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骨科】月与河》 1.妹妹 中考结束,估分后等成绩分批次,同意《志愿填报承诺书》,填好学校,等待录取。 徐姮作为一个老师眼里既听话又好学的学生,她被丽云市第一高级中学录取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而且她就读的私立学校在本市的升学率很高,几乎一半都能去丽云一高。 妈妈朱佩琳是本市一个小学的英语老师,托了关系知道以徐姮的中考分数,按照排名能被分到丽云一高所谓的“栋梁班”里,徐姮的班主任会是每一届都能带出几个清华北大学生的地理高级教师,姓严。 但这好像并不是一件令她的妈妈感觉有面子到逢人就说的事情。 而她常常和别人说起的…… 是她同样考上了丽云一高的儿子,也就是徐姮的双胞胎哥哥,徐渚。 朱佩琳每每和人聊天说起的话,徐姮觉得她都快会背了。 总是说她儿子考了学校里的第二名,和第一就差了一分,名字都在光荣榜上并列着的,大大的字,去学校一进门的第一眼就能看见。 一般朱佩琳说完徐渚才会说起徐姮,轻描淡写地说女孩子只要文静听话,都是会读书会考试的,她不担心。 而徐姮只觉得朱佩琳在偏心,她绝对一直更爱徐渚。 即使在私立学校花着大把学费的人是她。 她也知道朱佩琳一开始其实是想送徐渚去私立念书。 这个机会完全是她抢过来的。 哥哥徐渚没能留在本市,跟着爸爸去了浚河县,在一个普通的公办中学读初中。 爸爸徐政升原本开在丽云的厂子早几年因为财务的问题在本市经营困难,于徐姮徐渚小学毕业的那会儿卖了之后在浚河买了地,碰上岗位扶持政策,近来才算重新办了起来,爷爷奶奶老家也在浚河县里,离得近也好照应老人。 妈妈朱佩琳则因为工作和徐姮上学的原因,基本上留在丽云,和妈妈住在一起的徐姮一年到头见不了爸爸几次,过年过节妈妈才会带着徐姮去浚河,且自从初二要准备地生会考有频繁补课之后,徐姮就只在过年的时候才会和妈妈回去一天,歇一夜再直奔姥姥家。 中考结束的徐姮拥有了从七月到八月整整两个月的假期。 但和其他一些无忧无虑、选择疯玩一个暑假的学生不一样,朱佩琳把她送去补课。 一个暑假下来,她的数学已经补到了三角函数,物理补到了牛顿第三定律,还有顺带每天要背一些《新东方高中英语词汇乱序表》,教英语的朱佩琳每周会报听写,在徐姮的身上费心不少,要记错词错题本,是妈妈一直以来要她养成的习惯。 徐姮曾问朱佩琳,在浚河的徐渚是不是也和她一样在补课。 而妈妈的回答让她印象深刻: “男娃路子多,读书就算不行也有正事搞,你爸爸的厂子啊钱啊以后肯定是他的,又不要我操心;小月你才是要努力学习,女娃只有读书考大学才是出路。” “再说哥哥成绩也好,小月你和哥哥在一个高中,要向你哥哥学习,不要和他争,也不要和他吵架,你就这么一个亲哥哥,爸爸妈妈老了也只有哥哥能帮你。” “小月今年十五,明年开春就十六是大姑娘了,听话是听话,就是真的要学会懂事了。” 后来徐姮只模模糊糊地知道徐渚的暑假在爸爸厂子的机房里,不知道在干什么,她也没细问,反正这个家里的人都觉得爸爸的厂子还有家里的钱从来就不关她的事。 她是要嫁出去的那一个。 想到这里的徐姮把她手里的教辅书一下扔了出去,本来要放进书包里的教辅书就这样飞过了书包,掉去了书桌下面。 正当她从桌子底下把教辅书捡起来的时候,门都没敲的朱佩琳就直接推门走进她的房间,说道: “小月过来帮我打下手,窜到桌子下面在干什么?” “爸爸和哥哥已经在路上要到了,快点来帮我洗菜。” 说完就把门“砰”地一声带上了。 徐姮从桌子下面钻出来的时候还撞了一下头,起身再看向窗外时,竟然觉得下午的阳光刺眼到有些眩目。 今天是星期六,也是暑假的最后一天。 明天星期天,早上八点就可以去学校报道了,要看班级在哪里,寝室在哪里,室友是哪些,当天晚上就相当于正式开学了,晚自习照常,只不过是班主任训话,发军训服还有新课本。 徐姮在收拾东西,整理她的补课资料,听到朱佩琳叫她就放下她刚捡起来的教辅书,准备走去厨房。 毕竟在朱佩琳眼里,她最值得夸赞的地方就是她的文静和听话。 不过她觉得哥哥徐渚可能不这么认为。 在去厨房之前,徐姮把一直放在自己房间擦用的化妆水还有乳液,甚至她基本不会怎么用还是偷偷买来的粉饼和口红唇彩一并全都拿去了浴室,在洗手台上摆得满满当当,为了占位置还专门往回跑了一趟,拿来一面小的化妆镜摆上。 妈妈和爸爸的主卧有他们自己的浴室,她和徐渚一直共用这一间。 不过他都三年没回家了,就算再回丽云上学,这个浴室理所应当就是她的,他要想摆什么牙刷漱口杯之类的,必须先问过她才行。 来来回回折腾一会儿,朱佩琳果然不耐烦了又去她的房间催她: “小月,你听到没有?快点过来帮忙!” 徐姮则在浴室里应声: “妈,我在上厕所,马上来。” 出了浴室的门,徐姮这才注意到家里整齐干净了许多,客厅里的窗帘绑好了,电视机顶盒上的灰擦了,连地都重新拖过一遍,在下午黯黄的阳光里蹭蹭发亮。 还闻到一股炖汤的味道,香香的。 徐渚的房间就在她隔壁,本来就是一间房堆了墙对半分成两个的。 徐姮在路过时将房间的门推开一道缝。 瞄见里面果然也是整整齐齐,被子迭得四四方方,洗干净的床单铺得好像连褶皱都没有,朱佩琳把一整天的时间都花在了这些事情上。 ……妈妈也会在她很久没回家的时候像这样对待她吗? 2.昳时 徐姮在厨房里帮忙,没事干了又被妈妈指使去街上的卤菜店买凉菜。 在学校的徐姮只会按照要求扎一个高高的马尾,但在家里经常是披头散发,就算妈妈总是说要把头发扎起来,写作业头发会掉在本子上,吃饭会掉到碗里,她仍然不会照做。 这大概是唯一一件她现在敢明着做的叛逆的事情。 她就是很固执。 习惯性地先把长及背心的头发拨去一边,徐姮蹲下来在门边换鞋,身上穿的还是在家里睡觉时会穿的棉T恤,小时候的衣服宽宽松松,越穿越大,下面换的则是她从衣柜里伸手捞出来的第一条牛仔裤。 拿了妈妈给的钱和家里的钥匙,穿好帆布鞋的徐姮慢悠悠地晃出小区,照朱佩琳的说的,出小区拐几个弯,一定要去那家叫“黄东卤菜”的店,买几个卤猪蹄,几条鸭脖,半斤卤花生,半斤卤藕,半斤腐竹,他家给的辣椒蘸水很香,妈妈觉得好吃。 现在已经是八月底了,暑秋的天气还是很热,徐姮走到卤菜店的时候已经汗湿了自己额前的头发,长发盖着的颈窝里也全是汗,但是卤菜店里有空调,于是汗水就这样吹干在了皮肤上,凉快却又黏糊得难受。 出门回家的时候肯定又会再次热出一身汗。 卤菜店的袋子都很小,买完之后的徐姮左手右手提着好几个透明的袋子,尽量靠着路旁绿植的树荫在走。 还没拐进小区,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了声: “蛾子——” 她一听就知道是谁在叫她。 回头一看,果然是汤昳时。 她从幼儿园开始就和他在同一个学校。 甚至他们还从小住同一个小区,徐姮她爸爸和汤爸爸当时还是一起去当兵的战友老乡,退伍回来汤爸爸转业去了供电公司,而徐政升当年选择创业办他的厂。 只是她和汤昳时从来没有同班过。 但这并不妨碍他给徐姮取外号,欠的。 小学四年级上语文课,他们两个班是同一个语文老师在教,讲李商隐的《嫦娥》,说起“姮娥”就是嫦娥或者月亮的意思,也不知他当时脑子里的哪根筋搭错了,从那以后天天顺道一起上学的时候就叫她“飞蛾子”或者简单一点的“蛾子”。 丽云有方言,“蛾子”听起来就像是在管她叫“儿子”,小学的徐姮可是和文文静静一点边都沾不上,当时她听见就提起裙子往汤昳时的屁股上踹了一脚,踢得他书包都背不稳,骂道: “老子还是你八辈祖宗!” 然后徐姮又多了一个外号,汤昳时改叫她“飞虫虫”,说她骂人嘴皮子不打结,就像夏天夜里一直在耳朵边叫的某种不知道名字的小蚊子,骂得他脑子直嗡嗡。 那会儿拱完火才劝架的是哥哥徐渚,他和徐姮比汤昳时大两个多月。 三个人小学的时候一直是一起走去上学的,半道上吵起来的也只会是她和汤昳时,但多半是徐渚挑起来的事。 她哥巴不得她和汤昳时吵架,他来看好戏,当然还是汤昳时欠的,喜欢惹她。 上初中后徐姮住校,徐渚跟爸爸去了县里。 私立中学学费贵且追求升学率,只在星期天放假半天,妈妈要是忙不来接她,徐姮只会留在学校寝室里,就算在同一个学校,她和汤昳时不同班也很少一起上学,都有各自的同学玩伴,彼此看见了就只打一声招呼。 现在他也不叫她“飞虫虫”,反正她是没听见过了。 据朱佩琳和他的妈妈聊天,她知道汤昳时也是要去丽云一高读书的。 徐姮在树荫下回头,眯起眼睛看着逆光向她走来的汤昳时。 在她的印象里,她似乎一直是他们三个里面最高的那个来着。 怎么好像才过一个暑假,汤昳时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都不止了,窜得真快。 他身上穿的是大红色带白杠的球衣球裤,正面的数字是“23”,衣服上深一块浅一块的,出汗不少;脚下踩着黑色的球鞋,高帮的,袜子是白色的,白到和新的一样。 露出的结实手臂正抱着一个有签名的篮球,才用了这么点力气就能让徐姮看见他胳膊上的青筋和肌肉鼓起的形状。 现在肯定打不过他了。 汤昳时对徐姮道: “你今天没去补课?每回问朱阿姨就讲你在补课,忙。” 他走近之后才让徐姮看清他额边如水珠一样的汗,不如说满脸都是,看起来硬硬刺刺的头发被汗湿之后变得更像是刺猬的毛。 鼻子是鼻子,嘴巴还是嘴巴,怎么他长高之后连他的五官看着都顺眼不少。 不过徐姮留意到汤昳时那不知是不是被晒到发红的耳朵。 感觉自己也是同样的热,披散的长发只会让她更热。 而且有一些头发丝贴在了脖子上和耳朵后面,一流汗就会有些痒,双手提着袋子的她又没法拨头发,再说卤菜店的袋子都是油腻腻的,现在她手上也是,才不会去乱碰乱摸。 徐姮没什么聊天的心思,只想快点回家洗手吹空调。 汤昳时经常和他的同学去租那边体育馆的篮球场,现在碰到也是他打完球准备回家吃饭了。 徐姮转身,汤昳时非常自觉地跟在她身后。 她只随便回了句,但听起来足够柔和且耐心: “明天要去学校,补课就在昨天结课,今天空一天,在家休息。” 男孩子到了要长开的年纪,一步迈得当然会比女生大,这会儿原本在徐姮身后的汤昳时已经同她在并排走了。 “我以为你那么喜欢学习都不给自己放假的。”两人一起回小区,汤昳时和徐姮搭话闲聊,“你家里来客了?提的东西重不重?” “不重,我们自己吃。” “蛾子。” “什么?” “我在二班……你分在几班?” 徐姮在越走越快,外面实在是又晒又热,她只觉得自己越来越不耐烦,可又得憋出轻声细气的声调,说: “不太清楚呢,明天去学校看一眼就知道了。” “那蛾子明天准备几点去学校?” “妈妈说最好早点,凉快一些。” 正当汤昳时问到这里的时候,他们正穿过小区门口的侧门,有一辆车停了下来。 徐姮住的小区进私家车都要刷卡升闸留记录,本小区有停车位的车才能进。 又听见汽车鸣笛一声,按得很轻。 但是已经足够引起徐姮的注意。 她见在车窗户上贴了黑膜的一辆雷克萨斯将车玻璃缓缓降下,在驾驶位上的爸爸徐政升对她招了招手。 “小月,上车。” 汤昳时在她身旁小声问了句: “你爸爸回来了啊?” “嗯,爸爸送哥哥回来上学。” 说完徐姮就径直走了。 汤昳时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汗,也摸到自己的耳垂在发烫。 视线尚还停留在徐姮背后长长的黑发上,会在她着急迈大步的时候微微荡起,像是被风吹起来的,然后露出一点点同样发红的耳朵。 这时已经闻不到那股淡淡的洗发露的干净香味了,闻到的是在打完球之后自己手上并不好闻的塑胶味和汗味。 下次再碰到她,问问她家买的什么洗发露。 ……真好闻。 3.哥哥 走到车边的徐姮把自己手上提着的袋子举了举,表示她没法开车门,她也不想用油唧唧的手去摸任何东西。 虽然这种防偷窥不透光的车窗黑贴膜让她看不到里面的人,但她知道坐在里面的徐渚肯定看见了且明白她的意思。 即使她认为他们之间从上初中起就分道扬镳,剩的就是装模作样到不让爸妈操心的表面功夫。 所以他们还得是感情一般般却又自然而然熟悉彼此的兄妹。 后座的车门很快从里面被打开,徐姮用肩顶开车门,上车顺手抽了一张抽纸,拿纸巾垫着才关好车门。 然后对坐在她身旁的人乖乖甜甜地叫了声: “哥哥。” 徐姮叫完就立刻移开了自己的视线,看向坐在斜前方的爸爸。 徐渚没应。 反正她没听见。 爸爸将车拐入地下停车场,好几年没回丽云的他在市里都绕了好几条不熟的路,当然也好久没见过汤昳时了,随意问徐姮: “刚才那是不是汤家的儿子?” 徐姮点点头。 车上的冷气很足,风速是最高档,男人似乎总是更加怕热。 就从小区门口到停车场的这么几分钟里,刚刚迭过一层的汗现在又干了一层在自己的皮肤上,直直吹在手臂上的冷风甚至都让徐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都长那么高了啊,我还有点没认出来,没和他讲话。” 车里只有爸爸一个人说话感慨的声音。 而侧头看着窗外的徐姮首先看见的是那黑黑贴膜上映出的自己。 披散的头发有些乱,普普通通的短袖上印有一只洗掉了色的卡通小黄鸭,那只变形的鸭子连翅膀都蜷着,咧嘴举起翅膀来,比了一个“耶”。 其实挺适合穿去买菜,她穿了好多年,不在乎会碰见谁。 但现在她好像有点在乎了。 徐姮光明正大地在她这边的玻璃窗上窥视她的哥哥。 徐渚正撑着头,没说一句话,不摆什么表情,也在看他那边的窗外,徐姮并看不见他那边映出来的是什么。 但她觉得有些古里古怪地不舒服。 脑子里还一直存着她刚刚上车时见到徐渚的样子。 清瘦精壮,穿的是没有任何印花的浅灰色T恤,九分直筒裤,鞋子白白。 他的头发和汤昳时那种粗硬到像是一根一根的发质不一样,虽然塌不下去,但也不会留寸头,稍长一点,却也看着整洁。 甚至徐姮知道他的头发如果真的长长了,还会像她,有一些自然卷。 她突然知道为什么徐渚看起来让她感觉奇奇怪怪了。 ……就是太干净了。 干净到她有些自愧不如,捻着手里提着的袋子,触感变得仿佛更滑更油了。 从来没有像这样迫切到想要去洗手,想要去洗澡,然后换一条她觉得好看的连衣裙。 徐渚不像刚才的汤昳时那样在这种大热天里狼狈地汗流浃背,一直待在车里的他肯定浑身清爽;但也不像以前过年时徐姮看见他的那样,住在县里奶奶家的徐渚总是在帮忙,冬天即使有电炉烤火取暖,家里也有燃气小灶,奶奶做饭还是喜欢用那种大锅灶,煮什么都好吃,就是要烧柴。 她哥就是一直抱柴添火的那一个。 有客还要端茶倒水,扫地上到处都是的瓜子壳,头发衣服上面全是烧火时落的尘,好像脸也是灰蒙蒙的。 她每次在奶奶家都待不长,没怎么和他说话,他也不会主动来找她,她印象里的徐渚就应该是脏兮兮的样子,也是所有长辈眼里最懂事愿吃苦的样子。 但他和她一起在丽云上小学的时候,似乎也不是那样。 ……绝对不是。 她身上穿的小黄鸭短袖他应该也有一件,妈妈以前总是什么东西都会买两件一模一样的。 而现在的妈妈会在去浚河的时候带好大一包东西,是她买给徐渚的新衣新鞋,徐姮不知道总是在教课的妈妈什么时候出去买的,只知道哥哥有的东西早就和她的不一样了。 “小朱,你还认不认识他?” 徐政升在问徐渚。 “朱”是妈妈的姓,她的爸妈一开始只想好哥哥的名字。 家里人在他们出生取名时找过算命的,说徐渚阳盛火旺,烈气冲动,名字里要加水,不然容易执着于某件事而走上歪路,继而名为“渚”。 而说徐姮就是阴盈气虚,柔则顺服,但还是和哥哥一样,可能会对某些事情执着不宽心,若要平安一生,还得拜那月阴之神来托福保佑,也就是碧桂蟾宫里的嫦娥。 所以她的名字是个“姮”,算命的说这样那嫦娥仙子会把这个小丫头看作她在人世间的俗世弟子,行善都会被仙子记住有功德的。 徐渚其实还有一个叫“猪猪”的小名,好像爸妈很久都没叫过了。 “嗯,汤昳时,记得。” 徐渚说话的声音不大。 温厚的,低沉的。 已经是彻彻底底的男性的声音了。 但徐姮的记忆还停留在他的变声期,他会扯着他的破喉咙大喊大闹的时候。 因为那时的他并不是大人眼里懂事的孩子,身板挺直了跪在气疯了的朱佩琳面前,大言不惭: “我就是喜欢小月。” “我就是喜欢徐姮!” “我、就、是、喜、欢、我、妹、妹——” 徐姮还在看她面前的车玻璃。 有那么一瞬间的刺耳幻听让她有了想要捂住自己耳朵的冲动。 车进入地下停车场之后,沿路有炽白的灯,但光却并不怎么亮。 她现在能看清的倒影仅剩了他融在阴影里的五官轮廓,好似刻刀般的一笔一划,即使仍然青涩,那也是男性才有的刚毅。 徐姮一直没有移开看他的视线。 “小朱,你和小汤看起来哪个更高一些?” “不知道。” 徐渚短短地答道。 徐姮没插话,但她觉得徐渚可能要高一些。 不过…… 是不是除了她都变了呢? 因为现在的她,还和当年十二岁的她一样,在想他现在回丽云上学,如果父母依旧明显偏爱于他,那么她还会用同样的方式把他…… 赶走。 还要赶得远远的。 至少在父母明言说出他们就是偏心徐渚之前,或是像父母所说的在她结婚离家之前,爸爸妈妈就是不能有所偏颇,就是不能多爱徐渚一点。 她只是想要些理所当然的公平,别的也不求什么。 徐政升停好车后,徐姮用她攥在手里的那张皱巴巴的卫生纸,再次垫着,打开车门。 爸爸和徐渚绕去了后备箱,可能奶奶有让他们带回来一些东西。 徐姮凑去后备箱看。 见他俩一人提着大几包。 她哥的身高已经赶上爸爸了。 而徐渚空了一只手,见徐姮过来就把她手上嫌弃到不行的那几个卤菜袋子直接全都截了过去。 徐姮有些错愕。 他们明明还没有说过一句话。 或者她的那些别扭又好像是她单方面的自作多情。 ……徐渚还真的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好,是吗? 见徐姮杵在原地不动,爸爸对她说: “小月,去前面开路啊,按电梯,去。” 徐姮马上快走几步。 想着徐渚现在的手也和她的一样沾了油渍,她突然舒坦了。 本来就是脏兮兮的。 不,一样脏才对,谁都别说谁。 4.电视 徐姮才刚拿出钥匙打开门,在饭桌边摆碗筷盛饭的朱佩琳听到门口的动静就嚷嚷道: “小月怎么去了这么半天?” “你爸爸也是的,不知道开到哪里去了,电话也没接。” 而后脚提东西进来的爸爸则回: “都开到家里了还不行啊?刚才电梯里面没信号。” 还穿着围裙的朱佩琳笑着几步赶到门边,见他和徐渚都提着东西就赶紧去接,又指着说他们的拖鞋她早就拿出来了,快点换鞋洗手来吃饭。 而对于在用左脚踩右脚的方式来脱鞋的徐姮,朱佩琳估计心情不错,难得没说她,简单吩咐道: “小月你去厨房拿几个盘子过来,装卤菜。” 徐姮在往厕所走,只回: “在哥哥手里,他提着的,叫他去拿。” 她都走进厕所了,依然能听见朱佩琳在念: “拿几个碗都不愿意,要分老大老二,小月还是倔。” 妈妈其实对她很好来着。 什么都会关心,学习生活什么都要插一手,要钱给钱,要衣服买衣服。 ……不过徐姮就是很讨厌她那些什么意义都没有的唠唠叨叨,没人喜欢听。 站在洗手台前的徐姮打开水龙头,因着外面的水管有些晒烫了,凉水的那一边刚出来的水是温温的,她放了一会儿水。 顺便瞄了一眼手旁那个被她拿过来占位置的小镜子。 镜子里面的她是一副木木的表情,摆不出什么像样的笑脸来,本来也没什么好高兴的。 洗过手的徐姮又拿水扑了一下脸,霎时凉浸浸到汗毛都快竖起来了,这才出去。 又听见转回厨房的妈妈在里面对徐渚说: “小朱,我来弄,你去吃饭,歇一会。” 最终那几盘卤肉卤菜还不是朱佩琳端上来的。 …… 饭桌上的兄妹俩坐对角,依旧没什么话可说,这个年纪的孩子就是会藏事不告诉爸妈的时候,何况男女有别,两个孩子大了在父母面前只会更加沉默,都在安静地夹菜吃饭。 爸爸坐的是正对着电视的位置,在看央视台的广告,等《新闻联播》。 朱佩琳在挨个问这个菜好不好吃,那个菜怎么样,问完一圈才开始讲她觉得重要的事情,提醒徐政升明天一块早起和他们去学校,陪两个孩子报道,最好也见一见班主任,先留个电话,打个招呼。 跟着在看电视的徐姮见爸爸把看了一半的新闻联播转了台,翻了几下调到了一个只会轮播广告的频道。 徐姮喝了一碗汤再抬头,看见电视里正在播一个床垫广告。 有一个穿吊带睡衣的美女躺在那没有床单的床垫上,假装睡得香甜,然后精神奕奕地起床,开始念一串和顺口溜似的订购电话号码。 