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随雪冰封》 前言 缘起 台北。 夜很深,很冷,寒风料峭,呼呼的敲打着窗户,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此时已届初秋,月儿满盈,宛若恶兽的眼瞳,散发幽白色的森冷寒意,七月流火,本就不是炎热的,而此刻,天地间、苍穹下,无一不散发着如剑刃般的刺骨冰冷。 。 一位少年立在西门町的街头,人很多,一旁很闹,他蹙起眉头,显然不太适应。 少年身穿青蓝色上衣,下面穿着件深黑色的长裤,青蓝色上衣外面披着几乎全白的外套,犹如冬天的新雪,纤尘不染,长眉若柳,面色很是白皙,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两颗眼珠子乌溜溜的,彷彿是将两颗黑水晶安在白玉上似的。 他身上似乎有种特殊的气质,彷彿天生的贵族,举手投足间透露着卓尔不羣的气度和不属于十七岁少年的沉稳。 少年抬头望了望,眉头蹙得更紧,忍不住从外套口袋掏出手机,拨打着上头熟悉的号码。 「小雨,你在哪儿?」连续拨打了几次,只听得「嘟」的一声,电话接通,对面那头很是吵闹,音讯杂乱,只听得「喂?是祈苍吗?」一声,语音清脆,充满着少女的青春活力,少年没有迟疑,直接问道:「你人在哪儿?」双瞳染上了一丝焦急。 少女愣了愣,也不回答,反问道:「是不是我爸爸叫你来带我回家的。」 少年忍不住翻了翻白眼,答道:「你觉得呢??」 「现在快十二点了呢!」 「是,你也知道。」 「那你还来找我呀。」 少年拧了拧眉,沉声回道:「那你还在外头游荡。」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西门町。」少女声音小小的,听不出情绪。 少年顿了一会儿,回道「你爸说的,而且……嘿,等等,你又怎么知道我在西门町。」突然对面掛了电话,于此同时,少年身后突然传来一股温热柔软的气息,少年下意识的防卫,右脚往后踢去。 「啊呦!」少女一声惊呼。 「杨雨玥!」少年忍不住吼道。 少女杨雨玥见少年似乎是生气了,訕訕的笑了笑,有些俏皮的吐了吐舌头,跑过去拉了拉少年手臂,笑道:「祈苍,我这不是为了你吗?」 见杨雨玥强词夺理,少年不禁失笑,也不深究,轻声问道:「疼不疼?」其实少年自己清楚,适才出脚便有想到是否会是杨雨玥,他自然是不愿伤到少女,力道收了不少,想来应该无甚大碍。 杨雨玥微微一笑,说道:「没事,不就是撞了下吗?」 少年深深的朝少女望去,只见少女青丝如瀑,体态姣好,披着月白色连帽外套,肌肤若雪,面色发起淡淡的红晕,如鑽石般璀璨的眼眸瞪着他,神情带着些不满。 「咳咳,怎么啦?」少年轻咳了几声。 少女「噗哧」一笑,脸上更红,有些强硬的将少年的手抓住,说道:「好啦!咱们走吧!回家啦!」说完拉着少年跑到路口。 「叫辆计程车唄。」少女故作漫不经心地将少年的手放开。 少年有些诧异,别看杨雨玥伸手牵住自己时看似十分从容,但少年却从他微微发颤和濡着汗水的掌心感受到一丝紧张。 「你还好吗?」少年问道。 杨雨玥有些恍神,过了两三秒才回道:「啊?」 少年也是一愣,见杨雨玥一双漂亮的眼瞳轻眨,朦朦胧胧似乎晕染着几分睡意,不由得失笑道:「谁让你出来鬼混了?」 杨雨玥嗔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生气了?」 「没有!」 「你脸都红了。」 杨雨玥突然不说话了,别过头去。 而一直到两人回家,没有人再讲过任何一句话。 翌日,週六,少年靠在沙发上,百般无聊的看着电视。 「霍祈苍!」一道甜甜的话音传来。 听到自己的姓名,少年回头看去,竟是杨雨玥俏生生的站在沙发后头。 「你怎么进来的?」少年霍祈苍有些惊讶地问道。 「你爸开的门。」杨雨玥轻松地回道。 霍祈苍摆了摆手,说道:「好吧,随便,你就没别的事好做?」 「我……」少女正欲回话,这时「叮铃铃」宛若铃鐺般清亮的手机铃声响起。 霍祈苍看了看上头的姓名,心下一惊,表面却仍是不动声色,缓缓接起手机:「喂?……嗯嗯……好……我等等到。」大概两分多鐘的电话,从始至终,霍祈苍只讲了这几个字,说完便掛了电话。 「你……一会儿有事吗?」杨雨玥轻抿着唇问道。 「乖,我一会儿回来。」霍祈苍歉然的说道,抬手摸了摸少女发丝,神色很是亲暱。 经过那通电话,霍祈苍知道,最近的台北,恐怕不会太平。 四周掩藏的,不只是杀机…… 第一章 血族?! 一处深山中。 山中枝叶扶疏,除了泥土的腐朽气息以外,空气中瀰漫着一股极淡的甜腥味,虽是极淡,却没有被稍早雨水冲刷掉的痕跡。 白衣少年走在泥土地上,脚上白色球鞋却一点没有被污染的痕跡。 「你下次可不可以不要穿白色了,看着实在是眼疼啊。」一道戏謔的话语传来,一个浑身泥土的男子从一旁走出,男子约莫三十多岁年纪,上身穿着件老旧的迷彩外套,下身则是简单不过的牛仔裤,脚下踩着黑色长靴,看起来异常干练。 「别吵,你眼疼我帮你废了。」霍祈苍眉心突然浮现白色的雪花符文,同时,两隻眼瞳突然绽放出蓝色的光华,宛若星辰大海般深邃,他伸出右手,上面散着浅蓝色的光芒,明明正当烈阳高照之时,却透着森冷寒意。 男子看着少年那仍带着些许稚嫩却不失成熟的面孔,忍不住咧嘴一笑,说道:「不错,果然江山代有才人出啊。你这『冰之种子』练的挺好呀!」 如今,地球上除了明面上的国家之外,暗地里,仍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势力盘根错节,而有些人,他们拥有异于常人的能力,我们称之为「种子」,而除了人类外,还有许多奇特的种族,如欧洲血族、日本妖族、非洲兽族等几大族群最负盛名。 霍祈苍收回了手掌,清冷道:「不用你说。赶紧把这次的任务交待了。」 男子名叫林圳,平时便是一家珠宝店的老闆,而整个台北的种子几乎都属于他的管辖,实力不算强,但颇为雄厚的财力和一贯谨慎的作风使他十分得到「上面」的认可和信任。 「这一次有两个任务,你可有好些事要忙了!」 「首先,你要捕杀一隻落单的血族,以你现阶段的实力,多留神些,应该不会有危险。」 「再来,三个月后,你必须要去接应一位同胞,从欧洲回来的,也是台湾人,不会造成沟通困难的。」 霍祈苍沉吟了数秒,问道:「前面一个我还可以理解,但是接应同胞是什么概念。」 林圳不答,只是回道:「别急,到时候便知道了,当务之急,先把这血族给处理了,要知道,他已经暗中杀了好几十人了,若不是政府出力将新闻强行压下,台北肯定是要乱的!」 「好,他的资料等等发我邮箱,地址先跟我讲。」 林圳面色沉着,非常缓慢的讲出了三个字,一个足以让霍祈苍由心底感到恐惧的三个字 ──「西门町!」 约莫半小时左右,霍祈苍风尘僕僕的回到家中,打开家门,发现杨雨玥还待在自己家里,他倒是有些惊讶,毕竟自己来回一趟也快两个小时了。 「你……还在呀?」霍祈苍有些尷尬,说实在,自己还是去的有点久了。 杨雨玥歪着头,一双如水晶般澄澈的眼神写满了疑惑,小声嘟囔道:「不是你要我等你的吗?」 霍祈苍一愣,吶吶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很是无奈的说道:「留下来吃午餐吧。」 不知为何,杨雨玥心情看起来挺不错:「大家刚吃完呢!」后来补了一句:「霍伯母做的很好吃呢!」 「呵呵,是吗?」霍祈苍搔了搔头。 「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做。」 「你做的能吃吗?」 杨雨玥一听自然是不服气,说道:「可别小覷我啊!便让姑娘来露一手。」 「行行行,别再贫了,耳朵都要生茧了,不然你煎颗蛋罢。」霍祈苍拗不过她,为了避免对方长篇大论,两手一摊,由她去了。 几分鐘后。 「小雨,不得不说,你这『炸弹』做的还是挺不错的。」霍祈苍嘴角一抽,看着面前那焦糊了大半,乍看还有点像太极双鱼图的荷包蛋。 杨雨玥俏脸通红,细若蚊蚋地说道:「那个……这是意外。」 「意外?」霍祈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杨雨玥只感脸上发烧,就连耳尖儿也好像要烧出火来,低下了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两人青梅竹马,又是邻居,彼此都知根知底,知道姑娘害羞,霍祈苍也不穷追猛打,主动转移了话题,语重心长地说道:「小雨,你最近不要出门,如果要出门,绝对要在天黑前回来,知道吗?」 杨雨玥自然是不知道血族的,还以为少年心中对昨日之事仍耿耿于怀,半是撒娇、半是讨好的说道:「你担心什么呢!我知道啦!下次我不会夜不归宿的。」 「妮子,还有下次啊?」霍祈苍忍不住朝着她脑门就是一记暴栗。 霍祈苍见杨雨玥所说和自己所想实在是风马牛不相及,本欲多加解释,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也好,毕竟血族可不是自己三言两语之间可以解释清楚的,更何况他也不能解释啊!总不能朝着她说:「晚上会有吸血鬼,不要出门。」这显然是不切实际的。 杨雨玥突然「嘶」一声,扶住了额头,眼圈渐红,上头上氤氳着一层水雾。 霍祈苍一惊,连忙问道:「啊呦!糟糕!很疼吗?」 「呜呜,冷!头疼!」杨雨玥泪眼婆娑的,本来她是个不太怕痛的女孩儿,而现下却是疼到连眼泪都止不住,更是惹人怜爱。 霍祈苍顿时急红了眼:「哎!别哭啊!」他连忙将手抚上杨雨玥额头,额头上冷的吓人,霍祈苍不敢怠慢,眉心雪花符文涌动! 「小雨!」霍祈苍低低地唤了一声,伸手在杨雨玥头上一点,一股强劲的能量直直从指尖传来,带着几分酥麻。 杨雨玥刚才便疼晕了过去,身子蜷缩成一团,好像虾子似的,额头涔着冷汗,霍祈苍原本虽然心疼却也没有过于担心,可现下他彻底惊了,他发现少女内部的能量虽然不多,但蕴含的破坏力却是极强,而和自己的种子能量却又有些不同,恐怕有些猫腻,思及此处,霍祈苍深吐了口气,便收回了手掌。 霍祈苍心上紧张连忙拨出电话,对方很快便接通了:「是小苍吗?」 「对,林叔叔,你可以来我家一趟吗。」少年语音急促,彷彿遭遇了什么大事。 对面那人自然便是林圳,林圳眉头微皱,有力的手指有规律地在桌面上跳动,发出悦耳清亮的声音,却反而添了几分严肃和庄重。 「好,我过去。」林圳沉默一会儿,便掛了电话,虽然霍祈苍话说的不清不楚,且失去了平时的谨慎和章法,但是基于信任,他知道,这位才十七岁的少年不会让他失望。 「这么说来……这也才过多久。有没有三小时啊?这小傢伙,真不让人省心呢!」林圳自言自语道。 而此时,一栋公寓内。 公寓就坐落于市中心,明显价格不菲,可是和下午的日照正好相反,内头却是阴暗一片,就连外头的景緻都被一片暗红色的窗帘拦住,更多了份阴森诡异的气息。 内头的沙发上坐着一道身影,身影肤色白皙,在微弱的光线下更透着种几近病态的苍白,身上穿着合身的暗黑色西装,瘦弱而修长的身躯使他像是个久病体虚的患者似的,满头黑发杂乱,猩红色的眼瞳沾染着嗜血,俊秀的脸上掛着优雅而从容的微笑,可却使人感受到满满的恶意,嘴上的洁白尖牙似乎是在宣示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手中把玩着一缕血色寒光,如狼般奸恶的气息瀰漫在空气中。 如果林圳此时站在这儿,不难认出,他,便是那所谓「落单的血族。」 而此时,一切,似乎,变得更加有趣! 第二章 淌这浑水 霍祈苍坐立不安地来回踱步,一会儿拿毛巾帮杨雨玥拭去冷汗,一会儿跑到窗外看林圳来了没。 「小雨只是发烧,多大点事?需要这么火急火燎吗?」霍祈苍的妈妈楚仪安问道。 「呵呵,妈,我这不是担心吗?」霍祈苍意识到自己失态,退回了沙发坐着,但双手紧紧绞在一起,透露着心中紧张。 「人家也十七岁了,又不是没发过烧,需要这样?不然我开车,直接去诊所看看吧!」楚仪安苦口婆心地道。 「没事,不要。」霍祈苍一口拒绝了。 虽然看起来是发烧,但实际情况是怎样他会不知道吗?去诊所?简直是个笑话。 「可是……」楚仪安还想解释,这时,一道厚实的嗓音传来:「不急,不然让小祈先带她回家吧!」 「爸!人家才来这儿多久?我直接送回去,你让我怎么和他父母交代?」 「行了,反正都不是外人,你便去一下,生个病而已,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他爸爸霍朝信说道。 「叮咚!」门铃响起。 霍祈苍顿时如打了鸡血似的一跃而起,三步并作两步地衝过去开门。 霍朝信夫妻俩互看一眼,均看出对方的不解和疑惑。 「林叔,你来啦。」霍祈苍笑道。 「您好,请问你是?」楚仪安微笑着问道。 林圳不语,轻轻望霍祈苍看去,霍祈苍会意,接道:「妈,他是杨叔叔的朋友,来帮忙看一下小雨的状况。」杨叔叔名叫杨书国,是杨雨玥的爸爸。 「可是你刚才说……」霍朝信斜着脑袋,看着霍祈苍。 「喔,那个啊!杨叔叔还不知道呢!」霍祈苍硬着头皮解释道。 「既然如此,我便将两人带走了,晚些会回来的。」林圳顺着话头,希望可以将两人带走,毕竟有些事,不该被普通人知道。 「好,可以!」霍朝信想也不想直接答应了。 「朝信?」楚仪安有些讶异。 「你是不相信小祈?还是不相信老国?」霍朝信解释道。 「好吧。」楚仪安顿时没有话说,接着说了一句:「那便请……呃,不知先生贵姓。」 林圳回以微笑:「免贵姓林。」 「嗯。」楚仪安点了点头,答道:「多谢林先生了。」 「不会。」 说完,林圳朝霍祈苍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将杨雨玥抱起。 「到我车上。」林圳拋下一句,转身便走。 霍祈苍面色略过一丝不自然,双手一抄,便把杨雨玥抱在双手上。 「别乱动啊。」霍祈苍眨眨眼,看着昏厥的杨雨玥,也不知在和谁说话。只见杨雨玥被除去袜子的两隻脚丫子雪白粉嫩,在空中盪呀盪的,煞是可爱。 霍祈苍温香软玉入怀,只觉杨雨玥的身子又软又腻,柔若无骨,心中不由得一荡,脸上微红,不敢再看,林圳早为自己开好了门,霍祈苍脚步渐快,一会儿便跑了出去,却是没把门关上,也不知是没手还是忘了。 林圳的车停的不远,其实便在门口,是辆亮银色的休旅车,林圳自然是开好门了,霍祈苍却仍是一阵手忙脚乱,先是把杨雨玥放入车内,小心翼翼地放好,就好像保护个瓷娃娃似的。 他退到车外,顿时大感踌躇,自己是坐到副驾驶座好?还是在后座待着好? 坐后座倒是可以,就是,嗯,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太大问题,就是心中彆扭,坐副驾驶座自是没有问题,但他也怕车上颠簸,撞伤了杨雨玥。 霍祈苍的想法倒是很纯净的,而林圳似乎是看破他的想法,不厚道而意味深长的一笑道:「行了,收起你的想法,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还是什么的,滚后座去,你刚才难道还少吃豆腐了?」 霍祈苍大窘,灰溜溜的坐到后座。 「女朋友?」一进到车内,关上门,便听到前方传来略带嘲弄的声音。 「普通同学。」霍祈苍轻轻搂住杨雨玥,面无表情。 「小鬼你忽悠谁呢?普通同学能让你急成这样?」 「邻居朋友。」霍祈苍快速地说道,面不改色,甚至连身子都没动过一下,彷彿没有灵魂的机器。 「小祈。」林圳突然放低了声音。 「嗯?」霍祈苍见林圳如此郑重地和自己对话,他自然是屏气凝神,专心的听着。 「你该不会……是单相思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圳神秘兮兮的说道,最后自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专心开车。」霍祈苍终于有了较为激烈的反应,冰冷的双眸沾染上了火气。 「嗤,没意思,你可要知道,咱们组织可不是吃乾饭的,你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小姑娘我们可不会不知道,江湖险恶,不是完全信任的人我们不可能会录用。」 「而若是不能为我们所用……呵呵,你懂的。」林圳语重心长讲了一大串,说到最后一句时,原先爽朗豪迈的面孔浮现了一抹狰狞,那句话的意思,自然是不言而喻。 霍祈苍没有说话,但他,岂会不知箇中道理。 林圳透过后照镜,将霍祈苍的表情一览无遗,不得不说,他越来越喜欢这小子了。 「等下如果有空,帮他探探口风吧!这么优秀的一个少年郎,又是同学,又是邻居,又是青梅竹马的,恐怕,呵呵,恐怕不动心也是难嘍!」林圳如此忖度道。 过了不久,来到市郊一栋典雅不凡的别墅门前,林圳停下了车子。 「你一样抱着,放沙发,我去停下车。」林圳知道霍祈苍没有馀力,直接而迅速地拿出钥匙开了门。 霍祈苍把杨雨玥放到沙发上,洁白而一尘不染的沙发衬这少女白腻的肌肤,如明月灿星般交相辉映。 「行了,别看了。」林圳恰好进来,锁上门,态度随意地打趣道。 霍祈苍微笑问道:「这里没有外人,林叔,你看?」 「嗯,确实是觉醒了种子。」林圳如此说道。 「那……会不会有危险?」霍祈苍压抑着心头狂喜,焦急地问道。 林圳一笑,事实上,这世上约有一半的人都拥有种子,但为什么觉醒的人少之又少,很简单,因为你不会知道种子藏在身体中哪个部位,而想要刺激到它,更是难上加难。 「孩子,你要知道。」林圳走了过来,慢悠悠地说道:「你要知道,她觉醒种子是事实,而这,却不知道是好运气,还是一切悲剧的开始,自古便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是不变的,而在知道一些秘辛后,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 「你,确定要让她淌这浑水?」 第三章 都晕了 「你,确定要让她淌这浑水?」 林圳的话,如湖面上的船桨,在霍祈苍的心中荡起涟漪。 「我会将这件事隐瞒、压制,如果有一天,她的种子完全觉醒,我会将一切都告诉她。」霍祈苍几经思量,决定隐瞒这件事。 林圳挑挑眉:「哦?你不害怕?」 「我为什么要害怕?我害怕什么?」霍祈苍突然吼道。 「这件事后,你们两个直接,不再是没有秘密。」 「我是为她好,到时候,她一定会理解!」霍祈苍如此相信,非常坚定。 林圳顿了顿,有些不屑,自顾自地说道:「你或许会觉得我现在是危言耸听,但是……」他突然闭上了嘴,过了半晌后转移了话题接道:「你知道,身为你的引荐人,我有义务,不,是『必须』将这件事上报给组织。」说完,如狐狸般望着霍祈苍。 「呵,你不会的。」霍祈苍从容一笑。 林圳不语,眸色一点点加深。 「你不会的。」见林圳默沉默,霍祈苍心上漏跳了一拍,似乎想证明什么,比适才大声地重复道。 「嗯,我不会。」林圳顺着他的话头,态度轻浮地答道,如同和父母说不打电动的小孩一般,是那么的没有说服力。 明明得到了证实,但霍祈苍心中仍是不大放心,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真的不会吧?」 「当然不会,我这么没有信用吗?」林圳反问道,眼神中透着一丝无奈。 「这倒不是。」霍祈苍訕訕一笑。 「你休息一下吧,楼上有房间,她醒来时会找你的。」安静了一会儿,林圳突然说道。 「不行,我看着她。」霍祈苍坚定的拒绝了。 「爱逞强随便你,不要拉倒。」林圳无语,这小子可真行,兴许是最近操劳太多,黑眼圈不说,就连眼睛都佈满血丝,实在有点吓人。 「我家房间有空着的,又不脏,不然你俩一起上去?」林圳还是想让霍祈苍歇会儿。 「行!我坐椅子上,等她醒来。」霍祈苍说完,转身抱起杨雨玥,便跟着林圳上楼。 林圳走在前头,实在很想一拳把他打晕过去,不然这倔孩子,唉,真是! 霍祈苍将少女放在柔软的大床上,靠着枕头,温暖而柔和的暖色系灯光映着她满头如墨青丝,斜斜地披在肩上,一张白皙清秀的小脸上眉头轻蹙,像一个精緻的洋娃娃。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孩子。」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圳突然说了句话,打破了得来不易的安寧。 「你说?」霍祈苍知道自己很累,真的很累很累,但是他实在不能放心,彷彿第一次见着孩子生病的父母,明明没什么大事,却仍为他们操碎了心。 父母对孩子的爱总是无私的,林圳看着霍祈苍,总觉得他很有这潜力。 「哈哈。」愈想愈有趣,一个没忍住,林圳笑了出来。 霍祈苍皱着眉,昏昏沉沉地道:「你能不能正经点。」 林圳突然伸出手,往霍祈苍身上猛力一拍,他只感一股大力往胸口涌动,一阵气血翻腾、头晕目眩,忽地眼前一黑,然后便没了知觉。 霍祈苍软倒在地上,好在是有地毯的,也不至于受伤。 于是,林圳将霍祈苍抱起,放到自己房间躺着。 然后,自己代替霍祈苍的位置,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过了大概半小时,杨雨玥迷迷糊糊的醒来。 「祈苍?祈苍!」杨雨玥刚醒,轻声唤着霍祈苍的名字,叫了两声却没有人回应。 杨雨玥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放眼望去,陌生的环境让她吓了一跳。 「你是谁?」杨雨玥警醒地跳起身来,眼中慵懒化为警惕。 「别慌,你是小雨吧?我是你爸爸的朋友,也是小祈的朋友,你生病了,小祈不想让你爸妈担心,所以,嗯,就变成现在这样。」林圳故作无辜的说道,话语间毫无滞涩。 「那我如果生病,为什么不带我去诊所?去医院?」杨雨玥质问道。 看着杨雨玥一脸戒备的样子,林圳只能苦笑:「孩子,你真是个人精,难怪小祈……咳咳,不然这样,我们一起去找小祈吧!来,跟上!」 林圳转过身去,这时,后面传来声娇滴滴的话音:「那个……叔叔,等等!」 林圳下意识的回过头去,只见杨雨玥微微低着头,面色酡红,两隻手摆弄着肩旁青丝,一副忸怩羞涩的样子。 林圳轻笑道:「怎么了?」 杨雨玥红着脸,头发缠绕着手指,小声问道:「叔叔,刚刚……我刚醒的时候,不是叫着祈苍的名字吗?」 林圳一愣,还以为这丫头有什么要紧事呢!笑着回道:「是啊!」 杨雨玥脸上更红,彷彿烧着火似的:「那……你不要跟他讲,好不好?」其实,刚刚杨雨玥听到霍祈苍便在隔壁时,心中便已信了大半,而此刻回想,想到自己刚才叫着霍祈苍的名字,不由得脸上发烧,恨不得找个地缝鑽进去。 「为什么不要呢?」林圳邪邪的笑道。 「就是不要嘛!」杨雨玥突然蹲在地上,双手环在膝上,精緻的小脸埋在中间,她觉得自己真的没脸见人了。 少女心事,往往是心照不宣的,可是要一个正当韶龄的少女亲口吐露,却是很困难的,这是属于东方人的含蓄,就好像夏目漱石口中的美丽月色。 林圳收起笑容,小姑娘嘛!面皮薄的很,反正他想知道的也都知道了,于是,他朝少女丢下一句:「隔壁啊!」 走到隔壁,林圳看着床上的霍祈苍蹙着眉头,双手紧紧抓着被子,显然很没有安全感。 「你想做什么?」霍祈苍睁开了眼睛。 「你不是睡着了吗?」林圳翻了个白眼。 「我的睡眠,一向很浅。」霍祈苍坐起身来。 「好啦,你的小女朋友醒了,我差不多该送你们回去了。」 「醒啦!」霍祈苍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散着淡淡地蓝色光芒,这是他在喜悦兴奋之时会发生的变化。 「激动什么?」林圳觉得他完全不能理解这俩娃儿的思考方式。 「我去看看啊!」霍祈苍飞也似的跳下床。 杨雨玥仍在地上蹲着,倒也不是闹彆扭,就是……腿麻了,站不起来! 霍祈苍进到门内,见杨雨玥蹲在那儿先是一愣,佇立良久后,突然双手一扬,轻轻把她柔软的身子拥住,白皙发凉的下巴靠在他肩上,一股清爽微寒的熟悉气息传入鼻尖,杨雨玥春心荡漾,不能自己,一时半会也不忍将他推开来,更何况自己腿麻,想跑也跑不掉,现在她除了张口说话外,半点事也做不了,只得任由他抱着。 此刻,无声胜有声,而随之寂然的,还有外头的风。 第四章 初遇血族 没有星光的夜晚,便是罪恶渊藪,格外黑暗的苍穹,潜藏着无数杀机。 血光,荡漾。 黑衣男子走在繁华的道路上,掛着枣红色的围巾,遮挡住了半张脸。 苍白的面孔,暗红的眼睛,其实很是引人注目。 他身上散着冰冷的气息,不同于霍祈苍,他的冰冷,是种从骨子里透出的阴冷,是宛若毒蛇般的冷血。 今夜风大,男子风衣被风带起,传出如死亡般的呜咽声,使人作呕的甜腥味,随着男子的思绪,悄悄在风中凌乱。 随着步伐,灯光渐暗,男子一步步朝杳无人烟处走去。 蝙蝠,出现。男子,消失。 随着翅膀拍动的「啪啪」声,寂寥的深夜突然响起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而一切,又归于平静。 「迟了!」男子再度出现,舔舐着嘴角的血渍,一口森亮的尖牙滴着血,一点一点洒落在地上,彷彿地府盛开的曼珠沙华。 「我知道迟了!」另外一头,探出了一个男子,赫然便是林圳。 「呦!林老弟,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打不赢我的。说真的,我们血族真的可以接受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种子,你如果随我去欧洲,我保证不亏待你。」男子朝林圳打个招呼,彷彿多年不见的老友。 「听你放屁!」林圳骂道。 而那男子也不生气,朝着林圳道:「你想想,你们有句古话:『良禽择木而栖』,在本族血皇大人横空出世后,这世界变成什么样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林圳沉默,二十多年前血皇出世后,整个欧洲掀起了腥风血雨,三年,吸血鬼十三氏族统一承认血皇、五年,美洲兽族臣服、十年、教廷覆灭,至此,除欧美地区少数孕育着种子的国家外,几乎全陷于血族的魔爪之中。 而如今的教廷,只不过是血族稳定人心的幌子而已。 当时教廷的覆灭,彻底导致血族一家独大,英国组织『希望雄狮』自知独木难支,于是,蒐罗欧洲各国无数吸血鬼猎人,企图和血族分庭抗礼。 而另一方的中国古武者,如华山、武当等派挺身而出,勉强守护了片净土。 不过,时势造英雄,日本天才少年阴阳师安倍桐吾率领妖族成功逼退血族,据说是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后代,不过已不可考。 然而吗,遗憾的是,西藏密宗、印度佛门却在近日沦陷,更导致印度「恆河之灵」碎裂,而恆河那传说中能帮助死者得到更好的来世,甚至能更早获得「解脱」(moksha)的功效,在那一刻,彻底丧失! 当然,普通人是不会知道的。 但林圳并不是普通人,他知道血族的势力太大太大了,想要阻止,太过困难。 但,那又如何? 林圳握住了拳头,沉声道:「巴尔,我不知道你们血族的野心有多伟大,但是我知道,我是人,实实在在的男人,或许血皇真的可以将我塑造成血族,但是,我也不会同意,只要我林圳活着一天,你们这些专吸人血的败类,老子见一个杀一个!」 巴尔有些扼腕的笑道:「那真是太可惜了!」说完,巴尔往林圳方向衝去,手中尖锐的指甲散着红色的光芒。 林圳不闪不避,全身突然变成厚实的金色。「唰!」锐利无匹的指甲划过,发出了不规律的刺耳声响,却只留下了四道浅浅的白色印子。 巴尔一击不中,灵巧地退了数步,骂骂咧咧道:「嗤,金之种子,什么玩意儿,跟乌龟壳一样!」 林圳用力轰出一拳,巴尔再度闪过,然而虽只有那强劲的拳风刮在巴尔脸上,却也在上头擦出了七八道深浅不一的口子,虽然只是皮肉伤,却也是火辣辣的疼。 巴尔脸上流着鲜血,心上暗生惧意,转身想走,林圳突然笑道:「收网!」 此刻,雪花落下。 台北的冬天确实是寒冷的,却也不至于落下雪来,巴尔猛一回神,正想溜之大吉,全身却是动也不能动了。 朦朦胧胧间,他只见到一道白衣身影缓缓向他走来。 来者是一清秀少年,眉眼如画,身姿修长,身上披着件略显单薄的洁白外套,温良如玉的眼中散着浅蓝色的光芒,不急不徐地朝着二人走了,每多踏一步,便使其优雅的气质多了几分超然。 那少年自然便是霍祈苍了,距离上次见到林圳也是一个多月前了,见霍祈苍一击得手,忍不住咧开了嘴,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道:「好样的!」 霍祈苍灵动清澈的眼睛转了转,答道:「行了。林叔,你再拍下去我骨头都要碎了。」 「小子,一个月不见,你应该成功拿到『灵器』了吧?」 霍祈苍点点头,说道:「确实」说完摊开了空无一物的右手,青光一闪,忽地出现了一把匕首。 匕首刃部锐利,色泽偏白如新月般皎洁,或许是加了银粉,闪烁着绝美异常的光泽,宛若洒落大地的月光,质感细腻光滑,上头刻画着几片雪花形状的符文,刃柄则是冰蓝色的,一旁縈绕着淡蓝色的幽幽光芒,虽然漂亮的像是个艺术品似的,却使人不寒而慄。 事实上,血族所害怕的和我们记忆中的不太一样,他们在白天休息并不是因为不能晒到阳光,事实上,有着一定实力的血族都对阳光有一定程度的抗性,所以,其实是因为阳光会使他们失去力量,他们那异于常人身体会极度的虚弱、手无缚鸡之力。当然,若是长时间在阳光下活动的确会使他们死亡。 而不同于人们传言或是在影视作品中流传的那样,如大蒜、十字架、桃木钉等等,其实这些都不能够杀死血族。只有受过上帝的祝福的十字架才会勉强对他们有点作用。当血族靠近祝福过的十字架,他们就会感到四肢无力、虚弱,就像被阳光照射一样,然而,除了效果较差不说,在教廷覆灭后,真正受到上帝祝福的器具几乎全数被毁。 除了阳光外,血族真正害怕而尚未失传的东西目前只有三样。 第一种便是银製物品,但是这只能让你拥有和血族同等的机会,并不代表拿着银製手鍊拍打血族,便可以使他们魂飞魄散,那是不可能的。 第二种则是种子能力,种子能力对血族有着很强的伤害效果,或许是上帝的旨意,血族之中是不可能出现种子的。 第三种则是刚才提到的灵器,其实便是前面两种的结合,将银粉融入自身种子能力后,在体内凝炼出属于自己的武器,种子能力可以令体内银粉保持在最稳定的状态,形塑新兵器时,能够自动将兵器的模式、形状、长短、平衡、锋口、角度或者是装饰、护手等,成就天生地养的匠心独运。 因此,每个种子一生只会有一把灵器,而且,都是早早便决定好的。 这时,林圳看着霍祈苍手上匕首,忍不住笑道:「孩子,挺不错啊,这就交给你了。」说完退了数步,将被冰封的巴尔交给霍祈苍。 而那匕首,今日,能否见血? 第五章 杀与质问 霍祈苍一步一步上前,握着匕首的右手微微发颤。 他俊秀的脸上泛起不自然的晕红,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眼中难得露出一点迟疑和挣扎。 对他来说,制服一个人、杀死一个人,这两件事的本质是全然不同的。 哪怕,那个「人」根本不算是人。 「你害怕吗?」林圳面无表情地说道,同时手中浮现一把金灿灿的长枪,低喝道:「那我来吧!」说完作势要将长枪刺出。 