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帛》 斐然 向斐然慢悠悠按照信息里的房间号找到庄子明的时候,他面前已经摆了两个空瓶。 “诶?你那个上次的那个名模男友呢?”庄子明显然对她一个人到来表示不习惯。 “分了啊。”向斐然语气轻飘飘的,对男人露出一个鄙夷的眼神,自己换男伴的频率圈内都知道,作为自己的狐朋狗友还在这里咂舌有意思么。 “但这次也分太快了吧,看他脸也不至于啊。” 是的,他这个死党选男朋友的唯一标准就是好看,才能入得了她的眼。和其他的豪门千金作风低调以求好口碑, 向斐然向来行事乖张恣意,丝毫不顾她人看法,挑选男友男伴也从不避讳演艺圈模特圈,被媒体狗仔拍到还能挥挥小手问声好,用她的话来说便是,最好看的男人肯定星探早就帮我们挖掘了,而且看腻了感觉没了想分手了,对方也得到了想要的,没准咖位都能提升一个level,碍于名声脸面也都不会有任何纠缠。之所以能这样自信,只因她是荆都最大房地产集团向川地产的现任董事长。 现在的媒体狗仔们太知道社会大众想看什么,他们喜欢塑造神话榜样——有钱的富二代少爷频繁换女友成为无数民众争相追捧的“偶像”,甚至为其形象起到正面作用,就比如庄子明这种有钱人家花花公子依旧被奉为“国民老公”。 但大众最喜欢的还是神话幻灭,希望看到美貌的千金小姐身边当红小鲜肉亦或国际男模轮流作伴,希望看到集团女继承人水性杨花朝三暮四桃色新闻不断,以为普罗大众增添茶余饭后的谈资,比如这位突然继承庞大集团的向家大小姐,开始总被冷嘲热讽不庄重毫无大家风范,再到对她丰富情感生活和交际圈的各种揣测,直到她上任三年后度过集团动荡期,今年年初把公司交给职业经理人共同打理,然后以享受生活为主开始躺平吃喝,偶尔在社交媒体更新几条vlog,受到不少年轻女孩追捧,经常可以在视频下看到留言如“谢谢姐姐带我们睁眼看时间”“姐姐求出书教我们如何恋爱”等等。 但向斐然对这些毫不在乎,我行我素似乎是她身上最鲜明的标签。最亲的家人都已不在,还用得着维护什么家族的体面。三年前父母因车祸离世后,刚在公司实习不到半年的她被迫接替父亲的位置,那段日子是她最痛苦最孤独却又最珍贵的经历,在集团内部暗流涌动和经历亲人离世之痛的日子,在姑姑等亲戚的协助下,硬是在没有人看好的情况下,带领企业渡过难关,也坐稳了最高的管理宝座。在人人都以为她要大展宏图之时,却甘心退居幕后,开始专注享受自己的生活,只是偶尔审核一下内部重要决策以及代表公司出席重要场合。 因为向斐然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证明了自己,亦无愧于父母,名和利的追求只是无止境的,反正自己孑然一身,不如好好享受,反正现在也有花不完的钱了。 今晚,她便答应了庄子明的邀请,在他的酒吧小聚一下。 “你呢,怎么也一个人?不会要我和你喝酒吧?”向斐然显然对庄子明的独身更感到好奇。 庄子明看了一眼手表,“别急,该来了,这姑娘是搞艺术的,刚演出完”。话音未落,包厢门被推开,统一制服的服务员身后跟着一位年轻美丽的女孩。 “婉婉,过来这边坐,演出完了吗?”庄子明看向女孩,目光变得温柔。 经过介绍,女孩叫施婉,是本地民乐团弹奏中阮的,刚结束一场演出。两个女孩年龄相仿,性格都开朗大方,很快便聊得火热,甚至施婉还大胆地问向斐然以前某个小鲜肉男友的八卦,向斐然也毫无保留,聊到兴起差点对方连床技都要告诉对方,引得庄子明频频扶额强行插话打断。 聚会散场前,施婉邀请庄子明带和她一起去看自己明天的彩排,“是明年元旦巡演的彩排哦,明天是第一次节目筛选,乐团各种大佬都在,很精彩的!” 向斐然本来对这种古典音乐不感兴趣,若是摇滚音乐节她倒乐意凑个热闹,可耐不出女孩频频撒娇卖萌,便只好应下,想着大不了明天找个什么借口鸽掉。 可她显然低估了这位死党的脸皮厚度,明明下午的彩排,上午就跑到自己家来敲门,说什么开着新跑车来给向董当司机,便只好和他一同吃了午餐去看彩排。 霸王卸甲 荆都民乐团是国内最知名的乐团之一,连向斐然这种平日不听音乐会的人,也避免不了听说过乐团的大名,演出捷报更是频频登上本地新闻。乐团历史悠久,听说是建国初期为了接待外宾而成立,经历过一段鼎盛期,近年来在流行音乐和西方交响的挤压下,乐团逐渐走下巅峰。 由于是内部节目筛选彩排,除了第一排的评审席,偌大的演出厅并没有多少观众,仅有的几个像向斐然庄子明他们这样内部邀请的亲友,便分散地坐在二三排。 虽然是内部演出,但由于涉及竞争遴选,为了最大限度地呈现节目效果,舞台灯光和音效都与正式演出毫无二致,连他们这两个古典音乐“门外汉”,都听得津津有味沉迷其中。 演出中段施婉登场,她与同伴身着水绿色旗袍怀抱中阮坐在舞台中央,以二重奏的形式将大气悠扬的曲调演绎得淋漓尽致。向斐然也在心里默默赞叹,而身边的庄子明更是在演奏中频频举起相机捕捉女友完美的演奏画面。 忽然,台上一阵战鼓声后断断续续、低沉悲壮的琵琶声吸引了她的注意。随着四周灯光暗下,一束追光灯打在舞台正中间,点亮中心区域,一个身穿白衣的男人淡定自若地低头扫弄着琴弦,随着右手手指的来回拨动,呈现出抑扬顿挫的曲调。随着音乐逐渐趋向紧张,似乎是一场战争的前奏。与曲调紧张的气氛相对应的,是他始终平静无波的面容。眉目如画,鼻梁纤巧得恰好,既不过分公式化地挺立,也不偏女相,粉而略微发白的薄唇微抿。向斐然心里一皱,这一刻,终于知道什么是“颜如琬琰,观之如画。” 男人始终半低着头,时而偏头垂眼看向自己拨弦的手。那是一双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依稀可见皮下透出的青筋和血管,指头均匀纤细得恰到好处。到乐曲最昂扬、最激烈处,那只好看白净的手指不停动作,仿佛将观众的眼睛幌花,向斐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已然沉浸其中。 9月末的荆都依旧热浪倾泻,由于不是正式演出,大厅的冷气并未开到最足,台上演奏者也并未统一服装,大多数穿着清亮的薄款夏装,偶有男士穿着衬衣,也不忘将袖口挽起。 只有他,身着纯白亚麻长袖衬衫,领子扣至最上一颗,喉结若隐若现,袖扣紧系于腕,一丝多余的皮肤都未露出。 这人也真奇葩,向斐然腹诽,这种温度下穿这么保守,高强度演奏,手部动作连贯有力,额上连一丝汗都没有,这是什么神仙体质。她心底又有一个隐秘而恶劣的想法:果然,看上去越衣冠楚楚越禁欲的人,就更让人想深究一层层遮蔽物撕落后的姿态会是什么样。 这时,曲调突然变化,如诉如泣,溢满凄凉悲切,展现出更多样弹奏技巧,强烈的节奏敲打在听众心上,她又沉浸其中,被带入更加紧张的氛围中。 最后一段,曲调委婉,却又缓缓透出坚定,像在诉说一种悲壮的宿命感,也像是一种刚从激烈变故带来的麻木中苏醒后初次觉出的凄凉。 直到演奏落幕,左上方电子屏显示出曲名——《霸王卸甲》,向斐然依旧感觉到绵延不断的乐曲在脑中缓缓流淌着。 “怎么样,这演出不错吧?”庄子明一边说一边对着台上的小女友眉目传情。 “嗯,确实不错,人也不错。”向斐然此刻大脑全是刚才那谪仙一般的琵琶手,看着乐团宣传页上“诚邀赞助”大字,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那是,她可是隔壁高校艺术生,你也看出气质有多出众了吧!”庄子明以为她在说自己的女友,不禁跟着夸赞起来。 “醒醒,我说的,是我的人。”向斐然特意重音强调“我的”。 “唉?你什么人?”庄子明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觉得刚才中间那段独奏的男琵琶手怎么样?”向斐然扬起嘴角,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庄子明忽然觉得这个微笑有点瘆得慌,“你这是…..看上人家了?”他忽然想到,这不是这个女人对感兴趣的事物志在必得的一贯神情。 向斐然看他这副表情差点笑出声,“唔…..我只是头一次发现,古典音乐挺有意思,尚川好像可以赞助一下艺术。” “赞助艺术?追求男人还差不多吧……”说完庄子明怕被她捶,转身快步走向后台准备迎接女友。 向斐然静静地望着散场后空荡的舞台,若有所思。 ************** 向斐然是行动派,第二天便让秘书以公司名义联系乐团,称集团有支持古典艺术的计划,对民乐团有赞助的意愿,对方听到后十分激动,热情邀请公司近日委派人员来乐团参观。 付洲 一周后,向斐然与公司投资部几个管理人员一同前往乐团商议合作的事。 “没想到向董今日带队前来洽谈,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多多包涵。”李团长早就听闻向川集团的新继承人不太过问这些琐事,对其亲自来谈赞助也是有些不解。 “最近对传统民族音乐感兴趣,有幸来咱们乐团听过一场演出,恰好得知乐团最近巡演招募赞助商,期待与乐团达成合作。”向斐然说完便四处打量,对方便顺势提出带领调研团队参观。 在李团长带领解说下,参观流程顺利开展,两方人员一路也聊得十分愉快。 向斐然只是微笑听着讲解,并未过多参与讨论,一路却在不断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从团史室出来,李团长带队走进排练厅,“这里便是我们元旦巡演的主排练厅,这次元旦巡演我们计划打造四场宣扬中华传统民乐的新春音乐会,除了荆都本地还将在两个邻市演出,荆都将作为首站和末站,地点均在各地最大的音乐厅,为了更贴合古典民乐传承的主旨,我们在节目筛选和编排上也是精心策划的。”说着他将演出的宣传册和节目单分给大家。 向斐然看似漫不经心地浏览节目单,看到某一排时顿了几秒——“琵琶独奏《霸王卸甲》,演出者:付洲”,她嘴角不由微微上扬。 她放下图册,抬头环顾排练厅,终于,在一个角落看到了低头擦拭琵琶的熟悉身影。 男人还是如几日前舞台灯光下那般清冷优雅,无论在任何场合都着装整齐严实,正用那让她念念不忘的白净瘦削的手拿着白色软布轻轻擦拭琴头。 离开了舞台灯光,外露的皮肤竟比记忆中的更白皙清透几分,却也让居于角落的他竟更显得疏离冷淡。 向斐然就这样入了神一般静静地盯着他。似乎是感受到了这无法忽视的注目,男人抬起头与她对视了一瞬,很快又低头继续抚琴的动作。 “噢,这是我们团的当家琵琶手,付洲。”李团长也注视到了向斐然的目光,殷勤地向她介绍着。“这可是子承母业,他的母亲是国宝级琵琶大师方蓉。” “方蓉……”向斐然心底默念着这个名字,好耳熟。 “你们可能也不陌生……”李团长忽然音量放低了几分,“就是现在董氏集团老总董文山的老婆,两人是几年前再婚的。” 在场的人当下都心中了然。荆都大型集团公司就那么几家,董氏涉足酒店、餐饮、房地产等多个板块,免不了有所合作。董文山前妻因病去世,几年前娶了这任妻子,听说这位夫人的前夫家也是荆都曾经的商业巨头创森资本的董事长付文海,这人在八年前轰动全城的连环车祸中身亡,妻子不到一年便嫁给董氏的老板,连着前夫家的投资公司交予董氏管理,这一系列爆炸性新闻当时引来各方媒体评论,有人说这女人没良心把前夫家精心经营的公司拱手让人,也有人说这是她自己无能管理急于寻找“接盘侠”,当时的议论纷纷随着女人婚后回归家庭淡出大众视野而销声匿迹了。只是在场的人没想到,今日还能听得这一八卦的续集,而这女人竟还是这样一位艺术大家,不禁都在唏嘘感叹。 向斐然想起,自己曾经好像还与父母一同参加过这次婚礼,因为自己记忆中参加过最盛大最豪华的宴会便是这场,毕竟董氏在自家最高档的酒店宴客,只是自己当时十七岁,只顾着参观收藏和品尝佳肴,除此之外竟没有对这场婚礼其他的印象了,更未在那里见过付洲这个人。 快到饭点,李团长邀请一行人同用午餐,向斐然若有所思地扭过头,又看了眼角落方向,男人正将琴放入琴盒。 “李团长,咱们好像人也不多,我看这些表演者也忙完了,不如……一起吃吧。”说着她大方地将眼神转向角落背着琵琶浏览手机的男人。 到这里乐团的人哪还不懂,“小王,你们去找两位演奏者一起用餐,正好可以介绍一下这次的表演。”李团长谄笑着谴人去沟通。 向斐然露出得意的微笑。这是她一贯的手段,代表向川旗下的影视公司或者投资公司去其他娱乐公司、模特经纪公司合作交流,以选角、选练习生或者选代言人为契机,遇到合眼缘的帅哥,便暗示共同进餐会谈,一般人听到向川集团的名头,再看到女继承人竟然如此年轻明艳,都觉得是天上掉馅饼的难得机遇,主动把握机会往上爬。这个圈子的风气就是这样,她也不是什么善人,也不在意别人怎么说,利用自身优势作饵,便可轻易得到自己想要,何乐而不为。 不久李团长出去接电话,“什么,不行,无论如何你让付洲必须来,让小冉和他一起来,你们好好劝劝,哪怕来吃个饭就走。”李团长也是有些无奈,整个乐团恐怕最难请得动的就是付洲,这人平时不爱交际,只关心他的琵琶演奏,甚至除了必要的关乎演奏的交流,都不舍得和其他人多说几个字,可是这边大赞助商的要求,无论如何也要把人拉来,好歹团中还有小冉平时和他算是能说得上几句。 接完电话回到桌上,李团长擦了擦汗,“稍后团里的人就来,向董可能要谅解一下,团里的人平时潜心搞音乐,钻研演奏技巧,可能不太擅长交流,像咱们古代很多‘乐痴’都比较孤僻,喜欢隐居。” 向斐然看出这李团长看似开着玩笑,实际是在给他们“打预防针”呢。不好交流?没关系,反正那男人看上去确实很难接近,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试试又不会掉块肉,越难得到的东西得到了必然越开心。 “没事,今天本来也是我冒昧了,只是觉得他们得演奏很出色,也想了解一下这些古典音乐的年轻演奏者们。” 几分钟后,包厢的门被推开,刚才出去找人的王主管走在最前,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在场的人很识趣地将二人指引到向斐然身旁的两个空位。 