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载》 01初来乍到 前几天a市下了场大雪,高速公路都被堵上了,因为过年车流量大,塞得水洩不通,铲雪车、警察全都出动了,还是走一步停两步,闹的人心塞。 遥远的a市郊区,復春巷内,邵向载从房间走出来关掉没人听的收音机,大开门把高速公路塞车的消息告诉邵父。 「正常,初一都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院子里,邵父拄着把雪铲站直身子,「丘岳呢?我让他扫地,他没在客厅?」 「没看到,」邵向载耸肩,站在门廊下踢开脚边的一块石头,「我去找。」 邵父反手揉了揉发僵的肩颈,「应该是在我房间,我一早让他把东西搬过来,小傢伙紧张了。」 「紧张什么?」邵向载抬眼,不是很理解。 「等一下不是要来人了么,」邵父握着雪铲弯下腰,「你忘了?」 「没有。」邵向载语调冷冷的,手插进运动裤口袋,转身要走,突然又扔下一句,「你放着吧,雪等会儿我来清。」 昨晚是除夕,一样又是他们父子三人一起过,或者说这么多年了这栋房子仍然只有他们三人进出过,骤然要加上一人,邵向载的情绪说不上好坏。 在邵父房间找到拿着扫把慢吞吞扫地的邵丘岳,邵向载靠近在他头上拍了拍,「听爸说你紧张了?」 「还好。」邵丘岳实话实说,用力扫了两下床底,「我只是有点不习惯。」 邵向载没说话,帮忙把椅子挪开让他扫桌子下方,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不想跟他相处就绕着点走,他来也不会超过一年。」 「我知道。」邵丘岳点头,把积出来的灰扫进畚斗,走出去继续扫客厅。 邵向载靠墙看了几分鐘,然后回院子和邵父换手。 「等一下来的孩子和你同岁,应该不是个难相处的,」邵父搓搓手,看他脸色漠然,站在一堆积雪旁严词道,「人家没欠我们,别给人摆脸色,知道吗?」 「嗯。」邵向载应了声,听起来很敷衍,但邵父知道他听进去了。 「我知道你对让陌生人来家里借住有意见,这事也确实欠考量,但你妈她也是好心……」声音戛然而止,邵向载停下动作抬头去看,只见邵父叹口气摆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 「她今年还会出现吗?」邵向载歛着眸认真的铲开院门前的雪,往旁边一扔,语气听不出情绪,「找时间处理一下吧。」 「唉,」邵父又叹气,注视着自家大儿子心里有愧,「我知道了。」 復春巷口。 「年年,行李都带好了?」文母推开车门,帮文年检查他的背包,「要我陪你进去吗?」 「带好了,我自己进去就行。」文年摇头,站着没动掂了下包,让文母替他整理围巾,「妈你别担心了,我能照顾自己,你不是还要赶火车么,时间快到了,你快走吧,要不然赶不上了。」 「儿子长大会嫌弃老母亲了。」文母扶着墨镜开玩笑,毫不意外收到儿子的白眼一枚,「行,我走了,你照顾自己,钱不够花了就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文年点头,从地上拎起行李袋,看着文母坐上计程车,「妈你也照顾自己。」 「就别操心你老妈了,你妈我可是要干大事的人。」文母扶着车窗,朝他拋去一枚飞吻,「等一下小宇是不是要来找你?记得帮我跟他问好。」 「好。」文年点点头,挥了挥手,注视着黄皮计程车渐渐匯入车流直至看不见,才转身朝巷内走去。 小小的巷子只容得下两个成人并肩,不能过车,两侧近两公尺的围墙佇立,隔出各家的院落,红砖铺雪,文年抬头,瞧见有红梅从墙头斜出。 邵家在巷尾,文年走的缓慢,还遇到了一隻看起来像是流浪猫的杂色小猫,这里是他即将生活半年到一年的地方,他蹲下摸了摸小猫的头,并没有想像中来到一个新环境的不安、不自在。 或许是知道邵家还有两个男孩,其中一个与他差不多大,多少起了些有人相伴的心思。 「哥哥,你觉得新来的哥哥会是怎样的人啊?」邵丘岳抓住邵向载的裤腿,跟着对方一起站在院子里,听邵父说来借住的人随时会到,他们得在外面等。 「不知道,没想过。」邵向载滑着手机,感觉到裤子下滑,伸手拽了一下。 邵丘岳对他事不关己的态度很不满意,噘着嘴碎碎唸:「怎么能不知道呢,怎么会没想过呢,你们之后还要一起睡,你都不好奇吗?」 感觉到腰部以下衣物的滑动,邵向载在邵丘岳头上敲了一下,「好奇能怎样,又不是靠我想像他是圆是扁。」 「那你还是可以想想啊……」邵丘岳皱眉捂着头顶,转头看着从屋子里走出来的邵父,喊了声爸爸。 「人到了,」邵父看了一眼无所事事的两兄弟,语速有点快,「他妈妈刚才打电话过来。」 「那个哥哥到了?」邵丘岳睁大眼睛,又问了一遍。 「对,哥哥叫文年。」邵父提醒道,边走边说,「对人要有礼貌,知道吗?」 「知道!」邵丘岳点头,虽然嘴上说着不习惯,但毕竟小孩子心性,与大人相比,还是喜欢家里热闹。 邵向载收起手机,看着邵父转过转角消失在院外,眼神清冷的动了两下脖子,邵丘岳抬头看他,想问点别的什么,这时,院外响起了邵父的招呼,以及随之应和的一道温润男声。 邵丘岳眼睁睁看着他哥在听到那个陌生的声音时飞快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又在人声到达院门口时把那隻一直插在口袋里的手抽了出来。 小脑袋闪过一丝朦胧的什么,没抓住,被邵父打断了。 「文年,我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两个儿子,邵向载,邵丘岳。儿子们,这是文年。」 文年在邵父身边停步,对着面前一大一小微微点头一笑,态度落落大方:「你们好,我是文年。」 「哥哥好!」邵丘岳机灵的打了个招呼,不加掩饰的端详起眼前这个脣红齿白,身高腿长,长的过分好看的哥哥。 文年也不怕他看,笑的十分温和。相比两人无声的「交流」,邵向载就显得内敛许多,看着文年面无表情的点了个头,说了声你好。 邵父对这副「友爱」的情景感到满意,点了点头要带文年进屋,「好了都认识了,文年,来,我带你进去。」 「好。」文年跟在他身后,经过邵向载身边时注意到对方的目光一直放在自己身上,隐隐察觉出点什么,秉持着之后还要同屋共处几个月的想法抿了唇,轻笑示意。 邵向载没动,视线不由追随,直到邵丘岳出声扯住他的裤头。 「文年哥哥长的真好看,对吧哥哥?」 「嗯?」邵向载低头,和他对视后耸了耸肩,「不知道,没在意。」 邵丘岳拱了下鼻子,觉得他哥没意思,邵向载没反驳,却伸指弹了下他的脑门,让他放开抓着自己裤子的手。 屋里邵父势必在带文年熟悉环境,两人没进去,说起了放鞭炮的事。昨晚是邵丘岳近八年的岁月里第一次放鞭炮,邵向载担心他怕所以没买多,结果事实证明他的担忧都是多馀的,邵丘岳一大早就吵着今天还想再去。 「早上放鞭炮?你真特别。」邵向载看了他一眼,拿出手机拨了通电话给薛绅。 邵丘岳好奇:「哥哥你打给薛哥哥做什么?他也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不是,他要拿东西过来,」邵向载摇头,贴着手机,「但你等一下可以问他要不要去。」 「哦!」邵丘岳张着大眼睛应声,邵向载在他头上拍了两下,转头去回答电话里的人,「你到哪了?」 「喂老邵,我快到了,」薛绅欠揍的笑声悠悠传出,「你是想我了吗?」 「你自恋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治好?」邵向载走了几步,在院边一棵树下驻足,背靠着。 「别啊,你不就是看上我有自知之明才跟我交朋友的吗。」薛绅又笑,声音从话筒传出来还带着点呼呼的风声。 「你在骑车?」废话太多,邵向载懒得理他,「到哪了?」 「你们家附近那个废弃工厂。」听出他有随时掛电话的意思,薛绅不闹了,「哎你弟上次是不是就是说想来这里放炮?喝!看这满地炮渣,跟铺了层红毯似的。」 「嗯。」邵向载看着门口,他的房间有人影晃动,「昨晚带他去过了,今天还要再去。对了,你到的时候顺便在巷口带几支炮进来。」 「合着我是你的免费跑腿啊。」薛绅嘖了一声。 「不乐意?」 「怎么可能!我求着你让我帮你买还不行吗?」薛绅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唉,谁让我爱你爱的深沉……」 「滚吧。」邵向载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把电话掛了。 薛绅看着暗掉的手机萤幕,笑了一声,装,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哥哥,薛哥哥要到了吗?」邵丘岳蹲在地上堆小雪人,听他打完电话仰头问道。 「快了。手不冷吗?」邵向载垂眸,托着他的腋窝,把人提起来,摸了下他玩的冰凉的小手,「进去等,外面冷。」 「我们家不大,东西你都可以随便用,不用拘束,把这里当自己家。」邵父带着文年进厨房转了一圈,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要进来倒水的邵向载,「哎向载,刚好,喝水是吧?顺便给文年也倒一杯。」 邵向载看了邵父身边的少年一眼,没说话,接了一杯。 「谢谢。」文年点头,从邵向载手上接过温度适中的开水,小小抿了一口。 「你到时候看看有没有什么缺的再告诉我。」没等文年喝完,邵父就领着人往客厅走,「对了,你有我的号码吗?」 文年摇头。 「那我把我的号码给你,有事就可以打电话给我,还有,顺便把向载的号码一起加上……向载!」邵父回头喊了一声,又继续跟文年说,「我的工作比较常出差,在家少,之后可能你们三个在家的时间比较多,有问题你就找向载,不要害羞,他那人就是个性比较冷,但人很好。」 「好的,我知道了。」文年笑笑,一扭头恰好和从厨房出来的邵向载对上,对方的视线在他嘴边的笑容一晃而过,随后掏出手机走过来要和他交换联络方式。 屋外响起车轮骨碌以及铃鐺清脆的声响,邵丘岳眼睛一亮,「薛哥哥来了!」开门一溜烟跑了出去。 邵父趴在窗台朝外挥了挥手,邵向载收起手机跟在邵丘岳后面也往外走,文年独自站在客厅看着手机上新加上的两串号码,要填写联络人资料时,突然发现他不知道「向载」是哪两个字。 「哎宝贝别跑!小心跌倒!」薛绅停好脚踏车,抱了抱衝进他怀里的邵丘岳,从后座取下一个大麻袋,回头问他,「你哥哥呢?」 「在跟客人说话呢!」邵丘岳兴奋地绕着他手上的袋子打转,想看看里面的东西。 薛绅揉了把他卷卷的头发,稍稍把袋口敞开了点给他看,看向朝自己走过来的邵向载,挑了挑一边的眉毛,「客人?你上次说那个要来借住的人来了?」 「嗯,刚刚才到。」邵向载把邵丘岳拨开,从薛绅手里接过麻袋,看到他车后座还没卸下来的一大綑鞭炮,「谢了,等一下给你钱。」 「不用。」薛绅一摆手,「就当我买给邵小岳玩的,你真要谢的话,中午请我吃陈婶家的麵吧,好久没吃了。」 「可以。」邵向载点点头,把麻袋送进厨房,和邵父报备了一声又出来,薛绅已经应邵丘岳的邀请一起加入了他们大白天放炮的行列。 「白天放鞭炮,你们可真厉害。」薛绅竖了竖大拇指,把后座的鞭炮卸下来堆到邵向载的车后座上,「让邵小岳坐我这,我好久没带他了。」 「他非要早上放我也没辙。」邵向载摸了摸口袋,「你那有打火机吗?」 安置好后座的邵丘岳,薛绅拉了拉他没戴正的毛帽,意有所指:「废话,我怎么可能随身带打火机,我又不抽菸。」 「……小孩子面前留点口德吧。」邵向载一愣,白了他一眼,转身进屋去拿打火机。 「这话送给你自己。」薛绅嘻嘻笑了一声,特别不像好人,搔着邵丘岳的痒痒肉逗他玩。 邵丘岳一边笑一边扭,「我哥哥现在很少说脏话了。」 「是吗?」薛绅亲了他一口,「好孩子,那都是他装的,你以后可别跟你哥学。」 邵向载出来的时候刚好听见这句话,抬脚就往薛绅小腿踹了下去。 薛绅「噢」了一声,张了张嘴正想说话,突然就看他的视线落到了邵向载身后。 邵向载眼睛一瞇,转头,台阶上文年背着包,看起来准备要出门,发现所有人都在看自己,视线从容地转了一圈,朝薛绅这个生面孔微笑着打了招呼。 「要出去?」邵向载的声音把他的目光抓回来。 文年頷首,「对,我有朋友来找我。」看到面前两辆脚踏车,其中一辆后座还有一綑鞭炮,「你们去放鞭炮?」 「嗯。」邵向载说。 文年心里虽然对大白天放鞭炮感到稀奇,却没有问出来,「那你们玩,我先走了。」 邵向载叫住他,「你去市里?坐公车还是搭计程车?」邵家在a市外围,要去市区里得花一段时间,两种交通方式绕的路程也不同,公车便宜却会在外郊绕一大圈才去市里,计程车贵但可以直达。 「我准备搭公车去,」文年眨眨眼,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邵向载摇头,略一停顿又补充道,「从这搭公车到市里大概三十分鐘,你不急就可以搭。」 「哦好,谢谢。」 「不会。」邵向载看着他,把手插进口袋,「去市里的公车在巷口右手边。」 「知道了。」文年笑笑,朝他们挥了挥手,扭头走了。 02花椒味的外套 「我看那人不错,你说他叫什么,文年是吗?」薛绅载着邵丘岳与邵向载并肩骑着,嘖了声,「那张脸是真漂亮。」 「你知道你说这话的时候就跟渣男没两样吗?」邵向载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还是只看脸,一次约十几个的那种。」 「我操,一次约十几个,那我肾够强啊!」薛绅一愣,没心没肺的大笑起来,笑了几声被灌了一嘴北风,又闭上闷闷的笑着,一点也不在意后座还坐着一个小孩。 「肾强啊!」邵丘岳摆着腿,兴奋的喊道。 要去放鞭炮让他心情很好,其实也没在意刚才哥哥们说了什么,就是随便喊了一声,谁知道他一喊完薛绅和邵向载立刻对视了一眼,后者脸瞬间黑了。 「薛、绅——」邵向载瞪着他,一字一顿的从牙缝挤出来。 薛绅好不容易收拾起来的笑意再次爆发,一边哈哈哈的笑,一边反手摸了摸邵丘岳的脸,「誒宝贝儿,这话我们不学,不学啊!不然你哥哥等一下该踹我车轮了。」 「哦!」邵丘岳什么也不懂,只知道车轮坏了就要走着去放鞭炮了,点点头闭上嘴,抓着薛绅的衣服一摇一摆的晃着头。 「你这张嘴就该缝起来。」邵向载睨了他一眼。 薛绅嘿嘿乐了几声,没说话。 到了废弃工厂,地上果然同薛绅在电话里说的一样,满地炮渣,车子一停稳邵丘岳就迫不及待的蹦下地,在飞扬的炮渣里踢着玩。 薛绅帮忙邵向载把各种炮分开,整理到一半把话题绕了回来:「不过我说真的,原本一开始我知道你们家要来人这件事,我还挺反对的,你看邵小岳还那么小,谁知道来的是猫还是狗,万一给你们家找了什么麻烦怎么办……但我刚才看那个文年,长相这件事就不提了,给人的态度感觉都挺不错的,反正邵小岳跟他接触我放心。」 薛绅平时浑归浑,但重要的时候还是靠得住,邵向载递给邵丘岳一綑冲天炮让他去旁边放,点了点头,「还行。」 「是吧。」薛绅看着邵丘岳把冲天炮插在石缝里,继续说,「不过第一印象是这么回事,之后几天你得注意着点,万一人是个白切黑就不好玩了。」 「你在说你吗?」邵向载没忍住,嘴角勾了勾。 「滚一边去,我跟你说正经的。」薛绅笑了,在他肩上拍了两下,「这两天我也会常来看看,帮你鑑定鑑定。」 这话听起来倒有点像其他的意思,邵向载挑了挑眉,见薛绅似乎没反应过来,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把,笑道:「真他妈囉嗦。」 前几天下的雪,今天都清得差不多了,但许多店家前的街道上还是可以看见故意留下的小雪人。 文年在公车上兜兜转转了近三十五分鐘才在市图书馆前下车。他倒没觉得烦,一路上有个阿姨跟他同路,知道他是外地人,特地说了许多在地人才知道的趣事。 就好比他面前的这座图书馆不仅是a市的地标,据说它原本的设计是要建成游泳馆,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改成了图书馆。 所以一推开图书馆的大门就可以看到一个方形的大坑,那个坑后来加上楼梯,现在是当成阅览区使用。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文年看了眼来电人,接了起来,「你们到了?」 「到了,就差你了!」柳庠宇在对面喊道,背景音还掺杂了某人鬼哭狼嚎的歌声。 文年把手机拿远了,揉了揉耳朵才又贴回来,「是大壮在唱歌吗?这你们也听得下去?」 「听不下去啊!所以才叫你快点来!」柳庠宇又吼,估计是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大壮本名孙壮,是文年高中班上的班长,长的又高又壮,高二分班后为了尽快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在自我介绍的时候给自己取了大壮这么一个绰号。 大壮人哪里都好,就是有个五音不全还喜欢抢麦克风的毛病,导致以前班上只要约去唱ktv,一群人便会故意不让他知道,偷偷摸摸着去。 只是被大壮撞见过一次之后,眾人也不好再干这种事了,就是得找几个人看着他,不然麦霸一被放出来,就跟饿了十天的狼一样,必然死伤一片。 不过今天或许是知道文年要转学了,一时没有防备,才让大壮找到机会溜上了台…… 后来发生了什么可想而知。 文年循着柳庠宇告诉他的号码找到包厢时,听见里面的车祸现场,竟萌生了一种想要拔腿往回跑的衝动。 「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我确实快死了,」柳庠宇瘫在沙发上,像极了一块被烤坏的烧饼,浑身上下散发着颓废的味道,盯着包厢正中央唱的已然忘我的大壮,喃喃自语道,「但我不敢爱……」 「这他妈谁爱的起来啊!」他身边的人拿手捂着耳朵,脸色跟吃了屎一样,不,比吃了屎还糟糕。「文年到底什么时候来啊!我强烈需要天籟净化一下我受污染的灵魂!」 「我已经没有灵魂了!」另一人眼神空洞的喊道,「在壮哥的摧残下我只是具没有思想没有灵魂的空壳!」 「我也是……我感觉我的人生好没有意义……」 …… 整间包厢陷入了一片萎靡,这时,突然有一个人喊道:「文年来了!」 包厢的门大开,柳庠宇猛地起身,感觉就像看见了天堂的入口,差点没有热泪盈眶,「年年!你终于来了!」 「啊——我的耳朵有救了!」 「我失去的灵魂要回来了!」 瞬间包厢里的所有人都在喊。 接住朝他扑过来的柳庠宇,文年一抬头就看见一屋子眼角带泪,见了他彷彿见到救世主的同学,不禁抽了抽嘴角,「呃……抱歉我来晚了。」 「不晚!你来了就好!文年我求你唱首歌吧!」一名勇士衝到大壮面前,硬是把他紧抓着不放的麦克风抢了下来,塞进文年手里,郑重道,「文年,我们的命就交给你了。」说完往后退了几步,不顾还在哀号的大壮,强迫性的把舞台空了出来。 文年:「……」我又不是死神,不是很想要你们的命怎么办? 看穿他的想法,柳庠宇扶住文年的肩,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年年,你忍心看着我们脆弱幼小的心灵被凌迟吗?」 「……凌迟?」见他们一副不能再认真的神情,文年终是没忍住,笑了一声,「这词用的也太惨烈了。」 然而说是这么说,眾望所归之下文年连背包都来不及放,还是一口气唱了三首歌。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连大壮都安静了,气氛一片和乐融融。 「果然唱歌还是要让专业的来。」文年在柳庠宇身边坐下时,后者发自肺腑的说。 文年笑了笑,忽视了包厢另一边正在疯抢麦克风的乱象,「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也没有很久,下了车就直奔这里,」柳庠宇给他开了瓶可乐,「其实也就大壮两首歌的时间。」 虽然只是两首歌不过六七分鐘的事,但对心灵造成的伤害是不能用时间来衡量的。 「不过你也挺厉害,竟然能找到初一就开始营业的ktv。」文年喝了口可乐,环顾了下四周,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个角落,「明明转学的是我,你竟然比我还熟悉这里。」 「上网找啊,网路是万能的你不知道吗,」柳庠宇耸耸肩,「而且现在哪家ktv春节还放假的。」 「也是哦。」文年笑笑,转着手机玩。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柳庠宇捏着瓶身往旁边瞥了一眼,「那个……年年啊,话说你真的决定转学了?这么突然。」 「决定了。」文年正盯着面前的萤幕,点头又摇头,「不突然。」 「怎么说?」柳庠宇把自己的可乐瓶伸过去,和他碰了一下。 角落里抢麦克风的还没个胜负,已经快打起来了,文年偏头看了一眼,斟酌了一下说词,慢慢开口道:「这事还得从我妈说起……嗯,我妈那个性你应该知道,挺天马行空的,其实她大学毕业后就一直有个创业的梦,不过当时还没实现就遇到我爸了,然后就有了我,这个梦想就被暂时丢到了一边。」 柳庠宇是文年从国小就玩在一起的好哥们,他们家这点事要是换个人来问,文年都未必会说,倒不是有什么隐情,他就是嫌解释这个太麻烦。 谁家没点自己的生活呢,犯不着被人指指点点。 「嗯,然后呢,阿姨现在又把梦想拾回来了?」柳庠宇摸了摸下巴。 「是啊,」文年说,仰头喝了一大口可乐,「她跟我爸不是离婚了吗,正好有这个契机,就乾脆把房子卖了,出去拼一把。」 有个人拿着菜单来问他们想不想吃点什么,柳庠宇转头跟那人说了几句话,又转回来继续问,「那你转学是怎么回事?你现在住哪?」 「你问到重点了,」文年笑了,「说起来也好玩,我妈几年前跟团出去旅游过一次,在团里认识了一个阿姨,她们俩回来后一直都有保持联络,后来有一次聊天的过程中我妈想出去闯荡一番的想法凑巧被她知道了,你知道吗,当时事情都还没个影呢,那个阿姨就特别热心,说可以让我去住他们家,让我妈安心的去外地『打拼』。」 「然后你就真的住进他们家了?」 「对啊。」文年笑着摇了摇头,两三口乾了手上的可乐。 文年也不知道邵母当时是抱的什么心思,但对于去住陌生人家他并没有一般人想像中那么排斥,更何况鼓励文母出去追梦的他算第一个。 他妈和他爸的婚姻维持了十几年,从最开始的如胶似漆到后来的形同陌路;从每天插满鲜花的花瓶,到两间毫无交集的单人房。 一段没了感情的婚姻能留下什么? 这点文年看的比他爸妈还清楚。 没有必要因为孩子,硬是把早就离了心的两人留在同一个屋簷下,那样孩子最终看到的、学到的也只剩一场黑白无声的争锋相对。 放手,是给予彼此一片自由飞翔的天空。 「敬你们的勇敢。」柳庠宇举起可乐瓶,郑重道。 「是从心。」文年笑了一声。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束手无策,希望每一个人都能随心所欲。 「这一杯我敬文年!」傍晚唱完歌,作为这场「饯行」的总召,柳庠宇把所有人拉进了一间以麻辣锅出名的火锅店。一片热火朝天中大壮肿着被辣出来的香肠嘴站起身拿着酒杯说要敬文年一杯。 「祝你在新学校新环境万事顺利!开开心心!我们永远是你的朋友!也欢迎你随时回来!一班不管何时都有你一个位置!」虽然说高二重新分过班,但其实身为资优班的一员,一群人从高一起就一直是同班,除了几个后来新转进来的,这次出席的几乎是所有资优班的老成员了。 大家的感情一直很好,排开那些成绩上或多或少的竞争,少了哪一个都会捨不得。 这也是文年一声不响突然在班群里丢下一颗即将离开的震撼弹时,不管再远大家都会千里迢迢赶来参加这场欢送会的原因。 「谢谢你们。」文年也站起来,朝所有人轻轻一頷首,饮光了杯中的啤酒。 「煽情的话我也不会说,既然有缘相识一场,那么以后就常联络,有机会大学再见。」 文年知道自己的酒量,一直掐着底线,在那之前来者不拒。 可就算是如此精细的计算,依旧架不住情绪的催化,最后把所有人都送上车后他坐上计程车,靠在后座还是感觉脑袋一阵阵晕。 夜是凉的,也是感动的。 邵向载把邵丘岳送上床后,小傢伙闭眼前都在跟他讨价还价中午没吃到的冰淇淋。毕竟答应在前却食言,邵向载无法,打算到巷口的杂货店随便买一支,谁知道刚好碰见了回家的文年。 復春巷口的路灯昏黄,照出了那辆驶远的黄皮计程车以及一隻看着它离开,红着鼻子的小兔子。 「喝酒了?」身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嗯?是你啊。」文年转头,眨了几下眼睛似乎在过滤刚才他说的话,举起手闻了闻袖子,「酒味很重吗?」 「没有。」邵向载解释,是他的脸,一看就是喝酒喝出来的红晕。 「这么说你很常喝醉?不然怎么这么清楚。」文年摸了摸脸,似乎真的有点烫,看着他转身往杂货店走,「你要买东西?」 「嗯,给我弟买。」邵向载打开冰柜,挑了支最小的牛奶味雪糕,偏头看他,「吃吗?」 「不用了。」文年摇头,瞇着眼笑了笑,「你弟很可爱。」 邵向载似笑非笑,对他这话不予置评,拿着雪糕走去结帐,文年在店门口等他。 「我一个朋友他只要一碰酒精就会上脸。」走回家的路上邵向载跟他解释。 「哦。」文年点点头,盯着旁边从别人家的院墙上斜伸出来的红梅枝,极缓慢的眨了几下眼睛。 邵向载看了他一眼,摸不清这人醉了没。 「我没醉。」彷彿猜出他未出口的疑问,文年忽然开口。 邵向载没说话,捏住雪糕包装袋的一角,往他红彤彤的脸颊上很快地贴了一下,然后看着文年呆呆的摸了摸脸,扭头疑惑的看过来,过程至少花了七八秒。 他眼里抿着笑:「我看着不像。」 文年眨了眨眼,目光在他微勾的唇角和手上的雪糕之间流转,过了一会儿,承认道:「好吧,好像是有点醉了。」 邵家在復春巷尾倒数第二家,这会儿已经快接近十一点半,一路上经过的各家几乎都早早熄了灯。 邵向载在身后关院门,文年举起一隻手撑在眉边,仰头望着漫天星空,问他:「明天会下雨吗?」 「不会。」邵向载说。 于是就看文年忽然酒醒了似的,在寒风中金蝉脱壳,快速扯下了身上雪白的棉服。 「一身花椒味。」文年边脱边说,「这里的晒衣架可以掛吗?」 「可以。」邵向载默默的看着他把棉服掛好后一转身鑽进了屋子里。 酒量不好,邵家长子在心里给他盖了个戳。 03隔壁大黄是隻鸡 文年不知道自己在邵向载心里已经被打上了不会喝酒的标籤,安静的进房间拿上换洗衣物就去了澡房洗澡。 邵家的房子年代久远,一开始厕所和澡房都是在外面,也是这几年厕所才被搬进家里,早上邵父跟他介绍时,他还惊奇了好一番,不过眼下却是没什么精力再稀奇了,他只想赶快洗完赶快上床睡觉。 邵向载坐在书桌前,手机上是薛绅的讯息,让他明天带着文年去店里,他妈也很好奇这个来借住的男生。 然而邵向载了解他,这人百分之九十九是自己想看文年那张过分好看的脸,整件事跟他妈根本就没什么关係,回了个「滚」字就把手机丢到一边了。 正想找个什么事来消遣,文年刚好推门进来。 「洗好了?」他还以为喝醉的人会找不着方向,至少在里面晕个一时半刻。 算一算这才不过十分鐘。 文年笑着甩了甩头,搭在头顶的毛巾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晃,「我没醉,只是比起平时反应有点慢,洗完澡好多了。」 这是真话,邵向载看着他眼里浮现的清明,想了想,决定在酒量不好四个字上画个三角形。 「你晚上都几点睡?」文年收拾好东西,坐在床边擦头发。 「不早。」邵向载看着他,「你呢?」 邵家只有两间卧室,以前邵丘岳都是跟他哥同房同床,文年来了后,便自动搬去了邵父的房间。 他们俩现在要面对的问题就是,如果文年是个作息养生的,那么除非他拥有雷打不动的睡眠品质,不然接下来借住的这几个月,他会生不如死。 然而换另一种说法来说,就是如果文年也是个夜猫,那么他们就可以击个掌以后请多指教。 「刚好,我睡的也挺晚。」文年笑道。 这件事就这么愉快的过去了。 「吹风机在厕所的柜子。」邵向载提了一句,说完起身去了厨房。 文年吹完头发,出了厕所就看见邵向载在客厅向他招手。 文年走过去,收穫了一杯温度正好的蜂蜜柠檬水,「谢谢。」他喝了一口,肚子都暖了起来。 邵向载没说什么,在沙发坐下打开电视,文年跟他看了半小时,深刻体会了一整天在外奔波强大的后劲,喝完水打了声招呼就回房睡了。 后来邵向载是什么时候上的床他也不知道,一觉到天亮。 等他再次清醒过来时,身边已经没有人了,在陌生人家和陌生人同床的第一天,紧张?不适应?那是什么? 「你起来了。」文年洗漱完走进饭厅,邵向载正在给邵丘岳盛豆浆,回头看了他一眼。 「哥哥早安!」邵小朋友很大声的喊道。 「早安。」文年对他笑了笑,看着桌上明显是从外面买回来的早餐,环顾了一圈家里的其他地方,想起昨天邵父跟他吹嘘过一番的厨艺,「叔叔呢?」 「他昨天下午就跟朋友出去玩了。」邵向载说,「过几天才回来。」 「哦哦。」文年在桌边坐下,接过豆浆碗,点了下头,「谢谢。」 邵向载把糖罐推过去,「要吃甜自己加。」似乎对他爸还在过年期间就把孩子和一个「陌生人」扔在家跑出去玩没有任何反应。 豆浆是昨晚就设定好的,没放糖,想喝甜的得另外加糖。 文年把糖罐拉过来转头问邵丘岳,「你也要加吗?」 「要!我要三大勺!」邵丘岳啃着油条,睁大眼睛看他,「谢谢哥哥!」 「不客气。」文年温和的笑了笑,往他碗里丢了三大勺糖,又帮忙搅拌好才往自己的碗里丢。 「你呢?」他顺便问邵向载。 「两勺。」邵向载看了他一眼,「谢谢。」 「不会。」文年眉眼带笑。 吃饱饭,文年帮着邵向载收拾餐桌,要洗碗的时候邵丘岳衝了进来,在文年身边蹦蹦跳跳,「我来洗!我来洗!」 文年还拿着一叠盘子,看着朝他伸出手地小傢伙眨了眨眼,有点诧异,邵向载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微微一点头。 文年:「丘岳是从几岁开始洗碗的?」 洗手台前邵丘岳的动作还挺利索,早餐的碗盘不多,三两下就洗好了,正站在给他垫高的板凳上边擦手边哼歌。 「六岁。」邵向载递了一颗橘子过去,「吃吗?」 「谢谢。」文年一边剥皮一边回头往厨房看,想当初他七岁的时候就开始拿刀,算下来六岁洗碗也差不多。 「嗯,这个橘子甜。」文年吃了一瓣,顺手在跑过来的邵丘岳手上也放了一瓣。 「邻居自己种的。」邵向载说。 「甜!」邵丘岳喊道,靠在他哥身上像隻没骨头的懒虫,「哥哥你等一下要去薛哥哥家吗?」 「嗯,」邵向载摸了摸他吃的鼓鼓的肚子,「你跟我去?」 「不想去。」邵丘岳哼唧道,「我寒假作业还没写完。」 「那还不去写,」邵向载反手在他屁股上拍了拍,「到时候不要又骗老师说作业被隔壁的大黄吃了,大黄要是能吃得下你的作业,天空都能下红雨。」 邵丘岳不服:「可是我的作业是真的被大黄咬出洞了!」 邵向载戳了戳他的脑门:「那也是你故意把大黄放进家里的……现在,去写作业。」 「哦。」邵丘岳不甘不愿的搓了搓他哥的大腿,懨懨的跑进房间拿书包。 文年好玩的看着他的背影,擦了擦手指,「大黄是?」 邵向载整理着茶几上的书,「隔壁邻居养的鸡。」 文年:「……」他还以为是隻大黄狗,到底是谁会给鸡取名叫大黄? 「你今天出门吗?」邵向载起身。 「不出。」文年摇了摇头,跟着站起来,「我会帮忙看着丘岳。」 「麻烦了。」邵向载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目光在文年身上停留了一阵,似乎在思考什么,最后他说,「我大概中午回来。」 结果邵向载过了两点也没有回来。文年一早上都在陪邵丘岳写寒假作业,小傢伙写作业的过程倒安分,不吵不闹,文年就在旁边看他自己带过来的书,偶尔碰到不会的数学就指点一下,一大一小相处起来半分不像昨天才刚认识的。 邻近下午一点,邵丘岳伸了个懒腰,笔一摔,本子一推,往桌上一趴,不动了。 「怎么了?」文年放下书,摸了摸他软呼呼的背,看了眼桌上的作业,「写累了?」 「唔嗯……」邵丘岳闷在书本里,发出了一串不明意义的声音,随着文年抚摸的动作扭了扭身子,也不知道是痒的还是怎么。 文年觉得好笑,看了眼墙上的时鐘,「累就不写了,哥哥带你出去买糖吃好不好?」 「好啊!」一听有糖吃,邵丘岳被作业榨乾的精力又回来了,猛地从沙发上蹿起来,扑进了文年怀里,「哥哥你真好!」 文年笑了笑,带他去穿外套戴围巾。 「我哥哥都不会主动带我去买糖。」邵丘岳走在文年前面,踩着地上的砖块跳来跳去,心情很好。 「为什么?」文年问。 「因为我们家没有那么多钱。」邵丘岳回答的天真,不掺一丝多馀的想法,「哥哥说如果我每天都要吃一颗糖,那一个月我们家就会少好几盘蔬菜,所以大部分都是我跟哥哥要,哥哥才会偶尔带一颗回来。」 文年问的时候没有想过会得到这样的答案,看着邵丘岳小小的背影难得有些发愣。 原来邵向载会跟邵丘岳说这个。 他来之前有听文母稍微提过邵家的情况,知道他们经济条件并没有那么好,却没想到小小年纪的邵丘岳对这件事已经有概念了。 「是么,那你等一下要挑什么糖?」文年牵住邵丘岳的手,一起跨过落在地上的红梅,「喜欢巧克力吗?」 「嗯……我还没想好,」邵丘岳说,「巧克力杂货店的不好吃,但是做成蛋糕我很喜欢!」 最后在杂货店邵丘岳挑了半天,只拿了一袋跳跳糖,文年则在经过冰柜的时候顺手拿了一瓶牛奶。 「中午确定不吃饭了?」回家后文年问邵丘岳,「不饿吗?」 「不吃,」邵丘岳摇摇头,没说饿不饿,抬头看了眼时鐘,「哥哥还没回来。」 文年知道他的意思,早上邵向载出门前特意跟他们说了中午会带吃的回来,这也是两人一直等到现在都没有吃饭的原因,然而眼下都已经快一点半了,说好的午餐呢? 手机上没有任何来自对方的讯息,打了电话也没人接,文年思考了一下,这个时间不适合再带邵丘岳去吃什么大餐,吃点小点心倒是可以。 邵父之前就说了家里的东西随他用,捲起袖子走进厨房,稍顿了顿后,俐落的开始找锅煮牛奶。 邵丘岳跟在他身后,好奇的看着他,「哥哥你要做什么?」 「给你做个点心吃,」文年说,「烤牛奶吃过吗?」 「没有!」邵丘岳用力摇了摇头,仰着头想去看锅里的东西,「烤牛奶是什么?是烤的牛奶吗?」 「对,就是烤的牛奶。」文年一笑,去厕所把他平时拿来垫脚的小板凳带回来,放在一旁让他可以站上去观看完整的烹煮过程。 「好酷啊!」邵丘岳小朋友兴奋的一蹦一跳,「牛奶竟然可以烤!」 文年从柜子里找到玉米粉,称出适当的量和蛋黄、糖一起倒进锅里同牛奶一道煮,一边搅拌,转头就看见邵丘岳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你想来帮我吗?」 「可以吗?」邵丘岳跳下板凳,扯住了文年的衣角。 「可以,」文年帮他把板凳移过来,抓着汤匙的尾端带着他一起在锅里搅拌,「对,这样顺着搅,等一下我们看它变得稠稠的就可以关火了。」 「哥哥你以前很常做这些点心吗?」听了文年的话,邵丘岳仔细盯着锅里的牛奶,准备一变稠就马上告诉他。 「不算常,但我很喜欢做。」文年让他自己搅着,转身在各式柜子里找保鲜盒,「丘岳,你们家有玻璃保鲜盒吗?」 「有啊,在那个柜子里。」邵丘岳脖子一动不动,只用馀光指了指文年头顶正上方的柜子,「哥哥!变稠了!」 「我来了!」文年找到盒子,迅速回到他身边又搅了一会儿才把火关了,「来,你来这边帮我把盖子打开然后扶着盒子,不要动哦!」 「嗯!」邵丘岳点了点头,认真的看着文年把锅子里的奶糊倒进保鲜盒,然后放进冰箱。 「等它放凉了,凝固了,我们就可以拿出来烤了。」文年边清洗用具边朝站在冰箱前的小傢伙解释道,「三十分鐘后我们再来看看状况。」 「好。」邵丘岳点头,在厨房徘徊了一阵,走到文年身边,扯住他的衣角,「哥哥你什么都会做吗?」 「嗯?你是有什么东西想要我做的吗?」文年擦乾手在他鼻尖点了一下,牵着人往客厅走,「你可以说说看,我看我有没有那么厉害。」 邵丘岳靦腆的笑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到底要不要提这个要求,过了几秒,囁嚅道:「嗯……汤圆。」 汤圆? 文年眨了眨眼,想起过几天好像就是元宵节了,难道是因为这个? 「当然可以啊!」揉了揉那卷卷的头发,「你想要自己搓汤圆吗?」 「想!」在邵丘岳心里文年可能已经成了亮晶晶的存在,紧紧扯住他的袖子放都不放,「我都没有搓过汤圆,我听马小程说搓汤圆可好玩啦!哥哥我们真的可以自己搓汤圆吗?」 文年不知道马小程是谁,也不知道搓汤圆对邵丘岳来说有什么执念,但看他这个样子,似乎偷偷期待搓汤圆很久了,只是碍于某些原因一直没有实现。 或许今年会有些不一样。 邵向载到家的时候,一打开门,一股意料之外的浓浓奶香扑面而来,屋子里传来邵丘岳清脆的笑声。 「哥哥你回来啦!」听见大门的声音,邵丘岳像颗砲弹似的直直撞进了邵向载怀中,「哥哥你看,这是文年哥哥做的!烤牛奶,可好吃啦!哥哥你快尝一口!」 咬住拼命往自己嘴里送的东西,邵向载一把将邵丘岳抱了起来,走近香味来源,文年正背对着他们从烤箱里搬出第二批烤牛奶。 「这就是烤牛奶。」邵向载看着托盘里切成三角形,黄澄澄软绵绵的甜点说。 「是啊,」文年回头对他笑了笑,「你一直没回来,我怕丘岳饿,就借用了一下你们家的厨房。」 有时画面加上感觉,才会给人一种印象深刻的记忆。 看着对方在厨房忙碌的背影,邵向载在口中细细品味了这种他从没吃过的甜点,就像邵丘岳说的,很甜,也很好吃。 04管钱的小媳妇 「抱歉,在他家多耽搁了点时间。」好不容易收拾完,三人终于在餐桌边坐下,邵向载从袋子里拿出说好的午餐,不过这个时间应该算……下午茶? 「没关係,」文年看着桌上三盒黑糊糊的东西,「这是……炸酱麵?」 「嗯,」邵向载递给他一双筷子,「嚐嚐。」 「薛哥哥家的炸酱麵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炸酱麵!」邵丘岳在两个哥哥说话的时候已经快速拌好他的那一盒,吃的嘴角都是黑黑的酱。 「擦嘴。」邵向载看了他一眼。 纸巾在离文年比较近的地方,他给小傢伙抽了一张又给邵向载抽了一张,「『薛哥哥』是昨天见到的那位吗?」 「谢谢……对,他跟我们一样,都是高二。」邵向载说,想起早上薛绅因为他没有带文年一起去而单方面宣布绝交的智障行径,又补充了一句,「以后看见他当没看见就行了。」 「那薛哥哥就会开始演默剧。」邵丘岳突然插了一嘴。 「默剧?」文年一愣,脑回路竟然神奇的接通了,不由咧嘴笑起来。 邵向载视线从他脸上瞟过,没说话。 「他家是开店的?」吃完饭,文年陪邵丘岳在客厅看电视,邵向载端着两杯茶走过来,递给他一杯,「嗯,简单的小吃店。」 「那你今天是去帮忙?」文年吹开茶沫,轻抿了一口,「人应该很多吧。」 「还好,习惯了。」邵向载没有喝热茶的习惯,杯子放在桌上,抄过遥控器开始换台。 「哥哥!你又乱动我的电视!」靠在扶手上的邵丘岳喊了一声。 「你有在看?我还以为你睡着了。」邵向载放下遥控器,撸了两把他乱糟糟的卷发,「想睡就回房间睡。」 「不想去。」邵丘岳哼哼了两声,像隻还没断奶的小猫,听起来软的不行,「我就在这睡……」 「随你吧。」邵向载又在他肚子上摸了几下,回房拿来一张毯子摊开给他盖上了。 文年晃了晃电视遥控器,小声问他:「你还看吗?不看我就关了。」 「关。」邵向载点头,端起茶杯,指了指大门,「去外面说。」 邵家院子里除了澡房、晒衣架,还有一个小小的木屋,门口靠了一把铲子,像是存放一些工具的,小屋旁有一棵粗壮的大榕树,树下摆了一张木桌,桌子两侧分别横了两条长木椅,夏天的时候应该是个极好的避暑地。 邵向载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块抹布,在桌椅上擦了擦,把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树叶树枝抖到地上,这才让文年坐下。 「你之后是去薰中?」邵向载没坐,靠着树干看他。 「对,你也是薰中的吧?」文年说,他早上在整理衣柜的时候,好像有看到一套薰中的制服,样式简单白黑的西服,还挺好看。 「嗯,」邵向载端起茶杯,试了试,感觉还没到他平时喝的温度又放下了,「你选文还是理?」 「文。」文年笑了笑,喝了口热茶,「你呢?」 「一样。」邵向载说,北风吹动榕树,桌上又落了几片叶子,他拿抹布挥掉,「你办转学手续了?」 「还没,我打算过几天去,过年这段时间学校大概也没什么人。」文年摇了摇头,抱着茶杯暖手,「你们学校怎么样?大吗?有没有特别凶的老师?跟我说说,我好提前准备准备。」 邵向载疑惑:「准备什么?」 文年眨了下左眼,「心理准备。」 他的面容隐藏在逸散的白色热气中,瞧着不真实,邵向载目光晃了晃,说:「你哪天去办手续?我陪你去。」 文年想了想,「后天?」 「可以。」邵向载点头,端起热茶喝了一口。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文年就接到了柳庠宇的电话,邵向载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先回屋。 文年举着手机背靠榕树,仰头看着穿透树叶缝隙落下来的阳光,电话那头柳庠宇聒噪的像隻青蛙:「年年,怎么样,正式在新环境的第二天,吃得饱饱睡得香香吗?需要你柳哥我跟你开导开导吗?包准让你满意的服务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不用了,」文年义正严词的拒绝了这个听起来准没好事的提议,「我过得还不错。」 「是么,那那个男的呢?」柳庠宇被拒了也不难过,话题转得非常快,「他没有对你不友善吧?要有老子第一个衝过去打爆他的狗头!」 能想像出对方挥着小拳拳张牙舞爪的样子,文年笑了一声,「那我觉得你应该没什么胜算。」 「怎么会没什么胜算呢,年年我告诉你,你不能对我这么没信……靠!你是在骂我对不对!我听出来了!」柳庠宇勃然,对着文年嘰哩呱啦了一大串,说他最近定时去健身房,练出了两块腹肌,还说搞不好姓邵的根本是隻白斩鸡,要文年擦乾净眼睛云云。 文年边笑边安抚他,过了一会儿,柳庠宇叹了一口气,「反正你过得好就行了,有问题随时跟我说,我再帮你想办法。」 文年没说其他的,嗓音平静,「放心吧。」 「阿姨呢?」柳庠宇问,「她有跟你联络吗?」 「没有,不知道她在忙什么,我早上有打给她,但她没接。」文年说,「我晚一点再试试。」 两人又聊了几句,柳庠宇就说有事先掛了,文年收起手机,桌边的热茶早已凉透,他没选择马上回屋,在外面又多待了几分鐘,想起似乎这两天一次没听邵向载他们提过邵母。 家里也没有任何女性生活的痕跡。 然而根据文母之前告诉他的讯息,邵父邵母并没有离婚……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时鐘转了又转,日历一天天撕掉,转眼便开学了。 邵父前两天终于带着一箱不知道去哪里钓到的鱼回来,不过没待多久又被一通电话喊去出差,走之前给了文年一笔钱,说是之后一段时间的菜钱。 自从知道他会煮饭,邵父就打算让他全权管理家里的伙食,以前他不在家的时候邵氏两兄弟一直是吃外食,表示现在有个人能继承他餵食的衣钵也挺好。 文年不知道是他想的比较多还是邵家父子都是心大的,似乎并不把他当客人,连钱都敢交给他,明明满打满算他们也不过认识了两个星期而已。 不过拋开这些,既然受人之託,他便一定会办好。 这天开学日没有上课,中午拿完课本就可以回家。 文年毫无意外的进了薰中文组资优班,班上气氛不到顶好,但也说得过去,至少对文年的加入没有表现出什么牴触的态度。 坐在文年前面的男生甚至在大家收拾书包的时候邀请他一起去吃饭。 孙行蔚:「你对这附近不熟悉吧,我知道一间很好吃的火锅店,就在后门那条路,你一定要去试试,那里的老闆认识我,一起去还可以打折。」 「抱歉,但我今天可能没办法,」文年边听边露出歉意的神情,拿着书包在里面摸手机,「明天可以吗?你明天有空吗?」 「明天……」孙行蔚略一思索,点了头,「可以。」 他看文年有些行色匆匆的样子,多问了一句:「你急着回家啊?」 「嗯,家里有小孩。」文年没多说,说了声再见就离开教室,路上打了通电话给邵向载,对方说已经在等在校门口了。 「抱歉,久等了。」文年到的时候,邵向载正在跟薛绅说话,后者看见他眼睛都亮了。 「誒!这不是小文吗!?」 「……小文?」文年认出他是自己来这第一天碰见的人,也知道他跟他们同一所学校,但对「小文」这个绰号实在没预料到,有一瞬间还怀疑他在叫谁。 「是啊!你不是姓文么!」薛绅理所当然道,笑的像隻狡猾的狐狸,凑到文年面前,指着自己说,「上次没来得及,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薛绅,我……啊!!!」 