知哪里生出来的下贱种?” 君婠淡淡地道,毫不在意晏珽宗的盛怒。 这不是她的本意,只是为了刺激他才说出口的违心之言。 晏珽宗果然怒意更甚,扣住她下巴的那只手也越发用力,让养尊处优多年的帝姬忍不住蹙了眉: “你放开本宫!你敢、你敢……” 她积年的病症在这里,心绪受扰的时候就开始喘不过气来。 身后的那个男人这才松了手。 今晚来给他敬酒的宗亲显贵们不少,他一时多喝了几杯,即便酒量再好也难免有些昏了头。 君婠的下巴红了一片,晏珽宗把她搂在怀里,一手轻轻给她揉着,另一只大掌与她十指相合,源源不断地将自己的内力输入她的身体中,帝姬的脸色才逐渐好看了些。 晏珽宗自幼拜师学武,不比她那个满身横肉富贵相的太子哥哥,他修得那术法高深莫测,没人知道他的底细究竟有多厉害。 要不然也不会让他时常往来于深宫之内出入君婠的寝殿,如入无人之境。 虽然厌恶这个对自己垂涎多年的兄长,但不可否认的是她贪恋他的内力输入自己体内的感觉,让她虚乏无力的身体有了一丝生气。 南江王还想继续审问他的妹妹,可是不一会儿帝姬歪着脑袋已经睡了过去。 他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替她宽衣解带,将她安置在柔软的床榻上,自己则恋恋不舍地抚着她的脸颊。 他是见她离席,找了个由头跟上来的,现在满殿的人眼睛都黏在他身上,他是逃不得的。 席宴直到夜深才结束。 南江王的马车一路回了王府,可是他本尊却不知什么时候又溜回了帝姬的寝宫。 秀梨不敢阻拦,只能将他放了进去。 他拥着熟眠的君婠沉沉睡了半夜,天将晓的时候又回了自己的王府,收拾了朝服准备上朝。 秀梨含泪去椒房殿将此时禀告给了陶皇后。 皇后闻言当即大怒,强忍着怒火装作面色无异的样子接见了六宫妃子的请安,回来之后便摔碎了一整套新贡来的茶具。 “个贱种坯子,他也配惦记本宫的女儿?!” 云芝嬷嬷给皇后捏肩顺气,只能宽慰道: “娘娘消消气吧,待帝姬出降之后,等咱们太子殿下承袭了皇位,再收拾他也不是不成。” 陶皇后并非是第一日得知晏珽宗私下对君婠的这些动作,可惜旁人只以为是他们兄妹之谊,她也没有法子开口说些什么,自是哑巴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出。 原因无他,当年陶皇后怀上这第二个孩子时,在临盆之前,御医便说小皇子脉象虚浮,恐怕即便生出来也会是一个死胎,或者根本不能熬过足月。 皇帝却听信天象之说,对皇后腹中的这个嫡次子满心期待。 陶皇后当年深怕生下死胎惹得皇帝龙颜不悦,便打算悄悄从自己母族抱养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偷天换日。 然而陶家当年并没有要出生的孩子,除了——她兄长养在外面的一个外室,那外室还是青楼出身的。 皇后虽然嫌弃,但也顾不了多少,只能将错就错把孩子抱了回来。 这一错就是二十来年。 起初这个孩子听话懂事,很得皇帝的宠爱,皇后便也放下了心。 可是近两年来,她却渐渐察觉到了他对自己女儿君婠的不轨心思。 只因为当年她兄长养在外面的那个青楼外室大约也知道自己生下的孩子飞上了皇家的高枝,便想尽方法的到南江王面前挑明了他的身份。 没了那层血亲关系的舒服,他行事便更加放纵了起来。 004: 南江王刚刚班师回朝,军营里朝堂上有的是一堆等他要去忙的事情。 封赏功臣发放抚恤金等诸多事宜,压得他足足半个多月没再来找过君婠。 但每日还是会遣人给她送来一些精巧的小东西供她打发时间赏玩。 过了些日子,皇后因说太子殿下府里的秋菊开的正好,教他约上几个文人雅士的好友在府里赏菊作诗,一并说帝姬殿下老闷在宫里也不大好,可以一道出去带上几个帝姬伴读出去玩玩。 如此一来倒是无人不欢喜的。 秋菊宴这日,太子在府里设了两三桌酒,又以湖为隔设下一道屏风,屏风内设宴给君婠和几个世家伴读的小姐。 君婠的这个兄长,一眼看上去就是个呆头呆脑式的人物。 概因他小时发过一场大病,病愈之后就开始发福,如今不过是三十不到的年纪,胖的是走路都要大喘气。 不过比他的胖更出名的,南魏百姓举国皆知的是太子的仁慈。 太过心软,对谁都乐呵呵的,不管是弹劾他的还是支持他的,他见着你都是温声温语。 曾有御前的小太监不慎将一盏热茶扑到了他朝服上,惹得皇上大怒要把他拖下去乱棍打死,还是太子殿下言辞恳切地向皇上求情才宽恕了他一条命。 父皇有时候在椒房殿和母后私下里叹息,其实五殿下南江王杀伐果断的性子比太子更适合做一个君王,但每每都被她母后以“天道正嫡长”的说法给压了下去。 君婠披着披风坐在湖心亭上漫不经心地品着茶,太子身边的一个小内侍给她递上了一本小册子。 云芝嬷嬷是跟着她一道出来的,见帝姬对着小册子没什么兴致,便替她打开了一页页翻过请她过目。 这是皇后为她所设的一场假借赏菊之名,实则挑选夫婿的相亲宴。 小册子上附着今日到场诸公子的画像、家世、年岁,还有平素的作为、性格等等,皆是细致的一目了然的。 嬷嬷翻到一页,隔着屏风指向了一个方向: “帝姬觉得这位公子,叫陶霖知的,乃是您嫡亲舅舅家的嫡次子,皇后娘娘时常挂在嘴边称赞,是个品性高洁有才之辈。” 君婠感到有些烦躁。 她母后平生唯有两大愿望:儿子可以顺利登基,女儿可以嫁回自己娘家。 因此这小册子上一半都是她在陶氏宗族内挑选的适龄宗亲家的儿郎。 倒也不是说陶家的人就不好,只是君婠从未期盼过什么婚事。 见嬷嬷问她,她可有可无地摇了摇手里的茶盏:“母后的眼光自然是不错的。” 云芝嬷嬷见她淡淡的,又逐一把这本小册子的上公子给她一一介绍了遍,听得她头昏脑涨。 及至日渐西斜,众人离席之后,君婠因为帝姬的身份贵重,留到最后才慢慢出府,乘着皇后亲赐的十二人抬的凤辇回了宫。 她回宫后便去陪皇后用晚膳,正巧她父皇也在。 席上,皇后毫不顾忌地说出了自己对君婠婚事的想法。 皇帝不知是怎么了,今日在深思熟虑之后却点了头。 或许在经过南江王以战事免去了帝姬远嫁和亲之事后,他开始改变了从前的一些想法。 “孤王活了一世却碌碌无为愧对祖先,唯有圣懿一个女儿,一定要将她留在京中,待孤王百年之后,有女儿外孙常常在你膝下孝顺,也不至于教你太过孤单。” 皇后等了十几年终于等到这句话,连忙放下了筷子下跪磕头谢恩。 君婠也跟着跪了下去。 …… 在君婠回宫之后,毫不意外地看见了一身黑衣怒气冲冲等着兴师问罪的晏珽宗。 她屏退左右,解下了披风的扣子,把它置在架子上。 “来和我说说,你今天挑中了哪位如意郎君?” 晏珽宗阴狠地笑了下,把那本小册子扔到了君婠的脚下。 005: 她落座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慢悠悠地取下了佩戴的玉镯子。 “历朝历代帝姬们的婚事,向来是听从天子和皇后的安排,父皇和母后让我嫁给谁,我就嫁给谁。” 轻飘飘地一句话,让晏珽宗怒意更甚。 他被她噎了一句,想反问她说“倘若他日我为天子呢?”,又怕吓到了她,终究是咽了下去。 再生气,也只能好言规劝:“婠婠,你不能嫁给别人,只有我会照顾好你一辈子的。” 君婠放下了手里的玉簪,冷笑:“本宫是帝姬,难道还缺你的照拂?” 晏珽宗却不以为然,声音中带着蛊惑之意:“你想不想再尝试一下那天的事情?婠婠,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高高在上的帝姬顿时花容失色,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想逃:“你给我滚开,我不要、我不要……” 南江王向皇帝请命出征的前一晚发生过什么,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那段时间帝姬因为和亲之事整日忧心忡忡,思虑过度之下又受了春寒,竟然连着大半个月一病不起了。 帝后、太子等人皆关心甚切,一天几趟的遣太医们过来把脉问药,可是开的方子帝姬服下去非但不见好,反因为这一趟趟的折腾,让她愈发虚弱了。 直到有日晚上,南江王屏退众人潜入了帝姬的寝殿。 他褪去了殿下的衣衫,搂着殿下肌肤相亲地睡了一夜,将内力和真气源源不断地输入殿下体内,与她在意乱情迷中耳鬓厮磨,亲吻交缠。 第二日帝姬的身子就好了大半,意识也清醒了许多。 只是后来接连几天沐浴时,帝姬都不敢叫宫婢们进来服侍,只因她的锁骨、美背上都让那人给留下了深深的吻痕,久不消散。 舒服么,自然是舒服的,可是帝姬的高傲和尊严让她不能承认这些。 晏珽宗见她露出情急之色,连忙安慰她,让她定下心神来。 这便是出力不讨好,还叫人记恨上了。 可是那又有什么法子呢,谁让他喜欢。 谁让他爱她。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便晓得自己与太子殿下不同,和帝姬也不同。 皇帝虽然对他们一视同仁,可是毕竟国务繁忙,很少能顾及得到自己的孩子们。又因为他的皇后贤良能干,他就更少过问了。 皇后的三个孩子都养在自己的椒房殿里,命运却不尽相同。 太子殿下备受重视是不必说的,人人崇敬这个将来的皇帝;而帝姬娘娘是个精雕细琢的瓷美人,碰不得磕不得,皇后整日将她抱在自己身边看顾,宠爱也可见一斑。 只有他,被随意安置在了椒房殿的一个偏殿里,既没有皇后母亲的疼爱,连下人们似乎也仗着他寡言少语性子沉默,就不将他放在心上,克扣他的衣食穿戴都是司空见惯的。 随着年岁渐大,只有在皇帝来椒房殿询问孩子们功课的时候,皇后才会让人给他收拾好衣衫拉到人前来。 他在椒房殿虽不得宠,可是难掩天资过人,学什么都比太子快,在皇帝面前奏对回答的时候顺畅如流,常被皇帝褒奖,还顺带着要批判一下太子蠢笨。 太子憨憨的不说什么,还为自己的弟弟被父皇夸奖而高兴,皇后的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了。 至于后来有一次晏珽宗不慎打翻了烛台,伤了太子的脸,直接让皇后对他的不满升至了顶点。 她怨恨晏珽宗。 这个“儿子”出身低贱,还抢占了她亲生儿子的名位。 随着对那个早夭的小皇子的思念,皇后总是疑神疑鬼,颠倒因果地认为是他克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于是她不费吹灰之力地编造了一个星象之说,让钦天监启奏陛下,说晏珽宗与皇帝、太子相克,是个灾星等语,要将他挪出去住,最好几年之内都要避讳、不可相见。 皇帝点了点头便准许了,他以为不管挪去哪个宫里住,皇后肯定都不会亏待自己的亲儿子。 可是他想错了,皇后将只有不到十岁的晏珽宗安排在了冷宫边上的空殿里,只留一个小宫女和一个小太监伺候。 有了皇后的默许,这两人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根本不把堂堂五皇子放在心上。 皇后一家独大,她都不把五殿下放在眼里,六宫妃子又谁会多嘴去告诉皇帝“你儿子被人虐待了,你快去看看他吧”。 她们的儿子皇帝都没功夫去看呢。 那段时间他的日子过的很艰难,个中酸苦自是不必说的。 唯一时常来看望和陪伴他的是圣懿帝姬。 是他人生里独一束照在心上的皎皎白月光,让他求之不得。 006: 君婠这一下起身起得太急,加上本就累了一天,心神耗费,陡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起来。 正在这时候,一股甜腻诱人的香气飘入了她鼻间,她猛地一下深嗅了几口,整个人都要站不稳了。 晏珽宗在她身子不稳即将倒下之前稳稳地扶住了她。 他将她轻柔地置在了铺着墨狐皮革的美人榻上。 西域番邦得来的迷情软香,效果奇佳。在晏珽宗进她寝殿之时就悄悄地点上了,枝枝蔓蔓地香气很快环绕在了室内的每一个角落。 其实他放的分量不大,他是习武之人不易受到干扰,只是苦了身娇体软的帝姬,方才还蛾眉一扬欲要发作脾气,这时却安安分分地躺在软榻上,任人宰割了。 ——他倒舍不得宰割,只是打算稍稍教训她一番,解了心中的火气。 晏珽宗去灭了几盏灯,殿内瞬间昏暗了下来,只留一盏昏黄的灯光映着帝姬的一张脸美如羊脂玉般细腻。 珠帘帐幔也落了下来,遮住了这边的所有风光。 帝姬回宫之后换了身家常的衣裳侍奉帝后二人用膳,这会儿正好便宜了晏珽宗好动手。 他挑开了君婠外裳领口处缀着珍珠的华丽衣扣,一路向下剥去了她的衣服。 这事情他早已做过许多回。 茫然无知的尊贵帝姬根本不知道自己此刻被人慢慢剥去了身上的遮盖衣物,像被剥了壳的水煮蛋似的露出里面软白柔嫩的身躯,只待被人一口吞下。 只剩下一件贴身的肚兜和小裤。 他指尖微颤地解开了她脖子后的肚兜系带,慢慢取下了这件小衣服,像个无耻下作的登徒子一样放在鼻间仔细嗅着,其上满是她温暖馥郁的体香,还带着股幼嫩的奶香味,让他一瞬间口干舌燥,血脉偾张。 帝姬今年已经十八,即便体弱多病,在各种珍奇药膳的灌养下,身子还是发育得不错。 腰肢纤细,该大的地方也大。 一对雪白高耸的乳儿轻颤,形状优美,摸上去的手感像白兔似的绵软,尖尖处是樱花初绽的嫩粉色,瞧那颜色便是还未多经过情事里男子的吸吮,他用手碰了碰,登时晃出了诱人的乳波。 他简直是无意识地喉结滚动了两下。 晏珽宗自认并非是下流之人,他对她做这些事,其实还是为了保护她。他迅速褪去了自己身上的袍子,和帝姬坦诚相待,随后便与她紧紧相拥在一起。 他幼时在冷宫里遇见一个颇有身手的侍卫,随着那人学了不少他的独门秘术。 也是在后来晏珽宗才知道,那侍卫并非常人,乃是江湖中有名的侠客,只是他昔年有一心上人被迫入宫成为先帝的妃子,后又被先帝所不喜打入冷宫,他为了与心上人相伴,便秘密入宫想办法坐了冷宫的一个守卫。 后其传授给晏珽宗的这门独门秘术,就是以苦修内力为始的。 晏珽宗年少岁月的漫漫孤寂,除了圣懿帝姬的相伴之外,剩下的大多都是在习武中度过。 君婠在一片意识模糊中感受到诱人的热气,那是晏珽宗在释放自己体内的内力。 她便没有抗拒,任由那双厚实有力的大掌在自己身上游移。 她的唇瓣也被人含住了,那人像在品尝一道美味一样,把她的唇翻来覆去地吸吮含弄。 “殿下,我不会让你等我太久的……” “我就是你最好的选择。” “只要你选择了我,我可以让你留在你最爱的皇都,让你不必远嫁番邦,让你—— 长命百岁。” 帝姬恍惚地听到身上的人在低声说些什么,可是她听不太清,这时候的她已经被人抱到了床上。 出了一身的热汗,手也酸乏地厉害,她靠在身旁那具健壮的身体上很快睡着了过去。 007: 朝臣们天不亮就要守在宫门外准备早朝,因为时间赶得急,晏珽宗在事毕后揽着君婠眯眼小憩了一阵,掐着点儿强迫自己从这温柔乡中起身,回府换了朝服便去上朝去了。 近来四海之内概无大事,几个大臣们说了一句,本该要到退朝的时候,龙椅之上的皇帝却突然开了口: “孤有一件家事,更是国事,需要与众卿家商讨。 ——便是圣懿帝姬的婚事。” 帝姬已经十八岁了,早就到了适合出阁的年纪。 她的婚事,是拖不得了。 内阁大学士、太子太傅杨成澜第一个出列,道:“帝姬身份贵重,出自正嫡,更是陛下与皇后娘娘膝下唯一的女儿,臣以为,宜在皇都之内为帝姬择一驸马,方显我大魏皇家的威严。” 随后出列的几位朝臣也重复了差不多的意思。 他们又不傻,皇帝年事已高,太子殿下登基继位眼见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而帝姬又是太子的胞妹,还有南江王这样一个手握重兵的兄长。 倘若他日新帝即位,新帝、太后和南江王他们母子三人,第一个要整治的必定就是出言启奏皇帝让帝姬远嫁和亲的人。 谁会和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前途过不去呢。 晏珽宗面色无波的看着他们气嘴八舌的议论。 他忽地涌起一股莫名的心酸之感,他与君婠的将来只能靠他自己去争取,这些朝臣们东拉西拽的讨论,不管他们举荐谁为驸马,那个人的名字永远都不可能是他。 朝会毕,皇帝传旨让太子、南江王陪他一同去椒房殿用早膳。 皇后本想让人去把圣懿帝姬也叫过来,皇帝抬手阻止了: “咱们今天一家子好好说个正经事,她一个小女孩儿,听了难免脸红害臊的。” 满桌的珍馐佳肴,晏珽宗却觉得索然无味,只能强撑着侍奉在侧。 皇帝今天要和他们说的,还是关于君婠的婚事。 皇后自然是力荐自己的亲侄子陶霖知,太子是个大孝子,素来很听皇后的话,因此也跟着附和。 “彦之为人,素性高洁。儿臣早前就仔细打探过此人,在国子监里孝敬师长、友爱同窗、读书也认真,在家中也孝顺父母双亲,待人和颜悦色,和君婠年岁相当,且未听闻有何不良之好的。” 太子道。 “是啊,孤王听说过他的名气,在诗词上也颇有天赋。” 陶皇后拉着皇帝的手,一脸殷切地道:“臣妾力荐自己族内的子弟,也并非是为了成我一族的荣耀,只是陛下知道君婠的身子……” 她适时地抹了滴泪,“恐怕于夫妻间,恐怕……倘若日后有什么不好的,正因是臣妾的娘家人,臣妾才好处处护着她,也不叫外人看了堂堂帝姬的笑话。” 这话说的很隐晦,其实皇后的意思便是,君婠那具孱弱的身体日后不仅不能孕育子嗣,或许连正常的夫妻同房都做不了,如果嫁到外人家,和丈夫起了个什么争执委屈的,她很难插手去管。 可如果她的女婿恰好又是自己的侄子的话,皇后就可以为她的女儿去做很多事情。 皇帝无奈地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皇后的顾虑很是。”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嫡次子:“小五以为呢?” 晏珽宗抬头时正好迎上了皇后那道饱含威胁的目光。 “儿臣遵父母长兄的安排,定会一生护着君婠妹妹的。”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 如此,君婠的后半生就在这张桌子上几乎定了下来。 不久之后,等皇帝自己派去打探陶霖知的人有了回复,他稍加定夺就会颁布赐婚的圣旨了。 晏珽宗并不甘心这个结局。 从椒房殿出来后,他再次回到了君婠的寝宫。 帝姬还没有醒来,她一向睡得早起得迟,太医也说这样有利于殿下调养身体,皇后早就免了她的晨昏定省,让她好好休息。 他无声地坐在她的床边,轻轻抚过她的鬓发,满眼的温柔。 “婠婠,很多年前明明是你自己答应过我,会永远陪着我的,为什么现在你却反悔了呢?” 008:少年时 她走近他,就像年少的一场绮梦,过往的种种温情转瞬之间便消失不见,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他向她表明了自己的心迹。 …… 在晏珽宗当年被皇后挪去冷宫边上的晋光殿居住之后不久,太子殿下便生了一场重病,也是那场病导致太子殿下后来不断地发胖。 皇后和皇帝的心思都扑在了照顾太子身上,在那段时间里,因为太子的病不见好,整个椒房殿几乎都是一片死寂,人人都唯恐触怒愁眉不展的皇后。 她衣不解带地照顾太子,因为害怕将病气再传给了身子娇弱的帝姬,皇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好好地陪伴过她。 年幼的帝姬耐不住寂寞,满宫里闲逛的时候,便一头撞进了晋光殿,去找她的五哥哥玩。 这事皇后是知道的,可是她当时焦头烂额的,只是随口吩咐了一声照看帝姬的嬷嬷“别让帝姬在外头玩的时候染上什么风寒”,后来就没再过问。 起初晏珽宗并不待见君婠。 他知道皇后爱太子、爱帝姬,唯独不爱他。君婠也是皇后的心头肉,如果在他这里磕了碰了的,到时候皇后又会找他算账。 他担待不起。 直到那个秋分萧瑟的下午。 君婠陪他枯坐了一下午,他坐在一旁看书,她就一直呆呆地陪着他。 她小心翼翼地问他:“五哥,我口渴了。” 他瞥了她一眼:“桌上有茶,自己去倒。” 帝姬歪了歪脑袋,素来被人伺候的她也不计较,踩着小凳子就爬到桌子上去倒水。 那小身子一晃一晃的模样,要是陛下和中宫娘娘见了,还不知得有多心疼呢。 晏珽宗心里划过一丝异样,他刚想说“放下,我去给你倒”,可是帝姬已经拎起了茶壶。 她喝了一口便连连皱眉:“五哥,茶是霉了的。” 手里拿着书的少年冷笑一声:“我这里的东西都是这样的,帝姬要是嫌弃,以后便不用来了。” 小女孩愣了愣,果真离开了。 晏珽宗毫不在意地收回了视线:他就知道,等她玩腻了,她就会走的。 没有人喜欢和他待在一起。 可是过了一会儿,她捧着满满一大盒子的茶叶又回来了。 献宝似的小人儿抹了把额上的汗珠,讨好地对他道:“五哥,这是给你的。” 他看了一眼,没说话。 后来,小帝姬每每看到他这里有什么缺的坏的,都会从自己宫里去取了来拿给他。 她说:“我喜欢五哥,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五哥。” 他后来终于向她敞开了心扉,接纳了她。 那段时间里,两个孤独的小人儿,在偏居一隅的寂寞宫殿里相互依偎着慰藉了对方的心。 得知下人们克扣堂堂皇子的用度,小小年纪的帝姬也学会了扬眉摆出殿下的的谱儿去训斥内务府的领事太监们,还会捧着自己心爱的糕点来陪伴五哥哥读书习武。 她最初学会写字,也是晏珽宗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教会她的。 父皇母后虽然宠爱她,可是却没有陪着她做过这些事情。 他们会赏赐她很多东西,向阖宫上下宣告她是多么的尊贵,她是他们的心头爱。 可是他们不会陪她玩,陪她学会看书识字。 所以她更喜欢五哥。 …… 直到晏珽宗十六岁那年,这一切都变了。 皇帝将他从晋光殿挪了出来,给他封了府邸、藩地和王爵,交给他很多事情去办,他很重用这个儿子。 而晏珽宗也没有让他失望,他向君王展示了自己多年来韬光养晦的成果,他有手腕有心智,绝对可以成为皇帝的左膀右臂。 离了宫,很多事情就不受皇后的控制,于是他也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在那个疯疯癫癫的生母找上门的时候,晏珽宗心里其实是轻松的。 他明白了多年以来皇后对自己的冷漠,不再纠结没有得到过的母爱。 最重要的是,他可以正视自己对君婠的感情了。 这不是乱伦、更没有违背纲常,他们不是亲生兄妹,是可以在一起的。 可是当他告诉君婠这一切的时候,他的妹妹做了什么呢? 她疯了一般地去向皇后求证这一切,在得到她母亲肯定的答复之后,就再也不愿意见他了。 此后的几年里,他几乎都活在君婠对他如此冷漠的噩梦里 009:只想一生护住殿下平安荣华 ——不过没关系的,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他们的将来一定不会还像这样难堪的。 晏珽宗无数次在心中如此安慰自己。 直到日头高照,君婠才慢慢转醒了过来。 甫一睁眼,她乍然瞧见守在自己床前的男人。帝姬娇贵,本就有些起床气,再加上被他吓了一跳,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你怎么在我这里?晏珽宗,你真的太过分了!大内之中禁庭之里,帝王后宅,岂容你三番五次私闯!你想造反吗!” 她一手撑着枕头坐了起来,三千青丝如瀑布一般垂在肩后,美不胜收。 面对她的指控,晏珽宗却浑然不在意。 “殿下醒了?早起先喝碗药膳暖暖胃吧。我昨夜亲自守着熬了一宿的。” 他捧着一个精致的蜜柚色瓷碗递到她嘴边,一如幼时哄她,“哪里来这样大的火气,小心又伤了你的肝肺。” 君婠本不想吃他递来的东西,可晏珽宗硬是抽出一只手,看似轻柔却又带着不可拒绝的力道掐住了她的下巴: “此征卡契,随行者的我门客中有个从闽南来的术士,他献给我一个方子,说是他祖上私藏多年的秘宝,专调养人的肝气的。我替你试了半年多的药,确实效果不错,所以又让太医依着你身子的情况改了点药剂的分量,专给你熬了一碗,你吃了若好,我也就心安了。” 君婠微愣。 她知道,晏珽宗这个人再有千般不好,也绝不敢拿她的身体开玩笑,他平日送给她的那些奇珍异宝或是旁的什么小玩意,若说是可以给她好好调养身体的,那绝对比宫里太医开给她的药方还管用三分。 所以她也就任由晏珽宗亲手给她喂下了一碗的汤药。 这药并不苦,反倒带着一股清甜花果的香气,那术士说了,平日里还可以兑了甜粥进去熬煮着喝。 喂完药后,晏珽宗坐在她床边,大掌自然地按在了她后背上同她说起闲话。 温热的内力亦不知不觉中缓缓输进她的身体内。 帝姬只觉得在这冷冷冬日中,自己的四肢直至指尖脚趾都舒服了起来,很快便忘记了刚才的怒气。 晏珽宗心里轻笑,原来她就是这般好哄。 随即亦自负了起来 ——除了他,谁能这样好好的照看她的身子呢?就凭帝后给她挑的那几个草包夫婿,他们懂得如何侍弄这一株天家的金贵花朵么? “我今早刚从椒房殿出来,和太子一道侍奉了陛下、皇后的早膳。” 他深深嗅了一口君婠发间的香气,语气十分悠闲,“皇后娘娘给您寻了个不错的夫婿,陛下的意思大抵也是应准的,恐怕过不了多久,赐婚的诏书就要送出乾坤殿了。” 晏珽宗说这话的时候格外平静,全然不像上次他得知君婠有意与陶霖知结亲时的暴怒。 以至于让君婠都忍不住抬头瞥了他一眼。 “那你呢?我母后和太子哥哥给我议亲,你又如何应付父皇问话?” “我说,我和父母兄长是一条心,只想一生护住殿下平安荣华。” …… 出乎君婠的意料,那天上午晏珽宗并未过多纠缠她,只是喂了她汤药便离开了。 而那碗药的确颇有奇效,让她精神了不少。 第二天早上,晏珽宗府上的萃澜嬷嬷又为她端来了一碗。南江王命人温在炉子里,直到端到了帝姬手中依然是热乎着的。 如此之后不久,这碗药也就成了帝姬每日饮食中的定数。 三四天之后的一个大早,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特来荣寿殿为帝姬传话,说是今日中午皇后接见朝廷命妇们和皇亲家眷请安,会留清海侯夫人和世子夫人等人用午膳,叫帝姬一同去。 皇后之父加封承恩公,所谓清海侯,乃是皇后一母同胞的嫡亲兄长,清海侯夫人便是陶霖知之父。 皇后的大侄子早已成家,娶的是当朝户部尚书兼内阁大学士宋紫铭家的嫡女,今已为清海侯世子夫人。 若按皇后如愿那般,让君婠下嫁陶霖知,那么这二位夫人以后就是君婠的婆母和嫂嫂。 只是如今她们还只是她的舅母和表嫂。 于是她便从铺了墨狐皮的美人榻上懒懒起身,改换了身鹅黄色宫装,仔细梳洗打扮了一番。 鹅黄是尊贵之色,南魏的皇帝仁慈,在宫墙之外并不过分限制民间百姓正常使用,但在宫禁之内历代只有皇帝和太后可以使用。 但若得到皇帝的恩赏,诸如皇后、被册封的太子和嫡出的公主也是可以使用的。 在产下太子之后,皇帝便赐给了皇后这项尊荣,而君婠刚出生时也得到了这项封赏。 她今日打扮地虽不算过分张扬,只是格外温婉动人,可是穿上这身宫装,那也表明了她并非可以随意拿捏之人。 这也是皇后的意思。 她既想让自己的女儿见一见她将来的婆母妯娌,彼此之间更加熟悉一番,但是太隆重其事了也不好,显得生分不好亲近;太素淡了也不好,恐让人生出了可以看轻帝家之女的心思。 君婠在椒房殿一间常用的偏殿里见到了这两位妇人。 清海侯夫人白氏和世子夫人宋氏都恭敬起身再向圣懿帝姬请安。 帝姬亦上前虚扶了一把请她二人落座。 白氏和宋氏随即都盛赞帝姬的风华姿容,哄得皇后脸上又添了一道笑纹。 她作势微微叹气:“只恨我生前两个皇儿亏空了身子,所以怀她的时候虚弱了些,倒叫她一出生就带了这样的病气,每每见到婠婠,都觉得对不住她呢!” 白氏连忙故作惊讶地道:“皇后娘娘何出此言呢。娘娘为天家诞育三位皇嗣,是大魏的有功之臣。帝姬多年来被您和陛下悉心教养着,正值青春韶华,臣妇瞧着,帝姬娘娘并无虚弱之色呢。” 宋氏也说,一早瞧见君婠只着素妆,虽未以浓妆敷面,可还是难掩气色出众,恐怕这么多年来早就被调养好了。 被她二人这么一说,皇后也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君婠的面容,却发觉几日不见,这个女儿看上去比以往康健了不少,眉目之间也没了那种因病而养出的慵懒之气。 君婠也说道:“母后的生养之恩,儿臣难以为报,只想今生今世都要长久侍奉在母后身旁才好。” 说到“长久侍奉”,皇后意味深长地道:“是啊,前几日陛下和本宫商议,说要在皇都之内为我们唯一的帝姬挑选一位最好的驸马,不让我们和帝姬骨肉分离。” 白氏躬身殷勤地奉承道:“陛下和娘娘的圣目清明,只是不知道哪家的二郎家中几世修来的福气,能迎帝姬入门。若是有帝姬这样的儿媳在家光耀祖宗门楣,不怕娘娘笑话臣妇逾矩、言辞失格,只是若是臣妇,那可一定要将帝姬娘娘仔仔细细妥帖供养着,更舍不得让帝姬承受什么生养子嗣、操持家事的辛劳,只想能时常向帝姬请安,瞧见帝姬的凤面便三生有幸了。” 她这话说得格外放低自己的身段,满是谄媚讨好之意,可是却很得皇后的心意,让陶皇后心情愉悦了许多。 到了午膳时候,皇后赐宴留她二人在椒房殿用膳,席上态度也更加和缓平易近人了些。 白氏和宋氏婆媳俩频频向君婠示好,君婠也客气回应之。 待饭毕,她二人将要离宫之时,君婠早命身边侍女回宫娶了礼物赠给她们。 乃是两根上好的老人参,还是前阵子晏珽宗来送给她的那一堆礼物之一。 …… 皇后是天下之母,她的生活可不是只有在后宫里替皇帝处理他的大小老婆们吃喝拉撒那么简单。 皇帝每日要朝见诸位大臣们,皇后也要时不时的和那些有脸面的贵妇人们见面,接受她们的请安,和她们闲聊,加深君臣之间的感情。 今天一大早上,六宫零零散散为数不多的几个妃子请完安后,皇后就接见了包括王妃、郡王妃和长公主在内的十数个妇人。 但若是被皇后留下赐膳,那又是另一桩不一样的荣宠。 更何况是在用完膳之后得到了帝姬的赏赐,那就更值得被人说道一番了。 坊间流言纷纷,皆说是帝后二人有意让帝姬下嫁陶家。如此一来,陶家的地位就要更加水涨船高了。 这些流言很快也被那些晏珽宗布在民间的眼线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其时晏珽宗正与几位西洋来的医师商议,说起他妹妹每到秋冬时节便手脚发寒的病症,每每到了换季的时候还会梦魇难安,不知道在他们西洋那里有没有什么好用的药物可供她服用。 乍闻心腹来报圣懿帝姬今日的动向,晏珽宗手指用力捏住了那天青色的茶碗,关节处都有些泛白。 “你说她赏赐了什么东西给清海侯婆媳?” 心腹低头道:“是王爷上回送给殿下的两支老参,说留着让人制成参片给殿下闲来无事的时候含在口中养身的。” 顿了顿,他又道,“还有太子爷殿下,今儿便装出行,带着那陶震知兄弟在月河楼吃酒来着,线人来报,说太子爷待他们十分亲厚。” 陶震知即是如今的清海侯世子,陶霖知的嫡兄。 晏珽宗和这些西洋医师交谈,全靠两个译官在一旁做翻译,故而现他们说的这些话,这些西洋医师也都一概听不懂了。 他们只能看见晏珽宗有些疲倦地靠回了那把太师椅上,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这些不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么。 他如是劝慰自己,在所有人眼中,对于圣懿帝姬来说,那都是一桩极好的婚事。 她的父母兄长会祝福她,她未来的准公婆妯娌夫婿也都对她满心尊敬爱护。 只有他,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不甘心地继续谋划着他们的将来,渴求可能会出现的那一线转机。 010: 心腹离开之后,晏珽宗仿若无事人一般继续和那几个西洋医师交谈,几个医师向他承诺会为帝姬殿下调配合适的药物。 他们退下之后,晏珽宗又去见了自己的师父——当年在冷宫里教他武功的江湖侠客闻人崎。 晏珽宗在十六岁被封王搬居宫外府邸独居的时候,也想了个办法把那个冷宫先帝弃妃章氏和闻人崎弄出了宫,让他们好长久无拘无束的厮守。 他本欲在皇都之内为闻人崎购置宅院,但闻人崎却不愿这般麻烦,又说江湖之人最喜四海为家居无定所,想和自己的心爱之人游历山水圣景,故就此辞别了他。 但前些日子晏珽宗在外征战的时候,一边又派人四处去寻找闻人崎,只因当年闻人崎给他看过一章关于“双修之法”的册子,可随着年岁久远,加之当时晏珽宗并不在意,其中许多内容他都忘记了。 所谓双修,大概也就是修行之人通过男女交合来提升自身修为的法子。 当然了,这种修为可以是双向的,也可以是仅仅单向的,向自己心爱的人输送自己的内力供养她。 当年章氏因为得罪先帝和宠妃,在被打入冷宫的之前是被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板子的。 在那之后,又因为在冷宫里并无什么太医照看,章氏久病不愈,人也就整个瘫在了床上。 可是在闻人崎混入宫中当侍卫、找到了她之后,章氏不久便气色一日比一日好,不到一年的功夫,她竟就能下地行走了,而且后来很快恢复如初,光彩照人。 有次习武,晏珽宗随口问了一句:“师父是还会医术吗?为什么师娘的伤好的这么快?” 冷宫人烟稀少,饭菜也是馊的馊臭的臭,闻人崎也不嫌弃条件艰苦,反倒自己做饭给心爱的女人吃。 听到晏珽宗问他,他一边杀鸡一边得意洋洋地随口说道:“你师娘的病是郁结在根里的,是药三分毒,凭他什么大罗神仙开的药方都不管用,唯有我用双修之法慢慢给她调养……” 章氏闻声从屋里出来,含羞骂他:“闻人崎,你别在五殿下面前胡说八道,污了殿下的耳朵……” 再后来的日子里,晏珽宗也到了能知人事的年纪,闻人崎给他看了许多他珍藏的江湖秘术籍,教了他不少本事。 唯有其中一章,乃是关于“双修”的。 看了泛黄的古书上的文字,晏珽宗大概也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他问闻人崎:“您当年就是用这个法子替师娘……?” 闻人崎点头称是。 他不解:“可是师娘她未出嫁前是个闺阁女子,根本就不会武功,亦无内力,那这法子是怎么管用的?” 闻人崎的面容在黑夜烛火下有些朦胧,但他后来说的话晏珽宗此生再难忘记过。 “古书所言双修,是男女皆要各自得利,为利而合,各取所需。我为了你师娘可以浪费一身武功,也不算不得利,只要她能平安健康,于我就是最大的利,因为她是我心爱的女子。” 话锋一转,闻人崎的脸色又带着三分流气,“更何况,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法子,我哪有机会那么快就近她的身?” 只可惜,那个时候的晏珽宗还算是有点良心的,并没想到自己将来也会把这一招用在君婠的身上。主要原因还是那时的帝姬尚且年幼,含苞的年纪,哪容他在心里用那些污浊的心思玷污她? 直到如今她也长大了,一朵娇嫩的花骨朵儿到了微微绽放、可以采摘的年纪了。 晏珽宗也就难免对她起了旖旎的欲望。 这些年来,为了帝姬的身子,帝后和太子他们也不是没想过主意。 莫说是各地的名医了,就是各地的巫师,他们也都接见过不少! 闽南的,滇南的,东北的,西北的,中原里中原外,西域东洋…… 可是那些人,或是个草包,见到了真帝姬畏手畏脚不敢有所作为,只怕治不好帝姬反倒要人头落地;或是能有几分本事在身,也开了什么方子熬了什么药,但帝姬吃了之后仍是不管用。 所以后来帝后于这事上的心思也就渐渐淡了,也就逐渐地接受了自己唯一的女儿一辈子要泡在药罐子里的这个事实。 直到晏珽宗出征卡契前的那个晚上…… 他只是抱了抱她和她肌肤相贴了一个晚上,就让她的身体好了那么多。 那如果…… 许久未见,那晚闻人崎和晏珽宗在南江王府的湖心亭内坐了许久。 因此时已是冬日,这湖心亭的几面立柱之间都用近乎透明的琉璃瓦喂了起来,倒像是一个小房子,亭内再热热地烧起银丝炭,也能暖意如春了。 闻人崎对晏珽宗有种一个师父半个父的感概,加之他和妻子章姝月后来并无子嗣,虽常年不与他相见,其实心里还是十分记挂这个徒弟的。 第一杯酒被饮下时,闻人崎惬意地眯了眯眼睛,直截了当地问道:“珽宗,近来如何?将来又欲打算?” 这绝不是一句简单的问候,内里包含的深意太多。 晏珽宗晃了晃手中半空的酒杯,亦不与自己的师父说那些假大空的虚话: “近来不过如此。将来……若我欲造反夺位,师父觉得我有几分胜算?” 在外人听到会震惊不已的一句大逆不道的话,闻人崎却面色坦然地入了耳朵,还像模像样地思考了一会。 011: “皇帝已到年迈之岁,太子仁慈有加,实则昏庸懦弱太过,城府不深,手段不足。皇后……在帝位之事上和她的母族也掀不起什么太大的风浪来。所以师父觉得,你想要什么——必定旗开得胜。” 不光是闻人崎会这么觉得,天下人都是这么想的。但只因为南江王素来行事低调,又对太子殿下一向表现地十分恭顺敬畏,很少会有人觉得南江王会谋反。 闻人崎透过半透明的琉璃窗镜看向湖心那些枯萎的残荷,似笑非笑,“所谓不臣之心,不过是缘于无人甘心屈居人下罢了。” “对了师父,我派人把你找来一叙,还是有一件事相求。” …… 在这个时代,若按未出阁的女子来算,帝姬十八岁的年龄实在算不上小了。虽然本朝也有过帝姬因为受宠被留到到二十四五岁才出降的先例,但那毕竟是极少数。 大多数女孩儿,因为是庶妃所出,在她们的相貌和乳名还不被自己的君父和前朝相公们所熟知的时候,她们将来的婚事就已被作为一项政治利器早早地定了下来,她们作为帝国的一根银针,被插在了距离皇都数百数千里之外的异国他乡,从此再也没有回过那遥远的王都。 不过现在比起女儿的婚事,陶皇后又有了另一件更加让她担忧的事情。 ——民间和朝堂内隐隐约约流传着的关于让皇帝换太子的说法。 南江王比太子更得人心,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尤其是在南江王此征卡契回国之后,他的风头更胜,让边疆百姓们重新生出了对这个庞大帝国的骄傲、为作为帝国的子民而自豪。 在过去的数年里,南江王只替陛下做两件事情:处理和调查贪墨官员、剿灭山匪流氓地头蛇。 起初皇后也是赞成的,她以为剿匪之路艰辛漫长,稍有不慎即会弄个三场两短,他既要去,就让他送死去好了! 可晏珽宗没死。 他不仅没死,还借此机会在各地扶持自己的势力、靠搜刮山匪和贪污官吏大肆敛财、又在民间和军中树立起了极大的威望,并且在文官队伍里安插了许多自己人。 等到皇后后悔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而她的傻儿子还傻呵呵地为自己的弟弟高兴,上奏皇帝要好好封赏他。 现在这些传闻和流言愈演愈烈,太子仍然是那个不以为然的乐天大佛做派,皇后却越来越开始坐不住了。 不过好消息倒也有一个,让她稍微安心了些。 ——在皇后和太子坚持不断地劝说、暗示和朝臣们的极力谏奏之下,皇帝在那年十一月十八日独自一人于书房暖阁中拟好了诏书,定下了自己唯一的女儿圣懿帝姬的婚事,驸马即为五品的户部主事清海侯之嫡次子陶霖知。 但概因舍不得女儿,皇帝将帝姬的婚期定在了两年之后的夏日,也是想让君婠在他们身边过完二十岁的生辰再出嫁。 拟定诏书之后,皇帝让人传来南江王陪他闲话。 他将赐婚诏书递给晏珽宗。 “小五,你觉得孤王这样、做得对吗?” 晏珽宗暗暗用舌尖顶了下自己的后槽牙,面上却不显波澜:“君父圣明,儿臣也为妹妹高兴不已。” 皇帝合上诏书,有些怅然若失:“但这封圣旨孤王不会现在就册发下去,孤王打算等到明年今日再颁此诏,想看看那陶霖知是否真是婠婠的良配。这些话,也就和你说说是了,孤王心里倒不怎么想和皇后、太子他们说。” 他缓步走到暖阁西墙上挂的那副硕大的皇朝堪舆图前,摸了摸自己的须发,“其实孤王知道,皇后虽在后宫诸事上贤能,但在政事上终究是妇人之仁,加之后宫不得干政,孤和她亦不能细说太多;太子虽仁慈大度,但他只适合在太平盛世做一个仁君,若是生逢乱世……” 若是在乱世,死的最快的也是这样的人。 晏珽宗一撩袍摆直挺挺跪在了皇帝面前:“君父励精图治,今我大魏早已是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太子长兄若有朝一日即位,定然不负君父期许。臣生为人弟、人臣,自当与父兄同甘苦同进退,臣定会做到人臣的本分,好好为父兄分忧。” 皇帝的脸上有了些欣慰之色,伸手扶起了他,和他在一张小桌前坐下。 “麟舟,自打你班师回朝之后,孤王也没少听宫内宫外的诸多流言。” 麟舟是晏珽宗的字。 “儿臣斗胆、臣以为,不堪入耳之言,亦不必入君父之耳。君父无需挂怀。” 皇帝最终只得望着晏珽宗离去的背影长长叹息道:“若他早生个几年倒好了。” 常年伺候在天子身边的大太监李茂安插了句嘴安慰皇帝:“所谓嫡庶所谓长幼,其实都是陛下您一念之间的事情,只要陛下愿意,任谁也左右不了您的想法。” 012:(2700字) 深秋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晏珽宗都没再来找过君婠。 他大约真的是很忙,但究竟在忙些什么君婠和陶皇后都不得而知——左不过,是在密谋些会很让陶皇后心惊胆战的大逆不道之事而已。 君婠也只在每天早上服下萃澜嬷嬷亲自送来的那碗汤药时才会偶然想起他。 除了那碗药,他还会顺带着给她送来其他各种小玩意儿,或金贵难求的珠宝首饰,或是什么稀奇古怪能逗她一笑的东西,还有些民间才有的糕点吃食。 君婠也不得闲——按照陶皇后的要求,她现在整日都要学着看账本、做女红还有各式各样大家族主母们需要学会的技能。 皇后是如是教训她的:“待你出降之后,除了帝姬该有的封赏和每年的俸禄,母亲也会给你找许多的铺面和庄子、良田,这些你也要学着自己去打理。毕竟啊,这银子只有嫌多没有嫌少的,将来你再有了儿女、又做了祖母的时候,还要给孩子们添置嫁妆聘礼……哎,这就说远了,可是母亲也总有不在的一天,你又不能全靠着你那个没脑子的哥哥……” 君婠都一一应下,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这具身体能给哪个男人诞育下子嗣来。 不过说到太子,皇后的脸上又有了笑意:“你父皇预备明年开春之后给你在京中修缮公主府,已大致选定了几十年前空置下来的旧齐王府,那宅子是老旧了,可胜在地盘够大。你父皇把这差事拨给了你大哥,让国库拨给他一百万两银子,到时候一定把你的府第修的气派又漂亮,让你好好住着。我还听说,那齐王府旧时有口热泉,可泡温浴……” 赐婚的圣旨,皇帝已抽个空给皇后看了,她心中有了数,虽有些不满皇帝要延后一年再颁诏的作法,但想到这已是如今最好的结果,便不再多说其他。 陶霖知和她的来往逐渐密切了起来。 主要体现在陶霖知单向对她十分殷勤,君婠也不好装作不知,只得不时回应一二。 虽说对于未婚男女,这样的事情有些许不妥,但想到可以让女儿和将来的夫婿加深感情,皇后也默许了。 他会托人进宫瞧瞧给君婠送些东西,门路倒也还算正,都是经皇后之手过目了才能交到君婠那边的。 第一次他送她的是他写给她陈情表白的诗文。 诗里说他对她倾慕已久,从年幼时随母亲进宫给皇后请安时就对她一见倾心。 君婠看完后神色淡淡地收进了一个小匣子里,随即指了指桌上自己还未动的一盘精致糕点,让人转赠给陶二公子。 陶霖知收到这盘糕点的时候自然是喜不自胜,摆在桌上看了好几天也舍不得吃,最后还是托人拿去用蜜蜡封了、当作个摆件供起来,放在自己书房里好时时看着。 这种事情,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兴奋的。 帝国最娇贵的公主收下了他的情诗、还回赠了他吃食。 若不是因为顾虑到帝姬的名节,他真想将此事大肆宣扬一番。 此后这样的事情便多了起来。 陶霖知也时时送她些诗文或是小玩意儿,还会别出心裁地写在落叶上送给她。 而君婠回赠的礼物也总是那几样,永远都取决于她收到东西时桌上还摆着什么没吃完的食物、果脯肉干之类的。 高高在上的帝姬只是随手一指、送出去一件她再也记不得送了什么的礼物,也足够匍匐在她脚下的男人高兴上大半个月。 有一次他送她一首吟秋的诗,用小刀刻在了一柄梧桐叶上送来,还附了张小纸条说道,这是当年初见帝姬殿下时他所捡的,是皇后椒房殿中梧桐树的落叶。 当年带不走她,只好带走她脚下的一片落叶,是么? 有趣。 君婠扑哧一下笑了出来,随即竟笑得前仰后合,几乎滴出了泪。 她难得有这样情绪外露如此明显的时刻,所以今日之事也被人仔细记在了一张纸上。 到了晚间,这张纸就呈在了南江王书房的桌案上。 在被读完之后,这张可怜的纸就沦为了主人发泄情绪的工具,顷刻之间被碾为粉末。 …… 转眼腊八将至。 这在宫里也算是个大日子,按旧例,太子、南江王他们都得在宫里侍奉帝后二人一同用膳。 他也逮到了个堂堂正正的机会去见君婠。 当然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还没那个本事去和君婠拉拉扯扯。 晚上的宫宴结束后,君婠一脸疲惫的回到自己的寝宫,却见本该回宫的晏珽宗正大摇大摆地立在她的寝宫回廊之下,左手边还扣着一个端着食盒的小太监,君婠大约记起那小太监叫小余子,平日里也是个十分又安分又手脚勤快的,因此对他的印象还不错。 她唤了声:“小余子?” 小余子唉了声,两手捧着食盒,脑袋就重重给她磕了下去:“奴才误了殿下的事,奴才该死。” 君婠凉凉地扫了晏珽宗一眼,又把视线转到小余子的身上:“你这是怎么了、开罪了五王爷?” 小余子颤颤巍巍地说:“因殿下今晚宴上的吩咐,说叫人把这盅殿下尝了还不错的腊八粥送去给您陶家的老祖母和舅母吃,白公公就抬举奴才,把这差事给了奴才去办,谁成想奴才自己不中用,走路上不长眼睛冲撞了五王爷,所以、所以……” 帝姬无奈叹了口气,道:“五王爷不是那么不能容人的主,今儿又是个好日子,不宜见什么打杀之事,你且回去休息了吧,这羹汤也凉了,你自拿去吃吧。” 小余子悄悄抬眼看了眼晏珽宗,神色还十分惧怕,并不敢立即起身。 君婠放重了语气又说:“本宫说了,这不干你的事情,回去休息了吧。” 小余子随即重重再叩首,连道谢殿下大恩,连忙逃也似的离开了这儿。 她复又屏退左右,直到只剩下自己和眼里蕴着可怕怒气的晏珽宗四目相对。 “你这又是犯了什么毛病?还特跑来我这里找我的奴才立规矩?” 君婠的心情不好,话一出口便是浓浓火药味,气得晏珽宗眉心直跳。 他是真的不甘心,不甘心她如今竟然会这么对他! 是啊,她是高高在上如隔云端的尊贵美人,像一尊安静地不可亵渎的佛那般仁慈心善,对谁都怀着那样悲悯的一颗心,可是唯独不愿意再施舍给他同样的一点点的爱意。 晏珽宗从来就知道,圣懿帝姬在哪里的名声都是极好的。 莫说宫里的宫婢太监们如何盛赞帝姬娘娘的宽容和心慈,朝臣们如何拜服殿下的才德,就是从小陪她长大的那些帝姬的伴读和太傅太师们,也没人受过一点点帝姬骄奢的脾气。 “听说殿下今日的胃口不错,故为兄也特来讨要一碗腊八粥,看看究竟是怎样的绝味。” 晏珽宗的拇指无意识地婆娑着食指关节处,皮笑肉不笑地道。 婠婠知道,他脾气不好憋着怒气的时候就会习惯性地做这个小动作。 今日是腊八,宫里各位主子们的赏赐都算不少。 皇帝要赏赐朝臣命官们,皇后要赏赐那些诰命王妃郡王妃,太子呢,则要赏赐那些和他走动的近的年轻仕官们——也就是暂时还入不了皇帝的眼、但将来绝对算得上是潜力股的那些人。 帝姬自然也赏了不少东西给她的玩伴们。 她昨夜来了兴致,特去提前熬了两锅腊八粥,今早起来,一锅里的盛了去献给宫里的帝后和宫外的太子。 还有一大锅则拿去给了她六宫的庶母们和皇帝的其他庶子们,算给他们讨了个好彩头。 至于其他的八宝吉祥东西,也给宫外的各府千金、她的堂姐妹们送了不少。 可是这一天唯独晏珽宗没收到她任何一样东西。 甚至在今天晚上他特意来找她的时候,还意外撞见她托人去给陶霖知那个草包货送粥食——所谓送给她外祖母和舅母尝尝,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她唯独没有想到他。 晏珽宗的情绪就一下由落寞飙升至暴怒。 气到他心尖发颤。 …… 婠婠给他准备了礼物的。 …… 羊了大概三天,身体很难过,所以很抱歉这两三天没有更,但我今天上午去挂了个水,回来竟然感觉好多了,应该是好了吧,明天就可以恢复正常日更了。 我羊的反应就是:嗓子超级哑、咳嗽、不痛,不发烧、头微晕、不想吃东西。 晚上睡觉时候很难过,很难睡着,像条大长虫在床上到处扭,半夜惊醒好多次,还会想吐。 讲个笑话哈哈哈,今天去小诊所挂水,挂了三个瓶子,我全程一直把小诊所的垃圾桶护在我膝盖下面,因为胸口一直闷闷的,超级害怕突然吐出来! 然后有个大叔也来挂水,医生把垃圾桶从我膝盖下面踢了过去,因为她要扔那个医疗垃圾,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意识抢回了我的垃圾桶。 医生看了我一眼,无奈地说:“没事哈,我用一下,马上就还给你好不好?” 嗯,别人去诊所去医院抢床位抢药品抢医疗资源,我死死地护着那个小垃圾桶! 013: “五王爷府上不缺名厨,恐怕手艺也不输宫里御膳房的厨子们,天寒,宫门也快下钥了,五哥快回吧。” 冬月里的寒天,他在这冷夜里立了许久,只等她回来想要质问她来发泄自己的委屈,不成想自己满腹的不甘和愤懑,在她眼里依旧如一个不值得一提的笑话。 …… 君婠被他拉进了寝殿之内,镶嵌着金丝的木门被他砰的一声关上,吓得婠婠浑身颤抖了下。 一顿天旋地转之后,她便被他推到了寝殿里的那张大床上。 室内烧着昂贵的炭火,分明是暖意融融犹如春日一般,可他身上的冷气却紧紧将她裹挟着,让她施展不开手脚,僵硬非常。 “晏珽宗,你敢这样对我?” 从来都被人轻拿轻放当作宝物一般的帝姬,人生中少见的狼狈也都是因为他。 她从未被人这样粗鲁对待过——不过往后她才知道,和别的事情比起来,仅仅是被他推到床上已经算得上足够温柔了。 晏珽宗冷笑了声,从她梳妆台上摸到了那个收着陶霖知送到诗词书画的木匣子,当着她的面打开,一张张翻阅过去。 “婠婠,你喜欢他?” 他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和压抑着的崩溃怒火。 君婠仰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鹅黄帐幔,心累到几乎没有了和他争辩的力气。 “他是我父母兄长为我挑选的夫婿,我为何不喜欢?” 可惜婠婠失算了,她那时还不知道一个男人吃起醋来会有多危险。 过去她对晏珽宗不冷不热甚至时常没个好脸色,晏珽宗或许还愿意纵容着她胡闹,就像在惯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他想,一时之间她难以接受从小陪着自己长大的五哥哥一下对她有了别的不该有的情愫,她会朝他发些无伤大雅的小脾气也是应该的。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在他眼皮底下和别的男人这样“情深意重”地甜蜜着,还收下那草包写给她的草包情书,甚至回赠他糕点吃食。 他对她那样好、为她做了那么多,她又何时给过他这些呢? 前月里她绣了两个团龙纹的花样,改作了两个荷包送给皇帝和太子,也不曾见她把他放在心上。 倘若她对他能有这样两分的心思,他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屋里的烛火只点了一半,婠婠的容颜在明明灭灭的烛光下更加温婉清绝。 他不愿和她多聊起关于别的男人的事情,那些事听了让他的心都在滴血,只是随手一扬,已装满了半个木匣子的字条就被他准确无误地扔进了炭盆里,不消片刻便化为一片灰烬。 君婠见状有些情急,还想扑上去抢救一番,下一刻就又被他拽了回来,他轻而易举地卸了她头上的钗环妆发,剥了她的外裳。 帐幔落下,挡住了后头的旖旎春光。 君婠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亲手将自己剥了个干净。 她有心想要呼救,可抬起的那只手最终还是无力地垂落了下来,搭在了他的肩上。 他给她嘴里为了颗药丸,咕咚一声就被她吞进了肚子里。 婠婠便是傻子也能猜到他给她吃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贴身的小裤子被他脱了下来,婠婠胡乱在床上摸了一把,将枕头的一角塞进嘴里,堵住自己呜咽的哭声。 她害怕了,真的开始害怕了。 晏珽宗抬起她柔白细长的一双腿,曲起压在她胸前,让她被迫向他敞开着自己的腿心。 那处还紧闭着,柔美粉嫩,清纯诱人。 014: 今夜是下雪了么? 君婠似乎听见外头有了点疏疏落落的雪声。 时间彷佛在这一刻禁止,晏珽宗定定地看了她那里许久,直到额前发了一层薄薄的汗。 婠婠扭了扭身体,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角度,抬起纤细的脚踝狠狠揣在他的心口处以示反抗。 但她不知道那力道实际上太过于轻微,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她吐出嘴里含着的枕头,依依哀求:“五哥,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这样对婠婠……” 可惜晚了。 如果她放在就能对他有这样的好颜色的话,或许晏珽宗也不至于能疯到这个地步。 那样脆弱隐秘又美丽的地方赤裸裸展现在眼前,恐怕没有男人能忍住不动心的。 有一股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独特体香似有似无地萦绕在他鼻间,撩拨地他格外心动。 君婠只看到他似乎对自己笑了下,然后下一瞬便有一件异物拨开了她合拢的唇瓣探入了她体内。 她顿时炸毛,颤栗着快要尖叫出来。 “我能,婠婠,我一直都能。” 只是因为爱她,不忍心过早索取,怕伤了她的心。 可是现在他不这么觉得了。 不听话的小姑娘,偶尔让她吃点苦头长个教训也没什么不好的。 君婠仰躺在床上,脑袋下意识地向后仰去,留给他的是一截天鹅般细长的脖颈,优美流畅的弧度。 一个标准的被猎人扼住咽喉的小动物的姿势。 她还在艰难地掉着眼泪,那男人已经将食指又没入了一截关节进去,还恶趣味地在她体内微微弯起手指,有意折腾得让她哭出来。 那是多紧致狭嫩的地方啊,哪里经得起被他这样弄! 婠婠张了张嘴,却惊恐地发现方才被自己吞入腹中的那颗药丸开始发挥了作用,自她体内缓缓升起一股莫名的热气,让她眼前的景象都迷迷糊糊地朦胧了起来。 于是她最终也没能哭出来,反而是用力扒着他的手臂哼哼唧唧,像只刚出生讨要着食物的小猫。 他指尖也不再那样干涩,反倒逐渐粘腻了起来。 进出更加顺畅。 很快他便伸进去第二根手指。 君婠被他磨蹭地逐渐舒服了起来,也得了趣,就那样眨巴着迷蒙的眼睛看着他,时而浮上一层模糊的水雾,最终变成一滴泪水滚下来。 他伸入第二根指时,婠婠还是猛地颤了下。 太胀了啊,她吃不下的,刚刚花了那样大的力气,她才能勉强吞下他的一根手指。 婠婠皱了皱眉,语气就像撒娇一般:“不要了……好撑的……” “怎么这么没用?这就不行了?” 晏珽宗摸到了藏在她肉唇之间的那颗嫩嫩小红豆,用粗粝带着薄茧的拇指指腹覆压了上去。 君婠顿时浑身抽搐了下,胸前两只丰盈的白兔也随着她的这个动作荡漾出妩媚的乳波。 “坏人!” 帝姬慢慢吐出一口如兰的热气,不轻不重地骂了他一句。 她闭着眸子,表情隐忍而迷乱却又不知如何为自己纾解,只能不断扭动着那玲珑有致的身段。 在自己兄长的指尖之下,正当妙年的帝姬在自己闺阁的床榻之上尝到了高潮的滋味。 她惊叫了一声、肉唇芯处喷出一股清澈的甜蜜水流,在极致的快乐后很快便睡着了。 哪里知道自己后来又被人玩成了什么样子,更不知道自己的兄长是用了多大的毅力才没忍住当时就享用了她的身体。 其实后来晏珽宗也没有真的对她做了什么,只是……借用她的那双小手帮自己升腾起来的欲望也抒发了下去而已。 事毕,他抽出一条君婠平时带在身上的精致手绢,把白浊的液体擦在了上面,而后垫在她蜜桃似的臀下。 直到婠婠睡熟了,晏珽宗仍单膝跪在床上沉沉地看着她。 他隐忍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她会有那么一天主动来找他的,而且那一天并不会太迟。 …… 腊月初九的早晨,皇帝破天荒的并没有早朝。 群臣不解,皇帝的随身大太监来报,称皇帝昨夜饮酒过多,宿醉头痛,罢朝一日。 这在皇帝二十多年的帝王生涯中还是头一次。 但也臣工们心下也表示理解:皇帝年事已高,身子大不如从前了也是很正常的。 其时,得到皇后密训的太子正跪在皇帝寝殿外请罪。 婠婠也匆匆得了消息,慌忙梳洗穿衣前来亲自侍疾。 她甚至都还顾不上自己还带着异样的身体和臀下那块沾染污迹的手绢。 皇帝昏迷不醒整整三日,群臣纷议。 但在这三日的时间里,只有南江王一人得以奉旨侍疾,只因为皇帝在昏迷之前奋力吐出一句话:“除了南江王,孤谁也不见!” 015:废太子——上 婠婠在皇后的长吁短叹里探听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下里也不由得为自己的太子长兄捏了一把冷汗。 腊八宫宴,太子为表仁孝之心,特意为皇帝上贡了一壶好酒。 只是此酒性烈无比,本不适合年事已高的皇帝服用。可为了一展春秋仍鼎盛之意,也或许是为了在臣工们面前逞一回能,皇帝还是饮尽了此酒。 未曾想到了半夜里,皇帝果然就开始烧心烧肺的百般难受,虽想请御医来看,又拉不下这个面子,只能在那张硕大的床上翻来覆去强忍着。 侍奉在侧的大太监李茂安适时地捧上一碗解酒的药膳:“陛下离席之后,五王爷特意让亲自送来了这杯解酒汤,说是管用又安神,往年在军营里和部下们拼酒、喝到肝肠都烧心的时候,五王爷便习惯喝下一碗,所以也让奴才备下给陛下用。” 这话让皇帝听了很舒心:你看,这不是因为我上了年纪才有的毛病,军营里正当壮年的兵士们也是这样的,人之常情而已。 于是他便接过了李茂安递来的瓷碗。喝下一碗之后果然舒服了不少。 李茂安又试探地说道:“这会儿宫里没有好用的太医,皇上要是喝了之后缓和些了,奴才也放心了,待到何时太医们回来了,皇上还是该叫他们来请个平安脉。” 皇帝皱了皱眉,冷了脸:“这是什么混账话?这会宫里怎么没有当值的太医了?” 李茂安的头低地更深了:“听说、大约是太子殿下有了什么不舒服的,今天下午时候就请走了几位宫里的太医到太子府上问诊,暂时还未说什么时候回来。” “请走了几位?” “奴才方才去问过了,只剩一位专通妇科的九品末流小医吏,平日只给宫里宫女太监们问诊的,侍奉不了陛下。” 皇帝问:“那太医院的陈良成、赵多容、是平日专门服侍孤和皇后的,也被太子请走了?” 李茂安答是。 皇帝因太子的僭越之举而感到不悦,但也只是脸色愈发难看,还未说什么。 眼瞧着到了后半夜,皇帝也没了什么再睡的心思,索性就披了件外袍起来批折子,同时吩咐人即刻去太子府问一句,太子请了这么多御医走究竟是看了谁的病。 于是事情就越发又坏了—— 皇帝刚坐上龙椅,恰巧收到晚上自己一个安插在太子府的心腹寄来的密报: 说是太子前月从河西凉州郡请来了那被诛杀的齐王的老师白桉太,将人安置在自己府中意欲为他养老,因白桉太年事已高多病缠身,这些日子以来寻访了不少名医为他问诊。 晚宴上太子献给皇帝的美酒,也是白桉太从河西那边带回来的西域物。 事已至此,皇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怪道今晚上趁着合宫家宴,太子要请走那么多御医,原来是去替这个白桉太治病! 皇帝越想越气,竟猛地一把哇啦哇啦把方才喝下去的解酒汤也一把吐了出来,随即便赶到胸闷气短就要昏了过去。 他最后用力握住李茂安的手:“让南江王带医士来侍疾,除了南江王,孤谁也不见!” …… 即便一向端庄自持如君婠,也忍不住狠狠放下了手中白玉般的茶碗:“他是疯糊涂了不成!从前就为了那个齐王的事情惹出许多纷争来,现在好不容易齐王一家老小都见了阎王去了,他还要和那个白桉太有来往!” 皇后一拍凤椅扶手,亦是一脸忧愁焦虑:“你父亲生平最恨那个齐王,为了杀他,不惜背下了什么弑弟、残暴的名声,当年文武百官进谏也阻拦不了他的决心,如今我只怕为了这个白桉太,皇帝又要勾起往日的愤恨来,弄不好还要迁怒于太子。” 当朝皇帝在登基前本就不是嫡长子,他是宠妃所处的庶子,而那个被他诛杀的齐王才是先帝最宠爱的嫡长子。 可惜偏偏最后该做太子的做了一个王爷,该做王爷的做了太子。 皇帝和齐王的新仇旧恨,明眼人都看在眼里。 新帝登基,齐王靠着先帝给他留下的一群辅佐他、偏袒他的老臣们仍然很是嚣张跋扈了一阵子,让皇帝愤恨了许久。 不过后来皇帝终于不再忍他,寻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将齐王一家老小诛杀,爽是爽了,也从此背下一个极坏的名声。 白桉太当年最得齐王信任敬重,因他是齐王的启蒙师傅、又是齐王的亲舅父。 齐王被杀,可本朝刑不上士大夫,白桉太又是文坛一大清流,享誉颇多,皇帝就远远将他打法去了河西,让他去河西讲学。 此后多年,齐王之事在皇帝心里才慢慢平息了。 可是最近…… “最近不知道又是哪个把书读到狗肚子里的杀千刀的你哥哥的幕僚、竟然撺掇他说:皇上年老之后后悔当年所为、思虑兄弟之谊,想挽回仁慈之声名,让你哥哥把白桉太接回皇都颐养天年,一可显皇家对齐王的宽宥之情、二可彰皇帝仁慈、三可昭太子之为父解忧,你那个蠢蛋哥哥也就真信了!” 皇后微眯着眼睛、视线落在了殿内的某个角落,“皇帝现在只见晏珽宗,你哥哥跪在殿外几日,他愣是一句话也没有,不知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君婠向皇后俯了俯身,宽慰她:“君父一时生气也是必然的,但太子哥哥毕竟是昭告列祖列宗立下了的太子,君父不可能不顾他的颜面的。” 皇后疲惫地让君婠回去休息:“你闲着也想想有什么主意,弄点讨巧的东西哄哄皇帝,让他念起你太子哥哥往日的好。哎,我儿生下到如今,还是头一回遭这么没脸的事。” …… 太子跪了两日不见皇帝召见,淋了场冬雪冻昏了过去,被皇后命人抬到了宫里旧时的东宫养病。 婠婠亲自下厨做了碗清淡的小粥给皇帝送去,到皇帝寝殿的时候,皇帝恰巧刚醒,边上正是衣不解带照顾他的晏珽宗守在床前。 圣懿帝姬的身份贵重,因此她要进内殿,内侍们也没敢拦着。 婠婠是如此以为的,但实际原因只是因为晏珽宗给内侍们的一道命令,让他们不准拦着圣懿帝姬而已。 她捧着羹汤,听到室内皇帝和晏珽宗的几句闲聊。 “我儿麟舟,今日是何日?皇父昏睡了几日了?你、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 晏珽宗跪在床边回他:“今日是腊月十二的清早,父亲,您睡了三日多了。因谨遵父亲君命,臣特来侍疾故还未整肃衣冠,臣殿前失仪、请皇父降罪。” 皇帝在晏珽宗的搀扶下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给孤倒碗茶来,孤是服了什么药,怎么嘴里一股血腥味道……” 他接过晏珽宗递来的茶碗,瞧见他袖口的斑驳血迹,忽然就明白了。 “是你割血入药,为孤治病?” 晏珽宗轻轻颔首,并不多提此事。 皇帝问起自己的身子。 他便说道:“父亲是那日饮多了酒,一时又心绪受堵,故猛地未受住、一下昏了过去,如今已无大碍了。” 皇帝又问朝政。 晏珽宗又跪下作惶恐不安状:“臣僭越、臣罪该万死。因太子殿下也不得空,臣便擅专国事,替皇父批阅了些要紧的折子发还下去了。若臣之言行有有碍国家、臣自请死罪。” 皇帝伸手扶他起来,并不生气:“孤王病了的这两日,你把一切都处理的很好,很好,很好。孤……” 孤心里已属意你为太子。 但这话皇帝这时还并未说出来。 君婠静默了片刻,放下汤碗,让内侍们转交给皇帝,自己退了出去。 不知为何,在这个冬日,她心里隐隐有了一股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就好像要变天了似的。 …… 从那次昏迷之后,皇帝的脾性大变,对太子一改往日的和颜悦色,反倒横眉冷眼,十分刻薄。 腊月十二的中午,皇后预备了精致的膳食、带着君婠到皇帝寝殿侍奉他用膳。 皇帝对皇后也仍是淡淡的。 席上,皇后终于忍不住为太子进言: “陛下吃着这道羊肉,可好合您的口味么?” 皇帝持箸,点了点头:“尚可。” 陶皇后凄婉了神色,颇有些哀伤:“这是咱们大殿下前阵子在围场围猎到的一只幼羊,因看它的肉香嫩,所以特来献给陛下的。太子现下正在东宫养病,不知何时叫他来给陛下请罪受罚呢?” 皇帝一听此言,夹着那块羊肉的筷子也放了下来,神容冷淡:“孤王暂时不想去见这个胳膊肘朝外拐的逆子!” 一想起那日自己被酒烧的夜不能寐,他平日委以重任的大儿子却将宫里太医尽数请去给自己仇人的师傅看病、鞍前马后的殷勤着,皇帝就气不打一处来。 太子这是狠狠打了他的脸啊。 016:废太子——中(男主剧情) 这个年,皇后和君婠过得都算不得安生。 因为直到除夕夜那晚,皇帝都没再见过太子一面。 既不禁足、也不责罚,但他就是当作好似没有这个人一般、对他不理不睬。皇后本想为自己的儿子多说两句好话、也教人编了一套说辞教给太子,来日皇帝问起此事,他在皇帝面前好有个交代。 但是没用,皇帝压根就不给他见面的机会。 哪怕是皇后无意间提起,皇帝也会瞬间冷下脸色,吓得皇后立马就住了嘴。君婠身在深宫后院、又是闺阁之女,更不好插手朝政之事。 除此之外,皇帝还特命人将早就闲置了的东宫收拾了出来,说是南江王偶尔留在宫内替皇帝处理政事晚了、赶不上回府休息,就让他留在宫内过宿。 东宫那是什么样的地方啊! 即便太子成年之外搬居宫外府邸、可那里是即便闲置几十年也不可随意给人居住的地方。 再说了,若大皇宫怎么就没有给南江王住的宫殿了?偏偏让他住到东宫去! 皇帝此举,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皇后某日晨起时颓然抚了抚自己的长发,发现自己竟又多了一缕白发,不经心下黯淡。 可想到今日是除夕,是宫里的大日子,她还是强撑起了身子,细细妆扮起来。 宫里的正经主子其实算不上多,也就是帝后、太子、南江王和帝姬。 这里所说的正经,指的是在那些拜高踩低的下人们眼中得罪不起的主子们。 帝姬虽是女子,可实际上比那些庶妃所处的皇子们更让人得罪不起,因她有一个贵为皇后的母亲和两个嫡出的兄长。 太子原是有太子妃的,娶的也是本朝清流世家的嫡长女,但为有一桩隐事——成婚十余载,太子妃还未给太子生育子嗣,招致流言蜚语无数。太子妃本也是心气极高的女儿家,受不得旁人非议的眼光,这几年渐渐的就索性称病不出了,为人低调的有时皇后和君婠都会忘记她这个儿媳和嫂嫂。 皇后呢,虽对晏珽宗刻薄狠毒,但对太子妃杨氏这个儿媳妇还是宽和温厚的,或许是想到自己膝下也生育了一个注定子嗣艰难的女儿,所以皇后从未以“无所出”为理由话里话外的挤兑她,也没给太子塞过什么妖娆妩媚的妾室去闹杨氏的眼睛,反而时常劝她放 宽心。 更重要的是,皇后心知肚明太子没有子嗣的原因大抵是出在他自己身上。那肥硕宽厚如大熊般的身躯,走两步都喘得厉害…… 然而今年的除夕宴,这几个正经主子的情绪都不算太高。 皇帝为了太子之事至今生气愤懑,皇后和君婠也为他忧心,晏珽宗为了陶霖知一直被泡在大醋坛子里闷着,至于太子——用脑子想想也知道他多惴惴不安。 酒过三巡,皇帝就以处理北方雪灾之事为由离席,顺道带走了南江王同他一道商议赈灾之事,却连半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太子。 如此情形,都叫底下的皇室宗亲们看在眼中,心里也有了计较。 皇后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太子一眼,暗自咬牙。 …… “混账,他们是想来做孤的主吗!敢用天地祖宗来压孤!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天子!” 书房里,皇帝就着方才在席上的酒意,狠狠将一本折子扔到了地上。 晏珽宗坐在他下首略矮一寸的书桌上替皇帝处理一些无关紧要的奏章,见皇帝如此,他单膝跪在地上捡起折子,轻轻放在书桌的一角上。 皇帝端起茶碗饮了口水,对他道:“麟舟,宋斓给孤上的折子,你看看。” “是。” 半晌,晏珽宗垂首道:“宋太傅以天地祖宗之命,劝导君父尊长幼嫡庶之尊卑,不可乱人伦之序,该尊太子、次侧王。臣以为,太傅之言亦有可取之处。” 宋斓年逾八旬,早就领了个闲职在家养老。他是三朝元老般的人物,亦领着太子太傅之职,是户部尚书宋紫铭之父。 而宋紫铭之女嫁给了皇后的亲侄子做了清海侯世子夫人。 所以宋家自然也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党,站在太子一方的。 宋斓上的这道折子,自然是为了这些日子皇帝对太子的冷淡和对南江王的过份宠信而上的。 太子被皇帝冷待的原因,朝臣们也猜出了个大概,自然是和他府上请来了白桉太一事有关。于是他们心中又以为皇帝还在为了当年齐王之事愤怒,继而迁怒太子。 “哼,什么天地祖宗、长幼人伦,孤是君王、是天子啊!这都是孤一念之间的事罢了,用得着他们对孤耳提面命?孤不过冷了太子半个多月,居然就有这么多人坐不住了!连宋斓都被他们请了出来!看来,这满朝里有不少人等着孤驾崩之后跟着太子这个新君后面享受荣华富贵呢!” 晏珽宗跪地:“君父何出此言,是臣之过!” 皇帝冷哼一声,对李茂安道:“宋斓这道折子,原封不动发还回去!” 上了年纪之后,皇帝最恨有人对他说教。 或者说,皇帝一生最恨这些对他说教的臣子。他不讨厌言官谏臣,倘若他们对朝中其他臣子指指点点指手画脚打小报告,皇帝还是很乐意看的,但倘若有人对他的行为指摘,他就会暗自怒不可赦,面上却还维持着仁慈的面具。 这会让他想到他刚登基的时候,那帮一心向着齐王的臣工们也是这样满嘴仁义道德、打着进谏的名号对他指手画脚的说教。 他那时恨不得一个个的诛了他们的九族。 晏珽宗早就看出了皇帝的这点,所以那些暗地里归顺他的臣子们,他都叮嘱过他们该如何给皇帝上奏。 举个例子,若是遇到事情,在折子里最好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向皇帝汇报,乞求皇帝给他们定夺或者出个主意,并且最后还要千恩万谢皇帝的恩典。 即便皇帝的主意错了,他们希望皇帝改变主意,也要事先在折子里找好一个替罪羔羊,告诉皇帝说:“天子啊,您上次给臣下我下达的命令实在是太圣明啦,只是因为遇到了某某官吏办事不利,让您的旨意不能被很好的执行,现在咱们或许需要换一个旨意啦。” 李茂安面上一惊,但晏珽宗给他悄悄使了个脸色,他便遵照皇帝的旨意去办了。 并无劝谏之言。 医吏捧着熬煮好的汤药送来。托盘上还放着一把精致的小匕首。 晏珽宗撩起自己左臂的衣物,用匕首割开一处完好的皮肉,将自己的血液滴到汤药里。 而后他顾不得处理伤口,随意理好衣服就将药碗捧到了皇帝面前。 “父亲,您该进补膳了。” 这时候,他唤他父亲。 皇帝这才缓和了神色,就着他的手一口气喝完了一碗药。 这段时间以来都是晏珽宗亲侍皇帝汤药,并以人血入药为皇帝滋补身体。 皇帝擦了擦嘴,满脸欣慰:“吾儿,你献上的汤药果然有用,孤最近几日只觉得龙体愈发康健,精气神也充沛了许多。” 他方才看到晏珽宗手臂上的斑驳伤疤时,既有些许愧疚和慈爱,更多的是满满的成就感。 为君为父,他有一个对他如此孝顺和恭敬的儿子、臣子,没有哪一个皇帝会不高兴的。 他拍了拍晏珽宗的手:“也唯有你将孤的身体真正挂在了心上的,比那些只会大谈纸上功夫给孤上请安折子的好了不知多少倍。” 晏珽宗说不敢。 他意味深长地低声道,“好好的侍奉孤,孤会让他们知道,嫡庶长幼,都是孤一念之间的事情。” …… 新年第一天,不知又有多少人坐不住了。 宋家被皇帝冷暴力训斥,太子被皇帝以大不敬为由撸掉了所有的职务,只剩下让他和南江王一起督造皇都公主府这一项事情。 皇后因为教子无方被皇帝斥责,正月里没在椒房殿待过一天。 唯有圣懿帝姬还能和皇帝说上几句话,但言语间也不敢提及皇帝和太子。 于是立马又有雪花般的折子飞进皇帝的书房,说皇帝此举是昏聩了心智,怎可如此对待发妻和嫡长子? 还有些不找脑子的言官,居然要和皇帝仔细捋捋此事,从腊月初九太子在皇帝书房外长跪之事说起,说皇帝不该对和齐王沾染关系的所有人都草木皆兵、连带迁怒自己的儿子。 晏珽宗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这就是以小博大,滚雪球般的可怕效应。 果然,皇帝暴怒,一天之内撸了十几个官员的职位,并且让南江王全权去处理这些亏空的位子、交由他任命官员之权。 短短一个月之内,皇帝的决策几乎都被南江王左右和把控了。 朝野哗然。 017:废太子——下 像是故意要和这般朝臣作对一样,他们越说皇帝的行为有失偏颇,皇帝就越要宠信晏珽宗。 就像当年他刚登基的时候,想要追封自己的生母庶妃刘氏为先帝的正宫皇后。按理来说,本朝皇帝登基之后,若并非皇后所出,自然可以册封或追封生母为自己的皇太后,但不可封之为先帝的皇后。 可是皇帝就是这么做了,于是自然有以齐王为首的一班老臣也是极力反对,说这不合礼法云云。皇帝独断专横,硬是把册封礼给办了下去,加了一连串褒赞刘氏的谥号,称之为慈圣德光贤宪皇后,把死了十多年的刘氏的棺椁抬到了先帝的陵寝与之合葬。 这让他很有当了皇帝的成就感。 …… 二月初二是龙抬头的大日子,皇帝今年起了兴致要出宫去出游踏青,只带了他现在最宠幸的儿子南江王和女儿圣懿帝姬。 仪仗并不声势浩大,皇帝乃是微服出巡体察民情,故而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少之又少。 出宫前一天晚上,皇帝时隔一个月之久踏入了椒房殿和皇后一同用晚膳。 席上,皇帝随口问道:“明日孤会先去圣光寺礼佛为国祈福,在那用过素斋午膳后,下午你们想去哪踏青?” 晏珽宗想了想,说道:“京郊马场这时节亦有晚梅绽放,儿上回去逛过,风景不错。” 闻言,皇后的脸色沉了沉。 京郊是有个占地极广的马场,那是为皇家和禁卫军培育优良战马和马种的地方,重中之重,地位不亚于一个万人以上驻扎的军营。 但这地方几年前就被皇帝拨给了晏珽宗掌管。 去岁晏珽宗亲率兵攻打卡契,用到的战马就是京郊马场培育出来的,马匹格外优秀,甚至几乎不输西域来的汗血宝马,皇帝当时还格外称赞了他。 他想带皇帝去逛这地方,不就是又在皇帝面前讨了好么? 皇后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使了个眼色给李茂安,李茂安会意,一边伺候皇帝夹菜一边含笑说道: “那地方好是好,只是都是些五大叁粗的兵士,只恐冲撞了帝姬娘娘,而且来回又远,奴才怕赶不上晚上宫门下钥的时辰。陛下觉得那盘龙港一带的地方如何?奴才听说过了正月就是皇都商贾们远航经商的时节了,这阵子那盘龙港一带都很是热闹,书肆酒肆食肆的数不胜数……” 本朝皇都并不临海,但有一个规模很大的河港,从此港口出发,船只可到达王朝的大部分疆土。 这也是一个被严格管控的地带,盘龙港的相关事务一直以来都是交给太子处理的。 提到这里,皇后的脸上又有了笑意。太子即便资质平庸,但盘龙港一带在他治理之下还是秩序井然的,那些商贾们也仰承太子恩泽,对太子殿下很是感激。 皇后不方便插手此事,唯恐皇帝又觉得她是偏心太子,只是抬眼扫了君婠一眼。 婠婠心下明白,轻轻拉了拉皇帝的衣袖,如小女儿撒娇一般: “爹爹,咱们去盘龙港吧,女儿又不会骑马,去了马场也没意思,倒是可以去盘龙港那儿和爹爹一道体察皇都的风土人情,瞧瞧宫外的那些老百姓平时都是怎么生活的……” 皇帝笑了笑:“好,那就听婠婠的,咱们明日下午去盘龙港。” 第二日上午,皇帝带着两个心腹和一双儿女悄悄出了宫。 皇后也命一个心腹将皇帝今日的行踪递出了宫让太子知晓。 那小太监一脸谄媚地奉承着皇后娘娘,待入了太子府时,他却伏在太子耳边如是说道: “陛下今日下午回去京郊马场巡视,随后便直接回宫。” 小太监走后,大腹便便的太子叹了口气,与坐在他对面的白桉太说道: “左右下午无事,我便去送送先生吧,当日也原是我不好,不远千里将您从河西接来,如今您刚在皇都住定,我却迫于压力又要将您送走。” …… 午后的太阳照的人暖意洋洋,果真是春日降至。 晏珽宗包了艘游船,与皇帝登船游玩。 盘龙港上的大小船只就如下在锅中的饺子一般,数不胜数,船只之间也难免相互摩擦,只是无风无浪的,这点小小的磨蹭倒也没什么,不至于伤人伤船。 君婠难得出宫一趟,看着这些景色也觉得十分新奇,加之她根本就不想面对那个城府颇深对她垂涎叁尺的晏珽宗,索性趁着皇帝和他说话的功夫,自己站到了一边栏杆处欣赏风景。 忽地,她猛然看见对面船只的甲板上坐着两个男子。 其中一个身形肥胖,一看就是她的兄长太子殿下。 婠婠心下不解,不知道为何此时他会在这里。 然而当船只稍微移动倾斜了下,她便猛然又看清了太子对面的那个人——白桉太! 太子举杯与他共饮,言辞恳切:“今我在此送别先生,愿先生一路平安。” 两人不知又说了些什么,竟然执手走到了船舱之外,站在一道闲聊。 婠婠猛地瞪大了眼睛。 陶皇后早就命太子将白桉太这个祸根给送走,可太子偏又说什么他年事已高身体未好、受不得舟车劳顿云云,又留他住了许久。 偏偏早不送玩不送,赶上这个时候送,还就在他们对面的船上! 君婠害怕她皇父看见这一幕。若是被皇帝知道太子亲自送别白桉太,恐怕在心里又要恼了他了! 可惜此时她带着帷幕,遮住了自己的容颜,又不好出声提醒,又恐惊动了另一边的皇帝和晏珽宗。 晏珽宗看见了婠婠失魂落魄的背影,心中冷笑,俯身对皇帝道:“我说怎么与父亲大人聊了许久,却不见婠婠妹妹,原来是偷跑出去玩了,也不知她是见到什么新鲜玩意儿。” 冬日未过,船舱里面还是烧了炭火取暖的。 皇帝听罢起身:“咱们也出去逛逛,老在这里面也闷得慌。” 见皇帝出来,婠婠的脸色瞬间惨败一片,只是遮盖在帷幕之下,皇帝并未看见。 对面甲板上的白桉太不知与太子说了什么,拉着他负手朝南,完全背对着他们,所以太子一时间并未发现皇帝就在后面看着他们。 果不其然,皇帝一眼就认出了他的那个好儿子,脸色铁青。 晏珽宗轻声问他:“外面风大,父亲不如还是回去吧?” 皇帝冷冷摆手。 婠婠在一旁抖若筛糠,被晏珽宗拉回了船舱里。 皇帝看了他们一眼,默许了晏珽宗的动作,什么也没说。 他独立于甲板上,冷眼旁观太子和白桉太的告别。 …… 白桉太长吁一声,慨叹道:“我知你父并非豁达明理之君子,为当年齐王之事迁怒于我等,我亦无可奈何。只是仍愧疚于着老病之身拖累了公子您啊,若非我,您也不至于被冷待至今……” 太子一副十分心胸宽广的样子:“先生勿出此言,我心不安!先生在河西讲学数十载,桃李叁千皆是我大魏的有为之才,先生功绩世人皆知!我平生最倾慕大儒者,只可惜碍于我父……不能留先生在心中颐养天年。” “我河西之士自然比我这个老骨头要有能耐,只可惜拖累于我、于齐王,你父心中有所顾忌,并不重用他们,某平生只剩一愿求于公子:他日公子即为,望公子放下成见,朝中多选任我河西士子为官,让他们得以实现生平抱负。” 太子被白桉太这么一说,心胸也激荡了起来,连忙道:“他日我若为君,必然宽和、仁爱、心胸宽怀……” 皇帝怒目圆瞪,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厉声呵斥道:“放肆!” 太子和白桉太惊恐地转身回眸。 映入太子眼中的,是自己君父的满面怒容。 而白桉太却透过一旁的重重帷幕,看向了船舱之内的南江王殿下。 …… 乾坤殿内跪满了文武官员。 皇帝颤抖着双手,想要提笔却实在握不住那支朱笔,他索性重重摔出了那支笔,朱色墨水溅了跪在地上的太子满脸。 “珽宗,你来为孤代笔!” 有眼力见的小太监立马递上了一支新的笔。 晏珽宗气定神闲地接过,跪坐在桌案前替皇帝起草圣旨。 废太子的圣旨。 “孤自承袭大魏之业二十又七载,未尝不克己奉公、朝忧夕虑、体恤黎明,以至天下泰安,民务其业。 今皇太子璟宗,不德孝廉、不遵君意、不孝其父、不传子嗣,擅结极恶之朋党以抗其君父!孤念其出自正嫡,亦孤之长子,包容久矣! 孤思虑大魏之江山、忧虑后继有人,特今日于乾坤殿立诏……” 皇后身着朝服赶来乾坤殿,皇帝隔着众臣遥遥于她一望,语气坚定, “废去璟宗太子之位,革除一切勋爵,贬去河西之郡与白桉太讲学儒法,以求改过! 孤意已决,胆敢再有为璟宗求情者,叁品及以上王公大员皆赐死,余者腰斩,庶人及侍卫宫婢左右五马分尸!” 大殿内瞬间安静,针落可闻。 皇帝顿了顿,有望向停笔的晏珽宗,继续说道: “孤已过六旬,政事虽事必躬亲、犹有感而不足者,今皇五子珽宗、上能侍孤与皇后,下能得民心所望,特擢为摄政王,赐居东宫,允其与孤一道摄全国文武政事。” 皇后的大脑轰的一下炸开,以至于让她差点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皇帝在说什么。 怎么会……她儿子的太子之位,怎么会就这么没了…… 不!皇帝一定不会这么狠心的,一定不会的! 下一瞬她整个人的身子都瘫了下去,昏迷不醒。 皇后不大好,君婠也没好到哪里去。 那日游船之上,她被皇帝罕见的发怒时的样子吓到了,又兼为自己的兄长思虑伤心,一下子伤及了肺腑心脏,竟然也一下病了过去。 晏珽宗在书房替皇帝处理政务时提了一句:“婠婠那日是被吓坏了吧,她一个小女孩,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自然……” 皇帝随口说道:“你是兄长,便替孤好好留心照看她的身子,孤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往后还指望你多多照佛她。” “儿遵旨。” 有了皇帝的这道口谕,当晚他便大摇大摆地进了君婠的寝殿: “本王是奉君上之命来照看殿下的。” 018:兄长的照拂 婠婠的精神不好,整个人都是病怏怏的,别说饭了,就是药也不大愿意吃。 自前太子被废之后,不过是两叁日的功夫,她整个人就瘦了一圈,本就精致的下巴更加尖尖了起来,看上去犹如一盏易碎的脆弱琉璃。 晏珽宗到的时候,君婠只穿了件素白绣着织锦暗纹的中衣,长长墨发只用一根细细的红绸束了一缕在脑后,她依旧是素颜,不加丁点修饰,看起来格外虚弱。 晏珽宗的心也疼地抽了一下。 不过他一点都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情。 权势与美人,任何男人都逃不过这样的诱惑。权势他如今已然有了,美人也必须是他的。 君婠正伏在案前提笔写信,单薄的脊背即便在病中也依然挺得直直的,看上去还是那个高不可攀的皇家贵女。 侍婢秀梨端了碗甜粥苦苦规劝:“殿下,您多少用点东西吧,自从大殿下出事您就再没吃过一口东西,您的身子怎么受得住啊……” 晏珽宗提步走进她寝宫内,站在她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爱怜地抚了抚她的发。 婠婠提着笔的手顿了顿,她放下了笔回眸望向他,眼神中满是怨怼。 这样的眼神无疑刺痛了他。 他偏头微微避开了她充满了质问的眼睛,拿起了她桌上还未写完的那张纸。 这居然是一封写给陶霖知的信。 晏珽宗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周身萦绕着一股浓重的阴冷之气。 皇帝下了那样的命令不准任何人为废太子求情,就连皇后都被他吓住了,这几天一个字也不敢说,只是和君婠一样郁郁寡欢地卧在她的椒房殿里。 河西虽然地处偏远,但其实也算是个富庶、物产丰盈之郡,废太子——如今皇帝到底给他留了个凉国公的名号、到了那儿倒也不算太清苦,但耐不住一路上几千里的舟车劳顿,加之底下的奴才们也是拜高踩低见风使舵的货,凉国公那样的体格,常年养尊处优惯了的,何时受过这样的磋磨? 尤其还有个晏珽宗在背后不知是否会故意给他使绊子,说不准能找人无声无息地在路上就了结了他的性命…… 婠婠越想越心惊肉跳的,便强撑着病体起身写了封信想要交给陶霖知,自己从私房里掏出了些金银一并交给他,希望他能找人帮凉国公一路上打点着,至少让他一路平安地到河西。 其实很多年前她也是这样对他的,怕他住在那偏僻宫殿里受下人们的气,每到逢年过节的时候总要替他去打赏那些奴才们。 晏珽宗冷笑:“婠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天真又善良。” 婠婠咬牙:“滚,滚出本宫的荣寿殿,本宫——” 她深吸一口气,把眼泪逼了回去,“不想再看见你!” 下一秒豆大的泪珠就滚落了下来。 她用袖子胡乱擦了一把,为自己身为帝姬的失态而感到羞耻。 好像十分心疼她一般,晏珽宗伸手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可说出的话却让她不寒而栗: “你觉得那个草包货真能给你的哥哥一路打点好不让他受罪么?我却觉得,帝姬殿下若是来求一求如今权倾朝野、只手遮天的摄政王,或许事情还有一线转机……” 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听见,“殿下觉得,我若是真的找人在路上了结了凉国公、亦或是让他积劳成疾,刚到河西没多久就病死,对我来说会有多容易?” “凉国公被陛下训斥之后整日忧思不断,郁郁而终,这个理由似乎很容易被人信服呢。” 君婠的指尖都在颤抖,她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指指着他的脸怒骂: “就算我母亲昔年薄待了你,成王败寇的道理我也懂,可是、可是,我哥哥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他一直拿你当亲兄弟一般坦诚相待,你陷害他失了储位、还要害他没命吗!” “爹爹身边的李茂安早就是你的人了。 如若我未猜错,那个白桉太也是你找来的。 恐怕昔日的太子府里的门客幕僚们,其中不知多少也是你的走狗。 更不用说爹爹身边、母亲的椒房殿,还有我宫里,被你明里暗里安插了多少眼线。” 君婠越说越心惊,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冷,声音都变了调。 什么叫养虎为患?什么叫引狼入室? 这就是! 恐怕她母亲自己当年也没想到,那个随意抱来的男婴,二十来年后还会有这样大的本事,让她追悔莫及。 晏珽宗凉薄掀起眼皮看了看她:“殿下果真聪慧。” 婠婠笑不出来,聪慧? 她和她的母亲兄长如果聪慧,何至于此? 连身家性命都几乎被人攥在了手里。 他又拾起婠婠没写完的那封信:“不过殿下觉得,您的这封信真的到得了那草包的手里吗?如果我有心,甚至从今往后起,您连您的君父的面都见不了几回。” 婠婠当然信。 如若不出她所料的话,皇帝身边的近侍内臣都被晏珽宗洗牌洗了一遍,全都换成了他自己的人,好让他渐渐把持皇帝的耳目口舌。 良久,她选择了低头妥协,为了哥哥,为了母亲,也为了她自己。 “你现在想怎么样?” 阳光透过纱窗照进了屋内,是柔和而温暖的亮光。 晏珽宗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扔出一张名刺:“河西的张垚佑是我的人。” 张垚佑是现河西一带的最高级别官吏。落汤的凤凰不如鸡,昔日的太子被皇帝撤掉了所有的权势加持之后,到了张垚佑的地盘也只能依附他的庇佑。 他打量着她的目光逐渐变的放肆而贪婪。 婠婠极轻的微笑了下,那笑意太冷淡,以至于他都没能看轻。随后她便转过了身背对着他,解开了自己的中衣。 她一件件剥掉了自己的衣衫,到最后只剩下一件月白色的肚兜和小裤挂在身上。 美不胜收。 “你想要的话,我可以。但是,你不能伤了我的母亲和兄长。” 一直以来他对她垂涎叁尺,像条饿狗似的,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019: 她长到这个年岁才第一次知道身不由己是什么滋味。 婠婠想起幼时自己懵懂无知,仗着母亲的宠爱去翻看过她的嫁妆。 皇后从陶家带来的嫁妆被仔细妥帖地存放在椒房殿的一间偏殿里,她跑进去玩,小太监们自然不敢阻拦,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她望风。 她在里面跑了一圈,胡乱打开一个落了灰的厚重红色箱子,里面赫然放着一本图册。 婠婠那时还不怎么识字,就偏爱看这些画本子。 她好奇地翻开,里头尽是些不着寸缕的男女,他们忘情地相拥在一起,身体相连。 其中的女子都是以一种小动物般的卑微姿势跪伏在床榻上、地上、窗前,一脸媚意地抬高自己的臀去迎合身后的男人。 她当时便有些难过,不明白这些貌美的女子为何要为男人去做这些事情。 尤其是她们几乎都是微张着唇瓣在哭泣的。 一边哭泣,一边放柔了腰肢去奉迎。 她被吓坏了,来不及收好这本画本就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一路跑到了帝园的假山边。 而后又懵懵懂懂地在里面目睹了一个宫婢和侍卫的偷情交欢。 那个漂亮的侍女也是以那样一种姿势在和他…… 她双手撑在假山上,腰肢下塌,裙摆散落一地,臀部却高高抬起,刚好够到那个侍卫的胯部。 那个侍卫一边用力打她的臀一边大力动作着。 漂亮的姐姐压低了声音抽泣,似乎哭的十分伤心。 婠婠受惊从假山上滚了下来,恰巧被出来找她的云芝嬷嬷看见,赶忙把她抱回了椒房殿。 清醒之后婠婠就哭闹得厉害。 皇后自然查到了这两件事情,知道她是为何而哭。但是架不住面上挂着的高贵的皇后的面子,她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己的女儿。 另一个得皇后倚重的老女婢月桂拿着柔软的帕子擦了擦君婠的眼泪,哄她道:“殿下不哭,这、那、那事儿也没有殿下想的那般吓人,殿下、殿下长大了就懂了。” 婠婠睁大了眼睛:“可是他、那些男人,在打漂亮的姐姐!” 月桂笑了笑:“漂亮的姐姐也是情愿的……殿下还小,您还不明白而已。等您长大了就……” “我什么时候长大呢?” 云芝说:“等殿下出降了,就是殿下该长大的时候了。” 婠婠很惊恐:“我以后也会这样被人打吗?” 两个嬷嬷一齐安慰道:“殿下是咱们皇后娘娘的女儿,没有人敢打您的。谁敢打您,您告诉陛下和娘娘,陛下、娘娘肯定砍了他的头不可!” 这件事后来就这样不了了之,永远在君婠心里留下一个阴影。 可在这深宫里,她没法向任何人寻求这方面的安慰。 她一直害怕被人……在床上打。 前阵子听母亲说,皇帝定下了她的婚事,皇后又把月桂送到她宫里辅佐她,日后留着和她一道出降陶家,做她的陪嫁侍女。 婠婠曾忍着羞耻私下里悄悄问她:“桂姑姑,我,我日后嫁给陶霖知,他、他会打我吗?我怕……” 月桂早就忘了当年的那件事情给帝姬的影响,以为她说的只是单纯的那个“打”,随即便拍着胸脯保证道: “殿下安心吧,有奴在,不会让您受了驸马的气的,驸马若是敢打您,奴必要到宫里告诉皇后娘娘,让娘娘好好治他的罪!再说了,驸马对您倾慕已久,怎么舍得打您呢?” “可是……” ------ 可是今日,预料之中的噩梦并未发生。 相反,她被人细致地呵护在了手心里。 晏珽宗弯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衣衫,轻轻披在她身上、好好地遮住了她裸露在外的肌肤。 他想了想,还是不愿意和她走到最难堪的地步,和她说了句软话: “我现在只想殿下能吃点东西,按时服药就好了。” 婠婠被他按在铺了墨狐皮的美人榻上半躺着,任由他给她喂下了一碗清甜的粥和半个大汤碗的棕黑色苦涩药汁。 一下子吃下这么多东西,她的小肚子鼓鼓的很不舒服,被那苦得令人作呕的药一激,她的一张小脸也皱巴巴的。 晏珽宗端来一小碟子果干蜜饯给她,婠婠推到了一边。 他也不恼,拾起一片桃干在手中把玩:“皇帝命我为他彻查昔日与废太子有交往的一干官员亲信,遣散、追查太子府诸奴,一切事宜交我处置。” 婠婠费力抬眼看他:“那你欲何为?” “我想向皇帝上书说,暂且保留旧太子府给废去太子的太子妃杨氏和柔宁郡主所居,侍卫奴婢等人撤去三分之二,保留旧时太子每年十分之一的俸禄供养她们,门客幕僚左右全部遣散,有罪的仗责问罪,无罪的赏银让他们自寻出路。” 杨氏并未跟随凉国公一道去河西,废太子府里倒也有姬妾二三人,但上了宗谱的侧妃一个也没有,还算是人少清静的。 柔宁郡主是几年前皇后做主替凉国公在宗室里抱来的一个自幼母亡的小女孩儿,记在杨氏名下由她抚养的,今年才七岁多。那时候杨氏无所出,皇帝和皇后都有些着急,听闻民间有什么先开花后结果之说,便想着抱一个女孩来养,可以沾沾福气,或许以后子嗣之运就兴盛了。 虽然柔宁被抱来之后杨氏和其他姬妾还是没能有孕,但她还是极宠爱这个女儿。柔宁的母亲在生她的时候难产亡故,她三个多月的时候就被杨氏所养,感情已然如亲生母女一般了。 太子被废,太子妃的名位也被撤掉,但皇帝还是保留了小郡主的封号,没有迁怒波及到她们母女。 婠婠松了口气,好歹他并未打算怎么为难她嫂嫂和小侄女。 至于银钱俸禄的,即便减少到原来的十分之一也根本就不算事情,她和母亲私下里也会有接济她们的,日后小郡主出嫁,嫁妆什么的她也可以帮忙添置。 “至于过去和凉国公来往密切的姻亲们,诸如杨家、宋家、白家——还有陶家,我的意思是,也不必再让皇帝大动干戈地去查什么人,沾亲带故的,都算是皇亲外戚,族里面撸掉几个无关紧要的闲职即可,再发道口谕让他们各自省过,也就差不多了。” 他说的这样云淡风轻,好像只是在评价今天中午的饭菜口味如何。 但至少他对这桌菜给出了一个极高的评价,并未大兴生死打杀之事,已在尽力削减废太子之事在朝野之中带来的影响和人员变动。 婠婠道:“这不像是你往日的作风。” 对晏珽宗来说,最有利的做法当然是借着这个机会把皇后所依恃的几家大族重创一遍,用莫须有的罪名好好整治他们一番,让他们都元气大伤。 他微笑着摸了摸她的脸,手下的触感极美妙,柔嫩得如那最昂贵的丝绸一般。 其实原本他是不打算把这些事情讲给她听的,但是只有说起这些,她才会认认真真地听他说话,她的眼睛才会全神贯注地落在他身上。 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吸引她的注意力。 “原来殿下也看得出来。” 那片桃干递到了她嘴边,“这些都是看在殿下的面子上,只要殿下愿意,您永远都有无边荣华可享,皇后娘娘以后也会是万人之上的皇太后,凉国公、国公夫人也有一生无忧无虑,殿下的所有心愿,我都可以帮您做到。” 他给了她一个极大的诱惑。 她这次没再拒绝,思量再三后还是含入了口中,咀嚼之后吞咽。 “那你要我做什么呢?” 无功不受禄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我只要殿下能十有五六地愿意听话就好了。” 她的性子也注定不可能事事顺从,不过没关系,偶尔温顺一下就好了,他想。 婠婠最后拉着他的袖子问他:“那你会打我吗?你之前……” 之前那么多次的侵犯,她实在有些害怕。 晏珽宗笑了,他其实生得极好,那个青楼出身的生母给了他俊逸如神祗一般的五官,只可惜多年军旅生涯,把这份俊逸都压在了阴冷的肃杀之气下面。 “我何时舍得打过殿下?只要殿下安心待在我身边,我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你说,何谈打你?” 有那么一两次,他好像轻轻打过她的小屁股,但也是无伤大雅的小惩罚而已。 会不会就是那时候吓到她了? 君婠有些不可思议地拽着他锦袍的袖子从美人榻上坐起: “你要周全我母亲和陶家的荣耀、给我哥哥嫂嫂一生平安富贵,只要我听你的话就行了?你竟然都不会打我?你真的不会打我吗?” 他再次给了她肯定的答复。 婠婠安心躺了回去,眼角虽含着泪,可到底知足了。 020: 晏珽宗来陪她吃了顿饭,立刻又抽身去皇帝边上替他处理政务。 他对她的要求并不高,只要她能愿意陪他吃顿饭、说说话,听话地收下他送给她的礼物就差不多了。 君婠的信终究没有送到陶霖知的手上。事实上,她和皇后都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向宫外传递消息了。 她也没敢再与他联系。陶霖知昔日送她的礼物等等,平常她随意摆在梳妆台前或是桌子上的,也都被她收到一个小木盒里放到了偏殿。 结果当天晚上陪晏珽宗吃饭的时候,他便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听说殿下今日收拾屋子了?若日常用度里缺了少了什么,自来和我说,我全都替你配齐了;不中用的东西便扔了罢,收着藏着的也是白占地方。” 婠婠当时便被气到牙关发颤。 晏珽宗看着她的神色越发寒冷。 这是一场彼此的试探,起先晏珽宗只是想知道,她收起那些小玩意儿,是因为她厌烦了陶霖知还是因为她怕惹他生气、他迁怒于陶霖知。 现在看来便是后者,她怕他看见那些东西生气,怕他报复她的未婚夫。 可是很快帝姬便妥协地低下了头,给他夹了一筷子虾仁,声音柔柔的:“五哥说的是,不中用的东西,收着不如扔了。——秀梨,你把我今早收起来的那些东西拿去小厨房的灶炉里烧了吧,不必留了。” 他于是嘴角勾起一个志得意满的笑。 …… 三月初春时节,清海侯家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侯爷在浙江的一座大寺里接回来一个女子,说是自己与侯夫人的嫡长女。 原是有这样一桩隐情:原来当年侯夫人怀胎时前去灵寺烧香礼佛,有得道的高僧说夫人此胎必然产女,但此女命格高贵,便是他们这样的贵胄世家也压不住的。 夫人大惊,问起破解之法,高僧说此女与佛有缘,必要养在佛处清修、安稳长到十六岁即可。 侯爷和夫人虽不舍,也只能如此了。 概因当时怕老夫人伤心孙女不能养在家里,所以他们就隐瞒了夫人产女的事情,女儿一出生就送去了浙江养着。 今年刚过女儿十六岁生日,他们夫妇二人忙去接回了这个女儿。 ——这种事情,在皇都世家大族里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大抵都是说孩子的命格与什么相克之类的,就将孩子送去外地养着,到长大了才能接回来的。 所以众人并未引以为稀奇。 因为稀罕这个小侄女,她刚回皇都,皇后就命侯夫人带着女儿入宫请安,让她见见这个侄女。 及至入宫,皇后大惊,原为这个女孩长得与她诞下的圣懿帝姬即为相似,简直像是孪生姐妹。 侯夫人笑道:“帝姬凤面传娘娘贵格,小女仰承娘娘庇佑,能有几分像皇后姑母、像帝姬,是臣妇和小女祖上几世修来的福气。” 一个时辰后,侯夫人带着女儿出宫。 只是其女所乘的那辆马车却不知不觉间从一道小门驶入了正在大兴修缮的公主府。 …… 见到晏珽宗在那颗老樱树下等她时,婠婠的脸色绝对算不上好。 他像是浑然未觉婠婠的不悦,反倒饶有兴致地向她介绍这公主府里的景致。 “你看这宅子我给你修的如何?倒真有江南园林五步一景的精致了,只是既然是公主府,不仅要精致,还得辉煌大气、才能配得上公主的尊贵。” 婠婠打断了她:“你今天这是什么意思?” 想到方才皇后看到她时震惊到说不出话的脸色、陶家舅母置若罔闻自顾自在宫婢面前拉着她演戏时候的熟练、君婠一时间除了愤怒于晏珽宗将手伸得那么长之外,还为自己不知道他的目的而惴惴不安。 晏珽宗今天穿了身淡青的常服,袍摆上还绣着枝节挺立的翠竹,腰间挂着长箫,颇有几分书生意气文人风骨。 他并未回答她,“可惜啊,这样好的宅子,殿下以后是住不上的;陶霖知那个草包,跪在地上磕头、脑袋上也不配沾上这公主府的一点泥。 不过日后要是有女孩好命、能托生到殿下的肚皮里,我就把这儿赏给她当私宅。” 几片落在帝姬头上的落樱被他拂下,“听话,您以后只要知道,陶家多了一个女孩,您多了一个表妹就好了。” ———— “神孝敦贤陶皇后,濂州人,续帝朝内阁大学士、承恩公陶澄予之孙,续帝慈圣陶皇后之内侄也。续帝二十七年三月,母白氏携后入宫拜慈圣皇后,神孝皇后极似圣懿帝姬,慈圣大惊,极爱之。 神孝皇后自幼养于浙江宝莲寺,尝读天下大儒之书及佛法千万,性慈敦,重仁爱。 及至圣懿帝姬薨,慈圣皇后大悲,感怀伤心,更爱神孝皇后,有如亲女。 武帝即位,纯孝之至,诏聘入宫,以册宝立为皇后,方使其时时侍奉于慈圣皇后膝下。 ——《魏史·神孝皇后列传》” 021:燕郡王之局(3200+) “为什么?” 君婠还是不明白他的用意。 她今天一睁眼就被晏珽宗带到了宫外,他逼着她换上寻常官员家女孩的衣衫,随后就让陶家舅母带她进宫。 本欲反抗,可是车轿已进了宫廷大内,帝姬自然不可能放下自尊在御街上大吵大闹,再思及他给她的那个威胁的眼神,她只好作罢。 谁知入了皇后宫殿,她摇身一变就成了舅母口中他们陶家的女儿了。 婠婠手脚发冷,一时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就这样让舅母演完了一出荒唐戏。 “因为我心中敬重殿下,殿下到时候自然就明白了。” 他想,他是真的爱她,为她考虑好了一切。他不想让她日后不清不白无名无份地跟着他,他要给她名正言顺的尊荣。 也是因为爱她,所以连带放下了过往对陶皇后三番四次欲置他于死地的仇恨,还想继续延续陶家的泼天富贵。 她以为是他毁不了她的婚约吗? 他有一百种办法教手下的死士无声无息地了结了陶霖知,叫他死得尸骨无存;更会有一千种法子算计他、陷害他、让他背上莫须有的罪状。 可是他没有。 毕竟,皇后是她的母亲,陶家是她的外祖家。如果真的伤了他们,她一定对他一生怨恨。 她以后一定是他的皇后,比做帝姬时更加尊贵。 …… 皇帝这段时间以来精神格外的好,隐隐的有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架势。 自从开始服用晏珽宗献给他的药膳之后,他每日比往常都要花上更多的时间用来安睡,只是睡醒之后又确实格外的浑身舒坦,一如壮年时期一般有着用不完的精力。 不过他对此并未有所疑虑。 他逐渐沉迷于在外骑射围猎、活动筋骨,闲暇时候就在皇宫里找一些宗室的宗亲们蹴鞠赛马投壶之类的玩乐。 反正他的儿子会替他处理好所有的奏章,只等他回去盖个玉玺就好了! 大约夫妻确是天生的冤家,在皇帝快活的这阵子里,皇后日日都要以泪洗面。 一想到她那可怜的大儿子,她就几乎要昏厥过去。 皇帝顾及结发的情谊,去看过她几次,可每次皇后都是一副如丧考妣的脸色,皇帝见了也觉得心堵气闷,后来渐渐地便不大去了。 有次他发了脾气,怪道:“淑合,你何必偏心至此!手心手背不都是肉,不管谁做了太子,待孤百年之后你都是安养在禧福宫的皇太后!你只看过去圣祖、太祖、直到先帝辈的那些皇后贵妃宠妃们,哪个有你这般的好命,哪个皇帝只有过一个皇后,哪个正宫皇后的儿子最后是真当了太子的!何况自卿入宫为后,孤何曾给你一天的难受日子过!难道你是在怨恨孤吗!” 淑合是陶皇后的闺名。 在这之前,皇后这辈子一直顺风顺水,畅快无虞。 自在闺中就是嫡长女,被父母悉心教养,当了皇后之后,皇帝也对她爱护有加,从未格外宠爱过哪个妃子,姬妾们个个见她都像耗子见了猫,没人敢有一点点不安分过。 六宫嫔御里,位份最高的也只是个没有封号的宋妃,还是念在她资历够老、无儿无女又素来恭敬谦卑,皇后发了慈心开口向皇帝给她要来的一个妃位。 大约也正因如此,所以她和她的长子才会在滔天的富贵里,生于安乐死于安乐,忘了权谋二字是要沾着鲜血和野心炼就的。 虽然太子被废免不了在前朝后宫和整个帝国里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但这丝毫没有动摇陶家的地位。 因为大家都知道皇后还有第二个皇子、也是皇帝如今最青睐的继承人。 皇帝后来虽不去看她,但两日三日的还是总叫李茂安挑两样可心的御膳或是首饰之类的送去宽慰她。 …… 晏珽宗带她在宫外用了晚饭,赶在宫门下钥之前婠婠才回宫。 回自己的寝宫换了身宫装,虽然疲惫已极,婠婠还是传了步撵去了皇后那儿。 皇后当然还未休息,不过令君婠惊讶的是,久不见客的母亲居然在和陈嫔闲话聊天。 陈嫔一向深居简出,君婠记得她是皇二子晏望宗的生母,望宗只比皇后的长子小了三天。 幼时君婠曾听月桂姑姑她们念叨过,这个陈嫔还是陈夫人的时候就颇有心机,当年是服了催产的药物,让自己七月产子,只为赶在皇后面前生下长子。 甚至她发动的时间其实比皇后还要早两个时辰。只是皇后生的顺利,很快便生下了嫡长子,而陈嫔被折磨了三四天才生下来。 本来皇帝给她拟了个封号叫“文嘉”,想将她封做文嘉陈贵妃的,但顾及皇后的情绪,只是给她抬到了嫔位,其余的封赏一概没有。 甚至给她的孩子取名为“望”。 望是什么意思? 本朝的皇子随王字旁,偏这个望字里的王,是被压在下面的,分明就是在打她的脸!和皇后的璟宗根本就比不了。 更不用说当年皇后生皇五子的时候因为天降吉瑞、久旱逢甘之象,皇帝给他取的“珽”字。 珽字便更加不可攀比,那字意为帝王用的玉笏。 …… 陈嫔见到君婠来,恭恭敬敬地上前给她行了个大礼。 “妾拜见帝姬恭安。” 帝姬给她还了半礼:“陈庶母安。” 陈嫔见帝姬有话要和皇后说,识相地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母亲久不见客,这阵子接见六宫请安也是以屏风相隔,今日天色已晚,怎么想和陈嫔夜谈?” 皇后拉着她在凤位的下首坐着:“望宗也长大了,听说几日前他王妃刚生下了嫡子,我心中高兴,便找陈嫔来说说话,还想着让你父亲晋一晋她的位份。 ——对了,你今日和你舅母是怎么回事?我下午打发了人去问你舅舅,到这会儿也没个回话的过来。如此荒唐之事,究竟为何?你今日一整个下午没在宫里,又是去了哪里?” 婠婠是心中发笑,她母亲素不喜陈嫔和晏望宗,会为她儿子得了嫡子而高兴么?只怕不知心里又在谋算什么。 婠婠垂首不敢看皇后的脸色,郁郁道:“母亲,今日之事……” 她向皇后解释了个大概,可其中的原由连她自己都没参透。 他让陶家多出一个长相与帝姬相似的女孩,究竟是为了什么? 皇后还没等婠婠说完,一如往常就将晏珽宗骂了个狗血淋头,直到自己都气喘吁吁,婠婠抚着她的心口给她顺气。 帝姬只能劝她放宽心,好好将养身子才是要紧的。 可冷静下来的皇后忽然向婠婠露出一个充满了算计意味的笑容:“婠婠啊,你从小也是随着名家大儒们读了圣贤书长大的,看过那么多史书典籍、帝王传记,可曾听过立长不立幼和立贤不立长这两句话?” 婠婠的瞳孔豁然放大,点了点头:“自古以来为了建储之事便是纷争不断,长、嫡、贤三者都是言官大儒们议论不断的,只是每朝每代的风向皆不一样。” 皇后笑:“如今储位高悬,本朝也该让人议一议这两句话了。” 皇三子皇四子早夭,如今太子被废且难有复位之可能,在晏珽宗前面的兄长就只有皇二子晏望宗一人。 而在这之下,皇六子自请出家、剃发为僧清修,皇帝恩准了;皇七子、八子亦早逝,小九今年不过十岁。 除此之外,皇帝再无其他男嗣。 君婠一下就想到了皇后今晚见陈嫔的原因了。 她想推晏望宗上位。 可晏望宗本就不是得宠的皇子,如今只封了个燕郡王的衔,在皇都中领个清散闲职混日子罢了。 好事者曾言,他这个皇二子混的还不如摄政王府上的随便一个管事受皇都达官显贵们的追捧。 燕郡王妃连生四女未得男,府里一堆侧妃姬妾生的孩子都快堆不下那个郡王府了,婠婠曾听说她常年灌着各种药汁催生男胎,直到把自己弄得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听了连耳朵都替她觉得造孽。 亲母女说话,婠婠不与陶皇后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问道:“母亲想扶持燕郡王为储?” 皇后不语、默认。婠婠立马站了起来: “母亲恕女儿口不择言,燕郡王岂有储君之相?他那个人……活生生的酒色之徒,怎堪大任?何况如今晏珽宗权势滔天,父亲被他哄得几乎言听计从,满朝文武不敢有所逆言,在这之下另立他人,凭我们母女二人,何来这个本事?” “我儿何出此言!妄自菲薄!论起立储,那是言官谏臣可以干预的事情,你外祖家好歹是文坛清流、门下桃李三千,晏珽宗又岂有那个本事去扼文官们的咽喉!你母亲还年轻,没到那个老到不能动弹的地步,如何就不能再谋划谋划?大魏自开国以来尊文崇儒,这才是立国之本,他空有兵权,可那些文官里有几个真心服他的?” 母女二人的意见产生了分歧,君婠最终没好多说些什么,只是默默闭口。 她今日心中郁郁不得欢,回宫的路上也没再坐轿子,只想自己走一走,吹吹这初春的凉风,或许能把她吹清醒一点。 理智一方面告诉她,母亲这样的做法无异于是以卵击石,外祖家和其他的簪缨大族即便联手起来,也未必有那个本事扭转目前的局势;可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自己太过懦弱可笑,难道真像母亲说的那般,自己已经连抗争的勇气都没有了,就这样听之任之,任由他夺走大魏的江山吗? 正想到头疼欲裂的时候,她忽然感觉自己被人拉扯了一把,拽进了边上的一间空着的宫殿里。 跟着她的两个宫女也很快就被迷晕了。 022:燕郡王之局(02) 当今皇帝不重美色,随着年轻时候的那些妃子们死的死病的病,如今六宫宫殿也是十室九空,压根没多少是住人的。 君婠察觉到自己被人拽到了一间偏殿里,有人捂住了自己的嘴,周身是松竹的淡淡冷香。 这味道她太熟悉了,是那个人身上独有的。 她很快镇定下来,自己并非遇刺或是被歹人劫持。 殿里虽久不住人,可是并没有多少尘土的气息,反而十分干净,还特意熏了婠婠平时喜欢的玫瑰香,想来是不久前才被人特意打扫过的。 一个低着头的宫女进来点亮了两盏烛火便退出去了。 她推了他一把:“荒唐!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我要回宫休息了!” 晏珽宗捏着她精致小巧的下巴,凑在她耳边道:“我来寻殿下,自然都是为了正事——大殿下的信到了,您要看么?” 君婠将信将疑:“真的?你手上真有哥哥的信?!” 一别一月多,凉国公和白桉太一行人乘着水路出发,如今已到了洛阳地界。 当日太子被废,几乎是以一种丧家之犬的架势被皇帝撵出了皇都,甚至都没来得及好好收拾行囊,也难怪皇后和君婠日日悬心,唯恐他路上受了磋磨委屈。 晏珽宗刚从皇帝处出来,替皇帝在书房接见了几个臣工,穿得严肃正经,是件绣着四爪游龙的黑色蟒袍。 即便穿着蟒袍,他也依然深夜在皇帝的后宫内院里自由出入。婠婠的手搭在他身上,指尖触碰到游龙大张着的血盆大口和凸起的龙牙,让她心尖一颤。 晏珽宗从怀里掏出两封封了火漆的信,婠婠借着烛火打量了翻,的确是她哥哥的字迹,一封是给自己的,一封是给皇后的。 “我有一只白鹰叫逐天客,它正当壮年、能日行七百里,又很识得路途,以往带兵在外作战,我也常靠它传送军情。所以你哥哥这信才来的这么快。什么时候我带它来给殿下玩好不好?” 她伸手就要抢,晏珽宗拉着她在这间偏殿的拔步床上坐下,扣着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看。 婠婠本来不大乐意,可是想到哥哥的信,也没怎么推拒就顺从了。 她迫不及待地拆了火漆,靠在晏珽宗的胸膛上阅读哥哥写给她的信,晏珽宗变戏法似的又从怀里掏出一颗幼儿拳头大的夜明珠,举在她眼前为她照明。 “问妹妹安: 愚兄所为愧父母亲所望、每念及当日之事亦几乎夜不能寐…… 一路所行,幸托五弟往来打点,过往官员待余周到细致,侍奉余一如从前,汝兄未曾受难也! 妹妹久病缠身、愿汝勿常常记挂愚兄,愚兄心不能安! 余在信中嘱咐五弟,愿将妹妹之余生尽托付于他手,想来不论妹妹是为人子女、还是日后出降为人妻、母,都有汝之五兄为你撑腰,余亦可心稍安也。 …… 愚兄璟宗,三月三日书于洛阳。” 婠婠一边读着,一边眼泪就情不自禁地落下,差点弄湿了纸张。她抹了把眼泪,抽泣着看着哥哥的字迹。 可她不知道的是,因为在晏珽宗的怀里,连她呼吸的幅度他都可以清楚地感知到。 他出了神一般盯着她的泪容,觉得怀里的女孩儿可怜地像只就要被人宰杀的雪白兔子一般,长长的羽睫沾湿了泪珠,微微低垂下来。 因为抽泣,她的身子难免轻微抽动,迎来送往一般地磨蹭着他。 帝姬现在大约还不知道,因为柔弱和美丽、她的伤心在别人眼里也只是调情的趣味,徒惹他今夜兴致勃发。 晏珽宗看了看她头上的珠翠想要转移视线,最终还是默默叹了口气,接受了自己身下的反应。 他额前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可好歹是跟着闻人崎练了多年的武功,怎么可能连这点基本的生理反应都控制不住? 只是他自己不想而已。他轻轻顶了她一下,可帝姬并未察觉身下灼热而坚硬的异样,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好不容易读完了这封家书,君婠想要从他怀中起身:“你把那一封也给我吧,明天早上给母亲请安,我带给她看。哥哥终于有了点消息,想来她肯定会很开心的……” 可他将信收回了自己的袖中,然后将君婠轻轻推倒在了床榻上。 上面铺着一层淡紫色的丝绒被褥,摸上去十分舒适。 在这昏暗的室内,婠婠终于感到了点害怕,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简直是深不见底,如同一头恶狼。 他剥了她的外裳,也很快褪去了自己身上的外袍。 婠婠颤抖着想跑,还没下床就被他抓了回来按在那儿。 “你说过你不会打我的!” “是,这我向殿下承诺过,所以这会儿我只是想和殿下好好亲近亲近,殿下为何害怕呢?” 君婠还是手脚并用地朝床里面爬过去,他故作恶狠狠地威胁: “殿下不想让皇后娘娘看到大殿下的信了么?您要是现在还想走,我绝不拦您,不过从今以后,我的逐天客就再也不会为殿下传递书信了。” …… 那颗晏珽宗让人从南洋寻来给她玩的夜明珠,此刻被他挂在了床顶处,只为借着夜明珠的莹柔光亮更好地欣赏她的身体。 婠婠死死咬住咬着丝被的一角,几乎把自己整张脸都埋在了里面不愿见人。 她被他扒的只剩最后两件贴身的衣物。 殿下的身骨清瘦地没有一丝赘肉,可是常年养尊处优又不事一丝劳作,该丰腴的地方自然还是有点肉的。 晏珽宗近乎痴迷地伏在她身上啃咬她的锁骨,牙齿咬住了她肚兜的一边系带想要往下拽。 023:顺心殿——上 桂姑姑曾经劝过她,既然现在不得不仰人鼻息、受制于人,那么或许有时一些妥协和有底线的顺从也不失为一种自保和保全他人的手段。 婠婠起初没大听懂她的意思,以为桂姑姑只是想劝她脾气再好一点儿,不要总是和晏珽宗吵架了。 可随后她便拿出了一本图册,一本正经地和帝姬讲起了夫妻之事。 君婠不是很愿意听,桂姑姑却叫来了秀梨和如橘两个年轻宫婢,关上了门,给她们一起上了一堂并不十分生动的生理课。 “老奴既奉中宫娘娘之命辅佐殿下左右,自然要操心殿下的衣食起居大小事物,按理来说,等到殿下二叁年之后出降,届时也是要老奴来给您讲解这些的——至于年轻丫头子们,若是日后殿下恩泽,给你们在公主府里找了人家婚配,也须得晓得这些人伦的事情。” …… 桂姑姑说,只要没让他用那根东西弄到了底,她就还是清白的身子。 不过即便让他真得了手,也不必郁郁寡欢寻死觅活的,她是帝姬,日后她的驸马也不敢为此说她什么、给她半分脸色看。 如果他真敢要了她,她也不能因为羞耻而向桂姑姑隐瞒这件事,因为桂姑姑需要在事后及时给她熬煮避子的汤药——还有给她上药。 婠婠被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震惊到无言以对。 年幼时期困扰她许久的一场噩梦,如今看来——似乎真的可能会变成她人生里的一段劫难。 怀里的玄猫瞪着圆滚滚的猫眼扫了扫图册上的东西,也好像觉得十分惊讶一般,久久一动不动。 桂姑姑还告诉她,如果晏珽宗真的想弄她的身子,不如先勉强奉迎之,万万不可随意激怒他,再用撒娇的法子让他同意自己用别的手段给他纾解。 她低头摸着怀里的玄猫,面红耳赤地听着桂姑姑给她讲解那些“别的手段”是什么。 比如,用手、用口…… 秀梨和如橘也几乎是一样的姿势目瞪口呆着。 言毕,姑姑眼眶有些潮湿,爱怜地抚了抚帝姬的发顶: “老奴自看着大殿下和殿下长大成人起,从未见过皇后娘娘有如此沉闷郁结的样子,也从未听闻哪朝哪代的帝姬公主被乱臣贼子欺凌到如此地步……” 婠婠轻笑着安慰她:“姑姑,我如今的日子哪里不好过了,您是没看到改朝换代的时候那些亡国公主们的模样,我还有什么可不知足的。” 那笑意里却是没有多少温度的。 …… 她看着头顶的床帘幔帐,五指死死抓牢了身下的床单,将好好的大床抓得皱起了一团,看上去就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一样。 尽管还有件肚兜挂在身上,可那么薄的一层布料,有也和没有没什么区别了。 因为刺激和敏感,她的两只乳尖儿俏生生地挺立了起来,映在肚兜的面料上。 婠婠嫌弃那些鸳鸯戏水之类的图案俗气,也从不喜欢大红大紫的颜色做里衣,今天这件小衣上绣的却是两朵含苞的菡萏,粉嫩摇曳着不堪一折的风情。 晏珽宗本来真的只是想亲亲她而已。可是待触及那馨香柔软的肌肤,他整个人便陷了进去,不可自拔地想要索取更多。 过往数载的戎马生涯,常年累月和那些兵士们聚在一块,即便他从未要过什么暖床的姬妾,也早就知晓了那些男女情事。 二十来岁的年纪,正是最有血气的时候,可是他却为了她一直忍耐着,从未去碰过别的女人半分。 偶尔冲动,不是强行压制下去,就是只能在脑海中想着她的模样自己用手纾发出来。 一方面是成全了他对她忠贞不二的情谊,另一面,自幼长在宫里,见证了帝姬的成长,见识过了她那样高在云端的美人,其他什么样的莺莺燕燕都入不了他的眼睛。 他对除了她之外的任何女人都没有感觉。 当年皇后依着宫里的规矩,在皇子满了十六岁的时候,也给他送过两个精挑细选的宫女教习他人事。 那时他还不知道,待某日夜里回房,惊见床上卧着一具女人的身子,那女婢浑身只着一件薄纱,款款跪在床上等他临幸。 可是晏珽宗只是看了一眼便觉得恶心。 甜腻至极的熏香,矫揉造作的表情和身段,早就失去了一个人该有的纯粹,哪里都比不上他那圣洁干净的帝姬。 而后他便给了笔银子远远打发了那两个女婢。 后来许久他都不想再睡在那张床上。 后来攻占了无数城池、收复了许多藩王占据的失地,也遇见过当地属官们乱拍马匹给他送女人的情况。 起初晏珽宗委婉表示过拒绝,但属官们显然不相信一个常年领兵在外又无姬妾随侍的亲王真的没有生理需求,明里暗里依然把各种绝色的美人儿朝他营帐里塞。 气得他某次把一个一手提拔上来的副将当着众人的面打了叁十大棍,才真的威吓住了其他有了不该有心思的人。 …… 亲着亲着,他的手便愈发不安分了起来。 婠婠察觉他一手探入了自己双腿之间,脑海之中登时警钟大响。她怯怯得抬头看了看他的神色,发现他两眼泛红得厉害,正死死地盯着她肚兜上隆起的那道曲线。 乳尖在他的注视下更加敏感,不自觉地更加挺立叁分,甚至还有些隐隐地渴求被人触碰玩弄。 这个想法让她浑身颤抖了一下。 她本想蹬腿踹他,可是微微抬头的功夫却瞧见了他胯间支起的一团硕物,耳边也想起了桂姑姑当时的婉言规劝。 一来她现在处在这个境地,是有求于人的;二来桂姑姑和她说了,男人在床上和平时是不一样的,如果触怒了他,或许他真的会……对她做了那样的事情。 他们在名义上还是兄妹,这样的事情是乱伦,是要遭天谴的啊。 婠婠思虑再叁,最后还是收回了自己想要踹他的腿,双手扶了他的肩膀上。 他的肩宽厚且带着可怕的硬度,像是浑身蓄满了无限力气的猎豹,右肩上还带着一道长长的疤痕,像是曾被某种利器贯穿过,狰狞可怖。 白皙的指尖缓缓抚过那道疤痕,婠婠憋下了怒气与委屈同他撒娇:“你今晚真的一定要么?” 她无意间的这个动作落在他眼里却是万分的温情,让他感动的有点想落泪,连带着燥热鼓动的心也平静了几分,身体里几乎沸腾的血液似乎也慢慢冷却了下来。 “你觉得呢?” 他玩笑般地回问,作为自己的回答。 024:顺心殿——下 她想,她应该找个理由让他放弃在这里弄她。可是大脑实在太乱,说出的话也没怎么经过思考 : “你真的一定要在一间我还不知道名字的别人寝宫里弄我?没有椒房漆墙、没有龙凤喜烛,没有……什么都没有,连一块元帕都没有,你真的就要这样轻贱了我?” 元帕——就是新婚之夜成事了之后用来擦拭新娘子处子血的东西,一般是一块儿上好的白色绢帕,上头还要有新娘自己绣着的花样,大多是什么鸳鸯啊牡丹啊或者早生贵子之类的。 新婚第二日,新娘子要把这条元帕拿去给婆母过目以证清白,婆母又会把此物拿给本家有头脸的亲近主母们阅过,一是检阅新娘的贞洁,二是考验新娘的绣工。 皇后早就开始让婠婠自己准备着弄好这些东西,比如在成婚之后还要给公爹婆母送上一两件自己制作的小东西以表孝心,例如鞋袜护膝手帕等等。 即便她贵为帝姬,准备点这些东西也不算失了身份,反而能加深和驸马家里的感情。 在大殿下出事之前,桂姑姑她们就给婠婠选好了几个元帕的花样,婠婠自己也挑中了一个,是一朵含苞欲绽的浅粉色牡丹,后来桂姑姑给她撑好了绣棚描好了花样,甚至还给她对好了绣线的颜色,让她抽时间去绣完。 婠婠懒怠,才勾了两叁针就放在了一边,想着离自己出降少说还有二叁年的时间,日后再弄倒也不迟。再随后便是大殿下出了事,她更没精力过问这些了。 …… 不过她的回答倒是让晏珽宗真的心情大悦。 这话落在他耳中就是另一层意思了:他觉得她必然是想在名正言顺的情况下才愿意和他交欢。 换言之,只要他们有了真正的名分,她其实是愿意和他在一起的。 突如其来的这个惊喜继而让他的兴奋达到了一个新的顶点。 他囫囵应了一声:“好,好,我不弄了,我就亲亲你成么?” 晏珽宗忍者底下发痛的胀意轻轻揉了揉她的腰窝,然后握着她的细腰让她贴合在自己身上。 他放出了猛兽,自己用手抚慰了两下,然后隔着一层布料置身她双腿之间,只是缓慢地磨蹭进出。 可怕的热度隔着那块轻柔而又透气的丝绸料子传递给她,烫得她浑身发软。 她牢记着桂姑姑对她的教诲,一下也不敢动,只怕多动了一下只是徒增他兴致而已。 君婠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过。头顶的那颗明珠洒下莹莹如春水般的幽光在她裸露的每一寸肌肤上,她望着那颗珠子,恍惚之间想到这分明是只有皇后才能使用的贡珠,产自遥远的东海之洋,珍贵非常。眼泪一滴一滴地朝下掉,无声无息滚入了枕榻上,很快便消失不见。 直到柔嫩的穴口被他摩擦到有了痛意,婠婠斜眼扫了扫烛台,腕口粗的蜡烛已经烧完了小半截,她知道他已经在她身上弄了很长时间,也逐渐不耐烦了几下,轻轻在他胸口上推了推: “你怎么还没好?” 话一出口,她便惊觉自己的嗓子里都带着泣音,抽泣了几下。 晏珽宗正在紧要关头,好半晌才抽空摸了把她的脸颊,随口安慰道:“快了,再忍忍罢。” 又是许久过去,婠婠几乎被他折腾到了昏昏欲睡的地步,忽地察觉到他身体猛地颤抖了下,而后一丛丛带着他体温的液体射在了她双腿之间,很快那液体便沾湿了她小裤的衣料,几乎渗进了她体内。 粘腻腻的触感,并且空气中立时有了股异样的腥味。 他将头靠在她锁骨处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似乎十分舒爽畅快,眼中的赤红也消散了大半。 终于等到他结束,婠婠刚想说让他送她回自己的寝宫,下一瞬脑袋一歪就睡着了过去,再无体力支撑。 晏珽宗看着她的眼神中又带了怜悯了:他送给她的药,后来她赌气一口都没再喝过,送去了也是让她倒了。 皇帝皇后他们命人给她开的药方和补膳,她吃了许多年早就吃烦了,现在大约是心生叛逆,已经不大乐意吃了,长久下去,这具身子上哪去汲取养分? …… 婠婠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 昨夜他没送自己回寝宫,就抱着她在这里睡下了。两个被他命人迷晕的侍女早已醒了过来,忐忑不安地跪在屏风外面等她责罚。 她心下不忍,连忙让她们赶紧起身。 秀梨和如橘询问是否要上前为她穿衣,婠婠连忙制止:“不必了,你们先去边上歇着吧,今早我自己收拾。” 甫一开口,她惊觉自己的喉咙和口腔里带着种甜腻的气息,嘴里、脸颊上的软肉也感觉酸酸的,大约昨晚晏珽宗在她睡着之后喂她喝了什么糖水。 ——以及一股用糖水都压不住的怪异的腥气,像是她曾经闻过的石楠花的味道。 昨晚他弄在自己身上的液体也是这种味道。 君婠强迫自己排除掉那些令她作呕的画面和想象,扫了眼床榻四周,发现他将那两封信放在了枕头边上。 还好,他还算说话算话,婠婠目光温柔地抚了抚它们,可是伸手的那一刻她发现自己的手臂上光光的,身上还是只有那两件衣服,肚兜和底裤。底裤上一大滩的斑驳精斑,是他昨夜弄上去的,现在早已干涸了。可是似乎还有一块尚且温热带着余温的新的痕迹…… 他吃饱喝足之后就没再帮她穿上衣服。 婠婠咬了咬牙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服。 床下有个食盒,里面放着他给她弄来的早膳,还用炭火温着呢。 没有新的小衣服供她更换,她只能自己套上了昨天的那件衣服,再从床上捡起掉落的珠钗首饰,坐在铜镜前让秀梨给她梳发,如橘则去凌乱的大床收拾了一番,并且检查一番有无遗漏下帝姬的东西。 侍女劝她用膳,她摆了摆手只想快点离开这里:“有什么想吃的,你们自己去分了吧。” 从偏门走出这间宫殿时,婠婠才注意到这是顺心殿。 顺心、顺心…… 是前朝的宠妃邵氏所居的宫殿。先帝为彰宠爱、并且作为威慑他人的象征,特意把它改做顺心殿。 原叫长祺宫的,内里陈设也都端正大气。唯独这个邵氏来了之后,专学了狐媚惑主的妖媚功夫,多的是宫里的女人没有的床上手段去勾引先帝在她这里玩乐。 传闻她曾经在宫中广结同党,邀请那些低位妃嫔们一道前来,和先帝在顺心殿里玩什么一夜御数女的玩戏,有人扮作人妇,有人扮作幼女,还有什么臣妻、宫女、娼妓之类的…… 简直不堪入目。 那个冷宫的章氏女,也就是晏珽宗的师父心心念念的女人,大约就是因为貌有殊色却不愿和邵氏同流合污,故而被她诬陷、被打入冷宫,连先帝的面都还未真正见过。 还有皇帝的生母刘氏,也没少受她的罪。 她忽尔感到难堪,从前听皇后和有资历的老嬷嬷们议论起前朝那些妃子们的旧事时,她下意识地对这个邵氏不屑一顾,觉得她简直低俗到让人不忍直视。 可她呢?她的袖子里装着两封信,昨夜,她就是为了这个,就像当初的邵氏为了荣华富贵而同先帝欢淫一样,在晏珽宗身下被他肆意抚摸把玩。 025:闲散轶事 身下粘腻的不适感极重,加之她有些认床,昨夜睡在陌生的寝殿里其实并没有睡好。婠婠本打算会自己的寝宫沐浴更衣,好好睡一觉,下午再拿着信去见母亲。 不巧路过椒房殿外时,遇见了带着柔宁郡主入宫给皇后请安的杨氏。 小郡主有些怯生,平时不大爱与别人说话,但是却极喜欢君婠这个姑姑,一见了她就拉着她的衣袖不愿放开。 婠婠知道杨氏的心思细腻,尤爱多想,若是自己此时见了她、却不同她一道去给皇后请安,恐怕她心中柔肠百转,又要多心多虑,以为是自己冷落了她,索性强撑着不适,拉着柔宁的小手和她们一同进去了。 儿媳妇好不容易愿意进宫一趟,皇后对她的态度尤为温和而热情,见到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女儿柔宁也很高兴,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玩耍,再命人摆上些茶点,同她们闲聊起来。 陶皇后爱怜地看着小郡主:“柔宁啊,这段时间宫中、还有你们府里的变故都太大了,有没有吓到你啊?在家中还住得习惯吗?” 太子被废,即便旧太子府还留给这对母女居住,因为璟宗如今已是国公,府里逾越了规制的院落、诸如亭台楼阁等等也被人封去了大半,所以如今府中能留给她们母女自由行动的地方较之以前少了足足一半还多。 小郡主虽怯怯的,但其实是个早慧的孩子,她仰起脸问皇后:“祖母,您是说我父亲被皇祖父贬斥的事情吗?” 皇后维持着她那温柔的笑意点了点头:“是啊,柔宁,你害怕吗?有没有见风使舵的奴才们欺负你和你娘?告诉祖母,祖母砍了他们的脑袋!” 柔宁用力摇了摇头:“祖母,柔宁不怕,没有人欺负我和娘。我总听到有下人议论,虽然皇祖父不喜欢我父亲了,可他还喜欢我五叔,五叔以后也会护着我的,有五叔在,柔宁有一点也不害怕。他上次还给我送了好多东西,五叔总找些有趣的东西来给我玩。” 杨氏并不知道晏珽宗并非皇后亲生之事——事实上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也是少之又少,几乎能用一两只手就数的过来。 故而她虽感慨世事变迁之故,实际上也和柔宁一样,从未为了自己的前途迷茫担忧过。 ——她并不爱慕虚荣,太子妃或是皇后的头衔对她来说也并没有任何的吸引力,如果南江王、也就是如今的摄政王能继承大统,她也是乐见其成的,反正亲兄弟俩,又有皇后在上,她们母女依然有无边荣华可享。 她甚至根本都不关心太子被废究竟是他自己太蠢还是背后有人在推波助澜。 当着她们母女的面,为了让她们安心,皇后难得在言语之间对晏珽宗一副颇为欣慰的语气:“是啊,好歹我有两个儿子,以后……总会有人保护柔宁的。” 用过午膳,婠婠亲自将杨氏母女送到了皇后的宫门口。 她复又折回皇后宫中,将袖子里那封信掏了出来,递给皇后。 见到儿子的信,皇后还是十分欣喜的,这封信很长,洋洋洒洒几乎近千字,皇后对君婠道: “你哥哥千般不是,总算有一点好的,就是还惦记着他的娘。” 可是看完了他的信,尤其是读到“儿久不在母亲膝下侍奉,惟愿五弟替儿多行孝行”之类的话时,她的笑意又收敛了。 “这个蠢货,真如民间俗语所言,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他可别告诉我,事到如今他还看不出来究竟是谁害了他!” 帝姬能说什么呢? 她只能宽慰:“哥哥一心纯善,或许不知道也是好的。” 皇后冷哼,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同婠婠道:“婠婠啊,你说晏珽宗是不是用什么去威胁你舅舅和表兄他们了?他让你舅母在我面前演那样一出荒唐的戏,我打发了好几拨人去你舅舅家中询问,直到刚才才从宫外传来了一句口信,你舅舅只说什么此事他亦不能做主,别的什么都没有,我只怕……” 君婠心中大骇,手脚冰凉。 …… 直到下午,皇后午睡了之后婠婠才终于回到自己的荣寿殿。 她卸去了在皇后面前伪装出来的若无其事,满脸疲惫地命人去备水给她沐浴。 帝姬昨夜失踪未回,旁人那边或许可以将消息压下去,但桂姑姑和她的乳母华娘肯定是知道的。 桂姑姑一脸担忧地看着她:“殿下,您好好么?” 婠婠累到不想多说一句话:“替我更衣罢。华娘,烦请你去在我屋里点个炉子,今日我换下来的衣物,全都烧了去。我再也不想看见了。” 活人烧衣是大忌,她这一说让两人大惊,连忙问道:“殿下,您究竟怎么了?您可别吓咱们啊!” 秀梨已经利落地给她盘起了头发,因为帝姬前天才刚洗了头,今日必然是不要再洗的,但帝姬命她卸了自己的钗环,说连头发都要洗一遍。 直到几件外衣、中衣剥落了下来,桂姑姑和华娘才知道婠婠要烧衣的缘故。 ——她双腿之间一片白浊精斑,还有男人情难自禁时留下的指印。 华娘为是乳母的缘故,身份比一般的嬷嬷女婢们要贵重些,是有头有脸的奴婢,在皇帝和皇后面前也说得上几句话的。 三年前她老父老母接连亡故,又没有别的兄弟姊妹帮衬,所以皇后听说了之后特给她准了三年的治丧假,让她在宫外待了三年。 前几日她才回到荣寿殿侍奉,故而并不知道晏珽宗和婠婠的那些事情。 只是她是有过男人生过孩子的妇人,比桂姑姑这种只会“纸上谈兵”的见识的还多些。 甫一见到那些精液的痕迹,华娘顿时如天塌了一般跪倒在地,低声啜泣着: “我的苍天呀,殿下,殿下我的殿下!是哪个挨千刀死不足惜的畜生、是谁污了您……奴婢、奴婢竟没能护住您,还有何颜面去见皇后娘娘啊!” 尤其是帝姬一脸疲态,一眼看上去就知道她必不是心甘情愿的,所以华娘的第一直觉就是有人玷污侮辱了金尊玉贵的殿下。 桂姑姑在这件事上知道的比她多,虽一样痛心,但是又有点在意料之中,并不十分惊讶,她褪下帝姬的小裤,扶她进了浴桶,低声问道: “殿下,昨夜您见了红了吗?” 热水升腾出一片雾气,婠婠长长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就只是你们看见的那样,我没事。他没动我。” 她泡在水里,桂姑姑给她搓洗着长发,许久之后缓过神来的君婠才和她说起话来: “昨晚我被他带到顺心殿的寝殿里去了。他手里有大哥哥的信,更重要的是他有能和大哥哥传递书信的手段。我怕他,只能顺从了。” 她说的很简单,但桂姑姑都明白,很快便猜出了她的意思。 “姑姑上回教我的手段,确实管用。本来他似乎很兴奋,我怎么哭都没用,后来我便寻了个由头同他撒娇,他果然没再做下去。” 桂姑姑拿着象牙梳的手顿了顿,心疼眼前的殿下,眼中都泛起了泪花。 “昨天清海侯夫人领着女儿入宫给我母亲请安的事情,姑姑也听说了吧。我母亲打发人回陶家去问,可是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我如今是怕我外祖家也受了牵连,被他掣肘。” 她点了点头:“殿下宽心吧,无论如何,您的外祖家总是要帮着娘娘和大殿下的。” 沐浴的时候婠婠才发现自己胸口的雪腻上面似乎有被人啃咬过的痕迹,但她心神俱疲,无力多思。 给她擦洗身体的时候,桂姑姑一副看起来欲言又止的模样,君婠不想去猜她心中在想些什么,直说:“姑姑有话就直说吧,我累了。马上便去休息,今晚的晚膳不必为我准备了。” 月桂叹息,试探性地劝道: “奴婢只说蠢话了:既然殿下昨日已然用虚与委蛇的法子暂且保住了身子,恐怕那人心中,必定觉得殿下对他、对他……殿下日后不若就这么装下去吧,暂时给他些好脸色看看,或许还能放松他的警惕。 为了您,也为了大殿下在外面的安危和皇后娘娘。殿下昨夜已让他如此玷污,若是今日再瞬间翻了脸,那您昨夜受的苦岂不都是白受了?” 君婠慢慢地道:“姑姑的话,我记着了。” …… 婠婠睡下后,华娘和月桂在外头忙里偷闲地聊起了天。 月桂便将婠婠和晏珽宗的事情隐晦告之:“华家姐姐,此事你听了之后……” 华娘大惊:“怎会如此?他是想造反吗!难道连皇后娘娘也压不住他的威风?” …… 晏珽宗今晚来寻婠婠陪他一起吃饭的时候,发现她身边的婢女们对他态度出奇地——恭顺敬畏。 以前她们大约也猜到他和她的关系,知晓帝姬心中并不情愿和他纠缠,所以每次都是面上恭敬,实则暗地里只差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了。 但今天不一样。 桂姑姑看见他时候笑得格外和煦灿烂,就像昔日看着太子璟宗那般:“五殿下万安,可巧我们殿下今儿上午在皇后娘娘处、陪着凉国公夫人和柔宁郡主玩了半天,眼见是累着,下午时分便睡下了,现在还未起呢。五爷不若明日再来寻她吧。” 晏珽宗心下了然,知道她昨夜大约是真的遭了罪,于是便留她一个人睡着。 “既如此,本王就不扰她休息了。劳烦姑姑明早早些叫起她,本王有事寻她。” 桂姑姑客气地应下,见一旁的白稻米闲着无事,便给他使了个眼色:“小稻子,好好送送五爷。” 晏珽宗的脚步顿住了,回眸淡淡扫了一眼白稻米:“小稻子?你从前不是叫小白子的么?” 白稻米是个宦官,人虽年轻,还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已是圣懿帝姬宫里的掌事大太监了。这个名号在主子们眼中或许只是随意赏给奴才们的一点褒奖,可大可小,随时可以撤掉。 但白稻米自己知道,他只要出了趟宫,满都城的达官显贵看见他都要客气应酬一番的。不为别的,只为身在帝姬身边侍奉,听多了帝姬和皇帝皇后主子们的闲话,他随意倒出点消息也够那些王公大臣们思量上三四天了。 例如,倘若帝姬随口说了句今岁想吃甜橘,皇后也随口应答了一句某地某地的甜橘最是可口,他若能把这句话传给哪个宗亲贵戚,底下的人便知道这阵子该拿什么去孝敬宫里的主子讨他们的欢心了。 白稻米能有今天,第一是他自己机灵能干,第二便是他有位好师傅,即帝姬宫中的前任掌事太监崔保城。 如今崔公公年老,得帝姬恩赐,在宫中领个闲差养老,白稻米只偶尔有些实在拿不定主意的事情才去请教他师傅。 见摄政王问话,白稻米的腰立马深深弯了下去: “回五爷的话,奴才从前是叫那个的,前两日才改了名字,因为冲撞了贵人的名讳,所以奴才从今往后便不叫那个姓了,只叫小稻米、小稻子、小米子。” 晏珽宗冷冷一笑,下一瞬就明白了他改名的原因。 不就是因为君婠的陶家舅母姓白吗! 假若日后帝姬出降陶家,白稻米肯定是要作为陪嫁一同跟着去侍奉的。 到时候人人一口一个小白子小白子的,那陶家的侯夫人白夫人听多了,还有往来的白家亲戚们也多,他们心中是何感想? 所以他的主子才在这时候给他改了名。 她想的倒是周全,晏珽宗原以为凉国公出了事,她必一心悲痛呢,没想到还有心思盘算那个八字还没一撇的婆家! “你倒机灵,头抬起来,告诉本王,是谁想的好主意替你改了名字?” 白稻米额前噌地冒出一层汗,他匍匐跪倒在地,抬头仰望一身玄天色锦袍的摄政王,脑海中一瞬间闪过千万种思索,想着究竟该如何回答: “回、回殿下的话,是……” 他该说是奴才自己的主意,还是该告诉晏珽宗,是圣懿帝姬的意思? 虽然答案是后者,但是白稻米心中明白,如果他说了实话,那么在帝姬那边他可就没脸混下去了! 正在这时候,华娘上前说道:“奴婢给五爷请安。这事儿是奴婢给他出的主意,帝姬听说了也未作他话,只是点了个头。” “哦?多年不见华娘,你何时回殿下宫中侍奉的?” 华娘给他福了福身子:“前月奴婢出了孝,便往京中赶了,四日前才到宫里,想早点来服侍殿下。” 晏珽宗点了个头,大有为此事深究下去的架势:“方才听华娘说给小白子改名之事,不知华娘是觉得冲撞了宫中哪位贵人?怎么本王平日却未曾听说过。” 他觉得自己也简直可笑了,从前领兵在外收复失地的时候,每遇负隅顽抗者,那些俘虏降臣他想都不想便是直接坑杀,从来犯不着为了某个人某件事多费心神。 即便是屠城的事情,他也不是没有干过。 可是倒了君婠这里,他就跟个多事的老头子老妈子一般絮絮叨叨,她随手做了一件事也让他心神难安,只怕她心中不在意他了。 宫里能有什么贵人?除帝后帝姬之外,一个宋妃、一个陈嫔,剩下的夫人美人等低位妃嫔还不够给帝姬看的,犯得着帝姬身边用了多年的奴才为她们改名?何况宫里也根本没有姓白的妃子。 华娘深吸一口气,腿脚发软: “五爷恕罪,原不是因为冲撞名讳的缘故,是这年轻的小厮儿不记话、嘴里乱传。奴婢只想着我们殿下富贵已极,奴才们却一口一个白子白子的叫着,听着只怕……恐生不吉,索性给他出了个主意叫他改了。只是奴婢家乡处的风俗,不想叫五爷见笑了。” 晏珽宗微微一笑,算是接受了她的这个说法:“原是这样。不过你也说了,我妹妹她富贵已极,又是天家骄女,区区奴才能影响了她的命格?这事本王做了主,让他不必改了,就如从前一般叫着。” 华娘跪地领命。 临走前晏珽宗又扫了白稻米一眼:“不过你若真担心身上染了什么晦气,本王再做主准你半个月的假,去宫中作法祈福的地方听那些老和尚念念经罢!” 直待他走出了荣寿殿,脚步声渐远了,桂姑姑、华娘、白稻米三人几乎全都瘫软在地。 月桂握住了华娘的手:“如今你知道了,咱们殿下常年被他这般欺辱,每每他一来,人人都提心吊胆!” 华娘粗喘着连连点头:“咱们殿下的事情,他也来指手画脚?!” 白稻米一边搀扶她们一边小声道:“多了,多了。难言,难言啊!” 026:陶沁婉 翌日清晨,晏珽宗说有事来寻婠婠,随后便在帝后的眼皮子底下将她带出了宫去。 桂姑姑和华娘对他尤为热情,还说为他准备了早膳,熬了热腾腾的膳粥,还有各色点心吃食林林总总十余样。 婠婠喝了小半碗绿豆百合粥,吃了两块蟹饺,复又起身去更衣。 晏珽宗趁着她更衣的功夫吃了她剩下的那碗粥。 他甚少开口向帝姬身边侍奉的人问起她的饮食起居,但几乎所有她的一饮一食他都知道。 今天他带给她换的是一件颜色浅淡的春衫,样式也并非皇都最时兴的款式,但是做工裁剪精细,一眼看上去便知价格不菲。 ——倒是很符合那个在宝莲寺长了十六年的“陶沁婉”的气质,温静淡雅地像一株款款盛开在佛前的青莲。 婠婠记着月桂给她的嘱咐,见到晏珽宗的时候脸色并不差,还罕见地有了点笑颜: “五哥要带我出宫去玩呀?” 晏珽宗见到她笑,心情也很不错,扶着她上了马车:“是,但是你要先听话,去陶家陪你舅父舅母们吃顿家宴,下午我再带你出去玩。” 他带她走的是西北六所处的偏门。 偌大皇宫里,除了一道天门,四道正门及十六道兵马门之外,亦有些偏门小道,是留着输送一些宫廷内基本生活所需物资的。 例如说,外面的东西需要往里运,里面贵人主子用剩下的各色垃圾也要朝外送。 这些偏门亦是由专门的禁军将领所看守的,来往众人皆要严格盘查。 婠婠记得,西北六所处的宫门以及靠近此处的十二道巷子、胡同、王公大臣的私宅大街等地,是一个姓汤的将军所管辖守卫的范围。 汤将军和晏珽宗并不熟识,相反,他是她的大哥哥在皇后示意下一手提拔上来的人。 但今日婠婠所乘的马车在过宫门接受盘查时,驾车的小太监把摄政王的令牌露出了半截给汤将军过目,汤将军目不斜视立马就放人了。 婠婠收回视线,微微叹了口气。 马车接着从陶宅的后门进了内院。 晏珽宗搀着她下来,意味深长地给她理了理根本没乱的衣领: “沁婉表妹,去前厅吧,外祖父他们还等着你和他们一道吃顿午饭呢。表妹前几日刚从浙江回来,概因为水土不服之故休养了多日,现在总算养好了身子,也该去见见家中的宗亲了。” 婠婠咬了咬唇,有些难堪和不情愿。 她根本就不是那个从未存在于世上的陶沁婉! 晏珽宗没理会她的小情绪:“乖,婠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的。今天下午我带你去见见我的逐天客,它吃吃睡睡两三天,如今也该启程了,你有什么想写给大殿下的信,也可一道带给他去。” …… 她忍了。 陶宅前厅今日格外热闹。 为了这个好容易长大回来的姑娘,陶家几房里的亲戚也来了差不多,还有侯夫人娘家白家的几个舅舅舅母、姨母姨父的,也来看她了。 倘若她不是帝姬出身,从小在宫里见惯了比这还大的场面,或许一时间还真的被吓住了不敢说话呢。 婠婠先跪下给承恩公和承恩公夫人磕了头。 “孙女不孝,因故多年未曾在家中给祖父和祖母尽孝,祖父祖母恕罪。” 公爷和公爷夫人看起来并不知内情,以为她当真是他们的孙女,又怜又爱地拉着她的手好一番瞧。 老夫人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像啊,当真是像啊,像我的外孙女圣懿帝姬。” 老公爷捋了捋胡须:“是啊,和圣懿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若非我老眼昏花了,还以为……” 侯爷笑了笑,应承道:“像帝姬是咱们沁婉的福气,像帝姬好啊,是有福之相。那日进宫,我皇后妹妹也说像,看她也是越看越喜欢。” 依例,婠婠也给侯爷和侯夫人磕了头。想到毕竟本来就是长辈,是自己的舅舅,磕了便磕了罢,心里也不别扭。 侯夫人生生受了帝姬这一拜,心里七上八下的,笑意也有些勉强,嘴里不知怎么就混说了起来: “可是帝姬娘娘多病,哪有咱们沁婉这样好的容色。再说了,也有不像的地方,帝姬的下巴尖些,沁婉的下巴圆润些……” 当着白氏娘家人的面,公爷和老夫人不好说什么,意识到不对的白家大哥白慈榕瞬间冷了脸: “吾妹慎言,为人臣妇岂可妄议帝姬娘娘!” 白氏这才讪讪住了嘴。 陶家的年轻一辈里,有不少人都在宫里见过帝姬的真容,但背着帝姬的面,他们当然不敢妄言什么,也是受了家里大人的提点,唯恐他们祸从口出。 一大家子的人正热热闹闹说着话,忽有前头门房的人来报,说是摄政王来了。 老公爷和老夫人起身相迎,还未至门边,一身墨绿常服的晏珽宗已经到了厅前,立如芝兰玉树,又似玉山稳矗。 他一撩袍摆单膝跪地给老公爷和老夫人行了个礼问安: “麟舟给外祖、外祖母请安。” 老公爷岂敢受这一礼,连忙扶他起来,最后又是晏珽宗反手把他扶到了太师椅上坐稳。 不过婠婠观察到,虽然嘴上说着不敢,但他们二人笑得还是很开心的,可见她母亲和舅父瞒得好,晏珽宗的身世,连他们都不知道呢。 摄政王来了,白家的宗亲们也颤颤巍巍就要跪下,晏珽宗大手一挥免了他们的礼: “只是寻常家宴,诸位若惶惶,岂非本王之罪?” 他瞥了眼为首的白慈榕,心想你这人倒还算老实,日后沾着“陶沁婉”的福,倒也可你赏你点荣华享用,说不定我还得称你一声舅父呢。 “听说今日是沁婉表妹的上族谱的日子,加之多日未来见外祖,我便略带薄礼,给表妹的好日子略添两分光罢了。” 嫡长女回府自然是不同寻常子嗣的,陶家特意开了祠堂,请了族内有辈分的宗伯们全部都到了场,要将她的名字记在族谱上,随后还要让她在祠堂里向祖先叩首。 故而不止吃顿午饭这么简单,众人一大清早就忙活了起来。 晏珽宗口中所说的薄礼,即是一株甚为珍惜的南海红珊瑚,又被他命能工巧匠在上面镶嵌了无数宝石珍珠,放在大厅里整个散发着暴发户的光芒。 一时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陶家人免不了又是一番谢恩云云。 寒暄毕,晏珽宗从容道:“方才听你们议论起沁婉妹妹生得像宫里的圣懿帝姬,我也听母亲说起,只是那日凑巧我不在宫里,今日算是见到了。” 他若有所思地端详着君婠,一本正经地道:“都是表姐妹,如何不像?若是不像才奇怪了罢!民间都说外甥像娘舅,那女孩儿像姑母也是自然的,像姑母,就必然像姑母的女儿。 ——怎么,难道本王不像侯爷?” 末了他这一句调侃非同小可,吓得清海侯把才入口的茶水猛地喷了出来,双腿打颤手中发抖,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好。 晏珽宗大笑,不理他的尴尬,“不过舅母方才说得极是,圣懿妹妹的下巴尖,沁婉表妹的下巴圆,其实也好分辨的,哪里是完全一模一样?” 这回轮到君婠冷笑了:什么尖圆的,哪阵子晏珽宗少来惹她心烦,她身子略好些,进的补药多点,下巴就圆了。