他就坐在她的身边。不管看到几次,向斐然都还是会被这个男人身上的特殊气质吸引。这是她真正近距离观察到他,近到可以看到他耳廓上的绒毛,蝶翅般煽动的睫毛,巧挺得恰到好处的鼻梁,以及眼尾下方浅褐的一颗小痣。 “这二位是我们乐团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付洲负责琵琶演奏,冉昭昭是演奏扬琴的。”似乎是看两位年轻人都没有发言的意愿,李团长主动热情地介绍起来。 “我上次看过二位的演出彩排,非常精彩,我对古典音乐也是非常感兴趣,一直想找相关从业者讨教,咱们都是年轻人交流起来应该更方便。”向斐然这句话可是相当给面子了,用年轻人间谈话的轻快口吻,一般人听到大概都顺着寒暄起来。 可是付洲却依旧不为所动,大概是周围的目光实在无法忽略,他只好微微点头,却也未开口表明态度。 倒是冉昭昭发现了气氛的尴尬,慌忙补救,“哪里哪里,我们在团里都是小辈,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谈不上讨教,不过向董要是有什么感兴趣的,欢迎一起交流。”说完她自己也在心里呼了一口气,这向董该不会是看上了付洲吧,还好他的性子油盐不进,虽然自己平日的示好和照顾都被他无视,不过他这是天生性格如此,其他人恐怕更没什么机会。想着想着,还在心里为这位向小姐点了根蜡烛。 对方招待人员提出要不要喝点红酒,若放在平日,向斐然一定一口拒绝,她最反感国内老一辈圈子酒桌谈业务的那些劝酒陋习。但是她今天却没有急着回应,而是微笑着看向身边的男人。 还没等付洲开口,他身旁的冉昭昭便脱口而出:“付洲喝不了酒,他酒精过敏,你们可以自己喝!”她似乎也发现自己这样回复很不合适,但是她又担忧付洲继续沉默会被对方当做默认。 “不了,我谈生意时从不喝酒,大家吃饭就好。”向斐然终于开口缓解了尴尬,她看向付洲身边微微红了脸表情尴尬的女孩,转了转眼珠。这个女孩一定很喜欢他,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因为这个男人看上去对任何人都不感兴趣的样子,对自己,当然也对她。 饭菜很快上桌,大家东一句西一句聊得倒是顺利,如果将付洲隔离在外的话。因为不管桌上大家聊什么,他都似乎游离在场外,李团长有意将话题带到他身上,向斐然也插了几个问题对他,除了涉及琵琶和演奏方面,其他的都是淡淡点头摇头,冉昭昭实在看不下去了也会帮着应答两句。 到后来付洲就静静坐着喝茶,他的手半握着白色茶杯,手背肌肤如同软滑透明的凝乳,甚至比被身还要清透,隐隐显出皮下细细的青青的筋脉,她不自觉看着走神,甚至想象这样的手落在自己肌肤的触感。 吃过饭众人各自道别,向斐然没有和公司的人一同离开,而是坐进自己的香槟色跑车,盯着乐团门口方向。很快,她看到背着琴盒的男人走出大门,沿着右边的道路直走,她发动车子跟上,在到达他身边时停下,并缓缓降下车窗。 付洲感受到了来自车里的目光,站定,隔着车窗望向她,“向董。” “我叫向斐然,你可以喊我名字。” “向小姐有事吗?”他并没有听从。 “去哪,我送你一程。” “不必了,我家就在附近。”付洲依然面无表情地拒绝了她。 “如果你没有安排的话,我这边正好有事想麻烦你一下”,向斐然开门下车走到他身边,直直看着他流露出恳切的微笑,“关于古典音乐方面的事,你一定帮得上的。” 正当付洲想拒绝,下班时分的道路忽然变得拥堵,向斐然的车就这样停在路边,显然已经妨碍了交通。在后方的轿车不断催促声中,向斐然再次发出邀请,“很快的,就帮我一个帮,等下送你回来。你看,后面的车都要举报我了。”她无辜地耸了耸肩,仿佛她才是被逼无奈的。 被她热切的眼神注视到不自然,又似乎被后车短促的鸣笛声吵到心烦,他鬼使神差地拉开副驾驶车门,将琴盒安置好后坐了进去。 向斐然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走向驾驶位发动了车。 讨厌的话 车子在全市最出名的艺术街区的一个二层独栋建筑停下。这是一个以“鸟笼”为灵感的新式建筑,整体以白与灰为基本色调,坐落于艺术街区正中间,在一众工业复古风的建筑中也并不突兀,反而独具一格,动静相衬,显得自然、纯净、庄重。大门的位置也并非位于建筑正面中心,而是在靠近右侧的角落,门的一侧有一块竖着木雕牌匾,上面刻着“绎·心”。 付洲跟在尚斐然身后下车,即使背着看起来十分沉重的琴盒,依旧步伐淡定从容,伴随着向斐然的介绍缓慢而认真地环视眼前的建筑。 “这是尚氏投建的一个艺术展馆,建成小半年了,一直没有投入使用,之前有人建议过做主题画展,但是我没有接受,因为这个艺术区里太多类似的美术馆了,我一直想做些不同的,却又没有想好。”她转过身,直直盯着他深黑却仿佛没有任何波澜的眸子,“直到上次看了你的演出,我知道了,我想做一个琵琶为主题的展览。” 付洲没有躲避她的目光,直直看着她,却并没有说话。向斐然并不着急,她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带领他走入展馆。 展馆内部风格与外部保持统一,只是尚未陈设展柜展品,从而显得更加宁静圣洁。她带领他走上二层的会客厅,二层将楼梯、电梯、大升降平台和其它设备全部收纳在室内北侧的长条体量中,维护了主体空间的纯净,外凸的落地幕墙采用雾化渐变的半彩釉玻璃,屋顶的菱形天窗下设置了可调节的光膜,使整层都笼罩在柔和的自然光中。 “所以,这次前来,也是想听听你的看法,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向斐然诚恳地望着他。 “向小姐,举办琵琶主题展馆的初衷是好的,至于怎么设计展览,这需要你找专业的设计团队。只是,你有考虑过展品怎么取得吗?如果要举办具有一定体量的展览,那最好要包含具有历史意义的老琵琶、民间名家收藏用琴以及当代制琴大师优秀作品。”付洲语调平稳,回答认真。向斐然却频频走神,男人讲话时喉结微动,在柔和的光线下散发出诱人的光泽,向斐然又想起初见他舞台灯光下谪仙搬难以接近、不可亵玩的模样。 她从没有这么想得到过一个人。 但并未等她回复,付洲语气一转,“向小姐,如果你对这些想了解得更多,恐怕我也帮不上什么,你可以找乐团吴教授,他从事琵琶演奏三十余年,有更多经验可以传授。或者你可以直接让李团长介绍一些从事古典乐器研究的学者,我相信都比我对你的帮助大。”他的神情依旧没有什么波澜,但向语气却带着一丝莫名的强硬。 付洲对面前女人这种看猎物的眼神并不陌生,他知道向斐然从餐桌到这一路,都在想他传递一种暧昧的信号,在学校里,在乐团中,甚至在餐厅商城各种公共场合,他总能接收到各种异性传来的示好和渴望深入交流的眼神,只是他从来都不在意这些,也不会给予任何回应,甚至在实在难以忽视后习惯性冷眼相对。他不渴望建立任何亲密关系,包括朋友、恋人,甚至亲人。 向斐然当然听出了他的意思,无非是别找我,找别人。说实话,展览的确是今日吃饭后的一时兴起,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她产生了一个恶劣的心思,她就是想要拖着他,甚至逗弄他,看着他平静的外表一点点破碎,不知道这样的人,会怎么强硬地拒绝,会不会生气到面红耳赤。这样想着,她止不住嘴角微微上扬。 “你已经帮我很多了,你说的我会考虑。”突然,她也学着他刚才那样语气一转,“之所以偏偏要你来,当然是,我喜欢你啊。”她笑得更灿烂了,甚至摆出一个无辜的眼神看着他。 饶是付洲平日都一副波澜不惊的淡定模样,仍然被这种直接地表达喜欢的话语震住了,怎么会有人轻易对一个刚知道姓名的人如此直白地说出喜欢,他放在腿上的手微微蜷了一下,被向斐然捕捉到了,很好,我看你还能继续淡定下去吗。 但很快,他又淡定如常,“喜欢?我不明白,为什么可以这么轻易说出喜欢,你只是喜欢我的脸?” “喜欢是我的感受,我不欺骗自己,我就是喜欢你。至于喜欢什么……当然外表我喜欢,还有到目前为止你给我的感觉,我都很满意,我也愿意直接告诉你我喜欢你,甚至,我想得到你。”她微笑着望着他。 “得到,是什么意思?”付洲心头一颤,他隐隐猜出了她的意思。 “得到就是……我想和你交往,我希望你是我的男朋友,还有,我想和你做爱。”向斐然其实没有想到自己会说出最后这半句,即使平日她直接、随性惯了,也依旧是不会说出“做爱”这种露骨词汇。 但是她又很想补充,是那种越看到你波澜不起,就越想探究你陷入欲望时双眼是否迷离;越看到你克制禁欲,就越想撕开你严实的外衣,探究你内里的躯体是否情动。 向斐然发觉此刻的自己好像《西游记》里的女儿国王,对着唐僧表露情意。 空气仿佛凝滞了半分钟,付洲眉头皱了又松开。“向小姐,交往和建立亲密,都应该双方你情我愿,我对你没有感觉。” 向斐然似乎对这个回复并不意外,像这样的男人,若是轻易对人恋慕、痴迷,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她并没有延续刚才的话题,而是生硬地一转,望着他手边竖立的琴盒,“可以看看你的琴吗?这是上次彩排时候你用的那把吗?” 付洲将琴盒平放置于桌上,打开盒盖,即使不懂琵琶,向斐然也可以看出,这是一把做工精良,品相精美的琴,从琴身、琴弦甚至琴盒都被他保养得很好,琴头雕刻有别致的花纹图案,有金线勾勒,极为瑰丽工巧。 向斐然把自己能想出的赞美语句都说了一遍,最后微笑地望着他,示意他可以收起来了。“真是一把好琴,很适合你,希望还有机会能欣赏到你演奏。” 付洲内心闪过一丝困惑,望着她坦然的微笑,还是忍不住说出来,“我以为你会让我现场表演一首。” “那你会吗?”向斐然反问。 “不会。”付洲为假思索便回答,但他明明在刚才看到了她眼里的期待和渴望。 向斐然反而笑了,“我知道不会,因为……以前好像有人警告过我,这是每个搞艺术的人最讨厌听到的话。”她笑得坦荡开怀,却又有几分狡黠。 付洲心中一动,似乎有什么久远的东西激起水花,转瞬又沉入水底,仿佛只是幻觉。 偷亲 向斐然知道什么是恰到好处的见好就收,所以那天并没有继续搅扰捉弄他,不咸不淡地又问了几个专业性问题,便送他回了家。 又过了几日,向斐然应邀晚上去庄子明酒吧小聚,不过这人显然没料想到这位大小姐的行动力这么强。 “不是吧,你搞真的?”庄子明懒懒散散地靠在吧椅上,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打量她,“你这行动力这么快!还搞了赞助这一套,你打算用‘钞能力’砸死他啊。” 向斐然举着特调鸡尾酒白了他一眼,“那也要砸得到啊!你看他那样的人,不对,不食人间烟火的仙男还差不多,他明显什么都不感兴趣,我算是知道铁拳砸到棉花上的感觉了。”说完,她叹口气,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也是,而且你说人是董氏董文山的继子,本来也不缺钱吧,没准就是这些玩腻了,觉得世间一切不过如此,索性跳脱红尘出家了。” “你才出家了。”向斐然瞥了瞥嘴,“就算出家我也要拉他还俗。”她又要了一瓶红酒,给自己添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可能真的很喜欢他,我想得到他。”她低头看着杯中的血红色液体被自己晃出一圈又一圈涟漪。 “又来了,你每次不都这么说。”付洲没好气地夺过她的酒杯。“还几种混喝,你不怕断片?” 他没有听到眼前人的回复,只见她还是低头望着酒杯,似乎要在酒液中溺亡。 “不是吧,向斐然,你来真的?”他又问了一遍。 向斐然忽然将头抬起望着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真的……”她重复着他最后说的词语,“不知道,谁又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呢?” 向斐然走的时候有几分醉,庄子明帮她叫来司机,安顿好后看着她坐上了车。 向斐然其实没有醉得糊涂,但是她有一个毛病,那就是稍微喝几口就上头上脸,整个脖子以上随机选取部位发红发烫。她知道自己这个毛病,因此谈生意从来都非常强硬地拒绝喝酒,毕竟一个二十多的美女喝得双颊绯红,哪里还能拿出什么集团老总的架势。 进入十月的荆都本来依旧保持着“火炉城市”的燥热,这两天猝不及防的一场台风干扰了气候,城市一秒入冬。向斐然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还是微微降落了一段车窗,她偏头斜靠在后排,任湿冷的风顺着窗口吹乱头发。 看着路边的街景一幕幕划过,忽然她眼睛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老刘,等等,先不回家。”她将身子稍微靠近驾驶座后方,对着司机说出了一串地址。 到达民乐团附近的一处居民小区,她让司机将车开到一旁停车场等候,自己站在居民楼下的路灯旁按亮了手机。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对面的人接起。 “喂。”付洲刚将头发吹到半干,放下吹风机才听到手机震动的声音,一串陌生的号码,思索再三才接起。 “喂……付洲。” “向小姐?”付洲并不意外她有自己的号码,但是他还是皱了下眉,为什么这位大晚上突然给自己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向斐然一下子不知道什说什么,自己这样按照上次送他回家的下车地址贸然寻到对方楼下,好像唐突又变态。她在拼命绞尽脑汁想个过关的回答,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突然上头,竟一时间想不到好的回答。 