他叫的这一声都要窜上云顶了,文年瞪着眼睛,眼看着他讲话讲到一半突然就发出了杀猪的声音,紧接着整个人哧溜一下滑到了地上,低着头捂住了脚尖,不禁挑了下眉毛。 这会儿正值放学,校门口聚集着一群又一群经过了整个寒假迫不及待和朋友打屁的小团体,一时间眾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奇奇怪怪的三人小组吸引了过来。 邵向载对成为校园风云人物没什么兴趣,不想跟这人再待在这丢人现眼,无视了似乎正在往他裤脚伸来的手指,带着文年转身走了。 「不管他没事吗?」文年回头看了一眼,薛绅还蹲在原地没动,方才意气风发的样子早就消失了,现在只是一团软趴趴烂唧唧的不明物体。 邵向载没正面回答,「他喜欢待在地上就让他在地上多趴会儿。」打开手机备忘录,「除了排骨茄子青菜番茄,还有什么?」 「没有了,就这些。」文年想了一下,「你们家有糯米粉吗?」 「没有。」邵向载摇头,走着走着突然想起了什么,「今天是元宵。」 上次答应邵丘岳要亲自搓汤圆后,晚上文年就跟邵向载说了这事,只是后来日子一天天过两人都差点忘了,直到看见街上掛起的红灯笼。 「叔叔晚上回来吗?」文年挑着番茄,正在考虑要不要也买点黄瓜回去做拍黄瓜吃,邵向载在他旁边摸着白萝卜,「回不来,这次出差听说要一两个月。」 「啊,这么久。」文年挑好番茄顺便拿了根丝瓜在结帐,一边算钱一边说,「叔叔很常出差吗?」 「还好。」邵向载说,没几秒又改口,声音有点低,「算常吧。」 文年看了他一眼,从老闆手里接过塑胶袋,没再接着这个话题继续。 「下次绝对要骑脚踏车来买菜。」文年提着一袋脆弱的番茄,在大街上左闪右闪,深怕哪个不长眼的直直撞上来,「而且这样也用不到两个人,一个人就拿得动了。」 邵向载看了他一眼,把他手里的番茄跟自己的茄子换了,「嗯」了一声,「家里只有一辆脚踏车,以后轮流买吧。」 煮饭已经让文年做了,连买菜都让他包办的话,他心里过不去。 「好。」文年点了点头。 他也没想要一直买菜,回家后甚至将邵父交给他的菜钱全部交给了邵向载。 拿着别人家的钱总给他一种……诡异的感觉,就好像他嫁进他们家成了替他们管钱的小媳妇一样。 怪怪的。 「你们汤圆喜欢吃咸的还是甜的?」客厅里文年一边剥橘子一边问坐在旁边的邵向载——刚才在菜市场里忘问了。 「我随便,邵丘岳可能喜欢甜一点。」邵向载也在剥橘子,抬起头看他,「很麻烦吗?」 「咸的不会,冰箱里材料都有,搓一搓就可以下锅煮了,」文年剥完皮,擦擦手啜了一口茶,「甜的就要做馅。」 「馅很难做?」邵向载说,「不好做吃咸的就行了。」 「不难做,难得元宵,丘岳没做过汤圆,让他玩玩也可以。」文年笑了笑,朝在另一边沙发的邵丘岳招了招手。 「文年哥哥怎么了?」小傢伙午觉刚睡醒,整个人还迷迷糊糊的,趴在文年腿上揉着眼睛醒盹。 「晚上汤圆吃芝麻馅的可以吗?」文年拍了拍他的背。 「芝麻——」邵丘岳意识回笼,喊了一声,这下是真醒了,拉着文年一下一下晃着手,「可以可以!我最爱芝麻了!我可以帮忙吗?文年哥哥你好厉害呀!」最后还不忘反回来称讚一下文年,就怕文年诌他,那个神情说起来竟还有几分像薛绅,邵向载没眼看,往他额头上弹了一下。 「要吃等一下就去给文年哥哥买材料,」邵向载掏出钱包,「我看你也睡饱了,不然就现在去吧。」 「好啊!」因为汤圆,邵丘岳的好心情半分没有被削减,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拿了钱和清单转身就跑,嘴里还哼着听不出来是什么调子的歌,惊起了一院子晒太阳的鸟。 文年三两下吃完橘子,伸了个懒腰轻轻往后一躺,笑着说:「小孩子精力真旺盛。」 「烦人。」邵向载总结道,拿了隻笔在手上转着,文年又笑了笑,没说话。 路上的积雪融化了,北风依旧在吹,阳光辗碎浮云在树梢撒下一层璀璨,开始冒芽了,春天在悄悄接近。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邵向载转头看文年:「你是独生子?」 「是啊,」不知道是不是屋子里的气温特别舒服,空气里还剩馀着刚才中午烧茄子的味道,文年有些昏昏欲睡,「小时候也曾经想要兄弟姊妹过,但后来觉得还是自己一个人好,想干什么干什么,没人跟我争跟我抢。」 「不觉得无聊?」邵向载把笔转出了花,文年盯着看了看,听见这话笑出了声,「你矛盾了。」 ——前面还在嫌邵丘岳烦人,现在又问他没有兄弟姊妹无不无聊,如果是真心觉得烦,那大概率应该会认同他的话才对。这不是矛盾是什么? 邵向载垂眸轻笑了声,没有否认。 文年瞥了他一眼,「这笔是怎么转的?」 「想学?」邵向载另外拿了一隻笔给他,「像这样,试着用指尖去推。」 05邵母 「这样?」文年试转了一下,笔掉了。 「这样,」邵向载又给他示范了一次,「你再试试。」 这次文年看的比较仔细,转的时候也比较小心,「毫无意外」的成功了。 「厉害。」邵向载竖了竖大拇指,又给他示范了几种其他的转法。 两人转了一会儿笔,邵丘岳回来了。 「陈大伯看我买的东西都是做馅的,就多送了我一袋莲蓉。」邵丘岳小朋友洗完手在两个哥哥面前很骄傲的拍了拍胸脯,展示了一下他拿回来的东西。 陈大伯是巷口杂货店的老闆,和邵家关係不错,去买东西几乎每次都会多送他们点什么。 「莲蓉汤圆?」邵向载想像了一下那个味道,觉得自己想像力还是不够丰富。 「没关係,先留着,之后烤饼吃。」文年拍板,拿着材料进了厨房。 邵向载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厨房门一关,目光一转,对着邵丘岳的衣服皱了皱眉,指着说,「我有没有说过洗完手要擦乾净。」 「忘了。」邵丘岳一低头,看见胸口的几个手印子,吐了吐舌头。 「你就是根本没记。」邵向载起身弹他鼻尖,「去厨房看文年哥哥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那你呢?」邵丘岳抹了抹胸前的水渍,抬头看他。 「我也去,」邵向载捏了下他的耳朵,「臭小子。」 邵丘岳咯咯笑起来。 身后的门响了一声,文年回头看了一眼,伸手指着放在一旁的糯米粉,「你们先帮我把汤圆搓出来吧,我来弄馅。」 「要放多少水?」邵向载走过来,捏着那袋糯米粉有点手足无措,他在厨房甚至没有邵丘岳麻利——小傢伙本来也是一窍不通,但这几天被文年训练的,洗个菜煮个饭还是能做到。 「看情况,」文年拿了个大碗给他,「不黏手能成团就行。」 看他还在迷茫,勾勾嘴角又说:「不难,这水给你们,用熟水弄,先慢慢加,拌一拌看情况再加,一直到我刚才说的不黏手就可以了。」 「哥哥我会!我来!」邵丘岳也没有弄过这些,但好在年纪小不怕搞砸,接过碗就开始加水,还能一边指挥他哥,「哥哥你不要愣在这,去拿筷子,搅一下。」 「动作慢一点啊,」文年边笑边在旁边提了一句,「太快会飞粉,到时候我们全都成白无常了。」 邵向载战战兢兢的拿着筷子拌糯米粉,邵丘岳在旁边口头指导,文年看了看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就走开了。 「哥哥你不要老拌同一个地方啊!这里这里,这里还有粉你都没弄到!」 「我看见了,你手拿开!」 「我就是指给你看……好了,我再倒点水进去。」 邵丘岳这会儿口气倒真的有点小大人的意思,估计平时也没这个机会,指挥他哥指挥的越发精神。 邵向载全程没什么话,但文年总有种他下一秒就会把邵丘岳暴打一顿的直觉。 他一边和芝麻馅,一边偷看了几眼,第一次觉得厨房里这么热闹,或许有个兄弟姊妹也不全是麻烦事。 「可以了,接下来分一部份搓小,一部分搓大就好了。」芝麻馅搓完,文年又去看了眼他们的成果,满意的点了点头。 邵向载的手机这时响了一声,他让邵丘岳先弄着,掏出手机靠在墙边看。 –兄弟,我妈做了汤圆,等下给你拿三碗过去? 是薛绅。 –不用,我们也有做 –自己做!?靠!那老子更得过去!你这个厨房杀手什么都不懂,一定是小文做的,老子要尝一尝! –没你的份 –放屁!你们做汤圆是按人头做的啊,就做了三颗!不管,反正你们一人匀一颗给我也行! –邵丘岳说他饿,要捧着锅吃 –……你弟知道你拿他来当挡箭牌吗?兄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耻了? 看到最后一句,邵向载放在键盘上的手指动了动,输入了又删,最后什么都没回。 「谁啊?」看他回来了,邵丘岳神采奕奕的搓着汤圆问道。 「你薛哥哥,」邵向载评估着托盘上搓好的汤圆大小,自己也掰了块开始搓圆,「他想吃我们做的。」 「嗯?是薛绅说的吗?」文年听见这话,凑过来数了数数量,「那等会儿我给他留一份。」 这话邵向载还没回,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开门的声音。 三人同时愣在厨房里。 文年想到的是邵父明明出差了,听说去的地方还特别远,赶回来应该是不可能,那这外面的会是谁? 不等他细想,下一秒,那个从外面进来的人直接给了他答案。 「邵向载,邵丘岳!」是个女人的声音,还有点耳熟。 邵丘岳搓汤圆的手忽然不动了,邵向载盯着眼前的碗默了默,走到洗手台前开始洗手。 文年瞇了瞇眼,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交叉比对…… 对了。 他想起来了。 这声音他在他妈的手机里听过,虽然通过电波传达有些失真,但还是分辨得出来。 只不过她为什么会突然来…… 文年望向邵向载,捕捉到对方眼里一恍而过的烦躁。 客厅没有人,邵母放下包又往里走了走,原本打算再喊一声,厨房的门开了。 「你来做什么?」邵向载的声音很冷,紧紧盯着她,走近两步,手放在沙发椅背防卫的姿态十分明显,「没事就请你出去!」 邵母看着眼前的大儿子,没有被他的态度吓到,嗓音反而带了一丝笑意,「我是来给你们送红包的。」说着就从她看起来十分昂贵的手提包里拿出两个厚厚的红包袋,摇了摇。 邵向载看着她动作,没有说话。 邵母也不着急,眼睛一转,看到刚好出现在厨房门口的邵丘岳和文年,红脣轻抿,笑了一声。 「你是小琴的儿子吧。」她上上下下扫了一圈文年,「嗯,母子俩长的真像。」 「阿姨好。」文年点点头打了个招呼,不动声色的环顾了一圈现场,儘管刚才在厨房就感觉外面氛围怪怪的,但也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毕竟他只是一个来借住的外人。 「嗯你好你好。」邵母又笑,随后从包里又拿出一个红包袋,跟她原本手上的一样厚,一看就知道是和前两个一起提前准备的。 「你既然住到我们家了就别客气。」邵母朝他招手,文年看出他没有拒绝的馀地,笑着走过去,把握着礼仪分寸接过了那一叠厚的能媲美一本辞典的红包,「谢谢阿姨。」 「不客气,」邵母笑着拍了拍他的手,「好孩子,等到小琴稳定下来后你再走也可以,不急。」 「打扰了。」文年笑了一下,既没答应也没拒绝。 眼看客厅里让人窒息的气氛越来越浓,文年觉得也到自己回避的时机了,说了声厨房还在烧火就退了进去。 邵丘岳本来也想跟着他,被邵向载留了下来。 「我就是想给你们送个红包,没有其他意思。」邵母臂上掛着包,完美的神情在文年离开后,露出了一丝破绽,视线在一直没有出声的邵丘岳身上停了几秒,似乎有些悲伤。 其实她长的挺漂亮的,柳眉大眼,一头酒红色大波浪,凹凸有致的身材穿着件包裙及褐色大衣,再蹬双细黑高跟鞋,一点也不似生过两个孩子的女人。 可惜这间屋子里并没有第二个人有间暇去欣赏这份美丽。 「东西放下,你可以走了。」邵向载别开眼,「我们不缺你这点钱,以后别再来了。」 邵丘岳靠在沙发边抠着手指没抬头,一言不发。 邵母的目光在两人身上绕了一周,特别是邵丘岳,花的时间更多了些,最后把红包往鞋柜上一放,拨了拨头发,「我走了,好好照顾自己。」最后一句是对两个人说的。 没有废话,踩着高跟鞋噠噠噠推门走了。 关于邵父一个字也没提。 院门打开又关上,邵向载没动,盯着一个虚无的点出神。 邵丘岳看看鞋柜又看看他,犹豫着走过去伸手拉了拉他的裤子,「哥哥我……」 「去帮文年哥哥吧,」邵向载回神,抹了把脸,「我等一下来。」 「好。」邵丘岳点头,没有看见他哥偷偷从鞋柜缝隙里摸出一包菸后拉门走了出去。 文年正在煮咸汤圆,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却只看到邵丘岳,「你妈妈走了?」 「嗯。」邵丘岳在门边站了两秒,走到文年身边揪住了他的衣角。 文年垂眸看了眼小家伙鬱闷的发旋,抬手把剩下还没搓好的汤圆拖过来给他,「搓汤圆吗?」 「搓。」邵丘岳眨了眨眼睛,动起手来,动作还是麻利,但是文年看的出他对汤圆的执念已经被刚才的突发事件消磨的差不多了。 在他肩膀上按了按,指着炉火说:「帮哥哥看着,哥哥马上回来。」 马上真的是马上,文年只是想找个空档把口袋里颇具份量的红包送回房间,顺便思考该拿这笔钱怎么办。经过窗户的时候,院子里一颗明灭的红色火星吸引了他的注意。 太阳不知不觉落了山,正是起风的时候,邵向载靠在榕树下望着返家的鸟儿,手里夹着一支刚点燃的菸。 身上只有一件黑色运动衫,北风吹的他四肢发僵,揉了揉太阳穴,脑子里倏地闪过他妈那张脸,难受的又吸了口菸。 这种感觉不好形容,像是攥着一块潮湿的抹布,你想把它拧乾,手上却使不上力,半湿不乾,在桌上抹过还能留下一条显眼的水渍。 他妈走的时候那个眼神让人印象深刻,无论她来的时候抱持着什么样的期望,走的时候又有什么样的体悟,那种隐藏在淡然之下的失望都清清楚楚。 烟雾丝丝绕绕环在指尖,被一阵大风吹散,邵向载看了一眼,蹲在地上捻熄了菸头。 他跟他妈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都说不清了,可能是半年前,也可能是去年元宵。 她总会错过除夕,然后在几天后姍姍来迟,带着巨大的微笑,送上一份他从来就不想接的礼物。 他不喜欢她自以为体贴的行为,不喜欢她看邵丘岳的表情,不喜欢她自由出入这间房子。 九年了,他真的烦了。 北风穿透院门嘶鸣,邵向载摸了摸脸,冻的像块冰砖。再次确认身上没有一丝菸味后起身把剩下的半支菸踢进了一旁成堆的落叶,跳了跳,转身进屋。 「吃饭了。」餐桌边,文年正在摆最后一碗咸汤圆,看见他什么都没问,放好餐具又去端了一碗甜甜的芝麻汤圆出来,「我给薛绅留了一碗,他等一下来吗?」 「嗯。」邵向载看了眼手机,对话还停在刚才的地方,薛绅没有再传,但邵向载知道他一定会来。 「他就住附近?」文年嚐了口咸汤圆的汤,往里面丢了两勺辣椒油。 「不远不近,」邵向载把碗挪过去,文年也给他加了两勺,「骑车十分鐘。」 「够吗?」文年问他。 邵向载抽了张纸,「够了。」 文年点点头,又问抱着芝麻汤圆不放手的邵丘岳,「好吃吗?」 「好吃!」邵丘岳小鸡啄米,抬头看着文年,认真道,「留下来的那一碗能不给薛哥哥吗?」 「噗。」文年没忍住,敢情薛先生在邵家人眼里的地位竟然还不比一碗汤圆。 摇了摇头:「喜欢的话我下次再给你做,晚上不能吃那么多糯米,不好消化。」 「好吧。」邵丘岳瘪瘪嘴,越发珍惜的吃他碗里所剩无几的甜汤圆,文年看着他淡淡地笑,觉得这孩子真挺可爱。 三人满头大汗的吃完汤圆,邵丘岳去洗碗,文年榨了杯番茄汁靠在窗边,看着院子里昏暗的灯光下邵向载和薛绅交谈。 两人拒绝了文年把客厅留给他们的提议,硬要待在院子里说话,文年视力不错,都能看见侧对他的薛绅嘴唇止不住打颤。 啜饮一口番茄汁,酸酸甜甜带着点蜂蜜的味道。其实他本来是想打胡萝卜的,但邵丘岳讨厌胡萝卜,才打了番茄。 薛绅打了个哆嗦又跳了一下,可能是冷的。 说实话,邵母的事带给文年的讶异不小,刚才虽然他一直待在厨房,但只隔着一扇门,邵向载说话又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他多多少少还是听到了一些。 他不想随意评论别的人家事,但是邵向载躲起来抽菸的样子,倒让他不自主想起自己那个总是吞云吐雾的爹。 离开那个从小长大的地方除了几件衣服鞋子文具,他什么都没带走,连手机号都换了——不是故意的,只是刚好旧机泡了水,他妈觉得反正都要开啟一段新生活,于是乾脆给他申请了一个新号。 但新的号码也意味着他想再跟他爸联系几乎是不可能,除非他主动去打这通电话。 亲子关係总是会在很奇怪的地方出现偏差,往往想像与实际情况就好像一条随手扔进包里的耳机线,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拧巴了。 还要花时间去把它解开,分清楚哪一条是左,哪一条是右。 他不清楚邵母和儿子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好奇,但也不打算多问。 除非哪一天邵向载愿意去解那条耳机线了。 「还真操蛋啊……」薛绅摸着脑袋叹了口气,状似无意的瞥了眼窗户,没有拉严实的窗帘后依稀有抹身影,没多久就消失了。 收回目光,手肘捣了捣邵向载腰腹,「这事,你打算跟小文说吗?」 「……再看吧。」邵向载手里搓着没点燃的菸,模糊道。 沉默了一会儿,掂了掂手里的保温袋,「行了,你回吧,外面太冷了。」 「要我走可以,」就算听了一肚子兄弟令人无语的家事,薛绅也不忘他来的本意,向邵向载展示了一下他空空如也的掌心,「以物易物。」 邵向载盯着那手,忍下了翻白眼的衝动,把保温袋里一盒还温着的汤圆拿出来,袋子拍还给了原主,「等着!」 薛绅在他身后嗤嗤发笑。 等他再出来时,不只保鲜盒,手上还多了个毛茸茸的小熊耳罩。 薛绅挑起一边眉毛,「……你这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呵呵。」邵向载冷笑了两声,面无表情地将保温盒塞进保温袋,十分「亲切」的把小熊耳罩给他戴上了,「邵丘岳让我给你的。你可以滚了。」 耳朵覆上一片温暖,薛绅抬手拍了拍那个可爱的褐色小熊,嘖嘖了两声,「男人,需要我的时候喊我宝贝,不需要的时候用完就丢。」 「宝贝?你还真是病的不轻。」邵向载睨了他一眼,转身朝屋内走去。 「元宵快乐啊!」薛绅喊道。 「快乐。」邵向载没有转头,很酷的在空中挥了挥手。 06听说他身上香香的 「文年哥哥你们明天能来接我放学吗?」邵丘岳大眼睛一眨一眨,躺在床上拉着文年的手,「我明天上到中午就放学了。」 过完年,邵丘岳念的小学也跟着开学。学校离家徒步不到十五分鐘,平时上学放学他都是自己一个人走,但也不妨碍偶尔撒个娇卖个萌,争取一下哥哥们的温馨接送情。 薰中和其他高中不太一样,十一点半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中午有两个小时休息时间,住在学校附近的学生只要跟学校申请就可以回家吃午餐,下午第一节课再回校。 两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邵向载懒得在学校待,一直是申请的回家,文年对在哪吃饭没意见,也跟着申请了离校。 知道这件事后邵丘岳高兴坏了,昨天起就嚷嚷着要他们一起去接他放学。 左手一个帅哥哥,右手一个俊哥哥,想想就很美。 看着那充满期盼的眼神,文年笑着帮他理了理棉被,「可以,那你明天在校门口等我们。」 「好!」邵丘岳开心的笑了,脸蹭了蹭枕头,打了个哈欠,「明天我介绍马小程给你认识,他有一个超酷的机器人,会发亮的那种。」 文年摸了摸他的头发,回想了一下马小程曾经出现在他们的哪一段对话里,「就是那个跟你说搓汤圆很好玩的人?他是你同学?」 邵丘岳被他摸得舒服的直哼哼,「对啊!我们从幼稚园就认识了,他家还有一隻超可爱的狗狗。」 「你去过他家?」文年感觉自己就像在摸一隻柔软的小动物,顺着他的脸往下,隔着被子摸了摸他放在胸口的手臂。 「去过一次。」邵丘岳打了个巨大的哈欠,眼角流了几滴眼泪,「他们家还有好大的汽车,我也想坐。」 「以后会有机会的。」文年笑笑,知道他已经累得快不行了,轻轻拍了拍他,「睡吧,晚安。」 「文年哥哥晚安。」小孩子声音软软的,尾音消散在被子里。 文年轻手轻脚的关上门,路过客厅的时候突然觉得有点渴,走到饮水机旁拿了他的白色马克杯接水,靠在流理檯边慢吞吞地喝。 快喝完时大门响了一声,洗完澡的邵向载从外面进来。 「他睡了?」邵向载脖子上披着毛巾,发梢在滴水。 「睡了。」文年举了举马克杯,示意他要不要喝水,邵向载点点头。 「谢了,他早该上床的,搓汤圆让他有点亢奋过头。」邵向载走过去,接过玻璃杯一口气喝了半杯,几滴水珠从发梢沿着拉长的脖颈弧度下滑,他抬手用掛在颈上的毛巾擦掉了。 他身上带着一股刚洗完澡清爽的柠檬味,文年鼻尖一抽,眼睫微颤,「我答应明天中午去接他放学。」 「知道了。」邵向载舒服的叹了口气,喝完水顿了顿又说,「其实我去接就行,你先回来休息也没差。」 「没关係,不差这一点时间,」文年摇头拒绝,顺手接过他喝完的杯子一起冲了,「而且我都答应了。」将杯子倒扣在沥水架上,甩甩手关灯回房。 这一夜有点长。 邵向载睡不着,盯着天花板思绪翻飞,屋子里有多安静多温暖,屋外就有多嘈杂多寒冷,北风呼啸,木头院门发出嘎吱嘎吱难以承受的声响,隐隐约约能听见猫叫。 藉着窗帘底下洒进来的月光,邵向载侧躺着凝视另一边似乎已经熟睡的文年,鬼使神差,他轻声开口:「睡了吗?」 半天没有得到回应,邵向载默了默,闭上眼睛翻了个身。 隔日邵向载醒的很早,天才濛濛亮便没了睡意,文年脸对着墙呼吸绵长,估计离清醒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邵向载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突然外面传来不小的动静,接着他们的房门开了。 「哥哥?」邵丘岳小心翼翼的探头,瞧见邵向载已经醒了,无声地笑了一下朝他跑过去。 「小声点,文年哥哥还在睡。」邵向载竖起食指,起身把他揽进怀里,「你睡饱了?」 「饱了。」邵丘岳很轻的点了下头,在他哥身上来回蹭着,凑到邵向载耳边小小声地说,「哥哥我想吃小笼包。」 「带你去买。」邵向载拍拍他的屁股让他先去洗漱,自己走到衣柜前悄无声息地找出一套制服换上,关柜门时文年翻了个身,邵向载扶着木板目光偏了偏,等他的呼吸再次平缓下来,才缓缓拉开门走去厕所洗漱。 「关门小力点。」邵向载在邵丘岳身后说,清晨没什么风,但空气好像都混含着冰渣,深吸一口连脑子都疼。 「哥哥你跟文年哥哥同班吗?」邵丘岳整张小脸包在围巾里,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邵向载。 「没有。」邵向载把手塞进外套口袋,哈出一口白气,「他是资优班的。」 「啊!文年哥哥成绩这么好啊!」邵丘岳惊喜道,脸上堆着笑,一边走一边拍手,「那我以后可以请他教我功课了!」 邵向载看着他,没有第一时间回话,等到两人买完早餐回家的路上才漫不经心地开口:「你喜欢文年哥哥吗?」 「喜欢啊!」邵丘岳毫不迟疑,挑着地上红色地砖走,手腕掛的塑胶袋一摆一晃,细细数着,「他煮饭很好吃,讲话很温柔,笑起来很好看,会买糖给我……身上还香香的。」说到最后一句,小小的人脸上冒出了一丝羞赧,捏着衣角眼睛一弯。 邵向载眉梢一跳,「香香的?」 「对啊,你每天睡在他旁边都没有闻到吗?」邵丘岳捂住嘴,嘻嘻哈哈的笑起来,一双清澈的眼睛在邵向载身上转来转去,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邵向载嘴角抽了抽,没有说话,往小傢伙脑袋上弹了一下。 到家时文年已经起了,正站在院子里手插腰望着榕树。 「文年哥哥你在看什么?」邵丘岳跑过去,也往他看的方向探了探头,「啊!小猫!」 「好像是从隔壁爬进来的。」文年对走过来的邵向载指了指,「昨晚我就隐约听见有猫叫,你有听到吗?」 「有。」邵向载点头,看着那隻毛色挺杂的咖啡色小猫,拍了拍邵丘岳的肩,后者正目不转睛地和小猫对视,「把早餐拿进去,要冷了,你不是想吃小笼包么。」 「那小猫怎么办?牠下的来吗?」邵丘岳撇了撇嘴,有点担心。 「牠能爬上去就能下来,」邵向载指着近两公尺的院墙,跟他解释,「这里有根树枝和院墙相连,牠就是从这里进来的,沿路爬回去就行了。」 邵丘岳顺着他的指尖仔细看了看,妥协了,「好吧。」和小猫挥手,「掰掰,小猫。」 小猫举起爪子洗脸:「咪。」 「牠也和你打招呼呢。」文年笑笑,「去吧。」 邵丘岳咯咯笑着跑了。 「今天你们班穿制服?」文年转头看着邵向载身上的制服,两人跟在小傢伙身后慢慢往屋子里走,黑色西装裤完好包裹男生的长腿,随着他踏步的动作,若隐若现出腿上舒展的肌肉线条。 「嗯,翰哥要检查。」邵向载拉开门,补充道,「翰哥是我班导。」 在薰中,制服只有重大场合才会规定全校要穿,但有些班导有时也会有另外的考量。 「你们叫他翰哥?」文年把外套搭在沙发背上,一会儿出门还要穿,「他几岁啊?」 「三十出头,我也忘了。」邵向载说,反手关门,脱下外套放在他的旁边,露出上半身裁剪合体的白衬衣,扣子漏扣了几颗,白皙的锁骨从文年眼前晃过。 「你真的很适合穿这身。」文年瞥开目光,走进厨房,又回头给他竖了竖大拇指,「帅。」 邵向载盯着他,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抿抿唇没说话。 一上午都是些无聊的课,抄抄笔记发发呆就过去了,各科老师对文年这个新同学表示了莫大的欢迎——当然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的成绩,据说一整校资优班的学生都不及他,毕竟每次大考都能保持总分失分在四十以内的人可不常见。 十一点半下课后,文年正在收书包,准备去接邵丘岳放学,忽然班长走到他面前说班导在找他。 「有说找我什么事吗?」文年皱了皱眉,怕花太久时间,邵向载还在等他。 「没,他就让我来找你而已。」班长耸了耸肩,「你快去吧,我先走了。」 猜测可能要关心一下他的适应情形,文年抓上书包,抱着速战速决的想法快步往办公室走去,路上传了封讯息给邵向载,说自己会晚一点。 薰中的学生大部分都是附近住户,申请回家吃饭的不少,这会儿教室都差不多走空了,一路上还有许多结伴去食堂吃饭的老师,看见文年对他点了点头。 「马老师。」文年敲了敲打开的办公室门。 正对着门口的座位上坐着一个短头发的女老师,听见声音朝他看过来,招手道:「文年,你来。」 「马老师,有什么事吗?」文年走过去,看见她的桌面上摊着一张英文材料。 「你先坐,别那么拘谨。」马老师对他一笑,伸手勾了旁边另一位老师的椅子,示意文年坐下,然后用手指点了点桌上的纸张,「来,这份资料你先看看,看得懂吗?」 文年瞇了瞇眼,粗略地就着她推来的纸张扫了一眼标题,大概是个古代的神话故事,又看了看抱着手臂靠在那带着一丝微笑的马老师,不知道她想做什么,迟疑的点头道,「看得懂……马老师您这是?」 「没有没有,这只是我单独想给你看的,」马老师挥挥手,就怕他误会什么,把纸张收回资料夹,说,「我看了你的资料,上面说你的英文程度很好,我手边刚好多印了一张高三衝刺的补充资料,就想拿给你看看,没有其他意思。」 「哦。」文年应了一声,悄悄看了眼握在手里的手机——邵向载让他慢慢来,不急。 「我这次叫你来,主要是想问问你对家教有没有兴趣?」马老师切入正题道。 文年顿了一下,「家教?」 「对,就是去学生家里给他们补课。」马老师说,起身去办公室后方的小冰箱拿了一罐茶给他,「我这里只有茶,可以吗?」 「可以。」文年接下,「谢谢。」 「不客气。」马老师笑笑,看到他把瓶子放在旁边,「天冷,缓缓再喝也行。」 「嗯。」文年嘴角轻勾,无意识捏了捏书包背带,「马老师我能问问您为什么会介绍家教给我吗?」 马老师摇摇头,打开保温杯喝了口水,「不是专门介绍给你,其实我也问过班上蛮多同学,但是你也知道这种事情是永远在缺人的,有家长在找家教,我帮忙问问也算举手之劳,况且你成绩那么好……所以怎么样,有兴趣吗?」 「……我想再考虑考虑。」文年顿了顿,「我明天给您答覆可以吗?」 「下星期再告诉我都可以,不用急这一天两天。」解决一件事,马老师拍了拍他的肩,从椅子上站起来,边找钱包边说,「你是申请回家吃饭的对吧,快回家吃饭吧,我也要去找吃的了。」 「好。」文年跟着起身,拿上刚才马老师给他的茶,转身往外走,「马老师再见。」 「掰……」马老师终于找到她的钱包,开心的朝门口挥了挥手,那里却早没了文年的身影,年轻的女老师「咦」了一声,「这么饿的吗……」 那头,文年一出办公室就开啟了狂奔模式,从薰中回邵家不远,但邵丘岳的小学却跟他们是反方向,原本十一点半放学从薰中离开是刚刚好的,搞不好还能提早到,但经他这么一耽搁,邵丘岳小朋友注定是得等等了。 不过他哥却是这么说的:「就让他等,反正他多半也是跟不知道哪来的流浪狗玩得很愉快,根本不会注意时间。」 文年一开始还不信,结果在离校门两百公尺的地方看见一人一狗玩的不亦乐乎的画面时,无端升起了些真心错付的感觉。 「中午想吃什么?」邵向载问在前面不好好走路的邵丘岳。 「吃粉丝汤,我想吃粉丝汤。」邵丘岳今天心情非常好,每走几步就想跳一下,不时回头看看并肩走在一起的两个哥哥,觉得自己真是幸福。 「粉丝汤是什么?」文年问邵向载,不知道跟他想像中的东西一不一样。 邵向载摸了摸头上的毛帽,「那是他自己取的名字,其实就是我们家附近一间店的冬粉汤,加白菜香菇煮的。」 文年「哦」了一声,倒是跟他想得差不多,「那我们今天去那吃?」 「我都可以。」邵向载无所谓这些,喊了邵丘岳让他带路,又转回来看他,「你先前说你班导给你介绍家教,然后呢?」 「嗯?没有然后啦,我就是在想要不要去。」文年说着,弯腰从地上捡了一朵脱了枝的白花,捏着一小段花梗在指尖转。 其实他还没转学前,也有人给他介绍过家教,但是那个时候他没这个心思,也就没答应。 但这一次他想的难免多了些,说白了,就是想给他妈减轻一点压力。 除了每个月给他转的生活费,还有一笔另外要给邵家的钱,电费水费等等这些,他妈都会定期匯给邵父——这几个月借住可不是白住。 加上创业,就算把房子卖了,文年也不知道就目前而言他们的钱够不够。 如果能有一笔多馀的收入,对现在的状况来说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的,至少生活费这点文年就能自己赚,不用再跟他妈拿。 只是他从没有当过老师教过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好。 这才是他主要担心的点。 「想做就去试试,还没做怎么知道你不行。」邵向载给他拿了支汤匙,顺手把桌子边上的辣椒酱递过去。 「也是哦。」文年嘿嘿一笑,加完辣搅一搅,低头吸了口热气腾腾的粉丝,邵向载淡定的倒让他生出些庸人自扰的可笑之感。 邵丘岳晃着脚,刚吸完汤的鼻尖出了汗,小脸红彤彤的望向文年,「文年哥哥所以你要去做老师了?你能教我功课吗?」 「可以啊。」文年抽纸给他抹了脑门和鼻尖的汗,「你当我的第一个学生好不好?」 「这是我的荣幸啊!」邵丘岳笑着点头,「文年哥哥你一定是个好老师!」 文年抬头看了眼邵向载,嘴角一弯,「那就承你吉言,谢谢啊。」 邵丘岳又笑,文年给他擦了嘴后突然想起件事,对邵向载说:「对了,今天放学我就不跟你一起走了,同学约我去吃火锅。」 「后门那间?」邵向载问。 「你怎么知道?」文年一愣,他昨天好像没提过这事吧。 邵向载放下筷子,「那间很有名。」顿了顿又说,「我知道了。」 07不是一窝奶狗 其实打工这事自文年在邵家安顿下来后他就一直在打算。并不是什么未经深思熟虑,这一两天才突然冒出来的念头。 ——主要还是因为后来有一次趁着没人,他把邵母给的红包拿出来算过一遍。算之前心里有个大概,但得到确切数字后还是吃了一惊。 震惊之馀也更坚定了没事不要擅动这笔钱的想法,这也导致家教的事就像是场及时雨,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文年没有考虑很久,隔天给了马老师答覆后,女老师速度非常快的送了三家资料给他,本意是想让他在三个学生里面挑一个,但文年一一试教过后,便决定都接下来。 三个学生当中分别是两个女生和一个男生,都是国一,正是打基础的时候。两个女生的父母是好朋友,文年去试教时她们是合在一起听的,两个小女生当下就被文年迷得神魂颠倒,眼里的心心都快实质化了,看的文年不禁眉心一跳。 柳庠宇从电话里听说这事后,还特意叮嘱他要记得保持距离,类似情况衍生出的乱七八糟的案例可不少,叫他谨慎一点总没坏处。 另外一个小男生则是个话不多的,个性挺酷,文年讲他就听,遇到不懂的才会开口,两人之间话题仅止于课业学校,几乎没再深入过,但每次走之前他都会给文年一袋小零嘴或饮料,然后翘起一边嘴角,露出一个算得上青涩的笑。 「他那个笑的也太跩了吧。」孙行蔚挑了挑眉毛,看着文年身后那个少年,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不知道还以为他比你大呢,什么态度。」 「跟一个孩子计较做什么?」文年笑笑,对还站在原地的少年挥了挥手,转身抓住孙行蔚的手臂晃了晃,转移他的注意力,「不说这个,你怎么在这?」 「你自己也没多大啊,」孙行蔚看了他一眼,被他拉着往前走了几步,「我妈叫我来买醋,没想到竟然在这碰到你。」他知道他家教的事,但不知道具体在哪教。 「你住这附近?」文年看了看四周,这片区域在市中心旁边,高楼公寓林立,生活机能很好,离薰中却有一段距离,「离学校这么远?你这样每天早上要几点起床啊?」 「不是,我家不在这,」孙行蔚摆手解释道,「是我阿姨住这,她今天生日,我们来给她过生日。」 「啊,这样么,那你赶紧回去吧,你妈还在等你的醋呢。」文年催促道,低头看了眼手中突然叮了声的手机,「我也要回去了,嗯……祝你阿姨生日快乐!」说完转头就跑了。 坐上公车后,文年又掏出手机看了眼,忍俊不禁。 时间倒回几个小时以前。 邵向载放学回到家,邵丘岳正等在门口,一见到他就拉着他说肚子饿,两人便一起去吃了一间附近新开的咖哩饭。别看门口排队的人多,等实际上吃到嘴里感觉也不过如此。 尤其他俩还吃过文年做的咖哩,高低一试便知。 回家的路上邵丘岳左叹一句,右唉一句,唱得比竇娥还冤。 邵向载头大,默默掏出手机一字不差的把小傢伙的碎碎念发给了文年,还顺带附了一段他摇头晃脑,恨铁不成钢的影片,话语间的哀怨几乎要穿透萤幕飘出来了。看的文年一路上笑个没完,下车时肚子都笑痠了。 谁能想到平时软软的小团子也有这样嘴毒的一面。 此刻嘴上不饶人的小团子正趴在自家客厅写作业,突然大门响了一声,扭头见是文年,立刻起身飞扑了过去:「文年哥哥你回来啦!」 文年关上门,弯腰接住他,「哎,我回来了。」 邵丘岳环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肩头蹭来蹭去,等不及抱怨一番,「文年哥哥我跟你说,我跟哥哥晚上去吃了那间新开的咖哩饭店,真的超级难吃!排队要排好久,咖哩又咸又水,里面还有红萝卜……还是你做的最好吃了,都不会放红萝卜!」 原来最大的问题是出在红萝卜吗? 文年闷闷一笑,搓了搓他的背,「是么,那我下次再做给你吃啊!」又安慰了小傢伙一阵,说,「来,你先起来,哥哥去洗个手再来看你写作业。」 「好!」邵丘岳应道,在他身上又蹭了几下才跑开。 「你吃过了?」文年在厕所洗手时,邵向载走过来站在门口问他。 「吃过了。」文年关水拿毛巾擦手,擦到一半突然笑了一声,邵向载疑惑的看着他。 「你说,我要不要做个宵夜给你们啊?」他这一笑就越发不可收拾,那影片里小小的身影,大大的「恶意」,他现在每想到一次就能笑一次,「一肚子又水又咸的咖哩晚上能睡个好觉吗?」 听他这话,邵向载也开始不淡定,眼角漾出一丝轻轻浅浅的笑意,「应该不能。」 「那你们想要吃什么?」文年走进厨房,抹了把眼睛,收敛了笑,打开冰箱看了看,「酒酿蛋花可以吗?」 「随你做。」邵向载靠在一边墙上看他,「你做什么我们吃什么。」 文年拿出小汤锅装水,打趣道:「其实你们也挺好养的么。」 「那也要看做东西给我们吃的人是谁。」邵向载沉着声,带着一点不明显的愉悦,文年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声,没接话。 邵向载也没再继续。等锅里的水开了,文年打了颗蛋花进去,同时伸手指了下冰箱,「帮我拿酒酿出来可以吗?」 等邵向载把酒酿拿来,文年又让他把糖罐递过来,「打开,丢一点糖进去。」 「一点是多少?」邵向载迟疑的盯着自己舀出来的分量,「这样够吗?」 文年偏头看了一眼,「够了,丢吧。」 邵向载拧紧糖罐,看着他关火盛碗,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问过之类的问题,「你煮饭是跟谁学的?」 「没人,我自己摸索的。」文年说,像是知道他还想问什么,一一答了,「小时候我爸妈工作很忙,有时候假日都不在家,我那时嘴又有点挑,不喜欢吃这个不喜欢吃那个,就乾脆自己学着做,后来时间长了也就会了……好了,端出去吧。」拍拍手,把锅子放进水槽。 邵向载见状,端着碗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放着,我等一下来洗。」 「好。」文年点点头,不在这方面计较,拿了三支汤匙跟在后面出去了。 邵丘岳已经闻香奔到餐桌边,扒着桌沿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哇!好香!今晚还有宵夜可以吃!」 邵向载拍拍他,「去洗手。」 平时邵丘岳最烦这个环节,但今天难得一点怨言都没有,匆匆洗完手就衝回来抱着碗吸哩呼嚕喝起来,「看在宵夜的面子上,我可以勉为其难原谅那个难吃的咖哩。」他挥着手宣布道。 文年抽纸给他擦汗,笑道:「晚上可以睡个好觉了。」 「嗯!」邵丘岳用力点点头,不能再同意了。 邵向载看着他们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里的平静还是被文年巧妙的捕捉住,酒酿带着点酸,和淡淡的甜味交织,滑过喉咙像是裹着微醺的火苗,在胸口扩展,暖了四肢。 他来到邵家算起来至今也近一个半月,虽然邵父总是不在家,但他在心里还是有点感谢这个现况的,若不是没有大人在家,他跟邵向载或许到现在还是会停留在偶尔说几句话的关係,跟他刚来的时候差不了太多。 想起那天,文年就会不自主想起邵向载眼里的淡然。他一开始一定是不欢迎他的,不说讨厌,至少并不是那么心甘情愿。 虽然不知道后来他哪里做对了,又或许是他什么都没做,总之,如果家里有一个大人,无论再怎么放松,多少都会有点拘谨,他俩也不会有那么多需要交流的地方,顶多碰到了说几句话,然后各自过自己的生活。 邵向载不会跟他有过多交流,文年也不会没事主动去找人间聊。他们还是两条平行线,偶尔触碰,然后回归原点。 儘管这么说很奇怪,可正是因为邵父有些异于常人的教育以及待客方式,就这么放心的把他们扔在了一处,像是将几隻不是一窝的小奶狗放在同一个地方,相处相处后也就彼此熟稔了。一切就是那么自然,水到渠成般简单。 文年无声挑了挑嘴角,他妈之前还担心他会不适应,现在看来是没了这个顾虑。 而且。 他抬头看了眼正在和邵丘岳说话的邵向载,这人也和他初始的印象完全不同,还是挺好说话的,笑起来也挺……帅。 「文年哥哥?」 文年回神,发现邵丘岳正在看他,小脸佈满担心,可能是看文年一直没说话,觉得他是不是不舒服。 文年摇摇头,勾起一个轻松的笑,「你们说到哪?我刚才走神了。」 「说明晚吃火锅的事。」邵向载回答,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似乎是在找什么。 被他盯的发毛,文年挠了挠脸,「怎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邵向载移开眼,放下汤匙擦了擦嘴,转回原本的话题,「家里有煮火锅的材料吗?」 「菜都有,可是肉好像不够。」文年想了想,也放下汤匙,「可是我明天要去家教,脚踏车……」 「你骑走,我用走的去买肉就行。」邵向载不在意这个,把三个人的碗收一收就进厨房去洗了。 文年带着邵丘岳回客厅写作业,看着他写了两行生字,又起身去厨房找邵向载,「我最近想了一下,我打算买辆脚踏车,之后我走了,也可以留给丘岳长大了骑。」 「我没意见。」邵向载偏头看他,手上不流畅的刷着锅,他以前很少进厨房,他爸老是以他会把厨房炸了为由把他赶出去,最近倒是跟着文年把他一年进厨房的馀额都用完了。 「那反正明天周末,我带着丘岳一起去选车好了,这车以后也是要留给他的,可以参考一下他的意见。」文年见他不反对,便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邵向载洗完锅,擦乾手,转过身靠着流理台看他,「你打算用自己的钱买还是?」 说到买东西最重要的还是钱,邵向载问的这个问题刚好是文年一直在思考的。他顿了顿,开口说:「我打算用阿姨给的红包。」 闻言邵向载反倒松了口气,既然以后要留给邵丘岳,他就不想让文年用自己的生活费。 邵向载:「可以。」 文年注意着他的反应,见一切都还挺平常便放心了。自元宵那天以后他就没见过邵向载抽菸,可知他对菸没癮,但这也另外揭示出他对他妈的到来有多烦燥,文年不想在他面前提到任何会让他心烦的事。 不过说回脚踏车,两人的想法在某种程度上重合了。其实让文年用自己的钱当成礼物送一辆脚踏车给邵丘岳也没关係,但他知道邵向载不会收,这人在某些事上还是有自己的坚持。 两人走回客厅,邵向载把邵丘岳赶去洗澡,文年在沙发上坐下,问他:「你有推荐的店吗?」 「我帮你问薛绅,」邵向载在窗边看着邵丘岳乖乖进了澡房,掏出手机走回他身边坐下,「我的车也是他代买的。」 「谢了。」文年笑笑,拿出手机开始回柳庠宇讯息。 「我记得你是早上去家教,」邵向载突然说,「这样你还要回来一趟再去挑车?」 文年捧着手机,想了想,缓慢的点了点头,「……是啊,怎么了吗?」 「太麻烦。」邵向载皱眉,在手机上点了几下,「我们明天跟你一起去,你去家教,我看着邵丘岳,等你下课了我们再一起去挑车。」 「这样……」文年顿了顿,「也行吧。」 第二天吃过早餐,三人一起出门了,这还是邵丘岳第一次跟两个哥哥一起出门玩,儘管不是那种意义上的玩,但他一点都不介意,公车里坐在邵向载腿上小声哼着歌,笑的眼睛都瞇了起来。 「你们等一下打算去哪?」文年现在上家教已经上的很得心应手了,连备课都不需要,还记得他去试教的时候,面上冷静,内心早就慌了,坐在公车上反覆看资料,大冬天手心都是汗。 「去我打工的地方待一会儿,」邵向载往邵丘岳额头上抹了一把,小傢伙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兴奋的一脸汗,「丘岳喜欢那里的巧克力蛋糕。」 「你不说我都忘了,」文年惊喜道,「你要回去打工了吗?你们老闆从国外回来了?」 ——邵向载打工的事是他们有一次吃晚餐的时候邵向载告诉文年的,他从国三起就在那间咖啡厅当服务生,照理说他原本初四就应该要回去工作的,但咖啡厅老闆过年期间出国旅游了,所有员工自然也都放了个长假。 「嗯,他也该回来了,这个假他放的够久了。」邵向载哼笑了声,文年想起他好像说过他跟老闆关係不错。 「我会尽量早点过去找你们。」下车后文年对两兄弟说道,他一次上课是以进度为准,时间不一定。 「不急。」邵向载看了眼身边对什么都很稀奇的邵丘岳,朝文年笑了,「我们等你。」 阳光万里,天都是透的,文年感觉自己被他的笑容闪了一下,愣愣的点了点头。 今天他还是到昨天那个酷酷的男生家里上课,昨天是复习,今天就是预习。或许是受到什么神秘力量的指引,今天上课的速度硬生生压缩了文年想像中的一半,邵向载带着邵丘岳在咖啡馆附近转了转,又去咖啡馆待了没多久,文年就来了。 学生家离咖啡馆很近,邵向载在窗边看到他的身影,便和老闆打了招呼带着邵丘岳出去等人。 「开掛了?」等文年走近,邵向载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文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无话可说,笑着摇了摇头,「走吧,店在哪?」 「前面过两个十字路口就是。」 「还挺近。」文年往他指的方向转了转脖子,然后一低头看见邵丘岳嘴角还沾着的巧克力,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邵向载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眉毛一挑,「邵丘岳,你又没擦嘴?」 