霍祈苍拦住了林圳,说道:「不,只要我今天不刺下去,我一辈子都别想再刺下去了」说完紧了紧手中匕首,轻声道:「而且……一个不能击杀血族的种子,恐怕……马上会成为弃子吧!」言下之意,在如今血族肆虐、各国沦陷的情况下,只要他今日下不了手,组织必马上会将其视为废物,而组织,是不需要废物的。 而一个知道太多的废物,必定马上会成为眾矢之的,所有人,甚至是血族,都欲将其杀之而后快。 在世界上不知道只有多少种子的情况下,隐藏一个种子,便早已是大罪,霍祈苍知道只要他有一定的天赋和实力,想来组织应该不愿跟自己撕破脸,可若是自己失去了利用价值,别看林圳现在对自己看似掏心掏肺的,指不定第一个要处理掉自己的就是他。 而在他决定隐藏杨雨玥的种子能力时,便踏上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是一条不论好坏与否,不论是福是祸,跪着也要走完的道路。 在最一开始,他曾问过林圳:「如果我放弃种子能力,假装没有这件事,当个凡人,会怎么样?」 林圳当时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地回道:「很简单,我不会刚开始就杀了你,我会先杀了你的家人,先杀了一切爱你或是你所爱的人,一个不留,最后等你尝尽一切痛苦时,不用我逼你,相信我,你会自杀。」 「若你想自取灭亡,我不拦你,你可以儘管逃,但记住,无论是天涯海角,你都不可能会有一线生机,更遑论其他和你有关係的人!」 「而到时候,或许你只能蜷缩在墙角,无力的祈求上帝。」 「我不信神。」 当时,霍祈苍只留下了一句话,他不想争辩什么、抗议什么,因为他知道,自己一生的道路,在此刻,已经没有丝毫转圜馀地。 可是,在杨雨玥这件事上,林圳妥协了,他愿意让她做一个凡人,看似是朋友之间的肝胆相照,可霍祈苍知道,这个世界只有利益,不是你利用我,就是我利用你。 「所以……自己还是有利用价值的吧?」 霍祈苍苦涩地想道,闭上双眼,抿着双唇,匕首挥出…… 六出飞花如柳絮般落下,又化成了片片鹅毛,在黑暗的夜空中荡起银辉,彷彿来自上苍的祝福,而随着满地尘灰,他冰冻了曾经充满感情的心灵,待到来年,却又是否能保持那如玉般的澄净。 雪停了,风带来了雪,也带走了雪,可是,还是留下了满地碎琼乱玉。 霍祈苍轻轻地抬起头来,逐渐泛起鱼肚白的天空透着一缕阳光,他不禁愣了三秒。 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名字:祈苍祈苍,不正是祈求上苍吗? 他跪下了,毫无预兆,便如同曾经课本中,徐志摩《我所知道的康桥》一文中所说的一般:「只剩这不可逼视的威光中的一条大路、一群生物!我心头顿时感着神异性的压迫,我真的跪下了……」虽然时间地点大不相同,却是一般的心境。 这是那么的突然,又是那么难以置信,一切的一切都显得不太真实。 「你说过,你不信神。」林圳似乎被霍祈苍反常的举动吓得不轻,过了一会儿才扯出微笑道。 「或许吧!」霍祈苍不置可否。 「那为什么?」林圳追问道。 「因为我有想要守护的人。」霍祈苍很认真地看着林圳:「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们一切安好,迷信一点怎么了?」 「喔,我的老天,你知道,教廷也信神,而且一定比你虔诚。」林圳突然大笑道,摇着头转身走了。 「嗯。我知道。」霍祈苍站起身来,默默地拍了拍身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尘。 染雪的风,一路相送! 不久后,另外一头,杨雨玥家中。 杨雨玥五点左右便起来了,换了一身简单的休间服,她当然不会知道霍祈苍在外面游荡了一晚上。 所以,在六点多听到门铃声时,她心中充满着疑惑。 「谁呀?」杨雨玥礼貌的问了一声,下了楼,慢慢走到门前。 门板隔音效果极佳,门外的霍祈苍自然是听不到的,见杨雨玥迟迟不来开门,无奈之下,只好发了封讯息。 「噹!」杨雨玥手上手机突然发出了一声讯息提示音。 低头看了看,杨雨玥有些惊讶,嘴角微微泛起一丝笑容,打开了门。 「小雨,让我躲一下吧!」霍祈苍挥了挥手,不等杨雨玥做出反应,一溜烟地跑了进去。 「哎!你……」杨雨玥还想说些什么,霍祈苍已经倒在沙发上,睡得不省人事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这一个月来,大台北地区几乎都给他跑过了一遍,只要巴尔出没的资讯传来,林圳便会抓上他,人不是铁打的,还是会累,难得松懈下来,自然是两眼一闭便见了周公。 「叮铃铃。」霍祈苍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响起。 杨雨玥不希望吵到霍祈苍,虽然对于他的态度很是不悦,还是帮很迅速地帮他拿起了手机。 杨雨玥看着上面有些陌生的号码,鬼使神差地将其接通。 「喂。小祈啊!刚刚忘了跟你说,之前跟你说那个欧洲来的种子明天中午会回来,记得去桃园机场接机啊!放心,你的照片我发给他了,不会认不出你的。」林圳愉悦的声音从话筒内响起。 「林叔叔?」杨雨玥听了听声音,疑惑道。 对面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有些错愕地问道:「是小雨啊!祈苍在你那儿吗?」 「是。我是雨玥,林叔叔,你说欧洲来的种子是什么意思?你刚刚和祈苍在一起吗?大半夜的,为什么要把他带走?」杨雨玥蹙眉道,那语气明显带上了质问。 电话那头,林圳訕訕摸了摸鼻子,回道:「小雨啊!祈苍整个晚上都跟我在一起,你对他是什么心思我不会不知道,我不会把他带到声色场所的,这点你大可放心。」 杨雨玥脸色微红,继续问道:「那欧洲来的种子是什么意思?」 「呃。」林圳微微一愣。 「你说啊!」杨雨玥急道。 「种子是林叔的朋友,绰号叫种子,曾经向我提过的,说他来自欧洲是怕我不记得他是谁。」不知何时醒来的的霍祈苍突然说道。 「啊呦!你什么时候醒的?」杨雨玥大惊,脸上微微发烧。 「我一直都是浅眠,你应该早便知道了!」霍祈苍本在电话响起时就该醒了,但奈何最近披星戴月地寻找血族,实在疲累,到刚刚才悠悠醒转。 他靠在沙发上,身子微微歪斜,双腿盘在上面,原先清澈的眼瞳散着初醒的慵懒,怀中抱着一个正方形的抱枕。 这里动静不小,林圳自然是听得清楚,问道:「是小祈吗?」 霍祈苍虽听不见林圳说话,但也大概清楚所为何事,斜斜看着杨雨玥,脸上表情看似平和,却比起平常多了一点痞气与冷漠: 「给我。」 话声很轻,却宛若蜻蜓点水,在空气中点出细密的涟漪。 第六章 白发 「给我。」 宽敞且整洁的客厅中,此刻仅仅只有他们二人,窗口漂亮的百叶窗遮挡了部分阳光,忽明忽暗的,屋漏处则摆着一盆不如何大的兰花,配着一旁泛着点红色的木质书柜,使厅内平添了几分雅致。 杨雨玥低着头,将手机递给了霍祈苍,而今,她驀然惊觉两人之间多了些什么。 是距离吗?她不知道。 「林叔,对,是我……好,我知道了……放心,我不会的。」霍祈苍拿过手机,说了一会儿,便掛了电话。 掛了电话,霍祈苍把手机放回口袋,幽幽地看着杨雨玥。看了一会儿,自觉没什么意思,便拿起手机,低着头,专注地看着萤幕。 过了半晌,杨雨玥才囁嚅道:「祈苍,我……我是怕你太累,才……才帮你接电话的……唔,那个……」小丫头还想解释,却是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明天陪我去接机,这是惩罚。」霍祈苍刚刚低下的头忽然抬起,不咸不淡地说道。 「哎?」 「瞧你。傻傻的。」霍祈苍忍不住刮了刮少女白皙柔软的脸颊,接着声音转柔道:「好啦,不和你闹,再晚一点杨叔叔可要醒啦!我还是先走一步嘍!」霍祈苍微微一笑,没什么正经地告了个别。 霍祈苍站起身来,将抱枕放回沙发上,逕自开门走了。 日本,京都。 京都,曾经的平安京,充满着古老韵味的日本古都,自公元9世纪桓武天皇起,日本就建都在此,直到19世纪后期明治天皇迁都至东京,这一千多年的时间里,京都一直都是日本重要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素有「千年古都」的美称。 古韵犹存的城市,随着冬天洒落的细雪,承载着千年的魂魄。 而平安京,曾因为一个神圣的名字,响彻世界! 安倍晴明! 夜色撩人,伴着放肆的风雪,少年坐在古色古香的庭院中,仔细一瞧,雪花洒落在他周围,却没有一个能落在他的身上,哪怕是一根头发。 可是,少年的头发却好像被雪染白了一般,他的白发,似乎是与生俱来,没有伍子胥一夜白头的无奈,亦没有老人韶华逝去的感慨,而是如白雪一般的白净无暇。 时光,彷彿定格,不知被哪家仙者兑尽了流年。 此刻,所有人都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这少年: 平和。 少年一头白色长发,盘腿坐在庭院正中央,闭着眼睛,嘴角似乎是带着笑的,温暖的笑宛若春风般和煦,纵使只有丝缕,仍使人迷离其中。 「桐吾大人!」不知道是谁的喊声,少年眨了眨眼睛,眸色如水,在白雪映照出的光芒下盪漾,一身洁白狩衣,满头白发,清秀白皙的面容,所有的一切都让他彷彿是冬天的孩子,逐渐溶在这白茫茫的世界中。 若是血族中的千年老妖怪在此,便不难看出,眼前这清雋异常的男孩子,除了那满头不正常的白发,几乎和他的先祖长的一模一样。 日本天才少年、传说中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后人、世上最后一位阴阳师…… 安倍桐吾,参上! 安倍桐吾再度闭上了眼睛,一步一步朝屋内走去,虽然踩着厚厚的积雪,却彷彿鬼魂一般,没有留下任何脚印。 「大人。外头有人要见您。」那人朝安倍梧桐说道。 「谁?」 「那人自称自己是『种子』,说姓林。」 「何?」 「他说是藉由您的印记找到您的。」 「让。」 安倍桐吾气定神间地微笑着,而一旁那人叫伊藤久之,原本是安倍桐吾的朋友,后来意外发现安倍桐吾的身份,便决定追随他。 当然,安倍桐吾心中自然没有将他视为下人,不过伊藤久之倒是将自己放的很低,久而久之,安倍桐吾也懒得纠正。 过了不久,伊藤久之引了一位男子进来,那人浓眉大眼、神态豪爽,除了林圳还能有谁? 安倍桐吾一笑:「请。」此刻开始,便是使用中文了。 「早听闻安倍先生雅望非常、惜字如金,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林圳客套了几句。 「免。」安倍桐吾回了一字。 一旁伊藤久之见状,解释道:「大人是请先生不用客套,请直接说明来意。」自然也是使用中文。 林圳闻言,点了点头,续道:「希望先生能随我去台湾一趟。」 「因?」安倍桐吾问道。 林圳一愣,旋即会意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一来,咱们那里一位欧洲回来的同胞这次恐怕会带来一些有用的资讯;二来,有个小兄弟想让你认识认识,只比你小个两岁,天赋也是不错的。」 「时?」安倍桐吾思忖了一会儿,突然睁开了双瞳,眼中瀲灩的波光使林圳失神了片刻。 说也奇怪,世上同音字那么多,一个字又有无数种涵意,但伊藤久之却次次都可以理解安倍桐吾的意思,他说道:「大人同意了,却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 林圳或许是得到了一点安倍桐吾的精髓,只说了两个字:「今晚。」 伊藤久之一愣,朝两人说道:「不行啊!我们现在离开,日本会……」话还没说完,便被安倍桐吾一个手势制止了。 安倍桐吾朝伊藤久之说了一个字:「忍。」 伊藤久之一脸为难:「可是,没有您的指令,『他们』是不会出动的。」 安倍桐吾一笑,接道:「美。」 伊藤久之眼睛一亮,却又很快黯淡下去,说道:「可以,但是兽族联盟挡不了多久,倘若血族久攻不下,比起中英二国,日本是最危险的。我不是在说风凉话,而且牠们一个个的,算盘打得可精了!」 安倍桐吾虽然认为伊藤久之的担心是多馀的,但也是不无道理,沉吟了片刻,说道:「周。」 伊藤久之让步:「好,就一周。」 安倍桐吾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圳是不懂日文的,见二人安静了,问道:「如何?」 伊藤久之说道:「最多一周,不能再多。」 「行,足够了。那请你们准备一下,稍晚在大阪国际机场见啊!电话联络。」林圳微笑道,便从原路走了出去。 「这个人……真的可以相信吗?」见林圳走了出去,伊藤久之朝安倍桐吾问道。 「暂。」安倍桐吾不知从哪里拿出了微微泛着淡黄的纸张,指尖在上面摩挲,不知写了些什么。 「这是?」伊藤久之问道。 「皇。」安倍桐吾突然收手,纸上瞬间散着淡青色的光芒,安倍桐吾修长灵巧的双手翻转、滑动,过不多时,折成一隻漂亮的纸鹤。 「起。」安倍桐吾一笑,朝纸鹤轻轻吹了一口气,纸鹤震颤了一下,突然拍拍翅膀,朝东京的方向飞去。 第七章 玉牌 林圳从某一家没开门的的商铺中走出,这便是安倍桐吾的掩护,没有人知道该如何进去,也没有人知道里面别有洞天。 外头便是闹市,熙熙攘攘的人群给寒冷的冬天添了几分火气。 「安倍小子真有意思,空间咒术?或许吧!」林圳自言自语道。 不得不说,京都实在是个很有魅力的城市,林圳也难得清间,本是打算一个个景点挨着玩的,碍于时间不足,便是作罢。 而这时,他接到了一个使他意想不到的电话。 「小雨?你怎么有我的电话?」林圳接起电话,听对面那头是个女孩儿的声音,下意识地问道。 「祈苍给我的。」杨雨玥答道。 「难怪。不过他给你我的电话,应该没生气吧?」林圳笑着说道。 「没有,唔,其实……其实我觉得他生气了,他……他还要给我惩罚呢!」 虽说隔着电话听不出情绪,但林圳也知道小姑娘确实是伤心了,脸上闪过几分无奈,也不知霍祈苍又要玩什么花样,同时也有些好奇地问道:「哦?怎么惩罚?」 「他要我明天陪他去接机。」 「这是惩罚吗?」林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姑娘不是也十七岁吗?智商跟着一颗心一起送给霍祈苍了? 「可是……他说是啊!所以我想……会不会是那个『欧洲来的种子』有什么特别的。」 「小雨啊!别杞人忧天了!那种子也是女孩儿,不会对你怎样的,她话比较直就是了,这些小祈都还不知道的。还有,她比你们大着两岁,和安倍小子一样大的。」 「那我就放心了。原来小祈还不认识她呀!那惩罚又是什么意思?安倍小子是谁?」 林圳微笑:「安倍小子也是我一个朋友,至于惩罚……你看小祈会不会觉得你不喜欢跟他在一起,所以就把这当成惩罚了!」 「可是、不是……那个,我……」杨雨玥都快急哭了,隔着个东海都可以感受到她的慌张。 「好啦!我先掛了。」林圳一笑,掛了电话。 霍祈苍家中。 「叮铃铃。」霍祈苍的手机再度响起。 霍祈苍皱着眉头,还是接起了电话:「喂。有事?」 「哈哈哈哈,我刚刚接到小雨的电话了。」对面传来豪迈的笑声。 「哦?」霍祈苍来了兴趣,问道:「她说了什么?」 「噗哧,她说……她……哈哈哈哈哈哈哈……」林圳笑的直流眼泪。 「别笑了,吵,你是不是又给她灌输一些奇怪的想法?」霍祈苍突然问道。 对面安静了几秒,接道:「算了,反正你等一下记得哄她,哈哈哈哈哈哈哈。」接着一阵大笑,没头没尾地便掛了电话。 霍祈苍顿时急了,连忙回拨过去,对方不接,霍祈苍无奈,只好发了讯息。 「怎么啦?」楚仪安见霍祈苍这样子,好奇地问道。 「妈,我没事。」霍祈苍把手机塞回口袋。 霍朝信突然问道:「你这几天有什么安排?」 「没有安排、不想安排。」霍祈苍倒在沙发上,过了一会儿补充了一句:「明天去找朋友。」 「随便。」霍朝信也就问问,倒也没有要阻止或是反对什么。 「小祈啊!你三天两头往外面跑,也不怕累坏了身子。」楚仪安关心道。 「妈,我有分寸。」霍祈苍转身上楼,临走前留下了一句话:「我十七岁了,对吧?」 翌日,上午十一时整,桃园国际机场。 霍祈苍拉着杨雨玥,走进了一家机场外头的咖啡厅。 林圳他们早早便在里面等着了,见霍祈苍的身影出现在店内二楼,林圳率先出声招了招手:「小祈啊!咱们在这儿呢!」 霍祈苍抬头望去,只见林圳今天穿了一身轻便不过的短裤短袖,没什么特点,而一旁坐着两人,两人面色白皙,身上穿着某大厂牌的白色短袖,外头披着见黑色的夹克,身旁放着着亮银色的行李箱,浅灰色的双肩背包放在上头,透着种与眾不同的风格,头上斜斜顶着个黑鸭舌帽,凸显了年轻人独有的朝气。 两人穿着一致,只有头发有些不同,一个满头乌黑的短发,使整个人看起来很是干练;另一个则是一头本该及腰的白发,被少年扎成了马尾,活脱脱便是个从小说中走出来的人物。 黑发少年站了起来,主动伸出右手:「伊藤久之。」 霍祈苍自然也是伸出了右手,和伊藤久之交握在一起:「霍祈苍。阁下大名,在下实在如雷贯耳。却不知二位竟是如此通达之人。」他看了看两人衣着,才有此一说。 「呵呵,不必如此生分,我与大人毕竟年轻,自然不是什么迂腐守旧之人。至于如雷贯耳……我恐怕还是沾了点大人的光。」伊藤久之谦虚道。 「名。」平淡的话声从后方传来。 「桐吾,我……」伊藤久之心中不愿,他自认是不够资格和安倍桐吾称兄道弟的,然而,他正要反驳,便被安倍桐吾打断。 「静。」仍然是一个字。 霍祈苍确定了心中猜想,后方那人便是安倍桐吾,却不知如何到了台湾? 伊藤无奈,转过头来说道:「桐吾就是这般性格,两位不要在意。」 「不会。」霍祈苍微笑道。 而安倍桐吾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也大量着霍祈苍两人,见霍祈苍一件白色外套披在身上,拉鍊来的很高,看不到里面衣衫,杨雨玥则怯生生地站在后头,儼然一副全以霍祈苍的为主的姿态,而两人体内皆有些微的能量流窜,纵使极小,但确实存在。 瞧着二人神态,当下,安倍桐吾便做出了判断,首先,杨雨玥对霍祈苍是和旁人不同的,不完全确定是否有男女之情,但至少有着极为深厚的友谊、再来,霍祈苍会下意识的护住杨雨玥,且眼神经常飘忽不定,大多数是朝自己来的,显示他并没有完全信任我们,甚至是没有信任林圳、最后,杨雨玥似乎还不知道眾人的真实身份。 思及此处,安倍桐吾朝伊藤久之说了一个字:「玉。」 伊藤久之诧异道:「桐吾?」 「给。」 闻言,伊藤久之不再犹豫,从背包中拿出了两张白玉材质的牌子,上头刻着「梧」字。 正欲拿给霍祈苍二人,安倍桐吾却抓住他的肩膀,摇了摇头,将手心朝上,示意伊藤久之将玉牌给他。 安倍桐吾在上面轻轻一点,上面突然散发出淡绿色的光芒,在须臾间又消散下去。 安倍桐吾微微一笑,两张玉牌飞出,一张绕着杨雨玥转了几圈、另一张则绕着霍祈苍转,只听得安倍桐吾低低说道:「起。」 话声一落,玉佩顿时化作一道流光,却齐齐落在霍祈苍手上。 玉牌温润,还散着熠熠的光芒,縈绕在霍祈苍的手上。 第八章 消失 霍祈苍看着两张玉牌直直落在自己手上,不由得惊疑不定。 这时,伊藤久之说道:「刚才桐吾变个魔术,这两张玉牌,大有用处,一张是……唔,我便叫你祈苍吧!而另一张是姑娘的,不过还是先给祈苍保管较好。」霍祈苍闻言一笑,握住了杨雨玥手掌。 杨雨玥手微微一缩,随即给他捏着不动,忽然脸上一红,嗔道:「你做什么?」 「嗯?」霍祈苍一脸无辜。 「那么多人看着呢!」杨雨玥答道。 「小时候就牵过了。还是你认为我们的关係没有以前那么好了?」霍祈苍故意问道。 「不是。」杨雨玥迅速否认道,主动将霍祈苍的手抓的更紧了。 「小祈,那玉牌是很有用的,只要有这玉牌,你就可以藉此联络安倍桐吾的。」林圳突然凑到霍祈苍耳边说道。 霍祈苍心下瞭然,把玉牌收进口袋,回道:「原来安倍先生是个魔术师啊。」 「是。」安倍桐吾一笑,过了几秒后对眾人说道:「名。」 伊藤久之看了安倍桐吾一眼,说道:「桐吾的意思是希望跟各位交个朋友,所以叫他桐吾就可以了。」 安倍桐吾透过讚赏的目光,问道:「人?」 林圳看了看手机,答道:「她说十二点半到,还有一个小时。先吃点东西,如何?」 「桐吾、伊藤,我可以这样叫你吧?我叫杨雨玥,你们可以叫我小雨。」清甜的嗓音传来,声音的主人看着安倍桐吾叫了一声,一双美目盼顾生辉。 「嗯,叫我伊藤就可以了。」伊藤久之面无表情地说道。 安倍桐吾点点头,轻笑道:「呵呵,醋。」听来很是愉悦。 伊藤久之莞尔,回道:「祈苍,你怎么说?」 霍祈苍耸耸肩,问道:「我该说什么吗?」 伊藤久之续道:「也对,你俩关係微妙,咱们心照不宣,无须多言。」 霍祈苍顺着话头:「是啊!毕竟是邻居又是同学的,确实不用多说什么。」 杨雨玥这才意识到两人在讲自己,想了想刚才的对话,本想轻轻打一下霍祈苍让他闭嘴,不料刚伸起右手,便发现自己还被他牵着,两隻同样白皙的手便掛在半空中,搞得好像自己要证明些什么一样,一时间僵在那儿,脸上散着淡淡的酡红,彷彿喝醉了酒似的。 霍祈苍感受到杨雨玥手心微微发烫,转过头去调侃道:「手不酸吗?」 杨雨玥受不了眾人略带暗示的目光,轻轻挣脱了他手,说道:「我去趟洗手间。」旋即飞也似地跑了。 「不等她,先看看菜单吧!」霍祈苍若无其事地放下手,神情专注地望着菜单。 于是,眾人便随意点了几份餐点吃了。 过了一段时间,杨雨玥慢慢走了回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彷彿什么也没发生过。 「回来啦!给你吃。」霍祈苍拿着叉子,随意插了块松饼,凑到杨雨玥嘴边。 杨雨玥也不排斥,一口咬下,松松软软的,奶油伴着巧克力的味道在嘴里迸发出特别的风味。 霍祈苍笑吟吟地问道:「好吃吗?」 杨雨玥一脸无奈地看着他:「高兴什么呢?好吃,当然好吃,挺甜的。」 「林圳!让你接机,你们在这儿吃甜点。你还带了两对小情侣,来玩的?」一道清脆嘹亮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伊藤久之大笑道:「桐吾,你又被当成女孩子了。」 安倍桐吾瞥了他一眼,平静地说道:「同。」 伊藤久之闻言一愣,旋即骂道:「什么叫我被当成同性恋,我告诉你……」 「主。」 「呃,大人,我很抱歉。」 见伊藤久之垂头丧气的样子,杨雨玥突然问道:「伊藤,为什么桐吾只说一个字你都能知道他的意思啊?还有他真的被当过女孩儿吗?」 伊藤久之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抬头望天,回答道:「真的有啊!谁让他长成这样。至于沟通嘛……默契吧!相处久了就这样唄。」 「善。」安倍桐吾回以微笑。 杨雨玥歪着头想了想,突然对霍祈苍说道:「苍!」 霍祈苍神色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动作几乎和安倍桐吾一模一样,答道:「你想多了。我听不懂。」 「喔,好吧。」杨雨玥情绪有点低落。 「小姑娘,你要想啊!如果你那小……小……小朋友真的听不懂的话,他又是怎么回答你的问题的?」话声清亮,正是刚才那女子。 杨雨玥抬头,见那女子身形高挑,一头栗色的头发垂在脑后,配上深红色的外套,一副果敢坚毅的模样。正欲回话,却听得林圳抢道:「行了行了,别瞎搅和了,这四人都不是你想的那种关係,你不说话也没人给你当哑巴,赶紧介绍一下自己,然后闭嘴。」 那女子眼睛骨溜溜地在霍杨二人身上打转,过了一会儿接道:「林芯芯,不是天上那个、也不是动物园那个,是灯芯的芯,有草字头的,十九岁,那个一脸奸邪样的人是我表哥。」说完,伸出右手指了指林圳。 「霍祈苍。」无视林圳的表情,霍祈苍主动说道。 林芯芯握住他的右手,笑道:「我知道,林圳说要培养你的。」 「培养?」杨雨玥问道。 「少年魔术师培养协会。」霍祈苍说道,其实他也不算说谎,对外他们组织确实就叫这个名字不假,毕竟为了掩人耳目,平时也不活跃,霍祈苍听到时倒也是吃了一惊。 「喔喔喔。」杨雨玥点点头。也不多说些什么,续道:「我叫杨雨玥,你和他们一起叫我小雨就可以啦!」 「嗯。小雨长的很漂亮呢!」林芯芯笑道。 「姐姐才漂亮呢!」 「嘴儿真甜。」 林芯芯笑了笑,走到安倍桐吾两人面前,伸出手来,微笑着问道:「你们是?」 「伊藤久之,他是安倍桐吾。」伊藤久之介绍道,说完伸出了手来。 「行。」林芯芯笑道,说完绕过伊藤久之身子,到安倍桐吾身旁说道:「原来你便是安倍桐吾啊!长的这么娘气。头发顏色那么诡异,染的吗?」 林圳脸色一黑,伊藤久之正要发作,却见安倍桐吾伸出手来挥了挥,示意他们不要动作。 下一秒,安倍桐吾、伊藤久之和林芯芯,全都消失在这片空间中。 第九章 切磋 林芯芯一阵头晕目眩,睁开双眼,只见外头白茫茫的一片,空间很大,一望无际,不时有彩霞极光闪过,煞是好看。 「欢迎。」伊藤久之微笑道。 「你们想做什么?」林芯芯喝道。 「不用担心,切磋而已,这是桐吾的『彩极结界』,这里不受外界影响,时间流动为原本的一半。」 「不过还是会死亡或者受伤!」 「强大的咒语,大多仅仅能在预先划定的固定结界里施展,因为地球法则会本能性的去压制它。」 「而在这个结界里的桐吾,施展咒语并不会受到地球法则的压制。」 「所谓结界,便是具有一定法力效力的范围,其作用通常是保护性的。」 「这个结界是桐吾集其法术大成所创,威力无匹,若是要给他界定一个强度……」 「那他便是最接近神的人!」 伊藤久之如此解释道,鏗鏘有力的声音在空间中回响。 「这不公平!这算什么切磋!」林芯芯细细消化了一会儿,骂道。 「桐吾并不会让你受到伤害,这只是切磋,他也不会对你使用『禁咒』,因为没有必要,更不会运用这个结界给他的『优待』。我也不会插手。」伊藤久之微笑道。 「你们马上会后悔的!」林芯芯银牙紧咬,双掌平推,炙热的火焰顿时围绕在安倍桐吾身旁。 「咒。」安倍桐吾低喝一声,双手翻动而刻画成印,身上突然散着淡金色的光芒。 「这是不动明王罩,一般的火焰是打不破的。」伊藤久之彷彿看着电影的小孩,兴冲冲地向旁人解释道。 「老娘不需要知道!」林芯芯吼道。 火浪肆虐,隐藏了林芯芯的身影。 安倍桐吾站在原地,身上微微发着光芒,看起来很是神异。 他刚刚试过驱火咒了,没用,这些种子的能量果然有独到之处。 安倍桐吾知道,只要自己能够参透这股能量,自己的咒术必然会更上一层楼。 毕竟,没有一个天才会在知道能够进步的方法后,选择退缩。 这位天才阴阳师闭上了眼瞳。 「咒。」 大雨滂沱,漫天雷电闪烁,鞭打着大地。 大自然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而此刻,安倍桐吾便是大自然。 这便是「咒」! 「咒」,曾几何时,只属于妖怪与仙人所有,然而,就是有那么一天,如道士等少数的人类也开始得到「咒」的啟发,参悟了「咒」,得到了强大的力量,杀神、弒魔,驱使妖物! 阴阳术,就此诞生! 安倍桐吾掐指算卦,这可说是安倍桐吾的底牌,不论任何风吹草动,只要他掐指一算,彩极结界都会传递出最为清楚的情况给他。 「唰!」长刀从火浪中斩出。 安倍桐吾不慌不忙,将天上雨水结成一道水墙挡住了林芯芯的攻势。 「刀?」安倍桐吾轻声问道。 一边说,一边将乌云抓住,快速捲起,乌云直到被咒化为一把黑色武士刀为止。 雨停了,因为满天乌云全部都在桐吾的手上。 武士刀看起来轻飘飘的,却闪着极具破坏力的雷电。 伊藤久之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两人之间的决斗。 其实,真的不用那么麻烦,安倍桐吾只需要用招妖咒召唤几个式神就可以轻松解决了,而且,这场战斗真的完全没有必要。 顺道一提,式神便是在日本阴阳道中,是指阴阳师所役使的灵体。 式神种类繁杂。亦有些灵力高深的式神是代代相传的,套一句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并不为过。 只要召唤者,也就是阴阳师,拥有高深的法力或者达到某种条件,便能和高级的灵兽或鬼神签约合作,变成签约者的式神供他们驱使。 「他,究竟想做什么?」 这一次,伊藤久之猜不到了。 安倍桐吾手中一把乌云武士刀随意挥洒,一招一式间自成法则,几乎和环境融为一体,任凭林芯芯如何攻击,他总是最简单的三招:横挡、直劈、斜砍。 没有什么花俏的技法,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任何技巧,可是不论林芯芯如何闪避、如何进击,都无法凑近安倍桐吾身子分毫。 突然,安倍桐吾脚步一错,右手微颤,刀速忽快,直直地朝林芯芯袭去。 林芯芯一愣,只得回刃自救,安倍桐吾刀气如龙,一声刀吟,爆发了无数闪电雷光,一击得势,自是步步进逼,步伐微顿,斜斜地朝林芯芯刺去。 安倍桐吾刀法精妙,速度又快,劲力却略有不足,林芯芯短时间内倒还勉强抵挡得住。 而一旁伊藤久之却早看出了端倪,这哪里是劲力不足,分明是大部分劲力都溶到林芯芯那红色长刀中了,而那长刀可是自身能量凝聚出来的啊!只要安倍桐吾稍一发力,林芯芯非死即伤。 「桐吾,拿捏好分寸!」伊藤久之喊道。 安倍桐吾一笑,放开右手,武士刀随即逸散在天空中。 「停。」安倍桐吾伸出右掌。 「咔!」林芯芯长刀用力劈了下来,却因为不动明王罩的效果架在安倍桐吾的肩上。 气氛,意外的尷尬。 安倍桐吾轻轻握住林芯芯的刀,从自己衣衫上移了下来,黑色夹克上头没有半点痕跡。他打了个响指,林芯芯手中长刀突然发出璀璨的光芒,顿了两秒,化为细碎的光点缓缓消散。 「你……!」林芯芯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又是一阵头晕,林芯芯便回到了原本的位子上。 而安倍桐吾二人,却仍停留在原地。 「桐吾?」伊藤久之问道。 安倍桐吾看着满地的火焰,要扑灭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毕竟阴阳术的本质便是阴阳五行。 可是,这是一种他无法驱使的火焰,一种这位天才阴阳师无法驱使的火焰。 安倍桐吾有些晃神,下意识地伸出一隻手指去触碰了那火焰,运起咒法将其收入囊中。 两人,消失! 「啊!」随着突然出现的二人,杨雨玥惊叫一声,手中橙汁翻倒在霍祈苍身上。 霍祈苍满脸无奈,却还是微笑着说道:「你啊!多大的人了!小心一点。」 「对不起啦!」杨雨玥吐了吐舌头,主动拿起卫生纸在霍祈苍身上擦了起来,也无暇理会为何这三个人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出现。 「停。我来。」霍祈苍有些粗鲁地将杨雨玥推开,把那件几乎从不离身的白色外套脱了下来。 林圳则看着林芯芯,面无表情地问道:「才过五分鐘而已。吃亏了?」 林芯芯苦笑道:「不只吃亏,几乎是一面倒。」 「行了,我知道了。」 林圳打断了正准备滔滔不绝的林芯芯,这时,一旁却传来一声温润柔和至极的嗓音: 「玉。」 第十章 静 「玉。」安倍桐吾微笑着。 「桐吾,你别闹,这样你今天就给出三张了啊!」伊藤久之有些抓狂,这玉牌仅仅只有十一张,一张母牌,十张子牌。母牌自然是桐吾自己的,另外几张玉牌大多散落在外,除了天皇还有林圳之外,伊藤久之没看过其他人拥有这玉牌。 可现在,安倍桐吾一送就是三张,虽然这些玉牌自己紧紧攥在手中也没意思,但伊藤久之总是觉得有些草率。 