听到那边的沉默,付洲又重复了一遍,“有什么事吗?” 向斐然听不出他的语气,也憋不出什么更好的回答,只好实话实说,“我现在……在你家楼下。” 她听到那边付洲好像轻叹了口气,沉默了十秒后,他说道,“你等一下,我下来。” 挂断电话后,向斐然抬头望向天空,看不到任何星星和月亮,于是又眯着眼看着路灯向外散发的光晕,晃得她有点迷迷糊糊。 听到徐徐走来的脚步声,向斐然将头转向来人,路灯的光线残留视觉和来人的白色身影迭加,她又一次想到了在舞台灯光下和他的初见。 “你来这做什么?”付洲选择性忽略了眼前女孩迷茫又带着几分花痴的眼神,隐隐闻到了她身上的酒气。 “我想找你看月亮……”她越说声音越小,然后清了清嗓子,用手指着天,“可是,好像今天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她瞪着无辜的眼睛看着付洲。 付洲显然被她这番没有丝毫道理却又理直气壮的言论无语到了,“没有月亮就赶紧回家。” 向斐然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她看着他,穿着纯白的棉麻长袖长裤家居套装,应该是刚洗完澡头发吹到半干,发尾稍微凌乱,平日梳理妥帖的额前碎发也垂在眼上,比平日高冷疏离似乎多了一丝的烟火气,她有些看呆了。 不觉脱口而出:“看你这个月亮。” 付洲直接被气笑了,“向小姐,你这是从哪听的土味情话吗?” 他抱着双手,直直看着他,“没月亮,又冷又黑的天,快回家吧。”付洲显然不指望向斐然能说出什么正经的事,大晚上喝醉了跑到异性家楼下傻站着,也亏她能做得出来。 “对哦,你这样不冷吗。”向斐然抓住了关键词,她看着付洲,单薄的一层家居服和半干的头发,在这样的天气下,应该会很冷吧。没有等他回复,她就自言自语地低下头,“等等……”她拉开自己的挎包,仿佛在翻找着什么。 付洲就静静地看着她皱着眉嘴里嘀嘀咕咕将包翻了个底朝天。 “找到了!给你!”向斐然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她又往前走了两步贴近付洲。待付洲看到他手里的东西时,一向淡定平静的表情再也无法保持。 那是一双,粉色的印有兔子头的手套。 她眼疾手快地举起他的手,准备帮他戴上。向斐然心里爽翻了天,终于摸到了!这手果真很好看,是她见过最完美的手了。 付洲哪能如她的愿,他试图挣脱,可眼前的女人却不依不饶,他不知道这个看起来瘦弱纤巧的身体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他越退后摆脱,她反而加倍得寸进尺地拽着他的手,甚至连身体也要贴上来。 付洲有些无措,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将这个人丢在原地直接上楼,在纠结中竟被她的力量压制占据了上风,他索性皱着眉头看她动作。 向斐然完全没有在意眼前人的反应,在对方挣扎幅度减小后,她将一只手套放到他右手,举起左手手套,小心翼翼地为他戴上,嘴里还在断断续续地碎碎念着,“对呀……这样……就不冷了嘛……”付洲默默地看着她动作,女孩的睫毛在路灯下忽闪忽闪,她的脸颊和耳廓散发着微微的粉红。 戴好一只后,她习惯性地轻拍了两下他的手背,向斐然抬起头得意地抬眼望着眼前的男人,似乎在求夸奖。 忽然,她不着痕迹地嗅了嗅,离得近了男人身上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渐渐包围了她,让她无法忽略,是一种干净又清冽的海洋香味。 鬼使神差地,她踮起脚尖,对着他的侧脸,吻了上去。“啵”地一声,男人明显全身一震。 做完坏事,向斐然一下子怂了,她根本不敢想也不想听他怎么说自己,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索性转身一鼓作气跑到旁边停车场的跑车里,催着师傅立马驶离“犯罪现场”。 付洲咬着牙,看着做贼心虚的某人这一系列连贯的动作,低头看着自己戴着兔子手套的左手和被右手攥着的孤零零右手手套,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上楼。 不喜欢 逃命一般赶回了家,回到卧室向斐然把头埋在枕头里,先是回味了一下刚才自己的“壮举”,然后又苦恼起来,这人本来就油盐不进,下次估计再也没那么容易约出来了。 虽然她男伴不断,可是每一个是需要自己这么绞尽脑汁讨好的,付洲无疑是目前为止,最特殊的。 向斐然延续了父亲老向作为商业巨头的一个习惯,就是对一件事犹豫不决的时候,权衡利弊。比如在是否要继续追求付洲,她想了想,自己如果此刻放弃,肯定十分遗憾心有不甘,但是现在收手,一切仿佛没发生过,至少外表风平浪静十分体面,她依然可以在千千万万个鲜肉帅哥里流连挑选。 但是她不想,因为至少到此刻,她都很喜欢他,大概是喜欢他身上那种她从未见过的气质,而且,虽然手也摸了,脸也亲了,但是她还是好想好想睡到他。光是对得到他这件事的臆想,就足以让她内心满足和雀跃。 既然不好再约出来,那就索性去找他好了。 十月中旬,赞助合作已经敲定,双方约好去民乐团正签约的那天,向斐然也去了。 由于合同细节等双方早已线上开展过几轮会议讨论,这次见面只是一个签约仪式走走过场,流程进行得也十分顺利,向斐然找个借口提前退场,准备去排练厅看看。 排练厅门半开着,向斐然站在门口向里面环视一周,没有发现付洲的身影,正当她准备再找一圈的时候,身后有人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向斐然转身,原来是庄子明在乐团那个可爱的女友,施婉。 “斐然,你怎么在这?”施婉笑着问她,还带着一丝疑惑。 “噢,我们集团赞助了你们的元旦巡演,刚谈完公事,顺便来看看。” “啊……”施婉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感叹,然后眼睛一转,“你是来找付洲的吧?” ??? 向斐然哽住。 “庄子明告诉我的。”施婉露出一个“我都懂”的表情,“他应该去小琴房练习了。” 向斐然在心里将庄子明这个大嘴巴咒骂了几百遍,还是乖乖跟在施婉身后在她的带领下走到了楼道尽头的一个小琴房门口。 “就在这里,那我先去排练啦,有空再聚啊!” “.…..好的。” 向斐然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转过身微微踮起脚透过门上的玻璃看着里面。 付洲在指导一个女生演奏琵琶,向斐然觉得这个女孩有点眼熟,仔细回想,好像是参观那天和付洲一起来吃午餐的,名字倒是挺好记,冉昭昭。 向斐然没有冒昧地推门而入,而是就站在这里看着屋内付洲耐心地为女孩讲解琴谱,演示指法。 付洲刚才就感受到了来自门口的注视,有一团黑色的花苞状头发隔着玻璃摇摇晃晃,他知道向斐然就在门口,但依旧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地继续为冉昭昭讲解。 终于,大概十分钟过去,冉昭昭放下了琴,准备起身离开,她推开门看到向斐然,顿了一下,点点头离开了。 向斐然关上门径直走到刚才女孩坐过的位置坐下,然后直直地看着付洲。 “在忙吗?” 付洲无法理解她为什么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又出现在他面前,他对自己这些天偶尔想起那晚时的心神不定和不知所措感到可笑。 “嗯。”他也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似乎要从里面找出一个答案。 “可以抽空陪我吃饭吗?”向斐然扬了扬脸笑着问他。 付洲又仔细打量了一遍面前的人,她的神情依旧大方坦荡。 “向小姐……” “叫我斐然。” “向小姐,”他没有理会,“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对那晚会错意,但是,我暂时没有建立一段感情关系的打算。”付洲顿了顿,仿佛怕这样的表述依旧不能打消眼前人的想法,他又补充了道,“我……没有和你交往的想法。” 向斐然似乎并不意外这个回答,但是相较以前,她更多了几分淡然。 已经尽力了,去追求自己想得到的,但是毕竟不是万事都能够顺遂心意的,不是吗? 想到这里,她反而松了口气。 付洲看到眼前人的情绪变化,他有些拿不准她的想法,正要反思自己刚才拒绝的话是否太直白,没想到对面的女孩开口了。 “好,既然你不喜欢我,那我也不要照顾你的想法了,凭什么她就可以听到你的单独演奏,我也要再听一次你弹琵琶,你弹给我。”向斐然索性最后在他面前“恶劣”一回,说到最后甚至语气都止不住上扬起来,有几分撒泼的意味。 付洲正想开口说,那不是“单独演奏”,他是在指导冉昭昭演奏曲目。他看到了面前女孩脸上期待又狡黠的笑,回想起那天晚上她红着脸认真为自己戴着手套的样子,他反而释然了。 “好。”说着,他怀抱琵琶,低眉信手,拨弄琴弦,款款演奏。 委婉质朴的旋律,流畅多变的节奏,巧妙细腻的演奏,向斐然听出这是琵琶名曲《春江花月夜》。 她一如每次欣赏他表演那般,沉醉在他的眉目里,他的指尖上,他的曲调里。 谁见到这般的人、这般的演奏能不心动呢?向斐然心想。 终有曲终人散时,她笑着和他说了再见后转身推门离开。 还未走几步,她见到前面离开的冉昭昭直直向她走来,很明显,她是冲着自己来的,应该有话要对自己说。 “没用的,他谁都不喜欢,他根本不会喜欢上任何人!”冉昭昭直接望着她脱口而出。 向斐然早就看出眼前的女孩对付洲的心意,她笑笑,并没有反感她的直接和无礼。 果然,谁能不心动呢。 “没关系,至少我表达出来了,不是吗?难道一定要做男朋友,或者朋友吗?” 她把最后的“朋友”两个字念得很重。 冉昭昭愣住,她没想到面前这个差不多年纪的女孩,能一眼看穿了自己。是的,她一直都喜欢付洲,不过她也清楚他那样的人不可能喜欢任何人,所以宁可用“同事”“朋友”等身份试图走进他。 “我……”她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没关系,反正我和他也不会有什么关系啦,祝你成功!”向斐然甚至笑着对她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不等对方回应,向斐然便走开了,走出乐团的那一刻,她觉得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琴断 最近向斐然的行踪有些神秘,让庄子明都有些捉摸不透。以前向斐然不是经常和他们这些狐死党混迹夜店,就是偶尔被狗仔拍到携男友去加州海滩晒太阳。 自从两周前向斐然分享了一首《不爱我就拉倒》之后,就再也没听到她的消息,约她出来几次也都直接被拒。 庄子明索性点开微信打算直接采访一下本尊。 向斐然收到短信的时候刚从展馆出来坐上车,她看到庄子明发来的“干嘛呢最近?”后面还附带了一个“摸不着头脑”的狗狗表情。 向斐然回复:【忙正事!】 很快又弹出新的消息:你不是不管公司了吗?怎么,被那个弹琵琶的拒绝打击太大转性了? 向斐然气得直接发了一连串“捶你”的表情。 庄子明:【我错了错了,不过你真的不来看吗,最近我酒吧搞帅哥秀,你懂的。】 向斐然:【不行没空,最近遁入佛门不想男人了,要搞事业,就是荆都艺术街区那个艺术展馆,我想好主题了,要搞个琵琶主体展,计划元旦开展,你到时候可以带小女友来捧个场。】 庄子明:【欧了。】 回复完消息,向斐然收起手机。刚才在展馆见了这次主题展览的负责人和艺术顾问,布展设计和参与展出的名琴已经大体敲定,目前还需要再搜集一两把颇具历史的古琵琶作为“镇展之宝”。向斐然欣然接下这个任务,她打算再去趟民乐团直接找李团长了解相关渠道,顺便请他帮忙邀请几位国乐艺术家或者琵琶演奏家届时来展览助阵。 再次走进民乐团,被封印在心底过期的心情仿佛泄露出来,她对这里的感觉和对那个人的感觉仿佛是相生相成的。 她有些怀念那个低眉信手为她演奏最后一曲的谪仙一般的男人,虽然如此,她也不会再找他了。 走进李团长办公室时,他正和冉昭昭说着什么,两人表情凝重,女孩更是脸上布满焦急无措,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向斐然正疑惑着,她看到了冉昭昭手里的琴。 那是一把琵琶,准确地说,那是一把琴头断裂的琵琶。更重要的是,她认得那把琵琶,就在半个月前,那把琵琶的主人抱着它为她缓缓演奏。 那是付洲的琴,她在带付洲去展馆那天主动提出欣赏的名琴,雅致,高贵,一看就出自名家之手。 看到向斐然进来,李团长立马换了副笑盈盈的表情,冉昭昭看了眼她也点了点头识趣地走出办公室。 关于邀请艺术家和演奏来展览助阵的事,李团长当场就联系了三位音乐名家,甚至还提出愿意在展览日举办名家讲堂及琵琶艺术讲座。 至于“镇展之宝”,李团长向她推荐了我国唐代的一把螺钿紫檀五弦琵琶。 “四弦琵琶并不鲜见,但流传至今的唐代五弦琵琶却是十分罕见了。这把当时由遣唐使带回日本,从皇室流落民间,现在在一位日本的个人收藏家那里,至今保存依旧十分完好,我去年还在东京的展出看到了,非常精美。” “那他会愿意拿到这边来展出吗?”向斐然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哈哈,不用担心,我和这个藏家还算熟悉,他是不禁是琵琶收藏家,也是制琴大师,这个人比较爱财,只要给够了票子,是没问题的。我疏通一下关系,估计也不会太夸张。” “噢好说好说。”