若是心中烦闷,不出几日她身上便看出掉肉来。 陶霖知今日被几个上峰叫去处理紧急的庶务,并不得空在场。至于他的上峰是听了谁的令,那就不得而知了。 午饭毕,清海侯为君婠找好了理由,说她多年来有着礼佛抄写经书的习惯,午后还有事情要忙,便不再陪着他们了。 …… 待人全部退下,独留老公爷和老夫人二人坐在小几前闲话。 老夫人缓缓抚了抚手中的玉如意道:“麟舟多年未娶,婚事悬而未决,宫里的陛下和娘娘也不着急。不知道咱们沁婉是否有这个福气。” 老公爷想也未想地一口否决:“人老了,少做些梦好,免得梦空了身子又要难受。举国之下多少世家大族,有几家出过正儿八经的嫡后?便是算上死后因为儿子承袭了皇位而追封的那些,也是两只手数的过来的!咱们已是到了顶的富贵,你还奢想再出一位皇后?” 当今皇帝的生母刘氏逝去后,皇帝由当时先帝的陶贤妃抚养了几年,陶贤妃是老公爷的亲姐姐,但在皇帝登基前两三年也病逝了。 皇帝感念陶贤妃的抚养之恩,又为了寻求政坛上的清流权贵之家的助力,故又娶陶家女为妻。 只是毕竟相处的年月也不多,皇帝最后只额外追封了陶贤妃一个皇贵妃的衔儿,没册封她做正儿八经的皇太后。大约是心中有恩,可又算不上太多。 心中想法被戳破,老夫人也未生气,仍旧自顾自盘算着:“麟舟疼爱妹妹是出了名的,咱们沁婉像帝姬,必然被他高看几分,还有宫里我的皇后女儿支持,没准他就一口答应下这件婚事来。到时候老婆子我若还睁着眼,也是大魏第一人了。” 如何不是?届时当朝太后是她的嫡亲女儿,当朝皇后又是她的嫡亲孙女,那她立时死了也愿意的! 老公爷看着这个一心掉入富贵窟里的发妻,无奈地叹了口气。 老公爷夫人心中有了盘算,侯夫人的心思也不少着。 她为了自己和摄政王达成的这个合作而振奋惊喜不已,可是又隐隐为了自己小儿子的未来而感到不安。 倘若她猜得没错的话,宫里的那个圣懿帝姬日后会以她女儿的身份嫁给摄政王、最终成为陶家的第二位皇后。 那么她的小儿子还能成为驸马吗? 他又该怎么办呢? 白氏绞了绞手中的帕子,最终决定不把这件事情告诉宫里的皇后,而是由她和侯爷两个人烂在肚子里。 她已经有了一个有出息的儿子了,倘若“她的女儿”能成为皇后的话,带给她娘家白家的好处绝对比自己的儿子成为驸马要多的多。 为了自己的娘家,她决定在必要的时候舍弃自己小儿子的前程。 …… 晏珽宗带她去了上次他们没去的京郊马场。 他从袖中掏出一枚造型独特的骨哨,用力吹了一声。 一声清厉的鹰唳在空中响起,不多时,一只体型巨大的白鹰从云中飞出,冷漠鹰眼扫视着大地,在锁定了自己主人的身影后很快盘旋而下。 晏珽宗手握佩剑,白鹰稳稳停在了剑鞘上,半人高的翅膀扫来一阵疾风,婠婠的衣角翻飞,系在腰间的禁步铃铃作响。 而他自始至终一动不动,身形稳如玉山。 果真配得上逐天客的名字,婠婠想,而她养在宫中的鸟儿,何曾如此在碧天之上翱翔过? 那些精致又美丽脆弱的雀鸟,只会在她掌中撒娇求食玩耍,娇嫩的翅膀受不得一丝风雨的考验早就失去了飞行的能力。 大抵同她一样吧。 “好孩子。” 看着自己的爱鹰,晏珽宗的眼神十分柔和,他给它顺了顺脑后的羽毛,而白鹰眯起了眼睛,也十分享受主人的爱抚。 婠婠注意到它粗壮的腿上绑着一个几乎巴掌大的信箱,果真是用来传递书信情报所用的。 他侧首问她:“婠婠怕不怕?你可以来摸摸它。” 宫中也有驯兽园,她见过许多奇珍异兽,滇地来的巨象,还有南洋那边来的长鹿(后世称之为长颈鹿的)…… 但这只巨鹰即便同样是被人驯服了的,身上仍旧带着驯兽园中兽类所没有的傲气与野性。 婠婠其实很喜欢它,便伸手摸了摸它背上的长羽。 逐天客感受到不同于主人掌心的力度,睁眼扫视了她一番,但又很快闭上了眼睛。 因为这柔嫩手掌的抚摸让它十分舒适。 待婠婠收回手后,白鹰歪着脑袋似乎是思索了些会,扭着脖子从自己翅膀里面拔下了一根长长的羽毛叼在嘴里送给她。 君婠微惊,还是笑着接过了。 这根羽毛几乎有她的小臂那么长,上面白羽的成色极佳,绒毛细密而稳固,轻易不会脱落掉毛。她接过的时候还能感受到来自白鹰身上的温度。 君婠把它插在了自己的腰间的系带上作为装饰,竟然很是得宜。 晏珽宗朗声大笑,用手指点了点它的脑袋:“你竟比宫里的那些狗腿子还要机灵!” 今天是它再度启程的日子。 要说给大哥哥的话,婠婠早已写在了信纸上带在了身边。皇后虽不是很信任晏珽宗,但也给儿子写了封信,信上无关其他机密,只是叮嘱他在外要好好吃饭睡觉、闲暇时候放宽心之类的话。 她想的开:这信如果真能到她儿子的手上也好,若到不了,她也不亏了什么。 晏珽宗打开鹰腿上的信箱,婠婠把自己的信放了进去。她只看了一眼便发现那信箱里早就被人塞了不少东西。 每封信都用不同的颜色描了封,看样子是要寄给不同的人。 他也不避讳她:“逐天客沿途要停留五六次,我在各地安插的心腹眼线不计其数,皆要靠此传递音讯。” 婠婠哦了一声。 晏珽宗又道,“我养的鹰有不下百只,不是留着用来像那些公子哥儿一样提笼遛鸟出去玩乐的,都是用来给我的下属们发送讯息接受情报的。” “逐天客长大了,去岁也娶了妻,我府里恰巧有一颗千年的老树,它便同它妻在上安了窝、它的贤妻也下了蛋。待不日幼鹰破壳,殿下若喜欢,我送一只来给你养着?” 婠婠被他逗得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她勉强维持着自己差点被撕碎的笑颜:“谢谢五哥的好意,只是养鹰、我却不是行家,怕把猛禽养得如雀鸟一般了,反倒是暴殄天物。” 晏珽宗笑了笑,没接话,他吹了哨命逐天客启程。 婠婠一路陪他闲聊,装作心情不错的样子: “它为你卖命,这一趟你给它多少的酬劳?够它养得起一家老小么?” “如何不够,它娶妻的宅子,可是我命匠人为它修的,还是上好的金丝木。我还命人每日在树下放了打断腿的鸡鸭活禽和生肉供它妻享用,遮风避雨衣食无忧,如何?” 这趟“春游”,他饶有兴致地为她介绍马场里的马匹种类。 京郊马场还是旧时的叫法,其实如今已经改了名,叫做重甲营。 旧时的京郊马场培育的马匹大多温顺无害,是留给皇室贵族们游玩享乐和出行的仪仗所用的。自打这地方被摄政王接手之后,他大刀阔斧地进行整改,将皇室用马单独分了出去,另批了一个地盘给他们用。 而这占地极广的马场就用来培养战马。 故名——“重甲营”。 君婠见到这里面很多西域异族面孔的人。 晏珽宗向她解释:“西域的汗血宝马何其强盛,和当地善养马匹的圉人也有关。这些都是我花了重金从那边买来的养马奴隶。” 婠婠发觉他看着这些战马的时候眼中有不一样的光芒。 像是战前的兴奋和对敌人鲜血的向往。 他似乎透过这一匹匹小马驹儿,看到了它们长大之后浑身重甲驰骋在疆场之上的样子。 而操控这个重甲营的大将军王只能是他。 君婠知道这地方是晏珽宗的心血,皇家拨款有限,大部分时候是他自掏腰包补贴马场才使得这个耗资极大的机构得以运转了下去。 至少在这一点上她是支持她的,帝国的崇文轻武为国防所需埋下了极大的祸根,大魏需要强大的武力装备来支撑它的国威。起初晏珽宗手中经费不够的时候,她也曾将自己攒下的银钱拿出来给他。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他的身世,他们还是兄妹情深的手足。 只不过她还不知道的是,许多年之后她也会因为这批战马而成为一个强盛富饶、万国来朝的庞大帝国的女主人。 052:智勇所溺 陶皇后终于联想起了自己那日晚上做的那场噩梦。 梦中的燕王就是以私兵造反逼宫杀了她的长子璟宗和她陶氏的族人的。起先梦境时断时续,陶皇后自己也不敢相信梦中的这些事情究竟是她的精神过于紧张而产生的毫无关联的想象、还是在另一个时空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可是现在她知道了,或许她曾经梦见的东西的确是在某个世界切切实实发生过的。 女儿、儿子的死,母族的被杀,这一切都可能会成真。 原来梦中燕王造反的兵士就是程邛道替他、或者说打着燕王的名义所招募的。 所以至少在这一刻、在她得知晏珽宗要去平定程邛道作乱的时候,她终于在这个“儿子”的身上倾注了无限的希望,希望他能够替那个世界的自己报仇、希望他能够免除她陶家的无妄之灾。 梦中那一年禁庭之内的震天厮杀给陶皇后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燕王已死,于是她能报复的对象就只剩下燕王的生母陈氏。 所以这些时日她每天都会派人去西北六所狠狠地掌掴一番以泄她心头之恨,偶尔她思念女儿和儿子了,没法找晏珽宗算账、她就把这些新仇旧恨也一并算到陈氏身上,哪天闲着没事了也要亲自去痛殴她一顿。 想起自己的女儿在梦里根本就没能熬过这一年的冬天,她不免悬心紧张、日夜焦虑,唯恐婠婠真的就在这一年冬日离她而去了。 翻箱倒柜一番,陶皇后找出了一方护心镜和一件银丝软甲来,命人借着给帝姬送点糕点吃食的由头转呈婠婠,再让婠婠送给晏珽宗同他求和、哄他对她温柔些。 ——这还是一个琉球的地方大员许多年前孝敬给皇后的,说这还是海外的匠师打造的,做工格外精细出挑。 护心镜的一面打磨得如镜面一般光滑,几乎可以清晰地照出人的面容来,另一面刻着佛经箴言,有辟邪祈福之效。 银丝软甲里并没有银子,而是一种特制的铁质金属,软甲之间的缝隙几乎插不进一根针去,制成软甲的每一根甲丝都用珍贵的药草淬炼的汁液涂抹浸煮过,几乎渗入了甲丝之内,即可驱虫妨害,在身体受到外伤的时候还有治疗愈合伤口的作用。 …… 云芝把这两样东西递给婠婠的时候,婠婠正蹲在一方青瓷荷叶口的大水缸前都弄新发的一片碧嫩的藕叶。 她的声音柔柔淡淡的:“芝嬷嬷来了啊,快坐。 ——这是个海外的商贾敬献给太子的种子,说是叫帝荷①,是百荷之王,长大的藕叶比水缸口还大些,还能站小孩儿呢。也不知是不是诓咱们的,我闲着无事,就将它重了。” 云芝笑了笑:“殿下有这闲玩的心思,娘娘也心安了。” 政事没她插手的地步,她能做些什么呢?也不过闲玩笔墨花草罢了。 云芝随即说起了陶皇后嘱咐她来的事情。 婠婠的脸色微沉了些:“我知道母亲娘娘是为我好,可这话你们说了多少遍了,总是让我放下身段去讨好他讨好他,我是给他暖床的姬妾不成?!我听也听腻烦了!” 这还是婠婠长到这么大头一回在她们面前发火,可她自己的眼眶也红了起来,湿润润的像是酝酿着哭意。 华娘赶紧将她搂到怀里,还像幼时哄小儿一般哄她:“乖啊,殿下不哭了,不喜欢咱们说,那咱们以后都不说了好不好……” 云芝自觉面上没脸,可她犯不着为这个去气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女孩儿,反而更加放柔了嗓子去哄婠婠: “殿下。婢子知道惹了殿下不愉了,可是殿下,这不是因为皇后娘娘想念您了么?可怜您打生下来就没离过娘娘眼面前一步,如今大殿下去了河西,至今不知在路上是否瘦了病了走到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就剩您一个在娘娘身边,这会儿想见一面也难了。娘娘难免担心您呐。” 婠婠擦干了眼泪慢慢抬眼看她,云芝便又接着道,“如今淮阴、扬州、苏州等地有难,陛下肯定要派太子殿下亲自过去剿灭平定,届时太子爷不在府内,娘娘想着您若能哄好了太子爷,说不准他就放您回宫了呀。” 见婠婠的眼中有了希望的神色,云芝将她额边一缕被泪水沾上的碎发捋到一边,“殿下,您不知道,这阵子娘娘总做一个噩梦:梦到您真去和了藩外,结果……结果都没能熬过今岁的冬日!” 她将皇后的噩梦款款告之,以期能引起婠婠的重视。 婠婠的神色逐渐凝重了起来。 …… 这晚晏珽宗回府的时候已很晚了,本不欲打扰婠婠清梦,只让人明天给她捎个话,说他去彭城了即可。 萃澜急忙来报,说是帝姬特意备了一桌子的晚膳等着他回来时候吃饭呢。 他略显疲惫的脸上顿时有了笑意。 萃澜想了想,还是犹豫着开了口:“五爷,恕奴婢以下犯上的死罪:难道您就没发现,每回儿都是皇后那边的婢子嬷嬷们来过了之后殿下才对您稍稍热络一两日么?” 她的意思是婠婠对他那份为数不多的柔情也是被人调教规劝之下才有的。 晏珽宗止步,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我当然发现。我还知道陶皇后都让那些婢子同帝姬殿下说了些什么话、好让她对我柔顺些,也知道她想从我手里得到些什么。” 萃澜叹了口气:“智勇多困于所溺②,千古有此遗祸。奴婢不知五爷是否太过溺爱帝姬了。溺则不生防,防微则生患。” 晏珽宗道:“你的心思我知道。可我不是那能亡了国的李存勖,你也不该把我的婠婠比作戏子伶人,这话也只有你能说这一回,下次不许再提了。” 萃澜连忙跪地:“奴婢明白,谢太子爷宽宏。” …… 他入嘉意园主屋内室时,婠婠正趴在小几上浅眠,屋里特意给他留了灯,像是专程在这里等着他回来的人妻似的。 她披着一件姚黄色的襦裙外衫,像初开的藕花嫩黄的花蕊一般娇柔可爱,长发挽起了一半,还特意梳了个别出心裁的法式,是灵动轻盈的美丽。 明明心中清楚她是别有所图才不得已而为之的柔情蜜意,可他还是忍不住沉沦进去。 晏珽宗轻轻抱起婠婠,想让她回床上睡的舒服些,婠婠睡得浅,在他怀中一下子醒来了。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他可曾用了晚膳。 晏珽宗说没有,准备回府取了些东西、诸如些图册、沙盘、令牌、趁手的兵器之类的东西,今夜就要出发去彭城了。 婠婠硬是拉着他让他去吃些东西。 “我早猜到父亲会让你去,所以让婢子们去外头打听了一番,知道民间百姓家里送男儿出征之前都要做些什么饭食相送,特意让人给你备了一桌子的菜。” 其实光是这一句话就够了——今晚她向他提出什么要求来他都会答应的。 “这是道药膳:百珍宝牛骨汤。希望男儿在外头病伤有草药医治,身子健壮如牛一般。” 婠婠亲自给他盛了碗汤递到他面前,晏珽宗几乎感到有些受宠若惊。 他慌忙接过,一口饮尽,婠婠又给他介绍起桌上其他的菜品,最后给他拿了个鼓鼓囊囊的包裹, “你的东西我不敢乱碰,这都是我自己给你准备的,也没什么要紧: 不过是几件衣裳罢了。还有我听说江淮一带的水系河网密布,夏日最肯窝生蚊虫、毒蛇之类的,所以找医吏给你配了许多防蚊虫去暑热的药包,全都包在了香囊荷包里,你晚上睡前挂几个在营帐里,毒蛇爬虫钻来了也不怕的。” 饱暖思淫欲。 酒足饭饱之后,晏珽宗看着她的眼神也慢慢不对劲了起来。 婠婠顺了顺头发想要转移话题:“那你现在要走了吗?我去送送你好不好?” 晏珽宗摇了摇头反问她另一件事:“婠婠,你的心思这样通透,你知道男子出征前妻子回给他做好菜好饭备好酒,就不知道他们吃过饭了还要做些什么吗?” ………… ①原型是王莲,但王莲1959年才引进中国的,嘿嘿。 ②摘自伶官传序,作者欧阳修。讲的是南唐庄宗李存勖宠爱伶人等等事情以致于在外后期国家由盛转衰的故事。 053:低枝姚黄(H) 婠婠低头拢了拢衣衫,许久不答他。 晏珽宗挑眉逼问: “大暑那日午后,你在回京的马车上答应过我些什么,这就忘了?” 她一下子倒吸了一口凉气。坦白来说,当日因为一时的情急和感动糊里糊涂就答应了他得寸进尺的要求,事后她的确又生起过反悔的念头。 尤其是她后来仔细一想也就明白了,晏珽宗当时分明就知道那个扬州妇人根本就不是来告她母亲的、偏偏还要故意误导她往那方面去想,害她着急地担惊受怕。 实在是无耻之极! 晏珽宗已经起身拉着她的胳膊将她往床上带,低声哄她: “最迟明天清晨我就要往彭城赶去,不知何时方回。等我一走、我就让人送你回宫好不好?你在我这待了一个来月,恐怕也想念你母亲了吧……” 婠婠很心动,遂就这样半推半就地顺从了他。 他将她推倒在床上,又给她翻了个身让她跪趴在被褥之上。 ——这就是婠婠今晚不太愿意的原因。 晏珽宗那天威逼利诱地要求她答应在床上陪他换个姿势欢好。 其实这一个月来她自己都快数不清被他弄了多少次来,没有月事的那些天,几乎每天小肚子里都是撑撑的酸麻感,因为被他灌满了他的种子。即便中间经历过她的月事,他也依然想法子翻来覆去地弄她,除了逼她用口和手之外、甚至还逼她用软嫩的乳肉替他夹过…… 但是因为初夜那晚他做的的确有些太过、以至于吓坏了她,所以后来再怎么弄都是带着安抚、讨好的意思,在床上也就那两个能让婠婠感受到安全感的姿势而已。 婠婠也就这么习惯了。 然而今夜他却让她用跪姿承受。就像她幼时不小心看到的那本图册里交合的男女、和在帝园假山里偷情的侍女和侍卫一样。 她还在凝眉忧伤呢,晏珽宗拽了自己的腰带,又将她的裙摆全都堆迭在她腰间,扯下了她襦裙里的小裤和胸前的兜衣。 两团白兔似的乳儿跳脱在空气中被人肆意注目亵渎着,光裸的下身白到几乎散发着莹莹的光泽。 婠婠以手撑在丝被上,心中祈求着这场侵犯可以早些结束。这个姿势让她觉得她是只春日里发了情等着挨肏的母猫儿。 她养的玄猫也是只母猫儿,从前一到了春日就要趴在宫墙上摆着这样的姿势,婠婠无意间撞见过一次,慌忙命人捉了它、命宫里的兽医们喂食了它药性温和的绝育的药物,才让它再也不这般了。 姚黄色、堆积在一起的裙间是两瓣圆润如白桃的臀肉,再往里瑟缩着紧闭着的便是她最不经人狎弄的腿心蜜穴。 晏珽宗虚压在她身上,捞了一只白兔在掌心亵玩,毕竟甚至可以隐隐闻到她的奶香味。 “婠婠的乳儿养得这样嫩,日后若是受孕生产了,产出的奶水肯定格外香甜吧?” 在床上他一贯荤素不忌,到了兴头上什么荤话都能往外冒,只不过婠婠从来都不搭理他的不着调。 “等你生了宝宝,孩子自然抱去给乳母喂养,不过你的奶水也不能断了,到时候我找女医吏来专门替你养着,只给我一个人吃……吃了我这么多精,婠婠,要是寻常女孩儿、肚子早就让我弄大了。” 他一时失言,还没注意到这话竟然伤了婠婠的心——本来体虚多病的身子、知道自己一生子嗣艰难,难免她不会多想。 婠婠扬眉瞪了他一眼:“我生不了孩子、那你就去找寻常康康健健的女孩就是了,何必招惹我白浪费了你的精血!” 说着她眼眶中便蓄了一滴泪。 晏珽宗这才猛然察觉自己失言,免不了又想尽办法哄了她许久才让她消气。 “婠婠,我从来不在意子嗣!我不知你信不信我,可你的确是我这辈子第一个女人也一定是我唯一的女人,我不会去找别人的……” 他的手探到她身下处,婠婠果然早已为他湿润了。 身体的这种本能反应让婠婠自己也觉得难堪,好像只要她的奶儿和下体裸露在他面前,甚至还不需要他自己动手同她温存、只是被他看着她都会流出汁液来。 晏珽宗轻拍了几下她的臀肉、让她把小屁股抬得更高些方便她入进去。 婠婠抽泣了声,照做了。 硕大的顶端先破开外围的两瓣花瓣没入了进去,婠婠的身子明显颤抖了一下。 她这样的温顺,简直像是一株低下了枝头的名贵牡丹,在他面前高傲不再。而脆弱的底穴处却和他相连在一起,如同接受着他输送给她的养分一般。 即便时间紧迫,晏珽宗还是弄了她两次,全都灌满在她的小子宫里。 被喂养了赖以生存的养分之后,这株姚黄牡丹果然美丽妩媚了几分。 终于事毕,婠婠无力地躺在床上,仍由他为自己按摩着跪到有些酸痛的膝盖。 婠婠咬了咬唇控诉他的无道:“你知不知道从小到大我就没跪过这么长时间!” 平常见皇帝父亲和皇后母亲也不过屈膝福了福身子。顶多过节令的时候要正儿八经穿着帝姬的正装大拜下去向父母问安、讨要个封赏罢了。 晏珽宗一面穿衣服一面向她许诺:“乖,等我回来,割臂取血给你熬药、调养身体,成么?” 婠婠披着衣裳下床,给他扣上了那件银丝软甲的暗扣。 “那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来,没有你,将来我和我母亲、外祖一家该怎么办呢?” 她向他说起这件软甲的来历,“五哥,我母亲也知道她错得离谱,当初不该那样待你,竟没能看出燕王是个这样大的祸害,还自己引狼入室,这些天也懊悔不已。她日后的荣光,还是得靠你这个儿子啊。” 晏珽宗笑了笑,她果真是学聪明了,知道如何在事后和男人提条件谋利益,不叫自己白白挨了肏。 “这些我都答应过你的,你不必惶恐害怕我出尔反尔。” …… 第二日下午婠婠便回了宫,照外只说是帝姬的身子养好了。 陶皇后终于见到女儿,又不免哭得死去活来一场,同时又十分痛心,为婠婠已叫他毁了处子之身的清白而愤怒。 婠婠花了好些心思才安慰她镇定下来。皇帝现下根本没心情见除了朝臣之外的任何人,听闻婠婠回来,也只是命人赏了许多东西让她好好在宫里养着身体。 …… 六月十二日,晏珽宗调来的几路兵马也抵达了彭城。 方上凛、栾鲲、徐世守分别是彭城、淮北、灵璧守军的将领,到达彭城之后一面命手下副将整顿兵马一面同晏珽宗商讨伐程的对策。 程邛道占据淮阴、逼近彭城,但一直犹豫不决不敢贸然攻城,而江淮一带贮存的大量粮米足够他据城观望数月乃至数年。 往年夏秋农忙之后就是从江淮调米送往皇都各地的时节,今年若不能及早解决程邛道之乱,那么几乎会让整个帝国的米粮之业受到重创。 还有老百姓生活中离不了的食盐。 方上凛主张先发制人攻入淮阴、生擒程邛道。 而徐世守却担忧程邛道倘若一时气急败坏、放火烧粮、毁坏农田又该如何。 栾鲲坐在椅上一言不发,皱眉沉思着。 徐世守的担忧不无道理。 论拼武力,他们是常年对藩外小国作战宣扬大魏国威的军队,最擅死攻猛拼,手段凶残狠辣,攻城之后不论是谁——只要战前不曾受降的,全当畜生一般杀个干净。 可江淮毕竟是自家的米仓、后花园,人丁兴旺、帝国赋税的重要来源,怎么能不管不顾地只管杀杀杀? 国家还吃不吃饭了? 君王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民愤和民怨还管不管了? 这战,着实是难打啊。 054:黄河故道 六月十三日,皇帝下了金令速传晏珽宗,命他两月之内务必平定这场祸事。 这期间,陶皇后的伯父于六月十一日夜间过了世,终年九十一岁。 陶皇后的伯父即是承恩公老公爷的同母亲哥哥,只因幼年时落了病根无法生育、身体也不大好了,后来才醉心于诗词、既不娶妻也无心于仕途,便将陶家族长之位传给了当今老公爷。 不过人家在文坛上的声望还是响当当的。 皇帝为此专程从繁杂政务中抽了个空安抚陶家,给他亲赐了谥号曰文清,称陶文清公,还命人为他风光治丧,准婠婠出宫祭拜,令九殿下为他扶棺。 私下里承恩公老公爷颇有些羡慕的叹息:“等我西去之日,若也能得圣上赐予文字为谥,倒也不虚此生了。” 像陶家这样的家族,越是无子无女的长辈过世了,丧事越是要办得郑重其事。皇帝也恩准了在外领差的陶霖知也赶回京内为陶文清公戴孝。 六月十四日这天跪在文清公灵前的是他的侄孙女陶沁婉。 而在六月十七日前来祭拜的是圣懿帝姬。 帝姬为文清公上了香,又替宫里的皇后主子上了香告慰文清公在天之灵,陶家人不敢让她受累,忙忙领她入了无人的后院小坐歇息。 “殿下!” 婠婠坐在凉亭里蓦然回头,见到一身孝服的陶霖知愣愣地站在一片翠竹下看着她。 丧事里本就让人易心生感慨忧伤,在这种情景下见到本该属于她的未婚夫,婠婠不知怎的感到胸口一阵滞涩的酸闷,眼睛里也酸酸的,不敢去看他。 陶霖知今年已经二十四了,像他这个年纪的男子,许多人自己的儿女都可以入学堂启蒙了。可他至今未娶,还不是因为陶皇后将他视为最佳的人选,一心期盼着让他能娶到婠婠、照顾自己女儿的一生? 从早些年皇帝对婠婠的婚事还没松口的时候开始,他就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承诺等着,等到了如今…… 如今她却已被自己名义上的兄长侮辱过了,在他身下承欢数次。 而他还一无所知。 婠婠的心里对他是有歉意的。 小院里为了让帝姬清净休息,这会子是无人的,只有婠婠带来的秀梨和如橘两个贴身宫婢在旁侍奉。 陶霖知一步步走近婠婠身边,婠婠藏在袖中的手握紧了拳头,轻声吩咐了句: “你们去一旁守着吧,二公子大约有话要同我说。” 秀梨和如橘屈膝行了一礼,远远退到了一边。 “殿下,其实你就是沁婉,对么? ——我不瞎也不傻!旁人看不出来,可我知道,他们口口声声说的我的妹妹分明同您就是一个人!” 婠婠微微侧首望向小池里的鲤鱼:“是。所以你还想和我说些什么?” 陶霖知怆然大笑,连连退后数步,而后一下跪到在了地上几乎不能起身: “殿下觉得我还能再说些什么呢?回京之后,我的父亲警告我最好在心里忘了同殿下的婚事,他说殿下不是我这样的人可以肖想惦记的,故而我不免想知道,究竟什么样的人才配得到您呢?” 他大约知道了这些见不得台面的事情中的苟且。 “我父亲做了这些年的国舅还不够,还想去当国丈!那我想再问殿下最后一句,您做了这些年的帝姬,可有厌烦了,想去换个中宫娘娘来当当?” 婠婠回头同他直视,眸中泪光微闪:“本宫没有……” 原来他在心里这样想她!婠婠想哭却又感到一阵欲哭无泪,陶侯爷没有错、在一开始他从没有贪得无厌索求些什么国丈之荣;她更没有为了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荣华富贵而背弃他们的婚约,明明这一切都是晏珽宗的错。 可现在在陶霖知的心里,他们却成了恶人。 陶霖知被她的泪光给刺痛了,小声开口唤了她一句:“殿下!” 婠婠想也不想地起身越过他、欲拂袖而去。他在婠婠同她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猛地从她身后紧紧抱住了她。 她的身段轻盈地如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单薄的翅膀美则美矣、然而好像被人轻轻一碰就会破碎。将婠婠抱入怀中的一瞬间,陶霖知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又在贴身闻到她淡淡的体香时沸腾火热起来。 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婠婠并未挣脱他、也未有一丝一毫的反抗,只是由着他死死搂住了自己。 他胆子渐大了起来,俯首轻柔地吻在了婠婠的额间。 “殿下,我真的……真的不愿放弃您。” ………… 日暮西斜,一队被晏珽宗亲自挑选过的精兵静静埋伏在淮阴城外的一条黄河故道边上。 身姿灵敏的信鹰稳稳停在晏珽宗肩头,引得几个离他最近的兵士微微侧目。 按理来说,这样机密的军事行动部署,若非绝对紧急的信件,此刻是不应该来打扰他的。 晏珽宗瞥了眼信鹰腿上的“悟”字,伸手取下了它腿上绑着的信件。 很快,离他最近的几人都察觉到了太子爷身上散发出来的极大的寒凉戾气,阴瑟瑟的让人十分难安。 明明夏日的午后还是带着难耐的暑意,可这会儿他们身上的热汗瞬间消散地一干二净。 亲信强忍惧意抬首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手中紧紧攥着那页密报,下颌的肌理线条都紧绷在了一起,似是十分暴怒的模样。 跟随他多年,即使晏珽宗不表现出来,亲信们对他的情绪变化也是十分敏感的。 他这会儿只想到有一个可能、能让他们的太子爷在这关口暴怒的:莫非皇都里的陛下将大元帅的太子之位废了、改立了旁人为太子? 晏珽宗冷冷扫了他一个眼刀:“后宅私事耳,汝等不必多心。” 亲信喏喏垂下了脑袋。随即又忍不住瞎想了起来:太子爷的后宅何时有了人?或者说,太子爷何时有了后宅?能让他这般在意,大约就是心爱的女人了吧? 难道是美人儿生了病、或是有孕小产了、以至太子爷如此大怒? 手中的刀剑被磨地光亮如镜,映出了日落之前最后的一丝灿烂晚霞。 晏珽宗望着剑锋上自己的一半侧脸,冷笑连连:他才离京不到十日耳! 不到十日,这块好不容易得来的美肉就让旁人给舔了。 他抬头望着远处的淮阴城墙,眸中逐渐被一片赤红血色所取代。 婠婠呀,你说等我回了京,该怎样惩罚你才好?嗯? 055:不夜之战(3900字) 这一夜整个江淮注定无眠。 程邛道预备于六月十八日在扬州拥护被封在金陵的康王晏投称帝,自立小朝廷称南魏,实则自己把控局面、建立一个和魏朝分庭抗礼的局面。 他亦令晏投册封自己为南魏的护国大元帅兼国师一职,细数当今皇帝的种种过错,称他杀二殿下燕王、废前太子再加之杀齐王等等皆是受奸人蒙蔽之举。 这夜,程邛道同自己的心腹们在江都新建的伪朝皇宫殿内商议战事。 “元帅,彭城守军数日来按兵不动,晏珽宗坐镇其间士气大涨,恐怕一场大战是要近在眼前了!” 程邛道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泰然自若地笑道:“随他守去罢!至多二十日,本帅担保他就再也守不动了,届时本帅再发兵一路沿长江攻至九江、武汉,真真正正把这大魏的大半江山拢在自己手里,还怕他们不成?” 虚坐在主位的傀儡皇帝晏投呐呐地开了口问道:“国师妙计矣!只是孤却不知,国师为何笃定晏珽宗至多还能守二十日?” 程邛道悠哉悠哉地饮了杯酒,并不理睬晏投,倒是一个他的心腹上前拱了拱手笑道: “陛下不知,这些年国师大元帅苦心经营良久,彭城、滁州、灵璧等地的粮草官具有我们大元帅按插进去的眼线。 每岁江淮之地上贡军粮,其中一半是掺了鼠疫剧毒的毒粮,只是这些粮草平时几乎不会被拿出来给将士们食用,因为咱们自己的粮草官调运粮食的时候会悄悄把这些压在库仓里当作储粮。 如此年年岁岁积攒下去,恐怕这些城里的储粮都被一步步替代成了咱们国师大元帅为他们精心准备的毒粮了! 现晏珽宗广调兵马,粮草开支巨大,咱们安插在其间的粮草官再悄悄一股脑将这些毒粮抬上来分给各路军队人马所食、且战事紧张,他们也未必会有精神在粮草上多下功夫排查,想来要不了多久,整个彭城都会被瘟倒了!” 晏投虽被程邛道的张狂态度给惹怒,但面上并不显露半丝不满,反而拍手称快: “国师真乃孤之臂膀也!” “本国师冷眼观魏之军马将才,唯一可以之为敌者不过晏珽宗一人罢了,等晏珽宗部下被本国师屠戮殆尽,本国师欲兵分两路,另一路直接北上攻入皇都、直取晏招首级!” 当今皇帝单名招字。 程邛道心中愤愤:他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可是晏珽宗却连檄文都没发出过一封,显然是根本没拿他当回事! 话还未说完,只听得外面响声震天,如惊雷炸裂在天际,而后便是不绝于耳的厮杀之声。 一个浑身浴血、后背还被插着半截箭矢的程家守兵连滚带爬入殿内叩首: “国师大元帅!大事不好了!灵璧徐世守破广陵城、攻进来了!” 程邛道慌忙起身:“汝欲诓我耶!徐世守如何能入广陵!你们这些守军都没吃饭、都是死人吗!” …… 此时的淮阴城亦是杀声震天。 淮阴本就是被程邛道侵占之城,所以他布防在这里的兵力也是最多的,倘若不是为了立晏投称帝之事,程邛道根本就舍不得贸然离开淮阴城。 但这座他精心布防的铜墙铁壁不过半夜就被晏珽宗亲自率军攻下。 今夜点兵之前,晏珽宗再三嘱咐三军:“城内女子不论是否受降,只要不反抗者,一律不得杀辱;男子有不受降者杀无赦。程邛道叛军、不论是否受降皆杀之!” 他这阵子杀红了眼,几个时辰之内程邛道布置在此的五万余士卒皆被坑杀尽,满城血腥、残肢遍地。 江淮水系密集,今夜之后的大半江河都被人血染就了猩红。 晏珽宗将收复回来的淮阴交给方上凛暂行看管、打扫战场,他领着两千骑兵精锐星夜直奔广陵而去。 这一夜,他辗转数个战场,将整个江南道都给踏了个遍,自己都数不清胯下的战马究竟跑了几百里远。 至广陵时,徐世守将被捆成粽子的一干人等交给晏珽宗清点。晏投、程邛道及其家眷亲信等具在内。 晏珽宗淡淡点了个头:“速将他们押解回京,即刻启程,一刻不得耽搁。” 徐世守有些惊讶,按他以为,他觉得太子爷肯定要先就地审问出什么来才舍得将他们送回皇都,毕竟这样能向皇帝邀功更甚,其实犯不着如此着急。 从更阴险的角度来说,他们先审一遍,那么程邛道嘴里要是能吐出些什么同他有勾结的朝廷官员的名单,这个名单也是由他们说了算——是一个绝佳的排除异己的手段。 谁惹太子爷不痛快,太子爷就把他一家老小的名字加上去,谁知道皇帝陛下拿到这份名单还会不会细细审查一遍呢? “六月廿二是本王的立太子大典、本王还得回京向君父复命,岂有空闲与此等鼠辈多嘴?” 徐世守俯首:“是!” 六月十八日清晨,晏珽宗的刀狠狠掷在了金陵城下,没入了城墙内三寸的深度。 金陵军守卫将军自知死罪,在晏珽宗还未进城时就携一家老小投河自尽了。 康王晏投是从他城里出去的,他的姐姐还是晏投的王妃,金陵军虽未明面上向程邛道俯首称臣,也未随程邛道作乱,但他们面对程邛道作乱也没有半分反抗抗争的意思,甚至还隐隐有归顺康王之意。 他率八万兵马把持金陵,半日之内杀尽城内无所作为、尸位素餐的将领和地方各级衙门官员,砍下来的人头摆在金陵府门前都快没地方放了。 百姓听闻太子爷不杀平民,也就躲在家门里照旧过自个的日子,反正他们对地方官也没什么好印象,砍了就砍了呗,砍光了地方官也比不上他们今儿要给自家地里的豆子除虫这事儿来得重要! 有些大胆的年轻小伙儿还偷偷跑到城里去看了,回来的时候一面屁滚尿流一面手舞足蹈的描述着: “咱们县那县令谢太爷一家也被砍了!我的菩萨老爷呀,二伯四叔、欸,五婶娘,你们是不知道,那谢太爷的脑袋就跟猪头似的叫摆在了地上,真真是死不瞑目呀!” 他五婶娘愤愤不平地呸了声:“活该!要我说太子爷砍的真是好!这个姓谢的畜生在咱们这儿当了三年的县令,一件好事不干,竟知道奸淫人家的闺女、狮子大开口似的苛捐杂税、同咱们穷苦百姓摆县令威风,还不如个猪头有用呢!” 有个老翁拄着拐杖爬到了金陵府门前去看晏珽宗的部下杀人,哐哐跪地磕起了头: “杀的好呀!杀得好呀!我女儿在天之灵知道谢经安这畜生官被砍了脑袋也心安了呀!我可怜的女儿……” 老翁的女儿几年前因美貌被谢经安强行淫辱、后不堪受辱投井自尽了。 听闻太子爷入城之后便大肆杀官,老翁强撑着一口气前来观刑,周遭士卒也并未驱赶,还有人贴心地给他搬了把椅子、端了壶凉茶来。 于是不知怎的,这阵风便吹向了整个金陵,许多受地方官欺凌过的百姓都竞相到金陵府前向替他们伸张正义的太子爷磕头谢恩。 明明是一场有些骇人听闻的屠杀,在百姓的连连叫好声之下,晏珽宗反倒成了一个大仁大义之人。 与此同时,这场针对昏聩无为的官吏的杀戮在扬州、苏州等地也大肆流行起来。 晏珽宗也并非肆意随兴而杀,事实上这些人早在至少一年前就被他调查了个清楚,是早就列在他屠杀名单里的草包畜生。 他在金陵只待了一天。 六月十八日夜里,晏珽宗再度启程出发。 这一次他的目的地是皇都,是返程。 回程时途径扬州、苏州、淮阴等地,方上凛、栾鲲、徐世守等人具向他汇报战后事宜的处理情况。问及城内排山倒海的贼寇尸体如何处置时,晏珽宗漠然扬眉: “堆在一块烧了,制成农肥,发与各地百姓。就叫江淮的土地再肥上几分吧。” 这一夜后来在史书中被后世称为“不夜之战”。 不过一夜,程邛道精心部署二十年的所有心血都毁于一旦。 徐世守当日商讨伐程事宜时的担忧是对的。 倘若战事拖沓,在一点点耗尽程邛道兵力时,难保他最后会不会搞一个玉石俱焚、胡作非为毁去江淮的田地和人丁。 所以晏珽宗当时坐在太师椅上毫不在意地说了一句:“那就让他一夜之间倾覆所有,无力胡为反抗。” 六月廿一日,陶霖知入宫拜见他的皇后姑母,兼为文清公丧仪之事、代自己的父兄向皇帝叩首谢恩。 婠婠身着湖绿色素衣襦裙,正坐在皇后椒房殿的一间临湖的后偏殿里无聊地执扇、撒着鱼食喂鲤鱼儿。 适才有几个命妇入宫给皇后请安,带了她们家中的千金一道,那几个女孩儿都是婠婠幼年的陪读和玩伴,就在这里同婠婠玩了会儿。 婠婠一面撒鱼食一面想着心事。 那几个女孩儿也早就到了议亲的年纪,且听她们方才话中隐晦透露出来的意思,不少人的眼睛都瞄着太子妃太子嫔之位呢,故而她们和她们的母亲都对皇后极为谦卑恭敬,希望皇后可以高看她们一眼。 按理来说,晏珽宗的年纪也该做父亲了。前几年他南征北战常年不在京内,皇帝也就没和他多啰嗦什么。尤其是皇后,更怕晏珽宗娶了亲之后先于她的大殿下璟宗、生下皇帝的嫡长皇孙,所以还会有意替他遮掩下去。 这点上他们“母子俩”倒是不谋而合。 加之晏珽宗自己也是百般推脱,借着星象和生辰八字之说,要么就说怕自己会战死在外头耽误了好人家的姑娘,或者一会儿说这个女孩克他、一会说那个女孩阴气重的,总之就是全都不合适,坚决一拖再拖。 但如今他都做了储君,储妃之位是不能再空缺下去的。 婠婠是希望他娶亲的。 等他有了自己的妻妾侧妃、生儿育女,精力就不会过多的放在自己的身上,或许那时他就能放过自己了。 届时说不定她还可以嫁给陶霖知,安安稳稳地享受公主的荣华、平静地守在母亲身边过完一生。 就像普通的民间女子的一生一样。 所以婠婠方才留下了那几个女孩儿的所作的字画点心香囊荷包之类的东西,等她有了空就借机会把这事儿推到晏珽宗面前去给他自己考量。 “殿下。” 陶霖知站在她身后唤了她一声:“您今日是有意躲我吗?” 往常陶家人入宫向皇后请安,圣懿帝姬都会陪在皇后身边的。 婠婠轻轻放下了手中的青瓷鱼食碗,搁在了小几上。 “二表哥来了啊,坐吧。” 陶霖知并不坐,反而上前逼近了她两步:“我知我那日言语无状、伤了殿下的心,我又举止唐突、孟浪了殿下,故而特来向殿下请罪。” 说着他便直直跪了下来。 婠婠连忙上前扶他起来:“彦之!我不怪你。你别这样。” 陶霖知顺势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肢。 “我就知道殿下心中还是有我的。” …… 晏珽宗四天三夜不眠不休、从战场上下来连脸上的血污都没来得及洗一把就匆忙回都复命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婠婠的手虚扶在陶霖知的背上,她微微仰首、任陶霖知亲吻她的面容。 两人之间温情款款地如一对相互依偎的恩爱鸳鸯。 他低头瞥了眼自己手中的利剑,眸中一片赤红。 056:等他君临天下 第一次随军出征时,他一天之内杀了一百七十个人,砍下了六十个人的人头。 那时整个世界在他眼里都是猩红的。 然后就被师父闻人崎关了三天的暴室,只给了一盆冷水吃,说是让他冷静冷静。 自然是要冷静的。 在那种人命还没畜生的命值钱的战场上,残肢满地血流如注,杀红了眼的人极易走火入魔以至于不可挽回。 所以后来闻人崎再三命人看住他,每次他下了战场就要把他关起来,等何时他眼中的血红之色褪去了什么时候再放他出来。 直到这几年来,晏珽宗自认为自己够冷静了才不准别人关着自己。 不过他也的确从未在沙场之外做过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陶皇后急急忙忙赶来、命大太监宝荣拉住晏珽宗,唯恐他大怒之下伤了婠婠或是伤了她的侄儿。 宝荣抹了抹额间的汗,心里一万个害怕不情愿,终究胳膊拧不过大腿不敢违逆皇后,用自己的肉身挡在了晏珽宗身前。 “奴才请太子爷安哪!” 婠婠慌张回过神时发现晏珽宗站在他们身后看了他们不知多久。她素来知晓晏珽宗那不为人知的残暴一面,下意识用扇子挡住了陶霖知、将他护在自己身后。 然就是这个小动作让晏珽宗眸中杀意更甚。 “麟舟!在母亲的宫殿里还持着见了血的剑,你这是要做什么?!” 陶皇后痛声疾呼,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 云芝并未跟来,而是忙着遣散各处的宫婢内监,免得这些宫闱私事被旁人窥见,方好保全皇后和帝姬的颜面。 婠婠声音微颤着对陶霖知说:“彦之,这些事情与你无关,你快出宫吧!快!快出宫去,回了陶家之后无事不要外出!” 见她如此护着陶霖知,晏珽宗嘴角勾起一抹嘲弄至极的冷笑。 陶氏贱畜! 不杀此贱人,他晏珽宗简直对不起自己手中的宝剑。 本王送给你的大好前程摆在你面前你不要,修罗地狱本无门你还偏要闯进来! 仗着本王几日之内不在皇都、你就一副搔首弄姿的模样来勾引帝姬,也不看看你人模狗样的到底配不配够到帝姬脚上的一点尘土! 他甩开陶皇后扯着自己的袖子,然后又一手扔掉了手中佩剑,踹开了拦着他的宝荣,疾步向陶霖知走去。 陶皇后好不容易稳住了惶恐不安的身体,婠婠也被吓到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 就在众人瞠目结舌的眼神里,他一脚踹在了陶霖知的胸口处,将他踹飞出去一丈多远。 晏珽宗今日所着的靴子也是特制的,靴底甚至镶了一层铁皮在里面,仔细真的是能踹死人的。 匆忙赶回宫里,他连身上的软甲都还未卸去。 陶霖知是文人,二十多年来都只忙着舞文弄墨的,哪里能是他的对手? 还没能从地上爬起来,晏珽宗的拳头就像下雨似的密集地朝他身上招呼了过去。他是在战场上杀红了眼,恨不得今天直接亲手弄死了他才好。 杀了他,婠婠的眼里或许就能看见自己了…… 一顿连踢带踹,陶霖知半条命都差点交代在他这里。 婠婠终于反应过来,猛地扑上去抱住了他的腰身: “晏珽宗你疯了!你是皇太子爷、他是皇帝外戚又是朝廷要员,你们什么身份!他岂容你随意殴打!” 晏珽宗正在怒气的兴头上,一时未察觉婠婠扑上来,竟把婠婠撞得跌倒在地。 她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眼花。 陶皇后气得喉间一阵腥甜,微微躬着身子、忙喝宝荣:“你是死人吗!一点眼色都没有,还愣着干什么!不知道去扶起帝姬、拦着太子的胡作非为!本宫今日当真是要被你们气死在这……” 还好这时候云芝带着李茂安及时赶来。 “太子爷,陛下召见您呢,您快去吧,免得陛下等急了。” 晏珽宗见自己不慎伤及婠婠,心下一阵疼痛、后悔不已,正欲伸手扶她起来,婠婠却手脚并用的连连后退拒绝他的触碰,反倒是宝荣扶她时,她十分信任地虚靠在他身上任他扶起自己。 一个阉人,岂配扶他的婠婠…… 她宁愿让阉人扶也不要他了。 李茂安看了一眼一室的凌乱,大约明白了什么,上前好说歹说劝道: “太子爷,陛下的差事要紧呐,您今儿且先高抬贵手吧,赶紧去陛下跟前复命要紧呢!陛下这阵子龙心大悦,明儿您的立太子大典也照常举行呢!” 晏珽宗半阖着眼帘扫视过婠婠、陶霖知和陶皇后,被他们眼中的憎恶和对彼此的关切情绪所再度刺痛了。 在这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是无可挽回的孤独。 瞧瞧他们三个人,多像是和和美美的一家子啊。 只有他,是个残暴不仁嗜杀成性的魔鬼修罗。 他吐出一口浊气,拾起自己的剑冰冷着神色大步离去了。 他是太子,他手中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他不在乎别人对他的评价和闲言碎语。 只有权力才是最重要的。 等他成了帝王,君临天下,他想要什么都可以。 可以让婠婠成为他的禁脔,可以用陶皇后、大殿下璟宗和陶家所有人的性命威胁她,逼她对自己柔情蜜意百般讨好、逼她给自己生宝宝、张着腿儿由着他肏! 057:为先人守疆土,奉万世之基业 晏珽宗灰头土脸地跪在了皇帝面前。 “臣叩见君父圣安。恕臣御前失仪、还未来得及沐浴更衣。” 皇帝这数天以来因为程邛道之乱而神思衰竭不安,身体大为亏损。好几天晚上他都是在噩梦中惊醒,梦见了史书上将程邛道之乱记载得如同黄巾之乱、安史之乱一般、又说是他治国无方才使得魏朝的天下由盛转衰等等。 他将魏室的精锐重兵拨了一半给晏珽宗,怕他打不赢、更怕他打赢了也是打成那香积寺之战,耗尽了大魏的大半积蓄和兵力。 好在这个儿子没有让他失望,以仅损失了不到五千部卒的代价夺回了江淮。 终于见到自己的太子命人快马加鞭将生擒的贼首一个个运回京师、下了大狱,他总算是能睡个囫囵觉安稳度日了。 所以听得朝臣来报,说太子在江淮一带滥杀官吏时,皇帝并未有什么不满和忧心,在他看来,只要保住了地方,这些都不算得是什么事! “我儿快起,坐吧,你在外也受累了。” 皇帝苍老的脸上有了一丝喜色,“我已定你寿王叔为册封使,明日在祖宗宗庙、文武百官面前照常册你为太子。你为孤立了大功!孤一定让你名正言顺地成为太子,来日风风光光地继承大统。” 父子俩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皇帝已感到一阵疲乏,便挥手让他退下: “孤知道你好几夜不眠不休,今晚回去好好歇着吧,明天还要挺直了腰杆站在人前站上一天呢。 ——对了麟舟,你也老大不小了,府里该有个合心合意的女主人替你主持中馈、养育子嗣。再明年,你婠婠妹妹都要嫁人了,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难道叫那些百姓们看在眼中、原来孤的皇太子要打光棍不成?” 晏珽宗拢袖深拜下去:“父亲的意思儿子明白。只是储妃亦干系国家颜面,不能随意择之。储妃未定、先纳侧室也不好看。 待这阵子将程邛道、晏投之乱处决清楚、好好治一治江淮动乱的后续事宜,儿子就请皇后母亲着手为儿子挑选合适的储妃妾室人选。” 皇帝疲惫地合上眼睛:“嗯。” …… 婠婠今天被晏珽宗吓得连自己的寝宫都没敢回。 她命人收拾了两件自己日常贴身要用的东西送过来,就在皇后椒房殿的偏殿里住下了。幼年时这里便是她居住的地方。 或许人在面临恐惧和危险的时候,下意识地都想要去寻求母亲的庇佑,觉得在母亲身边便没有人可以伤害自己。 陶霖知今天是被两三个小黄门一道搀扶着才出了宫的,出宫之后便瘫软在地,然后让人给抬回了陶家。 好在这点破事在皇后和晏珽宗的双重施压之下被死死摁了下去,最终也没有几个人知道,更没能传到皇帝的耳朵里。 傍晚时分陶侯爷又托了小黄门将医官们给陶霖知的看诊结果告知了宫里的皇后,说是他虽被打得鼻青脸肿、肋骨也断了两根,但好在人没什么大事,日后不至于死了残了的。而且晏珽宗也没朝他脸上招呼,没让他破了相再也见不了人。 陶皇后捂着胸口长长呼出一口气:“阿弥陀佛!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婠婠蜷缩着身子斜靠在一方软枕上,恹恹地没有了气力。 自晏珽宗走后,她一个下午几乎就没再说过话,神情也有些恍惚,也不准侍婢们在她面前闲言安慰她。 听闻陶霖知没什么大碍,婠婠心中悬着的一块巨石才总算放了下来落了地。 她不敢想象,倘若他今日真的被晏珽宗给打出了什么、落下了终身的病根,她这辈子该怎么面对他、怎么补偿他! 恐怕她是要一辈子难以心安了。 秀梨趁势将一碗时蔬鲜粥朝她面前推了推:“殿下既安了心,那多少用些东西吧。” 婠婠这才慢慢扶起了汤匙的柄,秀气地小口吃起了粥。 …… “殿下原本一个下午都没吃一口东西、没说一句话,直到傍晚时候听小黄门来报,说是陶二公子无碍,殿下才用了碗粥,脸上也多了分笑意。” 晏珽宗回府后才沐浴毕,正低头给自己处理胸前的一道砍伤的伤口,听得眼线将婠婠今晚的动态报给他时,他半晌一言不发,只是狠狠攥紧了拳头。 他恨,他真恨呐。 …… 六月廿二,立秋。 天朗气清,碧空万里。 婠婠清瘦而姣好的身段被仔细套在了一件绣着金线的鹅黄色繁复宫装之下,长发也被细细盘了起来,束在同样华丽而繁重的凤冠之内。 她同其他的宗亲们一样,全都跪在供奉了魏室祖宗牌位的奉极殿外,膝下是被擦到几乎锃光瓦亮的白玉石砖。 即便头上的凤冠压得她脖子都快断了,她依然跪得笔直,冠上的步摇流苏似乎都不曾摇晃过半分。 最上首的高台之上,皇后站在皇帝身边听他宣读立太子诏书,头上戴着的是九龙九凤之冠,其上镶嵌了艳红如血的红宝石足足一百二十块、珍珠四千四一百八十八颗,更是奢华至极。 往年只有陪着皇帝祭天祭祖时才会拿出来戴。再有的唯一的例外便是多年前她的长子璟宗娶亲那日。 宣读诏书毕,皇帝感到胸口一阵闷胀,用力稳住了身体喘息几口,将昔日从璟宗手中收回的、象征着太子权势的金印交到了晏珽宗手中。 “为先人守疆土,奉万世之基业。珽宗,祖宗打下的江山,今日就交到你手中了。从此以后你手里拿着的就是真正的帝王笏板了。” 晏珽宗深深望了一眼奉极殿里的牌位,再度拜了下去。 “儿,必不辱命。” 皇后的脸都快绷不住了,还是说了两句场面话: “承天景命,殷忧道着,居域中之大,要善始克终,方保无疆之休!” …… 回宫时,帝后二人同乘龙撵。 侍从给皇帝取下了他头上象征着帝王威严的十二旒冕,皇帝歇了歇气靠在皇后身上同她说了些话。 “淑合啊,这段时日以来,孤已然备感神思衰竭、心气不振。果然岁月不饶人,一过耳顺之年,孤……” 陶皇后嘴角的笑意一僵,恭顺奉承了他几句:“可是陛下明明正当盛年。昔年汉武帝六十来岁还能再添一子刘弗陵呢,陛下何必出此伤感之言。” 皇帝以手覆面,笑着摇了摇头: “多日常梦先祖事,也见了汉武明皇晚年的衰政,孤实则早已无心朝政了。到了年纪,该放给儿子的权、就该放给他们,否则死死攥在手里、日后也还是到他们手中、自己年老昏聩了干不出什么好事来,徒惹得史书里一身骚! 唉,我如今的身子,能不能熬到婠婠出降那日还两说罢……” 陶皇后很想趁着这个机会极力劝说皇帝早日为婠婠完婚,按她心里的想法是最好赶在皇帝崩逝之前解决了婠婠的婚事才好。可是想到昨日晏珽宗的疯癫嗜杀之态,她还是没敢说出这话来。 “那陛下就歇歇,将养着身子也好,妾会永远陪在您身边服侍您的。” 她最后只能这么说。 …… 皇帝快不行了。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他开始有意地放权,让皇太子为他处理朝政,也很少再理会那些呈给他的密折,反而全权交给太子一人处置。 他现在重视的事情是惜命。例如说今日的立太子大典结束之后,他便累得气喘吁吁,去皇后宫里用了午膳随后就在皇后的侍候下罕见地睡起了大午觉,直睡到黄昏才起。 外头的宗亲、文武百官们、所有的场面活全交给皇太子一人应付处理。 因为要陪着皇帝,所以陶皇后也抽不出身去探听婠婠的消息,对自己女儿的处境一无所知。 …… 夏日午后的阳光刺目逼人,照在奉极殿内的黑色地砖上犹如碎金一般耀眼。 不过为了供奉祖先和一些有突出功勋的臣子,殿内冬奉炭夏奉冰,冬暖夏凉还算宜人。 此刻殿内只有她一个人。 婠婠跪在蒲团之上虔诚叩拜祖先,凤冠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微响动: “宗女晏稷悟,不仁不孝不忠……愿乞祖宗庇佑,扶本正元,让我魏室江山不至拱手送于他人……” “哐当”一声,代表着魏室无限尊荣的奉极殿大门被人一脚踹开,随后又是砰地一声,门又被人踹的关上了。 婠婠吓得浑身一阵哆嗦,可硬是强撑着没有回头去看他。 “晏稷悟,你当然不仁不孝不忠! 你不仁,明知道你是属于我的,还故意去和陶霖知暗送秋波私有往来,想来就是故意激我去杀他吧?这是你对你大魏的子民不仁。 你不孝,你不愿同我交合欢好,不愿和我结发恩爱,反而还想着让我娶妻生子,是存心将你魏室江山传到旁支手中混淆血脉,你对你祖先、君父不孝! 你不忠,是对我不忠!一而再哄我诓我、说要和我好好过日子、一心一意待我,结果骨子里是个离不得男人的、我才走了几日就要和外头的野男人私有勾结,你眼中有过我、有过我们的誓言承诺么!” 058:戒尺教训认错(01) 他闲庭信步般绕至婠婠面前,手中执着一方墨色的紫玉竹戒尺。 婠婠一下认出这是她幼时皇帝赐予教授她的儒师潘映铼的戒尺,上书皇帝亲笔题的金字: 邺水朱华,光照临川之笔。 君父只想将她培养成一个有些学识的女孩,不至于是个白丁便是了,对她的学问并没有太大的期望,这方戒尺也只不过是拿来当摆设用的,所以潘太师从未打过婠婠半下、督促她习字读书之类的。 自然了,更多的原因还在于婠婠自己争气,从来都是个听话的乖女儿、好学生,让君父和潘太师十分省心。 本朝没有什么伴读替皇子们受罚的狗屁规矩,谁犯错谁就挨打,每位皇子皇女的老师都会收到皇帝钦赐的戒尺,用来让他们教训皇子们好好读书。 而且老师打皇子也都成了定数,没有哪个太师太傅不敢打皇子的,越是打才越是用心。 昔年婠婠的外祖父承恩公陶老公爷也做过皇家老师,只专讲《史记》里的学问,他就打过皇帝和寿王、齐王他们的手心,他老到现在也还好好的,可见皇帝恼羞成怒报复了么;皇后的大殿下璟宗因是嫡长子被寄予厚望,小时候更是没少挨打,这点上皇后从不心疼;晏珽宗做皇子时亦不例外,哪怕是规规矩矩完成了先生布置的学业,偶尔也要挨上两下,旨在教会他“戒骄戒躁”。 只有婠婠从没被人碰过一根手指头。 晏珽宗伸出戒尺,用它的一段慢慢勾起了婠婠的下巴、亵玩似的逼婠婠同他直视。 她今日真美。 为了他的册封大典盛装打扮了一番,她描了眉、涂了唇脂,额间贴了珍珠花钿,连眼尾都用羊毫小笔蘸取兑了金粉的妆脂勾了一道旖旎的线出来,趁得她的眸子纯净而晶透,犹如世间无双的清透宝石。 轻盈的身躯被裹在奢华的裙袍之下,依然看得出她的腰肢纤细,身姿玲珑。 其实晏珽宗现在很想同她说的是:婠婠,皇后今日戴的凤冠真好看。我已命两班匠人为你也打了一方凤冠出来,定比你母亲头上的那顶更奢侈美丽,来日让你戴着它、正大光明地和我站在这奉极殿面前祭祀你魏室先祖。 呵,他心中直发笑。历朝历代都只听说皇子想造反僭越,只有是偷偷给自己做龙袍,头一回听说先忙着给自己的女人打凤冠的! 晏稷悟,枉你也读了那么些史书,你看看那些前朝千古的君王将相,哪一个会给自己心爱的女人做这么多、卑微到这个份上,你还不知足! …… 泪珠在婠婠的眼眶中转了一圈,她为他的指责而感到极端羞恼和无地自容,随即便反唇相讥: “本宫再不是,哪里轮得到你来指责,你又算什么?本宫是魏室宗女……” 一边说着,她抬手拨开了晏珽宗挑起她下巴的戒尺,以手撑地支撑着自己摇摇晃晃地从棕黄色蒲团上站了起来。 晏珽宗身形不动,只是用抬起的戒尺戳了下她的肩膀,她便被他又推倒在了地上。 “晏稷悟!你给我听好了:你再敢和我顶嘴一个字,我就砍了他一根手指;你再说一句不入我耳的话,我就卸了他一条胳膊一条腿,直到把他弄成人彘才算完!弄死了他,你还可以数数你陶家剩下多少表亲姊妹够我杀的,只管来!” 婠婠被他呵住了,愣愣地抬起头看向他,像是从来都不认识这个人一般。 炽热如金的日光抛洒进殿内,他衣袍上的龙纹被都镀上一层金辉,栩栩如生的像是随时都要扑出来捕食美餐一番。 空气中的细微灰尘也被照得格外清晰,婠婠微微眯起了眼睛,竟然有些看不清他的神色。 她当然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在他眼中的模样。 因为方才的一番挣扎,几丝凌乱的发在阳光下几乎成了金色,连她周身都被笼罩了一层金色的光芒,圣洁高贵地犹如天上的神姬。 大约也只有她才配跪在这奉极殿向祖宗陈情恕罪,因为她一看便是魏室养出的金枝玉叶。 “你敢……” 婠婠毫无底气地反驳了一句。 晏珽宗肆意大笑:“你看我敢不敢,你方才说了两个字,好,我现在就命人去砍他两根手指送来。不过看在你被我睡了那么多夜的份上,我倒可以给你自己去选、要他哪两根手指的权利。” 他真的能干得出这种事来! 婠婠身体慌忙前倾,攥住了他握着的戒尺,原本张狂嚣张的气焰也迅速低落了下去: “不!不要五哥,我求你不要!” 她大脑不停思索,开出一个可以让他心满意足收手的条件,“五哥,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求求你,你怎么罚我都可以,不要……不要牵扯其他人好不好?我陪你,我永远都陪在你身边,我的所有都可以给你!” 可惜她再度触怒了他。 晏珽宗的心沉了下去:为了一个陶霖知,她居然愿意向他开出了“所有”的筹码。 可见她心中有多在乎那男人。 婠婠本以为自己这样说了,他大约不会再生气的,可却见他的脸色依然阴沉没有一丝好感,立马明白了什么,又跟着补上了几句: “五哥,五哥,我想救他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他是我母亲的嫡亲侄子,我只是不想见我母亲伤心生气而已,真的,只是为了我母亲。五哥……” 坚硬的没有温度的戒尺轻佻地拍了拍她的脸,晏珽宗似乎是答应了她的请求: “跪好了,脱。” 婠婠的表情顿时凝固住了。 晏珽宗大发善心地重复了一遍:“不是说我做什么都可以么?那我现在要你跪在这,脱光了,在你列祖列宗面前好好罚你一顿让你长长记性。” 059:戒尺教训认错(02) 059:戒尺 教训 认错(02) 殿内重新归为一阵死寂。 片刻后才逐渐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衣衫脱落的声响。 婠婠指尖微颤着解开了自己的裙带,奢华精绣的衣裙自她身上被一件件剥下,而后缓缓落地。 夏日里的衣裳本就穿的少,很快她姣好的身段便大致暴露在了他面前。 只剩下最后两件贴身的小衣服,婠婠犹豫着不愿意脱下,可是微微抬目看了眼他的神色,他的表情依然紧绷着,没有半丝因为她方才的顺从而舒缓。 玫瑰清露的香气和女孩儿身上的淡淡奶香、枝枝蔓蔓地缠绕在了这方小天地的空气里。 她委屈地想哭,然而求情的话还是没敢说出口,死死咬着牙关才忍受着这样的屈辱脱下了自己的兜衣和小裤。 晏珽宗这才勾唇浅浅一笑,用戒尺点了点她的奶白的胸脯:“趴着,小屁股抬起来,撅高点。” “——就是我走之前那晚肏你时候的姿势,还记得吧,帝姬殿下?” 婠婠的泪珠终究是没忍住,啪嗒一声砸在了深黑色地砖上,留下一个小小圆圆的水渍。 她微垂着脑袋,凤冠上的五尾金凤凰也无精打采地垂了下去,流苏搭垂在了一侧。 “这就受不得了?!我的殿下,一次次背叛我的时候,您倒是没想过自己会有今天。您的未婚驸马怎么不来救您了?您一向以作为陛下和皇后的嫡女为荣,陛下和皇后怎么也不来救您?” 婠婠扑到他脚边攥住了他的袍摆:“你别说了!别说了! ——你要怎么样,我做就是了。只要别牵连到其他人,我都受得。” 她深呼出一口气,望了眼高台之上摆着的数代祖先牌位,放柔了腰肢便跪趴了下去。 晏珽宗踢过来一个蒲团供她支撑着双手,不至于让坚硬的地砖硌痛她的手腕。 倘若不是因为现在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太过于尴尬难堪的话,其实婠婠现在的样子的确是极美、极值得欣赏的。 温暖的日光照拂在她白皙如玉的背上,拢着一层暖暖的光辉,塌陷的腰肢和挺翘的臀瓣勾勒出一道优美柔婉的曲线,她像是只趴在墙头晒太阳的猫儿般惬意。 晏珽宗绕到她身后,婠婠还不明白他要对自己做些什么,心中甚是惶恐又不敢表现出来。 在她的认识里,了不得今日她要遭受的最可怕的虐待就是被他这样强占了,就像她的初夜一般。 所以她慢慢柔软了自己的身躯,让因紧张恐惧而更加闭合紧致起来的花径慢慢张开以便容纳他,惟求减轻情事中的痛苦,防止自己受伤、肌肤破损。 带着棱角的戒尺轻轻点了点她的臀瓣。 婠婠顿时大骇,呼吸都凝滞住了。 “数着,自己计数,一次不数就不算,就再重来。” 婠婠匆忙回眸看他:“五哥!你什么意思?” 他逆光而站,同她对视后忽尔对她微微一笑,好不温柔的样子,可是下一瞬…… 啪! 随着一声清响,他手中的戒尺重重落在了她臀上,立时便在她白皙如凝脂的臀肉上留下一道施暴后的红痕。粉桃似的臀肉被坚硬的戒尺打过之后还顺着它离去的力道摇晃了几下,极富弹性,绵软香滑。被打过的地方旋即泛起了一阵火辣辣的痛感。 “啊——” 婠婠痛呼了一声,一脸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五哥……你打我?” 她眸中带泪的样子格外凄婉,如一盆原本养在温室中乍然被人抱到屋外去承受风雨的牡丹,娇艳而脆弱的大片花瓣都耸拉了下来,无精打采地垂落着。 打了她,他就痛快了么? 看着她无声啜泣和肌肤上泛起的被人粗暴对待的痕迹后,他是有那么一瞬间的畅快,可是很快心里还是堵着一口气,细细密密地刺痛了起来。 “报数。” 但晏珽宗面上并不显露半分柔情,只是冷冷地吐出着两个字给她。 婠婠倔强地撇过了头去不再向他求情,也不理他,咬着牙关一言不发。 “啪——” 又是一下打在了她另一边臀上,声音依然清脆,也依然留下了一道红痕。 婠婠的身子也随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左右摇摆了两下。 顺着她跪趴的姿势垂下来的乳肉轻摇慢摆,荡出糜艳诱人的乳波。 这一下之后晏珽宗停顿了片刻,婠婠仍是一言不发。 他一手握拳抵在唇边,掩饰了自己吞咽口水的动作,而后一本正经地同她讲起了大道理。 “犯一次错,三十下。你这次是再犯——上回的端午龙袍一事,我本不欲找你算账,但你贼心不死还敢再犯,就一道加上罢。这次你私会野男人,又是三十。再加上方才为他求情,保住他两根手指,就再赏你二十下长长记性。你自己算算是多少?” 婠婠痛得直咬唇:“八十!?你要、你要打我八十下?我君父母亲都没动过我半根手指,晏珽宗你——” 他握着戒尺轻轻拍了拍她可爱的小腰窝, “知道你受不住。就分四次来还我的债好了。今日是二十。方才你执意和我对着干、不愿报数,所以那两下不作数,等会再重新来。” 此刻婠婠看他俨然是在看一个催命讨债的恶魔。 这是她平生从未受过的无边屈辱,从来都是被人轻拿轻放地对待,所有人爱惜她都像爱惜一尊易碎的琉璃瓷器。得了皇后的恩荣偶尔能近身伺候她的那些小黄门们,给她擦拭绣鞋上的一点尘土都是小心翼翼的。 只有他敢打她,还真的动了手。 婠婠的世界都灰暗了下来,愈想愈觉得人生无望,未来自己的一生都要笼罩在他的阴影下了。 她小声反问了一句:“可是之前我问你、你会不会打我的时候,你跟我承诺过你永远都不会打我的。” “承诺?” 晏珽宗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 “你也知道承诺两个字?晏稷悟,我当你无情无心无肺腑呢,原来你也知道承诺?那你不如细数数你给我的承诺有哪些、你自己又做到了哪条!” 婠婠避开他的视线,不敢再言了。 晏珽宗很快掩了自己的失态,拢去眉目间的阴戾,如同一个贴心教导妹妹的好兄长: “报数。你不出声,我今日就打到你愿意出声报数为止。看看是你能忍还是我能忍。” 最私密的地方都暴露在他面前,尤其是一个女孩儿、一丝不挂赤身裸体的时候最是脆弱了,她现在连见到别人、向别人呼救的勇气都没有,只能低眉折腰地顺从。 啪—— 又是一下重重落在她臀上。 婠婠像只受惊地小动物般躲了躲,终是开了口: “三……” 晏珽宗当真是被她给活活气笑了。 060:戒尺教训认错(03) “数错了的一样不算,得重来。殿下,您可得想好了再开口。” 他凉飕飕地来了这么一句。 婠婠只能把眼泪朝肚子里吞,瑟瑟地张嘴重新报了个数:“一。” 呜呜,前面那两下白挨他打了! “这才乖。你早这样听话,想来的确是要少受许多苦的。” 又一下。 婠婠的声音里已经开始带了泣音:“二。” 她的双腿是紧紧合拢在一块的,故而腿心处最引人遐思的蜜地并没有完全暴露在他眼前,但仍然浅浅露出了一点嫩粉的颜色。 后面的几下,他打得越来越偏,好像都有些触碰到了她闭拢的蜜道口处。婠婠受惊战栗,可是并不敢同他理论什么。 她厌恶自己此刻衣不蔽体的模样,厌恶施加给她这些屈辱的那个人,更厌恶这般狼狈的处境。 可是又在某一瞬间,她心底陡然升起了一阵异样的羞耻感觉,双腿之间似乎泌出了些许温热的甜腻液体,正顺着甬道口慢慢向外滴落。 她不明白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反应,只能愈发夹紧了两条腿,不让他发现自己的异样。 臀瓣被他打得一片通红,像熟透到糜烂的莓果的颜色。 终于报到第十下的时候,她再也受不住了,破罐子破摔般撂挑子不干了,身子一软便斜瘫软在了地上,双手环抱在胸前护住那片旖旎的春光,腿也像只虾米似的蜷曲了起来。 那地上太寒凉冷硬,晏珽宗动作比她更快,扔了手中的戒尺便将她扶在了怀中,没让她摔在地上。 “还欠我十下,这就不成了?婠婠,你真不中用。” 君婠揪着他绣着蟠龙祥云的衣领、艰难饮泣哭诉: “我不要了,我就是不中用,随便你爱怎么他就怎么吧,别说剁几根手指了,你要千刀万剐还是生吞活剥了他我都不管了!反正他也不是我的什么人,本就不干我的事。” 明知道这话并非出自她本心,但晏珽宗还是被她这样轻松地给哄好了。 她埋首在他胸膛前逐渐放声嚎啕大哭起来,哭得那是一个撕心裂肺,好似心中埋着无数屈苦。 晏珽宗知道她是为何而哭。 但他这次真的冷了心没哄她。 上次她受陶皇后挑唆欲以龙袍一案害他,他忍了,在心中找了个无数个理由替她开脱。他对自己说,婠婠还是个女孩儿,这都是她母亲强迫她去做的事情,她只是不敢反驳母亲的面子而已。都怪陶皇后,这一切同她没有干系的。 他的婠婠不是故意想害他的。 可是这次不一样。 她是有意和陶霖知暗通曲款的。 陶霖知来找她,她没拒绝,他亲了她抱了她,她都温顺地接受了。 还不止一次! 养不熟的小白眼狼,活该挨一顿教训,让她长长记性才好。 一想到她那样柔顺地依偎在陶霖知面前被他亲吻的模样,晏珽宗就怒从心起,血液里的暴虐分子都开始作祟,叫嚣着想要杀人。 哭够了,君婠扯着他的半边衣领遮住自己的脸,悄悄抬头观察了一番他的神色,看他可有消气一些。 方才还那样怒不可赦,这会儿他又轻而易举地被婠婠的小动作给逗笑了。 忽地,她从他的领口里闻到了他中衣下掩着的一股淡淡的草药的气息。 君婠常年泡在药罐子里,对各种草药乃至名贵的药物都如数家珍。再想到他刚从江淮战场上回来,她顿时彻悟了! …… 美人儿裸身躺在他怀中,开始急切地解着他的衣带、将他的衣袍往下拉拽。 晏珽宗以手背抚了抚她的脸颊:“想要了?” 婠婠趴在他中衣上深深嗅了一口气,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淡淡的圣洁的怜惜,好似浑然不在意自己此时赤身裸体的妩媚: “你在外面肯定受伤了吧?伤口有好好包扎过吗?你回来只休息了一晚、再起来就是累得人发慌的册封大典,这样匆忙,来得及给伤口换药了吗?夏日天热,当心没处理好伤口的话,严重的是要化脓的……” 他心猿意马的脑子在这一刻瞬间安静了下来,垂眸定定地看着怀里的女孩儿,想从她眼睛里读出几分真心来、又怕再受了她的诓骗。 他受伤了吗? 那是肯定的。 所谓刀剑无眼,这话既然让人口口相传了千百年,自然也有他的道理。 大将领兵在前,大部分情况下能将他斩于马下的并非敌军的悍将首领,而是往往在厮杀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伤于无名小卒之手,以致于最后伤势过重药石无医。 更何况古往今来多少将军、甚至御驾亲征的帝王,最后竟然是死于流矢乱箭之中的! 射出这些箭矢的人,也尽是无名无姓之辈。 所以哪怕配了盔甲防身,晏珽宗还是领着一身的伤回来的。他一夜之间奔行于江淮之地,北至彭城南至金陵,暗夜里多少程邛道部卒的明枪暗箭朝他身上招呼过来。他不是神,受伤也在所难免。 从金陵石头城回奔皇都,他惟有简单用纱布把伤口缠了一圈便星夜赶路,连药粉都没来得及朝伤口上面撒一点。 回来的时候,他只觉得脑髓都要被颠散了。 连衣裳也赶不上换就进宫来,她以为他是急着面圣么? 不,只是想见见她而已。 郑德寿在宫门口迎他,告诉他陶霖知入宫向皇后请安,且帝姬也在皇后宫里。 他慌忙赶过去,瞧见的是她那样安然闲逸地同陶霖知谈情说爱。 她觉得他又该是什么样的心情?他会想写什么? 想杀人。 “殿下关心我?我以为殿下从来都不在意我呢。” 这么多年了,和他说过这话、让他保重身体的人,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其中更主要的原因是晏珽宗自己喜欢、也习惯在了在部下乃至在所有人面前保持着那种泰然处之、镇定自若的沉稳。 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受伤了,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行军、不适合疾驰、不适合做什么事等等。 在人前,他早已习惯于掌控一切而不露出半分弱点给人瞧见。 从一个被自己“嫡母”冷待的皇子、到亲王、摄政王乃至堂堂正正成为皇太子,这条路他一直是这样走过来的。 君婠避而不谈这个问题,自顾自地说道: “上回我闲着没事,和照顾我的女医吏薛娴他们新配了一种药膏,专治刀剑利器所制的外伤的。 里头研磨了最嫩的、还未撑开叶儿的藕叶和初夏日出前藕叶上最清新的露珠,气味一点儿也不刺鼻、还有股清香,抹在伤口上的痛感比寻常的药膏要去了大半还多,而且药性也强些。 你要是……不记恨我的话,回头我让人拿给你用好不好?” 她还是在意他的。 这是她最高明的认错方式,也偏偏拿准了他就是爱吃这套。 061:龙隐(无聊的过渡剧情) 这一年注定不是一个安分之年。 从年初开始,先是太子被废、燕王被杀、又是平定程邛道之乱乃至新立太子。 皇后和君婠又迎来了一个新的打击: 皇帝真的要不行了。 六月廿五日,皇帝钦点了几个刑部的官吏和其他朝廷大员、以大学士杨成澜为主审官、共审程邛道及其他被俘的叛贼。 皇帝亲自下了大狱里去会了会他数年不见的兄弟康王晏投。即便此时他感到一阵力不从心身体乏力,可他还是觉得当面将自己的手下败将羞辱一番是一件十分必要的事情。 这一趟非去不可。 昔年皇帝在先帝的儿子中排行第三,齐王行四,晏投行七,这俩人皆是他的弟弟。 如今晏投的命眼看也是保不了的。 先帝那么多的儿子,如今除了皇帝之外也只剩下寿王和愉郡王两个。 寿王是皇帝的同母弟弟,皇帝肯定不会动他;他登基之时愉郡王也尚且年幼,其母早逝,母子俩都没来得及做些什么得罪人的事呢,皇帝也就留了他一命。 至齐王被杀之后,皇帝知道自己绝对是不能再杀兄弟了。再杀下去,他真要背负一个千古骂名。 所以即便心中对晏投万般不满,他也只能忍了下去。晏投也算窝囊,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一直老实巴交的,皇帝将他打发到了金陵,从此眼不见心不烦。 谁知他藏得倒是深,竟还有胆子称帝造反! “七弟,多年不见,吾为至尊之天子,汝却为低贱阶下囚。不几日你到了地底下见到咱们的君父,可别向他告状、说是孤这个做天子的苛待你啊。” 皇帝身着广袖明黄龙袍站定在晏投的牢门之前,低笑着开了口。 晏投一脸土色地蹲在牢房一角,见到皇帝脸上的志得意满时,顿时气到满脸充血羞愤难当。 他猛地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手脚并用爬到了牢门前,隔着铁栏同皇帝直视。 “三哥这些年来万事心想事成,坐拥天下之大,又有贤妻孝子、贴心的女儿相伴,此等圣人之福是我这无福之人比不了的。 不过有一样,即便三哥做了天子,你也比不了我的。 ——陛下啊陛下,您还记得曹清萱么?” 提到那个人,皇帝的脸色一下僵住了。 曹清萱是先帝时帝姬们的陪读玩伴,同帝姬皇子们都十分熟识,她是先帝皇后的姨侄女,家世显赫。 她是晏投的第一任王妃,香消玉殒之时不过三十岁。 也是皇帝年轻时候……懵懵懂懂第一个爱慕的初恋。 皇帝其实比陶皇后大了数岁,足以说明他并非在适龄之年便择了一位年岁相当的女子为发妻,而是拖到实在不能再拖的时候才迎娶了陶皇后。 在这之前的多年时间里,他龙潜时候的府里只有两位侧妃,后来也都因病故去了。 齐王晏振是先帝发妻朱皇后所出的嫡长子,晏投的生母朱贵飞则是朱皇后的堂妹,同样是身份尊贵。 那时所有人都觉得晏振日后会做皇帝,而晏投必然会沾着他的光,成为一个圣眷厚重不愁荣华富贵的逍遥亲王。 相比之下,皇帝那时就显得格外不起眼了。 所以本来同他以信物定情、说好此生必定嫁他的曹清萱背叛了他,反而嫁给了晏投。 这是皇帝心中无法抹去的一道伤痕,这个女人见证了他人生中最黑暗狼狈受人轻慢的时光——或者说,就是这个女人一手成就了他这辈子最难堪的回忆。 一个男人,得多没用才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留不住啊。 皇帝转而又想到了自己当年诏聘迎娶陶皇后时的意气风发。 陶皇后有着比曹清萱更加清贵的出身,她那时比曹清萱年轻、比她美丽娇艳、也比她有学识。 嫁入深宫,她眼中只看得见他一个人,在她的盖头被他揭下的那一刻,从她的眼睛里看见他时她就会只爱他,会小心翼翼地讨好他。 所以皇帝也不吝惜给予她宠爱和荣华。他不知道他是只想宠爱陶皇后、还是想将对她的宠爱展示给那个女人看。 ——“你看,倘若当年你嫁给我的话,现在这一切都会是你的。” 皇帝的生辰之日为万寿圣节。 太后的生辰则为大千秋节,皇后的生辰称千秋节。 每临太后、皇后生辰,命妇们若得到皇帝诏令,是要进宫拜见皇后为她祝寿的。 故而皇帝也要给命妇们赏赐银钱。 有的皇帝抠门,舍不得给皇后花钱,所以他们的皇后从来没有机会享受命妇们的集体朝拜,过一把做天下女人至尊的瘾。 但皇帝舍得,从陶皇后进宫的第一年开始,每一年的千秋节他都为皇后隆重大办。 他会陪在皇后身边,看着那个女人身着王妃朝服恭恭敬敬地给陶皇后下跪问安。 “孤为何要记得她?孤不缺女人,也从不缺比她更好的女人!” 皇帝沉声道。 晏投哈哈大笑,笑得几乎直不起脊背了。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果不其然!哈哈哈哈哈! 陛下,您不记得曹清萱了,可曹清萱直到临死之前也没能忘记您啊! ——你不如猜猜,当年她为什么要嫁给我?” “因为你那时比孤更得圣心!她自然是为了来日的荣华——” “不。是因为我给她下了药,将她奸污过了。” 皇帝的神情凝固住了,思绪也不经被他带到了数十年之前。 晏投见他脸上渐渐露出了那种名为痛苦的情绪,越说越得意张狂了起来。 “……那日是你母亲刘氏的小祥之祭,我猜到曹清萱定然要去找你、陪你一起祭拜你母亲。可那天我特意给你卖了个好,说替你在老师那请了假、让你出宫去妃陵那里祭拜刘氏。 随后我又去找曹清萱,跟她说你去了你母亲生前居住的宫殿那思念她,并且提议和她一起去陪着你。 我将她带到你母亲生前的住处,那里一个洒扫宫人也没有。然后我就骗她喝了碗下了烈性春药的茶水、然后就在你母亲睡过的床榻上将她奸淫。 你可知曹清萱身子的妙处,啧,那小粉逼嫩得可真是……” “你给我住嘴!住嘴!” 皇帝额前青筋暴突,怒喝了一声。 晏投毫不在意地肆意一笑,继续讲了下去, “她被我玩弄数次,醒来之后何等要死要活。可我早就取走了她的兜衣和小裤,逼她嫁给我。否则我就将她的兜衣拿给你看,告诉你是她主动向我献身偷情。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含泪嫁我,婚后也守着捂着不给我肏,我就次次都给她下药、把她关起来肏! 她不听话,我就不给她饭吃!我折磨她、侮辱她,将她里里外外弄了个遍!” “你那年登基,娶了陶氏为后,给她过了千秋节。曹清萱入宫拜过她之后回来就病倒了,你知道么? 你把我撵去金陵,程邛道也在那年做了江淮盐运。 为了拉拢程邛道,我还将曹清萱送给他肏弄奸淫过,毕竟她那时吊着一口气半死不活也差不多了,我总得把她最后的一点价值给利用到吧? 咱们自小都是宫里长大,你大约还不知,程邛道心中对曹清萱也有几分旖旎的心思,呵呵。 说来也不怪,就曹清萱那个长相和身段,哪个男人不想去睡一睡玩一玩? 只可惜陛下您自己倒是没尝到她身子的滋味。” “这不可能!不可能!”皇帝眼中一片赤红,呼吸粗重沉闷。 “如何不可能?”晏投笑, “再后来你的陶皇后生了嫡长子璟宗,你对她万般宠爱,将你母亲刘氏留给你的首饰尽数赐予陶皇后。 消息传到金陵,曹清萱吊着的最后一口气也尽了,当夜就去了。 临死之前啊,她还浑浑噩噩地重复喊着你的名字呢,恐怕是还想再见你一面。 唉,只可惜陛下您那时娇妻稚子相伴,初为人父,何等喜不自胜,哪里还有空顾及她的死活?” 皇帝快站不稳了,他一手撑着铁栏,一手紧紧捂唇,指缝之间渗出大量鲜血。 清萱啊。 曹清萱。曹清萱。 他在心中死死念着这个人的名字,眼前飞快闪过许多人的模样。 燕王的生母陈氏,静惠皇贵妃宋氏,肃贵妃谢氏,包括他的皇后,可唯独没有她的。 他记不清她的容颜了,可曾被他纳入后宫的这些女人,谁的五官之内不沾着一点她的影子才得到他青睐的呢? 见到皇帝痛苦,晏投拍掌大笑,形如疯癫。 “真好!真好!我活不了了,你也别想痛快!” 皇帝怒极攻心,就这样被他气倒了下去。 这一病再难起身,甚至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了。 朝中大事悉数落入太子晏珽宗之手,他竟然一下成了个名副其实的坐朝之君。 皇帝被人抬回皇后宫中静养,婠婠给皇帝擦过了脸,出来的时候正碰见皇后和云芝在一处连廊下面说话。 适才崔保城来回过话,才刚退下。 “曹清萱!曹清萱!本宫当真是个天大的傻子,这么大的事情、竟然到了做祖母的年纪才知道这个人!” 她仰首抹了把泪,“云芝,你说,陛下这几十年对本宫的爱重,究竟有几分是真的?还是因为本宫有几分像曹清萱他才……” 云芝一面给她打扇一面说:“娘娘,真心又如何,不真心又如何? 如今要紧的是您的儿女!原本陛下答应了您的,今年秋冬的时候要颁诏给咱们帝姬赐婚,可如今陛下这个样子……都起不来身了,太子爷会遵陛下的意思为殿下赐婚么?” 皇后一边收了泪容一边道:“对,对啊,还是你好,你提醒本宫了!本宫一定要想法子把陛下弄起来、旁的本宫可以都不要,婠婠的婚事却是耽搁不得的!” 062:厚颜无耻,世所罕见 陶皇后有一套祖传的独门针法,和那樽活环链玉雕一样,来自皇后母亲的祖母世家。 哪有不痛快了,她就翻出这本医谱,让常年照顾自己的女医学习之后对症下药给人扎一扎。 在很多年前她怀上第二个孩子的时候,医官委婉告诉她恐怕这个胎儿是不大好了,皇后就给自己施针、以乞救回腹中胎儿的性命。 当年前太子璟宗幼时生病,皇后也照搬兵书扎她。 婠婠自幼体弱多病,皇后翻书找了许多套调养身子的针法,时不时命女医为她施针。 大儿子璟宗婚后多年无子,皇后知道这是自己儿子的毛病,同他的妻妾们无关,于是也派人出宫、亲自去太子府上给他扎上几针。 …… 虽然许多的事实已经证明了,这本医谱可能并没有多大的用处: 她腹中那个胎儿的命并未保住。 婠婠的身体也没有好起来。 璟宗更没有同他的妻妾们生下子嗣。 但皇后依然将它奉为圭臬、深信不疑。 只不过现在遭她罪的人换成了九五至尊的皇帝。 廿六日一大早,婠婠带着小厨房做的粥食来服侍她的君父用膳。 皇帝几乎没了意识,自然吃不下东西,所以只能做了流食来一勺一勺压着他的舌头喂下去、蓄着他的命。 一入皇后寝宫的内室,见到躺在榻上昏睡的皇帝,婠婠险些被吓了一大跳。 她望了望脑袋上被数根银针被扎的像个刺猬似的皇帝,退至珠帘外的一边压低了声音问皇后: “母亲,您这是做什么?昨日大内医官们会诊过了,院判都说要父亲静养,要暂时再观望两日,您怎么贸然给他施针?若是让医官们知道……” 陶皇后正烦躁地很:“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好!你父亲一日不起,你的婚事怎么办、谁来做主?呵,我看他是想去找那曹清萱了、罢了,他爱找谁找谁去,我女儿的终生大事可耽搁不起。 ——好了,他这又吐又脏的污秽,我哪里真舍得要你当孝女过来伺候了,回宫歇着去吧!” 婠婠沉沉深呼了一口气,只得退下,她前脚刚走,没一会儿寿王、愉郡王进宫探望皇帝。 皇后心里明白皇帝这个节骨眼病得不大对,传到外面去人家怎么想她? ——呦呵,皇后娘娘的儿子刚当上太子,没过两天皇帝老子就不省人事了,别是她为了自己的儿子早日当上皇帝,把自己男人给药倒了吧? 冤,她可真冤啊。 于是她还特意请寿王和愉郡王去皇帝的病床前看了,不管他们有没有这个疑心,都要告诉他们,皇帝可真不是给她害倒的! 还一再叮嘱他们,若是在宫外认识什么名医,千万别藏着掖着,记得请进宫给皇帝看看。 皇帝没醒,他们外男岂可在皇嫂的宫中久留?于是兄弟俩略坐了一阵,泪眼汪汪地说了几句愿皇帝早日醒来的吉祥话,喝了半盏茶便要退下。 皇后使了个眼色留下了寿王。 “本宫昔年入宫的时候不算太早,那阵子陛下都快到而立之年了,许多陛下年轻时的事儿,本宫也不大清楚。 不过寿王弟,你同咱们陛下自幼手足情深,想来对陛下的事情懂得要比本宫多些吧?” 寿王不知皇后为何陡然发问,抚了抚胡须呐呐道:“兄弟之间,这是自然的。” “那你也不必藏着掖着了,就同本宫好好说道说道一番那位——曹清萱的事儿吧。” 寿王一个趔趄差点摔下椅,手中茶碗也被他扣翻在地毯上。 “娘娘、我、我……” 陶皇后并非真心想去打探曹清萱的生平轶事,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敲打寿王一番,让他被迫欠下自己一个人情。 “昔年皇三子的生母颐嫔上官氏,可不就是寿王弟从江南搜罗来、进献给陛下的美人。 本宫也不是不能容人的主,只是当年还略有几分诧异、咱们陛下不是贪欢爱美的主,为何一道被送来的众多美人之中,就这颐嫔能得到陛下青眼。 后来楚王、忠义侯他们也寻了不少美人送给陛下,陛下不过淡淡的,纳也未纳,转手就赐给自己的左右亲信了。 寿王弟,如今本宫倒有几分奇了,你说这因难产而死在文寿四年的颐嫔,脸上的鼻子眉毛眼睛,究竟是哪里更像曹清萱呢?恐怕你自己心里明镜一般吧,嗯?” 寿王心中大叫不好,难不成这积了几十年的吃醋的仇,今日皇后要报复在他头上? 他这些年的荣华富贵,全仗着自己的皇帝亲哥赏赐,真说句大不敬的话,哪天皇帝若是崩逝了,下任新君心里认不认他这个王叔还两说呢!到时候自己的处境又令是一番说法了。 可别皇帝亲哥还没去,嫂子就把他给记恨上了。 虽说陶皇后不大喜欢太子爷,太子爷心里更未必像凉国公璟宗和圣懿帝姬一般对她言听计从百般孝顺,但亲娘再不是,也比他这个叔叔亲呀。 届时皇后在太子爷耳边三言两语挑唆几句、说他的不是,他这一把骨头的、一大家子的人还过不过日子了? 寿王想了想,也豁出老脸了,扑通一声就给皇后跪下认错。 “皇嫂,我当年糊涂啊! ……” 啰里啰唆说了一堆,其实未必是皇后现在想听的话。 恩威并施,她的语气又一下变得温和客气了起来。 “寿王弟,本宫不过和你玩笑两句,哪里值得你这般紧张了?若是传出去,让人知道本宫这都要做祖母的人了、还吃几十年前的陈醋,本宫的脸面要不要? 你是魏室的长辈,太子和帝姬他们身份再贵重,也要对你恭敬孝顺的。如今陛下病重不醒,虽有太子主持朝政,可王室之事也要多烦你的手、借你来稳定人心。” 寿王连连颔首:“皇嫂有何吩咐,臣弟万死不辞、万死不辞!” 皇后雍容地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封圣旨给他过目。这是她一大早趁着晏珽宗还没入皇帝书房处理政事时,自己去翻箱倒柜找出来的当日皇帝留给婠婠的赐婚圣旨。 “去岁陛下给咱们的圣懿帝姬就定下了婚事,只是心中不舍她早嫁,故而欲留她到二十岁再出降。如今陛下病重,本宫想借一借民间冲喜之说,早日为圣懿帝姬完婚,兴许有了这东床之喜,陛下也能好得快些呢? 寿王弟,本宫这点心意,不算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娘娘一片贤良的心,这是合情合理的事!” 皇后脸上笑意更深: “只是这事还需个合适的人来提才好。太子是兄长,本宫和陛下还在呢,他自然不好僭越他妹妹的婚事。你是嫡亲的王叔,若你肯提一提,大约朝中内臣们一半多都是同意的。” 原来如此,不是叫他去抛头颅洒热血的。 寿王心安了,立马应承下:“皇嫂放心,臣弟一定将此事办好。” 待寿王走后,皇后面上撑起的好气色一下塌了下来。 她是越想越后悔,早知那日立太子大典之后、皇帝枕在她身上对她说自己时日无多的时候,她就该开口劝他给婠婠早点定下婚期。 现在好了,他倒是一语成谶、自个真要时日无多了。那她的婠婠该怎么办? 巳时初,晏珽宗身边的内侍郑德寿亲自过来给婠婠回话,说劳烦她预备着点几个菜、让自己宫里的小厨房做好了,中午去给他送饭,太子爷留她一道用午膳呢。 他正在皇帝的南书房代皇帝批折子。 婠婠头也未回,一手撑着脑袋趴在靠窗的小几前发呆。 “我知道了。——小白子,等午膳的点到了,你去备几样吃食送给太子爷,别叫他饿着。父亲病了,我心里难过,也不大想动弹。” 郑德寿见状连忙插了嘴补充道:“殿下,太子爷是叫您一道去的,太子爷想见您……” “好了,你退下吧。” 婠婠揉了揉泛酸的手腕,实在是对这个人又恐惧又无言以对。 她早该知道,这个人的道德感是没有下限的。 他都敢在奉极殿那样庄重威严的地方强迫她同他交合,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事情? 早上恭恭敬敬一脸孝子贤臣的模样从她君父手中接过太子金印、承袭了她君父的江山,然后呢? 没几个时辰就敢在皇帝的祖宗牌位之前肆无忌惮地玷污糟蹋了他唯一的女儿。 厚颜无耻,世所罕见。 063:(小更一章) 不过是夏日里上午时分懒懒地打了一个瞌睡,半梦半醒之间她却做了个可怕地令她如坠冰窟的噩梦,让她的心腑都撕裂地痛起来。 那一年她大抵是三十一二岁了,可是心智仍如一个十几岁的少女一般——因为这中间的十几年里她都在昏睡中度过。 梦中的一事一物如飞花逐水一样在她面前仓皇闪过,快到让她来不及抓住。 文寿二十七年,君父册她为抚国公主,亲自送嫁二十里、命她去和了藩,嫁给了卡契的新君为大妃。 君婠从来都知道自己身上承担的作为帝姬的重任,她没有同父亲说过一句委屈的话、没有和母亲抱怨过一句自己会想家,就这样披着奢华迤逦的嫁衣拜别了自己的父母兄长。 奉旨护送她的鹰扬将军似乎名叫孟凌州,她对这个人有些印象,知道他是她舅舅同外室生的儿子而已。 一路车马劳累,鹰扬将军总会私下托服侍她的内侍们送些精巧的点心瓜果供她解闷玩。 可她哪有这个心思享用,每次那些送上来的瓜果都原封不动的撤了下去,最后被人扔掉。鹰扬将军看到从抚国公主的车驾里退下来的东西,俊逸的面容上有过一丝落寞和浓重的名为心疼的情愫。 婠婠感到一丝奇怪,可也未将他放在心上。 梦中的她看见了自己的母亲在她远嫁之后终日以泪洗面、郁郁寡欢的模样。她很想安慰母亲、让母亲别为自己担心,可她伸出的手却永远都触及不到母亲的胸膛。 新婚之夜很快来临。 卡契国君的手才碰到她的肩膀,她感到无比的恶心和不情愿、脑中一阵阵的发晕,于是就在那时陡然咳出了血,还咳到了卡契国君的衣袍上。 国君见状,登时大怒,恼恨地拂袖而去,口中还叫骂着: “晦气我也!这晏招不会是把他的肺痨女儿嫁给我、想借机给我过上这痨鬼的病、害死我吧!” 本该洞房花烛之夜,此刻却是如此难堪、剑拔弩张。 他辱骂她的君父,婠婠从榻上支撑起身体同他反唇相讥。 国君面容丑陋地笑了笑,一脚踹在了她的心窝上。 这一脚也踹断了她最后一口心气。 没过多久,她便在重病之下郁郁而终。 抚国公主薨逝的消息传回大魏,她母亲大病一场,父亲也在此刺激下不多久便病故。 梦中的婠婠亲眼目睹了这一切,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是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 四年之后,燕王起兵造反,大哥哥大嫂嫂被叛军所杀。 外祖一家满门被屠。原本清雅别致的陶宅在一日之内被血色洗刷了一般,宛如人间炼狱。 母亲一夜之间苍老了几乎数十岁。 急怒攻心啊。 “不要——” 她捂住心口猛地呕出了一口血,一下惊醒了过来。 “殿下!殿下!” 有人一声声唤她,婠婠用力睁了睁眼睛,发现是她的乳母华娘在唤她。 “殿下,您已经许多年不咳血了,这毛病如何又犯了上来?”她随即又一迭声唤外面,“快把薛女医请来!” 婠婠木讷地犹如一具没有灵魂的瓷娃娃、任乳母嬷嬷们摆弄她。 这梦境实在是太真实了,让她不由得阵阵惊惧胆寒,许久缓不过神来。 她被人扶到床上好生躺着静养。 华娘和月桂商议了一番,决定还是不将此事再报给皇后了。 “陛下病昏了过去,咱们帝姬再出事,娘娘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指不定何等焦头烂额了呢!” 可是瞒得住皇后也瞒不住晏珽宗。 他放下了手中的政务赶忙来看婠婠。 华娘顾不得什么礼数尊卑,以身体将他拦在了婠婠的寝殿门外,声音哽咽: “您还不知道我们殿下是怎么病的么?她就是被您给害病的!她一个金尊玉贵养大的金枝玉叶,哪里遭过这样的凌辱玷污,她心里憋着委屈和无奈,日复一日被您压着,如今好了,总算发作出来了! 起先这两日我们殿下也还好,就今儿上午,您又说要见她,殿下不愿过去,心中又怕您冲她发火,一个人含着泪缩在那儿浅眠,不多时就吐了血了!人也呆呆的,跟没了生气似的。 若不是您又要想法儿折腾她,她至于把自己给气病了吗!” 晏珽宗正欲抬出的脚步又顿时收了回来。 隔着扇屏风,他眸光沉沉地朝里面望了望,华娘亦感到他周身散发出来可怕的的冰寒之气,身子不由得抖了抖。 “既如此,” 他低声道,“那就别告诉她我来过。” 言罢随即转身离去。 只留下一阵淡淡的松柏冷香,很快也消散在冒着暑意的空气中。 ——考试忙完啦,而且考过啦!——谢谢你们的陪伴。 接下来会甜哦。 064: 婠婠这一次竟然昏昏沉沉地躺了足足五日。 晏珽宗终究是耐不住,这天晚上还是来看了看她。 不见婠婠,他每一日都过得煎熬。 华娘仍是有些不乐意放他来沾婠婠的身,可是也知道像他这样的人,一次两次能被她拒着,时间稍长一些也是没用的。 她只能偶尔在他面前提一提婠婠的痛楚和不适,以激起他心中多一些的怜爱和珍惜,让婠婠在他手底下的日子稍稍好过一些。 层层精奢的帐幔垂幕之内,婠婠正安静地歇在最里面的床榻上,今日殿内熏着的是清新淡雅的莲花香,一切都是那样静谧而美好。 晏珽宗在珠帘外脱了缀着朝珠、宝石而有些碍事的蟒袍,怕硌到婠婠,只着中衣入了内室。 他抬手掀起樱色的纱帘,动作轻的像是怕惊散了一缕轻盈的烟气,而后垂眸定定地看着婠婠的睡颜。 一层薄薄的丝被勾勒着她姣好而纤细得惹人怜爱的身段,她睡得并不安稳,像一尾被人捉上了岸的白鱼、瑟缩地微微蜷曲着自己的身子。 她的容色也不大好,唇瓣苍白地几乎没有血气,满脸疲惫惶恐,纤长的羽睫上还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想来是方才才在睡梦中哭泣过。 晏珽宗坐在她床边,轻轻抚了抚她的乌发: “永远留在我身边,做我的皇后,难道不比嫁给别的男人好么?” 话虽如此宣之于口,可他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根本没有一丝信心。 晏珽宗静坐良久,婠婠时不时的身子微微抽搐,眼角也时有泪珠坠下,像是在梦中哭到背过了气去似的。 她究竟梦到了什么才至于如此模样?晏珽宗自己心知肚明。 无非是那些被他强迫的一夜夜不堪罢了。 他的心忽地就这样冷却了下来。 “婠婠,医官们都说你这病病的蹊跷,什么法子都用了,你仍然不见醒来。” 吐出一口浊气,他好似艰难地下定了什么决心, “别吓我,婠婠,只要你好好的、醒过来,我准你嫁人、让你和你的驸马好好过日子,成不成?” 寿王叔前日才给他上了书,请求他为圣懿帝姬主持婚事以求给同样昏迷不醒数日的皇帝冲喜。 不少宗亲接连附和。 甚至皇后都隐隐向他承诺,只要他放过婠婠,大殿下璟宗的事她也不计较了,愿意让儿子璟宗永生不得回京来换她女儿的喜乐荣华、安稳度日。 呵,晏珽宗对此不过冷笑尔。 唯一能让他动容的,惟有婠婠的安危。 “不、不、不要——” 婠婠忽然在梦中唇瓣微张,说了几个字,晏珽宗当即欣喜不已:“婠婠,你醒了!?” 可在听清她说的话时,他的心被猛地刺痛了下,伸出的手也顿在了空气中。 不要。 她说不要。 她什么时候会把连连的不要两个字挂在嘴边呢?他可比任何人都懂。 还不等他落寞地离开,婠婠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口:“凌州!求求你救救我……” 救救我哥哥嫂嫂,救救我母亲我外祖一家。 晏珽宗愣了愣,顺着她的力道将她搂在了怀里。 麟舟,这是她第一次唤他的字。 “婠婠,我在,我在。”他连声安慰,整个人浸了蜜似的甜。 “凌州……” 她尚未清醒,脑海中的意识十分混乱,一下又梦见了他作为议政王迎她出降的那一天。 “我这辈子身边就只有你了。” 父母兄长外祖家全都不在了,孟凌州是她唯一的亲人,也是她母亲为她赐婚的驸马督尉。 她那时格外惶恐,身边只剩下这一个保护她的人了。 平行时空的大魏:抚国公主出降 自魏以来,对皇帝女儿称呼都是有几分深意在里头的。 女孩们打生下来就被叫做帝姬——即帝王之女的意思,皇帝按照自己对女儿们的喜爱程度封赏给名号,例如魏纯帝和柳贵妃的女儿就叫东月帝姬,因为纯帝极爱苏轼的赤壁赋——“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与斗牛之间”;当今皇帝的一个异母姐姐幼时又被叫做凌翠帝姬,就是说翠意含霜,因为她生在松柏常青的冬日里。 倘若皇帝不给封号,那就只按序齿来叫就是了。 这是多么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啊,不论君父宠爱的多或少,她们都是在皇家闺阁里的娇滴滴的花朵。 然而这些封号都叫不长久,等帝姬们长大了就会被封作正儿八经的公主,授以端庄的封号,然后一一嫁作人妇。 东月帝姬后封楚国公主,嫁去了李朝;凌翠帝姬也封寿春公主,和了藩去了。 君婠和藩那一年,皇帝封她为抚国公主。 后来再也没有人叫过她帝姬,所有人都称她为公主。 ……………… 长公主这一醒,许多跟在议政王身后的狗腿子似的臣下们闻风而动,接连上书给小皇帝,说依例该为驸马督尉完婚、让长公主真正嫁与他了,毕竟这也是慈圣陶皇后临终前的心愿。 小皇帝穿着笨拙的厚厚龙袍来找过婠婠:“圣懿姐姐,这是您母亲生前的遗诏,孤也想帮伯母完成她的遗愿,不如您就……” 婠婠当时未置可否。 后来云芝又讲外头的这些话转告给君婠时,她正落寞地坐在母亲生前居住过的椒房殿的一道连廊里发呆。 其实这并不是慈圣皇后临终前所居的地方,后来璟宗的杨皇后住过这儿、乱贼望宗的单皇后和继任的鲁皇后也住过,里头的陈设摆件早就物是人非了,不再是她母亲在世时候的光景。 可这里却实实在在是婠婠一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闻言,君婠的脸上竟然有些莫名地、事不关己的平静,她淡淡地问云芝:“那我该嫁吗?” 云芝一下哭了出来:“奴婢觉得殿下可嫁!奴婢这把老骨头已到了进气多出气少、没几日活命的日头了,可殿下您还年轻啊,您得找个可终身靠着的男子照顾您、侍奉在您身侧,否则慈圣皇后在天之灵也无法安心啊!孟大将军是您的表兄,是咱们慈圣皇后的亲侄儿,他这些年一心守着您过日子,他不会对您不好的。” 她哦了声,“那就嫁吧。” 长公主应允了这门婚事。 底下的人动作也很快,礼部两天之内就择备了合适的婚期,五日之内写完了一套完备的公主婚礼流程及礼乐所需种种。 三个月之内一切筹办得妥妥当当的,光是公主出降之日的礼服、婚服就备齐了三套。 婠婠这些日子一个人缩在她曾经的寝宫荣寿殿里歇着,婚礼的事儿不要她费心,她也几乎不过问外头的人是如何筹备办理的。 毕竟比这更隆重的大婚她也不是没有见过。那年她和藩,君父母亲和太子哥哥、文武重臣亲自送嫁二十里送她出城,又是很等的盛大体面? 孟凌州时常送些精巧的小玩意儿来讨她欢心,婠婠从来只管收下,既没说好,也不没说不好。 她也没再召见过他。 倒是有一日他自己寻了过来,在她寝殿外的一个宫婢内监们所过的偏门处给她磕了头,说想求见长公主殿下。 云芝姑姑对他此举的评价很高: “大将军也是个心细妥帖的人,待殿下又恭敬。他是知道怕惹人瞧见了瞎议论,损及殿下的名声,还特特去太监们走的小门那跪着。凭他今时今日的地位,这何其难得啊?殿下您就见见他吧。” 这程子她一直有意无意地在婠婠面前说起孟凌州这个人有多好多好,希望婠婠能对他高看两眼,日后安安心心同他夫妻一处过日子,来日再有了自己的儿女承欢膝下,就算圆圆满满了。 那她这个老奴婢这辈子也安了心能闭眼,到了阴司里,见到老主子慈圣皇后她也有脸,算是对得起和慈圣皇后的主仆一场了! 婠婠淡淡点了头:“那就让他进来吧。” 这次依然是隔着一扇厚重的屏风,孟凌州看不清她的神色。 他给她磕头问了安,开门见山地问道:“那日唐突了殿下,我就这样承了您的婚事,可我僭越了,还未问过殿下是否真心想嫁给我。” 婠婠无声轻笑:“你想跟本宫说什么?” 孟凌州跪地笔直,直挺挺地看着她坐下的方向,好似要透过这一扇屏风将她看穿, “若殿下下嫁于我、有所委屈的话,那臣自请失德之罪,上书陛下将此婚约作废,必不让殿下再受一丝半点的苦楚和不甘。” 许久,婠婠才道:“不必了。” 她的第二次婚礼是在一片秋高气爽的日子里。 梳头夫人们为她拢起了发,戴上了沉沉的凤冠和耳饰、项圈、朝珠、禁步等饰物。 层层迭迭的礼服裹上了她纤盈不足一握的腰身,宛如困住一株柔弱的牡丹的金丝笼子。 云芝为她扣上最后一颗东珠扣子,终于做完这一切后,她在公主的仪仗出宫之前又跑去慈圣皇后生前所居的宫殿为她磕头,向她告知了这一切。 臣子迎娶公主,婚仪上自然该磕头的事都是他干,婠婠只需要站着就行,还算轻松自在的。 忙忙碌碌的琐碎中,这一天的时光就过去了。 夜,婠婠在她公主府的寝居里换下了婚服,摘了凤冠珠饰,又洗去了一脸的妆容脂粉,换了身家常的嫣色寝衣坐在床前看书。 仿佛这并不是她的新婚夜,只是一个十分平常的夜晚。 云芝再三叮嘱了她新婚夜的事儿,听闻前头的人来报,说是议政王在前头应酬完了宾客,就往这边来了。 她最后爱怜又有些担忧地抚了抚婠婠的鬓发: “您若是实在不愿意让他沾您的身……只管给他脸子看,让他退到一边去就是了。奴婢虽希望您同驸马恩爱和鸣,可也不忍见您受了委屈憋在心中。” 这也不怪云芝会如此想,毕竟婠婠对这场婚礼表现出的一贯是无所谓的平淡,让人都捉摸不透她究竟是否真心想要嫁给孟凌州。 她离开后不久,孟凌州一身大红婚服推门而入。 这一次摆在他面前的不再是一扇又宽又高的屏风了,而是婠婠这个活生生的人。 他今日喝了不少的酒,方才虽又灌了两大碗的醒酒汤,可此时见了婠婠的模样仍是难免一阵心猿意马。 她美的让他都不忍去惊扰,随即又心中痛恨起了当年娶她的卡契亡国之君阿日郎司力。 那畜生焉敢打她?!他舍不得动她一根头发丝、恨不得捧在掌心供起来的珍宝,那畜生却当作脚下尘泥一般轻贱。 他怎么会甘心、又岂能轻易放过! 后来那人被他生擒活捉,他用尽手段折磨阿日郎司力致死、也仍难以消解半分心中的愤恨之情。 婠婠听得他推门的声音,合起了手中的书放在一边,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回来了。” 孟凌州愣住了,连话都说不出口。 婠婠又重复了一遍:“凌州……表哥。合卺酒在桌上。不过我不能饮酒,嬷嬷们换成了玫瑰水,你不介意吧?” 065: 她微阖着眼帘从床上支起身体,扑在他怀中紧紧攀附着他的身体。 “凌州。我害怕……” “乖,不怕,我在你身边、没人可以伤害你。” 婠婠似乎是有费力睁开眼睛看了眼自己抱着的人是谁,然后又虚弱地闭上了,如一只撒娇的猫儿蹭了蹭他的手臂,声音里满是浓浓的恐惧和不安。 “我又梦到他了、凌州!” 她此刻的状态连晏珽宗都分不清她究竟是真魇着了还是又在同他逢场作戏,可他还是给足了她耐心去安慰她。 “谁?你梦到谁了?” 他看向她的眼睛里满是深不见底的宠溺。 “我梦见我、我嫁人了……” 婠婠一面说着,一面又滴下了泪珠,她身上发汗发的厉害,额前一片汗水黏湿了头发。 闻言,晏珽宗的脸色反而有些不好了。 他当然是下意识地以为婠婠口中所说的嫁人是指她嫁给了陶霖知。 呵,做梦都想嫁给陶霖知么? 婠婠啊,如果你真的离不开他,我可以成全你…… 只要你好好的,快快乐乐的度过这辈子,你不愿意选择我,我也认命了。 “阿日郎司力!我梦见我嫁给了阿日郎司力!我不喜欢他,他对我也不好,他还经常打骂我……” 她口中说出的这个名字倒是让晏珽宗愣了片刻。 当年那厮即位卡契国君之后出言不逊地要请皇帝下嫁嫡亲的爱女圣懿帝姬给他做妃子,皇帝是犹豫痛苦过的,还派使者同他商谈,可否由魏室的其他宗室女来代替婠婠去同卡契和亲,只要他同意,别说一个,想娶三个都不是问题,皇帝还愿意赠他许多中原江南的美姬和优良的战马作为补偿。 但那厮不知从何处弄来的一张婠婠的画像,自说对画中美人儿一见倾心,爱她爱得如痴如醉,非要将她弄到手中才好,还严词拒绝了皇帝的协商,说非圣懿帝姬不娶。 婠婠那时被他吓得不轻,还病了一场,险些都没熬过去……晏珽宗至今想来仍是心痛不已。 凭他一届蛮夷鼠辈也配肖想婠婠?简直是不自量力至极了! 后来晏珽宗带着自己的重甲铁骑去灭了他的国,便将此人生擒活捉挂在城楼上示众,而后用尽办法折磨这个畜生,两个多月前刚被他折磨致死,死状及其令人作呕,脑袋还被晏珽宗砍下来送到军营里兵士们去当夜壶。 原来她是为这个害怕,不是怕他,也不是梦到要嫁给陶霖知。 晏珽宗温柔地笑了,用帕子轻轻擦拭她发间的冷汗。 “宝贝不哭了,嗯?阿日郎司力已死了,被我杀了的!半截身子还让我砍下来挂在他故国卡契的城楼上呢。他死了、他已经死了,他不会再有机会到你面前来恶心你的。不怕啊、不怕……” 是的,云芝姑姑后来告诉过她,卡契被灭国绝种,阿日郎司力那人也被议政王孟凌州所杀。孟凌州给她报了仇。 那个人死了。他终于死了! 她停下了哽咽抽泣的哭声,更加抱紧了身边的男人:“他死了……凌州,他死了对不对,是你给我报仇了。是你,凌州。” “对,他死了。” 晏珽宗浑身飘飘然如浮在云端那般痛快,五脏六腑都觉温热了起来,甜蜜地难以言说。 婠婠睁开水朦朦的眸子望着他:“你才是我的夫君。他不是。” 孟凌州是她母亲为她挑选的驸马,也是她自己选择要嫁的人。阿日郎司力根本不配娶她,她也不想和那个烂人再有一丝半缕的联系。 她以后会好好跟自己的驸马过日子,只有她过得幸福喜乐,父母在天之灵才会安心。 “是的。婠婠,只有我才是你的夫君,其他人所有人都不是。” 得到了他肯定的重复,婠婠的神智似乎从一环接一环的可怕梦魇中也清醒了一些过来。 她伸出一只细长的手指指了指一旁的茶桌:“去取合卺酒来,凌州,我要和你结发为夫妻,从此……” 066:一枝红艳露凝香 那晚婠婠主动同他缠绵温存,热情之中偏又带着股处子的稚嫩和单纯,一双水意盈盈如春波流转的眸子半醒半醉地凝视着他,似乎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任由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似的, 让晏珽宗愈发欲罢不能,恨不得死在她身上的才好。 其实起先他察觉了婠婠的意思之后,先是欣喜若狂,继而便是一本正经的拒绝她,告诉她她现在的身子根本不适宜行交合欢好之事。 只是…… 耐不住婠婠的软磨硬泡、婉转哀求,扯着他的领口不许他离开。 而后的事情便也是柔情蜜意水到渠成。 那桌上当然是没有什么合卺酒的,只有一壶婢子们才泡上的白牡丹茶。 晏珽宗自当她是糊里糊涂的说起了傻话,还探了探她的额头看她可是发起了烧。 他不会在她病中为了这点小事同她计较,也就顺着她的意去端过了那壶白牡丹茶、又取了两个茶盏来。 清透的茶水倒进杯中,白牡丹茶的绿叶中夹着银白色的毫心,形似牡丹花朵一般,冲泡后的绿叶托着嫩芽宛如蓓蕾初绽,清新雅致,是闽南今年才上的贡品,统共只得了两斤多,全在她这儿。 婠婠一手托着自己的杯子,一脸认真地将茶盏递到他唇边。 四平八稳的茶水里映着她姣美的容颜,而他的面容则盛在她亮晶晶的眼睛里。 离得这么近,他甚至都可以一清二楚地看见自己在她眼中的倒影。 他从未真切地感受到她心中是如此在意自己的,不是年少时的兄妹之谊,而是真真切切带了男女的情意。 晏珽宗的心鼓动地厉害,倘若就是此刻有人告诉他这杯中有婠婠亲手所下的剧毒,他也不会理睬了。 便是砒霜,亦是他之蜜糖。 婠婠微微低头,同时就着他的手饮尽了杯中之茶。 喝过了交杯茶,婠婠低头在床上摸索了起了什么,嘴里还念叨着: “那把蓝宝石银丝鸾剪呢?还有我的凤鸟如意纹香囊……芝姑姑不知放哪去了,也没同我说一声,现在赶上要用又找不着了……” 她心里着急啊,这是她和驸马孟凌州的新婚之夜,结发之礼是必不可少的一项,要将夫妻二人的头发扎成一缕装在香囊里,永生保存的! 有些条件较好、又讲究的夫妻还会将这香囊送到自己信奉的寺庙道观里去挂着,添了香油钱月月供奉,以乞神明保佑夫妻恩爱长久,两相不疑。 可是芝姑姑年纪大了,又是母亲身边留下的唯一的旧人,她还在自己身边照顾已经十分吃力辛苦,她也不可能为了这个去责怪埋怨她,只能自己四处找起来。 晏珽宗有些许不解,皇后身边有两个最得力的女使,被拨去照顾婠婠的明明是楼月桂,可婠婠口中唤的如何是云芝呢? 但这点儿疑惑也不过初现了一瞬,很快便被他轻轻放下。 他去她妆台上很快找到了一把差不多的剪子递给她,又去找她所说的那个香囊。 婠婠接过剪子,用指尖从自己发梢处挑了一缕柔顺的发,毫不犹豫地剪了下来。 晏珽宗几乎都没来得及阻止她。他被她举起剪子的动作吓了一跳,有那么一刻心里都有些隐隐害怕她是要寻短,亦后悔将剪子送到了她手中。 她握着自己的头发,笑意盈盈地又把鸾剪还给他:“凌州,你也剪一缕发,我把它们系在一块。” 他嗓音微哑地说了个好字,缓缓摘下了自己头上束发的玉冠,同样挑了缕头发剪了下来,交给了婠婠。 婠婠剪下自己头上红色的发带的一段,很快就将两缕头发用一个牢牢的同心结绑在了一起,然后装在了香囊里。 她的发丝柔顺、漆黑如墨又十分滑亮,握在手心里的触觉如最昂贵的丝绸缎带一般,相比之下,他的头发就要粗糙许多,远不及她作养的精心细致,发根硬的都有些扎人。泾渭分明的两缕头发被她放在掌心搓了搓便融到了一处,两相抵死交缠在一处,再难分开彼此。 晏珽宗站在她身旁默默凝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此刻是真的相信婠婠是做噩梦迷昏了脑子而不是故意诓骗哄她的。 或许这两种情况最终的结果也皆是殊途同归,分明都不是出自她本心,是她在清醒的状态下绝对不可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但他还是得到了不少慰藉:至少此时此刻的她是纯粹的、对他是没有厌恶和恨意的,是在没人强迫她的状态下,她自己心甘情愿的。 因为本朝极注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传统,男子女子的头发、除了大婚之日行结发之礼时之外,其他时候自己轻易都是剪不得的。就算有些什么特殊的需求要剪头发,那也只能由父母来剪,若父母早亡,则由祖父母来做。 若是自个剪发,那就是意味着父母亡故,祖父母亦不在人世了。剪下来的头发也要拿到父母坟前烧掉,以示偿还父母的养育之恩。 婠婠小时候也剪过几次头发,只为医官们说她的胎发生的太密又厚实,兴许就是养着这头乌黑如密云的发丝耗费了许多她体内的养分,才使得帝姬身体虚弱,于是陶皇后曾亲自执剪子给她理过发。 晏珽宗知道婠婠断然不会为了哄他而诅咒自己的父母。 所以她是真的觉得今夜是他们的大婚之夜。 他在里头待得时间久了,婠婠的乳母嬷嬷们都有些不高兴,在内室边上的耳房里哼哼哧哧地故意咳嗽了许多声要撵人呢。 婠婠听了,稍有些不耐烦地对他说:“你跟外头的人说一声,今晚我不要她们候着伺候,让她们自己歇着去吧。我只要你陪着我就行啦。” 不必晏珽宗去转告,嬷嬷们当然听清了她的话,随即终于安静了下来。 他连问了婠婠两三次,想劝她吃些东西,可婠婠嘴里淡淡的没什么味道,并不怎么饿,接连推拒。 晏珽宗也就未再强求,强压她吃下的东西未必对她好。 他灭了两盏灯,室内昏暗了许多,婠婠依偎在他怀中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聊起了天,今夜帐内的气氛格外温馨而恬静。 “凌州,其实我没有不想嫁给你。我知道,我前些日子对你的冷淡是我不对。可是……可是我一想起我母亲哥哥他们,心里总是闷闷地提不起力气来,整日没精神。” 母亲兄长的弃世,始终是抚国公主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她接受不了这一重又一重的噩耗,自隔了十三年之久再度醒来之后,难免人总是恹恹的。 晏珽宗闻言心中了然。他知道是什么在逼着婠婠一直不能同他相守了。 婠婠是个心中有大义的女孩,她的道德感和责任感太强,他承认的确是他害得大殿下失了储位,从她哥哥手中夺走了太子之位,又让她母亲对他深恶痛绝。 她的母亲不喜欢他,他又做了对不起她哥哥的事,倘若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能和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在一处厮守的话,那这个人就不会是他深爱的婠婠了。 更何况他自己也能想象得出来,若是有朝一日婠婠真敢对陶皇后说自己喜欢上了他,陶皇后会怎样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她的鼻子骂她蠢得无可救药的。 晏珽宗半阖着眼睛靠在床头的柱子边,剑眉微微拧起,一面在脑海中盘算思考地想着他们日后的将来,一边一下下轻拍着她的腰背,像是在哄一个淘气又粘人的小姑娘入眠: “婠婠,你母亲哥哥的事并非你的错……你也不必这样自责。或许旁的我做不到,可是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相信,你选择了我是对的,我一定是全天底下最爱你的男人。” 婠婠在他怀中柔婉浅笑:“你当然要永生永世待我好,要不然我母亲是不会放过你的。” 慈圣皇后生前最后的心愿就是将她托付到孟凌州手中,他也的确答应了她母亲。若他敢违背誓言,日后待她不好了,看他死了之后怎么敢去见她母亲! “当然。我若辜负你半分,愿意叫你的父母生啖我血肉解恨,成不成?” 她忽尔就在他的怀抱里感受到了一种名为珍惜的情愫。 打小起她就是没遭过罪的,皇帝父亲和皇后母亲都对她极尽宠爱,所以连带身边的宫人们侍奉她时也是小心翼翼地唯恐出了半点差错,哪怕是给她更衣沐浴时都怕擦破了她半分的肌肤。 可这是她第一次从自己身边的人身上感受到被人珍惜的滋味。 以至于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古怪:珍惜,这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滋味? 皇帝对她是有爱的,可她心中也清楚,这种爱建立在她是个乖巧听话、对他又绝对顺从和臣服、身上又流着他的血的基础上,三者缺一不可,皇帝是天下至尊,不吝惜于赏赐她一些宠爱来换取女儿同时可以带给他的天伦之乐。而皇后嫡出、又是唯一的女儿这个身份又给她加了不少的筹码。 说难听些,这样的宠爱、和对待一只心爱的宠物的宠爱也是没什么两样的,不过是多少的差别罢了。 他对婠婠给予的是极多,而对自己宠物是极少,所以旁人觉得这两者是不同的。 皇后是千辛万苦生养她的母亲,她对婠婠这份爱意自然要比皇帝的浓烈许多。母亲给她的爱是居高临下的盘算和打量,她这辈子在婠婠身上花的最多的功夫是筹划她的将来,希望能给她找一个好的归宿,可是有时反而常常忽略了婠婠这个人的本身。 再者同她亲近的是她的胞兄。 大哥哥对她的信任也是空前的,他们出自一母却又不是兄弟,婠婠是个女孩儿,女孩儿在皇家几乎是没有威胁的,那些同父异母的庶出弟弟们同大殿下的关系是没法和帝姬相提并论的。大哥哥有什么话都敢对婠婠说,她在大哥哥那里得到的最浓厚的情谊是信任。 那些伺候她的宫人们,对她只有小心翼翼,那是绝对谦卑的恭顺。他们也比谁都希望婠婠平安无事、不要受伤生病,但那绝对不是因为爱。 或许对一个自出生起就高高在上的公主来说,珍惜这个词是带了些诅咒和玷污的意思的。 公主永远高贵不染纤尘,不必劳烦你来操心她是否需要被人珍惜,因为你的珍惜对她来说不值一文,充其量是锦上添花罢了。她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不怕被人辜负、毕竟没有多少人有哪个狗胆敢辜负她。 婠婠第一次察觉到珍惜这个词的分量,是在她同阿日郎司力的婚事定下来之后。 在她出降前一个月,陶皇后几乎日日以泪洗面。 因为她心中清楚,婠婠这一走,她此生恐怕是再也见不到她的女儿了! 那日她理好了婠婠所有的嫁妆单子,婠婠伏在她膝上陪她闲聊,她一边说着为婠婠准备好的陪嫁的林林总总、一边落寞地抚着女儿的发。 婠婠也是生平头一回在母亲脸上看到同她身份不相符合的恐惧和忧愁,察觉到母亲抚摸她头发的力道里带着和以往不同的心境在里头。 是珍惜。 她珍惜此生剩下的每一次见到女儿的机会。 正如晏珽宗如今将她搂在怀里一样。 婠婠心中有些新奇、又有些感慨,她往他怀中埋地更深了,双手攀附在他肩上,脑袋趴在他胸膛上静静听着他的心跳。 不止是珍惜自己每一次拥抱她的机会,更重要的是珍惜被他抱在怀中的这个人。 是珍惜她啊。 珍惜她的一切。 婠婠想起当年阿日郎司力也是抱过她的,在他们的婚仪上——在他卡契国的文武百官们面前炫耀自己得到了大魏国君唯一的掌上明珠。 那时她离他那样近,可以轻而易举地的读懂他的心声。 是抱得美人归的志得意满,是炫耀自己的国威,是借美人的尊贵身份彰显他的地位…… 唯独没有一丝一毫的珍爱。 她的头脑有一瞬间涨痛,隐隐约约又记起了有另一个男人也抱过她。 那个人似乎是他们大魏的男子,叫陶霖知。 他拥她入怀时自然也是欣喜的,欣喜自己怀中抱着的不是旁人而是帝姬。 这种情绪和阿日郎司力一样,是志得意满,是骄矜自傲。 他脸上的笑意更多也是为了他自己,而非为了婠婠,甚至都不是为了婠婠同他的情谊。只是因为他是被帝姬应允能够抱她的男人而已。 倘若她没了那重身份,或许他都不会这样高兴。 可是陶霖知何时能抱过她呢?婠婠摇了摇头,又把这断记忆排出了脑海之外。 总之和阿日郎司力的过往并非是什么好事,婠婠不想在她和她驸马的新婚之夜想起这个恶心的人,她转而又将全部的心思放在了孟凌州的身上。 “凌州,时候不早了,不如……我们安置了吧?” 她知道今天晚上她要同他做什么。 可是公主的骄傲之下,能让她委婉地说出这句话已是她的极限了。明明方才云芝告诉过她,这事儿不必公主拉下脸提,只要看出她脸上没有拒绝的意思,驸马是男人,肯定会积极主动的很,早就缠上她的身子了。 除非驸马根本就不在意她。 婠婠看得出她的驸马很在意她,可是他为什么宁愿干坐在床上也不提同她圆房的事情呢? 难道是怕吓着了她吗? 那成吧,还是她提。 ………… 新奇的一夜。 前世的婠婠和今生的晏珽宗。 放心吧,她只是做噩梦被突然吓得有些浑浑噩噩了。再睡一觉起来就会好啦! 067:一陂春水绕花身 夜深地可怕。 宫中是有严格的宵禁的,一到夜里除了巡夜值守的守卫、太监之外,各宫各室之内都不会发出其他的半分声响。 这六月底的天,依旧燥热地叫人心烦意乱。好在婠婠住的地方的风水是叫专门的匠师改动设计过的,宫殿临湖而建,又有高大的树木遮掩,常年是冬暖夏凉十分宜居。这湖的另一岸靠的就是皇后宫中的后偏殿。 移栽的各色花木也都是精贵的驱虫之草,不会吸引蚊虫爬蛇之类的靠近。然而即便这样,每到夏季,皇后娘娘依然吩咐了宫人们日日都要拿名贵的香料和药物在树下熏烧驱除蚊虫,保证一只米粒大的蜘蛛儿都爬不进帝姬的宫里。 再过两个时辰,膳房的宫人们就该起身为阖宫准备早食了。 三个时辰之后,西北六所苦刑司的嬷嬷们会用镶了皮钉的鞭子使唤废妃陈氏起床舂米。她的余生都将在这样的折磨中度过,皇后曾经给她留下一句威胁的话,若她敢寻死觅活,一定叫她的孙儿孙女们立时全都被千刀万剐地死在她身后。 而四个时辰后,晏珽宗将代替皇帝在勤政殿内同朝臣们一道朝会、商议军国大事。 琉璃窗被晏珽宗方才推开了一点,碧清的湖水里初来一阵阵凉凉微风,风中夹杂着藕花的清甜香气,让婠婠的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她让晏珽宗再灭了殿内的两个灯盏,只余一盏豆大的孤灯幽幽照着。 晏珽宗发觉婠婠今夜格外黏人。 他不傻,其实一直能分清她的虚情假意。从前她也不是没有为了所求而故意装作挽留他的时候,他能从她的眼底里看清那抹被她死死藏住的厌恶。 可是今夜不是。他发觉她的神智恍惚,脸苍白的厉害,唇上半点血色也无,心跳地也很快,整个人的身体更是一直在不自觉地微微发抖。 就好像经历了一场可怕的噩梦似的。 她今晚是因为害怕、更是因为信任他才想让他陪着自己。 婠婠抱着他的胳膊,将脑袋靠在他身上撒着娇。 她已经一再暗示他同她安寝了,然而现在这个状况让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为什么新婚夜的夫妻可以坐在床边上闲聊天聊着这么久都不提上床的事儿! 实际上晏珽宗早已明白了婠婠的意思。 但他不敢。不敢在这个时候同她同床,怕自己情难自禁毁了这样温存美好的夜晚。 婠婠又扯了扯他的袖子,几次三番得不到他的答复,她委得声音里都要带了些哭意: “凌州,我困了,你陪我休息了好不好……” 低低的声调,像只猫儿轻轻挠着你的手心,叫人心痒痒的。 晏珽宗喉结滚动了下,猛地一下从床沿上站了起来,狼狈地抹了把额前的汗珠。 “我,我还有些政事未批复,底下的臣工们催得急,恐怕不能陪你了,婠婠,不如——” 婠婠不知哪来的这样大的力气,一把将他推倒在她的床上,然后扑上去搂住了他的腰身,竟然真的哭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啊!你今晚要是真敢走,以后也再也别来见我了!我只是想要你陪陪我,我犯了什么错、得罪了你,要你这样给我脸色看!你说,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呜呜呜呜……” 她一边说着,一边不免又想起了她和阿日郎司力那难堪的新婚夜。 也是这样,阿日郎司力连同她圆房都不屑,踹了她一脚,还辱骂了她的君父之后便拂袖而去了。 第二日她听宫人们纷纷议论说,国王昨夜接连招幸了三个美貌宫女,欢好直到天明。 她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连带又是在意识恍惚的梦魇之中,委屈的情绪本就容易被无限制的放大,让人的神经完全被一种情愫所占据,让她的情绪爆发得更加厉害了。 晏珽宗真被她吓得不轻。 他慌忙再拥着她,俯首亲了亲她的脸颊,一声声低声下气地哄起了她,同她赔礼道歉云云。 终于等婠婠差不多哭累了,晏珽宗用拇指拭去了她眼角的泪珠儿,婠婠盯着他凑近的脸,将自己的唇瓣同他的唇印在了一起。 她的双手也环上了他的脖颈。 晏珽宗明显地因为她这个主动的动作而僵硬了几秒钟。 下一刻他便将她的唇瓣吞入了口中,又去纠缠她的舌。 这个炽热的吻纠缠了许久。 等到结束的时候,婠婠像只被捉上了岸的鱼儿张口用力喘息着,眼睛里雾蒙蒙地快要睁不开。 她本就只着了一件寝衣,现下扣子也脱开了几个,露着她的锁骨和半边肩头。 晏珽宗虚压在她身上粗穿着气,他扣着她的下巴粗声问她: “真想我留下来陪你?你就不怕我会对你做什么?” 婠婠闭上了眼睛:“可是……我们本来就是夫妻啊。你为什么总怕弄伤了我,我又不会怪你的、我们、我们是夫妻,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晏珽宗说了个好字。 他自她身上起来,婠婠猛睁开眼睛去捉他的手,以为他又想离开。 然他只是想脱下身上碍事的衣裳。 借着这个姿势,婠婠瞥见他胯下支起的一大团坚硬的阴影,想起方才他们拥吻时硌着她的那滚烫的棍状的东西,脸上不觉一阵羞热,连忙合上了眼帘不再去看了。 窸窸窣窣的衣裳落地的声音响起,婠婠攥紧了身下的床单。 因为他又将手指放在了她胸前寝衣的扣子上了。 解开一个时,他似是想起了什么,手中的动作顿了顿,一再询问她的许可: “婠婠,可以么?” 婠婠轻轻嗯了声,手指攥得更紧了。 068:花好月圆夜(一更)(3800+字) 她身上清雅的淡淡玫瑰香气萦绕在他周身,仿若在无声无息之间为他编织了一场如梦似幻的绝美梦境,让人不自觉沉醉其间。 寝衣上的盘扣被他一个个解开,婠婠以为自己会因紧张而僵硬,然而事实上她的身体却柔软的不可思议。 晏珽宗轻抬起她的腰肢,指尖微颤着脱下她的小裤。 她柔顺而乖觉地躺在他身下,安安静静地任他将自己的衣裳一件件剥下,露出里头白嫩毫无瑕疵的雪色身躯。 终于赤诚相见时,她双乳上的嫣红乳尖俏生生地挺立在空气中,随着她胸腔呼吸的幅度而微微起伏晃动。 婠婠以为自己至少会有些不适的感觉——毕竟这也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赤身裸体地躺在男人的身下,可当着一刻终于来临时,她除了稍许对未知的紧张之外,并没有过多抗拒。 好似这件事本来就合该如此自然而然。 借着微弱如豆的一盏烛光,婠婠望向晏珽宗的眼波潋滟地犹如一池含情脉脉的春水,她伸出藕臂环着他的腰身,将脸埋在他胸前,乳肉同他肌肤相贴。 “你对我做什么……我都是情愿的。” 她不知道的是,多年夜半疾驰行军的经验给了晏珽宗一双如鹰般犀利的双眼,他夜视的能力格外出色,再到后来晚上几乎不用丁点烛火也能看得清屋里的每一样东西。 婠婠的青涩和欲拒还迎的表情,俱一清二楚的落入他眼中。 帐内的温度节节攀升,婠婠忽地惊呼了一声,因为她被人按在床上翻了个身、变成了一个趴在榻上的姿势。 那个人也随即覆压在她身上,不过他的一只手臂曲起撑在她脑袋边上,实际上并没有压到她、让她感受到他的重量。 他的唇瓣落在她耳后和脖颈的位置,接着又顺着她纤薄的背一路往下,唇齿啃咬厮磨着她的每一寸肌肤,流连不已。 婠婠的脸被迫埋在软绵绵的枕心里,闷声闷气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让我看着你的样子……” 有一根粗壮而火热的东西顺着她的腿根埋入她臀下,不知为何让婠婠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吓得她立马就止住了声音。 晏珽宗双目赤红地从她背上起身,喃喃道:“因为我不想殿下看到我现在的模样。——不好看。” 男人急色急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那沉迷在情事中的表情必然是丑态百出又十分骇人的。 就算现在帐内的光线昏暗、婠婠未必能看清他的样子,可他心中还是介怀。 他想起了他们的初夜。 那晚他处于暴怒之中,并未过多顾及到婠婠的状态,甚至还有意生出了磋磨糟践她、给她点苦头吃吃的意思。他将婠婠剥光了放在梳妆台上,又吊起了她的双手。 婠婠被迫敞开着双腿、露着娇嫩的处子穴给他肏弄、连哭都不敢多哭几声。 直到做完了完整的一次、他压在她身上平复呼吸时才猛然从妆台的镜子前窥见了自己当时的样子。 简直像个被兽欲冲昏了头脑的畜生。 更不用提他在她体内抽插冲刺的时候会是什么情态,婠婠眼中看见的他又是个什么不堪入目的模样。 事后想想他真的后悔不已。 就算那时心里憋着气想惩罚她,也不该用她的初夜作筏子侮辱了她。 日后他们欢好时,恐怕她还会时不时地想起这屈辱一夜来、更不知心里该如何怨恨他了。 婠婠听他如此说,刚想挣扎着翻过身来同他说话,下一秒她的喉咙里吐出一声破碎的呻吟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他将吻痕一路带到了她的臀肉上。 双腿被他分开,他虔诚地跪在她双腿之间去亲吻她的臀瓣。 婠婠被他亲得哼哼唧唧地叫个不停。 然后不知过了多久,身子又被他翻了过来。 继续刚才的环节,从她的锁骨处一路往下亲。直到连她的足背都不放过。 双乳被他握在掌心里亵玩揉捏时,婠婠敏感地察觉到自己腿心处有一股温热的粘液溢出,她忍不住夹紧了腿,却听得身上的男人似乎轻笑了一声。 婠婠这时无暇去思量他究竟是在笑什么。 因为他的指尖探入了那绵软湿热却又分外紧致的蜜地。 她生涩地像只兔子似的,在接连几日的梦魇的作用之下完全忘记了过往同他交欢时的记忆,今夜俨然亦如同处子一般。 层迭花瓣之内的小珠珠悄然挺立探头,很快就被晏珽宗的指尖按住了捏在他手中。 小珠儿瑟缩挣扎着想逃、却又逃不出他的五指山。 他的指腹略带着薄茧、稍有些粗糙,乍然按在她最最柔软私密的地方,给她带来的刺激是可想而知的。 婠婠一声声求他不要弄了,都快给他弄哭了出来。可是她的双腿怎么也合不拢,反而渐渐曲起、向他张开,方便他去亵弄。 于是他的手指终于放过了她。 ——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唇舌。 晏珽宗摸到她身上又出了一层薄汗,肌肤上也泛起了浅浅的一层粉红。 连唇上都有了嫣红的血色,不再是方才无精打采的苍白。 他更加卖力地去取悦自己心爱的女孩儿,用自己有力的唇舌去给予她最极致的快乐,迫不及待地在她身上卖弄自己的技巧。 比起索求,其实在婠婠身上的给予更能让他收获满足。 付出,自然都是有收获的。 婠婠的大脑一片昏涨,身子轻飘飘的仿若置身云端,终于在某一刻她脑海中绷紧的最后一根弦也突然断裂,而后腿心深处溢出了大股的清液。 被他弄丢了一次身子之后,婠婠以手掩面呜呜咽咽地哭个不停,身子也微微痉挛颤抖着,显然高潮的余韵还未过去。 后来又欢好了数次之后晏珽宗才渐渐发觉她在床上的脾气,知道这时候最好应该赶紧把她抱到怀里哄一哄,同她好好温存亲热一番,要不然娇滴滴的帝姬殿下自己都过不了自己心里那羞耻的一关。 她多数时候还是放不开的。 可他这时候不知道啊。 他憋得也够久了,趁着她刚刚登上过一次极乐,快速撸动了几下自己的性器,抵在她腿心的花瓣处十分顺畅地没入了进去。 因为婠婠的配合和自然而然的极致情动,这一次他做的格外顺利。没有半分粗暴的强迫,但他们彼此都得到了极乐,从肉体到灵魂,俱是。 她因异物的侵入而蹙眉喘息,腿心里最私密的地方胀胀的有些难受,就像下一瞬就会被他撑破一样。 她有些害怕了,拉着他的手臂寻求安慰,细白的手指无意间触到他紧实的臂膀上突起的青筋,如同风雨侵蚀之下的脆弱花蔓攀附着离自己最近的粗壮的大树数根,用力吸吮着大树的养分。 晏珽宗抽了口气稳住了自己的气息,一鼓作气送到深处,让自己的性器最大程度地享受着她的紧致美好。 婠婠缠他缠得很紧,甬道里层层迭迭的娇软的肉壁拖拽着引导他进入更深处去。 和她交合的感觉是如此美妙,似乎只有在她身体里,他才能切实感受到自己在她面前是存在的。这也是他在情事里常常喜欢翻来覆去地折腾她的原因。 看着她被他弄出各种她平常绝对不会出现的表情,看着她双眼翻白、无意识地吐着舌头的模样、听着她一声声哀求、求他快点结束、求他轻一点、再慢一点。 原来他真的有在影响到她,让她的眼中切切实实的看见他。 婠婠的腰肢被他控在掌心里。倘若不是他揽着她的腿缠在自己腰上、再按着她的腰身的话,恐怕婠婠早就被这样剧烈的动作顶得撞到床头上去了。 她似浮在云间的一片落羽,飘飘扬扬而无定所。风从哪儿吹来她就只能朝哪里飘,命数只在他掌心里翻腾。 直到那盏孤灯的烛油都燃尽了。 晏珽宗才总算有了点要到释放关头的意思。 她在床上素来不经弄,没过一会儿就用各种耍赖的法子求他快点结束,也隐隐有了些不配合的动作。晏珽宗一手按在她软白的肚皮上,将内力缓缓注入她体内安抚她。 女孩儿的小子宫是最娇贵且需精心细养的地方,婠婠从小身子不好,女科里的毛病自然也是少不了的。例如说每到月事的时候都不大好过,女医吏们会诊了之后都说她是气血两亏、日后子嗣艰难。 被一股温暖的热流的一样的东西包裹、倾注入自己的小腹,婠婠舒服得不得了,她迷蒙地眨了眨眼睛,总算不再闹腾了,继续乖乖张开腿给他肏弄。 这种舒服的感觉不同于情潮中他给予她的那种快感——在一瞬间登入极乐,连呼吸都是急促的;此刻的她恍若置身于一个春意盎然的江南小院里的一只雀鸟,惬意地在温暖的日光下抖了抖翅膀、然后便栖在花枝上打盹儿。 终于要射的时候,他咬破了自己的指腹置于婠婠口中、让她舔吸自己的血液。他压在她身上和她交颈亲热、耳鬓厮磨,身下的性器却残忍地又往里深入了一段,射入大股浓浊滚烫的液体给她。 按理来说,正常男子的精液的确该是温凉的,温度再高也不至于到了滚烫的地步。 但是晏珽宗从小住在晋光殿的时候就被闻人崎带着习武,身体本就不同于常人;后来闻人崎想尽法子为章姝月治病、调养身体,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大堆江湖秘术药方和各色草药。 晏珽宗帮着他磨药粉熬汤汁,作为报酬,闻人崎也给他弄了一堆药丸吃。 例如传说中的一些服食之后可以百毒不侵的玩意儿。当然了,他也不是没有被闻人崎误打误撞害得吃错过东西闹得差点人都没了的时候。 不过总的来说,幼时跟着闻人崎的那段时间,对他来说还是利处远远大于弊端的。 所以端午那天,婠婠递给他的包了离魂散的长寿元宝对他就根本没有作用。 再后来闻人崎自己都开玩笑说,现在的他身上的血,卖出去恐怕比熊掌还贵些,而且还是有价无市的宝物,服食之后于人体大有益处的。 他问过闻人崎,能不能找出当年的那些药方给婠婠治病。 可是闻人崎同他说,那些药丸他敢拿给他吃,是因为他跟着自己自幼习武,有内力催化;而这样烈性的药物若是被本就身体虚弱没有一丝内气的病人服用,其作用简直等同于是砒霜。 晏珽宗又反问当年他为何敢熬药给章姝月吃。 闻人崎贱嗖嗖地笑:“你师娘有我帮她双修。她体内的内气有我帮她运转调理。” 他的浊精入她体内,婠婠虽觉酸胀难耐,小腹如同有孕了一般微微隆起,可是随之而来的一道还有一种难言的满足感。 让她十分矛盾。 她只能更加抱紧了他:“凌州,我真的……好舒服、和你在一起好快乐。” 就为这一句话,才刚射过一次的身体又立马火热难耐了起来。 婠婠几乎时立刻就感受到了他在她身体里的变化。 直到天蒙蒙亮,晏珽宗才从累到昏睡过去的婠婠身上起身穿衣。 心腹内臣等他等的快疯了,他才从温柔些中起身,反而一点也不急,随口命人传了句话去: “告诉他们,今晨我在皇后宫中侍奉陛下汤药。今日的朝会免了罢,有事的让他们把事写在笏板上、送到南书房去,我有空了去看。” 069:元悯皇后(二更)(3800字) 既然借了这个侍疾的由头,今日晏珽宗便免不了真要去皇后的宫里走一遭尽一尽场面上的意思。 在陶皇后日复一日命人为皇帝针灸的努力之下,皇帝这天竟然真有了两分苏醒的意思。 他自昏迷中缓缓张开了眼睛,午后浓烈的日光险些晃到了他的视线,让他的眼前呈现一片刺目的光晕,那个少女似乎就站在光晕中静静地看着他…… 陶皇后喜不自胜,趴在他的床边握在他的手一再向他提及婠婠的婚事、催促他赶快开口为婠婠赐婚。 可皇帝的眼神恍惚而浑浊,显然都未听清陶皇后在他耳边念叨些什么。 内侍唱名往里通传了一声,说是太子爷过来探望皇帝、连带向皇后娘娘请安。 宫女搬了个绣墩放在皇帝的病床前,陶皇后敛了敛衣裳妆容在绣墩上坐下,命人传太子进内殿来。 晏珽宗撩起袍子跪地恭恭敬敬地向帝后行礼问安。 皇帝听闻太子过来时,早已没有了光彩的双眼似乎聚焦了起来,他哑声唤到:“麟舟,近前来。” 晏珽宗这才从地上起身过来。 半晌,皇帝才滞涩地吐出一句话问他:“逆贼,审了么?” 晏珽宗答是,“儿子亦是越审越心惊。贼寇竟然埋伏如此之深,险些动摇我大魏的根基。” “心惊?” 皇帝无声笑了笑。 “我为何而病,你也审出来了吗?” 陶皇后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冷眼坐在一边看着这对父子俩的交流,而她完全插不进话去。 晏珽宗听皇帝问起,再度撩起袍子跪下,无比郑重其事,“儿子审出来了。” 静了片刻,见皇帝无话,他又道,“儿子命人去金陵找遍了当年侍奉过……朱衣侯千金曹氏的奴才婢女们、还有朱衣侯千金生前贴身照顾过她的乳母、医官,翻阅了她生前医官们的会诊单子。才得出、康王之言,确无虚言的论案。” 他未称曹清萱为康王王妃,只是以朱衣侯千金相呼。 曹清萱之父朱衣侯曹文昌至今在世,如今也已是个年逾八旬的老翁了。 前几日朱衣侯一家接连上书、小心翼翼地辩称说曹氏已故去多年,也未为康王留下什么子息,康王也新娶了两任王妃,曹家女虽是他的原配发妻,但事实上曹家与他早已没有什么瓜葛联系了。 故而曹家对康王谋逆之事根本不知情,还请朝廷明察秋毫。 “康王之言,确无虚言!哈哈哈哈哈哈……” 皇帝喃喃念了一遍这八个字,随即苦涩地大笑起来,胸前剧烈起伏,咳嗽个不停。 “我负她多年!” 晏珽宗跪在地上,慢慢地同皇帝讲起了他从曹清萱生前的奴婢们口中审出来的、曹清萱当年被迫嫁给康王之后所过的日子。 一桩桩一件件,无不令人触目惊心。 讲她曾经两度有孕,却在康王的纵容下被他的妾室们所陷害流产,小月里又没有调养好、以至于后来百病缠身万般不适;讲她曾被晏投当作一件礼物一般送给程邛道玷污奸淫之后的崩溃和无助;讲她神思疲竭、油尽灯枯的时日里如何孤独地坐在窗沿下日复一日地怀念同皇帝的过往;讲她临死之前手中握着的还是皇帝当年赠她的一面小巧的铜镜。 连一直身为局外人的陶皇后都被他说的颇为动容,背过了身去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的点点泪光。 可想而知皇帝撕心裂肺的痛苦和绝望。 皇帝的双拳狠狠攥起,最后又无力地垂放了下来。 “孤,要追封她为孤的皇后。即为,元悯皇后。 孤要同元悯皇后合葬在魏北陵、生不能同衾、死……定要同穴。 麟舟,你能替孤将此事办好么?” 晏珽宗定定望向皇帝:“儿子能。” “元悯皇后生前最放不下的便是她的族人。以后你定要善待、曹家人!给她父亲国公的爵位吧。 孤既然说了,要追封她为皇后。皇后的身后哀荣,每一样,你都要为她尽到。把她接回来,不让她一个人孤孤零零地葬在金陵。 还有,孤,要将璟宗过继到她名下,不使她死后膝下寂寞,璟宗以后就要奉元悯皇后为嫡母。 待你日后践祚继位,你也要将元悯皇后当作自己的嫡母、一样恭敬祭拜。” 陶皇后这下彻底哭不出来了。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皇帝的这一番操作,连面上错愕又不满的表情都来不及去掩饰一番。 这是为什么? 只是皇帝的只言片语之间,她的皇后之位都险些名不正言不顺了,他将“元”字赐予曹清萱,曹清萱成了元后,那她呢? 她是大还是小?她是原配还是填房?她算什么了? 她千辛万苦生下的皇帝的第一个儿子怎么就到了曹清萱的名下去了? 名分被人抢了,儿子也要认旁人当娘了。 她想尽办法弄醒皇帝,是为了自己女儿的婚事。如今女儿的事情还没着落呢,儿子又赔进去了一个!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这辈子真是活活都在作孽啊! 皇帝说完了,这才想起来边上站着自己的正妻。 他抬了抬眼意思意思地问了一句: “皇后,你若明白孤的心痛苦,定然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陶皇后欲哭无泪地同他讨价还价: “陛下想要尽力弥补元悯姐姐,妾都明白。 只是璟宗如今戴罪在身……实在不是什么体面的事,记在元悯姐姐的名下,反倒难免累及了姐姐的名声,恐怕让史书后人说姐姐教子无方。 不如——陛下将麟舟过继给她呢?麟舟是陛下最器重的儿子,又是当今的储君,妾觉得这才给姐姐的面上添光。 陛下放心吧,妾绝非赌气吃醋之语,句句出自真心,求您就听……” 她还是希望等她死了之后,来祭拜她的都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而且作为母亲,天生没人希望有人和自己抢孩子,哪怕只是一个虚名。哪怕只是听到自己的孩子唤了别人一声母亲,她都会心里闷闷不乐的。 反正她也不喜欢晏珽宗,若能借这个理由把他从她名下送走,她还乐得清净呢! 陶皇后说得再情真意切,晏珽宗还是从她话中听出了那一贯的嫌弃之意。 他无语地闭了闭眼睛。 皇帝摆了摆手:“这不一样。璟宗究竟是孤的第一个孩子……” 当年曹清萱也是在听到他同旁人有了孩子之后,病情才更加恶化的。 如果可以,他多希望他的第一个孩子是同她生下的。 皇帝在重新昏睡过去之前,只同晏珽宗说了一句话。 一定要他用尽手段折磨晏投和程邛道致死,并且还要让他们遗臭万年,断子绝孙,诛灭程邛道九族,杀尽晏投妻妾子嗣。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何等咬牙切齿、痛不欲生。 可是他也知道,人死后的事情再如何做,都弥补不来当年曹清萱的万分之一的委屈。 他死后如何去见她啊。 医官们在他昏过去之后又集体会诊了一遍,颤颤巍巍地说皇帝的情况更加不好了。 陶皇后这几日是用了极险猛的烈药催逼他醒来、而今日皇帝所说的这一番话又耗费了他仅剩不多的精力。 恐怕下一次等他醒来,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而且他能清醒地说话的机会,自然也不剩下几次了。 按照医理来说,接下来的日子是断断不能再给他用那些烈性的药物、也不能再给他施针,只能静养。 其实他们没好意思敢说的是,就陶皇后这一顿我行我素的折腾,皇帝至少被她折腾得少活了一阵子。 陶皇后今日被连连气得头疼胸闷,被宫女们服侍着坐在偏殿里歇息着。 晏珽宗也没等内侍通传,自个掀了门帘就进来了。 皇后扫了他一眼,命左右侍女们都退下。 “看过了你父亲,还来寻本宫干什么?专程来看本宫的笑话?” 晏珽宗踱步到她跟前,自寻了个靠南窗的黄花梨椅子前坐下,抖了抖袍摆上根本不曾沾染的灰尘。 “听闻娘娘最近忧心婠婠妹妹的婚事,故今日我也想来和娘娘议一议妹妹将来的打算。” 皇后哼了声,“本宫和陛下还健在呢,哪就轮得到你来插手你妹妹的事情。” 晏珽宗也不理她话里的挤兑之意,自顾自说道:“不止是妹妹的事,还有我的太子妃人选,娘娘不会这也不准我插手自个选一选罢?” “哦——你是挑中了哪家的姑娘?名帖递给本宫,本宫去为你筹备着赐婚就是了。” 皇后自己亲生的儿女都顾不来,也没什么心思去过问晏珽宗的婚事。反正他自个看上谁娶回来就是了,爱娶谁娶谁,想纳几个妾室就纳去罢,凭她占着她生母的名位,还怕日后的儿媳敢欺到她头上不成? 最好能一次给他纳上七八个太子嫔太子良娣良媛的,教他睡都睡不过来,让后院的女人把他缠住了,她的女儿也能从他那里少受些这见不得人的罪…… 晏珽宗笑了笑,尤其真诚地看着她:“儿子想娶的,正是母亲的亲侄女。” 皇后闻言一愣,上头的老公爷只得了她和她哥哥这一儿一女。 她哥哥只有震知、霖知两个儿子,震知前头是有个庶出的长姐,后来十七岁出了阁嫁人,不过两年竟难产亡故了;再有就是七八年前又有个房里的妾给生下一个女孩儿,陶侯爷那会也宝贝地紧呢,可惜养到两三岁被一场高热给夭折了,侯爷膝下便从此没有女儿了。 陶家的几房宗亲仍旧住在一块儿,彼此走动的格外亲厚,堂兄弟们家的儿女,凡入宫向她请安的,她也当作亲侄儿侄女一般疼爱,但她一时却想不起还有什么侄女儿至今恰好待嫁的,下意识反驳了句: “本宫哪里有什么亲侄女——” “我说的是沁婉表妹。” 陶皇后被他气笑了,“你还有脸跟本宫提这个陶沁婉!你明知道她是、她是——好啊你啊,我说你当时打的是个什么注意,原来是想着这个偷梁换柱的心思!呵,你要娶她,那我问你,我陶家上哪去给你找一个陶沁婉来!” 她气极反笑,这下顿时大彻大悟了! 原来这个人从那么早之前就盘算着对婠婠动的心思,而她做母亲却一直没能猜到这点上来。 “你要娶本宫也拦不住你,爱娶便娶去罢!只是有一句话我说在前头了,婠婠会一直陪在本宫身边、谁也带不走她!” 晏珽宗眼中的笑意更胜:“是么?既然母亲都这么说了,那儿子只管让内阁的人拟了诏书送到清海侯家中宣诏便是。 待迎娶太子妃之日,若是侯爷没法子把儿子想要的人送过来,您说儿子是该按欺君还是该按抗旨来治他家的罪?” 皇后站起身来,砰地一声将手边的茶盏摔碎在他脚下,手指着他“你、你”地念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父亲陛下给您送了好几本史书看,您就没翻开来看看、数一数历朝历代又有多少皇帝连自己的母族外家都敢杀的?还当儿子在跟您说笑呢?” 她仰首抹了把泪,又无力地跌倒在凤位上。 “……那圣懿帝姬该怎么办?” “这不简单。只说陛下病中、帝姬亲来侍疾、侍奉汤药,不慎劳心伤神过上了病气,以致药石无医薨逝了便是。如此对帝姬身后的声名也好,还叫外头的人都知道皇后娘娘是个善于教子的母亲。” 070:婉婉有仪,宜为皇后 “……只要娘娘愿意将她嫁给我。 麟舟一定一生爱护她,不让她受半分委屈。您也能日日见到自己的骨肉,岂不是天底下最好的姻缘? 一晃半年过去了,您思念大哥了么? 娘娘若是愿意,待我即位,定召大哥回京,给他世袭罔替的亲王之爵,让大哥像咱们的寿王叔一样一辈子逍遥快活,不亦是天下第一等逍遥之人? 或者我封他做藩王,就让他在河西做自己的地方小国君,给他驻军、铸币、选官的各项大权,让他替我去治理河西、经营西域,娘娘也不用担心哪天在都城里我就害死了他。 …… 只要您答应了,点个头,您的儿女定不会去步燕王、康王他们的后路。” 见陶皇后险些要被他给气疯了,晏珽宗知道软硬并施的手段,缓和了口吻又抬出了自己的筹码和她协商。 他又提到了大殿下璟宗,皇后显然为他开出的这些条件而松动了。不论是做一个像寿王一样的逍遥王爷还是去做一个有实权的地方藩王,都是现下对大殿下来说最好的出路了。 自古以来被废过的太子,哪个能有个好下场呢? 她这段时日每每想起自己的儿女,常常都是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我娶沁婉,不是让她做妾室、更不是让她做侧妃,而是我的太子妃正妃、将来就是同您一样的皇后!等她做了皇后,有她陪着您、有您教导她,您也可享尽天伦之乐。 日后六宫庶务事宜皆由您和她一道裁定商讨,受王公命妇朝拜、天下至宝尽享之、难道不比嫁在宫外的公主还舒服些? 若非真心爱护她,我又何必为她思量这么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让她去做太子妃做皇后? 我亦大可找个由头就像世人宣告帝姬薨逝了,然后偷偷寻人将她锁在暖阁宝殿里当做我的禁脔、一辈子恣意享用她的美色、还让您有苦无处说去!” 待他说到最后一句,皇后本来逐渐缓和松动的脸色一下又紧绷大怒了起来。 她恨恨道:“你现在跟本宫说的好听呢,他日若不认了这些话,本宫又该向何处诉苦去?” 晏珽宗笑着颔首称是,“娘娘思虑的的确不错。”随后从怀里掏出三卷明黄色的诏书来,递到了皇后手边的茶桌上。 第一封是立皇后的诏书。 皇后只是瞄了眼落款处的年号和时间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旁人都说本宫的璟宗是犯了僭越之罪,可怜他们就是没想到你背后又是个什么德行!陛下还没崩逝呢,你连自个的年号都起好了!” 她又继续看了下去,上头写道: “……遵奉先皇考遗诏,仰承皇太后慈谕,孤闻自古圣君者当立贤后,以承祖庙、建极万方,以衍后嗣。况古皇后之尊,与帝齐体,供奉天地,祗承宗庙,母临天下。长秋宫阙,中宫旷位。 咨尔陶氏,承恩公陶澄予孙女,陶文清公之侄孙,亦孤圣母太后内侄也,生于鼎族,教自大家,秉淑媛之懿,体河山之仪。婉婉有仪,宜为皇后。 故今特遣使奉金册金宝立尔为皇后,赠中宫之位。敬宗礼典,肃慎中馈。所陈嘉会,仍俟吉辰,所司择日备礼册命。 无替孤命,永终天禄!” 她又翻开下面的两封圣旨。 都是以皇帝的口吻写的,一封是命大殿下璟宗回京,封他为世袭亲王;另一封则是封他为藩王。 就同晏珽宗方才话中所说的一样。 看样子是晏珽宗让她自己择其中的一封、亲自为她的儿子选一个前程。 晏珽宗起身已有了几分要走的意思了。 他瞥了眼殿内的香炉里燃着的一柱只剩小半截的香:“这香燃尽之前,娘娘自个做个抉择吧。从今往后这话我不会再同您提第二遍了。” 同皇后谈判时,他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他亲自咬开、又让婠婠吸吮过他血液的伤口,似乎空气都是甜蜜的。 皇后最终咬着牙留下了那封让璟宗去做藩王的诏书,将其余两封又还给了他。 她的意思是默许了晏珽宗要娶婠婠,而交换的筹码是让璟宗在藩地里掌握一番实权。 晏珽宗临走之前笑道:“那麟舟就谢娘娘成全了。” 掀开门帘出去,外头天高云阔,日光炽热,前路一片坦荡。 这法子是下作不耻了些,可他总算撬动了她母亲的嘴。只要她母亲同意了,婠婠就算是为了能陪在她母亲身边,她都会愿意嫁给他的! 婠婠又昏昏沉沉地睡了大半天,直到日暮时分才悠悠转醒。 醒来时唇瓣微干,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唇,舌尖回忆起了一股腥甜的液体的香气,让她不由得十分怀念,比她从前喝过的各种人间甘泉酒酿都要美味万倍。 她呆呆地坐在床上坐了一个多时辰、意识才逐渐回笼,终于彻底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寻找自己的母亲。 乳母嬷嬷们见她醒来后欣喜不已,各自忙活了起来,又要宣召医官为她诊脉、又要给她擦脸擦身子,还连声吩咐了小厨房去给帝姬备膳。 婠婠在这一刻听不下任何人说话,她随手找了件衣裳披着就要出门去找她母亲。 她必须亲眼看见自己的母亲安然无恙才能安心、才能安慰自己那些可怖的事情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月桂以前也是做过宫里的教导嬷嬷的,难免有些规矩重又爱磨人,见婠婠这个披头散发的模样,赶紧将她拦了下来: “殿下!您就是要出去也不该这个样子呀,这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了……奴婢们先给您把头发梳好了再说……” 婠婠撒泼打滚般地推开了她,不过是仪态罢了,她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她现在一定要见母亲。 月桂无奈,见拦不住她,只得带她走了条小路、沿着宫墙根儿往椒房殿走去。 椒房殿和婠婠的寝宫挨在一处,中间以小湖相连,一路上未遇见什么人,即便遇见了不是婠婠宫里的人也是皇后宫里的,哪敢多看帝姬一眼、瞎传一句不该传的话。 