事实上,玉牌全部放在安倍桐吾身上,若是他铁了心要送,伊藤久之自然是阻止不来。 思及此处,伊藤久之也不说话了,只是给安倍桐吾递过一个「你是撞到头吗?」的眼神。 安倍桐吾也不在意,伊藤久之便打开了自己背包,说也奇怪,那玉牌就是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动也不动,可是自己却从来没有找到过,只有安倍桐吾想让它出现,它才会出现在它该出现的地方。 杨雨玥对着霍祈苍问道:「桐吾给的魔术牌还是什么玉牌的,是很珍贵的东西吗?」 「很珍贵。」霍祈苍没有否认。 「那你赶快还给人家啊!咱俩还收了两张呢!怎么好意思?」杨雨玥拉着霍祈苍的手,晃呀晃的。 「嗯……桐吾这玉牌,只给至交。所以啦!如果你们不收下,便是不愿意和桐吾做朋友的意思。所以小雨……还是收着吧!」伊藤久之有些无奈地解释道,愣了几秒,突然想到一件事,不对啊!自己怎么就没有这玉牌呢?说好的至交呢?连天皇都带了一块。 安倍桐吾似乎看穿了伊藤久之心中所想,笑道:「随。」 「行了,我也不过想想。你给我我还不要。」伊藤久之摇了摇头,毕竟两人形影不离,哪还需要联络? 两人之间对话方式特殊,旁人自然是难以理解,这边默契自然也非一天两天,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便是这个道理。 「好啦!桐吾、伊藤、芯芯,你们三个回我家,姑且先住着吧!至于祈苍你便找辆计程车,带着小雨先回去,你们还有书要读吧?」林圳突然说道。 「成。」安倍桐吾没有异议。 「我原本没有这打算的。不过没关係,我陪你读。」杨雨玥朝霍祈苍笑笑。 霍祈苍翻了翻白眼,朝眾人说道:「我走了啊!」 「嗯。」林圳点点头。 霍祈苍便拉着杨雨玥走了,一如同他当时拉着杨雨玥进来。 「说正事吧!」伊藤久之说道。 「咦?我还以为真的要回去了呢!祈苍他们不能听吗?」林芯芯问道。 林圳年纪最长,安倍桐吾又是客人,自然以他为首,林圳想了一想,说道:「不是不行。而是……实在有难言之隐,恕难奉告。」 安倍桐吾一脸无所谓之色,伊藤久之则骂道:「那你怎么不早说?」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啊!小祈本来就是我们的人。」 「那你是什么意思?难道小雨是血族间谍吗?还是怎样?」伊藤久之追问道。 「你别紧张,当然不是,小雨是实实在在的人类。反正以后若要跟小祈讨论些什么,尽量避着小雨。」林圳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接道:「走啦!回去再谈吧!」 临走之前,林圳发了一条讯息给霍祈苍: 「她怀疑了。你小心。」 霍祈苍愣了两秒,不禁失笑,才把手机塞进裤子口袋。 「谁的讯息?」杨雨玥问道。 「林圳。」霍祈苍手中抱着外套,看着车窗外的景况,明明感觉没过多久,落霞却早早铺满了半边晴空,他的思绪随着云朵愈发悠远。 「祈苍!」 「嗯?」 「你的外套我带回家帮你洗好不好?反正是我打翻的」 「好。」 「你又不是桐吾,你可不可以多讲几个字?」 「不。」 「……」 林圳家中。 「资料发你俩信箱了,自己看唄!」林芯芯朝林圳及伊藤久之说道。 「知道了。」林圳答道。 林芯芯忽然对桐吾说道:「娘娘腔、古人、暴力鬼。」说完不等旁人反应,一溜烟跑上楼了。 「要不我帮你买台手机?顺便下载些社群软体之类的。」伊藤久之忍着笑。虽然他不懂安倍桐吾哪里娘娘腔、也不大理解为什么说他暴力,但是说到古人……真的好有道理。 好吧,伊藤久之承认,这个形容完全戳中他的笑点。 「久?」安倍桐吾轻声说道。 「啊?没有!我没有同意啊!」伊藤久之连忙摆了摆手说道。 「无……」 「呃。我是不是不打自招了?」伊藤久之扶额。 「此地无银三百两。」林圳微微一笑。 「呵呵呵呵。」安倍桐吾笑起来很是好听,如春风一般温煦。 「上。」笑了一阵,安倍桐吾朝伊藤久之说道。 「不急,你先上去唄!」伊藤久之逕自走到冰箱旁,抽了两瓶啤酒,回来坐在沙发上。 「拿去。」伊藤久之递给了林圳。 「我以为你是要给桐吾的呢!」林圳有些纳闷。 「那傢伙只喝那种酒精浓度极低或是不含酒精的日本甜酒。」伊藤久之笑答道。 「醉。」安倍桐吾点头道。 「那个桐吾啊!我虽然不是挑事的人,但是伊藤刚刚叫你『那傢伙』,怎么样,要不要处理他。」林圳打趣道。 「呵呵,你不是挑事的人」如果可以,伊藤久之很想直接一拳给林圳灌下去,但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睏。」安倍桐吾微笑着摇了摇头,转身上楼去了。 安倍桐吾踏上楼梯,这是栋三层楼的别墅,还附加了个地下室,平时林圳一个人住,自然是略嫌大了几分,不过现下倒也刚好,多出的三间房间便住满了。 安倍桐吾的房间在三楼,和伊藤久之对着门的,他拾级而上,过程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亦没有任何一丝拖泥带水,彷彿一隻优雅的白猫儿。 安倍桐吾本要睡了。对他而言,洗澡是种享受,但是在咒术的浸淫下他早早便纤尘不染,所以大可省略无妨。 他坐在床沿,很静,太安静了,静到令人发慌,一点声音都没有,没有虫鸣、没有鸟叫,虽已踏入冬时,仍显得十分诡异,基于本能,他在房内佈下了大大小小的咒法。 还是没有声音!甚至什么都感觉不到。 连傻子都该知道出了些问题,安倍桐吾有些好笑,他们刻意屏蔽了一切,算不算聪明反被聪明误?微一沉吟,便运用土遁咒从墙壁穿了出去。 第十一章 青袍少年 安倍桐吾给自己施加了隐身咒,他知道自己不能打草惊蛇,他明显感受到脚步凝空比平常容易多了,事实上,这里的空气已经被凝成实质状态。 「血族的老妖怪?不对,他们现在应该要聚集在美洲才对。难道他们身上有什么异宝?」安倍桐吾思忖道。 「三道气息吗?不对,是四道。都在方圆一百公尺内。」安倍桐吾心中估算着敌人数目及距离。 「收!」斟酌了一会儿,安倍桐吾手掌翻动,口中念念有词,接着低喝一声,过程中行云流水,没有半点滞涩。 坐在一楼沙发的伊藤久之突然有了反应,惊道:「彩极结界?桐吾他……不好,有凶险!」 「怎么说?你怎么知道?」林圳连忙问道。 「桐吾一向不轻易动用结界,下午那是例外,而不论距离,如果进行战斗,我们必然会有感应,因此可以推断战斗尚未开始桐吾便用上了结界,这说明他没有绝对把握,而他若要将我拉入结界自是不难。除非……对方掌握了空气实质化,为防打草惊蛇;亦或是敌方人数过多,方才可能有此作为。无论如何,皆是凶险异常!」伊藤久之分析道,说完长长吐了口气。 「那恐怕咱们只能静观其变吧!反正死不了。」林圳神色自若,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不尽然。」伊藤久之摇了摇头,接道:「实在是说不准。」 彩极结界。 敌人只有四个不假,但安倍桐吾却没想到还有另外一人。 只见那人身着一袭青色长袍,约莫十五六岁模样,作书生打扮,风姿雋爽,袍服上绣着淡蓝色的云霞,满头青丝披散在身后,清秀的面孔带着温润如玉的笑容,一双青色的眼眸含着几分沧桑,似是被雾气绕住了般,带着种出尘而难以捕捉的深邃。 手中长剑通体青白,全长三尺八寸,剑身闪着淡白色的寒芒,剑鞘上铸有篆体铭文「风吟」二字,模样古朴,刃部平直,青袍少年缓缓将长剑拔出,只见浑体白光茫茫,鼓动着无与伦比的剑气。 「气。」安倍桐吾微笑道,那是种和咒截然不同的能量,但同样具有强悍的杀伤力。 「被发现了啊!没办法,不过安倍哥哥你居然在也台湾呀!真巧!」青袍少年朝桐吾打了个招呼。 安倍桐吾有些惊诧,疑惑道:「你?」 「算了,反正咱们认识,晚点再谈不迟。先把这四个渣滓处理了,不过你们布鲁赫族的居然会聚集在一起,倒是让我意想不到。」青袍少年摇摇头,微微一笑,朝中间四名血族说道。 「如今没有十三氏族,只有一个血族,由血皇带领的血族!」其中一个老者沉声道。 「你随意,反正一群乌合之眾而已。」青袍少年微笑,突然一招「飞鸟穿林」便把老者身旁一人钉在地上。 老者见他一招得手,转瞬间便毙了一人,自是大怒,右手成爪,猛然抓了下去。 迅捷狠辣的劲气已到了青袍少年身前,只见他长剑脱手,如离弦之箭般跃起,脚踏「飞燕回翔」步法,如风一般窜到安倍桐吾身旁。 老者变招极快,背上突然生出一对血色翅膀,再度朝青袍少年抓去。 安倍桐吾自然不能隔山观虎斗,随着手中印结变幻,数十隻土人从地上鑽出,拦住了其馀二人,接着掌中浮现一缕火苗,火元素在空气中流窜,安倍桐吾往前一指,化为数十枚火弹朝老者打去。 「小爷叫沐騫离,可给我记好了!」青袍少年介绍道,然手上不停,一个打滚捡拾起地上长剑,「叮、叮、叮」三声剑鸣,剎那间,沐騫离竟已刺了三剑,且一剑更比一剑凌厉,正是一式「天外三峰」! 老者左闪右避,避过大部分火弹,馀下三剑却是怎么也闪不过了,「唰」的一声,整条右臂被卸了下来。 安倍桐吾见老者受创,倒没有多大想法,只对沐騫离的剑气运用十分惊奇,正欲相询,只听沐騫离说道:「这是落霞神功的最高境界『以气化剑』,而剑气当然可以伤害血族,嗯……用阻止他们治癒伤势这个说法更好些。什么阳光、银器、种子能量等当然最是有效,但说穿了只要是「能量」都可阻止他们癒合,身为阴阳师你不会不知道吧!」 「知。」安倍桐吾捲起被另外二人击碎大半的土人残骸,衣袖一翻,便如同暗器般打出,将两人送去见了上帝,不对,恐怕是去见了撒旦。 于是安倍桐吾两人面前只剩下一人,老者身上冒着火,自是仰仗了火弹的威力,一条血淋淋的右臂跌落在地上,身后暗红色的翅膀拍动,充满血腥而格外狰狞。 「对你们血族来说表面的和平还是必须维持的。你们要控制,而不是毁灭,天下大乱并不是你们的目标,我说的有错吗?」沐騫离微笑着问道,轻轻抚拭着手上长剑。 那老者不答,嘶吼道:「华山派!王寻剑那杀千刀的还活着吗?」 「正是家师。原来阁下跟咱们华山派还有过节。」沐騫离面色微冷,接道:「可惜了。也不知道杀了你之后,你们血族还有多少人会说中文。」 「量你没这本事。」老者兀自反抗,全身皮肤染成病态的红色,微微鼓胀着。 「要死,也要和你们拼个鱼死网破。」老者怒吼一声,如发狂的老虎般扑了过来。 「成语用的不错,不过你都断隻手了还想做甚?你当你是杨过不成?」沐騫离侧身避过长剑一抖,和老者爪子缠斗在一起。 安倍桐吾没有插手,毕竟贸然出手也不知道会不会误伤了沐騫离,双手结印,稳固着彩极结界四周的空间,同时回想着关于华山派的一些什么。 「华山派……是了,在三年前曾见过的,是当时那小道童吗?」 与此同时,空间中中突然传来一丝异样的波动。 安倍桐吾先是一愣,接着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运起风行咒,飞身过去将沐騫离压在地上。 「轰!」 一声巨响,天地震盪。 第十二章 生活能力 「轰!」 随着一声巨响,漫天血沫飞舞,安倍桐吾侧过了身子,让沐騫离有空间能够坐起。 「呸,晦气。差点着了道儿。血族居然会自爆,我还想着套些话呢!你说是吧?安倍哥哥。」沐騫离检查一下自身伤势,跺了跺脚,说道。 安倍桐吾没有回应,一个字也没说。 「安倍哥哥?」沐騫离一惊,连忙伸手探他鼻息,只觉他气息紊乱,身上红红黏黏的,却不知是谁的血液。 「安倍哥哥!你别吓我,醒醒!」沐騫离显然是被吓着了,却又不敢推他,一个人急的团团转。 「小騫离?」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 沐騫离眼中突然发着光,喊道:「伊藤哥哥,安倍哥哥受伤了,你快来看看啊」 「桐吾?」伊藤久之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沉声问道:「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那个……刚才咱们遇到四隻血族,其中一个手段很是诡异,或许是知道绝无倖理,突然就自爆了,然后安倍哥哥为了保护我,就……就……」沐騫离话声愈来愈小,终究是十六岁少年,「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浑没有适才的张狂瀟洒。 「行了,不吃一堑,不长一智,别哭了,这里动机太大,先撤!」伊藤久之虽然心中微怒,仍是出言安慰道,毕竟是非对错他还是分的挺清楚的。 「阴阳归元,咒!」突然一声清越的话音响起,自然是安倍桐吾了!直见他身上縈绕着白色、暗紫色、碧绿色三种光芒 「阴阳济体咒!」伊藤久之失声道,并不是因为安倍桐吾罕见地说出超过一个字,而是他知道这咒语除了使用条件严苛外,治癒能力亦是非常神奇,用生死人,肉白骨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 沐騫离原想将安倍桐吾抱起,却听得伊藤久之喝止道:「不要碰他!」 「咦?精气神内聚合一。」沐騫离这才注意到安倍桐吾情况。 「这样看来,桐吾应该不会有大碍,希望别落下病根。」伊藤久之恢復冷静,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伊藤哥哥,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沐騫羽忽地问道。 伊藤久之轻声应道:「桐吾玉牌上有些微的能量波动,我可以感知你们大概位置,不过其他人感应不到,所以只有我过来。」 「那……动机太大?」沐騫羽提醒道。 「算了,反正台湾地震也是不少,应该还是不会有人来的。小騫离,跟上!」伊藤久之微微一笑,揽住安倍桐吾,消失在黑夜之中。 沐騫离双足一点,迅速地跟了上去,如果说伊藤久之是神秘莫测的鬼影,那沐騫离便是瀟洒灵动的飞燕,不过半晌,两人齐齐到了林圳宅前。 「伊藤哥哥,原来你还会武啊!」沐騫离意外地说道。 「这是自然。」伊藤久之一手揽着满身血污的安倍桐吾,一手拉着不知所措的沐騫离进了屋内。 「伊藤,怎么……」林圳正有满腔的问题想问,伊藤久之却二话不说直奔三楼而去,留下一脸茫然的沐騫离。 「先生你好,在下姓沐,草字騫离。」沐騫离礼貌而僵硬地打着招呼。 「嗯。」林圳不想理他,随口应付着。 林圳拿起一本书,捧着书本两侧,目不转睛地看着,却也不知道有没有读进脑子里。 沐騫离眼睛转了转,灵机一动问道:「先生可是姓林?」 「对。你好吵,我便是姓林,怎么?惹你了?」林圳没好气地说道,他对陌生人一向不如何友善。 「不是不是,那林先生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我知道啊?」沐騫离坐在地上,仰头望着林圳。 「你这话说得好拗口,行,你便说说你是怎么知道的。」林圳知道这小鬼是缠上自己了,若不顺着他的话头,恐怕整个晚上不得安寧。 「因为咱们老祖宗有一句话,叫『独抒性灵』,林先生可有听过?」 「读书……姓林?」林圳感到之后愣了数秒,虽然室内开着空调,可是他还是觉得好冷,一时之间,有种想要出手毙了这小鬼的衝动。 「呵呵,林先生不要误会,我说的不是医界的杏林,而是袁宏道所说的:『大都独抒性灵,不拘格套,非从自己胸臆流出,不肯下笔。』还有啊……」沐騫离好像打开话匣子似的,还怕林圳不懂,拿出手机来搜寻呢! 林圳听得头疼,说道:「行了,话癆,你这么无聊你师父知道吗?」 「你认识我师父啊!我可是道传弟子,他当然知道啦,常常因为这个教训我呢!」沐騫离笑道。 「你居然有手机?我还以为你和楼上那古人一样。」林圳意识到了些什么。 「古人?谁呀?不过咱们『华山十四剑』个个都有手机,还有个聊天群呢!」沐騫离见林圳主动搭理自己,赶忙翻开自己的通讯软体。 林圳粗略地瞧了一眼,见群组中有十五个人,头像五花八门,有电动人物、明星偶像,动漫角色等,而更让林圳哭笑不得的是,沐騫离的暱称居然叫「搬家公司」! 「你的暱称……很好,很有特色。」林圳忍笑道。 「喔,这个呀!是因为我的名字听起来和『迁离』同音,所以他们就这样叫我啦!」沐騫离解释道。 「不过你们华山派为了『两仪剑法』,向来都是两两行动,你怎么自己来了。」 「呃,她跑了,来了台湾。所以打血族只是顺便,我主要是奉师父之命来找她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比下方欢乐氛围,伊藤久之那里则麻烦的多,伊藤久之迅速地放了热水,看都不看直接把一身血污的安倍桐吾丢了下去,连衣服都没脱。 浴缸马上便被血染红了,接着伊藤久之如洗衣服一般东擦擦、西搓搓的,总是洗不乾净,放了水,重新再来,一直折腾到半夜四五点,安倍桐吾自己甦醒过来才结束。 此后,安倍桐吾给伊藤久之下了六字评语: 「生活能力低下。」 第十三章 应允 「所以,你是来这儿找你小同门的,还自己一个来,你才几岁?十六吧?」翌日,伊藤久之听了沐騫离的话,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沐騫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然而事实如此,只好低着头佯装认真看着手机内容。 伊藤久之斜斜瞥了一眼,只见沐騫离在群组发言道:「师父,找不到人,您安排的人被血族处理了,不过我遇到安倍桐吾了耶!」 洋洋:「呵呵,你不用回来了。」 尊敬的师父:「青洋说的对,找不到别回来。」 陌上人如玉:「阴阳师啊!羡慕!」 晓风:「你加油。」 残月:「像咱们双胞胎就没这么多事。」 华山小师弟:「二师兄记得给咱们带伴手礼,凤梨酥就不错。」 沐騫离终于看不下去,把手机丢在沙发上。 「你们华山派什么时候这么开放了,连你们师父都同你们胡闹。」伊藤久之笑道。 「唉,明明那么多人,怎么偏偏给我摊上了这个小姑奶奶?」沐騫离叹了口气,没有回答伊藤久之的问题。 「就算她同样身为华山十四剑,这般胡来,竟没被逐出师门?」林圳问道。 「林先生……不,林叔叔,你有所不知,这小姑奶奶,是咱一个早逝师伯的独生遗女,刚呱呱坠地不久咱师伯便遭敌袭而断了气,她娘也死的早,而我师父重情,怎生割捨的下?而她在咱们华山派啊,可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骂不得、打不了,可金贵了!」 「而且这姑娘淘气顽劣,不过倒是灵的很,古灵精怪不说,还时不时便四处转转,一晃便是两三天,换是其他弟子,早便被咱师父赶下山了!」 「趣。」安倍桐吾脸色苍白,微微冒着冷汗,身上微微发烫,头上绑了条湿毛巾。 「行了,你回房间躺好。」伊藤久之摇了摇安倍桐吾肩膀。 「那姑娘生的好看,你也很喜欢她,是又不是?」林圳忽然笑问道。 「我……我才没有,她丑死了。我讨厌她、不想见她,若不是师父要求,我才……才不会来呢!」沐騫离别过脸去,眼神有些躲闪。 「行了,我们来讨论一下世界情势。」伊藤久之解围道。 「首先,现在大批兽族聚集在美洲,不过倒也奇怪,美洲兽族不是在数年前便臣服了?」伊藤久之借了林圳的笔记型电脑,点开林芯芯传来的电子邮件。 「牠们最近不安份啊!美洲非洲两支兽族有联合的趋势,电邮中的只是大意,想知道完整情报还是得靠我。」林芯芯走下楼来,得意地说道。轻松伸了个懒腰,将曼妙的身材展露无遗。 「呦!姐姐好,请问贵姓?」沐騫离下意识地打了个招呼道。 「免贵姓林,我叫林芯芯,灯芯的芯,有草字头的那个芯。」林芯芯笑着说道。 林芯芯接着问道:「你们从哪拐来了这少年。」 「他来找人的,是桐吾他们的故友。」林圳解释道。 「好了,言归正传,你们对兽族的反扑持什么看法。」伊藤久之问道。 「嘖,没什么用,负隅顽抗而已。」林圳很是不屑。 「可是如果我们继续这样隔岸观火,总有一天血族会打过来的。」林芯芯说道。 「出不出手,并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林圳提醒道。 「咱们华山派和武当派似乎各让了两三个人过去看看,可也没法有什么作为。其他像点苍、峨嵋等,则直接偏安一隅了。」 「还有少林,当年教廷覆灭时还出来了一次,现在呢?一个个都不知道跑哪儿了!」沐騫离忿忿不平地说道。 「照我来看,一切都是人类咎由自取,当年血族一片混乱,你们一眾高层皆不同意兽族、人族、妖族三族合力剿灭血族,如今血族势大,你们人类还想着坐收渔翁之利吗?」伊藤久之突然拍案而起。 「停。」安倍桐吾轻喝道。 伊藤久之闭上嘴,坐了回去。 「你不也是人类吗?」林芯芯奇道。 「对,可是……」 「静!」安倍桐吾似是生气了,声音比平常大了许多。 「我不管,我就是要说!」伊藤久之吼道。 一旁两人不懂,这两人怎么忽然兄弟鬩墙起来。 「何?」安倍桐吾沉声问道,他明明有很多种方法,却选择了一种最和平,但也最没用的方法。 「你如果不想听,可以上楼。没有理由,我就是要说。」伊藤久之重申了一次。 「好。」安倍桐吾几经挣扎,腹中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个字。 「谢谢。」伊藤久之给了他一个拥抱。 「不知各位可有听过安倍晴明的故事及传说?」伊藤久之转回身来,沉声道。 「一说其母为狐仙,还有传说安倍晴明并无父母,由天地万物精华幻化而生。」沐騫离接口道。 「嗯,虽说歷史考据更倾向于,安倍晴明的母亲是个底层女性,狐仙『葛叶』和精华幻化的传说皆是人为操纵、编排。」伊藤久之点点头。 「事实上,其母亲确实是白狐,而这也造就安倍晴明的天才。」伊藤久之沉声道,看着安倍桐吾的反应。 安倍桐吾身体微微颤抖着,不太明显,但确实存在。 「而桐吾的父亲和一眾阴阳师决定效仿,于是从妖族要来一隻修炼成精的白狐。」 「妖族不愿,桐吾的父亲便率人突袭妖族之中的狐族。」 「突袭非常成功,他们成功抓走了狐族公主,但狐族在妖族之中向来一呼百应,于是阴阳师们迎来了反扑,牠们的反扑太强,也太突然,牠们分散在整个日本,随着白狐后一声令下,阴阳道的传人几乎全数被灭。」 「安倍一家首当其冲,他们想要挽救,但是却已经来不及了,因为桐吾的父亲把那狐妖公主……」伊藤久之紧了紧拳头,语焉不详地停了下来,但意思大家都懂。 「而后,仅仅过了四十九天,桐吾便出生了,还继承其母的千年道行和狐妖血脉,与此同时,妖族与人族大战已至白热化。」 「桐吾的降世,无疑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妖族彻底疯狂,他父亲独木难支,天皇求和,而妖族的要求便是将安倍一脉阴阳师家族全数斩杀!」 「而天皇……应允了。」 第十四章 过往 「而天皇……应允了。」 「是的,天皇只能应允,如果不,全世界都将知道妖族的存在,届时世界的种种阴暗面会浮现在世人眼前,这不是各国政府可允许的。」 「天下父母心,狐族公主不忍伤害桐吾,可这般举动自然是两边不讨好,桐吾被狐族视为孽种,被人族视为祸源,而狐族公主却铁了心要保这个孩子。」 「所以她……她带着桐吾逃了,在眾目睽睽之下,千百位忍者之中,随后,安倍一家被天皇秘密处理掉了,这才勉强平息狐族的怒火。」伊藤久之绘声绘色地说道,安倍桐吾霍然起身,头也不回地向楼上跑去。 伊藤久之缓了一口气,苦笑道:「好啦!故事也该结束了。」看了一眼桐吾离去的方向。 「狐族公主带着桐吾……浪跡天涯?总之,就是流浪了十年。」 「十年之间,对日本来说是十分黑暗的日子,两边都疯狂寻找两人,皆欲杀之而后快。」 「而血族也藉着日本大乱,无力顾及他人,乘机进取周遭一些小国,现在的局面也有一部分因此而起,这是后话,暂且不谈。」 「十年后,终于是找到了两人,在人妖二族积累已久的怨气和怒气之下,狐族公主很快便落了下风,事实上,狐族公主纵有千年道行,可又怎抵得过狐后的一根手指?更何况当年受一眾阴阳师所困,还因生下桐吾而大损精元,哪里是十年间有办法恢復的?」 「可当狐族公主真的卧倒在血泊中,狐后才幡然醒悟,那终究是自己的女儿,她突然疯了,发狂击杀所有被天皇派遣过去的忍者,无一生还。不过,此事也造成甲贺伊贺两派不分彼此,倒也算是因祸得福。」 「关于此事,天皇不愿追究,不想多生事端,只是要求把桐吾交给他,狐后则要天皇保证会善待桐吾便同意了。」 「而在三年后,桐吾便被送来咱家,化名伊藤桐吾,当时咱们只道他是孤儿,便欣然接受了。而其时,他已习得阴阳术……」伊藤把话顿住,接道:「后来的事,便没什么稀奇了。」 「所以……既然无人生还,你又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林芯芯疑惑道。 「桐吾他活着,而且当时我的父亲是那群忍者的领头,天皇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伊藤久之有些哽咽,日本天皇所培植的忍者大多是死士,而少部分高层则有家眷。 「你不恨他?」林圳惊道。 「恨不了,此事错不在他,他比我苦多了,更何况我是十七岁时才知道的,我曾经一直想报仇的,可是当我知道是桐吾是安倍家后人的那一刻,我真的下不去手。我又要怎么对一个……我不会说,但是那是整整四年的情谊啊!四年的朝夕相处,用情同手足并不为过,虽说我明白这是天皇设的局,可我又何苦把上一代人的仇恨延续下来。」伊藤久之勉强笑了笑。 「你倒看得通透。」林圳讚道。 「呵呵,若不是为了大局,我一定给狐后一刀!」伊藤久之半开玩笑道,但林圳等人都知道,这话真的不是说着玩的。 「非。」安倍桐吾倚着楼梯,眼眶微红,轻声道。 「桐吾。」伊藤久之刚刚便知道安倍桐吾下楼而来,最后那句话,便是刻意说给桐吾听的。 「命。」安倍桐吾说道。 「她亲手杀了你母亲,逼死了你父亲,你难道不恨她?你说啊?」伊藤久之有点歇斯底里。 过了良久,安倍桐吾才答了话:「恨。」 「这就是了!那为什么?」伊藤久之追问道。 「命。」 「你说了两次了!」伊藤久之眸色一黯,驀然惊觉,是啊!狐后生了他母亲,也杀了他母亲,但怎么说之后也是保护了桐吾,怎么算都是两条命,再加上血浓于水,身为外人,又怎么有办法逼他? 「家。」安倍桐吾微微一笑,只要一个眼神他便知道伊藤久之在想什么,轻轻地抱住他,温柔地说出一字。 「好啦,少肉麻了!」伊藤久之微微鼻酸,笑着拍开他。 「那个,你们介意我把这个给小祈吗?」林圳从口袋里拿出一枝录音笔挥了挥。 「煞风景。」沐騫离白了他一眼。 「想找你的同门就闭嘴。」林圳威胁道。 「欺负小孩。」林芯芯笑骂道。 「就是!」沐騫离附和道。 「行了,别胡闹了,我会帮你。」林圳拍了拍沐騫离的肩膀。 「咱们出去晃晃,顺便找找看吧!你应该也锁定她的位置了吧!」林芯芯毕竟心细,料到桐吾二人或许有话要说,便想把空间留给他们。 「我穿这样出去?」沐騫离指了指自己身上衣饰。 「当然,不然你怎么来的?」伊藤久之微笑道,他自然知道林芯芯的用意,而他也确实有些话要跟桐吾说。 「我穿成这样是因为习惯!若不是因为大冬天的不热,不然我早就换下了。」沐騫离翻了个白眼。 「你那小同门呢?她穿了什么?」林圳突然插话道。 闻言,沐騫离倒还真的仔细思考了起来,沉吟了半晌后,说道:「应该还是现代的,不然太惹眼了。」 「那找起来恐怕有些麻烦呢!有照片吗?」林圳有些无奈。 沐騫离拿出手机,答道:「有的呢!我找找先。」之后翻出一张照片,上头的女孩儿很是好看,只见她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明眸皓齿,肌肤胜雪,一张瓜子脸上头掛着两个小小的梨涡,很是可爱,眼波流转间很是灵动,嘴角浅笑带着几分狡黠。 「这姑娘颇有灵气。」伊藤久之讚道。 「这样好找。」林圳点头道。 「小雨比较好看。」林芯芯吐了吐舌头。 「那是人家年纪小,还没长成,不都说女大十八变?」林圳笑道。 沐騫离把手机收了起来,嘟囔道:「让你们认人,谁让你们评论了?」 林圳右手一伸,一把抢过沐騫离的手机,把那张照片发给在场所有人。 「好啦!我等等传给小祈吧!」林圳把手机丢了回去,沐騫离接过,跑上楼换衣服去了。 「传给小雨吧,顺便和她解释一下,别让祈苍被误会了。」林芯芯提醒道。 「整整他也是不错。」伊藤久之笑道。 林圳一笑,仍是把照片传给了杨雨玥,而沐騫离则用极快的速度换好了衣服,从楼上跑了下来。 三人便这样走了出去,而安倍桐吾二人则上楼去了。 第十五章 瞒 「祈苍!」杨雨玥喊道,此刻两人皆是一身淡蓝色制服,站在公车上,公车上很是拥挤,好像佈满蚂蚁的蚁窝,两人紧紧靠在一起站着。 「你想干嘛!」霍祈苍脸上没什么表情。 「林圳叔叔传了东西给我。」杨雨玥续道。 「什么时候?」霍祈苍询问道。 「刚过中午吧!」说完,杨雨玥拿起手机看了看,微微蹙起了眉头。 霍祈苍怫然道:「那你现在才看!」 「嗯。」 霍祈苍听出杨雨玥情绪不对,问道:「怎么了?」 「你自己看。」杨雨玥将手机递了过去。 霍祈苍看了看,上头有张女孩儿的照片,客观来说,倒也是个很好看的小姑娘。 「这是谁?」霍祈苍一脸疑惑。 「林圳要我给你看,说你会知道。」杨雨玥别过头去,刻意不看他。 霍祈苍有些恼火,却也不知从何说起,而此时公车恰好到站,他便先朝杨雨玥说道:「先下车,晚点再说。」 杨雨玥原想说些什么,却还是跟着霍祈苍,直接刷了悠游卡下车了。 他们坐公车并不是直接到家的,而是配合着站牌,走一小段路到自家附近一家便利商店待着,等待其父母的到来。 「你要我现在解释?还是到便利商店那里再说。」霍祈苍转过身,劈头就问。 「解释什么?」杨雨玥也不知道自己在彆扭什么,却没来由地一股无名火在心中熊熊烧着。 「那你吃什么乾醋?」霍祈苍下意识地说道。 杨雨玥脸上红了红,恼道:「谁吃乾醋了?你别转移话题。」 霍祈苍一阵无奈,到底是谁在转移话题啊?于是拿出手机,给林圳发了条讯息问道:「那小姑娘是谁。」 「行了,我们先走,等等看林圳怎么回吧!」霍祈苍发完讯息,朝杨雨玥说道。 其实适才杨雨玥想了一想,也觉得自己实在有些无理取闹,朝霍祈苍低声说道:「其实……其实我相信你的,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霍祈苍追问道,同时拉着她往便利商店走去。 「只是……唔,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我觉得你有什么事瞒着我!」杨雨玥突然佇足不前,反握住霍祈苍的手,直直注视着他。 霍祈苍也坦然地看着她,问道:「你为什么这样想?」 两人对视着,霍祈苍的眼神一直很是凛冽,会使人下意识地闪躲,可现在杨雨玥却能够直直瞪着他。 「为什么?是因为……心中有愧吗?」杨雨玥如梦囈般轻语着。 「什么心中有愧?」霍祈苍拔高了声音,明显染上了一丝火气。 「你看着我的眼睛时,你闪躲了。」杨雨玥彷彿变了一个人,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想多了。」霍祈苍甩开杨雨玥的手,都说女人的第六感很准,霍祈苍这可是见识到了。 只见杨雨玥刚才仍是咄咄逼人的样子,下一秒却无助地看着自己被甩开的那隻手,泫然欲泣的样子,煞是惹人怜爱。 霍祈苍向前走了一步,杨雨玥也后退了一步,他再向前走了一步,而杨雨玥仍是跟着退了一步,霍祈苍无奈,只好三步併作两步,一把将杨雨玥抱住,扶着她有些颤抖地身子,在她耳边说道:「爱哭鬼,你确定要在这儿哭?