那个广告到底播了几遍,徐姮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吃完饭去厨房放碗筷的时候,听见朱佩琳在说她的标准口头禅: “老徐你听到没有?” 同样不太喜欢朱佩琳唠叨的人当然还有徐政升,他回: “听到了,你一天天吃饭的时候少说话。” “这个台有什么好看的?八套播电视剧不好看?你少看电视快点吃,我还要早点收桌子。” “我就吃个饭你还要催?催什么催?有什么好催的?你急着要出去打麻将?” 朱佩琳和徐政升在一起不到几分钟准会这样要吵不吵的。 现在比以前要好多了。 徐姮出厨房的时候,徐渚也正好进去放碗。 只不过她的注意力还在电视上面,并没看他。 床垫广告最后重复了几遍电话号码,就播完了。 而新广告是卖塑形衣,只穿内衣的年轻女模特当场换上肤色的连体衣,镜头从臀部渐渐移到胸部,画出一个“S”型,旁白也在读口号,说什么纤臀收腰提罩杯,弹性绝佳,轻薄透气,不勒不紧,多胖的女人都能穿,效果立竿见影,性感女神就是你。 徐姮再看向还坐在饭桌前、穿着花绿围裙、一脸不耐烦还拧着眉的妈妈。 她在小学里做了十几年的班主任了,不会经常笑,在家的时候也会习惯性地板着脸,什么都要管,说一句话也要强调好几遍,可能把家里人都当成了她的学生,她说什么一定要听进去,还得记在心里。 突然觉得妈妈嘴角的皱纹在她板脸的时候好像变得更加明显了。 徐姮估计徐政升是不会换台的,那是他在朱佩琳眼皮子底下的乐趣。 移开目光的她准备回自己的房间,而放完碗的徐渚正好出来,他们之间的视线交汇,浅浅擦过一眼。 然后徐渚径直走回了他的房间。 的确是妈妈一直在夸的懂事的榜样,吃饭都不带看电视的。 她还以为男的都喜欢看这种东西。 他兴许没开窍,开窍了绝对是一样的。 …… 回房间的徐姮在看《知音》和《故事会》,朱佩琳订了好多年,她去邮局取了就会顺手搁置在家门口的鞋柜上,徐姮没事的时候就会拿来翻着看。 家里唯一的一台电脑在徐渚房间里,她不爱玩,只是偶尔用来登一下QQ,等级才三个月亮,她登录也是看看有没有同学找她,并不养什么QQ宠物,汤昳时小学的时候还曾发消息问她的宠物结没结婚,想不想一起孵蛋,徐姮根本没回,装作没看见,他问了一次也就没再问过了。 朱佩琳则会经常用那台电脑写教案,徐渚几年不在家,电脑一般都是妈妈在用。 徐姮喜欢看《故事会》后面偶尔刊登的恐怖惊悚故事,一定得是细思极恐的那种。 可她读书看得慢,要一字一句地认真读,像什么语文政治历史考试之类的总是会踩着时间答题,写字也是方块块的她有的时候根本写不完。 一个故事读过一两章,吓得心惊肉跳的徐姮抬头,却面不改色,瞄一眼自己书桌上的那个小猪闹钟,想着先去洗澡,太吓人了得缓一缓再回来再看,今天就算是熬夜也要看完。 拿了条睡裙出房门的徐姮留意到爸妈都没在客厅里,没什么别的动静,电视也关了。 可能都出去打牌了。 就当她这样想的时候,顺手推开厕所虚掩着的门。 只见没开灯的厕所里正站着一个人。 5.尿尿 徐姮自认为她不是那种大惊小怪的女生。 但乍一看自己熟悉的厕所里突然有个高高的人影,没开灯不说,刚才她还在读鬼故事,快要脱口而出的尖叫被她强行压在喉咙里,吞不下去然后变成冷汗瞬时发过全身,整个人僵硬无比。 顿了顿,靠着开门之后客厅里照进的光,以及浴室的磨砂窗户透进来的路灯灯光,徐姮辨出了那个不开灯还站在厕所里的人是徐渚。 只见他也侧头看向她这边,随便看了一眼。 徐渚看清了妹妹瞪大眼睛被吓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可爱表情,于胸前紧紧揪抱着她手里那条皱巴巴的小裙子,胸口处那只已经变形的小黄鸭子被遮去了一大半。 徐姮的脑子一片空白。 她看着淡定移开视线的徐渚继续做他的事,骨节分明的手不带任何迟疑地移到自己的上衣边缘,掀起一点点,然后她听见了拉裤链的声音。 霎时间无法思考的徐姮只愣神看他的动作。 直到她似是从那裤子的开口处看见了他的内裤边,而光线不够,也辨不清到底是什么颜色,但是她能看清是…… 那明显鼓起的一团。 身上原本被吓出的层层冷汗又霎时间变成一阵局促尴尬到快要让她窒息的热流,烧得她的脸连带着耳朵在发烫。 徐姮连忙转身过去,紧闭着眼睛,眉毛都快凑到一堆去了,完全忘记了平时自己那轻声细语的说话腔调,直喊道: “徐渚你是不是有病?!” “在厕所不关门不开灯,你就是有病!” 可她嚷嚷完就听见了淅淅沥沥的洒水声。 嘘嘘、哗哗、啦啦—— 还有徐渚毫不在意的语气。 他回: “我关门了。” “而且你又不是没看过。” 他倒是一点都不害臊。 但那又怎么样? 徐姮现在还就是讨厌徐渚这种自以为他们并无嫌隙的状态,她就想把什么都分得明明白白。 她都三年多不主动找他说话了,徐姮还就不相信他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此时水声即止。 以为他尿完了的徐姮回头来,摆出她觉得徐渚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在生气的扭曲表情,说话横声横气: “下次你给我锁……” 但这话也只说到一半,又噎住了。 只见徐渚扯了旁边的纸。 其实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徐姮自己下一秒就不由自主地迅速窜回房间里去了,都忘了自己的话还没说完。 砸门的声音让还在厕所穿裤子的徐渚都能听见。 ……硬了。 又吓到她了。 果然还是生分了。 …… 徐姮趴在床上,将头捂在被子里,一开始没有尖叫出来的她现在还是没有叫出来,在床上滚来滚去,头发乱了才起来,然后用力砸了几下枕头。 脑袋里的鬼故事早就忘得没影了。 脸上的高热退不掉,想的只有她刚刚最后看到的画面。 在阴影里,在暗处。 那个…… 长长粗粗的东西好像翘起来了。 然后她哥用手握住,缓缓撸了一下,拿他扯下来的纸去沾擦前端的尿渍。 这和她的某些记忆相似,但又好像完全不同。 徐渚不仅人比她高了不少,那个东西……也长变样了。 “你又不是没看过。” 徐渚的这句话好似就这样留在她耳边,沉沉的声音,若无其事的语气,想起一次就让她莫名尴尬到想要破坏一切。 徐姮的确见过。 甚至她还摸过……不止一次。 她不记得最开始是几岁的时候,只记得好像是学前班的年纪,朱佩琳带徐渚去割包皮。 割完后的那几天,徐渚总是会趁着黑漆漆的大半夜,偷偷摸到她的床上,把她摇醒,只为了让她陪他去上厕所。 头几次徐姮起不来,她其实也不知道妈妈把徐渚带去医院干什么了,就让他忍忍第二天起床了再去,可是徐渚就是要她陪,睡迷糊了也要把她推起来。 还是最后徐渚说他会把妈妈这个星期留的午饭钱全都给她,她给他买什么就吃什么,其它的钱都归她。 徐姮这才勉强同意了。 那个晚上也像今晚这样,徐渚没有开灯,他也不许徐姮开灯。 父母睡了之后的家里额外安静,浴室里只有一点点那昏暗路灯照进来的丝丝亮光。 徐渚拿一只手死死捏住她的掌心,从房间里一直牵她到马桶边;另一只手在摸着黑,磨磨蹭蹭地脱自己的睡裤。 他当时还在说悄悄话,像一只讨厌的蚊子: “妹妹,妹妹?” “月月?小月亮……我……” “我好怕。” “好疼……” 那个时候的徐姮在站着睡觉,困得不行没理他。 她后来惊醒还是因为听见徐渚在哭。 下意识让徐姮连忙把厕所里的灯打开,这才发现他在尿血,痛得直流泪。 黑黑红红的液体从小小丑丑的、软软塌塌的生殖器前端滴落在马桶里,马上就变淡晕开了。 她当时被徐渚吓得不轻,他哭着说不要告诉妈妈,他不想去医院,好怕去医院。 后来才知道只是手术创口没长好,其实再过几天多喝水多排尿就没事了。 小时候的徐姮可是一直和徐渚在同一战线上,当即就帮他抹眼泪,保证决不告诉朱佩琳,然后给他支招。 首先就是包扎伤口。 她揪住他的鸡鸡,拿厕所的纸巾帮他缠了好几圈,说这样可以止血。 再来徐姮坐去马桶上,没什么尿意的她半天才憋出来几滴,但是朝他打开腿,迭好方方的纸巾,按照妈妈教过她的那样,从前缓慢地擦去后面,向他示范如何正确地清理尿渍,对他说尿完就得擦,只要爱干净了,尿出来肯定是和她一样的颜色,她从来没有流过血。 那天晚上大概就是这样。 不过最后徐渚还是去医院了,因为尿路感染导致的低烧,加上裹住的卫生纸在沾血之后干粘伤口上,很疼,他自己取不下来。 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告诉朱佩琳是她出的馊主意,也没说她拿了他的钱,让他那一个星期的午饭都是一个吃不饱的葱香小花卷。 再后来大了一些的话。 她也是见过他那里的…… 还碰过。 握住过。 把玩过。 只是那个东西绝对和现在长得不一样。 将头捂在被子里的徐姮觉得有些热,去想小时候的事却只让她感觉越来越燥。 这时听见隔壁关门的声音,知道徐渚回房间的徐姮这才再次拿着自己的睡裙,溜去浴室洗澡。 6.阳台 徐姮这次走进浴室的时候,灯倒是开着的,镜子与淋浴的玻璃门上尚挂着薄雾与水珠,还有一股浓浓的沐浴露与洗发露交融的香精味道。 只是她那面立着用来占位置的小妆镜现在却已经倒了。 没被人拿走,也没往上放什么额外的东西,就是简简单单地收好倚脚,扣在那里,仍然在那满满当当的洗漱台上面。 徐姮开始有种令她忐忑的预感。 徐渚是有备而来。 刚才厕所里的事也好,现在的这面小镜子也好,他在用如此直接的方式来向她表明,他仍可以横冲蛮撞地挤入她的生活,参与她的任何事。 或许还会像以前那样,以哥哥或者男性的身份占有去更多的东西。 比如父母的注意力,以及他们的爱。 只要他想。 脱掉衣服的徐姮走入淋浴间,发现淋浴头的水一打开就是暖的,根本不需要放水预热。 她讨厌这种事事都有另一个人存在痕迹的感觉吗? 其实并不,从小如此,早就习惯了。 不如说他不住在丽云的三年间,让她才刚适应了所谓“独生女”的生活,他又立刻回来了。 时机如此准确。 就好像在嘲笑她一样。 …… 洗完澡的徐姮穿好睡裙,洗完自己的内衣裤,去阳台晾晒的同时也把脏衣服抱去阳台的衣篓,就在洗衣机的旁边。 正当她在拿着衣杆仰头挂衣架的时候,她听见有人趿着拖鞋走过来的声音。 徐姮平视去看,见徐渚也抱着一堆衣服过来,擦过她身旁,扔进了洗衣机旁的那个衣篓里。 他穿的是她没见过的一件白色背心,头发半干,脖子上还戴着小时候姥姥买给他们俩一人一个的璞玉玉佩,没什么花纹,也没有规则的形状,只是他不知什么时候把红绳换成了黑绳,戴在脖子上还挺扎眼的。 防盗窗上那一条一条的栏杆也变成了影子,一道一道打在他身上,与一些明显的晒痕所重迭,也与他紧实的肌肉轮廓相交错。 除却过年时会见到裹得严严实实又忙来忙去的他,徐姮确实很久没在这种大热天里见过他的样子了。 大把年纪还在坚持种地的奶奶说他会主动晒翻几十斤花生,在收谷子的时候会去舂米,夸不完的事情多了去了,懂事的不得了。 也是一些徐姮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去做的事。 而在私立学校度过三年的她有的是和同班同学度过的纯粹时光,除了读书就只剩了补课。 晾衣架上那白色的少女文胸此时正在滴着水。 落了一滴,落在了徐姮的额头上,凉凉的。 徐姮瞬间回神,拿手擦去,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趁着徐渚没转身,赶紧把手上的内衣裤挂好了。 然后去放衣杆,也没管把衣服扔进衣篓的徐渚为什么仍然站在吹不到空调的阳台上,打开门准备回去。 徐渚却叫住她: “小月。” “聊一聊?” 原来他是专门来找她的。 徐姮重新关好门,确保屋里的冷气不会漏出来。 妈妈经常说门要是不关好,有一条缝都会浪费电。 她体贴地回道: “阳台上不热吗?我们进去说?” 她家的阳台从来没有装过灯,只要开了客厅的顶灯,阳台的光线已经足够晾取衣服了。 只是徐姮的潜意识让她有些不愿意和徐渚待在这种相对昏暗的环境里。 他现在比她高,力气绝对比她大。 而且她抢过本应属于他的东西。 此时的她好像成了被彻底压制的那一个,害怕被报复的感觉让她觉得捉摸不定的徐渚很危险。 只见徐渚将手伸进短裤的口袋里。 徐姮的目光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宽宽松松的黑色运动短裤也是她没见过的。 可即使宽松,那隐隐隆起的部位还是让徐姮又一次瞄见了。 她也不想看的啊—— 视线在跳跃,徐姮干脆去看那被防盗窗隔成四四方方的天。 今晚有一点点月光。 但她这个视角看不见月亮。 她在等徐渚说话,是他说要聊天的。 可是徐姮却先等到了打火机擦燃声音。 这才再次转头,光明正大地看向徐渚。 只见他用唇衔住一支烟,在点火的时候就开始吸入且吐烟,熟练到像是一个成年男人。 徐姮只觉得万分不可思议—— 作为老师的妈妈知道他在抽烟吗?! 徐渚似乎变成了一个她从头到尾都不认识的人。 “小月要去给妈妈告状?”徐渚再度吸入一口,细细直直的烟被他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烟头有那么一缕细细的雾在直直地往上飘,却又在他说话吐烟时混作一团,“随便去说。” 他此时的声音好似被烟熏呛过一般,哑哑的,吐字言语间有着微妙的磁性颗粒感。 亮亮的小小的火星映在他浑如黑夜的黑色眼眸里,亦像是她今晚找不着也看不见的月亮。 徐渚已经足够了解她。 知道她随时都在收集他的把柄,等什么时候碰到什么事了,扯破脸了就去爸妈面前揭他的老底。 但是徐姮的耳朵却又在毫无征兆地微微发热。 愣愣地盯着他被微弱灯光映照着的脸。 五官轮廓的棱角在阴影之中加深,好像更加陌生,也更加成熟了。 徐姮说不明白自己现在脸红耳热的原因。 大概是因为有些气急败坏。 徐渚这么轻而易举地把抽烟这件在妈妈眼里绝对是罪大恶极的事情摆在了她面前。 他叫她去告,她就会去告? 谁在乎他那撞了墙的脑子在想什么。 徐姮已经摆脱不了她习惯装出的温柔语气,但她觉得她已经足够冷漠: “你抽你的,又不关我的事。” 看徐渚在这里装模作样地抽烟并不是徐姮的目的,她不知道他到底想和她说什么,但她有想知道的事情,于是单刀直入: “你回来干什么?” “反正你在浚河一个小县里能学得好,爸爸的厂子也是留给你的,奶奶喜欢你,妈妈管不到你,在那边不是要比在丽云自由自在得多,抽烟打架当混子说不定都能有出息。” 徐姮完全克制不了,即使讽刺意味十足的话语和她缓缓说话的语气完全相悖。 她曾经几乎事事都和徐渚一起做,她绝对不讨厌她这个哥哥。 但是非常厌恶失去她本来应有的东西。 是她的好胜心无法承受的极度的不甘。 徐渚只是在一边静静地听着,一边将烟灰弹入他身旁的洗手池里。 听完徐姮一连串的话,徐渚挑了挑眉,却先对她说了句: “小月,喊哥哥。” 平平静静的音调叫她听来好像气急败坏的人真是她一样。 徐姮咬住牙,不吭声。 现在要想叫他哥哥,那也只能是在父母面前做做样子的事情。 徐渚这时又朝她走近两步。 平添了几分徐姮能察觉到但又不可言喻的紧张感。 湿漉漉的长发早就把她的后背打湿了,而顺着发尾流入胸口的水滴就像是下午出门那会儿渗在脖颈处的汗,微微瘙痒。 徐姮不知道为什么,两手空空的她也没有伸手去拨头发,好像她只要动一动就会破坏了她现在那种骄傲到可以不理睬他的做作模样。 但徐渚实际上也没威胁她。 只是说出了他以前哄她的时候经常说的那句话: “喊一声哥哥就告诉你。” 喊一声哥哥就给你。 喊一声哥哥就帮你。 喊一声哥哥就带你去。 徐姮知道徐渚言出必行,她只要叫了,他绝对会说,毕竟他之前从未食言。 但她现在还偏偏不喜欢被他带着跑了。 “那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徐姮直接转过身去,装成不在意的样子,打开门就是要走的架势。 “小月。”但已经靠近她的徐渚一步抢先,堵在了她前面,“我只是你的哥哥而已。” 徐姮认为徐渚在阴阳怪气地说反话。 但那也是他和父母有错在先。 徐姮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语气。 懦弱的,迷惘的,是仍需要被他这个哥哥所包庇保护的: “哥哥。” “你是不是在介意……” 徐渚说开了,那她就顺着台阶下了。 但她的话很快就被他打断了: “介意。” “小月,实话实说,我非常介意。” “但你真的没必要这样。” 徐姮不知道他在意指什么,是那明显放不下东西的洗漱台,还是她隐隐带刺的态度,却听他继续说道: “我是你哥哥。” “我的东西……你要是想要什么,全都可以拿。” 然而徐姮并不想继续听下去了。 “你骗人!” 徐姮说完就连忙打开门,不解释也不停歇,快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7.夜晚 徐姮知道自己又一次落荒而逃了。 之前的浴室里,刚刚的阳台边。 没做错什么的话…… 那为什么要跑? 徐姮把摊在床上的几本书全都推去一边,有些丧气地抱膝,坐于床沿。 刚才的徐渚抽着烟,用平静的语气说着什么事情都会让着她的空话,在尝试与她和解。 活脱脱地完美扮演着父母嘴里省心懂事的模样。 她该这样理解吗? 可他又没做给爸妈看。 还是……这就已经是长大了的哥哥呢? 非常矛盾的徐姮干脆把她和徐渚之间说的那几句话当成了谈判失败的标志性事件,他在让她放松警惕,好向她正式宣战。 这一晚的徐姮果然熬夜了。 只是她没去翻那本她看了不到一半的《故事会》,而是把身上的夏凉被裹得紧紧的,在看着天花板发呆。 就算徐渚介意…… 那也是过去了而且不会再被提起的事情,妈妈决定让她留在丽云读私立就已经是既定的结果,还能翻个什么花样出来吗? 徐姮确信徐渚手上现在没有她的任何把柄。 她是妈妈眼里文静听话的小姑娘,学习还可以,对得起那付的大把学费,偶尔有点倔脾气,仅此而已。 徐渚又能把她怎么样呢? 并没有任何结论的胡思乱想让徐姮的这一晚睡得很不安稳,做了一个恐怖说不上,却也很怪异的梦。 她很久都没梦到过哥哥了。 徐姮害怕梦到他,更害怕看见在梦里哭着对他说“对不起”的自己。 这一次的梦,可能是在和那天相似的一个午后。 外面有蝉在嘶鸣,正值盛夏,是放暑假的时候。 待在家的她不是在吃西瓜或者舔冰棍,而是岔腿坐在自己的床上。 又坐在了徐渚身上。 她的哥哥赤裸着上半身,胸前还戴着那块他们都有的玉佩,黑色的系绳沿着他的锁骨绕过他喉结突起的脖颈,身上的肌肉有着她刚看到过的斑驳晒痕,他已经俨然不是小时候的他了。 徐渚在看着她。 好像不曾眨过眼。 他额前的发因为躺在床上而有些乱,但并不妨碍徐姮凝视他与她有着些许肖似的眉眼,越来越深邃了。 她喜欢看他,从小就喜欢看。 其实现在…… 也喜欢看。 只是她并不会告诉他。 但是自从他长得越发成熟之后,他这种即使是她幻想出来的视线却也让她感到非常陌生。 黑黑的眼睛,里面没有她的倒影。 宛如一片寂静的、看不到边际的夜,掉进去好像就再也找不回自己了。 徐姮知道自己在同样回应着他的视线。 却突然俯下身去,于这对视痴迷间用力掐住了他的脖子。 不知何时,她也戴上了那枚她收在小抽屉里面许久没拿出来过的玉佩,红色的系绳,哪里都能买得到,一直从小时候用到现在。 玉佩间那清脆的碰撞声在她低头的时候响了一下。 然后自己轻轻说了句: “哥哥……” “我没错,没有做错。” 声音颤抖,异常迷惘,毫无底气。 好在这次她没有像是在做噩梦一般哭着向他道歉,也没有看到他疏离她的冷漠眼神。 而被她掐住的徐渚在尝试大口呼吸,却没有挣扎。 甚至他还伸手抚上她散在背后的长发,从发尾渐渐往上,似是在尝试抚到她的发顶。 但可能渐渐窒息的感觉让他做不到这一点。 “小月亮……” 徐渚最终艰难地唤了她一声,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 徐姮至此从梦里惊醒。 她记得自己在最后一刻绝对把手松开了。 房间里还是黑的,天根本没亮,桌子上的小猪闹钟也没到吵闹的时间。 梦里的徐渚以他现在的声音来叫她“小月亮”的温柔语气让她有种猛然心悸的错觉。 扑通扑通。 小小的房间里似乎回荡着自己心跳的声音,有力又沉重的一声一声,仿佛谁这个时候推门进来都能听见一样。 