向斐然松了一口气,如果只是用钱可以解决的事情,那就还算好办,她在构思这个展览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李团长又低头叹息了一下,“唉,没想到今天两个人都是要找他的。前面来的时候你看到了,小冉手上那把琴是付洲的,还是她母亲几年前从这位制琴师那里定制的……” “我看那琴好像……断了?”向斐然试探性地问。 “是啊,刚才小冉帮他打扫琴房,挪动琴架没注意把他立着放的琴碰倒下来了。这不刚才来找我问怎么补救嘛……还能怎么救,这琴太珍贵,估计只能送去制琴师那里修补了。” 向斐然点点头,她脑中全是付洲小心翼翼擦拭琴的样子,她不敢想他知道了会是什么心情。 和李团长又寒暄了几句便道别走出了房间,一扭头发现冉昭昭红着眼眶站在门边,向斐然在心里为她点了根蜡然后擦身走过。 没走几步,她似乎下了什么决心,撇了撇嘴,回头喊住了冉昭昭,示意想和她聊聊。 冉昭昭将她带到上次与付洲一同练习的小琴房里。那把断裂的琴就呆呆躺在角落敞开的琴盒里。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忽然琴房的门被推开。付洲楞了一下,他没想到还会在这里见到向斐然。 还没来得及思考更多,他便看到了躺在角落的琴盒,一瞬间,他似乎忘记了呼吸,像是完全忽略周围的一切,直直走向琴盒,蹲下查看那把熟悉的琴。 他甚至不敢抚摸断裂处,只是隔空伸手,却带了几分颤抖。 “为什么成这样了?”他的语气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平静,但是谁都可以看到他已经发皱的眉头和紧绷的唇角。 冉昭昭捂住脸,企图遮掉紧张和自责而留下的眼泪,她正准备缓和一下情绪开口。 似乎是被紧张的气氛感染,向斐然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裂了就裂了,我让日本那个师傅给你修就好了。” 假如她能提前知道这样说带来的后果,要是能重来她绝对不会这么贸然帮忙出头了。 因为在她说完之后,付洲颤抖着抬起头看向她,“你做的?” 向斐然没有承认,她已经有些后悔了,但是她此刻只想快速平息下对方的情绪。她故作淡定地回答,“别慌别慌,我正好要找那个大师有事,正好帮你咯,不用感谢我,就当这是你拒绝我的代价。” 虽然说出来她也觉得这样故作开玩笑的回复很不合适,但是她一瞬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向斐然,我以前只当你是大小姐脾气,想要什么就不顾他人感受非要得到。”他的眼睛依旧平静,但神情已经透出冷意。 “可能摔碎一把琴,也只是你恶劣的玩笑而已。向斐然,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请你离开,不然我会更加厌恶你。” 向斐然委屈地咬得下唇发白,但她又很倔强地想,好,不就是讨厌我,本来就讨厌我不喜欢我,只是更讨厌而已。 她径直转身离开。 付洲看着她离开的身影,什么也没说,又低下头看着地上的琴盒。 “付洲……”冉昭昭被刚才的气氛吓到了,她终于止住哽咽颤抖着开口,“你好像误会向小姐了……” 听完她断断续续的讲述,付洲心里生出无限的悔意,他刚才的恶语相对,不敢想象会对女孩造成多大的伤害,他想到她临走前强忍住眼泪的表情,直接冲出房间。 可他走出乐团的大门,没有看到她的车,她已经离开了。 机会 如果向斐然此刻在他面前,一定会讶异无比,因为此刻的付洲一贯波澜不惊的脸上只剩下慌乱无措。 他试图从通话记录里找到向斐然的电话拨出,可是怎么都接不通,很明显,他已经被拉黑了。 他为什么会感到难过,只是因为错怪了她吗。可是他又为什么会感到紧张,难道在紧张她的离开? 其实自己也不想再也见不到她,对不对。 接下来的几天,付洲排练时都有些心不在焉,周围的人都以为他是因为自己的琴损坏而心情不好,对待他的态度也更加小心翼翼,但是付洲并没有多加解释。 对于不在意的东西,总是没有必要浪费一切语言和情绪。 但是他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却想要将这些花费在她身上,他想找到她,好好解释一番,想让她原谅自己,想让她依旧笑盈盈地对待他,哪怕是故意捉弄他。 付洲仔细思索了找到她的方法,从李团长那里联系似乎有些不妥。他忽然想到了在少年时那次盛大婚礼会场的粉色公主裙少女,这大概是唯一的方法了。 这天彩排完他破天荒地提前离开乐团,没有回乐团旁边自己的公寓,而是回到了城郊的一个别墅——他和母亲曾经的家。 到家时母亲方蓉早就等候在客厅,她平时都和现任丈夫住在另一个房子里,只有特殊节假日儿子才愿意听从她的安排回到这里一同吃顿饭。 “阿洲,怎么今天叫我回来。”她显然对儿子这次的邀请感到奇怪。 “妈,您认识向川集团的董事长吗?叫向斐然。” 方蓉有些惊讶,他还是头一次从自己儿子口中听见别人的名字,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孩子生性凉薄,平时对一切人际关系甚至于自己都是毫不关心。 她仔细看了儿子脸上的神情,发现并没有任何异常。 “听说过,我和她姑姑偶尔一起打牌,怎么了?” “我……有些误会想要同她解释清楚,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和场合,好像在新闻看到董氏和向川最近有合作。” “唔……”方蓉假意思考,实则依旧在不动声色地打量面前的儿子。解释误会,难道儿子和那个传说中年轻貌美的女继承人有什么感情纠葛。虽然知道依照儿子的性格大概率不会,但她还是在暗自思索其中的各种可能。 “下周我和你董叔叔50岁的生日,准备在董氏旗下那个山水豪庭酒店办场隆重的酒会,本来只邀请了向小姐的姑姑,我再给向小姐发个邀请。”这位向小姐不大参与公司事务已经是圈内大家都公认的事了,但是最近董氏正在和向川商议城西那块地的归属权,即使她和儿子没有感情纠葛,但万一有什么近亲的关系,能够助力这次合作,那必然会对董氏有好处,自己也能在董文山面前讨到好。自己在牌桌上再在她的姑姑面前暗示一下,必然这次的邀请不是问题。 付洲思索了一下,“好,到时把时间和地点发我,我会去。” 晚上方蓉回到董家,便把今天的事告诉了董文山。 “阿洲居然和向家大小姐有关系,呵呵,不过也挺好,公司正在问向川要城西那块地,多个关系多条路。不过这么多年也没见阿洲跟任何女孩有什么关系,眼下确实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啊。” “谁说不是呢,不过看样子不像什么感情纠纷,估计是别的事吧。” “年轻男女之间的事,谁都说不好哇。”董文山意味深长地一笑,要是你儿子能娶了向家小姐,这可真厉害了。” “说什么呢,这事都没影儿呢。”虽是这么说,方蓉眼里还是闪过一丝动容。 酒会 向斐然没想到自己会来参加这次酒会,她已经很久没有参加这种半商业社交性质的酒会了,收到邀请帖的时候还有些意外,没想到后面姑姑竟然打电话来又一次要她来酒会转转,搞搞社交。 进入会场的时候她一袭烟灰色吊带礼服裙,披肩长发微卷,手持某大牌限量款手包。 不过比她这身装束更引人瞩目的,恐怕是她手臂挽着的男人。 参加酒会在向斐然眼中本就是件无聊的事,曾经她也偶尔会携带各种帅气的男伴出席这些活动,最近其实她旷比较久,加上不久前自己才经历了撩汉道路一次惨烈的败绩,处于吃斋念佛对男人没啥兴趣的阶段。 但是她一想到这个酒会是董文山举办的,想到了他和付洲的特殊关系,虽然知道付洲绝对不会来参加这种活动,却还是不只怎地特意带了个男伴一起参加。 至于旁边的帅哥叫徐洋,是之前出席集团旗下娱乐公司选秀时,觉得很帅在后台顺手要了微信的,聊了几天她忙别的去之后反而没什么兴趣了。没想到前阵子她朋友圈前脚刚分享了那首《不爱我就拉倒》,后脚他就立马发来一段语音,清唱了几句这首歌副歌部分,还挺好听,于是就顺手又和他聊了几句。 这次邀请他一同出席酒会,对方几乎没有思考就直接答应。 虽然他本身长相就出众,但今天也显然好好收拾了一番,一身黑色缎面西装礼服,将他衬托得绅士优雅。 二人刚并肩入场,就吸引来周围一圈赞叹欣赏的目光。 和主人打过招呼,向斐然就举着一杯鸡尾酒与徐洋一同走到大厅一角呆着。徐洋表现得十分绅士,主动接过向斐然喝了一口说“不好喝”的酒杯帮忙递给服务生,还会在她喝一阵酒后给她递来果汁。 向斐然对自己今天带来这个帅气又懂事的男伴很满意,她本来就不喜欢这种场合,现如今和徐洋说说话喝喝东西也十分自在。 正在她接过徐洋为她推荐的红酒,端起杯在轻轻抿了一口,在口中停留滚动几秒后香气让她忍不住露出一个赞赏的笑。 然后,向斐然笑容僵了一下,她看到了徐洋身后,正向她走来的男人。 付洲身着冷灰色西装,里面是一件纯白高领羊毛衫,刚好裹到他的喉结处,将他衬托得更加清冷禁欲。 向斐然从来没见过他这般装扮,一时间竟然有些看呆了。 向斐然又想到上次和他见面时的不欢而散,内心有几分尴尬和不耐烦,但考虑到当下的场合以及付洲和这次酒会东道主的关系,还是微微点头致意,然后低下头又抿了一口酒。 不只是错觉还是什么,这口酒竟然比刚才酸涩几分,引得她微微皱眉。 付洲走近,“向小姐,能和你单独聊聊吗,关于上次的事……” “噢没事,没什么聊的。”向斐然立马打断他。 “斐然……”出口的一刻,付洲也愣住了,她以前就让他这么唤她,可是他从没有听从过。可是此刻,看到她眼中的反感和决绝,他不知怎地就想这么唤她。 向斐然也愣住了,她评估了一下自己和付洲的关系,好像还是他第一次这么喊她,可是上次明明生气的、说厌恶的也是他,他凭什么现在可以这么平静轻柔地喊他。 一旁的徐洋对她露出一个疑问的表情。向斐然思索了一下,看到付洲并没有动摇的意思,便和徐洋说“算了,我跟他单独聊一下吧。” 徐洋点点头,“我去外面抽支烟。” 只剩下两人四目相对,向斐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又恢复了理直气壮。本来说不会再见的是他,而且自己根本没做错任何事,估计他也知道事情的因果了,现在找到自己是要做什么。 还没等她开口,他就听见付洲的声音,“对不起,斐然。上次的事是我没弄清楚就贸然责怪你,是我的不对。” 听到他这么认真的道歉,向斐然一时也并不想责怪他,“噢没事,你知道了就好。” “我并不是……不想再见你。”付洲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有限的人生里并没有处理这种感情的经验,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歉意,怎么表达自己根本不想把她推开赶走。 向斐然突然变得烦躁起来,他这话什么意思,不是不想再见,当时凶巴巴说厌恶,说让自己离开的也是他,现在搞清楚了还这么说话,意思是说了对不起上次的事就当做没发生?说想再见到就见到吗? 明明自己尽可能忘记和他的一切,明明都过去了,为什么面前的人此刻依旧用最平静最波澜不惊的神情道歉后觉得可以让她听从他的安排不需要的时候离开需要的时候回来。 “哦?你不是不想再见我?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是很喜欢你,很欣赏你,但是我也很烦自以为是一厢情愿的爱情。我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有什么人能让你在意?我虽然做不到,但是我十分期待有一天你这冷淡圣洁的模样被撕碎被玷污。” 说罢,向斐然往前撞过他的身侧,头也不回地走开。 二人的争论被远处一直注意着这边的方蓉看到,她自从儿子入场就一直观察着对方,刚才她显然看到了两人之间不一样的气氛,更重要的是她头一次在自己儿子眼中看到了在乎一个人的表情。 她思索了一下,喊来自己的助手,嘱咐了几句。 向斐然离开后付洲僵在原地,他一瞬间有些恍惚,此刻他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另一个盛大的酒会里。 他为了躲避母亲再婚的那场婚礼,独自在休息室里擦拭着自己的琵琶。一个身穿粉色公主裙的少女偷偷从虚掩着的门探出一个脑袋,好奇地看着他。 “我可以进来吗?”说完却没有等他回答便走了进来。 “这是什么?”她指着少年手里的乐器。 “琵琶。”少年面无表情地回答。 “你会弹吗?”她好奇地问。 少年点了点头。 “哇,好厉害,那你可以弹一首给我听吗?”少女的眼里仿佛出现了小星星。 他被眼前少女的目光烧灼得有点烦躁,本来今天自己就很烦闷了,他并不想弹,这把琴是她的母亲给他的,他怕会止不住地想自己母亲此刻身着礼服举办婚事的模样。 于是,他扬起下巴,“你知道这是每个学艺术的人最讨厌听到的话吗?” 女孩愣住了,她显然没有想象到对方会这么直接拒绝自己,她被他冰冷嫌弃的语气震住, 但很快,她抿了抿唇,仰起脸,“我为什么要知道,我不知道,我只是说出我自己心中的想法,我为什么要管别人想听什么?” 说罢,女孩拎起裙角转身离开。 回忆与现实重合,付洲意识到,自己可能又一次伤害了女孩,他头一次如此厌恶这样的自己。 “阿洲,过来和你董叔叔问声好。”母亲的声音将他唤醒,他顿了一下还是走向了那边。 礼节性问候之后,付洲正要离开。 “诶,等等,阿洲,来敬你董叔叔一杯吧,知道你不能喝酒,就用果汁代替吧。”方蓉给他递来一杯果汁。 付洲想了一下,接过杯子,向董文山道贺后一饮而尽。 方蓉又拉着他一直问工作和生活的事,他一一应答,到后面直觉心里越来越烦躁,头似乎也发晕。 “阿洲,是不是不舒服”。方蓉看出了他的不适,“我找人送你去休息一下。” 燥热(微H) 酒会散场,向斐然拒绝了徐然陪自己回家,她并不想将这段关系复杂。