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京录》 第十六章 夜探云间来 楚云京站在紧闭着的木门后,隔着窗子看着朦胧的街市:“好,我知你心意了,你近日先盯着店铺的改造,等过几日去王府里挂个名,我都打点好了。家里的孟管事太累了,得找个帮手,你两边多跑着些,但主要还是先把书铺打点好。” 计划进行圆满,她要做一间书肆,供百姓任意阅览书籍,还不能打着她的名声,需要有人在前方顶名,她在后方坐镇。 回去后她便马不停蹄的开始起稿,将自己心中的书铺构造都画了下来。 室内要通透,一眼能从头看到尾;进门先是迎客的柜台,后面是一面镂空木墙将里外隔起来,但要从外头看得清内室的构造; 左侧入客,有伙计领进去,右侧封死,全店只有这一个出口;外面的柜台做迎客,里面的柜台收账; 书柜要顶到房顶的大立柜,竖着放还要有半个屋子长,四面都可取书;两个大书柜中间要有可活动的梯子供读者自由取阅; 最里侧靠窗不放书柜,只放矮桌和坐垫,用不透光的座屏隔开,尽量节省多放几个;矮桌上的笔墨纸砚也要齐全,供客人随意使用; 二楼除了书柜和书桌,在做几间雅间供常驻;雅间不用太大,与寻常客栈的中等房一般,有床榻、衣柜、书桌、餐桌、书柜即可,她粗略算了雅间能做大概十间,一层楼的隔断书桌大概能放二十几个; 后院也可做几个雅间,还要有厨房、马厩等等,可供远来的学子常驻........ 画了大概二十来张手稿,大到整个屋子的布局,小到书本笔墨的摆放细节,十分精细,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自己的画稿,满意的放了笔。 忙碌了许久她只觉浑身酸痛,绕着右腕子,站起身离开桌椅抻了抻筋骨,面向窗外已经暗黑的天色,王府通篇点上了烛火,书桌上也不知是何时燃的烛光。 上次这般认真的作画还是在南阳,大封最有名的画师卓火隐居南阳,有幸去拜访,在大师的指点下画了一副山水画,当时一刻不敢歇的画了整整一天。 她素来善作画,画的也是惟妙惟肖,可她只藏着自己的技能,不轻易显山露水。 伸着懒腰,略带疲色的开口:“司妤啊,几时了?” “戌时四刻了,奴婢给您传膳吧。” 得了楚云京的准许,司妤出了屋子直奔厨房。 她手里收拾着画稿,朝钱观观吩咐:“你去把我的男装拿出来,晚些我要和孙德去云间来。” 钱观观劝道:“娘娘还真去啊!您身份尊贵,去那种地怕是不好吧。” 楚云京举起一张画稿,映在烛光前,睨了眸子:“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早就下定决心,今晚之行是必去的! 晚膳有清蒸时蔬、玉带虾仁、菌子排骨汤和一盘桂花酥。王妃吃的少也不许府里铺张,减了好几个菜,只维系每日必须的营养即可,这是府里人尽皆知的事。 她瞧着桌子上的饭菜,怎么看都不对胃口:“膳房有蟹吗?” 司妤轻笑:“娘娘,现在哪是食蟹的季节呀!娘娘若真想吃,明日告诉膳房的备一些。” 每年鲜蟹都是九、十月份产,从遥远的西府运来,这养蟹的手段极难,价钱也贵,北方的平民很少能吃到西府产的蟹种,一般的只是小河蟹。 她不满的摇头:“云间来也许有,少食一些,留着胃口。” 她又看向司妤一丝不苟的为自己夹菜的样子,若有所思道:“肃华将军应该还没吃饭吧?” 她捕捉到司妤脸上的慌张,司妤布菜的手愕然停住,银箸中的菜不自觉的也掉了出去。 司妤吞吞吐吐道:“应....应该吧!” 楚云京偷笑,刻意道:“这么晚了还未用膳,你去厨房做几个菜给肃华将军送去吧。” 司妤惊讶,随后怯生道:“是。” 她是想让司妤把肃华绊住,她夜间男装出府,身为护卫的肃华一定会起疑,索性利用一下司妤,让他们单独相处。 司妤走后她就叫人撤菜,把不相干的都遣了出去,和钱观观二人开始了动作。 先让钱观观伪造出伺候她梳洗,她自个坐在妆台前开始上妆,挑了一个深色的妆粉直接在脸上胡乱扑着,给自己描一个粗长的黑眉,瞬间有些凶相,又贴上假胡须。 一身藏黑白鹤纹圆领窄袖袍,刻意选一双底子高的皂靴,显得高大一些,捻开一把折扇,在身前轻轻摇着。 “娘娘,孙德在后门候着。”钱观观从外头进来,看见她有些惊讶,扮相活脱一个男子。 她压着嗓子:“嗯,那本公子就去了,你且装成我在这内室呆着。” 说罢,她就去了后门,孙德早就备好马车等着她,见她到来孙德对她的装扮很是吃惊,她觉得坐马车太过扎眼,今夜一切都要低调,云间来跟怀王关系密切,千万不能被别人发现自己的行踪。 她皱着眉头,不耐烦的模样:“两个大男人坐甚马车?骑马去。” 于是二人一前一后,骑马朝云间来走去,马蹄踏过地上的青石板,作出清脆的响声,夜市上人来人往,无人注意这女扮男装的假公子。 到了灯红酒绿之处,伙计识趣的把马牵到后院,有迎客的女子将二人引进去。 女子姿态妩媚,铜铃般的媚声:“公子随奴家进来罢!” 云间来一般都是晚间迎客,此时到处都是灯笼和烛光,灯光大多呈红色,照的大殿内旖旎风情。 入门过了隔屏就看见了大殿内的风光,引人目光的是中央的可站下百十号人的大台子,十几位舞女正在舞蹈,中央与二、三楼连贯,中间隔着百尺红纱帐,模糊间能看见二楼栏杆上的男男女女,二楼是雅间,三楼是贵客才可去的。 一楼众多过往的看客,不乏是官员豪绅,多数客人行事比较低调。 她扫视着大殿里的装潢和衣不蔽体的舞女,面色不好道:“不是说是雅馆吗?” 那带路的妩媚女子娇嗔:“哎哟公子,我们云间来是雅俗共赏!” 那女子又是一声媚笑,听得楚云京浑身不自在。这云间来到底是私营的,比不得教坊司高雅。 孙德在身后发出惊叹:“大!确实够大气磅礴!” 远处盯了她们许久的一个妇人,堆着笑意朝她们走来:“哟!奴家瞧着公子是头一回来吧!奴家引公子上座吧!” 她上下瞧着这妇人,三十多岁的模样,打扮多用深色衣衫,准是这里管事的。 她压声一声豪迈的大笑:“本公子是外地来的,早就听过云间来的大名,给本公子准备一间上房,上好酒好菜,小爷有的是钱。” 随手掏出一锭银子在那妇人面前晃晃,那妇人瞬间喜笑颜开的接过,引着她们往楼上走。 就在她们上楼的功夫,三楼寂静栏杆处站着年轻的一男一女,目光凝视着楚云京,这对男女所站之处即不引人瞩目,又能一览云间来所有的角落,显然他俩是在谈事情,被上楼的三人吸引目光。 那女子一身火红色羽纱长裙,气质十分妖艳,模样更是千娇百媚,此刻红衣女子面色如寒冰般注视着楼梯的人,目光吃惊,她瞧见楚云京腰间的玉佩。 这玉佩是祁王秦眠的贴身之物,若有他人佩戴那必然是.... 女子质问:“她是祁王妃?” “娘娘怎会来此?” 开口的男子是伏枫,依旧一身黑衣软甲,抱肘持剑,他脸上的惊讶不亚于红衣女子。 娘娘身边竟不是肃华?他今日摸进云间来是主子派的任务,不料竟遇到了自家娘娘,他有些慌神。 红衣女子见伏枫也不知道王妃为何而来,瞬间起了杀意,目光凶狠:“既然来了,那就一同葬在这云间来吧!” 闻言,伏枫紧忙呵斥:“不可!!!不管王妃出于何意,她都不能出事,这是王爷的交代,你去将娘娘带走,若要动什么手脚,小心你的命!” 伏枫厉声威胁红衣女子,那女子受到压迫只得领命。 红衣女子凶狠的脸色恢复先前的风情,摇曳着身姿下了楼,朝楚云京的房间走去。 此刻楚云京正安心的坐在二楼雅间,向伙计交代美食。 “伙计,你们这有蟹吗?” 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计麻利的介绍着:“客官咱们有清蒸蟹、酥炒梭子蟹、白蟹辣羹。” 到底是做生意的,就是全面,以后想吃蟹了就来着即可,她想。 “就上酥炒梭子蟹,另外再来雪梨羹、樱桃煎、炙烤鲈鱼,在上一壶烧酒。” “哎哟客官,蟹和梨子可不能同吃呀!二者相克,误食可是要一泻千尺的呀!” 这是什么说法?从前从未听说过,不会是这小伙计觉得雪梨羹便宜,随便匡她点些贵的的说辞吧。 她疑惑道:“真的?” 伙计弓着身子连忙解释:“北方少有鲜蟹,所以您可能不知道,小的自小生在西府,蟹性寒,不可与其他性寒之物同食,您还是点个其他的羹汤吧!”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79/31827959.html 第十五章 做点买卖 京都,楚云京自回门后就不曾踏出过王府半步,祁王府自开府以来从未有过主人,按大封规矩,皇子理应大婚才能开府,这座王府是去年赐婚后圣上一并赐了个府邸,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府里的管家孟吉祥是从前在宫里伺候祁王的,是个阉人,孟吉祥办事倒是利索,楚云京很满意这个助手。但孟吉祥总归不是自己的人,她总觉得孟吉祥是宫里派来监视自己的。 那日回门除了楚易和何氏以及她的弟妹之外,还见到了孙德,许是她给孙德撑腰,现在在府里他混的比以前好了,可在楚府还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 孙德这个人她很看得上,圆滑善于变通,主要是听话,她派遣的差事没有一次办的不圆满的。也就是在楚府,孙德不被那愚蠢的主君和主母重用,这要是在老宅,恐怕早就是个主事得了。 她想着找个机会把孙德要过来,自己能有一个忠心的男管事。 这日她收到了永州来的书信,自她回到京都以来,一直和永州通着书信。 今日的来书是她姨母送来的:见字如晤,永州一切安好,勿念!外公康健,家中照旧。卫氏已入学堂,初不景,青姝辗转于下县,教授寒门幼子,颇有成效。念汝近安否?永州——袁静川。 她坐于窗下书案旁,双手展开如至宝一般的书信,目光中满是期待。 得到永州平安的消息,她心中无比的踏实,立即起笔写了回信:小京至上,一切安好!无比思念外公、姨母,请外公切莫在操劳。卫姊为己谋出路,小妹欣慰! 寥寥几字,诉不尽万千想念,只愿她在乎之人平安长寿。 信中透露出卫青姝去了下县教授寒门幼子,她能用毕生所学去帮助寒门学子,实在是大德。 大封多以氏族王侯为尊,寒门学子走仕途机会渺茫,卫青姝的父亲就是个例子,还有众多有才德的少年,被万恶的世道埋没。 她将写好的书信盖上印泥,唤来司妤和钱观观,将一封书信上下检查一遍才放心递给钱观观:“观观,你去将这封书信寄到永州,然后在把孙德传过来。” 钱观观应声,她又想起什么,补充道:“直接把孙德带去东街四间铺子吧,我在那等他。” 钱观观虽不解,却不敢多问,只把疑惑压在心里,领命退了出去。 楚云京满面春风,坐到妆台前,左右挑拣着,为自己打扮一番,显然她是要出门。 不宜张扬又要威严,于是戴上一支珍珠镂金梳篦、后发各插一支小东珠金雀步摇,对镜左右照照,她满意的勾唇。 “娘娘要穿哪件外衫?”司妤在为她挑衣服。 她瞧瞧自己身上,腰间系着那块佛手玉,自从得了这块玉她总系在腰间,在家穿的日常,不薄不厚十分适宜:“仲夏过半,天气渐热了,拿那件紫云厚纱吧。” 司妤拿来一件紫色细纹长袖外衫,衣服周边全绣了小颗珍珠。这件衣裳是张贵妃赠的,布料是朝贡,这种纱难产,上色途中免不了糟蹋,每年不过能产出五匹,圣上赏了两匹给张贵妃,张贵妃用紫云色的给楚云京做了两件衣服,当新婚贺礼与其他一堆礼送了过来。 一切妥当后,带了司妤坐上马车,她好奇为何肃华不跟着。 东街不似主街那般繁华,熙熙攘攘的人群,更多的是平民间的烟火气。 她被搀着下了车,孙德和钱观观早就在这等她,她不想太声张造势,于是示意大家快进去,又让马车去后门等着。 进去后她叫四间店铺全关了门,把大掌柜叫了过来。 她款步端庄的坐上主位,不苟言笑的模样很是让人敬畏。 “本宫有意将这四间铺子改了,反正绸缎生意也不好做,不如做些别的。” 下首的大掌柜谦卑的行礼:“东家的铺子,您说怎么便怎样,不知东家想做什么买卖?” 众人都好奇她要改做什么,静等着她发话。 她不加思索道:“书肆!” 下方的大掌柜以为自己听错了,东家要选个更不好做的书铺? “东家,在下不太明白,这做买卖最重要的是赚钱,依在下的了解,若是开了书铺,未必比现在好做呀!”大掌柜语气掺杂嘲讽。 “生意确实是不好做,所以我叫我的人来做,大掌柜也早点去养老罢!”她抿了一口专门为她备好的茶,漫不经心的语气。 大掌柜惊慌:“这....这...老夫是哪里得罪了东家,从前老东家不常来,都是在下打点的呀,难道新东家是不信服老夫?” “自然是不信服的,你这些年从中捞了多少油水,还要本东家替你一一列举吗?”她挑眉反问。 大掌柜大惊失色,吞吞吐吐道:“你....你是....是如何得知的?” 她早就对了账目,从前袁廷手里的生意多,自然顾不上这一星半点的铺子,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大掌柜知道老东家不在乎这几件铺子,所以假账做的草率,她只稍看几眼就发现了端倪,只等着合适的机会发落。 “这做生意呀,能不能做成只看选的掌柜如何,像你这般的,连假账都懒得完善,我怎么敢用呀。”她假意叹息摇头。 其实这些油水于她来说并不算什么,她若不是对这四间铺子有了新的规划,怕是不会揭发这件事,全凭是施舍给老掌柜的,毕竟在这做了半辈子不容易。 她不想在看着老头子的模样,下面还有大事要做。对司妤招手:“司妤,把准备好的给大掌柜,从此咱们也算辞了他了。” 只见大掌柜嘴巴张了张,还想在说些什么辩解的话,抬头对上楚云京凌厉目光,他又不敢说了,当众被人揭穿,又一大把岁数本就是无地自容的事,一脸失落的接下司妤手里的钱袋子,磕头告辞。 她将茶水一饮而尽,咂了咂嘴,频频点头:“嗯,好茶,往后就照这个茶给客人上。” 几人面带疑惑,开书铺还要给客人上茶吗? 她缓缓起身内外看看:“孙德啊!这个绸缎啊,贱价卖了吧!” 孙德连忙上前答应着,他虽不解小姐要做什么,但是派的活计总是要做的。 “还有这四间小门,全砸了,把它给我弄成云间来那种大门大匾,做的大气一些才能显出咱们买卖大不是?”她又指着店门,豪气的说。 “把这中间隔得墙也砸了,明明四间连在一起,为何不做成一间,绕着跑不累吗?” “还有二楼,二楼的隔墙也给我砸!” “你别老点头,你明白我想要的吗?”她看向点头如小鸡叨米的孙德。 她心中早有了规划,眼下就只差实现了,这实现之人必是孙德,所以孙德必须明白她心中所想。 目前孙德不太明白,他挠头,表示不解:“这个....小的还真是不太明白,小姐是要把这四间做成一间?连带二楼?” “诶对!就是这个意思,我想要那种大气磅礴又带有书香气的铺子,你可明白?” 孙德恨不得把脑袋想破:“额....这个带有书香气的书铺不难,但是大气磅礴?这又如何改造呢?” 她无奈摇头,瞬间一个想法蹦上心头:“你还是不懂,你去过云间来没有?” 她脑海中一直呈现的都是云间来那种给人大气的模样,仿佛一看瞧上去惊得人只会说‘真豪华啊’。 孙德不好意思的摇头:“哎哟,小姐啊,小的这等身份,哪去得了那种地方,这不是折寿吗。” 司妤和钱观观在后面不言语,听到这话却是不约而同的偷笑。 “诶,你没去过,你怎么能知道里头什么模样,我光看外观就觉得大气磅礴,这样...今晚咱俩去一趟,好好借鉴一下。” 孙德实在不明白开书铺跟那种烟柳瓦舍有什么关系,还要借鉴? “额....这...小姐一介女流,这不好吧。”孙德难为情道,实际上心理乐开了花。 “无妨,我穿男装就好,你当我的侍从,咱们低调一些。”她满不在乎的继续扫视店铺布局,以前在永州没少穿男装出入一些只有男子才能去的地方。 孙德还是有顾虑:“这...这要是让大人知道了,又该如何呀?” 她不耐烦的转身看着孙德:“嘶~你这匹夫,你不说我不说,她俩不说,谁能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算盘,嘴上说着不敢是碍于身份,实际上巴不得进去瞧瞧吧!” 她一顿嘲讽,说的孙德脸色发红,不好意思的嘿嘿傻笑。 她语重心长的朝孙德说着:“今日回去我就叫安姑姑去侍郎府拿你的身契,往后这书铺的事全权由你管着,我知你办事妥帖,我身为内宅妇人,不易总抛头露面,我不求别的,只要你忠心为我。” 孙德听完这番话,已经是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地磕头,他这辈子奋斗到了而立之年终于能得到赏识,哪怕是个女子也要塌心踏地的。 “哎呀,我的姑奶奶哟!我就知道没看错人,就知道小姐忘不了我孙德,小姐放心,往后就是刀山火海,我孙德也义不容辞。”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79/31827958.html 找个体己的 这是怀王!楚云京听明白了男子的身份,惊的她一身冷汗,瞬间瞪大眸子,紧贴在拐角处的墙上,屏住呼吸,生怕被怀王察觉,也要了她的命。 “你.....你敢!” 杜氏几近崩溃,半天抖出几个字。 “哼!”怀王闷哼,拂袖而去。 楚云京三人冲进对面的小门,怀王要去凤仪宫,这条路是必经的。她们屏息躲在门后,待怀王进了凤仪宫,三人才出来,杜淑妃也早没了身影。 