暂时没法从梦里清醒的徐姮在恍神,即使有尿意也不想起床去上厕所,而是不由自主地并腿夹住了薄薄的被子。 她曾做过有着类似感觉的梦,那也是在她看过什么言情小说之后。 现在的小肚子因为憋着尿而有些涨涨的,夹住被子摩擦的时候似乎更有一种迫切的快慰。 徐姮的脑中一直只有那一声带着安抚意味的“小月亮”,太真实了以至于别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种时候的她从不碰自己,而是像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羞耻地紧紧闭着眼睛,拿手死死抓拧着身下的床单,再怎么渴望或是享受都只是慢慢地动作,只有她腿间的被子也仅限于此,但她觉得自己已经在这种像是偷来的感觉里获得了莫大的快乐。 偶尔哼出的那么隐秘的几声,断续又不连贯: “哥哥……” 声音小到徐姮自己都发觉不了,也没有多的心思去留意这些。 意识好似如刚才梦醒的迷茫一般在逐渐远去沉沦,她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毫无征兆地,身体开始剧烈颤抖。 这时的徐姮却像是幻听一般听见了隔壁关门的微弱响动。 突然间完全清醒了。 她不知道徐渚是出房门了,还是做什么别的才回去,反正是整个人都如同被抓包一般僵在床上,一动都不敢动。 即使马上全然寂静下来,她还是绷紧神经去尝试捕捉她能听到的一切动静。 保持着一个并腿夹被子的姿势直到天刚蒙蒙亮,徐姮才又睡了过去。 她不愿当面叫他哥哥,他也不会再叫她“小月亮”,梦仅仅是梦而已。 只是这个梦太过清晰与真实,让她一时半会儿忘不了,就像偶尔迷恋某本言情小说里的男主一样,有些情节会让她兴奋好几天,过了那阵之后就会无情无义到去翻下一本,再忘得无影无踪。 开学了,要专心读书了啊。 毕竟她又不是男生,考试分数和年级排名是妈妈唯一会认可她的地方了。 …… 早上的小猪闹钟才刚响过几声,时间恰过八点二十五。 徐姮钻出来,怎么样都不愿意下床,闭着眼睛在床上把手伸得老长,用尽全身力气刚够着桌上的那个闹钟就“啪”地一下按住,总算不响了。 但这个闹钟的声音很明显不是她一个人能听见的。 徐姮刚缩回被子里想再眯一会儿,她的房门就直接被推开,没有锁的房门就是会方便从来都学不会敲门的父母。 朱佩琳讲课会用大嗓门,在家里也一样: “小月!你自己定的闹钟都响了还不起来!” 徐姮还真就很喜欢把闹钟早定那么几分钟,再在床上睡一会儿回笼觉的自虐感觉。 正当她想像平时那样对妈妈说一声“再睡五分钟”的时候,朱佩琳却道: “你哥七点多钟就起来了,要是在奶奶那里他都出去逛完一圈了,就你一个人还在睡——” 徐姮立刻坐了起来。 妈妈要是在她面前说徐渚,她就算再困也要坐起来。 8.早晨 其实朱佩琳好像也没有那么着急想要带她和徐渚去学校,就是想把她叫起来,看不得她躺在床上睡觉而已。 甚至妈妈还打开她的衣柜,颇有兴致地翻来翻去,在帮她挑衣服。 于是起身走出自己的房间准备去洗漱。 却看见徐渚正背对着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后脑勺。 她说怎么大清早的开了电视还不吵,原来电视调到了九套的记录片,正放着一个连旁白都没有的海洋动物世界,播的是澳大利亚的大堡礁。 徐姮没怎么留心,她看电视也喜欢看纪录片,这一部她早就看过好几遍。 径直去了浴室。 一开始她也没有动手刷牙洗脸,就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在看。 和许多同龄的女孩子一样,徐姮早就到了会注意自己外貌的年纪,有的时候会在镜子面前挤眉弄眼地看半天,试一试悄悄摸摸省钱买回来的口红和眼影,在路上走过能映出自己全身的商场玻璃门也会装作不经意地偷偷瞄几眼。 自己喜欢臭美照镜子的毛病可能是遗传自朱佩琳,她有空不去打牌就是拉着徐姮陪她去逛街买衣服买包包,每天上班都会化妆,每隔几天会做一次自调的面膜敷脸,已经坚持了几十年,说起来前段时间她还陪朱佩琳去做指甲和纹眉。 妈妈年轻的时候长得漂亮,爸爸那会儿要娶妈妈好像还是因为他的厂子那会儿还在丽云正兴办着,不差钱也不差说老婆的,恰恰缺的是个能喝酒、会讲场面话、长得还能带出去的媳妇儿,做教师的朱佩琳几样全占了,尤其话多嘴巴甜,而且那时的英语老师一向时髦,工作还体面,妈妈叫爸爸几声“徐老板”他就飘了,认死了就和朱佩琳结婚,两人其实并没有相处多久。 洗漱回来的徐姮见妈妈给她挑了一件格子衬衫,下搭牛仔短裙,说鞋子配她那个白色的帆布鞋正好。 “小月你长得瘦,脸也白净,穿什么都好看。”朱佩琳把那件衬衫举到徐姮面前比划着,又把她拉去房间里的全身镜前,“腿也直,就是要穿裙子。” “还好你姥姥在小的时候把你和哥哥的脚都绑直了来睡,不然这个腿估计还长不了这么标致,就怕长成个罗圈腿,只能穿长裙子。” “我年轻的时候还不是又瘦又白,就是生了你们两个……你看我脸上的斑,都长了十几年了,还是一块一块的。” 妈妈的话仍然很多。 换好衣服的徐姮搬个小凳子坐在床前,妈妈坐在她的床上帮她辫鱼骨辫。 幼儿园的时候也是这样,妈妈会给她辫上满头的的辫子,特别复杂的发型好像是一种小女孩之间耀武扬威的本钱,她会坐在妈妈身前给她不厌其烦地一根一根递彩色的头绳,再时不时抬手,接好妈妈递给她的小梳子。 就算头皮扯得再疼也甘之如饴。 而作为男生的徐渚自然是早就剃了头发,早上等她们的无聊时间里就坐在沙发上看少儿频道《大风车》的重播,好像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 现在依旧如此,徐渚还坐在外面看电视。 “小月在学校就不要把心思放到打扮啊穿衣服上,高中就三年,要考大学了。” “上大学了想怎么穿就怎么穿,我不会再管了的。” 朱佩琳接过徐姮递给她的头绳,突然嘱咐道。 可能她发现了自己买的眼影,也有可能是当老师都有的通病。 认为女学生只要把头发散了,涂口红画眼线,有校服不穿,反而穿什么裙裾飘飘的衣服就是变坏思春的标志,不仅自己思想有问题,还会带坏其他男学生。 估计也就今天这么一天能在学校里穿裙子,领了校服就得穿粗筒的运动裤和球鞋,长头发要绑成高高的马尾,露出耳朵,最好不要刘海,这才是把心思都用在学习上的好学生榜样。 磨磨蹭蹭小半天,总算打理完了,朱佩琳说要带兄妹俩出去吃,她早上不打算做早餐。 妈妈还就是喜欢带他们一起出门,最好左边右边跟门神似的各站一个,碰到熟人打招呼就会说她的姑娘儿子都长大了,夸什么读书成绩也好,肯定是享福的命。 只要撞上这么一回,妈妈能高兴一整天,她就好这种讲究面子的事,笑得眼睛都能眯起来。 不过…… 爸爸没起床,他们出去吃了还要买一些带回家。 …… 实际上出门去学校的点也不怎么早,等徐政升吃完早饭,那也是快十一点的事情了。 两个孩子各背一个书包,各有一个行李箱,提前说好爸爸去徐渚的寝室,妈妈去徐姮那边收拾。 在开车去学校的路上,车里坐满四个人却也经常只有朱佩琳一个人的说话声音。 徐政升一边开着车,一边对坐在后面彼此谁都不看谁的两个孩子说: “你们两个怎么都没有话讲的?” 朱佩琳马上回: “你当他们两个还是小孩?大了都稳重了,懂规矩有距离多好。” 妈妈这样感慨不是没有道理的。 小学每年放暑假他们都会去姥姥家里过,依然是爸爸开车,但在后座上的兄妹俩就没有安分的时候。 打牌下棋玩弹珠算好的了,如果吵起来到了要动手的地步,叽叽喳喳打打闹闹一路,徐姮喜欢动手掐人,徐渚要还手也就是推她一下,总之没完没了。 “我又没问你。” 徐政升明显又在嫌朱佩琳话多。 到了学校,这个点的教务处基本上是人窜人,先得去各班班主任那里报道拿缴费的条子,再才能去财务室的窗口处交报名费和学杂费。 徐姮分在二班,班主任就是之前朱佩琳打听过的教地理的严老师,班上女生也多,是文科班的底子。 而徐渚在一班,他的班主任是会带理科班数学的梁老师,这两个老师就是这一届所谓“栋梁班”的两个班主任。 朱佩琳很会打交道,让徐政升拿了条子先去排队交钱,她带着两个孩子跟班主任闲聊,在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现在估计都知道了一班和二班有一对龙凤胎亲兄妹。 留完电话又套过近乎,朱佩琳带着两个孩子下楼,走到去寝室的岔路口的时候,她正准备叫徐渚去找爸爸,而她要带着徐姮去女生宿舍,却听见有人叫她: “琳姐,碰到了啊。” 徐姮跟着朱佩琳朝来人看去。 她记得这个声音,是汤昳时的妈妈。 所以扭头正好看见汤昳时跟着他妈妈从男生宿舍的方向朝他们走来。 还没到跟前,汤昳时就在向她招手。 “蛾子,蛾子——” “你在几班?” “跟你一个班。” “二班?!真的是二班啊?班主任是严世新,是不是?” 徐姮冲着好像有些激动的汤昳时点了点头。 9.开学 这时的徐渚礼貌地叫了声“郑阿姨”。 “这是你家的哥哥啊,好久没看到,长好高了。”汤妈妈笑着打量徐渚,又拍了一下背着书包的汤昳时,催促道,“昳时,你也喊人呐。” 汤昳时明显还有话要对徐姮说,但这会儿被生生打断了还是乖乖听了妈妈的话,叫朱佩琳一声“朱阿姨”,再把视线投向他刚才根本没留意的徐渚,不知道说什么好,看了一眼愣是一句话都没憋出来。 两个妈妈都是熟人,聊起天来很快将这一丝尴尬的气氛揭过,听得汤妈妈说: “琳姐,我早上还在说我儿子懂事了,他今天大清早就催我,要赶到学校里来,以前上学从来没有这么积极过,这个点我们已经把寝室都收拾完了。” “现在看他哪里是懂事了,人都不知道喊,就在光看着你家里的小月,真的是长漂亮了啊,我都要盯着看。” 汤妈妈的这句话有些太过夸张,已经习惯会被妈妈打趣的汤昳时本来不打算插话的,但是被戳中了某些不可告人的心事,他立刻插嘴来转移话题: “我是怕下午太热,早点来不行吗?” 脸皮薄的徐姮正垂眼,感到微微脸热,是大人眼里一贯羞涩含蓄的女孩子模样。 谁夸她,不管夸什么,她都是这样,看起来并不爱谈吐。 可一听到汤昳时口中自己昨天说过的似曾相识的话,徐姮转而抬头看向他,有些惊讶。 却也正好对上汤昳时一直看着她的视线。 他今天没穿一身球衣了,脸上也没像昨天打完球之后的汗如雨下,白色的短袖加上黑色的运动裤和球鞋,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毕竟从小就认识。 就是五官给她的感觉还是和昨天一样,硬朗顺眼不少,可能她还在心里记他小时候的仇,老是招惹她的汤昳时在她的印象里可不怎么好,回回都会挨她的几下打。 只是他仍在看她,对上眼了就直截了当地看,这太过直白的专注…… 让徐姮感觉有点忸怩。 同时她也能感受到另一个人的目光,她知道徐渚在看她这边。 只是她不知道他是在看她,还是在看被汤妈妈数落到别别扭扭的汤昳时。 反正徐姮是不会故意偏头去确认这一点的,又垂首去看自己的帆布鞋,手在抓着书包的肩带,用指甲无意识地一道一道划着,想些有的没的打发时间。 汤妈妈似乎习惯去揭汤昳时的底,接着说:“睡到中午才起来,你放暑假哪次打球不是下午去的,天天往外面跑,还怕热,怕个鬼。” 被拆穿的汤昳时这时突然移开了他看向徐姮的视线。 既像是在心虚,又像是在破罐子破摔:“早点弄完,我下午还要去找同学打球。” “我就知道你要出去玩,上高中了还在想着玩。”汤妈妈好像终于得到了一个意料之中且令她满意的答案,却还是不依不饶,“今天都在报道,时间还早,你以前的同学好像也没碰到几个,谁跟你凑一堆去打球啊,先跟我回去。” “妈,你好烦人。” “琳姐你看,还是姑娘听话,你家的哥哥你也教得好,都是规规矩矩的,我这个汤家的说他一句要还我十句,我要是也有个不操心的姑娘就好了……” 朱佩琳一直在圆场面话,夸汤昳时的花样都不带重复的。 她们之后又聊起了朱佩琳工作的小学,说在月底小学开学之前他们年级的老师组织出去团建,要去跑马山,山顶上面比市区凉快许多,还有一家马场,几个农家乐,能吃烤全羊,现宰现烤,就得在真正入秋之前去玩,不然上山还得裹棉袄。 在徐姮的印象里,妈妈每年这个时候好像都会跟着单位的人一起出去,她和徐渚曾跟着去过几次,一去一周多,她后来上初中开学变早了还要住校,其实想去也跟不成。 看起来没完没了的家常到最后还是朱佩琳提醒汤妈妈说他们来太早了,要不要先回家里去吃午饭,下午快上晚自习了再过来。 这才话别。 在汤昳时他们走远了之后,朱佩琳对徐渚说: “你不认识小汤了?你们小时候就在一路玩,肯定都是要选理科的,多交流多学习,他成绩也还可以。” 徐姮本来没有多在意,刚才两个妈妈的闲谈她就基本什么都没听,可当她听到徐渚回: “昨天就碰到过。” 她便立刻警觉,果不其然她哥接着说: “昨天下午看到汤昳时和小月一起往小区里走,刚好碰见。” 徐姮朝徐渚看去。 刚才汤昳时看她的目光让她现在想起来还仍然有着不自然的感觉,不知道徐渚是不是也同样察觉了这一点。 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过敏感与偏激,在下意识地认为这时的徐渚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要在妈妈面前影射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就和小时候她干了什么坏事一样,总是怕哥哥不经意间和妈妈说漏嘴,叫妈妈抓住苗头,把她揪出来。 即使徐渚从来没有故意在朱佩琳面前说过她什么。 但徐姮现在似乎完全忘记了昨天徐渚曾找她和解的事情,他说了什么事都会让着她。 徐渚看向朝他投来视线的徐姮。 他当然犹记他们之间曾有过眼神的示意与默契。 这不过是简单的试探而已。 那么妹妹是为了什么呢? 徐渚选择了面无表情地移开眼。 然后如她所愿,轻描淡写地带过: “当时我们在车里,爸爸没认出来,只把小月叫上了车。” 一向爱要面子的朱佩琳一听就开始抱怨徐政升当时怎么不多问一句,邻里邻近都是知根知底的人,这么久才回来一趟,也叫人家看见了,摆什么架子。 话题顺利地从汤昳时转到了去缴费到现在都还没回来的爸爸。 徐姮暗暗庆幸徐渚什么都没说,虽然她也不知道能庆幸什么,她和汤昳时本来也仅仅只是同学。 可能是怕妈妈听到一些没边的事就开始和她念叨要收心要懂得父母为了她已经付出了多少,向她要求考试成绩、年级排名、好大学以及几十年之后的养老和孝顺。 妈妈讨厌烫头发打群架还谈社会男朋友的早熟问题少女,而她也讨厌妈妈总是要把这种最糟糕的情况如一顶帽子一样先扣在她身上,好像是她做了那些不可理喻的事,有了将心比心的现身说法才来一通说教。 大概她已经对妈妈这种教育方式产生了叛逆与排斥的条件反射。 朱佩琳抱怨了一会儿,都抱怨到徐政升昨晚打麻将和今早不起床的事,得出的结论就是叫徐渚打电话去找一找徐政升,找到了直接去男生寝室,她要带着徐姮先去女寝那边收拾。 10.寝室 朱佩琳很快就把徐姮的床铺给打理好了,是八个人住一间,上下铺。 收拾完了也没见有同学和家长进来,但是看床位的话,已经有两个上铺的位置铺好了床单枕套,看来是来过了,但可能忙完现在又吃午饭去了,没碰到人。 朱佩琳带着徐姮去找了同楼层的热水间和洗澡间,发现白天并不供应开水,于是妈妈嘱咐她上完晚自习的第一件事就是接热水,不然人肯定很多。 一回来又开始在小阳台上洗她早上带兄妹俩出门吃早饭时买的两斤葡萄,要徐姮见到同学了就分给她们吃,生活老师也可以分一些,搞好关系。 在摆自己牙刷杯的徐姮看着妈妈忙来忙去的身影。 她仍在唠叨,有说不完的话。 只是徐姮突然觉得自己的叛逆根本不足为道,甚至罪大恶极。 就算哥哥回来了,妈妈仍然对她很好,仍然很爱她,不是吗? 怪里怪气的人一直是她才对。 她应该听妈妈的话,也应该对哥哥好一点。 徐姮顺手揪了一颗手边的葡萄,抿入嘴中。 很会在菜市场砍价又很会挑挑拣拣的朱佩琳买来的葡萄果然是甜丝丝的。 甜到快要蜜进心里去了。 徐姮站在阳台边,再次留意到妈妈嘴角和眼角的明显细纹,以及从她怀孕期间一直长到现在都还没消下去的黄褐斑。 心里有些发堵,徐姮不是那种会向父母表达明确情绪的孩子,看妈妈这时坐在自己的床上翻看手机,简单提议道: “妈妈,箱子里的衣服我自己来收,葡萄好甜……你也吃一点?” 意料之中,朱佩琳拒绝了。 “小月你喜欢吃就吃呗,就几件衣服,我帮你迭了就去给你爸爸打电话,他们要是没弄好,我一会儿去男寝帮忙。” 但是徐姮还是蹲去行李箱旁边,给朱佩琳递衣服,递一件她就迭一件,省得妈妈弯腰。 配合起来很快就完事了,朱佩琳便去了阳台打电话。 徐姮听着妈妈的大嗓门,理出来是爸爸那边出了一点问题。 父母之间的好话并说不了几句,然后只剩了什么意义都没有的相互指责。 于是徐姮和挂掉电话的妈妈一起下楼,去男寝那边。 却只见到爸爸就站在楼底下抽烟,上去问徐渚的寝室是几层几号,他也说不清反而叫朱佩琳自己去问生活老师。 父母通常是不会在外人面前吵起来的,他们都是好面子的一类人。 但妈妈还是忍不住埋怨了一句: “你今天就开车来抽烟的是吧?” 徐政升在看手机,好像在回消息,眼皮子都没抬,满不在乎地对朱佩琳说: “那你自己去买车,去交学费,我要是把你的事都做了,你就去挣钱啊。” 甚至还理直气壮地指使道:“上去看看怎么还没下来,我把你们接回家了就好回浚河去,下午不在家里吃。” 一直在盯着手机回消息的爸爸这时又开始接电话,没再理会朱佩琳,手里没抽完的的烟也和顾不了了一样,径直燃烧,烧掉一小节再变成烟灰飘落,然后烟头又被直接扔在地上,抬脚踩扁踩灭。 就算爸爸穿的是西裤和衬衫,头发也用发胶打理过,但发福的态势和对她们漫不经心的态度就是让徐姮觉得爸爸油腻腻的,像是她昨天晚上提着的卤菜袋子,迫切地想要扔掉,不想再看第二眼。 父母的简短争执并不能引起徐姮的注意,她早就习惯了。 徐姮在出神地回想着徐渚昨天晚上抽烟的时候。 可是哥哥会把烟灰抖在水池里,没抽完的那一半也在他打开水龙头冲烟灰时用水浇灭,烟头则扔在了客厅里的烟灰缸里,最后去了浴室刷牙。 通风的阳台干干净净,她甚至都没闻到什么呛人的烟味,印象里只有她晾挂内衣时闻到的香皂味道。 徐姮记得徐渚熟练点火弹烟的姿势,她虽然的确不知道哥哥在浚河的三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 他会不会也有烟瘾了呢? 会不会像爸爸一样完全忍不住在哪里都抽呢? 一班二班的所谓好学生要是被抓住吸烟的话,不是简单地私底下批评检讨就能完事的吧? 徐姮完全不能想象朱佩琳因为徐渚抽烟的事而被叫到学校里来见班主任的情景,她只觉得爱面子的妈妈一定会崩溃,她不想再一次看见强势的妈妈露出丧气又低落的苍老表情。 她应该提前去向徐渚确认这一点。 如果真是这样,要么劝他戒掉,要么还是早点让妈妈知道比较好。 徐姮一直在无意识地盯着人进人出的男寝门口,就在她还想着戒烟这件事的时候,却一眼看见徐渚从男寝门口走了出来。 和他同行的可能是刚认识的同学,一块走的还有那个学生的家长,看起来也是妈妈。 只见徐渚礼貌地笑了笑,与他们话别,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阳光下的他看起来好像更加干净清爽了。 徐渚似乎很偏爱没有任何图案的T恤,而且他的肤色和她一样都随朱佩琳比较白,所以昨晚他身上让她瞥见的几处深色晒痕和肌肉的形状着实令她印象深刻。 他的发色其实也浅一点,在光下并不是纯黑,虹膜也是,偏深棕色。 徐姮越来越觉得这样的徐渚能抽烟简直是一件无法想象且不可思议的事。 他现在看起来完全就是个乖宝宝类型的好学生。 她可能真的已经完全不了解她的哥哥了。 …… 父母之间早就胜似分居的生活让朱佩琳只瞄着徐政升的钱还有向着她的两个孩子,她在寝室楼下一直问着徐渚一些鸡毛蒜皮的事,这弄好了没有,那去看了没有之类的事,徐渚应了还不够,她甚至还想再上楼去看一趟。 而徐政升因为要开车,在催着他们回家,说要赶着回去,有饭局。 不过朱佩琳不领情,直接说晚饭就在外面吃,他徐政升要是着急去找谁就赶紧走,省得她看着心烦。 