邵丘岳正牵着文年的手,看着路边的小狗发笑,听他哥这么一说,动作一愣,随后露出了被抓包不好意思的表情:「啊,忘了。」 「都是藉口。」邵向载很冷酷,「下次再让我看见我就让你掛着去上课,让全校同学知道你吃完饭不擦嘴。」 显然这种威胁对邵丘岳很有用,文年见他听了他哥的话,脸上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接过文年递给他的纸巾擦嘴擦得特别用力。 可想邵向载必定是那种说到做到的人。 千万不能惹到他啊,文年在心里想。 到了脚踏车店,老闆听了他们的需求,给他们介绍了几款价钱差不多,既实用又轻巧好骑的车型。文年对这些没有太大研究,主要还是让邵丘岳看,看他喜欢哪一辆就买哪一辆。 挑了许久,最后挑中一款和家里那台很相似的,文年在灰色和蓝色里选,选了比较不会出错的铁灰。 付了钱,把脚踏车先寄放在老闆这,三人一起去吃饭,顺便在市里逛了逛。 邵丘岳全程黏着文年,看到什么稀奇的都要跟文年分享,回程往菜市场走的路上邵向载调侃说乾脆把邵丘岳卖给他算了。 「多少钱?我考虑一下再决定要不要买。」文年牵着新脚踏车边走边笑。 邵丘岳玩了大半天,累了,这会儿正坐在后座打瞌睡,邵向载走在旁边,一手扶着他的背,一手捏了捏他的脸,「免钱,直接送。」 「确定?」文年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老闆真大方。」 邵向载低低笑了声,又沉默的走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你月考准备好了?」 「差不多,你呢?」 邵向载勾勾眉毛,没说话。 文年也没说,他来这么久了也没看邵向载主动看过几次书,除非他是那种光听课不用复习就能考高分的学神,否则这种问题好像也没什么问的必要。 08坐不住的男神 「誒,你听说了吗?」下课的时候,薛绅晃到邵向载桌边,戳了戳他的肩,「小年月考考了全年级第一。」 见邵向载没什么反应又嘖嘖了两声,往他桌上一坐,自顾自说道:「你说人家怎么什么都会呢?长的好看,成绩好还会煮饭,誒你知道吗,我听他们班的人说小年唱歌也好听,真是神仙哥哥下凡,我们都不是人……」 邵向载正在看手机,听他念经听的烦,站起身扭头就往教室外走,薛绅瞧见贱兮兮地笑了一声,追了上去。 「你来干么?」邵向载没抬头,但凭那股烦人的气息就知道是薛绅。 「你去哪?」薛绅胳膊往他肩上一搭,呵呵两声,「不会是听我说小年不高兴了吧?」 「我干么要不高兴?」邵向载嫌弃的看了他一眼,锁上萤幕把手机放进口袋,「去厕所你也要跟?特殊癖好?」 「谁知道你为什么要不高兴。」薛绅无所谓的耸肩,又竖起根中指挠了挠眉毛,「滚你的特殊癖好,我也去放个水。」 邵向载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没吭声,两人走到厕所各自往小便池前一站,中间还隔了好几个,几乎是天堑银河的距离。 「我说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不会是害羞吧?」薛绅站在洗手台前,自恋的撩了把头发,看着邵向载就像隻发情的野狐狸,「也是,像我这么有魅力,一般人是招架不住的,没错,你还是离远点好,我怕你真的爱上我……兄弟,我俩是没未来的。」 邵向载从头到尾就没注意听他在说什么,被他的眼神噁心的不行,打开水龙头往手上掬了点水,转身就泼到了他脸上,「妖孽,这不是你的聊斋,清醒点。」说完就出去了。 今天的天空很蓝,气温在慢慢转暖,校园里的公告栏又换了一轮新的照片,从三楼能看见。邵向载停在护栏边,眉眼清秀的男生正在笑着,阳光将他衬托得更加出色,几乎看不见他身边的任何人。 「明天升旗应该会颁奖。」 邵向载转头,薛绅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来到了他身边。 「你们现在在家相处得怎么样?」 「他煮饭,我跟邵小岳洗碗,」邵向载顿了顿,「如果你是想问这个的话。」 「分工挺严谨。」薛绅趴在栏杆上,凉风吹在四周,半晌没听对方回应又说,「你跟他聊过家里的事吗?例如他爸妈,又为什么要来借住之类的。」 邵向载望着远方的天,双手插在口袋,「很少。」 「不好奇吗?」一片落叶吹到楼上来了,薛绅伸手抓住它。 邵向载盯着公告栏没说话,薛绅偏头看了他一眼,翻了个身把那片翠绿的树叶塞进他手中,拍了拍他的肩。 「叔叔是不是快回来了?」放学后,文年跟邵向载一起骑车回家,今天难得两个人都不用去上家教或打工,邵丘岳去马小程家玩了,他们打算在外面吃个饭再回去。 「下星期吧,确切时间我没问,会不会临时变动也不知道。」邵向载把背包甩在身后,单手扶着握把慢悠悠的骑着。 文年点了点头,他对邵父的工作不是很了解,只知道好像是跟运输物流之类有关,得到答案就没再深问。 「你明天上台领奖吗?」邵向载转头问他。 「上啊,」想起中午马老师把他叫进办公室,在一堆老师面前大力表扬他的样子,文年就有点头痛,「不上都不行。」 见他一脸鬱卒,邵向载好笑的瞥了他一眼,「你这叫什么,甜蜜的痛苦?」 文年嘿嘿笑了两声,「这样会不会有点欠打?」 「嗯。」邵向载眼里的笑意很明显,快速踩了两下踏板,一溜烟蹿前面去了,只剩个尾音飘盪在空气里。 文年盯着他的背影,几秒后也跟了上去。 吃完饭回去,马小程的父母刚好也把邵丘岳稍了回来,邵向载上前和人爸妈打了个招呼,领着吃的肚圆邵丘岳回了家。 文年先他们一步进屋开灯开暖气,邵丘岳脱完外套洗完手,就像个甩不掉的小尾巴跟在他身后,嘰嘰喳喳的把在学校发生的事一字不落的说给他听,文年也不烦,边做事还能回个一两句,最后还是邵向载嫌他吵,把人赶去洗澡写作业屋子里才重新安静下来。 「话癆。」邵向载按了按眉心,接了杯水靠在厨房门口喝。 「小孩都是这样。」文年笑了声,从架子上搬下个放穀物的箱子,「长大就好了。」 「你小时候也这样?」邵向载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准备提前预约明早的豆浆。 「差不多,」文年边洗手边回想,「我妈总说我小时候就跟过动一样,她老担心我之后上学在教室里会坐不住,屁股就跟长了虫似的,但后来事实证明,我还是坐的住的,而且颇稳,就像长在椅子上一样。」说到最后一句,他低低笑了一声。 「看不出来。」邵向载看了他一眼,评价道,「我以为你从小就是……比较安静的类型。」 「那表示你还不够了解我。」文年高深莫测的摇了摇手指。 邵向载舀了些黄豆放在水底下冲洗,水声盖过他的回应,文年没听见,也不追问,盯着他的手指穿梭在流水之间,一开一合,细心搓洗着豆子,开口说:「其实我们也能打点五穀米糊什么的,不知道你们吃不吃这个。」 「吃,」邵向载关了水,把豆子放进机器里设定好,回头看他,「后天做?」 「行啊。」文年点点头,转身把放黄豆的箱子收回架上。 「哥哥,我房间的电暖器坏掉啦!」外头突然传来邵丘岳的声音。 邵向载愣了愣,和文年对视一眼,开门走了出去。 「怎么会坏了?」他揽着小傢伙的背快步往邵父房间去。 「不知道啊,我进来它就是冷的。」邵丘岳靠在他哥腿边,开一门,果然冷气逼人,跟冰窖一样,跟在他俩身后的文年都打了个寒颤。 「这屋今晚不能住人了。」邵向载检查一番后,确定是电暖器坏了,站起身拍了拍手,看着门外的邵丘岳,「你今晚来我们房间睡。」 「一起睡!」邵丘岳捧着脸兴奋的喊了一声,像隻鸟似的在客厅乱衝乱撞。 邵向载走出邵父房间,反手关上门,和抱着手臂靠在沙发背后发笑的文年对视,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你去睡里面。」邵向载推了推把自己裹成一颗球,横在床正中央的邵丘岳。 「怎么了吗?」文年站在床边,看着他把他俩的东西换了个边。 「他睡觉会踢人,我怕他踢你。」邵向载说。 他房间这张床,两个人睡刚好,但再多一个就有点挤了,尤其还要和墙边拉开一点距离,就怕邵丘岳晚上练功夫,邵向载侧躺着,能清楚看见文年挺直的鼻樑,纤长的睫毛,以及微张的唇。 这个人的侧顏真的很好看。 月亮高掛,邵丘岳打起了小鼾,邵向载被踢了一下才回过神发现自己一直在盯着文年看,意识到这个事实,他翻了个身,深吸了口气觉得这晚有点难睡。 黑暗里,他没有看到,文年在他转过身后,也张开了眼睛,盯着他的后脑勺若有所思。 一张床,三个心跳,两个睡不着的人。 第二天,两个人都奇蹟似的睡过了头,连带着邵丘岳也败给了生物时鐘,还是邵向载被一脚揣到了肩膀才悠悠转醒,然后就是一屋子鸡飞狗跳。 「拿好了,到学校记得喝。」文年把装了热豆浆的保温瓶装进邵丘岳的书包,替他理了理毛帽,「早餐你自己去学校外面买可以吗?」 「可以,」邵丘岳很乖巧的点点头,「你没来之前我很常都是这样的,习惯了。」 「是么,」文年把他送出院门,「那你记得买点好吃的,早餐要吃饱,中午我们有空就来接你。」 「好,文年哥哥掰掰!」邵丘岳朝他挥挥手,跑了。 文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内,反身走回院里,邵向载提着两个书包和一个保温杯站在脚踏车旁等他,「我的豆浆刚才喝了,这你的。」把书包和保温杯交给文年。 「谢了。」文年背上包,保温杯找了一圈发现好像没地方放,正在考虑要不要乾脆在这乾了,邵向载朝他伸出手,「放我这吧,我书包有位子。」 看着他收好保温杯,文年还想说什么,邵向载已经腿一蹬,骑了出去,「你今天不是还要上台,再不走就迟到了。」 文年抿抿唇,跨上车跟了上去。 薰中校门口的包子听说很好吃,文年一直没尝试过,这次跟着旁边的同学也点了他们招牌的酸菜豆干包,果然皮薄馅多,酸菜不会太抢味,和先调味过的豆干完美融合,吃完一颗还想再吃。 两人在教学楼外面的花圃啃完包子,才各自分开,邵向载回教室,文年去办公室找主任,他们一会儿要上台领奖都要提前集合。 这次颁奖不光要颁月考的奖,还有些代替学校出去比赛得到的奖项,文年跟着一群人在后台等了将近二十分鐘才轮到他们。 「来了来了。」台下,薛绅本来在打瞌睡,听到司仪说到「月考」两个字就醒了过来,用手肘捣了捣邵向载。 「薛哥,你说那个第一名就是借住到邵哥家的转学生?」旁边一个男生有兴趣的盯着台上的文年看了看,「长的很帅啊!」 「你也觉得他长得帅吧!」薛绅挑了挑眉毛,别有意味的看着邵向载笑了一下,「人家还会煮饭、唱歌,听说运动也不错。」 「靠,男神啊!」那个男生惊了,手搭到薛绅身上让他再讲点有关文年的事。 邵向载没理他们,看着台上,校长把奖状交到文年手上,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后者很轻的笑了。 中午,邵向载收拾书包准备去接邵丘岳,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抱歉啊,我应该没办法跟你一起去了。」文年那头听起来颇为嘈杂,要把音量放到最大才能勉强听到他的声音。 「没关係,」邵向载说,单肩跨上包往教室外面走,「你中午吃什么?」 「我可能晚一点再去吃吧,现在有点走不开。」文年的声音断断续续,讲到一半人还直接消失了,邵向载听着他好像在跟别人说话,耐心的举着手机边走边等。 校园里人头攒动,充斥着飢肠轆轆的学生,邵向载安静的混在里面,好像外面的世界再慌乱都与他无关。 过了一会儿,文年回来了,邵向载在这段时间已经有了决定,他告诉文年自己会带东西回来给他,让他记得手机开着声音,免得找不到人。 文年本来觉得太麻烦他想要拒绝,结果邵向载已经掛了,他也就没再坚持。 自从文年也买了脚踏车,他们就都是骑脚踏车上学,因此对邵向载来说这趟来回的路程其实也算不上什么麻烦,不到一点,文年就接到电话说人回来了。 「我们去高三交谊厅。」文年在电话里说道。 薰中为了配合高三考大学每个人不同的复习衝刺进度,特地在他们的教学区设立了一个交谊厅,有些嫌在教室复习太吵的人,可以到这个地方看书。 这会儿中午大家都去吃饭了,交谊厅就他们两个人。 「丘岳中午吃什么?」文年和邵向载面对面,前者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嘴里,嚼一嚼又喝了口汤。 「陈大伯今天中午点了烧烤,他去蹭饭。」邵向载咬了口滷蛋,这家店的滷蛋一直滷得很到位,不会有咬开来蛋黄没入味的情况出现,文年和他的餐盒里各有一颗。 文年点点头,吃了几口饭又说:「说到烧烤,我也好久没吃烧烤了。」 「可以找天在院子里烤一次。」邵向载说,「风没那么大的时候。」 「你们以前烤过吗?」文年问。 「嗯,」邵向载点头,抬眸看了眼文年餐盒里的烤鱼,「我爸还挺喜欢烤鱼的,他说就要用炭火烤出来的味道才香,烤箱不行。」 「可以理解。」文年笑了,「那我们等叔叔回来的时候再找时间好了。」 邵向载頷首,「你刚才在忙什么?」 「是学生会的事,」文年挑着烤鱼里的刺,眉头皱了皱,「我们班上有人是学生会的干部,听他说最近学生会要办活动,可是人手严重不足,想找人去帮忙,我就去了。」 「什么活动?」邵向载看着他,视线随着筷尖在鱼骨间穿梭。 「班级合唱比赛。」文年说,「你们高一的时候办过吗?」 「嗯。」邵向载试着回想了一下,印象却不深,连当时唱的什么歌都记不起来,只记得那个时候的班导各种占用他们的午休和放学时间,让他们留下来练习,烦的不行。 「通知应该过两天就会发下去了,」文年吃了口鱼又吃了口饭,托着下巴慢慢咀嚼,「不知道我们班会选什么歌。」按照马老师的个性,搞不好还有机会选个轻快活泼点的,要是是什么七八十年代的老歌,估计能无聊到撞墙。 「……哎这样说起来我有机会听到你唱歌了?」他突然想起这事,看向邵向载眼里闪过一丝亮光。 邵向载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薛绅说的话,看着对方内心一动,「嗯,你会唱歌吗?」 「还可以吧。」文年不想在这事上夸大其辞,摆了摆手,「至少音是准的,你呢?」 「音是准的。」邵向载重复了他的话。这也是实话,他爸倒是有些五音不全,所以小时候每到重要场合,像是生日、新年什么的,就喜欢让他唱个歌助兴,他老觉得自己就像那种投币式点唱机,所以后来六七岁懂事以后就不干这事了,直到邵丘岳又重操起他的旧业,小傢伙也比他放得开,到现在快八岁了还不害羞,跟个摇摇车似的,给点掌声就能摇。 「那我可得仔细听了。」文年一笑,低头把最后一口饭吃完,放下筷子擦擦嘴。 邵向载垂眸,只见他把烤鱼吃的又漂亮又乾净,只剩一个大骨头架子,上面也没剩下什么肉。 「你今晚要家教?」他问。 文年打开带过来的保温杯喝了口水,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邵向载埋头收拾餐盒,睫毛垂着,没什么表情,「有空可以来咖啡馆,我们那环境还行,适合看书。」 文年看了他一眼,眼神微晃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欣然一笑,「好啊。」 09鲜花与少年 常言,人越是在情绪紧绷的时候,越应该找点其他事情来做以转换心情。 对薰中学生来说,经歷残酷的月考后,学生们便很好的把所有压力无缝转移到了即将到来的合唱比赛以及……情人节上。 不止学生,商人也瞧到了商机,这一天薰中校门口充斥了各种卖花的小摊贩,远远就能听见叫卖的声音。 「你们以前情人节也这样吗?」文年放慢骑车的速度,下车和邵向载用牵的往学校走。 「差不多。」邵向载说。 「没有老师管?」文年疑惑。 他望着不远处一团团鲜艳的花丛,「这样不会干扰教学品质吗?」 邵向载看了他一眼,对他后面一句多少有些稀奇,「我以为你会说高中生不要谈恋爱。」 文年摇头,感慨道:「这种事如果真的要发生,那也不是老师能管得住的。」顿了顿又说,「而且疏导强于禁止,跟学生硬着来反而可能会激起逆反心态,得不偿失,还不如加强相关观念宣导来的实在。」 邵向载沉默了几秒,点点头认同道:「是这个道理。」 两人继续往校门口走,那种甜蜜蜜的氛围越来越重,有些摊贩甚至在地上摆了个音箱,放起各种经典情歌。 文年瞧着不少女生打打闹闹,遮遮掩掩的在摊贩前买花。也不知多少人最后真的有勇气把花送出去,或是只是凑个热闹,买着玩玩而已…… 「你们家有花瓶吗?」邵向载听到文年忽然这么问他。 「应该有,要找。」顺着文年的视线望去,邵向载迷茫的眨了眨眼,「你要买花?」 「对啊。」文年偏头看了他一眼,「不行吗?」说完就开始翻书包。 「你……要告白?」 「啊?没有。我能跟谁告白?」文年失笑,「我是想拿回家。又没人规定我买花一定要拿来送人,对吧。」 他拿出钱包牵着脚踏车往最近的摊贩走,邵向载握着握把,慢了几秒,抬步准备跟上时,身后突然有个人叫了他的名字。 「邵向载学长!」 邵向载转头,是个他不认识的黑色长直发女生,对方手里攥着一小束白玫瑰正在朝他慢慢走来,邵向载一手扶着车,另一手垂在身侧,看着她眼中并无波动。 「学、学长,我是高一、一八班的,我……」女生见他对自己有点冷淡,准备了一晚的说词临到嘴边全给忘了,支支吾吾半天连个重点的边都没擦到,「我是想说,我、我去年开学的时候很紧张,分班、班表都忘记去看,但是那、那天……」 邵向载拉了下书包背带,没打断她,也没开口,视线偏移去瞧了眼还在花摊前的文年,把手插进口袋。 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女生说着说着也说不下去了,眼眶泛红,不知道是被拒绝而难过还是对自己临时怯场感到难堪,「那,这个花……学长你……能收下吗?我留着……也……」 周遭探究的目光越来越多,邵向载这才把注意力转回她身上,将中心移至右脚,摇了摇头。 几步开外,文年买完花,正站在原地一脸揶揄的盯着他们,邵向载看着他手上的各色花枝,几秒后转身接了那束伸到面前的白玫瑰。 「怎么收下了?」等告白的女生走后,文年来到邵向载身边,依刚才她离开时颓然的状态,就算站在远处也不可能认为邵向载接受她了,但文年也没想到他会收下人家的花。 「她说留着没用。」邵向载耸肩,转手将花束递给文年。 「嗯?给我做什么?」文年看着他把白玫瑰和自己刚才买的花枝混在一起,一堆黄红粉中加进一点白倒也清雅。 「你不是要放家里,」邵向载神色不变,顺手牵过他的脚踏车,一手一台慢慢走进校园,「反正我拿着也没用。」 文年对他的决定不予置评,看着他推着两辆脚踏车的背影,低头理了理怀里的花,停驻在白玫瑰上的目光很软,「……那我就拿走囉?」 「嗯,」邵向载回头看了他一眼,视线流转花束与抱着它们的少年,眼中滑过一抹飘忽的笑意,「拿走吧。」 进教室后,孙行蔚看到文年抱着一大束花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人被拦在校门口表白了,衝上来就想听细节。 「什么告白,这是我自己买的。」文年笑笑,他的位置恰好在窗户边,一束花摆在窗台受微风吹拂,处处皆是花香。 「你自己买花做什么?」孙行蔚傻了,指着他不敢置信道,「你不会是有喜欢的人,要去告白吧!?」 文年放下书包,从抽屉抽出一本作业敲了敲桌子,「说什么呢,你觉得我像是有喜欢的人吗?」 「不是告白,那你干么要买这么大一束花啊?」孙行蔚不理解,「总不能是看花好看,然后想买来欣赏……不是吧?你真的只是因为花好看就买了!?」 他说到一半就看文年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整个人更懵了。 「……你这逻辑……没毛病。」孙行蔚有气无力的竖了竖大拇指。 「好说,好说。」文年拉开椅子坐下,馀光瞥到对方桌子上粉色的大袋子好奇的指了指,「你那袋是什么?」 「啊!你不提我都忘了!」孙行蔚拍了下手,回头把那个袋子搬到了文年桌上,往他面前推了推,「这是给你的。」 「给我?」几乎被近手臂高的袋子淹没在桌后,文年伸长脖子皱着眉扒开袋口,只一眼就被里面成山的巧克力惊得睁大了眼睛。 「这个呢,是各个班上女生拜託我转送给你的巧克力。」孙行蔚换了副腔调,活像个百货公司的导购,摊着手掌一一向他介绍哪个巧克力是来自哪个班级的哪个谁,「这是十三班副班长从土耳其带回来的进口巧克力三层礼盒,袋子也是她给的,这是七班风纪自己製作的爱心熊熊巧克力饼乾,这是四班体育股长从家乡带过来的特色巧克力点心,这是五班英文小老师送你的酒心巧克力组……」 英文小老师? 职称已经细分到科目了吗? 「等等!」文年做出暂停的手势,闭上眼捏了捏山根,觉得头有点痛,「你说这些是她们让你转交给我的?」 「是的。」孙行蔚还端着导购的架式,朝他款款一笑,「您有什么不满意吗?」 「她们为什么不自己拿来?」文年问,弄成这样他连退都不知道怎么退。 再提着袋子一个一个找回去?未免过于较真及小家子气了。 毕竟没有当面的「告白」,说成崇拜都能成立。 「或许就是怕你不接受吧。」孙行蔚塌了肩膀,一直装的人模狗样实在有点累,「你看你连礼物都没细看就想到怎么退了,她们也能预知你的反应,还不如偷偷拿来,这样也不用当面承受被你拒绝的尷尬。」 「可是这……」文年撑着额角,他能理解孙行蔚说的话,但他这巧克力也是真的收不下手。 「这么多就算我吃一年也吃不完,你拿点走吧,我送你。」 「不好吧,这怎么好意思。」孙行蔚用力摆摆手,看起来诚惶诚恐,却没想一直往袋内瞟的目光早就出卖他了——他之前代收的时候就对那盒酒心巧克力很感兴趣。 「演戏你还差点意思。」文年摇头,指尖轻点桌面,「选吧,想拿多少都可以。」 「全部呢?」孙行蔚跟他开玩笑。 「你真能全部拿走我也没意见。」文年也跟他说笑。 话是这么说,但孙行蔚也不可能真的毫无节制的拿别的女生送人家的告白巧克力,抱走那盒酒心巧克力就表示满足了。 孙行蔚:「剩下的你打算怎么办?」 「送人。」文年想也不想,转着笔问他,「你家附近有小孩吗?拿点送他们唄。」 孙行蔚想了想,「可以。」 一天的课程过得很快,文年中午去了学生会,等到放学邵向载才知道他收了一大袋巧克力。 「哇,好多巧克力!」两人进家门后,邵丘岳便绕着文年带回来的袋子直打转,他对情人节的概念还懵懵懂懂,只知道文年收到这么多巧克力是因为很多人喜欢跟他玩。 「这还有好大一束花呢,」文年揉了揉他的头发,「怎么眼里只有巧克力?」 「花不能吃嘛。」邵丘岳嘟了嘟嘴,揪住他的衣角,「文年哥哥我能吃这里的巧克力吗?」 「这你可不能问我,去问你哥。」文年摊摊手把话题丢给邵向载,笑着进屋去放书包,花束就摆在鞋柜上打算等会儿吃完饭再来找找有没有合适的花瓶。 邵丘岳转向邵向载,抓着他的运动裤,小嘴瘪着可怜兮兮的。 邵向载没办法,竖起根食指,「只能吃一个小的。」 邵丘岳立刻兴奋地扑过去找心仪的巧克力,邵向载看了眼那粉嫩嫩的袋子,转身把鞋柜上的花拿进客厅。 文年洗完手又走了回来,边捲袖子边问:「晚上吃麵可以吗?」 「可以!」邵丘岳咬着一个钱币形状的巧克力含糊喊道。 在厨房切了会儿菜,邵向载走进来问他:「要帮忙吗?」 文年没转身,扭头扬了扬下巴指向身后,「帮我拿三颗鸡蛋吧,等一下打在麵里吃。」 邵向载帮他拿过来,又在开了瓦斯的炉火上往炒菜锅内倒了些许油。 「谢谢。」文年和他换了位子,一手持着锅铲一手把切好的番茄丢进去,油遇水溅了起来,邵向载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文年炒着番茄,馀光瞥见他的动作,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邵向载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又往他这靠近了些。 「多做就习惯了。」文年说,指着旁边他早装好水的锅,示意邵向载倒进来。 这道番茄青菜麵自从文年做过一次后,邵家两兄弟就爱上了,时常要求他做来吃,因为煮起来相比饭菜更快速,文年也乐得轻松。 「吃饭了。」邵向载端着碗走出厨房,喊了一声。 邵丘岳放下电视噠噠噠跑过来,这次他很自觉的先去洗了手,回到桌边直接抄起筷子就能吃。 「你刚才选了什么巧克力?」文年吹着热气,问了邵丘岳一句。 「长的像金币的,」邵丘岳说,抱着碗喝了口汤,「但打开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巧克力,我还以为巧克力上也会有花纹,被骗了。」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翻了个白眼。 「那种巧克力就是这样,我小时候也被骗过一次,」文年看他一脸上当后的不悦,心中好笑,「从那之后我就再也不吃金币巧克力了。」 「以后我也不吃了。」邵丘岳宣布道,摇摇晃晃的夹起青菜,刚要放进嘴里就掉了——他拿筷子的姿势不太对,夹东西有些费力,邵向载曾数次让他改,但最后还是没什么成果。 文年起身去给他拿了支汤匙。 吃完饭,今天轮到邵向载洗碗,文年靠在厨房门口等他洗完,准备要来榨柳橙汁。 「其实我刚刚想过了,也不一定非要用花瓶,随便一个玻璃瓶也可以啊。」文年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他听。 现在邵向载洗碗不管是动作还是速度都流畅多了,三个碗一个锅,五分鐘搞定。他甩了甩手上的水,转头看着文年,「那就拿玻璃瓶。」 文年点了点头,「我先打果汁给你们喝。」 「你弄,我来找。」邵向载帮他把榨汁机搬出来,然后蹲到瓦斯炉底下的柜子翻玻璃瓶去了。 厨房里一时有些安静,文年其实想问问邵向载,除了早上那个女生还有没有人跟他告白,可是这么一问就难免会扯到他带回来的巧克力,他并不是很想聊这个话题。 就在他在心里衡量的时候,邵向载突然开口:「你那些巧克力怎么处理?」 终究是躲不开,文年就乾脆放开了,「送人,那么多我也吃不下。」 「全送人?」邵向载抬头看他,有些诧异。 文年「嗯」了声,像是没注意到他对比平时有些略高的语尾:「让丘岳挑几个他喜欢的留下来,剩下我就拿去给家教的那两个女生,让她们拿去班上分给同学朋友。」顿了一下,「其实我对巧克力真的还好。」 邵向载点点头,没再说话,专心致志的翻出几个玻璃瓶搁在流理台上,看起来波澜不惊,手上捧着玻璃瓶的动作却轻柔的可以。 晚上,关灯上床。 替乱动的邵丘岳掖好被角,邵向载转了个身,面向文年,没多久,他以手背覆眼,转回身体,仰躺着极轻的吐出了一口漫长的气,终于意识到一件事——他似乎对文年过于上心了。 10喝醉的人不会说自己醉了 情人节这天后a市便下起了暴雨,春雷如约而至,昭示着正式入了春。 邵父终于出差回来,看到院子里新停的脚踏车还称讚了好几句。 但因为买之前邵向载跟他提过一嘴,知道了邵母及红包的事。面上不显,可心里是怎么打算的他们小辈就不得而知了。 对近期的邵家来说,唯一的不满就是,说好了要烤肉,这天却一直未晴,像是要把地浇透了般,院里铺满落叶,所有人都泡在一片潮湿的春意中。 「这雨会下到什么时候呀?」吃完午饭,家中三个孩子拿着板凳坐到屋簷下,盯着这些天一成不变的雨幕,邵丘岳有些厌倦的发问。 「应该差不多了。」文年伸手去接雨水,匯成一抔又倒掉,几番往復,直到远处响起阵阵闷雷。 「你怕打雷吗?」文年接过邵向载递来的毛巾,擦乾净手后在邵丘岳头顶轻拍。 「不怕!」邵丘岳很响的应了一声。 话落,天空正好闪过一道闪电,只一瞬便照亮了遥远的群山,以及压在山巔密不透风的云层。 邵丘岳仰头去看那里的动静,文年则自若的叠起手中的毛巾,将它们折成豆腐块,放置在膝头,双手交叠搭在上面,轻松地开口:「我小时候就很怕打雷。」 「为什么?」邵向载问,拂开吹到眼前的碎发,拿雨水沾湿手掌向后梳了梳。 「我爸妈因为工作很常不在家。」话音戛然而止,后面未尽言的话邵向载也能猜到。 雷雨自下,屋簷遮蔽处自成一片小天地,偶有浅浅交谈几句,时间生长,倒也颇得乐趣。 「如果明天雨停了,能叫薛哥哥来烤肉吗?」邵丘岳诚心发问。 「许个愿唄,」文年四处看了看,从脚边捡起一片半枯黄半翠绿的叶子放到邵丘岳手心,「搞不好雨真的就停了呢。」 「真的会停吗?」邵丘岳看着树叶,收紧手心,又问。 「我也不知道。」文年悠然的向后一靠,抵着窗沿,望着前方眼底很清。 怀抱着希望入睡总是醒的比较快,因为想赶快知道结果,连刚睁开眼睛后短暂的迷茫也无,往往直奔主题。 第二天清早醒来,邵丘岳满心期待的拉开窗帘——天真的放晴了。 经歷淘洗的蓝天不掺一丝残渣,似面镜子,映照着地上的一切也乾净无比。 「哥哥、哥哥!」邵丘岳一头扎进了两个哥哥的房间,文年正靠在床头醒盹,听见声音眼睛眨了眨,清醒了些。邵向载坐在床尾一把将一大早就过度兴奋的小家伙揽进怀里,拍着他的屁股要他小点声。 「哥哥,雨停了!」邵丘岳抱着邵向载的脖子,压着声音很兴奋。自从邵父回来,电暖器又修好后,他再次住回了对面的房间,想要跟他们分享事情都没办法第一时间分享,情绪难免有些激动,「哥哥,我们可以烤肉了!」 「雨停了?」邵向载没有去看窗外,也没在意雨声,闻言转头看向文年,像是要求证。 「嗯,停了。」文年温和一笑,有着晨起的慵懒,直接撩开窗帘给他看。 「哥哥我们可以烤肉了吗?」见到外头晴光初醒,邵丘岳又问了一次,眼睛里盛满期待。 「家里什么都没有。」邵向载没正面回答,皱起了眉。 「我去买!」邵丘岳自告奋勇,像是为了烤肉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邵向载看了他一眼,在他头上摸了一把,妥协道:「别买太多。」 简单洗漱吃过早餐,邵父带着邵丘岳去买要烤的食材,文年和邵向载休息了一会儿,快中午的时候在院子里用石头搭了个简易的烤肉架。 文年以前没干过这种事,大部分都是直接去露营地用现成的器材,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有创意的方式。 「这样可以吗?」地上还有点湿,他调整了一下石头的角度,退到一旁端详,又走回来动了动,然后问邵向载。 「可以了。」邵向载点点头,转身进屋拿了张烤网出来放到石架上。注意到文年好奇的目光,解释道,「是去年年底烤肉用剩下的。」 文年「哦」了一声,正想说什么,大开的院门外突然传来几声铃鐺清脆的声响,他拍拍手活动了一下蹲久了犯僵的身子,笑道,「薛绅来了。」 邵向载嘖了声,直起身板着脸看向前方,要不是邵丘岳他才不想在周末还看到那张讨人嫌的脸。 脚踏车叮叮噹噹的骑进院子,薛绅脸上掛着巨大的微笑,后座还放了一个纸箱,文年走过去的时候发现是酒。 「你还带啤酒了?」他惊讶道。 「烤肉就是要喝酒啊!」薛绅重重拍了下坐垫,把箱子卸下来后转头带着些许打量的扫视他,「小年你不会是不能喝吧?」 现在文年已经很习惯薛绅叫他小年了,两人之间说话也没再那么客气,偶尔还能开几句玩笑。他故作神秘的摇了摇头,「千杯不倒。」 这句话刚好被从后方走来的邵向载听见,后者不经意的把目光往他身上移了移,没说话。薛绅哈哈大笑了几声,表示今天一定要让文年陪他喝个爽。 「绝对奉陪。」文年也笑,转身回屋把酒放进冰箱冷上。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进屋后邵向载立刻跟薛绅对了一个眼神,「你别让他跟你喝。」邵向载语调清冷的说。 「怎么?」薛绅疑惑,「他其实不能喝酒?」 「不是。」邵向载摇头,没多说。不管薛绅再怎么问,他都没再开口。 「哎知道了知道了,适可而止对吧。」薛绅摆摆手,走去看他们搭好的自製烤肉架,「我要吃香肠,有香肠吗?」 「有。」 「丸子呢?」 「有。」 「牛排呢?」 「有。」 「鸡……」 「滚。」 文年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两个人莫名其妙的斗起了嘴,在一旁看得好玩,心想这两人的关係还真是一个谜。 说好很好,说不好也没不好,就是邵向载老是会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薛绅又老是笑嘻嘻地要往他身上贴。 不过似乎也只有薛绅在的时候,邵向载才会显现出更多有别于平时沉稳个性的另一面。 稍晚一些的时候邵父带着邵丘岳回来,邵向载分配了生火的工作给薛绅,自己跟着文年进厨房处理食材。邵丘岳也留在外面,清脆的笑声满了院子。 主要也是临时起意,东西准备的不多,两人把东西稍微整理、切过后拿籤子穿好。文年动作比较快,收拾完自己那部份又拿过邵向载的一部份飞快串起来,然后喊了邵丘岳进来帮忙端出去。 薛绅火升好了,和邵向载合力把桌下的长条木椅搬到烤架旁边,邵父又拿来一个小板凳专门让负责烤肉的人坐。文年带着邵丘岳把周围的落叶扫乾净,直起身问道:「现在就要喝酒吗?」 「喝!」薛绅负责第一轮烧烤摊,缩在烤架旁一边把香肠往上面放一边说,「先拿四瓶吧,等一下正式开始吃了再拿。」 邵丘岳蹦蹦跳跳的跟在文年身后,「我也要喝果汁!」 「我帮你拿。」文年摸了摸他的脸,进屋拿了四瓶冰啤酒和一杯柳橙汁出来分到每个人手上。 薛绅举起酒瓶,「乾杯!」 「乾杯!」几个人跟着附和。 「啊……」邵父舒了口气,「跟年轻人在一起感觉就是年轻,我都觉得自己小了好几岁。」 「叔叔您又不老。」薛绅朗笑,把香肠翻了个面,「您在我心里就是我哥,帅得很。」 「小薛就是会说话。」邵父呵呵笑了几声。 「那你前面还叫他叔,」邵向载就是有心要拆他的台,「又哥又叔的,你不乱吗?」 「薛哥哥我要吃甜不辣。」邵丘岳抱着果汁杯蹲在薛绅旁边扯了扯他拿夹子的手。 「誒好宝贝儿,马上给你烤,」薛绅先回答了邵丘岳,接过文年递给他的甜不辣串往上摆了几串,然后看着邵向载拿夹子虚空点了点他,「你就是馋烤肉了才故意跟我作对。」 邵向载没理他,拿起酒瓶喝了一口,被文年拍了拍手臂,提醒道,「还没吃东西,空腹别喝那么猛。」 「嗯。」邵向载应道,把酒瓶放到一边,朝他轻轻一笑。 「好了好了。」薛绅敲了敲盘子,夹了两根烤好的香肠端给他们,又各自给邵丘岳和邵父一个甜不辣和鸡翅,「嚐嚐薛大厨的手艺,欢迎给予反馈,我将随时改进。」 咬了口香肠,邵向载不咸不淡的说:「师傅话太多。」 「没有实质的建议就不用说话了。」薛绅装作没听见,一手一隻香肠吃的很过癮,挥舞着籤子说,「来来来,下一轮想吃什么,薛大厨开放点单。」 邵丘岳在他爸腿边咬了两口鸡翅,突然有点想吃别的,跑到桌边看着桌上摆放的食材,抓了一串虾跑回来,「虾子!」 「好的客人,第一单生意有了!」薛绅喊了一声,敬业的在虾身撒上盐巴,认真的样子惹的邵丘岳哈哈大笑。 文年吃完香肠,啜饮一口啤酒,坐在邵向载身边抿着笑开口:「师傅,我想吃牛肉串,麻烦孜然多一点。」 「没问题客人!」薛绅应道,「请问您想要几串?」 文年看了眼旁边一脸想翻白眼却又忍住没翻的邵向载,「两串好了。」 薛绅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又接了邵父一单香肠的单子,勤勤恳恳的经营起他的烤肉摊。 下过雨的天气很适合烤肉,阳光不会太强,微风轻轻柔柔的,唯一的不足就是地板太湿,他们烤到一半还需要在底下加一块石板,以免木炭受潮生不起火。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一开始拿出来的啤酒很快就喝完了,中途文年又进去拿了一次。这时烧烤摊正轮到邵向载掌管,文年看着他的侧脸忽然问薛绅。 「哎!你问到重点了!这事说起来可好笑了,」薛绅喝口酒拍了下大腿,看着邵向载笑的很贱,「我来跟你说说……」 文年顺着他转向邵向载,不意外的在对方脸上看到一丝唾弃,这也使他突然比问之前更好奇两人是怎么相识的。 「我们是国中同学,不同班,」薛绅从一切的起源开始说起,「我们上的国中比较小,人不多,向载人长得帅,篮球打得又好,他刚进来的时候就在我们那掀起一阵热潮,班上的女生都喜欢他,我也……」 「你也不例外?」文年抱着邵丘岳擦嘴,闻言笑了一声。 「哥哥有很多人喜欢的。」邵丘岳举着鸡翅插了一嘴。 「别的我不说,但我以前就常说向载这张脸跟我年轻的时候真的一模一样。」邵父吃得差不多了,坐在一边没怎么插他们小辈的话,就听他们拌拌嘴聊聊天也有回到自己学生时代的感觉。一直到几个小孩开始回顾往事时,才乐呵呵的双关了一把。 「是的,所以我才说叔叔帅得很!」薛绅竖起拇指,和邵父碰了下杯,真诚实意的讚道,接着继续往下说,「班上女生都喜欢他,所以我也自然而然注意到这个人,觉得和他当朋友一定很酷,就想去认识他,可是你也知道,向载有时对陌生人来说有点难接近,我就想要怎样才能跟他认识。」 这个故事邵父和邵丘岳都知道,两人都没有做过多的反应,留着一点故事的戏剧性给薛绅,只有邵向载烤着肉的侧脸微微带上了一点无奈。 「你猜我想到什么办法!」薛绅又灌了口酒,神情染上兴奋,似乎觉得自己是个天才。文年摇摇头表示猜不到,让他继续说。 他的参与让薛绅很有说故事的成就感,随便拿起一根不知道从哪来的树枝放在手上当指挥棒乱挥,「有一次体育课,我们班临时调课,和他们班碰到一起了,那个时候他们正在打排球,我就想要默默混过去假装是他们班的一员,然后等到被发现的时候再来个自然的自我介绍,结果我过去的时候他们刚好飞了一颗球,我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出场方式,」薛绅顿了顿,像展示魔术一样拍了下手然后掌心向上一摊,一字一顿道,「为什么不假装被球砸到了呢!?」 「噗。」邵丘岳忍不住,捂着嘴眼睛很亮的嘻嘻哈哈笑起来,显然他也觉得这个方法实在太「特殊」了。 文年一挑眉,知道他话还没说完,抱着腿上笑成震动模式的邵丘岳,朝邵向载投去一个复杂的眼神。 薛绅此时正说到兴头上,根本不在意他们怎么想,有人笑就是有人捧场,「那颗球当时飞得太远了,我跑过去的时候还差点赶不上。不过,最后我还是成功了!跟你说,我当时就是这样——」他站起来,背过身面朝院门蹲下,把头往膝盖里一埋,肩膀一抽一抽的就演上了。 不得不说,他的演技确实不错,如果没有前情提要,文年搞不好真的会误会他是在哭。 可其实他是在笑。 邵向载当时就这么被骗的,以为他被砸哭了,结果把人拎起来一看,差点以为自己碰上个神经病。 「嗯……」文年难得词穷,突然觉得两人一个周瑜一个黄盖的关係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邵向载非常能体会他的心情,主动递给他一串烤好的丸子。 吃就好了,不用说话。 「快闭嘴吧,别出来丢人了。」丢过去一盘烤肉片,希望能堵住薛绅的嘴。可惜他低估薛绅的脸皮了,自己一个人也能自娱自乐,捧着一盘肉喝着酒,对着空气回忆当初,笑的像个傻子。 邵向载和文年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瞧出一丝无语。 邵父没过多久就回屋了,让他们小孩子继续在外面玩。邵向载让邵丘岳端了两盘烤串去给陈大伯,算是感谢之前让他去蹭饭,然后几个人又围着炭火烤棉花糖,喝着饮料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薛绅带来的酒都被喝完了,大部份还是他自己解决的,文年和邵向载一人各自喝了三瓶就不喝了,抱着从邵丘岳那抢来的果汁,看薛绅发酒疯。 文年今天喝的量算少,意识是清醒的也没有上脸,一边听薛绅絮絮叨叨一边看邵丘岳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薛哥哥是喝醉了吗?」邵丘岳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一块有三种顏色的石头,特意拿回来给他们看,站在邵向载身边疑惑的看薛绅哆哆嗦嗦的想往椅子上站。 「没有!」薛绅喊了一声。 「你见过哪个喝醉的说自己醉了?」邵向载吐槽,站起来想收拾桌子,才刚往前走一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裂了。 「啊!」邵丘岳紧接着叫了出来,「椅子塌了!」 11可能是失恋了 邵向载太阳穴一跳,立刻回头,就看薛绅一屁股栽到了地上,背后躺着四分五裂的木椅尸体,椅面断成两半,四支椅脚还剩一支连着,其他三支飞的飞断的断,文年站在树下,有一支甚至飞到了他脚边。 「靠……」薛绅捂着屁股呻吟出声。 文年弯腰捡起那四分之一支椅脚,都惊呆了,不是喝个酒而已吗,怎么还能搞出命案呢? 邵丘岳双手蒙着眼睛,嘴巴张得大大的,像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倒是邵向载,手插着裤兜没说话,嘴边却带着一抹拼命隐忍可是怎么都压不下去的笑。 「我操,我都这样了你还笑得出来?!」薛绅撑着地坐起来,屁股麻麻的,手也痛,可能刚才是摔下来的时候撑了一下。酒是醒了,但脑子还不太能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见他似笑非笑,满脸揶揄,气简直不打一处来,「还是兄弟不是?也不来关心我一下,万一我摔坏了怎么办?」 「那也是你自作自受。」邵向载不忍了,哈哈哈的大笑出来,院子里都是他的笑声,搞的文年也想笑,又觉得这样嘲笑人家好像不好,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来的扭曲,最后还是听到邵丘岳咯咯咯的笑声,才跟着没心没肺的笑起来。 「我操!你们这群没良心的!」薛绅也没憋住,捂着屁股脸色彆扭的乐了,笑一会儿齜一会儿牙,嘶嘶哈哈的,想笑又怕抽动其他地方的肌肉,活像个变脸机器,引得邵丘岳差点笑趴在地上。 邵父听到声音出来的时候就见一院子四个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两个弯着腰,一个蹲着,一个坐在地上,乐得乱七八糟。椅子的尸体还散在各处没人收尸,场面十分莫名。 怕是一个人摔倒,一群人跟着脑子也不太好,邵父不合时宜的想。 「叔叔您去忙吧,我没事。」笑完,邵向载终于记得把薛绅拉起来,薛绅对邵父摆摆手示意自己不要紧。 邵向载笑意还没收全,撑着他侃了一句,「你没事我家椅子有事。」 邵父看了眼地上的椅子,没怎么在意,担心的瞧了瞧薛绅,「怎么好好的摔了呢?」 「酒精碍事。」邵向载说着说着又想笑,还是薛绅不轻不重的在他腰上掐了下才忍住。 「叔叔抱歉啊,这个椅子,我赔你们一张吧。」薛绅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是我不小心坐坏了。」 「是站坏了。」邵丘岳窝在文年怀里,小小声的说,音量不大,但足够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 邵父没说话,薛绅舔了下发乾的嘴唇,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为什么好好的椅子不坐,非要站上去。 幸好邵父没有追究,只是让他们把院子清理乾净,然后拿了瓶药酒给邵向载,让他等一下帮薛绅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 想来薛绅应该也是伤在背后,不好自己上药。 文年带着邵丘岳在另一边收桌子,邵向载蹲在碎裂的木椅旁扶着额头颇为无奈,「你说你是不是真的喝醉了不清醒,爬那么高是想做什么?」 「我不记得了,」薛绅撑着半片木板蹲在他旁边,皱着眉回想,摔下来后好像就跟他当时晕着的思想有点接不上了,「我好像是看到上面有什么东西……」 邵丘岳看他们蹲在一起还以为有什么好玩的,拖着一袋垃圾跑过来,刚好听到了后半句,「薛哥哥你是想要抓小鸟吗?」 「哪隻鸟?嗯?」薛绅坏坏的勾起嘴角,轻浮的用食指挑了下邵丘岳的下巴,「天上的我抓不到,裤子里的……噢!!邵向载你干么!!」 邵向载慢条斯理的收回脚,看着坐在地上的人,「你屁股好像不痛了?」 文年拿着抹布走过来,笑了一声,「薛绅你要不要进去换件裤子?」地板比起早上乾了许多,但坐久了还是会湿。尤其刚才他们笑了那么久,薛绅一直是坐那笑的。 「他穿谁的?」邵向载看着他。 「总不会是我的吧?」文年也盯着他看,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对视片刻,邵向载摇了摇头,他好像直到今天才发觉原来文年也有这般淘气的一面。 