一路无言,她越来越觉得这个怀王不简单,云间来与他关系密切,居然敢光天化日在宫中威胁淑妃!外界传言怀王势力庞大,最是皇位继承的首选,她想这一定不是空穴来风。 司妤一路也紧张兮兮的,她到不是被怀王吓到,而是想着回府要见到昨晚那个煞面人,虽然面冷粗鲁,但是长得还算端正,她不由的有些小鹿乱撞。 到王府已至午时,她沉着脸,心事重重的回到主屋。 昨日匆忙,今日理应见见王府的下人,遣安姑姑去吩咐孟管家,把府里管事的叫到主屋。 主屋门口早就侯着肃华和伏枫,二人见到王妃齐声行礼,楚云京应声叫二人随着进屋,肃华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正咬唇低头的司妤。 祁王府的护院兵士都听命于此二人,他俩也是祁王的心腹,眼下派来保护她,她很是感激,自然要重视。 不一会儿,几个管家和婆子进屋请安,她正了衣赏落座,眺了几眼,声色俱厉道“从今往后本宫就是这祁王府的女主人,你们多数是从宫里跟出来的,规矩比本宫懂得多,你们循规蹈矩本宫自然放心,若是做出什么叛主的事,我定是不饶。” 她为王府的下人立规矩,端上她王妃的威严,本就不被外人看好,自家的下人她是一定要管好。 “我等定不违背王妃娘娘。” 她满意的点头:“昨日你们都辛苦了,本宫给诸位准备了赏钱,你们替我分给府里各处侍奉的,咱们府里人丁稀薄,劳诸位慧眼盯紧了,莫让什么不相干的进来。” 听完众人汇报完王府的日常与账目,又指派一些新的活计,将众人遣了下去,在一旁站了良久的伏枫也开口请退。 眼瞧着肃华像是有事要说,愣愣的杵了好久不曾开口,安姑姑和司妤面面向觎随后自觉的也请退了。 肃华又是不动声色的抬眸,向司妤退出去的方向凝视,这一动作被楚云京收入眼底,她总觉得这个眼神不简单。 没有多想,她执起案上的茶杯饮了一口,一晌未进滴水属实有些口干。 “将军有话直说吧!” 肃华要说的也定是祁王要带给她的话,她倒有些期待呢。 肃华走到中央面对主位,行一个揖手礼,手中执一木盒:“王爷遣了末将给王妃带个东西。” 说完将手中的长形木盒双手呈了上去,他这两双手可真是忙,一手执剑、一手执木盒,好像拿了两个什么小东西一样那般稳。 楚云京接过褐色木盒,将其打开,其中躺着一个水透碧绿的玉佩,这等成分的世间少有,她两只手指触摸上头的佛手纹,听说先皇后生前最是信奉诸佛,莫非是先皇后的遗物。 这便是定情信物了?她心中说不上的滋味,涌上一丝酸楚,嫁入高门,夫君就拿一个玉佩打发了? “王爷可有话?” “没有。” 肃华面无表情,武器冰冷,他向来有一说一,秦眠的命令便是天,当初只一道命令二人就回来了,回王府之后才知道自家王爷要娶亲,他心里也疑惑过,却还是依照命令,他的任务主要是保护王妃,伏枫的任务是盯着朝中动向,二人分工明确。 “好,辛苦你了,王府内外兵士们的赏赐我叫孟管家去发放了,日后还要多劳烦你们。”她向来是以心换心,换做其他人家,主子怎么会跟下人说辛苦。 待人退出去后,她将玉佩拿了出来,攥在手里摸索着,心中百味杂陈。 这段感情的第一步是赐婚,第二步是赠玉佩,成亲第二日相隔遥遥千里送信物,还真是天下奇闻。 《《《《》》》》 此刻,北境之上,战火已持续三月,虽说进入暖春,可北境依旧冰封百里,主战场在横跨两国的北河之上,水下早已冰冻数十尺,无论是火炮还是炙烤都难以将深冰撼动。 北河上总有战士们冲锋的嘶吼声,狼烟群起,尸横遍野,本是透彻雪白的河面,早就染成黑红的血水和硝烟。为节省时间,战死的将士直接就地火化,只将名字记录,将死讯传给尚在人世的亲眷。 祁王麾下精骑震慑北樾蛮人,因此北樾也训练出一批铁骑,用来与之对抗。 要想在冰面上骑马属实不易,祁王想出一个妙招,就是在马足铁蹄之下长出铁刺,将铁皮印出一个个小刺,这样马儿行驶在冰面上就能牢牢的抓住,不使马蹄打滑。 显然北樾人这项技术不过关,又是败在我军精骑之下。 这场持续三个月之久的大战,随着我军精骑的胜利画上句号。 北樾寒冷,多数不产粮食,只靠一些野味皮肉为生,长此下去,野味越来越少,他们不得不来物资丰厚的中原夺抢。 从前签订过协约,大封愿意折合市价为北樾提供粮食,可北樾新主登基以后毁约侵犯,不得已大封才会应战,镇北大营一扎就是七年。 大营内,几位主将正在商讨战局,捷报传来。 “报!!!大胜!文将军带领的精骑破了北樾铁骑阵,砍了那蛮人的将首!” 传令官十分激动。 一瞬,大营哄声一片,连连叫好。 “好啊!他娘的,蛮子还想学咱们弄铁骑,还不是被咱打的屁滚尿流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多亏了王爷的妙招,他们的骑兵不过学些皮毛。” “是啊!这些年得亏有王爷这个主将,咱们才能屡战屡胜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帐内前前后后占了三位将领,这些大将无不是长相五大三粗、眉眼间透着杀气的武人模样,行动也是不拘小节,长相端正的秦眠倒显得与他们有些格格不入。 “等文将军回来咱们给他接风洗尘。来人啊!快去准备酒菜。” 几人听说战胜,一扫先前脸上的阴霾,将沙盘上的布置大手一挥,战胜意味着先前的布兵全然没有意义。 一众人面带喜色的回到座上,就连平日不甚言笑的秦眠,此时脸上都神采奕奕,外面兵将也是一阵阵欢呼。 右侧为首的将军瞪着乌黑明亮的眸子向秦眠发问:“王爷听说您近日娶亲了,真否?” “诶!老李,这绝对是真的,老夫也听说了,圣上亲自赐的婚。” “这可不是什么稀罕事,你二位不会才知道吧!”左首位子上的将领挑眉道。 “先前打仗,谁有空子管这事,不过可怜了咱们王爷,新娶了娇妻,也不能回去美满,这万恶的蛮子,早晚老子打的他们钻回他娘的肚子里。” 左首那位将军又贼眉鼠眼的来了一句:“不能回京,但是又没说不能在这找个人伺候是不是?况且肃华和伏枫都回京了,总该有个贴几的伺候。” 他意味深长的朝几人投去目光。 “诶呀!就是的,王爷这些年太寡了些,就应该找个体贴的来伺候,哈哈哈哈哈你这老小子,属你有法子。” 秦眠听着他们左一句右一句的扯到了自己身上,他蹙眉,也确实寡了许多年,可他从来都不贪恋美色,这些年也有官妓爬床,不过都是一夜之交,他不曾在这些官妓身上多留恋,战乱不休他腾不出功夫想这些,可是此时若是当众拒了,怕是要遭人猜测了,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啊! 他不言语,三人全当他是默认,回去后就开始寻摸美人,更是亲自去城内寻找,知道他向来挑剔,一般的无法入眼。三人找来找去都不甚满意,于是李将军直接去城内找了上将军侯,陆忠一听兴趣大来,二人当即去了北境官教司,官教司是专门为将领提供舞乐高级官妓的地方。 二人将所有尚在教习,没有在宴上露过脸的姑娘都找来,这些姑娘多数是十五六岁,还没有毕业待过客,他们就是要找这种。 琴棋书画、焚香制茶挑了几旬,终于有个不错的,陆忠一拍桌子:“就是她了!” 李将军跟着乐呵,全然不顾那被一掌拍烂的桌子。 陆忠指着瑟瑟发抖的教司嬷嬷:“你将这丫头收拾收拾,今日就跟李将军回主帐去。” 教司嬷嬷颤颤巍巍的答:“是!” 陆忠又拉着李将军嘱咐着:“你赶紧的,回去告诉小王爷,让他赶紧生个娃娃,我家四姑娘还等着嫁给他儿子呢!” 这是陆忠和秦眠的约定,陆忠三年前老来得了第四女,当晚二人喝大了定下的盟约,若是秦眠有了长子,就把他的宝贝闺女嫁给秦眠的长子,这事随着秦眠多年不成婚也无人再提,如今陆忠在提出来,是定准了这门亲事。 李将军应了声,依旧咯咯的乐着。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79/31826235.html 可学过规矩? 主位的皇上、皇后,一个盛气凌人、目下无人,一个慈眉善目眸中含笑意,就是这般贵气的两个人决定了她的命运。 她不卑不亢,从容走上前,站定后行跪拜大礼:“儿臣楚氏,向父皇、母后请安。” 皇上应是刚下朝,暗红色龙袍朝服还没脱下,头上的冕冠许是觉得过于威严,换成了朝天金龙小冠,看着楚氏落落大方的模样,他一言不发只是点头,宦官十分懂事的给赏。 “起来罢,幼时你就是个美人胚子,长开了竟是这般端庄。”皇后头戴凤冠,身着暗红色满绣金凤的朝服,与皇上的朝服像是一对,无比庄重。 皇后虽穿着金贵,但为人慈善,并未有逼人的华贵,更像是家中慈祥的母亲。 倒是右侧为首的那个妇人,自持高贵。 只见皇后身边的崔嬷嬷懂事的上前将人扶起,又拿了一堆赏赐给她。 楚云京缓缓开口:“承蒙母后圣恩还记得儿臣。” 提到这个她就没了底气,心中十分懊悔。 圣上吃了礼行了赏,就回昭元殿处理公事了。 送完陛下,殿内的女子都卸下拘谨,皇后娘娘向来没有架子,有些人也就不把她当回事。 “崔嬷嬷还不快引着她给本宫请安?”右侧首位的女子开口。 女子四十岁左右的模样,有些发福,容颜老去,骨相却依旧艳丽,她扬着脸,不屑的睨着她。 崔嬷嬷应声,故意先指向左侧首位:“这位是张贵妃,祁王妃娘娘请安吧。” 一礼过后楚云京抬头看了一眼这个美人儿,张贵妃正眉眼柔和眸清似水的看着她。 这位倾城倾国的妇人便是大封第一美人张妙禾,一身素色华服,简单的发饰,都无法掩盖其散发的光芒,只一眼楚云京就惊赞不已,即有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质,又有经验绝世的容貌,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照的殿内其他人都黯然失色。 张贵妃有名动大封的才女之名,和卫青姝的才女气质是孑然两种,张贵妃更有内敛华贵的深意,卫青姝则是小家闺秀的气质。 此时眼前的美人儿看起来要年轻得多,不过三十岁的模样,正是风华正茂、风姿绰约的年纪,不愧是宠冠后宫。街巷传言,说她与怀王之间不太清白,不知是真是假,毕竟孙德那厮的话也不能全信。 右侧首位说话的妇人,瞧着先去给张贵妃请安,瞬间来了怒气,等到了她这,她是怎么看楚云京都不顺眼。 可依着规矩理应先向张贵妃请安,到底位分高出一等。 “这位是杜淑妃。”崔嬷嬷早就不满杜淑妃多次以下犯上的做派,面上不敢做什么,但是暗里却故意较着劲。 “见过淑妃娘娘。”楚云京规矩的行礼,谁都挑不出错处。 这位杜淑妃估计就是和自家夫君有过一段未挑明婚事的杜三小姐的亲姑姑,宫里错综复杂的关系,她在闺阁时那位教规矩的嬷嬷就讲过,而嬷嬷不能讲的摆不上台面的事,在孙德那里都听过了。 杜淑妃仗着家世向来跋扈,更是有协理六宫之权,就连皇后的面子她都不给。 二十年前先皇后去世,后位悬空,杜氏和当初身为德妃的皇后都有位列中宫的可能,当今皇后赢在育有皇子,杜氏只有一个女儿,大封向来是有子为尊,因此杜氏心有不甘,皇后脾性软弱,对杜氏多次的挑衅和不敬都当看不见。 杜淑妃常年金尊玉贵的在宫里养着,养的那般风韵不凡、肤色也是红润细腻,拿出那高高在上,任谁都无法入她眼的姿态,并不叫楚云京起身,央央的开口:“听说你在永州养了十几年,这宫里的规矩可都学了?” 她还是一副揖礼状,低着头回话:“回娘娘,臣妾待嫁时有嬷嬷教了。” 杜淑妃向来不是省油的灯,此番做法一定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她暗下叫苦,此时起身就是不懂规矩,难免在新婚第二日要挨一顿罚。 杜淑妃厉声,表示不满:“你楚氏也是名门望族,你的规矩理应从幼时就开始学的,你如今贵为王妃命妇,一言一行都代表我皇家威严,只学那么几日哪里够?” 想要故意刁难,无论她是否规矩,都有一万种方式被刁难,常年在宫中挑事的鼻祖想要找由头罚谁那可太简单了。 “臣妾回去后一定暗下功夫好好学规矩,不求为大封争脸,只求能循规蹈矩,不被人笑话。” 楚云京目光阴暗,暗叫王八蛋,无论怎么说都是逆风局,她不就是嫁给你侄女嫁不了的人了吗,何必这么为难。她向来睚眦必报,此番正琢磨如何收拾这个老女人。 杜淑妃又要发作,皇后截了话:“好了,新妇第一天入门,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放到后面去,快去跟你几位嫂嫂认识认识。” 她如释负重,起身朝杜氏笑笑,杜淑妃吃了瘪,更不高兴,撇她一眼,摆正脸色。 杜氏嚣张,不过是没人能压得住她,皇后和张贵妃,一个心善软弱、一个清汤寡水性情寡断,杜氏又仗着自己资历深,从来都是她压着张贵妃。皇后有中宫之位和怀王,张贵妃有陛下的宠爱和六皇子,哪一条都坐稳了她俩的位子,可偏偏杜氏即无宠又无子,更是年老色衰,唯有自己的家世和后宫的实权,只不过这仅有的优势越来越淡,有子的自然母凭子贵,几个皇子能替自己的母亲撑腰,杜氏最终的下场恐怕不会太好,可她并不知收敛,依旧我行我素。 “皇后娘娘还真是心疼小辈呀。”杜氏不冷不热的又嘲讽一句,谁也不理会她。 太子妃向来迟钝,听不出好赖话也不大会看眼色,经常吃亏,加上太子病重在朝中地位不高,时间长了,她在这种场合学会了闭嘴,不关己事便不随意插嘴。怀王妃是个狡谗之人,怀王受宠,她也十分得意,指着她为谁说好话,不如指着天上掉玉石,她不害人就是烧高香。 太子妃魏氏单名一个舟字,是三朝元老魏国公的孙女,自小跟太子定亲,儿时生了一场大病,好了之后人就呆呆的,脑子不灵光了。即便如此皇室也不能给人家退婚,太子良善,二话不说就把这个未婚妻给娶了,待这呆女极好,只是二人成婚十数年未曾诞下嫡长子,只有妾室生的一个女儿。 七年前太子被册封不足一年就染上恶疾,更是无法生育,这些年久呆病榻,魏舟不辞辛苦的伺候着。太子有大德,当不亏大封储君的位子,这是百姓人尽皆知的事,可惜太子命不好,怕是不能接替皇位,只有个空头太子的名声。 大封的大权和朝臣的支持,这些年都跑到了怀王那,怀王即是当今皇后的独子,舅父又是正国公,权势滔天,秦昀为人阴险得很,手段毒辣,敢面子上不给秦昀好看的,都不会有好下场,有些不站队的大臣们也都是避之不及。 怀王妃借势起势,好似后位就是她的一般,平时瞧不上魏舟,多次当众不敬太子妃。怀王妃宁若水是江中氏族宁太傅的女儿,宁太傅担任皇子们的教习师傅,对各皇子了解之甚,更容易站队,他明白如今的大封最有潜力的就是三皇子秦昀,所以把女儿嫁给秦昀,以保他宁氏荣华。 几人说着几句面子上过得去的话,这番新妇见面会算是完了。皇后对她很是喜欢,许是儿时留的好印象,也大概是皇后对哪个小辈多宽容的原因。 皇后向来规矩得很,秉持后宫不得干政的原则,从不掺和弟弟和儿子的事,她胆小,也不喜正国公和怀王的做派,从来都是能躲就躲能劝就劝。 本预备了几个儿媳的午膳,想留在凤仪宫用膳,魏舟称东宫要为太子纳福辞了皇后,楚云京也扯了理由要回王府,于是凤仪宫就落了清净,只有怀王妃这个亲生的儿媳留下,等怀王从昭元殿赶过来用膳。 楚云京出宫之前皇后又拉着说了几句体己话:“你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来同本宫讲,咱们是一家人,我也是真心地喜欢你,多来宫里走走。” 她满口答应着,心里却想着赶紧回家,吃人的后宫,在见了那天生犯冲的杜氏定叫她好看。 出宫时辞了带路的太监,她想自己出宫,若是太监带着,她还得端着拘谨。 安姑姑和司妤跟在身后,她们刚出凤仪宫,将要拐上甬道,隐约听见一男一女对话,她驻足依稀能听清女子是杜淑妃。 杜氏撕心裂肺吼道:“放肆!!!以下犯上!本宫是你母妃,你敢威胁本宫?” 男子咬牙切齿,阴沉威逼的低语:“威胁你?本王不止威胁你,本王随时能要了你的命!” 杜氏很是惊恐,颤声:“你......你.......” 楚云京觉得这男子的语气带了杀意,似乎要了杜氏的命轻而易举。 又是一声如刀割般的凌厉声音“淑妃娘娘不是最懂以下犯上吗,娘娘日后若是在对我母后不敬,我随时要了你杜氏全族的命!”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79/31826234.html 出嫁 妆台上静候着九支花树金冠,大封命妇戴冠很有讲究,皇后十三支花树凤冠、太子妃十支花树立凤冠,到了她这是九支无凤,命妇依次减花树。 她这套头冠是外祖母打的,本是给她做嫁妆,打了十树金花,如今应着身份摘下一支。无论是伺候的下人,还是进出的妇人都很是羡慕。 外头她大伯家的二嫂喜忡忡的催着:“哎哟!怎么还没梳完妆,外头都催了两回妆了,说什么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莫让新王妃害怕的不敢出门了!” 一声哄笑,满屋子又是一阵热闹,几个嬷嬷不由得手上动作加快,嘴里念着:“快了快了,再来一副催妆诗,我几个老婆子才能更快些。” 一会叫嚷一会放炮,楚云京被这些闹腾弄得紧张起来,一向沉稳的也慌了神。 随着最后一支耳环戴好,妆饰就完活了,下一步就是出阁了。 