爸爸竟然真的直接走了。 最后妈妈还是坚决地让徐渚带她上楼晃了一圈,她满意了才算是合格的满意。 —------ 妹妹关于抽烟的想法都在哥哥的意料之中,尝试在和妹妹创造共同话题。 11.同学 朱佩琳带着两个孩子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小菜馆里吃了晚饭,送到教学楼下。 现在的时间已经到了六点一十五,晚自习是六点半,从敞开的班级门口能看见里面已经坐得七七八八的教室。 妈妈离开后,徐姮也准备往高一二班走去。 只是徐渚叫住了她: “小月。” 他们之间隔了好几步远,是合适的疏离且陌生的距离。 徐姮回头看向哥哥。 但猛然间像是直面了一个在等她在这时回头的温柔目光。 ……有点不自在。 徐渚继续说:“有什么事都可以过来找我。” 看起来他也开始操了什么她不知道也不明白的心。 她明明不需要他来管,他就比她大了十几分钟而已。 徐姮并没什么反应,径直走去了她的教室。 她似乎不屑于在她的哥哥面前装什么,她不喜欢在哥哥面前摆出她那副假假的乖乖模样。 啊,她好像应该对哥哥好一点来着? 下次吧? 就下次专门找他说抽烟的时候。 …… 徐姮一进教室就发现很多人已经安安静静地坐在各自的座位上,偶尔说话的声音都很小。 现在还没正式开始上课,有人已经在做题,咋一看全都是老师眼里好学生应有的模样。 走去教室门口的课表旁边,那里正新贴着一张座位表。 她的同桌是和她同寝室的一个女生,叫吕君妍,不认识。 然而她的前后左右也就认识坐在她斜后面的汤昳时。 徐姮还找到了她的初中同班同学——黄斐霏,她们之间是那种天天去厕所去食堂都要一块的关系,当时放假的时候就联系过,知道她也会来一高上学,徐姮高兴了好久。 可惜斐霏并不是丽云市人,家住在浚河隔壁的陈川县,暑假里偶尔打一打电话,一直在补课的徐姮知道斐霏的妈妈在暑假的时候带她去了好几个地方旅游。 也可惜没分到同一个寝室,不过同班已经很好了。 斐霏坐在教室靠后的位置,刚才正打了个照面,她对徐姮招了招手。 放下书包,徐姮瞥见戴着眼镜又是短头发的吕君妍在画受力分析,看起来是斯斯文文的一个女生,正专心做着物理选择题。 徐姮想着还是暂时不要和她打招呼了,和她说话好像都在打扰她一样。 可徐姮才刚把书包送进抽屉里,还没坐下来,就感觉到自己辫子的发尾被轻轻扯了一下。 徐姮转头去看,发现汤昳时和他的同桌不知道什么时候调了个位,在她回头的时候就突然往她手里塞了张小纸条。 措不及防地,她的手碰到了汤昳时的手。 虽然很快,但还是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叫徐姮赶紧攥住纸条,转了过来。 幸好这时又进来了一两个别的同学,进来的时候就在说话,教室里的杂声一下大了好多,大概没人留意她。 徐姮坐下来才去打开那张被包了两层的小纸条。 “月月,下课陪我去上厕所” 然后字体越写越小: “我看到你今天和一个男生一起上来的(爱心爱心)你还穿裙子嘿嘿嘿” 那两个爱心还专门用红笔画的。 斐霏最喜欢八卦了,胆大又活泼,什么都想知道。 她甚至还曾和徐姮说过某个男同学的内裤竟然是亮黄色,还有个海绵宝宝图案,也说过哪个年级的学姐在谈的男朋友已经上大学之类的绝密新闻。 不管是没边的八卦还是靠谱的绯闻,她全都精通。 徐姮回头往后面斐霏的方向看去。 可汤昳时不知道是怎么了,见徐姮往后面看,他也跟着她回头,知道她在看谁之后,又回来盯着她瞧。 中午那会儿也是这样,不挪眼。 他成天在看什么啊? 叫徐姮又有点不适应,朝斐霏比了个“ok”的手势,赶紧转过身来。 好在班主任严世新这时板着脸冷着面走进来了。 完全不像是报到时那个笑起来会眯着眼睛的和蔼老师,胳膊底下夹着一沓纸,手上还拿着一个纸箱子。 嗡嗡的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班主任的第一句话就是让每个人上来交手机。 收完手机就从前排开始传一张表格,填自己的名字,以及平时穿衣服的码号。 然后按照中考成绩排名选了班长和各科课代表。 徐姮被评成了化学课代表。 她这时才知道吕君妍原来是班上的第一名,严老师顺理成章地让她做了班长。 体育委员和生活宣传委员都是男生,二班本来就女多男少,选的这两个必须是男生的位置本来就是变相做苦力的。 坐在靠前排的汤昳时因为他的高个子一眼被班主任相中,被选为体育委员的同时就被严老师打发去教务处,和班上的几个男生一起,照着同学们现填的单子去领四十九套军训服。 领了军训服还有新课本,就见汤昳时来来回回地跑,但好像也跑得挺乐呵,他就是那种没什么心眼还好骗的简单性格。 课间一到,斐霏自然就跑到了徐姮的桌前,两人结伴去厕所。 一路上徐姮被斐霏小声追问,她就简简单单地提一下徐渚是她亲哥哥,关系一般般,初中不同校,真没有斐霏想的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是真的,徐姮认为现在是肯定以及绝对地不会再有了。 …… 军训持续总共两周的时间。 训的内容总体来说还是那些,寝室内务随机抽查,第一周练军姿耐力,第二周练踏步踢腿,最后一天这一届高一总共十七个班会有一次评选,有部队里的领导过来参观精神面貌,评几个集体以及个人的奖项。 各班于期间的晚自习看《开学第一课》和《感动中国》,看完了之后要写观后感。 至于这两周剩余的晚自习时间,语文或者英语老师会选放一些名着或者教育电影,比如《巴黎圣母院》。 什么都不用想的这一周转眼就到了周四晚上。 高一在文理分科之前会在周五放假,周日返校。 班上的气氛很明显因为明天就能回家而躁动,晚自习在班主任来之前都在说小话,闹闹的。 更别说严老师一进来还给班上带来了一个“轰动”的消息。 说是根据天气预报,明天可能会有阵雨,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下。 年级主任的意思是如果早上集合的时间下雨了,那明天的军训会取消,改成在室内,由各班的军训教官带着学生唱红歌。 他们已经快被干晒了整整一周,别的班里有女生直接被晒晕了,站久了低血糖被搀扶着去医务室的也有,是该下一场大雨了。 严老师一说完,班上就有男生开始起哄,说今天晚上能不能不看语文老师安排的《祥林嫂》,改看恐怖片。 “可以是可以。”严老师的表情看起来很轻松,大家都觉得有戏,“那下个星期踢正步……你们能不能踢得比一班好?能不能拿个优秀集体奖?” 班上所有人齐声回答:“能!” “有没有信心?!” “有——” 于是语文老师到班里来放电影的时候就被大家七嘴八舌地开玩笑,说什么绝对没骗她,不信就自己去问严老头。 班上哄闹的热烈气氛终于在丧尸电影的氛围里冷却下来了。 专心致志看电影的徐姮始终在用手捧着自己的脸,预感到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就赶紧捂眼睛。 她是喜欢看这些东西,可就是没那么大的胆子用来看。 但在这时,她的背被汤昳时轻轻戳了一下。 直接把快缩成一团的徐姮吓到后背直立,可能汗毛都竖了起来。 徐姮突然能理解为什么她小时候总是喜欢踹汤昳时了。 比如她现在都想给他来一下。 她记得小时候被她打了的汤昳时还能嬉皮笑脸的,其实有点好奇她如果现在揍他一回会是什么反应。 但转过身来的徐姮只是微微皱着眉,对他说着有气没声的悄悄话: “……没事戳我干什么啊?” 电影里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教室,不断变化的场景与光影在完全灭灯的室内会照在所有人的脸上。 徐姮回头背光的样子让汤昳时完全听不见她在说什么,甚至连她的口型都有些看不清。 所以他顺理成章地朝她靠近了一点。 她没再散开她的长发,天天高束着的马尾偶尔还会漏一丝头发没扎到,但他还是能闻到那股香香的洗发露的味道。 ……好好闻。 “蛾子,你的观后感写完了吗?” 徐姮听完只觉得很奇怪:“不是星期天才交吗?我还没开始写。” 这种有的没的就不能等下课的时候再问吗? 她的头一个想法便是汤昳时想看她的作文,他小学的时候就喜欢临到开学才开始赶作业,赶不完了就拿家里的座机给她家打电话,妈妈都接过好多次,明着是汤昳时叫她出去玩,实际上她去接电话的时候汤昳时就问她能不能给他看看作业。 而且现在也没急着交啊,再说作文这种东西她打死都不会给别人看的。 但汤昳时好像真的只是随便问问,又开始说起别的: “蛾子,朱阿姨明天来接你?” “妈妈跟着同事出去玩了,不在家,明天我可能和徐渚一起打车回去。” “哦对,你哥回来了……你们明天和我一起回去呗,我妈开车来接,肯定坐得下。”汤昳时似乎把她妈妈不在家这件事看成了一个亟待讨论且需要解决的问题,“那蛾子你周末怎么吃饭?” “来我家里?我跟我爸妈说一声就行。” 徐姮觉得她现在和汤昳时的距离实在太近,那种不自然的感觉又像什么小虫子一样爬上了身。 甚至近到她都能从汤昳时的眼中看到投影屏幕上的电影画面。 乍一瞧他那正看着她的眼睛里好像有光。 亮亮的。 徐姮感觉到自己的耳根微热,有些无所适从。 她知道自己总是这样,脸皮薄,动不动就心跳加速,随了妈妈的肤色让她脸红的时候特别明显,冬天在外面冻一会儿就算不冷也鼻子通红;还爱哭,和别人吵不起来,要吵也是眼泪先流,明明要说狠话,可抽噎着来说的什么都是委屈巴巴的语调,眼睛都被泪水糊完了,瞪不出来那种理直气壮的势头。 徐姮调整了语气,停顿一小会儿装着为难的样子来稍作掩饰,她回道: “我……还有哥哥就不麻烦了,妈妈留了钱的。” 徐姮说完就连忙转过去了。 再伸手摸一摸自己的耳廓,烫。 庆幸现在的教室根本没开灯,不然她这扎起来的头发根本藏不住什么。 所以他找她是要干啥来着? 反正汤昳时之后再戳她几下,徐姮没搭也没理。 …… 周五早晨的徐姮是被室友吵醒的。 一睁眼看见三两个人已经下床在阳台洗漱。 意识到自己肯定起晚了的徐姮忙坐起来。 可能起得太快,眼前黑了那么一下,头晕了一秒。 于是坐着缓缓神。 这时听见阳台上的室友在说外面根本没下雨,太阳已经出来了,广播开始放歌了,还是得集合。 徐姮匆匆忙忙地洗脸刷牙,斐霏来寝室叫她走时候还在穿鞋,大清早就着急忙乱,出门时忘记戴迷彩帽,还是斐霏提醒她才拿上的。 下午午休之后天才开始慢慢变黑,飘一点点细细的雨丝。 今天并没有前几天那么热,有厚云层挡着,太阳也不是很毒,但徐姮自觉好像更加难熬了,站着总有那种低血糖头发昏的感觉,可又不至于要到打报告去医务室的地步。 二班的女生是多,但在这军训期间还没有人中途早退过,徐姮也不想开这个头,生生熬着。 ……总算是盼到下雨了。 她才发现这种凉凉的雨落到脸上会是一件这么舒服的事。 有人也像她一样早就站不住,只想着放假回家的学生都在问能不能回教室。 但教官却说才这么点雨就让他们一个二个忘了纪律军规,忘了要吃苦耐劳,挑了几个着急想跑的“典范”,再次强调挺胸抬头膝盖并拢平视前方,好好站着。 直到闷闷的雷声响起,原本丁点大小的雨顿如倾盆瓢泼,教官刚一松口,操场上的学生如鸟兽尽散,乌泱泱地乱作一团,全往教学楼里跑。 等徐姮跑回教室里的时候,她的上半身已经被淋得半湿不湿。 班上抢先跑回来的男生打开了教室里的空调,她一进教室就被吹了个透心凉,咬住牙还是在打哆嗦,鸡皮疙瘩瞬间就起来了。 好冷。 严老师不时过来整顿教室纪律。 虽说还没到放学的时间,但大家的心思不在学校里,自习上了也是白上,严老师干脆把手机拿过来分还给大家,说如果家长现在在校外等着,那就可以直接回家了。 都冻习惯了的徐姮想着先回寝室换一身衣服,加一件外套。 她也在想要不要和徐渚说一声。 徐姮在收拾书包的时候,随意往窗外的走廊望去。 正看见了靠站在走廊的哥哥。 也正好对上了他看向她的目光。 不……也不能说是正好。 就和那天刚开学上晚自习之前说最后一句话的场景相似,他好像就是在等着她来发现他在一直注视着她。 徐渚穿着和所有人都一样的军训服。 但他把帽子摘了,就好像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了。 徐姮连忙把视线移了回来。 仅仅只是因为—— 她在无缘无故地幻想某天穿着军装的哥哥在抽烟的模样。 怪怪的,莫名其妙的。 却又让她的脸微微发热的。 ----------- 女主不参与任何雌竞,作者也写不来雌竞0 0。 12.痛经「Рo1⒏red」 校门口的门卫认每个班主任签字的假条,因为高二高三不放假,每个要出去的学生都得有假条,所以徐姮还得跟着同学一起排队,去讲台上找严老师拿。 说起来一班怎么放得那么早…… 到了徐姮这里的时候,严老师问她: “你和哥哥一起回家啊?” 丽云一高建在郊区,周边还在搞开发建设,打车回市里得一二十分钟,就更别说那些要赶回县里的,通常班主任都会提一句最好是有家长来接,为了安全要么就建议留校,食堂和小卖部照开,生活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徐姮点点头。 严老师问别人都是问有没有家长,到她这里就仅仅只问了她哥。 不过估计是看到在外面等着她的徐渚了。 徐姮拿了假条,汤昳时本来就排在她后面也跟她一起出来。 当然他也看到了徐渚。 再次叫住徐姮,但是说话是对着徐渚说的: “我妈已经到了,蛾子说朱阿姨不在家,我们一起坐车回去?” 徐姮在她哥说话前抢着说: “我还要回寝室收拾东西换衣服,不知道要多久,就不麻烦了。” 然后又对徐渚道: “徐……哥哥,你要是想先走也不用等我,我自己打车。” “回寝室去了。” 徐姮谁都不看,说完就准备闷头快走。 徐渚却突然伸手拦她。 错愕间,只见他往她手里塞了一把伞。 “不要淋雨。” “好了给我发短信。” 徐姮匆忙接过,什么都没回,该跑还是跑。 连下楼梯都赶了好几步,出了教学楼的她在雨里像是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一路狂奔,根本没打伞,跑回了女寝。 …… 徐姮最后还是和徐渚一同打车回了家。 他一直在等她,她上车主动坐了副驾驶。 徐姮当时在寝室换衣服的时候就接到妈妈的电话,朱佩琳嘱咐她和哥哥一起回去,记得吃饭,下大雨要注意安全,到家之后和她说一声之类的话。 开门看见客厅里的挂钟指着三点四十七。 时间还早,不到饭点。 家里的熟悉感让徐姮彻底放松下来,可早上起床时那种头重脚轻的感觉似乎又来了。 军训真的好累。 加上外面雨声淅沥,她很喜欢在这种暴雨天里缩在自己的床上,最好是中午吃完饭就开始午睡,然后一睡一整个下午的那种。 徐姮一边换鞋,一边对正在给妈妈打电话的徐渚说: “我去睡觉,不要敲我的门。” 又在关自己房门的时候才听见和妈妈报备完徐渚回道: “那我等会儿叫你起来吃饭。” “不要吵我。” 徐姮认为自己很冷漠地说出了这句话。 …… 睡觉前的天已经是乌云密布黑压压,徐姮睡醒之后连整个房间都黑了下来。 她觉得自己是被热醒的,浑身都在发烫。 睡肯定是睡舒服了,但身体都好像睡软了,没有什么力气。 怎么睡了一觉还睡出了恍如隔世的感觉。 踢开被子,翻身下床。 走去门边打开房间的顶灯。 就这么来回几步的距离,徐姮不仅觉得头昏昏沉沉,鼻子发堵,还觉得她的小腹也是一样的感觉,甚至隐隐坠痛。 忙掀开被子一看,发现床单上面已经漏了一块褐红色的血迹。 难怪。 她还以为是军训的缘故,原来是她这从来就没准过的生理期,偶尔二十几天一次,有的时候能推迟十几天。 徐姮翻出自己上周洗过的小黄鸭T恤,她还是喜欢在睡觉的时候穿这一件,抱着睡衣睡裤就打算跑去浴室洗澡,换掉自己沾血的内裤还有睡裙。 打开房门,家里和她刚醒的时候一样,漆黑一片。 陡然间还以为这整个家里安静到只剩她一个人。 通过房间里透出的光,徐姮去瞄客厅的挂钟,现在已经快晚上八点了。 ……怎么睡了这么久。 又见哥哥房间的房门紧闭,门缝里似乎也没光。 他不在家吗?可能出去吃饭了? 徐姮没功夫想那么多,当务之急就是去厕所倒腾她的大姨妈。 打开淋浴头放水预热,再脱掉沾血的衣物,先拿洗内衣的小盆用冷水浸着。 但也就这么几分钟的时间里,徐姮感觉到腿间有东西流出来,她刚刚蹲着放盆,现在站起来就一阵头晕,用手撑在洗漱台边深呼吸了几回才缓过来。 再去看自己腿,发现血正顺着她的大腿淌着,还滴了几滴在浴室的瓷砖上。 这次第一天的量怎么会这么多…… 又赶紧扯了纸去擦拭地上的血迹。 淋浴间的水已经放了一会儿了,此时的浴室已经蒸汽萦纡,厚厚的水雾让在洗头发的徐姮只觉得好闷好闷,就算把水调凉了也还是闷热,闷到就像是还在大太阳底下站军姿。 小腹也越来越痛,甚至痛到连腰都直不起来,最后徐姮还是蹲在淋浴下面咬牙坚持着把自己头上的泡沫勉强冲个干净。 但她渐渐发现并没有吃晚饭的自己开始有了低血糖的症状,似乎还越来越严重,头晕好想吐,她已经顾不上洗没洗完,扶着墙换好新内裤垫好卫生巾,连忙裹一圈浴巾就打开浴室的门透气。 不然徐姮觉得自己可能随时会昏倒在浴室里。 整个客厅里面回荡着她大口喘气的声音。 闷热的感觉随着凉凉的空气吸入肺中而消散,但小腹的坠痛也随之愈发剧烈。 看着那不远处的房门,徐姮头一次认为自己连这几步都走不了。 但在这时,她听见了阳台开门的声音。 “……小月?” 徐渚唤她的声音还有他疾步走过来的脚步声一同传入她的耳朵。 现在的她浑身在滴水,垂着头佝着腰靠在浴室的门框边,要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但她就是不争气,在徐渚扶住她的时候眼泪就冒了出来,不知从何而来的委屈让她什么都没想,哭着说: “哥哥……好痛。” 声音气若游丝,痛经让她连哭都哭不出声,说话好像都能扯到什么筋,从而痛得要命。 但真的没必要哭的啊。 他不过来她绝对不会哭。 更何况这就是在哭给他看,她就是在想他能来帮她,想他来可怜她。 可是…… 在他面前暴露脆弱,真的是一件她控制不了的事——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13.靠近 徐渚很明显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且被徐姮吓到了。 他在扶着徐姮的时候就想直接把她横抱而起,着急说着: “到底哪里痛?去医院?去医院好不好?” “月月先在沙发上坐一会儿,别哭别哭,我去你房间拿件长外套,你披上,我抱你去医院……” 痛得要死的徐姮怎么可能让他抱,这么大的动作,抱起来走路还要一颠一颠的,简直痛上加痛,能把人痛到散架。 勉强抬手打断徐渚的动作,徐姮将身体的重量放心地全都压向他,靠在他胸前,强撑着解释: “就是……痛经。” “不用去医院。” 正当她想让徐渚帮忙把她扶回她自己的房间的时候,她想起来自己的床单上有一块血渍。 看到就看到了吧? 反正现在已经够尴尬的了。 在徐姮犹豫沉默的片刻间,徐渚似乎理清了现在的状况,提议说: “那小月去我的房间躺着?少走几步。” 他的房间的确离浴室近一些。 但这种被他猜中心思的感觉让她很怀念,她什么都不用说,他就大概知道她在踯躅些什么。 上周他回来的时候就是这样。 徐渚把她提着的袋子抢了过去,他知道她在嫌弃手里的东西。 徐姮没有回应,小腹处一阵一阵的剧烈绞痛让她死死抓住了徐渚的肩,屏息着,捱过了才敢放松呼吸。 她也没力气去说多余矫情的话,甚至连点头表态都没有。 可徐姮已经默认哥哥明白了她的顺从。 徐姮和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婆一样弯着腰挪着小步,靠着徐渚磨磨蹭蹭地走进了他的房间,平稳地躺在了他的床上。 闭上眼睛,盖着他的被子,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清新的洗衣粉的味道。 突然有些失望。 这才想起来自哥哥回家之后,他还没在这张床上睡过第二夜,妈妈曾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去整理他的房间,床单被套一概洗过重新铺垫,她熟悉的味道应该早就没有了。 “小月,先别睡。” 徐渚用他放轻声音之后的柔和语调哄着她。 徐姮听话地睁开眼,看向坐在床边的哥哥。 只见他忽地向她伸手,她还来不及躲,他的手就抚上了她的脸。 不过本来她也没想躲的。 凉凉的手心在触碰她,带着让她很舒服的温度。 他的手指轻轻拭过她眼角沾的泪,再用手背覆住她的额头。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开始在自然而然地享受徐渚对她的好。 这其实是一件让她觉得恐怖的事。 她害怕那种不可自拔,然后渐渐变成习惯的感觉。 “在发热。” “量一量体温?应该是发烧了。” 徐渚同样抚着自己的额头,在简单地在比对他们的温度,皱着眉对她说。 徐姮仍然没有什么表态。 看着徐渚起身,应该是准备去找家里药箱里的体温计。 她只能用孱弱的声音说话,有些发堵的鼻子还有一些鼻音,试着叫住他: “哥哥……” “给我一颗止痛药就好,药箱里有布洛芬。” 背过身去的徐渚看着好像更高了。 随之说出的话也似乎变得没有任何商量周旋的余地: “痛经是痛经,发烧是发烧,等你没有那么难受了,要是不退烧,我们一起去医院。” 徐姮目送徐渚走出房间,隔着虚掩的房门听着他在客厅里翻动的轻微响声。 仰面躺着的她看见的是和她房间一模一样的顶灯。 乍然直视还真是刺眼。 眩目的感觉让她觉得现在的她已经不是自己了。 这种感觉也和她看徐渚的时候类似,她其实并不能盯着他看太久。 ……这也不是她给自己规定的面对徐渚的冷漠态度。 ……那应该怎样对待他? 头好沉,额头的热度好像连带着要把她的眼珠烧了,眨一眨眼觉得自己的眼皮都是烫的。 想不明白。 徐姮本来不想动,但她还是侧过身来。 刚刚上床的时候还裹着吸了水从而半干的浴巾,于是把压着的浴巾扯出一个角。 在徐渚回来的时候朝他喃喃道: “这个……” 她已经不想思考自己的语气到底像不像是在对他撒娇。 既然已经病了,那就该享受,就该休息,不好么? 见拿着药和温度计的徐渚愣了愣,再次坐回她身边。 他把头先扭了过去,抓住她扯出来的浴巾一角,把她那潮潮的浴巾从被子里抽了出去。 现在果然更加暖和了。 紧接着徐渚把那支温度计递到徐姮眼前,但他仍没有回过头来看她,只是说: “温度计,自己夹好。” 徐姮乖乖地从被子里伸出手,接了过来。 放到腋下时却没有把手重新缩回被子里,而是搭在外面,裸露着右肩,大概还有锁骨和胸前的位置。 热热的身体从而有了让她感到快慰的丝丝凉意,却又好像是假的,冷外热内的浮沉让徐姮的浆糊脑袋一点都辨不明白。 她是故意的,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徐渚这时在翻看布洛芬的说明书,他不会看她的。 他们只是兄妹而已,徐渚会让着她,会对她好,他是哥哥,所以没关系的。 “我在烧水,等你吃了药我就下楼去买些吃的,顺便去一趟药房。”徐渚冷冷淡淡的声音就好像她露在外面的右肩所能接触到的冷空气,和浑身一团火却又没有丝毫理智的她完全不一样,他还在仔细研究那张字体小小的说明书,“布洛芬刺激肠胃,我会买粥回来,多少吃一些。” “现在是八点半,药效六个小时左右,今晚早点睡。” 这时电子温度计的恒温提示音响起,徐渚应声朝她这边看过来。 就和徐姮想的差不多,他就和没看见一样,取走了温度计,然后不痛不痒地说了她一句: “把手放进去。” “白天淋雨,晚上着凉,你不发烧谁发烧。” ……徐渚果然还是变了。 变得更像是只会照顾也仅限于照顾她的那个哥哥了。 他说什么徐姮都乖乖照做,她把手缩回了被子里。 又见徐渚来回两趟,先是把一杯温热的红糖水和一颗布洛芬放在床头她的手边,然后把她的手机还有她搁在浴室里的睡衣睡裤也拿了过来,嘱咐说有什么事给他打电话,他现在出门,会尽快回来。 但徐姮又在他快要走出房门的时候叫住他。 “哥哥。” “你之前在阳台做什么?” “下雨了,想起来去阳台看看有没有衣服没收。” 徐渚说完,头都没回就走了。 他走之后徐姮才撑着身体半坐起来吃药,被子掉下去露出没穿衣服的上半身也没什么所谓。 她还在想着徐渚。 想他上次都能当着她的面抽,这次怎么不坦然承认他在抽烟呢? 徐渚要是承认了,她就能顺理成章地劝他不要再抽,妈妈也绝对不会知道了。 不过她似乎没有闻到任何烟味。 脑袋里能幻想出的香烟味道还是爸爸抽的时候飘出来的呛人气味,她闻到一定会皱眉,有的时候还会咳。 徐渚是真的没在抽烟? 那他还能在阳台干什么? 徐姮还就是能理直气壮地凭着那所谓双胞胎的直觉断定徐渚在撒谎。 可是…… 也可能只是自己鼻子堵了根本什么都闻不到吧? ----------- 妹妹的鼻子还没堵到闻不到气味hh,她刚躺下去的时候吐槽过洗衣粉的味道。 14.余温 徐姮认为徐渚是真的很快就回来了。 她吃了药,歇了一会儿,才刚穿好睡衣睡裤,还没来得及躺下来,就听见家里客厅有开门的响动。 见徐渚提着两袋东西进来。 有吃的,也有他去药房买的药。 “坐起来了?有好一点吗?” 徐渚刚走进房间就关切地问她道。 “吃完药了,好多了。” 小腹的疼痛在逐渐减轻,取而代之的是无以复加的饥饿感,以及发烧之后浑身无力的感觉。 徐姮嗅到了香香的气味。 她在徐渚拆袋子的时候就非常自觉地把装着生滚粥的打包碗拿过来,而徐渚也顺手给她递了一个勺子。 徐姮很喜欢这种默契的感觉,没有任何需要说出来的客套。 即使他不是父母这种一直顾养她的角色,也不是大她许多的那种哥哥。 他们是一样的年纪,其实并不用谁来让着谁。 她是什么样的,需要什么东西,曾经对他做过什么,徐渚都知道。 但他还是没有丝毫犹豫地在关心她、照顾她。 徐姮连连吃了好几口,热热的粥让她的身体产生了一种真实的暖暖感觉,而不是发烧时的那种虚弱的热感。 可她的眼睛好像还是烫的,似乎都快烫出了眼泪。 徐姮抬头快速看了一眼徐渚,觉得眼睛仿佛真的被粥的热气给熏得润润的,连忙摸了一下眼角,又低下头去。 慌乱中瞥见的他还留在自己眼前。 外面可能还在下小雨。 哥哥的发梢有点潮,有些凌乱。 还穿着他在家才会穿的黑色运动短裤,上身好像是因为要出门才随意套了一件帽衫,上面有着被雨打湿的斑斑点点。 现在的他好像才脱离了那种她能看在眼里的从容与成熟,和汤昳时绝对不一样。 可他又正站在书桌前,在有条不紊地拆着他买回来的其中一盒药。 徐姮突兀地问他说: “你吃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这会儿忽然叫不出那声“哥哥”了,但又想和他说话,只能开始你啊你的。 “等会儿吧,先看看小月你的情况。”徐渚说着便把他刚拆出来的药递过来,“说不定还要再出去一趟,到时再吃也不迟。” “这是退烧药,药房的人说发烧的话只吃一颗200毫克的布洛芬退烧效果不好,再吃一颗这个。” 徐姮接过徐渚手中的药,他接过她手里的碗,再把她那喝了半杯的红糖水递回给她。 等她吃完药,徐渚仍然还是那个在操心的哥哥,说: “多喝点粥,吃太少了。” 徐姮摇摇头,缩回了被子里,把自己裹到只剩一个头露在外面,回道: “你去吃饭呗,我真的已经好多了。” 她担心自己会在徐渚回来之前睡着,继续道: “我要是睡着了你把我叫起来。” 徐姮看徐渚皱眉的表情就知道他要拒绝她,又加了一句: “你得把我叫起来刷牙。” 说出来的语气像是某种不可拒绝的命令,但她的声音从来都没有硬气过,现在听起来估计只有被娇惯的颐指气使。 徐姮只是不想鸠占鹊巢,毕竟这是他的房间,他的床。 她说完就不再看徐渚,管他是点头还是别的什么,翻了个身专门来背对着他,还拿出自己的手机翻看一条来自“10086”的短信。 仿佛这样就让她说出的话真的就变成了他必须做到一件事。 以前就是这样的,她越是摆脸色,他就越是会满足她。 随后徐姮只听见了徐渚收拾的声响,他并不会像妈妈那样催个十遍二十遍来强迫她吃东西。 身体仍然疲惫,但徐姮觉得更多的是因为发烧的缘故,让她才醒来没多久又开始犯困,这种被逼着睡觉的感觉也只有生病吃药才会有了。 不过哥哥肯定会叫她起来的。 ……大概吧? …… 徐渚把徐姮吃剩的粥、喝剩的红糖水都拿去了厨房。 在进入厨房前的他再三转头确认他房间的门不是被他虚掩着,而是真的关紧了。 这样万一妹妹出来的话,他能听见开门的动静。 他摸了一下杯壁,也碰了一下碗。 原本热烫的粥现在是温的。 杯子里的红糖水已经冷了。 下了雨之后的家里也有凉意,今天晚上是不需要开空调的舒适温度。 但徐渚却在这时脱掉了套在身上的帽衫,似是觉得很热,又返回客厅,顺手扔到了沙发上。 再次无声走入厨房的他不是简单地触碰那个杯子,而是把装有红糖水的杯子拿起,让顶灯灯光完全贯穿透明的玻璃杯。 ……他找到了徐姮喝水时留下的那个浅浅的唇印。 然后将杯子握在手心里。 不在光下的杯口其实很难找到那个并不明显的唇印。 看了半天的他突然抬头通过厨房的窗看向黑漆漆的雨夜。 朦胧的雨声和那细微的唇印一样微不可觉。 但这深沉的夜让站在光里的他只有感同身受。 指腹在轻轻地、不可自控地摩挲着留有印记的位置。 像是在犹豫着,徘徊着。 徐渚最终还是再次拿起杯子,用自己的唇覆住那个好像并不存在的唇印。 用最自然的姿势喝了一口凉丝丝却也甜蜜蜜的糖水。 再拿起她用过的勺子,吃了一口她剩的粥。 只是这次他的动作利索多了。 以前他也会吃妹妹剩下的,亦或者她不喜欢而专门丢到他碗里的。 嗯,这就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但徐渚却将那一口粥含在嘴里,走出厨房,专门去看了一眼他的房门。 这时整个家里全然寂静,和妹妹之前在睡觉时的家一模一样。 但他能听见他现在吞咽时的细微声响。 像是在吃什么毒药一般,好像如此咽下,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可不是早就回不了头了吗? 他原本不希望徐姮发现他的所作所为。 但现在的他莫名其妙地希望他的妹妹能打开这扇门,惊讶又疑惑地看着他。 就和她不久前问他在阳台做什么一样。 她一定知道了些什么吧? 现在她要是出来—— 他觉得他会告诉她的。 徐渚再次缓步来到阳台。 打开门的时候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客厅里的灯再次被他关掉了。 往他的房间门口看去,看了半晌。 他知道他的妹妹并不会轻易满足他,生病脆弱的她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来的。 妹妹绝对是在纵容他。 她绝对知道他喜欢什么,在图谋什么。 他的妹妹时时刻刻提着那根已经咬钩的鱼线,任他游远了,自由了,她再勾一勾手指就能把他拉回来,就算是头破血流也要义无反顾地再次回到她身边。 徐渚于黑暗中拿出衣篓里被徐姮扔在里面的军训服上衣。 再次凑到鼻前,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衣服上留有薰衣草的香精味道。 现在的洗衣液味道都很浓,他看见妈妈让徐姮带去学校的就是一瓶印有紫色薰衣草图案的洗衣液。 但他能从中敏锐地捕捉到令他熟悉的、让他怀念的、乃至于梦到过无数次从而刻骨铭心的、属于妹妹的隐秘味道。 甜甜的香气。 却不像是他刚刚喝了一小口的红糖水,入口便甜到腻牙。 这种味道明明很淡,可让他分辨出来之后就仿佛能致幻,越闻越甜,越闻越是上瘾,越闻越是忘不了。 他的手不由自主的覆去身下。 硬到发疼的玩意儿让他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对妹妹到底抱有一种何等龌龊的想法。 甚至他早就知道了,并且觉得自己能伪装得很好。 至少妈妈不再记得那些他在失控时用吼才能说出来的真心话。 他不在乎妈妈是不是假装不记得。 他只在乎妈妈是真的让他回来了。 徐渚的呼吸被他拿在手上的衣物所包裹,听起来逐渐迷离且沉重。 但他有意识地在减轻自己呼吸的频率。 只是这黑夜实在是太过安静了。 其实并不适合做这种不能被发现的事情。 他的手也只是死死地按住自己的下体,不愿去抚慰,也不想要什么快感。 这种由妹妹主导的cuojue会让他感到莫名兴奋异常,他就喜欢这种因为她而存在、因为她而痛苦的感觉。 就算仅仅只是臆想。 任由自己的脑袋放肆地去一遍一遍想着他刚刚碰触到的她的体温,纤细白皙的手臂,隐隐窥见的胸前的轮廓,还有她坐起来之后于那薄薄的T恤之下微微凸起的两点。 当然还有她别扭着却在真切依靠他的听话表情。 她今晚给他的实在是太多了。 多到让他有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徐渚不知道自己在阳台的寂静黑夜里消磨了多少时间。 再次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时,他并没有叫醒熟睡的徐姮。 而是站在漆黑的客厅与自己房间的边缘,靠着床头小夜灯的微弱灯光凝视着在他床上安然睡去的她。 慢慢走近,缓缓地掀开被子的一角。 俯下身去轻轻地吻了一下她温热的指尖。 再把一件短袖放到了她的手边,重新盖好被子,掖了掖被角,关上灯。 快步从这个属于他的房间里落荒而逃。 …… 绝无任何可能接受他所珍爱的妹妹会有属于别人的时刻。 现在不可以,以后也是。 15.往事-1 徐姮隐隐约约似乎听见了争吵的声音。 从床上坐起来的她的确有足够的好奇心去窥探去凑热闹。 但她早就不再是一个莽撞的孩子了。 不会直接推门质问到底是谁,到底在吵什么。 她已经习惯从床上下来时不穿鞋,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将耳朵贴在门上,悄悄地听。 和她所想的一样,是父母在吵架。 “小孩上学的钱你不出?!你一天天把钱都拿到哪里去了!” 朱佩琳在咆哮。 “地是刚买的,招工人不要钱?!拉关系请客不要钱?!就我说两个都没考上就都跟老子别读了,花那个鬼求的钱,考又考不起,屁用!” 徐政升同样气急败坏。 砸东西的声音,妈妈尖叫的声音,一切都很真实。 徐姮捂住自己怦怦跳的心口,就算明白过来她是在做梦,再次听到她会记得一辈子的内容还是会让她心慌不已。 又回到了三年前的夏天。 爸爸的厂子那时刚贴了许多钱从丽云市迁到了浚河县,有外债,她不清楚具体数目,但父母一直在为钱的事情吵架。 也正值她和哥哥小升初的时候,妈妈希望他们能去读市里最好也是最贵的私立初中。 私立学校有所谓的“自主招生”考试,单独出题,统考统分,数学有奥数,还会考物理。 简单来说,这是一场并不怎么正规的考试,而且对一些刚毕业的小学生而言的确很难。 她和哥哥在妈妈的指导下专门准备了一段时间,写了几套卷子,不追前几名而是只要能进能考上,其实不成问题。 妈妈还在考前安慰他们不要紧张,考不好没关系,市里还有别的学校,是金子总会发光之类的话。 徐姮知道父母一直不和,徐渚也知道。 那时的他们才刚学会体谅父母,合谋之后打算去做一件自以为会让父母开心的事。 所以她和徐渚的计划就是: 装模作样地写一些,大部分留白卷就好了。 就单纯地以为不去那种地方上学就可以让父母少为钱的事情吵架,妈妈不用向爸爸一直讨学费,还是小孩子的他们也能为这个家省钱。 照妈妈的话来看,在哪里念书,只要努力都是一样的。 但徐姮从未想过大人的世界能如此复杂。 拿到兄妹俩成绩的朱佩琳是徐姮最不愿意回想的妈妈的样子。 也是她所见过最陌生的样子。 妈妈没说升学的事,也没说钱的事,可这些明明才是徐姮认为对目前这个家来说最重要的东西。 明明妈妈也说过去哪里读都无所谓,考不好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用功就行。 徐姮不能担保自己的学习成绩一定会好,但她绝对能保证自己会听话,会努力,所以妈妈的话她全都信了。 她还记得当时的朱佩琳用着几乎让她冷到刺骨的语调。 妈妈对她和徐渚说: “你们两个考的是什么玩意儿?” “汤家的儿子都上了,你们平时成绩比他好,怎么会考成这样?” 起初就是如此轻轻飘飘的讽刺语气,然后妈妈的声音逐渐变得尖利。 “我办公室里面今天所有的老师都在问你们两个考的成绩,你们就是这样对我的?” “都是徐家的贱杂种,跟那个背时的徐政升一样,靠不住,指望不上,干什么都不行!老子今天有多少脸都贴不回去,拼了命生了你们两个有什么用!” 徐姮自此才知道妈妈有多在乎她的面子。 那天有多失魂落魄,她不太记得了,只记得她和徐渚一起挨了骂,挨了打,再一起灰溜溜地窝回房间里。 彼此给对方帮忙,往被皮带抽出血的地方擦碘酒,然后并排躺在床上,面对面谁都没说话。 爸爸在他们上小学的时候确实有过一段风生水起的日子,骄傲的妈妈许是从那曾经的吹捧里走不出来了,用要用好的贵的,孩子上学也一样。 只要是能拿来当做谈资的事,她朱佩琳绝不能丢那个脸。 即使她和徐渚在那之后明确地和妈妈说他们不想去私立读书的想法,考也是故意考差的,却只被朱佩琳讽刺说还轮不到考得稀烂的他俩来挑三拣四,他们两个不被允许有任何态度,懂个屁。 不知道对什么有执念的朱佩琳终于还是托了关系送了钱,校方松口说可以给一个名额,但却不能把两个成绩不行的都塞进来,后门开多了会有影响。 徐姮当时并不知道这件事,朱佩琳从未对她提起,还是徐渚转述给她的。 妈妈的意思是让哥哥去私立上学。 也就是在那时,徐姮第一次感受到父母能让她万般沮丧且失望的偏心。 自那场她和徐渚都没有好成绩的考试过后,整个家好像完全变了样。 妈妈开始朝她灌输婆家嫁人带孩子之类的事,似乎要把爸爸的厂子还有家里的钱与懵懵懂懂的她分个明明白白。 她和徐渚不是都没考好吗? 为什么现在是哥哥突然得到了所有东西? 十二岁的徐姮想不明白,她也没有别的选择。 她只能把一切的愤懑与不解都归错到了那个既得利益者、她的哥哥的身上。 即使他曾对她承诺: “小月亮,小月亮呀……” “我绝对不要不和你分开,我们一定要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但最终徐姮等来的却是妈妈把她单独叫到主卧里,冰冷地宣告她已经帮自己联系好了另一个学校,而哥哥要去私立念书。 徐姮从邻居口中听到过这个消息,妈妈已经按捺不住在朝别人炫耀她的儿子能去本市最好的学校上学。 什么都是她最后一个才知道的。 一切并没有因为徐渚的承诺而有什么改变,一向说到做到的哥哥这回骗了她。 甚至当时的徐姮就凭着她发热的头脑,用最坏最恶毒的方式去揣测他: 如果不是徐渚说要去读,偏心的妈妈怎么可能宁愿不叫爸爸出钱,花自己的钱也要送他去。 徐姮的确在嫉妒。 而且是彻头彻尾的不理解与不甘心。 但为什么徐渚得到了那么东西还要骗她说要和她一直在一起?! 要说她什么时候变得不正常了,估计也就是自那一天、那个暑假开始的。 因为那天的她胆子大到敢主动在妈妈面前岔开升学还有成绩的话题,憋住眼里一直流不出来的泪,装得惨兮兮,看着妈妈,悄声对她说: “妈,哥哥……他欺负我。” 朱佩琳当时愣了一会儿,摆出来冷漠的表情显然有些松动,却也是一脸不可置信。 妈妈并不相信她。 这本就是徐姮没有考虑过的冲动行事,学着从电视剧里听来的话,好像还是《还珠格格》里面的台词。 只为了说服朱佩琳,她抖着嗓子,话不成句: “他……污了我的清白。” 声音是颤的,身体也莫名其妙地在颤,甚至还把自己一直圈在眼睛里面的眼泪也颤了出来,意料之外地装了一手可怜的好戏。 但徐姮当即就挨了朱佩琳狠狠的一巴掌。 喉咙顿感腥甜,眼前黑了一下,头都是懵的,坐在了地上,额头撞到床沿。 眼泪突然止住了。 心好像也就此冷硬了。 朱佩琳在咒骂她,可似乎没敢像平时那样敞开了嗓子吼她,但压低声音的妈妈却似乎恨她这个亲闺女恨毒到了咬牙切齿的地步: “老子平时没管你没教你?!” “你从哪里学来这些下贱的门道?那是你的亲哥哥,还能这样说他?!你学习不行,是不是只会瞎说话,只会犯贱?!” 徐姮于妈妈的谩骂里生出来了一身反骨,咬着唇,尝着嘴里不知从何而来的血腥味,把那副委屈的腔调装个彻底,冷静地、煞有其事地说: “妈,我没骗你。” “你白天下午一不在家……哥哥就会到我房间里来,不让我穿衣服。” “妈,你要是不信,你明天下午可以先出门,再回来看。” 