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祕的房东先生》 再见吧,前任! 我叫沉冬冬,前男友叫我沉冬瓜或矮冬瓜,今年23岁。 其实我不矮,即使没穿鞋也妥妥破了一百六。但他高,足足高过我一颗头,面对如此高耸的山岳,我只能甘拜下风。他笑我矮时,我是不插嘴的,但若旁人笑我,我第一个打爆那人的头。太没口德了,怎能随便喊人矮冬瓜呢? 曾经浓情蜜意携手漫游,并旁若无人嘻笑打闹的那些日子,转眼成了往昔追忆。 是的,上个月,我和交往五年的他分手了。 说不感伤,是骗人的。说痛不欲生,那又太过了。我妈告诉我,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她说,女儿啊,虽然你不美,但你傻得很天真啊。奇怪,为什么我一点也不觉得被安慰了呢? 我一个人关在房里哭了好几天,脑子里全是那五年。我和他一起度过了人生中最精华的时光,天天想着他,早上起床睁开眼就想见到他,睡前猛缠着他跟我说晚安,每个假日都要像章鱼一样巴在他身上。我的快乐是因为他,我的愤怒是因为他,我的多愁善感更是因为他。如果他敢多看别的女生一眼我就跟他呕气老半天,他如果慢了几分鐘接我电话回我讯息我就哭了一整夜…… 咦?原来我这么难相处吗? 呜呜呜,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不要我了? 分手后,我流着鼻涕扔掉了每样纪念日收到的礼物,撕烂了每封他写给我的情书,试图删除他在我生命里留下的所有痕跡。我不能,我不能留下任何我们相爱的证据,我怕不经意看到,仍会拉扯心头,隐隐作痛。后来,我觉得只扔东西还是不够,镇日心里凉颼颼空落落的,频频怀疑它是不是破了一个大洞。我又问我妈,我该怎么做,怎样才能忘记一个人,她说,女儿啊,不如我带你皈依佛门吧? 我肯定不是我妈亲生的。 有天我的正妹闺密群揪团杀来我家开香檳庆祝我恢復单身,我一想到我和男友真的掰了,又喷出许多泪。天哪,为什么眼眶会一直湿湿热热的,为什么会一直涌出泪水来啊,它该不会是天然涌泉吧?谁来告诉我,都已经伤心这么久了,我为什么还有泪水可以流? 闺密们集体出了个蠢主意,问我要不要用酒精麻痺自己?我没试过,但我觉得试试也无妨,也许有用呢。其中一人从塑胶袋里拿出她偷渡进来我家的高粱,听说那是她爸去金门出差时带回来的。我有点犹豫,毕竟我家教甚严,从不喝酒,也不会喝酒。 她们怂恿我,唉呀,快喝啊,沉冬冬,失恋就是要喝酒啊。真的吗?这是最新的潮流吗?那我得跟上才行啊!于是我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了两口──噢,我忍不住叫了妈妈,好神奇的口感,特别难喝啊。 根据在场目击证人表示,我后来发了酒疯。 听说我哭着吼叫了一整夜,一直喊他的名字,一直说我恨他,然后咒骂他不得好死。闺密看不下去,一人一句唾弃我演技烂。她们还是有良心的,纷纷劝我如果真的那么想他,如果还爱他爱得要命,就去找他啊,挽回啊,这有什么难的?她们说我把嗓子撕扯到哑,对方也不知道嘛。 咦?听起来好像有道理吼! 但我后来抓住其中一个闺密的头发,在她耳边鬼吼鬼叫,嚷着我做不到。我喃喃说,我做不到,我没法挽回他的,这太难了,这关乎我的顏面问题。 因为,分手是我提的。 闺密们大吃一惊,凑上来,抓我领子掐我脖子只差没拿刀架我脖子上,逼问我分手细节。 这么多双漂亮眼睛用不同于往日的热情态度直视我,我也只好说了。我比手画脚口水喷飞,不断的以激情重演当日不欢而散全经过。分手的经过是这样的,那天早上起床后他问我午餐想吃什么,我说我吃麦当劳的麦香鸡堡吧,他说好。但后来我打开袋子发现里头装的是麦香鱼堡,我一整个怒气冲天啊,我觉得他一定是不爱我了,不然为什么我在跟他说话,他都没在听呢,鸡跟鱼明明差这么多,一隻是地上走的,一条是水里游的,你为什么会搞错呢? 我记得我那天大哭大闹,指责他没把我放在心上,我哭着说我不要吃麦香鱼,我一定要吃麦香鸡!他说他没听清楚是他不对,但我不该这样无理取闹。我那时肚子真的超级饿,心情非常差,我就踢了他一脚,跟他说如果我今天没吃到麦香鸡,那我就要分手!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后,说,沉冬冬,是我把你宠坏了,好,都依你,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说完,他把麦香鱼砸在地上,头也不回的走了。 跟麦香鱼一样被砸烂的,是我用玻璃做成的心。 闺密们听完后:「……」 她们用厌恶的眼神对着我嘖了声,纷纷拿起包包准备走人。脾气较差的那个还作势拿高跟鞋要k我。 咦?等等!这么多年的好友,居然没一个挺我,没人安慰我,大家轮流骂我活该以后,天亮了,全散了。 我心想我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我衝出家门,沿着河堤奔跑,头发乱七八糟的,比鬼还可怕。我以为这样就能狠狠发洩掉心中的不愉快,我以为这样就能引来路人的同情,但我只引来了一条狗,德国狼犬那种,满大街的沿途咆哮着追我。 喔不,我得坦承一件事,我正好最怕狗。我吓得满脸发白,靠着肾上腺素手刀飆出此生最佳速度,好不容易逃到一个骑楼,眼尖一扫,那栋公寓铁门没锁,我狂奔进去,「砰」的关上大门,靠在门上不停喘气。 一位年轻人边看手錶边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我衝着他大吼:「你千千万万别开门啊!会出人命的啊!」那人不听劝,把我当神经,立刻开门走出去。我探出半颗头,看他被大狼狗当成是我,扑上去狠狠咬了一口,翘挺挺的屁股渗出血,他惨叫着妄想把狗甩开,狗的利牙却越缠越紧……噢,我半闭着眼不忍看。真没想到姊难得日行一善,那人却不肯信我。 经过这段小插曲,我发现失恋其实没什么大不了,我比较怕被狗咬呢。 好,打起精神来吧!沉冬冬! 再见,前任!感情路上我祝你一路好走! 于是我开始物色新窝,想搬离那间充斥旧情人回忆的租屋。是的,说来感伤,那间房子还是他帮我找的,他骑着那台破铜烂铁摩托车陪我一间一间的找,帮我跟年迈抠门房东谈合约,帮我确认管线会不会漏水,要不是他把我保护得这么好,我可能……停,不能再想了,呜呜,我已经决定忘记他了。真的。 我运气很好,才在脸书上呼天抢地的怨叹没男人又没房子了让人怎么活啊,过了两天我老妈就打给我,告诉我那个谁谁谁告诉她在哪边有间不错的公寓正招人住,那位房东大概初次出租没经验,算得特便宜,一句话,要不要? 生性贪小便宜又行事衝动鲁莽的我,立刻就请妈帮我卡了位。连一次也没去看过房子舒不舒适、交通方不方便、生活机能好不好,基于对我妈还有那个(其实我不认识的)谁谁谁的信任,我就这么提着我的小皮箱,搬进了那间小公寓。糊里糊涂过起我分手后的崭新生活。 尸体就埋在化粪池里 虽然因为失恋这个契机,让我住进这栋小公寓,一夕之间所有念旧的往事全都归零,再找不到一星半点阿疏留下的踪影,但我一点也不觉得可惜。人活着,抬头挺胸向前看,是非常正常的事。儘管没人教会我,我仍然想得很通透。 对了,阿疏就是我那个无缘的前男友,还是唯一一个前男友──说浪漫点就是我的初恋情人。 可惜缘分只负责将那个对的人带到我面前,从不负责我们的天长地久,我凭藉一己之力毁了这段双方曾苦心经营的感情,不知道他在酒肉朋友面前诅咒过我没有。 带着为数不多的家当,搬进这栋不太起眼小公寓。我从玄关一路逛到最底的墙壁,只能说房东真的好佛心。大家电小家电通通有,包网路包水电瓦斯费,一个月只收三千元租金。比我当年大学宿舍还便宜啊,是不是有诈,该不会闹鬼吧? 行李不多,全都随便扔在地上,整个箱子大剌剌的敞开着,我皱眉瞟了一眼,下定决心有空时一定会好好整理。但谁知道呢,独居的好处就是这样的,就算一个礼拜没洗澡,也不会有人知道的啊。我想怎样邋遢我就怎么来,姐做自己不行吗? 但独居的坏处也是这样的,我挺怕我因为用电不当,触电身亡,死了一个礼拜也没人知道。最后因为旷职多日,老闆叫人事发来资遣书迟迟寻不到人,房东见信箱的信满到溢出,心生疑竇,拿着钥匙开门,这才发现尸体都长蛆了……侦探小说都是这么写的嘛。 从冰箱里拿出一罐不晓得放了多久的可乐,转开瓶盖往嘴里灌。哇,好开心啊,这什么神仙地方,居然供应我最喜欢的可乐,真是幸运哪。大概是房东先生买的吧,我妈帮我去跟房东签约回来曾告诉过我,这整栋楼只有我和他住。老妈转达得特别详细,她说楼梯跟客厅还有厨房啊小阳台啦都是共用的,但房东住楼上,个性低调,没事不会往楼下跑,基本上碰不到。 我那时心想房东先生低调这种话是老妈自己观察出来的,还是房东先生自己说的?又不是名人,是能高调到哪去啊。 我把可乐喝完,拿着空瓶去流理台冲洗乾净,找了个乾净的大袋子充当暂时的资源回收处。 嗯,如果房东先生发现冰箱少了一罐可乐怎么办呢?我想了想,有出去的话,还是买回来赔他吧。最好在他发现之前,呵呵。 好好喝啊,我忍不住又打开冰箱,拿出第二罐可乐。 啜饮着冰冰凉凉的汽水,迎着初夏的微风,栖息在小阳台上,眺望远处,好不愜意。早知今日能够如此快活,我干嘛住在破旧的五千元公寓里呢,扣除无价的旧爱回忆,每个月还亏了两千啊。 老妈说狼心狗肺这句成语就是用来形容我这种女人的,我本来想要激动的反驳一下,却苦思不着一个具说服力的理由为自己辩解,只好当作没听见。 不知不觉我已经在这里住了几个星期,生活用品也越积越多,一路从私有领域蔓延到了公用区域。不擅长整理收纳的我,东扔一个零钱包西扔一支口红,东西常常找不到。那位好心的房东先生大概是看不下去了,每回我下班返家都能看见客厅变整齐了,我遗失的东西好好的摆在客厅茶几上。 第一次被体贴时,我还以为遇上了变态,吓得衝回了房里,结果开门后立刻被我乱扔的包包绊倒,下巴撞到地淤青一片。趴在地上不断东张西望的我,发现房里还是跟出门前一样凌乱不堪,简直是缩小版资源回收场──我便安心了。 看来房东先生并没有趁我不在家,潜入我闺房,偷拿我胸罩之类的。 我从地上爬起来,传了封讯息向房东先生道谢,他很快回了我类似举手之劳不必客气那样的礼貌用语。感觉他真是个彬彬有礼的人。 房东先生似乎不喜欢与人打照面,我从没正面撞见过他。两人最开始的交集是这样的──我搬进来的第一天,夜里睡得不是很安稳,隔天早早就起了床,那时已见他在我房门黏了张便利贴,上面写着:『欢迎你入住,有事可传讯息给我。这是我的手机-09xxxxxxxx』 身为精打细算小资女,我立刻用这串数字去搜寻通讯软体,顺利找到了他的帐号,与他加了好友。用通讯软体打电话和传讯息都是免费的,坚持省小钱花大钱的我感到很愉悦。 我马上传讯息跟他打招呼:『房东先生您好啊!(挥手)』 他很快回了:『嗯,睡得好吗?』 为了不让亲爱的房东先生有压力,我告诉他我睡得很好。 『我传一张这附近的地图给你,出门搭车买东西先参考着用。』 很快的,我就收到了他传过来的图片,真不是盖的,居然是手绘版啊!要不要这么用心啊~~~ 真想不通前一位房客怎么捨得搬走呢。咦?该不会是被房东杀了,尸体就埋在化粪池里吧?推理小说都是这么写的啊。 啊,不对,想起来了,我貌似是他第一位房客。 第一位总是特别的嘛,接下来进驻的每一位,房东先生在评估对方时都会拿我出来当衡量范本。呵呵,我好得意。 我拿着那张图,离开公寓按图索驥的走,顺利的找到了生活百货卖场还有便利商店,买齐了自己需要的东西,还在他打星号推荐的饮料店买了一杯芋头牛奶,心满意足的结束冒险之旅,提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回到公寓。 要说小公寓哪点不好,大概只有离公司比较远这一点吧。原本住的小套房距离公司只有五分鐘车程,如果阿疏载我去上班,每天都可以睡到打卡前半个小时才起床。但现在,通勤时间拉长到半个多小时,我觉得每天都睡不饱,肝火有点旺盛啊! 唉,怎么又想到阿疏了,别想了、别想了,搞不好人家已经交到新的女朋友,早把我忘了。 房东大人说别客气 这天下班后,我在返家前顺路在自助餐店先包了滷鸡腿便当,又绕去一间公寓附近的超市,买了些零食饮料。我不太会煮饭,一个人也不知道能做什么来吃,比起烹飪,更感兴趣的绝对是戏剧或小说,所以三餐总是不太讲究。 我很喜欢逛超市,尤其喜欢买新上市的零食或新推出的口味来尝鲜,今天正好在货架上看到一款没见过的包装,立刻扔了两包放进购物篮。走到冷饮区,像士兵一样排队站好的可乐让我想起了一件事。咦,不晓得房东大人发现我偷喝他的可乐了吗?他会不会生气啊?我赶紧拿了几罐汽水扔进篮子里,匆匆走去柜台结帐。 提着沉甸甸的物品上了楼,把买来的东西都归位以后,我回房里抽出一本心型便利贴,在最上面那张写下──『房东先生:我自首!