理应是楚炜背上新娘去主堂拜别父母,楚炜虽然才十三岁,但是身子却很强壮,个头已经和楚云京齐平,背起她来很是稳当,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忧心,楚炜安慰道:“大姐姐别怕,抓稳就好。” 刚要出门,又一阵慌乱,人群中安姑姑喊道:“团扇!团扇!怎的咱这一屋子人都没瞧见新娘子出阁没团扇。” 妇女间起哄:“哎哟,你瞧瞧,高兴过了头,都忘到十里外了!” 楚云京拿了团扇,把略带娇羞的脸往下压了压,噙着笑。 这把团扇是她母亲出嫁用过的,扇子是鹅黄布料,上面是她母亲亲手绣的木兰花。 这满屋子的人都知道,今日没有新郎,只有代迎,来的也全是皇族王侯,无论哪个不懂礼数的也不会在今日当众给主家难堪,所以都卖力了一些。 她心想,不过是一场戏,大家伙都给足了面子,安然无事的演过去。 倒是何氏那个惹事精,本该在内院打点,一听说接亲的来了,当即跑到前厅,上赶着跟接亲的大命妇们套近乎,家里是个倒夜桶的都忙飞了,她却一心想着攀龙附凤。 到了前厅,主位一脸严肃的楚易看见自己的女儿一身大红,目光中闪过忧伤,被楚云京捕捉到这丝目光,怕是想起她的母亲了吧。 她一直挡着团扇,看不起与她行礼之人是谁,只模糊的看着身影是个孩童,六皇子今年不过十岁,身形还未长开。 敬茶也只有她自己敬,六皇子只不过是来接她走的,回去拜个祖宗,其他的六皇子一概不参与。 她是被人搀着上的花轿,一身束缚的重装、拿着团扇怎么都不方便。 一行接亲的队伍朝皇族宗庙走去,路边全是凑热闹起哄的,今日场面极大,光嫁妆就足足抬了百十来箱,婚礼场面占满一条主街,边上店铺挤满了人,楼上楼下全是看客,人群中还有些唏嘘:“哎哟,真是好大的场面,知道她是嫁过去独守空房,皇上为了弥补才给了太子妃的迎亲规格吧。” 不免有许多是为了嘲讽楚氏来的,人都是这样见不得别人好,总想着踩两脚,彰显自己的高尚。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有位红衣女子头戴幕离,注视着仪仗,手中死死握着一块白玉...... 楚云京在轿撵里,摆弄着自己的扇子。她想,母亲出嫁时是什么样的,自己又从一个笼子跳到另一个笼子了,如此风光大嫁,日后是福还是祸...... 不由她多想,轿撵稳稳停下,随着嬷嬷一声高呼:“新娘子下矫拜祖!” 她又被人搀着入了宗庙,六皇子不下马,只她自己进了大殿。 宗庙内燃着烛光,整整齐齐的在主位摆了有百十来块皇族排位,嬷嬷拿走了她的团扇,示意她跪在为首的蒲团上,早有下人燃好了香,她双手持香,拜了三拜,又拿了三支短香给她,她明白这是给她的婆母准备的,祁王是先皇后生的,先皇后早逝,即来拜祖,规矩是要拜自己已逝的婆母。之后由礼官将她的名字填在族谱上——祁王妃秦楚氏云京,这算礼成。 重新上了轿撵,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直奔祁王府,下轿、跨马鞍、跨火盆、撒谷豆.....她随着一声声吆喝,行完了所有的婚仪,成了实打实的祁王妃。 六皇子止步于此,一众命妇拥着她入了内室,内室亦是一片火红装扮,古木雕栋的家具上全贴了喜气,司妤为她扫了一把床上的大枣圆子之类,腾出空地坐上-床席,主事的命妇又念了一些吉祥的词,齐混的都退了出去。 外头已降暮色,礼成后宾客都遣走了,不留用宴席,一瞬间整个王府平静许多,王府周身都有兵士守着,这算是祁王对她的保护吧! 没有合卺酒、没有却扇礼,自己将扇子拿开,命司妤好好收起来,又将头上的束缚拆下来。 她扫视着自己的屋子,装饰像极了儿时入宫见到的那个华丽的宫殿,王府是依照宫中样式装扮的。 女子嫁人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事,她这一生也走完了这一步,接下来且好好过吧! 钱观观和司妤伺候着她脱下大红嫁衣,坐在妆台前拆开盘发。 还未从大婚的紧张中出来,镜中人细眉紧蹙,目光有些发慌的的盯着镜中自己。梳妆台是楚云京的嫁妆,前些日子送来的,早早的被王府的下人摆好等她入府。 轻传叩门声:“拜见王妃娘娘,我等做好的饭菜,娘娘现下可否用餐?” 她倒没什么胃口,自个的婚宴总不能不吃,转眸看向镜中映出来的司妤,轻声:“传吧!” 草草用了几口就叫人撤了,她早已身心俱疲,传了沐浴,司妤又为她捏了肩,早早地就睡了去。 窗外不仅有巡视的兵士,主屋门口还守着两个冷面的煞卒——肃华和伏枫,只见二人身着黑衣软甲,身形修长健壮,二人各执一剑,抱着肘杵在两侧,进进出出的下人看见这两位吓得绕着走。 司妤出门时未瞧见,直矗矗的撞到一人身上,头抵住剑柄,她吃痛的‘嘶’一声,赶紧揉着痛处,她拱了怒火,不知谁这么不开眼在主屋挡路,刚想骂去,抬头对上一片冰凉的目光,这人浑身散发着杀伐气,她被那人的目光镇的呆住,盯着那片冰凉,怒气瞬间被浇灭。 那人俯视着她,先是皱眉,二人目光交缠许久,这人竟变得柔和了许多,他久在沙场,身边能触及的多是生硬的武器,人也变得生硬,突然怀里撞上这么一个柔软的小人,竟让他浑身有些发梗。 “姑娘要摸在下到什么时候?” 冷冷的声音,司妤回过神匆忙的收起抵在那人胸膛的手,后退几步,这时二人之间才分开距离,她慌乱的低头掩饰自己红胀的脸,司妤向来规矩,从未多看过男子一眼,今日被那人的目光吸引,直勾勾盯了人家半天,她懊悔不已。 “实在抱歉.....大人....大人辛苦,告...告辞了。”她几乎用跑的离开了这。 她走后,那人盯了她的背影许久,目光留恋,直到旁边伏枫轻咳示意他。 第二日司妤去主屋时,她先是怕撞见昨晚的人,一路忐忑的不敢抬头,这一夜她好似怀春的少女懊恼了一晚,殊不知守夜的二人早就退下,司妤没有看见那人身影,长舒一口气,进了内室伺候。 依礼今日楚云京要去宫中拜见皇上皇后,和众嫔妃、命妇的。 换了新床的缘故,一夜睡得并不踏实,早早的醒来梳妆。 她梳上了妇人的发髻,抛弃从前少女的发髻,用一支白玉镂空花钿、两支白玉金钗禁锢住黑发,既符合身份又不张扬,她为自己描了常用的柳叶样式的眉,涂上桃红色唇脂。肤色透亮,整个人好似一汪透彻春水,矜贵柔美。 内室只有司妤、钱观观和安姑姑伺候着,三人手头都不闲着,安姑姑拿来一套珍珠色大袖长衫,她又在腰间系上装有醒神香的香囊。 一切收拾妥当,少用早膳,出门上车,带了安姑姑和司妤朝皇宫走去。 马车停到皇宫西面的九仙门,这是入凤仪宫最近的侧门,走在前往凤仪宫的甬道上,大封皇宫多是黑、暗红两色建筑,为的就是彰显庄严,路过的宫女太监规矩的跪下行礼,待她们走了才敢起身。 跟随带路的太监一路行至凤仪宫,殿内早就聚集了各宫嫔妃、各家的王妃,都眼巴巴的等着这个昨日大婚出尽风头的新人,太子妃婚仪是近五十年来头一位。 当朝太子迎亲时并未被册为太子,行的是皇子礼,当今圣上娶亲时不过是王爷,再往上数一代,幼年登基,当时也未娶亲。 楚氏官微,却能享受此等风光,不仅是为了弥补祁王不回京,也彰显楚易受陛下重视,一时间祁王不受宠的谣言她竟不知能不能信。 楚云京被引入主殿,随着她跨过门槛,一屋子贵妇的目光齐刷刷扫过来打量着,有假意的、有脸带不满的、也有真心的,光是吃人的怨气就挖了她好几眼,若是个胆小的,怕是被这群人盯的晕了过去。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79/31826233.html 天上娘娘 “理应她主事的,可她当时刚丧夫,尚在守孝期,于礼更是不能去新人的婚宴,她夫婿是皇后的表兄,索性请了旨带你入宫请安。” 楚云京发问:“皇后喜欢我?” 楚老太太轻笑,追忆的叙述着:“你大姑母叫你行礼,可你去了直直的盯着皇后的凤冠全然忘了行礼,这要是别人啊早就治你个大逆不道的罪,皇后仁慈,看你是小娃娃不予计较。她问你为何看着她,你说她长得美,她问你别人都怕她不敢直视她,为何你敢?你说天上的娘娘应该先被人知道有多美,才能夸她美,若连真实的容貌都不知道,那所说的都是假的恭维人的。你姑母怕极了,可皇后只是笑,又问你愿不愿意以后来她身边,你猜猜你是怎么说的?” 听着话,她一分一分的呆滞,脸色羞報,为自己儿时的无知红了脸。当时真是勇猛,想回去打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怪不得她爹那天那么说,原来是在嘲讽她!自己还那般理直气壮。 她不耻曾经自己对别人的讨好的,可是她又心疼当初那个孤女,人总是向生的,所以不得不去奉承,好在自己抱的大腿够大。 她摇头:“天哪!果然是稚子无知,如今听着孙女可是要羞死!我猜我说的是愿意。” 这就是她被赐婚的根本了,终于找到缘由,竟是这般骇人听闻,想来皇后也并不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只是为了圆上当初许下的那个承诺,否则怎么让她嫁给大自己七岁的人,还不受宠。 老太太大笑,牵了她的手在膝上,二人并排坐着,十分慈爱。 “总归是小娃娃的话,无人同你一般计较,你也全当忘了就好,以后该怎样便怎样,往后你要是不知道规矩那可就是大罪了。” 楚云京懊悔不已:“当然,我定会规规矩矩的。” 老太太左右不离规矩二字,可是要提醒她不要像她母亲那般不懂规矩?楚云京心想。 “祖母我还有事要问您,当年....当年我母亲是怎么死的?可与他人有关?” 楚老太太不假思索的回复,仿佛袁静初的死并非有什么隐情:“你母亲是常年郁结,导致她们夫妻的关系愈来愈差,最后抑郁而终,你父亲当年很是痛心,也是好久才走出来的。小京,祖母希望你明白,逝者已逝切莫过度思念,若像你母亲那般因为些琐事入了心魔,得不偿失。” 楚易是个十分迂腐的人,不会为了权利地位失了读书人的风骨,自然也看不上那些阿谀奉承的人,他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看不上这个大女儿的,觉得她机灵过了头,可楚云京只觉得他太过固执,不懂变通就等于自封出路,实在苦恼他是如何走到今日的官职的。 “我父亲?痛心?他与我母亲感情很好吗?” 她一直觉得她父母之间是毫无情分的,也许楚易真的喜欢她母亲,才会娶她,否则堂堂氏族公子怎会娶一个商贾之女。 楚老太太叹息:“哎,当年你父亲不顾楚氏各支反对,硬要娶你母亲,我这个儿子我最了解,脾气倔,认定的事便是要一条路到黑的,明知道袁氏是带了目的.....哎!索性随他去,成婚后,开始是好的,后来二人总是不对付。” 她垂眸不言语,得到了想要的,便不想在多呆下去。 静默良久楚云京开口:“呆了许久,孙女该走了,今日来的匆忙,给祖母带了些永州拿来的小玩意儿,您别嫌弃,孙女不能在膝下侍奉着,也只能拿这些来弥补。我给几个侄子侄女的压岁钱,祖母替我转达吧,孙女今日就不去叨扰大伯母和各位嫂嫂了。” 老太太并未挽留:“好,你且去吧,有什么短缺的只管让人来吩咐,跟你大伯家的事我去帮你打点。” 她与楚老太太的情分只能说是点到为止,并没有太多,说破天祖孙的情分面上该做,她敬着老太太,老太太也对她圆满,这就够了。 出了老宅,她驻足门庭下,左右张望着攘来熙往的街市,门庭若市的商铺,心下忽生一记,目光瞬间明亮。 她仰了脸,向一侧伸出白玉般的嫩指,唇角菀笑,矜贵的模样让路人都驻足想要多看几眼芳泽,有些得意的开口:“来司妤!扶本姑娘上宝马香车,咱们在去办件大事儿,瞧瞧咱家的店面去!” 司妤笑眯眯的“诶”一声,搭上她的胳膊上了马车。 来了京都这些天竟忘了袁廷给的店面,她对店铺的位置有印象,于是知会车夫,抄小道去,走云间来后街。 小路人少,一路都是匀速的走着。 忽的,车夫紧拉马缰,车内女子被骤停晃了一下,惊魂还未定,听见外头车夫说了什么话。 “咱是楚侍郎家的,来人是哪家大人,可用我们让路?” 原来是和前方的马车对上了,后街窄小,只能过一辆马车,眼下必须有人让路。 对方马夫也回了话:“我家车内是怀王殿下,今日出门有事要办,劳烦您让路。” “咱们从这胡同拐了吧!”楚云京悠然道。 与大封朝最有权势的皇子只有一步之遥,她不知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怀王目光阴鸷的看着她的马车。 她心中疑惑,怀王为何放着堂堂大道不走,偏要钻小道,当即叫停车夫,在拐角处停留。 等了半刻,估摸怀王已经走远,她掀开窗子看去,怀王下了车径直走进一家店铺的后门,她望去,楼身通红,那是云间来! 堂堂怀王竟然从后门进了瓦舍?光天化日,还打着办事的名声。 “云间来可是烟柳之处?” 马车开动,楚云京敲了一下车门,示意车夫。 “回小姐话,里头的姑娘都是雅妓,是些王公大臣才能去的,我这等平民去不得。” 一个王爷若去瓦舍谈事说得通,去看舞乐也说得通......她不了解怀王为人,不敢随意猜测,只把可能一一列举。心中有个念头被放大,也许怀王就是这云间来幕后东家,如果是真的,那怀王就是利用这种手段结党营私,果然男人最懂男人。 她一下午转了几间铺子,位置都不错,客源也流畅。东街有四间绸缎店是连在一起的,东街客多,但自己的几间绸缎铺子客不多,许是未经改革,还是从前的老样子,京都向来是大封最时兴的地方,没有新样式,自然是不吸引京都妇人。 她想也许把这四间做点别的买卖能好起来。 眼看着出嫁的日子近了,嫁妆一车车的堆着,宫里的嬷嬷、楚老太太派的安姑姑也都送到楚家,楚云京学东西几乎是一点就通,宫里教规矩的嬷嬷对她很是满意。 她并无多少期待,也少有小女儿出嫁前的娇羞,不过是换一个地过自己的日子,换个身份。 何氏却比她兴奋,这些天不少官家太太来家里走动,何氏日日穿金戴银的接待,被那些夫人夸一些好听话,何氏美滋滋的要上天,逢人就夸她的三个孩子,打着王妃母亲的名头无比风光。 尤其是她大伯母来的那次,何氏把家里所有的宝贝东西都拿出来,还去翻了她的嫁妆,把好看值钱的都拿出来摆在台面上显摆。楚云京只觉得何氏有趣,不跟她计较,随她拿些什么。楚易不依,当晚痛骂了何氏一顿,罚她连着几日把嫁妆都拿出来仔仔细细擦拭一遍。何氏擦了几日惊了几日,她怎么也想不到箱子里居然藏了那么多宝贝,即便她一生都在高门,也鲜少见过,本是委屈的,后来两眼放光的擦着。 侍郎府从前可没有这么多客,楚易得罪的人要排到城门口了,谁又会来理会他家。 楚炜日日苦读,她们姐弟见面少,多数是问好行礼。楚云兮惧怕她,远远瞧见都要躲着。 楚厘倒是喜欢这个大姐姐,许是每每都给他好吃的缘故,她俩经常在院子嬉闹,楚云京也愿意带着这个弟弟,只是被何氏看见总是一脸惊慌的把幼弟抱走,生怕楚云京伤害她儿子,边走边在楚厘耳边说一些咒怨的话。 她制服了何氏,楚易也懒得管她,她在侍郎府的日子也算悠闲。虽说一家人多半心不在一处,但总归是圆满的。 一家子看似都在算计,实则全是喜怒都摆在面上的人,加起来心眼儿也没有楚云京多。 春笋萌芽,万物复生,燕雀归来,冬衣褪,旧袄入箱底,暖风寻迹而来,一年最舒适的季节。入了春,婚假好时机,多家新人拜礼,楚家也凑热闹! 这日大晴,侍郎府嫁女早已传遍京都各个角落,早早围了好些百姓,阖府全是喜气,绿瓦红墙上仿佛都泛着光。下人们这日得的赏最多,干的也甚是卖力,跑里跑外。 闺房内进进出出全是楚氏的家媳,楚氏嫁女宗族亲眷全来了,这些人楚云京认不全,只是按照安姑姑的指引挨个请礼。 楚云京坐在妆台前,任由梳头的、上妆的摆弄着,镜中白皙精巧的面庞,黑黛红唇,额间朱色花钿盛开,目光添了几分柔媚。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79/31826232.html 第一章 赐婚 盛元二十三年腊月十七,宫中下旨,命户部侍郎楚易之女楚云京于盛元二十四年四月初六与祁王秦眠完婚。 永州的腊月透露的并非彻骨寒凉,而是绵绵的寒意。国之大,分南北东西,越北越是凛冬,越南越是暖阳,西是大漠孤疆,东是繁都水江。永州所在是大封中心偏东南,京都所在是中心微微靠北,一个来去得要六七日路程,若是快马疾驰不过三日脚程。 永州袁府,商贾之家,袁氏世代经米业富甲一方,只是袁家生意虽大,不可踏足京都,京都米业竟是皇商。 袁府极大,前厅后院,花园水榭,无不透露大户人家四个字。后院最显眼的位置,落座一套楼阁,两层之高,门上显眼挂了个‘岳西阁’的匾,山之西处谓岳西?这就是楚云京在袁氏的闺阁。 岳西阁前厅,主位端坐一位十七八的少女,少女粉面朱唇一着月白冬衣,衬得气色那么绝,巴掌小脸藏在领口绒毛中,眉眼间娇媚,有着几分惹人怜爱。 “突然就赐婚了?” 此时少女睨着眸子,周身透出一股寒意,盯着下头回话的人。 这少女正是被赐婚的女子,户部侍郎楚易的大女儿楚云京,自幼寄养在外祖家中。 听闻赐婚,她打心底是不愿的。 楚云京自知身为世家女被赐婚是在所难免的,她也年岁大了,只不过早一日晚一日的事,哪怕是自己身处远在永州,这份‘恩宠’也躲不过。 至于婆家,她也推算过了,大封可联姻的世家众多,不过这嫁入皇室.....