也不怕羞?」 杨雨玥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脚,嗔道:「你还好意思说!大街上你耍什么流氓,我跟你又是什么关係了?谁让你抱了?」话虽如此,两隻手却紧紧抱着霍祈苍的腰,明明天气很凉,两人心中却都暖暖的。 「咳咳。」几声咳嗽声传来,霍祈苍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松开双臂,笑道:「杨叔叔,你怎么在这儿啊?」 杨雨玥猛然抬头,当她看到自己爸爸的时候,顿时一慌,躲在霍祈苍身后,小脸一片通红。 此人正是杨书国,他斜斜看了眼自家女儿,接着朝霍祈苍道:「今天下班的早,原本要去便利商店接你俩的,结果……嘿!你瞧怎么着?半路上就遇着了!」语气有些玩味。 霍祈苍微笑道:「那可真巧,小雨,你说是吗?」扯了扯杨雨玥手掌。 「啊?嗯。」杨雨玥没想到霍祈苍会叫她,带了一秒后连忙回道。 「呵呵,真巧,小子有前途。」杨书国也不戳破,顺着话头接了下去。 「那是当然。」霍祈苍没脸没皮地接道。 「行了,上车吧!天这么冷,可别冻着了。」杨书国转身上车。 霍祈苍拉着杨雨玥,跟着上了车。 随着霍祈苍他们远去,旁边阴影处,浮现了两道撑着红色雨伞的人影。 「傲慢!你为什么不直接让这两人闹翻?」其中一道身影说道,只见那人身材火辣,暗红色长发及腰,上半身穿着略小的上衣,寒冷地北风吹过,白皙的腹部隐隐露出,下半身则穿着极短的牛仔裤,紧緻细长的腿毫无遮挡的曝露而出。 「你这废物懂什么?那小子又不是我们这次的目标,还没晚上,我的能力会遭到限制,话说皇派我们来不觉得大才小用吗?」那被称为「傲慢」的男子脸上充满了不屑。 「不过,我的幻术居然对他没用。」女子皱了皱眉头。 「谁知道?虽然我觉得是是实力问题,但那小鬼说不定是个太监,倒是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女孩儿。」傲慢大笑道。 「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你又是怎么让那小女孩怀疑的。」女子皱眉道。 「这个……当然不是我啦!还有,色慾,你应该没资格说这些吧?」傲慢回嘴道。 「哼,那你说是谁?」女子被称为色慾,这当然不是名字,事实上,他们没有名字,只有代号。 「我,愤怒往往可以让人失去理性。」从一旁的小书局中走出了一个男子,和傲慢的穿着一样,黑色风衣随风摆动,男子的代号叫做愤怒,而拥有代号的只有七个人,便是在血族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长老团。 「愤怒!你也来了?」色慾失声道。 「皇说你俩一个纵慾过度,一个目中无人,容易坏事,要我跟着。」愤怒轻声说道,面无表情。 「你!」色慾怒道。 「这是皇说的。」愤怒耸耸肩,接道:「而你失去理性了。你们两个,走吧!这里不是我们的目标。」 随着三人的离去,大街上重归冷清。 第十六章 蜂巢 一路上,霍祈苍和杨书国有说有笑的,而杨雨玥则把脸藏在书包后面,一句话也不说。 仅仅两分鐘多,便到了杨雨玥家门前。 「小祈啊!你先来咱们家吃些点心吧!你家现在没人,一个人回去也冷冷清清的。」杨书国笑道。 「恭敬不如从命。」霍祈苍笑着下了车,杨雨玥本要跟着,却听得杨书国说道:「小雨,你等一下,爸爸有话跟你说。」 霍祈苍自动拿过杨雨玥的书包,撩拨了一下她有些凌乱的发丝,从里头拿出钥匙,笑道:「我先走了。」 见霍祈苍关了门,杨雨玥才小心翼翼地看了杨书国一眼:「爸?」 杨书国问道:「你俩是谁告白了?」 「哎?」杨雨玥千思万想,都没想到杨书国会问这个问题。 「还没有吗?那你去。」杨书国笑道。 「啊?」杨雨玥眨了眨眼睛。 「怎么?你不喜欢?」杨书国微笑道。 「不是,我只是好奇……爸,为什么你们会这样觉得?」杨雨玥问道。 「其实我们一直以来都有怀疑。」杨书国说道。 「你们?」杨雨玥奇道。 「你妈、我还有祈苍他父母。」杨书国微笑着说道。 「到底为什么呀!」杨雨雨俏脸飞红,想找个地洞鑽进去。 「你要不要回想一下,他十五岁生日时你做了些什么?」杨书国提醒道。 杨雨玥愣了三秒,惊道:「爸!你知道?」 杨书国答道:「当然知道,不过也只有我知道。」 「那……保密。」杨雨玥有些紧张。 「呵呵,陈芝麻烂穀子的事了,不就是送了件外套吗?虽然有些贵,但说出来也没什么,希望咱家母狮子有天知道后不会杀了你。」杨书国轻笑道。 「不说这个了,走吧!别让祈苍等着了。」杨雨玥说道。 两人走进家中,发现霍祈苍不在客厅中,杨雨玥歪着头想了想,便沿着楼梯,往自己房间跑去。 房间是粉色调的,除了粉色便是白色,很乾净的样子,书桌旁摆放了张巨大柔软的床,床单也是淡粉色的,书桌上头装饰物品很多,也很可爱,一旁是大片落地窗,温暖的冬阳照射在床的一头,很是温馨。 霍祈苍坐在床上,手里抱着个枕头大的猫熊玩偶,入神地看着窗外。 这便是种子能力的修炼方法,藉由类似于冥想的模样,在脑中建构出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场域,运用精神力在内头控制、运用或是开发种子能力,和安倍桐吾的结界不同,这场域完全是靠着思考製造出来的,并不能存在于现实,所以某大文具品牌有句广告台词:「想像力是你的超能力」倒也不是空穴来风。 「未经主人同意就进来是没有礼貌的行为。」杨雨玥坐在书桌前的木椅上,半开玩笑地念叨道。 霍祈苍睁开双眼,缓了两秒,风轻云淡地瞥了她一眼,说道:「那我出去?」 「没事,本姑娘大人大量,原谅你啦!」杨雨玥娇笑道。 「你爸刚刚跟你说了什么?」轻飘飘的话语打断了杨雨玥的笑声。 「那,那个……没,没什么。」杨雨玥支支吾吾地答道,脸上微微发烫,接着说道:「天气热,我去帮你拿瓶饮料啊!」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下礼拜还有寒流,哪里热了?」霍祈苍用极小的声音自语道,笑着摇了摇头。 过了半晌,杨雨玥拿了两瓶冰汽水上来:「拿去。」说着正要转开瓶盖,却被霍祈苍的手压住了。 「太冰了,晚点再喝。」霍祈苍罕见地柔声说道。 杨雨玥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轻轻「嗯」了一声。 霍祈苍把玩着那熊猫玩偶,抬头望了眼杨雨玥,说道:「你是不是想跟我说些什么?刚刚那件事我不想提。还有,那女孩儿是林圳朋友,走丢了,大家在都找她。」 「嗯,我刚刚只是……哎呀,我问你,咱们认识多少年了。」想到刚刚的事情,杨雨玥难为情地问道。 「从两岁多算起……差不多十五年了吧?你问这个做什么?」霍祈苍思索了一阵,答道。 「那你觉得……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杨雨玥低着头,看似无聊摆弄着胸前青丝,脸色如桃花般散着淡淡的红晕。 杨雨玥话说的直白,原本正喝着汽水的霍祈苍呛了一下,抹了抹嘴,接道:「咳咳,我有说过吗?」 「没有。」杨雨玥轻声应道。 「嗯哼,我没有说过。」霍祈苍仰着头道,心中微荡,心中却不禁回想这问题的答案。 杨雨玥这才意识到刚才说了些什么,忙道:「我刚刚是开玩笑的,真的。」 「嗯。」面对杨雨玥欲盖弥彰的说词,霍祈苍仅随意答道。 「祈苍,那……你有喜欢谁吗?」杨雨玥鼓起勇气开口,耳尖更红,粉中带白,和这房间摆设成了一对。 「嗯。」霍祈苍依旧轻松写意地答道,甚至连口气都一模一样。 「哼,敷衍。不过祈苍,我也有喜欢的人呢!」杨雨玥刻意扬起脸,看着霍祈苍的反应。 「哦?不知是谁倒了八辈子的血霉?」霍祈苍暗想这姑娘是吃错了什么药,却仍漫不经心地回道,彷彿一切都和他没有关係。 杨雨玥一气,几乎是下意识地说道:「呸,你还说,我喜欢你才倒八辈子的血霉呢!」 这话才一出口杨雨玥就后悔了,连忙捂着嘴。俏脸顿时羞得通红。 霍祈苍轻轻叹了口气,问道:「你今天是受了谁的刺激?是不是你爸?」他总觉得有些诡异,思前想后,却是不得其果。 「不知道。你闭嘴,不要说了!」杨雨玥蹲在地上,她觉得整具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林圳家左近,杳无人烟处。 「哎?幻术有效果了!」色慾惊道。 「居然成功了?我还以为你跟其他人一样没用。」傲慢也是笑道。 「不过……却是到那女娃儿身上了呢!」色慾皱着眉头,实在是猜想不透。 「那男孩儿的体质特殊,幻术在他那的作用微乎其微,或许皇会用到的,色慾,你一个人可以处理吗?」愤怒缓缓开口。 「活的还是死的?」色慾问道。 「还用说?男的留一条命,女的……嘿嘿,自然是死活不论。」傲慢答道。 「哇!开窍了!」愤怒故作惊讶道。 「想死可以直说。」傲慢挥了挥拳头。 「你俩别吵了!」色慾接道。 「他们两人之间只要有情,便只会互相牵制,以你的能力来说不难应付,你只需制住一人,便可一举建功。」愤怒总结道。 「我还是觉得奇怪,为什么咱们不直接运用铁血手段夺取这个世界。」色慾问道。 「这还用说?打个比方好了,如果人类是一群蜜蜂,而我们则是养蜂人,打碎蜂巢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愤怒难得同意了傲慢的说法:「确实,人类是我们的食物,引发世界大乱对我们没有任何帮助,蜂群内仍有蜂后,我们只有在暗处统治这个世界,才是根本大法,免得人类拼个同归于尽,直接丢下核弹我们也是吃不消的。」 「好远啊!早知道不过来了,何必呢?」色慾抱怨了几声,便消失在两人眼前。 「明天早上好好休息,今晚,我们先按兵不动,先熟悉熟悉地形。」愤怒吩咐道。 「嗤,随便你。」 夜色渐深,酝酿着引人发怵的不安。 第十七章 血染梅 两天后,中国一处山中。 冬天寒冷,山上佈满了梅花,她们总是孤独的,自个儿在冬天出落,姿态古雅而清秀,不看花儿便已经足够美丽,一股别具神韵、清逸的香味飘来,给严冬多了几分幽雅。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鐘声到客船。」一七旬老者吟道,声音悠远,回响不绝。 「师父,天时过了,早入冬啦!您看着梅花唸这诗也不对啊!」华山十四剑中排行第七的叶寒山说道。 「呵呵,无妨,吟诗作对,本就不看季节,想吟便吟,想唱就唱,自在多了。」老者便是王寻剑,他淡淡笑道,十分随和。 这里共有十三个人,不论男女,都穿着和沐騫离一样的青色长袍,只老者头上多了顶混元巾。 「这里的梅花真好看,师姐见了一定喜欢。」一清秀少女说道,少女名叫白清裳,是当代华山派唯二女弟子之一,排行第十二。 「说到九师妹呢……」 「其实啊!」 「九师弟也怪可怜的。」 三道十分相似的声音响起,若不仔细听,很难发现是两个人所发出。 洛晓风、洛残月,分别排行第三、第四,是对双胞胎,两人合作,一手「两仪剑法」在同龄人中难觅敌手。 「十师妹年纪幼小,顽劣一些,并不碍事」二师兄叶枫桥桥笑道,他是叶寒山的堂哥,二十六岁较之叶寒山长了六岁有馀。 「这么说来,江霄也该出去转悠一下就对了?」五师兄俞霜天笑道,江霄排行第十四,仅有十二岁,在华山十四剑中年龄最小。 「闭嘴。」大师兄张继衣沉声喊道,不论武功修为,亦或是品行年纪,在华山都属他第一,因次王寻剑早早便立下遗嘱,待他百年以后,张继衣继任为华山掌门,无人反对,就连平时最得青睞的柳夜鐘都没有异议。 虽说名义上华山十四剑皆是同辈,但自沐騫离起,武功基本上藉由张继衣所代传,王寻剑除对沐騫离和其师兄遗女青眼有加,偶尔指点几招外,甚少指点馀下四人,严格来说,柳夜鐘看似排行第八,实是王寻剑真正意义上的关门弟子,颇得喜爱。 华山十四剑中,张继衣年龄最长,已经二十七岁了,和江霄足足差了十五岁,不过算起来两人辈分仍是一样,因年龄差的影响,一代弟子中,即使出了两、三位掌门人并非空谈。 「师父大老远带咱们过来,恐怕不只是看个梅花那么简单吧?」墨如玉问道。 「当然不是。」薛青洋附和道,这两人一个排行第十一、一个第十三,年龄相差不大,私交甚篤。 「我倒觉得,看梅便是重点。只是,怎么看?这才是学问。」柳夜鐘微笑道,似乎胸有成竹。 「你说说看。」王寻剑淡淡一笑,投去讚赏的目光。 「八师弟,我看你玩什么花样啊!」殷渔眠大笑道,他排行第六,和他人不同的是经常被王寻剑派出办事,比起其馀几位师兄弟的不显山不露水,他在江湖上已经混出了一些明堂,人称「百变飞燕」,不过比其师父的「千手仙剑」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当然如今的江湖门派大多隐世不出,能办的事也不多,少林派在西域密宗与血族大战后,便消失在江湖上,其馀如青城、门派也大多败落,因此实际上,除华山、武当两派外,中国隐藏力量已然不多。 当然,和只有少部分种子的台湾相比,其力量还是非常可观。 各国政府虽有足够的军事力量,然血族势力遍佈全球,且没有一个国家会允许自己的国家被战火摧残,那些高官们寧愿让血族「圈养」他们,维持表面上的相安无事,反正他们有钱有势,底下的平民百姓怎么办?那可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 「是这样的。」柳夜鐘轻笑一声,接着道:「师父这几天带我们看了『岁寒三友』,松、竹、梅共三种植物,各位还记得吧?」 「那是当然。」白清裳微笑道。 「嗯,而这三种植物因在寒冬仍有充沛的生命力而得名,是咱们传统文化中高尚人格的象徵,松和竹在严寒中不落叶,梅则在寒冬里开花,取『清廉洁白』之意,是文人的理想人格,不过对咱们武人来说也是很重要的。」柳夜鐘接着笑道。 「别打哑谜了!」洛氏兄弟同时叫道。 柳夜鐘闻言,不禁莞尔道:「哈哈,师兄你也知道。我刚刚讲的那些虽然不错,却非师父本意,师父摆明了是要让咱们感受竹韵、松风、梅香,我想……该是要教我们『岁寒三剑』了!」 「孺子可教。」王寻剑满意地点点头。 「岁寒三剑?」江霄问道。 「小师弟你资歷尚浅,不知道倒也正常,这岁寒三剑比起『华山五神剑』虽然偏弱了几分,却也极为精妙了!」殷渔眠解释道。 「好啦!为师便在这儿演示一番,瞧好了!」语毕,王寻剑身形一偏,斜斜刺出一剑,招数古朴,剑势刚劲,虽是攻招,破绽却是极少。 「松。」张继衣最先说道。 「不错,再来!」王寻剑脚步错落,剑走轻灵,只听「唰」的一声,一截梅枝被剑气削下。 「自然是竹啦!」叶枫桥笑道。 「最后是梅!」王寻剑一声清啸,顺手挽了个剑花,接着手中长剑一抖,剑光四散,在冷月幽光下熠熠生辉,有如落英繽纷,千手仙剑之名,其来有自。 接着右手随剑圈转,落梅被鼓荡的剑气带起,如彩蝶般翩翩飞舞,好一副如画模样。 「如何?」王寻剑收剑而立。 「松剑以力劲见长,竹剑轻盈迅速,旨在一击建功,至于梅剑……恕我直言,毫无可取。」一道慵懒的声音说道。 「谁?」 「血族长老团,怠惰。」男子一身轻便的休间服,手中扣着一把暗红色的长剑。 「七长老之一?你们不该在美洲吗?」王寻剑问道,紧了紧手中长剑。 怠惰打了个哈欠「美洲那里半个月前就处理好了,一群畜牲,能掀起什么浪花?贪食那傢伙也早就去武当了,唉,倒是你们,真让我好找啊!」怠惰揉了揉眉心,打了个哈欠。 「你一个人,想对付我们全部?」白清裳沉不住气,拔出长剑道。 「小姑娘别急,谁说……我只有一个人?」怠惰手中暗红色长剑无鞘,在空中转了转,突然一种极为压迫的气息传来。 血气冲天! 第十八章 三声 天被染红,很暗很黑很深,淡淡的甜腥味瀰漫在空气中。 数以千计的血色蝙蝠在空中舞动,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很意外,是不是?清朝以后,武术式微,却也不像如今只剩华山武当两派,哦不,到时候便都没有了!」怠惰舔了舔嘴唇。 「蝙蝠?」墨如玉退了一步,手中长剑脱手。 「是啊!你也知道。这是皇给我的血蝙蝠,吸人血,抽骨髓,嘴上、爪上皆附有剧毒,会让你们全身溃烂,那可是蚀心般的疼痛呢!」怠惰打了个哈欠,补充道:「皇说我太懒惰了!才把牠们给了我,让我轻松些,希望不要死太多隻啊!他们可都是我的宝贝啊!」 柳夜鐘心思敏捷,怒道:「各大派不见人影,是不是你搞的鬼!」 「小娃儿很聪明嘛!不错,都是我这血蝙蝠的功劳,不过啊!身为主人,牠们会将最好的留给我享用,嘖嘖嘖,峨嵋派的女娃儿滋味很好哇!细皮嫩肉的。少林秃驴则差多了。诸位要不要试试?」怠惰轻笑道。 白清裳被这话吓得花容失色,下意识地躲到墨如玉身后,他俩是使两仪剑法的伙伴,感情深厚。 王寻剑手中仗剑,掐了个剑诀,说道:「清裳、如玉,你俩先跑。江霄、青洋你俩跟上。师兄和师父替你们拦着。」 「华山有四名剑,冬青、风吟、晚花、夜星,今日我便见识见识!」怠惰笑道。 「不会让你失望!」张继衣长剑出鞘,长剑通体深蓝,上面刻着如星辰般的暗纹,剑锋如月般寒冷,剑长四尺,还比其师父之「冬青」长上二寸,剑上异彩涌动,彷彿真正的星空夜穹,自是「夜星」无疑,他深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只要击杀了这名为怠惰的怪人,那群血蝙蝠没了主人,自然不成气候。 「有趣。」怠惰最令人不安的地方便是这边姿态,明明如此俊秀优雅,但又好像是一柄无鞘长剑,处处可见其锋芒。 张继衣虽然抢攻,但心神未乱,夜星剑割破空气,透出阵阵冷冽杀意,先是一招「风虎」,长剑直劈,乍看之下虽不合剑理,但一旁叶枫桥手中长剑微颤,从下方往上撩起,正是一招「云龙」,两人相辅相成,另有一番功夫! 「这就是两仪剑法?有意思,你们放心!只要不跑,我是不会放血蝙蝠的。」怠惰退了一步,还了一招峨嵋派的「拨云见日」,盪开了两人攻势。 「峨嵋派的天云剑法?」柳夜鐘惊道。 「师父您老人家不出手吗?」江霄同时急道。 「静观其变。」王寻剑凝神注视着三人。 张继衣纵身飞起,长剑划个半圆,一记「双龙戏珠」,垂直从上而下,往怠惰背后刺去。 同时叶枫桥长剑直刺,速度飞快,此招便叫「一马当先」! 「不错,你们接着这招『缕月裁云』!」怠惰微微一笑,此招是峨嵋天云剑法的极诣,极难使出,且出招无论是角度、力道,皆需精细无比的推算,如下棋一般,已把对手后来的举动都计算在内。 这剑看似不快,轻飘飘的,几乎没什么力道。 「不好!」王寻剑轻喝一声,如风一般衝出,他猛一吐气,几綹灰色长鬚随风摆动,刃身泛着淡青光华的「冬青剑」一晃,泝起流光,疾取站在后方的怠惰。 剑锋未至,一波波强横剑气已然传来。 「来得及吗?」怠惰不屑地说道,王寻剑那声喊叫,听在他耳里,反使他心中闪出杀意。 「鐺!」三声金属撞击声,几乎同时,盪漾在空气中。 第一声,怠惰长剑轻挑,刺中张继衣右掌,夜星剑落地。 第二声,叶枫桥长剑刺来,怠惰一跃而起,同时长剑发力急下,从叶枫桥头顶斩落,剑落、身死。 第三声,王寻剑身影飞来,两剑相交。 这一切,都在电光石火间发生。 「你连自己的弟子都救不了,还想做甚?」怠惰脚步连退,呼出一口残气,露出那一贯的微笑,言语却透着一抹恶毒。 「继衣,你没事吧?」王寻剑不理,转头朝张继衣问道。 「有事。」怠惰代答道,只见张继衣双眼忽地突出,眼中口中溢出黑血,口中还发出似人似兽的低吼声,王寻剑只见他身子一软,双膝一弯,缓缓倒在地上,双腿抽了抽,便再也不动了。 怠惰轻嘶一声,接着笑道:「好凄惨!好恶毒!」 王寻剑怒极,脸上涨紫,袖袍鼓起。 怠惰则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可以出手了。当然,也可以献上你的脖子,相信皇很愿意让你们成为血族的一员。」他顿了顿话声,朝后方一眾惊恐的华山弟子柔柔地说道:「谁想成为血族啊?我可以饶你们不死喔!」见没有人回应,怠惰有些无奈,接道:「你们在迟疑什么呢?就算你们师父可以将我击杀于此那又如何?你们逃得过血蝙蝠吗?」 柳夜鐘见年龄比自己小的师弟们有些意动,喝道:「难道你们不相信师父吗?还是很想成为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妖怪?」 随着话声一落,王寻剑猝然出手! 「小娃娃,我可不是妖怪啊!不过没什么关係的。」怠惰摇了摇头说道,他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步步为营,血色剑尖如针尖那般细小,和王寻剑的大片剑光形成强烈的对比,但说也奇怪,两人却迟迟分不出胜负。 王寻剑借气生劲,手中长剑如灵蛇一般扭动,他向前踏了一步,右掌猛缩,剑身随之一偏,改变成从中路刺出,挟着嗤嗤的破空声,直取怠惰胸腹。 怠惰不愿硬挡,一套「崆峒飞花剑」运使开来,此套剑法只用剑尖进击,攻势绵密迅疾,劲力不强,但要防御却是极难,还夹杂着许多虚招佯攻,节奏错乱,飘忽不定。 王寻剑眼前血光大盛,他只得连退数步,脚下踏起「飞燕回翔」,手中冬青剑化为一竿秀丽的青玉枝儿般,在剑风中鼓盪弹动,在空中激起大圈剑花。 岁寒三剑中极高境界,二剑合一「竹摆梅」! 「原来梅剑是这样用的啊!那还是挺厉害的,喔,对了!你前面那招使得不错,叫什么名字啊?看着气势,是朝阳剑法里头的『紫气东来』吧……」怠惰神色自若地讲着废话,好像一个观战者似的,一旁华山弟子有意帮忙,却碍于血蝙蝠的杀伤力而迟迟不敢出手。 他们就如陷入了一池泥浆的漩涡里,全身感受到一股不断加强的无形压力。 慢慢的陷落…… 第十九章 不信 「鐺!」长剑再度相交,王寻剑胸口气息一阵紊乱,身为一代掌门,自然深知华山派武道之根本,便是以气息带动剑招,随着一阵短暂的吸吐,气息重归平稳,手中长剑发出一声剑吟,他下腹一紧,气劲贯彻全身,长剑直刺,不带任何花俏的技法,却使人不敢直攖其锋。 两人之间不过六尺,怠惰也没想到这剑如此猛烈,事实上,他根本没有预料到王寻剑还有馀力出剑,背后双翅猛然生出,破碎上衣,急急向后飞去。 长剑入体! 怠惰闷哼一声,左手死死抓住,舔了舔沾满鲜血的双唇,说道:「看来……是我小覷你了,咳咳。」随后,轻咳了几声。 王寻剑此刻也不好受,刚刚拼尽全力使出的那招「破釜沉舟」虽然威力极大,但随之而来的反噬也不是过家家的,全身经脉紧绷的痛楚让他冷汗直冒,全身彷彿被撕开一样。 怠惰朝王寻剑一笑,虚弱地说道:「呵呵……但你不能改变什么。」闻言,王寻剑瞳孔一缩,只见怠惰缓缓抬起右手,长剑一划,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在地上翻滚,眼睛瞪得老大,双目之中满是不甘和悲痛。 不甘的是,他竟然就这样被一个血族给杀死了,而且还不是输在招式;悲痛的是,他没有办法保护弟子们了,再也没有了…… 忽然,他眼前一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怠惰退了一步,王寻剑原先挺拔的躯体倒在地上,拔出胸口冬青剑,深深吸了口气,仍可感受到肺叶传来的剧痛。 怠惰收起翅膀,吐了口瘀血,苦笑道:「玩大了啊!还好是有惊无险。」说完转过头去,朝剩下几人问道:「你们还要……负隅顽抗吗?」 柳夜鐘悲喝一声,长剑脱手,突然爆发出极为强劲的力量,。 怠惰右手一挥,格开飞来的长剑,同时无数血蝙蝠飞过,随着长剑落地的清脆声响,柳夜鐘化为一地血水。 「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怠惰沉声接道:「臣服,或死,那俩长一样的先来吧!」 洛晓风、洛残月两人对视一眼,拔出长剑。 怠惰打了个哈欠,胸口微疼,仍是笑道:「这一次,我不会留手。」他指了指在他身旁飞舞的血蝙蝠。 洛家兄弟惨然一笑,横过长剑,在自己颈中一割,鲜血迸溅,两人登时毙命。 「你杀我堂兄,害我师父,逼死我二位师兄,此仇不报,誓不为人。结阵!」叶寒山怒喝一声。 馀下八人勉为其难结了个八卦阵,却没什么作用,几乎构不成任何威胁。 「算了,和你们这群死心眼的娃儿讲话真是麻烦,都去吧!」怠惰长剑隔空一挥,血蝙蝠便如同发疯似的朝华山眾人飞去。 后面的事,无须多言…… 怠惰蹲下身来,拾起冬青、夜星两剑,接着将两柄剑鞘一同带起,随后站起身来。 「晚花、风吟……算了,让愤怒他们处理,好睏,回去睡个三天好了。」怠惰转身,带着血蝙蝠走了。 沐騫离有些心神不寧。 很奇怪,平时他总嫌师兄弟们在群组里面只会说些没什么营养的话,闹腾到三更半夜不睡觉,可是,一整天,他们没有任何对话,很安静。 太安静了! 沐騫离右眼皮一直跳,古话有云:「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他本是不信的,可一瞬间,心脏好像陷入失重状态一般,满满的失落跟紧张感充盈,不祥的预感围绕在心头,使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乱。 没人在家,沐騫离带着风吟剑,独自一人走到庭中,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做,走了出来,又走了回去,来回踱步着。 「你在做什么?」一道微带悲意的声音响起。 「林叔叔。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安倍哥哥他们呢?」沐騫离应道。 「他们临时有事,回日本了!应该快到机场了。」林圳顿了数秒,接道:「孩子,你听着,不要激动,听我说完。」 沐騫离双手微颤,强自平静下来,说道:「你说。」 林圳微微一愣,问道:「你知道了?」 沐騫离摇了摇头,接道:「我不知道?」 林圳还在斟酌着怎么开口,一旁林芯芯却抢道:「我们知道各大派失踪的原因了!然后……你师父他们死了,全死了,死在血族长老的手里,无一生还。」话说的很清楚、很明白,一字一句镶入沐騫离满是创口的心中。 沐騫离摇了摇头,退了数步,说道:「我不信。你开什么国际玩笑?林叔叔,这是玩笑对吧?你们不要吓我……」说道此处,猛然拔出长剑,抵着林芯芯的咽喉,吼道:「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对吧?」握着剑的手狂颤,双目猩红。 林芯芯咽喉处传来一阵凉意,她仍是不急不徐地说道:「孩子,我没有骗你。」 沐騫离狂吼一声,将长剑摔在地上,连连退了数步,蹲在地上,抱着头,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口中不断喃喃道:「我没有家人了,我没有家人了……」 林圳不忍,朝沐騫离脑后挥了一掌,沐騫离便晕了过去。 此时,安倍桐吾和伊藤久之逢坐在计程车上,正在前往机场。 「桐吾,怎么办,中国隐藏了两位血族长老,而我们完全没有发现,那京都和东京也很危险啊!」伊藤久之说道,安倍桐吾早早佈下了幻术,因此司机只能看见睡着的两名乘客。 「知。」安倍桐吾轻轻笑了笑。 伊藤久之知道再怎么焦急也没有用,只能靠着窗户,无聊地看着外面的风景。 安倍桐吾则是靠着椅背,打着盹。 「停车!快停车!」急促的声音吵醒了刚睡着不久的安倍,桐吾,安倍桐吾二话不说,解了幻术,司机才听到伊藤久之的声音,在路旁停了下来。 刚停下不到两秒,伊藤久之便如离弦之箭般衝了出去,不过须臾就不见人影。 安倍桐吾苦笑,跟司机说了个「等」字。 果然,伊藤久之不到十分鐘便回来了,手中提着一个小姑娘,背后带着一约莫四尺长的布包。 「她?」安倍桐吾问道。 「只有我们两个时,你可不可以讲日文?言归正传,这是騫离那小同门,刚刚恰好看见,便把她抓了过来,你不知道这姑娘多顽皮,鬼点子很多啊!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她带过来。」 「哼!」少女娇喝一声。 「果?」安倍一笑,朝伊藤久之问道。 「我说带她去找騫离,她就不反抗了。」伊藤久之说道。 少女脸上一红,说道:「没办法,我便要看看那不成器的师兄在做些什么,省得他惹事。」 「上车吧,司机大哥!劳烦回头了,这是地址。」伊藤久之笑道,前半句是对少女说的,后半句则是对司机说的,说着拿出了手机,给司机看了看地址。 「瞧你们模样口音,都不是本地人吧?」司机笑着说道。 「嗯。」伊藤久之应了一声,旋即朝少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你猜。」少女不欲回答。 安倍桐吾只是笑笑,也不说话。 伊藤久之自讨没趣,却又不敢说出其师父遇害的事实,而少女反倒被激起了好奇心,主动问道:「这位哥哥,你的头发是染的还是本来就这样?」 「本。」安倍桐吾这样说道。 少女声音顿时小了几分,问道:「我师兄他还好吗?」 安倍桐吾眨了眨眼,答道:「非。」 「他怎么了?」少女赶忙问道,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补充了一句:「我没有关心他,只是怕他牵连到无辜的人。」 「他不好,刚刚昏了过去。」伊藤久之说道。 「为什么?」 「你猜。」 第二十章 束缚 不过多久,伊藤久之便领着少女到了林圳家门前。 「这一次我们真的要回京都了,你们保重。」伊藤久之说道。 「桐吾不是掌握了空间吗?让他开个任意门,这样多快啊!」林圳玩笑道。 「不能妄言掌握空间,而且这样能量耗损太大了,还无法直接回到家,你莫要忘了,桐吾可是另外开了个空间的。」伊藤久之答道道。 「京都可是你们的地盘,怕什么?」林圳奇道。 「不好说。」伊藤久之沉吟了片刻,接道:「总之,你好好照顾騫离和这小姑娘吧!我们去了!」说完跟着安倍桐吾转身走了。 安倍桐吾他们前脚刚走,少女便朝林圳问道:「我师兄呢?」 林圳蹲了下来,说道:「孩子,你的师父,他们……被血族给杀了。知道吗?」 少女不信,骂道:「你好烦啊!你怎么咒我师父、师兄他们。」嘴上兀自不服,心下却有些怯懦。 「你去问你师兄吧!他在楼上。」林圳不想多说什么,毕竟这种事,对任何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来说,都是难以抹灭的痛。 少女突然吼道:「你们放什么……哼!」她顿了一下,自觉馀下那字不雅,怒哼一声便跑了上楼。 「芯芯,你跟去看看。」林圳吩咐道。 林芯芯依言去了,林圳在院中站了片刻,拨通了电话。 「喂。」对面那人沉声道。 「我要血族的所有资料,尤其是血皇的!」林圳突然说道。 对面那人沉吟了一下,说道:「之前便和你说过了,二十多年前血皇出世,嗯,确切来说,是二十八年前左右,三年,吸血鬼十三氏族统一承认血皇、五年,兽族臣服、十年、教廷覆灭,这些都是同时进行的,也就是说,教廷覆灭是十七年前的事,接着,四个月前,西藏密宗、印度佛门同时沦陷,中国的事你也知道了,而根据这几日的情报来看,英国应该也出事了。」 「英国?这不可能!」林圳不信。 「你以为英国很安全吗?想想你爸是怎么死的?」那人轻声道,不带一丝感情。 