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爱我,我将感恩整个世界》 第十七章 任性的伤害 李多金扑向大门,因门没关,他瞬间落了个饿狗扑食,整个人扑倒在地,四肢软绵绵地张开在地上。 江凯立即从李叔的侧边跨过去,他摸索着摁下了开关。 妈妈江岚凤也从卧室内出来了。 “怎么喝成这样了?恶不恶心呀你?”嫁给这样的人,是江岚凤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凯凯,随便弄弄吧,我去睡了”,江岚凤“呯”地关上了房门。 “扶我起来,凯凯”,趴在地上的李叔无力地喊着。 “我扶你,你自己得使劲呀”!江凯用力地挽着李叔的左臂,好不容易把他扶在了旁边的旧沙发上。 两米长的沙发,李叔靠倒在上面,整个人刚好落在沙发里面。 绿豆色布料的沙发,表面已完全失去光泽。灰白灰白的颜色,在屁股经常坐落处很显眼。沙发的扶手上油浸浸的,因长年扶摸已经发黑。 江凯想给李叔打盆洗脸水,李叔倒在沙发上已经鼾声如雷。 “爸爸,爸爸”,江恺摇着李叔的身子,李叔睡得很沉,没有反应。 “叫你爸爸,你又不是我亲爸爸。所以你才对我不好。看你可怜,我还得去给你拿条毯子”,江凯脱下了李叔的鞋,一股浓重的汗臭味直扑他的鼻子。 江凯捂住鼻子,再次打开了大门。门外的风吹了进来,味道才慢慢散去。 江凯走进卧室,拿着被单盖在李叔身上。 “呼噜,呼噜”的鼾声,从李叔的喉鼻间发出,飘在并不宽大的厨房里。 江凯再次关上大门,他也感觉自己喝多了,头有点晕,他并没洗漱,草草地躺在床上。不久,晕晕地睡去。 蚊子在李多金的前额和脸上,“嗡嗡”地盘旋。 “嗯”!李多金打了自己一巴掌,一个蚊子被他拍在掌下。同时,也打醒了自己。 他艰难地直起身子,坐了起来,摸着仍然晕着的头。四周黑黢黢的,李多金摸出一支烟,点燃了。火光映着他还有些醉痕的脸,又增添了痛苦和无奈。 “老李,你好有艳福哟!有这么漂亮一个媳妇” ,每当别人这么羡慕他时,他只有“嗬嗬”地笑,并不回答他们。 因为只有他知道,除了凯凯很小时允许他靠近,后来凯凯五岁了,就不许靠近了。 “猴子,你睡那头,我睡这头”,中间,被江岚凤人为地划了一个界。 两个人的经济也是各管各的。 江岚凤开个小店供她娘俩,李多金的钱自己管着。 暗地里,凯凯就成了李多金发威的对象。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曾经别人羡慕的家,如今成了破败的样子。内墙油黑,房屋窄小。 一支烟的功夫,李多金回忆了过往。他觉得自己并没失去什么,至少自己挣的钱,还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里。 他用脚踩熄了烟蒂,又继续躺在沙发上睡觉。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他不敢深睡,因为五点半钟,他还要去菜市场卖肉。 鼾声再次响起,李多金很快又睡着了。 “咕咕喔”,公鸡的打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把李多金叫醒了。 “唉呀,五点四十了,快点,又弄不到好肉啦” ,李多金翻身坐起,背上刀具,脸都没洗,快步朝菜市场走去。 “叮叮当”,闹钟把江岚凤吵醒了。江岚凤坐起身子,摁了闹钟开关。 “没有猴子的呼噜,我昨晚睡得多好啊”,江岚凤精神饱满地坐了起来。她打量着并不是很宽的卧室,四周的石灰已有多处脱落。一个四门衣柜孤零零地立在墙边。 “儿子大了,还得给他准备婚房”,江岚凤决定把那个不大赚钱的小店转让了,找个挣钱的活儿,多存点钱,以备江凯结婚用。 江凯依稀听到妈妈的叮嘱,“凯凯,锅里有鸡蛋馒头,你自己热着吃”。 “嗯”,江凯似乎回应了,又沉沉地睡去。 太阳光从狭小的窗户射进来,江凯感到脚有点发热。他睁开眼,太阳光线如手电筒般直直地,射到了床上,照在他的裸脚上。 江凯瞄了一眼闹钟,十点二十分。 他懒洋洋地坐了起来,捶了捶脑袋,“头有点晕,以后还是少喝点酒吧”。 洗漱之后,江凯热了馒头,吃了鸡蛋。 下午才有课,他看时间尚早,便拿出金庸的《射雕英雄传》,半躺在沙发上,看了起来。 引人入胜的情节,细致有趣的描写,郭靖的傻,黄蓉的巧,令江凯一时走进了剧情中,连李叔回来都不知道。 李多金把背篓放在阳台上,门开着,江觊头朝外躺在沙发上。双手捧着长长的,纸质发黄的小说。 他转身揭开锅盖,热灶空锅。他“哐”地一声把锅盖重重地摔在灶面上,嘴上骂了起来,“整天都知道看小说,你多大啦!我有你这么大时,早就下田挣工分了”。 江凯侧身背对着李多金,继续看,李多金的话像只蚊子在耳边,“嗡嗡”了两下,又飞走了。 昨晚受的委屈,让李多金的不满一下子迸发了出来,他拿起一个木凳子,“哐啷”一声巨响,凳子撞击地面发出了沉重的声音。 江凯惊得马上翻身站了起来。 “你小子,老子白养你这么多年。不学好,整天就知道看小说。你没有血水,黄水也得挤几滴出来嘛”!李多金双手叉腰,脸部因愤怒而变得扭曲,嘴巴刻意拉长,眼神和嘴唇满都是瞧不起之意,就是“你给我提鞋,我还嫌你手脏呢!” 江凯被这种,极具侮辱性的瞧不起击中了。他站在那里,双手下垂。喉咙发紧,说不出话。双眼泛红,眼眶湿润了。 李多金见江凯服软了,继续指着江凯怒骂,“我都开了两个门市了,你会什么?你什么都不会。养你有个球用”! 李多金揭斯底里的高嗓门,侮辱性的语调,发怒的手指,像一把利剑,重重地刺在江凯的心上。 江凯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止不住的往下滑。他的脸色苍白,眼神无助。他的心中在不住地呐喊,“不!不!” 李多金见江凯流泪的样子,心中并没有怜悯之心。 “哈……”!他长长地打了个哈欠,他的睡意袭来,像没事一样,转身进了卧室,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江凯站在那里,心里很痛。他说不出话,也没人诉说。流泪之后,他感觉身体软弱无力,转身回到卧室,重重地躺在床上。 小时候受的打骂,像幻灯片一样袭来。 江凯看着爸爸喝酒的酒杯,小巧可爱。他把妈妈刚煮好的米饭,盛在酒杯里,拿着筷子,准备吃饭。 江岚凤也端着碗,看着江凯胡闹,也未觉不可,“男孩子嘛,顽皮”!没有理他。 李多金走到了桌边,看着江凯端着他的酒杯吃饭,他飞起一脚,把江凯手中的酒杯踢得老远。酒杯几个翻身之后,完好无损。 江凯因突然而来的飞脚,吓得本能地后腿,他瘫坐在地,“哇!哇!哇!”大哭起来。 江岚凤连阻止都来不及,她把自己的碗筷扔在桌子上,转身抱起了江凯。 “孩子才多大点!你也下得了脚!你就不能和他好好说吗?”江岚凤气得说不出话。 “你说,哪有用酒杯吃饭的!”李多金并没觉得打人不该。 “小孩子,懂什么!”江岚凤看着李多金暴怒的样子,不想再和他说话。 她抱着江凯,回到卧室关上了房门。 江凯在妈妈的怀中,已经睡着了,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凯凯,妈妈对不起你!”江岚凤把脸靠在江凯的小脸上,眼泪也流了出来。 江凯似乎又回到了妈妈的怀抱中,沉沉地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吱呀”的拉门声,“呯”的关门声,惊醒了江恺。 “不睡了,一点半了。下午还有课”,江凯快速下了床。 妈妈的卧室门开着,李多金已经出去了。 “给我煮三两麻辣肉丝面”,江凯的肚子已经饿瘪了。 “哇!好香!”江凯喝了一大口面汤,浓郁的香味让他的精神大好。 “好吃!”牛肉丝和酸萝卜的酸香,让江凯的精神又起来了,除了眼睛有点肿之外,他看起来仍然是一个很帅的小伙子。 wap. /110/110403/28657496.html 第十六章 暗中保护 林海媚有些后悔来烧烤摊打工了。 不怕人无赖,就怕无赖人。 人言江湖恶,险陷恶江湖。 今晚,如果不是木直解围,林海媚肯定会身陷囫囵之中。 虽然再也没大吵大闹的声音传过来,但林海媚的忐忑之心没减。 “人生如串串,要做到稀疏有致才对,可有的人,为什么要让自己的人生,过得那么拥挤呢?暴戾,打架,吃白食,混渣,这些负面能量,本不该出现在人生的主赛道上的,偏偏有人视若珍宝”,林海媚的思考张开了翅膀,在串串上面翻飞。 木直今晚穿着纯白色衬衫。他的个子不是很高,只有一米六八。但配穿了修长的直筒深蓝色牛仔裤,整个人显得翩然修长。他匀称有握的十指,抚弄着茶杯,在月光下灵动地舒展着他心中的智慧。 经过刚才的小插曲,木直想,“如果我不去,她也会应付得下来。看她当时的胸有成竹,也会有她自己的解决之道。我怎么会让她去冒险呢?” 木直感到很可惜,“她没看到自己刚才精彩的决斗。如果她看到了,会爱上我吗?” “你爱她是你自己的事,你怎么要强迫人家也爱上你呢”?木直无奈地摇了摇头。 “能在这里远远地看着她,陪着她。当她有困难时,去帮助她,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在木直的心中,林海媚已稳稳的占据了中心。 爱意蚀刻进他的面容,在他舒展又微微上扬的眉梢和微笑上扬的唇角里。 现在的夜,在木直的眼中,微凉。 现在的木直,在夜的眼中,微醉。 李叔点的烤肉串已所剩无几,父子俩面前已堆了一大堆竹签。 “木直,你刚才真不该去冒险的”,江凯摸着自己因酒而发烫的脸,“为同学冒这个险,不值得”。 “你呀,一遇事躲在后面。假如今天是你的姐姐或妹妹涉险,你还不去吗”?木直打心里有点瞧不起江凯,白长这么大个块头。 “我没有姐姐或妹妹,这个问题无解”,江凯听不进别人的话里话。 李叔已经喝醉了,双眼迷茫,脸颈通红。 他趴在桌上,嘴里喃喃有词,“我,我,我哪里……少你的……秤,了”。他的手时而扬起似在说教别人,时而又啪地捶打在桌子上。 江凯不知所措地看着木直,李叔的失态让他的脸也更加涨红。 “没事,没事,先送你爸回去”,木直起身,挽起烂醉如泥的李叔。 一股冷风吹来,李叔猛地甩了甩头。睁大的双眼在夜色中,依然透着贪婪,明天的生意短斤少两依然不会变。 木直的眼神,在夜色中更加坚定,“做人,一定要有几分血性,何况是男人。人家战士还抛热血,撒头颅呢”。 也许是源于木直本身的性格,也许是源于爱。 爱,也可以让一个人无所畏惧。 木直希望自己变得越来越强大,能保护林海媚安然无恙。 “到了,到了”,李叔嚷嚷着撇下江凯和木直两人,跌跌撞撞地朝大门扑去。 “江凯,我也回去了,照顾好你爸”,话音刚落,木直已经转身,消失在黑暗的巷子中。 他并没回去,而是又去了烤肉店。他点了一盘花生米,悠然地喝着热茶。 “老板,牛肉串的味道怎么怪怪的?”一个燥汉子大声责问。 德叔放下手中的烤串,小跑过去。 木直见状,马上前去轮翻烤架上的鸡翅,肉串,还有茄子等。 肉香味直面扑来,木直咽了一下口水。 “又有麻烦了”,林海媚听见有人大声责问。 “男人的世界有男人自己的解决办法,我们也要懂得自我保护”,这是妈妈经常教导她的话。 洗碗的张婶也跟了过去。 也许是改革开放的阵痛吧,一些社会人渣逐渐风行其道。 几个纹身的年轻人正襟危坐,看不出闹事的苗头。 德叔跑过来的姿势令人发笑,“死老头子,你充那门子梅艳芳嘛。我们梅姐不会做你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一个手臂纹有鹰形,眼神犀利的男子越说越带劲,他干脆把脚踩在了凳子上。 “你自己尝尝,你在哪里捡的死肉,冒充牛肉,有牛肉味道吗?一股子怪味”,他把盘子用力推给了德叔,不是德叔接的快,差点掉在地上。 “死老头子,你把哥几个吃坏了,我灭你家门” ,男子的说话越来越重,凶气令人不寒而栗。 德叔知道真出问题了,他咬下了一块牛肉,“肉质有点软,很咸,佐料味很浓。但还是没压住本身所带有的臭味”。 德叔知道自己被卖牛肉的王二坑了。 “对不起,进货环节出了点小问题,张婶,把这桌的牛肉串和烤好的,没烤好的牛肉串全部扔掉。每桌用鸡翅补偿。” 德叔一连串的动作,也不像特意坑他们。带头发难的男子也软了下来,“老头子,下次用心点,我们的身家性命,可是系在您的裤腰带上的。” 一旁捡串的张婶小心奕奕地赔罪,“对不起,这事怪我。我切肉时觉得不对。该问问德叔的。” “好!好!哥们,继续喝酒”,鸡翅的香味瞬间压住了上升的怒火。 一场即将爆发的战斗,又悄无声息地褪下了子弹。 德叔的后背汗津津的,一脸的冷汗,他暗自庆幸,“好玄!” 这也好好地给他上了一课,“做食品,安全第一”。 木直撤下了所有的牛肉串,上了鸡翅。 一个个鸡翅在炭火上冒着油脂,香味,再次直击味蕾。 “小伙子,谢谢你!贵姓?”两人站在一起,德叔像个两吨半,木直就像一根柱。 “德叔,您叫我木直吧”,木直咧着嘴笑。 “好名字,难怪小伙子这么热心肠”,德叔的声音中,极具欣赏之意。 “德叔,没什么,举手之劳。我还偷师学艺啦”!木直认为,助人,也很快乐! 林海媚的手指有些麻木了,她要把串好的牛肉取下扔掉。她看着眼前的白签,上面却挂着唯利是图的笑脸,“这种人啊,已经唯利是图到恶心的地步”。 “德叔还是厚道人,三天的鸡翅被他一晚上,补偿出去了”,林海媚收拾好所有的袋子,端着串好的鸡翅,走向炭烤架。 “咦?这不是木直吗?