但自己此刻也有些烦躁困倦,懒得召唤司机或代价,索性从手包里翻出入场时分发的房卡,这种酒会一般都可以为客人提供住宿服务,更何况这家酒店还是董氏旗下最高档的酒店之一,向斐然打算在这里休息一晚。 向斐然带着三分醉意七分疲惫推开房间门,屋内暖气扑面,蒸得人愈发口干舌燥。她随意打量了一下这间欧式风格一室一厅大套房,客厅的一整面墙都是玻璃,方便客人俯望城市夜景,只有沙发旁两个浮夸的落地台灯散发着幽暗昏黄的光,将她被热气熏到发红的面颊映到玻璃上。 她放下手包,转身从玄关旁的冰箱拿出一瓶纯净水,喝了几口后将瓶身贴在脸颊试图降温,瓶身冷却的水蒸气争先恐后滑下,将她蹭得湿漉漉的。实在无法忍受这种粘腻潮湿的触感,她直接走向浴室准备好好清理一番。 卸妆淋浴完毕,身体终于清爽放松,裹上浴袍便走向里屋。推门的一瞬间,她险些叫出声。大床的薄被下一团鼓鼓的东西在轻微起伏,似乎是一个人。 在向斐然犹豫,要不要打给前台或者就这样穿着浴袍跑到走廊的时候,她瞥见被角露出的冷灰色衣角。 深吸一口气,她尽力压住自己的慌乱,走向床侧,颤抖着伸出手揭开被角,然后看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付洲半眯着眼睛躺在被子里,呼吸急促,张口喘息着时而带出一两字含糊不清的呻吟,从耳朵到脖颈染上了一层好看的玫瑰粉。他双手无力地颤抖着试图扯开太过修身而阻碍呼吸的外套,那件高定的西装已经被他挣开了两颗纽扣。 “你……”向斐然的脸已经皱成了一坨,“付洲,你醉……”她想起这个男人是不喝酒的,“不对,你这是被……下药了?” 向斐然还是飞速跑到了房门看了一眼房间号,又对了一下放在玄关的房卡,没弄错,是自己的房间。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好歹也是见过些场面的人,她已经明白这是被人下了药。她又想,要不要直接打给董文山,还是把他丢在这里自生自灭。 不知怎地,她想起那天在剧院后台,“你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廉耻?”“我不会喜欢你的,甚至可以说,是厌恶……”他那天的恶语,她伪装了很久的不在意,用洒脱来一笔带过的委屈,各种情绪忽然就喷涌而出。 “不喜欢我……厌恶我……赶我离开……”她用牙齿狠狠咬了一下下唇,“反正在你心里我已经不能再差了,那就再坏一点好了。” 她忽然恶劣地笑着看他的脸,用右手使劲捏了捏他的脸颊,直到两道指痕浮现才松手。 付洲呼吸却平稳了一些,身体的虽然还轻微地颤抖,他的眼神却愈发平静,只是定定看着她。 向斐然被这种眼神看得心里发毛,她故意不去看他的眼睛。“你不要拿这种眼神看着我……又不是我害你这样的,而且这是我的房间!”她又用一贯的高傲语气伪装自己的心虚和紧张。 她蜻蜓点水般地用唇蹭了蹭他的面颊、再到嘴角,最后“啵”地一声亲了一下他的唇。 付洲的身体忽然僵了一下,似乎忘记了挣扎,只是喘着气呆呆望着她。她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开始担心是不是药效过了,要不要逃跑。一想到过了今晚,可能再也没机会见到这般景色,她咬了咬牙,一把扯开他的西装外套,抽开自己的浴袍带子,边试图拢住他的两只手捆住,边小声说“别怕别怕,我这是怕你打我,我打不过你……”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男人的嘴角好像抽动了一下。 她没敢绑太紧,毕竟只是虚张声势罢了,而且那细白的手腕实在让人不忍留下痕迹。此刻她忽然觉得自己像强抢民男的女土匪。 纯白的高领打底衫衬得他的皮肤也变得粉白,向斐然被这样的景色迷惑,逐渐忘却了胆怯和羞涩。她将羊毛衫向上翻卷,直至露出两颗嫣红的乳粒,她伸手按住一侧凸起,“唔……”听到头顶传来压抑的喘息。 吞咽了一下口水,向斐然忽然附下身完全用口腔包裹住一边的凸起,同时用一只手反复拨弄、揉按另一边。她看见他难耐地想用手抓扯床单,却因为失力而只能用指尖刮擦着布料。 或许是因为无论什么季节付洲都从不习惯穿短袖、短裤等露肤度高的衣物,他的皮肤细腻而白皙,虽然没有健身习惯,但健康的饮食和生活习惯使他的腰腹没有一丝赘肉,平躺着时候显出两侧肋骨的痕迹。向斐然突然忘记了自己之前对男性肉体的审美是怎样,她爱极了现在这种触感。 她终于又抬头望向他的脸,一如既往平静,一如既往用乌黑又清明的眼睛看着她,没有说出一个抗议的字或者词。她试图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欲望,但又些受不了这种眼神。她伸出左手轻轻盖住他的双眼,低头在她最喜欢的肋骨边印下一个痕迹。 她放下手,他却没有睁开眼。 向斐然缓慢地抚摸他的下身,她惊诧地发现,他硬了。转念一想,这又能代表什么呢,只是药物作用和异性刺激下正常的生理反应罢了,要是没硬才不正常吧。 她解开他的西裤,连着内裤一起褪下,由于姿势限制,只褪到性器完全露出。果然那里和他的人一样干净,淡粉的颜色和他的肤色很衬。但又和这个人的温和、清冷不同,那根肉棒的粗大和直立的硬度又显出几分攻击性。 她伸出食指,沾了些伞头溢出的晶莹液体,又包裹住整个头部爱抚一番。“嗯……唔……”他不断冒出难耐的呻吟。 “你睁开眼”,向斐然忽然对他说,她想看看他的眼神到底还能不能那么清明。 付洲缓缓睁开眼,眼里涌现着藏不住的欲望,眼角红润。 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一段话:人们热衷于看到禁欲者破戒,放浪者求饶。淫糜者青涩,圣洁者堕落。 霎时,她就要被他的湿漉漉的眼睛吞噬。她决定放弃了。 她将他双手解开,为他盖上被子,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罪证掩盖。 “算了,没意思。”她整理着自己的浴袍,“不是我对你下药的,我先说好。还有,琵琶不是我弄坏的,我本来是想帮你的,你错怪我了,但是,我们扯平了。”后面又小声嘀咕着,“就当好心喂了狗。” “我知……”躺着的男人忽然挤出两个字,向斐然根本不想听他说下去,快速走出房间,大力甩上门,换好衣物逃离房间。 烙印(微H) 向斐然出了房间就立刻联系了司机,感觉脑中一片混乱,迅速逃离酒店,在最近的路口等着司机,不知饶了那棵绿化木第几圈的时候,终于上了车。 回到家躺在浴缸里,她仍无法忽视自己下身的粘腻。是的,在抚摸他的时候,她就已经湿了。越是想将刚才发生的一切从记忆中赶走,就愈发记忆深刻。 他柔软而泛红的耳廓,胸前鲜艳的凸起、平坦奶油色的小腹,还有干净硬挺的粗大,都让自己更加燥热难耐,一种熟悉的空虚感不断涌现,她能感觉到下身依旧不断泛出汁液,泥泞不堪。 她穿过水流探向身下,轻轻抚过光滑柔软的阴户,她有定期脱毛的习惯,这里滑嫩得像婴儿的皮肤。中指就着体液沿花瓣缝隙来回滑动。 “嗯……” 向斐然大口喘着气,手下依旧没停止动作,拨开细嫩的花瓣,直接用食指和中指按压住了花蒂。“啊……”她舒服得直接叫出声来。在反复的揉弄下,那粒珍珠逐渐肿胀起来,下方的穴口不断吐露出蜜汁。 她将中指缓慢推进紧致的穴口,脑中全是方才身下她爱抚过的肉棒,抽插几下后又加了一根手指,两指并拢进入,她幻想是付洲性器狠狠地贯穿她,她不断加速手指上下抽插顶蹭,能感受到身下有越来越多的汁液被捣出,伴随着下体一阵强烈的紧绷感,快感逐渐将她淹没,“嗯……啊…..”娇媚又急促的呻吟声在浴室里回荡着。突然,她穴内收缩越来越急促剧烈,伴随着身体不断抖动,“嗯……付洲……”,她到达了顶峰,喷出一股股液体混入水中。 高潮后的疲惫和空虚瞬间占领了大脑,她迅速收拾干净自己,钻进柔软的鹅毛被中,入睡前最后的想法全都是——自己已经这么饥渴了吗,是不是要找个新男人了? ********* 不知过了多久,付洲终于恢复了力气。其实刚才被捆住没多久,药效就已过了大半。他看着她心虚却故作镇定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制止她的动作,甚至发出劝阻的声音。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害羞犹豫和鼓足勇气时,会将粉唇咬至苍白。 他褪下衣物走向浴室淋浴,希望过后自己能更清醒些。他衬着暖色的灯光,对着镜子擦拭着身上的水珠。忽然,他看到自己肋骨边那抹暗红的痕迹,用指腹缓缓抚过,这是她留给他的烙印。 大脑中克制不住地想起刚才暧昧的场景,他的下身涌起一股陌生的燥热。 这就是情欲吗?是喜欢一个人才会发生的吗? 他不知道,他头一次会对一种陌生的感觉感到迷茫。 他没有刻意压制,也没有任其滋长,很快,这种感觉消失湮灭。 他不住又回想起酒会上,母亲递来酒杯时慌乱的眼神和不连贯的言语。自己怎么会再一次企图从她那边汲取那一丝所谓的“母爱”,自己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怎么会成为她为了名利交换的工具。 他忽然很嫌弃镜子中的这个自己,伸出右手用手背遮住双眼,仿佛看不见了,就可以忽略从指缝中溢出的那种久违的、温热的液体。 他拿起洗手台抽屉的剃须刀片,金属反射的银光晃得眼发酸,他颤抖着举起,对着左手手腕,在刀片划破皮肤表层的时候,他忽然想起儿时为了不想练琴,故意用手去抓地上的碎石子和瓦片;他又想起了她,想起她戴在自己手上的兔子手套,想起她抓起他的手反复摩挲的样子…… 是啊,他知道她很喜欢他的手,直到现在,他宁可对着手腕,却仍不忍心划破自己的手…… 他忽地释然了,将刀片用纸巾包裹成一个膨胀的蚕茧形状,扔进了垃圾桶。 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容易产生情绪波动了,一切都还如常,不是吗。 可能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早已留下她专属的烙印。 恩断 距离酒会已过去两晚,方蓉不知道那天自己在酒会上添的那把火燃得如何了,思前想后还是给向斐然打了个电话。 “小向总,那天酒会招待不佳,阿洲平时只研究艺术,可能人是枯燥了些。” 这哪是招待不佳,这是太“周到”了好吗,听到这向斐然哪里还不懂,那天恐怕是她把亲儿子送到自己床上的。这几句话看似问候,实则充满试探。 “哪里,方老师,正好我也有事想和您谈谈,不如中午一起吃饭吧。”向斐然竭力压住胸中怒火,和她约定了时间地点后挂了电话,陷入了沉思。 那边方蓉挂了电话,还处在为自己当时的做法的窃喜中,如果未来能和尚川地产的董事长结亲,是再好不过的,就算后面有什么变化,至少现在也能看在这段感情的份上为自家公司求得好处。 正当她愉快地为中午的会面挑选适合的手包,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看到名字,她笑着接起电话。“阿洲,怎么了?” “你在哪里,我有些事想和你谈。” “正好,我中午和尚川的尚小姐约了午餐,你也来和我们一起吧。”她没有察觉儿子声音中的冰冷,直接将时间和地点告诉他。 “好,我这边离得有些远,晚些到,你们先吃。”没等对面回复,男人便挂了电话。 方蓉好似已经习惯了儿子的疏离,她并未在意,而是继续专注于挑选出门的穿搭。 ******************* 向斐然坐在包间里望着桌上水培盆景里的金鱼,从刚进门到方蓉热情的寒暄她都显得有点漫不经心,在那条金鱼游了三个来回后,她打断了平静的气氛。 “那天是你把他送来我房间的?”向斐然直直看向她。 “向小姐,那天我看阿洲和你在交谈,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想提供一个机会让你们年轻人相处,好好交流一下。”她依旧保持着得体优雅的笑容。 好一个“相处”“好好交流”,向斐然不知道她怎么这时候依然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这样的话。 “你了解付洲吗?” “当然,我是他的亲生母亲,我自然很了解,就算是了解得不全面,但我依然相信,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 “呵。”向斐然忍不住嗤笑出声。“你若是真的了解他,就应该知道,你这么做对他的伤害有多大,他看起来好像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其实他对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就是你自以为的母爱让他对你一直保持尊重,一直尽力维系可能在他心里并不那么重要的亲情。”向斐然顿了一下,“当然了,你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怎么会知道对他的伤害有多大呢。” 方蓉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说出一个字。 “城西那块地,尚川会让步。”这是我欠他的。后面这句向斐然没有说出口,因为她知道这其实是在自欺欺人企图用这种没有任何作用的让步,来缓解自己心里对那晚的愧疚,她很鄙视这样的自己。 “某种意义上说,我其实也是伤害他的帮凶。”她仿佛在喃喃自语,拎起包径直走出包厢。 到门口,向斐然忽然停顿了脚步。那个她试图去忘记最不愿再见到的男人就站在门边,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很快,她擦过他的肩,几乎落荒而逃。 付洲走向餐桌,坐在刚才她坐过的位置,望着眼前表情明显慌乱不知所措的母亲。