前几天我偷喝了你冰箱里的两罐可乐,这些雪碧还你啊~』 写完后,我歪头看着自己潦草的字跡,觉得不甚满意。但我妈说,罗马不是一天造成的,女儿你何苦为难自己!妈觉得你写的字,歪斜中带有自我风格,就跟你的人一样,特立独行。你不需要一味迎合世俗的审美,你有你自己的特色。 说起来,国小时候,同学们国语习写簿都拿甲上上或甲上的,就我一个勇敢地拿了甲或甲下,从无例外。我困惑的问过我妈,我是否真是一个特别的人,她说是啊。 导师很有耐性,从不放弃感化我。她说,冬冬啊,你试着放慢速度写写看,一笔一画的照着正确笔顺写,字一定能越来越进步的啊。但老师实在不知,我也尽力了啊。每次边写功课边盯着电视,收看我最爱的卡通,哇塞好酷啊打打杀杀的,割断喉管后整个大喷血啊,说有多帅就有多帅,呜呜长大后我要嫁个正义的英雄~~~ 咳咳,在这么热血沸腾的时候,写出来的字当然也是很激动的嘛。既然老师也当过小孩,既然老师总要求我们一回家就得写作业,那老师应该也知道放学后回到家第一齣卡通都是最精采的。一边吃着妈妈做的点心,一边看卡通,还要拿着自动铅笔慢慢写作业,真的好难啊。 我妈总是一边端蛋糕出来给我吃,一边说,我的乖女儿啊,字丑有什么关係,人美就好了嘛。不是我要吐槽我妈了,以她跟她老公的基因,女儿是能美到哪去。 把便利贴撕下来,贴在冰箱门上,我心满意足地回到电视机前,按下遥控器,开始捧着便当大啃鸡腿。呵呵,不知道房东先生喜不喜欢喝雪碧。 隔天,房东先生回覆了。他用一张跟上次不同底色的便利贴,留下同样率性的笔跡后黏在我房门上。 "不用客气,屋子里的东西,请自便。" 我拿着那张便利贴站在门前思索了一会,房东先生的意思是让我随意取用看得见的物品吗?包括冰箱里的食物?包括他放在厨房的米还有罐头?包括他掉在玄关的零钱? 我赶紧走到玄关那里,看看那枚零钱还在不在。啊哈!运气真好!他还没捡走呢! 我把那枚50元硬币拿起来,亲了一下。这大概是他急忙穿鞋拿钥匙出门时,从口袋里掉出来的吧?我昨天回来就发现了,但一直没好意思去捡呢。取而不告谓之窃嘛。 我知道很多男人都会直接把零钱啊钞票啊随便往口袋一塞,他们完全不晓得该如何处理那些零碎的东西,反正全塞进口袋里,要用的时候就掏一掏。 我为什么知道?因为阿疏就是这样的。跟他交往的那几年,我跟在他屁股后头,捡到的零钱要不是我没认真数算,搞不好都有几千块了。我从没告诉过他这件事,从没告诉他我把他掉的钱都捡起来拿去买饮料花掉了。 我有点好奇,现在在他身后,是谁替他捡起那些铜板呢,他/她有没有把钱还给他? 我再次审视着手中的50元。呵呵,既然房东大人都说别客气了,那我就收下啦! 打开冰箱,数了数,房东先生喝掉一罐雪碧了呢。原本空荡荡的冰箱瞬间多出许多蔬菜水果和生鲜肉片,还有蛋。哇,这是房东先生买的吧?我从不买菜的。 走回房里,拿起手机传讯息给房东先生,我礼貌的询问能不能用他的食材煮点火锅,又礼貌的问他要不要一起吃? 过了五分鐘,他回了。他说他不吃,谢谢。 嗯,感觉挺冷淡的啊……我有点尷尬。 于是我传了一个故意卖萌的贴图给他,想装可爱。 没想到更尷尬的事还在后面──他选择已读不回呢。 好糗,也许房东先生也没我想像中那么热情。 一同追剧堕落吧 那几个才刚嘲笑过我失恋活该的闺密,在听见我搬了新家后,私底下吆喝着要来看看我过得多惨,最后真的带着一大袋盐酥鸡和啤酒上门来了。 先来谈谈我的好闺密吧。 小雪,皮肤特别白,故有此称。爱擦红色唇膏,特有女人味。 萱萱,声音甜嗲嗲,个性胆小易推倒,想推倒她的男人就我所知不计其数。 小丽,人如其名十分美丽,骨子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硬汉,是萱萱的护花使者。我跟小雪怀疑那两人有一腿,但没证据。 这三位要顏值有顏值,要智商有智商,有胸又有腰,假日不是攻顶玉山就是吟诗作赋,这样高等模范的美女圈,也不知我当年为何打得进去。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趁着她们酒醉以后口风不紧,问出来的答案是──美女终需绿叶陪衬,你当绿叶挺好。 我还记得我那时哭着奔进阿疏的怀里,告诉他这个令人悲伤的事实。阿疏笑了,让我听听就好,别往心里去。 后来我开始怀疑他与我交往只是想藉由我来接近我其中一个正妹闺密,对我不是真心的,便跟他大吵一架。他骂我老爱没事找碴,我骂他阴谋诡计特别多。 我们在路边吵得特别兇,吵得我差点要拔光他头发才能洩恨,好心大叔级路人把我架开,他更气了,让那人把咸猪手给他拿开,让那人别碰我。他衝上去推开那位大叔,好像还挥了两拳,大嚷着不准碰他女朋友。那位大叔扔下一句「神经病」后跑了,我心里虽然有点甜,觉得自己被男友保护了,但还念着架没吵出一个输赢来,不肯罢休。 我「哼」了好大一声,跟着跑了。 两人冷战了好几天,我一天哭掉一包卫生纸,后来他朋友来找我,带我去看了一个落魄街友。我看着他连着几日没刮的鬍渣,也没好好吃饭,臭袜子扔着都没洗的憔悴样,心是软了,但仍很有骨气,高傲的甩头:「看完了,我要走了。」 他走过来抱住我,低低的说他不会喜欢别人,别人再漂亮都与他无关,他只想要我。 都说了是初恋,我经验缺乏,很快就被感动了,两人和好如初。 该死的初恋,对方说什么我都傻傻相信的初恋。 闺密群杀来我家的时候,我才刚下班,正准备瞇个一下再出门觅食,沙发还没躺热,门铃就响了。一开门,我以为我撞鬼了,那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站在门外对我露出不怀好意的窃笑。我惨叫一声,立刻把门关上。 吓死我了,这一定是幻觉吧?七月提早到了吗?好兄弟提早销假上岗了吗? 门外传来那几个女人拍板叫嚣的声音:「喂!还躲啊!快开门!」、「我们带了好吃的来!不开你会后悔哦!」、「除非你藏了男人,否则快给姊开门!」 藏了男人?实在太高估我行情了吧,怎能如此冤枉我呢?沉冬冬情伤中啊情伤中! 我怒吼一声:「吵屁!等我一下啦!」 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起凌乱的客厅,把各种懒得思考要摆放到哪里好的东西全抱起来扔回房间里,才关上房门,想起不小心把客厅沙发的抱枕也混在里面,赶紧又开门取了出来。 把闺密们从栅栏外放进来后,她们边脱高跟鞋边四处打量环境。而我一边替她们把鞋子挪整齐,一边听她们讚美:「这房子真不错,比你原本那间好多了。一个月租金多少啊?」 「三千。」 「三千!」她们同时瞪大眼睛看着我。连号称万年没睡饱过的小丽,都难得把她的媚眼扩张到最大幅度,吃惊的望着我。 我突然有种优越感,毕竟,这么优的房子,只有我找到。好吧,更正,是我妈找到的。 她们半信半疑起来,大概觉得我誆她们吧,但小雪却问:「还有空房吧?我可以住进来吗?」 我想了想,问她是认真的吗?她说是。 身为好友,就该两肋插刀。我当下立刻替她拨给房东大人。 房东没接电话,我改成传讯息,问他能否把房子租给我另一位朋友。就我的认知,这栋公寓起码还可以再住两个人吧。改天迟早会有其他陌生人搬进来,倒不如现在先塞好塞满自己人,这样我妈应该也比较放心。女儿与室友一同追剧堕落,想想就比与外面的野男人乱搞更让人心安啊。 我们拆开盐酥鸡,开了啤酒以后,我的手机叮了一声短促音,萤幕显示已收到房东先生的答覆──『抱歉,我喜欢静僻,没办法再容纳其他房客了。』 我遗憾地把手机拿给她们看,她们却对这位神祕的房东先生好奇起来。 请你不要靠近 「欸,冬冬,你不好奇房东先生是什么样的人吗?」小雪突然问我。 我皱眉:「当然好奇啊。」 小丽:「你不想见见他吗?」 我:「当然想见啊。」 「那你去啊。」她们三个同时把我推向楼梯,用眼神暗示我上楼。被她们这么高昂的情绪感染,加上喝了几口啤酒,我胆子突然大了起来。 「好!」我握拳,激动的说:「那我上去啦!」 「快去!」 我一口气衝到了楼上,左顾右盼的,只觉得楼上特别阴森森……对哦,因为还没开灯嘛!我摸着墙壁,终于找到了走廊电灯的开关,按下去之后,整条走道都亮了。楼上有好几扇门,我一间一间打开看,空的,都是空的,连布置都没有。最后我停在一间男性化的简约居室前。 窗帘大概是厚纺的,全拉上了,屋子暗得很。我摸着门旁的开关,啪地打开了电灯,望向里头那张床单微皱双人床。我想,这大概就是房东先生的卧室了吧。 空气中飘散着几缕清香,纯白色的衣柜旁掛着一件丝质衬衫,是男性设计与尺寸。被子叠得像方块,整整齐齐。地面纤尘不染,连根毛发都找不着。要他是个智慧犯,肯定能把杀人现场的血跡指纹处理得乾乾净净。奇怪,我有病吗,我总幻想房东先生是个变态杀人魔啊!我被自己的潜意识狠狠吓了一跳。 房里没有人,我白跑一趟了。正想把门掩上,却忍不住回过头来,疑惑的看着靠窗的那个桌子上,放了个雪碧的铁罐。 咦?为什么雪碧会在这里啊? 我走上去,把它拿起来端详,不用掂就知道,早喝光了也洗乾净了。那怎么不丢掉呢? 我妈总说我心地善良,又善解人意,于是我使尽洪荒之力把该瓶空罐拧转,彻底压扁踩烂后,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我想房东大人肯定感激涕零到睡不着觉了!哈! 我下楼,告诉她们房东先生还没回来。事实上,房东先生可能也不是天天回来住吧,也许人家同时拥有好几间房,过着包租公的生活,每个月只要向房客们收收租金便可衣食无虞呢,不然我为什么还没见过他真容呢。 闺密们开始边喝酒边抱怨上司、骂男人、嫌弃米血太硬,然后又帮我开了一瓶啤酒。我原本想拒绝,说我酒量差,手中那罐还喝不到一半,她们立刻嗨了起来,高呼是时候来点刺激的了! 我一听要来点刺激了,也跟着狂热起来:「好耶!脱衣服!脱衣服!」 可惜那三位假正经不理我,还唾弃我,嫌我太色情,没法跟我同流合污。 「好吧、好吧!」我两手一摊,吐吐舌头,决定捨身陪假惺惺。后来我们玩了什么呢?我们只玩了剪刀石头布啊!谁来告诉我,这到底哪里刺激了! 爱喝酒的人总会找得到喝酒的理由。我看着她们猜拳猜赢了也喝,猜输了也喝,一瓶接着一瓶,最后一个接着一个从人类退化成低等动物。我倒在沙发上,观赏那三个妆都花掉的笨女人嘻嘻哈哈,觉得头有点疼。 至于那三个被酒精麻痺了智商的女人,究竟说了多少低级的黄色笑话,我就不多提了。哼,还说我哩,一个比一个欲求不满啊,现在的女人岂一句「狼性」可形容。 把她们全部撵走后,我已经不胜酒力。倒在沙发上,澡都没洗就呼呼大睡。我说过的,我不会喝酒。我今天喝了多少?不知道,可能五口吧。 每当她们来了又走,我却觉得更寂寞。 阿疏,只能称为前男友的阿疏,我昔日最爱的男人,在这漫漫深夜里,我似乎又想起你了。你对我的好,你曾露出的笑。 可我不能去找你,也不能打给你。 明明我想念你。 噢,头重重的。明天会宿醉吗?喝五口就会了吗?我有许多疑惑,但我不知能问谁。 睡意朦胧时,有双强而有力的手抱起了我,身体微微的晃动着,直到我躺进了舒服的被窝里,那人才抽离了手臂。 我太睏,懒得睁开眼睛将对方瞧清楚,翻过身,继续睡我的大头觉。 隔天早上醒来,像被制约一样,我习惯性地开了房门,朝门板瞄去一眼。果然,又是一张便利贴! 房东先生的字其实挺有个性的,苍劲有力这四字不足以形容他。有人说看字如看人,可对于他我真说不上来。为什么呢,除了霸气的字跡外,他不经意流露的语气给我一种很诚恳的错觉。既霸气又诚恳?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1.我替你收拾好了,但可以的话请你别喝那么多酒。 2.楼上是我的私人空间,请你不要靠近。』 我把那张便利贴撕下来,走到客厅。哇~昨晚那三个疯女人扔得到处都是的啤酒罐真的都不见了耶! 咦?难道房东先生以为全都是我喝的吗? 我搔搔头,应该不会吧。 非他不可 如果说恢復单身以后,对什么最感到扎心的话,绝对非前男友莫属吧。前男友交到新女友了吗?前男友忘了我了吗?前男友为什么没打电话给我?前男友跟死党一起骂翻我的为人了吗?前男友的同事介绍新的对象给他了吧?前男友、前男友、在我脑海里阴魂不散的前男友。 不曾回到我面前挽留我的前男友。 大概是我这次真的做得太过分了吧,所以他真的生气了吧,所以当初那个愣头愣脑信誓旦旦的保证无论我多可恶他都不会跟我计较的小伙子,已经彻底对我感到失望了吧。 前男友不再出现的日子,我却控制不住的拚了命在想他。好几次我拿起了手机,想拨通电话过去,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的,哈哈大笑之后告诉他关于分手那事我是开玩笑的,愚人节快乐。 偏偏那天不是愚人节,而且那种让人伤透心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这种理由未免太烂了。他肯定以为我不在乎他的,否则我不会只因为汉堡买错,就轻易说出分手。