何况白稻米得了月桂的指示,狗腿子不值钱地先跑了出去给帝姬开路,沿路遇见的宫女太监都叫他呵斥地退到一边面墙站着了。 婠婠见到母亲的时候,陶皇后还诧异不已地连连看她: “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副模样就来见我?你……” 她以前是顶在乎仪态仪容的女孩儿,哪做过这样出格的事。 月桂擦了擦脸上的汗给婠婠解释着:“还请娘娘息怒,宽恕奴婢们侍奉殿下不周!今日之事实有偶然,恐怕是殿下连日梦魇、叫什么东西给冲撞着了,醒来便格外思念母亲,一定要跑来见了您才安心。” 陶皇后领着浑浑噩噩的婠婠进了内殿,婠婠呜咽着就趴在她膝上,如一只雏鸟一样蹭着她。 皇后心疼地一塌糊涂,爱怜地摸着她的头:“不怕了婠婠,母亲在这呢。乖,不怕啊。” 婠婠哽咽着道:“母亲,我不想离开您,我一辈子都想待在您身边侍奉您。” 这个姿势令她脖颈间昨夜情事后的吻痕格外明显地暴露在皇后面前。 皇后被气地哽了一阵,又强迫自己深呼了一口气将怒火排出体内,她试探地说道: “母亲也不想你离开。你打生下来、养到这么大,就没离过我的眼睛。我看着你吃、盯着你睡、好不容易才一日日地盼到你平安长大,做人母亲的,天生就是这个操劳的命。 婠婠,若是可以、你愿不愿意……” 这句话她说地尤为艰难,“以你表妹的身份嫁给晏珽宗,将来做皇后,留在母亲身边。” 071:永兕帝姬 才从刑部的会审大堂里出来,晏珽宗觉得身上的太子蟒袍上都沾着那伙文官的唾沫星子。 今晚被抓过来审的是程邛道的一个堂侄,审着审着竟同主审官们吵了起来。 无非也是他死人不死嘴,嚷嚷着嘲讽起今天的主审官葛士松是“门荫入仕”,其父还曾自乞做过康王生母朱贵妃的丧仪上的挽郎才求得官位;比不得他曾科举连中过明经、书判拔萃和制科三科,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 挽郎就是在皇帝或是后妃、皇子帝姬、皇孙们逝世后,给他们的丧仪上牵引灵柩唱挽歌的少年郎。 别看这职位还比不得翰林院的一个小小修撰来的清贵,但也不是谁都能当的,只有贵族或是高官子弟才可为之,亦是他们可以不用参加科举而获得资格做官的途径之一。 平常官吏想要攒够和他们一样的资历,得在地方上熬上五六年也不止。 这便是清流和权贵的差距了。 时人多有不屑之。 只是因为这些挽郎他们侍奉的皇室中人,士人虽不屑也不敢在明面上表现出来,否则一不留神就叫人参了个藐视天家。 文清公丧仪上,皇帝也命挽郎们侍奉他灵柩牵引,这便是赐予他作为当朝皇后伯父的极大殊荣。 葛士松的祖母是本朝一位郡王的嫡长女。他也沾得上一点贵族的边。 未能科举入仕一直是葛士松心中的一块心病,如今叫程酂大剌剌说出来,葛士松的脸气得一阵青一阵白的。 一言不合,他摔下手中的案板就要冲过去和程酂打起来。 晏珽宗咳了一声,其余两位审官连忙拉住了葛士松。 他眉眼冷漠又烦躁: “人都抓到了,乱本王也去平了,审不审的还有什么意思?你们若肚里真有点墨水,不如去写两封认罪书来,将程邛道晏投之罪传告天下!” 满堂立马静地针落可闻。 被绑在椅子上的程酂连声笑道: “这起子连科举考都不敢去考的怂货,连一篇檄文都未必写的来!太子爷不如请我帮忙呢,只要您放我一命,我——” 晏珽宗回首冷冷瞪他一眼。 聒噪的蠢货。 他想起宫里的婠婠,命人去会仙楼买了一只烤得香喷喷的乳猪和两只烤乳鸽,又去芙蓉巷给她买了两壶荔枝水,满心欢喜地再度折身回宫去陪她用晚膳。 官宦之家的女孩儿未出阁前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之说,因她们住的院落有好几重大门层层拱卫呈包围之势。 头一道的内门,只有那些千金小姐们身边有脸面的乳母、贴身侍女等人可以入内。 渐至二门,就是一些粗使婆子和一般的女婢可以进出。 宫里的规矩只会更严。 例如说,一般的宫女太监们伺候了一辈子、连帝后嫔妃们的寝宫墙角根儿都摸不着也大有人在。 离主子们的寝宫最近的一重院子,能走动出入也是需要脸面的、更是得主子们信任的奴婢太监们才可以获得的殊荣。 白稻米生平中一样能拿出去吹嘘的东西,那就是他是整个宫里两只手数的过来的、可以进圣懿帝姬寝宫伺候的内侍之一。 平常有事儿向帝姬通传一二、或是给帝姬送个什么东西,偶尔帝姬在房里头,他是可以进去直接同帝姬回话的。 太监们虽说算不得正经男人,可也不能算女人是不是? 帝姬又是皇帝未出阁的女儿,她的寝宫自然更加金贵,也不是什么奴才都能进去的。 除了白稻米之外,也就是他的师傅崔保城、皇帝身边的李茂安、皇后身边的宝荣还有跟在太子爷身边的首领内臣郑德寿他们几个脚下沾过圣懿帝姬寝殿里的一点尘土。 那也得是在帝后或是太子爷命他们送什么东西给帝姬的时候。 荣寿殿外有三重宫门,每一重之间都饰以大片的连廊、花木,以营造曲径通幽的神秘之感。 毕竟是帝姬住的地方,哪能叫随便一个路过的奴才就望见里头的规格布局?讲究人家精养女儿,越是叫外人看不见才越叫仔细、金贵。那些个官宦人家,大门里头第一间都是给儿子们住的,越往里头、外人走不进去的地方才是给女儿住的。 何况是皇家。 行至第二重门时,晏珽宗瞥见有个人影小步急行过来走到他跟前跪下了。 这地方一道了晚上有些黑,层层花木遮掩之下,一时很难看出有人停在这儿说话。 他垂眸撇了眼,淡笑道: “小稻子,什么事来回本王?” 白稻米哎呦一声抬手打了自己一个不轻不重的嘴巴:“太子爷消遣奴才玩呢,奴才是小白子。” 他知道晏珽宗说的是前阵子他说自己改了名不叫小白子的事。 见晏珽宗不再追问,他赶忙说道,“奴才是见太子爷牵挂咱们殿下,故有些殿下的事来同太子爷说的。” 晏珽宗脚步顿住,似生出了几分想听的意思。 白稻米微挺直了几分腰背,“殿下今日睡到日暮时分才醒,醒来了一口水未用、一粒米也没吃,呆呆在榻上坐了大半个时辰,然后忽地下了床就要去寻皇后娘娘。 殿下出门的时候只披了件外裳,连头发都没梳。女仪姑姑和华夫人都追着要给殿下梳头洗漱,殿下硬是推开了她们,一定就要出去寻皇后娘娘,说是只有见了娘娘才安心。 华夫人她们没了法子,只得由殿下去了。幸而那阵子天也黑了,奴才追在前面呵退了路过的几个宫人,未叫旁人看见咱们殿下的模样。” 华夫人是底下年轻奴才们对婠婠乳母的一声敬称。 晏珽宗哦了声,一下明白了白稻米今日赶着来寻他的意思了。 他直截了当的打断了白稻米:“你想来投靠本王、做本王的眼线、替本王看着帝姬的动向?” 白稻米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奴才既想侍奉太子爷,对咱们殿下也是忠心耿耿天知地晓的。殿下和太子爷日后定是长相厮守的良缘,奴才侍奉太子爷和侍奉殿下都是一样的。” 晏珽宗一下笑了出来,也不和他打弯子了,他早就知道这些近身伺候婠婠的奴才们知道的断不会少。 只不过他不怕他们知道而已,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在他们忠心的份上未去料理。 “你这样的识抬举辨形势,本王该赏你些什么好?” 他这话说的让人精似的白稻米也分不清真假来。 但都这个份上了,他只好硬着头皮道: “太子爷日后要娶的是清海侯千金,奴才侍奉过圣懿帝姬,自然不能再去太子妃面前伺候。不过若是、若是日后太子爷和清海侯千金再得了小帝姬小皇子,能赏奴才去小帝姬小皇子们面前伺候庭院洒扫、奴才就千恩万谢了!” 联想到昨夜婠婠对他的柔情,白稻米的这句话让他心情大悦。 “殿下醒来时,可有哭?” 晏珽宗冷不着地问了这句话。 白稻米听懂了。他回忆了下,答道:“昨夜太子爷陪了殿下一夜……殿下起来时候并未为此事哭过!也未有不情不愿不满之态!未唤婢子们给她更衣梳洗之类的。只是十分思念皇后娘娘。 奴才说句大不敬该诛九族的话:殿下是梦魇叫脏东西冲撞着了,奴才打量殿下的神色,只怕殿下梦见的是皇后娘娘不好了……的事情罢,所以醒来第一件事就要去找娘娘。” 十分思念皇后? 晏珽宗慢慢皱起了眉头思索着。 她为何会因为这件事被梦魇害住了许多天?按理说皇后好端端的在那,她就是梦魇也是该梦到皇帝不好了才对。 这里头肯定有不对劲的地方。只是他暂时查不出来。 “然后呢?你继续说。” 白稻米讪讪道:“然后殿下就追去了皇后娘娘宫里,皇后娘娘又命奴才回宫给殿下取钗环首饰些的东西来给殿下梳洗。奴才进了娘娘的内殿,就隐约听见娘娘问殿下愿不愿意以……以清海侯千金的身份嫁给太子爷。 娘娘话中似乎是肯的。还劝了殿下几句。 奴才又出去给殿下取安神药来,再入内的时候,殿下似乎被皇后娘娘劝得松动了,有了几分答应的意思。” “本王知道了。这事你办的不错。” ………… 后来武帝的皇后的确为他生下一个粉雕玉琢的金贵帝姬,武帝和皇后给她取名柔玄,封为永兕帝姬。 兕者,雌犀牛也,逢天下将盛,而现世出。寓意何其美好,是希望小帝姬如小犀牛一般健壮可爱,生于大魏的盛世之中,一生快乐无忧。 及至永兕帝姬稍大些,到了能跑能跳的年纪,果真像只小犀牛似的精力充沛,白稻米就被拨去做了伺候她的首领大太监,整天追着她在帝园里陪她玩耍,唯恐磕了她碰了她的。 嗯,独他一人侍奉过两朝帝王唯一的、嫡出的最宝贝的帝姬。 怎么不算是个体面差事? 死了之后还被外甥把这事儿刻在了他的碑文上。 “——舅父曾侍续帝圣懿帝姬、武帝永兕帝姬,主皆赞恭谦合意。” 072:慈母之言(一更) 金黄酥脆的烤乳猪安安静静地卧在垫了一层荷叶的白色瓷盘上,包裹着它的荷叶被晏珽宗打开的瞬间,殿内就飘起了一股烤肉的酥香味。 婠婠正坐在西殿内的绣墩上做着手里的针线,想给她的皇帝父亲再做两双绣着福字和龙纹的鞋袜。 从皇后的宫里出来后,婠婠的大脑就一直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下。 母亲同她说的话不断在她脑海中徘徊出现。 她说:“婠婠,从前我一直觉得让你嫁个近在我眼前的夫婿才是你最好的归宿。可是如今你当明白,你母亲已没有那个本事给我的圣懿帝姬再觅得好姻缘了。你怪不怪母亲没用?” 婠婠摇了摇头。 母亲又说:“你知道,他如今铁了心将你攥在手里,他不会允许圣懿帝姬嫁给别人的,可是你的身份,又不可能名正言顺地和他在一块儿。 婠婠,若是可以,你愿不愿意以你表妹、陶沁婉的身份嫁给他做太子妃?” 婠婠被她的母亲吓了一大跳。她不明白为何一向对晏珽宗深恶痛绝的母亲会改了常、开始劝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以母亲一生要强好胜的心性,是不可能就这样妥协的。 “我的儿,别哭了!你如今无路可选,母亲也无路可选。 要么你风风光光的以母亲侄女的身份嫁给他做太子妃,以后做了皇后、日日给我晨昏定省,你母亲我还有命能见见自己的女儿。 要不然他哪天就同外头的人的说你薨了、然后把你掳走、锁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当他的、当他的姬妾一般……你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我救不了你、你也见不了我,咱们母女从此见不着彼此的面了,你舅舅一家说不定哪天还被他寻了个由头发落了……” 她一下止住了泪。 皇后抬首望了望她床帐上绣着的巨大的凤凰图案,话锋一转,眼里又露出算计的光芒, “你要是我的女儿,就不该犯傻,反正是让你当太子妃、当皇后的,也不算折辱了你的身份,你本就做得!来日母亲想办法给你调养好身子、再生下小皇子来、把你父亲的江山还夺回到咱们自己人的手里来。 他就算用尽手段当了皇帝,我的寿数还未必就在他前面呢!到时候咱们扶持着自己的小皇子……等我做了太皇太后,哼——” 婠婠一时竟无言以对。她就知道,这才是她的母亲。她如今只是暂时的伤心悲愤,可是芯子里还是那个她。 …… 一时出了神,绣花针刺进了婠婠的指尖里,白皙的指腹里顿时冒出了小血珠来。 她愣愣地看着那串小血珠发呆,甚至都忘记了去擦拭血迹。 直到她的手被站在她身旁的男人抓了过去,他皱着眉小心地拿手巾沾取清水擦了擦她的手、又给她涂抹上昂贵的药膏。 其实那只是一个小小的伤口而已,他再来得迟些,恐怕伤口都要愈合了。 可他还是珍而重之,当作了一件多不得了的事一般。 “少在灯下做这些针线活,当心熬坏了眼睛。” 婠婠垂眸低声道:“爹爹快不行了。内司省的人给他的寿材都预备下了,说是想冲一冲,可是我知道,外头人都晓得他不成了,所谓冲喜之说、不过是历朝历代相传的借口而已。人有生老病死,谁都有那一天,只不过如今轮到我爹爹了。 我想在他还在的时候,再给他做两双新的鞋袜,好好侍奉他最后一程。” 晏珽宗默了片刻。 他的确没有婠婠那般伤心——或者说,他对除了婠婠之外的人的生死伤病都看得很淡,完全不能体会这种伤心之感。 不论是他名义上的帝后父母还是他的生父和活着的生母。 当然了,皇帝对他十分不错,虽然这种不错里面参杂了大半的利益感,但至少在他活着的时候,晏珽宗是愿意对他恭敬孝顺、好好侍奉他的。他的遗愿、他想要和元悯皇后合葬,晏珽宗都可以帮他完成。 仅此而已。 他也会对他们很好,但不会对他们有什么感情。 他会在皇帝面前扮演一个让他满意的孝子贤臣、会看在婠婠的份上供养着陶皇后、会锦衣玉食安养着他的生母孟夫人。 可在心里,他对他们都是淡漠的。 从更冷漠的角度来说,他们的生老病死在他眼中都激不起半点的波澜来——因为他觉得他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他对这些人从无亏欠。 在他最需要感情支撑的那段年少的岁月里,唯一陪伴他的只有他的妹妹。 于是乎他也学会了只向婠婠付出真心。 所以后来不论婠婠对他做什么、不论是如何恶语相向,他还是像条狗一样巴巴地贴过去,爱她爱得不得了。 她对他好,他会在这段情里陷得更深。 她对他不好对旁人好时,他会疯会崩溃,然后更加离不开她。 如果这就是他的命,他认。 晏珽宗接过了她手中的绣棚,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做无声的安慰。 “你平日对他已经够恭谨孝顺贴心的了,得你为女,也是父亲的幸运。” 他们都没再提昨夜的事——哪怕昨夜他们曾相饮合卺酒、结发为夫妻,那般亲密无间。 “我给你买了烤乳猪和烤乳鸽,要不要尝尝?会仙楼的烤乳猪号称皇都一绝,一日只做五十只。还有你喜欢的荔枝水,清甜解腻。” 婠婠这才抬眼看他。 他穿着皇太子的尊贵服制,衣袍上绣着的龙纹和皇帝龙袍上的规制纹案已然十分相近、似乎都在暗示着衣袍的主人离帝位也只有最后那么一步之遥。 这样的衣服,和她这几日梦中的那个异姓王孟凌州的身影不断重合在一起,让她眼前混混地感到一阵眩晕。 她对梦中的那个孟凌州,是有喜欢的情愫在的,至少在她的梦里,她将他当作了自己想要厮守一生的丈夫。 她能感觉到,梦中的那个孟凌州十数年来一直对她“穷追不舍”,用尽手段想要得到她。 否则他不会花费如此大的功夫打通了卡契皇宫内负责安葬她尸身的官吏、在她口中放置了一颗能保她肉身不腐的明珠、不会千里迢迢带她的棺椁回宫、不会花十几年的功夫命人给她熬制各种巫药让她起死回生。 只为了最后能将她娶回家。 那么孟凌州又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呢? 婠婠不解。 正如她不知道晏珽宗是在什么时候对她的情谊变了质、从原先单纯的兄妹情分变成了带着欲望的男女之爱。 晏珽宗和孟凌州一样,为了将她攥在手里,这十几年来韬光养晦、忍辱负重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073:“我嫁。”(二更) 晏珽宗见婠婠沉默不语,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原本舒展的眉头也皱起了些许。 可他没说什么,拉着婠婠的手和她一道在桌前坐下。 桌上放着一把精巧的小银刀,他执起银刀切下一块金黄的烤乳猪的脆皮,蘸取了会仙楼自制的独门蘸料轻轻放到婠婠面前的瓷盘里。 “尝一口好不好?你肯定会喜欢的。” 说起来也可怜,婠婠贵为帝姬,在宫里却从未吃过这样的东西。 宫里的规矩严,哪里能把这样的大荤菜堂而皇之的端到帝姬的桌子上、让堂堂帝女啃一整只乳猪? 烤的脆脆的酥皮被他切开后,内里鲜嫩的乳猪肉顿时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气来。 婠婠倒真的饿了。 方才在母亲宫里,母亲留她用完膳再走,可她没胃口、又怕母亲担心,就随便寻个由头推脱了,说是自己回宫再用膳。 但回了自己的寝居之后她就一心做起了手里的针线活,并未传膳。 现在肚子里空空的,竟被他的烤乳猪勾的肚子都咕咕叫了两声。 她也不向上次那样骄矜了,执起玉筷就大快朵颐起来。 她负责吃,他就负责给她切肉。半只烤乳猪下了肚,婠婠仍觉不够,又吃下了一整只烤乳鸽。 咕噜咕噜,一壶荔枝水也下了肚。 最后怕她吃荤的吃油腻了,他又给她端上来一碗甜糯米饭。 这顿饭吃完后,婠婠又是捧着鼓鼓的小肚子躺在美人榻上歇着消食。 晏珽宗最终没忍住,还是同她说起了话。 “婠婠,这几日里你昏睡不醒,可是做了什么噩梦?”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你说了要嫁给我,是真的么?你的话还作数么? 昨夜放了他们头发的结发香囊,此刻正被他小心翼翼地放在他怀中、离他心脏最近的地方。 婠婠摸了摸肚皮,犹豫着道: “我梦见阿日郎司力了。在我的梦里,我真的嫁给他、和亲去了。” 剩下的话她就没有说,不过晏珽宗也能猜到,按照在她梦中的故事走向来看,婚后那个畜生肯定待她不好。 “怎么好端端地梦见这个人了?有我在,除非我死了,否则我平时不可能让你嫁给别人的。婠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可有出现你的梦里,我为何不曾阻拦?” 婠婠轻声回答他:“我的梦里,当时,是你护送我嫁的。你大约也不想我嫁,可是你那时人微言轻,暂时没有权力阻拦。” 她并不是很愿意回想起这个梦的内容。 但晏珽宗显然来了兴趣,又皱眉追问道:“人微言轻?这是为何?后来我在你的梦里又做了些什么?” 婠婠简略地回答了一下他:“我记不大清了,总之,后来你又把我接回来了就是了。” “那你梦到皇后了吗?为何梦魇醒来之后这样思念她?在你的梦里,皇后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的眉目忧愁了起来,直直望进了晏珽宗的眼睛里: “是出了些变故。我母亲哥哥外祖他们,都被奸人所害。我哥哥被杀、母亲郁郁而终,过世的时候还不到五十五岁……我怕。” 晏珽宗握紧了她的手: “这只是个梦。婠婠,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跟你保证,大哥绝对不会有事的,最不济他也会像咱们的寿王叔一样逍遥富贵一生,陛下虽……不大好了,可是我一定让你母亲过到至少七十五岁高寿! 你外祖家也一定会一直清贵延续下去,成为昔日的五姓七望之大族。 你在乎的所有人,我都替你保护好他们。不会让他们出事的。” 婠婠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眸中泪光微闪:“我信你。除了信你,我也求不了旁人。五哥,我只能靠着你了。” 末了,他说道:“今日是我和你母亲商议过了,你母亲才同你说了那些话。” 商议?婠婠寂寥地扯唇轻笑,不过是他将所有的利害摆在了她母亲的面前,她母亲迫于无奈才做出的最后的选择而已。 “我嫁。 五哥,我愿意嫁给你做太子妃,我想做皇后。” 否则她这辈子还能有什么出路呢? 她是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嫁给别人的。 陶霖知不过是私下抱了她两回都差点被晏珽宗给活活打死。 她不敢想象,若是日后的她同旁人成婚、在别的男人身下承欢、乃至受孕生子,晏珽宗又会暴怒成何种模样。 她还敢嫁给谁呢? 谁又敢娶她? 做太子妃、做皇后,也没什么不好的。谁不喜欢权力?谁不想要站在万人之上俯视众生? 诚如她母亲所言,只有她代表她外祖陶家得到了权力、生下皇子,外祖家才多了一重保障、母亲和哥哥的地位才多一份稳固。 她说她愿意嫁给他。 晏珽宗有片刻的充楞,随之而来的就是浑身无处宣泄的狂喜、血液似乎都在他体内沸腾了起来。 074:皇帝晏驾 这年秋深的时候,称帝近三十载的皇帝在病中崩逝了。 他驾崩之前,床头处坐着他的发妻陶皇后,地上跪着嫡太子晏珽宗、唯一的女儿镇国公主和亲弟弟寿王。 一道门帘之外的书阁东偏殿里跪满了有名望的臣工们,西边则是庶妃、庶子及其他宗亲贵戚。 皇帝念了句热,婠婠连忙用凉水湿了手帕轻轻擦拭着他的脸颊,眸中溢满了泪珠,强忍着悲痛。 须臾,皇帝的眼中突然又出现了极为清醒的光彩,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晏珽宗扶起他的身体,让他靠在陶皇后身上。 众人都知道,这是皇帝最后的回光返照了。 他说道: “孤崩后,国丧以日代月,不必拖沓,民间和官中都是如此,一月丧期后,我大魏子民嫁娶如常。丧仪能简则简!民间百姓一律、不必为孤着白布服丧! 孤心意已决,你们不必劝了。 为帝三十载,功过留与后人评说罢!既崩,不愿劳民伤财。” 晏珽宗点头:“儿子遵旨。” 皇帝又道:“婠婠……婠婠……孤的帝姬日后薨逝,让礼部的人安排,她是一定要随孤藏在帝陵的,孤和皇后、死生都要护着你。” 婠婠已经泣不成声,哭着点了头谢恩。 末了,皇帝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对晏珽宗说道: “璟宗虽不成器,可孤想了想,他也不算晏枉那般的极恶之徒,到底是孤的长子,孤还是舍不得他。唉,你日后可将他召回皇都,给他亲王的荣华,好好善待他。 不过孤替你做了主,不准给他手中任何权力,就由他去做个闲散逍遥人吧。” 晏珽宗称是。 陶皇后替长子谢了恩。 他又转对寿王道:“一晃几十载已过,来生还与你做兄弟,可好?” 这时候了,寿王知道皇帝的心意,并未行礼,口中也不再称呼君臣,只道:“甚好!弟求之不得矣!” 皇帝最后将目光看向陶皇后,握住了她的手: “淑合,汝做吾妇几十载,为孤生育子嗣,料理合宫事宜,孤未有不满之处。 只是孤对你有一桩事情始终放不下心来。汝心中亦当明白!往后麟舟继承孤之宗业,汝,不可偏心生事。” …… 这样长篇大段的话已经耗尽了他人生最后的一点力气。 皇帝的意识彻底在这人世间消散之前,他口中喃喃自语地念着的却是一个故去数十载的女人的名字。 他这时已然再无牵挂,忘却了他的天下、他的霸业。 最后所剩者,也只是最无辜最纯粹的事物。 “清萱……” “曹清萱……” “我来向你赎罪了。” 这些话轻得除了晏珽宗之外没人能听清。 两刻钟后,寿王满脸悲恸地走出了皇帝的寝宫,与诸臣痛呼:“吾兄崩逝!” 诸臣大泣,久不止。 随后寿王撩起袍子转身向大行皇帝的寝门口跪下:“臣等跪拜新帝践祚!吾皇万岁千秋!” 满殿随即三呼万岁。 国丧以日代月,共计三十六日整。 婠婠整日跪在大行皇帝的灵前,满目悲伤。 而陶皇后——这时候已经是陶太后了,负责同礼部的人以及寿王一道主持丧仪,将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体面而妥帖。 国丧期满,太子晏珽宗顺理成章即位称帝,改年号为元武,后来史称魏武帝。 生母嫡后陶氏做了陶太后,迁居禧福宫。新君纯孝,给她加封尊号、又在太后迁宫那一日亲自为她扶轿。 礼部和内阁的学士们合计着一同被崩逝了的先帝拟了谥号为“续”,称魏续帝,因为先帝在时也算是勤勉克己、励精图治,续起了先祖时候大魏朝最辉煌时候的荣光。 又因自他而起的帝王国丧以日代月体恤百姓之举,民间婚假男女自请供奉续帝灵位,呼之为仁帝。 后世也有史评家笑言曰: “续帝临朝三十载,不如临终十二字!” 说的是他仅凭一句“国丧以日代月”“百姓无需服丧”十二个字就在民间成了大名鼎鼎的仁君。 其实这话倒也没错。 第一是这位续帝给国库省下了一大笔银子。 古之国君、国母驾崩薨逝,继位的新君为了显示自己的孝顺和国家的排场,都要大办丧事。在很多朝代这样的丧事花费都给国库带来了不小的挑战。 例如有许多史家都认为宋仁宗皇帝去世之后大半丧事,就让当时宋朝国库多年的积攒花费了大半,造成了很大长度上的铺张浪费。 而魏续帝的丧事一再强调能简则简、续帝在位时期从未大兴土木、也没有广纳妃嫔,一切比之其他皇帝都显得节俭,让他在后世又被百姓自发称作魏仁皇。 第二是民间有一项“白布税”是最令百姓们恐惧的。 每当国君、太后、皇后和太子这些人薨逝的时候,百姓们的生活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他们需要购置白布为国君他们服丧,而且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嫁娶游乐,有的朝代甚至还规定多少时间之内民间不得食用荤腥。 如果他们不在规定时间里着白布服丧,就会被按罪处罚。 可是白布价贵,而且许多穷苦的百姓、似乎连自己的一副棺材都买不起、连饭都快吃不起了,何谈再去买白布给皇帝皇后们服丧? 但不买又不行。官府日日派衙役们在村里巡查捉人。 于是很多豪商大贾们瞅准时机就会疯狂囤积白布、在国丧期间涨价抛售,同当地的官府一道借机剥削压榨百姓。 大行皇帝此举,的确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减轻了百姓们的许多负担。 旨意传到民间,百姓们哭泣不止、皆感念大行皇帝的恩德。 他的皇后陶氏在八十多岁那年薨逝时,亦自请免除百姓们服丧之苦。 再后来的皇帝们竞相追捧续帝的做法。 有了魏续帝开的这个头,从此,有魏一朝、从千百年前流传下来的民为官服丧的制度就被彻底取消了。 新帝下旨追封曾经抚养过续帝的陶贤妃——恪贤皇贵妃为太皇太后,正式迁她的棺椁到帝陵去。 他是如是解释的:“君父在时就几度想要追封抚养过他的养母陶氏,但祖母在世时候最谦逊体贴,始终不愿居功自傲,告诉君父一切以他生母刘氏为尊,不必顾及她。 君父犹豫徘徊几十载,既想要成全祖母身后的荣光,又唯恐违背了她的遗愿,最终竟没能办成此事。 今孤即位,当替君父分忧。” 实际上臣工们都知道,新帝此举不过是为了成全他外祖家的荣耀。 而不到二十岁的圣懿帝姬经历了丧父之痛,在恭恭敬敬地侍奉完了她父亲身后的最后一程之后,自请出宫去圣光寺为大行皇帝抄写经书用以供奉。 新帝准了。 谁成想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圣懿帝姬却在佛像前薨了。 那时已是隆冬。 圣光寺高僧说道:“帝姬纯孝,感动圣佛,必是在佛前元化了,追随先帝而去,是去侍奉先帝了!帝姬薨逝那日,满寺池塘中莲花争先开放,香气扑鼻,便是预兆了!圣懿帝姬是圣洁之人,必得前往西天极乐也。” 帝姬似乎也早就预感到了自己的生命的逝去,在死前留下一封遗书,说她做梦梦到了先帝,感慨先帝赐予自己颇多荣耀,实在是太过奢靡,自己不愿享受这些百姓的供奉,倘若可以的话,倒是不如追随父亲去了。 她还说,自己死后丧仪亦要一切从简,如果可以不办的话,那最好就不办了。既是在佛前元化,也不愿过多铺张浪费,成全她一片怜悯国家财力的心了。 宫里的太后和新帝听闻此事皆悲恸不已。尤其是太后,一年之内丧夫丧女,人也一下子憔悴了许多。 圣懿帝姬的身后事的确没有大办,只请了圣光寺高僧在寺庙内为她诵经祈福,而后就将放置着帝姬的棺椁安葬在了先帝的陵寝之内。 不过她生前本就颇得她的君王哥哥宠爱,后事如此,亦无人觉得君主对她克扣小气,只道怕大办了反而引得太后触景伤情。 于是从此,晏稷悟这个人就逐渐淡出了世人的目光中。 史官们在关于续帝子女的记载中,除了后来成为皇帝的嫡次子晏珽宗,便是对这位帝姬的笔墨最多。 他们都对她溢满了赞美称颂之词。 后世有人曾经深究过帝姬真正的死因——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相信神佛之说的,最后他们也只将她的病重归咎于那年端午宴上谋逆的燕王之死吓到了她,让这位尚处在闺阁中的女孩儿受惊后便一病不起了。 关于燕王的记传里,滔天罪行便又多了一项。 曾经得帝后宠爱而盛极一时的荣寿殿随着主人圣懿帝姬的弃世而落上了铁锁,再度打开时已是多年后新君武帝的女儿永兕帝姬成为这一宫之主。 宫里宫外提到镇国公主名讳的人越来越少,而另一个女孩儿则在这时进入了众人的视线。 清海侯千金,陶沁婉。 再开了春后,太后常常宣召她娘家的侄女入宫陪伴她。 这个女孩儿长得太像圣懿帝姬,以至于太后将对女儿的思念都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对她宠爱有加。 不少人都会猜测,她将来会有很大的概率入宫为妃,并且至少一入宫就是个贵妃。来日若是生下皇子,做一个位同副后的皇贵妃也是使得的。 陶家四房的幺孙女陶知滢同一些平素与她交好的姐妹们趁着春日出去踏春游玩时提起此事,不屑地冷哼: “平常不见这位姐姐出来见人、都是躲着咱们的。如今圣懿帝姬才刚薨逝,她就耐不得寂寞、要顶着这张肖似极了帝姬的脸到宫里去撒娇撒痴地哄骗太后娘娘的宠爱了! 若是圣懿帝姬还在,早晚撕了她的嘴! 她不就是打量着想用这张脸去借机勾引陛下、混一个宫妃当当么!” 其他的官家千金们亦是若有所思:这陶沁婉出现的时机也真是太巧合了吧! 是呀,想来圣懿帝姬在世的时候肯定也是不喜欢这个和她长了一张脸、又号称与佛有缘的表妹的。毕竟恐怕没有女孩会喜欢一个和自己长相相似的人。 所以这个陶沁婉才一直躲在京郊的宅子里,陶家侯爷说是她礼佛惯了、送她去清净处给她清修,实际上就是陶沁婉自己怕哪天入宫遇见了圣懿帝姬、被帝姬不喜罢了。 可怜圣懿帝姬的身子骨单薄,先帝爷和宫里的太后好不容易将她娇养到了成年,还是没立住这个女儿的命,她还不到二十岁就薨了。 可不是圣懿帝姬这一去,陶沁婉逮着机会就开始去讨好太后借机获得太后的宠爱了! 刚刚经历了丧女之痛,若是有个和自己女儿长相相似、与自己又是血亲的女孩出现在自己面前,太后很容易就把对圣懿帝姬的爱转移到她身上。 这样她们也就很能理解陶知滢愤愤不平的原因了。 论起入宫的资格,都是陶家的姑娘,她如何就不能去了?她也算是太后的娘家侄女、也是入宫给太后请过安的人。而且觉得太后以前也是挺喜欢她的…… 倘若陶沁婉没有被从浙江接回来,按资历,如果陶家想送一个女孩进宫同拉进同新帝的关系,那么这个人八成就该是她了! 可是算来算去,她们就是没算到还有一个偷偷被她伯父养在外头的嫡长女。 陶沁婉回来了,又这样得太后的宠爱和青眼,那么什么都轮不到她了。 她岂不愤恨? 075:元武 先帝崩逝之后的第一个年,自然不会过得太过隆重。 何况臣工们肉眼可见的看到这位新君比之先帝更加的克勤克俭、励精图治。 即便是年节里头他也不曾有过一日的休息,连一些歌舞宫宴都懒得去、全都交给太后处理操持、而他不过是在不得不出席的场面里现身说了几句场面话,其他的时候都在处理政务。 新帝定了自己的年号为元武,这个年号让许多追随他多年的军中将领们都大受鼓舞。 在他继位期间,他就会被人称作元武皇帝。就像先帝在位时被人称作文寿皇帝一样。 至于死后下一任皇帝会给他定一个什么样的谥号,那谁又知道呢? 翻过了年来,就是元武元年了。 先帝崩逝后留下的一些宫妃们,惟有肃贵妃一人有子,九王爷虽未成年,晏珽宗依然给他开了府准他携生母出宫居住,封他为赵郡王,称其母为郡王太妃。 至于那些没有孩子的宫妃嫔御,他皆令返乡养老、与家人团聚,年俸和优待一如从前、每半岁将银两送到她们手中,且一再申令地方官员和她们的娘家人要尊养善待她们。 不过若是娘家无人或是出于各种原因不想出宫,亦可留在宫里安养晚年。 但却无一人愿意留在这深不见底的宫闱之内。 让太后惊讶的是,连娘家远在琼中、如今一把年纪的静惠皇贵太妃宋氏都泪眼汪汪地提出想回琼州养老。 “太后娘娘,妾自十六岁入选宫女、后被赐予大行皇帝为妾室,今年六十三岁矣!已有四十七年不闻故土乡风……” 新帝准许了,还特封一个主动提出要赡养她的侄女为郡君,命礼部造船送她回琼州。 半年之后,皇贵太妃终于见到了阔别数十年的琼州海峡和一望无垠的汪洋大海。 而后在她的家乡那里又生活了足足二十五年,直到八十八岁高龄才薨逝。 大约二十年后晏珽宗带着婠婠游遍大魏江河山川时也曾到过琼州,那时他们还微服去拜访过这位皇贵太妃,太妃依然精神矍铄,不见丝毫疲态,还乐呵呵地张罗着给他们做椰子饭吃。 她记起幼年时皇贵太妃的模样,那时太妃还是她君父的宋妃,整日在宫中小心谨慎以求安稳度日的模样。 婠婠吃完两块椰子肉,趴在晏珽宗怀中不无感慨地说道: “光阴当真是白驹过隙一般。一转眼……” 琼州的天气骄热些,晏珽宗给她打着扇吹风: “可是岁月都格外偏爱与我的婠婠,这就足够了。随它怎样流逝,只要咱们的手依然握着彼此,我都不怕,你也不必怕。” 可不是偏爱么? 她也到快四十的年纪了,面上却看不出丝毫的年华老去的痕迹,反而因为极致的熟透,娇艳欲滴地像个二十来岁的少妇,哪怕曾经为他怀孕、生育过、如今已为人母,也不过是给她的身段气韵里平添了两分温柔的妩媚罢了。 到她这个年纪了,她母亲陶太后的身体依然康健硬朗、自己膝下又有一双聪敏孝顺的儿女相伴、晏珽宗对她的掏心掏肺更是不用多说的。 她还能有什么烦恼?如何能在年岁消逝中老去? 故而他们每次微服出去巡游,还被有些不长眼睛的蠢货误认为是爹带着女儿出来玩的。 婠婠每每都要嘲笑他一番,晏珽宗起初也介怀,实则是害怕自己鬓角开始出现的的些许白霜配不上婠婠数十年如一日的美丽了、会让她嫌弃自己。 后来索性破罐子破摔,每一次被人称作她的父亲了,当夜在榻上同她欢好恩爱时都要强迫婠婠叫他父亲……她不顺从,他就不给她快乐,存心逗得她也难受。 这都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从新帝向世人宣告了他的胞妹圣懿帝姬薨逝之后,婠婠就被他送到了陶家。 陶侯爷安排她在一处清净雅致的小院里住下。 去年春日,他将“陶沁婉”从浙江接回来之后、又广而告之陶氏宗亲为她上了族谱等等,婠婠也曾被晏珽宗要求这以陶沁婉的身份在陶家陪陶家人吃过几顿饭、使陶家人和其他所有人都对陶沁婉这个女孩的存在深信不疑。 但后来婠婠懒怠这样一人饰两角的事情,几次下来之后就推脱不去了。 陶侯爷就假借理由说,女儿沁婉因为在佛院里长了这么大,如今已到了出阁的年纪,来日也要嫁作一家宗妇的,可是如今却对家中庶务、理财看账本等事并不熟知,所以送她去京郊一处清海侯夫人的陪嫁庄子里学学掌家功夫,连带教她一些大家族的细碎规矩、如何孝顺父母侍奉公婆等等。 若是在家中教学,又恐她贪玩,陪着家中堂姐妹们玩得忘记了学业,所以要将她带到外头去。到底清静些,学东西也快些。 老公爷听闻之后亦深表赞同。 于是“陶沁婉”又随之消失了这么些时间,未曾再度出现过。 圣懿帝姬薨逝后,原来她身边的人肯定是不能再突然追随到清海侯千金的身边去伺候她的。 婠婠给她从前的贴身侍奉的乳母嬷嬷、侍女下人们都安排了很好的去处。 荣寿殿的三重正门落了锁,但到底是圣懿帝姬住过了这许多年的地方,不能让她走了之后满院杂草疯长、成了无人问津的地方,于是白稻米奉旨领着小余子等另外四个太监、四个宫女依然守着她的寝宫,平日负责洒扫庭院、照料圣懿帝姬曾经留下的那些花花草草。 太后偶尔思念女儿了,也会来从侧门进来这里转一转。 所以他们的差事也是很体面的,而且上头没有主子看管,到底也自由些,只要花草们照料好了,平日爱睡到几点起就几点起,做什么都没人问。 月桂从前就是太后身边的人,现在圣懿帝姬不在了,她就又回到太后身边当差。 华娘是帝姬的乳母,按理来说可封她个诰命、让她回乡清净养老的,晏珽宗也的确破格封了她一个四品的嘉慎夫人,在她老家给她赐了田宅。 可是华夫人哭得死去活来不愿走。 “陛下!我无父无母无夫无女无子无孙、还能去哪! 我这辈子只知道围着我的殿下转、伺候她吃喝穿衣就寝,旁的什么都不懂。 如今陛下要撵我回老家,还不如打死了我给殿下陪葬呢,我求求您了,别让我走、就让我留在这宫里伺候殿下从前养的花草也成啊……” 最后是太后开了口、让她在禧福宫的一间偏殿里住下,平日陪着她闲聊或是玩牌度日。 这也没什么。毕竟宫里先帝的后妃们相继回了老家之后,就只剩下了太后和新帝两个主子。 陶太后烦他烦得很,按理来说新帝应该每日向她请安、尤其她又是他名义上的生母、更加怠慢不得的。 但太后一再亲自下旨,说体谅新帝政务繁忙,只让他每月初一十五过来问个安就好,平常时候就别来了! 到后来甚至发展为只需要他每月十五过来请个安就行。 倘若不是为了维护在外人面前的面子,太后甚至连这每月一见都懒得见他。 现下华夫人住过来也好,能陪着太后聊聊天、偶尔一起说说圣懿帝姬小时候的事儿……总归叫太后不那么寂寞了。 至于秀梨和如橘。婠婠问过了她们的意思,若是她们想要出宫嫁人,她都可一一安排好,给她们一笔丰厚的嫁妆,让她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但这两个女孩都不愿意将自己的下辈子交由男人掌控、被困在墙院之内和妾室们争风吃醋,反倒想要去内司省当女官、谋一番天地。 婠婠心中了然,就让母亲安排她们去了内司省谋个差事。因为从前侍奉过帝姬多年,她们一入内司省就是八品的女官,专管教宫中的内侍宫婢们的大小事宜。 总算安排好了所有人,没因为自己而拖累了身边人的前程,婠婠才安下心在陶家的桐园里住下。 晏珽宗自己指派了两个年轻侍女和一个不苟言笑的老嬷嬷来照顾她。 两个侍女一个叫银蕊、一个叫银彤,那老嬷嬷是晏珽宗身边萃澜的妹妹,叫萃霜,难怪同萃澜一样的性子,平日里照顾婠婠恭恭敬敬的细致周到,除此之外一句不该说的话都没有。 年轻的婢子在萃霜的调教下也被她教成了一样的木头人。 婠婠心里其实不大喜欢她们这样,总是怀念从前跟在她身边的旧人。可是她一贯温顺无害惯了的,即便心中有些落寞也没有表现出来,因为她知道一旦她将这种不喜宣之于口了,晏珽宗一定不会给她们一个好下场的。 在陶家的这几天,陆陆续续有许多“陶沁婉”的堂姐妹们来找她玩,她也都撑着精神一一应付了过去。 自从开始以清海侯千金的身份见人之后,婠婠时常提心吊胆地总怕被人戳破她的身份。 ——因为这实在是太荒唐了! 好在不知为何,竟然从未有人对她的身份有所怀疑过、哪怕是面上的一丝古怪都没有。 她们只会羡慕又向往地望着她的脸赞叹道:“婉婉,你真是天大的福运、能长得这样相像圣懿帝姬!” 圣懿帝姬生前有多受宠,先帝、宫里的太后、乃至新帝和前太子璟宗,无不对她有求必应呵若珍宝。 从更隐晦的角度来说,圣懿帝姬不在了,那么她曾经所得到的那些宠爱、都很有可能转嫁到陶沁婉的头上了。 可不见她刚从京郊的庄子里搬回来住,太后就命人赐了好多东西来给她呢。 惟有陶知滢对她似乎有些许不满,常常阴阳怪气地冷哼一声: “是呀,天大的福运,沁婉姐姐也瞧出来了,难怪圣懿帝姬才刚薨逝,姐姐就学成归来、赶忙搬回来住了呢。” 其他女孩们面面相觑,轻轻推了推她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她仍是不依不挠的嚷嚷了两声。 婠婠并不恼,也不与她争执什么,只是温柔似水地浅浅笑了笑,将自己面前的一迭玫瑰酥往她们手边推了推,邀请她们品尝 堂姐妹们离开了她所居的桐园之后还十分叹服: “这样的心性,无怪乎是佛前养出来的。我是自叹弗如了。” 夜里,婠婠正欲就寝,忽听得门外有轻微异动。 她一下从榻上惊起,待撩起床帘看清了来者是谁之后又淡淡放了下来。 一个夜半擅闯女子闺阁的登徒子罢了。 076:桐园既浯 凤栖梧桐,意味忠贞高洁、又隐含了富贵无限之意,是现世的人们极为追捧的一种美好意象。 据说陶太后出生时,陶家许多奴仆都曾见到东南处飞来一只羽毛翠美的孔雀停驻在桐园的梧桐高枝上栖息,暗示此女命格贵重。 后来她果真做了皇后、如今又成为了太后。 岂不是寓意成真之意? 太后当年奉诏进宫被册为皇后之后,这园子就空置了下来,再也没有别的女孩能住进去过。 但是如今侯爷却在家中老夫人的默许之下让自己的嫡女住了进去。 君婠和衣躺在榻上不理他。 片刻后,房间里飘来一阵熟悉的烤乳猪的香气。 先帝晏驾,君婠为他服孝守丧、一丝都不敢懈怠——即便她父亲强调了国丧以日代月,但她仍旧坚持百日不食荤腥、日日为他抄写经书焚烧供奉。 其实在去年七月夏,先帝开始昏迷不醒的时候,婠婠便不再食用荤腥,一方面是没有那个心思,另一方面也是自欺欺人地想用这种方式为父亲向佛祖祈福尽孝。 直到前几日、先帝身后的百日之祭已过,她是可以开始食荤的。但是或许是因为嘴里许久不沾肉味、她也就这么习惯了,下人们再将荤菜端过来,她也没了什么想要品尝的心思,反而看了就觉得心里腻得慌。 没想到今天晚上轻而易举地就被他的一直烤乳猪勾动了胃口! 君婠也不跟他扭捏,掀开了帘子下床、坐到桌子边就拿起了筷子。 晏珽宗紧盯着她,目光竟然还有了几分委屈和哀伤: “你就在乎这只猪,却连看我一眼都不看。” 婠婠从乳猪的脆皮里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定定地道: “我喜欢的那个张家糖水铺的沉香熟水,你买了没有?” 不然光吃烤乳猪腻得慌。 晏珽宗:…… “当然买了,还给你带了今岁第一季的新鲜樱桃。” 是他命人快马加鞭从滇地运来的,只为搏美人一笑。 他近乎痴迷地望着她。 去岁七月,从那晚她说过嫁他之后,他的确欣喜不已,仿佛了却了一桩最大的心事,但他们并没有立刻厮守缠绵起来,反而过了好长一段分离不得相见的日子。 婠婠决意去侍奉她父亲最后的一段时日,并且委婉暗示他、她不想在她父亲病重的时候同他欢好、实在是有违人伦。 晏珽宗也答应了她。 晏投、程邛道之流虽被俘,但江南之乱尚有些地方需要治理。 他奔波于淮阴、广陵和金陵之间不得空闲,抽空又去了趟闽浙等地治理水患,直到先帝驾崩之前他才赶回皇都、而后登基践祚。 即位之后他忙着为先帝治丧、又有一批官吏的调动任免等等或大或小的事务等着他去处理。 他有一段时间抽不出空来找婠婠。 婠婠前些日子住在圣光寺、晏珽宗来看过她一回。 她那时的神色寡淡,容颜憔悴无光。 刚刚经历了丧父之痛,她以要为父亲服丧、仍在孝期为理由委婉拒绝欢爱之事,又让他别来打搅她,她是真的想在寺庙圣地为她父亲抄写经书以作祭拜之用的。 他也一一应允了下来。 仔细算下来,他们都有大半年的时间不曾相拥而眠过了。 他早就思之如狂。 但是婠婠在乎她父亲,他虽对先帝晏驾之事毫无悲痛,可怎么也不能让婠婠瞧出来他的不悲不痛,所以只能强忍下去,装作一切都尊重她的模样。 如今婠婠都肯食荤了,是不是说明……? 晏珽宗看着她的眼神逐渐炽热起来: “婠婠,晚上吃多了东西不动弹动弹的话,会积食的。” 话中的暗示之意格外明显。 尤其是在婠婠都同他有过肌肤之亲、夫妻之实了之后。 某些方面,她简直太懂他了。 婠婠放下手里的筷子,端起杯盏优雅地饮了口甜水,而后扯出了一个冷淡骄矜的笑容给他: “你死心吧,这是我母亲当年的住过的闺阁,我不可能在这里跟你做什么的。” 连当中摆的那张拔步床都是她母亲未出嫁当年用的。 她实在是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他心中微动:她的意思是,只要他下次找对了地方,她就愿意同他行房么? 看来宫中的坤宁殿可做修葺,来日就让她和自己住坤宁殿好了,她母亲住过的椒房殿,她大约也不能接受和他在那里头交合的。 “婠婠,你误会我了,我没想这些事 ——我今夜过来,只是想你了,想见见你而已。” 可惜婠婠并不相信他的鬼话。 漏夜前来,这般荒唐的事,纵使他如今站在万人之巅、享天子之尊,做事也得谨慎仔细些。 倒不是在乎下头的臣工、奴才们怎么想他的,只怕被人撞见了会给婠婠如今的这个身份带来一丝一毫的非议。 所以他今夜只穿了身黑色行军服来,一身劲装——打仗时候在外头套上铠甲就能直接出去杀人的。 婠婠冷笑着起身走到他身前来,手伸到他胸前的内扣口袋里掏出两个青色的小瓷瓶,啪地一声被她稳稳扣在桌上。 “只是想我了,需得着带这些东西过来?” 一瓶是在事后为她涂抹的祛除私密处红肿的清凉药膏,另一瓶则是作润滑之用。 被她戳穿了,晏珽宗尴尬地转移了个话题: “其实,我今夜找你来,是想同你看星星看月亮谈人生的。” 婠婠回以他一个更加嘲讽的微笑。 一个半时辰后,绥山。 山腰别院的凉亭处。这是晏珽宗的私宅。 今夜星月同辉,夜空分外璀璨。 春夜偶泛轻寒,晏珽宗在凉亭的地上铺了张他曾经亲手猎来的虎皮,同婠婠席地而坐, 他是不畏寒的,大冬天里披着件单衣也跟无事人一般出门,但只怕让婠婠过上了寒气,又给她披了层毯子、把她捂得严严实实的,将她搂在自己怀中。 婠婠睁大了眼睛望着天上的星月。 这是她人生第一回在这样的深夜里出来赏星赏月,十分新奇。 晏珽宗凑在她耳边轻声道:“有司天使跟我说,今夜会有地雁出现在西面的天上,可以出来观赏祈愿,地雁会把人的心愿带到天上去,让天神知晓。” 后人亦称地雁为流星。 地雁是它的一种雅称。 有的朝代视流星为凶兆,而有的朝代则以之为福瑞。 魏朝属于后者。 “婠婠,你有什么心愿?” 他话音刚落,天空的一角陡然有许多拖拽着耀目光芒的地雁逐次划过天际,蔚为壮观震撼。 婠婠的眸中都被映衬出点点星光,亮晶晶的。 她合起了双手: “愿我晏魏之江山海晏河清、民有安居。 愿母亲兄长长寿安康、外祖家全族平安稳妥。 愿我……” 地雁的出现激起山中一阵嘈杂鸟鸣惊叫之声,婠婠的最后一个愿望,他竟然没能听清。 晏珽宗有些恼怒,随行而来的逐天客和它的妻子在山中张开巨大的翅膀鹰唳盘旋了几声,众鸟的叫声方在恐惧中停歇了。 地雁的出现还未停止。 晏珽宗也虔诚地对它许愿: “惟愿此生不负婠婠。” 他对上婠婠的眼睛,从怀中掏出一方皇后金印中的私印来,私印中刻着的名字是既浯。 私印盖出去的效力等同主印,只不过是中宫皇后用在一些私人事宜上会使用它。 并且这种私印的使用频率还远远高于主印使用的频率。 既浯,却不是晏稷悟。 “这是你母亲为你取的字。 既者,过往诸事已矣;浯者,平稳中立之水流也,如细水长流而永无绝期。 寓意果真极好。 婠婠,嫁给我,作我的皇后。 既浯,你还是那个晏稷悟,并且可以比做晏稷悟更好。 我此生、绝不负你。 你知道我读的书少,比不得那些进士出身的文人、出口成章的,也不知跟你说什么漂亮的话讨你欢心。 但我真的离不得你,也是真心爱你。” 他想起了陶霖知和潘太师的儿子潘常致。 这俩人都是陶太后曾经十分心仪的女婿人选。 尤其是那个潘常致,陶家老公爷还想让他做自己的孙女婿,想将陶沁婉许配给他。 呵,这俩人有什么好的?只会搔首弄姿拽拽酸儒文章在婠婠面前卖弄风骚罢了! 漫天星月之中,婠婠缓缓向他伸出了掌心。 晏珽宗连忙将那枚他亲自雕刻的金印轻轻放在她掌中。 077:婠婠的皇后之路 这是她所见过得最美丽迷人的一场星月之夜。后来许多许多年后,这晚的风光她都难以忘记。 江南的官吏被晏珽宗之前杀了一大批,从下至一个九品芝麻官小小县令、再到上头最引人垂涎的江淮盐运使、扬州织造等官位皆有空缺。 江淮盐运使之职,被晏珽宗封给了陶霖知。 这道调遣令有些出乎众人的意料,陶霖知虽然是正儿八经的科考进士出身、个人资质也还算出众,但比起江淮盐运使这个无比重要的差使,他的年纪和资历都还备显欠缺。 但众人惊讶归惊讶,却并未有多嘴多舌之言。 毕竟陶霖知的身份也摆在那里呢。 太后娘娘的嫡亲侄儿、陛下的亲表弟,甚至倘若不是圣懿帝姬薨逝,他还会是本朝头一位真正公主的驸马。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晏珽宗的调令很急,当日便命他前往江淮盐运的新任治所扬州赴任、即刻启程不得推脱耽搁。 若不是让他去干的是这样的美差,其他人都险些以为他是被贬出皇都、被流放去的。 对了,还有曾经当过圣懿帝姬的老师的潘太师家儿子潘常致,也被他急速调去了淮阴。 陶霖知的好消息在陶家很快就传了个遍。 婠婠听见外头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她外祖母十分高兴,一面又说起自己的女儿来: “我早和宫里我的太后女儿说过,不管哪个孩子,只要是你生下的、和你就是一条心。管是谁做了储君、总之是亏待不了咱们陶家。她还不听我的话,为了璟宗的事儿白白瞎折腾那么久、白费了力气还在咱们当今陛下面前不讨好。唉,不过陛下心里还是对咱们这个外祖家亲的。” 老公爷反倒满面愁容、一脸严肃地教训孙子: “陛下让你去做江淮盐运、是把你、把我们陶家抬举上了天了! 但你千万不可沾沾自喜、自恃风光无限,要时时刻刻将我教导你的圣贤之道记在心中、到了任上亦不可被金银俗物迷了眼睛、犯起见不得人拖累九族的罪来!” 白夫人高兴不已、回到房中和陶侯爷合计了起来: “起先还怕因着霖知和圣懿帝姬议过亲的缘故,陛下会疏远咱们霖知。你不知道,我都做好了霖知一辈子仕途不顺的准备了,谁成想……” 侯爷坐在椅上,手中托着茶盏、皱眉沉思道: “陛下不是给太后面子、更不是抬爱咱们陶家。只是为了沁婉! ——所以你这几日瞧着,咱们沁婉的气色还好么? 抽空去哄哄、劝劝她,让她预备着日后入宫的事儿。 她好了、哄得陛下高兴,咱们陶家才有日子过!” 白夫人捂唇一笑:“这还用您说?我这几日天天去看了殿下。我瞧着殿下的脸色还成呢,亦不像是想不开的模样,您就不必担忧了!” 陶侯爷脸色哗然一变,正色道: “你管谁叫殿下呢!圣懿帝姬已经薨了!薨了你不知道吗!如今住在桐园里的只有咱们的嫡女,她是咱们的女儿!日后不论人前私下,都不要再提殿下这两个字了。陛下说她是你生的嫡女,她就是。” 白夫人的笑容顿时凝固在了唇角,她惶恐不已:“侯爷,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咱们的女儿……咱们的女儿……不错,她是咱们的女儿、是我生的、是我生的。” 她喃喃自语,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在让自己都相信一般。按照晏珽宗给出的陶沁婉的生辰八字的说法,当年她“生”陶沁婉的时候,陶侯爷刚好在外地的任上,并不在皇都内,而她也随行在陶侯爷身边,所以才瞒住了她当年肚子并未大过的事情。 这天是叁月初六日。 叁月初八,清海侯夫人白氏领着婠婠入宫给太后请安。 白夫人私下里对婠婠极尽谦卑奉承,婠婠也只是淡淡地应着。 太后迁居禧福宫,前两日新帝又亲自题了牌匾,为之更名千秋宫,意在祝他的母亲太后千秋长寿。 千秋宫里太后的寝居和日常会客之所又叫懿宁殿。 白夫人带着君婠如懿宁殿时,那里已经坐了好几位贵妇人陪着太后闲聊解闷。 寿王妃、忠义侯世子夫人章文郡主、愉郡王妃等人和迁居宫外今日进宫给太后请安的赵郡王太妃谢太妃。 住在太后宫里的嘉慎夫人华夫人也一道过来,坐在一边陪着闲聊。 君婠敛衽款款向太后拜下。 太后几个月没见女儿的面,想她想得不得了,一脸慈爱地唤她过来在自己脚踏边上坐下。 她摸了摸婠婠的脸颊、又探了探她的手,心疼不已:“我的儿,怎么又瘦了这许多!” 几位贵妇人微微垂首,不知如何去接话、也不敢擅自开口。 她们都知道曾经的圣懿帝姬是太后的心肝至宝,如今圣懿帝姬就这样去了,虽说那些圣光寺的高僧们说的好听、说帝姬是去西方极乐去了,可人到底是没了不是么? 那总归是太后的一道揭不得、轻易提不得的伤疤。 今见太后疼爱和圣懿帝姬长相相似的女孩儿,她们也不知道坐在边上该说些什么才能既免得太后伤心、又能让她舒心。 倒是华夫人先说道: “沁婉姑娘若有空常来陪着咱们太后娘娘,咱们太后膝下也不至于太寂寞。” 她看着婠婠的眼神里也藏着快要抑制不住的思念。 白夫人也恭顺着笑道:“外头的人也都说沁婉生得同圣懿帝姬一个模子出来的。太后若不嫌弃,就让沁婉常常来您身边侍奉您、就如圣懿帝姬还在的时候一般。” 谢太妃在一旁静静旁观,一脸凝思状地忽插了句嘴: “这话我亦没少听人说,还纳罕世上真有这般巧的事儿。不过今见了,反倒未觉得如何相像了,大抵美人都美得相似,外人才闲传了这些话过去。 帝姬是通身天家的贵气,陶家的姑娘自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可哪就养得皇家的气派来了!” 实际上其他的王妃命妇们平常见到圣懿帝姬的机会也并不算太多,顶多是往常像这样进宫给还是皇后的陶太后请安时,圣懿帝姬会陪坐在一边而已。 帝姬一去也有几个月的功夫了,说实话,她们脑海中的那个身影倒是真的模糊了起来。 谢太妃久居宫闱,见到帝姬的时间比她们要多得多,她都说不像了,莫非真的不算太像? 几位贵妇人的心里渐渐有了盘算和考量。 华娘也仔细看了看婠婠的脸,而后拂了拂手中的帕子淡然道: “是啊,我是侍奉了帝姬多年的旧人,帝姬的眉眼、一颦一笑都在我脑子里一辈子忘不得的。 适才我方见了陶家姑娘,就知道外头传的不大真。陶家姑娘说像咱们帝姬,是有七八分的肖似在里头的,可是再细瞧瞧,这眉、这下巴、这眼睛儿……其实都和咱们帝姬不一般模样。” 太后抚上婠婠的眉,叹息了一声: “像不像的,总归是两个人,这世上尚无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儿,何谈去找两个一样的人!不过是我膝下没了女儿,想多见见她、假充膝下有女的趣罢了! 我这些时日夜夜难眠,想起先帝爷和我的圣懿,眼泪都快哭干了。惟有每每见了沁婉,我才觉得就像我的圣懿还在一般,这日子才算能过下去……” 这话说的已经算很重了,可见她对陶沁婉的重视和在乎。 谢太妃笑了笑:“咱们陛下眼看也到了该大婚、纳后妃的年纪了。太后若是喜欢陶家姑娘,也不是没有法子,不如抬举了陶姑娘的名分……” 话说到刚好的地方,她意味深长地戛然而止。 太后满意地瞥她一眼,又叹道: “话虽如此,可是毕竟还在国丧期里……再者,我做了太后,该安养的年纪总不好再插手儿子的房中事。我喜欢的姑娘,陛下也未必中意呢。” 边上的几位夫人听懂了太后的意思,接连出声劝慰。 “先帝爷是一代仁君,先帝爷自说了国丧以日代月,嫁娶如常,太后自然不必依着以前的规矩守约束了。再者,先帝爷在世的时候、也想着为咱们陛下纳妃纳妾、早日开枝散叶。这本就合先帝的遗愿。” “是啊太后,咱们陛下最纯孝,您中意哪个姑娘,陛下自是一样中意的。太后何出此伤感之语呢!” 婠婠听着她们的议论,慢慢低下了头去。 太后拍了拍婠婠的手: “瞧我!在人家未出阁的女孩面前议论这些,让沁婉都要羞得没地躲去了,好了好了,那便不说了!” 出宫的马车上,见婠婠的神色稍有倦怠,白夫人惶恐不已,一下跪伏在她面前: “还请姑娘赏咱们陶家一口饭吃罢!如今的形势已然这般了,姑娘……” 婠婠轻声让她起身坐着,无声冷笑。 “岂敢盘桓,有所希冀!” 今天在太后宫里的这一出,让很多贵夫人心里都有了计较。 起先她们极力希望自己家中的子弟能娶了清海侯千金为妻,既能背靠清海侯陶家的泼天清贵之气,又能连带得到宫中太后的垂爱,几乎相当于享受到了半个公主的恩泽富贵,实在是前所未有的好福气。 她们不是没听人说过陶沁婉可能入宫为妃的事,可是转念一想,陶沁婉毕竟长得像圣懿帝姬啊,新帝最宠爱圣懿帝姬这个妹妹,岂会对一个长相与自己妹妹相似的女孩儿起了什么男女情欲的心思? 说得难听些,他怎么可能下得了那个手去宠幸一个和自己胞妹相似的女人? 再说了,陶家又不是没有别的女孩适合代替陶沁婉入宫的。 但现在她们不这么想了。 陶沁婉,她们家中的男儿是沾不得了。 这天晚上,太后又召见晏珽宗。 她这两天其实对晏珽宗还算满意,也无意再同他剑拔弩张下去。 因为晏珽宗前不久封了凉国公璟宗为镇西王,将河西道划作他的封国,给予他除了处理战事之外的几乎所有一个封国该有的权力,还让杨氏带着柔宁郡主去同他团聚。 诸如铸币和选官等大权,命他经营西域、大力发展同外藩的贸易往来,收纳关税充作国库。 他甚至准许镇西王自行屯留军队,只是一再强调若有发生同周围藩国的战事、需要即刻上报中央、不得私自用兵而已。 太后对目前的状况很舒心。 晏珽宗征求过她的意见,如果她思念璟宗的话,他可以将璟宗召回皇都。但太后不想儿子再冒来回奔波、车马劳顿的风险,便将此事作罢,只说把璟宗留在那里就好。 “璟宗书信中皆言西域富庶繁华,自言过得不错,我甚是放心。 只是我的婠婠还在外头不得归,你若早日娶了婠婠回来,我此生就算心安了! ——是娶她做皇后!皇后!可不是什么贵妃皇贵妃,我不认这些的!” 她还急急补充了一句。 叁月中,太后“大病”一场,数日昏迷不醒,梦魇连连,口中直呼圣懿帝姬名讳。 君王仁孝,亲来侍疾。但太后不准,说怕他过上了病气、影响朝政,那就是以她一人之身祸及国祚了,她心中惶恐。 帝王无奈,听从嘉慎夫人华氏的意见,召来太后的娘家侄女、清海侯千金前来照顾她。 在清海侯千金无微不至、亲侍汤药、事必躬亲的照料下,太后的病才渐渐好了起来。 帝王甚欣慰,赏赐了许多宝物给清海侯千金,嘉奖她照料太后、替自己分忧之事。 四月下旬,在苗胜虎将军等人的极力举荐之下,帝王以清海侯家女孝顺为名,立旨娶她为后。 满朝文武无有二言。 078:金阁晃日册为皇后 五月初九日,良辰吉期。这天还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个万寿节。立后圣旨亦将在这日传到陶家,足见新帝对他的外祖家、对他未来皇后的爱重。 清海侯陶宅满是一片肃穆、庄重的綪茷银朱之色。连每个家奴婢子的脸上都是抑制不住的欢欣雀跃,但是碍于侯爷和侯夫人叁申五令传下来的规矩,他们还是死死将这份喜悦克制住了。 几十年前先帝登基后诏聘立陶家女为后,陶家就主持预备过一次接旨的隆重排面,许多有资历的老管事、老女使们都对该有的流程了然于心,府里也仍存着当年的购置诸物的账本,且还有宫里太后身边的女仪、裳仪等前来协助,像他们这样的百年簪缨大族,自然不可能闹出什么丁点不周到的笑话的。 如今新帝的原配皇后又要从他们陶家出,他们还得再预备一次这样盛大的场面——虽说银子如流水一般花了出去、置办了这满宅的丝缎、地毯、琉璃灯笼、茶盏桌椅乃至花木等物什,但这天大的喜事,就是花再多的银子也是使得的! 何况花的多,赚回来的更是它的数倍不止,太后和新皇后的娘家怎么可能赔了钱进去的。 ——这点上陶侯爷自个的心里就最有数了。 例如五月初的这日,他懒洋洋靠在椅背上同一名来自洛阳的豪商闲谈。 豪商姓楚,名立岐,是个年轻人,今年尚不到叁十岁。 楚立岐虽坐在椅子上,腰背却微微躬着,他面前摆着数盆开到正盛的牡丹,各个具是花中名品,单卖出去每盆都要价值千两以上。 “侯爷,这几盆花皆是今年洛阳各地牡丹行家评选出来的花中贵品,名为:银丝贯顶、绿幕隐玉、冰罩蓝玉、金阁晃日、珠光墨润、墨池金辉。 侯爷近来有国丈之喜,某、欲将这些牡丹献与侯爷、为侯爷贺喜,他日若能簪到千金的乌发之上,则亦是某阖家之无上荣光矣。” 接旨那日,被册封的准皇后发上是要簪牡丹花的,来日她正式嫁入宫中,手中也要捧着一朵牡丹花、坐在凤驾上自皇宫正门的天子门被抬入皇家。 几十年前太后入宫时,洛阳商人乐正氏以一整箱黄金为代价、向陶侯爷献牡丹花。陶侯爷其时年轻气盛,自然把持不住了…… 于是作为太后的兄长,他便收下乐正氏的黄金和牡丹,让太后手持乐正家族所献牡丹入了宫。 其后乐正氏的牡丹名声大噪,备受王公大族家的贵妇千金们所追捧,而乐正氏也很快赚回了他所献给陶侯爷的黄金。 当然了,当年乐正氏所献牡丹亦是花中之王,价值万金的名贵品种,足以配得上一国之后的身份。 可惜后来乐正氏家大业大了之后,几房兄弟间互相争风抢夺家产,以至闹出各种见不得人的阴暗腌臜事来,之后的子孙也大多死于互相暗算之手,偌大一个商贾之家,也就这样没落了。 当年陶侯爷靠这个妹妹发了不少财,不止是牡丹,其他的诸如陶家需要给太后所准备的嫁妆种种,大半都靠各地豪商花钱贿赂了不知多少人、才献到他面前来、百般求着他们陶家用的。 以至于后来他才骄矜自满、自恃皇恩无限,有段时间极爱流连于烟花之地寻欢作乐,也正是在那时候他遇上了晏珽宗的生母孟氏女。 好在先帝爷也纵容他,见他无意拉拢朋党、结党营私、犯了历代帝王们真正在乎的逆鳞,只是私下里的作风不太好听,也就没当回事,早些年还有些头铁的御史台大夫们闻风而奏,见先帝爷每次都轻轻拿起轻轻放下,他们心中有数,后来也就懒得再提了。 也就老公爷还能管一管这个儿子,但他除了一而再、再而叁的唠叨,旁的还能再干什么呢? 楚立岐心想,这位主也是一辈子享福的命,如今升为国丈,又要靠着他的女儿再发一笔财了。自从君王说要立陶家女为后,这十几日来多少人和他一样花空了心思才求得见清海侯一面。 陶侯爷倚在椅背上,只是笑了笑,并不开口搭理。 楚立岐会意,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和一张单子递给他。 银票是十万两的银票。 单子里更是林林总总各色珍奇异宝。 陶侯爷算了算这张单子上东西的价钱,脸上这才有了笑意: “好,你是个聪明人,你的花当然是好花,我岂有不受之礼?” 两人又客套了两句,见目的达成,楚立岐这才告辞离去。 这样的会谈,在这些天里不知发生了多少次。 回到他在皇都中落脚的宅院,一个心腹仍然颇为肉痛: “来都城这两个月,奴这才晓得何为吃人不吐骨头!” 像他们这样的商贾之流,走到哪里不要花钱!主人这些天怀里揣着的都是一沓又一沓鼓鼓的银票,荷包里装着的都是用来疏通关系的金瓜子。 光今日来说,去这陶家走了一遭,连给他们引路、倒茶的小斯、他们都得拿金瓜子挨个赏下去,否则如何使唤得动人、让人愿意多和你说几句话、透露点情况? 更不用提主人为了见到那陶侯爷一面,前前后后又找了多少人,挨家挨户的送礼打点。 楚立岐摆了摆手不想听他多嘴抱怨,他抬首望天,眸中略有艳羡之意: “你可见到了那陶家的冲天气派?果然是百年大族,不同凡响。 且不提人家的宅院恢弘宽敞富贵了,光是那院子里随便一棵海棠树,就是宫里的太后当年亲手栽的;厅堂里随便一副字画,就是高皇帝、先帝和当今陛下赏下的御笔。 我这样的商贾,如何比得上人家的门户?” 他喃喃道,“若是哪天,我亦能比肩这样的大族……” 外头的情况婠婠一概不知,她待在桐园内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母亲又将月桂和华娘派来为她调养身体——名义上则是教导准皇后的规矩礼仪。 说是调养身体,其实就是花时间、用这种宫内的秘制香膏、香露之类的东西,将她的身子涂抹滋养得香滑白嫩、好留在大婚那日的夜晚给晏珽宗摸而已! 她略微有些抗拒,可是这完全没有她说不的余地。 沐浴后,华娘和月桂将她浑身赤裸地从浴盆里捞了出来。 婠婠想伸手抓件衣裳披着,她们早就将衣架挪得远远的,站在一旁的银蕊手中捧着托盘,华娘从托盘中取了手巾给婠婠擦干了身上的水珠。银彤的手中捧着一个更大些的托盘,上面摆满了各色精致的小瓷瓶。 她和月桂挨个蘸取了瓷盘里的香膏涂抹在婠婠身上的每一寸,一丝不苟地像是在做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婠婠稍有不顺,她还会一脸担忧地说出那句说了不知多少遍的经典台词: “殿下,奴婢们都是为了您好啊!奴婢们还能害您不成?” 婠婠只得默然不语。 涂完了身体,连最私密的地方也要用香露仔细保养。 给她擦干头发时,华娘和月桂便又有了担心之色: “自先帝爷晏驾后,殿下的身子又不如从前了。您看您,不知憔悴了多少!去岁春夏时,您的发丝可比如今的黑亮、还有光泽些,也几乎不曾在换季的时候大病小痛过。 今年开春以来,您又大大小小伤寒、发热过几次,奴婢和宫里太后听了都要忧心许久,只可怜奴婢没能服侍在您身边。” 她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凶狠地瞪了一眼银蕊和银彤,“可不知是不是伺候您的年轻小蹄子们不上心!蠢笨呆傻、什么都不懂!” 婠婠望着面前铜镜里的自己,凉薄地牵唇笑了笑: “我以前不就是这个样子么?一年里大病小痛不断的,每回看起来都跟要死了似的。白叫母亲生养了我这个不孝的女儿,长年累月给我悬着心、没一日安生着。 ——你说去岁春夏时我的精神好,难道你不知道那时候他都对我做了些什么?被男人的精血养着,当然气色好了。 君父薨逝前,我为了诚心侍奉他、便不再和他……后来君父晏驾,我为他守丧服孝,至今也没再同房过。所以这大半年下来素着,免不得又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 如同一株失去了养分的娇贵牡丹,几乎就要无力维持它的美丽、即将枯萎。 华娘给她擦发的手顿了顿,若无其事地说道:“我听说礼部和内司省的人安排的婚仪很紧,最迟今年七月初,您就能名正言顺地进宫为后了。到时候有他日日陪着您,您会再好起来的。” 月桂也接了话:“是啊,所以奴婢们想给你调养好身子、也是为了殿下好。殿下何苦跟奴婢们傲呢? 男人不都是那么一回事么,趁着您年轻、姿容姣好,将来进了宫,哄他多在您宫里留着。等您的身子被他养好了、再生下小皇子来,您就算终身有靠了。日后的事……且再日后论罢。” 已到了这个份上,她们也只能这样为婠婠入宫之后的日子做考量和打算。 说起日后,华娘也来了劲:“等殿下入宫为后,奴婢还要时常去您身边服侍您周全,到时候求殿下寻个恩典,就让奴婢还在您的宫里住下,奴婢还向从前一样伺候您的吃穿成不成?” …… 初九日,天还未亮时分,陶家就一片灯火通明忙碌了起来。 老公爷和公爷夫人得了帝王的恩典,体谅其年老,让其不必磕头谢恩。但老公爷和老夫人还是一大早就起来穿好了朝服、诰命夫人的服制,静坐在房内等候宫内宣旨。 侯爷和侯爷夫人、及族内亲厚又有官阶的堂兄弟及有诰命的妇人们一大早就立在陶宅的长街上等着宫内派来的册封使宣旨。 晏珽宗亲自挑选的册封使仍是寿王,而不是让太监来宣诏——他觉得这些阉人不配。 寿王是婠婠的亲王叔,又是皇室的长辈,想来她心中会高兴些。 天方亮,卯时初,寿王带着浩浩荡荡的一批人马、骑从从宫里接过晏珽宗的亲笔圣旨后出发,半个时辰后就到了陶宅门前,和陶家众人面对面站着了。因为司天使算得今日辰时一刻为佳期,所以要到时间他才能读诏。 这次宫内派来的随行骑从中并没有内监的身影、也没有由那些门荫、王公子弟们组成的御前侍卫,反而策马的仪仗都是晏珽宗从他的嫡系军队重甲营里挑出来的身经百战的兵士,个个身量不凡,气势洪武。 即便晏珽宗登基为帝了,但他还是这些将卒心中无可取代的大将军王。见到君王如此重视他们,让他们这些人也有了参加册皇后的选诏仪式,他们心中无不热血沸腾,就像昔年追随大将军王南征北战时一般勇往直前,愿为效死。 天知道苗将军奉旨到重甲营中挑选身量、面容符合要求的兵卒们入选册皇后仪仗时,他们有多感到不可置信!以往这种美差可都是那些自小锦衣玉食出身的世家子弟们增添履历所用的。 即便有些人因为打仗时面上受过伤留下疤痕未能入选,但他们还是感到了无与伦比的骄傲和自豪。 辰时一刻到,寿王清了清嗓子念出了那封晏珽宗去年就写好的圣旨。 新帝登基后的许多规矩的确都和以前不同了 ——例如说,今天的陶侯爷和侯夫人是站着接旨的。包括以后,晏珽宗都免了他们的跪拜之礼。 他自言道:“天家娶妻,非为纳妾。妻之父母,亦为长辈。娶其爱女,还令其跪接圣旨,天下安有此礼邪?今既孤起,中宫之父母、祖父母,亦作民间岳家一般,见孤不必跪礼。皇后自亦如是。” 有些老学究们还颇有反对,但牢骚发出去了也无人理睬,他们也只能由得这位新帝我行我素起来。 陶侯爷感到很为难,这会子让他站着、比他死了时候躺在棺材里还难受些! 何德何能啊,他成了本朝第一位站着接旨的臣工!放在历朝历代都是难找的,恐怕他陶漆合的大名也要在史书上记下来了。 寿王念完了圣旨,一如民间主家请来去女方家中聘妇的长辈一般说了几句客套的话: “早闻公之家门清贵、令千金毓质隽成。今我代侄儿特来请来下聘,还望与公家成秦晋之好,结两姓佳话。愿公不弃!” 侯爷嗫嚅了半天,总算猛地憋了一句话出来:“臣陶漆合叩谢主恩!” 几十年前他妹妹被册为皇后时,他也陪着老公爷接过旨,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 当时可不是这个流程啊。 婠婠站在侯爷和夫人正中间的身后,落落大方地微垂首听着。 寿王手持金剪,剪下一朵名为“金阁晃日”的娇艳牡丹花后将它簪在了婠婠的发髻间,意为他代皇帝宣诏,则簪牡丹花者为中宫皇后。 他也是今日才瞧见了这位清海侯千金的容颜。 那日寿王妃回府后和他喋喋不休地说起来,说她明明记得那个陶沁婉分明就和圣懿帝姬长得一样,可是太后、谢太妃、华夫人她们却都说只是有些像、一定不是同一个人。这实在是太古怪了! 寿王当时被她说的烦了,还未以为有何可说的。 今日见了她,他自然是一眼认出这就是他的侄女圣懿帝姬。 可是也只是这一个瞬间他觉得她是圣懿。 以后的每一日、每一刻、他都会说她是清海侯千金,也会像圣懿帝姬的乳母嘉慎夫人华氏、谢太妃他们一样,不遗余力地告诉每一个人,她和圣懿帝姬并不是一模一样的同一个人。 她是她,圣懿帝姬是圣懿帝姬。 因为他是个聪明人。 079:今天婠婠吃的是香喷喷大肘子 接过圣旨后,寿王回宫复命。老公爷携阖族开祠堂祭告陶氏列祖,婠婠在众人的簇拥之中、在陶氏祠堂里跪了半天。 陶氏祠堂里不仅供着先辈男子及其妻室的排位,还供奉着被晏珽宗追封的太皇太后——昔年的陶贤妃、以及前面几代曾经入宫为妃的陶氏女子的牌位。 将来她母亲……薨逝后,这里面也会立着她的牌位,因为太后也曾给陶家带来过无上的辉煌与荣耀。 自然也会包括她死后、一样在这里立牌位受陶氏的后嗣香火供奉。 忙了一天,第二日初十,是新帝万寿节的第三日,也是朝臣休沐之日。 从这一天起陶家可以光明正大地以准皇后的名义摆席、传戏班子、办歌舞乐曲等为乐,接受外人的艳羡恭贺。 侯爷和侯夫人从大清早起就忙得脚不沾地,四处张罗招待客人。魏室的亲贵对陶家也要礼让客气,不敢有丁点得罪。 这样觥筹交错的热闹席宴,随便扔出块石头砸到的都能是个亲王郡王国公爷。 婠婠听起华娘和她说,晏珽宗赠了老公爷文贤郡王之衔、亦赠清海侯作为承恩公荆国公的名号。 他看起来对她的外祖家还是圣眷厚重、格外优待的。 郡王衔当然只是对老公爷的美称,说出去唬人、叫人羡慕的罢了,实际上并不能世袭,也就没什么太厉害的作用,只是每月的俸禄银粮发的多一些。 说难听些,等老公爷故去了,陶侯爷及其后嗣就和这个郡王衔没什么关系了。 老公爷惶恐不已,颇不敢受此殊荣,又不敢违抗皇恩,只能哆哆嗦嗦地收下了。 但他并不许旁人称他郡王,后来有他的学生向他道喜,还被老公爷训斥了一番。以后他的学生们替他整理文稿书籍的时候,也就不敢注为文贤郡王所着,只称续帝朝承恩公。所以后来的史书里对太后和婠婠身份的介绍时也未有多提到老公爷受赠郡王的事。 而荆国公这个衔却是可以世袭罔替地传下去的。 如她的表兄陶震知,今即为国公世子。也会成为来日的陶荆公。 “前朝开朝的时候,我外祖家的先祖就曾起家于濂州田垄之间,起先只能为富户的佃农。好在凭着一身本事、苦读诗书,终于中了进士。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才一下脱了清苦的日子,有了个小官做。 可惜前朝是马背上得的天下,太重武将,陶家先祖那时候就一直不受重用,在朝为官亦备受欺凌冷落。 等我晏魏朝先祖立国,总算改了前朝的旧俗。陶家先祖从给我太祖皇帝做一个小小县丞、主簿做起,一步步也到了今天这样的门荫大族。何等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婠婠一针针勾着手里的腰带,一边同华娘、月桂她们说起了陶家先祖的发迹之路。 这些话陶太后年轻时就曾无比骄傲地说过很多遍,她们其实比谁都清楚。 但婠婠想说的不只是这些。 她用绣花针勾着团龙纹的龙爪图案,眼神有片刻的放空, “开到茶靡花事了……外祖家的先祖知道否极泰来,肯定也知道盛极而衰。 可是有我在,我就不能让我的外祖家衰微。一个这样的大族,若是衰微了,下场会是何等凄凉,我比谁都清楚。” 她现在被晏珽宗架在了这个万众瞩目的皇后位置上,就只能继续硬着头皮走下去。 她要当一个宠后,更要当一个实权在握的皇后、下一任君主的生母——最不济也得是养母。 华娘和月桂都隐隐有些担忧,她们忧的是晏珽宗现在虽宠溺婠婠,可是来日他肯定还是会选秀纳妃,会有一个群又一群姿容娇艳的莺莺燕燕在后宫中翩翩起舞——尤其还是背靠着其他家族势力、不容小觑的莺燕们;更会有一个个小皇子小帝姬接二连三的出生,蹦着跳着在婠婠面前闹她的心。 尤其是她们亲手带大的帝姬实在不算是有城府的女孩,脸皮又软,心地又善良,来日怎么去对付这些嫔御妃子们? 华娘、月桂和云芝私下都和太后商议过,末了,她们咬牙切齿地道: “若是能像从前的谢太妃和赵郡王他们那般安分守己也就罢了。若是胆敢包藏陈氏和燕王那样的祸心,哼哼。 殿下是菩萨似的人儿,可咱们不是吃素的,这么多年,宫里见过的手段还少了?咱们自去想法子、钝刀子割肉、温水煮青蛙地挨个了结了她们!不叫这些人给了咱们殿下委屈受。 凭她是哪个将军的闺女、宰相的外孙,还是什么大族出来的,我也绝对不怕她半分!” 太后很欣慰:“有你们这样待婠婠的心,算她半个娘都不为过了!” 为了太后的这句赏识,她们还提前就早早备置了一大批见不得人的各色药物。 红花、麝香之类的东西都算不得入流的。多的是宫里宫外的名医调配的避子、落胎的汤药、香囊、手镯、项链项圈等诸物,害人于无形还让一般的太医无法发觉的。 显然是为了婠婠那还未到来的充满明枪暗箭的后宫生涯严阵以待多时。 可惜这些东西被她们埋在千秋宫的老梧桐树下直到发烂了也没派上用场。 婠婠当了皇后之后的数年里,她们时常担忧的问题反而是: 陛下一直执意不纳后宫,独宠皇后娘娘一人,外头会不会有碎嘴子议论咱们娘娘了? 那就想法子去撕了他们的烂嘴。 夜里,晏珽宗再度翻墙进了桐园。 婠婠自己都觉得奇怪,这桐园是三面临湖而居的,他究竟是怎么绕过一片内湖、翻过高墙进来的? 袍子上还沾着湖面的水汽和藕花香气呢。 婠婠也刚刚被她的乳母嬷嬷们督促着沐浴过、浑身涂抹过了一边保养肌肤的香膏,整个人嫩汪汪、香喷喷的,眸子里都氤氲着水汽。她的长发被一根银簪挽起,只披了件料子柔软的中衣,修长的脖颈更加动人纤盈。里头一件衣裳也无,因为嬷嬷们说这样才利于药膏的吸收,让她暂且忍一忍。 今天晚上他给她带的是一份炖烂了的大肘子和一盆冰镇过的荔枝。 婠婠从同样香喷喷的大肘子里抬起头来看着他道:“我以为你只喜欢我的身子。我不给你碰的时候,你就一连许多天都不来找我。” 她将绣好的一带腰带送给他,“前两天你生辰时我想送给你,可是你又没来找我。我就只能等到这时候了。” 啃大肘子的时候,她忘记了拢一拢胸前的衣襟,美好而饱满的胸乳几乎就要溢出来在他面前。偶然从某个奇妙的角度,他觉得他甚至看到了她的乳尖。 这份生辰礼物绝对万般真心,是婠婠为他量身定制的。 以前她还会拿给她大哥哥做的东西去糊弄他,但是这条腰带……她大哥哥肯定是系不上的,所以只能是单独特意做给他的。 他为此雀跃不已,一扫连日来因繁杂忙碌琐碎的各项事宜堆积在眉宇间的疲惫和倦怠。 “不是的婠婠、我也没想冷落你……” 婠婠刚刚吞入一颗剥好的荔枝,他就将她按在自己怀里同她亲吻,唐突地吓了她一跳。 那颗荔枝的清甜香气交缠在他们两个人的口腔唇舌之间。 “我太想早点把你娶回来了。这阵子我没日没夜的督办各项婚仪大典的琐事,难免忙得抽不开身来。” 实际上他已经两天两夜没合过眼了。 一面的确疲倦着,一面又因为要娶她、同她结为夫妻而感到兴奋不已、亢奋地不想休息。 他们的结发香囊,他日日夜夜都佩戴在身上。有时臣下们商议朝政遇到难以处置之处而争论不绝时,他独坐在高台之上、也会不自觉地去抚摸那枚香囊。 没多久就将香囊的颜色都摸得褪色了些。婠婠见他当作了多大一回事似的心疼不已,又给他绣了个更大些的荷包、让他把那个香囊装进去,当作它的罩衣。 然后那个荷包也被他摸到褪色了。 其实他并不信神佛,从来都只信自己的铁腕和手段。 所以他才从不离身地收藏着他和婠婠的结发,而不是将它送到佛寺道观里去请人供奉、求神佛保佑他和婠婠恩爱到白首。 那些只是锦上添花求个心安的玩意儿,实际上屁用也无。 能让他们恩爱不分离的,只有靠他手中的权力和兵马,别的什么都是虚的。 080:花蕊含露 夏日里轻薄贴肤的浅杏色衣衫顺着她的肩膀滑落至臂膀、最后又到了手腕处,几乎就要挂不住了。 她里头一件贴身的小衣服都没有,就这样被人轻轻松松地剥了个干净,裸露出里头雪色柔嫩的身躯。 馨香萦绕,像指头成熟了的蜜桃散发出来的引人采摘、吞食的味道。 置在房间一角的一方碧色哥釉双耳香炉里细水长流般地不断溢出丝丝缕缕的香雾,是方才为了给婠婠助眠安神、侍女们才点上的北苑名芳,有幽兰之馨,闻之令人心境畅舒。 他怕她受了暑热,悄悄命人每日都给她送了许多冰块供她消暑解乏,此刻的少女闺阁之内亦摆放着两方青铜冰鉴,凉爽不已。 漫长的热吻结束,婠婠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掉了个方向腾空抱起、然后又被他放在桌上坐着。 “好了——你都说你两日未合眼了,还不快回去就寝吧!” 她慌张地推了他一把,一面低头拢起衣袍蔽体。 光溜溜的一双小腿露在他面前,她赤着的玉足还不慎勾到了他的袍摆。足以勾得他心痒难耐。 婠婠不喜欢给手指染豆蔻,但是前两日嬷嬷们为了哄她开心,劝她从丧父的忧伤郁结中早日走出来,特地又新制了些凤仙花红膏来给她染了十只小脚趾。 十指纤纤玉笋红,金凤花开色更鲜。 她身上少有的出现这些明艳鲜丽的颜色,搭在他黑色的锦袍上格外夺目美丽,让他不自觉吞咽了下口水。 他脑海中情不自禁地闪过许多不合时宜无法说与他人知晓的缠绵颠倒的混乱场景。 例如曾经他握着这只雪白的足按在自己身上,在情事的最后、她再也无力支撑的时候又是如何用这只足去勾蹭他的腰背、向他撒娇求饶的…… 他们的确太久太久没有欢好过了。 若是真等到七月里正式娶她入宫为后的新婚洞房夜,那算起来足足确有一年之长的时间了! 他是很想的。 但是……晏珽宗望了眼内室摆着的那张拔步床,他心知婠婠的脸皮比他薄上许多倍,她是绝对不可能愿意在自己母亲当年歇息过的床上和他同房缠绵的。 如果他真想,强硬地按着她在上面做也不是不能做,但是他又实在犯不着为了这点欢愉和婠婠在婚前再闹什么不愉快。 她好不容易才勉强愿意答应他的求婚。 再忍忍罢。 等把人光明正大地娶回来了,从天子太极门抬回来做了他的妻子、他的皇后,他想怎么弄都成,又不是等不了这么点时日了。 婠婠不知道他心里刚才又唱了怎样的一出大戏,她紧张地揪紧了衣角等着他下一步的动作。 那天她的确给了他一个不愿意在这里和他交欢的理由,可她并不觉得像晏珽宗这种人会遵守规则,他一向都更在乎自己眼前能得到的东西。 他在她耳畔边重重呼出了一口浊气,婠婠察觉到他心跳鼓动如雷,浑身的气息都是紧绷着的。 她更早就看到了他胯间鼓起的硕大的一团东西,叫嚣着想要在她这里得到释放。 “好了,夜渐深了,我也不扰你休息了。过几日我得了空再来看你好不好?” 良久,婠婠听得他似是十分艰难地哑声在她耳边说出了这句话,而后理了理衣领就要走。 婠婠就在这时拉住了他的袖口。 “五哥,要不然……我帮帮你也成。” 面前的美人娇憨又无辜地缓缓向他摊开了双手,手心雪白无暇地如一捧春雪。 然后她便看到晏珽宗原本灰败落寞、了无光彩的双目一下子明亮亢奋了起来。 呵。 嬷嬷们的确说的没错,男人不就那么回事情罢了。 饶是他是晏珽宗,也不过如此耳。 这种人在沙场上用刀剑弓弩重甲都是杀不死的、也不会在朝堂之上被臣工们给压倒,却偏偏可以在情场里被她拿捏。 心底某个隐秘的角落,她忽然又升起一种难言的小小得意。 这并非是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但也绝对算不得熟练的。 她解开他的腰带,白皙的手指缓缓释放出被几层布料所包裹束缚着的巨兽。 这东西弄过她许多次,然她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它的次数也就那么几次而已。相比之下,之前他们每次交合的时候,她双腿之间的私密处、甚至身上的每一处都让他仔仔细细看过、摸过、亵玩揉弄过。 他甚至比她自己都更清楚她哪里受不得人弄,如何才能让她快乐。 他挺腰把那巨兽送到婠婠手中,婠婠感觉在她的注视之下,它似乎兴奋地又滚粗了一圈。 顶端的硕大头部向她点头致意,还溢出了些许清液。她那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就这样低头凑近,用唇舌轻轻舔去了那些液体。 被她抚弄的男人像是受不了这样激烈的刺激而闷哼了一声。 婠婠茫然地抬起头,发现他一手搭在了她脑后,轻轻攥住了她的发,手腕处青筋凸现。 片刻后又无力地放了手。 “吐出来!婠婠,你要是不想用这张小嘴帮我的话,就赶紧把它吐出来。” 他方才抑制不住地想要扣着她的后脑勺、逼她为自己用唇舌做那事。 婠婠这才将它吐了出去。 她用手为他撸动性器。这是个漫长的过程,起先她只想先用一只手,若是待会累了还可以换只手继续,可是很快她就发现用一只手根本就握不住它,好几次都要从她手中跳出去。 于是她只能用两只手。 然后等她累了的时候,发现除了咬牙继续之外再无办法了。 到最后连香炉里的香料都燃尽了。 婠婠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眼尾挂着一小滴晶莹的泪珠,手下的动作不停。 终于等到最后他释放的时候,婠婠再度俯首将它含在口中。 太久没有得到过释放,大股大股浓浊腥重的白精一丛丛射入她口腔内,过高的温度几乎烫地她有些不适。 可她还是蠕动着喉管将它们全部吞下了。 晏珽宗看她仿佛有些难受,用掌心托在她唇边哄她把精液吐出来,叫她不要强迫自己了。 但是婠婠已经全部吃下了,她眸中泛着一层水雾,又将他的一根手指含入了进去。 “五哥……你的精我都吃了,那我能吞你的血肉么?你舍得么?” 语气柔顺地像是在撒娇一般。 这种时候,和男人提什么要求他们几乎都不会说不。 他当然满口答应,还和她说起了情话,说想把自己的命都给她云云。 于是婠婠就用力咬破了他的手指,从他指腹处吸吮他的血液。 他的血液味道很好闻,甚至都没有那种铁锈的味道。 他也只是眉目含笑地、宠溺地看着她的小动作。那点痛楚,对他来说只是一片羽毛落在身上的重量而已。 又温存了许久,时间实在太晚了,在婠婠的催促之下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他刚走,华娘和月桂就赶忙端了水进来欲为她擦拭身体。 然而婠婠身上并没有什么情事后的痕迹。 她只是捞起银盆里的帕子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又擦了擦手,将帕子丢了回去,眼神清明。 “明日午后,找个女医吏来给我诊一回脉吧。” 080:花蕊含露(2400+) 夏日里轻薄贴肤的浅杏色衣衫顺着她的肩膀滑落至臂膀、最后又到了手腕处,几乎就要挂不住了。 她里头一件贴身的小衣服都没有,就这样被人轻轻松松地剥了个干净,裸露出里头雪色柔嫩的身躯。 馨香萦绕,像指头成熟了的蜜桃散发出来的引人采摘、吞食的味道。 置在房间一角的一方碧色哥釉双耳香炉里细水长流般地不断溢出丝丝缕缕的香雾,是方才为了给婠婠助眠安神、侍女们才点上的北苑名芳,有幽兰之馨,闻之令人心境畅舒。 他怕她受了暑热,悄悄命人每日都给她送了许多冰块供她消暑解乏,此刻的少女闺阁之内亦摆放着两方青铜冰鉴,凉爽不已。 漫长的热吻结束,婠婠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掉了个方向腾空抱起、然后又被他放在桌上坐着。 “好了——你都说你两日未合眼了,还不快回去就寝吧!” 她慌张地推了他一把,一面低头拢起衣袍蔽体。 光溜溜的一双小腿露在他面前,她赤着的玉足还不慎勾到了他的袍摆。足以勾得他心痒难耐。 婠婠不喜欢给手指染豆蔻,但是前两日嬷嬷们为了哄她开心,劝她从丧父的忧伤郁结中早日走出来,特地又新制了些凤仙花红膏来给她染了十只小脚趾。 十指纤纤玉笋红,金凤花开色更鲜。 她身上少有的出现这些明艳鲜丽的颜色,搭在他黑色的锦袍上格外夺目美丽,让他不自觉吞咽了下口水。 他脑海中情不自禁地闪过许多不合时宜无法说与他人知晓的缠绵颠倒的混乱场景。 例如曾经他握着这只雪白的足按在自己身上,在情事的最后、她再也无力支撑的时候又是如何用这只足去勾蹭他的腰背、向他撒娇求饶的…… 他们的确太久太久没有欢好过了。 若是真等到七月里正式娶她入宫为后的新婚洞房夜,那算起来足足确有一年之长的时间了! 他是很想的。 但是……晏珽宗望了眼内室摆着的那张拔步床,他心知婠婠的脸皮比他薄上许多倍,她是绝对不可能愿意在自己母亲当年歇息过的床上和他同房缠绵的。 如果他真想,强硬地按着她在上面做也不是不能做,但是他又实在犯不着为了这点欢愉和婠婠在婚前再闹什么不愉快。 她好不容易才勉强愿意答应他的求婚。 再忍忍罢。 等把人光明正大地娶回来了,从天子太极门抬回来做了他的妻子、他的皇后,他想怎么弄都成,又不是等不了这么点时日了。 婠婠不知道他心里刚才又唱了怎样的一出大戏,她紧张地揪紧了衣角等着他下一步的动作。 那天她的确给了他一个不愿意在这里和他交欢的理由,可她并不觉得像晏珽宗这种人会遵守规则,他一向都更在乎自己眼前能得到的东西。 他在她耳畔边重重呼出了一口浊气,婠婠察觉到他心跳鼓动如雷,浑身的气息都是紧绷着的。 她更早就看到了他胯间鼓起的硕大的一团东西,叫嚣着想要在她这里得到释放。 “好了,夜渐深了,我也不扰你休息了。过几日我得了空再来看你好不好?” 良久,婠婠听得他似是十分艰难地哑声在她耳边说出了这句话,而后理了理衣领就要走。 婠婠就在这时拉住了他的袖口。 “五哥,要不然……我帮帮你也成。” 面前的美人娇憨又无辜地缓缓向他摊开了双手,手心雪白无暇地如一捧春雪。 然后她便看到晏珽宗原本灰败落寞、了无光彩的双目一下子明亮亢奋了起来。 呵。 嬷嬷们的确说的没错,男人不就那么回事情罢了。 饶是他是晏珽宗,也不过如此耳。 这种人在沙场上用刀剑弓弩重甲都是杀不死的、也不会在朝堂之上被臣工们给压倒,却偏偏可以在情场里被她拿捏。 心底某个隐秘的角落,她忽然又升起一种难言的小小得意。 这并非是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但也绝对算不得熟练的。 她解开他的腰带,白皙的手指缓缓释放出被几层布料所包裹束缚着的巨兽。 这东西弄过她许多次,然她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它的次数也就那么几次而已。相比之下,之前他们每次交合的时候,她双腿之间的私密处、甚至身上的每一处都让他仔仔细细看过、摸过、亵玩揉弄过。 他甚至比她自己都更清楚她哪里受不得人弄,如何才能让她快乐。 他挺腰把那巨兽送到婠婠手中,婠婠感觉在她的注视之下,它似乎兴奋地又滚粗了一圈。 顶端的硕大头部向她点头致意,还溢出了些许清液。她那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就这样低头凑近,用唇舌轻轻舔去了那些液体。 被她抚弄的男人像是受不了这样激烈的刺激而闷哼了一声。 婠婠茫然地抬起头,发现他一手搭在了她脑后,轻轻攥住了她的发,手腕处青筋凸现。 片刻后又无力地放了手。 “吐出来!婠婠,你要是不想用这张小嘴帮我的话,就赶紧把它吐出来。” 他方才抑制不住地想要扣着她的后脑勺、逼她为自己用唇舌做那事。 婠婠这才将它吐了出去。 她用手为他撸动性器。这是个漫长的过程,起先她只想先用一只手,若是待会累了还可以换只手继续,可是很快她就发现用一只手根本就握不住它,好几次都要从她手中跳出去。 于是她只能用两只手。 然后等她累了的时候,发现除了咬牙继续之外再无办法了。 到最后连香炉里的香料都燃尽了。 婠婠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眼尾挂着一小滴晶莹的泪珠,手下的动作不停。 终于等到最后他释放的时候,婠婠再度俯首将它含在口中。 太久没有得到过释放,大股大股浓浊腥重的白精一丛丛射入她口腔内,过高的温度几乎烫地她有些不适。 可她还是蠕动着喉管将它们全部吞下了。 晏珽宗看她仿佛有些难受,用掌心托在她唇边哄她把精液吐出来,叫她不要强迫自己了。 但是婠婠已经全部吃下了,她眸中泛着一层水雾,又将他的一根手指含入了进去。 “五哥……你的精我都吃了,那我能吞你的血肉么?你舍得么?” 语气柔顺地像是在撒娇一般。 这种时候,和男人提什么要求他们几乎都不会说不。 他当然满口答应,还和她说起了情话,说想把自己的命都给她云云。 于是婠婠就用力咬破了他的手指,从他指腹处吸吮他的血液。 他的血液味道很好闻,甚至都没有那种铁锈的味道。 他也只是眉目含笑地、宠溺地看着她的小动作。那点痛楚,对他来说只是一片羽毛落在身上的重量而已。 又温存了许久,时间实在太晚了,在婠婠的催促之下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他刚走,华娘和月桂就赶忙端了水进来欲为她擦拭身体。 然而婠婠身上并没有什么情事后的痕迹。 她只是捞起银盆里的帕子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又擦了擦手,将帕子丢了回去,眼神清明。 “明日午后,找个女医吏来给我诊一回脉吧。” 番外:元武十九年 元武十九年的年节刚过,太子聿就在他君父元武皇帝的扶持下开始了他的亲政生涯。 自十岁起,太子聿便被元武皇帝要求坐在他处理政务宫殿的南书房随他一道批阅举国军政大事奏折。而早在他六岁时,皇帝每遇与大臣议事者,皆命太子坐在一边旁听。 元武皇帝对他的太子的信任和爱重是空前的,虽名为命其“亲政”,但实际上无异于是禅位,连国玺都直接交付给了太子。 太子聿身姿笔挺地跪在他君父面前: “儿子不敢擅专!君父春秋鼎盛、何愁现在就将国事交付于儿子!儿子其年尚幼,倍缺历练……” 晏珽宗拍了拍儿子的肩,欣慰地看着这个他最心爱的女人给他生下的储君: “我与你母亲要出宫微服巡游天下、看看四海之内可还有不平之事。我又不是死了,你在这儿做了些什么、做的好不好,我还是看得见的。真等你做的不好的时候,再说罢! ——不过儿子,你父亲、相信你。” 虽早听闻父母有要出宫巡游之意,但这句话真从他父亲口中说出时,太子聿还是有些惊讶: “父亲,您和母亲要出宫?儿子舍不得……” 他想说他舍不得父母离开,但是又觉得这样如小儿女一般痴缠撒娇的话不适合由他说出,又闭了口。 晏珽宗想到马上可以出宫去和婠婠过只有他们两人的二人世界,眉宇间皆是畅快,毫不在意地对太子道:“又不是不回来了!你祖母年纪又大了,我和你母亲过一段时间就回回来看看的。” “是。儿子谨遵君父之命。” “记得照顾好你妹妹柔玄,平日里好好孝顺你祖母。” 已经快四十岁的人了,可是在母亲面前撒娇的时候,太后觉得这个女儿还是像少女时候一般娇憨天真。 她看着女儿这么多年里被那男人养出的明媚动人,心里也很是舒服和欣慰,就像觉得自个也年轻了似的。 “母亲,我今年打算和他出宫微服巡游,以后就有段时间不能在您面前尽孝了,还请母亲宽恕婠婠。” 满头银发的陶太后身体仍然十分康健,她心中忍不住有千百句要唠叨的话,最终只化为一句无奈的叮嘱: “去吧!母亲知道了,不拘着你。在外头也别只顾着疯玩,照顾好自己。” 有太子聿和永兕帝姬柔玄这对孙儿陪在她身边,她也不觉得寂寞。 镇西王璟宗当年在河西被一个藩外的游医治好了不育之症,这些年来和王妃杨氏也生了不少的孩子,养到七八岁上就都送到都城来陪着皇室的宗亲子弟一块儿读书习字,所以镇西王的儿女们也都随住在宫里,一块陪着太后。 太后身边每天都叽叽喳喳地围着一群孩子,热闹不已。 前些日子镇西王的长子方订了亲,等到十七岁就要成婚,太后还等着日后能抱上曾孙呢。 她的乳母华夫人也一把年纪了,颇有些遗憾地嘱咐唠叨了几句:“哎呀,娘娘生到这样大,头一回要出宫去这样远的地方,只恨我老骨头快散架了、不中用的人,跟着您出去也是尽添麻烦。要不然怎么放心娘娘身边没我侍奉……” 说着几欲垂泪。 婠婠连忙安慰了几句,说是她的女儿永兕帝姬还在宫里,请她多多照看云云,华夫人才止了泪。 十日后,婠婠还有些依依不舍地拜别了陶太后,同晏珽宗便服启程出发了。 这一路上的风光带给她的欣喜和雀跃自然都是不必多说的。 晏珽宗问她想先去哪儿,婠婠说想去见一见那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于是他们的第一站就是游牧族草原。 顺着这条路,还可以去河西看一看,过武威、张掖、抵嘉峪关。 这片草原的名字叫缇妲皇后原,相传曾在此埋葬着游牧族部落的一位祖先缇妲皇后。 在镇西王多年的苦心治理经营之下,河西空前繁华,各国商贩来往贸易不绝,民风开放,思想开明,各族商人游客之间和睦融洽。镇西王也被他们称为外思王。 外思,即位外邦人口中所言的英明之意。 故而缇妲皇后草原处的集镇之间受到河西的影响,也格外热闹繁华,颇有此前古国楼兰的风貌。各种衣衫华服、香料、瓜果、各色编织的饰品、帽子腰带荷包、还有香膏、口脂、零嘴等等等等,应有尽有,只快将人的眼睛都看花了。 婠婠一路和晏珽宗逛吃逛吃,玩得不亦乐乎,就像个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的小女孩似的。 晏珽宗这些年治国治得他呕心沥血,加之的确到了年纪,也是四十来岁的男人了,鬓角都有了霜色。 他有时都觉得自己和婠婠简直不像是一个辈分的人。 婠婠一路逛入了一家胡姬所开的华服店,想给自己试一试外邦人的服饰。 胡姬给婠婠挑了身墨绿色的长裙。婠婠抱着裙子就进了她的试衣间。 这件长裙极为修身,将婠婠妩媚姣好的身段勾勒地一览无余,这样深的颜色在婠婠身上丝毫不显得老气,反而衬的她的肌肤更加白皙如雪。长裙上配有明珠、宝石、金珠等,也十分华贵。 婠婠一眼便相中了,让晏珽宗为她付钱。 晏珽宗跟在她身后,手上还提着她放下买下的各种零食小吃和新奇的小玩意儿,一边付钱一边像个老父亲似的念叨:“现下还是初春,衣裳薄了当心冷着自己。还是换下来吧……” 婠婠看着他幽沉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正在心头上,喜欢这条裙子喜欢得不得了,根本不想搭理他,扭过头就走了,逛入了下一家衣店。 胡姬做成了一单大买卖,笑得热情,用不太熟练的汉语说道:“这位——大人,您别介意,您女儿也是像我一样的年轻人,正是爱娇爱俏的年纪。您就偶尔纵容她一下吧,等嫁人了,在娘家也不多了……” 他们这边经常有父亲带着女儿出来逛街的,胡姬对此并不觉得奇怪。 晏珽宗的脸色更冷了:“你说我是她什么人?” 胡姬听不大懂,脑海中自动将这句话翻译成了:你说我是她什么人?我是她的父亲啊!父亲说这话过分吗? 于是她顿了顿,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您是她的父亲,您说她也是应该的。不过、小娘子她……” 晏珽宗的表情几乎像是想杀人。 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难道他真的看上去这么显老吗?难道他已经可以做婠婠的父亲了吗?婠婠今天为何不搭理他,是嫌弃他了么? 这个可能不是没有:她出宫见到外头形形色色的男人,说不定就会觉得那些年轻的男人长得比他好看,于是心中愈发不喜欢他了…… 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晏珽宗不断回忆着这一路上有哪些搔首弄姿的贱男人曾在婠婠面前卖弄过风骚、意图勾引他的婠婠。 例如他们住过的那些客栈,里头不少外出游学的年轻学子暂住的,不少人见了婠婠就为她神魂颠倒,还偷偷给婠婠送了情诗表白情意的。 这一路,婠婠收到的情诗、比他这辈子写过的所有的诗还多些。 晏珽宗平生最恨这种男人。年轻、读书人、长相略有些风骚、爱写情诗、卖弄才学的蠢货。 越想他心情就越差,看谁都像是不守夫道水性杨花的荡男。 他就该下道圣旨,规定以后所有男人上街都该戴上帷幕、被外面的女人见到了容貌则为失贞!就该浸猪笼! 于是婠婠回头从第二家衣店出来见到他的时候,出来逛街的好心情也都没了。 她不就是穿了件好看些的衣裳,他就给她甩脸色看! 婠婠走在前头回了他们暂住的客栈,也未理他,自己在一楼挑了个靠窗的桌子、点了几个她想吃的菜就准备用午膳了。 晏珽宗先回了一趟叁楼他们住的客房,放下了所有她买的东西又下楼去寻她。 那个荡男就在这个时候找上了婠婠。 是个当地的教书先生,很是有些文采。 他的叔父一家就在那胡姬的店铺边上开了家衣店。叔母同他说,这位中原小娘子眼见就是家世显赫的主,出来购置的衣裳都是以金玉明珠为饰、她父亲对她更是宠爱非凡,有求必应。 若能娶得此女为妻,再仰仗这样的岳丈扶持,他这辈子就不用清苦教书了,随随便便花些银两就能买个官儿做做。 此地民风开放,不像以前男女嫁娶都要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些男子遇到了中意的女子,都是自己追上去表白情意的。 而且情窦初开的小娘子也更喜欢被郎君亲自表白追求的感觉,更容易打动她们。 这位小娘子看着像是二十来岁的,但是游牧族的女孩也大多是二十来岁才出嫁。自从中原的医官们多次广而告之的宣传之后,人们认为这时候女孩的身体才算长成、才可以出嫁为人妇、生育子嗣。 以前他们这里的女孩甚至还有十四五岁就嫁人生子的,常常难产导致一尸两命。 所以他仍当她是个小娘子。 于是他鼓足勇气就追来这位中原小娘子所居的客栈,想要当面向她表白,并且向她父亲承诺、他会一生一世爱护她的。 叔母说,这小娘子的父亲对她呵护备至,面面俱到,就连穿的衣裳少了几件都要唠叨。要想从他手中娶走他的女儿,必要许多的诚意才可以。 这厮堵在婠婠的桌前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他对婠婠一见钟情的爱意。 婠婠觉得好笑,一手慵懒地撑着脑袋看他。 晏珽宗面色阴沉地一步步逼近。 “滚。离她远点!再敢过来,我砍了你的狗腿!” 这厮见晏珽宗过来,虽被他的阴戾吓了一大跳,可还是不死心道: “中原大人,求求您就把她嫁给我吧!我会一生一世地待您的女儿好的! 中原大人……如果您没有儿子,我愿意入赘到您家里来,以后您的小娘子生的儿女都随您姓,我也绝无异议……” 随行的死士影卫们得了晏珽宗的命令,一把将他拖了出去还踹了几脚。 婠婠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五哥,你刚才一路上不会是为了这个生气的吧?他跟我说,他就是从那胡姬处得知、我是你的女儿!” 晏珽宗在她对面坐下:“晏稷悟。你看着我不该生气么?” 时隔多年,他再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081:大婚之前 她不想死。 她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只有人活着,一切才有指望。 从前婠婠对生死之事看得很淡。 或许是在她很小的时候见多了父亲和母亲一次次满怀期待召见那些从举国各地而来的名医们、希望他们为她调养好身体,却又一次又一次对这些人所给出的“无能为力”的答复感到失望的时候;或许是在从她还没学会吃饭、就先学会了吃药,每逢大病小痛时,都是拿药当饭吃的时候。 她实在是厌倦了这样的日子,最终只得放空了一切指望、恬淡安然地日复一日过下去,甚至在心中随时都做好了要弃世而去的准备。 毕竟像她这样的身体,什么时候病逝都是一件极为正常的事情。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晏珽宗给了她希望,她也真的开始怕死了。 她牵挂母亲、牵挂大哥哥,更牵挂魏室的江山。她想同他生下子嗣,将来日的皇位传到她所生孩子的手上——这样她也算对得起她的父亲了。 其实她的确是弱懦,也存了自己的私心。她明明知道晏珽宗的身世,也曾经在母亲的要求下做了些无谓的抗争想要拉他下马,但却从未敢和她父亲坦白一切,为什么呢?因为她知道,此事若被揭发,凭她母亲所作的那些事,外祖一家上上下下加上九族所有人的脑袋砍了都不够给皇帝泄愤的。 女医吏顿了顿,委婉地向她复命: “如姑娘所想,姑娘的身子是比前两日要好些了。若我猜错无错的话,姑娘昨日想必是服食了一些武力高强、内力雄厚之人经过今年累月药物调养之后的血液。这倒不失为一个滋补身子的好法子。 不知姑娘可否知道,前朝的献帝平生所嗜即为追求长生不老,他亦的确享了一百零叁岁高寿。传闻献帝就曾圈养了一批这样的死士奴隶,自幼教导他们习武修炼内力、又以各色秘药喂养之。日日取用死士们的鲜血引用,乃求长生。” 婠婠微微一笑:“的确如此。” 听到有能谋长寿的法子,华娘和月桂都很激动,连忙追问下文。 女医吏薛娴又道:“后来献帝之子灵帝兵变夺储,献帝自知被逼宫、再无退路,就在他修养长生的蓬莱殿中将所有药方秘籍全都付之一炬,不想留给他儿子灵帝享用,后人也就再难寻其踪迹了。不过,一些江湖术士们手中,或许还是有零星孤本存世的。 加之,献帝又是千古臭名的昏君暴帝,后世人对其行事尽数唾骂之。 想来即便有这样的好法子,哪怕真有人知道,这些年来也无人敢进献给先帝爷和太后娘娘,否则圣懿帝姬也不至于这样早早薨逝了……” “姑娘既有这样的好药引,那薛娴就只再多嘴一句。这种东西必须经年累月的用着才能让身子的亏空填补起来,一日两日的,长久看下来还是不中用。” ………… 薛娴也是个聪明人。 她走后,月桂和华娘锁了门窗,又找了由头使唤了萃霜和两个年轻婢子出去,窝在内室里同婠婠兴奋地说着话。 “殿下,您可都听见薛女医说的话了!想来他身上还真的有些本事,每每……之后,殿下身上虽劳累些,可是好几日气色都是好的呀!” “只要为了殿下好,怎么样都是值得的。” “是啊,殿下,这回您听奴婢们的准没错了。男人年轻气盛的年纪也就这几年,您就趁着他的心还在您身上,将来多哄着他留在您的宫里,等您借他的精血养好了身子、生下了子嗣,牢牢站稳了脚跟,他爱上哪上哪去,咱们也不怕!” “殿下也不能白白从他这里受了这些委屈去。” 她们帮着宫里的太后精心养大的、长在金玉丝锦中的女孩儿,从小拿燕窝当茶水吃的,如果真就这样平白被他随意亵弄,别说太后了,她们都觉得心痛。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他想睡皇家的金枝玉叶,就该付出这样的代价来。 婠婠抬首望着窗沿,目光定定地:“我一定会好好地活着。” 这世上还有太多她所在乎的人,她要用自己的力量去想办法保护他们。 不过让他把白精给婠婠,这倒暂时还不费什么力气。眼下也正是他还贪恋婠婠身子的时候,只要婠婠愿意俯就,自然有法子让他离不得婠婠。 可是怎么才能哄他愿意把血都给婠婠做药引子呢? 月桂和华娘为此展开了一堂生动的教学课,专门教会婠婠如何去哄骗他做索求。 末了,她们犹嫌不够,觉得自己的知识储备和实战经验压根就不够,回头还要让太后找几个宫里有资历的老嬷嬷来教一教婠婠深宫里的女人必备的应该学会的东西。 从前,她们都只当她们的帝姬将会永远高高在上,不必学习这些东西,所以将她养得风光霁月,却从未告知过她这些私下的秘辛。 …… “婠婠,你不信我。” 晏珽宗从她怀中抽走那卷宫里老嬷嬷们闲来无事时所编撰的宫斗实录,甚觉好笑又有些心凉无奈地看着她。 他翻了翻那些泛黄的纸张,正巧翻到了一页,名为“郭皇后罚二姬、陶皇后棒杀叁妾”事件。 讲的事情都是皇后背后遇见妾妃议论自己时该如何处置。 郭皇后是前朝的皇后,曾在御花园遇见两位美人议论自己不得宠,遂发怒殴打二美人,被当时的皇帝遇见,皇帝却恼怒郭皇后行事粗鲁无中宫之德,将她禁足。 这场宫斗,郭皇后分明是占据了有理亦有利地位,逮到的议论她的美人也并非皇帝的宠妃,可她最后还是惨败了,落得成为合宫的笑话。 陶皇后,说的是当今的太后。 婠婠出生后还没到周岁便大病小痛不断。她叁岁多时,又发了一次高热,许久昏迷不醒。忽尔梦中呓语想要海棠花玩,当时的陶皇后便带了一个婢子前往帝园摘来垂丝海棠想要逗女儿早日醒来。 不巧遇到叁个低位嫔御悄声议论,说圣懿帝姬肯定是要活不长了。 一曰:“圣懿圣懿,多贵重的封号,亦不知她女儿可有这样的命格压住呢!” 一曰:“她已得了二子,还想贪求儿女双全不成?我看也未必有这样的福分。” 再者曰:“自中宫生了这个病怏怏的帝姬,陛下的心就被她们母女牵去了,陛下来十回后宫,九回半都是去看她的女儿!若是早死了也还罢了,否则她病个十几年,陛下就要去看她十几年吗!” 陶皇后勃然大怒,立时气得浑身发抖。她都懒得传唤内司省里的人过来,自己命婢子回宫传了宝荣和几个小太监来,当场就要动私刑打杀了这几个贱人。 云芝怕她一时盛怒、做事出格了反而引人非议,连忙去告知了皇帝。 皇帝听闻有人诅咒他爱女早夭,心疼不已地将哭得抽抽嗒嗒的皇后揽在怀里,自己发号施令就要将这叁个妾妃和跟着她们口出狂言的奴婢们全都棒杀了、扔到乱葬岗去,以儆效尤。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一时间合宫大骇,众人都对陶皇后更加谦卑恭顺,唯恐惹得她半点不快。 比之郭皇后,她则是大获全胜。 老嬷嬷们批注道:前朝的郭皇后和当今太后的家世旗鼓相当,但比之郭皇后和当今太后,郭皇后有叁不足:一者为膝下无子,二者为不善辩,叁者为不善于为自己争取有利的形势以至于让那两个非议她的美人反而翻身。 而她们则认为,站在当时郭皇后的立场上,想要为自己翻身,则不应该满口将“此贱妇不敬我”之语挂在嘴边。 她反而应该转头同皇帝说:自己惩罚这两个美人也是为了皇帝的名声着想,此二者私议帝后房内之事,妄言帝后情谊浅薄,实际上是想危言耸听动摇国本。 若是一传十十传百,以至天下百姓都知道新婚的帝后感情不和,他们又会怎样看待皇家、看待皇帝?帝后年轻夫妻,皇帝却同皇后不睦,岂不是让人误会皇帝贪恋美色、宠妾灭妻云云? 若是当年郭皇后可以冷静端庄地同皇帝说出这番话来,恐怕皇帝的心意必然是要大为改观的。 …… 婠婠正一脸恍然大悟地看完这一章,心下大为震撼: 她只知道她母亲这些年来顺风顺水从未受过底下嫔御们的闲气,连带她作为她的女儿也备享无边宠爱,却不知道恐怕母亲多年以来也是如履薄冰地度过的。 岂不知她同先帝说过的每一句话,何尝不是在心中仔细思量过了之后才敢开口的呢? 皇恩,君心,从来都是最难揣摩也最把握不住的东西。 正在她意犹未尽地思索语言的艺术时,这卷书就被晏珽宗抽走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道:“婠婠,你害怕我会让你失宠,还是害怕来日我会有其他的妃妾嫔御、甚至纵容她们欺凌到你的头上?” 这个问题现在谁也说不准。 虽说皇后已定,不少世家大族失望非常,但是他们还是卯足了劲指望着来日皇帝的选秀,想要将自家用尽心思培养了十几年的千金们送到宫里去给元武皇帝当妃子呢。 婠婠犹豫了一下,现学现用地回答他: “我也是为了五哥的帝王威仪着想。你将来的皇后,必然得要心思八面玲珑、能为你打点好一切才行,我看这些书,并非为了争宠夺权,只是想学一学如何平和安稳地教导底下的嫔御们,给你少添点烦心事而已。 你的后宫安稳了,前朝的臣工们,乃至外头的黎民百姓们也会更加觉得五哥是个好皇帝……” 晏珽宗又被她给气笑了。 “算我求求你了,婠婠,别看这些书了,也千万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他也是拿她身边的那些老嬷嬷们没法子了,眼见她们一日日地尽教给婠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浑身干劲地要教她宫斗等等,可是和谁斗呢?这辈子都不会有别的女人沾到他的衣角半分。 如果婠婠继续这样下去,将来他真的会被她这样一本正经、端庄稳重却又带着淡漠疏离的样子给憋死,亦会感到无边心痛。 他希望她在他面前可以永远随心所欲,对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当伺候她的人都行,甚至她可以将她对他的所有不满都表现在面上,对他谩骂争吵都可以,就是千万不要变成这个样子。 他的婠婠,不应该变成这样。如果有一天她成了这个样子,那也是他的错。 婠婠不言语了。 他虔诚地吻着她的额头:“只恨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法子来让你相信我待你的一片赤诚之心,如果能生生把我的心剖出来给你看就好了,让你也从此安了心,将来去做那个无忧无虑的皇后。” 这卷书,她最终仍是没有放下,默默地在他走了之后继续读完了。 在后来的很多年中,她都不止一次地意识到,这是她读过的所有书中最没用的一卷。 礼部和内司省的人将陛下娶后的婚期定在了七月初四。 上好的良辰佳期。 六月中,为婠婠赶制的婚服和凤袍以及在各种场合需要用到的礼服都齐全了,尚衣局的人专程送到陶家来让婠婠一一试穿过。 自然还有她的凤冠,足足九顶。分为祭祀宗庙所用,与皇帝共同接受朝臣百官叩拜时所用,向太后请安见礼的,还有接受王妃命妇们朝拜时用的、以及日常装饰佩戴的等等等等。 每一顶都比曾经陶皇后和先帝的嫡母朱皇后她们戴过的凤冠更加奢华精致。 晏珽宗还让人告诉她说,这几顶都是暂时赶制出来给她用的,不管她喜不喜欢,日后还会命人再为她做许多顶供她更换着佩戴。 而据母亲身边的老嬷嬷们推断所言,这么点时间其实根本不够制出这样华贵的衣裙,恐怕晏珽宗早早就命人备着了,才能做得这样尽善尽美。 六月下旬,宫里的太后又派了几个她得力的心腹嬷嬷们来和婠婠一遍遍地核对婚仪大典的所有流程,确保万无一失不出半点岔子。 082:乳白 婚前半个月以来,嬷嬷们对婠婠身子的精心护理更是达到了极致。 她们都隐晦地表达了一种心愿,希望婠婠能在新婚夜那晚同晏珽宗和合缠绵,从此之后再也不要提从前的那些龌龊事情和种种不愉快,圣懿帝姬这个身份已经不存于世了,那就让他们安安稳稳地做一对恩爱夫妻也好。 晏珽宗这段时日以来又忙得脚不沾地,几乎没空抽身来见婠婠。因为她大哥哥给他上了道议事折子,和他大谈了关于经营西域的诸事。 在此之前,掌管河西的最高官员是个武将,张垚佑。这人是晏珽宗的心腹,然大字不识几个,只知道招兵买马,跟着晏珽宗“强兵以服天下”,他和晏珽宗骨子里是一个德行,一向最称道的是五代时候传下来的一句话“今世天子,兵强马壮则为之耳”。 河西有许多水、草丰美的山谷,他早就奉晏珽宗之令在此囤积了大批粮草、饲养战马,开挖铁铜之矿以冶炼兵器,作为帝国军事储备的后花园。 然他在地方上的文治,则实在是一般。 镇西王希望国家能好好的经营西域,制定完备的律法和关税协定来管理藩外各国来此的商人,鼓励商贩在此经商买卖,收取税款以充国库之用。 他和河西的诸多儒生也制定了一套暂行的、更加开明的律法来管制藩外商人,称可使河西民俗风貌更加焕然一新。 晏珽宗对此很是重视,实际上他早就眼馋藩外商人们口袋里的重金,想从他们口袋里捞商税以丰盈国库、方便他招兵买马充实军队。 他临时立了一个“论西域制法以通外邦诸学士议政内阁”,没日没夜的和那帮朝臣们商议此事。 故而多日没空来寻婠婠。 不过他每隔叁日都会命人给婠婠送一碗汤药,说是他手下的几位专门服侍他的医官给婠婠新配的药,能让她的身子养得更好,让她能够早日受孕。 婠婠听到最后一句,称能帮助她受孕时很是心动。她何尝不想去做一个康康健健的女郎君,能跑能跳,还能骑马游猎呢? 这碗药不苦,带着淡淡的草木香气,而且,里头甚至还滴了他的血。 所以她每次都一滴不剩的全部喝完。 身边的乳母嬷嬷们从小就对所有让婠婠入口的东西都要严加排查的,别看她们给婠婠吃过的各种各样的汤药实在是数不胜数,但每一种药也都是给专门试药的奴婢们试过数次之后才敢拿来给婠婠吃的。 对于晏珽宗新配来端给婠婠吃的汤药,她们还想找信得过的自己那边的医官们一再试过之后再给婠婠入口的。 可是想到里头毕竟还掺了他的血,不喝又实在是浪费得让人肉痛,于是还是让婠婠喝了。 转念一想,这人花了这样大的功夫,堂堂正正地娶了她们帝姬让她去做皇后,难不成还会下药害她们帝姬不成?他肯定也是想着帝姬好的,最终便没再过问此事。 晏珽宗明确告诉过她,喝这种药对她的身子会有一个副作用,或许她接受不了。若是她自己无法接受的话,他也不会强求,就将这药放下就是了,以后再配别的药给她。 婠婠羞红了脸咬唇思量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用他的这个药。 虽然…… …… 明明是大白日里,桐园里主人所居的屋子还是仔仔细细关上了所有门窗,示意其他的奴婢女使们不可随意进入。 婠婠又让她们拉下了内室的所有幕帐珠帘,然后自己躲到了最里头的床帐内,复拉下了足足叁层的床帘。直到室内昏暗地犹如傍晚日暮时分,她才好意思慢慢解开了自己的衣襟。 胸口间又涌上了一股涨涨的感觉,她不由得着急到汗湿了额头,鬓边的碎发湿哒哒地粘在肌肤上。 眼尾也泛起了一阵蜜桃般的粉红,眼眶里氤氲的水意几乎就要落下来。 她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 夏日里的女孩、不论是婢子女使还是高门千金,穿的衣衫都是两件,轻薄透气。 一件绣着花样的华美外衫,一件或浅色或素色的中衣,中衣之下便是遮住女孩私密部位的小兜衣。 她一动不动地攥紧了床单,努力平复着简单的呼吸。 华娘解下她脖颈后的系带,轻柔地脱下了她的兜衣。 一股不算浅淡的奶香味顿时溢了出来,萦绕在这方幽闭的床帐之中。 浅紫色兜衣上被某种水渍洇湿了两块布料,散发着更加秾甜的乳汁的气息。 婠婠紧张地几乎有些发抖,胸前两只浑圆白嫩的乳也随着她呼吸的动作小幅度地摇动了起来。 月桂和华娘心里都涌起了一股怜惜:这实在不怪婠婠胆小,让她一个还未出阁嫁人的女孩儿,婚前、还未怀孕产子便开始产出了乳汁,哪怕是因药物作用才至于此,可是她脸皮薄,怎么又受得了这样的事儿! 婠婠靠在月桂的身上,华娘曾经生育过、又是婠婠的乳母,亲自奶大了她的,在这事上懂得就比月桂多些。尤其是为了不弄痛婠婠,她又专程去找宫里的女医吏们询问了方法和技巧。 她素来晓得婠婠容易害羞,哪怕是平常沐浴的时候也不大乐意伺候的人直接触碰她私密的地方,所以拿了一块极为轻薄透气的丝缎覆在她饱胀而美丽的乳上,手下灵巧地施力为她挤出那些乳汁。 月桂拿了一只银碗在下面接着。 乳脉终于被华娘挤压通畅后开始顺畅地泌出乳汁,先是沾湿了那方丝缎,然后又顺着丝缎的一角一滴滴滴入了小银碗中。 婠婠终于忍不住无声哭了起来。 她羞耻地几欲想死!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产出乳汁,一开始难免是有些艰难的,而且这些乳汁在她胸口涨了足足两叁日,量又多,所以花费了很长的时间,直到半个时辰后才完全将乳汁全部挤出。 凝脂一般的白色奶水渐渐盛满了两个银碗,空气中都满是甜腻的气息。 挤出乳汁后,胸前那种涨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的胀感总算消失了,可婠婠的神色还是无精打采的。 华娘又拿了一方干净的帕子为她擦拭了双乳上沾湿的奶水,给她换了件新的兜衣,然后为她穿好了每一件衣衫、扣上珍珠盘扣。 婠婠捂着脸躲在床帐内不愿意出来。 这就是晏珽宗和她说的副作用。 他说,她开始服食了这种药物之后会使她不孕而产乳。女子做母亲后都是会产乳的,像皇后、后妃乃至大族大户人家的女子们身份贵重,虽不必累着身子在产后亲自喂养孩子,都是将幼儿们交给乳母们照顾,但是生产完后的几天内也会涨奶,只不过她们不需要留着这奶水,吃了专门调养乳汁的药物之后自然就会停掉的。 能产出甜美丰沛的乳汁,才说明她的身子是被养好了,足够去怀孕了。所以这个副作用对她来说有益无害,根本不需要担心。 他还哄她说,虽然需要累着她的身子产出奶水,可是并不会伤她的身,那时排出去就好了。 至于用哪种方法排出去,他却并没有好意思跟她说出来。 婠婠捂着脸在床帐内呆了半天,在乳母嬷嬷们的安慰下,或许是想到了自己日后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儿时的喜悦,她还是花费了一番时间来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安慰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 为了孩子,再羞耻都是值得的。 她想起了什么,问华娘和月桂方才的那些东西如何处置了去的。 她们说将挤出来的那两碗乳汁浇了院子里的牡丹花盆里,至于她的兜衣,沾湿了乳汁的丝帕等等,她们会亲自为她手洗,不会让其他任何人经手一个小指头,婠婠产乳的事情也只会有她们两个人知道。 婠婠闷闷地嗯了声,起身往香炉里加了些香料焚之,驱散这内室还若有若无的奶水的味道。 083:神龙坤宁 如今和往日不大一样了,婠婠身边所有伺候她的人不再只有她母亲精挑细选过送来的人,反而因为她换了一个身份,让晏珽宗得到机会往她边上安插自己的眼线。 桐园的内院连廊下还摆着几盆名贵的牡丹花,其中一盆通体雪白,名叫“白雪酥塔”,还有冰雪的寒香冷萃之气,最得婠婠喜欢。 洛阳的牡丹商人们据说还会以牛乳、羊乳等浇灌花朵,培植白色牡丹的香气、色泽和娇艳,可以说,一盆精贵的牡丹比普通百姓家的小儿吃喝的还要好些。 殿下那样高贵的身份,她产出的奶汁总不能和那些污水、脏水一块倒了。 所以月桂就想将它浇在这盆白雪酥塔的花盆里、养着这牡丹花去。 连廊下无人,她正端着银碗过去,萃霜见了她,客客气气地福了一礼向她问好,似是看出了她想做什么,她客气地带着商量的语气说: “女仪是替姑娘来浇花的么?只是这几盆花早上时候我才命银蕊、银彤她们都浇过了,牡丹娇贵,一日里吃多了水,它的颜色便不大好看了。不过今日外头的日头毒辣些,想来再晒一会儿,等盆土干了,再浇一回也是使得的。 不如我在这替您守着,等过了一会土干了,我就给您浇下去。” 月桂想了想,也怕浇淹了这白雪酥塔,反得不偿失又惹婠婠心疼,而婠婠初次产乳,她还要去盯着小厨房的人给婠婠熬煮补身的汤膳,就将银碗放了下来给她。 “那你就在这看着罢,等土干了再缓缓地浇进去。” “是。我知道的。” …… 不过半个时辰后,这银碗就放在了一个精致的食盒里,然后被人小心翼翼地呈在了晏珽宗的桌案前。 一刻之前,他独坐高台之上,正漠然地看着台下的一帮老学究为了个政见吵得不可开交,脸红脖子粗,相互喷沫,毫无斯文可言。 原来这就是做皇帝的滋味么?倒也没那么有趣,还不如上芙蓉街买只烤鸭,拿把银刀片出一片片肉来给婠婠吃,伺候她喝水吃饭来得有趣。 直到众人都有些累了,他才开口称赐膳,让众臣子去用膳歇息会儿,下午再接着议。 他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心里算着离七月初四还有几天,他何时才能将婠婠娶回来。 萃澜嬷嬷将食盒摆在他面前,低声说了句: “陛下,这是婠婠姑娘……服了那药之后第一次产出的乳水。算了算日子,差不多也是这两天了。” 晏珽宗原本听了一上午的唠叨争吵,正有些烦躁的眼睛一下子明亮亢奋了起来。 他抬起手臂,以宽大的袖口遮住不自在地吞咽口水而喉结滚动的动作。 萃澜又说:“不过婠婠姑娘并不知道这东西……让人送到您这里来了。她让楼女仪拿去倒了浇花,萃霜想法子从楼氏手中弄过来的。” 晏珽宗大觉遗憾! 婠婠那时候的样子,必定十分可爱,她是如何强忍着羞耻让人给她挤出乳汁的呢?可恨,倘若不是他被这些繁杂庶务拖住了身没法去寻她,他才舍不得让那些人下手去给她挤奶,他肯定亲自…… 帮她吮吸出来。 他咳了声:“方才她是什么样子?” 萃澜摇了摇头:“这萃霜她们就不知道了,姑娘关着门窗,不准旁人在侧,又是在内室里……不过挤出奶了之后,华夫人她们在内室都哄了姑娘许久,不知是为什么。” 想来肯定也是因为她脸皮软,容易害羞,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 晏珽宗心想,如果他能陪在她身边就好了。 他还未掀开食盒,一位须发花白的老学士拄着拐杖又过来了。 这位老学士生怕同他持不同政见的人逮着机会来向皇帝游说,午间匆忙吃了两口饭,抢在那些人午休的时间就来继续找晏珽宗长篇大论地讲下去。 晏珽宗闭了闭眼睛平息心底的不耐,面上是一脸明君圣主的做派: “无碍,卿家若有未尽之言,可继续向孤陈情。” 老学士讲到激动处,脸都胀地通红。 晏珽宗面不改色地揭开食盒,垂眸看着那银碗中凝白香甜的液体,缓缓端起碗递到唇边。 另一派的老学究也拄着拐杖过来争论,双方继续吵个不停。 “臣下以为,治国之本在于……” “富国者必强兵,无强兵者无以服天下……” 高台之上的帝王根本没心思听他们的喋喋不休,他心中赞叹道:当真是这样令人欲罢不能的滋味。 …… 历代皇帝日常起居、处理政务的地点并不是固定的,但拢共也是那几个地方供其选择。有那么一两位行事跳脱的皇帝还会选择长居宫外的行宫,将朝会和与臣子们的议事都放在那里。 晏珽宗即位后起先择大中殿为寝宫,前不久又改为了神龙殿,命内司省的人过去收拾了。又命人修葺了皇邕楼为议事之所与皇帝日常处理政务的书房。 皇邕楼就在神龙殿的边上。 而神龙殿则与坤宁殿是挨在一起的。 他的思路实在太过清奇。 只因那天晚上去桐园欲寻婠婠行欢好之事时,婠婠说桐园是她母亲未出嫁前的闺阁,她母亲住过,所以她不愿在这里和他做那样羞耻的事情。 于是他转念一想,桐园都容不得他了,将来让她住到椒房殿,难道她心里就不别扭了么? 便让人再修葺坤宁殿为日后他的皇后的居所。 他是相信婠婠的理由的,也知道她是真的别扭。 历代皇后也都是在坤宁殿和椒房殿中择一而居。 若住椒房殿,则坤宁殿即为日常祭祀之处,会在坤宁殿中摆放历代贤良皇后的画像,还有女娲、羲和、嫘祖、西王母乃至送子观音这种女性神仙的牌位,皇后作为国母和皇宫的女主人,每当特殊节庆或是国家有大事发生,还是皇帝的后妃中有怀孕、生子之事的,都要到坤宁殿中祭祀或是上香,告之先祖和上神。 但现在元武皇帝要求自己的皇后将来住坤宁殿,就挨在他的神龙殿边上,内司省的人在意思意思走个过场似的请示了皇太后、算是告知了她一声之后,就将坤宁殿中的东西择了良辰迁到了椒房殿去。 以后婠婠若要行祈福祭拜,就要到椒房殿中去做。 皇太后纳罕地嘀咕了一句:“他这是嫌弃吾住过椒房殿么?犯得上这样兴师动众地迁宫?当年吾住椒房殿时,就是前任皇后住过的。” 边上的心腹嬷嬷们连忙宽慰她:“太后勿多思,将来姑娘住坤宁殿多好,离得他那样近,正好方便他们帝后夫妻亲近,何尝不好呢?” 皇太后确实只是私下没人的时候嘀咕嘀咕,实际也并未往心里去。 婠婠要嫁给他了,她作为婠婠母亲、又是他名分上的嫡母,夹在中间实在不想女儿同他相处的时候为难,所以这段时间以来在面上对晏珽宗格外的慈祥、仁爱,叁天两头的以母太后的名义给他赐膳赐菜,叮嘱皇帝既不能荒废政务,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不可劳累云云。 惹得合宫大为侧目。 还假模假样地在王妃诰命们入宫和她请安的时候说道,吾儿勤政甚比其兄璟宗,将来必是神武雄略的一代英主,可见先帝爷在位立储的时候何等高瞻远瞩,若是其兄璟宗,必然比不上他半根手指头等等之语。 王妃诰命们不敢接这话、但更加不敢反驳,只得陪着笑。但是这话传出去了,前朝的臣子们都深深放下了提着的心。 虽然新皇帝大权在握,地位丝毫不可撼动,但是他们还是很怕这个太后因为偏心长子的缘故在后头捣鼓捣鼓什么坏主意的好吗!例如说万一她心里还想着谋划着给自己的长子璟宗夺来皇位呢? 其实就算她真有了这样的心思、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可是皇帝追究起来,肯定要有些无辜的人给她背黑锅。 因为一个孝字压在头上,就算太后做再离谱的事情,皇帝都不能处置她,最严重的处罚也只是半软禁起来让她静养,连秦始皇帝这样的人,杀了嫪毐也不敢拿赵太后怎么样,不是么? 可是皇帝龙威之下,必要找些臣子们顶罪,说都是这些人离间他与太后的母子情义,挑唆太后行为失常的等等。 谁都不想摊上什么朝野动荡、人心惶惶的事情。说不准自己就是那个被皇帝找来的替罪羔羊呢? 不过无论如何,见到太后和皇帝母子和睦,宫内宫外还是都乐见其成的。 当然了,众人猜测的太后对皇帝态度转变的很大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皇帝娶了太后的嫡亲侄女为皇后。他们都觉得皇帝下旨要娶的这个皇后,是皇帝为了讨好他的母亲才被他诏聘入宫的。何况皇帝还格外赐予了太后的娘家许多殊荣。 但不论他们是怎么想的,七月初四这一天已经不紧不慢地赶来了,元武皇帝的皇后即将入宫,成为帝国的新一位女主人。 084:婚仪01(4400+字) 前两日下过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空气中氤氲着一股清新凉爽的气息。 众人心中都很欢喜,想来到了帝后大婚那天的天气会很好。 从七月初叁开始,婠婠就被众人翻来覆去地折腾着,几乎没有一刻空闲。 初叁的傍晚,嬷嬷们在她身上细致地涂抹了一遍香膏,催促她赶快睡下,大约半夜就要起床洗漱、装扮、更衣的。 果不其然,这天半夜,大约狗还在叫唤着看家护院的点,婠婠就从睡梦中被她们弄醒了。 先是洗脸,梳顺了头发。 她们将婠婠脱得一干二净的让她站在屏风后。 新皇后被册立入宫,她身上从头到尾的每一样东西都必须是皇家精心为她准备的。从这天开始,她连身上的寝衣都可以穿着绣着九尾凤凰的规制,自然和在家做女孩儿时不大一样了。 她强忍着羞耻轻轻分开双腿,任由乳母将蜜膏质地的东西用玉棒涂抹在她腿心深处,又给她闭合的花瓣上细细敷上了一层蔷薇香粉。 做完这一切后,华夫人欣慰地拍了拍婠婠的肩鼓励她:“日后的路还长着,您都要一步步走下去。今天只是开始而已。万事开头难,头一晚就和和美美的,以后才能夫妻恩爱长久。” 肚兜是大红色的,边上一圈镶着金边,其上绣着金色的鸳鸯,底纹是一朵开到正盛的牡丹。概因绣娘的工艺精湛,这件肚兜并未有过份的秾艳媚俗之气,反而彰显着一股帝王天家的奢华无边。 而后婠婠就像一团白生生的软糯糯米一样,被她们搓来搓去,裹上一层层粽叶,将她牢牢包裹起来。 耳环,手镯,戒指,项圈,禁步……一样样华丽的配饰也被招呼到她头上。 四五个侍女相互搭着手,那顶沉沉的凤冠最终也被戴到了婠婠的头上。 凤凰振翅欲飞,嘴衔南海明珠,更有无数只凤凰相互缠绕着围在冠上,犹如百鸟朝凤之景。 数不胜数的珍珠和宝石镶嵌在冠上,压得婠婠差点抬不起头来。 到底也是前任皇后养育大的,婠婠一眼就瞧出来这顶凤冠是逾越了素来皇后凤冠的规制才制成的。 ——哪有那么多地方让你怼上这么多珠玉宝石的! 纯纯的暴发户做派。 她默默吐槽了一句。 还不知道婚仪之后那些御史大夫们有没有就此事上谏皇帝,说他违制的呢。 今日陶宅之中,所有婠婠会踏足的路上都被铺上了一层昂贵的红色丝缎,在红丝缎的下面还有一层皮革垫着,衬得缎带自然而然地在路上舒展开来,不会被什么砖石小石子垫出什么坑坑洼洼的痕迹来。 而且在婠婠走过之前,这一片片红丝缎上都不会有他人可以经过。 在离开陶家之前,婠婠又去了陶氏祠堂祭拜了先祖。 寻常人家的闺女出嫁前,家中的父母、祖父母都可以对她进行一番苦口婆心的教育劝诫,让她日后如何如何贤能地操持家务云云。 可当这个闺女成为皇后时,即便是她的父母、祖父母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向她行大礼问好,从礼制上来说,他们焉有权力去对皇后指手画脚、告诉一个皇后她该如何去做一个好妻子? 但必要的、礼数层面的告别还是要有的。 荆国公陶漆合和他妻子白氏的表情管理做的十分到位,既没有哭得死去活来,涕泗横流影响仪态,也没有完全光瞪着眼睛像个陌生人似的呆呆站在那里。 荆公眸中微微闪着泪花,看上去格外的忠贞正直,又像个单纯舍不得女儿出嫁的慈父一样,拱手向婠婠小幅度地拜了一礼: “臣下阖家能幸为陛下养育中宫,略效犬马之劳,是臣下列祖列宗之幸事。 惟祈上天神灵庇佑,中宫日后必能孝侍皇太后,尽人媳本分,又能教导嫔御,使得合宫安宁,再者为陛下绵延后嗣,解陛下之忧。则臣沾享中宫恩泽,私感甚安,臣下以渺渺之身略报天家恩德,可稍无愧于陛下和先帝的隆恩眷顾矣!” 白夫人道:“妾身与国公爷所想亦是一样。” 老公爷和老夫人也一样说了几句场面话。 婠婠轻轻向他们颔首。 而后拜别。 “亲妹妹”被册封为皇后,可陶霖知任被晏珽宗扣在那个惹得众人艳羡不已的江淮盐运使的任上不得回来。 可也无人过多在意。 天家娶亲嘛,难不成还像民间一样指望着哥哥弟弟的来背新娘子?就算需要,皇后上头也有个哥哥陶震知,和陶霖知就没什么事了。 再说了,他日后进宫亲自向皇后请安的日子还多得很。 皇帝娶亲是不能自己去接新娘子的,得由他专门册封的使节来迎接。 其实晏珽宗真的不在意这些狗屁规矩,他真愿意自己骑马来接婠婠。 但是他若这么做了,则实在是出格太过,惹得群臣非议。那婠婠反而会成为众人谈论的焦点,她会恨死他的。 于是他只好强忍下不耐,册寿王叁公子——永郡王晏从穆为奉迎使,由他来接婠婠进宫。 皇太后为了女儿的婚事也费劲心思安排筹谋,务必要使自己女儿的婚礼风光体面,不能让她有一丝一毫受了委屈的地方。 她只差派人将晏珽宗身上的朝珠拆下来几颗折卖了,换成几段丝缎、铺满婠婠进宫的路。 别的地方可以省、可以减的地方都可以删、免,但唯独皇后身上一丝半点都不可以节省。 这也是导致婠婠今天格外劳累的原因之一。她身上戴着的东西太多,需要履行的义务也实在太多。 仪仗队浩浩荡荡,旌旗飘扬,行走时马蹄踏如雷声。 和册皇后仪式时一样,这些仪仗人马里依然没有那些门荫子弟的身影,反而都是晏珽宗从他一首组建起来的军队里挑选的精兵强将。 婠婠隐约有察觉到,晏珽宗对那些文不成武不就的官宦门荫子弟们十分厌恶,反而有心想在朝政上做一番革新,培植一批属于他自己的、真正能为国所用的势力。 日后他的帝王生涯,想来也是无比波澜壮阔的一段岁月。 她压下心中的旁思,手中捧着一朵正盛开芬芳的牡丹花,在众侍从、女官们恭恭敬敬地侍奉下登上了皇帝御赐的迎后轿撵。 凤冠上垂下的一排由一个个小金珠串成的流苏遮住了她的面容,只是伸出的露在外面的那双手雪白莹润地让女官们都不敢直视。 皇都的街道上安静地针落可闻,庄重而肃穆,除了皇后的仪仗经过时发出的马蹄声和随从们走动的脚步声之外,连多余的一声鸟啼都闻不见。 大半个时辰后,皇后的撵轿终于经过皇宫的唯一一扇大门天子门至奉极殿门前。 晏珽宗正站在奉极殿门前等她。 帝王着黑色衮冕服,其上绣有十二章,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于裳;戴十二旒垂五彩珠冕冠,赤色束腰大带。 越发衬得这位年轻的君王是何等神姿英发,风神俊朗。 他的微笑里带着计谋得逞之后的志得意满。 晏珽宗恍惚忆起许多年前,他第一次站在奉极殿前、成为那场祭祀的主人公之一的时候。 年十六,先帝封他为南江王,祭祀以告列祖列宗。 他跪在冷硬的砖石上,听着礼官漫长啰嗦的祝祷之词时,心中想到的还是婠婠。 他觉得好自由,又好惶恐忐忑。自由的是他从今往后就可以分府别居,不用再被“嫡母”死死压制住他的羽翼、他的才干,他可以在外面搏出一番自己的天地来;不安的又是他和婠婠的将来。 那时婠婠还小啊,他不可能在她那个年纪就对她起出什么畜生的情欲的心思,可是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说,他会慢慢等她长大。 等她长大了,她就是他的小妻子,他会永生永世对她好的。 正好,在她慢慢长大的这些时光里,他要在外面开疆拓土,积累自己的势力、扩张自己的羽翼,做一个真正有实权、说话有分量的王。 但她怎么样才会变成他的妻子呢? 这个问题困扰他许多许多年,他为之奋斗了多年,也想尽了办法。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 婠婠唇角边轻轻勾出一个笑,一步步向他走去。 迤逦华美的裙摆在地上拖拽出一道如蝴蝶展翅般的秀丽图案。 她与晏珽宗并排而站,礼官将晏珽宗所写的另一封娶妻立后的文书宣读告之于先祖,以祈得先祖的接纳。如巨伞一般的华盖遮住了婠婠头顶的骄阳,宫婢们抱来数顶冰鉴环绕在婠婠周身,确保她不会受到暑热的侵袭。 这封文书很长、很长、很长,还顺带着很多礼赞先祖功德的文辞,礼官面不改色地站于烈日之下读了足足一个时辰。 婠婠听着听着就明白了:这样华丽萃美的辞藻,肯定不是晏珽宗自己写的,不知道他又去哪里找来的代笔! 这是一个皇帝娶妻时,帝后二人对上所需要完成的仪式。 除此之外,洞房后的明日他们还需要去朝见太后,然后婠婠以一个真正有名有实皇后的身份踏入奉极殿之内,再次祭拜皇室先祖。 不过今天,他们需要进行的第二项仪式就是夫妻之间的和合之礼。 晏珽宗牵起她的手,同她步入坤宁殿。 内殿经过重新修葺了一遍之后,富丽堂皇地恍若人间仙境,几乎让人以为误入了天庭宝殿。数不清的珍奇异宝被晏珽宗命人搬进来以讨婠婠欢心,连墙角处的一点浮灰都堪比金子般珍贵——那是价值千金的香料焚烧之后所挥发出的余灰。 修缮神龙殿的时候,这位皇帝可是都没提过什么要求,只说依照先帝当年即位时的旧例即可。然轮到坤宁殿的时候,他可是样样上心,事事过问。 坤宁殿主室内一派花团锦簇之色,在冰鉴的作用下凉爽犹如秋日,大片大片姣妍的红色鲜花被摆放着以作装饰之用,带来阵阵芳香。 甚至还包括这个时节不该出现的红梅。 冰鉴内还冰着各色蔬果,荔枝、碧瓜、蜜桃,莓果之类的琳琅满目,一样挥发着一股属于鲜果的果木清香味。 帝后的夫妻之礼有合卺,结发,掀帘,坐帐。 等等。 好在这里没有外人,都是信得过才被挑选来的有资历的老嬷嬷们和皇室的女性长辈,婠婠可以稍微做些小动作活动一下快被压断的脖颈。 晏珽宗掀开垂在婠婠面前的那道珠帘,下一瞬连呼吸似乎都停滞了。 他不是没有想象过今天她会有多么明妍夺目,可是直到了这一刻、他终于有资格名正言顺地成为她的夫君、揭开她的盖头时,还是为她惊心动魄的美丽而失态,如日月同辉,人间难寻。 她还是比从前瘦了些,大约是这些时日为了这场婚仪而耗费了不小的心力,即便套着层层迭迭的礼服,可她的腰肢还是那样纤细。 在他掀起她遮面的珠帘时,她也的确像所有嫁给心上人的新娘子一样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微笑和娇羞,同他对视一眼后略有些慌张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直到寿王妃和司仪女官们恭敬地向帝后贺喜,说新婚礼已成,还请皇帝移驾蒴湖赴宴。 而婠婠需要继续待在室内——称为坐帐。 皇帝娶亲,自当在宫中大摆宴席宴请文武重臣和皇室亲眷的,还有雅乐歌舞助兴,连续七日不止。 晏珽宗起身,爱怜地摸了摸婠婠的手背,凑在她耳边低声道:“那你在这休息会,吃点东西,我尽量早点回来陪你,好不好?” 此时已到了大约正午。 屋里的众人有片刻失神。 难道这位元武皇帝竟如此宠爱他的皇后么?新婚第一日,在她面前他就不呼“孤”字,反而犹如普通百姓家的夫妻一般。 婠婠轻微地点了点头: “臣妾明白。” 晏珽宗皱了皱眉,回首嘱咐了她一句:“以后不必再提此二字,皇后当对皇太后称儿臣,对下称本宫,对吾称我。” …… 又说了几句吉祥话后,几位王妃诰命和司仪女官们也逐次告退了。 室内只留下婠婠和他的侍女们。 萃霜和银蕊、银彤侍奉着婠婠摘下了快压死她的凤冠。婠婠觉得这时自己的呼吸才顺畅起来。 她们又为她脱下沉沉的祎衣,让她松快松快。 今天这里就不会有人再来烦她了,所以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卸去自己的妆容。 忙完这一切后,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 萃霜给她端来一碗燕窝粥果腹,婠婠累了大半天,此时反而出奇地精神焕发,虽说累,可是一点也不饿,更不想休息浅眠一会儿。 她喝了小半碗粥,起身从冰鉴里取了些果子切开,放到已经酿好的清酒里浸泡着,而后以冰糖和山泉水放入小锅中烹煮片刻,晾凉后再放入冰鉴中冰着。 这东西夏日里吃起来最是清爽可口。 她打算明天去拜见母亲的时候给她带一些。 而后她又做了些清甜的糕点。 等忙完这些吃食上的东西后,婠婠抬眼看了眼窗外,竟然已到了日暮时分。 晏珽宗也在这时候推门而入,含笑对上她有些茫然懵懂的眼神。 …… 嘿嘿,今天是我的生日! 感谢“山海”同学的打赏! 085:婚仪02(2300+字) 侍女手脚轻巧地关上了房门。 黄昏时刻,关上门后的屋子里瞬间暗淡了许多,她们又很快点起了数盏手腕粗描着金粉的喜烛置在烛台上。 婠婠掩去身上的不适感,拢了拢身上接近于血红色的轻薄寝衣,开口问他:“你要喝点醒酒汤吗?” 她寝衣的这个颜色略有些深重老成,但穿在婠婠身上,反而映照着她的肌肤分外雪白纤凝,几乎在烛火下散发着莹莹的光泽,诱人去采摘和抚摸。 不愧是他心爱的美人,就是集天地日月之精华而长成的,他心中十分得意。 侍女们垂首立在一侧,只等着主子们有了吩咐就去取用东西来。 他摇了摇头:“退席的时候我就喝过了。” 其实他清醒得很,毫无醉意。 “你呢?在这坐了半天,可有饿了?要不要让人传膳来?” 婠婠见手边一盏蜡烛的烛火跳烁地太热烈,拿了把剪子去将它的烛芯剪的细了些,这样方能留它燃烧得长久些。 “我也吃过了,不饿的。” “这样啊——” 晏珽宗摘下头上的十二旒冠冕,随手递给身边的萃霜,在一步步向婠婠走近的过程中一边解开了自己的衣带。 他牵起她的手时,玄色织锦的腰带也被他扔在地上。 “那我们进内室去说说话,好不好?” 这种情况下,婠婠还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呢? 侍女嬷嬷们都识相地退到了外室去。 他目光炽热地盯着她的脸看。 那件玄色的十二章衮冕服也被他随意丢在了地毯上。 婠婠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这种规制的帝王十二章衮冕服她父亲在世的时候极为珍视爱重,每每穿着了它去行祭祀天地祖宗率倍几裢獾男⌒陌ぁA鲂卸家鹆街夭秸希路缇砥鸬某就谅湓诹艘律焉稀� 更不用提这种随手乱扔的事情。 毕竟这也代表了皇家、帝王的身份和威严。 她一言不发地弯腰捡起他的大袍,用手指将它的褶皱处一一抚平,轻轻拍了拍上面可能沾到的灰尘,又小心理顺了衣服的纹路后将它挂在了一旁的衣架上。 在她捡衣服又挂衣服的时间里,晏珽宗早将身上的外袍中衣靴子等等都脱得一干二净了。 他有些愣愣地看着她柔情似水地捡起他随手乱扔的衣服的样子,这时候他当然想不到她是因为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才有些看不惯他随心所欲行事的风格、更不觉得她是嫌弃自己这样乱扔衣服。 男人这时候都是很自信的。 他觉得她是已经十分熟练地进入到了他妻子的角色中,开始学习着做一个贤惠、一心一意爱着自己夫君的妻子。 不过他并不需要她的贤惠,她只要一心一意爱着他就好了,她可以任性、自私、嚣张、跋扈、擅专,这些能让她随心自由而快乐的事情都很好,只要她爱他就好了。 婠婠挂好了衣服刚想转身,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将她死死笼罩了起来。 他从她身后环抱住她,下巴蹭在她的左肩上和她低声说话: “你是皇后,以后这种事情交给侍女们去做就好了,嗯?我怕累着你……” 呼出的热气都喷洒在婠婠的脸颊上。 她望着那面以芳香的花椒子和其他珍贵的香料、香粉花末之类的东西混合所涂抹的墙壁,其上投射出一道缠绵如鸳鸯交颈的身影,而她被他牢牢掌控在怀中、不得挣脱。 婠婠垂下眼睛:“你怎么不说你下次不要乱扔就行了。” “好——” 他答应地格外爽快,“我下次不这样了。今天只是着急而已……” 急色急得心慌。 他挺腰往前轻轻一顶,婠婠的呼吸就顿住了半拍。 她当然察觉到他已然勃发昂扬的状态。 都这个时候了,她居然还会害怕和紧张! 胸前的系扣被他急不可耐地拽掉许多,落到地毯上时却并未发出什么声响。 一股温暖芳馨中又带着甜腻悱恻的暖香慢慢萦绕至婠婠的鼻间。 她分明记得宫中按例是没有这味香料的,她也根本不知道这味香的名字。 头脑被迷得昏沉了片刻,婠婠又恍惚想起,今天她还没有让乳母为她挤出那些饱胀的乳汁来…… 今天上午的婚仪之后,华夫人和月桂完成了明面上被派遣来教习新皇后宫中礼仪规矩的责任,只得再回到皇太后的宫中继续服侍皇太后,不能再陪在婠婠身边了。所以她又找不到人帮她挤奶。 晏珽宗派来的人,她不想跟她们说这些私密的事情,也不想她们触碰她的隐私处。可她自己又不会,趁着侍女们被她指派出去那东西的时候自己强忍羞耻伸手按压着胸脯挤了挤,除了让自己更胀更酸痛之外根本挤不出一滴奶来,她也不知道是她哪里做错了,最终只得作罢。 她又眨巴眨巴了眼睛,忽尔有了阵天旋地转的感觉,原来自己被他弄到了那张大床上。 这张床今天坐帐时她便发现了它大的实在惊人。 几乎足以放得下一般大小的两张床加上以一张吃饭的桌子、一个浴盆和一个大梳妆台。 一个大活人从这头滚到那头都得费点力气。 床榻的四根柱子上都雕刻着龙凤呈祥、相互依偎缠绕的图案。 听说元武皇帝很喜欢这幅图,还命人按照这个图案去做了皇后贴身的兜衣。 婠婠知道这事后又无奈地扶额,不知道他会不会成为史书上头一位连后妃们穿什么小衣服都要插一手的皇帝。 婠婠还没从床上支撑起身体,就着这个半跪在被褥上的姿势,他就来脱她的寝衣。 晏珽宗的手触碰到她的胸脯时,敏锐地察觉到婠婠似是有些痛苦地蹙了蹙眉,表情十分难耐的样子。 一股浓郁地连香膏都压不住的奶香味也更加清晰地让他闻见了。 他想到了什么,无声轻笑。 涨奶涨得这样痛苦么? 是他不好,让她受累了。等会他就帮她疏解这痛楚,一定让她舒服。 等她再被他翻过身来,赤条条的身上一根布条都不剩了。 婠婠仰躺在床单上,丝缎一样的漆黑青丝铺散在上,银红的被单,墨色的发,和她雪白无暇的身躯交织在一起,给了晏珽宗极大的视觉上的冲击。 他下意识地盯着她挺翘浑圆的双乳看,嫣红的乳尖似乎下一瞬就要有满溢得快要盛不下的乳汁滴漏出来。 婠婠的眼睛里一片水色,有些迷茫地看着他的动作。 他没敢告诉她,殿内熏的香有迷情之用。 可助男女情动,让房事进行地更加顺利。 当然了,对他的身体没用。 可是转念一想,他实在不必怕她生气,本来这也不是他的主意,他翻了往年的旧例,帝后新婚夜所熏的这个香本来就是祖宗有定制的,不是他突发奇想加上来的规矩。 再说了,就算是民间官中的男女大婚,条件好些的讲究人家也会用这个的。 他没做错什么,顶多也只是吩咐侍女们往里头多加了点香料、让它燃烧挥发地更快些而已。 086:婚仪03(1900字)一更 头顶的帐幔上绣着同样的龙凤交缠、和合栖息的图案,婠婠张着酸涩地眼睛望着这样繁复华美的纹案,有些恍惚地感到一阵如同飘浮在云端的翩翩然之感。 床上原先铺了许多的东西,不仅有民间男女大婚时所用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等物,还有晏珽宗命人打的金银元宝,数不清的宝石珍珠,如同不要钱般铺了满床。 不过方才都被他一把扯下床单的时候给挥到了地上,珍珠一股脑地滚出去了许远,静静停在了一个绣墩的凳角边。 婠婠将他从自己身上推坐了起来,跪在锦被上和他对坐,垂下脑袋不紧不慢地帮他解起了里衣的盘扣。 帐内没有烛台,也没有用来照明的夜明珠,只靠着外头的几盏蜡烛散发出昏黄如晚霞日暮时的幽光。 不过倒是别有一番雅致。 灯下看美人,才越看越觉摄人心魂。 可是今夜在他面前她不再是高不可攀的女神,她是他的妻子,她会裸着身子跪坐在床上帮他解衣,等会更会顺从地同他行房。 婠婠帮他脱下了最后一件贴身的上衣,他轻轻挑起她的下巴,一副心疼不已的样子问她: “涨奶,很难受吧?” 他一臂环上婠婠的腰肢,略带薄茧的掌心摩挲着她薄薄的背。 “这药就是有这点不好,日后恐怕还要经常累着你。” 大约男人骨子里都下贱,从前婠婠不愿意的时候,他还非要一次次勉强她,明明看出她在强撑,还急色急得不得了;等到今夜婠婠终于愿意了,他反而忽地不再那样着急,还不急不慢地生出了几分要去逗弄她的心思。 说着,他还以手掌托着她的一只嫩胀的乳轻掂了掂,惹得婠婠蹙眉,快要哭出来。 她咬了咬唇低声回答:“还好……” 不然她还能说什么呢?说真的很难受?可是他又帮不了她。她决定忍过去,等到明天拜见过母亲后,若是能抽出空来,就请她的乳母华夫人过来帮她挤奶…… 如果明天不得闲,那她大概就会继续忍下去。 “真的不打紧?要不要请照顾你的华夫人来帮你……” “不——” 婠婠打断了他,“不要,今晚不要。我真的不碍事,没有很涨。” 她的眼中水雾弥漫,已带了近乎于恳求的情愫在内。 既然她实在这般再叁推拒、也不准他碰她的乳儿的话,晏珽宗也无话可说了。 他心里倒是有些玩味地冷笑:现在只是被他知道她涨奶,她就这般容易害羞,等会这具身子被他玩到小嫩逼一边喷水、奶子还往外喷乳汁的时候,她难道有本事找个地洞钻进去不成? 