他还没走?”林海媚看到了木直的背影。 “木直,你还真是个人才,样样都想学”,林海媚有些打趣地说。 “艺多不压身,你看,我现在越来越轻松了”,木直为了方便看林海媚,干脆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身,“她的秀发在夜风中,轻盈地飘逸着。露出的耳垂白嫩闪亮。耳垂又像天空中的星星,只能远观不能近瞧”。 “要不,你也来跟德叔学学”?木直向林海媚发出邀请。 “好!你让开,让我来”,木直的话激起了林海媚的兴趣。 “德叔,您这梅姐装扮还要穿多久呀,马上就要冬天了”,林海媚仿佛看到了冬天就在眼前,而德叔在狂风中瑟瑟发抖。 “哈哈!怕什么,大不了外面套件很拉风的长外套。这装扮可是我的金字招牌呢,不换!”德叔的两只手翻着肉串,忙个不停。 深秋月夜风寂寥。 只道朝朝莫若熬。 此景,此情,此心。木直就这样与林海媚仅咫尺之遥,却也犹如天涯。 爱怜的心,几次迸之欲出,又被强压下去。 木直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林海媚。看她说,看她笑。看她千娇百媚,看她神釆飞扬。 “哎呀!忘了看时间了。林海媚,放下,放下。木直也回去吧,都十点过了,有兴趣明天再来。” 德叔催两人回家了。 木直就在林海媚的身后若即若离。 十分钟的路程,林海媚觉得很长,因为只有癞蛤蟆的跳动,和蟋蟀的叫声壮胆。 十分钟的路程,木直觉得太短,因为走着走着,一个转身,她的背影就不见了。 夜色温柔月光洒,转角深情随影飘。 微风微醺蕉叶打,独留倾慕身后瞧。 wap. /110/110403/28657495.html 第十五章 挺身而出 爱情,有股神奇的力量。 令人奋发,令人着迷。 有时,明知不会有结果,也要拼尽全力靠近。 贾德华对林海媚的爱恋就是如此。 “下午编排位置”,黑板上,覃老师干净利落地留下了六个大字。 有喜欢,暗恋对象的,总是想方设法要靠近对方。 江凯之于美久。美久之于木直。 木直之于林海媚。贾德华之于林海媚。 “今天的编排,基于自愿的原则。大家先各自互搭吧”,覃老师这是要牵红线吗? 木直的同桌李胖去和易电工坐一起了,因为他也喜欢捣弄电器。 木直后面的韦玲一直是一个人坐,因为班上单个女生。 “贾老师,我去和韦玲同桌”,美久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可以,林海媚帮一下美久。隔黑板有点远,没问题吧”?覃老师关切地问。 “没问题,我裸眼四点八呢”!美久自信地回答。 “老师,我去和木直同桌吧。我们是老同学了” ,美久的魅力已经吸引江凯了。 “好哇!以后好好向木直学习。总是吊二郎当的”,覃老师既是批评,又是鼓励。 “老师,我去和林海媚同桌”,护士小姐姐宁然站起身。 “好,动作快点”,贾老师扫视着全教室。 “王涛的旁边还有一个位置,谁愿意去”? “我去,老师”,木直和贾德华同时站起来,两个人同时又看向对方,“要不,你去”,两个人又同时推脱。 “木直去吧,贾德华也太高了,影响后排看黑板”,覃老师说的一点没错。 木直心中一阵狂喜,“我这次终于占了身高的优势了”。 摆脱与美久的近距离接触,才是木直最想做的。 “难道木直喜欢宁然”?美久的心中一阵难过,“我千辛万苦追来,你却又走了”。 “宁然有那么好吗?一个小护士而已”,美久的心中,真的恨死宁然了,你干嘛要和我抢木直呀? “老二,没想到你和我一样喜欢林海媚,兄弟,我们公平竞争吧”,贾德华内心还是有点嫉妒木直的,但又有点看戏的味道,“我喜欢了她两年,连表白都不敢。老二,你行吗”? “贾德华,去和江凯坐一排,后面这排位置就撤了吧”,覃老师环视着大家,换位置的人不少,高矮整齐差不多了,“就按目前这个编排坐下去吧”。 “贾德华,我俩还真是有缘,扯不断,理还乱呀”!江凯和贾德华开玩笑,其实他是想暗示美久。 这边,木直搬了过来。却做出了一个令人费解的动作,“老是用手撑住头,不看林海媚,反而有后视美久之嫌”。 当美久迎上木直的眼光时,木直有时躲开,有时不动。 “难道木直是想偷偷爱我?毕竟之前,我和贾德华谈过。哥们之间,不好意思吧”,美久的心里,马上像有小鹿乱撞。 曾经潮湿的心,在这深秋里,阳光微醺。 风微凉,晾晒于红叶枝头。一袭轻盈,沁心明媚皓齿。娇羞,终不抵心中的深藏,浅露于粉面明眸。 前排的江凯,又以斜视偷偷后看,娇羞,恰恰落入江凯心中。 其实,这是木直保护林海媚的一个策略,在教室,非不得已,不和林海媚答话。并且还要和她保持距离。这样才不会引起美久的忌妒。 至于这种姿势,也是没办法。只有这样,才能表现出界线的姿态。 但是,令木直窃喜的是,“每天可以听她说话,感受她的气息,这才是最令人心安的事”。 礼拜日,晚上没有课。 湖边的商辅酒肆林立,人影穿梭。 林海媚边走边吃着馒头,又欣赏着湖景。 余晖斜抹,平静的湖面被微风催起了一轮轮笑脸。 林海媚站在湖边,捡了一块薄石斜砍过去,湖面旋起的水花如鱼跃龙门般灿烂。 一只水鸟飞过,含走了如鱼的水涟。 湖边的水草,倒映着渐黄的容颜。水虾和螃蟹在水草根触摸岁月静好,悠闲地瞎逛如湖边散心赏景的闲人。 “明年,我们考完后还来湖边比赛”,一前一后的两个学生骑着自行车奋力前进,去他们的背后,留下了美好风景的誓言。 一切皆有可能,金榜题名的金秋,会再来湖边告别启程。 “时事的年轮都在印证预言,一步步发展的颂歌抒写了时代的脉博”,林海媚合上政治教材,心中的感慨油然而生。 “在傍晚金色的余晖里,时光的掠过,落下了浓重的一笔。这是我未来的期许,如霞霭般浓重地着墨在天际”,林海媚感到自己已经融入到了时空里。 天色渐暗,日落西山,文字的眼睛,却如白昼般清晰。 德叔烤肉店,在城东的湖边。 店前有很大一片空地,摆了八张桌子。紧邻空地是一条河边主道,主道两旁栽满了银杏树。叶落斜坡,似一片金色的海洋。 德叔火红的头发在暮色中红光满面,手中的烤肉串来回跳跃着香味的盛宴。 “来了,林海媚,快帮我串串,已经订了三桌,客人等会就到了”,德叔手中的肉串也不能翻得太勤。 至膝的短裙裹着德叔结实粗壮的大腿,显得裁剪总是短斤少两。 一件红色的无领短袖,更将德叔发达的肌肉,勾勒出永远都要崩裂出的状态。 最安静地要算那双红红的高跟鞋了,很少移动。如果一个趔趄,身体也是微微晃动了一下,鞋子依然不动。 “林海媚,快点”,林海媚为德叔夸张的衣着叫好,另类,才能吸引更多的食客。 “老万,我们的肉串烤好没有啊”,一个并不好听的声音,透着尖酸味。 “快了!快了!你们先坐。肉串马上就好”,德叔应声回答。 “爸爸,我们烤了些什么烤串呀”,江凯的声音 传了过来,林海媚坐直腰杆,转过头去,“这不是江凯和木直吗”? “老李呀,有福气!养这么帅俩儿子”,德叔并不是恭维,而是俩人站在那里本就玉树临风。 李叔本名李多金,因喜欢干缺斤少两的勾当,戏称李猴子,见“利”猴急之意。与他的长相也倒般配。 “是啊,老万,今晚有空,带他们上你这儿撸串来了”,虽然江凯并不是亲生的,木直也不是他的儿子,但李叔很受用这种赞美。 “来了,香喷喷的肉串”,德叔端着的盘子中,考肉渗出黄澄澄的烤油,滋滋地冒着热气。 “来,汽水配烤肉,回味无穷”,江凯给木直和李叔一人一瓶汽水。 “你俩喝吧,喝不惯这味”,李叔言不由衷地回答,他是心疼钱呀!“一瓶就要一块钱,老白干一斤才八毛钱”。 “老万,来半斤白酒”,李叔嚼着肉串,肉香味更加想念白酒的味道。 父子俩边吃边聊,木直在想念林海媚,“她在干什么呢”? “爸爸,你看,这么点肉,一串要两毛钱,一斤肉才三块钱。德叔这是赚飞了呀”,江凯眼中全是羡慕。 “还要算人工,场地这些杂七杂八的,是有利润,也不会高得离谱。除非挂羊头卖狗肉”,木直理性的分析。 林海媚眼前的小桌上,串串已被整齐地分配到各色的胶蓝子中。 “海媚,帮我把这些串端过去。三号桌”,林海媚站起来,揉了揉腰身。 “好哩!”她端着肉串,大方地朝三号桌走过去。 “同学们,你们的肉串来了”,林海媚笑脸如花,并不觉得难堪。 木直魔怔了,林海媚的笑容像一朵朵的浪花,飞溅在他的心上。 “林海媚,你家得有多困难呀!礼拜天晚上也不放过自己?”江凯半是取笑,半是为难。他觉得这肉串太贵了,虽然味道不错。 江凯的话让木直的心情一下降到了冰点,他感觉像是侮辱了他一样。 林海媚的笑容瞬间凝住,她想回击江凯,既得体,又不伤烤串的和气,还能让江凯长记性。 “江凯,说话注意分寸。你劳动过吗?知道工作带给人的快乐吗?这和差不差钱,没半毛钱的关系。懂吗?公子哥”,木直知道江凯的花拳绣腿,说话也并不客气。 “公子哥”三个字重重地落在了江凯的心上。他的脸色由白变红,低着头,再也不说话。 “劳动光荣,劳动发家致富,这点,李叔挺你,”李多金端起酒杯,碰了木直的汽水瓶子。 “海媚,快过来,端串。五号桌”,德叔大声喊,江凯的话或多或少,落入了德叔的耳中。他不想林海媚与他们纠缠。 “人在江湖上,要懂得屏蔽。不是所有事都要争辩,有时候,沉默也是最有力的回击”,德叔边烤串边指点林海媚。 “谢谢德叔”,林海媚的心中却想,“一味地忍让也不一定是好办法,适当地带点锋芒,别人才不会欺侮你。” 烤串的地方,本就是个小江湖。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高情商,往往是化解戾气的好帮手。 林海媚扫视着每桌食客。有文明用餐的,有大声喧哗的。 有文雅的中年人,也有慈祥的老者。 有充满童趣的小娃,也有脸露戾气的青年。 也许,每个人都不是真面目。因为每个人都有“雷”点,点燃了就“爆”。 “小姑娘,6号桌,烤肉”,一个充满暴戾之气的愤青,用声音传达了不满。 今晚食客多,上串相对慢了些。 “请稍等,我去看下”,林海媚跑至烤摊。 “德叔,催着呢,怎么办?”,因为烤肉讲久火候和时间,火太大,烤焦。时间短,未熟。 “你去沏沏茶,叫他们稍等”,林海媚沏了新茶,提着走向6号桌。 “没上的了?”一个鸡冠头,手臂纹龙,三十岁左右的年青人,冒着酒气,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嘴刁牙签,脸色很难看带着凶气,“他妈的,不要了!取消!” 同桌的几个人,有翘着脚在凳子上的,有把脚磕桌边的,有低头剔着牙的,各自带着“你奈我何”的神态。 林海媚摇了摇头,“这些人分明是酒饱饭足,想吃白食的。免单小事,怕言语冲撞伤及无辜”。 她走向桌边,却被木直一个箭步把茶壶抢了去,“你去德叔那边,我去”。 木直在柜台上又拿了六瓶桔子汽水。 木直把汽水放在桌子上,边沏茶边赔罪,“请各位大哥稍安勿躁,我先给你们说声对不起了。今晚客多,耽误了你们宝贵的用餐时间”。 木直笑着说完,往每人面前放了一瓶汽水。 张口不骂赔礼者,伸手不打笑脸人。 几个混混各自坐正了姿势。 木直退后几步,站定了姿势,双手叠垂于小腹,“各位大哥,哪一种用餐,用时最快,最没回味”? 木直扫视了几人后,又说,“哪一种用餐,用时最长,回味无穷”? “快餐”! “烤肉”! 食客中有几人迫不及待地,先后抢答了。 木直再次走向桌子,给几人沏好茶,“各位大哥,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烤肉就讲一个慢字。慢才出好味,急不得的。” 这时,德叔穿着红色高跟鞋,“哐当哐当”地走了过来,“各位对不起了,今晚是我不对,我给各位免单,免单”。 迫于德叔红色高跟鞋的威力,见再闹也不脸面。反正免单目的已经达到,鸡冠哥一挥手,“哥们,撤”! 一群乌合之众很快消失在黑暗的夜色中。 “爸爸,他们怎么吃串不给钱呀”?一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奶声奶气地问爸爸。 “宝贝,我们不学他们,我们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吃饭买东西一定要给钱的”,三十岁左右,戴着眼镜,手臂修长的男子,拍着孩子的肩部,低着头,耐心地给孩子说教。 wap. /110/110403/28657494.html 第十四章 煎熬 一也许是昨天晚上,看书太久的缘故,林海媚早上醒得有点晚。 一阵凉爽的晨风,从半开的窗户钻进来,直扑在被单上。把被单吹得一鼓一鼓的。 “天啦!可恶的闹钟,咋不叫醒我呢”?林海媚一边自语,一边快速下床。 一股湿润的风扫过脸庞。 林海媚抬头一看,“昨晚下雨了吗?” 难怪“秋困不觉晓,蝉声闻不到”,自己睡过头了。 “包子辅,陈叔”,林海媚胡乱洗了把脸,便冲出门外。 雨后的地面清爽干净。往日积攒的尘埃被冲进了角落,或隐入了暗沟,或汇进了小河。 树上的叶子一簇簇,一堆堆,苍翠墨绿。叶间的蓝天白云深远无底。 树干黑黢黑黢的,一滴滴水珠从叶子间落下,有的摔在地上,润物无声。有的顺着树干,慢慢地爬行,像是要计算老树的年龄。 算着算着,自己也不见了。反而自己又成了树枝的甘甜。 一个穿白衬衣的人在店里忙活。 胖大婶走后,木直低着头在整理盒子里的零钱。一缕头发斜搭在他的前额上,没有了往日的蓬松感。 林海媚绕过专注的木直,“陈叔,对不起呀!睡过头了”。 “没事,幸好木直来帮我了。年轻人,睡过头是常有的事”,陈叔安慰着海媚,“不是有句俗话吗?三十年前睡不醒,三十年后睡不着”。 “你们饿了先吃东西啊!