他肯定觉得自己的感情被狗吃了,被风吹散了,还被阳光蒸发了,沉冬瓜这傢伙怎能这么坏呢。 于是我想,好吧,那就惩罚我吧,狠狠的惩罚我吧,我就一辈子孤家寡人算了,反正再也找不到像他那么爱我的人了。 虽然我心知肚明阿疏对我的重要性,但我就是赌气,也赌他会先低头。我深知他爱我,所以我等他先低头。 但我错了,我彻底错了。 小丽传给我他脸书的截图,我知道有个短头发的女生跟他走得很近,他的每则贴文,她都会在下方认真回覆。 以前他会在脸书贴上我们的合照晒晒恩爱,但因为只限于互加好友的人能观看,喜欢他的女生又很多,基本上我是由着他去的。他高调宣布恋爱中,乐于斩断所有桃花,我也偷偷高兴。 但既然闹分手,为求逼真到位,脸书上我已将他删除好友,也就看不见任何关于他的动态。现在小丽拿给我看,我认真瞧了瞧,发现他也不过只新增了几篇乏味的文章连结,关于他的感情状态什么也没有说。 我们之前的照片,他都还留着。一张一张,我在他怀里笑着。有他偷拍我吃饭的模样,也有我拍他挥汗打球的样子。 有张手拉着手看烟火的照片,他写说:第三次一同跨年了,还要再跨几个年,才能把你带回家,做我懒惰的黄脸婆? 好可怕的脸书,简直是我俩恋爱记事本啊。 而现在,他已经好一阵子没发照片也不抒发心情了。我突然感觉出,他也是苦的。一一往下滑,每篇转发文下,都是那女生恰到好处的回覆。 我真的搞不懂,他不过就是转贴一些鸡汤文或体育类相关报导,这有什么好留言的?难道那个女生真的点进去看了?篮球新闻或排球新闻有什么好看的? 一直以来我对于阿疏所感兴趣的事通通不感兴趣,我爱偶像爱漂亮,他爱运动爱晒太阳,所以我们很难聊得起来。话题才开,几句内又打死。 刚交往那时他以为我没那么喜欢他,似乎暗自伤心了一段时间。但相处的时间拉长后,他便发现我其实是个忠于自我的女生,喜欢就喜欢啊,讨厌就讨厌啊,爱恨分明得很。不但不会勉强自己跟不喜欢的人在一起,更谢绝滥竽充数,他才放下紧绷的心,享受与我在一起的每一刻。 我想他大概知道吧,我很爱很爱他,爱到非他不可。 就像我知道,他很爱很爱我,爱到非我不可。 但我们还是分开了,在我又乱发脾气之后。他终于也厌倦了哄我的日子了吧。别的女生绝对不会像我一样讨人厌,也不会和我一样鑽牛角尖。 这一夜,我想着那个我不敢再联系的前男友,哭湿了枕头。 可恶的自尊心,意气用事全面封锁的软体,迟迟传送不出去的「想念你」。 全都化成无助的泪水溃堤。 起床后,我走出房间,门口那张便利贴传来一丝暖意。 "如果有什么烦恼,可以跟我说。" 我噗哧笑了。 其实我才是那个冷淡的人 失恋的ol,下班后的生活其实很乏味。 那些在我恋爱时从来没感受过的孤单与烦恼,一个个从地表上冒了出来。 我不太会安排自己的时间,也不太积极进取吸收新知,对于健身或逛街等更是不感兴趣。除了追剧和看书,基本上没有其他娱乐了。 而我最担心的是,当我的时间挤得不够满不够紧凑,让人恐惧的事就会不断将我淹没──比方说,想起前男友。 这天晚上,我趴在床上,开啟电脑版的通讯软体,先跟工作上的伙伴聊了点业务上的事。谈完后,我正想关掉视窗,却瞥见了细细一小格与房东先生的聊天纪录栏。 我忍不住点开,皱眉瀏览完那寥寥几行字。照理来说房东先生的文字给人的感觉比较淡漠,但是他又偶尔会有很暖心的举动,譬如说贴便利贴在我门口啦,替我补充冰箱里的新鲜食材啦。 我其实不下厨的,以前懒得出门的时候,就会买泡麵回来囤积,饿了用滚水冲泡,吃饱后又是一条好汉。但我发现自从搬进这个屋子以后,泡麵全凭空消失了。不管怎么递补、藏匿,它还是会消失。 我看着房东大人那张用风景做成的头像,决定问问他。 对了,顺便一提,房东先生的暱称是『咖啡』。 冬冬:哈囉~(笑咪咪打招呼贴图) 咖啡:嗯。 看到那个字跑出来,我的第一个想法是──呃,真的好冷淡哦…… 没关係,再接再励吧!既然是房东与房客,当然得打好关係!至少,有人可以陪我在空虚寂寞的夜晚聊天哪! 冬冬:房东大人,我看到冰箱里的食物了,通通都可以吃吗? 咖啡:嗯。 冬冬:房东大人,请问您有看到我的泡麵吗?我记得之前买过家庭装的,还有碗状的,好几种口味…… 咖啡:扔了。 冬冬:(闪电打雷贴图) 虽然早知道大概是这种结果,我还是觉得有点生气,难道身为房东就可以乱扔房客的东西吗! 如果是跟我很熟的人,我立刻就能大发一顿脾气,但我跟房东不熟,我连他是几岁的老伯伯都不知道(虽然依我的判断,他绝对不是老头子,进过他房间就知道了),我不会贸然去跟他吵架。 我只是不停思考要怎么让他明白,我不喜欢他这样做,那是我的泡麵,即使是天皇老子也不能阻止我吃泡麵。 脑袋转速比较慢,还在苦思适当措辞的我,迟迟没回覆他。不晓得他是不是终于良心发现,便传了讯息过来。 咖啡:不健康的东西就别吃了。 嗯,果然是这样。听说很多长辈都是这样的,用自己的逻辑来詮释别人的行为,根本没把对方的心情考虑进去,口口声声说都是为你好,但这种单方面的着想只让人觉得很火大啊。看来下次我还是把泡麵藏在房间吧,厨房是公共区域,被翻出来的机率很高。 我还是迟迟没回覆,房东大人又传了讯息过来。 咖啡:既然下班后没事做,为什么不学着做菜? 这下子我疑惑了,他怎么知道我下班后都没事做呢? 我才不会傻到跟他坦承这种事,我妈说游手好间的人会下地狱。而且我最不喜欢别人把『应该怎样、应该怎样……』这种自以为是的想法硬塞到我身上。 当初交往时,常和阿疏吵架的原因,大多也是因为他太务实太理性,受不了我骨子里无可救药的浪漫基因,常对我长篇大论,囉嗦个不停。 但其实,我现在好怀念他的囉嗦啊……呜呜。 一想到该死的前男友,我又忘了回覆房东大人。 终于,隔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后,房东大人传了最后一则讯息过来。 咖啡:抱歉,我不该乱扔你东西。晚安。 冬冬:…… 我错了,房东先生,其实我才是那个冷淡的人吧。 为了让自己没那么愧疚,我马上传了一隻小熊头上zzz贴图过去。 不怕不怕 其实那晚睡前,我就深深的反省了一遍自己的态度。虽然房东先生未经我同意就扔我东西让我感到不高兴,但他的出发点也是好的,毕竟以他的年纪来说,可能是十分重视养生的,看到泡麵这种垃圾食物,会习惯性地让它滚去垃圾桶躺好也不一定。而且他不只是扔了就不管,他明显从我没用过厨房这一点看出我根本不会煮饭这个事实,所以总是挑选那些不需要经过特殊处理的食材,把冰箱补满,即使我天天煮火锅也很方便,更不会吃腻。 其实房东先生真的是个跟妈妈一样温暖的长辈。 于是我便决定,隔天起床一定要好好改善两人的关係,别让他以为我是个不懂事的年轻人。 老师说,受到别人的照顾,一定要记得给予回馈,不能视作理所当然。我想了想,既然房东先生常替我充实冰箱,那我也可以向他表示一点我的心意吧。 与房东先生打好关係,总是不会有错的。 我在网路上搜寻了几间低糖低脂低油的健康食品专卖店,发现其中一家就在这附近,如果下班时间顺便过去一趟,倒也不麻烦。而且,我现在时间多得很,间得发慌,找点事做也不错。 起床后,一想到昨晚对房东大人的态度不太友善,我突然有点害怕,怕门口的便利贴上出现情绪比较重的字眼。 希望他没写便利贴给我,神啊,拜託拜託了。 我一边祈祷,一边鬼鬼祟祟的把门开了一个缝,往门板上瞄去一眼。 一张便利贴赫然出现,随着我开门时引起的微风吹拂,缓缓晃动着单薄的身躯…… 我倒抽一口气,战战兢兢的撕了下来,闭着眼睛默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睁开眼睛查看上头写了什么。 嗯,老实说,跟我想得不太一样呢。 "sorry." 奇怪,没礼貌的人不是我吗? 他干嘛跟我道歉呢?(搔头) 过两天,夜里突然下起一阵大雨,风声鹤唳,时疾时缓,簌簌的吹。在寂静的深夜,显得格外惊悚。我瑟缩着身躯躲在被子里,头都不敢探,拼命的捱,努力的捱,渴望捱到风雨骤歇。我一向最怕黑暗中将我团团包裹的各式声浪。 我又想起了阿疏。 从前像这样的雨夜,甚至更惊人的雷雨天,他会撑起伞或穿上雨衣,无论多晚,到我家来。只要他来了,我就不怕了。他会换下湿透的衣衫,打着赤膊鑽进我被窝里,安抚我说,不怕不怕,冬瓜,我在这。 然后我会装可怜的哀求,带着溼透的嗓音说,抱抱我吧。他便会抱我。 我告诉他我喜欢他,用指尖在他的胸口画圈圈,他便低下头来亲我。 我们可以在被窝里腻上一整夜,甚至我会全然忘了屋外的坏天气,像不肯睡觉的调皮小孩,为了躲避妈妈的发现而躲藏在被窝里。 我吸了吸鼻子,用力拽紧一个人的被窝,找寻剩馀的一丝丝安全感。闔上眼睛,盼望尽快迎来天明。 耳边彷彿还可以听见阿疏轻轻哄我的那句话。 不怕不怕,冬瓜,我在这。 懊悔的泪水夺眶而出。 不在不在,阿疏,你已不在这…… 起床后,我坐起来茫然望着窗外。居然出太阳了。 我松了一口气,为了自己的劫后馀生。也为了原来,仅剩我一人时,碰到再坏的天,终能熬过去。 手机上的亮点闪烁个不停,我拿起来解开萤幕,发现有个好心人传了几封讯息给我。 (凌晨一点三十二分) 咖啡:雨有点大,还好吗? (五分鐘后) 咖啡:没事的,虽然声响夸张了些,屋内很安全。 (三分鐘后) 咖啡:我在楼上,有事可以叫我。 (五分鐘后) 咖啡:我在客厅。 (凌晨四点四十六分) 咖啡:雨停了,我上楼了。 我扔了手机,打开房门衝出去,想当面对房东先生说声谢谢。但客厅里没有人。 房东先生曾禁止我进入楼上,但我现在不想管那么多了。我跑上楼,直奔他的卧室,敲敲门后,没听见声音,我逕自转动门把想进去。但门锁住了。 我趴在门板上侧耳倾听,大概听了有三分鐘吧,确认里头没人在,只好訕訕的走下楼梯。 回到客厅,沙发上还扔着一条来不及收的毛毯,沙发出现了皱褶,我纳闷房东先生昨晚真的在这里躺到雨停吗?他这是干嘛呢? 我把毯子拿起来嗅了嗅,想藉由味道判断房东先生是个多大年纪的人,毕竟老年人都有一股老人味嘛,我阿公就有,叔公他们也有,只要经过他们身边就能闻到。 但那条毯子没有。 我疑惑的闻了再闻,很用力的凑近鼻尖,像缉毒犬一样努力的嗅,但真的没有。飘在鼻侧的,是淡淡的体味(或汗味?),一股成熟的男性香气。我突然惊觉我这么做好像变态,赶紧扔了毯子逃跑。 但我很快又折回来,把毯子摺叠好后,放回沙发上。我拿了笔跟纸过来,写了点字,把纸压在毯子上头。 "谢谢您的关心,房东先生^^" 是你吗? 下班后,我去逛了那家生机饮食贩卖部。第一次来逛这种我以为是上了年纪的人才会逛的店,却意外的发现里头也有好几位年轻人,我这个年纪混在顾客里头丝毫不奇怪。原来现在也有一些人是这么早就注意起自己的健康,关心起自己的身体,和吞下肚的食物来源啊。 我拎着一个小提篮,随便在那称不上宽敞的室内游走,逛了好几排货架,也不知道能买什么回去。要我下厨,那是肯定不干的。 最后我移动到冷藏柜,挑了几款标榜健康且不含反式脂肪的小糕点,嘿嘿笑了两声,好孩子,就你们啦! 回到家,还是不见房东先生。沙发上的毯子已经不见了,我留的那张纸条也没了踪跡,茶几上多了一个喝完没有收起来的水杯。 我把那个冷水杯拿到流理台冲洗,掛回茶杯架放好。那是房东先生专用的茶杯,从我搬进来那天就放在那里了,不晓得已陪着房东大人在这屋子里住了多久。 那个淡蓝色的渐层水杯挺好看的,不是满大街的爆款设计,简约,大器,还有质感。我发现房东先生是个重视生活品味的人,从他坚持不吃垃圾食物也可窥见性格一隅。 我也有杯子,算得上有点收集癖,要不是之前搬家毫不留情扔了一堆,我起码有二三十个杯子,什么造型什么容量什么风格我通通拥有。只是换了个窝,我不得不去面对,什么是我该拋弃的,什么又是我该留下的。 我只带了两个经歷过内心残酷廝杀后,获得胜利的杯子过来。其中一个足足可容纳1000c.c.的液体,另一个是所有杯子里最贵的,带着它我便可时时警惕自己不可再乱花钱,以及,也许我值得追求更高规格的生活? 我不能迁就自己去匹配杯子,我得让这么贵的杯子配得上我。所以,我失恋了,但无所谓,努力挣钱,还怕没人爱吗。 我拿起那个贵桑桑的杯子,开了冰箱,倒满一杯房东大人买的鲜奶,坐在厨房慢吞吞的喝了起来。 说来我真不懂房东先生的作息,我起床后从不曾见过他,我下班后也不曾见过他,无论是週一到週五,还是週末假日,从来不曾见过他。 但他却总让我觉得他天天都在,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有这种感觉,他天天都回来的。 我不禁想,能错开得这么彻底,怎么都像是刻意要避开我似的。但他为什么要避开我呢? 因为长得丑吗?脸上有不堪入目的伤疤? 还是因为他是个通缉犯,不能让人看见他的脸,怕被警察抓? 或者是因为,他根本就是某个我认识的人?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把那些糕点塞进了冰箱,挪了个位置放置它们。 