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长孙逃荒记》 农门长孙逃荒记 第1节 ?  农门长孙逃荒记 作者: 夹心棉花糖 简介: 俗话说得好,“宁为太平犬,莫作离乱人”! 然而,周长宁却没想到, 别人穿越,不是侯门贵公子,就是农家科举记, 轮到他的时候,就成了逃荒求生的故事??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 且看周家长孙如何带领一大家子,在这乱世中求生存! ps:穿越逃荒文,女主背景板,可以当成无cp来看。 ?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长宁 ┃ 配角:周大新;周福寿等人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农家长孙在古代逃荒求生的故事 立意:纵然身处逆境,也要心向阳光~ 第一章 穿越 “大新哥,你家老大还没醒呐?这都烧了一个晚上了,等到天一亮,咱们这些人也就该出发去县城了,到时候,这孩子跟不上队伍可怎么办呐?我看这个兵头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半眯半醒间,周长宁只听到一人刻意压低了声音这样说道,听起来,言语当中对他口中的“兵头”颇有些惧怕的意思。 “唉!这孩子在家里也是从没受过什么苦的,昨天白天的时候,这群人突然冲进村子来,看上去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也难怪他被吓到了。不过,方才我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好像在降下去了,总归是看到了病情好转的希望。至于去县城的路,左右还有我们兄弟三个呢,一人背上一段路程,也不会费多大事。”另一道男声声音里充满了颓丧的意味。 而作为两人口中讨论的对象周家老大——周长宁,其实已经醒来有一会儿了,只是面对着当前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一动也不敢动罢了。 是的!完全陌生!因为,周长宁本是现代人,快要大学毕业的他已经签了工作,原本顺利的话是能够按照预想成为一名中学语文老师的,可谁让他偏偏跟舍友出去逛商城的时候,倒霉催的遇上了反社会的人呢,见着那人手里拿着刀,刀上还带着血,就要向一对母女冲过去,周长宁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热血上头,瞬间冲了上去。 在他还有意识的时候已经看到闻声赶来的商场保安将那人制服住,可惜他却没能等到救护车,最终因脾脏严重破裂、大出血而变成了来自21世纪的一抹幽魂。 本来还以为自己在有意识的时候终于能够搞懂究竟存不存在地府这个问题了,没想到,虚空当中一个漩涡突然出现,将他吸了进去,等到周长宁再有意识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当前这个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大魏朝黎县青石镇周家村的周长宁了。 原身也叫周长宁,他爷爷叫周福寿,是周家村的里正,同时也是周氏一族的族长,他爹叫周大新,对,就是刚刚听到的另一道声音的主人,是青石镇福运酒楼的掌柜,而周长宁,就是他们家的大房长孙了,如果换个处境,把这个身份代入到那些世家大户,就相当于是“嫡长孙”无疑了。 嫡长孙?个屁呀!就周长宁现在的处境,能在这破世道里保住一条小命都算不错的了。 也怪不得像周长宁这样一向冷静沉稳的人也淡定不下去了,实在是......在别的穿越老乡要么是读书人,参加科举连中六元,迎娶高门小姐成为人生赢家;要么是侯府贵公子,准县主/郡主/公主夫婿人选,哪怕是侯府庶子呢,也总有个逆风翻盘的机会不是?然而他呢,开局就要面临着作为一个十五岁的小屁孩儿,就要被强行征兵拉到战场上去打仗的局面了。 想到这儿,周长宁就不由得望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原本在晚上,他的动作又很隐蔽,应该是没有人能注意到的,但是当爹的又怎么可能不分出一丝心神来注意着自家儿子的动静呢? “大郎!你可算醒了!嗯!不烧了!躺了一晚上,也该饿了吧,按理说大病初愈应该喝点白粥清清肠胃的,只是如今却是没那个条件,就只有干巴巴的饼子了,这是爹专门给你留的,快吃吧!”见着儿子坐起来了,周大新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确认儿子终于退烧了,便把自己手上正在吃着的大半张饼子撕下来大半,塞到儿子手里,脸上高兴的神情是显而易见的。 按照周长宁的估计,现在最多也就凌晨四点多不到五点,然而这些被强行征兵过来的人却都被安排在了距离镇子只有不到两公里的地方,想来这饼子应当是给他们这些人发的早饭了,若是待会儿当真上路出发走去县城,一路上可没有专门留给他们用饭的时间了。 而且,古人是一日只用两餐的,也就是说,就这么个饼子,搁在平日还不够周大新垫吧一下肚子的呢,现在却要成为他们父子两人挨到晚饭前唯一的食物了。 周长宁手里猝不及防地被塞过来半张饼子,这着实让他有些愣神,低头看了看,嘴唇微抿,这样看起来就干巴巴的东西,放在以前,他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毕竟,他爸妈虽然不喜欢他这个“累赘”,但是在物质方面也从来没有短过他的,不知不觉地,又或许是受了原身记忆的影响,周长宁对周大新这个“父亲”的抵触情绪似乎在不经意间消弭了许多。 “快吃呀,这孩子,愣着干嘛?那群当兵的随时有可能就要吆喝着出发了。”周大新推了推儿子,示意他赶紧吃。 一群人点起的火堆前,借着火光,周长宁看见,周有新的嘴唇已经干裂开来,说着话的功夫,还用舌头轻轻舔了一下嘴唇,试图浸湿。 莫名地,周长宁心里有些别扭,又把饼子递了回去:“我不饿,你吃吧。”只是随之而来的腹鸣声让他的话变得没有丝毫说服力,也幸好天色黑,没人看清他脸上的羞赧之色。 离得近的几位一道从周家村出来的叔伯却是笑着打趣: “大新,长宁这是懂事了,心疼你呢。” “有这么个儿子,大新哥,你有后福呐!” 你一言我一语的,似乎这样就能减轻他们对当前困境的愁绪似的。 被打趣了,周大新也不以为然,反而一副引以为傲的模样,粗糙的大手摸上了儿子的脑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行了,让你吃你就吃,你爹我壮得跟头牛似的,别看年纪上来了,可比你小子能扛得多。你二叔三叔去河边打水了,等他们回来,估摸着我们也该出发去县城了。” 周长宁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啃起了饼子,若是要走到县城的话,凭他现在这样一副病恹恹的身体还真做不到,还是先恢复体力为好,可别跟不上队伍、成了累赘。 通过记忆,周长宁也能知道,如今大魏朝天子突然因急病驾崩却未曾留下后嗣,对于下任君主人选也未曾留下过只言片语,太后早已仙逝,皇后出身低微、不得圣宠,在这件事情上说话没什么分量,因而,朝堂之上可谓是一片乱象。 而与当今天子血缘关系最近的共有四人,其中,秦王、燕王、楚王皆是天子的堂兄弟,其封地分别在开封以北、以东、以西,怀王则是其皇叔,也是先帝年纪最小的兄弟,颇受信重,封地位于南方。 怀王且先不说,其他三位王爷却是蠢蠢欲动,眼下正是秦王与楚王交战之际,然而秦王到底是因为经营封地年岁尚短而势弱些,兵力相比较而言到底占了弱势,于是底下的谋士便给他出了个主意,他的封地可是有那么多百姓呢,每家每户的青壮劳动力加起来,这就是一只数量非常庞大的队伍了,不会打仗没关系,用人海战术往上堆不就行了。 由此,秦王这才下了征兵的命令,要求的是每家满十四岁以上的青壮劳动力都得去,特殊时期,也不允许用银两代替兵役,而且,那么多大军是要靠粮草养着的,秦王仓库里没有那么多粮食,那怎么办呢?当然还是得找百姓们“借”了。 好巧不巧的是,青石镇及其附近的周家村等一众小村庄,虽然地处偏远,却正好处在秦王的封地边界处,征兵自然也就被算进去了。 于是乎,就在昨天,秦王的旨意传到青石镇上来,几个兵丁身上佩刀,在镇长的带领下,闯入了周家,将一村子的人召集起来,查过户籍之后,凡是满足要求的都要被编入兵卒队伍,与此同时,这些兵丁还肩负着运输粮草的任务。 当然了,仅凭这么一只十多人的小队伍就想运输大批粮草,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才要先前往黎县,和大队伍会和,再一起去前线两军交战的地方,而类似这样的队伍,目前在秦王的封地之内,到处都是。 想到这儿,周长宁不自觉地看了一眼那些兵丁紧紧守着的那些马车,车上一麻袋一麻袋的粮食,都是从各个村子中强行收上来的,今年秋收虽然收成不错,但是各处都已经交过税了,剩下的这些,也不外是每家每户都要留下来自家吃的。 也不知道秦王在下这个命令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征兵之后,那些家里没了成年壮丁又没了粮食的老弱妇孺,该怎么生存下去。 大抵是没有的吧,周长宁眼神凉凉地朝着那个方向又看了一眼,随即移开了视线,机械式啃饼子的动作之下,谁也猜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至于从原身周长宁的记忆中为什么能知道这么多,只因着他爷爷是里正,他又是长孙,因此哪怕家底相比较那些富户来说还是浅了些,家里还是商量过后咬咬牙送他去了镇上的私塾,就希望他好歹识几个字、学些算账的本事,将来像他爹周大新一样,子承父业,做个酒楼的掌柜就好。 但是“周长宁”却格外争气些,即使私塾只是镇上一位上了年纪的老秀才开的,老秀才姓何,年龄大了,精神也有所不济,能教授的东西比较有限,可他还是在这种情况下考取了童生,只是败在了院试这一关罢了。 不过,尽管与家里对他未来的设想大相径庭,但总归是件好事,虽然童生的功名在那些书香门第看来不值一提,但在青石镇这样的小地方还是很有影响力的,何况他年纪轻轻,以后还有机会再次下场,故而何秀才也不由得在周长宁身上投入了更多的精力,凡是从知交好友那里听到的关于朝堂的消息,偶尔也会拿出来与他说道一二。 作者有话说: 呜呜我们长宁崽崽开场难度地狱级,自带小可怜属性,希望大家多多喜欢他呀~ 第二章 谋划 “哟!长宁总算是醒了,醒来了就好。”周二柱的手搭在周长宁的肩上,欣慰地拍了拍两下,他可是知道家里的老爷子有多重视大哥家的长宁,要是让老爷子知道他们三个人都没能照顾好侄子,怕是周家院子里又要上演起久违的一幕“老父亲教子”的戏码了。 周家兄弟三个,老大周大新因为读书识得几个字,而且性格圆滑些,便去做了酒楼掌柜;老二周二柱算是弟兄三人里性格最稳重的,若不是因为该到他启蒙的那两年地里收成不好,家里实在没有余钱了,单凭他那坐得住的性子,只怕才会是周家读书“读出了名堂”的第一人呐。 至于老三周三全,因为是小儿子,无论什么事情,上头都好歹有两个哥哥撑着呢,性格难免跳脱了些,平日里除了下地干活以外,最喜欢的就是跟他那群不知道从哪里结识到的朋友到处乱跑,若不是看他一直也都没给家里惹下什么祸事,周家老两口才不会就这样由着他的性子去呢。 而周长宁看中的正是这一点,拽了拽三叔的衣角道:“三叔,我想去小解,你陪我一道去吧。”此刻,天色还未亮起来,除了火堆附近能有些许亮光之外,不远处的密林处只有一片黑暗,说话间,他还故意犹犹豫豫地向着林子的方向看了一眼。 “爹陪你去吧,你三叔刚打水回来,让他歇一歇,再休息一两个时辰我们也该出发了。”说着周大新就要站起身来,却被周三全拦住了:“就这么点儿路能费什么事?我陪长宁去就好,大哥你这该不会是嫉妒我跟长宁关系好吧?” “胡说八道!赶紧去,快去快回!”周大新笑骂道,这个老三,说话还是这么不着调儿,长宁是他亲生儿子,当然是跟他这个当爹的最亲了,还嫉妒?笑话! 周三全见好就收,拉着侄子的胳膊去了兵头那里:“这位官爷,我们是青石镇周家村的,这是我侄子,他生着病刚刚才醒,这不是人有三急嘛,我们叔侄二人想去树林里小解,很快就回来,希望官爷允许。” 那人将周三全叔侄二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这才漫不经心地道:“嗯,速回,丑话说在前头,可别打什么歪主意,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是是是,我大哥二哥还在那儿坐着呢,我们肯定不会动歪脑筋的,一定尽快回来。”对于那兵头的傲慢态度,周三全并不放在心上,反而陪着笑容道。 兵头的警告也不是没有缘由,他们这支小队伍除了押送粮食之外更重要的是征兵,跑了一两个也就罢了,怕的就是此例一开,人全都跑光了,就算他们有兵器在手,也不可能拦得住这四百多号人,到时候完不成任务,他们这只队伍可就要被军法处置了。 所以,为了方便管理,早在周长宁醒来之前,这些兵丁就已经组织过众人先后分批次去打水、解决生理问题了,因而周三全才需要额外再过来请示一次。 不过,这恰巧方便了周长宁,眼看着他们距离人群越来越远,他这才放低了声音道:“对了三叔,我记得白天的时候那些人是把咱们村子里的成年壮丁全都带走了,刚刚我醒来之后,在附近的火堆见着了其他叔伯,怎么不见杨叔呢?” 既然村子名叫周家村,可想而知,村子里当然是姓周的人家居多,而且,里正一职也通常是由周家人担任,外姓人并不多,因此,周长宁一说起杨叔,周三全立刻就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了。 “怎么问起他来?他打水回来之后就在咱们身后的那个火堆旁边坐着,跟我们也都不说话,估计是心情不好,也是,他家里就剩了个儿子,才十二岁,还是个孩子呢,现在他被征兵了,他儿子之后一个人可怎么过活。” 周三全成婚刚两年,至今还没有孩子,但这并不妨碍他对于孩子的期待,想到那个孩子以后的处境,也不免产生了些许同情。 周长宁口中的“杨叔”,全名杨永康,是周家村里为数不多的外来户人家,同时,也正因为他们家是十多年前搬来的,家底儿不厚,经过十来年的经营也没能攒下几亩地,平日里都是靠打猎为生,因此,最起码在拳脚功夫上肯定是比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庄稼汉强的。 “算了不说了,想了也白想,反正也回不去,到了战场上打起仗来,有没有命在都不一定呢。就这儿了,你去小解吧,我替你看着呢。”周三全说着就要走远一些,却被周长宁一把拉住:“三叔,你说句心里话,你真的想上战场吗?”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要是能让我们自己选的话,谁愿意去送死啊?可是,这也由不得我们,听说这是王爷亲自下的命令,我们还能抗旨不成?再说了,那些兵丁也不是好惹的,一个个身上都配着刀,我们可打不过人家。” 周长宁心里叹了口气:“三叔,你听我说,这战场,那是绝对不能去的,我们这些人,都是地地道道的农家汉子,也没练过半点儿拳脚功夫,上了战场,那就只有送死的份儿,您也看见了,秦王底下的一个小队伍都给每人配了刀,可是现在他一下子征了这么多兵,他哪儿来那么多武器武装到每个人身上? 到时候,上了战场,没有盔甲,没有武器,让我们怎么打?拿自己的拳头去撞敌人的刀吗?由此可见,真上了战场,秦王能不能赢是一回事,但我们这些人,是注定要白白送命的。 而且,我们现在是在镇子附近,镇上和附近村子的所有成年壮丁都在这里了,如果等到天亮,距离黎县越近,我们遭遇其他队伍的可能性就越大,到时候再想逃出去可就不容易了。 现在,是我们四百多号人对上一个十人的小队伍,哪怕一人踢一脚呢,也足够那些兵丁好受的了,时间紧迫,我们必须尽快行动,等到天亮了,我们的身影被更多人看到的话,秦王到时候派人来查找我们的踪迹可就非常容易了。” 为了不让那些兵丁起疑,周长宁“小解”的时间绝对不能太长,因而他在保证周三全听清每一个字的前提下说话速度很快,当然,为了不让周三全再犹豫下去,有些地方被他刻意夸大了些许。 “可是......”周三全本来不是个犹犹豫豫的性子,然而侄子的主意风险太大了,但他又清楚,侄子所说的都是事实,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一个庄稼汉,哪会什么打仗呀? 周长宁见状,又下了一剂猛药:“三叔,你见着那些兵丁押送的马车了吧?上面的一袋袋粮食可都是从我们每家每户家里搜出来的,您有没有想过,我们被带走以后,祖父祖母年纪大了,长平他们年纪又还小,就剩下二婶三婶和我娘三个妇道人家操持里里外外,可是没有粮食,他们连一口吃的东西都没有,可怎么过活下去啊?” 尽管周三全成婚两年都没有孩子,但他对于自家媳妇儿绝对不差,想来也知道他们走了以后,家里会过得有多艰难了,只要一想到因为自己被征了壮丁,媳妇儿有可能被娘家带走改嫁给别人,周三全便忍不住了,咬咬牙说了一句:“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三叔都听你的。” 周三全明白自己脑袋不如侄子好使,也不乱出主意,总归是长宁指哪儿他打哪儿就对了。 作者有话说: 更新来啦~ 第三章 联络 “怎么去了那么久?我都差点儿要去寻你们了。”周大新见着儿子和三弟回来了,这才松了口气,他还以为两人在林子里遇到什么事了呢,毕竟天色还是乌漆嘛黑的,谁知道林子里有没有什么蛇呀、虫子呀之类的。 周长宁坐到他爹身边,回答道:“林子里没什么光亮,我和三叔走得远了些,回来的时候东绕西绕的,险些迷路了,就多费了点儿时间。”他虽然是挨着他爹坐的,却不经意地正好坐在了他爹和二叔两人位置上的中间,尽管空隙显得大了些。 周大新正想让儿子再往他这边挤挤,好给三弟让个位置,谁知路过他们这个火堆的时候,三弟的脚步连停都没停,在周大新诧异的目光下,径直坐在了后面杨永康的旁边。 两个大男人之间突然坐过来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立刻显得拥挤了起来,杨永康奇怪地看了周家老三一眼,他一个外来户,跟里正一家可没有什么交情,当然了,他也没有出声赶人的意思,只是默默地向着旁边的人挪了挪,好给周三全腾出点儿地方来。 与此同时,周长宁看了一圈坐在他们这个火堆周围的人,幸运的是,或许是存了“报团取暖”的念头,从一开始各个村子就是泾渭分明的,他们这里包括附近的几个火堆边上,都是周家村的人,因着心里的紧迫感,周长宁也顾虑不了许多,只能祈祷这些人就算帮不上什么忙,最起码也别拖后腿吧。 “爹!我和三叔商量了一下,待会儿以三叔喝水为信号,等他把竹筒里的水喝完,由杨叔带着空竹筒去请示打水,借着靠近兵头的时候,一举先将他制住,俗话说,擒贼先擒王,挟持兵头以后,剩下的兵丁必定有所顾忌,而且,到时候我们最起码有兵头的那柄刀在手,好歹面对其他人的兵器不是没有还手之力了。 其后,我们先做出一副要谈判的架势,再由几个身强体壮的叔伯借着人群掩护,摸黑绕到剩下那些人的身后,趁其不备将其拿下,我们面对的困难也就迎刃而解了。” 周长宁将他和三叔在林子里用短暂时间“商量”出来的计划压低了音量说给了他爹听,虽然这个计划还不能称得上完备,但至少,对于迫切想要逃离目前处境的他们来说,是够用了的。 农门长孙逃荒记 第2节 周大新能够成为酒楼掌柜当然是有几分本事的,深知他们这些人面临的困境绝不仅仅是这些兵丁,更多的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秦王殿下,一时半会儿面对这支小队伍的反抗容易,但是之后呢?出了岔子,秦王必定会派人来查,到时候他们这些人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不还是得被抓到战场上去,而且说不定处境会更加困难呢。 周长宁自然知道他爹的顾忌,拉过周大新的一只手,在手掌上用手指,一笔一划地,写了一个字——“逃”,同时,盯着他爹、软着声音说了一句:“爹!我不想死!” 周大新受不了了,周长宁是他们这一房唯一的儿子,不管是他还是家里的老爷子,都把他疼到了骨子里,更何况,这个儿子还格外争气,比别人家三个五个儿子加起来都更给他长脸呢。 想了想,他这辈子做个酒楼掌柜就顶天了,这条命就算扔在战场上也不可惜,可是长宁不一样啊,他才十五岁,还没成家呢,未来还有大好的前途呢,怎么能够因为王爷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要被迫上战场了呢,顿时心中发了狠,说了一句:“放心,爹不会让你上战场的,接下来的事情,我来跟你二叔说,你一个孩子,就别掺和了。” 不让周长宁掺和是为了他好,周大新心里盘算着,这事儿终究是要担大风险的,万一事情不成,或者过后被人翻出来告到官府去,也该由他这个当老子的一力承担,长宁参与这件事情的程度就这么多,有他这个当爹的在前面顶着,还不需要孩子来当这个出头鸟呢。 周长宁仅仅心思一转,便明白过来他爹的心意了,顿时心里一暖,不过,他爹出面也的确比他出面更好,毕竟,他的年纪在那里摆着呢,在这里坐着的多是他的叔伯辈,对他难免会产生不信任,而且,他爹在酒楼做事那么多年可不是白费时间的,在跟人打交道方面胜出他岂止一筹。 为免动作太大,引来那些兵丁的注意,周大新只是装作聊些家常话的样子和他旁边的另一位名叫周成根的堂兄弟说了几句,迎着对方诧异至极的目光,示意他把话传给旁边的另一个人,这样做,最起码比周大新一会儿动一下位置、挨个找过去更不惹人注意些。 坐在这里的成年壮丁,无一不是家里的顶梁柱,对于他们走了之后家人的处境又怎么可能不担心呢?对于周大新提出来的这个法子难免有些意动,就算是实在有些胆怯的,看在一笔写不出来两个周字、坐在这里的都是周家人的份上,最起码也不可能去恶意找兵头告状。 但凡是有些胆量、打算破釜沉舟一回的,便对上周大新的目光,轻轻地点了点头,直至这些话传到了周二柱的耳朵里,他看向自家大哥,不是他说,大哥是个做生意的好苗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但是像这样尽可能贴合了当下处境且考虑周全的法子,当真是他能想出来的吗? 不过,想起突然坐到身后去的老三,周二柱顿时了然,罢了,虽然此前他还想着去了军营,哪怕是给士兵们做饭也好,想法子让他们免了上战场呢,但是既然其他两个兄弟主意已定,他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横竖都是个死字,倒还不如搏上一搏,因而,便冲着周大新点了点头。 估摸着时间,周长宁佯装不经意间回头,看着自家三叔已经在拿起竹筒喝水了,便冲着他轻轻点头,示意这边都已经联络好了,而周三全那边也是一切顺利,不过,为了避免有些人“不稳重”地嚷嚷出来,他和杨永康并未联络太多人,只让除了二人之外、少数的两三个人知道而已。 杨永康接过空竹筒,站起身来,最后冲着周三全点了一下头,眼神坚定,这才向着兵头的方向走去,哪怕是以打猎为生、经常见血的他,此刻也不免有些紧张,不过,想到家里还是个半大小子的儿子,想到他被征兵带走时儿子的嚎啕大哭,他又默默平复了心绪,下定了决心。 既然这高高在上的王爷不给他们活路,那么他们就只能自己去闯出一条路来! 作者有话说: 古代的时候往往都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第四章 行动 “这位官爷,我是周家村的人,想去河边一趟,给竹筒里再装些水,也好在白天赶路的时候喝。”杨永康走近道,同时借着漆黑的天色尽可能地弓着身子,以减轻压迫感,降低对方的警惕心。 兵头不由得皱眉:“怎么又是周家村的?这么多人呢,就你们周家村的人事儿多,再说了,刚才安排人集中去打水的时候你跑去哪里了?现在说要去河边,要是一个个的都像你这样,拖到白天我们都无法启程。” “官爷,您就行行好吧,您也知道这么个小竹筒有多大的,对于我们这样五大三粗的人来说,最多喝上两口就没了,您不信的话可以颠颠我这竹筒,真的空得连一滴水也倒不出来了,这白天时间那么长,不喝一口水可怎么办呢?还不得渴死在路上。”杨永康一边软声告饶着,一边将手上的空竹筒递过去。 虽然兵头很想说一句“你渴死在路上关我什么事”,但他也不傻,知道在这么多人面前,不能表现出对于人命的无所谓来,眼见着杨永康已经把空竹筒递到了眼前,他漫不经心地伸手去接,当然了,他心里清楚这些老实的村民是不可能在这么一件小事情上哄骗他的,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竹筒即将挨到兵头的手的时候,杨永康距离兵头已经站得很近了,直至彻底挨到,他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前,用左胳膊死死地锁住了兵头的脖子,右手则几乎是同时地将兵头腰间的佩刀从刀鞘中抽了出来,即使在夜色中,也能让不少人看清这件冷兵器上泛着的银芒。 “你干什么!把刀放下!”原本还在打着瞌睡的其他九人顿时清醒了过来,一声厉喝也同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周长宁将那里的动静都看在眼里,和周大新对视一眼,只见周大新手上一个不经意的招手动作,方才他们联络的人接收到了信号,一同向着发生异动的地方走去,装作一副想要过去凑凑热闹的样子。 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见他们先这样做了,不止是周家村的其他人,还有其他几个村子的村民,也都不约而同地向着那个地方包围过去。 杨永康心里也紧张,但他更清楚,既然已经动手了,他就没有退路了,一边向身后渐渐涌过来的人群倒退着,一边对着其他几个兵丁喊道:“都别动!就站在原地不许动!现在我也是有刀的人,万一受到什么惊吓,手上一个不小心,你们头儿可就没命了。” 被他挟持着的兵头简直是欲哭无泪,他原先还以为这是个美差呢,毕竟,在镇子上的时候,镇长也没少拿好酒好菜招待他们,不仅如此,总有些富户不想被征兵,为了让他们能够睁只眼闭只眼,那就只有用比平时免徭役更多数倍的银子来破财免灾了,就走这么一趟,他的身价便翻了数倍不止,谁成想,还真有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呢?现在他成了“人质”,为了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哪怕是完不成任务他也认栽了,便冲着剩下的兵丁喊道: “听见了没?都不许动,要是因为你们让老子身上被划口子了,只要老子还能留下一条命,就饶不了你们每一个人。” 谁知道这九个人里面有没有哪个人觊觎他的位置已久、正想借此机会除掉他呢?为了保命,兵头也不得不放出狠话了。 其余九人面面相觑,终究还是兵头一直以来的威信占了上风,没有再步步紧逼下去,而是像杨永康所说的那般,站在了原地,与他对峙着。 其中一人站得稍前些,在兵头落到人家手里的情况下,他也不得不站出来充当这个出头说话的角色了:“这位兄弟,你先冷静冷静,实话告诉你吧,这次征兵可是秦王殿下亲自下的命令,我们也都是听命行事,所以,别说我们头儿了,就算是你把我们几个全都杀了,这该征兵还是得征兵啊。 不如这样,你先把刀放下来,我们坐下来平心静气地好好谈谈,如果说你是因为这赶路的条件太过艰苦,我跟你保证,在我们弟兄几个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肯定会让你尽量过得舒舒服服的。 虽然我觉得以兄弟你的身手,上了战场肯定能立下大功,万一幸运地被王爷赏识,这从此可就是一步登天了啊,甚至还有可能谋个官职呢,这打仗嘛,既是危险也是机缘,不过既然兄弟你不乐意上战场,要不这样吧,我们头儿有个哥哥在王府里当厨子呢,等到了前线地带,我们找找门路,给兄弟你找个其他活儿,让你不用上战场,怎么样?” 什么“在王府里当厨子的哥哥”?什么“找找门路”?这几个兵丁心里跟明镜儿似的,都知道这信口胡诌的话不过是在给杨永康画大饼而已,只是想先把人稳住,把兵头儿从他手底下救出来再说,要是他们真有门路,哪里还会来做这种征兵运粮的最底层的差事呢? “对对对!我哥哥虽然是厨子,但是烧得一手好菜,在王府主子面前还是有些体面的,我知道,兄弟你既然能抓我一次,就有本事抓我第二次,我跟你保证,到时候肯定会让我哥哥给你找个轻松的活计干的,等你在前线那里站稳脚跟了,还可以派人来把你的家人也接过去,也能让他们享福了。” 兵头看着一直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刀,简直是胆战心惊,哪还管得上以后究竟能不能做到?先把眼前糊弄过去再说,不过是个有点儿力气的莽夫罢了,等到了前线,那里可是他的地盘儿,想收拾此人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儿。 对于这些话,杨永康是半个字都不会信的,他们把兵头说得越有门路,杨永康的杀心反而越重,换位思考一下,假如有人都想要他的命了,而他也有能力报复回去,又怎么可能还对对方好声好气、和颜悦色呢? 不过,围观着的其他人可不尽是这样,总有一些人还是将这些空话听进去了的,不由得有些羡慕,人群当中也开始小声地嗡嗡交谈起来。 正是在越来越多的人的掩护之下,甚少有人注意到,有几个同样是周家村的人,在不知不觉中消失在了人群里,即便是有所察觉的同村人,念及同样姓周的份儿上,也知情识趣地保持了沉默。 当然,他们不知道的是,周长宁和周三全各自联络的十多人,除了包括周大新在内的十人去摸黑绕后了,其余几人都在人群当中各自分散着呢,为的就是在有些人刻意大声嚷嚷出来之前,让他们保持沉默,以免引起其他兵丁的警觉,破坏他们的计划。 作者有话说: 第五章 出路 众人都知道,杨永康能够敷衍着对方的时间相当有限,既然已经决定要怎么做了,那就不能犹豫,手底下的动作更要麻利干脆。 这些都是做惯了地里活儿的农家汉子,和这些兵丁比起来也无非是在武器上无法较量罢了,因此,在靠近兵丁的时候,这些人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内先制住了这些兵丁的手,拿到了他们的佩刀,这下子,敌强我弱的局势似乎反转过来了。 “干什么?你们这是要造反吗?”兵头儿不禁又惊又怒,他原本还以为只是杨永康一人胆大包天,想借此机会给自己在军营里谋个便利罢了,没想到......看这些人的架势,竟是有预谋的不成?兵头儿的一颗心不由得沉到了谷底里去。 其他村子里的人也被镇住了,方才的嗡嗡声陡然消失不见,四下里鸦雀无声。 押着兵丁的这些汉子彼此之间对视一眼,还是杨永康出声道:“周大哥,接下来该怎么做?我们都听你的。” 现下这个样子,自然是周大新更能镇得住场子了,而周长宁则是不知何时走到了周大新的身后去,在夜色的掩盖下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对于接下来的事情,周大新也和周长宁、周二柱商议过了,此刻,只见他站出来出声道: “乡亲们,我是周家村的周大新,相信在场的也有不少人认得我、知道我的为人,不过,我相信大家此时更关心的也不是周某。 废话不多说,大家都知道咱们青石镇这次征兵是奉了秦王的命令,要去前线打仗的,别的不多说,在场的大都家里还有妻儿老小,谁又愿意好端端地抛下家眷去和别人拼命呢?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咱们普通百姓,命都只有一条,周某私以为,我的命很珍贵,但也可以很廉价,我可以为了家里的妻儿老小活下去而拼命,却绝不愿意为了秦王的野心而凭白送命。 更何况,秦王他不仅征兵,还要征粮,咱们这些人上了战场,如果侥幸活下来,还能有一口吃的,可是家里人没了粮食,该怎么活下去啊?所以,周某和同村人一拍即合,策划了这次行动。 言尽于此,接下来,如果还有愿意去军营里搏一搏的,我也不拦着,你们自己组队去黎县和大部队会合,这些兵丁是不可能带路的,当然,如果不愿意去战场上的,周某这里有两条路。 要么,趁着夜色回家,收拾些东西躲进深山老林去,莫要让旁人看见你们的身影,直到秦王那边的战况传来,说白了,就是一个‘赌’字,赌的是秦王愿意顾全大局,哪怕青石镇的壮丁未到,也不愿意为了我们这点儿人浪费时间和兵力,赌的是秦王这般作为定然会战败,赌的也是哪怕秦王战胜了,登基为皇帝了,也愿意展现自己的容人之量,放我们这些人一马。 要么,趁着夜色回家,招呼家眷,收拾细软,逃了这一场兵荒,逃到其他王爷的领地去,自此定居在那里也行,等到战局明了再回到青石镇来也可。 就这几个法子,周某也把丑话说在前头,不管选了哪条路,都莫要想着去给镇长报信拘捕我们这些人,毕竟,此举有害无利,既不能让镇长免了你的征兵,也不能保证,你会借此机会得到王爷的赏识。 何况,大家都是青石镇上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你和你的家眷也是要在镇子上继续生活下去的,更别说镇长到底有没有那个兵力来同时拘捕我们这么多人了,所以,我觉得,大家最好还是想清楚个中利害,共赢互利吧! 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左右,时间不等人,等到了白天我们这些人就太引人注目了些,大家也都看到我身后这些牛车上的粮食了,要去战场的可以走了,你们另寻地方,剩下要回家的人,排成一列,每人领两袋粮食就可以归家了。” 周大新的话可谓是条理分明,将其中利害都讲得清清楚楚,只是,事情总是难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当下便有人嚷嚷着: “凭什么啊?我们要去军营的为什么没有粮食发?再说了,这些兵丁从我家里带走的,可不止两袋粮食呢!” “就是!两袋粮食看起来多,一家子人吃,其实也吃不了多久。” “凭什么你们周家村的人来决定怎么分粮食啊?一人两袋粮食肯定还有剩下来的,多余的粮食该不会就归你们周家村的人所有了吧?” 事关口粮,哪怕原先觉得这个分配方案还算公正合理的人也在这嚷嚷声中生出了些别的小心思,随波逐流般地附和道。 然而,周大新却不慌不忙,他在酒楼工作多年,又怎能不懂人心之难测呢?出声道:“大家先静一静,我的话可还没说完呢。 之所以每人只能领两袋粮食,是考虑到大家体力的问题,背的粮食越多,回家路上所耗费的时间就越长,这万一耽搁下去,就是有些人见不得别人好,跑去找镇长告发了我们呢?这岂不是得不偿失?因此,在大家领过粮食之后,各村选出一名代表来,按照每个村子的壮丁人数,把剩下的粮食以及牛车会再分给大家,有了牛车,这运粮食不就方便了许多吗? 至于此后你们村子里怎么分,周某就不插手了,不过,我要说的是,这粮食可不是白拿的,事情是我们村子的人做的,接下来的路怎么走我也给大家指了方向,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各位怎么说也得担上一点儿风险吧? 所以,分配剩下的粮食之后,每个村子还要押送一名兵丁回你们村子里去,怎么处置由你们,总之要严加看管,要是让人跑了,再带人找上你们村子的话,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当然,要去战场的人并不是没有粮食发,只不过,你们背着几袋粮食去黎县,且不说黎县的队伍到底缺不缺这几袋粮食,单说路途遥远,便只会累得够呛了,你们的粮食,从剩下多余的粮食中分出来,由你们各自村子里的代表带回去给你们的家人。” 至于那个“凭什么由周家村的人来发粮食”的疑问,周大新全当自己没听到,开玩笑,现在还架在这些兵丁脖子上的长刀是摆设吗?何况,要不是因为这事儿是由他们组织起来的,他才不想做这种吃力又不讨好的事情呢。 总而言之,周大新的法子,可谓是将各个村子的人同时拉到了一条船上去,想必单是为了规避风险,各个村子也会把这些兵丁看守好吧。 作者有话说: 由于身体原因断更了几天,跟大家说声抱歉,接下来会补足这几天的更新的~ 第六章 归家 和周大新平日里关系还不错的几人走上前来帮忙维持秩序、给其他人分发粮食,而周长宁则是帮忙搭手抬粮食,由于周大新的话,众人也都明白过来时间的紧张,不敢再继续耽搁下去,一时之间,只有静悄悄地分发粮食的动作,气氛一片肃穆。 因为没有绳子,其他几人只能一直保持着挟持兵丁的动作,一动也不敢动,毕竟,方才他们只是占了“兵贵神速”的便利,真要是被对方趁不备拿到了兵器,冲突之下谁胜谁负还是个未知数呢。 分发粮食的动作就像是流水线一般,每人固定两袋,无须核对谁领取了谁未领取,这让一切行动都变得简单了许多,最后还剩下了大约四辆牛车的粮食,周大新大致估计了一下,除了将粮食均分以外,还给了每个村子一辆牛车,当然,还有一名兵丁。 不过,念及自家儿子在商议此事的时候言语间透露出来的意思,周大新留了个心眼儿,共计十柄佩刀并未分出去,而是默认都留在了周家村人的手上,所幸,其他村子里的人或许是怕留着刀反而给村子里带来麻烦,并未提起这茬儿,众人也就当做是有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牛车的数量有限,每个村子也就分到了一辆,但总归省却了不少人力,东西分配完毕,各个村子的人自行聚集在了一起,朝着自己村子的方向走去,周家村的人也不例外,只不过这归途,和来的时候的最大区别,怕就是周大新三兄弟隐隐成为了众人当中的核心吧。 周家村虽然距离青石镇不太远,但是由于牛车能够装载的粮食有限,还有不少人需要把粮食背着走,这就大大拖慢了队伍的脚步,等到他们这一行人赶回村子里的时候,天色已经逐渐亮了起来,从村口进入,路过不少人家时已经能够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了。 众人都明白他们这些人逃了兵役的事□□关重大,之后的路该怎么走,总该听听大家伙儿的意见,无论什么时候,随大流虽然不能出挑,但是也不会出什么大的差错。 因此,一行人径直向着里正家走去,也就是周长宁他们家,其中有些人,哪怕路过了自己家门口,也不敢多做耽搁,而是选择了跟上大部队的脚步。 农家人向来更勤劳些,尽管并非农忙时节,可是周家人却都已经起床了,根据“周长宁”的记忆,不用多说,他也能猜想出周家此刻的画面,自家母亲厨艺好,必然是在厨房里张罗早饭呢;二婶帮不上厨房里的活计,便只能去后院里喂喂鸡;三婶嫁过来两年多,虽然尚且没有孩子,但是架不住她嘴甜会哄人呀,此时应该是在陪着祖母摘菜吧,至于厨房里烧火的活计,大概率是属于二房堂妹的吧。 想到这儿,周长宁内心既有些许期望,却又多了几分忐忑,不管怎么说,来自长辈们的关爱是属于原来的那个“周长宁”的,而他,不过是个意外来客罢了,也不知道最为熟悉了解“他”的母亲,能不能看出他的不对劲儿来。 周家院子里,周老爷子正坐在院子里看着虎头虎脑的小孙子背书呢,自从昨天那些人来征兵之后便一直愁苦的面色上终于带了些许微薄的笑意,然而,想到刚才大儿媳妇盘点过家里剩下的粮食之后作难的脸色,心底又不由得叹了口气,只是不敢表露出来,剩下的这一屋子人,老的老,小的小,也就他这个糟老头子还能勉强当个顶梁柱使,如果连他也被为难住了,这一家子妇孺岂不是只有抱头痛哭的份儿了? 心里正思绪万千,蓦然听到小孙子中止了背书的声音,兴奋地朝着门口喊道:“爹!大哥!” 嗯?是他这个老头子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使了吗?要不怎么会听到小孙子这样喊被征兵带走的儿子和孙子呢?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性,周老爷子一下子激动地站起身来,看向大门处,虽然身后还跟着一群人,但是他还没老眼昏花到那个份儿上,站在最前面的,可不就是他的三个儿子和大孙子嘛。 “爹!我们回来了!”大清早地便“策划”了这样一件大事,又忙着赶回家来,周大新的体力其实也有些不够用了,只不过,此刻激动的心情占了上风,一时间倒是压过了身体和精神上的那股疲惫感。 其他人听到动静也赶忙出来,看到已经被带走了的人又回家来了,尚且来不及多想,面上先带了喜色,当下只听到一片喊“爹”“长平他爹”“三全”等等称呼的声音,显得有些嘈杂凌乱。 周大新等四人进门,其他人也跟在他们身后进来站在了院子里,由于地方不够大,还有些人就站在了门外,只是不禁竖起了耳朵,准备仔细听着院子里的动静。 看到他们这副架势,周老爷子人老成精,立刻明白过来这“喜事”背后另有名堂,冲着二儿媳妇道:“老二家的,把长平带回屋里去,还有你们,也都先回屋去,一家子人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 没一会儿,院子里只剩下了周老爷子和这些被抓走的壮丁,像周长宁这样年龄刚够又没成家的半大小子也站在了人群中,只听周老爷子沉声道:“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们能够回家来,总不会是那些当兵的突然发了善心吧?大新,你来说。” 对自己三个儿子的脾性,周老爷子这么多年的时间早就摸得透透的了,老二虽然做事稳当,但是话太少,指望着他来把事情说清楚,那还不如由他自己去猜呢;老三嘛,话倒是多,可惜就是总说不到正点儿上;倒是老大,各个方面都有点儿像是年轻时候的他。 于是,周大新便将事情从头开始说了一遍,当然,把周长宁在其中起到的作用给隐瞒了下来,只说儿子是听了他的话才找借口去寻他三叔的,周三全自然是诧异的,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倒是也没有拆亲哥的台,直接默认了下来。 俗话说,知子莫若父,自家三个儿子有没有这个智慧和胆色,周老爷子再清楚不过了,把这个疑问记在了心里,打算过后再弄清楚。 农门长孙逃荒记 第3节 不过,听完周大新的话,就连周老爷子自己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儿子们和孙子去战场上送死,他是做不到的;可是这样一闹,他们就不得不打破目前的生活处境,另寻出路了,一时间,周老爷子竟不知心里究竟是欣慰更多一点儿还是恼怒的成分更多一点儿。 作者有话说: 虽然更新得慢了一点儿,但是这篇文绝对不会坑的,希望喜欢的小可爱们能够点个收藏,感谢感谢~ 第七章 商议 “周”在周家村可是大姓,姓周的人家在整个村子里更是占了大半,而周老爷子辈分高,又当了多年的里正,在众人心目中的威望自是不必多说,此刻,周大新将事情完完全全地道出,众人的目光也便不由自主地集中在了周老爷子的身上,似乎是将他看做了主心骨一般,只等着他老人家能够开口拿出一个章程来。 说实话,古人更重安居,如果不是万不得已的时候,没有人会想要离开故土的,更何况,每家每户最大的财产便是这片土地了,可若是要离开村子,地是不能跟着走的,往后一家人的生活开支应当从何处来,这也是一个问题。 如果不是处在里正这个位置上,周老爷子还真不想沾惹这摊子麻烦事,这会儿他给拿了主意,以后如果这些人生活过得不甚如意,岂不是都要怪到他的头上来?须知人心难测,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唉......周老爷子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这么多的心理活动在外人看来其实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罢了,只见他沉吟片刻,终究还是念在都是一个村子的份儿上,看在大家祖上都是沾亲带故、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份儿上,开口道: “大新给别的村子出的主意在我看来,也就是我们唯二能走的路了,只不过,相比起来,我更愿意带着一大家子离开这里,谁知道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呢?秦王距离我们太遥远了,他究竟是个什么脾性我们谁也不清楚,万一他就是觉得我们这种举动是对他威严的挑衅呢?万一他就是非要拿我们开刀来杀鸡儆猴呢? 与其将一家子老小的身家性命都寄托在秦王那点儿微乎其微的善念上,倒不如干脆离开这里,带不走的东西先藏在各自家里隐蔽的地方,等到以后战事平定下来,说不定我们还有能够重返故土的机会呢。” 周老爷子的话其实众人在周大新那里已经听过一遍了,只是还不死心,想要知道有没有什么更加两全其美的办法罢了,人群当中,有人问道: “就真的不能再想想别的办法吗?如果我们这些壮丁都带些吃食躲到深山里一阵子去避避风头呢?剩下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就是带到战场上去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不会对他们做什么的,等到王爷的人走了,我们再回来,这样不成吗?”言语当中还是不太愿意离开这片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土地。 只是......周老爷子还没说什么呢,周三全先是黑了脸:“谁说的这话?不如站出来让大家伙瞧瞧,这还是男人吗?自己躲着避风头,让一家子老小面对那些兵丁,你怎么保证他们不会受到伤害呢?万一那些兵丁抓不到我们,又担心没办法向上头交差,把人都带走了呢?怎么着,只要你活着,爹娘、媳妇儿、孩子都可以不要了是吧?我在村子里这么多年,怎么不知道咱们村还出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孬货呢?” 周三全的话一语点醒众人,也让其他人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开口那人的身上,认出了那人是村西头的□□,这人平时看着老实巴交的,也没瞧出来有什么大毛病,没想到呐,当真是困难面前才见人心,竟说出了这样自私的话,众人的眼神不觉带了些鄙薄,站在他旁边的人也忍不住地悄悄和他拉开了些许距离。 察觉到种种目光中隐含的不屑的情绪,□□禁不住涨红了脸:“我也只是提出来了另一种想法而已,又不代表我就要这么做,周老三,你说话可别太过分。” 终究是一个村子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也不好面上闹得太僵,周大新赶忙站出来打圆场道:“好了好了,现在就是让大家伙集思广益,我们好从各种法子当中选出最可行的一条,而且,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多,还是要尽快做决定才好。” 见状,又看了一眼正在用期盼的眼神盯着他的众人,周老爷子总算是下了定论:“好了,此事事关重大,你们虽然一个个都是家里的顶梁柱,但是也不能完全代替家里人拿主意,还是要回家和家中老小商量一番再做决定,毕竟,离开的话要藏哪些东西,带走哪些东西,不走的话面对秦王派来的人该如何应对,这都需要你们想好了再说。 这样吧,一个时辰的时间,留给大家做决定以及收拾行李,一个时辰之后,愿意离开村子的在村东头集合,对了,按照大新的分法,回家的时候,把你们每个人的两袋粮食带走,多余的粮食家有六十岁以上老人、三岁以下孩子的多分一袋,时间有限,每个人全靠自觉,我也就不管分粮这号事儿了,还有那个被绑住的兵丁,为了避免他逃跑出去报信,就把人绑在祠堂吧,至于能不能等到黎县来人,那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闻言,周长宁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眸,显然,周老爷子还是心软了,毕竟,为免消息走漏,最好的方式应当是以绝后患才对,然而,他也明白,对于这些最多杀过家畜的村人来说,现在便要求他们先下手为强,还是过于勉强了些。 听完周老爷子的话,众人的心思百转千回,各有各的盘算,当然,周老爷子之所以能够放心地让他们全凭自觉取粮,也是因为大家在一个村子里生活了这么多年,谁家有几口人简直一清二楚,而粮食的事情便是“你多拿一袋,我便有可能少拿一袋”,所以,即便周老爷子不说,众人也是会互相监督起来的。 但这一切都和周家人没有多大关系了,随着人群退出院子,周大新兄弟三人跑了两趟将自家的粮食背回了院子里,这才将院门关上。 自家算上他们兄弟三个和周长宁这个小辈,总共出了四个壮丁,也就是八袋粮食,周老爷子和老太太虽然辈分高,但论起年纪来,却还不到六十岁。 八袋粮食齐齐地摞在院子里,看似壮观,但若是让一家子人敞开肚子吃,也最多不过支撑一个来月的时间罢了。 作者有话说: 在家隔离搞得我生物钟完全紊乱了哈哈哈~所以更新时间才会这么晚,大家见谅哈~ 第八章 安排 一群大男人都未曾刻意放低嗓音,所以在房间内的周家女眷也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听了个清清楚楚,周三全媳妇李氏虽然还红肿着一双眼睛,但不得不说,哪怕即将要面临更加糟糕的境地,只要她家男人在,她心里便是始终有底气的。 见着村里人都出去了,周家女眷这才从房间里出来,因着周长平年纪还小,担心一家子人待会儿商量事情顾不上他,周二柱媳妇杨氏便让自家大闺女先带着小儿子回房收拾着自家房里的细软,剩下的大人们则是齐齐地坐在了正房里。 哦,对了,以周长宁十五岁的年纪,在大多数人眼里已经不能算作一个孩子了,所以,瞧见他也坐下了,一副要听事的架势,周老爷子也就没吭声,接下来家里的处境可能会更困难些,长宁早早成长起来,也算是件好事。 “老婆子,虽然他们兄弟三个打头办出来的这件事略微莽撞了些,但其实也算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下策了,当真被带去战场上,那可是死活不论的地方,况且,事情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除了逃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你先带着儿媳妇们去收拾行李,银钱、粮食、衣服这些是肯定要带上的,还有其他一些必须要带的东西,都收拾出来。 实在带不走的,就藏在家里的地窖中,以后或许我们还有再回来的一天。还有,不知道路上还有没有做饭的时间,厨房里锅上的火也别熄了,做些干粮,一来好保存,二来也能在没有条件的情况下将就对付着。” 周老爷子心里虽没有多大底,但是在这一家子老小的目光下,却不能露出分毫怯色,大致吩咐了一下,惹来周老太太的一个白眼:“行了,论起逃荒来,我知道的东西可比你多,我这就带着她们去收拾东西,只不过,咱们究竟要逃去哪儿,你可得早点下决定了。” 周老太太这话还真没说错,她快十岁的时候,老家闹了饥荒,便随着父母一道逃了出来,直至来到周家村,一家子才在这里安顿下来,那会儿的记忆虽然距今已算得上久远,但毕竟是她这么多年来过的为数不多的苦日子,还算是印象深刻,对于逃荒途中的种种困难该如何应对,心中也有了些许成算。 眼见着周老太太和儿媳妇们各自去收拾东西了,周老爷子收回自己的目光,沉声道:“方才人太多我便没有多问,现在坐着的都是咱们自家人,说说吧,这么个胆大又心细的主意到底是你们谁想出来的?”周老爷子倒是没有把人揪出来责骂一顿的意思,只是有些意外,就他对三个儿子的印象,应当是做不到这一点的才对呐,眼下非要盘根究底,也不过是想心里有个底罢了。 周大新兄弟三个互相对视一眼,就在周三全摸不准自家老爹脉数、想要跳出来认下此事的时候,周长宁开口了:“爷爷,是我寻了三叔商量出来的法子,我想着,相比较去了军营以后刀枪无眼的日子,即便以后要在逃荒的路上风餐露宿,可是一家子人都在一起,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闻言,周老爷子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大孙子一番,似乎是重新认识了这个一直颇受他看重的孙儿,他一直觉得,自家从彻头彻尾的“泥腿子”转变为耕读人家,甚至更进一步成为官宦人家,最大的希望就在长孙身上,而长孙年纪轻轻便中了童生更是让他看到了这种希望的曙光。 只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在他眼里一直读书颇有天分、其他还需历练的孙儿却还能有这般胆色,看样子,倒是他老头子平日把人护得太紧,反倒让孙儿没了发挥的机会了? 周家人一向孝顺,周老爷子不发话,周大新兄弟三个更是连大气儿也不敢喘,毕竟,他们哪一个不是从小被老爷子打到大的呢?也就是老爷子年纪上来了以后,脾气收敛了几分,加上所谓的“隔辈亲”,这才让周长宁无缘得见老爷子的“威严”。 不过,察觉着气氛似乎更加凝重了些许,周大新心里咬咬牙,正想顶着老爷子锐利的目光替自家儿子认个错呢,便听见坐在上首的老爷子朗声道了一句:“说得好!” 略微顿了顿,周老爷子这才继续道:“咱们家虽说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青石镇附近,可如今是上面不给我们活路,我老头子年纪也大了,更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既然秦王的领地容不下我们,我们还不能去别的地方吗?咱们一家人都没有那等好吃懒做的,只要手脚勤快些,哪怕到了新地方,也肯定不会断了生计的。 不过,既然这主意最先是长宁出的,爷爷便想多考考你了,好歹你也跟着何秀才念了这么多年书,对如今的局势肯定比我老头子懂得多,在你看来,接下来我们一家子该去往何处呢?” 周老爷子虽然心里已经有了模模糊糊的主意,却也想考验长孙一番,也好分辨出长孙之后能不能成为周家下一个理事之人,他年纪已大,能不能经得住这逃荒路上的颠簸还不一定呢,若是他有个什么意外,好歹有长宁在,也不至于让这一家子人成了没头苍蝇。 “近些日子,夫子因为师娘的身子要去扬州府求医,给我们这些学生都放了假期,但是对于当前朝中的局势,还是曾经教导过我们一二的。如今秦王与楚王相争,最后不管是哪一方赢了,都必然落得个元气大伤,楚王的封地就在开封以西,所以我们只能往东边、南边去。 虽则燕王年纪尚小,朝中大臣也多是碍于‘主少则国疑’而不敢轻易站在他的身后,这才不被两位王爷放在心上,可到底论起亲疏远近来,先燕王妃可是与当今皇后娘娘沾亲带故着的,陛下驾崩之后,皇后娘娘虽是女眷,在皇储之事上却有着不轻的话语权,所以,这火或迟或早地,必定也会烧到燕王头上去。 咱们一家子都是本本分分的老实人,就图个平安康健,所以大可不必掺和这档子事,趁着现下东边还没乱起来,走东边的官道南下去,怀王是叔叔,不管哪一位王爷即位,只要怀王殿下不生出些别的心思,南边相比较而言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了。”思忖片刻,周长宁如是说道。 周老爷子心中同样属意南边,毕竟,一向听说南方多富庶之地,想来他们一大家子到了南方也无须愁生计的吧。 当然了,不管是周老爷子还是周长宁,自始至终都没想过继续留下这个可能性,毕竟,说起来他们这种行为也算是“犯上作乱”了,村子里的其他人家倒也罢了,但是秦王为了保证自己的威严,又不至于太过严苛以致失了民心,必然是要杀鸡儆猴的,不管从哪方面考量,还有比他们周家这个打头的更适合拿来开刀的人选吗? 周大新和周三全面面相觑,只觉得同样都是一颗脑袋,怎么听着他们祖孙俩之间的对话,就觉得自己的脑袋是白长了呢?倒是周二柱,听完侄子的话,当下也觉得这孩子经此一遭倒是比以前更加成长了许多,方方面面考虑下来,去南边的确是自家现在能做的最好的选择了。 “罢了罢了,知道你们俩都是榆木脑袋,左右我教了这么多年也没甚长进,各自回屋去帮着你们媳妇收拾东西去吧。”周老爷子顿时气闷道,冲着兄弟三个摆摆手,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架势,同时又出声道: “长宁,你年纪轻,精力到底能比你爹他们更足些,家里的事情便不用你管了,这会儿你便去你外祖家、还有你二婶三婶的娘家跑一趟,一是告知我们要走了的事情,二是听听他们各家的决定,要是有什么能搭把手的便帮上一把,也算是咱们家对得起这亲戚间的情分了。” 三个儿媳妇的娘家离得都不算远,眼下一家人要出逃,带走人家的闺女总得知会一声,更何况,越是艰难的处境一家人便越要齐心,与其之后让儿媳妇们都心神不宁地挂念着娘家,倒不如现在就把事情做全乎了。 第九章 琐事 事情果真不出周老爷子所料,看到周长宁离家向着李家村的方向去了,一直关注着正房里动静的三个儿媳妇心底里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虽说时下都讲究一个“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已经嫁出去了那便要全心全意地向着夫家了,只不过,人终究并非顽石,怎么可能精准控制自己的感情呢?尽管出嫁了,可爹娘总归是养育了自己这么多年,兄弟子侄也都和自己有着剪不断的血缘关系在,遇到当下这种处境,心里会牵挂娘家几分也是人之常情。 周长宁的外祖家姓林,同样住在隔壁的李家村,作为村子里为数不多的外姓人家,会选择和周家村的大姓“周家”结亲似乎也就成了一种不难理解的选择。 当然了,周老爷子人老成精,里正那么多年也不是白当的,会选择林氏作为长房儿媳,除了看重林家的家风之外,林氏本人的能干也是不可忽视的重要因素之一。 林氏上面有一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作为最中间的闺女,她却并不想大多数人想象中的“老二”一般爹不疼娘不爱的,而是在家人的关心爱护下长大,在林氏出嫁以后,因着离得并不远,她也便仍旧保持着十来天回去一次娘家的频率,因而,周长宁和外祖家的人关系都还算得上亲密。 通过“原身”的记忆,无须多问,周长宁便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了李家村的位置,人都是有亲疏远近的,虽然三婶的娘家和外祖家同在李家村,可周长宁还是第一时间先去了林家。 当他到达林家的时候,早已先一步抵达家中的两位舅舅已经被一脸惊魂未定的外祖母拉着坐下先吃饭了:“宁哥儿?你怎么来了?可是你娘有什么话想要你带给我们的?还是你爹刚刚有什么话忘记交代我们兄弟俩了?对了,用过早饭了吗?你舅母刚烙好的饼子,坐下一起吃点儿吧。” 林家大舅还以为是因为方才人多眼杂的,自家妹夫有什么不方便说的话现在让外甥来转达呢。 林家两兄弟小时候专门找了个木匠拜师过,平日里除了照看田地里的庄稼之外,还会给附近十里八乡需要打新家具的人家做些木工活儿,虽说家具这东西足够耐用,并不是经常会有活计,可胜在细水长流,不管怎么说,多少也能补贴些家用。 因此,林家虽然在三个子女婚事的那两年生活难过了一阵儿,可缓过劲来,日子也算是越过越好了,不过是一两个饼子的事情,林家两位舅母还真不至于小气,当下也附和着,大舅母甚至直接拿起饼子就往周长宁手里塞: “宁哥儿,都是自家人,你就别客气了,你舅舅回来都说给我们听了,要不是你爹和叔叔他们当机立断,只怕你舅舅他们一个也逃不了上战场的命运,咱们家的境况你也是知道的,你表姐的婚事还没个着落呢,你表弟更是年纪尚小,这要是失了家里的顶梁柱,可叫我们怎么活下去呐?所以啊,舅母心里可真是不知道怎么感激你才好。” 可以说,周长宁连停都没停就又从家里跑出来了,一路上更是不敢耽搁时间,靠着刚醒来那阵子自家老爹分给他的饼子得来的那点儿热量,早就不够用了,当然,也是为了避免自己太过客气以致让这些亲人们察觉出反常来,便收下了饼子,同时道: “外公,是我爷爷让我跑这一趟的,我们家已经商量决定好了,打算先走东边的官道绕开战乱,最后南下去怀王的封地,至于最后在哪里落脚,就要等到了地方看具体情况再说了,还不知道您和舅舅们有没有商量过,之后是继续留在这里还是和村子里的人一道走呢?不管是选择哪一条路,可都要尽快做决定才是。” 周长宁并没有提及让外祖家和他们家一起出发的想法,毕竟,他们自家也是要和村人一起上路的,逃荒的路上,周老爷子作为里正的权威只会越来越低,他不可能在自身都难保的情况下还要强出头,而对于突然插一杠子加入周家村队伍的外祖家来说,这也并非是什么最优的选择。 更何况,谁家都有个姻亲故旧的,带上了外祖家,二婶三婶的娘家呢?要不要一起上路?其他村人的亲家呢?到最后,他们的队伍只会越来越庞大,人多到一定程度,可就不是什么好事情了,只会引来更多不必要的关注,或者说是麻烦。 自然,林老爷子心中同样清楚这一点,猛地吸了一口烟叶,沉吟片刻道:“你爷爷的意思我明白,我们家不管是走还是留,都肯定是要和村子里的人同进退的,至于最终的决定,我还得找里正再商量商量才行,你们家要走的话,记得在村子里不要告知太多人去向,以后若是有机会的话,我也会想方设法再联系上你们的。” 周长宁顿时心领神会林老爷子的顾虑,而对于后半句话,双方都知晓,以后两家隔着不知道多远的距离,想要重新联系上的困难可想而知,这句话也不过是一个美好的期盼罢了。 “外公,我知道了,定会转告爷爷的,若是家里没有什么其他我能帮上忙的事情的话,那我就先走了,还得再去一趟我二婶三婶的娘家知会一声呢。” 短短的一句话,便表明周长宁最先来的是林家,林老爷子心里顿觉熨帖,点点头,眼神柔和地看着他走远了,只留下饭桌上的人一边心不在焉地啃着饼子,一边小心翼翼地瞅着他独自皱着眉头思索下一步的对策。 那厢,周长宁分别前往李家和杨家的事情也进展得十分顺利,周老爷子让他来走这一趟也不过是出于亲戚间的道义,本就没打算当真让他实心眼地帮衬亲家,何况,这两家跟他又没多大关系,因此,对于有些厚着脸皮想借长辈的身份指使他做这做那的人,周长宁只能回以一声轻蔑的嗤笑。 要不是突然到了这个世界,为了不面对更糟糕的处境而不得已选择逃荒,也为了在这个世界有个合理的身份,为了不在亲人们面前露馅,这些人的死活又干他何事呢?周长宁心中不无冷漠地想着。 周家这边,不管是年岁渐长的周老爷子和老太太,还是周家的三个儿子及儿媳妇,哪怕是二房没多少力气的两个孩子——周仪霜和周长平,都不是会躲懒的人,等到周长宁再回到家的时候,周家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大半。 无须再多说些什么,看到周老爷子手里拎着两个大包裹有些踉跄的步伐,周长宁登时上前去接住,一声不吭地往板车上放,又回到屋里再去取已经被打包起来的东西,只剩下周老爷子站在原地,心里颇有些“怀疑人生”的架势,是他以往忽略了长孙吗?那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甚至可以说有些“弱不禁风”的宁哥儿原来真的只是看起来呐,实际上的力气竟然不弱于他?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更新,祝大家小年快乐呀~ 第十章 出发 周老爷子这辈子经历这么多,也是有些见识的,深知一家子人要想团结起来一道过好日子,关键在于心齐不齐,借着他们老两口当父母的权威把孩子们绑在一起,是没有用的,所以,早在前两年周三全刚成亲之后,便在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的见证下,给三个孩子分了家。 当然,因着时下是按户籍分派劳役的,三家各出一个壮丁自然不如一家出一个壮丁来得划算,因而,三家实际上在官府登记的户籍中仍旧属于一家,说是分家,也不过是把家里的田地财产什么的做了分割,颇有些“分产不分家”的意思,此后,各房除了年底上交给二老一笔“养老钱”以外,其余的所得都可以归入自己房中。 家里本来只有一辆板车,分给了大房,分家以后为了方便,二房三房也各自找人打了一辆板车,因而,已经在村东头等候一会儿了的村人便见到周家人推着三辆板车走来,板车上面堆放着的除了粮食,还有女眷们收拾整理出来的数个大包裹,摞在车上看上去满满当当的。 周大新和周长宁合力推了一辆,周二柱和其妻杨氏合力推着一辆,周三全心疼媳妇儿,又自认为有一把子力气,便独自一人推着一辆板车,不过,除了周家老两口,其他人手中也没有闲着,都力所能及地拎着各个包裹,没办法,农家人精打细算地过活日子已经习惯了,到了要逃荒的时候,总觉得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的,便只好都带上了。 村人性格多保守些,总还心怀着些许侥幸,觉得万一呢,万一王爷就是不屑于和他们这些市井小民计较呢,因而,能够下定决心和周家一起逃荒的自然心性也要更加果敢勇毅些。 周长宁在这群人当中一眼便瞧见了熟悉的面孔,不是别人,正是将他的计划完美执行了的杨永康,在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半大少年,脸上还带着青涩。 不必多说,这小少年便是杨永康的儿子了,许是还未发育,少年的个子不算高,身板瞧上去有些瘦弱,白皙的脸上可以瞧见眼周处微微泛红,兴许是哭过了,毕竟,与之相依为命的父亲突然被兵丁带走了,往后连生死也无法知晓,还没经历过太大挫折的孩子自然会觉得天塌下来了一般,周长宁也完全能够理解。 当然,周长宁以这般“长辈式”的心态打量那个孩子的时候,似乎忘记了,在旁人的眼里,他自己也还算得上是个孩子呢,这般大人姿态,倒叫一群人心中不免觉得好笑,如同苦中作乐一般,心情似乎也在悄然之间放轻松了些许。 “五叔,我们这群人也都没什么见识,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黎县了,咱们接下来往哪里走?你说,我们都听你的。”说话的是周大新的一位堂兄,平日里在村中名声很好,人也很是精明能干。 不言而喻,一笔写不出来两个“周”字,同为周氏族人,这么多年下来,对周老爷子的信任自然非一般人能比,现下站在这儿的,除了杨家这一户外姓,其他四户人家都是姓周的,而周老爷子在他们那一辈恰好行五,所以才有了“五叔”“五伯”这样的称呼。 具体该怎么走早在家中的时候周老爷子就已经在心里盘算过了,现下便果断地道:“走小路绕到山后面,有一条小路是直接通向桐乡镇的,那是往东边去的方向,我们不进镇子,从外面绕开,就能到去往东阳郡的官道上了,虽然这条路费时间了些,但是不必穿行两位王爷交战的区域,之后如果东阳郡足够安定的话,我们就先在那里落脚,再看之后战局变化。” 周老爷子在队伍中无疑是“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他自然得表现出对前路信心满满的模样,不过,他也同样留了个心眼儿,没有说自家计划的最终目的地是南下,毕竟,总要给众人一个看得见、够得着的目标嘛。 闻言,族人们心下大定,见到此番情形,知晓个中内情的周家人自然也就心照不宣地没有说什么“大煞风景”的话。 农门长孙逃荒记 第4节 不过,还有一事未曾解决,在众人的注视下,周长宁站出来朗声道:“诸位叔伯,我们这一路上还不知道会遇到些什么困难,早上咱们缴获的那十柄佩刀都在这里了,尚有余力的叔伯可以过来领取一把刀,佩在腰间,万一有匪类劫道或者遇上了心怀歹意之人,好歹有个反抗之力,不至于束手无策。” 从一开始,这十柄刀就没有离开过周长宁的视线,虽然没有真正经历过逃荒的情景,可他从来不介意把人心揣测得更糟糕些,武器这种东西,在乱世之中就代表着保命的能力,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嫌多的。 而之所以是周长宁自己站出来,而不是由周大新“代劳”,一自然是出于周老爷子的默许,二来嘛,是因着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他需要在队伍中有一定的话语权。 古人常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哪怕周长宁此前已经中了童生,可是族人对他的印象仍旧停留在“一个会读书的后辈”上,并未将他真正当做能够顶立门户的人看待,因此,周长宁才说出了这番话。 自然,哪怕周长宁不说,在场的众人也并非傻子,晓得在逃荒的途中什么样的可能都会有,当下,除非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哪怕遇上歹人也不一定有那份勇气提刀迎上,剩下的每家每户都至少有一个人来领了佩刀。 周家自然是剩到了最后,看着仅剩下的两柄刀,周二柱和周三全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周三全拿了一把,而等到周大新准备去拿刀的时候,却是周长宁阻止了他,径自把最后一柄刀佩在了自己的腰间。 不好过多耽搁众人的时间,周大新尽管诧异,却没有多说什么,似乎是默认了自家儿子的举动一般。 万事俱备,一行人也不再耽误时间,沿着小路向着山后的方向走去,虽然村人平时进后山都是直接走山里的那条路,可是他们眼下是要逃兵役,还不知道以后什么时候才能再返回故土呢,自然是把家里能带上的、可能会用得到的东西全部都带上了,山路崎岖,推着板车走山路不仅更加费力,也会凭白耽搁了赶路的功夫。 而他们现在走的这条小路则不同,尽管同样是泥土铺就的,甚至还比山路多绕了一截子,但只要不下雨,还是要比那条山路平坦好走得多,二者权衡之下,自然还是以小路为最优选择了。 作者有话说: 第十一章 途中 也正是因为到了古代,周长宁这才理解了什么叫做“不要小瞧了古人的智慧”,在古代,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都有可能发生大规模的逃荒,长此以往下来,古人应对逃荒也已经有了一些“心得体会”,更何况周老太太便是亲身经历过逃荒的人呢。 早在他们一家人还在家里未出发的时候,周老太太便寻了家里孩子已经穿不上的旧衣,剪成一指多宽的布条,让每个人都结实地绑在腿上,说是这样可以减少因为长时间走路给腿部带来的酸痛感。 周长宁一看,这不就是当年红军长征的时候用过的法子吗?原来在这个不知名的异时空里,这个办法也早已经被人想到并且普及开来了吗? 再一看现在和他们一道赶路的同村人,也无一不是同样的“打扮”,即使有那么一两户人家不明就里的,也总有相交好的人家过去“指点”一番,一家子落在队伍后面,绑上布条以后再赶上来,因此,不一会儿,这个逃荒的队伍便显得格外整齐了。 小路自然没有官道那么宽,容纳不下这么多户人家同时并排前行,因而,在这样一长串的队伍中,自然是周老爷子一家人领头,其他户人家紧跟在后面,细细一看,或许正是出于某种默契,每户人家都无疑是将女眷和孩子护在了最中央的位置,成年壮丁则是推着板车走在外侧,刚才领了佩刀的便更是如此了。 一行人埋着头只知道赶路,就连说话声也不经常听见,似乎是怕开口说话凭白浪费了力气似的,也幸好如今秋季刚过,冬季还未至,虽然大白天赶路仍旧避免不了太阳的照射,但是阳光的灼热相比起夏日来说倒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忍受,何况他们也算是走在了山林间,还有这林子能够带来一丝阴凉呢。 “长宁,走了这么长一段路了,你也歇一歇吧,板车我和你爹来推就好。”一行人只顾着赶路,速度自然不满,眼见着已经绕到村里的山后面来了,林氏出声如是道。 她虽然还提着两个比较轻便的包裹,但是相比起推车要费的力气来说,已经是轻松太多了,只不过,当娘的哪有不心疼孩子的?何况孩子他爹逃回来以后还特地找了个功夫跟她说了儿子生病的事情,她便更不能接受儿子劳累过度了。 周长宁心中大致估算了一下时间,摇摇头道:“没事的,娘,我还不累,不过,估摸着也到用饭的时间了,您去跟爷爷说一声,让他看着找个合适的地方,让大伙儿用过饭歇歇脚再继续赶路吧。”周长宁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另给母亲找了个轻松的事儿来做。 原身周长宁自小没做过这种“卖力气”的活计,但是林氏又何尝做过呢?周家聘了她当长房儿媳,又不是当长工使的,别说在娘家的时候了,自打进了周家的门儿,林氏的日常工作也不过是操持着家里的里里外外罢了,至于地里伺候庄稼的活儿,自有周家三兄弟去做。 而这些,完全接收了原身记忆的周长宁也是都知晓的,要是他实在累得要趴下了也就罢了,可事实上他能够从容应对这突然转变的处境,自然是有他的依仗的,要不是生怕和他共推一辆板车的周大新察觉出来不对,只怕周长宁还能够当场给众人表演一个单手举大石呢。 农家人只有在农忙的时候才会是一日三餐,其他时间一日都是只用两餐的,然而在逃荒的途中情况便有所不同了,时刻保持体力以应对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才是必要之举,更何况今日一大早众人都只忙着收拾行李,恐怕大部分人到现在腹中早已空空了,哪怕周长宁不让林氏来提醒,周老爷子也是要寻摸着地方歇脚了。 眼看着队伍都要走上通往桐乡镇的小道了,周老爷子这才扭头对大儿子说了一声:“告诉后头的人,我们在左前方那片林子用午饭,顺便歇息一下。”又对着额头上已有汗珠时不时滴落的周三全喊道:“老三,从你娘那儿取几张饼子,找几个人和你一起去附近查探一番,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水源,能让大家伙给水囊里添些水。” 他们这才刚刚上路,暂时倒也不用发愁粮食的事情,但是天气不算凉爽的情况下,他们还要赶路,大幅度消耗体力,没有水那就是万万不行的了,虽然这条通往桐乡镇的小路周老爷子最多走过两三次罢了,但是他依稀记得,接下来一直通到镇子上的这段路,两边更多的是镇子上富户租种给佃农的土地和低矮的灌木。 周三全应了一声,把推着的板车放到歇脚的地方,轻声对着自家媳妇儿说了句话,便依言拿了饼子去后头的队伍找人了,他脾气爽直,在村子里人缘一向不错,很快便找好了三个看上去和他同年龄的壮汉一起离开了队伍。 而这厢,每户人家之间隔着的距离都不远,口耳相传之下,周老爷子的话很快便传到了队伍的末端,众人各自找了树下阴凉的地方歇下了。 不过,早上出发得还是匆忙了些,有些机警的人家尚且能记得将一部分粮食做成了干粮,现在只需要拿出饼子来用饭即可,但还有一些人家手忙脚乱之下,竟是忘了这回事,现下哪怕各自推着的板车上有一袋袋粮食,可是没有做饭的水,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呐,只能一家子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的,面上不乏有些许讪讪之色。 到底是同一个村子出来的,他们眼下也并未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周老太太也没有那么心狠,和周老爷子对视一眼,互相明了对方的想法之后,便分出来几个饼子,指使孙女道:“霜丫头,把这些饼子给你二堂伯一家拿过去吧。” 周老太太说的乃是和周大新三兄弟一起先是从那些兵丁手下逃了出来、随后又下定决心要和他们逃荒的周成根一家,他是周大新的堂兄,父亲在周老爷子这一辈中行三,只不过,他父亲倒霉,年轻时有一次独自上山遇到了野猪,猝不及防之下,被野猪的獠牙拱到了,被族人找到的时候,身体都已经凉透了,只留下一家子的老弱妇孺。 这一家三代单传,周老爷子作为里正看在同族的情分上也难免要多看顾几分,来往也就渐渐多了起来,两家的关系比起同族的其他人家来说自然也要更亲厚些许。 另一边,眼看着里正一家都做出了榜样,另一户姓周的人家也就不再扭捏,大方地把一部分干粮分给了一户没有准备的人家,看那数量,就算不够这户人家人人吃到肚子撑,也最起码足以提供让他们挨到晚上的体力了。 “长宁,水囊里还有水吗?饼子太干了,难免噎得慌,喝两口水填填缝儿吧。”周大新坐在儿子身边,拿起他随手放在脚边的水囊晃了晃,轻飘飘的,便将自己手里的竹筒递了过去。 第十二章 往事 除了周老爷子和周长宁用的是家里唯二的两个水囊,其他人都是用的竹筒来喝水,竹筒本就不大,一路上走来,体力消耗也不小,这一行人中大部分人的竹筒早已空空如也了,也就是像周大新这样做父母的,心里面还挂念着孩子,哪怕是喝水的时候也不免克制了些许。 闻言,周长宁低垂下眼睑,令人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声音却依旧温和:“爹,不用了,刚刚我已经喝过水了,现在也不渴,再说,三叔这不是出去找附近有没有能喝的水源了吗?我都这般大的人了,哪里还需要您挂念渴不渴这样的小事?” 周长宁最后的话里带着些许笑意,似乎是为自己已经长大却还被父母看做孩子有些羞恼,又似乎带着些别的深意,哪知,周大新虽然收回了手,却答得认真:“哪里的话?你就是再大,在爹娘眼里也是个孩子呢。” 是吗?周长宁不再言语,细细琢磨着周大新的这句话,心中却是嗤笑着,看样子,天底下也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这般想,最起码,前世外公外婆去世后,他才刚刚中考完,就迫不及待地把他这个“累赘”扫出家门让他一人生活的那对“父母”就不是这样。 此时的天气还没到转凉的时候,走了这一路周长宁也多少出了点儿汗,其实并没有多少胃口,一张饼子下肚,便再也吃不下去了,东张西望地打量四周环境的时候,却在不经意间对上了一双眼眸。 是杨叔的儿子!许是有了某种无言的默契,加上周家总共有六户人家,都是各自找了一棵大树下阴凉的地方歇脚,彼此之间虽然都在视线内,离得并不远,可是眼下相比起其他人家来说,孤零零地蹲在大树下啃着馒头的小少年就显得格外突出了些。 对于此人的故事,周长宁在原身的记忆里也翻找到了,他母亲早逝,只和父亲杨永康相依为命,按理来说杨永康年纪也不算大,自身又有着一把子力气,还能上山去打猎换银钱补贴家用,即便是续娶在媒人那里也应当算是个热门人选才对。 奈何,这名叫杨毅的少年是个早产儿,身子骨算不上健壮,时常有个小病小痛的便要去镇上抓药,加上杨家是外姓,在周家村里“势单力薄”的,可不就成了减分项了吗?时间久了,父子俩凑活着过日子也习惯了,杨永康也便断了续娶的念头,只一门心思地想要把儿子健健康康地养大成人。 不过,也正是因为杨毅身子骨弱,不常出门,在村子里便没有多少朋友,眼下在这里的周氏族人,即便是年龄与他相仿的,对他来说也有些陌生。 周长宁只是稍稍转念一想,便想起来方才三叔喊的人里似乎便有杨叔的身影,也难怪杨毅此刻有些怯生生的了。 “叮!每日任务更新:【请宿主主动交好杨毅,获得任务目标好感度20】任务成功:奖励10功德点;任务失败:倒扣5功德点。”一道不带有丝毫感情色彩的机械音突然响起,然而诡异的是,在场这么多人就像是没听到似的,面不改色。 唯一将这道声音听得清清楚楚的周长宁也并不显得慌乱,毕竟,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可是同样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他也该习以为常了......