喜欢吃什么,自己拿” 木直早就转过了头,温柔地看着林海媚婀娜的背影。 如此情深,却难以启齿。 爱上你,是一分钟的事。忘记你,却是做不到的事。 你的温柔,早就绑上了我思念的翅膀,陪你朝起暮落,日月星辰。 “红叶有霜终日醉,醉到深处是相思”,木直看到林海媚转过身来,他赶紧弯下腰,摸了摸本就系得好好的鞋带。 他再起身时,林海媚已有一袋包子在手。她趁陈叔不注意时,扔了两元五毛钱在盒子里。嘴里却大声说,“陈叔,您家的包子好香啊!太好吃了”。 林海媚吃货的样子,令木直想走去,拎上一把她的俏脸的冲动。 她刚吃了包子的脸微微发红,腮帮子在沾满油的红唇两边一鼓一鼓地,闪动的长睫毛,大眼睛,令人想去近看,轻抚。 林海媚一抬头,木直马上用喝豆浆的姿势,掩饰自己的失态。 心中像有惊涛骇浪,又有绵绵细流,涌动着,又想迸发出去。 林海媚吃包子是饿来慌,并不淑女。木直反而觉得更真实,自然。 突然,林海媚口含包子,张口一句,“陈叔,我以后有钱了,一定去城西开一家包子铺”。 “好啊!乐见其成”,陈叔揉面的动作行云流水。 “我还是懂江湖规矩的,不和陈叔抢生意”,林海媚欲言又止。 陈叔也听出了弦外之音,“好呀!我在城东,你又不影响我的生意,我还可以收秘方转让费,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陈叔,不带这么宰人的。发发大善心,免费,”林海媚做可怜状。 “行,行,免费,免费。你可别砸了我的金字招牌哦”,陈叔和林海媚开着玩笑。 木直在旁边看着,眼神意味深长,“她的脑袋里,到底装了哪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呀”! 林海媚就像一块磁石,不断吸引木直靠近她。 “陈叔,拜拜!明天见”,林海媚一转身,又跑了。并没把木直放在眼里。 木直的眼神,却又不由自主地随着她的身影跑,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路的尽头,再也不见。 “木直,给我来两笼肉包子”,一个尖嘴猴腮,五十开外的,并带有一股猪胀气的男人,对着木直粗鲁地大声喊道。 “好哩!李叔,马上给你拿”,木直边说边起提包子。 “李叔,拿好。一共十元”,木直笑嘻嘻地,双手很恭敬地递给李叔袋子。 “你小子,什么事这么高兴?老陈啊,你给这小子开了多少工资呀,看把这小子乐呵的样儿。”李叔边递钱边和老陈打趣。 “献爱心,对我是免费的,免费的”,陈叔一语双关。 “是的,是地,免费为人民服务”,木直弯腰做示范。 “那你小子也免费为我献献爱心呗”,李叔嗅出了利益的味道。 “您那里又油腻,又有胀味,还有猪屎味。不去!不去!在陈叔这里我还可以免费蹭早餐呢。是吧,陈叔”,虽然木直也付了早餐钱,但他和不知情的陈叔大声说道。 “是啊,老李,你那里可没早餐哟”!陈叔想帮木直拒绝老李。 老李一时无言以对。 木直脑子一转,“要不这样吧,李叔。我每天只要一斤瘦肉当早餐,这样,我就不怕油啊,臭的了”。 “你小子想得美,走了,老陈”,李叔提着包子,哼着小曲,“我是怎样的人呀,还想在我这里揩油,门都没有”。 李叔暗自得意,“今早三个人,八两称为一斤,没被发现。活该这钱该我赚”。 木直望着李叔的背影,摇了摇头,“街坊邻居的,谁不知您几斤几两呀!怕您面子过不去,不好揭穿而已。 “不好!马上上课了”,刚才只顾和李叔贫嘴,忘了看时间了。 “陈叔,我走了啊”!木直抓起书包。 “木直,慢点!你明天不来了呗,你这样可辛苦了呀”!陈叔起身,站在店门口对木直喊。 “没事,陈叔,拜拜!”木直双腿开足马力,向前狂奔。 他的心中有股难以抑制的兴奋,风掀起他的头发,飞扬。 已经在上课了,还好,教室门没关。 “颜老师,不好意思,睡过头了。对不起!”木直站在教室前,一个劲地给颜老师弯腰赔不是。 “油嘴滑舌,上位置去,下不为例啊”!颜老师忍住笑,转身擦起了黑板。 美久的眼神马上充满了怜惜,“半天不吃东西,你可怎么熬呀”? “大家集中注意力听课,不要心不在焉啊”,颜老师的目光朝林海媚这桌飘过来。 林海媚立马用手肘碰了碰美久,美久一声“哦”!也立即看向黑板。 不过此刻美久的眼神是空洞的,除了买早点的念头,装不下任何知识。 “下课了!下一节接着讲”,颜老师的话音刚落,美久第一个冲出了教室门。 很快,又回来了。每只手抓握两瓶黄色的汽水。 “橙桔香气,气足沙口”,汽水广告打得名符其实,人们以喝此汽水为荣。 “海媚,你说我怎么给,他才不会拒绝呢”?美久带着商量的口吻,完全没有了以前的霸气。 林海媚马上明白这个“他”是谁。 “给他同桌和他各一瓶,同时给”,林海媚停顿了一下,觉得这样过于露骨,“把这两瓶给贾德华和他同桌,就没人猜到你的意思了”。 “行,谢谢!真不愧大才女”,美久拍了一下林海媚的肩膀。 “给你们”,美久没有多余的话,把木真和他的同桌倒弄懵了。 不过,木直马上明白,此刻拒绝太伤人心了,他打开盖子喝了起来。 “咕噜”声,喝走了美久的担忧。 又一“咕噜”声,喝出了美久的笑容。 同桌的阿力笑着打趣,“我是秃子沾了月亮光啦”! 木直回敬一句,“闭嘴!下次你回请她”。 “只怕她看不上我买的”,阿力很委屈地说。 教室后边的贾德华没懵,因为他知道美久的用意。但江凯就有些自作多情了,自从上次看到美久的酒红大波浪的风情后,念念不忘。后来见过美久真容,虽然不是特别惊艳,但也属于小家碧玉的类型。 “哇!看来她对我有意思啦!我江哥出马,必定凯旋”,江凯侧转头,看着喝得津津有味的贾德华,眉毛一扬,“沾光了”。 “彼此!彼此!我们都指不定,沾了谁的光呢!”贾德华意味深长地,别了江凯一眼。 wap. /110/110403/28657493.html 第十三章 委屈 “走啊!哥们!下课了”,贾德华站起身,催着还坐着发呆的江凯。 江凯不情愿地起身,被贾德华搂住双肩走出了教室门。 “她哪去了呢”?江凯不时回头,仍然没找到大波浪卷发。 美久慢慢地收拾着书本,生怕把她的衣服弄脏了,弄皱了。 “明天中午,我去约木直吃午饭吧”,美久拿起小镜子,左顾右盼。 林海媚干脆继续看书,她要等美久折腾完了才能走。 “木直呢,刚才不是还在吗?”,美久望着木直的空座位,有些失望地问林海媚。 “我没注意,不知道”,林海媚头也不抬地回答。 “你喜欢走在最后,帮我把这个纸条递给他的课桌吧。求求你了,海媚”,美久又摇手又求帮的,林海媚本就心软,“好吧”。 美久递给她一个三角形,里面写了什么,她也不感兴趣。 本来可以稍微早走的,突然接了一个特殊使命,只有见机行事了。 “海媚,走了啊”,最后一个同学终于走了。 林海媚像做贼似的,快速收好书包。朝木直的课桌走去。 “哐哐”一声,三角形落在了桌子里面。 林海媚像做贼似的,桌子角把小肚子也撞了。 “贼还真不好做”,林海媚嘀咕着,忍着痛,走出了教室。 刚出教室门,在走廊上,遇到了木直。 “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吗?”木直关切地问。 “没什么”,林海媚并没停下来,自顾向前走去。 木直忘了带数学资料,专门折回来拿的。在走廊上,刚巧看见林海媚在他课桌边停留。 “咦?这是什么?”木直打开课桌,看见一个小三角形纸包。 “明天中午在聚香居吃饭,不见不散”,并没落笔,也不知谁的字。看字体,不是很好,但像是一个女孩子写的。 “会是谁的呢?”木直并不认识班上女生的字,都是刚来,彼此还不熟悉。 “难道是林海媚?不可能,她不可能去那么高档的餐厅”,木直也懒得理,把纸包丢进了垃圾桶里。 第二天早上,美久一到教室,便迫不及待地问林海媚,“a,你放了没?” “a放了,没礼貌”,林海媚转了呛了美久一句。 “谢谢!谢谢!”美久雀跃的心情,就差手舞足蹈了。 “恋爱中的女生,真疯狂”,林海媚心中又嘀咕了一句。 一个上午,美久上课都心不在焉,她今天擦了玫瑰色的唇膏,唇色比昨天浓,香水味也较浓。 木直呢,仍就认真地听课,并没看向美久这边。 “他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美久的心里七上八下。 “哟!又超时了”,班主任覃老师看了看手表。 “下课了!大家不要拥挤,有序吃饭”,覃老师再三叮嘱。 “我去红姐大排档吃回锅肉啰”!林海媚心中暗喜,可以打牙祭了。 “我还是去聚香居看看吧”,美久收拾好课桌,看到木直正走向教室外,赶紧跟了出去。 “木直,等等我”,贾德华在木直的身后挥手。 “该死的贾德华,你真是我的怨家对头啊”,美久恨贾德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美久气得杏眼扉红,“我还是去吧,说不定他等会儿抽身去了呢”。 木直和贾德华,美久分别朝不同的方向走了。 中午的聚香居,食客很少。 “给我来杯绿茶吧”,美久找了一个僻静的位置坐了下来。 美久搅着绿茶,打发无聊时光,等待木直破门而入。 木直本来要回家吃饭,硬被贾德华拽到了红姐大排档。还美其名曰,“木直,请客!”理由是,“哥俩好久没聚了。” “华哥,你这是强买强卖呀”,木直也无奈,谁叫是兄弟一场呢。 红姐大排档是一个大众排挡。主要面向打工者,上班族,学生。 哥俩到那里时,已是人声鼎沸了。 “走,坐里去,免得让道”,木直被贾德华推着往里走。 回锅肉炒辣椒的浓香,在扁担大叔的厚唇里回旋。 西红柿炒鸡蛋的酸香,还留在护士小姐姐粉红的唇边。 木直坐了下来,脸朝门口的方向。 隔座的正喝着小酒,酒香麻辣着肚片意味深长。 “老二,我们点个花椒酸菜鱼片吧,好久没吃,想了”,贾德华并不等木直同意,再下了个菜芯蒜泥。 餐厅很大。 木直的眼睛在寻找一个人。 三米开外,背靠大门的林海媚正低着头吃饭。面前摆了一盘肥锅肉炒苕粉。 六分浓密厚度的秀发蓬松在她的右颊,四分垂直飘顺的秀发在她的左耳边。 额前浅浅的刘海,将她浑圆的额头包了起来。 她的眼睛大而柔,睫毛长而深。里面好像装了很多秘密,令人一探究竟。 弯而修长的眉毛,让眉眼间看起来更温柔。 一大块肥锅肉瞬间被她吃进了肚里,油脂留在红唇上,令木直想去擦一下。 “喝酒不?老二”,贾德华并没发现木直的异样。 “不喝,上课呢”,木直收回了目光。 “哇!好香啊!要是有酒就好了”,贾德华吃着鱼片。 木直一看,确实诱人,“白嫩嫩的鱼片蜷缩在酸菜上面,和着干红椒,芝麻粒,正冒着热气”。 木直夹了一块,入口一尝,“好麻!我的舌头都麻卷了”。 原来,木直嚼烂了几颗,绻藏在鱼片里的花椒。 几片鱼的工夫,木直望着林海媚离去的背影,“嗬!真能吃啊,你的肉长到哪里去了呢”?因为木直并不觉得林海媚的身材过量。 美久一杯茶喝完,已过去了三十分钟。自己点个菜也来不及炒。她干脆不吃了,心情低落地回到了教室。 “这么快,你也吃饭了?”林海媚的问话迎来美久的一顿呛,“我喝西北风了,也不见人影,死那儿去了”。 美久望着木直的空位置骂道。 走廊上,木直和贾德华意气风发地走了进来。 两人的脸上,都有一种饭后的心满意足感。 美久的肚子正饿得咕咕叫,她气不打一处来,几步走到贾德华面前,“我让你吃,吃,吃”。顺手把他在桌子上的书掀了一地。 贾德华莫名其妙地,看着美久的一连串的动作,又看着她气鼓鼓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大哭。 所有人都在云里雾里,不知所以。 只有木直,猜中了八九分,他也只是苦笑地摇了摇头,“知道了是你,也不会去”。 美久伤心地哭声,弄得林海媚不知怎么安慰。她也没经历过,“木直也是,你去陪她吃顿饭,不行吗?一点不懂怜香惜玉”。 林海媚拍着美久的肩膀,被美久一喊,“放开!”依旧大哭。 林海媚想,“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木直听到美久的喝声,才是真正心疼起林海媚了。他侧着头,手肘在桌子上,眼里满是怜惜和温柔。 木直心想,“我与美久之间,以后更得注意分寸感了”。 wap. /110/110403/28657492.html 第十二章 角逐 木直午觉后,来到了精剪理发店。 他推开门,一种特有的理发水香味扑面而来。 “帅哥,对发型不满意”?托尼阿生给顾客剪头发的手,并没有停下来。 “黄色不好看,帮我染回黑色”,木直径直坐在了镜子前。 镜子中,木直的黄头发,衬着他的肤色更白,更干净。五官更加柔和,英俊。 “木直,你的头发……”班主任覃老师,看着自己的头发,欲言又止。 “怎么啦”!木直的语气很重,并不友好。 “没什么,”一阵略长的停顿,“帅”。声音却并无赞许之意,反而有种迫于无奈的回答。 黄色,学校似乎也并不欢迎。 “帅哥,你这才染一天,又要染回来,对头发的损伤很大呀”,托尼老师的头发更黄,高耸着,被刻意琢成了鸡冠之意。 “有没有折中的方法”?木直望着镜中阿生白皙的手指,轻拂在自己的黄头发上。 “有,染成黑茶色,近乎黑色,似于茶色”,阿生的五官中鼻子很大,尤为突出。回答木直后眼神很肯定。 “好吧,就烦请师傅加工成黑茶色吧”,木直的脑海中大致对黑茶色,有了认识,并接受了。 木直在阿生的熟悉的忙碌中,有了昏睡之意。 “帅哥,这种黑茶色很适合你,增添了冷俊的意味”,阿生的热吹风在做最后的定型。 “自然,洋气,在灯光的照射中,约显茶色。更有一种低调的奢华之美”,木直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由笑了。