可让她有些措手不及。楚氏如今在京都的势力竟这么大了?区区户部侍郎也能与皇室攀亲。 回话的人不寒而栗,连忙解释:“小的...小的也是听命来的,家主让小的来传话,小的哪敢多问呀。” 这人名叫孙德,三十五六岁,一身下人掌事装束,是从京都楚府来的传话人。 不等主位上开口,孙德便谄媚道:“这个....咱们整个府的奴才也就小的跟小姐最亲近....有些话呢小的也不敢瞒小姐,前些日楚伯来了府上,跟咱家大人商量这事,两位主子的意思是想让咱们府的小姐嫁到皇家。” 楚云京很懂如何收买人心,这是经商之人惯用的手法,她在袁府见过不少手段,有模有样的都学了去。 这传话的掌事嘴甜,善于奉承,她每次都给孙德不少好处,一来二去孙德就成了她探楚府消息的‘探子’了。 “所以...他们就想起我来了?”楚云京面色阴沉,不知这小小的身躯为何总是透露出一丝威严。 联姻让她没什么情绪,只觉得这么安排都是楚家一贯的行事风格。她对楚氏没有好感,心里除了恨意也留有几分的敬畏,毕竟‘十年朝堂,百年楚氏’的传言,也给足她面子。 不!也不只是楚家,即便是其他世家,或是皇家都是这样,政治联姻罢了。 “额....也不是,是宫里的贵人亲自指的小姐。”孙德看着楚云京脸色没什么波澜,才敢回话,生怕哪句把这位脾气不好的小姐惹怒了发作他这个传话的。 她从前可没现在的这些脾气,儿时只懂得莽撞,不得父亲庇佑,下人也冷眼相待,学会了讨好的模样。不像现在,外公骄纵她,身为主子想罚个犯了错的奴才轻而易举。 “宫里?”她提了音量,一脸不解。 孙德的一句话,差点没让她把刚喝进去的茶水喷出来。 宫里怎么给她这个远离京都十几年的小丫头指婚,还是一个王爷,这手伸的未免也太长了吧!楚云京心里犯嘀咕。 虽然她不知道祁王是谁,但是这个指婚肯定不正常,自己马上要被当做政治筹码嫁出去了。 孙德低下头,有些发抖的揖着手:“是......是了。” 她不在想在搭话,只觉有些心烦,这些事她在心里怎么都连不上,如今只是迫切的想知道赐婚这事的来龙去脉,看来只有要等回京都才能明白了。 “司妤。”楚云京冰冷的开口,似乎是在呼唤什么人。 随后一个丫鬟着装的女子从内室端庄款步的走了出来,长相清秀。 这是楚氏的家生婢,大楚云京四岁,是楚母在楚云京三岁的时候放在楚云京身边的。 司妤的母亲是伺候楚云京母亲的,只不过后来主子死了,司妤的母亲不久也去了,当时在楚府还是一桩令人惋惜的事,婢随旧主,跟着楚云京十几年倒也忠心。 司妤轻盈的迈着步子,走到孙德跟前盈盈一礼,轻笑着,将手里的钱袋子递给孙德:“孙掌事笑纳吧。” 此刻的孙德脸上堆满笑容,一张国字脸本就长得喜庆,接了钱袋子,下意识的颠了一把。 孙德嘿嘿笑着,行了谢礼:“小的多谢小姐,日后小姐回了府,小的定为小姐马首是瞻。” 马首是瞻? 楚云京听了孙德的话来了兴趣,饶有兴致开口:“孙掌事是个聪明人,知道这钱不是白拿的。本姑娘呢如今正缺一个打探未来夫君消息的,不知道孙掌事可愿意帮帮本姑娘?” 这是变相的给孙德派了活。 “嘿嘿,自然自然,为小姐办事,是小的的荣幸。” 她想把人支走,于是悠悠扶额,装模作势的锤了一把胸口,轻咳几声,声音有些飘然:“哦对了,还得劳烦孙掌事回去传话,就说我病了,养好了病再回去,恐怕得要过完年了。” 她装出病容,好看的柳叶眉被她拧成八字,小口喘着粗气,貌似难受极了。 司妤见状紧忙跑过去陪着做戏,拍着楚云京的薄背,她自然不敢用力,楚云京身子单薄,本就是装的,万一拍重了给她拍成真的。 司妤绞了帕子,假模假式的擦着泪:“我家小姐病了些日子了,老不见好,奴婢都看在眼里,还望孙掌事见谅,如今当真折腾不得。” 楚云京又是一阵咳嗽,楚楚可怜模样:“是啊孙掌事...咳咳....您觉得呢?” 她深知这些把戏骗不了面前这个心机老辣的孙德,也知道孙德不敢得罪她,这番动作不过是一个由头,目的是让下头的人把话传到。 孙德尴尬的点头,扯了一丝假笑:“是呀,这....小的一定带到。” “劳孙掌事费心了,孙掌事如此通透的人,好日子肯定在后头呢。”司妤意味深长的瞥了孙德一眼。 楚云京又是一阵巨咳,这次装得有些过头了,硬生生把脸都咳红了,白玉般的小手顺着胸口,哎哟了几声。 “哎哟,小姐定是坐的久了,旧疾又发作啦,快来人呀,快来人,快去叫大夫!”司妤连喊带叫,两只手急急的拍着腿,天塌下来一般。 前前后后慌忙的进来了四五个下人,他们不知道个中缘由,生怕小姐真出点什么事,端水的端水,请大夫的请大夫。 屋外早等了一个领孙德出门的,见孙德出来只管引出门去。 楚云京一边咳一边抬眼看着那人的背影,眼瞧着人走远了,也不再装了。 刚才这一顿确实咳得自个肺疼,她拿起桌上的银杯,饮了一口茶水,顺了顺气。 这些年隔着远远地几百里地,交手数次,小狼目前还未长成,只能用些装柔弱的手段与楚府的两只老狼交手。 她恢复了脸上的正色,目光那般阴沉,仿佛刚才那装病的弱女子不是她,抿了抿唇:“外公和姨母那边派人去了吗?” “去了,孙掌事刚进院子就派人去了,若立刻往回赶,估摸着在等一刻钟就到家了。”司妤伶俐的回话。 司妤是她最信任的,也是最实在的,用人不必太聪明,够忠心,主子一个眼神儿便能心领神会的才是好奴才。 楚云京轻“嗯”了一声,抬头巡视了一眼自己的屋子,心中不免落寞,外室的家具一应俱全,奢华无比,足以见到外公有多疼这个外孙女。 她摸了一把椅子把手上的雕纹,上头雕着蝙蝠纹,蝙蝠谐音‘遍福’,寓意福从天降,子孙富贵吉祥,也是外公对她的期许。 袁势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些年将对自己女儿的亏欠全都补偿在外孙女身上,从小到大楚云京就是要天上的月亮,袁势都会给她摘来,更是不许谁伤害到外孙女。 “这屋子的摆设都是外公亲自置办的,椅子上的蝙蝠纹、门上的浮花样式、连这套饮茶的银杯无不是外公的对我的寄寓。”楚云京神情落寞。 她深知这次分别恐怕此生再也见不到了。 “还有这个!”司妤把一个手掌大小的墨色翻盖盒子替了过来。 司妤憨笑道:“小时候小姐天天嚷着藏宝贝,老爷就拿院子里那棵老树的粗枝亲手给小姐做了这个盒子,上头这个锁是当年咱们去弗州请当地最有名的工匠设计的机关。当时老爷说若是小姐能打开这个盒子里面的宝贝就是小姐的,没想到您当即找来一块石头把盒子砸开了,白白废了老爷一番心意。” 她手里摸索着盒子,面上勾出一抹久不见的笑:“那是外公设的宝藏不严谨。” “当时设锁的工匠气的脸都青了,说什么都不肯修,还是老爷拿回来自己研究了好几日才修好,千叮咛万嘱咐,‘若是你再把它弄坏了就不跟小京玩藏宝贝了’。”司妤背着手,清清嗓子略显蠢笨的学着袁势的口吻。 楚云京眼底也露出了追忆的神色:“是啊,转眼都这么多年了。”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79/31826222.html 教训一番 她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个精致的长命锁,是玉做的贵重非凡,玉器易碎所以她一直没带过这个长命锁,把它锁在盒子里。当年外公偶然得了一块羊脂白玉,给她打了一个长命锁,可惜手心大一块玉只能打这么一小副长命锁,剩余的材料全都成了废料。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孙德呀,有奶便是娘的主,奴婢刚进府就碰上了,真是一副天生的奴才样。”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进了内院钱观观就开始嚷了,一只脚迈进屋子这句话才算说完,钱观观叫喊声瞬间把楚云京的情绪拉了回来。 楚云京听了当即冷了脸,刚送走一个又来一个不省心的。 同样都是奴才谁有比谁金贵,她最看不上钱观观这副嘲讽人的模样。孙德在京中做事,自然心机都藏着,对钱观观好脸不过是看在她的面子上,竟这般不知深浅,真拿自己当根葱了。 “你这泼辣妮子,一向嘴上不饶人,过两日回了楚府你这个样子一天得挨打八百回。”司妤笑着,顺手将凉透的茶水敛走更换。 司妤倒不以为然,还同钱观观打趣儿,殊不知低着头未曾发作的楚云京早就一脸阴霾了。 楚云京有时觉得这个喜欢拜高踩低的小丫头,身上那份害怕被抛弃的讨好劲像极了自己小时候,这也是当初收她的原因。 一个小孩儿孤零零的,身边最亲的人都想着怎么把自己卖个好价钱,楚云京打心底里心疼。 只是后来这丫头太过仗势欺人,与主子收敛周密的做派相反,总是坏事。楚云京每每做事都是思虑周全、环环严丝合缝的,这丫头嘴不把门,只要觉得自己占上风就会拿话堵别人,不管这话是不是楚云京的秘密。 钱观观进了屋先摘斗篷,听了司妤的话怔住脱斗篷的动作,瞪着眼珠子,疑惑的问:“过两日?回楚府?” “是呢,府里往年都是派人开春来,这次寒冬腊月的就来了,就是要把小姐接回去。”司妤忙活着,刚把茶杯放好,这边就来接过钱观观手中的斗篷。 钱观观掸了自己身上的寒气,走到楚云京跟前行了个礼,笑嘻嘻的:“打发了不就好,小姐一定不想回去。” 她将头压下去,不予回复,周遭的人瞧不出表情。 司妤点头:“今时不同往日,这次被宫里贵人赐了婚,要嫁给祁王。” 钱观观猛地抬头,惊呼道:“天老爷,什么王?王爷吗?我家小姐要成....天家娘娘了?奴婢做梦都不敢想。” “可不是嘛,小姐年岁大了,又是宫里赐婚,这次怎么都躲不过了。”司妤叹了口气,她是一心为自家小姐的。 司妤想起了什么,转头问了一句:“礼都送到了吗?” 钱观观暂时压住脸上的喜悦,眼底多了几分光彩,一脸的骄傲,只等着主子夸奖。 “送到了,奴婢一家一家送过去的,武夫人到底是刺史夫人,人可是大气好多,其他几家大人的也送了过去,只是庄大人家的夫人病了没见到,谭家嘛......” 提到谭家,钱观观脸上添了恨意,眼神毒辣:“哼,咱们本是看在他家大人面上去送的,竟见到了那个谭花羡,好生不讲理,平日里她就惯会欺负人,今日倒是直接把东西扔了出来,还把奴婢几个赶了出来,真是打了咱家的脸,气死我了。小姐是没见到她那副耀武扬威的样子,不过一个破落小官家的,还不够给咱们楚家提鞋的,要奴婢看就应该刮了她那张趾高气昂的脸,扔进青楼里让那......” “够了!” 钱观观咬牙切齿的越说声音越高,到后面竟成了恶狠狠的诅咒。 楚云京实在听不下去,厉声打断,她眼底里早就盛满了怒意,只一声便震得钱观观惊慌失措。 钱观观只知自己错了不解自己错在哪了,只觉自己后背发凉。 她沉声斥责道:“张口闭口就是如此恶毒的话,你当真有点姑娘家的样子吗?我且问你,你若是去好好送礼,不去招惹谭氏,她会将你赶出府吗?口口声声说打了我家的脸,是谁出去招惹的是非?” 谭氏向来刁蛮,总是与楚云京不对付,每每挑衅都败下阵来。但谭氏总归是官家小姐,家族之间的往来,总该并不会如此不懂事,定有钱观观挑衅的成分,如此招惹是非的恶奴,她是怎么都得教育一番的。 钱观观慌乱中连忙跪下,眼底泛起泠波,大惊失色道:“奴...奴婢只是觉得.....觉得谭氏平日里嚣张惯了,想着为小姐....出一口气,奴婢....不是有意的”此刻钱观观已经泪声连连“还望小姐消消气。” 楚云京气的脸色有些发红,怒目盯着钱观观,仿佛要拿怒火吃了钱观观:“还知道让我消气?你出去招惹别人的时候怎么不想?回来颠倒黑白的时候怎么不想?还敢提楚家,这里是袁府,若楚氏那么好我又何必来永州寄养,你都知道些什么就开始胡诌,一副攀炎附势的蠢样子,这么盼着回京都,你替我去嫁好不好,到成全了你。” 她顺手将桌上新续的银杯打了下去,咣当一声茶水洒了一地,她鲜少发这么大的火,平日即便钱观观在不得体也就说几句过去了,如今是触了她的霉头。 她周身散发着怒气,一个花一般的少女那般阴冷,眉宇间的威严也是少有,倒是有几分娘娘的模样。 司妤也是连忙跪下,也是十分害怕:“小姐消消气,观观错了罚她便是,小姐别气坏了身子。” 钱观观紧着磕头,哭的话都连不上气了:“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不好......咳咳.....主子尽管罚奴婢吧....千万别伤了身子。” 她沉默半刻,怒气消下去些,撇了钱观观一眼,弗着衣裳坐了下去。 司妤端来新茶:“小姐且喝口茶消消气。” 不可否认钱观观是聪明的,虽然有时动些歪心思,但办事十分利索,又会说俏皮话,在外人眼里钱观观倒比司妤更讨人喜欢。她俩人对比鲜明,一个聪明伶俐,一个老实忠心,这样的两个人放在身边倒是互补。 她语气平淡了许多:“罚你去后院洗一个月的衣物,你可甘心?” 钱观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点着头:“甘心甘心,奴婢十分甘心,只望小姐不打发了奴婢,奴婢做什么都甘心。” “奴婢乡野出身,若不是五年前小姐在庙会上救了我.....我早就被我那黑心肝的....黑心肝的爹变卖了,承蒙小姐不嫌弃.....让奴婢有机会伺候小姐.....只要能在小姐身边.....无论小姐要奴婢做什么....奴婢都愿意...” 钱观观抽泣着,断断续续哭诉完了,这些话像是她的挡箭牌一样,她拿捏了楚云京的软肋,只要说出这些话程咬金就会心疼她。 楚云京不耐烦的摆手,钱观观见了便不敢在说话,起身朝屋外走去。 孙德走后不到半个时辰,袁家的门口陆续停了三辆马车,头一辆是袁家二姑娘袁静川的,第二辆是袁家老爷袁势的,第三辆是袁家公子袁廷的。 三人前后脚回了袁府,楚云京得了通传往中堂去。 天色已是黄昏,永州的腊月不比京都冷,凉风倒是凌厉,永州常年不见雪,楚云京好多年没看过雪了,除了依稀记得小时候在楚府看下雪,再就是前些年跟外公去际州赶上了大雪,当时遇到雪灾,大雪封路,在际州呆了月余才动身。 楚云京裹了藕粉色的斗篷,带着司妤往前院中堂赶。 到了中堂,向门外看去,远远的瞧见一个身着黛色衣服妇人模样女子正在下车,楚云京顾不得端庄了,拎起裙摆急忙朝那人跑去。 “姨母。”楚云京远远就认出了袁静川,朝外头喊了一声。 “诶!”袁静川被下人掺着,听了叫声连应着。 眼看着楚云京到了跟前。 “小京....我得了信就回来,可是真的?”袁静川握住楚云京的手,焦急问。 “是。”楚云京点头,瘪着嘴,有些委屈。 也许在这些真正的家人面前,她才能收起一身的尖刺,露出柔软的一面,等待亲人的宠爱。 “怎么这么凉,咱们进里说话。” 楚云京把袁静川拉进中堂,让她坐下,命人拿来了汤婆子,自己试了一把热温放到袁静川手里。 这世间除了她的姨母和外公,怕是在没有人能在乎她。 这边刚暖上汤婆子,那边袁势回来了,进了中堂也是风尘仆仆的模样:“下人传完话外公就辞了武大人回来了,为何如此突然?” 下人替袁势摘了褐色大氅,下人早就端了热茶,袁势行色匆匆的坐到主位的太师椅上,大口饮热茶,随后吐了一口寒气。 今日袁势去了永州刺史府,永州刺史传了永州的几家望族谈话,到了年下一些必要的人缘往来。 “哎....说是...宫里的贵人亲自点的我,咱们远在永州这其中的缘故又怎么知道。”楚云京摇了摇头。 袁静川欲开口,不巧叫来人截住了。 “若是楚家指的婚咱们还能躲躲,这宫里下了旨,咱们又当如何抗旨。”说话的是楚云京的舅舅袁廷,袁廷拧着眉头迈进屋子,中期十足的说着话。 袁势一共三个孩子一男两女,儿子是最大的,楚云京的母亲行二,袁静川行三。 袁廷后院美满,四个孩子。 袁静川早年嫁过人,后来感情不和就和离了,袁家的生意大需要人手,袁静川又十分干练,于是一直跟着父亲、哥哥管袁家的生意。 楚云京跟袁廷的关系不近,楚云京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这个舅舅总有一种莫名的生分感。平时见了面只是行个礼叫声舅舅,说几句客气话就没有了,袁廷的孩子们也在自己府上,鲜少与楚云京往来。 “舅舅说的是,这婚事是板上钉丁的了。”楚云京语气无奈。 “楚家说的让你几时走?”袁廷向袁静川相对的位置走去,坐到中堂左下位的椅子上。 “三日后。”楚云京巴掌大的小脸上早就爬满忧愁。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79/31826223.html 要想我! “怎么这么快?这...马上到年关了,难道...不能在家过年了?”袁静川有些着急,眼睛里朦胧了一些。 楚云京把身子侧了过去:“传话的孙德说量尺寸、打头面、置办物件做这些需要时间,明年四月初六出嫁,算着日子没多久了,这些要提上日程,但我跟传话孙德说的是我染了病,等过完年好些再走。” “好,那就过完年吧。这些...什么头面、嫁衣都不用他楚氏忙,我们自会准备。你说这天家的旨意实在离谱,我家女儿远在永州,怎么要嫁到王府去。”袁静川心疼的看着楚云京。 “我已托京都的故友去打探了,不出几日会有回复的,不知这祁王容貌如何?秉性如何?就这么草率的嫁过去,谁家会放心。”