文年浅浅一笑,转身擦桌子去了。 邵向载单手把薛绅从地上拉起来,不甘不愿的把人往屋子里拽,扔了一句:「邵丘岳不要拖着垃圾袋玩!」 薛绅被他拽的踉踉蹌蹌,无言道:「那你就拖着我玩?」 「我家椅子还没个全尸呢,等你想好了怎么赔再说话。」房间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住,邵向载没让薛绅进来,从衣柜随便翻出一件运动裤,让人去厕所换。 「你爸都没说让我赔。」薛绅的声音从厕所闷闷地传出来。 邵向载靠在墙边,反问:「所以你就想造事逃逸?」 「话也不是这么说。」薛绅拉开门,拽了拽裤子,他的身形和邵向载相近,两人的衣服可以混着穿。 「嗯?」邵向载回他一个单音节,意思很明显,就是等着看他怎么说。 其实踩坏一张椅子没什么,邵向载也不是真的想让薛绅赔,就只是想看看他会说些什么。只不过他也不觉得薛绅会提出什么有建设性的建议就是了。 果然不其然,薛绅凝神想了一下,「不然我给你搬两颗大石头来?」 邵向载:「……」就不该相信这人。 两人一边往屋外走一边斗嘴,邵丘岳和文年正拿着收集起来的木椅碎片不知道在做什么,邵向载走过去,听见文年说他乾脆自己做一张算了。 「做什么?」薛绅凑上前,瞪着面前的木片发问。 「做椅子。」文年拿起那半截椅面,放在手上掂了掂,「这种长条木椅很简单,给我材料我就能做。」 「……不是吧?」薛绅惊了,想在文年脸上找出一丝他在说笑话的端倪,可惜看了半天一点破绽也没有,顿了顿,艰难的嚥了下口水,「小年你还有什么是不会的吗?」 「嗯……」他敢问文年就敢说,假装思考了一下,道,「其实我画画很一般。」 「真的?」薛绅狐疑的盯着他,好像现在文年说什么他都要存疑,谁知道他是不是在胡诌。 「真的啊,」文年哭笑不得,「我骗你们干么。」 「你真的会做木工?」邵向载开口道。 「木工那等级太高了,我没那么厉害,」文年摆了摆手,站起来,「就是简单的木头裁切跟组装。」 「那不还是很厉害吗……」薛绅低喃道,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有点像个废物。 文年笑笑,不知道该说什么,邵向载看着他,「你怎么会这个?」 「之前国中有相似的课程,课上完后觉得挺有趣的,就在外面找了个工作室待了一段时间。」文年道,另一层原因他没提,主要还是当时家里气氛不太好,他不想在家待着。 但就算他不说,邵向载想起他们昨天的对话,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一点,儘管出发点不太一样。 「那就我来做囉?」文年见邵向载不说话,提议道。 邵向载看了眼一旁一边念念有词一边陪邵丘岳玩的薛绅,「会不会太麻烦?」 「唉,你这话我都听过好几次了,」文年叹了口气,调侃他,「没什么麻不麻烦,如果真要说,我来这打扰你们几个月,我才应该是那个最大的麻烦。」 话音未落,邵向载的眉头便肉眼可见的压了下来,「别这样说,没有人这样想你。」 「我知道。」文年微笑,「我没有别的意思。」 邵向载的视线扫过他阳光下略带金黄的头发,「那让薛绅来帮你忙。」 「不了,让他请我吃饭吧,」文年摇摇头,「这东西简单,人手太多反而累赘,有需要的话你帮我就行了。」 「那好吧。」邵向载考虑过后点了点头。 待薛绅离开,邵向载便去跟邻居一家做木工的要了些废木料,看着天气似乎又有一场暴雨要下,文年抓紧时间用工具房里的工具裁了些椅面椅脚,剩下的就等他陆陆续续有空再来磨平组装。 班级合唱比赛是件大事,学校非常重视,据说当天还会有长官来视察,每个班级都在紧着时间练习,资优班也不例外。 随着比赛一天天逼近,文年的时间被急速压缩,没有家教的日子不是留在班上和同学一起练习,就是去学生会开会,有时连假日都不见人影。 椅子的事一直没什么进展,邵向载每天出门都会经过那一叠堆在工具房门口的木材,他也想过反正只剩组装,文年用的还是传统的榫卯结构,不如他就乾脆代劳了,可是再一想,文年不久也要离开,留下一件有着他完整痕跡的东西也好,思虑再三还是没动手。 直到合唱比赛结束,某个周六,文年赶在家教前终于把椅子做完了,邵丘岳在上面小幅度跳来跳去也不晃,邵向载拿出手机拍了不少照片,才跟着文年一起出门。 「你做得很好。」公车上邵向载还在翻那几张照片,颇有点爱不释手的意思。 文年靠着车窗晒太阳,闻言不扭捏的笑道:「你们觉得能用就好,我才算没白做工。」 邵向载看着照片,认真道:「谢谢,会好好用的。」 文年笑笑,没再回话。这几天他睡得少,好不容易忙完了,就想好好睡个觉。也是之前养成的习惯,只要有空间就闭上眼睛瞇个几分鐘,也算给自己充电了。 邵向载看了会儿照片突然觉得身边有点安静,发现文年在睡觉也没吵他,默默收起手机把他的头移靠到自己肩上。 今天的阳光是柠檬味的。 「你下课了来咖啡馆?」下车后邵向载问文年。 「好。」文年看了眼手机,柳庠宇前几天就打电话说要来看他,顺便给他送些卷子。柳庠宇嗜甜,邵向载打工的那家咖啡厅蛋糕挺不错,正好可以让他试试。 「你说的就是这个巧克力蛋糕?」接过邵向载呈上来的盘子,柳庠宇点了个头,迫不及待拿起叉子叉了一口。 「嗯,尝尝。」文年正在看柳庠宇带给他的考卷,没怎么注意送蛋糕来的人是谁。薰中和市里的高中相比难易度还是差了点,卷子上的题目他有些都不太确定该怎么解了。 「你也别紧张,离大考还有一段时间,你可以慢慢赶回来。」见他眉头紧蹙,柳庠宇宽心道,不知不觉已经解决掉大半个蛋糕。 「我知道,」文年说,手指翻动着纸张,「就是想先看看是哪些地方不懂。」 「我之后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把题目带过来,如果不能来我也会用邮件发你。」 文年收起考卷,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谢了。」 「不用,」柳庠宇舔了舔嘴唇,「请我吃蛋糕就行。」 「好。」文年一笑,看见他不知何时早已光盘的盘子,自觉的起身去了柜檯。 「点些什么?」邵向载问他。 文年想了想,「你们今天有的蛋糕一样来一个吧。」 「这么多?」邵向载一愣,「吃的完吗?」 「不是我吃,」文年指了指身后,「是我朋友。他能把蛋糕当饭吃。」 邵向载点点头,没再多问,转身准备去了。今天店里供应的蛋糕品种共有八款,一样切一块,再给文年一杯他亲手冲的黑咖啡,一来一回大概五六分鐘,再送去桌边时却发现文年不在位子上。 柳庠宇接过一大托盘蛋糕眼睛都直了,正要和邵向载道谢却见对方根本心不在焉,眼神一直在文年的座位上转。 刚才进店里的时候文年介绍过他俩认识,柳庠宇也没多想,以为他是有事要找文年,就顺手指了下不远处的卡座,「你找年年吗?他在那。」 邵向载看了他一眼,顺着他的指尖移动步子,就见文年正坐在一个角落的位置和对面的人交谈,那人背对着他们看不见脸,可那身形一看就是个女生。 「你有急事吗?」柳庠宇见他不动,多问了一句。 「没有,请慢用。」邵向载道,朝他稍一点头,转身离开。 文年和那个女生只说了五分鐘的话,坐回位子上的时候手里却多了张纸片,直接推到了柳庠宇面前。 「下次别再让我干这种事了。」文年抱着咖啡杯暖手,很无奈,「我不想让她误会什么。」 「哎我知道我知道,绝对没有下次了。」柳庠宇笑呵呵地看着纸片上的一串数字,觉得今天的蛋糕比以往吃过的任何一块都甜。 文年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看他这么开心的样子也不好再打击他,抿了抿唇暗暗叹了口气。 柳庠宇吃完蛋糕后略坐坐就走了,文年没送他,做了会儿卷子等邵向载下班,然后两人一起回家。 虽然平时他们也不是一路都在说话,但今天文年总感觉邵向载的话特别少,好像一路都在出神,问他怎么了也不说,搞得文年吃饭的时候都在想自己是不是哪里惹他不开心了。 「我觉得哥哥是失恋了。」邵丘岳趁邵向载去洗澡的时候趴在文年耳边偷偷的说。 「你怎么知道?」文年笑了一声,把他抱到正前方抱好,下巴放在他头顶轻轻磨了磨,「你哥哥失恋过啊?」 「我不知道,我猜的。」邵丘岳托着下巴,「他应该也没有失恋过,反正我们家从来没有女生来过。」 「是么。」文年搓了搓他肉肉的小手,「那你想要哥哥带女生来家里吗?」 「姊姊吗?」邵丘岳动了动,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往文年身上靠。 文年点头,「是啊。」 邵丘岳认真思考了一下,过程中还艰难的回头看了看抱着他的文年。文年注意到他的眼神,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过了一会儿,才听邵丘岳糯着声音摇头道:「不要,我比较喜欢你。」 文年笑了,用力抱了抱他,「我跟姊姊是不一样的啊。」 「哦。」邵丘岳懵懂的应了一声,眼珠骨碌碌,也看不出在想什么。 文年没继续,把话题岔了过去。 12不打算谈恋爱 两人在客厅漫无边际的瞎聊,没多久就到了邵丘岳应该上床睡觉的时间。 和邵父打过招呼,文年也回了房间,邵向载一时半刻还没进来,他把在咖啡厅还没做完的半张卷子拿出来,最后一笔落下刚好门也开了。 「我有打扰到你吗?」邵向载手还搭在门把上,看着文年桌上摊着的考卷问。要是文年说有,他就去客厅待一会儿。 「没事。」文年摇头,开始收拾桌面,「我写完了,你时间掐得刚刚好。」 「嗯。」邵向载平淡的应了一声,进屋把刚收回来的衣服扔在床上,一件件慢慢叠起来。 文年转头看了他一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邵向载没说话,漫不经心的摺着衣服,文年也没开口,收拾完桌子便拿出手机,打算在网路上找找他刚才碰上,有些模糊的考试重点。 窗边百合沁放着脾人的香气,淡淡的,很好闻。 情人节后他们房里的玻璃瓶便时刻插着各种各样的花,买的人不固定,有时是文年家教完顺便带一束回来,有时是邵向载从咖啡店老闆那顺个几朵回家。这事他们从没讨论过,补给却一直很积极,也很充足。 好像就是件从小到大养成的生活习惯,没什么特别的。 文年查完资料,放下手机去外面接了杯水回来,看邵向载无所事事的滑着手机,说:「你们班唱的还不错。」 他指合唱比赛。 邵向载抬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复杂的笑,文年知道他在想什么,跟着勾了勾嘴角。 邵向载班上的比赛曲目,翰哥最后给他们班选了首耳熟能详的儿歌,天知道文年在看到各班回报回来的歌曲名单时有多么震惊。 「怎么就选了这首。」他当时是一边笑一边问的。 邵向载无语地摇了摇头,似乎作为学生也没什么反抗的馀地。 歌曲并没有用原版,採取音乐老师的建议进行了一些修改,摆脱了朗朗上口稚嫩的旋律,多了些流行音乐的素材,但毕竟大框架还是在那,整体来说就像国小升到了国中,依然很嫩。 文年虽然没有特别听邵向载单独唱过,但在旁边看着,也能感觉他唱歌应该就和说话一样,低低沉沉的,像是摇晃一个装满了水的水壶。 最后他们班拿到了第四名,颁发了一张「积极参与」的奖状,据说被翰哥高高掛在了黑板正上方,同学们上课时一抬头就能看见。 「你们班唱的也不赖。」邵向载说。 这就完全是商业互吹了,文年摆摆手,喝了口水,在床尾坐下,「我们可是几乎每天都在练,要是还不拿第一,我怀疑马老师会去跳河。」 文年班上唱的是首英文歌,用的是马老师最喜欢的音乐剧里的主题曲。马老师不光盯他们的发音,还盯他们的仪态表情,说是必须把那种有爱的气氛带到现场。 为了不给马老师在她最喜欢的音乐剧前丢脸,班上同学可谓全力配合,若评审还感觉不到他们的「爱」,那评审怕是聋了。 「翰哥是教什么的?」文年一脚盘在床上,一脚伸到地下,背靠着窗户边的墙壁问他。 「歷史。」邵向载回答,也出去装了杯水和他一床头一床尾,斜对角坐着聊天。 文年「哦」了一声,点点头,「他教的好吗?」 「还行。」邵向载想了想,其实他还真不确定翰哥教得怎么样,他和薛绅都是那种上课不会睡觉,但也不会认真听课的类型,大部份时间不是看着课本发呆就是看着窗外发呆——他们教室正好对着操场,几乎每节课都会有人在外面上体育,是个很好打发时间的位置。 「我看你刚才在写卷子。」邵向载怕他再继续问翰哥上课都教了些什么,这他就真的没法答了,思索着换了个话题。 「啊,对,就是刚才我朋友带给我的。」文年往书包那看了一眼,笑了声,「有些题我都看不懂了。」 「你在原本的学校成绩也很好吗?」邵向载也听说过市里的学校难度普遍会比他们这种乡下郊区的学校来的难,但具体差异在哪他就不是很清楚了。 「嗯……不能说很好,但校排前二十五也有。」这个范围已经是文年放开了说的,他大部分都还是在前二十居多,可是难保什么时候就会出什么差错,而且二十名开外他也真的考过,但就仅止那一次。 听到这个数字,邵向载诧异的张了张嘴。要知道文年可是一转进薰中就拿了校排第一,这种人在原校却只能拿前二十五,可见校内的竞争有多大。 邵向载:「你是a市人?」 「嗯,土生土长。」文年啣着杯沿点了点头,「我是从北城来的。」 a市分南北,现在他们站的这片土地便是南城,从北城到南城大概四个小时车程,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邵向载「哦」了一声,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为什么选择在高二下转学?」其实他这个问题大可以问成你为什么来借住我们家,但他在出口前却下意识想给文年留一些保留的馀地。 未料文年根本不在意这个,态度坦坦荡荡。 「嗯……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他喝了口水,用最精简的语言把事情大概说了,「我爸妈离婚,房子卖了,我妈想去外地创业,我本来是可以跟着她去的,但她觉得我还是以学业为重,没必要跟着她到处飘。」 后面的事不用文年细讲,邵向载也知道——邵母把要让文年来借住的决定告诉他们时就交代了,不管是她和文母的友情,还是她自作主张的邀请。 一开始邵向载确实是不高兴的,一个见都没见过的男生突然就要来住他们家,换成谁都会排斥,更何况她妈现在根本就不住在这栋房子里。 先斩后奏的本领也是不要脸到极致了。 只不过现在看来,或许他还要感谢一下他妈,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认识文年。 「所以你是等你妈安定下来再去找她?」邵向载把杯子放到床头柜。 「对。」文年说,他前几天刚和文母通完电话,对方已经住进一个老友家,最近正在找房,搞不好暑假就有着落了。 「暑假吗?」文年去外面洗杯子,回来的时候听见邵向载喃喃道。 「怎么?你捨不得我走啊?」文年调笑道,爬到床头打开手机想找部电影来看。 邵向载看着他,没说话,直到文年找好电影,拍了拍身边的空位,他才缓缓移过来,「什么电影?」 「不知道,随便找的。」文年皱眉,「好像叫什么刺客什么的。」 邵向载嗤了一声,「十部电影里九部都有这两个字。」 文年没办法再认同了。 用手拿着手机没一会儿就痠了,文年想找个稳妥地方放着,邵向载从书桌上搬来一叠书,垫好,接过文年拿来的零食,两个人一路从晚上十点熬到了凌晨三点。 「你们咖啡店的咖啡不错。」躺在床上时文年打了个哈欠说道。 邵向载揉了两下眼睛,「下次再来,我做别的品项给你。」 文年含糊的咂巴了下嘴,应了一声就睡了过去,连带着在咖啡店帮柳庠宇要女生电话的事也忘了个一乾二净。 过了几天平静日子,就在他几乎将这事彻底拋到脑后时,在街上却再次遇到了那个女生,也是这时才久违的发现事情好像没那么单纯。 「文年你这周末有空吗?」学生会美宣部部长揪着裙角,拦下了打完招呼就要绕开自己的文年。 是的,当时文年去帮柳庠宇要的就是薰中学生会美宣部部长的电话。 文年大多数都是跟着秘书部的人做事,对美宣部不甚熟悉,当时也是柳庠宇不想让人家认为他太轻浮,得知文年跟她同在一个学生会做事,才让文年以自己的名义去要的电话。 说是之后他再来找文年的时候,可以三个人一起约出来吃个饭。 本来就是帮忙要的号码,怎么也不可能加入兄弟和他有兴趣的人之间的饭局,文年当时就说得很清楚,可是他也从没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这个女生很明显就是喜欢他的啊! 「抱歉。」文年对她歉意的笑了笑,顿了一下,「还有,那个电话,是我帮我朋友要的。」 薛绅有个朋友最近在搬家,邵向载打工结束,被一通电话叫了过去,结束后朋友本来说好要请他们吃饭,结果人又被女朋友带走,两个被喊来的工具人只好悲情的搭了个伙。 回家的路上薛绅滔滔不绝的说他最近看上哪双球鞋,想听听邵向载的意见给他做个参考,谁知道说着说着身边的人就不见了,回头一看,邵向载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街角说话的一男一女。 「我说你在干么?」薛绅手插着腰走回来,疑惑地往他注视的方向看去,然后越看越觉得不对,「那不是小年吗?还有学生会那个女的。」 邵向载转头看他,「你认识她?」 「不算认识,但我知道她,」薛绅耸了耸肩,「她在学生会很有名,听说画画很好,成绩也不错。没想到小年竟然跟她认识,哎,也对,他们都在学生会做事么,都打过交道的。」 女生指了下他和文年旁边的咖啡厅,看起来像是想要邀请文年进去坐坐。 「走吧,」薛绅拉了邵向载一下,看着不远处那两人挑眉邪笑,「我们就不要打扰小年跟人家女孩子约会了。」 邵向载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用力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废话真多。」 文年没有注意到对街离开的人影,看着眼前硬是想要约他去咖啡厅聊聊的美宣部部长,他连她姓什么叫什么都不记得,只感觉后悔,早知道当初就不要答应柳庠宇帮他的忙了。 「让你误会我很抱歉,」文年无意再纠缠,「但我目前真的不打算谈恋爱,谢谢。」笑了下就走了。 一离开那条街角,文年立刻打开手机传了条讯息给柳庠宇,把刚才碰到的情形和他说了,聊着聊着自然也忘了把当时要号码时顺手存进手机里的联络人删除。 ——当初本来想着大家都是一个学生会的,留着号码也没关係,搞不好会有用上的时候,但经这一遭,似乎也没什么留的必要。 傍晚,邵向载在房内收拾东西,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 是文年的手机。 他本无意偷看,可是桌面上明晃晃的粉色爱心,只扫一眼也能辨认。文年在客厅和邵父聊天,邵向载盯着那颗心,半天没有什么动作。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 「是我的手机吗?」文年回头看了眼朝他们走来的邵向载,「谁?」 「好像是你妈。」邵向载应道,把手机递给他,走出去陪院子里的邵丘岳玩遥控汽车。 「哥哥我要生日了!」邵丘岳蹲在一边看他哥把遥控汽车走出8字。 「嗯生日了,想要什么礼物?」邵向载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又做了个甩尾。 「嗯……」邵丘岳想了一下,「想吃蛋糕。」 邵向载笑了,把遥控器还给他,「蛋糕是基本,你不说我都会买给你,其他的东西呢,有没有想要的玩具?」 「没有。」邵丘岳立刻摇摇头,「我玩具都够了。」 邵向载没说话,在他头上揉了一把。 他毕竟是他哥,怎么看不出来邵丘岳是想给家里省钱,但邵向载并不认为节省和委屈自己是画上等号,他们确实不能大手大脚的花钱,但弟弟的一点心愿他还是能完成的。 「这样吧,你不是一直想要去游乐园,我带你去。」 「真的吗!?」邵丘岳跳起来,惊喜溢于言表,但突然好像又想到什么,垂下头摇了摇。 「不想去?」邵向载手肘搭在腿上,话里藏了一点笑意。 邵丘岳又摇了摇头,邵向载等了一会儿,见他真的没话说了才把人拉进怀里,「大男人就别磨磨唧唧的,去个游乐园又花不了多少钱。你就别替我操这个心了,到时候我们邀文年哥哥一起去。」 邵丘岳抬头看他,见他哥真的没有一点勉强,才克制的点了点头,「好。」 文年出来喊他们哥俩吃饭时,刚好听到两人在讨论邵丘岳的生日蛋糕要什么样的。 「丘岳要生日了?」 邵丘岳三两步蹦去牵文年的手,「文年哥哥我要八岁了!」 文年摸了摸他的脸,「八岁了想要什么礼物?」 「哥哥说要带我游乐园,」邵丘岳随着他往屋内走,拉了拉他的手,「文年哥哥你跟我们去吧!」 文年看了眼走在后面帮邵丘岳拿遥控器车的邵向载,对方朝他轻轻一点头。 「好啊,那你的蛋糕就包在我身上。」文年拍了下胸说,「想吃什么口味?」 「巧克力!」邵丘岳喊道,面对满桌子饭菜都没心思吃了,捧着饭碗但心完全都在文年那,「里面可以放巧克力豆吗?」 「可以。」文年给他拿来汤匙,「上面放草莓好吗?」 「好!」邵丘岳听话的吃了口菜,脸颊鼓鼓的,简直迫不及待生日赶快到来。 13游乐园 虽然说要去游乐园,但因为生日当天是个工作日,文年只是带着邵丘岳亲自做了个蛋糕,说好了周末再带他去游乐园。 週日清早,邵丘岳根本待不住,早早六点就醒了,也没去打扰邵向载和文年,自己洗漱完又去巷口买了早餐回来,安静地吃完才悄悄的去开哥哥们的房门。 「醒了?」邵向载还躺着,侧着身枕着手臂看他,「怎么不再睡久一点?」 「睡不着。」邵丘岳爬上床,在他身边坐好,往床内侧看了看,「文年哥哥还没醒吗?」 「他昨晚睡得比较晚。」邵向载让他躺下,把他往怀里拢了拢,闻到一丝豆浆的味道,「你吃过早餐了?」 「吃过了。」邵丘岳点头,在他耳边轻语,「我自己去外面买的。」 「真厉害。」邵向载抱着他又闭上了眼睛,「爸爸起来了吗?」 「还没,爸爸说他今天没事,要睡到日上三竿。」邵丘岳摇头,在他哥胸口蹭了蹭。 邵向载哼笑一声,「他也是间的。你还知道日上三竿是什么?」 「就是太阳晒屁股么,」邵丘岳不满的戳了一下他的腰,「我又不傻。」 「是,」邵向载闷闷地笑起来,「你不傻。」 两人抱着又说了一会儿话,文年也醒了,起床吃完早餐收拾好东西,把邵父的早餐放进电锅保温,三人大手拉小手的出了门。 「你们是一家人出去玩啊?」等红灯的时候,计程车司机从后视镜看着后座两个大哥哥带着一个弟弟,扒着窗户的邵丘岳开心的心情压都压不住。 邵向载看了文年一眼,后者接过话头,没有否认的笑了笑,「是啊。」 游乐园几乎在南城的边缘,没有公车到达,他们只好坐计程车去,下车时是文年付的钱,他最近收到了第一笔家教的薪水,正好可以拿来用。 「你带着丘岳,我去买票。」邵向载说,压了压棒球帽转身走去排队。 文年没有跟他争,牵着邵丘岳去一处阴凉处坐着等他。这本来就是当初说好的,一人付车费,一人付门票以及一天的其他开销,就当是各自送的礼物了。 「要喝水吗?」文年从包里拿出一个水瓶,递给邵丘岳。 小傢伙咕嘟咕嘟灌了几口,拿袖子擦了流到下巴的水,「好多人啊!」 「是啊,幸好今天天气不热,就是可能很多设施都要排队。」文年把水壶收起来,他跟邵向载一人揹了一个包,他的比较小,主要是放水壶卫生纸一些小东西,邵向载那就是塞些雨伞外套钱包等佔体积的物品。 「等一下第一个想去玩什么?」文年牵着他,和他肩并肩,一起在人群里找邵向载的身影。 「我想去看鸚鵡!」邵丘岳瞇眼看了看,伸手指了个方向,「哥哥在那!」 邵向载长的高,不管在哪都一定会成为眾人的焦点,尤其今天他又戴了顶棒球棒,白色长袖黑色短款机车外套,手插着兜,远远看着都有时尚杂志封面的感觉。 他们今天来的游乐园比较特别,算是个专门给儿童来玩的儿童乐园,不光有游乐器材,还有市集、体验互动馆以及一间鸟园,里面有各种各样的热带鸟类,邵丘岳当初在听邵向载念网路上的介绍时,立刻就心动了。 排队的人潮在移动。 文年抬手温柔的摸了摸邵丘岳的头,「好,那我们就先去看鸚鵡。」 季节交换的时节总是适合出来游玩,在等邵向载的间隙,文年已经看到五拨一起出来玩的大学生,不少情侣,还有和他们一样带着小朋友出来玩的家长。 耳边不时响起尖叫及欢呼的声音,刺激的邵丘岳坐都坐不住,「哥哥回来了没?」 这是他问的第十遍。 「快了快了,」文年也不烦,给他指了个方向,「你看,马上就轮到哥哥了,他前面就剩一个人了。」 就在邵丘岳仰头去看的时候,刚好邵向载前面的人走了,邵向载补了上去,文年立刻捏了捏邵丘岳的手,「看,是不是轮到哥哥了。」 邵丘岳从石椅上跳下来,用力点了点头,文年趁机低头看了眼时间,其实售票人员的动作还是挺快的,从邵向载开始排队到现在,也不过十五分鐘,只是对好动的小孩子而言,十五分鐘只能看着眼前的糖果却不能吃,就是种残酷的煎熬。 买好票的邵向载在原地招了招手,文年牵着邵丘岳往他那边去。 「哥哥我要看鸚鵡!」邵向载把门票递给检票员时,邵丘岳拉着他的衣角跟他说。 早就知道他选中这个游乐园就是因为鸟园,邵向载和文年对视一眼,把三个人一起引到了通往鸟园的路上。 「我朋友常说我来游乐园就是浪费钱,」文年和邵向载并肩,看着前面的邵丘岳动作轻巧的追着一隻不小心飞进鸟园的麻雀,笑道,「他不是要看鸚鵡,怎么跟麻雀玩起来了?」 邵向载跨过地上一块溅了水的石板,转过身朝文年抬了抬手,像是要给他扶,「他就这样,喜欢什么都不长久,听我爸说我小时候也这样。」 「是吗?对人也是?」那块石板有点大,文年也不扭捏,扶了,落地时揶揄的看了他一眼,邵向载不知道为什么就能看出他想说什么。 「我很专情。」他有些苍白的解释,文年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就大笑了出来,往他手臂上捏了一下。 「我又没说什么,你紧张什么?」 邵向载一顿,不说话了。 确实,他紧张什么? 明明文年什么都没说,就只是看了他一眼…… 邵丘岳听见他们在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噠噠噠的跑过来,文年顺势放开邵向载的手臂,哈哈笑着牵着人去前面看巨嘴鸟,独留邵向载一个人在那思绪凌乱。 一座鸟园规模不大,走马看花的逛完,邵丘岳就说想去玩旋转木马。 邵向载心情也调适好了,三个人一边往旋转木马走,文年一边把最开始的话题捡了回来,「这种不刺激的我可以跟你们玩玩,但是如果要涉及到高空什么的就算了,我怕高。」 「啊,文年哥哥你怕高啊,」邵丘岳抬头看他,似乎颇为可惜,「我还想跟你一起坐自由落体呢……」 邵向载手插着口袋,说:「你是一点高度都不能接受?儿童的自由落体都很矮。」 「很矮是多矮?」因为怕高,所以游乐园文年几乎没怎么来过,对儿童的游乐器材更是不清楚。 「一到三层楼左右。」邵向载说着就伸手指了下不远处刚好可以看见的自由落体,文年端详了一阵子,点了点头,「这种高度我可以接受。」 「那我们等一下就去玩那个!」邵丘岳高兴了,对旋转木马其长无比的等候队伍也不抱怨了,拉着两个哥哥说这是他过过最好玩的一次生日。 文年本来想问那他之前生日都是怎么过的,但刚好轮到他们,话题也就被岔了过去。 「你如果怕的话就闭眼。」自由落体前,邵向载帮文年揹着他的包,在他坐上去后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温声道,「我在外面等你们,放松。」 平时文年就很喜欢听邵向载压着声音说话,这种时候,他的声音更是很好的安抚了文年有点紧张的心情,也在对方的手上回捏了一下,深吸口气点了点头。 「文年哥哥,你怕的话就看前面,」邵丘岳这时就像个小大人,还懂得照顾哥哥,他伸手往前指了指,「看风景就好了,高空的风景可好看了!」 正说着,机器动了起来,文年也顾不得回答,惊了一下后紧紧抓住了把手。机器缓缓上升,他们离地面越来越远,文年盯着脚尖脑子都麻了。这时,突然有个声音闯进了他空白的思绪—— 「文年!看前面!」 文年后知后觉的抬起头来,朝声源看过去,发现是已经缩小了许多的邵向载,对方挥着手,伸出一根手指往上指了指,文年压根没思考,下意识跟着他比划的方向看去,这一看,不远处的风景便闯进了他的眼眶。 蓝天白云,笑着的人,打闹的人,拥抱的人…… 机器轰隆一声停在了顶端。 邵丘岳适时的和文年匯报情况,好让他做好心理准备:「文年哥哥,我们要下去啦!」 话音刚落,文年还没反应过来,一阵失重感便迅速向他袭来,风声和机器运转的声音充斥他的耳朵,咻一声,机器到底时文年的嘴巴和眼睛还维持着大张的姿势,来不及思考,机器又迅速爬升,文年盯着在他面前不断放大缩小的邵向载,最后「哈」一声笑了出来。 「好玩吗?」等他们从出口出来,邵向载迎了上去。 「好玩!」邵丘岳抢答。 「你呢?」邵向载眼角含着笑转向文年,其实这个问题根本不用问,刚才对方在上面咧嘴开怀大笑的样子他可看的一清二楚。 「好玩!」文年接过背包,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其实想想根本就没那么恐怖,都是自己吓自己。 中午,三个人去餐厅吃饭,点完餐文年把手机放在桌上就去了厕所,邵向载的手机借给邵丘岳看拍的照片,他没事做,乾脆盯着文年手机的一个角打发时间。 这一看他突然就想起了之前那个传爱心讯息给文年的女生,邵向载皱着眉抿了抿微微有些发乾的嘴唇,半晌,转头问邵丘岳水壶在哪,邵丘岳说在文年包里,邵向载站起身从对面的椅子上把包包拿到自己腿上,找到水壶,喝完水,包包就一直没有回到它原本的位置。 文年坐下时,他才把它还回去,说:「这里人多,我帮你看着。」 「谢谢。」文年笑了笑,拿起手机开始滑。 邵向载等了一会儿,也跟邵丘岳拿回了自己的手机。 下午,把想玩的都玩过一遍,傍晚的时候三人去了趟市集,文年看着有个女生卖的手工饼乾不错,包装精美口味多样,跟她聊过之后知道她是高三趁着假日出来帮家里赚外快,以后梦想能开一间烘培坊,文年二话不说就掏钱买了好几袋。 女生跟他聊的投缘,结帐还顺手写了一张卡片送他,文年把卡片绑在袋子外面,迎风飘着还有点香水的花香。 「饿不饿,要不要吃一点?」走出游乐园大门,他们一样得坐计程车回去,邵向载去联系,文年带着邵丘岳在早上他们等邵向载买票的石椅上休息。文年从手提袋拿出一包巧克力香草口味的饼乾,让邵丘岳用湿巾擦手后给了他一块。 「家里还有上次陈大伯送的莲蓉没用,过两天我给你们烤莲蓉酥饼吧。」文年边吃边说,他也是突然想起来还有一袋莲蓉没用,邵丘岳连忙赞同的点了点头。 「车马上来了。」邵向载走过来,看着他俩手上的饼乾,挑了挑眉,文年见他像是也想吃但手上不乾净,没多想,掰碎一小块就往他嘴边送。 邵向载一愣,嘴巴下意识松开,文年看准这个时机把饼乾塞了进去,还笑盈盈地说:「我跟丘岳不一样,我刚才洗手了,你不嫌弃我吧?」 嘴里充斥着巧克力的香气,邵向载机械般动了动下巴,盯着文年缓慢地摇头道:「不嫌。」 文年又笑,没再说什么,三个人吃着饼乾等了一阵子,然后邵丘岳指着不远处驶来的计程车,说:「车来了!」 上车前玩的有多欢乐,上车后就睡得有多快,与去程不同,为了给邵丘岳当靠垫,邵向载坐到了中间,文年靠在门边瞇着眼打了个哈欠,邵向载看过去,「你累了就睡一下。」 「没事,我就是身体累,靠一会儿就好了。」文年摆摆手,换了个姿势,把搁在背后的包抱到身前,拿出水壶喝水,喝完又问邵向载喝不喝,对方点点头,接过瓶子仰头把壶里剩下最后一点水喝光了。 「晚上想吃什么?」文年收拾瓶子,转头看了眼窗外斑斕的街道。 「不煮了,随便买点。」在外面玩了一天,邵向载不想让文年再进厨房。 文年没反对,探头看了眼靠在他哥腿上睡得天昏地暗的小朋友,声音放小了些,「那要吃什么?」 「没想到。」邵向载顿了顿,「我让薛绅送点他家的东西来吧。」 文年想说这个时间薛绅家的店应该是最忙的,这样麻烦人家会不会不好,可是邵向载电话已经拨出去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回程比去程快一些,邵向载揹着邵丘岳先下的车,文年付完车钱才跟上,慢了他们几步。一到家,邵向载就把邵丘岳叫醒去洗澡,文年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没看见邵父,走回客厅时才发现餐桌上放了张纸条,眨了眨眼。 邵向载走过来,文年把纸条拿给他看,「叔叔出去玩了。」 「嗯,看出来了。」邵向载把纸放回桌上,「等一下邵小岳洗完换你去。」 「好。薛绅来了吗?」文年把买回来的手工饼乾收进零食柜。 「应该快了。」邵向载看了眼时间,「他在店里把事情处理完才过来。你饿了?」 「没有,我就是问问。」 文年去房间把电脑搬出来,在沙发坐下,看了几题柳庠宇传过来的考卷,邵丘岳也刚好洗完回来,放下电脑拿了衣服去澡房,等他进屋时薛绅已经来了,陪他们吃过一顿饭人又走了。就像阵风,做好事不留名。 「今天我很开心,」晚上躺在床上,文年和邵向载聊起今天的出行,「谢谢你们邀我一起去。」 「不谢。」邵向载停了几秒,黑夜在他们之间静静流淌,文年过了很久才听见对方似是气音的诉说。 「我也很高兴。」 14(1)种棵桃树吧 薰中在国外有姊妹校,每年都会举行两校的交流活动,当然今年也不例外。文年因为优异的成绩自然被选为了接待人员,中午都必须留校训练彩排,已经许久没有跟邵向载一起回家吃过饭了。 对方有时会先回家一趟再帮他带饭回来,有时则会和他一起在高三交谊厅吃饭。 而对于邵丘岳来说,自从有过一段中午不用吃外食的经歷,可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过了几个礼拜就开始和邵向载抱怨,说是外食吃腻了,想吃自家做的饭。 邵向载拗不过他,终于尝试着开火煮了一碗麵,最简单的阳春麵,汤差点被他烧乾,麵条软的一抿就化,盐巴还放多了,一言蔽之,就是场灾难。 邵丘岳想抱怨也无法,毕竟他哥的厨艺就放那了,这碗麵说起来还是自己求来的,再心酸也得含着泪嚥下去。 邵父知道这事后,偶尔便开始会在前一天先把菜煮好放进冰箱,第二天只要邵丘岳用微波炉打一下就能吃。但这毕竟也不是个长久的办法,他经常要出差,等文年走了邵丘岳还是得吃外食,于是邵向载在外界环境的逼迫下,开始学着下厨了。 成果不意外地有些惨烈,这天邵向载下午回到学校,文年在走廊碰见他,还能看见他外套上沾着没有被发现的汤渍。 「不知道还以为你吃饭时碗炸了。」文年开他玩笑道。 邵向载低头看了看那片污渍,无奈的摇了摇头,看见文年手上的纸张,好奇的问了一嘴。 「说到这个,我今晚不回去吃饭了,」文年扬了扬单子给他看上面的注意事项,「接待人员说要穿正装,我没有,要去买。」 「白衬衫我有,」邵向载扫了一遍,把纸还给他,「就是不知道你穿不穿得下。」 「穿是肯定能穿得下,但我估计袖子应该会太长。」文年站到他旁边,示意他伸出手两人比一下,「虽然我也没比你矮到哪去,但还是有差,好吗。」看着那半截手掌的差距,好笑的拍了下邵向载的手臂。 「而且我还要买西装裤,」文年垂眸把纸张摺起来,「不管怎样都得去一趟。」 「我跟你去。」邵向载手插进口袋。 「嗯?好啊,」文年抬头看了他一眼,说笑道,「搞不好你也可以买一件新外套。」 傍晚放学,和邵父报备过,两人去了市里的购物中心,先在美食街随意吃了点东西才去挑衣服。 毕竟也只是个学校的活动,并不要求多么正式,经过店员介绍,文年在一间时装店找到了白衬衫,扣子的部分最上面一颗还用了不同的材质花纹,穿在文年身上既简单却又不会过于死板,不限于某些场合,平时也能穿。 「这件在您身上真是太好看了。」店员不断称讚道,「试穿这件衣服的人太多了,您是我第一个看到能穿出它的气质的人。」 店员就是这样,为了推销自家的商品,总是能说会道,不管是否真的好看都会把客人夸上天。对于这些讚美文年并没有多在意,淡淡的笑了一下,询问对方店里有没有卖西装裤。 「有的有的,您要什么顏色,多少腰?」店员听到了金钱流动的声音,更加殷勤的服务文年。 「黑的就好。」文年说了个数字,对方立刻去帮他找,邵向载在一旁听见了,视线不自主往文年的腰间看去,没想到他的腰那么细。 两人虽然是共用一个衣柜,但衣服大多都是摺起来的,也不会无聊到去看对方的衣裤,所以在尺寸方面,彼此互不清楚。 「怎么样?」文年拉开试衣间的帘子,给等在外面的邵向载展示了一下,「这件穿起来挺舒服的,材质好像也蛮透气的,你觉得呢?」 他的上半身还穿着白衬衫,邵向载打量了一圈,和他平时的风格相似,但又多了几分成熟,如果头发再稍微整理一下,走在路上还真的挺像刚出社会的新鲜人。点了点头,「很好看。」 「那就买这一套。」文年开心了,立马拍板,本来以为可能会挑很久,没想到在第一家店就结束了。不得不给他们的效率鼓鼓掌。 结完帐,店员笑咪咪的把他们送了出去,文年回头对他笑了一下,然后兴致很好的表示想要再逛一逛。 「你有发现你的衣服大多都是深色的吗?」两人经过一间男装店,文年顺手拿起他们掛在外面的红色帽t在邵向载身上比了比,「其实你穿这些亮色的也很好看啊。」 邵向载手插着兜,低头看了看放在胸前的衣服,有些不习惯。 自从文年来了,并且佔了另外半边的衣柜后,邵向载就有发现自己跟对方的风格确实差的挺多的,他更偏好休间运动类,文年则走轻松文青风,在顏色选择上,远没有对方多变。 这或许也跟他的性格有关,太亮的顏色穿在身上总会觉得自己像隻繽纷的鸚鵡。 那头,文年只是随口一说,比划完就把衣服掛了回去,邵向载跟在他身后,走没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件帽t,手指在校裤口袋里无意识紧了紧。 无所事事的转完一圈,文年问他要不要回去了,此时两人正站在一幅巨大的电影广告板前,邵向载只犹豫了一秒就开口问他要不要去看电影。 「看这部?」文年转头指了指广告板。 「我随便。」 邵向载领着人走到卖票处,挑了一圈最后还是选了广告板上的那部。 他们很幸运,下一场开场时间就差十分鐘,文年踱步到小吃区,说:「你想喝可乐吗?」 邵向载点头,文年掏钱买了两杯。 看完电影出来时间也不早了,文年去了趟厕所,然后两人搭车回家。 鉴于过两天要检查服装,洗完澡文年就把衣服拿去过了遍水,晒到院子里,回屋时邵丘岳正在客厅写作业,过去看了一下,稍微聊了聊文年就回了自己房间,直到抵挡不住睡意爬上床时邵向载才开门进来。 隔日中午学生会难得结束的早,邵向载打算给自家厨房放假一天,和文年一起去了间麵馆吃麵。 「你以前为什么没想过要学着下厨?」麵条上桌,文年尝了一口汤,面无表情地往碗里加了四大勺辣椒酱,「你要吗?」 「不用。」邵向载对他吃辣的能力已经习惯了,尤其这家麵馆的辣椒酱还特别辣,薛绅有次只加了半勺,就被辣的怀疑人生,结果文年吃的就跟没事人一样。 邵向载看了看自己的清汤,淡定的喝了一口,回答他前面的问题:「没空学。」 这段时间他只有在咖啡馆打工,但在此之前,他都是一次兼打三份工,每天早出晚归,晚上都快到半夜才回家,假日也不在,实在没空去学这些。 近期还是因为邵父出差的次数增多,加上文年要来借住,不放心邵丘岳和陌生人一起在家,他才将另外两份工辞掉,不然现在他可能中午都在外面帮别人做事,哪里体会过悠间的坐下来吃一次午餐的感觉。 「原来。」文年了然的点点头。 邵向载吸着麵没吭声。 其实,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没跟文年说——邵父嫌他在厨房笨手笨脚,不肯教他,他自己看食谱也学不会,那些食谱每次都说放适量盐,适量到底是多少? 文年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一声。 他拿起来一看,是柳庠宇又定期传来新的考卷了。 下载完档案,打开大致扫了一眼,放下手机,文年想起早上他们班会做的性向测验,问了一嘴:「你们班做性向测验了吗?」 「做了。」邵向载班上比资优班早,前两天就测完了。 「你的结果是什么?」 「忘了。」当时测验的时候邵向载就不太认真,薛绅一直跟他说话,甚至还想直接抄他的答案,题目都没看清,更不可能记得结果是什么。 「啊是么。」文年哭笑不得,觉得这两人凑在一起就像对活宝,也不知道他们班老师拿他们怎么办。 「你呢?」邵向载不记得自己的没关係,不妨碍他好奇文年的,在他的认知中,文年什么都会,这种测验似乎会屏蔽人很多的可能性。 文年点的是大骨汤麵,咬了口萝卜,「它说我适合走商。」 「准吗?」邵向载最后还是屈服了辣椒酱的香气,往碗里加了一小勺,每吃几口都得缓一会儿。 「算准。」文年想了想,「我本来大学就想报国贸商管之类的学科。」 邵向载:「为什么?」 「就觉得好像很好玩啊,」文年喝了口汤,嘴边都是红红的辣油,拿纸边擦边说,「虽然也有听说其实大学教的跟现实一点关係都没有,但我觉得既然好奇,就去看看,以后怎么样以后碰到了再说。」 标准的乐观学派。 邵向载可能感觉还没那么明显,但如果是柳庠宇就会了解,文年就是这样,他有目标,但又不会因为这个目标给自己过多的压力,大部分还是想往哪走就往哪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生的游戏家,玩属于自己的游戏。 邵向载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说这话时的文年是发光的。 和自己相比,他就没办法做到和文年一样。他是性子冷,但不代表没感情,碰到事情难免会想的太多,明明有些多馀的多愁善感是无用的,但他还是会忍不住受此影响。 可见对方的难得。 「你毕业后想做什么?」文年问,他们也快高三了,这个问题也不奇怪,迎接他们的是无止尽的考试复习,邵向载可能不知道测验的结果,但心里总该有个想法吧。 他是这样想,却不料邵向载似乎真的没想过这个问题,下午第一节课开始,邵向载摊着书本,右手夹着笔,左手撑着下巴,脑子里还在回想文年说的话。 薛绅撕了一张不要的考卷在上面画了一隻恐龙扔给他,邵向载摊开看了一眼,又丢了回去。 下午第一节是数学,老师在台上讲解习题,底下的学生昏昏入睡,课程开始二十分鐘已经倒了一片,薛绅拿到传回来的纸条,发现上面什么都没写,有些古怪的回头看了邵向载一眼。 虽然平时他们传纸条邵向载也一向不积极,都是他自己像个神经病在纸上和自己对话,但大部分对方至少一个句号还是愿意赏他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又画了一个大胸美女往后扔,没过几秒,纸条依旧完好无缺的送了回来。 薛绅忍不了,这样跟演一场没有观眾的戏有什么差别,还不如听数学老师上课。 用红笔画了个巨大的问号丢过去。 这次纸条传回来的间隔时间比较长,满心期待的打开纸条,以为能看见什么有趣的,纸上却只写了一句话—— –你毕业后做什么 这是啥意思? 薛绅搞不懂了。 –突如其来的聊心环节?你受刺激了? 纸条丢过去后再也没回来了。 快下课时薛绅无辜的转头看了一眼后桌的好友,发现对方不知道什么趴在桌上睡着了,纸条被撕成了碎片堆在桌边。 那天后,文年发现了邵向载的改变。最明显的就是他下班后不再问来咖啡店读书的文年要不要回家,而是默默坐到他对面,拿出书和他一起看。遇到问题也会耐心的等文年看完一个段落,才把课本缓缓推过来。 文年也没多想,以为他这是终于体认到马上要高三了,指导起来也不藏私。 这天傍晚两人读完书离开咖啡厅,经过一间滷味摊,文年突然很馋那个味道,跑去排队了。 邵向载站在街边,单肩跨着包,一手插在口袋,脸上带着些冷淡疏离的打发了两个来搭訕的女生,正想拿出手机来滑,却突然被对街餐厅走出来的一对男女吸引了注意。 一头酒红色大波浪的女人一手挽着小巧精緻的手提包,一手挽着身边的男人,男人的手在她腰胯间流连,两人说着话,态度说不上的亲密。 邵向载沉默地看着,女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男人笑了笑,侧过脸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女人娇羞的往男人胸前一捶,男人笑得更开了。 邵向载只感觉一阵反胃。 街与街之间的距离不过两个车道,不远,但那两人不管做什么说什么就是没看到对面的人,儘管身边的人都在流动,邵向载是个极其显眼的定点也一样。 文年提着一袋滷味走回来时便发现了邵向载的视线,在看到那个不算熟悉的女人时,惊讶的张了张嘴。 「向载……」 「没事,」邵向载摇了摇头,没再往那边多分一点眼神,转身,「走吧。」 回家的路上邵向载都没说话,文年因为窥见别人的家事,心里还没消化完,也没怎么开口。 