青春之气荡漾开来。 林海媚放生神龟后,内心喜悦。 她随便哼起了一首轻快的热歌,“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压心底压心底不能告诉你……”。 她的内心更充满了感恩。木爷爷的仁慈,神龟的不舍,自己推手生命的再延续。 林海媚到学校时,教室里空无一人。地上的纸团随处可见,这并不是不爱干净,而是演算到瓶颈后,对原先思维方式的一种否定的丢弃。 “趁现在没人,我得赶快把地扫了”,林海媚想到就干。她扫完之后,移桌,排列整齐,力求横竖成行。 教室中弥漫着扬尘的潮湿之气。 林海媚就着水龙头洗了脸,洗干净了双手。她知道,肯定有灰尘落脸。后背也微凉微凉的,应该是汗湿了衣。 窗外的老树上,鸟儿在婉转的轻唱。 陈旧的窗台上,黄昏的余辉笑脸盈盈。 林海媚坐在窗边,起身打开了窗子,凉风阵阵,习习而来。 “爽”!林海媚又开始了她的演算推敲之旅。 “微风轻拂她的秀发,在后颈温柔地跳舞”,木直站在窗边,不敢进去。他怕打扰了她的专注。 同时上扬的嘴角和眉梢,泄露了他心中的秘密,而让他自己的神情更加迷人。 “干什么呢,小子”,后背一股推桑之力,让木直的上身前倾,趔趄前移一步。 “贾德华,你小子温柔点行不行?吓我一跳”,木直知道身后是谁,他顺势将脸转向了内操场,双臂扶靠在栏杆上。 “来这么早,还不进去。咦?昨天覃老师也找你谈话了?”贾德华摸了一下木直刚染回的头发。 “不是嘛,所以马上去染了回来”,木直隐藏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我也是”,贾德华简短的回答后,也靠在栏杆上,“今天覃老师只是蜻蜓点水提了一下,但为了她,我才染了回来”。 贾德华早就看见了教室里的林海媚,“木直这小子来这么早,又不进去,难道也喜欢她?” 贾德华转头看了木直的侧脸,并无半点蛛丝马迹,他正专注地看着操场上运球的同学。 “也许是我想多了吧,他应该喜欢美久那种类型的。青春,张扬,魅力四射”,贾德华望着操场,心思早就游离于操场之外。 “这小子也去把头发染回来了,为什么呢?”木直心中有种危机感。因为贾德华除了有点兔唇之外,外形条件确实略胜自己。女孩,大多喜欢比较高大的男生。 “她应该是个学霸型,那就让自己也变成学霸吧”,木直想到这里,转头对发呆的贾德华说,“我们进去吧,我还有作业没完成呢”! 说完,木直转身走向教室前门。他的眼睛,并没再看向她。因为他知道,过多的关注,会泄露心中的秘密。 贾德华的眼睛,却一直看着林海媚。毕竟,思慕了几年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他毅然决然地转班跟过来了。 两个人进来尽管都很小心,怕打扰了她。贾德华找了最后排,靠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但两人拖凳子的“吱吱”声音还是惊扰了她。 她只是抬头看了看他俩,礼貌性的点了一下头。又低头运算去了。 “哦?来这么早”,美久的平底休闲鞋走路没一点声音,林海媚闻声转头,夸张的大红唇不见了,只抹了淡淡的唇膏,让本就娇艳的嘴唇又多了一份莹莹的欲滴感。 “嗯”,林海媚并无过多的言语,又投入到了演算之中。 “书呆子”,美久暗自嘀咕了一句。 她的眼睛从开始进教室门时,就注意木直了,但他低着头。 “他的发型好帅呀!蘑菇形状,头发浓厚柔软,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着茶色的光芒。前额的心形刘海,温柔地缩卷着”,美久坐着,回忆着进门望见木直时的惊艳。 她侧过头,木直的侧脸更加立体,轮廓如雕塑般。“他专注学习的神态,好迷人哦”,在美久的心中,又有一股暖流升起,红了脸庞。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人未到歌声先闻,“哐啷”一声闷响,教室门被撞到了水泥墙上。 “哇”!几个同学同时发出了不同含义的“哇”声。 “帅哥,有型”!胖妹更是赞补一句。 一米八的个头,头发蓬松有型,碎发自然地搭在前额,好像还有电吹风的温暖。 深蓝色的直筒牛仔裤配上浅蓝色的牛仔衬衣,脚上一双纯白色回力运动鞋,一个翩翩佳公子飘然而至。 眼睛很大,但过于直白,里面好像没装什么内容。 帅哥将修长的手臂环抱在胸前,仰着头,坐在贾德华身边,一副任人品头论足的架势。 “ 第一节,黄金榜上失龙头 门外的榆树上,知了抓伏在树杆上,大声烦叫着“完了,完了”。 发白的阳光,烧卷了小小的榆树叶子,显得树枝更加的发灰起皱。 “叫什么叫,烦死了”,林海媚从床上坐起来,走出油漆脱落见斑的蓝色宿舍门。她从地上拾起一颗小石子,向知鸟叫的地方抛去。 小石子划过榆叶,撞向榆枝,落在了树下。知了依然叫个不停,“完了,完了″。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似柳永的失意,又似千古的回唱。林海媚的心颤了颤,父亲每月送米的身影悄然而至。 “二丫,这是新出的大米,很香”,父亲蹲在地上,捧着新米闻了闻,脚上的草鞋因灰尘的攒积,有些发黑。 “嗯,好香!爸爸”,林海媚望着父亲笑开了花的脸,点着头。她看到父亲的笑容,在他布满沟壑的脸庞闪光。父亲发黄似黑的门牙,像是给笑容又增添了一抹亮色,那是年轮的味道。 “平时不要节省饿肚子,家里粮食今年又是大丰收,啥都不缺”,父亲用满是老茧的右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厚实的透明胶口袋。父亲从里面拿出了二十元钱,“够不够”?父亲望着林海媚的眼睛。 “够了”,钱在林海媚的手中,发烫。 “我走了”,父亲转过身,脚步声从有至无。他的身影不知多少次,往返在这个古朴的校门。父亲的背影,挺直的腰板,高昂的头,大踏步走向校门的脚步。父亲从不回头张望叮嘱,他的脚步从来都是铿锵有力,迈向前方。 在林海媚的心中,父亲的送米从未易过别人,每次都是亲力亲为。 而今,父亲终于不再奔波送米了。林海媚觉得自己丢失了,父亲送米的沉甸甸的时光。也丢失了父亲沉甸甸的希望。因为,她与大学已经失之交臂了。 几天前的高考时光,是林海媚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至暗时刻。 “海媚,今年的语文不怎么难,你一定考得不错吧”,同桌的阿英,露出了一排整齐的牙齿,笑容挤着她的镜片上扬,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你也不错呀,笑得这么甜”,林海媚用手指去嬉夺阿英的脸,被阿英闪过了。两人笑着搂成一团。 上午语文考得很顺利,中午,林海媚睡了个踏实的午觉,她想下午再接再励。 数学考试,开始的题目不是很难,半个小时后,一股热流从身体里涌出。林海媚屏住气,她不想让自己慌了神,继续答题。但随之而来的又一股细流,让她不得不分了神。盯着的数字有些模糊,林海媚甩了甩头,抹了抹了眼睛,仔细再读了一遍考题,继续答题。 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林海媚感到小腹胀痛,更有一阵阵的锥痛,她用左手摁住肚子,右手继续答题。 林海媚知道自己的脸色肯定很难看,苍白。额头冒着微汗,嘴唇更白。因为每次大姨妈一来,都是这样的遭罪。 林海媚后面的答题,精神一直处于涣散之中。终于答完了,林海媚松了一口气。她看着还有十多分钟,准备检查一遍。谁知打开卷子逐题阅览时,发现有一页上面是空白的。 林海媚慌了,但又没办法。勉强做了一道小题,“时间到了”,她只好放下捏着的笔。 后面的几门,因肚子的隐痛,没答完,没答好。走出考场那一刻,林海媚知道,自己肯定考不上了。 她感到很委屈,但又毫无办法。 在校车上,林海媚一言不发,因为她特别难过,并且难受。 回到宿舍,林海媚直接睡下了。肚子不舒服,心情低落。她觉得睡一觉应该会好一些。 等她醒来时,宿舍的同学已走得差不多了。有的剩个大包在床上,人不知去了哪里。 她倚靠在门边,呆望着发白的榆叶,回忆着父亲为了她,种种的不容易。 如山的父爱再次蜂涌而至。 小时候身体不好,父亲牵着她到处寻医问药。好吃的,总是留给她吃。 后来上学,因身体的原因,一次次降级,父亲全力支持。 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父亲缴了一千两百元的利价,让她读上重点高中。 “久负阴阳力,终亏父母恩”,林海媚的眼泪倾涌而出。连日以来的无奈,疲惫,愤怒,不甘,失望,都夹杂在泪水里。 她转身回到床边,双手趴在棉被上,额头紧贴手背,任泪水掉落在棉花上。 宿舍里,只有林海媚一个人。没人安慰她。她不知哭了多久,悬挂在床边的镜子中,一双红肿的眼睛,像熟透了的桃子,双眼皮也不见了。鼻头也是红红的。她摸了摸棉被,已经湿了一大块。 林海媚无精打彩地装包。 厚重的大包压在她的双肩上,手臂下垂,显得很没力气。她在有些烫脚的操场上,孑然独行。 正午的阳光火辣,她看不到自己的影子。白白的路面冒着热气,发烫的凉鞋紧紧地贴着脚,每走几步,就要挪动一下脚趾,以缓解皮肤紧贴的炙热。 操场外矮小的民房,残缺,稀稀拉拉地分布在阳光下,泛着发白的光影。 马路边的藕田,碧波荡漾,层层叠叠的叶子,像被风掀开的裙子,摇曳。争相开放的荷花,一朵朵织绣着美丽的粉红色,鹅黄色,紫色,白色,在阳光下,冷艳独放。三两处蛙叫声,从摇动的叶面缝隙间钻了出来。 “七月风光赏碧荷,流连往返醉意多”,如此好 风光,林海媚突然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她放下背包,放在屋边的石条上。走到荷塘的出水口,把双手浸了下去。清凉的水哗哗地从指间流过,冲走了林海媚心中的烦恼。 清水冲泻而下,落到水坑里,飞溅到一颗圆石上,又从圆石旁边平缓流向前方。 水如人生,不只有平稳状态。在前进中,也会遇礁。只有转道绕行,方能达到目标。 上下翻飞的蜻蜓,蛙叫声,莲花,水以及万事万物,都给了林海媚进取生活的勇气。 她觉得心中空阔多了,又能装下万事万物了。一抺自信的笑容自心而生,“笑指添趣蜓儿立,惊鱼水动行如梭”。 林海媚再次背上包,稳步向前。 公交车站,林海媚坐上了末班车。 土公路坑坑洼洼,车身颠簸激烈,左旋右晃。林海媚胸中翻江倒海,酸辣味涌向喉口。她强憋倒意,连忙拿一片桔皮放在唇边,桔皮的清香稀释了嘴里难闻的味道。 车至平稳时,林海媚的胸中也平静了。她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享受这难得的时刻。她是多希望现在已达终点,免去受这难熬的颠簸。 林海媚决定小眯了一会儿,闭上双眼,任自己的身子东倒西歪。这样,感受的颠簸感就会轻得多。 没想到,林海媚睡着了。车子继续歪歪扭扭前行。 到站后,售货员的呼声惊醒了她,“到站了,到站了,各位拿好行李,有续下车”。 林海媚又背上包,走上了崎岖的山路。 到家已经天黑了,林山深不见底。一轮圆月斜挂空中,月色轻柔。山风徐徐,凉凉地拂过每一寸肌肤。 林海媚望见在暮色中的家,林山之下。两层小楼的石砖灰瓦,在月色中隐若可见。 大黄听见脚步声,跑了出来,在屋后迎接林海媚。“嗯嗯”的轻叫声,嘴巴咬着林海媚的裤脚,极尽轻昵之意。 “走啦!大黄,挡我的路了”,大黄这才听话,摇着尾巴走在前面。 妹妹林诗芹正在街沿砍猪草。昏黄的灯光下,靠墙一大堆碎好的猪食。她奋力上起下落的手臂,在菜刀和木墩的撞击中,发出“咚咚”的响声。她矮小的背影,在一大堆猪草边屹立不动。 大黄的低叫声,惊动了诗芹。 “挡道的家伙,又没吃的,让开,让开”,大黄听训斥声,摇着尾巴跑里屋去了。 “二姐,是不是又等车了?”诗芹拍了拍手上的碎草,进屋给林海媚打了一盆洗脸水。 昏黄的灯光下,堂屋堆的玉米棒,像一座金黄的小山。桌子上放着母亲的大草帽,一盆新鲜夏枯草凉茶泛着青绿的颜色。 林海媚在桌子边的木凳上,放下了沉重的背包。大黄又跑过来在脚边绕来绕去。林海媚端着洗脸水来到地坝边上,空阔的夜空不时有寂落的夜鸟声。 对面的天边的启明星已经变换了身份,现在的长庚星如一颗发光的钻石,独揽夜空的光芒。 月色清亮柔和,树影隐若可现。偶尔划过的鸣叫声,更显山野深不见底。 夜空包围着如黛的群峰,波澜起伏的山影,在断崖处一泻而下,再也无法着墨。 林海媚将用完的洗脸水倒向地坝外的高坎下,惊动的蛙叫声引来大黄的狂吠,一阵狂吠之后,大黄突然转身向右边的黑暗中疾跑,很快没了踪影。 几分钟之后,林海媚正在街沿用胶桶装猪食,准备倒在冒着热气的大锅之中。大黄又低声呜呜地从右边走了回来,后面有一团很高的黑影。 灯光所及之处,黑影也突然清晰可见。一大背红薯藤在二哥林尔华的肩上慢慢移动,薯藤的重量压得尔华的双脚咚咚的闷响。 虽然尔华有一米八的个子,仍然有长长的薯藤扫着地面,拖起的灰尘裹满了薯叶。不及地的又如荡秋千,随着尔华的脚步飘来荡去。 尔华的头被薯叶盖住了一大半,湿漉漉的额头前,头发成饼似的贴在前额。豆大的汗珠从耳后流下,浸透了衣领和前胸。 “二哥,妈妈还在地里吗”?海媚扶住背篓,尔华侧身把薯藤倒在了街沿,沉重的撞地声又惊得大黄几声吠叫。 “嗯”,尔华回答着海媚,同时走向堂屋里,他大口喝着夏枯草凉茶,“咕噜“声从喉间不断地传出来。 “渴死我了,舒服”!尔华用手背擦了擦嘴,“我还要去地里接妈妈,估计还有两大背”,尔华解开倒在地上的薯藤,掏空了背篓里的藤条。 “我也去,妈妈就不用背了”,海媚顺手拿了一个带绳的大背篓。她走在尔华的身后,兄妹俩在夜色中,凭着记忆踩实着每一块泛白的石头,下坎的高低也不会踩空。自记事起,这条路他们已走了十多年了。 下坡路走得很快,兄妹也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到。低吟的蟋蟀声,高昂的夜鸟声,同时划向深寂的夜空。 妈妈扬桂花的身影时弯时伸,她面前那条十多米长的薯叶行,现在只剩下了一两米。长长的藤条被妈妈挽在了一起,只见她的大手一挥,藤条落在了上方不远处的沟边。沟边的藤条已堆得似一座小山。 空地上的蟋蟀跳来跳去,在月色中寻找刚刚失去的庇护。它们焦急的鸣叫声,在夜空中显得很渺小。但它们哪怕找到一片叶,几笼草的庇护时,鸣叫声又会高昂起来。 “二丫回来了”,妈妈又挽起一把藤条。 “我这两天腰痛得厉害,你回来了,帮帮忙,正好”,妈妈把一大把藤条递给了海媚。 “嗯!要得,妈妈,有活尽管叫我”,海媚的声音中透着干脆,豪气。在她的心目中,什么活都可以干,只要她干得了。 山崖对面的村庄也不时传来狗叫声,干夜活的不只妈妈一人。妈妈空手走在最前面,海媚看着妈妈偶尔捶腰的左手,心中的愧疚感再次加深。 薯藤的重量压着她的心,但她平静地承受着生活中该有的重压。至于以后的路怎样走,要等爸爸和大哥回来,才能决定。 夜路时而平坦,时而陡削,有时要手脚并用,才能爬上去。即便双肩和尾椎被压得生疼,海媚也要憋住气,争取用一股冲力攀上去。 走走歇歇,一个多小时后,三人总算快到家了,海媚落在了最后。二哥走在了最前面。 大黄早就闻声跑了出来,欢快地摇着尾巴,嘴巴不停地在妈妈的小腿边嗅来嗅去,并不时发出“嗯嗯”的撒欢声。 林海媚甩下了沉重的薯藤,坐在地坝边上小憩。她望着深邃的夜空,闪耀如钻石的星星,温润如银盘的圆月,凉爽的夜风,都给她带来了少有的平静。她想,大山的夜路这么难走,我背负沉重,还能走实。以后的人生路,再难,也不过如此吧。 wap. /110/110403/28657480.html 第二章 烈日挥汗淌,秋收囤仓粮 面朝黄土背朝天,勤做细耕苦种田。 日盼夜想天相助,丰田盈满谷仓间。 田地劳作,是世世代代不停的挥汗如土。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是“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的梦想成真。 天气慢慢转凉,秋天姗姗来迟。 清晨,林海媚挎上背篓,她要去田间摘桑叶喂蚕。天气预报说,下午有阵雨。下雨天湿湿的,不好摘桑叶。 晨风清凉,吹着林海媚饱满的额头,掀起了前额的短发随风飘然拂动。粉面桃腮,眼睛圆大而明亮。她的眼角略微上扬,眉毛如画多了几分韵味,眉眼之间透露着一种魅惑感。这和她的名字当中的“媚”字相映。 田埂上,清晨的露珠打湿了林海媚的凉鞋和裤脚。 “这鞋也太滑了”,她脱掉凉鞋,挽起裤脚。溜下田埂,几步就到了桑树下。 嫩绿的桑叶透着先来后到的排序感。 先长出的叶子变得老而硬,幼蚕咬不动,不喜欢吃,但一般在低处都可以摘到。林海媚爬上桑树,用手指捏着桑枝,手指慢慢地向梢端移动。同时,这只手用力将桑枝条内弯,另一只手去握住梢端,嫩嫩的桑叶便摘到了。 因为桑树枝韧劲大,不会被折断。 林海媚几个回合之后,便感觉有点累了。她坐在树丫间,想歇息一会儿。 眼前的桑树,被人为地,均匀地间隔着,载种在稻田的最里面和坡地相邻的,高矮不一的坎上。 粗壮的桑树,满载着绿绿的桑叶,一堆堆甚是壮观。像是给金黄色稻田,安排了站岗的卫士。 一阵大风吹干了林海媚额前的汗水,她的后背有种凉凉的感觉。她想在树上多坐一会儿,因为在大山中,风来回多吹几下,衣服就自然干了。 田野里一片片金黄的稻谷,大风刮过,每根稻杆都和大家一起律动。宛如无数个芭蕾舞者,一个接一个弯下腰来,在金黄的稻田表面留下凹痕。那凹痕的形状,层层叠叠,稍纵即逝。和风一样,倏忽不见。 林海媚很可惜自己没有相机,要是把这个瞬间拍下来,该有多美呀! 林海媚的脚有些麻木了,她站起身,跳下了桑树。用镰刀勾了一些低处的嫩叶,桑叶压满了背篓,却感不到沉重。 “身轻如叶”,愿来是这么来的。林海媚不想做人生的叶子,太轻,无根,随风飘浮。她想做人生的树杆,随阳而生,剑指蓝天。和风细雨,左右逢源。即便遇到狂风爆雨,也伤不了树杆的深根。 幼蚕一天比一天大。林海媚天天盯着它们,感觉也没怎么长,但吃的桑叶一天比一天渐多。她想,也许幼蚕是在晚上偷偷长大的吧。 二楼最里面的一间屋子专门架了两排竹架,直立的竹架上又横绑了四根竹条。长方形的篾板就搁在竹架上。篾板上面辅上蚕纸,防止幼蚕从篾片的缝隙坠落。密密麻麻的幼蚕在上面探头蠕动。幼蚕稍大后,就直接放在篾板上。 林海媚看着眼前逐渐加多的篾板,和上面个头越来越大,撒落得越来越稀的小蚕。 她想起夏蚕长到最大时,满屋都是它们咬桑叶的沙沙声。地上,也漏满了蚕莎。“等这批秋蚕长大结果时,我早就去学校了”,林海媚想象着秋蚕结果时,妈妈和妹妹繁忙的景象。 林海媚走出蚕屋,站在阳台上,眺望远山,俯瞰起伏的山顶。 每天的太阳都在清晨升起,晨曦掠过山顶,洒满山谷,迎接劳作的人们来到地里田间。阳光所到之处都留下了金色的光芒,人们的欢笑声里浸满了阳光温暖的味道。最后,阳光遁入山峰后面,月亮和星星又登上夜晚的舞台。 时光,从手指缝慢慢溜走。完成昼夜不变的永恒更替。 “二姐,下来炒菜,等下妈妈和二哥要回来吃早饭了”,林诗芹的喊声穿过楼道而来。 “下来了,马上!”咚咚地脚步声踏过阳台,蹬蹬地下了楼梯台阶,林海媚到了厨房。 火焰窜出灶门上逃,火光映在诗芹本就红润的脸上,脸庞如两个火红的苹果。火苗又大又热,她的眼睛微盱。 柴块火硬,锅底冒青,林海媚赶紧倒了菜仔油,放入姜片和蒜片。微炸后,倒入瘦肉,翻炒两下,把朝天辣椒丝倒在瘦肉上,盖上锅盖。两三分钟后,她揭开锅盖,倒入一点生抽着色。放入蒜苗,再翻炒两三下。肉香味裹着辣椒酱香,直扑门外。 大黄摇着尾巴跑了进来。 大圆桌上,辣椒炒瘦肉冒着地道的香味。可折叠大圆桌,线条简单大气,漆面泛着珠红色的暗光。 妹妹又端上了蒜炒苕尖,鱼香茄子,凉拌黄瓜皮蛋。 电视里,正放着爆剧《新白娘子传奇》,悠扬婉转的曲调声飘出了院外,落在了来往的人耳朵里。 尔华和妈妈从外面疾走进来,火辣的阳光被甩在了身后,俩人的脸上都留下了汗水淌过的痕迹。 妈妈扬桂花的皮肤很白,微胖的身形更显出皮肤的洁白。头发乌黑,柔软而浓密。齐耳的短发,总是在挥汗如水的劳作中飘扬。 妈妈的眼睛很大,年轻时一定装过很多星星。目光柔和,脸色慈祥,从不骂人或打人。 “你看你,咋不长记性呢?下次不要这样了啊!”然后扬起打人的手,佯装要落下,通常犯错的人已经跑开了,妈妈的手还扬在半空中。 “晚上多煮些饭菜,奕荣和你爸爸要回来”,妈妈停下了喝粥,抬头对林海媚说。 “明天起早床搭谷子,晚上都早点睡”,妈妈的话都是在农忙时才这样说,大家晚上都自觉地不看电视,早睡。 凌晨三点,大黄在院子里吠叫。 “走开,走开,黑灯瞎火的,不要挡道”,爸爸林贤大声训斥着大黄。 “爸爸,还需要带什么傢什”,大哥在问爸爸。 “你扛半桶,我扛挡席,尔华挑空担”,爸爸一一吩咐后,脚步声从地坝的这端渐渐消失在另一端。 妈妈因腰痛,今天就没起早床。 一个小时后,妈妈在楼下的喊声传上了二楼,“二丫,小丫,起床了,去背谷子”,木楼不隔音。 “哦,要得”!俩姐妹揉着睡意正浓的双眼。 凌晨的夜空,静寂着黎明前的酣睡。 一轮圆月斜挂在对面山顶上,无数的小星星在月亮周围闪烁。像是嫦娥眼中飞出的思念的泪水,镶嵌在夜空中成了钻石。 深寂的苍穹,下落的月色在林山之间,被山风呼啸着晃荡,发出“呜呜”的声音。 “二姐,会不会下雨哟”!诗芹听到风声担忧地说,脚下仍然在深一步,浅一步地走着。 “不会,林子大,风都是这种声音”,海媚盯着眼前发白的石条梯路,边回答妹妹。下落的高度不一,让她的大腿有种扯痛感。 “不是有句俗话,早晨发霞,冷水烧茶。晚上发霞,晒死青蛙。昨天傍晚的霞光红得似火球似的”,林海媚脚步下跳,边给妹妹解释。 “小丫,找根棍子探路,小心碰上乘凉的梭梭” 海媚顺手在薯地里,扯起一根遗落的玉米杆,递给了妹妹。 姐妹俩人穿过树林,跃过坡地,在夜鸟的陪伴下,终于到了爸爸他们搭谷子的稻田边。 层层的梯田如一弯弯月牙,有序的排列在峰脉之上。像是在峰脉的背上,织上的一条条金黄的锦帛。 月色下,锦帛若隐若现。 稻谷在爸爸和大哥的手中扬起下落,“嗒嗒”声不绝于耳。 月色下,爸爸的背脊微驼,一块汗帕子搭在肩上,越来越服贴。爸爸扬手的速度比大哥慢,爸爸扬手的弧度没有大哥高。日渐衰老的父亲,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慢慢站在了协助的位置。 大哥挺直的腰杆犹如一棵劲松,扬起下落的手,并没有拉弯他的腰杆。他搭谷的起落声密而急,爸爸的则是稀而绵。 二哥则在田里奋力割稻禾。慢了,跟不上搭谷的速度。大哥的迫近追赶,逼得二哥不得不奋力前移。 月色下,二哥腰腿的角度一直保持成90度。 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因频繁的弯腰伸腰而筋疲力尽。他的后背上,被月亮均匀地抹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 在他的身后,一把把稻草均匀,听话地躺在稻田里,任凭月光的抚摸它被割的忧伤。 “老么,你来和爸爸搭谷子,我去挑毛谷子回去”,大哥和爸爸停了下来。 两人用麻袋装空半桶内所有的毛谷后,拖着半桶向二哥的身影逼近。 二哥终于挺直了身子,他用手捶了捶后腰。转身朝大哥站的位置走去。 林海媚接替了二哥的位置。诗芹则在另一个角落位置开辟疆场。 林海媚割稻的速度比二哥更快。她手握镰刀,似一把锯子,朝稻谷一阵锯割开去。她的腰时伸时弯,双手不停,只听见割稻的呼呼声,在耳边起落。 天边露出一线鱼肚白,晨曦慢慢地爬上山顶。劳作的人们,一面挥汗如水,一面用余光等候,晨曦站上山顶的那隆重一刻。 山顶的装饰越来越浓重,先是一线红光,紧接着是一团红光,然后是一片红光,最后是红光满顶。太阳像昨晚喝了一宿的酒,醉得实在不像样了,满脸通红,眼睛射出绚目的光,让人久久不愿离开。 林海媚望着身后一排排被驯服的稻草,她走向了放凉茶壶边的田埂上。大碗还透着热温的凉茶被她一饮而尽。 妈妈从河边的沟沿小路走了下来,晨风吹拂的短发,在晨曦的光芒中飞扬。她的整个面部抹上了一层金光,显得庄重而圣洁。 “二丫,我来割稻谷,你去背毛谷子回去,大哥一个人挑不完”,妈妈像一个将军,望着一排装毛谷子的肥料编织袋,指挥着。编织袋整齐的立在那里,如站岗的士兵。 妹妹割稻子的速度虽然不及林海媚,也是一把好手。趁林海媚喝水的片刻,她已经从稻田的邻坡处,一路顺割到了田埂上,林海媚的身旁。 “好茶”!林诗芹喝了半碗凉茶,入口的凉爽,滑过喉咙,顺流到胸中,顿觉遍身清凉。她前额的短发,服服贴贴地在脑门上等候主人的调遣。只见她右手上拂,光洁的前额又露了出来,短发被齐齐地顺在天门上。 晨光,又恰到好处的,为她的额头抹上了一层金色,浅浮着,比化妆师还抹得均匀。脸颊两边的红腮似两个熟透的苹果,在晨曦中跳跃。 林诗芹喝完凉茶后,又弯腰投入到割稻的忙碌中,比赛中。她想继续跑赢爸爸的半桶追赶。妈妈因腰痛割得较慢,林诗芹只有奋力扫荡稻子,才不会被爸爸的吆喝声赶上。 林海媚的背篓和她一起倾下腰,尔华双手抓住编织袋的两头,用力往上一提,谷袋便落在了林海媚的肩颈上。她感到背部一沉,重心慢慢地压在尾椎上。 上行的坡路不好走,背负的重物压得几乎迈不开腿。林海媚遇到高的石阶,脚迈不上去,只有迂回地多走几步,才能上了石阶。她眼望着山坡上一片片豆竿和红薯藤,直了直腰杆,用毛巾擦了擦汗,继续弓着腰前行。 晨曦落在她在凉鞋上,发出明晃晃的光。 “二丫,走慢点,露水多,小心打滑”,行至山腰时,奕荣扛着荡秋千似的空担,与林海媚擦身而过。“咚咚”下落的脚步声由近及远,很快就听不见。 在一处有重叠凹痕的坎边,林海媚把背篓搁在了上面。放开的双肩顿时有一种难得的轻松感。苍翠的劲松柏木织成了一张摩天大网,把路面遮了个严严实实,偶尔下落的晨曦,在路面上,灌木丛中,闪烁着斑斓。 一股清凉感透遍全身,让林海媚神清气爽。 她回忆起自己在白天,无数次穿阅在这广阔的空间里。孤身一人,享受这至高无上的孤勇之感。 她想釆攒大自然的精华,为自己畅行的人生路加持。她通常几个小时,畅行无阻地飘浮在松林,柏景,灌木和杂草的世界里。那是无边无际的静谧,使人沉静而又心境开阔。 在它的广袤面前,人类又显得缈小而又微不足道。万事万物,本就有其大小。林海媚想,不能因为自身的“小”而再变成“无”。小有小的闪光点,大有大的华章篇。 蟋蟀的叫声和早起的鸟儿声,都给这静寂的山野增添了动感的乐章,它们和着晨曦的脚步,翩翩起舞。 林海媚背负沉重继续前行。或许是经过歇息,或许是离家的路更近了些。她迈开的脚步明显大了许多,豆大的汗珠再次在额头,颈间,手臂处冒出,倾刻就连成一片,再次湿了衣服。 