既然嫁给了他,跟他在一起之后,这些事情她都要慢慢学会习惯的。 不习惯也得被逼着接受。 婠婠顺着他推自己的力道仰躺在床上,在心里稍稍纠结了那么几呼吸的时间后还是乖顺地向他张开了双腿。 不知为何,她总是对这样的姿势有种异样的心理,准确来说,是既有些排斥和羞耻,又在真的张开腿了之后,在心中最隐秘的角落里会有一些见不得人的欢喜和期待的感觉。 她期待他接下来回对自己做的事情,期待他用手或是用唇舌来让她快乐。 可是她不会说出来,更不会表现出一丝半点在面上。 正如她所猜测的那样,烛火静静地燃烧着,而他拍了拍她腰侧的肌肤以示安慰、让她不要那么紧张之后就俯下了身去。 去用唇舌舔舐她的蜜地。 一般的前戏都不足以让婠婠再后来被插的时候彻底的放松,只有用舔的方式让她高潮了一次,等会睡她才会更顺畅。 在情香的作用下,婠婠很容易便在他的挑逗中情动得厉害,水意泛滥潺潺。 可是今天又有些不一样。 这种快乐中还带着一丝痛楚。 她的身体越快乐,胸脯处涨奶就涨得越痛苦,似乎饱胀地下一瞬就要有液体喷出来。 婠婠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她在这样昏天黑地堆积的快感中有些艰难地出声抗议,让他快点停下来。她不想要了,如果这样下去,她肯定、肯定会…… 在他面前出丑的。 可是察觉到婠婠有了拒绝之意后,晏珽宗反而舔吃她那里更加起劲了。 汹涌波涛的浪潮将她一下下拍打着她的身体,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直到某一刻终于到来时,婠婠一下瞪大了眼睛,在听到水流的声音时甚至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身体做出的反应。 她的甬道深处在他卖力的挑逗下喷出了一股清莹的水流,哗啦啦地喷洒在他身上,弄湿了一片的被单,水迹很亏就洇湿了一滩布料,看起来格外的明显。 但这还不是最让她感到无地自容的,事实上她早就这样在他面前喷过不止一次,也直到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让她无法接受的是,她居然会在他面前喷奶。 她正年轻,处在一个女子最美好的年华里,浑身满满的青春气息,胸脯上两只乳儿的乳肉紧俏又富有弹性,所以储存的奶水量稍大些,而且很容易涨奶溢出。 被他这样挑逗到了情事的高潮处,而且她又有近一年的时间未再同男人交欢过,身体敏感得更甚处子时期,嫣红挺翘如熟透了小樱桃的两只乳尖居然就这样颤颤地喷出了些奶水,甚至还激起了一道细细的水柱。 她的乳汁有几滴甚至还喷溅到了他的脸上。 就算在情香的作用下,她的身子情动地比往常快了很多,也浓烈了很多,可至少这时候婠婠的脑海里还是保留着几缕清醒的意识的。 见自己这样双腿大张着在他面前被他用唇舌手指玩到喷了水、又挺着胸脯在他眼前喷出了乳汁,婠婠艰难地抬起一只手遮住自己的眼睛。 087:二更(2500+字) 087: 她仍处于极致的情潮中,原本白皙如凝脂美玉的身体上泛起了一层浅浅的粉红和薄汗,手指死死揪着被角剧烈地喘息,细长地双腿一下下在床上来回蹭着,还时不时发出一声声似是哭泣似是撒娇的喘息声。 长发也被汗珠黏了好几缕湿哒哒地沾在脖颈和锁骨上,像是条刚被人捞上岸的人鱼。 并且美丽的人鱼少女肯定还在刚上岸之后就被人翻来覆去的肏弄过了。 他心想。 她这样以手捂眼的动作倒是像只鸵鸟一样,只要她看不见,就当作没发生过么? 晏珽宗笑了笑,用手指小心地抹去了自己脸上被喷到的乳汁,本想送到自己口中,忽地转念一想,将手指送到了婠婠的唇边,还像是好心不已地哄她: “宝贝,尝尝你自己的奶水甜不甜?倒是可怜你喷了这么多奶,自己都还没尝过一口,尝尝吧,嗯?” 帐幔之内都氤氲着她乳汁的奶香味,甜腻地晃进人的心底里去,让人忍不住沉醉在里头不愿出来。 他早说过,她这样白白嫩嫩糯米般的胸乳,将来养得好了,若是产出乳汁来,必是香甜非常的。 婠婠现在根本听不得他提自己喷奶的事儿。 她胡乱摇着头,哽咽地发不出什么拒绝的声音,最后只能咬牙切齿地骂出毫无杀伤力的两个字: “坏人!” 惹得他一阵肆意大笑。 晏珽宗自己抿掉了那滴乳汁,然后将手指探入她仍在轻微收缩搐动的娇嫩蜜穴里,什么下流话都能往外冒: “上面的小嘴不尝,我给你下面的小嘴尝尝好不好?算不算疼你?” 他的手指在她细细的腔内弯曲,婠婠一颤一颤地抖个不停。 “怎么样,你下面的小嘴,这小嫩逼说它甜不甜,告诉为夫可好?” 婠婠有气无力地抬腿踹了他一下,不痛不痒徒增情趣而已。 她已经足够湿润了,前戏也做到足够。 可以接纳他的进入。 晏珽宗扶着自己的分身,跪在她双腿间抵入。 在异物入体的时候,她哽了一下,身子更加紧绷,缠他缠得很紧很紧。 晏珽宗拍了拍她的臀瓣让她放松些。 这让婠婠想到了他那日在奉极殿用戒尺打她屁股的事情。 她不自在地扭了扭臀,却将他吞进了更深的位置。 她内里紧致温暖潮湿地一如处子。 剧烈地如海水倒灌般的快感将他包裹起来,压得他爽的快喘不过气来。 晏珽宗抽身退出一寸,闭目调整呼吸。 很快他便适应了这湿润的秘境,开始用自己的节奏抽插挺送起来,还能时不时冒出几句荤话狎弄婠婠。 “妹妹的小逼这么紧,想来这些日子一个人寂寞的时候应该没有偷偷拿假阳具插过自己吧?” 婠婠一下瞪大了眼睛,愤恨不已:“我没有呜呜……” “没有么?那长夜漫漫,妹妹一个人寂寞了,这粉逼里痒起来了又该怎么消磨?想来还真是令人心疼,美人独守空房,没有男人滋润,只能自己偷偷拿那死物入进去……” 他越说越像煞有其事似的,婠婠被他气急了,眼眶通红的像只兔子,亮出爪子去挠他,在他胸口添了一道猫儿似的叁道抓痕。 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 “我身边跟着你指派过来的嬷嬷女使们,我每晚做了什么她们还不知道么,难为你要这样来羞辱我!” 那种私密的地方,连沐浴时候做必要的清洗时,她都是小心翼翼地不敢将手指伸进去太多。她又不像他这样没有羞耻心、这样重欲,实际上她对情事根本没有需求,也没有过他所说的长夜寂寞的时刻。 可他居然、他居然说她…… 婠婠不知道的是,他是存心逗她生气的。 因为她生气的时候那儿会下意识地绞他绞得更紧。 爽得他头皮发麻。 “好,好,是哥哥的错,妹妹不生气了,我知道妹妹没有偷偷躲在被窝里拿那东西插自己好不好?” 见好就收,他马上换了个语气来哄她。 婠婠被他撞得脑袋不停向前顶,身子随着他的动作在榻上摇曳着。 又插了她一会儿,他还给自己找了个消遣,俯身叼住了她的一只奶儿,开始吮吸起了她的乳汁。 婠婠这回不是生气,是纯粹的害羞了。 她想推开他:“五哥、五哥不要!那里不可以吸、不可以吸啊——” 可是甜美的乳汁已经从她的乳尖处被送到了他的口中。 乳肉被人吮吸的触感让她很快就酥了身子,再也无力挣扎。 他赤红着眼睛从她的胸脯上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娇气什么?奶子产了乳不就是给自己夫君吃的?还跟自己的夫君拿乔是不是?你的奶子,奶水,以后都要给我一个人吃!” 婠婠最后眼神涣散地瘫软在床上任他百般施为。 她还是没有拒绝,想到等会他会给自己灌精,他的精液可以让她的身体汲取他提供给她的养分,让她多年来积累的各种病症早日被调养好,虽然很累、很羞耻,可是婠婠还是舍不得拒绝。 只要他能给她灌精就好了。 只是床榻之间的一点劳累,她还是受得起的,她倒也没有那么娇贵。 彼时她这样自信满满的想着。 …… 是日,扬州广陵府中。 江南各处离得较近的达官显贵们齐聚在新任的江淮盐运使陶霖知的宅邸中,贺他妹妹被册立为皇后的大喜。 其中就包括一向和陶家子弟们关系亲厚的潘常致。 夜,陶霖知在秦淮河畔的醉得楼中设宴款待他们。 酒过叁巡,包厢内酒意浓重,熏得人头疼。歌舞丝竹之声仍是不绝于耳。 新国舅爷赏脸在他们楼里摆酒,那也算是瞧得起他们。醉得楼的主人亦惊喜非常,十分上心在意,特意把楼内最好的美人舞姬乐女们请出来招待这些人。 陶霖知头脑昏昏胀胀,眼前所见之物都恍恍惚惚地出现了两叁重倒影。 不知是谁一脸奉迎地对他讨好的笑着道:“某听闻国舅老爷身边竟连个通房侍奉的姬妾都无,不知是否是国舅爷您还没见识过咱们江南美人的妙处。今某请客,为您送上几位身怀名器的扬州瘦马,必叫您满意。” 他看见一个满身脂粉浓香之气的女人缠上了他的身体。 这是个和圣懿帝姬一点都不一样的女人,她的眉眼轻佻而富有风情,双唇红艳地几乎要滴出血来,一双杏眼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秋波荡漾。 他仰首望了眼头顶的烛灯,呼出一口满是酒腥味的浊气,最终没有拒绝她,任由她将自己扶到了一间最上等的包房中去过夜。 翌日醒来,他淡淡看了眼床上裸着身体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美人,命人去取了两百金来,送给她原来的主人,去赎她的卖身契和籍契。 那人见自己送上的美人得了国舅爷的宠爱,高兴不已,哪敢收他的钱?反倒又另外送上了许多金银给他。 他将这美人带回了自己的宅邸,收她为姬妾。 不几日这则不大不小的消息传回都城,气得老公爷在家中快要双腿一蹬险些就要这么过去了,连连骂道这败家现眼的不肖子弟。 老夫人无甚在意地摸着手中的玉如意:“我们彦之不就是收了个通房罢了,也算得什么了不得的新闻儿,他就是想收十个也不碍着你什么!” 有几个头铁的御史台大夫们倒是斟酌了一番后还是轻轻在皇帝面前提了一嘴: 身为当朝国舅,此举是否有些有伤风化?在帝后新婚之日嫖宿青楼楚馆,是否累及皇后的声誉? 皇帝果然勃然大怒。 然后罚他抄了《荀子·修身》篇足足二十遍,限期十日送来,此事就算翻篇揭过不提了。 088:三更(2300+字) 到最后几场的时候,婠婠是手脚并用地在床上爬着想逃的。 他实在是太可怕了,就像有永远都用不完的精力似的。 可是她手脚并用地还没在这张大床上爬出去多远,就又被他拽着她的脚踝将她拽了回来。 甚至还恶劣地就着这个跪趴的姿势从后面入她。 婠婠的小子宫里已经被他灌满了精,事实上他每次要射的时候都会抵到最深处去射,而且他太久没有释放过,积攒了一堆浓白腥重的种子要撒给她,量又比以前还要多的多,浓的多,撑得婠婠肚子胀得如怀了身孕一般,辛苦不已。 再被他这样后入,她觉得她身体里面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容纳他了。 她的小子宫都会被他捅破的。 饱胀的奶汁都被他吸完了,他还意犹未尽地追问她何时才会再产出乳汁来供他吮吸,婠婠不愿意回答,他就一只揉弄舔吸她的双乳,胸脯的白肉上布满了他啃咬过的痕迹。 甚至连她的脚背上都被他亲过。 这和婠婠想象中的洞房花烛夜根本就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在她的想象中,她会和他情意缱绻地说话闲聊,会在气氛到了恰达好处的时候轻解衣裙在榻上耳鬓厮磨乃至赤诚相见。 他会温柔地进入到她身体里,和她欢好交缠,会一次次轻声询问她的感受,防止弄得她不适。 他自然不会说什么不中听的话来污她的耳朵。 并且他们只会做一次。 一次,就足够了。然后彼此清理身体,相拥而眠。 一切都是那样温馨而缠绵。 最后第二日早早起身后再去向母太后问安。 她想着这些,抽抽嗒嗒地在他怀中闷声哭了一阵后就睡着了。 晏珽宗给她清理了翻身体,也不顾不得床上的其他痕迹,就这样心满意足地搂着婠婠一起睡下。 晨初,夏阳起。 一身欢痕的婠婠刚刚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又猛地一下惊醒了。 透着厚厚的帘子,她没法看到外面的天色,不过如今床帐内都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反而被透进了一层雾蒙蒙的晨光,她猜到这会也不算早了,下意识掀起丝被就要起床洗漱、装扮、更衣,去向母太后问安。 身旁的晏珽宗仍淡定不已地躺在那。 婠婠差点被他急哭了,没好气地踹了他的腰部一脚。 “你是不是要害死我!今天去给太后请安肯定迟了,你是要我刚入宫第一日就要成为合宫的笑话吗?” 话不过是这么随口一说,其实婠婠心里知道,即便她现在当这个皇后当的有什么失职的地方,母亲也会想尽办法帮她把事情压下去,不会让宫婢内监们私下小声议论着她的过错,更不会让宫外的人知道一二。 可她不能这样心安理得地享受母亲的爱。 晏珽宗懒洋洋地起身,将她拉到自己怀里,让婠婠的脑袋枕在他的胸口处。他一下一下地抚着她有些凌乱的长发,就像婠婠平素给自己的猫儿顺毛一样。 “怪我不好,昨晚忘记同你说了。” 经过了新婚夜一整夜对她的掠夺,他在她身上彻底吃饱喝足,一扫过去将近一年来郁结的欲望和烦闷,此刻晏珽宗格外的神清气爽,连嗓音里也带着那个懒洋洋的调子。 婠婠愤恨地咬唇瞪着他。就这个简单起身的动作,她发觉双腿间又有粘腻的精液慢慢溢了出来,黏在她双腿之间。 “太后说,昨日婚仪大典,她亦事事把关操劳,劳累得很了,今日要给她好好歇息,让我们不用白天去给她请安,扰她睡梦。 她让咱们晚膳时分去见她,正好陪她用膳。 你不用急了。再睡会吧,天还早着呢,睡到下午再起来梳妆即可。” 婠婠委屈无奈的表情一下凝固在脸上,叫她委实有些震惊。 过了会儿,她的情绪缓和下来了。 她母亲当然不是真的累到白天没空接见他们请安,只是知道自己女儿新婚夜的辛苦,所以事事为女儿考虑到了,连这样琐碎的小事都被她顾及到,让她晚上再过去,给她时间好好缓和一下新婚夜操劳过度的身体。 只有一个母亲才会从这样细枝末节的地方思量哪里可以为自己的女儿谋划着哪怕一丁点的好处。 听到晏珽宗如此说,她的气一下泄了,无力地顺着他搂着她的力道继续躺了下去,依偎在他怀里。 婠婠是真累坏了,在他的安慰下很快便再度沉睡,两只洁白细嫩的胳膊在睡梦中依然下意识地缠着他的臂膀。 她对他的依赖让他格外满足。 睡梦中的美人,眉目娇憨中犹带着欢好之事后的妩媚。清纯和风情,在她身上竟合二为一地展现得如此自然。 长大之后如那纤细的柳枝儿抽了条,她人也瘦了很多,连大腿和腰段都像能被他一手掰断似的。他想起幼时她脸上还会带着些婴儿肥,有时趴在他的书桌前睡着了,红扑扑的脸蛋上,脸颊的肉肉堆在一起,可爱得不得了。 同样只是才刚眯了一会儿,晏珽宗反而毫无睡意,他精神焕发,就这样躺在她身边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的睡颜。 只要在她身边,连呼吸的空气都是香甜的。 趁着她睡熟了,晏珽宗撩起被子,分开她合拢的双腿再次查看了一下她被使用过度了的那处娇嫩地方的伤势。 仍是肿着,像个小馒头似的。不过还好没有破皮,要不然她又要和他闹起来了,而且她自己也会吃苦头的。 他会心疼。 这话说出来虽则十分无耻,但事实的确如此。睡她的时候爽是真的,痛快也是真的,几乎没有怜惜和心疼过她也是真的。 事后的心疼也不掺半分假。 婠婠这回果真一口气睡到了大下午才慵懒地睁开了眼睛。 身上仍是酸乏地很。 床帐内房事后的浓郁腥甜气息简直让人不忍去闻,婠婠都不好意思让婢女们过来伺候。 她跟晏珽宗坐在床上面面相觑了一阵,最终还是认命地起身准备穿衣梳妆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明明他们打小时候就是以兄妹的身份相处,如今却在一夜之后乍然变成了名分上亲密无间的夫妻。 说实话,婠婠觉得自己一时间还无法完全带入到他妻子的身份中去。 是,她现在是他的妻子,在这个时代,一个妻子就是要永远站在自己丈夫的身旁,而她的丈夫也有义务保护和照顾她一生、让自己的妻子享受到他所带来的尊荣和光彩、不让自己的妻子被别人所轻视和侮辱,否则那将是他的过错和一生的耻辱。 他们现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在以后,会有其他藩国、小国、邻国的使臣们来到大魏的都城,朝见这个帝国的君主和皇后,他们会一起设宴招待这些他国的使者,婠婠也有义务在所有人的面前扮演好一个雍容高贵的国母,这时的她亦代表着魏室的尊严。 虽然她现在还做不了一个合格的妻子,但她会做一个好皇后。 089:四更(2500+字) couldn't connect to host 090:(3500+) 其实这一路上还走的婠婠甚为艰难。昨夜她方经历过那样高强度的一场情事,哪怕今天睡了一整个白天给她缓和体力,醒来的时候双腿还是直打颤。 好在这件华丽的盛装有着宽大的裙摆,很好地遮掩起了她的羞耻,虽然她走路时难免还有些不稳,可是只要身子稳住了,从外面看也看不出什么来。 自从新皇帝践祚即位,太后搬居到千秋宫后,这里又被人隆重地修葺过一次。因为先帝爷在的时候宫里是没有太后的,这儿闲置了几十年无人居住,哪怕一直都有专职的宫婢太监们时常打扫庭院,擦砖擦灰的,还是难免生出些萧条落寞的意思。 曾经住在这里的上一位太后并非是当时那位皇帝的生母,皇帝对她也爱答不理的,只是面上的礼数做足了便算完,内里的奉养则十分一般,那太后日常所用的物件也大多缝缝补补凑合着。 晏珽宗命人按照皇太后的喜好,从御下各地移植了许多具有可使人长寿的珍贵吉祥花木,砖瓷地瓦也全都掀了重新贴。 晚霞的光辉下,这座宫殿美轮美奂地如同人间仙境,香草嘉木上都被打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芒,晚风的吹拂下,一切都是那样惬意舒适。 至少婠婠第一次从千秋宫的正殿门步入其中时还是觉得满意和欣喜的。 他的确履行对她的诺言,对她母亲堪称孝顺之至。 帝王几乎都是擅于猜忌和多疑的,这种谨慎的提防不仅体现在他们对手下的臣民和当年和他们夺储失败的兄弟们身上,自己的儿子、皇后、母族、外戚、妾妃、哪怕是自己姐妹们的驸马——甚至是自己的亲生母亲,都通通会是他们戒备森严的对象。 是的,宫里女人的日子难熬,有时也不是做了皇帝的生母、成为太后了就有好日子过的。 婠婠和晏珽宗穿过一片茂密翠绿的高大银杏树组成的宽大步道,想起了自己曾经在一本史书上看到的帝王实录。 有好些皇帝对自己的生母都严加防范,总能在一些细枝末节的琐碎事物里指手画脚地恶心恶心他们的母亲。 例如某皇帝曾经再叁勒令他母亲太后身边的宫人曰:“太后年高,朕恐伤太后深思,故宫内宫外之悉不可告之,违者仗责。如有家国重事,朕必亲告之。”然后将自己母亲身边的宫人全都撵走,换了一批他自己挑选的人过来伺候。 意思是不准宫人们和皇太后交流,直截了当地堵塞起了皇太后的耳目,让她做了聋子哑巴。 又有皇帝不准他人随意进出皇太后宫殿同她请安,哪怕是太后的亲弟弟、他自己的亲舅舅在散朝后去见了太后一面,皇帝听闻后都雷霆大怒,想起来便骂一回,说这是藐视他的天威。 吓得太后母家的人再也不敢入宫了。 但晏珽宗从来不屑去干这种事情。 他仍然给了她母亲很大的权力,让她把持宫里和内司省的大小事宜,也从不对太后身边的宫人们耳提面命地训斥,更不用谈让她能随意地和宫外的人联系交流。 哪怕如今在位当皇帝的人是她大哥哥,其实也未必能做得比晏珽宗更好了。 这已经是她母亲可以享受到的最好的待遇。 但是婠婠又收回了这种遥远不切实际的联想:也许她大哥哥其实根本就不适合做一个皇帝。以他的资质,他最多只适合去做一个藩王。 如果一切都按照她梦中那个世界的轨迹继续运转下去的话,大哥哥现在当了皇帝了,可如今的她早已是一具尸体,根本没命再见到自己的母亲了!而且几年之后…… 步入内殿,太后身着朝服,正笑意盈盈地端坐在肃穆庄严的正殿的主位上。 婠婠提了口气,庄重地跪下同她行六肃叁跪九叩的最隆重的大礼。 “儿臣、新妇陶氏拜见母亲太后。儿臣恭祝母后千秋永驻,千岁寿康。” 太后感慨地热泪盈眶,险些垂泪,连声答应了好几个“好字”,让她起身到自己身前来。 这时候是不能站起来的,婠婠微微起身将凤袍的裙摆往上提了提,然后谦恭地膝行到她座下。 太后慈爱地摸了摸她的脸,拉着婠婠的手后退下自己手上的一只铸金福禄寿翡翠五彩手镯戴到她的腕上。 夏日的衣服不算多厚,撩起一截她的衣袖后就隐约露出了点斑驳的深色吻痕出来。皇太后又不着声色地将她的衣袖放下,遮住。 饶是在宫里见惯了珍奇异宝的婠婠也忍不住倒吸了口气:“母后,这是珍贵之物,儿臣不敢……” 皇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她安心:“这只镯子还是吾当年生育皇帝的时候,先帝爷赐下的,陛下今年寿几何,这只镯子在吾手上就几岁。如今给你正好。” 她又意思意思地说了几句教育新妇的话,如告诫婠婠如何做好一个皇后、一个皇帝的妻子之类的套话。 直到婠婠微微抬首和她说话,太后这才真正看清了她的神色。 精致而雍容的妆容下,只有离得这么近才能看出婠婠被脂粉掩盖的疲惫倦怠,不过她并不算憔悴,至少眼角眉梢间反倒带着一股无意间流露出来的妩媚风情。 拜过太后,陪她闲聊了会儿,太后便赐宴同他们一道用膳。 婠婠命人取了自己昨日做的那些凉果、糕点和腌制的脆爽青梅来献给太后。左右侍奉的奴婢们都看得出来太后对这个“儿媳”丝毫不吝惜夸赞,不管新皇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哪怕只是说一句恭祝她长寿,她都高兴不已地夸她孝顺。 饭吃了一半时婠婠手中的玉筷就有些停顿了,她感觉胸口处有一股暖流越来越胀。 又到了涨奶后该挤奶的时间了。 用完晚膳后,太后看出婠婠有些吃力和疲惫,便不再留他们闲话,让她和晏珽宗回宫休息去。 婠婠抿着唇一样一言不发地同晏珽宗走在回坤宁殿的路上。 这时候的天色已经全部黑透了。宫人们有条不紊按照自己的职责点起灯来,因为帝后新婚,所用的灯笼都被换成了新的正红色,一派喜气贵重。 她的婚仪直到现在还没算完,明天是她最最忙碌的一天。 明日的早朝算不上给皇帝商议政务的朝会,但是文武百官们该到的一样都得到,婠婠会和他一起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见。然后一行人再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到奉极殿外去,这时候魏室的重要宗亲们也是在场的。 婠婠第一次可以以一个皇后的身份和晏珽宗步入奉极殿内殿去拜见先祖。 下午,她则要在坤宁殿接受一些品阶最高的命妇们专门的拜见。 这是七月初六一天的安排。 到七月初七就简单些了。 皇后嫁入天家是没有叁朝回门的说法的,但是她的娘家人可以进宫来见她,略叙一叙天伦之情。这时候关起门来都是皇后的自家人,她就不必那样紧绷着撑起皇后的架子来,可以稍稍放松一些。 婠婠脑海中一遍遍想着第二日她要做的所有事情,不小心就发起了呆,也再度忽视了晏珽宗伸到她面前让她扶着自己的手。 他看着她这个小心谨慎又有些战战兢兢的模样,不知为何心情反而有些低落了下来。 其实他这个人骨子里一向自负得不得了,当初用尽手段要娶婠婠进宫当皇后的时候就在心里对自己发过誓,他会让婠婠一辈子过的很好的。 他何尝不知道这深宫是个吃人的巨兽?要不然那些太妃们在听闻新帝可以放她们回乡养老时也不至于没有一个人还想留在这里、全都收拾了行囊细软跑光了。 可是他想,婠婠是不一样的,因为有他,所以她的皇后生涯一定是快活无忧的。 晏珽宗无声勾唇轻笑了下,收回了递到她面前的手。 没关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她总有一天会对他敞开心扉,会真的信任他的。 就像她以前养的那只蓝眼的波斯猫儿,那是一个河西地区的地方官从外邦商人手中所得,献给帝姬解闷玩的。那猫儿刚到婠婠手里的时候亦是胆小如鼠,概因长途的车马运输和陌生环境的刺激,让它连吃食都是小心翼翼地。 但婠婠对它有耐心,也足够宠爱它,养了不过叁个多月,那只猫儿的毛发肉眼可见的亮滑了许多,而且逐渐活泼骄纵起来,整天竖着毛绒绒的大尾巴在宫殿横梁上跳来跳去。 等进了坤宁殿内殿他们休息的地方,婠婠才敢彻底放下那装饰的毫无疏漏的皇后的架子,在银蕊和银彤帮她脱下外袍后一下就泄了力瘫软地跌坐在美人榻上。 晏珽宗屏退了侍女,屈膝蹲在她身边为她脱下了鞋袜,给她柔起了脚和酸软的小腿腿肚。 她的双腿可怜兮兮地打着颤,像是一只在草原上初生的小白鹿似的,颤颤巍巍地打着滑,还小心翼翼地警惕着四周的天地,唯恐被什么猛兽一口吞掉。 以往每次同他太过激烈的欢好过后,婠婠第二天都是懒怠起身的,反正她是闺阁里的女孩,而且众人都知道她的身子不好,自己的母亲都不盯着她的晨昏定醒,她爱睡到几时就睡到几时。 可是现在她不能在这样松快了。 圣懿帝姬体弱多病,但既浯皇后不是这样的。 她是皇后,她的身子从未听说过有什么不妥之处、她不能让别人看出她的虚弱,她也是太后的儿媳、皇帝的妻子,身上所背负的职责一样很重。 晏珽宗的掌心里凝聚起内力,轻柔但持稳地按压在她线条优美的腿肚上、输送进她的身体里缓解她的疲乏。 婠婠很受用这一套。甚至让她暂时忘却了涨奶的不适感。 她躺在美人榻上合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才懒洋洋地起身跟他说话闲聊: “五哥,你对我母亲真的很好。我心里很感激你。” 晏珽宗笑了笑,不对她在乎的人好,她能这样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么? “我只是尽力学着大哥那样善养她而已,不让你心里有太大的落差感。” 婠婠垂眸看着他专心给自己揉脚的模样,摇了摇头:“不,我大哥哥根本就不适合做皇帝,你如今给他的尊荣权力已经够多了,你对我母亲哥哥的好,我都很感激你。” 以前她总觉得,如果没有晏珽宗的存在,她和母亲哥哥会一生无忧无虑。可是自从做了那个可怕的噩梦之后,她再也不愿意那么想了。 她想,这就是命罢。 091:(二更2000+字) 晏珽宗见她提起她母亲哥哥,忽地想到了一件事: “我已决意七月初十日处死程邛道和晏投,千刀万剐,摘心致祭。你母亲不知为何,对这两人似是十分痛恨,还跟我说她一定要去亲自观刑,还要你舅——荆公父子和族中子弟也去。婠婠,你怎么想的?” 去岁这两人犯下死罪,也算是间接害得婠婠的父亲被气死,晏珽宗当然不可能给他们一个痛快的死法。 先帝去世之前,晏珽宗杀了程邛道的叁族和晏投的妻妾子嗣祭天,手段同样残忍狠厉。 而那两人之所以迟迟未杀,是想让他们再体验体验生不如死的滋味而已。被晏珽宗用酷刑折磨了将近一年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已经耗不下去了,他才决定在这关口弄死他们。 可是这场面实在血腥,太后真去了,一来怕吓到她,二则传出去……是否有些怪怪的? 何况这又与她母家陶氏的子弟有何瓜葛,为何一定要让他们来观刑? 晏珽宗有一丝想不明白,但那位皇太后的心思他也懒得费心思去猜,谁知道她一时一个主意,脑子里想得是什么? 婠婠从美人榻上坐直了身子,思虑了会儿,说道: “母亲既然这样想去,那你就让她去吧。若要寻个借口,那你就说是先帝爷生前的口谕,命皇后太子等人观刑,还要王公百官世家子弟具在场,算是将其滔天之罪昭告天下,更是以儆效尤之用。” 她既然开了口,晏珽宗是不会反驳的。 “那就照你说的这样。” 可他同样没有错过婠婠眸中那一闪而过的仇恨感。 她可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眼神看他。 夺走她初夜那晚,他以为她已经够恨他了,可是那时婠婠眼中都没有过这样深刻入骨的恨意,那时都不过是委屈和痛苦居多,而今天她的眼神让他几乎有一瞬间的撼然。 什么叫恨呐,若真计较起来,从前他们关系最僵硬最冰滞的时候,和这比起来也不过是小打小闹。 晏珽宗的心里得到了些安慰。 他试探性地追问:“婠婠,你很痛恨程邛道和晏投?” 婠婠想也不想地回答:“是!我恨死程氏了!” 在那个恍惚的梦里,后来陈氏所生的燕王和程邛道勾结夺走了她哥哥的皇位,还杀尽了她外祖家全族。 她脑海中闪过一阵金戈铁马般的嘶鸣声和嘈杂的砍杀、争吵,一个完整的故事不自觉地就在她眼前浮现了起来。 那时候根本就没有她的这个血亲上的叔叔康王晏投什么事,晏投如今也不过是被程邛道拉出来做名义上的一个傀儡,在他造反的时候给他寻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已。 在那个梦里,程邛道找的是燕王,或者说,也是燕王自己勾结了程邛道。 事成之后,皇宫之内血流成河。 燕王正欲称帝时,程邛道更想再造了他的反,自立为皇帝。他本来野心勃勃自以为天下和皇位唾手可得,可惜谁料被他的一个堂侄所杀,他堂侄亦是想在这场堪称浩劫的政治动乱中分得一杯羹。 谁料程邛道一死,程氏兵马下面的人就像失去了主心骨一样,谁的话都不听了,自己乱起来…… 再后来,兔死狗烹,燕王不费吹灰之力就清理了帮他夺得皇位的程氏党人。 可是那个时候——后来权倾朝野的孟凌州和他的兵马又在哪里呢?他在这场政变里又发挥了一个什么样的作用? 婠婠的头脑有一阵撕裂的痛,逼她没法再去思考这个问题,她连忙转移了思绪。 晏珽宗没有错过她简直像是灵魂出窍一样的失神。 他还欲再问些什么,婠婠已经不想再聊这件事了,他只好作罢。 坤宁殿是有自己的小厨房的。这是皇帝当时命人修葺坤宁殿的时候专门嘱咐的,皇太后也给皇后的小厨房亲自挑选了会烹饪各种菜色的御厨:有专门炒菜,专熬汤的,专熬粥的,专管皇后偶尔病时的汤药的等等等等。 银蕊恰好在这时将婠婠要吃的汤膳和蜜丸都端了上来。 她这些年被常年浸在药罐子里,已经到了听到“药”字就头疼的地步了,更不爱吃药,所以医官们就想法子将草药和红枣、蜂蜜之类的甜物兑在一起给她搓成蜜丸,甜丝丝的,闲下来的时候就当作个零嘴也哄她吃下了。而且不需要在服用的时候专门熬煮,还可以随身携带,也十分方便。 这些蜜丸零零散散地堆了小半碗,是婠婠的母亲命身边的侍女给她送来的,有调养肌理之用,不过是些白嫩肌肤的、黑亮发丝的等等。 而那盅汤膳就是晏珽宗新给她配的。 晏珽宗用托盘上的一把银刀割破了手臂,往里滴入了数滴他的鲜血。 婠婠晚上时候已经吃饱了,但这会还是认命地一口吞下。 她喝完了,胸脯间也传来一阵熟悉的胀感。 再不把这些乳汁挤出来,等会会更难受。然而现在唯一能给她挤奶的,她的乳母华娘又不在她身边。 婠婠轻轻抽了抽鼻子,开始思索着这事究竟该怎么办。 现在去叫住在太后宫里的嘉慎夫人过来,难免会惊动太后或是其他人,惹人侧目议论,总是不大好的。 那,还是让她放下羞耻,去寻一个信得过的精通女科的女医吏过来? 就这样忍到明天肯定是不行的,明天她的事情更多,稍有失仪就是在众人面前丢了中宫皇后的脸面。 她还在这想着呢,胸前的衣襟已经被人解开了。 里头的赤色兜衣也被人轻而易举地解开。清甜的奶香味顿时从这里头散发了出来。 婠婠慌慌张张地伸手去捂,可双手却被他反扣在了身后,挣脱不得。 经过了新婚夜一夜的吮吸之后,愈发红艳挺翘的乳珠被他一下含入了口中。 婠婠浑身战栗地抖了抖。 “五哥、你不能这样、不能弄那里……” 只听说过女子给婴儿哺乳的,他这样算什么! 都是一朝天子了,居然私下还要、还要吃奶。若是再让第叁个人知道,传出去了也不怕被史书后人贻笑千古。 他愿意当这个丢人帝王,她还不乐意陪呢! 092:(5.12一更) 她觉得自己让步和妥协的已经足够多了,然而她让步的速度还是更不上晏珽宗的底线降低的速度。 从他要娶她为皇后的那天开始,或者说,从父亲晏驾她知道自己再没有什么依仗的那一天开始,她的骨气已经软了下来,再也没有同他针锋相对的争吵和闹过不愉快。 就算待嫁闺中、她住在陶家的桐园的那段时日,她拒绝过几次他的求欢,也是小心翼翼地用着撒娇的口吻。 新婚之后在床事上她更是尽自己所能的配合他,昨晚他弄她弄的那样过分,害她的腰肢双腿现在还酸乏无力着,她真和他计较了么?连抱怨都没用抱怨过几句。 可是他现在居然还要吃她的奶…… 婠婠是真的无法接受的,他怎么说也是一朝帝王,私底下在床帏之间做出这种事来…… “五哥、五哥、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你去帮我叫一个女医过来好不好?别这样,你不能——” 她低头时便可以看见他高挺俊逸的鼻梁被埋在她软嫩的雪白乳肉间,这画面刺激地她身体迅速升温,脑海紧绷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淫靡而混乱。 敏感的乳尖在他的吸吮下很快便溢出了香甜的乳汁,全都被他吞入喉间。 婠婠哀哀戚戚地哼唧着求了他一阵,见他一直不为所动,她认命地合上了眼睛忍受这一切。 可她不得不承认,同样是涨奶,被他吸出来比被乳母用手指按压着挤出奶水要让她舒服许多,也没有那种挤压胸乳的痛楚感。 直到婠婠的两只乳里的奶水都被他吸出吞下,他才意犹未尽地吐出她的乳尖,留下上面一片暧昧的水光。 “婠婠,你为什么宁愿让别人碰它……把你好不容易产出的奶水浪费了都不愿意给自己的夫君吃? 你刚才不是很快乐么?挺着奶子送到我嘴里给我吃,哪有你装的这么可怜,小骗子。” 婠婠仍是闭着眼睛不回答,半响才闷闷不乐地说了一句: “你是皇帝。你不能这样。” “我不是。我只是你的夫君。唉——” 他一脸忧切地叹息了一声,“只是可怜我爱妻心切,舍不得我的小妻子忍受涨奶的痛苦,想帮她弄出那些奶水,反还要受她的责怪。” 婠婠瞪他,“我哪里小了!” “还没怀孕产子就有了奶水,不就是年岁尚小吗?” 她不愿意再和这个厚脸皮争论这没有意义的问题,转移了话题问道: “五哥,我要吃这个药吃到什么时候呀?” 总不能让她一辈子都要忍受着这种产奶的辛苦吧。 晏珽宗想了想,有些心虚地糊弄了她一句:“等到你觉得自己的身子和寻常康健的女子一般无异时,就能停了。” 婠婠的梳妆台上摆着两只胖胖的瓷娃娃,那是出嫁前她表兄陶震知的妻子宋氏给她去一处灵验的送子观音庙里求来的,两只胖娃娃憨态可掬十分讨喜,是一男一女,意在宋氏祝愿婠婠将来儿女双全之意。 她望了望那两只胖娃娃,又垂眸看了看自己平坦的小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若是日后上天能赐给她一具康健的身体和一个可爱的孩儿,女儿也好,男孩也罢了,她此生都感激不尽了。 如果这能成真,只要能给她一个孩子,什么样的苦她都愿意吃。现在只是要每日产奶,忍受胀奶的痛苦而已,她还能忍的。 明天婠婠还有的事情要忙,而且早起是逃不得的了,所以晏珽宗今夜也没再强求和她欢好。 但是就寝前他非要死皮赖脸地亲自给她的私密处擦洗和换药。婠婠也只能由着她。 她那里被磨得红肿得十分严重,不过好在并没有破皮和流血,所以敷上去的只是些清凉去肿的药膏。 被插过了一夜的花心就像还没缓过神来似的,被人用手指轻轻一碰就颤颤巍巍地主动张开让异物深入进去,生怕惹恼了体外对它虎视眈眈的大家伙、不主动让它进入了反而要让自己吃苦头的。 晏珽宗用手指勾了勾,发现竟然还有昨夜他射在里面的精液缓缓地流了出来。她贴身的小裤上也有一小块湿湿的水痕。 可怜的小家伙,大约今天在拜见她母亲的路上,这小嫩逼里就开始往外面流水流精的。 其实婠婠那里一向是紧致地不得了,以前被他插过也是很少会流精出来的,想来昨晚是真的被用得太厉害了,她的身子都吃不消了。 晏珽宗盯着她那里看了很久,婠婠红着脸伸出小脚勾了勾他的肩膀:“你怎么还没好?” 他立马收回了方才有些心猿意马地表情,正色道:“还不是因为你的小逼不听话,射给你的精都不好好吃下,浪费了这么多流出来,我还得帮你擦干净。” 婠婠忍无可忍地踹他。 第二天早上婠婠又是在一阵兵荒马乱中被萃霜叫起了床,一边秀气地打着哈欠一边穿衣妆扮。 作为一国之后,她第一次穿戴着凤冠凤袍在众人面前路面。 婠婠想起她父亲母亲曾商量着说,要在她二十岁生辰那天给她好好地办一回册封礼,正式册她为镇国公主。 可惜这一天终究是没等到。 或许没等到也好,公主的册封礼也是在朝会上由文武百官观礼的,如果真的办过了,让那么些人见过了圣懿帝姬的脸,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在这之前,一般的官员和百姓们只是知道先帝和太后有一个嫡出的帝姬而已,很难知道那个帝姬的真容。 093:(5.12二更) 晏珽宗知道有许多贵族和重臣大族家中的女孩儿,尤其是他们家中的嫡女,自小受到的教育和培养甚至比家中有的男儿还要精细和受到重视的,这不外乎是因为他们都想将自家女儿送到宫中去延续家族的荣耀。 若是能成为皇后,那自然是最好的。 即便做不成皇后——那也得朝着这个方向努力着,一个皇后该有的本事和仪态、品格,他们家里的女孩总之是都得备齐了,来日好供皇家挑选。再说了,就算做不成皇后,做嫔御做妃子做贵妃皇贵妃也都要端庄的仪态、处变不惊的镇定和心机、才智、聪慧以及琴棋书画各种本事。 例如婠婠的母亲和她的大嫂镇西王妃杨氏,当年待嫁家中时就曾接受过这一套完备的精英才女教育体系。她们知道怎样去掌家乃至掌管一个皇宫的事务,知道怎么御下这样对上,甚至还需要知道帝国的所有政治派系和地方豪族之间的关联瓜葛,知道皇帝对这些人这些氏族所表现出来的喜好等等。 即便是现在,也有不少大家族同样按照这样的方式养育着这种才干强如男儿的女孩儿,预备着在元武皇帝登基后的第一次选秀时送到他的后宫里和他的既浯皇后一争高下。 但是在晏珽宗的心里,这些人都比不上婠婠的半根头发丝。 外头的人再怎么学,再想去模仿皇家的贵气,也比不过生来就养在皇家的金枝玉叶。婠婠的举手投足间、一颦一笑都是那样高贵而自然,就好像她天生就是要做皇后的一样。 与他携手站在高台之上接受群臣的祝祷拜服,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怯场。 晏珽宗看她看得几乎出神。 很多年之后,这件事果然被记在了不知道哪个九流书生写的史书里,极言描述神孝皇后之容光绝色,帝“频侧首视之,久不能动,群臣皆异。” 这书呆子后来和地方官起了不对付,继续写诗骂地方官,地方官以此为借口搜罗了他的编写的野史上报给朝廷,说他意在暗讽元武皇帝沉湎美色而失态,而且还是诽谤既浯皇后以色侍人误国误君,合该砍头。 元武二十年,监国的皇太子聿收到这封奏折后聿默然许久,发还了奏折批道:“昨日特为此事问及皇祖母,祖母言之然,何以为此灭百姓之口,吾不敢为此!” 他说他为了这件事问了他的皇祖母,皇太后说当年的确是这么一回事,既然这书生所言的属实,他又怎敢为此堵住百姓的口舌笔墨呢? 随后他们移驾奉极殿,婠婠和晏珽宗一起为祖先上香,虔诚地叩首祭拜。 按照她父亲生前的遗愿,元悯皇后曹氏的牌位赫然摆放在他的牌位边上。 但是她的身份在外界当然是不能让别人知晓的。 就像有宋一朝的皇帝将自己编写的祖宗之法藏在密阁里一样,只有下一个皇帝登基时才能知道这祖宗之法的秘密,其他人只是知道有这个东西,却根本不知道里头写了些什么。 只有有资格进入到奉极殿里祭拜的人才会知道先帝竟然有两位皇后的事,其他的人没有资格进来,也就根本不会知道。 知道的人也不敢说出去。 婠婠还是给这位元悯皇后也上了一炷香。 走出奉极殿后,婠婠和晏珽宗回宫用午膳,简单地休息一会后再准备着下午接受命妇们朝拜。 左右侍女退下后,她若有所思地问晏珽宗:“那你将元悯皇后葬在我父亲的东面还是西面?我母亲将来……又该如何呢?” 魏朝以东方为日出之地,其地位尊于西方。 大部分皇帝都有不止一个皇后,一般情况下原配发妻葬在他的东面,继后们不管有几个都朝西边挨个摆。民间男子有了继室的也是这样安排。 既然元悯皇后的名分不能为外人知晓,那么她和先帝爷合葬的丧仪也必须得是悄悄的办,所以除了晏珽宗这个皇帝之外根本没人知道到底是怎么安排的。 晏珽宗想了想,和她讨价还价起来: “那你告诉我,你刚刚向你祖先祈了什么愿,还有那天你对地雁许的第三个愿望是什么?” 奉极殿上香时,他看见婠婠阖着眼眸一脸虔诚地跪在那里似乎默默许了什么愿。 婠婠很诚实:“我方才和那天对着地雁所许的第三个愿望……都是希望我的身子能早点好起来,能有自己的孩子。” 晏珽宗有些失落:“所以你那天许了三个愿望,三个都没我的份?连一个字都没提到我?” 婠婠给他夹了一筷子三鲜水晶蒸饺哄他: “我哪里没有提到你!如果没有你,我连命都没了,哪还有命在这许愿! 没有你,我向哪里去祈求魏室江山稳固河清海晏、我母亲哥哥他们哪有一辈子的安稳荣华。 再说了——” 她有些羞恼地瞥他一眼,“我跟谁生孩子去!你还说我不在乎你。” 被她这样轻飘飘的一哄,晏珽宗马上就又雀跃欣喜了起来,他若是条狗,现在的尾巴只差摇得快转起来了。 婠婠问他:“那你现在可以跟我说说元悯皇后的后事了吧?” 晏珽宗顿了下,收敛了笑意,牵过婠婠的手在她手心里画了个图案。 是个“Π”形。按理来说,一个皇帝两任皇后应该葬成一个“川”字形。 他小心翼翼地同婠婠解释:“你大概也知道先帝崩逝前特意找我密商议过一件事,说的就是元悯皇后和你母亲的日后……陵寝的事。他那时已是气息奄奄了,但是仍说一定要元悯皇后以原配的规格同他合葬,可又不能给你母亲难看,让她百年之后在这里头受了委屈。 我当时便想了这个主意给他,他应允了的。” 他的意思是两位皇后都往东边葬,但是要竖过来,棺椁的头朝着皇帝那边,如此就分不出什么先后卑贱来了。皇后的陵寝在外面看则还是只修成一个,只要魏室没沦落到亡国绝种、被人盗墓挖坟那天,谁也不知道这里头竖着藏了两个女人。 婠婠深深呼出一口气,皮笑肉不笑:“亏你真想得出来。” 晏珽宗以为她生气了,连忙又换成了他哄她:“但是,你母亲肯定是比元悯皇后尊贵的……” 这个话题也就到此而止了。主要是见太后心里琢磨这件事琢磨了许久,婠婠就来向晏珽宗问一问。而后她抽了个空同母亲说过,母亲倒也没什么在意地摆了摆手: “我到了年纪的人了,什么都不敢多求,只要你和你哥哥璟宗都好好的,给我死了扔到乱葬岗去我也不怕。” 094:(5.12三更) 下午接见命妇们的时候也没什么不妥的事儿发生,只是有位夫人举止间颇叫婠婠觉得好笑。 是平阳公主的长子媳崔氏,陆国公家的宗妇。 别的妇人进了里头都不敢多抬头看婠婠一眼,进来磕了头,婠婠坐在主位上温文从容地请她们落座,喝了茶她们便预备着起身告辞,然后又是下一批妇人进来磕头请安。 唯独这位崔夫人,自打她进坤宁殿正殿没一盏茶的功夫,频频抬头东张西望,看向殿内的陈设物件时双眼都流露出一副艳羡到几乎不甘的神色。她的眼神看得婠婠都有些害怕,生怕她下一瞬就要张开血盆大口将她宫里的东西都给一口吞下。 婠婠倒没小气到不准旁人看她的宫殿,只是觉得有些异样的好笑,按理来说,这样大家族的宗妇断断不可能行事如此明显地落了人口舌的,不知这位崔夫人何故如此失态。 好在和她一批进来的夫人们不敢眼神四处乱飘,除了坐在主位的婠婠之外也没人发现她的不妥。 她也犯不着为了这个言语间有意无意地去点她什么,叫人家难堪。 不过忙完了一天,晚上婠婠去向母亲请安的时候还是同她多嘴提了一句,因为她脑海中对陆家的这位崔夫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印象。 太后点了点她:“你忘了这个陆家了?平阳公主的大孙女,好像叫俏女的姑娘,名字还倒有趣,当年你父亲提过一次,还想将她许给晏珽宗做王妃的。 那不是他自己不要,说自己克这姑娘,怕害了人家,最后没成,这女孩儿后来是嫁到太原去了吧?许的是个承爵的奉恩将军,祖上也是咱们大魏开国功臣的后嗣。” 平阳公主并非皇室后裔,乃是当年柳贵妃的女儿远嫁和藩之后,当时的纯帝为了安抚柳贵妃,从她娘家又抱了一个女孩给她养着解闷的。 虽然真的给了她公主的封号,但实际供养只是按着郡主的俸禄给。 主要是平阳公主的命好,她被抱来的时候,柳贵妃的儿子已经被立储了,后来的皇帝身上流着柳贵妃的血,自然也就对这个妹妹很算优待,加之平阳公主自己还不算太蠢,就这样保住了自家的荣华。 她嫁的是开国名臣陆家之后,她沾着陆家的清贵,陆家也因她而圣恩眷顾。 在京里也是一桩惹人称赞羡慕的美谈。 后来燕王短暂地得势的那几个月,平阳公主为了博一把再拉拢住下一任皇帝,还提出过将自己的一个孙女许给他做侧妃的,燕王失势,多少人受了牵连,陆家不过关门谢客一个多月,就躲了过去,半点没被牵连到。 婠婠听了还不大明白:“那这崔氏难道是怨恨五哥当年没娶了她家的姑娘,所以对我有些不满么?” 太后摆了摆手,月桂接了话茬道: “就算陛下当年娶了陆家女,她也不配沾着什么光。娘娘您忘了,这崔氏是侧室扶上来的,前头嫁去太原的大姑娘是陆国公世子的原配所出,如今待嫁的那个俏河姑娘,去岁端午的时候跟您一起……才是她生的,其实原先是庶出。” 婠婠越发不解了。 太后道:“那阵子你父亲刚崩逝,你在圣光寺静居,里头的事情你肯定没听人说。元武元年三月放榜的榜眼崔戍,就是那个崔氏的亲弟弟。听说很得皇帝的重用,皇帝想改一改科举的制,手里就得有为他所用的心腹官吏帮他造势。我听闻这个崔家早年是清贫人家,吃不起饭了才把女儿送给了陆家做妾……” 恰巧这位崔夫人在府里很得平阳公主和陆世子的喜爱,曾经乃是家中的宠妾,接连生育了儿女,脚跟站得稳稳的。 先头的大夫人过世了之后,陆世子甚至已将家中庶务大全都交给了这个崔氏所管,隐隐待她如正妻一般。 可是本朝的律法森严,哪怕正妻死了,想把妾室扶正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搞不好就叫御史参了一折子说他“治家不严、以妾为妻”。 正巧就在元武元年,崔氏人生中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来了,她的亲弟弟竟然考中了榜眼!还得了元武皇帝的重用。陆世子就试探性地上书皇帝,说崔家乃是清白人家,想要将崔氏扶为正妻。 晏珽宗未以为有何不妥,自然就批了。 于是崔夫人就在这几个月里被陆家扶为了正夫人。难怪进宫的规矩都还没学全呢,她的那点本事够她在陆家横行横行,却不够给外头的大家宗妇们看的。 “所以我看这个崔氏恐怕是昏了头了,以为先帝看上过他家的大姑娘,皇帝就还要娶他家的二姑娘做皇后皇贵妃不成?她敢对你失仪无礼!她也不看看先帝为何瞧得上陆家大姑娘,人家的生母可是你嫂嫂杨家一脉的嫡出姑娘,你嫂子的亲姑母!” 婠婠回宫的路上想起这事又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她何以变成这种人了,为了崔夫人的一点失态竟然对她这般揣测。或许人家崔夫人也只是心生感慨而已,第一次入宫,难免有些畏手畏脚的。 ………… (明晚八点半更新) 093:(2600+) 这天是七月初六,婠婠又是被累到腰背都险些快要直不起来的一天。 适才她一个人去千秋宫见母亲,华夫人终于得到机会见了已经成为皇后的婠婠,几次提出想跟她回坤宁殿继续照顾她,母亲也担心现在贴身侍奉她的侍女嬷嬷们没有她亲自挑选的人,全是晏珽宗指派来的,仍想给她塞点人过去。 婠婠何尝不想呢? 但是她隐约能察觉到,晏珽宗不喜欢从前她身边的乳母嬷嬷们,不喜欢她们对她和他床帏之间的私事过多插手,更不喜欢他们私下相处的大小琐事通过这些侍女嬷嬷们之口再传到她母亲的耳朵里。 才刚新婚,她也不愿在这些琐碎的事情上和他闹些什么不悦,打算再过段日子再说。 华夫人很担心她,委婉而急躁地问婠婠:“殿下——不、不,娘娘,皇后娘娘,那您……难受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她扫了一眼婠婠的胸口。 婠婠让她安心:“华娘,你放心吧。陛下会找人帮我的。” 她是羞于启齿:他根本不会假于他人之手,每次都是自己身体力行帮她排出那些乳汁! …… 即便趁着大婚,皇帝是可以被放上几天名正言顺的假的,但晏珽宗也不敢真闲下来,在婠婠一个人接见命妇们和去向太后请安的时候又去皇邕楼看了好一会这两三日来挤压的政务。 他翻了翻崔戍上呈给他的关于四书五经等书籍中几篇文章选段的注释,还觉得甚有意思,随手收进了衣袖里准备一会拿去给婠婠有空的时候看看。 等他回到坤宁殿时,婠婠换了身家常的湖蓝色织金款摆群,衣领至袖口边镶着一圈细小的珍珠,婉约而清丽,正侧对着他微微凝眉思索着桌案上的菜式,抬手让宫人们再上一道翡翠荷叶肉圆来,还不忘叮嘱了一句, “摆在陛下面前罢,他喜欢的。” 何以为夫妻,何以为家,他一生所求的不就是为了这样普通而温馨的时刻么? 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和她在一处同享一日三餐里的细碎舒缓时光,她会开始考虑他的喜好,记住他的口味。 饭毕,宫人们撤走了桌子上的瓷碟碗筷,婠婠注意到那一盘胖乎乎的肉圆子都被他吃光了,只剩下两片荷叶飘在汤碗里头。晏珽宗同她坐在桌前用了些水果蜜瓜点心,从怀里掏出两卷纸给她看。 婠婠见了上头的红封和朱笔印章,知道是政务上的事情。可她不会站起身来战战兢兢地同他说:“妾身不敢干政。”只要他敢给她这个权力,她就敢看。 就算他不给,她也会想办法索求。 古今皇帝们都很爱做一件事,那就是改制科举,按照自己的喜好和往朝的需求寻找一批有学之士来辅佐自己,同时还很爱让名士大儒们对孔孟之道的经典再做批注和编撰,意在从孔孟书籍里为自己的政治思想寻找根据的依托,借以给下头的读书人洗脑,一统思想,巩固统治。 晏珽宗也不例外。 按照他的大致要求,龙图阁学士、校书郎崔戍从四书五经里挑选了几篇文章做了新的批注,呈上来给晏珽宗先审阅一番。 婠婠翻了一遍,也知道晏珽宗现在大概是想在朝政上有什么样的作为。 她将书卷扣在桌上,微微一笑:“崔戍的文章做的不错,没想到见解也很有心意。” 晏珽宗道:“得我的皇后赏识,也是崔戍的福气。婠婠,你可还有什么其他的意见和想法。——这毕竟也是你晏驾的江山,你若有想言之处,大可和我直言,咱们一块商量。” 婠婠沉思了片刻,试探地说道:“既然五哥开了这个口子,对前人的文章经典再做删改批注,那我也有个主意,不仅要做文章给那些男人们看,也该做些文章给女子看。” 他温柔地笑着鼓励她继续说下去:“你说,我都在听着。” “前人的什么烈女传、贞女传、贤媛集之类的东西,恐怕也不大合咱们魏朝的民俗了,可否再做什么增删添改呢?还有些字词的用法,例如说这嫖字吧,本是极佳美好的征兆,汉初的时候还是汉高祖孙女馆陶公主的闺名,怎么一代代传下来,到了如今,却是污秽之意了?” 晏珽宗在这些诗词文章上的造诣不深,也懒怠做些舞文弄墨的事情,可他爱听着婠婠同他说话。他连连点头:“婠婠说得甚对、甚对,那你说呢?你说我该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婠婠用手指沾取茶水在桌上写下了几个字。 “剽怅” “饥”“歼” 这是个男权的社会,尤其是高台独坐的皇帝,永远都会以一种睥睨众生的上位者的姿态来看下面的万民,而且也不会允许别人能有站起来和他比肩的机会。 其实他是否会接受她的做法,会在这个吃人的时代里因为她,慢慢地撕开一道口子给这个时代的其他可怜女人一丝喘息的机会,她并不确定。 但她还是想去尝试一下。 “我觉得该以剽怅二字代今人常用的嫖娼二字。沦落污秽的女子,哪个是心甘情愿进去的,谁不是自己爹娘相当做宝贝的骨肉,不过是因为吃不起饭了才…… 所以剽,是这些人用银钱剽取他人至宝之意;怅者,更是这些女子和他们父母的血泪。若是咱们一朝能有古人们所说的大同之世,这些历朝历代管不了止不住的污秽之事更不会有了。 所以我不赞成以妓女呼之,倒不如改妓字为饥,若不是因为家里实在吃不起饭了,谁愿意沦落这个地步?这个姦字更是荒唐,凭什么三个女字迭在一起就是大恶之事了?不是有个现成的歼字么?倒不如改换成这个字好。” 从文字上来尊重女子,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开始。 晏珽宗自然是连连赞成她:“婠婠果然是自幼博学多才的才女,你说的,甚对,甚对,我明天就去拟写文书晓谕天下,就照这么办,以后这四个字,都不准用了!” 她笑了笑,拉过他的手,将自己的双手和他交握在一起。 “五哥,其实一直以来我还有个想法。 ——我想废贞节牌坊。 你知道的,民间女子丧夫之后若是再嫁,名声要难听上许多,而且也找不着什么好人家愿意娶她,只能将就着同那些贩夫走卒们凑着过了,许多女子都是被婆家娘家一道压着不准再嫁,死守着寂寞成全家中 他人的好名声。 可是若是细数起来,譬如唐罢,我听闻有阵子还有许多男子以娶寡妇为荣呢,尤其是高门守寡的女子,更为他们所追求,说是觉得这女子守寡是她们的男人没本事、才守不住的自己老婆的贵重命格先先一命呜呼了,他们反而争娶寡妇,觉得可以旺自己呢。若是守寡还带孩子的,反证明这女子既是命格贵重,又能生养,是十全十美的。 而且若是废了这守节之道,许多原本讨不着老婆的男子也能再娶上妻子,生养儿女,是为咱们大魏生养了人丁呀。” 婠婠柔声细语地说了半天,果不其然见晏珽宗的脸色渐渐暗淡了下去。 她心中有些失望,但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至少她觉得,高高在上的男人就是喜欢让陌生的女人为他们守节的,喜欢这样困死一个女人的一生。 她见他似有不悦之色,便闭了口打算不言了。 晏珽宗回握住她的手更加紧,挑眉淡淡地笑道: “高门守寡的女子更好改嫁……婠婠,你是意有所指么?帝王家算不算顶高的高门了?我倒不知道,我死了谁还敢娶你。” 婠婠有些无语:“你非把这死不死的事情横在咱们之间是不是?咱们才刚新婚呢!晏珽宗,晏麟舟,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在了,我也是死路一条,没那个命改嫁!” 他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好好好,我明白你的心。你说的我都答应你,我这两天就想法子去办,晓谕天下、晓谕天下好不好?” 094:崔氏(3300+字) 自打弟弟崔戍今年三月春一举中了进士、飞升至天子门生之后,崔夫人在整个平阳公主府、整个陆家都是横着走了。 平阳公主和陆国公的儿子有好几个,自陆陆续续都成了亲之后,一大家子聚在一起有好几房的人。前头的世子夫人杨夫人乃是前太子的正妃杨氏的亲姑母,家世显赫,陆家的妯娌们对她是又敬又怕,哪怕是言语口舌中都不敢和她耍几句嘴皮子。 但她们对崔氏的态度就很微妙了。 杨夫人过世后,陆家人心中明白,世子是不可能再续弦的了,因他这个年纪都做了祖父,想续弦也娶不到什么好人家的姑娘,与其到时候高不成低不就的抬一个小门小户见识短浅的进来,徒惹人笑话,不如就将就着和房里的几个妾室过了,反正不都是女人么? 那这偌大家宅中的事务又该交给谁大理呢? 杨夫人在时,既是长子媳又有身份贵重的加持,自然由她统管全家了。现下杨氏一走,二房的媳妇就频频暗示婆母平阳公主,觉得该把事情交到她手中。 平阳公主还未发话,崔氏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硬是让陆世子将她抬了出来,说要把事情交给她掌管。 以二房媳妇为首的其他妯娌们都不乐意了,为此在府中闹了好长时间的风风雨雨。她们觉得就算轮不到她们这些次房媳妇的手中,那也该给杨氏所出的长子、平阳公主的长孙媳妇来管,凭什么给一个妾这么大的权力? 但崔氏硬是凭着一口心气忍了下来,在她们似有似无的嘲讽讥笑中接过了府中诸事的大权。而现在,因为有了这个好弟弟,她的身份也名正言顺了起来,成了真正的世子夫人。 不枉她这二十来年在陆家的忍气吞声和小心翼翼。 从宫里拜见完元武皇帝的皇后毕,崔氏在一片眼花缭乱的奢华富丽之色中恍惚着回到了平阳公主府。 从前她很向往世子爷的发妻杨氏所居的东院,那儿是何等宽敞气派,比她一个通房的和其他通房们挤在一起的院子要大气了多少! 崔氏以为,如果有一天她能住进那样的院子里,那就是她一生可以努力的顶点了。 ——平阳公主日常起居的内宅自然更加奢华,但是在陆家,那是只有平阳公主才能享受的地方,等平阳公主一走,这种公主规制的绿琉璃瓦宅院都会被朝廷派人来封起来,以后陆家的人是不能居住的。别说居住,连墙根的一捧尘土他们都摸不着。 所以这就不在崔氏的梦想范围之内,她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 现在崔氏搬进了杨夫人所居的东院后,她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还是太浅薄了。 今日她果真见识了宫里的风光、见识了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皇后的宫殿,她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气派! 而且这位新皇后的夫君不是个半截身子快要入土的老皇帝,更不是一个已经妻妾成群的风流皇帝,她的夫君是正当壮年风神俊朗的年轻天子,她是他的原配发妻,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马车停靠在平阳公主府门前,崔氏一面有些恍惚地下马车,一面想起了这陆家就有一个女孩差点就代替这位新皇后成了元武皇帝的发妻。 前头那个杨氏所出的大姑娘俏女。 崔氏听过妯娌们的议论,坊间好些人都说,其实元武皇帝不贪恋女色,本来就没想娶这个既浯皇后,只是因为皇太后喜欢她,而且皇太后偏心长子不喜欢当今皇帝,元武帝为了讨自己的母亲欢心才娶了太后的亲侄女,让她进宫替自己多孝顺侍奉皇太后的。 一个呼之欲出的想法在她心口砰然炸开。 元武皇帝其实根本就没有那么喜欢既浯皇后,她只是被皇帝娶来侍奉太后的,说明他很快就会选秀纳妃、充实后宫。 杨氏的女儿俏女当年能险些和元武帝议亲,她还是先帝亲自点出来问元武帝要不要娶的正妃,说明连先帝都觉得他们陆家的门第是足够匹配皇家的。 杨氏之女和她崔氏的女儿,不都是陆家的嫡女么?有什么差别么? 那是不是说明……她崔氏的女儿俏河本来也配和皇帝议亲呢? 如果不是那个皇太后偏心、如果不是皇帝为了想办法讨好她、是不是陶荆公陶漆合之女根本就入不了宫? 她觉得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大夫人,公主让您回府之后去寿宁堂同她说说话呢。” 门房的一个管事见崔氏的马车到了,赶忙躬着身子上前回话。 崔氏皱了皱眉,斥道:“这还要你提醒?难道公主婆母不让你来叮嘱一声,进宫这么大的事儿,回来了我就不去给她请安了么?没事找事!我是那没规矩的小门小户出身的?” 崔氏连珠似的责问让门房管事的头深深低了下去:“小人多嘴,该打,该打!大夫人您别跟我这贱骨头计较……” 崔夫人扶了扶耳朵上的耳环,在丫鬟的搀扶下进了平阳公主所居的寿宁堂。 平阳公主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哪怕保养地再好,到了年纪也是一脸的皱纹,脸上的褶子险些都快挂不住了。 见崔氏过来,平阳公主在她落座后问了几句宫里的事情,崔氏也一一答过,说自个在宫中表现全都一板一眼照着嬷嬷们教的规矩来的,绝没有半点不妥之处。 平阳公主满意地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如今你是正儿八经的掌家主母,我今日喊你过来,也是为有两件事同你商量。一是俏河的婚事,二是来年皇帝选秀时,咱们家送过去的当秀女的姑娘的人选。” 崔氏惊喜不已,连连颔首:“母亲您说。儿媳在这听着呢。” 其实晏珽宗从未说过他要选秀的事情,但是大家都猜测,一个新皇帝登基,最迟明年是肯定要大选妃的了,要是自家的姑娘运气好,赶在正宫皇后面前生下皇帝的长子长女根本不是问题。 “昨日皇帝身边的亲信苗胜虎苗将军的母亲,得苗将军的请求来咱们陆家略坐了坐,话中意思是想问问咱们陆家是否有意和皇帝手下的大将徐世守结亲,这徐世守呢,是灵璧军将领,去岁平程邛道之乱时也是出了大力的,现下官运亨通着呢。 他是自己去求了皇帝,想让皇帝给他赐婚一个簪缨清贵人家知书达理的女儿。可皇帝总不能乱点鸳鸯谱随便指婚,反误了人家的闺女,就暂且让苗将军的母亲在妇人间多走动走动,替他留意着。 我是想着,这徐世守是个不错的人选,而且他白手起家,家中上头亦无婆母宗亲压着,咱们家的姑娘要是嫁过去了,就是当家作主自己关起门过小日子,谁的脸面都不要看。” 崔氏道:“那母亲是想应下同徐世守的婚事了?这倒不错,若是再和徐家结亲,咱们家和陛下那儿关系更密切了,也不怕陛下再为从前燕王的事恼了咱们陆家。 只是不知母亲想把二房三房他们的哪个姑娘嫁去灵璧?这二弟家的观兰,观荇,三弟家的玥之琬之,都是正待嫁的年纪呢。” 平阳公主淡淡扫了她一眼:“听你的意思,你是不想你的俏河去同徐世守议亲了?” 崔氏的心思被点破,脸刷地一下又红又白了。 说实话,她打心里是瞧不起这个徐世守的,不过一粗俗武将耳!大字不识片书不读的,浑身臭气,又远在灵璧,她的俏河自小娇滴滴长大,如何能许给这种粗人! 她讪笑着和平阳公主解释道:“母亲自小厚爱俏河,儿媳是想着……俏河、俏河若是明年能送入宫中去做秀女,岂不是才全了母亲这些年养育她的慈心……再说了,咱们家也确实需要个姑娘留着做秀女参加选秀的,若是姑娘们全都在这个节骨眼上许了人家,来日谁在宫里成全咱们陆家的门楣呢?” 平阳公主并不反驳她,倨傲地抬起了下巴:“你说的是不错,俏女俏河我自小对她寄予厚望,想让她们去做皇家的媳妇、最不济也得是宫妃。” 谁知道前头杨氏生的那个女儿命不好,就是和元武帝相克呢,才让元武帝用这个理由随意回绝了过去。这让平阳公主觉得自己的脸都被狠狠打了。可她并不会因此而放弃,相反,她陆家还非要送一个女孩进宫做皇妃去,她要证明这些年来她的努力是没错的。 “对了,过阵子咱们家大姑爷也要从太原回京述职了,大姑娘要跟着他一块儿回来的,到时候肯定要回府小住一阵子,你记得打点。” “是,母亲,媳妇知道的。说起来大姑娘自嫁去了太原,一去许多年没回来了,我也怪想她的,俏河也惦记她呢。” …… 这天晚上,崔氏怀揣着对未来的无线憧憬睡着了。 在她的梦里,她的女儿俏河被顺利入选为宫妃,一入宫就是夫人,头一年就生了皇子,被封为妃,接着又是生养不断,一步步直到贵妃的位置。 而自己的弟弟也是一步步加官进爵不断,和她的女儿相互提携着笼络了元武帝的心。 至于那个皇后? 她虽得了太后的喜欢,可是元武皇帝对她不过淡淡的而已…… 此刻,崔氏梦中并不得宠的既浯皇后,此刻正和元武帝在坤宁殿的温泉池里沉湎于情事的深渊中。 坤宁殿的内室里面有一个晏珽宗命人秘密修建的温泉池,内中修葺地奢华而辉煌,专供他和婠婠在此沐浴享乐。 温泉池里常年浸泡着各色有专人调配的药材,据说有驱除体寒调养气血的作用,婠婠就是自小体寒的身子,除了夏日之外,其他时候一天中手脚总是凉凉的,晏珽宗劝她没事时可多来这里泡泡温泉,对她的身体好。 后来婠婠才渐渐意识到晏珽宗修建这个温泉池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没日没夜地拉着她和自己在这儿醉生梦死。 095:陆漪娴X徐世守 过了涿州就要入京了。 这天是七月初六。 七月酷暑蒸腾,陆漪娴神色恹恹地伏在马车的桌案上歇息着,车马在稍显颠簸的官道上前行,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吵得她头昏脑胀。 自小就跟随在她身边照顾她的乳母邱姑心疼地摇着扇子给她扇风,但陆漪娴白皙的额前还是沁出了一层汗珠。 邱姑拿帕子给她擦拭掉汗珠,“姑娘再忍忍罢,过了涿州就好了。过了涿州就好了,就快到家了。” 家? 陆漪娴无声冷笑,她哪还有什么家? 自母亲过世后,那个崔氏行事更加张狂,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气派,甚至连她一母同出的嫡亲哥哥都要受她许多闲气。 现在更好了,崔氏被光明正大地扶了正,这个家里就更没有她的位置了。 父亲受她一日日的枕头风吹着,在心中对他们兄妹俩愈发可有可无起来。 自己嫁来太原三年,每年节庆和祖父母、父亲甚至家中叔叔婶母们的生辰,她都要从母亲留给自己的嫁妆中掏钱置办礼物送回娘家去。 可是她的父亲却从未遣人来看过她一回,也从未对她有半句关心之语,丝毫不在乎她在奉恩将军府中过得如何,甚至还出言谴责她竟然忘记了继母崔氏的生辰、未给她送礼表达孝心,是个不孝女。 如今自己的身子也快不成了…… 车马又行了半日,老天爷被昏沉的夜幕逐渐遮盖了起来,那股子暑气总算消停了些。 但陆漪娴的身子仍是受不住。 她虚弱地抬手遣人去问一声奉恩将军、自己的丈夫晏载安,今夜是否要就近找个驿站暂做歇息。 不多时,婢女回报道,将军说今夜星夜赶路不休息,预备着后日傍晚时分能赶在城门关上之前入皇都城呢。 她淡淡应了一声知道了。 陆漪娴继续趴在桌案上,迷迷糊糊地又睡了半宿,浑身冒出一层湿汗来,让她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不适。 吁—— 外头霎时传来阵阵战马的低声嘶鸣和由远及近传来的阵阵马蹄声。 接着就是稀稀疏疏的有人下马、互相交谈说话、寒暄的声音。 这声音吵醒了陆漪娴,她第一反应是奉恩将军府的车队是否是在人烟稀少处遇上了山匪劫匪,可是转念一想,如今已然快到了天子脚下,哪里还会有这样胆大的狂徒。 邱姑掀开了一半车帘,陆漪娴向外头张望了一眼,对面铁甲重兵、手持火炬的兵卒们挂着的旗帜上写着偌大一个“徐”字,他们应该是一个姓徐的将军部下。 前头不知奉恩将军晏载安和这位徐将军说了些什么,徐将军勒马行至陆漪娴的马车前,微微躬身行了个武将的拜见礼: “灵璧守将徐世守见过奉恩将军夫人。” 这人是否有些唐突? 陆漪娴心中有丝异样,但既然她衣冠整齐,就不得不见礼。 邱姑掀开马车的门帘让陆漪娴下车。 本朝已婚妇人见外男,只要不是私下拉拉扯扯,倒也没有那么多大防,故而陆漪娴也没有戴上什么帷幕。 她定了定神看了眼面前的武将。 和她那个连兵刃都没握过几次、只是承蒙祖上荫庇才袭得了一个“奉恩将军”衔的无能丈夫不同,这位徐将军是个实实在在刀山火海里滚打摸爬出来的大将,他的面容五官实在算不上精致耐看,但生得一副浓眉大眼之相,胜在端正结实,左边眉骨处有一道斜飞入额的伤疤,看上去是钝器砍伤所致,还颇为可怖阴森。 他的身形高大壮硕,几乎将陆漪娴完完全全地遮蔽在他的阴影之下,牢牢笼罩住了她。 她又瞥了眼这位徐将军伸出来同她见礼抱拳的那双手,心下微微有些震惊,护腕袖甲之下的那双粗糙的大掌,一根手指都比得上她两三根手指的粗细了。 陆漪娴甫一靠近他,便被一股阴鸷的肃杀之气吓得后退了半步。 不知是否是她的目光打扰到了这位徐将军,他微微偏过头去,将没有伤疤的那半张脸露在陆漪娴面前。 但她看向他的时间实际上甚至都没用一个呼吸的时间长,只是如一个人的本能一般,对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做了一个下意识的打量而已。 陆漪娴轻轻敛衽向他还了一礼。 “徐将军公务辛苦。” 漆黑如墨的夜晚里,靠在自己部下高高举起的燃得热烈的火炬,徐世守也看清了她的面容。 一别数年不见,她竟比当年憔悴了许多,毫无一个年轻妇人该有的青春之感,反而像是一株正开到热烈就缓缓枯萎凋谢的牡丹。 她自然是极美的,五官面容婉约而精致,这是一种在女人眼里完全没有攻击性的长相,垂眉顺目的样子像是一副精美的写意画,柔美而脆弱,仿佛只可远观焉。 陆漪娴今天穿了一身浅兰苕色的素裙,挽发的头面也极为简单素净,说难听些——饶是像徐世守这样不懂女子妆奁的男人都一眼能看出来她身上没什么好东西。 再看她明明半夜行路却仍不敢拆下妆发,只是在马车里将就着和衣而眠,脸色都熬得憔悴不堪,心里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愤怒。 像一只美丽但却纤细脆弱的蝴蝶的翅膀,仿佛只要他一根小手指的力气就能捏死她似的。 晏载安当真舍得如此待她! 但同陆漪娴方才打量他时一样,他也只是迅速地抬眼看了看她便强迫自己收回了视线。 “某深夜叨扰奉恩将军和将军夫人,还请您二位见谅。实有两件公务,受陛下和皇太后娘娘所托,某才奉命前来。” 第一件事情就是盘查所有藩王子弟进京的车队行装,确保没有可疑人员和违制的刀枪兵器等等。自四月元武皇帝下诏聘娶陶氏女为皇后,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魏朝治下各地,地方没有要职的功勋王室之后都要进宫再向皇帝皇后贺喜拜见,二则也是元武皇帝登基后第一次召见各地的宗亲之后,是件重要的大事。 故而徐世守就暂时被元武皇帝调到皇都来,替皇帝把守都城城墙的西门广乾门,所有从西门入京的人都要接受徐世守的盘查。 陆漪娴看见自己的丈夫晏载安也满脸喜色地走了过来。 徐世守接着说道,“皇太后娘娘听闻奉恩将军夫人车马劳驾而来,心疼您劳累,特赐了更宽敞些的车轿一辆,让您换乘。故特派某来迎将军夫人上车轿。夫人入城之后即可入宫拜见皇太后,皇太后说甚是思念您。” 陆漪娴顿时愣住了。 幼时她曾是圣懿帝姬的陪读和玩伴,也是在宫中长大的,圣懿帝姬很喜欢她。而她素来被家中教导着做一个知书达理言辞稳重的淑女,大抵是见她行为端庄,连带爱屋及乌的缘故,先帝在位的时候,太后对她还算宠爱,每逢她生辰都会亲自赐下礼物来,平常一道了年节,太后和帝姬也都会赏赐些玩儿的东西给她。 也难怪先帝在时都听说过陆家姑娘的毓秀庄重,曾经随口向太后和当今皇帝提过一嘴,要让她去做元武皇帝的正妃。 只是当时还是南江王的元武皇帝以属相相克为由谢绝了,而且嫁入帝王家做儿媳王妃也并非陆漪娴所愿…… 没想到一别数年,可怜圣懿帝姬都薨逝了,太后仍然还记得她。 她何德何能! 陆漪娴再次敛衽下拜,眼眶中蓄满了清泪:“臣妇谢过皇太后恩典,太后隆恩。” 徐世守向晏载安抱了抱拳:“某已排查过奉恩将军所行车队无异,既然太后赏赐车轿,又急着召将军夫人入宫拜见太后,某就先携尊夫人入城了。” 晏载安自然是连声答应,喜不自胜了。 没想到这个他一向看不上眼的病秧子正妻竟然还有这个本事让太后惦记着她,还专程赐下了车轿来! 据他打听所知,那些各地藩王功臣宗室子弟们携女眷入城的,可没有一个人享受过这样的隆恩殊荣啊。 但晏载安想了想,对此一点都不感到奇怪。 他早已听说,自太后和先帝唯一的女儿圣懿帝姬薨逝后,太后一直思念女儿导致郁郁寡欢。就连一向对女色之事甚为淡薄的元武皇帝,也为了哄太后高兴,娶了那个长相十分肖似圣懿帝姬的太后亲侄女为皇后。 而自己的正妻陆氏又是圣懿帝姬生前最好的玩伴之一,或许就是太后思念女儿了,才想要见一见女儿以前的闺中好友呢。 那新皇后就是因为享受到了太后对女儿的慈爱,才被元武帝诏聘入宫选为皇后。 若是等陆氏进了宫,太后见了她,也对她生起几分母亲疼爱女儿的怜爱之情来,他还何愁沾不到圣眷呢? 晏载安越想越兴奋,说实话,虽然他也姓晏,也是魏室宗亲之后,可是他自小生在太原,其实至今连先帝和元武帝的面都没见过,而皇帝们也早就对他们这种宗亲淡漠得没有感情和联系了。 倒不妨这样,他想办法抓紧时间让陆氏在这段时间里早日怀上他的子嗣,给他生个大胖儿子出来,然后他就留陆氏和嫡长子在皇城里作人质讨皇帝信任;陆氏呢,可以时常带孩子进宫给太后请安,加深和太后之间的感情,说不定皇帝一高兴,就封了他的嫡长子一个什么什么爵位了,要不然像他们家的这种爵位,一代传下去比一代低的,祖上虽是亲王,再传两代下去也都成了庶民了! 而他则一个人乐得逍遥快活地回太原,每日风流快活去,也不用再看正妻陆氏那张死人似的病秧子脸了。 岂不是一箭三雕? 晏载安越想越高兴,越想越觉得这法子很是可行。 仿佛大好前程已然在向他招手了。 他都可以想象到,自己的正妻得到了皇太后的青眼,入了皇都城之后,那些和他一样的宗室子弟们会有多羡慕他。 另一旁的邱姑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是兴奋不已,可她的兴奋里全然是对陆漪娴的高兴。邱姑一面跪在马车上赶紧收拾了几样头面发簪衣裳,一面连连叩首,喃喃自语道:“太后娘娘千秋、太后娘娘隆恩啊,我家姑娘这下的日子要好过许多了、这下要好过了……” 如果他们姑娘能趁着好不容易回一趟京城的这段日子得了宫里太后的圣眷,那再回了太原之后,奉恩将军府里的婆母、太婆婆和那些姑舅婶娘妯娌之类的人可就都不敢再小瞧他们姑娘了。 深宅后院里的女人,磋磨起人来的功夫往往都是细碎而难熬的,能一点一滴地熬死了你,熬到你身上再无一滴血肉变成一堆白骨。 邱姑知道,自家的姑娘也是脸皮薄的主,永远都太心软,没有她们那样淬毒阴恶的心思,如果不靠旁人给她立起来,她会生生被那些人给温水煮青蛙似的害死的。 略收拾了些妆奁物件,陆漪娴就带着邱姑上了徐世守带来的皇太后钦赐车轿。 这车轿里果然是奢华又宽敞了许多,内里是用上好的嘉木制作的车厢,一入内便感到一阵凉意袭来,还有淡淡的清香萦绕在鼻间,让陆漪娴浑身的疲惫之感顿时消散了许多。 徐世守守着她上了轿,她的襦裙裙摆在弯腰上车时不经意地拂过他腰间的坚硬甲胄,然后又像一阵微风般淡淡的离开。 他是握不住一阵风的尾巴的。 陆漪娴上车后,徐世守又向她拱了拱手:“辛苦奉恩将军夫人车马劳顿,某这就带您启程了,如今咱们轻车上阵,您暂且熬到天亮,明日傍晚时咱们便能入城了。” 陆漪娴撩开车帘向他道了声辛苦:“有劳徐将军了。” 那人说了声不辛苦,而后便翻身上马去,他所带的亲卫们立刻启程出发,果然很快就将后头晏载安的车队甩在了后面。 上了皇太后赐下的车架后,邱姑欣喜地一晚上都没睡着。她翻了翻陆漪娴的妆奁,给她搭配好入宫拜见皇太后时所佩戴的头面耳环和穿戴的衣裳。 “姑娘一定听我的,就穿这一身了,多显您娇俏啊。就像当年在宫中给圣懿帝姬伴读的时候,您就爱这么打扮,若是太后娘娘见了您,能想起从前您和圣懿帝姬在一块玩的时光……” 从前和圣懿帝姬在一起玩的时光。 一滴清泪自陆漪娴的眼角滑落下来。 那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日。那时候母亲还在,母亲的侄女、自己的表姐成了太子妃、自己又在大内得到当时皇后和圣懿帝姬的宠爱信任…… 可是现在一切都没有了。 她默默合上眼睛闭目养神。 这一路走得十分顺畅,第二日是七月初七的中午时分,徐世守便带着陆漪娴入了皇都都城。 公务已然完成,徐世守心中虽然万般不舍,可也没有理由继续叨扰下去,他得返程回到西广乾门去继续守他的城了。 临走时,陆漪娴忽然叫住了他,从衣袖里掏出一个荷包递了过去,敛衽行了个半礼,轻柔地对他微笑: “这两天叨扰,徐将军辛苦。 这一点心意,就当我请您喝杯茶罢。还望您不弃。” 徐世守是不想要她的银子的,他大抵也打听到她的日子艰难,嫁妆还被她那婆母和丈夫给吞去了大半,如今都是靠着外祖杨家的接济勉强维持而已。 可是这又算不得什么出格的事情,她这样做也是全了自己的礼数,徐世守更不想让她难堪,最终接过了她的小荷包。 他的护腕袖甲似乎轻轻碰到了陆漪娴白皙纤细的手指。 但也就那一下而已。 “叨扰不敢,将军夫人客气了。那……就此别过。” 徐世守再次向她抱拳行了一礼。 温软的荷包上还沾着她的体温和香气,让他浑身一下子紧绷了起来。 陆漪娴直起身, “就此别过。” 如无意外,这也本该就是他们的人生。 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孙女,簪缨世家千金,是博古通今的才学美人,本该匹配的就是公子王孙那样的人物。 而他只是个空有一身蛮力泥塘里打滚出来的武夫而已。 096:温泉池!!! 温热的泉水升腾出一片凝重的雾气,婠婠的泪珠似乎也自她眼眶中落下,然后坠入了这片水雾中。 她被迫趴伏在由玉砖制成的池壁上,雪白柔软的腹部抵上了坚硬的玉砖,她一头浓密的乌发披散在身后,发尾有些飘浮在水面上,还有一片因水汽和汗珠黏在了晏珽宗的手臂和胸膛前。 婠婠双手有些脱力地撑在温泉池的岸上,双眼几欲翻白地哭着求他: “五哥,可不可以结束——结束了啊,你都弄好久了……” 骗子! 方才他骗她,说得一脸真诚地让她来泡一会温泉、驱一驱体内经年积累的寒气。可是若是两人一起过来泡温泉的话,婠婠心里大概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低头轻声问了他一句: “五哥,那你呢?” 晏珽宗傲然地愈发挺直了腰背:“我当然是趁这个点再去皇邕楼看一会奏折,处理些政务。方才婠婠吾妻说得极好,我要命龙图阁学士博士们再将历朝历代那些女戒女德烈女传的书都找出来,重新编一本咱们魏朝的女书,还得把旧朝里头那些迂腐、愚昧的东西就都删减掉。 怎么,婠婠一脸为难,难道是怕我趁你赤身裸体的时候在泉池里趁人之危轻薄你吗?” 婠婠的心思被说中了,有一点羞耻和惭愧,她居然这样想他,是她小人了。 于是她毫不吝惜地赞美:“五哥真是当世的明君,婠婠拜服不已。” 晏珽宗的腰背挺得更直了,活像他养在兽园猎场里的那些大狼犬,在叼回了猎物得到主人的夸奖之后的神情。 “当然了,孤可是个明君。 好了,你快去泡一会吧。女医吏们刚把给你泡澡的药材放进去,现在正是药性最管用的时候。” 她这回可是真信他了,进了内室之后,由侍女们伺候着脱去了她身上的衣裙,然后便赤足一步步踏入了这方奢华至极的温泉池。 果真是极致的享受,泉水撩起的水花像小舌一般舔舐着婠婠身子的每一寸,抚慰了她连日来的劳累和新婚夜情事后的酸乏。 那个人面兽心的昏君就在这时候闯入了这方原本独属于婠婠的内殿。 婠婠正眯着眼睛昏昏沉沉地半趴在岸上歇息,险些快睡着了过去。 然而等她猛然惊醒的瞬间,体内已经被人填得慢慢的了。 婠婠睁大了眼睛,正欲回眸,他却腾出一只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五哥……” 她凄凄地唤了他一声。 “皇后娘娘,某不是您的五哥,更不是您的夫君。” 晏珽宗低哑地咬着她的耳朵道, “我只是个浪荡的登徒子,趁着皇后娘娘脱光了身子寂寞的时候进来奸一奸您的小嫩穴而已……等皇帝陛下什么时候回来了,我就得赶紧走了。” 他说的这样认真,让婠婠都被吓了一跳,小穴里绞他绞得更紧了,甬道内层层迭迭地含着他粗硕的龙根。 “唔——不要!” 她迷乱地摇头,越发挣扎着想回头看一眼现在正插在自己身体里的人是谁。 “皇后娘娘的身子当真是……妙不可言,不知道某奸得您可爽利了,娘娘若是得了趣,日后趁陛下不在时,我也能再来给您灌一灌精,说不定哪天您娇贵的小子宫里就有了某的子嗣了。” “不……” 婠婠还是拒绝,挣扎地越发厉害,手脚并用地推拒他,百般不配合。 晏珽宗抽身而出,然后又一鼓作气地抵入最深处,几乎就要破开她的小宫口。 “娘娘这么风骚的身子,生来不就是给男人干的么?没有男人的精灌进您的小逼,您这具身子的美丽还能维持几日?” “娘娘,是某今日干得您舒服了,还是您的夫君能让您畅快?” “我方才进来的时候,可是看见娘娘寂寞地小逼直喷水,还拿着这纤纤细指朝小逼里塞着解渴呢,这不是怕您寂寞得狠了,万一在接见命妇和给太后请安的时候都痒的流水了可就不好了,所以才提枪上阵弄您一回,替咱们的皇帝陛下分忧不是?” …… 这昏君满嘴污言秽语,什么荤话都往外冒来羞辱婠婠。婠婠也是被他逼得极了,才一口咬住了遮住自己眼睛的右手手腕,还是下了狠劲去咬的,恨不得活生生撕下他一块血肉来。 数十次这样激烈的抽查之后,婠婠的身子就这样被他弄到了高潮。 她嘴里咬着他手腕上的那块肉也咬不住了,无力地吐了出来。 可他对她的羞辱还没有结束。 “真没想到,原来这样高贵的皇后娘娘也这么会喷水…… 您可是一国之母,您的臣民们知道您私下会有这样一番模样?” 婠婠不懂男人,更不懂男人们所热衷的在床事中的情趣。 池水里忽然添了一股淡淡的奶香味。 晏珽宗就在这个时候将她翻了个身,在她委屈而埋怨的眼神里俯身含住了她的乳尖,用力吮吸她的乳汁。 其实奶水被人吸出来真的要比被嬷嬷们用手帮她挤出来要舒服上许多,没有那种压迫的痛楚感。 然婠婠还是恨他。 她无力地仰首,仍由他埋首在自己胸前,养得修长的浅玉色指甲在他背上划开一道道猫抓似的痕迹。 她真的恨死他了! 吃完了她的奶水后,他恰好也在她的体内射了一次出来。 婠婠哀嚎了一声,被温度高于她体温的精液烫到有些难受。 “滚。你给我滚。” 晏珽宗的身子被她推开了些,她仍在同他闹脾气。 但这次晏珽宗同意地格外爽快。 从她体内利落地抽身,踏出泉池,披上了外袍后就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恨恨地转过了头去。只是双腿间却夹得紧紧的,舍不得让他射给自己的精液流出体外。情事后她十分倦怠,就仍趴在泉池里歇息了会儿。 “皇后怎么在这里待了这么久?” 婠婠回首,却见那个穿了一身端整皇帝常服的人踱步进了来,玄色帝王服制上的九爪神龙虽张着利爪尖牙,却只能安安分分地趴伏在这个君王的身上不得作乱半分。 元武帝的神色是那样的正经威严。 好似刚才和她胡闹的事情根本就没发生过一样。 不过他的皇后没有搭理他。 晏珽宗慢条斯理地脱去了常服外袍和里衣,再次踏入了这方泉池。在婠婠不情不愿的目光中,他再度将她姣好的身段控在自己掌中,双手撑开了她的双腿。 指尖探入时却勾出了一丝浊白的液体。 “孤今日还没有跟你同房,你的小穴里哪来的男人的精?谁干的! 说,方才是谁在这奸了你的身子,还敢把这脏东西灌到孤的皇后身子里? 孤要宰了这个畜牲!” 婠婠被他气笑了。 “晏珽宗,有意思么你?” 他俯首亲了亲她的唇瓣,“是那贼人勾引了你,还是你自己的小逼守不住清白,见了男人就止不住的流水让野男人肏进来的?” 婠婠忍无可忍,抬手给了他一巴掌,不算太重,对他来说只是挠痒痒的夫妻之间的情调而已。 “晏麟舟,你这个昏君。” “就算孤是昏君,孤的皇后也不能让贼人给肏了,小逼里也不能射进去野男人的脏东西。乖,皇后勿要再挣扎了,孤这就用龙精来给你的小嫩逼洗一洗野男人肏过的痕迹好不好?” 他还是喜欢方才那个后入的姿势,让婠婠背对着他趴在池壁上,自己一手托着她的臀从后面抵入。 “嘶,真嫩……” 像一汪水嫩嫩的豆腐,被他捣成独属于他的形状,可随意玩弄。 热泉之内胡闹半夜之后,晏珽宗将瘫软成一滩春水的婠婠抱了出去。 婠婠的小肚子明显地隆了起来,可怜兮兮的模样,因为她的身段纤细,被灌入了精水稍微多了起来,就格外的明显。 如同怀孕三月的小女人。 晏珽宗给她揉着小腹,本想再出言逗她几句,可是想到婠婠对自己难以有孕之事的敏感,终是没再说什么。 097:婠婠的小金库 不管昨夜经历了怎样的混乱和颠倒,新婚后的第三日,七月初七的早晨,婠婠起床梳妆后还是那副高高在上、雍荣华贵的皇后的样子。 她今日戴的是一顶金镶宝珠点翠龙凤冠 金冠通高二寸多厘米,口径三寸半厘米,重近二两。由粗金丝做成上小下大的赞尖式圆框,框架当心一只金累丝镶宝的大凤,其下贴口沿一溜五只金镶宝小凤在前,一溜金镶宝细花在后,又以大小不等的金细花自第二行起依次推向上方,且节节收束,端处则以一族宝细花结成一朵而关顶。 这顶金冠的尺寸不算太大,而刚好可以扣于高髻之端。与冠同出的尚有一对金累丝凤髻,口衔东海之珠,插在婠婠的发髻间熠熠生辉。 凤冠的内面刻着一行小字“晏然百年”,又有一行更小些的字刻着“金银作局司宝司元武元年正月二十日内成造玖成色金贰两外焊贰分”。 元武帝一早去听了朝会,这阵子正在皇邕楼听朝臣们议事。 皇后起身后先去千秋宫给太后请了安,而后回到自己宫中用了点早茶,随后接见了自己母家的亲眷。文贤郡王和郡王妃,也就是新皇后的祖父母,还有她的父母及嫡亲的哥嫂。 一家子陪皇后说了会话,到了点,老公爷是个最谨慎克己的性子,起身同皇后告辞后就领着一家人回府了。 宫里的赏赐颇丰,是按照旧例赏赐给新皇后家人礼物的两倍还多,还新添了皇帝御赐的诸物,还有皇帝钦赐给文贤郡王的朝珠一串,可谓是圣恩隆重之至矣。 陶家一家人走了之后,婠婠闲着无事,可距离传午膳的点还早着呢,她便命人去皇后的库房中取了她的陪嫁单子和皇家赐给皇后的聘礼单子来看。 现在她也是个资产丰厚的小富婆了。 从前母亲为自己准备了许多的陪嫁物什,从她刚出生起,有什么好东西到了母亲的手里,她就开始一件件地为自己攒起来。后来圣懿帝姬这个身份不复存在了,帝姬的嫁妆就又都回到了太后的手中。这其中还包括先帝留给帝姬的许多东西。 魏朝不是个小气的王朝,按魏室礼制来说的话,帝王及帝王子、兄弟们娶正妻,皇家是要给女家出一套完备的嫁妆再加一套完备的聘礼的。没错,不论女方家中塞多少私下的体己钱给自家女儿,皇家都要在除了应有的聘礼之外再给女家准备嫁妆。 也就是相当于要给双倍的聘礼。 婠婠入宫之前,为她准备聘礼和嫁妆的事情都是由皇太后一个人裁决的,元武帝只能决定再多给多少,而丝毫不得删减——当然了,他也舍不得删减,恨不得给婠婠的越多越好。 于是婠婠现在手中的小金库有好几个来源。 第一就是礼制里元配皇后入宫时应该得到的聘礼。其中琳琅满目的包含了各种东西,金银都是最俗的,玉器也不少,其中还有各种小物件,例如什么酒器、桌椅、香包、鞋袜等等应有尽有。 第二则是皇家配给新皇后的嫁妆,也是从皇帝的内府库里出的。 第三是陶家给新皇后出的嫁妆妆奁,即便皇家说了配给嫁妆,但是他们这样的大族也不可能让女儿空着手入宫徒惹人笑话的,而且陶家的家底本就丰厚,给她配一套皇后的嫁妆也不至于伤了他们的皮肉。 第四是礼制里规定的皇后每月可以得到的俸禄,也就是月钱。 晏珽宗即位之后把以前规定的皇后和太后的奉养都提高了数倍,按前例,皇后年例是一千两白银,每月还不足百两,太后则是月银五百两。 现在婠婠每年可以从官中得到五千两银,每月约四百一十六两,而太后则是每月两千五百两银。 但太后说自己每月只留五百两已然足够,剩下每月两千两也都私下赏给婠婠用来赏人或是添置什么东西。 这前四样虽然是独属于皇后的东西,可以由皇后随意支配、拿去赏人,但是却是记在官中的东西,是有专人登记入册的。 可以把它类比成一个官员摆在明面上的俸禄。虽然这是你的,你也可以随便花,但是你有多少钱大家都盯着呢,你也不好太不明不白地给它花完了,要不然人家心里总会有些议论的。 但后三样是完全意义上的属于婠婠的私房钱,她可以拿在手中随便花,别人也不知道她手头到底有多少钱。 第五样收入是她舅父荆公从那些豪商大贾手中得来的孝敬钱。这也算不得剥削民脂民膏,因为荆公自认为自己从未拿权势欺男霸女过,都是那些大商人求他办事,硬要把钱塞给他的。例如求他拿点那些商人所贩卖的瓜果花草胭脂水粉钗环之类的送进宫给宫里的太后皇后她们用,借以给自家的生意宣传一番而已,好让他们能出去吹吹牛,说自家的东西在御前也被用过。 这算是笔巨款,而且都是真金白银,拿着方便,花出去也方便,特别适合给婠婠用来在节庆的时候打赏宫人们。 娘家再亲也比不过亲女儿亲,大抵聪明些的母亲都知道如何抉择。所以婠婠入宫之前,太后就家书告之兄长荆公,让他把这些年吞下去的银子好好吐些出来,留给她女儿入宫之后用。 荆公也不敢有所隐瞒,例如这次婠婠的册皇后礼,他从各地商人那里弄来的钱九成九都原封不动地塞进了婠婠的小金库里。他自己只留了个辛苦费和“手续钱”。 第六样则是原本就属于圣懿帝姬的那一部分妆奁,是太后攒下来和先帝预备的一部分。圣懿帝姬薨逝后,这些东西又回到了太后手中代为保管,太后又拿给了婠婠。 第七样,也是最令婠婠感到意外的,是晏珽宗全权上交给她的那些“婚前财产”。 晏珽宗在登基之前干的是顶辛苦的又风险最高的活——四处行军打仗,但也是油水最丰厚的差事。这得首先声明一番,克扣将士们军饷的事情他是八辈子都干不出来的,而且胆敢克扣军饷的将领一经被他查处,都是不留情面立即处死。 但他自有自己的生财之道。 第一是向死人要钱。 仗打到哪,他就挖到哪,前朝八代的王侯将相坟墓陵寝都让他挖了个遍,什么金银器皿全都洗劫一空。他以前还挖到过一个西周天子的玉玺,拿来献给先帝,说留着放在先帝的陵寝里做陪葬之用。 先帝高兴得不得了,但他心里知道是自己儿子挖人家祖坟挖出来的,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佯怒曰:“此子不学无术,有伤天和!” 晏珽宗立马请罪道,说这是打仗时候深挖沟壕,将士们挖出来的。 三军将士都说,此物既在魏朝又现了世,说明当今天子是真正的神龙天子,否则过去秦汉隋唐宋五代诸朝的时候怎么没有天子能见到它呢? 先帝大悦不已。 打卡契的时候,卡契王陵也都被他洗劫一空,祖坟都刨得不剩了。 晏珽宗还缺德地喜欢把各朝各代、五湖四海、番邦蛮夷之国墓葬中挖出来的陪葬宝器——他实在卖不出去的那一部分,拿去给讨先帝欢心,说是寻来万邦千朝百代之宝物来添饰先帝陵寝。 也难怪婠婠的君父当年被哄得如此喜欢这个嫡次子。 不过这些事就说远了。 他第二个本事就是向活人要钱。 这就很容易理解了,一来是破敌国城的时候,敌国王室宗亲豪商显贵们也都让他洗劫一遍,二则就是自己手底下派专人同外界通商赚取利益。 总之,那时候晏珽宗手里的财物丰厚到让婠婠都不可思议的地步。 这些钱他花出去了很大一部分,用来养他最心爱的战马和铁骑,还有冶炼兵器军刀等等。扩大他的嫡系军队力量。 就这他还是剩下来了好多钱。 婚前,他将自己的私库全都交到了婠婠手中,说是给她用着玩或是赏人之用。 说实话,婠婠属实是没想到晏珽宗对自己有这么大方。 见她一脸震惊,晏珽宗不以为然地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男人挣的钱本来不就是给自己媳妇花的,你就安心拿着吧,也不多,就当给你打两副头面戴戴的。” 这还不多,婠婠暗暗腹诽。 她现在都快要富可敌国了。 古代大部分王朝的帝王是有国库和私库——也就是内府库两个库房的。 帝王的大部分用度,例如给自己身上的花销,还有他的太后、皇后、后妃嫔御们的月奉银两,包括以后给自己闺女添嫁妆、给自个儿子娶媳妇等等的钱,还有日常赏赐自己的宠信的臣子等,都是从内府库出的。 如果一个皇帝稍微爱惜点自己的名声的话,轻易是不敢为了帝王后宅私事动用国库钱两的,因为一旦动用国库的钱,六部的官吏尤其是户部那边都有权过问和上谏。 那能不能用呢? 能啊,皇帝当然能用,只要他豁出去了,不爱惜自己在史书上的声名,他就完全可以用,最不济直接把六部的官员砍了个遍,然后再派听自己话的太监宦官去任职,国库想怎么开就怎么开,这些钱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但是当一个皇帝脸皮都不要到了这个地步的时候,基本上离亡国也就不远了。 …… 婠婠觉得很心累。 她面前摆了厚厚的一摞文书,全是她的一个人的小金库资产,但她翻了半天也看不完这些东西到底有多少。 早上去见母亲的时候,母亲催促她赶紧把这些东西给理一理,马上那些地方宗亲们接连抵京,入宫拜见她这个新皇后,到时候少不了给她献上礼物讨她欢心的,她也得找东西赏人,而且找些什么东西,见了不同品级的宗亲女眷该赏些什么东西,也都是有讲究的。 午间用膳时,见婠婠仍是一脸闷闷不乐的模样,似乎仍是计较昨夜他的孟浪无耻,晏珽宗就提起今日是七夕佳节,又兼皇帝新婚之喜,整个七月份皇城的宵禁都是没有的,百姓们可自由游乐一整夜,问她晚上想不想和他微服出去逛夜市。 婠婠自是想的。 她从未逛过皇城里的夜市,只是听人说过外头的热闹和繁华。 098:温泉池!!!(2600+字) 温热的泉水升腾出一片凝重的雾气,婠婠的泪珠似乎也自她眼眶中落下,然后坠入了这片水雾中。 她被迫趴伏在由玉砖制成的池壁上,雪白柔软的腹部抵上了坚硬的玉砖,她一头浓密的乌发披散在身后,发尾有些飘浮在水面上,还有一片因水汽和汗珠黏在了晏珽宗的手臂和胸膛前。 婠婠双手有些脱力地撑在温泉池的岸上,双眼几欲翻白地哭着求他: “五哥,可不可以结束——结束了啊,你都弄好久了……” 骗子! 方才他骗她,说得一脸真诚地让她来泡一会温泉、驱一驱体内经年积累的寒气。可是若是两人一起过来泡温泉的话,婠婠心里大概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低头轻声问了他一句: “五哥,那你呢?” 晏珽宗傲然地愈发挺直了腰背:“我当然是趁这个点再去皇邕楼看一会奏折,处理些政务。方才婠婠吾妻说得极好,我要命龙图阁学士博士们再将历朝历代那些女戒女德烈女传的书都找出来,重新编一本咱们魏朝的女书,还得把旧朝里头那些迂腐、愚昧的东西就都删减掉。 怎么,婠婠一脸为难,难道是怕我趁你赤身裸体的时候在泉池里趁人之危轻薄你吗?” 婠婠的心思被说中了,有一点羞耻和惭愧,她居然这样想他,是她小人了。 于是她毫不吝惜地赞美:“五哥真是当世的明君,婠婠拜服不已。” 晏珽宗的腰背挺得更直了,活像他养在兽园猎场里的那些大狼犬,在叼回了猎物得到主人的夸奖之后的神情。 “当然了,孤可是个明君。 好了,你快去泡一会吧。女医吏们刚把给你泡澡的药材放进去,现在正是药性最管用的时候。” 她这回可是真信他了,进了内室之后,由侍女们伺候着脱去了她身上的衣裙,然后便赤足一步步踏入了这方奢华至极的温泉池。 果真是极致的享受,泉水撩起的水花像小舌一般舔舐着婠婠身子的每一寸,抚慰了她连日来的劳累和新婚夜情事后的酸乏。 那个人面兽心的昏君就在这时候闯入了这方原本独属于婠婠的内殿。 婠婠正眯着眼睛昏昏沉沉地半趴在岸上歇息,险些快睡着了过去。 然而等她猛然惊醒的瞬间,体内已经被人填得慢慢的了。 婠婠睁大了眼睛,正欲回眸,他却腾出一只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五哥……” 她凄凄地唤了他一声。 “皇后娘娘,某不是您的五哥,更不是您的夫君。” 晏珽宗低哑地咬着她的耳朵道, “我只是个浪荡的登徒子,趁着皇后娘娘脱光了身子寂寞的时候进来奸一奸您的小嫩穴而已……等皇帝陛下什么时候回来了,我就得赶紧走了。” 他说的这样认真,让婠婠都被吓了一跳,小穴里绞他绞得更紧了,甬道内层层迭迭地含着他粗硕的龙根。 “唔——不要!” 她迷乱地摇头,越发挣扎着想回头看一眼现在正插在自己身体里的人是谁。 “皇后娘娘的身子当真是……妙不可言,不知道某奸得您可爽利了,娘娘若是得了趣,日后趁陛下不在时,我也能再来给您灌一灌精,说不定哪天您娇贵的小子宫里就有了某的子嗣了。” “不……” 婠婠还是拒绝,挣扎地越发厉害,手脚并用地推拒他,百般不配合。 晏珽宗抽身而出,然后又一鼓作气地抵入最深处,几乎就要破开她的小宫口。 “娘娘这么风骚的身子,生来不就是给男人干的么?没有男人的精灌进您的小逼,您这具身子的美丽还能维持几日?” “娘娘,是某今日干得您舒服了,还是您的夫君能让您畅快?” “我方才进来的时候,可是看见娘娘寂寞地小逼直喷水,还拿着这纤纤细指朝小逼里塞着解渴呢,这不是怕您寂寞得狠了,万一在接见命妇和给太后请安的时候都痒的流水了可就不好了,所以才提枪上阵弄您一回,替咱们的皇帝陛下分忧不是?” …… 这昏君满嘴污言秽语,什么荤话都往外冒来羞辱婠婠。婠婠也是被他逼得极了,才一口咬住了遮住自己眼睛的右手手腕,还是下了狠劲去咬的,恨不得活生生撕下他一块血肉来。 数十次这样激烈的抽查之后,婠婠的身子就这样被他弄到了高潮。 她嘴里咬着他手腕上的那块肉也咬不住了,无力地吐了出来。 可他对她的羞辱还没有结束。 “真没想到,原来这样高贵的皇后娘娘也这么会喷水…… 您可是一国之母,您的臣民们知道您私下会有这样一番模样?” 婠婠不懂男人,更不懂男人们所热衷的在床事中的情趣。 池水里忽然添了一股淡淡的奶香味。 晏珽宗就在这个时候将她翻了个身,在她委屈而埋怨的眼神里俯身含住了她的乳尖,用力吮吸她的乳汁。 其实奶水被人吸出来真的要比被嬷嬷们用手帮她挤出来要舒服上许多,没有那种压迫的痛楚感。 然婠婠还是恨他。 她无力地仰首,仍由他埋首在自己胸前,养得修长的浅玉色指甲在他背上划开一道道猫抓似的痕迹。 她真的恨死他了! 吃完了她的奶水后,他恰好也在她的体内射了一次出来。 婠婠哀嚎了一声,被温度高于她体温的精液烫到有些难受。 “滚。你给我滚。” 晏珽宗的身子被她推开了些,她仍在同他闹脾气。 但这次晏珽宗同意地格外爽快。 从她体内利落地抽身,踏出泉池,披上了外袍后就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恨恨地转过了头去。只是双腿间却夹得紧紧的,舍不得让他射给自己的精液流出体外。情事后她十分倦怠,就仍趴在泉池里歇息了会儿。 “皇后怎么在这里待了这么久?” 婠婠回首,却见那个穿了一身端整皇帝常服的人踱步进了来,玄色帝王服制上的九爪神龙虽张着利爪尖牙,却只能安安分分地趴伏在这个君王的身上不得作乱半分。 元武帝的神色是那样的正经威严。 好似刚才和她胡闹的事情根本就没发生过一样。 不过他的皇后没有搭理他。 晏珽宗慢条斯理地脱去了常服外袍和里衣,再次踏入了这方泉池。在婠婠不情不愿的目光中,他再度将她姣好的身段控在自己掌中,双手撑开了她的双腿。 指尖探入时却勾出了一丝浊白的液体。 “孤今日还没有跟你同房,你的小穴里哪来的男人的精?谁干的! 说,方才是谁在这奸了你的身子,还敢把这脏东西灌到孤的皇后身子里? 孤要宰了这个畜牲!” 婠婠被他气笑了。 “晏珽宗,有意思么你?” 他俯首亲了亲她的唇瓣,“是那贼人勾引了你,还是你自己的小逼守不住清白,见了男人就止不住的流水让野男人肏进来的?” 婠婠忍无可忍,抬手给了他一巴掌,不算太重,对他来说只是挠痒痒的夫妻之间的情调而已。 “晏麟舟,你这个昏君。” “就算孤是昏君,孤的皇后也不能让贼人给肏了,小逼里也不能射进去野男人的脏东西。乖,皇后勿要再挣扎了,孤这就用龙精来给你的小嫩逼洗一洗野男人肏过的痕迹好不好?” 他还是喜欢方才那个后入的姿势,让婠婠背对着他趴在池壁上,自己一手托着她的臀从后面抵入。 “嘶,真嫩……” 像一汪水嫩嫩的豆腐,被他捣成独属于他的形状,可随意玩弄。 热泉之内胡闹半夜之后,晏珽宗将瘫软成一滩春水的婠婠抱了出去。 婠婠的小肚子明显地隆了起来,可怜兮兮的模样,因为她的身段纤细,被灌入了精水稍微多了起来,就格外的明显。 如同怀孕三月的小女人。 晏珽宗给她揉着小腹,本想再出言逗她几句,可是想到婠婠对自己难以有孕之事的敏感,终是没再说什么。 099:婠婠的小金库 不管昨夜经历了怎样的混乱和颠倒,新婚后的第三日,七月初七的早晨,婠婠起床梳妆后还是那副高高在上、雍荣华贵的皇后的样子。 她今日戴的是一顶金镶宝珠点翠龙凤冠 金冠通高二寸多厘米,口径三寸半厘米,重近二两。由粗金丝做成上小下大的赞尖式圆框,框架当心一只金累丝镶宝的大凤,其下贴口沿一溜五只金镶宝小凤在前,一溜金镶宝细花在后,又以大小不等的金细花自第二行起依次推向上方,且节节收束,端处则以一族宝细花结成一朵而关顶。 这顶金冠的尺寸不算太大,而刚好可以扣于高髻之端。与冠同出的尚有一对金累丝凤髻,口衔东海之珠,插在婠婠的发髻间熠熠生辉。 凤冠的内面刻着一行小字“晏然百年”,又有一行更小些的字刻着“金银作局司宝司元武元年正月二十日内成造玖成色金贰两外焊贰分”。 元武帝一早去听了朝会,这阵子正在皇邕楼听朝臣们议事。 皇后起身后先去千秋宫给太后请了安,而后回到自己宫中用了点早茶,随后接见了自己母家的亲眷。文贤郡王和郡王妃,也就是新皇后的祖父母,还有她的父母及嫡亲的哥嫂。 一家子陪皇后说了会话,到了点,老公爷是个最谨慎克己的性子,起身同皇后告辞后就领着一家人回府了。 宫里的赏赐颇丰,是按照旧例赏赐给新皇后家人礼物的两倍还多,还新添了皇帝御赐的诸物,还有皇帝钦赐给文贤郡王的朝珠一串,可谓是圣恩隆重之至矣。 陶家一家人走了之后,婠婠闲着无事,可距离传午膳的点还早着呢,她便命人去皇后的库房中取了她的陪嫁单子和皇家赐给皇后的聘礼单子来看。 现在她也是个资产丰厚的小富婆了。 从前母亲为自己准备了许多的陪嫁物什,从她刚出生起,有什么好东西到了母亲的手里,她就开始一件件地为自己攒起来。后来圣懿帝姬这个身份不复存在了,帝姬的嫁妆就又都回到了太后的手中。这其中还包括先帝留给帝姬的许多东西。 魏朝不是个小气的王朝,按魏室礼制来说的话,帝王及帝王子、兄弟们娶正妻,皇家是要给女家出一套完备的嫁妆再加一套完备的聘礼的。没错,不论女方家中塞多少私下的体己钱给自家女儿,皇家都要在除了应有的聘礼之外再给女家准备嫁妆。 也就是相当于要给双倍的聘礼。 婠婠入宫之前,为她准备聘礼和嫁妆的事情都是由皇太后一个人裁决的,元武帝只能决定再多给多少,而丝毫不得删减——当然了,他也舍不得删减,恨不得给婠婠的越多越好。 于是婠婠现在手中的小金库有好几个来源。 第一就是礼制里元配皇后入宫时应该得到的聘礼。其中琳琅满目的包含了各种东西,金银都是最俗的,玉器也不少,其中还有各种小物件,例如什么酒器、桌椅、香包、鞋袜等等应有尽有。 第二则是皇家配给新皇后的嫁妆,也是从皇帝的内府库里出的。 第三是陶家给新皇后出的嫁妆妆奁,即便皇家说了配给嫁妆,但是他们这样的大族也不可能让女儿空着手入宫徒惹人笑话的,而且陶家的家底本就丰厚,给她配一套皇后的嫁妆也不至于伤了他们的皮肉。 第四是礼制里规定的皇后每月可以得到的俸禄,也就是月钱。 晏珽宗即位之后把以前规定的皇后和太后的奉养都提高了数倍,按前例,皇后年例是一千两白银,每月还不足百两,太后则是月银五百两。 现在婠婠每年可以从官中得到五千两银,每月约四百一十六两,而太后则是每月两千五百两银。 但太后说自己每月只留五百两已然足够,剩下每月两千两也都私下赏给婠婠用来赏人或是添置什么东西。 这前四样虽然是独属于皇后的东西,可以由皇后随意支配、拿去赏人,但是却是记在官中的东西,是有专人登记入册的。 可以把它类比成一个官员摆在明面上的俸禄。虽然这是你的,你也可以随便花,但是你有多少钱大家都盯着呢,你也不好太不明不白地给它花完了,要不然人家心里总会有些议论的。 但后三样是完全意义上的属于婠婠的私房钱,她可以拿在手中随便花,别人也不知道她手头到底有多少钱。 第五样收入是她舅父荆公从那些豪商大贾手中得来的孝敬钱。这也算不得剥削民脂民膏,因为荆公自认为自己从未拿权势欺男霸女过,都是那些大商人求他办事,硬要把钱塞给他的。例如求他拿点那些商人所贩卖的瓜果花草胭脂水粉钗环之类的送进宫给宫里的太后皇后她们用,借以给自家的生意宣传一番而已,好让他们能出去吹吹牛,说自家的东西在御前也被用过。 这算是笔巨款,而且都是真金白银,拿着方便,花出去也方便,特别适合给婠婠用来在节庆的时候打赏宫人们。 娘家再亲也比不过亲女儿亲,大抵聪明些的母亲都知道如何抉择。所以婠婠入宫之前,太后就家书告之兄长荆公,让他把这些年吞下去的银子好好吐些出来,留给她女儿入宫之后用。 荆公也不敢有所隐瞒,例如这次婠婠的册皇后礼,他从各地商人那里弄来的钱九成九都原封不动地塞进了婠婠的小金库里。他自己只留了个辛苦费和“手续钱”。 第六样则是原本就属于圣懿帝姬的那一部分妆奁,是太后攒下来和先帝预备的一部分。圣懿帝姬薨逝后,这些东西又回到了太后手中代为保管,太后又拿给了婠婠。 第七样,也是最令婠婠感到意外的,是晏珽宗全权上交给她的那些“婚前财产”。 晏珽宗在登基之前干的是顶辛苦的又风险最高的活——四处行军打仗,但也是油水最丰厚的差事。这得首先声明一番,克扣将士们军饷的事情他是八辈子都干不出来的,而且胆敢克扣军饷的将领一经被他查处,都是不留情面立即处死。 但他自有自己的生财之道。 第一是向死人要钱。 仗打到哪,他就挖到哪,前朝八代的王侯将相坟墓陵寝都让他挖了个遍,什么金银器皿全都洗劫一空。他以前还挖到过一个西周天子的玉玺,拿来献给先帝,说留着放在先帝的陵寝里做陪葬之用。 先帝高兴得不得了,但他心里知道是自己儿子挖人家祖坟挖出来的,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佯怒曰:“此子不学无术,有伤天和!” 晏珽宗立马请罪道,说这是打仗时候深挖沟壕,将士们挖出来的。 三军将士都说,此物既在魏朝又现了世,说明当今天子是真正的神龙天子,否则过去秦汉隋唐宋五代诸朝的时候怎么没有天子能见到它呢? 先帝大悦不已。 打卡契的时候,卡契王陵也都被他洗劫一空,祖坟都刨得不剩了。 晏珽宗还缺德地喜欢把各朝各代、五湖四海、番邦蛮夷之国墓葬中挖出来的陪葬宝器——他实在卖不出去的那一部分,拿去给讨先帝欢心,说是寻来万邦千朝百代之宝物来添饰先帝陵寝。 也难怪婠婠的君父当年被哄得如此喜欢这个嫡次子。 不过这些事就说远了。 他第二个本事就是向活人要钱。 这就很容易理解了,一来是破敌国城的时候,敌国王室宗亲豪商显贵们也都让他洗劫一遍,二则就是自己手底下派专人同外界通商赚取利益。 总之,那时候晏珽宗手里的财物丰厚到让婠婠都不可思议的地步。 这些钱他花出去了很大一部分,用来养他最心爱的战马和铁骑,还有冶炼兵器军刀等等。扩大他的嫡系军队力量。 就这他还是剩下来了好多钱。 婚前,他将自己的私库全都交到了婠婠手中,说是给她用着玩或是赏人之用。 说实话,婠婠属实是没想到晏珽宗对自己有这么大方。 见她一脸震惊,晏珽宗不以为然地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男人挣的钱本来不就是给自己媳妇花的,你就安心拿着吧,也不多,就当给你打两副头面戴戴的。” 这还不多,婠婠暗暗腹诽。 她现在都快要富可敌国了。 古代大部分王朝的帝王是有国库和私库——也就是内府库两个库房的。 帝王的大部分用度,例如给自己身上的花销,还有他的太后、皇后、后妃嫔御们的月奉银两,包括以后给自己闺女添嫁妆、给自个儿子娶媳妇等等的钱,还有日常赏赐自己的宠信的臣子等,都是从内府库出的。 如果一个皇帝稍微爱惜点自己的名声的话,轻易是不敢为了帝王后宅私事动用国库钱两的,因为一旦动用国库的钱,六部的官吏尤其是户部那边都有权过问和上谏。 那能不能用呢? 能啊,皇帝当然能用,只要他豁出去了,不爱惜自己在史书上的声名,他就完全可以用,最不济直接把六部的官员砍了个遍,然后再派听自己话的太监宦官去任职,国库想怎么开就怎么开,这些钱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但是当一个皇帝脸皮都不要到了这个地步的时候,基本上离亡国也就不远了。 …… 婠婠觉得很心累。 她面前摆了厚厚的一摞文书,全是她的一个人的小金库资产,但她翻了半天也看不完这些东西到底有多少。 早上去见母亲的时候,母亲催促她赶紧把这些东西给理一理,马上那些地方宗亲们接连抵京,入宫拜见她这个新皇后,到时候少不了给她献上礼物讨她欢心的,她也得找东西赏人,而且找些什么东西,见了不同品级的宗亲女眷该赏些什么东西,也都是有讲究的。 午间用膳时,见婠婠仍是一脸闷闷不乐的模样,似乎仍是计较昨夜他的孟浪无耻,晏珽宗就提起今日是七夕佳节,又兼皇帝新婚之喜,整个七月份皇城的宵禁都是没有的,百姓们可自由游乐一整夜,问她晚上想不想和他微服出去逛夜市。 婠婠自是想的。 她从未逛过皇城里的夜市,只是听人说过外头的热闹和繁华。 100:犯讳 七月初七的午后,陆漪娴先回了趟自己的母家平阳公主府,给祖父母、父亲和继母崔氏等人请安问礼。 得知皇太后亲自派骄撵去接她回京,平阳公主对这个本来她已然不抱什么期望的长孙女又不由得高看了一眼。 一家子在一块寒暄了许久,可陆漪娴的心却渐渐沉了下去。 她自知自己如今的憔悴和神伤,可祖父母丝毫不过问半句她这些年来在太原过得怎么样,反而只是对皇太后恩赏之事高兴不已,一再拉着她的手说,不几日若是皇太后召见她入宫拜见,一定要带上她的妹妹俏河去,在太后面前好生让她看看自家妹妹的样子,以为来日妹妹入宫之事提前做好准备。 他们好像一点也看不见她的落魄,看不见她这些年在婚姻里的失意。 可是陆漪娴终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虚弱地微笑着应下了他们的请求。 崔氏心下恨得牙痒痒,但转念一想,如今这个嫡长女已然出嫁,这辈子也就这么一回事了,再厉害也高不到她的俏河的头上去,便皮笑肉不笑地装出一副慈母的模样对她嘘寒问暖,末了也是图穷匕见,不忘了露出自己的真正目的—— “漪娴呀,等会若是皇太后宫里的人传见,你可一定得和宫里来的姑姑、公公们说说好话,问问他们能不能把你妹妹也给捎上,这本来也没什么,不过是去走动走动一回而已。按礼,你和你妹妹都得叫太后娘娘一声舅母呢。” 虽然是个毫无血亲的表表表舅母。 陆漪娴瞥了眼崔氏满头的珠翠,淡淡点了点头应下。 “我知道了。” “对了漪娴,听说奉皇太后之令护送你进京的就是那个徐世守徐将军?你可见着他的人了?可见了他模样秉性生的如何? 不瞒你说,他是陛下手下的爱将,至今未娶,陛下有意给他说段姻缘,介绍个大族的千金为妇呢,咱们家待嫁的女孩儿也不少——” 陆家一家人正说着话,忽地平阳公主的声音就被人给打断了。 前头门房的管事来报说:“宫里的楼姑姑来了——说是太后宣咱们大姑娘进宫呢!” 楼女仪楼姑姑,便是太后身边的月桂。 她和云芝平时是贴身伺候太后的人,轻易太后是不会派她们出来接哪个命妇女眷进宫陪她说话的,都是太监做的事。 平阳公主一听是这位楼女仪,脸上笑意更胜:“太后果真还疼咱们家的姑娘!可是给漪娴的脸面了。” 按理来说,陆漪娴现在嫁给晏氏宗亲子弟,也算得上是宗室女眷了。 可是一般地方上的宗室女眷入宫拜见帝后太后,都没有当天便能入宫的,好说歹说也要先递上名帖,然后四处打点,再得找着太后皇后她们有空的时候,少说也得要上数日。 陆世子和崔氏连忙命人先好生招待楼女仪和宫里来的太监宫女们喝茶吃了点心,又少不得给她塞上一个鼓鼓囊囊装了银锭的荷包托她日后若是得了机会,能在太后面前说几句她们陆家的好话云云。 陆漪娴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这偌大一个平阳公主府陆宅,早就连一间可以容得自己更衣的小院都没有了。 最后她是在妹妹陆俏河的院子里更衣梳妆了一番。她不经意间瞧见,陆俏河闺阁之中所使用的各色物件皆为上品,哪怕她当年贵为家中嫡长女都不曾使用过这些的好东西。 可见祖父母和父亲他们对她的偏爱了。 例如说那件邢窑所出的茶盏吧,昔年她未出阁前喜欢的不得了,撒娇求了母亲,想让她托人去外地来给自己置办一套这样的茶具。母亲疼爱她,自是应允了,可父亲不知怎么从崔氏口中得知了此事,颇为恼怒,连连责骂她说: “汝小小年纪,怎可如此自私?你就记得你自个要用好东西,可曾给你祖父母也买来一套上等的茶具孝敬他们?可曾记得你父亲有没有这样的东西?还有你妹妹她们,她们有没有用上过你才能用的奢侈之物?” 后来还是外祖杨家给她买来了这样的好东西。可是没多久,在俏河到她屋里玩的时候也被她不小心给全都打碎了。 而这样她当年好不容易才能得到的好东西,在陆俏河的闺房里却随处可见。 说实话,如今瞧见了俏河的受宠,其实她不嫉妒,也不会因此生气。 惟有心下一阵空荡荡的酸痛和羡慕感。 陆漪娴收拾好了出来时,娉娉袅袅的俏河也笑吟吟地出来了。比起她嫡姐陆漪娴的素净清雅,陆俏河明媚艳丽的满头钗环活像个皇帝宫妃似的贵气。 楼女仪板正着脸站在那儿,好似望都没有望见她一般。 崔氏见状,赶忙偷偷拿了一支分量足足的金簪塞到月桂的袖子里,低眉顺眼地说道:“我家小女多年未见她姐姐,今日也想着随她姐姐一道入宫去陪太后说说话呢,姑姑您就通融通融,给我们陆家一个方便罢。” 月桂掂了掂手中的金簪,想起那里宫里的皇后娘娘和太后说起这个崔氏对她的不敬之举,心中泛起一阵嘲讽的冷笑。 她思索了会儿,收下了这枚金簪,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 “这便是看平阳公主和世子夫人您的面子了,我可不瞒您说,每日入宫进宫之人过几重门的搜身都是要好好记下来存档被查的。 这样的事儿,若不是世子夫人同我交好,哪怕是在宫里太后皇后的母家陶家,我也不敢随意多带人进宫呢。” 崔夫人见目的达成,一面赔笑一面忍痛摘下自己腕上的一只玉镯,又递到了楼女仪的手中。 “这真是多谢楼姑姑您了,您受累、您受累。” 她想起去年端午,圣懿帝姬和自家女儿俏河合奏弹琴之事,皇太后还专程赏赐了礼物到陆家来,可见皇太后心中还是喜欢他们俏河的。 这只金簪加上玉镯,都赶的上月桂在宫中一年半的月钱之多了。 她暗暗讽刺道:个不要脸的小妇爬上来的,还真敢惦记着让自己闺女当皇妃呢,我今日就叫你笑着进去哭着回来,让你把今儿的七夕当成头七过! 谁敢肖想当皇妃,就是和她从小看到大的皇后娘娘过不去,谁敢给她的皇后娘娘气受,她就要人死! 婠婠一直心盼着等天黑了出宫玩去,可这会儿是正午后,太阳还毒辣着呢,街上肯定也没什么人,她只得继续等下去。 适才晏珽宗的眼线来报,说是从太原来的那位奉恩将军夫人陆氏已经被徐世守送到陆家了,婠婠就以她母后的名义让人接陆漪娴进宫来,想见见她。 晏珽宗就又去了皇邕楼处理政务。 大半个时辰后,陆漪娴和她妹妹终于进宫了。 她们在千秋宫的懿宁殿里见到了当今太后和刚入宫的皇后。 陆漪娴有一瞬间的愣住,因为这位皇后简直太过肖似她从小玩到大的玩伴圣懿帝姬君婠。 太后娘娘端坐在主位上,而既浯皇后坐在她下手处,婆媳二人看起来关系甚是亲密。 见到新皇后的容貌后,不止陆漪娴愣住,陆俏河也呆住了。 但她们二人很快镇定下来,恭恭敬敬地跪下向太后皇后行礼。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本来就是因为她足够像圣懿帝姬,皇太后才会喜欢她,也就是因为皇太后喜欢她,元武帝才立她做皇后的。 陆漪娴和陆俏河心中都这么想着,若是她们今日见到的皇后根本就没那么像圣懿帝姬,那才奇怪呢,不是么? 陆俏河等不及长姐说话,就迫不及待地先开口说起了自己今天追随着堂姐一块进宫的缘由。 婠婠倒不觉得有什么,皇太后瞥了眼陆俏河的盛装打扮,又早听月桂告知的她在平阳公主府所见之事,对她颇为厌恶起来。 但她面上并不显分毫。 “陆家两位姑娘请起罢,芝姑姑,赐座。” 既浯皇后的嗓音清丽而不柔媚,悦耳得如同天仙一般。她穿了身明黄色的皇后常服,规制简直像极了皇帝所着的龙袍,可见元武帝对她的宠爱。 陆漪娴和陆俏河规规矩矩地落了座,太后又命人搬了个绣墩到她面前来,让陆漪娴坐得离她更近些。 “可见我是人老了,俏俏稍离得我远了些,我都快瞧不清你的样子了。” 俏俏是陆漪娴的乳名。 待她再坐下后,皇太后牵着她的手让她抬起头来给她仔细瞧了瞧。婠婠的心突突地跳了下,扶着皇太后的袖子道:“母后,陆姑娘怎得这般清瘦了?” 其实今天皇太后并不怎么想见客,只为了给女儿以前这个玩伴的面子,才召见她来的。陆漪娴所坐的轿子更不是她想起来赐下去的,也是婠婠借着她母亲的名义赏下去的荣耀而已。 见婠婠提醒她说陆漪娴的面色不好,皇太后是怎样的人精啊,立马一脸慈祥地问起陆漪娴来: “俏俏,你一去太原多年,怎么这般消瘦憔悴起来了?可是身上不适,还是舟车劳顿之故?不打紧吧?舅母等会宣个宫里的太医给你看看可好? 你呀,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打小儿起你和我的圣懿在一块长大,我可记得你是个娉娉婷婷顶漂亮的大姑娘,怎么一下这样了……可心疼坏我了。” 见皇太后的连声关心,陆漪娴一下便想起了她亡故的母亲。 若是她的母亲还在,一定也会这样关心她的。 她逼着自己忍下了眼眶中呼之欲出的泪珠,笑着向皇太后解释道: “漪娴多谢太后舅母的关爱了。舅母勿要为漪娴忧心,漪娴不打紧的,大抵是这一路从太原赶来,车马走得急了,颠簸之故吧。 但是回京给太后和皇后请安才是大事,漪娴也不觉辛苦。” 太后将信将疑地哦了声,又问: “可不是你夫君待你不好罢?还是你家中的婆母妯娌们不好相与?我的儿,可是在太原那无亲无故的地方谁给了你委屈受?你只管告诉我,我必要给你去讨个说法来!” 陆漪娴诚惶诚恐地跪了下去:“太后!太后厚爱漪娴,漪娴感激不已。只是漪娴确实是车马劳累之故,家中夫君婆母妯娌待漪娴都是极好的。” 太后虚扶了她一把,让她赶紧起来,“你既这么说了,那我且信罢。我隐约记得你家婆母也是读书人家出身的,想来不是那小门小户的泼辣不讲理之人。再说了,你的品性是我打小看大的,再没有一点问题,谁家娶了你做媳妇不得谢天谢地了,恐怕你婆母和你夫君确实没有苛待了你。” 这话是说给外人听的,不管陆漪娴的丈夫婆婆对她如何,总之以后也该再夹起尾巴一些,不敢轻视了她。 婠婠在这时似笑非笑地开了口:“若是家中真有人敢欺负了你,只管来告诉本宫和太后,本宫和太后必要给你做主的。” 她注意到坐在一边的陆俏河,听到连太后和皇后都关心着她长姐陆漪娴在婆家的处境,她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关怀和在意,反倒有些按耐不住的不耐烦。 太后和皇后接连关心了一番陆漪娴,赐下许多礼物给她,陆俏河的眼睛都嫉妒地微微泛红了起来。 难不成她今日费了这样的心思打扮,就是来这陪着陆漪娴给她当陪衬的吗! 皇太后独坐高台,底下人的小心思自然瞒不过她的眼睛。 她心思转了一圈儿,让陆漪娴坐回了陆俏河的身旁,状似无意地开口同她们闲聊了起来。 “俏俏啊,你在太原多年,那儿的风物景致比起咱们这可如何?” 陆漪娴答了几句。 皇太后转首面向婠婠,拍了拍婠婠的手背。 “我可记得范文正公写过一首什么词来着的?里头写了塞外的风光,叫……叫……什么?里头似乎有一句塞下秋来风景异、什么长烟落日孤城闭的。是、是——?” 婠婠垂下脑袋做沉思状,似乎一时答不上来的样子。 太后又一脸不解的看了看陆漪娴,陆漪娴也垂下了头去,好像没听说过一般。 陆俏河心中窃喜不已,呵呵,没想到当今皇后和她这个长姐都不过是个草包而已。 她忍住心中的狂喜,俯身向太后回话道: “是渔家傲—麟州秋思!回太后话,小女记得这首词,不过范文正公写的并不是太原风光,而是陕北神木县……” 大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太后身旁的月桂和云芝,内监宝荣等人都惶恐不已地跪了下来。 婠婠也从座位上起身,而后屈膝跪在太后脚边。 陆漪娴见状,心中大叫不好,亦是跪倒在地。 只留陆俏河一个人还窃喜不已地坐在那儿,下一瞬她脸上的笑意不在,瞬间白了脸。 她颤颤巍巍地从椅子山站了起来,几乎是双腿虚软地跪了下来,连声音都不是自己的了。 “太后……” 大内监宝荣跪在地上斥她: “放肆!陆氏女岂可公然顶撞陛下名讳!慎言!” 是了,麟州音同麟舟,可麟舟是当今陛下的字啊。 她一时无意,为了争在人前表现自己的才学出众,竟然犯了皇帝的名讳。 严重论起来,这可是能杀头的罪啊。 陆俏河一下子奔溃了。 难道她的大好人生就要这样被毁于一旦了吗? 季裳仪也呵斥她道: “陆氏女哪里学来的规矩!方才太后是同皇后娘娘说的话,你岂可公然插嘴,还出言不逊冒犯了陛下尊名!” 她这话的意思是告诉陆俏河,这可不是太后娘娘挖坑害她,人家太后本来就没指望让她回答的,是让皇后娘娘回答。皇后娘娘贵为皇帝正妻,若是唤出了皇帝名讳的同音字,那也算不着什么,基本上魏朝历代皇帝都不会在乎这个的。 可是谁让陆俏河抢答了呢?显着你比人家皇后还厉害是不是? …… 陆漪娴领着被吓得脱了人样的陆俏河出宫去了,婠婠却有些不忍了起来。 她望了望自己的母亲:“母后,这对陆家姑娘来说是否过于残忍了呀……” 御前犯了这样的错,稍微讲究些的人家,恐怕是不会再想聘她为家中宗妇的。 更不用提日后她还想入宫的事情。 皇太后恨铁不成钢地用精致华丽的护甲戳了戳女儿的脑门: “你看你这个不中用的样子!跟那个陆漪娴是一副德行,这也不敢那也舍不得的,活该被人欺负死! 宫里面从来都是你死我活。 我只问你:倘若她没存了那要和你争风的意思,她会敢来抢答我的话么?她若本就一心老老实实的,压根不会上我的当进这个坑! 如今她自己栽进来了,那就是活该!你母亲给你除去了一个日后可能碍着你眼的草包,你还不忍了起来?” 脸皮薄,心太软。一个女孩儿,不怕她成了个泼妇,只怕她是个菩萨。 太贤惠太善良的女孩,是没有好下场的。 难怪据人打听来报,太后才得知陆漪娴在太原竟然被人欺负成了那个样子。 太后心里担心着,如果没有自己护在这个女儿身边,她早晚也要在这深宫里被底下的嫔妃们生吞活剥了。 一旁的华夫人跟着太后一样洋洋得意,教导婠婠说: “皇后娘娘可瞧见了咱们太后的手段,这就是兵不血刃,杀人不眨眼!娘娘就该跟着太后多学些这样的手段才是正经事!” 101:处置 皇太后惊讶又愤愤地伸出一只手指指着台下的陆俏河,一手拍了拍自己太后宝座的扶手。 “陆氏女失仪放肆!我还当你和你长姐漪娴一样是受了规矩好好教养长大的,你倒好…… 你母亲崔氏是怎么教子的,就没有一点学着前头杨氏夫人教导你长姐的模样教导你宫里的规矩吗!” 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她说出这话是特意将陆漪娴和杨氏摘了出去,更是告诉外头的人:陆家是有不守规矩的姑娘,但她大儿媳杨氏的姑母杨夫人教导女儿却是没有疏漏的,要怪只怪上梁不正下梁歪,没有好母亲就教不出好女儿来。 陆漪娴脸色惨败地跪在地上为这位妹妹求情: “太后、太后息怒。臣妇管教妹妹不严,臣妇知错,还请太后责罚。” 太后似是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吩咐了宝荣:“吾亦真是造孽,安享天福的年纪还要受这个罪和气。你去把这事告诉陛下,问问陛下该如何处置犯讳之人。” 宝荣领命过去了。 陆俏河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无,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她不停地磕着头: “太后恕罪、太后恕罪!皇后娘娘恕罪!太后娘娘,臣女不是有心的、臣女也是无意才犯陛下名讳的啊太后!求您就饶了臣女这一次吧!舅母、舅母我求求您……” 她哭了半盏茶的功夫,云芝终于忍不住开口喝她一句: “陆家姑娘!您已犯讳僭越,可不能再堂下失仪哭嚎,扰了太后清净,罪加一等的。” 陆俏河这方惨白着脸哆嗦着住了口。 皇邕楼里,晏珽宗正跟着几位学士博士们商讨编撰魏朝女书之事。 晏珽宗按照婠婠给他的叮嘱吩咐了下去,要求魏朝官方编撰的列女传中,一定要以“列”字代替“烈”字。 他们要求天下女子效仿的女中英雌,绝对不是什么遇事只会被人逼着寻死觅活丢了性命后所封的“贞洁烈女”。 崔戍立马上言说,可将列女传改为英雌传,百姓方一听就懂了。 晏珽宗议曰:“可。” 按照婠婠的说法,可入选英雌传的女子,方在以下几个方面各有一所长即可。 其一是学识过人,有所长处或是有所着书。这就不拘着是学习孔孟之道儒家文章方面的成就了,如在天文地理药学农学乃至纺织制瓷冶炼金属等领域有所长的,皆可被记载下来。 其二是英雌一词字面意义上的理解,那就是女子要英勇,最好可以是英勇善战。如果地方可以上报那些能擅于打猎的豪爽女子,其事迹也可以得到记载。 晏珽宗给出的理由是:“国有战乱,男子外征,倘或再有动乱,民间市井流氓骚扰,则地方女子也要能保家卫国方为上上之辈。否则尽留弱不禁风之女子在家,岂非仍由强盗掠夺?” 其三,删去了过往所有烈女传贤媛集里面光靠死了男人之后给男人守丧才被人称道的女子。魏朝从此不提倡女子为男子守丧以求贞洁自保之事。 这才议到这呢,晏珽宗身边的心腹来报,说是太后宫里的内监宝荣奉太后令有事来寻。 晏珽宗让他进来,在偏殿见了宝荣。 宝荣言简意赅地回了话:“今日太后与皇后娘娘在懿宁殿召见太原奉恩将军夫人陆氏,陆氏之妹亦入宫随行,可言语间犯了陛下您的名讳,还冲撞了皇后娘娘。太后娘娘正在气头上,问陛下该如何处置此事?” 晏珽宗有些好奇地哦了声,“她还冲撞了皇后娘娘?” 宝荣答是,遂将当时情形一一告之。 “太后和皇后都不喜欢她,是么?” 晏珽宗一语道出真相。宝荣思索了下,答曰:“奴才不敢揣摩太后皇后的心意,但、但大抵是这样的。” 他摩挲着腰间悬着的装着他和婠婠结发绳结的荷包,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崔氏教女无方,令陆时弘自行处置。陆国公世子陆时弘罚俸一年。陆氏女大不敬之罪,念其年幼无知,由其兄弟代过,陆氏女同母兄弟、兄弟之子皆不得入科考,终身不聘为官。” 宝荣领了命回话去了。 晏珽宗回到皇邕楼的议事堂,将此事知会各学士、博士。 崔戍的脸霎时间一片惨白,但他却不敢表现出来。 有一博士议曰:“陛下,陆氏女一人之过,却牵连其同母兄弟及兄弟之子,是否太过?” 同为龙图阁学士的杨思率马上反击道: “太过?依臣下之见,陛下分明是仁慈太过才对!此大不敬之罪,便是诛连父母都不为过的!陛下明君仁爱,反倒有人不识抬举!” 他博学多才,随即列举了前朝八代的那些皇帝是如何处决那些犯了自己名讳的人的。 有人祖孙七人皆被斩首。 还有人被廷仗致死。 屡屡皆是。 相反,元武帝都没让人打他们一下,没有一下仗责,没杀一个人,只是罚了俸禄、禁了科考为官的权利而已。 杨思率,是镇西王王妃杨氏的堂弟,也是陆漪娴之母杨氏的侄儿之一。 都出自于杨家大族的嫡支血脉。 有人问及皇帝为何处罚的是陆氏女的同母兄弟而非所有的同父兄弟,晏珽宗答道: “愿效法秦汉之前。则孤昔年当为陶太子,孤之胞妹,今为陶长公主,方为一脉。” 秦汉,尤其是汉时,还是带了十分明显的母系氏族习俗的,例如说对皇帝诸子女的称呼都是按其母亲来进行划分。例如窦太后之女馆陶公主又称窦太主,汉武帝之子刘据因为是卫子夫所生,又称卫太子,卫子夫之女称卫长公主,钩弋夫人之子刘弗陵叫做钩弋子。而刘据之孙,因为其母为史氏,称为史皇孙。 元武帝的回答是,他认为兄弟姐妹中同属于一个母亲所出的方才为至亲中的至亲,并且以陶太子自居,说自己亡故了妹妹圣懿帝姬如果还在的话,现在应当被称为陶长公主。 …… 当宝荣带着元武帝的回答回到懿宁殿时,陆漪娴的神色明显轻松了些,但陆俏河的神智却崩溃了。 因为极度的恐惧和不甘,她在大殿之上失了禁,质地精美的衣裙下渗出了一滩黄色的液体。 太后嫌恶的用帕子捂了捂鼻,对陆漪娴道:“好孩子,这不干你的事,你且领着她回去罢,我也甚乏累了。” 陆漪娴回到平阳公主府时,陆俏河所为之事早已被宫里的太监来人告知过了。 干这事的也是宝荣。 他还借机敲诈了陆家一番,从他们手中抠了足足五百两银子,末了还一脸居功自傲地对陆国公世子陆时弘说: “若非我禀告陛下时,特意将您家姑娘的大不敬之罪往轻里了说,陛下恐怕还要更怒呢!不过念在镇西王王妃娘娘是您家大姑娘和大公子的表姐的份上,陛下和太后感念前头杨夫人教子有方,故还让我来好生安抚您家的大公子,没让他受了这事的牵连,可算给您保全了一个嫡子的前程。” “要不然——” 宝荣煞有其事的压低了声音凑到了陆时弘的耳朵边上,“陆世子爷,您,国公爷,还有您的兄弟儿子们的脑袋,可都能保不住的。这还是您投胎的造化,遇见了这当世的仁君!” 陆时弘双腿一软就跪倒在了地上。 “臣、叩谢陛下恩德!叩谢太后恩德!” 陆漪娴回府后没理会这一大家子的哭哭啼啼要死要活,寻了间院子就自个梳洗了住下。 第二日她听闻府中动向,她的父亲陆时弘给皇帝上书请罪,并且声明自己已经将崔氏废为妾室。 祖父祖母也接连上书请罪。 家中庶务、掌家大权被交到了自己同母哥哥的妻子、自己嫂嫂的手中。 人最向往什么,也就最容易被什么所打倒。 102:芙蓉巷 千盼万盼,婠婠总算盼到了日暮时分。 这是她新婚后和自己夫君所过的第一个七夕节,更是她人生中头一回在宫外逛夜市、过七夕。 晏珽宗早早处理完了手头的事情,命人知会了太后一声就带着婠婠微服出宫了。太后少不得来唠叨几句:“不干不净的东西少吃,宫里又不是没有。你是金贵的人,离外头的腌臜人远些,没得让他们冲撞了你。”云云。 婠婠换上了一件淡紫葡萄色的薄裙,卸去了满头的珠玉簪环,只用一支素银簪挽起了发,再略用几个清丽的珠花做了点缀,如同民间普通新嫁作人妇的年轻女子妆扮。 可她看起来并不像个人妇,反倒一路雀跃地像个小女孩似的蹦蹦跳跳地牵着他的手走在芙蓉巷的街道上。 路过一家卖面具的小贩摊子,婠婠给自己买了只银制的遮住半面的狐狸面具,宫外的小东西制得竟然也十分精巧,小小的狐狸面具覆在年轻的小女郎面上,显得她十足的灵动娇俏,结绳处还挂着两串流苏铃铛,随着婠婠的走动间泠泠作响,其声清脆。 她又给晏珽宗挑了个暗银色的狼首面具让他戴着。 七夕时节,也有不少人家管得子女不大严厉,会有适龄有意结亲或是订婚了的年轻男女出来游玩的,便戴着半面面具出行,一路上婠婠看见的人里面,凡是年轻人中,十之四五都戴了各色各样的面具。 外头的新鲜吃食也不少,好多都是婠婠从前没见过的。汤包、糖糕、糖画、鲜汤、面点等等应有尽有。更不用提那些招牌迎风招展的各大酒楼饭庄了。 晏珽宗手里托着一柄新鲜干净的大荷叶,上面摆满了婠婠买来的琳琅满目小吃,她手里执着一枚竹签,一边逛着一边偶尔回头从他手中的荷叶盘子里串上一个虾饺或是一枚藕粉糖糕吃吃,腮帮子一直鼓鼓的就没停下来过。 可怜的小女孩,被宫里的规矩管束了这么些年,犹如笼中之鸟,从未望见过外头的世界是何等模样。 他心想。 也有不少人来卖些时新拓下来的花纹花样,都是坊间颇具些美名的民间画家所作。婠婠挑了两个西王母像,一个南极老人像,一面扯了扯晏珽宗的袖子让他给小贩付钱一面自言自语地说道: “下月就是我母亲生辰,我就借这些新颖的花样给她绣个抹额做贺礼,还真漂亮呢。” 今世之人皆以西王母为长寿之美意,《太平经》曰:“乐乎乐乎长安市,使人寿若西王母。” 这就是婠婠对自己母亲最美好的祝愿。她实在是怕极了母亲会像自己梦中的那个故事里一样早早离她而去。 然她抬头看见晏珽宗的宽阔健硕的背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对着小贩添了一句: “现下还有什么图样是男子流行用的,你给我选几个罢,我要给我家夫君也做点针线玩意呢。” 小贩见来了个阔绰的主儿,高兴地不得了,又给她推荐起一副“刘海戏蟾”的图样,说是现下的男子爱用的花样,正合他们是年轻夫妻,丈夫又是家中的顶梁柱,更要用这有镇宅辟邪作用的式样。 婠婠哦了声,也预备买下。但晏珽宗的眉却紧锁了起来。 她是宫中四书五经鸿经正典养出来的娇娇女,自然不知道刘海戏蟾是什么故事,但晏珽宗却是知道的。 这是个道家的典故,传说一名为刘海的少年时上山打柴,看见路旁一只三足蟾蜍受伤,便赶快上前为之包扎伤口,蟾变成了美丽的姑娘,并与刘海成婚生子,妻子能口吐金钱和元宝,故民间有吸财镇宅辟邪之说。 而这只金蟾,实际上可是人家南海龙王的女儿巧姑。是他高攀了龙王之女。 刘海也是八仙过海的人物之一。 这是其中一个说法,还有一个说法是这般的:传说常德城内丝瓜井里有金蟾,经常在夜里从井口吐出一道白光,直冲云霄,有道之人乘此白光可升入仙。 住在井旁的青年刘海,家贫如洗,为人厚道,侍母至孝;他经常到附近的山里砍柴,卖柴买米,与母亲相依为命。 一天,山林中有只狐狸修炼成精,幻化成美丽俊俏的姑娘胡秀英,拦住刘海的归路,要求与之成亲。 婚后,胡秀英欲济刘海登天,口吐一粒白珠,给刘海做饵子,垂钓于丝瓜井中。那金蟾咬钓而起,刘海乘势骑上蟾背,纵身一跃,羽化登仙而去。后人为纪念刘海行孝得道,在丝瓜井旁修建蟾泉寺,供有刘海神像。 但晏珽宗一想到这幅图若是用在他身上,分明是将婠婠比作……比作那金蟾?!还是只狐狸?! 他就嫌恶心。 也不知是什么穷酸书生编出来的故事,还真奇了,这普天之下,玉帝王母的女儿也好,东海龙王的女儿也罢,不配天上的龙子凤孙,一个个都要到地上来嫁给这些穷酸男人,一个牛郎织女是这般,一个刘海戏蟾也是这般。 难道这些人家女孩儿的父母都不管么? 他要是东海龙王,早把这个穷劈柴的给砍死了,能让闺女嫁给他?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晏珽宗不让婠婠买这个,婠婠只好挑了两个普通的祥云团云纹的花样给他。 路上晏珽宗与婠婠解释起来,忽地想起一桩好笑的事说给婠婠听。 “你哥哥在河西从那些外邦商人闲谈交流,偶然问起他们家乡民间可有什么孩子们爱听的故事,你猜那些黄发碧眼的外邦人怎么说的?” 晏珽宗笑道,“他们那儿倒和我们这里反过来。咱们这的穷书生就爱谣传些天上神仙妃子、地上王侯之女要死要活嫁给穷书生的事儿。 那些外邦人的民间神话里,有女巫这一类人,据他们说,他们那里的女巫神通广大,不知其首尾由来,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同万物生灵交流闲谈。 这些巫女平素喜欢帮助机缘巧合和她们结识的普通姑娘,让这些姑娘一下变得美若天仙了,嫁给他们的皇帝太子做正妃。 我看这才合理。一般说来,凡是穷书生想娶富小姐的,富小姐的爹娘也不是死人,哪能同意?但若是公子王孙要娶贫家女的,他自个要是色迷熏心了,谁也拦不住,还真能叫他娶回来。” 婠婠也不经失笑。 “那些外邦人的父母给孩子将这些故事做什么呢?” “自然是告诉他们闺女,找男人要一心瞄准了公子王孙,别被穷男人骗走了。” 晏珽宗又说起另一件事,“婠婠,你知道么,而且那些外邦国还有个新奇的事。他们的储君只能由皇后所生的子女担任,有些皇帝喜欢养外室,但是不论外室生了几个,都不能承袭王位;若是中宫皇后生的,要是没有儿子,女儿也能做女国王,可以娶个男国王回来。 皇帝就算想立外室子为储,满朝大臣都不会同意的。” 婠婠惊讶:“那皇后要是无所出怎么办?这些皇帝会同意自己绝嗣么?” “无所出,就从他的亲戚里找。要是没有兄弟之子,那皇帝姐妹的孩子也能继承王位;要是嫡亲兄弟姐妹都没有,就从表亲里找;实在连表亲都死绝了,远房院房再远房的亲戚都能即位。” 晏珽宗目光深邃地看着婠婠:“其实我觉得这甚好。想把这规矩引到咱们这来。” 婠婠的笑容有些飘渺不可捉摸: “以后再说罢。” 103:七夕之夜 这大约也是男人和女人思量事物的不同之处。 其实晏珽宗借着这个话头和婠婠说起子嗣和储君的事,是想宽慰她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心理负担,孩子么,有又如何,无又如何?他本不是特别在意的。 更何况说起来,张垚佑上给他的密折中说道,镇西王一路车马劳累耗到了河西去,竟然歪打正着让他甩去了一身的肥肉,现下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神清气爽,气色也好多了。有个黄头发蓝眼睛的外邦行医因缘得他恩惠,给他开了一副什么什么药的,竟然说治好了他的男子不育之症,想来现在王妃杨氏也陪在他身边,要不了多久可能就要有好消息了。 如果她哥哥能有子息,那她大可不必再受生育的苦楚,去她哥哥那儿过继一个孩子做他们的嗣子即可。就算她哥哥也无所出,不是还有赵郡王么?哪怕赵郡王也没有儿息,她亲叔叔寿王家里也一堆儿孙呢。 魏室何愁绝嗣之事? 是,以前没和婠婠成婚时,他是有那么几此借着孩子的事儿跟婠婠说过些不三不四的话,之如“你敢不嫁给我、不跟我生养子嗣,你晏家的江山怎么办”的话,但他那时说这话的目的也不是逼婠婠给他生孩子啊,他只是想让她就范,老老实实地放弃了嫁给什么狗屁驸马的念头,乖乖地和他在一起而已。和他在一起,做他的妻子就可以了。 莫不是真的吓到了她、让她心中一直惦记着这些话? 他心里想着,要是她哥哥那快点有了好消息就好了,赶紧把她哥哥的孩子抱来养着,婠婠就没有这些心事了。 婠婠的心思在肚子里转了一圈儿,情绪低落了些,但也没再说什么。他好端端地和自己说起这话,又究竟是在暗示些什么呢?她可不会相信,晏珽宗是真的不在意子嗣、愿意像那些外邦国君一样,正妻无所出就传位给侄儿外甥的。 不急,不急,她才新婚刚刚三天而已啊。 女医吏们都劝她暂时放宽心来,心肺里总是郁结着心事,对身子也是百害而无一利。 更何况她还这样年轻呢,慌什么。 晏珽宗见方才想拿来哄她的话弄巧成拙了,反而未让婠婠高兴,连忙换了个话题和她说起了些别的。 “咱们中原地方人习惯避尊者讳,那些番邦人可不在乎。他们还反其道而行之,时兴给孩子取尊者长者的名字以示敬意,所以一本史书翻下来常常看的人头疼,同一个名字这也出现那也瞧见的,得好半晌你才反应过来: 哦,原来这说的一个是太爷,一个是重孙子。可不是一个人呐。” 其实晏珽宗平素虽然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但婠婠觉得他偶尔有兴致说起闲话来的时候来很是很有逗人发笑的天赋的。 见婠婠笑了,晏珽宗说得越发起劲起来, “比方如今我叫晏珽宗,到孙子辈时,按照外邦人习惯,也能给他取名叫晏珽宗,再隔了一辈,到了玄孙时,还能叫晏珽宗……你说这么些晏珽宗,史书后人该如何分辨呢? 那些外邦人不在乎给他们国君起诨号的事,都是用各种绰号区分这么些晏珽宗们。 如我,好些人说我残暴善战,那我在外邦史书上大概要被叫做暴戾者晏珽宗;到了孙子辈,假设他是个宋真宗似的沉迷求仙问道之术的皇帝,那就叫成仙者晏珽宗;若玄孙是个贪财好色的昏君,大抵被百姓们叫成金元宝晏珽宗。 再多少代的孙子,倘若是个仁君,他就叫活菩萨晏珽宗。” 婠婠一下笑得弯下了腰去,小肚子一抽一抽的,加之她方才吃了不少的东西,这会胃部都被挤压地十分难受。 她断断续续地吐出破碎的字词哀求他: “五哥,我求你、求你别说了……我的肚子都笑痛了……” 晏珽宗将她扶起来,用丝帕擦了擦她光洁如玉的额前笑出来的那些汗珠:“怎么,暴戾者晏珽宗给你讲的这个笑话还好玩么?” “好玩、好玩,我求你别说了——” 她大约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开怀大笑过了,肆意地像个听了场说书就高兴不已的小姑娘。 长长的一道芙蓉巷街,天黑的时候婠婠还没逛下来一半。 天黑后,有迎花神扮花仙的活动,还有许多民间戏班子的歌舞杂耍,人全都挤到了最宽敞热闹的那条百雀街上去了。 婠婠方才笑得肚皮都酸酸的,有些不想走路,跟在暗处的侍从立刻牵来了一匹通体雪白、性情温顺的小母马。 晏珽宗想让婠婠骑马过去,他则像随从仆人一般为她牵马。 但婠婠胆怯:“可是我从来都没骑过马……” 他向她解释这匹小矮马就是饲养着留给贵族女子专用的,它的身材不高,兼之脾气稳定善良,很易被驯服,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而且,“有我护在夫人身边,为夫人牵马,夫人不必害怕。” 婠婠深吸了一口气,总算鼓起勇气在他的搀扶下上了马。 这只小马果真温顺又善良,从它湿漉漉的大眼睛里就能看出它是多么的和顺。婠婠抚了抚它的鬃毛,起先还有些紧张的情绪很快就放松了下来。 这实在是一件十分新奇难忘的体验,她坐在马上望着人潮如织,四处灯火通明,百姓游乐安宁,欣赏民间风俗百戏。 她也能像那些身体康健的女子一样,骑马游玩。 微微低头时,就能看见那个一步不离跟在自己身边为自己牵马的男人。 婠婠拍了下他的肩,在晏珽宗回首时朝他嘴里塞了块刚买的荷叶糖,眼睛弯弯如月牙。 “夫君,赏你块糖吃呀,甜不甜?” “甜。” …… 看完了最精彩的那场迎花神表演,晏珽宗带婠婠进了一家酒楼的包房内。 这是个视野极佳的临窗位置,足够望见整条街道的场景,有俯视众生之感。而最精彩的烟火灯花表演还没开始呢。 婠婠听说,原来每年这时候,好些订了亲的人家里,有很多其实并非纯粹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有不少是青梅竹马的男女互相爱慕而喜结良缘的,所以男方家中会自己出钱在这一夜置办烟火燃放给女孩家里人看,其中燃得高的,女孩儿在自家闺阁的院子中都能看见呢。这也是祈愿上神所见,祝夫妻百年好合。 也不止全是未婚男女出资添的烟火钱,也有刚新婚的年轻夫妻出来凑热闹放的。 她咬了咬红艳靡丽的唇,同晏珽宗撒娇:“那你有记得给我放烟花吗?” “为人夫,岂敢忘。” “等会的第一支射月之箭,就是我放给你看的烟花。” 得到了他的保证,婠婠安心了,吃饱喝足后她便不再搭理她,趴在窗边认真地望着下面的杂戏表演,晏珽宗忽地吹灭了房内的灯盏,在一片昏暗袭来时,他压上了婠婠的身子,将她抵在窗口边。 “夫人,七夕之夜良辰吉时,您猜此刻天上的牛郎织女在鹊桥下做些什么呢?” 婠婠真的太了解他了。他同她说话时,只要声音一暗沉下来,婠婠就知道他想做些什么了。 她扭了扭身子推拒了一番: “你别在这个时候跟我发疯。你想要……回宫、回宫我可以给你——啊!” ……………… 正在学世界古代史的我 BE LIKE 104:夜明珠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索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四面八方、天地之间灯火汇合,一片辉煌盛景;由于四处都可通行,所以城门的铁锁也打开了。人潮汹涌,马蹄下尘土飞扬;月光洒遍每个角落,人们在何处都能看到明月当头。 这是一首唐人写正月上元夜的诗,不过用在今夜也是很适宜的。 元武帝是一个没有受到丝毫争议而顺位继承皇位的君主,不论是从他的出身还是他即位之前的功绩来说,在大行皇帝晏驾之后,他都是一个无可置疑的嗣位皇帝。 所以自元武以来,朝中诸事甚为平稳,没有发生过什么大的动荡或是人心惶惶的事情,更没有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说法,先帝在时的老臣们依然可以各尽其职,各谋其事。 民间也自然跟着安稳了起来,而且元武帝践祚之后几次三番放松了许多对民间百姓的限制,一再放宽了坊市之间的宵禁、允许百姓们游乐等等。 他还有意打破一些原先固化的阶层限制。 例如就在今天早上,他还颁布了一道晓谕全国的圣旨,自元武元年起,庶民之父母、有曾经为官家百艺匠师的、甚至是被人认为下九流的那些卖身求活的女子所生的,都可以像普通耕读之家的子弟一样参加科举乃至入仕。 要知道在这之前,那些被官家登记在册的铁匠木匠们的孩子,长大之后就只能子承父业继续干铁匠木匠,受尽劳累而不得转行解脱,还有许多捕快、衙役、仵作、戏子、佃农、奴仆之子也是不能科考入仕的,更不用提那些风尘女子若是生下孩儿,更是要被人讥笑一生,在各种白眼和歧视中度过一辈子的。 更有些离谱的朝代,还规定了“冷籍不得入试”的法令,所谓“冷籍”,也就是说一个家族中往前三代没有人做过官、没有人获得过秀才或者举人的身份的家族。 但从今日起,元武皇帝顶着巨大的压力和一些迂腐老臣们反对的声音废止了这项流传了数个朝代的法令。 当然了——他们想要为自己的子孙赢得可以参加科考的权利,也还是得上交一笔固定的银钱税款。这既是为国库充收,也是在上品贵族和下品寒门的冲突之间设立了一个缓冲地带。 民间百姓争相传告,整个国家在隐隐散发出一种如一颗成熟的石榴子般破裂开的蓬勃朝气。 从统治者和上层贵族官宦之家的角度来说,其实这些可怜的、已经处于社会底层的百姓们即便获得了可以参加科举的资格,在一段时间之内仍然是无法撼动上层大族的利益的。官宦王公之家的子弟,自小锦衣玉食,读个书识个字有的是儒师们奴婢们捧着追着去教会他们。而下品之家的孩子们,却连一卷书都不一定买得起。 但是元武皇帝给了他们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他们可以在想象中安慰自己,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只要自己辛苦劳作,攒下足够多的钱两,也许就能送自己的儿孙去读书识字,也许自己的后人就可以做官了…… 元武皇帝固然是撼动了一些上层贵族的利益,然而哪怕这些贵族有那个胆量联合起来去动摇元武帝的统治,下层民众们却是一呼百应支持这位皇帝的。 得民心者,才得天下啊。 更何况不少人心中虽有怨言,却根本没有胆子和实力呢。 婠婠是赞同和支持他的。 她本来正欣慰不已地趴在窗台上看着下面的百姓游乐风光,还思索着是否要请宫廷画师将这些景致描绘下来、以盛世风致告慰魏室先祖。 下一瞬忽然有一具沉重的身躯压倒在了婠婠身上,甚至他的手掌已经目标明确地瞄准了她素裙之下的小裤。 婠婠慌慌张张地想反抗,可他的指尖已然触碰到了她双腿之间最柔嫩的地方。 新婚以来的数次交欢和精液的浇灌,这具差点枯萎凋谢的身体又被他赋予了无限的风情和妩媚,现下正是在她欲重新张开自己的花瓣展现动人美丽的时候。 她会慢慢好起来的。 婠婠并不再厌恶他的触碰和索欢,事实上现在只要他有需求她都会尽力去配合。但显然现在并不是时候。 她皱了皱眉:这男人怎么这么喜欢到处发情?毫无廉耻之心。 高楼之下的百姓们一脸喜气的沿街游玩,喧闹之声穿梭于一个个摆满了琳琅满目货品的摊位间;高楼之上,他们的国母、身为一国之后的婠婠正被人强迫着趴伏在窗沿边,无力阻止身后那人的大掌越来越过分地揉捏玩弄她的腿心私密处。 以前他们行房的时候,多数都是在床上,即便有那么几次他玩的出格,那也没有过让婠婠就这样站着承受他的。 怀里的娇娇不甘心被这样亵玩,扭动着纤细玲珑的身段想要拒绝他。 晏珽宗一手扣着她的双手,一手解下自己的腰带,在她双手上打了个活结,系绑在窗沿的一块横木上。 这个姿势不经让婠婠想到了她的初夜。她的脸色白了白,身子僵僵地顿住了。 不过这次他做的比上次温柔了许多,也没有硌痛她的手腕。 婠婠低声抽泣着同他讨价还价:“咱们回宫再做成不成……回宫、我想回宫、你是天子是皇帝,你怎么能在外面做这种事情!” 有辱斯文。 可他偏偏就喜欢她这个可怜兮兮哭着求饶的调子,像是天上的高贵仙姬,被他从九重天之上拽到了自己身边,供他玩弄求欢,交媾无度。 “夫人,您说鹊桥上的那对神仙眷侣,此刻是否在做着和咱们一样的事情?仙姬的小嫩穴里,可是和您一样湿透了等着男人插进来?” 