要是真有什么妈妈口中那下贱的事,估计就是她这个时候哭着骗人的样子。 16.往事-2 徐渚应是听到了她们在卧室里面争吵的动静。 徐姮开门从主卧里出来,迎面就撞上了一脸不安、看起来正在担心她的哥哥。 但她的脸上还顶着被朱佩琳打出来的巴掌印,额头眉心处也磕出来一道渗红又吓人血痕。 徐姮不想让他看见,也根本不想见到他。 用尽全身力气去推纹丝不动的徐渚,她就算知道妈妈在身后,却还是对哥哥用近乎尖叫的声音吼道: “让开!不要管我!” 她已经快要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了。 朱佩琳也对徐渚说: “你不要多管闲事,也不要去你妹妹的房间。” 但妈妈的语气和刚才同自己说话的时候相比,明显温柔多了。 甚至妈妈还在直白地提醒徐渚不要中她的套。 徐姮眼里的泪在此时彻底决堤。 ……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还碎成了一小堆细细的粉末,再也拼不回去了。 和她此时已经完全崩溃碎裂的心是完全一样的。 徐姮捂住自己开始肿痛发热的脸,泪眼朦胧的她看不清哥哥的模样,下意识地在臆想他面上假装无辜实则看好戏的戏谑表情。 但她看见了哥哥在朝她伸手。 不知道是想要抱她还是想要拉近她。 可徐姮选择用力咬了他一口,尝到了和自己嘴里一样血腥味才于泪水交迭间迅速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关门之后还能听见徐渚在和妈妈争执的声音: “你们说了什么?” “凭什么打小月?” “小月什么都没做错,她那么乖,我天天和她在一起我不知道?你凭什么打她?!” 徐姮推了两把椅子,迭好,将没有锁的房门抵得死死的。 然后把头埋在枕头下面,身上再裹紧自己的被子,直到浑身捂出了细密的汗。 鼻涕眼泪混着汗水一通流着,流到脸上发肿的伤口处便是一阵刺痛,哭到喘不过气,被子里闷到简直无法呼吸。 而外面的徐渚跟疯了似的在拍门。 他还在厚着脸皮叫她的小名,好像很担心她。 也许是她不知好歹,但她此时此刻不需要,也轮不到他来可怜她。 用来堵门的椅子被震得哐哐直响。 她听不清妈妈在和哥哥说什么,家里又吵起来了。 没完没了,没完没了—— 但她根本就什么都不想听,也什么都不想管了。 徐姮甚至有了直接去街上四处流浪的想法,说不定那样都比待在这个家里要好。 但她是懦弱的。 她知道离了妈妈,爸爸更是不会管她,出去了谁都可以欺负她。 好像这个世界的所有人突然间全都更加喜欢哥哥。 但她这个哥哥又好像是仅剩且唯一在乎她的人。 他拿了所有的好处,当然可以居高临下地施舍她、可怜她。 活着有意思吧? 在临睡前,眼睛肿到眯成一条缝的她只剩了一个想法。 要是今晚她能死在一个让她开心的梦里就好了。 不。 就算她死也要拉着徐渚一起死。 …… 第二天的徐姮把自己闷在房间里一上午。 妈妈没有来叫过她。 只有徐渚过来敲门,因为推不开门,每次都只在门外问她几声。 徐姮一概不答。 即使她没出房门,她还是能听见妈妈在警告徐渚: “你管她干什么?不要去她的房间。” “哭够了就不哭了,饿了她还不知道自己出来吃?死犟的脾气就是要磨,惯出来的毛病就要改。” 不知道朱佩琳是不是专门在门外说给她听的,反正徐姮听得很清楚。 那股要和所有人对着干反着来的报复心劲又上来了。 午后,朱佩琳果然出了门。 妈妈前脚刚走,后脚徐姮把抵在门背后的椅子全撤了。 再次过来敲门的徐渚用的还是她在堵门时的力道,拍几下这门就被他推开了。 抱腿坐在床上的她眼睛还是肿的,脸上渗过血的伤口已经结了痂,昨晚在枕头下面被蹂躏了很久的头发现在和鸡窝没什么区别。 要说她身上还有什么是能和徐渚相提并论的,那也就只有他俩现在都穿着的小黄鸭短袖。 一样的价格,一样的图案,妈妈用一百二十块公平地买了两件。 “小月亮……小月亮?” “疼不疼?” “桌子上的饭菜我没收,出来吃点东西好不好?” 徐渚止步于她的房门口。 他的眉毛都快皱成了一团,正小心翼翼地用他发颤的声音来尝试和她交流。 徐姮的声音已经哑了,但她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也像是根本没看见他一般,自言自语: “洗澡。” 随即跳下床就去了浴室。 但徐渚也跟着她到了浴室门口,情不自禁地拽住她的手臂,着急说道: “先吃点再洗吧,饭快冷了,脸上有伤口,身上有没有?还疼吗?” “洗澡冲水会痛的,吃完饭先拿湿毛巾擦一擦,涂点药,好一些了再洗澡。” 徐姮不语,没给他眼神,直接反手甩开他。 她似乎也因此没了洗澡的兴致,转而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 徐渚当然是跟着她。 还在徐姮关门时用手推住门,就算门内的妹妹手脚并用却还是没有他的力气大,关不上。 但这好像把她气到了。 徐姮突然直接把门拉开,大力摔门的动作都让门把撞到了墙,“哐当”一声;也让还在推门的他没站稳,踉跄一步。 妹妹若无其事地躺回了她的床,睁着她那双发肿的眼睛看向天花板。 她在赌气,而且在生他的气。 但徐渚并没有放弃说服妹妹,正撞到她气头上让她撒撒气其实也没什么。 “小月亮,饿不饿?” “小月亮,脸上还痛吗?” “小月亮,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怎么样?” “小月亮,你和妈妈昨天说了什么?” 徐渚说的话似乎并没有引起徐姮的丝毫注意,她仍然愣愣地看着房顶,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直到他说: “小月亮,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哥哥一直都站在你这边,什么都可以和哥哥说,妈妈打你就是她不好。” 徐姮这才转头侧身。 掐着她那哭哑之后令他心疼心碎的嗓音,轻声道: “哥哥……” “我眼睛痛。” 徐渚立刻去浴室拿毛巾浸了热水,敷在了徐姮微微红肿的眼睛上。 见妹妹终于对他的言语有了反应,他当然是把所有安慰的好话全都堆在了她面前,想哄她去吃饭,也想把她哄开心。 可是连眼睛都被蒙住的徐姮更是让他猜不到她的任何想法,她又开始对他不理不睬。 没什么办法的他只好拿起她枕边放着的一本书,随便从里面挑了一个故事,念给她听,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想陪着她。 但徐姮可能烦了他在这里没完没了地吵闹。 尚在变声期的他声音并不好听,念出来的故事也可能是她早就读过的。 终于听她又叫了他一声: “哥哥。” 语调平平,的确是她在厌烦之后才会有的语气,不然她唤他的尾音会上扬拉长一些。 但只要她还愿意和他说话,怎样都好。 徐渚放下书,连声问妹妹想要什么。 但徐姮却出乎意料地说了一个反倒令他难以启齿且不知所措的要求: “哥哥,再让我看一眼……你的那个。” “嗯……要硬起来的那种。” 17.往事-3 那时的徐姮其实并不知道这应该是一件与色貌还有欲望挂钩的事情。 糟乱的头发、发红的印痕、身上穿着毫无审美的睡衣睡裤,她的一切和那电视上的内衣模特所展示出来所谓女性的美没有任何关系。 至于欲望,则无从说起,更是那时的她完全无法理解的东西。 徐姮仅仅只是想逼迫徐渚去做一件大概连偏爱他的妈妈都不会原谅他的事情。 毕竟哥哥上次就对她说过—— 不能告诉任何人。 但她并不知道这件事到底会有多严重,她现在有的心虚感觉完全是从妈妈昨天打她时那刻薄的态度里琢磨出来的,她是在做一件不对的事。 她也明白她将要构陷一直对她很好的哥哥。 ……一直很好? 谁知道呢。 他要是真有那么好,也难怪父母什么都要给他。 可她难道就不是这个家里的人? 她只是想把她的那份抢回来而已。 她现在可不会体恤谁的良苦用心,她得先让自己快乐,才能用高高挂起的态度去管别人在想什么。 但她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徐姮按住自己脸上用来热敷的湿毛巾。 似乎这样就能不用去直接面对正在担心她的徐渚。 这温温热热的毛巾确实让她涩痛的眼睛好受了许多,他对她的好总是如此直白,看得见也摸得着。 但凡她想要什么,徐渚马上就给她了。 要说她都记不起来他上次和她抢东西是什么时候,现在只剩什么要报复要发泄的脑袋也对此没什么印象。 徐渚一直在让着她。 父母是这样教他的,哥哥让妹妹是天经地义。 所以她不理解为什么事情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可徐姮要说的话到此却又只说了一个开头,其余的全都堵在了嘴里,没法在徐渚先说些什么之前再继续说下去。 好像也没有自己所想的那样坚定。 好像只要徐渚依然这样待她,她就没法迈出这一步。 即使她的脸颊还在隐隐作痛,似乎在提醒她,她必须做些什么,才能得到些什么。 不然她永远没法去对抗妈妈替她做好的决定。 好迷茫。 于是室内只剩了徐渚快速翻动书页的声音。 他不再扯着他那沙哑的鸭嗓子给她念一些她根本没在听的东西。 徐姮听他“哗哗啦啦”地翻了几下,越翻越快。 好在他终于把书合上,再次放回了她的枕边。 就当她提起自己的心想听听他怎么说的时候,徐渚说的却不是她提起的这个话题: “小月亮,我们上大学……一起考去外省好不好?离家里远远的。” 徐姮对大学并没有什么概念,甚至她连自己的初中生活都没有怎么想象过。 最近想得最多的,也就只有去读私立的徐渚会和她过着天差地别的生活,他会有她想要的所有东西。 她想起一次,就会去考虑最坏的结果,就会对自己的未来感到愈发绝望。 但她的确想离家远远的。 不用听父母在半夜吵架打砸,也不用回答他们俩要是离婚会如何怎样。 越远越好。 徐渚说得没错。 “我已经和妈妈说了,不去那个学校上学,我们初中同校,高中同校,大学也同校……” 哥哥似乎在考虑很多事情,每一件里都有她。 但这和朱佩琳昨天的说法不一样。 徐姮直接把这理解成徐渚对她表露的伪善。 正因为他什么都有了,所以才能无忧无虑地去想象他的未来,还顺带好心好意地把她的未来也画好了。 他难道就没有考虑过什么都没有的她要怎样才能做到那些一模一样的事?! 不说别的,她现在就要妈妈还像以前那样,平等地对待她和哥哥。 但是可能吗? 这足以让还处在崩溃边缘的徐姮立刻扯下她脸上的热毛巾,坐起身来,把坐在床边对她毫无防备的徐渚直接往她的床上拉。 拉倒之后就连忙跨坐在他身上,下意识想要起身的徐渚被她恶狠狠地推了一把,再度推倒后用双手死命压住他的胸口,防止他起身,然后再次说了一遍自己的要求: “哥哥,让我看一眼。” 徐渚想要挣脱其实并不难。 他的力气从那时开始就已经超过她了。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徐渚仰视着坐在他身上的妹妹,头一次无法理解徐姮的他选择顺从,“没……没什么好看的啊,为什么?” 但他已经躺在了妹妹睡暖的枕头上,好像自己的耳朵也因此混了她的温度从而发烫。 “你上一次都给我看了,为什么现在不行?” “我就要看。” “我一定要现在看!你给我看!” 原来她在朝他撒气。 徐渚并没有坚持什么,找到这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反而开始和她谈条件: “我可以答应你。” “但小月亮你必须先去吃饭。” 没想到暴躁无比的徐姮听了他的话,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安静了下来。 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样反复无常的? 可他的心在越跳越快,好像他那曾经无比熟悉的妹妹已经变得和他现在的心跳声一样,都是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控制的事。 徐渚试着去触碰她仍然抵按在他胸口的手。 温暖且柔软。 但他想把她的手拿开。 不然他好像在把他这颗狂蹦乱跳的心捧在了她面前,任她刺探拿捏。 不知缘故地,他害怕她知道些什么,即使他自己也说不清。 徐姮的表情自始至终并没有任何松动。 她虽然安静了,但他依然看不出来她到底是同意了他的提议,还是单纯地在想一些别的莫名其妙的事。 亦或者,她此时落在他面上的视线就是在审视他已经红透的耳朵。 妹妹会觉得他这个哥哥很奇怪吗? 徐姮由着徐渚拿开了自己的右手。 可坐在他腰际的徐姮却突然用左手去抓他裤子的松紧绳,吓得徐渚立刻按住她的手,慌慌张张地阻止她: “你得先去吃饭!” “……吃完饭再说。” 拖延一下可能就过去了。 妹妹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正当她执拗的时候可不能和她杠上,说不定吃完饭她就忘了。 但徐姮似乎在刚刚的失控之后就变得异常冷静。 淡淡地说着她好像已经提前想好的事: “哥哥,你上次都让我看了……” “你要是再让我看一次,我也会让你看我的。” “想看吗?” 徐渚的眼前仅剩徐姮那一张一合的唇还有她说话时会露出来的一点点牙。 红色的,白色的。 就在他面前一个劲地晃。 ……但仰视的角度似乎看不见她的舌。 为什么妹妹的声音越变越甜了呢? 为什么他深呼吸的每一次都能闻到她身上同样泛甜的味道呢? 就像堕陷于那挣不脱的泥沼,不管是优雅的,还是狼狈的,到最后都得死。 还不如就听她的话算了。 “……哥哥?” 原本按住她的手像是被她迷惑了一般渐渐松开了,原本就哑的喉咙现在也变得更涩了,明明知道是不应该继续下去的事,他还是情不自禁地问了她: “看什么?” 却又突然反悔,欲盖弥彰地提高音量,劝阻道:“小月亮,这样不对——” “你不能给别的男生看……” 徐姮毫不犹豫地打断他,若无其事地说着在他听来几乎快要把他逼疯的话: “哥哥不是别的男生,哥哥只给我看,那么我只给哥哥看,到底哪里不对?” “哥哥……难道不想看?” “我知道你想看,装什么装!” 她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他裤子的系绳,用她的指尖带着凉意触到他的小腹,轻松撩开他的内裤边缘。 被她的指甲刮过那么一下,浑身发过冷汗一阵,回过来的温度似乎热到快要把他烤化了。 徐渚突然拽住妹妹在下移的手。 也在下一刻抱住她的臀,让原本跨坐在腰际的她直直坐在了他的那个东西上面。 口中原本想说的一句“就算是哥哥也不行”就这样生生地咽回了喉咙里,反而堵得他的喉咙好像热到要冒烟。 18.往事-4 徐姮那振振有词的步调被徐渚打乱了。 刚刚的感觉就好像是徐渚要她整个人都抬起来似的,她几乎以为自己要直接被他扔下床去。 如此陌生的男性力量感再次让徐姮意识到她的哥哥还有太多从没有告诉过她的东西。 忽然就这样忘记自己说到哪里了。 手被他攥着也就攥着,茫然地轻声说着她能看到的东西: “哥哥……你的脸好红,耳朵也好红。” 她还想问怎么连脖子都开始红了。 甚至徐渚一听见她的声音就立刻紧紧闭上了眼睛,眉毛几乎快要打成结,好像连呼吸都没有了,反正她听不见声。 就像一副被什么东西呛到了一样的难受表情。 徐姮没有继续说下去。 夏天里穿着的睡裤既轻薄又透气,她已经感受到自己腿间正抵着一个硬硬的玩意儿。 似乎还挺热的,隔着彼此的几层裤子都能让她感受到,坐在这上面还有点硌人。 但她没有那个东西,没法和他感同身受,也不知道他是真的疼呢还是别的什么。 于是徐姮转而问他: “哥哥,你还好么?” 徐渚不说话。 徐姮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突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乖乖地从他身上下来,也不知道再说点什么,跪坐在床头的她只好心不在焉地把自己手边能摸到的窗帘拉上了一半。 徐渚也在趁着这空当赶紧坐了起来。 清了清嗓子,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但他的声音因为在变声期的关系还是哑的,他说: “刚才已经硬了。” “可以了?玩够了?” “去吃饭。” 徐渚说话一向不会说得太满,不会像父母命令她一样,把话说成像是一定是要逼她去做成某件事。 可徐姮听他现在有些不耐烦的语气,却也知道他已经不想再和她继续刚刚的事了,她凭着他那脸红到像是快要窒息的难受表情,猜测他甚至可能有些反感。 但妈妈要是现在回来的话…… 只会看到她俩坐在床上,隔得远远的,乱得仅仅像是打架扯皮的小场面。 不行,还不够。 徐姮歪坐着靠在床头,早就心虚的她现在面对明显不愿意配合的徐渚就更是心虚,垂头看着自己的脚背,嘟囔着说: “我没看到啊,哪里硬了。” 徐渚没回答。 或许他已经不想理她了。 似乎就是徐姮在想的那样,低着头的她靠着自己的余光瞥见徐渚正准备下床。 怕他生气了要出去,也怕自己功亏一篑。 徐渚才刚踩着地,徐姮冲动地连滚带爬,着急凑近,双手揪住他的裤腿就是用力一扯。 像极了什么男生之间才会玩的扒裤子的游戏。 可她和徐渚之间从未玩过。 她也当即听见了一声: “徐、姮——” 徐渚已经对她忍无可忍,叫了她的全名。 而徐姮的视线还在他的身下,盯着他那赤条的双腿,宽松的裤子也在她松手之后直直落在了地上。 黑色的平角内裤正包裹着一个明显隆起的东西。 如他所说,刚才的确是硬了,甚至现在还硬着。 她又没把他的内裤扒下来,而且他也不是没在她面前只穿着内裤晃荡过,有什么关系? 可徐姮没敢把她的道理说出来。 只知道她这下肯定是真的把他惹毛了。 徐姮不敢抬头看徐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自己的睡裤连踩带脱地蹬掉,甚至还把自己的上衣也麻溜地脱掉了。 比他多脱了一件,哥哥总归不至于那么生气了吧? 屏着气做完这些的徐姮感觉浑身有些发软,总觉得自己的身体快要往后倾倒,她下意识伸手抓住徐渚的衣角。 但徐渚却把她的手拂掉了,还碰到了她的肩,像是被他推了一下。 往后倒去的徐姮连忙用手肘在床上反撑着,她并没有认知到她此时挺胸的动作是在向一个异性展示她的身体。 徐渚看了一眼。 然后蹲下去把自己的裤子提了起来。 再次回到了能俯视妹妹的姿态。 他是她的哥哥。 似乎穿上裤子就找回了自己的底气,也用了他能端出来的最严肃的口吻,问她: “小月,你和妈妈昨天到底说了什么?” “把自己的衣服立刻、马上、穿好。”徐渚将她脱掉的睡衣睡裤重新扔到她面前,“谁让你在一个男生面前脱衣服的?” “别的男生不可以,就算是哥哥也绝对不行!” 仰视着徐渚的徐姮将他的所有表情揽入眼底,看他有一半的脸陷落在她拉上窗帘的这一边,在阴影处。 窗帘正随微风浮动。 而在他脸上印出的那光与暗的边界也在不断模糊,飘忽不定。 恼羞成怒到着急训斥她的徐渚还是第一次见。 装什么大人呢。 他很慌乱,现在轮到他不敢看她。 绝对在掩饰什么,她能看出来。 所以徐姮一言不发,只盯看着徐渚。 ……再稍稍得意地微微勾了勾嘴角。 由于听不到妹妹的任何回应,徐渚开始稀里糊涂地瞎蒙瞎猜,口不择言,继续问她: “小月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因为这个妈妈才打了你?” “是不是哪个男生和你说了什么?” “是不是有谁欺负你?” “……汤昳时?” 妈妈是班主任,而且自己整天都和哥哥待在一起,几乎形影不离。 和谁说过话,甚至什么时候和哪个女生一块去上的厕所,哥哥全都知道。 谁还能欺负她? 她还能和谁谈恋爱? 连猜都只能猜一个被她揍过的汤昳时而已。 徐姮也不知道徐渚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看着他的表情也听着他说话的语气,从没有理智的愠怒变成了显而易见的自责。 