到家时,太阳已经升起,晨光已为大地抹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林海媚望着安然耸立的家,闪烁在斜射的金色晨光里。大黄欢摇的尾巴,搅动着晨光左右晃荡。 林海媚把稻谷倒在宽大的地坝上,扫完抖落的稻草,用木档板匀平,让谷子均匀地曝晒在阳光下。看着金黄的稻谷,“汗滴落下土,粒粒皆辛苦”,这些稻谷,是成片的汗水搅过的,不失一粒,才对得起稻谷艰难成长的时光。因为稻苗,伴着汗水扎根。稻禾,在沸水里成长。稻谷,在挥汗如雨的汗水中收割。 林海媚在往返的路上,又遇到了挑着谷子的奕荣,当真是脚快力大。 “大哥,你还真跑得快呀”!汗水成片地淌流在他的脸上,湿透的衣服紧贴着肌肤。但这并不影响大哥稳健的脚步。 太阳光越来越厚,厚得晒在脸上,背上甩不掉似的火辣感,灼烧感。 手割稻子时的毛燥感,也随着太阳光的越来越强而加重。这时,大家才真正有疲劳力尽感。 爸爸坐在田埂上抽着旱烟。成团的烟雾从爸爸的嘴中吐出,弥散在阳光中,消失。 “今年的谷子亩产又长了两百多斤”,爸爸含着烟竿,手拿草帽扇风,对身旁歇息的妈妈说。 “难得今年天气好,谷子颗粒饱满,没旱没涝”,妈妈摇着莆扇,望着田里站着的一袋袋毛谷子说。 “林贤,还歇啥子哟!赶快弄完了,晚上我们在大地坝开会”,队长阿生挑着谷子路过,后面跟着三四个挑谷子的男人。 太阳炙烤着男人们黄黑的皮肤,大毛巾是他们稀释阳光的秘密武器。虽然透着阵阵汗臭味,但只要往脸上,背上,腋下一抹,皮肤即刻便有凉快感。他们双手一拧,汗水便掉落地上,湿了一地,脚步还没移动,太阳又把地面烤干了,汗水又重新回到了男人们的身体里。 凉茶带来了一壶又一壶,泡过的夏枯草堆在壶边,被太阳烤得一碰即碎。 黄昏,落日经过一天的灼烤,已通红如火。晚霞似一件阔大的织锦,披覆在起伏连绵的山顶上,因着力不均,颜色也有深深浅浅的错落,或浅黄,或通红,或暖紫,或乳白。 五彩斑斓的景致令人目眩。令人神往。在人的注视下,有窒息吞视之感,又有至高无上之感。 林海媚想,大山上的人,心境开阔,性情温厚,性格坚韧不屈,与大山的滋养息息相关。她望着厚厚的,成堆的,浮着金黄色光芒的稻谷,陷入了沉思,“我的人生路,会如这稻谷,播下了勤恳,就一定会有丰硕的收成吗”? wap. /110/110403/28657481.html 第三章 父言莫惜金缕衣 因收回的稻谷太多,一时没地方辅晒。爸爸决定今早不去田里收稻谷,将已收回的晒干了收仓后,再去割收。 林海媚见难得有此良机,她想去松林採摘九月黄。此菌用来烧汤,味道一绝。 千山初醒,乳白色的云纱飘浮在山腰,像仙娥在翩翩起舞。 白云浅浮在蓝天上,静静地观赏雾纱的舞姿。 林海媚先去杂草丛转了转,“牛屎菌,在牛粪上的菌。应该不能吃吧,让你们在自生自灭吧”,她微蹙眉头,自言自语。因为妈妈说过,采菌,宁愿少采,绝不错采。 林海媚手拿一根粗枝条,不停地翻弄枯草丛。她期待奇迹出现,也怕是一条盘着的懒蛇。粗枝在手,至少也可以吓吓懒蛇吧。她想到这里,胆量增加不少,又继续寻找。 一只野鸟“扑腾”从茅草丛飞起,吓得林海媚一后退,脚踩在了丝草上。一个趔趄,她摊坐在地。目及之处,看到一丛纵山菌正挤得欢。 林海媚心中一阵狂喜,“鲜香的面条有了”。 这种原汁美味,敢称天下一绝。自带的鲜香,任何佐料都比不上。 长成的大菌,像一朵油纸伞一样,舒展着白色的脆脆的菌肉,表面呈深灰色,中间有凸起的伞顶。稍小一些的,表面呈浅灰色,伞柄人为地内收。更小的,就像一把从未撑开的伞。 林海媚小心奕奕把山菌一朵朵带根拔起,轻轻地放在提篮中。放好之后,上面再盖了一层松针,防止山菌挤烂。 晨曦如约而至,洒在树梢,倾落树下林地,整个松林间明朗起来。灌木丛不时有“啪啪”的响声,不知是响尾蛇,还是牛蛙的声音。 林海媚很怕这两个物种,她小心奕奕地避开灌木丛。找一些带杂草的林地,仔细地搜寻九月香。九月香一般生长在松树周围的空地。 鸟儿的欢鸣声此起彼伏,美丽的羽毛在阳光中尽情舒展。它们三两只嬉笑着追叫,不知是抢虫还是争偶。它们划过一束束阳光的身影,把五彩斑斓的羽毛掉在了地上。 鸟儿的清唱在山野的空寂中,空灵的回响。山阔林深。树绵景远。 林海媚就是在这样的风景中,浸润长大。所以她的心很柔,但又充满大山的阔。她的性格坚韧,也与大山的厚度有关。 近潭深无影。 林海媚身处松林中,也一样,她看不到自己的影子。因为林茂叶密,疏漏的阳光成了细斜的光束。 为了寻找九月黄,林海媚再次飘浮在林深的海洋。在一片松针密密的林间,她看到思慕已久的九月黄。它们正伸出嫩黄的脑袋,打探这新奇的世界。只是山高林茂,它们正感到永无出头之日时,一个姑娘惊喜的声音让它们看到了希望,“哇!好美的九月黄呀!我终于找到你们了”。 九月黄希望林海媚把它们带出大山,它们也想看大山之外的新奇世界。 九月黄的脚不断地往外蹬,林海媚挖菌的手指,不断地往菌根移动。 你情我愿的合作很快达成,林海媚用手轻轻一提,一朵九月黄正灿烂地笑看林海媚,“姑娘,还不挖快点,我们都想和你走呢”! 林海媚跪下双膝,精心挖出了全部的九月黄。提篮,已被装得冒尖了。她在附近摘了几片桐树叶,插在提篮的四周,九月黄再怎么调皮想看外面的世界,也跳不出篮子。 她走出松林,万山寂静,偶有鸟声浅吟。她离松林越来越远,反而又有了“远林闻暗笛”的美妙听声。 林海媚到家时,已快近正午。爸爸,大哥,二哥正围在玉米堆周围,用解放牌胶鞋底梭玉米籽。妈妈在用剪刀尖梭路子,一大堆梭去两行玉米的棒子,在堂屋内的空地上堆着。 爸爸他们三人再各自捧过去,用胶鞋底的齿轮梭完。 “二丫,你找到有菌的地方没呀”,妈妈边梭玉米槽边问林海媚。 “找到的,但没得好多。看嘛,就这点”,林海媚举着篮子给大家看。 “可以了,这么多。做人,不要贪心!”爸爸的话虽然带着教导,但没有一点训斥的语调。 “二姐,快点拿过来用水泡起,等下好烧清汤喝”,诗芹在厨房猛喊。 林海媚拿出九月黄,放在盆里用清水泡着,再放了一两勺食盐。她把篮子里所有的纵菌都拿了出来后,放在稍高处,稀疏平放着。 每次下面条时,煮上两朵,那味道真的美极了。 “么妹,我来炒菜”,林海媚挽着袖子,在灶间来回走动。 “二姐,大火来了哟”!林海媚明白,妹妹是叫她赶快炒肥锅肉。 肥锅肉已经切好,均匀地叠在盘子上。厚薄一致的刀功,说明林诗芹饭菜做得不少。 熟能生巧,在哪个行业都适用。 锅底见红。 林海媚倒了少许菜油润锅,起油烟后,然后放入姜片,大蒜微炸,倒下肥锅肉翻炒出油后,然后倒点酱油着色。再放自制豆瓣酱翻炒入味,最后倒入酸姜丝和酸红辣椒,翻炒。洒上新鲜的蒜苗片,翻炒出锅装盘。 这道本是妈妈的拿手菜,被姐妹俩学到精华后,妈妈再也没上过灶台。除非姐妹俩不在家。 因为搭谷子很累,大家都需要补充能量。今天中午的菜品很丰盛。 锑锅里炖着刚宰的土鸡肉,浓郁的香味飘出了厨房,被梭玉米的人不断地鼻吸。然后玉米梭得越来越快。 林海媚又炒了一个辣椒肉片。一个煎炒薯粉。一个炒苕尖,一个蛋炒苦瓜。一个凉拌皮蛋。 最后一个清汤,九月香。 “吃饭了哦!今天中午的菜品丰富,叫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林海媚大声招呼着大家。 六个菜加一个鸡肉汤,再加一个九月香清汤。 丰富的菜名让大家的食欲顿增。几人纷纷放下手中的玉米,洗手后,围坐在桌子前。 爸爸倒了二两白酒。这是爸爸的习惯,无论多丰盛的菜,只喝二两。早上不喝,中午和晚上必喝。 爸爸呷了一口酒后,微闭嘴唇,享受白酒带给他的醇香和辣感。然后再拣上喜欢吃的鸡肉,慢慢地嚼着。满口的鸡肉香随着爸爸咬鸡骨头肉的哧溜声,从嘴中飘了出来。 因为鸡骨头上的肉难咬下来,太香又舍不得丟掉,所以用牙齿使劲在骨头上面扯,哪怕肉撕完了,骨头的香味都还要被吮几下,才恋恋不舍地把鸡骨头搁在桌上,或者是随手扔给在桌子下转悠的大黄。 “这个肉,也好吃”,爸爸又嚼着肥锅肉回味,香喷喷的油脂,涂满了他薄薄的双唇。 在林海媚的记忆中,父亲,一直是一个伟岸的代名词。 身高,一米八五。无论在哪里,他的腰板都挺直如松。 走路,铿锵有力,没有不舍的回头张望。他不轻易下一个决定,如果决定了,就是满满的执行力。 严谨,无论是做生意,或是种庄稼,总是把开支记在一个本子上。重要的事情记在本子上。 话少,不闲言左邻右舍,不搬弄是非,颠倒黑白。 温厚,从不无故伸手打骂他的孩子。即便孩子们顽皮,他也最多用严厉的眼神,狠狠地瞪你几眼。然后,语调浓重的,缓缓的,从他薄薄的嘴唇中,直达你那不听话的耳朵里,并且记忆深刻。 钱包富足。父亲的腰间皮带上,一直挂着一个鼓鼓的钱包。每次缴书学费,必定先经母亲的口中传达,无论多少,永不落空。 有爱。 自林海媚记事起,她就从来未饿个肚子。最艰难时,就是每晚的水煮红薯条,但不限量,管吃饱。 小时候,每个孩子过生日,一个水煮滚鸡蛋,寓意一年一滚就过了。母亲再端给你一碗冒头的面条,寓意一年顺顺利利。 每次回家,不是水果糖,就是脆李,甜梨。 不放弃每一个孩子,不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父亲,总是用实际行动,规划孩子的每一个重要的人生节点。 坚毅。薄而紧闭的嘴唇,总是透着坚毅。从未听父亲叫骂过累,放弃埋怨的话。但他会坐在地坝边的石条上,默默地裹上汉烟,塞进烟嘴,浓厚的烟雾从他吧嗒的嘴中,喷涌而出。也许,烦恼也从烟雾中溜走了。 “欧洲的核子科学家,蒂姆伯纳斯李,建立了世界上第一个网站:万维网”,当老师的奕荣有些兴奋地对大家说。他的话也吸引了林海媚的注意力。 “大哥,是在电脑上建立的吗”?林海媚在学校见过电脑,一个像电视一样的庞然大物,矗立在学校的电脑室里。林海媚从窗户外看到过。 醉心喝酒的爸爸却说了一句话,“万什么网,就像我们种庄稼一样,总是要播种”。 爸爸初中毕业,年轻时做过大队会计。字写得好。目前在乡上做煤炭生意,农忙时才回来帮忙。 “爸爸的话很平常,又透着哲理。蒂什么李建立的万维网,就是给世界,播种了一颗向前发展的种子”,林海媚想到此,给爸爸夹了一块肥大的鸡腿肉,“爸爸,有眼光”! 爸爸的小眼睛笑眯了缝,发黄的牙齿也乐呵着,“以前在大队养成了习惯,喜欢看报纸。” “还有一个我们喜欢的劲爆新闻”,奕荣卖起了关子,喝着发烫的鸡汤。 “大哥,快说”,林海媚迫不急待地,将头凑向了奕荣。 “老大,快说,快说”,二哥尔华也伸长了脖子,他的嘴巴油油的张开着。 “香港摇滚乐队beyond,在红场体育馆开了第一场大型演唱会。那盛况空前的场面,一定壮观”,爱好音乐,却教着化学的奕荣,想像着给弟妹们画饼,因为他也是从报纸上看的。 “吃饭就吃饭,少说话”,妈妈不识字,也不懂这些。她不断地招呼每一个人吃菜,生怕哪一个人吃少了。因为妈妈的口头禅是,“吃得,才做得。干饭都不干二两,还干啥子活哟”! 所以,妈妈的孩子,个个都壮实高大。除了还没长开的诗芹,个子有点矮之外。 中午饭之后,是大家固定的午休时间,无论多忙,都要睡一会儿。 电视也闭嘴了。猪群也打着饱嗝伸展着四肢。小楼的四周都静悄悄的,除了偶尔的狗吠声。 也有母鸡下蛋了,向主人报喜讨食的声音。它们总是迈着悠闲的,将军似的步伐,在街沿唱歌。时伸时缩的脖子,觅食的尖嘴,刨土找食的双爪,它们才是午后最忙的劳动者。 下午太阳挂西,真正的繁忙又开始了。 爸爸和奕荣去挖田沟。尔华去挖那块红薯地,把地腾出来后种上碗豆。因为一家人都喜欢吃豆尖。面积要种宽点,那块地是沙土,适合种碗豆。 妈妈和海媚,诗芹,母女三人要收仓地坝上,已经晒干的稻谷。 “我来车,二丫你负责把谷子倒入风车”,妈妈转风车的手不快不慢,海媚姐妹俩掌握不了手转动的火候。风车里面,原先冒顶的谷子,慢慢变平,然后成一个内涡状下漏,谷子,源源不断地从风车出口滑落出来,盛在了箩筐里。 随着太阳慢慢地移步西边的山顶,阳光的灼热也减轻了许多,温度也随之降低。林海媚再也不用一手擦汗,一手铲谷子了。她有点烦燥的心也静了下来。 黄昏的晚霞总是美丽而迷人。天空是个调色师。刚才还是醉红的霞光悬挂在山顶上,瞬间就调成了七彩斑斓洒满天空。或深蓝,或浅黄,或淡紫,或墨绿,或蓝白相间,或紫中藏粉。 “二姐,今天的晚霞好漂亮呀”!诗芹边扫着稻谷,边转头对林海媚说。 她不知道的是,林海媚背对着她,眼睛早就观看晚霞很久了。 “快上,没有了”,妈妈右手转着风车铁把,左手捞看着谷子是否车干净。 妈妈的喊声惊动了林海媚,她转身端起诗芹已经盛好的稻谷,倒入风车中。 风车的手把,不停地在妈妈的手中旋转。旋转着妈妈日益斑白的头发,旋转着爸爸日益加深的皱纹。也旋转着林海媚正在飞扬的青春,和每个人不同的梦想。 盛谷的空筐装完了,满筐满筐的稻谷在余辉中闪着金光。 仲夏的夜晚,山风习习,只鸟觅巢。群星闪烁,月如银盘。 林海媚和尔华,诗芹躺在竹匾中乘凉。每个人手中拿一把扇子,不是扇风,用来打蚊子。 奕荣躺在兰竹凉板上,一百八的体重压得竹板咯咯直响。 爸爸依旧半卧在兰竹椅上,椅子的软背靠随着爸爸的起身而发出软软的摩擦声。 爸爸拿出烟斗,照例在地上搁了搁,发出两三声清脆的撞击。他拿出胶口袋里切好的烟叶,取出一节,把烟叶拉直,再卷起来,一个自制烟卷便成了。 月光下,卷烟火星忽明忽暗。映着爸爸微闭的双眼,和因劳累有些疲倦的脸庞。 烟薰急时,爸爸的咳嗽声又响了起来。空空的“呛呛”声,仿佛爸爸的胸腔是空的。这在林海媚听起来,很难受。 