他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抬手帮她添茶。 “你知道吗?母亲,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称呼你了。” “阿洲……”方蓉这一刻才感到从未有过的失措,“我……”她看着自己的儿子,想为自己辩解,却在面对面前人干净清澈的眸子时说不出一个字。 “你是想说为了我吗?其实你一直都是这样。”男人依旧是一副淡若止水的样子,仿佛不起任何波澜,继续说下去。 “以前为了满足你传承技艺所谓‘后继有人’的追求,不顾我的想法强迫我放弃小提琴学习琵琶,告诉我这是为了不浪费我的天赋。为了你的面子你的荣耀,在我决心出国深造故意错过民乐团统一面试的时候,你悄悄找人托关系让其联系我破格录取,美名其曰看中我的资质。为了讨好董叔叔,在得知向斐然的身份和家业后,将你亲自生下、亲手养大的儿子送上她的床......” “够了!”方蓉尖吼出声,一向优雅得体的脸变得扭曲,“你知道我把你拉扯大多不容易吗?我这都是在帮你给你铺路你明白吗?还有向小姐,我在酒会看到你和她说话了,你分明就是喜欢她!我只是看你们有误会起了争执,我知道你不擅长和异性相处我只是想帮帮你!” “帮我?”付洲平静的脸上终于涌现了一丝嘲讽的笑,“爸给我们留下的钱够我们安稳过一辈子了,你只是想追求更多的名利和财富,我不怪你,因为想找一个伴和追求更好的生活,本来也是你的自由,只是你不该为了追求你的幸福而把我当做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至于帮我,你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到现在都觉得让我用身体作为交换是正确的吗……”说到最后,付洲难得平静的语气夹杂了一丝哽咽。 人人都觉得他不在乎一切,没有感情,不用在意自己的想法,可笑的是,连自己的亲生母亲也这么认为。 “明天起,我不会再回那个别墅,爸留下的财产按遗嘱分配,我只会拿我该得的,房子还留给你,投资公司我会拿回。我们母子的缘分,就到这里了。” “阿洲……”方蓉哽咽着,她直到这一刻,才真正重新认识了这个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回想这二十多年,自己到底追求的是什么,可不管是什么,好像都比对待面前这个活生生的人要上心得多。 付洲不愿在这个空间继续呆下去,他右手伸进西裤口袋,在无人看见的地方使劲攥紧了手,然后迈开腿,准备离开。 快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还有,不要打扰向斐然。”说完,他头也没回地走开了。 关心 “你这尊大佛可真难请。”庄子明在酒吧门口对着刚下车的向斐然歪头戏谑,一旁的施婉儿也笑着和她打了招呼。 在庄子明天天朋友圈坚持不懈的宣传下,向斐然还是实在经不住诱惑打算来看看他这个酒吧的新节目——所谓的“帅哥秀”。 庄子明这个酒吧本就开在市中心,平常夜色降临就灯红酒绿、热闹非凡,这个月搞了个“帅哥秀”主题后人气更是大增,加上他的卖力宣传,成为了众多富二代千金的夜生活首选地。毕竟女人喜欢帅哥天经地义,更何况现在这个社会,谁说男人就不喜欢看帅哥呢? 在庄子明的带领下,三人前往他特意留的二楼看台雅座落座,他们平时都不爱在舞池活动,楼下舞台周边虽然看得更清楚,却也十分嘈杂,这个二楼的看台位置既能将楼下舞台看得一清二楚,又适合朋友间闲聊小酌。 向斐然坐在正中间,她忽然有种自己是女皇等待进献的美男来表演的感觉。 “斐然……”施婉忽然表情扭捏着喊了一声,“那个……你和我们团付洲现在……什么情况啊?” 似乎是她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传染了庄子明,他也跟着扬起眉望向向斐然,向斐然被这两个人充满智慧的眼神搞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 “就是……”向斐然特意拖长语调,吊足两人胃口。 然后忽然语气转折——“没什么关系了啊。”说罢耸了耸肩,然后端起酒杯漫不经心地喝着。 “哈?我还以为你们在一起了呢!”施婉一脸失望,她一直对向斐然的撩汉历史充满崇敬,而且她们团这个琵琶手本来长相气质出众,甚至许多同事都芳心暗许,但是想来想去,还是和向斐然这样人美有钱性格直爽的女生在一起才更符合期待。 向斐然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对着她微微笑了下。 庄子明却感觉到这个老友今天的反常,毕竟向大小姐平时感情只有勇往无前无战不胜一举夺魁,何时见到她这副有些吃瘪的表情。 “行了行了,向斐然你少来,伤春悲秋不适合你!啥时候也没见你拿不起放不下过啊!天下好男人多得是,当然除了我,我有婉婉了。” 庄子明故意带着几分玩笑语气,向斐然知道这是他的安慰方式,不过听到最后还是没忍住对他翻了个白眼,惹得一旁的施婉都忍不住笑出声。 “开始了开始了,这节目可是重头戏。”付洲的话将众人目光引向舞台。 这场帅哥秀准备充分,刚才已经有几个乐队暖场热身表演,把气氛轰到高点,接下来就是几个重磅节目了。 伴随着不规则的鼓点声,一群戴着墨镜的半裸肌肉男一次走上舞台。这些肌肉男全身只穿着一条紧身牛仔裤,头发用发胶定型,上半身涂了一层橄榄油,在不断变化的灯光下显得野性诱人,随着他们摆出不同展示肌肉的姿势,台下的欢呼声一阵接一阵。 向斐然对肌肉男不是很感兴趣,只是边喝酒边默默看着表演。倒是一旁的施婉看得不断惊呼,惹得庄子明实在看不下去偶尔伸出手在她眼前晃动,惹得施婉洋装生气撅起嘴瞪他。 “斐然,你最喜欢哪个?”施婉兴致勃勃地问她。 向斐然看着她一脸兴奋,只好重新扫视了一下台上每一位表演者,带着几分无奈回了句:“最右边那个。” “啊,为什么啊?”施婉有些不解,一般都会把肌肉最丰富轮廓最明显的放在中间,没想到向斐然却选择了边上最不起眼的。 “因为我不喜欢肌肉猛男型,最右边那个还勉强不算夸张吧。中间那些肌肉太丰富了,感觉摸上去硬硬的,手感肯定不佳,而且那胳膊那腿,看久了还有点像牛蛙。”向斐然直接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施婉听了以后也似乎被说服了,想了想点了点头。 接着台上灯光一暗,过了半分钟,突然有一束白光打在舞台正中,方才看清舞台正中有一根钢管,旁边有一位穿着白色半透明宽大衬衫的男人,伴随着缓缓想起的古典音乐声,男人柔韧性极好,在钢管上不断变化姿势,兼具力量和美感,随着舞台四周同步开启渲染气氛的鼓风机,衣袂随之飞扬。 台下的人看得有些入神,甚至都不愿欢呼打断表演气氛。 “好厉害啊,仙气飘飘的感觉。”施婉忍不住赞叹。 向斐然也看入迷了,不自觉跟着点头赞同,听到施婉说出“仙气”二字,脑内却跳出付洲穿着白衣的样子,不自觉便想到酒会那晚,她掀起他纯白的高领打底衫后,那没有一丝赘肉的平坦腰腹,仿佛指尖滑腻的触感还在。那个人才配得上仙气二字吧,她甚至不自觉脑补了一下付洲在台上跳钢管舞的样子,这一下便打了个颤回到现实,醒醒,这怎么可能。 向斐然为自己的脑补感到汗颜,她连忙端起杯子喝了口酒来演示自己的心虚。 表演的结尾部分,伴随音乐声渐低,舞者将身体倒立悬挂于钢管上,伸出手脚优雅地转动,做了一个完美的ending。 台下欢呼声骤起,经久不息。 “真的绝了啊!太赞了,而且你们发现没,台下欢呼叫好的男人比女人还多,身材真的太完美了,怪不得男女通吃!好想扑到他!”施婉在一旁绵绵不绝地称赞,向斐然也跟着点头。 庄子明实在看不下去眼前这两个女人花痴的样子,摇摇头借口去抽支烟,留下漠不关心甚至还在讨论钢管舞男的两人。 庄子明走开后,施然语言也更大胆起来,“这身材不知道睡起来是什么感觉,腰又软又有劲儿!” 向斐然接着她的话:“确实,而且你看到最后倒着的时候没,他的衬衣垂下去胸露出来,居然有戴了乳钉!原来男人戴乳钉这么好看这么性感!以后我也要让男朋友去打然后玩个够!”向斐然在兴头上,越说越激动,“而且……”正想起了什么打算继续说,不小心目光扫了下旁边,忽然止住话语。 “什么?”施婉也正听得起劲却被中断,正准备继续追问,忽然也看到她们座位侧后方的身影,抬头望去,吃惊得连话都快不会说了,“付……付洲?” 付洲冲她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正中间一下子缩起来低头砸着嘴准备当鸵鸟的向斐然。 他只是安静地站着望向她,不知道是不是施婉的错觉,她竟觉得付洲的脸上带着轻微笑意。 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施婉一下子站起身,“我去庄子明那边看看。”然后遍小跑着离开位置。 “你怎么会来这里?难道你喜欢男人?”向斐然本来想说点什么缓解尴尬,结果直接说出来差点想捏自己一把,这说的都是些什么。 “我是来找你的。”付洲依旧温和地看着他,认真回答。 确实,向斐然实在无法将这男人和酒吧这种地方联系在一起,“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施婉的朋友圈。” 向斐然看着付洲从口袋掏出手机,将屏幕举在两人中间,好看的手指在没有任何外壳也没有贴膜的手机上随意划点,他完全没有任何遮掩,光明正大地点开微信,停在一条朋友圈的位置。 向斐然一眼看出那是刚落座施婉拉着她与庄子明一起拍的三人自拍照,上方有明晃晃的配文“来看帅哥啦~!(图上这位不算!)” 下方则是这个酒吧的定位。 原来这人是从施婉朋友圈看到的,向斐然没想到他竟然也会看朋友圈关心别人的生活吗? 似乎是看出她在想什么,付洲收起手机,缓缓说道:“我平时不看朋友圈,只是……我联系不到你,手机打不通了,只好打开微信,可是你好像已经把我删了。” 他平静的语气加上直勾勾的眼神,向斐然似乎还听出了几分委屈,她一时竟有些语塞。 “斐然,可以重新加回我吗?”向斐然被他问得心里毛毛的,看到他此刻的眼神,仿佛一只被主人抛弃的狗狗。 可是,明明是他说的不喜欢自己啊,而且……那晚的事,还有那天和方蓉的谈话,这些他竟然都闭口不提,仿佛没有发生过一般。 向斐然想了几秒,点了点头,然后掏出手机将他的手机号和微信号都重新添加回来。她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他输入号码的时候,付洲顺手翻看了一眼有些夸张的毛绒绒的手机壳,是兔子形状,和她的手套的图案,是同一系列的卡通兔子。付洲弯了弯唇角,对她说了句“很可爱”,然后继续输入自己的号码。 做完这一切,向斐然觉得气氛又诡异起来,付洲本来就是安静的人,可是自己已经不像从前追求他的时候愿意说些有的没的吸引他的注意,更何况他们之间发生了尴尬的事,于是,她索性拎包站起来对他说:“太晚了,我想先回家了。” “我送你吧。”付洲说。 “不用,有司机。” 付洲点点头,但还是陪着她一同走出去。 一直到向斐然的跑车旁边,向斐然拉开车门,转身对他说,“那我先走了。” “你住在哪里,远吗?”付洲突然开口。 向斐然没料到他会这么问,但也没有感觉哪里不对,“景秀府,不远。”景秀府是市中心寸土寸金地段的豪华公寓区,向斐然自从父母离世后就搬出原来的别墅,为了便于管理公司便在这里购买了一套高层公寓,后来住得习惯也就再没搬回去,同是市中心,确实也离这个酒吧不算远。 付洲点了点头,“注意安全,到家可以给我发个消息吗?” 向斐然突然有点不习惯眼前的他,不过她对于这种问句总是会无法抵抗地想要答复,于是她点了点头。 付洲看着她坐上车离开,心里还在想着昨天自己在网上搜索的“男人如何追求女人”的回答——“第一条:无微不至的关怀,要主动关心和问候对方。” 向斐然回到家,想到付洲刚才说的话,正准备在聊天框中输入“我到家了”,又想到刚才尴尬的气氛,还是删掉输入的字,换成了一个“回家啦”的兔子表情包。用表情总不会尴尬了吧,不知道回复什么,至少表情可以不一定非要回复,对吧。 没想到刚发出去不到半分钟,遍收到那边的回复——“知道了,早点休息。” 向斐然看着消息吃惊地瞪大了眼,她实在想象不出付洲能说出这样的话,难道有些人在线上和线下两个样,居然是真的? 她没有继续回复,放下手机准备洗漱休息。 付洲发完消息后,心里不断思索着上次搜索网页中写的——“第二条:相濡以沫的陪伴,经常出现在对方身边制造小惊喜。” 吻 “喂……?”向斐然接到电话时候还在睡觉,迷迷糊糊地摸索到手机。 “还在睡觉?斐然你看看几点了?我都午休结束了!” “姑姑?!”向斐然一下子清醒了,父母离世后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个姑姑,尤其刚接手公司那会,能得到长辈亲戚帮助稳住阵脚都少不了姑姑帮忙,当然稍微办事不妥出些差错也少不了被她疾言厉色地责问。 “晚上跟你说的饭局你不会忘了吧?” “怎么会怎么会,不是这才中午,我等会会好好准备的。” 电话那边的语气终于稍稍有些放松,“你秦伯伯刚探亲回国就挂念着你呢,跟这些圈子里长辈搞好关系对你和公司都有好处,据说还要给你介绍对象呢?我这次出差顾不上你,你自己看着办。”话虽这么说,那边姑姑的语气却带了几分幸灾乐祸。 向斐然听到后面脑壳突然变大,本来与这些长辈联络下关系聊聊天谈谈事也无妨,倒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长辈便喜好当月老红娘,让她一个头两个大,以前和姑姑一起到还能求她帮忙圆个场子,今天可就全靠自己三寸不烂之舌了。 挂了电话,向斐然习惯性点开微信,一条条消息读下去,忽然看到早上9点的一条微信,来自付洲,他白色的默认头像很好认——【我可以来找你吗?】 