吧。 第一次听到这个系统的声音,是在周长宁被父母“赶出家门”以后,还不到十五岁的孩子,突然之间,相依为命的外公外婆离开了人世,一年都不一定能见上一面的母亲冒出来,“拿”走了外公留给他的即将要面临拆迁的老宅,又把他扔回给了父亲。 父亲早已有了新的家庭,娇妻幼子在旁,过得好不快活,继母不愿意让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碍眼,于是乎,在那个父亲的新家勉强住了三天以后,他又被送到了距离学校很近的一栋房子。 父亲说,长宁啊,你现在也慢慢长大了,该学会自己去独立生活了,以后呢,这里就是你的家! 家?呵!外公外婆去世以后,他就是一个没有家的人了,那里,最多叫做住处! 年纪并不大的孩子一个人在那间屋子里带着对未来的不安与惶恐,哭了个昏天黑地,然而,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系统”来到了他的身边。 初次听闻世界上还有“系统”这种不能用科学来解释的存在的时候,周长宁是害怕的,那是一种对未知事物的害怕,近乎于是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之下,他尝试尽了各种办法,想要把这个驻扎在他脑海里的“怪物”赶走,甚至为此愿意拉下脸来,去寻求他生物学意义上的父母的帮助。 可惜的是,他们只以为他是因为不能接受外公外婆的离开以致有些精神失常了,对于这个不仅没有用还只会让他们丢脸的儿子越发看不上眼了,毫不留情地赶走了他。 于是,周长宁从一开始的无法接受,到后来的慢慢习惯,经历了一段无比漫长的过程,所幸,他慢慢发现,这个“系统”似乎并不会强迫他去做些什么,也没有对他动辄“抹杀威胁”或是“惩罚警告”,祂似乎,仅仅是对于让他多做善事有些执念罢了。 也幸好有了“系统”的陪伴,让他渡过了那一段格外艰难的时光,因此,尽管有着那样曲折的家庭背景,可他还是成长为了一个看上去颇为霁月风清的人,学习成绩优异,脚踏实地,助人为乐,彬彬有礼,这些评价都是出自于他的老师和同学们的口中,可是谁又知道,他之所以会做那些事情,不过是在不妨碍自己的情况下顺手为之罢了。 毕竟,他的“系统”之所以那么执着于让他多做善事,获取所谓的“功德点”,或许正是这东西对祂有些帮助呢。 正是抱着这样的念头,周长宁才会选择一份能让他保持平静生活的同时最大限度获取功德点的职业——老师,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会“高估”了自己冲上去救了那对母女。 本以为救人两命的功德点应该相当不少,没想到,功德点是有了,可是,自己也被送到了这个异时空来,不仅如此,辛辛苦苦攒了这么多年的功德点几乎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然而,在周长宁从原身这幅躯体上醒来以后,原本还在烧着的身体温度却是渐渐退了下去,不仅如此,大好之后,他还发现了身体上的另一重变化——力大如牛,只是他时刻记着面对这陌生处境要谨慎行事,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了这个变化,尽量不使外人生疑罢了。 后来,在无人的时候,周长宁自己也曾暗自揣测过其中的原因,最后推测出了其中最大的一种可能性,大概是前世他没救了之后“系统”启用了大量的功德点把他送到了这个异时空,原身恰巧在此时一命呜呼,他的灵魂便附着在了原身的躯体上,然而灵魂虽变了个人,身体上的病症却还没好。 为了让他退烧,“系统”大概动用了仅剩的为数不多的功德点从商城里为他购买了这个金手指,赋予他新能力的同时也改造了他的身体,这才能够在没有药的情况下让他退烧。 当然,这些也都只是周长宁的猜测罢了,只不过,他深知世界上的事情总归不会毫无缘由,就是不知道,他和这个同样叫做“周长宁”的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尽可能地把故事线的开头给圆起来了,所以,男主的性格其实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伟光正喔~ 第十三章 开解 周长宁用手轻轻地拽了拽周大新的衣袖,见他看过来之后,这才用眼神示意,让他往杨毅的方向看去。 周大新立刻会意,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孤零零的身影,明明跟自家儿子年纪相仿,身板儿瞧上去却比他瘦弱了不少,都是一个村子里的孩子,周大新也难免动了几分恻隐之心:“长宁,你三叔他们寻水回来还要好一阵子呢,那里地方大些,你带着弟弟妹妹去杨毅那儿一道睡会儿吧,你们都还小,养足了精神才能更好地赶路嘛。” 话是这么说,但周大新的真正意思在场的周家人也都猜到了几分,周老爷子闻言,也对着周长宁轻轻地点了点头,总共就这六户人家一道逃出来了,虽然是外姓,却也是一个村子出来的,能多看顾几分就多看顾点儿吧,再说了,杨家大郎是个有本事的,又时常打猎,在逃荒路上万一遇到了强人也能跟他们一起应对,与杨家交好对自家来说也算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周仪霜原本正坐在母亲身边,把弟弟揽在怀里,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吃饼子,时不时地在他背后轻轻顺两下,似乎是生怕他噎到了一般,听到大伯和爷爷如是说,也便乖巧地拉着弟弟的手,跟着大哥向杨毅那个方向走去。 那厢,杨毅因着不常在村子里走动,瞧瞧四周都是些陌生的面孔,唯一比较熟悉一些的里正一家却还和自家中间隔了一户人家,爹爹又和周三叔一起去找水了,他们以后就要这样一直赶路了吗?当真像里正所说的走到东阳郡去便可以安定下来了吗?杨毅自己心中对这一连串问题的答案也是不确定的。 不过,尽管对于未来还带着些许彷徨不安,但是仔细想了想,杨毅还是觉得,与其让那些兵卒把爹爹带走,倒不如就像现在这样,早早地逃出来才好,最起码,不管去到什么地方,也总有爹爹陪在他的身边。 如是想着,正低着头啃着已经发硬的馒头的杨毅忽然察觉到头顶处落下了一片更深的阴影,抬起头来一看,是一张不算熟悉也不算陌生的面孔,这人他认得,是里正家的长孙,名叫周长宁。 之所以说不算熟悉,自是因为他和村子里的孩子一向来往得较少,也是因为周长宁自从进学之后,便很少再和村上的孩子一起疯玩了,哪怕是从私塾休沐回家,也不常出门,他爹听周家大伯说起过,他是个极为自律的孩子,即便是休沐,也不肯让自己放松休息片刻,凭白让大人们看着心疼得紧。 当然,话虽如此,但是即便是杨毅也能听得出来,周家大伯的话里话外尽然都是带着些炫耀意味的,也是,有这样一个出息的儿子,特别是这个儿子在私塾进学还读出了个名堂,取得了童生的功名,也难怪周家大伯会深以为荣了,哪像他,是个病秧子,只会拖累家里,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别提为爹争气了。 来自杨毅的这一系列心理活动自是无人能知,回过神来,对上周长宁的眼睛,杨毅脸上浮现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看上去极为腼腆:“长宁哥,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即便杨家是外姓,也总有同处一个村子的情分在,因此,尽管此前他们二人并未搭过话,但是这个听上去还算熟稔的称呼“长宁哥”倒也说得过去。 周长宁本人对此也并未表露出什么异色,拉着弟弟妹妹席地坐下:“没什么事,不过是想着早上赶了这么久的路,你们家的行李又只能靠你和杨叔两人拿,怕是累坏了吧,你若是有什么不适,可要及时说,千万不能强忍着。” 闻言,杨毅也明白过来,里正一家也是好意,自然领情地道:“嗯,我知道的,谢谢长宁哥的关心,我也会尽量让自己不要生病,不会拖累了咱们队伍的行程的。” 听到这话,不说周长宁,就连一旁静静地听着两人说话的周仪霜和周长平也不由得笑了,区别大概就在于周仪霜介于姑娘家的羞涩,将头低了低,以免让杨毅觉得不好意思,而周长平可就毫不客气了,他在家里是年纪最小的,人人都让着他,除了对自家老爹和大哥还有几分惧怕之外,对上其他人他可是完全不带怕的,自然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委婉了。 当下,便见着周长平眨巴了两下双眼,看似无辜地问道:“大哥,生病还是可以控制的吗?这是不是就像奶奶可以决定咱们家今天晚上吃什么啊?那以后长平不想让咱们家里人生病可以吗?”眼里却闪过了一丝狡黠。 他虽平日里和姐姐待在一起的时间最多,可却是实打实由周老爷子“启蒙”长大的,周老爷子虽然小时候没有读过多少书,可到底做了这么多年里正,见识也比旁人要多上几分,发现村子里送去私塾的孩子读不了多久的书便又被送了回来,大多数都是因为孩子实在坐不住、学不进去,便除了教他背诵一两本启蒙书籍之外也想方设法地磨一磨他的性子。 更何况,还有“周长宁”这个好大哥休沐归家也会抓一抓弟弟的学习呢,正因为如此,周长平小小年纪便显得比村子里同龄的孩子更加机灵了几分,说话也要更有条理些,此刻这样说着,周长宁才不相信这个小家伙不是故意为之的呢。 杨毅这才反应过来,脸上不由得微微泛红:“不不不,长宁哥,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想要表达出自己心中的真正所想,一时之间,他又想不到该怎么说出来。 周长宁脸上虽然也带着些温和的笑意,却也及时地喝止住了自家调皮的弟弟:“长平!”转头安抚性地拍了拍杨毅的手道:“放心吧,我明白你的意思,只不过,生老病死这些,都非人力所能控制的,哪怕是生病了,一时之间找不到郎中,也还有我三婶这半个郎中随时待命呢。 而且呐,也别担心队伍行程的问题,我也能大致猜到你心里的想法,只不过,拖累这种话以后可就别再提了,不管是对于杨叔还是对于我们来说,你都不会是拖累的,咱们周家村逃出来的也就这么几户人家,自该相互扶持着,抱团取暖才对,若是因为些许小事便抱怨连天,便可看出其中为人如何了。” 周长宁是何等敏锐心细的人物!就开口这么短短的几句话,便发觉了杨毅的心结所在,既然话赶话地说到了这里,为了“系统”的功德点,也便客串了一把“知心哥哥”。 当然,这番话本也是出自于一片真心,毕竟,以他后世的眼光看来,杨毅这不过是因着早产没养好导致的免疫力低下罢了,这样的身子若是生在皇家,早就被如流水一般的珍贵药材给治好了。 可惜生在了村子里,与这里大多身强体壮的人相比便显得格格不入了些,村里又不乏有嘴碎的妇人,杨叔一个大男人,心没那么细,也无法面面俱到,听着那些个闲话长大,长此以往,倒是让杨毅似乎养成了个“男版林黛玉”的性子,周长宁如是想道。 作者有话说: 惯例求收藏呀~~ 第十四章 交友 农门长孙逃荒记 第5节 从来没有人像这样开解过他,爹还要养家糊口,他帮不上忙也就算了,就更不可能把村里一些人的那点儿闲言碎语拿到爹跟前讲了,但是俗话说得好,恶语伤人六月寒,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杨毅的心情又怎么可能不受到影响呢? 但是现在,有人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你不是拖累”,尤其对方还是某种意义上令他十分钦佩的人,杨毅自是十分感动,点点头道:“长宁哥,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这么想了。” 与此同时,周长宁的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再度响起:“叮!恭喜宿主完成每日任务,获得20功德点,请宿主至个人面板处确认查收。” 尽管知道以他的能力,想要博取这样一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孩子的好感度,绝对不会是什么难事,但是这个任务完成的轻松程度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心里飞速地闪过了一丝异样的情绪,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再看杨毅的时候,竟莫名觉得他和前世的自己有几分相似,都是“累赘”,也都渴求着温暖,一旦抓住了一星半点儿的光亮,便再也舍不得放手了。 周家那边,大人们看着自家孩子和杨家那个孩子聊得很是投机,脸上原本还带着些不安的神色也渐渐被手舞足蹈的激动之色取代,不由得轻轻一笑,即便是身处逆境,只要看到孩子们的笑脸,也会让人觉得,好像一切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再难的坎儿,也终将会过去! 于是乎,等到周三全几人回来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树下众人的情景,走了这么久的路别说是孩子了,连大人们也需要通过睡眠来补足精力,因此,这会儿不管是聚在一堆的孩子们还是各家各户的大人,都已经轻轻闭上了双眼小憩,当然,周仪霜年纪也不小了,便回到了自家那里和母亲依偎着睡,把周长平这个小家伙留给了大哥,三个孩子之间挨得极近,一眼瞧过去倒像是一家子的兄弟似的。 此外,打眼一看,也就只有零星几个没有随他们一道出去寻找水源的成年壮丁还强打着精神,撑起了眼皮子,努力不让它耷拉下来。 “大哥!我们找到水源了,从这里走左手边的那条路进山,只需要再走一段儿路就能看到一条小溪了,溪水很是干净清澈,没有条件的情况下想来喝生水也是没什么大碍的。”周三全走到周大新身边,蹲下身子,轻轻摇醒了他。 打水的事情各家去几个有力气的男人就行了,等候他们的这会儿功夫,还能让家里的老老小小再多歇息一会儿,至于自家大哥,害,长宁都那么大了,大哥年纪也上来了,不是总说老人觉少嘛,大哥少睡一会儿也没什么大碍,周三全不厚道地如是想着,坚决不肯承认是他上午见了长宁帮他爹分担了一半板车的重量而心生出羡慕嫉妒之感。 周大新也同样放轻了声音,小心翼翼地起身,离开家人们休息的地方,这才微微放了些音量对他们说:“你们都去喊一下各家有力气的男人,腾出一辆空板车,我们推着板车上山,虽然山坡有些陡,但是咱们这么多人呢,各出力气推一把也就推上去了,总比每人抱着个沉甸甸的桶强,打不了多少水,还会更费力气。” 不用周大新再详细解释,在场的众人也都明白过来了,他们除了要打喝的水,还要尽量给家里带出来的空桶都装满水,谁知道下一个能找到的水源点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呢?这么多人不仅仅是日常饮水,还要做饭呢,这个用水量可不小。 当下,跟着周三全一起去找了水源的周其光便率先应声道:“我们家有一辆板车上面载的东西不多,大多也都是衣物之类的,可以分摊到其他两辆板车上,我这就去把东西挪下来。” 周大新点点头,其他人也都轻手轻脚地在尽量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叫了各家的男人,杨永康则是往自家儿子那边走去,看到里正一家的两个孙子和儿子睡在了一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抹笑容,看样子,向来腼腆内向到让他有些发愁的儿子这是交到朋友了啊,不过,他可不是喊儿子去打水的,只是想把自家带出来的桶里的东西腾出来,好去盛水罢了。 尽管杨永康的动作已经尽可能地放轻了,但是周长宁本就不是心大的人,与其说是在睡觉,倒不如说他只是闭上了眼睛罢了,也将周大新方才的话听在了耳中,现下睁开双眼后,对上杨永康的视线,嘴唇蠕动着说道:“杨叔,我和你们一起去!” 然而,碍于他们三人离得极近,周长宁一动,不止杨毅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被他搂在怀里的周长平也似乎有了要醒来的迹象,周长宁赶忙慢慢地拍了他两下,哄着他渐渐睡沉,径直把他就近交给了离得最近的杨毅,手里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自家弟弟,一边轻声对着杨毅道: “毅哥儿,我陪着杨叔他们一起去打水,你搂着长平继续睡吧,可不能让他被惊醒了,这孩子要是没睡够的话,定然是要哭闹不休的。” 因着杨毅先前的心结,即便有了周长宁的宽慰,他也不相信杨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彻底相通,因此,察觉到杨毅隐藏在眼神深处的失落之后,他顿时改了主意,把自家弟弟就这么交给了他,话里的意思就好像哄这个小家伙好好睡觉是多么重要的任务一般。 不过呢,招数不在老,只要有用就成,杨毅怀里突然被塞进来一个香香软软还带着些肉嘟嘟的孩子,又被他的长宁哥“赋予重任”,一股使命感似乎渐渐涌上了心头,虽然没再说话,却重重地对着周长宁点了点头。 杨永康一边倒腾东西一边关注着这里的动静,看着在他眼里还是两个孩子的人就像是在交接什么重要任务一般,心里不觉有些好笑,但看着自家儿子这么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一方面似乎有点儿心酸,另一方面又真切地为他感到高兴,里正家的长宁也是个好孩子,他们多接触接触,说不定也能改一改儿子这内向得像个小姑娘的性格呢。 作者有话说: 惯例求收藏,谢谢大家~~ 第十五章 惊喜 周长宁要跟着来一起打水,一方面是因为他如今力气格外大,多少也能帮得上点儿忙,另一方面嘛,自然心中还有些别的打算了。 “系统,扫描附近一公里内资源点。”看着几个男人围在小溪边打水,在系统检测过小溪中水资源标注为可饮用之后,周长宁站得稍微远了些,在脑海中对着系统如是说道。 这是系统的地图里衍生出来的一个功能,最初是为了排除威胁到宿主生命安全的因素,但是被周长宁灵活运用起来,倒是可以发现一些“意外之喜”,这里毕竟已经是周家村后山的深处了,平日里为了安全也基本上不会有人走到这么深的地方来,所以,一定还能留下些东西没有被村人摘干净。 果不其然,在系统显示出的附近地图里,周长宁感到了几个颜色不同的光点一闪一闪的,上面还标识着,红色的资源点是必要时刻可以充当粮食的农作物,绿色的资源点则是被系统断定为包含蔬菜水果在内的农作物,蓝色的光点代表着肉类,黑色的光点则是代表着会对宿主造成安全威胁的大型猛兽,其中,一个红色的光点距离他们最近,而黑色的光点则是已经快要超出系统的扫描范围了,这也让周长宁略微放下了些心。 这是周长宁第一次利用系统的这个功能,操作起来还有些不甚熟练,所以,他并没有立即去按照地图寻找,而是先发问道:“系统,资源点处具体是什么东西能够看到吗?”明明是机械音,却诡异地沉默了片刻才道:“初次使用地图功能,奖励宿主免费查看资源点图像一次,之后每次使用该功能需要耗费1功德点。” 虽然周长宁自觉“地主家也快没余粮了”,但是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1功德点倒也不会被他放在心上,把这件小事先抛到一边去,看了看系统呈现出来的图像,距离他们最多也就一百多米的那个红色资源点,原来是十来棵栗子树。 虽然已经到了收获的季节,但是上面挂着的沉甸甸的毛栗子尚且无人采摘,甚至有些早就成熟了的已经落了一地,可想而知,如果不被周长宁发现的话,这些毛栗子要么被过往的鸟雀啄两下,要么就只能等过了季节之后落到地上去,被土壤化为肥料了。 在众人毫无所觉的时候,周长宁向着那个方向往前走了几步,确保栗子树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这才用一种带着些许激动的语气喊道:“爹!你快来看!那儿好像有几棵毛栗子树!我们过去看看吧,要是数量不少的话,我们就多摘一点儿,这东西虽然不能当饭吃,但是粮食不够的时候,每顿饭跟粮食掺着吃,好歹也能混个半饱。” 他们这些逃出来的人能带出来的粮食并不算多,何况,究竟要走多久,谁心里也没个底儿,在这种情况下,能多一点儿吃的东西自然是好事,而一个半大的少年郎在发现“意外之喜”时的激动,与他想要成为队伍中具有话语权的人所必备的稳重,其中的尺度被周长宁拿捏得恰到好处。 果然,周大新并未生疑,只以为是儿子比他们这些人眼神好,东张西望之下这才有所发现,依着周长宁的话向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栗子树!幸好出发的时候,你非要让我带上几个麻袋,现在看来,还真能派上用场了,行了,让老三他们几个继续在这里打水,咱们哥儿几个过去把栗子摘下来。” 在场的都算是周长宁的叔伯,把他就当自家小辈一样看待,说话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一个个地打趣道: “长宁眼神儿可真好。”“就是,长宁这是立功了,回头分栗子的时候给你们家多分点儿。”“你说说,咱们村子里那些妇人,还说后山上连一根草都差点儿被她们刮过一层呢,真该让他们来瞧瞧那是什么。”“瞧你这话说的,这后山深处谁知道有没有什么野猪之类的,平常谁敢一个人进山呀,就算是永康哥经常打猎也最多只是在外围撞撞运气吧。” 杨永康突然被提到,讪讪地笑了笑:“没成家之前我倒是敢进深处,但是这不是有家了吗?有家也就有牵挂了,也就很少进来了,我还没看着我家娃成亲呢,暂时还不想去见孩子他娘。” 众人哄笑,你一言我一语地冲着毛栗子树走去,看着栗子的数量果然不少,心下欣喜安定了不少。 都是平常干活就麻利的人,分工合作着,很快就把周大新带出来的四个麻袋全部装满了,就这,看着树上还剩了不少的栗子,都还有些心疼呢,只恨自己脑子笨,怎么就没想到平常没人来的后山深处这时候应该还能有些意外收获呢,哪怕再多拿两个袋子也成啊,此消彼长之下,对“脑子活泛”的周长宁就更是生出了些“不愧是童生呢”的感慨。 等到周长宁这一行人打水回来时,周老爷子等人也早已醒来,水尚且还算是当下正珍贵的资源,便都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腿脚,也好让自己清醒一二。 看到周老爷子的时候,周大新快步上前,三言两语地就交代了四个汉子身后背着的麻袋中东西的来历,各家取回了自家已经装得满满当当的水桶,转而把四麻袋的毛栗子装在了刚刚空出来的板车上,周其光一家自然没有什么意见,还专门分出来了一个人推这辆板车呢。 毕竟,里正一家向来做事公道,他们家付出了这么多,这毛栗子也肯定会给他们多分些的,自家的粮食不一定够吃,能多一点儿吃食也是好事情,再说了,以眼下大家的境况,应该说,助人即助己才对,这笔账他们也是能算得清楚的。 当然了,周长宁也没忘记从杨毅那里把自家的小胖子弟弟接回来,他早上最多走了一半的路程,剩余的时间都是坐在二叔二婶推着的板车上的,然而,看着他白嫩的小脚丫磨出来的两个血泡,稍微走两步便疼得龇牙咧嘴的,眼泪甚至都已经开始在眼睛里打转儿了,周长宁没说什么,却是径自把他抱起来放在了自家的板车上。 周长平虽然自小受家人宠爱,却并不是不懂事的孩子,挣扎着便要自己下来,周长宁一边用一只手轻松地按住他,一边对着想要走过来说些什么的周二柱道:“二叔,我还不累,再说了,长平这么小的孩子,又能有多重呢?咱们虽然是在逃兵荒,但是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没得让孩子跟着遭这么大的罪。” 虽然是周长宁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长平那点儿重量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但是与他推一辆板车的周大新也并没有多说什么,眼里反而闪过了一丝欣慰之色,至于周二柱,他也不是不心疼孩子的人,咬咬牙,到底自认为厚脸皮地接受了侄子的好意。 一行人没再多做耽搁,顶着太阳再度出发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网络的问题,还是后台出了故障,死活登不进来,所以没有更新,今天继续求走过路过喜欢的朋友们点个收藏呀~~ 第十六章 乱象 周长宁这一行人里,年纪最小的也就是周长平了,坐在板车上也耽误不了行程,至于最大的也就是和周老爷子年龄相仿,都自认为不服老地还能干得动地里的庄稼活呢,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的速度着实算不上慢,等到天色还没开始暗下来的时候,一行人已经快要到桐乡镇了。 然而,他们向着桐乡镇的方向走,远远地却能瞧见,还有几辆马车从镇子里出来,身后还有几匹马各自拉着一辆板车,上面没有任何遮挡物,能够清晰看到堆积在一起的大大小小的包裹,只见径自转到了别的路上去,一扬马鞭,轻轻一抽,很快便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里。 见状,众人也都察觉出来了些许不对劲儿,周长宁给自家老爹一个眼神示意,便停下了脚步,与之相对应地,后头的队伍也都停了下来。 “爷爷,咱们不能再继续往前了,要不这样,大家先在原地休息一会儿,我上前去打探打探消息,看看镇子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周长宁上前喊住周老爷子道。 几乎是下意识地,周老爷子便要反对,倒也不是不信任长孙的办事能力,毕竟,不管是从兵丁手里逃出来,还是这一路上的表现,长孙的表现都已经具备了足够的说服力,只是,谁知道这一过去会不会被看守在镇口的人抓起来?这种有风险的事情,他打心底里不愿意由长宁去冒险。 周长宁心领神会,却是正色道:“爷爷,人家看我脸嫩,肯定不会有什么防备心理,说不定还能多告知一点儿消息呢,放心吧,我会小心行事的。”从这一点上来说,周长宁倒的确算是合适的人选。 说完,也不等周老爷子再反驳,小跑着便走了,周老爷子只得一边在心中隐隐担忧,一边让众人原地休整一会儿,等长宁带消息回来。 桐乡镇口,原先只有负责在商贩进镇的时候收税的两个人,现在那处地方则是最起码有十来人在守着,在兵丁和镇民之间竖起了比平常所见到的还要高大上一倍的拒马,周长宁稍微走近了些,已经能够听到被兵丁们阻挡住的镇民在那里喊着“凭什么不让我们出去,我们又不是犯人”“镇长呢?怎么今日都没见过镇长的身影?该不会是命你们守在这里,自己却悄悄地带着家眷跑了吧”。 这里人多,而且眼看着口角争执就要升级了,周长宁也不再刻意往前凑,借着道路两旁的草丛微微掩饰了下自己的身形,和那群人之间的距离只是保证了自己能够听得清他们在说什么就行了。 那厢,眼见着事态升级,兵丁中看上去是为首者的一人突然出声喊道:“大家也都静一静!不是我们兄弟们非要为难大家,我们也是听命行事罢了,秦王殿下要求在封地范围之内征兵入伍,这没有人的话,我们弟兄几个也不好交差呐,万一殿下怪罪下来,不止我们,大家也没有一人能够担待得起吧。” 搬出来“秦王殿下”的名头的确有了那么一丝威慑力,果然,人群中寂静了一瞬间,只不过,这种寂静并没有维持多久,随着人群中有一道声音大喊“说谎!一大清早我就看到钱员外家已经人去楼空了,还是说,大户人家的老爷少爷是人,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就不算人了吗”,话里的信息也让听者心中一凉,人群登时便再次吵闹起来。 周长宁听着也是心下了然,果然,不管在什么时候,永远都不会缺少特权阶级的存在,像刚刚他们所看到的那几辆马车,大概就是已经听到隔壁青石镇的风声,匆匆收拾了家中细软出逃的大户人家吧。 不过,周长宁心中也另有困惑,要是一个普通人的话困惑也就困惑着吧,可惜了,他可是有“系统”在身的:“系统,为什么青石镇昨天就有兵丁来各家各户征兵,而桐乡镇直到今天征兵还没完成,甚至愚蠢地走漏了消息?” 的确,谁也不是傻子,平头百姓也有属于他们的智慧,明摆着要拿他们的命去当“炮灰”的事情,不赶紧逃走还等着什么呢? “叮!该问题价值3功德点,请问宿主是否支付?”在周长宁的认知里,好像还真没有出现过“系统”做不到的事情,只不过,它的流通货币只能是功德点,也正因为如此,周长宁才会这么大包大揽地过来打探消息,最起码,通过这些人无法得知的一些讯息,他还可以从系统那里得到答案,而周老爷子他们又不可能去一一求证消息的来源。 毫不犹豫地,周长宁选择了支付,随后,便听着系统道:“经查,征兵的命令从秦王那里下发到黎县的时候,规定的是后日午时各个前往镇上征兵的队伍抵达黎县,负责青石镇的队伍在征兵过程中没有遇到多少阻碍力量,所以比较顺利。 因为桐乡镇镇长王贵在接待兵丁之后得知了消息,不舍家中儿孙被带走,打算出逃,所以刻意在昨晚找人作陪,灌醉了这些人,今日凌晨已经逃走了;另外,昨日有一王姓男子陪同从青石镇上嫁过来的新妇回门,因为户籍不在青石镇,所以,昨夜青石镇队伍在镇外驻扎后,大清早被放了回来,趁着多数人没有得到消息的时候带着一家子人出逃了。 然而,无论是镇长还是这一家人,行事都不算完全隐蔽,从邻居到同住一条街上的人家,一传十十传百,这个消息也就传开了。” 周长宁这才恍然大悟,看样子,现在守在镇口的这些兵丁只能说是在亡羊补牢了,只不过在他看来,为时已经晚矣,就这么十来个人,阻挡不了镇民们多久的,而且,大家都知道晚上上路是有风险的,天色越暗,众人的心情就越是焦急,这里也就更容易生乱。 内心稍微思索了一下对策,周长宁又在系统自带的【天气】功能里看了一下,幸好,最近这几天都不会下雨,也就无须担忧夜晚露天休息而淋雨着凉。 事情已经大概打探清楚了,看了一眼镇口处越发激动的人们,周长宁也不再多做耽搁,转身返回了自家这一行人所在的地方。 “长宁,桐乡镇的情况怎么样?咱们今晚就地在这里休息吗?”周大新主动发问道,看着围上来的一圈人,周长宁便把自己得知的消息又说了一遍,与此同时,又对周老爷子道: “爷爷,要我看,咱们今晚就先在这里休息吧,桐乡镇是肯定不能进的,而且说不定不到入夜时分镇口那里就要乱起来了,咱们先做饭的做饭,休整的休整,吃完饭立刻休息,养足精神,说不定,今晚还得连夜赶路呢。” 其他人或许还有些云里雾里的,周老爷子却是立刻意会过来:“你的意思是,如果桐乡镇的那些人逃出来,我们跟着他们一起走?” “从桐乡镇出来有三条路可以走,总有一部分人跟我们的选择是相同的,不是说,藏好一滴水的最好方式就是把水滴投入大海吗?这样一来,我们融入人群里也就不算显眼了,更何况,要是能幸运地碰到一个带着护卫队的大户人家,只要我们能跟得上人家的行程,这一路上的安全大概也就不用过多担忧了,要知道,乱起来了的世道,官道上也并非绝对的安全。” 对着其他人还有些征询的目光,最终还是周老爷子拿定了主意,缓缓地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周长宁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 朋友们,看到大家让我多更点儿的留言啦,在这里解释一下: 第十七章 休整 说起来,镇子里或许柴火还需要花铜板买,但是在这路边,什么都缺,柴火却是怎么也缺不了的,不说附近的几个林子,就算是道路两旁的灌木丛,随手薅两把枯枝也能拿来引火。 不过,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要开火做饭的,有家里人少、而且早上出发的时候做了不少干粮的,便打算就这么凑活吃了,毕竟,哪怕干粮是熟着的,保存时间能更久些,但是放得时间长了也会发硬,到时候咬都咬不动。 而周二柱却是个手脚麻利的,周老爷子一声吩咐,立马搬来几块大小相似的石头,三两下便搭成了一个再简易不过的灶台,想着,他们这些大人凑活着整天吃干粮也就罢了,可是爹娘还有孩子们脾胃都要更弱些,一天两天的还成,一两个月下去身子可怎么受得了? 周家其余的人也都各有分工,周大新则是准备带着周长宁去林子里捡点儿柴火,他们今晚就在路边过夜,夜深露重的,不止是照明,取暖也需要烧柴的,这个用柴量可不算小。 然而,临走之前,余光一撇,周长宁便瞅到了杨毅略微带些羡慕而看过来的眼神,想到“系统”上一个任务还是和杨毅有关,思忖片刻,驻足道:“爹,等一等!咱们带着杨毅也一起去吧!” 周大新倒是没什么意见,虽然对自家儿子什么时候和杨家小子关系这么好了有些好奇,但是这一路上的几家人里,也就只有杨家小子和长宁年龄相仿了,两个孩子能交个朋友,路上说说话,也算是件好事。 周长宁走过来的时候,杨永康正在搭灶台呢,他的考量和周二柱完全相似,也是考虑到了自家儿子的身体,不过,他的动作没有周二柱熟练,还差一点儿才能完工呢:“哟!长宁怎么过来了?里正有事情要说?” “没有,我爹和我要去附近捡些柴火,想着杨叔你这不是也要垒灶台做饭吗?今晚要用到的柴火量肯定不少,就过来问一问杨毅要不要和我们一起?也能互相有个照应。”周长宁很是客气有礼地说道,然而这话却让一旁的杨毅眼前一亮。 看看周围,即便是比他还小的孩子都能多少帮上点儿忙,他却只能看着爹一个人忙活,站在一旁连搭把手都不知道无从做起,心里可别提有多难受了,捡柴火这种事情,哪怕是长平那样的年纪都能干呢,他自然也没有问题了。 “这......”杨永康犹豫了一下,却在看到自家儿子眼神的时候转换了口风,当然,他也清楚,这所谓的“互相照应”,是周家父子俩照顾毅哥儿还差不多,所以话也说得很是客气: “那你们去吧,柴火也不用捡得太多,差不多够用就可以早点回来了。”说着把一个空背篓递给了自家儿子。 杨毅接过背在身上,连连点头应下,正准备和周长宁一起离开的时候,却见到对方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了板车上露出来的他爹打猎用的弓箭一角。 “诶,杨叔,你还把弓都带出来了呀?我能跟您打个商量不?这副弓箭借我用一次如何?要是有什么收获的话,咱们两家五五分。”周长宁很是大气地说道,看得杨永康一阵好笑,猎物要是这么好打到的话,他早就发家致富了,还需要带着儿子就这么苦哈哈地过着? “你小子!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口气,罢了罢了,想用你就拿去吧,没打到东西也不算什么,可千万小心着别伤到了自己。”杨永康心里可是清楚,里正一家对这个长孙有多重视的。 孩子们之间永远都是看样学样,见周长宁借到了自家的弓箭,杨毅心里也不由得有些技痒,他虽然没有正儿八经地跟着爹出门打猎过,但是在自家的院子里也没少练习箭术,万一第一次跑出去就有所收获的话,想必爹以后对他出去就会更加放心了些吧。 这样想着,趁着自家爹又低下头去搭灶台的时候,杨毅悄悄地溜到板车的一边,也没做声,便从包裹里把之前爹给自己做的那副小一点儿的弓箭取了出来,放在了背篓中,这才快走两步,跟上了周长宁。 周大新自然也是把两个孩子的举动都看在眼里的,见着儿子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也不说些什么泼冷水的话,也算是难得见儿子这样少年朝气的一面,等到他在林子里一无所获的时候,就知道打猎这种事,可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了。 然而,事实证明,被“打脸”了的却是周大新这个老父亲,他心里也确实纳闷儿:“你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时候跟谁学的射箭啊?而且箭术居然还相当不错,你杨叔教你的?”仔细想一想,村子里擅长打猎的好像也就只有一个杨永康了。 农门长孙逃荒记 第6节 周长宁却否认了他的猜测:“不是,小的时候哪个孩子没玩过弹弓?您忘了,还没去私塾念书之前,我在村子里也是个孩子头儿,带着同龄的孩子一起用弹弓打些鸟雀烤着吃过过嘴瘾,也是经常的事情,弹弓和弓箭之间其实也没多大区别,只要有那份准头儿,稍微练一练也就上手了。 不过,刚刚打那只兔子的时候我用弓还有些不习惯,让它给跑了,幸好后面又遇到了两只野鸡,还有这一窝野鸡蛋,这么说来的话,看样子我在箭术上还是蛮有天分的嘛。” 没多大区别?各自手里拎着一只野鸡的周大新和杨毅不由得对视一眼,双双沉默了,大概周长宁的容易上手和他们理解的容易上手不太一样吧,特别是杨毅,他可是在家里练过的人,谁知道在静态的靶子面前还能有些准头,一遇到会跑会跳的野物,一下子就只能抓瞎了,想想在来之前他还想着怎么样在长宁哥面前露上一手呢,此刻心中就不免有了些羞愧。 事情的真相自然不会像周长宁所说得那样轻描淡写,事实上,前世在大学期间,他也是参加过射箭社团的人,换了副身体,虽然手感不在,但是准头依旧不差,加上他比旁人更大些的力气,能够有如此之高的命中率也就不足为奇了。 作者有话说: 第十八章 人情 满满当当的三背篓柴火,着实没有分别拎在两人手中的野鸡瞧上去有吸引力,几家人看过来的目光里都带着些惊奇之色,毕竟,杨毅和周长宁也就不说了,也没听说过里正家的老大还擅长打猎呐。 “大新,这是你打到的?”不止是其他人,就连周家自己人,也都下意识地认为,最有可能打到猎物的大概也就只有周大新了。 周老太太一边问着,一边看着周大新手里提着的那只野鸡乐开了花儿,脑海中已经在想着究竟是煲一锅鸡汤给大家都尝尝味儿呢,还是加点蔬菜炖着吃,不过,天气有点儿热,放到明天恐怕有些放不住吧。 周老太太心里盘算着,然而周大新的回答却是让她吃了一惊:“哪里是我?这都是长宁打到的。”说着将整个事情的经过又再次说了一遍,听得周家人那是一愣一愣的,说完还补充了一句:“我还是第一次知道长宁在这方面也有些天赋呢。” 岂止是周大新,周家的其他人同样也像是第一天认识周长宁一般,将他上上下下又打量了一遍,也没瞧出来这么个小身板儿还能有这个本事呀。 不过,周老太太的关注点那可就截然不同了,一把将自家大孙子拉过来,一边瞪着周大新道:“还说呢?你这么大个人了,最后还是得靠我孙子才能打到猎物,自己都不觉得丢人吗?诶唷,快让我瞧瞧,可没伤着手吧?”说着就要检查一遍。 她这也是老习惯了,读书人最重要的就是要保护好一双手了,自从知道这一点之后,家里的重物周老太太是再没让周长宁沾过手的。 “无辜被迁怒”的周大新:...... 周长宁自然是安抚道:“我没事的,手也好好的,话说回来,奶奶,咱们熬完这锅粥以后炖些鸡汤吧?给各位叔伯家也都多少分一些补补身子。”就这么一只还不到三斤重的野鸡,要是炖着吃的话只怕一人都不一定能够分到一口,但要是熬成鸡汤的话,那也不过是多添点儿水的事情,虽说肯定没有鸡肉有营养,但多少也沾点儿肉味儿呢。 周老太太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原先还想着要不要剁一半留着明天吃呢,现下听大孙子这么一说,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是在逃荒的路上了,不比以前在村子里,现在都是露天做饭,谁家吃了什么一目了然,虽说是长宁打到的猎物,可他们家也不能吃独食遭人嫉恨呀,便应下了。 有了柴火,搭的两个简易灶台便有了用武之地,一个用来熬粥,另一个用来烙饼子,理所应当的,这些灶上的活计周长宁是插不上手的,自然,即便他想要沾手,周老太太等人也是不依的。 一时闲了下来的周长宁便带着借来的弓箭去了杨家那边,而此刻,杨永康正看着杨毅拿回来的野鸡作难呢。 “杨叔,东西算是完璧归赵了,我给你依旧放在板车上了啊。”秉持着“有借有还再借不难”的理念,周长宁也没有自此霸占着人家的弓箭不放的意思,左右收获是两家平分的,有了现成的例子摆在眼前,杨叔只要自己没时间去打猎,相信借给他用还是很乐意的。 然而杨永康的为难也正是在这一点上:“长宁!等等!这野鸡你拿回去吧,以后一路上还不知道是个怎样的光景呢,但是不管怎么样,肉总归是个稀罕东西,猎物是你打到的,我就是借了一副弓箭而已,又没出力,叔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能占你一个孩子这么大的便宜呢?” 对于这只野鸡,要说杨永康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倒不是为了他自己,只是想着逃荒路上的颠簸,自家儿子身子又弱,总得想法子给他补一补,可是,他更知道什么东西该拿,什么东西不该拿,自己出了多少力自己心里最清楚,能打到猎物那也是人家长宁有本事,跟他又没多大关系,更何况,自家是人最少的,“德不配位”是要遭人眼红的。 周长宁只是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杨叔说出口的只是其中一重考量,另一重顾忌他也多少猜到了几分,便故意稍微放大了音量,确保其他几家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诶呀,杨叔,我爹说得果然没错,你虽然话不多,但却是个热心肠的人,我借了你家的弓箭,和杨毅一起抓到的野鸡,结果你还愿意把这只野鸡贡献出来,你放心吧,我奶奶的手艺那是肯定没得说的,待会儿熬满满一大锅鸡汤以后,我和杨毅一定会趁热给各位叔伯婶子送过去的。” 闻言,杨永康有些哭笑不得,用手指虚虚点了点他道:“你呀!”没再说些什么,心里却是承下 了这份情,自家是唯一的外姓人家,又只有他们父子俩相依为命,能够让别人多少念着点儿自家的好也是件好事情,刚好,借着长宁的口这不就让别人知道了吗?这小子!年纪虽小,做事却是老练! 虽然因为天色已晚,没有再出去寻找水源,但是周家中午的时候打的水在做了饭以后还能剩下一多半呢,清洗处理两只野鸡怎么着也够用了,饼子烙好之后,鸡汤炖在锅里,香味渐渐飘了出来,让人觉得那股味道似乎在止不住地朝人鼻子里去钻呢,尽管众人都已经用过了晚饭,可是闻着那股香味,再摸摸肚皮,又觉得自己似乎还能再吃一点儿。 鸡汤炖好之后,周长宁也说话算话地喊来了杨毅,两家空着的饭盆用来盛鸡汤,此外,既然事情都做了,那便要做得漂漂亮亮,因此,周老太太还给每个饭盆里都添了不少鸡肉,可谓是诚意十足了。 一起去给其他四户人家送汤的时候,杨毅看着周长宁落落大方地口中喊人“二伯,我们两家打回来的野鸡炖了些鸡汤,拿过来些给七叔祖补补身子”“六叔......”“七叔......”,心里别提有多羡慕了,不过,周长宁说话的时候也没忘记他。 以往的杨毅不常在村子里走动,别说各家的长辈们,就连同一辈的孩子们也不一定识得他,然而,在周长宁的介绍之下,又有着那份儿鸡汤在,自然得领人家杨家的情,因此,和杨毅说话时也很是温和,倒让他少了几分紧张,回话的时候也从磕磕绊绊变得流畅起来。 饭后,把“灶台”上架着的锅取下来,给火堆里再添些柴火,借着火堆散发出来的微微热意,白日里赶路的疲倦似乎也在一波又一波地席卷而来,只剩下周三全和周成根被安排做了守夜警戒的工作,其他人则是禁不住睡意的侵蚀,渐渐睡沉了过去,除了柴火因燃烧而在火堆里不时发出来的“啪啦”声,周遭渐渐安静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十九章 解决 事实证明,周老爷子和周长宁的判断并没有出错,临近半夜,其他人早已睡熟,周大新和周其光醒来替换了负责守上半夜的周三全和周成根,然而,这二人刚刚睡下没一会儿,他们便听到了从镇口处依稀传来的吵闹声。 他们所在的地方距离镇口不远,但是想要听清楚镇民们和那些兵丁在说些什么,还是费力了些许,不过,经此一遭,众人也都陆续醒来了,除了睡得格外沉的周长平以及另外两家的两个十岁左右的孩子。 “长宁,你怎么看?这些镇子上住的人能逃出来吗?”周老爷子竟没发现,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养成了万事和孙子商量一二的习惯,当然,这个习惯也是在周长宁潜移默化地引导下才形成的。 二叔二婶正在把晚上为了避免着凉而拿出来盖着的薄被子收拾放回板车上,周长宁便把小堂弟接过来,抱在怀里让他接着睡,同时也没忘记小声回答爷爷的话:“兵丁虽然占了武器的便利,但是毕竟人少,况且,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都逃了,大家也都不傻,自然明白这下上战场就是去送死的,肯定会拼命逃出来的。 问题其实只在于,他们之间会爆发多大的冲突呢?要是上升到动刀的程度了,百姓们还真不一定能敌得过,说不定咱们还得找几个身手利索的过去帮一把呢。” 周长宁倒也不是“圣父心”泛滥,只是,秦王这次命令的不合理之处相信只要动脑思考一下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众人也自然会顺理成章地推论,秦王这该不会是被逼到绝境了,才想殊死一搏吧?然而,大多数普通百姓可不会想陪着秦王送命,同时,以小见大,征兵命令一下,秦王封地内想要逃走的人家只怕是数不胜数。 而他们青石镇上的人,虽然占了地理位置的便宜,使得那一批兵丁几乎是最后才抵达黎县的,但相对应的,他们这一行人启程逃跑的时间恐怕也会比其他人滞后不少,要是能有桐乡镇的人一道打掩护的话,他们也就没有那么显眼了。 而周老爷子一听,则是露出了一抹笑意:“说得对,咱们都是被这道命令坑害了的普通人,更何况,桐乡镇和青石镇离得也不远,平日里大家偶尔也会来桐乡镇赶集,顺手帮一把的小事儿,能帮上些忙就帮上些吧。” 周长宁也没反驳,倒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爷爷,你来过桐乡镇很多次吗?那你可知道,桐乡镇上有没有哪家医馆,坐诊的大夫很是医术了得?” 这个话题跨越得幅度之大,令周老爷子都有些一头雾水了,但他还是努力回想道:“让我想想啊,咱们家的人看病都是找青石镇上的李大夫的,桐乡镇上的话,我记得有一年秋天的时候,其众那小子和他的一个朋友偷偷摸摸地进了后山,结果遇到了野猪,明明爬上树躲过去了,却倒霉催的,爬下来的时候没留心,一个栽倒,把脚踝那里给折了,最后请了桐乡镇上的董妙生董大夫,没过上两个月就能下地走路了。 不过,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董大夫年纪也慢慢上来了,现在还在不在医馆坐诊我就不清楚了。”说到这儿,周老爷子也就渐渐明白了自家孙子的意图,的确,逃荒路上,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有个大夫同行,多少也能更安心一点儿。 至于自家二儿媳妇,虽然因为家学渊源懂些医理,但更多的还是和她娘学的接生的手艺,要说治病,比起正儿八经的大夫来,那还是要差上不少的。 闻言,周长宁只是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他也只是有这个想法而已,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 那厢,镇口处的事态似乎也发生了变化,周长宁赶忙在“系统”里兑换了实时直播功能,虽然半个时辰/5功德点的价格令他有些心疼,但是功德点还能再赚,时机错过了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下一个了,毕竟,他们这些人也不可能干等在这里和那些兵丁耗着吧。 在周长宁的视野中,镇口处的情形被无限放大了,能够看到的是,镇民中还是有不少聪明人的,其中有一人打头,正在尝试着劝说那些兵丁放弃抵抗,毕竟,像他们这样最底层的士兵为秦王卖命其实并没有得到多少好处,何况,按照眼前这种情形,就算强行征兵,这些“不听话”的镇民也并不是不懂得反抗的。 他们这一只小小的队伍,能够镇压第一次,还能镇压得了第二、第三次?倒不如干脆不回去了,直接趁着上头的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骑马赶回自己的家乡,带着家人远走,怎么着也比白白葬送性命要强吧,他们的马虽然被镇长一家离开的时候悄悄牵走了,但是镇上的钱员外喜好骑马,金钱开道之下,在家里养了不少马,离开的时候也并未全部带走,还剩下了几匹普通的马,只要他们不再阻拦,便可以让他们骑走。 有几个镇民手中拿着火把,因而周长宁能够看到,那几个兵丁脸上已有几分意动之色,犹豫倒戈怕也用不了多久了,周长宁便不再关注,转而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为首的那个人身上。 可以看到的是,那人年岁不大,约摸也就是二十出头的样子,但说起话来却头头是道,绝对算得上是一名合格的“说客”了,不过,看他对钱员外家的事情几乎是了如指掌,难不成,是钱员外刻意留下看守老宅的人? 周长宁心中不断猜测着,那边,兵丁们互相对视一眼,齐齐让开了道路,早就收拾好了行李、拖家带口的镇民们当即面露喜色,也不再多做耽搁,出了镇口便向其他三条道路分别驶去,这些人中,或是去投奔亲戚,或是去另找地方安置,又或是想要避避风头,各不相同。 而那边的情形也被周长宁一行人看在眼里,看着众人趁刚才那会儿功夫就已经把东西全部收拾完毕,周老爷子便沉声道:“咱们也出发吧,目标,东阳郡!”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章 赶路 官道自然要比周长宁他们之前走的那种山间小路要宽阔得多,因为天还黑着,借助还没熄灭的火堆,周家村这一行人也举着几个火把,跟在桐乡镇的人后面,也不刻意加快速度,非要冒到人家前面去。 虽说正值半夜,但他们睡得早,白日赶路时耗费的精力也算是恢复了大半,唯二会比较辛苦的大概就是刚刚才“换了班”的周三全和周成根了,不过他们俩是大男人,体力自然要好些,再坚持些时间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这会儿的周长平已经被转移到周家大房推着的板车上了,原本周二柱夫妇是要自己推着儿子的,但是他们家人多,东西自然也多,堆得满满当当的,周长平躺都没地方躺,幸好由于周老爷子和老太太的教导,周家三房之间即便分产不分家了,关系也一如既往得好,一丁点儿小事倒是不必这么计较。 周老爷子搀扶着老太太在前面走着,周家各房以及周家村的其他人家便依次跟在后面,并没有并排走着,以免挡到了后面人的路,当然,脚步比他们还要慢的,除了家里有老人实在走不动的,便是突然想起落下了什么重要东西匆匆返回家去取然后又追上来的。 不得不说,人的心理是很奇怪的,在遇到桐乡镇这群人以前,周家村一行人即便相信周老爷子的决策,但是,东阳郡在哪儿?距离他们有多远,谁也不知道,可是现下有了这么多人一起走这条官道,一同向着一个方向前进,即便素不相识,也好像是有了许多人的陪同,似乎周老爷子的这个决定也是与许多人不谋而合似的,让人不由得心中大定。 那厢,周老爷子一边走着,一边也在心里思索着长宁刚刚提出来的那个建议,他们这群人的准备相比之下还是比较充分的,可是再充分,他们也不可能提前预知到自己会生什么病把药材都带好吧,有个大夫在到底要方便许多,可是,凡是开医馆的,哪能没有些消息渠道呢?人家说不定早就听到消息走了,怎么可能会被他们一行人“招揽”住呢? 周长宁可不知道,自己随口的一个建议倒是为难住了老爷子,让他既意动又发愁,其实眼下,他更想做的是另外一件事情,只不过,还需要看能不能碰到合适的机会了。 黑暗之中,每一支“队伍”都举起了几只火把来,若是此刻有人从上空俯瞰下去,遥远的点点亮光看上去还真有几分形似星星呢,众人虽然都在赶路,却也没让自己的心情就这么一直愁苦下去,时不时地要么跟家里人说几句,要么和后方赶上来的人搭两句话,倒是驱散了黑暗中人们对于未知的某种恐惧。 直到天色大亮,队伍才陆陆续续有人停了下来准备用些早饭再出发,周家村这一行人自然也不例外。 只不过,把米下到锅里以后,周长宁的母亲林氏脸上有些发愁地走过来道:“娘,咱们得尽快找找附近有没有水源了,今天白天一家子人省着点儿喝还是够用的,但是晚上想要做饭的话,就有些够呛了。” 自从林氏这个长媳进门,周老太太便退居到了厨房二线的位置上,眼下对于水桶里剩下多少水还真不清楚,当然,林氏这话也不是说给她听的,一旁的周老爷子沉吟片刻,便交代道: “老三,中午快要停下来休息用饭的时候,你带着长宁先走到前面去,找找附近有没有可用的水源。”水一直是他们这个队伍中的一大难题,当然,对于所有逃荒的队伍来说都是如此,遭了饥荒的人除外,但是眼下,还有办法能想一想的时候,周老爷子暂时还不想降低生活质量,毕竟,一开始上路就这么艰难了的话,大家对于之后的路程就更没有什么指望了。 之所以让周三全去,一是他身体好,出门在外哪怕和人发生什么小冲突也吃不了大亏,二是他脑子活泛,为人处世上也更机灵些;至于周长宁,则是因为周老爷子见孙子不管在哪里落脚都十分注意周遭的环境,而且往往都能有所收获,那些毛栗子和已经下了肚的鸡汤就是铁证。 当然,他也不是指望着孙子带回来什么东西,只不过是见他感兴趣罢了,再说,长宁是长孙,出去跟人打交道多历练历练也是好事儿。 周老爷子在周家村这支队伍里可谓是绝对的权威,他既然叮嘱了,周三全和周长宁自然是照做,于是,快到中午的时候,周长宁推着板车的位置由林氏接手,周三全那边则是周仪霜跑过去了,至于周长平,也懂事地下了板车自己走,虽然走得不快,但是也能勉强跟上队伍的脚步。 临走的时候,周长宁还额外多了个心眼儿,用自家原先拿来绑腿剩的布条把收缴来的兵丁佩刀刀鞘在外面紧紧地缠了一圈,就连刀把手的位置也没放过,但这并不影响拔刀,他缠了大概能有三层厚,加上刀鞘本身的厚度,乍一看,还以为他手里拿了个烧火棍呢。 看着他的动作,周三全乐呵呵地瞅了他一眼:“你小子,真没想到瞧上去文文弱弱的一个白面书生,还能有这种心眼儿呢。”虽然这么说,但是周三全手底下的动作可丝毫不比周长宁慢,仿照着他给自己的那柄佩刀也添了些“装饰”。 可以想到的是,如果真有人把这叔侄俩当做软柿子来捏的话,那绝对是要栽个大跟头的,眼下众人还只能算是才刚刚出发,一切秩序尚算稳定,自家已经有了的东西也就不需要再去羡慕嫉妒别人家的了,可是越到路程后面,可以预料到,秩序便会越混乱,像周长宁这样留个心眼儿,不主动招惹别人,可是旁人要过来找事儿的话绝对够对方喝上一壶的,也算是件好事了。 不得不说,周老爷子让周长宁一道跟着出来的这个决定足够正确,有着隐形“外挂”的周长宁在一旁有意无意地指导,周三全很是顺利地便找到了一条小溪,溪水很是清澈。 完成了老爷子交代下来的任务,周三全显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嘿!今天可真是运气好,都没走什么弯路,就找到了这儿,行了,咱们回去吧,待会儿让大家推着板车带着各家的水桶过来打水。”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一章 想法 周长宁一时间竟有些语塞:“三叔,快到吃饭歇息的时间了,停留在这附近的人肯定不少,要是等我们待会儿再过来,想要打水的人可就多了。” 人多就容易出乱子,这个道理,不用周长宁明着说出来,周三全也能立刻意会:“那成,你在这儿等着,我回去喊几个人赶快过来打水。” 周长宁应了一声,看着周三全的身影渐渐走远,自己则是在心里问道:“系统,查找距离我的位置最近的木材资源点,功德点你自己扣。”话虽这么说,但是仅余两位数的功德点明晃晃地摆在那里呢,看样子他得想法子“开源”了。 系统定义的“木材”自然不同于他们随手捡的柴火,而是树龄大小适宜、可以被人工砍伐下来做手工艺品的,树干太粗根本砍不动的自然不会计算进去,不过,系统找到的地方距离他现在所在的位置还有大约□□公里的路程,下午走得快一些,比平时晚一点儿休息,应该能够刚好在那个地方附近落脚的。 过了大约能有一炷香的时间,周长宁便看到自家三叔带着几位叔伯过来了,推着板车,放在车上的是装水用的空木桶,同时,还有一些人跟在他们身后也陆续走了过来。 “二伯,你看,这儿有条河,可以打水了。”一个看上去比周长宁年纪要小些的少年语气有些激动地指着这条消息道,他们也是从桐乡镇出发的,只是没有过逃荒的经验,一家子到了快要做饭的时候才晓得没有水的难处,看到周三全这伙人似乎目标明确,也并没有要驱赶他们离开的意思,便壮着胆子跟在他们后面了,这下才顺利地找到了水源。 只不过,少年原本兴奋的神情在看到周长宁已经等在这儿了以后收敛了些许,周长宁只是往他们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便不再关注,打水就打水呗,这条河又不是他们家的,他可没有那么霸道。 返回了自家休息的地方,用过午饭,歇息片刻之后,周长宁这一行人才再次开始赶路,直到接近周长宁心中的“目的地”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今天下午,在周长宁有意无意的催促下,一行人的速度比昨日要快了些许,只是也没有一个可以精确测量的仪器,众人也仅仅觉得比昨日要累一些而已。 林氏妯娌三个依旧负责做饭,周仪霜看着周长平不让他乱跑,周长宁则是找到老爷子跟前道:“爷爷,趁着这会儿没什么事情要做,我想出去走一走寻些木头来,有件东西想试着做一做。” 周老爷子也不好奇地问具体是想做什么东西,只是有些担心孙子的安全,便道:“让你二叔陪你去吧,这会儿歇在路边的可不止咱们一家,轻易不要和人起冲突,当然,咱们这群人身强体壮的也不少。”之所以让周二柱陪同,便是因为他行事周全,思量周到,进退得当。 “不用,我喊我爹陪着我一块儿去。”当初,周大新和林氏议亲的时候,可没少到未来岳家去干活,两个大舅哥都是当木匠的,于是,情理之中的,在一旁跟着打了一段时间下手的周大新也多多少少懂了点儿木工活儿。 “你要木头做什么?这么粗的树干,拿来引火估计都烧不动。”幸好周老太太是个会过日子的人,想着小件儿东西也不占地方,不止把家里的斧子之类的东西都带上了,就连不知道什么时候林氏的二哥送给周大新的一套木匠工具也顺手收拾放到了车上,要不然这会儿周长宁即便有主意也得抓瞎。 然而,砍了几棵树之后已经有些气喘的周大新一边如是问道,一边看向自家儿子,同样是砍树,动作却无比顺滑,额头上也不见半点儿汗,而且,在他脚边堆着的树干几乎是自己砍的两倍了。 周大新有些怀疑人生,难道说,自己近些年真是在酒楼里当掌柜、养尊处优习惯了,反倒养出了一身富贵病,就连这么点儿活计都做不动了?他哪里知道,周长宁可是有外挂在身的人呢? 估摸着够用了,周长宁便收了手,转而将砍下来的树干又截成几段大小合适的木头,放进带来的背篓里,顺便回答他爹的问题:“我想让爹帮忙做一样东西,就跟咱们家里的椅子差不多,后面有一块板子可以让人靠着,在两侧分别有一个可以滚动的木轮,跟马车的轮子差不多,脚底下面还有块小木板可以把脚放在上面......” 农门长孙逃荒记 第7节 是的,周长宁想做出来的东西就是轮椅,虽说这东西在前世是给病人用的,可是在这个世界,只要他不说,谁又会知道呢?之所以想把这个东西造出来,便是为了周老爷子和老太太,两人年纪都大了,这才第二天,他就已经能察觉到老爷子面上有些倦色了,轮椅做出来以后,两位老人想活动身子骨的时候便走一走,累了的话自有他们这些儿孙推着。 自他成为周长宁以后,一家人对他的好他都能感受到,既然如此,他又怎么可能不投桃报李、为两位长辈多思量一二呢?唯一可惜的便是,虽然周长宁知道轮椅长什么样子,可他没做过木匠的活计,动手能力也不怎么样,便只能把这个任务委托给周大新了。 此前,周大新只是从来没有朝着这个方向去想过,但并不代表他脑子笨,只需周长宁这么一说,再回想起自己见过的马车以及自家板车的轮子,敏锐地察觉到这个新物件儿最大的好处便是因为有轮子的存在可以省力,他很快便在脑海中构造出了“轮椅”的形状,至于在制作过程中还可能会遇到的问题,那就只有在遇到的时候再说了。 当然,周大新也明白这个东西造出来以后能让谁最方便,自然不敢多做耽搁,匆匆吃完了饭,便拉着两个弟弟还有自家儿子打下手,旁的不会,把圆木头劈成木板、抛光这样简单的活计总该会的吧,毕竟,人多力量大嘛。 此外,周长宁还兼任了“设计顾问”一职,在周大新渐渐开始组装起来的时候,及时对不合理的地方提出整改意见。 晚饭用完之后,本就没什么事情可做了,因着一行人都是今日半夜便出发上路了,所以要格外疲倦些,已经有人实在撑不住沉沉睡过去了,但是周大新几人忙活得“热火朝天”的样子还是吸引来了不少的目光,就连周长平,也被还算熟悉的杨毅哥哥乖乖牵着,站在一旁围观。 紧赶慢赶着,赶在众人都休息之前,第一辆轮椅总算是新鲜出世了,时间匆忙些,一些边边角角的细节处可能还会有些小木刺,不过都是在连接固定处这样无伤大雅的地方,像坐的地方兄弟几个还是不敢糊弄的,打磨了好几遍这才作罢。 “这就是长宁想着做出来的椅子?”周老爷子看着这辆新型“椅子”,十分感兴趣地问道,老爷子丝毫不掩饰他的“偏心眼儿”,虽说是长宁提出来的,可是三个儿子忙活到现在也是卖了力气的,所幸,他的三个儿子也早已习惯了,自然不会像小时候那样还跟小辈儿“争宠”。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二章 攀谈 说实话,做轮椅本身并不难,但是那么多人都见过椅子和马车,也没见谁能够想到把这两样东西结合到一起的,更何况,周长宁想出这东西的初衷还是为了能让周老爷子和老太太不那么劳累,因而,此刻看着来围观这个新奇玩意儿的众人,周老爷子心里可别提有多舒坦了:“我来试试。” 当然,也不会有人跟他争抢这个优先试用权,周老爷子坐了上去,周大新握住轮椅后面的把手推着他,在做的时候,为了避免轮子过于光滑而失控,他特意做成了类似于锯齿状的,可以增大轮子和地面之间的阻力,这也就是在官道上,道路比较平坦,轮椅才能派得上用场。 “爷爷,怎么样?还适应吗?”看着周老爷子享受地被自家儿子推着走的模样,众人自然不敢开口催着他老人家,周长宁可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如是问道,与此同时还补充道:“这椅子毕竟是木板做的,坐久了也容易硌得慌,明天抽空让三婶缝两个大小合适的软垫子,您和奶奶也能坐得更舒服些。” 木板又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东西,这玩意儿的工艺又算不上复杂,手熟了以后周大新兄弟几个用不了两个时辰就能做出来一辆,他们自然也打算不偏不倚地给二老一人做一辆了。 在一旁听着的李氏自然应了下来,她的女红是家里女眷中最好的,平日里偶尔抽空绣些帕子拿到镇上去卖也能补贴不少家用呢,还凑趣儿着对老太太说道:“娘,您看长宁多孝顺的,我们这些个大人没考虑到的细节都让他给想到了。” 人上了年纪以后,最值得欣慰的还不是家宅和睦、儿孙孝顺吗?何况,周长平没有出生以前,周长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家里孙子辈儿唯一的男丁,周老太太对他的疼爱可是一丁点儿都不比老爷子少,闻言,脸上也绽放出一抹笑意,拍了拍李氏的手道:“不止长宁,你们也都是孝顺的好孩子。” 周家这边一家和乐,其他人家也看得有些眼热,周成根率先出声问道:“大新,这东西能卖我们家一个不?你也知道,我娘年纪也大了,跟着我们奔波一两天还成,时间长了肯定是受不住的,原本我还在担心呢,这下好了,我们家还是能匀出来一个人推着我娘走的。” 虽说刚刚看着周家三兄弟做感觉不难,但周成根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没有一丁半点儿做木工活的基础就想上手,想做出来个成品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去?还不如掏点银子干脆买一个算了,这东西也就是赚个手艺钱,想来大新一家也不会漫天开价的。 “都是一个族里的,说什么卖不卖的话?只不过,刚刚你也看到了,做这东西还是挺费时间的,一个晚上哪怕用过晚饭就开始做,估计也做不出来三辆,要不这样,想要这椅子的你们各家自备木材,等我把给我娘做的那一辆组装好以后就开始做其他的,成不?” 心中有所意动的又何止周成根一个人?何况,总不能他们一家人轻轻松松,看着其他的同族长辈每天累得筋疲力尽吧?这事儿周大新也做不出来,但是,事情总得有个先来后到,他总要先把自家剩下的那一辆做完再去做别家的活计。 听得周大新话里的意思是不收银子,众人心里哪儿还有不乐意的呢?自然是连连点头答应,这才回到了自家的地方。 然而,人群才刚刚散去,周大新也把那辆已经做好了的先放在了自家的板车上,却是又有一个面生的人凑了过来:“这位兄弟,瞧着挺面生的啊,不知道怎么称呼?” 周大新看了来人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人家也没表现出恶意来,他也就不好不回答了:“叫我大新就成,你是,桐乡镇上的人?” “对!我叫董文旭,是在桐乡镇上开书铺的,大新兄弟不是镇上的人?”董文旭试探着问道,觉着有些奇怪,按理说能跟他们的脚程差不多的也就只有一个镇上的人了。 周大新只是简略回答了一句“我是青石镇附近村子里的”,别的什么也没多说。 似乎是看出来了周大新对于这些客套的谈话并没有多少兴趣,董文旭也就不再寒暄,直奔主题地道:“大新兄弟,是这样,我之所以腆着脸凑上来呢,是因为看到了刚刚老爷子坐着的那辆可以推着走的椅子,不知道你这东西卖是个什么价格?我们家老爷子年纪更大,这两日走着都有些受不住了,我也想买一辆来能让老爷子省点儿力气。” 方才周家村一行人围到一起看着周老爷子试用轮椅,他见到这里热闹便也凑近了些许来看,一眼便瞧中了这东西,有了这轮椅,不知道能给老爷子省多少力呢,他当儿子的看在眼里也就不用整天揪心着老爷子万一什么时候累得一头栽倒下去了。 然而,周大新却并未一口答应下来,反而寻到了一处疑点:“董大哥家里不是开书铺的吗?按理来说家中也不缺银子使,就没买过一辆马车吗?”他答应其他几户人家,那是因为知根知底;可是眼下,他自家又不缺银子,即便有银子在这逃荒路上也没处使去,对于这贸然接近的人当然就会报以十二万分的小心了。 对此,董文旭自然能够理解,毕竟,连他们自家也是同样,除了两户熟悉些的邻居以外跟其他人也不怎么搭话,毕竟,人心难测,谁知道什么时候家底儿都会被人给摸清楚了呢?便耐着性子回答道: “马车自然是有的,我们家老爷子前两年出诊次数还比较多的时候,我们便专门寻人买了一匹马,只不过,镇上的大户人家那是有家丁在的,实在不行,花大价钱在镇子上雇佣些好手也能护送他们,可是我们家就自己家里那点儿人,哪里敢在逃荒路上还这么招摇呢? 老爷子便让把马车撂在家里了,说句实在话,这会儿我早就后悔了,要不是担心镇上情况不明,甚至都有返回去把马车再赶来的冲动了。” 老爷子有他的考量,但是这样纯靠一双脚在走,得走到什么时候去啊?他平日在书铺里守着,不见风吹日晒的,也算是养尊处优习惯了,就这两天走的路程,加起来绝对能抵得过以往一年走的路程了,脚底心也早就磨出了血泡来。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三章 董家 别的话周长宁都可以忽略不计,两个大人说话,怎么着也没有他一个小辈儿插嘴的道理,然而,在听到董文旭说起“出诊”两个字的时候,再联想到周老爷子曾经提到过的桐乡镇上的董大夫,周长宁心里不由得微微一动,不会吧,当真这么巧吗?便问道:“出诊?难道伯父家还开了医馆吗?” 他插话本有些冒昧,幸好董文旭自觉有求于人,也不介意这些细枝末节了,点点头肯定道:“对,医馆是我们家一代代传下来的,我爹守着那间医馆当了几十年的大夫,出诊那么多回,可以说桐乡镇附近大大小小的村子他都走过,为此也落下了一身的病痛。”如是一来,便不难理解董文旭为何非要尽快给他家老爷子买一辆轮椅回去了。 闻言,周长宁递给自家老爹一个眼神,周大新原先还有些懵,却想起长宁方才特意问了“医馆”的事情,突然记起上次他和老爷子的对话,立刻意会,面对着董文旭的态度也不由得软化了下来:“姓董,家里又是在桐乡镇开医馆的,你家老爷子莫不就是人人交口称赞的董妙生董大夫?” 见新认识的周大新父子俩吃了一惊的模样,明显是听说过自家老爹,董文旭也哈哈一笑,面上带出了些许自得道:“正是!不过,老爷子这两年精力不济,平日在医馆坐诊的大都是他的徒弟了,怎么,大新兄弟也去过董氏医馆瞧过病?” “瞧病嘛倒是没有,但是,方圆几百里,恐怕没有听说过董大夫之名的才算是少数吧,我虽然并未见过老爷子,但是对老爷子的一身医术也是敬佩得紧呐,既然是老爷子要用,这样,我明日抽空便去搜集木材,争取明晚的时候做出来一辆送到老爷子那里去,只不过,在此之前就要委屈文旭兄弟和我们同行一段路程了。” 虽然是刚刚才认识的人,但是既然董文旭能够喊他一声“大新兄弟”,那么礼尚往来地,周大新也顺着他的话不知不觉中改变了对他的称呼。 然而,董文旭的关注点却不在这小小的称呼上,见周大新答应了下来,当即面露喜色,摆手道:“这些都是小事儿,不值一提,对了,大新兄弟一家人走这条官道,可是同样要去东阳郡的?” 这话正中下怀,周大新还生怕他不问呢:“正是,只不过,我们村子里总共往这个方向逃了六户人家,老的老,小的小,每天也就只能走那么一段路程,就先在这样的速度赶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东阳郡呢!” 聊到这个话题,董文旭心中又何尝不彷徨呢?接住话道:“谁说不是呢?我家想去东阳郡,乃是因为我妹妹早年嫁到了那里去,此番既是避祸,去了东阳郡也就不算是人生地不熟了,倒是大新兄弟,可是也去寻亲的?” “我们一行人都是种地为生,空有一身力气罢了,哪里识得东阳郡的人物呢?去东阳郡也不过是为了先躲过眼前这场祸事而已,至于最后要不要留在东阳郡,还得我爹来拿主意。” 他说着这话的时候,董文旭不自觉地向着周围扫视了一遍,大新兄弟这一行人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其中青壮却不少,即便是遇上乱世中的盗匪,想必也能有一定的自保之力,想到这儿,他不由得心神一动,一个念头渐渐浮了上来,却又暗自告诫自己不能着急,还是得跟家里人商议过才是。 再说了,乱世之中,最忌讳的便是交浅言深,他虽是和大新兄弟诚心相交,可是这也掩盖不了他们这才是第一次见面的事实,即便家里人一致同意了他的那个想法,也得看人家乐不乐意啊。 见着董文旭默默回到了距离周家村这一行人不远的一处位置上,周大新这才凑过来给周老爷子说了与董大夫的儿子结识的事情,余下的话都不必再多说了,众人心里也都有杆秤,乱世中队伍里有个大夫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当然,最先与董文旭搭上话的是周大新,周老爷子便毫不客气地把这个重任交给他了。 老大在酒楼那么多年也不是白做的,练就了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好功夫,至于究竟能不能把董家人拉拢过来,就要看七分能力和三分运道了。 翌日,周老爷子的“崭新造型”可谓是格外瞩目,因为有着两个轮子的存在,简简单单一个推轮椅的动作便格外省力了,即便是女眷也能轻松推动,如是一来,推着周老爷子走的任务便交给了周仪霜。 家里孙子辈儿也就跟小猫似的这么三两只,所以,即便是女孩,周仪霜在周家也是得到了足够的重视,家里的壮劳力又够用,因而,在同村的其他姑娘偶尔还得下地帮着做些拔草、收庄稼之类的简单活儿的时候,周仪霜却是一次也没有下过地的,不过,家里里里外外的杂事她也揽了不少,力气不算小,用来推着周老爷子走还是绰绰有余的。 当然,老爷子自觉身子骨还算强健,并不肯一直被人推着,自己走上一段路程,累了以后再坐上去歇一会儿,缓过劲儿来再继续自己走,如是循环往复,不过,每回自己走的时候,他也不肯让轮椅空着,硬是把老太太按在了座位上,看得一众儿孙心里都在偷偷地笑呢,老爷子这是心疼老太太呢! 午间,趁着休息的功夫周大新兄弟三个又跑出去砍了不少木材来,和他们行动一致的自然还有其他几户人家,周大新“免费”出手艺也就罢了,总不能原材料还得让人家来准备吧,他们可没有打算那般厚着脸皮地占人便宜。 傍晚,队伍停了下来,女眷们准备晚饭,周大新兄弟三个也没闲着,锯木材、做木板、改形状、组装,各有各的分工,就像一条流水线似的,反而提升了他们不少的工作效率,不仅把给老太太的那一辆做出来了,就连约定好要给董家老爷子的也完工了。 周大新笑呵呵地让儿子去喊了董文旭来“验收”,董文旭自然也不是什么吹毛求疵的人,一边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小块银子准备放在周大新手里,一边又连连谢道:“多谢大新兄弟能够替我匀出来这一辆,忙活一场,总不能让大新兄弟吃亏了,这点儿小小心意,大新兄弟便收下吧。” 单看周家村的其他人家还在排着队等待“提货”呢,便由不得董文旭不感激,毕竟,他家老爹可比周老爷子要年长近十岁呢,即便平日里再是注意养生,可是年纪就摆在那里呢,对他来说,能够早一天取到货,老爷子便能早一天轻松下来,因此,这番话并不全然都是客套,也是发自内心之言。 周大新连连摆手推拒:“文旭兄弟这是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些许小事,不必放在心上,要是这点儿活计还要收银子的话,你我之间未免也算得太清了些,还是说,文旭兄弟这是打算跟我钱货两讫、从此分道扬镳了?” 董文旭自然没有这重意思,见周大新拒绝的意思十分坚定,便也不再扭捏,将银子收回荷包,这才又试探性地提起了另外一个话茬儿:“白日里我便见着大新兄弟这一行人队伍人数实在不少,可都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不知可曾考虑过吸纳外人?”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四章 加入 周大新心里暗道一声,终于来了,面上却做出一副犹疑之色:“文旭兄弟说笑了,虽说人多力量大,哪怕在逃荒路上大家也想抱团取暖,好应对更多的突发情况,可是,人心难测,不是知根知底的人,谁敢贸然吸纳进队伍啊? 咱们现在在的这条通往东阳郡的官道上,大部分人都是从桐乡镇上出来的,按理来说,一个镇子也就那么丁大点儿地方,大家伙也都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可是你看看,赶路的这两日,除了极少数人以外,剩下的哪一家不是各走各的? 说到底,我们虽然也乐意让更多有本事的人加入进来,但对于陌生人还是不敢冒这个风险呐。” 周大新直接明了地说出只想要有本事的人,倒是并未让董文旭心生反感,觉得他太过功利,本来嘛,人都是会追逐利益的,何况,有本事的人走到哪里都能吃得开,周大新能够这样告诉他,反而算是在跟他说些心里话了,而不是仅仅为了敷衍他说一些场面上的客套话。 “大新兄弟言之有理,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直接表明我的来意吧,不知大新兄弟觉得我们一家人和你们一道走如何?我们家人不算多,也就我爹娘,我和孩子他娘,还有一双儿女,真正能当壮劳力来使的也就我一个人,说实在的,这两天睡觉的时候我都是提着心的,一天两天这样撑着还好,总不能一直这样胆战心惊地赶路吧?所以才起了这个心思。 不过,我们一家人身子也都还好,行李不算多,赶路也能支撑下来,并不会拖慢队伍的进度,此外,我爹虽然上了年纪,但是毕竟当了一辈子的大夫,看个头疼脑热的还是没问题的。 也正是通过和你的交谈,觉得你是个可交之人,我这才敢提出来,若是大新兄弟和伯父商议过后,觉得不甚合适,那便当做我从未提过这茬儿,无论应承与否,也并不影响你我二人之间的交情。” 董文旭的话同样实在,明晃晃地把自家的条件摆了出来,双方都心知肚明,其实最有吸引力的便是董老爷子这个大夫了,肉眼可见地,周大新面上一喜:“文旭此言当真?若是能得你们一家人加入进来,我们这个队伍也就更添了一重保障了。” 董文旭自然笑着点点头,这事情昨晚回去之后他就和一家子人都商量过了,也是经过一致同意这才提出了这一茬儿,周大新这一行人虽然是从青石镇附近的村子上来的,但是同属于一个村子也自有好处,祖上都是沾亲带故的,做事也必定会公正些,不会额外偏袒谁,也不会在遇到困难的时候人心一下子涣散掉,正巧适合当下需要抱团的他们。 “不瞒文旭兄弟,昨晚听说董老爷子是大夫,回去我还跟我爹聊天的时候提起过呢,想着要是你们一家人也能和我们同行那就再好不过了,只是因为担忧你们或许另有打算,这才没有开口相邀,这下真是太好了,不必过问我爹,我都能做主答应下来了,明日一早,文旭兄弟便和我们一同启程吧。” 至于和其他人家商议的事情,周大新昨晚就提早说过了,听闻队伍里能够多一名大夫,哪里还会有人不乐意呢?眼下周大新之所以这么说,自然是因为最先提出来这个话题的是董文旭,他们对这个队伍本就有“外来者”的身份,不能再让人家觉得是他们有求于人了,因此,在口头上多客气两句也并无妨碍,毕竟,人和人之间相处,最好的关系,便是平等了。 次日,周家村这一行人也一一见过了董家人,董大夫年纪看上去比周老爷子也大上不少,相比之下,明明是同龄的董老太太却要显得年轻不少,而董文旭的夫人则是一名看上去颇为温婉内秀的妇人,介绍到她的时候也只是微微福一福身,唇角抿起一抹笑意。 至于董文旭的一双儿女,女儿更大些,年纪和周仪霜相仿,两个小姑娘也算是难得地在逃荒路上还能交到了新朋友,没一会儿便自发地凑到一起躲去说悄悄话了,儿子年纪比周长平略大一两岁,听董文旭说,已经在上私塾启蒙了,因此,虽然是个白净的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但是言谈举止间却像个小大人似的,看得周老太太一阵心喜。 再次出发的队伍多了董家这一行人,但是赶路的速度并未减慢,相反地,由于周大新三兄弟陆陆续续把给其他人家里的老人的轮椅都给做出来了,不用再刻意迁就老人的步伐,因此他们的行程反而加快了些许,只不过,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走到东阳郡去,谁也不清楚。 当然,周长宁例外,根据系统的地图功能,以及他们每天能够行走的路程,他预估着,大概再有大半个月的时间就能抵达目的地了,而在此之前,他们这支队伍也终于遇上了这条官道上的第一个驿站。 驿站乃是朝廷在官道上铺设的,往往都是每隔多远的距离才会设下一个站点,好为来往经过的信差提供补给,而周长宁他们这一行人通过这些天的赶路,早已离开了秦王封地,交战的乃是秦王和楚王,燕王这个青涩的毛头小子暂时还不被他们放在眼里,所以,战火暂时还没有烧过来,这个驿站也就并未关门大吉。 只不过,旁人或许不太清楚,周长宁却是明白,这里的驿站往往都是为了来往的官员或信差提供食宿的,像他们这些过往的行人怕是进不去,心里想了想,悄声在周老爷子耳旁说了些什么,于是,周老爷子便阻止住了众人想要进去歇歇脚的动作,转而向旁边的一个茶水摊子走去。 这茶水摊子不外乎是附近的村民为了补贴家用而过来开设的,反正无非是搭个草棚子、内里添几张桌椅的事情,几乎是无本买卖,挣不了大钱,但是让家里闲着无事的老人过来守着,也并不费什么事,左不过,能挣一点儿是一点儿嘛。 