林圳沉默,只听对面那人续道:「不过你可以放宽心,血皇没有再度出世,我想,当年对上教皇恐怕让他受了极为严重的伤,但他手下的七长老倒是活跃,安倍桐吾一个人应该可以击杀一人、同时缠住两人,拉上伊藤久之基本上可以处理两个,所以日本的情况不用太过担心,至于台湾很小,血族应该不会太过在意。」 「最后,嫉妒、贪婪两人位在英国,色慾、傲慢、愤怒三人行踪不明,不是在台湾便是在日本,暴食及怠惰人在中国,可以确定,美洲非洲没有强者,但血族眾多。」说完便掛了电话。 「我们老大?」林芯芯问道。 「对,你怎么下来了?」林圳答道。 「騫离醒了,把事实全都告诉烟儿,现在烟儿在哭,騫离反而在安慰她呢!」林芯芯说道。 「烟儿?」林圳问道。 「那姑娘叫蓝玉烟,騫离叫她烟儿。我便跟着这样叫啦!」林芯芯答道。 「芯芯,还好你回来了。」林圳看着林芯芯,突然说道。 「没事,我之前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剑桥那儿,英国那么安全,我想帮你找找当初害了舅舅的那群血族,我还会回去的!」林芯芯虽不知林圳为何突然真情流露,但仍坚定地说道。 「不要回去了!」林圳左手在她口上一掩,抢道。 「为什么?你一直希望……」林芯芯仍想反驳,林圳却再度按住她的嘴唇,说道:「英国沦陷,而我爸妈也活转不来了。所以,不要再冒险。」 「不,你错了。」林芯芯冷冷说道,接着续道:「当我知道我是种子的那一刻,我的人生馀下的每一秒,都是冒险。」 「对我们来说,种子是一种束缚。」林圳叹道。 「可是,总比一无所知被玩弄在股掌间要强!」林芯芯反驳道。 「像小雨那样不好吗?」林圳答道。 「说真的,如果可以选择一无所知,真的很好,但那是建构在有人为你遮风挡雨的情况下,而当我知道事实的那刻起,我便失去选择的权利,因为在我面前只有一条路,无论凶险,都必须走下去。」沐騫离如轻烟般出现,插入两人话题。 「你想报仇?」林圳问道。 「想,但不奢望。但血族……我日后见一个,杀一个!」沐騫离意外平静地答道,他眼框微红,头发凌乱,有如狮子鬃毛一般,少了少年人的朝气,整个人看起来昏昏沉沉的,想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你能想开就好,对了,烟儿怎么样了?」林圳问道,林芯芯连忙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哭了,累了,睡了。」沐騫离无所谓地答道。 「其实,如果不是她,我恐怕真的会朝自己刺上一剑。」沐騫离转移话题,不自觉微微笑着,勾起的嘴角包含着很多情绪。 「好好休息吧,不要回中国了,什么手续、费用、国籍等杂七杂八的问题,我都会让人处理好的。」林圳摆了摆手,自个儿走回屋内。 「靠你那有名无实的珠宝店吗?」林芯芯笑道,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合时宜,赶忙闭上了嘴。 「芯芯姐不用担心,我没事了。」沐騫离见林芯芯如此作态,已知其意,连忙笑道。 「是为了烟儿吧?你真的对她很好呢!但騫离,不要将悲伤憋在心里,我们永远都会做你最坚实的后盾。」林芯芯同时跟着两人进到屋内,觅了个位子坐了。 「总觉得你是拿广告台词来搪塞,这听起来怪像的啊!烟儿已经很难过了,我不能让她更难过倒是不假。作为师兄,应该的。」沐騫离强笑道,说到师兄二字,不禁想起了死去的师兄弟们,更觉鼻酸。 「我还是上去陪着她吧。」言及此处,沐騫离不愿多待,双足一点,便飘然上楼去了。 「我觉得有戏啊!」林芯芯见沐騫离走了,对林圳笑道。 「人家师父尸骨未寒,你却想着凑合两人?」林圳笑骂道。 「这叫精神寄託。」 「说不过你,你有这间工夫还不如找小祈他们。」 「说到这里,他们是谁先喜欢谁?」 「我看应该是小祈先的,不过小雨比较直白些。」 「我看祈苍这人就是个闷葫芦,让他主动是别想的。」 在短暂的交心之后,林圳表兄妹俩便开始进行了无聊的八卦。 楼上,沐騫离看着入睡的蓝玉烟,心中思绪起伏,不能平静。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林圳当然会有办法,可现在被毁灭的是华山,是他的根,是他十六年岁月中唯一的亲人、朋友。 「而没了华山派……我和她之间,还有什么联系?」沐騫离暗忖道。 在他看来,日后只会有一个结局: 孑然一身。 第二十一章 跟踪 霍祈苍坐在书桌前,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发呆。 他心中有个很诡异的想法,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人一直在周围盯着他看,他已经在四周绕了好多此了,一无所获。 看了看墙上时鐘,七点出头,冬天的七点鐘,对血族来说已经足够黑暗,就算他他有恃无恐,却也不该出门的,但他却觉得有什么事一定要做,那是一种直觉,他也说不上来,抓了外套胡乱披上便走了出去。 刚出房门,迎面走来一人,霍祈苍连忙停下,问道:「妈,你找我?」 楚仪安微笑着说道:「小雨打电话给我,说你不接电话,你俩怎么了吗?」 霍祈苍一愣,答道:「没什么,我出去散散步,一会儿回来。」说完直接跑了开去。 霍祈苍走出家门,深深吸了口气,紧张感意外地涌现。 寒芒一闪,冰蓝匕首握在他手上,随后又马上消散在空气中。 「是不是因为血族,让自己因为一点小事便疑神疑鬼的。」霍祈苍自嘲地想道,同时从社区旁绕了起来。 过了不久,他走到社区中央,那儿有个石头造景,是猫头鹰模样的,很具特色,霍祈苍看了看周围,背后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祈苍,你没事吧?刚刚瞧你的脸色好难看啊!」少女甜甜地关心从身后穿入霍祈苍耳中。 霍祈苍不敢回头,他在躲她,甚至刻意绕了路,可是她偏偏又找上门来。 「我很忙。」淡淡的声音答道。 「你最近天天在社区晃,是在找什么吗?」杨雨玥鍥而不捨地问道。 「你跟踪我。」霍祈苍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从来没有一次发现杨雨玥在身边,无论是几个月前在西门町,亦或是这几天,他没有一次发现。 乍听之下倒还合理,可仔细想来,霍祈苍身为种子,要发现一个普通人,岂不是易如反掌? 除非,杨雨玥体内的种子能量,逐渐觉醒!就现阶段来说,霍祈苍没有更好的解释。 思及此处,霍祈苍面色紧了紧,这时杨雨玥嗔道:「我没有跟踪你!就……就只是刚好。」 霍祈苍回头,和杨雨玥对视在一块儿,突然一道女子话声响起:「行了,你们小俩口果然来了!虽然打扰你们打情骂俏似乎不太礼貌,呵呵。」 闻言,杨雨玥娇美而略带靦腆的脸上泛起红晕,正要下意识地退后,霍祈苍反应更快,早拉着她往后跃去。 杨雨玥自身虽欲退后,但霍祈苍的作为却是她始料未及的,脚下猛一踉蹌,若不是霍祈苍紧紧拉着她手,恐怕便会摔在地上。 「你先跑。」霍祈苍放开了手。 杨雨玥忽感一阵强烈的失落感笼罩在自己心头,但仍是决定离开,忽然,「嗖!」的尖锐声响带着撕裂之声破空而来! 霍祈苍无暇多想,左手一挥,手中浮现如冰雹一般的暗器,他本身体格不差,却是没学过武功,只好藉着「攻敌所必究」的道理,一次朝对面女子射出无数颗冰雹。 女子轻哼一声,侧身避了过去,手中兵刃如蛇,盪开了无数冰雹。 而杨雨玥自然没有受伤,却是呆立在那儿不动,霍祈苍正想叫她,岂料对方猝然袭来,带起劲风强横异常,竟尔出不了声。 霍祈苍这才看清对方兵器,那是条暗银色的软鞭,三丈有馀,极难运使,眼前那女子却将其使得炉火纯青,可见实力不凡。 「血族长老,色慾。」那女子收起长鞭,显然浑没将两人放在心上。 「说起我的能力,如我代号一般,便是跟情有关,不过看在你们年纪尚小,我便不用幻术让你们做些出格事了!」色慾轻轻笑道。 霍祈苍无暇理会,问道:「你想做什么?」 色慾低笑数声,幽幽答道:「咯咯,你觉得我能做什么呀?」 霍祈苍心中一乱,对方既然不答,他也无法给出反应,见杨雨玥双目失神,呆愣愣地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不禁又是焦急、又是耽心。 色慾见霍祈苍方寸未乱,依旧对自己戒备至极,只是一门心思全飘在后方那女娃儿上了,于是试探着说道:「霍祈苍……是这个名字对吧?你可知道,我对你们也是仁至义尽,我可没向你父母下手,也没对你那小女朋友下身啊!」其实,并不是她不想,而是不愿多生事端,毕竟若引起骚动,想要将霍祈苍二人带走便困难许多。 「无须多说什么,可如今并非深夜,你就不怕被逮个正着?」霍祈苍心中一凛,仍佯作轻松地说道。 「看到我的人,并不可能活下来。」色慾笑答道。虽然她容顏颇为俏丽,但霍祈苍却下意识生出一抹厌恶。 「这么说来,你是要我们的命了?」霍祈苍明知故问,斜眼望去,但见漫天黑云忽现,遮满了半片苍穹,犹似张宣纸上泼满了浓厚地徽墨一般凝实,电光闪烁、晚风阴寒,对上眼前那皮笑肉不笑的脸孔,霍祈苍心中惊怖惶恐之情更增。 压抑、沉重、滞涩、鬱闷。 「你觉得我没那本事吗?」色慾说道,同时倏地窜出,直直往霍祈苍扑去。 霍祈苍见她前扑之势如虎般猛不可当,右手匕首一划,侧身往她手腕击去。但色慾不闪不避,右手使劲一沉,如风行电掣般拍过。肉掌虽尚未拍到,已有强风先至,颳得霍祈苍脸上生疼。 霍祈苍眼见抵挡不了,向后闪避又是极难,便反其道而行,一个筋斗往色慾方向翻将过去。 色慾先是一愣,那招看似来势汹涌,却仅是虚晃一招,她左足一点,背后双翼伸展,轻易地绕过了霍祈苍,便往杨雨玥飞去。 霍祈苍暗叫不好,却已太迟,情急之下匕首脱手,但他不是李寻欢,也发不出小李飞刀,匕首失准,在空中晃呀晃,便落在了地上。 霍祈苍脚下不缓,奔了过去,忽地传来一声厉啸,声音尖细刺耳,如深夜潜行的梦魘,却又依稀是杨雨玥声音,远远的送了出去。 昏厥。 第二十二章 泪眼 昏昏沉沉间,霍祈苍睁开了眼睛,眼中仍带着几分半梦半醒的朦胧,瞇着眼看向前方,软软地抬起双手,缓缓揉了揉眼睛。 「小……嘶!」他醒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猛然坐起,只觉头上忽然痛楚难当,彷若电殛般难受,忍不住轻嘶一声,彷彿被鬼魂压回了床上,将被黑白无常拉入地府。 「你还好吗?」儒雅的声音传来,霍祈苍见一名作书生装束的少年立于自己身前,少年年纪不大,似乎比自己还要小着几岁,身上散发着淡淡的书卷气,眼中似是被雾气绕住了般,带着种出尘而难以捕捉的悲伤气息。 他右手拄着长剑,左手手中捧着一杯香茶,茶水微凉,上方还氤氳着几缕茶烟,微笑着递了过来。 霍祈苍正欲道谢,然头痛欲裂,仍是说不出话,只得先接过了茶,抿了几口,方才问道:「你是?」 那少年自然便是沐騫离,他从容地笑笑,没了早先疯狂神态,接道:「华山沐騫离,奉林叔叔的吩咐前来。」说到华山二字,一时怀想起从前种种,有点黯然。 原来,昨晚林圳四人遭到愤怒和傲慢二人袭击,纵使落在下风却也不致落败,缠斗到晨曦出现,愤怒二人自知不可再拖,否则到的早上,力量大失,那可乖乖不得了!只好先行退走。 而后林圳连忙叫沐騫离携着蓝玉烟到霍祈苍这儿打探一番。 沐騫离到时天已大亮,同街坊邻居打探后便逕自敲了门,旁人虽见他俩奇装异服,倒也没有刁难,只道是小孩儿顽皮胡闹,便为其指了路。 而面对霍祈苍父母还算容易,沐騫离虽然年少,但身形高挑挺拔,偽装成其同学自然不难,至于身上袍服,仅用一句戏剧社轻轻带过。 而蓝玉烟经此大变,脸上稚气大脱,再加上身上衣饰本就是现代模样,杨书国自然不疑有他。 可进了门后,蓝玉烟那儿便有了很大问题,自从昨晚杨雨玥被其父母「捡」回来后,其实不过一会儿便醒转过来。可她不说话、不吃饭,像个雕像似的,若不是娇躯依然温热,口中依然浅浅的呼吸着,恐怕与死物毫无二致。 为此,杨书国可说是操碎了心,杨雨玥的母亲李丽珠更是没了主见。 相较霍祈苍家中的一片祥和,这儿根本乱成一锅粥。 响亮的门铃声响起,杨书国打开门来,眼前站着两人,霍祈苍倚在沐騫离身上,微微颤抖的手挥了挥,咧嘴笑道:「杨叔叔好!」 沐騫离剑不离身,背在身后,用洁白布条包起,两手专心一意地搀扶着霍祈苍。 「小祈啊!你们昨天遇到了什么呀?算了,这不重要。你去看看小雨,好吗?」杨书国问道,语气中带着焦急。 「正有此意。」霍祈苍朝杨书国说道,接着拍了拍沐騫离肩膀,说道:「我自己走吧!」霍祈苍其实已无大碍,只是腿脚处微微发疼,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痠麻感,他脚步最初虽是微乱,还是稳稳地走上二楼。 沐騫离待在一楼,随意瞥了瞥四周,见李丽珠似乎对霍祈苍有些怨气,便如实说道:「祈苍身上确实没什么伤,只是扭伤了腿,耳膜有些受损而已,或许比起你们女儿的问题轻了不少。但你们有没有想过?祈苍可没有让她出去,完全只是某人一厢情愿而已,身上也没有任何外伤,还有啊……算了,多说无益。」沐騫离在霍祈苍的话语中已大概知道昨日情形,他也不想说了,只有真实面对过,才知道那七位长老的实力如何强劲,若霍祈苍所言非虚,那他确实已拼尽全力。 可这,要怎么解释? 沐騫离本欲跟着上楼,但这时,蓝玉烟却走了下来,沐騫离立即顿下脚步,问道:「辛苦了,你还好吗?」 蓝玉烟翻了个白眼,说道:「你这几天就一直这句话,辛苦来辛苦去的,可以啦!我早就……没事了。」蓝玉烟原本微笑着,却突然转过身去,她不想让沐騫离再次看到自己脆弱的样子,可眼泪却如同水龙头般,止都止不住。 沐騫离虽看不着她脸,但蓝玉烟那微微抽动的肩膀却又如何隐藏的住?沐騫离伸出右手,想抱,却又不敢,硬生生顿在半空中。 「木头!」过了数秒,蓝玉烟突然娇骂一声,掩面跑了出去。 「哎?」沐騫离连忙追了出去速度令人咋舌,还不忘掩上屋门,留下错愕无比的杨书国夫妇。 一切,宛若定格。仅有少女的啜泣声在空中回响。 泪眼,两双。 杨雨玥蜷缩在床角,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自己腿上,霍祈苍坐在旁边不发一语。 「小雨?」约莫三分鐘左右,霍祈苍打破了沉默。 杨雨玥没有应声。 「你在生我的气?」见杨雨玥不答,霍祈苍也不生气,追问道。 杨雨玥这时有了反应,拿过霍祈苍一旁的猫熊玩偶,紧紧将其抱着,下巴贴在玩偶头上,霍祈苍这才看见她的面颊,只见她眼睛跟鼻子都红红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发丝凌乱,不知是被汗水还是泪水黏在了额前,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霍祈苍靠了过去,轻轻从一旁抱住杨雨玥,杨雨玥终于说出了话:「呜呜呜,你不要碰我!我讨厌你。你走开,我不要见你,到时候你会死的!」她轻轻挣扎着,嘴中说着胡话,豆大的眼泪如断线珍珠般落下。杨雨玥闭上眼睛,紧咬下唇,想压抑,但眼泪却流得更快了。 「死什么死?你是不是傻?」霍祈苍柔声说道,他这次没有顺她的意,双手如金箍般搂得很紧,任凭杨雨玥怎么扭动、挣扎,他终究是一动也不动。 霍祈苍不欲问她昨晚的事,可细细回想,两人还能坐在这儿实在,而此刻感应下来,杨雨玥体内的那股能量越发诡异,甚至让他生出了一种厌恶,想要将那股能量彻底根除。那种诡异,是与世界格格不入的诡异;那种厌恶,是打从心底的厌恶。 心中想法如此,令霍祈苍下意识地抗拒、恐惧。 这时,杨雨玥突然说道:「你松一点,很闷。我不生气了。」杨雨玥哭了一会儿,逐渐平静下来,也不挣扎,就静静躺在他怀里,时不时蹭一下他的胸口。 「那昨天晚上的事?」霍祈苍小心翼翼地问道。 「世界上本就有很多事情是不科学的,既然你不会害我,那我就相信你啦!」霍祈苍意想不到的是,杨雨玥只微微一笑,便轻易地接受了。 「最后,你可有听到啸声?」霍祈苍问道。 杨雨玥愣了数秒,尷尬一笑,说道:「当然有,但是后来我便晕过去啦!」 霍祈苍心下稍安,问道:「那你生我什么气呀?」 杨雨玥皱着眉头,嗔道:「要你管!我便是不高兴。」杨雨玥突然嘟着嘴,把霍祈苍退了出去,锁上门,不让他进来。 霍祈苍苦笑一声,却听得杨雨玥隔着门板柔声说道:「小祈,我很喜欢你呢!」纵使隔着门板,杨雨玥的脸也红的彷彿要滴出血来。 「所以,如果有来生,让我再喜欢你一次,好吗?」 「好。」 当时的霍祈苍,并不知道这句话包含着多少意思。 第二十三章 七枝蜡烛 风,高涨。 数道撕心裂肺而犹如杀猪般的惨叫划破长空而来,「啊、啊」地响着,一个女子在地上翻滚,尖啸道:「杀了我!快快杀了我,快打死我吧……」言语凄厉,一声高过一声,她浑身是血,伤口以极快的速度结痂,然后癒合,无限重复,那痛楚犹似有人以利刃在一刀刀刺到她身上。 那女子竟是色慾,只见她如今双翼断折,两眼暴凸,七孔流血,还发出似人似兽的低吼声,像极了当初张继衣的死状,实在狰狞异常,本来以她这等武技高强之士,便是真有利刃加身,也决不致如此狼狈不堪,只听她「呀…呀…」呼了几声,尖声道:「快动手,你们别瞎忙了,救不了我了,是我自作孽……」 关于色慾失败一事,愤怒很是诧异,正欲相询,色慾却猝然浑身抽搐,不过半盏茶时间,便成了这般模样。 两人有心相助,却苦无良策。 愤怒摇摇头,心一横,低声唸道:「保重。」右手猛挥,把色慾拍死在地上,这位恶贯满盈的血族长老,就这样去见了撒旦。 「这莫非是血毒?怠惰那傢伙跑来台湾了?」傲慢歪头看了看,问道。 「不是。」愤怒沉声答道。摊开右掌,只见上方染上色慾黑血,黑血模样可怖,如蛆虫一般扭动。 「这?」傲慢惊道。 「这是咒,血咒。」愤怒答道,眸色渐深。 傲慢道:「我不懂。」 愤怒解释道:「血咒是一种奇怪的咒法,咒法这玩意儿几年前咱们在日本有见识过的。」 傲慢恍然,续问道:「是啊!那又如何?」 愤怒左掌一斩,右手手掌便落在地上,而上头的黑血则渗透进去,只见那隻手掌先是溃烂,再是癒合,生生不息地重复着。 傲慢倒吸一口凉气,这位杀人不眨眼的血族长老,在艺成之后首次尝到了恐惧的滋味。 愤怒神色不变,右手一抖,那隻右掌便生长了回来,他接着说道:「这是先天血咒,并非旁人所施,而是刻在咱们全身上下的骨子里的。你想想,不能忘的。」 傲慢奇道:「刻在骨里的?血咒?啊呦!我知道了……」 「弒君!」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说道。 荷兰,阿姆斯特丹。 阿姆斯特丹,荷兰首都,许多人说,那是一座奇特的城市,而它,自然魅力非凡。 遍地的鬱金香、美丽的建筑、古老的风车,它们共同勾勒出清新非常的画卷,鹅卵石街道上,游客愜意地游赏着,在这儿,与水共存便是他们的生存方式,城中桥樑阡陌,河渠纵横,如蜘蛛网似的。 而从空中鸟瞰下来,波光瀲灩,如丝帕,似玉带,像轻纱,烟霞笼罩,飘緲如梦,好像脱离了现实一般,更似是诗人的痴迷茫然。望不清,看不明,如诗如画,似真似假,彷彿给这拉上了一层屏风。 然而,谁都不知,这么个钟灵毓秀的处所,竟会是血族的大本营! 一道人影,隐藏其中。 男子闭着眼睛,他当然是血族,年纪约莫四十多岁,但身上没有尖牙、没有血味、没有翅膀,就连指甲都修剪地乾净整齐,眉清目秀,肤色惨白如纸,偏瘦的身材及稜角分明的脸庞更让他显得俊雅瀟洒,令人心中先存了七分好感。虽穿着一身过于老套的黑色斗篷,却丝毫不减其风采,但见到他的人,往往没有可以活到第二天的。 这里几乎什么也没有,只有七枝蜡烛在木桌上燃烧着,给原先毫无光明的斗室平添了几分光亮。 剎那间,一枝蜡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熄灭,男子猛然睁开双眼,左眼散着妖冶的红芒,右眼却是灰白色的,没有丝毫光彩。他歪着头,脸色铁青,望着桌上残存的六枝蜡烛,仔细端详了数秒,却又忽现喜态,激动地手舞足蹈。 「快十八年了,终于,你出现了!」他低声念叨着,语音嘶哑,手上不停,手指滑动间,在坚硬的花岗岩地板上留下数公分深的凹痕,凹陷处渐渐染上了血光。 男子跪坐在血光中央,身旁阴风惨惨,如地狱修罗的哭号,狂风骤起,天地晃荡。 当今之世,能引起如此动静的人,还能有谁? 恐怕……只有一「人」! 血皇! 杨雨玥躺在霍祈苍怀中,安安稳稳地打着盹儿,呼吸十分匀称,如小猫儿一般,手中抱紧玩偶,睡颜很是恬静。 霍祈苍也不敢动,生怕惊扰了怀中人儿,只好伸长了手,拉过一条毯子,温柔地披在少女身上,眼神中充满眷恋,那是从来不曾对旁人表现的。 杨雨玥眉头轻轻一皱,很快又舒展开来。 话说刚才沐騫离追了出去,过了好一段时间,却仍找不到蓝玉烟人影,心中大急,却也无计可施,无奈之下,只好折了回去。 没人将门锁上,因此沐騫离很轻易地走了进来,正要上楼,却听得杨书国轻声唤道:「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 沐騫离虽然耽心蓝玉烟,但面对长辈的问候,按从小在师门建立下来的观念,自是不会对其不敬,笑着说道:「在下姓沐,沐雨经霜的沐字,草字騫离,陶渊明有诗云:『忆我少壮时,无乐自欣豫。猛志逸四海,騫翮思远翥』,师父给我取这「騫」字,便是期许弟子日后能一展长才,离则是离开的离。字难写一些,不要见怪,伯父可以叫我騫离。」这话便像是早早背好的一般,一大串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竟毫无滞涩。 杨书国倒也不是胸无点墨的粗鄙之人,沐騫离虽文縐縐地说了不少,沟通起来却也不难,几经思量,心想既是小雨她们的同学,倒也不能怠慢了人家,何况瞧刚刚那模样,和小祈关係应该也是不差,称呼上自然不需太过生疏,于是讚道:「不愧是戏剧社的。说起话来就是不一样,还真有古代侠士的范儿!却不知你那师父是什么来头?」 沐騫离自知失言,随口应付道:「师父是我一个亲戚,学识渊博,咱们都管他叫师父。」 杨书国点点头,续道:「那騫离,你可知道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祈苍有和你说过吗?」 沐騫离斟酌着开口道:「恐怕是遇着歹徒了!也还好对方只欲劫财,见两人身上没钱也就放了他们,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对了!你们有报警吗?」 李丽珠抢道:「还没呢!」 沐騫离断言道:「那也不必报了,查不到的。」 李丽珠闻言,问道:「这是为何?」 杨书国则隐隐感觉到此事牵扯极深,追究下去也只是自找麻烦,他现在一心只记掛女儿安危,不想计较其他,便道:「不说这个,咱们还是想想现在小雨的状况如何吧?」 「还不错,已经睡下了。」霍祈苍出声道,躡手躡脚地下了楼。 李丽珠不太想见到霍祈苍,说道:「我睏了,上去休息会儿。」 杨书国挽留道:「还没吃午饭呢!」 李丽珠摇了摇头,说道:「我不饿,你们吃吧!」说完便逕自走回自己房间了。 霍祈苍见状,主动打了个圆场,笑道:「阿姨为了小雨恐怕也是一个晚上没睡好吧!还是赶快休息一下,别强撑着。」 沐騫离见霍祈苍昏迷了整晚,气色仍是不佳,苦笑着劝道:「你话说得好听,自己倒是睡啊!」 霍祈苍玩笑道:「这可不成,我好不容易出来,你怎么和我爸妈一样,都想把我绑在床上,我可不想那么早回去。」 「那你在下来做什么?回杨姑娘房里去睡啊!」沐騫离年纪较小,自觉叫她小雨有些彆扭,便胡乱说了个称呼。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归不妥,不怕我起色心吗?」 杨书国微笑道:「这倒是不怕的。」 「小雨已经睡了,咱们便不打扰她了,不然你们把沙发让给我唄。」霍祈苍訕笑道。 杨书国闻言一笑,便去安抚李丽珠了。 沐騫离见他如此,接道:「那我出去找找烟儿啊!」 霍祈苍闻言一笑,毛遂自荐道:「我和你去。」 沐騫离把他压到沙发上,说道:「你给我躺好。」 「嘎吱。」 两人未动,两道门,却在这时一同开啟。 第二十四章 月牙 两道开门声一同响起,霍祈苍两人也停止了动作。 霍祈苍看了看站在门外的蓝玉烟,笑道:「你们还挺有默契。」 「啪嗒啪嗒。」与此同时,短暂而急促的脚步声随着一道倩影从楼上直奔而来,速度不慢,却在霍祈苍身前硬生生止下了脚步。 「怎么啦!」见到来者,霍祈苍温声道,话音很是温柔,宛若哄着小婴孩的父亲。 杨雨玥沉默不语,霍祈苍见她眼睛比起原先更红,好似沾了血一般,脸上掛着泪痕,直直垂在颊边,显是再哭过了一次,容色苍白憔悴、不见分毫血色,心中甚是怜惜。 霍祈苍正要追问,此刻,杨雨玥向前走了一步,将霍祈苍两隻手臂连着腰间一同圈住,她身子微微发烫,一股幽香传入鼻尖,霍祈苍本欲相询,但见杨雨玥头埋在自己胸口,眼泪直冒,隔着外套都可感受到那股湿润。心中一软,便不发一语,只任由她抱着,不一会儿,霍祈苍胸前衣服便湿了一大片。 霍祈苍不明就里,只是柔声安慰。 沐騫离则眼巴巴地看着蓝玉烟,问道:「烟儿,你原谅我啦?」 「哼!谁要理你。」蓝玉烟嘴硬心软,还是朝沐騫离走了一步。 沐騫离见她朝自己走来,脸上微红,问道:「你也想要抱我一下吗?」 蓝玉烟本强行按耐下心中羞涩,正欲如此,而少女心事却被他一语道破,如何不让她又羞又恼?别过脸,不去睬他。 沐騫离见蓝玉烟侧脸如朝霞一般嫣红,也不知是愤怒还是害羞,赶忙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轻薄你的。」 「你倒说说,你怎么轻薄我了?」蓝玉烟闻言,心下更恼。 「呃,唔……那个……」沐騫离舌头如打结般,丝毫没有平时口齿便给、伶俐。 一旁霍祈苍看不下去,出言提醒道:「少说多做,言多必失。」 沐騫离顿时心领神会,却还是忍不住多嘴笑道:「说得好像我要找工作似的。」说完看了看霍祈苍面色不善,再看了看杨雨玥,突然发现自己二人着实有些碍眼。也不打扰,直接拉着蓝玉烟跑了出去。 霍祈苍望了眼外头,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朝杨雨玥问道:「所以怎么啦?现在可没有旁人了!」 杨雨玥沉默了好久,最后轻轻吐出两字:「没事。」 霍祈苍当然知道不可能没事,接道:「你不想说?」 杨雨玥仍没抬起脸来,摇了摇头,说道:「嗯,下星期我再告诉你。」 「这么神秘。」霍祈苍笑道。 「一星期后是什么日子?」杨雨玥不答,问道。 「你的生日。你觉得我会忘记?」霍祈苍反问道,随后挣开她的双手,轻轻拉着她走到厕所。 霍祈苍从架上拿起一条毛巾,浸了温水,小心翼翼地撩起她额前碎发,将她脸上眼泪擦拭乾净,忍不住责备道:「爱哭鬼,你是水做成的吗?你以后这样谁来照顾你啊?」虽是责备,语气却藏着无尽温柔。 霍祈苍见杨雨玥没有答话,便如摆弄洋娃娃一般,拉着杨雨玥去沙发坐好,自己也挨着她坐了下来。 「你生日后,不用多久就过年了!」霍祈苍说道。 「嗯。」 「期待吗?」 「还好。」 「你有没有想要什么?」 「没有。」 「……」 霍祈苍看出杨雨玥心事重重,丧失了以往青春活力,便也不强行拉着她聊天,想了想,便向杨书国告辞回家了。 临走前,霍祈苍对杨书国说道:「小雨心中有事,多和她聊聊,我准备回去被骂啦!」 杨书国微笑着应道:「你爸爸这人很明事理,你来看看小雨,那是心意。他不会苛责的。」 霍祈苍仰天打个哈哈,接道:「希望吧!杨叔叔,晚一会儿恐怕还是要见的。」说完转身便走。 果不其然,当晚,霍祈苍接到了杨书国的电话:「小祈,我们这儿不是没吃午餐吗?晚餐便准备的多了一些,来杨叔叔这吃顿饭吧!」话语间很是愉悦。 听到这里,霍祈苍便放宽心,欣然应允了。 还没到门口,便见杨雨玥在门口摇头晃脑的,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小雨!」霍祈苍唤了一声,杨雨玥见状,衝他一笑,拉着霍祈苍走了进去。 一顿饭吃得很是融洽,杨雨玥始终掛着笑容,还时不时给霍祈苍布菜,霍祈苍也是一般,两人口味相差不大,明明夹了一样的东西,却偏要送进别人碗里。 吃完饭后,霍祈苍也不急着回去。趁着杨雨玥和李丽珠在看电视时,小声地朝杨书国问道:「小雨没事了吧?后来你们聊了些什么?」 杨书国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答道:「自然没事,刚开始小雨和机器一样,可急死我了!幸好你们年轻人恢復的快,不过啊……」 「不过什么?」霍祈苍急道。 「瞧你急得。没什么,没什么。真的没什么。」杨书国顿了顿,随后笑着敷衍道,显然心情很好,哈哈大笑地走开了。 话虽如此,霍祈苍却暗暗留心,临走时,杨雨玥仍是笑瞇瞇的,两眼都弯成了月牙儿。 可细细看去,霍祈苍总觉得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瞳中,藏着一抹极深的悲痛。 霍祈苍那颗火烫烫的心,彷彿被吊了起来,吶吶想说些什么,终是出不了口。 「祈苍。」杨雨玥注意到霍祈苍目光,彷彿突然长大了好多岁般,淡笑着说道:「别乱想。我说过,到时候,将会有个答案。」 「或许……还会是结局呢!」杨雨玥最后一句话用细若蚊蚋的声音说道,连霍祈苍都没听清,眼带狡黠,彷彿月光下舞动的精灵。 而月光下,必是在黑夜中。 第二十五章 陌路 一个星期,眨眼而过。 杨雨玥躺在床上,心中思绪万千。 「你决定好了吗?」蛊惑人心的男子声音,从她耳边响起。 「你还活着?还有……要你管!」杨雨玥对着空气嚷嚷道,显然心情极差。 「其实,打从你出生那刻,就已经没有退路了。」苍茫的声音再度响起,语音飘忽不定,如同那晚秋的冷风一般的萧索。 「你好吵。」杨雨玥拿着枕头,死死捂住耳朵。 「你逃避也没有用,我承认,教皇的后手确实厉害,可那又如何,你明天就十八岁了,距离当初,也整整过了十八年。而我依然好端端地活着。」那道声音轻笑道。 「确实,但……你怎么知道,笑到最后的会是你?」 「你要知道,我现在拥有教皇留下的能量,也同时拥有你的记忆,你觉得你要如何取胜?用你那催动秘法转移而来的灵魂吗?」杨雨玥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言语间处处可见机锋。 「你被我潜移默化的影响而不自知,这便是我取胜的道。」声音很是自信。 「我跟你不一样。」杨雨玥肯定道。 「那又如何?」声音不屑地说道,随即接道:「就算我真的被你同化,你的本质……依然是我,你也不用妄想什么!告诉你,你虽然有着人类的躯壳,但你那男友可是种子,你觉得他会继续喜欢……」不等声音把话说完,杨雨玥抓起枕头,朝墙边砸了过去,吼道:「闭嘴!我不要听!」 他顿了下来,放缓声音续道:「孩子,你这样是不明智的,何苦为了一个不可能的……你说爱人也好,朋友也罢,他和你又有什么干係了?」 「不用你管。」杨雨玥怒道。 「呵呵,不然这样,你答应我了,来日,我不杀他。」声音笑道,事实上,他若融合了杨雨玥的灵魂,要对霍祈苍出手,已是极难,遑论将他击杀呢?因此,这个承诺,实在是没有丝毫用处。 可杨雨玥哪会知道?她迟疑道:「当真?」 声音见杨雨玥有动摇之意,答道:「那还有假的吗?如果你不依,到时候若我胜了,我第一个便是杀他。」 「你敢发誓不会骗我?」杨雨玥质问道。 