可她根本动都没有动一下。 徐渚再次坐回了她的床边。 别扭地歪着头,故意不看她。 徐姮并没有穿上衣服的意思,而徐渚抓起床上的被子就往她身上搭。 他在盖住她后才敢转过头来,用低低的声线说着放轻声音的悄悄话: “小月亮……” “能不能告诉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徐姮的视线绕了一圈。 看他的脸,看他的耳朵,仍旧在泛着浅浅的红。 从被子里伸出手来,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指尖,然后紧紧握住他那热到有些发汗的手。 像是在依靠他。 “哥哥,我的确有事要和你说。”徐姮的声音也同样低了很多,似乎是真的想和他分享什么秘密,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地向他靠近,“但你不要和别人说,我……只告诉哥哥哦。” 同时也把徐渚的手慢慢拉入了她的被子下面。 徐姮凝视着徐渚屏息紧张到连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他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她的脸,仿佛不想错过她说的每一个字。 但她在这时直接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 烫烫的,热热的。 反应过来的徐渚瞬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徐姮按住了手腕。 她继续慢条斯理地说话,但语气却装得无辜又做作: “哥哥,摸没摸到?” “我的胸口长了硬硬的东西……” “和你那个一样吗?我一按就痛,你硬起来的时候痛不痛?什么时候才会消?” 19.往事-5 徐姮试探着将按住他的手渐渐松开。 徐渚没再像刚才那样着急抽离,可覆在她右边胸乳的手也没有乱摸乱碰,甚至好像连一点力气都没敢用。 徐姮此时将被子掀开一点点,和徐渚拉开距离,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主动躲开他的手,也躲开他的目光,以蜷缩的姿势装模作样地说着吞吞吐吐的话: “哥哥,你也到被子里来……” “我不敢和妈妈说,有的时候穿衣服轻轻碰一下就痛,哥哥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看看?” 徐渚一声没吭。 没答应也没拒绝。 关于青春期的事妈妈早就和她谈过。 那次说起还是因为路过操场有人打篮球,球飞过来躲闪不及砸到了她的胸口,直接把她的眼泪都疼出来了,当天回家就和妈妈说胸口有硬块,不能按也不能碰。 从那之后朱佩琳就给她买了一种需要系绳到脖子后面的小背心,说是她到了要穿内衣的年纪了,只要出门都得穿上。 但她看着怎么都不像是妈妈穿的那种文胸,海绵垫子没有,好看的刺绣或者蕾丝也没有,就连脖子上面系的结还老是被汤昳时扯掉来捉弄她,烦都烦死了。 至于这胸口痛,好像并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妈妈说不痛才有问题,长大了就会自己好,疼就别去碰。 她现在是略懂皮毛来故意装糊涂,但她有百分百的直觉相信哥哥是真的不懂女生的事,可以任她糊弄。 徐姮感觉到自己被子的另一侧被徐渚掀开。 床沉了那么一下,他躺在了她身旁。 这才转过来,将头自然而然地依偎在他的肩膀处。 她发觉自己对于装可怜这种事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徐姮开始循序渐进地变本加厉。 像小时候还能抱在一起睡觉的那样,把自己的腿试着搭在他身上,然后对着徐渚的耳朵悄声说话: “哥哥,你硬着也会疼吗?” “我现在要摸一下你的哦?” 搭在他腰际的膝盖渐渐下移,小心地碰他一下。 那里还是硬着的。 而后收回自己的腿,转而打算用手再次探进他的裤子里,但还是学着乖宝宝的样,每每要做什么就会和他说一声: “哥哥,我要把手伸进去了。” 徐渚到目前为止一言不发。 也在她身边僵着一动也不动。 徐姮直接把他的沉默当作得到了他的许可。 摸进他的短裤,再一鼓作气地迅速撩开他的内裤,碰到了那个东西就像怕他反悔一样立刻紧紧握住。 果然又硬又热。 也长大了好多。 和刚才隔着裤子坐到的感觉一模一样。 好像还会对她的触碰有反应。 时不时动一下。 ……好奇怪。 徐姮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徐渚现在的表情。 看见他正直愣愣盯着天花板,茫然的样子像是在若无其事地出神发呆。 仿佛在她手里勃动的玩意儿不是他的一样。 但他的下颌因为他咬牙的动作而绷紧了,脸红到她看着就觉得热,不会眨了的眼睛里还好像被她欺负了似的有水,亮亮的。 可能……他也疼? 徐姮的唇在她说话时擦过了他同样发烫的耳廓,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现在的声音仅仅只剩了一下微不可闻的气音,将呼吸慢慢地吹入他的耳中: “哥哥,我抓到了哦。” “哥哥……能不能把内裤脱掉?你内裤边的弹力带压着我的手了,不舒服……” 徐渚忽然拿开她的手,别过头去。 甚至还翻了个身,这下变成是他在背对着她。 “……哥哥?” 徐姮有点拿不准他现在在想什么。 只能看到他后脑勺的徐姮想不明白,干脆坐了起来,就想看看他到底摆了什么不敢让她知道的脸色。 徐渚却于这时在被子里鼓鼓捣捣。 终于听见他深深呼吸一回,再次回到一动不动的态势,用他发闷发涩的声音像是在报告一样,只说了两个字: “脱了。” 现在别扭着却又配合着她的哥哥果然顺眼多了。 看来他也没有那么排斥。 徐姮半撑着自己的身体,朝背对着自己的徐渚勾唇笑着。 就是单纯的嘲笑而已。 她在尽力控制自己的语气,装要装得始终如一: “哥哥,你转过去我就抓不到了……” “你也坐起来一些,不要背对着我……哥哥好不好?” 看起来在发愣的徐渚竟然在仔细听她说话。 她刚说完就见他蹭的一下坐起来,速度快到像是在做仰卧起坐。 徐姮忍俊不禁,但硬生生地憋住没敢笑。 ……他到底怎么了啊? 徐姮再次靠近,像刚刚一样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然后轻轻环住他。 只是现在他们都坐着,她正裸着自己的上半身,窝在被子里的下半身只剩了一条三角小内裤,而徐渚更是听她的话把他自己的裤子扒了个一干二净。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妈妈应该会相信她说的话了吧? 可妈妈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她不会要在这里抱着徐渚干坐一整个下午吧? 这也太奇怪了。 徐姮转头去看她桌子上的小猪闹钟。 却没想早晨按闹铃的时候直接把它给扣在桌子上了,想看时间还看不着。 于是徐姮松开抱住徐渚的手,准备去拿她的闹钟。 “小月亮。” 一直在躲避视线的徐渚忽地叫住她。 还拉住她的手,不让她离开。 但在叫住她之后,他说话的声音又是越变越小: “小月亮,你……” 可他“你”了半天也没说出来后面的话,最终只是重复了一遍他之前的问题: “妈妈是不是抓到你和哪个男生谈恋爱了?” 徐姮故意不答,不管他会如何作想。 室内安静片刻。 徐渚现在说话好像有些前言不搭后语,顿了顿又说: “你要是不碰了……” “那我就把裤子穿回去了。” “你……你也要把衣服穿好。” 徐姮当然不会同意,她得把他俩现在的模样坚持到朱佩琳回家的时候。 她刚才还觉得别扭的哥哥有意思,现在却又看不惯徐渚的忸怩了。 怎么就脱个裤子的事,还得她来哄着他。 心里开始不痛快不乐意。 徐姮又探手去被子下面,摸到那硬邦邦的东西,抓住握紧。 本来是想报复性地掐他几下,但一想自己的胸硬着也是痛的,要掐还下不去手,只用指甲来来回回地刮了刮茎身,却也是没轻没重,嘴里还没好气地讽他: “怎么我不摸你还催我摸?” “难道……哥哥其实喜欢被我这样抓着?” 徐渚却突然把头仰了起来。 拉长的脖子和那连连吞咽的喉结都让她看得一清二楚,滑动的频率和他控制不住胡言乱语是同一个节奏: “小月亮小月亮小月亮小月亮……小月亮啊。” “轻点,轻点……” “好……好舒服。” 徐姮吓得把自己的手连忙抽回来了,躺好缩进被子里。 她的脑袋顿时有点沉沉的,整个人感觉晕乎乎的。 20.往事-6 整个房间里仿佛只剩下了失神的徐渚正大口喘息的声音。 他坐着,而徐姮背对着他躺着,后背漏风,凉飕飕的。 可她并不觉得冷,反而也有点热。 但仍然义无反顾地把自己的头迅速闷进被子里。 徐姮能感觉到她背后令她如芒在背的视线。 她认为现在的徐渚一边像是一条跑断了腿的狗一样大口呼吸,一边又像是什么要吃了她的鬼一样在恶狠狠地盯着她。 可他也没喘几声,似乎很快就平静下来了。 徐姮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愈发安静的房间只让她的脑袋在重复放着她刚刚听到的那几声破了音的“小月亮”。 越听越热。 此时她又感觉到自己背后沉了一下。 徐姮不由自主地并紧了腿往床里面的墙靠过去,即使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要这样做。 这次是徐渚抱住了她。 他钻到被子里面来找不愿意冒头的她,直接用热热的手臂将她环住,把她往他怀里带,好像还在用鼻子蹭她的头发。 “小月亮,转过来让我抱一会儿。” 他的嗓音像是得了只能用嘴呼吸的重感冒。 变声期的他说话本来就哑,现在更是哑到仿佛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一呼一吸全都洒在她的发间,她的头发被他呼得热热的,连带着她的后颈,甚至她说不出来为什么的额头似乎也开始渗汗了。 这种在哥哥面前局促到无地自容的情绪让她尤为陌生。 只想着赶紧说些什么,不想要他抱,也不想他离她这样近。 即使她刚刚以固执的态度对他做了同样的事。 好奇怪好奇怪…… 是一种奇怪到她迷茫了这么半天都依然无法承受也无法明白的感觉。 “哥哥。” “我再也不摸了。” 但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像是在向他认错。 她既拉不下来他圈在她胸前的手,也拉不下自己的面子,回过神后只能故作嫌弃地补救道:“有毛毛,我才不摸了。” “那……小月亮有吗?” 这算是戳到了徐姮的痛处。 突然掀开被子,吐出长长的一口气,然后闭着眼睛,蹬着腿,回道: “你管我有没有,为什么要告诉你!” 她到现在才意识到他们的确在说在做一些非常羞耻的事情。 徐姮早就在平常洗澡的时候注意到自己下面在长一些零零星星的卷毛,腋下也是。 她觉得丑死了。 想拔掉,可一扯又是钻心窝的疼法;问妈妈,妈妈说这也是不用管的事,爱咋长咋长,夏天里穿没袖子的衣服刮一下就好。 她没想原来她和哥哥都会长的东西,摊开来说会让她万分难以启齿。 他们不应该说这些,也不应该要裸不裸地抱在一起。 哥哥是对的。 妈妈也是对的。 但明明知道不对还劝过她的哥哥现在为什么又要这样抱住她? “小月亮为什么会有不想告诉我的事?”徐姮只觉得徐渚把她越抱越紧了,他的话像是直接能钻进她的耳朵里,不管她想不想听,“果然是有谁和你说过什么吧?” “小月亮你绝对有问题。” “和谁在谈?” “……藏得真好。” 徐渚似乎已经彻底平静了,在有条不紊地追问她。 徐姮甚至觉得他的问题现在有些咄咄逼人,也有点……不可理喻。 她完全没法和他去聊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徐姮开始掰弄他的手,不想让他这样抱下去了。 ……也不想让他那个一直硬着的东西抵着自己的内裤。 这种因为力量和形体而存在的差异让她感受到了一种不可言说的侵略意味。 她其实感到有点害怕,这已经超出了她所认知的徐渚。 “哥,你别这样抱着我。” “我哪里来的男朋友,我就你这一个哥哥,瞎说什么啊。” 徐姮现在有些慌了,在他怀里扭动挣扎。 却不想徐渚似乎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松手了。 就在徐姮还以为自己能缓过一口气的时候,她侧躺着的身体被徐渚拉了过来,一动两动间她发现自己被徐渚压在了他身下,他正撑手于她耳边。 他盯着她看的眼神让她有些不明缘故地不寒而栗。 徐姮已经完全跟不上徐渚,她根本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也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小月亮觉得哥哥和男朋友是同一个东西?” 他在质问她。 “是不是我今天这样抱你,昨天也有谁这样抱过你?还是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去了他家里?你们做过什么?” “我是你哥哥,不是男同学也不是男朋友。” “我就是你唯一的哥哥。” “来,妹妹你告诉我。” “你和妈妈昨天说了什么?到底有没有谈?” 完全处于被动的徐姮只懵懵地回: “哥……” “我没有。” “我真的没有。” 然后迅速把头歪过去,只为躲开徐渚这咄咄逼人的目光。 可他立刻把她的脸捧正了。 哥哥在逼她面对他。 “没有?” “没有你怎么会主动做这种事?” 徐姮连连摇头。 正想继续否认,她听到了客厅那边开门的声音,到了嘴边的话继而变成: “妈妈昨天说我们不会在一个学校上学,她要送你去那个更好的。” “而我告诉她,你会在今天下午欺负我,她不信,所以打了我一巴掌,我的头撞到了床脚。” 他不是想知道吗? 她全都实话实说了。 平日里回家的朱佩琳会在门口一边慢悠悠地换鞋,一边随意叫一叫两个孩子的名字,看看在不在家。 绝对有足够多的时间穿好衣服。 刚刚完全被徐渚牵着走的徐姮现在才记起她一开始的目的,在徐渚起身的时候又把他拉了下来。 两人一上一下迭在一起。 自己的唇连着牙都被撞麻了,不知道撞的是徐渚的哪里,也忒硬了。 她现在可没工夫管这些。 今天提早回家的妈妈并没有换鞋。 一声一声高跟鞋的动静像是什么越来越快的倒计时,让徐姮紧张到连呼吸都不会了。 “小月亮?” 在徐渚诧异地唤了她这样一下之后,门直接被推开了。 徐姮即刻挣扎,从徐渚怀里钻出来,看见脸黑到极致的朱佩琳就哭喊道: “妈妈——” 原本酝酿好的说辞到此仅仅只剩了哭泣,她才知道自己装出来的委屈也能变成把自己都骗过去的真实。 痛哭流涕。 装得真好。 真可恶。 泪水朦胧的徐姮甚至还有多余的精力去留意坐在她身边尚未反应过来的徐渚。 他正在摸自己的唇,可能刚才也是撞到了牙。 看了看一言不发的妈妈,又回过头来看几乎快要哭到岔气的她。 “徐渚,穿好你的裤子,从你妹妹的房间给老子滚出来。” “哐当”一声,她的房门像是被砸了一般,带上了。 21.往事-7 窗边微风习习,那块被徐姮拉上一半的窗帘还在无忧无虑地随风飘飘荡荡。 只是她和徐渚都还坐在床上,在被窗帘遮住的、没有光照着的这一边。 妈妈进来的前一秒,徐渚可能还会把她当成同一阵线的共犯,徐姮足够熟悉他,他就是一个会挺身而出又毫无底线来包庇她的那种哥哥。 但是现在…… 徐姮看着徐渚在麻木又缓慢地套上裤子。 他正垂着头,不看她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坚持要让她也穿上衣服。 好像再也不会和她说话了。 做了亏心事的徐姮不自觉地拿手用力捂住自己的胸口。 “砰砰”跳着的心像是要在这一刻蹦出她的喉咙,她不得不连连做出吞咽的动作,即使她连口水都没得咽。 她的泪水早就在朱佩琳摔门的那一刻止住了,不知道是被妈妈暴怒的样子吓到了,还是真的没有眼泪可以装了,亦或者她现在连哭都忘记了。 徐姮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得逞之后的快慰感。 现在的她反而正处于后悔和自责之中。 甚至她感到有些害怕,她害怕徐渚日后是真的一句话都不和她说了。 甚至她此时此刻偏激到认为哥哥去读私立可以,父母偏心也可以,她绝对不想没有她这个哥哥。 “哥哥,哥哥……” 徐姮的声音带着颤颤的哭腔,她明明不想再装了,可还是摆脱不了这抽噎着的可怜声线。 “我……” 要道歉的话却也说不出口。 大概没有人觉得一个小女生的懦弱有什么错,但徐姮突然就是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哥哥也肯定很讨厌她。 徐渚穿好裤子就起身直接走出去了。 没有说话,也没有给她任何眼神。 只是他的步伐有些虚浮,竟然还能记得轻手轻脚地带上房门。 像是有点恍惚,又像是有些脱力。 徐姮连忙赤脚下床,还没走到门边就听见妈妈吼了徐渚一声: “跪好。” 她没有勇气打开这扇门,更没有勇气去向妈妈澄清什么。 即使这就是她一开始想要的结果,她恶毒地知道这对于徐渚来说很难狡辩,妈妈看一眼就会信,她什么都不用说,本身的胜算已经很大。 徐姮也才意识到自己不仅伪善,而且自私。 “那是你妹妹——” “毛都没长齐就在学那个姓徐的,是个女的就想去搞一下,你知不知道乱伦,你知不知道那是你亲妹妹!” 徐姮很快听到了皮带抽打空气的声音,落在徐渚身上的声音。 唯独没有听见徐渚辩解的声音。 她现在是真的希望哥哥可以理直气壮地对妈妈说一切全是她的错。 徐姮背靠着房门,以为流不出泪的她又开始湿了眼睛,但却哭不出声。 又把没有锁的房门轻轻拉开一条缝,哭得咽声噎气的她看那挥舞的皮带都是一抖一抖的。 徐渚跪在客厅里,正对着她的房门。 妈妈好像气得和她手里乱舞着的皮带一样疯狂,尖头的高跟鞋毫不犹豫地往他身上又踢又踩。 死命地打,死命地骂。 徐姮看见徐渚用来挡头的手臂直接被那皮带的力道带走了一块皮,好多地方在渗血。 可徐渚那手臂之下的眼睛却看的是她这边。 他咬着牙一声不吭,那眼神也和正在忍着痛的他一样,既叫她看来突觉锐利,又绝望到叫徐姮看一眼就觉得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了。 徐姮用手死扣在门缝边,指甲都像是快要嵌进门板里。 怯懦的她最终只用无声的唇语对他说了一句: “哥哥……” “对不起。” 他肯定看不清。 徐姮只见徐渚在妈妈喘气的空档松开他抱在头顶的手,背还是挺得直直的,昂起他的头。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来了趾高气扬的魄力,直接破罐子破摔,竟然能反骨到在气极的妈妈面前大言不惭: “我知道她是我亲妹妹啊……” “我就是喜欢小月。” “我就是喜欢徐姮!” “我、就、是、喜、欢、我、妹、妹——” 那是徐姮第一次看见妈妈真正失魂落魄到好像一无所有的表情。 她瘫坐在沙发上,皮带也拿不稳了,捂住脸就开始哭。 …… 徐姮每次做这种梦就会像是被鬼压床了一般,不看到最后不会让她醒过来。 简直就是某种残酷的惩罚。 醒来的徐姮都不用伸手去摸自己的脸,颊边能感受到枕头上被浸湿过的冰凉就知道她又是哭着做完这个梦的。 三年前的夏天,她的确用这种算计的方式抢过来了她以为她最想要的东西。 妈妈瞒住本来什么家里事都不会过问的爸爸,让他把徐渚一起带回县里去上学,妈妈不愿意让哥哥和自己再待在同一个屋檐下;而自己则顺利地被妈妈带去那个私立初中报了名,即使爸爸并不愿意付这个走后门还要高出两倍的学费,妈妈自己掏钱倒贴也要让徐姮去读,大概一厢情愿地认为这样是在补偿她。 妈妈也没再对自己说过什么重话,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在这个没有徐渚的家里,她确实是妈妈唯一宣泄母爱和亏欠的对象,这也是她想要的所谓妈妈的爱。 