在他手指伸进那闭合却温热的靡艳嫩唇搅动后不久,婠婠便酥透了身子,芯子里湿哒哒地淌出了甜蜜的汁水来了。 她双腿都有些发软发颤,要不是晏珽宗扶着她,她早就双膝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婠婠摇头,一滴泪从略开了一道缝隙的窗边飞了下去。 又被晏珽宗适时地接住了,握在手心中。“孤的皇后当真是个水多的浪货,怎么,这就等不及要向天下万民施舍雨露恩泽了?若非孤拦着你,你这滴泪想滴到哪个野男人的脸上,想让他来救你么?” “呜——”破碎的喘息声被堵在了她细细的喉管里。 他又加入了一根手指,朝内再挺送了一寸,手指翻搅间便让婠婠溃不成军,柔软娇嫩的穴肉在他指尖被他指腹粗粝的薄茧逗得瑟瑟缩缩,躲无可躲。 “你别这样玩我好不好……” 她的声音太低,低到晏珽宗光明正大地装作没听见了。 水声粘腻,淫靡浪荡。 见婠婠一次次耍赖想朝地上跪,他撩起她的裙摆堆在她腰间,手下使了三分的力气打在她的蜜臀上。 “给我站好了,受着。” 在撩拨得婠婠险些到了欲生欲死之时,给予她无限快乐与羞耻的手指却乍然抽离了。婠婠睁开了迷蒙了一片水汽的美目,唇瓣嗫嚅着想要说些什么,一副怅然若失的神情。 “要不要我插进来,嗯?” “要、要,要五哥插进来呜呜。” 快插进来吧,只要几下,就可以让她达到最快乐的巅峰。她现在什么羞耻啊难为情啊都顾不上了,只想被人插,插得满满当当的,最好一下捅进她的小子宫口去,只要能让她快乐就行…… 然,很快婠婠欲求不满的表情又凝固住了。 因为她腿心花瓣处的娇肉可以很明显地察觉到,抵在花穴入口处的并不是男人的肉棒,而是一个圆圆的、光滑的——大珠子。 一颗大夜明珠! 因情欲而潮红的美人面又在未知的恐惧作用下泛起了一阵白。 婠婠慌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不要五哥、我不要它、求求你我不要它进来……” 105:夜明珠(02) 大部分情况下,在床榻之间晏珽宗提出种种过分的要求时,她的拒绝也是可以分为两种类型的。 有时她蹙着精致的眉,欲拒还迎地推他几下表示不配合,但并非真的无法接受,例如晏珽宗让她像只母猫儿似的跪趴在床上、主动撅起嫩白挺翘的臀瓣给他从后头插进去,婠婠虽则起初拒绝了,可若是被他强硬要求之下妥协,她也不至于要死要活,事后还同他发脾气。 但另一种情形则是如现在这般,她被吓到泣不成声地慌乱拒绝,只因他所要做的事情实在是令她无法接受,如果他真的强逼着她做下去,她在情事中也是满满的紧张和僵硬,弄到了手男人也得不了什么趣。 比如说,新婚夜那晚的后半场,晏珽宗就不知从哪里取来了这颗夜明珠,心血来潮地要婠婠张大双腿,他要将这枚珠子塞入她的嫩穴里,要借着夜明珠的盈盈柔柔的幽光欣赏她穴内被撑开的美景和她的甬道内的媚肉。 就算当时婠婠被他做到快昏了过去,也被一下子吓得清醒了不少,赶忙和拢起双腿,意志极为坚定地回绝了他。 晏珽宗大约也是不想在新婚夜和她闹了什么不愉快,最后只得悻悻地将那枚夜明珠放在了床角一边。 婠婠当时浑身瘫软地伏在枕上,恨恨地用足背一拨,把它推落床下,然后它咕噜咕噜滚出去了不知多远。 她怕。也更加不能接受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入到她最娇嫩的身体深处去。 起先嬷嬷们教习过她人伦之事时,她就觉得压抑和别扭,一个干干净净的女孩儿,乍然不能接受再有了夫君之后就要让男人的那根东西那般羞耻地进入到她身体里,可他后来不仅在他们没有成婚之前就同她交合过数次,还将自己的唇舌手指也探进去过…… 她一忍再忍,现在他还想把那死物也弄进她穴里供他赏玩自己的身子,她就这般好让人轻贱么! 而且,那东西如果进去了拿不出来怎么办? 这是她最害怕的一点。 双手被缚,她躲无可躲,可还是努力将身子朝墙壁上贴去来躲避他捏着夜明珠的那只作乱之手。 晏珽宗还在循循善诱地哄着她: “婠婠,乖一点好不好?不会有什么事的,你就把它含进去一会就成了。乖,含一含,给我看看是什么样子好不好?就这一回,你若不喜,我下次就不弄了。” 其实他早就让宫里的玉石匠师们在夜明珠的一端凿了个小小的口子,穿进了一根细细的红绳,就算入得深了也不怕取不出来,用绳子轻轻一拽就好了。 萃澜捧着这枚夜明珠去传旨时,接到旨意的玉石匠师们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再追问道:“敢问萃澜姑姑,陛下当真是这般吩咐的吗?果真让小人在这等珍贵罕见的夜明珠上凿孔穿绳?小人等心中甚惶恐呢,生怕听错旨意毁了这宫里的至宝。” 一般来说,给夜明珠凿孔的事儿是几乎不曾听说的,因为这样的大珠子,一则有了些微的损伤都是暴殄天物,二来就算凿了孔,你要把它挂起来又能挂到哪里去呢? 戴在身上,怎么都嫌累赘和喧宾夺主。 所以它基本上就是摆在贵人们的室内当作陈设摆件的。 萃澜也略感到一些惊讶,但她还是肯定地答复了:“是,我不曾矫传圣旨,陛下清清楚楚如是吩咐的,且限你们早日完工之后送来。诸位匠师们,还请快些动手把。” …… “不好,不好,晏珽宗我不答应,你不能用那东西弄进来……” 婠婠哭得眼泪都飞溅到窗沿上。 那圆润如玉的夜明珠却已然没入了一个头去。 晏珽宗一手握着夜明珠朝里推送,一手扣着她的下巴让她往窗外望去。 “看那儿,等会今夜的烟火灯花表演就要开始了。今年七夕之夜整个皇都城的第一束烟火,是我放给你看的,娇娇。” 他话音刚落时,只听一声“咻”的巨响,东街处忽地窜起了一枚直入云霄的烟火,在飞到天际时猛然绽放开,烟花星子如瀑布般一层层燃放,一枚烟花竟然足足开了三层,甚至在其最绚烂的一刻夺走了明月的皎皎光辉。 分别是魏紫姚黄和正红之色,形状是一朵巨大的牡丹花。 满城震撼。 他们都知道这是刚刚新婚的元武帝放给他的皇后所看的烟火,以为这对新婚帝后正在坤宁殿或是神龙殿的宫苑之内观赏,说是携手站在皇宫城楼之上。 可谁能想到,既浯皇后就在离他们不远的临街酒楼和他们一同欣赏这枚蔚为壮观的一幕。 也就在婠婠被这枚烟花吸引住了目光的一刻,晏珽宗狠了狠心,将那颗夜明珠整颗塞入了她饱满柔美的花心中去。 因为蜜汁水意的湿润,这枚珠子很快就顺着甬道往更深处去。 以往他的肉根插入时,其上布着可怖暴起的青筋,顶端的头部还有一道冠沟,根本算不得光滑平整,和她内里层层迭迭吸吮着没入其中的异物的媚肉交缠在一块儿,是一种滋味;可是如今换了一件同样撑得她甬道张开却光滑如玉的明珠进出时,却又是另一种滋味了。 婠婠无力地仰起脖颈,受到剧烈刺激而从她眼眶中滴落的泪珠又砸到了晏珽宗的额上。 他单膝跪地,俯首凑近了她美不胜收的双腿间,欣赏着夜明珠的莹莹幽光在她体内的盛景。 粉白的软肉被这颗明珠挤压地张开,也在略显昏暗的室内照清了她双腿之间的风光,供他的目光肆意在其上游移欣赏,婠婠凄凄地一声声唤他,希望能让他清醒一些,可他恍若充耳不闻一般。 真像是蚌肉含珠的景致。 晏珽宗欣赏够了,总算想起婠婠隐忍的委屈。他起身含住婠婠的耳珠低声哄她:“不哭不哭了,是我不好,这就给你取出来好不好,娇娇?” 婠婠哽咽:“取不出来的……我取不出来了……” 方才她一直在尝试着绞紧了自己的穴里的软肉将这枚珠子排出体外,可是她绝望地发现,自己越用力绞它,它反而进得越深了。 现下她根本不敢在多动一下,深怕她入到更深处。 晏珽宗笑了笑,恶劣地逗弄她:“取不出来——那该怎么办呢,娇娇?那你且忍一忍,含着它回宫,我去给你找女医吏来想法子取出它?” 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婠婠哭着点头:“回宫、回宫,我要把它取出来、取出来。” “那孤的皇后,岂不是要对着那些人张开着大腿,让那些女医们伸手抠你的小粉穴?不是叫那些人污了你么?而且让外人知道了,那些人心中会怎么想皇后呢?她们必会觉得,皇后娘娘是个骚浪的小淫妇,为了向皇帝邀宠,主动将这死物塞进了自己的小逼里给皇帝看的……” 被他这样一番描述,婠婠几乎在眼前看见了自己张大双腿仍由女医们在她腿间一番捣鼓,帮她取出珠子的模样了。 她羞耻极了,下体却又泌处了水液来,被这珠子牢牢地堵在了体内,胀得她有些难挨。 见婠婠已经被他逼到了绝地,他这才改了口,手指攥住夜明珠那端的红绳,将它缓缓向她体外抽离。 “婠婠,我吓你的婠婠,不会取不出来的,不哭了?明珠上我让人凿了孔穿着绳子的,我这就帮你取出来……” 夜明珠光滑的珠壁刮过层层迭迭突起的媚肉,终于被他拽到了她的穴口处。婠婠小幅度地扭着臀瓣,想把它快点推出体外。 那东西终于被他抽离她身体时,顿时有一大滩晶亮清透的水液哗啦啦地涌出了来,顺着婠婠的白皙腿根往下淌着,亦有些沾到了晏珽宗的衣袍和地板上。 她被他玩到了这副模样,不像是个帝姬,更不像是个位至坤极的皇后——像是个在讨男人欢心的脔妾美姬。 晏珽宗有时也觉得自己够阴暗变态的,何故最爱美人这般情态? 是在心底最见不得人的的角落中不得不承认,或许他确实受够了她从前那副高高在上不可触及的倨傲,在得知他并非自己血亲兄长之后,她便对他冷漠而疏离,在察觉到曾经的他小心翼翼地奉送到她面前的情意时、宛如触及到了什么腌臜污秽之物一般推拒逃离…… 现在他想报复回来,想将她拽下神坛却又不舍她真的从云端跌落污泥之中。 她可是帝姬啊,他又不可能真的伤及她的。既想让她在众人面前继续维持着她原先的尊荣,又想让她对着自己一个人低头,所以他才这般折腾她。 让她做自己的皇后,却又让她这样可怜又无助地雌伏在自己身下求饶。 106:七夕之夜 在今夜的最后一朵烟花绽放于天际之时,晏珽宗也终于在婠婠体内射出了最后一次。 婠婠的双手被他从窗台上解放了出来,又接着跟他滚到了屋内设置的美人榻上。 这个姿势,她仰躺在榻上,正好也可以透过窗子看到屋外天际的烟火盛典。 婠婠浑身水淋淋的,犹如刚从温泉热汤中捞出来的一般,整个人软绵绵地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晏珽宗咬破了自己的手臂,放在她唇边让她在情事后一边接受着精水的灌溉一边吞食他的血液。婠婠丝毫不跟他客气,摆出恶狠狠地架势、用贝壳般的白净牙齿咬着他的臂膀吞吃他鲜血。 休息完毕,他又随意擦了擦伤口,一丝不苟地单膝跪在地上为婠婠穿起锦袜绣鞋来。婠婠心中这才好受了些,略觉得平衡了。 除去前面他用夜明珠亵玩她的那次不说,总之……这个七夕之夜,还算是缠绵欢愉的。 美人被他肏得再无了力气行走,晏珽宗给她戴上帷幕遮面,自己抱着她下了酒楼,同她上马车回了宫。婠婠倦极,在他怀中又昏睡了过去,只是睡着时还牢牢抓着他的手: “夫君,咱们一定要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百年好合,”他的心在激烈的欢愉之事后格外的清澈镇定,回握住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字字坚定。 …… 七月初七皇邕楼议事后下值,杨思率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心情舒畅。 他淡漠而讥讽地瞥了眼失魂落魄几乎摔倒的崔戍,神清气爽地收拾了议事所用的书卷案章,在核查官吏每日上值下值的画卯处勾了名,步履轻快地出宫而去。 杨家也是个如陶家一般的大家族,一大家子嫡支血脉的人皆不曾分家,依旧是住在一块的。 婠婠的嫂嫂镇西王妃杨氏是大房的女儿,王妃之父共有同母兄弟三人,同母姐妹二人。 陆漪娴的母亲是杨家的二姑娘。而杨思率是二房长子。他与王妃是堂姐弟,而与陆漪娴是表姐弟。 刚到了家,杨思率赶到祖父祖母所居的堂院,又命人将自己的父母亲、大伯大伯母、三叔三婶娘全都请来,说有要事相告。 一家子心中正纳罕是出了什么大事,杨思率赶不及换下衣裳,牛饮似的喝了一大碗水,得意不已地将陆时弘之女犯皇帝讳、大不敬之罪告知了家中长辈。 “崔戍当场就吓得脸色发白不能言语,还有人想劝诫今上可否从轻处罚的,被孙儿我狠狠驳了回去!今上也并未听从他们的。今上还说、他只罚了陆时弘之女同母所出的……” 但杨家人并没有杨思率想象中的幸灾乐祸,反而大变了神色。杨思率的祖父斥责他道: “荒唐!荒唐!思率啊思率,你做事怎么一点都不思率三分呢!那是你姑母的婆家、将来你的亲表哥、我的外孙要承爵的陆家,这陆家虽自己做事不体面、以妾为妻伤风败俗,可是他们家如今被陛下申斥、丢尽颜面,你表哥日后的日子能好过吗!” 这就是古人所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了。 这些年自己的女儿在陆家的日子不大好过,以至于早早病痛缠身过了世,可陆家的嫡长孙好歹还是他们杨家的血脉,杨家为了顾及女儿外孙和外孙女的颜面,多年中明里暗里地也给陆家收拾了不少烂摊子。 怕的就是陆家出了什么破事,牵连到自己的一对外孙。 杨思率被祖父骂了一顿,急得连连摇头,为自己分辩道: “祖父!您就不听我讲讲,陛下是如何处置陆家的!他说崔氏教女无方,让陆世子自行了断,狠就狠在他还罚了与陆俏河同母所出的、崔氏的儿子们、孙子们都不准科考为官授予官职,并未牵连到表哥和表姐,而且太后和皇后对俏俏表姐好得不得了,虽则陆俏河犯上,可该给咱们俏俏表姐的恩赏一样都不少。我听那些内监说,那些礼物可是从皇后娘娘的嫁妆单子里取出来赠赏给表姐的。 这可是皇后娘娘入宫后头一位赏赐的诰命夫人!头一份!” 一大家子长辈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杨思率的叔母,杨家三夫人说:“是了是了,我也听说了,俏俏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刚从太原回来,太后听说了就急忙赏赐车轿迎她入城,陛下还派遣自己的心腹徐世守徐将军一路护送他、刚到都城里就派人接她入宫说话。这可不是隆恩眷顾么! 不论怎么说,俏俏的母亲,也是太后亲儿媳的姑母,咱们两家是姻亲,太后不会不知道这个的。” 杨思率继续说道:“而且、祖父、祖母,您可知道陛下再处置完陆氏女之后还说了些什么吗?他说,自秦汉以来,子女都是跟着母亲分的,卫子夫所生子女曰卫太子曰卫长公主,赵氏所生子曰钩弋子,他说咱们姑母杨夫人教子教女都没有过错,有过错的是崔氏管教儿女无德,所以才只罚崔氏的子孙不得入朝为官。” 这时他祖父祖母的神情都放松了下来,一再追问曰:“当真么?当真没有牵连到我那可怜的外孙外孙女?” 杨思率拍着胸口保证:“千真万确!” 这时镇西王妃的母亲、杨家大夫人才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王妃前月和我来了书信,她亦问及她陆家表弟之事。如今镇西王拥河西之地,河西诸郡官吏调派皆可由他掌管,若是她这陆家表弟实在不堪忍受继母崔氏刁难窝屈之苦,她便向王爷开口,替他在河西要个官儿做做,调派出京也不是不可。” “继母?哼,我猜今日之后,陆世子必然是要废了她了,还真能让她继续顶着这个世子夫人的名头下去?陆世子是沾了咱们杨家、咱们家王妃的光,才保住了他自个的人头,不几日咱们再给他家施施压,让他们一家子滚回蜀都老家去,尽早把爵位让传给我表哥才是正事!” 107:许观音(4200+)(陆家的剧情) 二十来年的时间里,崔氏的势力早就一点一滴的渗入到了整个陆家。她花费了无数手段收买忠心于自己的奴仆,又想尽办法拉拢人心,讨好陆家上自平阳公主夫妇、下到一个小小的门房管事所有人,其间卧薪尝胆、韬光养晦之辛苦,并非三言两语之间就可以说清的。 像是一颗经脉错结盘旋的大树,只有当将它连根拔起之时,你才能发现它的经终于扎出去了多深,多让人震撼。 想当年崔氏被人送到陆家做通房侍女,是因为杨夫人接连生产之后气血两亏,再也无力侍奉陆世子床榻之事了,平阳公主才找人四处打听,纳了个家世清白、又生得模样好些的女子进来伺候自己的儿子。 初进平阳公主府时,崔氏身上唯一一件勉强算够看的衣衫还是陆家赏下的,那时的她手里连一枚铜板都没有;可当今夜陆家长孙夫人许氏带人抄检崔氏院落时,搜查出来的金银、绢布、玉器、地契房产商铺林林总总简直让人咂舌——竟全都是她这些年来的积攒。 从一个小小的通房,一步步走向正妻之位,甚至就在几天前她还代表了整个陆家去向元武帝的元配皇后行朝拜之礼。而那时的她身上甚至都没有诰命。 这天晚上,整个平阳公主府都乱成了一团。 陆时弘被吓到半死,坐都没法坐了,只能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向皇帝写下认罪书,并且声明自己已将品行失德的崔氏复废为奴婢,一再强调自己的正妻只有出生杨家的杨夫人一人,崔氏以后都要在杨氏的灵堂前为她抄经念佛侍奉她。 平阳公主夫妇也被吓到险些晕了过去,夫妇二人浑身发颤地商议着对策和该如何向皇帝请罪一事。平阳公主羞愤欲死,一张皱皱巴巴的老脸上更加显得衰老可怖——他们陆家如今也算成了全都城的笑料了,是元武皇帝登基之后受了处置犯了事的头一个公侯勋贵之家! 剩下的平阳公主的几个儿子儿媳都分外感到愤懑委屈,因为崔氏之女大不敬之罪,他们身为陆家的一家子,肯定也是要受到牵连的了。 这种世家大族,也许不能保证一荣俱荣,但是所有人的性命牵连在一起,一损俱损是肯定的了。 二夫人在自己房里哭得死去活来: “咱们的世子大哥好生造孽!早前我就说了,这个崔氏心怀鬼胎,必不是什么品行端正之人,再者他以妾为妻,到哪都是要叫人笑死的事情,可他非是不听咱们的…… 如今崔氏之女一人作孽,连带咱们整个陆家受辱。 下月我娘家爹的寿辰,我是不好意思回府了,要不然这么大的事,得让我娘家姐妹笑话死我。 ——你说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个窝囊废、承爵的事儿轮不到你头上就算了,他闺女犯得事,咱们却得一块担着!” 三夫人一样气红了眼睛,倒是一向精明的四房夫人默不吭声地退出了这间屋子,同自己夫君陆四公子商议道:“欸,夫君,你可瞧见了咱们陆家现下的唯一一桩指望了:就是咱们同杨家的姻亲! 前头镇西王被先帝爷废了时,公主婆母非跟着吓得半死,说先帝爷恼了镇西王,肯定也会厌恶了他的太子妃杨家,所以对前头的大嫂子杨夫人不好……可是我看现在能救咱们的,也还是这个杨家。 你快快备下几份厚礼,送给你大侄儿夫妻俩一份、送给杨家一份、再托人捎去河西给王妃一份,求王妃看在她姑母的面子上,想办法替咱儿子、她姑母婆家的侄儿在河西谋个一官半职的,他这辈子就还算有救了。 要不然以后都城中官场上你想打点打点给他谋个差事,那些拜高踩低的货、谁还敢搭理咱们陆家、咱们平阳公主府?” 陆四公子憨憨的挠了挠后脑勺:“这真可行?杨家不会笑话咱们……” 四夫人恨恨地掐他一把:“笑话就笑话去呗、你现在知道怕笑话了,那大哥偏宠崔氏的时候你不说、扶崔氏做正妻的时候你不说、不怕笑话! 说起来,大哥宠爱崔氏的时候,我可帮着前头杨夫人说了崔氏不少坏话、劝大哥别做得太过!那漪娴嫁去太原时,添妆我也出了不少,我对他们母子三人可不薄,哼。王妃要是心疼她姑母,凭什么不记着我的人情。” …… 陆漪娴的同母哥哥陆僖哲之妻许氏,是已故杨夫人的姨侄女,许氏的母亲曾经是杨家大姑娘。 世族之家的姻亲,本就是这样环环相绕,你中有我的,谁和谁论起来都是亲戚。 许观音乍闻这些变故,一下子就像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多年来忍气吞声积蓄的无限委屈和不满在这一天乍然全部迸发。 她忍了太多太多年了,也总算到了要爆发的这一天。 许多未出嫁的姑娘,在嫁人之前最害怕的一件事就是会受到婆母的刁难。就像她的小姑子漪娴,在嫁去太原后被她的婆母何等挑剔和为难,没日没夜地拉她到自己的房中“站规矩”,一站就是大半天。 可她并没有受过这样的苦。她的婆母也是她的姨母,对她百般呵护疼爱,让她很是感激。 然许观音没想到的却是,她没受过亲婆婆的罪,在婆家却没少受这个“继婆母”的委屈! 凭什么!凭什么! 她身为陆家长孙夫人,却要受自己公爹房里的一个妾室的闲气多年。 她恨呐。 在听前头的人来报了宫中发生之事后,许观音心中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拍案而起,对自己的乳母等人呵道:“谭妈妈、范妈妈、费妈妈!你们带几个能打能扛的粗使婆子和咱们许家或是杨家的家生小厮来,咱们——抄家去!” 几个婆子都粗声粗气地应了是,一行人带着好几大卷的麻绳,这就先直冲了崔氏所在的院落而去。 最能打的范妈妈刚进崔氏的东院,抬手先给了看门的小厮一人一个大嘴巴子,朝他们脸上各吐了口口水,将他们踹到在地,后头的许观音的陪嫁管事——谭妈妈之子马德全顺手就将他们绑了起来,扔在一边。 这一路范妈妈是走到哪打到哪,打得崔氏院子里的一众丫鬟婆子们人仰马翻,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人就已经被绑了起来。 崔氏脸色惨白、浑身发抖,正心慌意乱地坐在榻上,想着一会该怎么和自己的弟弟崔戍商量、想法子在皇帝面前再为自己女儿求求情,忽闻外头一阵兵荒马乱似的喧闹之声,她正欲起身查看,自己的院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 而后范妈妈一鼓作气地把满脸忧愁、体格风骚的崔氏直接拖下了床来,左右各打了两个嘴巴子,直打的崔氏的脸顿时肿了起来,牙都掉了两颗,喷出一嘴鲜血来。 崔氏的心腹婆子正要呵斥她们:“好个长孙夫人!您这是哪里学来的规矩,这是学人抄家么!怎敢如此对待您的婆母——” “我呸!” 谭妈妈对着她脸上就是口唾沫,抄起桌上的茶盏就朝她闹门上砸去。 许观音微微眯起一双含情的桃花眼,目露凶色,对手下的婆子小厮们道: “崔氏、贱妇!教女无方,以下犯上触怒天颜、败坏我陆家家门。 自今日起,我许观音做主,查抄了她的院子,罚没她所有妆奁私房,崔氏院中的走狗奴才们,先给我捆了,扔到柴房里去饿两天再说!” “是!” 许观音手下的人浑身干劲,紧锣密鼓地抄没了崔氏多年以来的私房银两,毫不避讳地就朝许观音自己的院子中搬了过去。 还有那些掌家主母所用的对牌、门牌、账本等物,许观音也命人一并拿去自己那里了。 “从今以后,这个陆家,由我和你们哲大少爷做主。以后谁还敢做什么事、出哪个门,不先来我的院子里禀报一声由我定夺的,一概同崔氏走狗一般论处,严重者活活打死算完!” 这话,许观音不仅是说给这些奴才们听的,更是说给整个陆家的人听。 崔氏的几个儿子乍闻惊天噩耗,急急忙忙赶来母亲院中时,却见自己的母亲被人当作什么犯人一般捆在地上,两边脸儿肿得老高,一下勃然大怒,指着许观音的鼻子骂道: “许氏!你欺人太甚!你安敢这样对你婆母你失心疯了不成!待我将你告到官中去,信不信我让我大哥休了你!” 许观音冷笑连连,是,她是失心疯了!她已经被这深宅后院给逼疯了! 她冷喝道:“马德全,你给我过来。瞧见这几个败家现眼的不肖子弟没有?今我长嫂为母,我就是他们家里的长辈。既然正房婆母早逝,这小贱妇爬床生养的贱种子不识好歹,我就该替我婆母杨夫人尽尽心,好生管教他们。 ——给我一样绑了他们扔到祠堂里去,等我忙完了,和哲大少爷一起抡家法好好教导他们一番。” 这一趟许观音收获颇丰。 待抄检完了崔氏院子后,偌大的庭院只余一片萧瑟空荡,连墙角种的一片月季花都让许观音命人给拔了。 她又依葫芦画瓢地将陆俏河和崔氏所生几个儿子的院子一并抄家了一番,所有东西——值钱的搬到自己屋里,不值钱的赏给婆子小厮们用,总之是连一根布丝都不留给他们。 效忠于崔氏的那些奴才们,她也全都绑了扔到柴房里去。 陆俏河自宫里回来后,心神俱碎,被吓得昏瘫在了床上,竟丝毫不知家中变故。 听到下人来报的时候,陆时弘无力地连连顿首在地,青白了一张脸,可也管不住这个一下疯魔了的儿媳了: “随她去罢!随她去罢!往后,这个陆家不就是他们两口子的么……” …… “你倒是条忠心的狗。” 许观音坐在主位上,淡笑着看着方才绑来的这个给陆时弘报信的小厮。 “给我拔了他的舌头,扔到世子爷院子里去。告诉他是我许观音干的。 你们还要告诉他,有本事就把我今日的行径拿到官中去说道去,告诉外头的人我的厉害,最好让哲大少爷休了我、休了我这个杨家的外孙女,看他们敢不敢!” 平阳公主夫妇就更无力去说她什么了。 …… 比之嫂嫂许观音如洪水决堤般的冲天愤恨,陆漪娴此刻却格外的沉静,依然是那样淡淡的神色。 听到外头一片吵吵闹闹打打杀杀的喧哗声音,陆漪娴轻声问了句是出了什么事了。她心中惶恐,想着大抵不是陛下反悔了原先的处罚,又派人来将陆家抄了家罢? 邱姑出去打听了一番,脸上的笑容既像是自嘲又像是欣慰,总之格外别扭。 “哲大奶奶、长孙夫人,正派人抄检崔氏院子呢,还捆了好些人,说不听话的都要撵到她自己的陪嫁庄子里去做苦力活。” 陆漪娴笑了下,“哦。” 半响,她又说: “到底也是陆家对不起她,这些年白让她受了这么多委屈。如今她心里有气,正趁着崔氏倒了台,要宣泄出来,也是自然的。” 适才宫里的内监们将太后和皇后娘娘所赐的礼物送到陆家来,陆漪娴命人给了他们赏钱,正要好生送他们走,见宫里来了人,平阳公主已然慌张到顾及不了自己的仪态,拽着宫里来的管事姑姑的袖子连连问她们话,只一个劲地求他们回宫后能在太后和皇后面前为陆家求情几句等等。 管事姑姑板正地端着一张脸,言语间带着淡淡的嘲讽:“平阳公主严重了,太后哪里就恼了你们陆家,不是对你家大孙女、奉恩将军夫人正青眼不已么,否则怎么特派奴婢们将赏赐之物送来?” 说罢就福了福身子离去了。 平阳公主愣愣地思索着她这话,像得了救命稻草一般直冲陆漪娴休息的院子中去了。 她苍老的身体一把扑到陆漪娴身上,拽着漪娴的领口道: “漪娴、漪娴啊,咱们陆家怎么就出了这档子没脸面的事啊。过几日你再递了名帖进宫一趟成不成?去、去和太后皇后她们好生说说话,探探她们的口风,帮咱们陆家求求情好不好?你能的,你一定能的,你看太后、皇后她们多喜欢你啊——” 邱姑在一边冷冷道:“公主,宫里哪就没眼瞧见咱们陆家了?哪就需得咱们大姑娘去低声下气求情了?陛下说得清清楚楚,他恼的是崔氏教子无方,对咱们杨家的杨夫人教子教女还是赞赏有加的。陛下也没夺了咱们家的爵,也没说不准咱们哲大少爷做官了,哲大少爷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您不差有前程的孙子呀。” 108:瓷瓷兰公主 翌日,婠婠又早早起了身规规矩矩地去给太后请安。虽昨夜因他的夜明珠之事婠婠心中还有些委屈,但总的来说,那还是一桩甚是甜美和乐的夜游趣事。 尤其是他给自己所放的那些烟火,惊羡满城。 故,婠婠叽叽喳喳地和母亲说起昨日他们出宫游玩的等等情形时,还是十分甜蜜的,眉眼间都带着刚刚新婚女子的一点娇羞和妩媚风情。 太后看着女儿,心里微叹了口气,终是没说什么泼婠婠冷水的话。 等既浯皇后走了,坐在一旁陪侍的华夫人总算忍不住说道: “太后、太后为何不尽早告诫皇后娘娘,明明这宫里,最不可靠的就是君恩和荣宠。 应该早日让皇后娘娘抛弃了这什么民间小儿女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痴心,倘若娘娘被他哄骗一番,反倒自个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惦记起了什么夫妻情长,在这深宫里,一往情深是会害死人的啊!” 太后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念在婠婠才同他新婚,难免不会像民间女子一般一门心思记挂着她的夫郎,他们新婚恩爱,且恩爱去罢。 到底这样一心一意的日子又能有多长呢?早不得半年八个月的,皇帝肯定要选秀纳妃,到时候眼见一堆莺莺燕燕在皇帝身边飞,她自个就清醒了。如今我何苦去给她泼冷水……唉!” 华夫人恨恨地,“可不是,这男人呢,新得了手的时候总是有一阵子丢不开的,等身边女人多了,他还记得你是谁么?女人这辈子靠男人是靠不住的,只有子嗣儿女才能立身。只有子嗣儿女才是靠得住的,旁的全是虚的全是虚的! 太后,依臣妇看,您也知道娘娘的身子一直不大好……恐怕想赶在大选后宫之前诞下长子长女是不能的了,太后要不要赶早儿选上几个可为咱们用的人安排在陛下身边服侍,若是这些人里谁有了幸,皇子皇女们生下来就抱给皇后娘娘养,玉碟里就记在咱们娘娘名下,也不是不成啊。” 新婚之前,她们是希望婠婠同晏珽宗夫妻和美的。但她们指望的是晏珽宗一门心思单恋着婠婠的时间最好越长越好,不是让婠婠真对他动了心呀。 宫里的女人,当她对一个皇帝只想着索求情爱而非权势的时候,离心死或是身死也就不远了。 太后直起了身子:“你说的何尝不是我心里所想。对了,我听起人说,大约下月中秋的时候,喇子墨国的使者仪队就要来了,还带着他们什么瓷瓷兰公主?连嫁妆都备足了来的,就没指望让公主回去过。呵,不知作了什么上好的打算来的。 ” …… 婠婠收到了在她成为皇后以来的第一份由地方官员孝敬上来的礼物。 这份礼物还甚是贵重,送得也算合她的心意。 是一张由灵璧守将徐世守献上来的熊皮大氅,又专门请了江南最负盛名的绣娘加工过的,在领口绣上了一圈暗金色的凤凰牡丹花纹。 她更没有想到的是,替徐世守送来这件礼物的竟然是她的乳母嘉慎夫人华氏。 华娘掰着手指盘算着徐世守跟她的亲戚关系: “娘娘,您可记得我……我那早年病死了的男人,不是海宁人氏么?我上头的公婆也是一儿一女,女儿呢,便是我那大姑奶奶了,本是嫁在海宁当地的,后来随着大姑爷做官调去了青海那儿,她也跟着去了。 谁料他二人可怜,在青海染上了什么牲畜的瘟病,竟也亡故了,两口子过世的时候还没留下子息了。但是我婆家那大姑爷自个是个家境殷实的,他父母就做主给他从族里抱来一个亲戚生了却养活不起的孩子做他嗣子,算是给他留了个后。 呐,好巧不巧,不就是那徐世守? 没想他竟也是个有本事的,一步步能有今天的气侯,来日封侯得爵,恐怕也是使得的。” 婠婠大差不离听懂了,徐世守竟然是华娘的大姑子家的嗣子,按亲戚辈分数起来该叫她一声舅母的。 她忽然想起了一桩事情:“华娘,我隐约记得先帝文寿十七还是十六年时,你家里有个亲戚来瞧你的,不会就是那个徐世守吧?” 华娘努了努嘴,嗯了声道:“可不就是他?那年我那大姑子家中当家的公爹也身故了去,只留一下一个老妇人主家,一下家道中落了。 他家听说我在宫里做了皇帝唯一嫡女圣懿帝姬的乳母,帝后御前也说得上话的,便使了法子求到我这来,求我想法子给这孩子安排个前程,说什么不拘大富大贵,只要不做太监,让他能混口饭吃就是了。 我想起我大姑奶奶大姑爷在时候,对我也还算不错,就应承下来了。 后来不是……” 后来徐世守就被安排做了五殿下晏珽宗身边的一个陪他读书骑射的伴儿——当然了,他俩人凑在一起,是读不出什么书来的,也就是一块打猎掏熊窝子还有些本事。 再后来,五殿下南江王分了府邸别居,被皇帝委派到各地去做事,徐世守一直陪在他身边,就成了他的左膀右臂。 华夫人抚着大氅的领子,对他的评价倒很不错:“这样好的熊皮大氅甚难得呀,娘娘冬天披着它,外出时候也不怕寒气侵体了。” 婠婠道:“我原以为他是个粗俗的武将,没想到他也是个极会做人的。你知道他将这大氅送来的时候、附带的书文中还说什么了么? 说,这是他灵璧诸位守将共同花费了数日,在一片密林里围猎所得,非他一人之力可以猎得的。 只因要求得这样一张完整的熊皮,就需得一击毙命,将那样淬了毒的一支利箭,由精通骑射的弓箭手一把射入黑熊的眼睛中去,才既能得了宝物,又不至于损坏了上好的熊皮。” 她抿了口茶,“这话说得可真是有意思。我就回了他一句,赞赏他灵璧守将们的骁勇善战。他这下也该满意了,灵璧将士们成了得皇后称赞的头一支将卒们。底下的士卒们,对他也心怀感激。以前这样的熊皮,还都得喇子墨国或是卡契那边进贡的才有呢。” 说起喇子墨国,华夫人想起了什么,试探地问了婠婠一句:“娘娘,您知道那个喇子墨国的瓷瓷兰公主要来咱们大魏了吗?” 婠婠捧着茶盏的手顿了顿,有些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喇子墨国?瓷瓷兰公主?” 哦,她倒是想起了这个魏朝的邦国。在卡契被灭国之前,魏朝和喇子墨国并非相邻之邦,卡契部落与喇子墨部落本是同一支血脉的两个分支,但大约也是因为这样,彼此之间年年战乱不断,因为语言和习俗的相同,常年相互掠夺。 晏珽宗打卡契之前,似乎是和这个喇子墨国的国主私下有过什么约定,最后一场仗,是在魏朝军队和喇子墨国的两相夹击之下,阿日郎司力实在腹背受敌,最终国破城亡。 所以现在卡契不在了,喇子墨国就是他们的邻国了。而且同样在去岁即位的这个喇子墨国国君,是个正当壮年、春秋鼎盛的国君,今年三十九岁,是急欲有所作为的。以后和他们魏室胳膊挨着大腿的,只怕同样是好戏不断纷争不休。 婠婠当然还不知道这些。几个月以来她都一心为着这场帝后大婚的婚仪准备着,毫无闲暇之心探听外界消息,而且这种事情也不是一般人就能打听到的,只有朝廷里专门负责和这起子外邦之国打交道的官员们才能知道一二。 而晏珽宗更是没有和婠婠提起过这事。 翌日婠婠又和太后说起此事。 太后嫌恶地皱了皱眉:“这还是你大哥哥给我的书信里提到的。喇子墨国来的那个使者叫其木雄恩,是喇子墨国王的亲弟弟,瓷瓷兰公主是喇子墨国王和王后的女儿,今年正二十岁。 这个其木雄恩临行之前,喇子墨国主拉着他的衣袖一再告诫他说:什么时候等我有了外孙,什么时候你再回国!你瞧瞧、你瞧瞧,这像人话吗?好似他喇子墨国的公主没男人要似的。也不嫌丢死人!” 婠婠了然地点了点头。 但晏珽宗没主动和她说过,她更加不会主动去问他。 …… 元武元年七月初九,大部分地方上要上京朝见新帝和太后皇后的宗室后嗣都已经入了皇都城了。 因为七月初十是皇帝下令处死程邛道、晏投的日子,宗亲们都争相观刑,以示对皇帝的忠诚之心、不敢效仿此二人的谋逆叛乱之举。 既然该来的宗室子弟们都入了城,徐世守也就暂时从广乾门的守城将士一职退了下来,入宫向皇帝述职复命。 但皇帝为示对自己心腹爱将的重视,并未直接在召见一般大臣的皇邕楼里宣见他,而是同他在神龙殿的东阁书房里促膝长谈了一番。 述完公务后,晏珽宗姿态闲适地靠在主座椅背上,随手把玩着酒壶的壶盖,扣了扣几案: “仲澄,人,你也见到了,现在合该知足了罢?” 仲澄是徐世守的字。 徐世守顿了顿,不觉攥紧了拳头,好不容易才咬牙切齿地憋出一句话来: “末将不知足!她过得不好她一点也不好、晏载安那个畜牲这些年不知给了她多少苦头吃!他怎么敢!” 109:徐世守X兰之猗猗(01) “不甘心?” 年轻的帝王对着自己的部将淡淡地哂笑了下,语气随意, “不甘心——又如何? 尔又能奈之何?” 徐世守的满腔愤懑在君王这样漫不经心的随口一问中好似被泼了一大桶冰川之巅的刺骨寒水,让他的心剧烈地抽痛着却寻不到丝毫可以发泄的地方。 是啊,他不甘心又有什么用呢?他又能拿她的丈夫怎么办呢? 谁会在意他的不甘?陆漪娴会在意么? ——她连认识都未必认识他!或许再见面的时候,她都未必能叫得出他的名字来。他从未在她心里留下过半分影子。 晏载安会在乎? 那就更笑话了。他是魏室开国皇帝的同母亲弟弟荣王之嫡支后嗣,生来就享受着人上之人的尊贵和荣华,哪怕只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半吊子,也能随随便便地承袭爵位,食国民之俸禄,甚至可以那样轻而易举地娶到他心目中的女神。 还丝毫不去珍惜她。他挥霍了陆漪娴的姣好青春年华,然后随随便便地将她扔在自己的后院中让她受伤、枯萎乃至凋零。 他根本不会再乎别的男人对他的羡慕、嫉妒和愤恨。 几日前,皇帝原本准备派宫里的内侍带着皇太后赐下的车轿去接奉恩将军夫人的,但是内侍人到了广乾门就被徐世守给拦下了。而后他以鹰隼飞了书信给皇帝,说希望皇帝能把这差事给他去做,因为他真的太想见她一面了。 这个人,珍藏在他心里实在太多太多年了。 只要能见她一面,他就知足了。 否则等她再随晏载安回了太原,他今生亦未知是否还有那个命数正大光明地去见她一回,同她说上半句话。 可是见到人之后,心底潜伏着的饕餮却并没有被喂饱,反而越发贪得无厌了起来,希望可以索求更多。 再想到那晚他见到陆漪娴时,她弱如蒲柳的纤薄身躯和苍白无神的脸色、发鬓间素净到连一根金簪都没有的挽发头面…… 一口鲜血猛地涌上他喉头,他以手握拳抵在唇边才不至于让那口血吐了出来,以至于犯了御前失仪之罪。 晏珽宗抬腿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脚:“没出息的东西!” 这就能把他气成这个死样。 他抬了抬手示意徐世守凑过来。 …… 元武帝册封去岁在剿灭程邛道乱党之战中立下卓越功勋的三大地方将帅侯爵。 封灵璧守将徐世守为威宁侯,又在京中为他们赐下宅邸,派工匠精心修缮,气派非凡。 出宫之前,威宁侯徐世守又去拜谢了他的舅母嘉慎夫人华氏。 “若无舅母当年为仲澄的思虑安排之恩,仲澄何以有今日!” 华夫人慈爱地笑了笑:“说起来,你这孩子从前也吃了太多的苦……唉,不过眼下总算都熬出头了。 其实舅母心里明白,若论你能有今日封侯承爵,那也是你自己有本事。舅母能为你做的也并不多。 这下子总算前程是有了,赶紧再寻个好人家的姑娘娶回去,好好待人家,生养了儿女,你祖父母、父母的在天之灵,也就安心了。” 徐世守应了声,心思却飘得很远很远了。 他不敢说自己吃的苦够多,因为普天之下比他更苦的人也大有人在,但是若和那些出生于公伯贵胄之家的王公子弟们相比,他这一路走来确实算不得是一帆风顺。 幼年时丧父丧母,常年与行乞流民相伴,生就了一身粗鄙糙肉。 大约九、十岁时,他随着那帮乞丐流民们流落到了海宁一带。听闻海宁有个地方大乡绅家里死了儿子儿媳,正在大办丧事,为了讨一口饭吃,他到人家门前去陪着大乡绅老夫妇两个嚎啕大哭起来。 正是他的哭泣引起了那对老夫妇的注意力,或许是想到自己的儿子儿媳死的太早,可怜膝下都没有子息,老夫妇两个问起他的名字来,还没有名字的他说只记得家中父亲姓徐。 那对老夫妇大喜,觉得他也算是徐氏家族之人,仔细论起来也算得上是亲戚后嗣,又见他早已没了父母没有亲人,若是收养起来也不怕等他长大了之后养不熟、以至于将这徐家家业再流到外人手中。 故收养他为孙儿,将他当作自己儿子的嗣子。给他取名世守。 他以为到这,就已经算是他一辈子的造化了。 可惜好日子还没过上几天,那乡绅大老爷生了重病故去,死前因为治病,到处求医问药,花尽了家财。又因为死后给他大治丧事,家底皆被掏之一空了。 但徐世守那时心痛的并不是祖父花光了家财之事,他是个有良心的人,他知道他虽然是他们名下的孙儿,但是祖父祖母的钱他们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并不是说一定要留给他的。 他真正心痛的是疼爱过他的祖父母、在他还没有能力报答他们的时候、一个个相继又离开了他。 是的,在祖父过世半年之后,祖母也渐渐日薄西山,到了再也起不来身的地步了。 他那时十三岁。也算是个少年儿郎了。 …… 进京之前,徐世守已经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祖母一再拉着他的衣领子强调: “到宫里见了你舅母,一定要对她恭恭敬敬的,讨她欢心,知道吗? 你舅母可了不得了,人家是帝姬娘娘的奶妈子,宫里的人都要叫她一声华夫人的。而且她伺候的这个帝姬还是皇后娘娘生的、陛下的唯一一个女儿,恐怕比那些嫔妃们生的儿子还要尊贵一些的。 你想啊,你舅母是帝姬的奶妈,她的奶喂大了帝姬,不就相当于帝姬的半个娘了么? 你舅母每天伺候着帝姬娘娘,几乎日日都能瞧见陛下和皇后娘娘,跟这些顶顶尊贵的主子们都说得上话的。只要你讨她高兴了,她随便给你安排去哪、当个侍卫啊什么的,你这辈子就有口饭吃了……” 尚且年少的他含泪点了点头。因为自小被祖母教导着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儿,他强忍着没有留下这些无用的泪水。 给祖母操办完这个简单的丧事后,徐家多年来勉强辛苦积攒的这点家业也没有了。就这,他们还欠了亲戚许多银钱。 徐世守略识得几个字,一笔一划地写下一张张欠条交给亲戚们,一字一句坚定地向他们承诺:“各位长辈大人,待世守以后有了本事,一定连本带利将这些银钱一一还给你们的。” 家中亲戚们浑不在意地笑了笑:“你这小儿倒是有骨气。不过你放心,这点钱还累不死我们。给亲戚出钱治丧还要人家的小儿打欠条,我们还怕被人戳脊梁骨笑话呢。” 因为家中祖父母相继病故,他是一个人揣着一百枚铜板跟随一位行商的船家船队进的京。那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一个人去那样远的地方。 船队走了六十天,他一天只花一枚铜板买一块馒头饱腹。 掰成三块,一顿吃一块足以。 除此之外,他日日都要帮着那些船工船家们一起搬运货物、给他们擦地倒水,力求用自己的能干和实眼色让他们容得下自己。毕竟他上这条船的时候船家是没要他的钱的。 船只终于到了都城的盘龙港,在帮船家装卸完货物之后,他一个人茫然地下了船,面如土色地游荡在繁华而人来人往的京城大道上。 凭借舅母给他的书信,他很快便被人领进了宫。舅母让他在皇后椒房殿后面的一溜宫女太监他们所居的偏殿前头先等着。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雄伟夺目的宫殿建筑群。和高高的宫楼城墙相比,他简直渺小的不值一提。 身上的衣物旧到破了好些的洞,因为是炎夏,许久不曾好好洗过澡的他身上几乎都起了酸味。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见到他的舅母,因为圣懿帝姬身边一个叫白稻米的小太监跟他说: “我们殿下这阵子的身子好多了,竟然两个两个月没犯过什么病,陛下和皇后娘娘说是华夫人伺候得好,才赏了华夫人两个月的月俸,华夫人御前磕头谢恩去了。” 宫里可真是奢华富丽啊,伺候主子们的太监宫女穿的衣裳都比宫外的人要好上许多倍。 那是文寿十七年。 暑夏。六月十九日。 徐世守就这样惶恐却安静地站在屋檐下等着他舅母华氏过来。 他是羞愧尴尬的,因为他来求舅母给他安排一个好去处,可是他连一份像样的礼物都没有为舅母准备。 活像是穷疯了来打秋风的。 暑热难消,可他的心境却格外安宁。 忽地,一颗大梧桐树上飞来了一只春鸟展翅状的纸鸢。紧接着这间偏院里就涌进来了一群锦衣华服的少男少女。 为首的一个少年男不住地叹息:“哎呀!这可是圣懿帝姬亲手画的纸鸢面,是哪个不长眼的、把帝姬的纸鸢挂到树上去了!” 他们一边寻人用竹竿来敲,一边使唤着手边的小太监爬树去够纸鸢。 但是这颗梧桐树实在太过高大,小太监们根本就不敢去爬,一个劲地磕头求饶。 不只是谁用长长的竹竿敲向了徐世守的后背:“你,哪来的叫花子,穿这么身丢死人的衣裳?去,上去把纸鸢弄下来,要不然爷打死你!” 那时的他只是他们取笑的工具而已。说是贱命一条,也确实够贱的,犯不着那些世家公子们将他放在眼里。就算当时直接把他拖出去打死了,恐怕也没人会在乎吧? 徐世守没说话,默默地走了过去,爬上了树,将那只纸鸢带了下来。 可是跳下树时,因为多日不曾吃过饱饭,头晕眼花的他却一个不小心栽倒在了树下的一片兰花草上。 免不了压死了一株兰花。 锦衣少年们和那群小太监们顿时脸色大变,异口同声地呵斥他道:“你是想找死是不是?这可是我们帝姬殿下才种下的兰花,一株千金呢!” 这群锦衣华服的少年们倒确实没有故意诓他,殿下栽在这里的那些兰花,都是极为昂贵珍稀的品种,每一株都价值千金。外头的人不知道它们的尊贵,也享受不了观赏这些花草的福气。 这也是方才他们自己不敢爬上树去摘纸鸢,反而一个劲的去使唤别人的原因。别看他们也不大的年纪,其实宫里的人,心眼都少不了,万万是不可能把一点点的祸水朝自己身上引的。 徐世守似乎从那些人的眼睛里面看见了自己当时模样的倒影,直到今天他仍然不忍细想当时的情景,但也知道那必然是一张十分惶恐落寞难看的脸。 有人粗声粗气地说,殿下的身子才好呢,暂且别把这些事情告诉她,免得她心疼难过,又受了气,要是再不好了,谁担待得起? 众人叽叽喳喳地连连说是。 又有人议论起来说该先怎么处罚他,大概就是说先将他捆了,关到后头太监们住的房屋偏院里去,关上个几天再说,不准给一口水一口饭吃。到时候寻个帝姬殿下高兴的日子,再缓缓的将这兰花死了的事情告诉她,到时候再由她自个儿琢磨该怎么处置。 徐世守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自己犯了事,弄坏了人家的东西,并且就他这条贱命,十条加起来也不够赔的。 他更愧疚于自己刚进宫就给自己的舅母添了大麻烦,不知道等舅母回来知道他犯了错会不会受到宫里那些贵人主子们的牵连,遭到他们的训斥。 有个小太监跑去找了一捆粗绳来就要绑他,徐世守也没有丝毫的反抗,就那样僵硬的、呆呆的任由人家把他给捆起来,朝偏殿无人的地方拖过去。 他那时甚至根本都不知道这些人要将自己带到哪里去。 可是都无所谓了。 徐世守心想,如果这就是他的命的话,那他认了。这么想起来,他这辈子倒还不算太亏,从一个小小的乞丐一路流窜到海宁,被人收养,有了自己的祖父祖母,再到后来能在宫里走上这么一遭,见到帝国的宫殿城楼,最后如果被人打死在这个汇集天下珍宝万千富丽堂皇的地方,也不算不好吧? 然而也就是在他最绝望的时候,那个人给了他最大的希望。 110:徐世守X兰之猗猗(02)5.24二更 “陆僖辉,你在做什么!” 一个少女隐隐含怒的声音忽然在不远处响起,继而他听到了她朝他们这边走来的脚步声和裙裾轻微摆动的声音。 听到长姐的声音,方才还耀武扬威如大公鸡的锦衣少年一下子就像那株被徐世守压死的兰花一样蔫吧了,心虚地垂下了头。 “把人给放了。我说的。” 少女瞥了被绑着的徐世守一眼,淡淡地开了口同那几个小内监们吩咐道。 几个内监十分为难:“陆姑娘,这、他放了,那过阵子殿下要是问起这兰花的事,奴才们也担待不起啊。” 言下之意就是要是放走了徐世守的话,帝姬若是怪罪,那就没有替罪羔羊了,他们心里是不愿意的。 少女道: “这株兰花前些日子殿下也送了我一株,明日我就把它带过来栽种,补上死了的这株。并且我会亲自告知殿下,你们不必担忧。——放人吧。” 几个内监闻言一惊:那可是圣懿帝姬送给陆家姑娘的生辰礼,陆姑娘竟然当真愿意拿出来替这个叫花子模样的人赔上? 徐世守这时才晃了晃有些昏胀的头颅,抬眼看清了站在自己数步开外之外的那个贵族少女。 那少女穿了身浅紫色的华裙,裙上还缀着许多珍珠和宝石,就连她的绣鞋鞋面上都镶嵌着碧色的玉珠作为装饰,乌黑浓密的发髻间是以看似轻巧实际昂贵珍惜的珠钗作为点缀装饰,既合她年少女子的身份,又分外清丽雅致。 她大约十二三岁,正值豆蔻年华,身段和容颜都生得极好,身子已然抽了条,肌骨莹润,气若幽兰,纤柔地如那兰花一般,精致的眉眼正初初长开,眼波流转间已颇具倾国倾城之色。 不过这样惊艳的姝色却叫人生不出半点轻待的意思,少女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间已然如成年女子般稳重自持,徐世守注意到,方才她走动时,连衣裙的裙摆都没有掀起过太大的幅度。 大抵是从小养在金玉丝帛中的贵族千金,周身笼罩着一层亦如兰花般圣洁典雅的气质,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和她亲近,彷佛只是被她看了一眼,都是那样的舒适一般。 珺璟如晔,雯华若锦。 形容她,已然是再适合不过了。 不过以他当时的脑子,字都不识得几个,哪里知道这样的词语。 然这样重重迭迭的奢华富丽堆迭在她的身上,她给徐世守留下的最深刻的感受却是最素淡的安静。静得亦如一株兰花,本不该被尘世所打搅她的安宁。 徐世守呆愣愣地直直看了她许久,不过那个贵族少女的视线却并没有过多的落在他身上,她大约只是那样无关紧要地打量了他一眼便从容地收回了视线,转而看向那个被她叫做“陆僖辉”的少男。 “陆僖辉,你以为我刚才没看见你做了些什么事吗?你竟然这般无法无天,趁我在那边和殿下说话、就偷了殿下的纸鸢出来在旁人面前卖弄炫耀又把殿下的纸鸢飞到了树上去还拿不下来;故意使唤人家帮你爬树拿纸鸢、你就不告诉他这树下种着殿下的兰花,故意害人是不是?现在还想把人家绑到偏殿去、你是想杀人灭口当这事没发生过是么?” 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失态,言语间条理清楚,端起了一个十分适宜的大族长姐的架子来管教自己的弟弟。 被她这样一说,陆僖辉的头埋得更深了。 他今天能进宫,也是因为自己嫡母的侄女当上了太子妃,沾着嫡母娘家的光而已。如果不是自己求了嫡姐许久,嫡姐根本不会带他进宫来。 现在他犯了错被这嫡姐抓到,自然害怕得不得了,怕她回家向父亲告状,更怕自己的姨娘崔氏没法求情,那他就少不了挨一顿家法伺候了。 陆漪娴冷冷道:“还在这丢人现眼,你跟我过来——” 想起了那个被她庶弟害得差点没命的倒霉人,她向前走了两步,裙裾稳稳地停在他面前,不过视线就没有半分落在他身上: “今天的事,确是我弟弟的错,还请你见谅一二。 ——邱姑,你去和楼姑姑或是季姑姑她们说一声,带他下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吃顿饭吧。” …… 她就是这样在一个午后突然出现在他那贫瘠而无趣的世界里,像是一束撕裂了层层迭迭乌云、只照在他一人心口的皎洁白月光。离去时也像是晚霞光辉渐渐隐入夜幕那般,无声无息,无法挽留。 徐世守收回了自己有些飘远的思绪,拱手又向自己的舅母华夫人行了一礼: “那仲澄就出宫了。待威宁侯宅修葺好后,愿舅母不弃,仲澄接您到身边来安养可好?” 华夫人笑着摆了摆手:“你的心意舅母知道,不过舅母在这宫里也算待了半辈子,如今再伺候伺候太后也不错,就不去你那打搅你了。你呀,关起门来将来和你媳妇安安心心过两口子的日子就成了。 去吧。” 晏载安到了都城,自有他下榻的一间宅院。既然夫君到了,陆漪娴也就不能再母家一个人继续住下去,略收拾了物件就乘马车去了晏载安所住的秋水胡同里的那间院子。 这间院子不算太大,但他们二人在此住上月余时间还是使得的,也不显得太拥挤。 此番进都,晏载安后院里那些妖里妖调、身段风骚的女人他倒是一个都没带来,徒惹得一院佳人咬碎银牙,暗恨这回又让那正妻陆氏逮到了和将军夫妻独处的时间了,只怕让陆氏再度有孕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对此,一个自晏载安初通人事起就陪在他身边多年的由通房抬上来的妾室向氏倒是十分淡定,安慰众姬妾道:“我看大抵是不能的了。那年我亲眼看着她五个月大的肚子落了胎小产,已然伤透了女子的根本,这几年时间下来都没养好,哪是那么容易,说再怀上就怀上的事儿。” 众姬妾也就略略心安了。其实奉恩将军宅院里的孩子们不少,男孩儿已有十一二个,女孩儿也七八个了,子嗣兴旺得不行。只可惜嫡妻陆氏多年来一直无所出,家里老夫人少不得日日拿这个作话头挤兑她,三天两头喊了陆氏到她房中站规距,花样百出地折腾她。 陆家受了皇帝申斥之事,晏载安是听说的。起先他亦有些担忧自己是否会受了这岳家陆家的牵连,但见自己的嫡妻和亲大舅子都毫发无伤,而且嫡妻陆氏在宫中依然备受皇太后宠爱,他复又欢欣雀跃了起来。 于是这日用晚膳时,晏载安对陆漪娴的言语间少不得又温存软和了起来。 饭毕,夫妻二人洗漱了后即就寝。 晏载安虽睡惯了自个后院中那些身姿妖娆技巧丰富娴熟的妾室通房们,但这会子她们都不在自己身边,惟有拿正妻来发泄一二。 可陆漪娴长久不曾同他欢好过的的身子始终僵硬而紧张,怎么也放松不下来。久病积疾的身子早已气血两空,其实她没有告诉他的是,很多时候她连说话和呼吸都感到力不从心了。而且他亦未能多施舍给她哪怕是一点点的温柔和安抚。 好半晌,见他愈发不耐烦了起来,陆漪娴终于低着头轻声说了句:“夫郎,我身子还未好,恐怕是不能了。” 不能承欢。 晏载安有些失望,这一路车马劳顿,他好长时间都未好好发泄一番了,正遇上自己的嫡妻受了大内恩眷,他亦想趁着这个时候同她尽快养育嫡子,她却仍是那副病恹恹的模样,难免有些倒他胃口。 他烦躁地撇了撇嘴,又按捺下不满之情拍了拍陆漪娴的肩膀安慰了她几句:“既未好,那就罢了。你好生歇息着,养好身子才是正事。” 婢女伺候着他穿好衣袍,晏载安抬起她的脸来看了看,亦觉得甚是寡淡,分明提不起他的兴致来,遂也将她丢到一边去,在自己心腹狗腿子师凯洪的怂恿陪伴下逛去了都城中最富盛名的一家销魂窟中去了。 漪娴自榻上艰难地直起身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虽对这段婚姻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了,可难免仍是心中伤怀,落下两行清泪来,衬得她的病容愈发可怜清冷了起来。 原来她病成这般模样,在他心中都不值得一夜的陪伴。只是因为无法供他泄欲,他便这般毫不留恋的离去,不知又是去哪儿嫖宿去了。 师凯洪作为小厮儿跟着奉恩将军多年,自是晓得他家爷是个流连美色、最好美人的主,所以早早就将皇都中好玩的、值得男人潇洒的地儿都给摸了个遍,直待这时候向他家爷邀功呢。 果不其然,晏载安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哈哈大笑道:“好,爷有赏!” 师凯洪又谄媚地说道:“爷,有个咱们太原那儿的商贾,名叫汪枕水汪枕禾兄弟俩的,听闻爷来了京中,特来求见爷呢,说是备下了不少的心意,只等给爷过目,您要不要见见他二人?” 晏载安还是很享受这种被底下有求于他的人捧着的感觉,遂大手一挥道:“见!” …… 秋水胡同的深暗之处,徐世守整个人沉默地似乎要与这浓如黑墨的夜色彻底融合在一起。他死死盯着晏载安逍遥快活而去的那个嚣张的背影,手中握着的宝剑几乎就要出鞘饮血,恨不得就在这时将他斩于自己剑下。 畜牲。 他怎么敢这样对他捧在心尖上的女神。 —— 别急别急,马上就是婠婠。 111:神武雄略,一代英主 明日就是七月初十,晏珽宗下令处死程邛道晏投二人之日。 事实上,叛党里面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其他能被杀的人都早就被杀光了。 不知怎的,这几日太后的心里总是又想到了她所做过的那个令她恐惧至极的噩梦。于是这天下午,她又去西北六所的苦刑司里亲眼看着人掌掴了先帝废妃陈氏和陈氏的儿媳单氏一遍,才稍稍疏解了心中的滔天恨意。 是,哪怕那只是一个梦,可她仍然恨到牙关发颤。 太后端坐在椅上看着,宝荣两只胳膊抡起来就没停下过,直打到他自个浑身都没了劲,太后这才命他收了手。 “今日就先到这罢。过两日吾再来好好教训此贱妇二人。” 苦刑司的这间牢房里除了陈氏婆媳二人后只剩下太后和她的心腹云芝时,太后冷笑着开了口: “我当年也真是眼瞎,竟然把你这样的祸患留了下来,还好我儿麟舟及时察觉,将你那孽子和叛党全都剿灭了,否则还真要酿出大祸来。” 陈氏被灌哑了嗓子,如今已不能言语,但她的眼中却迸发着惊人的恨意和不甘。 “你不甘心是不是?是啊,当今皇帝非我亲生,更非皇室血脉,可他就是当了皇帝,还亲手替我杀了你的孽子。怎么样,当日你儿子人头落地的惨状,你应当还没忘记吧?” 陈氏、单氏二人的喉间发出“荷荷”的似人又似鬼的诡异声响,尤其是陈氏,听到太后提起她儿子的死状,她眼中陡然落下一滴血泪来。 这是痛苦到了极致了。 梦中似真似幻的场景与陈氏双眼中浓浓的怨恨之情交杂在一起,太后的脑海被忽地重重刺痛了一下。 她扑上前揪住了陈氏的肩膀,咬牙瞪着她:“你知道心疼你自己的儿子,我就不心疼我的儿女吗!” 太后的声音低了下来,喃喃自语道:“不、不、这根本不是梦,那就是真的,那一切分明就是真的……” 她生出了一种几近于幡然悔悟般的懊悔感,回到了自己的千秋宫后,太后屏退众人,只留云芝月桂二人同她说话。 她双手紧张地交握在一起,问自己最最心腹、知道她所有事情的两个婢女:“如果当年我没将他抱回来,现在会怎么样?” 这个他指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云芝轻声说道:“太后是觉得,如果咱们那时候对外如实说,小五皇子刚出生就没能活下来的话……现在,现在登基即位的就是咱们大殿下了。” “不!你不必这般安慰我。你说,如果没有他,或许现在即位的是我的亲生儿子,可是你们说,那现在婠婠会在哪里?她还会在我身边吗?!” 两个婢女都沉默了。 如果没有元武帝当年亲自打的那一仗,现在圣懿帝姬人就远在千里之外的卡契王宫,永生永世回不得故乡见不到亲娘了。 越想越乱、越想越乱,太后痛苦地以手捂面。 晚间,既浯皇后又规规矩矩地来千秋宫向自己名义上的婆母问安了。 太后紧紧盯着自己的女儿,忽地冒出了一句话来:“婠婠,你知道慈圣皇后是谁吗?你知道诚仁皇帝是怎么死的吗?” 婠婠的瞳孔一下放大了,神情恍惚起来。 诚仁皇帝,似乎在她去岁七月时做的那个迷迷糊糊的梦境中,是孟凌州给她那死在燕王乱刀之下的大哥哥璟宗的谥号。 谥曰诚仁。 慈圣,则是议政王孟凌州后来上给她母亲的谥号。这一点她记得更加清楚。 母女二人默然相望。 直到良久之后,婠婠声线颤抖却故作镇定地问母亲: “娘,您,也做了那个梦,是吗?” 太后一把搂住她,竟哭嚎了起来: “我可怜的女儿!我原来还不知道,原来我活到这个岁数还能日日瞧见你,是多少世修来的气运!” 婠婠嗫嚅着唇告诉母亲:“娘,其实,那您知道我、我后来从阿日郎司力的手下活了过来么?” …… 从千秋宫回来后,晏珽宗就察觉到了婠婠情绪的不对劲。 她变得有些呆呆的,神智恍惚,和她说话她要过半晌才愣愣地回答一句。这个样子和她去年这个时候、一下子病得接连五六天都昏睡不醒时十分相似。 晏珽宗起先怀疑她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可是转念一想,自新婚以来,他们二人日日同床共枕,他从未察觉到她有睡得不安稳的时候。 而太后疼爱女儿跟疼自己的眼睛珠子似的,总不至于是在千秋宫受了太后的什么刺激。 那到底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问她,她又不愿意说,晏珽宗心里也暗暗着急起来。 婠婠眼眶红红地看着晏珽宗,向他张开了双手求抱。晏珽宗求之不得,赶忙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坐着,让她趴在自己怀中小声抽泣,可怜地跟一只兔子似的。 晏珽宗早就习惯以一个上位者的姿态掌控一切,所以他也更加厌恶这种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情、脱离他掌控的感觉,尤其是当这件事情还关系到婠婠的时候。 他虽然并没有限制过太后各方面的自由,但他也不是傻子,太后的千秋宫里舍不得有几个他的眼线在。无他,当然了安插这些人在婠婠母亲的宫里,也不过是他偶尔想知道一下她的母亲心里又在想什么、盘算什么事情而已。 他知道这两天太后和婠婠的乳母华夫人唱的那出大戏,听到眼线来报的时候,心里也稍稍恼怒过: 怎么她们天天尽是教了婠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都哪跟哪呀。 尽教着她如何如何防备自己的夫君、而对他付出的一片痴情和真心却视若无睹,毫不在意。 太后和华夫人她们这么想也就算了,但免不得晏珽宗自己心里还是比较紧张,他知道婠婠对她们毫不设防,唯恐她们一日的给婠婠洗脑下去后,婠婠这个傻姑娘真信了她们的话,不去想着做他的妻子,反而绞尽脑汁去学着做一个皇帝的宫妃,把心思都用在和他虚与委蛇上面。 “婠婠,好好的,咱们才刚新婚你就哭了?娇娇,可是我哪里对你不好吗?你告诉我,我改,成不成?” 被他这样低声下气的哄了两句,婠婠的情绪越发敏感了起来,搂着他的脖子轻声唤道:“凌州。” 或许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越是在被人哄的时候越想撒娇,甚至本来不怎么想哭的,也更相落泪了。 晏珽宗以为她叫自己的字,应了声:“娇娇,我在。” “凌州。” “我在。” …… 像是来了劲似的,婠婠一次次娇声唤他,他也永远都那样有耐心地回应着。 方才他向她问出的那个问题,婠婠终究是没有回答了。她一直在压抑地小声抽泣着,终于等她哭够了,她忽地开始解起了晏珽宗的龙袍盘扣,指尖甚至还在微微发颤。 婠婠跨坐在他的腿上,借着这个姿势仔细打量着自己面前的男人。他的肤色和婠婠比起来自然是要深不止一个度的,但其实他的眉眼生得很好看,也算得上是剑眉星目,容颜舒朗,五官端正。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不是那种书生气含情脉脉的桃花眼,也不大完全相似形状狭长的丹凤眼,眼仁幽深的如同一口无底的古井,玄色之深亦如黑曜石一般,他若真的端起神思来打量起人来的时候、必会面前之人感到一阵无地自容,似乎什么样的阴谋阳谋在他面前都无处遁形似的。 虽不大符合当下审美中对男子要求的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要求,而且他身上也没什么书卷气,书香气之类的东西,但也没有人能说他丑,甚至是说他容貌平平的。 倒也确实担得上有好些人说他的“神武雄略,一代英主”的评价。 这样的人即便当初没有“生”在帝王家,但若放在外面,不论是在太平盛世还是乱世之时,也都大有可能会是称霸一方的枭雄豪杰。 婠婠想起晏珽宗找来的那帮子给她父亲编撰身后帝王实录的文臣学士们,他们正在编写的东西她亦仔仔细细地翻看过数回,实录的一开头就提到了文寿皇帝膝下的子息。 即便生长在帝王家,似乎锦衣玉食、山珍海味都不缺,但是父亲的那些儿子们夭折率也是过半的。他长大成人的皇子只有几个:镇西王璟宗,逆贼晏枉,出家为僧清修的六皇子、现今法号元治,以及九殿下赵郡王。 ——再算上晏珽宗。 史官文人们斟酌了笔墨介绍了一番先帝的儿女,对于镇西王的评价他们比较为难,若说他好吧,那岂不是指责先帝无端废储?如果说他不好吧,那岂不是得罪了当今太后?所以就以“身形宽广,喜好文士”四个字一笔带过了——意思是说他又肥又胖,但是喜欢和那些文人雅士们交流,不管怎么说文学修养还是在线的; 对于燕王他们倒是可以大书特书,将他贬得一无是处等等;至于六皇子,也很好写,便是潜心佛家;九皇子则是孝顺之类的词语。然婠婠的六哥和九弟,都被史官们记上了一两句美姿容,仙风道骨之类的话。 不知是不是那些文人又犯了什么喜欢“怜惜红颜薄命,叹美人之早夭兮”的毛病,反倒对于跟在先帝后面薨逝了的圣懿帝姬的笔墨花费最多,极言描写她的姝色惊为天人,将她从头到脚夸了个遍,说她孝顺、最得君心,而且文采非凡,精通诗赋、博览群书云云。 看得婠婠都十分不好意思了,自愧根本不如。 不过她倒是发现了一件事。 婠婠揪着晏珽宗的领口,眨巴着水润润的眼睛说道: “五哥,你说你长得也不丑呀,为什么写你的那些正史野史里头,我还没看见过一个人说你长得好看的?” 晏珽宗悠悠地叹了口气:“这我哪能知道?兴许是他们看我不爽,心里不服气吧?没把我写成个嘴歪鼻子斜的丑鬼,我已感激不尽了。” ……………… 112:(H)「Рo1⒏red」 大殿内的侍女宫人们早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肃穆奢华的宝殿内室,婠婠就这样随意地骑坐在凌驾于万人之上的元武皇帝的身上,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手指一边将他外袍和中衣的扣子一个个解了开来。 听晏珽宗这样故作怅然地叹息,婠婠也不由得失笑,不知怎么说起了那个阿日郎司力和他的王弟阿史那伏。 “五哥七夕那天出宫游玩,我不是买了好些他们编的话本子野史闲书之类的东西来解闷么? 我翻了本有人写的卡契亡国之战的故事,写得可真精彩。只是那阿日郎司力和他弟弟阿史那伏,明明身高还不过五尺半,满脸的麻痘,一张脸坑坑洼洼得像是叫筛子捣过似的,被他们那样一写,竟说得如曹操吕布再世一般。 怎么,本宫的皇兄南江王哪里比他们差了,本宫的皇兄身有六尺又半,比他们还高一个头呢!那些文客他们竟然不着半点笔墨写我皇兄是何等骁勇雄略……” 婠婠是无心玩笑之话,可是听者有意,晏珽宗的眸色却幽深地沉了下去。 西北的风沙不养人,故而阿日郎司力兄弟二人的脸面都不大好看,不仅比不上中原人所推崇的男子面若冠玉般如沐春风,而且还又黄又黑,皮肤粗糙,阿氏兄弟二人都是满面麻痘。 不过这些事情,从未见过他们的婠婠是如何知晓的?就算她曾见过阿氏兄弟的画像,这种面相在画像上面也是看不出来的。 更何况一直以来婠婠养在深宫之中,她的每日的衣食起居晏珽宗都了然于心,她何时见过阿氏兄弟二人的画像了?是,那年卡契来求亲的时候是送来过他们国君的画像,可那画像不用猜也知道是被本国画师美化过了的。而且婠婠从头到尾都厌恶他厌恶得不得了,从未提出过要看他的画像。 再者,她又是如何得知阿日郎司力兄弟二人皆身高不过五尺半的? 晏珽宗又联想到了去年七月的时候,她做了一场骇人的噩梦,醒来之后扑在他怀里哭着告诉他,她说她梦见自己嫁给了阿日郎司力,说得那样清楚真切,彷佛曾经切切实实发生过的事情一般。 他的气息微沉,不过在婠婠面前掩饰得很好,未让她发觉。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他妖冶轻佻地笑了下三言两句将这个话题带过,手掌托着婠婠蜜桃似的双乳掂了掂: “我怎么觉得……咱们新婚不过几日,你这对奶子就被我带大了一圈?产的奶水也多了些。要是以后每日都给我玩一玩,恐怕还要再长大一些。” 奶子大没大了她不知道,但婠婠清楚的是,委身于晏珽宗之后,自己的脸皮倒着实厚了许多。 譬如现在,听到他这样满嘴里没个正经的,婠婠也只是含羞带怯地瞥他一眼,然后缓缓解下了自己的衣衫。 裙衫自她身躯上剥落,如剥了壳的荔枝一般在他面前袒露出白嫩嫩散发着香气的柔软、饱满果肉。婠婠轻咬贝齿解下了嫣色兜衣的系带,扔在旁边的地毯上时未发出半点声响,而后在他暗含着笑意和鼓励的目光中,她双手托起了自己一只浑圆挺巧的乳,亲自送到了他嘴边供他吮吸狎弄。 她脖颈间佩戴的是一条婉约但珍贵的红珊瑚珠项链,红艳欲滴的珊瑚珠与她白若胜雪的肌肤相称格外相得益彰。 她身上也只剩下了这一条红珊瑚珠项链勉强算作“蔽体”。 年轻的君王埋首在他皇后的乳肉间用力吸着她的乳汁,吃得她浑身轻颤娇吟不止,而他的手指却早就挑向了他皇后的双腿之间,捏住了她腿心处的一块软肉慢慢磨弄。 婠婠害怕地有些想逃,可是这个姿势下,她整个人像是被禁锢在了他身上,几乎张开到极致的身体也无处可躲,只能乖顺地露着柔嫩的腿心给他的手指亵玩。婠婠身下的粘腻水声响起时,让她自己几乎都不忍去听。 等两只奶子里的乳汁被他吃完后,婠婠瞳孔有些涣散地在他手指下也得到了一次巅峰。 晏珽宗将他手指上沾满的甜美爱液轻佻地涂抹在婠婠被他吃得红肿的乳尖上: “我只用了手指,婠婠。你怎么这么会喷呢?先帝和太后当年聘请举国有才能的博学大儒教导你,他们想没想过自己金尊玉贵的帝姬有一天会只被男人的手指玩到喷水,嗯?告诉我?” 即便被婠婠解下了衣袍的扣子,可他身上至少还是衣冠完整的,哪像婠婠,赤身裸体地在他身上被他强迫高潮。 婠婠呜呜咽咽地不肯回答他。晏珽宗就着这个姿势,连衣裳都未脱,只是解下了大袍之下的裤带,掏出那根早已火热坚硬的性器。他双手控着婠婠的腰肢,把她轻盈的身子略抬起来了一点,而后手下突然松了力气,婠婠的身子猛地坠了下来,整根将他吞入了体内。 “呃——” 喉间溢出破碎不成句的呻吟,婠婠的大脑都空白了一瞬。 她好像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似的,可是身体已经被异物填满了。 甚至那根东西还几乎戳到了她脆弱的子宫口,叫嚣着想要进去。 不管肏了她多少次,晏珽宗觉得自己就算等到死了的那一天都不可能在她身上感到腻味。相反,从她身上索取的越多,他倒越觉得不够一样。 人,他娶回来了,暂且不论她现在心中对自己究竟有几分真心,可最终仍是自己得到了她丈夫的名分。 他可以在床上给她肆意灌精,以各种他想要的姿势同她交媾欢好。不论他做什么她都只能乖巧地承受。 婠婠的指尖在空气中胡乱地摸索了一圈,最终只能抓住了他的领口作为支撑。这个位置看似是个由女子主导的女上位,实则婠婠的浑身都没有半点着力点,全都是晏珽宗自己在挺腰抽送而已,她的身体只能随着他的动作不断在欲海中摇曳起伏。 虽则婠婠今年已有了二十年华,可是因为自幼体弱多病,她的身子发育得也比同龄的女子要慢上很多。即便这对双乳在晏珽宗的“催熟”之下开始饱胀而产奶,但她身体深处最柔嫩的腔道处其实还并未完全发育好。 还未全部长成的脆弱青涩之地,现下却被他一次次毫不留情地破开冲刺着。 其实婠婠某次跟他小声地提了一回这件事情作为抗议,希望他以后能做得更轻一点。但晏珽宗捏着她的脸颊冷笑:“娇娇,你莫非是在同我说玩笑话罢?你的小逼还没长好——” 他的另一只手抠了抠婠婠双腿间的湿哒哒的水渍,“没长好就能淌这么多水,要是等你身子发育完全了,我岂不是得效法上古禹帝,日日给你治一治这水儿?” 婠婠的眼眶霎时如兔子一般的红了,可是也无言以对,只能默默承受他的言语羞辱。 他那物生得粗硕异于常人,整根没在婠婠体内时便能让她欲生欲死,其上突起的根根青筋,在她体内亦让她感受的格外清晰。 内殿充斥着男女交合的淫靡水声、撞击声以及一片化不开的甜腻气息。 到了最后,婠婠垂头丧气地歪靠在他肩膀上,哑着嗓子求饶。 待浓精射入她体内后,他好似对她就失去了价值,婠婠再也不肯对他假以辞色,晏珽宗只能咬破自己的手指以血肉哄她。 …………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113:枕水枕禾(无婠婠的剧情章) 晏载安今晚去快活的这间销魂窟名叫“千鸿一窟”,亦称千鸿阁。 时下很受那些公子王孙或是兜里稍微有点钱的豪商巨贾们的追捧,里头不论是吃喝玩乐还是娈童歌舞美姬一应俱全,应有尽有,只管让来者乐不思蜀,逍遥忘忧。 汪氏兄弟二人一脸谦恭地拥着晏载安入了间上等的包厢,里头早有歌舞伶人和上好的酒菜备下了。 晏载安入内后自朝主位上做了,故意端着架子并不开口理会汪氏二人,说了个歌舞词牌名。伶人们答会唱,遂咿咿呀呀地甩了水袖,开了嗓子唱起来。 一曲一舞毕,晏载安兴味甚浓,也不问人家是否是卖身子的,就欲拉着这些伶人行事。 那些伶人就在皇都之内,什么样的王公大官没有见过,怎肯这般轻易俯就?更何况今夜她们也是受了上头主子的指点的…… 一番拉扯后,终不得逞的晏载安恼羞成怒地一脚踹在一个舞姬的胸口。 “跟爷装什么烈女呢,千人骑万人压的东西!” 舞姬以水袖掩面,低声啜泣起来。 汪枕水赔着笑向晏载安拱了拱手:“大将军,您别跟这些玩意儿在意。这些货色么,身子早就脏了,拿来听个曲儿看看歌舞还是使得的,怎么能叫她们近身伺候您呢?您若不弃,这千红楼今月十五本该叫出来‘听嫣’的新尤物施施,咱们把她叫出来伺候您可成?” 晏载安有些好奇地沉吟道:“听嫣?” 汪枕禾赶忙解释道:“就是拍红的意思。拍红——就是拍下阁里姑娘的初红之夜。 您大抵还不知大,这千鸿阁每月初一、十五时都会请出一位新的姑娘出来接客。姑娘的初红夜么,自然是由台下出价者中的价高者得。整个千鸿阁啊,每年也就出那么二十四位绝色姑娘,满皇都的达官显贵们,每逢听嫣会,那可是许多人大打出手各显神通的时候啊。 这位满施施满姑娘,可是千鸿阁里悉心栽培了数年的绝色尤物,小人可听千鸿阁里的主事妈妈们说,满姑娘的听嫣会,至少要拍出万两白银的。 正是听闻大将军不日要进京来,小人兄弟二人怕您身边没有周到的消遣给您解闷,所以使了这个数儿,把满姑娘足足包下来一个月,专心让她伺候您一个人。满姑娘可是连自己的听嫣会都没有,小人直接越过了,把她包下的,她可是个干干净净的处子。还请您笑纳呢!” 说着,汪枕禾比划出了一个十五的手势。 十五万两,包下一个头牌的一个月来给他玩。 晏载安的虚荣心一下子被满足了,脸上也有了些光彩。他扫了一旁的歌舞伶人们一眼:“还不快滚!” 汪氏兄弟二人这便识相地拱手告辞了:“天色不早,大将军明日还要进宫,那小人等且先告辞,只传满姑娘过来服侍您了。” 临走前,汪枕水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沓一万两面额的银票,恭恭敬敬地放在晏载安手边的茶桌上。 “大将军此番回京,四处应承是少不了的,这都是小人等的一点心意,还请您不嫌弃,只当为您尽一点心意了。” 晏载安心情大悦,大手一挥:“知道了!下去罢!” “是、是。” 满施施推门而入,娉娉袅袅故作风骚之态缓缓向他走来,她穿的大胆而暴露,外衫是一件薄到透明的纱衣,纱衣上缀着华美的细小宝石,纱衣之下是一件嫣红色的抹胸裹住她那酥颤颤的美乳,细细的雪白腰肢尽数露在男人面前。 只一眼,晏载安便沦陷了。 在太原时他做那个当地土皇帝地头蛇时早就习惯了这样的风流快活之夜,一月三十日中,他至少有十五日是在各色青楼楚馆之中逍遥的,早就忘记了自己的嫡妻陆氏在这样的漫漫深夜中会是怎样度过的。 今夜也不例外。 不过看样子,他们太原的美人还是比不过皇都的美人更懂得如何取悦男人啊。 他心想。 …… 从千鸿阁中出来后,汪氏兄弟二人上了自家的马车。 直到马车的车帘落下,外头的人再也看不见他们的神色时,兄弟二人才敢放下自己脸上的伪装,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浓稠蚀骨的恨意。 两人一言不发地回了家中。 白栗子备上了醒酒的汤药在家中等候夫君归来。 汪枕水沉默地关上院门,仰首将一大碗汤水全数灌下了肚子,然后恨恨地将那瓷碗砸在了地上泄愤。 瓷碗顿时四分五裂。 白栗子从他身后环抱住他:“玦郎,都过去了。你别这样,总是把自己困在噩梦里面。婆母、婆母和姐姐她在天之灵若是知道,也不会安心的。我相信,她们若还在,她们一定会希望你能安安心心地过好自己的日子。” 汪枕水再也不能自已,涕泗横流。 是,他本名王玦。他不姓汪,更不叫枕水。 汪枕水回握住白栗子的手:“这样卧薪尝胆似的日子,我已经过够了,我不会忍一辈子有仇不报的,那他娘的是畜牲!晏载安的死期,就、要、到、了!” …… 十几年前,山西太原有一户人家,姓王。家中有一姐两弟,父母恩爱,日子和和乐乐,美满无限。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就在有一日,王家大姐王霜儿进城购置绣线时,无意让出来闲耍的奉国将军之子晏载安遇见,见她模样生得格外有股子农家女儿的能干水灵,就要讨了她回去伺候自己。 王霜儿不愿意,晏载安就命人强拖了她回府去,当夜,十三岁的他就拿王霜儿开了荤通习人事,居高临下地甩给王霜儿的家人五十两银子当作他们的“卖闺女”钱。 奉国将军府的管事小厮还趾高气扬道:“您家也合该知足了罢!五十两银子,够你们吃上两三年了!就这样的黄毛丫头,我们去什么勾栏院里想买的,不过五六两银就能买到一个。何况入了咱们奉国将军府伺候大公子,更是你们农户之家几世修来的福气!我们奉国将军府,可是太祖皇帝嫡亲弟弟荣王的嫡支后嗣,血统尊贵着呢……” 王霜儿之父气到当场晕倒,进城去告了官府欲要理论一番。可是得知消息的官府直接将他打死在了牢狱里。 王霜儿之母亦随后到奉国将军府祈求接回女儿,谁料她的妇人风致又被奉国将军本人看中,欲与她风流一夜,王霜儿之母不从,奉国将军遂告知她、她丈夫已被人打死的事情。霜儿之母含恨吐血而亡。 得知父母皆为自己之事接连过世,王霜儿在悲痛之下悬梁自尽。 事后的奉国将军府上下没有一个人将这家人放在过心上,都是拿草席卷了尸体扔到城外就算完。 太原官场中的一位良心官吏见此十分不忍,欲上书朝廷为平民王霜儿一家鸣冤。可是他的奏折还没出太原就被人给拦下了。 这也给王家剩下的兄弟二人带来了杀身之祸。 在奉国将军府的人杀人灭口之前,王家兄弟二人慌忙乘船而逃,途中船只沉没,兄弟俩用麻绳将彼此的手臂绑在一起随水流在河中沉浮漂流。 这也是他们命大,竟然最终漂到了岸边没有被淹死。 上岸后,他们被一户人家收留,结识了白栗子。 王玦自此更名汪枕水,以示不忘半生家破人亡颠沛流离之灾,为弟弟更名汪枕禾。 枕水而逃,不忘血海深仇;枕禾而思故土,不忘父母养育。 白栗子之弟在宫中伺候帝姬,本地的地方官员也都敬他家几分。几年后,通过白栗子之弟的关系,地方掌管户籍的官员给他们安排了一个新的身份和新的户籍证明。 …… 其实方才兄弟二人陪着晏载安欣赏歌舞时,晏载安随口一问他们兄弟二人对他百般奉承是有何所求。 毕竟像汪氏这样的巨商,如果真的想要勾结朝廷要员皇室宗亲,其实晏载安心里也纳罕,他们为何不去找别人呢? 汪枕水的神色愈发谦恭了,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说道,原为自己也是太原人氏,因为想给家中祖先修建祠堂,但是历代王朝都是重农抑商的,为了防止商人家族的扩大,是不允许商人修建家族祠堂供人祭拜的。 但这几十年来管得已经很宽了,基本上处于民不举官不究的状态。 若是太原的地方官土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话,汪氏祠堂就能落地修建了。 “原来是这事,”晏载安心中了然,对他来说的确算不上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但是对下头的这些商贾之人来说,却能牢牢遏住他们的命根。 难怪他们对自己这样讨好啊。 “你家中父母祖先是何名讳,祖上可有读过书有功名在身的亲戚也成的,可有?” 汪枕禾衣袖下的手腕青筋暴起,但他低着头,晏载安看不见他的脸色。 “不过是乡野小民耳,贱名何足为将军入耳?若真有了那一天,将军自然就知道我父母的名讳了。” 晏载安以为他说的是他汪氏祠堂建成那天,浑不在意地哈哈大笑两声。 汪氏兄弟对视一眼,也跟着笑了两声。 114:蛛丝之杀(剧情,不喜可跳) 直到天方泛白,晏载安才恋恋不舍地从贪欢了一夜的温柔乡中起了身,随从师凯鸿搀扶着他纵欲后颇感无力的腰身上了马车,准备先带他回秋水胡同处更换入宫所需穿着的宗室子弟朝服和朝珠等礼制规定的诸物。 满施施娇笑着枕着他的臂膀问道:“大将军,您明日可一定要再来寻妾,否则这长夜漫漫,妾一人如何度过呢?” 晏载安自是满口答应的。 而这晚,徐世守沉默地在秋水胡同外面站了一整夜。 他常年习武,耳目过人,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主屋内女子时断时续的隐忍而又柔弱的咳嗽声,每一声都像利刃刺入他的心肺一般让他痛不欲生。 她在受苦啊,在忍受病痛的折磨。可是她的丈夫呢? 他为什么没有陪在自己妻子的身边照顾她? 他又在哪个女人身上用他那真该剁了扔到粪坑里的孽根冲刺耸动着、正快活无限呢? 徐世守很想现在就冲进这间院子去,去陪在她身边,哪怕只是给她端去一晚温茶润润脾肺喉咙;他想安慰她,告诉她自己一直都会陪在她的身边照顾她的。 卑劣而愤然嫉妒的情绪涌动地最激烈的时候,他甚至都算计过了,这件院子里的守卫不过十来人,他完全可以不动兵刃就将这些人全都弄死。然后他就可以将她掳走,带她逃离这个吃人的蛇窝,将她放在自己身边由自己一个人悉心照顾,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愿意捧到她面前去给她享用。她的一颦一笑都只给他一个人看,他也不准再让她见到别的男人…… 可是他不能这么做。 他没有资格。只能继续忍耐下去。 她在他心里那样重要,他岂能这样不清不楚地就将她抢走,连一个可以正大光明见人的名分都没有就强占了她? 而且……如果他现在抢走她,那么即便她人消失了,在名分上她就仍然还是晏载安的嫡妻,脱离不了他们家。 这也绝对不是徐世守愿意看到的事情。 不过,终有一天,他会把这株生来高贵、应该由人精心饲养浇灌的兰花移植到自己家的庭院中去,让她只绽放给自己一个人看。 徐世守的眼神冷漠如鹰隼般紧紧锁定住了晏载安的背影,一手已然按在了自己腰间的佩刀上。 箭在弦上,一发毙命。 他这次一定会要他死。 要他再也活着回到太原去。 …… 漪娴初换了地方,其实睡得并不安稳,加之她自几年前小产之后就一直郁郁寡欢,心神难宁,不得安枕,故而昨夜睡睡醒醒,满打满算加起来也才不过睡着了不到两个时辰而已。 一早起身后,她便命奴婢们取来了奉恩将军的衣袍早早备好,等他在外面快活够了回家时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自己妻子为他收拾准备好的一切。 漪娴的眉眼间尚且带着因不得好眠而泛起的乌青色,晏载安熟视无睹一般,张开了双臂让嫡妻给他系好朝珠的扣带,连一句“辛苦了”都没有就甩甩袖子离去。 临走前,他还晃了晃酸乏的肩膀,对漪娴吩咐了一句:“过两日你再递了名帖进宫拜见太后、皇后一次,陪她们多说说话,让她们对你、对咱们太原奉恩将军府,多几分印象,多加深咱们家同皇宫大内的感情。 对了,记得多替你太婆婆、婆母她们在太后、皇后面前美言几句,提提她们的贤良,若是能让宫里还专程给她们赐下礼物来,那就是你的本事了。 ——漪娴,我们太原奉恩将军府,没有薄待了你吧?” 晏载安当然听说了那天陆漪娴进宫的时候气色不太好,有些憔悴,太后和皇后就连连追问她是否在婆家受了人的苛待,还有所指的说他的母亲不是什么乡野泼妇,是读书识字人家的闺女,应当做不出那段糟践克扣儿媳的事情来。这让晏载安的心里非常的不舒服,同时又有那么一点点的……心虚之感。 好在这个嫡妻陆氏还算识相,同太后皇后的言语之间并没有敢说她在婆家的事情,也没敢诬陷他祖母、母亲对她不好的话。 哼,进了他家的门,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夫为妻纲是天经地义的事,就算他觉得他们家对她不好,她也必须得为他们全家的前程谋划着。否则他这个做丈夫的出了点什么事情,她绝对第一个逃不了! 漪娴给他系帽带的手指顿了顿,轻声答道:“不曾。” “不曾就好。怎么说你也入了我家的门,你就是我家的人了。我好,你太婆婆、婆母她们好,你才有好日子过,知道了吗?” 胸口似被一团棉花堵住了一般,漪娴又低声柔顺地回答:“知道了。” 晏载安走后,漪娴无力地躺靠回了椅背上,玉白细指捂上了自己隐隐作痛的心口为自己顺气。 她觉得自己好似被困束在一片密密麻麻的蛛丝之中,这些蛛丝束缚了她的四肢和身躯,已经深深地勒进了她的血肉骨髓之中,亲手织就了这张吃人的蛛丝网的每一个人都在吞噬她的血肉饱餐,她很痛、很痛,可是外面的人却都错以为这是一片洁白如雪的丝缎,以为她是被一片的丝帛包裹着,正在享受无边的富贵荣华,还责怪她不懂得知足。 她找不到求救的人。 …… 今日是七月初十,晏载安入宫正式而庄重地朝见元武皇帝,并且需要随其他宗氏勋贵和文武百官一起去观刑,亲眼见证程邛道和晏投二人是如何被处死的。 说实话,晏载安心里有些腹诽之情。因为他实在觉得这个元武帝属于是多此一举没事找事:不过就是杀人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难不成他还觉得他们这些根本就没有兵权军队的宗亲们还能造反吗? 再说了,那乱臣的贼首程氏一族不也是这些皇帝他们自己纵容出来的,怪得了旁人嘛? 晏载安递上了自己的玉牌,腰牌和对牌等各项入宫必要盘查的东西,核验完他的身份无误后,守卫宫门的官吏将军等人这才放他进了宫。 一身明黄色帝王服制的元武帝正大马金刀端坐在皇帝每日朝会的乾极殿主位高台的龙椅宝座之上,宛如神祗凌然至尊,神威不得仆下侵犯半点,令人由然而生一股浓浓的畏意于心底。 这样特殊的、用来会见宗室亲戚的朝会,在每任皇帝登基之初的时候都会举行。于国之政,每一位皇帝都希望自己是由国臣官吏们真心臣服的国主;于家之宗,帝王即位成为帝国统治家族的大宗、家主、族长,其地位也是需要宗族人员来拥护承认的。 晏载安从祖上荣王这里所袭来的爵位并不是世袭罔替的,而是降等继承。所谓世袭继承,就像皇帝的帝位一样,只要国家还在,能顺位传下去,其子子孙孙皆为帝王,或者如寿王和镇西王的王爵一样,子子孙孙皆为王。不过荣王之爵却比不上他们,不是这样的。 因为降等继承,经过了几代之后,到了晏载安手里的奉恩将军已是宗室勋爵中的最末一级,相当于一个正四品的武官一样的俸禄,甚至还不如一个和他平级的正四品的武官呢!人家手里不仅既有官爵和俸禄,而且还有实权和事情做。比不得他,一个白身似的笑话。 包括元武皇帝新封的三个武官的侯爵,已经超过他这个奉恩将军的品衔了,那都是正二品的。 晏裁安自己心里愤愤不平啊:先帝和当今陛下都知道要对自己的同母兄弟好,给他们的爵位都是世袭罔替的,保住了自己亲兄弟子子孙孙的荣华无忧,怎么太祖皇帝就那么抠门呢,对他的祖上荣王爷这么小气! 等到晏载安自己再死了,他的儿孙可就都是正儿八经的庶民白身了,身上连一点爵位都没得传。 那岂不是让他的儿孙和那些平民百姓变成了一样的?他岂能愿意?祖宗荣王的脸都让他给丢光了。 不过事情也都不是绝对无可改变的。 如果晏载安有那个本事拉动一些文官等人物为他上书皇帝“乞恩”,从荣王后裔的身份请求皇帝再赐予他的爵位再传几世,一般来说,当任的皇帝为彰显自己的仁慈,很大概率上来说是会同意的。 而更好的情况就是他自己能拉近和皇帝皇后等主子之间的关系,让皇帝主动赏赐他子孙爵位。所以这也是晏载安现在对正妻漪娴最大的指望。 如果这个不中用的陆氏能快点怀上他的嫡子就好了。 让晏载安感到惊喜的是,本来按照他奉恩将军的最未等级,他应该站在朝列的末尾。但元武帝特意点出了他的名字,让他站到了前面来。 元武帝说,荣王后嗣与身为魏室太祖皇帝后嗣他本该是两家至亲的宗戚,不能这样轻待小瞧了荣王后嗣。 晏载安洋洋得意,心里又暗讽道,他的身份和血统自然是十分高贵的,所以这个元武皇帝也别光在嘴上动动嘴皮子,赶紧给他赏赐个更高些的爵位才是正经事情! 115:人之三世 婠婠以前胆子小,是委实见不得活生生在她面前杀人这种事情的。 不过现在她觉得自己变了些,胆子也更大了。看着被晏珽宗折磨得早已没了人样的程邛道身上血肉被一片片割下时,她只觉得万分的舒畅痛快。 倘若给他得势之日,换做他来杀他们,他是不会有半分怜悯不忍之情的;既然如此,她又为何要为这些人感到一丝丝的可怜? 皇太后眯着眼睛看着程邛道一步步被人剜成一具没了血肉作为支撑的骷髅架子,命人传了句话给她的哥哥陶荆公道:“张开了眼睛给我好好看着他是怎么死的。” 荆公无奈又不解,好端端的,他哪里喜欢去看这种又打又杀的场面,恶心得今天回去吃饭都没了胃口了! 他又寻思着,这个太后妹妹何故专门传话来,不会是担心他自个脑子一热也去学了程邛道谋反叛乱吧?至于么她?他一向最谨慎小心了,这种被逮到了百分百要掉脑袋的事情他才不会做呢。 处死完程邛道后,已是午后日后了。 皇帝给诸位宗亲赐了膳,但显而易见的,这群人常年虽在各地或多或少有些欺男霸女的行径,实则胆子一个赛一个的小,这会也都被恶心地吃不下饭了。 故而众人简单寒暄几句,略动了两下筷子,又争先恐后地在皇帝面前表忠心,将程邛道晏投二人骂得狗血淋头,说自己是绝对不敢有此祸心的等等。 刚出了宫门,晏载安连一身的朝服都来不及换就想再去寻那千鸿阁新得了妙人满施施。 他觉得这女人是不是给他下了什么蛊,怎么不过分开大半日未见,他就想她想得心痒痒了呢? 师凯洪一边命车夫驾着马车朝千鸿阁赶去,一面还是提醒了晏载安一句:“爷,不过昨日您不是和夫人说了,今晚陪她回娘家陆家的么?这……可还去得成?” 晏载安想也未想地就回他一句:“罢了罢了,哪有晚上登门回岳家的?明日、后日、过两日再说罢!我现不想这个事。” “得嘞。” …… 僧人元治在坤宁殿拜见这对新婚的帝后。 说是如此,但是元武帝其实并不在坤宁殿内,同元治闲谈的实际是他名义上的皇嫂既浯皇后。 婠婠换了身家常的皇后见客华服裙裳见他。她端坐在一方鸡翅木茶桌前,着织金菱花东方既白色纹锦制的宽袖荷叶边裙,端起茶壶,用今岁新出窑的藕叶清青色碧窑小茶杯给元治倒了杯清茶。 “六哥,尝尝这茶如何,润润嗓子罢。” 元治谢过皇后,将茶水一饮而尽。 他不像那些臣下命妇宫人们一般小心翼翼,反倒大大方方地端视着既浯皇后的凤颜,而后轻声念了段佛经,拱手向既浯皇后拜了一拜: “娘娘何以为前世而忧今生?反而扰了您和陛下的清净,何苦呢?” 婠婠收回给他倒茶的手,眸中有过一闪而过的震惊,但被她很好地掩饰了下去,她将双手自然地合放在腹前,对问道: “六哥打小就是在佛海里镀过的金身,我虽也读了不少佛经,可远没有六哥参的透彻。 六哥,你给我讲讲佛祖是怎么讲人之三世和因果轮回的吧。” 人之三世,曰前世,曰今生,曰来世。 元治浅笑:“要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要知来世果,今生作者是。 娘娘,有些事,其实真的不值得您再想了。前世所受诸难,今生自有人来力挽狂澜。您该珍惜眼前人才是。” 他走后婠婠在心中默念这几句话许久。 阿含经中说到十善业和恶业,杀生、偷盗、邪淫、妄言、两舌、恶口、绮语、悭贪、嗔恚、邪见。 她何犯也?她又何善也? 走前,元治说:“尊皇考大行之前,命我为其与元悯皇后供奉转世之佛以求来世得为夫妻,皇考说来世想要尽他所有弥补元悯皇后。 我的肉身虽为人子,可已是佛门中人,万不敢吐出半字虚言。 我只能告诉皇考,据我七日七夜打坐推算所得,元悯皇后早就不再他的转世因果之内了。或许,二十来载光阴已过,元悯皇后如今早已投胎转世,为他人之妇也未可知。 娘娘,您与陛下是新婚的佳偶,您为何一心索求前世,难道您就不想知道您与陛下是否还是来世的姻缘因果么?” 婠婠道:“是与不是,本就互为因果,岂人可以推算之。” 元治沉吟思索了片刻,豁然开朗,大笑阔步离去。 …… 元治见过皇后,又去神龙殿再向元武帝复命了。 晏珽宗问他:“你说皇后真的参到了和孤的前世因果?” “是,”元治的僧袍洁白不染尘埃,“陛下,人之所梦,必为日之所见。人不能见未见之物,哪怕梦中亦然。王侯将相不能梦中所见黎明百姓耕作之苦,天下黔首梦中亦不得见皇楼宫阙巍巍,此是自然之理。 您说皇后并未曾见过阿日郎司力、阿史那伏兄弟二人,却凭空对他二人的相貌身形了如指掌,此即理也。 也是您说,皇后曾经梦中受魇,说她确实曾梦见下嫁阿日郎司力之事,恐怕早有先兆。” 晏珽宗的拳头不由得攥紧了:“那你说皇后的前世是如何一番情景,你去给孤算出来!” “非元治力之能及,元治有罪。” 晏珽宗:“……” “孤知道了,你退下罢。” 一想到婠婠那些日子的梦魇和精神恍惚,很可能就是在梦中遇见了自己的前世,晏珽宗的心中那股因为事物脱离了自己掌控而不安的情愫就愈发浓烈了起来。 元治走后,晏珽宗一个人独坐在宝殿内许久,不断思索着如何能让婠婠主动开口和他讲起她梦中梦见的东西。 忽地,晏珽宗想到了太后无端对先帝废妃陈氏以及陈氏婆媳、程邛道乱党等人的痛恨。 本来太后在璟宗被先帝废黜之后,一心欲扶持当时的陈氏之子上位,再后来燕王因龙袍一案被杀,太后起初心里对陈氏也稍有些愧疚之情,是说了要好好待她的,即便她们这些人作为燕王母亲妻子女眷都被打入了西北六所的苦刑司。 可是为什么,几乎是一夜之间,太后恨毒了他们? 今天这出文武百官宗亲全到场的盛大观刑仪式,起初可就是为了满足太后想要亲自观刑并且还要带上她娘家族人一起看的心愿。 太后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去岁婠婠有一阵子梦魇得厉害,一天晚上她披头散发就要跑去见了她母亲才心安,白稻米也跟他说,帝姬梦中醒来格外思念母亲,这又是为什么? 晏珽宗倒也不愧是能坐天下之主享富四海的主,很快,倒真让他摸着了一些思路。 他就这样将这一年中所有发生过的事情串联在一起不断地思索着,一坐就是一整个下午。 “郑德寿,你去民间给孤速速找一个精通口技的艺人来,速去!” 116:「Рo1⒏red」 自那日见过漪娴后,常年泡在药罐子里的婠婠大抵是同病相怜,很快便察觉出了她强撑着的不适,知道她身上的陈疾旧病恐怕也是少不了的。 她现在特别能感同身受漪娴的苦楚。 漪娴因为那日匆匆进宫,在太后皇后面前不敢失仪,故而用薄薄的一层脂粉扑盖住了她毫无血色的面容,强装无事地同太后皇后一道闲聊说话;而婠婠入宫为后,压在她身上的事情也不少,这几日母亲每日都宣她到千秋宫去,亲自教导她如何管理宫务,又连日宣召内司省的掌事官吏来拜见她这位新的后宫之主,婠婠也颇感累乏。 虽在晏珽宗的精心浇灌之下,她有一阵没再犯过什么大大小小的病症,可是每晚回宫时身上的酸乏和头脑的轻微眩晕不适也是少不了的。 但她是既浯皇后,她必须日日在众人面前撑起皇后的架子来,否则她年纪轻轻刚进宫、才接管了两天宫务就大病小痛不断,宫里的人会怎么想她?外面的人又会怎么想她? 婠婠这几日一心想着再让漪娴进宫一回,她要请宫里的医官为她会诊一番,看看她的身子究竟怎么样了。漪娴的性子内敛,若是只是开口问她,她自是不肯说的。 但乌压压的一片宗室女眷递了名帖求进宫拜见她,婠婠亦不好置之不理,每日早上起来就整理了这些的名帖,按照身份、辈分和品阶的高低逐批请人进来。 自然了,进来的不止是人,还有一批又一批如流水般送进坤宁殿的孝敬礼品,各地的土特产等等。 而婠婠的回礼是不需要和他们送的礼物等价的,比之送来的绫罗绸缎金银美玉珍珠宝石等,她只需要挑一些香囊、荷包、绣帕、澡豆、果酒之类的东西回赠即可。倒不能算她小气,此乃祖制规定的礼节。 这是一个皇后应该保持的在宗妇面前的倨傲。 一般来说,等到需要婠婠自己送出贵礼拉拢下面的这些命妇朝臣们时,一般发生在她自己既有了嫡子、而皇帝也有了很多意欲夺嫡的庶子们的时候。她要为自己的儿子培植势力,笼络人心。 也就是一个皇帝统治的末期,所有人的心思几乎不会再放在他身上、世家大族们也不再想着送女儿进宫给他做妃子生儿子夺储时。 那时候大家都只会思考他的哪个儿子才能当储君。 不过也有例外。皇太后一生骄傲,她就几乎没有去花心思讨好过下面的人。因为她的两个儿子先后做了先帝的太子,即便她不去拉拢别人,这些人也站不到和她对立面的人的船上。 ——除了燕王得势时期那短短的两三个月。 …… 新婚以来,婠婠和晏珽宗也当真是鱼水交欢缠绵不休到了极致。 每晚他们都要在那张硕大无比的龙床上交合数次,每次结束时婠婠的小子宫里都被他灌满了浓精。 是,婠婠也是婚后才发现,晏珽宗命人搬到坤宁殿主室的那张大床,床柱之上雕刻着的是几欲腾飞的金龙,那张床分明是应该被他放在神龙殿的龙床! 他竟然把这张床搬到了她这里来。 又是一夜激烈的房事之后,婠婠裸着身子有气无力地趴在他怀中昏昏欲睡,雪白的胴体上泛着一层情事后的浅粉色,她睡着时的模样不再是欲望中的妩媚风情,反倒带着乖顺的娇憨意味。 可美人的眉却是轻轻蹙起的,彷佛在梦中睡得并不安稳。 那是因为,晏珽宗还埋身在她体内不愿抽出来。 婠婠的脸颊蹭了蹭他的胸口,喃喃念了一句:“五哥,出去好不好?你撑得婠婠好难受……” 他捏了捏她没几分肉意的小脸:“小没良心的东西,插你的时候那么爽利,吃了我的精就翻脸不认人了?” 婠婠呜咽了声,最终只得就着这个姿势沉沉地睡着了过去。 她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乖孩子。 几番同他肉体相缠结合之后,也能很好地拿捏他在床上的一些癖好和习惯,知道如何很快跟上他性器抽送的节奏,让嫩腔里的软肉随着他动作的幅度去吮咬他,更知道如何让彼此都得到快乐。 晏珽宗并不困,相反,与她欢好后他整个人的精神格外亢奋。他动了动腰身在她体内慢慢抽送了两下,直到更加清楚真切地感受到她腔道内的极致销魂舒爽之意时,才敢相信自己果真不是在做梦。 他们现在的确是这世界上最最亲密的人,他一次又一次地得到了她。 但他仍然感觉不到满足。 现在这只是肉体上的交媾而已,还算不上是同自己心爱的人灵肉合一的地步。他其实心里也明白,自己还没有完全得到她的心。 否则她为什么不愿意把自己梦中的事情告诉他呢? …… 晏珽宗想找的口技艺人,郑德寿已经为他找到了。这是个绝对靠得住的人,因这口技人的爱女得了重病、缺几味价值百金的药材作为药引、熬制了汤药才能救他爱女痊愈,可凭表演口技的营生,虽然足够他一家勉强吃饱饭,一辈子也攒不下百金来。 他已经保证了,只要他们能救他爱女一命,在为皇帝做完事情之后,他愿意当场自刎而死,绝对不将天家秘辛透露出去半句。 这个人,可以在短暂地听过他人的声音后准确模仿出他人的声音语气,即便在一般情况下也能达到十之六七的相似,而大部分时间里他的模仿和表演是让人难辨真伪的。 郑德寿按照晏珽宗的吩咐,在太后会见命妇女眷时,将他偷偷安排在懿宁殿的一个偏僻角落中,让他模仿和学习太后的声音语气。 如果不到真正没有办法的地步,晏珽宗其实也不想动用这一招,他比任何人都更珍惜他同婠婠之间好不容易得来一场夫妻姻缘,也知道自己如果用这法子探取了她的秘密,同她之间的一场争吵乃至冷战是少不了的。 可太后和婠婠母女俩心里埋藏着、她们彼此知道而不愿意告诉他的那些秘密,愈发搅得晏珽宗心痒难耐不能自拔。 他其实算不上一个豁达的仁明之君,实际上,他骨子里有着恐怖的独裁、专制和暴戾的血液,只要他想知道关于她的所有,他就会不择手段地去达成自己的目的。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117:陆漪娴X徐世守(副CP、不喜可跳) 七月十二,因为夫君晏载安又在千鸿阁中逍遥快活,漪娴独自一人前往了宝蝉寺祈福祝祷。 ——事实上,就算晏载安今天有空来陪她,漪娴也不想要他陪。 她早就对他的怜惜和爱意再也不抱任何指望和期待了。 漪娴今天前往宝蝉寺,是为了给已故的玩伴圣懿帝姬上香祭拜,为帝姬添一展转世之灯供奉。 其实她早该做这事,只是这两日身子疲乏,加之刚刚回京,俗事堆积之故。 七月十一日,晏载安终于抽出空来同漪娴一道回了趟自己的岳家平阳公主府探亲,但平阳公主府内一片凄风苦雨之色,除了掌事的长孙夫人许观音不失礼节的招待了他们,其余人脸上都是掩不去的愁云。 而崔氏所生之子陆僖辉等人被许观音罚去了祠堂先关上几日的禁闭,亦不得出。 四夫人愤恨之余倒是还有些幸灾乐祸,她派人私下给杨家送了礼,陆漪娴的外祖父虽对他们这种行为有些无语,但也知道四夫人算是整个平阳公主府里对他亡故女儿和一对外孙还不错的人,便应承了下来,说给他孙女镇西王妃寄去了书信,会想法子给四夫人的儿子在河西富庶之郡先安排个七八品小官做做。 若是四房以后有了出息,在陆家也能帮衬自己的外孙子。 四夫人对此十分高兴,她知道自己儿子想科考做官是没门的事了,七八品小官再低也是官呀! 可不比崔氏的几个儿子到了孙子辈还不给做官要强得多么? 陆四爷为此对自己夫人更加拜服,从此愈发对她言听计从起来。 太原奉恩将军府这十几年来已越发像是个富丽堂皇的空壳子了。虽还有些祖上的荫庇,但是子子孙孙地挥霍起来,加上那么些的妻妾庶子庶女,这么一大家子张嘴吃饭也要开销的。 起先他们还会仗着皇室后裔搜刮些民脂民膏,但文寿皇帝即位以来,连杀数个兄弟,又贬斥当时的康王晏投去金陵,对其他宗室子弟也算不得大方,俸禄一减再减,他们家也意识到了,这位文寿帝只对自己同母胞弟寿王爷好,其他人都没眼看见。 而地方官员但凡上报宗亲无状犯罪之事的,文寿帝都会严肃查办绝不姑息。 于是他们家心里也就有了点数,做事不敢再胡来了。相反,还花了好些银子打点太原官场中人,让这些人别把他们私下的腌臜事情朝朝廷里报。 例如说十几年前呀,当时还是奉恩将军之父、从三品奉国将军在的时候,晏载安从街上扯了个农家民女回来玩了玩,竟不慎弄出了人命来,让这农家女的父母都相继报官而亡,当时就有官员决定上报朝廷,晏载安的父母前前后后足足花了两千两银子才把事情平息下来,可痛煞他们了。 所以这家子才会为了撑起表面的风光和一家人的开支,连连侵占媳妇的嫁妆。 也正是因此,太原及附近世家大族们有听说了这家人德行和私下不耻之事的,才不愿意把女儿嫁到他家来——哪怕是个庶女都不愿意。 晏载安之父当年为了儿子的婚事,特意趁着回京像文寿皇帝述职时,在京中定下了自己的儿媳妇。 毕竟京城离他们那里远,一般来说没有多少世族会特意去打听他们家里的事情。 这位奉国将军的脑子也算活络,几番打听之后,他就将目标瞄准了生母早逝、如今家中妾室当家的平阳公主府大房嫡长女,陆漪娴。 一般人家儿女婚配,尤其是嫁女儿、嫁正妻所生的嫡出女儿时,都是父亲忙着打听男方家里的勋爵、官位和富庶情况,以及综合衡量这家人日后在官场上是否还有上升的空间。 而当娘的为女儿盘算,就是打听这男儿郎可是个贪欢爱美之徒,家中收用了几房娇美通房妾室,再看看未来婆母的品行如何,可是那出了名的尖酸刻薄辈,惯会苛待儿媳的,三者看看男儿郎家里兄弟几人,可曾娶亲,妯娌的风评如何等等。 可若是妾室之女或是继母当家,即便男方家里有些不耻的事情,她们也能跟在当家主君的后面吹几句枕头风,把娇滴滴的女孩儿嫁过去受人家的磋磨。 奉国将军就是逮住了陆氏长女生母早逝这一点,花了些银两私下贿赂了陆世子的妾室崔氏,并且经崔氏之手悄悄拿到了陆氏长女的生辰八字等信物,软硬并施地逼迫陆世子达成了这门婚事。 这里头的恶心污秽之事,只有已死了的奉国将军和崔氏自己知道了。 晏载安自然清楚自己父亲是如何为自己娶来的这个正妻,不经心中洋洋得意,看来还是父亲的算盘打得好啊!此妻虽在子嗣上艰难,没给他生下嫡子来,但于他还是助力颇多的。 这一两日他与其他宗室子弟们流连于千鸿阁中时,人人等羡慕他妻子得了大内的恩眷,说起自家女眷,那也是着急不已,帖子递进宫了几天还没受到坤宁殿皇后的召见呢! 回娘家探过了亲是礼数之事,但是按照一般人礼数周全不落人口实来说,晏载安应该在隔日再陪陆漪娴回一趟陆漪娴的外祖杨家去。 不过晏载安被那千娇百媚的满施施勾走了魂,在从平阳公主府出来后,竟连秋水胡同都没回,径直又去了千鸿阁寻满施施一块儿快活。 而陆漪娴更不想自己一个人回外祖家,叫外祖……叫外祖和外祖母平白担心自己和夫郎相处得不好,而且这也会惹得外头的人议论。故而她便没有回外祖家,只是写了书信向舅舅们道了歉。 杨思率气到咬牙:“这个晏载安,他是根本没把俏俏表姐放在眼里是么?他不来,我去见表姐,我亲自将表姐接来!” 杨思率的母亲赶紧拽住了他:“思率,你给我回来!你俏俏表姐就是怕惹人非议、说出嫁妇独自回外祖家、才不敢回来,你还去接,你不是要你表姐更难堪吗!你当你自己聪明!” 他这才泄了气,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 当年说成这门亲事时,因为太原离家太远,他们杨家都舍不得漪娴远嫁,而且漪娴的外祖父本意是打算来个亲上加亲,在自己的孙子里扒拉一个合适的让他娶了漪娴回杨家,因为只有在自己家才没人舍得委屈了漪娴,漪娴的舅舅舅母们也都是纷纷同意的。 谁料那贱妇崔氏,偷偷将漪娴的生辰八字和生母留下的玉佩拿给了晏载安的父亲,晏载安之父拿着这两样东西大摇大摆上门说亲,陆世子不敢不认,只得应承了下来。 一想到这些,杨思率这些年来无数次地想杀人。 …… 陆漪娴好不容易回京一趟,徐世守自是没日没夜地监视着她的行程,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见漪娴要外出,徐世守匆忙回府,将自己从头到脚打理得整整齐齐,又换上了自己精心准备过的一件竹青色男子衣袍,仔细检查过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不妥之处后才骑马出了门,不紧不慢地跟在漪娴的马车后面。 而那日漪娴递给他的荷包,自是被他奉为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些的至宝,贴身放在了离自己心口最近的地方,夜夜放在掌中摩挲。 ——虽然对她来说或许只是一个不值得放在心上的小玩意儿。 可是看向澄澈铜镜中自己眉上的那道可怖疤痕,徐世守的心又有些沉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的相貌本来就算不上女子们所喜欢那种俊逸,如今又添了这些伤疤,她肯定不会愿意看到自己这个样子的吧? 七月初七他去涿州接陆漪娴回京时也是这般欣喜欲狂地将自己浑身整饬过了一遍,脸都洗了数回!又怕自己脸上的疤过于显眼,他还特意等了个晚上的时间去见她。 可是,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她还是注意到了他的缺点和伤口。 他只能羞耻万分地微微撇过脸去,好让她别满眼都是那个残缺的自己。 亡羊补牢而已。 宝蝉寺可以说是一座转为轮回转世供奉亡灵所设立的香火寺庙。大部分人来这里都是为了供奉自己已故的至亲之人的转世灵灯,祈求自己的至亲挚爱之人可以再次投胎转世为人、并且能到富庶之家去享受荣华富贵。 也兼顾一些别的用处,或是一些新婚夫妻供奉祈福灯,保佑来世再结为眷侣;或是一些穷苦百姓来供灯,希望自己来世能脱离苦海的。 圣懿帝姬未出嫁而薨逝,她被元武帝随葬在了先帝的陵寝内,然皇家陵墓,普通人是进不去的,故漪娴只能在此寄灯为圣懿祈福。 同宝蝉寺僧人交谈时,漪娴想到了宫里正受万千宠爱尊荣于一身的那个坤宁殿皇后。 说实话,看到皇后凤颜的第一眼,她几乎以为这就是圣懿帝姬再世,不论是面容还是声音,她都太像圣懿了。可是漪娴只当是自己心神憔悴,恍惚之间大脑不清醒了的想法而已。 圣懿帝姬已经不在了,其他人再像也不会是她。 不过因为这一点,漪娴的心中对那位皇后还是升起了许多的爱敬之情。 七月里大部分百姓忙于耕作,所以今天宝蝉寺里的人并不是很多,稀稀疏疏的几个人而已。 “大师,我想供奉一盏祈福灯。” 漪娴端正地跪在蒲团上心中默默念经为自己故去的玩伴祈福,身后忽然响起的这个男人的声音并没有引起她太大的主意。 宝蝉寺僧人似乎和那男子交流了几句。 那男子说道:“是一盏姻缘灯。可我不知道她的生辰八字,只知道她的名字。我想祈求和她来世能结为夫妻。可以供吗?” 僧人维持着他那一贯无喜无悲的笑容道:“自然是可以的。” 徐世守向功德箱中放了一锭金元宝,僧人马上派小和尚去取了一盏九转八宝莲花灯来,里头的烛油可以一次燃上一整个月不灭,也是所有祈愿灯中规格最高的一种,平时用它的香客很少。 僧人递给他一张以朱笔抄写了经文的黄纸,徐世守提笔将自己和漪娴的名字写在了上面。 笔尖抬起的那一刻,他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正跪在他不远处蒲团上安心诵经的漪娴。 他贪婪而又克制地打量着她。 起先说要供灯的时候,徐世守有过几丝心虚之情。因为他知道,若是漪娴某一日发觉有个人一直在她背后用这样阴暗而又龌龊的心思觊觎着她的话,定然会感到百般恶心和厌恶,他肯定会吓坏了她的。 可是转念一想,心底的饕餮又开始叫嚣着不愿知足,只是供奉一盏灯,求和她来世做夫妻而已,凭什么连这样的一件小事他都不能做? 香客们供奉了自己心愿的灯,基本上是不会给外头的人看见他们写的东西的,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为了保护香客们的“隐私”。 所以这张写上了两个人名字的符纸被塞入了莲花灯的内部。 徐世守做完这一切后,漪娴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跪在蒲团上没有睁眼。 徐世守的胆子更大了起来,他默默走到她身边的那个蒲团上也跪了下来,虽然他以前从不信鬼神,可这一刻,他与漪娴并排而跪,他虔诚地向佛祖祈求: “我想,来世能和我心爱的女子结为夫妻,我一定不会再让她受半点的委屈。求,佛祖成全。” 合着眼睛的漪娴并没有认出这个声音,不过她心中微动,为这个男子话中提到的心爱之人感羡慕:或许这世上也不缺愿意待自己妻子好的男人,只是她的命薄,没有遇见而已。 直到他离开时,她仍然没有睁眼看他一眼。 僧人命小和尚拿竹竿来,将这盏莲花灯挂到檐下去,自己乏累了,往禅院中歇息去了。 这间宝殿内只剩漪娴与那拿着竹竿的小和尚在。 小和尚年纪尚幼,细胳膊细腿,挑起这盏重重的九转八宝莲花灯时十分吃力。被竹竿挑到空中时,小和尚不慎身形晃了晃,莲花灯左摇右摆,里头的黄纸就这样被甩了出来,在镀了一层金身、神情永远是那样无欲无求的慈悲佛祖面前慢慢悠悠地飘到了漪娴的蒲团前。 彼时漪娴正诵完了一段经文欲起身时,那张黄纸上写着的两个名字蓦地闯入了她的眼睛中。 ……………………………………………… 很多宝贝都和我反应过漪娴的这个现任丈夫实在是太太太太太恶心了。 对不起!我会让他死得很惨的!!!! 争取,尽早让他下线!! 118:天赐良缘 再一转眼就到了中元节之夜。 按照惯例,这样的节日宫里也是有宫宴宴请诸王公的。宫宴之后还会有一些驱邪祈福的仪式。 不过,今年的中元宫宴被元武帝废去了,他的理由是此节不吉,怎能让他的皇后入宫后操持的第一个宫宴就是中元宫宴,应该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这样的好日子才对,否则说起来,皇后入宫就过中元节,多难听啊! ——七夕在魏朝算不得大节,是不办宫宴的,皇宫内部也没有什么过七夕的说法。 这种不大不小的事情,元武帝一声令下的功夫而已,倒也没有激起任何反对的声音。 只是礼部的几个官员心里暗道:那会子上呈给元武帝选择婚期的良辰吉日有好几个呢,当时我们是不是就提前跟你说过了,皇后若是七月初四进宫,没几天就到中元节,可能不大好听是不是?当时你咋不说这话了?哼。 但实际上晏珽宗今年废中元节,只是舍不得婠婠太过劳累了而已。或许刚进宫就要操持这样大的宫宴,对她来说还是有些挑战的,婠婠又是个要强的性子,断不肯落了丁点错处在人前,所以她自然要数日不得安心,亲眼将一切搭理得井井有条才肯,少不得又让她病一场。 中元夜,在太后的主持下宫里做了些必要的驱邪仪式。帝后二人全程陪侍。 当晚,坤宁殿内婠婠又与晏珽宗照例交欢数次。 事后,待她意识朦朦胧胧之时,晏珽宗的神智却十分清晰。 他垂首看着怀中的女孩,蛊惑似的问她: “婠婠,今夜放河灯驱邪,你有什么心底的邪祟之物要随那河灯一起放走吗?” 婠婠将脸埋在了锦被里,模糊不清地答了一句:“可我还是放不下……” “什么?婠婠,你告诉我,你放不下什么?告诉我好不好?” 她不肯说话了,呼吸渐渐平稳,俨然睡深了过去。 晏珽宗的眸色越发深沉,终于在心底下了个艰难的决定。 一眨眼又是数日时光飞逝,已到了七月底了。 婠婠仍是没找到机会再宣漪娴进宫来,现下还多的是没受她接见过的宗亲贵妇们,加之转眼到了八月中,又有中秋节这样举国欢庆的大节需要操办,内司省和礼部的人递了文书和才买置办物件的单子到坤宁殿来,婠婠放心不下,每日都要去找她母亲商议,连宫宴桌上的一只茶盏的事儿她都要细细过问安排妥当。 这日早晨,晏珽宗在皇邕楼处理国事,婠婠去千秋宫给母亲请安加商讨中秋事宜。 不过今天却有些不一样了,一入母亲寝居的内殿,婠婠发觉近身伺候母亲的云芝和月桂都不在,反而是一个二等宫人候在殿内。 婠婠问了句她们人去哪了,那宫人跪地诚惶诚恐地答道: “回娘娘话,太后昨夜似起了些风寒病症,身子不大爽快,季姑姑楼姑姑她们连夜伺候太后,太后怕她们也过上了风寒传给娘娘,便让她们在娘娘来的时候退到偏殿候着。” 婠婠立马紧张了起来,一面向内殿走去一面问道:“母亲得了风寒?你们为何不早些来报?请过医官来看了吗?他们都怎么说的,要紧吗?母亲今日还未起身?早膳可用了……” 太后的床前置了扇宽大的西王母骑青鸾贺寿福瑞屏风,一方雀绿色鸢尾纹的床帐垂了下来,掩得实实的。涂金凫鸭香兽香炉中缓缓溢出缕缕檀香,越发显得这内殿安静肃穆。 “别过来——你就坐在那绣墩上说话吧。” 床帐内的太后忽地开了口,嗓音是有些沙哑。 婠婠哦了声,乖乖地在离太后十数步远的绣墩上坐了下来。 等宫人们全都退了下去后,太后才有气无力地解释不让婠婠近前来的原因:“你现在要紧的是忙着中秋宫宴的诸事,我万不能让你在这关口染上什么风寒,否则让你一病数日不起,外人面前就不好看了。你不必担心母亲,我没什么事。” 婠婠的体格虚弱,而且极易被别的病症过上。打小起她就是隔三岔五的风寒高热不断,疼碎了父母的心。 “是,母亲,我明白的。” 她理解母亲的苦心,便不再执着近前侍奉。 床帐内的太后叹息了两声,幽幽道:“我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昨夜又坐了那见不得人的噩梦,魇得我半夜翻来覆去地睡不安稳。” “母亲!” 婠婠的脸上染上几分情急的神色,“母亲,您别多想,燕王程邛道等人已死,咱们不会再出事的!大哥哥不会有事,外祖家也一定不会有事,您和我这辈子熬过了这一劫,您现在正是合该安养的年纪。” 太后的轻微哀叹之声不断。 半响,她又说道:“婠婠呀,你母亲去的比你早,好些事情我梦见的也是模模糊糊的不真切,那你梦中又是一番如何的光景,再说与我听听可好,你后来……在那时、又过得如何了?” 婠婠低着头,“母亲,我前些日子不是说了一遍给您听么,我嫁给了……” “人到要老的时候,忘性大,略魇了一夜,就跟忘光了似的,你再说与我听,让我也再想想。” 她道了声好,随即整理了自己的思绪,从去年夏天她趴伏在小几前白日里恍惚做起的那个梦算起。 “在我梦里,母亲当年没有把、把他从舅舅的外室手中抱进宫里。大家都晓得我五哥一出生就夭折了,您膝下只有我和大哥哥这一儿一女。 后来平平淡淡地过了十几年,到女儿长大了,卡契国君阿日郎司力又来求娶女儿,镇边没有大将,父亲没有法子,只能嫁我过去。 可是女儿身子不济,一路舟车劳顿到卡契时、已十分虚弱,阿日郎司力不喜我这般病态,待我、待我十分冷淡,还动手打过我……不到一年,我便病故了。” “可是我并未真的死了!等我再次睁眼醒来时,竟然已是十三年后。那时母亲身边的伺候的旧人里只剩下了芝姑姑,也是她一直在女儿身边照顾。 我亦是知道了,原来我死后不久,父亲也驾崩,大哥哥顺理成章即位本是情理之中,然三四年后,燕王联合程邛道造反……” …… “婚后的场景,我就梦得甚少了。只隐隐约约地恍然见到我与孟凌州相处甚是恩爱,后来我养好了身子,也与他有了子嗣。我们的孩子,是随女儿姓晏的。 他权倾朝野,不几年后逼迫靖泰皇帝逊位,让我的儿子以我父亲文寿皇帝之孙的名义登基称帝。朝臣虽有不少惊讶反对之声,可亦被他蛮横镇压。婚后十几年来,他一直勤勤恳恳辅佐到我的儿子能自己亲政、坐稳了皇位,倒也海晏河清,百姓安居,称得上是太平盛世。 直到最后我见到我满头白发,同他安养在一处江南小院中厮守晚年,亦甚得趣味。” 婠婠说,“母亲,女儿说完了。女儿所有梦见的就是这些。” 等她说完了,太后有气无力地应答道:“哦——竟是这般啊。我晓得了。我晓得了。你让我静一静。” 又盏茶的时间过,太后说道:“固然如你梦中所见,母亲虽身死,可若是在天之灵知道我的女儿受他精心照顾能余生顺遂,我从此再没有不甘心了,还敢再奢求什么呢? 不过婠婠啊,我是过来人,有几句话说给你听,以后你一定要牢牢记得。” 婠婠弯了弯身子,态度十分恭谦:“母亲请讲,女儿一定铭记。” “你看,他呢,不论是孟凌州还是晏珽宗,前世今生都待你这般一心一意,可见是你的良配。虽则过去咱们之间有些龃齬,可是他待你好,我也就不怨了。 婠婠呀,你要记得,他是你的夫君,是你前世今生的天赐良缘、真命天子,日后你们夫妻一块相处,你也要待他真心实意,两厢之间推心置腹的方是长久的夫妻之道,有什么心里话呢,你也能和他好好说说。 再者——” 太后还没说完,婠婠已冷笑着直起了身来,她今日发间插戴的是一定用作常服上的金嵌宝珠点翠龙凤冠,鬓发间别出心裁用了金嵌宝桃枝花鸟掩鬓,乌发间的一对金累丝镶宝珠凤蝶穿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被摇得泠泠作响,整个人越发显得贵气逼人了。 “妾陶氏恭请陛下圣安!” 床帐内的人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来。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119:礼部三连 皇后的面容含霜,眼含愠怒,冰山美人一般冷冷盯着那扇屏风之后,仿佛要将屏风后面的人身上望穿一个洞出来。 几个呼吸的时间后,屏风后的人仍不见出声和动作。一股独特但味道浅淡的药草之香萦绕在婠婠鼻间。晏珽宗不大爱用龙涎香,觉得那东西没什么意思还颇费财力,而且他对什么熏香香料之些的东西都不感冒,所以自他即位后就暗中让内司省的人停了采办龙涎香的事儿,平常都是婠婠用什么香,他就一块跟着被熏一熏而已。 他自然不会知道,前段时间婠婠亲手给他做的、他爱不释手天天带在身边的那个香囊,里头的香料是婠婠给他特配的。 独一无二。 而婠婠自幼吃各种药长大,顺其自然地就对各种药材乃至草木之香的味道十分敏感,其中的细微差别都可以分辨出来。 她深深呼了一口气,也不理他心里在想什么,自己当即拂袖而去,华服裙摆逶迤于地毯上,拖出一道凌厉的锋芒。算是在这关口给彼此都保留一个面子。 出太后寝殿时,方才那个二等宫人仍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 婠婠头也不回地问她:“太后、楼女仪季裳仪还有华夫人她们到底去了哪?” 宫人连连叩头:“奴婢不敢欺瞒娘娘,太后带着两位姑姑和嘉慎夫人一早去了宝庆殿诵经祈福去了。” 哦,被晏珽宗“请”出去了。 皇后冷哼了一声提步而去。 回坤宁殿后,她余怒未消,招来萃霜和萃澜二人:“萃霜,本宫今日身子不适来了月事,恐怕侍奉不了陛下、让他沾了本宫身上的晦气,坤宁殿即刻起闭门谢客,不准任何人进来。你若放他进来,以后你就不用进来了!萃澜,陛下今晚大抵要宿在神龙殿,你去把神龙殿打点妥当侍奉他安寝罢。 ——不过,若是陛下愿意招幸哪位美人,歇在后宫别处也未尝不可。明日本宫自给她晋位份、赐寝殿!” 这两个萃顿时愣住了,然还不等她们面面相觑后说些什么,婠婠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就让她们退下。 另一边晏珽宗灰头土脸地同那个口技艺人常子春从床帘后走了出来。 天知道,方才在婠婠忽然开口点破他的身份时,他这辈子都没有过这般恐惧的时刻! 究竟是哪里暴露了?他自认为一切都伪装的很好啊。 郑德寿问他如何处置常子春,还不等晏珽宗说话,常子春就说愿意自刎而死保全皇家的秘密。 晏珽宗瞥他一眼:“看你待你女儿这般疼爱,怜你一颗慈父的心,饶你一命罢。” 郑德寿了然,喂了常子春一碗惑乱人神智的药,常子春饮后数日不起,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家后一个深坑之内,大脑肿胀混乱,忘却近两年来发生之事。 家人只当他是不慎跌入深坑后磕坏了大脑,故损失了一些记忆,见他性命无忧,当下还是喜不自胜的。 …… 晏珽宗一脸心虚地回了坤宁殿,正在心里想了无数个理由腹稿准备着好生给婠婠请罪求她处罚,却见坤宁殿正门紧闭,连侧门偏门都是关着的。分明是不给他进去的意思。 适才才从婠婠那里出来的萃澜小心地把婠婠的原话转告给了他,晏珽宗越发头大了起来。 尤其是又听到她说让自己去招幸什么别的女人。她岂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在坤宁殿的宫门前徘徊了几圈,心里七上八下的不是滋味,不一会萃澜又来传话,说是又臣工们找他。 晏珽宗恋恋不舍地看了眼这扇宫门才离去。 “陛下,其木雄恩文书中说道,瓷瓷兰公主概因水土不服舟车劳顿之故需要静静休养一阵子,所以他们的使团希望在宁武县一带暂做停留休整,恐怕至少得要上一两个月的时间。” “可。” 魏之国体,管理与外邦交往有关之事宜的机构被设置在礼部之下,由礼部的官员统一管理、上报朝廷。 礼部左侍郎卢子恩听到皇帝答复后,又斟酌着添了一句: “陛下,瓷瓷兰公主在您御下王土生病,是否需要赏赐药材补品、派遣医官亲自探诊,方更显您仁爱宽宏,亦是我魏室对邦国的礼数周到?” 皇帝摆了摆手:“不必。” 他还没嫌他们占着驿馆几个月白吃白住不叫租钱呢,还赏东西?他没那个闲钱。 卢子恩面上似有惊讶之情,还想再多说什么,又暗暗用眼神示意了一番站在一旁的另外几个文官,希望他们能帮着劝皇帝几句。 他不明白,这不过是件顺手的事而已,也不需要破费什么,还能白周全了国家气度礼仪,皇帝何乐而不为呢? 晏珽宗看他那个死样就知道他在想写什么,但他现在没心思和他多费口舌。 礼部右侍郎又道:“陛下,臣下还有一事上报。是——关于瓷瓷兰公主入宫后的位份和宫殿寝居之事。有制以来,先皇帝们都不曾有迎娶他国公主为后妃的旧例,顶多是些进贡的各国美女,按照一般美人安置即可。 但瓷瓷兰公主是喇子墨国君的嫡长女,身份尊贵,不可轻待。且他日瓷瓷兰公主入陛下后宫,若是给的名分低了,于两国面上皆不好看,若是一下给的名分高了,又恐瓷瓷兰公主日后骄纵生狂,弹压不住。 臣以为应该尽早定下瓷瓷兰公主的名位,让内司省的人也去主持公主册妃的礼服和婚仪,再者若是陛下更施恩眷,恐公主思乡、要为公主在宫中修建喇子墨国式样的寝居,也该早些让工部的人督办。” 晏珽宗一下头更大了,气得他有火一时都不知往哪里发才好。 册妃?位份?还他娘的婚仪?谁跟谁的婚仪?还给她建寝宫?怎么,要他给这个瓷瓷兰弄两个草原大帐篷放宫里给她住吗? 笑话。天大的笑话。 他努力克制自己皇帝的威仪,扔出两个字给礼部右侍郎:“留中,不议。” 意思是把他的意见写成文书的形势堆在皇帝桌案上,皇帝今天没心情讨论这个话题,哪天皇帝有兴趣了再说。 右侍郎看皇帝龙颜毫无笑意,似是心情不悦,而又无人支援自己再劝皇帝几句,只得住了口退到一边去了。 第三位是胡子花白的礼部尚书老态龙钟的上了前来,弓着腰向皇帝回话道:“陛下,臣亦有事奏。陛下登基一载,后宫中竟然惟有正宫一人,恐怕太显冷清。况且也合该到了该大选的时候了,臣以为此事该早日操办起来。 若是快些,现下还有四个月的筹备时间,今冬十二月就能一批批的大选完毕;若是慢些,最迟明年开春二月前也得把事情办好,入选的后妃们才能早日进宫侍奉陛下,为陛下绵延后嗣。 陛下年近而立之年,膝下却连一儿半女都没有,臣下们每每思及此事,心中都备感难安啊!” 有时候吃饱了闲的没事干,他们还会在心里瞎琢磨,这陛下和镇西王都迟迟没有子嗣,圣懿帝姬也早早夭亡,不会是……不会是太后的原因吧?把三个孩子生的身子都不好。 啧啧啧,但他们也只敢私下回家和老婆说两句,外人面前是一个屁都不敢放的。笑话,妄议太后,还是议论这种话,逮到了可是要被抄家的。 晏珽宗这下真被气到险些吐血了。 这礼部今天是全都和他有仇是不是?还是打量着趁早把他气死了,换个年号让新皇帝上来干? 他握紧了拳头,克制自己别下去把老头一脚踹死了,面色冷戾地道: “童则清,还有你们站在这的这帮人,给孤听好了。 一,皇后是中宫正宫皇后,是国母,是孤的枕边人,不是后宫里的妾妃嫔御!历来后宫是归皇后中宫管治,可不代表皇后是后宫之人,你们都听明白了吗?就像你们这些六部,统归孤御下,可孤不是你们六部中人,懂吗?! 日后皇后若是对国事、对孤的言行有所劝谏,那是合情合理之事!这天下是魏室的天下,你们这些人都是孤的家臣,皇后和孤都是家主。所以你们也别再让孤听到什么后宫不得干政的屁话,初言者重罚,二犯者必斩! 二,什么一儿半女这话,太难听了,孤以后不想再听见,民间也不得再说。诏拟文书,晓谕天下,六个月之后、民间四十岁之下的人有再改不了这个毛病、说这话的一样重罚。怎么,既然女儿是半个人,你回去侍奉你的老母,你是侍奉她左半边身子还是右半边身子?你娶回来的媳妇是娶的哪半截回来的? 三,孤,今年不过二十有几,哪里就到了而立之年被你们说得跟半截身子入土了似的!” 不等下面的人有所反应,晏珽宗已不耐烦地起身离去了。 “退下罢。” 他本就没有选后妃的心思,之所以不直截了当地跟底下这帮臣工说出来,就是怕他们现在把枪口对准婠婠,说是她恃宠生骄挑唆皇帝不准纳妃。若不是因为在乎婠婠的声名,晏珽宗早挨个把他们给踢死了。 其实他就根本不在意底下的人怎么议论他,怎么想他,哪怕是他死了之后给他上个厉、幽、戾、专之类的恶谥他都懒得为之生气。 可是没办法,婠婠接受不了她有丁点的过错被人指摘的。 120:「Рo1⒏red」 遣退众臣之后,晏珽宗一个人在书房里又枯坐了好久。 他的手指发颤地厉害,想到婠婠曾经亲口说自己或许是他前世的妻子,而他前世就是她的丈夫,他们相守一生恩爱到老,他的心就跳动地特别厉害,血液似乎都是沸腾的。 他难以想象他们真的还有过那样的一段时光,那时她身边没有了父母兄弟叔婶外祖等任何亲人,只由他一个人守护着她,她眼中也只看得见自己…… 她当时得多害怕多惶恐啊! 难怪连日来梦魇地厉害,一想起程邛道之事就恨得咬牙切齿。 若是婠婠早日跟他说了,他必让那些贱畜死得更痛苦百倍。 然,想到此时还在坤宁殿生着闷气的婠婠,他又忐忑不安起来。 新婚不过一个月,他怎么就蠢到在这个时候惹了婠婠生气呢? 他亦心知肚明,本来婠婠嫁给他就非十分自愿,只是赶鸭子上架似的被他不情不愿地架到了这个位子上,又兼为了她的母亲哥哥外祖等亲人才被迫在他身边周旋。 若他婚后还不能让她开心展颜,隔三岔五同她闹了不愉快,她心里又会怎么看待他们这婚姻一场? 恐怕恨不得他早点死了自己好当太后才爽快罢。 他想起了什么,抽过桌案上的一块明黄绢布,提笔在上面写下“寿昭”两个字,让人拿到内阁学士们议事的龙图阁去, “这是孤新给皇太后上的尊号,让他们拿去拟旨。就说——就说孤昨夜又梦见皇太后养育儿女的辛苦,所以认为是上天有所指示,要加倍地待母后好。去。” 尊号亦称徽号,是帝后太后等人活着的时候在其名号前所加的褒义词。 一般皇帝给太后加尊号会在一些大事发生的时候,如新皇帝登基、娶妻、立太子、太子娶亲以及太后本人的寿辰。 元武帝登基时给皇太后加的尊号是“圣章”,下诏聘娶自己的皇后时又加“庄懿”二字。 如今是第三次为皇太后加尊号了,短短一年之内为皇太后三加尊号,还是本朝首例。 …… 坤宁殿内,婠婠一时气性过去了,恍若无事人一般继续在东偏殿柔仪殿中习字看书,这是她的书房画室,一进去就满是笔墨之香。 生气或是烦躁不快时,婠婠都会用习字、临摹历代名家书帖的方式让自己平静下来。 写完字后,她又将自己的小金库拿出来理了理,翻了翻账本等。专门为婠婠管理小金库的官员是个女官,名叫长孙思,是个很有理财之能的女子,太后很信得过她,故将她指派到婠婠身边来。 她的小金库并不是一成不变坐吃山空的,实际上婠婠在外面有好几个当铺、银庄和其他的铺子,可以将银子放进去吃利息,每月的收入也十分可观。 长孙思借着女官的身份和太后皇后的宠信,是可以随意出入宫门的,故而她对外面的一些新鲜事情了解得也不少,擅长打听那些世家大族里的各种狗血八卦,例如谁家的小妾赶在正妻前头生下了长子,谁家的不着调公爹竟然把儿媳妇房里的娇美丫鬟都讨去睡了等等。 每每她打听了这些来,都要和太后皇后说上好半天同她们解闷。 长孙思坐在婠婠书桌前的几案上,斟酌着说了句: “娘娘,您知道那位太原奉恩将军晏载安大人,昨日在千鸿阁打了人么?听说闹得还是好生难听的……还牵连到您母家。” 听到还和陶家有关,婠婠从书案上抬起了头来,眸中隐着一抹幽幽的厌恶之意:“晏载安?他又发了什么疯病?怎么个一回事?” 长孙思道:“是您前头那位庶长姐的夫婿庞诚光。您大抵不知道,自您庶长姐生下一子后亡故,这庞诚光自称不舍爱妻,再也未娶,所以多年来也一直以姑爷的身份和您家来往密切。” 婠婠似有听说,舅舅的庶长女难产而死,但庞诚光这些年除了她生的这个儿子外也再没有别的子嗣,陶家对这个外孙还是十分照顾的。庞诚光自己资质平平但好在官场上无功无过,舅父一家也屡屡提携,让他一路从一个八品小官做到如今的正四品,怎么也算个中级官员了。 但实际上男人这种东西,哪有干净的? 庞诚光只是嘴上说着舍不得爱妻不愿再娶也不愿纳妾,不过是做样子给陶家人看、舍不得这门姻亲的扶持罢了,实际上私底下流连烟柳之地寻欢作乐就没断过! 舅舅做了人的外祖父,心肠难免软三分,觉着好歹这个庞诚光说到做到,没再娶个继室进来苛待了他的外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不知道了。 自婠婠被诏聘立为皇后,这个庞诚光就打着当今陛下连襟的名号没少作威作福,但他又鬼精明,虽然行事出格,但从未叫人抓到过错处来。 长孙思委婉地和婠婠说了些庞诚光在外头的做派,又道: “听闻千鸿阁又出了一位有名的头牌,名叫满施施,奉恩将军几乎日日到千鸿阁中同她寻欢,行事张狂,早就闹得满城皆知。而那庞大人,也是个好争风的人物。 可不是昨日他们官场上几个男人一块到千鸿阁吃酒,似乎是遇见了那个满施施。满施施陪着奉恩将军吃酒,奉恩将军不慎将杯盏摔到了庞大人的身上,得罪了庞大人。谁知庞大人见了那满施施就喜欢,边上一个狗腿子就说替庞大人出两千两买那美人一夜,算是奉恩将军给庞大人赔礼道歉了……奉恩将军不乐意,两厢吃醉了酒,吵着吵着便打起来了。” 婠婠嫌恶地皱了皱眉,呼出一口气来:“下作种子,外面的骚猪都比他们体面几分!” “然后呢?” 长孙思说,“打得整个千鸿阁的一层楼都是碗碟俱碎,桌椅横倒,还伤及了不少旁人。亦不知是谁开了那个嘴,说要去报官,可那个点,京兆府的人早就下值了,哪有官府可报? 太原那位将军口中直说,我是荣王嫡支后裔,我是宗室子弟,我内人得大内恩眷云云,说要进宫告陛下来。 庞大人这边的人就说,我是陛下连襟、我丈人是太后亲兄等语,说也要进宫报陛下。” 婠婠冷笑,“陛下是天下之主一国之君,日理万机裁决的是军国大事,不是他们青楼里的老鸨。” 长孙思不敢接这话,“最后这两人谁也没敢进宫来,不过恐怕不两日的札子里,肯定有御史台的人要奏报的,不知届时陛下又是如何定夺呢。 庞大人酒醒之后似乎亲自跑去了荆公宅上,哭号着让荆公找文官们替他说话呢。” 婠婠捏了捏眉心暂且不去想这些骚猪的破事,忽地睁开了眼睛,难得的露出了些许狡黠如狐狸般的神情对长孙思道:“本宫要寻一样物件,你去替本宫悄悄地买来,记住,悄悄地,别让旁人知道,最好傍晚之前就为本宫送进来。” 长孙思敛了神色:“娘娘请说,臣即刻去办。” “你过来,” 皇后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本宫要一个……”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121:凤鸾春恩 长孙思的办事效率果然很高,在皇后午休之后就把那几样精巧的小东西给送了过来。 她面上似有犹豫,但仍是仔仔细细地跟年轻的皇后说清楚了这些东西的使用方法。 要是……要是皇后用这玩意把陛下的龙体给损伤了,陛下天威之下追究起来,她是肯定逃不了一死的。 “娘娘,您、您兴致上来了玩虽玩矣,可千万记得节制,万万不可真的伤及了陛下,否则可是真的无可挽回了……” 婠婠饶有兴味地把玩着那个小巧的圆环,随口嗯了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长孙思看了看她,欲言又止地似乎还想叮嘱两句,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罢了罢了,新婚帝后的房中事也不是她可以多嘴置喙的,想来皇后娘娘心中应该也有分寸的吧。 长孙思又道:“适才路过前头的龙图阁馆,听见几句里头文官们在议事,说是陛下又给太后娘娘加徽号了呢。又给加了寿昭两个字做太后的尊号。言官们议论说,这还是本朝头一次一年之内三次为母太后敬加尊号的事儿,满口交相称赞咱们陛下的仁孝。” 婠婠冷笑:他现在就学会了去讨好她母亲来跟她求和么? “那太后高兴吗?” “臣看太后自是十分高兴的,必情也好了不少。” 婠婠似乎是极轻地叹息了一声:“太后高兴就好。” 她只想让母亲心情愉悦。 下午,萃澜奉晏珽宗之命给婠婠送来了一壶酒水,还说是陛下亲自微服出宫去芙蓉巷里给她买来的。 婠婠淡淡地让她搁在小几上,也未和她多说一句话就让她退下了。 她掀开那酒壶的小银盖子闻了闻,不由得失笑。 是一壶薄酒,叫错认水,酒水清冽如冰泉一般。 错认,认错。 婠婠倒是收下了他的这酒,旁的就一句话都没说了。 萃澜刚回来复命,晏珽宗就急不可耐地问她:“皇后当真什么都没说吗?” 萃澜的头低了下去:“是,陛下,娘娘什么都没说。” 他有些颓废地靠回了椅背上。 怎么办呢?婠婠还是不理他。 婠婠已经发觉了,这一天下来某人真的是动作不断。 傍晚时分她去陪太后一块用晚膳,饭毕,她陪着太后在宫中的帝园园林中散步消食,走着走着就听见了一阵格外——凄婉哀怨的笛声,竟然还是首闺怨曲。 这种手段,大多用在后宫环肥燕瘦们争宠的时候用来吸引皇帝的注意力的。 可是现在宫里只有皇后一人,是哪来的舞女伶人不检点,竟然敢在外头吹笛子? 太后皱了皱眉正要派人去将那骚蹄子揪过来训斥一番,月桂方才去假山后面看了一眼,回来时一脸难为情地道:“太后,是陛……” 婠婠咳了咳,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今年南曲馆选来的伶人们都还不错嘛,萃霜,你去赏他二两银子,让他回自己的教习嬷嬷那儿去,好好吹、好好唱!本宫耳朵里容不得这种靡靡之音。” 最后几个字她咬得格外重。 说罢,她又挽着太后的手臂,笑得一脸甜美:“母后兴许听岔了,说不准也不是什么伶人在吹奏,恐怕是哪来的发了情的公猫在吊嗓子呢。不必理会,扔两块石头打跑了就是了。” 晏珽宗:“……” 这还真的是新婚以来他们第一次分房而睡。婠婠倒不觉得有什么,晚间端坐在妆台前,洗了脸卸去了头上的珠钗,换了身寝衣便欲睡下歇息了。 但晏珽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急得他心肝肺都火急火燎地难受。 终于,他又想到了一个主意,决定最后在婠婠面前再为自己争取一番。 以前一个人睡时,婠婠习惯在睡前翻两卷书,然后在心里盘算着那些晦涩难懂的字句,想着想着也就睡着了。 然自新婚以来,每夜她都是在极尽癫狂的欢好中无力地沉睡过去的,也就几乎快忘记了自己的这个习惯。 今夜一人独眠,婠婠就又找出了一卷书来看。 翻过六七页后,她正懒懒打了个哈欠准备睡下,侍女银蕊过来,小心地观察着她的神色回禀道: “娘娘,是凤鸾春恩车来了。眼下就停在坤宁殿外头呢。” 婠婠手下的动作霎时顿住了,纤细手指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书卷,生生将那书的书封按出一个深深的指印来。 她觉得在那一刻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整个人的大脑都是被放空的,甚至还花了她片刻的精力来思考凤鸾春恩车是什么东西。 她鲜少有过这样失态的时候。 耳畔似有一阵狂风呼啸之声穿堂而过。 他们才刚成婚,新婚燕尔,只因她拒绝了他一夜,他这么快就…… 不过很快,婠婠就将自己面孔上出现的那丝裂缝很好的遮掩了过去,维持了一个让人无可挑剔的皇后的仪态。 “哦,是哪宫的姑娘?” 也真是幸运,在皇帝和皇后新婚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就被皇帝格外宠幸,还是皇帝自皇后之后的第一个女人。 婠婠强迫自己不要对此感到奇怪,这天下不缺美貌的女人,世上更不缺好色的男人。 男人都是这个德行。 银蕊说:“这车轿来得突然,奴婢也不知道是去接了谁来。” 但婠婠并没有太过执着于这个问题。 她懒懒地思索了下:“想来她明日是要给本宫请安的,你们去库房里按照旧例取些东西来给本宫做赏赐之用。至于位份和寝宫,就由陛下定夺……” 银蕊摇了摇头:“娘娘,那凤鸾春恩车不是去神龙殿的,就停在坤宁殿外头。抬轿的内监们说要见娘娘……” “见本宫?” 她很轻地扯唇篾笑了一下,“见本宫做什么?给她抬到神龙殿去见陛下就是了。” 还有句更刻薄的话她还没说,难道陛下今晚就要废后,将这坤宁殿的婚床让出来给他睡别人? 萃霜也在这时进了内殿向她请话:“娘娘,御前被派去抬轿的那些人说,陛下申令今夜要让凤鸾春恩车金坤宁殿呢,您看——?” 婠婠哗地一下掀开了压在身上的一床锦被下了床,将手中的书卷搁在了拔步床内的一个小桌案上。 “替本宫穿衣。” 狗男人。 她恨到心口蓦地一阵抽痛,他竟然敢真的让自己做皇后还不到一个月就要受此屈辱! 被从自己的宫殿里赶出去让别的女人进来住,魏室开国以来她还是头一位。 简单地梳妆毕,婠婠克制着自己铁青的脸色一步步端庄平静地走出了内殿。 “让鸾车进来罢。” 她要去找她的母亲去! 银蕊替婠婠掌着一方六角琉璃宫灯,婠婠走出内殿后一眼就看见了那顶在后宫中无数女子心神向往、象征着帝王荣宠地位的车轿。 她面不改色地从它旁边拂袖而去,负责迎送鸾车的郑德寿却抢先跪在了婠婠面前拦住了婠婠的动作。 “皇后娘娘,娘娘!这鸾车里的人,是陛下让奴才送来给娘娘解闷的。娘娘若是不快,拿着人解闷就是了。打骂都随您心意。” 婠婠被气笑了。 她冷笑了下,一把掀开了这车轿的车帘。 下一瞬她又又一次愣住了。 倒真是个妖孽似的人物。 “你给我滚出来,滚进去,别在宫人们面前丢人!” 那个进去,指得是她的寝殿。 122:副CP(不喜可跳) 这天是七月十五中元节。 漪娴一个人在秋水胡同的小院里用了晚食。不必多说,晏载安此刻肯定又在那风流处快活逍遥去了。 这些天他几乎就没回过这个院。但漪娴也早就习惯了这种有名无实的夫妻生活了。 见她闷闷不乐的,乳母邱姑也劝她或可趁着今夜出去走走,顺道去放盏荷花鲤鱼转世灯给自己的亡母以作纪念。 几个侍奉的年轻女婢也是一脸的向往,自来皇都后,她们也很想出去看看这个盛大辉煌的京师,漪娴遂应允了。 自那日从宝蝉寺回来,邱姑等人就发觉漪娴时常一个人愣愣地坐在一个地方,一坐就是一个下午,眼神空洞洞的让人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邱姑为此也越发担心起她的身子来。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家姑娘的身子已经被掏空了,血气亏空心气不振,如今不过是在熬日子罢了,长此下去,恐怕再有二三年就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 实际上她也没少想法子请医师们来给自家姑娘瞧一瞧身子,也给姑娘在寺庙里供俸了不少祈人康健的宝灯。 然,每每请来的那些医官们都说漪娴的身子不是什么大病绝症,只要静下心来细细精致地养着,日日以燕窝、人参等物和昂贵药材喂养滋补着,假以时日也定会有康健起来的那一日。 可当时晏载安的母亲、漪娴的那个婆母刘氏又是怎么说的? “哟,可见我家祖坟冒了青烟了!这般千娇万贵的,谁知娶回来的不是个伺候婆母丈夫、生儿育女的媳妇儿,竟是个动不得她的太子妃、皇后主子嘞!” 刘夫人对这般怨毒只为了一桩事:他们家中是实在没钱了! 就是燕窝这样的东西,如今在他们家里日日也只有最尊贵、辈分最大的太夫人,晏载安的祖母才可以用得,刘夫人自已也馋得不行,可即便是霸占了自己几个儿媳妇的嫁妆,也只够让她一月里吃上二三回罢了。 ——而太夫人吃的那些燕窝,甚至都是些次品、不值钱的碎燕,上头的浮毛都没挑干净呢。不过是太夫人自己人老眼花了,牙齿都快掉光了,看不见嚼不出来罢了! 以前他们这些地头蛇还会去奏讨霸占一些当地农户的田亩地充作己用,可这些年来也大大不敢了。于是家业日益凋零,还要维持着外人面前的富庶架子,也很艰难。 不过这些就说远了,更是他们自己活该。 漪娴换了身很显素净的衣裳,带着两个女婢和邱姑就出了门。两个年轻婢子仍脱不了玩心,漪娴素来待下十分宽厚松散,就说准她们自己去别的地方转一转,不必拘在她身边伺候了。 到了皇都内最繁华的一条内城河边,漪娴望着来来往往的人潮如织,俯身将一盏献给母亲的河灯放入了河中。 “母亲,女儿在您生前没能好好向您尽孝……” 她站在河岸边看着那盏河灯越飘越远,心中默念了许多想与母亲说的话。 今晚夜色浓如墨,虽是十五的日子,可是天上的明月并不十分清亮,与平时相比反而显得有些惨淡,只有零星的几颗星子倒有些许亮意。 想起母亲的逝世,又联想到了自己在这段婚姻中的不得志和郁郁寡欢,她亦不由得长长叹息一声。 如今,又还能怎么办呢?她觉得自己这一生注定是要和晏载安那个烂人捆绑在一些过一辈子了。 他没法休妻,她亦无法同他和离。 其实在这些吃人的时代里,男子与女子的婚姻是十分稳固的,这种稳固不是感情上的,而是形式上的。 后世的人会以为这个时代的男子必然是十分畅快自由,只要对自己的妻子不满就可以随意休弃她们——例如漪娴现在没有生养下子女来,晏载安就可以用无所出为由直接将她休弃回陆家去。 但实际上也不尽然。 只要女子没有那种实在令人发指的且人尽皆知的过错,晏载安可以冷落她,可以对她不好,甚在私底下虐待她,但他就是休不了她。 ——他的妾室们已经给他生下了不少的孩子,这些孩子们名义上的母亲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正妻陆氏,所以漪娴虽无嫡子,可是又算不得真正的无所出。 男女婚姻大多都是门当户对,所以倘若晏载安有一天脑子抽风了想要休妻,他就会临来自多方面的各种压力。 首先是百姓时人的不屑,觉得他无故休妻是罔顾夫妻恩情,是无情无义之人; 其次是御史台那些言官们的闻风而奏,说他治家不严等; 第三是来自陆家宗族的阻碍,平阳公主等人的报复,陆家人他们可以忽略漪娴在婆家过得不好,可以对她抠门,但是是绝对不能容忍自己家的姑娘被夫家休弃的,因为这是在打他们整个陆家的脸,会使他们陆家所有人面上难堪,所以他们一定会据理力争下去,漪娴的外祖杨家也不会坐视不理; 第四是太原晏载安他们这一支分支宗族的阻挠,因为休妻对他们族中男子的声誉也会有损,会让外面的人都觉得他们太原晏家这一支的男子都有对媳妇不好的习惯、婆母都会苛待媳妇等等,就不会愿意将自家爱重的女儿嫁到他们家来的。这就严重损及了族中其他男子的利益,他们也一定会来插上一手。 但这种时代既然赋予了男子这项特权,就足以说明还是有人会使用这项权力的。 大抵发生在两种情况下,一是男尊女卑,意是男家的威势远远高于女家,他们根本不在乎旁人的阻拦或者是自己的名声会受到何种影响——例如有些皇帝废后时。 而即便是皇帝废后,废成功了在历朝历代也是颇受人非议的,可想而知要想解除一段婚姻究竟有多艰难。 二就是男家真的是不要脸皮的无赖,撒泼打滚就是要休妻。 同理,漪娴若是提出和离,更是会受到数倍高于晏载安提出休妻时遭受到的各种压力。女子素来是被整个社会所压制的,来自各方的各种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唐时倒是有那么一段时间准许了女子和离的自由,然这种昙花一现的自由也是很快消散的。 所以也无怪乎漪娴此刻的心中如一盆死灰般了无生气,再也看不出自己的人生还有何种生的希望了。 隔着数十步之远,徐世守站在漪娴身后默默地注视着她孤寂的背影。 陆漪娴明白自己很难从这牢笼中被释放出来,徐世守更清楚她如今的处境。 可是他想,只要他努力了,事情还是会有一线转机的罢。 …… 陆漪娴在河岸边蹲了很久很久,久到她觉得自己的双腿都快失去知觉的时候她才转身准备回去。 此时河面上只剩零星几个还未飘远的河灯,人也几乎都走光了。 或许是因为真的站的太久了,突然起身的那一瞬间,漪娴顿时感到了一阵因为气血两亏而带来的头昏脑胀,让她瘦弱纤细的身体几乎摇摇欲坠,就快站不稳了。 可是邱姑……难免人有三急,方才去寻了个这附近人家的后厕小解,又恰好就是在这个时候没陪在漪娴的身边。 漪娴伸出去想要寻找身边人作为支撑的这只手没有着力点,又好似是有一阵带着夜晚寒气和细微沙土的风吹来,迷了她的眼睛,下一瞬竟然就这样跌到了河里去。 此时已经是夏末了,日头不在那毒辣,所以夜晚的河水水温本就比夏天的时候要凉下许多来。 加之这内城河是同护城河相连通的,河里的水不知是什么原因竟然十分寒冷刺骨,有好事者说是因为每每改朝换代攻城的时候,许多战死的将士们的尸骨都丢在了这护城河里面,鬼煞之气格外浓重。 所以漪娴在跌入水中的那一刹那就感受到了冰冷刺骨的寒意,似乎就要借由着这些河水渗透到她的骨髓血肉中去。她的身体本就十分畏寒,普通烧开又凉了的水的温度对她来说就有些难以忍受了,更何况是现在,简直能要了她半条命。 更让她绝望的是,她根本就不会水。邱姑也不会水。 再者,内城河是人工开挖出来的,河道内的坡度又高又深,不像那些由自然形成的河流,怎么说从河岸边跌进去了也还有一段宽宽浅浅的过渡河滩,淹死人的几率就被大大减小了一些。 漪娴刚刚在里头挣扎了一下,发觉自己的身体就被带离河岸更远了。 她想要喊叫邱姑,可是河水似乎铺天盖地般朝她卷去,让她在这吃人的深渊里发不出半点声响了。 倘若她被淹死在这河里,若是尸体沉了底,恐怕都很难被人发现吧? 是母亲来接她走了吗? 见挣扎无果,漪娴几乎有些放弃了求生的欲望,反而恍恍惚惚地想到了这些念头。 不过,漪娴的绝望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 同在水中,她似乎听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跳入了水中,如水中蛟龙一般向她扑来。 她混沌而冰冷的心中生起了些许异样的念头。 