看吧,冰箱的蔬果肉蛋啊鲜奶那些又补齐,房东先生肯定趁我去上班时回来过。虽然我知道他也吃那些,但大多还是我吃的,我自己吃了多少我还不知道吗。 我关上冰箱的门,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吐出来。 我拿起手机霹靂啪啦的打字,一鼓作气传给房东大人──"阿疏,是你吗?" 果然是新人 等待回覆的时间,我什么事都做不了,渗出薄汗的手心握着手机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会是阿疏吗?这么关心我的人,全世界只有阿疏了吧? 虽然我隐隐的知道……他不可能是阿疏。 交往过五年的男友,深爱过的人,我还不至于分辨不出。 可我依然盼望,这个对我好的人,是能破镜重圆的那个人。 十五分鐘后,房东先生回覆了。 "谁是阿疏?" 果然…… 我苦笑,笑自己蠢。这其实这也没什么,反正我早知道他不是了,结果在我意料之中的。打起精神,我编辑着新的讯息。 "房东先生,我放了一些糕点在冰箱里,请享用。" 过没一分鐘,他便回传了。 "嗯。" 我在公司里的职位,说来只是做些不痛不痒行政事务的文书人员,好处是总能准时下班,天塌下来也不关我半点事,坏处是随便出个小错就得做好拍拍屁股走人的心理准备,毕竟我是个随时能被取代的小咖。 今天我不小心犯了点错,带我的那位前辈顾姐替我遮掩过去,替我向上头道了个歉。我心里很内疚,对她过意不去,想请她吃饭赔罪。她提点我,职场不比沙场轻松,多留点心,多增进自己的能力,从经验中学习,改天我会有所长进的。她拍拍我的肩,给我一个鼓励的微笑。然后婉拒了我的吃饭邀约。 我再次向她说声谢谢。 顾姐本来已经走了,这时又转过身来看着我,踩着高跟鞋的脚步顿了顿,唇边那抹笑容却很明艳:「这样就满心感激了?果然是新人哪……我老实告诉你吧,我也不是多么善良的人,只不过看到你,就想起了那年被人欺负的自己罢了。」 她又要走,我鬼使神差的问了句:「那当年……也有一个前辈这样帮过你吗?」 这次她没有回头,但她的背影驀地蒙上了一层灰,她说:「有。」我听她嚥了嚥口水,似乎有点不愿开口,我心想我这么问也太唐突了,晚辈怎可去打探前辈的私事呢。正想跟她道歉,她已经慢悠悠地回头了,美丽的眼睛盯着我说:「我好像忘了告诉你,在职场中,多做事少说话准没错。记起来吧,以后不该问的,就牢牢闭上你的嘴巴。」 半个小时后,我收拾了桌面,把手机放进包包里,准备下班。这时有位不熟的同事匆匆闪身进来,急着找顾姐。我四处张望,没在位置上看见那位前辈,便好心地跟那位同事说我去找找,她大概在洗手间。 而顾姐此时确实在洗手间,只是,她进的不是女厕,是隔壁的男厕。我本来没在女厕找到她,已决定去别的地方寻,却在走廊上听见属于她的声线低喃。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似乎正与人起争执,但她的声音十分好认,低沉却富有辨识度,我想应该是她没错。 正想进去叫她,便听见她的啜泣声穿过我的耳膜,伴随着淡淡的惊愕直达我的脑层。 前辈是多么自信聪明而又干练的新时代女性啊,谁能惹她哭了? 若说我自打从学校毕业,出了社会进入这家公司以后,有什么崇拜的人,想效仿的指标,肯定就是这位穿着职业套装,聪慧智谋八面玲瓏,能处理好各种层出不穷的大小状况,永远游刃有馀的前辈。 但是现在,她为什么哭了呢? 别让我孤单 我又犯了一个菜鸟不该犯的错。 我推开男厕的门走进去,里头僵持不下的两人目光倏地全射向我,我惊呆了,我原以为前辈是被人欺负了,只想着替她讨一口气,但眼前光景怎么看都不可能是我想的那样。 那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诧异地望着我这个闯入者,前辈狼狈地转身,背对着我擦拭泪痕。我认出那个男人了,那是我们公司的小老闆,一个约莫三十岁的富二代。 他们可能正在商议分手或什么的,现场尷尬氛围告诉我,我过来的时机不太对。总之,我不能再多待了,我想起那位匆匆找着前辈的同事,立刻把话对着顾姐说了,说完后,我满怀着歉意欠身告诉他们:「真的不好意思……打扰了。」 回到办公室,我飞快地抓起包包,飞也似的逃出了公司。直到挤上一班公车,顺利觅得一处空位后,紧绷的心弦才缓缓放松下来。 我撞见了不该撞见的秘密。 将目光移向窗外,慢车道上许多摩托车艰困的在这拥挤不堪且空气污浊骯脏的马路上前行。塞在这尖峰时刻的车道上,日復一日,他们苦不苦?但即使苦,还是得活下去吧,还是得为了混口饭吃,像隻小兽在都市丛林里穿梭吧。 不,也许没那么消极的。也许其中有一部份人,是为了更热烈的梦想吧。 我呢?我的人生追寻着什么?过去那五年,恋爱霸佔我所有的一切,那么,现在呢?未来呢?我该何去何从?我还能再遇上一个这么喜欢的人,还能再谈一场全心投入的恋爱吗? 办公室恋情没什么大不了,但如果对方是个已婚的男上司……我低下头,轻叹了气,除了担心自己越发渺茫的未来,更心疼前辈的挣扎与委屈。 爱情怎么会是这样。 提着便当回到家,却见小丽来了。不知道她在门口等了我多久。 我开门,问她:「怎么不打给我?非得在我家门口罚站?」 她笑得嫵媚,「唉唷,敢情你捨不得我用香喷喷的肉体去餵你家的蚊子了。」 门开了,她赶紧走进来,看她动作快成这样我岂会对她那番话认真,于是我回:「我家蚊子特别可爱,是房东先生养的,你记得常常来,免得牠们饿坏了。」 她走进客厅,嫌弃的睨了睨四周,「毫无女人味的空间。」 我走过去啪地打开我的房门,骄傲的看着她:「这里才是我的私人领域,怎样,是不是浓浓的女人味啊?」 她抱胸走过来,看着我呈现的那一切,满地的衣服包包,嘖嘖嘖摇头:「好乱哪,你居然住得下去?」 我关了门,回到沙发上坐下,还不忘把脚翘起,「乱?会吗?我记得你家不遑多让啊!」 小丽站在客厅,疑惑的说:「说到这个我觉得挺奇怪,你家客厅为什么这么整洁?跟你房间完全不是同一风格。」 我倒是好奇了:「我房间是什么风格?」 她直白:「就是天桥下的流浪汉风格。」 「天桥下的流浪汉又是什么风格?」 「就是什么都不收整,只会像是没有明天那样拼了命的囤积。」她顿了顿,很好心的又说:「但你屯的不是垃圾,是衣服包包,虽然看上去其实没有什么分别啦。」 我领悟:「那真的还挺乱的。」 小丽:「你打算去整理了?」 我坐正身子,打开便当,凉凉说:「也许吧,但我得把肚子填饱,才有力气去干那么大的工程。」竹筷掰开后,那女人还看着我,我皱眉:「你该不会还没吃吧?」 她呵呵笑,一下子就坐到我身边来,神神祕祕看着我:「你猜。」 我也神神祕祕看着她,逗趣的说:「要酒没有,要命一条。但如果你不想要酒也不想要我的命,那你去厨房看看,我那好心的房东先生肯定能满足你的胃。」 前提是你得自己煮。这句话我就不说了。 果然厨房传来抽油烟机的声音,别看小丽这么美,光疗指甲弄得那么漂亮,她是会烧菜的女人。 我一口一口吃着我的便当,闻着不远处传来的香味,感叹我搬进来住之后,厨房终于有点人烟味。她们三个总爱歧视我的火锅料理,她们说那种扔进滚水里就会熟,熟了就捞起来沾沾沙茶酱放进嘴巴的处理方式不叫做菜。那是浪费了食材的鲜,浪费了食材的味,明明是不同的东西怎么能尝起来都一样呢? 我真不懂这有什么好冠冕堂皇的,于是我建议她们别光说不练,露个几手试试。而后她们一想到做菜那么麻烦,从处理食材到烹调得老半天,但吃没半小时就没了,何必那么累呢。上班还不够苦吗?追剧时间怎么够呢? 我很好心的把我的三位挚友一同拐进了我的懒人圈了。 要废就一起废吧,别让我孤单了。 他另结新欢了。 小丽烧完菜时,我已经把便当吃了个精光,正瘫在沙发上慵懒地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她邀我进去嚐嚐她的好手艺,我敬谢不敏:「敝人光是闻到味道就知道滋味肯定不错的,但我此生并非猪,恐怕胃袋已不堪负荷,大人的好意在下心领了,请饶恕小女子无福消受啊!」 小丽已经解了围裙坐下来。那件围裙是我失心疯买下的,图案有点幼稚。为什么说是失心疯呢,毕竟我不会下厨,买来后一次也没用过。感恩吾友,又替我的厨房开啟一个新纪元,连围裙都有了第一次。让我更惊讶的是,她好专业啊,连白饭都煮了。 满桌子的家常菜,扑鼻而来的米饭香,我是觉得又饿了点,但想想肚子那圈肉,我警告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吃进去就完蛋了,明天起床秤体重时非得吓去三魂七魄。 小丽动了动筷子,却只吃了不到一半就饱了,她哀怨:「糟糕,不小心看到满满的冰箱太激动,煮了这么多,剩下的怎么办?你明天会热来吃吧?」 我虽然懒,但不会轻易浪费食物,可还是想逗她玩玩:「看心情吧,你也知道热过的菜通常不会多好吃,卖相也差多了。何况老娘有的是钱,我公司出来左转一家米其林三星,右转一家五十年老店,我何苦去弄冰箱里的剩菜剩饭来果腹呢?」 嗯,老娘有的是钱,只是薪水到了月底全数花光用光,存摺里看不到充满希望的六位数字,临时有急用还得跟爸妈周转。 小丽只好又吃了半碗饭,期间她跟我瞎聊:「你就这么偷吃你房东的菜?」 我双手撑在桌上托着腮欣赏她吃饭的美丽景观,「我可是经过皇上允许的。」 「敢问贵妃见过圣顏了吗?」 「没啊。」 小丽震惊,差点摔了筷子:「还没?此话当真!」 我点头。 小丽开始给我开啟各种分析,我淡淡的听,她激亢的说。后来她扯到房东先生该不会对我有那么一点点意思吧,我心道这也太离奇了,谁会对一个没见过面的人心存好感啊。 所以我说:「这位太太,你看我的样子,像是会让人偷偷爱慕的类型吗?」 她连看也不看,直接道:「确实不像。我们三个都有可能,但你基本上需要直视内在,日久生情才有希望。」 我差点吐血。好一个闺密,伤人的话也不修饰一下,我泪奔吧。 「你来找我到底什么事?」看她终于撑了,再也吃不下一口米粮,我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她。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相信小丽突然造访绝不会是心血来潮,毕竟我是不会跟她出去喝酒的,她总嫌我太无趣。 她的眸色突然紧张万分,我心底才刚有了不好的预感,她猛地抓住我的手,生猛得很,力道又大,像是下定了决心那样,坚定地望着我说:「你确定要听?」 我:「确、确定吧。」声音居然有点抖,不妙。我可能猜出来她想说什么了,但我很执拗,还是想知道。 她再度沉痛的深深看了我一眼,悲愤的,一字一句,咬着牙,却清晰的说── 「你前男友、阿疏他……」 我手渗出了汗:「他怎么了?」 「他另结新欢了。」 是你说要分手 哦,另结新欢了。 也就是跟别的女人(或者男人),有了一段感情纠葛,进入某段崭新关係的意思。 虽然实际上是我甩的他,但心态上我觉得是我被甩了。 是我太自信了,我以为无论我怎么胡闹,怎么任性发脾气,他都是爱我的,他都是不会变心的。是我太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太高估了他的忍耐度,是我的错,是我咎由自取了。 小丽走了以后,我呆呆的在饭桌前面对着满桌的残羹冷炙又坐了很久。 这样的结果,我不是不能接受,只是没想到我还会被打击成这样,脑袋全然无法思考与运转。只是呆呆的,茫然的,坐了很久很久,甚至他妈的不晓得有多久。 等我意识过来我在做什么的时候,我已经抄出包里的手机,拨给了阿疏,而电话响了数声以后,也接通了。 「沉冬冬。」 话筒里那个我曾无比熟悉的嗓音,带着陌生的语气问候我。从我一听到他喊我的全名,不再唤我那个只有他专属的暱称"冬瓜"的时候,我就已然明瞭,小丽说的都是真的。 我打给他,只是想证明这个吗? 喉头微微哽咽,听见相隔这么长的一段时间才又听见的声音,我无法欺骗自己,其实我很想他。 他与我都沉默了,但他一定知道我还在,连我自己都能清楚听见混浊的换气声。他静静的等待,我则是麻乱不堪,想对他说点什么,甚至想为我打这通电话的行径辩解。 可我忽然发现,我还是太骄傲了,我拉不下脸来,什么话也说不出口。我明白,我清楚,我输不起,但我已经输了。 我想洒脱的说我不在乎,可我偏偏在乎得要命。 怎么会,阿疏怎么能移情别恋? 他又喊了声:「沉冬冬。」 我拿开手机,看见萤幕上显示的通话时间,脑海自动换算成手机费,然后我无预警的掛了电话。 真的是毫无预警,我一点也没想这么没礼貌,我对天发誓那真的是我下意识反射动作! 手机铃声响起,我吓了一跳,这次是他拨了过来。 我听见自己狂乱的心跳,然后反覆自问,要接吗?要接吗?我该接吗? 我还没决定好,铃声就停了。 我暗咒他也太没耐性了吧,也不晓得要响久一点,我的大小姐脾性他还不懂的吗! 就在我反覆咬着隐形手帕,心如死灰之际,手机又响了。这次我很快接起:「喂?」 