「我当然赶发誓,但这誓言嘛……和狗屁一样,还是来下个血咒吧。」声音激动之下,竟爆了粗口。 杨雨玥娇喝道:「你给自己下了血咒,我自己不也遭殃。」 声音答道:「你下的去手?」语气间大有嘲弄之意。 杨雨玥俏脸飞红,连忙说道:「怎么可能?」 「那就来吧!」声音道。 杨雨玥咬破右手食指,在左掌上写了个「咒」字,微微发着暗红色的光芒,接着溶在杨雨玥掌心。 声音讽刺道:「对,我俩不一样,你还比我熟悉呢!」 杨雨玥接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孩子,你以个十七岁的小姑娘来说,你真的很厉害了,教皇那傢伙留下多少后手到现在我都还不清楚,但你有没有想过,你活在这世界上也没多少意思?」 「让我自杀?好让你夺取我的灵魂吗?若不是教皇把你锁在阿姆斯特丹,你恐怕早便把我杀了!那我岂不是顺了你的意?」 「不,虽说原本我确实是这样想的,但见到你后,我改变心意了。」声音默默道。 「你想做什么?」杨雨玥警戒地问道。 「夺舍。」声音淡淡道,丝毫不隐瞒自己心中想法。 「你莫不是疯了?你图个什么呀?」杨雨玥惊道。 「先不说我那身体不知能否脱困,你说人类好还是血族好?」声音不答,问道。 「当然是人类好!」杨雨玥说道。 「这不就得了!」声音轻笑道。 「你要怎么夺舍?」杨雨玥问道,话声随意。 「我可没打算驱除你的灵魂,事实上,我也做不到,所以,我只能将自我灵魂迁移到你的身体里,然后强行融合。」声音说道。 「唉。」杨雨玥幽幽叹了口气,眼泪又忍不又掉了下来,浑没了刚才波澜不惊的样子。 「小姑娘,我可没有怜香惜玉的习惯。」声音说道,带着那无视万物的淡然,却也不再出声。 杨雨玥好想霍祈苍,真的好想,他们六天没见了,但这次是杨雨玥躲着他。 事实上,杨雨玥躲着所有人。 毕竟,越是熟悉的人,越容易看出自己的异样。 而他……又怎么可能没有怀疑? 虽然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可她还能怎么办呢? 思及此处,杨雨玥又是害怕,又是庆幸。 害怕他恐惧自己、厌恶自己,可又庆幸于自己不会害了他。 人很肤浅,也很矛盾。 或许……两人终将陌路。 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睡,又睡不着,或许只是毫无用处地逃避,但杨雨玥真的不想面对,不想面对这个世界。 「只希望,留在他心中的,能是当初最美好的那个小雨,嗯……或许我还是太贪心了吧?」 杨雨玥自嘲地想道。 彻夜未眠。 霍祈苍尚未熄灯,心中凸凸直跳,没有丝毫睡意的眼睛死死盯着手机屏幕。 林圳发来讯息,说道:「小雨身上当初确实有种子能量,但我可说不定是不是属于她的,毕竟你的想法太过奇葩,还真没有人想到过。」 霍祈苍睡不着觉,半夜从床上爬了起来,问道:「小雨身上的种子能量,有没有可能是哪位大能留下的后手或是招数。」 于是,便有了上述答案。 他不懂杨雨玥为什么要躲着自己? 他不敢想。 一切,似乎都在往最坏的方向走去…… 霍祈苍安慰自己:「小雨一定是人类的,她躲着自己一定另有原因。」但这只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 其实,所有人都想到了一种可能,但…… 那太残酷。 可是,却没有人可以想出更好的解释。 杨雨玥的反常,眾人都看在眼里,林圳等人就是没有亲眼所见,也能从霍祈苍的话中略知一二,霍祈苍从来没有向她解释过这个世界的真实样貌,可她却什么都知道。她必是知道的,而且还知道不少,不然的话,两人之间的矛盾又从何谈起? 她在害怕,所以躲着自己。 无知者无畏,不错的,假如一无所知,那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问题来了,那她……又是怎么知道的?是谁告诉她的? 不是安倍桐吾、不是林圳、不是沐騫离……那还会有谁? 随着一个又一个问题,答案呼之欲出,如一块沉重无比的大石压在眾人胸口。 聪明人,往往不只一个。 长夜,难眠,不耐五更寒,窗外天色熹微。 天已大亮。 第二十六章 满月 霍祈苍整夜没睡,脸上却没留下什么痕跡,霍祈苍走出门来,盥洗后朝楚仪安问道:「妈,早餐。」 楚仪安笑着答道:「挺有精神。」 霍祈苍回道:「那必须的。」他知道,今天势必会有个答案,反而释然。 草草用过早餐,霍祈苍披上那几乎从不离身的白色外套,正要出门,却听霍朝信道:「小雨不见你,你自己看着办,不然你就只好等到晚上七点啦!」 关于四位家长的态度,基本上两位母亲处于观望态度,不反对也不支持,而两位父亲自幼感情深厚,自然也希望能延续到下一代,什么要是孩子都是男儿,那么让他们结为兄弟,倘若都是女儿,就结为姊妹,而若是一男一女,那就结为夫妻之类云云。 这可不是戏言,虽说很像小说中的情节,却是分毫不假的。 这也是为什么,杨雨玥从来没有遮掩对霍祈苍的感情,霍祈苍虽较为内敛,但对杨雨玥呵护之情也被所有人看在眼里,像这种两人避不见面的情况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家长们看似平和,实际上已经谈过好多遍了! 霍祈苍也不着急,笑道:「我去看看。」 到得杨雨玥家门前,杨书国自然不会阻拦,不过还是说道:「小雨现在不想见你,你就等到晚上吧!你们小俩口怎么吵架的?让叔叔我给你出个主意。」 霍祈苍苦笑道:「我哪敢啊?她自己躲我的。」 杨书国笑道:「你可是忘了小雨的礼物?两手空空就这样来了。」不过虽然如此问道,却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因为他知道霍祈苍一向对自家女儿的事十分上心。 霍祈苍吐了吐舌头,拍了拍口袋接道:「我怎么敢。」 杨书国一笑,问道:「你这次要送些什么?要不,先跟叔叔说说?」 霍祈苍脸色微红,接道:「这是惊喜,还是先保密吧!对了叔叔,我可以在你们这儿住一天吗?」 霍朝信夫妇长年出差,除了近两年较有间暇,不然霍祈苍倒是时常给杨书国照顾的,就 如乾儿子一般。 所以在杨雨玥家中,霍祈苍还真有个房间,和杨雨玥对着门的,大部分时间虽然空着,却也打扫的极为乾净。 杨书国爽朗地大笑道:「咱们什么关係?别说一天,你便是要住个一年都没人拦你。」 霍祈苍微笑道:「说定了啊!」 时间悄然流逝,夜幕低垂。 那让霍祈苍魂牵梦縈的人儿,从楼上盈盈走下,一身粉蓝色连身裙衬得她晶莹如玉的肌肤更是娇嫩白腻,走来步步生莲,眼含秋波,如清泉一般温柔,头上一个月形发夹,说不出的娇媚可爱。 「六天不见,姑娘愈发漂亮了!」霍祈苍笑道。 杨雨玥白了他一眼,咬了咬下唇,拉住他的手,说道:「你跟我来。」 说完,直直拉着霍祈苍跑到三楼阳台,阳台不大,恰恰足够容纳两人,一旁一排一米多的栏杆挡着。 「你拉我上来做什么呀?」霍祈苍问道。 杨雨玥噗哧一笑,接道:「你就没有东西送我?」 霍祈苍笑道:「如果我说没有呢?」 杨雨玥眼中闪过一丝落寞,说道:「那你以后也没机会啦!」 霍祈苍闻言先是一愣,随后接道:「你瞧瞧这是什么?」说着从口袋拿出了一个外表很普通的小盒子。 杨雨玥奇道:「盒子?」 霍祈苍不住失笑道:「哎!这不是让你打开吗?」说完却自己将盒子打开了。 只见内头静静地躺着一条很漂亮的宝石手鍊,手鍊上宝石温润,氤氳出安静与神秘的气息。上头一个小小的星形纯银吊坠掛着。 只听霍祈苍微笑道:「这是月长石,又称为月光石,传说中,月圆之夜时,正好佩戴月光石的话,就可以遇到好的情人。所以,月光石也叫做情人石。」 而今日,恰好满月。 天空早早输了湛蓝,温柔如玉的月光,如慈母般轻轻从背后拥抱着两人,淡淡的云雾笼罩了数抹玄异。 月儿则如盏明灯似的,高高斜掛在天边,洒落的银辉映出了万家灯火,甚是迷人。 杨雨玥眼中失神半晌,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很快便回过神来,陡然退了数步,空间不大,很快便没了后路,喊道:「你走开,你离我远一点。」 霍祈苍脸上笑意不减,自顾自地轻声说道:「你不喜欢吗?」他温柔地摩挲着吊坠,续道:「小雨,你瞧,上头还刻着字:『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很好看,是不是?」 杨雨玥如风中摇摆的梅花般立于阳台边缘,她续道:「说实话吧!我不收,是因为我不喜欢你!我一直在演戏。你再逼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你认为我会相信?理由呢?凡事要讲证据。」霍祈苍显然胸有成竹,逼问道。 杨雨玥不去理他,抬头看着天空,才勉强不让眼泪倾泻而出。 「你回答啊!」见杨雨玥不答,霍祈苍声音高了几分,隐然带着几分咄咄逼人。 「我……真的不喜欢你。」杨雨玥强自镇定,但话音微颤,明显带着哭腔。 霍祈苍突然衝出,一把拉住杨雨玥的手,猛力往后方摔去,杨雨玥脚下失衡,跌坐在地上。 「抱歉。」虽然阳台栏杆不矮,但霍祈苍仍是害怕杨雨玥真的跳了下去,他眼中掠过一抹心疼,却很快被收敛住,接着缓缓蹲下身来,续道:「是你不喜欢我,还是血族不能喜欢人类,不能喜欢种子。」他说的很轻、很慢,但一字一句都好像一把又一把的利刃,刨碎了杨雨玥的心。 杨雨玥心中大震,颤声问道:「你都知道了?」 霍祈苍摇了摇头,接道:「我猜的,果然猜得不错。唉,无论如何,你都不该瞒着我,我们总是要面对现实的。」说完不顾杨雨玥先前反对,将手鍊环在杨雨玥手腕上,随后站起身来。 杨雨玥呆了两秒,突然歇斯底里地拍打着霍祈苍肩膀,高声问道:「你不杀我,他们也会杀我!这是註定的悲剧!走到底,便是死路一条!你既然早就知道了,那你怎么……怎么还是愿意?」 霍祈苍温声笑道:「这叫『千金难买我愿意』,而且啊!鲁迅先生曾说:『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既然这样,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认为我们之间的感情是美好的,正因如此,我很开心。」 「而且,你若死了,我也不会独活。」霍祈苍信誓旦旦地说道。 「让你贫嘴,我和你说认真的。你才十七岁。你还有好长的路要走。」杨雨玥心中微甜,但仍沉着地说道。 霍祈苍接着笑道:「事实上,我还比你大个几月,所以我早便十八岁啦!你怎么忘了?还有,谁说你会死了?」同时将杨雨玥拥入怀中,力道比平时紧了许多。 杨雨玥顿了数秒,说道:「其实,我是血族,也是人类。」 霍祈苍原本打着守她一生不受伤害的算盘,无论旁人怎么看他俩,听她这样说,似乎还有转圜馀地,问道:「怎么说?」 杨雨玥便详细说了有关血皇的一切,包括教皇的后手等,皆毫无保留地全盘说出,霍祈苍闻言大惊,这件事情牵扯极大,如果洩漏出去,恐怕两人会在数天之间被一群疯狂的种子、兽族、妖族甚至是猎人之类碾成肉泥,这一点都不是夸饰。 「所以,小雨是血族的灵魂,人类的身体,而杨叔叔、杨叔母都是完完全全的人类……」霍祈苍正沉思间,杨雨玥突然凑到他眼前,脸上红了红,快速的在霍祈苍的唇上轻轻一吻。 她弯弯嘴角,抬了抬左手,露出那璀璨异常的月光石手鍊,笑道:「这算是……回礼。」 霍祈苍笑问道:「不是不喜欢我?」 杨雨玥吐了吐舌头,说道:「但是我喜欢手链呀!」 霍祈苍拍了拍外套,说道:「既然喜欢,那你以后天天带着,千万不可以拿下来。」 「好哇!我就带着。」杨雨玥娇憨一笑,不敢再看霍祈苍,跑下楼,跑得很快。 霍祈苍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心中不禁悵然若失。 古话有云:「柔情似水」,那果然不错,因为不管摊平还是握紧自己的掌心,那般美好都会悄悄流失在指缝间,看的,只不过能否留下一点水渍的温存而已。 霍祈苍心中有股预感,不管自己如何劝说,杨雨玥都铁了心要离开,他不知道她要去哪里,也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但,他会拼尽一切留住她,如果不能…… 那,他会拼尽一切去寻找,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直到找到为止。 意,已决。 第二十七章 不见 夜半三更,杨雨玥夜不能寐,一双美目盯着手上月光石手鍊,静静地回想着近日种种。 一星期前。 杨雨玥静静躺在霍祈苍怀中,不过半会儿便睡着了。 昏沉间,她好像看到了些什么: 记忆,如跑马灯般一一在眼前浮现。 可那是属于谁的?头好痛,彷彿被人用力撑开一般。 为什么? 也许,夜,曾经寂寥。 嘶吼、惊恐、血! 一眼间,歷尽沧桑。 她知道了血族,知道了种子,知道了那些不该被常人所知道的一切事物。 「我的孩子,不……另外一个我!你好。」温和的声音打着招呼,一口流利的中文,从一团黑雾中响起。 「你是谁?我在哪里?」杨雨玥机警地问道。 「我是就你。而你在自己的梦里。孩子,我只是运用了一些秘法,并不会伤害你。」声音主人笑道。 杨雨玥迟疑了半晌,说道:「我不相信你。」 「我没有要让你现在就相信,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太过艰难。不过,你可以当故事听听。声音主人拍了拍手,黑雾散去。 那是一位全身近乎透明的男子,身上穿着斗篷,眉清目秀,身上不经意间散发出久居高位的气息。 「血皇!」杨雨玥下意识喊道。 「不错,你已经开始接受了。」男子,也就是血皇,讚许道。 「谁接受了!」杨雨玥喊道。 血皇飘到杨雨玥身侧,说道:「你会害怕,会抗拒,代表你相信。」 「你……」杨雨玥正想反驳,血皇右手一挥,她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好多了。」血皇优雅一笑,续道:「刚刚给你看的那些是自我出世后,最接近死亡的几次,记忆犹新,是不是?」 杨雨玥并不否认,她确实对于那些画面有一种异样的……感同身受?当然,否认也没有用。 血皇见杨雨玥不发一语,恍然道:「是了!你被我下了禁言咒,说不了话啊!来,继续。」 「十七年前,我带着一眾吸血鬼在半夜攻入了梵蒂冈宗座宫,将当代教皇就地格杀。当然,一半人是不会知道的,因为我们很快便找了个人偽装,直至他退位都没有被发现。」 「不过教皇那傢伙,嘿,你猜怎么着?他在死前拼尽一切力量,送了一道光到我身上。」 「那道光很温暖、很舒服,但从教皇身上射出来的哪还有什么好东西?于是,为防多有变故,我用最快的速度飞回了阿姆斯特丹。」 「结果,在那里,我遭到了教庭馀孽的袭杀,后来方晓原来教皇自知难逃一死,便早早在欧洲佈下了层层后手。」 「那道光束不知道带着什么能量,竟然强行剥离我一半的灵魂,并留下一道强横至极的光属性秘法,将我束缚在原地,一束缚便是十八年,直至今日,仍没有松脱的跡象。」 「于是,我那污浊的灵魂……呵呵,这样形容倒也贴切,便被教皇留下的秘法给带了老远,我无力追赶,而教皇的能量和我的灵魂,都是我手下七长老无法抵抗的。」 「至于为什么会到你身上……」血皇顿了顿,忽然拍了杨雨玥肩头,笑道:「恐怕,这就是命吧」 杨雨玥适才被血皇这么一拍,突然能够说话,先是呼了口气,接着哭喊道:「你为什么要将那些不属于我的记忆强行加到我身上?」说着发疯似的想扯自己头发,却忽然不能动了。 血皇微微一笑,续道:「孩子,我不会让你伤害自己。」 杨雨玥想挣扎,却动不了分毫,眼角含泪,强烈的头痛使她几欲昏去。 「头很疼吗?孩子,你只需要接受。接受它。你其实已经相信了,为什么不面对现实呢?」男子手指转了转,黑雾浮现,凝结成一张椅子。 杨雨玥问道:「我不信!不然你说你要怎么证明?」 血皇摇了摇头,眼中透这不该属于他的怜悯:「自欺欺人而已。」伸出右手,握住杨雨玥肩头。 杨雨玥只见血皇的的手融入身体,自己却没有感到任何一丝排斥,只见他笑道:「你瞧,你不排斥我,我也不排斥你,啊!」血皇话说到一半,惊叫一声,倏忽退了数步,身上冒着黑烟,如被灼伤一般。 「教皇!你都死了十八年还要找我麻烦!」血皇深深吐了口气,轻声唸道,直直瞪着杨雨玥肩头上的白色十字架符文。 杨雨玥看了一眼,并没有感到欣喜,反而脸色一白,正常人哪里会有这种印记? 她完全相信了,因为无力辩驳。 血皇见到杨雨玥苍白的面色,虽然身上满是创口,仍忍不住咧嘴一笑,说道:「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说完便化作一缕黑烟消失。 杨雨玥一阵头疼,便悠悠醒转过来,身上掛着毯子,自己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 「祈苍?」杨雨玥揉了揉眼睛,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有着那么深刻的眷恋。 她把毯子放到一旁,心头温暖,却又想到自己和霍祈苍之间几乎不可化解的矛盾,不禁悲从中来,难以自己。 她哭了一会儿,倚着床边,猛然站起身来,走到书桌旁,拿起一把美工刀,便想往自己手腕划过。思前想后,终是不敢,缓缓放了下来,打开门,下楼找霍祈苍去了…… 「小雨!」清亮的敲门声响起,破碎了杨雨玥的思绪,竟是霍祈苍声音。 杨雨玥晚上生日时显然心不在焉,只是怔怔地看着那条手鍊发獃,杨书国见杨雨玥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便草草将其带过。 杨雨玥当然知道霍祈苍今日就住在自己对面的,却没想到他半夜会突然来访。只好静悄悄地下了床,地板有些冰冷,一步步踩着过去开了门。 霍祈苍一身白色睡衣,身上随意披着白色外套,见杨雨玥光着脚丫子便走了过来,提醒道:「天气冷,至少穿双拖鞋吧!」 杨雨玥见霍祈苍牢牢盯着自己双脚,脸上一烫,微微向后缩了缩,啐道:「你尽瞧我的脚干什么?」 霍祈苍轻轻一笑,自然地别开目光,看了看杨雨玥手上手鍊好端端地掛着,心中说不出的高兴,接道:「我怕你睡不着,便过来看看。」 杨雨玥正想说些什么,只见霍祈苍自顾自地说道:「和你说了天气冷!小心着凉。」说着便把杨雨玥拉回床边坐好。 霍祈苍右手手背贴着墙,自然的放着,让杨雨玥的头枕在他的肩上。 杨雨玥不禁害臊,俏脸飞红,嗔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霍祈苍反问道:「我怕我现在不来,明天你就不见了。」 杨雨玥不敢接话,她确实有打算在血族的掩护下悄悄离开,自从她完全确定自己身上有着血皇的灵魂,不,应该说确定自己便是半个血皇后,满脑子都想着如何不害到自己父母、不害到霍祈苍。 她不忍再让霍祈苍愈陷愈深。 而霍祈苍早已知道真相,却仍是义无反顾。 两个人,一张床,各怀心事。 过了好一段时间,杨雨玥才强笑道:「你想多了!我怎么会……突然消失呢?是吧?」 霍祈苍不置可否:「我也希望。」 杨雨玥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她知道,自己再不离开,就真的来不及了。 霍祈苍静静看着杨雨玥,见杨雨玥双目中满是纠结,问道:「你说过,你身上有教皇的后手,你体内沉睡的血皇灵魂,不应该甦醒才对啊?」 杨雨玥摇了摇头,正常情况确是如此,以教皇留下的那道光属性禁咒,要压制血皇近百年原是不难。 只要杨雨玥和普通人一般死去后,血皇那一部分的灵魂自然随风消散,而血皇若缺少一半的灵魂,必然给他带来不可抹灭的重创,而血族也将不可避免地走向败亡。这便是教皇死前所计画的。 但因为霍祈苍身上能量的刺激,增添了不少变数,再加上血皇的出手,使整件事离教皇的计画越来越远。 林圳当时的确看走眼了,当时杨雨玥并不是觉醒种子能量,而是因霍祈苍的刺激导致教皇后手遭到些微破坏所引起的波动。 所以,实际上,如果杨雨玥没有遇到霍祈苍,或者是霍祈苍没有觉醒种子能力,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世界上,没有如果! 霍祈苍叹了口气,用近乎于哀求的语气问道: 「你不要走,好吗?」 第二十八章 三五共盈盈 霍祈苍的话语,深深撼动着杨雨玥的心,杨雨玥银牙紧咬,过了半晌才道:「你明明……都知道。」 霍祈苍笑道:「那又何妨?」说完轻轻抱了抱杨雨玥,不带迟疑地转身走了出去。 寂然,彷彿从未有人来过。 而当世界完全沉寂时,若非悲哀,便是伤情。 「照理来说,就算灵魂沉睡、被教皇束缚,以我对这世界的恶念,你也很难爱上一个人,更何况还是种子。不过,看他这般,该是对你很好很好的。」血皇的声音自脑海中浮现,碎裂了难得一见的寧静。 「不用你说。」杨雨玥坐在床上,把玩着手鍊上吊坠,轻声唸道:「车遥遥,马憧憧。君游东山东復东,安得奋飞逐西风。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復,三五共盈盈。」心头暖意更生,款款深情流漾。 血皇就是不懂诗中含义,也可感受杨雨玥心中情怀,趁势接道:「你瞧他那么喜欢你?如果有一天你死在他面前,可不让他伤心难过?而若是害死了他,岂不让你后悔莫及?既然如此,你还是趁早离开的好。」 闻言,杨雨玥心中纠结却彷彿被解开了一般,暗忖道:「既然他们深爱着我,那我更应该离开!怎么能害了我所爱或爱我的人?他们纵使伤心难过也只是一时的。」她微微一笑,很快速地换了一身衣服,开了门,如风般轻手轻脚地衝了出去。 她却不知,时间从来不能磨平一切,或许伤口会渐渐好转,可有哪里能找去疤膏呢? 霍祈苍本就醒着,才刚听到动静便开了房门,一声不吭地看着杨雨玥跑了出去,正想追去,突然如被冰封一般,动也动不了。 门口人儿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回眸一笑,说道:「就算身为刚恢復记忆的血皇,定身术这种简单的咒语还是能够运使的。」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接道:「我要走啦!你答应我最后一件事,明天遇到我爸妈,不要说你看着我离开,不然……你可能会惹上事的。」杨雨玥看了看只掛着条手鍊的手腕,续道:「时间也差不多啦!那么,有缘再见!」说完赶忙别过头去,转身便走,逐渐隐没在黑暗中。 她不敢回头。 因为太多东西是隐藏不住的,像是眼底的眷恋,亦或是眼角的晶莹。 「你真的决定好了?」血皇问道。 杨雨玥面无波澜地答道:「我还来得及后悔吗?」 「呵呵,你想开就好。」 夜,悠远,月,高悬。 霍祈苍始终相信,她会回来。 可是她没有。 一天,两天……好多天。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更没有人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 为此,霍祈苍很是自责,每当想到当时情景,就暗暗恼恨自己为什么能力不够,没有办法追出去。 这成了一个难以解开的心结,缠绕在霍祈苍的心上,久久不散。 杨书国夫妇自然是动用了一切力量去寻找自家女儿,林圳、安倍桐吾等自然也竭尽所能,但依然无果。 后来,霍祈苍用手机将有关血皇的一切粗略地说个大概,安倍桐吾、伊藤久之二人倒是没多大反应,而林圳则激动地问道:「当真?如此一来,咱们便可透过小雨去找他啦!」 霍祈苍顿时反对道:「你们敢利用小雨,我便跟你们拼命!」 伊藤久之接话道:「谁说要利用小雨了?这两件不是一件事吗?找到她不就等于找到了血皇?」连续提出三个提问,他已经看出了,现在杨雨玥就是霍祈苍的逆鳞,触之者死。 蓝玉烟接道:「小雨姐姐这几天来应该很难受吧?你们瞧她一个人承受多大的压力。」两人年纪尚幼,经讨论后便一併称呼二人为小雨姐姐和祈苍哥哥。 沐騫离在一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先安静一会儿。同时在她耳边轻声道:「祈苍哥哥已经很难过了。」 霍祈苍自责更甚,右手不自觉地紧握,身上散着凌冽无比的寒意,说道:「是我的错。」 林圳等人虽然不愿再度刺激霍祈苍,同时选择了沉默。 「小祈,啊呦,你身体好冷,生病了吗?」一道疲惫异常的声音响起。 「杨叔叔。」霍祈苍赶忙收敛浑身能量,应道。 「先掛了。」霍祈苍朝电话那头喊道,也不等他们做出回应便掛了电话。接着对杨书国说道:「我只是在这儿站了久些,没开空调,身体难免冷了点。不说这个,阿姨还好吗?」 杨书国点点头,轻笑道:「没什么事,刚刚睡了,给她服了点安眠药。」丝毫看不出一点悲伤。 见杨书国如此模样,霍祈苍十分纳闷,看到这样的杨书国反而让他更是担心。 杨书国看破霍祈苍心中所想,微笑着说道:「小祈,你要了解。遇上这种事不可能不难过,只是懂得隐藏,叔叔我还要撑起一个家,我还有妻子要照顾,更何况我早过了少年那肆意妄为的年纪。」 「可是!」杨书国话锋一转,续道:「小祈,你还小,叔叔相信你是真的喜欢小雨的,可是你不能被过去的事物耽误啊!你可以难过几天、几个月,甚至是几年,但叔叔希望,你能够放手。」杨书国对霍祈苍视如己出,如今杨雨玥生死未卜,他又怎么愿意让一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为情所困? 纵使……对象是自家女儿。 「杨叔叔,小雨不会死,我会等她,哪怕……哪怕是一生!」霍祈苍答道。 杨书国觉得霍祈苍的想法实在太过理想,且太过不切实际,叹了口气,说道:「你跟我来。」 霍祈苍跟了上去。 杨书国走到书柜的最左方,木头书柜上积满了灰尘,只其中一本书特别乾净,封面微微泛黄,看来有些年代了。 「照片,是记忆的具象化,保留着生命中的精彩,从呱呱坠地的小婴儿,到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一张照片,一个故事,一段歷史,总是会留下些什么的。」杨书国轻声说道,倚着书柜坐下。 霍祈苍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杨书国那彷彿诉说着落寞的身影。 杨书国转过头来,微笑道:「坐啊,怎么不坐?」 霍祈苍依言坐了,才发现这是本相册,记录着杨雨玥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 霍祈苍看了看,他发现虽说杨雨玥才是主角,但自己的照片也是不少,尤其是两人的合照,实在是数不胜数。 杨书国彷彿瞬间苍老了十多岁,用近似于老人的口吻说道:「你瞧,这是小雨刚出生的时候,那时候丑死了,还好后来没长坏啊!」 「你看看,当初你们牵着手一起去上幼儿园,多可爱呀!」 「还有啊……」 杨书国刚开始虽开着玩笑,但语气中的悲痛却是隐藏不住的,他缓缓地说着,一岁、两岁、三岁……翻着翻着,突然便只剩下一页,那是张属于两个人的合照,杨雨玥穿着一身粉蓝色连身裙,头上一个月形发夹,手腕上悬着一抹晶莹,正是生日那天模样,霍祈苍站在她身旁,神色亲暱。 霍祈苍看到这张照片时愣住了,里头那人音容笑貌歷歷在目,可照片中人儿却在何方? 看着照片,两人都怔住了。 日升,日落;月升,月落。 亦复如是。 月有阴晴盈亏,人有悲欢离合,但时光不会为谁停下脚步,像是个顽童似的,步履飞快迅疾不说,还偏偏要碍着别人。 流年,暗中偷换。 第二十九章 六年 流光容易把人拋,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白驹过隙,岁月如梭,六年眨眼而逝。 一白衣少年靠着栏杆,手中把玩着一个冰雕,冰雕不大,不过掌心大小,依稀是个少女模样,做工细腻精緻,彷彿水晶似般纯净无瑕。 白衣少年盯着那冰雕看了一会儿,突然将其摔到地上。 冰雕随着「喀嚓」一声断成两截,少年眉目中微含慍色,不知为了什么而发怒。 「你何苦如此。」来者一身黑衣,年纪不大,如鬼影般飘来。 白衣少年自然便是霍祈苍,时隔六年,已然褪去其时的青涩与稚嫩,换来了一身英华内敛,他拉了拉外套袖口,说道:「我愿意,怎么了?」 黑衣男子看了霍祈苍摔碎的半截冰雕,深深叹了口气。 这样的举动让霍祈苍心头窜火,正想开口,却听得男子说道:「你明明放不下她,却又赌气摔了她,然后明天又做个新的,你烦不烦?」 霍祈苍轻声说道:「冰雕再好,又哪比的过活人?」 男子对上霍祈苍的眼瞳,竟也不由得发怔片刻,转过身去,说道:「桐吾找你呢!跟上。」说完转身离去。 男子自然便是伊藤久之,霍祈苍在完成高中学业不久后,因不想留在伤心地而不顾家人反对来到了京都。 而安倍桐吾二人自然很是欢迎,经过安排后,霍祈苍便住在安倍桐吾家中。 安倍桐吾将此处所命名为「忘尘阁」,只见中式风格宫殿前头佇立着金红色的大门闪着璀璨光华,上头悬着一方匾额,笔走龙蛇地题着「忘却前尘」四个大字。 此时已是深夜,寒月微,寒风紧,颯颯地拍打着彩色琉璃窗,内头隐隐有灯光摇曳。 大雨初歇,空气中仍带着水气,深冬的枯叶伴着初歇雨滴悄悄落了地面,似是生命那最后的哀愁。 这是安倍桐吾製造出的第二个空间,和彩极结界不同,无须安倍桐吾控制,内头隐然自成法则,四季、天气变化样样不少,儼然是个小小世界。 伊藤久之纵身一跃,如影子般消失在黑暗中。 霍祈苍摇摇头,向前踏了一步,他的动作不快,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慢了。一歩跨出,竟是直接踏在了空中,整个人悬停于半空中,并未落下。 然后,他一步一步往上走,彷彿只是踏在楼梯上那般轻松写意。 霍祈苍哪怕进步神速,想要立在空中,也是极难,可此刻大雨初歇,空气自是潮湿了不少,以他对种子能量的控制,脚一落下,自然就会有一层冰凝固在脚底,而控制一些冰块悬浮对霍祈苍来说自非难事。 饶是伊藤久之见识过人,一时之间也缓不过神来,惊道:「你?」 霍祈苍面无表情地说道:「一点小把戏而已。」接着把原理详细说了。 伊藤久之正要答话,接着迟疑了一下,突然说道:「桐吾,你来啦!」 一道身影凭空出现,白衣白发,手中把玩着纸鹤,赫然便是安倍桐吾。 安倍桐吾浅浅一笑,伸手打了个响指,不等两人再说些什么,三个人同时消失在空气中。 彩极结界。 霍祈苍已经很熟悉了,因此倒也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只是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伊藤久之轻喝道:「打!」双手凭空浮现两把苦无,苦无看来入手极沉,黑黝黝的毫不起眼,然而不知道是否是错觉,霍祈苍捕抓到了乌黑中的一抹殷红。 安倍桐吾满意地点点头,消失在结界之中。 霍祈苍手中匕首浮现,和伊藤久之手中苦无交杂在一起,,连退数步喊道:「你怎知道?」虽说霍祈苍如此询问,但却早对接下来的切磋做好了十二万分的准备,因为这六年来,安倍桐吾没有讲过任何一句话,也没有反驳过伊藤久之,而霍祈苍也问过伊藤久之为什么安倍桐吾连一个字都不说,伊藤久之只轻飘飘的一句:「恐洩天机。」便将其带过了。 