很快,在她如浮萍一般无根无依的身子就快完全没入到水中时,一双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她的腰肢,将她托举了起来。 终于再次接触到了空气的滋味,漪娴奋力地张大嘴呼吸起来。 她畏寒,今天穿得稍多了两件,此刻湿透了的衣裳全都挂在她的身上,非但没有多给她带来一些暖意,反而成了她的累赘,裹得她又冷又喘不过气来。 即便月色惨淡,黑夜浓墨,可是那个人的出现却仿佛一束穿透乌云的月光,让漪娴不由得去依靠他,因为他是自己此刻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他将漪娴带出了水面,将她牢牢护在自己怀中,还为她拨开了遮在她脸上的碎发。 “别怕,别怕,我会带你上岸的。” 徐世守低头看了眼面色惨白如纸的漪娴,低声安慰了她一句。 只是这一句话,漪娴紧张不安的情绪顿时稳定了下来。 很快,他们就回到了岸边。 邱姑在漪娴落水之后不久就回来了,见漪娴落水,她在岸上心都要碎了。好在有个男人跳进了河中救了她家姑娘,她才安定了下来。 她焦急地望着徐世守将湿透了的漪娴带回了岸上,漪娴的唇瓣哆嗦着、像是一滩湿软的春泥没了骨头似的被他送回了岸上。 邱姑脱下了自己的外衫披在了漪娴身上,心疼地将她搂在了怀中。 但漪娴的意识昏昏沉沉之间却死死抓着徐世守的袖口不愿放开。 僵持了片刻,徐世守从邱姑的手中接过了受到巨大刺激后已经昏过去的漪娴,将她打横抱起。 “我送她回家。” 这个点了,路上没有马车可借用,漪娴又昏了过去,凭邱姑一个人是没法把她弄回去的。 邱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徐世守将自己的身上的一枚可以凭借此印进宫的金腰牌给她过了目,邱姑顿时安了心,心下大震。 看来这个救了她家姑娘的男子,竟然还是个朝廷命官? 恐怕品阶比她姑娘的夫君晏载安还要高些,他们家都没有这样的腰牌。 既然对方位高权重,想来叫得上姓名,倒也是一个可以信任之人。 邱姑安了心,跟在他后面一路小跑,又同他说了她家主子现住何出。 可是这个男人仿佛对她们很是了解一般,根本就不需要指路的样子,在走了两刻钟后直接拐进了秋水胡同里。 直走到了漪娴和晏载安现下所居的这间院子的外面,他才暗自压下心中的牵挂和恋恋不舍,将怀中的漪娴给放了下来,交到邱姑的手中,由邱姑搀扶漪娴回去。 邱姑是漪娴的乳母,万事只为漪娴着想,所以她自然不会在乎别的男人抱了漪娴这事儿;可是若是让晏载安家中的那些其他奴仆们看见了,指不定要生出许多其他的说法来。 接过漪娴后,邱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多谢徐将军出手相救我家夫人,来日定到将军宅上亲自道谢,不知将军可就是威宁侯徐侯爷?” 徐世守道:“不必了。此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即可。我和夫人虽一颗清清白白的心,可难保外人传出去了不会乱议论夫人的清誉。” 邱姑更加感激他,面上仍是十分讶然的神色:“这怎么使得?将军毕竟对我家夫人有救命之恩……” 面前的男人拱了拱手就转身离去,走前他还不忘叮嘱一句:“姑姑记得早些替您家夫人请医使熬药驱寒。” 转身离去后,他自嘲地笑了笑,徐世守,你的心,可不清白啊。 …… 回到自己的宅邸时,徐世守才发觉自己的袖子上勾住了一枚女子的银制珍珠耳环。 不消多说,肯定是漪娴的东西,是方才自己抱她的时候不小心勾到他身上的。 他小心翼翼地取下了这枚耳环,因为看它并非什么珍贵之物,本想贪心地将其留作自己的私藏,可是待他仔细观察这枚耳环时,发觉耳环银珠的内侧刻了一行小小的字,应该是专门的珠宝铺子在制作首饰时刻上的印记。 那上头刻着的时间竟然是文寿初年,二十多年前。 他猛然想明白了,恐怕这东西是漪娴母亲生前的遗物,对漪娴意义非凡的,他岂可私吞? 123:肠衣 晏珽宗今晚穿了身妖冶如火的红色广袖大袍,全身就那一件袍子,系了根宽松到根本就没有存在感的腰带,胸口还风骚地露出半边胸膛来。 在婠婠的印象里这还是他第一次穿这样鲜艳的衣服。 套在他身上颇有种“男为悦己者容”的意思。 即便是帝后大婚之日,他穿的衣服也不是大红色的,按照礼制是玄色的十二章衮冕服,不过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加上了一抹红色,突出是帝王娶妻之用而已。 婠婠也是在掀开帘子看到是他在里面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他是借了这个由头光明正大地进了她的宫殿。 亏她的心肠那般柔细,百转千回地在心里盘算了那么多。 她豁然感到一阵云开月明般的心境澄清和畅快,原来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些事情。 想来他也不敢,她有些傲娇地洋洋自得。 但面上婠婠还是装作生气的样子:“你还不赶紧滚进去,这算什么事!” 别让宫人们在心里笑话死了。 晏珽宗好似十分委屈一般,下了车轿老老实实地跟在她的后面进了寝宫内殿。 婠婠虽让他进来了,可仍是不搭理她,由侍女们服侍着她褪下了衣物换上寝衣准备就寝。 晏珽宗挥了挥手屏退那些女婢,默不吭声地蹲在了婠婠面前为她脱下鞋袜搁在一边。 而他的皇后惬意地靠在椅背上享受着这位天子的侍奉,心安理得。 “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婠婠,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别和我生气好吗?” 他轻声问她。 婠婠慵懒地抬起嫩白的脚尖蹭了蹭他的下颌,还是那副傲娇的样子哼了一声。 “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骗你、不该诈你、我——婠婠,别不理我,咱们成婚以来就没有分房睡过。你怎么忍心把我一个人堵在外面。” 晏珽宗用脸颊一侧蹭着她的足,低声下气地同她求和道歉。 过了许久,婠婠才好似终于被他说动了一番,叹息一声后从椅子上起来朝床帐里走去。 “过来吧。” 这是总算原谅他的意思了? 晏珽宗心下一喜,老老实实地跟在她身后进了内室上了床。 婠婠仰躺在床上懒懒分开了双腿:“你别高兴,我还没原谅你呢。你要自己想法子讨我欢心求我原谅。” 他立马会意了,替婠婠解下了寝衣的衣衫,褪去了她的小裤,跪伏在她双腿之间用唇舌舔吃起了她那处羞耻私密的地方讨好她。 经过了将近一个月的精液灌溉之后,婠婠肉眼可见的被他养得越发娇媚动人了起来,乌黑如云的长发愈发有了些黑亮如锦缎的光泽感,更不用提她整个人精致的面容上所表现出来的妩媚风情。 她沐浴时偶尔端详着自己的肌肤,都觉得似乎在同他频繁交欢之后格外细腻莹润了似的。 这些是外人都可以看得出来的东西。而私底下,婠婠也察觉到了自己身体发生的变化。同样是在忙完了很多事情之后感觉到累,可是她的阈值很明显的被提高了,现下甚至可以连着坐一下午,看上两三个时辰的书都不会觉得心气衰竭或是腰酸腿痛的。 和她以前相比,分明是换了个人一般。 她也开始有意识地放纵自己的沉沦,在床榻上和他主动行欢享乐。 被弄了近一个月后,婠婠的私处越发敏感了起来,本来容易被挑拨得情动的身子,现在更是稍微舔一舔弄一弄就要止不住地流水的。 细指攥着身下的被单享受着身下君王服侍自己的快感,婠婠微微垂目时就可以看见拱在自己腿间的那颗头颅。她心思一动,不可避免地又咬紧了几分,几乎吮吸住了他探入内里的舌头不让他出来。 在婠婠身上练习了这么多次,晏珽宗现在做这些事情的技巧亦愈发娴熟了起来。 他将双唇印在婠婠两瓣柔软的肉唇上厮磨着,小心地收起了自己的牙齿没有在这个时候磕到她如含羞草一般尚受不得太大刺激的嫩肉,灵巧有力的长舌伸进了她的甬道里,一边翻搅着她穴里的褶皱和壁肉,一边在抽离的时候卷出她分泌的汁液送到自己口中细细品尝。 婠婠被他伺候地舒服了,双腿不自觉地夹紧了他的头,舍不得他的离开。 等到用舌头弄她弄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她花心里的那颗小珍珠也俏生生地挺立了起来,娇羞地向外面探出了一个头,像是养在柔软蚌肉中的稀世明珠,明明知道自己一现世就要遭到世人的哄抢,可是还是耐不住性子想要探出头来看看外面的世界。 果不其然,它刚挺立起来,晏珽宗就用自己的舌尖裹住了它轻含重吮,激得婠婠顿时又小喷出了一股汁水来。 他离她这么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那样清澈甜美的水液是怎么从她身体里流出来的,可以看见再排出那股水液的时候她的花唇和细小的肉洞又是怎样蠕动收缩的。 身下的欲望更加暴涨,坚硬滚烫地胀得他到了有些发痛的地步。 可他不敢在这个时候就停止,婠婠还没有高潮,还没有喷过一次水,如果这个时候他就猴急地直接把肉棒掏出来插到她的身体里去,那婠婠还是会生气的,而且他之前做的那些就都白费了。 晏珽宗耐下心来专心地继续服侍她,他的唇舌还周到地在她花唇的四周打转吮吸,吃得她整个下体都是湿漉漉的。 他眯了眯眼睛看向婠婠那粉粉的后穴,心中忽地又起了个主意。 其实女孩儿的那地方也是可以插的,据说也别有一番滋味。只是不知道婠婠肯不肯罢了。若是婠婠肯,日后倒能减去不少他要花费的哄她开口同意的精力。 那朵小小的粉色菊花,一直以来安安静静地看着主人前面的花心被大肉棒插得死去活来、好几次险些支持不住,难道它就没想过让自己也被插一回么? 晏珽宗一指轻轻按了上去,感受着她娇嫩的褶皱,眼神晦暗不明。 她的初夜,当时他处在暴怒之中,没能好好珍惜她,给他们以后的情事都留下了一个不好的开端。 如果可以,他倒愿意为她再开一次苞、当作他们的初夜,他一定会对她很温柔很温柔,让她也得到满满的快感的。 婠婠的后菊被人触摸到,她不适地扭了扭身子作为抗议,声音娇媚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五哥、五哥,你……” 你弄那里做什么? 他旋即收回了心思,继续为她舔弄私处,吃得格外大声,帐内水声响得令人羞耻。 婠婠最近总算被他调教得愿意在床上叫床了,哼哼唧唧地提出自己的要求来:“那里、呜呜那里再、再重一点好不好五哥……” 只要再重一点点,就能给她极乐的巅峰。 很快,也如她如愿,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快乐。 她闭眸喘息,晏珽宗也虚伏在她身上也平复着自己激烈的呼吸。 良久,他亲了亲她的眼睛,理所当然地求欢:“婠婠,我们做一次好不好?” 该让他也插进去爽一回了。 婠婠睁开眼睛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想做?” 晏珽宗赤红着眼睛点了点头,“我想、婠婠,不插进去我释不出来,婠婠求求你帮帮我好不好?” 婠婠推着他从床上坐了起来,从枕头下摸出了个东西扔到他身上: “戴着。” 晏珽宗垂眸一看,赫然是一截羊肠衣。 肠衣,就是用来裹在男子的性器上以防精液在情动的时候射入到女子体内让其受孕的东西。同时,这种东西是很紧很有弹性,会在男子情盛的时候越发裹得他的性器更紧,增加情趣之用的。 但,会用到这种东西的,一般是一些富庶浪荡女子圈养的面首所用。 一般男子会觉得这是用来羞辱人的。 他手指颤抖着捡起那截肠衣,声音沙哑到不可思议:“你——你让我戴这个?” 婠婠尚带着情欲中的潮红,面容一下冷了下来:“不愿意,不愿意你就滚下我的床下去,我还不稀罕呢!” 晏珽宗:“……” 他屈服了。 “我戴。婠婠,你别赶我走,我戴好不好。” 124:锁环 其实现在戴已经有些晚了。 这东西最好在男子性器还未勃起或者刚硬了一半的时候正正好好地套进去,过一会儿就会随着他胀起勃发的程度越高,越发痴缠地裹紧束缚了他。 但晏珽宗现在已经是一个完全勃起的状态,所以想要把这么粗壮的一根性器塞进去便有些困难。 他一边戴,一边有些委屈地抬头看了婠婠两眼。 然婠婠并不打算施舍给他一丝半点的怜悯。 “别看了,我是不可能的可怜你的。你要戴不上就算了,天底下总有能戴上的男人。” 呵,他在床上花样百出地玩她的时候,她跟他求情就管用了吗? 哪怕当时偶然顺从了一次她的心意稍稍收敛了,过后还是要连本带利地从她身上讨要回来。 就像那次她说她不想要那颗夜明珠塞进小穴里,过后他找了个机会还是要塞。 甚至都无关满足他的欲望,只是想玩她而已。 何况他现在是代罪之身,婠婠更加不可能宽容他了。 然闻婠婠此言,晏珽宗的眉却一下皱了起来。 “这话不许再说了。你明知道我会生气的。” 什么叫天底下总有能戴上的男人? 她不知道他小心眼,一听见这种话就生气么。 婠婠冷冷道:“那你做哪些事情的时候就不知道我会生气咯?” …… 他咬了咬牙,用了约莫有一盏茶的功夫才将自己胯下的那根巨物塞进了这东西的里面。 婠婠低头望了一眼,薄薄的一层肠衣之下包裹着尺寸骇人的男子性器,像是一头巨龙被人用铁链束缚住了。 那肠衣好似都要被撑破似的。 才戴好,他就急不可耐地将婠婠推到在床上,随手扯来一个枕头垫到婠婠臀下就欲入她。 婠婠皮笑肉不笑地格开了他的手:“我有说准你插进来吗?” 晏珽宗好似被人冰天雪地里泼了一盆冷水,整个人如遭雷击。 “你什么意思?玩我是吧?” 顿了顿,他压着欲望艰难地问她。 “不许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婠婠仍是那个懒洋洋的调子,“我不玩你,你可以自己玩自己啊。 ——我要看你自己把它弄出来。就算你给我赔罪了。” 晏珽宗听懂了,她要看他自渎,自己撸出来。 他伸手捏了捏婠婠脸上的软肉:“娇娇,你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坏习惯?” 婠婠一脸无辜:“就是从宫外买来的那些话本子啊,里面教的东西可详细了。” 简直给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以后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 他话还未说完,只见婠婠又从枕头下面摸出了一个小东西,而后她主动握住了他直立的肉棒,从顶端将那枚有着弹力的圆环戴了上去,顿时箍得他更加硬痛了起来。 圆环上还穿着两条用来拉紧的长长的线,而线的另一端控在婠婠的手中。 这无异于是把他的命根子交到了她手里。 婠婠拽了拽手里的线,“好了,开始吧。你要是不珍惜这个机会,那现在就可以结束,我挺困的,要睡了。” 行。 大丈夫能伸能屈屈屈屈屈屈屈屈。 他仍是摆弄着婠婠张开了双腿,露着嫩红的芯子给他看。 “不看着你的穴我没感觉。” 不知为何,看着他的动作时婠婠自己的脸也慢慢胀红了起来。 他以手握着那根硕大的东西来回撸动,顶端溢出的液体都被封闭在了肠衣中,撸动地越发艰难了起来。 “娇娇,你知道么……从你及笄之后,每次我在外面想你了,都是想着你的样子自己弄出来的。那时候我就一次又一次地想着,如果有一天你落到我手上被我肏,我该怎么弄你才尽兴……” 即便没插进婠婠的体内,他仍改不了满嘴荤话的习惯。婠婠侧过了头去不看他。 片刻后,她忽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因她感觉到自己下体传来一阵湿意,原来是自己又因为这淫靡混乱的一幕又泌出了些水来。 晏珽宗自然也看见了,他愈发得寸进尺地将顶端的首部抵在了那诱人幽谷的入口处磨蹭着,似乎下一瞬就要闯进去一般。 然,好在他自己也不至于到了那般没眼色的地步,最终只敢在穴口蹭了蹭,终是不敢再进一步。 这样看得到吃不到的滋味自是十分煎熬的,他不断用手指拨弄自己的分身,却怎么也达不到释放的巅峰。 挫败,烦躁,挣扎的情绪将他牢牢笼罩住,他额前滴落豆大的汗珠,砸在婠婠雪白的肚皮上。 而婠婠仍是那样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他的无措和不甘。 直到又过了很久之后,晏珽宗颓废地猛烈撸动了自己几下,最后整个人一下压倒在婠婠身上,伏在她耳边苦苦哀求: “婠婠,你帮帮我,求求你帮帮我,我出不来……” 婠婠看了看他那不像是装出来的痛苦感,幽幽地叹息了一身,再次推他坐起来,然后自己以手将它捧在掌心。 即便她只是用了手,晏珽宗的眼睛也顿时明亮了起来。 他喟然长叹,感受着婠婠用手为他侍弄性器的滋味。 又数十下后,他终于能到了畅快释放的顶点,揉了揉婠婠的发顶就要在她掌心中射出来时,婠婠却突然拉紧了那根圆环的绳子。 像伸缩带一般将他箍住了,决堤的洪水找不到一个可以释放的地方。 “我没让你射,你就不准射出来,听到了没有?你要是敢不听我的话,以后就不准上我的床。” 不准他上床是晏珽宗最害怕的事情,她果真知道该怎么拿捏他。 他还是求:“婠婠,别这样好不好?你知道我现在已经吃不消了,让我出来好不好?娇娇,我的心肝……” “你喊老天爷喊老子娘都没用。别求了!你现在倒不如跟我老实交代清楚了今天早上干的好事,交代清楚了我就准你射。” 得,兜兜转转,原来她还没忘这事。 晏珽宗俯首看着攥着那两根绳子的小女人,其实……如果他想推开她、想反抗的话,即便婠婠现在用的是铁链将他绑起来,他也一样能挣脱。 只是他舍不得而已。 汗珠自他身上坠落,他颓然闭目,从自己心里开始起疑的那一天开始,一桩桩一件件都同婠婠交代了个清清楚楚。 包括他又是如何策划了今天上午的这场好戏。 用极快的语速讲完这一切后,他已经实在到了崩溃的边缘。 可婠婠仍是玩得开心,还凑近了用手指弹了弹那家伙。 这一下刺激也给了晏珽宗最后一击,性器忽地撑颇了那层脆弱的肠衣,积蕴已久的磅礴浊精霎时迸发出来,一股股射在了婠婠的脸上、唇边,还有许多直接射进了她湿濡软糯的小口中。 婠婠还来不及哭或是后知后觉地用手擦拭一下,晏珽宗扣着她的下巴就逼她全都吞了下去。 她一下崩溃了:“你敢这样对我!” …… 事毕,皇帝命侍女们端了脸盆和手巾过了,仔细替皇后擦拭了她脸上的精液和满身的欢痕。 侍女们正欲退下时,欲望消解之后分外神清气爽的皇帝在收拾婠婠睡前看得那卷书时,却眼尖地发现了书卷上的一枚指印。 婠婠对待书卷向来温柔小心,想来不至于是她故意损毁的。 可是这枚指印又是在什么时候弄上去的呢? 侍女银蕊见皇帝盯着这卷书看了很长很长时间,悄声对皇帝道:“今夜奴婢向娘娘禀告凤鸾春恩车来时,娘娘也是愣了些许时间,而后面上极为不快的样子。” 晏珽宗摆了摆手让她退下,心里不断念叨着她方才所说的话。 而后豁然开朗,当下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上床后紧紧搂住浑身虚软早已沉睡的婠婠,心里怜爱万分,恨不得永生永世都要同她同床共枕才好。 125:晏载安死(01) 落水之后的这一下病得漪娴委实不轻,一连两三日都睁不开眼睛来。 她整个人浑浑噩噩地发起了高热,身上不停向外冒着虚汗,每日的饭食都是邱姑给她硬灌下去的。 漪娴身上没什么再多的银钱了,邱姑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再回陆家向当家的长孙夫人许观音求救。 许观音和这个表妹兼小姑子陆漪娴的关系其实是不错的,漪娴在太原那几年她也颇想照顾她,只奈何自己鞭长莫及,又不能当家做主,上头还有个崔氏压着,终是无法接济。 如今自己掌了当家之权,对这个表妹还是十分大方的。她亲随邱姑去秋水胡同里看了漪娴的病情,又从陆家的库房里搜罗了好些珍贵的补品给她养病,再将从崔氏手中搜刮来的钱财暗中拿了不少给她。 漪娴那时仍是未醒。 许观音还承诺到:“这也正好是我想和俏俏商议的事,崔氏手中的那些田庄铺面,等俏俏醒来有了精气神,我再私下里偷偷的转赠不少到她名下,以后再回太原,也好有个长久的生计了。” 邱姑自是感激不尽,实在没想到许观音做嫂嫂的能有如此大方。 许观音摆了摆手,叹息一声,“同为女子,自然知道女子的艰难。这事你也悄悄的,别声张出去,要是让旁人知道漪娴手中有了银钱,还不知要怎样惦记呢。” …… 这件事总算是过去了。 神龙殿坤宁殿的宫人们心中都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们比任何人都更害怕看到帝后争吵冷战的事情。好在新婚夫妻,终究是床头吵架床尾和,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翌日婠婠起床时,晏珽宗也正好刚散了朝会回来。 她慢悠悠地坐在桌前用着早膳,晏珽宗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她。 婠婠觑他一眼:“你说吧。” 他接过婠婠刚咬了一口放下的一块糯米糕:“婠婠,你舅舅家那个女婿庞诚光,我不能太给他脸,得狠狠斥责他一番,恐怕要落你舅舅的面子了。” 她听罢哦了一声,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是为了前两天他和漪娴的夫婿晏载安在千鸿阁大打出手的事么?” 晏珽宗答是,“现下言官们、还有御史台正谏大夫们全都上札子大言此事,说这两人品行不端做事不体面,还出言不逊,要我重罚以正风气。庞诚光找你舅舅给他求情呢。” 婠婠放下手中的筷子正视他:“我们陶家不需要这般骚猪烂泥似的姻亲,也不需要这样的人添了还是损了我们的脸面,你要处置尽管处置,不必看我的面子,我还不想看他呢。” 晏珽宗稍稍放了点心,“我想贬他的官,罚俸,再者御前申斥一番。你觉得成么?” “把他贬出京去,再织罗些别的名头,贬到岭南去!还有他家的那些兄弟亲戚,仗着陶家的姻亲、陛下的连襟、皇后的姐夫的名号,干了些什么好事,当我不知道呢!能撵走就全撵走去,我看了心烦,长此以往必酿大祸。” 他倒是没想到婠婠能有这般心气,原本晏珽宗心里还有些忐忑,就算婠婠从前和那个庞家毫无照面,可是如今怎么也是皇后的姐夫家,罚得太狠了也是给她不好看。 可是人家婠婠压根就不在乎这些。 他点了点头,婠婠又问:“那晏载安你又打算如何处置?” 晏珽宗心虚地看了眼她的神色后说道:“我现下还不打算处置。” 婠婠在心中斟酌了一番这几个字,忽地轻笑了出来:“捧杀?那你打算捧到什么时候?” “从他来的那天算起,最多两个月。” 她只问了一件事:“会牵连到漪娴吗?” 晏珽宗的眼神十分耐人寻味:“不会。” 婠婠既放了心,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如今惹坊间百姓们群议纷纷的皇亲国戚斗殴案终于落下了帷幕。 皇帝狠狠责罚了当今皇后的亲姐夫庞诚光,将他贬到了岭南去做一个七品小县令,庞诚光的兄弟们也都被罗列罪名一一贬谪,举家都被赶到了外地穷乡僻壤去。 众人都感到十分惊讶,因为据说这位神似皇帝胞妹的皇后是十分得宠的,自新婚以来便是夜夜专房之宠,惹得合宫侧目。 可是没想到皇帝竟然一点都不给她姐夫的面子。 啧啧。 想来也不是那么受宠嘛。 这些话传到宫里来时,晏珽宗本欲声明一番清理些这种流言,可是思来想去,觉得这种言论流传一番也没什么不好的。 或许让旁人觉得他没那么宠爱皇后,对婠婠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至少日后可以让她稍微洗脱些“狐媚惑君”的污名。 例如最近这些时日当他一次次驳斥那些递上来要请大选后宫的札子时,群臣们只在皇帝自己身上找原因了。更有好些人偷摸着寻晏珽宗以前的旧部打听道,皇帝龙潜时候是不是受了什么女人的刺激,譬如说被他的哪个宠姬美妾给刺杀过、背叛过、绿过,导致他如此排斥选妃。 而更让人感到惊讶的,是皇帝对他这位“远房”堂兄晏载安的宽容。 在知道他与当朝官员大打出手时,皇帝竟然只是意思意思地说了两句,问他为什么不先来告诉他,他必会为他做主的云云。 又说,兄友弟恭乃是自古圣贤治家之道,若是太祖皇帝在天之灵能看见这一切,自然也会希望他们能像当年的太祖和荣王一般兄弟情深友爱。 这就将晏载安的身份抬到了一个极高的高度了。 晏珽宗作为太祖一支的后嗣,而晏载安作为荣王一支的后嗣代表人,都是不容人轻视的。 他还对那些稍有异议的臣工们说:“孤堂兄回京述职、朝觐,是孤的兄弟,而尔等是孤之家臣,家臣没有招待好客人,岂不是主人家的过错吗?” 于是这事也就平息了下去。 后果就是晏载安越发的得意张狂了起来。 原本千鸿阁的老板还想让他赔偿一番打碎的茶盏桌椅的钱,可是如今他哪还敢开这个嘴? 待他越发小心谨慎了起来,还将阁中所有的娇美姑娘都拿出来任他挑选取乐。 于是晏载安沉迷于温香软玉富贵乡中,越发不肯回秋水胡同去见正妻陆氏了,连她落水生病之事都不知晓。 满施施整日陪着他醉生梦死,晏载安喝醉了的时候也会给她画些大饼哄她开心,诸如: “如今我膝下就还缺个嫡子,你这肚子要能争气生个嫡子出来,我就把你赎了身子带回家扶为平妻。” “哈哈!那陆氏又算什么?倘或哪日她那病怏怏的身子真没用了,等过了孝,我就娶你回去做正房太太!” 满施施娇羞一笑,靠进他的怀里:“妾可不敢!妾是污浊之人,任人欺凌折辱的,陆夫人是公主孙女,大将军您更是公子王孙、凤子龙孙的血脉,身上有龙气护体呢?哪能娶我一个污浊人做正房呀!” 晏载安稍稍清醒了些,有些心虚:“什么龙气,这可不是乱说的事情!可别让外头哪个言官听见了掺我一札子,我就人头落地了!” 满屋的莺燕美人们捂唇而笑:“太祖皇帝和荣王爷全是高皇帝高皇后生养的,不都是一样的血脉。当今陛下是真龙天子,有龙气护身,大将军怎么就没有了!自从大将军常幸咱们千鸿阁,我们这些姊妹们身上都觉得沾上了将军的龙气呢!” 一股甜腻的香气钻进了晏载安的鼻子里。 他的神智模模糊糊了起来,竟然也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的。 在这些美姬们的怂恿下,他填词奏乐为她们取乐,提笔写下“一龙同祖 二日共辉”等词以彰显自己的身份。 意思是说,当今陛下是皇都上的龙,而他晏载安,也算得上是太原的一条小龙。 126:陆漪娴(副CP剧情) 婠婠也听说了漪娴生病之事。 她没法再见她,亦不忍心让她病中支撑身体进宫来,只是赏赐东西依然不断,又亲自派遣了宫中的女医吏去给漪娴看诊。 女医吏们看诊完回来后向婠婠禀报,婠婠听完后心都凉了半截,涩涩地疼了起来。 她是委实没有想到这个自幼就健健康康陪伴自己的姐姐一样的密友,如今既然身体还不如自己了!她在太原究竟过了什么日子?晏载安一家子又是怎么对她的? 婠婠气到发疯,恨不得传他来赏一顿廷仗一番解气。 她心里生出了无限的愧疚之情,当年漪娴嫁人后,她也差不多到了该议亲的年纪,母亲也为了她的终身大事愁得不行,精力全都放在这事上;加之那几年她的身体也不太好,常年缠绵于病榻之间,更无暇去问漪娴婚后过得怎么样。 再有一件就是这个时代的女子之间交往本就不像男子那般便利,可以随意书信往来,婠婠久居深宫之中,除了给在京中的自己的一些玩伴们赏赐些礼物还比较方便之外,想把手伸到太原去打听漪娴的情况也是不容易的。 搞不好还会让她的父亲以为是母亲和大哥哥想借着婠婠的名义去将手插到太原地方上去拉拢贿赂地方官吏呢。 遂只得作罢。 不曾想,多年未见,原本应该正处在一个女子最美丽丰满年华的漪娴,却这样无声无息的在她所不知道的时候枯萎了下来。 医吏们说,漪娴几年前曾经小产过一回,伤透了身体,而在她小产之后,又恐怕是因为常年操持家务之类的琐事,没能好好休息下来养养身子,所以越拖越坏了。 这些女医们不敢欺瞒她的病情,但是为这些病情所找的理由和借口,当然都是往好听里说编出来的,反正婠婠是一个字也不相信。 早在数日之前,晏珽宗见婠婠心中关切陆漪娴,特意又派了人去太原奉恩将军府中密切查探他们府里的各种阴私苟且,正巧今日那些密探们回来了,晏珽宗第一时间把奏报递到了婠婠的书案上。 她从这些奏报的字里行间中也大抵窥见了这些漪娴的境况。 …… 起初那段时间里他们的夫妻关系还算不错。 虽然这桩婚姻算是盲婚哑嫁,而且漪娴也是被算计了之后不情不愿的远嫁到太原来的,但是因为晏载安那时候还在她面前装了一段时间的人样,对漪娴温声软语,所以漪娴心中大抵也就伸出过一阵认命的情绪,是打算同他好好将日子过下去的。 因为那时候她身边所有的人都这么劝她:反正你嫁都嫁过来了,不安安心心跟着这个男人,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呢?难道你还指望还能嫁给别人?认命吧,俏俏。 水土不服,背井离乡,人生地不熟,无亲无故无友。 一个娇滴滴的贵族千金,这辈子能遇到的所有劫难,大概在这桩婚姻的一开始就让她全都遇到了。 可她还是认命了,也真的有将那个男人当做自己的夫君,一心一意地待他。 晏载安的后宅里有许多美丽娇艳的妾室通房姨娘们,因为上面婆母刘夫人的溺爱,府中更多的是被他睡过了之后却仍然无名无分的丫鬟们。 甚至在成婚之前,其实他就偷偷有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但漪娴自觉自己并非善妒之人,对她们是很好的。她知道这些通房和丫鬟们也都是同她一样不能自己抉择命运的可怜女子,或许造成她们命运苦难的从来都只有那些男人,他又何苦将自己的不满和悲凉发泄到这些人的身上呢? 可是她们又是怎么对她的呢? 婚后不久,身体康健的漪娴很快就怀有了身孕。或许正是因为那个孩子的到来,让她更加悲哀又堕落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决定在这方天地、这方小小的宅院中安安稳稳平静的度过自己的一生。即便她那个时候还无法对晏载安生出什么爱意来,可她确确实实是爱极了自己腹中那还未出世的的骨肉。 然,后宅中多的是见不得人的腌臜手段。而有时候当你习惯了软弱和仁慈,或许他们都不屑于对你进行算计,而是明目张胆的欺辱。 五个月时,晏载安由妾室向氏所生的庶长子明目张胆地在无人的连廊里将漪娴推倒在地,害她小产。 那是她几乎已经成了形的女儿啊! 即便是这样摆在眼面前的欺辱,漪娴都无法为自己那还未能看一眼这个世界的孩子做主。 因为向氏和庶长子上面有晏载安的庇护。 晏载安只给了漪娴一句简单到冷漠的话:“口说无凭,我何以信你一面之词?倘若今天你说是我母亲、祖母推你,难道我也要为了你去惩罚我母亲祖母吗?” 他毫不在意地低声嘀咕了一句,“何况只是个丫头片子而已,也不是个带把的。” 她虚弱地躺在床上,惊愕地睁大了眼睛,美目中溢满了盈盈的泪珠。 也就是从那一天、听见他说那一句话开始,漪娴的心彻底死了,再也不对这个人保有任何的希望了。 因为夫妻关系的恶劣疏远,这府中的其他人越发的肯欺压到漪娴头上来了。而她身在病中,在这里又举目无亲,自小又是冰清玉洁地长大,不识那些后宅的阴私,没有心思同她们斗,唯有逆来顺受下去。 有这么些人时常在刘夫人面前挑拨搬弄是非,说起漪娴的种种不是来,又说她是个晦气鬼,身子不行以后都生不出儿子来了,娶了她,真是他们奉恩将军府倒了大霉;又说漪娴仗着自己是京中公主府来的,瞧不起他们太原这边的人,也不肯好好的侍奉夫君,经常对夫君冷鼻子冷眼的瞧不起。 总之这些种种都不够他们说的、编的。 何况刘夫人本来就不喜欢漪娴,因为在她原本的打算里面,她是想把自己娘家的侄女嫁到他们家的,谁想到被漪娴占了这个位置,她心中就有了气。 而她作为婆母想要折腾儿媳妇,那更是几乎不用找理由的方便。 例如说话间随便找话头训斥漪娴一番,隔三差五地说自己身子不好,让本就病弱的漪娴半夜急急忙忙起身去侍疾,给她捏腿喂药,还嫌弃她来的晚、伺候的不好。 再者日日喊了漪娴去她院子里站规矩,平白无故的不通传、不让她进来,装作不知道一般让她在门口就站上一两个时辰也是常见的。 何况他们这一家人还仗着儿媳妇的脸皮薄,没多久就侵占了漪娴的大半嫁妆充公,只留下一些金银首饰玉器——上头刻了陆国功夫姓氏的等等,他们不好拿,因为拿走了也不敢拿到外面去当了换成银子,是会叫外头的人笑话死的,所以才留给漪娴这么一点子玩意。而漪娴只能靠奉恩将军府中给的那点子赏赐一般的月银勉强度日。 即使是勉强留给她的这点嫁妆,她也不敢随便用,因为每年家中的长辈过生日了和大节庆等,她还要准备礼物送回娘家去以尽礼节。 就这样一日的熬着,熬到了这年元武皇帝登基、立后,晏载安回京述职加上顺道朝觐皇帝、拜见太后皇后,带漪娴回了趟都城。 …… 婠婠看完后狠狠地将那卷纸扔到了地上去。 虽然她心里面早就有了预料,知道这些年漪娴在太原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好过,但是她实在没想到这家人竟能下贱到如此地步! “我要跟我母亲想个法子,好好治一治那个晏载安和刘氏,也不能让他们一家子一直这样作践漪娴。” 她眼珠子转了转,学着自己母亲处世的风格想了个招儿:“我要亲自派遣一个精明能干的女医随漪娴去太原服侍她,既是给她调养身子、彰显皇宫大内的宠幸,也是盯着那一家人,看他们还敢不敢犯浑了! ——这个刘氏不是老病么?好,我现在就宣她进京,亲自请医师给她看看是个什么病!” 晏珽宗抚了抚她的心口平息她的怒火,语气散漫:“你再治,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而已,管不了一辈子的大用。” 婠婠抬眸看他:“那你有什么能治根本的法子?说来给我听听。” “倒不妨想主意让他们和离,彻底将她解脱了出来。” 婠婠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而且,我要杀晏载安。也只有让他们和离才能保全她。” 127:彤史h 日光穿透过琉璃窗和茜纱渗透进皇邕楼这间议政事的书阁时,竟氤氲出了如霞光晨雾一般的朦胧光晕。 一扇皇朝堪舆图的屏风后面,年轻姣美的皇后蜷缩在那宽大代表了无限尊荣于权力、只有帝王才可以享用的金鎏宝座上,身上只堪堪披了一件晏珽宗的龙袍外袍,面色潮红,露出的那只白嫩玉足脚腕上还挂着一根红绳,绳上系着一只小巧的银铃。 而地毯和桌案上零零碎碎地散落着女子发髻间的钗环珠翠,一室的凌乱不堪。 她似是才从懒洋洋的小憩中醒来,拥着那件龙袍缓缓起身,毫不避讳地将它拢在自己身上蔽体。 晏珽宗给她端了碗温茶润润嗓子,因为方才那阵低低的压抑的啜泣几乎哭干了她的喉咙。 婠婠就着他的手喝了茶水,望着面前的那副堪舆图,忽地低声笑了起来。 “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 “唐玄宗天宝年间,大将哥舒翰和安禄山都在边境屡屡立下奇功。为了嘉奖他们,李隆基亲手誊抄了民间流传的一首赞颂哥舒翰功劳的诗‘北斗七星高’四句相赠;又封赏安禄山为东平郡王。 ——可是即便皇帝做到这个分上,哥舒翰和安禄山心中仍是种种不满。 哥舒翰觉得皇帝受小人蒙蔽而偏心,明明他也劳苦功高,可是最后却什么真金白银的封赏都没有,只得到了皇帝送来的一张纸。 安禄山贪得无厌饕餮之心,即便异姓封王,却仍觊觎左相之位,因为他的愿望得不到满足而对李隆基愤愤不平。 想来皇帝的确是难做的,不管怎么办,下面的人总有不满之心。赏的低了怕人不满,赏的高了怕人不臣。”① 晏珽宗定定的看着婠婠,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想到了和自己说起这件事情。 下一秒他就明白了。 婠婠扯了扯唇角,似是嘲讽又似是无意地对他轻笑,脚腕上的银铃随着她的动作泠泠作响,她听了这声响心里又羞又气,似是想起了方才在这方宝座上发生的不堪入目之事,扯下那根红绳泄愤般地扔到了晏珽宗的身上去,被他随手一捞稳稳接住了。 “李隆基故为盛世之君,可都比不过元武皇帝对自己的部将们那等处心积虑的谋划啊。 他只能周虑到面子上的荣光和真金白银高官厚禄之类的俗物,却想不到有的皇帝为了自己部下打了经年的光棍、娶媳妇的事儿也能如此上心的。 这才是赏到了人家的心坎子里面去。帝王恩德如此,宿将们安能不提携玉龙为君死?还敢生出异心来?” 她这长篇大段的一顿冷嘲热讽似的恭维,或者说是恭维似的冷嘲热讽,听得晏珽宗心发慌。 “婠婠,你方才听到了?我——” 情爱过后,婠婠慵懒地缩在宝座上睡着了,晏珽宗给她披上外袍又盖了一层薄毯,见她睡得香,便舍不得惊醒她。所以方才徐世守来找他议事时他只以屏风相隔,未曾避她。 即便压低了声音,还是吵醒了婠婠。 只是不知道她听了多少。 因为算计的人是她的挚友,所以晏珽宗还是有些心虚,怕她有意见。 …… 两个时辰前。 转眼间已是新婚的一个月后,今天已到了八月初五了。 婠婠原本梳妆毕想去给母亲请安,顺带将上个月阖宫上下的各项开支账目拿去同她核对一番,看看各项琐碎事务可有不妥之处。 然而等她带着一摞厚厚的账本去见母亲时,皇太后正在翻阅着一本明黄色封子的案录本。 见母亲似是心情不错的样子,婠婠也凑过去看了一眼。 下一刻她就羞气得恨不得当场拔腿就跑或者像个鸵鸟似的把自己的头给埋起来。 无他,只因母亲手里的那本账竟然是女史们记录的帝王彤史实录。 跟随在皇帝身边记载皇帝言行起居的几乎都是宫里的女官,而彤史,就是记载的皇帝垂幸后妃之事,以便将来后妃们被请出滑脉有了身孕的时候可以有个清清白白的对证。皇太后和皇后当然是有权力在每月的月初查看上一个月皇帝的彤史记录。 但是晏珽宗早就废了这些女史的存在,他一贯肆意妄为,最不喜这些人提着跟毛笔跟在他后面记来记去的。 那这本东西是从哪来的? 婠婠差点当场晕倒,捏着袖口退到了一边,深深地把头低了下去。 皇太后不以为然,还招了招手让她过来,欣慰地拍着她的手背说:“这不是很好吗?我最乐意见得你们夫妻恩爱了!要是这本册子接下来半年都能这么记下去,我心里就踏实了。 ——你瞧,你现在的身子不是比以前好多了么?” 从母亲宫里出来后,婠婠拎着那本案录直奔皇邕楼去找晏珽宗兴师问罪。 她将那本册子摔到了他批阅军国大事的桌案上:“哼,这不是你的字?你跟我装什么?谁让你把这个拿去给我母亲看的?” 晏珽宗放下了手中的朱笔后从宝座上起身,拉着婠婠在那上面坐下,然后好声好气地和她解释起来。 “太后前日就打发人去内司省要彤史录来给她过目。内司省的女史们早被我给废光了挪做他用,他们不知道怎么回太后,只好再报到我这来。我不是没法子么,就照着记忆现写一本送去给她了。若非太后要,我早就忘了还有这么个东西。婠婠,真不是我故意的。” 婠婠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但还是语带嘲弄之意:“照着记忆现写?呵,你还有这个本事呀?” 他便似笑非笑地翻开一页带着婠婠回忆起那日的颠鸾倒凤之事。 “怎么不是照着记忆写的?七月十二日,帝幸皇后三次。你还记得是在什么时候么? ——早上还没睡醒就张开腿就被我插的喷水了一次,晚上……” 婠婠怒目圆瞪,赶紧捂住了他的嘴。 “你疯了!这是皇邕楼、是你召贤士忠臣们商讨举国大事的地方,不是给你说这些污言秽语的!” “污言秽语?” 他寥寥地掀起眼皮打量了婠婠一番,解下腰带她的脖颈绑在了宝座雕刻了一条游龙的扶手上,龙口中衔着一块拳头大的紫色宝石,雪白柔嫩天鹅颈和威风凛凛的金龙看起来却格外匹配,有种别样的美感。 自然了,他扣的其实很松,除了让她挣脱不得之外,完全不影响她的呼吸和小幅度的挣扎。 不过这种“俯首系颈”、引颈就戮的感觉,自然算不得太好,所以没一会儿婠婠就被气出了湿漉漉的一泡眼泪,滴滴的在眼眶中打着转儿。 华美衣袍被他一件件剥落扔到地上,他又卸去了她头上的珠翠簪饰,让她披散着一头墨发蜷在这宝座上等待被人吃干抹净。 “哭什么,龙椅都让你随便坐了,不就是肏一回么,还这样委屈?” 婠婠紧紧合拢着双腿不想让他得逞:“昏君!” 晏珽宗对她的指责和辱骂毫不放在心上,自己送上门来的,还怪他么? 他的手指轻轻点过她如小樱桃似的乳尖,将它夹在两指之间玩弄:“婠婠,你说自魏室开国以来,你是不是头一个被按在这龙椅上让人灌精的女人,嗯?” 婠婠愣住了片刻思考了一番,很可悲的发现他说的是真的。 即便是她的祖父那般昏淫无道之君,也从不允许邵氏等宠妃踏入议政殿一部干预国事半分,且极为爱重自己的皇帝身份,连邵氏将经血不慎沾染到他的衣袍上都要失宠被废的人,岂会带她在这宝座上交合? 趁着她愣神的时候,晏珽宗已经分开了她的双腿,熟稔地捏住了她的两瓣花唇拢柔起来,一指时不时探入她的内里刺激她快速情动。 婠婠不争气地在他手下湿了身子,潺潺地低落下来,沾湿在龙椅宝座上。 这个姿势让她的身体被完全打开,敞着露在他面前。 她太紧张了,好不容易才完全将他吃下,濡湿紧致的小口死死咬住他不放。 这里随时会有臣工们请人通传过后进来禀报要事,楼下更是有一堆文官们或在奋笔疾书的誊写皇帝旨意发往各地,或是慷慨陈词地议论国事。 而高楼之上,帝后二人却在此白日宣淫,行此交换之事。 婠婠紧紧地咬着唇,把一张姣妍的小脸逼得胀红了也不愿意开口呻吟半句出来。 晏珽宗衣着完好,只是解了腰带拉下裤带掏出那根热气腾腾的肉棒来插她,却让她在他面前没有一丝布帛遮体。 他一口气顶到里头去,见婠婠被他抽送了数回仍然不愿睁眼看他也不愿张口吐出半个字来,他恼怒地寻了个银铃来系到婠婠一只不安分地动着想要踹他的脚腕上去。 “不是不想让旁人知道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在这儿挨了顿肏么?那你就别让这个铃铛响得那么厉害,否则楼下的人可就都听见了。” 他又往里捣得深了些,正好抵在婠婠最敏感处,激得婠婠咬牙闷哼了一声。 “以后我再带你来这寻欢,就给你系着这枚铃铛,叫人一听见铃铛响了、就知道皇后娘娘又在喷水挨灌龙精了。” 婠婠哭着摇头,拒绝。 金銮宝座的映衬下,她的肌肤白嫩得犹如在发光一般,小小的穴口将他性器一寸寸吞入的场景他素来是百看不厌的。 直到良久之后他射了进去,一边系上腰带还一面叮嘱了婠婠几句:“记得把精水夹住了,别流出来,要不然可不是浪费?” 婠婠身上披着他的龙袍,羞耻地更加环抱住了自己的身体。 她靠在龙椅上懒懒睡去,只记得有臣下求见皇帝,晏珽宗去了另一间书阁见他,走前还爱怜地抚了抚她的发丝:“原来是潘太师求见。婠婠,你说潘太师写给圣懿帝姬的悼文那般情真意切令人不忍,他知不知道自己教养大的小公主现在已经被调教得离不得男人的精了?而且就在他隔壁的这间书房里被我刚刚弄完一回。” 婠婠气得打了个他一个伏击,猛地从睡梦中睁开眼在他手腕上抓了一道红痕。 他也不恼,大笑离去。 其实婠婠一直就没睡着,后来还迷迷糊糊地听见了不少朝臣们和晏珽宗说话的声音。 原本都是些四书五经里的大道理,听起来还格外催人入眠。 然而,就在婠婠真的要睡着的时候,威宁侯徐世守也来了。 她听见他开门见山地问了晏珽宗一句: “陛下,晏载安谋逆不敬的证据已然查收完毕铁证如山,您什么时候取他性命?” ………… ①PS:这个故事是我从老电视剧《唐明皇》里面看到的,并且据我所知和真实的历史肯定有差距和出入,宝贝们不要当正史看,也不要被误导和过分纠结! 128:晏载安死(02)(剧情) 晏珽宗瞥他一眼:“这就等不及了?” 婠婠听见那位灵壁守将徐侯的声音格外急切,还颇带些咬牙切齿的愤恨感: “他一日不死,臣夜夜难安!” 晏珽宗冷冷地嘲笑他:“谁让你夜夜要去做贼一般守在陆氏的院子外面给她站岗,没觉睡当然难安了!” 婠婠一下被惊醒了,缓缓自宝座上起了身凝神听着。 越听,她亦心惊肉跳了起来。 她早就知道晏珽宗在算计这位太原宗亲晏载安,但她能想到的他这样做的动机也只是想借此作笺子将那些吃空晌的闲散宗室们集体整治一番而已,晏载安不过是倒霉,成了那个杀鸡儆猴的鸡而已。 既然他说了不至于牵连到漪娴,那婠婠也就不欲插手了。 可是她绝对没能想到的是,晏珽宗是想让他直接死!要取他性命! 为什么? 婠婠有些想不明白,可是很快她就懂了。 呵,还不是为了美人温柔乡惹出来的官司! 徐侯顿了顿,似是无颜回答君王的这句冷讽,他又道:“满氏已有了身孕,一切证据都搜集好了,臣不想再让漪娴跟他耗下去白费青春了。” 晏珽宗摆了摆手:“再等一个月再说罢。” “陛下!” 徐侯急忿地唤了他一身,“臣,等不了!漪娴落水生病半个多月,他连看都没有回去看一眼,整日和那些游手好闲的宗室中人饮酒作乐玩女人,何以配做人夫?若非崔氏那贱妇算计,漪娴何至于沦落到这种人之手!” …… 他们说了许久的话,婠婠也凝神听了许久,可是心却分外地沉静了下来。 她以前还没看出来过,这位徐侯是什么时候把心思瞄到了漪娴身上去的?他们又是何时相识的?漪娴知道她成了别人虎视眈眈的盘中肉吗? 故而当晏珽宗与徐世守议完事再回来寻婠婠的时候,免不了遭受一番她的冷嘲热讽。 等她嘲讽毕,晏珽宗才慢条斯理地将事情摊开了揉碎了细细将给她听。 婠婠还能说什么呢? 她只能两手一摊:“那就随你们的便罢。” 可是既然事情被她撞破了,晏珽宗和徐世守都隐隐担心她会因为瞧不上徐世守胆敢觊觎漪娴而出手阻挠,所以变故的发生比他们预期中提前了足足一个月。 这天是八月初九,是晏载安来到皇都正好一个月的日子。 也本该是满施施陪伴他的最后一天。 八月初八的夜里,满施施依依不舍地缠着他欢好了许久,当晚他头昏脑胀地睡去,却没有想到当自己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会被翻天覆地地搅动过。 …… 八月初九日的上午时分,正值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京兆府门前的一整条大街上格外热闹,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张月芯深吸了一口气后扑通一声跪到在了京兆府门前,掐了掐嗓子尖细地哭号了一声出来: “大人!民女要报官啊大人!有人胆敢偷窃皇室珠宝、罪不容诛啊!” 这一声嚎啕大哭,惊彻了整个皇都的上空,让满城的勋贵公卿贵妇们又多了一个可以聊上足足一整个月的话头。 如今的京兆府府尹名叫范祎,他慌忙命人传唤张氏过来,前头的衙役们问了话,记了她的姓名、籍贯之类的东西就放她进去、让范大人亲自接见了她了。 张月芯带着两个伶俐的小丫鬟,将一枚用红布包裹着的金云霞舞凤纹帔坠转呈到了范祎的面前,深深跪拜下去哭泣道: “大人,民女本是千鸿阁中的清白伶人,前日因与阁中的头牌满氏闹了些龃龉,无意间得知她竟然仗着奉恩将军大人的宠幸、私自盗窃了这枚帔坠彰显身份,还大言不惭地说这是奉恩将军赠与她之物,要将她娶做正妻的。 民女看不惯她这般胆大包天,故而着令满氏的婢女零儿偷偷将此物拿了出来报到官府里去,大人您看,这帔坠上的霞帔,其间刺绣和绣着的两行小诗都是出自满氏之手,大人若是不信,大可去千鸿阁中命人取了满氏过往的针线来做比对!” 有魏之朝,女子金银首饰,纳于礼仪制度的一类,一等的就是凤冠霞帔。 霞帔是极其精致的丝罗制品, 底端有压脚的帔坠,帔坠上端有孔,孔中穿金系,然后悬坠于金钩。此系与钩,当日合称为“钓圈”,形似两条彩带,绕过头颅,披挂于胸前,下垂一颗金玉坠子。本朝后妃和百官的妻子都披挂霞帔,看起来美如彩霞,是身份的一种象征。 它不止是用于婚嫁之日女子的穿着,但平民百姓家的女子妇人却只有出嫁之日才可以使用一回,究其原因也就是因为没钱而已。 如果贵为皇族宗室,那么这些挂在霞帔上用作“压襟”的帔坠制作多会出自禁中,且多于簪脚和金钩上镌铭。 例如此刻,范祎手掌托起这枚帔坠仔细端详了一番,发现这枚金云霞舞凤纹帔坠之系连帔坠的金钩铭曰:“随驾银作局宣鸿三年贰月内造柒成色金壹两玖钱。”还带着专为皇室制作首饰的银作局的官印。 宣鸿,是魏朝开国太祖皇帝的第一个年号,宣鸿三年也就是魏室开国的第三年。距今已有正好九十七年。 帔坠和一些宗亲子弟娶原配正妻时候所用的凤冠头面都是礼仪之物,因此为了方便和统一规制,银作局总会成批制作,以备宫廷的各种礼典和册封赏赐之需。 后世有许多自称为考古学家的学者们还会惊奇地发现出自魏朝各地宗亲子弟夫妇合葬墓“内造”、“内成造”的 金簪、金凤簪、金帔坠规制样式都出奇地一模一样,便多属这种情况,因此它的制作年代与使用年代甚至墓葬年代往往相去甚远,并且在不同的墓葬里会出土完全相同的成品。 宣鸿三年,刚刚于风雨飘摇之中建都立国的魏朝太祖皇帝着手整顿各项行政机构和为皇室服务的各种专业部门,始设银作局以制作金银珠玉宝器。 后来这一年制作的礼器被赏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库存便成为了彰显身份的一种象征。 陆漪娴嫁去太原之前,圣懿帝姬向当时的陶皇后请求之后,得到了陶皇后的点头应允,于是便从银作局特意取来一枚宣鸿年间制作的帔坠赏赐给自己的好友漪娴,以示对她的爱重。这在当时还惹了许多人艳羡不已。 这一下吓得范祎的手都抖了抖,险些将它抖落到地上去。 范祎急忙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回桌子上,生怕这东西若是个真的,自己摔坏了它该怎么办。 他咳了几声清了清自己的音色,正色道:“堂下之人休敢胡言乱语否?此物出自天家,若真的是被娼妓之人盗窃所得,可是被杀了头都没人敢收尸的!” 满施施的女婢零儿连连叩首道: “奴婢不敢欺瞒大人,盗窃此物者正是千鸿阁中的头牌娼人满氏,是女婢现在正在服侍的人。 此物……据奴婢听说,本是圣懿帝姬在世时候赏赐给太原府奉恩将军正妻陆氏夫人的东西,但奉恩将军这阵子颇为宠爱满氏,满氏在阁中常以将军正妻自居,还私下窃取了这枚帔坠、寻了霞帔丝罗挂在身上、一副诰命夫人的做派。 …… 奴婢看不惯她,趁着她今日睡熟,偷偷开了她的妆奁把这物取了来,送到官中相告!” 范祎和左右的副官主簿们顿时愣住了,满脸的见了鬼。 这零儿说得好听,将火力全都转到她服侍的娼人满氏身上,给出的理由看似合理,可是稍微琢磨一下就能听得出来是漏洞百出。 第一,这帔坠是女子之物,太原奉恩将军之妻陆夫人此番回京,若是戴上它进宫拜见太后皇后,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是这样的话,它在陆夫人身边好好的是怎么被满氏偷走的? 第二,像范祎和京兆府里这种耳目灵通之人自然能打听到这阵子晏载安流连千鸿阁宠爱娼人满氏之事,所以他们可以猜测到的是满氏是通过晏载安之手得到的这枚帔坠。那么,真的是她单方面偷来的吗?她这般张狂的做派,晏载安就真的毫不知情吗? 第三,如若按照他们第一直觉的猜想,这枚帔坠是晏载安为了哄满氏开心拿来给她玩的,往严重里说,这位奉恩将军是否构成了“滥娶”“擅娶”之罪?因为本朝素来将凤冠霞帔当作正是的定亲之物,男女之家收受霞帔后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的亲家了。 滥娶,擅娶,即宗室子弟在迎娶正妻之后、未上报朝廷知晓,通过各种不正当手段所娶的姬妾。 这些姬妾的地位是朝廷和官中不认可的,她们生出的孩子也不能从国姓,更不能被认定为宗室后裔继承爵位。严重论起来还要治这些宗亲的罪的。 当年太祖皇帝单独为宗室子弟们想出了这条罪名,一来就是为了防止他们私下迎娶权贵百官之女为侧妃侧室结成裙带关系以成朋党,二来则是限制宗室人数的扩大、减少宗室花费的开销。 你汉武帝有推恩令之法,意在强调宗室们生出的所有儿子都承认他们的合法地位,然后通过不断分封削弱藩王的权力。 我魏太祖计高一筹,更狠,直接连宗室里许多男嗣的名分都不承认了,就因为他们母亲的妾室身份没有得到朝廷认可,所以你就是“滥妾子”,不让你认祖归宗,你就别想承爵、别想花官家的一分钱。 范祎擦了擦额前的汗珠,想着要不要私下将这事压下去,因为各种私事总是和那位荣王后嗣奉恩将军晏载安脱不了干系的,拿到明面上去也不好看,元武皇帝看上去对他格外宽厚,自己要不要卖他一个人情先知会他一声再做打算? 零儿嘴里唠唠叨叨地说个没完,看似只是在指责满氏仗着权贵的宠爱、目中无人地将自己以奉恩将军正妻的身份自处,实际上每一点都离不了晏载安宠妾灭妻之实——甚至于这位满氏还不算是他的妾,事情就更严重了。 还未等范祎下定决心,副尹直接拍了板吩咐了下去命人兵分四路查证这个“满氏盗帔坠案”。 一路人将此物拿去银作局,请银作局的女官辨认这是否真的是官中所制之物,另一路人直接去千鸿阁中扣押了满施施过来,并且将她平素的针线绣帕全部取来比对这霞帔是否出自她手,第三路人去奉恩将军晏载安家中告知陆氏夫人其帔坠被盗之案,并且让这位陆夫人检查一下自己的帔坠是否还在自己身边。 最后一路人直接进宫将此事告知宫里的帝后,请他们定夺查处。 完全不给晏载安一点喘息的劲。 范祎还想拉着这个副尹劝他年轻人别这么热血这么拼,万一得不偿失了得罪人可怎么办?可是府衙中的人就像早就准备好了一般,根本不听他的,马不停蹄地就走了。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希望元武皇帝不要太过护短,最后晏载安什么事都没有,反倒是他们这些底下的人挨了一顿记恨和训斥。 …… 01:关于凤冠霞帔的描述摘自扬之水《奢华之色》卷二。我写的时候插入自己的私设,有改动。 02:滥妾子等,明代就出现这种说法。但,本文私设稍作改动。 129:北鸿h(马上PLAY) 八月十五是中秋佳节,紧跟着的八月二十一日是太后千秋,去岁先帝病重,太后就没过寿,如今换了一番新气象,又是她儿子登基之后的头一次给母亲祝寿,自然要办得风光隆重了。 这两件事压得刚刚新婚为后的婠婠快累断了腰、耗光了脑筋,哪怕有她母亲手把手地教导帮衬和监督,婠婠忙完了一天后,每晚榻间也是一脸的倦怠,于情事上对晏珽宗颇有些冷待了下来,没那么多精力应付他。 晏珽宗心疼她劳累,特意抽了一天出来陪她去京畿的皇庄里游幸玩乐,还说要教她骑马。 婠婠顿时心动,尚且不知道自己又一次落入虎口之中。 于是乎,晏珽宗提前一天早朝告了假,让朝臣们第二天早上别来了,借口就是皇太后偶感风寒,要与皇后一道侍奉太后汤药。 这样喜闻乐见母子情深、婆媳和睦的事儿,是不会让人议论的。正在臣工们交口称赞如今皇帝与太后关系不断转好,家事和谐之时,他们的皇帝正与皇后连夜出发赶往了京畿一处景致秀美的田庄里。 自效法前朝以来,本朝皇帝多设各种皇庄以增私产,底下的藩王宗室王公大臣们也有样学样地通过各种手段扩充田地围设庄园,其实在很大程度上是破坏社会和谐稳定的。 婠婠的父亲被后世评价为维稳之君,在位时间虽无大的作为而且也偶出昏招,但是还是很致力于缓和社会矛盾的,他将自己君父设立的皇庄裁撤了三分之二分与贫苦百姓耕种,又用各种威逼利诱的政治手段迫使各地宗室们也拿出自己的部分土地还与百姓。 晏珽宗即位以来手段更加狠辣,先帝留下的皇庄也被他一再裁撤,如今只留下了这一座庄子,其他的也是全都发还贫苦百姓。他即位之前就通过各种手段夺了少数权贵宗亲手中为数不多的兵权,如今仗着他们没法反抗,越发凌厉地从他们手中要回田地还给当地百姓。 偶有不服者,也会莫名其妙地暴毙而亡。 平心而论,婠婠很惊奇地发现,他做的所有事情似乎都与她心中所想的不谋而合,对于百姓而言他的确是个很有才能的贤明君主。其实宗亲们巧取豪夺百姓田地之事她亦早有耳闻,不过是用各种手段让百姓的田地变成“无主之地”,然后上书皇帝请求将这些田地划给他们。 天高地远,皇帝哪里知道这块地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又不好意思驳了亲戚的脸面,往往都是同意的。 父亲在位时没法彻底根治这些积弊,如今晏珽宗愿意有所作为,她还是很高兴的,所以想到这些事情,今日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晏珽宗骑着跟随自己征战多年的北鸿马,而婠婠则被他搂坐在身前仔细看护在怀中。 为了方便活动,她今日用一根碧玉长簪将乌发简单地挽起,穿着一件颜色鲜艳的织银妆花面料的马面裙,行走时裙摆如云雾浮动,掀起银光点点缭绕在他身周。 昨天晚上长孙思将这件衣裳给皇后送来时,婠婠特意等到晏珽宗回来陪她用晚膳的时候才换上。 她当时轻轻提起裙裳的褶皱在他面前娇俏地转了个圈儿,语带撒娇之意:“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穿马面裙呢,先只给你一个人看。——好看么?” 裙衫上精致的花鸟刺绣在他面前旋转了一圈,晃得他的眼睛似乎都有些湿润了。 她一向最能知道该怎么哄他、轻轻松松一句话就能让他恨不得当场把心肺都挖出来给她。 “当然好看。”他声音低哑地答了一句,上前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我的婠婠是天下第一美人儿,谁都比不过你半分绝色动人。” 活该这样如勾了勾手指头一般就将他的魂给勾走了。 立地的一面等身琉璃镜前照出一对拥吻交缠的璧人身影,周围侍奉的女婢们都识相地退了下去,将偌大的肃穆典雅的内殿留给他们二人独处。 这匹骏马通体玄色,身形壮大,哪怕此刻在主人面前它表现出了绝对的顺从和恭敬,可是婠婠还是察觉到它周身散发出来的隐隐被压抑住的可怕阴森杀气。婠婠想要看它的眼睛,几乎都要费力地抬起头来。它看人看物的眼神都异常淡漠,如同看着毫无生气的死物一般无所谓,只有在看到主人时才会有光亮,似是在等待着主人的指令和吩咐。 ——这是因为在战场上看惯了、踩踏惯了尸体才有的反应。 在看婠婠时,原本它仍是那般高高在上的毫无所谓的冷漠,在晏珽宗扫了它一眼后它才变得恭敬起来,低着头将头顶的鬃毛让给婠婠摸,一边还稍有不服地喷了个响鼻。 它的四条健壮马腿上布着数道深深浅浅新旧不一的砍伤痕迹,只是因为深黑色毛发的遮掩,一时看不出来而已。 婠婠心疼地摸了摸它的大腿,轻轻按压在一块旧疤上。“这是以前卡契人擅长用的拦马阵的铁钩网勾出来的吧。” “是啊,刺破了它的两件重甲,铁钩勾到它身体里去,它还是那般无畏地随着我冲锋陷阵。” 忆起往事,晏珽宗云淡风轻地说道,“每次下令凿阵冲锋之前,我曾数次命将士们以黑布蒙上战马的眼睛,因为前方刀剑林立,战马看不见才不会感到害怕,才不会退缩。 可我是主将,是元帅,我的马不能看不见,更不能失去方向,所以……” “所以,我从来没有蒙过它的眼睛,它也从来没有害怕过一次。” 怕吓到婠婠,他话锋一转,换了个轻松的语气将这个话题代过。 “上来吧,我带着你骑马游原,不会摔了你的。这么大的一片原野,走过去该有多累。” 虽然这匹气势威猛的战马比不上七夕那晚的小白马让人感到安全,但是晏珽宗在就是婠婠最大的安全感,她将手递到了他手中,让她一把将自己拉了上去。 “好高!” 婠婠惊呼了一声,身体仍是不由得绷紧了。 这个高度如果摔下马背,是会摔死人的吧!难怪好些人骑马摔倒之后没多久就一命呜呼了。 柔软的绣垫第一次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了北鸿的背上。 晏珽宗将婠婠照顾得很好,怕她无法适应稍显坚硬的马鞍和刺刺的有些戳人的鬃毛,所以特意命人拿来了一块如薄毯一般舒适的垫子垫在马鞍之上,让她坐得更加舒服一些。马身的一侧还挂着不少的零碎东西,给她擦汗的绣帕、水囊、玉梳以及好几样果脯肉干之类的零嘴,全都收在了一个大袋子里。 ——不过,大部分情况下男人是没有无缘无故的殷勤的,婠婠很快就会明白,当享受到了他这般无微不至的照顾后自己应该付出些什么来。 举目无人,抬眼只见无顶苍穹和白云悠悠,北鸿奔驰在辽阔的原野上,激起阵阵风浪,长得长长的野草腰肢随风纤盈地轻摆款动。 婠婠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马面裙裙摆随风飘扬,如一朵正怒放的娇花。 晏珽宗勒了下缰绳,北鸿马才慢悠悠地放缓了脚步停了下来。 她捂着心口长长呼出一口气来,适才的惊讶慌张有之,可更多的还是畅快和新奇,好似将自己的命都托付在了迎面拂来的阵阵风浪之中,让她几乎张不开嘴去呼吸。 “别怕,没事的。要是害怕,我现在就带你回去。” “不要!我才不害怕呢!”她颇有胆气地拒绝了。 “婠婠,我带你玩个新奇的东西,好么?” 他看着她的眼神幽深而可怖,婠婠虽没有直接瞧见,可是也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些不太对劲,她轻轻抽了口气,小声拒绝:“不要,我不要——我们回去好不好?” 可是到了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纵使她是公主、是皇后,又有什么用,哪个能来救她呢? 晏珽宗没理会她的拒绝,他复勒了下缰绳,给北鸿下达了一个指令,战马如离弦之箭一般猛地冲了出去,下一瞬,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婠婠就被他在马上调转了一个方向,被他按在了自己的身下。毫无支撑和受力点的身躯只能更加抱紧了他寻求安全感,她双腿夹紧了他的腰肢,一只手死死地攥紧了他的袖口。 这个熟悉的姿势几乎让婠婠一下子就想明白了他是想做些什么。剧烈的颠簸中,她连呼吸都有些艰难,好不容易稳住自己的气息吐出两个拒绝的字来时,身下的马面裙被他轻而易举地撩到了起来,层层迭迭地堆在她腰间。裙下她只穿了一条裤子,也被他一把扯下胡乱找个地方塞了过去。 凉风灌入她双腿间,婠婠两条白鹿似的细腿裸露在他面前、哆哆嗦嗦地打着颤,只能更加用力地缠在他腰间,生怕自己会摔下去。 “我不要在这里,五哥,你不能、不能这么对我!” 盘发的碧玉簪也被他抽下,如瀑布般的长发倾泻而下,在风中飞扬曼舞,凌乱地落在她脸侧和胸前。 她拒绝,他不听,想要反抗更是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躺在马背上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动作,看着他扯开她胸前上衣的系带,拨弄了一番之后让她两只浑圆饱满的雪白双乳也露在他面前供他观赏亵玩;看着他解开他的腰带和裤带掏出那根每每御得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巨根。 婠婠又哭了,莹润的泪珠在他面前无辜地滴落,看上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遭了不知多大的罪一般。 她自小被人养得娇气敏感,受不得一点点不如意之事,所以在床上总是会很容易地就被他弄哭。 起初晏珽宗都觉得格外惶恐,生怕她是个心气高傲的,被他长此以往地凌辱下去,万一郁结在心中渐渐地憋坏了她的身子可怎么办? 可是这一招用得多了,他也就慢慢看清了身下女孩的虚实——不过是天生水多而已,哪就那么容易被肏坏了?呵。 爱哭,就让她哭去罢,左右除了在床上,他还有什么时候让她受了委屈需要哭的?大不了等事毕之后再哄她两句就是了。 粗粝的手指探入她紧紧闭合的幽谷之间,婠婠有意想要夹紧双腿不准他进去、不让他得逞。可是没用,她已是双腿大开的姿势缠在他身上,再反抗都是于事无补了。 被男人频繁地肏弄抽插了一个月,性事不仅滋润得她面色红润娇媚,连腿心里的这多嫩花的颜色,也有从前处子时期的浅白粉色变成了如今的嫣红,水润润的。 一看就让人知道是被男人经常弄过、朝里头灌过了不知多少精水的妩媚身子。 风簌簌地灌过,婠婠温软的身子暴露在外面的肌肤很快就有了些冷意。 她双手环抱在胸前、有些费力地仰望着面前的男人,他抬头时婠婠只能看见他线条分明的下颌。 床事上,他一贯只喜欢将她剥了个干净,而自己有时只解了个裤带就能提枪上阵弄她,每每都让婠婠感觉分外的心理不平衡。 一如现在,若不是下身迫不及待地将那孽根高高耸立起来、掏了出来摆在婠婠面前吓她,他此刻一派严肃正经地俨然像是个巡猎而归的大将军,眉眼冷淡地扫视着自己的战利品。 而婠婠便是呈在他桌案上的、最鲜美可口的一块美肉。只等他吃干抹净。 北鸿奔跑的速度渐渐慢了些,婠婠快要跳出胸膛的那颗心也安定了不少。虽然她知道晏珽宗绝对不会伤了她的。 他仍是温热的掌心握住了婠婠的双乳揉捏亵玩起来,婠婠很不争气地下意识地挺送着乳儿拱着他的手心享受着他给自己带来的温度。乳尖挺立起来,似乎有甜美的乳汁就要溢出。 但晏珽宗今天志不在此。弄了她的双乳几下后,他又将手指再探入她蜜穴间拨弄。 明明、明明在这样陌生的地方、她的内心百般不愿意同他行此事,可是身子又不争气地湿了起来。 婠婠咬唇,恨恨地盯着他不说话。哪怕无法拒绝,她仍然故作矜持地保持着自己最后的尊严,坚决不去迎合这个昏君的淫乱暴行。 不就是一块肉么,他要,那就拿去好了! 婠婠平时自己都甚少用手指去触碰那羞耻的地方,最多只在沐浴的时候用帕子擦一擦,更遑论用手指去撩拨寻求快慰了。 是以,她自己的身体,比起自己的手指更熟悉的竟然是来自晏珽宗的各种逗弄。她太熟悉他的手指,只要他伸进去,吃惯了坚硬肉根和滚烫精水的幽谷嫩唇就迫不及待地向他张开,媚态讨好地邀请他进去,将他的手指一寸寸吞入绞弄。 晏珽宗抽出手指,将沾了他一手的汁液送到婠婠口中邀请她品尝:“是不是我饿坏你了?嗯?两三天没喂你,这张嘴就馋成这副模样,可见是不能让美人春闺寂寞啊。” 濡湿的小舌轻轻舔舐过他的手指又转瞬离开,微痒的触感激得晏珽宗浑身一阵,还未插入便爽得头皮发麻。 他又伸一指进入,两根手指夹着她的小舌玩弄,眼神越发幽暗不明了起来。——其实他一直有再想过让婠婠以口舌为他含一回、插到她的喉管里射出来的,只因怕婠婠生气发脾气,所以就一直没好意思提出来。 罢,日后再从长计议吧。 他拍了拍婠婠的臀让她准备好,在婠婠控诉不满而又不自觉迷乱妩媚起来的神情中、拨开了她腿心的两瓣肉唇插了进去。 然后又随着马儿奔驰的动作毫不费力地进到更深处去。 婠婠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哽咽着求他:“不要!我害怕……五哥,求求你我害怕!” 那样湿漉漉的无辜眼神看向他时,非但没有激起他半分的怜爱疼惜,反倒将他骨子里埋藏的暴虐阴暗情绪全都勾了起来。 他低吼了声给北鸿下了个命令,马儿跑得更快了起来,四周的景色在婠婠眼前晃过时她甚至都来不及看清。 而后,他将婠婠的双手扣在她的头顶,俯身动作剧烈的来回抽送起来。 婠婠被他吓个半死,她想要去握着他的手他都不准,她遂了他的心意,靠着腿心处两人交合胶连的地方紧紧依附与他,白嫩双腿小心翼翼地盘在他腰间,珍珠似的圆润脚趾都绷紧了。 他是在马背上四处征战得来的权势和天下,现在自然也要在马背上享用他挚爱的美人。 风撩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他有那么片刻甚至根本都没有听见婠婠低低的抽泣声和求饶声。 只有插在她身体里才能给他安全感。 可是婠婠都要被他弄得死过去了。她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天际的一朵浮云,无根无靠,柔弱地可以被人随意吹散,被他拿捏在掌心中。 偏偏晏珽宗还越发得寸进尺了起来,“婠婠,怎么每回求来求去的都是这两句?换个新鲜的词再求求,说不定我就对你好些了?” 说完他还俯首附在婠婠耳边亲自教了她几句。 婠婠的大脑一片空白,可体内的肉棒已然冲着她身体更深处的宫口一下下撞来,她终于嗫嚅了下唇瓣说出了他想听的话。 “求求你……求求五哥轻点插婠婠、插婠婠的小骚逼……” 原本她微凉的肌肤,因为这根火热东西的抵入而带来了温暖,甚至烫得她蜜穴内的嫩腔都有些不适。她还是下意识地去贴近给予她热度的地方。 马儿一口气跑出去数十里远,原先微微泛着白的美人面上复又变成了一片潮红,浑身泛着浅浅的粉色。 她被他逼得彻底放开,本来耻于发出声音的她也不禁随心所欲地呻吟哭叫起来,柔媚嗓音渐渐消逝在了广阔的天地原野之间。 混沌于天地间,只剩下了最原始的兽欲和情爱,想怎么来便怎么来。 130:晏载安死(03) 131:和离文书 132:婠婠含量0%的剧情 133: 134:潮州皇帝(90%是无聊的剧情) 135:圆月对孤影 136:争吵(01) 137:争吵(02) 138:神像美人(H) 139:“他打我了。” 140:“我对婠婠永世不起疑。” 141:「Рo1⒏space」 142:“愿祈花好月圆人长久,万里生民无饥寒 143:“我夜夜难安。” 144:你夫君干干净净地回来了 145:我送你母亲的寿辰礼物 146:「Рo1⒏space」 147:宇文周之 148:摽有梅(陆漪娴) 149:雪色 150:清风乱翻书(副cp) 151:醉卧美人膝 152:“她是您的儿媳。” 153:皇后心向往之 154:辛定王妃 155:“臣,茹毛饮血。”(剧情) 156:白麝梨枝丸 157:“永如此镜,无所欺伪。”(h) 158:王子之死(二更) 159:澱阳郡君:“妾愿意嫁给徐侯。”(副c 160:“明媒正娶,迎我为妻。”(全是配角剧 161:暴君 162:妖后 163:有孕 164:保胎 165:我会在这里守着你 166:孩子能保住的原因 167: 168:鹿血汤po18.Cl𝔲ъ 169:“哥哥的错。” 170:孕中 171:“他必杀此獠” 172:飞雪𝓅𝑜18br.𝖈ô𝖒 173: 174:忧心𝔭ō18aв.cō𝓂 175: 176:10.23 177:打不得骂不得 178:赐婚——上 179:赐婚—下 180:花木 181:瓷瓷兰公主入京 182:“圣懿殿下,您还活着……” 183:娘娘要以江山社稷为重。 yцwáпgk 184:深爱 185:陛下似齐高祖 186:魏室女主 187:曳迩王 188:我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你 heiyeshuku.com 189:景顺年常 190:除夕新年 婠婠在廿九这晚的欢合情事后和他说起了“慕容瓷”的事情。 “慕容是她给自己改的汉姓。是取‘仰慕华夏之盛容’意,她自己改掉了喇子墨国那么长的胡姓,还给亲近的臣下们家族赐以各种汉姓,命他们习汉语说汉话。起初是有人反抗不从的,但是女汗铁血手腕的镇压过后,一时之间,喇子墨国上至贵族、下至百姓黎明,皆以名汉姓为荣……” 她浑身汗涔涔的,在房事后备显的慵懒无力,唯独那双望向晏珽宗的眼睛却是亮晶晶的,像天生的星子。 医官和嬷嬷们再三恳求叮嘱的孕初期不可同房的话,婠婠和晏珽宗都没听过,左耳进右耳出,榻间还是照常欢爱,日日都将婠婠喂饱了。 他不喂也没办法,婠婠确实是缠他缠得紧,每天晚上几乎都是她自己主动向男人张开腿求着入进去的。 大约是被他的精血滋养的缘故,她孕中竟然没有丝毫的憔悴疲态,反而更显妩媚之态,娇艳明媚。 晏珽宗一面听她说着,一面拿帕子轻柔地拭了拭她双腿间的痕迹,漫不经心地唔了声,“她还真有那个做女君的本事?” 婠婠微张开了腿,方便他清理那处,还睁着圆圆的眼睛问他:“你是不是和其木雄恩谈崩了?” 晏珽宗皱了下眉:“是他自己不识抬举。” “我知道你想扶持一个傀儡、或者能稍微听你几分话、受你挟制的大汗做他们的国君,既然其木雄恩不识抬举,那慕容瓷——那瓷瓷兰呢?或许,她也可以……” “如今我没见她有什么能耐。” 皇帝将帕子丢回水盆里,嗤笑一声,“她只知围着她那王叔其木雄恩哭哭啼啼,其木雄恩压根理都不想理她,恨不得早早打发她嫁了出去算完,就她自己心里不知道,还做白日梦盼着她王叔能娶她呢。” 见婠婠眸有不解之色,皇帝将她捞回怀中,让她枕着自己的臂膀睡下:“前年打卡契的时候,我在边关见过其木雄恩和瓷瓷兰,同他们打了几个月的交道,故对他们的事情也略知几分。” 中原人总以为游牧族人尚不开化、不知廉耻,事实上——差不多也大抵如此。 汉人只知道他们那里有收继婚的习俗,儿子可以在当爹的死后把亲爹的一堆妻妾侍女打包全收;兄弟之间谁先死了、让自个的老婆守寡,哥哥可以纳弟媳,弟弟也可以娶嫂子……种种风俗几乎让人大开眼界。 之前还出过这样的悲剧笑话: 喇子墨国前君娶了两个异国公主为妃,一是卡契公主,另一个是贵鹴公主,两公主各生了一个儿子,彼此的母国又都是仇敌,所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争权夺利、大打出手十几年,闹得喇子墨国牙帐十几年不得安生。 忽然有一日前君死了,卡契公主之子登上王位,立马杀了贵鹴公主的儿子,——旋即又将贵鹴公主纳为自己的妾室,还夜夜宠幸。 两国公主一夕之间就从仇敌变成了婆媳。 卡契公主气得要死,命儿子赶紧杀了贵鹴公主,别再丢人现眼了,可是亲儿子却不愿意,因为贵鹴公主已经怀了他的子嗣了,这可是他的长子,他可宝贝得紧。 卡契公主大怒,竟然活生生将自己气死了。 贵鹴公主不堪受辱,不愿意生下仇人的孙儿,没多久吞金死了。 那新王见母亲、爱妾和未出世的孩儿都没了,不多时也郁郁而终。 ——捡了便宜即位的下一任大汗,就是瓷瓷兰的祖父。 而事后的喇子墨国人对这起事件的评价却冷漠的令人咂舌: 他们只觉得死了的卡契公主和贵鹴公主都不识好歹。 按照旧俗,贵鹴公主嫁给继子为妾室,本就是理所当然的,她却因为自己觉得受辱而自杀,是为愚蠢“不开化”。 而亲儿子登上王位打包了亲爹的妾室们,本就合乎规矩,卡契公主却容不下贵鹴公主的存在,还因此自杀,也是“小肚鸡肠”不容人的妒妇。 因此,在这样习俗的背景下,做叔伯的娶了自己兄弟姐妹生的侄女、外甥女,也不是不可以。 这也就不怪瓷瓷兰一直惦记着要和其木雄恩在一起了。 婠婠叹息:“那你是不是只恨自己也没托生在那儿了?” 娶侄女都可以的部落里,娶亲姐妹也不是什么为世所不容的事情了。 晏珽宗在情事后笑得懒散餍足:“有本事的人,从不怨没托生在好地方。为兄为夫,皆我从心所欲之事罢了。” 婠婠睡下之前再度攀附住了他的臂膀:“或许,你要是再打量打量,要是瓷瓷兰好歹能有几分……你也能试着扶持扶持她,只要不损害咱们大魏子民的利益就是了。” * 第二日是除夕,也是年关里顶顶重要的大日子之一。 清晨时晏珽宗起身后亲自将婠婠写的那幅“景顺年常”的对联贴了起来,而后这一天皇帝的行程都会被依照祖制安排得明明白白,精确到哪个时辰哪一刻都有人管。 早起第一件事,他带着婠婠去向皇太后请安。 而后就是皇帝祭祀祖先、礼官宣读赞词、再去朝会之殿接受百官祝祷等等。 但是往年,这些都是皇帝一个人的事情。 在拜见完皇太后之后,皇后只需要一直陪在皇太后身边,和宗亲国戚里的女眷们说话就是了。 然今年元武帝全程带着他的皇后。 去奉极殿祭祀祖先时,他带着婠婠同去;回头又去大殿里接受文武百官三呼万岁的祝拜时,他也带着婠婠一同坐在最上首的龙椅上,张扬至极。 思量到婠婠怀孕辛苦,于是他就将大部分的繁文缛节一删再删。甚至在奉极殿祭祖时,婠婠身着皇后朝服身姿笔挺地站在祖宗牌位之前,晏珽宗反从袖口里悄悄给她递来一块鲜甜的果脯。 第一次婠婠目不斜视地拍开了他的手,让他正经些,祖宗们都在看着呢,她父亲也在看着他们呢。 结果他又不死心地第二次递了过来。 一而再,婠婠终于烦了他,认命地揭过那块果脯偷偷塞到了嘴里。 中午是没有正规的宫宴的,皇帝也只是抽了个间隙吃了顿饺子。 按照惯例,摆在皇帝碗里的第一只饺子一定是包了枚“元武通宝”的铜钱的,以示为吉祥之意。 而且一堆的饺子里,只有这一枚。 皇帝吃到之后吐出来,而后边上的内监女官们就会说一箩筐的赞词吉祥话,恭祝皇帝来年一切照旧顺顺利利等话。 晏珽宗提箸夹起那枚饺子,放到了婠婠的碗里。 婠婠避让了一下:“也没听说有这样的规矩。” 可是在她张嘴说话时,晏珽宗已经将那枚饺子塞到了她嘴里。 是羊肉馅的。 她眸中忽然泛起些许泪光,就着他的手将那枚铜钱吐到了他递过来的金碗里。 皇帝身边的女官内监们对皇后的千万般盛宠已经见怪不怪了,见那枚铜钱是被皇后吃到吐出来的,她们面不改色地继续说着预定的赞词。 “皇后殿下福寿永驻,千岁无疆。” “皇后殿下年华永存,母仪何炜。” “……” 满殿的恭祝之声中,皇帝握住了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坚定地道:“我做君王所得的所有的福禄气运,都想只给你一个人。” 承天景命,只钟爱你一人。 她眸中不觉有泪光微闪,命女官将那枚铜钱好生收藏起来。 “来年本宫腹中的孩子降生,就留给孩子做他的第一份压岁钱吧。” 下午,他们去宫外祭祀天地上神,为九州四海的百姓祈祷来年风调雨顺、农时顺遂。 等终于忙完这一切后,帝后二人才刚刚歇了一口气,差不多也就到了除夕夜最盛大宫宴的时候了。 这段饭吃得热闹又气派,皇太后先点了一出戏,然后就是咿咿呀呀不断的各色歌舞,殿外是风雪碎玉,殿内是盎然如春,热闹非凡。 是婠婠和他以夫妻身份相守的第一个年。 因为没人敢乱说什么话给皇帝皇后添什么乱子,所以今岁的除夕夜宴一切都顺利和乐。 膳后,趁着宫门还没落锁的时间,诸位王公命妇们也都依次回了自己家中守岁去了。 婠婠和晏珽宗也去皇太后宫里小坐了一阵。 太后还算大方,非常痛快地打发了三枚铜板做他们一家三口的压岁钱。 是元武元年才铸的元武通宝的样式,给晏珽宗的那枚是成色极好的金制的,给婠婠的是羊脂玉做的,还有一枚最普通的铜板,太后说是留作婠婠腹中孩儿的压岁钱。 就是要普通的铜板,才能压得住孩子的命格。 赶上年节的好时令,圣章太后今晚上也没吝惜说几句好话,说是给他们两人一金一玉的铜板做压岁钱,就是意在说明他们“金玉良缘”,要好生珍惜上天给的好福气,以后有了孩子,夫妻更要好好相处云云。 这话晏珽宗听了很舒心,眉梢间流露一段懒洋洋的笑意。 当然了,玉的那枚是羊脂玉做的,比金子不知要贵重多少倍。做母亲呢,就是无时无刻不将心偏在自己的孩子那边。 “古人常叹金质难得,皇帝做一国之君,自还有百炼不惧的品格气度;只是这美玉虽好,却经不得半点摔摔打打,是要教人小心捧在手心里疼着的。” 太后说道。 意思是皇帝纵使是块金子,活该他这辈子烈火加身的被磨炼,反倒是婠婠,是块无瑕的美玉,不能摔了也不能跌了,合该被人悉心呵护一辈子。 皇帝听了反而十分赞同的颔首称是:“儿子一定会一生珍惜婠婠,不叫她受了半点摔打。” 太后倦了,摆了摆手让他们回宫歇着,于是今夜是他们两个人在坤宁殿守岁。 也只有他们两个人。 晏珽宗本来心疼婠婠劳累了一天,他想让婠婠早些睡下,但婠婠对这些习俗传统素来坚持又深信不疑,所以一定要守到夜里,他便陪着她一起了。 守着守着,两个人枯坐了半夜,最后免不得又是守到了床上。 子夜时,宫道上传来声声打更人的呼喊,意在说明新年的第一天已到了。 这是元武二年的正月初一。 婠婠迷蒙地伏在他身下喘息。 皇帝虚伏在她身上,并没有压到她,一面律动一面俯身轻轻含住她圆润的耳珠: “新年了,婠婠。” 婠婠沉湎在情事中,几乎没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什么?” 恰好皇帝也到了释放的顶端,耸动着腰身埋在她身体深处射了出来。 “新年了。我们在一起,又过去了一年。” 婠婠仰在榻上扭了扭腰肢,饱满柔软的乳尖娇娇轻颤,像是白雪之中的两点红梅那般诱人。 晏珽宗抽身而出时,不免又起了些畜生的心思,见婠婠迷蒙地阖着眼缓和高潮的余韵,没有半分反抗的能力,他便悄悄取出皇太后今晚给他的那枚金通宝,在方孔里穿上了红绳,然后就以手指推送着将它埋入了婠婠的穴道深处。 连他自己的手指上也是湿腻腻的一片,沾满了白色的污浊和她清透的爱液。 婠婠略掀了掀眼帘,似是察觉到了异物的倾入,可她没有力气反抗,唯有呜咽了两声求饶。但皇帝没理她。 她掉了两滴泪,然后也就没有再反抗了。 晏珽宗等了片刻,见她没什么反应,遂想扯动着红绳将那金通宝取出来。 然这时他却见婠婠柔嫩的底穴似乎是在来回蠕动,粉嫩的穴肉时不时没出了丁点,画面香艳地刺激着人的视觉神经,看得人口干舌燥。 很快,她就自行排出了那枚金通宝。 被她蠕动着穴肉排出后,那枚通宝上还沾满了隐秘污秽的液体,看上去水光潋滟的一片。 他再度将自己的手指喂入,咬牙凑在她耳边道:“我说我的好妹妹哪来这样的本事叫哥哥次次欲罢不能,原来你看着玉女似的不染纤尘,实则也是个名器身子。” 要不然怎么这般会吞吐绞着男人的肉棒。 婠婠恍惚地睁开眼看向他,一副无辜单纯的样子,困顿地眨了眨眼睛: “五哥,我怎么了吗?” 她哥哥没功夫再回答她,而她很快也被撞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191:元武二年,正月(流水帐琐事) yu sh 婠婠半梦半醒间还在纠结他方才说的话,她推了推他的胸膛:“麟舟……五哥,你方才说我什么?为什么说、说我是名器身子?” 虽然她暂时还不大懂这个词的意思,可是潜意识里涌上来的直觉却告诉她这不是什么好话。 晏珽宗正享受着被她穴道吮咬性器的快感,半阖着眼回了她一句: “就是好肏的意思。” 她那里真的很会吸人,那么狭嫩紧致的地方,异物一旦侵入就会被她温暖濡湿地包裹起来,慢慢地往里吞,又蠕动着向外排出。 哪个男人不想死在她身上。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yushu w x.c om 婠婠后知后觉地大概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正要发脾气,他忽地俯身舔舐起了她锁骨处的肌肤,喟叹道:“婠婠,我这辈子要是能死在你身上,那就值了。” 婠婠仰了仰首,纤细柔软的双手环上他精壮的后背,温柔地抚过他背上的狰狞疤痕,声音被他撞地几乎碎掉:“啊——新年里头,别说、别说这样的话,不吉祥。我们还有一辈子呢,你现在说这些——说这些做什么?” 晏珽宗阖眼时因为极致的快感而滴落一滴热泪,淹没在枕巾里,“好。我不说了。” * 翌日晨起便是正月初一。 这一年也是元武二年了。 大约真的是上天垂怜,这一年北方并未发生什么大规模的寒冻、损伤人畜性命的。 而且皇帝早在去岁九月就早早备下了一些应急方案,将大批的赈灾冬衣和粮食源源不断地运往了北方以备不时之需,最后被用到的倒并不是很多。 帝宫之中君王的新年并不是留着给皇帝玩乐松快之用的,只有除夕、初一和初二这三日不用早朝,初三之后一切朝会继续正常。 而皇帝的年节,其实倒更像是一场大型表演仪式。 表演皇帝对皇太后的孝心、对臣工的宽厚、对百姓的关心、对宗亲戚里的仁慈、对祖先的敬重等等等等。 如果这个皇帝是个妻妾成群、儿女满堂的皇帝的话,顺带着他的后妃儿女们还需要互相表现一番姐妹和睦、兄友弟恭的戏码。——但是婠婠并没有这个任务。 初一的一天里,婠婠和晏珽宗上午去孝顺皇太后、下午给臣工们赐下节礼去,晚上照旧是宫宴表现宗亲和睦。 本来历代皇帝有给臣下们赐下亲手所写的“福”“禄”“寿”等字的联纸以示厚爱之意的,但是晏珽宗在这点上却很不耐烦,懒得去写,婠婠催了他两次,他索性命人去刻了三个写着字的大章来,挨个哐哐印下去,小半天的时间就印了好几箩筐的红纸。 婠婠委婉地表示不妥:“你这样敷衍臣下,臣下们兴许要心寒了,说陛下没拿他们当回事。” 文官们事最多,又爱多心多想,稍有不妥就一副慷慨赴死的样子来规劝皇帝。 晏珽宗冷哼一声:“我本来就没拿他们当回事。”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小的玉牌戴在婠婠脖颈上:“这是我这段日子抽空给你刻的玉牌,你看看,喜欢吗?” 他想说,他只对她一个人不敷衍。 婠婠捞起那枚玉牌一看,上头正刻着一个龙飞凤舞、字迹笔锋之间十分凌厉的“福”字,底部还刻着她的乳名“君婠”,一看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竟然是他亲手做的。 婠婠心里正感动,忽地见这玉牌的质地似乎有几分眼熟,就像在哪见过似的…… “你这是从哪弄来的玉?你、你不至于把玉玺削了一角下来吧?” 她忽地想了起来,这玉质分明和摆在皇帝桌案上的传国玉玺质地几乎一模一样,顿时被吓得大惊失色。 晏珽宗连忙摆手:“孤还不至于是这般随心所欲的暴君吧?这是从那个什么……什么虞天子的墓里掘出来的王玺,成色很是不错。我看他都死了多少年了,还留着这好东西做什么,就顺手拿剑削了,想着给你做个玉牌戴着。” 据说,虞朝亦是三皇五帝时代的一个王朝,只是在史书之间留下的笔墨很少,后人对此也并不十分了解。 结果这天子的墓竟然还让他不知何时给掘了。 婠婠有些无语,很想规劝他几句让他以后少做这种缺德事情,可是年节里又不好扫他的兴,遂没再开口。 但她理了理衣领,还是将这枚玉牌塞进去了没让旁人看见。 要是被哪个言官瞧见了,她这辈子也不用活了,说不定连带她外祖父都得一块被人骂死,说他们家教养出了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后。 说起晏珽宗拿大刻章“流水线”生产的那批联纸,事后婠婠也是哭笑不得。 她原以为臣下们会嘀嘀咕咕说皇帝陛下敷衍他们、是瞧不起他们。 ——可是谁知道,这一次他们不仅没有私下生气抱怨,反而感动又骄傲得不得了了。 这个故事的逻辑是这样的: 众人认为,皇帝原先脾气就不好,殴打臣工的事情他都不是没干过,文官们说的话他一旦懒得听了,随手找个理由就能把人撵出去,也就是好歹还尊一尊老,碰到年纪稍大一些的他就客气几分,五十岁以下的直接开撵。 因为这个独断专行皇帝的所作所为,他们在心中已经无限拉低了对元武帝能够做个好脾气皇帝的期待值。 结果这个时候,赶上大年初一,皇帝即便是拿着刻章来无限“复制粘贴”也要给他们送联纸,不就是看重他们吗? 看看,皇帝这是对他们妥协了!是认为他们很重要才会这么做的! 所以收到批发大红纸的人,竟然都很高兴。 婠婠也就叹服了。 人性便是如此,当你一直以来浑身都是尖刺的时候,只要稍微做两件好事、对别人的态度好些,他们就会对你感恩戴德,毕竟大部分人谁不是欺软怕硬的呢? 遇见没什么主见、脾气太好的软弱皇帝,他们就要蹬鼻子上脸对皇帝大小琐事指指点点; 遇见像晏珽宗这样管你是谁软硬不吃、只凭自己心意为所欲为的皇帝,他们习惯了之后,略给他们几分好脸子,他们反而都跟捡到了宝似的。 初一,婠婠身为皇后又去了椒房殿祭祀各位女性先神的牌位。 皇太后还惦记着前年晏珽宗生辰时她迫于面子压力送给晏珽宗的那尊活环链玉雕,一再追问婠婠有没有拿回来。 婠婠连连点头答应:“早就取回来了,正搁在椒房殿里当陈设呢,母亲放心吧。” 正月初二,宗亲再度一批一批的入宫拜见太后皇后,婠婠一整天待在暖阁里同人说话。 晏珽宗命人打了好大一堆的金豆子,留给给婠婠随手抓一把赏赐给那些年幼的孩童们,当作节礼。 看见这批金豆子的成色时,婠婠的眼角又不觉跳了跳。 “又是你从哪里地底下挖出来的?” 皇帝颔首:“一个战国大王侯的墓。” 婠婠算了算,似乎真的是因为晏珽宗不断地和死人要钱,再加上他们有意节省,所以这一年宫里的各项开支都在断崖式的下降了。 正月初三,皇帝宴见一些重要的臣官,这是皇帝和群臣之间的“君臣宴”。 在之后的大日子是正月初七的“人日”,宫里手巧的女官们剪了许多的剪纸装饰窗帘。婠婠给他剪了一幅剪纸,让他贴在自己的书房里。 “以后你在皇邕楼处理政务的时候,看到这张窗花纸,就会想起我。” 正月十五,上元节。民间集市里没有宵禁,游人如织,通宵达旦杂耍游灯。在婠婠没怀孕的时候,晏珽宗是打算了这一天要带她出去玩的,但是她现在挺着肚子,又恐外头玩耍的人多,怕她被谁冲撞了,必然是不能出去了。 他要是在这个关口带婠婠去人那么多的地方,兴许能被她母亲骂上几年。 但是上元节的宫宴之后,晏珽宗送给了一个他亲手给婠婠做的羊头形状的灯笼,精致又好看,显然是花了大心思了。 婠婠是属羊的。 她喜欢得不得了,忙不迭地让侍女们将它挂在殿内当作装饰,她要日日都看着。 “你是第一个送我羊头灯的人。以前,从来没有人给我做过这些。” * 这个正月虽纷纷繁杂地忙碌着,可是婠婠和晏珽宗之间却恩爱得更甚从前,整日如胶似漆地痴缠在一起。 大约正是因为经历了这么多琐碎的小事,她偏偏能够从小事里种种细枝末节的地方看到他对自己的偏心和爱意,察觉到了他对她的一往情深和呵护,所以越发离不开他了。 寻常百姓之家的夫妻之间是柴米油盐的琐碎枯燥;而天子帝王的后宅里,虽然不用再考虑吃饱穿暖的事情了,但是婚姻的本质还是一样的。 普通的民妇要算计半丝半缕的得失,王侯将相之家的女子们则是争夺男主人的宠爱、争夺更多的首饰和金银细软。 就连婠婠母亲做皇后的时候,每到了节庆里,也要仔细看着她父亲赐给后妃嫔御们的节礼有没有贵重地超过她这个皇后的。 但是晏珽宗没有让婠婠过这样的日子。 他精心呵护着她几近不食人间烟火的傲气,让她永远骄傲,永远都可以维持着那样尊贵不经风雨沧桑的神色,慵懒地俯身拾取他所献给她的这世上所有的珍宝来享用。 * 因为喇子墨国的使者们来得不巧,正好赶上了中原人的年关,中原的汉人是极在乎正月的,所以帝后在正月中也就没再召见他们,客客气气地请他们暂且在驿站里修养一段时日,或是在皇都的街市间随意游玩游玩,两国之间邦交的正事,还得等正月里各处衙门开印恢复正常办公了再说吧。 瓷瓷兰的心底松了一口气。她只觉得她能和王叔在一起的时日好歹又多了些,王叔不能再这样火急火燎地催促元武帝娶了她回去和亲了。 但是事实上,她和她王叔之间的所有矛盾已经开始彻底爆发了。 192:第一次胎动 正月里二十七的这天,婠婠第一次察觉到了她盼望已久的宝宝的胎动。 彼时她刚刚见完了瓷瓷兰公主,从藏书阁中回到了坤宁殿准备和晏珽宗用晚膳。 因为医官们说皇后孕中偶尔下地走走、活动一番筋骨,对孩子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所以婠婠今天没选龙辇来,是走着回宫的。 正走在一条长长的宫道上,婠婠忽地感到腹中有一阵细微的异动,像是小鱼在吐泡泡似的咕噜咕噜个不停。 她旋即停住了脚步,有些愕然地捧住了自己开始有些显怀的肚子。 左右侍奉的女官们忙上前问皇后发生了何事。 婠婠那时还不知道这种感觉就是胎动,还傻傻地以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不好了,身后的小内监赶忙抬上来一把椅子,椅子上还铺着柔软的靠垫,众人伺候着皇后在椅上坐了,见皇后捧着肚子不说话,便也以为皇后腹中的龙胎有恙,又是去宣女医来,又是去传龙辇的。 他们肯定不放心婠婠再继续走回去的。 婠婠最后还是坐着轿辇回了坤宁殿。 听说皇后有异,皇帝早已从皇邕楼赶了回来陪在她身边。 女医们先来把了几回脉,仍说是皇后和腹中孩子身体康健,并无不妥之处,又问起皇后方才是为何不适。 婠婠说肚子里略有响动,像是鱼儿吐泡泡似的。 医官们略一沉吟,就回道这并不是娘娘有恙,而是娘娘胎动了。 初为人母,婠婠兴奋又高兴得不行,接下来小半天的时间双手一直放在小腹上,期待着宝宝再度“吐泡泡”。就连用晚膳的时候手都没放下来过。 这晚她和晏珽宗很早就歇息下了,她靠坐在床头时还在不停地摸肚子,嘴里还念叨着:“刚才明明还动的,怎么现在又不动了呢?” 晏珽宗捧着她的足将她的鞋袜脱下,还笑道:“哪能天天让它动,不是折腾得你一晚上都不得安生了么?” 偏就在这时,婠婠忽地浑身像是被定住了似的一动不动,而后一把捉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腹上:“你摸到了吗?它动了!” 晏珽宗浑身一僵。 他掌心下确实传来了一阵异动,真的就像小鱼吐泡泡似的咕噜咕噜轻微响动。 那是他们的孩子在她腹中的活动。现在竟然都会动了。 那是不是已经开始慢慢地在母亲腹中长出四肢和五官了呢? 即便从前因为婠婠身子不大好、他从未真心想过还要让她去生孩子,所以也就没有做过自己要成为父亲的打算。 但是当这个孩子真真切切地在他掌下轻微胎动的时候,他心底还是升起了一股浓浓的、初为人父的喜悦。 是婠婠为他带来的。是她用她那样纤弱单薄的身体在为他孕育子嗣。 他心中又是欣喜又是愧疚和怜惜,便将婠婠抱坐在了腿上,一下下地顺着她的背。 婠婠歪了歪头靠在他怀中。 殿内的银丝碳静静燃烧着,一派寂静之中尽是温馨平淡的气氛。 孩子的第一次胎动对他们这样年轻不经事的父母来说还是件很值得庆祝的事情,皇帝又给坤宁殿的下人们赏了一个月的月银,连下午的政事都没再去处理,就这么带着婠婠很早地睡下了。 然这一晚婠婠和晏珽宗都不知道的是,外头险些要暗戳戳地闹翻了天了。 外人看到的故事的版本只是这样的: 喇子墨国来的瓷瓷兰公主主动入宫找怀着孕的皇后,让皇后陪她说了一下午的话,期间不知道这公主使了什么坏,回去的路上,皇后的身子就很不舒服了,只怕腹中的孩子也很不大好,宫人们急急忙忙又用龙辇将皇后抬回了坤宁殿,皇帝陛下也急得不行,撇下手中所有事情就回去陪伴在皇后身边。 在这之后,坤宁殿召了好一批女医官们来给皇后请脉,一晚上也没传出过别的什么风声来,不知道皇后是个什么情况了。 大抵因为这些年来中原的魏室王朝不断向周围的蛮夷部卒妥协,又是给钱给粮又是送帝姬和亲的和他们议和,导致中原汉人对这些胡人是抱着很大的怨怼不满之情的。 是以今日宫内的事情传出去之后,所有人都觉得这事和瓷瓷兰公主脱不了干系,一定是公主嫉妒皇后有孕,用他们蛮夷的什么巫术邪法冲撞了皇后的胎儿。 * 其木雄恩满面怒意地找到了瓷瓷兰。 彼时瓷瓷兰正坐在书案前执笔圈点着一本魏后送她的史书,看得正入神。 见到王叔来时,她眉目间下意识地扬起笑意:“王叔,你是来陪我一起用晚膳的吗?” 可其木雄恩看着她的眼神却让她浑身不寒而栗。 “王叔……你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为什么?” 曳迩王冷笑一声,“瓷瓷兰,你自己心里不知道吗?” “我?我——” “你离开之后,魏后的胎相便一直不好、身子不适,瓷瓷兰,你敢说这不是你偷偷动的手脚?” 瓷瓷兰的眼神显然呆住了。 “我同魏后一向交好、聊的投机,我怎会害她的孩子!皇后怎么了……我要进宫、我要进宫去看望她!” “够了!” 曳迩王一把拦下了就要出门去的瓷瓷兰,臂膀用力将她拉回来后又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摔得瓷瓷兰头昏脑胀,半边身子的疼痛让她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她眸中噙着茫然却委屈的泪珠,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其木雄恩:“王叔,你打我?从小到大,我再不是的时候,你也不曾打过我的。” “因为我也不曾想过我亲手带大的孩子变成了如今这般面目可憎的模样!” 其木雄恩冷斥,“瓷瓷兰,你可知道你今日的这番行为会给我带来多大的麻烦!你伤的可是晏珽宗的嫡子、第一个孩子!它多金贵你知道吗!” “这些年来,我见你是越发的乖张不驯,无法无天,眼中谁都要容不下了。” “可是瓷瓷兰,你这么做,日后也不过是让你自己的日子难过罢了。” “瓷瓷兰,我只告诉你一句话,你要嫁入魏宫和亲这件事已是定局,不管你再怎么闹怎么恨,都是改不了的事实。你今日伤了魏后,来日在这魏宫里自有你自己的好果子吃,我也管不了你了。” 原来王叔的心里竟然是这般想自己的。 瓷瓷兰委顿在地,一时之间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好半晌,在其木雄恩就要离开之前,她扑上前去抓住了他的衣摆:“王叔,我没有。我没有害过魏后的胎儿。求求你、求求你相信我一回好不好?我真的没有……” 但其木雄恩回她以沉默。 她最后崩溃而又无助地喊出了一句话:“叔父,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押在这里,难道也不能换你相信我一回吗!” 但其木雄恩甚至都没再回头看她一眼。 在他心里,自己已经是这般的无药可救了。 她掩面而泣,心底又猛地升出了一个朦朦胧胧的念头来。 * 翌日,其木雄恩正要带着他那不成器的侄女瓷瓷兰入宫向魏帝魏后告罪时,魏后却命人送了一份丰厚的礼物到驿站来了。 皇后说,昨日之事本与公主无关,是她偶然胎动,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不知道宫外疯传的流言竟然如此可怕,反倒伤了公主的声誉,也是她之过,请公主原谅一二。 事实的真相,竟然真的只是这样吗? 其木雄恩谢过宫里派来送礼物的使者后愣愣地站在原地,忽然又想起了昨日瓷瓷兰那般委屈哭诉的目光,心下竟然像是被人剜去了一块肉似的镇痛了起来。 他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瓷瓷兰。 然待他转身回眸时,却见瓷瓷兰正面色无波的站在他身后望着他。 他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咳:“阿兰因。” 阿兰因是胡语里宝珠的意思,是瓷瓷兰的乳名,亦是当年其木雄恩亲自为她取的。 也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可是他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这么叫过她了。 瓷瓷兰心下酸涩涩地,开口时说起的反是另一件事情。 “这些日子,你的侍从亲卫向你汇报机密要闻的时候,我也听到了一些。” “我父亲他已经开始不大相信你了是吗?” “王叔,这就是晏珽宗挑拨离间的计谋,他的计谋已经得逞了,归国之后,你一个人的路会很难走的。” 她平静地开口,开始和他有理有据地分析着当下的形势。 “不如我们将计就计,借着晏珽宗的势力,向他索要粮草、武器和兵马的支持,干脆反了好不好?我们反了,你就可以做新王,我也不做和亲公主,我可以嫁给你,做你的王后可敦、也可以做你的妾室,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总归做什么都是好的。成吗? ” “你期望两国和平,可以用十几年、几十年的和平来换百姓可以休养生息,晏珽宗不也是这个意思吗?他想要用自己的势力在我们喇子墨国扶持一个新王,因为借着他的手上位,所以我们需要暗中私下和他达成一些协议,至少十几年内彼此不可开战,最后的结果不还是一样的吗?” “王叔,我求求你,我们反了好不好?我不想再过这样被人摆布的日子,我也舍不得你屈居人下、万事小心谨慎的样子。你本来就可以做大汗,我也可以嫁给你、做你的王后……我这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可以和你在一起!” 瓷瓷兰是想趁着王叔对自己心怀愧疚的时候说出这些话来,让他可以好好考量一番。 然而听到瓷瓷兰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后,曳迩王旋即又变了脸色,暴怒地训斥起了瓷瓷兰。 他也不再叫她阿兰因了,还是叫她“公主”。 “我看你真是昏了头了,居然敢说出这些话来。” “想必也是你的脑子不够用,让晏珽宗挑拨两句,就不知道天南地北了。” “不自量力的东西。” “我这一生,誓死效忠大汗,绝不会为了一己私欲变成像你这般没心肝的牲畜。你父汗母亲真是白生养了你一场。瓷瓷兰,你太让我失望了。” 说罢他便拂袖离去。 近来朝廷的各项衙门开了印,围绕着种种政事的讨论声音就激烈繁杂了起来。 但是大多都是关于这位远道而来的瓷瓷兰公主究竟何时嫁入魏宫的问题。 * 望着其木雄恩的绝情的背影,瓷瓷兰唇边忽地勾起了一个古怪的微笑。 “你不反,我反。” 193:诀别魏后 元武二年,二月初四,皇帝以为同平妻的礼节册封瓷瓷兰公主为“崇贵妃”,又称“光崇可敦”,将他迎娶公主的婚期定在了两个月之后的四月十六日,是司天使测算过最近的大吉日。 这是为了照顾喇子墨国人的面子。 在魏室,元武帝的皇后是陶沁婉,瓷瓷兰只是贵妃,是妾室;但是同时册封她为可敦,喇子墨国人也可以自说自话地认为他们的公主才是正妻。只看各人如何理解罢了。 为了缓解公主思乡之情,皇帝还特意下旨在京郊的唯一一处皇庄里营造华丽的喇子墨国牙帐,供公主思乡之时偶尔回国小住,给足了公主颜面。 这个会谈的结果让其木雄恩长舒了一口气,也让所有人悬着的心都放了下来。 毕竟是“和”。 和了就好,和了就好啊。 至于其木雄恩索要的给蒙睹都王子之死一个交代,元武帝让潘太师出面代为致歉,又说,他已将河西张垚佑军中那几个围杀王子的斥候们的名单都列了出来,已让张垚佑将这些人都下了大狱。 等他与瓷瓷兰公主完婚之后,曳迩王回国之时路过河西,就可将这些人一并带回国自行处置,顺带从那里迎回王子的尸首。 对于目前的局面,其木雄恩总的来说还是很满意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元武帝和瓷瓷兰的妥协总让他又嗅到了一丝不安的气息。 因为公主来的时候置气,没带身边的一个亲信过来,所以元武帝提议让其木雄恩的信得过的心腹拿着他的一半使节旌旗先回国一趟,快马加鞭的选送一些公主从前的亲信和本国的匠人、厨子之类的来陪伴和服侍公主。 瓷瓷兰自己也说,她害怕来到这里吃不惯汉人的饭菜、穿不惯汉人的衣服,想要从前伺候她的奴婢们过来。 既然眼下已经达成了最好的形势,其木雄恩有无话可说,便将自己来时所带的大汗赠予他的使节旌旗一分为二,交了一份给亲信,让亲信在这两个月内快马加鞭地回国送人来。 同时他也修书一封告知他的大汗王兄,说近期会有自己的心腹回国。 ——使节出使之后想要再回到国内,没有自己的旌旗是不行的,会被国人当作异族误杀的。 但是元武帝也提出了一个他的要求。 在成婚之前的这些日子里,瓷瓷兰公主不能在居住在驿站中,而是搬居到皇帝从前的南江王府中居住,同时派了宫里专门的教习嬷嬷教导公主中原的宫规和一些简单的汉语。 婚仪之前,其木雄恩也不能再见公主。 对于这点其木雄恩心下也了然。他们部族的人少有伦理之分,男人除了不能娶自己的亲女儿亲孙女之外,什么继母、儿媳、姐妹、侄女、外甥、他人之妻的,都能娶回后宅享用,所以难免让中原人觉得他们“淫性未泯”。 他虽是王叔,但更是个男子,瓷瓷兰一个待嫁的少女,总和王叔住在驿站里,传出去的确是不大好听,惹人议论的。 不过元武帝已经给他们这么多脸面了,曳迩王也就不再说什么,同意了他的要求。 当日,和曳迩王在皇邕楼和谈之后,皇帝为他好生摆了一场宴席相庆。 宴罢,皇帝换了身衣裳,去了去身上不经意间沾染的酒气,照旧回到坤宁殿陪伴皇后。 近来有心想看皇后笑话的人可也不少。 倒不是说这个皇后做的有多不合格不称职、犯了众怒了,只是人性使然,大部分人天性里就带了喜欢看热闹乃至幸灾乐祸的因素在而已。 “啧啧,独宠了大半年,如今不还是也到了该她哭的时候么?” “她是皇后,人家那个可敦,可也是王后呢!谁比她低一头了,以后那公主入宫,给不给她行礼都还两说呢!” “只怕日后为了抗衡这个崇贵妃,皇后是不得不劝着陛下再纳后宫了。她怀孕再加生产坐月子,少说也还有大半年的辰光不能侍寝,难道真的甘心让给崇贵妃一个人独占恩露?” 这么一说,外面许多人的心思又动了起来,盘算着自己家的事儿了。 然坤宁殿内,婠婠正靠在软榻上睡得熟,有孕后她的睡眠质量不降反升,常常是一晚上一夜无梦的好。 皇帝入内殿时,见她身上只着了件浅紫色的中衣,长发略有些凌乱地披散在榻上,散发着柔顺的光泽,她的睡颜温婉恬淡,看上去毫无心事,精气充足。 晏珽宗轻轻地将她放在外面的那只手塞回了身上盖着的薄毯中,发现她手中正握着一串佛珠,大约睡前才念过佛。 可他知道她是不信佛的。 或者来说,婠婠从无鬼神之信。她既不信佛,更不信道。 不过是嘴上不说,一贯尊敬而已。 她母亲在小佛堂礼佛时,她也会陪着跪一会而已。为了她父亲晏驾后祭祀供奉之事,她也曾虔诚地抄写过很多佛经焚烧。 但是她做这些礼佛之事,并不是因为她相信,而是因为她在乎的人需要罢了。 他抽出她手中的佛珠,搁在了边上的小几上。 约莫两刻钟后,婠婠便睡醒了。 醒来时她发觉自己手中空空,下意识地又去找佛珠。 晏珽宗从小几上拿过,又递给她。 “我记得你从前不大喜欢弄这些东西的。” 婠婠将那串佛珠在手中转了几圈,低声道:“阿兰因今天晚上就要走了,我还是有些担心她。” 晏珽宗低眸看着她虔诚转动佛珠的模样,不觉泛起了一股名为嫉妒的情愫:“婠婠,我以前征战在外的时候,你可不曾为我念过一次佛号罢?阿兰因?这是她的小名?你和她才认识几天,她连自己的小名都告诉你了。” 她点了点头:“是宝珠的意思,是她的乳名。” 懒得回答他话中的含酸捏醋之意,婠婠从榻上取来一条她自己亲手打好了流苏的玉佩,亲手系在了他腰间的绶带上。 “你上次送我一块玉牌,我也送你一件玉。——这可不是朝死人要的,你知道是哪来的吗?” 说着她略有些骄傲地扬起了下巴,“是我出生的时候爹爹给我做长命通宝剩下来的那块料子,母亲一直收着没再舍得用。我请人加急拿去赶制出来的。” 皇帝以手来回摩挲着那块玉牌,后来这东西跟了他几十年,到他死时都没从身上取下来过。 “对了,那她今晚上出城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路上不会遇什么大危险吧?” 晏珽宗点头:“你有着身子,不必为她思量这么多。他们草原人是马背上长大的,自幼能跑能跌,出不了什么大事的。” 婠婠:“我早说了,慕容瓷有女君之相。料她此去,必能成大业了。” * 下午时,瓷瓷兰公主就辞别了她的王叔,搬到了南江王府中去暂住。 其木雄恩一路送她过去。 公主入府时,曳迩王难得地用胡语和她说了句略显温情的话:“阿兰因,以后在魏都要照顾好自己,常给叔父写信回来。住在别人的地方,虽要从他们中原的规矩习俗,可是也不必完全委屈了自己,你在这里,叔父即便在家乡也会给你撑腰的。” 公主微笑:“我懂的。” 可惜他这番话说得太晚了,她已经不再稀罕了。 当晚,在皇帝心腹程酂的护送下,瓷瓷兰星夜赶路出了魏都,一路按着来的路程往回去的方向赶。 临走时,怀着身孕的魏后执意出宫,亲自在城楼上送别她。 是夜,月明星稀,天穹之上的皎洁明月在高耸的城楼上撒下一片皎皎的月华光辉,给魏后的身上都披上了一层圣洁如神女的光辉似的。 瓷瓷兰有些痴迷地看着她,像是想要记清她的容颜样貌。 不怪是她王叔惦记了十几年的心上人,便是她这样的女子真的和她接触后,也不免为她倾倒。 瓷瓷兰深吸了一口气,拜别魏室皇后:“皇后陛下,我回去了。你我皆是女子,我同皇后保证,此去,必成韦后与安乐公主未成之事业。” 皇后的笑容很轻柔,但却像是格外能给人力量似的:“我相信你,阿兰因。” 她最后深深凝视了魏后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在亲卫等人的簇拥下纵马离去了。 夜很深,不过片刻之后,婠婠就再也看不见瓷瓷兰的半点身影了。 在那个时代的东方世界,在这个世纪中,魏室的皇后和喇子墨国的女可汗是这片无垠土地上最尊贵的两个女人。 可是今日一别之后,她们毕生都不曾再见过一面。 她要留在魏都做她的国母皇后,而喇子墨国同样国不可一日无君,女可汗慕容瓷也有她身为人君的职责。 她们都没法再去见对方一眼。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至少在往后的半个世纪里,她们的书信往来都不曾断绝过。 194:神烈可汗 五日前。 瓷瓷兰公主带着一卷本国的地图册入宫求见了魏帝和魏后。 见到魏室的帝后二人时,迎上魏后暗含鼓励的眼神,瓷瓷兰握了握拳,说出来自己来时准备好的腹稿。 “我心仰慕中原盛容,对贵国上下史书也略略通读过几本,前不久正读过《国语》中的一卷,心中感慨良多,所以有话想说与皇帝皇后陛下听。” 皇帝漫不经心地道:“你说吧。” “《楚语》卷中讲勾践灭吴的故事时,子胥说过:陆人居陆,水人居水。夫上党之国,我攻而胜之,吾不能居其地,不能乘其车。夫越国,吾攻而胜之,吾能居其地,吾能乘其舟,此利也,不可失也已。君必灭之。 ——这样的故事,我一外邦之人也曾知晓,皇帝皇后陛下更应该比我熟悉。” 瓷瓷兰说着上前铺开那一张地图,这张地图并不是完全的中原魏室王朝的版图,主要部分是魏室和喇子墨国交界的广袤地区。 公主镇定而又从容地说道:“我知道陛下并不想主动发动战争。倘若我们喇子墨国安分、不来骚扰中原的汉人、不对汉人烧杀抢掠,陛下是不想同我们兵戈相见、沙场交锋的;倘如我国又有圣明君主治国,文治武功齐全,能教化百姓知礼义廉耻、让我部族的百姓吃饱穿暖,他们也不会再做这种事情了。” “我们是马背上的民族,而中原人富庶于田垄之间,本该是井水不犯河水,彼此相安无事的。诚如吴国大夫子胥所言,两国若是民风相近、相去不远,那么彼此相战、争夺他国的土地和人民为我所用,那是有益的。然两国相去甚远,彼此习俗语言教化不通不同,便是抢占了对方的土地和人口,短时间内也无法利用起来。我们部族的人争夺中原人的地盘,在几十年内都无法完全适应中原的教化,终归是要为汉人所反的。中原人便是到了我们的土地上,也根本习惯不了我们的生活。” “所以我以为,我们的确没有彼此征战的理由,若能换得几十年的和平,于两国百姓来说都是极好的事情。” 公主絮絮地说了许久,言辞恳切地前来求和,想要打动魏帝和魏后。 她说完后,皇帝沉默了片刻,又哂笑道:“可是现在,不论依着中原的民俗还是你们喇子墨国人的民俗,公主都是将要外嫁之女,如何对两国邦交大事有所影响呢?” 瓷瓷兰的目光坚毅起来:“这便是我对皇帝皇后陛下有所求的地方。——陛下想要劝反我的王叔,但我王叔迂腐不化,不愿意和陛下协作,我愿意。” “只要陛下能祝我坐上大汗之位,我就可以和陛下达成这些协议。我还愿意割让陛下你我两国边境的十一座城池,以示永无犯魏之心。” 瓷瓷兰口中所说的城池,倒并不是普遍意义上的军民同住、动辄乌泱泱一片人的城池。 这种城池的规模一般并不大,也根本没有住人的条件,而是备战和战争之时一些将领们修建的临时堡垒,和沟壕的意义是一样的。 类似的军堡一般修建在军事要冲之地,战时双方争夺军堡作为自己的据点,在这些地方囤积粮草和士卒,留着打长久战的。 类似于历史上唐朝时赫赫有名的石堡城,纵使是弹丸之地,也多的是人去守、去抢。 张垚佑也在河西边疆之地修建了几个军堡,以备不时之需。 而现在,瓷瓷兰竟然敢开口让出足足十一座军堡城池。 皇帝踱步走到那幅地图前,仔细打量着瓷瓷兰画出来的那十一个红圈。 “割让城池……这样的事情,纵使是你王叔也不敢随意许诺。公主不过是你国一外嫁女子,能当得了家、做得了这样的主么?” 瓷瓷兰道:“陛下能助我做大汗,届时我自然就能做这个主、当这个家了。” 片刻后,见皇帝不语,她轻声开了口又说:“这些时日以来,我王叔和父汗的信报就从未中断过。我可以模仿我王叔和父汗的字迹写一封信件,只说父汗王帐驻跸之处发生了变乱,亲命要我王兄速速回国领兵清君侧、救驾……” 而回国的途中,在路过张垚佑屯军处时,皇帝可以许她些精锐之师回国发生兵变,并且顺带召回驻守在那十一座城池处的喇子墨国兵士,只说大汗有令,命他们即刻回去护驾。 但是回国了的瓷瓷兰当然不可能是去救驾的。 她可以以这个借口直接杀光所有的皇室宗亲,更可以软禁她的父亲,让自己成为新的实际掌权人。 然她现在只有一个人的力量,想做什么都难,而若是元武帝和元武皇后愿意帮她一把,她自然也可以投桃报李。 按照各种正史野史里讲的故事来说,瓷瓷兰的谋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的。一般想要造反的人基本上也都是按着这个路子来走。 皇帝道:“可你若不成呢?孤借兵与你,又成了什么了,岂不是更落人口实了么?” 瓷瓷兰献上自己的亲笔信:“我若不成,陛下亦可以此为凭,说我和我王叔曳迩王欺骗陛下在先,向我父汗和母国索要赔偿和说法。” 对她,皇帝本是有过犹豫的。 他自然希望可以挑动喇子墨国国内的内乱和政变,扶持一位受他助力的新君上台。 因为新即位的君主首要的任务是稳定和巩固自己的势力,忙着收拾部落内部的不服之众,至少数年、十数年的时间里是抽不出手来继续打仗的。他们不敢。一旦打输了,也就意味着大汗的颜面扫地,自己很有可能再被别人给推翻。 晏珽宗之前就考虑过和曳迩王其木雄恩合作,但是其木雄恩不愿意。 瓷瓷兰……她真能有那个本事? 婠婠私下态度还算客观地在晏珽宗面前说了瓷瓷兰的两句好话:“上辈子的慕容瓷就是个手腕了得的女可汗。我觉得……她本性并不是像在其木雄恩面前那般窝囊的吧?” 思量了一夜之后,皇帝还是勉勉强强地答应了瓷瓷兰。 第二日,皇帝便下旨说他要册封瓷瓷兰公主为“崇贵妃”,同公主完婚,结两国秦晋之好。 * 瓷瓷兰和自己王叔来魏都的路上前前后后磨蹭拖拉,花了几乎半年的时间。 可是回去时,她和元武帝所指派的亲卫一行人日夜兼程,不过二十日功夫就回到了河西。 程酂带着瓷瓷兰来到了张垚佑的军营。 而张垚佑早就拨来了五千精锐整装待发了,五千精锐中,还有足足一千是装备精良的重骑兵。这些人中最外面的一圈人都着喇子墨国骑兵服饰,夜间远远望过去,俨然是他们本国的勇士一般。 其木雄恩派回国的、带着他一半使臣旌旗的使者,也早就在半道上被瓷瓷兰他们劫了下来,成功逼反。 在河西,瓷瓷兰只休整了两日,缓过了气来后她就带着五千骑兵向归国的方向继续前进。 在她离开魏都的一个月后,三月初四,子夜。 她命心腹在可汗王帐之内杀了自己所有的兄弟姐妹、叔伯宗亲。又逼她了父母亲自尽。 而牙帐之外,几千魏室精锐铁骑正在安营扎寨,在战后做简单的休息。 魏室军队被张垚佑拨来帮助瓷瓷兰造反,他们都是自带的干粮,生火做饭也没有抢掠喇子墨国平民的半丝半缕,连他们的一块木头都没拾,更不曾骚扰百姓妇孺,军纪严明,可见一斑。 但是这场逼宫夺位的兵变发生过程中有多少艰难变故,瓷瓷兰一时之间并不能完全数清。真到了这一刻了,她的心反而不再忐忑,而是格外的宁静。 这一晚上,她一个人在象征着可汗最高无上权威的王帐内独坐了一整晚。 翌日清晨,瓷瓷兰拎着蒙睹都的人头宣来了部族中的一些权臣、长老来做谈判。 “先王之死,罪在教子不善。先王和王后挑唆蒙睹都带人去河西暗杀元武帝的同母手足兄弟镇西王,触犯了魏室之怒。所以如今,你们若想要活命、若想要不再发生战争,就必须推立我为新王。否则,今时今日便是杀了我,再立新王,元武帝也不会轻易平息怒火的。” “我和魏帝魏后已拜为兄姊,有我在一日,我的子民和魏室子民就是手足兄姊,我们绝不会开战。我若死了,你们自可掂量掂量哪一个新王可以和他们继续打下去。” “立我为新王,这五千魏兵即刻退回河西;立旁人,你们可以试一试!” 就在漫帐的长老们面上又怒又惧的时候,族中的一个长老忽然声称自己观测到了异象。 他说他在一只雄鹰的背上发现了一根奇特的、带着文字的羽毛,羽毛上说,喇子墨国人将会陷入上百年的饥饿和贫寒,会在草原上四处漂泊无依,会彻底失去自己的家乡。 ——只有媞妲皇后的后嗣成为新的女君,才可以感化天神地母,赐予族人新的和平和生机。 瓷瓷兰微微一笑。 即便部族中不臣服、心怀怨恨的人还是很多,但她还是快刀斩乱麻地在这一天光速“非法登基”,自称神烈顺天可汗,用她父亲的玺符作为她成为新王的象征,快速提拔了一批属于自己的势力,对所有异己实行残酷镇压和夺权。 她借用了中原的多种多样的文化传播形式、以歌谣、戏曲、诗歌、顺口溜、寓言、话本、说书等形式广泛地向王帐周围的民众们宣扬了那长老的语言,让蒙昧无知的国人开始深信不疑地恐惧那个所谓的“百年大饥寒”的到来,迫使他们像崇拜神灵一样顺服神烈可汗的统治。 这一年,瓷瓷兰二十一岁。 而这一切,远在魏都的其木雄恩丝毫不知情。 瓷瓷兰大开杀戒的那个深夜,也是威宁侯徐世守和淀阳郡君陆漪娴的洞房花烛夜。 婠婠亲自去了平阳府为漪娴送嫁。 …… 195:澱阳X徐侯成婚 即便瓷瓷兰胜了,消息再传回魏都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这一个月中,婠婠除了能察觉到腹中孩子渐渐长大、胎动的次数愈加频繁之外,对瓷瓷兰的所有消息一概不知。 住在驿站里的其木雄恩也一概不知。 去岁的时候圣章太后给漪娴和徐侯定下了婚事,便是在今春的三月,但是她也没说到底是三月初还是三月末。 倒是问了宫里的司天使,说三月就三月初四一个好日子,就定在这天办吧,差不了了。 从去年到今春的婚仪,中间也有快三四个月的时间了,约莫算上小半年,也并不是很赶。 该给太后养女出嫁的所有体面和荣光,宫里的太后皇后和宫外的徐侯也都为她准备齐全了。 按照惯例来说,出嫁的前一天是给女孩添妆的日子,准新娘的闺中好友、亲戚姑舅叔伯等都会再将自己准备的贺礼一道送来,准新娘的母亲、祖母等人为她再最后理一理女孩儿要带去夫婿家中的所有妆奁物件。 漪娴的母亲已经逝去了,为她主持她添妆宴的是她的外祖母杨公夫人。大约是杨家的人对平阳府都有怨气,恨他们那时候草草将她嫁去了外地,现在便争着一定要来给她撑一回腰,不想让她的亲祖母平阳公主再插手。 杨家为她带来的一份嫁妆也是格外丰厚的,完全按照自家当年嫁女儿的份例又出了一份,还不包括几个舅母私下给她的体己。 当年她母亲出嫁时,杨家给了一份嫁妆;后来漪娴嫁去太原,杨家给这个外孙女又一份嫁妆;如今她第二次出嫁,外祖母和舅母她们仍然再给。 杨家嫁出了一个女儿,已经给了三份嫁妆了,而且一次比一次丰厚。 漪娴有些想哭,私下又问外祖母:“你们给我太多了,舅母她们……” 倒不是她觉得她的舅母们小气刻薄,只是忍不住为她们着想,从杨家拿出这么多东西,怕舅母们难免心里不舒服,实在过意不去。 杨公夫人虽拄着拐杖,精神却一点不减当年,她连连摆了摆手:“是你几个舅母一定要给的,说你毕竟从前受了委屈。如今好不容易再找到好人家,我们再不给你撑腰,不是让外人继续欺负了你去?” 辛定王府去年死了个王爷,如今虽还在孝中,一家子不好出来处处赴宴游乐的,可辛定王妃也遣人送来了一对玉镯给她。 她立在寒莹轩的走廊下,望着这一屋子的喜气洋洋,心中总有股不真切的虚幻感。 这里不是太原的奉恩将军府。 也没有虐待她的那一屋子的晏载安的祖母、母亲和小老婆们。 她这一生都不会再见到那些人了。 可是去年从太原和晏载安来到上都时,她从未感奢想过自己会有今天,从未想过自己可以不用再回去了。那些缠绕着她多年的、鸡零狗碎的噩梦,一夕之间全都消散得一干二净了。 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难得,以至于很多次梦中惊醒时,她都恍恍惚惚地以为又回到了太原的奉恩将军府。 没有了前婆母刘夫人隔三岔五半夜里喊她去侍疾,她如今都能一夜睡到天亮,小半年时光将养下来,她的身子和气色肉眼可见的好了不少,也没了那种濒临垂死的衰败之气了。 初三的傍晚,许观音和邱姑等人一一核查过诸事无误,这才催了漪娴去房中早日歇下。 许观音道:“嫁了徐侯了,也别舍不得这院子。左右只要你活一日在、我活一日管家,这院子里一花一草我都给你留着,不叫旁人再过来用你的东西。反正都在京中,何时想家了,三天两头回来住一住、玩一玩,就和从前未出嫁时一样。” 这晚临睡之前,邱姑又给她仔仔细细沐浴一遍,用新得的香膏皂荚洗了她的发,给她浑身涂抹了一遍,连腿心里都不放过。 内室里,漪娴只披了件单薄的纱衣伏在软榻上,昏黄的环境中,邱姑一面给她按揉着腰肢和双腿,一面仔仔细细地叮嘱她明晚该如何顺承。 “徐侯……他若是榻上问起您以前的那事儿。您就说,从前太原的那个房中脏的臭的聚一窝,他尽日和那些娼妇们厮混,不喜欢您,一年到头了也没沾过您的身几次。您还跟他说,那个刘氏日日半夜唤您过去侍奉婆母,压根不让您和他同房。徐侯听了会高兴的。男人面上装得再好,可是哪个心里能真的毫无芥蒂?” 漪娴慢慢垂下了眼睫。 邱姑还在唠叨个没完:“明晚上,不论怎么着,他不摆弄您,您就别自己动半下,知道么?就装着半点不开窍似的稚儿。男人都喜欢这样单纯好拿捏的,就跟没经过那事的一般。他要是问起您从前男人的事,您就说不懂。随他怎么样都成……” 软榻上的女子渐渐不说话了。 邱姑还再说,“姑娘,我再告诉您一件事。以后和徐侯同房的时候,他教过您什么法儿,您就用什么法儿和他行事,懂么?他没教过您的,您可让他瞧出来您经历过。他喜欢什么样,您就让他什么样。” 她的手掌慢慢滑到漪娴的小腹上,“还有前头那可怜掉了的孩儿。能不提,就别提了。哪个男人高兴自己的妻子腹中为旁人掉过孩子?” 漪娴一直闷不吭声的,邱姑见她没反应,还情急地唤了她两声,她好不容易轻声憋出一句话来:“他不是那样的人。” 她觉得他不会这样想,不会为了她从前的事情而对她心怀不满。 如果他介意,他压根就不会娶她的。 邱姑却回以一声冷哼:“男人嘴上说的话还有人信?” 其实邱姑对漪娴的这个新夫婿徐侯还是很满意的,至少到目前为止,徐侯真心对漪娴万般的好,她都看在眼里。 可是再好的人,若是个男人,免不得也得仔细掂量掂量了。 她看出漪娴不大高兴,却又不明白她为何不高兴。 明明她教导漪娴的都是真心道理,是为了她能和夫婿相处得更好才这么说的。 几番揉按之后,邱姑才收回了手,满意一笑:“我为您按软了腰肢,明晚上,您会更顺遂些的。” * 婚礼,素有昏礼之称,在有些时候男婚女嫁,女方都是在晚上出阁的,但是不同的朝代亦有不同的风俗。本朝便是流行成婚当日的清早送女儿出嫁的,嫁娶的两家都摆上中午和晚上两顿酒席,请人吃个痛快。 漪娴出嫁的当日,怀着身孕的皇后亲自出宫来平阳府送嫁,皇太后也派了有身份的女官来为她主持婚仪上的一些琐事。 知道他们顾忌着自己的肚子,若是自己在,反倒抢了新娘的风头,让众人都放不开了。 所以婠婠也并未久留,只是送了样礼物贺她新婚之喜,然后便很快回宫了。 这场婚礼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她做到了穷尽的奢华和用心,细枝末节的所有地方,都没有她能不满意的地方了。 就连邱姑也啧啧称奇。 “想来花费了不知多少的心思。” 婚仪的流程并不怎么琐碎复杂,大约两三个时辰后,她便坐在了威宁侯府主屋的婚房里了。 昨日略晚些时候,漪娴的外祖母和几个叔母、舅母都来为她铺了新房的床,榻上放着江南最顺滑柔软的丝缎做的被单和丝被,满屋尽是渐染得极匀称的鲜妍红色。 很快,透过织锦的红盖头,她看到自己面前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和她一样,他身上也着红色的婚服。 漪娴慢慢握紧了自己拳头,不知为何感到一阵紧张。 全福人递给他一柄金制的如意,他用那如意的一端慢慢掀起了她的盖头。他的手似乎有些抖。 在遮面的红缎被人彻底揭下时,她微微仰起了脖颈看着面前的男人,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羞怯微笑,又很快错开了自己的视线。 抬目和垂眸之间,尽是说不尽的风情。 她今日自然是盛装打扮了一番的,还是太后给她派来的宫里积年有手艺的梳头嬷嬷,莫说口脂眉粉的颜色如何搭配,就连如云鬓发间的珠环插戴也格外有一番讲究。 鲜红的婚服上,她脖颈间戴着一只分量极足的金项圈,项圈下垂着金锁,是婚前他为她打的。 结发,合卺,这些成婚的流程都在全福婆婆的指引下一步步做完。 然后说笑之间,徐侯便被人请出去招待宾客去了。 徐侯没有什么亲戚,但来喝喜酒的人依旧很多,多是些同僚同袍。而在婚房里陪着漪娴说话玩闹的都是些她这边的女性亲属长辈。 每家有了喜事,男人在外面喝喜酒抛头露面,前来贺喜的女子和孩童自然就是围到女主人身边说笑玩乐了。 新婚也是这样。 徐侯在外面招呼着别人喝酒,女眷们三三两两来到新房里和漪娴说话。 坐帐的喜床上除了洒满了红枣桂圆花生莲子之类的之外,还有好些精致的小吃食、各种糖果,都是吸引小孩子玩闹的。 几个小男童跑来向她磕头道喜,漪娴坐在喜床上,抓了一把又一把的零嘴糖果给他们,倒将他们乐得不行。 这些男童都是五岁以下的,五岁以上的大人也就不带来了。 孩子们的玩闹声给喜房里又添许多欢乐热闹的气氛,看着人心情都好了。 漪娴不禁感慨,当年她的孩儿若是生了下来,如今大约也是这副模样了。 床上的果子们很快分没了,但是徐侯早有准备,很快就有人从隔壁的耳房里又抬上来几箱子撒上去,等着孩子们继续来抢。 里头有一味糖果叫“月牙糖”,形似月牙而得名,色泽洁白如雪,在这个时代制作不易,最为珍贵,一颗能卖上半两银子的钱。 一般人家是舍不得拿这糖出来招待小孩子的,不过是徐侯大方,也买了一堆回来。 这个时代,便是最普通的盐糖,也都算是贵重的东西了。 大约家中母亲叮嘱过,那些小男孩们虽然也馋,但是就跟商量好了似的一人只拿一颗,唯恐拿多了惹人笑话贪心。 又三四个小孩来磕头拿糖吃时,一个孩子猛地揪住了另一个男童:“姨母,他拿了两颗月牙糖!真贪心,快还回来!” 眼见两人要厮打起来,漪娴急急忙忙劝阻:“两颗就两颗吧,你们也都拿两颗好不好?姨母不在乎,你们吃的开心,姨母心里高兴。” 按着七七八八的辈分,漪娴算是他们的表亲姨母。 被抓住的那个男童指了指门外,有些委屈:“姨母,我是想拿一颗给我堂妹吃的。我不是贪心。” 众人的目光随着他的手指望向门外,那里果然站了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儿,正眼含期盼之色地望着婚房内的糖果糕点。 若是她女儿还在,如今也该和她差不多大了,漪娴的心一下子抽痛了起来,连忙让他把她妹妹也带进来,想着抓把糖给那女孩子吃。 全福婆婆和几个妇人面上露出劝阻之色:“孩子吵闹,叫他们拿去外头吃便成了。” 漪娴目露不解之色。 全福婆婆附在她耳边低声解释说:“这几年咱们上都不兴女孩儿进人家新娘的婚房,不大吉祥。便是男孩儿来闹才好呢。男孩儿闹了,沾了喜气。您和徐侯日后必定一举得男,顺顺利利。” 漪娴的脸色蓦然沉了下来。沉浸在婚事之中,她确实还没有注意到方才来的孩子都是男童,没有一个女孩儿。 “从前我怎么没听说这个规矩?” 她让乳母邱姑去把那怯生生的女孩子领了进来,女孩儿还有些畏生:“姨母,我祖母说,我不能进婚房的……” 漪娴亲自下了床将她抱进来,抓了一把月牙糖塞在小荷包里给她吃去,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 “她如何不能来了,我心里就盼着一日得女呢。” 她又问:“你可看见外头还有别的玩闹的小姊妹不成?叫她们来姨母这儿,姨母有糖给她们吃。” 那小女孩怯怯地应了声:“有的,我这就去叫她们来。” 见新娘子执意如此,全福婆婆们又改口解释道:“女孩儿也好,这便是儿女双全之意了。还是我们郡君是有福之人。” 直到玩笑了一天,来喝喜酒的男子和漪娴房中的女眷们才渐渐散去了。 喧闹了一天的威宁侯府顿时安静了下来。 到最后,邱姑也走了。 临走时,她还拍了拍漪娴的手背叮嘱她:“我昨日和您说的,您都记着了?我可听何性荣说了,今日外头劝酒劝得实在厉害,那空酒坛子堆在一块,跟窑里刚烧出来的成货似的一箱一箱朝外抬。我怕……我怕侯爷喝得厉害了,等会榻上什么话都往外冒,您一定照着我说的答才是。” 何性荣是邱姑的丈夫,身为新娘乳母的丈夫,他自然也是跟着漪娴来到徐侯府上的陪房人口。 漪娴轻轻地点了头。 就在邱姑推开门离开时,廊下便传来了一个男子的脚步声。 是他回来了。 漪娴下意识地揪紧了身下的被单。 196:椒聊之实,蕃衍盈升。【澱阳&徐侯新婚章 这夜静得深沉,不过并不会叫人觉得死寂难安。 大抵正是春日,虫类还不曾十分欢快地出来活动,屋外也听不见什么知了蝉鸣、飞虫扑哧翅膀的声音。可是这总是个暖意融融,充满生机的时令里,静谧的婚房内,她似乎听到了窗外几棵果树华枝上花苞悄悄绽开的声音。 春日里虽已不冷,但日头总归还比不上初夏的时候。 不过因着新婚,房内墙壁上都用昂贵的花椒果实混合百花磨成的花泥涂抹了一番,以求温暖除恶气,所以这室内又冒出了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灼热气息。 ——这些涂抹墙壁的椒泥便是坤宁殿皇后送给漪娴的新婚礼物。 近百年来,花椒已并非皇室后妃专用之物,不过因为珍稀昂贵,所以哪怕是一般的富贵人家,也还是舍不得拿花椒椒泥来装饰新房的。 徐侯推门而入时,漪娴顿时从榻上站了起来。 他因为才送完客回来,身上还穿着白日的婚服,一丝不苟的模样。 不过来陪着漪娴的女眷们走得更早,所以在婢子的服侍下,漪娴已经放下了头发上的钗环,梳顺了发丝,卸去了妆容、华服,已然梳洗完毕,是就要准备入寝的打扮。 她穿了身嫣红色的丝缎寝衣,布料柔顺地垂在她的身上,温柔地像一捧泠泠的春水,泛着别样的光彩。因为洗去了脸上的口脂膏粉,现下的一张温婉面容如刚在碧波中濯洗过的芙蕖一般不染纤尘地清妍。 他忽然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纵使见过了她不少次,可是这却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穿着寝衣、做家常打扮的样子。 像是那个只出现在画卷里的仙姬,忽地卸去满身的繁复装饰,走下神坛来到了他的身边,让他见到她私下不做修饰时候的情态。 因为他们以后是夫妻,只会有他才能见到她这样的时刻,心底腾腾地升出一股别样的欢欣和亢奋来。 大抵是今日被人灌下了不少的烈酒,此刻他便觉得头脑有些昏昏胀胀,呆呆地站在了原地不知下一步该和她说什么话。 漪娴柔婉地笑了笑,一步步走到了他跟前来,纤白的细指那般自然地搭在了他腰间的福寿瑞兽腰带上,慢慢解下。 “净室里已备了热水和浴具,妾侍奉侯爷浣洗可好?也去一去这一日劳累的风尘。洗漱过了,咱们再安置吧。” 徐世守的脑袋轰得一下炸开,反应过来后他连连后退了数步从漪娴手中夺回了自己的腰带,慌乱中便由着那被解了一半的腰带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腰间。 “不、我,郡君……您别这样、我怎么能让您动手做这样的事情,我——” 她多尊贵的人啊,他怎么能让她为自己做这种“伺候浣洗”的事情,这是拿她做什么了? 然而情急之下,他却发觉自己竟然连完整说出一句话的能力都没有了。 “郡君,您、您不要对我说妾字,也别叫我侯爷,我……” 漪娴垂下眸子轻笑:“可是仲澄,你也总叫我郡君呀。我告诉过你我母亲给我取的乳名。” “……俏俏。” 寝衣之内,她大约只穿了件贴身的肚兜,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自己似乎透过那层薄薄的外衣窥视到了她那里的饱满丰盈形状,脑中充血似的胀痛起来,下身那处更是。整个人像是踩在一朵软绵绵的、云朵编织的梦境里,动都不敢多动两下,唯恐跌落下去之后这美梦便破碎了。 低头时猛然瞥见自己腹下矗立起来的反应,昂扬着像是要吃人,没了那条腰带的束缚更加无法无天,他心下羞恼起来,怕她看轻了自己的为人,连句话都不敢撂下便径直冲去了内室里冲洗更衣。 背影看上去都是慌乱的。 他走得这样匆忙,其实,漪娴还有好多预备的“流程”没走完呢。 她怕他在外面喝了一整日的酒,腹中空空地火烧起来难受,又让邱姑去备了一桌的清淡菜式和醒酒汤来。 她准备了一样自己给他的“新婚礼物”还没送出去。 她还想好了一套说词,准备如何楚楚可怜地告诉他,他们今日能做夫妻,都是太后和皇后的功劳,让他以后除了忠心陛下之外,也要和她一起忠心于太后和皇后。 * 先前不大知道这个人是个什么品行,只知道他是皇太后希望自己所嫁之人时,漪娴便已经做好了打算,不论这个男人是个什么人,她都会把自己往后的日子当作完成一样仪式似的一丝不苟地过下去。 左右和谁在一起,都是一样的。躺在谁身下,也没有什么区别。 不就是讨好拉拢自己的丈夫,为自己的太后养母尽忠么? 哪怕这个男人万般地粗鄙、暴躁、好色、下流、无耻,她也一样可以把日子过下去。 毕竟先前和晏载安那么多年,不也是这样熬下来了吗? 可是为什么,她偏偏遇见的是他。 和她从前所见过的、接触过的、听说过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 漪娴走到烛台前吹灭了几盏蜡烛,只留下最粗壮的两根龙凤喜烛静静地燃烧。 然,她坐在榻上等了半天后,那个人还是没有回来。 明明净室里也渐渐没了水声,他应该早就洗漱好了才是。 为什么不回来? 又思量了片刻后,她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从榻上起身去净室找他了。 徐侯正精赤着上身背对着她坐在净室的凳子上,一动不动地像座山似的深沉。 本来漪娴的脚步声他是也该第一时间察觉到的,但是现下他正被浑身上下疯涨起来的情欲折磨得生死不得,满脑子都是她一颦一笑的样子,所以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徐侯直到漪娴的双手触碰到了他的肩背时,他才浑身一僵地反应了过来。 他后背上有道很长的狰狞疤痕,已有数年了,蜿蜒地像条蜈蚣,这辈子也难以消下去了。疤痕处的皮肤结成了粗糙发硬的新肉,看上去分外可怖。 那是从前一次不当心,被山匪从后头拿着大刀砍上去留下的伤。 漪娴的指腹便是搭在了这上面,轻柔缓慢地触摸。 “郡君……不,俏俏。” 他哑着嗓子唤了她一声,漪娴肉眼可见地感觉到他浑身紧绷了起来,肩膀处的肌肉更加发硬了。 “夫君既然难耐,为何不与我共枕?难道是夫君厌弃了我?” 其实她想说的是“难道是因为我二嫁之身,夫君嫌弃么?”,可是邱姑一再叮嘱她不要主动没事找事地在徐侯面前提这些不愉快的事情,所以话到嘴边,她又换了个说法。 “我……” 她是看出来了他早有反应,却强撑着在这里兀自忍耐。 “诗曰:椒聊之实,蕃衍盈升。花椒子儿成熟之后串串果实,何其繁盛茂密。我嫁与夫君,是一心期盼想与夫君夫妻恩爱,白头偕老,儿孙满堂的。夫君孤身一人,娶我回来,难道不想……同我生育儿女?” “诗中又说:彼其之子,硕大无朋。我见夫君,正是如此……可是夫君真的不愿意让我见识一番,何为lt;硕大无朋gt;么?夫君这般高大健硕,来日我们的孩儿,才能像他们父亲一般骁勇得顶天立地。” 饶是徐世守没读过几本书,也能听出她意有所指地那个“硕大无朋”是什么意思了。 他渐渐战栗起来,又在漪娴俯身将柔软的唇瓣印在他那道狰狞伤疤上时,蓦然起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步履凌乱地将她抄送到婚房内那张铺陈了正红色被褥床单的榻上,很快自己也俯身压了上来。 漪娴急急忙忙地唤了他一声:“床帘、拉、拉上床帘。” 他双目赤红地从她温软的身躯上起了身,反身挥了一掌让那纱帐床帘自行坠下,勾床帘的小银钩都被他打出去许远。 * 寂静的春夜中,房内很快便传来了男女欢合迎送的娇泣粗喘之声。 鲜红的被褥上,更衬得她全身上下白得没有一丝瑕疵,几乎盈润得发着姣好的光泽。 不过很快,这样白腻的、纤浓合度的身躯上就被另一具肤色更加暗沉的男子壮硕身体所侵占。 的确是“硕大无朋”的。 至少她现在就吃的十分费劲,身体最私密的地方向他张开到最大,而他急切地叫嚣着要完全冲入进去,几乎都不能等待她彻底适应下来再送入下一寸。 新婚前的昨夜,邱姑教导她在榻上要装着处子的样子,最好什么都不做,只由着男人来摆弄她的身子就成了。 然现在的问题不是她能不能装的问题,是她真的……真的不得不像处子似的被他折腾。 太粗、太长了,她完全吞不下,被贯穿时甚至还有些痛意传来,像是被人故意扩张深入。初夜也不过是如此了。 男人到这时候哪里还能纠结什么爱不爱、舍不舍得的问题,只顾着自己的兽欲了。没碰到她的身时,他也一贯会装,一副拿她当女神似的捧在手心受不得吹一口重气似的。 然待他真沾了自己的身子,他兀自来回抽送个不停,便是见了她声声哭泣的模样,他竟然还兴致越发高涨,在她身体内又滚粗了一圈,让她被弄得双眼都要翻了白,没了意识了。 漪娴咬着枕头的一角默默抽泣,身上的人却兴奋得一次比一次更上一个台阶,乳尖被他含在口中吮吸亵玩,他还不停地蹭着她的那处丰满白腻问她:“俏俏、俏俏、我做的还让你舒服么?” 到了最后,她似乎在半梦半醒间听见了打更人报着三更已到,而他还没停歇下来。 “俏俏,俏俏,我是谁?你说,我是谁?你说了,我就放过你好不好?” 他强逼她同自己十指相扣,一再让她说出自己的名字。 可是每一次她用带着泣音的嗓子说出他的名字后,他分明就只会愈发亢奋起来,越发没个停歇了。 漪娴到最后实在忍不住,不轻不重地一掌扇在他脸上,他却马上凑上了自己的另外半张脸给她。 她:…… 她绝望地放弃了,终是柔软了身躯躺在锦被上任他施为。 起先,第一股灼热白精灌到她体内时,她还茫然地睁大了眼睛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而第三次第四次的时候,她就已经麻木得快要没有感觉了。 都已经被人灌满了,还能有什么反应? 随他罢。 罢了,罢了。他是初次,才开了荤尝到了肉味儿,一时之间放不下也是有的。 —— ps:硕大无朋这句诗在诗经里也有别的解释,说是女子妇人身体健壮健康的好像。 197:蛇油膏 新婚之后的三朝回门,出嫁的女子是要和夫婿一起回自己的娘家的。 不过在淀阳郡君身上,她最重要的一个身份乃是太后的养女,太后的尊位,是压在他们整个陆家头上的。 所以她和新婚夫婿,先要拜见的自然是皇太后。 漪娴一早便和徐侯入了宫去懿宁殿拜见皇太后,是时,皇后自然也在。 皇后如今的肚子是越发能看出大来了,——一转眼,她已经有孕五月了。 只还有五个月,皇后的孩子也要降生了。 婠婠今日着一件天水碧色的广袖长衫,清淡妆容,发间也只用一顶寻常的凤冠盘了头发,扶着肚子坐在上首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她今日所着衣衫的颜色倒也格外衬这春日的清新氛围,宫里园林中的各色奇花异草亦皆纷纷吐出了新嫩的芽。 可是漪娴心中又有一丝淡淡的惆怅和怜悯。 下个月,皇帝就要迎娶那位崇贵妃入宫了。 皇后怀着五六个月大的身孕,还要辛苦操持丈夫与旁人的婚仪,又要在自己腹中孩儿渐大的时候亲眼目睹皇帝和崇贵妃的恩爱蜜意,她究竟该怎么忍下来? 到底在众人面前不敢表现出来,漪娴仍装作无事的样子陪太后和皇后说了好半天的话,带着一堆赏赐之物和徐侯出了宫,下午才真正回她的娘家见祖父母和父兄嫂嫂。 陆漪娴走后,太后觑了觑婠婠的肚子,还问她:“我瞧着你的孩儿确实没养得太大,是好事。那肚皮上也没生纹吧?” 孩子渐大,婠婠的行动时常变得慢吞吞的。 她摸了摸肚子回答母亲:“没有呢。” 慢慢长大的孩子一点点撑大了婠婠柔软的小腹,近来她偶尔觉得肚皮有些痒,总想去抓挠,感觉不自在。 这下好了,身边伺候的华夫人和月桂她们知道后,以为婠婠是要长纹的前兆,私下天天念叨着怕她长纹长斑的事情,见了婠婠也总是满面愁容活像要奔丧似的。 她们说的话也跟天塌了似的了不得:“我们殿下才这么大点的姑娘,要是为了生这一胎留下了一辈子褪不掉的斑纹,那这下半辈子没了恩宠,没了陛下的宠爱,日后还有什么指望啊!若是生了个小皇子靠着那也还成,可万一连皇子都没有……” 晏珽宗见了烦,还怕她们扰得婠婠心情也不快,就让人去制了一味蛇油膏来,让她们每日给婠婠涂抹肚皮,滋养肌肤。 蛇油膏质地细腻,里头还加了其他的珍贵药材一并熬制进去,涂抹在她的肚皮上清凉舒适,又能很快被吸收,的确很管用,婠婠再也没觉得肚皮痒想抓挠了。 两三日下来,她本就白嫩的肚皮更是柔滑了起来,榻间晏珽宗也总喜欢去摸。 只是后来无意中问起,她才知道这蛇油是夔州一带山上最凶猛的毒蛇蛇油所制。难怪有这般的奇效。 东西自然是千金难求的好东西了,据说它的蛇油即便是涂抹在老媪老翁的手上,也能让他们的肌肤柔嫩更比少年时。 只是那毒蛇昼伏夜出、体型细小,伤了人便见血封喉,药石无医,唯有等死。再加上它骨架小,纵使几条蛇加起来也炼不出半瓶的蛇油来。 更奇的是这蛇性子还矜傲,若是被人捉到小坛子里养起来留着一蛇生二蛇、二蛇生三蛇的圈养的,它就不吃不喝,不几日便死了。 想要得到它,就只能靠活捉。 所以市面上常常是有价无市,很难见到。 而乳母每日不要钱似的朝她肚皮上抹,她都不敢想象到底费了多少条蛇,为了抓捕这些蛇,又究竟耗费了多少人的性命,只为换她的肚皮肌肤细腻无纹。 她心里便泼天的不安起来。 有日夜里婠婠和晏珽宗同房时,他摸着她的肚皮感受那若有若无的孩子的胎动,随口问了她一句:“我给你那蛇油膏还管些用吧?” 婠婠正好委婉地劝诫了一句:“都快比得上永州野蛇的功效了。” 其实这次并不是婠婠再存心掉书袋卖弄学识了,只是她觉得这样出名的文章道理,便是乡学里的小儿也应该懂得,晏珽宗岂会听不出来。 她知道他是为了她好,所以她才不想把话说得那般直白,伤了彼此的和气。 但晏珽宗听后确实不明白所以,虽总觉得这话好似在哪见过,可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本打算第二日去问程酂,恰巧程酂护送瓷瓷兰回国去了,他便只好再问潘太师。 “皇后孕中不适,孤给皇后制了味蛇油膏涂抹肌肤,昨日闲聊问起皇后这物如何,皇后却说比得上永州之野蛇的作用,皇后所言,有深意否?” 潘太师恰好逮着了长篇大论的机会,先是声情并茂地将柳宗元的那篇《捕蛇者说》从头到尾背了一遍,然后翻译了一遍,最后声泪聚下地恭喜皇帝得了个体恤民生的好皇后,最后再教导皇帝圣明君主的为君之道。 晏珽宗听了哭笑不得。 下午他再去坤宁殿找婠婠时,私下先问了她乳母:“皇后今日涂了蛇油膏了吗?” 华氏摇了摇头:“娘娘说近来身上大好了,那物太珍贵,舍不得用,就不涂了。” 但她显然还是春秋笔法改换了婠婠的意思。 她转述的这话说的像是婠婠没见过好东西舍不得用似的,但婠婠亲口说的却是“这样珍贵的东西不知堆了多少人的性命在里面,我哪里舍得用”。 皇帝唔了声,进内殿找皇后时又扔了句话给她,“晚间还是侍奉皇后去涂吧。” 婠婠彼时正懒懒地靠在椅子上看书。 晏珽宗站在她面前看了她许久,终是忍不住轻笑了声:“婠婠啊,你夫君还不至于……不至于这般不通晓你的心性,是个这般残暴不仁的暴君罢?” 他和她解释起了这些蛇油膏的真实来历。 原来是文寿年间在夔州的深山里有一群占山为王的山匪作乱。 虽然婠婠的父亲也没有做过那种强迫乡民进贡珍奇异兽的事情,可是官家没有需求,民间富绅那里也有市场啊。 这群山匪自然听说了蛇油价高的事情,但他们自己又不敢玩命去捉,就仗着人多势众绑架了附近孤村中的许多百姓,而且还是一家一家地去绑来,绑到了他们山头上后就父母夫妻子女分开来关押,然后找出其中的年轻劳力男女,将他们当作奴隶一样驱使他们去捕蛇。 若是“奴隶”敢逃跑、报官或是在规定的时间里抓不到规定的蛇,他们就会鞭笞殴打虐待乃至残杀这些捕蛇人的父母儿女,逼迫旁人为他们卖命。 而捕来的这些毒蛇,山匪们加工之后拿下山去卖给富商王公,换来大票银钱,购置了酒肉、美女之类的继续上山快活。 因为山高皇帝远,这孤山密林里的残暴勾当,竟然也发展了几十年无人问津。 又因为深山密林易守难攻,外头来的官兵不识路,又不是他们的大本营,他们在这找不着南、摸不着北、寻不到粮草补给,时日长了,也根本没法拿这些山匪如何。 在文寿二十四年,最终是一向不认邪的南江王带着手下的精锐轻骑杀到了这座山头上,将山匪们尽数斩首,救出了连着祖孙几代被奴役几十年的那些百姓,还奏请皇帝照旧为他们新分了田地,暂且免了他们几年的赋税,给他们过安生日子。 ——徐世守背上那一刀,也就是在这时候被人砍的。 夔州百姓感念南江王恩德,自发提出要将那些山匪们积存在山洞里还没卖出去的蛇油献给南江王。 晏珽宗这个人素来不会为了什么清高的虚名委屈自己,自然是该拿就拿。 不过他拿回来之后摆了几年,看着也没什么用,婠婠身上更没什么伤口,她用不着。 ——她用不着的东西对他来说都是废物,就被他随手命人收进了库房里,没想到现下才派上用场了。 * 听完他讲的这个故事后,婠婠呆愣了许久。 她忽然在这一刻发现,晏珽宗这个人其实骨子里是有很浓的替天行道正义感的。即便从前她一直觉得他心机深沉、残暴专制,性情暴虐,又刚愎自用,容不得别人在他面前说半句不中听的话。对臣下们更是一不高兴就呵斥如待犬马。 可是他这么多年在外头做的事情,都是为了百姓好的。 剿匪那么苦的事情,他却将九州江山跑了个遍也要去做。民间流离失所的妇人孩童,他也为他们建造善堂收留救济。而且其实他一向最关心战后那些百姓们的生活该如何恢复正常。 在他之前,居魏室庙堂之高的那些高官大臣们从没有人愿意去关心这些在他们看来“微不足道”的“贱民”“小事”。 只有他注意到了。 偏偏是她自己自负清高,觉得……觉得他肯定是私下压榨百姓逼迫他们进贡。 是她一直都高高在上地将他想扁了。 婠婠有些羞怯地埋到他怀中:“对不起……麟舟,我真的没想到,我——” “没想到你夫君亦是行得端坐得直的雄伟大丈夫是不是?” 她这次很顺从地接了他的话夸赞他:“在夫君之前,婠婠从未见过夫君这般的明君。” 腹中的孩子恰到好处地动了下。 晏珽宗亲了亲婠婠的发顶。 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永远都跟不上她的精神境界呢? 什么“君舟民水”的大道理,她懂,她推崇,可他也不是野蛮不开化的禽兽,为什么她觉得自己追不上她? 他会做一个仁德的明君,把安稳的太平盛世留给她。 她那样不染纤尘的高贵女子,就应该在他的太平盛世里被他养着,享受这世间的安稳和乐。 这么一想,他心底又感到无比的快活。 他做了一件能让婠婠倾佩的事情,她不会再觉得自己真是个“道不同不相为谋”的蛮鄙武夫了。 ………… 心灵的契合 198:传闻 po18v s.com 转瞬之间,快一个月的时光又过去了。 已到了春末的四月初了。 从河西飞回的信史的带回来了来自喇子墨国新可汗的好消息,说瓷瓷兰公主大抵是真的七七八八稳住了局面——靠杀人和恐吓,如今王帐上下的权臣长老们至少在明面上都不敢不听她的话。 