他知道邵母和邵家有问题,但没想过问题竟然是这样,出轨……吗? 邵父又去出差了,到家后三个人就着文年买回来的滷味随意吃了顿饭,直到晚上邵丘岳都上床了,邵向载的心情还不见好,在屋外吹了半天风,叼着菸要抽不抽,文年知道这种时候旁人说什么都没用,站在厨房想了半天,最后开火给他煮了碗热热的酒酿蛋花。 邵向载接过时愣了一下,文年却只是笑笑,做完自己的事情就回了房间。 客厅里邵向载凝视着那碗温暖到人心底的酒酿蛋花,神情一瞬间软了不少。 作者有话说:太长了,分两次,下面还有一章哦,八点半 14(2) 入春后没多久又入了夏,天气开始变得闷热,蚊子也渐渐多了起来。学校的交流活动落幕的很顺利,文年认识了许多新朋友,也从学生会那边收到了纪念礼,据说这次的纪念礼是和附近的一个茶厂合作,给每个作为接待人员的学生都送了一个巴掌大小的茶砖。 「这茶味道不错。」门口走廊下,文年端着杯子感叹了一声,邵向载坐在他左手边,一样端着茶杯,看着邵丘岳和隔壁邻居家的大黄在院子里你追我赶。 「哥哥我也要喝一口!」邵丘岳跑到邵向载身边,趴在他的膝盖上说。 到了夏天,邵向载更不喜欢喝热茶了,一杯茶早上泡了,下午才肯喝,这会儿手里拿着的是已经完全冷却的绿茶,闻言把杯子递到了邵丘岳嘴边,让他就着自己的手喝了几口。 邵丘岳喝完茶抹了下嘴,咕咕咕的把大黄赶到门廊下,抱着,仰头对一脸愜意的文年说:「文年哥哥你好像很喜欢喝茶?」 「还可以,」文年低头看了他一眼,啜了一口,「但我这喝的其实不是茶,是生活。」 邵丘岳不懂,「什么意思啊?」 「长大你就知道了。」文年故意卖关子道。 邵丘岳「哦」了一声又玩去了,文年观察着一人一鸡,突然听到旁边传来「啪」的一声,转头一看,邵向载正从腿上捏起一隻蚊子尸体。 「去洗手吧。」文年帮他把杯子拿过来,等人进屋后起身在院子里走了一圈,邵丘岳追着大黄一直跟在他身后,搞的文年觉得自己特别像隻为崽子操心的老母鸡。 邵向载回来后文年看着他膝盖上肿起来的小包,问:「痒吗?」 邵向载面无表情的抓了抓,「还好。」 文年想了想,「你等等,我拿东西给你擦一下。」 他拿来的是条芦薈胶,邵向载接过,挤了一小坨到蚊子包上,文年边盖盖子边说:「芦薈胶止痒。」 「我知道,谢谢。」邵向载点头。 文年笑了一下,把芦薈胶放到一边,转身指着院子里的一棵树,「我一直很好奇,那是什么树啊?也没见过它开花,连嫩芽都没有。」 邵向载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龙眼,」无所谓的晃了晃杯里的茶水,「早该砍了。」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文年歪了歪头,「所以它真的开不了花结不了果?」 「嗯。」邵向载端起凉茶抿了一口,「不如你给我点建议,砍了它之后可以种什么树。」 「你想要会结果的还是观赏用的?」 「结果吧。」 文年抱着手,「那就……桃子。」 邵向载没说话,看着他半晌最后赞同的点了头,「行,就桃子。」 「什么时候砍?」文年又问。 「就这两天,我喊薛绅来。」邵向载说到做到,马上拿出手机给薛绅传了条讯息。 邵丘岳抱着大黄跑过来,文年摸了摸公鸡滑亮的羽毛,把邵向载的决定跟他说了。 「你以后就有桃子吃了。」 「太棒啦!」邵丘岳在躁动不安大黄的头上摸了一把,然而高兴没多久又忧鬱了,「可是这样文年哥哥你是不是就吃不到了?」 文年和邵向载对视了一下,遗憾的点了点头,「好像是的。」 现在的邵丘岳和文年感情可不一般,听到这话整个人都不好了,抱着大黄倏地沉默下来,邵向载看着自家弟弟的变化,心情上有种说上来的感触。 文年见两人神色都有些颓然,不想把气氛弄得那么糟糕,在他们肩上拍了拍,笑道:「我想吃桃子的话,你们寄给我不就好了。」 「对啊!」邵丘岳眼睛一亮,「文年哥哥你如果想吃的话我们寄给你就好啦!对吧,哥哥?!」 邵向载摸了摸他的头,「嗯。」 「太好了!」邵丘岳又开心了,抱着大黄跳来跳去,「文年哥哥你要记得把地址给我们呀!一定要记得!我会去看你的!」 看着他玩的红扑扑的小脸,文年笑的很温柔,「知道啦。」 作者有话说:存稿,一种重看就想重写的东西(哀 15你的态度很不一样 挑树的行程就这么被排上日程,文年他们却没有时间去执行,原因无他,学校又要考试了。 邵向载也是和薛绅联络过后才突然想起来要考试了,他最近几乎每天都和文年一起学习,不能说期待,但期末确实是个很好的检验关卡,他也想知道自己这段时间花的精力能得到什么结果。 国中也逼近期末,文年越来越忙,几乎每天都要去家教,到家的时间也变得不稳定,如果邵向载有打工就会在外面等他,如果没有也一定会留一盏灯给他。 文年每每回去都会有种有人把他放在心上的感觉,很窝心。 这天是周日,文年下午去了学生会一趟,讨论期末社团成果展的事情,回去的时候路过一间旅馆,恰好看见邵母和上次走在她旁边的那个男人从里面出来,两人脸上都带着笑。 文年只看了一眼就转了头,心情莫名有些复杂。 到家后发现邵向载不在家,问邵丘岳也不知道去了哪。陪邵丘岳在院子玩了会儿,文年打算去买菜,拎上垃圾出门时,正好碰见脸上带着伤回来的邵向载,两人皆是一愣。 「你……」文年看到他嘴角的伤口,眼神带着疑惑,「打架?痛吗?」 「没有,不痛。」邵向载下意识摸了摸鼻子,欲言又止,似乎不是很想说,文年见他是这个态度,也没强迫,逕自绕开走去扔垃圾。 邵向载盯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们这边的垃圾大多是集中在一个地方,清洁队周日会来清。 砰一声,大垃圾桶的盖子落下,文年拍拍手,转头问他:「我要去超市,你去吗?」 邵向载抬眼,无声的点了点头。 超市离家不远,出巷口右转,过两个红绿灯就是。路上文年边玩着手上的环保袋边和邵向载聊天。 「丘岳跟我说马小程的爸妈今天带他去游泳了,我听他的意思,好像他也想去。」 「他就是没游过,好奇。」邵向载说着顿了几秒,在文年视线死角处抽了抽因为讲话而刺痛嘴角。 文年什么都不知道,等红灯时百无聊赖的打开又对折环保袋,「说到这,你会游泳吗?」 「会。」 「小时候会的,还是上学时学的?」 「小时候我爸喜欢钓鱼,他带我去,结果鱼线拋出去,就什么都不管了。」 「所以你也是自己在水里玩一玩就会了?」 邵向载听出了他话里的「也」字,「你也没人教?」 「是啊,」文年笑道,行人号志转换成绿灯,这个路口的绿灯稍短,两人加快步伐走着,「其实我觉得游泳这件事就跟小狗一样,扔进水里扑通几下就会了,长大不敢游都是心理恐惧。」 「嗯。」这点邵向载认同,想当初国中游泳课,薛绅就跟隻落水的无尾熊一样,掛在他身上,死活不肯松手。后来被踢下去,还不是浮起来了,也不知道一开始是在乱叫什么。 通过马路,再走几步就能看到超市入口,文年把被他好一番折腾的购物袋塞进裤子口袋,「照这么说,丘岳小时候没跟你们去过河边吗?」 他看邵父现在都还保留着钓鱼的兴趣,但听邵向载的话,好像河边他们已经很少去了。 这问题邵向载没有马上回答,捏着口袋里半截点过的菸,直到两人进到超市才说:「丘岳出生后我们就没去过河边了。」 文年正在拿提篮,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看不出什么,但他能敏感的感知到邵向载心情的波动,文年意识到这不是个很好的话题,抿抿唇,没说话,转回了头。 「丘岳晚上跟我点了菜,你呢,有什么想吃的吗?」文年站在蔬菜区,手里拿着一颗马铃薯,邵向载见他抬头看了看面前的价格表,又把手上的那颗放下,挪到旁边一区比较便宜的国產马铃薯前挑了几颗放进袋子。 他跟文年一起买过几次菜,早就注意到文年会比价,但因为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自家的经济状况,所以也一直以为这是文年买东西的习惯,全然没有往文年可能是有意在帮他们节省开销方面想。 摇了摇头,「没有。」 文年挑好马铃薯又去拿了颗花椰菜,邵向载提着篮子,很自觉的拿去给店员贴了标。 「你最近厨艺怎么样?」文年买完蔬菜,转了一圈,停在冰柜前,托着下巴思考要不要买牛奶。他现在中午比较少回去,没什么机会见识邵向载的厨艺,大多都是从邵丘岳嘴里听到哥哥又烧糊了几个锅,搞砸了几盘肉的抱怨。 「不怎么样。」邵向载也知道邵丘岳的小嘴不是个紧的,对文年近乎揶揄的态度,福至心灵,浅浅勾了下嘴角,却不慎扯到嘴角的伤,控制不住低声「嘶」了一下。 傍晚的超市很吵,但文年没有错过他的反应,立刻扭头看了过来,邵向载在心里咂了下嘴,压下心头突然涌上的烦躁,用手背碰了碰伤口,然后对他摇头,表示自己无事。 文年先是狐疑的挑眉,而后看他的面色确实如常,伤口也没有流血的跡象,才点点头走到前面去了。 邵向载盯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迈步的速度比平常快了些许。 叹口气,跟了上去。 文年:「你好像什么社团都没参加?」 「嗯。」邵向载知道他最近在帮学生会办期末的成果展,聊到这也不奇怪。 「为什么?」 「没意思。」 「哦——」文年拉长语调,似乎邵向载的回应是在他的预料之中。 说起来,有一部分也确实是。 邵向载的性子本就不热情,看起来什么都不参加才是正常的,如果哪天他突然对哪个社团有了兴趣搞不好反而还更古怪一点。 想到这,文年復又不动声色的偏头看了对方一眼,他的个性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淡淡的,也不知道什么对他来说才是有意思。 在超市逛了一圈,需要的东西都买齐了,结帐前文年停下脚步,看着邵向载嘴边的伤问他:「你家有药吗?」 邵家一家都是不常受伤生病的,就连邵丘岳虽然有时会毛毛躁躁,但也很注意自己的身体,所以至今文年在邵家还没见过绷带碘酒纱布等类似的药品,也不清楚他们家到底有没有这些东西。 这也是他刚才在门口碰见邵向载,却没有立马叫他回家擦药的原因。 伤口没有到那么紧急需要处理的地步,反正家里如果没有也是要出来买,不如就在超市一起解决。 邵向载看着对方,半晌摇头道:「碘酒没了。」 日子一天天长了起来,接近六点半天空还是亮的,夏装开始上身,在外面没多久便满头是汗,唯有太阳渐渐下山后吹起来的风夹杂着些许凉意。 文年嗅着空气里的桂花香,有些感慨的说:「现在的女生都好大胆。」 邵向载皱眉,不明白这话从何说起。 文年把今天在学生会碰到的事讲了一遍——总之就是上次告白不成的美宣部部长又来找文年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他再好好考虑一下,被他再次严肃的拒了回去。 文年苦笑,「都说了是替我朋友要的电话,她的号码在我手机里都被丢进黑名单了,没想到……」 邵向载微愣,「你把她放进黑名单了?」 「对啊,」文年似乎没注意到他有些奇怪的态度,提着比较小的购物袋,跳上街边的花圃,沿着边缘的水泥摇摇晃晃的保持平衡感,「早就拖进去了,至少也有一个多月以前了。」 邵向载没提他在路边见过他俩的事,照文年说的话想了下,大概就是那晚爱心简讯后的事。 原来他早就拒绝那个女生了吗? 邵向载抿了抿唇,看着文年在花圃边缘努力维持直线的背影,插在口袋里的手指紧紧捏着菸,手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层薄薄的汗。 到家,进门,放下购物袋,文年坐在沙发上示意邵向载过来,「擦药?」 「好。」邵向载点头,走去把那瓶新买的碘酒翻出来递给他。 邵丘岳对他哥脸上的伤也很在意,跑腿拿来医药箱后就一直待在旁边看,左一句痛不痛右一句刺不刺,邵向载都答了,但是一旦问到为什么受伤时,就会明显的顾左右而言他。 邵丘岳还小,没怎么注意,稀哩糊涂就混过去了。但文年不同,听出来他不是很想提,上完药后依然什么也没问。 把棉花棒扔进垃圾桶,「还有哪里有伤吗?」 「没了。」邵向载悄悄拉开两人因为擦药而过于靠近的距离,动了动肩膀。 刚才邵丘岳拿来药箱文年就接了过去,邵向载鬼使神差的也没提要自己来,「谢谢。」 文年勾勾嘴角,边收拾边提醒:「下次小心点。现在少说点话吧,能不动就不动。」 邵向载「嗯」了声,邵丘岳站在他身边,十分关心,「哥哥你这样等一下还能吃饭吗?嘴巴会不会张不开啊?」 「不会,」邵向载拍拍他的头,「瞎操心。」 文年进厨房了,邵向载在客厅待了一会儿也走了过去。看到他,文年指着砧板说:「你来负责炒一个菜吧。」 「叔叔让我检验一下你的成果。」大概也是怕邵向载真的煮了什么没办法入口的东西,先让文年纠正一下,好过之后吃到肚痛。 邵向载几不可闻的皱了下眉——可能是不满他爸不相信他能无师自通。但也没说什么,捲起袖子走到灶台前,接过文年递来的围裙往脖子上一套,看起来倒是挺有架势。 「你做,就当我不在。」文年从外面搬来一把椅子,贴着墙角坐下,「要炒的青菜我都切好了。」 今天的菜单是炒高丽菜,非常基本了,邵向载一边弄,文年一边注意着火候,太大的时候会提醒,除此之外就跟他说的一样,与空气融为一体。 「哥哥这是你炒得对不对?」吃饭时邵丘岳指着那微微有些烧焦的高丽菜,夹了一口放进嘴里,竖起一根大拇指,「有进步!」 听这豪爽的发言。 文年笑了一声也吃了几口,邵向载看了看他们二人,谦虚的頷首,接受了。 晚上洗完澡,文年和文母通了几分鐘电话,刚刚掛下,邵向载就光着上半身进了房间,文年一眼就看见他后肩接近肩颊骨附近有一大块黑色的瘀青。 「你肩上怎么了?」 邵向载一开始还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反手在他说的位置按了一下,这才皱了皱眉,「好像是青了。」 文年从椅子上站起身,走过去凑近观察了一下,「正常做事不痛?」 邵向载摇头,文年叹了口气让他去拿药酒。 「你也是神奇,都这样竟然还不痛。」背上的伤邵向载自己不好弄,文年让他趴在床上,倒了些药酒在手上,搓热后缓缓按住那处瘀青。 邵向载没说话,明明文年的手是热的,但他还是抖了一下,文年以为他痛,力道更轻了。 这事说来也巧,文年碰到邵母后,邵向载赶着也碰上了,以前半年也见不上一面,这次才短短几个月就见了三次。心想着眼不见为净,心里却烦躁的很,这时刚好有个朋友打电话来说在外面被人欺负了,邵向载就去陪着充了个数,叼着菸抄了根路边的铁棍,因为心情欠佳倒真有些混混的意思。 然而没想到这次事情捅的太大,竟然真的打起来了,邵向载身手并不差,但碍于对方人多,还是不免掛了彩。 不过,当他趴在这时,心底还是有个声音告诉他,那一棍没白挨。 「好了。」文年给他推了差不多二十分鐘,腿也差不多跪麻了,在他没受伤的地方拍了两下,一骨碌滚到了床里侧躺着。 邵向载侧趴着,脸面向文年,在和对方对上视线时,文年似乎看见他眼里有碎光在闪动,还没瞧真切便转瞬即逝。 「谢谢。」邵向载说。 「不谢。」文年吐出一口气,一鼓作气坐起来去厕所洗了手又走回来躺下,以手背覆眼,没了动作。 邵向载起身把衣服穿上,顺手关小了檯灯,轻轻移靠到床头,安静地滑起了手机。 这一滑他才发现自己下个星期要生日了,薛绅传讯息来说打算约几个朋友给他出去过,让他记得问文年要不要一起,邵向载原本以为文年会答应,但没想到隔天早上问他的时候,文年竟然说他那天要家教,而且没办法请假。 这也导致生日当天朋友们都觉得邵向载好像有些闷闷的,然而问他又不说,还是最后一伙人解散后薛绅和他一起回家,才猜出是不是和文年有关。 「兄弟,其实我之前就想说了,你不觉得你对小年……的态度跟我们一般人比有点不太一样吗?」 邵向载沉默了,他当然知道他对文年过于在意了,但他从没仔细去想过是怎么一回事。薛绅看他不说话,便也不多提,点到为止,剩下来的还是让当事人自己去想明白吧。 邵向载到家时文年还没回来,接了通邵父的电话,又督促邵丘岳写完作业,邵向载才起身回房,一开门,入眼便是书桌上一卷图画一样的卷轴以及一张放在旁边的卡片。 邵向载出门时还没有这些东西,那就一定是文年等他出门后放的了。 天蓝色的卡片只写了几行字,最后用粗体加粗了个「生日快乐」。 邵向载看完卡片才去开那个卷轴,展开前他还以为是卷画,打开后才发现那是幅可以贴在墙上的世界地图。 前一阵子文年和邵向载聊天,无意间知道了他竟然还有个出门走走的愿望,便决定送他这个礼物,去完一个地方就可以用硬币刮去上面的漆,纪念意义十足。 邵向载看着他的生日礼物,目光幽深。 期末来临。 由于课业、学生会挤在一起,有时晚上文年会回的比较晚,这时,在经过将近一个月的练习,终于可以在厨房独挡一面的邵向载,便会偶尔掌杓一顿晚餐。 夏天他也不缺觉,早上为了让文年可以睡久一点,起来运动时也会顺便从外面带早餐回来。 这学期的最后两个星期就在读书、吃饭、睡觉中这么过了。 暑假开始了。 放暑假的第一天,文年全部的家教都暂停了,邵丘岳间不下来,想起心心念念的桃子树还没个影子,便求着哥哥们带他出去找树,邵向载没答应,但还是叫了薛绅来家里帮忙砍树。 「誒!小年你过来一点!等一下树要往你那边倒了!」薛绅站在树下朝不远处以掌搭眉,看着树顶的文年招手喊道。 「来了。」文年往他那走了几步,又喊了在一旁看热闹的邵丘岳,两人一起蹲在旁边,看大树倾倒的过程。 邵向载拿着电锯站在梯子上,往院子正中间推了一下只剩一层树皮连接的龙眼树,树干嘎吱了几声,砰一下倒在了地上,扬起一片尘土及树叶。 「这还不好搬呢,太重了,」薛绅走过去掂了一下重量,「要再锯个几截。」 「这根也要挖掉。」邵向载从梯子上走下来,踹了踹现在只到他小腿一半高度的树根,「一天弄不完。」 「我看也是。」薛绅蹲在被锯下来的树干旁,摸了摸下巴,「那我明天还来吗?」 「再说吧。」邵向载说,提着电锯走到树干旁开始锯了起来,薛绅跟文年则把他锯好的木段及树枝,送到隔壁上次送他们木料的邻居木工家。 邵丘岳跟在他们身后跑来跑去,偶尔拖几根小的树枝,玩的不亦乐乎,虽然不算帮了什么忙,倒也自得其乐。 好不容易忙完,已经是下午了,四个人坐在榕树下的木桌椅乘凉,薛绅端着一杯凉水说起他们家的生意,文年表示想去看看。 16他这种打一下走两步的个性真的很烦 薛绅家小吃店。 「你们树根挖完了吗?」薛绅拿来三罐饮料,分给他们后,拉了旁边的椅子坐下。 「快了,」文年谢过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幸好那树树龄不大,根没多深,不然我们可能挖一个月都挖不完。」 「你们就应该叫上我。」薛绅咂了两下嘴,手指敲着桌子,似乎对于邵向载竟然没喊他很是不满。 「你有空还是想想暑假作业怎么写吧。」邵向载看了他一眼,嫌弃的意味很明显,「高三了。」 薛绅哼了一声,不以为意,摸了摸在一旁玩拼图的邵丘岳的头,「我可是有『家业』的人,不上大学也行,我妈还等着我接手餐厅呢。」 邵丘岳捡起一块拼图拼上,扭了扭脖子,「那哥哥你也得拿到毕业证书才行啊。」 薛绅抽了抽嘴角,合着全世界都知道他成绩烂囉! 「对对对,就你聪明!」撒气般在邵丘岳痒痒肉上用力挠了挠。 邵丘岳嘻嘻哈哈的笑,完全没有不小心重伤人的自觉。 下午店里休息,薛绅的父母都上楼休息去了,文年起身在餐厅里走了一圈,发现店面虽然不大,但是胜在整齐乾净,某些地方还种了盆栽,整体来说是个非常舒服的环境,只看一眼也会想进来坐坐。 「怎么样,我家店不错吧。」薛绅在和邵丘岳玩的间隙抬头问了一嘴。 「嗯,真的很好。」文年点点头,看见墙上贴着的菜单都是亲手写的,便想着之后不管他妈创业会弄成什么样子,他也要帮忙把事业弄得有声有色才行。 手机响了一声,是柳庠宇把他模拟考的成绩发来了。市里的学校总是动作特别快,明明才刚放暑假没多久,就把高三叫回去上课了,文年仔细看了一下柳庠宇的成绩,没有退步,但也没进步,还是有很大的成长空间。 –不错,再接再厉 柳庠宇大概是刚好在玩手机,马上就回回来了:我等一下把题目发你,你们学校应该还没考吧,你先做做看我们的,看你能考几分 总感觉他的文字里充斥着看好戏的味道,文年挑着眉毛回了一句:怎么,很难? –难已经不能形容了,就是变态啊! –是么 –你别不信,做了就知道!等着,我现在在外面,回去就传题目给你 –去哪了? –你兄弟我约会呢!晚点跟你说! 柳庠宇回完最后一句就消失了,文年也没再找他,只是很纳闷怎么会有人在约会的过程中玩手机,难道不顺利? 文年摇了摇头,他就知道当初帮柳庠宇要号码是个错误的决定,分明两人前两天还在聊美宣部部长的事,怎么今天就有约会对象了? 这难不成就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嘖。 渣男。 邵向载看着不远处文年拿着手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好奇的问他怎么了,文年无语的摇了摇头,不愿多说。 「对了,我还没问你,期末考得怎么样?」 薰中的考试成绩是要上网查的,放暑假后第二个礼拜就能查,文年早就查过自己的,却到今天被柳庠宇提醒了一下才想起要问邵向载的——好歹也辅导了一段时间,他也想知道自己教得怎么样。 「总成绩进步了五十分。」邵向载说。 那就是至少每科都进步了5、6分左右,文年竖起拇指点了点头,就一个基础没打好,而且也才刚开始补课的人来说,能进步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想必邵向载的好记性帮了他不少忙。 「还有一年,不急。」文年喝了口饮料。 邵向载点头,熟门熟路的去橱柜里拿了袋零食给文年,文年拆了,转手给在场的每个人都发了些。 这两天气温高,室外就像烤箱,一个下午谁都没出去,邵丘岳玩拼图玩的认真,三个哥哥就在旁边边吃零食边聊天,直到差不多要开始准备晚上营业的东西了,文年他们才起身。 「要不我拿点什么给你们带回去?这样小年晚上就不用煮了。」薛绅提议道。 邵向载看向文年,文年正要开口,手机突然响了,文年掏出来看了一眼,是文母,「我接下电话。」他指了指手机,拉开门走到外面去听。 「怎么样?」薛绅抱手转向邵向载,选择权又回到后者身上,「带还是不带?」 邵向载偏头看了眼玻璃门外文年的背影,没怎么犹豫,「带。」 「年年!跟你说个好消息,」文母不知道现在在哪,电话那头听起来杂音特别多,「我下星期要回a市一趟,可以顺便去看你!」 「妈你说什么?」文年听得不是很清楚,又问了一遍,声音也不自觉加大。 「我说!我下星期要回a市!!听见了没!?」 「听见啦!!」文年也吼,幸亏现在路上没什么人,要不然文年觉得自己一定会被当成神经病。 「你什么时候来?我去接你。」 「不用!我自己坐计程车就好了!省得让你跑来跑去。」 「哦,那你来之前记得打个电话给我啊!」听到身后开门的声音,文年转过头发现是邵丘岳,伸手把人揽过来,拍了拍他的背,「嗯……好,我知道了……你慢点……」 待他掛掉电话,邵丘岳懵懂的抬头看着文年问:「文年哥哥你是要走了吗?」 邵向载出来的时候恰好听到了这句话,眉间微不可察的皱出了川字,也扭头看着文年,等他回答。 「嗯?没有哦。」文年不知道他这个结论是从哪得来的,微笑解释道,「只是我妈妈要回来住几天而已。」 「太好了……」闻言邵丘岳松了口气,紧紧抱住文年,把脸埋进他的大腿,闷闷地说,「我还以为你要走了呢……」 「还没有,」文年笑了笑,也伸手环住他,「目前还不会。」 「走吧。」邵向载走过来,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手上提着薛绅给他带着的食物,「这些没办法在外面放太久。」 文年点点头,把邵丘岳抱到脚踏车后座上坐好,「薛绅呢?」 「去厨房帮忙了。」邵向载跨上车,「不用理他。」 文年举起双手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笑道:「你说了算。」 邵向载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文年哈哈大笑。 文母在高三被招回去上课的前一个星期回了a市,因为主要是去北城处理房子的事加上看看朋友,所以不打算到南城来,文年只好去北城找她,顺便和柳庠宇聚聚。 当天他出门的早,邵向载起床时文年已经搭上最早一班车出发了。 今天邵向载排了班,下午下班后去了一趟薛绅家的店。店内今日公休,薛绅给了他一瓶冰啤,两人坐在店里吃着邵向载带来的烧烤,喝着啤酒,不知不觉说到了文年。 「我上次跟你说的事,你想过了没?」薛绅拿酒瓶跟他碰了一下,语气带着探究。 邵向载轻啜了一口,歛眸应了一声。 「你别光『嗯』啊!具体是怎么想的?跟我说说!」薛绅忿忿的打量他,对他这种打一下走两步的个性有时真的挺烦的。 「我们就摊开来说吧,你是不是喜欢上小年了?」薛绅直捣黄龙,不给邵向载一丝躲闪的机会。然而他也忘了,只要邵向载不想说,他就算憋死自己都不可能让对方好过。 「嗯?」邵向载发出一声单音节,抬眼看了看他,没承认也没否认。 薛绅快被他吊死了,那种事实就摆在眼前可是对方还不肯给他一个痛快的感觉,比抓心挠肝还难受。 先不说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就当下而言,事实显然更重要。 「我就这样说吧,我对这种事没有任何想法,所以你也不用担心跟我坦白了我会用什么眼光看你,」薛绅直接用手捡起一块豆干放进嘴里,嚼了嚼,「只要你是真心的就行。」 邵向载还是没说话,捏着酒瓶不知道在想什么,薛绅吃了几根四季豆,拍了拍他的肩,「距离不是问题兄弟,就算他走了你们还有手机啊,而且你现在不是在读书吗,努力一点同一所学校也不是不可能,别弄的那么苦大仇深的,好像你们再也见不着了一样。」因为邵向载一直不说,他现在已经开始瞎猜了。 谁知他这一说,反而好像正中邵向载下怀,后者皱了皱眉,眼神闪过一丝清明,不过很快又掺杂进别的东西,薛绅解读不出来。 「唉,」薛绅叹了口气,是真服了这锯嘴葫芦,「你再好好想想吧。」 另一头,文年和文母见过面,去找了柳庠宇,柳庠宇兴奋的表示他跟上次约会的那个女生成了,催着文年也赶紧打算起来。 「先不说这个,马上要高三了,时间很紧。」文年端着茶杯摇了摇头。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柳庠宇耸肩,也不反驳,文年的个性他清楚,最是有规划,从小就知道要做什么,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在大方向面前往往是序位之末。 「你今天和阿姨见面了?」柳庠宇换了话题,「阿姨的创业进展还好吗?」 「嗯还不错,工作室已经找好了。」 「阿姨具体是要做什么?我好像从来没听你谈过。」 「跟手工有关,听她的意思,好像是想先开一间手工艺教室,教人插插花捏捏陶土什么的。之后等一切步上轨道了,她再看下一步想怎么走。」 「哦——」柳庠宇拉长语调,觉得挺有意思的,「那我能去吗?有体验课程吗?能打折吗?」 「可以,有,能。」文年笑笑,茶杯里的茶水澄澈,能够看见自己的倒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日子有点盼头了。 傍晚是柳庠宇送他上的车,文母还要在北城待几天,只让文年带了些礼物回去,给邵父的是个茶叶礼盒,给邵向载的是支钢笔,邵丘岳则收到了一盒手工做的饼乾。 「这是文年哥哥的妈妈做的吗?」邵丘岳拿着那盒包装精美的饼乾,漂亮的他都不敢吃。 「对,你吃完要记得给点意见啊。」文年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我妈很注重你的建议呢。」这话他没说谎,确实是文母要求的,说是小孩的味蕾最为敏感,好吃不好吃根本不会说假话,她还打算以后在手工艺教室设个小区域专门卖她的饼乾呢,就指着邵丘岳的评价了。 「吃完饭再吃。」邵向载看邵丘岳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立刻提醒道,就怕他吃一吃就把饼乾当饭了。 「好!」邵丘岳应道,噠噠噠的去把饼乾收起来,小背影蹦蹦跳跳的。 文年一笑,转而看向邵向载手里的钢笔盒,忽然有些难为情:「我妈怕买衣服你不喜欢,听我说你最近在学习,就给你买笔了。」说到这他还有点无语,他妈的想法有时真的挺一根筋的,送些什么不好,听到学习就非要送根笔,照她这个逻辑,如果对方是个医生那是不是就得送手术刀? 好在邵向载也不是很在意这些,点点头说:「谢谢,我很喜欢。」 文年汗顏:「你喜欢就好。」 晚饭后,邵丘岳如愿的捧着饼乾开吃,邵向载坐在沙发上研究文年经过书店随手买回来的食谱,还没看完一面,文年刚好洗完澡推门进来,不过门还没关上院门就被敲响了。 「是谁?」邵丘岳咬着饼乾从沙发背后探头。 邵向载皱了皱眉,看着文年身上的白背心,眼神变幻莫测。 「我去看看。」文年把毛巾担在沙发扶手上,转身走去开门,邵向载顿了顿,也跟在了他后面。 「谁啊?」文年走近院门,没开,喊了一声。 「小文是吧!」门外的人很快应道,「我巷口王阿姨啊!我来给你们送点家里做的点心!」 「啊!是王阿姨啊!」文年回头看了眼邵向载,觉得他们几个大男生疑神疑鬼的也太好笑,「您稍等,我给您开个门!」说着就去拉门上的插销。 邵向载也走上前帮忙拔开底下的,门一开,外面果然站的是笑脸迎人的王阿姨:「来来来!向载小文啊!这是我女儿做的,特意送来给你们尝尝!」 文年笑着接下,一聊才知道原来是王阿姨在外地结婚的女儿今天回家了,特意做了些从婆家那边学来的点心,王阿姨便想着给他们送点尝尝。 说起来他们两家的交情还是因为邵丘岳而建立起来的。 那段时间邵父出差的频率特别高,邵向载因为兼打三份工也时常不在家,邵丘岳只能去外面买东西回家吃,次数一多,就被王阿姨注意到了。从那以后,邵丘岳便时常去王阿姨家吃饭,邵父事后也送了不少礼物给他们以表谢意,这么一来一往,两家才逐渐相熟起来。 「原来是这样。」文年在厨房泡茶,邵向载在旁边把这段往事和他简单说了一遍,文年听完了然的点点头。 「这感觉好像是什么糕。」文年端着茶杯走回客厅,邵丘岳因为吃了太多饼乾被邵向载勒令今晚不能再吃东西,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两个哥哥试吃。 小可怜:「哥哥,好吃吗?」 邵向载看了他一眼,把咬了一半的白色糕点拿下来,能够看到里面包了些红色的馅料,应该是红豆。嚼了嚼,「还行。」 文年喝着茶轻笑了声,他来这么久也大概摸清楚邵向载的脾性了,邵向载的还行在一般人的评判里,其实就已经算很好了,只是他不习惯把话说得那么「满」而已。 「啊——」邵丘岳难过的喊了一声,还是很想吃糕饼。 文年摸了摸他凸凸的小肚腩,「你就是嘴大胃小,明天再吃吧,都一样的,不差这一点时间。」 邵丘岳能怎么办,当然是听话了,萎靡的点点头刷牙去了。 怕他眼馋,文年转身就把糕饼收了起来,邵向载看着他裸露在外的臂膀,眼神闪过一丝迟疑,薛绅下午的话就像復读机一直縈绕在他脑中,先不说他,文年的想法又是什么? 17我也挺喜欢你的啊 「你看这个拼图怎么样?」文年拿开嘴边的冰棒,手肘碰了碰身边的人,「我觉得丘岳应该会喜欢……嗯?」 他原本是想拿给邵向载看,却不想后者像是被他吓了一跳,手臂相碰的地方,肌肉抽了一下,文年下意识把视线从萤幕上移过去,就看到邵向载的眼神慌慌张张地从他脸上挪开。 文年:「……你还好吗?」 邵向载轻咳了一声,见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现,淡定的「嗯」道:「可以,两百片够了。」自从上次在薛绅那玩过一次拼图,邵丘岳就爱上了这种耗时耗脑的东西,文年想着他上次生日都没有真的送过什么礼物,这次便打算和邵向载一起挑一个送他。 邵向载接过文年的手机挑拼图花样,文年一语不发,似乎在和他一起看手机,却实际上悄悄的在观察邵向载。 他不傻,他知道邵向载最近怪怪的——有时会盯着他莫名其妙的出神,有时话会接不下来,或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半夜会突然尝试着去摸他的脸…… 他都知道,却没有什么表示。 当然,他非常清楚这些行为的背后代表着什么,可是对于邵向载,文年说不上来…… 这天晚上吃完饭,两人带着邵丘岳在外面散步,经过废弃工厂时发现有许多人在玩滑板,邵丘岳看的眼热,和几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孩玩去了。邵向载跟着他,文年则走去和附近一个卖西瓜的聊天。 聊了一会儿突然看见邵丘岳丧着一张脸走回来,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一问才知道原来是邵丘岳看上一个滑板,想买,但被他哥拒了。 「你就是三分鐘热度,」邵向载插着口袋,不容他讨价还价,「你先说,如果你能指出家里一个你有玩超过一个月的玩具我就让你买。」 邵丘岳:「……」拱了拱鼻子,这么一想还真没有。 当初很多玩具都是他和他哥三令五申保证会玩到坏掉,他哥才从自己打工的薪水里掏钱给他买的,结果买回来一开始都是恨不得洗澡上厕所都带着,然后过了没几个礼拜,那股新鲜劲过了就碰都不碰了。 周而復始。 邵向载早就把他的脾性摸的一清二楚,根本不吃这套。 不过邵向载心里也明白,毕竟邵丘岳还是个孩子,不可能完全泯灭玩性,有时会替家里心疼钱包,有时依然会羡慕别人有新玩具,这并不衝突。 所以他也不是真的不高兴,伸手在邵丘岳脑门弹了一下,转身和卖瓜的老闆买了半颗西瓜,顺便请他帮忙切成三块,一人一块蹲在工厂外围看着里面的人玩滑板。 「那拼图怎么办?」文年小声的靠近,在邵向载耳边问道。他倒不是心疼自己的钱「有可能」会变成流水,而是想着既然邱丘岳玩不长,还不如送他个吃的什么,嚥进肚子至少还能有点饱腹感。 然而邵向载摇了摇头,让他把心安回肚子,说:「他不拼我拼。」 文年看了他一眼,啃着西瓜不说话了。 暑假过的飞快,七月眨眼就快没了,文年他们回去上课前两天,柳庠宇来电话说想约他出去玩,文年答应了,还顺便把邵家两兄弟一起捎上了。四个人外加柳庠宇新交的女朋友,五人一起去露了次营,结果半夜不知道哪来的野狗几乎吠了一晚上,隔天早晨所有人都顶着两个又深又重的黑眼圈起床,导致本来说好回家前要去河边钓鱼的行程也因为睡眠严重不足而取消。 八月,薰中的高三学生被招回去进行考大学前的復习衝刺。 压力渐大,邵向载的心情也越来越糟糕。 不光是因为课业,还有一些隐密不可言说的心思,这些鬱积在心头的焦躁,最后终于在亲眼目睹邵母再一次和那个男人去开房时到达了顶峰,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邵向载难得的跟薛绅发了通脾气,把人骂走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烦躁过了,一连抽光了半盒菸都没有好转。他不想回家,就在外面游荡,直到电量耗尽的手机自动关机前最后一个画面是来自文年的通话,邵向载还来不及接,萤幕就转入关机画面了。 「家中还有一个人在等他」的想法促使他踏上了回家的路,时间已过夜半,算是第二天了,邵家客厅的灯竟然还亮着,邵向载打开门,被眼前的画面弄得一愣。 只见文年根本没回房,攥着手机就这么靠在沙发扶手边睡着了,邵向载靠近他也不知道。 天花板顶上的灯光闪了一下,一个人的影子落在另一个人脸上,邵向载一语不发的在他身边蹲下,凝视着他因为呼吸而轻缓起伏的胸膛,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的菸味还重不重,会不会熏到他。 屋里屋外都很安静,思绪悄悄的在发酵。 邵向载蹲了很久,久到腿都麻了,才想起应该找个毯子来给文年盖,生活方面的不足在此刻暴露的一览无馀。 影子又动了,邵向载回过头,没忍住,有些隐晦的心思被黑夜和寂静催化膨胀,偷偷的,他应该不会知道。 在今晚之前,邵向载从来不知道原来菸也会像酒一样上头。 弯下腰,逼近沙发上半躺半坐的人,气息交织,心尖与睫毛一同隐隐颤动,可惜最后关头他还是怯了,角度稍偏,对准了嘴角。 冰凉的嘴唇与炙热的肌肤相贴,还没来得及品味,这时,后颈突然被一双手压了下来,邵向载一惊,手往沙发靠背上一撑,猛然睁大半瞇的眼睛,正好和假寐的人对上了视线。 漫长的沉默,文年先开了口:「你在做什么?」 邵向载突然觉得喉咙有点乾,咳了一声:「……你醒了。」 「嗯,没睡着。」文年松开放在他脖子上的手,等他从面前撤开,坐起来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你今天回来的有点晚。」 一瞬间,邵向载没说话也没动,文年好奇的抬头看了看他,拍了下身边的空位示意他坐,待人坐下后偏过头用力嗅了嗅,说:「抽菸了。」 他用的是肯定句,邵向载这才知道原来对方一直都知道他会抽菸,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嗯」了声,气氛有些尷尬。 「喜欢我吗?」文年突然问。 内心一愣,邵向载转过头去,发现刚好文年也在看他,脸上带着好奇,眼中并无半分不自在或厌恶,邵向载下意识吞嚥,又「嗯」了一声。 「哦。」文年扯扯嘴角,既没接受也没不接受,态度模稜两可,邵向载看着他的侧脸,眉头不自主微皱。 「想说说吗?为什么学抽菸。」文年没照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而是换了一个话题,凝视着他似乎颇有耐心,「当然如果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你,每个人都需要有一点属于自己的小秘密。我只是想告诉你,别把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对着我不能说,去找棵树也行,说出来绝对会比藏在肚子里舒服。」 还记得几个月以前文年说,如果邵向载不想解那条耳机线,他就什么都不会问。这个想法到现在还是。只不过刚才他躺在那的时候,明明没有睁眼,他却能感受到邵向载身上未出口的鬱闷,他是真的很想替他排解,哪怕什么都改变不了,当个倾听者也好。 见他是认真的想跟自己聊天,邵向载望着他,半晌,说:「……没有,我可以告诉你。」 文年点点头,双手交握安稳的放在大腿上,「洗耳恭听。」 「……这事,」邵向载顿了顿,捏了下山根似乎在调整情绪,也是在组织语言,良久,道,「说来话长,有些细节我也不是很清楚……」 文年能够猜到他要开口的事情与邵母相关,但直到亲耳听见,他怎么也想不到实情会是这样。 事情要从好几年前说起。 据邵向载所说,邵母与邵父的婚姻一开始是成功的,两人几乎是一见钟情,相处了近一年后选择迈入婚姻,并在隔年有了邵向载。一家三口看似幸福,但现实往往不得不让人正视童话故事是不存在的。 邵向载四岁时,邵父的工作出了问题,又因为邵母怀孕后就辞了工作,导致家里的经济状况甚至一度需要亲戚的接济才能勉强度过。 这种状况一连持续到邵向载八岁那年才终于有了好转,原以为坏日子就要到头了,谁料小小年纪的邵向载却迎来了妈妈的出轨。 那一天他放学回家,听见爸妈在争吵,虽然隔着门板不甚清晰,却也能从隻字片语中拼凑出事情的全貌。 原来邵母这一生,可以说过的非常顺遂,生在一个好人家,没受过什么苦,长的漂亮,成绩又好,唯一的叛逆就是追随了自己的爱情,嫁给了一个不是那么门当户对的男人。 在他们家经济困难的那一段时间,邵母的娘家因为她的叛逆,狠着心并没有提供任何帮助。 因此当爱情并不是一个人的全部时,表面的那层糖衣在时间下慢慢露出丑陋的内里,一生没怎么经歷过大风大浪的邵母,受不了了。 她在镜子里看着自己渐渐枯黄的容貌,因为操劳家事孩子不再细嫩的手,她后悔了。 她后悔没有听从家里的要求和那个当初默默无名,现在却已是国内商业巨头的男人结婚,如果和他在一起,她可能不会拥有爱情,但她的物质世界会非常丰盛。 麵包和爱情,邵母最终选了前者。 然而可悲的是,人往往是贪心的,尤其当她知道自己又怀孕了的同时,那张摆在面前的离婚协议书她无论如何都签不下去。 毕竟,她也曾经憧憬爱情家庭。哪怕最后不得不向现实妥协。 而作为曾经的爱人,邵父没有逼她,不过作为一名父亲,邵丘岳出生后他还是负责任的将邵母请了出去。 自此,邵家两兄弟只有在某些节日能见到邵母,儘管大部分时间他们其实根本不想见她,或不认识她。 「菸是我国三学会抽的,那是我第一次撞见他俩从旅馆出来。」邵向载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语气有些嘲讽,「她总是那么自以为是。」 文年直觉邵向载还有些话没说完,但无论他想不想继续,于今晚而言,文年都认为自己知道得够多了。 「关于前一个话题……」他突兀的转折,「你想知道我的想法吗?」 邵向载平静的望向他,没说话,眼神却骗不了人。 文年笑笑,轻轻点了下头,「我也挺喜欢你的啊。」 邵向载的眼睛亮了,甚至没再确认一次就把脸埋进了文年的颈窝,文年低头嗅了嗅他身上淡淡的菸草味,感觉到这人浑身紧绷的肌肉,抬手在他背后拍了拍。 「时间很晚了,先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嗯。」隔了很久,邵向载才很慢的应了一声。 简单洗漱完,两人躺平在床上,说是要睡觉,但谁也没睡着,邵向载犹豫许久才喊了文年一声,等了几秒才得到回应。 文年转成侧躺,「怎么了?」 「没事,」邵向载沉着声说,「就是想叫叫你。」 「看不出啊,」文年笑了,「你竟然也有撒娇的一面。」 邵向载不出声了,文年又笑,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问:「你大学要考哪?」 邵向载反问:「你要考哪?」 「s大吧。」文年说。 「嗯,知道了。」 文年没再问下去,这声回答背后的答案已经够清楚了,根本不需要另一个画蛇添足的问号。 第二天文年起的很早,是有史以来最早的一次,天都还没醒,他就捧着一杯热茶坐到了榕树下。 昨晚的事其实在他意料之外,他和柳庠宇说他目前没怎么想过谈恋爱是真,意识到自己喜欢邵向载也是真,这两者看似矛盾,却也不然——昨晚他是有机会推开邵向载的。 但他却没那么做。 确实,一开始他对邵向载的感觉非常复杂,可是在昨晚那个要近不近的距离里,他清楚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在随着邵向载的动作慢慢加速,如果这还不能够让他认清现实,那他真的也够迟钝了。 有些感情就是这么莫名其妙,你不知它从何而来、从何开始,若要细细追溯,每一个相处的片段似乎都有机会成为佐证。因此文年并不打算去追究这些。这或许也是年轻的好处,一颗心是热烈的,衝动的,愿意跨过一整片草原去栖息。 想明白了便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拿出手机,拨了通电话给早睡早起的文母,将原本开学就要离开的计画推迟了半个学期。 文年也是人,他也想偶尔自私一下。 回屋时邵向载也起了,见到对方,两人极有默契的用沉默开啟这一天。 并不是所有人都必须在恋爱第一天一惊一乍。 上学路上,文年问邵向载是什么喜欢上的自己,邵向载难得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却没有告诉文年。 文年开他玩笑:「你这样我会觉得你是一时见色起意。」 邵向载不明显的一愣,随后就被他利用别的话题岔过去了。 九月上旬,学校开学了,要入秋的时节薰中办了场秋游,当天来回,说是给高三生最后的福利,把他们拉去了隔壁市的一所公园。 公园附近有步行街,学生们可以自由选择要在公园休息或是去步行街买吃买喝,并在傍晚六点回到公园集合。 学校出了钱,要放烟火。 邵向载先是跟着班上同学在公园胡乱晃了几圈,才悄悄脱离队伍跑去和在步行街的文年匯合,两人在人少的地方牵手,共吃一支冰淇淋,人多的时候,邵向载就把手搭在文年肩上,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用手指珍惜的摩娑文年颈间的肌肤。 「如果我没有来借住你们家,你说我们还会遇到吗?」文年吃完一串烤年糕,用纸擦了擦手问道。 「会,」邵向载用拇指拭去他下巴不慎沾到的黄豆粉,「就算高中没有,大学没有,也总有一天会碰见。」 文年转过头去看他,对着他笑,「看来你是相信命运的。」 