听周老爷子说驿站定然不会放他们进去的,众人心下难免失望,但是,茶水摊就茶水摊吧,不得不说,当屁股切切实实地落在了凳子上的时候,内心居然会产生出一种久违了的感觉,这么多天休息歇脚大都是席地而坐,整个人早已风尘仆仆的,能有个凳子坐,喝点儿茶水,也算是让生活里多一点儿调剂品了。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五章 驿站 然而,坐着歇下之后,在众人有些诧异的目光中,周大新却带着周长宁往驿站的方向走过去了。 “周叔,大新这是?”董文旭语气有些迟疑地问道,他是开书铺的,跟读书人打交道居多,耳濡目染之下对朝廷开设的驿站还是有几分了解的,驿站的主事者自然是官方派来的人,但是里头干活的其他人却大都是附近村子或镇上的,不过,虽说做的都是些杂事,但好歹也跟官府有了交集,所以,即便清闲到无所事事,这里的人也不可能好说话到哪里去。 周老爷子笑呵呵地回了一句:“我让大新带着长宁去打探些消息,咱们这些人只是闷着头赶路,虽说已经出了秦王封地,但是我这把老骨头还想着落叶归根呢,对那边的战事究竟如何了总得了解了解嘛。” 这话说得在理,众人眼前不由得一亮,连连点头,到底还是周老爷子思虑周全。 不过,周老爷子这话只是说了一半,另一半嘛......周长宁紧跟在自家老爹身后,一齐走到驿站门口,平日里负责接待来往衙差和官员的小二立刻笑脸迎了上来,然而,在看到他们父子二人身上面料做工俱是极为普通的衣服,且因着一路上就连做饭的水有时候都缺呢,更何况奢侈到洗澡了呢,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子味道着实不好闻,于是乎,小二便立刻换了一副脸庞: “这里是驿站,仅招待官府的人,可不是你们能进来的地方,来往行人若想歇脚,请往别处去!”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近些日子以来,像这样好似流民的人陆陆续续都在经过这里,也没听说哪里有发生过大规模的饥荒啊?这些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心里这样想着,碍于一眼便看到了在不远处茶水摊上歇脚的众人,到底语气没有太过难听。 人都说,先敬罗裳再敬人,还是由几分道理的,更何况,无须小二指明,周大新也知道他们此时的形象定然是极为狼狈的,心里并未动气,反而极为客气地笑着道:“这位兄弟,不知道怎么称呼啊?”说着便摸出了一块碎银子来,动作极为隐蔽且快速地放在了小二的手心。 察觉到手里的异物,虽然心里不屑,来往的衙差官员随随便便出手也比这人大方呢,但是眼下又无事,左右不过是闲谈一两句话的功夫,小二也就没有推拒,毫不客气地收下了,面色也变得和缓了些许:“我叫大猛,你这是...打哪儿来啊?” 周大新当然不会傻到把自家的老底儿泄光:“我们都是从宛城那边过来的,那里虽然还能过得下去,但日子仍是有些艰难,这不,我姑母可是嫁到东阳郡的大户人家去了,便打算去郡城寻亲,若是一切顺利的话,说不定以后就能在郡城落脚了。”说着,周大新眼里还浮现出些许希冀之色,就好像,他真的有这么一个姑母似的。 大猛在心里嗤笑,还大户人家呢?在这些人眼里,该不会东阳郡的每一家都能称得上是大户人家吧?不过,心里虽不以为然,面上却附和着说道:“那便希望你们一路都顺利了。” 这时,就到了周长宁发挥作用的时候了,只见他轻轻地拽了拽周大新的衣角,凑近着他,用小二百分百能够听得清的音量说道:“爹,咱们这也走了快半个月了,一路上只能吃个半饱也就算了,连水都不够用,你闻闻我身上这味儿,都快馊了,咱们能不能跟这位官爷商量一二,好歹让我们好生梳洗一番吧?就现在这个样子,找到姑祖母的府上的时候,说不定人家门房还以为我们是叫花子呢。” 农门长孙逃荒记 第8节 周长宁虽然由于赶路有些狼狈,但是仍然能够看得出是个面色白皙的少年,一看就知道是在家里也没受过什么罪的,他提出来这个要求,大猛觉着也算是在情理之中,当然,他是不会承认,自己是有被“官爷”这两个字小小地取悦到了那么一丁点儿的。 不过,周大新却拂开了他的手,轻声呵斥道:“你以为这还是在家里呢,能这么轻松自在?人家官爷整天忙的都是些大事情,我们怎么好意思拿这点儿小事情去劳烦人家呢?” 被劈头盖脸骂了两句,周长宁肉眼可见有些蔫蔫的,小声嘟囔了一句:“又不用这里的人干活,我们自己动手烧水还不行吗?大不了,用了多少水,多给他们点儿银子不就成了吗?” 这话钻到了两个人的耳中,周大新脸上多了几分意动,再看了一眼低着头像个小孩子一样耍着脾气的周长宁,咬咬牙道:“大猛兄弟,你也看到了,我们这些人急于赶路,身上也确实脏得不成样子,大人嘛,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但是队伍里面还有不到五岁的孩子在呢,这万一生个病什么的......当父母的还不得心疼死? 你看,我们能不能借一下这里的锅灶烧些热水梳洗一番?不敢劳烦这里的兄弟动手,我们自己来就成,用了多少柴火和水,我们拿银子补上,必不会叫大猛兄弟吃亏的,过后,也不会多做耽搁,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 周大新也是看着这个叫大猛的岁数不算太大,约摸二十多岁,家里有人操办婚事的话,定然是已经娶妻生子了,这才从孩子切入,果不其然,大猛的脸上开始动摇了,沉思片刻,这才道: “也算是你们运气好吧,这几天,上面并没有让我们招待官差的命令,所以,驿站的主事还有其他人并不在,唯一留守的也就是我和村里的两个婶子了,她们是在灶上做事的,这样,我也把话说得再明白一些,你们这些人,总共给十五两银子,后院里有水井,灶间的柴火还有米面一应物什都可以取用,有两间柴房可以让你们去洗澡,但是离开之前必须把东西都归回原位去,答应的话我这就去和两位婶子提,不答应的话就别再提这茬儿了。” 大猛这也是看着周大新就算上来搭话也不忘先塞给他一点儿碎银子,算是个做事敞亮的人,这才一口开价十五两。 周大新一口答应下来:“十五两就十五两,银子赚来不就是给人花用的吗?多谢大猛兄弟愿意为我们担下这个风险了。” 的确,驿站毕竟是官府开设的,可不等同于客栈,像大猛这样操作,万一周大新这一行人有人手脚不干净,拿走了些什么东西,最后被人查出来,他是要吃挂落的,就算是他们付过了银子,可是在这逃荒路上,最可怕的并不是没有银子,而是有银子却没处花。 一听这话,大猛便知道周大新是个上道的人,脸上也多了点儿笑意:“那行,我这就去后院和婶子们说,她们在这里自有住处,不会干扰到你们的,不过,你们人多,今晚除了两间柴房,怕是大多数人就只能睡在大堂里了,你也别忘记和你们家里人说一声,这可不是我有空房间却不让你们住,而是那些房间都只能是过往的大人们来住的,我可没有那个权力。” 周大新自然表示了理解,见大猛去了后院,这才带着周长宁又回到了茶水摊子。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六章 交谈 说句实在话,家底儿不够的人也根本不敢就这么贸然地随着周老爷子一家逃出来,所以,当周大新说到十五两银子的时候,众人心里一盘算,其实七户人家平分下来也就二两多银子,要说心疼那肯定是心疼的,但是经历了这么多天艰苦的生活,好不容易能够有个机会让一家人轻松这大半天,仔细想想,再闻闻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还是认了吧。 更何况,在周大新和大猛搭话的时候,董文旭也跟大家科普了一番关于驿站的基本知识,他们当了一辈子的平头百姓,现在居然能够有机会在大人们才能住的驿站里呆半天,哪怕回头返乡跟族人说起,这也是个极有面子的事情,不是吗? 所以,众人对这个价格并无二话,当然,周大新也没忘记叮嘱大家,对着驿站里的人要守口如瓶,不要像倒豆子一样把自己的老底儿全都交代出去,顺便把自己捏造出来的那套身份背景又说了一遍,听得众人那叫一个一愣一愣的,连连点头应下。 那厢,大猛也跟后院厨房里的两个婶子说过了此事,既不用自己动手干活,还能有一笔银子拿,这种好事她们又怎么会拒之门外呢?要知道,就算是在驿站干活,就算这差事已经足以让许多村人羡慕万分了,可合计下来,她们每个月的工钱也不过是八百文,现在只需要把嘴巴闭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不就白得一笔意外之财了吗? 因此,大猛一说,两个妇人便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了,大猛这才又来到门口,远远地冲着周大新招手,周大新意会,让众人拿起行李,和他一道过去,至于他们的板车,放在驿站平日里拴马的地方就好了。 当然,大部分的行李都还是留在了板车上,众人只是将装了自家换洗衣物的包袱单独拿了出来,这才和周大新一起进入到了驿站之中。 或许正是因为心理作用吧,脚步刚一踏进这里,众人只觉得哪儿哪儿看起来都比他们自家的屋子要好,即便是里正一家的房子也多有不及,但是要让他们说出个所以然来,又觉得明明就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样都说不出来。 若是叫周长宁知道了,大概就能明白,这种心理应该是因为驿站沾上了官府两个字吧,即便是平民,遇上官府的人有理也会怕上三分,更何况,他们这一行人还逃了秦王治下的兵役呢。 驿站很大,但众人的分工也十分明确,周三全和杨永康、周其光几个一块跟着大猛去到后院的水井里面打水,几名妇人则是去到后院的厨房,一部分人引火准备烧水让大家洗澡,另一部分人开始准备今天的饭食,眼下各家也不用分得那么清楚,这么多人的饭食做起来可不是一个小的工作量。 当然,在厨房里,两个于驿站中干活的妇人也已经等着了,虽说不用她们沾手,但总得给周家村的人说说东西都放在哪里,柴房怎么走,洗澡用的木桶在哪里,搁置蔬菜肉这类东西的地窖该怎么走,哪些东西她们能够自由取用,这些都是得交代清楚的,而后她们才能撒手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 至于年纪大些的像周老爷子、董老爷子,就都坐在了大堂中,看顾着些几个小的,这些日子以来,不止他们累,就连孩子们也已经是筋疲力尽了,看在大人眼中,难免心疼。 周长宁则是跟着周大新去搬木桶了,两个较大的木桶分别放在两间柴房里,待会儿热水烧好之后,便能让大家痛痛快快地洗个热水澡了。 一切能够干的零碎活计都做完了,他们几个这才在大堂里坐下歇着了,看到大猛从后院走了过来,周老爷子眼里闪过一道精光,笑呵呵地冲着他道:“大猛是吧?事情的经过我都听我家老大说过了,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多谢你啊,要不是你这孩子好心肠,我们今晚怕是又要露宿在荒郊野外了。” 周老爷子的年纪比他爹还大,就算是不认识的人,可好歹居于年长,人家那么客气,大猛也不可能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认下了,赶忙摆手道:“您老这话太客气了,其实这也算是钱货两讫的事儿,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周老爷子笑了笑,没再说起这一茬儿,反而换了另外一个话题:“我们从宛城过来,走了一路的官道,这才遇上了第一个驿站,你在驿站做事这么久了,想必对这沿路也要更加了解,不知道从这里到东阳郡还有多远呢?” 周长宁那是自带外挂的存在,可周老爷子并不清楚呐,作为队伍里的领头者,别人可以稀里糊涂,他却必须要做到事事心里有底,眼下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可以探听一些有用消息的人,还不得抓紧这个机会呐? 周老爷子要是问别的,大猛说不定还得抓瞎,但是要问到这个问题嘛,他可就有的说了:“宛城乃是东阳郡下辖的城池,两地之间相距大约一千余里,而官道上的驿站约摸四百里一设,也就是说,您老继续直行赶路,再经过一个驿站,走上一段路也就到了。” “那就好,这样我心里也就有底儿了,诶,对了,听说驿站不是会有来往的官员和衙差住宿吗?老头子方才和茶水摊上那位老兄聊天的时候,他却说已经有数日这里都没有官员队伍经过了,偶尔也就只有像我们这样过路的行人坐在那里讨杯茶水喝。” 茶水摊上的老头?一听大猛便明白这说得是谁了,说起来,他们还是同一个村子上的呢,只不过,老人无亲无故,独自一人生活,着实艰难,他们村上的里正在驿站的主事跟前大打感情牌,硬是抢到这个机会给了他,有了茶水摊上的收入,最起码老人的温饱便足以有所保障了。 “谁说不是呢?没有官员或衙门的队伍经过,我们这些人也就无事可做,这不,主事直接请了探亲假走了,其他人也被安排着放了假,就剩下我和两位婶子继续看顾着驿站,每天从早到晚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望着门外发呆。 不过,主事请假以前,我们这里的人不知道是从哪里最先传出来的消息,说是西边和北边的两位王爷要打仗了,正在招兵买马呢,也不知道现在打起来了没有,说起来,宛城距离西边那位王爷的封地也不远,你们去东阳郡寻亲倒是走得及时,省得不知道什么时候战火一下子就烧到宛城那边去了。” 或是许久没有人和他这样好好地聊天了,大猛絮絮叨叨的,恨不得把这些日子憋在嘴边的话一股脑儿地全部倒出来,但是话语中终于提到了众人最感兴趣的“打仗”两个字,只不过,随后,众人心里便是暗叹一声。 听起来,大猛也并不清楚那边的战况如何了,也是,驿站里的消息来源不外是来往的队伍带来的,而一般人又哪里会关注打仗不打仗的事情呢,这又不像是周长宁所经历的那个信息发达的年代。 作者有话说: 依旧是虽迟但到的一章更新~ 另外,因为非v章节字数不够,所以3.3不能入v了哦,估计还得过两天,请大家见谅~ 第二十七章 风雨 周老爷子点头附和道:“的确,上头那些大人物们打架,苦的也只有我们这些普通百姓了,早知道那边要开始打仗了,当初我就该让小闺女家和我们一道走,现在,只怕得到了郡城才能试着送一封信回去了。” 说到这个话题,众人的心情也不由得有些低落,即便是大猛也不例外,说到底,虽然在驿站干活,沾了半个官府的身份,但仍旧是个无门无路的小老百姓,人家主事请了探亲假离开了,焉知不是听到了风声提早逃之夭夭呢? 后院厨房的灶上烧好了热水,众人也都依次进柴房去洗漱,当下的官道可都是用泥土铺成的,哪怕走上一天,身上也会落下不少灰,更何况,他们从出发时起就没怎么好生洗漱过呢?一个个地从浴桶里出来,只觉浑身轻松,像是一下子减了三斤重量似的。 众人也都晓事,做饭的时候顺手就给那两个在房间里歇着的妇人也做上了,当然,大猛是在大堂里和他们一起用晚饭的,桌上,虽然没有酒水,但是以茶代酒,周大新也再次对大猛表示了一番感谢。 不说别的,他们赶路至今,一边要克服艰苦的环境,另一边还要防范着夜间以及半路上可能杀出的歹人,可谓是随时都精神紧绷着,这一晚能够在驿站歇息,最起码安全是可以保障的,也能让他们的精神稍微放松些许。 因此,晚饭过后,众人也未多做耽搁,给两间柴房的地上好歹铺了几张薄被子,年纪大了的老人便歇在那里,年轻人则是都睡在了大堂的地上,也幸好此时天气还未转凉,他们又身强体壮的,无须忧心睡在地上会让身体受了寒气。 当然,虽说地板很硬,常态下不是什么合适的休息之所,但是好在不用睡觉都要提着一颗心,众人睡得很香,可以说是一夜无梦,睁眼便到了天亮。 昨晚睡觉之前,各家便把该分摊的银子都交到了周大新那里,因此,辞别的时候,周大新也没有故意磨蹭,当着众人的面将有零有整的共计十五两银子交到了大猛手上,这才道: “大猛兄弟,多谢你的援手之恩了,我们大概率会在东阳郡那里定居下来,日后若是去了郡城,可定要给我个机会,让我招待回来呐!” 大猛自然是笑着客气两句,内心却没把这话当做一回事,他的根就在这个村子里,又是在驿站做活的,没有意外的话,一辈子都不一定知道东阳郡的城门长什么样子呢,不过,哪怕用不上这个机会,他心里也是极其熨帖的,毕竟,帮个记恩的人和帮个白眼狼,那能一样吗? 看着周大新一行人再次启程,一步一个脚印,身影渐渐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大猛这才颠了颠手心里的银子,不错,是足两的,甚至还略微重了点儿,去后院把该分的银子拿给两位婶子,又重新回到驿站门口坐着,恢复到前几日那般无所事事的状态去了。 那厢,临时替换了周仪霜工作的周长宁,一边推着老爷子向前走,一边说道:“爷爷,昨天我们在驿站也不算是一无所获,虽说连驿站的人也不知道那边战况如何,可反过来想一想,这不是正巧说明,如今通讯困难,且不提燕王治下的官员会不会帮着秦王通缉一群普通百姓,就说彼此间信息的这种滞后,对我们来说就足以有极大的利用空间了。” 周老爷子书读得没有周长宁多,也没有像他那样经历过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因此,虽然对孙子口中的“信息滞后”这类词语觉得有些新奇,但是仔细一想,也的确贴切。 “有些时候,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至少,直到现在,战火也没有波及到这边来,这就足够了,我们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只要接下来小心行事,安安稳稳地走完剩下一半路程,到了东阳郡,那是郡城,消息自然要更灵通些,想要打听些有用的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只不过,周老爷子没有说出口的是,接下来的这半个多月的行程,他怕是得让老婆子悄悄告诉老大媳妇,做饭的时候要省着点儿了,老爷子虽然不管灶上的活计,但是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他们每家每户带出来的粮食都是靠人力用板车推的,虽然已经尽可能地带上了更多的粮食,可是一家子上下这么多张嘴,每天赶路做得又都是体力活儿,粮食的消耗量自然不小。 倒也不至于让他们完全饿着肚子赶路,只不过是,越到后面越要省吃俭用些罢了,当然,不管是周老爷子和老太太,还是听到这句叮嘱的林氏,都很是聪明地把这个消息藏在了心底里,眼下距离郡城还有一段路呢,过早地引起队伍里的恐慌,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然而,在迎接食物短缺的考验之前,专属于大自然的挑战便先行到来了,对此,众人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天气这种东西,又不是人力所能掌控的,即便周长宁身怀金手指,也无法逆转天气,这段日子都是晴天,也没有让他们造多少罪,已经是足够幸运的事情了。 眼见着天空渐渐阴沉下来,周长宁这一行人里,最不缺的便是经年耕作的老农,对于天气的预知甚至比动物的直觉还要准上几分呢,更何况这般明显要下雨的迹象了,今天肯定是得找个地方避雨了,周老爷子不再催着大家向前赶路,环视了周围的地形整整一圈,当机立断地道:“走,上山,找个山洞去躲雨!” 周家村的人偶尔上山的时候,不巧遇上下雨的时候,也会就近找个大些的山洞躲雨,因此,对于这个法子,大家倒是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上山还得去找哪里有合适的山洞,推着个笨重的板车自是不太方便,所以,板车只能先仍在山脚这里,车上的东西除了寥寥几样,大多数都没有防水功能,自然得全部搬去山洞。 林氏翻出来家里的斗笠,周长宁接过来戴在头上,一马当先地提着两个包裹领路,时间紧张,也顾不得会不会有人觉得今天太过幸运了,直接启用“系统”,扫描出了距离最近、地方够大且无猛兽栖息的山洞,为了不太惹眼,到底稍微绕弯去那个小山洞“逛”了一圈,这才直达目的地。 当然,事情可不算完呢,以周长宁为首,已经走了一趟的众人也来不及收拾,先把手中的包袱随意地放在一堆去,而后又返回去拿别的东西,周老爷子几个人慢慢悠悠地互相搀扶着上山,各自手里牵着自家尚不能做事的孙子孙女。 女眷们一次拿不了多少东西,走了这一趟便先去捡些干的枯枝来,省得待会儿下了雨,树枝被淋湿了以后,不仅难以点燃,还会冒出一股难闻的烟味儿。 紧赶慢赶着,等到他们往返好几次,终于将板车上的东西全部都挪到山洞里的时候,前脚才刚刚踏进山洞,后脚豆大的雨滴便哗啦啦地落了下来,众人看在眼里,心中也深觉庆幸。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更新~ 第二十八章 避雨 周长宁他们行动还算利索,跟他们同样走这一条官道的人,有的队伍没能及时察觉出来天气的变化,等到雨滴都开始落下来了,这才着急忙慌地寻找避雨的地方,可是,雨水落到地里,林间的小路变得泥泞,就更是难走了,步子要变得小心翼翼,以防时不时地脚底下打滑。 反观周长宁他们,女眷们捡回来的干枯枝,是完全可以拿来直接燃烧的,这会儿,他们已经生起了火用来取暖了,后来的队伍在寻找避雨的山洞时偶尔经过,看到里面的情景不由得心生羡慕,当然,也并不是人人都十分淳朴的,总有些人盯着这个方向,眼神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芒。 只不过,或许是碍于周长宁他们这个队伍的人数不少,觉得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争夺一个山洞上有些不划算,这才退去了,从经过的人渐渐多起来就开始有些紧张的周家村众人,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当然,发现要停留在这座山的山洞处避雨的队伍还不算少的时候,想到山脚停着的那些个板车,到底是心里还有些放不下,干脆便由几个自觉身体好的男人穿着蓑衣、戴着斗笠走了一趟,把那些板车又费力地推了上来,堆在了他们的山洞口处。 现下算是秋天的第一场雨,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凉,虽说周老爷子他们无法预估出这场雨究竟要下到什么时候,但是为了避免晚上睡觉时着凉,也为了阻挡那些探查的目光,周老爷子吩咐了两句,周三全便喊上了杨永康,从自家的包袱里取出一张薄厚适中的被子来。 周老太太在收拾行李的时候便考虑到了天气的因素,所以,便将这张被子也带上了,现下正好可以派上用场,不过,这张被子还缺了点儿东西,周三全对着周老太太说了几句话,要不是看在老爷子吩咐在先的份儿上,只怕这个主意刚一提出来,他就要被老太太在背上狠狠拍一巴掌了。 猜到这大概是老爷子的主意,老太太这才没有多问,心中肉疼之下,没好气地白了“无辜”的周三全一眼,手底下的动作却不见停,找出自家的剪刀来,在被子的四个角分别钻出了一个花生米大小的孔。 随后,周三全问了问各家,最终还是在董家人那里找到了几颗铁钉和羊角锤,他们家对逃荒路上形势的预估过于乐观了些,别的更实用些的东西没有带上多少,反而是将这些极有可能不会用得上的小玩意儿都收拾进了包袱里,当然,也幸好董家人有“先见之明”,不然这会儿即便是有主意,却没有合用的工具,周三全他们也只能抓瞎了。 目光在周长宁和杨毅之间来回看了两下,相比较而言,虽然杨毅的体重或许要更轻些,但是他们可是要在雨里待一会儿的,以杨毅的身子,会不会因为这短短几分钟的淋雨就生病,这谁也说不准,因此,周三全还是喊了自家侄子。 从看到铁钉等物的时候,周长宁便明白过来周老爷子这是要让三叔做什么了,自然也很乐意配合,再次把斗笠扣在了头上,这才依言走了出去。 山洞口,周长宁被周三全架在脖子上,一下子“高”了许多,杨永康则是负责在周三全的身后看顾着,以免他体力不支的时候直接把周长宁给摔下来了。 手里捏着被子的一个角,把一指多长的铁钉穿进刚刚钻好的小孔里,寻了个合适的位置,周长宁这才用手里的羊角锤一下两下地砸着,直到把铁钉嵌入到石头上。 也幸好是选了周长宁来做这个活儿,毕竟石头本身还是很坚硬的,当然,周长宁担心的可不是砸不进去,而是怕自己用的力气太大了,一下子把铁钉连带着羊角锤一起给损毁了,之所以砸了这么五六下,也不过是在预估众人能够接受的合理范围以后才做出的决断罢了。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其他三个角当然也是如此,之所以把底下的两边也都给钉起来,怕的就是晚上风大了,让冷风给刮进来,众人在不知不觉中会受了寒气,这样一来,一个极其简易的山洞版门帘就做成了。 当然,这并不代表着众人就无法进出了,钉子的作用只是为了避免重量不够的被子被大风刮起来而已,但是在上下两颗铁钉之间,众人还是能够轻松揭起一个能够容纳一人通过的通道的。 山洞里霎时便暖和了起来,外面的风雨都被那张被子给阻隔起来了,虽说有些心疼好端端的被子被“糟蹋”成那个样子,但是仔细想一想,用一张被子确保众人晚上不会着凉生病,这门生意还是极其划算的。 而且,这样一来,来往经过的队伍只需要看到被子就能知道这个山洞是有人占据了的,识趣的自然会远远走开另寻他处,心怀歹意的只要掀起这道“门帘”,冷风吹进来,众人便能有所察觉,对来者也就不必客气了。 忙活完了之后,重新回到火堆旁的周长宁悄摸地再度查看了一下【天气】功能,心下不由得一惊,这场雨,要一直下到明天中午去了,而官道都是由泥土铺就的,淋雨过后更显泥泞,等到他们可以重新上路的时候,怕是要到后天去了。 眼下他们不能随时补充粮食,本就是在坐吃山空,像现在这样被堵在山洞里头,什么事也做不成,就更是让人心焦了,只不过,天气并非人力所能改变,即便是周长宁,也只能乖乖地等到后天早上了。 一时间,山洞里的众人竟有些无所事事起来,且洞口被被子这么一遮挡,其实也就遮挡住了光线的来源,现下,他们在山洞里头能够看到一点儿光亮,也不过是来源于这个火堆罢了。 所幸,周老太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出声道:“趁着这会儿也没事做,距离吃晚饭又还尚早,之前我们不是收获了四袋毛栗子吗?不如趁这个功夫把板栗收拾出来?” 周老太太的话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赞同,虽说摘栗子的时候董家人还没有加入队伍呢,但是他们也毫不介意,依旧一同坐过来帮忙。 之前周长宁他们在摘毛栗子的时候,大都是尽可能挑选了成熟的来采摘的,毛栗子虽然外壳有一层毛刺会扎手,但是成熟以后外壳就会炸开来,已经能够看到里面褐色的栗子了,说是收拾,其实也不过是将板栗从中取出来罢了。 相当于机械式的重复作业,众人都完成得很是轻松,还能一边剥栗子,一边分心和旁边的人聊着天,哪样儿功夫都不带落下的,有事可做,似乎心里对于什么时候才能上路的担忧也减缓了些许。 晚饭过后,因着没什么事情,加上山洞里光线太暗,给人一种止不住就要昏昏欲睡的感觉,所以,众人也都歇得很早,只留了两个人负责守夜,还有那因为许久没有再添枯枝的火堆用微弱的光芒彰显着存在感。 农门长孙逃荒记 第9节 然而,这晚,到底还是出了事儿!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九章 遇事 山洞里本就阴冷,火堆也不过是起个心理安慰的作用罢了,众人更多的取暖设施还是依靠身上盖着的薄被子,只不过,有没有那道“门帘”作为阻隔,山洞里温度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因此,几乎是山洞口被子被掀起一角,冷风吹了进来的同时,周长宁便被惊醒了,没来得及细想,距离山洞口最近的两个负责守夜的人难道是出什么意外了吗,便听到一道男声、刻意放低了音量问道:“哥,你确定这家人还有好多粮食?我怎么没瞧见呐。” “傻子!谁会把粮食放在山洞口的地方?当然是藏在靠近里面的位置啊,你们俩,动作都轻点儿,小心着些脚底下,可千万别把人给弄醒了,他们人多,我们只要粮食,尽量别起冲突,摸到山洞里面去背两袋粮食我们就走。” “知道了,姐夫!”另一人低声应道。 听着这番对话,周长宁心里有了底儿,也多少松了一口气,没有遇到山贼就是万幸了,听起来,这是没带够粮食才打算来偷的兄弟俩带上小舅子?如是想着,周长宁悄悄地睁开了眼睛,借着微弱的火光,能够看到两个人手里拿着的应该是木棍吧,还有一人手里拿着的,或许是家里的菜刀? 三个人蹑手蹑脚地经过火堆,“啪”地一声,三人都不由得一惊。 “你做什么?说了让你小心点儿小心点儿。”拿着菜刀的那人抱怨道,万一惊醒了这些人,对方人多势众的,就算他手里有菜刀,也敌不过对方这么多人呐,当然,换而言之,如果他能够敌得过这么多人的话,哪里还需要大晚上地不睡觉悄悄摸摸地跑来偷东西呢?直接明抢岂不是更方便? “知道了知道了,这不是地上堆了不少还没烧的枯枝吗?我不小心给踩到了,对了,姐夫,我们要不要再顺便抱一堆枯枝回去?外头下着雨,四处都找不到干柴火,咱们就算带回去了粮食,没有火也做不成饭呐。” 被他称为“姐夫”的男人也有些意动,只是很快就回归现实道:“有没有脑子啊?外头下着雨呢,咱们就算是抱一堆干柴火,等回去也早就被雨淋湿了,没有火怎么了,只要有粮食,不能找别人家换吗?再说了,我就不相信,这雨还能下到天亮去。” 周长宁心里道:还真别说,这雨不止要下到天亮,还要下到明天中午去呢,一边这样想着,另一边,借着被子的掩盖,他也把自己的手从周长平的身上抽离出来,右手直接握上了一直与他形影不离的那柄刀的把手去,这几日晚上,都是由他带着小堂弟一起睡的,这下可好,也不知道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长平会不会被惊醒? 周长宁睡觉的位置距离火堆还有些距离,他很有耐心,一点儿也不着急,三人之中明显是以那个拿着菜刀的男人为首的,只需要制住他,一切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由于队伍里的人比较多,众人睡得也很是密集,三人小团体只能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山洞里面放粮食的地方探索着,那个年长的男人倒还有些担当,自己打头走在了前面,恰巧,这也正好给了周长宁足够的机会。 待到那个拿着菜刀的人已经经过周长宁脚边位置的时候,时机便是刚刚好了,他猛然起身向前,刀身随着他的动作顺势从刀鞘中抽了出来,黑暗里银光一闪,那柄刀便架在了那个男人的脖子上。 一切事情的发生都只在瞬息之间,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呢,自己的性命就掌握在别人的手上了,不得不说,被刀架在脖子上,对方即便是不小心地轻轻动一下,也有可能即刻带走你的性命,这种感觉当真是令人不寒而栗,男人当即便把自己右手上的菜刀举起,做出一个类似投降以表示自己无害的动作,说道:“兄弟,千万别冲动!” 心里暗道一声,这是碰上硬茬子了!另外两人瞬间警惕起来,手中的木棍握得更紧,紧紧地盯着周长宁,生怕他手腕轻轻一动,就给自家兄长脖子上划一道口子。 周大新等人睡得自然也没有那么死,再说了,即便睡得再沉,出门在外,到底还是要有几分警惕心的,在男人那句话喊出口的时候,大部分人便都醒过来了。 虽然有人守夜,但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其他几个领了佩刀的人自然是睡在了粮食旁边的,几乎是当声音在山洞里响起的时候,他们便互相推了几下,都醒了过来,之所以没有动作,也不过是怕这些人手上有武器,想等他们摸近再制住罢了,哪成想,却被周长宁一个半大小子给抢了先。 这会儿,也都走了过来,拿着绳子,将这三人扎扎实实地捆起来了,至于洞口负责守夜的两个人,是随后才醒来的,脸上带着些羞惭之色,走到周老爷子面前解释道: “五伯,我们俩实在困得熬不住了,看外面还在下雨,应当也不会有人冒雨摸过来偷东西,距离下半夜换岗又还有些时间,就想着先眯一会儿再换大新哥他们继续守,没想到......” 周老爷子往火堆里面又添了些枯枝,让山洞里看起来更亮堂了些,对于这个解释,老爷子什么也没说,只是摆了摆手便让他们去自家那里呆着了。 然而,周老爷子好说话,是因为他只是隔房的叔伯,却不代表他们爹娘也能这么轻松地放过这一茬儿了,当爹的一巴掌拍在背上,只觉得在族人面前丢了人,当娘的一只手揪起耳朵,嘴里小声念叨着: “就这么点儿事情,你都出了岔子,要不是长宁他们醒得及时,真让人摸走两袋粮食,怎么,你打算把咱们家的口粮贡献出来啊?还是说,你这是明明发现了贼人,却想要大发慈悲,让人家把咱们家的粮食给抱走,让咱们一家子去喝西北风啊?” 即便是人高马大的汉子了,在爹娘面前,该乖乖挨骂的还是躲不过去,也只得连连苦笑地认错,口中说着“再也不敢这么马虎了”之类的话。 另一边,周老爷子等人的注意力却不在这幅教子的画面上,而是看着被结结实实绑起来了的三个人,慢悠悠地说道:“你们是桐乡镇上的人?” 为首的那个男人手里的菜刀早已被人卸下,现在也只有老老实实回答问题的份儿了:“对,我们是在镇上西街住着的,这是我弟弟,这是我小舅子,我们一家子上上下下七张嘴,走到现在粮食早就不够吃了,今天下午看到你们往这个山洞里面搬粮食和行李,就想趁着晚上过来拿两袋,我们也不贪心,就想要足够家里人活命的粮食就行了。 如果不是被逼得没办法了,谁愿意铤而走险呢?主意都是我出的,他们俩胆子小,要不是听了我的话,绝对不敢这样做的,所以,现在落到了你们手上,我就这么一条命,要杀要剐都随你们,只希望你们能放过他们俩,别的不说,我爹娘还有媳妇儿都还在山洞里提心吊胆地等着呢,要是没有男人护着,他们三个是肯定走不到郡城去的。” 董家同样是在桐乡镇上住着的,这会儿遇上了同镇的人,偏偏又做下了这等小偷小摸的事情,连带着他们的位置似乎也变得尴尬起来,现在也不好开口,董文旭只得扶着董老爷子坐到一边去,静观事态的发展。 作者有话说: 3.6周日,第31章 开始入v,当天三更,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呀~ 第三十章 处置 男人说得低声下气,听起来很是可怜,然而,这套招数仅仅打动了寥寥几人,剩下的人,无一不是在冷眼看着他的“表演”。 “没有粮食,就跑过来偷?不错,你们饿着肚子,是可怜,可是,假设一下,如果我们这些人剩下的粮食就是不够吃呢?那两袋粮食几乎是我们这么多人两三天的口粮了,如果我们距离郡城就剩下两三天的路程,就是差被你们偷走的这两袋粮食呢? 怎么,你们偷粮食是为了活命,是因为迫不得已?我们这些人就该大发善心地把自己的口粮贡献出来吗?”周老爷子的语气算不上严厉,但是他的目光却仿佛能够穿透人心似的,似乎男人所有的小伎俩都全部在他的预料之中。 与此同时,周老爷子的这番话,也点醒了对这三人还心怀同情的几个人,是啊,人心莫测,这三个人在他们面前是说得可怜巴巴的,可是,极有可能,他们转头就会告诉相熟的人,这支队伍还有许多粮食,是个冤大头,他们能够像这样守住第一次,还能守住第二次、第三次吗? 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难免会有个打盹儿疏忽的时候,现在他们同情可怜这些人,又焉知这不会是一个“农夫与蛇”的故事呢?人总是自私的,在不触犯自己利益的时候,或许还愿意发发善心,可是一旦当自己最基本的温饱需求都要收到侵犯的时候,那当然还是自己的利益最重要了。 因此,在想通了这一点以后,众人的目光中警惕的意味便越来越浓厚了,也将目光都投到周老爷子身上,毫无疑问,经验丰富、做事老练的周老爷子掌握着他们队伍中最大的话语权,对这三人的处置也拥有着最终的决定权。 然而,周老爷子一时之间也有些为难,将这些人安然无恙地放走那是肯定不行的,因为放虎归山极有可能带来的是更多觊觎他们粮食的“恶狼”,可是,如果要了这三人的性命,他们的家眷自此无依无靠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们这些人大都是本本分分的农家人,杀人这种事情是从未想过也根本下不了手的,周老爷子本身也不愿意在粮食尚且足够的情况下开这道口子。 因而,一时之间,山洞中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即便有“门帘”遮挡,山洞里的温度也算不上太高,可是被压住跪着的三个人额头上已经起了一层细汗,在这种氛围的影响下,不禁连呼吸也放轻了些许,谁都晓得,这会儿便是决定他们生死的时刻了,万一有个不经意的小动作让周老爷子误以为他们还贼心不死,那可当真是要白送性命了。 虽说曾经生活在和平的二十一世纪,但是周长宁却从来不敢小看了人心的险恶,如果他不是一个刚满十四周岁的少年,而是在这个队伍中已经拥有了一定声望的决策者,那么他的决定是——不能留;可是,他一个从来都没见过血的“文弱书生”,现下却是决计不能提出这么“残忍无情”的法子的。 因此,在猜透了周老爷子心中的顾虑以后,周长宁出声道:“爷爷,我这里有个建议,现在外面天还黑着,咱们依旧安排人守完下半夜,等到天一亮,如果雨还不停的话,把他们三个绑到外面的那棵树上去,至于会淋多长时间的雨,就要看他们运气好不好了,咱们也时刻看着点儿,不能让人给他们解开绳子,也算是杀鸡儆猴了。 过后,等到天一晴,咱们上路以后,估计他们三人怎么着也得大病一场,等到养好了病再上路,到时候咱们都不知道走到哪儿了,也就无需担忧他们会带人追上来报复。 如果天亮之后就晴了的话,那就把他们三个的眼睛用暗色的布条结结实实地蒙上,让三叔他们带到深山去,等到咱们快要出发的时候才能让他们离开,至于能不能走出来,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那就要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闻言,周老爷子还没说什么呢,那个领头的男子便立刻看过来,狠狠地瞪了周长宁一眼,目光极为狠厉,似乎是要将周长宁的模样彻彻底底地记在心里似的,然而,对上这道目光,周长宁却不闪不避,开玩笑,难道只准他们来偷自家的粮食,却不准自家想法子惩处他们吗?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更何况,若是这三人还不死心,又侥幸熬过了这一遭,想要寻到他落单的时候伺机报复的话,那么,周长宁可以肯定地说,他会当一名好老师,教教这三人,什么叫做大力出奇迹的。 若说周老爷子等人原先还有些不落忍,毕竟,即便身体再好的汉子,淋雨一段时间之后也得染上风寒,不及时医治的话,风寒是会要了人命的,然而,却并不是人人都像周家村这支队伍一样有个董大夫时常待命的,但是,在看到这人盯着周长宁的目光以后,周老爷子等人便晓得这人方才只是嘴上说说罢了,实则并无丝毫悔改之心,再想到周长宁给出的主意,心里也不由得多添了几分赞同。 “那便依你所言吧,我们并不打算伤人性命,但是,这也不代表我们是好拿捏的软柿子,小惩大诫一番还是很有必要的,那就等天亮再行动吧。”周老爷子点点头,如是说道。 跪着的三个男人心里大骂,去你的小惩大诫!谁家的小惩大诫会这么狠?他们本就没粮食吃了,要是染上风寒,在这里再多耽搁几日,距离赶到郡城就更是遥遥无期了,路上吃的粮食要从哪里来呢?总不能越活越回去,当真要开始以树皮、草根为食了吧? 或许,这正是周长宁之所以提出了这两条解决办法的原因,直接给人一刀很容易,但是见血之后也难免让这些淳朴惯了的村人觉得陌生,进而心生畏惧,所以,周长宁下的其实是软刀子,他不会直接要了这些人的性命。 可是,得了风寒自己没熬过去总不能怪他吧?进了深山误闯到猛兽洞穴里去没了性命这也不能怪他吧?就看这些人自己的运气了,运气一事虚无缥缈,他可是无法左右的呢! 作者有话说: 入v前的最后一更免费章~编编休假了,估计得到周一早上才能处理我的入v申请,如果周一才能被通过的话,保证当天四更~ 第三十一章 寻来 次日一早, 正如周长宁所预料得那样,外面仍旧在下着雨,只是雨势比起昨日来说要小上许多, 不必周老爷子再多吩咐, 周三全和杨永康等人便动手用绳子把那三人结结实实地绑在了树上,他们穿着蓑衣、戴着斗笠,那三人昨晚闯到山洞里来的路上所带的雨具却是被周大新给扣下了, 现下也只能在雨里淋着。 虽说看到周长宁他们这个山洞的“门帘”时, 不少人心里也有了想要同样效仿的意思,但是事实上,并不是每一家都有那个体力能够带上那么多被子的,也并不是每一家都舍得把好好的被子糟践成那个样子, 然而, 若是换成床单等物的话,风轻轻一吹,床单便会晃动,想要遮风挡雨的目的也就无法达到了。 因此,附近仍旧有不少山洞口都是无遮挡的, 大清早的, 刚刚起来,却没想到见到了这样一副画面,原本还因着阴雨的天气觉得有些无所事事的人顿时来了精神, 甚至还有几个看上去年岁不大、却颇爱凑热闹的男子, 扯着嗓子冲这边喊道:“嘿!兄弟!这是怎么一回事啊?能说出来让大家伙也听一听不?” 杨永康本不欲搭理,但周三全却开了口, 笑眯眯地同样看过来, 回复道:“没什么, 就是大晚上的逮到了几个小毛贼而已,这不是得让他们多少吃点苦头,涨点教训吗?对了,几位兄弟可要把自己家里的东西都看牢了,免得不知什么时候就被人顺手摸走了。” 桐乡镇不算太大,民风也还称得上一句淳朴,不说平日里大家对小偷小摸这等事情就厌恶至极,单看如今可是在逃荒的路上,被摸走的东西极有可能便会让自家遭罪,因此,原先还带着些调笑意味的几个男子对视一眼,眼神也微微有所变化,看向那三人的目光中不再抱有同情之色,反而添了些许厌恶的意味。 当然,也正是因为桐乡镇不算太大,东街和西街住着的人极有可能通过彼此之间各种弯弯绕绕的关系就相识了,附近这几个山洞,也总有见过这三人几面的人,不一会儿,周三全便看到其中有一个山洞里走出来一个人,只带了个斗笠,冒雨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周三全已然有了心理准备,回到山洞里跟周老爷子等人说了一声,不一会儿,又重新出来,就候在了山洞口,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三人,就等着来个“请君入瓮”的戏码呢。 事实证明,世界是个圈,即便在桐乡镇这个巴掌大小的地方也是同样如此,比起周三全等人完全陌生的面孔,那三人尚算熟悉的面容,这不就多少引起了点儿某些人的恻隐之心了吗?因此,周三全并未等待太久,便看到方才冒雨跑出去的那个人又回来了,只是这一次,他的身后却跟了三个人。 那人径自回了自家山洞,跟在他后面的三人却是先看了看被绑在树上淋着雨的三个男人,而后目光向四周扫视了一圈,最终将目标确定在老神自在的周三全等人身上,因为林间泥泞,便互相搀扶着走了过来。 对方的身影渐渐清晰,能够看到是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妻以及一名二十余岁的妇人,谁都能反应过来了,这应该就是那个领头男子的父母以及他的妻子了吧。 然而,对方走近之后,第一个动作却是无视了林间地面的泥泞,径自直愣愣地跪了下来,一下子让周三全等人怔愣在了当场。 “这位小哥,我是石头他爹,这是他娘还有他媳妇儿,事情的经过我们也能大概猜全乎了,其实,昨晚他们三个要出来,我和老婆子就死活不同意,这是亏心的事儿啊,但是奈何,实在拗不过他们,果不其然,被你们抓了个正着。 我们家是开豆腐铺子的,家里名下也没有地,只能买粮食吃,加上其他花用,一年到头累出一身病来也攒不下几个钱,出发之前,我们把家里所有的粮食都带上了,知道肯定是不够吃的,可是,再想拿剩下所有的银子去买粮食的时候,粮铺都已经关门了,掌柜的听到风声早就逃了。 我们是实在没办法呐,石头他孝顺,我们老了以后,他就是家里的顶梁柱,是当家做主的人,可是,他不能凭空变出粮食来,也不能看着我们一家子活生生地饿死在半道上,那还能怎么办呢?只能去偷,去抢! 是,这件事他是做错了,是我们亏了良心,但是在生死面前,谁又能保证自己还能守住自己的良心呢?所以,请看在我们一家子也不容易的份儿上,放过他们吧! 我老头子拿自己的性命担保,这一次,就算是我死,也绝对不会让他再去做这种出卖良心的事情了,就算是要饿死,我们也认命了,或许,命里头就注定了,那个山洞就是我们一家人最终的墓地了吧!” 老爷子头上虽然戴着斗笠,但是却遮不住身子,细雨被风一吹,没有任何遮挡地落在身上,很快就沾湿了衣裳,衣裳在沾湿之后,紧巴巴地贴在身上,更显得老人整个人都瘦骨嶙峋的,让人瞧在眼里便觉得不落忍。 一时之间,周三全等人也有些为难,要说因为没有被成功偷走的两袋粮食就要了人家的命,那倒也不至于,可是,对方不容易,他们又何尝容易?再说了,在这条官道上,前后的队伍几乎都是相通的,前面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后头的队伍没个半天就能听到消息。 万一他们这会儿心软放过了这三个人,也没个什么实质性处罚的,后头的队伍还不得看样学样?到时候,偷拿的、明抢的,甚至还有直接伤人的,当大家都突破了良心的界限以后,这条官道上还有何秩序可言?到时候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因为像这样的冲突而丧命呢。 老头儿的话不止是对周三全他们说的,附近的山洞口也时不时地有人瞥过来一眼,似乎是要关注着事态的进一步发展,因而,从方才老头儿说话的时候起,四下里便静悄悄的,让山洞里的周老爷子等人也听了个正着。 没有到最后一步,周老爷子始终都愿意秉持着“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善念,因此,很快就做出了他的最终决定。 “门帘”猛地被掀开,周长宁走了出来,他虽然面嫩,看上去就知道年纪不大,然而此刻板着一张脸,却莫名让周三全等人觉得,有了那么一丝属于周老爷子做事的气质。 只听周长宁沉声说道:“老爷子,您还是先起来吧,我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一个道理,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服软求饶并不等同于把自己反过来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企图以势压人,不是吗?” 老头儿脸上一红,顺着老妻手上的力道这才站了起来,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少年,看得出来,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他说话的时候,周三全等人都面无异色,这就说明,要么,他背后所代表的那个人的意思,在这个队伍里面代表了绝对的权威;要么,这个少年本身也不简单。 相比起后一种解读,老头儿自己从心底里更加愿意相信前者,他紧紧地盯着面前这个少年,他的话将决定了自家两个儿子还能不能保住条命在。 “您方才说的那些话,我也都听到了,诚然,就像您所说的,在生死面前,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还能坚守住良心的界限,要是您两个儿子办成了这件事,还没让我们发觉出任何不对,那是他们的本事,我们自己认栽,是自己疏忽大意了。 但是呢,现在的客观情况是,他们不仅没办成这件事,还恰巧让我们给抓了个正着,古往今来,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同样的,想偷东西却被抓住了,那么,该如何处置他们,我们做苦主的总该有些权利吧,技不如人那就认栽,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您说是吧? 当然了,被抓住之后现在在雨里淋着的是您的骨肉,情感和理智之间发生矛盾的时候,您心底里更加偏向于自己的儿子,这也是人之常情,我也都能理解。 只不过,我也跟您说句实在话,如果不是您找过来了,那么,他们淋雨直到天晴这就是肯定没跑儿的事情了,可是,既然您都跟我们打了这么一张苦情牌了,如果不宽宥一二,那岂不是显得我们格外不近人情?到时候,在外人眼里,我们成了什么形象了? 所以呐,我们最终的决定就是,放人可以,你们想要粮食也可以,两袋粮食外加那三个人,十两银子不二价,您跟老太太上了年纪,腿脚不好,就在这里避一会儿雨吧,可以让这位婶子去拿银子,只需要记住一点,每磨蹭一会儿,你丈夫和你娘家兄弟就会多淋一阵子雨。” 作者有话说: 入v啦,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呀~ 第三十二章 威慑 周长宁说着, 冲那妇人微微一笑,明明很是温和的笑意,落在这三人眼里, 却像是“魔鬼”一般, 令人不敢相信,这么“歹毒”的主意,竟是出自这样一个白净少年之口? 老太太心里有些不舍, 他们家家底儿本就不甚丰厚, 原还想着到了郡城先租间屋子置办些东西呢,现下可好,去了这十两银子,想要找个能够长久经营下去的营生, 就该更加艰难了。 虽说当下就算是有钱也买不到粮食, 但是这个价格换两袋粮食,着实属于“狮子大开口”了,只不过,眼角的余光瞥到还被绑在树上的三个人,到底是心疼儿子的情绪占了上风, 冲着一旁的儿媳微微点了点头。 农门长孙逃荒记 第10节 有了周长宁的“提醒”, 妇人不敢多耽搁片刻时间,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抬脚便往来处的方向走去, 步子迈得很大, 步频也不慢,可见是把周长宁的话给放在心上了。 然而, 周长宁却还嫌不够似的, 对着留下来的这一对老夫妻继续说道:“老爷子, 您方才也说过,以后会好好教儿子的,再也不让他做这等亏心事了,可一定要说到做到啊,您是不知道,昨天晚上,也就是幸运地刚好碰到的是我们,我举刀的时候还算有几分分寸,刀停到您儿子的脖子上就没再动了。 这要是当时给顺手劈过去了,您儿子的脑袋怕是早就不在了,而且呀,您可以问问我这几位叔伯,还真不是人人手上都有我这份分寸感的,您怕是不知道吧,我们都是农家人,经常劈柴的,其实嘛,举刀和劈柴也差不了多少,这要是什么时候就跟劈柴似的劈顺手了,那不就糟了吗?” 老爷子面色越来越白,脑海中已经能够想象到昨晚的惊险了,他是见过别人怎么劈柴的,但却着实不敢想象自家儿子的脑袋就跟柴火似的一股溜儿地滚到地上去,连连点头。 站在一旁静静听着周长宁“恐吓”这对老夫妻的周三全等人,互相对视一眼,眼里憋着些许笑意,听长宁说得这么煞有其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当真有几分身手呢,其实呢,谁能想到,这张口就是“砍人和劈柴差不多”的小家伙儿,实际上只是一个文弱书生呢? 在周长宁的警告之下,那妇人在自家山洞里寻到了银子,便一刻也不敢多做停留,又再度回到了这边。 确认手中的确是十两银子,周长宁顺手就递给了自家三叔,一边让杨叔等人进山洞里搬出两袋粮食来,一边走到树下来,手往腰间的那根“烧火棍儿”处一放,老头儿等人便惊诧地看到了一道银光一闪而过,那哪里是什么烧火棍?原来是一把刀,刚刚他们所看到的银光也不过是刀身在白天里反射出来的光芒罢了。 仅仅看那道银芒,就能知道其锋利程度了,一看就是一柄“杀人的利器”,再看周长宁手腕轻轻一转,在三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绑在他们身上的绳子便应声而解,三人这才觉察出些许后怕,万一周长宁的“刀法”并没有那么好呢?那他们岂不是要落得个断手断脚的下场了?还没处说理去,这该多冤枉啊! 见识到了这一出“戏法”,不止是三人因为被迫淋雨而在心底里产生的些许怨恨不甘悄然消解了,就算是附近其他几个山洞的人看见了,对周长宁他们这一行人也不由得添了些敬畏。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他们不过是普通百姓,万一跟人家起了冲突,这是打算赤手空拳地杠上人家的长刀,还是用自家那么短的菜刀和人家硬拼呢?还不如时刻提醒着自己,识时务者为俊杰得好。 而这,也正是周长宁故意炫技玩了这一番花样的缘由所在,他们又不打算把走这条官道上的人全部都笼络起来为己所用,只想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就可以了,像现在这样,对他们能够保有一定的忌惮就足够了。 看着那一家子互相搀扶着走远了,周长宁明白,这一遭事算是过去了,相信一直到郡城的这段时间,只要有些眼色又消息灵通的,就不会不开眼地自己送上门来找他们的麻烦,如是作想着,周长宁这才回到了自家山洞。 等到这日下午,天终于晴了,周老爷子等人在心底里也松了一口气,毕竟,在这里耽搁得越久,距离他们抵达郡城的时间就越长,在“卖出”那两袋粮食以后,他们的粮食就更是显得拮据了,接下来,恐怕要更加省吃俭用些了。 以往还在周家村的时候,雨后初晴,林氏等人也没少去后山,无论是拔些野菜还是找些蘑菇,添到家里的餐桌上总归能让人换换口味,现下,因着对林子也不甚熟悉,加上山洞里总要有人守着,周大新挑了几个成年男子,还有他们家中的几位女眷,打算一道去林子里走一走,看看能不能找到些可以吃的东西。 毕竟,从启程出发至今,在吃完了从家里菜园子拔走的蔬菜以后,他们就基本上没有再吃过蔬菜了,虽说时下人们还不懂得“维生素”这个概念,但是通过前人的经历,他们也能得知,人在长时间不吃蔬菜肉类以后,嘴巴里是要起燎泡、出血的。 毫无疑问,和周大新他们打着同样主意的人并不少,只不过,众人都很是默契地分散开来了,像是不经意地把这片林子划分成了若干个地盘,彼此之间互不侵犯,事实上,谁都不傻,这片林子这么大,与其为了脚底下一丁点儿东西发生争抢,还不如把时间用在探索更远的地方身上。 在找东西这方面,周长宁有一个别人都不晓得的优势,所以,他自发请缨跟着自家爹娘一道出去了,到底是因为林间人多,众人也不敢分散开来,一直聚在一起,这样一来,搜寻的效率自然是低了很多,只不过,相比起找到更多的东西,众人还是从心底里觉得,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更何况,有着周长宁有意无意地“带路”,他们的效率其实并不低,在找到一处有野菜的区域之后,众人一齐动手,充分发挥了“人多力量大”的优势,三下两除二就把这片区域的野菜给摘了个干净,其他地方也是同样的道理。 等到他们一行人回到山洞的时候,留守山洞的周老爷子等人竟是惊奇地发现,他们之所以现在这个时间点归来,并不是找不到东西,而是能用来装野菜、蘑菇等物的竹筐和麻袋都已经装满了,由此可见,他们的收获有多么惊人了。 如果不是在回来的路上,周长宁刻意动用系统避开了其他人,只怕,单看到鼓鼓囊囊的麻袋和满满当当的竹筐,有些人就已经要忍不住动手上来明抢了吧。 不仅如此,在归来的路上,杨永康还带头逮到了一窝“不长眼”的兔子,大家都是出了力的,各家的锅里也不必分得那么清楚,于是,这日晚上,众人当真是难得地再次饱腹一顿,心理作用使然,就连打个嗝儿上来也觉着都是满满的肉味儿。 虽说秋天的第一场雨已经下了,但是季节的变换、天气渐渐转凉,这都是要有个过程的,因而,次日周长宁他们出发的时候,太阳已经挂在了天空中,蒸烤着因为下雨而变得湿润的土地,林间的路虽然还稍显潮湿,但总算不像下雨那两天,一脚踩下去便是好大一个坑,甚至有着连鞋子都拔不出来的风险。 林间是因为有高大的树木遮蔽,小路变干的速度就慢了些许,可官道上不同,经过一夜有余的时间,泥土中的水分早已渐渐蒸发,周长宁试着推了推老爷子的轮椅,确认当前的路况足以保证轮椅正常走动,这才放下心来。 一行人也未多做停留,依旧是推着板车运着行李,向东阳郡的方向继续驶去。 其实,要不怎么说周长宁他们幸运呢?在搬了行李进山洞以后,他们还能有点儿时间把板车也一并折腾上去,然而有的队伍却是不然,要不是时间紧张,要不是抱有侥幸心理,觉得一辆破板车也不值几个钱,便干脆搁在了山脚下。 哪曾想,就算是这不值钱的东西,对于劳力多、板车少的人家来说,那也是有大用的,这么大喇喇地搁在山脚下的板车,人家还以为是他们扔了不要的呢,自然是秉持着不能浪费的心态一并带走了。 现下可好,一群人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手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即便手心里已经勒出了道道红痕,也只能认栽,谁让自己当初偷懒了呢。 如果周长宁他们再迟走一会儿,定然能够听到一个老妇人的破口大骂声,可惜骂得再凶,板车也不可能自己长脚跑回来了,而那老妇人也不是别人,正是试图想要偷粮食的兄弟俩的母亲,如此看来,可谓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二更~ 第三十三章 生病 或许是应对之前的各种情况已经有了经验, 或许是周长宁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赶到了桐乡镇这次逃荒大队伍的前头,又或许是心理作用作祟,总之, 众人都觉着, 接下来的路程变得顺风顺水了许多,即便是像周长平这样小的孩子,似乎也已经习惯了现在这样每天从早走到晚的生活, 适应过后, 也不再叫苦连天。 当然,这也和众人赶路太累了、已经没力气再去唉声叹气了有关,毕竟,每天累得只想倒头就睡, 在认清了现状的情况下, 哪里还有心思抱怨呢?与其口头上抱怨两句,倒不如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怎样早点抵达郡城这件事情上面。 然而,距离东阳郡越近,众人心里的担忧就越是浓厚,一是忘不了他们逃了兵役的事情, 二来, 是怀疑东阳郡是否就是那个最安稳的地方了,三来,也担心自己这一行人能否在东阳郡就此生存下来, 那可是郡城啊, 他们这些人里面,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黎县罢了。 在这样的氛围之下, 队伍中说说笑笑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但是, 其他人都还没怎么样呢,周老爷子却先病倒了,这下可好,众人也再没心情去担忧那些个没影儿的事情了,一个个的都围到了周老爷子跟前。 毕竟,一直以来,周老爷子就是他们这支队伍的“定海神针”,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周老爷子似乎都能够游刃有余地处理,现在,这根“定海神针”都倒下了,他们哪儿还有心情关心其他的呀?恨不得能以身相替,好让老爷子早些好起来。 这个时候,有董大夫在就让人安心许多了,董大夫上前去把了把脉,看了看老爷子的眼睛和舌苔,又问了老爷子近日的饮食作息,心中已然有了底儿。 “董伯父,我爹他怎么样了?”周老爷子生病之后,在周家这个范围内,周大新这个长子自然理所应当地接过了话语权,语气中难掩焦急地问道。 董大夫常年在桐乡镇附近看诊,对于如何与病人家眷打交道早已有了心得,现下也知道不是照搬那些个“专业术语”的时候,解释道:“周兄弟是累到了,这一路上条件艰苦,他先前那是一直忍着身体的不适呢,现在眼看就要到郡城了,心头的那口气儿一下子松了,之前积攒的所有不适这不就一股脑儿地全都来了吗? 但是不碍事,我家就是开医馆的,离开之前我把一些常用的药材也都带上了,为的就是以防万一,待会儿我去煎了药,你爹喝下之后应该能舒泛些,等到了郡城,找机会给你爹好好补一补就行了。” 董老爷子说得轻松,却让周大新一下子红了眼眶,只觉自己真是不孝,要不是自己没那个能耐“掌控全局”,爹又何必忍着身子不适、强打精神安排各种事宜呢? 然而,这副姿态若是落在三岁小儿身上,让人只觉憨态可爱,满怀欣慰,可是,已经人到中年的周大新做出这副模样,就显得格外违和了些,周老爷子瞧在眼里,冷哼一声: “我老头子还没死呢,不许哭丧着个脸,你要是真孝顺,这两天若是遇到个什么突发情况,就自己来处理,莫要找我,若是实在无法定夺的,就去找长宁商量,多学学他做事的思路!”老爷子的声音听起来精气十足,实则外强中干,有一种无法掩饰的虚弱。 要是在他们这一行人刚刚上路的时候,周老爷子让周大新跟着周长宁多学学,其他人或许还会大吃一惊,当老子的要跟着儿子学该怎么做事?这真成了天下奇闻了,可是,他们如今已经走了过半的路程,周长宁却是以自己在各个方面的表现,成功地在众人眼里褪去了“里正家长孙”“童生”的光环,转而将他看做一个的确有着独立思考能力的成年人。 再仔细想一想在山洞处置小偷时周长宁想出来的法子,实在可以赞一句“思虑周全”了,两相比较之下,周大新这个当爹的能力说不定还真比不过周长宁呢。 不过,众人脑筋稍微转过弯儿来,对这种情况也就能理解了,人家不是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吗?可见,读书读得多了,懂得自然也就多了,做事想得更多一些,似乎也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那厢,周长宁可不知道,在众人心里早就对他的种种行为做了美化,当然,就算是察觉出来了一丝不对劲儿,众人也绝对不会轻易想到“系统”“穿越”这样神奇至极的事情。 话说回来,由于周老爷子的生病,众人也难免担心队伍里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是不是平日就在忍着身子的种种不适,便让董大夫给大家依次挨个花了点儿时间把了脉,结果倒是能让人稍微松一口气,只有两位老人家这几日同样觉得头疼脑胀的,董大夫也同样写了药方,给煎了药。 饶是如此,接下来的这几日,周大新也不得不谨慎地将队伍的速度略微压慢一些,以免再有人的身体有所不适,此外,没有周老爷子做主的这几日,队伍里最大的变化还是要从粮食上来讲了。 当初,秦王除了征兵,也命人强行征走了大家的粮食,给的价格却还不到市价的三分之一,后来,尽管周长宁他们逃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部分粮食,但是他们要逃荒,本身要带的家什行李就比较多,这样下来,堆在板车上的粮食就更少了。 这一路上,众人都是各家吃着各家的粮食,没有特殊情况是不会混到一起去吃的,以免有人心里计较“我家今天少吃了多少,吃大亏了”等等,反而伤了同村的情分。 可是,走到现在,特别是在一致同意“卖”给那家人两袋粮食以后,各家剩下粮食委实不多了,眼见着家里劳力比较多的人家粮食袋子都要见底儿了,周大新这些同村的人也不能坐视不理,因此,这日晚上,众人用过晚饭以后,齐齐地坐在火堆旁边,开了一个小型“会议”。 最终商量出来的结果便是将各家的粮食都混到一处去,不再区分哪一袋是谁家的,改为“大锅饭”模式,以确保每一个人都能在不被饿死的前提下赶到东阳郡,到了那里,有银子有粮铺,众人的“粮食危机”也就迎刃而解了。 不得不说,或许是出于长期以来周老爷子作为领导者的个人魅力,或许是因为在座的同族者居多,总之,念在之前的情分上,众人对于这种大锅饭模式并没有什么意见,别说混到一起的粮食自家也要吃,就说自家剩下的那点儿粮食,就算是白白给了别人,在粮铺中也卖不了几两银子的,还不如大家互相扶持着,先赶到郡城为要。 当然了,虽说这场会议的主持者乃是周大新,但是过后,在了解了所谓的“大锅饭”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之后,周老爷子便敏锐地笃定了,这个主意最先应该是出自长宁之口,倒不是他瞧不起老大,只不过,当了这么多年的父子,谁还不了解谁呀?老大的心思,全都用在和人玩心眼儿还有他那个算盘珠子上了。 没过两日,周老爷子的身体渐渐好转,众人也渐渐意识到了吃“大锅饭”的好处,一来嘛,就是把粮食短缺这个包袱给“扔出去了”,不用每天再为锅里下多少米而发愁,二来嘛,如果是自家人做饭,总是觉得赶路是体力活,非得多吃点儿这才能把身子的亏空给填补回来,这一来二去的,粮食的消耗量可不就大了吗? 像现在这样,每人的每一顿饭都是有定额的,绝对能够补充体力上的损耗,但是要说吃到撑,那是肯定没希望的了,不过,每个人碗里有多少粒米,也算是一目了然,并不存在偏私自家人的事情,这样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公平了吧。 话说回来,这种模式最大的受益者当属董家人了吧,他们家是不缺银子没错,可也同样是买粮食来吃的,平日里无饥无荒的,谁家会囤那么多粮食呢?顶多是一次买上尽够一家人半个月吃的,左右粮铺又不远,可谁成想,他们还有逃难的这一日呢? 当然,分些口粮给董家人,如果直接明了地说出来,绝大多数人自然是不会反对的,可也难免有些人心里留了个疙瘩,也让董家人一下子矮人一头,倒不如像现在这样,就跟计划经济体制似的,根据供给来决定需求,尽量争取最大限度的相对公平。 至于董家人,或许是晓得自家最终还是欠下了人情,董老爷子在给周老爷子等人看病、调养身体上面便格外尽心,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从一开始,他们能够加入这个队伍,人家瞧中的还不是他这一手医术吗? 作者有话说: 第三更~ 第四更晚上回来发~ 第三十四章 入城 尽管周老爷子几人由于生病略微拖慢了队伍的行程, 但是从总体上来讲,他们距离郡城还是越来越近了,其他人或许心里还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 可周长宁通过系统的【地图】功能可以查看我的位置和目的地东阳郡之间的路线长短, 从而一目了然地估计出他们还需要再赶多少天的路。 这日,队伍依旧是在临近傍晚的时候便原地驻扎下来,开始生火做饭, 只不过, 做好的饭分到每个人的碗里,与其说那是“饭”,倒不如说是稀粥更为恰当些,清澈见底的米汤中藏着多少米粒儿, 几乎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一碗稀粥下肚,像周长平这样的小孩子还好,对周大新等人来说却是就等同于喝了一碗水,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被消化掉了,而类似这样的伙食却已经持续好几天了。 “哥哥!”周长平从母亲杨氏手中接过一个小碗, 喊了周长宁一声, 随即小心翼翼地端着小碗依偎过来,似乎是生怕碗里的粥给洒出来似的,之前还在周家村的时候, 家里何曾缺过粮食?经过这段时间逃荒的日子, 却是一下子长大了许多,也渐渐懂得粮食的珍贵了。 “怎么了?”周长宁几乎是“一口闷”地解决掉了那碗稀粥, 把空碗放在一边, 将小堂弟搂在怀里, 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喝着粥。 说来也怪,还在周家村的时候,“原身周长宁”因为要去私塾读书,回家呆得时间并不久,就算是在家里,也是常常自己一个人呆在房间里读书练字,哪里有那么多精力去哄着小孩子玩儿呢?更何况,家里人也是决计不会允许周长平打扰到他读书的。 然而,自周长宁来了以后,特别是在这段忙于赶路的日子里,或许是想要成为和大哥一样厉害的人,小堂弟倒是越来越黏他了,对此,周长宁心底里也并不反感,毕竟,软软糯糯的人类幼崽谁能不爱呢? “哥哥,你再喝一点儿吧,不然肚子会饿得咕噜叫的。”见大哥三下五除二就把粥给喝完了,周长平自然以为他还没吃饱,一个劲儿地把自己的小碗凑到周长宁跟前,非要他再喝上几口。 只能说,幸好周长宁没有洁癖,犟也犟不过他,只得凑到碗的边缘处轻轻抿了一下,再摸摸他的头道:“好了,我吃饱了,你快吃吧,待会儿二婶她们还要收拾呢。” 见周长宁是真的“喝”了一口,周长平这才作罢,也不再磨蹭,大口大口地喝完了粥,可是,再摸摸自己的肚子,总感觉还是空空如也怎么办?抬头看向他眼中“无所不能”的大哥,问道:“哥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啊?等到了以后,我们是不是就有粮食了?” 这几日,众人的体力消耗与以往相比并无多大差别,可是众人的伙食却从干饭变成了稀粥,清汤寡水的,一看便让人觉得毫无食欲,几天的稀粥喝下来,即便是周大新、周三全这样身强体壮的汉子,也有些遭不住了,一个个都面如菜色的。 至于周长平,若说在出发以前还是个白白嫩嫩的幼崽,即便长在村子里,和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少爷相比起来也并不差什么,可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赶路以及伙食欠佳的考验,早就被晒黑了许多,原先还有些肉嘟嘟的脸蛋、跟莲藕似一节一节的胳膊,现下早已看不出来了,唯有眼睛还依旧“闪闪发亮”,显得精神了许多。 早在吃晚饭以前,周长宁便抽空在系统里查看过了,现下便给了他一个很是肯定的答案:“放心吧,明天晚上,我们肯定就能到郡城了,到时候,让二婶给你做些吃的,好好把身上的肉补回来。”周长宁私以为,小孩子嘛,还是要肉乎乎的才好看。 人最怕的不是没有目标,而是看不到希望,就像一个人去爬山,山顶被浓雾遮掩着,他并不知道要爬多久,只知道要去山顶,可是,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过去了,他还是没有爬到山顶,甚至觉得山顶距离他依旧很遥远,于是,他放弃了,其实,他哪里知道,那个时候他已经爬完了这座山的99%,只差了最后的一步。 同样的道理,即便众人都听到了周长宁的话,即便心里觉得他这是安慰周长平的成分居多,可是有了这个话在,他们好像心底里也愿意信以为真,一个个眉眼也不禁舒展开些许,似乎当真如周长宁所说得那样,明天,明天他们就到了,就不用再熬着这种苦日子了! 虽说有周长宁的话垫底儿,但是当众人在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真的远远地便看到了城门的时候,还是面露出些许呆滞之色,心底里还有几分不敢相信,他们,这就到了?更有甚者还不相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生怕这是自己因为心理作用而幻想出来的场面。 当然,在众人越来越接近城门的时候,这股子“不敢置信”而带来的虚幻感这才真真切切地落到了实处。 东阳郡乃是郡城,城门自然不能与他们以往见过的相比,甚至修建得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更宏伟上几分,能够看到的是,城楼上每隔几米便有一个士兵笔直地站在那里守岗,城门处同样也有专人负责,他们还看到,在城门前有几人排成一列,依次给旁边的士兵缴纳着入城费。 周长宁等人也不敢多做耽搁,紧跟在那几人后面排着,以免过了时间城门关闭,他们又只能在城外露宿了。 “哟!你们这是打哪儿来的啊?”守城的士兵惊讶地道,他们这是在郡城生活,东阳郡本就富庶,就算是一般的平民百姓,生活水平那也是不差的,像周老爷子他们这样大包小包、身上衣服料子也一般、还都灰头土脸的人,他已经许久都没有见到过了。 “我们是从一个小镇子上赶过来的,那边太偏僻了,没有好的私塾也就罢了,大家想要做个正经的营生都不容易,这不,我送儿子去读书原本指望着他多认几个字就行了,哪成想他这么争气,一口气考了个童生回来,我们一家人心里一合计,不能这样耽搁孩子的前程啊,想着咱们东阳郡这么大的地方,好的书院定然不少,就想把他送过来试一试。 族中的人听说以后也都有些心动,想着郡城里谋生总比在镇子上靠天吃饭要容易些吧,一部分族人便咬咬牙,跟着我们一起来了。 只不过,我们这也是初来乍到的,对郡城也不甚了解,现下天色已晚,想要寻个暂时落脚的地方都没门路,小哥儿你在郡城生活应该时间很长了吧?不知道能不能稍微指点一二呢?” 到了要与人打交道的时候,周大新自然是当仁不让地上场了,为了解释他们这一大群人一股脑儿地全都跑来了郡城,他总算绞尽脑汁地编出来了一个听起来还算合情合理的理由,甚至连周长宁都拿出来说事儿了,为了取信于人,还从自己随身背着的包袱中摸了一会儿,把周长宁通过了县市、府试的凭证都给找出来了,说着,还往士兵的手心里塞了一小块碎银子,显然,这便是谢礼了。 是的,不到秀才,是没有正式的功名的,自然也就不存在于官府中有备案的文书了,但是,只要有这两张凭证在,到了院试的时候,周长宁就能找人作保去参加了,而无需根据户籍所在地再回到清河郡去参加。 当周长宁从记忆里翻找出这一点的时候,他们那时已经在逃荒的路上了,不得不说,魏□□真是个大好人呐,前朝本来还是有着路引制度的,不论去哪儿都需要出具官府颁发的路引作为身份凭证,可是这样一来,人口流动性就被大大限制了。 因此,魏朝一统天下之后,当时的皇帝便废除了路引制度,虽说大部分人无事仍旧不会出远门,但是仍有一小部分人因此而受益,迁移到了别的地方去,人的流动性增强也就顺理成章地把当地的经济给盘活了,长此以往,以东阳郡的地理位置,经济又怎么可能不发达呢? 话说回来,虽然东阳郡富庶,但是读书也不是人人都能读得起的,更不是人人都能在科举上走出这样一小步的,时下仍旧讲究一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哪怕像他们这样的守城士兵,见到读书人也会不由得声音低了几分。 所以,在扫了一眼那两张薄得像纸片一样的凭证以后,守城士兵便歇了细细盘问的心思,即便是忽略掉手里那一小块儿碎银子,说话时的态度也不觉客气了几分: “的确,我们东阳郡的青崖书院绝对是鼎鼎有名的,入学要求虽高,但是能进入其中读书的无一不是佼佼者,时常也会有外地来的大户人家迁移至此,就是为了把孩子送进去呢,既然有天分,您可以让孩子去试一试,实在不行,郡城里举人、老秀才开办的私塾也不在少数。 不过,今天已经够晚的了,你们想要安居于此的话,客栈是不用考虑的了,您待会儿进城以后可以去西街转一转,有门路广的中人就住在那里,不管是暂时租住还是买下来,总归先得有个落脚的地方。 明日一早,等到衙门的人都到了,您再去办理户籍迁移的事情,这也并不是什么难事,有你们里正或者镇长开具的凭证即可,找衙门办事还想要快的话自然是要贵些,不过衙差心里也都有分寸,给几两银子的酒钱就成了,过后再去打听人家青崖书院的入学要求。 农门长孙逃荒记 第11节 事情嘛,总要一件一件办的,您呢,也别着急,在我们东阳郡啊,只要手脚勤快些,眼里有活儿,基本上都能找到个适宜的营生,决计不会到了饿肚子的地步。” 作者有话说: 终于换新地图啦~ 今天的四更,感谢大家支持! 第三十五章 租住 事实证明, 初来乍到的,能有个人多提示两句是件好事情,周长宁这一行人带着许多行李, 还需要额外多缴纳些入城费, 最后总共给了八十文,这才进了城。 不得不说,郡城和青石镇果真是有着很大区别的, 各样建筑也显得更加宏伟壮观些, 或许是百姓们经济实力尚可,主城道两边是摆满了各种货物的商铺。 没有多耽搁时间,依照那个士兵给的提示,再一路问询着路人, 他们这才顺利地找到了西街上据说是做中人的那一家。 仅仅看了周围的宅子一眼, 众人心里也就都明白过来,为什么人家推荐他们来的是西街了,这里的院落一看便知大多数都是普通百姓自家居住的,对于周长宁他们这种外乡人来说,即便是买下个院子来, 手中的银子稍微凑一凑也是暂且趁手的。 在找过来的路上, 众人便已经商议过了,董家闺女先前就嫁在了桐乡镇,后来随着夫家的生意做大这才来了郡城, 但是不管怎么说, 既然他们打算在郡城里长期安定下来,总不能一家人都上门赖在闺女家吧, 怎么说也得有个落脚的地方。 至于周家村的这些人, 因着粗粗看了一眼, 这里的各家院子也并不大,顶多就是足够容纳一家几口人居住,所以,他们各家也得各租各的宅子了。 而对于周家这三房来说,既然要重新去官衙迁移户籍,那就干脆把三家的户籍也彻底分开来,这样一来,各住各的也就成了一件必要的事情,周老爷子和老太太不必多说,自然是跟着周大新一家人来住的。 心里做了决定以后,到了这家门口,打算要租宅子的人家各自有一两个人作为“代表”,跟在周大新和周长宁身后,尽管大门开着,但周大新还是轻轻扣了扣门以示礼道,其他人则是在外面等候着,顺便看着行李。 院子里的老妇人闻声看过来,手里还端着一个盆,旁边是刚刚洗好拧干的衣服,已经晾在了杆子上:“你们是?” “婶子好!我们刚到郡城,听闻蒋大哥交友甚广、消息灵通,便想来打听一番,附近可有宅子外租?不知蒋大哥可在家?”周大新如是说道。 大概是像他们这样想租宅子的人直接找上门来的事情并不少见,老妇人脸上并没有丝毫惊讶之色,点点头道:“那你们先进来吧,他午时和友人出去喝了点儿酒,有些醉意,回来便躺下了,想来这会儿也酒醒了,我这就去喊他。” 老妇人匆匆向着一间屋子走去,周大新等人也进到了院子里,四下打量了一番,这院子看上去不大,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而且或许是家里的女主人较为勤快,整个院子也收拾得格外干净整洁。 “哟!这位兄弟瞧着面生啊,不知道怎么称呼?”听闻有生意上门,蒋勇仅剩的那点儿醉意也忽地消散了,套上了外衫,一边整理着衣襟一边就出来了,以他多年和人打交道的眼力见儿来说,单从这些人站的位置,便能很轻松地判断出周大新才是那个最终做决定的人,冲他招呼道。 周大新习惯性的笑容浮现出来,乍一看两人脸上的笑容还有几分神似,就连弧度也几乎一模一样:“我姓周,蒋大哥叫我大新就好。” 蒋勇的年纪的确比周大新要长一些,这么称呼倒也合情合理,他点点头道:“你们的来意我娘都告诉我了,是打算租宅子对吧?不知大新兄弟对宅子可有什么要求?租期暂定多长时间?你们这么多人,就算是挤一挤,怕是也得寻个三进的大院子吧,让我想一想,附近一二近的院子居多,三进的话得往南街去找了。” “不不不,蒋大哥误会了,我们是一道来的郡城,但是住在一起就不必了,我们这里共有十户人家,想租借十间一进的院子,彼此之间都要离得近些,也好互相有个照应,租金适中,不要太高的,周围的人家都是老实本分的即可,最好对方是愿意卖宅子的,租期嘛,就暂定为三个月吧,这样的话,等我们在这里彻底落脚以后,若是觉得满意的话,说不定还得再找蒋大哥把院子干脆买下来呢。 不过,若是当下暂时没有合适的房源的话,还希望蒋大哥能帮我们先找两间大些的院子,暂时租上一个月也可以,我们都是才刚到郡城的,还没个落脚的地方,要是今天找不到屋子的话,怕是得去睡客栈了。” 时下无论是郡城还是像他们青石镇那样的小地方,都是有宵禁的规定的,露宿街头可是有极大风险的,万一被巡城的士兵抓到,还以为你不怀好意,把你抓进大牢里走上一遭,那可真就该欲哭无泪了。 周大新一条一条地罗列他的要求,这也是经过大家一致认可的,加上“愿意卖”这一条,是不想以后还得再专程找院子,又得折腾着搬一次家。 而蒋勇也听得很是认真,他做牙人这一行也有好几年了,也不是没有竞争者,可是近几年来他在附近的口碑越发好了,就连许多只是听说过他名字的人也愿意跟有需求的买家自发地推荐他,靠的是什么?还不是这份认真细心吗?替人家找房子的时候就当做给自家找房子一样上心,急人之所急,想人之所想,长久下来,哪儿有口碑不好的道理? “这样啊,大新兄弟的要求我也都了解了,说起来还真有合适的房源或许能满足你的要求,只不过,十家院子都要连在一起怕是有些困难,但是我可以保证,肯定是在同一条街上的,这个距离已经不算远了,不知道大新兄弟这边能够接受吗?”