为了彰显自己即位的正统是天命所归,瓷瓷兰大兴鬼神之说,整日宣召那些伶人戏子吹吹打打,告诉下头的百姓们“百年大饥荒”就要到来了,还将她父亲的死说成是为了祈求上天的宽恕而自杀祭天。 而她所承诺的十一座军事堡垒,如今已经给了五城了。 瓷瓷兰回信中说,想要魏室的帝后赠她一批颇通学识的有才之人和汉家的各种史书典籍。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r ou wen np.m e 她还花了几大篇幅的笔墨说想要一批有才干的中原女官,尤其是要读过不少书的、精通文墨的女子。 因为大抵是杀男人杀得太多了,女可汗对于自己亲信左右的人总是不十分放心,尤其是不怎么信得过男人。所以她想要一批精明能干的女官来辅佐她、为她处理一些事务,这样她才不至于每天半夜睡着睡着被自己吓醒,生怕有人来刺杀她。 晏珽宗和婠婠于是就先在宫中下了旨,询问可有愿意出使辅佐女汗之人,但是宫里的女官们大多都有自己稳定的差事和生活,并没几个人愿往那几千里外的地方跑去。 皇帝和皇后于是往宫外发了一道皇榜,再去遴选民间女子,并且会给她们巨额的盘缠路费,一路派人护送她们去喇子墨国王帐。 因为瓷瓷兰自己说的,她不在乎这些女子的年龄、出身、家世,只要读过书识汉字、且愿意为她做事的,她都愿意要。娼妓也好,寡妇也罢,都没问题。 ——这一下便是应者如云了。 而且多是些苦命的女子。 有死了夫君被婆家卖为奴婢的寡妇,有因为家道中落沦落风尘的曾经富商的千金……她们自说在这既然混不下一口饭吃,关外若有女皇帝要她们,便是收她们去做洒扫庭除的婢子,她们也愿意去。 于是婠婠亲自挑选了一番,看过她们的户籍文书,然后共选了六十人,打包了十几马车的书册命人再去送给了瓷瓷兰。 这一批人后来果真成为了可汗最忠实的心腹。 从曾经受人欺凌的娼妓奴婢、“克死”丈夫的寡妇,一下子变成了女可汗身边穿着官服的亲信党人,她们如何不感激涕零?如何不尽心尽力? 因为同为女子,她们除了依附慕容瓷之外别无去处,又因为曾在社会的最底层生活过不少年,见识了人性的贪恋和残暴,所以她们能够在慕容瓷当政的近一个世纪里给她出了不少的恶毒主意排除异己,动辄打打杀杀,把中原王朝千百年来宫廷政变的精华计谋一道带去给了关外的喇子墨国人,给予他们不少的震撼。 后世评价她们说,这一群人俨然是曾经唐代的则天女帝和她所任用的酷吏集团再世。 不过这些都是很后来的事情了。 * 这一天,从河西来的使者还带来了另一个好消息,那就是璟宗的王妃杨娘娘生了,在上个月的三月庚寅某时辰生了个男婴,又是几斤重、生下来如何模样、王妃生了几时、男婴生下来几日睁眼等等,使者皆一一具报。 太后高兴地都要垂泪,亲自给那孩子取了名字叫“实”,说是璟宗和杨妃好不容易才得了一个孩子,不敢多求这孩子来日如何聪明过人,只要他能结结实实地长大成人就好了。 晏旻实。 皇帝当即便册封他为世子,又感念王妃杨氏生产艰辛,额外加封了王妃生母的诰命,封了杨妃的母亲为兖国夫人。 太后念过了一圈的菩萨佛祖,回头看了看婠婠日渐隆起的肚子,还是有些感慨:“你母亲活到这个岁数,才得了第一个亲孙儿,可惜两年三年的也见不到他是个什么模样。等八月里你肚子里这个生下来,我才算真能亲眼看见我的亲孙。” 婠婠嗯了声:“我一定会把孩子好好生下来的。” 若无意外早产的话,她大概会在八月中生产。 她其实心里还有点虚,怕母亲因为想起大哥哥远在河西、不能陪在她身边的事情而继续怨恨起晏珽宗来,但母亲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虽叹了好几口气,可还是对她说道:“我如今也并没有什么不能知足的了。你能好好地陪在我身边,你哥哥也有妻有儿,和和乐乐的,我还有什么可怪的。” 太后心中安慰自己,做人不能太过贪心,什么都想要。上辈子的她可是女儿远嫁、儿子被杀,最后什么都没得到的。 现在的情况对她来说已经够好的了。 说到婠婠生产的事情,太后又絮絮地跟她说起了为她准备的几个有经验的产婆:“那个蔡州来的张氏,别看她还年轻,可是经过不少的事儿,尤其是生得一双巧手,比孩童的还小些,手腕儿又细,届时必不会弄痛你。哦,还有那个曹州官吏举荐上来的吴氏,听说专会给要生产的女子摩挲肚子正胎位的,有她在你生产的时候侍奉你,我也安心些……” 母亲自是慈母之心了,可婠婠越听越觉得有些后背发凉的害怕:“她的手腕细……为何就不会弄痛我?正胎位,又是什么意思?” 太后张了张嘴刚要回答她,皇邕楼的内监郑德寿却有事过来了。 一见郑德寿满头大汗的样子,太后斜乜了他一眼,冷笑道:“皇帝又殴打臣工了?” 郑德寿说是。 太后不耐烦地让他退下:“我见你是没良心的货,皇后挺着这样大的肚子,你还敢为了这些事来烦她,安的什么心!上回也是你们因为皇帝打人的事惊动皇后,险些让皇后的胎都不好。要不是皇后在前头给你们求情,不知几时你早被打死了!” 太后这样说话了,郑德寿连忙跪下请罪个不停。 还是婠婠拦下了他:“你说罢,这回又是什么事?” 郑德寿道:“陛下废了要娶崇贵妃的婚约。说是——说是那本就不是婚约,而是一道加封的诏书,如今要册崇贵——册那个瓷瓷兰公主为喇子墨国新君,外头正是咋咋呼呼地惊呼一片,连说陛下不可如此。” 其实,封瓷瓷兰为贵妃,也不一定是真的要娶她的意思。 因为本朝和前头很多朝代都有这样的习俗,会给一些在宫里做事很多年、品阶较高的女官们加封后妃的头衔。 皇帝的女人下到美人才人、上至皇后贵妃,自然都是要葬在皇陵里的,但是在宫里做事的女官们并没有资格进皇陵,她们死后还是将尸首送回家乡安葬。 有些在宫中积年的侍奉主子们的女官女史们去世后,因看她们素来谨慎妥帖、年纪又大,宫里的太后帝后们就会给她们追赠名位。 就像朝堂上很多高官们死了之后人手一个“太子太傅”或是“太子少师”的头衔,可是实际上他们活着的时候说不定本朝压根都没有太子呢。 而给女官的追赠的名位多为什么“贤妃”“淑妃”之类的,同样的,这些女官们生前压根没摸过皇帝的一片衣角。说不定皇帝甚至都没见过她们几次。 如果按照这种规矩,像是太后身边的云芝月桂、乃至晏珽宗身边的萃澜萃霜她们死后,婠婠作为皇后也可以为她们追赠“某贤妃”“某德妃”的封号刻在她们的墓志上以示嘉奖之意。 ——当然了,按照辈分,肯定是她父亲那一朝的贤妃德妃。 所以,晏珽宗现在的意思就是,他当日封瓷瓷兰为“崇贵妃”和那什么“光崇可敦”,并不是真的要她做自己的女人,而是以显喇子墨国臣服之意,这是个加封给瓷瓷兰公主的荣誉品阶头衔。 既然现在瓷瓷兰公主成了新君了,那这个崇贵妃的衔儿未免也太低了,皇帝照顾她的面子,今便废去,特封公主为喇子墨国新可汗。 而喇子墨国从此称臣于魏室,每年岁末都要进贡称臣。以后每位新君即位,都要经过魏室皇帝的册封才能名正言顺地成为可汗,没有经过魏室册封的,喇子墨国民众人人皆可反之。 这下一石激起千层浪,外头反对的声音不知多大。 “让一个女人做大汗,这是……这是成何体统啊!” “女人怎么能当国君呢,这不是要反了天了么!” “陛下岂可纵着他们蛮夷之国如此胡来啊……” 婠婠听说了后也只是一笑而过,没放在心上。 “本宫知道了,不是什么大事,你下去吧。” 不过是群聒噪的苍蝇罢了。 见婠婠都这么说了,郑德寿也没别的话可说,只好弓身退下。 大约是真被晏珽宗给打服了,加上皇帝冷飕飕地朝那群人扔了一句话:“孤今日便加封你们去做镇北大将军,谁敢领兵去把喇子墨国打服了,孤册你们做大汗也未尝不可”就把他们吓得别无二话了。 不过这日晚间时候,还是出了件变故。 瓷瓷兰造反、乃至她这个人压根就没在魏都、没在南江王府所谓“安心备嫁”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了,其木雄恩自然也会回过神来的。 至于他回过神来后会是什么反应、什么态度,那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当晚,上都坊间就有人悄悄放出了传言来说,魏室皇后压根就不是陶荆公的亲女,而是那个明面上早就死了的圣懿帝姬。 是皇帝乱天地之人伦,为了骗过众人给他亲妹妹所加上的一个假身份而已。 还说,若不是如今的陶皇后就是曾经的圣懿帝姬,皇帝怎么可能在她一入宫后就这样宠爱她。 因为事关天家的新闻儿,所以不论真假与否,这种消息的传播速度亦是极快的,不过小半日的时间,在京中略有些鼻子耳朵的人家都听说了这样的消息,连宫里都隐隐有人开始传闻。 只不过怕打扰婠婠养胎的心情,这些事情第一时间还没传到婠婠这个孕妇的耳朵里而已。 199:孕期欢爱 怀孕以来她并无什么不适的感受,大约这个孩子还是很知道心疼母亲的。她没经历过什么孕吐害喜,孕中的胃口一直不错,就连身上什么浮肿的地方也没有,以至于虽然日日捧着肚子,可是她很多时候竟然并没有几分真的要做了母亲的感觉。 就像未怀孕时一样。 不过虽说没有让她感到不适,但是那么大一个胎儿在腹中,若说对她的身体没有影响,那也是不可能的。 ——至少她对夫妻情事越发得痴缠贪恋起来。 这半年来一直都是的。 并且随着孩子的越来越大,她总觉得身体越发容易热,才刚四月初,她身上就容不得几件稍厚些的春裳,闹着想要寻透气的纱裙来穿。 她如今的肚子,晚上入睡时已经不能再随意翻身了,只恐压到孩子,所以第二日睡醒时有时总觉得腰背不大舒服,晏珽宗每晚都会给她揉一揉腰、捏一捏腿,以期让她等会睡得好受些。 每晚看着她不让她乱翻身趴着睡,也是晏珽宗的责任。 婠婠也习惯了每晚都要等到他回来才肯被他哄着睡下。 但是她知道好几次晚上哄睡她之后,他又悄悄披起衣裳出去处理还未看完的政务文书了。 * 今晚上因为得到了瓷瓷兰和杨王妃嫂嫂的两个好消息,婠婠心情甚是不错,晚间连汤都多喝了一碗,沐浴毕,她在肚皮上涂了一层蛇油膏后就披着寝衣坐在榻前等着晏珽宗回来给她捏腿按摩哄睡,谁知竟然左等右等都不见他回来。 孩子在她腹中轻轻晃动起来,似乎还转了个圈,在她的肚皮上映出了一只小小的手印。 婠婠将自己的手覆上去和它掌心相贴,就像有母子感应似的陪它玩了起来。它便将两只手都贴在了母亲的肚皮上。 孕中的大部分无聊时间,婠婠已学会了自娱自乐地陪着孩子玩,母亲和孩子最初的情感联结,大约也都是在这个时候养成的。 然又玩过了好大一阵功夫,皇帝还是不见回来,她便有些着急,从榻上起了身,捧着肚子走到外间去询问萃霜:“陛下今夜不回坤宁殿了吗?” 萃霜连忙拉着她往里间走,又找了件外衫给她披着,唯恐她受凉。 “娘娘今日原是洗漱得早,所以早早便等着了。实际这会儿还没到往常陛下回来的点呢。娘娘若是不急,便先睡下吧。” 她慢慢地眨了眨眼,“原是这样。” 说着便自己先躺了下去,赌气似的转过了身去背对着外面。 萃霜以为她自己熬不住先睡下了,便吹熄了烛火,拉起了她的床帘帐幔让她一个人静静地睡。 可是婠婠根本睡不着。 大概是让这温暖的丝被一捂,她身上越发泛起热来,眼神迷蒙不清,双腿间更是湿淋淋地就要沁出水来,哼哼唧唧在榻上扭动着身子。 还是想要他。 他为什么不回来陪着自己。 呜咽了两三声后,她情不自禁地解了寝衣的扣子,手伸进系的松松垮垮的兜衣中抚上了自己的胸乳。 怀孕的刺激下,她的胸乳几乎也是肉眼可见地长大了一圈,越发饱满得难以让人“掌”握。 所盛的奶水也比从前多得多,每天晚上她都要缠着晏珽宗为她吃尽,于是乎两人就纠纠缠缠地情浓行房。 可是今晚他很迟都没回来。 婠婠所在丝被中自行揉弄着乳尖想要挤出些乳汁,但她抚弄得不得机巧,虽弄了半天,可滴出来的却不算多,只是洇湿了肚兜上的一小块布料。 这还是她第一次自己玩弄自己寻求快感。 从前,她潜意识里觉得这是种不太好的行为,也从不愿多去触碰自己身上那些私密的地方。 哪怕那是她自己的身体。 后来被晏珽宗弄上床后,亦愈发没有她需要自己动手的地方了。一具身体而已,应承他还应承不过来呢。 然现在她没有他。 嫣红的乳尖被她自己捏得肿肿得如一颗小樱桃,她用指甲在乳尖上一下下划过,享受着情欲中的震颤,身子在丝被里一抖一抖的,看上去格外可怜。 还是不得满足。 她又强忍着羞意将手指深入了双腿之间,将湿透的布料往下扯了扯,纤细的手指探入,寻到每次晏珽宗最喜欢拨弄的地方去抚摸,让手指朝那微微张开的穴道中送去,一根不够就加入两根,半天还是不得纾解。 婠婠便委屈得想哭。 腹中的孩子此时安安静静地并没有折腾她,锦被下勾勒出了一个女子姣好妩媚的身段,床单被她抓挠得皱成了一池春水的波澜。 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此刻的画面有多香艳靡靡。 就在她心烦意乱地将手往枕头下随手一摸时,竟然摸到了一根硬硬的木簪子,簪子的形状很简单,簪头是圆润弯曲的祥云状,是前两日晏珽宗亲手给她做的小玩意儿。 他总是不吝惜给予她爱意,时常送她许多惊喜的小礼物逗她开心。 不论是万般贵重的东西,还是虽不贵重却花费了他身为一个君王大量时间的东西,他都送给她许多,只看她自己喜欢什么就是了。 婠婠眼中闪过犹豫之色,最后她还是没抵住身体的渴望,抓过那把祥云簪,将那虽圆润却有着云朵形状凸起的簪头慢慢送入了穴中。 这一下才真给了她些许快慰,虽然仍旧是比不过他的死物,可总比自己的手指要好上许多。 凹凸不平的簪头磨过了她穴肉中柔软粉嫩的肉壁,她握着露在外面的那节末端慢慢地来回抽送,好几处敏感点都被它照顾到。 她身子颤了颤,险些就要泄出。 “陛下,娘娘左右没等到您回来,已先睡下了。” 外头忽传来了萃霜小心说话的声音。 是晏珽宗回来了。 婠婠手下一抖,直直将那根簪子送进了大半截进去,几乎就要顶到她的穴道末端,让她整个人都狠狠抖了一下,孩子也猛然在她腹中惊醒似的转了个圈。 她眼中当即就沁出了泪来。 “娘娘晚间胃口不错呢。连汤都多喝了一碗。大抵是今日听了王妃和世子的好消息,心中高兴吧。” “娘娘今晚沐浴了,那蛇油膏也涂了,近来也不曾再抓挠肚皮。” 萃澜压低了声音和皇帝说起这半日间婠婠的一举一动,婠婠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也不敢抽出那根簪子。 她就是觉得……觉得很羞耻,几乎被人抓包了似的尴尬。 听完萃澜说的话后,皇帝淡淡地嗯了声:“你下去吧。” 其实晏珽宗每回一回坤宁殿就去找婢子们打听婠婠的一举一动,她自己也不是不知道,甚至晏珽宗还被她偷偷抓到过两回。 每次婢子们回完话后,皇帝大约都是这个话,一句“下去吧”就了事。 但是婠婠孕中的情绪格外敏锐,她察觉到晏珽宗今天的心情格外低沉压抑。 就他说话时的语气她都能听得出来。 她甚少见过晏珽宗心情压抑的时候。他少有的几次心情不好——也还是因为和她吵架冷战的时候。 倒不是国务政事不琐碎繁杂,而是再繁杂的事情也乱不了他的情绪,尤其是婠婠怀了孕,他更加不会把丁点不高兴的情绪带回坤宁殿,甚至每日还要寻些笑话一本正经地讲给她听的。 今天是怎么了? 婠婠眼中的情欲之色稍褪去了些。 在她想问题时,皇帝已经步入了内殿,解下外袍搭在了衣架上。 婠婠顿时心虚起来,开始犹豫着现在要不要将那根簪子取出来。可是,取出来了水淋淋的一片,她又该往哪塞? 晏珽宗的嗅觉跟狼虎似的灵敏,每次情事间她下身湿了泌出水来的甜腻味道都能被他闻见的。 她无声地抽泣了两下,最后只是抽回了自己的手,任由那根木簪子留在她体内被她吮咬含吸着。婠婠理了理有些松垮凌乱的寝衣,装作一切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不过半刻钟的时间,皇帝去内室的净房冲洗一番后就轻声上了床。 婠婠自己卷了一床被子缩到大床内侧去背对着他,一副根本不想理他的样子。 他眸色暗了暗,捞起婠婠的腰就想将她抱回自己身边。 婠婠伸手拍开了他的臂膀:“别碰我!” 她满面含春,发丝凌乱地披在身上,看上去就和刚经过那事似的。 晏珽宗明显被她这下打得一愣,旋即就和她低声下气地道歉起来:“是我今日不好,回来晚了,婠婠不生气了好不好?” 挣扎的过程中那根簪子在她体内调转了个角度,磨得她又泌出一股水来,好生难受。 婠婠还是推他:“别、别碰我。我今晚不要和你睡。你放过我好不好……” 这不正常。 孕期她只会比从前更加依赖他,断不可能说出这种撵他走的话。 晏珽宗越发觉得她是生了自己的气,更不愿意松了手放开她,一个劲的哄着。 见她似乎呜呜咽咽地哭得难受,想起她孕中情动得厉害,以为她想要,便压着她吻下去,一面将她从丝被中剥了出来,解了她的寝衣想要喂饱她。 她浑身软白软白,还泛着馨香,便是因为受孕而一点点被撑大了肚皮,也丝毫不显得身子变形,反而愈发有些妩媚秾艳的气韵。 更像个成了婚的妇人了。 是他的种撑大了她的肚子。 不知怎得,婠婠今日跟条案板上要被宰杀的一尾白胖肥鱼似的挣扎抗拒得厉害,几次不愿意让他沾身,说着还跟要哭了似的。 他好不容易才将她按住,心下又升腾出怒气来。 不是为她,是为了其木雄恩。 其木雄恩说,圣懿根本就不愿意嫁给他,一定是他使了手段威逼利诱,圣懿才不得不就范,委身与他。 他怎么敢开的这个口? 因是心中想着不快之事,他腾出一只手来剥了婠婠的寝衣丢到一边,又扯下了她的兜衣。 在身子彻底暴露在他面前之后,婠婠终于认命似的不折腾了。 他俯身虔诚地吻了吻她的肚皮:“乖,不闹了,我亲亲你,让你舒服好不好?” 她怀着孕,虽需要解决情欲需求,可他也舍不得真的真枪实弹喂她吃那东西太多次,多数时候还是靠唇舌取悦她。 婠婠听到他说这话后很明显地抖了抖身体,以手覆面,不说话。 可当他分开她的双腿跪在她双腿间时,却见她早已寻了好东西吃下了。 难怪今日这般抗拒他。他就说必有原由。 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慢慢抽出那根木簪。 说不震惊,那是假的。 哪怕婠婠都被他肏到怀孕挺着这么大个肚子了,哪怕她孕中求欢那样热切,可他心里还总当她是个少女似的不经事,——乍然看见她偷偷往穴里塞东西,他都说不上来自己此刻是何心情。 婠婠不敢看他,倒不是怕,而是羞恼,她更想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想听他等会会说出多么不着调的话来。 良久,他才轻声嗤笑了下,将那根木簪握紧在了自己的掌心。 “你倒是不会委屈自己。” 婠婠还被迫保持着那个朝他张开双腿的姿势,腿心柔嫩湿润的地方向他大敞着。她方才已经将自己玩得万分水淋淋的。 婠婠很是难为情地呜咽了两声。 “婠婠啊,哥哥平素没有喂饱过你吗?连这样的死物你都要贪吃。” “这么细点的东西,管个什么用,嗯?喂得饱你么?” “馋成这样,若不是跟了我,旁的男人哪个喂得饱你,不知你到时还得委屈成什么浪样。” 孩子在她肚子里滚了滚,两只小小的脚印在了她的肚皮上。 这话就戳婠婠的心窝子,她一下坐直了身子扑到他怀里去抓他,在他下颌上留下一道猫抓似的血痕:“你给我滚,你倒是让我去嫁给别人,我才知道他喂不喂得饱我!你滚!” 晏珽宗神色蓦然大变,将她径直推回了榻上,也来不及再做前戏,只解了腰带放出那条恶龙,借着她的水润直直捣了进去。 “可惜你永生永世都没这个机会了。” “只能吃我这根。” 婠婠半句还没骂完的话被他堵回了喉咙间。 她挣脱不得,便更加费力地抓挠他。 明明过去半年的情事他都是极温柔体贴的,今夜却因为双方的赌气而带了一丁点粗暴的意味。 不过行事的时候他还是极顾忌着婠婠的肚子的,小心地没有压到她一点。 他拨了拨婠婠的胸乳,寻了只乳尖含在口中吮吸乳汁。 “看来你玩的还不止一处,奶子都让你玩肿了,真不知道心疼自己?” “下次想我的时候,别寻那死物了,脱了衣裳张了腿,乖乖躺在床上,打发个婢子告诉我一声就是了,哥哥再忙也要回来肏舒坦了你,记住了,嗯?” 婠婠气得浑身发颤,穴里越发绞得他更紧。 一度闹到了丑时初,榻上的繁杂动静才堪堪平息。 晏珽宗取了热水来给婠婠擦净了身子。 他们都没再去提方才的事情了。 婠婠知道他这个人私下多不着调,一上了床满嘴的话更是没一句能听的,后来也就懒得同他一一计较了。 反正她也抓了挠了报复了回去,他爽过了之后也做小伏低地和她各种道歉,还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 夫妻么,不就是这样。 疲倦地昏睡过去之前,婠婠拉住了他的衣袖:“你今天为什么不开心?为什么……是不是外头出什么事了?” 晏珽宗抚了抚她的发哄她睡:“不是什么大事,等我处理好了再和你说。信我。” 他都这么说了,婠婠便不再追问,朝他怀里一窝就睡熟了过去。 200:海棠娇弱 皇帝在国都内传出流言的第二日便设国宴送其木雄恩回国。 原先说的几乎板上钉钉的和亲结好之事也全当从未发生过一般。 婠婠和瓷瓷兰之前商议过,在事后对此事给出的说法是这样的: 喇子墨国先王和先王后最钟爱的孩子就是瓷瓷兰公主一人,可牙帐周围近来总有图谋不轨之人,似乎想要谋反,对先王和王后不利。先王、王后他们唯恐一朝事变,连最钟爱的长女也保不住,就权且暂且和亲之名送公主远到魏室避乱,尽是一片慈父慈母之心。 前不久,先王自知大限已至,害怕自己死后诸子争夺汗位而大打出手,又密书魏帝,请魏帝偷偷再送回他的女儿回国继承汗位,又以国书苦苦恳求魏帝能借兵给他的长女,助他的长女瓷瓷兰公主顺利回国。 魏帝自然是应允了。 不管现在外人信不信,但是史书上都只能这么写。 魏室从此和喇子墨国结为手足至亲之国,断无再发生战乱的可能。既是手足同胞,那再和亲岂不是乱了人伦了么? 当天下午,皇帝就亲自送了曳迩王出城。 其木雄恩走的时候,婠婠正在坤宁殿内午睡。 皇帝微服相送他数里。 直到最后,连这座魏室国都巍峨雄壮的城楼都彻底消失在了他们面前。 晏珽宗这才笑道:“孤见王爷似乎还并不服气。这是她生活了大半生的城,你此生只来过两回,这一次走了,永世也不必再回来了。” 其木雄恩藏在袖甲中的手指微微发颤:“纵你得到了她的人,她那样高贵的出身,从小是读着圣贤书长大的,这辈子也不会真的喜欢上你。” 晏珽宗并不理会他的故意激怒:“王爷,上路吧。等你见到你们新汗的时候,孤和皇后的孩儿大约也要降生了。” 说罢他便冷笑着拂袖而去。 其木雄恩看着魏帝那个嚣张至极地离去的背影,一颗心却似痛得早已没了知觉。 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好生再看圣懿最后一眼,可这个人从此却拥有她的朝朝暮暮。 认输而不服气,他不得不认命。 其木雄恩飞身上马,带着自己的使团一路疾驰而去,马蹄踏出的每一步都无法再回头。 记忆中那一年他来到魏都时,圣懿还是那样的娇小可爱,可是过去的时光永远都回不来了。 明明上苍也给了他十来年的光阴去努力,可他究竟都努力了些什么呢?他还大她数岁,可不过是因为他无能,所以他永远都得不到她。 * 晏珽宗送完其木雄恩回城的时候,婠婠才刚睡醒,一面迷蒙地捧着茶盏咕嘟咕嘟地喝着茶,一面听着长孙思和她说起今日宫宴上头的事情。 婠婠听得眼睛都睁大了。 长孙思说,今日国宴上着实是一出好热闹的大戏。 皇帝直接命人拎着那几个喇子墨国的侍从扔到了其木雄恩面前,说这些人私下贿赂京中的地痞无赖之徒,命他们去传播皇后的身世谣言,把那位曳迩王脸色逼得铁青。 皇帝又笑道:“曳迩王多年未见过圣懿帝姬,如今眼睛略有些昏花了,自然会认错人了,可是王爷自己认错不打紧,还纵容手下这般,可就说不过去了。” 说着皇帝就命宫人将一个老翁带上了大殿。 那老翁赫然是其木雄恩早死了父亲、瓷瓷兰公主的祖父的样子。 其木雄恩面色一变,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了声:“父汗?” 可是下一秒那老翁径直朝着皇帝跪了下来,哐哐叩首叩得飞起,吓到了满殿的人,其木雄恩面色更加难堪了起来。 老翁起身后一把撕了自己的面皮,直直在自己脸上拽下一大把猪皮冻形状的东西来,告诉众人说,这就是江湖上传说的易容术,只要愿意花心思自己去雕琢面部的细节,就可以很大程度上模仿旁人的长相,达到几乎以假乱真的地步。 竟然是如此。 晏珽宗于是冷冷地回望了其木雄恩一眼:“王爷以后眼睛还是略睁大些好,认错了圣懿帝姬和孤的皇后是小事,若是连亲生父亲都能认错,那可是天大的笑话了。” 说罢满殿众臣也跟着大笑了起来。 不过他们很快也笑不出来了。 因为皇帝今天想警告的人不止是其木雄恩一个。 殿外旋即又走上前来一个青年男子,众人打眼看去,那不正是潘太师的孙子潘常致么? 只见那潘常致跪地叩首,直接向皇帝告发了他的祖父潘映铼潘太师,说是他听闻他祖父也时常怀疑和污谤皇后的身份,说皇后分明就是圣懿帝姬之类的话。希望皇帝看在他大义灭亲的份上可以从轻发落,给他潘家好歹还留个后。 这下众人是彻底说不出话来了。潘太师是什么样的重臣啊,也能说被告发就告发了的。 潘太师坚决跪地说自己从未干过这样的事、说过这样的话。 皇帝瞥了他们一眼,问臣下们该如何处理。 有些臣官们畏畏缩缩地不敢说话,有的或说请皇帝念在潘太师好歹也曾是圣懿帝姬老师的份上饶他一回。 皇帝再问他们可有旁的话可说,可有何异议,就没人敢说话了。 这时,见众人没有旁话可说,那潘常致也蓦然起身扯下了自己的面皮,而他分明也不是“潘常致”,根本不是潘太师的孙子,甚至五官长相和潘太师相差得还很远。 竟然又是一出易容好戏。 皇帝厉声斥责群臣下去:“孤看你们是眼瞎也心瞎,今日上殿扮作潘常致之人,明明就比潘常致还矮上大半个头,你们竟然全无一人看出!潘常致素日喜好马球,他又是男子,常常和你们一道走动游玩,今他去江南还不到一年,你们就记不得他的样子了!何况圣懿帝姬是先帝爱女,又是未出阁的殿下,压根没见过多少外人,你们如今见了孤的皇后,就敢私下瞎嚷嚷她是圣懿帝姬。——你们都是哪来的胆子!” 群臣和宫人左右齐齐跪倒在地皆说自己不敢。说自己素来持家甚严,家中子侄妻妾断断不可能再相信这样的流言蜚语的。 这样一出下去,以后的确是没人再敢议论元武皇后的身份了。——这一次不止是在明面上不敢说,甚至连心里都不敢怀疑了。 外头的百姓们也说很是:“你看那喇子墨国的什么王爷,连他亲爹都能认错;那些当官的大爷们,连自己素日的玩伴几尺几尺身高也记不得。如今他们就敢口口声声说皇后的身份不对,说皇后就是圣懿帝姬,也不知是长了双什么眼睛。依我看先把自己亲爹亲孙子认齐全了再说吧!” “是啊,咱们当今圣上可是有为的明君,如何能叫他们泼上这样的脏水去了。” * 婠婠听罢轻轻搁下了手中的茶盏,还不知道就在自己偷懒小睡的这段时间里外头发生了多大的变故。 其实,私心里来说,她也总觉得晏珽宗这样做实在是有些太过于…… 不过面上她并没说什么。 长孙思又同她商议起了正事,递给婠婠很厚一沓纸张:“是下头给娘娘腹中的小殿下选上来的乳母,娘娘可先看看有无中意的呢。” 婠婠见了那密密麻麻的字就有些烦,而且她知道自己素来被养得太过单纯,未必有什么太过精准的识人之术,就请长孙思过后拿去给她母亲挑选。 这道程序从皇帝那里过的时候,皇帝又吩咐了几句来:“乳母们奶水充足会喂养就是了,不要那东拉西扯素日嘴里言语没个止歇的来。你只看着萃澜萃霜她们的品行挑。性情谨默的才好。” 说完这件事后,长孙思又拿出司天使们刚选出来的好几处吉瑞之地给婠婠看,说是留着埋胎盘的喜坑。 宫里的孩子们出生后从母体里带出来的胎盘都要埋葬到喜坑里,喜坑上头还要种上一些祥瑞之树的。 婠婠才知喜坑竟然是这个意思。 荣寿殿的大海棠树下据说就是她的喜坑,她从前还不懂这个说法,原来那里竟埋着她的胎盘。 常见地种在喜坑上的树木有松柏、银杏、梧桐、梅树、海棠之类的,长孙思还问她想选哪种。 婠婠有些犹豫不决,说等她再想两日的,不过那个喜坑的位置她已想好了,就在坤宁殿的后偏殿处。 长孙思正要走时,晏珽宗恰好从外头回来了。 婠婠旋即拉着他让他过来看看,他瞥了眼,很果断地下了主意: “就挑一种松柏吧。抗寒抗冻、耐冷耐摔的,是个好兆头,这样才配做孤的孩子。银杏梧桐落叶太多,年年岁岁没个干净,聒噪得很。海棠又忒娇弱了些,花期亦不长,不好。” 婠婠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唇角,让长孙思先下去了。 待人走后,她对他冷哼了声:“你去看看荣寿殿的那棵老海棠树花期长不长、娇弱不娇弱。” 晏珽宗这才回过神来。 他很快反应过来,又一本正经地道:“其实这也是不大一定的事儿。若是精心浇灌养在温房里,自然是四时皆春、花期亘长了。” 可是娇弱还是娇弱的,根子就那样,改不了。 海棠泣露,昨夜他也是才见识过。 201:皇帝寿 直到五六月起,怀孕的后期,婠婠才渐渐尝到了孕育之事的辛苦。 天气渐渐转热,她的肚子又日复一日的大了起来,着实是磨得人没有多少精神。 每每见她动辄行动起身时,双手就要捧着圆滚滚的腹部一步步挪动,晏珽宗心下亦时常感到亏欠愧疚。 五月初九是皇帝的万寿圣节,因见婠婠辛苦乏力,皇帝今年都没什么兴致大办,只在宫宴上象征性地饮了两盏酒,答谢了些外邦前来进贡贺礼的使节们就算完,带着婠婠回宫歇息了。 龙辇上,婠婠扶着肚子靠在他的帝王十二章衮服上懒懒地喘息,他手中持着一柄象牙扇为她扇风送凉。 徐徐吹来的凉风让她感到惬意舒适,遂缓缓阖上了眼睛享受起来。 她近来略丰腴了些,不过因为她本来的身子就很纤薄,所以这几分丰腴并未显得她臃肿变形,反而恰到好处地添了几分妩媚雍容。 看着她阖目如此依赖地靠在自己身边的样子,他的心亦软成了一片,君王冠冕上垂下的十二旒缀珠都遮不住他满眼对她的深情宠溺。 外邦之国的使者们以国礼的隆重形式送给魏帝的寿礼实在是多到令人眼花缭乱,皇帝命人一概运到坤宁殿来供皇后闲暇时挑选把玩。 婠婠果真来了些兴致,和他在殿里略看了些其中精巧的物件。 “这两张象牙凉席……果真是精美无双,摸上去触手生凉,是夏日里消暑的好物件。麟舟,送给我们的母亲她们用好不好?” 她话中提及“母亲她们”时,晏珽宗才反应过来婠婠说的是圣章太后和孟夫人两个人。 婠婠这大半年来虽没再去看过孟夫人,可是月月都是记挂在心上的。 每逢初一十五,她都要亲自选送了精致的菜式送去给孟夫人尝,身子略舒坦的时候还要亲自下厨做羹汤来,每月里更是频频问起孟夫人的身体如何。又到换季之时,还要过问孟夫人病否?安否?制新衣否? 真真比晏珽宗这个亲儿子还要尽心百倍不止。 她是真的做到了如何孝顺自己的母亲圣章太后,就去如何孝顺晏珽宗的母亲孟夫人。 王府里的孟夫人在婠婠这个儿媳的关心下身体也好了许多,时常就说起婠婠的好处,感动得涕泪交加的。 婠婠总是有那个本事把自己的心分成许多份,事无巨细地去关心每一个人,谁都不落下。 晏珽宗道:“给太后送去一张,另一张为你留着,你正是畏暑的时候。孟夫人那里我再选别的给她送去。” 他知道婠婠素来不喜奢靡,这两张象牙凉席,不知耗费了多少大象的性命和人力物力,若不是外国使者进贡,在本国内被臣下送上来的话,婠婠断断是不会受用的。 婠婠摇了摇头:“我们都要做人父母了,难道还不以身作则教导孩儿孝顺父母么。你既然见到我辛苦的样子,合该更体谅母亲的。” 这个母亲说的是皇帝的亲生母亲。 皇帝遂不再辩驳她的意思:“行,我听你的。——把这两张席子送去给太后和王府里的孟夫人。” 还有天竺的使者送来一块佛骨。 皇帝淡淡瞥了眼,满脸的鄙夷不屑:“这是谁的半截腿肚子?都成一截烂骨头了,瞧着样子也不知死了多少年……” 婠婠无奈地看了他一下,又好声好气地劝解:“这是人家的珍惜之物,原是敬畏你,才送你这样珍贵的东西。你便是不喜欢,也不能这般伤人家的面子。——送去圣光寺,给那里的高僧们好生收着供奉起来吧。” 晏珽宗轻笑:“你总是这般仁慈。” 萃澜又领了命答应下来。 又有一国的使者送来一样新巧的乐器,婠婠拨弄了两下,并不是很玩得上来,忽然想起她大哥哥镇西王的女儿柔宁喜欢这些乐器,便让人送去河西给崇清帝姬把玩。 海外诸国送来许多漂亮的、形状各异的大贝壳和珊瑚。 这是最让婠婠感到新奇的东西,她一个个拿在手中细细看了许久,眼中竟露出了孩童似的好奇光彩来。 “这就是无边深海里的玩意呀。真好看。我从前从未见过……我也没去过海边。竟不知海是个什么模样。为什么湖里的河蚌那样丑,就是没有人家的贝类好看。” 皇帝道:“也没什么可奇的,就是一片片蓝色的水,和湖也没什么两样。你若喜欢,日后我带你去看就是了。” 她睁大了眼睛:“真的?” 可惜男人的嘴里的话总是包含着几分骗人的因素,婠婠终于等到这一天时,已是约莫二十年后了。 不过她那时仍正当盛年,没有老到走不动路的年纪,所以去琼州的路上她也没有太过抱怨于晏珽宗。 等她终于看累了这些物件,皇帝见她还是有些发汗,就让人端上来一盏“翠微云雾”来给她用。 所谓翠微云雾,其实就是绿豆沙上浇着牛乳意思。 翠微即是青山,亦是绿豆冰沙,云雾就是上头浇着的牛乳。 上好的绿豆,加了白糖制成细腻的绿豆冰沙,再浇上一层冰镇过的牛乳,淋上些许的桂花蜂蜜,便是最解人暑热的甜品。 婠婠无意间尝过一次就喜欢得不行,但是伺候的嬷嬷们——华夫人月桂乃至萃澜萃霜都达成了一致意见不肯她多吃,说这种冰寒之物是要很伤胎儿的。 搞得婠婠身为一国君后还要躲着她们的唠叨劝诫,做贼似的。不过晏珽宗还偷偷惯着她,私下悄悄命人拿来给她吃。 此时正是下午时分,日头渐有西去之势,连廊边的一片翠竹轻微摇晃,在内殿打下一片清凉的竹影。 殿内的冰鉴里溢出丝丝缕缕不断绝的凉气,帝后身边没一个人侍奉,只他们两人在低语交谈。 婠婠斜靠在他膝边,用小银勺一勺勺地挖着绿豆冰沙吃,满脸的娇憨慵懒,吃着吃着便昏昏欲睡了起来。 这场景温情又静谧,他低头看着身边的婠婠,又抬头望见墙壁上的竹影斑驳,实在是无法忘却这一刻的美好。 前半生的金戈铁马、鲜血满身、勾心斗角和阴谋诡计,他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曾经不惜一切代价,也过得十分辛苦。 如果曾经所付出的这一切可以换来和她这样美好的时光的话,那么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其实他没告诉过婠婠,他已经拟好了一封遗诏藏在书房里。 他不是不知道女子生产的危险和艰辛,如果这个孩子害得婠婠不好的话…… 他会把她的兄长急令接回京中,让她的哥哥接替他成为新君,给她母亲一个安稳的晚年。 这样他就可以安心去陪她了。她要是真的不好……他绝不会让她一个人孤孤单单。 * 婠婠的这个孩子生在八月份。 202:秋八月庚申,生皇长子于坤宁殿。 今年刚过了八月初便已经没了多少暑气了,俨然是要朝秋日里靠的意思。 婠婠的肚子眼看着是要临盆,平日里几乎都只待在坤宁殿里不再外出半步了。 晏珽宗在的时候,他倒是会扶着她的腰肢陪她在殿内略散一会儿步,走动走动。他若不在,婠婠连挪动都很少挪动。 经过圣章太后的精心挑选,十来位有经验的接生嬷嬷和照养婴孩的乳母奶保们都提早住进了坤宁殿偏殿的宫人房里,日夜轮值侍奉,只恐哪一日皇后说不准就要生了。 因为怕冲撞了她,整个坤宁殿静默地如不见生气的冬日一般,宫人们来往走动都是屏息凝神,连打个喷嚏都要跑远了打。 有日婠婠午睡时听闻外头的猫儿叫,恍惚间以为是孩童啼哭,便误当作了是自己的孩子在哭,吓得她陡然惊醒,小腹坠坠的痛,惊动了不知多少人。吓得宫人们也连夜将坤宁殿周围的所有猫儿雀儿都撵到了别处去。 看着他们这般严阵以待的样子,婠婠原本还不以为然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曹州来的那位吴嬷嬷一日三次要为婠婠检查胎位,隔着她的肚皮摸她孩子的头和脚。 每次摸完之后,吴嬷嬷都十分紧张地拭着额前的汗珠:“小殿下头朝下,足朝上,胎位是正的,来日娘娘定会顺利生产,小殿下呱呱坠地。” 嬷嬷又问:“近来小殿下夜间在娘娘腹中还经常翻身折腾么?” 婠婠说没有,虽然动得厉害,可是孩子从未翻身掉个个的。 吴嬷嬷这才连声说好。 婠婠低头觑了觑自己的腹部,捧着这样大的肚子,让她连自己的足尖都根本看不见。她好奇地问了一句:“若是胎位不正,又会如何?” 吴嬷嬷哪敢说那不吉利的话,只是一直说:“娘娘是福泽庇佑之尊,不会不正的。娘娘万不可再说这样的话了。” 见她这样的反应,婠婠也大约猜到了几分。吴氏不敢说,她也就不再追问了。 晚些时候皇帝从外头回来,带着几支新摘的莲蓬,剥着味道清新的莲子喂给婠婠吃。婠婠看着他专心致志给自己剥莲子的模样,心下忽升起几分伤秋悲春的情愫来了。 她要是因为生产而出事,他以后也会这样对别人好吗?他以后会再娶新的皇后吗? 只是她不敢问出来。 皇帝大约见她产前郁郁寡欢,胃口不振,一连几日下来,自己急得也够呛,嘴里急得都要起泡。 按照天干地支的历法来算,元武二年的八月十二日是庚申日。 因为婠婠临近分娩的这几日越发焦躁不安起来,大约就是平日再温顺的雌兽,要生产的时候也是脾气渐长、最恐惧不安的。 这是天生万物的常情。 所以哪怕她这几日甩了他好些脸色看,晏珽宗都全然没放在心上,越发昼夜不分、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了。 这天晚上,婠婠一改几日以来露着尖牙利爪要咬人的模样,格外平静地靠在他怀里和他说起话来。 皇帝正给她揉着足心的穴道,放松她的神经,让她等会能好好安睡。 “麟舟、麟舟,我好害怕。我从来没有生过孩子,我、我要是没法把它生下来怎么办?我怕疼……” 晏珽宗不敢去看她湿润润的眼睛,只是安抚她:“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没事的,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婠婠睁大了眼睛盘算起心事来:“我要是不在了,你还会对我母亲好吗?我知道我母亲的脾气不好,又喜欢折腾人,可是——可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我要是不在了,你让她好好度过晚年好不好,别和她计较了……” 皇帝略加了几分力道握住了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 “别说不吉祥的话。不会的。我活一日,你就会好好地在这世上。婠婠,别担心这些了好不好?我已立了遗诏,你若不得平安,我会即刻宣召你哥哥回京即位的。” 她呜呜咽咽地小哭了一阵,好不容易眼皮才打起架来想睡着,可是今夜又似乎怎么也睡不下去似的。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皇帝早比她更先一步嗅见了血腥的味道,立马飞身下榻披了件外袍在身上,急促地扬声去宣宫人产婆她们过来。 “皇后的羊水破了。” 婠婠还有些呆愣地躺在榻上,很快她就被人略扶起来了些,嬷嬷们让她仰靠在靠垫枕头上,揭了她身上的丝被,褪去她的衣裳查看她羊水流出的量来。 有人往她口中塞了片有提神增强体力之效的蜜参片,还一连叮嘱她千万不可在这时候犯困打盹没力气了,更不能提前哭嚎耗尽了体力。 整个坤宁殿立马亮起十足的灯火来,如白昼一般亮堂着。 婠婠茫然无措地躺在榻上,只见满殿的宫人嬷嬷来来回回忙个不停,又拿了剪子又端了热水进来,膳房里的人也忙忙碌碌开始熬煮补汤燕窝之类的吃食,防止她等会没了力气还要进食。 样样具备,有条不紊。 不过她的茫然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因为很快她就疼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别说哭嚎了,想说的话到了喉咙边都根本上不来,只是不住地眨着眼睛,汗泪俱下。 晏珽宗握着她的一只手半蹲在她身边,用丝帕不住地给她擦着脸上的汗和泪珠。 婠婠在阵痛不那么强烈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却觉得晏珽宗那时的严肃沉默是她从未见过的。他紧紧抿着唇,目光只盯在她一个人身上,那般的在意和心疼。 从前哪有后妃生产皇帝就在跟前陪着的先例,别说皇帝了,就是寻常百姓之家的男子也大多是当甩手掌柜,请来产婆之后就摆手躲外头去等着抱儿子的。 可是嬷嬷们被提点过,根本不敢劝皇帝什么“产房污秽”之类的话,只当作没看见一般专心做着个人自己手头的事情。 她似乎是从和他十指相扣的掌心里得到了力气,嬷嬷们看了看,也说孩子的头就快出来了,皇后娘娘生得很顺利,孩子的胎位正,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 她们给她顺着气,教她如何使劲,她也努力地吞咽下自己急促的呼吸跟着她们教的做。 人在痛到极致的时候会想起什么呢? 婠婠闭着眼时只觉得大脑都快炸开,眼前纷纷杂杂地躁乱着,可是不停出现的只有晏珽宗的身影。 她过往和他亲密甜蜜的种种。和他泛舟湖上,他为自己剥莲子摘藕花;七夕出游,他为她放了一支名为射月之箭的烟花;中秋宫宴,他体贴地给她剥蟹剥虾;上元节令,他亲手给她做的羊角灯笼。 眼前的一切都是她。 几个接生的嬷嬷还在不住地为她打气,让她使劲使劲,腹中的孩子也不停动来动去,婠婠的思绪都有些散乱了。 晏珽宗期间一直握着她的手,婠婠痛极时纤长的玉色指甲一直抓挠着他的臂膀,将他手臂处抠得一片血色伤疤,几个接生的嬷嬷无意中看见了都惶恐得不行,皇帝却像无知觉一般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陪在皇后身边。 几个接生嬷嬷们双手后来都沾着鲜血——那是皇后的血,皇帝看了一眼,只觉心脏痛得他压抑至极,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喉间一片腥甜上涌。 忽地一下,婠婠右手的几根长指甲竟然因为她抓挠着他坚硬的臂膀肌肉而齐齐断裂,有几根直接断在了皇帝的血肉之中。 她猛地一下像失了魂魄似的安静了下来,方才直起的上半身也无力地跌回了丝被中。 孩子生了下来,也离开了她。 华夫人执着剪刀剪下了孩子的脐带,这婴儿从此便脱离了母体,开始他自己的人生了。 随着孩子一同出来的胎盘也被人用红绸布仔细地收了起来。 嬷嬷们群群簇拥上去,很快将刚生下来的那个孩子用明黄的小被子包裹了起来,力道适中地拍着婴儿的背让孩子大声哭出来。 不过片刻后,坤宁殿内很快就响起了一阵嘹亮的婴儿啼哭声。 这一声啼哭,打破了魏室帝宫自先帝文寿年之后十数年再无婴儿诞生的记录,给这深宫带来了无限的生机,亦因为这孩子的特殊身份吸引了满朝文武的目光。 因为这孩子在她腹中的时候真的没有被养得太大,生下来还不到六斤,所以婠婠这个做母亲的生得顺利,生完孩子后当夜的子时还未过半,所以这孩子是生在八月十二的。 “武帝一子,神孝陶皇后生。元武二年,秋八月庚申,生皇长子于坤宁殿。癸亥,立皇长子聿为皇太子。” 他是皇帝的第一子,皇帝的嫡子,更是元武帝唯一的一个儿子。 嬷嬷们待小皇子真的哭出来了之后,才敢跪下向皇帝贺喜:“恭贺陛下喜得皇子啊。陛下,是个小皇子啊!” 又因为这一年正是虎年,她们又道:“陛下虎岁得龙子,是上上大喜啊!” 而皇帝却只是维持着方才的那个姿势守在皇后的床榻边。像是全然没听见她们的恭维贺喜之声。 总算分娩完了,婠婠奄奄一息地躺在他面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呆呆地看着她。 华夫人和月桂用热帕子擦净了婠婠双腿间的血迹,轻轻挪动她的身子,给她新换了一床被单,又在她身下垫了块更加厚实的垫子。 除了嬷嬷们欢天喜地的贺喜之声,这殿里还充斥着浓郁的血腥气。 “女子分娩,哪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只这,还不算完呢。娘娘还要好生地坐月子将养身体,这恶露……就要排上一个月。” 华夫人有心在皇帝面前提了一嘴,想让皇帝更加怜惜婠婠的辛苦。 膳房的人呈上来一盏金丝燕窝,皇帝面不改色地撩起袖子遮住伤口,接过那碗燕窝,一勺勺地亲手喂给婠婠吃,给她补充体力。 婠婠大约吃了半碗后,双眼一阖就睡着了过去。 方才沉默了半晌的皇帝忽地站起了身,神色中带着肉眼可见的惶恐焦躁,暴躁地宣来医官们问话:“皇后!皇后她怎么了!” 医官们颤颤巍巍地上前给婠婠诊脉毕,道:“陛下安心,娘娘并无不妥,只是适才分娩实在累极,所以暂时睡了下去。” 晏珽宗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来,低声喃喃道:“皇后没事就好……” 华夫人和月桂站在一旁看着,又不禁想到了当年婠婠刚出生时的场景。 那时候,皇帝和婠婠他们俩才多大的人啊。 如今,他们竟然都有了自己的孩子。婠婠看着素日娇弱不禁事的,竟然也强撑着生下了一个康康健健的孩儿。 心里不免感慨万分。 众人见皇后产后元气大伤地体虚着,很识趣地迅速收拾妥了殿内的所有物什,带着哭闹的小皇子去了偏殿。 晏珽宗自然还是陪着婠婠的。 到了偏殿的几个嬷嬷还私下纳罕:“瞧今日陛下的样子,不会是不喜欢这皇长子殿下吧?怎么看都不看一眼,连赏赐都不赏?那咱们辛苦了这番接生,岂不是白忙活了……” 有经历的老媪们就说了:“如何是不喜欢,分明是喜欢太过了!没见陛下是如何在意那皇后娘娘的么?自古子也凭母贵,有这样的生母,咱们这皇长子啊,哼哼,来日想是贵不可及了。——不过迟了两天赏,别等不及。只等皇后娘娘醒来了,陛下心中高兴,还不知要怎样开恩呢。” 今晚婠婠生产时禁宫对外已经下了锁,宫内各宫院之间也下了匙,所以外头的众人暂且还不知皇后生下皇长子的事情。 八月十三这一早,禁宫内外各处刚刚下了锁,消息就似飞一般地传去了各地。 婠婠的母亲圣章太后还在睡梦中就被人唤醒了。 云芝喜气洋洋地对太后道:“皇后殿下生了!太后,我们殿下生了!” 太后还有些昏沉:“婠婠生了?发动了?几时羊水破的?快给我更衣,我要去陪着她!” 云芝道:“昨夜里生的,孩子已经生下了,殿下平安,得了个皇子。呃,是五斤九两。子时初生得,是个吉时。一切都好、一切都好!” 太后显然很是震惊:“我都没去张望一眼,她一个人就把孩子生下来了?——也是吃了大苦了。” “哪是娘娘一个人生的,陛下……陛下陪了娘娘整夜,到现在听说还没敢阖眼呢,朝会也没去。听说昨夜满殿侍奉的宫人们一齐熬了半夜,是烧水的、煲汤的、熏衣服的,都给娘娘齐全了。” 太后急急忙忙赶到坤宁殿去看望刚刚生产完的女儿时,婠婠也才初初睡醒。 203:痴情 r ouw enn p.m e 昨夜嘈嘈杂杂地忙了半宿,然而经历了那样一场女子辛苦分娩之事的坤宁殿正殿,今早太后踏入时就再也不见半分的血腥之气了。 宫人们收拾地十分迅速利落。加之预料到皇后就将生产,她们更是日日在外头晾晒了好几床干净的被单褥子作为备用,连布料绸缎都是用的江南进贡给皇帝做龙袍衮服的御用之物。 婠婠生下孩子后,华夫人和月桂很快就收拾了她身下一床的血污,给她换上了被太阳暖暖地晒了一日、温软且干燥舒适、还熏了玫瑰熏香的新被褥。 殿内略开了两扇窗户透气,近身侍奉的宫人们又用熏香再逐一将殿内沾染了血腥污浊之气的器皿熏过了一遍。 宫人们有条不紊地收拾皇后生产时所用到的诸样物什,晏珽宗也在这时才抽出空来淡淡地瞥了眼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还有婠婠断裂的那几根指甲。 这样好的指甲,养护时不知花费了她多少心思,然而碎裂也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夲伩首髮站:wanbe nge.c c 后续章节请到首发站阅读 默然片刻后,皇帝让萃霜取来一个小巧的锦盒,将那几块被她折断的指甲一根根收进了小木盒中,妥帖地收存保管好了。 虽则孩子已经呱呱坠地,婠婠圆滚滚的肚皮也恢复了往日的平坦,可是作为一个母亲所要经历的痛苦还并没有止歇。 她半睡半醒地熬了一夜,仍觉得腹部坠坠的、撕裂般的阵痛着。睡梦中她眼角时不时地还沁出泪珠来。 分娩阵痛时因为无法忍耐的痛苦而胡乱抓了一通,指甲都碎掉几根,虽然那是养长了长在外头的甲,并没有伤到她指甲甲床上的肌肤,可几根手指还是有些痛。 皇帝又让医官们用细纱布一根根包扎好了她的手指。 * 等到母亲来坤宁殿看望她的时候,婠婠刚好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睁开了眼睛。 晏珽宗还维持着昨夜那个姿势半跪在她身边,握着她的一只手,良久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和她说什么。 说“婠婠,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了”“婠婠,你辛苦了”之类的话,实则现下都让他觉得无比的虚伪,也根本就毫无意义。 他是亲眼看着她从怀孕、小心翼翼地保胎到孕后期的艰辛、烦躁,乃至昨夜在榻上挣扎着产子的人,没人比他更清楚她的苦楚。 说什么都弥补不了她因为这个他带来的孩子所受的罪。 太后满面春风地从外头进来,一气儿挤到床前,只见婠婠平静地躺在榻上,面色虽透着几分虚弱,可并不是那样毫无生气,唇上也有血气,没显着太过苍白。 看样子状态还是不错的。 她身下铺着嫩鹅黄色的光摇云绫锦的被单褥子,头下枕着蜀地所贡的重莲绫制的牡丹彩晕软枕,长发被人梳得柔顺,额间也被人细心地戴上了乌金晕钩锦的抹额,其间缀着半颗鹌鹑蛋大似的明珠,为榻上那个刚生产过的女子添了数分温婉恬静之气。 太后从皇帝手中拉过婠婠的那只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拍了拍,满眼的慈爱高兴:“婠婠呀,你真真把孩子给生下来了,现下身上觉得如何了?还痛不痛了?——也是难为透了你,昨夜竟没要我来看着,一个人就把孩儿生了下来。” 相比之下,仍然半跪在婠婠身边的皇帝看上去就格外的疲惫憔悴了,连胡茬都长得长了不少,身上的衣服似乎也还是昨日的,没换过。 见太后来了,皇帝转过身给她行礼问候了一声,然后继续目不转睛地守着婠婠,像是满心满眼都只能看见那一个人似的。 婠婠听出是母亲的声音,睁开眼虚弱地开了口,嗓音还有些嘶哑:“娘……” 太后还絮絮地念叨自己的喜事呢,“你真给我生了个好孙儿。不几日就是我的寿辰了,婠婠,你可给母亲送了最好的一件寿礼。你和你嫂嫂今年送了我两样多好的寿礼呀,半年之内一连给我生了两个孙儿,唉,真好呀。——对了,小皇子呢?怎么不见小皇子?” 萃霜说:“太后,是陛下怕小皇子啼哭时吵了娘娘歇息,所以先命婢子等抱去偏殿给乳母们照养了。” 婠婠回过神来,第一件事也是牵挂着孩子:“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在哪,怎么不见孩子……” 太后和皇后都这样问起了,照顾皇长子的乳母们连忙将小殿下又抱了过来。 昨日深夜才刚出生的那个孩子正安安静静地窝在明黄色团龙纹的小被子里。 太后便问起孩子哭得声音大不大、皇后生产时的情形等,为小皇子选上来的那个乳母戴氏喜气洋洋地回道:“小殿下哭的声音大,有精气神,怪道是虎岁所生的龙子,真真有虎啸龙吟之气呢。不像那起子病猫似的婴孩,哭都哭不大声。只是方才吃饱了奶,所以这会儿睡下了。” 正说着她又将小殿下往帝后身边抱过去。 婠婠挣扎着要从榻上坐起来去看孩子,晏珽宗急忙小心翼翼地扶起她来。 戴氏把孩子送到她手边的位置放下,轻轻揭开小被子的一角,就露出了那张稚嫩的婴孩面庞。 婠婠满目温情地看着那一丁点的孩子,眸中热泪满盈。她急急忙忙捉着晏珽宗的手:“是我们的孩子。我们有孩子了。” 晏珽宗看了那孩子一眼,握紧了婠婠的手,和她十指相扣。 “孩子很像你,漂亮。” 几个嬷嬷也凑上前说吉祥话:“小殿下是陛下的嫡长子、第一子,自然尊贵非凡了,只看那刚落地时的气度就与众不同。生得一眼看上去就像陛下,又像娘娘。也不似寻常孩童皱皱巴巴的,我们小殿下生下来就可爱得紧。” 襁褓中的那个婴孩正在兀自安静地睡着,只过了一夜,他面上从娘胎胞宫里带来的血污就消去得几乎一干二净了,虽还未睁开眼,但小小的还未长开的五官看上去都是那般精致端正。 他虽生得比一般的孩子要瘦小些,还不到六斤,可是看上去一点都不羸弱,眼见日后也要像他父亲一般骁勇的男儿。 婠婠几乎痴迷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太后见他们这个样子,插了句嘴问道:“你们这会子才想起看孩子?昨夜还未见过?” 萃霜一听这话就上前抢着道:“娘娘好不容易生下小殿下,累了半宿,只饮食的气力都没了,睡到方才才起。陛下心里尽是挂念着娘娘,寸步不离、日夜不分地守着,衣不解带的,别说看小殿下了,就是连口水都还没喝过呢。” 太后瞥了眼他们俩交握着的双手,长长哦了声,眸中却划过一丝异色。 到底是一起经历了一场大事,婠婠越发依赖着他了。 太后又笑道:“皇后和皇帝是累糊涂了,得了皇子这样大的喜事,岂不是还没给你们赏赐?” 众人一脸喜色地下跪拜说不敢,说侍奉皇后生产是她们的福气,不敢奢求陛下赏赐。 圣章太后笑着摆了摆手:“若无你们尽心尽力,皇后不知还要再多受几分罪。再有两三日就是中秋,中秋后不几日又是我的寿辰,这八月里还真是喜事不断。小皇子是陛下第一子、又是嫡子,更加尊贵,不能随意操办了。所以今年还得好生赏一赏你们,得加了倍的赏。” 最后由太后自己做主,照着当年她生璟宗和当今皇帝时,先帝封赏宫人的份例,在这基础上足足添上了两倍,照三份赏赐坤宁殿服侍皇后的宫人。 阖宫上下则皆赏两个月的月银,外加宫中还制备了许多的喜果子、月饼糕点之类的拿去给宫人们解馋当零嘴。 太后一连串赏赐下去,宫人们都是磕头不断连连谢恩,而榻上的婠婠仍和晏珽宗十指交缠看着那个新生的婴儿。 圣章太后觑了皇帝一眼:“皇帝啊,给你儿子起名儿没?” 晏珽宗回道:“还未。起先不知男女,想等生下来再同皇后一道商议的。” “这可是你第一子,怠慢不得。丽正殿、垂拱殿的那些老学士们不是想了许些意向颇好的字儿送来吗?皇帝得空去看看,和他们商议一番,早日定下小皇子的大名才是正经。” “是,母亲说的是。” 太后又问:“自古皇帝得嗣、皇后生产,都是要隆重同群臣文武一道祭祀宗庙、以告之祖先的,这事儿皇帝去安排了吗?” “未。” “我说你们年轻人没生养过,初得了孩子,就高兴得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眼下这两件才是更要紧的大事。——皇帝啊,你去更衣洗漱一番,且先将这两件事忙完了再来陪她吧。” 晏珽宗不大想走,婠婠才分娩过,他现下一步都不想离开她。但是婠婠的母亲却催促说:“你心里爱重婠婠,我知道。多这一日两日的陪伴,外人看得出什么恩宠来?倒不如在我说的这些大事上多尽尽心,叫外头的人都看看你多重视婠婠生的孩子才对。” 婠婠也期待地看着他:“祭祀宗庙是大事,你去告诉……告诉我爹爹,我给他生了孙儿。去吧。” 他这才缓缓起了身,“好。我现在就去。” 适才他们说话的时候内殿没有外人,皇帝走到外头又吩咐众人:“好生侍奉皇后。饮食上小心仔细些。若皇后有所不适,即刻来报不得耽搁。” 等皇帝走了,太后坐在床边絮絮叨叨地又拉着婠婠说了许久的话,让她注意如何保养身子,何事可、何事不可云云。 婠婠一一应下。 太后又看着那一点点的婴儿,叹息了声:“方才当着皇帝的面,我心中不想说的:这孩子眼看是他的种,俨然和他当年抱来我这里的时候一个模样。这鼻子眼睛的,哪哪都像他的爹。不过胎发生得茂密,却像你。——婠婠啊,我还记得你当年刚生下来的样子,小小的,奶猫儿一团,吃奶都没劲。眼下你都这么大了,你的孩子也这么大了……” 等和婠婠说完了话,太后离开之后又将月桂和华夫人召到了坤宁殿的一间偏殿问话。 “你们怎得让他真陪在婠婠身边守着婠婠生产了?也不知劝几句?” 太后问起这话自然不是因为心疼皇帝沾了世人眼中的产房污秽之气了。只是她有自己的打算。 她不想让晏珽宗看到婠婠分娩时最狼狈不堪的样子。女子那个时候都谈不上丝毫的美丽动人,便是原先有十分的美人也被折磨得一分美貌不剩了,如何能让男人看见。 事关婠婠日后的宠爱啊。 月桂和华夫人连道:“婢子们劝过的。只是陛下不理睬,一心守着殿下,殿下也离不得他似的,婢子们怎好再多言惹了陛下和我们殿下厌烦。” 太后嗤笑一声,又意味深长地哦了声:“他真的和那婢子萃霜说的似的,守了婠婠一晚上,衣不解带不肯离去片刻?” “萃霜说的,倒是确实没有半分浮夸之言。这几日陛下就没离过我们殿下半步。太后,您还不知昨夜殿下生产时阵痛难忍,抓着陛下的手臂抠了许久,陛下的臂膀上都是娘娘抠出的一片血肉淋漓……直到适才,还没清理包扎呢。萃霜还没跟您提起这话。” 默了片刻后,圣章太后无言,转身离去时才感慨地轻叹了一句:“倒真是痴情。罢了,罢了。以后他们的事,我是再懒去管半点了。” 她生过三个孩子,婠婠的父亲都没为她做到这个份上。 她也从未见过哪个男人能为自己的妻子做到这一步的。 204:皇后陛下 八月十三日,辛酉,皇帝携群臣至宗庙祭拜,告之祖先得嗣之事。 皇太后命宫中膳房制糖水喜蛋五千枚、羊肉馅牢丸五千枚,又因中秋和太后寿辰将近,再加上月团喜饼数千枚、糖丸果子上万颗,赐予朝臣和京内百姓同沾喜气。 这个八月里,整个上都都笼罩在一片蒸腾的喜气热闹之中。 八月十四日,壬戌,皇帝下诏赐皇长子名曰“聿”。晏旻聿。 封皇长子为邕王、授北都大都督职,又封他为两浙观察使、徐州、兖州、宋州三地节度使,在他头上加了一堆洋洋洒洒的称谓。 其实这个“聿”字起先在《说文解字》等书中是没有什么太重要的意思的,学士们献给皇帝挑选的那些字中多有更好的、更贵气些的字,他们起先还不明白皇帝为何会给皇长子取了这样一个看似轻率的字。 但皇帝解释道,这是取太祖皇帝夺天下时所设的“聿营骑”之意。 聿,本有轻疾之意。魏室太祖皇帝打天下时候多用的是速战速决的追击战,他手下最出名的就是轻骑兵,有一队由太祖皇帝亲手组建起来的亲信卫队便叫作“聿营骑”。 甚至于在当年,第一群攻入现今魏室都城的兵士,就是这一群人。 听得皇帝如此解释,这个轻飘飘的“聿”字又似有千斤之重,叫人私下不得不细细思量起来。 八月十五,中秋,癸亥。 既是中秋宫宴,又是皇长子的洗三之日。 皇后仍在月子里修养,并未出席皇长子的洗三礼,但是皇帝倒是抱着儿子和皇太后出席了宫宴。 正巧就在宫宴上,小邕王在婢子怀中哭了几声,群臣纷纷赞曰邕王殿下有虎啸龙吟之气,皇帝虎岁得龙子,本就是天大的喜事。 皇帝从婢子手中接过邕王,才三天的小皇子在他怀中顿时就不哭了,还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一切。 宴上,皇帝再封邕王为皇太子,赐太子居甲乾殿,命天下日后皆称皇太子生母为“皇后陛下”,又当场点了好些有资历的臣官们担任太子的老师,来日辅佐和教导太子聿启蒙之事。 从皇子到亲王,从亲王到太子,这条路,他父亲晏珽宗走了二十多年。 而他只用了三日。 他出生的第一日是皇子,第二日是邕王,第三日就成了储君皇太子。 历朝历代都再难寻出其二来。 归根结底,首要原因不是因为他有了个好父亲。 而是因为他投胎在他父亲唯一挚爱的女人的肚子里。 子凭母贵罢了。 * 殿内在一瞬间寂静了片刻。 还不等有哪个头铁的敢出来劝阻一二,皇太后就抢先开了口: “自古帝王皆以传位于嫡子视为上天赐予的福泽和祥瑞之气。今陛下好不容易得了嫡子,又是第一子,贵重之至,日后自然是这嫡子继承大业。在皇长子年幼时便加封储君,是让皇长子早日明白自身肩上的重任。尔等还不速速向皇帝道喜?” 他们还敢说什么呢。只得硬着头皮下跪俯首称万岁圣明了。 其实朝臣们反对的倒不是皇帝在皇长子出生才三日就加封他为皇太子之事。他们这些深受三纲五常管教约束的人,心里还是很高兴皇帝的第一子就是中宫皇后所生的嫡子的,来日若是此子即位,他们也会比谁都拥护赞成。 可是……皇帝又封了坤宁殿的皇后称“皇后陛下”。 这就很不符合礼制了,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但眼下谁敢说呢。 宫宴毕,皇帝随手将怀中的儿子塞给了一个婢子,着急忙慌地又回了坤宁殿去守着婠婠。 皇太后带着那抱着孩子的乳母慢悠悠地晃回了千秋宫,“他倒是真心宠爱皇后。原来竟是我从前看走眼了不成?” 婠婠坐月子的时候,所有人都劝皇帝这次一定是要分房别居的。 月桂她们是担心皇帝杵在这里碍手碍脚地妨碍她们照顾月子里虚弱的婠婠;萃澜和萃霜她们则是担心皇帝沾了月子中女子的恶露和污秽之气,又恐皇帝在这里休息不好,夜夜没个安枕。 但他理都没理这些话,照样留宿下来。 华夫人委婉地告诉他,他在这会妨碍她们给婠婠擦拭身体和月子中的恶露,让她们不方便照顾皇后。而且婠婠坐月子里虚弱和种种狼狈情态……显然也是不愿意让他看见的。 皇帝只沉吟了片刻,很快就给出了解决方案。 他取来两床被褥随意铺在内殿的一个角落里,全当是自己日夜歇息的床褥了。他打地铺的地方离婠婠所歇息的大床相隔不过十数步,婠婠夜间的每一次翻身和叹气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皇帝的这个举动让坤宁殿内的所有婢子们都吓得目瞪口呆。 月桂华夫人和萃澜萃霜都抖着下巴规劝皇帝千万不可如此。 天底下哪有叫皇帝打地铺睡的,若是传出去了,婠婠岂不是要被人家骂成是千古第一妖后? 但皇帝似笑非笑道:“你们不传,外头何来这些闲话?” 她们于是只好作罢,不敢再说什么了。 婠婠坐在床上瞥了眼他铺着的单薄被褥,闷闷不乐地哼了声:“你故意叫我心里愧疚、心疼你是不是?” 晏珽宗接过华夫人手中的汤碗喂她喝补汤,不由得失笑,“原是我沾了皇后陛下的福,才能宿在这温柔乡里,要不然不知现下还在何处打光棍呢。” 婠婠低头咽下一勺汤,轻声道:“你还是搬出去住一阵吧。你不知道我夜里要起身几回,因为坐着月子,平日里保养身子又有多繁琐,肯定吵得你没个安枕,何必白留着你在这受罪。” 她这话说的是的确真心的。 他甚是无所谓地回道:“从前打仗在外头安营扎寨的时候,你知道主帅的中军大帐又是什么模样么?不过是两层薄帐篷支撑起来就算完了,冬日灌进来寒风、夏日飞进来蚊蝇,雨雪之日便四处漏水没个安宁,你当你夫君真那么没用又文弱?我也一样住下来了。如今宿在我妻子的宝殿里,垂蒙皇后陛下恩宥,让我既无饥寒又无酷暑,还能时时侍奉皇后陛下左右,皇后为我担心什么?” 除此之外,还得时刻担心有人袭营骚扰,便是主帅也不敢一夜安枕直到天亮的,常常是披甲浅眠,稍作休整就算休息过了。但是除此之外的种种艰辛他都没有和她说过。 晏珽宗难得有这样长篇大段的时候,连婠婠都被他逗笑了。 她就没再多说什么,让他打地铺凑合着住了下来。 嬷嬷们原先有些嫌弃,觉得皇帝一个大男人在这实在是碍着她们的事,只是面上不敢说而已。 但她们很快就发现她们想错了。 每夜夜半要给婠婠擦拭恶露换上新的褥垫之时,皇帝都跟条看家的狗似的一下清醒过来,三步两步就到了婠婠跟前守着她。 其实他是想自己动手给婠婠做这些事的,但是婠婠一再拒绝,嬷嬷们也说,娘娘才刚生产过,何其脆弱,皇帝下手没个轻重,万一弄痛了娘娘才不好。 但是即便这上头不能为他做什么,他能照顾她的地方还是很多。 婠婠偶尔想吃些什么、喝些什么了,他都一一端到她面前来喂她;只要看出她心情稍有低落,他就一步不离地陪在她身边,直到她情绪有所好转;夜间起夜时,也都是他抱着她去。 他的五感似乎格外灵敏过人,有时候婠婠只是在床上翻了翻身,还未睁开眼呢,他就知道她是饿了渴了还是要起夜,等婠婠睁开眼的时候,他就已经把温度适宜的茶水倒好,递到她面前了。 即便有时一夜被她折腾得起来好几回,他眼中都看不出丝毫的不耐烦之色。 这些许许多多的事情,他一概亲力亲为,但凡能不假手他人之事,便不会让婢子们来做。 * 刚出生的小皇子被皇帝坚决地送到太后宫中照养去了。 婠婠有些思念孩子,还追问他为什么这般,他解释说: “民间许多刚生养了孩子的年轻妇人,都是坐月子里照顾幼儿、挺烦了那些孩子的啼哭之声,所以被吵闹得发了疯的。——那小崽子最能嚎,你肯定受不了。还是让他祖母照顾吧,他祖母有的是经验,对他也好。” 婠婠听到后半句话才勉强同意了下来。 这个时代幼儿的夭折率还是很高的,生下来已是艰难,可孩子日后要走的路还很长,出生,洗三,十日,满月,百日,周岁,三岁,五岁……每一步都是一个坎儿。 稍有不慎,孩子就会夭亡。所以帝王和贵族们给自家的孩子寻找乳母时,都会优先寻找那些生养过孩子、而且有经验成功把孩子养大了的妇人。 有养育孩子的经验,就是最大的底气。 平心而论,如今天底下最最盼着太子聿好的应该就是他的亲祖母圣章太后了。 太后将此子视作自己晚年的唯一保障,比谁都盼着太子聿平安长大,她虽对孙儿的父亲晏珽宗挑剔又瞧不上眼,可是对这个孙儿实在爱的不行。 每日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照养孙儿的。 事实上,当晏珽宗带着婠婠一起做了甩手掌柜把孩子送给太后照看时,太后后来也的确把这孩子养得白白胖胖、格外健康。 ——是以,当她到了晚年开始没完没了地开始折腾儿子孙子的时候,她亦认为这都是理所当然的。 坤宁殿里不闻半点婴儿啼哭吵闹,所有人的心思都花在了侍奉皇后一个人身上,宫人们每日绞尽脑汁所想的就是如何服侍皇后可使皇后月子中心情愉快、如何做出味道更鲜美、皇后更喜欢的菜式来。 婠婠也听说了晏珽宗册封太子的事情。 她淡淡地仰首望着帐顶的龙凤相戏花纹看了许久,才低声说了一句:“是这孩子的命好。” 命好,所以可以享受他父亲为他打下来的江山。 他用了自己前半生二十来年的血汗经营,换得这孩子三日之内一步登天。 * 婠婠平日并不是见不到孩子。 在太子聿睡熟或是吃饱后不吵闹的时候,母亲就会带着他来给婠婠看一看,还道:“怎么,我替你们看着孩子,没将他养得不好了吧?” 婠婠叹服:“多亏了母亲替女儿操劳。如今我看着聿儿几乎一日变一个模样,果真长得快。” 母亲笑道:“你不看他父亲是个什么体格儿,他的种,又怎么小的了。你只看着罢,日后说不定个头蹿得比他父亲还高呢。有的是他长的呢。” 她又俯首慈爱地拨了拨襁褓中聿儿浓密的胎发:“聿儿、聿儿,祖母的好孙孙,你可快快长大,长得比你父亲再高些吧。你祖母还等着聿儿封她做太皇太后呢……本朝头一位太皇太后……” 婠婠:“……” 她无语地垂下了头。 因为每次母亲都挑了孩子不闹人的时候来给她看,所以她先入为主地以为孩子一直都该是这般乖巧的。 晏珽宗的决策对婠婠来说确实是没错的,他让她在最虚弱坐月子时,闲暇时候有一个孩子可以拿来逗弄解闷,却不需要承担照料一个孩子的辛苦和劳累,对一个母亲来说,实在是一件再美好不过的事情了。 是以婠婠的这个月子坐的无比舒心。 母亲三申五令地叮嘱她,说她身子娇弱,勉强孕育子嗣已是实属不易,所以她是要做双月子的,而且产后百日之内不能和皇帝同房,三年之内不能再怀孕生育第二个孩子。 婠婠听了这话都有些臊得慌,还忍不住顶了句嘴:“双月子?不至于吧……一个月还不够么?何况女医们都说了出了月子本就可以……” 就可以正常夫妻行房的。 母亲扬眉瞪她:“我是你的娘,我还能害你不成!” 晏珽宗倒是毕恭毕敬地一概应承了下来,还奉为圭臬似的一板一眼遵守执行了下来,说要把她在这寝殿内关上两个月。 婠婠一听头都大了。 205:媱妃露 在她坐月子的时候,淀阳郡君倒是来看望过她。 婠婠平素是鲜少见外命妇的,只淀阳来了,她倒还颇为高兴,请她进来坐了坐。 那日正是太后的寿辰,外头又是极热闹一天,唯独婠婠这个皇后还在自己寝殿内的榻上歇养着,因为母亲和晏珽宗他们都不让她出去受累。 漪娴在入宫给太后养母拜寿毕,来坤宁殿看望刚刚生产过的皇后。 皇后因未见外客,只穿了身杏黄色的中衣常服,倚靠在床头处随意翻看着手中的两卷书籍。溶溶日光渗透进室内,在她身上披洒下一片圣洁的母性光辉。 “妾陆氏拜见皇后陛下。” 漪娴给她行了礼,皇后阖上手中的书卷随意放到一边,温和地笑着请她起身,又命宫人搬来椅子让她坐下,奉来茶水和点心。 待她落座后才敢微微抬眸看了看皇后的神色。 皇后的气色极好,唇瓣红润润的透着血气,根本看不出几分刚生产过的虚弱,便是还不曾郑重的梳洗妆扮,姿容气韵依然那般出众,难寻其二。尤其是生育之后,她身上愈发看出来些柔婉温情的人母风姿了。 想来的确是被人照顾得很好,产后也不曾心情抑抑不快。 漪娴这才放下了几分心来。 因为外头的人都知道皇长子——太子殿下生下来就被送去了太后身边照养,没有养在坤宁殿里,漪娴不明内里原因,心中还有些惶恐此事是否出自皇后本愿,害怕是皇帝和太后不准皇后亲自抚养孩儿,所以送走了太子,怕皇后心中不悦,会伤及身体。 但如今看来并非如此了。 在她看婠婠的时候,婠婠也细细打量了一番她。 同徐侯这新婚半年,她倒像是一下年轻了数岁,妩媚秾艳之态,显然是回到了女子二八年华时的样子,不染半分尘世烦恼。 就连眼尾流露出来的都是幸福快乐的光彩。 但婠婠还是开口问了她:“淀阳,一转眼你和徐侯也成婚数月了,徐侯他待你还好吗?” 漪娴垂下眼睫,面上浮现些许红晕,低声道:“皇后陛下牵挂妾,妾心中感激不已。徐侯他待妾是极好的。是太后和皇后陛下为妾寻的好夫婿,妾还不知如何报答太后和皇后陛下。” 其实一个人真正过得好、真正被别人好生珍惜呵护了,是不需要伪装的。 就像去年陆漪娴跟随前夫回到上都时,婠婠在太后的宫里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就一眼看出来她在这段婚姻里过得根本就不好。 太后那时也暗含深意地问她:“漪娴,你婆母刘夫人待你还好吧?” 漪娴顿时诚惶诚恐地解释说在太原的婆母、太婆母她们待她很好,并没有苛待了她,可是婠婠心中对这些话是一个字都不相信的。 ——若她当真过得好,何以憔悴成那般奄奄一息的模样? 如今漪娴话中提起徐侯时,都是极甜蜜愉快的羞怯模样,宛如一个初嫁女子的新婚。 婠婠心中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莞尔一笑,便不再追问她的事情了。漪娴倒是问起些皇后生产后饮食诸事可还好,婠婠也一一和她闲聊起来。 说了半天的话后,漪娴担心吵扰了皇后休息,又很快离开了。 她微笑着注视着淀阳的身影离去。 淀阳郡君走后不久,华夫人端来一碗婠婠念叨了很久的桂花藕粉来。 “这是江浙一带近来最时兴的吃法了,淋上一小勺桂花蜜,真真甜到人心里去。” 玉碗中的藕粉在日光下散发着晶莹的光彩,婠婠一边一勺一勺地舀着吃,一边和华夫人说起漪娴的事情。 “从前我担心徐侯行伍出身,性情粗俗,婚后和她说话都说不到一处去,怕他们夫妻还是相处不来,心下担忧了许久。没想到他竟然……” 竟然将漪娴养得极好。 漪娴那样贵族世家千金、自幼按照培养皇后王妃标准养大的淑女名媛,在婚后乍然要和一个自幼乞丐出身、书都没读过几本的粗鄙男人在一起生活……婠婠闭了闭眼,眼前都替她闪过一阵绝望。 但华夫人却不这么认为。 “女人这辈子嫁男人,不就是为了安稳过好下半辈子、被人尊敬几分疼爱几分的么?谁是奔着找进士状元来的?我觉得世守也没那般不堪罢,他出身虽不好,可却是实实在在会疼人的。在那侯府里,大小诸事都是陆郡君一个人说了算,府库银钱钥匙都攥在她一个人手里,世守捧她跟捧个大宝贝疙瘩似的,说话声音大几分都被吹化了她……” “郡君嫁到那侯府里,徐侯只让她日日吃了睡、睡了吃,变着法买来金饭银食的养着她的身子。这一不要她起来侍奉公婆长辈,二不要她周旋妯娌宗亲,叁不要她侍奉夫君,四不让她手头没钱。天天儿的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用什么用什么,想几时起身、就寝,都没人置喙她半句。偌大一个侯府、一个徐家,也随着她的心意摆布折腾!外加还有太后的宠爱、娘娘亲近她。谁过得还能有她舒心? 娘娘,您便安心罢!” 婠婠嗯了声,“若长久这样就好了。” * 坐了十几天的月子后,饶是养在金玉绫罗中的皇后也快熬不住了。 ——她不能沐浴洗发,总觉得比要了她的命还难受,时时都怀疑自己身上被腌入味了。 在她过往的人生中,她素来喜洁,从来没有过这么长时间不沐浴洗身的。 近几日来,婠婠总是一副状似无意的样子问侍奉的女医吏们:“女子月中真的不能沐浴么?” 医吏们次次都是担惊受怕地回绝了过去:“娘娘……皇后陛下,此事千万不可啊……” 眼见她不听话,她母亲又气得来训斥她不懂事,委屈得婠婠泪眼巴巴的郁郁了半日。 因为不能洗头发,怕她难受,嬷嬷们早早就把她的头发盘了起来,准备让她就这样过一个月的。 晚间时候晏珽宗回来了,竟然面不改色地凑到她发间细细闻了许久,还格外流连地亲了亲她的发,然后跟她说只有她洗发的玫瑰发油的香气。 婠婠瑟瑟发抖:“我看你莫不是疯了吧。” 五感都和正常人不大一样,她都这样了他还能下得去嘴,大约是真变态。 他道:“我有必要骗你么?我闻着分明就是香的,只不过比平日的香气更浓郁几分罢了。” 不过,被他这样一哄,婠婠的心情着实还是好了很多。 她大约开始理解了些乳母所说的话,很多时候女子在挑选夫婿时,根本没有那么挑剔,只要这个人能捧着她、待她好,可以用他的手段哄自己心情愉悦就足以了。 谁还会在乎他的容貌、学识和家世之流。 因今年为了皇长子诞生之事,宫里已经忙得格外不可开交了,婠婠便提议聿儿的满月酒便不必大办了,只宣了宗室里的近亲来摆一顿宫宴,稍微庆贺一番就算完,等到孩子百日时再办得隆重些。 毕竟直到九月初了,宫里的膳房还在忙着制作喜糖果子散给都城内的民间百姓们同沾喜气呢,好些皇长子出生时候该办的大小事宜还没一一办完。 既然婠婠都这么说了,皇帝和太后亦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照顾皇长子的乳母们都说这孩子劲大,又闹腾,吃奶吃得起劲,嚎哭的声音也大,想来日后必是个格外康健的皇子。 聿儿满月前的一天,婠婠将他抱在怀中掂了掂,便觉得沉甸甸的:“长得好快,竟这般沉了。” 嬷嬷们道:“太子殿下初生时虽不重,还不到六斤,可是只这一个月过去了,长得要比那些出生时七八斤重的男婴还要快呢。” 月桂低声笑道:“婢还记得当年陛下长得就是这般快。” 以至于那时文寿皇帝从胶东回来之后,见到这个初生的小五皇子,还颇为惊讶,说看着不像是这个月份的婴儿呢。 因她近一个月还不曾沐浴,自己嫌弃身上不干净,也就没多抱孩子,仍将他交回了乳母们手中,只站在一旁看着孩子的眉眼。 “和他父亲当真是像啊,几乎看不出几处像我的。” 这么大的点婴孩,眉眼间便初现英气了。 有婢子道:“皇后陛下日后再得了个帝姬,就是儿女双全了,小帝姬一定像您。” 婠婠闻言落寞地叹息一声,抚了抚已经平坦下来的腹部:“若能得个女儿,就是再辛苦受累一回,也值了。” 白胖白胖的小太子好奇地转动眼睛看着母亲和旁人说话,忽地咧嘴就咯咯笑了起来,只是他确实还太小了,笑得也十分短促,只是那么两下就过去了。 但是婠婠却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她愣了愣,还问了旁人一句:“聿儿方才真是对我笑了?” 众人都说是,说太子早慧,才刚满月就会笑了,可见是天资聪颖云云。 逗弄够了孩子,婠婠本想叫乳母晚些再回千秋宫的:“陛下还没回来,叫陛下看过他了再抱走吧。” 几个嬷嬷道:“陛下日日都要去太后宫里看望太子的,今儿上午朝会后就去看过了,还陪着太子殿下玩了好一会呢。” 婠婠愕然挑眉,“他日日都去看聿儿?” “有时一日要去两趟呢,太子殿下的诸事陛下都要亲自过问的。” “竟是这般。陛下从未和本宫提起,本宫当他也没看过呢。”婠婠有些自嘲地一笑。 几人都奉承她说:“娘娘生得嫡子,陛下怎么能不去看的。陛下还将甲乾殿赐给太子日后居住,可见多看重娘娘的嫡子。” 既然她们这么说了,婠婠就让她们回去了。 * 今天是她坐完第一个月子的最后一天,她总算可以沐浴。 原先她母亲还唠叨着让她再忍一忍,忍到四十日再沾水会更好,但婠婠实在是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太后也就没再管她了。 这一顿澡她洗了足足一个下午,才觉得身上彻底干净了。 沐浴擦身后,她才觉得她这个人算是活了过来。 婠婠被热水泡了大半日,伏在净室的软榻上艰难地平复着有些急促的呼吸,伺候她沐浴的华夫人拿着柔软的巾子擦拭她身上的水珠。 待擦完身体后,婠婠等着乳母给她穿衣,但许久后她只觉得后背上传来一阵略凉的触感,待她回头去看时,却见华夫人又不知拿了什么膏子在涂抹她的肌肤。 婠婠便问了她一句。 华夫人道:“这是能让您的身子恢复如前的好东西。——殿下,您知道太后为什么要您做双月子、为什么要您产后百日不能和他同房么?” 婠婠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底气不足的样子:“为什么?” “为了给您留够时间调养身子。” 给她的后背和腹前、胸脯处都涂完后,华夫人又取出另一味药膏来,用一根玉棒蘸取了药膏,然后缓缓送入到她那里去。 婠婠顿时浑身紧绷地想要推拒她,眼尾都沁出了泪珠:“我不要,不……” “殿下,听话!婢子们还能害您不成,这宫里但凡生养过的女子,哪个没寻过这样的秘方儿呵养身子!您只看从前的那些个宠妃,有五六年里连生叁四个、八九年里连生六七个的,肚子都被折腾成这样了,她们凭什么能笼络君心、能一直荣宠不衰!您不想想为什么!” 华夫人声声急促地和她讲起了所谓的大道理。 婠婠适才还挣扎的动作也忽地停滞了下来,双手无力垂落在榻上。 “这一瓶媱妃露,外头卖上百金也不止呢。您安心吧,婢子们一定会让您的身子恢复如前、紧致如初……君恩不衰……” 她眼角沁出一滴泪:“我不要……他不是这样的人!” 他不只是因为这个才喜欢她的。她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 206:他们是有情的。 在她说完这句话后,她似乎听到乳母不屑地冷哼了声,但是大约是怕刺激到她产后的情绪,华夫人很快又换上了一副循循善诱的语气哄她: “殿下说的是,您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自然是情意深厚了。可是再深厚的情意,到了榻上,又该是另外一回事了。难道您都生养过孩子了,还不懂这样的道理吗?” “太祖皇帝的周皇后,不也是陪着太祖打天下的原配夫妻、青梅竹马,她生前做皇后时,太祖皇帝对她也敬重之至,她薨逝后,太祖也是那般的伤心呢。——可是恩宠有吗?一丁点都没有!她做皇后十八年,太祖皇帝和她同床共枕、宿在她殿内的日子,满打满算还不过百日。难道您日后也想过这样的日子?” 婠婠咬了咬唇:“那是男人好色变心,难道也要怨到女人身上不成?周皇后用药膏香露再涂再抹,到了五六十岁也比不过二八年华的女孩儿漂亮姣媚。” 华夫人说不过她,只自言自语似的来回说道:“殿下和我犟什么,我又不能害您的,只恨不得把我的心挖出来给您吃了、一心盼着您好的。这媱妃露,您每日涂一涂,用这玉棒那处也常含一含,对女儿家的身子是极好的,可以叫您肌肤紧致更甚从前……男人会喜欢的……” 似乎那些对她好的人,口中都会念叨着这句话,总是说“我还能害你不成?”,然后就理所当然地摆弄她,让她必须要听她们的话。 她母亲是这样的,乳母是这样的,月桂和云芝也是这样的,从小教导过她规矩礼仪的老师女史们也曾说过这样的话。 ——只有晏珽宗没有和她说过这话。 * 媱妃露涂抹在身上和体内后,旋即在她肌肤上泛起一层略显灼热的暖意,像是开始慢慢融化到了她的肌理之内。 尤其是体内含着的那根玉棒,愈发折磨她夹紧了双腿,满身香汗淋漓,身上散发出一种秾艳的体香。 这东西据说也是前朝的宠妃发明的东西。 那位宠妃侯贵妃从十四岁入宫,一直专宠到五十岁不衰,期间还连生了叁子四女,可是容颜身段却依旧丰腴美艳、宛如二八少女,甚至到了五十岁的时候,竟然看着比自己叁十岁的长女还要年轻,让当时在位的皇帝宠她宠了一生。 为了不让生育伤及自己的身体,侯贵妃就和医女们制成了这味媱妃露,若是常年涂抹的话,其药效可以让女子的肌肤紧致不松弛,保持年华常驻之感。 即便后来改朝换代了,前朝皇帝的人头都丢了,这东西的药方子也没丢过,又在婠婠祖父的宠妃邵氏手中更加改进功效,大约邵妃也曾期待可以像侯贵妃一样专宠到五十岁,——只是后来,她因为不慎将经血沾到了皇帝的龙袍上,失宠而死时还不到叁十。 婠婠心下感到一丝茫然的凄凉感。 帝王将相的所谓宠妃宠妾,再娇艳动人的美人儿,其实对男人来说也不过是个器皿,一个用来泄欲玩弄的器皿而已。 她不想这样折腾自己的身体的,她不愿意去做器皿,但是她好像又拗不过母亲和乳母她们。 其实她产后本来就恢复得已经很好了,通体雪白无所瑕疵,腹部也很快平坦了下去,没有更多余的一丝赘肉。又因为那蛇油膏在孕期的涂抹,她的肌肤毛孔也没有损伤扩大,摸上去依然是那般的光滑细腻。 孕期她的饮食都被严格的控制,不仅孩子没有养得太大,连她自己的四肢都没有臃肿长胖,纤细如前。 因为怀孕生子的缘故,那对娇俏细腻的白兔丰软又益发地饱满了一圈,两团凝脂似的兔肉拢在丝缎做的兜衣内,简直颤颤巍巍地快要兜不住。 兔眼儿处是嫣红的宝石,亦似乎大了些。 除此之外,还有那纤细的腰肢因为生产而更加柔软、身子也多了丝妇人的成熟韵味而已。 待那玉棒上的媱妃露被她完全吸收后,华夫人又重新给她再涂了两次,这才放她去穿衣裳。 大约是见了婠婠一脸屈辱的不甘之态,华夫人还一脸无所谓地道:“日后这东西,您每日都要涂上至少两次,晨起更衣时一次,夜间就寝之时一次。直到太子殿下满了百日,您和皇帝陛下重新同房之前。——贾嬷嬷还会时不时地给您来按揉腰肢、腿腹,叫您身段更柔嫩年轻些。” 婠婠面无表情地道:“我本来就才二十岁出头,哪里就老了?还要如何年轻,变成襁褓婴孩么。” “这膏露涂在身上,一不要您疼,二不要您受累,叁不要您琐碎操心,不就是跟饮茶吃饭一样简单的事儿么?殿下怎么这般不高兴……换旁的女人,只想要人这般服侍还不能呢。” “再说了,男人到了榻上不就是那么一回事。您把腿一张叫他入得痛快舒畅了,他畅快您也畅快,以后夫妻恩爱,还要什么不能?难道不是对您好,对他也好的事儿?” “别说了!”婠婠兀自系好领口上的珍珠盘扣,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华夫人的话,冷着脸走出了内室,“华娘,您别说了,我知道就是了。” 她眼眶中有泪花微闪,身体都在发颤。 虽然晏珽宗平素重欲、又极喜同她榻上交欢之事,可是婠婠还是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 虽然他时常表现得很喜欢她的身体,可是她觉得他更喜欢的是她这个人。 他们之间肯定是有情的。 不是为了如牲畜一般的原始兽欲而纠缠在一起。 他用尽手段和谋略迎娶她做名正言顺的“元武皇后”,不就是因为真的爱她么? 而且分明她怀孕、生产和坐月子的时候,他都细心体贴地陪在她身边呵护她,一点都不在乎她生产时的狼狈和污秽,甚至他都已经大半年不曾和她同房合欢过了,依然爱她如初,也没有再去寻别的女人,这就是证据。 婠婠现下就是如此以为的。 她洗漱完出来时,殿内恰好已经摆上了晚膳,皇帝正坐在椅子上等她来用膳。 见到他时,她唇边便不自觉地牵起笑意来,亦忘记了方才和华夫人的不快,提着华丽轻盈的裙裾便扑倒了他怀里。 晏珽宗将她稳稳接住,抱了个满怀。 做了母亲的人,行动间倒是越发像个小女孩了。 满满的馨香娇露扑进他怀中,她才刚沐浴过,面上氤氲着水汽蒸腾出来的热气红晕,如云长发的发尾间还沾着些许水汽,万般的娇艳动人。 他俯首滚动了下喉结,下腹间不觉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感,似是满身的血液都朝着那一处奔去。 按理来说,其实今夜他们便可以开始同房的…… 只是,她母亲说得又极有道理,让婠婠百日之后才能同房,到底是为了婠婠的身子好,他算了算,自己还有两个来月的日子继续熬下去,现在是断断不能的,于是也就急促地平复了下呼吸,将那窜起的邪火强压了下去。 他又想到今日和她照顾聿儿的那些乳母们说起还想生个女儿的话。 婠婠说,她还想再和他要个女儿。 这让他感到无比亢奋,让他觉得原来她心中也是有他的。 因为有他,所以才愿意再忍受一次怀孕生子的痛楚,要和他生个女儿。 婠婠愿意受苦受累生下皇子聿,或许有那么一方面并非是出自她的本愿,是她出于保护自己的需求,是受她母亲的催促和要求。 她们母女需要一个皇子来作为自己日后的依靠,有了皇子了,她们才能安心。 ——所以就算婠婠不想生,她母亲也会逼她生的。 但是她现在却说她想要个属于他们的女儿。那一定就是出自真心了。 他没想到在吃了这么大的苦后,婠婠竟然还想着女儿的事。 生不生的倒是无所谓,只她能说出这句话来,就让他觉得他这一生都值了。 这个时代的女人或许会为了自己的地位而给自己不爱的男人生儿子,但是大概率不会愿意给那个男人生女儿的。 * 婠婠未查他适才心下唱过了怎样的一出大戏,经历了何如的一番折磨,被他放在椅子上坐下后,她还笑吟吟地问他:“照顾聿儿的乳母嬷嬷们说,你每日都要去母亲那里看孩子。你怎么不和我说?我还以为你都没怎么看过呢。” 她以为他对孩子的感情不过是淡淡的,并没有多么重视,只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才册封太子的。 晏珽宗坐在一旁给她剔鱼肉,挑出一根根细密的鱼刺来: “有什么好说,那么大点的小崽子,日日就是吃吃睡睡,呆头呆脑的。” 婠婠盯着他的脸看,想要看出些他的情绪来:“你到底喜不喜欢聿儿?” “你这般辛苦为我生下的孩子,我岂会不喜欢?他像你,也像我,一眼看上去就知是你我的孩儿。我看了他,心里喜欢极了。” 是啊,怎么能不喜欢。初为人父,若说心里一丝悸动也无,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那是他和婠婠的结晶啊。 只要一想到这世上有一个人,身上流着他和婠婠的血,是婠婠为他生下的孩子,他就似有一股暖流流过四肢百骸似的,心头尽是满满的温情。 但是根本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那是婠婠生的。 这世上对他来说唯一值得在乎的就只有婠婠,其他人都是因为沾了婠婠的光才会被他在乎重视。 若是有一天婠婠说她不喜欢这个孩子了,他也不会对太子聿还有什么感情。 这世道女子生产不易,婴儿幼童的成长也十分不易,常常会出现夭折的情况。 这孩子的出生足足折腾了婠婠一年,让婠婠为他吃足了苦头,他要是不好了、夭折了,那婠婠这一年的苦岂不是都白受了? 婠婠心思那般柔软的人,只怕是会要崩溃的吧? 她届时还不知要为了这小崽子流多少的泪。 他都不敢想。 所以,为了不让婠婠伤心,他是必然要在乎这孩子的,也盼望他健康长大。 听到他如此承诺,婠婠这才放心地莞尔一笑。 “起先我还怕你不喜欢孩子呢。——对了麟舟,那我们什么时候把聿儿接回坤宁殿养着?” 晏珽宗将一勺剔完的鲜美鱼肉送到她唇边:“都在宫里,咱们离千秋宫又近,其实不接回来也成。天天去看就是了。” 喜欢归喜欢,让他做太子归做太子,可是把他接回来、让他霸占婠婠的心思精力来亲自照顾,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想要他的君位,他可以给这孩子;但是想回坤宁殿和他们一起住,那倒没门了。 等太子聿一来,婠婠的眼中还能看得见他多少? 但是对上婠婠满眼的期待,他只好想了个理由推辞道:“不若等到他七八个月,会爬会坐、更好照料的时候再接回来?” 婠婠咽下他喂来的鱼肉,嗯了声同意了,“那也好。” 她离他很近,沐浴后穿得也只是轻透的两件衣裳,里头似乎还没穿兜衣,饱满之处的轮廓被薄薄的布料勾勒得十分清晰,他鼻尖似乎都嗅到了那处的软软奶香气息。 饭毕,婠婠便和他商议起聿儿百日酒的事情了。长孙思将从前宫中为历代皇帝长子、嫡子们办百日宴的规制旧例寻了出来送给她看,让皇后在这基础上再自行裁夺着增减。 算一算,聿儿的百日便是今年冬十一月的廿叁日。倒也是个吉日。 晏珽宗瞥了眼那沓卷帙上的“十一月廿叁”的字迹,忽地一时抬头撞进了婠婠的眼眸中。 婠婠朝他微微一笑:“十一月廿叁,我们的孩子就满百日了。” 他心慌意乱地别过了头去,“是,他就满百日了。” 一只光裸着的白嫩足尖勾上他的袍摆,像个淘气小姑娘似的晃了晃他,婠婠眼中闪过一丝小狐狸似的狡黠,“那你知道他百日了,还意味着我们可以做什么……” 皇帝竟然罕见得被她勾得耳垂处一片泛红,猛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还略有些不稳地连连后退了数步。 * 暑去秋来,秋亡冬生,一转眼间就到了她作为皇后的第二个冬日了。 这时已是十一月末了,宫中上下都在热火朝天地忙着太子殿下的百日。 207:皇长子百日。 wu yezhen.co m 十一月廿叁,冬深。 皇太子聿的百日宴设在凝嬅殿,宫宴之前,女眷命妇们大多先在太后的懿宁殿内陪着闲坐,众人围着皇长子的摇篮坐下,口中对太子聿夸赞不停,说来说去言语交谈的中心也还是皇长子和他的生母元武皇后。 懿宁殿里烧着昂贵的银丝碳,殿外又垂着厚密的帷帐纱幔,将暖气牢牢地聚拢在了里头,一下这偌大的懿宁殿正殿便暖烘烘地犹如春盛之时般。 因内里温暖,皇后只着了件秋末时才穿的百鸟朝凤缀金蜀锦宫装,并未穿氅衣。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po18b t.c om 是日,她头上戴着金嵌宝玉珠点翠四龙九凤冠,耳边缀着一对金累丝镶玉嵌宝牡丹鸾鸟纹的耳饰,脖颈间是一枚厚实的金项圈,项圈下连着红珊瑚珠的流苏,满片金光宝气之下,衬得那年轻娇美的皇后愈发贵不可言。 她因未穿那厚重的氅衣,所以轻便宫装之下的身段更显得纤浓合度,曼妙如斯。 看见坤宁殿皇后的这副样子,眼下外头恐怕是没人再想着送自家的女孩儿进宫争做宠妃的事了。 这才入宫不到两年,连嫡长子都生了下来,以后这宫里几十年的日子,岂非都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的? 与其盼着自己家的女郎可以做宠妃,倒不如盼着来日自家有人可以做皇子聿的太子妃才好。 有心思的人无不敛下了自己的心思,只围着或站或坐在皇子聿的摇篮前说话。 或说皇后娘娘有福气,夸她年华永驻、姿容更甚,或是夸赞皇子聿生得天资聪颖,看着便聪敏过人。 “寻常人家的孩子,这个月份哪里能坐得起来,倒是太子殿下身板笔挺,瞧瞧这坐得多端正啊,真真有力呢。” “臣妇等还从未见过太子这般的男婴。” “太子殿下龙章凤姿,有储君风范。” “太子殿下有龙骧虎步之才。” 婠婠听闻她们的话,也只是微微一笑,继续拿着手中的香囊逗弄聿儿。 才叁四个月的小东西,哪里能看得出这么多的东西来。奉承之话,听一听就好了。 出生已经百日的聿儿,若在外界的搀扶助力之下,倒也可以勉强坐立一会了。他坐着的时候,白白胖胖的脸颊都绷得紧紧的,拳头也死死握了起来,看起来便是在努力地使劲。 尤其是这么多的外人的注视下,聿儿似是更想逞强,今日坐着的时间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之前能够坐着的最长时间了。 一面坐着,一面他还紧紧盯着婠婠递到他面前的香囊,像是还想伸出一只手去抓。 这么小的年纪,真真懂得这么多吗?能这么要强? 婠婠心中觉得好笑。 见他实在有些支撑不住了,婠婠也不想孩子失落、失了面子,就伸手将他抱了起来,在怀中掂了掂。 “我们聿儿又见长了。” 总算被母亲抱了起来,聿儿将脑袋埋在母亲散发着清甜体香的怀抱中,用力地蹭着。 如今婠婠抱着他都开始觉得有些沉了,抱了片刻后,就又将他放回了摇篮里。 殿内还有几个小孩子跑来跑去的玩耍,婠婠早早命人备齐了各色时兴的糕点糖果和甜茶,留着给那些孩子们抓着吃。 皇后命妇们同坐时,下头的幼童们敢不敢玩闹嬉戏,也是看每一位皇后的心性喜好的。 从前婠婠祖父的朱皇后在时最不苟言笑又重规矩,孩子们别说是玩了,就是进宫也很少,外人生怕不懂事的幼儿惹了朱皇后不高兴。 后来文寿皇帝的陶皇后做中宫,虽不似朱皇后那般苛刻,可是她亦不喜孩童在自己和旁人说话时大声喧哗,所以命妇们只敢带自家听话懂事的女孩子进宫,陶皇后看了也喜欢。 如今的元武皇后最是和善,底下的孩子们只要不互相争吵到了打打闹闹不愉快的地步,她都不会多说什么的。 太后的养女淀阳郡君坐在太后和皇后的下手处,微笑着看着几个女孩子玩绢花,还时不时从怀中掏出手帕给她们擦着额前的的汗珠,活脱脱一副柔爱的慈母模样。 太后见了不免多说她几句:“淀阳这般喜欢孩子,你与徐侯成婚也大半年了,何时也给徐侯再添些儿女?自己有了,就不去眼馋别人家的了。” 漪娴笑了笑,眼中有些失落转瞬即逝:“母亲说的是。” 这本是提了一嘴就算的话题,但圣章太后似乎说着还起了劲,一味催促道: “徐侯本就是老大不小的年纪才成婚,和他一般年岁的男子,再过七八年要迎娶儿妇的也不是没有。你何时把小世子生下,再添个女儿,给徐侯儿女双全了?我给你的那些药方子,你可日日吃了没有?” 若非这是她亲自认下的养女,而是她的儿媳,只怕这番话过去之话,外人还不知以为圣章太后多厌恶她呢。 婠婠听闻这话,松开了推着摇篮的手,正想转头去为漪娴说些什么,下面的几位贵夫人就已经开口替漪娴解起了围: “徐侯爷自己疼着我们郡君,只有此妻便万事足,何愁子嗣之事?” “这夫妻恩爱了,两年叁年还怕没有,不过是迟早的事儿。还是顺其自然嘛。” “徐侯好不容易得了这样的娇人儿做妻子,心里舍不舍得叫郡君生育,还不知呢!” 太后这才叹了口气,放过了这个话题。 但婠婠看到漪娴眼眶中都有些湿润了。 宫宴之前,她还抽了个空私下和母亲说了说。 “母亲,人家徐世守自己都不急,您怎能这样说漪娴?您不是不知道她从前落下的亏空都还没补足,又不是她自己不愿意生……” 然太后自文寿皇帝晏驾之后,脾气与日俱增,大约是头上再没有压着她的人了,她说话做事样样随心所欲,最恨有人敢和她顶嘴。 “难道我是为了她坏了?要不是为她好,我还未必说这话呢!我对她哪里差了?这流水似的补品药方,还不都是我这儿送出去的。” “你倒把我想成外头的那等恶婆母了,以为我光说话不出力的!我嘴上虽催了,可是私下的好东西哪一点少了给她的,这人参、灵芝、燕窝,我叁天两头不往她那里送……” “再者,你看看人家知滢,这才新婚叁四个月,她肚子里怎就有了?” 程酂从喇子墨国回国之后,在元武二年的七月迎娶了陶家的小姐为妻。 十月末,这位陶姑娘就有了身孕了,圣章太后也很高兴。 婠婠无奈地扶额:“可是人家徐侯都不急,您何苦去管他们的闺房私事!母亲,聿儿我都替您生下了,您还日日担惊受怕什么……” 起先太后想着把自己亲近的女孩一个个都嫁给皇帝的近臣心腹,就是为了靠着裙带血亲拉拢他们到自己身边来。 漪娴嫁过去若是生不下小世子,徐侯的后嗣若是不出自她的肚皮,那太后觉得自己简直是白嫁她过去了。 说到最后,太后总算勉强同意了不再催着漪娴生孩子,婠婠才放下心来。 她又寻了个时机去安抚了漪娴一番。 “母亲的脾气,你也知道的。母亲说话,便是陛下和本宫也不好说些什么……” 漪娴拭了拭眼中的泪:“多谢皇后陛下宽慰。太后母亲待我恩重如山,若无太后母亲为我谋划,岂有我之今日?母亲也是为我好,我听了心中亦深是感激的。” 婠婠忍不住问:“那子嗣的事儿……徐侯自己着急么?” 提到丈夫,漪娴面上这才有了些娇羞的笑意:“侯爷真心不急的,他真的不在乎这个,他待我极好。还说只要我身子养好了就是了……” 只是—— 她又说,“我心中着急,自己也想早些调养好身体,也和侯爷早有儿女,所以听起太后母亲催促,不免……” 不免失落而已。 婠婠仍是安慰:“生育之事,多是儿奔生娘奔死,鬼门关里去一圈的。既然他都不急,你也别总给自己压力,松快松快将养身体、补足了亏空才是要紧事。” 漪娴展颜一笑:“是。” 说话间那头的宫宴就要开席了。 因魏后生产,喇子墨国的新君瓷瓷兰也送来了隆重的贺礼给婠婠,还附上长信说起自己的近况。 晏珽宗随意问了句:“她如今可开始忙着正事了?别是一味地从春日杀到冬天,只知道打打杀杀清除异己。再杀下去,她御下都要无人了。” 婠婠道:“你别把阿兰因想得这般无能好不好?她这半年来都在推行耕种畜牧之事,教导御下百姓蚕桑养殖,让百姓安居乐业,还从海外各地引进好些适合他们本国种植的谷物耕种呢。” 让百姓无饥寒之迫了,才是安定人心的要紧事。 除了瓷瓷兰之外,周围许多藩国蛮夷之属都派遣使臣带来丰厚的礼物向元武帝道喜。一时之间魏都之内各色人物齐聚,热闹非凡。 聊完了瓷瓷兰的事儿,婠婠又忍不住和他说起了聿儿。 “也不知聿儿好强的心性儿,到底是随了谁,像你还是像我。你不知我今日看他憋气硬撑着要坐下的时候有多好笑!” 晏珽宗其实有些心虚,只嗯了声,“像我。” * 这两日他去看望孩子的时候,总看见几个奶嬷嬷在教着聿儿学会坐下。 但孩子还不习惯坐着,时常很抗拒被人摆弄着坐,软趴趴地睡在摇篮里。 晏珽宗见了不免觉得好笑,他伸出手掌轻轻拍了拍儿子的后背:“怎得这般废物。” 大约是被他刺激得多了,聿儿虽还听不懂人言,可也能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所以从此之后都格外的“奋发图强”,不肯在父亲面前落了短。 但这话是不能给婠婠知道的。她要是知道,还不得心疼死。 所以皇帝很自觉地召来郑德寿,叫他抽空去千秋宫那里提点一下那几个嬷嬷。 中午的宫宴结束后,宗亲戚里的人陆陆续续也都各自散了回宫。 婠婠带着孩子和晏珽宗去王府里看望了孟夫人。 是婠婠执意要去的。 一路上路过辛定王府时,见王府里一片喜气洋洋的。婠婠这才从晏珽宗处听说,原是为皇后生子大喜,所以皇帝提前册封了本该继承爵位的辛定王世子为辛定郡王,免了他们家的孝期。 丧夫守寡的辛定王妃则为辛定王太妃。 到孟夫人跟前,她将孩子抱给孟夫人看:“本该早就来看望母亲,只是我产后养得太久,又恐孩子初生时不便乘坐马车颠簸,所以竟拖了这么长时间。母亲心中不怪罪儿妇就好了。” 孟夫人如今见她早比见晏珽宗还亲百倍了。 她见晏珽宗来,也未理睬几句,只拉着婠婠,同她婆媳俩在榻上坐下。 知道婠婠生了孩子,孟夫人一个劲攥着婠婠的手问她的身子可好,问她分娩后恢复得如何,胃口还好吗种种的话,婠婠一一答了,都说自己很好,孟夫人这才放下心来,又去看孩子。 于是又是一番“婆媳情深”,孟夫人口中直说着辛苦婠婠了之类的话,又连连夸她生的孩子漂亮可爱,说都像她。 在孟夫人处坐了一个下午,和她用了晚膳,早早回宫后婠婠和晏珽宗又去太后处再陪太后用了晚膳。 临走时,孟夫人还握着婠婠的手腕一个劲地说着她的好,连看都没多看亲儿子一眼。婠婠亦说日后至少每旬都要来她这里坐一坐、陪陪她。 因为已经吃过了一顿,所以在千秋宫里的这顿晚膳婠婠和晏珽宗都没什么心思再吃了,两个人默契十足地盼着晚膳早日结束。 结束之后,就是他们自己的时光了。 婠婠被迫遵守的“产后百日不得同房”的规矩也可以结束了。 只等这顿饭后。 太后还想着和他们说说今日的这道肉糜羹做得不错,然她也是过来人,抬头时见了婠婠和晏珽宗那副如坐针毡、恨不得马上溜之大吉的微表情,还有什么不懂,便懒洋洋地放下了手中的玉箸。 “走吧,我这乏了,不要你们伺候。回去吧。” 婠婠还稍微有点良心地推辞了一番:“我伺候母亲用汤……” 太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不差这顿,你们回罢。” “那聿儿便劳烦母亲这里看顾了。” * 在和他还算中规中矩地走出千秋宫后,婠婠几乎是和他一路小跑着回了坤宁殿。 帝后身边没有宫人们跟着,更不要他们提灯侍奉,他搀着她的手和她漫步在雪地之间,朝着回宫的方向赶去,连呼吸都是畅快的。 婠婠笑如银铃:“麟舟——” 踩在皑皑白雪间,她声声唤着他的名字。 等她跑累了后,便被他打横抱起,由他一路抱回了坤宁殿。 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是如何回到的寝殿的,她惊呼了声,咯咯轻笑个不停。 殿门被一下子打开,又呼啦地一声被他关上,天旋地转间她就被人抵在了门上,那人扣着她的下巴逼她仰首,铺天盖地似的吻落在她面颊和唇上。 等着这一天,实在已经太久太久了。 婠婠怀着聿儿七八个月的时候,他就不敢再多碰她,算是产后的百日,几乎有大半年的时光不曾彼此满足过了。 有时连她都看出他忍得很难受,想要用手帮他纾解一番,可他每一次都在拒绝,说舍不得她怀着孕、生了孩子,还要为他做这种事。 也不知道他这大半年是怎么熬下来的,况且又正在年轻血气方刚的时候,又是四海之主。 只要他想,只要他随手给身边的奴才们一点点的暗示,就会有不可胜数的绝色美人被送到他榻上供他泄欲。 甚至在事后他想瞒着婠婠、在一夕畅快之后再悄悄把人送走,也不是不可以。 可他从来没有过。 更从未在心底生起半分这般的念头。 ——放在这个时代的男人来说,还是堪称稀有的。比婠婠所用蛇油膏中的夔州毒蛇在世间还要稀有。 她靠在门板上搂住了他的脖颈,和他深情拥吻,相濡以沫。 等迷迷糊糊地这漫长一吻结束后,婠婠有些恍惚地摇了摇脑袋,才发觉自己所着的华服裙裳不知何时被人扒了下来,跌落在脚边的地毯上。 他眼中有些赤红,翻滚着恶欲。 208:十日! 婠婠费力地抠住了身后门板上的一处凸起的浮雕,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自己的身体。 她所能做的只是强撑着平静地喘息,任由他一件件剥落自己的衣衫。像是一个孩童在剥落精致漂亮的糖纸,然后将里面的甜美糖果一口吞入腹中。 不知出于何样的、她自己也说不清的心理,她今天内里穿的是一件极薄的纱衣制的兜衣,是她私下让长孙思为她去找绣娘所制的。 薄薄的、水红的一层薄纱,其实根本就什么都遮不住,将她胸乳的轮廓都映得格外清晰,乳尖凸起亦格外的明显。 她听见晏珽宗轻笑了声,他的指尖探入她脖颈后,两叁下便解下了这件肚兜的系带,让它从她身上脱落了下来。 婠婠赤裸着身子站在他面前,明明和他什么都做过了,连孩子都生了下来,可是此刻她却有些难为情地闭上了眼睛。 这样靡靡暧昧的环境下,她以为他会俯身再度亲吻自己,可是、可是他没有。 她蓦然睁开了眼睛,有些愕然地垂眸望着他的动作。 年轻俊美的帝王正屈膝跪在她双腿之间,唇瓣落在了她光裸腿心的那朵花瓣处。 她脸上瞬间充血,大脑也晕乎乎地开始转不过来了,整个人像是被人扔在了一片茫茫云朵间,飘飘欲仙。 情欲里的快感,只有他一个人给她带来过。 婠婠下意识想逃,可是身后便是殿门,她已经退无可退了,哀哀地低声求了他两句,求他不要在这里做这样的事儿,他亦不听,舔弄她越发起劲。 很快她便浑身香汗淋漓,根本说不出话来了。 一只素白的手无力垂下,落在他的发顶,越发扣着他的头颅往自己双腿之间凑过去。 倘若一个人能有情欲的话,那么大概率是无法拒绝自己私密之处被人温柔呵护舔弄的快感的。 华夫人和贾嬷嬷她们让婠婠每日涂抹的媱妃露,她虽心下抗拒,可最终还是每日老老实实地再叁涂抹了,按照她们的要求将身体养得白白嫩嫩,吹弹可破,细若凝脂,让她看上去根本瞧不出生育过的痕迹。 晏珽宗跪在她双腿间,含住了她两瓣软嫩的肉唇吮吸舔弄时,便是这般的感想。 她那处软嫩可口,汁水还带着她清甜的体香,让他越含越舍不得吐出。 因为婠婠怀孕分娩,他在她孕期里略翻过两本女科里的医书,知道女子在孕育之时情绪最敏感多变,尤其是产后的夫妻情事间会感到不自在,所以他格外小心地照顾着她的情绪。 她产后的第一次房事,他想竭尽所能地先照顾她开心愉快,她舒服了他才高兴。 婠婠当然不会想到她今夜的第一次高潮是泄在他口中的。 她怪没出息的,又素来不太经弄,被人玩丢了一次身子之后就再也撑不起来了,像风中的一支柳儿,浑身软趴趴地四处瘫软,只有被他拽起来的时候她才能勉强直起脊背来。 被他舔弄到喷了一次水后,婠婠腿心的那处蜜地简直活像是处留着甜美汁液的桃源仙境,松软湿润却又温热紧致着,似乎什么都能轻易地吞吃下去,来者不拒。 第一次泄出后,她软绵绵地抽泣了两声,摸着一块地儿就想偷懒躺下去,但是方才还待她格外温存的男人,此刻却强硬地逼她继续站了起来。 他将她翻了个身儿,让她双手撑住门板站着,自己解下腰带掏出硬胀的性器,直直从后面入了进来。 “呃——” 婠婠顿时哽了下,久违的异物入体,让她好一阵都没反应过来。 而且这还是她第一次站着承受。 她从前都不知道这样也可以……的。 等她反应过来后,身后的人都不知早已疾速在她体内抽送了多少次了,一片水沫翻飞,好些都滴到了地上。 她发间的珠环翠绕亦不知何时被他一一取了下来,金簪玉钗皆被随手掷在了厚厚的地毯上,她如云的鸦发凌乱披散下来,和他的发丝缠绕在了一起。 下身被侵犯抽插着,胸乳亦被他握在手中拨弄,迫她滴出好些乳白的奶汁,黏腻腻地滑落在他掌心间。 起先他的前戏做得小意温柔,待她依然如春风拂面般和煦体贴,所以婠婠就理所当然地以为今晚她肯定不会受什么累的,谁知甫一到了正餐的环节,他就跟疯了的恶狼似的,恨不得将她拆吞入腹。 婠婠的双腿渐渐无力发颤,像是原野间初生的幼鹿的腿儿似的站不住,她来回摆首想要看一看身后的男人,想和他说两句讨饶服软的话,可是他却只在自己真的要站不住的时候用蛮力扣着她纤纤的腰肢逼她继续站着。 坏人……真的坏人。她委屈地想着。 因为这个背对着他的姿势,他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所以婠婠罕见地并没有哭。她还是有点小聪明的,知道在情事里眼泪适合在什么地方掉。 既然他都看不见,那么她哭也没有意义,还不如省着点力气。 中途萃霜还打扰了他们一回,小心翼翼地问每晚都要给皇后熬煮的补汤,今夜可还要呈上来。 婠婠陡然在行事时听到了旁人的声音,吓得她浑身一个激灵,羞耻万分,于是死死咬住了他的分身,让他也被吓了一大跳,险些就这么交代在了里头。 皇帝气她不听话,抬手不轻不重地在她臀瓣上拍了一下,低声呵道:“老实点。” 又扬声和殿外的萃霜说话,“唔,那汤药——先在炉子上温着罢,皇后少吃一碗也没什么。还有,今夜非经传召,谁都不准再到这儿来。” 萃霜应下后很快便退下了。 他在和婢子说话时依然在她体内进出个不停,婠婠羞得要命,紧紧咬着唇瓣不敢发出声音来。 堂堂中宫皇后,竟然也要在情事里狼狈如斯。 晏珽宗揉了揉她的发,又取下她的耳垂上的耳饰丢在地上:“你怕什么。她早在你开始叫的时候就该听见了,所以方才才不敢进内,只在外头说话的。” 这道理婠婠当然懂了。 她呜呜低泣起来。 “咱们皇后娘娘今夜有更补身子的好东西要吃,那药膳不吃也就罢了,皇后,是不是?” 恶龙的顶端几乎就要顶进她的宫口,他恶劣地在她耳边问道。 见婠婠不理睬,他复揉捏起她一边莹白漂亮的耳垂,有些遗憾地叹息了声,“这么漂亮的一块肉,怎么非要打个耳洞呢?只可惜你小的时候、我还无权,拗不过你母亲,你若是我养大的,我肯定舍不得叫你身上有丁点的损伤。——婠婠,以后咱们要是有女儿,我们也不叫她……” 婠婠觉得她以后有必要在行房交欢时用帕子堵住他的嘴,否则他说出的那些话随时都能气死她。 “你、你把我当什么了?当一块肉?还想把我们的女儿也当一块肉随你摆布不成?啊——,呃,以后我们要是有女儿,只让她顺其自然地长大,谁都不许去约束她自己的选择……” “好,听你的。都听你的。我们以后若有女儿,定让她做这世上最快活无忧的女郎。” 皇帝又进出片刻后,终于在婠婠快要支撑不住时泄出了第一次。 因他们许久不曾交欢,他亦许多日不曾纾解泄出,是而这次射给她的浊精量极多,又极浓,又射了许久,婠婠被烫得小腹都在隐隐发软。 等他心满意足地抽出后,竟然还不准婠婠歇息片刻,撑着她的后腰让她继续靠在门板上站着。 婠婠小声求他:“五哥,你让我躺下来好不好?婠婠……婠婠真的站不住了。” 他却懒洋洋哄她:“等会。等会儿我就放你歇歇。” 开始她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可是很快婠婠就羞耻地反应了过来。 被他灌入她体内的那泡浓精,因为量多浓厚,加之和她体内的水液混合在了一起,很快就慢慢顺着她细白的腿根滑落了下来。 又因着她是站姿,他的种子自她大腿内侧丁丁点点地蔓延了下来,整幅画面看上去格外的香艳淫靡。 一国君后,外人眼中那般高贵无尘的女子,私下竟然被人玩到穴内射满了浓精还多到根本含不住,从腿根里滴出来。 等她回过味来时,他正站在她身后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幅靡艳的杰作。 * 婠婠见过风雨后的白海棠。 世人皆以为春雨滋润浇灌之下的花木会被滋养得越发娇艳、绽开地更加明艳,可是有时亦并非是这样的。 狂风暴雨之下,雨水如注地倾泻到了娇嫩海棠的花心深处,迫它脆弱的花瓣无力张开,在风雨中摇摇欲坠,花蕊处亦是一片被蹂躏过的狼藉。 而待云雨收歇之时,原先灌到白海棠花蕊中的那些雨露又会慢慢地、无力地滴落下来,因为白海棠娇柔的花蕊和花瓣根本含不住那么多雨露,也根本用不了这么多。 届时便会是文人墨客们最喜欢赏玩的一副情态。 可是今夜她却是他亲手浇灌的海棠了。 见婠婠嘴一撇又是想哭的样子,他这才连忙将她抱了起来。 男人都是下作货色。 “好了好了,不用刚才那个姿势了好不好?” 婠婠趴在他怀里和他提要求:“我不要站着。我不要出力……你别让我这么累了好不好?” 被人玩可以,但是不能折腾她让她自己动半下。 帝姬就是这么高高在上的。 这个要求晏珽宗欣然应允,旋即就将她放在了她的梳妆台上。 “坐着总不会让你太累了吧。” 婠婠眼皮一跳。 她以为自己在脑海中又会下意识地回味起初夜被他按在梳妆台上、屈辱地向他张开双腿被他破身的记忆。——他那晚对她真的很过分。当然了,归根结底也有她自找的因素。 可是这一次并没有。 似乎一张梳妆台对她来说只是梳妆台而已,并没有其他附加的记忆了。 换言之,她已经没有昔日回忆起初夜时的恐惧了。 但是,她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婠婠心中不明白。 但她顺从地坐在了上面,像初夜时一样,只不过这次是她主动地分开了双腿准备迎接他的到来。 晏珽宗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以示鼓励:“今天怎么这么听话?那晚上你要是也这么乖,不知得少吃多少苦头。” 婠婠细喘着反唇相讥:“那晚上哥哥也没有跪在我面前舔到我……舒服啊。” 他大笑,“我要早知道跪下来舔舔殿下、就能让帝姬殿下主动挨肏,那你十五岁刚及笄那年就该破身成人妇的。” 婠婠:“……” 男人都下贱。下贱! 她自知比不过他的厚颜无耻,遂不再开口说话了。 继续掰扯下去,他能说出更恶心下流的话来。 因已经有了第一次的润滑,现下她穴内都是他的浓精和她的爱液,他进出时愈发畅快无阻了起来,这一次很快就撞开了她狭窄的宫口,顶进了她的小子宫里。 就是那么小的地方,为他艰难孕育了一个孩子。 这地方他的种子进去过,他的孩子在里面待过十个月。 以后……或许他的宝贝娇娇女儿也会在里面成长? 总之永生永世也只有他的种可以进去。 他的心柔软下来,又心疼起她的辛苦,便俯身吻了吻婠婠的额头。 然心里再心疼,撞起来的时候还是毫不手软的,婠婠逐渐就觉得自己的腰都快断了。 一边撞她,一边他还和她提起了她的初夜情形,问她可还有所记忆云云。 “你不知你那处子穴儿,有多紧、多暖和。叫你裹一裹、含两下,我便觉得这辈子都值了。” 婠婠简直想直接给他一巴掌。 她哭着推着他的胸膛表示拒绝:“你是不是真想玩坏我?你把我这里弄坏了,以后谁给你生女儿?” 梳妆台上的这次结束后,婠婠哭叫着拒绝,最后他终于放弃了再寻找什么其他奇怪的地点,老老实实地将她抱回到了床上,依着她的心意拉起了床帘。 婠婠还求他轻点弄,别让她明日下不了床,她还要去母亲宫里陪陪聿儿的。 *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等她再有力气见到孩子的时候,已是腊月的初叁了。 整整十日。 他和她在坤宁殿内痴缠交合了十日。这十日里婠婠只见过他一个人。 中间皇帝自然是和她有过中场休息的,可是每次婠婠都是迷迷糊糊地被人从榻上挖起来喂饭喂水、被人擦洗身子,衣裳都没穿齐过,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双腿间又含住异物吞吐着。 皇帝每日晨起时照常朝会,衣冠楚楚一副明君圣主的模样,待朝会一散,他便诸事不管径直回到坤宁殿,继续同他那几乎就要没了意识的皇后行人伦交合之事。 婠婠像只可以被人随意摆弄的布娃娃似的在他身下被他摆出各种他喜爱的姿势来。 聿儿百日宴的第二日,太后原本见皇帝朝会正常,想他们昨夜应当没有闹得太过分,就让人去叫婠婠有空到她殿内坐一坐、商议商议今年的年节怎么过。 然左等右等不见皇后过来,再遣人去问时,婢子支支吾吾地说皇帝下了朝就在坤宁殿里没出来过。 太后这还有什么不懂。 她心道年轻人不知节制也是有的,当日便没说什么,只等第二日再叫婠婠过来。 谁知这一等就是十日! 荒唐、荒唐,简直是荒唐至极! 她那可怜的孙儿太子聿,每日早晨都眼巴巴地在摇篮里睁着眼睛等着父母来看望他,瞧了就让人可怜见的模样,谁知一等等了个十日,都没人来张望她的孙儿半下! 世间竟真有这般不知好歹、不负责任的父母。 209:美满 rouse wo.com 其实直到了十二月初叁那天,婠婠甚至都还没有完全能下得来床。 她有些茫然地自榻上抬起了头来,随手将凌乱披散在身后的长发拢在了一起,好不容易才从胸腔之间呼出了一口气来。 满身的欢痕,雪白躯体之上尽是男人的指痕和啃咬吮吸的痕迹,任谁一眼看上去都知道她经历了些什么。 她伏在枕榻之间喘息了许久,这才颤颤地伸出一只纤白的手拨开了床帘,又寻了件晏珽宗不知何时随意扔在榻上的龙袍披在自己身上蔽体。 床帘帐幔甫一拉开,氤氲在床帐内的浓浓腥甜靡靡气息亦顿时散发了出来,羞得人面红耳赤。 婠婠顾不得再去看那满床的凌乱污秽,双腿几乎发着抖地下了床,好生艰难地才走到了桌前坐下,扬声唤了萃霜进来伺候。 到底萃霜是老嬷嬷,经过的事儿多,见到殿内被帝后二人折腾出来的这幅颠倒凌乱场景,她还能保持着面不改色的淡定,就好似什么都没看见一般。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pornp a 8.c om 婠婠拢着他的龙袍遮住身体,嗓音略有些嘶哑地开了口问她:“今日是什么日子了?陛下呢?太后……太后那里着人来寻本宫没有?太子——聿儿那里怎么样?聿儿还好吗?” 只听她这把嗓子,就知道她这些日子没少被人折磨得哭泣喘息,把嗓子都给哭哑了。 萃霜早有准备,将一盅温度正好适宜入口的冰糖燕窝炖雪梨递到婠婠唇边亲手喂她:“娘娘用一些这炖梨汤,润喉是极好的。” 见婠婠一口一口服下了,她这才慢慢回答起婠婠的一个个问题。 “娘娘,今儿已是腊月的初叁了。陛下正在早朝呢。太后……太后廿四那日是寻娘娘去千秋宫说话的,只娘娘那日不得去,后来也就没着人来叫娘娘了。太子殿下那里处处都好,乳母说吃奶吃得欢,也日渐长大了。” 婠婠只听了她说的第一句话,就险些将口中鲜甜的梨汤吐了出来,她慌忙应下,有些愕然地问道:“今日竟然是腊月初叁?” 萃霜道是。 十日。竟然已经过去了十日了。晏珽宗缠着她和她胡闹了十日。 她这些日子里每日吃了睡、睡了吃,外加被人吃被人睡,半点不闻窗外事,浑浑噩噩之间竟然已经过去了十日。 而她丝毫不曾察觉时光流逝得如此之快。 她虽然早就做好了打算,知道被憋着素了那么久的晏珽宗不可能轻易被她随便喂饱的,但是她也没想到他能提着一口气折腾十天。 回想起这时日的种种,婠婠现下还有些腿软,双腿发软地几乎要合不拢。 别哪日行房的时候一着不慎死在她身上,让她还成了史书唾骂的祸水妖后,拉着她和他两个人一起留下千古笑柄来。 婠婠浑身抖了抖,摆手让萃霜将她没吃完的半碗燕窝雪梨搁在一边儿。 “服侍本宫梳妆更衣,本宫要去太后处请安、看望聿儿。” 萃霜于是又命人抬了热水进来伺候皇后沐浴梳洗,又去给她取来等会要穿的宫装、氅衣和珠钗凤冠来。 在梳妆台前坐下的时候,婠婠仍然又被吓了一大跳。 她简直不敢相信澄清铜镜内的那个女子会是她自己。 ——那样妩媚动人的一张面容,眼角眉梢间流露出来的都是一段浓浓的春情,面色红润极有气色,眼波流转间更是说不出来的妖娆明艳。 像是一朵吸饱了雨露、懒洋洋积蓄着精气的牡丹,正要慵懒华丽地绽放。 而且更重要的是,只她这张脸见了人,就是一副才承欢过的娇艳模样。谁不知道她才刚经过什么事。 婠婠气恼得紧,自拿了鹅毛扑子蘸取珍珠粉细细敷过了脸上的红晕处,将那些痕迹尽力遮掩下去。 才出坤宁殿的殿门走了两步,她又觉得隐隐支撑不住,还是宣了辇驾过来。 * 婠婠进千秋宫的时候,心都是虚的,一路走到了母亲殿内,给母亲行了礼问安,她都没敢抬起头来。 主座上的圣章太后觑了眼她那颤颤巍巍发着抖、快要被人撞断了似的纤腰,冷哼一声让她起身了。 婠婠垂眉顺目地在她下手坐了,一时也不敢开口说什么。 不管她怎么开口都会被母亲冷嘲热讽地教训。 ——幸亏这还是她的亲生母亲,不是她的婆母。婠婠心下诡异地感到一丝庆幸。 就晏珽宗那个狗性子,折腾她这样见不了人,倘若她是真的身为别人的儿妇、还没有了帝姬公主的尊贵身份的话,那她在婆母面前这副“妖精”做派,只怕她能被婆母教训得脱了一层皮。 什么“狐媚模样、整日只知勾引爷们的精血”之类的话,都不够人骂的。 太后命人去偏殿处抱来皇长子聿儿,“去好生看看你的老虎儿子。他可想你想得紧了。” 婠婠心里也正记挂着孩子,连忙从乳母手中接过孩子紧紧抱着。 聿儿其实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他每天早晨都不会睡觉,可爱至极地躺在摇篮中,睁着圆圆的眼睛期待父母的到来。 因为晏珽宗从前每日朝会后会顺路来太后宫中看望孩子,而婠婠大约也在这个时候来给太后请安、顺带看孩子,所以聿儿的生物钟就很聪慧地意识到了:每天早晨的这个特殊时刻他最喜欢的父亲母亲都会陪在自己身边。 慢慢他就习惯了清晨时候不睡觉,一心等着父母前来,一家叁口团聚欢乐的时光。 这么小的孩子,说他能有意识地养成某种习惯,其实婠婠似乎也是不大相信的。但是聿儿的这个作息却又是确确实实养成的,所以她也只能将这种现象归结为父母子女之间最天然原始的血缘牵挂。 然,让小小年纪的聿儿感到失望的是,每日早晨都会固定前来陪伴看望他的父母,已经好多天没有来过了。 他不明白那个柔软的、散发着馨香的温柔美丽的母亲为何突然一连好几日都不再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很想念她。 好不容易再度见到母亲,聿儿连忙睁大了眼睛,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因是冬日里、又正合他的属相,所以他今日头戴着漂亮威风的虎皮帽,白胖白胖地格外惹人喜爱,此刻正紧紧埋首在母亲怀中,还费力地伸出两只小胖胳膊想要揽着母亲。 婠婠对孩子心下愧疚,低头亲了亲孩子的额头,连声夸他:“聿儿真乖、真可爱。” 聿儿在她怀中咯咯笑个不停,婠婠发觉这孩子的笑意中竟然带了丝“讨好”的意味,像是害怕她以后还会离开、又像是偷偷在心中将她数日不见他的原因归结为了他自己不乖、惹了母亲不高兴,所以孩子怕她,讨好地对她笑着,希望自己的母亲可以多陪陪他。 她心中愈发酸涩地紧,一下下拍着孩子的背,低声唱起了哄睡幼儿的歌儿逗他玩。 太后见着他们母子这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冷冷道:“自古的昏君都是被祸水勾得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如今他好歹还知道日日朝会、不敢去学昏君,你怎么反倒一副妖后架势了!若非你母亲好不容易替你掩瞒下去,只怕现在满都里都知道皇后娘娘叫皇帝连宠十日不止了!” 婠婠抱着孩子俯首向母亲赔礼道歉:“是我不好,劳烦母亲操心了。” 说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太后抱怨了两句也就算完。 殿内原无外人,她便开门见山地问了婠婠:“……他如今这样,想来还是很喜欢你的吧?” 婠婠性子内敛,更不想和别人讨论自己的床帏私事,她脸上一红,随口敷衍糊弄了过去,“嗯。” 她母亲还追问个没完,“我见你分娩之后的确休养得不错,这腰身儿也没瞧出丁点生养过的痕迹,就和做姑娘时一样。难怪他放不下……” 好在很快皇帝也来了,太后这才没有继续问下去。 婠婠见晏珽宗过来越发不自在,抱着孩子往后退了退,像是想和他拉开距离似的。 他无事人一般给太后问了安,竟然还恬不知耻地询问太后这几日饮食胃口如何云云,然后又去婠婠手中接过了孩子。 这虎崽子太能长了,他是见婠婠抱孩子抱得时间太长,双手已经有些发抖不稳了。 见着了父亲,虽不似见到母亲那般激动雀跃,但聿儿也还是很高兴的,在他父亲的胸口也蹭了许久,咯咯笑着。 晏珽宗道:“只怕明年冬日,他就该会走了。别再总缠着你母亲抱。” 提到养育孩子,太后又来了兴趣,神采飞扬地说道:“明年冬日他才多大?至少得等到一岁半呢!那也才是刚学会走,要想自个能走稳,少说也得叁四岁才能叫人放心的。” 这么一说,太后和帝后叁人又围着聿儿絮絮地说起了话来,商议着聿儿长大之后开蒙和寻太傅老师的诸事,还有何时让他自己独居主殿。 皇帝当日所说赐给太子聿的太子东宫是甲乾殿。 只听这殿名就知道此处在整个魏宫中是极为重要的一处地方。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在皇帝将此殿赐给皇子聿居住之前,魏宫虽有此宫,却从来没有真正被人住过。 因为这个地方实在是太重要了。 这就涉及到天子帝王家最忌讳的逼宫兵变夺储之事的学问。 每当发生皇室内部夺储逼宫之事的时候,造反的人想从哪里开始造反、想从哪里直接扼住整个皇宫的咽喉、退可攻进可守,能率先占据有利地位、最快控制住当朝皇帝的,都是一门极大的学问。 而甲乾殿就是整个魏宫风水布局中最重要的地方。 若造反之人率亲卫从此处宫变,可以最快到达帝后所居的坤宁、椒房、大中、神龙等宫殿,亦可最快控制皇帝朝会之所,四通八达,十分重要。它边上就是禁军统领的值房,又靠着魏宫的一处宫门。 不造反的时候呢,这里也很方便居住在此殿的人和来往宫内的文武臣官沟通联系,用皇帝们的话来说,皇子住在这里,很容易滋长他们的野心。 所以以前这么重要的地方是不住人的。 皇帝们只敢把自己的太子和其他儿子们安排在宫内犄角旮旯的地方,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让儿子们派宫女去膳房拿颗鸡蛋吃得满宫里绕一圈、被满宫的人看着议论,毫无隐私可言。 但现在元武帝却将这地方大度地让给了自己才出生不久的嫡长子聿。 就在他刚下此令的时候,太后就立马派自己的心腹住进去打扫收拾了一番,说是等着日后好让皇子聿直接搬进来住,实则就是怕他哪天再反悔了。 太后的打算是让聿儿在她这里养到五岁,五岁时开蒙读书认字,开蒙之后就叫他搬去甲乾殿独居,让太傅老师们协助看管教导。 皇帝是赞同的,但婠婠又很没出息地犹豫了:“从前我住椒房殿里,母亲养我到十岁才让我搬去荣寿殿住呢。聿儿才五岁就……” 何况婠婠还有一宗心思,“我还想何时将聿儿接到坤宁殿去,自己也亲手带他一段时间呢。” 女人的慈母之心大多是相同的,婠婠这么说,太后又有些犹豫:“那届时让他白日在甲乾殿读书,晚上回坤宁殿歇息?这般住到八九岁再搬也不是不成……” 见她们商议不出个主意来,晏珽宗插了句话暂且打断一番:“聿儿到底也才不足半岁,等他长大再议亦可,何必着急一朝一夕就安排个明白。” 于是他们又兴致勃勃地谈起了以后给聿儿安排的文武教导老师。 太后是欣赏潘太师昔日教养婠婠的资历的,但是潘太师毕竟年纪也不小了,万一到时候太子聿还没长大,他先有个头疼脑热地给……而婠婠的外祖父年纪更大,显然也不能再给聿儿上几节课了,所以他们找了好些正当盛年颇负才学的文官们做备选,准备再暗中看看他们素日的品行,届时从中择选最优者教导太子。 至于武将里头,太后很欣赏徐侯和苗将军的骑射功夫,“我看他倒真生了双鹰隼似的眼睛,你只看他去年献给婠婠的那张熊皮……” 说着说着便到了中午时分,外头也稀稀落落地飘下了小雪,像是被风吹碎的琼玉。 婠婠坐在他身边,和他双手交握,他怀中抱着聿儿,同他一起和母亲商议聿儿的将来,气氛和乐、美满、融洽,回头去看时又只见殿外一片皑皑冰雪,而殿内温暖融融,忽觉得自己的生命都有了厚度。 而早晨时魏室御下各州郡官吏都有上书,说今年又是个大丰年,百姓安居,民有长业,耕殖怡然。 她很满意现在的状态。 在太平盛世里,她可以陪在母亲的身边,可以有自己的孩子,还有了爱她的夫君。 从前她从没想过自己可以活到今天。 做帝姬的时候,所有人都隐隐暗示她,说她将来是要远嫁和亲的,所以婠婠从未奢想过将来还可以在母亲膝下承欢尽孝,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个让她喜欢的夫君。 而且她幼时又多病多灾,她更是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拥有属于自己的亲生孩儿。 是以这般相比起来,眼前的一切都格外的美好,让她珍惜眷恋。 婠婠不由得莞尔一笑。 晏珽宗怀中的聿儿见到自己的母亲笑了,也跟着咧嘴笑了起来。 “适才还没想起来说,聿儿都长了乳牙了!” 她小声地惊呼了下。 太后和皇帝亦围上去,笑着逗弄聿儿张大嘴给他们看。 …… 【写着写着,竟然有了点要完结的大结局的味道啦~~你们觉得呢……】 210:【副cp章】漪娴&徐侯:一支红艳露凝香 在宫里的太后、帝后和年幼的皇太子共享天家亲情欢乐之时,威宁侯府里的淀阳郡君正在禧园里踏雪赏梅。 转眼间一年的光景就过去了,还记得去年的腊月时太后刚给她赐了婚,今年的冬日她就成了那人的妻子了。 且今年春日她和徐侯成婚后移栽进来的那些花木,长势皆十分喜人,那葡萄架上明年大约也能结果了。 就像郁郁葱茏地映照着她这桩婚事会有个好兆头似的,和这些花木一样繁茂地开花结果。 禧园是侯府的主屋院落,一般的公侯富贵之家几乎都是夫妻别院而居的,男人怎么可能放着一院子的娇艳妾室们不去宠爱,一辈子只守着正妻一个人住在一起。 但是徐侯府中的下人们似乎都没有这样的意识。 从这座侯府修葺再到主君婚后以来,徐侯和淀阳郡君都是住在一起的,侯府里也只有着一个主院。 禧园内花木秾秾,四季皆有草木茂盛,光是移植这些花草树木来就花费了数千贯银钱,只为助徐侯博得美人一笑。 一花一叶,都是用他过往数年打拼积攒下来的血汗钱购置的。 可他甘之如饴,唯恐自己有钱却不能花在她身上,换她展颜一笑。 他是行伍出身的人,哪里懂得侍弄什么花儿草儿,不过是为了漪娴喜欢,所以他才肯在这上头花费心思。 现今正是深冬,园内的叁四株红梅开得正盛。 漪娴披了件赤红的雁羽织金披风,穿梭在园内欣赏雪景梅香,邱姑递了把剪子给她,让她裁剪几支合心意的梅枝回去插瓶赏玩,一边又忍不住嘀嘀咕咕地:“外头寒冷,夫人早些回去吧。冻坏了身子不值当了。” 漪娴笑了笑,随口说道:“您就宽我这一回吧。我哪就这么娇了。何况从前在北地太原时冬日更寒,我不也是……” “夫人!” 邱姑略沉了脸色教导她,“以后不许再提这话!” 虽则徐侯迄今为止待她家郡君还是呵护珍惜万分的,可她毕竟是有年纪的妇人,见识得多,知道夫妻情深总得要两个人一块儿悉心经营下去,所以她一直都在很认真地约束漪娴的言词,不准她再提到有关前夫的半个字,唯恐惹了徐侯心中不快。 一时不快、一日不快、一丁点不快,叁天两头里或许看不出什么影响,可是这些矛盾积攒在一起爆发的时候,是足以摧毁一对夫妻的所有情意的。 她到底是乳母,漪娴咬了咬唇,便不再说话了。 见她剪下的花枝足够回去插一瓶的了,邱姑便硬拉着她回了屋内,不让她在外头受寒风吹。 路过那葡萄架时,邱姑还顺口说了句:“这是西域来的金贵种儿,肯耐寒的,夫人某担心。前儿何性荣也寻了外头来的花木匠人细细修建了枝干,叫它好生过冬,明年春日保准会好好地开花给您结果吃。” 漪娴嗯了声,请邱姑去库房里取出她那樽最心爱的甜白釉玉壶春瓶来留着插红梅,邱姑忙去了。 她慢慢在桌前坐了下来,心中不禁想到往事。 晏载安已经死了。 就在今年的六月,喇子墨国使节离开后不久。 皇帝亲自指派了文武重臣会审,最后洋洋洒洒数出了晏载安“意图谋反、对上不敬”等数十项大小罪行,还连着他父亲、祖父一辈的重罪。 最后,他被皇帝枭首示众,曝尸街市,在最炎热的六月里,臭了一整个月,死相极其惨烈——但总归也是他咎由自取。 这几十年里,在太原被他祖父、父亲和他叁代人欺凌侮辱而死的无辜庶民,还不知其众呢! 便是这样的死法,其实也是便宜了他。 荣王后嗣被皇帝移出祖宗玉牒,而整个太原的大小宗亲也不再享有半分特权供奉,全都沦为了庶民。 皇帝命臣官仔细核查这些年晏载安一家在太原所做的大小罪孽,重新丈量太原土地田亩,分给无地或地少的百姓耕种。 晏载安家族的其他成年男子亦多半坐罪而亡,至于妻妾幼女,皇帝并未如何牵连,只是免了她们的宗室身份,让她们成为庶民自取生存。 大约是想从太原的这一支开个头,近来其余魏室各地的宗室也多有被皇帝清算的,一时间人心惶惶不可胜数,可是却无人敢置喙皇帝的意思,更没人敢头脑不好地做出造反抗议的蠢事来。 ——他们没那个资本。 只能像他们从前私下在地方上作威作福宰割百姓一样,自己也成为新的待宰的羔羊任由皇帝处置。 另外有一宗她不知道的是,皇帝事后还将晏载安父子的尸骨以重金卖给了汪枕水、汪枕禾兄弟俩。 这兄弟俩一面拿着晏载安的尸骨、一面刨了晏载安父亲的坟,回到太原后在他们父母的祖宅上将晏载安父子挫骨扬灰以示报仇之意。 这笔钱呢,最后又被充了皇后的小金库,被皇帝拿去讨好了他的皇后了。 如此一来,皆大欢喜。 能用宗室子弟的尸骨给自己的平民父母报仇,汪氏兄弟俩原先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十分果断地付了这笔钱,只觉满腔郁结了十几年的恨意一夕之间都散去了。 至于晏载安父子……他们毕竟也没说什么不同意的话,不是么? 他一死,似乎昭示着漪娴过往的所有不堪回首的记忆也全都消散了。 太原数年,都只是一场梦而已。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在今年的九月,徐世守却命自己的心腹从太原取回了一样东西给她。 ——是她那五个月胎死腹中女儿的尸骨。 漪娴的女儿未出世而夭亡,按例本是无法安葬的,可是毕竟又是正妻的第一胎,又是个成了型的孩子,她执意好生安葬,晏载安母子最终也没说什么,将这个孩子随葬在了他们家在太原的祖坟中了。 太原奉恩将军府被抄家灭族的时候,漪娴心中记挂着孤孤单单的孩子,想将她的孩子接回来,可是邱姑和何性荣却死活不肯,跪地哀求她不要这般作妖折腾了。 “郡君!郡君求您叁思啊!您现下好不容易又重嫁了个好人,徐侯这般疼爱您宠爱您,您何苦为了那么一块肉、惹了徐侯不自在呢?哪个男人受得了这样的事情?何况您这才刚新婚!小女郎在天若有灵,定也舍不得看到您为了她和徐侯生出龃龉来的!郡君!算奴才求您了成不成?” 他们都这样的姿态了,漪娴最终无话可说,只得妥协。 只她临了了还嘱托何性荣备下些吃食、玩偶和新衣,托人拿去太原祭拜她的女儿。 然,一个月后,徐侯却将那方盛着她女儿小小尸骨的棺椁带了回来。 他还重新命人打了一方锦绣漆棺的小棺材,更加隆重正式地让她女儿歇身。 漪娴当日便扑在女儿的棺上泣不成声,亦不知该对他说些什么好。 她真的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该如何感激他。 她哭的不能自已,徐侯俯下身将她搂在了自己怀中:“我们的女儿回来了,总不能叫她还不能入土为安,俏俏,把她安葬在我们的祖陵中好不好?百年之后,让她也好生陪着我们,好吗?” 作为列侯,徐侯当然在城郊拥有一处田庄,是作为日后他和他的子孙百年安葬之地所用的。 他想将她的女儿重新葬在那里。 也的确是她女儿最好的去处了。 漪娴哽咽着同意:“谢谢你……谢谢你。仲澄,我真的……” 他温柔地抚着她的脊背安抚她:“那给我们的女儿取个名字好不好?毕竟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日后她若有了弟弟妹妹侄儿侄女,他们才好祭拜的。” 她给她那还未能降生的女儿取了个名字,叫濯心。 徐濯心。 到底是女子身上亲自孕育的一块肉,便是没能成功生下来,可是哪有做母亲的轻易就能割舍得下呢? 徐侯又私下齐齐整整制备了完备的、奢华的一套陪葬器具,完全以世家大族、列侯之家安葬成年的嫡长子的规格重新安葬了徐濯心,在他的庄子里,风水最好的一处地方。 徐濯心下葬当日,他还对漪娴道:“百年之后,我们也会在这里陪着她,不叫她孤单……” 漪娴回握住他的手,靠在了他怀中,“我和夫君必生死相随,永世不离。” * 邱姑取回了她要的那樽白瓷瓶,漪娴也收回了自己的思绪。 她细心将几支红梅错落有致地插入瓶中,又用剪子一一修剪了突兀的斜支,直到几支梅枝完美契合在一起成了一件令她满意的艺术品,她这才让邱姑将它摆到主屋正中央的茶几上。 邱姑刚摆好插着红梅的瓷瓶,在宫内当值了一天的徐侯恰好便回来了。 漪娴拉着他去看她刚插好的梅花:“这白瓷虽有象牙白、银白、月白多种之分,可我却觉得甜白釉的瓷儿最配红梅。红梅就当白瓷配,若是白梅,就要用上号的红瓷来衬。” 其实徐世守根本不能区分这几种白有什么区别,更不懂插花有什么要诀和方法,可是他一回到家中,看到屋内有她在、还有她亲手修剪的这瓶红梅,他心中就万般的快活。 有她和她的东西在,这里才像是有了温暖的人气,让他再也不孤寂一人了。 这瓶红梅只是简简单单地摆放在这里,对他来说就是意义非凡。 别人一来就会知道他是有女主人的人,会知道他的妻子心性志趣高雅,会知道他的妻子审美超俗脱尘…… 所以他看这瓶红梅亦十分的宝贝。 她做的东西,就是最好的。似乎原本司空见惯的红梅也像是涂了层金粉似的闪闪发光。 他们说了会儿话,邱姑过来说晚膳备好了,漪娴又急命人将菜品一一摆好,准备和他用晚食。 其实他们的口味亦不十分相投,漪娴喜欢清淡精致的菜式,大油大荤皆非她的肠胃可以承受的;但是行伍多年,徐世守早已习惯了饮食皆重油重盐,否则不足以在行军作战途中保持体力。 可是这些种种的不契合似乎对他们根本没有造成任何的影响。 他诸事迁就漪娴,捧她如捧神女般呵护,府中的厨子厨娘亦都契合漪娴的口味而寻。 漪娴知道他吃不大习惯清淡的菜,她又去寻了个会做重荤的厨子来伺候他。 不过每日里她还是会监督他用一碗清粥小菜的。 她起身取了个自己亲自购置的青花缠枝麒麟瑞兽纹大碗,亲自给他盛了一碗白粥让他喝了。 “味道太重的菜,吃多了对身子也不好。时时吃些清淡的才养身呢,是惜福之举。” 他一面接过那大碗,一面诚惶诚恐地说让她以后不必亲自动手做这些事情,而后倒是两叁口就喝了个干净,漪娴想让他尝的下粥小菜还没来得及递过来。 ——其实,这是她平素用来盛汤的大碗。 而且盛了这一碗的汤,她也只会用小碗再取两大勺用。 * 其实,做他的妻子,有时也是很辛苦的。 他舅母华夫人私下说她嫁给他就是来享福受用的,对,倒也不完全对。 有时她亦有被折腾得泣泪连连、有苦无处说的时候。 譬如在榻上。 他今年才在她身上开了荤,愈发缠得她不愿撒手,夜夜榻上索求无度,漪娴时常只觉得腰都要被他撞断了,事后腿都要合不拢。 每每事后第二日,她都要好生躺在榻上休息许久才能下榻。 倒也亏得府中没有妯娌亲戚的在,否则还不知得让人说成什么样呢。 如今府里她一人独大,自个说了算,不用看着别人的眼色过日子,想睡到几时起就几时起,也便不说他什么了。 他都待她那样好了,只是床帏之间多有些需求,难道她还不能体谅吗? 他那物生得又异于旁人,同她尺寸严重不合,几度磋磨得她泣不成声,事后倒也做小伏低地哄她了。 邱姑劝她不要太过拿乔不肯,说这种事儿,多契合契合一阵子,彼此之间也就习惯了。 这晚上,漪娴迷迷糊糊地在他身下含泪睡下时,还在心想着:究竟何时他们才能彻底契合? 身上的男人狗似的啃着她:“我只赏得这两处红梅颜色鲜艳,是我最爱……” 翌日晨起,操劳受累了半晚上的漪娴还在沉沉睡着,徐侯兀自起身更衣就要入宫当值,邱姑连忙将一个食盒递给徐侯的随从,命他一道带进宫去。 那里头是四块驴肉火烧、两碟酱菜和一大碗的绿豆百合清粥。 是淀阳郡君昨日就为丈夫准备好的早食菜谱,今儿一早厨房的人早早现做的。 邱姑还连忙道:“我们郡君……夫人她怕侯爷早晨没工夫用早食,长久以往反倒伤了脾胃的,所以日日都要亲自打点了,让侯爷一定要用的。” 她也是牵挂着他的。 被自己暗中倾慕奢想数载的女神关心记挂在心上,他此生还复有何憾呢? 提步出门时,却见迎头一支红梅在寒风中开得清冽自艳。 宛如一支红艳露凝香。 ………… sorry今天穿插了一章副cp的故事,明天还会是婠婠的故事哒! 婠婠是我最爱的姑娘,我真的很喜欢她,也想把这个故事尽可能地写得长一些,不想这么快和她说告别……(他们还有一个女儿还没生呢!) 我感觉我最近都快抑郁了,一想到这个故事快写完就超级的抑郁难受…… 211:美人榻揉腰 直到在千秋宫里陪太后用了晚膳,婠婠才依依不舍地放下孩子,和晏珽宗回坤宁殿去。 一路上她的腿仍是在瑟瑟地打着颤儿,就像随时都要站不住了似的。 因是在人前,婠婠暂且还不想和他大庭广众之下掰扯什么不愉快的事情,遂也懒得理他了。 回到坤宁殿后,因今日起身时就仔细沐浴清理了一番身体,婠婠懒懒地在婢子服侍下洗了脸,放下了头发,就无精打采地靠在那张铺陈着熊皮的美人榻上略歇了起来。 晏珽宗去净室里头更衣洗漱毕,到婠婠身边俯身蹲了下来,亲自为她脱去缀着珠玉的绣鞋和柔软的袜,然后为她擦洗一双白嫩的足。 婠婠亦十分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堂堂一朝帝王尽心尽力的侍奉。 她的足生得小巧可爱,几乎可以被他的掌心包拢起来,指甲圆润粉嫩地像一颗颗珍珠儿。被温热的巾子擦拭过,她惬意地在美人榻上伸了伸腰肢,猫儿似的懒懒散散。 “母亲如今养着聿儿……我总觉得她以后兴许不会轻易把孩子还给我了。” 婠婠轻声对他说道。 其实太后在宫里的日子也委实算得上有些无聊,周围能陪她打发时间的人亦不多。 如今这宫里能和她算得上亲近的,也只有女儿婠婠一个人。 所以养着这个孙儿,倒像是让她的日子又有了新的盼头似的,一个初生的稚嫩生命,那般的生机勃勃,也很容易给上了年纪的人带来慰藉和希望。 不论是出于单纯的对这孩子的喜欢,还是因为为了自己晚年有所保障,母亲对孙儿的喜爱都是不掺假的。 婠婠亦注意到,自从聿儿被抱去母亲那里之后,母亲脸上的笑意明显多了许多,不再像从前一样总是动辄皱眉不耐烦地叹气了。 可是……可是她又想等聿儿渐大之后自己接回来养一段时间的。 这点子为难的情思,她也只有说给晏珽宗听了。 晏珽宗用巾子擦干她足上的水汽,将她的脚放回了榻上,然后将她翻了个身,为她按揉起了酸软的腰部。 在这一点上,他并不能理解婠婠的为难。 在他看来,让她母亲养孩子对他来说实在是太明智不过的选择了。 太后养着聿儿,把时间和精力都灌输在孙儿的身上,和月桂云芝那群嘴碎的婢子们再无多少空闲功夫来插手他和婠婠的夫妻私事;而婠婠只管生不用养,不必承受那些照顾孩子的琐碎和劳累,对她来说也是件好事;最后,这孩子不在坤宁殿里,他和婠婠之间还不用时常插进一个孩子来打扰他们独处的时光。 实在妙哉矣。 温厚有力的大掌力道适中地按揉在她的腰肢上,婠婠趴着将脸埋在了熊皮中,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你弄得我好累……我恨死你了……” “过几年,等你大哥哥的实儿长大了,也能叫他来京中陪陪他祖母。还有柔宁,到十叁四岁的豆蔻年华,也该回来的。到时候母后膝下不寂寞了,说不定就让聿儿给你自己带着。” 镇西王身为藩王,要继承他爵位的嫡长子是肯定要进京做上几年的质子的。这是历朝历代老祖宗时候就定下的规矩。 如今实儿还小,也不到一岁呢,少说也等到六七岁的时候才能过来。 让他来做几年的质子,对他来说也并不完全是坏事。 河西毕竟远离魏都,对天子脚下的许多事情都不甚清楚。 实儿做为世子,在年幼的时候入京几年,同他的皇祖母、皇叔父、皇叔母等人加深了感情,同京中同龄的许多世家子弟玩出发小的情谊来,最后还能对京里的大小世家大族的形势亲眼看个清楚,对他日后只有好处的。 婠婠闷闷地叹息一声,忽又想起了一件事儿,让她哭笑不得。 “嫂嫂又有身了。她叁月里才生下实儿,这才半年,竟然又有了身孕。母亲心里虽有些高兴,可还是埋怨哥哥没照顾好嫂嫂,说怎么让她才刚生完就再怀了,牵挂地不行,把哥哥好生骂了一顿,还是写信骂的,还叫他王府的属官带回去当他的面念出来骂。” “这对女子的身子的确不好。” 他应了声,“婠婠,咱们以后不生了好不好?我舍不得你再生。太辛苦了。” 她怀聿儿的时候屡次闹得风风雨雨,其实也是得亏一群有经验的老嬷嬷们照应着,这才一次次安顿下她的胎相来。 好不容易这一年他提心吊胆地过去了,看着她母子平安地分娩下了聿儿,他是真心舍不得她再生。 虽说只有个聿儿,还算不得是儿女双全,可是——他心里也是拿她当他的大女儿一般宠着的,还不够么? 她就是他的大女儿。 婠婠原先被他按揉腰部按摩地昏昏欲睡地,可是听闻他这话又猛地睁开了眼睛回头看他。 “不行……不,我还想再要个亲生女儿的。母亲只说我们叁年之内不能再生,可是等聿儿四五岁能蹦能跳的时候,我们也可以再要个女儿啊。我才二十一二,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这么早就说我不准再生啦?” “你当女子生育是个什么好事。” 他轻笑。 “宫里的女人,不论是宫婢还是皇后,不论生下皇子皇女,都有天家的大小恩赏,封及父母家人,所以宫里的女人没听说过主动避子不愿再生的,她们都拼命生,这是因为有好处。但外头的女人……” 外头的女子,好些嫁人为妻为妾之后被迫生下四五胎的,最后她们宁愿咬牙不准男人再碰,也不想再承受生育的苦楚。 谁都知道这不是件好事。 婠婠仍是犹豫,“我现下生聿儿还年轻,过几年身子养得更好了,生得会更顺遂的。” “那避子汤你现下不必喝了,太伤身。以后每旬我都会按时服用凉药避子,不会再让你轻易怀孕的。” 十日欢爱之后,他知道她服用了避子汤。 可他不想要她吃药,他宁愿自己吃。 关于“孩子”的这个话题就此打住,虽则未达成一个统一的意见,但是总归以后的日子还长,走一步看一步也成的。 好不容易才在她面前正经了片刻,给她按揉腰肢的那双手就渐渐下流了起来,对她的身子上下其手起来。 过去十日可怕的记忆再度浮上眼前,婠婠吓得浑身一个哆嗦,手脚并用地想从美人榻上爬起来,但是因被他控着腰肢,最后怎么蠕动也起不来。 恍惚间,她记得大约是第七八日的时候,某次事毕中场休息时,她绝望地趴在枕头上无声抽泣着,却听闻晏珽宗以手握着她的手腕把玩,一边低声自言自语地道:“难道你不觉得这样的日子其实也很有趣么?” “婠婠,当日我向你母亲求娶你时,你若是最终都不肯委身我……那你现在每天都在过这样的日子。” 待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后,她在那一瞬间就觉得遍体生寒了。 若是……若是文寿二十八年的时候,她没有同意说以“陶沁婉”的身份嫁给他做皇后,执意不肯屈服……那她现在就会被他关在见不得人之处、无见人的名分,每日只能像一个器皿玩物一般供他泄欲玩弄,直到她彻底屈服? 那一刻她不知自己是该觉得眼前之人恐怖,还是该为自己当年的选择感到庆幸。 好在,那一日她服软了。 她对他说,“我嫁。” 然后她便成为了他明媒正娶的原配妻子,从天子门被他娶回宫中做了中宫皇后,可以和他共享盛世太平,可以陪伴在她母亲身边尽孝。 * “老实点。听话,不许乱动。” 见她不肯配合,晏珽宗抬手又打了下她的臀。 婠婠咬了咬唇,觉得怪羞耻的。他会在床笫之间时常打她的臀瓣,虽然并不至于让她痛,可她总觉得……难以接受,就像是被人羞辱似的。 不过好在今夜晏珽宗还算做了个人,有点良心,没想着碰她,只是亲手给她娇嫩的破皮红肿之处上了药。 “……婠婠,你挺不中用的。” 他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大约是嫌弃她那处不过是被他弄了数日就破了一层娇滴滴的皮了。 婠婠气得一把拍他的手,“你还要我怎么中用?” 说完这句话后,她忽愣了片刻,然后让他去梳妆台上取了把手持的铜镜给她。 晏珽宗不明所以,还是被她使唤地去拿来那东西了。 烛光下,婠婠揽镜自照,看着铜镜中自己的模样。 父母给了她一张好皮囊,现下她正年轻,自然也是这张皮囊最美丽动人的盛年。 甚至生完了孩子也不见容颜丝毫损伤。 “你总是这样气我,我以为我会被你气得马上老了数岁不止,眼角眉梢肯定也是要很快生出碎纹来的。可是……我倒觉得现下一点也没见老呢。母亲嬷嬷她们都说,女子总受男人的气,会老得越来越快。” 但是明明他在床榻间夫妻情话的时候总是惹她生气。 “婠婠有我的精血滋养浇灌,如何能老?” 皇帝又笑了笑,“何况孤拿你当女儿一般疼爱,怎么舍得让孤的小婠婠衰老地这么快?” 婠婠一把将那铜镜扔到他怀中。 “你再敢嘴里不干不净地试试呢!” 他大笑着接过,“这是你我新婚的定情之物,婠婠竟一点不知珍惜?” 212:琼州沉香 因婠婠顺利生下了皇子聿儿,晏珽宗亦遵守承诺在聿儿出生的第叁日便册封他为皇太子,皇太后已然有孙万事足,如今一门心思只扑在养育孙儿身上,也甚少在过问婠婠和皇帝的私事了,大有一副随着他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的架势。 在她坐完月子、又生产满了百日之后,皇帝就命月桂和贾嬷嬷一行人继续去太后宫里伺候,顺带送走了婠婠那聒噪的乳母华夫人,让她们有那个心思就全都去照顾小太子去。 