袁廷也十分不解。 “对呀,祁王人品如何,咱们不得而知。生在皇家,破天的富贵不假,但只步行差,就是..就是.....哎!”袁静川实在不忍说下去,到嘴边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楚云京把手搭在袁静川肩上,轻轻拍了拍:“姨母不要多想。” 袁势半天不开口,只默默地饮了几口茶,袁势已过花甲,胡子头发虽尽数白了,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胡子长度让人看起来十分利索,袁势看向楚云京,棕色的眸子里布满疼爱。 “小京,你可愿意?”袁势到底是多活了几十年,沉得住气,一句话一针见血。 楚云京看向袁势,看着袁势眼神里的慈爱,这是只有看向楚云京时才有的目光,楚云京眼底多了几分坚定:“愿意!” 这是赐婚,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说亲,楚云京清楚的很,无论将来是什么,都不能让这屋子里任何一个人为自己担忧,自己只能担下以后的所有。 其他人都明白,楚云京这是考虑过的决定,楚云京长大了! “好,既如此咱们都不要再多说什么了,吃饭吧!”袁势强压着难过,起身走到了后厅。 袁势发了话,其他人不好说什么。袁静川起身牵起楚云京的手,万千言语汇成一句:“我的小京...长大了。”袁静川眼里含了泪。 “好了,楚氏怎么说也是百年世家,小京是嫡出,配皇室...配得!更何况楚氏手握大封的经济命脉,皇家不会亏待楚氏。”袁廷安慰袁静川。 楚氏的确在大封地位不低,大封尊崇世家,即便是一般的世家望族也无法跟楚氏相比。 楚氏历代在户部立足,为大封的经济做出不小的贡献。 楚氏一向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族中男子不纳妾,到也不是明文规矩,倒像是一个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楚氏男子无一立侧室,这也就成了楚氏近几代人丁稀薄的原因。 楚氏祖上倒是有子孙和皇室联过姻,后来不是年纪不合适,就是楚氏无人可用,这些事也就没有了。 袁静川点头:“大哥说的是,我都懂,我虽是妇人,但这些...我都懂...”袁静川脸上早就划过泪痕,她抚着楚云京的脸颊。 “我只是有点心疼小京。”袁静川到底是与寻常喜怒形于色的内宅妇人不同,知道不能更改的旨意,只能心疼的看着自家孩子哭一哭。 “别哭了,让父亲看见不好,你们且吃饭去,我先回去了,等京都那边有了消息我第一时间送过来。” 袁廷走了,他除了过年过节鲜少在老宅吃饭。 袁廷走后,楚云京再也忍不住,只是在舅舅面前,她不想哭,她觉得自己这个舅舅总是让她不自在,可是袁廷也实打实的对她好,二人之间仿佛有一条冰河一般。 “姨母不用担心,姨母还不了解小京吗?小京肯定不会让自己吃亏的,放心吧!” 楚云京鼻子酸酸的,她不忍让袁静川看见自己哭,紧忙掩饰的抱向袁静川,双手在袁静川的背上顺着安慰着。泪水早就浸满了楚云京的大眼睛,垂眸的瞬间几颗豆大的泪珠掉了下来,楚云京无声得落了几滴泪后使劲抑制着,不让它在掉的更多了。 楚云京掩饰的很好,没有抽泣的大动作,所以袁静川并没有察觉,她想到了什么:“好,姨母不担心你,司妤和观观都带走吗?” 袁静川看向同样擦泪的司妤。 楚云京赶紧擦了一把眼泪,轻声吸了吸鼻子,从袁静川怀里出来,看向司妤,点头:“都带走。” “好,于你是个照应。”袁静川擦泪。 等两人情绪稳定后,袁静川拉着楚云京娇嫩的手进了后厅,两人一路说着话。 饭后 楚云京看外公晚饭时吃的少,想去看看外公有没有想吃的,却发现外公不在屋里,楚云京里外转了几个屋子都没见到外公,猜着袁势定是去花园了,于是跑到花园湖边找到了外公,竟发现他在这钓鱼。 湖面结了冰,袁势把冰凿了一个窟窿,鱼线从窟窿里下去。不知是人钓鱼还是鱼钓人,鱼线动了,显然是鱼上钩了,可钓鱼人眼神哀愁的盯着那下线的大窟窿,思绪早就去了远方,根本察觉不到鱼竿的跳动,不一会鱼线没了动静,鱼跑了! 楚云京不知道外公在这呆了多久,只看着大窟窿里离冰近的水面上又起了一层薄薄的冰皮。 楚云京远远看见袁势,焦急万分,黑灯瞎火不管脚下踩的是石头还是树枝,一路东倒西歪的跑过去,到了袁势身边,喘着气,生气的口吻:“外公,这么冷的天,您怎么来这了。” 袁势笑了笑:“外公想来钓钓鱼。” “不行,太冷了,快跟我走。”楚云京皱着眉头,挽起外公的胳膊就要拉起来,到底是小女生,拉了几下没拉起来。 她担心外公年纪大了,受不住冻,前段时间还得过一场大病。 袁势讨好的语气:“小京呀,小时候你最喜欢跟外公在这钓鱼了,你陪外公坐坐可好?” 听了这话楚云京鼻子一酸,也不拉外公了,乖乖蹲在外公身旁,点着头:“好,小京陪外公。” 袁势摸了摸外孙的头:“我家小京长得这么快。” 感受到了外公的不舍,在袁势触摸到自己头顶的瞬间让她想哭。 楚云京一双杏眼使劲眨巴,想把眼泪眨回去,可是越眨眼泪越多,眼泪已经顺着脸颊留到了下巴,一滴一滴的掉下去,长睫上也沾满了泪水,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外公,我好舍不得你!” 楚云京靠在外公身上抽泣,袁势眼眶里也朦了一层雾水,他看向远方,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我家小京不哭,不哭了。” 楚云京哭了一会没力气了,倚在外公身上,眨巴着眼睛:“外公会想我吗?” “当然了,外公不想你想谁呀!”袁势瞪了瞪眼,哄孩子的语气。 “外公以后不要在去应酬了,小京不喜欢。”楚云京扭了下身子向外公撒娇。 “好,外公答应你。” “可是外公喜欢跟朋友小聚,小京不能不让外公去找朋友吧,小京还时常去找你那个卫先生家的姐姐和那么个什么什么家的妹妹呢是不是。”袁势怪声怪调的说。 楚云京被逗笑了:“好吧,那我允许外公去小聚。” 卫先生是教楚云京诗书的老师,他的女儿跟楚云京年龄相仿,二人从小玩到大。 “外公答应不去跟那些人应酬。”袁势笑着说。 许是来了一阵凉风,顶的袁势咳嗽了两声,楚云京心疼的拍着外公的后背,想让他好受点。 “外公咱们回去吧,你在外面呆的时候够长了。”楚云京一脸担忧。 “老了,一点寒风都受不住了,天色不早了,听小京的,咱们回去。” 楚云京掺着外公起身。 袁势到底是老了,起身都有些颤颤巍巍,一路上袁势走的不是很利索,可能是楚云京要走的消息给袁势多少是些打击。 楚云京一路掺着外公送回了屋子,下人上了茶,楚云京递给袁势替了一杯。 “外公先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袁势刚接过茶,袁静川就进来了,袁静川进了屋子,下人便来将她的黛色斗篷摘下,袁静川走到袁势跟前行了一礼:“父亲!” “还是小京厉害把您带回来了,父亲....”袁静川十分担忧,本想劝解袁势天寒地冻不要瞎跑,岁数大了万一有个好歹身边没人....又一想所幸人没事,也就换了句话:“父亲千万注意身体。” 楚云京走到袁静川身边,嘟起好看的嘴巴,带着气说:“姨母您看外公,这么冷的天,居然去湖边钓鱼去了。” “好,姨母会说外公的,姨母有话要跟外公说,小京先回去好不好?”袁静川答应着楚云京,想着把楚云京先支出去,自己还有事要同父亲说。 楚云京点点头,知道二人有话要说不便久留,向袁势和袁静川行了一礼后转身退下。 袁静川命下人将门带上。 “坐吧。”袁势开口示意下面的人坐下。 “谢父亲。” 袁静川有些忐忑的看了眼门口的方向,等着楚云京走远。 “都吩咐下去了?”袁势先开口。 “嗯,裁缝刚走,前些日子刚量了贺岁衣物的尺寸,就用那个正好。”袁静川找了裁缝给楚云京做婚服。 “好!”袁势叹气。 “都多备着些,免得小京受苦。”袁势看向楚云京离开的方向。 “知道了,父亲,女儿都准备着。当年....母亲给小京打的那副头面这次也用上了,从前只觉得这副头面若是嫁个平常人家太过贵重,只想做个填妆,如今....到也正合适。”袁静川今夜的目的不只此,于是故意提了自己的母亲。 袁势点头“嗯。” “有些话该说,有些话就不必跟小京说了.....”提到袁势的夫人,袁势有些欲言又止。 “是!”袁静川蹙眉,眼神徘徊,有些犹豫要不要开口。 屋内一片寂静,袁静川犹豫许久,低着头贝齿轻咬下唇,双眼有些发红,袁静川内心做了一番抗争,终是忍不住了。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79/31826224.html 母亲之死 “女儿都明白.....有些话不能对小京说,难道....难道咱们父女之间也不能说吗?”前半句倒算平淡,后半句语气质问。 闻言,袁势先是一怔,这么些年的禁忌终是被撕了个口子,半天袁势无奈的闭上眼,觉得胸口隐隐作痛,开口有些嘶哑:“是我对不起她们。” “姐姐就这么一个女儿,我以为能护她一世平安。”袁静川带着哭腔,低声怒吼,像是在央求袁势。 袁势摇头:“小京都看得明白,她终归....终归姓楚啊,不姓袁。” 袁势不忍看向袁静川,害怕自己会心软,当年已是错,如今正是一错再错,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终是身不由己。 袁静川只留着泪,目光那般绝望凄凉,仿佛怎么也止不住,心绪万千,越压越清晰。由记得儿时长姐诲诲教导、嬉笑时的面容,袁母的不舍、垂死时口中喃喃的‘初儿’。一幕幕在袁静川心中走过,斯人已逝。 僵持了一会,袁势声音沙哑的开口:“当年若不是廷儿造人陷害入了刑狱,你姐姐也不会设法嫁给楚易,更不会...生下小京,不把她抚养成人就...撒手人寰...”袁势的声音显然有些激动:“你母亲....你母亲也不会...郁郁而终。” 袁势老泪纵横,双手死死扣住太师椅的扶手,每每想到此处袁势心痛难忍:“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害了你姐姐.....害了小京啊。” 袁静川早已满脸泪痕,她不想开口,只闭上眼轻轻摇头。一只银钗随着摇头的频率,似不受袁静川发间的束缚,落了下来,这只银钗似冰锥、似铁烙,亦似往事,不动声色的留下痕迹,带走袁静川所有的美好。 袁静川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姐姐不嫁入高门,如今会怎样? 无解,早成定局。 “父亲....不是您的错,若我是姐姐...我也会那么做。”袁静川冷笑:“当初我小,还以为姐姐嫁给高官是好事,后来才明白,姐姐的脾性不适合锁在深宅里,无疑不是给姐姐上了一层又一层的锁。” 怨谁?这些年袁静川早就没了恨意,不知道该怨谁,无人可怨,只有无尽的悲哀,无尽的思念。 “咳咳....咳...” 袁势开始剧烈的咳嗽,上气不接下气,憋的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通红,硬生生从太师椅上滑落。 袁静川见状惊愕,猛地扑过去给袁势拍背顺气,待袁势平静些续了杯新茶给袁势饮下。 门外,楚云京早已泪流满面。 楚云京本想去厨房为外公端一碗粥,回来后只见窗上映的两个人影,想着在外面浅等等,结果屋内二人对话传进她的耳朵。 一字一句,字字珠玑,楚云京越发觉得心如剜肉,头一回听到母亲的往事,楚云京不敢相信。从前她心里总是疑问,楚氏名门怎会娶商贾之女?她自小不被楚家看重或也是母家家世的原因,只是看不上为何要娶?如今得到了答案。 她死死地咬着已经渗血的下唇,通红的眼睛,目光阴鸷,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敢出声,上唇亦是剧烈的颤抖着。 屋内巨咳声震住楚云京,她回过神,透着窗缝看见袁势的姿态,十分担忧,猛然间想要推门而入,一瞬却顿住了。 她扒着窗户,怔怔的看了一会,终是没有勇气推门,进去后三人又该如何面对。 见袁势已经喘过来气,她收回过于用力已经没有血色的手指,在自己下巴蹭了一把,眼泪爬上手背,扫眼手上的泪水,回了神,知道自己该走了。 楚云京失魂落魄的走着,目光空滞,沾满泪水的羽睫上下打着,脚步踉跄,却不忘端稳托盘上的粥。 其实楚云京并不知道自己朝哪走的,只是下意识的朝这边走,所幸天色已晚,路上没有下人瞧见她的样子,否则以为小姐撞了鬼,被夺了舍。 她只觉得有人拦了她的去路,那人一脸担忧的猛摇了她几下,她看向来人,是司妤来寻她了。 对方说了什么她听不到,她目光朦胧,看不清面前的人,只见司妤嘴巴一张一合,后来慢慢的听清了。 “小姐...您怎么了?小姐?您别吓奴婢。”司妤一脸焦急,抢下楚云京死握着的托盘。 楚云京被掺着坐下,此刻意识逐渐清晰,缓缓转头看向司妤:“司妤....你长我四岁....当年母亲....”楚云京终究不忍说下去,提到母亲,她又落泪:“母亲....母亲为何而死?” 司妤一半心疼一半疑惑:“小姐您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这个,是听了什么不该听的吗?” “你只管回答我。”楚云京厉声。 司妤十分害怕,紧忙说着:“当年奴婢不过八岁.....只依稀记得夫人是病死的,母亲说夫人是终日抑郁,心中郁结不得解开。” “怎会如此?”楚云京目光凄凉。 身边人鲜少谈及生母,自己对生母的印象不过寥寥,她最渴望自己能有母亲问问自己今日先生可有夸奖、衣服合不合身、菜合不合口,最渴望母亲能抱抱自己,说声小京不哭、小京最乖....... 一个人对母亲的渴望不过如此,可她从记事就没有。 “奴婢不知....夫人打您出生....就鲜少接触您,也不喜与外人接触,时间越长,夫人越封闭自己,府里的人都不敢靠近夫人,生怕夫人发脾气。”司妤搜索脑中记忆,缓缓道来。 “奴婢记得有一次,小姐远远瞧见夫人,朝夫人跑了过去,只是将小手抚在夫人膝上,夫人...夫人随即把小姐的手甩了出去,小姐摔倒地上哇哇直哭,夫人.....夫人也”司妤满面愁光,不忍再说下去。 楚云京目光空洞,万念俱灰。司妤的实话打破了楚云京对母亲所有的幻想,实在不敢想象,楚云京曾无数次填补过母亲的空缺,似是像姨母那般体贴,那般宠溺自己,亦或是像外婆,那般明朗如柏松。怎么都不会想到母亲是厌恶自己的,为什么?难道只是因为与那个男人从始至终只是权宜? “所幸楚大人对夫人是很好的,哪怕夫人....不给好脸,大人最多只是讪讪的走开,从未对夫人恼过脸,吩咐下人多照看着。母亲说大人是个好郎婿,只是于夫人而言....”司妤只得叹气。 “我母亲本该是驰骋于天地山河的明朗女子,却在雀笼里终苦一生。”楚云京抬头眺望夜空,繁星璞烁,无限好时光,不似月下人悲凉。 外公的亏欠,姨母的宠溺,舅父的赎罪,母亲的冷漠,父亲的无奈。该怎么恨?楚云京实在不知道该怨谁,无人可恨,世间之事本就不能全论对错。 楚云京呆坐着,早没了半点情绪,仿佛被抽了魂魄,小小的身躯那般可怜,她吸了吸不知是被冻得还是哭红的鼻子。 俩人倚在后院转角处的亭子里,总有寒风吹过,她感不到丝毫寒意,只觉心中痛意。若不是今日逼问司妤,这些关于她母亲的事,总是不会让她知道的,她总是傲气几分,多半是因自己有人宠、有家世,曾无数次想过,她要做母亲那般的人。 整个袁府无论老少奴仆,只要见过她母亲的无一不说她待人亲厚、手段果断、雷厉风行,若为男子当是大丈夫,为女子也配女中豪杰。 许久,月上中天,冬风时时吹打,司妤在忍不住,怯怯的说:“小姐....约摸亥时四刻了,咱们回去吧,您身子孱弱,怎么能在受冻。” 楚云京点了头,不在多想,只跟着司妤回了屋子。 这日,暖阳高挂,冬意依旧,楚云京约了卫先生家的女儿卫青姝去南楼听戏,二人找了二楼一处位置好又安静的角落。 只听着楼下戏台子咿咿呀呀的唱着,二人倒是乐得其中。 卫青姝看起来与楚云京年岁相差不大,许是大了几个月,一身的搭配不过碧青与湖水蓝两色,气质清冷很是儒雅,背拔端坐,动作优雅细致。与身旁鹅黄对襟袄的女子形成反差,远处看二人碧青黄衣,映的那般好看。 突然楼下一阵喧闹,不知谭花羡从哪得的消息,看见楚云京她们进了南楼,便招呼了几个贵家小姐一窝蜂的往南楼钻,目的就是照着她俩来的。 嬉笑间几人上了楼,谭花羡探着脑袋寻她俩,寻到后唇角勾了一抹坏笑,直矗矗的朝二人走过来。 一众贵女面面相觑。 “她俩怎么在这?” “瞧着谭姐姐就是冲她俩来的。” “且瞧着吧,又有好戏看了。” “两个老姑娘,还有脸出来抛头露面呢?要是我呀早就一头撞死了。”随着一声高呼,几人哗然娇笑了起来。 楚云京倒不以为然,全当给楼下这出戏填喝彩了,看见卫青姝面色的难堪,她又投去一个安心的目光。 几个贵女见二人无反应,便上前挑衅。 “哟?我当时谁呢,原来是被赶出京都的楚大小姐呀!”谭花羡扯着帕子掩嘴嘲笑。 