伊藤久之倒也不算胡言,随着安倍桐吾道行渐涨,法则对他的压制也就越强,这是宇宙平衡,也可以说是宇宙的一种保护机制,否则一旦有人实力超越了宇宙所能承载的,离灭亡之日也就不远了。 而血族则是法则的漏洞,是不被造物主所认同的,理由很简单,他们恐惧阳光,阳光却是一切生命的起源,不仅仅是象徵光明,太阳本身就是光明,而这竟是血族的剋星! 或许造物主真的不认同他们吧!可他们至今依旧存在着,这是不争的事实。 伊藤久之嘴上答道:「那还有假?便让我看看你这六年有什么长进?」诡譎一笑,右脚向前一步,双手苦无此处,猝然出手! 霍祈苍只看得眼前三道黑影虚晃,不敢大意,右手一抖,看似柔弱而短小的匕首在他手中跳动,轻轻一划,只听「唰」的一声,两刃擦过,迸出了无数细小火花。 霍祈苍顺势一滑,如游鱼般窜出,匕首猛挥,旨在一击建功。 伊藤久之面色微沉,眼见匕首借势击来,也不慌忙,微微侧身避过,右手苦无脱手,往下旋转,以掌化拳,挥向霍祈苍胸口。 霍祈苍面色微微涨红,匕首方才刺出,正处于旧力用尽、新力未生之际。仓促之中,伸出左臂一挡,「啪嗒」一声响起,漫天碎冰飞舞,如鑽石一般发着熠熠光芒。 霍祈苍吃痛,却没有片刻停留,藉着推力向后窜去。 这时,伊藤久之右手一甩,一道森冷的寒光朝霍祈苍后心打去。霍祈苍手上冰晶浮现,不住将其丢在地上,而自己只是身形微偏,想方设法避开要害。 「乓噹!」刺耳的敲击声响起。那苦无恰好射在了霍祈苍手中匕首上,也不知是伊藤久之手下留情,还是霍祈苍分寸拿捏得宜,无论如何,这苦无终是没有伤到霍祈苍。 霍祈苍只感手上一阵巨力袭来,一甩手,匕首落在地上,正要拾起,可伊藤久之身法好快,三两下便到了霍祈苍眼前。 霍祈苍嘴角勾起久违的笑容,学着安倍桐吾打了个响指。 随着响指声响起,刚刚落在地上的冰晶碎裂而化为冰雾,围绕住伊藤久之。 伊藤久之才刚到霍祈苍身前,刺骨寒意便从四面八方袭捲而来,他暗叫一声不好,正要向后,全身却彷彿被冻住了般动弹不得。 其实不是彷彿,他真的被冻住了,以他身手,竟也没能在千钧一发之际逃脱。 霍祈苍笑问道:「滋味如何啊?」 伊藤久之无奈地撇撇嘴,反问道:「你这么开心做什么?」 霍祈苍的笑意顿时凝固,正经而温柔地说道:「只要我的实力和手段多一些,我救回她的机率就高一些,我自然开心了!」 伊藤久之终于挣脱开来,不仅骂道:「你别提到她」,随后翻了几个筋斗,身上冰屑,二话不说挥出手上苦无。 霍祈苍闪避不暇,闭上眼睛,全身化为冰蓝色的。 「咔。」一声闷响,苦无刺入霍祈苍肩头,发出冰块碎裂的刺耳声响。 伊藤久之一惊,连忙抽出苦无,随着苦无抽出,霍祈苍肩膀上碎裂的部分很快结冻成冰,恢復原本模样,再过数秒,身上冰蓝褪去,又变回原先模样。 霍祈苍脚步踉蹌,勉力平衡住身体后,缓缓软倒在地上,脸上发白,没有半分血色,两眼一闭,便昏晕在地上。 第三十章 细丝 霍祈苍忽然睁开眼来,头上发晕,彷彿刚搭乘完三百趟云霄飞车似的,因左胸上的剧痛身体微微发颤,他呆滞地望着天花板,眨了眨眼,突然问道:「哎?我怎么在这床上?」 伊藤久之闻言,满腔担心顿时化为笑意,忍不住笑道:「你刚刚变成好大一个冰块,我都快吓死了!」 霍祈苍正要坐起,却是忽然感到天旋地转,只好躺了回去,闭上眼,虚弱地叹道:「我只是试试能不能将种子能量和自身融合,我瞧林叔叔做过的,这样看来恐怕不行呀!」说完不住咳嗽。 伊藤久之扶了他起来,说道:「林圳那傢伙是金属性,你是冰属性,这能一样吗?你刚刚可差点丢了小命。」 伊藤久之此言并无夸大,安倍桐吾刚刚来过一次的,因为他那张母玉牌上头浮现了四个红点,而只有在子玉牌拥有者遭受到生命危险时才会散着红光,其馀时候则是白光,而代表丧失生机者的光芒则会完全消失,玉牌也会随之破碎,需交给安倍桐吾重新炼製,才能恢復其威能。 而四个红点除了霍祈苍外,还有杨雨玥和林圳表兄妹俩,杨雨玥自从六年前失踪后便一直保持这般情况,虽说杨雨玥的玉牌虽在霍祈苍那里,但也不影响安倍桐吾的判断。 原因是,在他给出玉牌同时,他便已经将那人的灵魂和玉牌绑定,可安倍桐吾终究不是万能,他只能感应到玉牌的位置,所以,对于寻找杨雨玥是一点帮助也没有。 但这,仍是给了霍祈苍希望,毕竟,只要活着,总是有机会找到的,哪怕微乎其微。 可如今,最让安倍桐吾在意的却是林圳二人的红点,照理来说,两人不该遇到任何危险,以如今他俩的实力,就是对上血族长老,也绰绰有馀。 可这次,安倍桐吾算错了一点,血族长老,岂有可能在原地踏步? 三小时前,台湾。 林圳这几天心情很好,因为他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大」在今日要来到台湾给予其部下指导。 六年寻觅的结果,使林圳手上拥有近百位种子能力者。 而沐騫离和蓝玉烟二人则在林圳的引荐下分别成为了霍、杨两家的养子女。 林圳隐去有关武林的情况,将两人失去双亲的事简略说了,杨书国自然是一口答应,和妻子一同将满腔思念寄託在蓝玉烟身上。 可霍朝信觉得很是彆扭,试想,原先自家儿子的朋友,忽然也成了自己儿子,更何况霍祈苍还好端端的活着呢! 当然,后来在林圳的劝说下,还是同意了此事。 林圳和两家的关係倒也微妙,杨书国以为那是霍祈苍的忘年交,而霍朝信则认为那是杨书国的老朋友,在没有旁人提起下,林圳便成功「矇混」过去了。 深山。 这是最一开始林圳和霍祈苍会面的地方,有个地下仓库,专门培训种子能力者及存放资金。 林圳身后领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进了仓库,在这杳无人烟的深山最深处,就是藏着万人军队也不会被发现,更何况只有百人不到。 一进仓库,一道蓝色色身影立于中央。 他是一位老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茍,微微下陷的眼窝中,安着一双深棕色眼眸,面目黧黑,面容枯槁,鬓角白发在耳朵两旁直直垂着,身形佝僂,彷彿将死之人一般。 老者看着林圳身后那些人,喝道:「年轻人,毛毛躁躁的,成什么样子?立正!」 喝声中气十足,远远地传了出去,可却没有任何一人执行老者所命令的动作。 林圳见状连忙说道:「各位不可无礼,这位前辈是蓝?,蓝老先生,是咱们组织的领导者。」 闻言,其馀人才略微安静了下来。 蓝?不屑地朝林圳骂道:「这就是你说的『资质不错』?呵呵,照你这般逻辑,我看这世上没有废物了。」 林圳翻了个白眼,回道:「我可把所有人都带来了,你还不满意啊?」 蓝?向前一步,清了清嗓子,说道:「请各位来这里,只有一件事要做……」说着,便突然顿住了话头。 与此同时,一道细丝线割过了空气。 丝线极细而透明,若不是因灯光闪烁而反射出细微的光影变化,恐怕没有任何人会察觉。 而林圳,恰恰好发觉了。 他连忙拉过林芯芯,退到蓝?后方。 细丝从四面八方划过,如张透明的大网似的。 杀气随风,鲜血漫天,断肢满地。 除林圳和林芯芯二人之外,无一生还,他们甚至连惨叫都还来不及发出。 「可惜了。」蓝?叹了口气。 林圳退了一步,将林芯芯护在身后,沉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蓝?轻轻笑道:「我来跟你说个故事,你且听着。」 「好几年前,血族长老贪婪收到了一个任务,要去英国将某个正在游玩的种子击杀。」 「贪婪到了那里,即为迅速地寻找到那位种子,并将其击杀,可是呢?好巧不巧,那种子有个儿子。」 「于是贪婪先将那孩子藏了起来,贪婪接到血皇的命令,便偽装成风属性种子,假装自己是从远方赶来的救援。在获得信任后,将其训练为强大的种子,再让他去世界各地寻找种子,好让血族将其一网打尽。」 蓝?微微笑了笑,接道:「故事好听吧?」 林圳还没做出反应,林芯芯已按捺不住,火焰长刀在手中浮现,直直劈了过去。 蓝?退了一步,拉起手中丝线,直直划了过去。 林芯芯劈出一刀,将迎面而来的细丝给切断。 空气中混杂着难闻的烧焦味和血腥味,林芯芯正要再攻,只听得林圳说道:「是我太傻,贪婪、蓝?,呵,我早该想到的。」灿金色长枪猝然出手,带着滔天恨意,如龙般衝了过去。 林芯芯连忙追上,手中长刀飞出数道迅捷刀气。 蓝?,不,应该说是贪婪,手掌一翻,突然直直往天上衝了上去。 「线!」林芯芯惊喝一声,正想将其斩断,却被林圳拦了下来。 贪婪见状,自动把丝线切断了,悬浮在半空中。 「孩子,你很聪明。」 随着话语舞动的,还有那染尽鲜血与欺瞒的细线。 第三十一章 仇视 林圳喘着粗气,护着身后的林芯芯,两人身上都佈满着鲜血。 「表哥,让我……」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隻金色的手掌给挡住了。 林圳手中长枪光芒大放,身上气息满是杀伐,尖锐地彷彿要破尽一切。 贪婪身上衣服依旧整洁乾净,刚刚的攻击似乎没有给他带来任何伤害。 贪婪晃了晃头脑,说道:「能和我打到一个多小时,你们也算不错了,不枉我当年一番苦心指导。」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林圳问道。 「杀了你?」贪婪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彷彿听到什么非常好笑的事情一般,接道:「我只想从你这儿擷取有用的讯息而已,可没想要你的命。一个活人,总是比死人有用多了。」 林圳摇了摇头,答道:「你我既为死敌,我又怎么可能回答你的问题?」 「如果我说……拿血皇的信息做交换呢?」贪婪笑着说道,话声中充满着诱惑。 「小雨?」林芯芯问道。 「嗯……恐怕是的,但她现在还是不是你们心中那个小雨我就不知道了。」贪婪不置可否,却也如实答道。 闻言,林圳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同意,发血咒吧!」 贪婪故作忧伤地叹道:「你这样怀疑我,好歹我对你有数年养育之恩。」 林圳冷笑道:「始作俑者,跟我谈什么恩惠?」 贪婪答道:「你先问吧!你问一个,我回答一个。反正要杀你们,不过如捏死一隻蚂蚁一般容易,如果你们想玩什么花样……哼哼。」 林圳接道:「我可不屑骗你。只不过你要想清楚,今日你放了我,来年我必取你性命!」 「好!我便看看到时候你如何取我性命。」贪婪不以为然地说道。 「小雨人在哪里?」林圳提出了第一个问题,直接了当。 「现在我可说不准,还要看你回答。」贪婪面无表情的回道。 林圳奇道:「怎么说?」 贪婪随意笑道:「你先让我问吧!祈苍是什么人?现在在哪里?」 林圳无奈,知道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得说道:「祈苍是种子,在京都。」 贪婪一拍大腿,说道:「是了,难怪皇一直嚷嚷着要去京都,原来是这样。」 「你们找祈苍做什么?小雨还好吗?」林芯芯插嘴道。 贪婪也不隐瞒,答道:「是这样的,六年来,皇的灵魂虽然成功同化,但一直无法完全融合,而经过我们六位长老的判定,她心中有个很强大的执念,她在睡梦中会不自觉地唸着祈苍这两个字,醒了便吵着要去京都,可京都可是那阴阳师的地盘,我们怎可能同意?」 贪婪想了一想,怪笑道:「总而言之,我们会安排皇见他一面,如果这样能成功融合当然最好,如果无法,嘿嘿,那可怪不得我。」 「你要杀了他?」林圳惊道。 「不如此做,如何让皇彻底死心?」贪婪等了一会儿,续道:「你问了好多问题了,这样我可是很吃亏的。算了,再让你问个问题。」 贪婪沉默了数秒,续道:「应该是你们口中那位小雨赢了,但只能说是惨胜,甚至能说是两败俱伤,虽说她成功取得了主导权,但仍受了很大影响,可她依然保持着本心,这是我们所不乐见的。」 贪婪看了伤痕累累的两人,说道:「依照约定,我不杀你,可你们能不能活下来,却不是我能决定的。」 林圳苦笑道:「死不了。」 贪婪耸耸肩,续道:「我不想知道。」说完便带起一道蓝影,消失在两人眼前。 「他真的放过我们了?」林芯芯如坠梦中,满脸不敢置信。 林圳沉默。 「表哥?」林芯芯拍了一下林圳肩头。 「芯芯,你疼不疼?」林圳问道,无视林芯芯的疑问。 「嗯?听你这么说,好像……不怎么痛哎!」林芯芯戳了戳身上怵目惊心的伤口,几乎没什么痛感。 「嗯。」林圳回道,从差点破碎的裤子口袋中拿出张玉牌。 「我也有。」林芯芯答道。 玉牌自然是桐吾给两人的,上头浮现古老而斑驳的符文,泛着充满勃勃生机的蒙蒙青气。 「有趣。」林圳轻笑了一声。 京都,忘尘阁。 安倍桐吾手中拿着母玉牌,将浑厚的生命能量传输到其中。 伊藤久之站在他身旁,而对面坐着位白袍女子。 女子一袭白色锦袍,看似年龄不大,眼中却有难以掩饰的沧桑,一下彷彿三十多岁,又好似七八十岁一般,虽不见龙钟老态,却又没有表面看来那边年轻,深棕色的眼中含着锐利的光芒,容貌不算绝美,但举手投足间,自然透着一股帝王气象。 「桐吾。」对面女子抢先说道。 安倍桐吾恍若未闻,自顾自地摆弄着玉牌,上头绕着三个红点,和强横的绿色光束交相辉映。 不仅如此,连退伊藤久之也丝毫没有要理会女子的意思,还朝着桐吾说道:「祈苍大概没什么事了!你瞧,他的红点都消失了。」 安倍桐吾点点头,仍是一句话也不说。 沉默。 「桐吾,你还是不愿意搭理我吗?」女子再度问道。 还是无人回应。 「好,那我走!」女子一声轻喝,转身离去。 安倍桐吾看着玉牌上残馀的红点,漫不经心地朝伊藤久之比出格挡的姿势。 伊藤久之会意,一抄身来到女子面前,不卑不亢地说道:「狐后大人,无论您在妖族如何呼风唤雨,来这儿,便是要遵循桐吾的规矩。」 不错,这白衣女子正是妖族的第一人,安倍桐吾的奶奶,妖皇狐后。 狐后久居高位,哪受过这般对待,虽然心中有气,却也看在安倍桐吾份上容让三分,只冷冷回道:「你身上的味道……很特别啊!以你的身份,敢这般对本皇说话,还有,是你们无礼在先,何况普天之下,还没有能留住本皇的地方!」原先狐后是自低身份,用「我」来称呼自己,既然说僵了,那狐后自然也不会客气。 伊藤久之闻言,心中不禁一慌,强自凝神说道:「我们可没有半分失礼,实有要事在身。而无论私交如何,主子终究是主子,没有桐吾下令,不敢逾越。」 狐后轻哼一声,续道:「说的比唱的好听。」 「有事?」 伊藤久之一僵,赶忙退回桐吾身旁。他知道,只要桐吾说话,事情恐怕都不会太简单,又怕桐吾问他狐后所说的所谓「味道」,是以退在一旁,不敢出声。 「我没事不能来看看?你还有没有将我这个奶奶放在心上?」狐后反问道。 「我确实应该把杀母仇人记在心上不错。」 「自从你追杀母亲那天开始,纵使我还没有任何记忆,我俩便没有任何关係了。」 「纵使你后来救了我,但我因何需要被救呢?你不会忘了吧?」 「我们……早就两清了。」 面对安倍桐吾的咄咄逼人,狐后眼中掠过一抹哀伤和懊悔,续道:「我知道我错了,我也后悔了。你这些年来,几乎不用妖族式神,是吧?可无论你如何仇视妖族,你始终流着妖族的血。还有,若不是你给我玉牌,我又要如何进来?你只是在逃避而已!」话声斩钉截铁。 伊藤久之头皮发麻,只见安倍桐吾扯了扯头上如狐毛般柔软的白发,说道:「我从来没有仇视妖族,但我也不曾将他们视作我的同伴,当然,这不代表我会去残害他们。而给你玉牌……那仅仅只是因为你身为妖族第一人应得的而已,什么只给挚友之类云云只不过是说着好听而已,你无须过度联想什么。」说完霍然起身,手中雷电不住跳动。 「雷?呵呵,这可不算是阴阳五行啊!怎么,想动手吗?」狐后无所谓地一笑,接着续道:「你动手吧,我绝不反抗。」 安倍桐吾手中雷声大作,金黄色能量闪烁了半晌后还是黯淡了下来。 伊藤久之想逃离现场,他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拍拍安倍桐吾肩头,连忙丢了一句:「我陪祈苍出去晃晃,你们慢慢聊啊!」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楔子 烟 屋静,而蚊香薰恼。 烟如綾罗,随风飘摇, 其形变化万千, 故名“烟烟罗”。 《今昔百鬼拾遗》上之卷·云 烟烟罗,顾名思义,自然是和烟有关,而「罗」则可译为「綾罗绸缎」的罗,有罗布之意。此妖怪是于烟雾裊裊之时,如丝绸、罗布一般,因而得名。 而烟烟罗的本体,就寄于这烟雾之中。 传说中,那是个烟一样千变万化的妖怪,他们源于人类对烟火的天生恐惧。 他们寄宿于烟雾之中,能幻化成恶鬼吓人,也会幻化成美女惑人。 而自然也可以化做男人。 而在飘渺云烟中,谁能描绘他的轮廓。 忍。 第三十二章 断 「祈苍,走!换身衣服,咱们出去转转。」伊藤久之很快便找到了霍祈苍,拉着他便走。 霍祈苍苦笑道:「你干嘛呀?这么有兴致。还有,我手酸,你先放手。」 伊藤久之依言,转过头,向霍祈苍说道:「这哪里是兴致?我是被吓啊!」 霍祈苍笑道:「被吓?你?难道桐吾说话了不成?」 伊藤久之如小鸡啄米般点头道:「没错,你猜对了。」 霍祈苍闻言大惊,讶道:「不是吧?我开玩笑呢!你说真的?确定不是唸咒?」 伊藤久之说道:「和人讲话,哪能是咒语啊?不说了、不说了,赶紧先走吧!」 于是,约莫十多分鐘后,两人出现在京都街头。 京都蕴含着浓厚的人文气息,十分适合用最是缓慢的速度游览,细细感受悠远的古意风情。 霍祈苍四处看了看,他发现京都街头其实也很热闹,随着人潮和时局的变动,这座城市美丽依旧,却逐渐失去原有的寧静。 两人随意地在大街上漫步,霍祈苍走在前头,伊藤久之则在后头跟着。 「我可没怎么逛过。现在想来,这偌大京都可被我糟蹋了啊!」霍祈苍如此说道。 「呵呵,让你去清水寺、嵐山或是伏见稻荷大社之类景点走走,你又不肯,只会在那儿……潜心修炼。」伊藤久之原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有出口。 霍祈苍却好像知道了什么,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再也见不到小雨了。」 「……」 伊藤久之不愿多说什么,径直走到一旁。 「你果然这样觉得。」霍祈苍止住脚步,摇了摇头,目光却锁定在远方的一道倩影上。 「那人……跟小雨长得好像!」霍祈苍下意识地迈步,朝少女方向奔去。 伊藤久之见状,连忙衝上去拉住他,斥道:「你发什么颠,失心疯了不成?」 霍祈苍不理,运起种子能量,拍掉了伊藤久之的手。 伊藤久之虽早有预料他会出手,却也没想到会直接使出种子能量,手上刺痛发寒,下意识地一缩,霍祈苍便如兔子般穿了过去。 伊藤久之甩了甩手,暗骂道:「滑头。」只好跟着追了过去。 霍祈苍脚下如装了轮子似的,在人群中迅速穿梭,不一会儿便来到少女面前。 少女先是吃了一惊,退了一步,问道:「有事?」动听的声音带上了三分戒备,却不蕴含着恐惧。 霍祈苍这才细细打量这少女,只见她一身黑衣,更衬得她肌肤若雪,眉目间和杨雨玥有八九分相似,长发及腰,修眉端鼻,明眸皓齿,清秀绝俗的脸脸上伴着几分阴沉,两颗眼睛一颗璀璨如鑽,另一颗混沌如血,那不是种痛哭一场或是佈满血丝的红,而是整个瞳孔都佈满着如乾涸血液般的暗红色,更不同的是,这妖冶的红色眼瞳中散着从灵魂中深深透出的淡然和不满,和另外一隻眼睛中的丰沛情感大相逕庭。 可就是这样矛盾的模样,搭在少女身上却没有丝毫格格不入。 霍祈苍还在细细打量着这少女,思前想后,终是无法确定,只好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伊藤久之本欲阻止,但看到那张和杨雨玥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蛋时,不由得止住了话头。 少女顿了顿,别过脸去,只用血红色的左眼看着霍祈苍,淡淡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凭我们是同乡。」霍祈苍想了想,续道:「听你口音,也是台湾人吧!」 「那又如何?你这理由,可没有多大说服力。」少女语气淡然,彷彿丝毫没有夹杂任何情绪。 霍祈苍一笑,并不作答。 伊藤久之总觉得少女在压抑着什么,而在他看到那暗红色的眼瞳时,心中怀疑更甚,心中下了一个判断:「这人和血族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係。」 伊藤久之表面不动声色,他发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除了刚一开始的眼神接触外,少女永远只用暗红色的那隻眼睛看着自己与霍祈苍。 伊藤久之左足一顿,便以少女作为圆心,绕起了圈子。 少女也不着恼,手掌一翻,看似随意地拿出了太阳眼镜戴着,另一头和霍祈苍解释道:「太阳大。不介意吧?」 霍祈苍先是望了望一脸无奈的伊藤久之,接着朝少女笑道:「那怎么会?」 少女看了几眼霍祈苍,转身要走,却再度被霍祈苍拉住,她挣扎不开,只好嗔道:「你做什么?」 「小……咳咳,这位小姐,能不能陪我一会儿。」他顿了顿,松开了手,连退数步,自嘲地摇摇头道:「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看着这样的霍祈苍,伊藤久之既是无奈,又是心疼, 少女歪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伊藤久之,说道:「可以,我能陪你一会儿,但其他人一律不可跟着!」最后一句话似是说给伊藤久之听的,却又好像不然。 伊藤久之见这少女行事想法,无一不透着三分邪气古怪,让霍祈苍隻身前往,自然是凶险异常,可要阻止,却又没有法子,只好叮嘱道:「多留神,莫要着了道儿。」 霍祈苍也觉得自己一去,恐怕就要上当。 可是,他愿意。 霍祈苍便这样被少女拉着走了。 伊藤久之拿出安倍桐吾给的纸鹤,轻轻一吹,纸鹤便拍拍翅膀,朝霍祈苍二人离开的方向飞了过去。 少女拉着霍祈苍,穿越在街道之间,忽左忽右,似是刻意要将霍祈苍绕晕。 「停!」少女娇喝一声,止住脚步。 霍祈苍四处看了看,乌云密佈,天色突然转黑,很快,几乎一个眨眼而已。 「你要干嘛?」霍祈苍沉声问道。 「我们去找家小酒馆喝点酒吧!」少女答道。 「啊?什么跟什么?我不喝酒的……不对,难道你会喝酒?」听霍祈苍口吻,彷彿在和一位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叙旧,不带半分生疏。 「我就是能喝,怎么了?」少女随意答道,口吻如同霍祈苍一般。 霍祈苍瞪着少女被太阳眼镜遮住的大半张面颊,几度欲言又止。 少女微微一笑,天空又变回原先晴朗的淡蓝色。 「走吧!」 两人觅了家几乎无人的小酒馆,用两人似乎不大合适,实是少女拉着霍祈苍乱窜,不一会儿,便寻到了这里。 少女随意点了些什么,霍祈苍不懂,只静静看着。 「给你,不会苦的,这种酒微酸中带点淡淡的焦糖味,泡沫丰厚而绵密,很好喝的。」 「给你,这是水蜜桃味的。」 「给……」 少女每拿到什么,随意讲解两句便推给了霍祈苍,霍祈苍也不迟疑,对方给什么他便一口喝的一乾二净。 霍祈苍从前没喝过酒,就算这类酒柔和许多,喉头也不禁微微泛火,火辣辣的有些刺痛。 霍祈苍醉了,也就四五杯黄汤下肚,便斜斜地倒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他醉的很安静,不吵不闹,彷彿只是睡着了一般。 少女嘟囔道:「你这酒量真差,给你灌了几瓶就晕了,你也不防备下,果酒甜甜香香的,一不小心就会醉了,我脑袋里的糟糕东西上次还用这个暗算我呢!想不到你也中招了!你就不怕我下毒吗?」 少女看着霍祈苍,见他面色潮红,眼睛半眯着,发丝混着汗水杂乱地贴于额前,红润的嘴唇吐着气,轻轻地呼出浓烈的酒意,酒精味随着因为冰而与生俱来的清爽味道。醉人之处,哪有法子说清。 少女看着看着,呼吸渐促、眼中秋波流转,显是情动,明明没喝什么酒,脸上红晕却比火烧云更甚,明艷不可方物。 她向前一步,在霍祈苍嘴上轻轻落下一吻,很快便退了回来。 因为,她怕眼泪滴下,惊醒了他。 然而,矛盾的是,她希望霍祈苍醒来,却又寧愿他沉沉睡去。 少女垂着头,自言自语道:「有些事,是只能心照不宣的,一旦说出来,你想留住的,反而会离你越来越远,直到就此不见,而不见……是永远不能再见。」 「这样……懂吗?」少女调皮一笑,抬起那不曾举起过的左手。 衣袖滑落,露出一截如雪皓腕,上头月光石闪耀夺目。 「我要走啦!下次再见,我们……便是死敌了呢!」 少女眼角含泪,强自压抑着自己情绪,轻手轻脚地取下手鍊。 少女将其平放在桌上,右手轻轻一挥。 断!无声。 手鍊,不再是圆形,随着少女的离去,化为两条不会再相交的直线。 第三十三章 不是人 少女正要离开,只听得一道阴沉的声音说道:「你果然是小雨。」 少女身体一震,斥道:「我不是说不要跟来?」 「唉。」男子从阴影处走出,一身黑衣,正是伊藤久之。 「看来血皇的意念对你的影响很大啊!你瞒过了我,瞒过了祈苍,可你瞒不过自己。」 「哼。」杨雨玥不愿回答,只轻哼一声。 「让我猜猜,你会出现在这里是放不下祈苍,可这儿是桐吾的地盘啊!血族长老会让你过来,恐怕是迫不得已。」 「而他们会迫不得已……恐怕是原先那位血皇的灵魂佔了下风,让你的执念被扩大了,由此可见,教皇的后手还是极为强大的,死了二十几年,还把血族搞得如此乌烟瘴气,厉害。」 伊藤久之绝非泛泛,而他猜的猜得自然是一点不错,纵使平时他看来不显山不露水的,但那仅仅是因为安倍桐吾的光芒太过闪耀,更何况安倍桐吾能有这偌大声名,还有一部分是伊藤久之的功劳。 「你说的都对,那又怎样?」杨雨玥轻声说道,双拳紧握。 伊藤久之想了想,说道:「你随我们回去,让桐吾帮你,一定有办法。」 杨雨玥摇摇头,说道:「你不知道我手上沾染了多少鲜血,我也不想的,可是……」杨雨玥蹲在地上,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伊藤久之看了看黑暗无比的天空,面目阴沉,答道道:「这是血族的结界,除了酒和酒馆以外,这里的所有人,像是老闆、顾客,都是假的。」 杨雨玥愕然抬头:「什么?」 伊藤久之二话不说,一甩手,一柄手里剑朝杨雨玥左眼打去。 杨雨玥一愣,同时身后飞来一枝金灿灿的飞镖,将伊藤久之的手里剑打落在地。 「大鱼,上鉤了。」伊藤久之轻笑道。 「喂毒的手里剑,暴食是你做掉的?」一道蓝色的身影从后方走来,轻轻拈起了手里剑,皱着眉头说道,赫然便是贪婪。 「这可不能怪我,谁告诉他我的毒是可以乱吃的,现在想想,那大概是四年前的事,你们血族的保密工作做的真好,当时我都还来不及套出点什么东西,他就这样死了,你说这是不是自作孽?不过,让我更好奇的是,蓝老先生怎么变成血族的走狗啦?」伊藤久之笑道。 贪婪面色不变,说道:「老夫从头至尾,便是血族的长老,看你那样子,怕是早知道了。」 「我的猜测一向很准。」伊藤久之笑道。 「呵呵,可惜林圳他俩没这般能力。」贪婪嘲讽道。 「反正这两人是死不了,不跟你打哈哈,要动手便快些吧。」伊藤久之看过安倍桐吾的母玉牌,自然没什么好担心的,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怎知我要和你动手?」贪婪回道。 「就凭着小雨在,你动不了祈苍。只好跟我动手啦!」伊藤久之回道。 「快天黑了。」贪婪没有回答,收起了黑色结界,看了看天空。 「阳光太多,任你是几百,甚至是几千年的老妖怪也吃不消啊!」伊藤久之仍然笑着。 一股浓厚的血腥味传来。 杨雨玥看了看四周,满地尸体,依稀是刚刚酒馆里面眾人模样。 「你!」伊藤久之也是一怔。 「黑夜和鲜血,不这样做,我们的皇怎么有办法下手呢?」贪婪大笑道。 「你想让她对祈苍动手?这不可能。」伊藤久之一口咬定。 「孩子,你要知道,血族本身并不是邪恶的,更何况如皇这般从前是个完完全全人类的血族,自然还保留着许多人性。」 「然而,虽说她有着人类的身躯,不会恐惧阳光,但她会开始渴望鲜血、喜爱黑暗,这些想法是完全无法控制且挥之不去的。」 「她当然会试图对抗自己的行为,但是本性,呵呵,终会占据上风。」 贪婪如此说道,显然胸有成竹。 「既然如此,我便先毙了你!」伊藤久之左足一顿,身上突然冒起黑烟,朝贪婪飞去。 贪婪淡淡一笑,说道:「烟吗?看来我这金钱标是用不上了。回头我找怠惰学学其他暗器。」同时双手一拉,无数细丝割破寒风。 「看你有没有这个机会!」 随着话音落下,黑烟在空中突然分成三份,极为迅速地朝贪婪的身边飘去,而细丝则完全没有起到任何效果,不是被苦无划破,便是被毒药侵蚀。 贪婪冷哼一声,骂道:「你这毒好霸道。」 「过誉了!」三道一模一样的声音自黑烟中响起,已来到贪婪身前! 贪婪猛退数步,手中丝线再度划下,剁碎了随之而来的森冷杀意。 这一次,丝线没有被斩断,从烟雾中直接穿了过去。 「我知道了!你……」贪婪恍然,正要说话,却突然说不出话来,一把苦无竟毫无徵兆地直直刺入他咽喉。 三道黑烟融合,伊藤久之再度出现在贪婪身前,手中苦无向前推了一些,他冰冷地笑笑,说道:「和仇人动手,我从不忌讳用毒,可惜了,这一下,我本该留给林圳的,唔……最后,我不管你知道了什么,请你……永远将他烂在肚子里。」 苦无收起,贪婪面色涨紫,咳了几声便倒在地上,再也不会动了。 「你不是人。」杨雨玥突然说道。 「难道我是恶魔?」伊藤久之微笑道。 「有些事,你愈想隐瞒,愈容易被发现。」杨雨玥垂着头说道。 「呵呵。」伊藤久之轻蔑地笑了几声,续道:「我不是你,你先想想我和桐吾认识多久了?你如今有血族老妖怪的见识,岂是常人可比,你会发现,我不意外。」 「当初祈苍也早就发现了,或许,桐吾一直在等你坦白。」杨雨玥突然捂着嘴。眼中红芒大盛。 「你还好吗?」伊藤久之向前一步,杨雨玥玉手一挥,一道血色匹练击来,伊藤久之侧身避开,惊道:「小雨?」 「我要走了……不然……」杨雨玥纵身而起,却被一道光墙给拦住了。 「桐吾!」杨雨玥和伊藤久之同时惊呼道。 两道白衣身影立于半空,和天穹的黑暗成为鲜明的对比。 狐后看了看杨雨玥,说道:「原来血皇是如此标緻的一个小姑娘,我倒是没想到啊!」 安倍桐吾不发一言,只静静看着下方二人。 伊藤久之抬头望向狐后,答道:「此间曲折甚多,这位姑娘也不想的,请桐吾将她带回忘尘阁,咱们从长计议。」 安倍桐吾双手一探,把沉睡中的霍祈苍跟伊藤久之抓在手上。 杨雨玥眼中红芒狂放,面色发白,呼吸渐促,彷彿中了邪术一般。 安倍桐吾把霍祈苍和伊藤久之放到后头,轻声道:「战。」 「不觉得太过仓促?」狐后沉声道,身后九尾狐狸虚像浮现。 山雨欲来。 第三十四章 剑 「你们快走!」杨雨玥用尽最后一丝理智说道,她的身体,缓缓地被血皇所控制。 双目,逐渐猩红。 「棘手。」狐后眼中染上凝重,沉声道。 安倍桐吾不语,向前踏了一步。 眾人这才注意到,他负着一柄剑。 寒风吹过。 肃杀。 安倍桐吾反手拔剑,平举当胸,剑身上雷霆涌动,使人看不清那柄宝剑的真身。 可伊藤久之知道,那是一柄富有极大传奇色彩的剑。 天丛云剑! 是的,便是天丛云剑(あまのむらくものつるぎ),这是怎样传奇的一把剑?而这把剑更广为人知的恐怕是「草薙剑」这个名字,此剑源于创世神话中素戔呜尊的宝剑,他斩杀八岐大蛇后从其尾部取得。 而实际上,这柄剑仍封印着八岐大蛇的一缕残魂,正准备再现其崢嶸。 