他那种听不出情绪,十分平静的嗓音传递过来:「沉冬冬,找我什么事?」 我摀住了嘴巴,想盖住嘴角那声克制不住溢出的哀嚎。 对,我们是彼此的前任了,不再是那种即使没有事也可以互找的关係了。以后若想听听他的声音,都得编出一个使人信服的理由了。 我的心还在抽搐,他却已经适应得那么好。 不只喉咙哽咽着,我的眼眶也湿热了,鼻子酸酸的,整颗心脏也酸疼得不得了。 他说:「沉冬冬,是你说要分手的。」 两颗斗大的泪珠掉在我的手背,透明水花四溅。 是我说的分手又怎样,你可以不要答应啊,你可以学我一样耍赖啊,这么听话干嘛,我让你去撞墙你去吗! 见我迟迟不说话,他的耐性显然到了极限:「沉冬冬!」 我移开手机,看见萤幕显示的通话时间,脑海又忍不住自动换算起通话费,一想到这通是他拨来的,钱是他付,顿时心疼不已,立刻把电话切了。 看吧,我真的很爱他,甚至还想提醒他打line可以免费哦。 但手机很快又响了,我不假思索接起来,听见他在另一头暴怒:「沉冬冬!你永远有把人激怒的本事!」 我想起我们恋情正甜蜜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我的。 别那么冷漠 那时我虽然跟他在一起了,但大概是因为自己对于外表的不自信,对他的心意特别怀疑,我变得很难搞,一天到晚爱找他麻烦。有次我去他租屋处找他,才刚出了电梯,便看见他和一个女孩子从他屋子里出来,我躲得很快,隐身在转角处偷看他们说话。他背对着我,停在门口前和她低语。 他的声域比起我听过的许多男性还低沉,又隔了那段距离,我听不见他们交谈了些什么,看见他俩和乐融融,她还笑得那么开心,我握紧了拳头只觉得怒火攻心。 阿疏进去以后,那个女生走过来要搭电梯,被突然窜出来的我拦截了。我问她:「你是谁?来找阿疏做什么?」 我这话简直明白宣示着本人醋海翻天,但我是正宫,没人比我有资格对着情敌咆哮。我的爱情天线与第六感告诉我,这女生绝非善类,她和阿疏说话的模样,分明是恋爱中人的娇羞啊! 她大概认出我是谁了,挑衅的用斜眼扫过我全身,不屑的说:「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啊。」 「你说什么!」 「真搞不懂他到底看上你哪点。」她又睨了我一眼,「不过你等着吧,我保证他很快就会跟你提分手。像你这样的,是得多瞎才能喜欢上。」 我气到想狠狠把她痛扁一顿,用指甲把她的脸刮花,把她压在地上拉扯她的头发。但我忍了下来,只恨恨地告诉她:「好!你等着看!我一定会和阿疏甜甜蜜蜜直到海枯石烂!」 我衝过去猛按阿疏的门铃,他来开门时,见我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扑进他怀里,又对上那个站在电梯前看着我们的女生的眼,心里有了底,当着她的面搂着我关上了门。 其实我有阿疏家的钥匙,只是我那时顾着伤心,没有拿出来用。我在他家对他发了好大一顿脾气,什么难听的话,能伤害到他的话都说出来了,刺得他心血淋漓。 刚开始他还好声好气的安抚我哄我,到后来他的脾气也上来了,臭着张脸不说话,闷闷坐在沙发里听我发飆。 我见他没反应,一时脑抽,扑过去暴打他,他被我揍得疼了,大力抓住我的手吼我:「够了没!都跟你说了那只是我系上的同学!」 我歇斯底里吼回去:「还不够!你系上的同学不该长得那么漂亮!更不该来这里!」 「沉冬冬!你讲不讲道理!」 「不讲!我要跟你吵架!吵到明天天亮!然后我们分手!」 他气极了,抓着我的手腕握得用力,在我怀疑我的手骨都要碎裂前,他忿忿的开口:「沉冬冬,你就这么喜欢把我激怒?」 其实那时我看见他冒火的眼神,心底已有些畏怯,但我还是逞强:「对!我就是想看你抓狂,我就是想跟你分手!」 他瞪着我。我瞪回去。然后他忽然自嘲的笑了,松开他箝制我的手,他倒回沙发靠着,两手摊开,眼睛一闭。他说:「来打我吧,如果你觉得我花心,你真不信任我,那你就打我吧,等你消气了,不打了,分手的话就别再说。」 我僵在那里看着他苦笑。 「冬瓜,我永远不会和你分手。」 我的思绪从多年前返还现在的大脑,我拿着手机持续沉默着。 他在手机的另一头低呼:「沉冬冬……」 我再次想哭了。 别用全名喊我,别那么冷漠。 我想听你再叫我一声「冬瓜」。 我愿意替他煮粥 那天夜里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大概是哭到累了,所以蜷缩在沙发上直接睡倒了吧。 那个人把我抱回房间的时候,我还睏着,他把我放在床上,我睁开眼,屋内只有微微的光亮,还是依稀从门缝边丝丝落落透出来的。 他弓身放下我时,动作很轻缓,我眨了眨眼,太暗了,看不清他的脸庞。但即使这样,我还是能从他的身形轮廓里窥悉他是个高大的男人。 被我盯着瞧,他似乎有点慌,急着要走,我捏住他的袖子,拉住了他。 「房东先生?」我用刚甦醒,充满浓浓鼻音的嘶哑嗓音,不确定的唤着他。 他沉默地顿住了。 房东先生背光,在我眼前只是一团黑压压的影像。但我的眼睛有点睁不开,有微弱的光线洒在我的脸上。所以我想,他是看得见我的表情的。他低头,微微偏了一个角度,我跟着低头,惊见我的手从他袖子上滑了下来,正握着他温暖的大手。 我赶紧放开他,说了声对不起。然后我说,房东先生,谢谢你带我回房间。 他摇摇头,站起身来走出去,顺手替我关上了房门。我仍然无缘目睹他的真容,连他的声音也没听过。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是个个子很高的男人。 跟我的阿疏一样。 隔天醒来后,我盯着乾净的门板,困惑这次房东先生怎么没给我留便条了,照理说我昨晚哭成这样,依他的作风是会关心关心我的啊,怎么这次这么安静? 我向楼梯处瞄了一眼,有点挣扎着要不要上去,但又细想,我上去不是很怪吗,房东先生会觉得我又擅闯紫禁城了吧,万一把我撵出去怎办? 我回房打理好自己,换了衬衫长裙准备出门上班。拎起包包后,打了个喷嚏,猛一回想大概是昨夜在客厅里哭,没注意保暖,有点受寒了吧。虽然白天不怎么冷,夜里总是会凉的。刚想到这点,又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我哀怨的检查了下皮夹里有没有放进健保卡,下班后还是去看个医生吧,生病最不好受了。 自己的身体只有自己最懂,上午我还能昏昏沉沉的坐在电脑前输入资料,到了中午,喉咙又乾又哽的,吞嚥都成了问题,八成发炎红肿了。我只好向人事室讨了假单,去找顾姐替我盖章。顾姐深深的看了我,那眼神里有探究,我想起我在厕所里撞破的事,抿着唇有点不安的回望她。 她还是替我盖了章,把我的假单收了去,嘱咐我回家好好休息。我谢过她,正要走,她又把我叫住:「沉冬冬。」 我回头,不解地望着她。她招手让我过去,低声说:「下个礼拜我得去出差一趟,需要一个助理替我打点些琐事。那些事难度都不高,谁来做都可以,但我想带你去,你ok吧?」 话都说到这样了,我好像也挤不出能拒绝的理由,再说我也觉得出去见见世面不错,毕竟我平时在家就是一名道地的宅女,能去他处看看似乎也挺好。 所以我欢喜的应了。 去看了医生拿完药,返家路上我觉得额头有点烫,硬是撑着回到家,刚扔了鞋子马上火急火燎进去房里翻找耳温枪。找了老半天没找着,我这才想起大概是放在阿疏家了。他每次生病我都特别紧张,把他当成脆弱的鲜花一样悉心呵护着,跟前跟后服侍他。但其实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没感冒过几次,大概一年顶多一次吧,还康復得神快。 那时我以为他好得快约莫是我的功劳,但后来听他妈说他体质好,生来强壮,从小到大都是健康宝宝。 这我就不懂了,这句话里的他似乎跟我照顾的那位男友不太一样啊。 举个例子吧,有次他感冒了,我去看他那天,他全程都是躺在床上起不来的。他吵着要吃我煮的粥,我也坦白告诉他我不会煮,他说没关係,他教我。我又坦白的告诉他,如果要吃我煮的粥,先把我娶回家吧,等我卖身给他,想让我做牛做马都行。 他笑了,拉着我的手说他只是很想吃吃我做的东西,白粥是最简单的,只要米和水的比例差距大,怎么煮都能成功。 我那时居然没有答应他,只出门买了一碗皮蛋瘦肉粥给他,自己吃着排骨便当,让他看得眼红。 现在想想,当时我就算拚着煮失败了,还是应该替他煮的。毕竟他的心愿向来不多,还都很渺小容易达成,我怎么就能那么狠心呢? 唉,到了我愿意替他煮粥的时候,他已经不想吃我煮的粥了。 那天他吃完粥后,拉着我的手提醒我他该吃药了。我心想他记性真好,完全就是个懂事的病人,于是我替他拿来药包,把药丸倒在掌心,端了杯白开水,殷切的看着他。 他瞅着我,动也没动。我狐疑的看了看药,又看了看他,不明白他现在又在跟我演哪齣。然后他找了个很烂的藉口,说他没力气了,手抬不起来拿药。 我有点惊慌,既然他都虚弱成这样了,那可得赶紧服药才是啊。我立刻叫他张嘴,想把药像投篮那样投进去。他故意不从,要我用嘴巴餵。我向来怕药融化快,怕药苦,可为了他,我真的豁出去了。我用牙齿咬着药丸,他立刻张嘴来接,直到每颗感冒药都餵进他嘴里。到了最后一颗,那是一粒胶囊,我刚碰到他的嘴唇并暗自喜悦大功告成,他直接用力吮住我的嘴唇把我吸住。我听见吞嚥声,知道他把胶囊吞下去了,他把我抱过去,开始专心的吻我。 他整天都跟废人似的躺在床上,我像个小奴婢似的他一喊就来。每当我问他还疼不疼,他便说疼。我问他哪里疼,他每次都能答出一个身体部位来,到了我第三十五次关心他的时候,我怀疑他已经全身烂光光了,没一处好的。 我只好在他床侧寸步不离的陪伴他,又给他讲故事又给他唱歌,还陪他聊天陪他连线打手机游戏。他不时笑着,又摸我的手又捏我的脸。那整个下午的光阴,虽然没什么有趣的事发生,但也不觉得无聊,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那年的我们,深深相爱。 你还没见过他呀? 此刻换我生病了,我才想起来,耳温枪肯定是落在他那里了。不必再翻箱倒柜寻找不会再出现的物品,我颓丧地坐在床上,拿起手机,传讯息问了房东大人,家里有耳温枪或体温计什么的吗。他很快回我:『你发烧了?』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但我还没量过也不敢确定,搞不好根本没烧呢。 我说:『是感冒了,我不知道有没有发烧。』 他很快又回:『耳温枪在电视柜下面的大抽屉,拉出来应该就能看到。去看过医生了吗?』 『看了。』 『你在家了?』 我瞥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下午两点四十分,难怪他这么问。『嗯。』 『注意补充水分,好好休息。』 『好的,谢谢房东大人。』我加了个卖萌的贴图过去。 曾听人说过半夜是最容易发高烧的时刻,到了夜里,我果然忽冷忽热,难受得要命。下午刚量的时候不过才38度多一点,现在我冒着汗抓了床头的耳温枪过来,上面的数字告诉我此刻体温已经直逼40度。到底是什么病毒呢,居然可以烧得这么高。我的喉咙像被火烧过一样,又乾又涩还烫,我只好勉强从床上爬起来,想去厨房倒水喝。 其实我没被火烧过,但书上都是这么形容的,我以前常认真的思考那些这么说的人难道是真的被火烧过吗?但想想我又何必这么较真呢,形容得贴切传神是作者的本事,除了满心佩服之外,当务之急我得先找到救命之泉,救救我乾枯火烤的咽喉。 我刚转开门把,想起医生有开给我退烧药,便又返回梳妆台上找药袋。那位医生是这么说的,喉咙发炎有可能引起发烧,现在想来我得感谢他的设想周到。我取了退烧药,终于出了房门。也不晓得是我多疑了还是怎么的,总觉得方才开门的剎那,眼角馀光似乎看到一个影子闪过去。 我觉得我可能猜对了,虽然我平时不顶聪明,但我也不笨。因为客厅里平时是暗的,此刻却有人刻意留了一盏暖融融小灯。 那个人,还会有谁呢。我望向楼梯,心底有种感觉,他就在转角处而已,并没有离去。 可是说真的,此刻我反而毛骨悚然起来。那人虽对我好,但我却越来越毛,不知道究竟他是对每位房客都这么好,还是他另有所图?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材,再回想自己的容貌,但不管我妈赏赐给我的外表有多平庸,我确确实实是个女人。 况且,我觉得我还满可爱的。 大概是深夜带来的诡譎魔力,我越发觉得森冷,赶紧灌着水服下了退烧药,又匆匆奔回房里锁上门。 我躺回床上,觉得心脏跳得厉害,扑通扑通有够壮阔。以前看过的杀人魔啊电锯什么的通通一股脑争先恐后窜出来,差点没把自己吓出一身冷汗。我把头埋在被窝里,使劲催眠自己房东先生不是那种人,他不会的不会的……然后虎姑婆和糖果屋的童话故事又嚣张的在我脑子里叫嚣,我越来越紧张、越来越害怕……最终我哭了。 我又担心又恐惧,龟缩在被窝里垂泪到天亮。