她多想立刻去捶捶爸爸的后背,缓解烟雾的呛急。但她知道爸爸不会让她这么做,爸爸总是说,“没事,呛一会儿就好”。 “你呀!不能抽就少抽一点嘛!自己有个老咳病,也不忌嘴”,和爸爸并排而坐的妈妈发话了。 爸爸转头望了妈妈一眼,无奈地直起上身,弯下腰,把烟火在地上摁灭了。又把半截残烟放在了胶口袋里。 林海媚想,爸爸肯定会背着妈妈,把这半截残烟抽完的。 这时,躺在凉板上的奕荣直起上身,坐了起来,“二妹,今年的高考录取线出来很久了。你没有考上,我也就没说”。 “你有什么打算”?奕荣见海媚没有应声,继续问道。 “不知道,打工也行。听说现在去广东打工,有三四百一个月呢!我打一年工回来,要存几千块呢!”林海媚的回答中透着无限的兴奋,好像她马上就要变成有钱人了。 “头发长,见识短”,爸爸坐在椅子上,甩出一句话。 见大家都不接话,爸爸继续说道,“七八年的包产到户,到后来八四年邓公提出的改革开放,才几年的时间,中国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嗯,是这样,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了”,尔华已经务农好几年了,有深刻的体会。 “既然改革开放,就要有知识才行。如今的年代,书读得越多越好”,奕荣是老师,接触的世界更大。 “特别是尔华和诗芹两个,读书,是赶都赶不去的”,爸爸停了下来,喉咙间咳出一口老痰。 “你们俩个以后不要怪我,嫌自己的书读少了”,爸爸再次强调。 诗芹只读了初一,尔华只读了高一。都是自己不愿意读的。也不是家里没钱,海媚读高中,爸爸还缴了一千两百元利价呢! “爸爸,我晓得,不怪你们”,尔华也坐了起来。 “我也不怪你们”,诗芹依旧躺在竹匾里,眼睛望着天空。虽然有时候她觉得干农活太累,但她也不埋怨,因为这是自己的选择。 爸爸见两人表态了,这才说道,“二丫,你也甭去打工,准备考夜大。以后才有出息”。 “该读书时,就多读书。知识才能改变命运”,爸爸的话掷地有声,没有一个人反对。 “二妹,听懂没?没意见吧”,奕荣大声问海媚。 “要得”!海媚大声回答。她的心中是很喜悦的,有书读,有前程,这对林海媚来说,是天大的喜事。但她不能太表露出来,怕尔华和诗芹难受。 “那我去帮二妹把书买回来,准备参加十月份的夜大招聘考试”,奕荣对着爸爸说。 “行,具体问清楚,要准备些什么”,爸爸回答奕荣。 “读书的事就这么定了吧。都早点去睡,明早又要去解水田收谷子”,爸爸边说边起身,妈妈也紧跟着坐了起来,跟在爸爸身后,朝屋内走去。 月光下,爸爸的背影越来越高大,妈妈跟在爸爸的身后,默默地支持爸爸的每一个决定。 wap. /110/110403/28657482.html 第四章 自强不息天酬勤 父亲常说,“人争一张脸,树活一张皮”。 林海媚今天算是领会了,父亲这话的精髓了。 人争一张脸,人要心强,才能争取脸出彩。 树活一张皮,树要皮硬,才能御外界撞击。 “二丫,这是你大哥给你买的复习资料,好好看”,父亲转身离开,并无多言。阳光的余辉照着父亲的侧影,棱角分明。他前进的脚步踩着余辉上窜下落。 风吹开了放在凳子上的书页,哗哗地响。 林海媚抱着这一骡书,上了二楼的房间。 “你们给我听好了,我一定会把你们一本一本,都读透的”,林海媚用手指点着上面的几本书,像是宣誓,像是自语,又像是对书本发起的挑战。 “我不光要复习好,干活,家务也要参与”,这次,林海媚不想做书呆子。因为她明白一句话,“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德”,意指有爱,才能,人品,品格等。 “物”,意指物品,钱财,成功等。 德,无形。物,有形。 德催化物,物藏于德。 “书呆子,如果失德,肯定与物无关”,林海媚为自己深刻的领悟,而笑意盎然。她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通往成功的金钥匙。 林海媚没有急于看书,因为天色快近黄昏,她要为家人准备晚餐了。 林尔华和母亲去了地里,还没回来。 林海媚走到灶口前,她要在煮大锅里的红薯时,同时煮好绿豆稀饭。然后再炒一大盆红薯粉肥锅肉,一钵干胡豆,炒碗土豆片,炒盘苕尖。 “吁,慢点走”,林贤吆喝着大黄牛,他嫌大黄牛走快了。林贤头发渐白,人渐老。干田,通常是人快牛慢。如果是水田水牛,人通常跟不上,人慢牛快。 林贤想念年轻时的冲劲,那时农业学大寨,个个干劲大,热情高,斗志昂扬。 三十多岁的林贤,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林会计,每天你都是第一个到田里,多亏你有一个好媳妇”,队长阿生对已经牵牛到田里的林贤说。 “哞”,水牛昂头的叫声,准备迈出开梨的步伐了。 林贤羞涩地笑了,嘴唇拉开,眼角上扬,如箭头般的鼻子轻微的颤动。 他的媳妇扬桂花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老八,我们今天比赛一下,看谁的牛跑得更快”,同爷爷的老二林树站在梯下的田埂上,对着老八林贤上战书。 “好”!听到有人挑战,林贤的劲头马上就上来了。他左手握犁,右手扬鞭,细细的兰竹条,抽在牛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水牛的大前蹄划着田水一股股往前散开,紧跟的后粗脚又把水淌了回来,落在了自己的脚印中。 水稀释了泥。林贤在后面犁田就轻松很多。 林贤迈开他的大长腿,一个跨步就比别人多三十多公分。一个来回下来,林贤比林树多犁了半个回合的耕田。 “老二,快点啰”!林贤把林树又甩在了身后,得力的大水牛不停地用“哞”来表达激动。 “老八,还是你的水牛得力。我的这个黄牛总是慢吞吞的”,林树一边吆喝着牛,一边大声和林贤说话。 大水牛正犁得起劲,林贤并没回话。 “大哥”,十六岁的林光大声叫着已有三个孩子的林贤,“过来歇气了,牛也该吃草啦”。 “好哩”!林贤吆喝的声音更大,水牛也走得更快。 林光背着刚割的青草,手里拿着给林贤煮的一个土豆。这还是他在空地里刨的。 水牛耕至田角时,林贤跨出水田,接过林光手中的青草,放在水牛面前。水牛大口大口地嚼着青草,尾巴左右移动甩得欢。 “老四,明天还去学开拖拉机吗”?林贤一边吃着微热的土豆,转头问林光。 “大哥,妈刚走四年,爸又走得早。我不学了吧,去队里挣工分”,高高瘦瘦的林光坐在石墩上,眼睛望着田里各自忙碌人影。 “不成,学会本事好养活自己”,林贤打断了林光的话。 “我也想这样。可大嫂太忙了,又要去队里种地,又要弄家里的大小事,又要喂孩子”,林光几次凌晨醒来,看到大嫂在煤油灯下做针线。 “这些你不要管,我们总会熬过去”,林贤对四弟说。 “林会计,又歇上了”,上面田里的队长阿生,转犁时向着下面的林贤高喊。 “快了,快了,马上开始”,每个人都是上了发条的时钟,掐着点呢! 春耕季节,男的忙田,女的忙地。 翻地,播种,撒籽,种菜,栽苗,插秧。 每一个女人,做家务是顶梁柱,干农活又是半边天。 “桂花,你家那么小几个娃,你和林会计都出工了,孩子谁照看啊”,同队的大嗓门高婶晃着瘦瘦的脑袋。 “大的看小的,小的躺摇篮吧”,桂花丢着玉米籽,她白嫩的手臂,在雨丝的滋润下,显得更加光滑。额前的短发,也湿漉漉的,拼成一块。 “我昨天从你家过路屋路过,你家尔华嗓子都哭失声了。大荣还拍他弟弟,不哭不哭。怪可怜的”,园妹在空行洒着菜籽。菜苗长出来稍大后,队里面会全部收起来,每家一份。 菜地空出来后,又栽上红薯苗。 “没办法呀!孩子没爷爷奶奶疼,硬扛吧”,桂花依旧是她自己的一套行事方法。因为她自己也是这么熬过来的。 “你们的孩子好,都有奶奶疼”,桂花羡慕着高婶和园妹。她俩都有一个六十多岁的妈妈。 “桂花,注意身体,特别是月子里,不要下冷水”,高婶已经有五十多岁,有些告诫也是经验。 在桂花的心里,这些告诫都没用。全家大小都指望着,她和林贤的两双手。 “要吃,要喝,都要人去弄。哪怕在月子里,我也要下冷水洗衣服。并且根本就不坐月子,最多耍十多天,又要去地里干活”,往事记忆深刻,桂花也无可奈何。“我的手腕和手指,经常有微凉微凉的感觉,特别是冬天,更难受”,这些,桂花只能闷在心里,她知道,“这辈子的病根是甩不掉啰”! “你们两口子呀,都是拼命三郎”,高婶是看着他俩的家是怎么起来的。 “人家也没办法,林光,林翠那么小,就没了娘。全是桂花两口子,把他们兄妹几人拉扯大。还要说媳妇,分房”,园妹打心底里的同情,“我婆婆经常说你俩了不起,心好!” “都是一家人嘛,互相拉扯吧”,桂花认为自己的付出值得,“现在他们长大了,有空也帮我们干活,看娃的”。 几位大婶家长里短聊得起劲,但手上的活并没慢下来。一排排,一行行的播种,整齐的在她们身后成了一幅有序的画卷。 大家都不叫苦。虽然物资短缺,但人们干活总是斗志昂扬。 大黄牛“哞”声大叫,惊醒了林贤的回忆。金色的霞光渐渐隐去。林贤看着天色已晚,右手往后一拉,“吁”声长长的下落在水面上,大黄牛耳灵,马上停止了前走的步伐。 “妈妈,不挖了吧,你看都没什么大红薯”,尔华两只手掌重叠在锄把头,面前是挖过的一行行新土。 “今年是上苗后遇到了干旱,才没长个”,妈妈弯着腰,拾起个头不大的红薯。 “直接在上面播种得了”,尔华有些想偷懒了。 “这么懒,难怪你的书读不完”,妈妈的话有训斥的口气了。即便交了钱,孩子又不去读书,妈妈并没说过一句过火的话。因为她觉得,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书读不了,务农,也是一条出路。 妈妈停下了手中的锄头,坐在地旁的石阶上。她用手抠了抠指甲里的泥土,看着在地里仍然没动作的尔华,道出了人生的辛酸。 “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们那时巴望着进个学校门,你外婆走得早,我是一天没进过”,妈妈说起过去,有些心酸。 “我不识字,不敢出远门。年轻时到四铁厂背煤炭,要走四五十里路。可以坐车,一块钱。正由于不识字,我只有硬走,还背着一百多斤煤炭”,想着那时的艰难,妈妈难过,眼眶湿了。 尔华低下了头,默然无声。 “读书难吗?不难。那是因为你没吃过苦”,妈妈停顿了一下,“做庄稼苦不苦?苦。但这个苦被你们的么舅代你们扛了”。 尔华的眼中满是么舅搭谷,犁田,砍树,插秧的高大背影。么舅个高,块壮,力气大。 “为了让你们几兄妹多读书!农忙季节,都是你么舅来帮干忙”!妈妈为自己的操心没有回报,有些懊恼。她说话的语气越来越重。 “你们倒好!说不读,就不读了”!妈妈一度更咽,再也说不下去。 尔华一直都是吊儿郎当。这次,妈妈算是说到痛处了。他又扬起了挖地的锄头。 这次,他挖得比以前仔细。他想,“我的人生,也只有锄地了。好地,一靠翻,二施肥,三要勤。” 林海媚决定现在“一心二用”,她边烧火边看文字科。 或许是看得太专注,大锅里发出“汩汩”的流水声,水从锅沿灶缝流了下来。 林海媚打开大锅盖,开水争相冒头跳了出来。红彤彤的红薯冒着热气,林海媚拿出两个最上面,没有被水浸的红薯。又用小桶盛了半桶红薯出来,锅中的水才浅下去。因为她知道这水是甜的,猪最喜欢喝,舍不得扔掉。 大黄闻到了红薯香味,“腾”地跃进了屋内。 林海媚丟给了大黄一个红薯,自己也吃了起来。人狗像比赛似的,同时左手右手的滚动着红薯,都想早一点下口。 大黄不时用“呛呛”的声音,表示红薯太烫,下不了口。 林海媚则用“呼呼”地吹风声,期待红薯快冷。 最后还是大黄用脚滚冷了红薯,或者红薯并没冷,它便用尖利的牙齿,迫不及待地下口了。并且三两口就全部下肚了。 大黄满意地摇着尾巴,跳出了灶屋门坎。 林海媚感到红薯实在太烫,干脆放在碗里又看起了书。 书中自有粮,久阅腹自饱。 不知何时,一只大公鸡飞上了灶台,用尖尖的嘴享受着,这份美味的红薯佳肴。它还不时扇动着翅膀,轻轻的“咯咯”声,为自己觅得美味而忘形。 “完了”,林海媚急得有点不知怎么办了。 打公鸡,碗保不住。并且挨着碗的是一锑锅刚煮好的绿豆稀饭,盖子斜盖着。 让它继续吃,一是怕它吃得撑不住时,拉屎在灶上。二是怕它吃完后跃下灶台,仍有把碗带下地的可能。 这时,公鸡仿佛成了主人,有些洋洋自得。林海媚则成了小偷,她偷偷地绕到公鸡的身后,从公鸡的身侧,伸出手,抓住碗。另一只手抓住公鸡的翅膀,把它扔在了地上。 公鸡扑通了几下翅膀,红着脸,急走几步,飞出门外。 林海媚扑通的心,这才停下来。因为保住了碗。 林海媚再也不敢看书了。怕一时看过头,忘了炒菜。 今天她加快了自己做菜的速度。 水煮干胡豆时,一边烧火,一边刨土豆皮。然后切好土豆片。 捞起煮好的胡豆后,煎粉。同时切好早就煮好的五花肉。 煎粉,切肉,混炒,一大盆红薯粉炒肥锅肉,便端上了桌子。 硬柴大火,炒苕尖,装盘。也是几分钟完成。 炒土豆片,这个要微焖一下。趁这个工夫,林海媚跑去屋后的地里,摘了几个尖椒。回来,土豆片熟了。放几片蒜苗增香,起锅装碗。 林海媚像打仗似的洗切辣椒,爆炒,下胡豆,放盐,装钵。 几个菜的功夫,煮,煎,炒一起,仅花了不到四十分钟。这要是在平时,至少要磨一个多小时。 林海媚把炒好的菜煨在锅里,盖好锅盖。又在灶前看起了书。 大黄也许闻到了肉香味,蜷缩在灶边,不肯出去。也许,它也是想陪林海媚看书吧。 