谭花羡总是这般捏她的短处拿出来嘲笑,也不知道从哪听来的她是被赶出京都,明明是自己走的好不好,她也懒得反驳。 她即不言语也不看向谭花羡,只顾着磕着手里的瓜子,饶有趣味的盯着楼下的戏台。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79/31826225.html 女先生 谭花羡得不到回应,便来了气,明明一副稚嫩清纯的小脸,却是那般尖酸刻薄的模样:“本姑娘跟你说话呢,你耳朵里塞驴毛了?” 说罢,气鼓鼓的将楚云京手里的瓜子打翻,让她不得不给予回应。 楚云京被打了一下手,心中不快,没好气的瞟了那打她手的粉衣女子一眼,随后轻拍掉手上地瓜子屑。 央央的站起身来,扫了一眼这几个贵女,花红柳绿、燕肥环瘦、穿金戴银的,一个个造的势十分矫揉造作。 “我当是哪来的七彩蟾蜍呢,在我这耳朵边咕咕呱呱的,我寻思二楼也搭戏台了呢?”她一副挑逗的语气。 此刻二楼的一些宾客早就被这群莺莺燕燕吵得无法听戏,只挪出这群少女的位子,全当看这出戏来了,有些看客听了楚云京的嘲讽便咯咯咯的笑出了声。 谭花羡被弗了面子,自然不会放过她,怨毒道:“哼...你们也配看戏?一个是被京都赶出来的,只能寄居在外祖家,一个不过小门小户的一个穷酸教书先生家的,这南楼如此雅致,也是你们能来的?” 几个贵女应和着:“就是,卫青姝也不看看自己穿的,如此寒酸还敢来南楼看戏,是让人看笑话吧。”几人又是一顿笑,好像嘲笑别人的出身就有多大快感一般。 卫青姝站在楚云京的身后,听了她们的嘲笑心中憋了委屈,低头咬着下唇,不做声。 楚云京冷冷的盯着谭花羡,转着圈的上下打量,又看了一眼另几个人,瘪嘴咂舌:“你瞧瞧,好歹也是官家的小姐,张口闭口就是什么耳朵塞驴毛、穷酸教书先生、你也配、她也配,这类的狠毒话,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跟个市井泼妇一般攀咬别人?口口声声说什么南楼雅致,我告诉你南楼自有唱戏的,你不必请一群姐妹来跟戏台上争角,非愿意抢角就回家去让你爹给你搭个戏台。” “你说谁呢?我爹可是司户参军,你敢说我是唱戏的,你信不信我让我爹撕了你的嘴。”谭花羡气急败坏,指着楚云京尖声叫喊着。 楚云京大呼一声哎哟,娇弱的倒在卫青姝怀里,捶胸顿足的模样:“哎哟喂~~吓死我了,大家快来看呀,青天大老爷家的千金,对我一个弱女子是要打要杀,还打了我的胳膊,我一个弱女子哪受得了她这彪妇的一掌,我这嫩竹一般的胳膊怕是要断了。哎哟~青天大老爷的千金要杀人了~要杀了我呀!” 她就是要逼谭花羡说出自己的身份,让旁人都知道他爹养的女儿是什么德行,这才是对她最好的报复。 看客都互相言语了起来:“原来这是谭大人家的女儿啊,怎么这般没有教养?” “谭大人是个好官,怎么养出这么个女儿?” “是啊,这叫什么事啊!” 谭花羡慌了,一副既害怕又窝气的慌张模样左右看着:“你们......都闭嘴,我不是.....”猛地剜了一眼楚云京和卫青姝“是你!你给我等着!” 放下狠话,脚底抹油一般急匆匆的跑了,几个贵女也没好气的走了。 待一帮子莺燕走后,她二人也没心思看戏了,看客大多都没了兴致看戏,只是台上的戏一直唱着。 她二人手挽着手出了南楼。 卫青姝叹气道:“你不该同她缠拌的,她睚眦必报,肯定还会挑事儿。” 楚云京心平气和:“我不怕,从来都是她败,我有什么好怕的,更何况.....” 更何况她马上要走了,更加不怕谭花羡。 “我知道你向来不是受欺负的脾气,也知道你要回京都嫁人了.....”卫青姝低下头音色压低。 她明白是卫青姝怕了,如此跟谭花羡争锋相对,若她走了,谭花羡一定会报复卫青姝的,卫青姝没有家世和家人可以撑腰,自然是要处处被谭花羡压制,以前她的账怕是也都要被算在卫青姝头上。 她心生愧疚,左思右想也无法想出万全之策,只能阴着脸。 街道上店肆林立、人烟阜盛,两抹倩影穿梭其中,面上无不都是忧愁。 “我不知道我该如何?何处又是归宿?”卫青姝突然开口,眉眼一片冰凉。 卫家贫寒,卫夫子早年考取功名,十年未中,家中积蓄无法支撑,卫夫子便开始教书,来到袁府时很是潦倒,带了一女。来了袁府后便在不见考试一说,这些年袁家帮助卫夫子办学,是些商绅官宦家的女子入的私塾。 至于卫青姝,温婉端庄,大有才女之名,连年在永州诗会上拔的头筹,上到武刺史下到市井小贩无不赞赏。 卫青姝郁郁不乐道:“父亲一身才华无处施展,每每喝醉对我说,若我为男子,便可续他衣钵,考取仕途,施展抱负。” 楚云京低声回话:“卫夫子不该说这些,男子有男子的用处,女子有女子的,本就是世间两种人,怎可因为男女之分,有了差待。” 卫青姝摇头:“不是,我知道父亲的遗憾,他也只是喝醉后对我发发牢骚。可父亲忽略了,我是女子,我将来该怎么办?父亲从不与我说。” 楚云京蹙眉:“孔圣人尚且仕途不得志,又何况我等俗人,与其终日被那些得不到的东西困扰,不如想想眼下有什么,自己又能做什么,既然功名考不上,那就做好先生,卫夫子如此广学,授人才学,怎会是被埋没,我等继承衣钵,不被无知而困,已是大举。卫姐姐是我心中的女子典范,姐姐何必自怨自艾。” 楚云京一顿侃侃,卫青姝备受安慰的点头。 楚云京希望卫青姝是真听进去了,不至于终日忧心,白白断送了自己,糊涂找个什么人嫁了。 这天下是男子的,女子只不过是锦上花,世人都这么想。可自己的母亲不正是被埋没在里头?楚云京想着,她不希望身边的女子因情爱或婚事困扰,不希望又多一些雀笼,可是她自己不正要走进雀笼里? 她想她即便身处笼中,做锦上花,也要在笼中翱翔。 她语气坚定:“卫姐姐别忧心,去做女先生如何?” 楚云京从前就有这个想法,只是怕是会行不通,所以没提,她且看着卫青姝如何抉择! 卫青姝听了,先是惊讶,后来思索一番之后,又是害怕,最后叹气道:“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去哪里做女先生?谁家会让孩童跟着我学?” “卫姐姐可以先从女子入手,内宅中多数是教习嬷嬷,但是教文识字的却都是男夫子,卫姐姐可以随卫先生一起,教女子读书。”楚云京早就想好对策,猜到卫青姝会不知所措。 卫青姝听完点头,眉毛微紧:“可是....可是父亲又会允许吗?” 楚云京走向卫青姝,仰起脸,表情上写着‘我早就帮你想好了,你听我说就好’,轻拍卫青姝的肩:“卫姐姐开始全当是帮卫先生的,反正你又不是去做先生的,只不过是怕卫先生太操劳,你又会断文识字,随便来指导指导顽皮的孩童,接下来就得靠你自己,你该如何做能让卫先生放心,能让学生信任,全凭你自己的本事了。” 言尽于此,她是真心希望卫青姝能过得好。 “当然,还要看卫姐姐想不想这么做。”楚云京眼神坚定,似乎想传递某种信任:“如果你愿意,我会让姨母帮你,她向来珍惜有才干的女子,卫姐姐好好想想。” 她想如果卫青姝肯,一定会成功,与其被父亲嫌弃,与其嫁人依附男人,不如靠自己,自己有了事业能力,即便嫁人不圆满也不至于....像自己母亲一般...... 。。。。。。。。。。 千里之外,荒北边疆,千里冰封,寒风砭人肌骨,着眼间不见除雪以外的,霸道荒蛮的占领这片土地。傍晚停了雪,晚间月光下,恍如白昼,偶有风狭着堆雪吹起。此处山脊崇起,远不见几个城镇、村庄,大营驻扎于这荒地的唯一一个城镇二里外处。 雪山绵延,独劈出一块山谷,相传是位仙人莅临时前方没路,给劈开路来。这山壑之宽足有上千米,此片空地是大封与北樾的唯一通界处,中间竖着一条冰河,早是冰冻数尺,河的上游经大封的边陲小镇——北河镇,下游直跨北樾国都。 大封军营落在靠西的山脚处,山能挡些寒风,亦能眺望军情。军营早成规格,自建国以来北樾常掠夺边境百姓,北河地处本就偏僻,远离得天独厚的沃土,百姓苦不堪言。 七年前北樾新主更替,新主下令犯我边境,一月间连下三城,北人蛮暴,所到之处欺男霸女、万千屠戮。朝廷上下震荡,官员连连上奏,朝廷派精兵三十万北上夺回北境三城,后被赐镇北军,在此驻扎数年,佑我北境三城太平。北樾边军死心不改连连来犯,与镇北军交手数次,皆是落败。 此刻正值深夜,大营除巡军与岗哨大都安歇,主仗内暗烛烁烁,一扇屏风隔开内外两处,屏风上贴有地势图,之下是玄木雕莽纹会客主椅。帐内左侧是满墙兵器,长短剑、大小刀、白桦弓弩、玄木小弩、架上配有长枪大刀数量众多。最显眼的是把银龙长枪,锋利非凡,枪柄有两处发亮,许是被人摸的多,长桌上还架了一把绣鸾腰刀,可见这两样是主人常用的。武器无一落灰,用它之人甚是勤勉。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79/31826226.html 佛手玉配 右侧置沙盘,高峦低坳,河道村落,十分清晰,上头插些木棍做标记。内室有暗木几案,做办公处,几案书纸奏折摞着,毫笔砚台无不精致贵重,有人正在这几案上点灯熬读,几案偏些处有一书柜,藏书奏章不少。屏风正后是八尺长的雕虎纹玄色睡榻,一侧伴有镂空香炉,更有盔甲架在旁边。 良久外面嗒塔塔有脚步声:“报!京都快报!请求参见!” 来者是传令官,这地到底比永州远,旨意也是晚了四五日才送到。 传令官一路破风疾驰,早已风尘仆仆,心想这地可忒冷!端着圣旨待传。 伏在几案的人抬起头,明明一副好看的桃花眼,竟那么薄凉,带有威色,深不见底。 “传!”干裂起皮的薄唇轻言。 一字中气十足,外头人得了通传,恭敬的进了内帐,当即对着书案后皱眉威视的人跪下:“宫中旨意,还请王爷亲启。” 这主帐的主人便是大封祁王秦眠,七年前在昭元殿前跪了半日求得随大军出征,这些年跟着上将军也算历练出手了,多次和北面蛮子交手,皆是打的落花流水,因此在北境三城有个名号,叫‘打狗手!’,他自己听了都乐了。 单论长相这人是清朗俊美,五官端正,只是杀气太重,不够温柔!上将军侯也这么说,三年前主帅入北境三城坐镇,这前方大营主将交给秦眠,走之前上将军侯脸上褶子麻子挤着,唉声叹气,连说‘你这小王爷温柔些,那大姑娘远远的都被你吓跑,讨不着媳妇,你们皇家还传不传香火了!’ 大封上下敢这么造次的,非上将军侯陆忠是也,本是布衣,长相粗鄙,气运极好,年少参军啥都不懂,只知道拿了大刀往前冲,后来机缘巧合遇到当初还是皇子的皇帝,两人年纪相仿,战场上互救了不知多少次。皇帝视为亲信,同吃同住,后来皇帝回京,陆忠助其夺下皇位,频立战功,更是将上将军尊号作为封号,封陆忠上将军侯,之后造朝臣猜忌,自请更名‘忠’字,为大封戍守北境,如此忠肝义胆之人,守护北境数年。 再说回祁王,做为前线主将,十分励志,呕心沥血,日夜研究对策克敌,不光武学精湛,又是颇有才气,幼时师从儒学大家崔卯,从小就刻苦,果然人与人痴迷的东西是不同的。 拿了圣旨遣了人,便盯着那道旨寻摸了半刻,赐婚?貌似于他没多大关系,没让他回京,他确实是抽不出空回京,眼看战事将起,怎么能回去成亲?荒唐!随手把旨意摞在奏章上头。 楚氏?户部的楚氏?手握大封经济命脉,此番赐婚到底是好是坏...... 秦眠修长却粗糙的手指抚摸着腰间玉佩,他常年习武,握刀持枪,手掌多是厚茧,身处这严寒北疆终日沙场点兵,且不说手上常生冻疮粗糙不堪,就是一张俊脸上也是常带伤。 楚氏在朝中太过显眼,不可走动过进,恐会被有心之人借此发作,暂时趁此机会派人盯着。 他唤来肃华和伏枫,叮嘱着些什么:“你二人回京....常驻,去探探朝中动向,及时来报!” 两个黑衣夜行装扮男子领命:“是”。 秦眠摘下腰间佩玉,一块精雕透亮的碧玉佛手纹玉佩:“把这个给王妃。” 两人先是不解的面面相觑,王妃?谁家的王妃?哪来的王妃?带着一串疑问,随后不做过多停留,主人如何说便是如何做,领了命翻身上马驰骋而去。 至于这玉佩要给谁,回了京自然会知道。 秦眠眯着眸子,凑在烛光前看一封密报,落款赫然写着‘云间来-红楼’。 。。。。。。。。。。 日子过得快,宛如白驹过隙,楚云京倒忙里偷闲,今日姐姐妹妹逛夜市,后日几个姐妹约起来吃酒,好不快活。她想着这日子这般过下去,快活! 那日两个姑娘扯了身男子装扮,混进男子学堂,大谈政见经论。这男子学堂也不全是好学之人,也有插科打诨的不务正业之徒,那日楚云京正巧遇上了,本想混着男子身份询问几个男子如何看待女子教书,结果碰上个混的,你说城门楼子他扯胯骨肘子,那纨绔以为楚云京是想跟他谈青楼艺馆的教习,什么哪家馆子里娇娘最美,哪家青楼姑娘调教的好。 听的楚云京一张嫩脸儿一会红一会青,当即想找个窟窿钻进去,真想给这纨绔子两拳,无奈只能扯个借口躲了,可那纨绔来了兴致,依旧追着楚兄楚兄的喊。 回去后打听得知这人是永州州仓主簿王明那不学无术小儿子王珂。后来在扮装去,只得躲着这王珂,实在招惹不起。 永州上下官员大几百人,听命于刺史,刺史之下谓司马、长史、各参军、各主簿,再就是州下县,县令、县尉、县丞等,这些大小官员也是常走动。袁家是商绅大户自然免不了跟永州官员打交道,孙德传话那天正是楚云京派钱观观去给各家送礼,女人家内宅的事自然要走动,哪家夫人哪天办个雅集,哪天邀去品茗,哪天哪家有个喜事办宴,这内宅夫人小姐的走动更是与男人们官场商场息息相关。出个小差子,明儿就成了全永州的笑话,露了头脸,后儿就成了全永州的名人。各家夫人也相看着各家小姐,想着给自家不争气的儿子找个好媳妇,如若身份低的,在这些人眼里自然是瞧不起。 楚云京从前常去走这些场,每每都是人群里最受欢迎的,只因他是京都楚氏,若单因为袁家的金山,这些自持清高的官家夫人小姐怕是看不上。更别提家境贫寒的卫青姝,大家客气的称才女,尊卫先生一声夫子,其实内里不是这样,那些官家夫人们少与卫青姝搭话,嫌她娘家没有支撑,这些拜高踩低的好人家即使知道她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也不会轻易相看卫青姝。 卫青姝玲珑心思,自然看得出来,往往有些丫鬟婆子都不给好脸色,这让她本高傲的心,不免落寞。这些年与楚云京玩耍,也只有她是真心待她的,世人总是这样世故,跟着她这种大家小姐去宴上,别人也赶上去巴结。 这些楚云京都看在眼里,走之前将这个心事告诉姨母,袁静川也答应她会帮卫青姝,她才安心些,又说了许多让姨母保重,多照顾外公之类的话。 年关已过,正月初六楚云京也该踏上行程。袁府门头下站了一大帮子人,为首袁势,左是袁廷及家眷,鲜少见舅父的家眷,今日大的小的都来了。右是袁静川和楚云京拉着手话告别,楚云京身旁围了卫青姝,卫青姝抹着眼泪。 马车旁侯着司妤和钱观观,上次罚了钱观观,后来回来得体多了,基本不说废话了,楚云京看着很是满意。 今日就一辆马车,没有行李,可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三日前,楚云京去后门惊的看呆了,足足十辆马车,每辆满满摞了四五个红漆落锁大箱子,箱子之大能把她装进去,箱子顶上盖着锦布,麻绳揽着。里头装有锦布绢衣、头面首饰、金玉瓷砂等数百件,楚云京直呼好家伙。 管家说找了镖局,到时同小姐一路走,她当即大喊不必,找人护镖生怕山匪不知道这装的是金银细软,命官家现下就叫人运走,切莫与她一同走,这些东西如此招眼,即便是管道,先不说这得多走几天路程,万一路上遇到劫道的,那区区护镖的能保住自己吗?于是行李先走了三日。 袁府外,虽打了春,可寒意不减,这日说是晴朗,但暖阳合了凉风,一束子人裹氅的、裹锦缎斗篷的、裹狐绒的,好不富贵。哭一通说一通,嘱咐完这个告别了那个。 这边袁廷眼神中只是有些不舍,再无其他情绪,他从夫人手里拿过一个匣子,打开递给外甥女:“这是舅父在京都置办的铺子,里头的掌柜伙计都是办事利索的,也不用费心,想来也算给你填嫁妆了,小京且收着.....”有些犹豫:“舅父.....。” 袁廷那声歉意终究是没有开口。 楚云京心里明白,她并不想怨恨舅父,吸了吸鼻子,接过舅父手中的盒子,向袁廷道了声谢。 又嘱咐了众人一通,什么照顾好自己,多吃多穿,快些回去别染了病气。 一步三回头的踩上马车,马儿动了,她又打开窗子探出头,满心不舍的往人堆望,看着这些真心待自己的人,她是真的不舍,不知道将来等着她的是什么,往后怕是再也没有像这群人一样,以最真挚的情意待自己。 马车走的远了,再也看不见了袁府的门庭,她才不舍的关了窗。 心绪万千,此去怕是再也不会听到外公的声音了。 全然听不见司妤和钱观观嘟嘟囔囔劝了自己些什么。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79/31826227.html 七彩蟾蜍 路上虽说走的是官道,马车摇的却是厉害,行了六日才到了京都,中途住了几个驿馆,她这身子骨实在不能在马车里凑合,又不是没那住驿馆的条件。 早上从住处出来看见马车,实在是想死的心都有,非要在驿馆歇一天,司妤连拉再哄,熏上醒脑的香,再坚持坚持今日就到了之类的话,硬生生被拉上了车。 眼看要到申时,行到了京都一里外,楚家早早就派了孙德等人来接。 钱观观拉开窗子远远看见孙德:“小姐我瞧见孙德了。” 