我居然如此没用。 黎明到来,我再次量了温度,发现烧退了,只剩37度多。我立刻打给我妈,问她代我跟房东先生签约的时候,有没有仔细观察对方,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妈那时大概正在菜市场里买菜,毕竟才清晨六点多嘛,她回我:「对方很正常啊,怎么了吗?」 我妈都那把年纪了,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还多,我疑心病很快退了,但我的好奇心却控制不住,继续问:「妈,那他在你的审美观里,可以打几分?」 我妈和我爸都是务实的人,想来这题大概难倒她了,她总让我看人不能只看外表,但我还这么年轻,又爱追剧,不看外表没办法活啊。她想了很久,突然惊讶的拔高音调:「唉呀,冬冬,你还没见过他呀?」 我:「……」 这真是个好问题。房东先生就住我楼上而已,我为什么还没见过他呢? 为了阻绝我妈的各种消遣,我很快掛了电话,乾脆的让她死了这条心。 那是你做的? 既然烧都退了,没理由不去上班,我打理好自己,从房间走出来,到了客厅瞥见茶几上放了一袋早餐。伸手一摸,还是热的。我在袋子边找了找,果然摸出一张便条。 "好好照顾自己。" 我又往楼梯看去一眼,实在不明白这位房东先生到底是个什么人,让我在迷雾里越陷越深,始终见不得尽头。 上了公车以后,我在闺密群组里传了讯息,让她们替我想想办法。我觉得其实不单是出于自卫,一个女生也该充分了解自身处境。萱萱很快就回我了,她说她有个朋友可以来帮我检测屋子内是否装设针孔,我便跟她约了今天下班后。这事得越快处理妥善,我才能睡得安稳。即使我现在才有此忧虑,也迟了未免太多,但晚做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好啊。 迷迷糊糊上了一天的班,期间顾姐找了我一次,提及出差的事。我仔细听完,难度确实不高,只是不懂这办公室里人手这么多,她究竟为何挑上我……大概是我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她想趁机灭我口吧? 下班时,萱萱打给我告诉我她临时公事缠身无法前来,我心想那只能约改天了吧,但她却给我那位朋友的电话,让我还是今天侦测一下屋子要紧。我拨通了那位先生手机,跟他说了我家的地址和大概位置,我到家时他也差不多到了。 彼此礼貌客套的说了几句话后,我拿出钥匙开门带他进去。他拎了个工具箱,拿出里头我看不懂的仪器后,把整个房子里里外外、彻彻底底的扫过了一遍,我请他喝一罐可乐,又请他坐在沙发上,想听他最终结论。 那位先生看上去挺年轻的,人也挺老实,他大概是口很渴,连冰镇过的可乐都能喝得面不改色,一口气畅快的灌到见底,我真的也是很服气了。 我捏捏手指说:「请问一下,我们这栋房子安全吗?」 他点头:「安全,没装针孔,灭火器还是用卡瑞克的,侦烟器装了十几个,灭火宝也购入不下十个,各角落都有。这屋樑结构近年应有翻新过,耐震,窗帘也是防火材质,阳台铁窗有暗锁不需钥匙即可由内往外推开,电线管路都是最新的,不易短路或跳电甚至起火。」 我惊讶了:「听起来消防做得超好,真安全。」 把那位先生送走以后,我搓着下巴腹诽自己,实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要是被暖男房东大人知道该有多伤心啊。 我一边愧疚得不知如何是好,一边想起来今天忙着赶回家测针孔,晚饭还没买呢。赶紧去冰箱看看有什么库存可以吃。这时我又想到了,小丽在我家煮的那些家常菜不正好可以派上用场吗!用电锅热一热就可以吃了啊! 但我翻遍了冰箱,就是没找着它们下落。这不对啊,我记得那天我哭累了,然后紧接着又病了,那些菜我压根没收拾过啊……我上次开冰箱是什么时候?那些剩菜该不会全被房东先生扔了吧? 其实我也不是真的很想吃剩菜,但我却有那么一点想知道那人是不是这么浪费,于是我传讯息给他:『房东先生,餐桌上的好几盘剩菜,是您处理掉了吗?』 他回了:『嗯。』 我心一疼,那些菜啊饭啊还这么多,他怎么就能这样扔了呢。要知道全世界还有多少难民骨瘦如柴,没东西吃只好扒起龟裂的土塞嘴巴或吃虫子啊树叶的啊…… 我正心痛着,又收到了他的讯息:『我吃完了,那是你做的?』 咦? 哪可能呢,我妈都不知道她女儿有这么贤慧。 正想否认,他又传了讯息过来:『挺好吃的。』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那头的他,也许轻轻笑了。这么一想,我便打住没澄清了。 让房东对房客存有好感,似乎也挺必须的是不是。 十分鐘后,我看着炉火,手里握着平底锅的柄,心想既然萱萱的朋友说这屋子很安全,那我煎个蛋再炒个饭,应不至于把屋子烧了。心一横,便开始往我那惨澹的厨娘资歷再添轰轰烈烈一笔去…… 你觉得我很神祕? 之后,我留了一盘我的蛋包饭处女作在桌上,传讯息给房东先生说,若他不嫌弃的话可以嚐嚐。为了找到番茄酱,我足足花了八分鐘时间。基于惊喜原则,我不能询问房东大人番茄酱放在哪里,于是只好自己在橱柜里摸啊摸的,终于被我翻到一瓶未开封的。看了看製造日期,往后推了三年,嗯,还没过期,便安心的拿来用了。我用番茄酱在蛋包饭上头画了个笑脸后,想着这瓶番茄酱还剩这么多,才挤一点要用到何年何月啊,便使尽吃奶的力气在蛋包饭周围全挤满了甜甜的番茄酱,黄色配红色,视觉上看来也挺和谐啊是不是。 隔天早上起床,我奔去餐桌看,那个盛装蛋包饭的盘子已经洗乾净了,放在流理台上晾。 我很开心,像隻雀跃的小鸟一样扑腾着翅膀去上班了。 过了两天,换小雪上门蹭饭了。她带着一手啤酒,按了我家门铃。我开门将她迎进来,她问我晚上吃什么,我答正想出门买锅烧乌龙麵。她走去开冰箱,瞧了瞧,发现食材还真不少,提议自己煮。 我说好呀,立刻洗手在她旁边帮忙。她煮了两碗料多味美的汤麵,我们一人一碗在餐桌上边吃边聊。吃完后,她命令我去洗碗,我不敢违逆大厨的旨意,立刻端着碗公去刷了。她在一旁咬着苹果跟我间聊,馀光覷了覷搁在一旁的番茄酱,拿起来看了看,拧起了好看的柳眉,问:「这不是过期了吗,怎么没丢?」 我把洗好的碗公小心的放在架上,擦了擦手,接过番茄酱,「没啊,我确认过的,怎么可能过期了。」 她点点头,翻翻白眼,淡淡道:「你把保存期限看成製造日期了吧。」 我惨叫一声,立刻睁大眼睛集中精神重新检视一遍手上的瓶身,这次清清楚楚的看见那串数字──他奶奶的真的过期啦! 天哪!吃了过期的酱料会怎么样吗?会拉肚子吗?还是食物中毒呢? 我不知道,因为我自己那盘蛋包饭完全没添加番茄酱啊! 对了,这两天房东先生有何异状吗? 哦,他似乎没声没息的呢。该不会嗝屁了吧?呸呸呸!我怎能说这种话呢! 他他他、他应该没事吧?只是吃个过期食品应该还不至于住院吧?身体素质那么差? 我哆嗦着手,齿关打颤个不停,在小雪狐疑的注视下,抓了手机就传讯息给房东大人:『你吃了蛋包饭上的番茄酱吗?』 等待总让人焦灼,还好房东先生没让我等太久,便回覆:『吃了。』 我呼吸一滞,又问:『那陛下龙体……安康吧?』 他回:『嗯。』 我刚松了口气,他又传来:『我去吊过点滴了,别担心。』 我:『……』 可怜的房东先生。 原以为话题到此为止,我和小雪回到客厅,手机又响起了提示音。小雪看看我,我也看看她。 碍于眼神威吓,我只好又把手机拿了起来,小雪大概觉得还要等我一段时间,自己开了瓶啤酒在一旁慢条斯理的灌了起来。人美就是佔尽优势,连喝啤酒都能把姿态呈现得如此高雅。 小雪瞥了眼我迟疑的样态,懒懒地问:「怎么?不赶快回覆你家房东大人了吗?」 我摇头,心情有点复杂亦有些矛盾:「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房东先生这人总给我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我总觉得他对我很熟悉,但奇怪的是,我对这种微妙的体悟感到很害怕,对他这个人却一点也不害怕。」 小雪又喝了一口啤酒:「总会一天会真相大白的,现在担心也没用,要嘛你半夜直接衝到他房间揭开他的神祕面纱,要嘛你见招拆招过一天算一天,等他愿意自己走向阳光面对你。你觉得呢?」 我点头:「我觉得还是你有智慧!」 我把目光移回手机上,打着字和房东先生聊起来。 咖啡:吃了那桌菜以后,我对你的戒心放松了不少……难道那桌菜不是你做的? 冬冬:是我朋友做的。 咖啡:嗯。 冬冬:房东先生您真的没事了? 咖啡:没事。 我正想着该如何安慰尝到我地狱料理,还去医院吊了点滴的他,却被他下一句话震撼到了。 咖啡:为什么带人来侦测是否装了针孔? 我以为他不高兴了,毕竟不被信任的感觉不可能好到哪里去,当下也忘了去思索他怎么发现这件事的,只忙着解释── 冬冬:呃……因为我朋友提醒过我,单身女子还是得注意自己的安全,尤其这房租这么便宜,房东先生还这么神祕…… 咖啡:你说的对。 冬冬:什么? 咖啡:你说的很对,女孩子家就该有所警惕,小心保护自己。你觉得我很神祕? 冬冬:嗯,是啊。我连您姓什么都还不知道。 咖啡:我姓冯。 对话断在这里。 为什么呢? 因为冯不是一个常见的姓氏。因为我恰好认识一个姓冯的人,而那个人,恰好就是我前任── 阿疏。 全名「冯疏」。 不如来我这边旁听 我想起有几次我拨电话给他,他从未接过一通,我和他之间除了便笺就是通讯软体的文字讯息在沟通。房子是我妈替我找的,租约是我妈代我签的,房租是我妈预缴的。我妈也认识阿疏……但是会吗?她有可能替他做到这个地步吗? 我立刻打给我妈,问她:「房东先生是阿疏吗?」 我妈的乡下口音夹杂着嚼碎食物的清脆声响,一併传来:「你在说什么傻话?」 我质疑:「真的不是?」 她笑了声:「阿疏那臭小子哪来的钱,他哪来的公寓?」 我的忐忑消除不少。也是,阿疏哪来的房子租人呢? 况且,若他真的是房东先生,我会认不出来吗?阿疏和我都亲密到什么程度了,没道理我见过背影后还会认不出他来……是我多心了吧。虽然冯这个姓并不多见,但也不是真的没有,想当初阿疏大学时期,同学里就有一个也姓冯。 说来好笑,我和阿疏都是彼此的初恋,那时我大一他大四,我们刚谈恋爱低调得很,总怕被人抽丝剥茧发现了。我去他该堂必修课教室找他的时候,只说「我找冯学长」,那位被我揪住的同学反问:「哪位冯学长啊?」 我倒是没料到冯这个姓居然也会跟人撞,呆了下。那位好心人又问:「冯疏还是冯桀?」 我看过去,教室里有两个坐在一起讨论问题的男生,他们同时听见后抬起头朝我这边望过来。其中一个是阿疏,另外一个我不认识。阿疏看见是我,咧开嘴笑,立刻走过来,痞痞对着刚刚那位被我拉住问话的好心人说:「谢啦,这我女朋友。」 我懊恼的低咒了句:「你干嘛啦,不是说好不让太多人知道的吗!」 我们在走廊上说话,不时有他们系上的学生走来走去,他们看见阿疏和女孩子站在一块说话,有些意外,甚至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我本来只是想拿我们寝室团购的地瓜酥给他,现在被人这样注目有点尷尬,刚好上课鐘声响了,我立刻就要走:「你快进去,我回宿舍啦,掰……」最后一个字都还没说完,他已经把我拉进教室里,眼里闪着狡黠的光眨了眨眼:「你这节没课,与其回去补眠,不如来我这边旁听。」 我被他拖进去,他坐在他的位置上,在我来之前跟他讨论的男生把与他相邻的位置让给了我,自己坐去更后边的座位。其他人饶富兴致的观察着我们,尤其是我这张陌生的脸孔,揣测我俩是什么关係。 我还是想逃,但阿疏放低了姿态,求我留在这里陪他上课,我一时心软,就答应他了。 那是我们第一次一起上课,也是唯一的一次。一来是我脸皮薄,禁不起这么多双眼睛围绕着我打转,二来是因为他很快就忙着写论文忙着毕业,再也没有心情在课堂上瞎闹。 我还记得,那天他们系上的教授进来的时候,看见我着实愣了一下,但其实外系的人来旁听朝圣这回事还是能够让教授高兴的,他倒没有多为难我。 只是我对他们理科生的专业实在不懂,听着那些艰深的词汇,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我努力的熬,努力的击退来势汹汹的睏意,还是不敌睡魔猛烈的进攻……教授一边说话,我一边点头如捣蒜,最后我的额头在一次失控中猝不及防的撞击桌角,听说红了一大片。 于是我完全惊醒了。 时隔数年,现在每当我忆起那段丢脸往事,抚摸着我的额头,仍能感到一番羞愧…… 而那后来,阿疏又是怎么看待这桩事件的呢? 我只记得他抽了抽嘴角,眼里全是笑意,对教授说了句:「抱歉,我女朋友仰慕着老师大名硬是跟来旁听,我就说了她铁定听不懂……」 周遭几人笑出了声音,被恭维的教授看起来心情也不错,还安慰我:「没关係,听不懂就多来几次,听久了会听懂一些的。」 我的脸很烫,囁嚅着说:「……好。」 