「嗯。」邵向载认真应道,就算谈了恋爱他脸上还是时常掛着那副淡然的神情,但他的眼神却总会在接触到文年时与他纠缠。文年常说,那里面的东西就像一片汪洋大海,紧密温柔的拽着自己在其中浮沉。 两人没有单独逛很久,薛绅就来了,看到邵向载一张佔有慾过度的脸,不禁嘖嘖嘖了好几声。 「我承认我之前常说小年的脸漂亮,但你也知道我是直男,直男两个字你知道什么意思吗?就是我对男的没兴趣。你别每次见到我都像见到情敌一样,我会害怕你知道吗?」 邵向载嗤笑了一声,「你见过哪个直男常把另外一个男的脸漂亮这事掛在嘴边?反正我只见过你一个。」 「那别的直男没眼光怪我囉?」薛绅无奈的摊手,「而且我说的明明是实话!不然你自己说,小年的脸不好看吗?」 「好不好看用你跟我说?」邵向载抬脚就想踹他,「还有从现在起,你不准喊他小年。」 「不喊小年我喊什么?」薛绅小心的看了眼文年,试探道,「嫂子?」 邵向载眉尾一挑,还没说话,就被文年打断了,「别别别,别喊嫂子,叫我名字就好了,拜託。」他摆摆手,可不希望这种称呼用在自己身上,再怎么样他也是男的,私底下开开玩笑可以,但认真的话就有点怪了。 看出他的抗拒,邵向载抿抿唇什么话都没说,薛绅眼珠子一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嘻嘻调侃了文年两句,从善如流地改口了。 18鹰与雀 「所以就你们两个在这逛?没再找别人?」薛绅接过老闆烤好的年糕,给了对方几枚铜板,转头跟身后的小情侣说话。问完又发觉自己这问的是什么蠢问题,两人约会难道还要找电灯泡吗? 正想说些什么补救,却听文年摇头说:「我等一下要回班上。」据刚才电话里孙行蔚的说法,好像是马老师突发奇想,要给他们资优班来一堂临时的「实践课」,也不知道想要做什么。 「啊。」薛绅点着头张嘴咬了一口年糕,乾巴巴的看了他身边的邵向载一眼,引来后者的不满,「看什么?」 薛绅又咬了一口年糕,「这么说你就落单了?」 「关你屁事。」邵向载白了他一眼,抬脚想踹人,薛绅几乎是看到他脚抬起来的瞬间就下意识就往文年的身后躲,邵向载更生气了。 「你往他后面躲什么!?」 「我不躲难道等着被你踹吗?」薛绅还在吃他的烤年糕,口味是炼乳的,炼乳沾到了嘴角,他伸出舌头舔掉,一副「你能奈我何」有恃无恐的样子。 邵向载看的嫌弃,伸手一拉就把文年带到了自己身边,上下嘴唇一碰,也不知道骂了句什么。 儘管两人上次不欢而散后很快就说开了,但架不住薛绅欠,眼看当下似乎又有「闹翻」的势头,文年无辜的对薛绅眨了眨眼,然后就被邵向载强行拉着手腕带走了。 「哎!去哪?」薛绅在他们身后喊,大有追上来的意思。 邵向载没管,拉着文年拐了个弯,往另一条街上去。薛绅在后面嘻嘻哈哈了一阵,也跟了上来。 「想扔开我可没这么容易。」他得意洋洋的说。 「你还挺骄傲?」邵向载酸他。 「我这不是怕你们无聊么,」薛绅打了个响指,把吃完的木棍往路边的垃圾桶丢,「反正你俩晚上也回同一个家,现在带我一个又不会少一块肉,就当我来给你们活络气氛的。」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文年见邵向载还想懟他,出手在邵向载衣角扯了扯,邵向载一顿,朝文年看过来,随他去了。 说穿了邵向载就是想跟文年独处,文年知道,但薛绅说的也对,他俩天天都在一起,是需要一点个人的空间。 「好,我马上回去。」 掛断孙行蔚的电话,文年抬头便瞧见邵向载一本正经地站在自己面前,心里没来由突然很想捉弄一下对方,伸手不轻不重的在他嘴角滑过,欣赏着邵向载一下变的幽暗的眼神,文年心情很好,他悠悠地收回手,说:「看错了,我刚才以为你嘴边有东西……我先走了,六点公园见。」 说完也不给邵向载回应的机会,扭头就跑。 事后文年想起来,觉得自己也是真怂,谁让他总觉得当时邵向载看他的那个眼神就像是要把他吃了一样,恐怖。 回到公园,其实马老师也没什么事,就是看到有几个小孩在捡树叶说要拿回家做书籤,她灵机一动,直接在户外给大家上了一堂生物课,顺便鼓励同学们也捡些花花草草的拿回去做压花。 文年是真服了这些老师到哪里都可以与课程做连结的能力,想着既然课都上了就不能白上,乾脆拿一些回去做给邵丘岳玩,也挑挑拣拣了些没什么破损,顏色又鲜亮的落花。 「你还真捡啊?」孙行蔚跟在他身后,喀滋喀滋的吃着一包小零食,「马老师那就随便说说而已。」 「我知道,我也是随便捡捡。」文年拿出卫生纸,把捡回来的花朵夹进去,妥贴的收进身后背的小包,「走吧,烟火要开始了。」 孙行蔚抽出一片饼乾给他,两人一起往集合地点走。 孙行蔚不经意扫了他一眼,「你下午去哪了?」 文年捏住饼乾,看了他一眼,平静的说:「没去哪啊,就在步行街那。」 「你自己一个人?」孙行蔚又问。 听他这语气倒像是有什么话想说,文年听出来了,好笑的挑着眉,咬了一口饼乾,「不是啊,怎么了吗?」 「没有,我就是看见……」孙行蔚的话突然断了,文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邵向载和薛绅站在一起,正向着他俩的方向招手,文年看看那两人,又看看孙行蔚,福至心灵。 「你刚才想说什么?」文年咬着饼乾朝薛绅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等一下,转头发问。 孙行蔚又看了那两人一眼,摇了摇头,「没什么,没事。」 既然人家不想说,文年也就当作没看见他眼里的欲言又止,道了声待会见抬步要走,孙行蔚却突然叫住他。 「文年,虽然我不懂你们这种事,但我没有意见的。」 犹犹豫豫,最后还是说出来了。 他言词间态度诚恳,文年先是一愣,而后像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轻松的笑笑挥了下手,转身朝那两人走去。 薛绅好奇的往还没走远的孙行蔚那抬抬下巴,「你们刚才在说什么?」他看孙行蔚的表情似乎不太对。 「没什么,随便聊个天。」文年避重就轻,跟在邵向载身边往一处偏远的地方走,「为什么来这?」 「我刚刚考察了,这里的视野最好。」薛绅凑过来,邀功一般,「烟火就摆在我们正前方,但又不会太近,一抬头就能看见。」 「你还考察了?」文年觉得好笑,拍拍手上的饼乾屑,「这么间?你们刚才都在做什么,没找个地方玩?」 「……玩了。」薛绅说到这就无言,瞥了一脸坦然的邵向载,有些洩气的说,「玩电脑算吗?」 「玩电脑?你们去网咖了?」文年记得步行街上确实有一家网咖,但没想到他俩会在穿着制服,老师都在附近的时候去。 「嗯。」邵向载代替薛绅回答了,「跟他没什么好逛的。」 所以就去逛网路? 文年看着他挑了挑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幸这时四周起了阵骚动,把他们的注意力引了过去。 薛绅举起手,指着天空,很兴奋:「开始了!」 文年和邵向载同时抬头朝染了些橘的天空看去,入了秋的季节白天又一天天短了起来,烟火盛放,有些开在夕阳的边缘,有些拋得太高,几乎需要九十度去仰望,有些随意撒在云隙,被隐去一大半。 这个位置就像薛绅说的,确实不错,不光能清楚的看见烟火,更因为地势稍高,可以将站在他们下方的人们的动作表情一併揽进。 文年和邵向载站在一棵树下,邵向载问他之前马老师叫他们回去做什么,文年把背包里捡的花给他看,说:「回去可以做书籤。」 烟火在他脸上留下斑驳的色块,邵向载拿出手机,偷偷拍了下来,文年毫无知觉。 「你明天要做什么?」今天是周五,烟火放完大家就在公园解散了,薛绅要赶回店里帮忙,先一步离开,文年家教的男生今天请假,不用去,便和邵向载在外面间晃。 「明天……」邵向载难得一顿,「早上我有点事。」 「私事?」文年跟他确认,如果是的话他就不会多问。 「嗯。」邵向载应道,文年点点头,邵向载继续说,「但我下午有空,你是要去哪吗?」 「算是吧,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文年说,「我原本是想我们不是还没去买桃树嘛,刚好这两天我家教的男生都请假,明天你也不用打工,我们可以一起去挑。如果你上午有事,那我们就下午去?」 邵向载打工是排班制,每个月的班表他都会拿给文年看,文年记性好,看过一遍就记得了,自然能将两人的时间对上。 「好。」邵向载轻轻一点头,见周遭没什么人,神情自然的牵起文年的手,握进掌心。 文年没躲,任由他牵着,邵向载的手有点凉,文年往他指尖握了握。 自两人交往,邵向载对文年便从不隐瞒,他深諳二人交往最重要的就是坦诚,因此他今天不开心了,就会说自己不开心;哪里不满意,就说自己不满意。 他不怕和文年吵架,有的时候什么都不说反而会让对方瞎猜,进而将彼此越推越远。尤其他的个性他知道,就怕文年会错了意。 文年也深以为然,所以至今他们都没吵过架,也没什么矛盾。 可是唯独今天这件事,邵向载却选择隐瞒,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是很想让文年知道他去帮别人打架。 「以后别喊我了。」邵向载捏着支没点燃的菸,靠在一间杂货店门口,薛绅蹲在他旁边吸泡麵,闻言默默抬头看了他一眼,邵向载没理他,自顾自想着自己的事,薛绅见他的眼神攻击没效,只能出声。 「你是担心被文年知道?说到这个,上次回去他没问什么吗?」 文年确实是什么都没问,但是,邵向载皱了皱眉:「这跟他没关係,我本来就没想来。」 说起来邵向载人看起来冷,话也不多,很多人都以为打架对他来说应该是常事,实际上他却很不喜欢这些可能见血的勾当,上次会答应,也是因为那段时间他心情不好,需要一个发洩的契机,这次就纯粹是来做切割的。 薛绅好歹也跟他当了一段时间兄弟,了解他的个性,吸完最后一口麵站了起来,「知道了,下次不喊你。」 「你以后也少来。」邵向载压扁烟嘴,塞进口袋。 「好嘞!」薛绅欣然接受好友的好意。 「你等一下干什么,要不要去我家?」处理完泡麵的垃圾,薛绅跟老闆要了张纸擦嘴,边走边问。 「不了,文年在等我。」邵向载踢开脚边的石头,插着口袋辨别他们现在的位置。 「你们要去干么?约会?」 邵向载顿了一下,嘴边有了笑意,「算是吧。」 「嗐!那我就不去凑热闹了!」薛绅受不了他这副泡在蜜糖里的样子,嘖嘖了两声,在自己这隻单身狗被虐的更惨前,跑了。 文年和邵向载直接约的花卉市场,他早到了,趁邵向载还没来之前先逛了逛,逛到一半邵向载打电话来说他到了,文年把自己的位置告诉他,让他直接进来。 「到很久了?」邵向载走过来,往文年手里放了杯热可可。 「没有,比你早几分鐘而已。」最近天气开始降温,文年握紧纸杯,感觉指尖缓过温度后,浅啜了一口。 身子逐渐暖起来,他摸了摸邵向载垂在身侧的手,把可可塞给他,「你也喝。」 也不知道这人上午做什么去了,不光手是冰的,连身上都散发着凉气,文年收手时在他手臂上搭了一把,摸到一手秋意。 邵向载看着他,喝了。 「走吧,去挑树。」文年从他手里接回纸杯。 「有看中的吗?」邵向载问。 「嗯?这不是要种在你家的吗?你怎么问我。」文年笑了,「我过不久就要走了,这树可是要一直种在你们家的。」 他不是故意要提这个,就是话赶话提到了,他还什么都没想,话音刚落,邵向载脸就拉下来了,不是生气,就是有些失落。 「先别说这些。」他的声音有些发哑,文年心疼的搓了搓他的手。 「好,不说了。」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邵向载都没有放开文年的手,像是只要一放开他就会消失似的,文年被他箍的生疼,却也一句让他放松一点的话都没说。 文年知道这和邵向载的成长经歷有关,他太害怕自己爱的人从身边离开的感觉了。 「你看这棵怎么样?」文年拉着邵向载走近一株桃树苗,虽然大家都长得差不多,但他总感觉眼前这株枝叶特别茂盛。 「还行。」邵向载松开他,拿着树苗去结帐。猝然转身的速度,像是要掩饰什么。 文年在后面忍俊不禁,又忍不住为他心疼。 「一般来说桃树种下去,怎么也得两三年才开始结果,那个时候,我们大学都快毕业了。」回程,文年把他在网上查的资料告诉邵向载,后者听得认真,但两个帅气小伙抬着一株树苗走在路上的画面实在太过引人侧目,文年上公车的时候觉得整车的人都在看他们,靦腆的摸了摸鼻子。 「文年,」车子摇摇晃晃行驶了二十分鐘,一直没说话的邵向载突然喊他,「就算考不到同所学校,我也不会离你太远。」 骤然听见这份告白,文年有些愣怔,随后反应过来,珍惜的在邵向载耳边摸了一下,「好,我等你。」 文年还是文年,他有他的目标,不会因为在这有依恋就停下自己的脚步,邵向载也知道,他虽然捨不得,但也不会硬性求着人留下,他是鹰,不是谁家豢养的雀。 「小文啊,你们这买的是什么?」王阿姨在自己家看见他们抬着一株树苗经过,踩着拖鞋从院子里追了出来,「你们要种新树?」 虽然邵向载和王阿姨当邻居的时间比较长,但架不住文年看起来更好相处,自从上次晚上送糕是文年接的后,王阿姨时不时就会跟文年聊聊天,两人也熟稔了不少。 「王阿姨,」文年回头打了个招呼,「对啊,这是桃树。」 「啊,那你们这要施肥吧,刚好……小文你先别走!」王阿姨看了看他们手中的树苗,显得很感兴趣,叫文年别动后转身进了院子,兴致冲冲的像是要去拿什么,文年和邵向载对视一眼,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 果然,当看到王阿姨提着一桶臭气熏天的东西过来时,邵向载脸都黑了。 文年僵着落到一半的嘴角,惊恐地看着她手里盖着一张塑胶布的水桶,嗅觉好像要麻痺了,开口都嫌吃力。 「……王阿姨,您这是?」 「啊?这个啊!这个是鸡肥!」 王阿姨咧嘴一笑,文年只感觉要完—— 王阿姨:「送给你们了!」 19海边 王阿姨:「送给你们了!」 文年:「……」 王阿姨:「嗯?别害羞!这点东西没什么,你们就拿去吧!」 文年:「……啊,王阿姨谢谢……但我们……」手心被塞进一个东西的感觉让文年及时掐住了自己的话音。 同时,感觉那枚「炸弹」离自己又近了一些,邵向载的脸又黑了几个度。 「你们就拿着吧,阿姨家里还有!」王阿姨很热情,一直滔滔不绝的说用有机肥有那些好处。邵向载站的离文年近,闻着那个味道实在是受不了,维持着清冷的表情还是往后退了一步,文年发现了,趁王阿姨不注意的时候朝他挑了下眉。 「王阿姨,谢谢您,但这个我们目前真的用不到。」邵向载派不上用场,最后还是只能文年出面,先不论这东西对他们来说有没有用,就光这个味道,要是真的拿回家,邵向载估计会杀人。 待终于和王阿姨告别,两人抬着树苗回家,文年看了邵向载一眼,故意把刚才拎鸡粪的手往他面前凑了凑,看他不自主往后退,笑了:「躲?」 邵向载抿唇,微顿了顿,不动了。 这人有时是真的挺死心眼的,文年见了他这老实样,突然又不怎么想逗他了,摆摆手往前快走了几步,「我先回去洗手,这味道刺的我嗅觉都失灵了。」 其实之前文年上网查的时候就知道桃树种下去,得过一段时间才能施肥,尤其他们这还是棵小树,还没到结果期,就算拿了王阿姨的鸡屎肥也派不上用场,除了拒绝似乎也没别的选择。 或许是心理作用,文年洗完手还是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是那个味道,邵向载走进厕所要从背后抱他,被文年推了开,「你等等,我要洗澡。」 邵向载以为是自己刚才的行为让他误会了,立刻小心的握住他的手,像是要表达自己的不嫌弃,文年笑着把手抽了回来,「我没别的意思,是我自己受不了。你去把树种起来吧。」 「真没生气?」邵向载覷着他的脸色,不信,又确认一遍。 文年拍了拍他的脸,很轻,「当然没有,我又不是玻璃心。」绕开他去拿换洗衣物。 一个热水澡的时间,出来的时候树已经种好了,邵丘岳坐在文年做的木椅上舔冰淇淋,邵向载站在另一头听他说最近在学校发生的事。 「……然后依卉就说她不喜欢他,她喜欢的是我,但我不喜欢她啊,可是我还是很有风度的没有当场拒绝她,我一直等其他人都走了才偷偷跟她说我不喜欢她。」 文年走近时就听见邵丘岳小朋友的这段发言,和邵向载换了个眼神。 文年:「丘岳在说什么?」 「我们班上有一个女生,她昨天下课的时候被隔壁班的班长告白了,大家都跑去看,那个男生还给她巧克力,结果她又跟我告白,我不喜欢她就拒绝她了。」邵丘岳把事情再次精简的说了一次,说到有人跟他告白时脸上还有点小骄傲。 文年清楚的记得之前情人节自己带巧克力回来时,邵丘岳对这些事情还不是很了解,从那到现在也不过半年多一点,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 小孩子的成长有时候简直快得令人发指。 「你偷偷跟她说你不喜欢她?」文年擦着头发坐到对面,和邵向载并肩,不知道为什么这事总让他有种既视感,会想起情人节在校门口和邵向载告白的女生。 当时邵向载好像也是等那个女生说完话才拒绝…… 想到这,文年转头看了邵向载一眼,眼里带笑。 邵丘岳点点头:「对啊,是哥哥跟我说,要有同理心,在外面要学会给别人面子。」 文年相信邵向载的原话绝对不是这样,但做人留三分的道理,确实应该从小就培养,将心比心,谁在大庭广眾下被拒绝都会不好意思,除非那人对自己非常有自信。 文年讚赏的笑了笑,在桌子底下握住邵向载的手。 这人真是让他每天都能找到一个更喜欢他的理由。 不过,文年用另一隻手敲了敲桌子,对着邵丘岳笑道:「你还知道什么叫风度啊?」 「当然啦!」邵丘岳不服,喀擦一声咬碎甜筒,「你们都把我当傻子,我只是比较天真!」 「自己说自己天真,」邵向载嘲他,「你还真天真。」 这就好比一个聪明的人自谦说自己笨,那他到底是聪明还是笨? 「哼!」邵丘岳软软的嗤了一声,这话对他来说就有点难以理解了,但不妨碍听出他哥在开他玩笑,两三口吃完冰淇淋,撇下两人进屋洗手去了。 文年追着他的背影,直到砰一声门被关上,才笑着拍了拍邵向载的手臂。 「小屁孩。」邵向载摇头,拿过文年擦头发的毛巾替他细细擦拭发尾。 「现在还好,等上了国中,嗯。」文年没继续说下去,邵向载哪能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光是想到邵丘岳犯叛逆期,他就头痛。 半晌,邵向载放下毛巾揉了揉文年的头,趁着四下无人,凑近在文年额头轻轻覆下一个吻,「进去吹头发吧,外面风凉。」 发丝微凉,嘴唇是烫的。 这段时间生活很规律,上学放学,打工家教,偶尔出去约个会。秋去冬来,距离文年要离开的时间越来越近——邵向载什么都没问,文年也什么都没说,但邵向载知道他在将手上的家教转移出去。 他不是个擅长用语言表达感情的人,文年能察觉到他的不安,但除了给他更多的安全感,也没什么能做的了。 他来这本就是个意外,如果不是文母在北城的朋友刚好没有人能够拨给文年一间房,他根本就不会来到南城。 或许他会在北城读完三年高中,然后去上大学,又或者他会跟文母一起离开。 生活是很玄幻的,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早晨的空气有些凉,文年攥紧毛毯,昨晚邵丘岳说想要喝南瓜糊,他特地起的早了些,把处理好的南瓜放进电锅蒸熟,然后泡杯热茶,走到门口看着院里的桃树发呆。 邵向载清醒时就发现文年不在身边,立刻起身随意套了件外套出来找他。 后背突然贴上一片温暖,毛毯被人从后重新紧了紧,文年捧着茶杯笑了一声:「你醒了?」 邵向载不答反问:「怎么起这么早?」 「丘岳说想喝南瓜糊。」 邵向载双臂环着文年的腰,略低头,用下巴撑在他的肩窝,文年吸口气,在邵向载身上找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整个人窝进了他怀里。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生的?」文年问。 「我不喜欢男生。」邵向载皱着眉,好像他说的是一个不好笑的笑话。 文年挑眉:「所以,你接下来不会要说『只是我喜欢的人刚好是个男生』吧?」 话还没出口就被人猜到了,邵向载有些窘迫:「……不行吗?」 「行,当然可以。」文年低低的笑了几声,垂首喝了口热茶,声音蒙在杯口飘散的热气里,「但你还是不会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对吧?」他可没忘记上次邵向载对这个问题躲闪的态度,倒不会生气,就是有些好奇。 为什么不肯告诉他,难道有什么隐情?文年猜不到。 事情也亦如他所预料,邵向载闻言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话。 远处的太阳露了个头,黑夜被驱散,小小的屋簷下,有一丝静謐祥和的平静。 「那你呢?」邵父房间传来动静,邵向载抓住最后一丝空档追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喜欢男生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希望听到什么答案,但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忐忑。 「我?」文年从他怀里直起身,想了想,「可能是好几年前吧。」背后的意思不言而喻,邵向载有些震惊,还来不及问,邵父的房门就被打开了,只好将话题搁置。 「哥哥?文年哥哥?你们都起床啦?」邵丘岳揉着眼睛,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早安。」文年转头打招呼,往前走几步和邵向载拉开距离,「早上吃南瓜糊哦。」 「好!」邵丘岳伸个懒腰,感觉清醒了些,跑进厕所放水。 邵向载也去洗漱,动作比磨磨蹭蹭的邵丘岳快,从厕所出来就进了厨房,文年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想问什么,打断道:「先不说那个,帮我开火,顺便放点油。」 现在邵向载厨艺进步很大,简单的菜已经会炒了,文年根本不用在旁边看,放心的把煎饼的工作交给了他。 邵向载翻着鸡蛋饼,等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你真的是……」 「嗯。」文年往榨汁机倒了点水,盖盖,插电。 「具体什么时候?」邵向载把一块煎的金黄的鸡蛋饼端出锅,又舀了些麵糊进去。 「应该是国二,我没记错的话。」榨汁机运转,轰隆隆的声音盖住了厨房里其他的声音,文年按着它的盖子,抬头从正上方的柜子拿出三个杯子。 邵向载没再问下去。 吃饭的时候,邵向载拿出手机看了眼月历,指出:「你快生日了。」 文年撕下一块饼,不在意的喝了口南瓜糊,「是啊,你不说我都快忘了。是星期几来着?」 「六。」邵向载放下手机,看到邵丘岳吃的一嘴黄,抽出张纸扔了过去,「家教请假吧。」 「你要带我出去玩?」文年突然就起了兴趣,抬眼看他。 「我也要出去玩!」邵向载还没回答,邵丘岳就跳了出来。 邵向载在他额头弹了一下,「你凑什么热闹,下次再带你去。」 「为什么啊?」邵丘岳不懂,觉得出去玩就应该是一家人一起去的,这样才整齐,「你们是不是不想带我去!」 「跟你没关係,是我想给他一个惊喜。」平时邵向载哪有这个耐心跟他解释这么多,还不是怕他硬要跟,非得把里面的条条列列说清楚了。邵丘岳也不是不懂事的,知道哥哥的心思后,总不能还不讲理吧。 果然,听到是他哥要给文年惊喜后,邵丘岳欣然同意了:「好吧!我不去了,但是你们要记得给我带礼物!」 「知道了。」邵向载无奈的在他头上摸了把。 吃完饭,邵向载在房内找到文年,提醒他记得请假,文年看着他眼里藏不住的期待,笑着点了点头。 现在文年手里的家教只剩那个酷酷的男生,再过几个礼拜也会转给其他人,其实关于生日的出行,邵向载大可以等到週日,但他就是想在那个特别的日子和特别的人在一起。 刚好邵父下周末也要出差回来,不愁家里没人照顾邵丘岳。 他甚至提前看好天气,确保一切都是最完美的状态下和文年早早出了门。 「我们要去哪?」知道对方要带自己出来玩后,文年一次也没问过邵向载要带自己去哪,全权把这一天交到他手中,全然的信任,也是直到坐上前往临市的公车才难忍好奇的问了一句。 「到了你就知道。」邵向载拿出耳机,插上手机后递给文年一支,「还得坐一段路,你先睡会儿。」 文年接过耳机,抵上耳窝,里面传来悠扬轻缓地爵士。文年还不知道邵向载原来会听爵士,他看起来像是对什么都没多大兴趣。耸耸肩没说什么,面向窗外闭上了眼。 等他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眼皮,还没张开,刺眼的亮光就让他下意识皱了皱眉。 或许是他的动作惊动了身边的人,一隻手伸过来,替他挡住了强光。 适应了一阵,文年才缓缓抬起眼皮,纤长的手指缝中,看出去竟是一片辽阔无边的海洋,水天相接,太阳时隐时现。 车子晃了一下,能看出他们正行驶在一条环海公路上,海面有几个点,是有人在衝浪。 文年盯着那翻涌的浪花看了一会儿,扯下了耳朵上的耳机,「海边?你带我来海边?」 听见他的声音,面前的手动了一下,收了回去。 「嗯,喜欢吗?」邵向载将耳机收起来,从包里拿出一个水瓶问他渴不渴。 文年趁邵向载翻包的时候看了眼时间,他大概睡了有两个小时左右,已经到临市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看海?」 邵向载把水壶放到他手上,顿了一下,「我不知道。」 文年喝口水,偏头看他。 所以他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刚好踩中了自己的喜好?他俩果真有缘。 「那我们今天就待在海边了?」 文年心想自己已经好久没到过海边了,就算不下水,在岸边待一天也值,却没想到邵向载摇头,说:「我们明天才回去。」 「明天?」文年愣了,「可是我换洗的……」 说到一半他停下来,看着邵向载腿上的包,过几秒,露出了玩味的表情。 「什么时候准备的?」 「这两天。」邵向载塞好水瓶,看了眼窗外,「到了。」 巴士缓缓停靠到站,下车后,邵向载从包里拿出一顶棒球帽,扣到文年头上之前,抬手压了压他睡的略为有些凌乱的头发。 「那你呢?」 文年自己没有帽子,所以这顶一定是邵向载的,只见后者在包里又翻了翻,竟然掏出了一顶和文年头上一模一样的。 「情侣帽?」文年调整了一下帽沿,嘴角翘翘的。 他不记得邵向载有两顶一样的帽子,除非这两都是他新买的。 邵向载「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他买帽子时的小心思,语气没什么变化,但文年就是听出来他心情不错。 「我们晚上住哪?」 「我在民宿订了房。」邵向载背好包,拿出手机,「走吧,先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关于桃树施肥,我查了资料,其实还有分不同时期施不同的肥,很复杂的,我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如果有问题就多包涵一下~ 20海边(2) 云边民宿是茶海沿岸第二受欢迎的民宿。 邵向载在网路上查评价的时候,其实更多人推荐的是「stay」,但邵向载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在看到十条评论里面有八条都是在称讚老闆很帅时,手抖了一下,选到了位在它下列的云边。 于是他乾脆将错就错,反正单从设施机能来看,两间民宿最大的差别只是老闆,其他方面几乎没什么能较高低的。 云边走的是乡野风,路过stay时,邵向载不经意扫了一眼,五层洋楼,和云边几乎是呈现一种巨大的反差,stay用了大量的色彩,连招牌都是一块草写的粉色霓虹灯。 修剪整齐的庭院里还有一隻红色的红鹤雕像,怎么看都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邵向载只匆匆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文年跟在他身后,倒是打量了许久,可能是觉得有点意思。 民宿一楼,接待他们的是个年轻女生,登记完资讯给了两人两把钥匙。 云边民宿只有三层,邵向载他们被分配到了二楼,走楼梯上去,房间刚好在左手边第一间。邵向载打开门,文年跟进去,看到房内只有一张大床时挑了挑眉,但也没说什么。 在家都睡惯了,如果此时出现的是两张单人床,或许还更让人担心一点。 米白色为主的房间,落地窗前,文年拉开纱帘,发现外面还有一个小小的阳台,刚好能够容纳两个人站立,再往外,便是一望无际的海洋。 插着腰欣赏了一会儿风景,点头道:「不错。」 邵向载洗完手走过来,文年转头看他,「今天有什么计画吗?」 「没有。」邵向载摇头,转身整理起了背包,把暂时不需要的东西放在房间,然后朝他伸出手,「走吧,去海边。」 下楼,柜台内刚才接待他们的女生换了个人,邵向载认出他是在网路上和住客合过照的民宿老闆。 老闆是个年轻人,看起来大概三十岁左右,理着寸头,手臂上有几处刺青,对邵向载来说,他的气质其实更像stay的老闆。 寸头老闆说他姓白,给两人介绍了几处这附近值得去玩的地方,然后给了文年一张名片,说他们有事就可以打给他,他的号码是24小时开机的。 沿着指示牌走到海边,沙滩上的人比文年想像的还多,两人找了块乾净的地方坐下。 旁边是一对爸妈带着孩子出来玩,小男孩正在不远处堆沙堡,看到他们没怎么在意,眨了眨眼就继续做自己的事。 「有好多人在衝浪。」文年看了眼那对年轻的夫妻,压了压头上的帽子,拿出手机,打算拍几张照,「你想下水吗?」 刚才邵向载没说,但文年看见他包里有带泳裤,想必也是提前准备好的,只是不知道他是有备无患还是真的想下去。 远处近滩区拥挤的就像下饺子。 闻言邵向载皱了皱眉,选择遵从文年的看法,「我随便,你决定。」 「我觉得在这边坐坐就很好了。」文年也不想去人挤人,拍完照收好手机,双手往后一撑,仰头望着没什么云的蓝天,舒服的叹了口气。 邵向载凝视他半晌,也把手垫到脑后躺了下来。 初冬的空气有些凉,配上暖烘烘的太阳,是最宜人的温度。 风里有海边咸湿的气息,文年左看右看,随手捡来一些贝壳在沙子上排起了贝壳画。 邵向载躺了一会儿,觉得身边有点太安静了,坐起来的时候就看见文年用贝壳摆出了一个长方形,手上正拿着一根断掉的树枝,在那个长方形里作画。 「看的出来吗?这是什么?」文年画完,用树枝指了指他的作品。 虽然沙子替代了纸张,有些笔触没办法表现的很好,但真的会画的人也能让别人一眼就知道他在画什么。 可惜的是,就像之前他们在烤肉的时候说的,文年对画画真的是一窍不通,邵向载也想捧场,可不管他怎么看,就是猜不到文年想表达什么。 这边迟疑的时间一长,搞的文年也开始有点不确定了。 儘管他对自己的功力有深刻了解,但照理说应该也不至于让邵向载停顿这么久:「真的看不出来吗?」 「是狗啦!」 前方突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两人齐齐抬头,不久前还在一旁堆沙堡的小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他们这里了。 「哥哥他画的是狗啦!」小男孩指着文年的画对邵向载说,好像他有多笨似的,「你怎么看不出来?」 要是现在跟邵向载说话的是邵丘岳,邵向载就要把他埋进沙子里了。 但正因为不是,所以邵向载没有说话,他低头好好看了看文年的画,经过小男孩一点,这时才依稀看出了狗的轮廓。 「抱歉抱歉!」 一旁年轻的夫妻发现孩子不见了,刚循着脚印找过来就听见小男孩说的话,立刻把人抱了起来,「抱歉,这孩子不会说话。」 「没关係。」文年笑着摆了摆手,并不介意。 邵向载跟着点头。 年轻夫妻又说了几次抱歉,抱着孩子走了。 「你别说话,我知道我画画什么水平。」 那边一家三口前脚刚离开,后脚邵向载就张嘴想说些什么,被文年打断了,「看不出来就看不出来,我又不会生气,你别把我当女生。」 也不知道该说是邵向载太好猜,还是文年对他太了解,闻言邵向载的嘴又闭了起来。 文年笑笑,销毁掉他的大作,站起来拍了拍屁股:「走吧,去街上走走。」 假日的缘故,路上还算热闹,有不少人骑着租来的脚踏车在街上间晃。文年和邵向载沿着大路,走走停停,走到自行车步道的尽头又折回来,途经一条岔路时拐了进去。 「你觉得这通往哪里?」文年举着手机,道路两侧的树林林立,地上铺着一层橘黄色的落叶,前方暂时看不到尽头,好像他们正走在一条去往神秘秘境的入口。 「不知道。」邵向载回头看了一眼,这条路没有路标,他们刚才也是无意走了进来,以为会跟大路上一样,能看见一些海岸风情,独特的建筑或店家,谁料会有这样一条「遗世」的通道。 「好安静。」文年扭头看着树林深处,视线所及都是树,风一吹整座树林都在摇动,窸窸窣窣的,好像有什么东西下一秒就会跑出来。 「确实。」邵向载附和,环顾了一圈,眼角馀光扫到文年蹲在一棵树前,不知道在看什么。 「你来。」文年朝他招招手。 邵向载蹲过去,发现他在看的地方,树干上有一块凹凸不平的地方。 「这什么?」 「好像是有人故意用刀刻的。」文年说着伸手摸了一下,刀痕很旧,几乎分辨不出刻的是什么。 「刻在这里?」邵向载语气有些困惑,他看了看他们现在的位置,只离地面高出不到五十公分,除了小孩谁会刻在这种地方? 或者那个人是趴在地上刻的?但谁会这么做? 「有点意思。」文年观察完拍拍手,从地上站了起来,看起来不打算深想,「回去吧,再往前走我们可能一晚上都回不来了。」 邵向载虽然没有为这两天的行程制定计画,但餐厅还是订了,订的是间茶海边最有名的情侣餐厅,文年他们进去的时候,不少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但也仅止于此。 情侣餐厅提供的是无菜单料理,每一天厨师都会端出不同的菜餚,无法预料,但也同时让人期待。 文年饱餐了一顿,还喝了点红酒,心情出奇的好。回房间后翻着今天拍来的照片,坐在床边嘴角一直是带着笑的。 「洗澡吗?」邵向载从外面回来,拎着白老闆送给他们的两瓶果酒推门,看见文年安静的坐在床边,不知道为什么就让他想起了他俩开始交往的那天晚上。 「嗯?我还没去,不然你先?」文年听到声音,放下手机接过递来的果酒好奇的看了看,「白老闆送的?」 「对,」邵向载站在浴室门口,进去又出来,提醒道,「你今晚别喝了。」 「为什么?这果酒而已,我又没醉。」文年歪了歪头,从邵向载的视线中好像读懂了什么,「不是吧,我当时都跟你说了我没醉,我酒量很好的,你怎么就不信呢!」 文年有点哭笑不得,他还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没想到会让邵向载记这么久。 邵向载耸了耸肩:「毕竟那是你来我家的第一个晚上。」他有理由合理怀疑,要是当时他们不是在外面,文年身边的人也不是他的话,很可能就不只脱外套了。 文年真是百口莫辩,摆摆手将果酒收起来了。 洗完澡,文年边擦头发边往外走,看到邵向载正坐在桌边,面前摆了一个小盒子,托着腮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什么?」文年走过去,点了点那个小盒。 「蛋糕。」邵向载回神,替他把纸盒打开,一块小蛋糕出现在眼前,「刚才在餐厅没吃到。」 文年随意擦了擦头发,湿毛巾掛在另一张椅背,拉开椅子坐下,把蛋糕拖到面前,「你刚才去买的?」他们一整天都待在一起,邵向载只能是刚才出去买的。 「嗯。」邵向载从另一边的袋里找到蜡烛点上,注视着摇曳的火光对他说,「许个愿。」 房内的光线不强,应该是刻意调过。 文年在对方的凝视中无声的笑了笑,闭上眼睛许了个愿,然后吹熄蜡烛。 「生日快乐。」邵向载把叉子交给他,一个小蛋糕实在没有切的必要。 「生日快乐。」文年笑着重复了一遍,挑起蛋糕最上层的奶油尝了尝。奶油不是很甜,刚好可以接受。 他吃了一大半,剩下的都交给邵向载了。 手机里传来的生日祝福很多,文年之前一直没找到时间看,邵向载收拾完撩开被子坐过来,说:「礼物先欠着,我还没准备好。」 「准备这么久?」文年手指没停,抽空偏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准备了什么东西这么高大上?亲手做的?」 邵向载耸耸肩没否认,文年片刻又补充了一句:「那也别让我等太久。」 邵向载「嗯」了一声,见他一直没看自己,终于凑过来把手机从他手上抽走了。 文年才回覆到一半,手上一空,立刻转过头挑着眉看他,眼中带着探究。 邵向载没说话,手机扔到一边,将灯光又调暗了一个度。 . 一开始文年还能将对方的表情、吐息看的一清二楚,但后来随着逐渐被拋高的感受,便什么都记不清了…… 21小孩总得学会长大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我请你们吃饭!」 「中午的车,两点左右到。」地平线才刚染白,邵向载站在阳台举着手机说。 「那我两点去车站接你们。」薛绅说,「文年应该没什么忌口的吧?海鲜能吃吗?」 「能。」邵向载曲指敲了敲栏杆,「你拿到零用钱了?」 「嘿嘿,这都被你猜到了。」薛绅憨憨笑了两声,「这个月我妈不知道哪根筋接错,竟然给了我一万,我请你们吃点贵的!」 邵向载哼笑一声,「我会告诉阿姨的。」 「哎!不要跟她说啊!要是她又改变主意收回去,我就只能请你们吃路边摊了。我是没差,但这可是文年的生日餐,我劝你三思。」 「我也就是说说。」邵向载嘖了声。 海平面透着光,有暖阳破水而出。 「你们都起了?怎么听起来你好像在外面?」薛绅问。 「我在阳台。」邵向载手插进口袋,顿了顿,「文年还在睡。」 「哦——」薛绅语调突然拉长,虽然没说什么,但邵向载就是能根据这一个字想像出对方的表情。 「把你脑子里的黄色废料清一清。」 「哎我可什么都没说,你不要冤枉好人。」薛绅嘻嘻笑道,「那你等一下要喊他起来吧,吃海鲜前先找点别的垫垫肚子。」 「我知道。」邵向载回头看了一眼,阳台玻璃反光,不太能看见房里的情形,也不知道文年起了没。 「你们现在情况怎么样?」又瞎聊了一阵,薛绅摆正态度严肃道。不是他多嘴,当时知道两人在一起后,他就一直在担心文年的离开会对邵向载的情绪造成影响。 「还行。」街上已经上了人,邵向载看到有人一大早就抱着衝浪板往海边去,更多人则是聚集在市集附近遛狗吃早餐。 「走一步是一步。」他说。 「你们这恋爱谈得真理性,」薛绅不禁感叹道,「一般热恋中的情侣都是如胶似漆,结果到你们这,一个比一个成熟。」也不知道是不是件好事。 邵向载没说话,看着白色浪花拍打海岸,远处飘来萨克斯风浑厚的音色。 等他掛断电话回房,文年已经起来了,正在厕所洗漱。 「电话打完了?」听到他的声音,文年把毛巾掛回架上,拿水随意拨了拨头发。 邵向载抱着臂靠在外面的衣柜上看他,「嗯,薛绅说下午请我们吃饭。」 文年整理好衣服,走出来在他对面站定,「吃什么?」 邵向载伸手将他的碎发拨到耳后,「海鲜。」 「小薛真大方。」文年开玩笑道,看了眼时间,坐在椅子上打算把昨晚没回覆完的讯息回一回。 邵向载在他旁边收拾背包,男生的东西少,出来一晚就带了两人的换洗衣物,很快就收好了。 「车是几点?」文年头都没抬,手指在萤幕上飞快移动。邵向载不是故意的,但走过去的时候瞄到他好像是在跟柳庠宇说话。 「十一点五十。」 「那我们现在还剩……」文年按下传送,视线移到萤幕上方,「五个小时左右。要不要去吃早餐?你饿吗?」 「还好。」昨晚吃得很饱,邵向载是真的没感觉到饿,但为了一会儿的海鲜大餐,两人还是决定去街上找找有什么吃的。 民宿没有提供早餐,他们下楼时,看到白老闆正在院子里和一个染着紫色头发的男生说话。紫色头发的男生背对他们,看不见脸。跟白老闆打过招呼,经过时两人也没有特意回头去看。 在一间西式咖啡店随意解决完早餐,又听完一场萨克斯风演出,文年提议去海边走走。 早上的海滩比较安静,两人脱了鞋,沿着海浪拍打的沙滩散步,文年还捡到一枚纯白的贝壳,被邵向载收进背包,准备当成纪念品带走。 十一点出头回到民宿退房,紫色头发的男生已经走了,白老闆独自坐在柜台后看书,替他们办理完退房,把人好好送了出来,并让他们以后有机会再来。 11:50准时发车,文年一样坐在靠窗的位置,当巴士驶上环海公路时,他转头对邵向载说:「谢谢,这两天我很开心。」 「不谢,」邵向载也很正式的回应,很慢的摸了摸他的头,「我也是。」 吃完海鲜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五点了,邵丘岳吵着要看照片和礼物,邵向载留在客厅陪他,文年则和邵父聊了聊,然后回房接了通柳庠宇的电话。 「年年,你是骗我的吧?」柳庠宇声音都在抖,像是不敢相信文年在讯息上告诉他的事。 「我拿这种事跟你开玩笑做什么?」文年戴着耳机,一边用笔电查看之后月考要考的重点,一边拿笔在纸上涂涂写写。 「你真的……喜欢男生?我怎么不知道?」柳庠宇一时语塞,坑坑巴巴说了半天,文年也听不出他想表达什么。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有一段时间了,就我们露营回来后的事。」文年停下笔,手指敲了敲萤幕,笑道,「所以你到底是支持还是反对?我怎么感觉你不是很支持我呢?」 「没有没有!你别瞎想!我你还不知道吗,我当然是无条件支持你的!」柳庠宇立刻道,「但是,你也要给我一个接受的过程么!」 「哦好,」文年又笑,安静了几秒后问,「现在呢?接受了没——」 「接受了接受了!」柳庠宇抢答。 过了一会儿又听他说:「我真是没想到,你说你就是过去借住,本来也没打算久留,邵向载怎么就动作那么快……」虽说他已经接受了文年和邵向载在谈恋爱的事实,但作为朋友,不管文年是不是早就弯了,潜意识里还是认为是邵向载先「勾引」的文年。 文年也没纠正他,捏着笔在纸上戳了戳,「说实话我也没想到。」 「我懂。」柳庠宇叹了口气,「想之前你还跟我说高三了,你要认真读书,结果……」 「计画赶不上变化。」文年下结论道。 柳庠宇无奈地笑笑,突然想起件事:「这么说你们之后不就要远距离了,他没说什么?」 「他能说什么?」文年反问。 「我怎么知道,就是不想你走之类的。」 「没有。」文年摇头,「你们都懂我。」 「也是。」柳庠宇沉默了,文年的个性怎么可能被感情绊住脚步,看来这个邵向载在感情的处理上也挺成熟。 还可以,柳庠宇心想。 他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生出了老母亲要看着孩子离家的感概。 果然是最近考卷写太多了,柳庠宇摇摇头。 「那你什么时候走?」 「初一。」文年说,「我已经跟我妈说好了。」 「你自己坐车过去,还是阿姨来接你?」 「我自己去,省得她再跑一趟。」 「ok,那我就不去找你了,等你在那边安定下来,我再去看你。」 「你也省省吧,」文年放下笔,撑着下巴看着手机,「马上就要大考了,还是多放点心思在复习上吧,等考上同一所大学再叙旧也行。」和文年相同,柳庠宇的第一志愿也是s大。 果然还是熟悉的文年配方,柳庠宇也不跟他争,「行,文年同学说什么都是对的。」 文年摇摇头笑了,两人又聊了一阵才掛。 今年过年早,学校的课程也结束的早,十二月就进入了期末考衝刺期。文年终于在月初将最后一个家教也转了出去。酷酷的小男生在上课的最后一天,竟然还哭了,一边抽搐,一边硬要逼着自己把眼泪憋回去,逗得文年一阵好笑。 「别难过,我不是把邮件留给你了,要是有问题还是可以问我啊,」文年安慰他,「或是想找人聊天,我也欢迎。」 小男生的父母像是也没想到这个才来了不到一年的少年,竟然能跟他们平时也没办法好好交流的儿子交心,对于文年还愿意跟他们儿子保持连络的行为,感到十分感激。 「他平常都不太理人,在学校朋友也不多,你能跟他当朋友我们真的很高兴。」小男生的妈妈送文年下楼的时候这么说,他儿子难得任性,不愿跟过来。 「阿姨您太客气了,小源很可爱,」文年拎着一袋她硬要他收下的礼物,笑了笑,「我国中的时候也很有个性,我妈常说当时没有把我拍到墙上简直是奇蹟。」 不光小男孩的母亲对文年感到感激,文年也是同样的,第一次出来家教没有碰到那种喜欢指指点点的家长,他真的很幸运。 到家后,把东西放下,文年去了一趟邵父房间,把他初一要离开的事情说了。 「你妈妈那边都安定下来了?」邵父问。 「对,房子已经找好了,过年后手工艺教室就会开幕。」文年点点头,笑道,「叔叔谢谢你们这段时间的收留。」 