马车内楚云京正半眯着,听了话没有回复。这边司妤正拿着醒神的香在她周围熏着,这香是在驿站跟掌柜买的,驿站常年迎客,南来得北往的总有些晕车的客人,掌柜会做生意,这些东西都是常备的。 这醒神香倒是有些功效,楚云京今日没有感觉天旋地转,只是感觉累了,每每要睡着又给颠醒了,所幸眯着。 钱观观倒是兴奋,马上进京了,总是掀开窗子往外看。 孙德真是勤快,得了消息小姐约莫这两天到,昨天就来等了一天,今日更是早起就过来了。对孙德来说,也许小姐的回归能给自己改改命,这机会自己一定要抓住。 孙德瞧着马车还有十几步的距离,朝马夫喊道“:可是永州袁府来的?” 马夫呼声:“是了,来人可是楚府的?” 钱观观听见声音,又拉了帘子探出头:“孙掌事,正是我们。” 喊话间马车也到了他们跟前,孙德带着几个家丁连忙向车里请安:“孙德恭候小姐多日,恭迎小姐回京都。” 楚云京没心情搭话,摆摆手示意司妤回他,司妤心领神会:“孙掌事久违了,小姐马车坐久了有些累,咱们先回府吧!” 孙德应声在前头带路,示意马夫进城。 马夫高呼一声“进京喽!”马车又开始动了起来。 京都繁华,她们走的是主路,能并排前行八辆马车,主路街边不许小商贩摆街摊,全是几层楼的豪华店铺,不愧是都城。 向北走的这些日子倒是没看见雪,今年是暖冬,连靠北的京都都没下雪,也许更北的地方下了吧。 马车一路上拐了约莫七八个弯,到了房屋云集的城区,马夫的速度放慢了,走的又都是青石板路,十分畅通,自然不会太颠。眼看快到了,楚云京合眼端坐着,腰背挺直,透露着一种不可侵犯的气质,只管让司妤和钱观观替自己整理衣饰。 随着马车越来越慢的速度,楚云京心里没有多少忐忑,只想着待会该如何斗恶婆娘,是装柔弱还是直接硬上,是九曲十八弯的绕话还是冷着脸怼过去?第一回合定要斗的她心服口服。还有自己那个爹,多年未见,她才不记得自己爹是个啥脾气,这个又要如何斗? 不容她多想,马夫一声到喽,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只听见孙德在外面说这话:“夫人,小的把大小姐接回来了。” 与孙德他们在城外会面,就有下人先回楚府通报了,这时楚府女主人正站在门庭之下笑盈盈的看着马车。 到底是早了三日,又有镖局护送,行李五日之前就送到了,齐混的堆进了楚府给她准备的嫁妆堆里。 钱观观先下了车,接着是她和司妤,站定后松了钱观观扶着的手。 她下意识的抬头看去,侍郎府门口也堆了几个人,一眼就能看出哪个是她的继母,贵妇人身着暗红满绣芙蓉纹裘衣,端庄秀丽,今年有三十二三的年岁,妇人满头的金钗玉石、珠翠花簪,几乎看不见黑发。 这是把家里的妆匣子都戴在头上了?若是何氏有诰命之身,怕是连诰命装扮都打扮上了吧,何至于这么大排场,她楚云京有这么大的脸吗?她心想,这又有一个七彩蟾蜍,还是个老蟾蜍。 妇人左右两边有两个小孩,一男一女一大一小,这就是她的弟妹了,她这小妹头上亦是宝翠珠石,身上是锦绣罗裙。 楚云京暗里摇头,小蟾蜍,这娘俩要干嘛?显得自己富贵吗?蠢出生天,生怕外人不知道户部油水多。 见到了这个与自己交手数次的女人,她从前对这个继母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是自己五岁那年冬天嫁进来的,大婚那天她好像没在,是因为什么没在来着,她想不起来了,好像是被骗走的,大概是怕她闹了自己父亲的婚宴,早早地被支了出去。 后来过了年自己就被外公接走了,记得当时阖府上下很高兴,是继母怀孕了。 南阳何氏,这个女人的家世,名声不在楚氏之下,氏族联姻,这个何氏才是与楚氏门当户对的人。至于她的母亲,她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娶自己的母亲,难道只是为了帮助袁氏? 楚云京紧了紧身上的袄子,果然比永州寒意更胜。 她脸上平淡,气定神闲的款步上前,向何氏行礼:“云京见过.....”她犹豫了一霎:“夫人。” 何氏略怔了片刻,随后又是那副装出来的笑容和端庄,伸出一双玉手,何氏不愧是养在深宅的贵妇人,手若柔荑,那般好看。 妇人和少女区别还是明显的,楚云京岁数小,本就肤色白皙,被石榴色高领袄子一裹,一张精巧的鹅蛋脸被衬的如一个瓷娃娃一般,身段婀娜,盈盈几步便可勾人魂魄。 何氏拉起她,目光炙热的上下打量一遭:“你受苦了,十余年不见你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前些日子听孙德说你病了,如今可大好了?舟车劳顿这些天,可有什么不适?” 何氏拉着她一顿询问,好像真能体会到她受的苦一般,装摸做样的关切。 楚云京看着何氏只能身子动,脖子以上不能动,便想笑。 何氏见惯了京中贵女,无不是国色天香、明艳端庄亦或是貌婉娟秀的美人,像楚云京这种即清纯玉嫩又娇媚绝色的女子倒是不多。 “夫人牵挂,只是小病已经好了。劳夫人在这寒风中等我,夫人受苦才是。”她如今只能是一副端庄的模样。 何氏满意的点头,随后将身后的两个孩童拉上前:“这是厘儿和云兮,炜儿在学堂,等他下了学再来见你。”向楚厘和楚云兮说:“来给你们大姐姐请安。” 大的是楚云兮有十岁了,小的是楚厘五岁,不在场的楚炜今年十二岁了,是楚云京去永州那年生的。 二人齐声:“见过大姐姐。” 只见丁啷咣啷几声,小妹低头行礼的瞬间,头上左侧发髻间一连掉了四五只发簪。 重量偏了,左侧偏重,整个人随着头的重量向右侧偏去,眼看要倒,好女儿慌乱间抓住了何氏的裙摆。 又是几声,娘俩一齐摔了下去,在场之人无不看惊了。 楚云京连忙往后捎了两步,生怕遭了连累。 掉落满地的珠环首饰,好几根玉笄都被摔断了,步摇上的金珠子也摔崩了,真是暴殄天物。 下人蜂拥而上,也不知是来扶这娘俩的,还是来偷着捡首饰的,毕竟何氏戴了多少她自己估计都不知道。 楚云兮被摔疼了,自己的母亲还压在自己身上,当即哭闹起来:“啊!疼死本小姐了....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还不赶紧扶我起来,呜呜...” 楚云兮不管抓起地上的是什么,只管胡乱扔出去,供自己发泄。 好大的一出戏,何氏就是这样给她接风洗尘的,她轻咬着唇憋笑。 眼看着何氏和小妹要被扶起了,她装出一脸担忧,急匆匆的上前虚扶,大叫着:“哎呀!这是怎么了?夫人...夫人您没事吧,可是把云京吓着了,怎的突然就摔了?” 何氏娘俩被摔得七荤八素,何氏怨恨的剜了一眼楚云兮,手忙脚乱的整理着自己的头饰。 何氏这时还不忘扯出假笑:“没事没事,没站稳罢了,不碍事。”指挥着下人:“快快把地上的首饰都给我捡起来。” “先进去、先进去,回头再说。”下人搀着何氏和楚云兮急急的往回走。 楚云京瞧着何氏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背影,嗤之以鼻。 她们走的急,连小儿子都不要了,楚厘抓耳挠腮的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喃喃一声摔了。 她蹲下摸了摸这个幼弟的头,只盼着这单纯的小孩子不要像楚云兮一般被何氏教坏。 她从钱观观手里拿过三个厚厚的红封递给楚厘,嘱咐道:“这红封是大姐姐给你们的压岁钱,你收好了替我给你哥哥姐姐,好吗?” 楚厘摇头晃脑的,但却知道红封是好东西,十分开心!她示意教养嬷嬷将楚厘带走。 楚云京喜欢小孩,看着楚厘天真的模样露出宠爱的目光。 孙德急切的上前请安:“小姐,小的带您回您的院子吧!” 楚云京面色平静,见来人是孙德便应声随孙德入府。 侍郎府是皇上赐的官宅,是楚易二十年前进户部时赐的,当时楚易娶亲要开府,圣上亲赐。 也许是因为楚易为人耿直,是文官中少有的忠诚,皇上需要的就是这种一心为主的官。即便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楚耀,二人的性格却是天差地别,楚耀为人圆滑,很懂得官场上时势这一套,位列六尚书之一的户部尚书,楚耀身为楚氏的嫡长子,继承了祖上在户部的差事。而楚易不同,他是靠自己科举得的官职,也是有楚家人走了关系,把他安排在户部,后来凭自己一步步得到皇上的重用。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79/31826228.html 王爷不受宠 楚氏手握大封经济命脉这个人尽皆知的事并不是谣言,户部上下几乎都是楚氏做主,可偏偏这两兄弟有些不对付,一个过于圆滑世故,一个过于忠心耿直。楚耀身为世族一党,在乎的不过跟那些老臣一样,都是自己的利益,而楚易则是忠心为皇上,因此皇上把他兄弟俩安排在一起,表面和谐,背地里却是相互制衡。 孙德带着楚云京歪歪曲曲的绕着九曲回廊,走到一处人少得地,她开了口:“孙掌事可还记得我交代你的事儿?” 孙德穿着一身深褐色的对襟长衫,体态依旧是微弓着背,下人做惯了开口前总是先拱一拱手,此刻他脚步放慢,低眉顺眼的左右看看,放心没人后回话:“小姐的事小的自然是放在心上,祁王殿下常年戍守边关,鲜少回京,是我大封战功赫赫的大将军。” 楚云京听了有些不耐烦,这些话袁家早就派人打探了,孙德身处京都,这些王爷侯贵的事一定知道,上次在永州孙德就没抖落干净,如今她回来了孙德还敢不说实话。 她顿住脚步停在廊上,心里不快但却未曾表现出来,只等着孙德下一步要说什么,睥睨着孙德:“还有呢?” 孙德自然知道自己小姐是聪明人,她想听得不是这些,接下来便不在卖关子,笑着回话:“北樾连年犯我大封北境三城,如今天寒地冻,北樾又不产粮食,更是来我大封境内抢戮的时节,祁王殿下身为主将,即便是大婚....这恐怕也无法插身回京,更何况....当初赐婚之时便说了,祁王不必回京......” 孙德越说越没了底气,谨慎的瞧着楚云京尚未变化的脸色,劝了一句:“小姐可要以大局为重呀!” 她此刻正蹙着眉斟酌孙德给的消息,没时间生气。 事实确实是这样,给祁王的赐婚旨意后头又加了一道,便是如若边境不安则不必回京,京中谁都知道祁王大婚他本人是不到场的。这个理由确实无法反驳,是要她牺牲小我成全大家。 她想不明白这场的买卖能不能做得,走错了恐怕要把自己赔个干净,可是如今又怎么能选,即便在不愿只能硬着头皮嫁了。 “祁王是不是不受宠?”她的语调波澜不兴。 满朝那么多的将臣,偏偏一个皇帝的儿子做主将,莫不是朝中无人,让堂堂皇子冒这风险?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皇子并不受宠,所以他危不危险于皇上而言并不是那么重要。 孙德诧异小姐能参透个中缘由,于是也不在打哑谜:“祁王是皇上的五皇子,是先皇后生的,先皇后当年受骊国公案牵连,一病不起,没多久就薨了,独留了太子和祁王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太子如今病重,祁王又远在边境。王爷中最受宠的是怀王,当今皇后独子,在陛下的子嗣中行三,如今朝中一边倒,明里暗里都支持怀王。祁王二十有五,多年不见说亲,外头都有传言祁王年岁大了不娶妻说不过去,才指的小姐。” 照这么说那她嫁过去不过是一个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的摆设,当真不是个好父亲,儿子都二十五了还不给娶亲,怎么对得起亡妻,这倒与她的父亲有些相似,都不是关心孩子的好父亲,楚云京想着。 这场婚姻不过是双方父母随意打发的,绕来绕去到最后受害者还是她,自己本可以在永州逍遥自在一辈子,偏偏要被赐婚,还要独自一人被锁在深宅,这跟她的母亲有什么区别,她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走向母亲的结局。 不会!一个念头在她内心闪过,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变成母亲那般,困在深宅抑郁而终,总是不一样的,夫婿不在,便免了夫妻间尴尬的处境,她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被束缚,若大个王府除了王爷能束缚她还能有谁。 只是如今她最在乎的是试探楚易,看看他在这份赐婚中充当什么角色,为了跟皇室联姻巩固地位,牺牲自己的女儿?她一定要弄明白。 楚云京脸色有些阴沉,随着孙德带路又迈开了步子,她一路走着一路问着话,还有太多她想知道的。 “祁王殿下长相如何?”楚云京略带玩味的问。 “哟,那自然是身高八尺、孔武有力、气宇轩昂、仪表堂堂,耍的一手银龙长枪那叫一个天下一绝,恍如天上神君下凡,若是骑着高头大马在街上这么一转,不知道要迷死多少姑娘少妇,啧啧。”孙德话语间铿锵有力,越说越来劲,像是说偶像一般,眯起一双小眼睛回忆着。 楚云京来了兴致,挑眉问道:“你见过本人?” 孙德有些遗憾的摇头,叹息道:“不曾,不过小的说的可都是实话,坊间都是这么传的。祁王年少时就颇有名气,十三岁去围场狩猎,徒手杀死一只狼,这可不是谣言,当时圣上赏了一杆银龙长枪,成了祁王最趁手的武器。” 她点头,疑惑道:“照你这么说,如此风流倜傥的少年郎,应当有不少贵家小姐喜欢吧,怎的这个岁数还未娶亲?” 她有些期待这个未婚夫,只是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占有欲作祟,想知道一些未婚夫感情上的事情。 这时几人已经绕出了楚府的九曲回廊,像后院一处位置合适的阁院走去,孙德依旧在前头带路,司妤和钱观观低眉垂眼的听着她家主子兴趣盎然的问了一路。 “那倒也不是,年少时曾与中书令杜大人家的三小姐有段未曾挑明的婚事,当时好像还不大,后来杜家夫人死了,杜三小姐戴孝三年,自然无法说亲,眼看着孝期将满。祁王殿下闹着要随军出征,最初圣上是不允的,奈何祁王跪了一日一夜,有大臣劝全当给王爷锻炼了,当时给圣上气得不轻。当时杜三小姐可是要闹着自尽呢,后来时间长了也没了音讯,好像是嫁到哪个州去了。” 孙德说事总是那般绘声绘色,仿佛这事是他经历过的一般。 这些话自然不能全信,大多是民间添油加醋的版本,她一路上都在过滤有用的信息。 说话间到了阁院,孙德倾身做了个请的姿态:“小姐您的院子到了,这院子是夫人专门给您准备出来的。” 她左右顾盼自己的院子,虽比不得袁府里自己的小阁楼,但是这的规格也不小,她算是满意,何氏周全自然不会亏待她。见她进来,早早等着的下人一脸喜庆的请安,说着恭维的话。 她如此端庄的站在院中央,微微抬着颌,一张如此清纯小脸的人总有着雍容大气的气场,仿佛这一切都是她应得的,她嫣然一笑:“都赏。”然后侧眸瞥向孙德,小声:“你也赏。” 孙德呲着大牙花子,只管道谢。 话音刚落,钱观观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袋子,一人发了一个,到了孙德这,钱袋子自然是比其他人重了些。 不等跪着的人说了些什么道谢的话,她只管稳步进了屋子,裙摆随腰间浮动着,巧步生莲,抬起玉手往耳边一摆示意下头的人:“你们都退下吧,我乏了。孙德,你剩下的话都同钱观观讲了吧,讲讲这楚府如今是个什么局面。” 话音到了内屋才落,孙德听得真切回了个“是”字,便同钱观观交代了起来。 楚云京早就疲惫了,撑着做完了这场戏,司妤进了屋先是有眼力劲的去柜子里拿被褥铺床。她坐在床榻上,摸索着头上的钗环,她头上倒也没什么首饰可卸,只摘下了一支白玉梳篦和侧髻间的红宝石珠玉小支步摇递到司妤手里,又取下一对白玉耳环。 此刻她卸去束缚,抬手蹭了一把唇上的口脂,白皙的手背上留下一个红印子,看着手上的口脂长舒一口气,朱红的樱桃嘴被蹭掉一块,露出原本的唇色:“这会是申时二刻了吧,我且睡半个时辰,你记得叫我,晚上还有大事要做。” 也不管唇上的色缺和身上的冬衣,她只管倒头,司妤为她掖好锦被。 司妤大概猜到小姐说的大事是什么,无非是跟婚事有关,如今对于小姐最重要、关乎一生的便是这件婚事,楚云京本不是一个随波逐流的人,哪怕是被推着走,她也有办法把逆风局变成顺风局,这便是她的厉害之处,从不会自怨自艾。 司妤在屋子里熏了上等的安神香,驻足看着楚云京已熟睡的面庞才肯放心离去。 钱观观把孙德送出门,转身看见司妤在关主屋的门,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走在一起,刚到楚府有众多行李尚未收拾,她俩相伴而行一路有话的去将楚云京的行李收拾出来。 半个时辰后,司妤轻轻摇着楚云京:“小姐半个时辰过去了,您该醒醒了,主屋那边传了话,老爷就要到家了。” 她两扇羽睫上下煽动,眼前有些朦胧,伸出一只手朝外扇了扇,司妤心领神会的拉她起身,顺便帮她按了按肩,助她快些清醒。 