那晚我又对阿疏发了一顿脾气,还气得好几天不同他说话呢。 唉,青春啊,愚蠢啊,我怎么又想起他了呢? 不再联系的你 人生总有那么多事值得烦恼,所以当我妈表示房东先生不是阿疏以后,我便信了。我得把我的时间留给更多摆在眼前的苦恼──例如顾姐提起的出差。 我从没想过连我这种咖位的小职员都有机会出外务,但当我拎着行李到了公司楼下集合时,看了看成员,似乎也不难懂我为何会得此青睞被顾姐带出场了。 成员一共只有三人:小老闆、顾姐、我。 我有点尷尬,梗在他们之间的我很难做人。一种道不明的曖昧气氛横流在他俩中间,仅只交换个眼神,都是默契十足,让我这颗电灯泡闪也不是,不闪也不是,真想高歌一曲左右为难啊。 这次去的城市有点远,预计会待个好些天。我特地留了纸条在门上,简短的告知房东先生自己会因公外出消失数日。到了下榻饭店整理行李时,我突然找不到手机充电器,正担心该不会忘在家里根本没带到吧,和我同房的顾姐提议我先打回去问问看,真的没带的话再去买一个新的就是。 我看着出门前刚充饱的满格电量,心一横把网路关了,只要关了网路,我相信以我匱乏的人际关係,要把存电用罄也是需要好一段时间的。只要不掛网,不间着没事就拿起来滑,睡前设定好闹鐘后就关闭电源,撑个几天应该没问题,何必浪费钱呢? 小老闆和顾姐虽然私交匪浅,但处理起公事来,都是十分专业的。我第一次有机会近距离的跟着他们见客户,谈生意,签合约。我皮绷得紧,虽然安安静静的,却善于用眼观察,用心学习。这次要开发的客户是从未合作过的厂商,小老闆很谨慎,对于企划书上有疑虑的部分都询问得特别清晰,对方也很积极配合,只要是我方拋出的问题,他们接得是又准又乾脆,氛围甚欢。这和我原先设想中,双方为了获取自身最大利益,不惜针锋相对挑着毫刺廝杀,只想让对方油水腰斩的烽火连天场面大不相同。 生意谈得很妥,签约似乎已是既定章程。眼看已到晚餐饭点,厂商热情提议款待我们一行三人去附近打牙祭。小老闆看了一眼顾姐,见她面容无异,欣然应允。咱们十几人,开上五辆车,浩浩荡荡往他们说的那不错的湖畔庭楼驶去。 下了车,一片敞静的湖像绒毯似的铺向远方,看不见哪儿是尽头,只觉太辽阔。夜幕压得很低,湖边却被仿古式餐馆的情调灯火缀得朦亮,水光灯光摇曳,美得很诗意。耳边闻见低啸的呼簌声,才知风骤,我已猛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我拢拢罩衫把自己裹紧,加快脚步踩着前人的步伐进去。 走进半座庭院,丝竹声从一丈远处传来,我望过去,见有位古典美人穿着旗袍正拉着二胡。让我忆起从前老家有位叔公,他家墙上悬掛着各种尺寸的胡琴,我分不出来那些究竟是音色不同,或纯粹只是长短大小不同。总之每回见他,他总在拉胡,还总拉不同的胡。 我听过把小提琴拉得让人绝望的魔鬼乐音,大概就像细緻中掺了点二胡的忧伤,是地狱来的勾魂曲,让人不忍听。 拉二胡的女人用她纤素的手摆弄得十分投入,那些曲调我半点不懂,听着听着也陶醉其中。顾姐唤我时,我将视线移将回来,这才注意到满桌盛饈上全了。我动动筷子,与那些今天才认识的海派老饕共同享用山海佳餚,每道菜都嚐个几口,肚子很快便饱了暖了,我又把头转过去看着那拉胡的美人。 这里有穿越了数百年的江南风情,有当代的烹煮手艺,还有让我心驰神往的湖边美色。那么美的夜池水畔,那么朦胧薄氳的月。 我叹气。忍不住在心里惋惜。 哦~阿疏,曾经我看见美好的事物,总是第一个想与你分享,但我连此刻翻出手机拍下画面作为珍藏的念头都犹豫了。因为我还是难以避免,在所有与你无关的时刻,悄然想起不再联系的你。我有点同情我自己了。更同情那个当时还陷在爱里却被我全盘否定,丧失尊严的你。 你很恨我吧? 或也许,我们之间连恨也没有了吧。 你先跟我走吧 赏完湖景,那一行人不知谁起了头,竟带着疲惫不堪的外地来客──也就是我们三人,又浩浩荡荡的杀上了某座不甚高耸的名山去看夜景。是说那星空虽美,万家灯火虽绚丽,你让一个早晨起床后歷经四处奔波的年轻人去咀嚼那滋味,他可能会有点咀嚼不出来。 于是我在颠簸的车子后座睡着了,我不晓得他们后来上了山间小亭看见如何奇景,我只觉得我很睏,任何凡尘俗物都不再吸引我。昏死间,车辆缓缓动了,我半睁着眼,心中窃喜,以为我们终于要返回饭店了。车子驶过山区不算宽阔的路,仍有着与上山时相仿的起伏,我被那一震一震的规律频率再次哄睡,满足的又搂着后座的抱枕进了梦乡。 在车上睡觉毕竟很难睡得安稳,没多久后我又醒了过来,我坐直身躯,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正当我想问问开车的小老闆,是不是快到饭店的时候,他被我的动静惊扰到,仓皇从后视镜扫了我一眼后,火速转动方向盘,连方向灯都没打就靠向路边紧急煞车。我一个没抓稳,额头狠狠撞上前方椅背,嗷呜……疼死我啦! 车一停,小老闆立刻解了安全带转过头来,讶异的瞪着我:「你怎么在这!」 我眨眨痛到差点飆泪的眼睛,无辜的说:「我一直都在车上小睡啊。」 他更惊讶了:「你不是下车看夜景了吗?」 我抓抓头,歪着脑袋说:「没啊,我一直在车上睡。」天哪,我也太没存在感了吧,居然没人发现我没下车呢。我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啊?如果我在赏夜景时不小心跌落山谷一命呜呼,恐怕大家要到了隔天集合才会想起我这人来吧? 我想像了下自己惊慌失措坠谷后,拼命喊救也没人理睬的凄惨样,陡然浑身发凉,起了哆嗦。 这时小老闆懊恼的捶了下大腿,「糟糕,我不能把你一人扔在这里,这里你人生地不熟的,夜也深了,治安虽好还是不能完全放心,即使犯罪率低但仍然每年都有不少人死于非命,我不能就这么拋下你……」 难得看见小老闆这么囉哩巴嗦的样子,我好心提议:「那你载我回去饭店呀,顾姐想必也已经发现我不见了,可能正在找我呢。」 他皱眉摇头:「不,那不顺路,我现在赶着去一个地方。」然后他对上我茫然的眼睛,暗自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我打电话跟她说一声,你先跟我走吧。」 他把安全带重新系上,我也学着他把安全带系好,捏着那团能带给我温暖的抱枕正襟危坐。 看来没经过我同意,小老闆貌似自己做了决定。是说他本来也不用经过我同意,我算哪根葱。方才小瞇了下,看他把车子驶上陌生道路,我有点亢奋,也有点期待在前方等待着我的会是什么样的冒险,于是我问:「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啊?」 「吉缘。」他淡淡的说。 桔园?那是什么地方啊? 种橘子的吗? 您可爱的房客 夜晚的神秘与凉气,加上这位不熟的冷面上司正板着一张脸沉默的开着车,这股诡异的氛围垄罩在车内,莫名的让我有点惧怕。我想听音乐,但我不敢再随便说话。以我的身分实在不该干涉小老闆沉思,没准他一个不高兴,回到公司就炒了我。到时顾姐千军万马也救不了我。 我心里叹口气,不晓得这段路何时才能到达他说的那个橘子园,我想闔眼再睡一会,但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那橘子园到底种的是什么甘甜的仙果,都这么晚了小老闆还要赶去。想一想,我也挺好奇。就是橘子这类的水果吃来有些麻烦,不但得剥皮,还得吐籽,吃完以后指腹还会有点黄黄的,仔细一闻指尖残留着酸酸的味道,总之我没那么爱吃。 不知道桔园里还种了什么水果啊,那是不是小老闆搞的副业。只听说过有钱人搞副业都以设潮牌啦开餐厅居多,还没听过副业是做农的,小老闆真了不起。 把目光移向窗外,看着一根一根丑陋的电线杆不断后退,我们似乎进入了一座小城镇,又出了那座小城镇,正往人烟罕至的乡间前进。 原来是去这么远的地方,难怪小老闆发现我在车上时,说什么不顺路呢。 顾姐知道他来这里吗?唉呀,她一定知道的吧,瞧我这猪脑袋,他俩是什么关係啊。对了,说到顾姐……小老闆似乎还没跟顾姐报告他在车上捡到我这个菜鸟后,急着赶往下一摊的事呢。我偷瞟了一眼专注开车的小老闆,心想那我自己打吧。 把手机的电源打开,好几则讯息跳了出来,我好奇地一一翻看,一时间又忘记联系顾姐了。那些讯息全是房东先生传来的。 第一封,他问:去哪出差? 第二封:他问:和谁去呢? 第三封:他说:好好照顾自己,有空回个讯息。 正当我觉得心里暖暖的,一则新的讯息又跳了进来:遇到危险打给我。 咦?打给房东先生吗?可以吗? 我立刻嘻嘻哈哈的打字,回覆他:『遵命!谢谢房东大人的关心!您可爱的房客将于数日后返回温暖的窝,并为您带来她精心挑选的当地土產孝敬您……』不如待会买个一筐橘子吧。呵呵! 讯息还没打完,更没传出去,车子冷不防停了下来。我倒抽一口气,整个人煞不住地往前扑,在额头再次撞上后座椅背前,被肩上的束带没命扯了回来。我呆滞着望着前方虚空,默念观世音陪萨大发慈悲救救我,馀悸犹存的摸了摸逃过一劫的额头,冷汗后知后觉窜出来。幸亏我这次系了安全带啊,没人像我这样出个差都能把头磕破的。 小老闆回头忍俊不住的看着我,勾起了一抹笑,说:「把手机关机吧,这里地处天然,基本上收不到讯号,手机很快会没电的。」 我低头,果然见原本还有九十几趴的电量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持续减少中,待我回过神来,电量已是八开头了!我立刻想把那封编辑到一半的讯息传送出去,无奈怎么也发送不了,我把手机举起来,不断学着电视剧里那些流落荒岛的人在八大方位不停移动,讯号果真没有就是没有,怎么传送都卡在那里。我心死,黯然把发烫的手机关闭。在萤幕全部黑掉之前,我瞄了眼电量,唉,只剩81趴了啊。 我真该听顾姐的劝告,在饭店附近的手机行买个充电器的。现在到这种荒芜之地,恐怕如何先进的科技都绝跡了吧。 小老闆重新发动车,这次没开很久,就驶进了一座不小的庄园。我看着入园处那块椭圆形牌匾,上头用隶书体提了『吉缘居』三个字,也不知这是哪位书法大家写的,还真好看。原来不是种橘子的"桔园",而是有点禪意的"吉缘"啊。是什么样的人住在这里呢,那个人一定很迷信吧? 停妥车后,小老闆率先开了车门下车,他站在漆黑的车外整整衣裳,我却坐在车上犹豫着。 「还不下来?」他敲敲我这侧的车窗,用夸张的嘴型问我。 我摇摇头。 小老闆不高兴了,直接开了我的车门就把我往外拖,我被他粗鲁的行径吓到,赶紧抓起包包配合他,但我的语气大概显得很慌张:「小老闆!你先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听说除了官商会勾结之外,不少公司也跟黑道打交道,私下干着不乾不净的事,我看这地方这么偏僻,该不会今日真被我撞上了吧!」 他怔了怔,抓住我腕骨的手稍稍松了松。 木然地看着我。 嗯?我应该没说错吧? 既然不是种橘子的地方,那我谨慎点也很正常吧? 还能更折磨人吗 然后,他用一种很有意思的眼神观察我,呵呵冷笑了两声,勾起唇说:「真有想像力。」 他把揪住我的手松开,解开了一颗高级丝料衬衫最上头的釦子,率先迈开长腿:「走吧,先跟我进来。这里不过就是一个老头子养老的地方,哪来的小丫头想得这么多。」 儘管这话放松了我的戒备,我跟在小老闆后头,仍有些颤抖。这什么阴差阳错啊,我怎么会跑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来啊,养老的院落干嘛取名吉缘居啊,讲得好像正期待着什么好的缘份降临似的…… 这一天太过漫长,我好想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躺在一张松软绵柔的大床上,睡到不省人事啊。 呜,还以为只是见见客户,签签合约的出差,能不能别这么充实啊。以后打死我也不离开公司跑外务了。 刚踏进那个院邸,一个穿着刺绣宽布衫的大妈,脸上掛着让人舒服的微笑迎了上来。那人就跟我们在公园里常能见到很能聊天的大婶一样,挺亲切的,我偷偷打量小老闆,见小老闆也对她露出了笑。 「先生,您来了。」她领着小老闆走进去,我没用的当个安静的跟屁虫,寸步也不敢落后。 「嗯。」他似乎回头瞟了下我,确定我人还在以后,又问那位阿婶:「老头子睡了?」 「听说您要来,等您等到十五分鐘前呢。后来实在撑不住,回房里睡了。先生留下来住一宿吧?」 「好。」他微微点点头,似乎也打算这么做。 我半杵着,心想那我呢?那我呢?小老闆你打算把我扔哪去啊!那人的馀光淡淡掠过我困窘的表情,随手一指,没什么情绪的说:「给她找间客房睡吧,她累了一天了。」 我心中一喜,还来不及对他千恩万谢,小老闆已经先酷酷的转身走了。大妈好奇的目光停在我身上,我乾笑了两声,说了声「您好」后……就沉默了。 前往客房的廊道上,几乎没见着什么人。我慢吞吞地跟在大妈身后,欣赏着这座中国式建筑。