周大新的其他要求都尚算常见,唯独这一条让蒋勇有些作难,只不过,到底是送上门儿的生意,蚊子再小也是肉呢,他可不想放过。 于是,在脑海中将自己有印象的房源都过了一遍,又干脆取出自己平时用于登记的一个册子来,在上面翻了又翻,总算是筛选出了一处勉强算是贴近周大新要求的地方。 “蒋大哥能否细细地说一说?”周大新没想到,蒋勇这里居然还真有这么合适的房子,其实,他自己心里都不抱什么希望了,只想着好歹最近能有个暂时落脚的地方,以后再慢慢寻摸也不迟,谁成想,事情竟然这么顺利? “大新兄弟想必也知道,咱们东阳郡文风较盛,读书人多,想在科举上考出个名头的人更多,院试每三年会举办两次,每次快要到考院试的时候,便会有下面县城的童生、各个书院私塾的童生,以及往届中了童生的人前来考试,就在郡城居住的人还好,但是总有些外乡的读书人,既需要在郡城暂留,又囊中羞涩,负担不起长时间在客栈的消费。 这样一来,家中略有余财的人便起了屋子,好租给前来考试的童生们,长此以往,那条街上的院子也就大多数都是这个用处了,平日里会租住院子的人要少些,估摸着一条街上怎么着也有十余间空宅子了,环境自然也会更幽静些,但是大新兄弟大可放心,附近街上的粮铺、杂货铺等都是一应俱全的,平日生活绝对没有问题。 当然了,因为更多是租给考生用的,价格也会更贵些,但是下一次院试都要到明年去了,他们的屋子空着也是空着,大新兄弟若是决定好了的话,我便把人喊过来,再好生杀杀价,尽量把租金再减一些。” 蒋勇如是解释着,他也是看着周大新一行人穿着都很普通,又是刚来的外乡人,想要再郡城落脚,需要办事、添置的东西可还多着呢,手里的银子最后够不够用还不一定,能帮他们顺便省一点儿就是一点儿吧。 对于这一番好意,周大新自然是要谢过的:“蒋大哥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为着一点儿租金就要让蒋大哥去说和的话,我心里也过意不去,还是等到我们想要买下院子的时候,再劳烦蒋大哥出马吧。另外,若是方便的话,不知蒋大哥可否引路带我们去看一看院子?” 周大新深知,人情这种东西,那是用一点儿就少一点儿的,更何况,他们着急落脚,为了几十文的租金喊来卖家,在这里耗着也着实不划算,倒不如“懂事些”,也能给人留下个好印象,不过,经此一遭,他也总算是懂得蒋勇做中人的口碑如此之好的原因了,倒也的确是个妥帖的人。 蒋勇自无不可,跟自家老娘打了声招呼,带上一串儿钥匙,这才和周大新他们出了家门,也跟周老爷子等人打过了招呼,领着他们来到了隔壁这条街上。 诚如一句话“贵有贵的道理”,这街上的屋子又是专门为了租给读书人这才起的,各个院子里还专门种了些花草,显得很是清幽风雅,虽然都是一进的院子,却丝毫不显得逼仄,看过院子之后,众人都没有什么不满,各家便和蒋勇签订了契约,先缴纳了三个月的租金,又平摊了找中人的银钱。 各家都选了合自己心意的院子,虽然在周长宁看来都修得差不多一个样儿,但是周老爷子对其中一个院子是最满意的,周大新自然得尊重老爷子的心意了,周二柱和周三全便顺势选了隔壁左右两家的院子住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更新~ 第三十六章 议事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 众人也没什么力气再去买粮食做饭了,由周长宁和杨毅以及几个比他们年纪稍长一些的少年,去街上买了各家的饭食回来, 在自家里吃过晚饭以后, 又齐齐地聚到了周家来,当然,董家人就不必掺和进来了。 “五叔, 咱们以后就住在东阳郡了吗?这院子好是好, 家具什么的也都是现成的,就是租金贵了些,如果不尽快找个营生的话,粮食肉菜之类的都得去街上买, 我们一家子一个月下来的花销可真要禁不住了。”周氏族人中一个中年人苦着脸如是说道。 这会儿, 关乎到各家以后的路该怎么走,这般重要的事情,也只有男人家才能开口讨论一二了,女眷大都是只有站在屋子外面旁听的份儿,至于为什么是屋子外面, 那当然是因为他们租的只是一进的小院子, 堂屋的面积有限,容纳不下那么多人了。 毫无疑问,这位族叔提出来的问题, 也是大多数族人心中同样感到迷茫的, 他们以往都是在村里生活的,粮食是自家地里种的, 蔬菜是自家菜园子里的, 肉也只有隔上十天半个月才会吃一回, 衣服也是买了布料自己拿回来裁的,总之,在过去的生活中,他们的消费习惯就是尽可能地减少一切不必要的开支,从而将每个月的花销减少到一个极低的数字。 可惜,现在的情况已经发生了很大的转变,他们初来乍到,哪怕要在这里定居下来呢,落户、买地、种地、收割,这些都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事情,而在此之前,他们必须得找到除了种地之外其他的营生,否则就只能坐吃山空了,眼看着家里的银子一点一点地减少,那股焦虑的滋味儿,可真是谁试了谁知道。 周老爷子同样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到了一个新地方,特别是比青石镇这个平台要大上许多的地方,一个“里正”投在这浩如大海的郡城中,必然连个水花儿都砸不出来,而他过往所有的经验,能够直接套用在这里的,恐怕也寥寥无几。 因此,思考着这个问题,周老爷子心中忽然有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他也必须得去学习了解新的东西,必须得去转变自己的思维,必须改善自己的处事方式,好让他们这一行人能够更好地融入到郡城中来。 “是啊,五叔,像咱们今天晚上这样,上街去买现成的饭食,一次两次的还好,时间长了是真的招不住,这一路上,咱们虽然没有遇到什么大的意外变故,但是银子也没少花,像大新哥这样还有个一技之长也就罢了,我们当真是除了一把子力气,别的什么能力也没有了。”也只有在出门以后,才能感受到,有个一技之长有多么重要,凭手艺吃饭的人,好歹走到哪里都不会饿到。 周老爷子看了说话的这两人一眼,不紧不慢地道:“谁说咱们就住在东阳郡了?我们这不是也只租了三个月的房子吗?听说从东阳郡到其他的郡城是通了水路的,过往的商船都会在码头处停靠,来往的客商总不会除了货物还带着一船人来吧,要想把货物从船上卸下来总得需要劳力,你们都是踏实肯干的孩子,哪一个还能少了点儿力气不成? 所以,明早你们便去码头上看看,能不能在那里先搬上几天的货,赚钱多少都是其次,重点在于在那消息灵通之地好好打探一番,看看咱们老家那边有没有新消息传来,当然,各家也得出个人随大新一道去官府办了户籍迁移的事情,这么多人一块办,给衙差使银子的时候也能平摊一些。” 听周老爷子这样说,周成根更是有些困惑了:“五叔,您的意思是,咱们不打算在东阳郡久留啊?那接下来我们还要去哪里呢?” “对啊,如果不在东阳郡久住的话,咱们还把户籍迁过来做什么?又得凭白花一笔冤枉银子。”众人听到这话,纷纷不解道,此外,经过这一遭长时间的逃荒,哪怕他们这一路上还算顺利,并没有经历过前几十年闹饥荒的时候那种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残酷情景,但是仅仅是生活上的诸多不便就已经足够遭罪了。 如果还要换地方呆的话,也就是说同样的罪还要再受一遍,更何况,在他们的心里,东阳郡已经比青石镇那个小地方好上许多了,要是往更远的地方去,甚至是一个听都没听说过的地方,他们心里难免会生出几分怯意来。 周二柱虽然是周家三兄弟里面最沉默的,也是最容易被忽视的一个,但是毫无疑问,生性稳重的他在许多事情上与周老爷子的看法有着惊人的相似,现下眼看着众人脸上都带了几分不情愿出来,毕竟,虽说是同族,自家老爹又是曾经的里正,但是既然已经逃出来了,那么过往的一切就都已经变成过去式了,即便是长辈,也不能完全替他们拿主意,便代替周老爷子开口解释道: “咱们还在村子里住着的时候,又何尝想过自己还会有逃出村子、来到郡城的这一天呢?我们的根在周家村,那么,对于我们来说,无论是东阳郡,还是别的什么更远的地方,其实本质上都无甚差别,现阶段在这里暂留,也不过是因为这里是远离战火、且依靠我们的脚力就能走到的最大的地方罢了。 何况,东阳郡比起宛城这些地方来说,有一个最大的好处,那便是它的水运,有了船只,我们去更远的地方也就会更方便了,而不用苦哈哈地走陆路,这样一来,只要我们打听清楚了情况,能够选择定居之地的范围也会大上许多。 至于为什么要先把户籍迁移过来,大家可不要忘了,咱们原本是一群逃了兵役的人,离东阳郡近一些,还能在官府那里使一使力,把这事儿就此遮掩过去,以后到了别的什么地方,人家一看户籍,就知道我们是东阳郡的人了,哪个还能把我们和青石镇联系起来呢?所以,这笔冤枉银子是必须要花的。” 周二柱这么清晰明了地解释过后,众人也都不得不承认,周老爷子的考量才是正确的,的确,以往他们也从未想过战火会波及到青石镇那个小地方,可是现在呢?谁能保证那边的战争打完,两位王爷不会掉过头来一齐攻打燕王呢?谁又能保证东阳郡一辈子都会是安全的地方呢?所以,在战争还没有彻底平息之前,他们在东阳郡只能是“暂住”,交三个月的租金也总比花大价钱买下院子以后发现还是得逃要强上许多吧。 站在一旁的周长宁静静地看着,不发一言,同时也将村人有些不情愿的表现都看在了眼里,的确,时人安土重迁,就算他们一同逃来了东阳郡,也不代表着他们愿意一直这样居无定所地漂泊下去,而周老爷子,作为里正,也是作为族叔,在他们面前的确具有一定的权威,但是这种权威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消散的,没有人会一成不变,他们也会有各自的小心思,所以啊,人呢,无论在什么时候还是得给自己留点儿“底牌”得好。 “对了,长宁,这几日你也好生在家里温习着功课,等到你爹去打听出来哪家书院教得更好的时候,就让他带你去试一试,若是能进入书院中读书,你的学问必定会大有长进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能读得起书的人家哪一个又会是简单的?作为本地人,总会知道的东西比我们多些。”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上夹子带来了许多点击量,众口难调,所以,在读者的基数增大的情况下,会有读者喜欢支持这篇文章,就会有读者不喜欢其中的某一个剧情点,由于整篇文章的大纲我已经设定好,不想再多做改动,也想坚持自己的初衷——写自己想写的东西。 因此,一直到本作品完结前,都不会再去看评论区了喔,希望没有收到我回复的读者朋友不要失落哈,等到完结了,我会一点一点翻出来再看的,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去和自己所写的做个比对,以发现自己作品中的漏洞或是不足的地方,在下一部作品中再接再厉! 第三十七章 生计 周老爷子还记着周长宁读书的事情呢, 他老人家呢,自家人了解自家人,祖上也没出过什么大官, 怎么可能把这种光宗耀祖的压力放在儿孙身上呢?对他们最大的希冀, 也不过是希望能读书识字明理罢了,哪成想,却有了周长宁这么一个爱念书的长孙?他直到现在都还记得, 当初长宁考中童生的时候, 衙差来家里报喜,他胸腔中涌着的那股激动的心情。 同样,他也能记得,在长宁准备去清河郡考院试的时候, 在路上便因着不适应而上吐下泻, 不得不打道回府错过院试的时候,醒来后孙子悄悄红了眼眶,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整整呆了一天。 现下能有机会让长宁再寻得名师教导,哪怕是要的束脩更贵些,他也认了, 在青石镇的时候, 他倒是想掏这笔银子呢,只可惜镇上的私塾教学水平有限,教得最好的何秀才去考了三次乡试也因着家底儿快要考没了而被迫放弃。 周老爷子是一心为了长孙打算, 周长宁也乖乖地应下了, 只可惜,他心里的真实想法要是说出来, 只怕要唬老爷子一跳呢。 的确, 周长宁前世乃是汉语言文学专业的不假, 多少也和这些科考要看的书籍打过交道,但是打过照面儿是一回事,真真切切地去参加科举考试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有原身的记忆,但是这份记忆大都是在他接收这副身体的时候被迫“灌输”到他脑海中的,毕竟不是他“土生土长”的记忆,在他脑子里就像是隔了一层雾似的,只怕还需要一段时间去重新回顾所学,才能把原身留下的知识融会贯通。 此外,原身虽然考中了童生,院试也是因为身体的原因才没有参加,但是毕竟只是在镇上私塾读的书,学问又能强到哪里去呢?古人常说,十年寒窗苦读,这话的确不假,从院试到乡试,难度上升得可不是一点儿半点儿,如果现在的大魏朝还是有一个集中统一的权力中心,还是由朝廷说了算的话,他倒也愿意就这样按部就班地读下去,依着原身的天分和自己的努力,能读到什么程度就到什么程度吧。 只可惜,时间不等人,要等到他真正地在这个封建社会中掌握一定的话语权,怕是都要到猴年马月去了,因此,他只能去考虑另外一条路,然而这番打算却只能瞒着家里人慢慢筹谋,否则 的话,不好解释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家里人是决计不愿意见到他的安全受到威胁的。 次日一早,周大新等人分头行动,一部分人以周大新为首去办理户籍迁移的事情,至于需要里正开具的证明,周老爷子早就已经拿给他们了,另一部分人则是前往周老爷子所说的码头,打算找点儿活计干,一天哪怕只挣五文钱呢,也总好过坐吃山空吧,而周长宁自然也以“长见识”的名义混在了其中。 左右都有同族叔伯看顾着,周老爷子和周大新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再说了,长宁也只是跟过去看看罢了,他人机灵,过去主要是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消息,家里又不用他去搬卸货物挣钱。 至于周老太太等女眷,则是在整理完家里的东西以后,去了街上的粮店,不管他们是不是要定居在东阳郡,人总归都是得吃饭的,粮食必不可少,这一路上可真是把他们也都饿怕了,当然,一路上他们也有许久没有吃过正儿八经的蔬菜了,自然也少不了买些蔬菜和肉回来,改善改善伙食。 东阳郡的“富庶”之名做不得假,单看码头上来来往往的船只以及脚步匆匆搬卸着货物的苦工,就知道这处码头有多么繁华了,自然而然地,这里的商机也被不少人看在眼中,不提卖些便宜的饭食给那些做苦工的人,单说每日过往的客船,就能带来不小的客流量,因而,码头边上也有不少摆着小摊做生意的人。 周长宁倒还好些,前世大学城附近的“美食一条街”“购物广场”他见得难道还少吗?倒是能面色平静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看样子,不管什么时候都不缺聪明人呐,即便是专门卖给苦工的饭食,看上去价格便宜,但是胜在量大,薄利多销之下,每天的净利润也是一个不小的数字呢,甚至,周长宁可以肯定,说不定人家一个小摊子一天挣的钱,都能抵得上他爹在酒楼做掌柜一个月的工钱了呢。 反观其他人,又何曾见过这般热闹繁华的场面?在青石镇上,除了固定的商铺满足镇民们的生活需要以外,像这种集中在一起摆的摊子,也只有在每个月逢集的时候才会有,还大多都是农家人在农闲时分为着补贴家用而做出的些许手工艺品。 至于他们打到的些许野味儿,或是种太多了吃不完的菜,为了避免麻烦,自然都是拿到固定的店铺去卖了的,都是经常在镇上见面的,也不至于为了十几二十文刻意压价。 码头上自然是有专门的管事之人,周长宁等人问了边上的摊主,顺利地寻到了管事,看着面前这个一脸富贵相的中年男人,身上穿着的衣服料子虽然他们认不出来,但是单看那光泽就知道定然是价格不菲了,话还没问出口,心底便不由得生出了些许怯意。 “就是你们要寻我?找我有什么事?”这码头乃是东阳郡几家最大的酒楼打通关系后联合承包修建的,利润嘛,自然是各家都有份儿了,作为被他们共同“选定”出来的管事,他平日里要忙的事情也是很多的,要不是这会儿云家的商船还没来,底下的人又报了上来,他定然是不会把时间浪费在面前这几个小人物身上的。 几人对视一眼,正想选出个领头的代表他们说话呢,眼尖的周长宁却见到管事眼底里已有几分不耐之色,便主动站出来道:“小子周长宁,见过方管事!这几位是我的族叔,听闻码头上来往商船较多,每日要搬运的货物更是不少,不知方管事这里还缺不缺人手?我这几位族叔都是做惯了地里活计的,别的不敢说,力气那是不缺的。” 方管事的眉眼间这才舒缓了些许,再次打量了面前这几人一眼,看着的确像是做惯了农活儿的,能吃苦肯干就好:“我这里的人手从来没有够不够一说,向来都是按件数算,每扛十袋货物,就会有人发给你一个特制的木牌,最后统一结算,不满十袋的,可以按比例计薪或是跟下一次的合并到一起去,总之,每袋货物两文钱,不能发财,但是混个温饱没问题。 你们要是决定要干了,那就别耽搁时间,正好待会儿就会有一家的商船过来,要搬卸的货物不少,你们可别见着活儿辛苦就给我撂挑子啊。” 来码头上找事做的人多了去了,方管事没有见过一千也有八百,这扛包的事情本就不是长久之计,就算是不缺力气的住在城外的农家汉子,也只有在农闲的时候才会过来,但是这也无妨,郡城这么大,还能找不到几个没有一技之长、愿意卖力气的?左右他这里是每天结算,即便这几人就做一天,他们上不了当,他也吃不了亏。 方管事如是想着,言语之中只以为周长宁也要和他们一道做扛包的活计,虽说对这个说话的身材瘦削的年轻人不怎么看好,但是他也并未出言泼什么冷水,年轻人嘛,总要去闯一闯,才知道什么是适合自己的,哪怕为此撞得头破血流呢,也总算是一段人生经历,不是吗? 几位族叔听出来了,正想出言解释,却被周长宁用眼神制止了,他的身体情况他自己才是最了解的,扛包这种活计,对他来说还真算不上什么,当然,虽然从原本设想中的脑力劳动一下子变成了体力劳动的确有些落差,但是机会这种东西嘛,总是会有的,岂不闻,事在人为四个字?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二更~ 第三十八章 商船 码头上话语权最大的人自然是方管事, 但是仅凭他一人之力也无法应付过来那么多的事情,所以,势必会将一些微不足道的活计交给底下的人去办, 现下就是这样, 方管事只是随口吩咐一声,让人把周长宁等人带到那个名叫“王七”的人跟前,抬脚便离开了。 像这样的小事儿王七早已熟能生巧, 知道这几人是方管事已经问过话的了, 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打量了一番他们的穿着,道:“在码头上做工可是个体力活儿,扛着袋子走来走去, 衣服的肩肘处就更容易磨破些, 为此,我们特意找人定做了一批粗布衣服,上面都有编号,你们要是没那么多讲究的话,还是去换一身再过来吧, 等到离开的时候再交还衣服即可。” 农门长孙逃荒记 第12节 周长宁等人现在身上穿的衣服虽然不是什么格外昂贵的面料, 但也比最便宜的粗布要好,当真磨破了,一天的工钱都不够买这一身衣服的呢, 所以, 本着实用原则,众人也就抛却了心里的那点儿讲究, 去领了衣服换上, 这才返回来, 周长宁自然也不会做那个例外的人。 王七领着他们到了码头上岸边的位置,只见岸边停着一艘艘船只,上面累着大大小小的货物,有用麻袋装的,有用木箱子装的,不住地有人把货物搬卸下来,递给岸边的人,摞在一起后,再由其他人从岸边搬到马车上去,从而形成一道道类似于流水线式的链条,当然,这种马车是少了敞篷的,只是那种最简陋的用以载货的马车罢了。 心里或是觉着众人的身板儿都还可以,王七便把从岸边搬到马车上这一道负责“运输”的任务交给了他们,当然,也并不只有他们,谁让从船上卸下货物和接住货物都是最简单且不费什么力气的活计呢?这样一来,和周长宁他们任务相同的人自然也就多了起来。 正如方管事所说,他这里都是按件计薪,如此一来,只要心里稍微有些盘算的人,都能够算得清这笔账,一天上工的时间也就那么长,但是只要自己速度快一些,多扛两次,这不就比旁人多赚两趟的铜板吗?因此,在周长宁等人的视线范围内,能够看到,这里每一个在搬卸货物的人都是步履匆匆的,没有一个人会把时间浪费在“闲聊”这样毫无意义的事情上,尽管他们的额头上已然大汗淋漓。 也因着这种氛围的影响,周长宁等人也都加入到了搬运货物的队伍当中,话说回来,周长宁的力气有多大连他自己也没有专门去测试过,但是当那人把两个麻袋放到他肩上,还投过来一眼名为“担心”的目光后,周长宁也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 码头上是不管饭的,中午休息的时候,几人便掏了钱从周边的小摊子上买了些吃食,随意对付一下,休息时间也是没有固定时长的,所以,在稍微歇了一会儿之后,众人便又投入到搬货的队伍中去了。 机械式的劳动的确很容易让人产生疲惫感,周长宁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活计,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这个世界,今天的经历对他来说都是头一遭,哪怕像这样纯靠力气的活儿对他来说并不费事,但是来回在这一小段路上往返着,也足以称得上“无趣”了。 如是想着,周长宁又看了看腰间插着的木牌,估摸着和一个正常的成年人一天所能扛的货物量大致相等,便想坐到一旁去休息一番,就算他还不是很累,但是一个“青涩的少年”刚来第一天就这么“出挑”,可不是什么好事,然而,在他刚刚抬脚移步到一旁同样有人歇息的闲置地带之时,却看到远处的江面上有一艘大船领头,后面还跟着许多船只,正向码头驶来。 随着距离的缩近,江面上若隐若现的雾气再也不能遮挡住大船的全貌了,周长宁这才将这只特别的“商队”模样看清楚了,大船明显比旁的船只修建得要更加宏伟华丽许多,桅杆上迎着风还飘扬起了一面蓝底的旗帜,上面是一个大大的金色的“云”字,周长宁也就大概明白这是哪一家了。 先前就曾说过,原身周长宁在镇上的私塾读书,师从何秀才,何秀才本人虽然经历三次乡试都没有考中,但这并不代表着他没有再进一步的愿望了,就像是中国式的家长总是喜欢把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交给下一代一样,何秀才自己科考无望了,儿子又是个读不进去书的,便将满腔心血都投入到了私塾的学生身上,对每一个学生都尽心尽力地教导,以期将来这些学生里面能够有人走上仕途,这样,他作为启蒙恩师,不也能跟着沾点儿名吗? 文人,在解决了温饱需求以后,自然是要追求更进一步的高深境界了,名垂青史那属实是做梦了,教出一个得意弟子来也同样能为自己扬名啊。 只不过,青石镇本就是小地方,舍得送自家孩子去读书的人就只占了少数,在这些孩子当中,能够有那个天分和毅力读下去的,更是少之又少,这下,可不就让周长宁给凸显出来了吗? 自从第一次下场就过了县试以后,何秀才对自己的这个学生便更是满意了,不由得也想为他打算得更长远些。 正所谓“父母之爱子,则为计之深远”,古代的弟子可不就相当于“半子”吗?于是,自掏腰包从书肆里买了能买到的邸报,美其名曰是“为了所有学生的学问有所长进”,实际上邸报就放在私塾中,除去本身学问就不扎实的,有这份精力再去钻研邸报上的信息的人,还能有几个呢? 除此以外,还专程写信给自己当年还算熟悉的几位同年,从他们那里要来了各地府试院试的题目、历届院试中前十名考生的优秀答卷摘录、一些小镇子上的书肆不会采购的邸报、院试主考官的早年文章合集等等,可以说,为了这个弟子,何秀才当真是煞费苦心了。 可惜的是,周长宁虽然以靠前的名次过了府试,却偏偏因为身体原因没能去考院试,因此,当初周长宁之所以心情那般低落,一方面是觉得自己的身子不争气,又得在院试这一关上慢人一步,还让家里凭白跟着操心,另一方面,也是深觉对不起夫子,让夫子的心血白费了。 不过,正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原身还没能用得到的那些邸报里的信息,现下可不都方便了他吗?大魏朝并不禁言论,邸报也是由开国皇帝提出、后人一代代延续并完善下来的,为了筛选出能够被刊登上去的信息,朝廷还设立了专门的部门,由此也足以证明,邸报上的信息有九成的概率都是可以被相信的。 话说回来,云家便是周长宁曾经见过的一份邸报上的一角文章中提到过的,当然,那篇文章只占了很小的篇幅,内容大概是这一届的皇商是云家、李家、贺家等入选了的,其他家倒也罢了,唯独将这个云家单拎出来,说了云家这已经是第七次连任皇商了,这才令周长宁印象格外深刻些。 眼下,只需看到一天都不怎么能见到人影的方管事也眼巴巴地等在了岸边,周长宁便知晓,这大概就是那个皇商云家了。 毕竟,东阳郡乃是燕王殿下的封地,码头也同样是这位殿下的地盘儿,水运这一块的利润不言而喻,即便燕王殿下没有指示,那几位共同承包了码头这一块的酒楼也必定会懂事地奉上“孝敬钱”,如此一来,方管事的地位也就水涨船高了些,若仅仅是和皇商云家同姓,周长宁可不相信方管事会这么腆着脸凑上去。 云家的船只在岸边停靠下来,后面的货船也依次沿着岸边停靠,半晌,一行人才从大船上走了下来,方管事立刻迎了上去,隔的距离有些远,周长宁只能看到的是,方管事的态度十分谦卑,听不清楚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当然,这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从这一行人的站位以及旁的一些细枝末节,周长宁有些惊讶地发现,这些人竟是隐隐有着以那名站在中央的蓝裙女子为首的架势,这可就有趣了,要知道,即便是在很多人的想象中最没有规矩的商户人家,也是更看重族中男子的,至于这名女子的情况嘛,要么就是身份非同寻常,要么,就是有着超出常人的能力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更新~ 明晚更新会稍微迟一些,有事要出门一趟~ 第三十九章 主意 当然, 就目前来说,即便云家是皇商,那也是周长宁所无法接触到的层次, 不管云家这次来东阳郡是想要达成怎样的目的, 天塌下来也还有高个子顶着呢,燕王府就坐落在城中心的位置呢。 云家此行的船只上又带来了许多货物,虽说他家乃是做布料生意起的家, 但是倒买倒卖的利润谁都清楚, 既然要来东阳郡,带些别的货物过来赚个差价,也不过是顺手而为之的事情,因此, 周长宁没歇一会儿, 便又忙起来了。 直到日常快要下工的时间点,约摸还有一半船上的货物没有卸载,王七过来通知,估计今天要忙到近夜了,若是不着急下工回家的, 继续留在这里搬货, 直到所有货物搬完,每扛一麻袋或一箱子的东西,他们会多给予一文钱的补贴。 这也是码头上忙起来的常态了, 要想马儿跑, 哪有不给马儿吃草的道理呢?当下,便有不少人应声, 和周长宁一道来的几位叔伯也有些眼热, 这算下来, 跟白日相比那可就是白白多赚了一半的工钱呐。 只是却被周长宁轻轻一拽,说了句“咱们今天初次出来找活,家里想必也都惦记着呢,来日方长嘛”,这才打消了方才的念头,是呀,若是他们迟迟不归的话,家里人想必都要以为他们是出什么意外了呢,指不定得有多着急呢。 归家途中,周长宁让几位叔伯先走,自己稍后赶上去,随即则是转道去了书肆,找了最新日期的邸报,刚刚拿到手还没捂热的工钱瞬间变成了手上的这四份邸报,没办法,谁让古代纸张、印刷都是烧钱的活计呢,更别说一个消息从别处传过来,中途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了。 回到家里,周大新等人也已经从衙门回来了,虽说东阳郡是燕王的封地,名义上的最大的管事者乃是郡守,但是燕王就在那里,谁也不可能轻易忽视了去,头上多了这么一尊“太上皇”,衙门的行事自然也就不敢太过放肆,周大新等人一次要办理这么多户籍迁移的事情,加上给衙差们的好处费,也不过是花了八两银子罢了。 再想想以前,即便是变更地契,他们也得赶路去黎县县衙办理,衙差自己都是从苦哈哈的平头百姓过来的,一朝穿上那身皮,却好似飞上枝头变凤凰一般,对着要来办事的百姓再也没个好脸色,周老爷子作为里正,过去是和黎县的那些衙差打交道最多的人,深受其苦。 然而今日却能这么顺利地把事情办成,众人听周大新说着,心中对于就此留在东阳郡也更加情愿了几分。 晚饭后,借着煤油灯的光,周长宁把手里的这几份邸报一一详细地看完,连上面只占了很小一个版块的细微之处也不放过,总算对近期的局势更多了几分了解,撇过头对周老太太说道:“奶奶,咱们家今日买的粮食够一家人吃多久的?” 周老太太还以为孙子这是在逃荒路上饿怕了,这才会关心起家里的粮食来,赶忙宽他的心:“放心吧,今日你娘、你两个婶婶也都陪我去粮铺了,我们人多,能拿动的粮食也就多些,一次性我买了足够让咱们五口人吃上一个月的粮食,我看到街上有家做豆腐的,就还买了些黄豆、花生、大豆什么的,改日让你爹做个小的石磨出来,奶奶给你煮豆浆喝。” 豆腐铺子不卖豆浆,是因为那个耗时耗力,还不赚什么钱,周老太太也只得想法子自家做,好给家里人换换口味了。 周老爷子垂眸,知道长宁不会是突然心血来潮提起这一茬儿的,便道:“可是邸报上写着什么了?” 话说回来,周长宁买了邸报,家里人都没什么意见,可是他去码头上扛包赚钱,一家人这下心里都不太赞同了,许是想着长宁是因为口袋里没钱才会去扛包赚钱的,没一会儿,家里的四位长辈便分别把他叫到一边去,给他塞了一份儿零花钱。 周·年纪大了还收零花钱·长宁:...... “爷爷终于可以放心了,秦王和楚王正打得不可开交呢,怕是没心思再去想那些逃了兵役的人,邸报上也并未见到有关青石镇和桐乡镇的消息,此时,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咱们村子想来应该无忧。 至于粮食,咱们家现在没了地,只能从铺子里面买,银钱开销也就更大了,但是这笔钱却不能省,左右买回来也是搁在自家里,迟早是要进自家人的肚,就算放得时间长些也不要紧。” 这话说到了周老太太心坎儿里,她连连点头:“正是,咱们家也不能一下子买太多,以免引人注目,我就隔上几日和你娘去铺子里少买些,积少成多下来,咱们家也能多储备些粮食,至于你二叔三叔还有别的族人家里,我就旁敲侧击地提醒一番吧。” 倒不是周老太太不愿意提醒族人,只是各家经过这一遭,手中的银钱已然没有那么多了,剩下的里面还要多少留下一些以备不时之需的,总不能无缘无故地劝人家把手里的所有银子都换成粮食吧。 “这些都由你奶奶她们去操办,你就不用担心粮食的事情了,这两日我便让你爹多出去打听打听,给你找个好些的私塾,你便去读书吧。 就算我老头子没多少学问,也知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道理,你想一想,自从你陷在这些琐事里头,已经有多久没摸过书本练过字了?咱们家临出发之前,你奶奶还专程记得把你的书箱还有各种书也给带上了,总不能白费这一番功夫吧!” 说起这事儿,即便是向来以周长宁为荣的周老爷子也有些不满意了,长宁现在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怎么能把书一扔就扔下几个月的时间看都不看一眼呢?家里送他去读书,原本没什么指望,但是既然他都拿下了府试,最起码也得熬到考个秀才功名回来吧,童生说着好听,却不是正儿八经的功名,对赋税和徭役也无甚帮助。 周长宁不曾想突然被训,但是谁让训他的是周老爷子呢?别说这事儿本就是他不占理,就算是占着理,在老爷子面前,那也不是能讲道理的地方,谁让这些日子里享受着老爷子关怀的人是他呢?人心总归是肉长的,他在心里也不免对现在的家人更亲近了些。 “是,孙儿知错!”周长宁低头乖乖认错,但是对于周老爷子的话,他也有一番自己的想法:“只是,孙儿近日还不想去私塾,爹也不用把时间精力费在这等事情上面了,一来,孙儿好久没有认真读书,总要有一阵子时间熟悉回来,现在去私塾免不了被夫子考校,答不上来反而难堪,倒不如等我把过往所学捡起来再说。 二来,家里如今初到东阳郡,还有许多琐事要做,孙儿既已成丁,便该为家里做些事情,一心只读圣贤书,缺少历练,哪怕读出了名头,也只是会背之乎者也的书呆子罢了。 三来,家里如今开销正大着,咱们家也不算什么家底儿十分丰厚的人家,若是要一家子省吃俭用地送我去读书,那这书读着也无甚意趣,倒不如等家里境况好些,再考虑此事。” 显然,这些话在周长宁心里已经憋了许久,并非是他方才想到的,周老爷子看了他一眼,经过逃荒路上的这一遭,他也知道长孙是个心里有主意的:“罢了,就先依你吧,但是学问是必须要捡起来的,若是再不好生温习,就算明年的院试一切顺利地进到了考场,学问不到家,那也是白费功夫。” 周长宁自然十分认同地点点头,只是,他没有告诉一家人的是,等到明年院试的时候,他们一家人还在不在东阳郡都不一定呢。 邸报上是有清河郡的秦王与昌安郡的楚王之间战争状况的消息不假,但是两方虽然都召集到了足够的兵力,却只是停留在了小打小闹的范围之内,仅看那伤亡人数就知晓了,双方并没有真的大动干戈起来,毕竟,皇家子孙,又有哪一个会是简单的呢?谁也不想鹬蚌相争,却让渔翁得了利。 此外,在东阳郡本郡的这份邸报上,占了最大篇幅的一则消息,是关于这东阳郡的“土皇帝”——燕王殿下的,上面说,燕王府整日召些歌姬舞姬,还专程包了一个戏班子,每日给燕王殿下表演,不仅如此,燕王府的女眷也是经常召人上门,专程为她们定制合适的布料做衣裳,银楼的掌柜还专门呈上去了一本首饰图样的册子,燕王妃便将整本册子都包了下来,让银楼的掌柜照着册子把每一样首饰都打出来,而且只能供给她一人。 如此一来,整个燕王府近日的开销便可想而知了,金银财宝想必是如同流水一般地花了出去,简直是做足了一家子都“烂泥扶不上墙”的姿态,然而,这样的消息迷惑迷惑普通小民也就罢了,即便是周长宁心里也晓得,燕王这番“自污”的动作最多也只能给那两位王爷一个信号罢了,表演上着实显得拙劣了些,对此,想必那两位王爷,同样也是心知肚明的。 与此同时,周长宁也越发能够确定了,这东阳郡,并不是什么适宜久留之地,三方现下是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不假,可是国不可一日无君,这样的乱象不管是皇后还是各位朝臣,都无法容忍太长时间的,这些皇室子弟当中,总会角逐出一个胜利者,那个时候,其他的人,可就未必甘心呐! 只不过,像这样关系到朝堂局势的事情,周长宁也只能自己在心里面推测着,并不敢随意说给家人听,一来距离他们太过遥远,家人也不一定能够听懂这背后的弯弯绕绕,二来,眼下还是暂时风平浪静的,他口说无凭,一番推测未必能有多大的说服力。 接下来的几天里,周大新确实尝试着出去找活儿做了,他本就是酒楼掌柜,眼下自然是做回老本行最为方便了,只可惜,东阳郡与青石镇却是不同,一来,各家酒楼的掌柜都是做了许久的,经验怎么说也比周大新更为丰富,二来,就算有新开的酒楼需要招聘掌柜的,人家也更愿意去找熟人推荐,像周大新这样无根无基、在镇上的酒楼做事的人,即便说是有经验,人家心里也会有几分疑虑。 没办法,周大新只得和周二柱、周三全以及其他的周氏族人,每日一起去码头做这些最简单的卖力气的活计,没几日便是一身酸痛,晚上周长宁去倒水洗脚的时候,经过左厢房门口,都能听到里面他娘在给爹按摩、而爹连连呼痛的声音,他记在了心里,嘴上没说什么,却是将自己手头上正在做的事情进度越发加快了些。 周老爷子也有些看不过眼了,要说其他两个儿子也就罢了,好歹一直都是在地里做活的,但周大新不同,他在酒楼做事,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日也晒不着的,“养尊处优”惯了,在逃荒路上就很是吃了一番苦头,现下又得继续做这样的活计,身子哪里能受得了呢? 只是,周老爷子几次开口劝周大新还是算了、另找活计,却都被他用别的话题岔开了,几番下来,周老爷子也就知道,他这是主意已定了,细细回想起来,这事儿怕不是长宁说家里银钱紧张、他先不入学那句话给引起来的? 当然,这也都是周老爷子自己一个人在心里琢磨的,没什么真凭实据,周大新因着几日的劳累,又有些像老二一样跟个闷葫芦似的,周老爷子问也问不出个究竟来,只得作罢。 直到这一日,周大新下工回来,用过晚饭以后,周长宁这才像献宝似的,跟长辈们说道:“爷爷,我这几日在自己的屋子里,倒腾出来了一样东西,您也帮忙掌掌眼,若真是稀罕,卖出去换回银钱来,能够补贴些家用那就最好不过了。” 不必多说,这话自然是谦辞,可以说,周长宁比其他人都要懂得他倒腾出来的这样东西的价值,眼下也只是碍于自身阅历不好信誓旦旦地“打包票”罢了。 周老爷子一直知道周长宁自那次谈话的次日,去街上买了些东西回来起,便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头,除了吃饭的时候,其余时间连半步都不出来的,也不让人进去,像是守着什么宝贝似的,有时候,他和老婆子的屋子里蜡烛都熄了,长宁那里的煤油灯都还点着呢。 对此,他自然免不了有几分好奇,只是心里也没有抱多大希望,长宁一个孩子,还能倒腾出什么惊天的东西不成?顶多像是那辆轮椅一样,又有了什么新点子,做出来赚些个铜板罢了。 周老爷子的话刚刚落下,周长宁便回了房间,取出一个竹筒和一张纸来,把纸放在桌子上,打开竹筒,从里面倒出些东西来,这才又将竹筒赶忙盖上了。 周老爷子定睛一看,拧起了眉:“这是,盐?不过,倒比咱们吃的盐要细上许多,想来有的大户人家应当愿意尝个新鲜吧。”虽不知长宁是怎么做到的,但至少证明孙儿倒腾出来的东西还是有买方愿意要的,应该不会让孩子白费心思,如此一来,他也就不用担心挫伤长宁的积极性了。 见周老爷子等人都默认了这是“盐”,周长宁笑而不语,去厨房里拿出了几个勺子来,将纸上那些白色晶体浅浅挖了半勺,分别递给四位长辈:“爷爷,你们尝一尝就知道了。” “盐”还能做出来什么其他的味道不成?不就是个咸味儿吗?这半勺盐进嘴里,只怕舌头要有半天都是苦味儿了吧,周老爷子如是想着,却瞥见长孙那眼巴巴的期盼似的目光,再看看儿子儿媳都是一副犹豫之色,罢了,左右他的茶杯就在手边,就当是哄孩子了吧。 心下一横,将勺子送入口中,然而,当舌头初初接触到那白色晶体的时候,他品尝到的竟然不是咸味儿,而是一股甜味儿?周老爷子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向周长宁:“这是,蔗糖?” 还不等周长宁点头表示肯定呢,听到周老爷子这样说的老太太和周大新夫妇便惊讶地看了过来,不敢置信地将手上的勺子送入口中,果然,是一股甜味儿,周大新品尝着这股甜味儿,并没有尝出来有什么与平日里自家买的蔗糖相区别的地方,就是那种糖的味道,可是,蔗糖怎么会是白色的呢? 还不等他问出口,便见着周长宁点点头道:“正是蔗糖,这是我去街上的杂货铺买的普通蔗糖,用了特殊的法子,洗掉了其中的杂质,剩下的白色晶体才是最纯正的蔗糖,因为颜色似雪,便称为白糖了。” 在古代,糖可是个稀罕东西,最早的时候,人们是用小麦等谷物发酵,做出来了饴糖;在前朝的时候,人们偶然发现长在南方的一种似竹子一样,一节一节的东西,剥去皮之后,能够尝出来一股甜味儿,便将其砸碎榨汁,熬制出来了偏褐色的蔗糖。 一直到今天,普通人家中见得最多的还是蔗糖,当然,即便是这普通的蔗糖,价格也是不便宜呢,君不见,有时候人在农忙时节累得狠了,请来大夫,大夫便会让家人给买些蔗糖补一补,所以,尤其是农家人,把糖看得可是很贵重的,即便走亲戚,手里提着一斤蔗糖,那也是很体面像样儿的礼了。 眼下,周长宁却做出来了白色的蔗糖,即使中间要使用到的法子造价贵了些,导致这白糖的价格是普通人所消费不起的,可是正所谓“物以稀为贵”,只要他们想法子给这白糖打出了名气,难道还愁买家吗?那些大户人家只怕巴不得东西越稀罕越好呢,这样买回来亮给客人看,也显得自家更有面子不是? 想到这儿,周老爷子很快便明白过来,这东西能够创造出多大的利润了,当即严肃了神色道:“长宁,东西是好,却不是咱们家现下能够碰的,咱们家就是普普通通、本本分分的庄户人家,没有那么大的权势护着,贸然卖这么稀罕的东西,只会给自家带来灾祸,到时候,怕是会有不少眼热的人想要逼问出来方子。” 周老爷子自觉都已经一大把年纪了,能不能大富大贵他也没有太多执念,他就希望一家人自始至终都能够平平安安的,所以,至少是目前,他的态度都很明确,那就是白糖绝对不能拿出去,以免给家里招来灾祸。 他的话都已经说得这么清楚了,周大新等人也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纷纷赞同道:“是啊,咱们家现在这样就很好了,士农工商,那可不是说着玩玩的,就算赚了再多的银钱又能怎么样?那些个当官的随便使个手段,都是咱们家招架不住的。” 周长宁看着家人纷纷投来的不赞同的眼神,不由得苦笑:“爷爷还不了解我吗,我又岂会是这样不稳重的人呢?自始至终,我就没想着由咱们自家人出面去卖白糖,我想的是,找人合作,我们出方子,只拿分成,隐在后面,如此一来,既不耽误赚钱也能保证安全,爹也就不用每天去码头上扛包了。” 别的话倒也算了,唯独最后一句,却让周大新心里一热,原来儿子这是心疼他呢,这不,就拼命逼自己想出来了这个法子,做出来了白糖,也不知道他一个孩子,怎么这么喜欢给自己身上加压力?明明养家糊口是他这个当爹的应该做的事情,这下可好,全由儿子代替了。 周长宁说的倒也算是一条路,周老爷子心里叹了口气,看了一眼短短几天时间眼神里都带着些疲惫之色的长子,终究再也说不出什么否定的话来:“那你可曾想好要找谁合作?这一步是很关键的,若不是知根知底的人,遇上个心黑的,拿了方子却不愿给我们分成,甚至为了避免方子暴露,还想着以绝后患,那么,咱们家的境况就只会更糟糕了。” 到了这个时候,周老爷子才发现,他过去在周家村那个小地方所得到的一切经验,在这种紧要关头,却是丝毫派不上用场,他既无法帮孙儿想出做白糖的法子来,也没有门路帮孙儿找到靠谱的合作者,反而要将一切事情都堆压在还不到十五岁的孙儿身上,这让他心里不免顿生惭愧之感。 周长宁可不知道周老爷子的这一番心路历程,听完老爷子的疑问,思忖片刻便道:“既然我们只打算拿分成,那当然是白糖卖得越好,咱们家能够分得的银钱就越多了,所以,势必要找一个有信誉且实力强劲的合作者,有能力将白糖铺开到东阳郡以外的地方去,这样一来,我们的选择可就不多了。” 第一反应,周长宁自然是打算找这东阳郡实际上来头最大的人——燕王了,只是随后,他便排除了这个人选,一来,他无法保证自己能够直接得到燕王的注意,若是在消息层层上报的时候被人拦截下来,反而惹来一些不怀好意之人,那他才是要欲哭无泪呢。 其次,单看燕王府最近的动向,就知道,最起码目前,燕王殿下是不打算先出头的,俗话说,出头的椽子先烂,而银钱又是个敏感且扎手的东西,和一位王爷联系在一起,很容易让人在脑海中浮现出四个字“招兵买马”,到时候,只怕其他两位王爷反而会暂时达成合作,一致对付起燕王来,所以,燕王是个聪明人,必定不会冒这样的风险。 “罢了,我明日和爹一起去码头上看看吧,码头上的人来来往往的,消息也比别处更为灵通些,若想将白糖销往各地,水运才是最简单省力又省时的法子。”周长宁在脑海中将自己有印象的东阳郡内的大商户名单过了一遍,遗憾地发现,或许是因为他到底对东阳郡了解不足,名单上压根儿没有几家能够符合他的心理预期。 所幸,白糖都折腾出来了,他的紧迫感也到底消去了些,只需要找好合作者,这门生意就算是做成了。 次日早上,用过早饭,周长宁便随着周大新来到了码头上,来的路上,其他叔伯都还有些惊讶,他们早就知道周老爷子还有意让周长宁继续读书呢,怎么今早人却是来了码头呢?难道是家里的银钱不凑手,认清现实后打算就此作罢了? 众人各有各的猜测,不止是族中的叔伯,就连周二柱和周三全心里也是这么猜测的,二人一边走着,一边默默在心底里估计了一下家里剩余的银钱,除去留下些以备万一的,剩下能够挪出来让长宁先读书的又能有多少,不管怎么说,他们周家好不容易出了个有天分的孩子,要是因为客观条件就这么给耽搁了,未免也太可惜了些。 那厢,周长宁可不知道,他这么一现身,还会引起这么多种猜测呢,来到码头上,照旧是领了衣服去换上,距离他上次来码头也不过仅仅间隔了五天左右的时间,由于在码头上扛包的人里面像周长宁这般大的人还真是不多,王七对他还隐约有些印象,拍了拍他的肩道: “上次回去累狠了吧,不过,既然歇了这几天,再回来那就要打起精神来干活儿了,其实坚持下来也就慢慢习惯了,别看这份儿活儿累人,但是能赚的钱还是不少的,养家糊口是尽够用了,年轻人嘛,在这里拼上两年,攒些银钱,就能让媒人给你说门好亲事了。” 王七还以为周长宁是因为上次累到了才不愿意再来的呢,他还记着周长宁当天扛包的数量可不比一个成年男子差到哪里去,便开了口为他鼓劲儿,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能来这里吃苦的年轻人哪个不是因为指望不上家里,才想自己攒钱娶个媳妇儿成家的? 只是,看着一旁的叔伯们对他挤眉弄眼地笑着,就连他爹也不厚道地站在旁边看热闹,周长宁心下无奈,却也只得谢过对方的好意了。 成亲?不好意思,在他的人生规划里面,从来就没有出现过这一项,就算现在成为了周长宁,成为了周家长孙,上面有这么多长辈压着,决计不会允许他一直单着的,周长宁也不打算改变主意,左右就先拖着吧。 农门长孙逃荒记 第13节 也幸好魏朝没有那些个男子、女子年过多少岁不成婚就要交罚款并被官府配人成婚的破规定,要不然,周长宁还真不能保证,他会不会趁着当前这个局势,来个揭竿而起了。 话说回来,因为昨日周长宁展示了他的成果,周大新心里有这份底儿撑着,对赚钱也就没有那般紧迫了,前几日他扛包都是一次扛两袋三袋的,拼命的架势让两个弟弟看了都连连咂舌,休息时间忍不住来劝,今天,一是因为知道事情顺利的话,家里的银钱或许就能富裕许多,不缺他这一个两个铜板儿的,二来,也是因为周长宁在一旁的“监督”。 周长宁一边扛包,一边注意着这边的动静,只要周大新有一次扛两个麻袋的架势,那不赞同的目光就瞥了过来,他扛包轻轻松松那是因为自己心里有底儿,他爹那是纯粹在透支身体。 一来二去的,周大新也只能享受着儿子的“关心”,一次只扛一个麻袋了,也真是见鬼了,明明他才是当爹的,长宁才是儿子,怎么那眼神看过来以后,他就有了一种想要直接“投降告饶”的冲动呢?周大新如是想着。 午饭时间,族中的人纷纷打趣着周大新:“大新哥,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今天这是特意让长宁一起跟过来,想要跟我们炫耀一番儿子有多孝顺的吧。” “就是!长宁同时扛着两个麻袋,经过你身边的时候,还会伸手扶一把,帮你减轻点儿重量,这样贴心的孩子,上哪儿去找啊?” “再别提了,人和人果然不能比,像我家那个小崽子,这才来了郡城多久,就知道和隔壁邻居家的孩子疯玩,昨晚我都到家了,他还在外面玩呢,连吃饭都叫不回来。” 周大新嘴上自然是要谦虚一二的,心里却还是有些得意的,周二柱和周三全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那点儿笑意,虽说侄子把大哥管住了这事儿有些怪异,但是大哥前几日那拼命赚钱的架势是真的把他俩吓到了,拦都拦不住,还以为是家里爹娘出了什么事情呢,今日这一遭也算是件好事情了,最起码,如果大哥再不顾惜身体的话,只要他俩搬出长宁来,大抵应该能有些效果吧。 至于此时的周长宁在哪里呢?他正拿着家里特批的银钱,请王七吃饭呢。 王七也算是手底下管着人的,多少有些权力在手上,不过,码头上扛包的人是想不到这一茬儿,其他人却是直接去找了方管事,真正像今天这样有人请客的,他还是头一遭经历呢,心里多少有几分自得,对主动凑上来的周长宁态度也就不免客气了些许。 作者有话说: 周·真香·长宁:成亲?开玩笑! 三更变成了一章大肥更,希望大家喜欢~ 第四十章 打探 因着午间用饭的时间不能耽搁太久, 王七还担心方管事随时有可能找他呢,两人便没有去更远的地方,只是在码头附近一家店铺里坐了下来。 酒菜上齐之后, 周长宁正准备给王七倒酒呢, 却见着王七赶忙挡住了自己的杯口,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长宁无须这么客气,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直说便好, 你这一直不说我的心也在那里提着呢, 若是帮你办不成事,那这酒就有些不太好喝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就是码头上一个小管事,要说真的能有多大的权力那还真没有, 他也不想凭白与人交恶, 所以,事情还是提前说清楚得好,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嘛。 周长宁看了他一眼,便笑着依言放下了酒壶, 赞道:“王叔是个敞亮人, 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的了,今日专程请您吃饭,是想跟王叔打听打听消息, 您在码头上呆了这么多年, 消息肯定比我们要灵通。 不瞒王叔,我爹先前做过些木匠活儿, 琢磨出来了一样东西, 想着若是在郡城里卖, 买的人恐怕没有那么多,而且,这东西本身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经验丰富的老木匠看一眼就能琢磨出个大概了,这不,就想着能不能看看经过咱们码头上的商队里,有没有靠谱的买家? 对方若是有门路的话,这东西也能卖的数量更多些,我们也不贪心,就想打个时间差,赚一笔快钱罢了。” 不错,周长宁说得正是轮椅,用这东西当做白糖的幌子,如此一来,既能对外面解释他们家赚钱了的事情,也因为这东西容易仿制,不至于引起外人的嫉妒。 自古财帛动人心,他们家现在住的地方,隔壁可还有一户陌生的人家住着呢,小心些总归是无大错的。 一听说是打探消息,王七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不由得抱怨道:“我还以为能有什么事情呢,不过就是几句话的事情,何至于这般郑重其事地费这些功夫?都是在码头上做活儿的人,你趁着休息时间来找我,我还能避而不答吗?未免也把你王叔想得太小气了些。” 周长宁一边给他倒上酒,一边回道:“王叔厚道,我们自然是晓得的,只是,人家都说投桃报李,我们也不能让王叔难做,若是趁着休息时间直接在码头上问王叔,别人瞧在眼里,那就成了王叔好说话了,以后但凡有个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还不都得拿来烦扰您?” 更何况,同一件事情,用不用心这也是有区别的,若是没有这一番好生招待,王七可未必会说得详尽,随意敷衍一两句可不是周长宁想要看到的结果,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嘛,有舍才有得,这一点,周长宁看得很清楚。 果然,听着周长宁这一番话,王七只觉得心里很是舒服,他并未有去打探周长宁一家想要卖出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而是一边吃着,一边回想着,沉吟片刻,这才道:“若说商队的话,经过咱们东阳郡码头的还真不少,只是,既然要跟人家谈买卖,那就得找个厚道人,不然像咱们这些普通小民,若是跟人家发生什么分歧,事后遭到了什么报复,那也只能吃下这个闷亏了。 说实话,我在码头上做事这么多年,见过的那些商队上的管事之人哪一个不是傲气得恨不得把头高高扬起,好像那支商队是他自己的一样?你若是贸然找上门去,碰上个飞扬跋扈的,只怕人家根本不会把这三瓜两枣儿的放在眼里,让人把你赶出去都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在近一两年来得比较频繁的商队里头,我觉着名声不错的有三家,李家做了几年的皇商,兴许是生意做大了,这两年对外也越发和气了,只是,他家的商队是上个月才刚刚来过的,若是要再来的话,只怕得等到下下个月去了。 还有一家姓云,他家是做皇商时间最久的了,家大业大,来咱们东阳郡的次数不少,这不,前几天人刚刚到的,现下正住在城里最大的客栈呢,大抵再待上几日就会返程了吧,只是,他家是做布料生意的,你要卖的东西和木匠活儿有关的话,他家只怕嫌弃没多少油水,不会收的。 另外一家姓齐,也是两日前才到的,他家乃是盐商,每两个月都要来一次咱们东阳郡的,城里最大的那家客栈能住的人有限,他们此行和云家撞上了,碍于先来后到,便住进了对面的客栈里,隐约有些要打擂台的意思。” 王七一一说了这三家,看向周长宁,而周长宁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便道:“王叔若是对云家和齐家此行领头主事之人有些了解的话,还望能告知一二。”没办法,下下个月?他等不了那么长时间。 对于他的选择,王七早有预料,一杯茶水下肚,润了润嗓子,便接着道:“先说齐家吧,他家这两年领头的乃是两人,一个管事和齐家公子,说起来,这里面还掺杂了些别的事情,总之,齐公子乃是现在齐家家主的外孙,但是齐家主仅有一独女,于是,当年在议亲之时便商定好,成婚后所出的第二个儿子姓齐,以后继承齐家。 能答应这样条件的男子可想而知,总是有些不足,据说是由寡母带大的,咬牙被送去了私塾,明明有天分却没银钱去科考,这才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做了这桩交易。 说来也令人称奇,成婚后齐家自然全力支持姑爷备考,这位姑爷也是个争气的,一路科考走得格外顺利,得中进士的消息传回去,当时外人都还以为齐家小姐要下堂了呢,谁成想,那位洪大人却很是守信,与妻子的感情一如既往不说,就连次子也依照约定姓了齐。 齐公子长成之后,便回到了外祖身边,为了让他多些历练,学着该怎么做生意,齐家主便让管事带着他像这样天南海北地跟着商队跑,所以说,这次齐家的商队,虽然名义上主事的乃是他家的管事,但是齐公子的分量也不可小觑,甚至在某些时候发话比管事还要有用呢。” 也就是说,这位齐公子身后站着的,除了代表财力的齐家,还有着代表权势的洪家了?也难怪,齐家的生意会做得顺利了,谁让自古以来就有一句老话——民不与官斗呢?就算是财力丰厚,也不愿意凭白惹了洪家不快吧。 “再说云家,云家家业传承时间久远,家里也是人丁兴旺,嫡支、旁支的,好不热闹,但是他家对儿孙的要求只有一个,不管嫡支、旁支,都得有会赚钱的能力,因着这一条规定,加上他家许多年前还出过一位女家主,所以,云家与别家显得格外不同,并不禁止族中姑娘们抛头露面经商,采取自愿的形式。 前几天刚到郡城的云家商队,此次领头主事的便是云家旁支的一位姑娘,这应当是她头一次来咱们东阳郡,我也并不熟悉为人如何,即便在卸货的时候与他家做事的人闲聊,也只能打听出来这些了,不过,我自己心里估摸着,在云家那样不缺银钱花的环境下,还愿意出来经商闯一闯的女子,总是会有些过人之处的。” 王七给出来的信息已经足够多了,周长宁赶忙再次谢过,犹豫片刻,王七终究还是开口劝道:“这两家此次难得撞到一个时间在郡城,都是商队,还都是年轻人带队,只怕会有些谁也不服气的意思,别别苗头肯定是少不了的,所以,你最好再去把两家的消息打探打探,确定了目标,找其中一家就好。 如若不然,像这些大家族消息的灵通程度是咱们无法想象到的,若是这家得知你是先去的另一家,指不定还以为你看不起他们家呢,咱们平头百姓,能不惹事就不要惹事,左右他们也不会常年待在东阳郡,若是听见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能忍一忍也就这么过去了。” 王七这也是见着周长宁做事有条不紊的,或许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明明人不大却很是懂事,这才根据他的经验,多开口提点了几句。 闻言,周长宁有些惊讶,但是王七的好意他是感受到了的,认真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给他的茶杯里续满茶水,格外诚恳地道了谢。 作者有话说: 更新晚了点儿,今早又是凌晨四点去做了核酸~ 昨天忘记说了,换新封面啦,个人觉得还是有点儿好看,大家觉得呢? 第四十一章 蹲守 周长宁今天来码头上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下午便没有继续去码头,只是和周大新说了一声,便去了郡城里最大的客栈——福运客栈, 而它对面的, 就是齐家所住的云来客栈。 当然,他并没有贸然地进去,只是在正对着客栈门口的巷子处蹲守着, 毕竟, 不管是云家,还是齐家,既然来到了东阳郡,还要停留上几天时间, 总不会把时间都用来在客栈里睡大觉吧?迟早会有出门的时候, 而周长宁想做的,就是远远地见上他们一面。 原因无他,莫要忘了,相比起旁人,周长宁还具备一个任何人都无法敌得过的优势, 那就是他的金手指——系统了, 只是,系统毕竟不是万能的,这些日子尽管偶尔每日会有一两功德点完成日常任务之后的进账, 但是相比起以前所积攒的数字来说, 他现在的功德点数想要仅凭一个人名就搜寻到这个人的全部信息,还是太过勉强了些。 因此, 周长宁必须至少见这两家的主事者一面, 若是能有些许接触那就最好不过了, 他通过自己所能获得的信息越多,系统查找所耗费的功德点就越少,而他所要付出的,不过是在这里蹲守一个下午的时间罢了,这笔账周长宁还是能够算得清楚的。 当然了,这巷子口也并不是什么久留之地,毕竟,待在同一个地方许久不动,很容易引来外人奇怪的目光,特别是从穿着、外表上来看,周长宁也不是需要去客栈行乞的人呐,还没见面之前,周长宁可不想先给对方留下一个“不怀好意”的印象。 因此,几乎是在巷子口处呆上一会儿,周长宁便会在客栈附近的摊子上走动一二,看看摊子上卖的一些小玩意儿,好似在认真挑选的模样,但其实,目光一直都未曾离开过这两家客栈的门口。 不过,他一直在这里“挑选”却不掏钱购买,为了避免摊主不满地嚷嚷出来,周长宁到底还是买下了一把木梳和一只木簪,打算分别送给周老太太和林氏,当然了,这两样东西用的本就不是什么名贵的木料,价值更多的是在做工上,价格这才能让周长宁承受得起。 所幸,周长宁等待的时间并未太长,不一会儿,他便看到云来客栈先走出来了一行人,从位置上来看,这一行人的中心无疑是那个年轻人了,毫无疑问,这便是周长宁想要寻找的目标了。 装作路人的样子,周长宁离云来客栈更近了些,这才看清了这位齐公子的模样,的确很年轻,但并非他想象中的那种细皮嫩肉、未经人间疾苦的富家少爷,肤色上与他旁边的汉子也相差无几,想来是这两年随管事跟着商队跑,到底多了些历练吧,周长宁如是猜测着。 齐家这一行人正打算往东边的方向走呢,下一秒,为首的齐公子便停下了脚步,目光径自瞥向了福运客栈的门口,周长宁一直都在悄悄地注意着这边的动静呢,这下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那日他在码头上见到的云家一行人,为首的女子大概正是王七口中的云家旁支姑娘。 两方人马就这么对上,看向彼此的目光当中似乎都有着火花在飞溅呢,但是没有人动,也没有人说话,似乎先开口者就落入了下乘似的,最终,还是云家那位姑娘隔着这么一段距离,远远地福了福身,道:“齐公子,云意这厢有礼了,别来无恙呐!” 名唤“云意”的那位姑娘笑意盈盈的,看上去落落大方,然而,齐公子的反应看在众人眼里,却是隐隐有些落入下乘了,只见他微微冷哼一声道:“云姑娘的礼,齐某实在不敢当!在下还有要事,也不愿耽搁云姑娘的时间,告辞!”话虽这样说着,但是齐家和云家终究有几分交情,他们俩往日也是见过面的,齐公子终究还是一边这样说着,一边作揖行了一礼。 眼见着齐家的人往东边去了,云意瞬间收了脸上的笑容,对着身旁的人道:“走!”带人往相反的西边去了,这变脸的速度,当真是堪称一绝,也让周长宁眼里划过了一丝兴味。 话说回来,尽管就是这样形式的“接触”,也足以让系统分析出来不少信息了,翻开系统里的信息档案,任务栏里赫然出现了云意和齐钧的名字,看着其中信任程度那一行的四颗星,结合自己方才的观察,周长宁心中算是已经做出了决定。 在街上寻到了一个书画摊子,周长宁也不打算请对方代写,自己拿起笔来用上自己原先的笔迹写了一封信,给那书生了些许笔墨费,这才带着封好的信离开了。 即便是富庶的东阳郡,那也不是人人都富庶的,贫富分化仍旧严重,乞丐也并不少见,周长宁寻了个路边的小乞丐,以给他买两个肉包子为报酬,让他把手中的这封信交到云来客栈的店小二手上,告知对方是写给齐钧齐公子的。 看着眼前面黄肌瘦、脏兮兮的小乞丐正狼吞虎咽地吃着手里的两个肉包子,白皙的包子和黑乎乎的小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即便是周长宁自认为心硬,此刻心里也不由得带了些许怜惜之色。 像这样的小乞丐,未必就是因为身有残缺才会被家人遗弃,或是因为天灾,或是因为人祸,也许是一家子就剩下了这么一个孩子,没有其他本事,这才以乞讨为生。 然而,周长宁一人之力又能做些什么呢?即便是银钱,他都不敢给这个小乞丐太多,以免对方被人盯上,最多能提供的也不过是这样一顿饱饭罢了,可是,这也只能缓解一时之饥,看着小乞丐一溜烟儿地跑远了,周长宁心绪有些复杂。 听见脑海中系统提示有功德点到账的声音,周长宁却没有丝毫欣喜,只是开始反思,来到这个世界,除了护住自己一家人,他还能在这个世界留下些什么呢?这个问题就像一颗种子被他种在了心里,只待天时地利人和,便可生根发芽。 回到家里,周长宁和家人大概说了说今天从王七那里打听到的情况,最终经过讨论,众人达成一致,明天便由周大新陪着他去见那位齐公子,周长宁知道自己的年纪在家人眼里到底还担不得太大的事情,便只得点头应下。 那厢,和东阳郡内与齐家有交情的几户人家上门走动了一番,留下了表达诚意的礼物,经过和那些个老狐狸拐弯抹角的对话,齐钧早已筋疲力尽,回到客栈后,只想倒头就睡,哪成想,却从店小二手里接到了一封信? 除了那几家,他在东阳郡内难道还有什么好友不成?一时间,就连齐钧自己也有些迷惑,难道是对面儿云家那个?不可能!他们俩没什么交情不说,两家客栈就隔了这么点儿距离,能有什么事情还得用信件来说?齐钧否认掉了这个不靠谱的猜测,问店小二道:“对方来递信的时候,可有自报家门?” “信是个孩子送过来的,穿得破破烂烂,看上去像是城里的小乞丐。”店小二回复道,他本想着不管是谁指使小乞丐送的信,总归得让齐公子知晓有这么一回事,万一因为他耽搁了齐公子的事情,掌柜的还不得好好教训他?只是现下看来,难道是他好心办了坏事儿? 无需多说,齐钧也能猜出来,对方这是不想在见面之前被他查出来任何信息呢,也罢,总归明天见面就能知道到底是什么人约他了,只是,若这只是对方随手而为之的一个恶作剧,那么,他也会让对方知道,他齐钧的玩笑,可不是谁都能开得起的! 如是想着,齐钧眼里不由得划过一抹冷意,就算先前是个“傻白甜”,可是经过他外祖的磨砺,他也早已今非昔比了,商人讲究和气生财,但那是针对于对他们来说有利可图的人来讲的,若是什么样的阿猫阿狗都能攀上来称兄道弟...... 齐钧心里即便有万般猜测,现下也捋不出什么头绪来,只得先上楼再说,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旁还在呆愣愣地站在那里的店小二,对着旁边的随从道:“记得赏他!”不管怎么说,店小二是尽了本分不是?一点儿银钱罢了,齐钧还不放在眼里。 “多谢齐公子!”接过沉甸甸的银锭子,店小二心里的大石头这才算是落地了,这就叫好人有好报吗?心存善念果然是对的,不过,掌柜的说得没错,齐公子也当真是个心善之人呢!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更新~ 第四十二章 合作 翌日, 齐钧如约而至,来到了信上所说的茶馆,被小二领到了一个房间, 小二退下去了, 而齐钧也将目光放在屋子里的这两个人身上,从面相、穿着、举止上来看,这大抵是一对父子, 只不过, 并非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出身,这让齐钧心里暗暗地皱了皱眉头,有些恼怒自己昨日一定是昏了头了,不然怎么会贸然做出前来赴约的决定呢。 不必多说, 齐钧所看到的这对父子, 自然就是周大新和周长宁了,看着齐钧在他们二人面前坐下,周大新不免有些许紧张,齐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从儿子简单的几句介绍当中他也能猜出来些许, 齐公子可不是他以往见过的那些镇子上的小地主啊, 所幸,此行的主力仍旧是周长宁,周大新一道陪着前来不过是压阵罢了。 “在下齐钧, 不知二位如何称呼?还有, 便是二位借着小乞丐和店小二之手送信于我,约我在此处见面的?”来都来了, 不管会不会无功而返, 齐钧也不打算抬脚就走, 他倒是想看看这父子二人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 “在下周长宁,家父周大新,久闻齐公子大名,今日终于见到了,不胜荣幸。”周长宁坐在齐钧对面,也并未起身,只是拱手作揖,算作是行礼了。 主事的竟然是这个少年吗?齐钧不免有些惊讶,他原以为,就算是当真有要事寻他,也该是当爹的做主,顶多是带着儿子一道出来见见世面,哪知,原来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呐,不管怎么说,这么一丝惊讶的情绪就足以调动起齐钧的兴趣了,他开始有些期待,这样一个少年能够带来的是什么样的东西了。 周长宁继续道:“想必齐公子自从接到信件以后就有些一头雾水的吧,不过,在揭晓谜底之前,在下有一物想请齐公子品尝一二。”说着便将手边那个一直被忽略了的竹筒打开,从里面往空着的茶盏中倒出来了些白糖,对着齐钧做出了个“请”的手势。 无论是在洪家,还是回到了齐家,齐钧都是被金尊玉贵地养大的,来历不明之物岂能随意入口?因此,他并未第一时间品尝,反而将茶盏拉近了些,细细观察着里面的东西,不一会儿,便认出来了:“这是,白糖?不对,颜色上要比我见过的白糖更加纯净洁白些,颗粒也更细一些。” 齐钧能够认出来白糖,周长宁并不感到奇怪,无论什么时候,有些东西,都是只供给少数人所享用的,普通百姓常见的是褐红色的蔗糖,却不代表白糖就不存在了。 周长宁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最起码,他制造白糖的方法还没有现世,原因无他,这法子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若是有人已经意外之间想出了这个法子,那么,白糖定然会在短时间内迅速铺开来,代替一部分蔗糖在市面上流通。 因此,周长宁并没有要先为齐钧解惑的意思,而是看着他用茶匙浅浅地舀了一些白糖送入口中,静静地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反应,谈判这种事情,先开口者,难免气势上就会输人一筹,而周长宁向来习惯掌握主动权。 确认自己嘴里尝到的的确是甜味儿,齐钧便能肯定了,这就是他曾经见过的白糖,只不过:“周公子,白糖虽然是外邦的贡品,每年我朝能够得到的数量不多,其品质也比你拿出来的稍逊一筹,想必是你从什么门路得到了那样的白糖,又想出了法子使它变得更加纯净,虽然我不甚清楚你究竟用了什么法子,但是想来应该成本不低。 这样一来,价格便宜却品质稍差、价格昂贵却品质更好,这两者之间,你的东西并不具备太大的优势,毕竟,同为白糖,后者并非不可替代,不是吗?” 这话就纯属齐钧为了压价在鬼扯了,毕竟,在不知道周长宁会开出一个怎样“狮子大开口”的价格之前,他总不好过多泄露底牌,相反地,为了能让自家获得尽可能多的利益,他当然要以最小的成本来拿下这个方子啊,言语之间如此贬低这种白糖的价值,那也就不足为奇了。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像这样的谈判伎俩,周长宁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不仅是他,就算是一旁听着的周大新也并未因为齐钧的话而有丝毫慌乱,左右,周大新的心态还是相当好的,就算长宁没有想出这个白糖方子,自家不还是该怎么过活就怎么过活吗?抱着这样一种“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心态,周大新还是很能稳得住的。 “那如果我告诉齐公子,这白糖的原料并非是您口中的贡品,而是市面上最普通不过的蔗糖呢?此外,能够将蔗糖变成白糖的法子,成本也并没有您想象得那般昂贵,甚至可以用低廉两个字来形容。”谈判嘛,总是要一点一点地把鱼饵抛出去的,这样才能在不惊动鱼儿的情况下让他悄无声息地咬钩了都还不自知,周长宁现在正在做的,就是这样的事情。 然而,他的话说得轻飘飘的,齐钧听着却不免呼吸一窒,市面上的蔗糖长什么样子他还是见过的,在此之前,如果有人跟他说,蔗糖能够变成从宫里流出来的那种贡品白糖,他一定会让对方回家好好休息,醒一醒酒的,可是,齐钧看了看茶盏中的白糖,又看了看笑眯眯的周长宁,现成的例子就摆在了他的眼前,容不得他不相信。 农门长孙逃荒记 第14节 齐钧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已经隐隐传出一道声音来,算了吧,你该认输了,再看到周长宁的笑脸时,他只觉得对方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觉着像一只狡猾的狐狸,这还是他出门经商以来,第一次有这么大的挫败感呢,而当让他受挫的对象还是一个比他小上好几岁的少年时,这种挫败感就不由得更盛了。 即便齐钧不想承认,现下也不得不承认,在周长宁抛出这个诱人的鱼饵以后,在这场谈判中,主动权便已经从齐钧手里转移到了周长宁手里,对此,双方皆是心知肚明。 “说说吧,什么样的条件,你才愿意把方子卖给齐家?”齐钧这两年随着商队四处跑,那也不是白白浪费时间的,在经商一道上,他显露出了极为过人的天赋,而现下只需要动一动脑筋,他便能算出来这笔账了,买下这个方子,只赚不赔,甚至会获得比他想象中还要多的利润,因此,机会就在眼前,决不容他错过。 若是因着一时谈不拢而让方子流传到了别家手里,特别是那几个和齐家隐隐形成竞争的家族手中,那么,只怕对方想要超过齐家,就仅仅是时间问题了,而这一点,恰恰是齐钧和他的外公都无法容忍的。 因此,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但齐钧实际上在心底里已经默默地做出了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个方子拿下来,即便付出超过他来东阳郡走这一趟所获得的利润,也在所不惜。 而周大新和周长宁也对视了一眼,听出来了齐钧话里的退让,还有那隐约带着不甘心认栽意味的语气,仍旧是由周长宁开口道:“一千两银子,以及白糖这门生意一年的分红,我们只要半成,一年以后,这门生意与我们再无任何干系。” 这个价格是周家人经过讨论后一致同意的,他们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要一千两银子是想着万一以后还有个什么事情急需要用钱呢,要分红则是想给家里留一只会下蛋的母鸡,一年的时间不长不短,但是足以让周家累积起一笔不小的财富了,若是时间再长些,只怕会给周家带来许多不必要的关注。 闻言,齐钧有些诧异,这个价格完全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甚至比他想象当中的还要低了不少,只是,直接要银子那才是最简单省事的,齐家从来不缺银子,但是谈到分红,这里面牵扯到的东西可就多了,于是,便试探着开口道: “周公子瞧着也不像是经商之人,大抵不太了解,一门生意想要做大,那可绝对不是简简单单地出一个方子便能成的,原料、人手、工艺、运输,做成这些事情所需要的时间和钱财,都要算进成本里面去,显然,我所说的这些个事情都只能由我齐家来完成,这样一来,总不能我齐家出了全部的力却要为周公子做了嫁衣吧? 当然了,若是没有周公子的方子,我齐家也不可能做成这门生意,因此,我愿意用一万两银子来买下周公子手中的方子,以示诚意,怎么样?” 出于“资本家”的习惯,齐钧原本只想说五千两的,可是话都已经到了嘴边,看到周长宁的时候,情不自禁又将这个价格往上翻了一番,罢了,就当做是交个朋友好了。 他自认为给的这个价格已经很是公道,这也就是碰上了他们齐家,若是换了别家心黑手狠的人,看这一对父子无权无势,指不定还打算做些什么样的小动作逼问出方子呢,以时下的物价来说,一万两银子绝对够一户普通人家生活一辈子了,没察觉到,当他说出这个价格的时候,旁边的周大新呼吸都忍不住稍微急促了些许吗? 然而,周长宁却依旧面不改色,甚至微微拧起了眉头,以示自己的不满:“齐公子,虽然在下不经商,但是对这生意里面的弯弯绕绕也是了解几分的,时人都讲究个物以稀为贵,这品质更好的白糖,只需要你们齐家稍微运作一番,就能卖出一个比贡品白糖还要昂贵的价格。 即使再退一步来讲,就算价格不会更高了,可即使是与贡品白糖一般无二的价格,想想它所用到的原料乃是廉价的蔗糖,这其中的差价可不少,在下乃是真心想要与齐公子达成这桩交易,哪知道,齐公子看上去没有多大诚意呐?” 显然,周长宁并非齐钧过往所见到的那些普通人家出身的年轻人,也并非是他可以随口糊弄过去的,周长宁虽然能够理解齐钧想要压价的心理,也欣赏对方做事的风格,但是两方谈判,自然是理性占了上风,当然要以自家利益为先了。 再者说了,他之所以挑中的是齐家,而且想要一点儿分红,也是想着齐钧的背后还有洪家在呢,有权才能护住钱财,否则无异于三岁小儿抱着金砖过市,因此,若是有了分红这一层联系,当自家遇上解决不了的大麻烦的时候,直接与他联系着做成这门生意的齐钧还好意思不出手帮忙吗?齐钧出手,与齐家、洪家出手又有何不同呢? 齐钧显然没想到,周长宁看上去年纪不大,心思却是极为深沉,竟然已经想到了这么深的地方去,现下的他,眼看着周长宁已然有些不耐烦了,只好做出了最后的退让:“一千两银子没问题,但是分红的话,一年时间太长了,最多半年,半成分红也是一个很可观的数字了。” 在这一点上,齐钧倒还不至于欺骗周长宁,当然,周长宁在提出一年时间的时候,其实已经预料到了现在这种情况,一年时间自然还给了齐钧还价的空间。 双方总算是达成了一致,齐钧先是找人要了笔墨,写下了一份简要的契约,周长宁看过无误之后,双方这才约定好,后日一早周长宁去云来客栈,教给他们制白糖的方子,届时,这份契约在两人签订完之后,也会在官府那里过明路,好给双方一个保障。 作者有话说: 呜呜对不起大家,我要长胖了,说好的六千字泡汤了,回来以后沉迷追剧无法自拔,本来以为码字的时间够的,但是忘记今晚十一点单元楼要停水停电了,只能提前把码好的一章多一点儿发出来,剩下的明天补~~ 第四十三章 家人 齐钧先离开了茶馆, 齐家商队此行来东阳郡原本只是为了倾销货物顺便带一些东西回去的,哪成想,中途却有了这么一茬子变故, 自然得在东阳郡多停留上几日了, 而客栈人多眼杂,并非久留之地,要让周长宁手把手地教会他们的人如何制作出白糖, 在客栈这样的地方肯定是不行的。 因此, 他现在赶着回客栈,一方面让管事先行回去,顺便把他给外祖父写的信也捎回去,另一方面, 他也得派出人手去寻摸一个僻静的小院出来, 以方便他们的人制糖。 而周大新和周长宁自然也没有久留,离开了茶馆,回到了周家,将今日的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家里人,听到周长宁和齐钧最终所达成的价格以后, 周老太太和林氏心里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周老爷子也有些许沉默: “咱们家余下的银钱的确是不多了,现下能够有这么一大笔进账,这是件好事, 只是, 财不露白,咱们也刚在郡城里停留没几日, 周围的人家还有些陌生的面孔, 行事切莫太过出格露富, 反而招致祸端,另外,即使是对着咱们村子里一道出来的族人,也不可言明此事。 一来,这笔银钱数目不小,咱们家原本和大家相差不大的,现下富起来了,倒容易让族人内心不平;二来,这方子毕竟是长宁想出来的,若是要对外解释的话,不好绕过长宁这一关,可是,他年纪还小,木秀于林不是什么好事情,所以,咱们自家人心里知晓就好。” 说完,周老爷子犹豫了一瞬间,又紧接着对周大新说道:“长宁想出来的法子赚回来的银钱,不可能不用在你们当爹娘的人身上,只是,老大,你在兄弟三个里面一向都是过得最好的,现下我也希望你能继续记着,你还有两个弟弟呢。 他们或许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却也都是勤勤恳恳本本分分的老实人,我这把老骨头没脸去要求当侄子的反倒要去帮衬叔叔,自古以来也从没有这样的道理,但是你这个当大哥的,若是他们以后遇到了什么难处,我希望你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帮衬他们一把,也算是对得起你们之间的兄弟情分了。” 周老爷子说这话,若是落在旁人身上,指不定还得以为他老了老了还要偏疼另外两个儿子呢,只不过,他知晓无论是周大新还是周长宁都不是小心眼的人,就算是林氏,行事也一向落落大方,即便大房“穷人乍富”,也不该一朝心态失衡、看不起两个弟弟才对,何况,老二老三也不是那等心里没数的人,因此,这才说出来了这番话。 毕竟,他都已经是五十好几的人了,又能再活上几个年头呢?这话就算今日不说,以后等到他走到生命的尽头之际,不还得照旧对老大交代这一番话吗?谁让此事过后,他渐渐意识到了,长宁这个孩子以后也一定会出息呢? 周老爷子这话说得格外坦然,想来也是话赶话的,就说到这里了,然而,周大新听得却是格外惶恐,膝盖一软,跪在了周老爷子脚边,脸上方才的喜色早已消失不见:“爹!您说这话,岂不是让儿子无地自容吗?我们兄弟三人向来关系就好,在长宁出生以后,二弟三弟几乎都是把他当做亲儿子一般对待的,但凡去了镇上,只要口袋里还有两个余钱,都不忘给长宁带些好吃的或者小玩意儿回来。 您这么说,难道是认为我就是那种沾了儿子的光以后,就不认兄弟的人了吗?您和娘养了我这么多年,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难道还不够清楚吗?怪不得人家都说,银子是祸乱之源呢,咱们家这还没真真切切地见到银钱呢,就要开始互相猜忌了吗? 您要是不信任我,这样,等到约定好了的后日早上,我让长宁去客栈跟齐公子把契约撕毁掉,这门生意咱们家不做了还不成吗?反正也还没在官府那里过明路呢。”周大新说着,是真的有些伤心了。 对此,周长宁倒是能够理解一二,时下本就讲究孝道,不孝敬父母的人走到哪里都是会被人唾弃的,在村子里,一户人家如果分家后,当爹娘的不和理应养老的长子一道过活,那么,长子一家人都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何况,作为父母,周老爷子和老太太也是力所能及地给了儿子们自己能够给予的东西,周家的家庭氛围又一向不错,周大新三人嘴上不说,但心里对父母自然都是依恋着的,现下被周老爷子这么一说,也难怪周大新会有如此惶恐不安之感了。 “胡说八道什么!都要到手的银子了,还能让它飞了不成?我也就是随口这么一说,以备万一罢了,你都成家这么多年了,长宁眼看着都是要说亲的年纪了,还在我和你娘面前做出这等小儿姿态,也不怕长宁笑话你?”周老爷子心里欣慰,面上却狠狠地瞪了周大新一眼,让他收了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去。 “爷爷,就算分家了,咱们和二叔三叔也依旧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又何必要说这么生分的话呢?我爹的性格您比我更清楚,若是二叔三叔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话,无论是出人还是出银子,我爹都肯定会第一个冲上去的,我也同样记着他们对我的好呢,您呐,就放心吧。”周长宁给周老爷子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毕竟,血缘关系是剪不断的,更何况,二叔三叔家都很好,又不是那等不知分寸的人,他和他爹又怎么可能仅图自己一家享乐、而不顾他们的处境呢? 有了这话垫底儿,周老爷子也就放下心来了,揭过这一页后,才道:“既然家里眼看着就不缺银钱了,那之前所说过的让你去私塾继续读书的事情,你心里可有什么成算?” 老爷子到底还是对家里没能出一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有些执念,他至今都还记着,当年他们一家人在商量过后,把长宁送到了何秀才开的私塾里去读书,可是,镇子上也就那么丁大点儿地方,一有个风吹草动立刻就能被全镇的人所知晓,那个时候,村里人哪个不是见了他笑眯眯的、背地里却嘲笑他们一家“痴心妄想”? 就连族中比他辈分要大的长辈也拄着个拐杖,颤巍巍地被家里的子孙扶着找上门来,就是为了劝他要认清事实,读书是多么耗费银钱的事情,那么多人家都尝试着把家里的孩子送去读书,也没见着读出个什么名堂,唯一还算有些出息的就是识过几个字的周大新了,可是,相比之下,在酒楼工作得到的银钱与读书的时候花出去的银钱,“回报率”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 只是,周老爷子到底执拗,对着那些人说,他们家这么多能干活的,就供这么一个孩子读书,还是能勉力供他读上几年的,总得让孩子试试,他们这些做大人的也才能甘心,这才让很多人闭上了嘴巴。 当然,周老爷子也知道,此后的几年,像那样暗地里看好戏的目光一直都未曾缺少过,也就是长宁考中了童生以后,那些人的口风才变了过来,因此,也难怪他会心心念念着让周长宁最起码把秀才功名给考出来了。 听着周老爷子的问话,周长宁心知,这一茬儿迟早都是要过去的,这才将自己通过邸报分析出来的当前局势挑了些合适的信息,告知了家人,所以,并非是他不想现在进学,只是他们在东阳郡怕是停留不了多长时间,隔三差五地便要更换夫子,他又得重新去适应新夫子的教学风格,反而会在自己学问不到家之时把自己搞成一团乱麻。 只不过,听了周长宁的话,众人心里都不由得一惊,现下,谁还有心思关心他是否要在东阳郡进学的事情啊?周大新更是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儿子,你的意思是,东阳郡也要不太平起来了?这怕是不能吧,咱们俩今日出门,也没见外头有过什么风吹草动啊,若是真的要打起来了,这城里的人更加惜命,还能不早些跑掉? 不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二叔三叔他们都在码头那等消息灵通之地天天做活,要不这样,这会儿我去把他们两家人也都喊过来?若是没什么迹象,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可若是连他们也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那咱们可就得早做准备了。” 周大新一番话里,颇有些“自问自答”的意味,还觉着自己出了个什么样的好主意呢,惹得周长宁哭笑不得:“爹,我又没说会立刻打起来,一时半刻的,那边哪怕行军赶路,赶到东阳郡也得好一阵子时间呢,而且,从燕王府近日的动静来看,这位燕王也还有几分小聪明,肯定不会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托在向敌人示弱上。 所以啊,对于那边的动静肯定也有派探子随时查探禀报的,郡城就这么大,燕王府要动兵的话肯定少不了挪用燕王的私军,那么多人的动静,咱们还能毫无察觉不成?您就放心吧,我呀,也时刻对这事儿上着心呢,咱们要想逃到更安全的地方去,肯定少不了用银子安置,所以呢,当务之急,还是要从齐公子那里拿到我们的一千两银子才是。” 周长宁这一番逻辑清晰的话语,再加上他颇为胸有成竹的姿态,倒是也让一家人放下心来,什么王爷啊,打仗啊,这些事情都距离他们有些遥远了,他们也都不太懂,既然长宁心里有成算,那他们还是听有主意的人的话吧。 然而,看着这样一个说起朝堂、王爷等事情来头头是道的周长宁,旁人或许觉察不出什么异样,周大新却是悄然再度看了他一眼,心里不由得拧起了眉,是他的错觉吗,长宁何时有过这般“意气风发”的模样了?竟叫他这个当爹的也觉得有些许陌生,只不过,再看那面容之时,他又很是确信无疑,那的确就是他的儿子周长宁没错啊。 如是作想着,周大新内心不由得暗暗失笑地摇了摇头,想来他也真是昏了头了,自己的儿子有本事了不为之高兴不说,反而还怀疑起儿子来了,这要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周长宁,还能是谁呢? 作者有话说: 嘿嘿每天多码几百字来补上之前缺的那一更,今天的更新也来咯~ 第四十四章 制糖 到了约定的这一日, 周长宁独自来到了云来客栈,但他却没有见到齐钧,只是见到了齐家的一个下人, 对方带路, 引着周长宁来到了快要靠近西城门处的一个小院子中,而齐钧在这里已经等候许久了。 虽说以齐家的能力,真想查出来周长宁的底儿, 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可是,齐钧却不愿意这么做,经商之人,讲究诚信, 他既然已经同周长宁签了契约, 某种程度上来说,两人并非从属关系,而是平等意义上的合作关系。 因此,他不想因为自己一时的好奇心而惹得周长宁不快,要知道, 商人最讲求利益, 平白无故便开罪人的赔本生意,他可不愿意做,更何况, 周长宁既然这次能拿出来制白糖的方子, 谁又敢保证他以后不会拿出来其他能给齐家带来利益的方子呢? 所以,在这多重考虑之下, 齐钧虽然带着大多数人手转移到了这个小院子里面, 却还没忘记让一人在云来客栈等着, 好将周长宁带过来,事实上,也正如他所预想的那样,他的做事风格处处妥帖,并未让周长宁心生不满,反而多了些许好感来。 “周公子,你要的东西我都派人已经买回来了,咱们那日签订的契约我已经转换成了官契,这是你的那一份,可要收好了,另外,一千两银子到底过于沉重,你带回家的路上太过惹眼,多有不便,所以,在下便自作主张,将其中的九百两都换成了银票,还有两个重为五十两的银锭,希望周公子莫要怪在下替你拿了主意。” 齐钧说着,手指了指他身边小厮捧着的一个盒子,盒子的盖子是打开着的,银票对于大多数普通人家来说都会陌生一些,但是白花花的银锭子却是做不得假的,对人视觉上的冲击力甚至还要远超过面值更大的银票一些。 “齐公子这是哪里的话?该是在下多谢公子思虑周全才是。”别看齐钧对周长宁的态度很是客气,言语之间一口一个“周公子”地喊着,实际上,周长宁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他是什么身份?齐钧又是什么身份?要是真的有人读书读傻了,把那条“士农工商”奉为金科玉律,只怕转眼间齐钧就会翻脸教他做人了。 齐钧客气的对象可不是他,而是他背后能够给齐家带来的利益,因此,周长宁并未由于齐钧的态度而有半分自傲,对方既然客客气气的,那么,他也就当成是“商业合作伙伴”一样相处,不就成了吗?若是他自己先把自己看低了,对齐钧低声下气的,只怕方子刚一到手,钱货两讫之后,他与齐家就连面子情也都谈不上了呢。 果然,尽管嘴上不说,但是齐钧心里还是很满意周长宁的“识趣”的,只觉得这人不似一般市井小民,这辈子难得见到齐家这样的庞然大物,便恨不得如同水蛭一般吸血似的扑上来。 “对了,周公子,你要求准备好的这些东西,旁的也就罢了,为何还需要黄泥呢?郡城内这东西可不多见,在下还是派人专程去城外的村子里寻找的呢,不知周公子可否为我等解惑一二?” 看着周长宁慢条斯理地将衣袖挽上去,齐钧一边如是说着,一边给他旁边的随从使了个眼色,对方接下来做的事情他们必须都得看仔细了,只有真真切切学到手的东西那才是属于他们齐家的,可不能因着下人的疏忽大意而遗漏了个中要点来。 周长宁哪能不清楚他的这份心理呢?表示理解之余心中也不免觉着有些好笑,这位齐公子怕不是忘了他还有这门生意的分红呢,就算分成比例不高,但仍旧是这门白糖生意越好,他能拿到手的银钱就越多,怎么可能在这种事情上留一手呢?对他来说又没有什么好处。 当然,这就属于是周长宁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了,因为在古代,手艺、方子那些都是可以世代传承下去的,家家户户若是有了这样的底蕴,定然会藏着掖着,决计不会让外人偷学去半分的,就算由于本金等因素不能把生意做大,但是让每一代子孙混个温饱那还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前两日,若不是周大新这个当爹的也一并来了,这出售白糖方子一事就还有的磨呢,毕竟,齐钧也会心有疑虑,方子该不会是周长宁这个“孩子”从家里偷出来的吧,为了避免之后可能出现的各种纠纷,他就算是再心动,也会增添许多顾虑,不会轻易那样同周长宁成交的。 “齐公子,放心吧,既然我们已经有契约在先,那我肯定是会保证您家的下人完全学会了这个法子的,别说法子操作起来本就不难,就算有什么难点,在下也会揉碎掰烂、手把手地教,确保大家学会的,注意,接下来,就是制造白糖的整个工序了。”周长宁冲着齐钧如是说道。 他这话也不由得让一旁的齐家随从心里松了口气儿,多少有了些底,毕竟,在他们的想象中,能够价值这么多银子的方子,操作起来一定简单不到哪里去,有了周长宁这话托底,他们也就不用担心无法立刻学会而受到公子的责难了。 不过,虽然这样想着,但是能快些掌握这个方子好在公子面前露脸,他们又怎么可能不情愿呢?在周长宁说到“制造白糖的整个工序”的时候,一群人,包括齐钧在内,都不由得向着周长宁的方向又靠近了许多,确保自己能够看清他的每一个动作。 “制白糖的方法唤做黄泥水淋糖法,原料呢,若是齐公子家有门路在南方办作坊的话,可以就地收购甘蔗,榨汁熬煮成糖浆,变成最常见的蔗糖,或是直接从街上购买到的那种蔗糖就可以用,总之,做生意都要计算成本的,这一点齐公子比我要清楚得多,在下就不在这里班门弄斧了。 将成块的蔗糖放进瓦制漏斗里,再把黄泥水浇入漏斗中,只需等待一段时间,黄泥水便会带着蔗糖中的杂质滴落进大缸里,最后还留在漏斗中的,就是齐公子先前所见到的白糖了。”就算周长宁把手头上的动作放得再慢,可是总共也就这么一两步,时间又能被拖长到什么地步去呢? “这就完了?”发出此疑问的不是齐钧,而是他身旁的一位随从,但是很显然,虽然其他人都没有说话,可他们心里都有着同样的困惑,这......和他们想象中的大不相同啊,这么简单的操作,让十岁的孩子来都能原原本本地完成了,哪里配得上那一千两银子的价格呢?不得不说,他们心中颇有一种虎头蛇尾的感觉。 周长宁哪里猜不到他们在想些什么?转过头来,看向他们,肯定地点点头道:“这就完了!不过,蔗糖颜色重,内里难免含有许多杂质,若是这样操作一次过后,颜色还没有接近雪白,可以用同样的步骤操作第二次、第三次,直至得出满意的白色为止。 当然,诸位定然是觉得这法子并没有什么难度,甚至可能还觉着,在下占了齐家的大便宜,只是,还请诸位好生设想一番,在此之前,大家印象中蔗糖那是入口的东西,要保证干净,而黄泥是用来糊墙的东西,指不定得有多脏呢,若是没有在下今日这番演示,谁能想到将黄泥水淋入蔗糖中便能得到白糖呢?” 若不是看在那一千两银子的份儿上,又念着以后或许还会有找齐家帮忙的时候,周长宁还真不想这么掰开了给他们解释呢?世界上从来不缺少看别人做成了一件事,便生出“换我我也行”的感觉,事实上,若是无人提点,自己距离成功只怕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之远呢。 周长宁把话说得这般直白,倒是让齐家人不好意思起来,不过,说句实在话,在看完了整个不到一盏茶时间的操作过程以后,他们的确有些觉着周长宁这是欺负他们齐家不懂行、故意占便宜呢,可是,既然周长宁都已经把话说开了,他们要是再这样想,就难免有些让人觉着这是方子拿到手、就想翻脸不认账了。 齐钧全程都未曾说过些什么,诚如周长宁所说,既然在此之前都没有人能够想到这个制白糖的要点所在,而他却想到了,那这自然算是他的本事了,再说了,做生意之事,向来都是一步快步步快的,看似他们齐家付出的银子和这方子的价值有些不甚匹配,可实际上,有了周长宁的点拨,足以让他们在尝试制出白糖的道路上少走多少弯路呢。 时间就是金钱,这个道理,齐钧再是明白不过了,所以,他并未像身旁的随从一样,当真觉得周长宁占到了什么大便宜,左右,一千两银子,他们齐家还不放在眼里,这桩交易,双方各取所需,都未曾吃亏,那便足够了。 当然,齐钧虽然对周长宁的方子并无怀疑,但还是等到就像他所说的那样、漏斗里留下的是白糖以后,心里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同时,他做事向来讲究稳妥周全,又让自家的下人仿照着周长宁方才的动作,重复操作了两遍,直至周长宁点头、确保他们掌握了这道工序,这才让随从将盒子交给了周长宁,并且派人用马车将对方好生送回去。 作者有话说: 更新咯~ 第四十五章 来者 回到周家以后, 周长宁自然是第一时间把得来的银子上交到了周老太太手中,他们家一向都是由周老太太管着银钱的,先前三家还未分家的时候, 便是各房上交每月收入的一半留作家用, 剩下的一半则是自己这一房的私产。 现在,既然二老跟着大房过活了,林氏本人也并没有要和婆母争夺这项权力的意思, 所以, 周家便保持了原状,依旧是将各项收入都交给周老太太来统一支配。 不过,说句实在话,就算从年轻时到现在, 这么多年下来, 周家总共也攒了不少银钱,可是那都是像水磨一样,一点一滴攒起来的,更何况,银子总还要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又花出去了, 所以, 严格意义上来说,真正看到足足有一千两银子摆在自己面前,这还是第一次。 尽管盒子中的大半都是银票, 远不如两个银锭子给她的视觉冲击力大, 但是周老太太心里是有概念的,知道盒子里就是整整一千两银子, 一时间, 脑海里只剩下了家里尚且缺少的东西清单在来回滚动着。 老爷子有些看不惯她这副模样, 在旁轻轻哼了一声:“好了,银子是多,但咱们家接下来的花销也少不到哪里去,把银子赶紧去收好吧,对了,别忘了给长宁一张银票,他时常出门,这么大的人了,身上没点儿银子怎么能成?” 他是知道,周长宁有喜欢买邸报的习惯的,而就他的经验来看,通过邸报了解到许多信息,也的确是一件十分必要的事情。 突然家中有了这么一大笔进账,老太太心情好,此刻也懒得计较老爷子的态度问题了,要是换了以前,她定是要和老爷子好生理论一番家里到底谁说了算这个问题的,现下,要说给长孙一张银票,她倒没有什么不舍得的情绪,别说这银子本就是长宁脑袋活泛才得来的,就算家中仅剩的银钱不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也不愿意委屈了长孙去。 接过周老太太递过来的银票,周长宁并未有任何推拒的态度,虽则家里暂时宽裕了许多,但是他可没忘记,还有二叔三叔家呢,此时还不知道东阳郡能够保持这样的风平浪静有多长时间,但是不管怎么说,码头上的活计完全是在透支身体的,压根儿不是能够长久来做的活儿,所以,他总归要想想法子,好让二叔三叔家同样宽裕一些。 农门长孙逃荒记 第15节 他可是清楚的,三家在衙门那里把户籍彻底分开以后,爷爷也将公中的银子分成了三份儿,平分给了三个儿子,只是,经过这一遭逃荒,再一平分,落到每个人手上的银子可就没有多少了,若是他们以后还是得继续逃的话,手上没银钱可是万万不行的,而指望着自家一直帮衬着,也并非亲戚之间的长久相处之道。 当然,这个想法只是一直在周长宁脑海中盘旋着,此刻他也并未说出来,在事情还没有落定之前凭白给人希望,要是后面希望落空了,岂不是白让人高兴一场?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喜欢做完了事情以后再给家人一个惊喜的这种方式。 抱着这样的想法,这日下午,周长宁便出门了,他心中早有盘算,郡城中种地是不可能了,那便只有做生意了,若是周家开一间小铺子,只要每个月的收入没有超过一定标准,是不会被归入商籍的,为此,他还专程去找了最初给他们寻找院子的蒋勇,对方毕竟对东阳郡要更熟悉些,尽管最后需要支付佣金,但若是能节省一些时间,也足够划算了。 只可惜,地段好的铺子本就是可遇而不可求,又不是什么遇上天灾人祸的一年,若是家里没有什么变故的话,一般人哪里肯轻易将自家赖以为生的铺子转让给别人?所幸,考虑到他们一家人在郡城或许待不长久,周长宁便放低了要求,不一定非要买下一间铺子来,租也是可以的。 一连三天,周长宁出门都是一无所获的,家里人只知道他每日出门,具体出门是为了做什么事情,却是一无所知,周长宁也渐渐明白,此事急不得,左右他爹和二叔三叔自觉在码头上做活还能认识许多人,总比闷在家里要好得多,他这才慢慢将心态给放平和了。 而齐钧那里也派人捎了口信儿,说是已经安排培训好了熟手,只等最后验收,作坊便可以开始投入大规模生产白糖的活儿了,邀请周长宁一道明早前去看一看,届时将会有马车在周家门口等着,周长宁点头答应了下来。 他倒不是为了铺子的事情想要寻求齐钧帮忙,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或许有些艰难,可是在齐钧看来不过是随手为之的小事儿,他怎么着也不可能把这桩交易所带来的齐家的人情浪费在这样的小事上,好刀总是要用在刀刃上的嘛。 之所以答应齐钧的邀请,也不过是秉着负责的心理想要最后再去看一看,等到作坊正式投入生产了,他一个外人可就不好进去了,毕竟,他手上还有这门生意的“股份”呢,多少也算个“小股东”,尽管他心知肚明,这门生意虽然不需要齐家投入多少力气,但是齐钧一定会比他更加在乎生产的事情,谁让,其中的大头利益,就连齐钧也忍不住为之心动呢? 果然,这日早上,正如齐钧所说,马车早早地便候在了周家门口,周长宁用过早饭以后刚一打开家门,就看到了这辆马车,毕竟已经是签订过契约的合作关系了,这会儿,他倒是不至于因为齐钧派人查了他们家的地址而生气,也幸好,齐钧考虑周全,这附近住着的人家都是普通百姓,蓦然在街上出现一辆马车就已经足够惹眼了,大可不必连马车周身的装饰都要弄得有多么奢华。 因此,周长宁毫无心理负担地上了这辆外表看来很是普通的马车,然而,刚一上来坐好,他便反应过来,这哪里只是一辆普通马车?内里却是另有乾坤,单看马车上造型古朴的炭炉,上面温着的水显然是用来泡茶的,一旁还有点心匣子、取暖用的毯子和暖手炉、缕缕青烟升腾而起的香炉等,一应设施皆是俱全,令周长宁也不由得在心里感叹一声,这便是古代大户人家的生活吗?果然“奢侈”。 当然,这个奢侈也是相对而言的,银子是人家自己赚的,想要怎么花也是人家的事情,周长宁自然不会讨人嫌地对别人的生活方式指手画脚,横加干涉,所以,在见到齐钧时,脸上并未表露出什么异色来,随着齐钧走到院子中,这里现下有不少大缸,细细一看,除了空缸,还有上面放着瓦制漏斗的大缸,此外,还有大缸当中装满了黄泥水。 显然,齐钧这是以周长宁上次的演示为样本,三个大缸为一组,安排两人轮换操作,最后得出的白糖就装在空缸之中,再由专人将其装进袋子里保存,最后统一运输销售。 对此,周长宁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好提的,只是额外提了一句要注意干净,不仅是制白糖的过程要保证干净,就连做工的人也不能太邋遢,毕竟,吃食这是入口的东西,不干净乃是大忌。 随后,拒绝了齐钧说要派人送他回去的建议,周长宁只说自己还想在城中逛一逛,这才离开了作坊,他虽然不知道齐钧带着人要在东阳郡停留多长时间,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接下来的那些事情可就不是他能插得上手的了,而他通过这桩交易所搭上的齐家的门路,最多也仅供他求上门一次罢了,所以,刚刚的这一趟便是放出一个信号,他会识趣地和齐家减少牵扯了。 对此,周长宁并没有什么被人瞧不起了的愤懑,至少目前为止,在大多数人眼中,周家与齐家的地位的确是相距甚远,而周长宁,也是不会刻意去忽略这个客观事实的。 然而,往西街上走的周长宁,突然看到一家有些破旧了的杂货铺时,眼前却是一亮,门是开着的,经过时便能看到里面陈列着的货物已经被清掉了大半,没有及时补货......自觉家里的铺子突然有了着落,这算是一桩意外之喜了,正打算走进去问上一问的时候,却突然被人拦了下来,周长宁顿时眉头一皱:“阁下是?” 对方看上去年纪与周三全相仿,瞧着一脸正气的模样,但周长宁深知,以貌取人那是蠢人才会去做的事情,丝毫不敢轻忽大意,只见对方双手抱拳行礼,沉声道:“周公子,我家姑娘想请公子到对面一叙!” 顺着他的手指,周长宁看过去,这才发现这家杂货铺对面的赫然是一家不算太大的酒楼,他们一家人来到郡城也有些日子了,有名气的酒楼就那么几个,显然,眼前的这一家并不在其列。 按道理来说,对方既然口中称的是姑娘,周长宁一个男子,又身怀巨力,怎么着也不至于怵了这一行人去,为了避免后续蜂拥而至的麻烦,自该顺着此人的意去走一趟,只可惜,在他说到“姑娘”二字的时候,周长宁心里便已经转过弯儿来了,对于来者的身份更是猜测到了几分,眼下,眼睛一眯,语气中颇有些意味不明地问道:“若是,我不愿意去呢?”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六章 云意 随着周长宁的话音落下, 气氛似乎变得凝滞起来,那人挡在周长宁面前,目光锐利, 虽然不说话, 但是逼迫之意尽显,很显然,这一趟周长宁怕是非走不可的了。 “久闻周公子大名, 何不上来一叙?莫不是, 怕了我这个小女子不成?”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女声,周长宁扭头看过去,酒楼的二楼窗户打开着,对方正在那里定睛看着他, 笑意盈盈的, 语气当中颇有些拙劣的激将法的意味。 周长宁沉默了一瞬,随即向着酒楼走过去,若他只是孤家寡人,那么得罪了对方也就得罪了,对方若是敢伸爪子, 他就敢给剁了去, 可惜,现在的他,有家人在, 放在这些“上位者”眼中, 可以说处处是弱点,而他, 赌不起, 也不想赌。 “周公子, 请坐!”女子对着周长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脸上的笑容不变,对自己这番行为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 周长宁依言坐在对方的对面,这才抬眼看向她,沉声问道:“不知云姑娘找在下有何贵干?”是的,能够在这个时候找上周长宁的人,除了云家的云意,还能有谁? 对于周长宁能够一口道破自己的身份,云意并没有感到丝毫惊讶,脸上的笑容反而更盛了,目光中似乎隐隐还带了些欣赏之意:“周公子果然聪明!那么,以公子之聪慧,可能猜出来,我邀公子见这一面有何用意呢?” “在下愚笨,当不起姑娘盛赞,素闻云姑娘虽为女儿身,手腕心计却处处不输给男子,这才能以云家旁支的身份在一众子弟当中脱颖而出,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呐,姑娘心思变化莫测,在下岂能轻易猜到?” 周长宁显然是在跟她打马虎眼儿,只是云意并不生恼,反而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别处:“哦?公子当真听说过我?那不知,周公子还听说了哪些关于我的话?让小女子猜一猜,该不会还有人说我不知廉耻、抛头露脸,给云家蒙羞了吧?唉,那些人哟,来来回回能说我的话也就那么几句,都不知道换些新鲜花样儿,他们说得不烦,我都要听烦了呢,当真是无趣之人。” 周长宁沉默着,不得不承认的是,能够以一介未出阁女儿身做到如此地步,云意的心理承受能力之强大显然是远远超出外人想象的,他来自现代,当然不会还抱有这等古板守旧的想法,但是,他也自认为,和此人并非一路人,既不同道,如何同行? 然而他的这番沉默在云意看来,却是同样赞同了那些个酸儒书生的话,顿觉无趣,原以为难得遇上个聪明人,没想到不过是小聪明罢了,本质上和那些人也是一丘之貉,罢了,她还在期待什么呢?早就该明白,这世间男子都是既自卑又自大,格外容不得女子超过他们的。 失去了继续逗弄周长宁的兴致,云意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淡了许多:“我的来意想必周公子已经猜到了几分,不便多耽搁公子时间,我便直言了,今日寻你,只为问公子一句,可否透露齐家近日究竟在筹备些什么?这番动作与周公子又有何关联?倘若周公子能够据实以告,这个,就是公子的了。”说着,云意便将手边的一张面值为一百两的银票推了过来,好让周长宁能够看得更加清楚些。 按道理来说,云家此趟来东阳郡,比齐家是要早到了几天的,手头上该办的事情也早就该办完了,理应回家去了,然而,她的人却偶然查探到,前几日齐家商队是回去了没错,但是商船上却只有齐家管事,并无齐钧。 正是因为心怀疑问,云意才会让人专程去查齐钧的下落,东阳郡也就这么大,耽搁了两天功夫,她这才得知齐钧从云来客栈退房以后,住到了一个地段偏僻的小院子里面,而且,前两日那个小院子的一辆马车还送了一个人到西街去,以云意之敏锐,很快便预感到这个住在西街的人或许会成为突破口,便命人去查这家人的底细。 显然,周长宁一家人都是普通百姓,又无人替他们遮掩一二,因此,身份背景信息这些东西在云家这样的庞然大物眼中几乎是透明的,所以,查到周家,或者说是查到周长宁身上,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而看过所查到的有关周长宁的信息之后,云意还真没看出来这么个普普通通、说不定扔到人群里都找不到的农家少年,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能够得到齐钧的青眼,要说长得的确比她想象中的农家子俊俏些,可是更俊俏的她也不是没有见过,何况齐钧乃是男子;要说身上有个童生的功名吧,可是在齐家的眼里,童生算不得什么,除非确实入了朝堂、成为品阶较高的官员,这才值得像齐家这样的人家去巴结一二。 正因为百思不得其解,云意才会直接找上门来,在她看来,即便是富庶的东阳郡,对普通人家来说动动嘴就能有一笔一百两银子的进账,已然是极为划算的事情了,至于更多的银子,她倒不是没有,只是觉得划不来罢了。 周长宁看了看那张银票,眼里似笑非笑:“恕在下直言,原来,云姑娘一直都是这般做生意的吗?千方百计打听对家秘密,随后呢?是不是就该跟风仿照着,快人一步,好让对家吃个暗亏啊?” 他的话里带着刺儿,听在云意耳中,只觉得刺耳至极,似乎,是被鄙夷了呢,顿时冷下脸来:“这似乎,和周公子没有什么关系吧?我如何行事,暂且还不必向公子交代,公子若是当真要管我云家的闲事,也得等到自己有能力了再说,否则,无异于鸡蛋碰石头罢了。 当然,我也要奉劝周公子一句,有句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周公子乖乖地把消息告诉我,这张银票就可以拿走了,至于我得知消息之后会怎么做,那就和公子没有关系了,毕竟,齐家和云家之间的生意竞争,那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掺和进来的。” 云意并不觉得自己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妥,两家同是经商,虽然主营的行业不同,但是多少也存在些许竞争关系,而她现在所使用的手段,不过是生意场上正常的竞争手段罢了,她可以千方百计地探听齐钧的动向,与此同时,齐钧也可以反过来探听她的动向啊,自己没想到这种手段的话,那要怪自己蠢,而不是怪别人太过聪明。 尽管心下知晓云意说得都是实话,的确,就算他今日在这个地方把消息告诉了云意,只要他不主动找上门去,齐钧一时间想必也想不到消息是从他这里泄露出去的,就算想到了,他和齐家毕竟还有这桩生意上的往来呢,为了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儿,就这么撕开脸,那可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情。 “云姑娘想要知道齐公子近日在筹划些什么,这很简单啊,只不过,消息的价值那是要分人的,在姑娘看来,这个消息或许只值一百两银子,可是在我看来,这个消息对云姑娘的价值最少要指一万两银子,姑娘若是想这么轻易地就打发了我,只怕还不够啊。” 周长宁这话说得倒也没错,一旦云意得知齐家在那个小院子里制造白糖,而齐家总要派人出来采购原料,她只需要派人盯紧了,即便齐家故布疑阵地掺和了许多其他原料,可只要云家肯投入研究,白糖的方子很快便能被试出来,其中的利益岂是能用一万两银子就购买下来的? 只可惜,他这话却让云意心里的怒意好一阵翻滚,已经多久了,多久没有人敢这样惹她生气了?她有点儿好奇,面前这个人究竟能有什么依仗呢?他能有什么样的筹码赌她不会顺手对付他们家呢?要知道,以云家在东阳郡的力量,对付一个周家几乎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至于周长宁所提出来的一万两银子,云意只有两种猜测,要么,周长宁是和齐钧关系更亲近些,甚至自以为已经成为了齐家公子的朋友,本着读书人那所谓的“气节”,不愿意出卖朋友,这才抬高价格,想要让她知难而退;要么,就是周长宁以为她对这个消息势在必得,想要借此机会狠捞一笔罢了。 这两种可能性,想想方才的对话,云意心中对于这人究竟有没有所谓的“气节”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相比起颠覆自己刚刚才建立的对他的印象,她更加偏向于是后一种可能性,所以......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七章 铺子 “周公子莫不是觉得吃定我了?那恐怕要让公子失望了!我们走!”云意说着, 脸上最后的笑容也化为眼底冰冷的神色,站起身来,抓起桌子上的银票, 对着旁边的侍从如是说道。 周长宁没成想这位云姑娘还是个擅长“脑补”的人, 很快便反应过来她这番话是何意了,便佯装淡定地想要拦住他们继续谈谈,道:“云姑娘何必如此心急呢?经商之人, 最是得明白一点, 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难不成云姑娘平日与买家做生意时也是这样一次谈不拢便要离开吗?” 只是,他眼里的那一抹焦急却是并未瞒过云意的眼睛,她心下冷笑, 倒是她昏了头了, 一个普通小民,还能接触到齐家近期动向最核心的东西不成?本想从这人口中挖出点儿有用的东西来,却没想到,遇到了一个小人,现下竟是要黏住她不放了不成? 想到这儿, 云意给一旁的侍从使了一个眼色, 对方立刻意会,拦住了周长宁想要凑过来拉扯的动作,待云意大步离开了这里, 才冷着一张脸道:“周公子请自重!今日之事, 我云家从未找上门过,也望公子知情识趣, 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否则, 这偌大的东阳郡,偶尔消失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公子觉得呢?” 似乎是一下子被侍从放出的冷气给吓到了,似乎是相信云家当真有这个实力且狠得下心来让他一家消失,周长宁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了许多,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连连点头道:“明白了,我明白了。” 见他这副模样,侍从心里冷哼一声,将心中最后残存的那一星半点儿的怀疑也祛除了,不免对眼前这人更是看不上眼,什么玩意儿?称一句“公子”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了?凭白浪费他们这么长的时间!一把粗鲁地将周长宁推开,这才大步下楼,去追赶云意的脚步了。 借着一旁的桌子,周长宁站稳了,直至确定云家一行人已经离开,他的神色这才恢复了正常,与云家正面杠上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毕竟,齐家也不一定能反应过来及时保住周家,所以,就这样让云意以为他是一个借机“狮子大开口”的小人吧。 如此一来,既可以不泄露出白糖的秘密,又能让云意懒得与他这样的小人物计较,可谓是一举两得了,至于在这个过程中,他的“伟光正”形象在云意那里遭到了破坏,呵,那又如何呢?对他又没有什么真切的损失,对方如何作想,与他何干? 尽管经过了这一遭,心情或多或少地受了点儿影响,但是周长宁还是没忘记一直放在心上的事情,进了方才的那家杂货铺,有一名中年男子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盹儿。 周长宁在柜台上轻轻敲了两下,引起了这人的注意:“掌柜的,这杂货铺可是你家的?不知可有意出租或者出售啊?” 男子上下打量着周长宁,虽不相信面前这个文质彬彬的小子也想租铺子做生意,但还是回答道:“铺子是我租别人的,因着家中老父年迈,想再陪伴他老人家一段时间,我们夫妻两个便打算带着孩子回老家去,等这铺子里的货物全部清空以后,房主大概就要另寻租客了吧,怎么?你家大人有意找铺子经商?”显然,一看周长宁的模样便知他并非经商的料子,男子这才有了如上的猜测。 周长宁心思转动着,问道:“不知掌柜可是急着要回老家去?若是着急的话,不若这样,恰巧我二叔还没想好要做什么生意,倒不如趁着你这铺子租期未到之前,把这现成的杂货铺连带剩下的货物给接手过来,如此一来,掌柜你一家少了等待的功夫,我家也不必再去寻摸铺子另改铺子里的摆设布置了。” 男子闻言倒真有些意动,他之所以带着妻儿在郡城里打拼了这些年,却突然想回老家,也是因着前段时间同乡捎了口信儿过来,说老父前些日子大病一场,虽然平安无事却到底伤了元气,他这才惊觉,郡城和老家之间距离遥远,家中有个什么急事,等他回家也早就晚了,何况老父年迈,他作为儿子能够承欢膝下的时间还能剩下多少呢?便动了回老家的心思。 如果面前这年轻人当真说话作数的话,对自家来讲也算是有益无弊,左不过多和房主讲一声便行了,还免去了对方再寻租客的功夫。 “此话当真?我这里倒是没有什么问题,若是主意定下了的话,便让你家大人来签订契约吧,届时,我会将房主也请来,等到现有的租期到了以后,你们家可自行与房主联络再续租期。” 事关银钱,还是一笔不小的银钱,也难怪这掌柜对周长宁所说的将信将疑了,不管周长宁一个少年说得再是天花乱坠,他也只能和对方家里的大人签订契约,免得被人说他故意哄骗孩子,凭白闹出一场风波。 毕竟是做生意的人,凡是多留个心眼儿,周长宁也完全能够理解:“那这样吧,掌柜您急着回老家,我们也急着租下合适的铺子,不如明早我家人便来寻你签订契约?”男子自然没什么异议,虽说时间上紧张了些,但是自家今晚连夜收拾东西,也是能够来得及的。 是的,这杂货铺还有一个好处,铺子的后面是一个一进的小院子,与周长宁他们现在所住的一般无二,虽说这样一来租金就不免要再上涨些,但是可以免去人每日从家里赶到铺子所耗费的时间,也是很划算的了。 回到家中的周长宁并未向家人提起今日云家找上门的事情,而是跟周老爷子略提了两句之后,分别去二叔、三叔家把一家人都请过来了,全家人都算是到齐了,周老太太和林氏想着这也算是一家人难得吃一顿“团圆饭”,专程去街上买了一斤多的肉,整整齐齐六个菜,配上白花花的大米饭,算是一家子少有的奢侈了。 饭后,林氏正准备收拾碗筷呢,却被周长宁给喊住了,看了看这些日子因为做体力活而总显得疲惫的周大新三兄弟,道:“爹,二叔,三叔,在码头上扛包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这几天我闲来无事,也一直都在寻摸合适的铺子,想着咱们自家做点儿生意,如此一来,家里既能有进账,也不至于太过于劳累。 今日外出时,我看到了一家杂货铺,掌柜的要回老家了,铺子的租期还剩下两个月,里面还剩下一些货物,所以,咱们家完全可以把这个铺子租下来,也不必再去改陈列布置,就继续当做杂货铺来开就好。 一来,铺子的位置靠近西街,周围住着的都是普通百姓,而杂货铺又是人们常去的地方,所以,继续开杂货铺,咱们也算是借用人家的口碑和名气了;二来,只需要和现在的掌柜问清楚货物的来源门路,咱们如期进货也就是了,进价售价没有那么多波动,按照固定的价格出售即可,所以,即便是算术不怎么好的人,做这门生意也是完全行得通的。 回家以后,我和爷爷也曾商量过,原本是想着这个铺子就交给二叔来打理,却忘记过问二叔的意见了,因此,现在咱们就趁着一家人都在的功夫,各自说说愿不愿意接下这个铺子,至于银钱,也无须担心,近期家里公中有一笔进账,二叔三叔家如果暂时银钱不够的话,公中可以先行垫付,等到手头宽裕了再还回来就是。” 作者有话说: 虽迟但到的一章更新~ 第四十八章 营生 周二柱和周三全对视一眼, 分家之后公中大致上还剩下多少银钱,他们心里都能大约估摸出一个数字的,要说盘下一个铺子倒是也可以, 但绝对不会像长宁所说得这般轻松, 还是说,大哥家又想着法儿地补贴他们了?当然,银钱的具体来源他们也没有要追根究底的意思。 无论如何, 既然已经分了家, 即便是过去再亲密不过的兄弟三人也要多少为自己的小家多考虑一些,因此,若是大房有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收入门路,那绝不是舍不得公开分享出来, 只怕是另有缘由吧。 “要说经商, 咱们家最能说会道的当属大哥了,我自己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性子,无论是我还是孩子他娘,就不是个能做生意的人,所以, 爹娘的好意我心领了, 但是铺子的事情还是算了吧,我现在在码头上做工,一天下来也能赚些铜板, 一家四口的吃喝已经是尽够的了。”周二柱率先道, 他面不改色,全然忽略了饭桌下杨氏一直暗暗掐他的那只手, 只作浑然不觉。 杨氏心下气恼, 她怎么就嫁了这么个男人?只会下苦力不说, 到嘴的好处还非要推出去,这爹娘和大哥家都是同意了的,就算他们接下这个铺子老三家还能有什么意见不成?再说了,她又不是想占爹娘的便宜,等挣到了钱,她定然将租金如数还回去还不行吗? 更何况,她有这么一番小心思是为了谁?难不成是为了她自己能够吃好穿好不成?自家两个孩子,负担本就比其他两房要更重一些,闺女也就罢了,还能在家和她做些针线活儿打发时间顺便补贴家用,可是儿子呢?就这么让他整日闷在家里头吗? 当初长宁送去私塾的时候公中和大房都是各自出了一半的银钱,现在轮到自家儿子,虽说分家的时候二老就已经把这笔银钱拨给二房了,可是读书的花销有多大自然是不言而喻,不趁着这个机会多攒一些家底儿,莫不是要让儿子将来像他们夫妻俩一样,一辈子在地里刨食儿不成? 杨氏的不满饭桌上稍微心思通透的人都是察觉到了的,唯独周三全,本就心粗一些,但是二哥都那样说了,他也不好意思就这样占了爹娘的便宜,毕竟,爹娘现在是跟着大哥一家呢,养老什么的大头都是大哥大嫂来负责,若是还要偏帮他们这两房的话,大哥或许不会多说什么,可是大嫂心里就不一定也是那样想了。 他身为人子,不能让爹娘享享清福也就罢了,怎么还能拖累爹娘呢?因此,在周二柱话音刚落下的时候,周三全也紧接着说道:“爹娘,这铺子我也不要,你们也知道,我就不是那种能安心守在铺子里的人,更何况,我笨嘴拙舌的,脾气又急,没说两句就和来买东西的人吵起来怎么办?”为了打消爹娘这个念头,周三全也是很拼命地在“抹黑”自己了。 对此,他媳妇儿李氏倒是没有什么意见,自家现在还没有孩子,也就没有负担,赚多赚少够两个大人吃喝就可以了。 至于大房,早先这个事情便已经跟周大新夫妻俩通过气儿了,有周长宁赚回来的那一千两银子在,夫妻俩底气十足,对一些小事儿也就不会斤斤计较了,更是不忍看着平日里关系很不错的两房兄弟还在苦哈哈地过日子,因此,周长宁提出来这件事以后,夫妻俩都没有什么异议。 此时,周老爷子看着饭桌上的儿孙们,心下很是欣慰,即便不知晓老大家一下子有了大笔进账,也有余力能够帮助两个弟弟,可是三个儿子还是能够互相为对方考虑着,看样子,他和老婆子一直教他们要兄弟齐心,这一步棋算是走对了啊,当家做主的终究是家里的男人,有三个儿子把控着各自家里的方向,就算儿媳们各自难免有了些小心思,那也是无伤大雅的事情,妨碍不到什么。 “好了,你们兄弟几个也就别来回谦让了,咱们家现在是关上门来说话,我也就不瞒你们了,想给你们俩找个别的营生,这主意是你大哥家出的,这铺子的租金你大哥家也愿意为你们先行垫付,所以,别操心那些个有的没的。 老二,就像长宁刚刚说的,杂货铺其实不需要多大的精力去打理,你和媳妇儿两个人守着也会更轻松一些,唯独进货大概会是个体力活,但是怎么说也比在码头上扛包要轻松得多,这份儿苦我相信你还是能吃得下的,明日一早,你们俩便和长宁一起去看铺子,跟人家签订契约,铺子里该打扫的打扫,该进货的进货,总之,早一天开门,就早一天赚钱。 不过,你和你媳妇儿的确都不是能跟人快速搭上话的性子,也为了让你大哥有个事情可做,我老头子便做主了,你们那个杂货铺的掌柜便聘请你大哥吧,至于工钱,便定为五百文。 老三,你呢,是有一把子力气,但是现在卖力气你可能觉察不出什么,等到以后老了,落下一身伤病就有你受的了,能有轻省活儿干为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呢?再说了,这杂货铺本就不是给你准备的,我老头子觉着,做豆腐是个不错的选择,你们家那个院子只住了你们二人,空地方绰绰有余,弄个石磨,买一头驴子回来,虽说要早些起床辛苦些,但是想赚钱哪儿有不辛苦的呢?” 周老爷子算是一锤定音地道,他老人家在周家的话语权还是相当重的,并没有因为分家而减淡了半分,因此,周二柱点点头,算是应下了,对于周大新的工钱也没有丝毫意见,五百文其实已经很低了,甚至还是自家占了便宜呢,想来老爷子只是想把大哥从码头上拽出来吧,那厢,周三全却苦着一张脸,挠挠头道: “爹,做豆腐不是什么难的活计,只要肯费那番功夫,都能做出来,但是我做好了卖给谁去啊?总不能就把我家里的院子当成铺子了吧?人来人往的,那多吵嚷。” 他自知本就不是什么脑子灵光的人,现下当着一家子人的面儿求助他爹,也丝毫不觉得丢脸,最起码,有老爷子替他指了明路,这得少走多少弯路呐! 农门长孙逃荒记 第16节 老爷子很是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有什么不行的?现在咱们买豆腐的那家距离这条街太远了,为着吃一块儿豆腐很多人都觉着划不来,你就在自家院子里卖豆腐,别的不说,附近这么多户人家,想少走些路的人可不就去你那儿买了吗? 另外,谁说黄豆只能做豆腐了?豆腐脑、豆浆、豆腐干这些不是都能做吗?你媳妇儿手艺好,让她清早蒸两锅包子,配着豆腐脑、豆浆来卖,总有人懒得在家里吃早饭,这不就能卖出去了吗? 还有,做生意要脑子活泛一点儿,谁说只能在家里静等着人家上门了?咱们这边是有豆腐铺子不假,其他地方呢?你把一板豆腐提前均分成大小相等的豆腐块儿,规定好每一块卖几文钱,用篮子提着,上街叫卖去,特别是城外村子的人,他们不常来郡城,来了花个几文钱买块豆腐尝个新鲜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生意可不就这么来了吗?还有,马上就要过冬了,到了冬天蔬菜见得少,谁不想吃一口新鲜的......” 周老爷子絮絮叨叨地提点着小儿子,他这辈子虽然没有亲自做过生意,但是只需要动脑子想一想,无论什么生意不也就是那些个套路吗?所以,给周三全出主意的时候毫不心虚,一旁的周二柱同样也是听得入神,这经商之事,总是一通百通的,爹在提点三弟,又何尝不是也在教他呢?机会难得,他可不得好好学一学? 只不过,老爷子方才提到过让他和长宁去见铺子现在的主人,难道说,这里面还是长宁出了大力气?周二柱抽空思考了一瞬间这个问题,对这个侄子倒是又有了新的认识,随后便将这个问题抛到脑后去了,再出息那也是他们周家的儿郎,他们当长辈的只有自豪的份儿! 另一边,周长宁也被周老爷子的一句话给点醒了,是啊,马上就要过冬了,虽说自家现在不缺银子,可是谁还会嫌银子扎手不成?若是能有个不惹眼又能赚银子的方式,谁会不愿意呢?只不过,具体要种什么蔬菜,他还得再好好地想一想,当然,能够留给他的富余时间,其实也不多了。 作者有话说: 依旧是虽迟但到的一章~ 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跟大家解释一下:先前提到过周长宁是有金手指——系统在身的,但是这个金手指的作用只是为了更合理地解释男主的穿越,正是因为男主先前积攒的功德点(好人有好报),他才会被系统带到这个世界重活一世; 在逃荒路上除了搜寻信息还有找资源以外,男主用这个金手指都很少,等到在郡城安定下来以后,文中更是没了系统的出现,因为设定的是,男主对系统的感情很复杂,在被家人不负责任地扫地出门的时候,系统是一路陪伴他长大的,而到了这个世界,他有了周家这样的亲人,所以,系统也算是“功成身退”了,本文不会涉及到更玄幻的层次上去,希望大家不要感觉到奇怪哈~ 第四十九章 开业 周家人的行动力大抵是一脉相承的吧, 次日一早,周长宁便和周二柱夫妻俩一道去了杂货铺,那里, 铺子的掌柜已经在等着了, 旁边还有一个周长宁未曾见过的中年男子,想来便是这间铺子的房主吧。 做生意嘛,就是要尽量减少自己的成本, 这样, 即使卖出的货物价格不变,自己的利润也能有所增加,周二柱夫妻俩暂时还学不会这一点不要紧,周长宁可没什么读书人的包袱, 很是自在地为他们夫妻演示了一番真实事例, 谁让这间铺子的掌柜着急要回老家呢? 于是乎,周二柱夫妻俩面不改色,心底却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往日这个文质彬彬、充满读书人气节的侄子一点一点地砍价,将铺子的租金以及剩下的一半货物谈到了一个比他们预想中要稍微低一些的价格。 他们夫妻俩也不是没有过过苦日子的人,自然知晓什么叫做“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 所以, 见着周长宁这样,心里并没有什么负担不说,反倒觉得, 他此番从周家村出来, 确实是肉眼可见地长大懂事了许多。 谈好了价格,去官府里走了官契, 这间杂货铺自此也就暂时地归属于周家二房了, 尽管由于掌柜的近日还有许多杂事, 没有多余时间来打扫清理这家即将不要了的铺子,里面的货物堆得也很是凌乱,可是在周二柱夫妻俩眼里,这间甚至让他们有些无处下脚的铺子却是再可爱不过的了,此后,这便是他们一家人生计的来源了。 说句实在话,自从到了东阳郡的这些日子以来,周二柱好歹还能去码头上做活,挣下几个银钱,可是杨氏不同,她本就不习惯无所事事的日子,往日还在周家村的时候,也是会同周二柱一道下地的,现下可好,一家子四张嘴,全指望着周二柱每日带回来的那些个铜板呢,郡城的东西价格自然要比青石镇上的贵上两成,过惯了精打细算日子的杨氏只觉自家这是在坐吃山空,一天比一天焦虑。 可是,有了铺子就不一样了,不说每日能够挣到的银钱怎么着也比在码头上做工强,最起码,杨氏终于找到自己能做的活了,也就不用整日闷在家里头,东想西想的。 见他们夫妻俩对这间铺子很是满意的样子,周长宁也就放下了一颗心,开始帮着一道打扫起铺子来,铺子早日清扫干净,再把货物都摆上,也就能早日开张挣钱了。 三人都不是会叫苦连天的性子,更何况,在赚钱这件事情上,周二柱夫妻俩更是会投以百分之一百的热情,至于周长宁嘛,左右是自家二叔,总不能指望着二叔家的另一个男丁——才五岁多的周长平来帮忙吧,所以,自然是秉持着亲戚间互相帮助的心理,承担下来了一部分活计。 等到天色将晚,也该回家吃饭的时候,这间铺子最起码已经被他们清理过了一多半,包括货物当中有些由于进货时间太长被遗忘了而有些发霉变质的东西,也一并都被清理了出来,至于铺子后面的那个小院子,一时之间倒是不必着急。 事先周老太太已经专程嘱咐过了,二房在铺子里忙活一天,家里又只剩下两个孩子,若是周仪霜还要兼顾做饭的话,难免会有看顾不到周长平的时候,所以,这几日便留二房在大房这边吃饭了。 说句实在话,林氏倒是不会吝啬于二房一家四口吃的那点儿粮食,左右自家儿子有出息,她这个当娘的还是得有点儿格局在的,她只是有些不满,从小自己和周大新做爹娘的都没怎么使唤过儿子,现下儿子却眼巴巴地跑去给二房当劳力去了,说到底,还是当娘的那份儿心疼的心理占了上风。 只是,林氏更是知晓,无论是二房还是三房都是好相处的,两个妯娌也不是什么坏人,周大新和周长宁父子俩更是格外孝顺,罢了,儿子自己都没有什么意见,她一个人势单力薄的,何必出言去做这个恶人呢?因此,这点儿意见不过是在心里头冒出来了一小会儿,很快便被林氏自己又给掐灭了。 饭桌上,稍稍有所察觉的周老太太也不由得在心底里松了一口气,幸好,三个儿媳妇都不是那等爱搅事情的人,她和老头子终归还是要跟着大房过日子的,林氏自己就能想开,倒是免去了她再去私下里安抚的功夫。 至于周三全夫妻俩,接下来的这几日也并未清闲着,既然已经决定好要做什么生意了,那便要开始行动起来,否则,仅仅停留在口头上说说而已,难不成还指望着别人眼巴巴地把银子送到自己家来啊? 周老爷子给的银子刚一到位,周三全便买石磨回来安在了自家院子里,他不懂怎么挑驴子,为此,还专程买了份儿点心去了族人中曾养过驴子的一家,请人家陪自己去挑一头驴子,都是同族的人,还是比较好说话的,因此,很是顺利地挑了一头健康的小驴。 此外,驴子要吃的草料以及收购黄豆的事情都被他提上了日程,想起那天过后周长宁顺嘴提过一句黄豆、绿豆还可以拿来发豆芽,便顺道也买了些绿豆。 至于做豆腐需要用的模具,自然是去附近的一家木工铺子买的,为了照顾自家二哥的生意,还特意推迟了几天,等到周二柱去进了一趟货回来,这才去二哥家新开的杂货铺买了几个需要用到的木桶、木盆、碗等等之类的用具。 二房、三房都有事做,周大新只能和同族的几个堂兄弟一道去码头,跟管事说了一声自己兄弟三人找到活计了,以后就再也不来了,拿了剩下的工钱,这才回了周家,在家里面难得地歇息了几天,只不过,或许他天生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又或许是在老爷子整天盯着的目光下有些不自在,总之,明明是盼望已久的“享清福”的日子,他却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得劲儿。 也幸好,杂货铺里,秉持着人多力量大的原则,铺子很快便收拾一新了,虽然并未重新装修,但是杨氏却是个细致人,恨不得用抹布将柜台都擦得发亮,另外,周长宁也专程提了建议,给每样货物上用标签标注好价格,用文字写好之后,为了方便更多不识字的人,在下面继续用圆圈代表价格,一个圆圈便是一个铜板。 这样一来,既能让进来买东西的人一眼就知道某样货物的具体价格,省去了一样一样问价的功夫,也能避免忙起来的时候,由于人太多忘记某样货物的价格而计算失误,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思考过后,周二柱也承认,这个法子虽然还有些不起眼的缺陷,比如还是有些人就连数数都不会,但是瑕不掩瑜,总体上来说,还是很实用的,便采纳了周长宁的这个法子,这样一来,尽管还是原先那个杂货铺,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却显得与原先的铺子大相径庭起来了。 如此收拾好之后,也不必刻意去挑什么好日子,周二柱夫妻俩便决定让铺子开张了,周大新这个被聘请来的掌柜兼任账房自然也该走马上任了,看着周大新前几天那种悠闲自在的日子,周二柱原先还有些不好意思呢,毕竟,五百文的工钱,那纯粹是大哥为了帮他的忙又不愿意他自觉亏欠了。 只是,周二柱却不知道的是,看着另外两个儿子每天忙得不可开交,而眼前这个长子却是一副开始养老了的日子,周老爷子早就看长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了,所以,周大新哪儿会有半分抱怨呢?他早就巴不得远离老爷子的“怒目而视”了。 这日一大早,周二柱夫妻俩和周大新便穿着自家箱子里一直宝贝着没穿过几次的衣服,站在了杂货铺的门口,小小的杂货铺上面的牌匾已经被换了过来,取了最简单好记的“周家杂货铺”之名,牌匾上还难得地挂了两根红绸带,一看便是新铺子开业的样子。 而周老爷子等人为了捧场,也早早地就站在了铺子外面,就连忙活着自家“事业”的周三全夫妻俩也暂时停下了手头上的事情,一并跟着过来了,周家这么多人围在这里,也就难免引起了其他人的好奇心,同样往这里挤了过来。 眼看着人渐渐多了起来,周二柱点点头,周大新便意会地点了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一下子吸引来了更多的目光,鞭炮声停下,周二柱暗自吸了一口气,对上周老爷子沉稳却仿佛更多的是肯定的目光,只觉得心下大定,气沉丹田,沉声道: “诸位,鄙人周二柱,是身后这间周家杂货铺的东家,今日小店开业,特此推出买东西满一百文钱送价值五文钱的木梳一把的活动,只限今日,还希望各位日后也能多多照顾小店生意!” 活动是周长宁跟着周二柱去进了一次货后提出来的,白得的东西总是会更香一些,何况,木梳这种东西,别说女子有需求了,就连男子也同样需要梳头束发,可是,木质的梳齿又常容易断,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算是一种消耗品了,因此,在优惠活动还不常见的当下,这种活动难免会吸引眼球,也能为这家新开的杂货铺引来更多的关注。 只要今日进店购买东西的顾客有五成能够对这家铺子有深刻印象,日后家里缺东西的时候第一时间便会想到周家杂货铺,那么,这个活动就不算白费力气,更何况,五文钱的木梳只是对外的价格,从他们进货的那家店铺购买,只花了三文钱一把。 至于以上那一番话,则是周二柱在知晓他作为铺子的东家需要在今日说说话,这才冥思苦想出来的,在心底里想了又想,改了又改,总算是说出了这一段自己觉得没什么问题的话。 前来捧场的周家人这个时候可不就派上用场了,带头鼓起掌来,围观的百姓自然也不会吝啬于这一丁半点儿的善意,同样鼓起掌来,一时之间,被远远挡在最外层的人群竟有些摸不着头脑来,对里面的具体情形也是越发好奇了。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大家,欠的两更会慢慢补上的~ 第五十章 赚钱 说完那段话以后, 周二柱三人便移开了,抱着或许是出于好奇、或许是真的有购买需求的心态,总之, 一个人走了进去, 其他人面面相觑,相继也走进了店里,周二柱等人自然也不能闲着, 在柜台等着收账的收账, 还有去帮客人们介绍东西及价格的,也算是各尽其职了。 今天是杂货铺开业的第一天,也是最吸引眼球的一天,因此, 当即这间小小的铺子便挤满了人, 周家杂货铺的东西虽然与其他杂货铺的价格一般无二,但是多了方才周二柱所说的那个优惠活动,即便是不识字的人心里也能算得过来这一笔账。 左右,一般摆在杂货铺里的东西家里总归能够用得到,所以, 即便是东拼西凑, 人们也会尽量凑满一百文的东西,多花一点儿钱就能白得一个木梳,但是花钱买的东西都还是自家的, 这不是占了便宜是什么? 这个时候, 原先给货物上标注好价格的木牌就派上用场了,人一多, 周二柱三人也压根儿忙不过来, 不可能一一跟在每个人身后与他们解说每一样货物的价格, 而东阳郡的人,即使不识字,但是在城里生活久了,买东西总要知道人家找给你的钱数目到底能不能对上吧,一来二去的,最基本的数数还是会的,木牌上的价格一目了然,也就方便人们计算要买哪几样东西才能恰巧凑够一百文。 同时,这也大大地将周二柱三人解放了出来,当然,尽管如此,由于进了铺子的人实在太多,难保不会有人起了歪心思,趁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摸个什么小件东西揣在怀里,这又不像是现代还有专门的检测仪器,所以,周老爷子等人也没有立刻抬脚就走,周长宁、周三全夫妻俩、林氏都进了铺子一道帮忙照看着。 口耳相传的力量是巨大的,一个人回家后告诉周围的邻居,这里新开了一家周家杂货铺,有送木梳的活动,不一会儿,他附近的几户人家也就都该知道了,所以,一直到中午饭点儿都过了的时候,周家人这才算是稍微闲了下来。 周二柱有些不好意思,感觉因着自家一房的事情还要这么大动干戈地劳累这么多家人,也幸好,他方才就见势不对,让媳妇儿杨氏回家做了饭食带过来,不然的话,只怕众人这会儿还要饿着肚子去街上买吃食呢。 不过,由于饭食带过来有一会儿了,而他们现在才闲下来,所以,饭食已经没有那么热了,所幸周家人也都不是什么讲究人,更何况,为了感谢一家子人都过来帮他们的忙,杨氏此番很是大方,并没有做便宜且容易坨的面食,而是炒了几个菜,焖了米饭,给每个人碗里的米饭上都盖了满满两大勺的菜,看上去很是实在。 当然,米饭不会完全是最上等的白米,而是掺杂了一些糙米,尽管如此,这样的饭食对于周家这样出身农家的人来说,也已经算是相当拿得出手了。 虽则众人过来帮忙,是出于彼此之间的情分,并不是希冀于得到什么样不菲的回报,但是能够得到主人家这样一顿招待,众人心里还是舒服了许多,兄弟之间的相处同样需要有来有往,而不能仅仅依靠任意一方单方面的付出。 到了下午,或许是附近人家的购买力已经达到了饱和,总之,人终于没有上午那般多了,但是总归还是会比平常日子杂货铺的客流量要好上一些的,周老爷子等人还是没有离开,打算帮忙做完这一天再说。 天色渐渐暗下来,再进铺子来买东西的客人也越来越少,周二柱察觉出众人也都有些劳累了,特别是老爷子和老太太,已经上了年纪的人,还陪着他们在铺子里守了整整一天,便干脆关了铺子,众人依旧是回到周家大房的小院子里做一番盘点。 林氏、杨氏、李氏三个女眷在厨房里准备晚饭,周二柱在大家的注视之下将今天一天柜台上所收到的银钱都从那个小布袋里倒了出来,到底来杂货铺买东西的人还是周围的普通百姓居多,买东西也多是以铜板为主,所以,许多铜板倒在了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 除了一角碎银子以外,剩下的铜板实在是太多了,周二柱兄弟三人便一道开始数铜板,每一千文钱串成了一串,最后,得到了整整五串半的铜钱,再加上那一角碎银子,今天一天铺子上的毛收入大概在五两七百文左右。 心里得出了这个数字,周家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气,知道开铺子赚钱,可也没想到会这么赚钱啊,就算还要刨除掉成本,剩下的利润依旧对他们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数字了。 “前几天在进货的时候,大哥就帮忙把铺子里的货物种类、数量都清点了一遍,结合进价和标注好的卖价,再加上推出这个送木梳的优惠活动所耗费的银钱,总体上来说,杂货铺的利润大概在两成半左右,所以,今天大概能赚不到一两半的银子。” 涉及到银钱,周二柱的思路很是清晰,像周大新那样清点货物的举动是很必要的,免得最后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遗失了某样货物,而导致账本上的数目完全对不上。 就算能够真正落在周二柱手里的银子比起方才要大打折扣,可是,一两多的银子在过去的周家,仍旧只有每年卖粮食、杀猪的时候才能看到,其他时候,周家三兄弟的口袋里更多的还是以零散的铜板为主。 周三全不免有些羡慕,他自家的豆腐生意还不知道能不能做成呢,要是能像二哥家这样就好了,当然,这也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景,毕竟,杂货铺的货物种类多,每家每户总有缺那么一两样需要添置的,可是豆腐这种东西,吃也行,不吃也行,没有豆腐,还可以有白菜、萝卜代替,所以,他心知肚明,豆腐生意决计不可能像杂货铺今天的生意这样红火的。 “一两半的银子的确不少,不过,若是你们想着天天都能赚这么多,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杂货铺里卖的东西大多都是每户人家买了之后能用上许久的,大家都是精打细算着过日子的人,不到把东西完全用坏了的地步,是绝对不肯再掏钱买新的。 长宁提出来的这个优惠活动,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就是以最快地速度把周家杂货铺的招牌给打了出去,让附近的人家只要家里面有需要添置的东西,第一时间就能想到周家杂货铺。 可是,不好的地方就在于今天这么一番动作,恐怕有不少人为了硬生生地凑够一百文好拿到白得的木梳,把家里未来几个月才会需要添置的东西也一并买了,所以,之后的一个月里,铺子的生意就绝对没有今天这般红火了,像今天这样,也不过是一桩子买卖罢了。 所以啊,老二,就算铺子里接下来的这几天生意会不怎么样,你也得多学着思考,想想别人家的杂货铺乃至卖其他东西的铺子都是怎么经营的,同样都是杂货铺,同样的价格,除了距离远近,你的周家杂货铺还能有什么样的好处能够让大家来选择你这一家呢?这个问题,不止是你,还有老三,都得好好想一想,人无我有,人有我优,这才是做生意的学问。” 还是那句话,周老爷子一辈子在地里刨食儿,可是到底有这大半辈子的阅历在,有些事情,总归是一通百通的,像他方才所说的这番话,归根结底,放在现代也不过是用“核心竞争力”这五个字来概括而已。 当然,老爷子之所以会这样说,也不过是怕老三会看着这笔银钱眼热,觉得大房帮助二房更多一些,导致伤了兄弟间的和气罢了。 不过,这番话到底是引起了周家三兄弟以及周长宁的若有所思,特别是周大新,他在这郡城里迟迟找不到酒楼掌柜的活计,归根结底,不还是因为他懂的东西和别人一般无二甚至比别人还要弱上一筹吗?要是他能有一门别人没有的本事,那些个酒楼的东家还不得争相聘请他?就连自家儿子的白糖方子也是同样的道理。 就是因为别人拿不出这样的白糖方子,所以,在买方与卖方市场当中,才会是周长宁占据了主动权,就连半成的分红这样的要求,齐家不是也得乖乖答应吗? 心底藏着这样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导致饭桌上的众人都很是沉默,唯独五岁多尚且不知愁滋味的周长平一个人抱着自己的小碗吃得欢乐。 二房这边,杂货铺剩下的日子就要清闲了许多,不管怎么说,铺子每日的收益不仅赚回了租金,也能保证周二柱一家四口的基本生活需求,甚至还能余下一点儿银钱,都被杨氏攒了起来,只等着打听到合适的私塾便送周长平去读书识字,而在这之前,往往都是由周长宁这个现下闲来无事的堂兄代替行使夫子之责的。 也正因为如此,就算周长宁是他一贯喜爱的堂兄,近些日子周长平也忍不住想着法儿地躲着堂兄走;与他相反的是杨氏,杨氏嫁人之前也是个格外爽利的姑娘,嫁人这么些年,反倒是和周二柱越来越像了,在外面也越发沉默寡言起来。 不过,自从开了杂货铺以后,另一个好处就是无论是周二柱还是杨氏出于要和客人打交道的需要,都不得不勉强自己多和外人交谈起来,杨氏也就恢复了些许还在娘家时候的本性,由于周长宁自告奋勇地暂且带着小堂弟读书一事,杨氏心里说不出有多么感激呢。 因着这件事,接下来的几日二房都是在大房这边用晚饭的,杨氏从杂货铺回来,就算再累也不忘去厨房里帮林氏的忙,话里话外也多有捧着林氏之意,林氏自然知道她这是为何如此,为了让她安心,并不拒绝,反而态度越发温和,倒让妯娌两个的关系越发好了起来。 当然,就算是教小堂弟读书,周长宁也并没有一天到晚都待在家里,若是给小堂弟已经布置好了要背书的作业,他便会走上一段路去三叔家也瞧一瞧。 两位叔叔都是亲的,也都对他很是不错,周长宁自然不能厚此薄彼,在二叔家的杂货铺生意进入正轨以后,对三叔家的豆腐生意也不免多投入了几分关注。 这几日,尽管已经万事俱备了,但是周三全仍旧未曾开始卖豆腐,而是不断试验着能做出口感较好的豆腐的最佳比例,没办法,此前,周三全虽然知道做豆腐的工序,也帮着村人上手过两三次,但是真要拿出去卖,那可不得在熟练掌握了全部工序以后再精益求精些?说到底,周老爷子那晚的话还是在他心里头多少留下了些许影响的。 至于用黄豆做成的其他豆制品,倒是没有什么难度,周三全主攻体力活儿,更加细致一些的活计都是由李氏来完成的,她是个心思细密的人,而且厨艺在周家三个儿媳妇当中也是居于首位的那一个,所以,做起豆制品来,反而比周三全掌握的进度还要快一些。 也因此,近几日周三全和李氏光是为了解决那些个试验品豆腐,就已经快要厌倦这个味道了,而周长宁今日过来,也是因着想起来有一个办法能够替他们解决这个难题,不仅如此,若是做得好的话,还能够成为周三全家里豆腐生意的“独门秘方”,也能为他们带来不少客人呢。 第五十一章 再见 时下, 人们买豆腐回去要么做汤,要么烧菜,总之, 都得二次加工才成, 而周长宁的这个办法,却可以让人们买了现成的带回家就可以吃了。 带着自己提前好几天便在自家院子里捣鼓出来的东西,周长宁来到了三叔家, 他今日为了干活更方便些, 并没有穿显示出读书人文雅身份的长衫,而是换上了一身粗布衣服,挽起衣袖来,便在周三全夫妻俩的注视下开始制作起腐乳来。 整个工序并不算复杂, 有周三全夫妻俩帮忙, 周长宁很快便做完了,见他盖上了盖子,把罐子抱起来径直放在了小院子里右厢房外面的屋檐下,那里是一处通风阴凉的地方,周三全这才将信将疑地道:“长宁, 这就可以了吗?这豆腐都没煮也没蒸的, 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晒一晒就熟了呢?更何况,上面还有一层发霉的东西,这真的能吃吗?不会有人买回去吃坏了肚子找上门来吧?” 也容不得周三全这样不信任, 一则周长宁此前也基本上没进过几次厨房, 他下意识地就以为周长宁对吃食上的事情应该是一窍不通的才对,二则, 这样制作豆腐的方法对他来说简直是闻所未闻, 也大大超出了他的认知。 “三叔, 您就放心吧,保证好吃!这豆腐还得大概二十天才能好,左右,也就是这么一罐子,咱们先试试水,要是你觉得好卖了咱们再做,总之,在别家暂时研究不出来方子的情况下,你这里可就是独门生意,只要有人觉着好吃,不都得上你这里来买吗?” 以时下人们的知识水平,周长宁也很难用语言去解释清楚豆腐发酵变成腐乳的原理,所以,对于周三全的怀疑,他是完全可以接受的,毕竟,三叔三婶赚的可都是辛苦钱,这一罐子豆腐拿出去卖也能卖上一些铜板呢。 当然,周长宁之所以现在还不着急催着周三全赶紧做出下一批来,以抢占市场先机,也是有原因的,一来,腐乳究竟合不合郡城人的口味还是个问号,在没有见到效果的前提下,周三全夫妻是不可能拿出家里的银钱陪着他一个“孩子”胡闹的。 二来,就算别家豆腐铺子得知这腐乳是用豆腐做出来的,可是没有具体的方子,他们就算想要花大价钱去研究出来,最起码也得走上一段弯路呢,因此,尽管腐乳的制作周期前前后后大概得快一个月的时间,但周长宁却并不着急。 唯一让他有些发愁的大概就是制作腐乳的另一样原料——高浓度白酒了,现下许多人还是属于酒量浅的那一挂,所以,各家酒肆卖的酒也都度数不高,距离制作腐乳用的浓度还差得远,没办法,为了先做出一罐子来试验,周长宁就只能去街上买了现成的白酒回来,再做了简易的蒸馏装置,这才得出来了那么一小瓶白酒。 农门长孙逃荒记 第17节 也幸好,在穿越以前,周长宁虽然是文科生,但是理科同样不差,甚至比起需要大量阅读背诵的文科,他还是更喜欢偏向研究实验的理科,更别提,实在没办法的时候,脑海中还有个金手指可以参照一二了。 总而言之,对于周长宁这些日子鼓捣的动作,周家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只不过,在自家是因着有拿出白糖方子的先例,家人们知晓他怕是又有了什么新想法,便都由他去了;而周三全夫妻俩之所以这么配合周长宁的“实验”,自然也少不了周老爷子的功劳。 左右一罐子豆腐才值几个银钱,就当是哄孩子玩了,周三全夫妻是这样想的,行动上也就越发配合了起来。 另一边,就在周长宁为了二叔三叔家的生意而想法子的时候,齐家也陆续在东阳郡推出了第一批白糖,推广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他们倒也不希冀于一下子取代市面上流通最多的蔗糖,毕竟,这里面掺杂着那么多利润,仅凭他们一家,还吃不下这块大肥肉,所以,饭总是要一口一口吃的,慢慢来吧。 而齐家的大本营虽然不在东阳郡,但是常年商队来这边,多次走动之下,自然也结交到了不少的人脉,社会上层人物的消息总是互通的,他也不需要多做什么,只要登门拜访的时候送上一罐子包装精美的白糖,再将这白糖与以往所见过的白糖之间的区别多聊上两句,然后将这个消息铺开来,自会有人在宴会时刻意提起,言说不相信这白糖还能白到什么样夸张的程度去,借此请主人家把东西拿出来一观。 糖在普通百姓家里或许是个稀罕物,可是在这些达官贵人家里,以白糖水待客,那也是有些失礼了的,所以,这罐子白糖必定还在被束之高阁,等到东西一拿出来,旁人再一吹捧,这雪一样的白糖可不就成了众人最新追求的一种“流行物件”了吗? 这些个流程,齐钧早已驾轻就熟,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在不同的郡城,他想要把白糖的名声打出来的策略大概会有所区别吧,而这一过程中,即便或许会有一点儿小小的误差,他也会提前布置好后手的。 总之,在普通百姓都开始渐渐地从达官贵人家里的下人那里听到了些许风声的时候,这种与以往全然不同的白糖早就成为了高门贵族彰显自身身份地位的一种新型象征物了,当然,无论如何,最终获益的都会是齐家和齐钧,哦,不,或许还得加上一个被捎带着喝了口汤的周长宁,不过,齐家收获的可不只有银子,更多的还有借此接触到的人脉关系,这才是一笔巨大的无形财富呢。 这天,齐家派来的马车也叩响了周家的大门,蹬蹬蹬跑去开门的是听到动静早就坐不住了的周长平,见到来人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不由得有些愣神:“你是谁呀?” 对于周家的境况齐家早就调查得一清二楚了,就连他们这群人其实是从秦王治下的清河郡那边过来的这个消息,也同样在派人调查之后得到了答案,所以,见到来开门的是一个小孩子,来人并不感到意外,反而笑眯眯地道:“周小公子安好!不知周长宁周公子可在家中?我家齐钧少爷有请!” 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喊过他周小公子呢,周长平有些新奇,但是,在听到大哥的名字以后,他就不敢继续堵着门了,若是耽误了大哥的事情,不止爷爷奶奶和爹娘要骂,还会被大哥罚着背书的:“哥哥在呢,我去叫他!” 说完便一溜烟儿地跑了,只剩下来人站在门口心底苦笑,这位周小公子到底年纪小粗心,也不担心他是什么坏人,就这样大大咧咧地把门敞开着,不过,稚子纯善,若是能一直保持这样的善良天真,倒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此人脑海中的想法一会儿冒出来一个,脚底下也很是知趣地没有踏进周家,而是就停留在了门口的地方,他可不愿意因着一点儿细枝末节的事情而惹了周公子不快! 周长宁原先就在自己的小书房里,周长平一喊,他便知晓了,跟坐在院子中的老爷子说了一声,这才往门口走去,见到来人说了一声“走吧”,提步便上了马车。 或许是因着在城中,街上还有不少行人,马车行进的速度有些慢,左右周长宁近几日也没什么事情了,就算是教导小堂弟念书,其实也是打发时间罢了,倒是并未出言催促车夫。 这次周长宁到的并不是上次见面的那个小院子,而是云来客栈的一间包厢,对此,周长宁也已经有所预料,毕竟,在齐家拿出了白糖以后,所获得的利润的确让同样经商的那几家“竞争对手”有些眼馋,也就免不了派人去靠近齐家匠人落脚的那个小院子,以早日打听出制作白糖的方子来。 以齐钧的精明,怎么可能会没有准备?他既然能够做出不被白糖带来的利润所惑、硬是用一个月时间生产了大量的白糖才决定开始对外销售的事情,又怎么会不对那座小院子加强人手保护呢? 以周家现在的力量,还是太过弱小了些,若是周长宁今日在那么多眼线的注视下,轻而易举地进入了那座守备森严的小院子,他敢保证,用不了一晚,周家便会迎来接二连三的不速之客,此外,齐钧若当真这样做了,周长宁反倒要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得罪过他了。 “周公子,许久不见了,请坐吧!”距离上次见面,的确已有将近一月时间了,或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齐钧看上去一派春风得意,态度也比先前要温和了许多,毕竟,谁会讨厌能给自己带来利润的“钱袋子”呢?普通人尚且做不到,更何况是万事以利益为先的经商之人了。 周长宁也不客气,依言坐下:“不知齐公子今日找在下来是有何要事啊?恕在下直言,单看齐公子如今满面喜气的模样,只怕白糖生意做得很是不错吧,公子不接着坐镇工坊主持大局,怎么想起寻在下这个闲人了?” 白糖的确能够给齐家带来不菲的利润,可是现在毕竟时间尚短,所获得的利润也相当有限,对于齐家一年的总收入来说恐怕只是九牛一毛,因此,周长宁也并不认为他与齐家的那点儿面子情就能值得齐家下一任家主如此以礼相待了。 作者有话说: 虽迟但到~ 第五十二章 局势 齐钧为周长宁面前的茶盏中续上清茶, 缕缕茶香渐渐在包厢中四散开来,这才道:“难道非得有要事的时候才能寻周公子吗?在下还以为,经过前几次的交谈, 我们已经算是朋友了呢。” 这略带幽怨之意的话语让周长宁心下一梗:“倒也并非如此, 只不过,在下以为像齐公子这般的贵人,手头上的事情定然不少, 时间紧张, 不会有这般闲情逸致特地喊在下前来喝茶聊天的。” 被这么不痛不痒地刺了一句,齐钧也毫不在意,笑道:“那周公子可就猜错了,周公子是有大才之人, 岂能轻描淡写地用闲人二字来概括呢?公子简简单单的一个方子, 便给我齐家带来那么多的收益,与公子喝茶聊天,自然也是在下必须要忙的事情当中的一件。” 周长宁听着这话,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说信, 也没说不信, 当然,齐钧知晓面前这人警惕心之强,自然不会觉着他这么一番客套的说辞就能让周长宁感动到当即将他引以为知己了。 “今日请周公子前来, 的确是有些事情想说。”齐钧交了底, 周长宁不动声色,品了一口茶, 静等下文。 “不瞒周公子, 在东阳郡的这些日子, 尽管就是那么一个小小的作坊,里面也就那么点儿人手,但是白糖的产量依旧十分可观,在下已经将一部分拿出去在郡城的高门显贵人家打响名气了,所获得的利润自然也有周公子的半成,今日也是特意来将过去一月的分红交予公子的。 只不过,我在东阳郡呆得时间已经足够久了,家人忧心挂念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白糖也需要在更多的郡县当中打开销路,只有这样,不止我们齐家,也包括周公子你,才能获得尽可能多的收益,因此,在下不日便要带一部分家仆离开东阳郡了,此一去,便不知晓什么时候才会再来郡城,于是特地寻周公子前来交代一声。 当然,虽然我离开了,但是每个月照旧会有我齐家的人将分红送到周公子家中的,做生意之人,最是要讲究个诚信,一次不守信诺,便有可能将先辈们多年来积攒下来的口碑信誉毁于一旦,所以,周公子无须为此感到忧心。” 齐钧说着,将手边的一个木盒子推了过来,毫无疑问,这里面装着的便是白糖生意过去一个月的半成分红了,只是,由于这批白糖近期仅仅在东阳郡出售,分红的数量肯定没有周长宁预想中的那般多,当然,这也是做生意前期必要的积累了。 “多谢齐公子挂念着此事,齐家在下接触得不多,不过齐公子的为人在下还是能够信得过的,这笔银钱在下便不客气地收下了。”该是属于自己的利益,周长宁从不会故作清高地推拒出去,也绝不认为他一个读书人,张口闭口银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显然,这番落落大方的态度才是恰巧合了齐钧的心意,只见他朗然一笑:“在下虽然离开了,但是东阳郡的这个作坊仍旧会是白糖成品的重要来源渠道,若是在我们齐家附近寻找地方制作白糖,一进一出根本瞒不过其他有竞争的几家耳目,很容易便会将白糖方子泄露出去,若是跨郡生产那就不一样了,只怕其他几家会以为,齐家仅仅是从别处购买了白糖,赚个倒买倒卖的银子罢了。 这点儿生意人的心计,还望周公子谅解!此外,作坊里虽然有我齐家的管事看顾着,他也算是个踏实稳重的人,但是在能力上却难免有几分欠缺,若是碰上了什么紧急的事情,很有可能无法及时做出合理的应对,所以,还望在下不在的这段时间,周公子也能对作坊看顾一二,对此,在下已经专程嘱咐过林管事了。” 其实呢,齐家的管事怎么可能像齐钧口中所说的那样能力不足?不过是齐钧考虑到,周长宁才是拿出方子的人,若是作坊在生产上碰到了什么样的难题,希望看在先前的一千两银子和这半年的分红的份儿上,周长宁能够搭把手帮忙解决问题罢了。 事实上,齐家的管事也不是什么蠢人,唯独在碰到生产技术上的问题时才有可能登门求助周长宁,至于其他的事情,自然是仅凭自身能力就足以应对自如了。 周长宁自然是要答应下来的,抛开和齐钧的这几面的交情不谈,就算看在银子的份儿上,他也不会置之不理的,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白糖作坊也是在为他“打工”的:“这一点齐公子大可放心,若有什么在下能够相助的,在下定然会倾力相助!” 如此一来,齐钧也算是放心了,作坊事关重大,托付给谁他都有几分不放心,所以,唯有将利益共同体的周长宁拉进来,才算是有了保障。 