「没什么好谢的,要我说,你才是帮了我们大忙,」邵父在他肩上拍了拍,「向载现在都能自己做一桌饭菜了,要不是你,他到现在还能把鸡蛋放进微波炉。」 「那也是他有天赋。」文年笑笑,「我有个朋友不管教几次,都能把煮麵的汤烧乾。」搞得他时常怀疑柳庠宇是不是出生的时候忘了长脑。 「啊,是吗?这也是有才。」邵父不敢恭维的摸了摸下巴。 对文年来说,虽然邵父是长辈,但又不像一般长辈一样有大人的架子,他在这里的这一年就很常听见邵向载和邵父斗嘴,只要后者在家,屋子里就是热热闹闹的。 既当了父亲,又做了朋友。 这也是让文年羡慕的地方,他跟他爸就永远不可能有好好坐下来说话的可能。 邵父:「你跟学校说了吗?」 「说了。」文年顿了顿,「薰中的老师都很好。」 「老师都希望自己的学生能够飞得更远。」邵父看出他眼里的不捨,安慰道,「你有机会都可以回来看看,不管是老师,还是我们家,我们都很欢迎你回来。」 「好,谢谢您,叔叔。」文年抹了把脸,露出一个微笑。还没到分离的时候,他不希望现在就流眼泪。 「你这样转学过去,还剩半年会不会不习惯?」邵父也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体贴的给他们换了个话题。 文年摇头道:「不会,最后半年所有学校都是在复习,在哪复习对我来说都一样。」 「这样就好。」邵父放心的拍了拍胸口,「对了,我上次听你说,你有一个北城的朋友一直在给你寄不同的试卷?这种朋友不可多得啊,时刻都想着你。」 「是啊,我也这样觉得,」文年真诚的笑了笑,「我跟他认识好久了,从国小就是朋友。」 「国小啊,这样算起来也有十年了吧,」邵父闻言猝不及防陷入了回忆,「说起来我国小的时候也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但后来国中他们就全家移民到国外去了,我们一开始还试着用信件保持联系,可是当时寄到国外的信件实在太贵了,我很快也没再收到他的回信,就这样断了联络,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文年不是生在那个年代的人,没办法想像邵父口中的世界,但假设一下,如果现在要他跟邵向载只能利用通信维持感情,他们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有太多东西会消耗在时光的洪流中了,各种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 「希望你们在那边的生活一切顺利。」邵父收拾起思绪后说道。 「谢谢。」文年上前一步,想要抱抱邵父,手才刚伸出去,身后的房门突然就被撞了开,砰的一声,惊的两人差点跳起来。 「邵丘岳你做什么?」看见来人,邵父起身皱着眉数落了一句,却没想到邵丘岳眼眶发红,也不说话,鼻尖一抽一抽的,情绪似乎非常不好。 邵父到嘴边的斥责嚥了回去,就连文年都显而易见的察觉到了不对。 「这是怎么……」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撞的往后退了一步。 低下头看了眼抱着他腰的小傢伙,疑惑道:「丘岳?」 「……文年哥哥……你是要走了吗?」邵丘岳闷在他怀里,声音因为哽咽都变调了,却怎么也不肯抬头,紧紧抓着文年的衣服,止不住摇头,「……你不要走好不好?」 文年和邵父对视,知道他这是听见他们说话了,略有些无奈的摸了摸他的头发。 「丘岳,不要任性,」邵父走过来,出声道,「文年哥哥只是来借住,他不可能待在我们家一辈子,而且文年哥哥也有妈妈,你捨得让哥哥离开他的妈妈这么久吗?」 邵丘岳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但抱着他的文年感觉到他有些松动了。 邵父张了张嘴,没再继续说下去,拍了拍文年的肩。他们都了解分别的难过,大人往往能够很快的将自己的情绪掩饰起来,小孩子却做不到,邵丘岳势必需要一段接受的时间。 这时,去薛绅家的邵向载也回来了,听邵父说完事情经过后,硬是把邵丘岳和文年分了开,房门一关,兄弟俩说起了悄悄话。 「让他们去谈吧,你也歇歇。」邵父递给文年一杯水就出去了,声音落在身后,「小孩总得学会长大。」 文年扯扯嘴角,看一眼关起来的邵父房间,叹口气也做自己的事去了。 22红色帽t 两兄弟的谈话持续了大概30分鐘,房门再次打开时,文年正好从沙发上抬起头,只见邵丘岳还是红着鼻头,却没有再哭了,走到文年身边扯住他的衣角坐下,也没再提让他留下的事。 文年侧头看着他哭的晶莹的睫毛,忽然之间有点心疼他的懂事,虽然不知道邵向载在房间里和他谈了什么,但效果终究是显着的。 接下来的几天,邵丘岳越来越黏文年,一句捨不得都没说,而是用行动表现出他的依赖。 大家都发现了,却没人说什么。只有一开始还搞不懂情况的薛绅曾经劝过几句,可是后来见邵丘岳不太想理他,终于也后知后觉的察觉出什么,不再多嘴了。 逼近十二月底,天气越发冷起来,一到傍晚起风后,眾人便不愿出门,倒是文年和邵向载背道而驰,培养出了晚餐后散步的习惯。 这天,两人间逛到废弃工厂附近,文年想起之前邵丘岳跟他说过放鞭炮的事,问:「我来这里的第一天,你们就是来这里放鞭炮的吧?」 「嗯。」邵向载摸了下他的手,冰的,立刻攥紧放进自己口袋。 文年在口袋里捏了捏他的手指,「那你们今年还放吗?」 邵向载回握,「放,丘岳已经说了。」 文年点点头,抬头望着郊区的星空,「不知道我走之前会不会下雪?」 去年初雪下的晚,除夕前的那一场大雪便是接着初雪下的,两场相隔不到三天,难说今年会是如何。 「我想跟你看一场雪。」文年说。 「会看到的。」邵向载手搭在他肩上,用力搂了搂。 快到家时,文年突然想起件事,拍了拍邵向载的手臂,「哎,我听说薛绅最近认识了一个女生?是谁,他要追人家?」 「是朋友的朋友,」邵向载摇摇头,「追不追到再说,就他那样子会有女生喜欢他?」 认识了这么久,文年对薛绅也有些了解,虽然平时他确实看起来挺浑的,但在这事上文年却难得没有站在邵向载这,不能苟同的动了动手指,「要我说,你也别小看他,我看就有女生喜欢他那种个性。」 有病是真有病,但为人处事也是真的暖。 「除非奇蹟发生。」邵向载不想反驳文年,只能漫不经心的耸了耸肩,文年好笑的捏了下他的鼻子。 「我离开前请他吃次饭吧。」不可否认这一年薛绅确实帮了他们挺多,光是送饭这件事几乎都是随传随到,他生日的时候又请他们吃了顿海鲜,认识这个朋友,回请这一顿,不亏。 「等学期结束吧,」邵向载摸摸他的脸,「我看他最近够忙的了。」 「怎么说?」文年很好奇,他倒是不知道薛绅除了在家里的小吃店帮忙,以及在面鬼混外还能有什么事能做。 「他妈之前不是给了他一万块零用钱,」邵向载顿了顿,等文年想起有这事后才接续往下说,「他还以为是他妈吃错药,结果那根本不是白给的,他妈说如果这次期末他没考进班排前三十,他就可以等着接下来半年都没有零用钱,直到毕业。」 文年讶异的张了张嘴,「……这么狠?」 他记得邵向载跟他说过,薛绅的成绩一直是雷打不动的掉在班级后段,上课不听,作业不写,一班四十个人,考进前三十? 文年默默在心里替他默哀。 邵向载则有些幸灾乐祸,似乎非常热衷于看好友水深火热。 文年用手肘捣了捣他的腰,「不说他,你今天的进度看完了?」 「下午就看完了。」邵向载顺势捉住他的手,重新塞进口袋,又凑近在他唇上亲了亲。 文年起了玩兴的在他下嘴唇咬了咬。 上学期期末考邵向载只短短念了几週书,班排就进步了三名,这学期为了更进一步,文年便针对他的弱项制定了补强计画,邵向载一直很自觉,没有人督促也学得很认真。 或许是因为太认真,免疫力下降,邻近元旦时竟然感冒了。 幸好只是受凉,也不是很严重,咳了几天嗽,流了几天鼻水就好的差不多了。 正式入了深冬,天气隐隐的像是要下雪,薛绅从他们家搬来了灌香肠的机器,一群人在院子里灌起了香肠,有猪的有鸡的,有些要做成香肠,有些则晾乾做成腊肠。 邵丘岳依旧与文年形影不离,文年走到哪他跟到哪,小尾巴扮演的十分尽职,看的薛绅嘖嘖称奇。 要知道,不是任何人都能忍受一个小话嘮整天在耳边嘰嘰喳喳。 「晚上吃腊肉燜饭怎么样?」邵父一边往机器里加绞肉一边提议。 文年在另一头帮忙扶着肠衣,邵丘岳在他俩身边转来转去,喊了一声:「好啊!」 邵父又回头朝正从屋里出来的薛绅说:「小薛也留下吃吧。」 薛绅端了一盆邵向载调好味的肉出来,憨厚的笑了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邵向载跟在他后面,闻言拍了他的头一下,「想吃就拿刀去储藏室割几串腊肠回来,别总想着吃又不动手。」 薛绅也不生气,放下盆摸了摸被打的地方,转身回屋去拿刀,「就你会使唤我。也罢,就看在你现在不会炸厨房的份上,我废物一个,我认了。」 邵向载哼笑,「说自己废物还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薛绅进屋了没听见,文年和他换手,无声的笑。 薛绅可是从小在自家小吃店帮忙的,如果他是废物那其他人真的就是残废了。 「我说,我们应该找一天来包次饺子,趁文年还没走之前。」薛绅回来后这么说。 邵父点点头,认同道:「小薛这主意不错,冬天就应该吃饺子。」 「还有火锅!」邵丘岳举手说。 「对!还有火锅。」薛绅拍了拍手,给邵丘岳小朋友点了个讚,「麻辣火锅加蕈菇火锅,这俩绝配!叔叔,我记得你们家有鸳鸯锅对吧?」 「有的有的,」邵父应着,想了一下,「我看就下週吧,你们週五就考完期末了对吧,週六刚好有空可以包饺子吃火锅,你们说呢?」 「我可以。」文年耸肩笑了一声。 邵向载看了他一眼,「我没意见。」 邵丘岳:「我也可以!」 邵父点头,转向一直没说话的薛绅,还以为他会理所当然的同意,却没想他摆摆手丧着一张脸,说:「叔叔,咱们说吃饭就说吃饭不好吗?为什么偏偏要提醒我下週就要期末了呢?」 「啊——」他把脸埋进手掌里哀号了一声,「烦啊!!」 关于薛绅和他的零用钱的事邵父也略有耳闻,因此不是很讶异他在说什么,把灌满的肠衣从邵向载手里接过来,绑好,没有打扰他抒发心情。 另一边邵向载一语不发的用一旁的抹布擦手,文年眨眨眼,竟然在他脸上看到隔岸观火的乐趣,既无奈又好笑的摇了摇头,走过去拍了拍薛绅的肩,「你期末还没准备好?」 「我永远不可能准备好的……」薛绅烦恼的抓抓头发,抓出一颗鸟巢。 文年能看出他真的很急切,但偏偏这种事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况且邵丘岳还在一边火上加油,「哈哈,薛哥哥好笨!」弄的薛绅更是恼怒。 「你不要跑!臭小子!你敢说我笨!我今天一定要让你知道笨的人是谁!」薛绅跳起来,要去抓他,邵丘岳一边笑一边跑,一院子瞬间鸡飞狗跳。 「年轻人精力就是旺盛。」邵父用怀念的口吻感慨道。 邵向载:「……」 这两天邻居一家人出去玩了,大黄借养在他们家,鸡飞狗跳没有狗,但满院子乱扑的公鸡倒是有一隻。 为了不让鸡毛飘进他们的绞肉里,文年赶紧去把受到惊吓的大黄抓过来,送进工具房后面的小鸡舍,邵向载按了按太阳穴,简直想把这两个捣蛋的踢出去。 文年趁邵父进屋拿东西的时候,走到他身边压了压他的手,「热热闹闹的,挺好。」 邵向载反应很快,捉住他的手捏了两下,转了话题,「明天圣诞节,有想去哪吗?」 「嗯?我想想……」文年托着下巴顿了顿,「没想到,随便找个地方逛逛吧。」他来南城也有小一年了,但时常是学校、邵家、家教的地方三到四点一线,很多地方都没好好看过。 「那你陪我买衣服吧。」身边的人突然开口。 思绪骤停,文年惊奇的转头看了他一眼,满脸诧异:「买衣服?怎么突然想起买衣服了?」 不能怪他大惊小怪,而是邵向载真的太少买衣服了,这一年下来也没见他添置过什么新衣,大部分还是邵父出差回来给他带的,他也不挑,穿的颇自在。文年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他有兴致自己去买衣服。 「不算突然。」邵向载耸肩,看起来倒是不打算多说。 那边薛绅和邵丘岳跑累了,进入了休战期,文年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挑了挑眉:「神神秘秘的。」 隔日,文年带着满腹狐疑跟着邵向载来到商场,一路上不管他怎么问,邵向载都保持缄默,文年还在想他到底是要买多奇怪的东西,是怕他笑他还是怎样,连一点风声都不愿意透露。 直到他们走进一间男装店,看见邵向载挑的衣服,文年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只见邵向载一句话没有,逕直从衣架上取下一件大红色的帽t,文年眼珠骨碌了一圈,没忍住笑了:「你就是要来买这个!?」 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初的随口一说竟然就这么被记了下来,而且看这架式,这人似乎还记的挺深刻,「你要买这个干么不跟我说?我又不会说你什么。」 他的眼睛笑的弯弯的。 邵向载抿抿唇没吭声,自己走去试衣间试穿,文年看着他的背影,胸口被熨贴的暖暖的,迈步跟了上去。 这种被人惦记,不管说了什么话都会被对方记在心里的感觉真的很好。 「我就说你穿有顏色的衣服会很好看吧!」试衣间外,邵向载走出来,文年抱着两人的外套,见到他眼睛都亮了,「买,就买这件,帅!」 说着还不吝嗇的用行动表现出了他的满意。邵向载看着对方在自己身上上下其手,不常笑的眉眼都添了温度。 「真的好看?」 「当然啦!我还能骗你么!」文年掷地有声,扶着他的肩让他面向镜子,指着镜子说,「不然你自己看看,是不是很不一样。」 是真的很不一样。 邵向载的五官是属于冷硬那范畴的,平时他不爱笑,又爱穿深色的衣服,整个人的气质就像块冰冷的金属,夏天摸了凉快,但摸久了也会嫌冷,冬天就更不用说,肉体凡胎贴上去,儘管本人没有恶意,却还是会让人冻的黏掉一层皮肉。 可如今色彩上身,就像冬日融了雪,绿意妆点,看起来都鲜活了许多。 「那,我买了?」邵向载扯了扯领口,被文年亮晶晶的眼神盯的有点热。 「买吧,听我的不会错。」文年打包票,推着他进试衣间让他换回来,顺手替他关了门,还没完全合严实时又加了一句,「帅!」 店员脸上掛着别有深意的笑在不远处看着他们,文年抱着外套等在外面,迎上对方视线时勾唇微微一笑,也不扭捏。 套用一句薛绅的话,虽然用的场合不太一样,但意思还是通用的——老子没偷没抢,不杀人不放火,爱干么干么,别人连个屁都不能放。 邵向载出来后,直接拿着衣服去结帐,文年在店外等他。 圣诞节百货公司在装饰上做足了文章,连边边角角都没有放过,走几步就能看见一棵圣诞树,圣诞歌曲也是一首首的放,举目都是温馨欢快的气氛。 邵向载走过来逕自牵了他的手,问:「还有想去哪吗?」 「随便逛逛吧。」文年的回答还是和昨天一样。 两人徒步去了市中心,市图书馆前因应圣诞节放了一棵近十公尺的圣诞树,远远看过去就有不少人围在树底下拍照,文年也凑热闹般拍了几张,没尽兴。左右看了看,伸手把一直站在一边偷拍他的邵向载抓了过来。 「我们一起拍。」说完,不容置喙的打开了前置相机。 邵向载吓了一跳,想逃,却先一眼瞥见萤幕里他们两人并肩的画面,又不动了。 「嗯,这才乖么。」文年逗小狗似的点了点头,随后勾勾嘴角,按下快门。 一张拍完,他也没回头去检查,用肩轻轻撞了下一脸呆板的邵向载,说:「笑一个。」 邵向载是真的很少拍照,自拍更是不曾,面对画面里的自己怎么看怎么不习惯,文年让他笑,他便下意识的扯动嘴角,结果就看萤幕里的另一个自己像个提线木偶一样,皮动肉不动的,笑得十分渗人,文年一下子就喷了。 谁能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见邵向载面部神经失调,真是太难得了。 要是让薛绅看到可能得大笑八天八夜。 「不是,我让你笑,有这么为难么。」文年笑的眼泪直流,腰都直不起来,手搭在邵向载的臂弯上,整个人几乎掛在他身上。 邵向载一手提着刚才买的购物袋,一手抱着他,神情既无奈又宠溺。 他俩在闹,旁人因为都在忙自己的事,所以也没人注意。文年笑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停下来,然后从口袋拿出手机,揽着邵向载的肩说:「来,再拍。」 倒是有点知难而上的意思。 邵向载被他揽着,看向镜头面带苦涩。 常言人就是要在失败里寻找经验,经过上一次教训,文年有了办法,他用揽着人的手拍了拍邵向载的胸口,说:「你看我,看我就好。」不用管其他,只要看着我。 一组好的照片,背后都有一个会引导的摄影师。 邵向载一开始面对镜头还有些不自在,但到了后来,因为他眼里只有文年,不管是镜头里还是现实中,拍出来的照片很快就达到了文年要的水平。 「你看,你明明就会拍照的么,」文年翻着手机给他看,眼里都是笑,「我回去传给你。」 「好。」邵向载靠着他的肩,低头在他耳根附近亲了一下,从远处看就像是两个男生在讲悄悄话。 作者有话说:在收尾了 23信箱 文年:「晚上回去吃吗?」 邵向载垂眸看了眼时间,下午四点,摇摇头,「不回了。」 邵父在家的好处就是,不用管有没有人照顾邵丘岳,两个哥哥想在外面约多久会都行。 两人离开图书馆,街上到处都是圣诞彩灯,亮了一路。 「我感觉今天会下雪。」文年看着天空,云层有点厚,灰濛濛的,也不知道这个直觉是从哪来的。 「是么。」邵向载跟着抬头,「我们吃完饭早点回去。」 「你就这么相信我?」文年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不信。」邵向载理所当然道,坦然的令文年无话可说。 「我们接下来去哪?」 邵向载想了想,「附近有个古董店,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古董店?你怎么会知道这种地方?」文年没说有没有兴趣,拽着邵向载的力道很明显就是让他带路。 邵向载看了看四周,领着他往某一个方向去,边过马路边说:「薛绅发现的,他还在店里跟老闆吃过泡麵。」 原来是薛绅发现的,那就说得通了。 文年原本还在想,邵向载看起来一声不吭,喜欢的竟然是这些老东西,他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就该反省了,自己到底是有多不了解对方。 幸好,这种事没有发生。 「吃泡麵又是怎么回事?」 邵向载拉了下文年的手,让他走进行人道里面,「他那天去避雨,跟老闆聊熟了,人家就送他一碗泡麵。」 「……」薛绅,不愧是你。 文年觉得自己现在对薛绅自来熟的本领已经见怪不怪了。 文年:「那你去过吗?」 「去过几次。」说到这,邵向载脸上又出现了那种专用在薛绅身上,文年习以为常的嫌弃,眉头皱的很深,像是经歷了什么让他丢脸的事。 文年不意外的听见他说:「跟着薛绅去讨过几次泡麵。」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我没吃。」 竟然还用上了强调。可想当下的氛围一定尷尬到爆。 「他很常干这种事?」文年话刚出口就觉得自己猜对了,只见邵向载用空着的另一隻手在他鼻樑上刮了一下,眼神透出隐隐讚许。 「……佩服。」文年真诚实意道。 说话间,古董店到了。 坐落在一条小巷里的店面不大,一整片落地窗与大门相连,能让人直接看进去。 店门口摆了许多绿植和小玩意,最让文年印象深刻的是一个消防栓,摆在那就像真的、消防车来能直接用的,但再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那是故意做成这个样子。 邵向载熟门熟路的推门,掛在玻璃门上的铃鐺响了一声,里面有人喊:「欢迎光临!」 一个很年轻的男生穿过层层架子、物品朝他们走来,文年看着他的脸,隐隐有些吃惊,他还以为老闆会年长一点,没想到好像就大他们几岁而已。 「向载!」那个男生和邵向载打招呼,邵向载抬了下下巴当作回应,出拳跟他对了一下。 一个动作就看得出他们关係不错。 「哎呦,今天带新朋友来啦!」男生看向文年,友善的笑了笑,对邵向载说,「介绍一下?」 「文年,我朋友。这间店的老闆,你叫他小叶哥就行。」邵向载给他们俩介绍道,他无意隐藏跟文年的关係,但相反也没必要大肆宣扬,如果别人看出来了,他也会乾脆的承认。 「嗨!」小叶哥伸手和文年握了一下,「你们是同学吗?」 「对。」文年笑笑。 「那你们感情可真好啊!圣诞节不跟女朋友出去过,哥俩一起跑我这,我今天可没有泡麵请你们。」小叶哥插着腰笑道。 知道他是在调侃,可惜某人不在,邵向载笑了一声,没回他这话。 小叶哥拍了一下邵向载的肩,说有东西让他进去拿,邵向载回头对文年眨眨眼,让他先逛。 古董店不大,但东西理的很整齐,文年在靠近落地窗的角落找到一个马车轮,车轮的状况维持得很好,看的出来它曾经上过漆,深红色的涂漆使它更添了一丝年代感。 文年在马车轮前站了一会儿,被不远处的一个信箱夺去了注意。信箱本身是用大理石雕刻而成,很重,文年得花一番力气才能搬动,白灰色斑纹分布均匀,就像在一桶牛奶里倒进浅灰色的顏料。 「那个信箱是一位女士送来的。」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文年转头,看见小叶哥端着一个马克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侧。 「可可。」小叶哥把杯子递给他。 「谢谢。」文年接过。 「那位女士送信箱来的那天,我记得雨下的很大,」小叶哥指着信箱,自顾自说道,「她开车来的,是辆黑色的suv,牌子我没看清。她下车的时候没撑伞,我看到了,拿了把伞出去,她没要,跟我借了个推车,我以为她要搬些书画雕像什么的,没想到她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慢吞吞的移了个信箱出来。」 小叶哥就这么说起了信箱背后的故事,文年喝了口热可可,静静的听。 「我看她好像抬不动,就帮了一把,进店后我们两个人都湿透了,我拿了条毛巾给她,她披着毛巾,端着热水,也是这个位子,摇摇头跟我说她不卖这个信箱,而是直接送我。 「我吃惊极了,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她说这是她前男友从国外寄回来的,为了庆祝他们交往三周年。他们是异地恋,每个月都会写信给对方,也算是情侣间情趣的一种。那位女士说,她从半年前就开始收不到对方的回信了,我担心事情牵涉到隐私,所以没敢多问,她却在我回应之前告诉我,她前男友在国外生病过世了。」 听到这文年诧异地转头看了小叶哥一眼,小叶哥笑了笑,继续说道:「她说她最近在整理前男友留下的东西,一直很犹豫要不要把这个信箱卖掉,她更倾向留下,但就在她决定留下它的那晚,她做了个梦,梦到前男友来找她道别,她醒来后想了想,还是决定把信箱送出去。 「她说她不想在他们的感情上加一个价格,对她来说,他们只是暂时分离,总有一天会再会合,就像寄出去的信件,不管经过多久,经歷多少路程,总会送到另一个人手里。」 小叶哥抬手在那个奶白色的信箱上拍了拍,掸去浅浅的一层灰尘,一下又一下,手指划过那些灰色的纹路。 文年目光追随他的动作,轻声道:「很美的故事。」 「是啊,」小叶哥点了点头,收回手,抬眼环顾了一圈店里,「这里的每一样东西或多或少都有他们的故事,我的工作就是将它们诉说下去。」 文年端着马克杯,片刻,对他说:「感觉小叶哥是一个很浪漫的人。」 小叶哥噗哧一声,指着自己,「我吗?我可一点都不浪漫。说白了,我就是一个仓库管理员。」 「仓库管理员也有他的重要性。」文年又喝了一口热可可。 小叶哥看着他,良久,突然道:「难以想像你跟向载是怎么玩到一起的。」 文年勾勾嘴角没说话。 「还有薛绅,你们应该认识吧?」从他脸上得到肯定后小叶哥又接着说,「你们三个给我的感觉就不像能在一起玩的,怎么说,你还好,薛绅那种个性到现在还没被向载揍扁简直是奇蹟。」 不知道为什么,文年从他的语气中似乎听出一丝怀念,扭头看着小叶哥眨了眨眼,说实话,他很好奇这人究竟几岁,说是大学生又不像,似乎比不諳世事的学生又多了些看透尘世的通透,但说他是社会人士好像也差了点什么,他还没有完全拋弃对生活的热情。 「听说他有一段时间很常来你这吃泡麵?」文年选择了另一个相对不那么唐突的话题。 「他现在也很常来。」小叶哥笑了,店后传来脚步声,他回头看了一眼,朝文年招了招手,「快来,向载的泡麵煮好了。」 还真的要吃泡麵?文年心想。 还有,原来刚才邵向载消失那么久,竟然是煮泡麵去了? 挑挑眉跟着小叶哥绕过一堆老古董,穿过一片像是读书区的地方,来到房子后方的房间,房内是个不到六坪的简单小休息室,一台电视、一张单人沙发、一个小圆茶几加上一个小灶台,茶几边邵向载正在摆碗筷。 「文年,快坐。」小叶哥招呼他,又去外面拿了两个小摺叠板凳回来,其中一个分给邵向载。 看起来座位在文年还没参与讨论前就决定好了。 邵向载端了一个碗给他,眼神示意他安心坐下。 文年瞥了眼坐在板凳上,抱着碗乐呵呵的小叶哥,毫无负担的坐了。 「我这地方也没什么好招待的,你们将就一下,」小叶哥说,「下次我再请你们吃别的,今天先尝尝这个,文年,你吃吃看,我特意让向载放了我独门秘製的牛肉酱,也不知道你吃不吃的惯。」 牛肉泡麵闻起来挺香,文年先喝了口汤,确实有个独特的味道,但比较淡,挑起一筷子麵条,麵条附着了较平时稍浓稠的汤,邵向载可能还在里面放了番茄,牛肉酱咸香辣的味道包裹味蕾,和酸甜混在一起,是个怎么吃都不会腻的味道。 「嗯,好吃。」文年尝了一口后对小叶哥点点头。 「呼,那就好,我还在想圣诞节请你们吃泡麵会不会太寒酸,还好,你喜欢就好。」见他喜欢,小叶哥松了口气,也迫不及待动起筷子。 小小一间屋子充斥着泡麵香与蒸腾的热气,这个圣诞节过的倒也新奇。 「向载你不错啊,现在都会煮饭了,」小叶哥边吃边说,「是为了之后上大学特意去学的吗?」 邵向载安静的吸着麵条,闻言不动声色的和文年对视一眼,「算是。」 小叶哥「唔」了一声,「那你以后的女朋友有口福了,现在会煮饭的男生可抢手了,而且你又长这么帅,肯定有很多女生追求。」 当他说到女朋友,邵向载的视线又下意识去寻找文年,却发现对方这次没有看他,兀自畅快地吸着麵条,邵向载咳了一声:「我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不急,」小叶哥根本没有发现他俩的交流,拿着纸擦汗说,「反正你还有很多时间练习。」 吃完泡麵,两人跟小叶哥又聊一会儿就准备走了。回到前面,文年看着窗外直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眨眨眼再一看,只见天空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下雪了!」 走在他身后的邵向载和小叶哥听见这话,猛地抬头朝外面看去。 三人来到落地窗前,果然瞧见有小小片的雪花落在黑色的柏油路上。 「圣诞节下初雪,」小叶哥打开门,几片小雪花飘进了店里,「真有气氛。」 他仰头看了会儿天空,退回店里对他俩说:「你们赶快走吧,这雪也不知道会不会越下越大,要是下大就不好走了。」 这话有几分道理,尤其是a市的雪,下起来最是没数,一不留神就能积到膝盖。 文年点点头,「小叶哥那我们就先走了,谢谢你的泡麵,我们有机会会再来。圣诞快乐。」 「没问题,到时候请你们好吃的。」小叶哥笑着送他们出门,朝文年挥挥手又和邵向载对了拳,「圣诞节快乐,路上小心。」 飞雪飘扬,落到人身上很快就化了,地上逐渐变的湿滑,许多人还在兴奋的拿手机拍照,邵向载牵着文年,在一班公车开走前跳上了车,并且幸运的找到最后一个双人座。 「小叶哥人真不错。」文年摸了摸头发,有点湿。 这场初雪下的急,眼看着似乎有往大雪发展的趋势,车窗外的景色都模糊了起来。 邵向载拍了拍外套,「我煮麵的时候你们在外面聊什么了?」 「他跟我说了一个信箱的故事。」 「就这样?」 「就这样。」文年把他的纸袋拎到腿上,翻看新买的衣服,「小叶哥几岁了?」 「不知道,我没问过,薛绅说他大概二十出头。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文年把纸袋还给他,看着公车前方红色的报站跑马灯,顿了顿,「就是觉得他有点神祕。」 邵向载愣了一下,「薛绅也说过同样的话。」 那还是薛绅第一次去躲雨的时候发生的事,邵向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薛绅回来也跟他开玩笑的说过,感觉小叶哥身上有很多故事。 「是么。」文年不意外的点了点头,这么年轻的一个人,在小巷开了一间古董店,确实与世俗所期待的不同,会让人好奇也是情理之中。 24包饺子 学校放寒假了。 包饺子当天,邵父早早将需要的食材准备好,早上就开始和麵、擀皮。 好巧不巧,今天正好也是12/31,这一年的最后一天,邵向载跟文年趁着空间,去了一趟菜市场,晚上还要吃火锅,顺便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带回去。 圣诞节下的雪前两天就停了,没造成什么灾情,经过日晒,这会儿都化的差不多了,只有某些阴凉的地方还有些潮湿的痕跡。 「好快啊,一年又过去了。」文年提着一袋糖炒栗子,剥好一颗给了邵向载。 邵向载两手都提着东西,只好弯腰用嘴接过去。 糖炒栗子还冒着热气,是刚出锅的,文年给自己也剥了一颗,看到路边有在卖耳罩的,停下拿起一个蓝色小象的邵向载看。 「你说丘岳会喜欢这个吗?」 「你要给他买?」邵向载扫了一圈,看到另一个小老虎的,心想丘岳应该会更喜欢那个,却抱着一丝哥哥捉弄弟弟的幼稚心态,没有跟文年说。 「我记得你上次把一个小熊的给薛绅了,」文年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心思,正专心翻看那个小象的,「明天不是元旦吗,刚好给他送个小礼物。」 「只要是你送的,他都会喜欢。」邵向载搬出了那套古老的说词。 文年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拆穿。 老闆在一旁很热情的推销这个耳罩,从什么纯手工製造说到全南城仅此一家,听起来就是在吹牛,但文年还是听的很认真。 耳罩摊旁边是个卖糕点的,老闆娘身边带了个小女孩,妈妈在招呼客人时,她就睁着大眼睛一边舔棒棒糖一边看邵向载。小女孩绑了个双马尾,看起来应该比邵丘岳小一些,或许是家里的倒楣弟弟看久了,邵向载和小女孩对视了几秒,倾身走了过去。 「年糕怎么卖?」 「这些都是120一斤。」小女孩答道,坐在椅子上晃着腿继续舔棒棒糖。 邵向载看了一圈,「给我一斤红豆的。」他回头看了眼文年,买菜的钱现在在对方身上,他从自己的钱包里掏了120块。 小女孩点点头,没有下地,伸手拉了拉她妈的围裙角,把邵向载要买的东西告诉她。 「小帅哥是要买回家给家人吃?」老闆娘那边才招呼完几个客人,或许是今天生意好,心情不错,看到邵向载这种比较少出现在市场的年轻人,就友善的说要再多送他半斤。 邵向载嘴没有邵丘岳甜,碰到这种情况通常都不太会招架,本想这么多年糕他们也吃不下,可是在老闆娘的坚持下,还是被半哄半骗的接下了一斤半的年糕。 「好吃的话再来啊!」老闆娘挥挥手。 「嗯,」邵向载有些生疏的点了点头,视线扫过她们母女俩,「再见。」 含着棒棒糖的小女孩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邵向载看见她没有门牙。 听了老闆介绍许久,文年最后还是拿着小象的去结帐了,说实话,两个都很可爱,只是丘岳自己可能会觉得老虎比较配的上他的「气势」。 看着走回来的邵向载,文年好奇地眨了眨眼,「去买什么了?」 「年糕。」邵向载拎高袋子晃了晃。 「原味的?」 「加红豆的。」 「那也行。」 「你比较喜欢原味?」 「那倒没有,就是加了红豆的比较甜,容易腻。」文年摇头,说着从袋里又剥了颗栗子吃,顺便送一颗到邵向载嘴边。 邵向载叼过来,含在颊边,「下次给你买原味的。」 「不用了,」文年笑咪咪的戳了戳他鼓起的脸颊,「你买你爱吃的就好。」 宠,本来就是互相的。 「对了,你想要吗?耳罩。」等两人都离开市场了,文年才想起来这事,「刚才忘了问你。我再回去给你买一个吧,我常常摸你耳朵都是冰的。」 虽然邵向载跟文年在一起时比较柔和,但在外面他还是高冷一枝花,用这种动物耳罩与他的气质未免太不搭。摇摇头,「不用了。」 「确定?」文年说着上手在他耳廓摸了摸,碰到一手冰,指尖都颤了颤。 然而看到邵向载满脸清冷,文年还是没有逼他,「那你就把帽子戴上吧,这天太冷了。」 平时邵父到了天冷也会提醒邵向载戴帽子,但他都嫌麻烦,很少听进去,说穿了文年还是不一样,邵向载听话的把棉衣后面的帽子立起来,戴上了。 「我的生日礼物你准备好了没?」天太冷了,两人没骑车,提着买来的东西准备坐公车回去。等车时文年突然想起自己这个一直未曾谋面的礼物,他都要怀疑如果他不提,邵向载可能都忘了。 邵向载看着站牌,「还差一点。」 时间拖越久,文年越好奇这个礼物是什么,也不知道邵向载花这么长时间,到底做出了什么惊世奇作。 「你会喜欢的。」邵向载卖了个关子,见他这般严防死守,文年知道再追问也问不出什么,挑挑眉闭嘴了。 到家后,两人震惊的发现邵父竟然不在,厨房擀到一半的饺子皮都还摊在流理台上,围裙也是随意一折搁在了餐桌边,看起来邵父离开的十分匆忙。 原以为是有什么东西没买,可是当邵向载去房里问过邵丘岳后,文年见他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 「怎么了?」文年有点担心,怕是邵父发生什么事了。 邵向载烦躁的揉了揉太阳穴,站在沙发边紧皱着眉头,低声道:「我妈来了。」 邵母? 文年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叔叔跟阿姨出去了?」 邵家的情况,邵向载简单跟文年说过,但具体某些事他依然不清楚,他不知道邵母为什么突然过来,叔叔阿姨一起离开这事对邵向载来说又意味着什么。他突然想起告白那天,邵向载没有说完的话,文年的直觉告诉他,邵母不肯离婚的背后一定还隐藏着什么心思。 这段时间和邵向载的相处,让文年知道了一件事——邵向载虽然看起来很不喜欢他妈,但隐隐的,在心里某块地方,他还是很怀念小时候那段无忧无虑的童年,家里生活可能过的苦一点,但至少这个家是完整的。 文年不知道自己哪来的感觉,他总觉得单就出轨这件事,可能还不至于让邵向载对他妈的态度如此不留情面……一定有什么地方文年没看到。 结合一年前元宵节,邵母找来家里时文年在厨房听见的对话,心里有了个猜测。 「我们……」文年刚开口就被邵向载打断了。 「抱歉,我出去一下。」他语速很快。离开前又想起什么,转身在文年颈侧带着安抚的摸了摸,像是在告诉他不要担心,他烦躁也不是衝着他。 文年安静的立在原地,透过窗户看到邵向载从工具间摸出一包菸,打开院门快步走了出去,每一步都踏着压抑。 他眨眨眼,捲起袖子进了厨房。 邵向载回来是半个小时以后,彼时文年已经把邵父处理到一半的饺子皮擀完了,正在剁肉拌馅,邵丘岳在一旁帮忙。 「哥哥你去哪了?」邵丘岳听到关门的声音,抓起一块饺子皮衝了出去,「哥哥你看,这是我擀的哦!」 「你还会擀皮?」邵向载语调带着笑,弹了下他的脑袋。 「当然会啊!文年哥哥教我的,很简单,哥哥你也一定学的会!」 瞧这话说的,旁人听了都不知道他是无意呢,还是故意调侃他哥。八岁的小孩,心思深的咧。 邵向载边脱外套,边听他嘰嘰喳喳,对自己去了哪隻字不提,邵丘岳兴致一旦上来也忘了自己原本想问什么,哥俩聊的颇为愉快,直到文年从厨房探出头问他俩到底要不要帮忙。 「要!我来了!」邵丘岳喊了一声,捏着饺子皮跑了。 「你先包,我马上来。」文年反手在他背后拍了两下。 客厅没了声响,邵向载和文年四目相对,厨房里传来阵阵哼歌的调子,邵向载没说话,刚才面对邵丘岳时的好脸色消失殆尽。 厨房门没关,邵丘岳随时可能出来,文年走过去,既快又隐密的在邵向载手背摸了摸。 「心情怎么样?」 「还好。」 邵向载没多说,文年也不打算在这种时候跟他讨论这些,确认他现在无妨后,动手指了指身后,「那就先把饺子包完再说吧。」 厨房空间不够大,邵父暂时还没有回来的跡象,三人把场地移到了外面的餐桌,正要开工,薛绅也压线抵达了。 「叔叔呢?」薛绅进来后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文年没说话,尽职的在一旁教邵丘岳怎么包才是正确的,邵向载抬头看了薛绅一眼,在文年的馀光里似是隐晦的摇了摇头,薛绅看眼色的能力不错,立刻反应过来,说起了别的事。 「薛哥哥你来的太晚了!」邵丘岳学会怎么包饺子后,就开始边做事边数落起了别人,由其是薛绅这种前面前置工作都没有出现的人,「我昨天就告诉你要早点起床,你是不是又忘了?」 昨晚邵向载打电话和薛绅确认时间,邵丘岳在旁边担心有一个人没到就会拖累他们的进度,便跟邵向载要来手机大肆叮嘱了对方一番,谁能想到这位大爷昨天在电话里左一句没问题,又一句遵命知道了,今天还是能差点迟到。 邵丘岳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大人老是有那么多觉好睡。 可惜这次他是误会薛绅了,虽然他平时也经常迟到,今天他却真的是事出有因。 长话短说,就是昨天期末考完,他妈已经预视到他零用钱注定要被停的命运,提前和他爸给他合伙来了顿混和双打,一直到出门前他屁股都还是痛的,连脚踏车都不知道该怎么骑,最后还是在坐垫上绑了一块擦汽车的海绵才艰难的骑来的。 当然,薛绅是不可能在这种大家都在的时候说他迟到的真正原因的,会被笑。 「对不起啦!我昨晚睡太晚了,下次一定早一点。」他搓着手保证道。 邵丘岳哼了一声,拿了一叠饺子皮给他,应该是大人有大量的不跟他计较了。 这会儿大约十一点半,包完饺子还得有好几小时才吃晚饭,文年问他:「下午你回家吗?」 「不回了!给我一个抱枕我就可以在这扎根。」薛绅动作熟练的打着馅,志向很远大的说。 与几乎是一本正经在玩的邵丘岳和动作生疏的邵向载相比,从小在餐厅里帮忙的优势立刻体现了出来。甚至有比文年还快的趋势,每三秒就是一颗。 「薛哥哥你陪我拼图吧。」邵丘岳主动给他找了事做,可能是不想看到一个奇怪的人霸占他们家的沙发。 邵向载他们送拼图给邵丘岳的事,薛绅是知道一点的,但他对两百片的拼图没兴趣,觉得太小儿科了。上次邵丘岳在他家店里拼的还是五百片的呢。 「那拼图是你哥哥他们夏天给你买的,这都冬天了,你还没拼完?」 「我太忙了!」邵丘岳红着脸反驳,没包好的饺子都差点拿不住。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囉!」薛绅左右手一边一个饺子皮,高举着笑道。 邵丘岳感觉自己被嘲笑了,大喊一声想跳下椅子去打他,被邵向载挡住了。 「不要在厨房吵闹。」邵向载不熟练的封好一颗饺子,把邵丘岳面前的那叠皮分了一半扔给对面的薛绅。 邵丘岳不服,「啊!哥哥你为什么拿走我的!」 薛绅消极的执起那叠饺子皮晃了晃,「你这是压榨工人。」 邵向载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文年又擀皮又拌馅,还要帮忙包,你怎么……」 「停。」薛绅举起一隻手,打断他,「我知道了,我包,我包。」洒狗粮真可耻。 邵丘岳也不说话了,餐桌上很快就只剩下交流如何包饺子更快的声音。文年手上都是麵粉,情况也不合适,只在餐桌下用膝盖碰了碰邵向载。 邵向载抬头看了他一眼,俩人的膝盖抵在一起,分享着这份隐密的亲暱。 「文年你平时吃饺子蘸什么?」 有了薛绅加入,包饺子的进度快了不少,一个小时左右就把文年拌好的馅全包完了,期间文年还去追加了一些皮。 薛绅一边帮忙收拾餐桌一边问,看起来是打算再露两手。 「我都是直接蘸醋。」邵向载拿着饺子要去下锅,文年正在厨房里煮水,听见声音从厨房走了出来。 「只蘸醋?」薛绅有些不敢置信,「那多无聊啊。」 文年哭笑不得,「……还好吧。」 薛绅摆摆手,「今天我来给你们调一个。」 文年和邵向载对视一眼,随他去了。 顺便把饺子也拿给他一起煮了,今天是偷懒的一天。 邵丘岳在厨房陪薛绅,告诉他一些用具摆在哪,文年和邵向载走到院子里,邵向载把刚才带回来的菸盒又放回了工具间。 「没抽?」文年问他。 「没抽。」邵向载在榕树边的木椅坐下,眉间还是沉着鬱结之色,但已经比他先前离开时好很多了。 文年有心想关心邵父的去向,但又不认为一直追着这事问是个好主意,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25生日礼物 邵父是在他们吃饺子的时候回来的。 见他们把自己打理得很好,也挺欣慰的。 邵向载又去下了一锅饺子,吃饱饭父子俩进了房间,好一阵子都没出来。 其他人也识相的没去打扰。邵丘岳和薛绅玩拼图的声音不自觉压低了许多,文年则给柳庠宇打了通祝贺新年快乐的电话。 「你们学期结束了没?」 「下週才结束。」柳庠宇说,「比你们晚一个礼拜。」 「那也快了。」文年在房里捏着笔,面前铺着一张纸,不知道在上面画什么,「今天跨年你没跟葛葳出去玩?」葛葳是柳庠宇女朋友的名字,俩人同校。 「没去,你忘啦,我们下週期末。」柳庠宇有些无奈,「我现在都是一边念书一边跟你说话。」 「啊,那真抱歉。」文年笑笑,「不然我们等你考完再说?」 「算了,就当给我放松了。」柳庠宇那边传来金属撞击的声音,很轻,听起来应该是笔电被合起来了,「你呢,跨年没跟邵向载出去?」 「没有,我们今天包饺子,晚上说要吃火锅。」文年戴着耳机,依旧在白纸上涂涂画画,沙沙的声响传到柳庠宇那,问他在干么。 「设计点小东西。」文年停笔看了看,不满意,擦了又继续改。 「设计?做什么?」柳庠宇顿了顿,音调一下子拔高,「难道你换志愿了,打算往设计的方向走!?」 「哈哈哈——」文年大笑了几声,一边画肩膀一边抖,「我倒是想啊,但我这画画水平,老师应该会先被我气死。」 柳庠宇和文年几年朋友,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正是因为了解,所以才更疑惑,「那你在做什么?」 文年也不避讳,「想给向载送点东西。」 「唉唷——」柳庠宇怪叫起来,阴阳怪气的嘖了几声,「看看,果然恋爱让人头昏,连你都会搞小女生的这一套了,让兄弟我这个没男朋友的都自愧不如。」 文年又停笔,盯着手机:「不然你也去找一个?」他没说也去找个男朋友,邵父和邵丘岳都在家里,说话得注意一些。 「那算了算了,我跟葛葳好着呢,你别给我乱出主意。」柳庠宇反驳的语速很快,像是怕文年真的会一语成讖。 文年哼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笑他蠢还是怎样。 两人没聊多久,文年身后的房门就开了,听到声音,他只来得及把面前的纸张一折收进手边的书里,然后颈侧就被压下一枚温热。 「在做什么?」 邵向载的声音很低,藏着柔软,听在耳机另一边的柳庠宇耳里,虽然知道对象不是他,但还是感觉被一个男人耳语了,鸡皮疙瘩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更要命的是,文年似乎也忘了他还在,小情侣就这么聊了起来。柳庠宇长这么大,还没听过文年用这样温柔的语调跟谁说过话,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惊讶还是回避。 文年:「嗯?没做什么,你跟叔叔聊完了?」 邵向载:「嗯,你在看书?」 「没有,随便滑了滑手机。薛绅还在陪丘岳玩拼图?」 「嗯,快吵起来了。」 「为什么?」 「薛绅说他笨。」 「……为什么?」 「谁知道。」邵向载耸肩,反正不关他的事。 文年莫名有些无言,而这时,邵向载也发现了他一直带着的耳机和忽然亮起来的手机萤幕,结束通话的画面出现在眼前,邵向载盯着柳庠宇带着墨镜耍帅的大头贴挑了挑眉。 「啊我忘了我们还在通话。」文年扯下另一隻耳机,有些古怪的笑起来,邵向载看着他,总觉得他笑得有种奸计的得逞感觉。 发生了什么? 邵向载莫名,文年笑了笑却什么也没说。 「我去把脚踏车送给丘岳吧,」文年收好耳机,站了起来,「快过年了。」 「嗯。」