相传,此剑供奉于名古屋市热田区的热田神宫,其实不然,在数年前,天皇便将此剑交给了安倍桐吾,而自己则另外在打造了一柄膺品。 没有人说话。 安倍桐吾看着杨雨玥,他知道这是多么可怕的敌人。 而他自己此刻已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他那头洁白若雪的头发依旧随意披散在身后,一身白衣使他身上多了几分超然,古井无波的脸上焕发出一种耀眼的光辉!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精芒。 多年来,他就像是一柄被暗藏在鞘中的剑,韜光养晦,锋芒不露,和旁人一般无异。 此刻,剑已然出鞘! 他的手缓缓伸出,迟疑了数秒,望了眼兀自沉睡的霍祈苍,接着猛一咬牙,掌中宝剑发出犹如鬼哭神号那样可怖的悲鸣,也不知是不是八岐大蛇死前最后的挣扎。 安倍桐吾手中宝剑迎风斩出,一道蓝紫色的幽深寒光直取杨雨玥咽喉。 剑还未到,狂暴的雷电已经散发出仅属于它的威势,轰隆隆地巨大声响不绝于耳,杨雨玥脚步一溜,才发现无处可躲,背脊已贴上了一堵厚墙。 安倍桐吾招式不变,气劲贯彻全身,随后直直劈了下去。 杨雨玥退无可退,身子忽然沿着树干滑了上去,手中浮现一抹嫣红,和安倍桐吾手中武士刀相交,两人触之即走,没有片刻停留。 「匕首。」两人动作飞快,旁人是瞧不清的,但狐后仰仗着千年道行,自然是逃不过她的法眼。 「匕首?和祈苍的武器一样啊!」伊藤久之补充道。 狐后看了眼霍祈苍,笑道:「真是个深情的姑娘,不过,她知道这冰系种子拿的是匕首?」 「这不是挺正常?」伊藤久之疑惑道。 「是吗?」狐后不置可否,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边。 安倍桐吾眸色微沉,他发现杨雨玥手上那柄血色匕首之中蕴含着一种极为霸道的能量,和自己苦心孤诣研究,兼之超脱五行而得出的雷电不分轩輊。 他右足在虚空中一踏,如仙鹤般冲天飞起,手中武士刀拉起一道飞虹。 人与剑,合而为一。 逼人而强劲的剑气,摧得枝头的枯叶都飘飘落下。 杨雨玥双手一曲,满地死人鲜血溶入她身上,眼中红芒疯长,彷彿即将失去理智的猛兽。 「桐吾!」伊藤久之突然喊道。 安倍桐吾身形微顿,回过头,示意伊藤久之将话说完。 「手下留情。」伊藤久之轻声道。 安倍桐吾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右手轻颤,一剑长虹突然化做了无数光影,如狂风骤雨般向杨雨玥当头淋了下来。 这正是桐吾自创的一式剑技,那是结合了他自身所有能力的最强一击! 名唤「分光剑雨」,没有什么华丽的词藻或是典故,但却是这般惊天动地的一招。 这一招,足以同时让全盛时期的血族七长老灰飞烟灭! 若是常人,自然是躲避不及,杨雨玥身旁方圆数丈之内,都已在夹杂着雷电的滚滚剑气笼罩之下。 可她是杨雨玥,是血皇,无论前因后果,如今的她,便是血皇!血族至高无上的领导者。 火星染上血光,鲜红四溅。 杨雨玥手中的血红匕首,竟不偏不倚迎上剑锋。 就在这一瞬间,满天剑气雷光突然消失无影,安倍桐吾收刀而立,木立在漫天血雨中,身上衣衫仍是那鲜明异常的洁白。 杨雨玥的匕首也仍在手中,她静静地望着安倍桐吾,安倍桐吾也静静地望着她。 两个人面上都全无丝毫表情,脸不红,气不喘,彷彿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两个人心里都清楚地知道,安倍桐吾,此时已是有败无胜! 安倍桐吾全身力量,都以透入适才那一招中,天丛云剑纵然再度出手,那也是无法伤人的了! 除非,他愿意使用「那招」。 杨雨玥眼中红芒不减,手中匕首绽着光芒,映上满是鲜血的地面上,彷彿落了满地曼珠沙华。 安倍桐吾盯着杨雨玥,他手中天丛云剑只要出手,对方绝无倖免之理,而藉由刚刚带起的血滴,他可以确定,杨雨玥一定受伤了,且必然不浅。 只是,伤得多重?她还有几分力气? 安倍桐吾不动,杨雨玥也不动。 两人都在估算,都在等待。 蓝玉烟和沐騫离两人紧靠在一起,护着林圳林芯芯两人,手中长剑微颤,对着身前两位男子。 「你们能来京都,看来该是那位大阴阳师的功劳了。好可惜呀!你们是华山派的吧,若不是我的血蝙蝠们被嫉妒、傲慢两人带走了,不然可以让你们见识一下,你们的师兄弟是怎么死的。」一人阴惻惻地笑道,自然便是怠惰。 「懒虫,你能不能不要废话。」语带嘲讽,自然是愤怒无疑。 「嗤,我才懒得和你斗嘴。」 「这才说你是懒虫啊!」 「停!」怠惰从怀中拿出两把长剑,拋在地上,一把泛着青光,另一把则是幽蓝色的,确是冬青和夜星两剑不假。 见状,蓝玉烟已沉不住气,手中晚花剑随意挽个剑花,便直直向前递了过去,自是一招「海晏河清」! 沐騫离无奈,只好跟上,长剑微偏,剑势虽强,却还留有三分馀地,进了一式「天昏地暗」。 两人剑法虽精,但碍于年岁,内力总是不深,简单来说,便是剑法精妙有馀,力劲却是不足,虽说怠惰所学驳杂,并未能将其剑招锤炼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但靠着数量繁多,取胜,倒也是绰绰有馀了。 不过,话虽如此,两人倚仗着两仪剑法的精妙,倒还能勉强和怠惰打个平分秋色。 可林圳二人却没有这般机会,一来,二人重伤未癒;再来,实力也不够顶尖;最后,二人亦没有如两仪剑法那般神妙的合击招式或是技法,不过一会儿便险象环生,综合而言,虽都是二打一,两边景况,却是截然不同了。 蓝玉烟招式步步进逼,而沐騫离则是不求有过,但求无过,招招旨在保护蓝玉烟,不在伤敌。 而林圳两人则是不要命的打法,每一击都带上了三分狠劲。 与此同时,最后一战的序幕,已被悄然拉开。 入夜,多人无眠。 第三十五章 妖 与此同时,狐后立于远方的半空中,俯瞰着下方缠斗不休的妖族和血族。 百鬼夜行,强横的妖怪比比皆是,自然不会愿意让狐族一家独大,可如今世道纷乱,又哪有人愿意出来领导眾妖。 安倍桐吾可以,但狐后深知,他对妖族有种排斥,在好多年前领导妖族击退血族已是极限。 而这种排斥,源于自己。 狐后深深叹了口气,朝着安倍桐吾所在的方向喃喃道:「孩子,妖族只能是你的朋友,要知道,这是多大的一盘棋,若不是你们天皇手无缚鸡之力,哪还有血皇耀武扬威的份?」 「是吗?不过,世上没有如果啊!」一道隐含着不满的声音响起。 「狐后?」另外一道声音带着讶异,甚至有几分不屑。 「嫉妒、傲慢,嘿!两个手下败将,还敢来这里大放厥词。」狐后嗤笑道。 嫉妒回道:「也要看你的部下们撑不撑得过血蝙蝠的攻势啊!」 狐后淡淡一笑,噙着一抹女皇般的高贵与雍容:「两个一起上吧!」 傲慢、嫉妒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挥出右拳。 狐后退了一步,双手结印,幻化出一道粉色光墙,背后九尾虚影若隐若现。 「咔嚓!」随着两人的拳头落下,光墙应声碎裂。 狐后再退了一步,故作轻松地笑道:「这才有点开头。」说完伸出右掌食指,向前一点。 空间彷彿即将破碎,不住地晃动着。 另外一头,霍祈苍醒了。 刺鼻的铁锈味,瀰漫着淡淡的甜腥,阴冷的风,无尽的恐惧,还有令人作呕的酒气,混杂成了一种极为噁心的气息。 霍祈苍甩甩头,试图将那恼人的气味甩掉,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入目是一道洁白无瑕的背影,而另外一人,竟是他魂牵梦縈的人儿。 杨雨玥本身气质大变,容顏也有些许不同,是以霍祈苍一开始无法认出,可如今,霍祈苍完全确定对方便是他所寻找的那人,他看了看桌上断成两截的手鍊,右手一点,用冰将其封回了原样,接着看着杨雨玥的眼睛,动也不动。 伊藤久之怕他鲁莽,连忙拉住了他。 霍祈苍微微一笑,说道:「你别激动,我不会做傻事的。」 话虽如此,可伊藤久之哪肯松手,死死地抓住霍祈苍。 霍祈苍也是无奈,说道:「你这是做什么?我还能逃走不成?」 伊藤久之握的更紧,说道:「你不许走。站好!」 霍祈苍不依,往前走了一步,说道:「让我去看看小雨吧!」 伊藤久之一闪身便挡到霍祈苍面前,说道:「不行!她已经不是你心中的那个小雨了!你现在过去,只是害人害己而已。」伊藤久之感觉的到,虽然两人看起来一动也不动,丝毫没有进行战斗的样子,但哪怕是一丝分神都可能左右战局,若是让霍祈苍去了,以现在的杨雨玥,恐怕不会受到多大影响,可桐吾再怎么狠心,却是不免分身的了。而桐吾一旦分神,恐怕也就只剩败亡一条路可走了。 安倍桐吾仍紧盯着杨雨玥,也不知是否错觉,他总觉得杨雨玥的眼神在落到霍祈苍的身上时,眼中的疯狂和猩红都减了不少。 霍祈苍看了看全神贯注的两人,忍不住一笑,接道:「我相信她不会伤害我的。」说着一步一步向前。 伊藤久之想拦,却拦不住,甚至连动也动不了,低头一瞧,才发现双腿在不知不觉间,已被霍祈苍牢牢冻在地上。 伊藤久之猛一咬牙,暗忖道:「说不得,也只能现出真身了。」身体忽然化为烟雾,如布带一般紧紧缠绕着霍祈苍。 「哎?这可不是忍术吧!」霍祈苍疑惑道。 烟雾中传出伊藤久之的声音:「你不爱惜生命,我可不同意啊!」 安倍桐吾见此情景,心乱如麻。 「烟烟罗啊……不出所料。」饶是安倍桐吾早有预料,却也不禁恍神半晌,此刻的杨雨玥神智已失,成为只会战斗的机器,见此破绽,自然不会放过,手中匕首如光,朝着安倍桐吾直衝而来。 高手过招,往往生死一瞬,若是给沐騫离看到此番场景,便会深知所谓武林,只不过是过家家而已。 「不好!」霍祈苍和伊藤久之同时喊道,因为二人目标一致,倒也没有互相阻碍,速度反还略胜原先一筹。 「咔。」不属于金属的敲击声响起,霍祈苍本欲阻挡,可伊藤久之更是迅捷,竟强自迎上了杨雨玥匕首刃锋。 可他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苦无?手里剑?还是武士刀?哪怕做工再精良、材质再稀有,又如何能抵挡血皇几乎拼尽全力的一击? 安倍桐吾一怔,方寸大乱,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彷彿回到了好多年前,看着母亲倒在血泊中,倒在自己眼前。 安倍桐吾突然知道了什么,眼中燃烧出决然,不是愤怒、不是哀伤,而是一种诡异的粉红色。 那顏色,和狐后所带有的,非常相似。 伊藤久之只觉身上一阵剧痛,彷彿化为尘埃都会深深烙印在离魂中的那般锥心刺痛。 他驀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安倍桐吾的情景。 那是在他十岁的时候。整整十四年前。 那一天,惠风和畅,天朗气清,是个难得不下雪的冬日,在庭院中,一位慈祥的老者,似乎是天皇吧!用他那温暖而佈满皱纹的大手掌,把那怯生生白发小男孩的小手,放进他那一样不大的右手里。 那时尚年幼、懵懂的他,当然不可能完全理解,这个白发的小男孩,将会给他一生带来如何重大的影响,在这往后的几年青春岁月中,在这往后的十六年里。 他那个时候只知道,这个人,将会是他的哥哥,陪伴他一生的朋友。 「你叫我爱惜生命,但你自己呢?」霍祈苍的话声从耳边穿过,这是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回忆很短促,很快便结束了,并且再也……不会被唤醒。 安倍桐吾没有再看伊藤久之一眼,眼中粉色光辉大盛。 他轻轻抚拭着天丛云剑,头上白发疯长,不一会儿便垂到了脚踝处。 「咒。」安倍桐吾轻声说了一个字,双手交结成印,放在丹田处。 至此那曾经名义上是人类的两人不再存在,安倍桐吾到了最后,也始终没有换来伊藤久之一句坦白。 说来讽刺,安倍桐吾一生与妖相处,部下是妖、朋友是妖、仅存的亲人也是妖,可他平生却厌恶的也是妖。 而他,也终要成为自己最不想成为的样子。 妖。 第三十六章 殷红 沐騫离现在心中一片慌乱,蓝玉烟在立于他一旁,喘着粗气,显然刚经大战不久。 怠惰手中仍是一柄暗红色长剑,不慌不忙地问道:「你俩还有力气吗?不如我给你们一人一剑,好让你们做对同命鸳鸯。到地府去逍遥快活吧!」 沐騫离不语,拉过蓝玉烟,陡然间身形拔起,在空中急速盘旋,如燕般连转五六个圈子,愈转愈高,又是一个转折,轻轻巧巧得落在数丈之外。将飞燕回翔四字诀「清、灵、折、转」运用地出神入化,单论轻功,已是不输当年千手仙剑了。 一旁和林圳二人酣斗不休的愤怒只感后心一凉,连忙矮身,只见沐騫离二人长剑同时由上而下倒刺而来,两人剑路相同,都是一招「定海针」! 怠惰随之赶来,身形一偏,背生双翼,一招「彩云追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袭来。 沐騫离手中青光闪动,身随剑进,一式「流水游龙」斜刺而过。 蓝玉烟手中长剑同时刺了过去,一套「云台剑法」运使开来,虽颇具威势,却只能将怠惰阻挡片刻。 沐騫离左足一顿,如青燕般跃起,气息忽的一变,化做兇悍的苍鹰,剑尖一震,直直的往怠惰刺去,赫然便是一招「逐电追风」! 怠惰手中长剑斩落,蓝玉烟抵挡不住,只好退了数步,弹指间,手上「风吟」已至怠惰胸前。 怠惰此刻正处旧力用尽、新力未生之际,仓促举起手中长剑,「唰」一声割破空气,两刃擦过,迸发出了点点火花,剑尖同时刺入两人胸口。 愤怒冷喝一声,正欲相助,不料林圳二人却如发疯似的,硬是将他拦住。 愤怒心下着恼,一掌拍出,掌中冒起血色火焰,林芯芯善用火焰,自然知道这血色火焰的厉害,拉着林圳退了数步。 愤怒一击得势,但一时间也奈何不了两人,想要去救,两人却仍是死死将他挡住。 而怠惰反而没有那么担心,他轻笑道:「你和你师父好像啊!两个人都刺的不够深、不够重,都差那么一点点。」 沐騫离嘴角溢出鲜血,胸口鲜血泊泊而出,却笑道:「你错了。」 「喔?」 「我们……是两个人啊!」 随着沐騫离无力的话语,蓝玉烟长剑一划,血族长老,从此只剩下三位。 沐騫离靠在蓝玉烟身上,气若游丝说道:「你说,我会不会死?」 蓝玉烟扶着他,缓缓跪坐在地上,低着声音说道:「怎么会呢?你不会死的。」 蓝玉烟说着,伸手想去拔剑,沐騫离连忙伸手一格,道:「拔不得。」 蓝玉烟一怔,见那剑深入胸口半尺,已成致命之伤,倘若自己一拔出来,立时令他气绝而死,眼见沐騫离无倖理,心中大慟,「哇」一声便哭了出来,抽抽噎噎地道:「师……师兄。」 沐騫离笑笑道:「人固有一死的,不……不要难过,我会和师……师父好好……说说,你、你是怎么给他们报仇的。」 蓝玉烟紧紧咬着下唇,哭道:「我不要你死!我不要!」 沐騫离挣扎着想坐起来,道:「烟儿,不要难过,你去帮林叔叔他们吧!不要管我啦!」 蓝玉烟道:「我不要!我们去找桐吾,他一定可以救你的!」 沐騫离不答,只说了一句:「我求你三件事,你……千万要答允我。不许反悔。」 「你说。」 「你先答允我。」 「你快说啊!」 「那好。我便当你答允了。」沐騫离微笑,接道:「第一件事,把这四柄剑,带回华山。」 蓝玉烟点点头。 沐騫离一笑,此刻,他的笑容彷彿用不完似的,续道:「第二件事,此后,不要碰剑,不许再碰。」 蓝玉烟依然点点头。 「第三件事……」沐騫离顿了顿,接着说道:「前两件事,我就是不求你也会照做的,可这件事……在做完前头两件事后,答应我,找一 个比我还好的人,好好过完一生,不要想起我,不要想起华山派。从今往后,你不是剑士、不是武者,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娘而已,知道吗?」 「你不会死的……不会的。」蓝玉烟不愿回答,只是瞧着沐騫离不住喃喃道。 沐騫离身上青衫殷红一片,显是伤口鲜血不住渗出,衣衫上的血跡越来越大,几乎佈满了全身。 「行了!烟儿,你松手,衣服会脏的。」沐騫离笑着道。 蓝玉烟摇了摇头,想说些什么,却是说不出来了,沐騫离只是一笑,渐渐松开了抓着蓝玉烟的手,慢慢闭上了眼睛。 「看来,我还没来晚。」一道白色身影,从天上缓缓落下。 「小姑娘别哭啊!」白衣女子自然便是狐后,她轻声安慰着蓝玉烟,同时将右手放到沐騫离胸口。 她缓缓拔出长剑,丢在一旁,没有一点鲜血溅出。 蓝玉烟静静地看着,心中泛起了一点希望。 女子正是狐后,在大眾妖族的帮助下击杀另外两位长老后,同时接收到了林圳玉牌发出的警戒,便极为迅速地赶过来,打了个愤怒措手不及,只得败逃。 于是,便有了眼前一幕。 狐后揉揉手,将一道粉色柱打到沐騫离身上。 「挺勇敢的孩子。」狐后一笑,收手而立。 「他……如何?」蓝玉烟急忙问道。 「重伤,但现在死不了。好好照顾他吧。」狐后微笑道。 蓝玉烟破涕为笑,便要下跪,却被狐后拦住了,她激动道:「谢谢您,如此大恩,小女子铭感五内,只不知如此作为,对您有什么影响。」 狐后无所谓地轻笑道:「文縐縐的,哎呀!你们江湖武林的规矩我可不谈,也不求你们回报,救人一命还需要理由吗?」 蓝玉烟皱眉道:「那请前辈留下大名,日后我与騫离二人再来拜会,这般可好?」 狐后道:「不了,这般从鬼门关强行救人,再加上刚刚对上血族的两位长老,恐怕我要闭关个十多年才能恢復元气。而妖族百年以内,也不会再度出世,你们是再也见不到我啦!」 蓝玉烟恍然:「您是狐后?」 狐后笑道:「姑娘挺聪明的。我也不与你们多说,去帮帮桐吾吧!否则血皇一旦得胜,可就真的没戏唱了!」 蓝玉烟问道:「前辈您何不自己出手?」 「桐吾不肯。」狐后淡淡道。 「难道是因为他母亲……啊!对不起!」蓝玉烟下意识地问道,方知失言,连忙摀住自己嘴巴。 「没事。」狐后眼中异芒一闪而逝,接着淡淡一笑,一挥手,所有人便消失在原地。 第三十七章 纸鹤 狐后自然是动用了空间能力,可当蓝玉烟等人被送到桐吾附近时,狐后便不见了人影。 林圳和林芯芯身上虽然有伤,但两人身上有桐吾所给的玉牌,影响到是不大。 蓝玉烟忽然发现,自己身上几乎一点伤也没有,她寻思:「该是师兄时时刻刻保护自己所致,而他如今受伤甚重,走得快了,不免牵动伤口。」心中感动,脸上微微发红,旋即按下心中羞涩,将沐騫离稳稳负在身后。 林圳看了看两人,虽说大敌当前,亦是忍不住取笑道:「你瞧这这两娃儿感情多好。」 林芯芯白了他一眼,接道:「若不是狐后援手,你早就化为飞灰了,你还有心情在这儿开玩笑。」 林圳正欲答话,四个人突然一阵头晕。 彩极结界。 安倍桐吾深知动静过大,若引起常人注意,那可不妙,因此强行开了彩极结界,将眾人一箩筐地收了进来。 果不其然,这结界刚起,就被杨雨玥撕开了好长一道触目惊心地口子。安倍桐吾强行运起功力,将忘尘阁和彩极结界合併,勉强压制了杨雨玥。 而霍祈苍则用冰稳固着安倍桐吾的封印,口中说道:「小雨啊!你忍一忍,我一定会帮你的。」 安倍桐吾心下奇怪,明明知道杨雨玥是必死无疑,两方相争必有一死怎地他如此冷静,丝毫不露悲伤模样。 安倍桐吾不确定自己还可控制自己神智多久,妖化确实是他最后一道底牌不假,但妖化之后要做什么,他丝毫没有头绪。 霍祈苍看着静立不动的安倍桐吾,也不多说什么,把视线转移到杨雨玥身上,自语道:「小雨啊!我们又见面了呢!」 「你这人是魔怔了不成?」林圳缓缓走来,见霍祈苍如此,忍不住说道。 「可不是吗?」霍祈苍毫不否认。 「祈苍,你变了。」林芯芯突然道。 霍祈苍一笑带过,转头向蓝玉烟问道:「騫离他还好吗?怎么晕了?」 蓝玉烟小心翼翼地将他平放在地上,转头朝霍祈苍说道:「祈苍哥哥,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哇!」 霍祈苍失笑道:「心情挺好啊!」 林圳回道:「騫离差点就见阎王了,被狐后救了回来,小姑娘如何不高兴啊?」 霍祈苍答道:「原来如此,那也说的是。」 蓝玉烟见霍祈苍虽然脸上掛着笑容,眼中却透着一抹落寞,安慰道:「祈苍哥哥,小雨姐姐一定会好起来的。」 霍祈苍蹲在地上,瞥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沐騫离问道:「我爸妈他们怎么样了?」 蓝玉烟答道:「伯父伯母常常提起你呢!他们很想你,找天回去看看,如何?」 霍祈苍笑了笑,说道:「当初是我太过任性,不过,如果要回去,我可是要带着小雨的啊!」 蓝玉烟仍想再劝,却也知道如此作为正是明摆着道出杨雨玥恢復正常的机会微乎其微,不由得止住了话。 见气氛有些尷尬,林圳连忙插话道;「你们两个这样便把这有着赫赫威名的血皇给压制住啦!」 霍祈苍盯着杨雨玥,说道:「说不准,桐吾神色如此凝重,怕是仍有变故。据桐吾所说,血皇在融合小雨的身体后,身体素质及法力不减反增,唯一的影响便是两者之间的灵魂相互作用,但看这灵魂融合,还是小雨略占上风啊,不过想想也是,小雨身怀教皇的后手,便是血皇也极难抵挡,若非如此,恐怕她已被完全同化了吧!不说这个,话说,你们杀了几个血族长老?」 空林芯芯答道:「烟儿、騫离处理了一个,狐后和妖族共处理了两个,跑了一个,不多不少三个吧!」 霍祈苍只轻轻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林圳好奇地问道:「你们那边呢?」 「色慾死了好多年了,几年前伊藤将暴食杀了,而贪婪也栽在他手上。」霍祈苍目光依旧不离杨雨玥,慢悠悠地说道。 「哎?那他人呢?」林圳问道。 空间在此刻剧烈波动了一阵,很快又平静下来。 眾人不约而同地抬头。 安倍桐吾周身电光闪烁,将他眼中妖气映得更是玄异。 而对面杨雨玥身上缠绕着雷电,与血光交相辉映,两人是竟互不相让。 安倍桐吾仗着地利,勉强压了杨雨玥一头,但这可不能持久,一旦时刻愈长,凭藉着血皇那无与伦比的身体素质,安倍桐吾落败的机率便会愈大。 桐吾面色波澜不惊、不慍不火,一副天下事皆无关紧要的样子,手中雷电缓缓加大。 他感受到体内能量汹涌异常,妖气滚滚,可是,太强了,是那种他无法驾驭的能量。 霍祈苍虽然一直紧盯着杨雨玥,但安倍桐吾的异动却也被他尽收眼底,霍祈苍心中不乱,挥出一道冰属性能量,勉强降低了安倍桐吾能量暴动的速度。 安倍桐吾一笑,从怀中拿出数张白纸,随着风缓缓落下,在空中逐渐化为纸鹤模样,那闪着粉色光辉的洁白,佔据了整片天空。 整整一千隻,一千隻巴掌大的纸鹤,被能量串在了一起。 若是平时,必然有道声音抢着解释,可那道声音不会再响起了。 霍祈苍看着天空,纵使数不出纸鹤数量,却也明白其中含义,轻声解释道:「是千纸鹤吗?好有意思的咒语。这在日本可是家喻户晓。简单来说,便是折出千隻纸鹤,然后用线串在一起,这可以说是祈求吧!是人们对和平的渴望及祝愿,每一隻纸鹤,都承载一点希望,最后,使其实现。」 为什么要有千隻纸鹤,是不是因为,一隻纸鹤太过微小,在飞入九天银河之时,悄悄地散落,而只有千隻,才能确确实实地送到上苍手里。 哪怕仅有一隻也好。 更有可能,这只是人们的自我安慰,在那没有流星的夜晚,用那黑暗的眼珠子,寻找着最后一点光明。 黑暗中的人们,都渴望那名为希望的光芒,那会不会,吸血鬼也曾渴望阳光? 纸鹤,飞起,承载希望。 第三十八章 来生(最终章) 安倍桐吾的身影,在纸鹤之中逐渐模糊。 纸鹤化作强横的攻击,带着无数能量疾飞而去。 「轰!」一声巨响。 所有东西,好像都不见了,安倍桐吾的结界也不见了,和他的人一样,有关这位阴阳师的纪录,似乎被这世界抹除一般,什么也没有留下,而此刻的眾人,掉落在一处不知名的山中。 寒风刺骨,六出飞花如被翻倒的水瓶般,哗啦啦地洒落一片,雪白了整片大地,景致倒还算是不错的,却是瀰漫着森冷寒意。 凋零,是花,是草,是树上的枝椏,是路旁的灌木,通通都不见了,恐怕,恐怕只空馀那冷傲的梅花吧! 孤零零的。 回首望去,连梅花……也觅不到一朵。 孤零零的。 霍祈苍站起身来,他静静看着眼前人儿。 杨雨玥没死,在承受安倍桐吾的攻击后,仍然好端端地站在那里。 两人对立,相顾无言。 再次单独相见,竟会是这般锥心,两人终究是彻彻底底地站在了对立面。 「祈苍,我杀了人,杀了好多好多人,是不是?」杨雨玥眼中迷离逐渐散去,残红渐退,恢復了原先璀璨清澈,一如当年。 霍祈苍见杨雨玥神智恢復,心中惊喜万分,但听到她问题,不愿回答,可哪有什么方法?只好说道:「我不知道,但这些不重要,只要你醒了就好办了!」 杨雨玥深深叹了一口气,接道:「话虽如此,但一切都太迟了,大错已然铸成,无可挽回,我只求你一件事。」 霍祈苍身子微微一颤,似是知道了什么,说道:「你说,别说一件,一千件我都答应你。」 杨雨玥噗哧一笑,旋即幽幽说道:「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你怎么便答应了?」 霍祈苍柔声说道:「我负你太多,如今这般景况,我也有很大责任,何况你要我应允的……唉……」霍祈苍愣了会儿,眼眶一红,一句话说了一半,再也接不下口去。 杨雨玥眼圈儿氤氳着嫣红,语气决然道:「不错,你动手吧!我便是要你亲手杀了我。」 霍祈苍周身一震,虽然他早便知道会有这一天,而真正来临时,心中仍是涌动着不捨。 「小雨!」霍祈苍很是心疼,紧了紧手上匕首,用那极尽沙哑的嗓音唤道。 杨雨玥面色惨白如纸,凄然笑道:「你好久没这样叫我啦!真好听!」 那当初活泼可爱、烂漫天真的少女,什么时候,竟已变成如此模样? 是什么改变了他们?又或者……是他们改变了自己? 「好了,你不要说话了!」霍祈苍打断道。 大雪纷飞,正如多年前的夜晚。 他永远永远不会忘记,高楼上,如风中摇摆的梅花般站立于高楼边缘的杨雨玥、那个不愿意害了自己的杨雨玥,她哭着、歇斯底里地拍打着自己问道:「这是註定的悲剧!走到底,便是死路一条!你既然早就知道了,那你怎么……怎么还是愿意?」 那一天,霍祈苍确确实实的了解,什么叫深入骨髓的爱恋。 他永远会记得,当时自己是这样说的:「这叫『千金难买我愿意』,而且啊!鲁迅先生曾说:『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既然这样,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认为我们之间的感情是美好的,正因如此,我很开心。」 当时,他深爱着少女,如同今天一样。 如今,他义无反顾,也好似当年一般。 其实,很多东西一直都是一样的,它们从未变过,不是吗? 他对上少女的眼瞳,他知道,现在他们想的是同一件事,同样一个夜晚。 「咳咳,你真要我动手?」霍祈苍再问了一次,很是吃力,藉着微弱的光线,隐藏着嘴角悄悄流下的血跡,对他来说,刺出这一刀,异常困难。 「嗯,你来吧!」杨雨玥对霍祈苍的态度回归原先的无动于衷,至少,表面如此。 「你记不记得,好多年前,你跟我说过一句话?今天,我把它还给你。」霍祈苍微微一笑,久违的笑容,使他彷彿变回了好多好多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嗯?」杨雨玥疑惑道。 「如果有来生,让我再喜欢你一次,好吗?」少年打了个响指,身体渐渐变成了冰蓝色,璀璨、冰冷、没有生机的冰蓝色。 「祈苍!你还有家人、朋友,何必如此?你有没有为他们想过一分一毫?」沐騫离纵使不知道发生何事,但看两人面色,一阵不祥的预感传来,正要站起,双膝却是一软,倒在血泊中,他身上本就有伤,此刻伤势更重,依旧不顾一切,用尽最后一份力气喊道。 「騫离,你醒啦!你听着啊!我爸妈还有对方可以相伴,还有你可以陪着他们,可小雨呢?没有人可以陪她了。那,请让我最后任性一次,好吗?」 「祈苍!」沐騫离挣扎着起身,和蓝玉烟倚靠在一块儿,想要阻止。 「我意已决,不用多说。」霍祈苍眼角含泪光,摆摆手轻笑道。 潸然,泪眼,总是唤醒了些什么。 他向前踏了一步,轻轻张开了双臂,想把眼前人儿搂入怀中。 「像我这种人,怎么会有来生?又怎配拥有来生?」杨雨玥退了一步,自嘲地摇了摇头。 「说什么傻话呢?」霍祈苍失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既然如此,那么……」霍祈苍顿了顿,续道: 「就算是地狱,我也陪你,陪你生生世世,直到永远,这样好吗?」 「好。」 相拥。 杨雨玥身上也渐渐染上了冰蓝,娇躯逐渐僵硬着,但她心中没有恐惧,只有那仅存的一丝留恋。 听着和当年如出一辙的话语,霍祈苍一笑,只俏皮地说道:「现在我们两个,真的属于彼此了呢!」 「流氓。」 「呵呵,是吗?那你便是傻瓜。」 「哼!」 两人对话间充斥着温暖,如小学生的拌嘴、吵闹。其实,两人都还很想再多说说些什么,可是真的来不及了,他俩的生命力如被凿出孔洞的沙漏,生机一点一点地流失。 两人紧紧相拥着,宛若安徒生笔下最美丽的童话。两人的身影变成冰蓝色,逐渐隐没在皑皑白雪之中…… 他们都不想做英雄,血族也好,种子也罢,那又如何呢? 只愿,来生,相会! 而眼角,格外晶莹,他们最终微笑着。 苍茫天地间,生机溃散,而其他的一切,对他们来说,已不再重要。 此刻,风随雪── 冰封! (全书完) 后记 虽说并不是什么旷世鉅作,也没什么文学价值,但看在作者也是在百忙之中,呕心沥血的将其写完,便请容许小弟我给拙作《风随雪冰封》补上一篇后记。 首先,作者并不算是第一次写小说,但这般篇幅却是头一遭的,所以可以算作处女作吧!当然,这并不是重点。 言归正传,咱们从主角讲起,霍祈苍,这个人嘛……在初登场时是个不经世事、却相较旁人老成的男孩儿,他的名字祈苍二字在书中已经给出了解,取「祈求上苍」的意思。 他的个性却比较复杂,也是比较软弱,也比较会去逃避。在书中,他没有那种非杀谁不可的仇恨,也没有那种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的英雄气概,个性中固然颇有优点,但缺点也很多,不同于那些光鲜亮丽的主角,他恐怕和我们普通人更加相似些。 有句俗话:「百善孝为先」,这一点上,霍祈苍做的不好,说穿了,简直是糟糕透顶,在我们读来的动人之处,却往往是主角身为人的缺点。 但,小说中,我们需要这些缺点,便是因为他们的不完美,才能有这么多的故事。 因为现实之中本就没有完人,一切发展全得凭性格而定,无论先天后天,只要养成了性格,就是再亲的人,那也是无法干预了。 再谈谈结局,如有读到本书结尾还不离不弃的书友们,如果能有十个,恐怕其中有七八个是不太满意的,不论文笔,单看节奏和剧情的掌握便有很大问题。 套一句鲁迅先生的话:「悲剧便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拙作中,作者当了次上帝,事实上,有很多剧情是可以自己决定的,但奈何随着剧情的推展,每人的轨跡也就乱了,而等到最终相看之时,已经成了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对于霍杨二人最后的结局,想来还是不免有些悵惘的,这般心境,和初读《倚天屠龙记》时,见萧峰死于雁门关时的感受一般无二。 在故事中,碍于作者文笔不精,未能把情感上最好的一面呈现出来,无论是霍祈苍对杨雨玥之间的爱情,亦或是安倍桐吾对伊藤久之的友情甚至亲情,书中所写,实在是肤浅至极,在现实生活中,往往不会那么简单。 2021.8.31 夜染青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