自觉今日两人的交谈很是融洽,齐钧也不可能只让马儿跑、却不给马儿吃草,便抛出了一件事情,吸引了周长宁的注意力:“其实,在下还有一件事情想要与周公子道歉,在你不知情的时候,在下便命人去查了你的底细,虽然是为了让我们之间的交易更加有保证,但这的确不是朋友之间的相处之道,还望周公子见谅!不过,在手下报上来的消息当中,在下也得知了周公子的真正来历......” 齐钧的前半段话,周长宁听着还觉得十分难得,这样一位公子哥儿居然还会有低头与人道歉的一天?然而,听到后面,很显然,齐钧口中的“真正来历”意有所指,他的目光顿时便凌厉了起来。 察觉到周长宁眼神的变化,齐钧苦笑,忙解释道:“周公子不要误会,在下没有恶意,也并非要挟,只是想着,周公子一家以及几家族人一起是逃出来了,可是对于那个镇子上之后发生的事情,周公子想必也很是惦念,这才想为你解惑一二。 说起来,你们青石镇上的人一是胆识过人,竟然敢于违抗秦王诏令逃了兵役,纵观秦王治下的整个清河郡,据在下所知,成功逃脱兵役的也没几处地方,二则是运气好,青石镇恰好在距离郡城比较偏远的地方,一个镇子上也不过能征上几百兵丁,对于整个军队来说算不得什么,这才被轻飘飘地放过了。 我手下的人去青石镇查探消息的时候,打听到了周家村,虽然你们逃了兵役,但是秦王那厢还在发愁着一下子征来那么多兵丁,粮食的问题该怎么解决,一时间又打不起来,加上他身边的一位军师心肠倒是好,三两句话便消去了秦王的怒气,这才免去了不少逃兵役之人被明令拘捕的麻烦,周家村剩下的人生活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在村子里已经能够时而看到有成年壮丁走动了。” 说句不客气的话,周长宁对于周家村剩下人的命运并没有那么关心,但是呢,谁让周老爷子嘴上不说、心里却还是时时刻刻惦记着呢?所以,这个人情,他还真是不得不承了:“多谢齐公子告知!既然村人皆无事,家中长辈也就终于都能放下心来了,不过,这样一来,家里的长辈怕是要动了返乡的心思,毕竟,镇上哪有郡城的花销大?另外,老人们也多少有些故土难离的心思。” 周长宁这话可以说是明晃晃的试探了,可惜,明知是坑,齐钧还真就不得不往下跳:“这个嘛,周公子既是读书人,想必对当今天下的局势也有几分了解,不瞒公子,我齐家虽是商户,却因为和多家高门大户人家有所来往,对此事也了解了几分。 现如今,秦王与楚王正在清河郡外两军对峙,场面一度十分紧张,随时都有要开战的风险,一旦真正打起来,只怕清河郡下面的无数县镇,也都无法置身事外、成为清静之地啊,所以,若是此时周公子要返乡,在下实则是不建议的,还不如等到事情尘埃落定了,再考虑返乡的事情呢。 事实上,并非在下夸大其词,只是,我齐家所在的明都郡虽然属于朝廷管辖,但是朝堂上一日无君,朝廷的权威便要大打折扣一日,皇后娘娘与诸位大臣在朝堂中分成两派拉扯着,整日都在为着究竟选定哪位王爷而吵吵嚷嚷,各地呈报上去的奏折都已经快要堆积如山了,朝中事务早已荒废。 这样的情形下,类似明都郡这样的地方缺少朝堂的有力管辖,虽不属于任何一位王爷的封地,却也无法置身事外,郡守也在被各方力量拉拢着,无法真正决断下来,齐家和一些官宦人家倒还好些,普通百姓的生活却是已经初显乱象,官衙缺值的人越来越多,街头上巡逻各街道的人越来越少,但凡上街摆摊乃至开铺子的人,都会被多少勒索一二。 因此,像东阳郡这样的情况,有燕王这座大山顶着,普通百姓的处境已经要好上许多了,恕在下直言,一时之间,周公子若想去往别处,还真找不到比东阳郡更好的地方了。” 齐家虽然不属于被那些个无法无天了的衙差勒索的范围内,但是齐钧却并没有对街上百姓的苦楚视而不见,在遇上类似的情况时,衙差若是做得过分了,也会出言呵斥一二,所以,他对于明都郡百姓生活境况的形容,可以说句句发自肺腑,绝没有因为不想周长宁离开而掺杂半点儿虚言。 作者有话说: 更新虽迟但到!晚点儿还有一章~ 第五十三章 合作 不得不承认的是, 周长宁时常从书肆购买的邸报当中,能够展露出来的信息相当有限,且时效性不足, 而齐钧的这番话, 也算是补足了这一缺陷,让他对近些日子的局势有了更为深刻的思考。 “可是,皇位事关重大, 几位王爷谁会不想要那个位子呢?就算其他由朝廷管辖的郡县已经初显乱象, 可是,东阳郡又能平静到什么时候呢?”是的,周长宁就是在明晃晃地套话,而齐钧明明看穿了, 却还是不得不往这个圈套里钻: “的确, 那两位王爷是不会容忍东阳郡就这样置身事外、坐山观虎斗的,事实上,两军之所以在清河郡外对峙,只是偶尔会有些战前叫阵的小摩擦,并未展开大规模的战争, 也正是因为顾忌到了东阳郡这边的力量, 毕竟,谁也不想自己千辛万苦地打服了对方、却被突然插进来一角的第三人给捡了便宜。 总而言之,在这三方当中, 终会抉择出一个胜者来, 这一场决战的到来时间不会太早,可是也不会太晚, 毕竟, 秦王殿下虽然占据了人多的优势, 可是粮草就那么些,他才是最拖不起的那一个,在粮草耗尽之前,秦王殿下必定会破釜沉舟地开展最终的决战来。 所以,周公子也暂时无须忧心,齐家的白糖作坊我不是也留在了东阳郡吗?齐家的消息终归要更灵通些,这样吧,若是我听到了大军向着东阳郡赶来的风声,便会即刻飞鸽传书一封给你,周公子届时大可带着家中老小前往南方怀王殿下的领地去,以保全家性命,等到事情尘埃落定了,再返回家乡也不迟。 从东阳郡到怀王殿下的南安郡,走水路才是最快的,届时,在下若是有余力派出船只来,定会命人好生护送周公子一家前往;若是齐家同样也需要迁移保命,在下也会命人送足够数量的船票来,如何?” 齐家培养下一任家主,绝对不是仅仅让他学会如何经商便可以了的,齐家的偌大家业,免不了需要和许多上层人物打交道,保持足够的政治敏锐度,同样是齐钧所受到的教育当中的关键一部分,因此,他才能在这会儿对当前局势侃侃而谈。 不得不说,齐钧的话很有吸引力,就像一块蛋糕,在散发着甜美的香味,引诱着周长宁,可是,他深知,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一切看似轻而易举便能得到了的,都会在将来的某一日,要你付出应有的代价,所以,他仍旧保持着冷静的思维,看向齐钧道: “在下有两个问题,还请齐公子解惑,第一,为何在其他地方都不能保证安全的时候,前往怀王的领地便足以保全自身呢?第二,齐公子如此热情相助,不知在下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在与同龄人打交道的过程中,齐钧自诩是属于才学智慧各样都顶尖的那一挂,也向来不肯轻易服人,可是眼下看着周长宁只是比方才刚进来包厢之时减轻了些许的警惕,也不得不承认,此人的确有过人之处,事实上,世界上这么多人,有几人能够在面对天大的好事之时还没有被惊喜冲昏了头脑、保持着冷静的态度呢? 于是,他也并未因着周长宁这番态度而着恼,很是好脾气地笑了笑,答道:“首先,怀王殿下是先帝最小的弟弟,在身份上乃是秦王、燕王、楚王三位殿下的长辈,而且,怀王殿下年幼之时,跟随先帝前往围场打猎,不慎惊了马,受了伤,经太医诊断不会再有后嗣了,这个消息不少人家都是知情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怀王妃的位置至今空悬,宗室里的长辈们也从未催促过,所以,对于一个毫无威胁的人,这三位殿下是不可能将战火烧到南边去的,毕竟,朝堂上的大臣们只要没有老糊涂到是非不分的地步,便不会拥立这样一位殿下即位的。 至于在下为何会帮助周公子,一来是真心实意地想要与周公子交个朋友,二来,则是希望周公子能够允诺,以后若有类似白糖这样的方子出手,须得优先考虑齐家才是。” 说到底,齐钧所承诺的事情对于齐家这个庞然大物来说压根儿算不得什么,可是,仅仅是随手而为之的事情,便能够博得周长宁的好感,这难道不是一桩划算的买卖吗?况且,追根究底,他这也算是一种下注了,在周长宁尚且弱小之际帮点儿小忙,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若是他日后有所成就,难保不会带给齐家更大的利益。 至于若是齐钧看走了眼,白糖方子仅仅是周长宁偶然灵光一现的产物,此后再难复现的话,齐钧也丝毫不会觉着自己吃了大亏,左右对自己、对齐家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周长宁便答应了下来,齐钧图谋的是长远,他现在却只能先顾眼前,不得不说,若能按照齐钧的设想行事,也能节省他许多功夫,更是免去了无法及时得到消息的烦扰。 两人以茶代酒,茶盏互相碰了一下,只当做是合作达成了的庆祝,不过,欠人情的感觉可真是难受,为此,好不容易清闲下来了一阵子的周长宁,又不得不开始在脑海中思索着有什么样的方子能够拿出来出给齐家了。 叫了一桌饭菜,两人用饭完毕,周长宁这才被齐钧派人用马车送回了周家。 和齐钧之间的其他谈话内容,周长宁并未告知给家人,只是晚上在饭桌上说了一句周家村其他族人并未被秦王追究罪责,更加详细的牵扯到当前局势的内容则是守口如瓶,所幸,周老爷子等人欣喜之下也没有多问,只是一个劲儿地感叹,幸好大家都平安无事。 就连林氏妯娌三个,心里也不由得松了口气,她们既是周家的媳妇儿,也是林家、杨家、李家的闺女,同样是逃了兵役的人,既然周家村都平安无事了,那么想来,自己的娘家也不会出什么大事的,只希望等到自己一家人重返周家村的时候,爹娘他们都已经回到村子里了。 周长宁既然没有说现下可以回青石镇了,众人也就心里明白过来了,必是这世道的乱局还未真正结束,便故作想不到这一茬儿,压根儿不再开口问起这个话题,倒让周长宁心里想了许久自以为合情合理的借口没有派上用场。 接下来的几日,除了照常教导小堂弟读书识字,周长宁剩下的闲暇功夫,便都用在了想方子的事情上,关上门,自己一个人在书房里,提起毛笔,对着一张白纸写写画画,想出来一个方子,没一会儿又觉得还是有些欠妥,将它再次划去,总之,那张白纸上现在的痕迹只能用两个字“凌乱”来概括。 把自己闷在屋子里想了快两日的时间,不是现下的季节不太对,就是其中牵扯的利益和风险连齐家都有可能担不下来,周长宁不得不承认,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只能走出屋子,透透风,想着转换一下心境或许能有些不一样的想法。 说起来,齐钧那边并未催促他必须要在多长时间里拿出一个怎么样的方子来,不过是他心里不愿意凭白欠别人一次罢了,这点儿执拗一直贯穿在周长宁的生命中,从前世到今生,皆是如此,可要是连这点儿特质都失去了,那么,周长宁还能是那个周长宁吗? 作者有话说: 欠的一更终于补上啦,大家晚安! 第五十四章 生事 这日晚上, 在饭桌上,周老太太却是突然叹口气说起了另外一件事:“你们可还记着在逃荒路上和我们一道走的董大夫一家?说起来也真是令人生气,董家的闺女不是随着夫家来到郡城生活了吗?哪成想, 这家人原先看着还是个老实厚道的人家, 却因着自家儿子走了门路、去官衙里当了个衙差,据说手底下还管着几个人呢,便自觉高人一等起来了。 言谈举止之间多是颐指气使、鸡蛋里面挑骨头也就罢了, 甚至还学起了那些个富贵人家的做派, 开始养起小妾来了,董家闺女身边又没有娘家人在,为着一对儿女,也只能忍受着来自夫家的磋磨。 据说啊, 董家人找上门去寻亲的时候, 看着家里明明有下人,而且其他人都在院子里闲坐着,却非要让自家闺女使着力气去挑水,那叫一个生气哟!这不,他们家怎么可能让闺女受这种委屈?当即就把人给带回来了, 在董家所租的小院子里已经呆了有一段时间了, 也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才好。” 周家饭桌上虽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但是周老爷子是个讲究人,向来不爱在饭桌上说起这些个家长里短的事情, 当即皱眉道:“你是如何知道的?这种事情, 董家应该会捂得严严实实的吧。” 周老太太和董老太太虽然在逃荒路上有几分交情,但是自从他们在这条街上租了院子住下以后, 因着两家住得有些远了, 见面的次数也就少了些, 交情往来也就没有以往那么深了。 而且,说句实在话,周老爷子心里是有几分不得劲儿的,本以为逃荒路上董家与他们结伴而行,好歹生出了几分情谊来,哪成想,自从在这条街上住下以后,就再也没见过董家人的面儿,一道出来的周家村后辈,还有住得比董家更远些的呢,时而都会上门来坐坐,好让这份同村情谊不至于断绝了去。 对此,周老爷子私底下也多少有些猜测,到底不是一路人,他们这些人不过是在地里刨食儿的“泥腿子”,哪像董大夫一家,无论是开医馆当大夫,还是开书肆做掌柜,那都是受人尊敬的职业,况且,与周家的毫无根基不同,董家在郡城可是有亲戚在的呢,如是比较之下,也就难怪董家会不自觉地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好像生怕他们闻到味儿给粘上去一样。 自从心里有了这个猜测,周老爷子就再也没想过董家的近况,如今被老太太在饭桌上突然这么一提起,还有几分愣神。 都是一起过了大半辈子的人了,周老太太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呢?当即不满地撇了撇嘴,道:“放心吧,我可不会没有眼色到当面去打听别人家的伤心事,不过是早上去街上买菜的时候,与董大姐打了个照面,看她脸色不太好,旁边的成根媳妇儿跟我说的,他家不是就住在董家隔壁吗?就隔着那么薄薄的一堵墙,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还能听不到吗?” “爹,既然我们知道了这件事情,要不要上门去董家看一看啊?董家在郡城到底不比对方家里有些根基,一家子也就那么几个人,有个什么需要搭把手的都找不到足够的人,咱们到底是一同走了那么长时间的路程呢,就隔着这段距离,要说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所以才不闻不问,就显得有些假了。” 周大新念着和董文旭之间的交情,到底还是担心董家因为势单力薄而吃了闷亏,自家要是上门去瞧瞧,别的不说,他们三兄弟往那儿一站,单看身板儿就足以给人许多安全感了,当然,他也隐隐察觉到,自家老爷子心里存了点儿心结,这才出言特意请示道。 农门长孙逃荒记 第18节 周老爷子抬头瞪了这个憨儿子一眼:“就显你能干是吧?还从没见过,好端端地非要往自己身上揽事儿的人呢。” 这是,被拒绝了?不过,还不等周大新失落,便听着周老爷子紧接着又道:“想去就去呗,腿长在你身上,我还能拦得住你不成?” 老爷子刀子嘴豆腐心,周大新莫名其妙挨了两句说,倒是也已经习以为常了,并不放在心上:“诶,好嘞,我明天从铺子上回来就去董家瞧瞧,若是有什么能帮得上的,也就顺手帮点儿小忙了。”不过,听这话的意思,老爷子的心结未解,虽然不拦着他去董家,但是自己却是不会主动过去的。 次日的晚上,晚饭交给了老太太来做,周大新则是和林氏一道去了董家,之所以带着林氏,也是因为出事的乃是董家闺女,若说需要开解一二的话,自然是同为女眷的林氏说起话来更为方便了。 不过,都是有眼色的人,经过一遭逃荒,大部分人家里也都不甚富裕,周大新和林氏自然不会没眼色地挨到饭点儿、非要在董家蹭一顿烦才肯回来,因此,还不等周老太太将晚饭做好呢,两人便又回来了,只是瞧着,脸色都不怎么好。 最关心此事进展的自然还是老太太,老爷子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在饭桌上老太太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老爷子自己也不由得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周大新的话。 “事情大概就像娘您昨天所说的那样,文旭大哥一家也是有气性的人,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不会眼巴巴地把闺女再送回去,说起来,董家突然来到了郡城,还找上门来,十分不凑巧地碰上了那一幕,那家人的确最初是有些慌了的,不过,在董家把人带走以后,慢慢地也就回过神儿来了。 自以为已经是郡城人了,便要高人一等,把董家当成了从乡下跑来投奔的穷亲戚,先是高姿态地等了两天,见董家没有识趣地把人送回去,便让自家儿子上门来要人了,言语之间颇为不客气,这不,董大夫一下子就给气得病倒了,请了大夫来喝了药也不怎么见效,直到现在还躺在屋里呢,也让文旭大哥发愁得不行。 现在事情也僵持在了这里,董家的意思是更偏向于和离的,但是董家妹子舍不得两个孩子,而那个张家呢,也把两个孩子当成了什么尚方宝剑一般,虽然有了小妾,但是也不愿意和离,必须要把人叫回去,否则,两个孩子就得都留在张家,董家妹子也得净身出户,连自己的嫁妆都不能带走。” “岂有此理?”周老太太气道,时下对于和离再嫁倒是没什么歧视,但是律法对于女子的嫁妆还是十分保护的,现下听着那家人不仅把孩子当成了拿捏董家的筹码,甚至打上了董家闺女嫁妆的主意,一生性子躁的老太太拳头都已经开始握紧了。 林氏也跟着叹气道:“我过去的时候,看见董家妹子,明明年纪比我还要小上一岁,却已经被磋磨得脸色蜡黄,手上布满老茧,一看就是在那家做着各种粗活的,眼睛也都已经哭肿了,但是说话仍旧轻声细语的,看上去便是个好性子的,也难怪那家人会这样欺负她了,像她那样的性子,再回到张家去,只怕迟早都要没了活路。” 两个妯娌各有各的“事业”要忙,除了同村出来的一个辈分的嫂子弟妹,林氏也已经许久没有遇到和她聊天十分投缘的人了,她自己虽然不是什么要强的人,却也决不会像董二娘那样任人欺负都不会还手的,现下自认为在两个人的关系中占据了更为主导强势的那一方,也就不免对董二娘的境况遭遇更加怜惜了。 作者有话说: 更新虽迟但到,大家晚安啦! 张家这种行为,大概就是古代版——公务员之优越感吧~ 第五十五章 年关 这种家务事, 外人一般是不好插手的,不过,周长宁却是突然开口问道:“娘, 那两个孩子都多大年纪了?” 林氏好生回忆了一番, 用一种不是太肯定的语气回答道:“比长平的岁数应该要大个一两岁吧。” 如此一来,周长宁心下也就有了底儿:“孩子都这般大了,若是张家强行要将两个孩子留下的话, 他们家家境也并非大富大贵, 有哪个好人家的闺女愿意一进门就当后娘的?更何况还是两个已经记事了的孩子。 至于那个小妾,既然这么久了张家都没有将其扶正的打算,大概率便是身份上有什么不妥,律法不允, 或是怕旁人知道了说嘴吧, 所以,说是要扣下两个孩子,也不过是用来拿捏董家的手段罢了。 董家伯父若是找爹问计,爹大可这样回答,至于更多的, 就不方便多说了, 这样的事情,想的法子有用了、或是董家姑姑过得好了,功劳不是咱们家的, 若是董家姑姑过得不好, 怕是要一股脑儿地怪到爹头上来了,所以, 咱们家同情可以, 却不能掺和进去, 尤其是二叔三叔,你们可是做生意的人,焉知那张家儿子在衙门不识得几个相熟的衙差? 随口喊上几个人来你这铺子里查上几回,哪怕查不出什么问题来呢,但是看着那身衙差的衣服,客人下意识地便会以为你这铺子里有什么不妥,三番两次地来上这么一招,生意也就会一落千丈了。” 若是董家是周家的姻亲,周长宁自然不会吝啬于出些主意,可是两家连朋友间的交情怕是都只有那么浅浅的一层,他又怎么可能那样实心眼儿地帮人出主意还不落好呢? 被周长宁提到了的周二柱和周三全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彼此眼神当中那一抹坚定的神色,便知自家兄弟也已经打定了主意,着实也怨不得他们明哲保身,毕竟,董家先前也没见着怎样照顾他们,甚至还因着在郡城有姻亲而疏远了他们,现下,自家能去探望一二便已经算是尽了道义了,至于更多的,那便要说声“抱歉”了。 林氏虽然觉得董二娘可怜,却不得不承认,自家儿子的话有道理,在刚认识的外人和自家人之间该选择哪一个,这连想都不用想的,心里同样打定了主意,她在生意上帮不了家里什么忙也就罢了,可万万不能还给家里人拖后腿的。 董家最终是如何处理的,周家这厢也不由得暗自关注了几分,只知道几日以后,有一名身穿衙差衣服的男子在董家门口等候,董二娘挎着个包袱,哭哭啼啼地走了出来,亦步亦趋地跟在那男子身后,想来是回家去了。 事实上,尽管时下风气开放,可是提出和离对于女子来说仍旧是一道不小的考验,别说董二娘本就性格软弱些,单说她放心不下留在张家的那两个孩子,董家想要和离的主意便成不了,这也是周长宁为何阻拦住周大新出谋划策的缘故。 毕竟,要是被张家知道了周家人在暗里鼓动着他们家媳妇儿和离,定会记恨上周家,何况,两家最终都是要和好的,人家还是姻亲,总不能反倒让周家夹在中间,成了里外不是人了吧。 日子一天天地越发冷了起来,不过,有着周长宁白糖方子的分红,周家餐桌上的菜色倒是没有显得清汤寡水的,周二柱的杂货铺生意一如往昔,甚至因着过不了多久就要过年了,生意还有些要转好的趋势。 而周三全的豆腐铺子虽然辛苦了些,但是赚的银钱还是很可观的,特别是周长宁教他们做的腐乳发酵好了以后,更是给这个豆腐铺子增添了一点儿特色,客人上门要么是拿着自家的碗买一两块,要么是直接从铺子里买上一小瓶足够吃很久的,总之,在用试吃的法子打开销路以后,这腐乳便不再愁买家的事情了。 是的,腐乳乃是按块来卖的,一块五文钱,虽则感觉自家五文钱买的一大块豆腐足以切成许多块腐乳大小的豆腐,但是没办法,谁让自家做不出来那个味道呢?周三全还不忘解说着,自家给腐乳里面搭了多少调料,更是将做腐乳的坛子里面剩下的红油在大家的见证之下倒出来给大家看,单单看着那半碗多的“油水”,众人心里对于这个价格也就能接受了些许。 将近年关,大家辛苦了整整一年,难免想要买点儿好东西给家里人都补一补,腐乳也就卖得越发快了,看着这卖出去的速度,周三全夫妻俩一方面是高兴,另一方面则是悔恨,悔恨当初为什么没有听周长宁的,多做上几罐子,现下可好,就算周三全恨不得给那最新做的几罐子腐乳施展上时间加速的魔法,也不得不耐着性子静等着二十天过去。 另外一边,因着将近年关,周长宁也就不再拘着周长平的性子,除了每日必须拿出固定的时间来温习前面所学的知识以外,便由他去和巷子里几户人家年纪相仿的孩子玩了,如此一来,他也就闲了下来。 只不过,周长宁自己心中都忍不住感慨,他或许就是那种天生的劳碌命吧,特意让二叔去进货的时候多买些红纸和金粉回来,再和周老太太、林氏聊天的时候将红纸裁成对联大小的样子,随后便去二叔的杂货铺帮忙了。 他帮忙的方式倒是很简单,在杂货铺外面支个小摊子,只需要进铺子里买东西满五十文就免费送一副对联或者一张福字,对联的内容可以指定,如此一来,周大新和周二柱会忙得不可开交,也就不难理解了。 毕竟,谁家过年都希望能够贴上一副对联,图个喜庆,也希望来年一切都能够顺顺利利的,既然在哪家买东西都一样,那为什么不能进周家杂货铺呢?还能白得一副对联。 旁人家的杂货铺倒不是不能效仿他们免费送对联,只是,对联进货也是需要成本的,一副对联三文钱,怎么说也得卖五文钱才能不那么吃亏吧,不像红纸,一文钱便足以买上一打了,对于周家杂货铺来说,唯一需要费功夫的大概便是裁红纸了。 至于写对联?周长宁表示毫无压力,不提原身和他脑海中的那些个过年用到的对联,单说时下的普通百姓家的对联都是希望能够越通俗易懂越好的,这样一来,即使现场即兴发挥,周长宁的水平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他唯一需要担忧的大概便是一天下来写字量有些大,手腕难免会有些酸痛,不过尚且在能够忍受的范围之内,毕竟,这点儿写字量和科举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越发将近年关的时候,不止是西街,就连更远处的人听闻这里的杂货铺免费送对联,也赶了过来,到了这个时候,附近其他家杂货铺早就打不了这场“持久战”,取消了这次活动了,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家杂货铺的生意越来越好。 不过,对于周家人来说,这可就有点儿苦恼了,没办法,只得全家人齐上阵,每天备上厚厚的一打用来写对联的红纸,晚上到家的时候,不是已经用完了便是只剩下薄薄的几张,周二柱自己都数不清专程去进货的地方买红纸几次了。 当然,越发将近年关的时候,对联也就没有那么受欢迎了,要么是已经花钱买过了对联,要么是在周家杂货铺已经得了一副免费的对联,总之,想要对联的人家都已经有了,不想花这个“冤枉钱”的人也不会因此而走进周家杂货铺来。 在铺子的生意相比前两日稍微降下来一点儿热度的时候,周长宁也暂时没有其他动作,让家里人好生“休息”了两天,这才换了另一门生意,同样是进杂货铺买东西,信纸自备,满五十文便可以在周长宁这里免费代写家书。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房间里的网络是怎么回事,网页都是无法访问,这一章是用手机排版的,如果有看得不舒服的地方希望大家见谅哈,剩下的两章明天喊人来维修网络以后发~ 第五十六章 过年 郡城的人思想总会更开放些, 不会强行将家里的儿孙都拘在身边,因此,家里年轻有志气的儿郎出去闯荡者居多, 然而到了年关的时候, 对亲人的惦念之情也就越发浓厚了,不过,同样是自备信纸找人代写家书, 可是, 无论是在街头上的小摊子,还是找附近邻居家识文断字的读书人,总是免不了要花上一点儿小钱的。 就算郡城人富裕些,可精打细算这四个字却是刻到了骨子里的, 既然能够省下这点儿钱, 那么,又何乐而不为呢?因此,时隔两天,周家杂货铺便再度迎来了一个客流量的小高峰。 当然,这下子其他杂货铺可就没有那般轻易模仿过去了, 毕竟, 他们总不能花上一笔不菲的银钱将一位读书人专程请来代写家书吧?这笔花费和他们卖东西所能获得的那点儿利润相比起来,还是有些入不敷出的,因此, 几家杂货铺便干脆躺平不管了, 无论自家生意好坏,就当是认命了, 他们不相信, 过了年关这十几天, 周家铺子的生意还能那么好不成? 旁人心里的想法周二柱自然是无从猜测,不过,眼见着那几家不再派人守在自家铺子附近、用一种晦涩不明的眼神盯着每一个走进周家杂货铺的客人,说句实话,周二柱自己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抓住眼下这难得的机会,却是将更多的精力放在招揽客人上面了。 周二柱心知肚明,大哥只是为了帮衬他们一家子,这才来杂货铺里当个掌柜,可是,他们自己心里也得有些成算,总不能指望着大哥一辈子,还是得自己立起来才行,因此,在店内客人没有那么多的时候,他便亦步亦趋地跟在周大新身边,学着他的待人接物,甚至连他的一举一动都忍不住模仿了起来。 知道自己嘴笨,往往对着客人说不出那么多好听的话来,周二柱便用上笨办法,每天都把大哥招待客人的时候最常说的一句话记下来,晚上回家泡过脚以后,一个人在那里反反复复地死记硬背着。 周二柱本就不笨,又肯下功夫,于是乎,没过多久,甚至距离过年还有最后两天的时候,他在铺子里的表现便足以称得上“可圈可点”了,只是,对于周大新的一些小习惯,他也不自觉地模仿了过来,乍一看兄弟俩还真是越发相像了,只不过,每个人都该有自己要走的路,至于周二柱最终会走出一条怎样的路来,那就只有依靠时间来验证了。 过年前的最后一天,街上的人淅淅沥沥的,大家要么是在家里清扫屋子,要么是准备过年需要用到的年货吃食一类的,上街的人自然也就少了许多,有着之前的好生意垫底儿,周家杂货铺最后这些天的利润十分可观,周二柱也就不再贪心,看着没多少人便干脆关了铺子,一家子人一起聚到了周家大房的院子里。 大房租的这个小院子和其他人家的也是一般无二的,面积上并没有多出来些许,因此,周家一大家子都挤在这里的时候,倒是显得院子逼仄了许多,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这股团圆热闹的氛围,显得家里的年味儿越发浓厚了。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算是周长宁来到这个世界过的第一个新年,或者说,这是他有记忆以来过的第一个新年,以往寒假归来,总是免不了听旁边的人提起自家过年的时候有多么多么热闹,周长宁从来都是只在旁边点点头表示附和的角色,实际上,对于新年到底是什么样的,却是没有亲身体验过。 当然,现下周家这般热闹的氛围,倒是让周长宁对以前小伙伴们描述过的词句在心底里不由得肯定地点点头,周老太太难得接替了林氏,充当了掌厨的角色,即使炸面果子之类的吃食需要耗费不少油,在平日里甚至够他们一大家子吃上一个月的,她倒起油来也毫不手软。 不过,油炸食品能够带给人的幸福感那也是别的东西无法代替的,更何况,时下家家户户都没那么富裕,谁的肚子里不缺点儿油水?因此,炸好的面果子刚刚出锅了一小盆,便被在厨房里窜来窜去的周长平毫不客气地代替了往日周老太太的角色,一个个地递到了家人的嘴边。 不提那股子已经嗅到了的香味儿,单说这是孩子的一片心意,周家众人便无法拒绝了,表皮酥脆、内里带着柔软的麦香味儿,不得不承认,这东西虽然费油,但是好吃也是实打实的,更何况,这还是周长平“孝敬”给他们这些长辈的呢,吃到嘴里的面果子,却仿佛连心里都带了些许甜味儿。 少有的被“投喂”的经历,再看看周老爷子身上的新棉袄和烟斗、林氏即使在择菜也不忘时不时地摸一下头发上的银簪子、周大新已经换上了的新鞋、堂妹周仪霜新做的衣裳......周长宁心想,大概这便是过年的味道吧,正所谓,新年新气象嘛。 除夕夜,周家的饭桌上也是一年以来最丰盛的一次,周家的小院子里面是自带了地窖的,周老太太和林氏一早便买好了家里人爱吃的菜和肉,都存在了地窖里面,左右天气也冷,放在地窖里面坏不了的,不过,一家子人都知道那些东西的存在,却也知道那是为了过年准备的。 这不,果不其然,周老太太喊周大新兄弟几个把东西从地窖里面搬出来的时候,周长宁恰巧带着小堂弟在旁边围观呢,单单是看到那一大块猪肉,便让周长平忍不住表露出脸上兴奋的神色了。 不仅如此,东阳郡距离海还有些距离,千里迢迢地用船将海鲜给运过来,其新鲜程度也要大打折扣了,尽管如此,这样抢个新鲜吃的机会也不是时时刻刻都会有的,大多数时候人们最常买到的还是一些干货,郡城周围倒是有一些有门路的人家,专程托人运了鱼苗过来,在自家村子里挖了个池塘,养起了鱼。 也并非是什么极其珍稀的品种,但是谁让这是在东阳郡呢?物以稀为贵,这句真理可谓是放之四海皆准的,如此一来,一向精打细算着过日子的周老太太此番居然舍得一次性买了足足四条鱼,便更是让人惊讶了。 其实,这便是“手中有粮,心中不慌”的好处了,作为掌管周家大房财政大权的人,周老太太本人对于大房的家底儿可谓是一清二楚,既然家中余钱尚多,她自然不愿意再像往年一样即便过年买东西也得算着这样那样东西的价格,她又不是本性吝啬,若不是家中还做不到敞开了花钱的地步,她又怎么会非得苛待自己的儿孙呢? 当然,看着饭桌上齐全且丰盛的菜色,鸡鸭鱼肉可谓是样样俱全,众人即便早已胃口大开,也不忘依旧像往年一样,让周老爷子给家里人做个“年终总结”,这样的活计一直都是由周家的大家长老爷子来负责的。 老爷子也并不推让,在他这个当老子的还健在的时候,即便已经分家了,也轮不到三个儿子来当家做主,于是轻咳了两声,站起身来,将围在饭桌边上的一大家子人一个一个地一一看过去,又扫视了一遍,这才道: “对于咱们一家人来说,今年最大的变故大概就是挪了个地儿吧,不幸中的万幸是,咱们一家人都还平平安安的,也并未分离,虽然没了家里的那些地,甚至一切都要从头再来,可是,能够像现在这样一家人团圆,我们也该惜福了,无论是银钱还是各家的生意,总归都会慢慢好起来的,我这个老头子年纪也大了,别无所求,就希望来年咱们一家人依旧健康平安就好!”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一更~ 第五十七章 守岁 平安?对于生活在乱世里的人来说, 这似乎是一种奢望,更何况,有了先前突然被征兵带走的例子, 他们谁都不敢保证, 意外会不会在明天到来,当然,也没有人会傻到在这个时候说些不中听的话去触老爷子的霉头, 一个个纷纷应声, 举起手中的碗,里面盛的是专程买回来的酒水或者蜜水,和老爷子碰了一下,一家子这才开始动筷。 周老太太准备的菜不少, 可周家的人数同样不少, 因此,所有的菜吃到最后,每一盘也就只剩下了些许,这是周老太太向来的习惯,她认为, 除夕夜的饭桌上是不能把所有的饭菜都吃光的, 必须剩下一点儿了,为来年取个“年年有余”的好兆头,其中, 那条清蒸鱼剩的是最多的, 倒不是不好吃,毕竟, 年年有“鱼”嘛。 晚饭后, 一家子围着又说了会儿话, 老爷子和老太太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便先去睡了,只剩大人们还在守岁,哦,对了,周长平小朋友自以为已经是翻年便要进私塾读书的人了,该是将他当做个大人看待的时候了,非要和周二柱等人一道守岁,可惜,守到一半便实在撑不住了,靠着离他最近的周长宁,小脑袋就跟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的,看得大人们也忍俊不禁,原先还在说话的声音也减轻了几分音量。 眼见着他渐渐睡熟了,甚至不自觉地打起了小呼噜,声音还不小呢,周长宁便将他轻手轻脚地抱起来,放在了自己的床上,为他脱去鞋子,盖好被子,这才又蹑手蹑脚地关上门出来了。 “二叔,长平今晚就跟我睡吧,待会儿只会更晚,也不好再折腾他。”周长宁和周二柱提议道,当然,此时的一群人相比之前的音量,现下已经放低了一半都不止。 周二柱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他也同样心疼儿子着呢,更何况,俩人是堂兄弟,还在周家村的时候,便没少同睡过一张床,现下就更不可能矫情地推辞了。 剩下的人一直守到过了凌晨,周二柱和周三全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各自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来,是拿红纸包住了的,当然,不用猜也知道,里面的数额比起周长宁往年接到的压岁钱来说,定然是要多上许多的,毕竟,无论是二房的杂货铺,还是三房的豆腐铺子,背后都是少不了周长宁出力的。 他们做叔叔的,明知已经沾了侄子的光了,又怎么可能故作不知、依旧厚着脸皮听着侄子的主意呢?两兄弟在这一点上倒是达成默契了,至于其中的数额,也是他们在各自计算过自家生意近些日子的利润以后,和家里的媳妇儿商议过后才确定下来的。 也幸好杨氏和李氏都是心眼儿正的人,听完自家男人的话,不仅没有表示反对,相反还往红包里又多加了一点儿,可谓是诚意满满了。 这厢,周大新正想开口替周长宁推拒,顺便责怪一番两个弟弟的过于客气,只是被周长宁一个眼神给阻拦住了,在周大新有些疑惑不解的视线中,周长宁坦然地收下了两个红包,还跟二叔二婶、三叔三婶说了几句吉祥话,除了红包的分量,似乎就和往年做叔叔婶婶的给侄子发压岁钱没什么两样。 过后,等到周二柱夫妻俩带着周仪霜、周三全夫妻俩都离开了,周大新这才趁着林氏不注意,将人叫了出来,事实上,对于他要问些什么,周长宁早已做足了心理准备,眼下也不等周大新开口,便道: “亲戚之间就是要有来有往才行,谁都不愿意平白无故地背上沉重的人情债,到时候还都还不起,二叔三叔也是同样的心理,就算您是他们的亲大哥,可是毕竟已经分家了,自古以来只有当爹的为儿子谋划,却万万没有当兄长的天经地义便要对弟弟负责的道理。 二叔三叔都是懂理的人,知道平日里咱们家帮衬他们不少,可是若直接给咱们银钱,便显得生分了许多,爷爷那一关就首先过不去,这不,才找了过年给孩子发压岁钱的由头,谁让咱们家没有个小的能够更理直气壮地收压岁钱呢,您呐,也谅解谅解,说不定我这就是最后一次收到压岁钱了呢。” 事实上,若不是到了年关,人们心里总是会习惯性地联想到岁数,这才想起周长宁还是个刚刚成丁的少年呢,只怕至今还有不少人会下意识地忽略了他的年纪,而将他当做大人一般看待。 周大新也是同样的心理,他原本还觉着周长宁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要收压岁钱有几分不合适,毕竟,老二老三家是赚了点儿钱,可也没到挥金如土的地步,不过,现下被周长宁这么一说,除了感慨儿子在为人处世上没得挑以外,剩余的便是为自己忘记了儿子的年纪而有些许尴尬,须知,像周长宁这般大小的少年,真要收压岁钱其实也说得过去。 往年还在周家村过年的时候,族里也不是没有年纪比周长宁还大的孩子上门来拜年,周大新自然是得给小辈儿准备压岁钱的,哪成想,现在轮到自家儿子了,他却给忘了? 当然,这么点儿小小的尴尬情绪,在周长宁刻意换了话题的时候,很快便烟消云散了,父子俩回到屋子里,帮林氏收拾干净了,这才各自回到了房间。 彼时的周长平已经在他堂兄的床上睡得四仰八叉了,周家只是普通的小门小户人家,他年纪又小,自然不会像周长宁所听说的那样,被周二柱夫妻俩绑住以固定一个睡姿,所以,在这般放任之下,已经独自睡了一年多的周长平会养成这般豪放的睡姿,其原因也就不足为奇了。 周长宁一边心下失笑,一边却是小心翼翼地将周长平的手脚收拢一番,给自己好歹挪出来了一块儿睡觉的地方,这才换了寝衣躺了下去,睡意渐渐袭来,迷迷糊糊之间,却是察觉到一股热源正在像八爪鱼一样狠狠地扒在了他的身上,虽然带来的热意很是暖和,但是与之伴随而来的“窒息感”却险些让周长宁喘不过气来。 翌日清早,睁开双眼的同时,一张白嫩的小脸蛋也映入眼帘,刚刚睡醒,周长宁其实脑子里还有些懵,眨了两下眼睛,这才记起昨晚他是和小堂弟一起睡的,至于半夜里感受到的热源以及那股快要被勒死了的窒息感,其来源便不言而喻了,看着仍旧扒在自己身上的小堂弟,周长宁便有些越发哭笑不得起来。 趁着周长平还没醒,周长宁便轻轻地将他不知何时搭上来的一条胳膊以及那一条腿给放了下去,这才起身了,当然,他也没忘记从自己的衣服箱子里面取出一个木盒来,将木盒中的东西拿出来以后放在了周长平的枕头边上,确保他一睁眼就能够看到这份特意为他准备的惊喜。 事实上,这其实也算是变相地又把二叔昨晚给的压岁钱又送回去了,甚至回的礼还要厚上几分了,只不过,这下可就属于亲戚之间正常的人情往来了,即便是周二柱,也不能拦着当堂兄的给小堂弟送一份儿新年礼物吧,至于三叔家,周长宁也只能保证,等到三叔三婶有了孩子,他再补给孩子也不迟。 周长宁起身洗漱过后,周老爷子和老太太却是已经在院子里坐着了,周大新和林氏却是还没有醒,左右,周老太太本身也并不介意这一点,她还没老到干不动活儿的地步呢,不过是做些早饭,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孩子们辛苦了一年,可以说是从年头忙到年尾,难得在新年的第一天睡个懒觉又怎么了? 农门长孙逃荒记 第19节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二更~今天没有了~ 第五十八章 新年 新年的第一天, 周家的习惯是早上吃面条,周老太太的手擀面味道那可真叫一绝,据老爷子偶尔和儿孙们聊天时透露的讯息, 当年他被媒人带着去和老太太相看, 被留了午饭,也正是因为尝到了那一碗出自老太太之手的手擀面,这才决定要娶她为妻的, 不过嘛, 其中的真实性可就有待考证了。 周家素来在这一天都是谁起床了再给谁下面条的,绝不催人起床,一方面,是因为大家辛苦了一年, 睡个懒觉也没什么;另一方面, 则是为了取个好兆头,免得新年第一天就絮絮叨叨,接下来的一年都免不了类似的唠叨。 周长宁吃过早饭之后,和老爷子、老太太一道坐在院子里,帮着老太太择菜, 这是要准备中午吃的饺子的馅料, 是的,你没有看错,早饭刚吃完, 就要开始准备午饭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周家人多, 包饺子得花不少时间呢, 提前准备好馅料, 做足准备,届时也能节省些许时间。 同样,在这一天,周长宁动手一道帮忙包饺子是不会被说的,虽然农家围着灶台打转儿的都是女子,而男子进厨房会被认为是没出息,可是今天包饺子的意义不同,周家人甚至会齐齐上阵,有种家族团建活动的意思。 没过一会儿,周大新夫妻俩以及周长平也都起来了,周二柱夫妇和周三全夫妇也都过来了,新年的这几天,饭食都是要在大房这边用的,毕竟,上头的父母还健在呢,若是周老爷子和老太太不在了,已经分家的三兄弟才可以不用像现在这样过年也要在一处吃饭。 周老太太去洗了手,帮着下面条去了,周长平的洗漱自有周仪霜在负责,因着周仪霜比小堂弟要大上六七岁,在小堂弟出生的时候她便已经开始记事了,所以,周仪霜是看着小堂弟长大的这个说法其实也并没有什么问题。 周二柱夫妇俩忙于地里的农活儿的时候,周长平大多时候都是周老太太在带,但是老太太也有家里的许多事情要做,也便免不了需要周仪霜看顾的时候,因此,姐弟俩的感情向来不错。 “唉,这回过年可真是没什么滋味儿,要是换了还在村子里的时候,无论是去邻居家坐一坐,还是去族里叔伯家问候两句,好歹都能有个唠家常的对象。”老爷子看了看家里人来回走动、忙碌的身影,不由得感叹道。 周长宁自然理解老爷子的心情,别的不说,这不就像是现代,科技越发达,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反而越遥远,过年也越发没有传统新年的那种年味儿了吗?同样的,老爷子其实也是因为缺了那几个要好的老伙计们,这才感觉有些无聊罢了。 “村子里过年有村子里的好处,郡城里过年也有在郡城的好处,咱们家在村子里过了那么多个新年,连镇子上过年是什么样的都不了解,更别说郡城了,今年这不就是个机会吗?爷爷觉得无聊了,待会儿咱们一家人一道去街上走走,也看看过年时候的郡城和平常有什么不同。”周长宁笑了笑,开解老爷子道。 他的这个提议一出,顿时得到了家里人的一致赞同,老爷子本着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也只得点点头答应了,而还在吃早饭的周家众人也不由得默默地加快了手底下吃饭的速度。 时下风气开放,就算周仪霜尚未嫁人,可普通小民家的闺女也并没有那么多讲究,因此,她出门并没有带着帷帽,只是紧紧地跟在了周二柱身边,至于周长平,为了避免人多挤到了他,则是被周二柱抱着走的。 周家这一行人,看上去队伍颇为壮观,只不过,仔细看了看街头上的东西,感觉和平日里相比起来,除了多了些喜庆的小玩意儿,似乎也没什么不同了,当然,若是到了元宵节的那一日,街上定然会大变模样,毕竟,单单是郡城的各样花灯,便很值得令人期待了。 不过,此时的周家众人却是都有些小小的失望,所幸,平日里这样敞开了逛、无须担忧浪费时间的机会还是很少的,众人也就打起了精神来,时而在路边的摊子上买点儿令周长平简直看了便要走不动道的吃食,时而给家里的女眷买些小玩意儿。 总归是,走了这么久的路,倒是也没有空着手、只逛不买,或多或少的,众人都有些收获,这都是平日里虽然瞧着喜欢,却觉得买回来也没什么用处的,可是碰上了过年的时候,人便免不了心里想着,辛苦了一年,给自己添点儿喜欢的小玩意儿犒劳一番,大抵也没什么关系吧。 正是抱着这样的心里,众人才没有空手而归,想来那些在新年的第一天都不忘上街卖货的摊贩,也是图着这一点,想着今天定然生意不错,这才撇下了一家子出门的吧。 看着老爷子和老太太面上带出了些许疲色,众人也就没有再多逛,而是原路回家去了,掺着周老爷子走在最前面的周长宁却不知道,明明是一家子临时起意的行为,还是在新年第一天这样的时候,他却还是碰到了一个熟人,不,只能说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人,至于这缘,究竟是缘分,还是孽缘,那就得靠时间来检验了。 “怎么?云姑娘看到什么了,竟这般入神?”酒楼的二楼窗户是开着的,李永顺着对面姑娘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了下方乌泱泱的人群,似乎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不由得出言问道,话语当中似乎已经多了几分不悦的意味。 是的,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和周长宁打过一次交道的云意,眼下,听着来自李永的“质问”,内心不由得有几分腻烦,这人呐,什么时候才能找准自己的身份定位?他和她有什么关系,能让他有资格来质问自己? 只是,念及此次再来东阳郡的目的,再联想到对方的家世背景,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讥讽之语顿时被收了回去,换做一句淡淡的“没什么”,心下憋屈,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继续和对方歪缠。 好不容易挨到了李家有下人进来,说是家里有客,老爷唤他回去见见客人,云意这才几乎是以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将人送走了,心下也略微舒展了些许。 也怪不得她明明是云家这一代颇有能力的女子之一,更有可能成为云家的下一任家主,却还是得耐着性子应付这么一个年轻的公子哥儿,着实是碍于对方的父亲罢了。 李永的爹倒也不是什么朝廷三品大员,只是这东阳郡郡守府的一名簿曹从事,虽有官职,也不过八品而已,奈何对方主管钱粮簿书,云意自然也就免不了要和李家打交道。 然而,士农工商这四个字,还真不是说说而已,即便只是八品小官,也无法阻碍李大人看云意时“居高临下”的目光,当然,他还不蠢,这般想法还是遮掩了些许的,不过,瞧不上商籍归瞧不上,但这也并不妨碍李大人一边收着云意的“孝敬”,一边又忍不住贪心地打起了更多的主意。 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样的话语便足以说明银钱的重要性了,这不,云意是个适龄的姑娘家,除去她出嫁的大笔嫁妆以外,她本人也是极有能力的,若是能将她娶进门,这不就相当于娶了个金娃娃? 因此,借着云意登门拜访的机会,李大人便让自家的嫡次子李永来接触云意了,甚至还自导自演地编撰出了个“一见钟情”的戏码来,想着嫡次子文不成武不就的,唯有皮相还算过得去,若是能将云意娶到手,他也就不用为李永的后半生发愁了。 殊不知,经商这几年,云意什么样的手段没有见过?一个人眼里的到底是深情还是假意,她还能分辨不出来?之所以耐着性子应付这位李公子,一来是她又不会常常待在东阳郡,二来嘛,便是因为小人难缠了,毫无疑问,李大人便是这样一位真小人了。 作者有话说: 更新虽迟但到,明天两更~ 第五十九章 灯会 当然, 此番的云意出现在东阳郡,自然还与齐家突然向外大量销售的高品质白糖有关,听说这是齐钧的功劳, 又听说, 现下齐家上下,包括那些个顽固的族老,对于齐钧继承家主之位是再无异议了, 云意便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齐钧是刚从东阳郡回来的。 回想起自己在东阳郡找到的那个市侩之辈, 云意哪能还反应不过来,自己是被对方给耍了?对方当初是故意做出那副样子的,就是为了打消她的惦记? 因此,对于自己经商生涯中少有的在同辈人手中吃瘪的经历, 云意自然是印象深刻了, 即便那已经是两个月之前的事情了,可是方才乍向街上看了一眼,只需在脑海中回顾个几秒钟,她便很快将人给对上号了。 当然,现下的周家, 恐怕也是她不能轻举妄动的了, 一来,白糖给齐家带来的利润明眼人用心一算就能算得出来,哪怕是为了自家买回来的方子无法轻易泄露出去呢, 齐家也得在暗处多看顾上几分不是? 二来嘛, 她此番一动,定会将其他家竞争对手的目光同样吸引过来, 像这样的手段可以私下里遮遮掩掩地做, 却绝对不能够放到明面上来讲, 毕竟,这并没有那般光明正大,也会影响到云家的形象,家主那边也绝不会同意她如此贸然行事、最终得不偿失的。 对此,周长宁可不知道他又躲过了暗中的一次灾祸,当然,这也是因为,目前的周家对于那几家心中有想法的商户来说,无疑都只是脚边的一只蚂蚁,无足轻重,仔细想想,你有见过哪一只大象,专程抬脚去踩死一只蚂蚁的吗?自然是没有的了。 周家那厢,仍旧沉浸在新年的气氛当中,往年的初二,是家里的几个儿媳妇要回娘家的日子,今年嘛,这一遭自然是免去了的,不过,也正因为这个引子,惹得几个儿媳妇这一天做事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显然,这是记挂着娘家人呢,也不知道他们最终有没有逃出来,现在是否安好。 周老太太心下叹了口气,却是主动地包揽了这一天大半的工作量,儿媳妇们记挂娘家这是人之常情,她老婆子还没有那么霸道到要求人家嫁进周家就要和娘家一刀两断的地步,相反地,若是她们对家里的父母一点儿都不惦念,她才要对她们平时表现出来的孝心在心底里打个问号呢。 这一年的新年,对周家人来说,过得可真是无趣极了,既不能回娘家,也不能去串亲戚,顶多是去附近几家同族人家走动走动,彼此之间能聊的事情翻来覆去也就那么点儿花样,当然了,周长宁例外。 对他来说,像现在这样,一大家子凑在一起,热热闹闹地过个新年,就已经是只在想象中才能看到的场景了,而他,也很是俗气地一个人在屋子里,许下了今年的新年愿望,无他,只希望一家子来年依旧平安健康,像这样过年的场景,他希望能够一直延续下去。 不过,到了初七以后,街上的年味儿就没有那般浓厚了,周二柱的杂货铺也重新开张了,周三全的豆腐铺子也是一样,他家再做的那一批腐乳又可以开始卖了,新年嘛,人们总是想给餐桌上添点儿新花样的,花起银钱来也就没有那么抠抠搜搜的,因此,这一次的腐乳比年前的那一批卖得还要更快些。 还来不及等着这批腐乳卖完,周三全便又急忙赶着去做下一批了,相比较得到的利润而言,做腐乳需要用到的成本简直是不值一提,当然,他也明白,这主要是因为承了侄子的人情,白得了这么一个方子,否则的话,这样一个能够当做传家之物的方子,要花银钱买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呢。 到了元宵灯会的这一天,一家子除了老爷子和老太太倒是又再次集体出门了,不是他们不想喊上二老凑凑热闹,只可惜,二老自己个儿便先摆摆手,说是受不了街上的那种吵闹声,便不出门了。 周大新兄弟几个原先还有几分可惜,觉着难得有一次在郡城看元宵灯会的机会,二老错过真是太可惜了,然而走到街上,这种可惜的心情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街上人头攒动着,几乎人人都是在被人群簇拥着前进的,二老年纪也不小了,这样被挤着,万一遇到个什么事儿、有个什么好歹,岂不是要遭了大罪? 周二柱不敢轻忽,瞬间便将周长平架在了脖子上,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生怕他一个高兴没抓牢给掉下来,周仪霜也紧紧地凑在了杨氏身边,挽着杨氏的胳膊。 其他人自然也不必多说,不约而同地让女眷走在了内侧,自己则是走在外侧去,既是不想让人挤到了她们,也是为了避免有些歹人冲撞了她们。 所幸,除了过于拥挤、有些风险以外,元宵灯会还是很热闹的,以往在青石镇上看到的场面与今日的比起来,就完全沦为小打小闹了,不仅如此,灯会上的花灯也是样式十分繁杂,一时间,看上去倒让人有些眼花缭乱起来。 其中,自然也少不了某些为了积攒人气的酒楼摆出来了许多花灯,搞了个“猜灯谜”的活动,周家这一大家子,识字的人不少,真正能称得上读书人的却也就周长宁一个。 因此,遇到了这样能够白得一盏花灯的活动,又看着旁人也不管有没有几分水平在身便冲上前去,林氏几个也就怂恿着周长宁去试一试,左右报名又不需要花钱,能得一盏花灯便是意外之喜,拿不到也没什么损失。 看着母亲的笑颜,周长宁也只得来一回“彩衣娱亲”了,也幸好,他既有原身的水平在身,又有前世经历过信息大爆炸时代的见闻,穿越过来之后,也没忘记多看些原身留下来的书籍,因此,这些个灯谜对于他来说,倒是也没有达到难出天际的地步去。 按照酒楼的规则是,在一盏茶的时间之内,能够答出五道灯谜便可以挑一盏花灯带走了,因此,周长宁在心中自己翻译了一下,这就相当于考试时间十五分钟,不管难易程度,解决五道题而已,对他来说还是很轻松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周长宁也并没有多耽搁时间,若是遇上了一看就不怎么会或是需要好生思量一番的灯谜,他便会迅速选择放弃,走到下一盏花灯前去,再看下一个灯谜,只不过,在围观者看来,当同一批开始的人还在与最前面的那两个灯谜较劲儿的时候,周长宁的这番表现便有些惹人注目了。 也不知这人究竟是腹中空空还是胸有成竹,众人心里嘀咕,却不妨碍他们在周长宁身上不自觉地投入了更多的关注,就连周大新也不免有些紧张,用胳膊肘杵了杵林氏:“诶,你说,长宁能不能猜出来五道题啊?” “说什么呢?咱们儿子都是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你这当爹的先给他泄气了?不会说话就少说点儿不中听的,静等着瞧吧,长宁肯定行的。” 被林氏无端白了一眼,周大新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也不再说话了,只是心里难免有些嘀咕,他再怎么仔细看,也发现长宁从开始参加比赛到现在,都是那么一个表情啊,你这当娘的是怎么看出来“信心满满”这四个字的? 那厢,周长宁将摆出来的花灯上面的灯谜挨个儿看了一遍,用酒楼提供的纸笔一气呵成地写下了自己的答案,彼时,和他同时参加比赛的人还在第六盏花灯那里打转儿呢,再看看时间,还能剩下一大半呢,读书人嘛,哪个心里没有几分傲气? 若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正确地解出了所有的灯谜,酒楼给的奖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不也是一种扬名的手段吗?只能说,像周长宁那样,在有限的时间里,只做自己会做的,丝毫没有要攻坚克难的意思,这样的人才是读书人当中的少数。 当然了,这并不妨碍酒楼的小二笑眯眯地对周长宁道:“恭喜这位公子,您总共答对了十一道题目,可以挑选两盏花灯带走!” 因着灯谜的答案是写在纸条上交上去由酒楼的人评判的,因此,即便是作答者也并不会知道自己究竟是哪些题目答对了,这就规避了正确答案大规模扩散的风险。 周家人凑得近些,自然也听到了小二的话,顿时,脸上便齐齐浮现出了一种名为“与有荣焉”的神色,周长宁扭头笑道:“二叔二婶,让弟弟妹妹过来各自挑一盏喜欢的吧。” 这是恰巧可以免费挑两盏花灯,若是只能挑一盏的话,他定然还会再掏银子给另一个孩子买一盏的,是的,对于他来说,这两个放在现代还在读小学的可不就是孩子吗?既然都是孩子,那就要一碗水端平,断然没有非让大的让着小的这个道理,周家也还没有穷困到那般地步。 周二柱夫妻俩也并未再说些什么客套话,周长平是让周二柱架着他又凑近了些,从摆出来的奖品当中挑了一盏自己喜欢的样式,周仪霜则是凑近杨氏说了两句,杨氏便指着选了其中一盏花灯,周长宁接了过来,递给了堂妹,一家人这才离开。 作者有话说: 最近这两部小说写得可真是“多灾多难”!我保证,下一本存稿不到20w字,绝对不开新坑了! 第六十章 来信 元宵佳节之后, 这个年就算是过完了,周家人也进入到了一段很是平静的生活中,只不过, 身处乱世, 又怎么可能一直保持平静呢?齐家派人送来的分红,以及紧跟着交到周长宁手中的一封信,打破了这样的平静生活, 给周家人的日常生活中又带来了很大的涟漪。 将齐钧写的信逐字逐句地看完了, 周长宁面色有些凝重,这日晚上,特意挑了个全家人都在的时候,将信纸拿了出来, 径直放在周老爷子面前。 尽管由于上了年纪, 有些眼花了,但是仔细辨认信纸上的字体,周老爷子还是能够做到的,拿起信纸来,睁大了眼睛, 一个字一个字地往过看, 越是看下去,一颗心便越是要沉到谷底去。 “长宁收到的这封信来自齐家公子,齐家是经商的大户人家, 与多家高门显贵也常有来往, 消息的准确性应当是没什么可怀疑的了,信中说到, 秦王与楚王联军正向着东阳郡而来, 以大军的速度, 最多不超过一个月,便能赶到东阳郡,让咱们家早做打算。” 周二柱和周三全对于老爷子的话自然是不会怀疑什么的,当然,他们也并没有在这个时候不识趣地去追问这位齐家公子是何人、咱们家又是什么时候和这样的大人物攀上交情的。 只不过,听完老爷子的话,无论是周二柱夫妻俩,还是周三全夫妻俩,都不由得苦了脸,杂货铺和豆腐铺子的生意经过年前的积累刚刚有几分好转,盈利也能比以往多出些许,现下若是要打仗了,价格猛涨的只会是粮食,这两间铺子的生意怕是又要黄一阵子了。 这个时候的周家众人,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联军打到东阳郡城门外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尽管联军或许不可能做到完全的一条心,可是同样装备的士兵,五万人打一万人,输赢还能有什么变数吗?燕王能不能守住这东阳郡,还真是个问题呢。 “说说吧,你们兄弟三个已经分家了,也都是各自小家里面当家做主的男人,遇到事情总该有个主意,我这把老骨头总不可能替你们顶一辈子。”周老爷子心下叹气,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 周大新兄弟三个面面相觑,一时间陷入了沉默,最终,还是周二柱率先开口道:“爹,我觉得这位齐公子来信劝咱们早做打算是不是有些暗示的意思呢?虽说咱们家从村上到了郡城,好不容易这才安定下来这么一段日子,但是真的遇到联军打过来了,为了保命,咱们家怕是又得逃了。” 周二柱平常很少主动出头拿主意,如果他像今天这般态度积极了,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情——事态很严峻,事实上,说出这几句话的时候,周二柱的心里又何尝好受? 就在前两天,他和媳妇儿晚上盘点铺子里的收益的时候,还在畅想着,过几日就送儿子去私塾读书呢,另外,闺女虽说在家里还可以再多留两年,但是嫁妆也该陆陆续续地准备起来了,这又是一笔不小的支出,而这些银钱,毫无疑问,都得指望着这间杂货铺呢。 然而,若是他们得离开东阳郡再次逃荒的话,也就是说,好不容易盘下来的铺子、有了起色的生意、刚有了点儿积蓄的家底儿,顷刻间又得化为乌有,重新换一处地方,还得从头再来。 周大新倒是心里没什么感觉,毕竟,早先长宁就有提到过他们在东阳郡或许待不长久,因此,就连现在住的这个小院子的租金,在之前先付了三个月的以后,现下都是一月一交的,自家在郡城里也没有置办什么固定资产,要说逃离郡城的话,只需收拾东西就行了,大不了便是舍弃这半个月的租金不要了而已。 当然了,周大新换位思考一下,也能明白周二柱和周三全的感受,原先在周家村的时候,不管怎么说,自家还有那几亩地可以耕种呢,结果因为逃荒,到了郡城,不但没了田地,好不容易做起来的生意铺子也是租的,实际上并不属于他们,也无怪乎他们心底里没有几分安全感呢。 “爹,老二说得对,咱们如果打定主意要逃的话,就得早做准备,这信从齐公子那里寄过来也得几日,再从齐家管事送到长宁手上,又是一两日的功夫,也就是说,严格算起来,齐公子信上所说的一月路程其实早已不足一月了。 若是等到兵临城下了,城门一封锁,咱们就算想逃也逃不掉了,趁着现在大多数人还没有听到什么风声的时候,咱们该逃还是逃吧。” 俗话说,不管什么事情,都是一回生二回熟的,对于“逃荒”二字,周家人早已不再像第一次经历那样充满恐慌了,像周大新,说起这两个字来更是毫无压力,毕竟,真要论起来,那还是他们大房的家底儿最丰厚,有银子在手,换一处地方另外置办恒产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周三全,他向来都是有老爷子拿主意的时候听老爷子的,有两位兄长拿主意的时候听哥哥们的,他们都不在身边的时候那就是听媳妇儿的,总之,“出谋划策”“妙计连连”这些成语向来跟他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 左右,周老爷子早就放弃了要将周三全同样培养成一个善于动脑之人的打算,此刻,也看到了周三全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的动作,不由得狠狠地用眼神刮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一眼,随即道: “是这个道理没错,相比较前一次逃荒,这一次咱们大概能稍微轻松些吧,毕竟,东阳郡的码头是可以走水路的,为免夜长梦多、徒生变故,这样,老三,你这两日尽快去码头上打听打听,来往的客船都是要去哪里的、什么时候到、每张船票的价格怎么算、能够带多重的行李上船等等这些有用的信息。 老大老二,你们俩就尽快把铺子里的货物卖出去,总不能咱们走了,就让货物堆压在那里吧,价格方面可以比平日稍微让一让,理由你们自己想,但是不能以成本价或者亏本卖出,以免引起外人不必要的注意。 老婆子,你就带着三个儿媳妇把东西都规整规整,收拾在一起,根据老三打听到的咱们能带上船的重量,把那些个暂时用不到的、或者是到了目的地可以用银子买的东西都暂且留下来,轻装上阵,不要搞出一副要把整个院子都搬走的架势,免得让旁人生疑,对了,一定别忘记再买些粮食回来,即便走水路,咱们一家人的口粮还是不能少的。” 周老爷子实际上心中早已有了成算,之所以还要多此一举地问一问三个儿子,一是考验,二来嘛,这整个周家,也不能靠他一个老头子撑起来,总要让大新他们慢慢成长起来的。 至于一开始提起这桩事情的周长宁,反倒是被周老爷子给忽略了过去,当然,周长宁本人也很乐意如此就是了,对于老爷子的决定,周长宁本身也没有什么意见,他先前便给老爷子打过了相关的“预防针”,因此,老爷子现下所作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考虑到了局势这一要素的。 逃,这是必然之举,毕竟,性命这么宝贵,怎么能寄托在燕王带着府上私军守住郡城这点儿微薄的希望上呢?更不可能希冀于两位王爷的联军进城以后自发地明白什么叫做“素质”而对普通百姓不打不砸不抢了。 农门长孙逃荒记 第20节 第六十一章 准备 事实上, 无论是周长宁,还是周家众人,都没有生出任何要将这个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好“拯救”全城普通百姓性命的打算, 一来, 在联军还未打到城门口之前,散布这个消息,闹得民心不稳, 他们周家作为首先传出这个消息的人, 自然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说不定还会成为战前“祭旗”的一员。 二来,当所有人一股脑儿地都要逃离东阳郡的时候,且不论这般大的举动对于东阳郡的经济来说会造成多么大的震荡, 单说离开东阳郡的最方便快捷的路程——水路, 其船票的价格想必都会飙升,到了那个时候,又岂会有周家这样的普通百姓的活路?恐怕所有的船只都要被大户人家包揽了吧。 人总是有私心的,正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道理不外乎如此, 就算是和他们一个村子里出来的,到目前为止周老爷子也并没有要通知这些人的打算。 当然,这也并不代表着周老爷子就要放弃这些族人了, 只不过, 他打算将消息告知给他们的时间再往后推迟些罢了,等到距离自家离开还有一两天功夫的时候, 周老爷子大概才会将这个消息暗暗地传给族人。 届时, 真正有决断力的人定会在最短时间内收拾好家中物什, 想尽一切办法和周家人一道离开;而心中仍旧犹犹豫豫的人,恐怕就算将这个消息提前一两个月告知给他们也是无用的,他们只会心存侥幸,想着“或许周家的消息来源渠道并不准确呢”“或许联军并不会打到东阳郡来呢”“或许燕王的力量就足以应付这些联军呢”。 总而言之,对于这样的人,周老爷子并不打算多浪费时间,也没有那份多余的耐心了,若是还在周家村的时候,他作为里正,自然而然地,面对这些人的时候就多了一份责任,可是这一路上的逃荒,他虽然在队伍中说话仍旧占有一定分量,但到底不同往日了。 因此,周老爷子自觉也没那个能耐,将这么多族人的身家性命都扛在肩膀上,他也老了,在乱世之中,能够带着自己一大家子保全性命,就已经是极为不容易的事情了,更多的,不是不想管,而是无能为力。 周老爷子的这番心理活动,周家众人自然没有办法完全摸透,但是很显然,即便是和族中兄弟向来关系较为亲厚的周三全,也并没有要大发善心将消息捅出去的意思,毕竟,距离自家收拾好东西离开还需要一段时日,多一个人听到风声,自家便会多一分潜在的危险。 对此,周长宁也只能表示,幸好周家众人的做事方式和他本身还是很相近的,并不是所谓的“圣母”或者“老好人”,这便足够了,要知道,若是队友都是这样的人,即便他自己是一张王炸,那也是完全带不动的啊。 这边,周家众人各自暗暗行动起来了,周二柱夫妻俩致力于将铺子中的货物换成实打实的银子,周三全夫妇亦是如此,他们做豆腐以及一干豆制品所用到的豆子,都是从城外村子里收上来的,这东西虽然有营养,但是分量重却不顶饱,在逃荒路上自然比不得粮食,所以,还是得早早处置了才是。 不仅如此,在自家新做好的一罐腐乳陆陆续续地卖出去以后,周三全夫妻俩也并未再做新的,有顾客来问的时候,也只说天气渐渐就要热起来了,腐乳容易长霉,这东西只有在冬天才好做之类的话语。 自然而然地,周长平原本要进私塾读书的打算也不得不落空了,幸好还有周长宁在闲来无事之际教一教他,这才让周家众人心里那股“凭白耽误了孩子”的愧疚感稍稍减轻了些许。 说起来,原本还在周家村的时候,周长平作为里正的孙子,家境不算差,家人疼爱,上面还有一个中了童生的堂兄,可以说,小家伙哪怕在附近几个村子的孩子堆儿里,那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如此一来,虽然在家里,有着家人管束,他并未显露出什么不好的习气来,但是在旁的孩子面前,脾气有时就难免显得焦躁了些。 不过,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也并非没有道理,或许是在逃荒路上见到了许多以往不曾见过的场景,或许是受到了家里严肃的氛围影响,总而言之,自打在东阳郡安顿下来,周长平以往读书的时候多少有些坐不住的毛病大大改善了,就算是这些日子被周长宁揪着背书识字,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时不时地找个借口溜出去走一走,家里人看在眼中,心里倒是欣慰了不少。 唯一进展有些不顺利的大抵便是码头那边的事情了,周三全虽然是听了老爷子的话去码头上打听消息,但他在码头上做活的时间也并没有那么长,而且接触到的大都是最底层的搬运人员,对于更加深入一些的消息压根儿探听不到,因此,事态便僵持在了那里。 还是周长宁想起来了之前准备去找齐钧卖白糖方子的时候,在码头上找的那位王七王管事,经过上次的打交道,此人虽然有几分心计,却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辈,何况,无欲无求的那是圣人,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情实际上也就算不上什么大事情了。 于是,根据周三全在码头上打听到的,这一日码头上没有新的商船要过来,活计也能轻省许多,周长宁便特意挑了这一日去了码头。 尽管没有新的商船过来,有的搬运工人暂时没有活计可做,可以在家中歇息一日,但是王七不同,作为码头上的一个小管事,上头还顶着一座又一座的大山呢,他又怎么敢轻易撂挑子呢?因此,这日依旧是照常来了码头。 周长宁寻来的时候,王七乍然还有几分愣神,毕竟距离他上一次来码头、两人吃饭已经过了好几个月的时间了,王七在码头上做活,每天来来往往见过的人不计其数,若不是像周长宁这样已经考中童生却还来做最下等的苦力活的人着实不多,只怕他还真想不起来呢。 饶是如此,也是在周长宁再次自报家门,甚至描述了一番两人上次吃饭时的场景,王七脑海当中的记忆这才渐渐复苏,原本紧蹙着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很是自然地换上了一副笑模样:“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周贤侄啊!怪道今早我出门的时候,恰巧听到了两声喜鹊叫呢,不知贤侄寻我,可是有何要事呐?” 喜鹊虽是留鸟,可也并非那么多见的,这话就纯属是些场面话了,二人对此都心知肚明,当然了,王七之所以有此一问,也并非是对周长宁隔了这几个月都不见人影而表示什么不满,他对两人之间关系的界定很是清楚,虽然口头上称呼着“王叔”“贤侄”这类客套的称呼,可实际上,无非是饭桌上的些许交情罢了。 码头上人来人往,并不是什么谈事情的最佳地点,因此,周长宁很是自然地提出:“上次一别,已经有几个月的时间不见王叔了,不知王叔今日可还繁忙?可有空与小侄仍旧在上次的老地方坐一坐,也好叙叙旧?” 叙旧?他们二人哪有那么多的旧可叙?王七心下嗤笑,心中却是明白,这是嫌码头上人多眼杂,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呢,罢了,上次吃饭不就给出去了一次人情吗?若是此次不应,那上次的人情岂不是白给出去了?这般白费功夫的活儿,他可不做,还是去看看,这小子究竟卖的是什么关子吧! 如是作想着,王七跟手底下的人说了一声,这才随着周长宁仍旧来到了上次的饭馆中,相比较而言,这一次的位置要更隐秘些,也不知,这小子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作者有话说: 嘿嘿昨天晚上太困了,本来打算眯一会儿起来码字的,结果闹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我按下去了,再醒来就是凌晨三点了,干脆继续睡了~~ 第六十二章 船票 “上次的事情, 还没好生多谢过王叔,不瞒王叔,听了您的话, 我去寻了那齐家的管事, 虽然卖出去的图纸也并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但到底是和齐家管事攀上了交情,这一切都还是得多谢王叔指点啊!”周长宁说着, 便以茶代酒, 敬了王七一杯。 当然,虽然他自己杯盏当中的是茶,却让小二给王七上了一壶度数不高的酒,之所以没有陪同着一道饮酒, 一是因为现在他在旁人的眼里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 二来嘛,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周长宁都不喜欢喝醉的感觉,原因无他,他更习惯于将一切都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而不喜喝醉之后那种失控的感觉。 王七饮下了手中的那一杯酒, 心里却是嘀咕,这答谢未免也来得晚了些,不过, 这小子刻意提起和齐家管事攀上了交情, 到底是何用意。 至于周长宁会不会是故意抬出了齐家管事的名头吓唬他,王七自觉概率不大, 一则他与周长宁又并未交恶, 二则齐家的商船也是要经过码头的, 他又不是不识得齐家管事,若是刻意拿齐家的名头作筏子,周长宁难道就不怕,他偶然问起齐管事吗? 当然了,心里思绪万千,却并不妨碍王七嘴上客套着:“贤侄太过客气了,我不过是多说了几句关于齐家的信息罢了,事实上,只要稍微多问一问这码头上常年做工的人,大抵也都能说出些有用的东西来,要说当真和齐家扯上关系了,那也是该归功于贤侄的为人处世恰好合了齐管事的眼呐,与我可没多大干系!” 在他未表明真实目的之前,王七仍旧怀有一定的防备心理,这一点周长宁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因此,他也就不再多耽误时间了,而是选择直接道出来意: “不瞒王叔,今日专程请您,一则是为了答谢王叔上次的指点,二则呢,其实还有一件事情要再劳烦王叔一次了,说实话,小侄老家并不在东阳郡,不过,见惯了更大的郡城的风景,一家人要是再回到老家那样的小地方去,实则心里都有些不大甘心。 也正因为如此,小侄一家人这才打算找一个地方彻底定居下来,东阳郡倒不是不好,只是东西卖得未免贵了些,我一家子都是农户人家出身,本就是精打细算惯了的,家底儿也不甚丰厚,若是长久在东阳郡待下去,又没个正经营生,只怕家中财力会着实吃紧呐。 故而,小侄一家人想着去别的郡城闯荡一番试试看,倒不用那地方有多么繁华,只图个清静便罢了,最好风景能够宜人一些,也就当是一家子都陪着祖父祖母养老定居在那里了。 当初从老家来郡城的时候,一家子走了半个月的官道,实在是被那路上扬起的尘土给吓怕了,这不,就想着此番去别的郡城定居,最好能走水路更为方便些,小侄一家人在东阳郡也没有什么故交,唯一还能腆着脸说是有几分交情的便是王叔您了,这才在今日厚着脸皮贸然求上门来。” 说起来,像周长宁所说的这样,从东阳郡去别的郡城的人还真是有一部分的,只不过,专程去定居安定下来的倒是少数了,毕竟,东阳郡本就属于富庶之地,而古往今来,都有一句老话,叫做“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当然了,王七心里也并非是产生些什么怀疑了,像周长宁口中的这套说辞,听起来也算是合情合理,毕竟,单看周长宁这周身的气质,便可知晓,一家子都不是什么有野心的人,想要陪着老人家过一段安宁惬意的日子,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事情。 更何况,王七自觉,他和周长宁又无亲无故的,管人家一家子为何要去别的郡城定居呢,人呐,有的时候,还是少些好奇心为妙,因此,他只是稍稍犹豫了片刻,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从东阳郡去往别的郡城的客船其实还是比较少的,说起来,若是贤侄愿意多费些银钱的话,与其坐快十天才会来往一趟的客船,倒不如去坐商船。 码头上来往的商船出现的频率倒是要更高一些,而且,也时常会有客人托关系乘坐商船去旁的地方,这些商船上的人本身也很乐意顺手赚点儿银钱,毕竟,这些都属于不用上交给主人家的收入,便可以顺其自然地流入他们自己的口袋之中了。 当然了,真要说起来,最符合贤侄口中要求的大概便是相距大约一千余里的衡池郡了,据说,那里气候宜人,就连国子监的大人们在告老还乡以后也会去那里养老定居呢。 我呢,好歹也在码头上做工了这么多年,与这来来往往的商船上面的管事多少也混了个眼熟,既然贤侄都已经开口了,那我自当尽心竭力,出面为贤侄担保,只是不知这船票大致需要多少张呢?” 王七口中的衡池郡,本就在周长宁的考虑范围之内,那里不属于任何一位王爷的封地,更加靠近南方临海一些,与东阳郡的气候差异也不至于过大,等到自家去了那里定居之后,也不至于因为不适应而产生什么水土不服的反应。 此外,对于王七更加倾向于让他坐商船,脑海中细细一想,周长宁也就想明白了其中关窍所在,太平盛世中都免不了江面上会有水匪的存在,更何况是朝廷的心思压根儿不在这里的现如今呢?客船虽然条件更方便些,也能让人住得舒服,但是到底不比商船上面人多,甚至还有商户人家专门养起来的护卫在。 出门在外,一时的方便重要,还是自家人的身家性命更重要些,这个选择题的答案,连想都不用想,周长宁便可以下意识地做出决定了。 自然,王七能够给他推荐衡池郡,也让周长宁对此人更加放心了许多,心里大概盘算了一下,道:“小侄一家需要十一张船票,此外,因为祖父还未曾与族人提起过此事,不知王叔能否尽力帮忙周旋,届时商船上面若是有空位的话,可否允许族人们先上了船再补上船票呢?” 对此,王七也只能说一句“我尽力而为吧”,毕竟,他和商船上面的管事交情也相当有限,并不敢在周长宁面前打包票。 “那便提前先谢过王叔了,小侄一家人此前也少有坐船的时候,对这船票的价格也不甚了解,这些银票便先交予王叔,若是仍旧不够,怕是要劳烦王叔先行垫付,小侄定会随后补上的,也不会让王叔白忙活一场。” 周长宁说着,将手中的银票推了过去,家里要准备的许多东西虽然需要花费一点儿银两,但是相比起他一次性从齐钧那里得到的一千两银子来说,着实可以称做九牛一毛了,因此,他在从家中出来的时候,便带上了其中的一部分银票。 王七也并未推辞,接了过来,毕竟,一次性想要拿出十一张船票的银钱,对于他来说,也是会造成不小的财政压力的,当然了,他本人更满意的则是周长宁的最后一句话。 须知,王七难道是什么老好人吗?那当然不是了,如此费心费力,除了秉持着“多个朋友多条路子”的心态、想要交好周长宁之外,更多的自然还是因为其中有利可图了,周长宁能够如此上道,也算是省却了他再去想方设法明说暗示的功夫了。 第六十三章 离去 事实证明, 周长宁托王七来解决船票的事情,算是找对人了,对方本来就是在码头上常年做活的人, 和来往东阳郡的商船打交道的次数多了, 总会积攒下来几分人脉,这个时候,可不就派上用场了? 隔了不过短短三日, 周长宁再找来的时候, 王七已经将事情办妥当了:“贤侄,这是你要的十一张船票,加上其中上下打点的人情花费,总共花了不过九十两银子, 这是剩下的银钱, 另外,你说的那件事情我也和方家船上的管事说好了,你们若是还有人要登船的话,届时可先上船后补票。” 周长宁也是在码头上做过两天苦工的人,对于客船的价格还是知晓一二的, 九十两银子, 其中还包括王七在中间截留的一小部分,每张船票的价格的确要比客船贵上一些的。 可是换个角度来想一想,客船可并没有那么多守卫的家丁, 万一运气不好遇上了水匪, 到时候在空荡荡的江面上,即便家财万贯只怕也得落个淹死的下场, 因此, 要是考虑到商船上的守备力量, 这个价格就可以称之为“物超所值”了。 周长宁心下很是满意,对于王七也更多了几分感激:“此事还得多谢王叔帮我们筹谋,更多感激的话小侄也就不多说了,只此一句,日后王叔若是带着家里人来衡池郡游玩,或是小侄有机会重返东阳郡的话,届时定然来找王叔叙旧。” 说实在的,王七帮周长宁买船票,在其中还真没捞到多少钱,但搭进去的人情可不少,他如此费心费力,图的是什么?难不成他是个老好人?那当然不会了,只不过是见着周家还有周大新、周二柱、周三全这么多成年男丁,出面做事却是尽有周长宁一个小娃娃说了算,多少觉得这少年有些不凡,因此结个善缘罢了。 对于他来说,此举也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但是这个善缘就此种下,日后若是能得到几分善果,那便算是回报了。 故而,尽管按理是周长宁该承了他的人情,但王七脸上却并没有丝毫骄矜之色,仍旧做足了长辈模样,就好像王家与周家当真是什么世交似的: “贤侄这话我可放在心上了,日后若有机会,我再找贤侄大口喝酒!对了,方家本身就在衡池郡,他家生意虽然做得没有齐家、云家大,但是也有自家的特色生意,他家的商船上是由一名管事做主的。 这位管事人过中年,是方家的家生子出身,性情很是温和敦厚,也向来是广结善缘的,若无意外情况的话,这位方管事是不会为难你们的,贤侄大可放心!