找我?干嘛?向斐然不解,发了个问号过去? 【斐然,可以请你吃晚餐吗?】付洲回复得很快。 毕竟发微信的时候还是早上,现在已经是中午,大多数人都已用过午餐了。 向斐然本来想以今晚有约拒绝,忽然灵光一闪,这个人上次在民乐团餐桌上只吃饭不说话的画面跳动出来,倒是可以带他一起去,形象好气质佳,不是哑巴胜似哑巴,带着年轻男子一同赴宴,恐怕没人会当场介绍对象了吧。 思考完毕,向斐然立马回复——【晚上陪我参加一个聚会,你负责吃饭就好,稍微穿正式点,五点半我去乐团接你。】 不知道为什么,向斐然没有用询问的语气,她笃定付洲会答应。 果然,付洲回复:【好,我不在乐团,你来我家楼下吧。】 向斐然没有思索他为什么不在乐团,反正他家离乐团那么近,没什么差。 ------------------------------- 下午向斐然接上付洲,这是她第二次看到他穿西装,这次外套颜色比上次的颜色更深些,显得更正式些,里面依旧是纯白色高领羊毛打底衫,他果然很适合白色,只是向斐然止不住就想起那晚她掀起他白色打底衫时看到的香艳画面。 两人并肩走进包间,在侍者的指引下走向预定好的包厢。 向斐然对这种饭局自是习以为常,可是如今拖了这尊天仙,倒是不知道他是否能适应这种场合。这样想着,她嘴角抽了一下,暗自乜斜着目光看着站在她右侧的付洲,这人还是一贯客气又疏离的表情,确是没有流露出一丝方案。 她放下心来,不断说服自己,又不是自己要他来的,他也没拒绝啊,又念叨着人生信条“放弃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关我屁事,世界和平,阿弥陀佛”,顺带在心里敲了几下脑电波木鱼,然后自然地领着这个木槌,不对,这个大仙,走进包厢坐上了饭桌为他们空出的位置。 “这个人不能喝酒,你们把他的酒具撤了。”看到男人面前的分酒器和酒杯,她就下意想替他拒绝,识吩咐侍者撤去,等到话说出口,才发现,刚才的木鱼白敲了,自己又要被菩萨表扬了。 付洲只是微笑望着她,虽然发现她刻意避开了他的目光。 见到许久未见的秦伯伯,她自是应付得如鱼得水。以往这种饭局,都知道她向斐然厌恶国内酒桌风气,没人敢劝酒。可这毕竟是父母生前的好友,也是长辈,念着曾经自己刚接下公司的时候帮过自己不少,这一顿饭表面是问候小辈,实则是为她打通人脉,向斐然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女孩的韧性和能力确实令他感到惊喜,对商业的敏锐度极度佳,是天生的领导者。但不得不说,在另一方面,她又有些天真,不适应传统的人情世故,以为凭借自己的能力和热情总能解决一切。所以他特意以长辈身份带领她在这一桌上了点年纪的生意人上拉拉关系,寒暄一下,目的也是希望大家多照顾这个毛头小女孩。 于是斐然也不是完全不通人情世故的人,举起酒杯向各位长辈寒暄招呼,一切都恰到好处。秦伯伯坐镇,自是没人刻意劝酒,但这长辈喜欢的高浓度白酒依然灼得她脸颊发热。付洲默默在每次她放下酒杯后为她添茶,轻轻一推至她面前,热茶入喉,确实压下了些白酒的刺激。 酒过三巡,大家的话题开始由商务、形势转向日常和私人。对面有人看着付洲问对斐然问,“这位是?”斐然心里不知道如何定义他了,原先自己已经放弃追求他,而且经历了上次对他做的事,尴尬期还没过去,这两天又进入了一个奇奇怪怪的阶段。就在她要张口说出“一个朋友”的时候,付洲像是看出了她的犹豫和窘迫,依旧带着得体的微笑接过问题,“我是斐然的朋友,现在是尚林资本的执行董事。”他巧妙又将话题引入了商务。向斐然有些惊讶地听着他和其他人讨论现在的投资形势,这个人不是一个只知道弹琵琶的琴痴吗。 酒局散场,大家在大厅里握手告别,陆续离开。很快只剩下向斐然和付洲二人,“我叫代驾了,就不管你了啊。”向斐然带着些微醺漫不经心地说着。 “我送你。”他不由分说伸出手,望向她手里甩着的钥匙。 “你会开车?”我还以为你都是腾云驾雾呢,当然后面这句她才没有说出口。 “向斐然,在你眼中我到底是什么人。”付洲有些无奈地轻笑。 你不是人,是仙。向斐然腹诽。看到他的笑容,她也不矫情了,反正也不怕更尴尬了,正好累了,索性就递给了他。 一路无言,向斐然捞起放在车上的披肩盖在身上,把脑袋贴着车窗就半眯着眼休息,这个男人开车的确和他的气质一样平稳。 到了楼下,他下车为她打开门,她抱着披肩站在路灯下,看着他好像没有要立马离开的意思。 她又起了恶劣的心思,“不上来坐坐?”听说在部分男人眼里,这是一种暧昧的暗示,那她就要看看这个人会不会被暗示到。估摸着他这种人怎么会懂这些,没听到回应她觉得没趣,咂了咂嘴,正要说个“不去算了886”一鼓作气溜上楼。只见他盯着女孩隐隐发红的耳廓,嘴角缓缓上扬,蹦出两个字,“好啊。” “……”向斐然觉得哪里不对劲,趁着这一丢丢的醉意干脆直接问了出来,“你不怕我再对你……上次那样?”最后四个字她说得及其小声。 付洲没回答,就着昏暗的路灯盯着她的眼睛,“等我一下,我去买点东西。”说着转身走向小区门口的24小时便利店。 但凡这是什么都市男女爱情剧本,她都会毫不犹豫猜出男主一定买的是避孕套,然后再欲盖弥彰买点口香糖打火机小零食,可是这个人是付洲,她实在很难把他和这种东西联系在一起。 还没等她神游到外太空,他就提着一小包东西回来了,透着塑料袋她一眼看到两个玻璃的牛奶瓶。果然,怎么可能是那个呢。 “你确定要和我上去?我家可能很乱,还没来得及收拾……” “走吧。”他将车钥匙递给她,然后用下巴点了点前方,意思是要她带路。 一路无言,终于撑过电梯里的煎熬,终于到了家门口,向斐然掏钥匙的手都有点颤抖,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打开了公寓大门。 摸开灯光开关的瞬间,她深吸一口气,一秒蹬掉脚上的羊皮小高跟,把手包摔在玄关,飞速跑到茶几把还剩半盒的奥利奥、空瓶养乐多全部扫进垃圾桶,又顺手卷起沙发背上的黑色法式文胸打开卧室抛向大床,这一系列动作加起来也不到十秒,她却已经在心里下了无数次决心今后必须每周叫两次保洁阿姨。 当她装作若无其事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返回玄关给男人找拖鞋时,仿佛看到他一向淡然的表情有一丝破裂。 “慢点,喝醉了这么跑不晕啊?”他又恢复了那种平静又无奈的语气。 “好像,是有点。”向斐然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太阳穴。 “你去沙发靠一会,厨房在哪边?” 向斐然乖乖给他指了厨房的方向,心想,还好厨房我没动过,应该很整洁吧,还好还好…… 他点点头,双手按着她的肩膀将她推向沙发,然后拎着袋子走进厨房。望着整洁到没有一丝烟火气息的厨房,又想起刚才一晃而过的零食包装,他若有所思。 当一碗温热的牛奶鸡蛋汤端到茶几上,向斐然大脑还是昏沉沉的。这个男人不会被夺舍了吧?重生之我要当厨神?她用眼光打量着他。 “快喝吧。”男人在侧边的沙发坐下。 向斐然小口喝了一会,她放下碗,“付洲,上次的事,抱歉。”她所有自欺欺人强行忽略掉的那晚,准备过无数次在他面前故作镇定可以大声表演的那一副又不是我的错的说辞,在这一刻忽然失去了意义。 “嗯,我接受。”付洲平静地看着她脸上有些局促的神情。 “那你今天找我,是做什么。” “我是来确定一件事。” “什么事?”向斐然挑眉问他。 “这里,我已经确定了。”他用手轻点胸部偏左下方。 向斐然心里隐隐有了答案,但她依旧不愿相信,她抗拒一切拒绝,抗拒一切不确定,她不喜欢自己不能尽在掌握的感觉。她感到付洲投来的炙热的直白的眼神,却刻意去回避,只是又端起碗,默默喝完这碗汤。 看着付洲把锅碗放进洗碗机,收拾好灶台,向斐然还在想要用什么理由赶走他,这人应该不会打算留下吧。 还好他收拾完就说要走了,她松了一口气,将他送到玄关。他换好鞋,转过身,“斐然”,他唤了一声她的名字,然后低下头吻住她的唇。 这是一个短暂的,不含任何暗示的吻。他看着面前愣住的女孩,手背似安抚地摩挲了一下她的脸,然后转身关门离开。 许久,她依旧能感到脸颊残留的温度。 接吻教学 向斐然躺在床上,脸上一直挂着怎么也抑制不住的笑容,她点开和付洲的微信聊天框,【你这是要和我在一起了吗?】 付洲回到家看到这条信息愣住了,他刚才太过紧张,忘记给她一个真正的表白,竟然还要她来发消息确认。带着几分懊悔,他还是回复:【嗯,斐然,我想和你在一起。】 向斐然开心地打了个滚,似乎并没有在意这次关系的确认是由自己发起的,她此刻内心只有一个想法:可以名正言顺涩涩了吗? 向斐然迅速追问;【那我明天去你家找你?】 【明天是最后一次彩排,我白天全天都在乐团。】 【那我晚上去接你!】 似乎是屏幕对面愉快兴奋的情绪感染到了他,付洲微微扬起嘴角,回复了一个OK手势的兔子表情包——和之前向斐然发的兔子表情是一个系列的。 -------------------------------------- 付洲收到向斐然说她在路上的消息便收拾东西下楼,在乐团大门岗亭处等待。 向斐然没有选择开最常用的那款跑车,而是刚才从车库转了一圈选择了空间更大更舒适的库里南。同样,她也并没有打算亲自开车,而是喊了司机一同过去。 于是,付洲并没有料到向斐然会从眼前这辆陌生的黑色汽车后座下来。 他定定地注视着车门被推开,一只穿着极细红底高跟鞋的脚先从车里伸了出来,接着是一身修身的灰粉色吊带鱼尾裙,然后是向斐然拎着包背着双手用歪着头对他俏皮地笑了一下。 付洲没有见过这样的向斐然,她毫不掩盖自己的明艳和张扬,甚至今天的口红色号也是华丽的正红,娇艳欲滴。 向斐然看着愣住的付洲,觉得有点好笑,“怎么?不认识了?我的男·朋·友。”她特意把男朋友三个字念得又慢又重。 向斐然伸出食指,对着他勾了勾。 付洲被她逗笑了,点点头,然后和她一起上车坐到了后排。 刚上车坐稳向斐然就把后排隐私挡板升起,现在密闭的空间只剩下二人,她特意与付洲贴得极近。 要怎么开始呢?怎么才能告诉他自己有多想和他进行情侣间最亲密的行为?纵使她经验再丰富,看到付洲这种正经又克制的人,仍然没有什么头绪。 还没等她准备好下一步暗示,付洲忽然开口了。 “斐然。” “嗯?”向斐然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吗?”付洲认真看着她的眼睛,脸却肉眼可见地慢慢变红,然后他抿了一下唇,补充道:“我喜欢你。” 向斐然瞪大眼睛,昨天不是自己已经说了他是男朋友。合着自己老司机的车都快加速到爆胎了,面前这个人还坐着幼儿园的摇摇车呢! “啊?嗯!好啊,男朋友!”向斐然还是点了点头,因为付洲的表情过于认真,让她觉得必须要给个答复才行。 付洲紧绷着的表情终于放松下来,他深呼吸后轻轻握住旁边人的手。好软,好绵,熨帖着他的心。 向斐然有些惊喜,没想到付洲主动起来竟然这么可爱,只是牵个手就仿佛做了巨大的心理建设。 那是每一次见面都令她想入非非的手. 可是,这不够,牵牵手的纯情恋爱方式,她从初中以后就不满足于此了。 她又往付洲身侧靠了靠,现在两人之间没有一丝间隙了,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感应到。 向斐然将脑袋凑向付洲的肩膀,唇贴近他的耳垂,缓缓开口,“男女朋友之间,这样不够哦。只是牵手,不够。” 付洲被耳畔呼出的热气烫得身体一僵,他不敢偏头去看身边作乱的罪魁祸首。 “那应该怎么样?”他听见自己开口问道。付洲对于恋爱的经验值为零,他已经用了自己能表达的最直接的方式来传达亲密。 向斐然捏着他修长均匀的手指,“当然是恋人都会做的那些,抱抱、亲亲……还有……那个。” 就在付洲还在消化她说的这句话的时候,向斐然忽然抽出被握住的右手,转了转眼珠,抬起身侧转跨坐在付洲的腿上。付洲怕她滑下去,双手下意识拖住她的腰侧。向斐然的鱼尾裙并不长,跨坐的姿势使得裙子刚好滑到大腿根,露出白皙嫩滑的肌肤,付洲根本不敢低头。 四目相对,密闭的有限空间内,暧昧的气氛蒸腾而起。 付洲有些无措,却丝毫不敢动作,他从未体验过这种亲密,却并不厌恶这种感觉。 “别怕,我来教你。”向斐然此刻就像古希腊神话中的蛇发女妖,有着致命而未知吸引力。 付洲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既然她有经验,他决定完完全全听从她的指引,只是此刻急促的呼吸还是出卖了他。 向斐然看着他乌黑的眼眸,这次她不想蒙住他的眼睛了,她想让他记住、让他见证接下来要做的事。 她双手搂住付洲的脖颈,偏头覆上他的嘴唇。 付洲霎时仿佛置身完全陌生的空间,他甚至忘记了怎么呼吸,身体不断涌上陌生的感觉。 向斐然轻轻含住他的唇,不断研磨辗转,用自己的津液将他的唇瓣完全浸润,再反复吮吸他的唇瓣、唇角。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眼前人的呼吸变得愈发急促。 “可以呼吸的,别憋气。张开嘴。”她两只手反复摩挲着他的后颈,不时揉一下他的发尾。 付洲完全听从她的话,缓缓张开双唇。 向斐然鼓励性地捏了一下他的耳垂,将自己的舌头探进他温暖湿润的口腔,用舌尖轻轻舔弄他的上颚。 “嗯……”付洲不由自主发出低沉的呻吟声,他根本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刺激,眼睛也变得湿润起来。 向斐然听到他呻吟声的一瞬间就湿得溃不成军,她的渴望达到了极限。她用舌尖追逐着他的舌头,不断缠绕吮吸,也不自觉发出娇媚的呻吟声。 两人最私密的部位紧紧相贴,即使隔着几层布料向斐然也依然能感受到身下的硬度和热度。接吻的同时,右手沿着他的身侧缓缓下滑,直到隔着布料按住那个发热的源头。 “唔——”付洲仰起头急促地呼吸,他按住她的手。 “不行……斐然……别在这里……”付洲用湿漉漉的眼睛看向她,眼里似乎还带了几分恳求,虽然这车的隔音效果极好,但是他始终觉得这个场合缺乏一些安全感。 其实向斐然也没有想第一次就和他搞车震,但是他实在太诱惑,也太敏感,差点就要忍不住了。 “那就回家再继续,但是……亲亲还是要继续的。”向斐然实在控制不住想继续吻他的渴望。 向斐然重新双手环住他的颈,再次闭眼吻了上去。 付洲也逐渐沉迷其中,试着按照她刚才的方式给予回应,护在她腰后的手也轻轻来回抚摸她的腰窝。 急促的呼吸声,口水交换声、男女此起彼伏的呻吟声充斥着整个车厢。 初次(H) 车子终于停下时,两人的嘴唇终于离开,各自努力平复着呼吸。 向斐然看到付洲的脸和耳廓泛出粉嫩的颜色,睫毛上似乎也挂着晶莹的露珠。她知道自己也没有好到哪去,感觉到自己下面已经湿得不行,他只想立马让他填满她。 向斐然推开车门,从他的腿上转移到地面。却发现付洲迟迟没有下来,神色赧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向斐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浅色长裤的裆部是掩饰不住的一大团凸起,而且,上面已经被她的体液洇出一片深色的痕迹,在浅色的布料上极为显眼。 向斐然一下子脸烫到飞起,她尴尬地笑了一下,然后迅速将上车时她嫌碍事丢到前排的他的琴包递给他,“那个……你先遮一下,上楼很快的。” 于是付洲经历了此前二十多年人生中从没有体会过的羞耻、尴尬和荒谬。 向斐然紧紧挽住他的胳膊,带着走路姿势有些不自在的付洲,进入单元,坐进电梯,直到进入屋内关上房门的一瞬间,付洲才彻底松了口气。 二人换好鞋,向斐然正在思考他们的第一次亲密是在客厅沙发刺激些还是在卧室的大床舒服些,付洲却忽然开口:“饿不饿?想吃什么?” 向斐然低头看了看他胯下仍挺立的一团,简直不敢相信这个时候这男人怎么还能这么淡定地问她吃什么。 于是她直接扯住付洲的胳膊将他拉近卧室,推倒在床上,自己一条腿跪坐在床沿,望着他故作出一个坏笑——“吃你啊?” 付洲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你都把我亲湿了,我想要。”向斐然伸手揉了一下他的腿间。 “唔……”付洲被这一下弄得猝不及防,他没有想过确认关系后会进展得这么快,像火箭飞升一般,但是内心又告诉自己,他并不想拒绝她,他也产生了欲望。 “我……不太会。”付洲缓缓开口。 向斐然把这句话当成他的邀请,她暗自得意,不会就对了,本来就是我的主场嘛。 她将鞋子踢掉,带着付洲一起移动到床的中央,将他压在身下,将唇覆了上去。 她用及其色情的方式吻他,将津液涂满他的唇,反复吸吮他的唇瓣,将舌头伸进对方口中搅动,“唔……嗯……”空气中不断响起已经分不清谁发出的呻吟声。 在纠缠中她的裙子吊带滑落,她索性将裙子褪下,牵引着付洲的手伸进内衣,没有任何阻隔地贴上她的胸部。 果然,如她猜想的一样,男人在这种时候会顺从生理的渴望,做到无师自通,付洲双手轻轻地揉捏着她胸部的软柔,不时指尖刮按到凸起,向斐然娇媚的呻吟和舒服的颤抖使他受到巨大的鼓励。 向斐然边和他接吻,边解开他上衣的纽扣,然后反复用手摩挲他腰侧鲜明的肋骨,她好喜欢他的这个部位。 向斐然的吻渐渐下移,滑过他的下巴,在喉结吮吸了一下,听到付洲发出难耐的低吟声。 向斐然直接把衣物全部,当褪下已经湿得一塌糊涂的底裤的时候,她完全没有一丝羞涩,大喇喇地在付洲眼前晃了晃,“看,都是被你弄得。” 付洲从没见过这样的她,虽然她平日就大胆张扬,但是此刻又多了几分野性和诱惑。他竟然也鬼使神差地跟着她一同脱下衣物。 “等等,裤子我来。” 向斐然早就对他那团水迹布料下的鼓涨充满性趣,她缓缓解开裤扣,拉开拉链的时候特意沿着巨物往下按了按,她听到付洲的呼吸又急促了几分。 原来湿厉害的并不是她一个,她看见她的深色内裤上也洇出一团水渍,她缓缓拉下,肉棒顶端孔口溢出的液体竟拉出一条细丝,向斐然得意地笑了,“看,你也湿了哦。” 付洲脸红成醉虾,他不敢再听下去,直接探身偏头吻住她。 亲了一小会向斐然就推开了他,好不容易脱光了,她还没来得及仔细欣赏,不过当时情况特殊,她不确定他是否完全情动到最大限度勃起,那根粉嫩粗大的肉棒一直令她念念不忘。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今天那根性器显得格外凶狠,茎身凸起的纹路比她印象中更明显几分。 向斐然满意地扬了扬嘴角,将他下身的遮蔽物全部甩到床边,揉了几下硬挺滚烫肉棒,然后跨坐上去,用花唇蹭弄。 付洲虽然没有任何经验,但是他知道男女真正的性交是纳入式的,他的性器还没有进入对方的身体。于是他回想了自己全部的性知识,知道润滑不充分会伤到对方,“怎么了?是不是不好进去?” 向斐然本来下面早就空虚得厉害,但是她看到付洲眨着湿漉漉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她,她恶劣的心思又突然冒出来了,她故意皱眉作为难的样子——“对啊,需要你润润。” 付洲显然不知道“润润”的含义,向斐然索性直接向上挪动,跨坐在他的脸上,“要你舔舔才行。” 付洲脑中“嗡”地一下,他第一次真正直面女性的生殖器,那里粉嫩饱满,干净无毛,两片娇嫩的肉唇微微张开一条缝隙,开口处隐隐泛出水润的光泽,向周边释放着甜腻的热气,他下意识吞了下口水。 向斐然还没想好怎么进一步指示,他就突然仰头吻了上去。 “嗯啊……”向斐然刺激得差点腿软直接压在他脸上。 付洲完全不在意,他双手按住她的臀瓣,仔细地吻着,舔弄着,不敢使太大的力气,尽可能顾及到每一个角落。 向斐然第一次发现,这种没有章法的舔穴,竟然能带来致命的快感,尤其是在动作间看到他舔穴时虔诚的眼神,简直没几下就到达了高潮。 她听着他大声的喘息,看着自己喷洒的液体溅射到他的脸上,花汁使他的唇角格外晶亮,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我终于弄脏他了。 这次高潮的结果是穴口更加空虚,但她有些懒了,在上面实在太费力,索性干脆躺下敞开双腿让他来动作。 付洲扶着肉棒有些犹豫,“有避孕套吗?” 向斐然楞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虽然她一直有服用长效避孕药的习惯,但是出于对自己的保护她过去都还是要求男方戴套。她没有想到在这种时候,付洲还能想到这个。 “我吃药了,宝贝插我。” “对身体有害吗?”付洲完全忽视她的后半句骚话。 “没有,医生开的。”向斐然已经用水汪汪的眼神盯着他,好像在说,你怎么还不进来。 付洲不再犹豫,他扶着茎身,划开唇瓣,找到正在向外吐露汁液的小穴口,“是这里吗,斐然?” “嗯,进来。” 付洲将肉棒缓缓向里送,里面太湿润,太温暖,太紧致,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几乎刚进去就想完全缴械。 即使毫无经验,他也知道持久和耐力的重要性,他咬着牙坚持,太阳穴的青筋凸起,不断地顶入退出。 他听从她的指令大力贯穿她,手揉弄着她的胸,不时吮吸着她的乳头。 “啊……好爽……阿洲……”向斐然爽到胡乱哼喊,脑中断断续续地蹦出一个想法——果然在做爱这件事上男人颇具天赋。 付洲插动得越来越熟练,越来越快,不时发出性感的低喘声,他控制不住也不想压抑自己的声音,他知道她喜欢。 两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身上汗水、体液交融。 一阵猛烈的抽插后,向斐然双颊潮红,腰部拱起,浑身剧烈地颤抖,到达了快感之巅。 感受到甬道内规律地收缩,付洲再也坚持不住,腰背肌肉绷紧,紧紧搂住她的身体射了出来。 记忆 第二天还没亮向斐然就醒了,她偷偷摸到手机看了眼,还不到7点,放下手机她默默看了眼身边的男人。她很少自然醒这么早。 这种感觉像什么呢?她想起小学时老师通知第二天要开展亲子郊游活动,她头一次不用妈妈敲门喊起床,很早就醒来了,甚至兴奋到睡不着回笼觉,还多次去门口看爸爸妈妈的鞋子,生怕他们骗自己然后去上班了。 一旁的付洲睡觉很乖,平躺着靠着床边,只占了很少的空间, 她实在觉得一切不真实,于是用腿探出被子搭在他的腿上,又偷偷摸了摸他的手,脑海中浮现第一次在台上见他时,轻拢慢捻琴弦的手。她将他的手指想成琵琶弦,轻轻拨弄着。 没几下男人便被她弄醒了,他缓缓睁开眼,偏过头看着她微笑,“怎么醒这么早?再睡会?嗯?” “兴奋到睡不着”,她的眼睛一闪一闪盯着他,“一切都是真的,不敢信。”看着她这副窃喜的表情,付洲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被填满了。 “饿不饿?” “不饿不饿,我到现在都没有消化掉汉堡。” 昨晚二人“运动”太久,中途本来付洲要去弄点吃的,被向斐然死死拉住不让去,嚷嚷着非要吃汉堡。她好不容易才吃到他,才不会这么轻易罢休,就用手机点了最快的KFC外送,付洲虽然从来不吃这些东西,但是耐不住她的软磨硬泡,还是陪她吃了点,大部分还是进了她的肚子。 “不行,昨晚没好好吃,但早餐还是多少要吃点。” 向斐然不情不愿地被他从床上拉起,拉扯间向斐然看到他腰腹和胸口自己的“作案痕迹”,想起昨晚付洲竟然主动要她多留些痕迹在身上。 “对了,你为什么希望我留下那么多吻痕?”她以为他会抗拒让自己身体上留下这种破坏完美性的东西,因为在她的主观印象中,他一直是圣洁完美的,他追求艺术,懂艺术,甚至自身就像一种艺术,因此他不与其他人建立亲密关系,对情欲不甚了解都被她当做是他渴望纯粹、追求完美的种种具体表现。 “你还记得吗,上次在休息室,你也是在这里留下了一个痕迹。”付洲指了指自己的右侧肋骨位置。 “你离开后的一段时间,我沉浸在一种混乱而迷惘的情绪里。我知道自己应该痛苦,确实我也感受到这种痛苦,不过不是来源于你,是对自己的怀疑,对自己以往人生中有限的亲情的质疑。我以为我会抗拒你,恨恶你,可是你知道吗,我看到身体上你留下的痕迹,竟然生出了一种无法控制的幸福感。” 付洲平静地诉说着。 向斐然看出他没有一丝一毫责怪自己,虽然她早已将自己归类为加害者的行列,她知道他不需要自己的道歉,她只是倾身缓缓抱住他,“谢谢你。” 不久,付洲放开她,催促她一同穿衣洗漱,为她准备早餐。 付洲昨晚的衣物已经洗净烘干,穿戴整齐走在屋子里,又是一种正经到高不可攀的模样。向斐然穿着毛绒小兔子睡衣,揪着帽子上的耳朵,看着这样的男人为她收拾碗筷,心里是有些得意的。 “新年快到了,怎么厨房还是空的?”付洲收拾完和她并肩坐在沙发上歇息。 “对哦,快到元旦了,那岂不是你们要巡演了?” “嗯,第一场是跨年夜,就在荆都,来看演出吗?” “当然,别忘了我可是你们的金主爸爸。” 看着向斐然一脸得意,付洲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诶?那你不去乐团吗?”向斐然忽然想起他是不是等下还要去工作。 “我已经辞去乐团工作,在这次巡演结束后就正式离职了,巡演前还有最后一次联排到场就可以了。” “诶?”向斐然忽然瞪大眼睛。 付洲知道她有很多疑问,索性将她带到自己怀里,“本来乐团就不是我想进的,当初是方蓉托人把我安排进去的。前阵子,我已经要回了尚林资本的控制权。” 他语气认真笃定,向斐然点点头,“你真的要接手尚林吗?”上次和秦伯伯吃饭时他说自己接手尚林,向斐然本以为只是为了应对当时的场合,没想到竟然真的要转行了吗,她不自觉地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她怎么也不能想象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沾染一身铜臭味。 付洲像是看出了向斐然的疑虑,他捏了捏她帽子上的兔耳朵。“过去很长的时间里,我都很难找到真正在意和热衷的事,但我现在知道了,你是我唯一坚定的选择。至于从商,我以前没有想过,但是这是父亲留下的基业,我会请专业的人员让他运营下去。”看着向斐然认真又担心的眼神,他忍不住逗她,“不是有商业奇才小向董在?”向斐然故作生气捏了一下他的脸。 “那你真的要放弃琵琶吗?”她小心翼翼地问,她不确定他对琵琶的态度,她知道他在这门艺术上,受到亲生母亲和原生家庭的影响太大,但是他在舞台上沉浸其中演奏的时候,深圳在她与他交流主题展览的时候,在他与同事沟通演奏技巧的时候,分明又看出对艺术的专注和痴迷。 “我很感谢琵琶,至少,它让你喜欢上我,不是吗?”付洲微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其实我也并不讨厌琵琶,甚至我知道自己确实有天赋,也喜欢用自己的方式演绎它。不过我不喜欢在舞台上演出,这也是我退出民乐团的原因之一。” 向斐然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止住了。 “我会为你专属演奏的。”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付洲笑着对他说。 “好耶!”向斐然笑得眼睛弯成了月亮。 付洲看着她的“月亮”,忽然凑近他耳边说了句,“曾经有个女孩告诉我,她只需要表达自己内心想法,不用管别人想听什么。”顿了一下,付洲又开口——“她那天粉色的公主裙很漂亮。” 向斐然忽然睁大眼睛,尘封的记忆突然袭来,她脑中大概有一个猜测。 未等她开口,付洲点点头,“是的,八年前我母亲再婚典礼,你在休息室见到的那个讨厌的男孩,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