可是,过年时才会见到的哥哥已经不会主动和她说话了,她也假装不想和他说话,假装不会难过,直到装成了不搭理他的假习惯。 她以为她和哥哥之间的亲密和依赖也就这样渐行渐远了。 但哥哥还是…… 回来了。 而且还变成了她不再熟悉的样子。 徐姮在黑暗里睁着眼睛出神许久。 还是布洛芬药效过后的小腹坠痛让她回过神来,意识到没留小夜灯并不是她的习惯,这里是哥哥的房间。 天还没亮,不知道几点,但徐姮已经睡不着了。 坐起身来想去上厕所换卫生巾,顺便看一看有没有侧漏在哥哥床上,漏了也好赶紧把床单换掉。 徐姮在下床时发现自己坐在了什么东西上面。 从屁股底下抽出来,发现是她熟悉的小黄鸭T恤。 有那么一瞬间的疑惑让她以为自己忘了穿睡衣。 慌慌张张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这件,又看了看她手里被她捂得暖暖和和的这件。 ……好像小了几码的样子。 难不成什么时候弄混了? 她身上穿的其实一直是哥哥的衣服? 难怪她穿了这么多年也不觉得绷,胸都长了好几号,还是宽宽松松的,她就单纯地以为衣服在越洗越大。 徐姮像是见了鬼一样连忙把那件衣服重新塞回被子里。 嗯…… 拿错了就拿错了吧? 装作不知道就好了,反正他现在也不会穿这种幼稚的衣服。 22.早餐 徐姮的痛经过了第一天就已经好了很多,烧也退了。 就是普通的着凉感冒,和大姨妈还有军训撞到了一块。 生病并没有什么,只是她觉得她已经没有脸可以丢给哥哥了。 去浴室洗漱,看见昨夜她留在浴室里的狼藉被徐渚收拾到只剩她那个泡着沾血内裤的小盆。 回自己房间,被子还是昨天她下床去洗澡而掀开的样子,那块在床单上的褐色血渍也还是那么显眼。 自己的地盘自己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昨天徐渚来过她这边拿她的手机,他肯定全都看见了。 而且昨天晚上哥哥睡在客厅里。 徐姮路过客厅时见他没盖被子,还穿着他那件长袖帽衫,好像连睡觉都在随时准备着要出门一样,在沙发上将就睡了一晚上。 可能她自个儿吃药之后睡得太死太沉,那个梦都不间断地做了这么久,他肯定叫不醒她,没法回他自己的房间。 ……老天爷啊,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混乱的大姨妈。 好在她还有最后一件能挽尊的事。 她并没有在哥哥的床上侧漏,不然这又是得写进她那绝对不可以回想的耻辱史,只要想起来一丢丢就会头皮发麻,脚趾恨不得抓地。 天还没亮就睡不着的徐姮早早地爬起来,觉得有点痛又吃了一颗布洛芬,然后蹑手蹑脚地穿过客厅出去买早餐。 专门多买了徐渚的那一份。 就是想要为哥哥做点什么,她不喜欢这种光收好处不干活的事。 徐姮记得他喜欢吃哪家的小馄饨和生煎,一块都买了。 回到家是七点半左右,正碰到徐渚刚洗漱完从厕所出来。 他还真的如妈妈所说是早上七点多就要起床的人。 徐姮准备走去餐桌放手里的东西,而徐渚应该是打算回他的房间。 两个人都大眼瞪小眼了,硬是一句话都没说。 徐渚淡然地移开视线,继续走他的路。 但徐姮没动。 更像是她有点迫切地想要对他说什么,比如问他要不要一起吃早饭。 当然还想说点别的。 还是快要擦肩而过的时候,徐姮发现她现在想和他搭话竟然需要压住一口气,还要卯着劲。 肯定是还在鼻塞的缘故,不然她干嘛要这么扭扭捏捏的。 徐姮唤他道: “哥哥。” “……吃早餐吗?” 她说到这里就往前快走几步赶到餐桌边,拆袋子的时候低着头,不知缘故地多加了一句什么意义都没有的话:“我以为我很饿,结果好像买多了吃不完,你吃不吃?” 徐渚没应。 但徐姮听见他折返朝她这边走过来的脚步声,直接拉开她对面的位置坐下来了。 她把勺子和筷子递过去。 他没有丝毫迟疑地接过。 昨天晚上好像也是这样。 徐渚给她递勺子,她直接把那碗粥端了过来。 她和哥哥之间本来就是如此,不需要多说什么的。 对不对? 但是不是有些太过沉默? 以前关系好的时候,他肯定会好奇地问她买了啥,怎么没买这个那个的;就算是她真不愿意吃而丢给他的东西,他至少还会吐槽她挑食小心长不高。 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句话都不说。 徐姮看见徐渚把勺子还有那对一次性的筷子搁在一旁,像是没什么吃东西的打算。 她试探着把给哥哥的那份馄饨往他那边推了推。 可他没接。 徐姮突然有些后悔。 这大清早的,何苦多此一举。 他想吃什么他自己知道,她这是在操什么心。 ……还要被他嫌弃。 真想谢谢他,说出来不就完事了?干嘛要这样一厢情愿地觉得这样是在偿还他,对他好。 “小月你先吃,吃不完再说。” 徐姮这时见徐渚又把那个碗往她面前送。 怎么他们之间现在客气到连一碗八块钱的小馄饨还要跟拔河似的推啊拉的。 他继续说:“你昨天晚上没吃什么。” 哦。 他是在关心她。 ……好像又没那么后悔了。 徐姮才知道自己的心会随着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而一上一下。 但她觉得哥哥是在捉弄她。 他都坐在她面前了,看她买了两碗馄饨,八个生煎,她不相信他不明白她是真的买多了,而且就是专门多买了他的那一份。 难不成他真以为她最饿的时候能像饭桶一样吃这么多东西? 徐姮拧眉,抬头瞪了徐渚一眼,脱口而出: “我买了你的。” 她说完就见徐渚挑眉笑了笑。 不是嘲笑,也不是逗弄,是什么感觉她也说不上来。 可徐姮就知道—— 非得她说明白才行,徐渚肯定早就看出来了,就是要听她承认,听她说出来。 肯定在逗她玩。 徐姮太熟悉哥哥的路数了。 但每次还是会忍不住,白给似的凑上去吃他这一套。 小时候她和汤昳时总是吵架就是因为哥哥会用这种表面上没什么问题的话去套他,而她会去提醒汤昳时不要上当。 可汤昳时的性格直得跟没脑子一样,她哥说什么信什么,偶尔还反过来倒说她。 然后吵到不可开交,要了真要动手的地步,她哥才会来拉架,反正徐渚是最开心的那一个,就喜欢看她和汤昳时争得脸红脖子粗的。 徐姮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白了徐渚一眼,横声说: “你爱吃不吃,不吃就别坐在我面前。” 徐姮自顾自地把一次性的筷子拆开,逮着一个生煎就直往嘴里送,根本不带看他的。 徐渚这才把他那碗馄饨拿去他那边。 “已经好多了?我看你早上还在吃药。” 不过这话题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直奔拌嘴的方向去,他的语气未变,仿佛刚才的事并不是他的本意,仍在关心她。 还没长大又只会吵闹的似乎只剩她一个人了。 “嗯。” 徐姮趁着自己嘴里有东西在咀嚼,光明正大地随便应一声。 “烧退了吗?” “嗯。” “每次都像昨天晚上那样要发烧?严重到没法走路的地步?” 徐姮不回答了,低头连连往嘴里塞东西。 “妈妈知道吗?” “她有没有带你去医院看过?每次都吃布洛芬?会不会……” 徐姮咽下她嘴里的生煎,抬头,打断徐渚道: “这是女生的问题,我自己能管好自己,和你没关系。” 她不习惯和哥哥讨论这种私密的事。 也并不觉得现在他们之间的状态能亲密到她坦然对妈妈说这些的样子,他就是一个关系普通的哥哥,一个需要保持距离的异性,仅此而已。 他明明很久没有参与过她的任何事了。 这些关心她的话确实暖心,但实际上就是多余的,她不需要他插手,他不在丽云的三年自己过得很好。 她绝对已经习惯没有他陪了。 这个话题到此戛然而止。 徐渚先移开彼此对视着的视线,安静地吃他的东西。 徐姮突然觉得房间很暗,暗到她都觉得刚才哥哥那双黑黑的眼睛里没有光,好像有很多她窥不清的东西,压抑得很。 只有他笑的那一刻才会让她骤然轻松。 七点多的天还没有大亮。 原来是她一回家就撞见他从浴室里出来,连灯都忘记开了。 徐姮还记得自己在回家的路上的想法。 想和他客气地说“谢谢”,也想隐晦地提一下抽烟的问题。 现在又变成了这种一句话都憋不出来的境况。 要是刚刚没把话口堵那么死就好了…… 下次找到机会的话,一定要,必须要,绝对要—— 说出来。 哎呀,真的烦死了。 23.短信 徐渚吃过早饭就出门了。 徐姮没问他要去哪,却也没细想现在这大早上的他能去找谁,只是想趁着他不在家,把他俩弄混的小黄鸭子短袖调换了一下,反正就算换回来了她哥也穿不了,现在的他看起来也绝对不会是穿这种衣服的人。 还要洗内裤换床单,事好多,最好在他回家之前弄完。 怎么徐渚就不是一个姐姐呢。 是姐姐的话…… 那就什么都可以和他说了,心里也不会这样堵得发慌。 拿回自己的那一件之后,徐姮还感觉有些遗憾,她睡觉的时候很喜欢穿来着,不死心的她把手中明显小了很多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试了试。 能穿是能穿。 就是绷得紧紧的,正发育着的胸部连带着小颗的乳尖一起突出,就算只在家里穿都尴尬得要死。 还是算了。 徐姮忙这忙那,在快中午的时候收到了徐渚给她发的短信。 “晚上才回去,小月记得吃饭,有急事给我打电话。” 徐姮把这个并没有备注的号码发来的短信往上翻了翻。 她都留着,一封没删。 最上面的短信是哥哥三年前刚到浚河的某个晚上给她发的。 “开心了吧。”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回消息,我知道你没睡。” “徐姮你说话。” “不理我是不是?” “事情你当时做得出,现在凭什么不理我?” 连发了五六条的短信到这里似乎有了恼羞成怒的态势。 徐姮看着这些短短的话,能想象出来如果徐渚当时就在自己面前,说不定他真的会揍她一顿。 不过他的反射弧好长,到浚河了才开始生气,想揍她不就得趁着还在丽云的时候找个空子赶紧下手。 中间隔了快一年,又是晚上的时候。 他再次给她发来几条: “小月。” “能不能和我说说话?” “我打给你,好不好?” 她莫名觉得哥哥那时想和她说话的欲望已经到了哀求她的地步。 当然她只是看着这几行字随便脑补的。 哥哥肯定不会这样。 滑到最底下,又看了一遍今天他发来的消息。 简直像是三个不同的人用同一个号码给她发来的。 而她还是那样,一如既往,就是妈妈口中那个听话却又不懂事没长大的孩子。 今天的连同过去的,一条都没回。 可在把手机揣回兜里的时候,徐姮改了主意。 原本打了一个“哦”,删掉之后变成“嗯”,然后发了出去。 …… 徐姮在星期天的时候早早地回了学校,走之前没和徐渚打招呼,到了学校只和妈妈通过电话。 原因很简单,她不想和徐渚一起上学。 她甚至还在周六晚上和斐霏打电话,给自己找了个心安理得的缘由,和斐霏约好一起去教室赶《感动中国》的观后感,再去看一看周末学校的食堂开哪些窗口。 徐姮已经察觉自己和哥哥距离过近的时候就会紧张,其实从他回来之后就不明所以地变成这样了。 只要能看见他,就会去留意他;只要发现他没有注意她,她就会装作若无其事地去打量他。 更别说对上了视线的情况。 简直就像是被他抓包了一样的心虚感和羞耻感会瞬涌而上,可她又控制不住自己要偷偷看他。 越来越烦了。 也不知是烦自己,还是烦什么都没做错还想着要照顾她的哥哥,或许又只是单纯地因为大姨妈。 其实归根到底。 徐姮还是有些不相信徐渚能够不计前嫌地对自己好。 他不是说很介意三年前的事吗? 介意不就应该报复吗? 想不明白。 所以没法心安理得地从他那里收受任何东西,竖着一身的刺,不想冒险,也不想受伤。 即使周五晚上主动倚靠哥哥的人是她。 徐姮明白自己仍旧非常依赖他、信任他。 但总有必须独立的那一天。 比如……考上大学必须离开家的时候? 那在此之前呢? …… 这周是军训的第二周,练习踢正步,周五各班展示训练成果、部队领导训话寄语、还有对个人和集体的颁奖。 上周生病了没好全的不止徐姮一个,最近算是在换季,班上很多学生都感冒了。 她的同桌吕君妍一直在咳嗽擤鼻涕,越来越严重,而且从周三开始发烧,周四她妈妈就把她接回家了。 徐渚星期一午饭的时候来找过她一回,是给她一些感冒冲剂和退烧药,当然还有布洛芬,一起备着。 刚好周三晚上吕君妍发烧用得上,斐霏也有点流鼻涕,徐姮把哥哥给的药分得七七八八。 但是她也没有背着他拿一个人的好处,只要有人问她为什么有药,她就会回: “我哥哥给的,是他让我带着的。” 她又不介意别人知道她在一班有个亲哥哥,所以大方地回。 可她一说完,别人好像理解成了她在炫耀她有一个对她很好哥哥的意思。 本来对药有兴趣的女同学开始对徐渚更感兴趣,追问他俩平时到底怎么相处的。 徐姮又不愿意多说什么了。 晚上看教育电影的活动还在继续,只是在周四的晚自习开始之前,严老师过来说今晚要听青春期指导讲座,每个班的男女学生分开,女生先去操场附近的阶梯大教室,等女生听完课回来了男生再去。 徐姮和斐霏结伴,跟着全年级的女生一块出了教学楼。 不外乎讲一些月经的话题、女孩们不愿意讨论的怀孕、避孕套和避孕药、青春期男女正常交往的距离,还有一些常见的心理问题,重心还是在训导她们要懂得高中阶段的重要性,不要把心思花在学习以外的地方。 一帮女生回来见到班上正在自习的几个男生,问什么都不愿意答。 汤昳时还拍了好几次徐姮的背,追问她们到底说了啥。 徐姮现在几乎都快习惯了每天汤昳时都会找她,问这问那,有的时候就算没什么事也要拍她,不扭头来回应他的话还会用手戳到她回过头来。 其实也没什么大问题。 只是徐姮觉得徐渚一定做不出这种孩子气的事,他连笑都不会经常笑。 徐姮掏出了讲座结束前每个学生都要领的一套作业,拿给汤昳时看,避重就轻: “你去了就知道了,听完了给你发两张纸,上面有题,严老师要星期天交。” 汤昳时果真没再问了,哀声哉道: “放假又要写作业啊。” 她就知道汤昳时很好糊弄。 24.作业 不用想什么的日子过得就是很快。 又到了周五,又是一个阴沉的天。 最近的天气仿佛变得和数学题似的有规律可以套,总是晴个四五天就快下雨,下一次便降一次温,就算再天晴,气温也升不回去了。 各班到操场集合,听校长和来自武警部队的连长讲话,然后每个班走一轮正步。 这种反复训练需要耐心的活动似乎总是内敛的女生们做得更加出色,隔壁的一班的男生很多,经常听到他们的班主任梁老师训道: “你们一个二个的年轻小伙子是不是都有多动症?不动就痒?痒就要动?怎么自己管不住自己?” 所以最佳集体奖评了好几个,有二班,没有一班。 个人奖是每个班都有两个名额,教官报上去就能拿奖状。 估计是只看谁和教官说得话多,叫教官记住名字基本就稳了。 而徐姮不是那种会凑上去拉关系的人,本来打算看看热闹,想着拿什么奖都轮不到她头上来。 但严老师突然把她叫出了队。 让她代表二班上去领集体奖的奖状。 原来是吕君妍请了病假,班长不在,可能严老师记得她还有个当课代表的同桌,就把她临时叫上去了。 头皮发麻。 领奖的地方是学校操场上会办文艺晚会的舞台,站上去看下面,挨挨挤挤的学生穿着统一的军训服,全在望着台上。 好紧张好紧张。 徐姮屏着一口气用双手从那个别有军徽肩章的连长手里接过奖状,脑子忽然抽了,别人都没鞠躬,最多有模有样地敬一个军礼,到她这里还僵硬地给连长鞠了一躬。 头上戴的帽子也在这时掉了。 瞬间血气就涌到了脸上,汗毛直立。 她连忙伸手去捡,可有一个站在她对面已经拿了奖状的学生速度比她还要快,帮她捡了起来。 徐姮接过,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但抬头整理帽子时,看见那个男生却用满脸看好戏的揶揄表情看着她。 很明显的嘲笑。 而且还是那种憋不住快要笑出声来的样子。 这会儿徐姮的脸已经红到快要把她的眼泪逼出来了。 赶紧走到另一边,深呼吸几次。 等其余人拿了还要站一起拍照,可不能哭。 偷偷瞄了一眼刚刚那个男生的后脑勺,只希望他不要用那种表情再回过头来看她,不然她可能真的会哭出来。 却发现他的头发是染过的,发尖隐隐泛红。 耳朵上也有耳洞,但是没有戴耳钉。 不知道是几班的,但军训期间还敢染头发没人管,果然不好惹吧? ……离他远点好了。 拍照下台之后的徐姮一直处于神游的状态。 她要是不想些别的,脑子里会一直反复回想刚才那窘迫的场景,简直想要尖叫。 直到散会快回教室的时候才算缓了过来,斐霏从背后突然袭击搂了她一下,再挽着手边走边说: “月月,你不高兴哦?” 徐姮摇了摇头,回:“帽子掉了,所有人都看见了,好尴尬……” 斐霏揉着徐姮的脸,安慰道:“没事啊,月月你总是想得好多,这有什么的。” “你哥上去拿个人奖了耶,我看你都没往台上看,他一直在看我们这边,肯定在找你。” “……我没注意。” “你哥是一班的班长,他肯定会拿奖啊,上去的好几个都是班长。”斐霏似是来了兴致,压低了声音开始说内幕,“你看到那个五班的没有?” 徐姮连徐渚是一班的班长都不知道,怎么还会去留心别班里的人。 又是摇头。 “他给你捡帽子了呀。” “五班的班长,叫席什么来着,好像是买进来的,我听别人说五班的班主任都不敢管他,还带手机。” “他爸爸请校长吃过饭,各科老师都给过红包。” “五班的集体奖是他拿的,个人奖也有他,就一直站在台上,下都没下来过……” 探听这些事情果然还是斐霏最擅长了。 还是躲着点比较好,军训过后都不戴帽子了,徐姮怕自己一看见他的红头发就想起今天。 要命。 …… 放学时的天还是黑压压的,雨落不下来,藏在云里。 学校的树在掉叶子,踩到就会“咔吱”一声响,风吹起来已经是凉的了。 徐渚照例等徐姮在寝室换衣服,好一起回家。 妈妈打电话说她这周周日回来,小学里周一就要上班了。 还是一个平平淡淡的周末。 妹妹仍旧在守着她那些奇奇怪怪的规则。 她一回家就打算直奔自己的房间,想要和他拉开距离。 太过刻意反而很容易看穿,从而越来越觉得她很可爱。 然后故意叫住她: “小月,什么时候吃饭?” “你别管我,各吃各的。” 徐姮换鞋的速度简直和有人在追她一样,穿好拖鞋,几步“哒哒哒”,和小鸭子似的跑到她自己的房门口,推开门就闪身进去。 但下一秒,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撤了一步,露出半个脑袋来,问他道: “你们是不是也发了那个作业?” “嗯,昨天发的,两张纸,周日交。” “我晚上要去你的房间。”徐姮的语气非常笃定,颐指气使,不容拒绝,“我今晚就想写完它,要用电脑查题。” 相比于已经窜到自个儿房门口的妹妹,徐渚这才慢条斯理地放下自己的书包,简单地回: “你用就是,我到时候去客厅看电视。” 徐姮似乎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眉毛快蹙成了一团。 他当然知道她不满意。 所以她会和他多说几句话,来尝试纠正他,告诉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妹妹不喜欢让他猜来猜去。 但是徐姮再次说话的音量却低了不少。 “……不许看电视。” “什么?” “我说你就待在你自己的房间里呗,我就用用电脑,又不是在赶你出门。” 妹妹在门框边歪着头说话的时候,她的马尾辫子会随着她时而激动又时而低沉的声调一晃一晃,极力地欲盖弥彰,在掩饰她的别有用心。 他觉得他这时要是问她一句: 小月你怎么不用你自己的手机查? 被拆穿之后她可能真的会因此而暴跳如雷。 然后许多天不和他说话,还要在看到他的时候故意摆出来一副“我就是不想理你”的表情。 妹妹还是那个他熟悉的妹妹。 情不自禁地叫她一声: “小月。” 这会儿是徐姮没反应过来,茫茫然然: “什么?” “喊哥哥。” “喊一声哥哥就……” “哎呀谁管你看不看电视,你愿意待哪就上哪去!我就用个电脑,你喝西北风我都不会管的,烦死了!” 妹妹说完就把她自己的门甩上了。 好开心。 所以她到底想说些什么呢? 只要她愿意,其实说什么都好。 今晚是她主动来找他,叁年之后的第一次。 天气预报说明晚会有雷雨。 好开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