邵向载往窗外瞥了一眼,低低的应了声。情绪突然有些低落。 文年拿手轻轻贴在他脸边,「别想太多。」 客厅里,果然如邵向载所说,薛绅和邵丘岳就快咬在一起了,文年赶紧上前把两人分开,牵着气鼓鼓的邵丘岳去了工具间,他们的脚踏车都是放在那。 「以后这个脚踏车就是你的啦,」文年手放在座椅上拍了拍,转头对腿边的邵丘岳说,「好好照顾啊。」 「文年哥哥……」邵丘岳看了看脚踏车,又抬头看了看文年,张张嘴可能是有什么想说的,但在文年温柔的注视下,最后一刻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文年笑着揉了揉他的头,「不要难过,我们可以打电话啊,而且我也会回来看你们。」 邵丘岳吸了吸鼻子,抓住他的手,「说好了哦……」 「说好了。」文年握了握掌心里肉肉的小手。 距离明年还差几个小时,却已经有人等不及了,街上隐隐可以听见放炮的声音,邵丘岳很亢奋,从四点就开始在屋子里来来去去,一会儿在厨房缠着邵父,一会儿到房间找文年说话,说了几分鐘又坐不住,跑到院子里听邵向载和薛绅毫无意义的拌嘴。 「所以我之前就跟你说……宝贝儿你别跳了,跳的我眼睛都花。」薛绅压了压掌心,「坐一下,再等一下就吃饭了。」 两人也是翻脸比翻书快,心大的类型,刚才还在客厅掐架,现在就可以抱在一起说话。 邵丘岳坐在薛绅腿上,手里捏着外套的拉鍊上上下下的拽着玩,「要明年了啊!薛哥哥你会跨年吗?」 邵向载怕他把拉鍊玩坏,捡了根断掉的叶梗丢过去,砸中薛绅环着邵丘岳的手,无声的仰了下下巴。 薛绅会意,把邵丘岳的手从可怜的拉鍊上移开,「会啊,我都会在倒数的最后一秒跳起来,跨到明年的这段时间我就离开地球表面了。」 邵丘岳很显然没听过这个说法,想了一下后决定自己今晚也要试一试。 「试什么,晚上就好好睡觉。」邵向载又丢了根小树枝过去,盯着薛绅,「不要乱教小孩。」 薛绅吐出舌头没心机地笑起来。 倒是听到这事后的文年一脸淡定,在邵向载手臂上摸了一把,「你真觉得丘岳能撑到那时候?」小孩子都是嘴上说说,到了固定时间就会想睡了,用不着操心。 鞭炮的声音还在响,天色渐暗,各家陆续升起了炊烟。 「新年快乐!」鸳鸯锅的热气扑面,薛绅吸着麻辣锅的香气,举起杯子。 「新年快乐!」所有人跟着说道。 「菜可以吃了,多吃点菜,别一直吃肉。」邵父这两天胃不好,不太能吃辣,净捡着菌菇锅里的青菜吃,顺带叮嘱道。 文年还好,荤素搭配一直挺均衡,邵向载对吃什么没太大讲究,文年让他吃什么他就吃什么,倒是薛绅和邵丘岳,妥妥的肉食性动物,要他们吃菜简直是种酷刑。 「多吃点蔬菜好上厕所。」文年左手边是邵丘岳,拿公筷给他涮了些高丽菜。 邵丘岳最近一直便秘,听说已经好几天没正经上过一次厕所了,他自己不怎么急,可是小肚子不会骗人,凸凸的一看就是满肚子没有排乾净的便便。 「好吧。」邵丘岳不甘不愿的夹起文年给他涮的菜放进嘴里。 「吃完一整盘才能吃肉。」邵向载在旁边加了一句。 「啊——为什么——」邵丘岳叼着菜哀号了一声。 文年看得好笑,摸了摸他的头,「吃吧,早点吃完早点解脱。」 桌上的几个人都不是会讲煽情话的,薛绅本来想敬文年一杯,但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最后千言万语都化成酒喝下了肚。 「马上要过年了,也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机会再见,我就提前祝你一路顺风!」薛绅向文年举了举杯,「虽然刚开始知道你要来我有点不放心,但经过一段时间相处我就知道你是好人。」 好人卡来的猝不及防,文年捏着杯子没忍住噗哧了一声。 薛绅看到他的反应,过几秒也反应过来了,但他没停,笑了笑继续说下去,「认识你很开心,我们以后要常聚,别忘了我啊。」 「知道了,不会忘的。」文年笑了一下,举杯乾了。 这是他今晚喝的第四瓶啤酒,中间还加了一小杯白的,邵向载怕他夜里胃不舒服,只能一直给薛绅夹菜,试图用菜堵死他的嘴,这样他就没空灌文年酒了。 「我要吃冬粉!」邵丘岳扯了下文年的衣角。 「好,给你煮冬粉。」文年的脸被酒精和热气熏得有些红,邵向载把手边的冬粉递过去,文年接下,往锅里放了两份,邵父也要吃。 「你呢,要吃吗?」文年偏头问邵向载。 「好。」邵向载点点头,从辣锅里夹了些肉放进文年碗里。 「哎!那是我的肉!你怎么抢我的啊!」薛绅眼睁睁看着到嘴边的肉跑了,捏着筷子,咬牙切齿地喊了一声。 「你吃太多了。」邵向载斜了他一眼,面不改色的往他碗里丢了一束金针菇。 「我也觉得薛哥哥吃太多了,」邵丘岳咬着筷子盯着锅子里的冬粉咕嘟,「我都没吃到多少。」 「你少吃点肉是对的。」邵向载一碗水端平,很冷酷无情,又往文年碗里放了几颗丸子。 邵丘岳撇了下嘴,「文年哥哥我的冬粉好了吗?」 文年用筷子挑了一下,「还没,快了,再几分鐘。」 薛绅恶狠狠的嚼着金针菇,心想好啊,这一个两个都欺负他。 邵父抿了口白酒面带笑容看着他们。 酒足饭饱,邵父留在家里看电视,薛绅带邵丘岳去废弃工厂看人放鞭炮,邵向载和文年半道就与他们分开了。 「我们不跟他们去吗?」文年好奇的问。 邵向载拉着他,往另一条路上走,「不去,还是你想去看?」 文年摇头,「没有,烟火放那么高,到哪里都看的到。」 邵向载拉了拉他头上的毛帽,带着他走了一段路,来到一处地势较高的土坡,刚好可以看见脚下的废弃工厂,人头攒动,嘻笑声像是从天上飘下来。 「带我来这做什么?」文年靠在一棵树边,看着从天空落到地面的火花问。 邵向载站在他身侧,看着他眼里盛着亮光,闻言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文年一喜,「是我的生日礼物吗?!」 「嗯。」邵向载把盒子伸到他面前。 文年笑着接过来,没开,抬眼看他,「你终于做好了?是什么?」 邵向载勾勾嘴角,没回答,「打开看看。」 文年翻转着小盒子端详,「真的是你亲手做的?」 「真的。」邵向载点头。 文年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邵向载只是很温柔的看着他。 一个巴掌大的盒子,这种大小能装进的东西其实已经很明显了,文年慢慢打开盒子,里头的东西揭开真面目时,恰好一束特别大的烟花炸开在两人头上,银质素环沁入了一场绚烂的光彩,将人的目光吸引住,为之陶醉。 「你喜欢吗?」邵向载的声音细细密密的从头顶传来。 文年拿起那枚戒指,接应不暇的火光替他照亮了戒指内环刻的字,一个草写的s。 「邵?」文年问他。 「嗯。」邵向载说。 「自己做的?」文年轻轻摩娑着内壁那个s,指尖眷恋,「戒指也是?」 「对,」邵向载见他一直没有戴上,嗓音有些发紧,「喜欢吗?」 「当然喜欢。」文年咧嘴笑了,有冲天炮齐发,指尖穿过环,轻易的套入了中指指根,他举起手,盯着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趁你睡觉时拿线量的。」邵向载很诚实,捉过文年的手,握进手心,珍重的摸了摸那枚素环。 他不会说情话,只好把所有情意倾注进这枚小小的指环,希望对方能感受到。 「难怪你之前手上老是会受伤。」文年靠在他怀里,想起之前邵向载手上突然会出现的伤口,当时邵向载就神神秘秘的,他不想说文年也不好逼问,时至今日才真相大白。 「你是什么时候去做的?我怎么都没发现。」 「因为不想给你发现。」邵向载在他眼睛上亲了亲,片刻,他说,「你走之前,我煮餐饭给你吃吧。」 新年的鐘声敲响,今年过去,明年会是更好的一年。 26尾声(1) 「贴春联囉!」文年放下毛笔,在门口喊。 「来了!」屋内一阵匆忙的脚步声,邵丘岳外套还没穿好,拉鍊敞开着跑到文年面前,有些喘,「文年哥哥,你春联写好啦?」 「好了,来,拿去贴吧。」文年替他拉上拉鍊,分配了一些给他,「这些比较矮,贴门窗上的,你贴的到。知道浆糊在哪吗?」 「好!知道!」邵丘岳接过,跑出去没几步又跑回来,仰着头问,「工具间的门要贴吗?」 「你贴的到吗?」文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站在椅子上就贴的到。」邵丘岳点点头,「我叫哥哥来帮我搬。」 「那你贴吧。」文年没阻拦,看着邵丘岳一溜烟跑进家里,过没一会儿,邵向载也披着外套跟在后面出来了。 「院门也顺便贴一下!」邵父站在窗台那边喊。 「知道了!」邵丘岳举着春联挥了挥手。 「院门的话贴这个,」文年拉住邵向载,从一堆方方正正的宣纸中,抽出两张长条的,「上联下联别搞混了,会分吧?」 「会,」邵向载穿好外套,接过那两张纸,笑了一下,「我这次期末国文好歹有80。」 他的成绩还是在文年在自己笔电上查的,怎么可能会忘,摸摸鼻子笑了,「我就是确认一下。」 「哥哥!你快来呀!」邵丘岳在院门口没耐心地喊了两声。 「来了!别催!」邵向载答完,最后看了文年一眼,抿着笑去给邵小朋友搬椅子。 大黄被隔壁邻居放了出来,跑到邵家来串门子,邵向载一边在底下帮邵丘岳扶椅子,一边看他贴的正不正,还要躲避大黄的亲近,三头六臂都有点不够用。 文年临时又追加了几张春联,放下毛笔,扭脖子的时候看到这情况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你怎么不叫我。」 邵向载把扶椅子的任务让给他,往后退了几步,「还好,应付的过来。邵丘岳往左一点。」 「这样?」邵丘岳扶着春联往左边挪了挪。 「多了。」文年一眼就看出来,邵向载弯腰把在脚边捣乱的大黄抱起来,点点头,「再往右一点。」 邵丘岳又移,「这样?」 邵向载瞇着眼看了会儿,「嗯差不多,就这样吧。」单脚跨过门槛,把大黄拋进院子,拿起浆糊上前给春联背面上胶。 邵丘岳帮忙按着春联的下半截,以免跑位,眨眨眼端详了一会儿文年写的字,说:「文年哥哥你字写的真好看。」 「谢谢。」文年笑笑。 「有练过?」邵向载手上忙着自己的事,嘴里也不忘参与进他们的话题。有关文年的一切他都感兴趣。 「算练过吧,」文年一手扶椅子,一手端着浆糊,转了转眼珠思考道,「我妈以前总幻想我能成为什么书法大师,会拿笔后就买各种字帖来让我临摹,但后来小学毕业后我就拒绝再写了,书法哪有手机好玩。」 「我们学校也有书法课,」邵丘岳站在椅子上摇了摇头,「很无聊。」 「书法本来就是让你静心的,」邵向载手按在春联上,由头至尾抚顺了一遍,「不是让你玩墨汁的。」 「谁玩墨汁了?」文年托着邵丘岳的胳肢窝,扶着他从椅子上跳下来,把椅子搬到了另外一侧,转头看到明显在心虚的邵丘岳,点了点他的鼻尖,「是你啊?」 「嘿嘿。」邵丘岳笑了两声。 文年把他抱到椅子上,拿了另一张春联给他,笑着说:「那我的墨汁可要好好保管才行,不然就有人会变成小花猫。」 「不会啦!我现在早就不玩了!」邵丘岳按着下联,严正申明那是他小二时不懂事才会干的事,现在他已经长大了,没有那么幼稚了。 「难说,」邵向载拆他的台,「是谁洗澡还在玩水……扶好,不要乱动。」 邵丘岳噘着嘴不说话了。 「往左一点。」文年仰头看着,提醒道。 邵丘岳照做,但还是没吭声。 邵向载和文年对视一眼,前者极其无奈的深吸了口气,文年勾勾嘴角,做口型道:叛逆期。 邵向载头疼的动了动脖子。 小孩。 屋子里外的春联都贴好,时间也快接近正午,邵向载之前说好要给文年做一餐饭,为了这一顿,他也是准备了很久,文年这两天老是能看到他抱着自己之前顺手买回来的食谱做笔记,比上课还认真。 「有问题的话你可以问我。」有天晚上睡前文年这么跟他说。 邵向载却摇头道:「那就不惊喜了。」 一顿饭还要惊喜,文年支着下巴坐在餐桌边,听着厨房里的动静,想像自己等一下是不是能吃到来自外太空的胡萝卜,或是深海海沟里的鱼肉。 明天是除夕,邵父说是要去朋友家送礼,贴完春联就走了,中午只有他们三个小孩在家,情景似乎又与去年文年刚来时重合,只不过物事人非,关係不一样,心情也不一样了。 「哥哥正在胡萝卜上雕花。」邵丘岳是探查兵,跑进厨房把看到情况跑回来跟文年说了,「他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红萝卜现在只剩下这么小一截。」 他伸出食指跟拇指比了个距离。 文年被邵向载勒令不准进厨房,只能让邵丘岳进去看,他的话音刚落,厨房就传来一声呵叱:「邵丘岳!」 邵丘岳一吐舌头,不以为意。 文年轻笑,摸了摸他的背,「去玩拼图吧,等一下需要你的时候我再喊你来。」 「好!」邵丘岳用力点了点头,似乎也很热衷于看他哥出洋相。 等人回到客厅,文年又滑着手机等了一会儿,直到厨房里传来油烟机的声音才伸伸懒腰起身走过去开门。 「我不是说了你别来捣乱……年年?」邵向载往锅里倒着油,听到开门的声音想都没想直接开骂,骂到一半发现有异,一回头正好和文年对上。 「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有没有需要帮忙的。」文年也不介意,不顾阻拦的走上前,不意外的没在檯面上看见红萝卜。 「没有,」邵向载摇头,憋了一阵,突然转身把文年抱住了,「……你别进来。」 文年没动,顺从的给他抱着,嘴里却问:「红萝卜呢?」 听见他声音里的笑意,邵向载憋屈了,不开心的在他后颈没有衣服罩住的地方咬了两下,「没有红萝卜!」 「可是我刚听丘岳说……」 「没有!」邵向载又往他耳垂上咬过去,沉着声音纠正他,「没有红萝卜。」 有磁性的嗓音近在咫尺,文年感受着一阵阵喷洒在耳边的热气,脊椎处起了一阵鸡皮疙瘩,闭闭眼,把人推开了。 「犯规!」他挥挥手,趁着邵向载笑的时候指着油锅,转移话题,「你油热了。」 邵向载看着他泛红的耳尖心情颇好,也不计较文年待在厨房这件事了,抓着刚裹好粉的鱼慢慢往油锅里放。 文年捻了捻耳垂,调整好表情在心里哼了一声,男人。 虽说邵向载要做顿饭,但也没打算做一桌子菜,他的技术还不到家,一餐饭两三道菜是极限,文年看着流理台上备好的料,大概能看出他想做些什么。 在一旁观摩了一阵,离开前顺便在他嘴上偷了个香,「有要帮忙的再喊我。」 邵丘岳一个拼图拼了半年才终于接近尾声,文年坐过去时他正拿着最后几块形状相同、顏色相似的比较。不想打扰他的兴致,文年只是看看,并没有出声。 文母传讯息来问他火车时间,文年把早就截下来的图发过去,文母说到时候会开车去接他。 手机里还另外躺着几条孙行蔚的讯息,预祝他一路顺风,有事常联系。 这人在考完期末当天送了他一个钥匙圈,说是亲手做的,是个拼豆做成的「文」,据说花了他将近两个星期才完成,被文年掛在了包上。 孙行蔚的成绩一直也不错,第一志愿同样是s大,文年回传了句谢谢,希望他们之后能在大学碰面。 又滑了会儿手机,邵向载来喊他们吃饭。 今天中午的三道菜分别是糖醋鱼、番茄炒鸡蛋以及炒高丽菜,虽然不是外太空的红萝卜,但还是文年及时制止了其他两人,拿出手机从各个角度都拍了照。 邵丘岳咬着筷子,「文年哥哥你为什么要拍啊?」 「留个纪念。」文年查看完,很满意,手一挥示意他们可以吃了。 邵丘岳夹了一筷子炒鸡蛋,含糊不清的问:「纪念什么?」 「纪念你哥第一次炸鱼。」文年俏皮地眨了眨右眼,把手机推进裤子口袋,才刚执起筷子,邵向载就往他碗里放了一块剔好刺的鱼肉,鱼肉裹满酸酸甜甜的酱汁,文年尝了一口,心满意足的笑起来,左手在桌子底下轻轻摸了摸他的大腿。 邵向载也用左手捉住文年的手,快速在他手背挠了挠。 「哥哥我也要吃鱼!」邵丘岳端着碗喊了一声。 邵向载皱眉,正想说什么,被文年碰了一下膝盖。 文年:「哥哥煮饭很辛苦,我来给你弄,想吃哪一块?肚子好不好?」 「好!」邵丘岳点点头,顿了一下,又指了指糖醋鱼配菜里的青椒。 文年很讶异,「你要吃青椒吗?」 邵丘岳不爱吃菜谁都知道,青椒红椒这类更是黑名单第一名,能让他主动要求要吃,连邵向载都愣了愣。 「嗯,」邵丘岳毫不犹豫的再次点头,一边咬着他最不爱吃的蔬菜一边说,「我要给哥哥捧场,不然他会受挫折。等你后天走了,只剩我们在家的时候,他就不会煮饭给我吃了。」 敢情是为了以后做考量。 瞧他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文年和邵向载对视一眼,咧嘴笑了。 邵向载:「那我真是谢谢你哦。」 「不客气!」邵丘岳很大度的说。 吃完饭,邵丘岳去洗碗,文年坐在客厅写清单。 明晚吃火锅,他和邵向载决定趁着除夕前赶紧把还没买来的东西买一买。他明天还要整理行李,没那么多时间。 「就这些吧,你看看有没有漏的。」 邵向载端了杯热茶给他,接过文年递来的纸条快速扫了一遍,「没有。」 文年点点头,「那我喝完这杯茶就出门。」 「不急。」邵向载靠着他的肩,拿着一个马克杯有些出神。 厨房里水声哗哗,文年回头瞥了一眼,放下杯子,抓住了邵向载放在腿上的右手,「你怎么了?」 邵向载迅速回握,转头看着他,眸光深深,就在文年以为他不会出声时,突然听见他说:「没事,就是开始有点想你了。」 26尾声(2) 除夕。 早上邵丘岳一大早就跑进两个哥哥的房间,缠着邵向载带他去买鞭炮。文年跟着去,一起运了好几綑炮回来,其中以冲天炮最多。 「把它们缠在一起,就可以一次放超多根。」邵丘岳是这么跟文年说的。 「鞭炮类我还是最喜欢甩炮,」文年骑着脚踏车,慢悠悠的跟邵向载并肩,「哎你以前干过这事吗,就是拿甩炮去吓狗。」 「干过,」邵向载笑着说,「薛绅还去炸过狗粪。」 「哎这我也干过,我跟柳庠宇,可是我们是去炸牛粪,」文年哈哈大笑,「我们把冲天炮埋牛粪里,然后剪刀石头布,谁输谁就去点。」 说到这,文年便无法抑制的想起他们小三那一年,他和柳庠宇还有其他附近的邻居小孩一起去别人家的田里炸牛粪,他运气好,猜拳都赢了,加上跑得快,牛屎都没炸到他身上。 倒是柳庠宇倒霉极了,输了几次,自己点的时候都没什么事,但一换到别人点,不是脚软跌倒,就是不知道被谁推开,每次都殿后给人当「掩护」。 回家的时候就像不小心掉进粪坑一样,被他妈抓住,剥了衣服按在树上用水管狂冲。 文年戏称那树就是他的耻辱柱。 「你们都太坏了,」坐在文年后座的邵丘岳很大声的叹了口气,「我都没有做过这种事。」 「对,你最乖。」文年笑着反手摸了摸他的脸,「以后也别干这种事知道吗。」 「知道,」邵丘岳又叹了口气,一副十分惆悵的样子,「要是我真的去了,我哥可能会把我剥光了扔到河里。」 邵向载看了文年一眼,哼笑一声,「你倒挺有自知之明。」 「唉。」邵丘岳支着下巴,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活像个七老八十的小老头。 文年笑起来,知道他以后必定会想念这一年,被称之为青春尾巴的日子。 到家后邵父把文年叫进房,给了他一个红包。 「过年么,本来就要给点压岁钱。」邵父摆摆手,坚持让文年收下,「你明天就要走了,路途长,我也不好让你带什么,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文年抿抿唇,看着邵父的笑脸,半晌,双手接下,「谢谢您。」 「谢谢你。」邵父拍了拍他的肩,「虽然我们的相识是场意外,但谁的人生不是充满惊喜,马上要上大学了,是个能为自己负责的成年人了,跟妈妈好好过,有机会就过来看看。」 「知道了叔叔,我会的。」 文年把红包拿进房,正准备把行李袋拖出来一起整理了,身后邵向载就跟了进来。 「叔叔给我红包了。」文年转过头,摇了摇手里的红包。 「我知道,」邵向载凑近在他嘴角亲了一下,「他跟我商量过。」 「是么。」文年眨了眨眼,并没有多意外,他把行李袋从衣柜上方取下来,摊在床上,「你明天跟我去火车站?」 「嗯。」邵向载帮忙把他的衣服从衣柜里取出来,叠好,「明天早上几点的火车?」 「六点半。」文年停下动作,「这是你这两天问的第十遍。」 「是么,」邵向载顿了顿,「我没数。」 看着他有条不紊的折着衣服,文年心里忽然有些难受,虽然他们都在对方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在心里将这股分别的情绪各自整理好了,但面对真正的离别,他们依旧是新手。 「半年,很快。」文年按住他忙碌的手臂,举到面前用唇轻轻贴了贴他的手腕。 温热的皮肤下,脉搏有力的跳动,邵向载呼吸停了半秒,一伸手,将人捞进了自己怀里。 「每天都要视讯。」他紧紧箍着文年,头埋在他的颈窝里贪婪的汲取对方的气味与温度。 文年也回抱住他,「好。」 「等我。」 「好。」文年用额头在他肩上蹭了蹭,闷着声,「到时候,我们一起住吧。」 炮竹兵乓,新年的鐘声不等人的落下,一年復一年,除旧迎新。 初一的早晨很冷,空气中氳着散不去的白雾,五点,天还没亮,邵家已经有了晨炊的动静。 灯光刺破黑暗,经过一晚上炮仗的洗礼,清晨有些安静的突兀。 「好好照顾自己。」院门口,邵父上前抱了抱文年,「到了打个电话。」 「好。」文年点点头,转向一直站在一旁,今天早上格外安静的邵丘岳,敞开双手,「抱一个?」 从昨晚起,邵丘岳的话就越来越少,放完鞭炮回家时整个人看起来更是懨懨的。早上起的比谁都早,却对文年一句话也没说。 明明想好了要笑着把人送走,可是这会儿看到向他半蹲着张开手的文年,邵丘岳情绪终于绷不住了,哇一声大哭出来,几乎是跑着撞进文年怀里。 「文年哥哥——」他紧紧抓着文年的外套,什么也没说,只是不断叫着文年的名字,眼泪像是找到了开关,落在地上,落在风声里。 「乖,不哭。」文年抱着他,轻柔地拍着他的背,让怀里的人尽情地哭了一会儿,等到稍有平復下来的势头才从邵父手上接过卫生纸,给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小哭包擦脸。 「这不是分别,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好吗?」文年摸了摸他哭得通红的鼻尖,笑的很温柔,「你做的很棒。」 「嗯……」邵丘岳的声音带上了浓浓的鼻音,还是很难过,但情绪一经发洩出来,便肉眼可见的坚强了许多。 「文年哥哥,」邵丘岳抹了抹脸,声音哽了一下,「……再见。」 「再见。」文年笑着站起了身,提上脚边的行李袋,朝邵父点了点头,「叔叔那我就先走了,谢谢你们这一年的照顾,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邵父挥挥手,「路上小心。」 「走吧。」邵向载先前一直在一旁看着时间,没有打扰文年和他们道别,眼看时间快来不及了,这才低声提了一句,「爸你们进去吧,外面太冷了。」 「嗯好,走吧。」邵父頷首,用宽大的手掌拍了拍邵丘岳的背。 墙边探头的红梅被风吹的落了满地,今年初一没雪,倒是看的清楚,一株株生的极好,红红火火。 一年前,命运带着文年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一年后,他怀着意想不到的收穫离开。 有时生命的机缘就是这么好玩,你永远也不知道它会在什么地方等着你,又会给你迎来什么惊喜。或许这就是人生,因为世界浩瀚,因为时间渊远流长,才能容纳那么多不期而遇。 「我有个礼物要送你。」上火车前,文年忽然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盒子。 「什么?」邵向载愣了一下,盯着眼前这个莫名有些熟悉的巴掌大小盒,心跳快了几拍。 文年让邵向载伸出手,将东西放进他掌心。 「等我上车了你再看。」他笑着说。 车站大厅传来火车即将进站的广播,文年抬手给了邵向载一个拥抱,正要退开时手腕一紧,又被快速拉了回去。 「好啦,你再这样我就要走不了了。」文年抹了把眼睛,拍了拍邵向载的后背,选择用轻松的态度面对这场分别。 「天冷了记得戴帽子,读书不要太认真,以自己的身体为主,打工要注意休息……」 邵向载没说话,文年感觉到拥着他的手臂有越来越紧的趋势,勒的他生疼,他却连一句闷哼都没有。 大厅再一次进行广播,语音结束时,邵向载终于放开了文年。 他今天穿的是那件新买的红色帽t,文年替他正了正背后的帽子,说:「走啦。」 「照顾自己。」这是邵向载最后说的话。 文年点点头,在他脸上爱惜的摸了摸,瀟洒地转身离开。 戒指戴在手上,他并没有想像中难过。 就像小叶哥说的,一封信件,无论经歷多远的路程,除非它走丢了,否则终究会来到另一方手里。 火车载着旅人驶离月台,窗外景色极速倒退,直到驶入一片广袤的平原,文年眨眨眼,低下头缓慢的张开了掌心。 里面有一张纸条,那是刚才邵向载在最后一刻塞进来的。 展开纸条,里面只有一行字:从见到的第一眼就很喜欢。 看起来没头没尾,文年却很真心的笑了,上下嘴唇一碰,不知道骂了句什么—— 「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从见到的第一眼就很喜欢。」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不要紧张,后面还有番外,有些事情还没交代完。但两人的故事到这都差不多了,番外的篇幅不长,也会比较散。 当时在写大纲的时候,两人大学之后本来着墨就不多,最初的大纲这甚至是个悲剧故事,我都动笔了,可是大概三万字的时候又改主意了,还是想让他俩都好好的。 我很庆幸做了这个决定。 把一些想说的话就先写在这里了,感谢每个能看到这的你们。 番外01 「我们今天先上到这里,下课。」 讲台上教授话音刚落下,台下的学生便压着秒站了起来,教室瞬间如同在湖中投下一枚石头,嘈杂不堪。 「向载,吃饭去啊!」坐在后面的室友拍了两下邵向载的肩,伸出手招了招,「系上学姊说今天要请客,吃烧烤!」 「你们去吧,我还有事就不去了。」邵向载眼睛垂着,面无表情的把书本收进背包,隔壁排有个同学传来签到单,他从包里掏出一枝笔,签完把单子往后传给了室友。 室友眨眨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今天的心情不错。 「什么事,约会?」想起大一刚进来就听过的传言,室友不是个八卦的,但憋了一年也没见这人给出什么准话,许是圣诞节快到了,突然有些心痒。 「是和商学院的院草吗?」 邵向载拉上拉鍊,站起身把背包往肩上一甩,眼里多了点笑意,「你说是就是。」 「明天去衝浪,早上八点集合。」衝浪的事班代上礼拜就在班群宣布过了,但邵向载一向不喜欢看班群,室友怕他没看见,多提醒了一句。 「知道。」邵向载点头,转身往教室外走,「走了。」 「哎那我跟学姊他们怎么说?」室友在后面喊。 「你不是说了吗?」邵向载没回头,特别瀟洒的挥了挥手。 说什么? ——「我还有事。」 「约会?」 室友睁大眼睛,随后一脸佩服的摇了摇头。 s大有座闻名全国的图书馆,以巨大的佔地及馆藏吸引了不少各地的学生来就读,文年下课后没事就喜欢来图书馆馆坐坐,与其他图书馆不同,s大的图书馆内部设有一个水吧,学生可以在图书馆一边看书一边喝饮料,环境维持全靠自觉。 因为常去,和水吧老闆混熟了,文年大一下学期还在水吧短暂帮过半学期的忙,后来老闆找到员工后还劝过他留下,但是文年没答应。 「你怎么来了?」老闆在文年面下放下一杯气泡水,顺势靠在吧台,点了点他摊开的教科书,「我记得你今天没课。」 「记这么清楚。」文年瞥他一眼,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笑了声,「我来找人。」 「你大一的时候就喜欢有事没事到我这里打发时间,我还能不清楚?」老闆微微一勾嘴角,开了个玩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我。」 「这是什么鬼故事吗?」文年放下杯子,玻璃杯底与大理石桌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不识货。」老闆笑了一下,手在桌上用力敲了敲。 「老闆,一杯热美式。」旁边来了另一个学生。 「稍等。」老闆转头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放在桌上推给文年,「喏,你要的票。」 「谢啦,」文年接过票,拿起来看了看收进背包,「你去忙吧。」 老闆把热美式送上桌,又绕了回来,「你跟朋友约几点?」 「五点,他下课。」文年闔上课本,滑开手机看了眼时间,还差十五分鐘。 「是管理学院那位?」 文年在手机上戳了戳,抬眼似笑非笑,「你这真不愧为s大八卦中心。」 「好说。」老闆坦然的耸了耸肩,好像这个称呼其实是对他的称讚。 文年没说话,扯扯嘴角将书收进背包,站起身,「走啦,下次聊。」 老闆愣了愣,「五点还没到,你去哪?」 「人家提早下课了,我去找他。」文年挑眉,挥了下手,「谢谢你的票。」 十二月的s大是彩色的。 彩灯掛满了校园,一到晚上,就像星星掉到了地面,是这片区域最亮眼的存在。 文年走在路上,纯白的围巾飘在身后,手机响了。 「我们都到了,就差你们了。」柳庠宇说,「你们碰面了没?」 「还没,他才刚下课,我正要去找他。」文年拐过一个弯,看到不远处站在校门口雕像旁的人,抬起手挥了挥,「先不说了,我看到他了,你们饿的话就先吃。」 邵向载今天穿了件黑色及膝大衣,脚上蹬了双同色机车靴,两手插在口袋,优越的长相搭配挺拔的身姿立在校门口,吸引了不少过路人的目光。 只可惜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焦点,像是漫无目的的漂在周遭,过于清冷的神情也击退了许多想要上前搭訕的人,直到有个身影落进眼眶,他的眼睛才迸出一点光采。 「今天下课怎么这么早……唔!」 文年才刚走近就被人拉进了怀里,邵向载一手环着他的肩,一手在他的耳垂上轻轻捏了捏,冰凉的手指引得文年一阵颤慄。 「我早上就跟你说戴围巾,你怎么不戴。」文年抬头看他,皱着眉,语气里带着埋怨,「都不好好照顾自己,感冒了怎么办?」说着就要去解脖子上的围巾,被拦住了。 「你戴,我不冷。」邵向载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动,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文年低头一看,是个暖暖包。 「哪来的?」 「室友给的。」邵向载和他并肩一起往外走,「他女朋友早上给他塞了三个,他嫌热。」 「女朋友?」文年顿了顿,想了一下,「你室友什么时候交女朋友了?」 「上礼拜。」邵向载指尖捂热后,把暖暖包塞进了文年手里。 文年捏了捏暖暖包的外缘,觉得自己不冷,又还给了他,「你没戴围巾,你拿着。是我们学校的吗?」 邵向载没跟他争,「嗯,大一的。」 「那还真是恭喜他了。」文年笑笑,邵向载曾经的室友他也认识,还记得那人从大一开始就整天吵着要修恋爱学分,经过一年多的努力终于成功了,精神十分值得学习。 「他现在还住宿舍?」文年看了眼手机,柳庠宇说他们先吃了,动动手指给他回过去个「ok」。 「没有,他没抽到,跟几个人在外面合租。」邵向载垂眼看见文年的手机萤幕,「薛绅也到了?」 「他们都到了,」文年拽了拽围巾,「我们走快点吧,我饿了。」 火锅店在s大附近,徒步十分鐘,因为想要个安静的用餐环境,柳庠宇之前订位时特地要了间包厢,文年拉开门的时候,几个人正围着锅炉抢肉吃。 「哎呀!你们终于到了!」柳庠宇吃的外套都脱了,脸颊红彤彤的只穿着一件短袖,活像个走错季节的人,「快坐!你们再不来,肉都要被抢光了!」 文年一边笑一边脱外套,「谁那么会吃,不是说好给我庆祝生日的吗?」 「他就是恶人先告状,明明吃的比谁都多,」薛绅翘着二郎腿,捏着小烧酒杯坐的像个大爷,「你们才刚下课?」 文年和葛葳打了招呼,拉开孙行蔚旁边的位子,摇摇头,「我今天没课,是向载。」 「不得不说,你选的这个科系很忙啊。」薛绅用手肘捣了捣邵向载的腰,「三天两头就往外跑,我看你都晒黑了。」 「哎我刚才正想说,」柳庠宇指了指邵向载,又指了指文年,「你们我都可以看出色差了。」 「有那么夸张吗?谢谢。」文年笑了,接过孙行蔚给他倒的橙汁,抿了一口。 「有,」孙行蔚看看他们,「之前你刚转学过来的时候,我就想怎么会有人白成这样,也就楼下的邵向载能跟你媲美。」 薛绅递过来一盘牛肉,「填志愿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会选跟商业有关的科系,谁能想到你最后选了一个,那叫什么,运动休间系?」 邵向载懒得纠正他,将牛肉倒进锅里,又往文年的蘸料里加了两勺辣椒,「差不多。」 「在我看来你这个系就是上不完的体育课。」薛绅喝完酒咂了几下嘴。 邵向载没接他这话,也给自己倒了点橙汁,和他碰了碰,「你几点到的?」 「三点左右。」薛绅说,「在书店待了几个小时。」 「你还会去书店!?」柳庠宇正给葛葳夹南瓜,听见这话都惊了,「我还以为你毕业后不读大学就是因为再也不想看到书了。」 「在你心里我就是学渣唄,」薛绅斜他一眼,「我怎么就不能去书店了。」 「没说你不能去,就是太少见了。」孙行蔚笑笑接话道,看刚才邵向载放下去的肉熟了,赶紧抢了几块进碗里。 邵向载看他一眼,突然用筷子敲了一下锅沿,柳庠宇的筷子刚伸到一半,又默默收了回去。 「邵向载这盘给你。」葛葳瞧见,把手边的一盘猪五花递了过去。 「谢谢。」邵向载说,放肉前动作凌厉的将锅里剩下的肉全都搜刮进了文年碗里,文年又分了一半给他。 「嘖嘖嘖。」薛绅摇头,一副没眼看的样子。 邵向载不管他们,涮了些青菜给文年才转头问薛绅:「你家生意怎么样?」 「还可以,我妈现在整天嫌我烦,听我说要过来找你,还让我赶紧滚。」薛绅叹了口气,「她让我带了些小菜,等一下走的时候你别忘了。」 「你放哪了?」 「跟老闆借了个冰箱空位,等一下要记得去拿,不然就白送人了。」 「文年,你今天是不是去你们系办公室了?」孙行蔚在一边碰了碰文年的手臂。 文年脸颊吃的鼓鼓的,转头看他,「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孙行蔚摇摇头,「我中午去图书馆的时候,碰见一个女生,问我认不认识你,想跟我要你的联系方式。」 「又来?这情况我从大一,到现在大二都会碰到,」柳庠宇坐在孙行蔚旁边,听见这话,一边大口吃肉一边插了一嘴,「他们真的应该换种方式,老是用这么老套的搭訕方式会孤独终老的,或是多去水吧听听八卦,s大还有谁不知道商学院院草跟管理学院院草是一对。」 「是那个女生跟你说看到我去系办公室的?」文年问。 「嗯,可能是你去的时候,她刚好也在吧。」孙行蔚猜测道。 「所以说人长的帅还是有他的烦恼。」柳庠宇嚥下肉,接过葛葳递给他的纸巾擦嘴,「下次我就应该提前写好纸条,再碰到有人来问我认不认识你或邵向载,我就直接把纸条打开给他看,指着这两个名字,说,看到没,这两人才是一对,锁死了,谁都拆不开,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邵向载转过来时刚好听见最后一句,低声问文年柳庠宇在说什么。 「说我们俩呢。」文年快速把事情交代了一遍,最后抬手摸了摸邵向载衣服底下,胸口掛着的那枚项鍊,又摸了摸自己胸口的,「锁死了,嗯?」 「嗯。」邵向载不是个喜欢在外面有过于亲密动作的人,但这一包厢都是熟人,他也就没什么顾忌,单手扶着文年的侧颈,拇指在他颊边蹭了蹭。 其他男生都在抢肉吃,没人注意到,只有葛葳看着两人露出了微笑。 就像是提前设定好的,最后这一群人还是聚到了一起,虽然系所不同,各自身边也有了新的朋友,但感情却不曾变过。 围绕着文年和邵向载的朋友圈也相互融在了一起。 「年年生日快乐啊!」火锅吃得差不多,一群人才好像终于想起这顿饭是为了什么,跟着柳庠宇一起举了杯。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我的生日早就过啦!」文年也跟他们开玩笑,「你们都太忙了。」 「争取明年准时。」柳庠宇笑道。 「其实礼物到了就好了,」文年改口道,「人没那么重要。」 吃完饭,柳庠宇跟葛葳说要去看电影先走了,文年去了趟厕所,邵向载和薛绅站在店外,薛绅面对他,手插在口袋,「你上次在电话里说的还没说完,你说你妈终于让步了,离婚了?签字了?」 「嗯,签了。」邵向载拎着一袋保冰袋,脸上没什么表情。 薛绅顿了几秒,「怎么就改变主意了?」 「本来就是拖着,一直拖就没意思了。」邵向载看了一眼店里,确认文年还没出来,嗓音微沉,「我和她谈过一次。」 「谈什么了?」 「叫她不要再给钱了,又不是指着她那一点钱过活。」 邵向载脸色有点冷,薛绅看看他,本来想说什么,但见文年出来了,只是拍了拍他的肩。 回家的路上,文年和邵向载自然的牵着手,文年贴着他的肩膀问:「刚才我去上厕所时你和薛绅聊什么了?」 邵向载不觉得自己能瞒的过他,说了实话。 「阿姨当初会选择这么做,也是她太爱你们了,要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那么她和叔叔也不会拖这么多年。」文年头轻轻靠在他肩上边走边说。 「我知道。」邵向载过了一会儿才应道,口袋里交握的手紧密的贴着对方,「……我只是认为,她把一切都想的太美好了,以为用这样的方法每年给我们一笔钱就是对我们好,但她根本不知道我们要的是什么。丘岳从出生起就没有妈妈,要钱又有什么用?」 隔了好一会儿俩人都没有说话,快到家时文年拉了拉他的手,「我今天去找水吧老闆拿门票了,就我们上次说好要去的冰雕展,圣诞节一起去吧。」 「好,」邵向载摸了摸他的头,「你今年过年来我家吧。」 「好啊,那我初一的时候过去?」 「嗯。」 番外02 「怎么今天没看见邵向载?」孙行蔚咬着最后一隻炸虾,问坐在对面的文年,「今天不是星期五吗,他怎么没来接你,又跟他们系上出去了?」 「没有,他有点事。」文年喝了口绿茶,抿了抿略为有些发乾的嘴唇,「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没了,我饱了。」孙行蔚摇摇头,嘴里嚼着食物,眼神却一直盯着文年看。 文年被他盯的无奈,终于忍不住笑了一下,「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看你有点奇怪。」孙行蔚嚥下炸虾,拿纸擦嘴,「你心情不好?」 「没有。」文年像是有些诧异,但很快的摇了摇头否认。 孙行蔚不傻,盯着他又看了看,猜测道:「你们吵架了?」 三番两次的询问,文年知道自己躲不掉,暗暗叹了口气,说:「真没吵,顶多就是有点小摩擦,没到吵架的份上。」 孙行蔚看着他的脸色,「没事吧?」 「没事。」文年淡淡的勾了勾嘴角,摩娑着杯沿有些沉默。 情侣间的事孙行蔚不好多劝,吃完饭后略坐了坐就各自散了,文年慢吞吞的往租屋处走,手机里提示着五通未接来电,月光下他有些无奈的嘖了一声。 回到家,门一打开,灯是亮的但客厅没有人,文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背着包转身往厨房走。 一杯水还没倒完,房门就被打开了,转头接触到邵向载的眼神,文年一语不发,盯着逐渐充盈的水杯,放下热水壶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时鐘滴滴答答的走着,腰上突然环上一双手臂,文年顿了一下,没说话。 「你还在生气吗?」覷着他的脸色,邵向载没敢抱严实,手臂虚虚的掛在文年腰跨附近,声音很低,带着服软的意味。 背后是熟悉的温度,鼻尖充斥着令人安心的味道,文年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没说话。 这间房子里很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儘管灯都开着,还是觉得清冷的紧。 文年不开口,邵向载也就没敢多说,揽着人听他咕嘟咕嘟的喝水声,手一刻都不敢松开。 其实从事发到今天,也就不过一天的事,文年睡过一觉,早就不生气了,可是却有心板着脸,想要冷一冷这人。 生活习惯是小事,有磨擦在所难免,但是因为自己心情不好而藉此发洩就是你的问题了。 谁都不是任人搓圆捏扁的个性,难道就只能你有脾气了? 文年喝完水,挣开他,走到水池边洗杯子,邵向载怀里一下空了,整颗心也感觉空落落的。 文年洗完手转过身,看到的就是他一副被人拋弃,委屈极了的表情,忍了忍,终究是没狠下心,淡淡的开口:「我没生气。」 邵向载抬起手想去抓人,但看到文年的表情又默默放了下来,「那你怎么都不接我电话?」 「我为什么要接你电话?」文年口吻很淡,「我很忙,我有会要开,有报告要写,有考试要准备,还要回来做家务,我很忙。」 「我很忙」这三个字他重复了两次,邵向载表情变了变,估计是想起昨晚他也是用这三个字总结了他一通无缘无故的使性子。 文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像是打定主意除非邵向载开口,否则他不会再多说一个字。 而邵向载也没有辜负他,垂着眉眼很快的服了软,「对不起,我错了。」 「错哪了?」文年抱着臂看着他。 文年是真的不怕他们吵架,就是怕吵架了又没有说开,癥结在那,越放隐患就越大。 邵向载朝他走近两步,「错在我没有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随便对你发脾气。这礼拜衣服本来就是我洗,是我自己忘了,不该把责任推到你身上。」 倒是都说到点子上了。 文年扫了他两眼,「真的知道错了?」 邵向载很快的点了点头,见文年没有避开他的意思,上前紧紧把人抱进了怀中。 文年长吁口气,抬手拍了拍他的背,还是打算把话从头说一遍,「我们搬进来的时候是不是就说好家务要分工,你是不是同意了?你太忙,没时间可以好好跟我说,用不着发脾气。」 「嗯……」邵向载脸埋在他颈弯处,撒娇似黏呼呼的应了声。 文年撒气般扯住他的耳朵,强迫他抬头,认真道:「我知道大学后我们都很忙,你又因为课程时常跟着系上出门不回家,我心甘情愿包揽你做不完的工作,但这不该是你跟我发脾气的原因。」 邵向载被他扯的往后仰了仰,两人可以对视,「我知道,我错了。」 文年看着他,没说原谅不原谅,「后来游泳课你怎么解决的?」 「同学有备用的,我跟他借。」 文年定定地盯着他,邵向载被看的一阵难受,手心都出汗了。 其实他昨晚说完话,当下就知道要糟,最近他们系上要办营队,他实在是忙的飞起,昨晚回家前又刚好开完一个会,会上碰到了不少问题,系学会会长跟总务差点吵起来,他们这些夹在中间的也很为难。 他也是回家后才发现前几天换下来的泳裤忘了洗,偏偏隔天又有游泳课,文年就是在这个时候「撞了上来」。 两人没说几句就吵上了,邵向载一句「我很忙,你为什么没有帮我洗衣服」直接让文年宣布到此为止。 他们都需要静静。 「今天一整天我都很怕,」邵向载把人带到客厅,帮忙放下背包,握住文年的手,把内心剖析给他看,「怕你不接我的电话,不回我的讯息,我很怕,怕你生我的气,不跟我和好。」 这也是他们自交往以来第一次冷战,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天,但邵向载是真的怕了这个滋味,也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喜欢文年到这么深的地步了。 文年眨眼,「你怕我跟你说分手?」 听到分手两个字,邵向载身体僵了僵,随后艰难的点了点头。 文年叹了口气,躺到邵向载腿上,手指捏着他胸口那枚银质指环,「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你应该多一点信心。我们以后还要走好几十年呢,相信我,也相信我们的感情。」 这事说起来简单,但对于邵向载而言,文年明白他的顾虑。 父母的婚姻关係往往决定了孩子对爱情的观感,在邵向载心里,或许爱情是最不保鲜的了,这不怪谁,文年只能亲自慢慢做给他看。 坐起身,拍拍邵向载的背,抬手刮了下他的鼻樑,文年说:「去拿手机。」 邵向载不明白,但还是乖乖照做。 文年:「打电话给我。」 邵向载拨号,只见文年的萤幕亮起,来电人显示「邵」——这个名字自从第一次输进手机后就再也没改过。 通话接通,邵向载听见文年在另一头用极致深情的嗓音说:「邵向载,我很爱你。」 话音同时从面前传来,与话筒中趋于一致,邵向载眉眼弯了弯,「我也是。」 文年轻笑,掛断电话,从沙发上站起来,「好啦,不生气了,你饿不饿?我刚才躺在你腿上都能听见你肚子的声音,要认错也不用饿肚子,晚上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