概因没了约束,亦无人再来啰嗦,婠婠跟他私下闺房之中越发得没轻没重颠倒起来,偏还无人敢来规劝说一句“节制”的,愈加助长了他向她索欢时的气焰。 婠婠生养之后,只觉得自己腰身似乎更加柔软了许多,晏珽宗时常去摸时也说她的小腹软软的,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让她在床笫之间承受他时比之从前顺遂了不少。 从前她总是很容易被他弄痛弄累,有时吞吃得额间细汗如注还不能完全顺他心意,总是像要被撑破似的,吓得她多动两下都不敢。 如今倒是都如了他的心意了,让他顺快非常。 要不是他好歹还顾忌着她中宫皇后的身份,知道她平日要忙的事情也不少,给太后请安、看望孩子、接待宗亲女眷,外加操持禁宫之内的大小事宜……不能真的折腾坏了她,他恐怕真的会让她每日都下不了几回床,后半生都在这张榻上度过吧。 元武二年的腊月年末,是婠婠到如今为止过的最开心的一个年。 哪怕是这一年中她才刚生产了一回,可是身体底子较之做帝姬的时候还是要好了不少。有母有子有夫君,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不过她那时还不知道的是,往后每一年的年末她都会这么想。 每一岁的时光流逝殆尽之时,她都会想,这一年是她一生中最快活的一年。 说起聿儿,他的生命力之顽强也是格外超出婠婠的预期。 她这个做母亲的自己身子骨就不好,她心里是知道的,所以一开始她从没敢奢求过来日她的孩子可以如何健壮、无病无忧,她只想着,只要孩子能平安到老就足以了。 哪怕像她一样终年叁病两痛不断,但是只要平安就行。 但照顾聿儿的乳母们都说太子殿下壮实地跟只小老虎似的,竟然没要她们多费过一点心。 他生下来这么大,丁点的毛病都没犯过,大者如风寒、高烧、腹泻、呕吐之类新生幼儿常常肯发作的病症,小者诸如拒奶、呛奶等,他都从未犯过一次,壮壮地日渐成长起来。 倒是让婠婠颇感惊讶。 腊月下旬中,婠婠有一日去给母亲请安时,圣章太后就说:“你生的这老虎儿子,虽说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可我眼看着恐怕还是随他父亲的多啊。瞧瞧这眉眼头脑的,果真是他的种!只这胎发生得茂密,像你。” 当年晏珽宗被太后抱回来养的时候,约莫也是没有被如何精致地照料喂养过的,完全被散养放养的状态,但他也跟牛犊子似的结结实实长大了,从没听说犯过什么大小毛病,最后自个生得了一副健硕彪悍的体格。 所以孩子也随了他了。 这世道还真是强者的血脉基因更易遗传。 她又想起孟夫人说,晏珽宗的生父只是个乞丐流民,最后竟然也凭着一身的功夫进了军中效力,想来没有几分强健的体魄,他们本来连活到成年都不可能的。 大抵弱肉强食,优胜劣汰,就是这般吧。 婠婠亦不得不服:“像他父亲那般康健是好事,可别学我自小泡在药罐子里,只盼着聿儿快快长大……” 太后笑:“这可不由你盼,孩子一眨眼的功夫就大了,到时候,你只有自叹老了的份。我当年也没想过一夕之间你们个个都长这么大,还先先后后的有了自己的儿女。——呐,你可瞧见今日聿儿戴的这顶虎头帽?” 婠婠仔细看了看,叹道:“适才我还没注意,这好生精致的针脚和料子,倒有些……倒有些像从前宋娘娘的手艺。只是我眼花了吧,宋娘娘的物件怎的也到不了这了。” 宋娘娘就是婠婠父亲的宋妃,是那个琼州女子,宋妃一生沉默寡言,老实谨慎,无儿无女,却也不招人厌烦。 所以太后当年看她人品不错,为她向先帝求来一个妃位,后来她又被封为皇贵妃,没过多久先帝驾崩,晏珽宗即位践祚之后送了宋皇妃回琼州养老的。 婠婠从前会叫她一声“宋娘娘”。 太后眼中玩味之意更盛,“你再闻我这殿里的熏香?” 犹豫了片刻,婠婠才缓缓开口,“沉香?琼州……贡的沉香?” 琼州的沉香素来出名,是顶负盛名的奢侈品,苏轼还说过它“既金坚而玉润,亦鹤骨而龙筋”。 联想到了琼州,婠婠这才一时大彻大悟了,“这些真是宋娘娘送来的东西?” 一晃倒也两叁年不见她了。从前在宫里是时常见的人,如今说分别就分别,也好似这般平常。 太后笑着颔首:“昔年你爹爹那么些宫妃嫔御,我虽不是那等妒妇不容人的,可心里真真儿喜欢的就只有你宋娘娘和谢娘娘两个。想当年我生了你和你哥哥时,她都默不吭声做了好些虎头帽来给你们戴。我那时才觉出来,她虽是个闷性子,可是心眼不错,手艺也巧。 ——如今可不是要到年下,你又生育了。所以她特命人从琼州送来贺礼到我这儿来。给你的老虎儿子也做了好多顶虎头帽。我便看她不容易,从前做也就罢了,如今上了年纪,眼都要花了,还做得这般精致。唉,倒也难得了,是真真有心。” 殿内的象首金刚铜熏炉内缓缓溢出清甜淡雅的幽香,婠婠轻轻嗅了一口,果真是好东西。 只她心里有了些许的疑影儿,这样金贵之物,宋娘娘在琼州如何负担得起? 宋娘娘娘家并不显赫,宫里每岁拨给她的奉养例银虽然也不小气苛刻,可是要想支撑她进献太后这些沉香来,也是有些吃力的吧? 她又为何要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完全没有必要啊。只她送那几顶虎头帽来,就足够宫里的太后感念她的好处了。 太后并不放在心上:“她是宫里出来的贵人长辈,琼州想讨好她的人还差了?有的是那些富商孝敬,她转手再进献给我们,也是她的心意了。” 婠婠微笑,并不再说什么。 从太后这里出来后,她又去皇邕楼陪晏珽宗用午膳。 如今他们是愈发形影不离一刻都不愿分别了。 午膳上,晏珽宗还顺口和她说起一个人。 宇文周之。 “你大哥哥今年也派他随行镇西王府的属官来送节礼的。——没想到这小子还没死呢。” 在外藩王每岁年末要向朝廷进献岁礼,也是规矩。镇西王今年就派了他王府的属官,和随从们带着一大批丰厚的献礼来到京中献给皇帝。 而护送这些贵重礼物,自然也要选派一些军中的精锐之士保驾护航的。 宇文周之会在其列,说奇怪,也不奇怪。 婠婠笑着白他一眼,“人家年纪轻轻的男儿郎,你总说这话咒他做什么。如今咱们河西之地和喇子墨国又不打仗了,他还能怎么死!” 晏珽宗慢慢坐直了身子,似笑非笑,“能怎么死?他能自己去送死找死!” 原来宇文周之私下求见了镇西王、张垚佑张将军,希望他们能将他调派到边关其他地方去建立军功,报效朝廷。 因为看如今的形势,河西张垚佑的屯军和喇子墨国接下来几十年都轻易不会再打仗了,他们这些戍边将士,虽不用经历生死战乱,但是也很难再得到升迁,所谓屯兵戍边,也不过是起到一个保险的作用。 但是自古以来中原的历朝历代帝国都边域辽阔,周围的番邦国家也不是只有一个喇子墨国的。 除了他们,还有渤海都督府、安北都护府、北庭都督府、疏勒都督府、松漠都督府、朔方都督府这些边关之外的敌人…… 魏室要防的、要打的还多得多。 远远不是解决了一个喇子墨国就可以坐享天下太平的。 只不过前两年元武帝灭了卡契,让周域各国心下大乱,有些不安,而后来这样一个武功立身的亲王又顺利承袭了文寿皇帝的皇位,成了魏室之主,他们害怕元武帝一登基就先拿自己开刀立威,所以各自都十分默契地安静了两叁年,不敢再有什么大动作。 但是…… 现在也开始有人要坐不住了。 所以还是不得不早做准备。 * 婠婠略愣了片刻,“他的野心……倒是不小的。小小年纪,孤身一人,能有这份胆量,也很难得。” 晏珽宗道,“他既然真想走,我已决意把他扔给云州的方上凛管教去了。近来突厥阊达,亦不大安分啊。” 历史上的突厥久经各种分裂重组,如今在云州之外的这一支突厥人,名叫阊达人。 早几年也很猖狂,每岁都要向魏室索要重金和各种布帛。 只前两年不断地分裂,大约是叫更北边的其他部族打了,于是分裂的这一支叫东突厥那一支叫西突厥,竟然还有了南突厥北突厥、西北西南东南突厥之说。 所以这两年晏珽宗登基以来都没怎么听说过他们的动静。 但,他们如今也出了个十分骁勇的新王,手腕狠辣,大有想要一统河山、重振往日辉煌之势。 以后的纷争,只怕还要有。 婠婠说:“可。” “只是听说,柔宁似乎有些舍不得他啊……”晏珽宗随口说了句。 婠婠放下了手中的玉碗:“你这是从哪听来的?” 他从袖中摸出一截管状的小巧信箱轻轻搁在了桌上。 她亦顿时心下了然了。 晏珽宗的心腹眼线遍布各地,只有她不知道的,想来九州天下之事,没有多少他不清楚的。靠他饲养的那些鹰隼个个日行千里的飞书传报,君王不出魏室都,亦可合知四海事。 他冷哼了声,“从前我心知还有些怀疑,怕他是想借着救命之恩的情分勾引柔宁,想要攀上皇家的金枝玉叶一步登天。料他没那个狗胆,还是老老实实流着自个的血汗杀敌立功往上爬吧。这才算是个男人。他敢把手伸到柔宁身上,我第一个宰了他。” 午膳后皇帝拉着婠婠午睡小憩一阵,脱婠婠的外裙时,他还跟狗似的在她身上嗅来嗅去:“这是什么香?你今天吃梨子了?还是苹果?那也没有这么香吧,方才我还没闻出来。” 婠婠笑着搂住他的脖颈,“哪来的梨子苹果儿,这是琼州的沉香,有果木清甜、积雪之洁的,是宋老娘娘送我母亲的,我今日在那多坐了会儿,恐怕沾上了。” 皇帝啃着她的锁骨,含糊不清地应了声:“你喜不喜欢,你若喜欢,我也为你弄来——” “算了吧,这东西实在太贵重了,寻常上等香料就够我用了。” 这个话题就这样过去了。 婠婠捏了捏他的耳朵:“你在我身上怎么这么像狗?” 晏珽宗就和她说起他饲养在皇庄上的那些猎犬:“婠婠,日后有空,我带你出去围猎、骑射玩好不好?你不知那些细犬跑得多快。闲暇时,咱们还可以出去垂钓、赏月……” “好。” 她满心的期待,“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我是想出去玩的。” 以前从来没有人带她去做过这些。 * 至于宋太妃的那些沉香究竟是怎么来的,婠婠很快就知道了。 …… 婠婠和麟舟的感情线已经完结啦!之后就是比较琐碎的帝后夫妻日常。 (高情商叫细水长流,实际就是流水账哈哈) 感兴趣的可以继续看,不感兴趣、或者你们希望把婠婠和麟舟永远保存在那个最年轻风华正茂的时候的话,看到209章也可以算完结哦。 因为之后我可能会写到他们的中年。(有的宝会比较介意,不太想看到主角们中年之后的事情) 213:元武三年:“岁宁如宜”。 这一年腊月的末尾,婠婠提笔写下的坤宁殿正殿殿门的对联横批是“岁宁如宜”。 然后依然由晏珽宗亲手张贴上去。 写完这行字后,她放下毫笔,定定地垂目对着这张撒着金箔的红纸看了许久。 转眼之间,又一年的时光转瞬而过,快得让她几乎感到愕然。 她毕生所求,不就是一个安宁和宜么? 不仅愿己身安,还求她所在意的那些亲人可以平安和乐,愿她御下的百姓臣民们可以有岁岁安宁。 也许她和晏珽宗都不能去做什么流芳百世的明君贤后,亦不能完成先圣的遗愿打造出一个真正完美的“大同”世界,让普天之下的所有百姓都完全吃饱穿暖。 可是他们可以竭尽自己所有的去抑制自己不该有的物欲,尽可能减少对民间百姓生活的干预,在他们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让魏室百姓过得更加舒心。 她会努力约束自己,也会用她的力量去约束和规劝晏珽宗做一个仁君。 至于贴在坤宁殿的内殿,寻常外人轻易不能进去的、她和晏珽宗的完全私生活区域,婠婠则选了这样的一副对联: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象征夫妻情好之意。 虽然他的音乐造诣并不高,她抚琴的时候他并不能为她鼓瑟作陪,但是他的剑舞得不错,勉强也能算得是相得益彰了。 元武元年的中秋前,因为程酂写了首极俗的阿谀谄媚之诗来奉承帝后珠联璧合,晏珽宗看上了,婠婠没看上,为此种种……他们还冷战争吵过。 然而如今这一副对联,却是她自己亲手愿意写下的。 这样薄薄的两张红纸,却承载着他为了和她的情意努力至今的所有成果,换得了她的心甘情愿一点头,在他看来重比千斤,贵比千金。 便是从前得到了她父亲册立自己为皇太子时的诏书,他打心里也没觉得这么痛快舒心过。 晏珽宗站在内殿的门前伸手摸了许久,快摸得这崭新的洒金红纸褪色了,婠婠才笑着打断了他:“只要你永远都对我好,让我开心,以后每年我都会写……不,每年元日前换一张,七夕再换一张,正好半年一换,也不怕看烦了。” 她给他描绘了一个极其美好的图景,言简意赅可以表述为:为他画了个大饼。 但还是让他心头大振,不由得愈发为之奋斗:“日后为夫一定夜夜喂饱我的婠婠,叫你吃足了我的精血……” 婠婠浅浅翻了个白眼转过了半边身去,不搭理他。 左右是内室里,没有外人婢子们看着,婠婠也就由得他满嘴里胡说了去。 晏珽宗的注意力从这副对联上转移了下来之后,这才想起来自己今日想和她说的正事,忽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婠婠的脸色。 注意到他在打量着自己,婠婠还有些好奇地问他:“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么?” 皇帝轻微一叹,从自己的广袖袖口中取出一封密信交给了婠婠去看。 “事关先帝颜面。你是他亲女,还是由你决断的好。我只听你的意思处置。” 婠婠好奇地接过,一边拆开已被人打开过的信封封口,一边问他:“和我爹爹有关系?” 然待她仔细看下去后,她的眉也不由得拧紧了。 原先她是站着看的,可是看着看着她似是都觉得心累,一时难以言说决策,慢慢往桌边靠过去,像是想寻来椅子坐下,晏珽宗马上很识眼色地过去搬来把椅子放在她身后。 婠婠慢吞吞地坐下,靠向椅背,盯着那几张信纸看了又看,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因为写这封密信的人,他告发说——先帝的宋老娘娘在琼州养老时和旁人又有了私情。 可是宋娘娘今年都六十有五了啊! 告发者是琼州刺史。琼州之地的父母官。 这封告发信写的有理有据,甚至将宋娘娘私通的相好之人来路也说得清清楚楚。 这人名叫沉潮,是年六十有八岁,已快到古稀之年,比宋娘娘大叁岁。 他祖籍就是琼州人,曾是宋老娘娘入宫前的邻里,农户之家贫寒出身。 后来他不务农桑,转头去经商贩运货物,起先过得潦倒落魄,然辛苦经营几十年后,倒也赚得了盆满钵满,也成了本地有名的富商。 只不过虽然家财万贯,却一生未娶,毕生无嗣,孤身一人。 据说此人衣食起居、来往行事也十分的低调谦逊,在本地又肯做善事,名声本是极好的。 晏珽宗曾经去过琼州料理海寇之事,沉潮还曾经既低调又大方地献给南江王银钱十数万两,助南江王筹备军需、组建铁骑重甲。 他们从前还算是认识。 写信告发的这个琼州刺史还将沉潮和宋娘娘几十年前的恩怨纠葛都理得清清楚楚了。 再加上晏珽宗自己的心腹去打听刺探一番,婠婠也就差不多把事情弄明白了。 * 原来五十几年前,婠婠那个好色的祖父还在世当权的时候,常常动辄命州郡官员选派当地美女佳人送入宫中侍奉。 琼州,本并非十分富裕、人口滋繁之地,又远离都城,大概本地的富户之家都不愿意将自家的女孩儿送到宫里去,从此父母骨肉相别,叫自己的女儿一生都见不得天日了。 因此当时的琼州刺史为了讨好皇帝,只能在民户之家大肆搜刮,选派出美人送往魏都。 正当待嫁之年的宋家姑娘于是就被他选上了。 宋姑娘当时本来已有了说好的婚事,这个人她父母许下了,媒人处过了明路,她自己也是欢喜的。 ——宋家的隔壁邻居,沉潮。 可是官逼权迫之下,谁会来关心她一个农户女子的意愿? 她又有何权利反抗? 宋姑娘很快就和其他的几位姑娘一起跟随琼州刺史所派遣的车队船队一起前往了那遥远的、她从未去过的魏都。 魏都可真远啊,他们的一行人车船交替着前行,一路也走了好几个月。 护送她们的琼州刺史的属官笑着说:“咱们都是魏室的臣民,这辈子能一睹上都盛景,在天子脚下侍奉一回,还不值了么?” 可是宋姑娘大约一心只惦念着那离她越来越遥远的家乡。 犹记得从琼州渡海之时,船夫水手们还幽幽地道:“姑娘们再回头看一眼吧,从这过了,这辈子都不能再看见咱们这儿的海了。” 几个女孩都猛地回头一望。 一别就是终身。 等到了那达官显贵云集、辉煌盛大的魏朝都城之后,她们果真再也没有见过琼州的海了。 故乡的海风和乡音,似乎永远成了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再之后,宋姑娘的人生就很简单了。 她们这些女孩儿,虽然在琼州还算得上是姿色姣好的小家碧玉,可是和来自九州各地的其他美人儿一比,她们就显得格外黯然失色了。 她们没有北地女子的豪爽大方,没有江南美人的纤纤白皙,更没有西域佳人的歌舞双全。 当时的那位皇帝并不喜欢她们,就随手将她们赏赐给了自己的儿子们,或是留在宫中做宫女侍奉主子。 宋姑娘想,她的命还是很好的,上天还是眷顾她的,她被赏赐给了当时刘妃所生的辽王为妾室。 ——后来被赏赐给齐王和康王的那些姐妹们,命数就何其凄惨了。 辽王当然对她也不喜欢,但是因她是君父所赐,见她生得又老实巴交没有坏心思,待她也还不错,也不曾虐待于她。 又数年后,辽王登基了,改元文寿,她成了宋美人,辽王新娶了原配中宫陶皇后。 又是因为她的老实和默默无闻,陶皇后这个正妻主子对她的态度也很好。 她无宠无子,在这宫里也不曾被人欺凌。 虽然寂寞,但是偶尔去照看陶皇后的孩子们玩一玩,日子倒也艰难打发了下去。 陶皇后生下文寿皇帝的唯一一女圣懿帝姬后,为了给那体弱多病的女儿祈福积德,皇后也向皇帝提议大封过后宫,顺带在那一次晋她为妃。 宋妃。 她一个这样出身、这样样貌,又不得宠的女人,能爬到这一步,也算是祖宗积德的气运了。 她还能有什么不知足呢? 几十年的日子,也这样过下来了。 晋封宋妃时,皇帝按照祖制也加封了宋妃父亲、祖父的官职,也就是个“虚衔”。 可是数月之后,派去琼州宣诏的人回来时却说,宋妃的父母早在十年前就相继过世了。 过世了。 她十年都不知道。 虽然家中不富裕,可是父母在世时对她还是极好的,不像是那等常见的、只爱儿子不关心女儿的父母。 当年琼州刺史想要送她入宫,她不想去,父母为此拿出了家中所有的积蓄奔走相求,想要让刺史放过她。只是后来终究无用而已。 至于为什么她十年不知父母丧事,——因为家人无钱雇人来魏都向她报丧,更不想给她增添负担。 她什么都没说,默默在宫中收起了她的眼泪。 陶皇后人还不错,听闻她家中的事情,准许她出宫去圣光寺为父母供灯祈福。 至于当年的初恋未婚夫,她更是从来都不敢过问打听过。 就这么过下去吧。 这辈子,也不过这样了。 陶皇后的儿女们也在渐渐长大。 长子封太子,次子封南江王。 后来一年,南江王奉命去琼州平海寇之乱,回宫之后却私下命人送了她一份厚重的礼物。 南江王派来的心腹道:“是娘娘从前的邻居,想攀个亲戚,所以托我们王爷孝敬娘娘的。” 这样的事情在宫廷之内早就司空见惯,也不会有人觉得这是宫妃和外男私相授受的,所以宋妃完全可以名正言顺的收下,只要不让别人知道了多嚷嚷议论就是了。 可是宋娘娘愣住了,“谁?” 她不知道她还有什么亲邻会惦记着她。她已经几十年没有听说过来自琼州故乡的消息了。 那人道:“是琼州的一个大富商,沉潮!——娘娘还记得么?” “……谁?” “他自说是娘娘从前的邻里,想孝敬娘娘。他呀,如今也是个大贾了。只不过听说似乎一辈子没娶过妻,膝下无儿女,倒是个奇人,不知娘娘还记不记得……” 再几年后,文寿皇帝崩。 其嫡次子即位,改元元武。 让宋娘娘死都不敢相信的是,元武皇帝竟然准许她返回家乡养老。 这一年,距离她离开故乡来到魏都,已经过去了四十七年了。 四十七年。 陶太后原本不放心她一把年纪,还要走那么远的路回乡,但她一心要回,陶太后也就不说什么了。 半年后,她再度见到了故乡的海。 因她辈分高,又是皇贵妃,还是皇帝亲命琼州地方官好生赡养的主子,琼州大小官吏对她都十分的恭敬。 琼州官吏们带她去了为她修建养老的奢华宅院,讨好地道:“这是咱们这的商贾沉潮出大头钱为太妃娘娘修葺的,不知太妃可还喜欢?” 宋娘娘猛然抬头一看,只见乌泱泱的一片人潮簇拥着她,沉潮弯了脊背,花白了头发,肃立在人群之中偷偷望着她。 之后的事情,亦不消多说了。 * 只婠婠有些不解:“这样的事儿,外人又是怎么知道的?怎么还传到了刺史那里?沉潮就没想法子压下来?” …… bb们,你们的评论我都看到啦! 好开心! 214:沈潮此人 见婠婠问出这话来,他嗤笑一声:“为什么瞒不住?还不是为了碎银几两惹出来的风风雨雨。” 不过转念一想,宋太妃的这位初恋情郎沉潮名下所有的,可不只是碎银几两了。 经年积攒下来的东西,说是金屋银墙也不为过,难怪惹人惦记呢。 晏珽宗漫不经心地走到婠婠背后,轻轻地抚弄着她的鬓发,嗅着她发间的香气:“你知道宋娘娘为何进献你母亲这些礼物么?” 事实上宋太妃从琼州送来给圣章太后的那些东西,还不止是她亲手所作的虎头帽和数以箱计的昂贵奢华沉香。 多的是琼州海岛特产的许多珍贵之物,诸如珊瑚、珍珠之类的,几乎不可胜数。 不过是太后没告诉婠婠而已。 除了给太后送礼物,宋娘娘也给婠婠这个中宫皇后送了重礼。 只是婠婠这阵子忙着打理藩国所献贡品之类的,暂时还没空去看宋娘娘的东西,也不知道她送来了,就由女官长孙思先收入库房中了。 经晏珽宗这么一说,婠婠才感到讶然。 “宋娘娘何来这么大的手笔?” “到这份上了,你还以为这是她的本事?” 晏珽宗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颊,像是逗弄一只雪白可爱的兔儿,“这不是明摆着的,是沉潮的钱。” “……啊?” “沉潮和宋娘娘早就知道此事暴露了,迟早会被人捅到京中来,所以备下重礼送给宫里的太后皇后求情。” “……所以宋娘娘真的和他、和他。” 后面的话婠婠说不出来。 晏珽宗向她解释道:“坏在沉潮的那群好侄儿们身上。” 原是因为沉潮这一生无妻无妾,膝下没有儿女,到了这么大年纪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却偏偏还留下那么大的家业遗产,本人生活行事又十分低调,不肯往外花钱。 那这么大一块没被人舔过的肥肉,岂能不惹人眼馋垂涎? 他既无亲子,兄弟家的侄儿们都以为这笔家产他日该落到自己头上,为了争夺沉潮的财富,沉家子侄们私下早就打打闹闹地争了几十年了。 好在前些年里,沉潮的身子骨还算硬朗,他本人是行商坐贾发的家,商人的社会地位虽然低,可是不代表他们的手腕不够硬啊。 沉潮能白手起家混到今日的份上,也是很有几分魄力的,所以勉强能压下这些子侄们的打闹风雨。 可是如今,他毕竟也老了,快古稀的年纪了,心智盘算起来,也不如前些年那般活络精明。 他和宋娘娘那点旧情复燃的事儿,怎么说也是纸包不住火,眼睛成日盯在他身上的那些沉氏子孙总有一两个人发觉出异常来的。 可沉潮等了一生才等到命运眷顾,让当年的初恋情人再度出现在他的面前,一颗苍老的心再度跳动热烈起来,头脑心肺装的都是宋娘娘的事儿,整个人都像年轻了不少似的,容光焕发。 在他的一个侄儿发现他和文寿皇帝的老太妃竟暗中有往来后,便以此暗示沉潮索要封口费,沉潮为了息事宁人,只好掏出一大笔钱给他。 他精明一世,偏偏就糊涂了这一时。 若是在沉潮年轻时候,面对这种敢来威胁他的人,他自有千百种法子去整治的。 可是偏偏,他老了。 枭雄垂暮,虎落平阳。 谁都会有那么一天,逃不过。 他老了,只想在自己有生之年好生珍惜一番和心爱之人最后相守的时光,他没有精神再把自己的算计花在不值当的人身上了。 不过是钱,金银俗物,身外之物,他们要,那就要去罢。 他不在乎钱了,他真的不在乎这些啊。 可谁知开了个这个头之后,沉家那些没出息的子子孙孙们竟然有样学样地都开始朝沉潮要钱,暗中勒索敲诈。 沉潮倒是愿意一个个掏钱了事的,可是风言风语传播的速度依然不是他能够控制之事。 有些事情,人云亦云,自然就传到了琼州刺史的耳朵里,也就闹到了皇帝跟前。 沉潮渐渐回过神来,当然是后悔不已了,没想到自己一时贪图省事,却闹出了这般大的风雨新闻来。 为了替宋娘娘遮掩一二,开始倾家荡产似的向宫中输送礼物,为宋娘娘求情。 * 婠婠挑了下今日描得极漂亮的蛾眉,歪了歪头时,发间的金簪步摇流苏轻响:“只是为了给宋娘娘求情?——难道不是给他自己求情么?呵。” 晏珽宗颔首,“他还真是只为了给宋娘娘求情,说是他自己哄骗引诱了宋娘娘,宋娘娘是无辜的。什么凌迟分尸之罪,他愿意一人受了,只求朝廷好歹保全宋娘娘的颜面,不要追究宋娘娘的过错,让太妃安度晚年。” 真的没有替自己说过一句话,把什么罪名都包揽在了自己身上。 婠婠听完后默然许久,不发一言。 最后还是晏珽宗打破了这片死寂,他再度问她:“婠婠,你心中是什么意思?现下可有了决断?宋娘娘毕竟是你父亲的妾侍,我听你的主意办。” 是啊,宋娘娘毕竟是她父亲的女人——女人之一。 以前的帝王将相们看的还是很开的,有些皇帝临死之前还能想起来嘱咐一声,叫自己的低位妃嫔们麻溜地出宫再嫁,别耽误了青春,心胸之宽广也是前所未有的。 ——当然另一重原因也是不想负担给这些妾室们养老的压力。 皇帝们敢让自己的女人不为自己守寡守贞,外面的男人也是真敢娶,彼此都不在乎。 还有些皇帝和妃子们闹了不快了,他们想到的处罚手段可不是什么禁足、降位份之类的,而是干脆把人撵出宫去,当作“离绝”,叫这妾妃再嫁别人去。 这些妃子们哭哭啼啼地出宫去了,两年叁年果真再嫁。 就像没有过这回事似的。 可是历史的车轮越往后头走去,人心似乎也渐变了。 现在几百年来,入了宫、做过了皇帝的女人,你还敢再想别的男人,那简直是把阖族的性命都当玩笑了。 别说皇帝的妾室了,就是皇帝的做饭宫女都是皇帝的女人,若无格外开恩,一辈子也不能再嫁了别的男人。 所以宋娘娘和沉潮的这段情,在世俗的眼中还是十分骇人听闻的。 简直是在打文寿皇帝的脸,是对文寿皇帝的极端大不敬。 夷叁族,亦不为过。 * 婠婠轻声问他:“你以前就见过沉潮?你认识他?” 他点头。 “他这一生……真的没有过别的女人?难道真是为宋娘娘守身守了一辈子?” “若我的人查得不错,应当就是这般了。” 婠婠叹了一声,又问,“这事儿知道的人多吗?” 皇帝说不多,知道的那些也已经让他压下去了。 傍晚时分,婠婠带着这封信去千秋宫见了她母亲。 她将这封信拿给自己的母亲看。 圣章太后看完也是震撼沉默良久。 “倒真是长情,我在宫里一辈子,还没见过这种男人。” 婠婠坐在下手处对母亲说道:“麟舟的意思是全权交由我想法子处置。毕竟……那是我父亲。” 母亲问:“那你是个什么想法?” 婠婠声音有些艰涩,“我是想装作不知道的。” “母亲,宋娘娘这辈子不容易。沉潮……也算是个痴情人。父亲已不在了,何苦、何苦再这样捉弄他们这般的有情人。只由着他们去就是了。 我若真是个四书五经规训出来的孝女,为了爹爹的颜面,我就应该让麟舟秘密赐死宋娘娘,再寻个别的由头抄了沉潮的家,将他凌迟处死,夷他叁族。 可我终究也是个女子,无法不心疼宋娘娘的遭际。宋娘娘都六十有五了,还叫她这样的人守什么贞、什么节!这不是活生生吃人么!” 母亲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哼哼,你爹爹生前想着这个念着那个的,死了几十年的曹清萱都还要刨出来和他合葬,想一出是一出。他惦记兄弟的老婆,怎么就不准他的女人念着别的男人了?呸。何况曹清萱有没有眼看他还两说,你宋娘娘和这厮是真心相守的。” 太后深深嗅了口殿内的清甜沉香,懒懒靠在宝座上,“依我说,咱们就当不知道,随你宋娘娘去。她在琼州,那么远,有个从前知冷知热的人服侍也好。只告诉那姓沉的,下次手脚干净些,没得一把年纪还处处惹人议论,拖累了你宋娘娘的清名。下次再有人告发他,就叫他自己撞死去。” “那就这么办了。” “婠婠呀,咱们母女还真是像,从小就良善性儿。还记得你小时候偷跑出去玩,在帝园假山里撞见了……” 撞见了一对在偷欢的侍卫和宫女姐姐。 那是她平生第一次见识到男女愉情之事,吓得她以为那侍卫是在打漂亮的姐姐,一把从假山上跌了下来,哭得不轻。 这样的丑事本就是大罪,加之他们不检点,还冲撞了圣懿帝姬,按照宫规,是该把这两人活活打死的。 可婠婠不舍得。 她总觉得若不是自己乱跑,侍卫和漂亮姐姐的事儿也不会被别人知道,如今他们若是被打死,全是被自己害的。 她求母亲能否从轻处罚。 母亲想了想,看在给女儿积德的份上,就当不知道,放了他们了。 那二人满口谢恩地退了下去,口中直念帝姬的恩德,说平生日后每一日都要给帝姬念佛烧香的,愿意折自己二十年寿命孝敬了帝姬。 两叁年后,那侍卫攒够了一笔钱,在宫里买通了门路,寻关系改了那宫女的年龄,又谎称她有疾,让那女子被放出了宫。 之后又娶她为妻。 这些事是婠婠从云芝月桂口中听说的,再后来的事儿,她也不知了。 * 以前婠婠还未经人事时,母亲不会和她说这些。 如今她连孩子都给那男人生下了,母亲也就当她面不忌讳这些男女之事了。 时隔十数年又提起了这茬儿,圣章太后忽地拍手:“你知道当年承了你的恩德,被你放了的这人是谁?” 婠婠摇了摇头,她那时年纪小,哪能记得那么清楚。 她只记得那个侍卫对漂亮姐姐很凶,漂亮姐姐哭得很伤心,像是被人虐待惨了似的。 母亲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是苗胜虎。” 婠婠一时失态,险些吐出了口中的茶水。 她猛扑在手边的茶桌上咳嗽个不停,好半晌停不下来。云芝又上前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我、他、这……母亲,您……” 她竟说不出个囫囵话来,被惊得如遭雷劈似的。 “怎么会是、会是他?” “殿下还偏别不信,就是他!” 云芝笑道。 难怪前些日子聿儿百日,苗将军夫人入宫为太子殿下贺喜时,婠婠就觉得那位将军夫人似乎……怎得总是有些眼熟? 婠婠怀揣着极为复杂的情绪回了坤宁殿。 她觉得她以后再看见苗将军夫人时,心绪都不会再宁静下来了。 她那么小的时候就撞见过他们夫妻恩爱欢合之事!还是在假山里! 她那时才多大啊。 沉潮,苗胜虎,这些人的胆子也是一个比一个大。 215:“马奴与美人。” po18cv.com 元武叁年的年节,仪制上来说,和往年也没有什么不同的。 一样的繁盛、恢宏,宫宴之上、推杯换盏之间流光溢彩、金玉辉煌,君臣同乐,天下俱安。 只不过今年皇帝得了嫡长子,安了外面那些人的心,也无人再敢以皇帝无嗣之事多来啰嗦他后宫空置之事了。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后年年岁岁不改的专房之宠。 尤其是这个已经被封为储君的皇太子,看上去十分的康健壮实,平平安安地日复一日长大。 元武叁年,正月初叁的君臣宴上,臣下们有些好奇皇帝的这个宝贝独子长成了什么模样,皇帝就命人去抱来太子给文武群臣们看一看。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po18dk.com 群臣旋即赞曰皇长子有“英齐之表、岐嶷nì之姿”,眼见着来日长大成人了,肯定是灼灼储君风华、凛凛皇子威仪。 虽然婠婠听来是些没有什么意义的阿谀奉承之语,但是站在他们的角度来说,也不怪他们这么夸。 因为聿儿实在是长得太快了。 如今还不到五个月的他,白白胖胖地可爱,胳膊腿儿都十分有力,一双圆圆的眼睛看着人或物时都十分的有神且有力,看上去就属于很好养活、难生灾病的那种。 在这个婴儿夭亡率极高的时代,孩子能有这番气色,是很难得的了。 太后私下也说,他比他母亲小时候还要好带的多。说可见婠婠那副身子,生来是个讨债鬼,叫父母伤心的;聿儿这般的小虎崽子才是来报恩的孩子。 而且他还不畏生,有些资历的重臣们将皇太子来回抱了又抱,聿儿连一次皱眉哭泣都没有,面对这么多陌生人,还是胡须花白的老翁,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神色自若泰然。 潘太师随手拿过自己佩戴腰间的玉佩逗弄太子,聿儿牢牢一把抓在手里不愿再还给他,要不是晏珽宗亲自去掰他的手,还险些夺不下来。 确实是个老虎崽子,到了自己嘴里的东西就不愿意再吐出来了。 霸道得很。 宴毕,又有几人啰里啰嗦地寻到皇帝身边私下悄悄进言。 “陛下,陛下如今膝下只有太子殿下一子,太子身为陛下嫡子,更是长子、独子,储君,太子一身关系到魏室将来,教养之事,不可不上心啊。” “陛下,臣等窃以为,皇长子身边时时有太傅老师们看管教导,或许更好。太子身居要位、又心智未成,只怕身边难免会有谄谗之辈迷惑太子神智。所以还是早日将太子移居别宫独居,才是正经之事啊。” “太后娘娘毕竟、毕竟有些上了年纪,何况太后娘娘私下的脾气……臣等不敢妄议,陛下也不是不知,若是真的长久由太后养育,臣等惶恐啊。” 原来他们又是为了这事来的。 这群人的意思是太子聿不能交给皇太后养着。 言外之意是太后养不好孩子,因为她的脾气不大好,又肯啰嗦唠叨,而且恐怕还会娇生惯养地溺爱孩子,没得让她把皇帝的独子给养废了。 那到时候可就都玩完了。 再者他们心中还有一重顾虑:若是太子聿将来在太后身边长大,必定和太后感情深厚,以后岂不是也要受太后所掌控牵制? 就算不说“掌控”,就是这个老祖母过来一哭二闹地要求太子为她做什么,念着照养之恩,太子肯定也是不好意思如何拒绝的。 可是晏珽宗现下刚听了这群人的废话就已经十分不耐烦。 几位文官还想拦着皇帝: “陛下!就算您现下不舍太子殿下幼年独居,也应该和皇后陛下将太子带在自己身边教养。 陛下圣明君主风范,若是时常陪伴太子身边,让太子得以仰瞻君父龙姿,岂不是更有利于皇长子的心智长成?” 皇帝冷笑: “你们可是闲得太慌了?长了双眼睛生了对耳朵,就只知盯着孤的后宅私事言语不休。要是真得闲,不妨去看看云州关外的阊达突厥新王、乙海可汗阿那哥齐最近又在忙什么。 阿那哥齐虽身在数千里之外,帐下猛士铁骑们意欲谋取的却是咱们整个中原。你们身在中原王都,日日反只见帝王内宅琐事,不见天下之大。毫无忧患之心。——还不快滚。” 元武帝都这么骂了,他们只得灰溜溜的退下。 晏珽宗找到婠婠时,她正从千秋宫里出来。 正月初叁摆的是君臣宴,臣妇女眷们也多有入宫给太后皇后磕头拜寿的。 帝园里的红梅绿萼多有盛开,左右今日下午无事,晏珽宗就带着婠婠去园林中转了一圈。 他细心给她系好身后狐裘披风的系带,将她整个人包成了一只滚圆的大松鼠似的,只留半张脸露出来,这才放心冒雪带她出来闲逛。 婠婠忽转到一处假山处,一脸难为情地别过了脸。 “你知道这块假山么。是当年的鄂岳观察使进献给我祖父的,说是黄山来的奇石。” “怎么了?” 婠婠拉着他走到一边,神色略有些不自在,低声道,“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从前我为什么害怕和你……” 一想到那事儿,她还是面上羞得慌,摆了摆手,“算了,不说了。我说不出来。” 话已至此,把人的好奇心都勾起来了,晏珽宗如何能不追问。 婠婠好半天才断断续续地把那故事给他说了清楚。 “当年、我在这里看见的人是他们。我、你叫我以后怎么再见苗胜虎和他夫人。我一见了就别扭的慌。麟舟,你不知道我今日见了那苗将军夫人,我、我满脑子里想着的都是当年的事儿,我都不敢抬头看她了!” 羞怯不好见人的心思,她也唯有说给他听了。 晏珽宗也着实被惊了一惊,没想到自己的部下还干过这么不要脸的荒唐事。还吓到了他的婠婠。 不过很快他就面色如常地安慰了她:“没事,日后我教你个调理的法子,你会忘记这茬的。” 婠婠还有些好奇是什么法子,为什么现在不能教她,他还故意不说。 不过几个月后她就知道了。 ——在春末夏初,气候宜人的日子里,他不怕冻坏了她,所以也亲自将她压在这假山里弄了一回,哄她说:“以后你再转到这里来,能想到的只有我们的事,就不会再想着别人了。” * 每年一到年节里,上都的街坊之间都是极热闹的。 婠婠去年就想出来逛逛,只是那时她怀着聿儿,不敢出来乱跑,如今聿儿也平安生了下来,她产后也恢复得大好,晏珽宗就放心带她出来常玩。 她早已期待多时了。她这一生,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出宫魏都城门一步,以前更是被规规矩矩地关在四四方方的荣寿殿中养着,难以见到外面的世界一眼。 是一只被驯化了的莺儿。 外面的确是比宫中要热闹有趣得多,什么样的新鲜玩意儿都有,只有她想不到的,没有民间的手艺人做不出的。 一度闹得婠婠好些日子都不想再吃坤宁殿膳房里厨子们做的饭,日思夜想要吃外面的鱼羹、抄手和云母粥之类的种种吃食。 每次晏珽宗晚上带她出去逛街市,她那么大点的胃,一个人就能吃下两串冰糖葫芦,还能再揣一块肉丝糕进去。 晏珽宗略劝她几句,她还不肯听,动辄对他不耐烦了。因见她玩得高兴,他也就不忍多说些什么。 直到把她自己吃到积食了,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才知道厉害。 有日夜间榻上行房时,她被身上的男人顶撞地狠了,咿咿呀呀地哭叫着难受,说自己丁点都吃不下了。 他反倒一面律动不停,一面嘲笑着问她:“谁让你在外头吃那么多,那滋团、麻团,都是不易克化之物,我说你,你还不高兴。打野食吃多了,如今自己夫君的就不愿意吃了是不是?嗯?” 婠婠泪眼汪汪地哭着看他,伸手要他抱:“……你顶到我肚子里的糖山楂了。” 一出了宫,他们俩的志趣爱好一下子便截然相反了。 婠婠一心直奔那些糖水巷子寻找吃食,满脑子都是吃吃喝喝,晏珽宗反倒正人君子做派地拉着她要往书肆之间转去,似乎求知若渴、好学上进。 显得她只知口腹之欲、胸无大志似的。 可是婠婠知道他藏着什么下流龌龊心思! 他倒是爱逛书肆,可是买的都是那些春宫…… 她都不想去说! 还有好些下九流才子们编撰出来的话本图册、风月香艳故事,什么妙龄俏寡妇和隔壁屠夫、什么守了活寡的年轻新妇和家中大伯…… 只是瞄了眼上头的目录的一行大字,她都觉得她的眼睛被人玷污了! 婠婠为此还说过他几次:“你是君王!你桌案上摆着的应当是九州四海政务大事,你闲暇时候所翻阅的书册应该是本朝国史、历代圣人撰言,你岂能看这些、这些靡靡之书!要是让臣下们知道了,人家会怎么想你这个皇帝?” 皇帝反倒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皇后陛下身为中宫,夜夜不是叫得也欢,缠着男人不放?怎得下了床穿了衣裳,竟变得这般正经了。孤拜服,拜服。” 婠婠转过了身去,简直不想再理他。男人都是下流种。 他在他们的寝宫内殿里特意寻来一个箱笼,专门存放这类书籍,还时常拉着婠婠一道观摩学习。 * 说起来还是前头那个笑话,婠婠最近一到外面就喜欢多吃东西,吃到自己肚子都撑了,所以晏珽宗时常在一旁规劝她少吃点。 仗着他的宠溺深情,婠婠不耐烦时对他很不客气,一听他啰嗦聒噪了,她就让他闭嘴。 那日去买金橘水团时,他还挨了婠婠好大的没脸。 卖糖糕的老媪大约见他们年轻夫妻,不由压低声音劝了婠婠几句: “娘子年轻貌美,虽则笼络住了男人的心,可是也得懂节制、见好就收啊。这男人正当壮年的,哪能容您这般叁番两次地呵斥如犬马。我是过来人……” 婠婠揭过油纸包裹着的金橘水团,挑了挑眉回身看他一眼,高傲地笑道: “大娘,您看走眼了。他怎得是我夫君?不过是我夫君雇佣的马奴罢了,今日家中使不开人手,所以叫他出来陪我。” 那老媪转头看向身后那个高大的男人,那男人也并不否认:“我是我们夫人家里的马奴。” 老媪连连摇头:“这就是你不对了。你一粗使下人,竟敢和正头娘子拌嘴争吵,小心你老爷发卖了你!” 正头娘子得意地走了,马奴提着东西老老实实跟在她后头。 回了宫之后,这还真给那狗男人灵感了。 他要婠婠扮作守了活寡的贵妇,自己当偷香窃玉的马奴,来和她交欢缠绵。 婠婠半卧在榻上拿枕头砸他:“你知不知羞!” 他伸手接下那只枕头:“不是夫人自己说我是家中马奴么?” 皇帝又转身去箱笼里翻阅了两本风月之书,很快就来了灵感,把这个故事编得完整了。 “夫人与我,本是青梅竹马的农家邻里,只是一年天灾人祸,百姓颗粒无收,只得卖儿鬻yù女来缴纳官府催逼的苛捐杂税,你我于是被迫被各自的父母分别卖了。 夫人因貌美有姝色,被卖到一户乡绅家中做冲喜的儿媳,嫁给乡绅家里体弱多病的无能儿子。夫人婚后便守活寡,寂寞不已。恰有一日上街,见到昔日情郎在牙市上做了奴隶待人挑选买卖,见到那情郎蜂腰猿臂、虎背熊腰,于是心中大动,更是立时间蜜水潺潺,痒意难杀,这便将我买回去做了家中马奴……” “入夜后,夫人就打发下人到马厩来说要骑马,将我召入夫人香闺。我还不知夫人为何夜间想要骑马,一时推门而入,只见夫人只着薄纱一件蔽体,半裸着兔儿大的酥胸,登时扑入我怀中,诉说多年来的情意难忘……” 他一本正经地念着话本,婠婠被他搅得满面羞红,捂着耳朵都躲不掉。 念了两段之后,那男人便扑到了榻上来,将她压在身下。 “夫人,今夜要和我这样的下贱马奴行露水之欢,您也当真不介意么?” 婠婠双手抵在他胸膛处欲拒还迎地推了两下,哀嚎两声后就被马奴得逞了。 粗硕的恶龙顶开她湿漉漉的两瓣肉唇长驱直入,在她软软的小腹上撑出了突兀的痕迹。 * 事毕,婠婠满身细汗,满面潮红地伏在他怀中被他安抚着平复自己的呼吸。 合不拢的双腿间唇瓣轻微抽搐蠕动,时不时溢出浓浓的浊精。 他俯首流连地亲了亲她的额头直至唇瓣。 婠婠本性内敛,在情事后是最需要安抚的,每每事后的温存和爱抚都必不可缺。 她似乎并不怎么看重夫妻情事的质量,但是事前的前戏和事后的温情是一定要给她的,才能让她觉得自己是被男人尊重了。 皇帝亲够了她,慵懒地和她说起了适才那个故事的下文。 “且说时逢乱世,动荡不安,州郡不臣,裂土分疆。皇帝诏令不出宫门,地方课税不入京师。天下八方尽是一片民不聊生衰败之相。 那马奴和夫人卷了这乡绅家中的钱财,自私奔了出去。这马奴先后投奔诸路枭雄帐下卖命效劳,因为勇武过人,一路从无名小卒做到了大将军。……再后来,他便造了那位枭雄的反,自己也自树帅旗,当上了一方王侯。 数年之后,他更是一统河山,成了四海之主、开国帝王,就封那位夫人当了皇后,和她育有一子一女,眼中从来看不见其他佳人绝色,为她空置六宫,恩爱非常。” 婠婠困顿地哼哼了两声,在他怀中磨磨蹭蹭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下: “……你还真敢想。” 第二日,晏珽宗要求和她扮演的是这样的角色: 她本是世家大族的高贵嫡女,自幼锦衣玉食,目中无人;他是家中贱妾所生的无名庶子,打小不受重视,受尽欺凌。 后来嫡女嫁了门当户对的高门,成了一家宗妇,做了贵夫人。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夫君一家家道中落,丈夫更是惨死,这嫡女守了寡,只得回到娘家寻求庇佑。 谁想当年那个自己看不上的庶出兄长,如今却出将入相成了一家家主。 是夜,守了寡的千金嫡女回到娘家后,惴惴不安地住回了自己曾经的闺房。 庶兄推门而入,要来亲自探望一番自己的小妹妹。 这位千金如今虽回了自己的家中,可实则只是“寄人篱下”,不敢拒绝兄长,只能让他里里外外地“探望”了一遍。 * 婠婠气得抓狂,在榻上手脚并用地爬着要跑,又被他轻而易举地攥着纤细的脚踝拖了回来。 “妹妹,你演错了,你可不敢拒绝自己的兄长啊……” 榻上的美人儿很快再度呜呜咽咽地细细哭了起来。 第叁日,他要求和她扮演昏庸皇帝的妖媚宠妃与拥兵甚众、说一不二的权臣。 …… 元武叁年,开年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中,婠婠都是被迫这般和他混乱颠倒地度过的。 没有一日,她穴道内不含着他的种子。 216:战马 元武叁年,二月春初的时节,从上都发还回来的文书才交到了琼州刺史和宋太妃的手中。 是时,沉潮因为许久不曾收到京中的回信,摸不清魏宫之内的皇帝究竟是个什么主意和打算,在惶惶不安之下,他已经绝食数日、颗粒不进了。 他知道,是他害了他的娘娘。 原先,沉潮还抱着一丝的侥幸心理,他以为琼州天高皇帝远,也许不会有太多的人注意到他们,他们私下暗中来往,可能并不会被别人给发觉。 所以他……他想和她在一起。 他们已经错过了一生了,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几年光阴,他还想和她厮守在一处。 是他犯了一个大错,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么一群畜生似的子子孙孙,一心只掉进了钱眼里,为了碎银几两,当真是什么都不在乎了。 沉潮是真的没有吝惜拿给他侄儿侄孙们的那点钱,可是他们的心智和所作所为,又着实让他心寒。 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为了几枚铜板,连这点显而易见的危险都察觉不到? 他们私下以自己和宋娘娘之事相要挟,向自己要钱,难道他们真的以为这个钱自己是非给不可吗? 不过是看在图省事的份上,他一时糊涂,才掏出了这笔钱。 可事实上,他就算不给,也没什么。 因为沉家的子孙只要还有几分脑子就该知道,如果这事儿被人捅了出去,倒霉完蛋的不仅是宋娘娘和他,他们这群沉家人都得一块死! 这是夷灭叁族的大罪! 难道沉潮不给他们钱,他们就敢把这事儿嚷嚷出去吗?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他们竟然都不懂。 沉家子孙们听说用这个理由可以向沉潮要到钱,彼此之前奔走相告,那是丝毫不带掩饰,把赤裸裸的丑陋的欲望和贪婪都写在了脸上,垂涎叁尺的丑态,又与畜生有何异? 可惜沉潮自己一世精明,除了糊涂一时之外,还多了这么一堆糊涂的侄儿侄孙,不可谓不倒霉。 在意识到事情可能败露了之后,沉潮就再也没敢和宋娘娘来往过。 他拿出自己那些积蓄多年的压箱底的奇珍异宝,让宋娘娘以她自己的名义送到宫中去求情,若是宫里的太后帝后看在这些礼物的份上,能勉强饶宋娘娘一死,他也就感恩戴德了。 至于他自己——这是他自己犯下的错,什么样的罪孽,他都愿意自己一力承担。 然而,就在沉潮的认罪书和宋娘娘进献给宫中的礼物送去了许久之后,仍然没有得到丝毫的回声。 他们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沉潮其实此时已经没有再抱任何的幻想自己可以得到皇帝的宽宥了。 他情愿绝食而死,以明心意,求皇帝好歹轻惩宋娘娘。 他欠娘娘的,下辈子也还不清了。是他打扰了她本该平静的尊荣生活。 如果没有他出现在她的生命里,那么现在她应该多么的快活无忧,怎么可能被自己所拖累跌落泥潭,弄得这般整日忧心忡忡。 * 这日,拿到太后和皇后亲笔书信的宋太妃,急匆匆命人套了马,这便往沉潮的宅院处悄悄寻了过去。 宋太妃上门时,沉潮已经叁日不饮不食了,正在奄奄一息的时候。 太妃自带了一碗亲手熬的白粥过来,命人砸了沉潮的房门,叫人将快要昏迷不省人事的沉潮抬了起来,亲手喂他吃粥喝水。 沉潮喃喃自语了一句:“娘娘却来寻我做什么?娘娘,您快走吧,别管我。是我痴心妄想,拖累了娘娘。” 太妃将那封书信塞到了他怀里。 “宫里的太后都不治你我的罪!你寻死觅活做什么!太后还让你好生在我身边服侍,免得我晚年寂寞凄凉呢!” 沉潮听闻此话,蓦然睁大了眼睛。 自那日之后,沉潮和宋太妃就在宋太妃养老所居的宅院中形同夫妻一般的秘密生活了起来,因事情做得隐秘,亦不再有人知晓置喙。 后来,十数年后,宋太妃八十八岁高寿那年安然在沉潮的怀中、在睡梦之中过了世。 是年九十一岁的沉潮当即举刀自尽随死,同宋太妃同生共死,也算是一桩死生不离的承诺,他自认为此生美满了。 朝廷商议了宋太妃的丧仪,在这座太妃生前所居的别宫上就地置陵,安葬宋太妃。 可无人知晓的是,那实际上是宋娘娘和沉潮的合葬之墓。 * 就在沉潮和宋娘娘重新生活在一起的两个月后,沉家的子孙们在乘船外出经商时遇了大风浪,死伤者十之八九,几乎阖族覆灭。 听闻这等巨丧,因琼州之地的百姓们见识惯了海难的可怕,亦无人十分放在心上。 独沉潮私下扼腕叹息:“为了料理这些畜生玩意儿,白白赔上我一艘好船。可惜,可惜。” 却说也还是在这一年,因沉潮和宋娘娘都上了年纪,膝下难免寂寞无聊,而且沉潮名下的万贯家私又无后人继承,所以他们俩就抱养了许多被人遗弃的女婴来抚养。 在什么地方,都不缺抛弃女婴的人。 宋娘娘抱来的这些女婴们长得很快,在她们长大之后,会蹒跚学步、跌跌撞撞地扑向她和沉潮的怀里。 会叫她祖母,叫沉潮祖父。 她和沉潮一起翻阅了许多诗书古籍,给她们取了一个个寓意美满大方的名字。 沉潮死后,他和宋娘娘留下的丰厚家私,也都给这些女孩儿继承了去,叫她们也去外头自立了门户,成了海上的一方大商贾。 大抵也是有了孙女们,他们后来的日子都十分的充实有趣,快慰非常。 两颗冷寂了几十年的心,在这之后也渐渐得到了彼此的慰藉。 * 同样在这一年的春二月,晏珽宗又带着婠婠去了他置在京郊的那处马场游玩。 婠婠见到那些日渐长大的小马和马驹时,还十分感慨:“两叁年不见,它们长得当真是快。” 提到自己所饲养的这些战马时,皇帝的面上尽是一派战前血腥的兴奋。 他难得话多了起来,一一向婠婠介绍这些马匹的种类和用途。 其实在战场上所要用到的各种马儿,绝不可能都是一种种类的,根据战况的风云变化,所有用到的每一种马都不同。 而每一个种类马匹的优劣性能也不尽相同。 例如有的马儿不能负重、体型也不大,战斗力不强,但是十分灵活敏捷,跑得飞快,那么就适合用来给信使们短途传递军情军报。 有的马儿笨重老实,极能负重,而且吃苦耐劳,只不过不灵活、不轻便,而且同样斗志不强,懦弱好欺负,它们就负责在发生战争时运输大量的粮草和辎重物资。 当然,除了这些之外,最重要的,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战马”。 那是真真切切地要跟着骑兵们上战场的马儿。婠婠在马厩里看到了它们。 它们体格魁梧高大,马身上尽是紧实有力的肌肉,似乎充满了无限的爆发力。 只从它们的眼中,婠婠就看到了极强的高傲之气。马儿打个响鼻,都像是人在大声呼喊似的。 它们的一只腿都比婠婠的腰还粗些似的。 婠婠几乎要抬起头才能看清它们。 她有些不安地后退了几步,总觉得这些马儿随便向前一撅就能踢死她,惊得她一颗心跳得极快。 但是皇帝丝毫不怕,手中拿着细长的马鞭一个个拍过去检查它们的身形成长地是否让他满意。 “好孩子。” 他抚了抚马儿的鬃毛,低声夸赞道。 “再过两年叁年,就该带你们出去见大世面了。” 婠婠当时并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除了这些马儿,晏珽宗竟然还饲养了一堆猎犬。有小犬还不足人手臂长,而大犬比婠婠看着还重。 他十分有兴致地和婠婠介绍这些犬只的作用。 “阊达人、阊达的马乃至阊达的粮草,气味和咱们这边都不一样,行军路上,许多人都闻不出来的味道,狗能闻见。哪条路,有旁人走过了,这些狗一闻便知。若是有突袭埋伏,有它们在,也能略解决一些麻烦了。” 婠婠有些不解:“可是狗是要吃肉的呀!打仗时候将士们都没有多少肉吃,哪还有粮草干粮喂狗?” 皇帝阴恻恻地笑了笑:“真要打起来,外面战场上的敌寇尸体残肢满地都是,这些畜生不会自己去觅食?还要人喂?它们吃饱就回来了。你想得倒多。” 婠婠反应过来之后顿时喉间一片干呕。 “你!你——” 皇帝不以为然。 “以前唐末的秦宗权还拿活人百姓当粮食充军粮吃,我拿敌人的死尸喂狗,有何不可?” 她似乎倒也不是觉得他残忍,就是觉得……自幼养尊处优不染一丝风雨的人,乍然面对这样血淋淋的真相,一时之间总是有些难以接受。 外面的世界,原来竟是这般残酷。 其实她早就该知道的。 她望着晏珽宗看向战马时眼中的兴奋嗜杀之意,良久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皇帝冷笑连连:“我倒要看看,是他阿那哥齐的战马骁勇,还是我养的马更善战。” 217:羊肉肉糜羹 元武叁年的二月中旬,聿儿也满六个月的半岁了。 他如今的大小,在婠婠扶着他两只手时,已然可以勉强站立地很直了。 ——但是如果是晏珽宗搀着他的手,他可以站得更直、更久。 倒不是因为他更喜欢他父亲或者他父亲育儿有方,是因为晏珽宗总是用那种淡淡的、居高临下的看小动物般的眼神打量自己的儿子,十分刺激人的自尊心,聿儿大约只能和他硬撑下去。 偶尔他还会十分不屑地评价一句:“小废物,这么多乳母喂你喂到这么大,站都不会站?” 婠婠每每一听了就要炸毛:“孩子才多大,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他这才住了嘴,能夸奖孩子几句可爱。 几个月长下来,也越发可以看出这孩子在发育成长的过程中并没有丝毫的缺陷,五感过人,反应也很灵敏,四肢有力。 他明明很聪明的。 他很喜欢婠婠这个母亲,只要婠婠出现在他身边,不论是他祖母在还是他父亲在,他都会努力只朝着婠婠一个人面前凑过去。 如果婠婠不在的话,在他父亲和祖母面前,他大约会选择祖母。 六个月的孩子,除了乳母的奶水之外,也可以再吃一些肉糜和面糜了。 他们选了个二月中旬的好日子给孩子沾肉味“开荤”。 渤海都督府的属官特意早早进献了一对厚实鲜美的熊掌来,一只熊掌快有婠婠的小脸那般大,说希望可以制成熊掌肉糜,给皇太子第一次尝肉味。 然,一贯疼爱孩子的婠婠却又觉得不好。 “孩子还小,吃点寻常之物即可。早早沾了这样的贵重东西,免得他小小身躯又承受不住,还是罢。” 她命人将那对熊掌拿去悉心烹制了,一人一只送去给太后和孟夫人用。 而后她和晏珽宗决定给聿儿吃羊肉。 在本朝来说,鸡鸭似乎太过寻常;而牛是耕种之用,轻易不能宰杀的,在皇太子身上开了随意宰杀耕牛的例儿,显着也不好。至于猪豚呢,时人又会觉得饲养过程中可能不太干净…… 所以只有羊肉更显得像个正菜样子。本朝宫内宫外的真正正宴上吃羊也是吃的最多。 让婠婠没想到的是,这碗肉糜羹竟然是晏珽宗亲手下厨做的。 做起来还略有些繁琐,先要有用细粳米磨成的米粉,掺着搅打地细腻没有丝毫颗粒感的羊肉泥,还有一些山药、南瓜的时蔬磨成泥加进去,煮了又蒸的,折腾了一上午才好,末了再淋上些许的羊尾油,虽没有加以佐料,但是闻上去还是不错的。 婠婠看着这碗盛在黄釉瓷福寿盖碗中的肉糜羹,颇为惊奇: “你亲自下厨给聿儿做肉羹?你还会做肉羹?” 皇帝接过她递来的帕子,若无其事地擦了擦手。 “如何不会?” 婠婠取过羹匙自己先舀了一勺尝过:“我一直以为你对聿儿淡淡的、没什么感情。” 嗯,味道还不错,看来他倒没有想毒死孩子。 皇帝说:“男孩最不能惯着养,摔摔打打就够了。尤其他一生下来什么都有了,太顺了。我这个君父若是还在人面前疼他当个宝贝,岂不是要捧他上天?何况我不多打击打击他,以后谁还敢说他半句不好?” 这话说的,婠婠似乎也挑不出他逻辑里的什么错来,只好点头同意了。 是啊,她和太后舍不得说,奴才们没有资格说,臣下们或许不敢说、说了太子也可有可无似的不听,唯有皇帝这个君父说了,这小崽子可能才会怕。 所以现在需要立起严父的架子来,不能轻易地太过慈爱。 ——不过后来女儿出生后,他就没说过再要做严父了。大约因为女儿生的像婠婠,皇帝越发舍不得孩子掉一滴泪。那张肖似婠婠的小脸一哭,活像剜他心窝子。甚至到了六七岁皇帝还动辄抱着帝姬去哪里。 * 帝后二人带着这份肉羹去千秋宫喂孩子去了。 父亲第一次为他下厨,婠婠亲手喂他,聿儿也是很给面子的,没有丝毫的排斥这种从未尝过的食物,大口大口全都吃完了。 婠婠摸了摸他的胎发:“真乖。” 母亲她们都说,她小时候肠胃就不好,很难愿意吃东西,渐渐地喂她吃口肉都很难。她幼儿时期很排斥自己不曾吃过的东西,第一次喂她吃肉糜时,她是直接吐出来哇哇大哭的。后来换了鸡鸭鱼、牛羊猪肉的继续重新做,她也是一概照吐无误。 因为难养活,不肯吃东西,所以乳母华夫人一直给她喂养乳汁到叁岁多。 是而,也难怪婠婠的那个乳母总是一副张狂的样子,拿自己当婠婠的亲娘似的傲气着,事事想要做婠婠的主。 毕竟真真喂过了她叁四年呢。 婠婠喂过孩子吃了一整碗羊肉肉糜羹,见他似乎精力还十分的充沛,满是活力,一点儿也不想午睡,皇帝便命人取来一张虎皮铺在地上,将太子放在地上爬着。 婠婠将手中的空碗搁置到一边,也跪坐在那张硕大的虎皮上,手中拿着一只拨浪鼓儿摇晃着逗孩子一次次努力爬来自己身边,不多时便玩得母子两人都满头大汗。 她今日穿了身淡淡的藤紫色的广袖牡丹绣金凤裙,这颜色在初春午后的日光照耀下显得十分温柔和婉,衬得她愈发有了人妻人母的气韵。 他眼神微暗下来。 今晚上的剧本,不若就叫她扮演一个独自抚养孩儿的可怜母亲、为了孩子,不得不委身于他? 皇帝在一旁满目温情地看着婠婠和孩子,时不时给婠婠擦一擦额前的汗珠。婢子们剥了一盘金橘呈上来,他在婠婠身边蹲下,一瓣一瓣地喂到她口中。 婠婠边囫囵吞下他的投喂,一边还是和聿儿玩着,吃了几口后才回过了神来,向他展颜一笑,“你也拿我当孩子喂呀?” “不是说了么,你是我的大女儿。” 婠婠哼哼冷笑了下。 忽然想起来,她总觉得他在自己身边很粘人,也常说些下流的话故意逗她,可是似乎他只会在自己面前是这个样子。 在其他任何人的面前,元武皇帝都是那般不苟言笑又不近人情的。 明明前几日他在马场里看着那些战马的时候,眼神是那样的冰冷又嗜杀,可是对她和聿儿时,他总是最温柔没有脾气的。 她才刚笑完,那边就来了个嬷嬷进来,原来是云芝来了。 “太后今日午睡得早,没想陛下和娘娘这会过来看望太子……” 她连忙直起身,一手在他背后挠了下示意他闭嘴。 这样不叁不四的话,要是真让宫里的这些老人听见了,人家还不知心里怎么想他们呢。 聿儿哼哧哼哧地来回爬着,有些馋馋地望着被喂到母亲口中的金橘。 婠婠摸了摸他的脑袋:“你还不能吃。” 更晚些时候的下午时分,程酂的夫人、太后的娘家表侄女陶知滢姑娘和淀阳郡君一道入宫闲坐。 知滢的肚子已经五个月大了,而且她的孩子养得似乎还更大,越发显得她纤纤身段挺着这个肚子十分吃力可怜。 婠婠连忙请她坐下,还细心地让婢子在她的椅背上也垫上柔软的兔毛靠垫。 太后也说:“你快别跪了,有身子的人最大,心意我领了,快些坐下吧。” 随她一起来的漪娴亦上前扶着她的腰身叫她坐下。 所有人都拿她当个宝贝似的磕不得碰不得,可是知滢自己动弹蹦跳起来反而十分随心所欲,似乎一点也没被这个肚子给累着。 太后还责怪说:“程酂和家里的老媪婢子们可是照顾你不尽心?怎么叫你把肚子养得这样大?多伤女子的身呐。 ——你看皇后,她怀聿儿时,我便不让人给她吃太多,太子生下来还不到六斤,皇后生得多顺利。这生完了,也看不出一丝走了样。” 知滢羞怯地低头笑了笑:“多谢姑母关怀。不是程酂待我不好……是,是女医们说,我腹中是双生子。” 这话一出,满殿皆惊。 毕竟双生子还是很少见的。 太后又问她可当真,知滢还说,现下两个胎儿的四只小手就撑在她的肚皮上,都能摸到呢。 她亲解了身上氅衣的两颗扣子,连婠婠也不禁好奇地走到她身边摸了摸,漪娴也去摸了摸她的肚皮,果真是四只小手。 皇后和太后都叮嘱她可要好生养着自己的身子,一定母子平安地把这双生子生下来。 说了会话,她和漪娴也就各自回去了。 只婠婠瞧见漪娴垂眸之时,美目中还是不经意间溢出几丝忧伤艳羡的神色来。 她心中为她感到难过,可是实在又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方法来解决她的烦恼。 她知道徐侯和她很恩爱,夜夜同宿,夫妻感情好得不得了。 可是偏偏就是没有孩子。 大约,也只能顺其自然吧,子嗣这些东西,都是上天早就注定了的。 之后的几个月中,在宫里的日子,也是在这样的琐碎和温馨平静中度过的。 但是婠婠对此感到十分的满足。 每隔一两个月,她倒是都会收到瓷瓷兰寄来的一封信。 不是国书,而是她们两人之间的私人来往信件。 瓷瓷兰之前还和她说起一件事,说她的那个王叔,带着自己心腹的八百勇士和马匹跑了!她找他许久都没能找到。 婠婠以为她是有所暗示,和晏珽宗商议说过之后,亦和她保证地说道,若是曳迩王逃到了他们魏室境内,一经被人发现,绝不姑息,一定将他五花大绑地活着送回喇子墨国去。 这一年,是瓷瓷兰的年号神烈二年。 不过叁月份的时候,瓷瓷兰又回信说,她倒不是那个意思,就是随口和婠婠这个好友抱怨一番。 而且她能猜到其木雄恩大概跑去了哪里。 阊达突厥王帐,乙海可汗,阿那哥齐处。 ——这么远啊,婠婠也爱莫能助,只能祝她早日把人抓回来。 到了这年的六月,边关云州又传来了不大好的消息。 云州处的屯军也是晏珽宗昔日的心腹方上凛方侯驻扎管辖的。 不过这位方侯还不到而立之年,年轻气盛,处理问题的经验似乎并不是很足。 云州是魏室的边境地区,那一道城门相隔的关外,就是阊达人的地盘了。胡汉之间,时常掀起的矛盾和冲突也由此而来,许多大大小小的战事都是双方借口两国百姓之间的丁点摩擦而兴起的。 为何百姓之间能有摩擦纠纷? 因为这种边关地区都设立了互市贸易的“合市”或者“榷场”,得到出入关许可的两国百姓在这些地方来往频繁。 你卖我瓷器茶叶,我卖你兽皮宝石,因为大抵没有统一的货币,只能靠以物换物来完成,中间的纠纷就很多。 别说两国商人之间贸易了,就是本国之内的行商做贾,坑起人来都不少的。 但是坑自己人,是这商人“奸”,坑起外人来,那说法可就有得是了,是可以闹成两国邦交的大事的。 互市贸易之时一旦出现纠纷,两国百姓都各自叫嚣着要自家的官府来撑腰。 起先两年阊达突厥四分五裂、而魏室却有了年轻勇武君主即位之时,魏室商人便略张狂些,仗着阊达人都“国无主君”“国之不国”了,卖他们的东西就贵些,反正他们背后也没人撑腰,那阊达王汗连自己的汗位都保不住呢,谁有空管他们这些商人的死活。 如今乙海可汗一统阊达各部,阊达商人气焰也要高涨起来,动辄叫嚣要告诉他们大汗给他们做主。 反正彼此都秉承着占不到便宜就是吃亏的原则。 ——也不能说胡人的品行低劣或是中原人更加奸诈,关系到真金白银的利益了,人性都不过如此罢了。 云州各地多有位高权重的官吏们驻守,武将守城门,文官忙着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大小琐事,调节纠纷,彼此互相分工,各得其所。 但是早两年,年纪大的那批文官都相继致仕了,朝廷一时间也没想起来再派新人过来,只剩下方上凛这个武将在这守着,诸事皆归他管。 这下好了…… 方将军的处理方式十分简单粗暴:那就是理所当然地向着自家人。 譬如说,胡人行商之时耍奸、货物缺斤少两被人告发,他就杖四十;而汉人做了这样的事情就杖二十。 向着自己人当然是个极好的品德,可是你得别让别人看出来、别落人口实啊…… 现在闹得自己惹火烧身,关外商人连连抗议,要求魏室给个说法,有说要撤掉方上凛,还有甚者叫嚣着必须杀了他。 云州必须换别人来管。 婠婠在皇邕楼里还和晏珽宗一起商议这事: “咱们当然不能为了阊达人的叫嚣就罢了方上凛的官,更别说杀他了,这不是、这不是咱们失心疯了么!可他到底年轻,这样多的事情压在他一个人身上,忙中出错,也是有的。 ——潘太师?我看他倒更老成历练,心思细腻,或许可以……” 晏珽宗摇头:“潘太师从未处理过边境之事,何况一则他年高,二则他——他也没那个本事和脾气,同胡人拉拉扯扯协商琐事。这不是要他的老命么。” 他提笔写下一个人名来:张垚佑。 “如今河西太平安宁,他在那守着屯军,闲着也是闲着。把他调去云州,授云州大都督之职,改方上凛为云州兵马指挥使,依然叫他在那待着吧。” 张大将军倒的确是个人才。 文武全能型的人才。 虽说是武将世家出身,但是文官们能处理的东西,他一样能干得好。 皇帝调了张将军去云州,特意准许他带上儿女妻眷随行,大约是要让他常驻那里。 因张将军再升云州大都督,所以皇帝让婠婠和太后筹备着去办,给将军夫人也加封一层诰命,选个好听的诰命封号。 婠婠这才知道张将军的大小家中事。她对这位张将军的印象还不错,还有一桩原因,就是张将军的私德也不错,据说身边从未纳过妾室通房侍奉,只有将军夫人一个人,膝下一子一女,女儿听说是抱养的,唯一的一子也是这位将军夫人所生的。 不过晏珽宗事后告诉她,这位将军夫人其实是二嫁之身,还是他从别人手里抢来的。 “抢来的?从哪抢……” “文寿叁年,先前齐王部下的那些手握兵权的武将们一个个被人清算夺权,张垚佑是那时早早倒向你爹爹,所以发了家,才逐渐被重用的。那位将军夫人,就是他从齐王心腹武将手里抢的。因为那人被你爹爹杀了。只留下无辜妻、女。” 婠婠慢慢张大了嘴:“妻、女?” 他点了点头,“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所谓抱养的那个女儿,其实是他妻子和前夫所生…… 那张将军还宝贝成这样? “我记得他从前也不是没被人弹劾过,唯一一次被人弹劾,就是因为有人说他嫁女儿的嫁妆太丰厚了,恐怕来路不正,是否有挪用军饷之嫌?我爹爹倒是一笑而过,也没放在心上。可是他那时在我母亲面前随口一提,我倒记住了。” 她沉思许久后,十分严肃地评价了一番:“难怪这群人能和你混到一起去,原来都是一路人。张将军那般宝贝夫人和前夫之女,贴上那样一份丰厚的嫁妆嫁女,徐侯也对漪娴前头没生下的那个女儿视如己出,将那可怜的孩子风光葬了。做到这个份上,也是难得。” 不过张将军做事毕竟不光彩,抢人妻女,她还是不太好评价。 晏珽宗更加严肃地否认: “我可没那般无能。若是我,我就绝对不会叫你和旁人有孩子。” 婠婠弯了弯眼睛一笑:“那我要是真的有了呢?你要把它杀了?” “你要是真的有……那就是我的亲生孩子。谁敢说它是你跟旁人生的,我杀那人就是。” 她扑哧一笑。 “再过一两个月,就是聿儿的周岁了。咱们在哪办?” 218:皇太子周岁 l ashuwu.c om 在聿儿的周岁之前,七月中还有七夕节。 这一年皇帝依旧带着婠婠在外面游乐,彻夜不归,纵享盛世太平美景。 去年七夕时,婠婠怀着聿儿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皇帝就没敢带她出去放烟火玩,怕烟火的爆响惊扰了她即将临盆的身体。 但是今年他又继续为婠婠放烟花了。 这是一朵巨大的莲花形状的烟花,在咻地一声蹿上高空之后,在浓墨的黑夜中层层迭迭地绽放了开来,莲花的朵朵花瓣亦相继展现出自己的颜色。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i5 2yzw.com 而婠婠是时正站在魏都最高的一层酒楼包厢的窗前。 她站在高楼上看着窗外的烟火盛景,而皇帝在她身边搂着她的腰肢,低头专心地看着她的面容和表情。 荧紫的莲花花瓣在空中迅速绽放、掉落,她水波潋滟地眸中亦倒映出了莲花的形状。 烟火在她细腻的侧颜上打下一层淡淡的光,在那一瞬间,她面上细小的绒毛都可以被他看清。 婠婠看完后许久才回过神来。 “这一支比那年的射月之箭还要大,还要漂亮。麟舟,我喜欢的。” 皇帝淡笑:“你喜欢就好。” 其实这些烟火他早已私下命人调试了数遍,而且每一次他都亲自去看过试过的,为了防止早早放出来让她没了新鲜感,他经常是白日里偷偷溜去京郊极远的地方试放这些烟花的效果。 只为了能让她今夜满意。 “婠婠,咱们往后日夜相守,永世不分离,一定会比牛郎织女还要美满幸福百倍。” 七月中,知滢的孩子也平安生了下来,是一对女孩儿,程酂高兴地不得了,说自己是得了双珠。 婠婠后来听起漪娴说,程酂他给知滢在外头的珠宝匠人那里定制了一顶明珠凤冠儿,凤冠左右各有一条垂下来的流苏,流苏顶端镶嵌着近乎有鹌鹑蛋大的淡紫色明珠,漂亮得不得了,寓意“明珠双好”。 知滢在两个孩子满月那日戴着这顶冠儿见客,衬得她气色极好,雍容无边,在内帏女眷之间亦传成了一段佳话,不知惹多少人艳羡不已。 婠婠心中也是羡慕的,不知自己何时还能有个女儿。 六月末,婠婠的嫂嫂镇西王妃杨娘娘生下了第二子,王爷取名为“章”,派王府属官进京向太后帝后报喜。 八月,属官抵京。 太后听闻王妃母子平安,心中很高兴,但是又一再叮嘱三四年之内别叫她再生了,千万养好身体再说。 是以很多年中,璟宗王爷的养女崇清帝姬都是他们唯一的女儿,因为稀有,越发在家中受尽了千万般的珍惜呵护。 这一年里,似乎许多她从前的朋友、玩伴,亦或是同龄人,都过上了这样平静的生活。 大家都在渐渐长大成人,成为人母,从晚辈变成来日下一代的长辈。 太子聿的周岁宴,婠婠决定设在如意殿。 起先她还和晏珽宗商量过什么时候把聿儿接回来自己带一段时间,晏珽宗一开始也说到孩子七八个月大好带的时候可以接回来。 但是婠婠看她母亲的架势,似乎真的不打算把孩子还给她了。 太子聿都已经一周岁了,他祖母疼得紧,祖孙俩待在千秋宫里自在又得趣,日子也有了盼头。 婠婠提出几次想接回孩子,母亲反倒说:“两年三年,你自己再生了一个,想怎么带我又不去管你。你母亲年纪渐长,膝下亲子又不在,只得了这一孙让我享享天伦,你还这般小气舍不得……” “再者,你跟他私下关起殿门来怎么闹的疯的,你当我真真儿一点不知道?我不是也没多罗嗦你一句?我只不想管你而已!” 她面上一红,又只好不敢说什么了。 晏珽宗也说,反正孩子都在她眼皮子底下,每天都去见的,何必一定要接回来。 每隔十日带着聿儿去南江王府里看孟夫人的时候,婠婠能看出来孟夫人也很舍不得孩子,似乎是想请求婠婠将孩子留在她身边待一阵的,只是她怕打搅了婠婠的正常生活,没好意思说出来。 聿儿周岁时,自然是有抓周礼的。 太后取出自己收藏的一卷《史记》,婠婠拿了支狼毫笔,底下的宗亲们也贡献了不少的小玩意,皇帝则拿来自己从前随身所用的一把佩剑让人放过去。 婠婠紧张地拉了拉他的衣角:“你不知道那剑有多重?孩子怎么可能拿的动?故意折腾你儿子是不是?” 捧着剑过去的太监都险些直不起腰来。 聿儿一岁时,已经可以简单流畅地叫出“阿娘”“太娘娘”和“父亲”了。 都中时人习惯唤祖母也称“娘娘”,因为太后身份更尊贵,婠婠就教他私下亲昵时唤自己祖母为“太娘娘”,聿儿见了孟夫人也学会了喊“太娘娘 ”。 不过在外人面前肯定还是要叫“祖母”的。 聿儿现在在自己着急地时候已经可以使劲发力站起来小走两步了,爬得也更加地顺畅。 等太子被人放在铺了红绸的地上爬了一圈时,虽然他对其他的东西也很感兴趣,但是还是毫不犹豫地抓起了祖母的书和母亲的笔,犹豫了片刻,又想去拖动他父亲的那把剑。 但他当然是拖不动的,真真使出吃奶的劲也推不动分毫。 皇帝面上渐有玩味之意,懒懒地靠坐在龙椅上看着他儿子着急。 太后就心疼了,忙去唤嬷嬷们:“太子已经抓了东西,就将他抱回来吧!” 然而让婠婠惊讶的是,见自己拽不动那把剑后,聿儿很快就改变了策略,抠下了剑柄上挂着的流苏塞到自己怀里。 晏珽宗蓦然坐直了身子,神色有些焦急地低骂了一句:“这兔崽子。” 那流苏是多年前婠婠亲手为他挂上的、送他的礼物。 当年杀燕郡王时,他就是用的这把剑。 那年端午夜,他强迫婠婠和他同房、夺走婠婠的初夜之前,他也曾用这把剑的剑锋挑起她的下巴亵弄她。 这流苏他珍惜非常——因为和婠婠从前关系最僵硬的那段时间里,她几乎没有送过他任何东西。 所以这条流苏自挂上之后他就不曾取下过一次,如今却被这小兔崽子轻而易举地拔了下来。 聿儿抱着东西跌跌撞撞地奔向他祖母,太后爱若珍宝地将他抱在怀中好一顿疼惜。 臣下们连声恭祝说太子日后定有“文治武功”之才云云,如意殿内一片喧嚣热闹。 所有人都很高兴,唯独皇帝自己的面色就快挂不住了。 婠婠嘲笑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谁让你自己不存好心,偏要逗他,如今自食恶果。” 聿儿的周岁宴结束之后,皇帝连忙去要来那条流苏,好在系带处没被这兔崽子扯断,只是有些松散了,婠婠将它重新扎紧,系了一个同心结,又把它扣回了原来的地方。 皇帝还有些闷闷不乐,婠婠喊他过来看:“我当年给你系的结就是随手打的,现在这个和以前的不一样呢,是同心结。” 他这才被她重新哄好,眼中又有了笑意。 系完这个结后,婠婠在窗边的靠椅上坐了下来,抚了抚平坦的腹部,还不禁感慨。 “去年的这个时候,聿儿在我肚子里都还没发动呢。如今他就已经一岁了。 他会爬、会走、会说话,会叫我母亲、叫你父亲。我怎么觉得日子过得这般快呢。 哪日,他一转眼三四岁了,十来岁了,再到日后成家立业,是不是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有了孩子之后,就觉得时光的流逝和从前很不一样了。 皇帝也有些慨然:“是啊,咱们成婚已经两年出头了。可我却觉得日子还是太短,太短。我还等着与你成婚十二载、二十载、四十载的时候呢。” 婚后四十年并没有很快来到,但是聿儿的三岁生辰转瞬即至。 ——那是元武五年的八月。 番外提前建设篇(1):嫡妹X庶兄(小肉) 腊月的雪纷纷扬扬地往下飘着,似乎就没有哪日是止住过的。 晋国公回府的时候,忽地从袖中掏出一串糖葫芦儿,命家中婢子送给她去。 “晋国夫人才刚回来,她从前住的院子,我是早命人收拾过的,去问问她还住得习惯么?” 这婢子连忙奉承家主说道:“如何能不习惯,这金茶玉饭的,都是公爷的心意。姑娘再没有不喜欢的意思了。” 一片雪花飘到这婢子的睫毛上,她又压低了声音,“何况这样的天儿,若不是公爷在圣上跟前求情,将姑娘接回来,如今咱们姑娘只怕还和那谢家流放在路上呢,不知要吃多少的苦儿。哪得如今这般安稳的日子?” 面对这婢子的奉承,晋国公也只是淡然一笑:“告诉她,我晚间忙完了手头的事情,亲自去看望她。” 婢子应下后,就执着这串糖葫芦去了葳蕤院。 晋国夫人和离回娘家之后的院子。 晋国公、晋国夫人,听起来活像是一对夫妻。 不过……实际上这位晋国夫人并不是晋国公的夫人,而是他嫡出的小妹妹。 晋国夫人的诰命,是她的庶兄亲自为她求来的。 因为在本朝,男子建功立业之后,他家中的女眷可以得到的诰命并不一定只能封给妻子。 若是母亲还在,就可以越过妻子先封母亲;若是母亲妻子都不在,膝下唯有女儿,也可以降级封给他们的女儿。 甚至封给舅母、姨母、婶母等情况,都是存在的。 还有一种情况是这妻子实在太“贤良”了,主动提出把封赏让给丈夫的姐妹,自己不要,朝廷也是接受的。 而晋国夫人这个诰命的由来,就属于封给了当事人妹妹的案例。 不过晋国公没有妻子去让,这是晋国公自己去圣上跟前求来的。 圣上当时还笑问:“就不怕你来日的妻子吃醋生气了?” 晋国公答曰:“来日之事暂且不提,臣只想现在多弥补妹妹。” * 婢子踏入了这间极尽富丽奢华的金丝窟,只见主院内热热地烧着昂贵的银丝碳,虽然是寒冬里,却暖如盛春。 而晋国夫人正面带忧愁地坐在窗下想着心事,看上去心情并不快活。 生得却是那般清贵冷艳的美人儿,偏偏这样的变故遭在她身上,想来她确实几日之内很难接受吧? 婢子茵娘将那串糖葫芦递给她:“这是我们公爷今儿在宫里下值回来,特意给姑娘带的,姑娘快尝尝吧。公爷是惦记着姑娘从小就爱吃这些。” “……他给我买的?” 晋国夫人从前在家中,乳名小字叫婠婠。 婠婠犹豫着不肯去接茵娘递来的东西,茵娘还催呢:“姑娘快吃吧,公爷说见姑娘这几日胃口不快,所以吃点山楂给姑娘开开胃的。这屋里头暖和,姑娘再不吃,仔细冰糖化了,糖水滴下来脏了您的衣裳。” 婠婠姑娘这才接过,乏味地咬了一口。 见她吃了,茵娘就笑:“公爷叫姑娘在这家里好生住着,他晚间还回来看望姑娘的。” 闻言,婠婠的脸色却蓦然变了。 他要来看她? 为何现在不来,偏偏选在晚上? 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婢子略站了片刻,见婠婠姑娘不想说话,她自个也就退下了。 刚一掀开门帘出去,外头的寒气劈头盖脸地就袭了过来,吹得茵娘浑身一阵哆嗦,在葳蕤院主院里的捂着的热气也全都跑了。 她回头望了眼那温暖的主院,不由得想起过往二十来年的所有事情。 这晏家本就是本朝有头有脸的世家大族,而姑娘和晋国公这一支,恰好是二房的,血脉也还算很近。 婠婠姑娘,原来就是家里的嫡长女,又得老太太宠爱,自幼尊贵体面得宠,谁都不敢轻视了葳蕤院半分。 原是她的生母,就是老爷的原配妻子,老太太的娘家嫡亲侄女儿,只可惜命薄,嫁过来两三年,生下婠婠姑娘就去了。 老太太心疼侄女儿,更心疼这个小孙女,就将她抱来亲自养着,这些年跟着老太太,宫里的多少贵人主子婠姑娘也不是没见过的。 婠姑娘生得好,又有才学,本是整个洛阳有名的才女美人儿。 所以就连长房那边的公子千金都不敢得罪了婠婠姑娘。 而两年妻丧过去之后,老爷又新娶了别的妇人进来为继室,另外生养了其他的嫡子们,暂且不提了。 只不过继母和弟弟们待婠姑娘也是极恭敬客气的。 不过——那位如今的家主晋国公晏麟州,不仅是二房的人,而且还是庶子,是婢子生养的。 他生在老爷还未娶妻之前,是屋里一个略有些姿色的丫鬟,想着要在正妻入府之前站稳脚跟,使了手段生下来的庶长子。 为此,老太太十分厌恶他们母子,觉得这个庶长子的存在十分不体面。 早前老爷还是略疼过他几分的,取名也很重视,叫“麟州”呢,但是男人的花言巧语哪能真的一辈子当饭吃。 一是有老太太和继妻金氏里外挑拨抱怨说这庶长子的不好,二是身边又有了年轻娇艳的新妻和美妾,三则他其他的嫡子庶子们接连出生,对于这个生不逢时的庶长子,他也就很少过问了。 是以很多年的时光里,这庶长子在晏家都是一个里外不是人的尴尬处境。 又过去数年后,婠姑娘长大成人了。 老太太对婠姑娘的婚事精挑细选,一万个放在心上,给她选了自己昔年手帕交女眷的孙子,谢家的嫡长子。 这谢家也是和晏家一样的世家大族,而且还是宫里谢太后的娘家,新帝陛下的母族,圣眷浓厚着呢。 婠姑娘嫁过去,就是来日的家族主母,一家宗妇,她所生的嫡长子,也会继承整个谢家的家产。 而那谢公子,更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清冷贵公子,婠姑娘自己见过,也喜欢。 这般说定后,老太太哭着留婠姑娘到了十八岁,然后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地嫁了出去。 至于那个无人过问的庶长子,据说被老爷送到北地从军、自谋生计去了。 是死是活,家里头好些年也没个消息。 谁料想,天下就真真儿是有这样风水轮转的故事。 那新帝,忽然暴毙驾崩了! 说是叫宠妃给毒死的。而这位宠妃,是藩王冀王送来的人。 新帝一死,他的手足兄弟冀王立刻起兵造反,不到一月的功夫,北地叛军就打到了国都洛阳城下。 叛军首领,是那个去了北地多年的晏麟州。 后面的故事发展就很简单了。 冀王登基成为新帝,大封功臣。 他的心腹将领晏麟州就被封为晋国公、北都大都督,在新帝冀王的默许之下成为了整个晏家的家主,说一不二,掌握着整个晏家所有人的生死大权。 而新帝上位之后盘算着料理前一位兄弟在位时的亲信臣官和家族势力,谢家,也就第一个被开了刀。 谢家家主和其他有重要官职在身的男子被杀,阖族流放,覆灭。 按例,嫁到谢家为宗妇的婠姑娘,也是要在流放之列的。 但是她的兄长亲自去皇帝跟前求了恩典,竟然叫她和那谢公子和离了,把她直接带回了娘家,还说要养她一辈子…… * 冬日天昏黑地极快。 不多时,就到了一片夜幕笼罩的时候了。 晋国公踏足了他妹妹的葳蕤院,推门而入。 屋内并不显得昏暗,因为晋国公命人拿了许多珍贵的夜明珠镶嵌在烛台上以作照明之用。 婠婠腾地一下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已经这么晚了。她还没有更衣洗漱、卸下发髻。 想来心里头也隐隐有了些不安的意思,知道自己可能就要面对什么。 晏麟州散漫地解下身上的氅衣丢到一边的狐皮地毯上,闲庭信步般一步步走向她。 “妹妹回来这几日,可还住得习惯?” 床榻边的美人儿感受到兄长袭来的压迫感,下意识想要后退,可她已经站在了床边上退无可退了。 只能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多谢兄长的照拂,我一切都好。” 砰。 她的心脏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了,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晏麟州揽住了她的腰,搂她在床边坐下。 这般亲昵自然的动作,宛如他们是夫妻爱侣一般。 婠婠浑身僵硬,却不敢拒绝他分毫。 男人粗粒带着薄茧的手指滑过她白皙如凝脂的姣好容颜,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我的妹妹瘦了。气色也不如从前好。连带着……和哥哥都不亲近了。” 他的指腹在她面上流连,婠婠渐渐发起抖来。 “我没有……” “没有什么?”他轻笑。 “公爷。” 婠婠猛地一把使劲推开了他,慌不择路地后退数步。 “天色已晚,公爷明早还要朝会。不若早些回去歇息吧。” 这个称呼让男人的脸色沉了下来。 “婠婠,你叫我什么?” “公爷……” 她还是这样不知好歹,他怒极反笑,径直就要拂袖而去似的, “我明日确实还要去朝会,要和皇帝商议谢家的谋逆之罪是否还要再审、重判,把我那可怜的妹婿腰斩了,也说不一定啊。” “清哲!” 婠婠下意识念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谢清哲,她的夫婿。 被迫和离了的前夫。 听到她叫那人的名字如此亲昵,背对着她的男人眸中杀意更浓。 他是“清哲”,而自己却只是她口中的“公爷”。 亲疏如此分明。 婠婠呆呆愣在原地片刻,却见那人确实是要走了,被她气走的。 她恍恍惚惚地知道他想要什么。于是便追上去抱住了他精壮地腰身。 “哥哥……” “哥哥,留下来,好不好?” “留下来看看妹妹,好吗?” 如此,他眸中才渐有了些笑意,回身将她打横抱起,送到了那张柔软的床榻上。 兄长俯身压下,指尖依次解开她衣襟的系扣。 “多年不见妹妹,让哥哥来看看你瘦了没有,嗯?” 骤然遭受如此侮辱,婠婠说不出话来,只能闭上眼睛几不可见地点了头。 华美的裙裳被他很快一件件剥下,露出了内里她柔软白嫩的曼妙身躯。 和他赤诚相见。 婠婠的身子顺从地躺在他身下,脸却埋进了枕头里,仍由泪水无声地滚落。 “真瘦了,料想你那畜生前夫没有照顾好你。” 他用手掌量了量她的纤腰,又忽然握住了她两条纤纤细腿,猛地将她的双腿分开。 “腿也瘦了好些。” 最柔美私密的地方,也终于彻底暴露在他面前了。 婠婠以手捂面,越发无法自控地哭得声音越来越大。 偏偏那男人还凑到了她腿心间仔细去看,又以手指拨弄亵玩她紧闭的花瓣肉唇。 甚至还闯入了她浅浅的幽谷之中。 她是自幼养在深闺的娇娇女孩儿,哪里遇到过这样孟浪不堪的事情。 便是……便是从前和自己的丈夫,也没有这般的。 和谢清哲行房时,他都会用丝被遮住她的身体,也从不过分亵玩她的私密之处,对她呵护有加,礼遇备至。 夫妻情事,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十日一回,是谢家祖上定下的规矩,教导子孙不得贪欢损伤身子的。 在床笫之间,她也没有太多的经验。 崩溃之中,她几乎要流尽这一生的泪。 晏麟州俯身亲吻了她。 亲吻的她那处……娇嫩不堪蹉蹂之处。 他有力的唇舌分开了她的两瓣花瓣,渐次探到更内里去撩拨她。 婠婠那处生得极漂亮,颜色也粉嫩可爱,如一只羞羞绽放的花儿。 那也是她体香最浓郁之处,散发着诱人的腥甜香气。 纵然心理百般抗拒这样有违人伦之事,可是身子的本能反应却是骗不了人的。 娇娇的红豆,如蚌肉中的一颗小珠,羞怯地探出了头来。 在他的玩弄下,她丢了身子,泄出一滩清亮的水液来,尽数入了他的口。 他倒也不嫌弃,如饮琼浆玉露般吞了个干净。 知道自己出了丑,婠婠的身子在高潮余韵之中震颤,眼泪却落个不停。 她背叛了清哲。背叛了和夫君的情意。 她不贞了,被自己的兄长侮辱了身子。 可是,分明更侮辱的事情还在后头。 见她的穴儿被玩弄地软糯濡湿,适宜被人侵犯了,兄长便跪在她双腿之间掏出了自己骇人的物什。 那物生得极丑,是而婠婠觉得骇人。 但又是极粗硕坚硬的。 他挺腰将自己的性器送到婠婠柔软如白兔的胸乳前蹭了蹭,又递到她唇边,含笑问道: “妹妹要不要亲一亲?” 婠婠偏头避过去了。 他也不恼,只叹了声“果真是个水多的浪货”,而后就把自己抵在了她嫣红又湿润糯糯的花唇间。 一声招呼都不打地挺腰送入。 婠婠难以自抑地惊呼了声,可是吟叫出来的那把嗓子偏偏那般妩媚动人。 只一下,就被男人肏酥了身子。 里头紧致如处子一般。 她兄长一面欲罢不能地来回抽送进出,一边还逼问她:“怎么跟个雏儿似的?那姓谢的不是个男人是不是?是不是叫你守了这么多年的活寡?” “吃不下?如何能吃不下?哥哥不是早就叫人给你送了糖山楂开胃了么。” 婠婠起先并不想回答他。 但是他以一种折磨的方式折腾着她的身子,她渐渐吃不住了,才咬牙回答。 “他不是……他无能、不中用,万分之一也比不上哥哥……” “只有哥哥的……只有哥哥的肉棒,才肏到我身子里了……” 说完这句话后,她只觉得自己已经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而身上的男人也终于在她的刺激下泄出了一滩浓精。 灼热,污浊,浓厚,量又极大。 全都弄在她身子的最深处。 他埋了许久不愿抽出,还爱怜地抚着婠婠的肚皮:“把哥哥的种子都吃下了,来日给哥哥生个宝宝好不好?定要和你一般可爱的女儿。” 婠婠嫌恶地避开。 他默了良久,那处又渐有抬头之势。 “——偏要讨罚酒吃,我也不惯着你。” 于是又是一整夜的折辱肏弄,存心用尽手段玩得那美人儿第二日都下不了床一般。 翌日清晨,他临走前还取来一枚小巧的玉棒塞入美人快被玩坏的穴内,又叮嘱婢子: “叫她含着,无我应准,不许取下。否则后果自负。” 这是逼着美人儿要含他的精了。 说罢,他便起身去了朝会。 * 他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后,婠婠才恍惚地从睡梦中惊醒。 “这是什么时候了?” 萃霜恭敬地答道:“快到晌午了,娘娘。” 婠婠疲倦地扶额:“给本宫梳洗更衣,本宫下午去太后宫里看看聿儿。” 219:元武五年,八月 元武五年,亦是婠婠过得极幸福的一年。 婚后数载,他待她日复一日的恩爱疼宠不输从前,甚至一日胜过一日,让她被人精心浇灌得格外明艳动人。 风华更甚。 她已经很久没有再生过病了,身子也养得更甚从前的康健。人也活泼了不少。 多半是被他养着的功劳。 同样的在这年夏末,她大哥哥大嫂嫂也回京朝觐了。 镇西王带来了崇清帝姬,但是两个儿子还太小了,都不到五岁,恐车马颠簸,小儿承受不住,也就没有带回来。说是等大些了、过几年再送来。 藩王在外需要定时按期朝觐,也是古来都有的规矩。 时隔数年后,太后再见到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是好一番涕泪横流,一家子守在一块好生哭了一场的。 从前自己的一儿一女都在身边时,太后在心中还无法衡量她最爱的是儿子还是女儿。 如今女儿给她生了孙子,太子聿养在她身边多年,已经变成她如今最在乎的晚辈,一双儿女都要往后靠了。 所以仔细说起来,她倒也没那么放不下长子璟宗。 她现在最爱的是聿儿,聿儿比儿子重要,也比女儿重要。 尤其儿子大了,根本没那么需要母亲。 璟宗面对哭得老泪纵横的母亲,甚至还有些感到尴尬和手足无措,一个劲地安慰她说: “儿子不在,原有五弟……陛下守在母亲身边尽孝,母亲何必这样牵挂儿子。” 太后哭过了一场,见他还是那副壮壮的样子,想来这几年没受过罪,心事了了,也就懒得再问他。 她又问王妃杨氏:“王爷这几年待你还好吧?可没给了你气受?接连生下实儿和章儿,你的身子可好些了?” 王妃笑着说一切都好,说王爷对她爱敬有加,他们夫妻是十分恩爱和睦的。 问过了儿子儿媳,太后又看向崇清帝姬柔宁,问她这几年在河西过得怎么样云云。 柔宁今年十二岁整了,也要出落成大姑娘,快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所以她这趟回京,想来以后不会再回河西了。 按照太后给她的安排,以后她都会在宫中住下,被太后和皇后亲自养育教导。 等她略大了,过了三四年,她们会认认真真地为她寻一门最好的亲事,让她嫁在京中,留在她们身边,从此享受安稳的荣华富贵。 婠婠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 私下里,她那个迟钝了一生的兄长总算说出了平生第一句聪明话。 他问太后:“五弟的皇后,她是不是就是我的圣懿妹妹?” 毕竟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亲兄妹,若是这都认不出来,也真是瞎了眼了。 太后叹了口气,没说话,默认了。 璟宗了然地点了点头,脸色竟然格外的平静, “聿儿聪慧可爱,颇有储君风范,想来对孩子没什么影响。” 这些年虽然都是被他祖母养着,但是太后还真没有溺爱过孙儿,更没有叫他被养得无能不中用。 聿儿三岁时,便有垂拱殿当值的学士们过来教导皇太子简单地开蒙习字,暂且教他的都是些简单、常见的字眼。 太子学得都很快,一般三日的时间他就可以牢牢记住几个字了,甚至还能背下一两段通俗易懂的文章段落。 他才三岁啊。 璟宗以为圣懿妹妹和皇帝也是亲兄妹,以为他们是真的血脉乱伦生下的孩子。 不过既然孩子不受影响,母亲身边又有女儿尽孝,他多一个字都没说。 一家子热热闹闹,直到了八月,将要给太子聿过三岁的生辰。 能健健康康地过到了三岁,意味着这孩子又跨过了一个坎。 终归是上苍眷顾的。 而且……也意味着婠婠过了产后三年,可以思考着何时再要一个女孩儿的事情了。 * 八月初的时候,一直以来贴身照顾皇后的女医吏薛娴又来向皇后复命请安。 带来了现在坊市之间刊印的《女医》书一卷。 这是这些年里在皇后主持之下,宫里宫外精通女科疾病的医者们联袂编写的。 自从自己也生过孩子之后,婠婠便深知女子怀孕生产的不易。她怀孕时屡屡折腾,状况百出,还不是因为有举国各地经验娴熟的接生嬷嬷和医女们照顾,才让她顺顺利利、母子平安地生下孩子。 可是她心中明白,这不过是因为她命好,托生了一个好胎而已。 寻常百姓之家的女子有妊,恐怕整个孕期都没有闲钱和闲工夫去请一次平安脉,生完孩子之后也不会有人来给她们护理、调养身体。 薛娴还告诉她说:“臣自小长于民间,见过许多妇人明明是平安生下孩子的,可是三日五日、十来日之后也会猝然过世。幼时不明白,长大后后知后觉地晓得了,大约是产后的恶露、感染和血崩无人过问,产妇们在被窝里捂上了十来日,也就不中用了。 ——能光在被窝里捂着的,还是命好的。多少人刚生完孩子还要下地干活、操持家务,亦数不上来呢。” 她又说,“娘娘您知道么,更有一宗叫人听了心酸的,是时人百姓都说女子月中的病症是秽疾,什么恶露之类都是极脏污的秽物。所以女子们不敢请医者来贴身照看,医者们若是男子,大多也不愿近她们的身。了不得是驴头不对马嘴地开上两幅安神汤补汤,喝了之后是死是活也无人在意。 而且,多少人糊里糊涂被爹娘嫁了、到婆家生儿育女的人,连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照养自己。” 婠婠听了之后许久都抑抑地喘不过气来。 后来她便自己从小金库中掏出银钱,请来许多颇有经验的医者们编撰《女医》之书,将女子月事里、怀孕分娩时可能出现的各种大小毛病以及处理应对方法都写在上面,语言文字尽可能做到通俗易懂简洁明了。 后来刊行在书肆之中贩卖,价格也压得比同类的书籍要低上许多。 虽则普通读书人家的女子可以买来看一看,但因为婠婠知道请不起医者照看的民间百姓更不可能真的买齐了书,所以这些书,皇帝是硬性下诏要求那些所谓的“乡绅”“里正”“村老”家中必须备齐两卷以上,供村中人无偿借阅翻看。 这些里正村老们平日在村中都是什么德高望重之辈,在哪都摆着架子受人尊敬,每逢年节时所收的好酒好肉都不知几许,何况叫他们都必须买书呢。 在皇后的要求之下,皇帝几年前还曾发布诏令,鼓励民间女子学医,并且倘若有妇人专职接生之事的,即民间所称的“产婆”,只要每年按照规定接生了多少的婴儿,就可以免去她这一年要交的所有的人头税。 她想,她总可以为别人做些什么的。 * 聿儿的三岁生辰,婠婠并没有给他过得太隆重正式,宫宴的规格也没有太过奢侈。 不过晏珽宗亲自下厨给儿子做了一小碗的长寿面,叫孩子吃了。 他生辰当日,晏珽宗和婠婠带着孩子去京郊处最高的一座山上登高望远,一家三口一起看了一场十分震撼的日出。 因为今年有镇西王夫妻回京陪伴,所以太后也十分大度地表示她的生辰也不用过的太热闹,简单些就好。 “到底云州一线的战事吃紧,国库里虽充裕着,不至于拿不出粮草了,可是咱们好歹做个表率,能节省就节省些吧。前线打得沸沸扬扬,我这大魏的老祖宗反在宫里奢靡过寿,总归是寒人心的。” 婠婠道:“母亲慈悯之心,天下都会看见的。” 给太后过完了寿后,镇西王夫妻就回了河西藩地上去了。 崇清帝姬在太后宫中的偏殿住下了。有了她,再加上聿儿,也很能为太后消解疲乏无趣。 皇帝吩咐了声,叫人按照当年婠婠身为嫡长女的月例养着崇清。 到了九月后,云州一线的大小纷争越发没个止歇了。 婠婠和晏珽宗在皇邕楼里看着张垚佑发来的战报,眉头越锁越紧。 “这个乙海可汗阿那哥齐,到底是个人物。什么攻城的战术都能想得出来,好在张将军和方将军在,也能一一应付下去。” 其实从元武四年的年末开始,阿那哥齐就不停地派人在云州一线挑起各种纷争,试图挑起争端和纠纷,居心不轨。 不过张垚佑、方上凛也不是吃亏的主,就这么有来有回地和他们斗了快一年了。 而今年夏末,阿那哥齐派遣使者来到魏都,名为议和,实际上是索要巨额的供奉物资、金银粮食。 类似于宋时的“岁币”。 阿那哥齐的使者故作谦卑地说,他们草原人到了秋冬就要过冬了,没有太多的粮草储备,难以挨过这个冬日,若是魏室朝廷能宽怀大度地给予他们一些封赏,叫他们好好地过冬,那么他们就愿意与魏室和平相处。 这话的言下之意是说,如果现在不愿意给,那么到了冬天,他们就会自己过来抢。 何其张狂无耻。 婠婠略翻了翻,阿那哥齐狮子大开口,要的东西林林总总都不少,甚至连美女都要一千人,说是要留给嫁与他麾下的“勇士们”婚配。 还厚颜无耻地说什么,他的勇士们有了妻儿家眷,有了牵挂之后就不会再恋战了。 这是拿她们魏室的女子当什么了? 同为女子,她当时便被气得心口阵阵发痛。 但是偏偏朝中竟然还有不少支持的,主和的人。 毕竟这些东西,如果真说要拿,如今海晏河清国家太平,又是年年的大丰收,拿出来打发了阿那哥齐,也不算伤筋动骨,甚至根本伤不着他们什么。 但是婠婠就是被这厮气得心口疼,甚至好几日都吃不下饭来。 晏珽宗反过来安慰她:“区区一狗吠之辈,把我的妻子气成这样,这不是衬得你夫君岂非千古少有的无能之君了?” 他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粮草,一粒粟我都不会给。女人,更不可能送一个出去。 只要我在一日,不会让一个女人被掳到关外,不论是和亲的帝姬还是被抢走的民女。” 婠婠仰头问他:“那你是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 皇帝冷笑,“打服了就是了。” 220:“你们仗着陛下没读过几本书……” ro 今年八月,聿儿满了三岁整,太后念叨的让她产后三年内不能再生的期限也过了。 婠婠本来在聿儿满三岁的好几个月前,就和晏珽宗念叨着想要再生个女儿的事情的。 知滢和程酂的那对双生女儿生得格外漂亮可爱,虽然两个女孩长得并不一样,但是都一眼看出像母亲,眼巴巴地望着人的时候,简直把人的心都看化了。 每次知滢带着两个孩子入宫,婠婠看了心里都羡慕非常。 如果一定要生个孩子的话,大约大部分母亲都希望生一个和自己更像的孩子吧。聿儿太像晏珽宗了,除了五官精致些生得像她,其他地方都和他父亲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漪娴也很羡慕。 太后的汤药补品林林总总灌了她好几年,虽说她的身子康健了不少,可是还是一直没能怀孕。 女医们看了说,还是头一回小产之后就没养好,所以子嗣艰难。暗中的意思就是她这辈子恐怕也不能了。 她本就渴望女儿,再见了知滢的那一双女孩儿生得多漂亮,背地里暗自神伤,恐怕也掉了不少的眼泪。 不过徐侯一再劝她不要急,说他不在乎子嗣之事。 前几个月里,婠婠和漪娴一凑在了一起,就是说起养女儿的事情,虽自己还没有,可是早就把一个女孩儿一辈子要用的所有东西都商议齐全了。夲伩首髮站:pornpa 8 .co m 后续章节请到首发站阅读 莫说衣裳布料绸缎首饰珠宝金银之类的,还说起生下女儿,真心疼她,应该给她置备多少的田庄、铺子,叫她日后哪怕不嫁人,也能快活无忧过一辈子。 ——漪娴说,这些东西,徐侯早就为他们那还没怀上的女儿准备好了。夫妻俩每月都要吃斋念佛求神拜天的,可是那孩子就是不来。 “我和侯爷,并不是不疼孩子的爹娘父母,能想着为孩子置办的都办齐了。甚至侯府里的女孩儿院子都收拾好了,床帘帐幔也是我亲自挑选的,为什么孩子就是不来!” 婠婠也只能一再安慰她放宽心、放宽心,要投胎的孩子在天上看着,一定会托生到她肚皮里的。 她也有她的急处。 晏珽宗死活不愿意停了他吃的凉药。 就是医官们私下开给他的那位男子的避子药。 这几年他生怕一时不察再把她弄怀孕,几乎每隔三五日就要喝下一大碗,所以不论他们私下闹得再疯、再如何颠鸾倒凤,婠婠被他的种子灌得再满再撑,也真没有再坏过。 如今婠婠劝他停药,他死活不肯。 气得婠婠上次还和他吵了一架:“你娶我,就是为了生个儿子。如今想要个女儿,你就不肯了。你觉得女儿不配托生到你膝下,当你的孩子是不是?” 他又连忙解释说是心疼她,舍不得她再生。 其实本来聿儿他就没打算让她怀。那时候也是时常吃着凉药的。 不过一开始皇帝高估了那药的分量、低估了自己和她情事的频率,导致药效不力,又正值新婚后不久,所以……最终在她肚子里弄出了聿儿。 所以事后他痛定思痛,一直严格控制药量。 * 不过因为云州一线闹起来的这档子事,婠婠也无暇再和他掰扯女儿的事了。 是年九月二十,元武帝宣布亲征阊达,御驾亲征赴云州。 张垚佑和方上凛点兵十万,加上每个士卒背后带着的老婆儿女烧饭的运粮的以及处理伤口的军医们——一共称五十万大军,从朔州等地一一调往云州。 说是从地方上带来的,其实早就是皇帝多年前就精心布置操练的人马。 而阿那哥齐那边吹嘘人马的方式更离谱。 ——他把几个名义上臣服于阊达的部落兵士全都加了起来,号称自己有百多万众。实际上人家在草原上离得远了,知不知道这边打起来了还难说的。 这种操作类似于汉人的魏室帝国把边上称臣的倭国人都算在自己头上、充作自己的军队一样。 在皇帝宣布亲征之前,朝臣内外出现了不少哭丧的声音,纷纷劝皇帝不要冒险好战,这一仗打下去,不论是输是赢,一定都会导致国库空虚、内耗巨大。 说什么皇帝如今草草做了主意,难道就不怕“轻举大事,功既不成,仍有后患,悔无及也!”? 还不如就遂了阿那哥齐的愿,把他要的什么粮食金银全都送给他,然后和他议个和,规定双方多少年不开战,再顺带嫁个帝女过去和亲——比如崇清帝姬就很合适,这就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婠婠一听这话就生气,径直从屏风后面走出来骂他们。 “崇清才多大?她才十二!阿那哥齐已经三十有二!你们就敢打崇清的主意!她才十二你们就想把她一幼女送去伺候男人?你们这些食君之禄的蠢货,哪个没有四五十了,哪个受到朝廷的供养、明里暗里弄的钱、享的权比她少了,怎么不见你们自己卖身为奴、换了银钱送去给阿那哥齐求和!” 他们显然没意识到皇后竟然就在屏风后面听着,这般明目张胆地干政。 但是皇帝正懒洋洋地站在御座前擦拭着手中的宝剑,他们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现在说这皇后半句不好,皇帝绝对能一剑捅死他们。 反正这个皇帝素来都不追求什么“仁君”“宽厚”的名声活牌坊,这些年要不是皇后拦着,说不定朝官们早就被他踹死了多少。 于是众人也只能垂首称“无能”,不敢多说什么。 看样子,皇帝是非战不可了。 婠婠又斥他们:“你们仗着陛下没读过两本书,什么典故都敢拉到陛下面前说。什么轻举大事,功既不成,仍有后患,悔无及也?这是什么话?这是《资治通鉴》里头,秦晋淝水之战里那篇,苻坚之弟咒他的话!你们也敢用这话咒陛下功业不成?安的什么心!就是为了显得你们自个儿高风亮节、高瞻远瞩是不是?” 晏珽宗:“……” 什么叫“仗着陛下没读过两本书”? 仔细思索起来,似乎有些怪怪的…… 不过婠婠还是维护他的,他懂她的心意。她一定是因为爱他。 他也更爱她了。 别人说两三句话,他的婠婠就能立马反应出来是哪里的典故,她真是千古少有的才女。 和她在一起真好。 皇后又道: “既然你们敢拿淝水之战的典故讽刺陛下,本宫也和你们论一论。 苻坚之臣劝他不能轻举战事时说过:今伐晋有三难: 天道不顺,一也; 晋国无衅,二也;我数战兵疲,民有畏敌之心,三也。 难道你们觉得当今陛下也是如此吗?” “其一,我魏室自文寿、元武以来几乎年年丰收,元武以来更是年年大丰,何来天道不顺?分明是占尽天时。 其二,苻坚臣说晋国不曾挑衅再先。难道如今的阿那哥齐没有故意引战挑衅我们吗?这尽一年来云州的战事是谁挑起的,你们眼瞎了吗?此曰阊达有衅。 其三,苻坚淝水之战前,数战兵疲、民皆畏敌。可是陛下虽以武功立身,即位数年来并不曾举过一次战事。我朝不仅不曾数战兵疲,反而将士们操练筹备数年,早有立功抗敌之心!我魏室百姓更不曾受到战乱牵连,何来畏敌之说?” “如此,陛下顺应天道,阊达有衅,兵民愿战。分明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元武皇后这一通斥骂力争,倒叫这些人只能无话可说,灰溜溜地退下了。 他们走后,皇邕楼的书房里只剩下了帝后二人。 晏珽宗默了良久,从身后将婠婠搂在怀中。 “婠婠啊……” 他该怎样弥补她的情意呢? 一个男人,在自己想做某事的时候,能被心爱的女人全力以赴的支持,这种成就感是得到什么都无法弥补回来的。 看着她为他力战群儒时,他只觉得转过头她要他的命,他都愿意给。 婠婠在他怀里转过身,和他面对面,仰首同他直视。 “陛下的毕生英名,全都系于此战。 臣妾声名的后世评说,也要系与陛下之身了。 陛下若胜了,还胜的勇武过人,那臣妾同陛下就是千古少有的明君贤后、相得益彰。 陛下若输了,史书后人都会说陛下好战,是被臣妾挑唆。陛下是昏君,臣妾……也就是妖后。 咱们俩这般自吹自擂,都得被人笑死了呢。” 婠婠是娇笑着和他说出这番话的,故意说出“陛下”“臣妾”之称,不过是玩笑罢了。 平日她几时自称为妾,几时给他行过几个礼的。 皇帝俯首亲吻她的光洁的额头。 “孤一定去给孤的皇后挣回千古的美名。” 男人就该在外头流血流汗给自己的女人挣功业。 他在外累死累活,九死一生,她只消在外人面前动动嘴皮子支持他一番,安安心心待在宫里等着前线的捷报传来,就可以享受他功成的所有成就美名,这都是应该的啊。 反正晏珽宗是这么想的。 婠婠愿意花功夫为了他和臣下们争论,已经很辛苦了,他不能再叫她受累。 不过这一次,婠婠没想叫他一个人外去。 她说她要和他一起去。 221:“帝后与云州,生死与共。” 元武皇帝说要御驾亲征之前,在名分上已经下诏命年仅三岁的皇太子聿“监国”,尊请太后辅佐,封皇后为“摄政皇后”,实际上是打算让皇后和留下来的理政大臣们在皇帝不在的时候处理国政。 假如……假如皇帝真的在云州战场上遇不测之事,太后和皇后就可以立马让太子聿顺位即位,成为新帝,不至于让国无主君,国心大乱。 他虽然要走了,但是却把婠婠母子和婠婠的母亲安排地清清楚楚,叫他们一心待在宫里头好好过日子,不必让战火的狼烟吹到他们的面前来。 而且皇后甚至还可以在皇帝不在的时候,依靠自己手中的摄政皇后权力培植、提拔一批自己的心腹,对她来说,留在宫里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但是婠婠却破天荒地提出她要和他一起去。 倒是惊了不少人。 她母亲第一个不同意,背后当着婠婠的面,骂婠婠没脑子的那些话,晏珽宗自己都能猜得出来。 “我看你是疯了!好好的安生日子不过,你要跟他出去乱跑干什么!云州外头乱成这样,你不知道打仗的时候是日也打夜也打,连个囫囵觉你都睡不下来!说不定他没战死,你自己反先累得病死了。我怎么生出你这样的蠢货来!” 甚至她那些乳母嬷嬷们会说的话,也不过那么几句。 但其实晏珽宗这回觉得她们说得都挺对的,他也不想让婠婠和他一起去。 “那里太清苦了。何况你身子从前底子不好,别再舟车劳顿地勾出从前旧病来。若是军情突发,连我都顾不过来你怎么办?” “和你母亲,和咱们的聿儿,安安稳稳地待在宫里等我回来好不好?” 婠婠听他这话反而挑了下眉冷笑。 “想来你原来是当我不懂事,以为我是没见过世面,想和你出去游山玩水,还等着你围在我身边伺候的呢。我竟是这般的妖后祸水了。” 晏珽宗连忙说不敢。 他是真的单纯地舍不得她出去多吃半分的苦而已。 他的婠婠,就应该一辈子无忧无虑,好好被人养在金丝窟里照料着。 去云州? 那里连一座像样的行宫都没有,连个能让她金贵玉足落地的地方也没有,他那般爱她,珍惜她,怎么舍得叫她过去吃这些根本没有半点意义的苦头? 婠婠叹了口气,幽幽道: “自古文官们四处升迁贬谪调任,是少有带着妻子儿女同去任地的道理的。他们的妻儿只能留在老家伺候公婆长辈,守着活寡。若是谁去赴任还拖儿带女地带着一家子,外人就会嘲笑他们是儿女情长、做官肯定做不好。 ——但是武将们动辄调任,尤其是被调去边疆关塞的,反而都会把父母妻妾儿女都带在身边,时人却纷纷称赞他们忠诚勇武,你还不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边疆武将是随时都会送死的。 武将们带着妻眷家人同往,是以示和边关城池共存亡之心。 若是一朝城破,这些守将们的家人也都会送死或者沦为奴隶,这就是他们的决心。表明了他们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家人妻妾儿女,也一定会血战到底的。 婠婠握住了他的手,同他十指相扣: “麟舟,我不是那样一点苦都吃不得、娇滴滴的笼中雀。我真的没有那么娇气的。守将们的妻妾儿女尚且随行以示决心,如今你是皇帝,我是皇后,你要御驾亲征,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去,想告诉天下百姓” “——我同皇帝生死与共。帝后同整个云州城,生死与共。” “你让我和你去,好不好?我不是你的麻烦和负担……我也不需要你围着我转。此去云州,我也不是去摆皇后的架子,去等着叫别人叩拜侍奉我的。” 她这句话说的他心都化成一滩了。 她说,她这一生要同他生死与共。 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等来婠婠的这句话。 婠婠如此意志坚定,晏珽宗拗不过她,只能带她一起去。 也不知她私下是如何说服了她母亲的。 * 婠婠身为皇后,此去云州,却只带了三个人跟随侍奉。 萃澜萃霜两个老嬷嬷,还有女医吏薛娴。 收拾行装时,除了一身必要见客的宫装,一身皇后朝服之外,她只带了几件半旧的、行动间方便的常服。首饰里头也只带了一顶样式最简单的凤冠,是留着搭配那身皇后朝服的。 毕竟去云州前线,皇后也少不得要有和皇帝一起沙场秋点兵的时候,帝后共同出面鼓舞士气,少不得要点行头装饰一下。 除此之外的脂粉、钗环,她都没带。 倒是薛娴和她一起收拾了很多药方和药材带去了。 皇帝这次走的很快。 他不像以往的帝王亲征,是从京师率兵一路浩浩荡荡地出发,而是在地方上调兵过去,皇帝只带着必要的亲卫们轻装上阵疾行,只等皇帝到了,一坐镇就能指挥开打。 临走前,婠婠去了一趟千秋宫,交给母亲一个锦盒匣子。 “倘若我……回不来了,以后每年聿儿的生辰,母亲就打开那一封给孩子看看吧。我给他留了二十六封信,让他看到三十岁而立之年。” 她母亲叹了口气,没再劝她了。 乳母哭着也要跟她去伺候她,说云州那里苦寒之地,皇后身边连几个婢子宫人都没有,就这两三个人,使唤得过来吗?又担心萃澜和萃霜是晏珽宗的人,必定不会一心对婠婠忠诚上心。 婠婠知道乳母心里是很爱她的,只是爱的方式……她不大好评价。 但是一再劝了劝,好歹把华夫人也给稳住了,叫她和太后、聿儿她们好好待在宫里就行。 婠婠摸了摸聿儿的脸,转身离去。 * 这一路上车马疾驰劳顿,晏珽宗几次要问婠婠可还能适应,几度想要吩咐着放缓速度。 婠婠不准他过问自己的身体半句,都说自己能承受,还厉声吩咐亲卫们每日必行多少里。 “前线战况瞬息万变,陛下岂可为我一人之身屡屡停歇。陛下再问我能不能适应承受,别怪臣妾翻脸了。” 她摆出严肃的阵仗来,把晏珽宗都给吓住了,便不敢多嘴,只能时时观察她的脸色可还对。 古人常说“车马劳顿”,这话其实是一点都不假的。 千百年之后的后世之人,出行时天上飞地上跑水里游的应有尽有,可是后人尚且难以长时间忍受路途的琐碎无聊。 而其实这个时代的许多道路,哪怕是皇帝下令修建的行军大道,都是坑坑洼洼不平坦的,再用咕噜咕噜日夜不停的马车从上面压过去,颠的人头脑五脏都能碎了,滋味更加不好受。 不过婠婠当真忍了下来,一句抱怨也没说。 皇后的这次亲临,不仅真真切切鼓舞了云州一线军民的斗志,也为她这个“宠后”博得了铺天盖地的美誉。 毕竟在当时人看来,元武皇后只要老老实实地待在宫里当“摄政皇后”,不仅可以总揽大权,而且不论皇帝在外头是死是活,她都能安稳一生,根本不用吃这个苦的。 而男人们呢,其实心里也不是很赞成所谓的“摄政皇后”,觉得这是“红粉篡权”,要祸国殃民的。 如今婠婠放着唾手可得的权力不要,反而要去陪皇帝上前线,倒叫他们惊奇又感动。 ——虽然婠婠从来没有想要这些男人的美誉和夸赞,但是误打误撞的是,她确实得到了这些好名声。 但是晏珽宗知道,婠婠虽则十分爱惜名节,但是根本不重视这些贤良的“虚名”。 她爱惜的名节,是为了约束自己,而不是索求别人对自己进行夸赞。 她要来云州,唯一的目的就是安顿云州城内除了士卒之外其他黎民百姓的心。 比如说,商贾之类的一旦听说要开战了,就会立马带着自己的货物离开。 因为商人和货物的离开,城内市场的空缺,就会导致物价被人哄抬,粮价上涨,布价高昂,盐糖之价贵比黄金,百姓生活受到极大的影响。——而且,冬天也快到来了。 再比如说,医者郎中之类的人也可能会因为害怕而离开。 若是这般,城内缺乏医师,百姓有个头疼脑热的很长时间也无法得到医治。 这些并非战争造成的直接恶果,也是官府无法控制之事。 自然了,上述例子不是说明商贾医者等人的逃离,是因为他们品行低下。 其实一到开战的时候,不论战争的后果是输是赢,三百六十行的各种匠人和平民百姓们都有提前搬迁逃离的,而商贾医者之流的离开则更加影响城内百姓的生活。 * 如今,皇后的到来比皇帝的到来更能安定人心。 因为听闻传说中那个“千古第一宠后”的亲临,既是安心,也是让人好奇。云州城内不仅没有出现跑人的迹象,反而还有周围各州县的商贾们疯狂的涌入,都想要一睹皇后的盛容。 在云州城内所有人翘首以盼的好奇中,这年十月初八,帝后终于驾临云州城。 222:云州事 po18hk.com 仔细论起来,这是婠婠过往二十来年人生中第一次离开那座生养了她的城。 她生于魏都、长于魏都,将来,大约也会死在魏宫里。 她被父母家人呵护在那座城中,在那里为人女、为人妻、为人母。 在那里做圣懿帝姬,做元武皇后。 原本,她一辈子都不会离开那里的。 但是这一次,在她自己的执意要求之下,她走出来了。 * 云州城巍峨高耸之壮,丝毫不逊于魏都京师防御的规格。 因为这是一座边塞之城,这里守不住了,整个帝国就要被人从腹部插入一刀来。夲伩首髮站:mi mise 8 .c om 这一路上,她听闻了许许多多不同的乡音,见识了不同于魏都的风景和民俗。 如今她来到了云州城。 帝后下辇入城之时,婠婠换上了那身皇后的朝服。 云州地方官们本提议要在云州城里外共设置一百里的紫丝步障来恭迎皇帝皇后陛下的驾临。 自古以来贵族富家出门都要用步障遮住路的两侧,尤其内眷不欲过路之外人看见。 《晋书》里还写过石崇与王恺比富的故事,王恺尚且可做四十里的步障,石崇更可拉起五十里的步障来和他攀比。 石崇王恺之流,他们身为人臣,都能四五十里,如今我魏室皇帝皇后出行,就是用上一百里,又有何不可? 何况皇后也在,那可是皇帝的女人,能轻易被人看见么?而且云州还多的是那些粗俗的士卒之类。 但是婠婠想都不惜地厉声拒绝了。 “如今寒冬迫近,有做这步障的功夫,还不如拿这些布匹去给将士们多添置几身冬衣呢!” “本宫身为魏室君后,难道这张脸见不得人?难道本宫食民之俸,所以生的金唇玉眼,更高人一等,不能叫庶民见了?” 她和晏珽宗入云州城的时候,是步行入城的。 道旁百姓云集,争相一睹皇后神容。 还真不是主要为了看皇帝。倒也是一种奇观。 虽然围绕的百姓很多,但是众人全都是屏息凝神,不敢多发出一丝声音。 偏就在这时,忽然飞出两只蜜蜂儿,就要朝婠婠面上扑去。 大抵是因为她身上沾了些熏衣的牡丹香气。 不过晏珽宗伸手很快地将那两只蜜蜂握在手里勒死了。 要是真被蜜蜂蛰了一下,损伤皇后凤体,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随行官员纷纷下跪请罪,并且很快就将这蜜蜂的来历揪出来了。 原来是一个带着女儿的妇人,名唤晴娘的女子。 这女子被揪到婠婠面前连连叩首,说自己是做贩糖生意的,恐怕是身上的糖渣吸引了这些蜜蜂,又让蜜蜂扑到了皇后身上。 婠婠连忙让她起身,晴娘抖抖袖子,里面果然又飞出一只蜜蜂来,她女儿慌忙扑上去也拍死了。 皇后见这女童好生可爱机灵,笑着问她叫什么名字。女童说自己叫蔗儿。 她母亲是为了蜜蜂蜇人被揪来的,偏她又叫“蔗儿”,引得众人心下一阵好笑,只是不敢表现出来。 皇后问她叫哪个字,她说“蔗糖”的蔗儿。 婠婠摸了摸女孩儿黄黄的、健康的小脸儿:“如今云州有乱,你和你娘还在这做贩糖生意,真了不得。想来云州百姓还能吃到几口糖,也有你们母女的功劳,对不对呀?” 晴娘说,她们家是从越州一带贩卖蔗糖到云州的,她卖糖,也学制糖,夫婿家里几世都从事贩糖事业。 婠婠更奇:“好了不得。”又问,“为何要千里迢迢到云州来做生意?” 晴娘道:“妾本云州人,母亲死前,念叨着想喝一口红糖水儿,我们跑遍全城,竟然没买到。后妾嫁越州,夫婿家制糖。婚后十二载,夫婿死疾病。妾便带着女儿回故乡卖糖了。” 婠婠叹了口气,温柔地给那女童整了整衣领,就叫她们母女走了,全然没有半分怪罪的意思。 云州是真的没有所谓富丽奢华的行宫的,以前大约也没有皇帝愿意亲自来过这里。 张垚佑特意为皇帝收拾出一座空闲的宅院,叫裕园,请皇帝皇后住下。 裕园内的布置陈设确实十分简单,比之坤宁殿荣寿殿之类婠婠住过的地方差的不止一星半点,但是婠婠丝毫不觉,利落地收拾了住下,萃澜萃霜忙着将一些器具摆放下来,薛娴去安顿她的医术药材,而主院里的床都是婠婠自己铺的。 明明从没做过这些事情,但是她也一样没觉得做这些事情是委屈了她。 晏珽宗是真的很忙,他才跟她回到裕园,急着换下见人才穿的那身繁复的帝王衮服,换上甲胄,就去了云州北城和张垚佑、方上凛等人商议战略攻防的军务大事。 都没顾得上和婠婠说上句话。 铺好床后,婠婠见晏珽宗走了,这才敢伏在痰盂前昏天黑地地吐了起来,几乎把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被马车一路颠的后果就是她心肺脑仁都要碎了,怎么可能真的好受、没有异样。 但是怕晏珽宗担心自己,她一路上愣是没敢表现出来。 薛娴煮了清茶来给婠婠漱口,又给皇后配了安神静气的药来帮她调理身子。 萃澜过来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婠婠觉得吐得痛快了,这才恹恹地靠在她怀里喘了口气出来。 “本宫的事情,不许告诉陛下半分。和陛下只说本宫事事都好。” 萃澜连忙称是。 既然婠婠这么说了,她们求之不得,当然不会告诉皇帝,让这些事情去分担皇帝的心神精力了。 虽然对婠婠没有异心,也愿意尽心尽力地伺候这个女主人,但是她们的心还是永远先倒向皇帝,凡事以为了皇帝好为主。 当然了,反过来。云芝月桂和华夫人也是这么想的。 人之常情而已,都在心里更偏着自己在乎的人。 婠婠心中更是清楚。 这也是她带萃澜姐妹俩来这里照顾她的原因。 如果她真的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她们不会天天拿到皇帝面前去唠叨,她们还是更心疼皇帝、更顾皇帝的大局的。 倘若婠婠带了乳母华氏过来侍奉,恐怕华夫人见了婠婠这副模样,先要跳到皇帝跟前去哭诉一番,说这儿的砖瓦不干净、屋子不敞亮、饮食不精致云云,生怕婠婠受了一点罪。 至于外头仗打成什么样,皇帝是不是为了战事正焦头烂额了,这可不关她的事。 如今战事要紧,婠婠愿意先让自己受些没有意义的委屈,不愿什么都告诉晏珽宗。 * 来云州的第一日,婠婠才缓过来之后,就先召见了那些将士们的遗孀。 就是这一年来在和阊达突厥的各种大小战事里战死将士们的妻子儿女。 这些人里有四品武将的妻子,也有无名小卒的妻子。 名为召见,可是实际上婠婠待她们很客气,温柔,甚至有些殷切。 她能做些什么呢,她只能一次次轻柔地出声安慰她们的伤心,问起她们家中的境况,问起她们死去丈夫的抚恤可有按实发下了,问起家中可有周转不开的困难。 好歹这些,是她身为皇后可以做的事情,男人们做不了也不方便做。 她亦从自己的小金库中拿出了许多的体己私下赠与她们,供她们家中开销。她还向晏珽宗说了,等忙完战事后,要一一晋封她们的诰命。 不是赏赐,而是赠予,是补偿。 在皇后放低身段的哄慰中,这些女子的情绪也显然好了许多。 其实她们从没想过高高在上的元武皇后真的会亲自召见她们,安抚她们。 原先她们是不敢在皇后面前失仪,真的哭诉家中艰辛的,但是婠婠实在太过温柔,宽和,渐渐的,她们才敢低声哭诉起来。 越发这么哭了一下午,这些人才散去了。 婠婠有些出神地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 萃霜安慰她:“这些人原先一辈子也沾不到堂堂皇后的面,有皇后见她们一回,还给她们的儿女赐了名字,她们还不得好生感恩戴德了。” 婠婠并不敢苟同这话。 她做再多,也弥补不了她们失去丈夫的痛苦。 有几个妇人家中的孩子还小,壮着胆子提出求皇后为年幼的孩儿们赐名,婠婠连忙一一答应了下来。 这也是她们为数不多可以为她们做的事情。 至少将来她们的儿女们婚嫁,还能添上一句“当今元武皇后亲自赐名”的名头,到底在世俗的眼里沾了点光辉恩赐,叫别人还高看一眼。 她凭什么不做? 于是傍晚的时间里,她就让萃澜萃霜去买几卷诗词歌赋的书来,她又翻了翻《说文解字》,认认真真地提笔写下一个个名字。 这晚上晏珽宗就没回来,婠婠一个人躺在裕园的床上,思索着这几日来自己的所见所闻。 尤其是关于云州的大小事情。 这座城里,充满了紧张的气氛,城内的空气似乎都是凝滞不前的,皆是一片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婠婠尤其注意到云州城楼上将士士卒们的脸。 他们的脸上,饱经风霜,都是那样的严肃不苟,看上去严阵以待,不敢有丝毫的轻敌。 所有的一切都昭示着一场大战的到来。 和她从前生活的魏都一点都不一样。 魏都,是繁华而富庶的,那里是整个国家的中心。 有身段婀娜的贵女,有纵马游乐的纨绔,有汇集天下奇珍异宝的商铺,有游子、高官、书生、王公、伶人、舞姬,还有帝后。 但是云州,只有紧张和严肃。 她不大能完全听懂这里的乡音,却能理解他们的坚持。也感谢他们的坚持。 * 接连好几日,晏珽宗都没回来。 倒是派人传了话回来,说他在北城那边忙着,叫婠婠每日不必等他,该吃吃该睡睡就是了。 婠婠亦是听说,皇帝和几位将军们商议战事,正忙的慌。 她在裕园里,空闲时候和嬷嬷们制了些鹿肉羊肉的肉干,送去给他吃,也送去给几位将士士卒的遗孀们。 不过十月二十的这天晚上,晏珽宗闷不吭声地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正是夜深,婠婠迷迷糊糊才睡过去。 他跟条猎犬拱着猎物似的拱她的身子,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这时候,他身上甚至还穿着一身冷硬的甲胄,像是要随时迎战的样子。 婠婠啊了声。 “你、你回来了?” 皇帝不言语,只去解她的衣襟,剥她的衣裳。 婠婠连忙去捉他的手。 “晏珽宗!” “——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这才诡异的放松了一口气来。 方才他的样子对她来说太过陌生,她险些以为……是旁的男子轻薄了她。 很快,那颗鲜美荔枝的壳儿就被人剥去了,露出里面汁水充沛、甜美鲜嫩的白白果肉来。 那人急着要把果肉一口吞下,荔枝推拒了两下表示拒绝,还被他身上坚硬沉重的甲胄硌到了。 “你怎么了?是不是云州城外出什么事了?” 婠婠担心的是这个。 “没事……” “阿那哥齐常常夜间派人骚扰侵袭,闹得方上凛他们私下也叫苦连天,有些应对乏力。今晚我亲自出城会会,看看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在我云州城下叫嚣。” 他啃咬着她的锁骨胸乳,含糊不清地和她说了个大概。 夜间互相骚扰是战术里常用的恶心人的一种。 他们不和你玩硬碰硬一战决生死的,偏偏还必须骚扰得你夜夜如临大敌不能安枕,时刻都得提着一颗心防着他们下一次何时再来。 阿那哥齐用的就是这个法子。 每夜常派二三百骑兵来云州城外闹事,恶心了方上凛大半年。 今夜,皇帝说他要亲自出城。 婠婠一时心下大骇。 谁都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这太冒险了。 云州才是他们的大本营,他们的任务只是守住这座城,自然是在城里面最安全了,贸然出城,没有依托,一旦被阿那哥齐的大部队围住了,那简直是回天乏术。 但是皇帝下的命令,臣下们只有劝没有阻拦的。 听了他这话,婠婠的心不觉有些哀戚了起来。 原来,他是想在这个关口和自己告别的。 他一定也知道此举十分危险,害怕一旦出了什么意外,就再也见不到自己了吗? 这个念头涌起来后,她柔顺下了身体,没有再拒绝他半分,任由他施为了。 不过很显然,这是婠婠自己想错了。 皇帝真没存了什么告别的心思。这是什么丧气话?他们以后相守的日子还长着呢。 他就是单纯地过来……发泄一下战前的亢奋和嗜杀暴虐之欲而已。 只是这心思难免对婠婠是很不大尊敬的,所以他没敢告诉她。 行伍多年,他早就习惯了自己的一切生理反应。 每次战前战后,他都会极端兴奋暴戾,还有会在战争开始之前就想着杀人的快感。 但其实这不是什么太好的反应。 到底在宫里当了多年的帝王,握了那么多年的笔,好长时间没再上过战场了,他也觉得需要控制一下自己的这种反应,免的到时候再出了什么岔子。 所以他能想到的事情就是床笫之间的欢爱。 在婠婠身上。 让他发泄过后能稍微冷静些下来。 他也的确很长时间没有再发泄过了。 他知道这样的心思玷污了婠婠,可是……他确实控制不住。 223:金丝绒 的确是很长时间没有过了。 从他们成婚以来,床笫之事就格外的频繁纵情,上一次婠婠有长时间的不和他欢好的记忆,还是她生完聿儿产后坐月子的那段时间。 但是这一次,他们又罕见的有近一个月不曾同房了。 他对她肌肤的滋味想念到发狂。 明明是在这样严肃紧迫的时候,他们在这张榻上竟然还生出了几分“小别胜新婚”的滋味,彼此缠绵悱恻,格外有一番别样的滋味。 皇帝随手解下身上坚硬冰冷的甲胄丢到地上,将婠婠的身子捞在怀里亲个不停。 她的身子被人养得软嫩软嫩的,没有一丝的破损伤痕,更没有因为吃苦劳作而变得粗糙,完美无瑕。 是他毕生最得意的宝物。 他这一生最大的成就,不是当过什么皇帝、干过什么大业,而是自己能将她养得这般好,这般的漂亮动人。 那般馥郁芬芳的身躯,此时却满心依赖温顺地躺在他身下、任由他侵犯抚摸。 她自然是极美的,又因为高贵而极圣洁。 像是安然恬淡地养在江南水乡里、朦胧薄雾中,静静地开在清澈池塘中一朵纯粹高洁的紫莲,宛在水中央。 世人不可亵玩、不可触摸、更无法看清她的真容。 云州城中见过元武皇后的那些妇人们也都说,皇后之姿容,举国难寻其二。 她身上有一股天然自带的淡淡香气,不是因为有了那些昂贵香料和香膏的熏、涂才被腌入味的脂粉气。 是她与生俱来的。这味道温软清甜,却又冷如凝着一层寒霜的玫瑰晨露。 晏珽宗嗅了嗅她身上的香气,满腹的暴虐之欲似乎都被她压下去许多。 在她身边,他是惜命的。 也只有这世上还有她在,他才怕死。 他若是轻易地没了命,留下这么好的她,以后该有谁来照顾她?他不在,她一个人受了委屈又该如何?日头久了,她若是被别的男人哄骗了去,那又该如何是好? 所以他要好生地活着,还要留下一条命来享受她的美丽和温柔、陪伴她一生。虽然这念头说出来有些可耻。 迷恋地亲吻了她许久,晏珽宗将她翻了个面,让她在被褥上跪趴好。 婠婠乖乖照做,将脸埋进枕头中,腰肢塌陷成柔美妩媚的曲线来迎合承受。 而他却连衣裳都没脱,只是随手解了腰带,把那东西掏出来就直入主题。 婠婠纤细的腰肢一直被他握在手中冲撞个不停,直到事毕后,果然留下两道明显的男子的指印,在她雪白肌肤上留下突兀的红痕。 因为她的肌肤娇嫩脆弱,又白皙无瑕,这些年里倒也遂了他的愿,让他可以在轻而易举地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亲吻、吮吸、啃咬,都能在她身上留下情事中的欢痕。 并不至于让她痛,只怪她自己身子太娇气了而已。 他这些年又养出了另一个榻间的癖好,就是每次欢好的时候要细细检查上次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可是还在。 若是还能看出来一二吻痕,就会让他格外的亢奋。 他希望她身上永远带着他的印记。 握着她的腰肢的时候,他甚至还能顺手从她软软的肚皮上摸到自己在她身体里的形状。那一处昂扬的东西在她腹上撑出了一道突起的痕迹,想来她的确是很辛苦的。 好一番冲刺抽插之后,他终于在她体内射了出来,全数堆在里头。 “那避子的凉药你别吃了……现在这个关口,还吃这种药,对你身体也不好。说不定、说不定对你的精神不好呢……” 因着院子小,远没有坤宁殿那么大,隔音效果也不大好,婠婠害怕守在耳房侍奉的萃霜她们听见太大的动静,结束之后有气无力地趴在榻上,咬着枕头的一角细细喘息,连喘气的声响都不敢弄得太大,满面潮红、汗泪水痕。 腿都有些合不拢了。 晏珽宗亲了亲她的背,流连在她的蝴蝶骨处,满是惬意之态。 婠婠腾出一只手来推开他。 “你今天晚上不是还有正事要忙么?别误了大事。去吧。我这里没事。” 她看出他有些后悔方才做的太过粗暴,正在这犹豫着想要开口和她道歉的。 但她现在懒得和他计较这些,真要计较,也等战事结束了,回宫之后再和他仔细算账吧。 见婠婠如此大度地表示了,他摸了摸她的头,而后便着急忙慌地穿上甲胄离去了。 皇帝走后,萃澜端了热水进来为婠婠简单地擦洗身体。 若非自己实在没了力气,婠婠是不要别人来给她做这些私密的事情的。 因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房事,她眸中水润润的朦胧着,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他要出城……可是他才跟我做了这样的事儿,然后又要出去打仗,会不会、会不会对身体不好?” 婠婠有些不安地小声问萃澜。 毕竟时人都说男子的精血珍贵,一滴精十滴血的,说什么男人要做正事之前不能贪欢纵欲,要好生珍惜身子骨。 她有些担心他。 这皇后被养得还真是单纯,都被人折腾到这个份上了,她居然还有心思牵挂着那个罪魁祸首。 萃澜擦了擦她的腿心处,看着她的眼神都充满了一些怜悯。 “娘娘安心吧。陛下身体康健,不会有事的。” 他这样旺盛的精力,让他发泄一回,说不定对他精神更好。 有这空,不如多多担心些自己,人家爽过了走了,她呢,腰都快被人撞断了。 婠婠听她也这般说了,这才懒懒地拥被睡下。 但她还是有些后悔:“早知道他刚来的时候,我就该劝劝他别这样任性。” 其实中途她忽然想起来的时候是劝过一回的,想让他草草结束就算了,免得纵欲伤身。 结果,他莫名其妙地生了气。弄她弄得更狠了。 等她半睡半醒地熬到了寅时两三刻的功夫,忽然听到外面喧嚣着传来一阵闹腾的声音。 似乎是一片欢呼之声,高呼着今夜陛下大捷。 虽然婠婠困极,但是却很安心地真的睡了下来 既然欢呼了,那想来定是大胜。 他没事就好。 第二日晨起时,婠婠一边梳洗盘发,一边才听到萃澜萃霜和薛娴她们说起昨夜外头的发生的事情。 她刚收拾妥当了自己,想着去看看晏珽宗在忙什么,忽闻外头传来一阵马匹响声,还不等她出去看,外头已响起了有人给她磕头的声音。 “臣十二卫左骁卫六品司阶宇文周之,拜见皇后陛下。臣奉陛下之命前来为皇后陛下献金丝绒毯一张。” 竟然是他。 婠婠听得他的声音十分响亮,待她出门去看时,见宇文周之正恭敬地向她俯身行跪叩大礼。 “六品?好些年不见你,你倒往上升了。想来在云州这些年,还算尽心吧?” 宇文周之抬头回话:“臣之所有,都赖皇帝皇后陛下恩泽赏赐,不敢不尽心报效国家。” 虽然是抬着头的,但其实他并不敢真的朝面前的皇后面上瞥一眼过去。 说罢他便双手捧着那张金丝绒的皮子递到皇后面前来:“昨夜阿那哥齐之子叕日恩领五百骑兵叩关骚扰,言语不敬,陛下率臣等出城追杀,臣不才,不敢居功,先射得叕日恩的人头,剥了他的这张披风,献给皇后陛下当毯子踩踏所用。哦,皇后陛下,这张皮子还是叕日恩去年满十六岁时,阿那哥齐亲手赠给爱子的。” 所谓金丝绒,其实就是用一整只活的金丝猴,连头带尾地剥下来的皮子,在此基础上制成氅衣或者披风、毯子。 婠婠瞥了一眼那张披风,顿感有些不适。 金丝绒皮,前朝时候还比较常见,被传为是万兽之瑰宝,比熊皮虎皮还要珍贵一些的,达官显贵之家莫不有之。 只可惜后来,这样的珍兽被越杀越少,濒临绝迹。 魏室建国之初太祖皇帝就下令了,说自帝王、公侯之家起,皆不得享用金丝绒皮。 王公贵族、富商大儒种种,但凡有用金丝猴皮者,皆视为“身着龙袍、意图谋反”罪处。 早先有人收藏的金丝皮,为了避免再生事端,都一一烧尽了。 因为得到了魏室朝廷的保护,所以近几十年来,交州一带的山岭间才重现其踪迹。 婠婠在宫里二十来年,也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云州关外的地方没听说过有金丝猴的,那么叕日恩的这张皮子,想来必是本朝商人偷偷猎杀了,卖出去的东西。 可想而知来路多不易。 送走了宇文周之后,婠婠叹了口气,命人将那皮子好生收起来。 萃霜又去外头打听清楚了,一一将昨夜的事情说给婠婠听。 “我们陛下虽多年没再真打过仗,可那身手丁点都没退过。娘娘不知道,那阿那哥齐自从听闻陛下和娘娘亲自坐镇云州,数日来深夜里都要派人率骑兵来城下骚扰,口出秽语。陛下原是故意忍他们几日,叫他们觉得我们不敢出去迎战似的。昨夜陛下得了密信,说是阿那哥齐的长子叕日恩窥我魏室胆弱,也要来城下亲自耀武扬威地得瑟一回。” “谁想叕日恩这回是踢了铁板子,命都留在云州城里了。陛下亲自率人追杀,叕日恩慌忙逃窜,陛下一箭就射穿了他所驾战马的一条腿,他摔下马来,又想换乘亲卫的马匹逃亡。就当这个关口,那位宇文小将军才射穿了他的脑袋的。” 224:“入口之物” 阿那哥齐今年三十二,这位昨夜才被晏珽宗所杀的长子叕日恩已经十七岁了。 他们部落里的男子成婚都早,叕日恩是阿那哥齐的第一子,生母是乙海可汗故去的原配。 大约就是害在了生育太早的上头,那位原配十四岁嫁给阿那哥齐,生叕日恩时才十五岁,才刚过了幼女的年纪,就生了孩子,很快就死了。 大抵是念着青梅竹马的情意,阿那哥齐一面王帐内美人姬妾如云,一天换几个的睡着;一边又对原配念念不忘,连带着宠爱原配所生的长子。 大汗都这样宠爱他了,那大汗的那些妃子、叕日恩的庶母们,能不“宠”他么?弟弟妹妹们能不“敬畏”他么?臣下们敢多嘴一句? 所以大约是自小就被庶母和弟弟们联合捧杀的缘故,这个长子的脑子一贯不太好,最喜想一出是一出,行事飞扬跋扈,做事不大过脑子。 婠婠道:“陛下才来,就杀了乙海可汗的长子,想来我军必然士气大振了。” 萃霜得意地扬了扬眉:“那当然了!” 婠婠又问她:“你去中军大帐那里问清楚了,陛下昨夜没受伤吧?” “娘娘多虑了,也不看看叕日恩带了几个叫嚣的黄皮猴子来示威,别说想伤我们陛下,就是近我们陛下的身,他们也不够格。” 略近午间时,他却又忽然过来了。 见了婠婠,瞧她面上似乎并不记着昨夜的委屈,他这才敢开口和她说话。 “宇文送来的那张猴皮子,你见了没?喜不喜欢,喜欢让萃澜她们拿去洗一洗,给你当个地毯子用还是好使的。” 不知为何,婠婠总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有那么一丝压抑和歉疚,似是担心自己在这里受了什么委屈。 “我的脚哪有那么金贵,要用金丝绒皮做地毯,太祖皇帝时候都不敢这么奢侈。”婠婠笑了笑,拉着他的手和他一起进屋,她今日亲自下厨做了盘炖羊肉。 那抹让她起疑的愧疚之色很快被他压了下去,皇帝亦笑着凑在她耳边亲了亲她的耳垂: “孤要入口之物,如何不是金贵的?” 情事里他常常捧着她的足背亲吻舔弄,更会含着她珍珠似雪白漂亮的脚趾在口中亲吻。 所以才有“入口之物”之说。 虽然婠婠并不能理解他这种癖好。 “我想了想,还是不愿意在宫里开这样的头。这样的猿猱之属本是咱们那里才有的珍宝,只可惜唐宋以降,都快被杀绝种了。太祖皇帝是亲发诏谕,不准天下任何人再用金丝皮的。若是从我这里开了头,少不得外面多少人悄悄地学了过去呢。” 宫里的主子们平日爱吃什么喝什么用什么,很容易就会成为外头的风向标,引得天下效仿。 婠婠有一年给母亲做了条“西王母骑青鸾”纹样的抹额,母亲因说漂亮,于是戴了一整个冬日。 谁料许多进宫的命妇们看了,学了去,宫外上了年纪的妇人老媪们争相模仿,一时间西王母像都快被卖到断货。 好些平民之家的老妇们,临死的遗愿就是叮嘱儿孙们给自己带着一条那样样式的抹额进棺材。 太子聿第一口开荤时吃了羊肉肉糜羹,这话不知又是谁传了出去,结果惹得都中妇人生了孩子的,孩子们第一口吃肉都要喂羊肉。 * “可是,毕竟陛下战功斐然,难道这样缴来的好东西,咱们还要藏着掖着不给人看吗?” 听说婠婠不喜欢这东西,晏珽宗的神色起先有些失望的。 但婠婠话锋一转,很快说道,“皇子们学习骑射兵法的地方是狩章殿,不如就把它挂到狩章殿的正殿,叫以后你我的儿孙都学着仰瞻祖父圣祖昔年的威风?尤其是等聿儿大了,也让聿儿学学他父亲当年的骑射功夫。” “好。” 饭后,他又没脸没皮地凑过来,下流地问婠婠那处久不承受,昨夜乍然经了风雨,可有受伤的地方。 婠婠推说没有,他还非要凑过去看一看。最后直接让扑腾个不停的她抱去了榻上,亲自检查抚慰一番。 “你真不要脸,大战在前,还不知道惜身……”,婠婠咬着他的肩膀骂他。 “又不愿意给我女儿,还每次弄这么深,我难受得紧,下次不给你这样了。” 她说话时声音柔软,呵气如兰,根本没有半点的威胁性。 “那我下次喂到这儿来,好不好?” 他的眼神昏暗地游移到她水润嫣红的唇瓣上来。 婠婠一下拍开了他的手,像是个树起满身尖刺的刺猬,“你好恶心!” 简单地用了一顿午膳,又同她在榻上戏耍了一阵后,皇帝这才一本正经地去了中军帐那处议事。 临走前婠婠还叮嘱他早日停了那药,大约是聿儿已经十分叫人省心又可爱了,她还是很想要第二个的孩子的。 “你不知道我这几日给人家起了好几个女孩儿的名字,自己越看越喜欢,都恨不得留下来给我们自己的女儿用。” 他默了默,最后竟然真的沉声答应了下来。 因为这几日渐渐适应了云州的气候,没有出现什么水土不服的,婠婠就想着微服出去逛逛云州的街市。 但是萃霜和萃澜都拦着她。 婠婠问起原因,她们支支吾吾地不肯说,最后只道: “这儿外头的粗人多,娘娘知道的,他们军营里出来的,嘴里能有什么好话。若是见了娘娘,他们嘴里不干不净混说起来,陛下知道了,轻易还会留婢子们的命么?” 婠婠想了想,又道:“不碍事的,本宫保证,不论出了什么事,必不叫你们受了牵连。本宫也不会告诉陛下的。” 但是她们还是不肯。 婠婠心里忽地起了些疑心,越想越不对劲。 “不会是外头传了什么有关本宫的闲话吧?” 两个萃面色大惊,没想到婠婠反应那么快。 这下更不容她们拒绝了,因为快到十一月,北地的气候又更寒冷些,婠婠自己换了身半旧的袄,命薛娴也去更了衣,两人扮作是一对妯娌儿,出门转了转去。 萃澜萃霜只敢悄悄派了些亲卫隐匿在人群中护卫皇后。 街上书肆间转了半圈,婠婠就明白萃澜萃霜为何不敢让她出来了。 原来是阿那哥齐那个畜生又犯了疯病,前几日不知从哪听说魏室皇后是中原第一美人,竟然胆敢开口向晏珽宗索要他的皇后! 还说只要将这位皇后送给他,他就愿意退兵,彼此相安无事。 若是实在舍不得,把元武皇后送给他玩两年,为他生下儿子了,他也不是不愿意再还回来。 如此,元武皇后的长子来日做了魏室的君王,而他也愿意将自己的汗位传给他和元武皇后所生的儿子,两国国君就会是“一母所生”,不是自然而然地又亲如一家了么? 可是这些话分明是对婠婠天大的侮辱。 * 听到这话的时候,薛娴站在婠婠身边都战战兢兢地不敢开口说话了。 但婠婠的神色竟然格外的平静。 说话的那人洋洋洒洒地说完这些新闻儿,又旋即痛骂到: “我瞧这死猴子是真痴癫疯了的,皇后乃是咱们的国母,他敢对国母这般不敬,就同羞辱你我的亲生母亲有何异处啊?这难道不是侮辱你我的母亲?这厮如此不知廉耻,只怕真让他一朝嚣张得势,咱们汉人男子皆要为他所奴,女子都要被他所奸辱啊!” 底下百姓皆纷纷附和,一脸愤慨。 “皇后陛下那等的温柔宽宏,就和画上的仙子似的,咱们朝皇后面前去了,都要怕呼出两口臭气来惊了皇后,他、他岂敢……” 婠婠微微一笑。 议论的人群中又有人高声笑道:“是该叫这死畜生尝尝苦头吃。我告诉你们,昨夜陛下杀了他的长子,今儿天刚亮了,就命人将他那猴子儿子剥了皮制成地毯子挂在城楼上呢!告诉你们,是我家夫君亲自去剥的皮,我们张家剥牛皮剥了几十年,这手艺呀……” 薛娴一阵恶寒。 婠婠胃里也开始有点不舒服。 因为她知道晏珽宗要把那个叕日恩的尸体弄成什么模样。就是叕日恩所用的那件金丝绒披风的样子。 两人听了这么会儿,大概知道了外头的消息,这便往回走了。 薛娴因顺道出来采买些药材,所以带了她的药箱子。 正在回去的路上,不知哪里跳出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跌跌撞撞地打量着过路的人群,嘴中还时不时嚷嚷着“谁能给我娘接生”。 见到她们,忽然一把扑到薛娴面前,紧紧攥着她的药箱哭道: “夫人、夫人你提着药箱,你肯定是医者对不对?求求你、求求你能不能给我娘接生、我娘疼了一天一夜了……她就要不成了……” 薛娴是医者仁心,一听有人要不行了,下意识地请示婠婠能不能让自己过去看看。 婠婠拉住了她的衣袖:“我和你一起去。” 薛娴连忙劝阻:“您是高贵之躯,何况万一——” “没什么万一的,这明里暗里不知多少盯着我的亲卫,我怕出什么事,我和你去看看吧。” 这小女童如绝境逢生一般拉着薛娴和婠婠朝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走去,见她们走得不如自己快,还十分殷勤地将薛娴的药箱抢过,自己替她抱在怀中减轻负担,然后跑得更快了。 薛娴和婠婠也只能一路小跑着跟过去。 最后她们在一间破陋狭小的院落中停下了脚步。 院子里两根软烂的柴火支撑着一个破旧的铜炉,铜炉里咕咚咕咚地还在烧着热水。 女童不好意思地道:“我就听说妇人生产要烧热水,别的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先把热水支起来……” 婠婠看她小小年纪这样被迫成熟的样子,心都酸得发痛。 唯一还能容人的主屋内果真传出一个女子时断时续的哀嚎。 薛娴以手挡住了婠婠,自己先进去看了看,的确屋内没有旁人,只有一个待产的妇人,这才请婠婠一块进来。 婠婠小心地在床边站定,这间破旧的屋子里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腐烂的气息,连一处勉强壳容人的地方都没有。 但是却很干净。 虽然一切破旧不堪,可是住在这里的人却很珍惜,将这里可以擦拭干净的地方都擦拭了一遍,为数不多的便宜家具,也都摆放得井井有条。 女童扑到母亲身边报喜,说自己果真找到了可以给她接生的医者。 薛娴熟练地把了把她的脉,又问她几时发作、几时破了羊水,又疼了几时等等。 但那妇人并没有先回答她,反而将目光越过薛娴,投到了婠婠身上。 她目露哀切之色,苦苦祈求:“我活不成了。娘子出生不凡,还肯贵步临贱地看我一眼,就知娘子必是显贵人家、菩萨心肠。我这丫头没什么大本事……就是、就是个粗使麻利的命,娘子若是家中不嫌弃,我一个钱不敢拿娘子的,只求娘子收她回去给口饭时,叫她伺候您、也算有个归处了。跟着我这样的娘……” 原来她是怕自己活不成了,所以特意哭求婠婠收留她的女儿。 那妇人约莫二十五六,五官样貌本是不丑的,只是似乎常年过得不好,营养不良。当下看来,却十分的狼狈虚弱,看上去奄奄一息。 薛娴急躁地打断了她。 “现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难道你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怎么不在意自己的命了?就算不为了肚子里的这个,也要为了你自己的命!这时候哭丧做什么!” 她打开自己的药箱子,里面正好有齐全的物件,剪子,手巾之类的一应俱全。 “去,烧热水、多多的热水、越多越好……” 薛娴急忙吩咐了一声。 婠婠想也不想地就和那个女童一起出去忙了。 院中还好有一口井和一只吊桶,婠婠虽未用过,但第一次上手时还是十分熟练的,一口气打了许多桶水上来,而那个名唤叶儿的女童就负责往里头添置柴火。 婠婠叮嘱了她:“水开了喊我,我端进去。” 再入内时,薛娴已在房梁上挂了一根长布条垂下来,扶着那妇人坐起身子,让她死死拉着那根布条使劲。 从前体虚,身边的婢子们时常会在婠婠随身的荷包香囊里塞上几片蜜参片,叫她闲暇时在口中含一含,养着身子也是好的。 想起这茬,婠婠连忙从荷包中取出那些参片,塞了一片到那妇人口中。 因产妇分娩之时可能会出现体温骤降的情况,而现在又到了冬初,所以更需要多多的热水来不停地给她擦身。 第一锅热水烧好后,叶儿自己想端进来,婠婠推开了她:“你还小,自己烫到。”然后自己端着送了进去。 这妇人被折磨了这么久,早就要没有体力了,薛娴临时从药箱里抓了一副简单的方子,一样让婠婠拿去煮一煮,水开了就能送来。 婠婠接过之后就出去煮药了。 这般折腾了约莫半个时辰,萃澜和萃霜才在亲卫们的禀报下寻到了这里来。 看见一国皇后忙前忙后地给一个妓子接生,两个萃眼前一黑,几乎就要晕倒呕血。 她们都不敢想此事若是被陛下知道了,陛下又会是何等表情。 在坤宁殿做皇后的时候,她们何曾让婠婠自己端过一回热水? 她们慌忙就要去拦,但婠婠已然一副熟练不已的样子守在那妇人的床边,将煮好的药一口口喂给她,一边鼓励道:“快了快了,孩子的头要出来了,我也生过的,马上就能生出来了。” 她们要拉着婠婠回去,还隐隐埋怨这个薛娴不安好心、不守规矩乱跑。 婠婠摆了摆手,拔下自己头上一根金簪给她们:“叶儿一个人烧水危险,萃霜,你去帮帮她。萃澜,我出来没带多少银钱,你去替我买两斤红糖来,快,她要喝红糖水的。” 姐妹俩叹息一声,认命地照做去了。 如此这接生之事进行地更加顺利。 薛娴全程守在这妇人的身边,婠婠一趟趟端水来倒水去,萃澜买来红糖后,婠婠化了红糖水,一勺勺喂给她,叫她补充体力。 折腾了两三个时辰后,屋内才响起了一声嘹亮的女婴哭声。 薛娴擦进了女婴身上的血水,环顾四周,一时竟然找不到一件可用的、包裹孩子的襁褓。 婠婠想也不想地脱下自己身上的袄儿包住孩子。 薛娴又探了探那妇人的脉象,见她脉象无误,这才放心地喘了口气。 直到这时候,她们两人才敢放下心来相视一笑。 一旁站着的萃澜和萃霜都要被气死了,这次是生拉硬拽一定要逼着婠婠回去。 婠婠有些担心刚生完孩子的这个妇人和女婴,萃澜冷着脸丢下一个荷包给她们。 “饿了自己拿去买些食来就是。” 然后就拖走了婠婠。 萃澜解下自己的外衣给婠婠披上。 她气得不行:“娘娘!婢子们说句不中听的大不敬的话,您也忒任性了些吧?您今日就这般轻易地和那丫头去了生处,若是遇上个什么不好的,您、您……咱们、咱们就是有一百个头,也不够陛下砍的! 您知道那淫妇为什么生育了也无人问津么?因为她是暗娼出生,那孩子还不知是谁的野种,谁都不想去沾她的晦气,所以才叫她那大丫头上外头拦人求着给她接生的。” 婠婠正沉浸在自己也接生了一个新生命的过程中,正满腹喜悦激动,丝毫不亚于自己生了一个女儿般兴奋。 乍然听到她们这番话,心里就不太高兴。“好了,别说了。” 等她回到裕园的时候,晏珽宗已经在那里等着她,要和她一起用晚膳了。 萃澜拉着婠婠先去更衣洗手,让她洗去一身的晦气。 婠婠在屏风后更衣,一面还和晏珽宗说着话:“你别怪薛娴,医者仁心,我们不能见死不救的,而且那个娘子独自带着女儿,母女三人,已经很不容易了。” 皇帝无奈地叹气,都不知道该从哪和她说起。 是该宽慰她所受的毁谤和委屈,还是责怪她这样不懂事的乱跑? 听到亲卫来报,说皇后亲自在外头听到了那些话的时候,他那一瞬间吓得心都要碎了。 他不想让她听见这些话。 婠婠换了身衣裳,洗去手上的那些血水后,心情很是不错地从内室出来,在他边上坐下: “我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可是你知道吗,我今日和薛娴一起接生了一个孩子。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