要不是偶尔能见着现代化的设备,我真担心走着走着会不会就穿梭时空回到古代去了呢。这座楼到底谁盖的啊,古风浓厚,瞧,我右手边还有一座假山呢。该不会假山后有对狗男女正在私会吧,书上都是这么写的啊。我偷偷绕道假山旁,从那缝隙望进去,一片黑压压,什么也没看见。大妈停下来皱眉看着我,我嘿嘿两声,无故觉得语气中有些说不上来的猥琐色情,收住笑,赶紧又跟上了大妈的脚步,往我那暂居处走去。 单以这屋子幽静度来说,我不得不承认这里确实挺适合养老。何况,一个连电磁波都没有的原始窝巢,也不必担心太多人往这跑,哪个当代人能接受没网路的生活呢。说到这个,我的手好痒啊,一直想掏手机出来滑啊。 不知道我男神的戏今天更新了没有,不知道我常逛的那家服饰品牌官网上新款了没有,不知道我妈有没有传长辈图给我,不知道网友上传了什么好笑的时事梗图没有…… 没网路真想死,手痒得要命,抓了还没用。菸癮戒断症大概就跟这差不多吧,毒癮发作也大概就是这样了吧,还能更折磨人吗,虽然我没犯过。 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了一间简单雅致的木门前,大妈替我推开门,我朝里头探去,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虽不比饭店,但住起来肯定也很舒适的。 大妈对我笑:「小姐好好歇息,明天一早我让人来带你吃早饭。」 「谢谢。」 关上门,我往那张单人床扑去。再无挣扎的投入了令我眷恋不已的梦境。 晚安吧,没有阿疏的世界。 没要骂你的意思 清晨的鸟儿在细细枝椏上不停啁啾,我在半个大自然里悠然甦醒。下了床,正觉得衣服好皱又有点臭,对自己万般嫌弃时,门板被敲了敲,门外传来:「请问小姐起床了吗?请容许我们进房。」 我心想天哪我这辈子从来没拥有过这种大小姐待遇啊,我生来就是草根命,哪有人会来叫我起床呢,连我妈都会因为嫌我的闹鐘吵,害她不能继续睡,寧可灭了我闹鐘让我迟到,更遑论在一个美好的早晨早我一步清醒善待我这位亲骨肉呢。 我走去开门,好几个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女孩子走了进来,有人捧着好几件摺叠得工整的布料,有人手里叠着好几个鞋盒,有人提着一大箱復古金属盒,有人拿着全新的盥洗用具跟在最后头。 我看傻了眼。这是官家小姐的排场吧,我肯定是穿越了,穿越剧本里都是这么描写的啊!穿越好啊穿越妙,在现代我穷得苦哈哈,倒不如去古代当个郡主啊格格,钓个帅王爷天天调情呢! 带头的女孩子一一指点其他人把东西放下后,微笑着说:「先生说您昨夜过于劳累,肯定没有清洁沐浴就直接睡了,让我们今早替你把需要的东西送过来,小姐看看还有没有缺什么?」 对哦,我只带了一个随身包包来,其他的行李都在下榻的饭店里放着呢。我走过去,翻了翻桌上那些东西,衣服裙子鞋子都有,牌子都还吊着,而且都是听过的牌子,尺码看起来也挺刚好。呃,衣服的最底层甚至还有新的内衣裤呢,那位大妈昨天只用看的就看出我穿几码的内衣了吗,好可怕的眼力啊。其他的东西就是一些化妆品和保养品之类的,我没什么兴趣,把目光收回来,装出大家闺秀的口气说:「不缺什么,谢谢你们。」 她们离开后,我衝进浴室洗澡,洗完出来,换上一套连身洋装,又套上跟衣服色系相衬的鞋子。打开门,门外没有人,我自己把门掩上走出去。刚走到小院子,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昨晚过夜的地方。早晨的阳光打亮了那栋以乳白色为基底的平房,我深深吸了口气,独自以寻找小老闆为目标,在这偌大的别院里展开了探险。 大概走了五分鐘后,我停下了脚步。眼前是一个高高的露台,上面传来细微的声响。我好奇那上面是什么人,于是蹲下来,捡了块石头扔过去。石头敲击石墙,迸出了清脆的声响。那声音其实不大,但有人听见了。一个孩子从露台上雕刻精緻的墙缝中露出了眼睛,远远与我对望。 我没想到居然是个孩子在那么高的地方玩,但想一想大概有大人在他身边守着吧,也不担心,就这么偏着头极有耐心的与他看来看去。 半晌后,那孩子先按不住了,他溜下来,安安静静的跑向我。 好可爱的一个小男孩啊,五官粉雕细琢的,脣红齿白,脸颊像掐得出水,大大的眼睛有灵气。我说:「哈囉~」 他狐疑的看着我,却不理我。 我张望着,没见到陪伴他的大人,惊讶的说:「你自己跑去那么高的地方?」 他点头。 我又说:「太危险了,摔下来怎么办!」 他安静地看着我。还是不说话。 我摸摸他的头,他有点抗拒的退后一步,我只好把手缩回来,说:「对不起,我只是觉得小孩子爬高有点危险,没要骂你的意思。」 见他不说话,我想起自己还没找到小老闆,急着想赶紧离开这地方的心情驱使下,也不管这孩子愿不愿意,我双手合十乞求他:「可爱的小朋友~能不能带我去找……」咦?要怎么形容小老闆呢?「啊,就是昨天半夜回来的那位先生!你知道吧?」 小男孩想了下,点点头,比了比他左手边的那条路。我再度用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他,希望他能对我多些怜悯,直接带我去。他似乎看懂了,撇了撇嘴,面无表情的领着我往前走。我心底欢呼一声,喜孜孜地紧跟在后,终于在不久后见到了小老闆。 脆瓜没有了 那是一间半开放式的仿古居室,正中央摆了一张圆桌,圆桌上已坐了三个人。其中一位是小老闆,他对面那位是一位满头白发的老爷爷,而另一位……我不认识。废话,我当然不认识,我唯一见过的小老闆,甚至还跟我不熟呢。 他们三人交谈的声音低低的,大概都是自己人或族亲,我不好过去打扰,在门口呆呆地站了一会。那个陌生人先注意到了我,他对着小老闆轻咳了声,打断他说话,小老闆和老爷爷才同时朝我看了过来。我尷尬的笑了下,走过去,压低身子靠近小老闆问:「什么时候能走?我们没跟顾姐联络,她肯定急死了。」 他倒不急,招手让人替我摆了副碗筷,说:「正等你来呢,我们都要饿死了。」 我不解,望向餐桌,见那三人面前各一副没用过的碗筷杯盘,疑惑:「你们还没吃啊?」居然等我?我跟他们是同一个等次的吗!干嘛如此抬举我,也太折煞人了! 小老闆轻笑说:「我让他们别等,他们说不饿,想等客人到了一起吃呢。」我赶快坐下,乖巧的端着碗等上菜。 果然跟我想得一样,这里的早饭不过是清粥小菜,但滋味挺好的。尤其是醃瓜,在爽脆的口感下带点独特的甜味,我一口接一口吃着,筷子动个不停,欲罢不能,挺喜欢的。我一边品尝,一边又不自觉的嗟叹起来,天哪,小女子究竟何德何能,能与身分尊贵的小老闆同桌共餐啊!会不会折寿啊? 我继续津津有味地吃着,同时光明正大的偷听三人谈话。原来这位老爷爷是小老闆的亲祖父啊……咦?那不就是公司的骨董级老闆了吗? 望着老先生满头银丝,我对这位创立公司给我混口饭吃的长者肃然起敬。而另一位个子高高看起来挺严肃的先生,话极少,久久才「嗯」、「是」的回应个几声,貌似是家族里的另一位亲戚,听说今天清晨刚开车抵达吉缘居。 老先生问那人:「怎么突然回来?也不先打个电话,我好让厨子准备些你爱吃的菜。」 我咬着满口脆瓜,听见那人道:「临时起意的。我来探望您,怎么可以再麻烦爷爷。」 夹走桌上碟子里最后一块脆瓜,我悲痛的放进嘴里,无比珍惜的咬着它,迟迟捨不得吞下肚里去。这么好吃的瓜,从今以后我去哪里寻它? 老人家看着那人摇头:「你跟爷爷见外什么?你这么难得来,有这份孝心,爷爷怎么会觉得麻烦?」 正当我扒着白粥,心中为脆瓜幽怨不已,那人突然冷冷的说:「脆瓜没有了。」 声音一出,四周寂然。我背后登时有点凉凉的。 我抬起头,看着小老闆,又看了眼爷爷,最后望向那块空盘。他们倒是同时看向我。咦?嗯?什么? 那个……好吧……都是我吃的没错,但你们好歹也是大富大贵,为了瓜瓜这样小气不会太损身分吗? 但我还是心虚了,我低下头来小小声地说:「对不起,太好吃了,所以……」 老爷爷突然用力的拍了下桌子,声音宏亮:「哈!小姑娘喜欢吃这道呀?」 我:「嗯……」(心里os:嗯???) 他拍了拍掌,昨晚那位大妈很快迎上前,只见老爷爷不晓得跟她吩咐了什么,大妈听完后很快又退下了。 「吃饭!吃饭!」老爷爷笑瞇了眼,朗声说。 我还不知眼前这齣是福是祸,僵在那里半天不敢再动筷,深怕又惹小老闆的那位亲戚不高兴。正觉有点小委屈时,那位陌生男士沉着嗓子开口:「吃饱了?」 我稍稍抬头,见没人理他,另外两人各自动着筷子还聊着天,才知他是问我。我对上他的眼睛,发现他眼里毫无恶意。正想回他话,老爷爷偏打断我:「小姑娘啊,你进公司多久了?」 「啊?」我呆了下,不懂话题为什么到我身上了,这下要给我出什么考题了? 我不懂啊,我只是个正准备朝企划迈进的小文书,基本上没啥专业度可言,也没什么经验供侃侃而谈,呜呜,拜託饶了我。但大老闆问话还是不能不答,我如临大敌,毕恭毕敬地坦承:「没多久。」 老爷爷笑了下,目光深深的看了看小老闆。小老闆耸耸肩,什么也没说。 我勒…… 原来不是我想的那样。而是他们男人之间想的那样。这什么桃色眼神啊,我虽初出茅庐,还没单纯到被人用有色眼镜检视了都不知道。 我窃自期待的偷偷覷了小老闆,盼着他为我洗刷冤名,他却只顾吃他的清粥与蒸馒头,偶尔配点薑蒜鱼片汤,悠哉得很,一脸满足。 我眼里的愤恨想必看在老头子面前又成了含情脉脉,只见他又对小老闆笑了下,更可恶的是小老闆心知肚明他家老人家歪楼歪得多厉害,居然还回以一抹「都是男人,你懂我的风流」般的邪笑…… 虽然我表面仍隐忍着,心底怒滔却已猖狂,早已拿着武士刀想像自己狂砍小老闆数百下,他血流成河的惨状。好啊,你给我玩眉来眼去的游戏!快解释清楚啊你这混蛋!跟你有一腿的不是我啊!何况,谁不知道你娶媳妇了!你这样诬陷一个刚出社会的女孩子于心何忍!那是婚外情啊!是外遇啊!是小三啊!老娘怎可能去做人小三!何况……就凭你这吊儿郎当相? 我越想越难解气,正想好好澄清自己的清白,阻断不该有的曖昧猜测时,大妈拎着两个提袋走了过来。老爷爷从她手中接过,往袋子里探了探,满意的将袋子转手,一个给我,另一个给那个沉默的男人。 「这几罐脆瓜先带回去吃,我让厨子多做点,改天给你们寄过去。」 「脆、脆瓜?」滋滋滋……嘶……我听见怒火被浇熄的声音。小老闆似笑非笑的瞟我一眼。 「脆瓜?真的要给我吗?」我兴奋到声音微微发抖,赶紧往袋口一看,天哪,几罐好吃的脆瓜就提在我手里啊! 嗯,我是不会承认我是个吃货的。 老头子说:「当然!」 那天吃完早饭离开吉缘居前,我又跟老爷爷道了好几次谢,餐桌上那个寡言的男人用他修长的手指挑起了他的袋子,把他的脆瓜全给了我,他说他没那么爱吃这种东西。 我眉开眼笑接过来,谢谢他,我说我正好可以拿回去跟很照顾我的房东先生分享呢。他微微挑眉,淡淡的点了点头。本来觉得他是那么疏离的一个人,但转头去提包包那一瞬间我好像看见他浅浅的笑了下。 后来我坐着小老闆的车回到饭店,重新返回摩登时代有种歷尽沧桑歷劫归来的感受,但还好,我终于与顾姐会合了。 后记 - 你是冷漠Jie派还是热情阿疏流 ? 大家好啊,我是椰子树。又来写后记了,哈哈! 呼,好快,从五月十五日连载至今,不到一个月,我结束了这个故事。我在popo完结的第九个故事。 这是一个我随意打开word,开了头,写到一半就被我扔了的坑。偶尔我手痒了,想写点什么,才又往下写上几回。人是很奇怪的,我越写越喜欢它,不只是跟我一样废的沉冬冬,我还喜欢这个神秘兮兮的房东先生。有一天起床后,我决定成全他们的爱情,好好地写完它。 我笔下的每个故事,都诞生于我那阵子听的某些歌曲。在写『房东』的时候,也不例外。我反覆的听着两首歌,一首是dreamscometrue(美梦成真)演唱的lovelovelove,另一首是鬼灭の刃x炎。第一首年代已非常久远,相信很多读者在这首歌问世时都还没出生吧,但我很喜欢老歌,如果youtube有怀旧歌曲跳出来,我通常会去点。久而久之,网站会记忆我的喜好,自动为我推荐越来越老的歌。 听着带点悲伤的歌,我却写了一个轻松简单的爱情故事,我很懒,我已经懒到不想再构思任何情节了。 你可以称呼我为一棵很懒很懒的椰子树。 房东和冬冬,下台一鞠躬。 (这三张照片都是我最喜欢的影星-陈星旭) 房东来啦 《神祕的房东先生》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呢? 椰子树的字典里没有「平淡」二字,准备好你的心脏,一同来体会心跳加速、笑中带泪、甜中带虐的恋爱旅程吧! 无论是霸道温柔大boss,还是阳光热情前男友,抑或风流倜儻小老闆、懦弱没用小助理,每个都很帅,各具魅力哦。思想有趣的女主正努力学习独立但偶尔还是很迷糊,还有就是,她其实有点健忘啦。(汗) 故事背景涵盖青涩校园与都会职场,女主的爱情线一路从国中时代延伸到ol时期,神祕房东到底是谁,等你来揭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