待到你启程出发的那一日,我再带你去和方管事认识一番!” 既然人情都已经送出去了,不过是顺手而为之的事情,为何不多做一步呢?王七显然很是明白这个道理,便主动将这番话说出口了。 周长宁自然是再三感谢过后,这才离去,带着船票和剩下的银两回到家里,晚上和周老爷子等人再次沟通了解了一下家中的情况。 周二柱的杂货铺里面的货物已经清空了大半,剩下的都是些零碎的小件,在尝试着拿去退货无果之后,算了算剩下那些货物的价格并不高,也就对于放弃这些货物没有那般心痛了,此外,铺子不再续租自然是要跟房主再说上一声的,他们夫妻二人这几日尽是忙着铺子上的善后事宜了,家里的东西归整收拾都是由周仪霜主动承担过去了这份任务。 周三全在那日过后便对外通知不再收黄豆了,只是家里剩下的那点儿豆子还是要继续做豆腐卖的,这几日,陆续去他们家买豆腐的客人也都渐渐知道了他们要搬家的消息,还不等周家村的那些个族人听到风声主动找上门来呢,先找到周三全他们家的竟然是另一家同样开豆腐铺子的掌柜! 对方很是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来意,无他,正是为了那腐乳的制作方子而来的,要知道,同样都是开豆腐铺子,豆腐的口感怎么样,大多数人根本尝不出来,那么,如何吸引客人来自家铺子呢?自然是得推出一样新品了。 在周三全开始售卖腐乳的那一阵子,他们家铺子几乎是将附近几公里以内豆腐铺子的生意都渐渐拢过去了,即使过后有一阵子由于新做的腐乳还没有发酵好,铺子里暂时没有腐乳售卖,可是,他家铺子的生意仍然要比旁的铺子好上两成。 这些个掌柜,哪一个不是会精打细算的呢?只要细细一想这其中的利润,心头便是一阵火热,自然,这几家铺子也偷偷摸摸地派人去买了周三全做出来的腐乳,带回家去悄悄研究方子,只是,一罐腐乳往往需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够发酵好,其中只要有一样调味品不正确,便会导致整个腐乳的味道都不对劲儿。 如此一来,试验方子的道路不仅要耗费大量时间,而且过程曲折,往往会浪费大量的豆腐,还没见着收益呢,便先投出去一堆的成本了,哪个铺子能经得起这么造? 因此,这个计划没过多久就夭折了,各家铺子也只能默默眼红着周三全家的铺子,不过,现下可好,周三全竟然要搬家了?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登时便有一位听到消息的掌柜赶了过来,希望周三全能出让手中腐乳的方子,还没过几个时辰呢,又有两家铺子的掌柜也赶了过来,同样提出来花费银钱购买方子的主意。 周三全自然心动,只是,说到底,这个方子是周长宁琢磨出来的,侄子愿意拿出方子来帮他们夫妻俩多赚些银钱,却不代表着他们夫妻俩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将方子当做自家的所有物而随意处置了,因此,当下周三全便回绝了这三家,只说还要和家里人商量一二才行。 过后,周三全和周长宁提起此事的时候,考虑到他们要去衡池郡了,两郡之间相隔这么远,即便日后东阳郡彻底安全下来了他们也不一定会再回来,将方子卖出去也并不会妨碍到周三全将来在衡池郡的生意,周长宁便点了头,还说卖得的银钱理应归属于三房支配。 其实,就算是有了腐乳在手,周三全夫妻俩开这家豆腐铺子也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要说能赚到什么大钱,那就实属夸张了,眼看着他们就要搬去衡池郡落脚了,到了新的地方安顿下来难免又要有不小的开销。 周三全原本还在为即将要干瘪的钱袋而苦恼呢,现下有了卖腐乳方子这三十两银子的进账,一时间手头倒是宽裕了许多。 当然了,他们夫妻二人晚间夜话之时,也是达成了共识的,此番到底还是他们做叔叔婶婶的占了侄子的便宜,日后若是有他们能帮上忙的地方,他们必须得帮大房的忙才是。 周家的行李全部归整好了,在船票上写的日期的前一晚,周老爷子喊了周家村的族人们一齐聚在了大房的小院子里面,说到他们一家人就要去衡池郡落脚的时候,族人们都不由得大吃一惊。 之前虽然听到过只言片语的风声,但他们还以为是外人胡说八道的呢,他们好不容易才从周家村走了出来,在郡城安了家,周家人很显然即便在郡城生活水平也没有下降多少,又怎么可能再到别的地方去折腾呢? 当下,族人们便纷纷问周老爷子缘由,具体的原因老爷子自然是不方便说得太过于详细,毕竟,他们现在说出“联军要打过来了”的事情,那无疑就是在动摇民心了,还不等到码头只怕就得被燕王府的人抓起来。 因此,老爷子只说还是在东阳郡的生活不大习惯,听说衡池郡那个地方,人少地多,气候宜人,过去了还能按人口给他们分发一些荒地种呢,他们一家子农户出身,还是更习惯靠天吃饭的日子,所以才打算离开的。 这个理由虽说在外人听起来有些勉强,但是对于周家村的人来说,还真有几分道理,毕竟他们自己就是亲身经历者,在这郡城里生活,没有个一技之长,也不像周家人能一次性拿出那么多本钱来开个铺子,最能轻易找到的活计怕就是在码头上扛东西了。 只是,这样纯粹靠体力吃饭的日子,每天所得的银钱也就够一家子混个温饱罢了,还不如在周家村的时候呢,最起码那个时候,一年到头丰收的时候卖了粮食,家中还能积攒下来一笔银钱。 因此,听周老爷子这样一说,还真有几人心动了,只是,再仔细一听,明早清晨便要出发去码头了,不由得又有几分迟疑,此外,还有几人转念一想,却是动了再回周家村的念头,只不过想想来的路上走了那么长时间的官道,不免又有几分犹豫罢了。 周老爷子可不管这些人心里怎么想,他之所以多和村人说上这么几句,也不过是仅存的善心发作罢了,话就说到这里,老爷子撂下一句“愿意跟我们一起走的,明日卯时一刻,来我家一起出发,若是暂时没有余钱购买船票的,我家愿意先替大家垫付”,便让众人散去了。 周家村的众人互相讨论着“你家走不走”这类话题,回到家中,也不知和家人商议过后,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只是这一切,也都和周长宁一家无关了,他们能做的,也仅仅到这个地步。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查了资料,修改一下,上一章说的,东阳郡和衡池郡之间相隔两千公里,改为一千公里左右,类似于从河南商丘到浙江宁波之间的距离! 昨天晚上因为有一场线上测试,所以没来得及更新,跟大家道个歉~ 农门长孙逃荒记 第21节 第六十四章 南下 方家的商船渐渐驶离了东阳郡的码头, 码头上,王七的身影在视线中渐渐缩小,直到化作一个黑点, 彻底看不清了。 “周公子!外面风大, 怎么不进房间里休息?咱们距离到衡池郡还早着呢。” 方管事远远瞧见周长宁站在船板上,向着远方看去,忆起王七拜托他多照顾照顾周家人, 心念一动, 这才走了过来,话里话外不乏有关怀之意。 “方叔太客套了,叫我长宁便是!我们家乃是农户出身,我哪里算得上什么公子?”周长宁回过神来, 微微一笑, 如是道,对方客气地称他一句公子,却不代表着他可以理直气壮地安然受着,更逞论,对方在年纪上还算得上是他的长辈了。 见周长宁似乎并不是嘴上客气着、实则内心矜傲之辈, 方管事脸上的笑容这才变得真诚了些许, 唤了一声“长宁”,说起来,周长宁虽然口中称自家都是农户出身, 可他看着此人的周身气质, 说起出身来也不见丝毫自卑羞惭之色,哪里像个没有几分见识的农家子? “说起来, 第一次上船的人都难免会有些晕眩, 我瞧着周公子你倒是还好, 待会儿若是你的家人有不舒服的话,记得去厨房那里找厨子拿药,那是我们东家专门找了大夫开的,喝下汤药以后能稍微舒服些许。” 提起东家,方管事脸上带着些许崇敬之色,周长宁看得出来,即便那位东家此刻并不在船上,可是方管事的崇敬也并没有打半分折扣,如此一来,倒是让人好奇,这位方管事所崇拜的东家,究竟是何许人也了。 “多谢方叔关怀!对了,方才我和家人一道进房间放行李的时候,看到船上的房间似乎并不多,想来为了给我们一行人腾出这几间屋子来,也是辛苦船上的兄弟们了吧,这点儿小小心意,还请方叔收下,给兄弟们喝酒的时候添点儿下酒菜吧!” 周长宁可不是那般厚着脸皮收了别人好处还装作不闻不问的人,方才便和周老爷子商量过了,从老太太藏钱的木匣子里取出来了一个银锭子,带在了身上,现下正好话赶话地,一并交给方管事了。 仅仅是迟疑了一瞬间,方管事便毫不客气地收了下来,说起来,这艘商船的确每次都能多载上几个人,因此,他们才会私下商量之后对外卖船票,船票的价格虽然不低,但也不是有银子就能买到的,还得走人情。 周家人能够登船,的确是王七找到了他,可是船上的其他人,除了卖船票每个人能够照常分得的那一点儿银子以外,再没有旁的好处了,周长宁如此懂得做人,他倒是不用担心周家人和船上人的关系不睦了。 在船板上和方管事又闲聊了几句,见他去了船后头清点货物,周长宁这才回到船舱的房间里。 正如周家人所猜测的那样,方家商船虽然每次会向外出售一些船票,可这都是有数的,很显然,周家此次登船的人数超出来了,这才惹得几个船上的人不得不挤在一起,给他们多腾出来了一个房间。 是的!在今日清晨,按时按点来周家找老爷子、准备一同登船的,也就只有杨家父子俩,当然了,其他族人也知晓周家人离开的时间点,帮着他们把东西运到了码头上,这才目送他们离开。 因此,多出来的杨家父子俩也是刚刚才补上了船票的,其价格也是让杨永康在心底里好一阵肉疼,不过,肉疼归肉疼,但他心里清清楚楚,这一切付出都是划算的。 杨永康自觉没什么大本事,那就一心跟着有本事的人走啊,在他眼中,先前最有本事的无疑是周家村的里正周老爷子,现下则是周家的某一位不知名的人。 为何会认定周家人走的路都是正确的呢?那自然是因为杨永康心里的那一番计较了,仔细盘算一下,周家也就是刚来东阳郡的那一阵子,兄弟三个都和他们一样在码头下苦力,一天苦哈哈地挣些铜板。 可是后来呢?没过一阵子,先是周老二开了杂货铺,再是周老三开了豆腐铺子,然后是周家老大也不来码头上做活了,直接去杂货铺帮他弟弟做事去了! 且不提那一阵子周大新外出的时候脸上那笑眯眯的模样,一看让人便知这是有好事临门了,单说周家开的这两间铺子,租金、进货成本等等,这不都得花上一笔不菲的银钱? 同一个村出来的,周家就算先前条件比他们能宽裕些,又能宽裕到哪里去呢?由此可见,在搬到东阳郡以后,周家大抵是找到了什么发财的门路,彻底发达了吧? 正是碍于心底里的这个猜测,在得知周老爷子愿意帮扶村人一把、替他们先垫上船票钱的时候,杨永康对于心里的猜测越发笃定了,与此同时,咬了咬牙,决定闷着头,以后就跟在周家身后混了。 不过,心里的这些计较,杨永康也从未对外人讲过,就算是对着自家儿子,也是深怕他年纪小不知事、被外人哄骗着说出来,故而没有吐露过半个字,杨毅也只知道自家要搬到衡池郡去,为什么要搬、为什么这样着急等等,其原因一概不知。 杨家父子俩住在隔壁的那间屋子,周老爷子、周大新、周长宁住一间,周三全、周二柱带着周长平住一间,女眷那边,周老太太、林氏和李氏住在一间,杨氏带着闺女住另一间,虽说这样分大家都有些不太习惯,可是船上的屋子数量有限,也只能将就安排了。 况且,也就需要在船上的这一阵子将就一下,周家人都不是什么娇气的人,凑活对付着这些天也就过去了。 回到房间里,听周大新说老太太有些晕船,感觉不大舒服,已经躺下了,想起方管事刚刚的话,周长宁又去了船上的厨房,和厨子说了一声,端了一碗熬好的汤药,去了老太太的房间。 进去之前,周长宁先敲了敲门,听到里面来自林氏的声音之后,才推开门走了进去,老太太听见声音,睁开眼睛向着门口处看过来,脸色的确比起上船的时候难看了许多。 “你怎么过来了?这手上端的是什么?一股子怪味儿!”林氏向来是家里嗅觉最灵敏的那一个,闻到味道,登时皱了皱眉头。 “我听方管事说船上有常备的治晕船的汤药,就去厨房给奶奶端了一碗过来,奶奶先起来喝了药再休息吧!” 闻言,林氏和李氏一起将老太太扶起身来,老太太只是有些头晕恶心,倒还不至于到了需要人喂药的地步,接过药碗,皱着眉头,一口气将汤药喝下去了,动作颇为干脆利落,唯有那深深拧起的眉头才能让人发觉老太太很是厌恶那股来自汤药的苦味儿。 好在林氏有所准备,起身去翻找了自家做的白糖出来,给老太太冲了杯糖水,糖水下肚,压下了嘴里不住泛起来的苦味儿,老太太的表情这才好看了些许。 说起来,自从周长宁拿出了白糖方子以后,周家就再也没缺过白糖了,他虽然把方子卖给了齐家,却只是代表着方子不能再做商用了,自家制些白糖还是没问题的。 “对了,娘,在船上的这几日,到了饭点儿,我和爹他们会轮换着给你们从厨房把饭菜端过来的,若是没有其他事情的话,你们还是尽量少出门吧,你记得跟二婶和妹妹也说一声!”周长宁交代道。 林氏自然知晓其中轻重,明白船上鱼龙混杂的,她们都是女眷,万一独自出门被人冲撞了说不定都没处说理去呢,登时便慎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放心吧!” 作者有话说: 西安怕不是有什么“满30-15”的促销活动?前几天刚换上短袖,这两天又把秋季卫衣翻出来了,这两天很是不幸地感冒了,更新会有稍稍的不大稳定,争取后天恢复如常~~ 第六十五章 船上 周家村处于内陆, 在此之前,周家人还真没有坐过船,因此, 刚上船的前两天, 一家人都有种说不出的兴奋,即便由于不适应而难免有些头晕脑胀的,也并未阻碍一家子时常透过窗户看看江面的举动。 说起来, 这样的经历对于周长宁来说同样是少有的, 只是他素来习惯即使在家人面前也不会有太大的表情波动,这才没有被其他人看出来罢了。 当然,在那股新鲜劲儿过去了之后,众人也就难免有些蔫蔫的, 毕竟, 就算是再好看的风景、再没见过的江面,一连看上好几天,也都该厌倦了。 况且,眼下的天气虽然还不算很热,但是青菜这些向来是不好保存的, 也就是在刚上船的头几天, 众人的饭菜里能够看到些许绿意,到了后面,可真就再也见不着了。 周家人没有想到, 在东阳郡已经吃了快一个冬天的大白菜, 好不容易上船准备去衡池郡,结果还得继续吃大白菜!没办法, 谁让这东西的保鲜时间最长且便宜呢? 饶是船上的厨房有专门选出来的阴凉地儿搁置蔬菜, 以方便保存, 可是说到底,他们是给方家做活的,哪能为了一口吃的挑三拣四呢?再者,方家管事每次手中用来采买一船人必需物品的银两也是有数的。 不过,看着和他们一样借了方家的商船准备走水路去别的地方的人,伙食和他们一般无二,周家人心里的那点儿小小的抱怨也就随之烟消云散了。 话说回来,那日周长宁提醒了林氏等人,轻易不要出屋子,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然而,这一日杨氏由于头晕在屋子里歇着,三婶李氏和周仪霜相伴一道去解手,就在回来的途中,却是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你这女人!走路没长眼睛啊?撞坏了本少爷的身子骨儿,你赔得起吗?” 一道显得格外嚣张跋扈的少年声音传到了周家人住着的屋子附近,在屋子里,周长宁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只是也没放在心上。 可是,下一秒,却传来了三婶的辩解声:“瞧你这话说的!路这么宽,我们已经是在避着人走了,明明是你自己不看路,只忙着和旁边的人说话,怎么反倒要怪到我们头上来?” 周家众人自然也听清楚了,这正是三婶李氏的声音,不约而同地打开房门,走了出来,果然,就在距离屋子不远的拐弯处,三婶和堂妹被两个男子给拦了下来。 远远看着,为首的男子身上的料子显然不是普通人家有资格买到的,周长宁心下一叹,小声叮嘱他爹道:“爹,您从后面这里绕路去找一下方管事吧!就说有件小事想请他居中调和一下!” 周大新自然也明白,他们此行是托了人情这才借住在方家的商船上,本也就是普通人家,登船的人那么多,焉知哪一家会有什么他们招惹不起的身份?登时便点点头,依言悄悄地从这一排屋子的后面绕路离开了。 周长宁也不愿意老爷子和老太太上前去,他们年纪大了,万一被那两个混不吝的在言语上冲撞几句,心中憋闷之下有个什么好歹,反倒不美。 故而,周长宁也只是和周二柱、周三全以及闻声一道过来了的杨永康上前去,问道:“三婶!这是怎么了?我远远便听到这里有些许吵闹声,认出来是三婶你的声音,这才赶过来,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 周长宁话里话外只提及三婶李氏,只字不提堂妹,李氏也是个聪明人,当下便借着自己的身子将周仪霜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身后,气愤地道: “我准备回屋子的时候,不慎与这位公子相撞,原本也就不该是我的过错,这位公子却非要将责任全部扣在我的头上,这我自然是不能答应的。 照我看,也不过是一件小事,为此在这里争执半天耽误时间又有什么必要呢?倒不如各退一步,公子若真想听我这个妇人一句道歉之语,那我给公子好生赔个礼也就是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面前这位富家公子哥儿是打算讹上她了呢? 当然,这句话李氏藏在了心里,并没有说出来,她和周三全夫妻这几年,显然也是性情相投的,以她的脾气,原本不应该就这样轻易地为自己莫须有的过错而赔礼道歉,可是眼下却是惊动了一家人,连爹娘也在不远处关切地看着这边的动静,她又怎么忍心因为一时之气而给一家人招来麻烦呢? 不过是对一个不肯低头的公子哥儿说两句软话罢了,李氏自觉,这点儿“委屈”她还是受得了的。 然而,李氏愿意退让,却不代表着对方也能知晓什么叫做“见好就收”,在周长宁等人过来以后,先是漫不经心地打量了这一家子的穿着,看到他们穿的衣服不过是布庄里最粗劣的料子制成的,眼里不经意划过了一道轻视之色。 只不过,周长宁暂且不论,在看到他身后紧紧跟着的三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以后,这位年轻公子哥儿到底说话的气焰没有方才那般嚣张了: “这是什么话?好像本公子缺你这么一句赔礼道歉似的,本就不该是我的过错,让你道歉,还委屈你了不成?再者,你这妇人如此粗陋,也不知吃了什么东西,力气竟那般大,方才撞上本公子的那一下,至今还让本公子的肋骨生疼呢,难道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能如此揭过了吗?” 李氏也不过才和周三全成亲了没几年,正是女子颜色最好的时候,哪里够得上这人口中一句“粗陋”的评语? 再看看周三全,眼见着这人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还在话里话外对他媳妇儿如此轻蔑鄙薄,他的拳头不知在何时,俨然已经握紧了,似乎下一秒便能如他所愿地打到这人白净的一张脸上,将他打得满地找牙似的。 周二柱不自觉地瞥了弟弟一眼,大手伸过去,覆盖在了他的拳头之上,他们如今还在船上,动用武力只能解一时之气,却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还只会让他们得罪更多人。 周长宁原本在和李氏说话的时候,面上带着的那点儿笑意一点一点地淡了下来,声音里似乎也透着几分薄凉:“哦?那不知这位公子,想要如何解决此事啊?” 在看到这人说话的时候,眼神不住地朝着李氏身后瞥,他心里就有几分明白过来了,顿时一阵惊怒,这人瞧上去年纪也在弱冠之龄了,单看那苍白的脸色和虚浮的身子骨儿,便知家中妻妾数量不少。 反观周仪霜,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年纪,身量还未长成,搁在现代还是个小学都没有毕业的孩子呢,这人,他怎么敢的! 周长宁心下怒意涌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唯有熟悉亲近之人才能感受到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冷意。 然而,这位姓张的公子似乎却将周长宁的话当做了一种表示退让的信号,当下,被周二柱等人的身材散发出的压迫感而有几分震慑到的表情又重新恢复到了“神采飞扬”的模样: “看你们一家子条件也不是多好,本公子也不是那等不讲情面的人!这样吧,本公子此行登船,由于时间仓促,倒是缺少了个贴身服侍的人,你这妇人粗陋,本公子不喜,这不正好刚才撞上我的还有一个小丫头吗?不如这样,便让那个小丫头代替你来服侍本公子几日,等到下船了,本公子再将人完好无损地送回去,如何?” 作者有话说: lian tong pi biss!预告一下,男主要做点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事情了,不能接受可跳订~ 第六十六章 事了 此话一出, 还有谁不明白这人心里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呢?当下,周家人的脸色都变了,唯有躲在李氏身后的周仪霜, 似乎还有些懵懵懂懂的, 不太明白为什么爹他们一下子都不高兴了。 而周二柱在听到这混账话的时候,登时便松开了拦住周三全的那只手,向来好脾气的老实人这会儿也忍不住想要随着三弟冲动一次了, 简直是畜生不如, 他闺女这才多大啊! “呵!公子莫不是失心疯了吧?难不成我三婶的那一撞还会留下这样的后遗症不成?你这小厮,好生不懂事,还不赶快扶着你家公子去问问船上有没有备着大夫,好生给他瞧瞧病, 其中费用我家自当一力承担!” 周长宁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说话也就不甚客气了,他倒是不想凭白无故地便宜了这等厚颜无耻之人,只是,到底这是在方家的商船上,他们若是寸步不让的话, 难免会惹来更多的关注, 这对于缺乏自保能力的周家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紧跟在张公子旁边的小厮也不是什么机灵的,素来都是自家公子怎么说他就怎么做,方才听着周长宁的一番话, 即刻便习惯性地应了一声, 下一秒便要依言搀扶他家公子去找大夫了,被张公子不耐烦地打开了手。 “去去去!你是本公子的小厮, 还是这小子的人啊?怎么他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呢?当真是蠢笨, 无药可救了!本公子好好的, 没有一点儿病,瞧什么大夫啊?” 张公子知晓自己身旁跟着的小厮不聪明,只是胜在忠心听话,这才一直带着他,只是没想到,这小子却是个里外不分的,登时,听着四周的房间里传来的毫不掩饰的嗤笑声,只觉自己丢人丢大发了,没好气地踹了小厮一脚,力道之大当即便让这小厮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也让周家人瞧在眼中不断皱眉。 “既然公子自己亲口说了无病,又为何非要在此拦住我家的人索赔呢?哦,在下明白了,公子莫不是手中银钱不甚凑手,这才被逼无奈出此下策啊?早说便是了,我家中余财不多,但也甘愿破财免灾,这点银子便赠与公子,只望公子能够高抬贵手,莫要再计较此事了。” 周长宁的话里话外尽是挤兑,无他,只因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底儿,哪知,听完他的话,张公子登时大怒道: “你放屁!你这小子,把本公子当成市井无赖了不成?本公子家财万贯,我爹的生意更是做得大得很,还能缺银子花?少跟我废话,把那个小丫头交出来,本公子便大人有大量,放你们一马,否则的话,今日我便让我爹包下这艘船,把你们都扔到水中喂鱼去!” “哦?要不,你也把我一并扔到水中去吧?”一道隐含怒意的男声在张公子身后响起,令他颇有一种脊背发凉之感,回过头一看,露出了一个略显惨白的笑容:“爹!你怎么在这里?”也不知道老头子在这儿听了多久了,真是倒霉! 是的,周长宁之所以有了底气,便是因为看到周大新和方管事随着一位身着华袍的中年男子过来了,方管事能够出面,本就代表了一定的意义,最起码,他们一家是不会被交到这位张公子手上、任由处置的! “别叫我爹!我没有你这么个儿子!登船之前我怎么交代你的?我让你好生在自己房间里呆着、不要惹事,特别是不要将你以前学的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习气又重新沾惹上,你也跟我好好保证了,可是,你现在在做什么? 飞扬跋扈、草菅人命,还动辄扬言要包下船,把人家扔到水里去?怎么,你爹我的银子是大风刮过来的、就是让你这么打水漂玩儿的啊?” 中年男子走了过来,满脸痛惜之色,语气中也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似乎当真是为自己家门不幸、生出了这么个儿子而感到心痛,只是...... 周长宁看着对方这样一番唱念做打,不知怎的,心中总有一种违和的感觉,这缕感觉一闪而逝,快得让他抓不住思绪,只好忽略了过去,觉得怕是自己多心了。 方才在周家人面前还趾高气扬的张公子现下被他爹这样一番数落,却是一声不吭,甚至还微微低下了头,就像一只战败了的大公鸡,在周二柱等人看来,只觉得大快人心,就连一旁悄然听着这边动静的几个房间,也不由得将房门悄悄打开了一条缝儿,看着“恶人”被惩治,悄咪咪地弯起了嘴角。 “周公子是吧?实在对不住,这孩子虽是我的长子,却自小不在我的身边,被他祖父祖母娇惯着给宠坏了,脾气是暴躁了些,行事也欠妥当,还望公子见谅,能够包容......原谅他的无礼之处!” 周大新找过来的时候,张徽恰巧在和方管事议事,一听对方口中的描述,便知是自家的不孝子又惹出了事情,登时便不敢耽搁时间,急忙赶了过来。 一看躲在李氏身后的那个小丫头,便知这个孽子的老毛病又犯了,张徽压下心中翻涌的怒气,一眼便看出了这群人里,竟是那个少年在做主,便走到周长宁跟前,对着他深深作揖行了一礼,他原想说让周长宁包容那个孽子的,只是在看到对方稚嫩的面庞之时,又忍不住换了个词语。 让一个最多不过十五岁的少年包容他那个已经弱冠之龄、当了爹的儿子,他的脸皮还没有厚到这个地步! 农门长孙逃荒记 第22节 看着方管事对他微微点头,周长宁心里也就有了成算,面上的冰冷渐渐消融,微微一笑道:“老爷客气了,此事原也就是个误会,令郎脾性耿直,我是知晓的,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张徽这才微微放下了心,不轻不重地踢了儿子一脚,直接踢在了他的小腿上,将人踢得一个踉跄:“你这孽子!这会儿是哑巴了吗?” 张公子满脸写着“心不甘情不愿”六个字,敷衍似的,冲着李氏行了个勉强可以辨认出来称为“作揖”的礼节:“是在下孟浪,还望夫人原谅!”随即也不等李氏说些什么,冷哼一声,抬脚就走,他身旁的小厮赶忙跟上了。 张徽讪讪地冲着众人一笑,特别是冲着方管事,笑容里满是对于家中出了个不孝子的苦涩,随即跟上了孽子的脚步,看样子,回到房间之后,等待张公子的还有一顿收拾呢! 此番事了,周三全去宽慰李氏了,周二柱也带着闺女回去了,周大新则是要和老爷子、老太太说一说事情更详细的来龙去脉,而周长宁,他没有忘记方才张公子离开之时走到拐角处、向这边投过来的一个满是凶狠的眼神,便冲着方管事拱手道: “方叔,这一家子是何来路,您方便跟我说一说吗?您也知道,我家小门小户,向来行事谨慎,不敢轻易得罪人,如今算是开罪了那位公子,总得知道对方的底细,好歹心里有了数,才能知晓如何做出应对啊。” 周长宁说着满是无奈地笑了一笑,对于这“飞来横祸”就算他不想接着,也不得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易地而处,方管事也能理解周长宁的心情,这世道,总不是人人都会和你讲道理的,便没有推脱,和周长宁一边往船板上走着,一边道: “这家人姓张,是住在东阳郡南街的一户富商,刚刚和你说话的人名叫张徽,说起来,这人也算是有几分运道,年轻时敢打敢拼,打下了一番基业,把远在老家的父母接到了东阳郡,还和一位员外家的千金成了亲。 按理说算是人生圆满了,只是,世事无常,张徽的原配妻子在生下孩子后缠绵病榻,没过两年就不幸去了,他怕见到熟悉的人或事物的时候触景伤情,便把孩子交给了老父老母带着,给他们留了足够的银子,一个人去了衡池郡闯荡。 这人年轻时长得俊俏,入了衡池郡一个通守家千金的眼,得岳父帮扶,生意越做越大,现下的家底儿已然不可小觑,只不过,他老父老母到底年迈,前段时间双双因病离世,他赶回来处理二老后事,见长子被二老惯得着实不像话,便贩卖了在东阳郡的宅子,打算带着长子去衡池郡,带在身边好生教导。 他这个长子名叫张成,因为老人家隔辈儿亲的缘故,被溺爱着长大,自小便文不成武不就的,到了年纪因为厚实的家底儿娶进门了一个小门小户的妻子,在被长辈逼着生下嫡长子以后,行事越发放浪起来,妾室一个接一个地往家里抬,而且,据说他还有些不足以为外人道的癖好。 所幸啊,张成的底气都是来源于他的父亲,张徽呢,又是个明事理的人,想来有他约束着,此行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只是,你也记着让你家的女眷少出门,躲着点儿他,过一阵子,等他的那股劲头下去了,大概也就无事了。” 方管事叮嘱道,对于张成那等荤素不忌的人,他自然是看不上眼的,可这并不妨碍他与张徽之间的交情以及利益往来,因此,若是周家和张家当真发生了冲突,他还真不能保证自己会跟着心中的“正义”走,所以,最好还是将事情的苗头扼杀于摇篮之中为妙。 周长宁自然不会介意方管事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意思,要知道,人家方管事和他们无亲无故的,不能因为叫了一声“方叔”就真的奢望人家把他当成子侄辈吧,所以,方管事的好意他还是清楚的:“是,多谢方叔提点了!” 在船上,想要打听消息也没有什么门路,所以,方管事的话无疑是省却了周家众人的许多功夫,这份儿情,周长宁不得不领。 方管事朗然一笑,拍了拍他的肩道:“忍一时之气,才好图谋长远嘛,你能懂得这个道理,可见是能成大事的人!好了,我还有要事在身,若是后头再碰上张成为难你们的话,记得去请张徽过来,张家住的地方和你们隔了三排房间,从左至右数第四间就是。” 周长宁点点头,连连应声,目送着方管事远去,一边向自家的房间走去,另一边又忍不住琢磨着方管事刚才的话,要知道,方家的大本营也并不在东阳郡,何况,与方管事有往来的是张徽,又不是张成。 可是,方管事竟然能将张成有点儿不堪的癖好的事情都说道一二,由此可见,只有两种可能了,要么,张徽做生意可以,管家却是个糊涂蛋,这才让张家的人将张成那点儿事情宣扬得到处都是,要么......这,大概是张徽本人默认了的? 只不过,张成怎么说,也是他的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张徽这么做又是为何呢?不知怎的,方才见张徽毫不留情地训斥张成的那一幕仿佛又浮现在周长宁眼前,那点儿异样再度出现在心头,“凤凰男”三个字突然出现在了周长宁的脑海之中! 是了,张徽方才的表演,看似是一个为自己儿子的行为感到羞愧和愤怒的老父亲正常的表现,可是,一对将近二十年没有生活在一起的父子当真能在这短短时间内培养出这么深厚的感情吗?那番表现越是正常,反倒越是透露出一股不合理的意味来。 作者有话说: 第六十七章 水匪 不管怎么说, 这桩事情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去了,只不过,杨氏过后听周二柱说起的时候仍旧难免有些心惊, 一想到闺女出去一趟被这么个烂人给盯上了, 她便不由得恨得咬牙切齿。 然而,看着闺女仍旧懵懂的小脸,杨氏心底终究还是庆幸的, 庆幸闺女还小, 不懂这些事,否则,还不知道要落下什么样的心理阴影呢,届时, 就算是她冲过去拿刀砍了那个家伙, 也难消她心头之恨。 经此一事,周家众人在行动上难免更拘束了些,就算是去厨房端饭菜,也是周大新三兄弟一道过去的,若是女眷去解手, 三兄弟也会陪着各自的媳妇儿一道去, 生怕给了贼人可乘之机。 还别说,周家这样谨慎的行事,倒真像是密不透风一般, 让人无从下手起来, 最起码,一时之间, 张成自己就没想到什么有用的法子。 是的, 尽管被张徽喊到房里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但张成心里并不服气,你是我爹又怎么样?从小到大我见你面的次数用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既然过去你在衡池郡另外安了家,娇妻美妾,幼子在怀,好不快活,又何必现在冒出来充当什么好父亲的角色、想要管束他呢? 他都这么大的人了,早就过了要找爹的年纪了,要说管教他,他爹才是最没资格的一个,因此,张徽的一番教训,张成虽然面上唯唯诺诺地应下了,心底却并不服气,反而由于一股名为“叛逆”的情绪,越发想要和张徽对着干了。 说起来,张成虽然喜欢那些个青涩的小丫头,但周仪霜本身的容貌在张府里也就处于中等罢了,那日匆匆一瞥,之所以能让张成上了心,也不过是因为张徽回到张家以后,见了他身边的莺莺燕燕,再听下人暗戳戳地告状说他院子里时常有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小丫头让人抬了出去,故而张徽大怒,遣散了他身边那些个不三不四的女人,给那些丫头的家人了些许补偿,此番登船,也就只让他带了正妻和儿女罢了。 也正因为如此,张成自觉已经被迫老实了好些日子,乍一见到船上还有这么个年纪如此符合他胃口的小丫头,又看着“母女”俩穿得一般,这不就动了色心吗?哪知道那家子人却是机警,直接让方管事去请了他爹过来? 张成虽然不服他爹的管教,可他到底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也知道自己如今这样锦衣华服的日子是谁给的,因此,面上还是做足了一副最怕他爹的模样。 “少爷!那家人基本上不怎么出门,就算是那天顶撞了少爷的那个小白脸,出门也不是独自一人,咱们没多少可用的人手,不如还是先算了吧?等到了衡池郡,再想拿捏一家子平民百姓,还不容易吗?方管事又不可能庇护他们家一辈子。” 那日跟在张成身边的小厮阿全如是说道,他是张成奶娘的儿子,和张成自小一同长大,关系也甚为亲厚,甚至可以说,是张成除了祖父祖母以外最为信任之人,在张府里头,如果说张成是那个作恶的人,阿全无疑就是担任了帮凶的角色,为此,府里面的下人除了想要巴结他搭上张成这一层关系的,剩下的瞧不起他“为虎作伥”,又惹不起他,只得敬而远之,都不怎么搭理他。 “哼!反正在船上也没什么事情,你凡事多留点儿心,我就不信了,他们家还能真找不出个突破口不成?左右距离上岸还有段日子,我还就跟他们家耗上了,等我得到了那个小丫头,非得好好和她玩一玩不可,谁让她哥哥的那张嘴臭,还敢骂我,呵,那就让她这个做妹妹的代兄受过吧。” 张成眉头一皱,如是说道,是的,他现在盯着周家可不仅仅是为了周仪霜这个小丫头,更多的还是想要好好教训周长宁一番,他向来睚眦必报,在东阳郡,得罪了他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这次,也不会例外。 “若是找到了他独自一人外出的时候,你大可便宜行事,不必专程回来禀报我,这是在船上,周围都是水,万一有人失足掉了下去呢?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个会水的,那小子瞧着也不是什么身子骨强健的,在水里泡上个一时半刻,我就不信,这船上大夫那点儿蹩脚的医术,还能治得了那么严重的风寒。” 张成话里话外的意思阿全自然是明白,以往得罪了张成的人,他也不是没有如此处置过,早就过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儿了,对于他来说,能够紧紧地扒住自家少爷,让自己得到好处,那才是最重要的,此外,旁人的性命,与他何干? 想到每次帮少爷办完事儿以后,就能得到的那一大笔银子,再想想家里想要在衡池郡安家,怕是手里还缺了点儿银子,阿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应声道:“少爷放心,阿全知道该怎么做!定然不会再让那小子碍了少爷的眼!” 这厢,张成和他的小厮忙着商量如何让周长宁付出生命的代价,巧了不是,周长宁也是这样打算的。 他原本来自二十一世纪,早就习惯了任何事情都该由法律来定夺,但是很显然,他当下所处的时空与之前是截然不同的,他也自该换一套处事方式。 在逃荒的路上,虽然周家人秉持着心中的善念,饶过了想要偷他们粮食的那三个人,但这并不代表周长宁不知道逃荒路上究竟是何情境了,他们家是运气好,队伍里都是从一个村子出来的,各家的口粮也勉强够吃,这才能维持住心里道义的底线不变。 可是,同样逃荒的其他人家可就不一样了,有些人,夜里疏忽大意,一个打盹儿,再醒来时,家里的粮食被搬空了;有些人,不经意间露了富,偏生又没有足够的实力保存自身,于是,第二日一大早,一家子都躺在了血泊里面。 有些人,家里实在缺粮,只能吃干饭却走不动多少路甚至还要人抱着走的孩子自然就成了负担,男娃金贵,女娃娃们便成了交易的一种商品,往往给上一袋粗粮就能领走一个,被带走的女娃默认成了那家的童养媳已经是最好的结局,若是遇上了黑心的,性命难保。 因此,周长宁早就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个时空的残酷之处,普通百姓,命如草芥,大人物们只担心自己能不能登上那个最尊贵的位子,为此引起的下层百姓的动荡却从来不被他们放在眼里,周长宁不想死,也不想周家任何一个人出事,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他不介意突破自己的心理界限,做出一些从未做过的事情来。 原本,周长宁是相信方管事的话,以为张成有了他爹的管束,行为会收敛许多,最起码,不敢再打上周家的主意,只可惜,他向来五感敏锐,自家出去一趟都有人盯着,这一点他早就发觉了,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他便明白了幕后指使之人是谁。 所以,对于张成不愿意放过周家的这种行为,周长宁面上不动声色,并未告诉给家人让他们跟着一同担心,但心底里,却是打定了主意,若是有机会,他不介意彻底解决掉张成这个麻烦,一劳永逸。 周长宁所等待的机会很快便到来了,虽然到来的方式让人有些措手不及罢了,这日,已经入夜,各个屋子里早已熄了油灯,大部分人都进入了梦乡,就连船上负责划船的人也不由得开始打起盹儿来,见江面上没什么异常,任由水流将船只带着向前。 然而,意外往往来得很是突然,四下里一片寂静的时候,却是一声怒喝“你们是什么人”打扰了众人的清梦,众人才刚刚皱了皱眉头,似乎想要翻个身再继续睡,紧接着传来的一声惨叫“啊”却是让人睡意全无,彻底清醒了过来。 第六十八章 祸事 周长宁是被脑海中久违的系统警报声吵起来的:“警告!警告!检测到宿主当前存在生命危险, 成功逃脱概率为70%,请宿主尽快做出行动,更换到安全地带!” 周长宁原本还有些懵呢, 下一秒便听到了那一声惨叫, 顿时明白过来,船上出事了! 说起来,江面上最容易遇到的便是水匪了, 他们往往个个水性好, 趁着夜色的掩护悄悄爬上船来,捞上一笔浮财再遁入水中离去,往岸边的芦苇荡里一躲,谁也别想再找到他们。 原先朝廷还不算人心浮动的时候, 这些人倒是也不敢这么嚣张地直接盯上商船, 顶多对中小规模的客船下手,无他,商船上有贵重的货物,定然会有许多守卫,点子扎手, 与其去啃这种硬骨头, 还不如节省力气去找那些更好下手的对象呢。 周长宁也曾听方管事提起过,他为方家做事多年,走这条水路的次数也不少, 满打满算也就碰上过一次水匪, 还被船上的护卫们给打跑了,谁成想, 这次就这般倒霉的, 让周家人给碰上了呢? 房间里, 周大新和周老爷子也都醒过来了,也不敢点灯,生怕引起贼人的注意,随即道:“长宁,我去叫醒你二叔他们吧,大家伙儿都待在一块儿,哪怕有贼人摸进来了,至少人多力量大,也能压制对方一二。” 恰巧,周长宁也是这般想的:“我去叫二叔他们,您陪着爷爷,另外,我想去看看那边的情况,咱们总不能静等在房间里让贼人闯进来吧,我也去瞧瞧那边有什么能帮忙的。” 周长宁匆匆套上外衫,和周大新如是说道,然而,周大新下意识地便是眉头一皱:“哪能要你一个孩子去冒险?要说去摸摸情况,也得是我这样的大人去。”说着便开始摸黑穿外衫。 也是,他就周长宁这么一个孩子,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怎么可能坐视着自己的儿子跑出去冒险、自己却待在房间里躲清闲呢? 周老爷子却突然出声道:“长宁,你有几分把握安全归来?” “十分!”哪怕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可是听着周老爷子的口风,周长宁也只得立下这等“军令状”。 “你去吧!记得,咱们一家子都等着你平平安安地回来呢!”周老爷子心下叹了口气,如是说道,一只手拽住了周大新。 等到周长宁离开了屋子,周大新听着他敲了敲隔壁三间屋子的门,站在门口处轻声说了些什么,似乎人已经走远了,这才语气略带些许不满地道:“爹,您怎么能让长宁一个人去看情况呢?万一运气不好,撞到了水匪手里呢?那些人可都是只认财不认人的家伙。 长宁说大话,觉得他肯定能安全回来,您就真的信了啊?怎么说也得让我或者他二叔三叔任意一个陪着去吧。” 周老爷子没好气地道:“我不知道危险吗?你以为我看着自己孙子去冒险,心里面不难受吗?可是,一来,长宁已经不是你口中的孩子了,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孩子心里头的主意大着呢,就算你不同意,只要他打定了主意,肯定也会悄摸找时机溜过去的。 二来,人越多,目标反而越显眼些,你们几个人高马大的跑过去,还不立刻成了头等目标了?长宁有急智,做事也比你们几个死脑筋的家伙机灵许多,万一遇上什么意外情况了,他一个人反而能更好地及时作出应对。 三来,方管事对咱们一家也算过得去了,抛开这一层原因不谈,这船上就这么多人,那些水匪万一不仅求财还是杀人成性的呢?不过去看看情况,等他们把那些个富人杀光了,再闯进来解决我们一大家子吗?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就算这会儿想跑,四面都是水,你们哪一个懂得几分水性?” 周老爷子说话的功夫,周家其他人也都聚在了这间屋子里,方才周长宁在他们房间门口的时候便说过了他要出去一趟的消息,现下又听着周老爷子这么一讲,众人心里不免充满了惭愧,事到临头,还不如一个孩子顶用。 当然了,周老爷子没有说的是,之所以他们一家子现在聚到一处,也是打算看命了,要是今天合该横死船上,好歹他们一家子在一处也能齐齐整整的,长宁一个少年人,体力怎么着也比他们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要强,若是当真今天不能逃脱,长宁一个人无论是躲藏个他人找不到的地方,还是潜到岸边去,都不算太过惹人注意,逃脱的概率也要更大些。 他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也是不想因为这件事情让一家人生了隔阂罢了。 那厢,周长宁路过厨房的时候,发挥自己的大力气,随手掰下了一条桌子腿,算作是武器,随即蹑手蹑脚地绕路去了富人集中居住的地方。 那些个水匪刚一登船自然不急着去搬货物,左右那些东西没长腿,又跑不了,而是选择了去到船上富人所居住的集中区域,至于该怎么区分出来,单看房间外面的装潢就知道了,只不过,今天也算他们倒霉,正好碰上了一个半夜起来解手的人,在处理对方的时候打草惊蛇了,惹得他们再去各个房间搜寻的时候遇到了不轻的阻力。 方管事安排房间的时候便是考虑到了这一重的,所以,家中财力不菲的人都被安排住在了同一片区域,原先是想着还能方便他们彼此之前认识一番,也算是结交几个新朋友,多些人脉了,哪知道,现下却是正好方便了这些水匪,能让他们一网打尽了。 周长宁躲在这一片区域的后方黑暗处,远远瞧着通道里灯火通明之处,一个个往日里或是身居高位、或是家财万贯的人,现下狼狈得连外衫都来不及穿,被水匪挨个拿绳子结结实实地捆了,还被迫蹲着身子,听着那个明显是水匪中打头的人在说着什么。 周长宁已经看到被捆住了的方管事,他是蹲在最前面的其中一人,另外一人也是周长宁认识的,正是张徽,想到这儿,周长宁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些人难不成还在船上安排了内应?若是如此的话,辨认出方管事很容易,但拎出了张徽......莫不是前阵子张成的那句“我爹家财万贯”惹出的祸事? 周长宁也只能如此猜想着,隔得有些远,具体说了什么他也听不太清楚,不过,看着已经处置好这些“俘虏”的水匪开始挨个搜寻各个房间,而且往往都是一人一间屋子,也并不为此产生哄抢,看样子是他们内部早有分配方式,周长宁皱了皱眉,一个想法浮上心头。 这一排的最后一间屋子,也是周长宁的躲避之处,为了房间内的透光着想,这间屋子的窗户是在周长宁躲避的这个方向的,因此,趁着那些水匪还在搜寻这一排前面的房间,周长宁便轻手轻脚地大力撕开了糊窗户的纱,闪身一跳进了房间。 也幸好方家的商船上还没有奢侈到用玻璃来做窗户的地步,这才省却了周长宁的一番功夫,否则,他难免会闹出点动静来,届时,若是引来水匪的注意,那可就不妙了。 屋子里黑沉沉一片,唯有被周长宁撕成两半的纱窗将几分月光透了进来,周长宁不敢大意,躲在了房门后靠近墙角的地方,不至于让月光将他的影子明明白白地照在墙上,随即暗暗估摸着时间,等候着一个人的到来。 作者有话说: 第六十九章 解救 虽然知道大半夜的绝不会有官兵或者其他商船经过, 但是那些水匪还是不自觉地加快了手下的动作,进入一间屋子以后,把藏得不明显的银票、首饰、金子之类的东西找出来, 捞在怀里就走, 他们时间有限,也没有功夫一一再去仔细搜寻。 恰巧,方才船上发出的那一声惨叫给所有人都提了一个醒, 在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的时候, 这些惜命的富人便在第一时间藏起来了大半的家财,只在露了一小半的财富在外面,这种藏东西的程度是最浮于表面的,为的就是能够稍许满足水匪的胃口, 好在保住性命的同时也能保住一些家底儿。 因此, 水匪们这一趟折腾的收获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般大,心里并不满意,嘴里也就在不干不净地骂着些脏话,令被捆住的人都不由得面露屈辱之色。 不过,若说男子脸上的是屈辱憋闷之色, 那么, 女眷脸上更多的便是惶恐了,那种惶恐,是出于对自身命运的未知和茫然, 水匪们不会要了他们的性命, 免得惹来官兵的真怒火,可是, 若是在搜查的过程当中动手动脚、占些便宜, 那也是格外顺手的事情。 周长宁站在门后, 微微弓起身子,手里的那条桌子腿在进入这间屋子的时候就被他抛弃了,而此时,他已经听到有人接近的脚步声了,还不止一人,三五成伙的嬉笑着,似乎觉得今天的这趟活儿格外容易似的,刚上船时的警惕早已消失不见了。 终于,这三五个人挨个进入了这一排的每一间屋子开始搜金银财宝,有人已经停在了周长宁所在的这间屋子门口,在门上映出了一个人形的影子来。 周长宁躲在墙后黑得什么也看不见的角落里,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那人伸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来了,借着月光,周长宁看清楚了,此人的身形和他还是有些差距的,心下一沉,待会儿的冲突怕是不可避免了。 等到那人走了进来,下意识地朝着屋子里四处打量了一番,结果却对上了角落里一双明亮的眼睛,第一时间就要喊出声来,引来自己的兄弟们一块儿对付周长宁。 哪知,他快,周长宁比他的动作更快,一个箭步跨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死死地捂住了那人的嘴巴,察觉到那人的挣扎之后,狠了狠心,手上加大了力道,直接扭断了他的脖子。 严格上来讲,这是周长宁手上的第一条人命,可惜,他现在也没有时间再去感慨什么了,将那人软趴趴的身子拖到了角落里,以最快的速度将他身上的外衫扒了下来,换在了自己的身上。 当然了,最重要的肯定是这人手里拿着的那柄刀,这才是周长宁一番折腾的关键所在,就算他身具大力,可是双拳难敌四手,这些水匪一个个都是做足了准备才摸过来的,他仅靠手中的桌子腿怎么和人家的真刀实枪去拼?所以,武器很重要。 随即,周长宁模仿着水匪的动作,佯装在屋子里翻找着金银等物,不过,他只是略微找到了几个银锭子就罢手了,趁着邻近的几间屋子里水匪都还没有出来,他赶忙出门,弓着身子,刻意遮了遮自己的面容,向着通道处走去。 农门长孙逃荒记 第23节 也幸好这两排屋子最后面已经没了油灯照亮,否则,周长宁还真的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提前被人发现,然而,越向方管事他们被捆的地方走去,周长宁的心里也就越发紧张起来。 水匪当中也是有很明确的等级制度的,要进旁人的屋子里去翻找东西,那是最底层的小喽啰要做的活,但凡手中有点儿小权力的,都已经不屑于再去做这样的活计了,左右给那些人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私藏东西,既然如此,好生坐在这里,只等着手下人的孝敬,难道不舒服吗? 方管事等人都是被捆住了的,就连船上的水手、护卫也都在松懈之际被人一并绑在了这里,当然了,凡是现在还被捆在这里的,那都是十分清楚什么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因为但凡表露出一丝反抗的意识的,早就被他们解决掉了。 也正是因为知道方管事等人已经翻不出什么风浪来,剩下守在这里的当家的和几个小头目,心情才很是轻松,仿佛已经看到了带着今晚的收获回去以后兄弟们一块吃好喝好的日子了,不过,权力更大的大当家不在,所以,他们提前庆祝一番,应该也无事的吧? 几人心里如是想着,坚决不肯承认,自己是被手下人从一间屋子里搜出来的几坛子美酒给勾起了肚子里的酒虫,于是,离得越近,周长宁就越是能够听到那几人推杯换盏的说话声,心里不免松了口气。 事实证明,还是周长宁太过单纯了,这口气松得早了些,几位头目有权力开始提前分配他们的“战利品”,但还有几个小喽啰因着不受重视、捞不到去房间里翻找金银这样有油水的活计,于是,落到他们身上的,也就剩下了看守这个再简单不过的任务了。 然而,看着从通道中走出来的一人,衣服的确是他们寨子里统一缝制发下来的不错,但是,他怎么不记得,今晚一道出来的还有这么一位兄弟呢?看上去身板瘦瘦弱弱的,就这样的,是怎么进他们寨子里的? 就在这人拧眉冥思苦想之际,那厢,方管事却是随意一瞥,定住了眼神,很快又恢复正常,随后面露痛苦之色,呼出声道:“哎呀!好疼啊!” 方管事何许人也?那是和许多人精要打交道的老狐狸,没吃过猪肉也总见过猪跑吧,演戏的本事虽然没有专门学习过,但长期耳濡目染之下,多少也学到了七八分,眼下骤然出声,乍一看,还真像那么回事,成功地将几个看守的小喽啰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你这老头儿,怎么回事?”其中一人语气很是不耐烦地说道,当然,心知能够被捆在最前面的人定然身份不一般,所以,不耐归不耐,也终究不能不管不问,省得出了什么意外、到时候上头追究下来,他们可担不起那个责任。 方管事一边继续连声喊痛,一边断断续续地道:“回大人的话,小人也不知道,兴许是今天晚饭吃了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眼下已是腹痛难忍,还希望大人能允许小人去解手一趟,以免实在忍不住,闹出不雅的事情,也扰了几位大人喝酒的兴致。” 方管事自觉能屈能伸,不过是些许称呼上的便宜,他才不在乎呢,只要能够脱困,喊两声大人又算得上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他的话众人心下都听明白了,就算他们水匪再不讲究,也从没有将污秽之物弄到身上的时候,一想到方管事待会儿可能会惹出来的场面,顿时心下一阵嫌恶,甚至冲动之下都有解决了这个老头儿、一劳永逸的想法了。 所幸,那厢喝酒的几个人中有一人投来了目光,十分不耐烦地说道:“你们出两个人陪他去解手,速去速回,老子可警告你,别想耍什么花招,否则,老子的刀可就放在这儿呢。” “是是是,小人岂敢?多谢大人体谅!”方管事讪讪地陪笑道,一边强忍着痛苦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被指出来的两个小喽啰心里那叫一个心不甘情不愿,本想押着他去解手的,哪知,下一秒方管事居然弓起了身子,面露痛苦之色,俨然是在强行抑制着某种冲动。 二人对视一眼,心下不妙,拿刀一下便将方管事手上捆着的绳子给割开了,推了他一把,惹得方管事一个踉跄,惊恐地道:“你赶紧去!我兄弟二人就跟在你身后!”他们可不想给这人收拾烂摊子,左右头儿也没说给他解不解绳子,那就先解了让他跑快点儿再说吧。 谁知,下一秒,方管事便转过身来,脸上哪还有半点儿痛苦的神色?还不等二人惊怒,便发现脖颈间一凉,似乎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往外流失一般,随即身体倒了下去,不必多说,这自然是周长宁做的了。 与此同时,那几个小喽啰也发觉了不对劲儿:“臭小子,你干什么?”周长宁抬眼,让几人看清了他的面容,原先就在怀疑着什么的人登时大叫出声:“不对,你到底是谁?” 几个头目也不再喝酒了,拿起佩刀,警惕地看着周长宁,见他身板儿这样瘦弱,放下了心,随后为首的一人眼里闪过一丝狞笑:“小子,你也是这船上的吧!原先还想着先把这些个肥羊宰一宰,刮出些油水再说呢。 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个又穷又傻的漏网之鱼自动送上门儿来了?还一下子杀了我两个兄弟?不,是三个!呵呵,看在你小子这么自觉送死的份儿上,老子做主,可以给你留个全尸,都给我上!” 周长宁才懒得理会这番话呢,他持刀看着这群人,与此同时,已经被解开手上绳子的方管事却是飞快地捡起了地上两个水匪的佩刀,挑着一看能有几分力气的大男人,用刀先给他们割开了手上的绳子,至于剩下已经被这番变故吓傻了的女眷,则是冲着她们吼了一声:“还愣着干什么,跑啊!” 水匪只是捆住了众人的手,却并不妨碍她们逃跑,有了方管事的这一遭提醒,那些女眷才好似从梦中惊醒一般,头也不回地向着身后的其他通道跑去。 当然了,有理性分析得失的,就有想借此以真心感化自家夫君的,一个个泪水涟涟:“老爷,妾身不走!妾身和老爷夫妻一体,自该共渡难关!” ......这是看似文雅的方管事此刻内心的真实写照,什么叫做“自我感动”,他这下才算是见识到了。 周长宁也不管身后的其他人在生死面前怎样互诉衷情,眼角的余光瞥到了方管事走到张徽父子身边顿了顿,却没有停下脚步来为他们父子二人解开绳子,他心下满意,方管事是个明白人,能处! 第七十章 黑手 事实上, 即便是想着破财消灾的一众富商,面对当下这样的处境,也不得不反抗起来了, 至于说和女眷一起逃跑, 呵呵,这里这么多富商,大家做生意的时候免不了要打交道, 遇到危险第一时间逃跑了的男子, 哪个还敢相信你做生意的信誉? 更何况,船上就这么大点儿地方,这群水匪不走,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因此, 在被方管事解开身上绑着的绳子以后, 一个个也面露坚毅之色,随手便寻摸了附近自己觉得最合用的武器,就算派不上多大用场,也根本无法和水匪手中的兵刃相提并论,但是拎在手里壮壮胆也行啊。 三把从水匪那里得来的刀, 一把在周长宁手中, 一把在方管事手中,还有一把在富商中看上去还算健壮的一人手中,剩下的人便只得以躲避来为他们三人拖延时间了。 这会儿的他们, 一个个都恨不得自己比旁人多长了两条腿似的, 又深恨自己平日里不注重锻炼身体,不过跑了两步便气喘吁吁的。 当然了, 要说惨, 那还得是张徽父子俩了, 眼看着那群凶神恶煞的水匪提着明晃晃的大刀便向他们这群人冲了过来,一副今天非要让他们的小命交代在这里的架势,别说张成了,就算是自认为心理素质尚可、能经得住事的张徽,面色也是惨白了许多。 单看唯独他们二人身上的绳子没有解开,也就知道大概率是方管事顾忌到了周长宁的心情,张成一边心里暗恨,等他这一劫过去,非得给那个农家的臭小子一个好看不成,想来,敲了他的闷棍,把他扔进河里喂鱼,应当是个不错的死法。 还有那个姓方的,白日里还和他爹谈笑风生,晚上就能对他们父子二人的生死视而不见,前倨后恭,小人,十足的小人! 张成心里将周长宁和方管事恨了个半死,逃跑的动作却没有因此而慢下些许,看着他爹小心翼翼地快速往后面的角落处挪动着,他也赶忙跟上。 只不过,下一秒,一把大刀向他砍来,张成被阻了去路,又遇上这般险境,登时向后瘫软了身子,这才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这一刀。 再看看一旁已经有人在躲避中受伤,鲜红的血液仿佛就预示着他的下场,张成惊出了一身冷汗。 然而,那个已经盯上了他的水匪可没有那么轻易罢休,一刀落空,这不还能继续砍吗?对着看过来的张成露出一个狞笑,满意地看到他的脸色再次苍白了些许:“小子,拿命来吧!” 张成看看四周,一边惊险地闪避着,一边大声求救:“爹,快来救我啊!爹,是我啊!你救救我啊!”然而四下里却怎么都没有看到他爹的身影。 就在他绝望之际,突然看到了和水匪打得像模像样,甚至还压过了那个水匪头子一筹的周长宁,顿时眼前一亮:“诶,那个姓周的臭小子!过来救救我啊!我爹是张徽,你只要救了我,咱们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我还会让我爹给你一大笔银子的!喂!你聋了吗?我让你过来救我啊!” 即便是求救的话语,张成依旧说得颐指气使,好似让周长宁救他一命,是给了对方天大的恩惠一般,也让周围听着的富商暗暗皱眉,真真是蠢货!有求于人还要端着架子、学不会放低姿态,当真是无药可救了! 果然,被他“召唤”的周长宁充耳不闻,他明明可以暴露出自己的力气,解决了面前这个水匪头子,再去救张成一命的,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周长宁自觉不是什么好人,做事更是喜欢不留后患,因此,这样大喊向他求救的张成大概并不知道吧,就是周长宁一边和水匪头子打得有来有往,一边还能分出一丝心神来,不动声色地把水匪引到张成那边去。 不然,你以为,一个看上去格外“弱鸡”的年轻人,甚至还是被绑着的,战斗力可谓是全场最低,为何会突然引起水匪的注意呢? 见周长宁似乎是打定主意见死不救了,而身后追赶他的那个水匪就好像是猫捉老鼠一般在逗弄着他,甚至还刻意放缓了些许速度,等到追上他的时候便在他背后砍了一刀。 现如今,他的背后已经被砍了两刀,痛楚感一阵一阵地袭来,张成觉得,自己的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汩汩涌出一般,他心知肚明,那是血,大概,身后的那个水匪就是突然有了这样的恶趣味,想要看他眼睁睁地失血过多、挣扎着却是做了无用功地死去吧。 张成不自觉面露狰狞之色:“都见死不救是吧!没关系,我就算是死,也要多拉上几个垫背的。”这会儿的张成,连其他一并狼狈躲闪着的富商也记恨上了,东跑西跑的,刻意阻挡在了富商们逃跑路线的前方,惹来他们的破口大骂。 一不留神之下,还真有几个富商被身后的水匪砍了两下,这些人一个比一个惜命,自觉赚得的万贯家产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呢,怎么愿意就这样死在这艘破船上?当下在心里便将张家父子二人恨得牙痒痒的。 是的,虽然不知为何找不到张徽的身影,但是谁让“子不教父之过”呢?眼下,张成在他们心中的仇恨程度,怕是都要超过水匪而跃居第一了,张徽自然也被华丽丽地迁怒了。 “好你个小崽子!看着虚得都快走不动道了,没想到这么能跑?就冲着你浪费了老子这么长时间,老子也得给你一个痛快不是?” 张徽一个不留意,绊了一跤,跌倒在地上,很快就被水匪赶了上来,对方似乎也无意再和他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了,如是说道。 张成看着他,坐在地上,不住地向后退去,面露祈求之色,方才他对着别人放出的那番狠话看似很有胆色,但实际上,能活着谁愿意去死呢? 只不过,这些个水匪在这条航道上混了这么多年,一个个手上沾染的人命怕是数都数不清了,张成又不是什么貌美的小娘子,虽说因为家境富裕养了一身白皙的皮肤,但是也被他眼下的那些青黑之色给破坏得让人升不起半分好感来了。 水匪面露出狰狞之色来,甚至还因着这样一个富家公子哥面对生死问题时同样要跪着求他,而有几分激动了:“去死吧!” 面对着砍来的大刀,张成似乎是没了力气,又好像是被吓傻了一般,呆愣在那里,然而,大刀砍下来之际,他的耳边却好似传来一道焦急的声音:“张公子!我来助你!” 张成闻言看去,下一秒,却觉得好似什么东西飞出去了一般,他看到,方才还对他的求救不管不问的那个农家小子居然已经解决了他的对手,向着他焦急地飞奔过来。 只是,作为当事人,张成却从中只感受到了满满的恶意,他心里浮现出的最后的想法便是“真虚伪”,随即便失去了意识。 已经死了的张成并不知道,他前脚死在那个水匪手底下,后脚,周长宁便同样斩了那个水匪的脑袋为他“报仇雪恨”了,这何其讽刺! 若是早在上船之际,他便早早地知道,自己这一行会有生死之灾,破解的关键就在他看不上眼的那个农家子身上,也不知道,前半辈子都在嚣张跋扈的张大公子,会不会收敛些许呢!只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有些事情,一步错,步步错! 周长宁不再划水摸鱼,对于整个船上的人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他也略微放开了些许手脚,不再遮掩自己的实力。 要知道,虽然他有大力气护身,但蛮力是不能解决一切问题的,因此,自从得到这个金手指以后,周长宁便会有意无意地在无人处锻炼自己的身体,他虽然不懂什么格斗技巧,但小时候还是上过几节跆拳道兴趣班的。 也不知是不是这个金手指所带来的附加作用,他的记忆力、思维能力等等相比前世都有了很大幅度的提升,因此,在仔细回忆之后,他惊讶地发现,曾经上过的那几节课程画面似乎都已经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当然,周长宁除了按照自己脑海中的画面去有意识地锻炼之外,也会选择一些不会引起家里人注意的动作进行锻炼,总之就是想着法儿地提高自己的身体素质嘛,这样才能让大力气发挥出更好的作用来。 事实证明,周长宁的“先见之明”是极为正确的,也正是因为提前有所准备,他才能够在没有见过血的情况下取得如此丰硕的战果。 战斗就像是滚雪球一般,他们这一方的优势越来越大,一个水匪倒下了,不仅意味着他们少了一个敌人,也代表着对方的兵器同样落入了他们手中,而在解决了那个难缠的水匪头子之后,毫无疑问,剩下的水匪没有一人会是没了束缚的周长宁的一合之敌。 眼看着己方人手越来越少,而对方腾出来的人手却越来越多,就算依旧缺少兵器,可对方的两三个人合计起来总能牵制住己方的一个人吧,再看看人群中“神勇无比”的周长宁,一个大概在剩下的队伍中还能有些话语权的水匪终于慌了,咬咬牙,吹了一声口哨。 显然,这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暗号了,虽说富商以及船上的人手都想把这批水匪完全留下来,免得他们带着更多的人马前来寻仇,但他们也清楚,人手不够精锐又缺少兵器,还不通水性,他们能够在水匪的进攻中活下来就已经殊为不易了。 因此,在周长宁带领他们留下了几个显然是断后的炮灰水匪以后,只能带着些不甘心地看着剩下的那三五只“小猫”扑通一声跳入水中,借着夜色的掩盖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作者有话说: 解释一下,月底比较忙,加班到很晚,没时间更新,赶上五一放假回家没有带电脑,所以断了这么久,但是作者保证,一定不会坑的! 第七十一章 后续 水匪们虽然退去了, 但是船板上却是一片狼藉,还得好好收拾收拾,这会儿, 方才一个比一个狼狈的富商们又好像改头换面似的, 重新恢复了往常风度翩翩的模样,看着方家商船上仅剩的一些家丁做活,高傲的态度展现得淋漓尽致。 周长宁却是一个例外, 尽管在嗅到浓重的血腥气以后, 心头便泛上一股恶心的感觉,但是他深知,身处乱世,这些事情总要慢慢习惯的, 若是连血都见不了, 即使身怀金手指,那也是白搭,于是,便帮着船上的人一道收拾着水匪的尸体被抬走以后留下了血迹斑斑的地面。 张徽便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与此同时, 方才已经先躲出去了的女眷们也陆陆续续、三五成群, 似乎在相互鼓劲儿似的,前来查看这边的战况如何了。 毕竟,若是水匪一方获胜, 将船上的人屠杀殆尽的话, 她们即便能够逃过这一时的灾难,也终究还是会落到他们手里, 甚至由于身为女子, 下场只会更惨。 在看到女眷堆里突然冒出张徽这么一个男子的时候, 别说方家的家丁们了,就算是自认在方才没有出几分力的富商也忍不住面露出些许带着微妙的神情,这就叫做“事后诸葛亮”吗?恐怕,这人也不会知道,就因为他躲出去了,他的亲生儿子无人可求,却是落得了个惨死的下场。 看着张徽抱着被遗留在那里的张成的尸体忍不住嚎啕大哭,不知怎的,众人心中却升不起丝毫同情来,只觉得,眼前的这番“表演”,看起来似乎有些浮夸?是的,就是浮夸,特别是将他的表现和旁边家中老爷同样遭遇了意外的女眷小声抽噎着的表现对比起来,只让人觉得,这人的表演可真是够卖力的啊! 以上同样是周长宁的想法,他自诩洞察人心,摸透旁人心思的准确率不说百分之百,至少也能达到百分之七八十,因此,张徽虽然将头埋在了张成的颈间,似乎是不太愿意让旁人看到自己流泪时丢脸失态的场面似的,可是,在周长宁看来,张徽可并没有成功营造出来一种名为悲伤的氛围呐! 话说回来,原先乘坐方家商船的人里面,死在水匪手里的倒霉鬼自然不止张成一个,特别是那种怕是倒了八辈子霉的,一家子都未曾幸免,方管事作为船上说话最有分量的人,当然该有所行动,最起码,也得替人家先把尸首收殓起来,待到了衡池郡,再去通知对方的亲眷前来认领。 只不过,这些足以令人焦头烂额的事情,那都是该方管事去头疼的问题了,周长宁只是帮着清理了船板上的血迹,便提出要回房间了。 方管事倒是记得这一次事件中他的功劳,只是碍于眼下又被诸多富商围住,要求对此次意外给个说法,这才没能当众向周长宁道谢,左右,周长宁也并不在意能不能出这种风头了。 毕竟,单从张徽、张成父子俩成为了“出头鸟”以后,傻子都能想明白,在船上水匪必定安插了内鬼,谁知道现在对方是不是还隐藏在暗处?他可不想因为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而给一大家子带来潜在的危险。 至于或直接或间接地被周长宁救了的富商们,此刻却像是得了健忘症一般,似乎已经全然忘记了周长宁的功劳,在他们看来,这个穿着平平的小子怕也不过是船上普普通通的一个家丁,以他们的身份,难道还要对着一个家丁亲自道谢吗?大不了在和方管事交谈的过程中,提上一句,让他多给这小子发点儿赏银也就是了,想必从方管事那里随随便便漏出一点儿来,都足以够这小子高兴上许久了吧。 这也是周长宁并不知晓他们心中的想法,当然,他出手对付这些水匪同样也是为了自己一大家子的安全,救这些富商也不过是顺手捎带上的事情罢了,可并不是贪图这些人可能会给的回报。 等到周长宁走到自家的房间门口,屋子里的人似乎很是警醒,立刻问道:“谁?”声音是刻意压低了的,周长宁听着,是三叔周三全的声音。 “三叔,是我,我回来了!”屋子里的人登时松了一口气,门被打开了,打眼一看,果然,即便已经很晚了,但是周家众人却都还在强打着精神,不让自己睡过去,即便是已经有些精力不济的周老爷子和老太太也不例外。 说实话,见周长宁平安回来了,周老爷子等人心里的大石头也就落下了,最起码这也能够说明,外面的情况还没有那么糟糕嘛,不过,这都是他们想象的,具体的情况自然还得听听周长宁的说法。 周老爷子一问,周长宁便将自己方才的经历一一道出了,只是,在说到自己冒充水匪、接近那伙人的时候,则是一语带过,牵涉到战斗、流血的场面更是只字不提,无他,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现在说出来也不过是徒增家人担忧罢了。 尽管周长宁没有几分说书的天赋,但是胜在“故事”足够曲折离奇,因此,周家人就像是听故事一般,听着周长宁的经历,随着他的话一颗心上上下下地也跟着提心吊胆起来。 等到周长宁将今晚的经历全部道出以后,众人这才回过神来,那并不是说书人口中虚拟的故事,而是方才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他们身边的,而且,就发生在他们的家人身上,顿时不免直呼惊险! 虽然在很多关键节点上周长宁都是语焉不详的,但是,周家众人也都不是傻子,自有一番分辨能力,哪能想不到他今晚所做事情有多么凶险呢?一个不甚,平静安详地躺在船板上的人就要多了一张他们所熟悉的面孔了。 当然了,周长宁也没忘记将张成的死讯告知给家里人,只是隐去了自己在其中所起到的作用,让家里人觉得只是张成倒霉罢了,他之所以特意说了这件事情,倒不是出于什么幸灾乐祸的心理,只是希望张成这个阴影能够从周家人的头顶移开罢了,特别是要从周仪霜的头顶挪开。 毕竟,他可是听母亲念叨过,那天的事情之后,堂妹一连做了两天的噩梦,被杨氏守着睡了一天这才渐渐缓过了那股劲儿。 果不其然,由于周长宁格外留意堂妹的反应,便很是顺利地捕捉到了周仪霜脸上久违的一抹带着轻松的笑意,其余的周家人由于不清楚张成的贼心不死,对他倒是没有那般痛恨,到底也是一条性命呢,当然了,对他的同情也仅限于口头上同情一二罢了。 这边,周家人在说着张成的死讯,而在另一边,张徽回到重新更换了的屋子以后,脸上的悲伤褪去,换做一副平静无波的面容,同样也在思索着张成的事情。 说起来,张成是他的第一个儿子,他能不疼爱吗?自然是疼爱的,只是,这种疼爱儿子的心情与自己的前程、自己荣华富贵的生活比起来,那就相当微不足道了。 农门长孙逃荒记 第24节 他一直以来便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也知道自己冷心冷情,别说儿子了,就连抚育他长大的父母,不也是因为他精挑细选的妻子不愿意头上压着两座大山,这才一直留在了东阳郡吗? 父母不在了,他本就缺席了长子近二十年的生活,此番若是依旧把长子留在东阳郡,难免会落人口舌,说他不配为人父之类的话,而他呢,十分不巧,是个喜欢对外装饰好自己的人,所以,即便在老家东阳郡,他也不愿意名声上落下半点儿瑕疵来。 只不过,原本就因为这个儿子不在身边长大没几分感情,又看到这个混小子简直是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弱冠之年依旧一事无成、浑浑噩噩,他便对这个儿子更是看不上眼了。 只要一想到远在衡池郡,美丽娇俏的妻子、贴心懂事的一双儿女,他原本就偏了的心就更是向着那边了,在船上遇到水匪,这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但这并不代表他不能“将计就计”啊。 本来妻子就对他要将碍眼的长子接回去而颇有微词,就连对他多有帮扶的岳丈大人也提点过几句,现下,既然能够有如此良机,为何不一次性解决了这个碍事的东西呢?如此一来,他的家依旧能够像往常一样风平浪静、美满和睦地过日子了。 只不过,张徽虽然知晓他躲开以后,前阵子大声嚷嚷着透露了家底儿的张成必定会成为首先被针对的那一个,但他却并不能确定,张成的死,其中有没有那个姓周的农家子的手笔。 是的,他由于做生意,记性极好,早就认出来了,今晚打头解救了这么多人的,正是前段时间和张成发生过冲突的那个农家子。 今晚的战斗他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是仅仅看此人孤身便敢来解救他们,又在那么多水匪的围攻下全身而退,明明该享受属于“英雄”荣光的时刻却选择了要先回屋去,如是种种,皆是说明了此人的不一般,若只是为了长子那个蠢货,他可不愿意就这样得罪了一个“潜力股”。 张徽的这一番想法自始至终都未曾对外人透露过半点儿,就连敏锐的周长宁,也仅仅是心里有所怀疑罢了,是的,他一直以为,“虎毒不食子”这句话还是有些道理的,更何况是在伦理道德观念被格外强调的古代呢?哪知道,这个世界上,还真存在像张徽这样自私自利到了极点的人,即便是亲生儿子也能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地牺牲了呢? 作者有话说: 明天换新地图~ 第七十二章 抵达 话说回来, 经过了这件事情,船上的方家家丁人数大大减少,还有些从一开始就因为反抗而被水匪要了性命的富商, 众人也不是傻子, 心中有了计较,自此别说像张成那样大大咧咧地“炫富”的人了,就连出房门在船板上走动的人都少了许多, 虽说需要在逼仄的屋子里一连呆上许多天, 让人很不适应,但是保命为上,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呢? 当然了,也幸好属于方家的货物没有损失, 水匪大多都是求的金银首饰这一类浮财, 否则的话,方管事难免要跟着吃些挂落,自此被主家冷待不再重用都是轻的,最怕的就是直接遣散出方家。 因此,在接下来的日子里, 方管事也充分吸取了此次的经验教训, 一天12个时辰,根据船上的人手,安排了三班倒轮换着四处巡逻, 以防那些个水匪记恨, 再找机会摸上船来,人手自然是还有些不足的, 方管事也就没再客气, 那些个富商都带着贴身伺候的人呢, 一家最起码也得出一个人头,好增强整艘商船的防卫力量。 说起来,三班倒的这个法子还是周长宁主动找上他提的建议呢,方管事现下虽然没什么能力回馈给周家,但是加上上一次从水匪手里救下这么多人的人情,他可是都记在了心里呢,锦上添花哪有雪中送炭来得妙?只等着到了衡池郡,给主家汇报过后,看看周家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的,再依据情况回报一二了。 对此,方管事自然也在说话间对着周长宁透露出了些许口风,能够在初来乍到之际得到方家的一二分庇佑,周长宁当然是乐见其成的,也就更不着急现在便忙着讨要人情了。 不过,那些个水匪或许是上次的人手损失过重,或许是方家的商船行进速度很快,已经脱离了水匪们掌控的地带,又或许是船上加重之后的防御力量令水匪们有些无从下手,总而言之,方管事都已经做好了再次应战的准备了,然而这都快到衡池郡地界了,却再也没见到那些个水匪的踪影。 能够免去这一战,不管是方管事,还是船上一直提心吊胆着的富商,自然都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的,富商们为自己再无性命之忧而感到庆幸,方管事则是高兴于自己的差事或许能够保住了,要知道,此行船上损失了这么多人手,方家又不是那等黑心了的商户,自然是得有一大笔的抚恤银子支出的,这无疑也就显得方管事有些“办事不力”的意思。 无论如何,在船上的众人既担忧又期盼的心情当中,衡池郡还是越来越近了,他们是在这天中午的时候抵达了衡池郡的码头的,在船上呆了许多天,好不容易晕船的感觉褪去,渐渐适应了那种在水面上的悬浮感,这会儿突然双脚触碰到地面,一下子“脚踏实地”起来,反倒令众人还有些不大习惯。 周家众人拎着自家的行李,杨永康父子俩也跟在旁边,不比那些个富商家中早有派人候在码头上,这会儿只需舒舒服服地乘坐着马车回家即可,他们还得先去找落脚的地方,把这么多行李放下才能去用午饭。 临走之前,张徽不自觉地朝着周长宁所在的方向看了几眼,哪知,周长宁的感知很是敏锐,捕捉到了视线的来源,顿时看了过来,张徽不闪不避,就好像他的亲生儿子张成并未和周家人产生过节似的,甚至还对着周长宁微微一笑,这才随着家里的下人上了马车,只留周长宁还在思索着刚刚的那个笑容里包含的深意,不知怎的,张徽的笑容明明很是温和,却无端地让他心头产生了一股凉意。 那厢,在将商船上的货物交代给方家来人以后,方管事也很快地留意到了周家人还留在码头上未曾离开,驻足在那里,颇有些迷茫找不到方向的意味,他怎会不知周家人现在正犹豫的是什么呢?对着旁边的人叮嘱了几句,便走上前来: “周大哥,衡池郡你们也是第一次来,怕是对这方向还不甚熟悉,这样,你们再往码头外面走几步,就能看到有郡城外的乡间老农驾着牛车在一处候着,那是趁着农闲时节想载一些新来郡城的人,赚几个银钱补贴家用的。 当然,若是你们还有些力气,不嫌手上的行李累人的话,也大可寻个半大少年领路,带着你们熟悉熟悉郡城,再找中人租了房子安顿下来,那些个少年都是这码头附近人家的孩子,在城里找不到合适的活计做,有几分机灵劲儿,便专做这给人带路的活计,胜在轻松。 待周大哥你们找到了合适的地方住,定要让长宁给我写信,好让我知道,届时或许住得会远些,但周大哥可万万不能因此而跟我生分呐。” 方管事无疑是在指点迷津了,倒是让周家众人由于到了一个新的地方而产生的迷茫感消散了几分,周大新赶忙谢过,见又有人上前来寻方管事,也不便继续耽搁他手头的事情,便提出了告辞,而后才依着方管事的话找了牛车和带路的少年。 把行李都搁在了牛车上,老农赶着牛在最前面走着,少年一边带路,一边跟周家众人介绍着衡池郡,说起来,距离他们离开东阳郡也有月余时间了,周家人也并未忘记他们离开东阳郡的原因。 听着这少年语气中带着些许骄傲地道:“码头上乃消息灵通之地,早在半个月前,就有人说有好几个地方要开始打仗了呢,当然了,这些事情跟咱们衡池郡向来没多大关系,这里的百姓过得一直都是太平日子,因此,近些日子来衡池郡的人似乎是越来越多了,你们已经是我这几天接到的第四次活了,搁在以前,半个月能有两次活都算不错的了”,周家众人心下有了计较,不免庆幸自家走得早。 杨永康父子亦是如此,虽说打仗会不会波及到城中的百姓,这是一个问题,万一城破了以后,百姓们会遭到什么样的对待,这又是一个问题,可是,打仗本身无疑就是一种不稳定因素,战争期间,不说各个店铺的物价飞涨,就说到了万不得已之际,燕王未尝不会使出昏招,拿百姓们的性命当做人形盾牌。 这样的事情虽说叫外人看来是残忍,可史书向来都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比这更加残忍的手段周长宁又不是没有听说过,他自来不爱将主动权、特别是身家性命这样重要的事情寄希望于旁人的仁慈之心上,更何况,那些个皇家贵胄,把荣华富贵看得比什么都贵重,百姓?