她哈着气,掀开锦被伸出脚来,走到妆台前坐下,注视着铜镜中一张精巧的小脸,只是自己的目光中为何总是总有不怒自威的神色,是自己眉头蹙着的原因吗? 她伸出手,将两只细眉向两边舒展,还是有。嘴角扯了一个笑,怎么还是有。 她不在纠结,取了唇笔在唇上涂抹着,睡前蹭掉的那块在睡梦中倒是给蹭匀了,只好重新上。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79/31826229.html 我不想嫁 不到半刻,梳妆好了,一个娇嫩端庄的小美人,衣服、妆容、首饰都不曾更换,只是重新梳妆了一番。 “观观,方才孙德都同你说了些什么?”她沉声唤着,面上不曾有波澜。 又是这个声音在说话,声音稚嫩却是那般沉稳不可侵犯。 钱观观上前回话:“孙掌事说了一些如今楚府的形式,府里有一个大管事;夫人那有俩嬷嬷,一个主内一个主外,主内的是专门伺候夫人的,主外的是管着府内女眷;再就是小姐少爷各有一个嬷嬷;府里基本都是夫人说的算,夫人很是通情达理、持家得当。” 案炉里的安神香效果不错,楚云京拿着长勺朝案炉里搅和着什么。 通情达理?持家得当?就何氏那个蠢样子? 这个孙德很会做人嘛,知道背后不能说主子的坏话。 “再就是与楚伯那边不甚来往,即便是过年过节也很少走动,只是大年初一去给老太太拜个年。小姐的嫁妆几乎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连着从永州拉来的,都在偏房堆着,到了日子就会拉出来贴喜字了。大人朝中事多,平日在家的时间甚少.....” 她只听着钱观观将孙德的话一五一十的说着,时不时点头,却是从不搭话。 不一会主屋来人了,大人回府传让大小姐过去用饭。 冬日天短,酉时二刻楚府灯火通明,楚云京隔着墙头远眺街道上亭台楼阁、层楼高起、金红灯火,满眼尽是繁华。 心中回忆着楚易的模样,很是模糊。 不一会便到了,侍女掀了帘子,她掸了掸身上的寒气,映入眼帘的是自己那坐在主位穿着深绯色官袍的父亲,许是刚回来还未曾换了衣裳。 楚易如今不过四十岁,圆目方口,有些发福面颊的肉有些下垂,那双乌黑深邃的眸子倒和楚云京一样锋利。 低头斜瞥一眼何氏,何氏倒是卸了白天的钗环,只做一身符合她这身份的装扮,依旧是面带笑容透出一丝蠢气,装出一脸的慈祥。 楚云京颔首,只见她不卑不亢的上前请安:“云京见过父亲。” 楚易应声让她起来。 她依旧颔首,规矩极了,不曾冒犯的多看楚易一眼:“谢父亲。” 楚易身旁坐着白日不曾看见的少年,这是她的大弟弟楚炜,不等她开口,楚炜便起身向她请安。 “见过大姐姐。”少年眉宇间的意气风发是藏不住的。 “你是炜儿吧,长得这般玉树临风。”楚云京面子上夸赞。 何氏听了夸自己儿子的话便来了劲,高兴得合不拢嘴:“你看你大姐姐真会说话,谁见了我家炜儿都是这般夸奖的,不瞒你说如今啊这京中的贵女想嫁给我家炜儿的不计其数,日后你要是做了王妃,可要多想着炜儿,给她牵个什么郡主啊公主的红线,哈哈哈哈咱们亲上加亲!” 何氏真是不经夸,一夸准得意忘形,越说越没了正形。 楚易重咳一声撇她一眼,何氏悻悻的不在说了。 “都坐吧,吃饭!”随着楚易下令,几人围着玄木圆桌坐了下来。 侍女在楚云京身侧微微指了一下:“小姐您坐这。”是楚易对面的位置,左右是楚厘和楚云兮,楚易身旁是何氏跟楚炜。 楚易先动了筷子,随后几人才敢夹菜,这是规矩。 刚开始谁都不说话,只管吃自己的,何氏乐呵呵的给她的孩子夹菜。楚云京的母亲从来没有给她夹过菜,她想着。 此番是来做大事的,于是不动声色的开了口,打破了饭桌上的安宁。 “父亲,我不想嫁!” 话一出口何氏反应最大,蓦然变了脸色抬头看着她,后又看看楚易,生怕楚易发火,何氏怔着张着嘴,也不敢言语,饭也吃不下去了。 楚易不吭声,只是顿了一瞬夹菜的手,目光闪过冷色,随后又自顾地吃了起来。 楚炜一向聪明端庄,没有太多波澜,只低着头吃饭。 楚云兮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天真的问:“大姐姐为何不想嫁?你不是要嫁给王爷吗?” 何氏没好气努嘴,死盯着她。这婚事要是搅黄了,何氏在那些贵妇面前耀武扬威的说的大话,不就全扯皮了吗,死丫头刚回来就要让她颜面扫地,何氏心想着。 楚云京放下碗筷,眼底凉薄,从容自若道:“本不是我愿,我为何要嫁?不过就是你们大人之间巩固权势的把戏,我身处永州十数年你们不曾想起我,如今倒想起我了?凭什么你们要我嫁我就得嫁?” 何氏惊讶这死丫头居然把这些事挑明了,下午见她如乖乖女一般,怎的竟敢在饭桌上这么忤逆长辈,难不成下午见得那人是假的不成? 何氏瞪着眼睛,满脸不可置信,诧异的张张嘴结结巴巴的:“你....你...你怎么敢如此忤逆?” 楚云京猛然抬眸,怨视着楚易:“我就是不想嫁,除非你们绑着我,拿刀架着我,或是一刀捅死我,反正这个家有没有我又有什么所谓。” 她语气有些撒泼,她想激怒楚易,可是楚易一直很淡定,她想着索性在加把火,把双方的脸皮都扯开,反正也没什么亲情可言。 何氏气的胸脯起伏越来越快,要吃了楚云京一般,转而窥看了一眼楚易,见他还是没有发作,总归是家主还在,何氏不敢多说,没好气的摔了筷子。 她就这样对峙着,紧抿着唇。 只见楚易轻蔑的开口:“哼,楚云京你当真是好大的本事,连我这个做官的都比不了啊!” 她心下一喜,这是要发火了? 砰一声,楚易将手里的碗筷倒扣在桌上,压着怒火。 吓得楚厘哇哇直哭,嬷嬷赶紧把他带了下去,留在桌上的也都停了筷子,只是低头坐着,谁又敢说话。 她还是一脸倔强,面上的阴冷不褪半分,等着楚易接下来说的话。 楚易咬着牙:“你以为我区区户部侍郎是有通天的本事,能把自己的女儿安排给堂堂王爷做正妃?那是皇上的儿子,轮得着我楚易吗?在永州你外公天天好吃好喝的把你伺候傻了吧,比你主母还要蠢,你主母尚且都知道这是旨意!旨意!怎么能左右得了天家的想法。你说不嫁就不嫁,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我楚氏都陪丧送了!” 何氏疑狐的看着楚易,满心委屈,她哪里蠢了?训女儿扯她做什么? 何氏当即被气得落了泪,一肚子委屈没处发,只能噘着嘴默默的擦泪。 楚云京厉声:“那是为什么?” 楚易气的发笑:“为什么?那倒要问问你呀!问问你五岁那年都去做了些什么,怎么皇后娘娘偏偏就对你印象深刻,偏偏记了你这么多年?” 她脸上的愤怒转为疑惑,怔怔的蹙眉,目光涌上诧异。 她实在是想不起来了,五岁她哪记得,到底做什么了?还见过皇后?看楚易的模样这事好像真不是楚氏动的手断,是自己? 五岁!五岁? 五岁她到底做什么了? 她只回忆着,全然不知楚易是何时拂袖而去的。圆桌上的人走的就剩她和何氏,何氏见楚易走了便开始哭出声。 她实在受不了何氏哭天抹泪的聒噪,索性也走了,走时还嫌弃的看了何氏一眼。 何氏被她那一眼盯得更加哭喊:“哎哟!你个天煞星的小蹄子,一回来就搅得整个家里不安宁,好好地吃顿饭你非要闹,索性你去拒了圣旨,我一家子找根绳,大的小的一齐吊死算了,天爷呀!造孽啊!” 楚云京走到门外听见何氏的咒骂,顿住脚步,阴沉着眸子。 转身冲了回去。 此时何氏正哐哐拍着桌案,捂着胸口痛哭流涕,身边的嬷嬷焦急的给她顺着气。 突然何氏被人强力一拽,直直的从圆凳上滑倒在地,何氏还不得反映,被摔得有些懵,随后一只手死死地桎梏着她的胸口,一张冷若冰霜的精致小脸死死地盯着她,浑身散发着寒意。 楚云京目光凌厉,何氏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意震得怔住了,惊讶的看着她。 “你..你.你...你做什么?你...怎敢打...主母。”何氏身后的嬷嬷也被吓住了,语无伦次的警告着楚云京。 她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何氏,言语铿锵:“打了又如何?” 何氏不敢想象,这看似柔弱娇媚的小女子,竟有这般的气场。 她一字一句郑重的警告何氏:“我忍了你许久,你以后最好给我客气点!” 手上用力,将何氏向后推了一把,那伺候的老婆子紧忙去接。 楚云京转身,门口正哆哆嗦嗦的站着楚云兮,她不敢抬头,害怕姐姐像对她母亲那样对她。 楚云京扫她一眼,正了正衣领,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楚云兮跑进屋去,去查看自己母亲的情况:“母亲,你没事吧?” 何氏被扶了起来,眼里噙着泪,不敢发作,直勾勾的盯着楚云兮的背影,待人走了,又低声哭闹起来:“她威胁我?她威胁我!我可是...可是这家里的主母!我可是...南阳何氏啊!竟被这小蹄子喊打?”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79/31826230.html 云间来 说完有怯生生的看了眼门口,心底里平生畏惧,生怕在返回来。 “我为他楚家生儿育女,竟被自己的夫君说蠢,被他女儿威胁!天爷呀!我真是苦命啊!” 主厅一声声哭闹,下人不敢靠近,都怕被连累。 何氏一连几天在自己屋里腻歪着,娇嗔着心口闷,要死要活的,最初派人去请楚易,楚易不予理会只叫人去请大夫,何氏又是哭一阵闹一阵,非让梁管家给自己置办棺材,又请了人来给她的三个孩子做孝服麻衣。何氏这一闹,半个京都的人都来看热闹,楚易给下人下了死命令,不准将那天大小姐的话传出去,所以外人并不知道楚云京要拒婚,只当是这个离家十几年的大小姐跟自己的继母闹不对付。 拒婚的事没了下文,她也没想着真拒了,当真是有脑袋也不够砍的,本来就是为了套话,于是随着日子久了也就翻了片。 她也不去管何氏怎样,只想着那天她爹的话,她这几天也问了司妤,司妤当时在府里,并不知道她去哪了,只记得她回来之后很高兴貌似是得了哪个贵人的赏赐,但是是被谁带出去的根本不记得。 她想着这赏赐大概是皇后给的,她五岁那年进过宫,记忆有些朦胧,只记得儿时进过一个奢华无比的屋子,其他的实在想不起来。 楚云京回来数天,理应去楚氏老宅拜见祖母,何氏日日喊病没心思让她去拜见祖母,更是懒得管她,何氏只盼她犯的错越多越好。而他爹每日忙着公事,内宅的事鲜少插手。 要不是孙德提醒,她怕是早就忘了自己还有个祖母在世,她想着礼数总是要周全的。往永州带回来的礼堆里刨了刨,刨出来一盒红参,她满意的递给司妤,又装上那个精致无比的银丝香炉,连带一盒未开封的凤髓香。 她素来爱熏香,永州又是以各种名香闻名,常做御贡,即便是官宦也很难用得着这凤髓香,她想着这礼算是贵重,够拿得出手。又封了几个大红封,楚耀一家子在楚氏老宅住着,楚耀的孩子大多都成了家有了孩子,大正月的一定有小孩在家,去了全个做姑姨的礼数,带着俩丫头坐上马车疾驰而去。 今日是正月十九,过了十五年就算过完了,但是不出正月年味是不减的,这也是大封荣盛的表现,百姓安居乐业,重视年节。 侍郎府和老宅隔了遥遥的两条大街,此时马车正行走在龙乘大街,听名字就知道是御街,这是城外直通皇宫的大路,她们回京那天就是走的这。 街道两侧依旧是红楼林立,人群熙熙攘攘,忽闻街边响起铜锣吆喝:“南来的北往的各位贵客,咱们云间来明日晚间大宴!我间贵客不断舞乐不断,还请各位贵客莫要错过喽!” 随着一声又一声的吆喝,此处汇集了不少人,都来凑热闹。 楚云京也被吆喝声吸引过去,掀了窗子微微探出头去,只见一片人群刹那间将这敲锣之人围了起来。 ‘云间来’!好大一块牌匾,店面有三层楼高,楼身都是朱色,一楼窗子紧闭,楼上的窗子倚着一些莺莺燕燕,都在看街上的热闹。 楚云京只扫了一眼便知道这大概是个烟柳之处,主街开个红楼?这东家定是不简单。 她又好奇的向楼上的艳妆纱衣张望,无不是玉面婀娜、千娇百媚的女子,一颦一笑勾尽魂魄‘醉死温柔乡,做鬼也风流’! 她只觉有人盯着自己,与那人目光对上,只见楼上媚人对她嫣然一巧笑,好生妩媚貌美,她不予回复,落下帘子。 楚云京回味着那美人的目光,好像认识自己一般,目光很是清澈,同身旁那些媚眼如丝的女子不同,清澈种有些哀愁。 这便是这些女子的高深之处吗?随随便便一个目光就能让人心生怜悯,即使是对女子也能让其怜爱,楚云京心想。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到了楚氏老宅,得了通传径直去了楚老太太的院子。 到底是楚氏祖宅,大多建筑都是前朝时兴的,比一般的官家府邸大的多。楚老太太的院子在后院最端正的位置,显出阖府最尊贵的地位。 快步进屋规矩的行礼:“小京见过祖母。” “小京呀!你可来了,快来快来,不用请安了,到祖母身边来,让祖母好好看看,祖母想你喽!” 楚老太太十分慈祥,满脸笑意的朝她招手。 楚老太太这一生仔仔细细的守着楚氏满门的荣耀,不允许儿孙半分行差踏错,哪怕是牺牲了谁都无所谓。楚云京当年去永州她是第一个反对的‘楚氏的子孙养在外姓家名不正言不顺有损楚氏的脸面’这是老太太的原话,她疼爱子孙是在不有损楚氏利益的前提下。 还要感谢楚易最后的松口,才有了楚云京这十二年的好日子,否则她在这吃人的虚伪名门怕是活不到今日。 她识趣的朝跟前凑:“小京也想祖母。” “祖母可是等了你好些天呢,眼巴巴的瞧着你什么时候过来。” 她想到家里这些天的糟心事,低下了头:“是....孙女疏忽了。” 楚老太太叹息道:“哎,我都知道,何氏虽然不得体,但她的家世能帮上你爹,为你爹生儿育女,劳苦功高,又未犯什么重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日子也就过下去了。我必须依着规矩跟随嫡长子,顾不到你爹,他一个人.....总归是要续弦打理家事的,你只管想着,反正以后也不跟他们一起过日子。” 妇女成了寡妇就得为亡夫终身守寡,可男人成了鳏夫就得在娶一房续弦,总归这万恶的世道对女子是不公的。 楚云京神情落寞:“嗯,我都明白,祖母别担心我,我大了她们欺负不到我头上。” “好,你且记着不可逞强,以后进了皇室该做的做,该说的说,行差踏错对咱们家来说可是踏天的祸。” 楚老太太一生循规蹈矩,她深知自己的一切荣耀都是手里捏着天下众生命数的天家给的。 “你只管答应了我,听见没有?” “好,我知道了祖母,这么些年不见您,您就只跟我说这些话呀?” 一遍遍听着叮嘱,既然楚云京上了这条联姻的船,就只能被逼着做一个听话的人,任人摆布,这并不是她的本意。 “我还有一箩筐的话想要叮嘱你,我怕我的孩子被人欺负了,让人说没人教没人疼。” 楚老太太看她的目光中泛着宠爱的泠波,她想她宁愿溺死在这片温柔中。 她一向的惯用伎俩就是装病装柔弱,扮猪吃老虎,在真心待自己的这些人面前她是怎么也装不起来的,虽是一身厉刺,但也渴望真正有人能够将她浑身的刺捋平。 “我有祖母、外公、姨母疼我,别人的我不稀罕。” 楚云京心酸的瘪嘴,这些年她因为身世已经受了不少欺负,早就变得对那些流言蜚语和无来由的欺负刀枪不入,可自己最柔软的地方,最渴望的不就是这些宠溺吗? “你从前在永州,你姨母一定嘱咐了你好多,你且听着祖母的话。三书六礼你都未参与,只剩最后的亲迎了,你出嫁那日祁王不回来,是由他弟弟六皇子替兄过礼场的,到时候你只跟着宫里指派的嬷嬷安排,我把我身边的安姑姑和几个丫头给你当陪嫁,安姑姑是个老实人办事妥帖,你以后要碰壁的地方多的是,只管信任安姑姑。听说祁王也派了人手回来,祁王的人都是战场上厮杀下来的,定能护你周全,但是凡是用人不可全信,也不可过于猜测。你要嫁的是我大封最顶天立地的男人,你们这段姻亲在未碰面之前都是虚名,往后总有机会能见到,你要学会趁机巩固自己的地位!” 只因她是要嫁给王爷,倘若她嫁的是寻常人家的公子,楚老太太未必对她这么细致。 “我要与六皇子行婚礼?”这个消息是她从未听过的。 老太太解释:“只是一个代迎,况且六皇子不过十岁,拜完天地祖宗算是完事,我大封的礼仪一向如此,只是真正用的上代迎的少之又少。日后你无权无势,凡事学的圆滑一些,切莫引火上身,他们既有权又有势,你只管在你的府里过自己的日子,不要去掺和些什么烂事。” 她确实无权无势,楚氏官微,她和楚易又不和,娘家未必能成为助自己占位脚跟的人,这都是什么烂事,娘家都不能依靠,只能做小伏低。 今日来她有两件事,听了这些也算是赚了。 “祖母,我儿时是否见过皇后?近日我总想一些从前的事情,我依稀记得仿佛是见过她的。” 楚老太太点头:“是,你父亲与何氏大婚那日,你大姑母带你入的宫。” 楚老太太生了一女两子,楚家的这位大姑奶奶当年嫁的是一位大将军,与当今皇后是表亲,后来这位将军死在了战场上,她在青云庵守寡多年。 她疑惑:“大姑母?她当时不应该在我父亲的婚礼上主事吗?”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79/3182623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