民心?那是什么东西? 当然了,捕捉到少年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周老爷子和周长宁对视一眼,确认了两人想到一处去了,因而,在找到中人的时候,便由周老爷子开口,说他们要买下一栋宅子,无论地段偏远与否,只需要足够他们家这么多人居住即可。 周长宁早就盘算过了,严格意义上来讲,东阳郡和衡池郡的物价水平其实是差不多的,衡池郡百姓的安宁日子只不过是占了地理位置的便宜罢了,因此,想买下一栋三进的大宅子,他卖白糖的那些银子应该是尽够了的,毕竟,从那少年的话里就可以听出来,日后来衡池郡落脚的人说不定会越来越多,房价指不定还得上涨个一两成,租房子哪有自家买的宅子来得稳定呢? 作者有话说: 新地图开启,男主要开始正儿八经地搞事业啦~ 第七十三章 置产 虽然衡池郡有钱的人多, 但是没钱的人只会更多,因此,当周家人表明来意说是要“买”房子的时候, 立刻得到了中人热情的招待, 周老爷子品了一口端上来的茶水,心里“哟”了一声,还不是那种廉价的散碎茶叶呢。 听周大新说完了自家的需求, 那中人在脑海中盘算了一番, 立刻介绍了他这里现在就能去官衙办手续过户的三处宅子,都是符合周家人的要求的。 家里人经过这么长时间在船上的奔波,又走了这么一段路程,早已疲惫得不成样子, 周大新也懒得再去一处一处细细观察这些宅子各自周围的环境, 听带路的少年说,这中人在城中做这门生意已有十余年了,晾他也不敢因为这一次的小买卖就砸了自家的口碑去。 因此,在听过了三处宅子的地理位置以后,周家人经过商议, 最后由周老爷子拍板决定, 要了那间大三进的宅子,听这中人介绍,附近可是有私塾开设的, 原先是一位举人为了让自家儿子回原籍赶考方便些才置办下来的宅子, 哪成想,儿子已过弱冠之年, 便嚷嚷着再也读不进去了, 便着手给儿子娶亲, 打算把精力放在未来的孙子身上,这不,这套宅子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出手置换些银子出来? 也正因为如此,这套宅子附近居住着的,大都是读过书的人家,这样的人相比较而言,也更好打交道一些,总比周家满门农户,非要挤进去商户富贵人家居住的那条街显得格格不入的要好。 像周家人这般爽快的,这中人也是难得碰见一次,为此,还自觉降了些中人的费用,不过,这也跟周大新很是爽快地便将银票掏了出来有关。 宅子自然是落在了周大新的名下,虽然大部分都是周长宁赚来的钱,但是当叔叔的已经成了家,还要赖在侄子家里,传出去总有些不大好听,左右周长宁也不在意这点儿细节就是了。 周家其他人在中人这里歇脚,周大新则是随着中人跑了一趟官衙,把宅子的房契拿到手了,上面落的名字赫然是周大新的。 将房契接过来仔细地看了又看,周老爷子这才又将房契重新递了回去,嘱咐周大新要小心收好,当然了,价值五百多两银子的宅子,也容不得周大新疏忽大意,很是谨慎小心地将房契轻轻折了一番,放在了贴身的胸口处,一家子这才随着中人去看属于他们的房子。 杨永康父子俩倒是有些尴尬,自知和周家人无亲无故的,也不过是因着曾经同村的那点儿情分才腆着脸跟来罢了,可是再大的情分也总有用光的那一天,人家已经借钱给他们父子俩买了船票,难不成到了衡池郡还要赖着周家人不成? 杨永康自觉做人绝对不能没有骨气,他还带着儿子呢,更要给儿子树立一个好的榜样,刚才就想开口和周老爷子提出告辞的,只是看周家还在忙着买宅子的事情,不好给人家忙中添乱,这才想着再稍等会儿。 不过,眼下看着周家人就要离开了,杨永康还想着找这中人租房子呢,便觉得心里的话不能再耽搁了,开口便要喊人。 周老爷子走在最前面,周长宁一回头便看到了杨永康父子俩欲言又止的神情,脑筋一转便明白过来了,不等杨永康出声,便不动声色地落在了后面,径直站在了杨永康身边,佯装什么也没发觉地笑道: “杨叔,先前我可是在书上看到过,三进的宅子那可是大得很,不过,宅子大了也空旷得紧,到时候就让杨毅住在我旁边的房间吧,我俩也好有个伴,说不准,二叔二婶也要借此机会让长平那小子单独住出来呢,届时我寻摸一下周边的私塾,一定要找个负责任的夫子,让杨毅和长平跟着去学习,旁的不说,能多识得几个字也是好的。” 看着周长宁脸上似乎是因为有了同龄人作伴而高兴的微笑,再听听他话里的内容,不得不承认,“私塾”两个字打动了杨永康。 杨毅身子不好,想以卖力气、种地为生几乎是开玩笑,他原本也就在存着钱打算送儿子去私塾读两年书呢,也无须他读出个什么名堂来,能识字,好找份轻松的活计,以后能够勉强养家糊口,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只不过,每每好不容易攒下的银钱,便会被冬日里杨毅突发的一场风寒又弄得见了底,今年倒还好些,杨毅未曾发病,可是逃荒路上、在东阳郡落脚,无一不是额外的开支。 因此,尽管晓得自家是明摆着占了便宜,但是听到周长宁这样说,杨永康心里在羞惭之余又不免感到了一阵轻松,为了儿子的未来,就当是他再厚脸皮一次吧,只不过,这一回,他无论如何都要想着法子先把欠周家的船票钱还上再说。 俗话说,父子连心,杨永康的想法又何尝不会影响到杨毅几分呢?只不过,相比较杨永康知晓世事艰难,杨毅的想法无疑就显得单纯天真了许多,他想得也很简单,早就听说长宁哥读书的时候还能找书肆的掌柜要来抄书的活计,相信他只要把字练好,应当也能找到类似的差事做的吧,到时候,多少也能帮爹分担一二,有他们父子二人合力,欠周家的无论是银钱还是人情,总有还清的那一天的。 周长宁自然是故意那样说的,他虽然不会有圣父心发作的时刻,但是对于自己本身就愿意使劲儿往上爬的人,还是能够伸出手去拉一把的,他说话的态度也很坦然,似乎并未发觉杨家父子俩窘迫的心境似的,只是希望他们能够把那一两分不自在放下。 周家人很快就抵达了他们新买的宅子,中人的话也不算夸大,附近的环境的确很是幽静,是个适合读书人备考的好居所。 将宅子的钥匙交给了周大新,中人又介绍了一番这宅子的格局,当初那举人是考虑到万一以后全家会一起来陪考呢,这才将宅子买大了,各个房间里面的家具也都是置办齐全了的,现下正好便宜给了周家人,虽然用的木材都不是什么上好的木料,但是周家农户出身,哪有那么多穷讲究?看着这么多“物美价廉”的家具,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中人前脚离开,后脚周长平便像是解放了天性一般,再也按捺不住第一次见到这般大的宅子的激动心情,小跑着去各个房间转了一圈,这儿摸摸,那儿摸摸,做足了大开眼界的模样。 涨了见识的也绝不仅仅是周长平一人,只不过,众人自觉年纪摆在那里呢,不肯再像个五岁孩子一般把高兴这等心情都摆在脸上,当然,脸上也都无一不带着欣喜之色就是了,就连觉得自己只是客人的杨家父子俩也不例外。 按照长幼顺序,周老爷子和老太太、周大新夫妇俩、周二柱夫妇俩、周三全夫妇俩一一挑选了各自的房间,也没忘记把会客用的正厅和吃饭用的堂屋留出来就是了。 接下来,周长宁挑了一间,随即,不理会周长平的抱怨,在旁边给他也挑了一间,对待杨毅亦是如此,不好叫杨家父子俩离得太远,便干脆给杨永康在杨毅房间隔壁也留了一间空屋子。 至于周仪霜,房间则是选了周二柱夫妇俩那一排的其中一间屋子,杨氏搂着闺女,口中说着“听说话本子里的千金小姐都是有自己的绣楼的,咱们家地方如今也算宽敞,倒是可以给你腾出来一间小屋子专门做绣活了”,周仪霜默默听着,并未反驳那话本子中的绣楼是一个怎样不见天日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七十四章 计划 周家众人以及杨家父子俩并不是什么坐吃山空的人, 以周家现下五百多两银子的家底儿,放在这衡池郡当中,连个水花儿都溅不出来。 故而, 周大新去了一家新开的酒楼当掌柜, 周二柱夫妇俩以之前开杂货铺得来的银子,在码头附近租了个小铺面,卖起了“快餐”, 这主意还是周长宁给他们出的呢, 只需要很少的几个人,提前用大锅把菜炒好,到了饭点儿便只需要按照客人点的套餐一人负责打饭,一人负责收钱即可。 至于周三全夫妇俩, 则是打消了继续卖豆腐的想法, 在和周长宁商议过后,拿着自家从东阳郡带过来的腐乳,去找了城中的大酒楼推销去了,在碰了几次壁之后,由周大新牵线搭桥, 谈成了这门生意, 此后,周三全夫妇只需要一心做腐乳,按时给酒楼供货即可, 这样做即使所得到的利润不及零售, 但是出的货物量会更大一些,所谓薄利多销, 正是这个道理。 杨永康心知自家还欠着周家买船票的银子呢, 眼下死皮赖脸地继续住在周家的宅子里已经足够过意不去了, 这也并非长久之计,还是得早些赚到银钱搬出去才是,在城中寻摸了几日,因他常年以打猎为生,一身的腱子肉,很是有几分力气,终是被一家武馆看中了。 时下虽然朝中提倡“重文轻武”,可在乱世之中,读书人的那一套“以理服人”可不怎么吃得开,特别是近日几位王爷开战的消息传了过来,一时间,常年生意冷清的武馆竟也有了起死回生的迹象,这不,着实缺人的前提下,才录用了杨永康,也无须他教导什么兵法谋略,教一些基本的拳脚功夫就是了。 至于月钱,自然也很是可观,毕竟,眼下还有条件来习武的,无一不是家境优越之辈,武馆开的费用对那些人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这样一来,像杨永康这样的□□月钱也就随之上涨了不少,此外,若是镖局有护送货物的任务,需要向他们武馆借调人手,陪同着走一趟的人还会多得一笔银钱。 尽管周家人远在衡池郡,又看似只是为了生活而生活的庸碌之人,但实际上,他们对于眼下时局的关注一点儿都不比那些个世家大族少。 越是传承悠久的高门显贵,其底蕴就越是不容小觑,即时通信都已经算不得什么了,而这些人往往也并没有要将风声隐瞒得死死的打算,因此,每隔上几天,市井上便会出现有关东阳郡战争的最新流言。 不过,周长宁也并未将其当做流言就是了,在他的有心搜集之下,这些日子以来,关于东阳郡那边的消息都被他整理到了一张纸上,为了更加形象地思考,他还在一张白纸上画出了一条只有自己才能看得懂的时间轴。 不得不承认的是,燕王的确有点儿扮猪吃老虎的意思,虽说秦王和楚王联手之后面和心不和,生怕自己全力出手以后反倒被对方轻松捡了个大便宜,但那也是集结了两位王爷的军队呢,燕王的人马竟然能与其针锋相对这么久而没有丝毫落败之象。 周长宁心里不由得思忖,据他所知,燕王的封地也就东阳郡周遭那么大点儿地方,自其就藩以来,也从未听说过有人参奏燕王征兵超过了规格,思索片刻,周长宁脑海中陡然冒出了两个字,私兵?看来,燕王有此野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有心算无心之下,说不定东阳郡那边还真的能够打一场以少胜多的胜仗呢! 当然了,这些也只是分析,唯一让周长宁有些不大满意的是,照着眼下这般局面,若是燕王就这么顺顺利利地脱颖而出了的话,那还有他什么事情呢?要知道,自打明白这是一个类似于三国争霸的局面之时,他就没再打算按部就班地科考下去。 且不提想要一步步通过科举走上仕途、甚至于走到皇帝的视线范围之内,需要付出多少时间和精力,就说当前的局面,也并没有给他提供安安静静学习几载的环境,左右都是为了护住自己的家人,无论是科举还是别的路子,都不过是殊途同归罢了,像在方家商船上遇到一个小小的张成便让家人被为难住了那样的局面,他再也不想见到了。 对于之后在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念头,周长宁并未在纸张上记录下来,只是对于自己接下来的日子,总算是有了方向,但是在毛遂自荐之前,他总得拿出点儿像样的东西,不是吗? 于是,周家人便发现了,他们白日里出门上工,早出晚归的,家里却还有一个比他们更加不见踪影的人,正是周长宁。 也幸好,类似这样的情景,早在周长宁研究白糖方子的时候就已经出现过一次了,因此,周家人都显得格外淡定,就连周长平也被约束着,不让他去打扰堂兄做事,最后,周二柱干脆来了个一劳永逸,打听好了之后,送周长平去了附近的一家私塾,杨永康在拿到自己第一个月的月钱之后,还了船票的一部分,剩下的银钱拿出来大半送杨毅也一并去读书了。 杨毅本还觉得自己都这么大了,却要和周长平一个小孩子一同待在启蒙班里而有些不大好意思,可是看着周长平每日高高兴兴地去私塾,上课时也格外认真,还先后得了夫子的几次夸奖,也就将心里的那股别扭劲儿彻底抛之脑后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不服输的精神,他虽然没有基础,但这也只是启蒙班罢了,他还就不相信自己学不过周长平一个孩子了。 看着杨毅每日下学回来之后依旧用功的那股认真劲儿,甚至家里的煤油灯要点到子时,杨永康承认,自己心里还是很欣慰的,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什么大出息,就希望儿子不要像他一样,能够通过读书识字选择一条自己想走的路,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那厢,也幸好周长宁还有系统这个作弊器,虽说到了这里他已经很少再动用系统了,可毕竟眼下时间宝贵,他需要和时间赛跑,以免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再去感慨回天乏力,因此,根据系统提供的方子,周长宁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每日除了吃饭把时间几乎都用在了这件事情上。 正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周长宁的努力还是得到了他想要的回报的,此番他得出成果的用时,比起试验白糖方子的用时还要短上不少。 这阵子因着时间紧要,周长宁也顾不得自己原先每日都要洗澡的习惯了,这不,好容易出了成果,便将自己好生“清理”了一番,特别是换下了身上已经穿了近半个月、隐隐散发着一股馊味儿的衣服,与前阵子的模样相比起来,判若两人。 见到他这副收拾一新的模样,周家众人也都晓得了,这怕是长宁手里正在忙活的事情总算有了着落吧,心里为着周长宁高兴,但行动间也最多限于关切地为他夹一筷子菜、嘱咐林氏接下来几日给他补一补身子,并不详细问他最近在忙些什么要紧事。 毕竟,从周家村出来这么长时间,周长宁的“靠谱形象”显然已经深入人心了,他们知道,若是该让他们清楚的,长宁自然不会瞒着、若是长宁闭口不提,那就说明他们不能掺和进去,一家子人这么点儿默契还是有的。 翌日,周长宁一大早便出门了,带着自己这阵子捣鼓出来的物件,径自找到了衡池郡中很是显眼的那座府邸。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对不起大家,我这周真的快要忙疯了!! 农门长孙逃荒记 第25节 第七十五章 合作 “琉璃?”坐在上首的郑坤眉头轻轻一皱, 在听到管家禀报上来,有个年轻人拿着方家的名帖,找到府上, 说是要和他谈一笔生意的时候, 郑坤是觉得有些荒谬的,他身为衡池郡郡守,乃是郡城中官职最高之人, 向来都只有底下的人变着法儿地巴结他的份儿, 何曾有人如此大大咧咧地来找他谈商贾之事? 若不是念在方家在衡池郡还算有几分地位,他几乎下意识地便要命人将那人轰出去,不过,仔细想了想, 前两年衡池郡冬季发生雪灾的时候, 方家虽为商户,却能挺身而出,主动放粮赈灾,倒也配得上“仁义”二字了,这件事情他一直在心里面记着呢, 此番倒是不好不给方家面子。 不过, 郑坤也早已打定主意了,他能够抽出这么一小会儿功夫,见上对方一面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至于更多的, 饶是那小子再是说得天花乱坠,也休想让他改了主意, 这点打算在看到被管家带路领进来的所谓“年轻人”的时候更是达到了顶峰。 什么年轻人?这就是个半大少年吧!该不会是方家哪一房的孩子不懂事、偷了家里的名帖这才找上门的吧?郑坤心里猜疑不断, 面上却是未曾显露出分毫不悦之色, 反而很是亲切友好。 不过,令他大吃一惊的是,这少年在行礼过后,便从身上掏出了一件小的圆形物件,递了过来,郑坤伸手接过,这东西背面没什么特殊的,翻过来看到正面的时候,他自己的面容顿时在上面映现了出来,语气有些讶然,这才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毫无疑问,找到郑府这里的便是周长宁了,至于名帖,那是方管事在临下船之际偷偷塞给他的,原先想着待周家安顿下来,便可以手持名帖,前往方家拜访,届时无论有什么不好解决的事情,方家看在这张名帖的份儿上也会能帮则帮的,眼下倒是成了周长宁进入郡守府的一块敲门砖了。 然而,郑坤很快镇定下来,自进门以来,第一次开始重视起眼前的这个少年:“本官也曾见过外邦进贡的琉璃制品,其色泽不如眼前此物透亮不说,还大多都是些华美贵重的摆件,像这么小的琉璃制品倒是第一次见。” 要知道,琉璃制品在烧制的时候就是已经塑好型了的,而毫无疑问,越是小巧精致的,其烧制的难度就越大,郑坤出身世家,打小见过的好东西不计其数,可像眼前这样精美的镜子,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做这镜子的材料唤做琉璃也不算错,只是,学生更愿意称其为玻璃,在制作工艺上,其比烧制琉璃要更加先进些,因此,玻璃的色泽才会极为透亮,不瞒大人,琉璃的价格学生此前也曾了解过,只是,在通过一次次试验得到玻璃的制作工艺时,学生却发现,其制作成本相比于售卖价格来说,要低廉得多,故而,学生才会在今日找上门来。” 周长宁有童生功名在身,自称“学生”倒也不算错,郑坤同样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称呼,对于眼前这个年轻人倒是有了几分改观,读书人之间总是有点儿“惺惺相惜”的意思在的。 “不知公子怎么称呼?”周长宁的意思很是明白清楚,郑坤也晓得,若真如他所说,玻璃成本廉价却能卖出比琉璃更加昂贵的价格的话,其中的利润用“可观”二字已经无法形容了,若是说出去,只怕那几位正着急用钱招兵买马、募集粮草的王爷都要心动得立刻赶过来呢,他心下清楚这一点,却很能沉得住气,换了一个话题道。 “学生周长宁,前些日子同家人从东阳郡来到了这里,家里不过是普通市井小民,因搭乘了方家的商船,这才从管事那里得来了一张方家的名帖,今日深怕府上门房不肯通报,故而借了方家的名头一用。” 该露的底儿还是要露出来的,与其让郑坤私下里再去耗费时间慢慢打听这些信息,倒不如他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也算是彰显了自己的诚意,周长宁很是清楚,虽说方子掌握在他的手里,可他身边尽是软肋,民不与官斗,既然处在弱势地位,那么在必要的时候退让一二倒也无妨。 听完他的话,郑坤这才了然,他就说嘛,记忆里方家似乎并没有年龄能够对得上的孩子,不过,周长宁的话虽然说得轻飘飘的,但方家的管事又不是什么大善人,岂会随手将名帖赠与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呢?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这个少年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呐! 更何况,提到“东阳郡”,郑坤可没忘记,那边现在正打着仗呢,也不知这一家子究竟是有洞察时局的能人,还是纯粹的运气好,倒是恰巧躲过了这一劫,根据他目前对周长宁的印象,他心里的猜测倒是更加偏重于前者。 “所以,周公子这是自知吞不下这么大的利润,便打算找本官合作,扯着本官的大旗,让玻璃这门生意做得更顺遂些?”这是郑坤的判断,只不过,他以及他背后的郑家,能量怕是也没有这位周公子想象得那般大,能够提供的庇佑怕也仅够一时所用。 周长宁也无意兜圈子,很是干脆地点出了其中的关键:“恕学生直言,这门生意,若是放在过去,非得由皇家派人监管不可,其中利润怕是也得有九成上缴国库,现在不同,学生无意去插手东阳郡城外的战争,但这门生意又非得背靠一个有分量之人不可,因此,希望大人能够将学生引荐给背后之人。” 郑坤的瞳孔猛地一缩,随即又恢复了常态:“什么背后之人?周公子说得莫不是本官的祖父?那可不行,他老人家虽是三朝元老,可早已从朝堂上退了下来,如今在家中颐养天年,老人家精力有限,我们这些做小辈儿的也不愿去打扰他老人家的清净,倒是本官的父亲,现下已经成为了家中的主事之人,可以试着向他引荐周公子,这样吧,待本官去信向之后,且看父亲那边如何回复吧。” 周长宁面色如常,好似根本没有感受到厅中一下子肃穆了许多的气氛似的:“大人明白学生是什么意思的,学生既然这样说了,那自然不会无凭无据,听说,大人有一庶出姑母,进了先帝的后宫,一朝有孕,诞下了怀王殿下,自己却不幸在生产之后血崩离世,碍于怀王殿下年幼无人照料,先帝这才将王爷记在了安妃娘娘的名下,当然了,饶是如此,这血脉亲缘呐,也是斩不断的。” 王爷被记在安妃娘娘名下已有近三十年了,知晓他的生母另有其人的,若是身体不大康健,只怕都已经换过一茬儿了,何况,皇家素来只以玉牒说事,若不是安妃娘娘心善,告知了王爷郑家也是他的外家,只怕郑家自己都快要忘记这回事儿了呢,郑坤不曾想过,一个说着自家只是普通市井小民的少年,竟能随口说出距今已有近三十年的宫内秘闻? 当然了,郑坤这下也总算能够清楚周长宁的最终目的了,从龙之功,谁不想搏一搏?只是,眼前这少年倒是奇怪,放着那兵强马壮的三位王爷不选,偏生打算把宝儿压在一直悄无声息、没有丝毫存在感的怀王身上? 郑坤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在对怀王殿下的才能、品行以及其封地实力有信心以后,这才敢将全家的赌注都压了上去,可这少年对王爷的信心究竟是从何而来呢? 第七十六章 投诚 当然了, 郑坤到底有几分见识,知晓此事事关重大,也不是他能决定得了的, 还是得传信给王爷才是, 便带着温和的笑容道:“你的意思本官明白了,只是,还需要过几日才能给你答复, 这玻璃制成的镜子, 就暂且先留在本官这里吧,方才听你讲是近日和家人一道来了衡池郡的?既如此,这几日倒是可以带着家里人在城中逛一逛。” 周长宁微微点头:“是,那学生今日就不多叨扰了, 只是, 学生现在所居之地距离大人府上较远,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身子弱了些,让大人见笑了, 可否劳烦大人派马车将学生送回家中?” 郑坤自无不可, 双方都是聪明人,郑坤怕周长宁耍什么花招,话里提到了“家人”二字, 周长宁则是闻弦而知雅意, 提出这样一个小小的请求,将自己的居住地抛了出来, 相当于将软肋主动递到了郑坤手里面以示诚意, 故而, 两人心下对于今天的这一场谈话都很是满意。 在周长宁离开郡守府后不久,郑坤方才就暗示管家派去打探消息的人也都回来了,确认周长宁口中暂无虚言,心里有了成算,入夜时分,一只信鸽从郡守府扑腾着飞了出来,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这种信鸽是高门显贵人家花了大精力豢养的,轻易不会动用,因此,在接到表兄来信的时候,怀王还有些小小的吃惊,据他所知,衡池郡目前还算是个清静之地,也不知出了什么急事,竟能惹得表兄动用起信鸽来。 从信鸽的腿上取下信件,怀王展开来一看,上面的内容隐含的信息量颇大,他一时间也无法做出自认为正确的判断来,巧在这会儿是府上刚用过晚膳的时间,大家都还未睡下,因此,怀王也不等明日了,直接便让管家派人去请他府上的幕僚以及郡守府的人前来书房议事。 不比其他几位王爷,怀王早在来到封地的时候,便慢慢渗透着,直到将整个封地的势力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郡守府的人虽说是受朝廷册封的官职,可却早已成为了他的人,原先皇帝还未出事的时候,他只想着能让自己在封地上过得自在一些,不至于有个郡守时常掣肘,可是,在皇帝出事以后,之前所做的那些事情倒是派上了大用场,最起码,怀王可以保证的是,只要他不愿意,他那三个侄子派来的探子休想从栖元郡得到半分消息。 书房里,郑坤飞鸽传书送来的信件在众人手中依次过了一遍,当下,众人心中便各有各的计较了。 “诸位,表兄所说之事,诸位觉得是否可行?说起来,本王向来主张‘兵贵于精而不在于多’,可是,目前训练出来的精兵已经是王府的收入所能维持的最大数量了,若是当真如此人所说,做起这所谓的玻璃生意,其中的利润必然相当可观,本王也就能够再次命人暗中招兵、训练强军了,唯一的疑虑就在于,那人是否可信。” 显然,怀王自己是有几分心动的,想想也是,在眼下这个关键时刻,谁的兵力强就代表着掌握了更大的话语权,对于内心有几分野望的怀王来说,突然冒了出来的周长宁虽然是个不稳定因素,但根据郑坤随着信件一道送来的关于此人的家世背景,怀王自觉,还是能够将此人掌控在手中的。 “王爷,根据郑大人提供的信息,属下以为,此人能够以农家子出身坦然找到郑大人谈起为王爷做事,的确并非无能之辈,既如此,对于此人便有两条路可以选择,要么,将他的家人掌控住,如此一来,不愁此人不用心为王爷办事;要么,王爷就将此人当做一个年纪虽轻本事却不小的贤能之人来对待,手段嘛,自然也该温和些,以安抚攻心为上。” 显而易见,这些人一致同意,玻璃这门生意可行,毕竟,赚钱的事情谁会不喜欢呢?他们追随怀王,自然是王爷的势力越大,他们能得到的好处也就越多了,唯一需要王爷来做决断的,便是该如何对待这个周长宁了。 究竟是将他当做自己人,还是把他当成一把刀、时刻防范着此人噬主?怀王自己也在心中思量,不一会儿便做出了决断来。 信件传回衡池郡,郑坤也就知道该如何做了,这一日,有一辆瞧上去普普通通的马车停在了周家宅子的后门处。 周家还没来得及买几个下人呢,因此,这用于下人采买东西进出的后门一直都未曾彻底启用,也就是林氏妯娌几个图方便一大清早去买菜的时候会从此处进出罢了,对此,郑坤自然是清楚的。 “呀!”林氏照着往常的时间和二弟妹杨氏准备一道出门买菜,然而刚刚打开后门,却发现有一辆马车停在门口,有一小厮靠着车厢正在打盹儿,顿时惊呼出声,虽然马车并不华丽,可他们家初来乍到的,又能从哪里认识到家里有马车的富贵人家呢?难不成,是方管事找到了他们落脚的地方?只是,又为何不从正门拜访呢? 正当林氏心中惊疑不定之际,那小厮却是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小跑着过来,脸上带着笑,对林氏二人行了一礼道:“两位夫人安好!小的叫阿荣,我家主人有事要拜访周长宁周公子,不知周公子现下可在家中?可否劳烦夫人带路一番?” 林氏和杨氏对视一眼,原来是寻长宁的,想到自家儿子前段时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折腾,也不知折腾出了什么东西,这几日倒是恢复正常了,林氏这才明白过来,想着不能耽误了儿子的正事,便道:“弟妹,那今日就要劳你一个人去买菜了,或者,我去喊三弟妹陪你一道去?” 杨氏眼神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从她胳膊上接过买菜的篮子,挎在自己的胳膊上:“我都一把年纪了,还能买个菜丢了不成?嫂嫂便放心吧。”说着便离开了。 从后门进入,林氏走在前面带路,那小厮恭恭敬敬地跟在方才从马车上下来的中年人身后,周长宁的生物钟还是很稳定的,早早便起床了,用过早饭以后便开始在书房里温习以前“原身”所学过的功课。 待到林氏敲门,周长宁开门一看,一眼便看到了郑坤,顿时明白了什么:“娘,家里今日有客人来,您帮着奶奶一道操办着今日午膳的菜色吧,客人就由我来招待。” 林氏自然不会非要留下来打扰他们谈正事,点点头离开了,周长宁对着郑坤朗然一笑道:“郑大人,请!” 两人在书房里坐下,谁都没有率先开口说话,就好像是极有默契地同时展开了一场名为定力的比拼似的,待看到郑坤眼神里已经有些许按捺不住的时候,周长宁心里暗笑,终究还是少不了要和郑坤打交道的时候,便先低了头道:“不知郑大人今日来此,有何贵干呐?” 且不提郑坤在听到他这话的时候心里是如何腹诽他的“明知故问”,周长宁既然“认了输”,郑坤也就见好就收,并不愿意再多卖关子:“想来以周公子的聪明才智,我的来意公子也能够猜到几分,没错,我昨晚收到了王爷的回信,王爷觉得玻璃这门生意可行,对周公子的智慧很是赞赏,还吩咐我一定要好生善待公子。” 显而易见,怀王这是接受周长宁的投诚了,对此,周长宁的脸上也并未显露出丝毫的意外之色,既然郑坤先改了称呼,对他自称“我”,周长宁也不拿乔:“长宁明白,定会时刻谨记王爷的知遇之恩,好好做事,对了,郑叔若是不嫌弃的话,唤我一声长宁也就是了,不必公子来公子去的,没得听起来格外生疏。” 郑坤从善如流,顺势改了称呼,唤了一声“长宁”,当然了,周长宁以“玻璃”作为向怀王投诚的敲门砖,但是具体操作起来,可没有这么简单,其中牵涉的利益何等庞大,如何运作、周长宁这个出人又出力的该得几分,这些都是由郑坤代替怀王来和周长宁谈的,故而,等到两人将这一条条细则敲定下来,还真到了该用午膳的时候了,周长宁也就出言挽留了郑坤两句。 郑坤此时正是深觉和周长宁往后得加强联系的时候呢,便一口答应了下来,坐在周家的饭桌上,菜色显然是周家能够拾掇出来的最好的了,郑坤自己也不是那等“何不食肉糜”的人,脸上并未显露出丝毫嫌弃之色,面对周老爷子和老太太,态度也显得很是尊敬,倒是让周家人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本周是单休,所以才到了今天更新~ 第七十七章 工坊 郑坤从善如流地唤了一声“长宁”, 当然了,说要做生意也不可能一句两句话就这样拍板定了下来,两人在周长宁的书房里就具体的细则章程又商议了足足一个半时辰, 才算是勉强形成了一套体系, 这自然也是周长宁会找上怀王的原因,毕竟,白手起家这四个字, 说起来容易, 想要做到却不简单,在周长宁需要时间发展起来的时候,怀王无疑能够在前期给他提供足够的支持。 午膳自然是在周家用的,只不过, 林氏的厨艺虽好, 限于见识,也并未鼓捣出什么新花样来,仅仅做了一些家常的菜色,郑坤坐在周老爷子身边,扫了一眼桌上, 脸上并未露出分毫异样之色, 反而在吃饭的间隙,和周老爷子很是谈得来。 待送走了客人,周长宁这才对着一家子交代了他近日所做的事情, 得知刚刚来的那位客人竟是一位王爷的表兄, 周家人都不由得大吃一惊,周老爷子沉思片刻, 问道: “长宁啊, 你鼓捣的那些东西, 我们也都不懂,只是,我老头子到底活了大半辈子,咱们镇上的那些富贵人家尚且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更何况是身份无比尊贵的王爷呢?王爷的封地在南方,你也并未见过他,又怎能保证找上他投诚,不是在与虎谋皮呢?” 周老爷子的谨慎是有道理的,毕竟,对于那些个皇家贵胄来说,他们才是王法,这一点,早在周家人从周家村被迫逃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清清楚楚了,按照他们一家子本分老实了一辈子的性格,原是应该恨不得离那几位王爷远远的,哪成想,周长宁却来了个先斩后奏? 只是,周老爷子也并未开口抱怨什么,毕竟,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入了贵人的眼还想全身而退,显然现在的周家并没有这样的本事,因此,还不如把该了解的东西了解清楚,如此也能让一家子有个足够的心理准备。 “爷爷,我虽然来了衡池郡以后也不怎么出门,但是您忘记了吧,我曾经看过那么多邸报呢,在这几位王爷的封地之中,栖元郡百姓的日子是最好过的,因此,孙儿觉得,只要怀王心中有百姓,他的为人也就不会差到哪里去,孙儿既然带着一大家子入了这漩涡,自此便会谨慎小心行事,时刻记着一大家子的安危都系于我的身上呢。 况且,玻璃这门生意虽然还未起步,但其前景却是极为可观的,待孙儿做出一番成绩,怀王殿下定会想法子与我见上一面的,届时,若孙儿发现他并非明主,也一定会随时做好抽身而退的准备,不会非要在怀王这棵树上吊死的。” 周长宁这一番话,语气格外笃定,周老爷子虽不知他能有这般大信心的底气源自何处,但也并未深究,左右长宁自己心中有章程就是了,他老了,也该放手了,年轻人想闯一闯那就让他去吧,毕竟,泥人尚且有三分气性呢,他们家从周家村逃荒出来,一路辗转,逃得狼狈,若是能有个改换门庭的机会,就算只有五成把握,他也甘愿去让长宁试上一试,若是失败了,那就是命,他老头子认! 上次拿给郑坤看的小镜子只是周长宁在书房里用了最简易的法子制作加工出来的,格外费时费力,若是要大规模生产,那样的法子可行不通了,因此,周长宁在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里几乎是住在了玻璃工坊之中,和匠人们同吃同住,把控着每一道工序。 郑坤听着怀王的命令,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要材料也立刻派人去找,一直待在郡守府的他心下也极为好奇,这个周长宁到底只是灵光一现、虚有其表还是有些真才实学呢,故而,过了这么些天,周长宁派人来请他去工坊验收的时候,郑坤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便点头答应了下来,不仅如此,他还带上了他的嫡长子郑旬。 郑旬翻了年也不过十岁,如今还在郡守府中跟着郑坤请来的先生读书,只是,郑坤自己并非传统的文人,在对儿子的教养上,自然也不愿意他变成一个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想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才将儿子也带上了。 看到如今工坊的模样,郑坤毫不掩饰脸上的惊讶之色,毕竟,这块儿地方当初还是他“以权谋私”给周长宁批下来的呢,除了靠近小河滩、周围荒芜之外,没有丝毫特别之处,然而现下,工坊不但是建起来了,里面的工匠也是三五成群有条不紊地做事着,即便他们进来了也并未往这个方向投来好奇的目光,在制作玻璃上,郑坤是门外汉,但他的见识却不是假的,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见得周长宁管理工坊的手段之了得。 郑坤父子俩往里走着,总算是见到了周长宁,郑旬不由得好奇地看向他,郑坤却是心下吃惊,与上次见面时相比,周长宁黑了些,也清瘦了许多,可见是一心扑在了工坊的事情上。 周长宁和郑家父子俩打了招呼,便毫不客气地开口道:“郑叔,如今工坊的玻璃产量已经逐渐稳定了下来,经过多次试验,我们做出的玻璃品相比起市面上流通的还要胜过一筹,现下面临的问题就是,该如何把玻璃卖出去。” 郑坤自然也清楚这一点,毕竟,卖了玻璃、拿到手的银子,那才是真真切切的,不过,在此之前,他总得先看一看工坊做出来的玻璃才行,周长宁也知道什么叫做口说无凭,将郑家父子俩带到了仓库这边,现如今产量最高的无疑就是门窗玻璃和玻璃镜子了,而且,介于有些人或许买不起全身镜,周长宁还特意做出了梳妆镜和便携镜。 说实话,郑坤父子二人还是第一次见到门窗这般大片的玻璃呢,只要一想到以往只能往皇室进贡的玻璃,现下却是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工坊里被做了出来,甚至品相还要更胜一筹,父子俩心情便不由得有些奇妙起来。 “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但我自认为对长宁也有些了解,你这人啊,性子应当是有些走一步看三步的,当初既然主动找到郡守府来,我可不相信,你会没有将玻璃卖出去的法子。” 郑坤这算是带了些许考校意味了,左右周长宁也不在意,只要能达到目的,让怀王看到他的能力,管他用的谁的法子呢,便道: “玻璃现在还算是个稀罕物件,也只有一部分人愿意掏这笔银钱,不如将一批玻璃送往栖元郡,另外,郑大人府上也该办个什么宴会了吧,届时,郑大人的书房换上了玻璃,显得格外明亮,郑夫人将镜子不经意炫耀出去,无论是确实需要,还是出于攀比,想必玻璃这门生意都能打开销路了吧。” 听到这话,郑坤岂会不知道,说是由他府上打开销路,周长宁实则打的是怀王殿下的主意呢?毕竟,所谓“上行下效”并非说说而已,届时,就算是不愿站队在殿下身后的人,也会有一部分为了保持自家的体面而找上殿下牵线购买玻璃吧,这样一来,不仅赚了银子,说不定还能有些意外之喜呢。 唯一存在不确定因素的,大概就是殿下到底愿不愿意站出来了,只不过,郑坤身为怀王的表兄,对这位爷还是有些了解的,自然也知道该怎么样拿捏住怀王的软肋,如此,也就不愁这门生意不好做了,郑坤如是想着,殊不知,远在栖元郡的怀王却是突然打了个喷嚏,倒是惹得身边伺候的人好一阵紧张。 作者有话说: 第七十八章 顺利 目前受限于工坊的规模, 每日的玻璃产量还是有限的,第一批做出来的东西,自然是得派人完好无损地送到栖元郡去的, 不过, 为了“宣传”而自留的这部分玻璃,郑坤也并未忘记在信件中与怀王说清楚。 两人之间的亲戚情分是一回事,相识这些年而产生的信任是一回事, 但郑坤始终记得, 王爷不仅是他的表弟,也是他要誓死追随的人,所谓臣子,就该有臣子的本分。 不得不说, 虽然周长宁和郑坤相识的时间不久, 但若是知晓了他心里的这些个想法,定然也会对此大为赞同的。 衡池郡的官宦人家不少,富商那就更多了,为了能够将玻璃的名声打出去,郑坤特意嘱咐了自家夫人, 可以给郡城中名声较好的几户富商下帖子。 要知道, 本朝虽然对商人的歧视没有那么严重,可到底还是秉持着以往“士农工商”等级制度的旧观念,即便商人的生意做得再大, 有些圈子, 他们也是注定混不进去的。 因此,且不提得了暗示的郑夫人心里有多么好奇, 自家老爷究竟在忙些什么事情, 还要捎带着用到那些富商, 那厢,收到帖子的几户人家也是惊讶之中带着欣喜。 然而,事实证明,周长宁给出的这个宣传办法是极好的,无论是官宦人家还是商人,都是已经脱离了普通百姓这个阶层的,也就是说,不差钱,他们所追求的,除了自身的享受,也就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了,毫无疑问,郑大人府上新装的这玻璃,就是兼具这两种功能的物件了。 面对着客人们明里暗里的试探,郑坤及其夫人都是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被人再三催促,这才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出了玻璃的出处,这自然是因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了。 当然了,周长宁自然不会将客人直接引到工坊去,因此,早早地便和郑坤预定下了城中的一间地段不错的店铺,用来专程销售工坊产出的玻璃。 郑坤为官多年,小有积蓄,他夫人又极其擅长打理家中财务,这些年来,家产翻了何止几倍?因此,周长宁刚刚一开口,他便二话不说掏银子,将这铺子给买了下来。 当然了,公是公,私是私,周长宁就这一点也解释了一番,买铺子的钱是先由郑坤垫付,待到玻璃工坊开始盈利,这银子自然还是会还给他的,如此,也好将一目了然的账本呈送给怀王殿下去看,最后这一句说服了郑坤,阻止了他继续推拒的话语。 话说回来,买下铺子以后,周长宁一边忙着工坊的事情,一边还得忙着铺子的事情,就连睡觉都是大半歇在工坊里的,整个人忙得脚不沾地,于是乎,他并没有什么避讳的心思,直接将自家二叔喊来铺子里帮忙监工了,给工钱的那种,毕竟,他又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全部耗在这里。 待到周二柱和装修铺子的人渐渐熟络起来,周长宁来铺子的次数就减少了许多,隔上十天半个月的,过来瞧一眼铺子的装修情况与他想象中的有没有偏离。 不过,这般功夫终究是没有白费,铺子的装修图纸是周长宁自己用炭笔画出来的,结合了他曾经作为一个现代人的眼光,自然与现在的大多数铺子就区别开来了,同时又契合当下人的审美,不至于太过出格、让人无法接受。 农门长孙逃荒记 第26节 等到郑大人府上的宴会结束了,宴会上的一系列“布置”也渐渐起了效果,待众人寻到铺子处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在别处价值连城的玻璃,竟然就这般被大大咧咧地摆在铺子里面,就算听伙计说是“样品”,但只要知晓这些玻璃价值的人,还是忍不住晃了晃心神。 似乎是在一夜之间,“玻璃”成为了衡池郡中的一个热门话题似的,不止是官宦人家,就连普通百姓,只要知晓城中新开了个卖玻璃的铺子的,就忍不住过去瞅了几眼,也就是这么几眼,目光登时便移不开了。 大片的玻璃不好烧,售价贵这是理所应当的,但是便携镜这种东西,不过是用边角料打磨出来的罢了,顶多再为它加上装饰好看的外壳,并不费什么功夫。 因此,早在铺子正式对外营业之前,周长宁便打算好了,玻璃门窗这些东西自然是达官贵族才能用得起的,价格高上一些也无妨,就算出货量少些,可利润摆在那里呢,严格算起来,工坊能够获得的,仍旧是一个天文数字。 而便携镜自然是专程为普通百姓准备的,只要不是家里当真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咬咬牙花上几十文钱,就能买到一个便携镜,就算小了点儿,但这也是玻璃啊,和那些大官老爷们家里用的一样。 理所当然的,铺子的生意一日好过一日,每日进账的数字,除掉成本以后的净利润,令见过世面的郑坤都不由得有些眼红了,自然,生意这般好,可不就惹到了某些人的眼了吗? 只不过,在一些人刚刚伸出爪子试图试探一番周长宁这个“少年掌柜”的底细以后,就被早有准备的郑坤冷哼一声,剁掉了爪子,玻璃这门生意关乎王爷大业,他又怎么可能容忍这些宵小之辈在这上面动心思呢? 而就在衡池郡及其周边的几个郡县渐渐传出玻璃的名声以后,郑坤派去栖元郡的队伍也终于到了,现下即便是官道,也多有崎岖不平之处,而周长宁也早早叮嘱过郑坤,玻璃可不是什么无坚不摧的东西,万一送去栖元郡的路上给碎了...... 丑话说在了前头,因此,这些人一路上几乎是提心吊胆地护着此行押送的物件的,既要担心马车翻了,损坏了上面的东西,还要担心半路上有可能突然窜出来的匪盗,等终于到了栖元郡,心底里这才算是好好地松了一口气。 陪同他们一道押送货物的人里面,当然还有郑坤的亲信了,只不过,难得能够在怀王面前露一次脸,他们才刚开始心情激动呢,正准备对着王爷好生介绍一番这玻璃的用处,后脚,来自衡池郡的信件便被人快马加鞭地送到了。 毫无疑问,比起面前的马车上或许能让他的府邸“焕然一新”的玻璃,怀王还是对于这封信的内容更感兴趣一些,毕竟,只需要在心里估算一番时间,想来那个周长宁提出的这门玻璃生意是否可行,就该有事实来证明一番了。 怀王的幕僚都跟在他的身边,待到怀王拆开信件一看,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起来,这几位幕僚的心同样跟挠痒痒似的,一个比一个好奇,若不是担心动作不雅,又显得有几分冒失的话,只怕一个个都恨不得伸出脖子来当一回“长颈鹿”呢。 不过,怀王到底还记着他的幕僚们呢,看完了信件,不忘递给他们,示意他们自行传阅,其实,这封信里关于他们表兄弟之间寒暄的内容很少很少,郑坤自己就是个实干派,也深知怀王并不喜欢那等只会说得天花乱坠之人,便在写信的时候,依照着周长宁的建议,画了个简单的表格,近几日玻璃铺子的生意如何,几乎是一目了然。 当然了,幕僚们若是没有才学的话,也不可能被怀王留在身边这么长时间的,一个个目光如炬,都看出来了表格这种法子的简便之处,看郑大人在信里说,这又是那位不足弱冠之龄的周长宁周公子提出来的?幕僚们对视一眼,内心不由得兴起了几分“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怅然之感。 作者有话说: 第七十九章 事实上, 来自后世的周长宁还有更多贴合当下实际、却又能推进历史进程的法子呢,只不过,那些东西大都是只能等到怀王登基以后才能拿出来的了, 目前来说, 周长宁对自己的定位就是,怀王的钱袋子。 可别小看了这个称号,在几位王爷争锋的紧要关头, 能否保证供给显然至关重要, 至于等到怀王登基以后,周长宁对自己的事业规划,他自然也是早就打算好了的。 话说回来,玻璃送到栖元郡以后, 那些个幕僚门客自然也不是吃干饭的, 一个个好似在怀王面前“争宠”一般,心底里发誓决不能让周长宁这个投靠王爷的新人就这么给比了下去,拿出来的主意各有各的可行之处。 借着一场怀王府举办的宴会,玻璃成功地进入到了高层官员的视野当中,无论是为了向怀王示好, 还是为了不在同僚面前失了面子, 又或者是的确感受到了换成玻璃门窗以后的方便之处,总之,周长宁早早便令工坊囤积的大批玻璃存货没过几天便清空了大半, 还有不少提前预定了的单子, 导致工坊的人不得不“幸福又痛苦”地赶工着。 而另一边,怀王在栖元郡布置谋划多年, 实则只差一个合适的契机便可以参与到这场夺位之战中, 眼下周长宁主事的这门玻璃生意利润相当可观, 且这是一门长久的生意,能够最大限度地保证他的军队的“续航能力”,如此一来,怀王心底里一直担忧着的最后一个问题也迎刃而解了。 于是乎,在周长宁一家人抵达衡池郡的第八个月、他暗里投靠怀王半年整的时间,怀王悄悄率兵马前往东阳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了势力相对较弱的秦王一个措手不及,在其余三人共同的默契之下,秦王成为最先出局的那一个,与此同时,这也标志着,怀王正式向天下人宣告,加入到了夺位的战斗中来。 关于一些具体的小事,周长宁或许会瞒着家里人,自己做主了,可是这等大事,周家人出门的时候自然也是听到风声了的,对于周老爷子的询问,周长宁只有一个回答“事情一切顺利”。 当然了,无论是谁,心底里都明白周长宁现下在做的事情都无疑是在进行一场赌博,只是,既然是一家人,理应共患难共进退,那就断然没有暗里抱怨的道理,他们所能做的,也就只有照顾好家里人,让周长宁无后顾之忧地去放手一搏。 不过,周长宁虽然不打算再走科举的路子,但是,他为怀王办事,总不能一直依仗着前世的所见所闻,也不能一直依靠着系统,因此,虽然手头上的事情已经足够令他忙到飞起了,但周长宁还是未曾放松过学习,只是看的书不再局限于科举要考的四书五经,而是扩大了阅读的范围。 自然而然的,周长平的功课也被他放在了心上,作为曾经的童生,看看刚启蒙的小堂弟的功课还是不在话下的,对于家里人,周长宁也自有一套说辞: “我现在做的事情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赌博,可是,周家的子孙后辈总不能眼睛永远盯着从龙之功那四个字,谁能保证自己一直都能赌赢呢?等到朝廷彻底稳定下来,科举是必定要重开的,这才是最正统的道路,也是最稳妥的道路。” 由此一来,尽管一家人都对周长平每日清晨早早起床去上学、晚上点着油灯还要背书的辛苦很是不忍,但也从未松口同意他不学了,周二柱夫妻俩更是格外赞同周长宁的话,要知道,若不是长宁先前读了那么多书,他现在又怎么可能为王爷做事呢?那可是王爷啊,岂是谁都愿意收的?由此便可见得读书的好处了。 发生在东阳郡的战争,是远在衡池郡的周长宁等人掺和不上的,他与郑坤能够做的,也不过是将玻璃带来的大笔银两,换成大量粮草,命人护送去东阳郡罢了,当然了,这一点看似简单,却也是至关重要的。 与此同时,一直关注着各郡县情况的周长宁也很是敏锐地注意到了,朝廷如今对于各地的掌控能力可谓是越来越弱了,对于百姓来说,这可不算是一个好消息啊。 幸好,怀王作为周长宁考察再三的对象,在秦王和楚王先后出局以后,面对着燕王,表现得可并没有那般正人君子呢,那厢,燕王还以为他们是陷入了两方胶着状态,尽管对于怀王的人似乎每日只是草草出面应战一番有些疑惑不解,但也并未多想。 近半个月后,怀王带兵出现在朝堂之上,仅凭皇宫的那些疏于锻炼的侍卫,又怎么可能抵挡得住他带过来的士兵呢?于是乎,先帝驾崩之前定下来的三位辅政大臣以及垂帘听政的皇后娘娘,都不得不低下了自己高贵的头颅,在众多朝臣的见证之下,写下了由怀王登基的圣旨。 倒也不是没有人对怀王这般做法提出异议,毕竟,在他们的设想中,四位王爷最好打得同归于尽,或是最后的胜出者势力已经十不存一,如此一来,即便新帝不似年幼的君主好拿捏,但是手下无人可用,不是还得依仗他们吗? 那三位辅政大臣以及皇后娘娘未必不是这么想的,只不过,特殊时期,怀王也并不介意用点非常手段,左不过,史书亦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待一人傻乎乎地冒头用手指着他以后,地面上流淌的鲜血明晃晃地告诉着众臣子,他可并不是一个任人拿捏的包子呢。 先前没有直接来到皇宫,不过是怕秦王、楚王、燕王三方联合起来,他被群起而攻之罢了,现下既然是他先下手为强,占了这大义的名分,仅剩燕王一人,怕是也翻不出什么大的风浪来了。 怀王如是想着,虽然圣旨到手,但一时间并未着急登基,毕竟,筹谋数年才得来的登基大典,他可不希望因为几个不怎么听话的朝臣而闹出什么乱子来,于是乎,怀王先以王爷的身份,将自己在各地的心腹召回京中,郑坤这位表兄自然在此列,而周长宁由于在此战□□劳不小,自然也没被怀王遗忘,一并派人往衡池郡去送了圣旨。 彼时的周家人尚且不知道即将有一个多么大的惊喜在等待着他们呢,倒是燕王,由于在京中安插了人手,先一步得到了消息,当即郁闷得便要吐血,一步之遥,他距离那个位子只有一步之遥啊!谁曾想到,怀王叔居然这般阴险狡诈,施了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呢? 事实上,郁闷的又何止燕王一人?他手底下的人,个个兢兢业业地为他出谋划策,还不是为了这从龙之功、想着一步登天吗?眼下可倒好,即将到手的从龙之功飞了,不仅如此,怕是还被怀王狠狠地记上了一笔,如此一来,以后又岂会有他们的好日子过呢? 随即便有人想到了这一茬儿,不甘心地想要鼓动燕王直奔京城,再去奋力搏这最后一次,对于这个提议,燕王不是不心动,只是,他更懂得什么叫做审时度势就是了。 眼下怀王叔距离登基只差一个大典,却是已经占尽了大义的名分,他再去尝试这最后一次,放在天下人眼中,只会将他打为妄想图谋篡位的乱臣贼子,何况,守城容易攻城难,怀王叔已然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他再垂死挣扎,也是于事无补了。 更何况,谁知道,怀王叔此刻是不是正在以逸待劳,就等着他傻傻地钻入瓮中呢? 怀着这样想法的燕王不得不承认,归根结底,他还是少了点儿当皇帝的果决,罢了,不过是给人低头而已,前半辈子那样的生活不是照旧过来了吗?余生安分守己,想必怀王叔也不会吝啬于他府上这么点儿人的饭吧? 实际上,燕王所料不错,已经从皇后手中拿到兵符的怀王,可谓是装备齐全,俨然已经将京都变为自己的主场了,如果在主场上,还有那么多兵马相助,他还能被燕王干翻的话,那就只能说明,他才是那个废物了。 只不过,怀王这般守株待兔的心理持续了没多长时间,就得到了来自暗探的消息,燕王府已经在裁减人马,让大部分兵卒解甲归田了,只保留了符合燕王规制数量的士兵,与此同时,燕王一家子在数十兵卒的护送下,带着沉重的两大马车的贺礼,已然向着京城的方向来了。 看样子,是等不到来自燕王的反攻了,怀王心中不无可惜地想道,又少了个乐子! 第八十章 身处衡池郡的周家人, 今日却是迎来了几位客人,人是由郑坤带过来的,虽然碍于怀王还没有登基, 没办法下明旨, 但口谕的内容以及这几位客人举手投足间展露的细节,周家人心里便已然明了。 有了使者带来的口谕,周家人需在三日后和郑坤一家人一道进京, 这样一来, 收拾行李的时间便有些紧张了,幸好周老太太等人都是极为能干的,周大新三人忙活着交接这些日子忙碌的事情之余,也不忘给家里搭把手, 紧赶慢赶着, 这日清早,人数不少的队伍就这样出发了。 一路上众人都是坐的马车,虽说由于官道都是土路,赶路赶得急了,一行人难免显得有些灰头土脸的, 但是好在, 沿路没有遇上什么盗匪,倒是免去了不少麻烦。 当然了,周长宁私以为, 这也是和两支护卫在车队身侧的队伍息息相关的, 毕竟,盗匪也不傻, 不会明知道硬碰硬惹不起的角色, 还非要凑上来买教训。 现在的马车, 减震装置可真够差劲儿的,坐在马车上,感受着这些日子一成不变的摇晃,周长宁再一次在心底里吐槽道,这可不代表时下的马车制造水平不行,只是,达官贵族家还能想尽各种法子来减轻这种震动,普通的马车可就没这种待遇了。 幸好,经过这些日子的赶路,他们眼看着这两天就要到京城了,听侍卫首领这样一说,不止周家人,几乎是整个队伍的人心底里都暗暗松了一口气,毕竟,沿路上再美的风景,经过这些天困在马车上的日子,也该看厌倦了。 那厢,怀王虽然还没有正式登基,却已经将整个京城掌控在了自己的手里,地方上或许还有人浑水摸鱼作乱,京城却是早已恢复到了以往那种安定祥和的生活状态,这一点,自然是过了城门以后、周长宁一行人看到街上的百姓而感受到的。 不比郑家在京城里早有根基,周家人却是初来乍到的,原本还在想着今晚该先去哪个客栈凑活着落脚呢,在郑家人脱离车队、驶往南城以后,马车却是丝毫不停,径自停在了一座看上去很是气派的宅子面前。 “周公子,到地方了,您让老爷夫人他们先安置吧,至于您,还得先梳洗一番,跟着咱家走一趟了。”专程去了一趟衡池郡的宦官站在周长宁面前,弓着身子,笑眯眯地说道。 这下,周长宁总算是明白刚刚郑坤郑大人那个别有深意的笑容是什么意思了,看样子,怀王殿下深谙“千金买马骨”的道理呐,这不,还没正式见面呢,就这样送了他一份大礼。 不过,周长宁也心知肚明,若不是他此前表现出来的价值打动了怀王,又怎么会收到这样一份礼物呢? 宅子里已经有仆人在打扫了,周长宁和周老爷子说了两句话,在下人的服侍中先梳洗了一番,换上了房间中早已备好的一件衣裳,这下总算是能够见人了,那位李公公不着痕迹地点点头,这才和周长宁一道向着怀王府的方向去了。 是的,虽然众人都心知肚明,怀王距离那个位子也就是差个仪式上的东西罢了,但是,为了避免朝中的那些个老古板又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话,怀王带着家眷现在仍旧住在怀王府里。 尽管这样,经过重重检查才来到了厅堂里的周长宁觉得,现在怀王府的守卫力量怕不是比守着皇宫的人还要多呢,也不知道那些自诩维护正统的老臣到底是怎么想的,迟一日住进皇宫对这位殿下来说有什么分别吗? 侍女上了茶,只是周长宁并没有去碰,在厅堂中小坐了一会儿,便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传来,不由得抬眼望去,进来的是一个气质沉稳的中年男子,单看厅堂中的侍女都行了一礼、退了下去,他便明白,今天要等的正主儿,终于来了! 来者正是怀王,但说实话,在周长宁抬头露出面容的时候,尽管对他的年龄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看到周长宁居然真的这么年轻,怀王心里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草民周长宁见过王爷!”进门之前被李公公耳提面命着临时恶补了一番行礼的知识,周长宁又是个懂得“入乡随俗”的人,现下对着怀王行礼,心里也没有什么障碍。 怀王赶忙走过去托住他,不让周长宁真的跪下来见礼,沉声道:“先生快快请起!”虽然和周长宁这是第一次正式见面,但是鉴于他先前做的贡献,怀王心里是把他当做自己的门客幕僚一般看待的,称呼一声“先生”也不为过。 待怀王在上首坐了下来,这才再次开口道:“先前由于表兄引荐,又和先生通信过几次,虽说已经知道先生年纪不大却极有才华,但今日见面,本王还是难免有些惊讶,也要谢过先生此前愿意辅助本王,若非有先生源源不断地提供粮草,本王也没办法与燕王僵持下去。” 虽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皇帝了,面对的还是周长宁这样一个少年,但怀王并没有显露出丝毫骄矜之色,言语之间反而很是客气。 “殿下言重了,草民所做的,只是决定一场战役胜利的其中一个重要因素,最关键的,还是殿下知人善用、运筹帷幄之功啊。” 话虽这样说,但周长宁的脸上却丝毫不见惶恐之色,当然了,这样一个清秀的少年即便说的是吹捧之语,可看到他眼底的真诚,还是难免让怀王心情大好。 “听闻先生原是黎县青石镇人,如今来到京城,怕是还得一阵子时间适应,这样吧,先生这些日子大可先好好陪伴家人,对京城也多熟悉了解一番,若有什么疑惑,可去寻表兄解答,待过些日子,先生有了正经差事做,再想寻些清闲时光,怕就是难了!” 自然,怀王指的就是他登基之后了,不过,根据周长宁之前所做的事情,他大抵能够猜到,怀王对他的安排极大可能是去户部,只是,他自己却有些别的想法。 因此,周长宁掏出账本来,呈递给怀王:“启禀殿下,玻璃这门生意已经有了起色,只需殿下派人去接手、维持好先前的局面即可,这便是账本了,各项支出、利润,草民都已经一一罗列,可在五日内交接给后来的大人。 草民斗胆,也想给自己求个恩典,若是殿下想赐草民一个差事做,草民想去工部,还望殿下能够恩准!” 怀王接过账本,翻开来看了两眼,对周长宁想去工部的事情不置可否,反而对他账本上所用的记账法有了兴趣:“本王看先生这记账的法子极为简单清晰,可以说一目了然,可是先生自创的?” 一直以来,账目这两个字便牵扯到了许许多多,里面的水可深得很呐,然而,怀王刚刚草草翻了两下,却是见到这账本上的账目格外清晰,有没有不对劲儿的地方几乎是一眼便能察觉出来,若是这记账法能够推广开来,能够免去多少贪官污吏在其中层层剥削啊,由不得怀王不心动。 毕竟,他之前只是个王爷,可是等到他登基以后,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了,那些贪官污吏贪的是国库的银子吗?不,那分明是他的银子啊! 怀王会对这记账法感兴趣,自然也在周长宁的意料之中,他是以表格的形式做的账目,因此,其中没有丝毫能够做手脚的可能性,至于为何想去工部、却还是要把记账法扔出来呢,那自然是不想日后找户部的人要银子的时候被卡了,再者,相信有记账法在,也不怕怀王登基之后忙得把他忘到脑后去了。 第八十一章 等到周长宁从怀王府回来, 在饭桌上,便和一大家子大致上交代了今天的谈话内容,自然, 他不久后便会被授予官职, 这一点才是周家人最关注的。 周老爷子掩住心里的激动,口中不住地说着“好!好!”周家人谁也没笑话老爷子的失态,毕竟, 谁能想到, 他们这一大家子从地里刨食儿的泥腿子,居然还有改换门庭的一天呢? 周长宁的目光放在了刚刚怀王府的人送来的木盒子上面,打开一看,心中虽然有惊讶, 但也觉得怀王的确是个做事敞亮的人。 周大新见自家儿子表情有异, 忍不住出声询问道:“长宁,怎么了?可是王爷送来的东西有什么不妥?” 周长宁回过神来,摇头道:“没什么。”转而将盒子原封不动地推给了老爷子:“爷爷,王爷命人送来了咱们这座宅子的房契,还有京城郊外一个小庄子的地契以及五十亩地的田契, 最重要的是, 还有咱们这座宅子里服侍的下人的身契,这些东西还是该您老人家收着才是。” 对于现在的周家来说,一次性给予太多东西, 宛若三岁小儿抱着金砖过市, 反而不美,由此可见, 怀王的确是真心考虑到了周长宁当下的处境的。 不过, 周长宁心里隐隐也明白了几分, 这些东西对于怀王来说不值一提,但对于周家来说,无疑是相当大的一笔财富了,关键是,即便周家有先前玻璃和白糖两门生意的少量分红,目前并不缺银子花,可是在京城这样的地方,庄子和宅子都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 毫无疑问,怀王这样体贴周到,也有一定的安抚成分在,对此,周长宁也并不觉得意外,经过今天与怀王的交流,他心里一清二楚。 即便他先前就投靠了怀王,还给他带去了那么大一笔银子,立的功劳不小,可是,他的年纪在那里摆着呢,怀王绝对不会冒着让朝中重臣不满的风险,把周长宁这样一个非正统科举出身的毛头小子一下子放在什么重要的职位上去。 当然了,看到这些东西,周家人还是难免吃惊不已,还是周老爷子率先镇定下来:“好了,王爷既然愿意拿出这么多东西来收买人心,那就意味着长宁能够带给他的东西更多,何须这般大惊小怪! 咱们一大家子这一路上,从青石镇到东阳郡,从衡池郡再到京城,殊为不易,只是,你们也莫要忘记,咱们一大家子先前是碍于徭役赋税才没有去官衙登记,实际上却是早已分了家的。 这一路上的吃喝花用,长宁出力不少,但你们做叔叔婶婶的,也不能真就这么指望着侄子一辈子过活,长宁孝顺,心里不会有什么怨言,但你们难道就心甘情愿让子女以后挺不起身板吗? 这些东西,既然长宁说了,那我老头子就先收着,但是呢,你们几个正值壮年的,也不能就这么缩在家里颐养天年了,还是该想想给自己接下来找些什么事情做。” 周家人原本就感情不错,经过逃荒的经历,又多次遇到艰险阻难,一家子相处便更加和睦了,这会儿,即便周老爷子出面唱了这个黑脸,也并没有人面露异色,相反,周大新兄弟三个都不由得思索起来,显然,周老爷子的话,也戳中了他们自己内心一直以来的痛点。 见状,周老爷子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只要三个儿子时刻不忘手足情谊,这个家,就散不了。 不过,周长宁倒是想起来了一桩事:“二叔,你种庄稼是一把好手,等我去了工部任职,大概还有事情需要你帮忙呢,要是运作得当的话,说不定也能给你讨个一官半职的,虽然还不确定什么时候才能开始着手做,但是早做准备总是好的。 农门长孙逃荒记 第27节 所以,既然咱们家现在暂时不缺银子,二叔与其想法子去筹谋生计,倒不如把识字的事情重新捡起来,届时,我再去书肆买些讲农桑的书回来,二叔多看看,运作起来更为方便些。” 周二柱瞪大了双眼,向来沉稳的人此刻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火热了:“真的?像我这样只会闷头种地的人,也能当官儿?” 一家子齐齐看向周长宁,只见他笑着说:“这朝廷里,有精于算学的人,有擅长修史的人,可见,只要能把自己懂的东西做到更好,乃至最好,都是朝廷所需要的人才,二叔多钻研钻研农桑的知识总是没错的。 不过,二叔也莫要抱太高期望了,毕竟不是正统科举出身,即便运作得当,官职也不会太高,还望二叔届时莫要嫌弃才是。” 嫌弃?这是不可能的!周二柱连忙摆手,旁边的杨氏也面带笑意地叮嘱他道:“听见长宁说的了吧?你又不是天生脑子笨,可要好好用功,早日把识字的事情捡起来,正好,就当给长平做个榜样了。” 周长平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也不管他爹娘到底说的是什么,便连连点头,惹得众人失笑不已,只不过,饭桌下面,李氏却是不住地踢着周三全,以做提醒。 毕竟,大哥大嫂生了个出息的儿子,后半辈子不用愁了,眼看着长宁想法子能给二哥也谋个官职,就算是个九品芝麻官儿,那也是脱离了普通百姓的阶层啊,总不能到时候兄弟三人,就他们三房过得最差吧? 李氏可不傻,虽然她和周三全成婚这么长时间还没有身孕,但他们正值壮年,身子也没什么问题,总有一天要迎接孩子的到来,那么,提前为自己的儿子打算一二,也未尝不可啊。 李氏的动作虽然隐蔽,但是饭桌也就这么大点儿地方,众人眼明心亮,谁还能感受不到饭桌底下的“暗潮汹涌”呢?周二柱高兴过后,想到这一茬儿,脸色又不免有些讪讪的。 就连周大新,也一脸吞吞吐吐的样子,尽管心知肚明这朝堂又不是自家儿子的一言堂,说给谁官职就能给谁的,但是他们兄弟三个向来感情好,总不能因为这件事情让三房和他们生了隔阂吧。 幸好,周长宁很快便看向自家三叔道:“爹,您和三叔先一边识字,一边搜寻一两个铺子,咱们家总不能坐吃山空,总要置办些产业,一则多个进项,二来也是为了能给后人多留些东西。 若是需要买人来打理铺子的话,可以去问管家寻可靠的牙人来,如果我所料不错,等到王爷登基,朝廷必定会有一番大清洗,届时再去买人或者铺子的话,价格也会比平时低上一两成。 不过,铺子的事情暂且不用着急,待我的官职下来再说,你们作为平民百姓过去和作为官眷过去,牙行愿意拿出来的铺子肯定是不一样的。 至于之后的事情,只能说,我心里有了计划,但具体什么时候能实施,还得等我摸准了朝堂的情况再说,总会想法子给你们也找些差事做的。” 有了周长宁这话,李氏顿时心满意足,笑呵呵地道:“听听长宁这些话,多有条理的,也难怪会被王爷看重做事呢,你放心,你三叔识字的事情就由我来负责督促他了,绝对不会让他给你拖后腿的。” 一家人脸上都带着些笑意,可谓是皆大欢喜了,唯有周三全苦着一张脸,说起识字的事情,大哥早有基础,二哥性子稳能坐得住,也就只有他,打小好动,看见书便觉得头晕,也不知道若是他卡在读书识字这一关的话,爹会不会动用起久违的拐杖来。 第八十二章 登基大典由礼部筹备, 在坐上龙椅的人选已经确定了的情况下,礼部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档口给怀王找麻烦,一个个都对登基大典的事情格外上心, 有的官员甚至把被子都拿到礼部去了, 一副要持久作战的架势。 当然了,这些都和周长宁暂时没有多大关系,从青石镇到现在, 一大家子往往刚在一个地方落脚, 没过多久又得被迫搬走,现在好不容易能够长期在京城扎根下来了,自然该好生享受一番这难得的安宁清闲的生活。 周长宁更是趁着授予他官职的圣旨还没有送来的这段日子,陪着一家人好好地将大半个京城逛了一遍, 还带着一大家子去郊外的小庄子上小住了几天。 不过, 原先就在庄子上当差的人,他也并未更换,倒不是对怀王就百分百地放心了,只是眼下他们家还不属于官宦人家的行列,即便叫来牙行的人, 一时间也挑不到合适的人, 那还不如先保持现状呢。 叫周老爷子和周大新三兄弟最为惊喜的就是那些田地了,周老爷子这辈子可以说就是靠着一亩一亩攒下来的土地,这才养活了一大家子人的, 对土地自然有执念。 受他老人家的影响, 周大新三兄弟看到这连成一片的五十亩地,也是格外高兴, 甚至超过了一家子刚到京城落脚时的那种兴奋。 不过, 即使再喜欢种地, 五十亩地的活儿可不是周家三兄弟就能干下来的,原先的主人是找了附近的佃农,周长宁让庄头去问了那些人,愿意继续租这块地的话,就得重新签订租契,此外,他便没有做任何变更了。 倒不是周家指望着地租过日子,不肯让佃农轻松半分,只是,怀王赏赐下来的这一片土地,和其他官宦人家的土地是连着的,周长宁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有,贸然降低地租,把自家格外凸显出来,只会惹得旁人家不满。 在还没有打听清楚附近都是哪几家的时候,在自家还没有站稳脚跟的时候,周长宁是不会乱发善心的,也幸好,周老爷子等人可怜这些佃农归可怜,但也知道其中利害,并没有开口劝周长宁什么,因此,周家的地租便和旁人保持了一致,仍旧收的是四成。 登基大典当天,皇宫附近早有守军戒严,当然了,普通百姓也不会大着胆子跑到皇宫周围去看热闹。 周家人虽然同样关注着登基大典的进行情况,但是,他们更关心的,还是授予周长宁官职的圣旨什么时候下来。 幸好,怀王登基之后也并未忘记周长宁以往的功劳,登基当天颁布诏令,减免赋税三年、大赦天下之后,没过几天,便对追随自己的功臣们进行了封赏,周长宁混在其中,名字是陌生了点儿,但是皇上给的不过是一个小官,也就没多少人注意了。 是的,新皇授予周长宁的官职是在史阁著作局担任校书郎,乃正九品官职,虽然品阶不高,但任职要求却不低,大都是由及第进士中的佼佼者来担任的,只有极少数,才能避过科举考试、走其他渠道而得官。 显然,为着周长宁的官职,新皇是花费了不少心思的,周长宁虽然有才,到底年纪尚小,贸然将他拎到朝臣面前,只会引得群臣不满,就连他自己,任用这样一个少年,心理亦是有不小的负担,倒不如让他在这著作局多打磨沉淀几年。 这也正巧符合周长宁的心意,他对这个时代的了解尚且停留在极为浅显的层面上,即便现代学习到的许多知识让他在眼界上远远超出同时代的人,但是,知其然还要志其所以然,他想把更多的东西带到这个时代来,届时免不了要经受一层又一层的考校,否则,只怕经不起有些人的细问。 若是现在一下子授予他一个正三品的官职,他无法胜任,也证明怀王这个上位者心太大了些,那么,周长宁只怕即刻就要考虑起和家人远遁出海的事情了。 话说回来,这样一个“九品芝麻官”其中牵涉的弯弯绕绕,显然是周家人无法理解的,但是,他们清楚的是,自家长宁当官儿了,就算是九品小官,那也让他们老周家自此,从泥腿子一跃成为了所谓的官宦人家。 这是阶层的跨越,因此,周家人的激动可想而知,周老太太难得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菜,老爷子亦是让周大新去买了好酒,在饭桌上,和三个儿子喝了个痛快! 周长宁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在昏黄的烛光下,看着家人的激动兴奋,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温情时刻,也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为之奋斗的动力所在! 家里的大小事情一一有了着落后,周长宁便去著作局任职了,显然,他的年龄让同僚们极为惊讶,即便是他名义上的顶头上司,在看到他稚嫩的面容、又问了他年纪之后,脸色也是变得古怪了起来。 事实上,新皇可不是那等过河拆桥的人,对于帮着他荣登大位的功臣们,他自然是放在了心上的,更何况,因着功绩和年龄这两大特点,周长宁在一众功臣中也是极为特殊的那一个。 所以,并非是随手给了个九品小官,就把人扔到一边去不管不问了,这著作局的“最高长官”著作郎可是得到了新皇特意的叮嘱,这才有了他今日对周长宁的问询。 周长宁谈吐有物、进退得当,显然是暂时得到了这位陈大人的认可的,亲自将人带过去,安排了位置,又叮嘱了些细节,让一旁的同僚们不住地向着这个方向投来好奇的目光。 谁能想到向来严肃沉稳的陈大人,竟然还有这般絮叨的一面呢?像个妇人家一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这位新来的同僚,是陈大人的子侄呢。 事实上,陈大人也是看到周长宁,想到了自己家的儿子,两个孩子恰好年纪相仿,想着周长宁初来乍到,面上从容,指不定心里有多么忐忑不安呢,这才对他多关照了几分。 周长宁自然感激这位上官的好意,对于同僚们打量般的目光,他回看过去,报以善意的一笑,这才开始看起陈大人方才交给他的、著作局里的一摞藏书来。 他到底不是通过正经科考走上来的,依着新皇的意思,想必还得在这著作局待上好几年,既然如此,力求做什么都要做到最好的周长宁,自然不会对自己目前的官职有所懈怠。 正好,像这些科考会用到的名家典籍,恰恰也是他的短板所在,正好可以借着“工作时间”,拓宽一下自己的知识面,也让自己对这个时代以及之前时代的发展脉络有个更加清晰的了解。 本朝官员的俸禄和福利待遇都不低,据说是开国皇帝定下来的规矩,有了足够的银钱让官员们养家糊口之后,若是再出现贪官污吏,那可就不是朝廷不仁,而是为臣子的不义了。 在周长宁了解到他这个“九品芝麻小官”能够领到的俸禄后,心里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尽管京城物价水平更高一些,但是他的俸禄,也足以维持一大家子的日常开支了。 而且,这样一来,即便爹和二叔三叔他们暂时没有进项,一家人也不会有太大的生存压力。 更何况,还有各个节日的节礼等福利待遇,可以说,这个“公务员”的岗位,对于来自现代的周长宁来说,依旧很香! 作者有话说: 前阵子生病了,十月底才刚刚出院,跟大家道个歉,没有写请假条,也说明一下,本书慢慢恢复更新了! 第八十三章 周长宁忙着熟悉他的工作时, 周大新等人也并未闲着,他们一个个都还正值壮年,总不至于现在就像个混吃等死的废物一样待在家里吧。 周大新擅长与人打交道, 这些日子没少在附近的茶楼混迹, 他们家也只有长宁一个九品小官,可是得罪不起那些个大人物的,所以, 摸清楚附近居住着的邻居家的情况, 还是很有必要的。 此外,周大新还按着老爷子的叮嘱,跟新认识的一个朋友打听了一番附近的三家私塾,一家人晚饭后坐在一起商量过后, 决定送周长平去方举人开设的私塾读书。 方举人已过不惑之年, 虽有举人的功名,按理说可以在朝中谋个官职,只是,朝堂上的官职素来是“狼多肉少”的状态,不乏有勋贵人家子弟读不进去书便盯上了这些可以操作的职位。 因此, 方举人考中已经有近七年时间了, 却还是没能找到门路,渐渐地,也就歇了往朝堂上钻的心思, 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教书大业中。 还别说, 对于附近这一带以七八品小官居多的人家来说,自家孩子能有一位举人当老师, 已经是个很不错的选择了, 进士出身的老师, 谁不想要?可也得能找到才行啊! 而对周家人来说,那就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了,他们一家子,对于读书人那可都是格外尊敬的,在家里不止一次地叮嘱周长平,一定要好好读书,读出个名堂来,切莫心思浮躁! 周长平无疑是个懂事的孩子,尽管偶尔也有些调皮之举,但那也只是由于孩童的天性罢了,家人对他的期望,虽然让他感觉到了一丝压力,但更多的,则是动力。 他入学的同时,周二柱和周三全也将自己读书的事情提上了日程,正所谓读书使人明理,他们已经这个年纪了,就算无法去考科举,就算无法像长宁说得那样、寻找合适的机会谋个一官半职,但多读书,总归是不会有错的。 最起码,这条街上的邻居听说皆是耕读人家出身,他们老周家夹在其中,也不能过于格格不入了是吧。 说来惭愧,周二柱自诩对孩童时期短暂的那一段读书时光印象深刻,可是,当周长平用的书籍真真切切地摆在了他面前的时候,他识得的却是不多。 为此,周二柱心下发了狠,拉着周三全一起,在周长平从私塾回来完成功课以后,向儿子请教起来,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便渐渐习以为常了。 这样做自然是有好处的,周长平能够借此机会把功课复习巩固一遍,而周二柱这兄弟俩,为了尽早摆脱这种向小辈请教的状态,学习态度也是一个赛一个的认真。 周长宁自然也成了他们请教的对象之一,恰巧他在著作局的工作便是和书打交道,为了更快地补上自己的知识短板,回家以后书房里的烛火也经常亮到很晚。 现下又有自家二叔三叔追在后面提问题,周长宁倒是越发多了学习的动力。 在他入职大约满一个月的时候,著作局里却是来了“稀客”,无他,相比较户部、吏部这样炙手可热的地方来说,著作局可不就跟“清水衙门”一样吗?相对应的,内侍来这里的次数也会少上许多。 周长宁原本在自己的座位上校对着一本新送上来的书籍呢,哪怕在他校对之后,还会有人经手第二遍、第三遍,确保书上的字句准确无误,但周长宁绝不会因此而马虎大意。 只是,陈大人的到来,打断了他的专注,跟随着来到陈大人办公的地方以后,周长宁便看到了一个身材有些瘦削、似乎是习惯性地低着头的男子。 短暂地瞥了那人两眼,在对方抬起头之前,周长宁便已经移开了目光,大抵有些明白过来对方的身份了。 若是所料不错的话,这应该是宫里来的人吧!虽然他并没有穿着宫里的内侍衣服,但举手投足间表现出的些许小习惯,还是能看出来这一点的! 果然,对方开口道:“这位便是小周大人吧,咱家是在御前伺候的人,今日是奉了皇上的命令,来接小周大人进宫的!” 之所以称“小周大人”,一则是朝中现任的兵部尚书亦是姓周,二则嘛,看着周长宁那张尚显青涩稚嫩的面容,他也只能这样称呼了。 陈大人微微点头,周长宁对他行了一礼,这才随着内侍一同离开了,早有马车候在了著作局的门口,马车一路静静地行驶着,在皇宫的西偏门停了下来,经过一番搜身之后,周长宁这才得以进入宫中。 虽说现代的历史课本上从未出现过这个朝代的名字,但是,周长宁踏进皇宫后,还是很敏锐地发觉了,这个时空中,皇宫的布局和故宫很是相似,不,应该说是一模一样。 或许是奉命去接周长宁的这名内侍在宫中也是个有头有脸的角色,总之,周长宁跟在他身后,并没有遇见什么狗血的“反派挡路”事件,很顺利地便来到了御书房。 经人通禀后,内侍留在了外面,周长宁则是进入了御书房之中。 行礼之后,周长宁才抬眼去看这位昔日的怀王、如今的新皇,显然,对于身份上的转变,对方适应良好,有了那身龙袍的加持,短短时间里,对方竟也有了些不怒自威的气势。 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刚登基没多久的人,倒像是在皇位上坐了数十载的君主。 “登基大典过后,朕手头上有许多事情在忙,一时间倒是疏忽了爱卿,今日命人接周爱卿前来,并非是有什么要紧事,只是想跟爱卿聊聊天,不知爱卿在著作局适应得如何?” “多谢皇上挂念,微臣进入著作局以来,陈大人对微臣颇有照拂,而且,越是熟悉自己所做的事情,便越发觉得自己的学识浅薄,还要谢过皇上,能够给臣这样一个弥补自身知识欠缺之处的机会。” 新皇不是傻子,这话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他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当下便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相比起上次在怀王府的相见,周长宁身上的浮躁之气已然少了许多,而且,周长宁能够明白过来他的良苦用心,这点倒是叫他格外欣慰。 毕竟,单从先前的事情上来看,周长宁这个少年,本事是有的,时而也会冒出些新奇的想法来。 但是,毕竟是寒门出身,上面又无长辈时时提点着,要是当真以十三岁稚龄越过了科举,直接进入六部做事,只怕顷刻间就有要被朝堂上的那些老狐狸算计进去了。 新皇是个惜才的人,自被封为怀王起便逐渐培养起来的人才,现下尚且算是够用了,与其让周长宁早早进入朝臣视线,倒不如让他在著作局多磨炼沉淀几年。 待时机成熟后,无论是通过科举正式走入朝臣视线,还是被他直接提拔上来,都能在朝堂派上比现在更大的用场。 “爱卿能够明白朕心之所想,那便再好不过了,不过,除去此事,朕还有另外一事要跟爱卿商议。” 显然,能被新皇用上“商议”二字,那么,接下来要说的这件事情,本身便透露着一股不简单的意味了,周长宁不由得挺直了身子,打起了百分之二百的精神来。 “上一次,爱卿交给朕的记账法,的确是个好用的法子,账目清晰之后,不仅节省了再去反复核算的人力,也能让一些不知足的人心有顾忌,减少在其中动手脚的概率。 只是,一则,为了保护你,记账法之功暂时还不便记在你的身上,二则,朕欲将记账法推广至各地使用,但有许多朝臣反对,不知爱卿可有何良策啊?” 第八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