林海媚看的是政治,中国这几年的快速发展,让她看到了未来。 世界的动荡,中国的稳定,更让她觉得自己是幸福的一代。 曼德拉获释出狱,意味着南非进入了新时代。 伊拉克入侵科威特,说明国家要强大,才能守住国门。 第十一届亚运会的成功召开。显示了我国的综合国力达到了一个新的水平。 铯钟的研制成功,标志我国的时间频率计量已达到国际先进水平。 二十一个国家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的再批准,标志我国的经济又进入了一轮新的发展期。 “八.一九”事件,红色苏联的“五马分尸”。危机四伏的国际环境,既给我国的社会主义敲响了警钟,又给我国社会主义的发展提供了机遇,想要一枝独秀,就要独具特色。 今晚的时事政治,林海媚是读得最入迷的。她把自己融入了事件当中,感受了政治所带来的动感和发展。 “二姐,来拿一下,这是我捡的鸡蛋菌”,诗芹站在楼梯间的入口,背上是一篓桑叶。 背篓压在她的肩上,肩部有些下垮。 “你歇下,我来背上楼”,林海媚赶紧接下背篓,挎在了自己的肩上。 走上楼梯时,背上的重量让她怜惜小妹的不易,更让她坚定自己要考上夜大的决心。 wap. /110/110403/28657483.html 第五章 择善 妈妈扬桂花以前的记忆,都是妈妈的零碎片段凑起来的。特别是妈妈经常和我们说,“要对老人好,一家人要互相关照”之类的话。 “大哥,我以后怎么办呀”?十二岁的林光,看着再也没有妈妈的屋子。 “怕什么,有我和你大嫂呢!继续读完你的书”!林贤拍着老四林光削瘦的肩膀。 林贤一空,坐下来,就犯愁了。 儿子还小,才一岁,正是需要人看护的时候。偏偏老妈又走了。一家大小七口人,都望着老大林贤。 “爸爸”,儿子奕荣蹒跚着跑过来,小手伸张得开开的,像一只雏鹰飞向林贤。 “捡娃,来,爸爸抱一抱”,林贤看到爱子胖嘟嘟的大圆脸,眉眼嘴唇像极了爱妻扬桂花。他站起身,一把抱起儿子转过头顶,让他稳稳地跨坐在自己的肩劲上。儿子“咯咯哈哈”的笑声,落在了地坝外浓厚的竹林里。 屋顶上的麻雀正在瓦片上追逐,飞来飞去的身影,逗得奕荣的小脚,不停地在林贤前颈晃动。他的小嘴也“咿咿呀呀”地说个不停。 “大哥,我回来了”,斜跨着书包的林光,从屋后的小路急跑过来。 林光正在读初小六年级,瘦个,矮小。 “来,陪你侄儿玩,我去地里转转玉米苗,看有没有空的”?林贤把奕荣交给林光,拿了玉米种子,再拿了一把点锄,朝屋后走去。 “捡娃,捡娃,捡来的娃”,林光让奕荣站着,他在对面逗他。俩孩子的笑声充满了童趣。 昏黄的煤油灯下,林光怯怯地对林贤说,“大哥,”林贤在织篾篓,没有抬头,“什么事”?他的手并没有停下来,篾片在他的手中发出“噼噼叭叭”的响声。 “我们要交一毛钱,买本子”,林光两手抱着奕荣,奕荣坐在他弯着的膝盖上。奕荣的身子不停地往林贤那边凑,嘴里“呀呀”不断。 林贤一听,犯难了。因为准备春耕,家里刚添置了一些农具和日常用具。 “没事,等下我叫你大嫂拿给你”,林光一听,高兴地带着奕荣玩去了。 妻子扬桂花正在砍猪草。 木楼下,圈里的猪正饿得嗷嗷叫,有的想翻出猪栏,有的把头伸出猪圈探看虚实。栏上歇夜的鸡,被扰得咯咯叫。 扬桂花把玉米粉拌在猪草上,装了一桶,提到了楼下。 牛圈门发出了悠长的“吱呀”声。靠近门的大黄牛,被门挤得不断地往里面移动,直到贴墙站着。 挨着过道的羊群,也发出了“咩咩咩”的奶叫声。 两苑猪圈里,七八头猪同时伸长了脖子,挤站在石槽上。昂着头朝扬桂花“嗡嗡”直叫。 扬桂花把猪草分别倒在两个石槽里,苑里的猪同时挤到了一堆,争抢着并不丰厚的晚餐。 “不要抢,有你们吃的”,扬桂花一边打着占强的猪头,一边让弱的也挤上食槽。 林光已带着奕荣睡觉去了。他和大哥林贤睡一头。奕荣和大嫂扬桂花睡一头。林光和奕荣个小,还不显挤。 夜深了。狗吠声也静寂下来,林贤的篾篓还没织好,但快封口了。 他看到妻子还在灶屋的油灯下扎鞋底,便起身走了过去。 “花花,家里还有钱没”?林贤的皮包空了,他想看看妻子有没有? “还有两毛五。是我从四铁厂背煤攒的,平时用了,只剩这么点”,扬桂花停下手中的针线,对林贤说,“现在捡娃不是还小嘛,留点钱,用时方便”。 “看你说的,我们捡娃健健康康的,不会生病” 林贤打断了妻子扬桂花的说话。 他同时又说到,“拿一毛钱,给老四缴本子费用”。 “好呢!没问题”,扬桂花爽快地答应了林贤。 妻子的大度,善良,让林贤觉得,这辈子有扬桂花做妻子,是上天赐给他的一份厚礼。 “林贤啊,你娶了个好媳妇。对我好好”,妈妈生病期间,总是妻子一个人忙前忙后,端茶递水,从不抱怨。 尤其是妈妈最后的几个月。瘫痪在床,端屎端尿。 “捡娃,乖,不要抱妈妈的脚。妈妈要给奶奶洗屁股呢。等下妈妈给捡娃洗小屁屁好不好”?扬桂花一面哄着儿子,走上床蹋,掀开了妈妈的背子。 “妈妈,臭!臭臭”!奕荣指着奶奶的床,睁着大大的眼睛,用一只小手捂着鼻子。 扬桂花赶紧对儿子摆手,让他不要说,同时挥手让他出去。 “奶奶,小孩子的话,不要放在心上。童崖(言)无忌哈”!扬桂花忍住快要翻倒的胃。快速地抓起尿布,放在蹋上。 拿出旧帕子,用温水打湿。小心地擦洗。反复几遍之后,臭味渐渐没了。 “唉!遭罪呀”!奶奶终于说话了,“连累你们啦”! “没事,奶奶”!扬桂花拿走了床蹋的脏物。走出了奶奶的房间。又去打了一盆温水,拿了张洗脸帕子。 “奶奶,我给您洗把脸”,话刚说完,儿子又跑了进来。 “奶奶,香香”,奕荣不知从哪里摘了一朵喇叭花,粉紫色,擎天开着。他把花送到了奶奶的鼻子前。 “好!好!有出息”,奶奶摸着奕荣汗津津的脑袋。 “捡娃,陪奶奶说说话,我去洗洗奶奶的衣服” ,扬桂花说完,快步走向房门。 房间里,奕荣在奶奶的床蹋前上窜下跳。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脸上流下,几条灰色汗印留在了脸上。 “可惜,你大哥刚满一岁,你奶奶就走了”,这是扬桂花回忆过去时,经常对儿女说的一句话。对于过去的时光,扬桂花总是充满眷恋。因为婆婆对她很好,把她当作亲生女儿看待。 “嘟,嘟,嘟”,堂屋的电话响了起来,林贤放下手中的报纸,赶紧大步走了过去。 “喂!是哪个”?快七十岁的林贤拿着电话,紧贴着耳朵大声地问。 声音很大,在地坝边的扬桂花也听到了,她起身朝屋内走去。 “是老么哦”!扬桂花也是很大声的问。 林贤没有回答妻子扬桂花的问话,他只顾自己大声地说,“老四,你们好久回来耍嘛”? “今年不回来了。我给你们寄了一千块钱,过年买些好吃的”,林光在电话那边说。他远在重庆市里,回来不了。 “我们明年上半年,全家人都回来,给大哥过七十岁生日”,林光声音很大,怕大哥听不见。在旁边的扬桂花隐隐约约地听到。 “要得,那好得很啰!我多喂些鸡你们回来吃” ,林贤声音里含着笑声,脸上也是笑容。头发已经花白,牙齿都还健在。就是说话很大声,因为自己耳朵有点背,怕别人也听不见。 林贤搁下了电话,坐在扬桂花旁边的凉椅上。 “老么打电话回来了哦”,扬桂花转过头问林贤。 “嗯,给我们寄了一千块钱过年”,林贤戴上老花镜,拿着刚才未看完的报纸,远远的,斜着亮光看了起来。 “老么两口子还是好,还记得我们带了他的”,扬桂花撇着上嘴唇说道。牙齿只剩上下两颗门牙,不规则的,稀稀的挂着。 “林远也有出息,好像是哪个旅游集团的总经理”,林贤看着报纸,对着报纸说道。 “前传后教,好人好报,这句话不会走纸的”,扬桂花像是回答林贤的话,又像是自语。 wap. /110/110403/28657484.html 第六章 眷顾的通知书 卧眠灯灭后,唯美雨声中。 前人的勤劳,在后人的心中,依然是励志的榜样。 夜,万籁寂静。鹧鸪在空旷幽林中“姑谷,姑谷”地叫着。它是陪林海媚夜读的吉祥鸟。 昏黄的灯光,从微暗变成异常明亮。前来访窗的飞蛾,把玻璃撞得啪啪地轻响,飞蛾的翅膀留下了粉末的痕迹。 小老鼠也从洞中探出了尖尖的粉嘴,一伸一缩,东看西瞧,瞅准倒了的油罐,准备大干一翻。当它跳进油罐时,对着香喷喷的猪油大快剁颐。它贪心太重,吃了左边,吃右边,吃了外边吃里边。没想到,油罐来回左右的晃动,挠晕了小老鼠的头,它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急得在里面上窜下跳,抓耳挠腮。猪油为它作了一身华丽又油腻的按摩,脚上又粘满油脂,再也跳不动了。“吱吱”的叫声被油罐挡住了回声,大家都睡着了,包括大黄。 林海媚正沉浸在茫茫题海中,外界的声音,对于此刻的她,毫无知觉。 “哇!终于解出来了”,一个个解题的小片段,是这夜中最美的声音。 林海媚的欢呼声好几次落到小老鼠的耳朵里,小老鼠“吱吱”地喊着救命,也没用。因为林海媚听不到它的喊声。 邻居的大黄猫走门窜户来了,它从窗户的栏杆中挤了进来。小老鼠还是吱吱叫着喊救命。没想到,这为它引来杀身之祸。 大黄猫的耳朵异常灵敏,能够听到二十多米距离的声音。它转动着耳朵,支愣定位着声音的 方向。 小老鼠的叫声让大黄猫屏住了呼吸,它的猫胡子闪闪地动着。轻轻一跃,就跳上了柜台,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油罐的旁边。 大黄猫藏起了猫爪子,往前轻轻地移了一步,原先弓着的猫身也拉直了。 它的头侧向了油罐里。 “吱吱吱”!小老鼠急促地叫声,盯着大黄猫,恐惧得直往后退,奈何罐浅,后无退路。 大黄猫并无直接下嘴之意,它干脆蹲在油罐边,两眼直盯着小老鼠,不时还用猫爪去挠一下。大有演戏,看戏,陪戏之意。 小老鼠的“吱吱”声,依然叫着,只是平缓了许多。 “耶,又算出来了”!林海媚的欢呼声传到了大黄猫的耳朵里,大黄猫朝林海媚作业的方向,“喵喵”的大声叫了几声,以示抗议。认为林海媚打扰了它逗鼠的雅趣。 “嘟,嘟”,房间里传出了林海媚拖凳子的声音。紧接着木楼传来几声清脆的,“咚咚”的脚步声,“哎呀”的开门声又传了下来。 大黄猫支起耳朵,沉重的“咚咚”声又传了下来,这是林海媚走过水泥板的声音。 紧接着,灶屋楼上的水泥板一闪,林海媚下踏的脚步声和她“蹬蹬”下石梯的声音又传到了大黄猫的耳朵里。 大黄猫一惊,“不妙!万一这家主人以为是它偷吃的猪油,那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大黄猫迅速刁起油老鼠,准备从前门逃走。它刚刚跃下柜子,林海媚打开了房门,伸手拉开了昏黄的电灯。 大黄猫的身影也窜到了长凳子下面,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你这讨厌的野猫,又来偷东西吃啥”,林海媚嘴里训斥着,见并无揍它之意,大黄猫赶紧纵身一跃,上了窗台。 小老鼠在它的嘴间发出“吱吱”的哀求声。 “咦!不错哟!大猫咪,今天捡到了一个战利品啰”!林海猫看着猫咪不好挤出去,用手一推,大黄猫轻轻地落在了窗外。 大黄猫转头“呼噜”了两声,好像是说,“今天这个小老鼠是我抓的,不是我捡的”。 清晨,林海媚去摘了桑叶回来。 路过桥边的那棵石榴时,一个个硕大的果实,藏着暗红色,在小小的榴叶间闪烁。 林海媚的眼中,闪过的是五月石榴花开时的盛景。火红的花瓣,张扬地在叶间枝头上炫耀!永远落在记忆中,成了抺不去的五月繁花。 “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古人对石榴的描写,总是有“画龙点睛”的惊喜,林海媚觉得,“明”和“成”都用得很好,恰当地表达了花艳和果熟之意。 喂蚕,弄蚕,扫蚕沙是每天的必修课。 “蚕宝宝,长大了。现在成了白条条”,林海媚拿着一条又白又大的蚕,单独在一匹桑叶上独食。她想观察一下大蚕吃桑叶的形态。 “白身黑嘴沙沙咬,绿叶成弯不见桑”,林海媚看着蚕吃桑叶之快,大为惊叹!一个转身的功夫,咬去了一个月牙。再回来时,只剩桑叶的经脉软软地卧在篾板上。 “不以弱小而不为”,这和蚂蚁搬食多像呀,都是一点点的开始,最后成巨象之意! “二丫,下来吃饭了”,扬桂花在楼下高喊,生怕她听不见似的。 “来了,你们先吃”,林海媚扫着蚕沙,厚厚的,密密的蚕沙,散发出一股植物的潮闷味。“蚕吃进去的是桑叶,拉出来的是蚕沙。难道蚕是吃桑叶汁长大的”,看着一团蚕沙,林海媚很迷惑。“当它们长得晶莹剔透时,吐出来的又是蚕丝”, 林海媚看着日渐晶莹的蚕身,她真的不相信它们的嘴里会吐出丝。 “这是用它们的身体化成丝的吗”? “春蚕到死丝方尽”,春蚕并没死,它是冬眠,把自己裹在丝织的蚕果中,等着来年的化蛹成蝶。 “二姐,快点下来,等下我们去赶场,去爸爸那里”,林海媚收拾干净楼面,几乎是跑着下楼的。 秋天的早晨,清风飞扬。树叶轻轻摇摆着愜意,阳光透过树影,草丛,灌木丛上的斑驳,成了如水面荡漾的波纹。 “二姐,好凉快哟!我小时候一个人都不敢走这条路,总是麻背背的”,林诗芹走在前面,枝荗叶盛的林间小路凉嗖嗖的,偶尔落下的光斑在地面上静静地躺着,并无走开让路之意。只有用脚踩在上面,它才迅速跳在你的脚上,走了几步,它又不知跳哪里去了。 “我也是,我就小声哼歌壮胆,偶尔草丛里的响声,也会惊得一身冷汗”,林海媚回忆每天的月挂天边,风高黑黢的清晨,一个人走在这寂静得害怕的林间小路。三年的初中生涯,硬是被一个害怕走夜路的小姑娘走了下来。 “我那时每天早上四点多起来,煮猪食,同时煮一大家人的早饭”,林海媚回忆过去,很为自己的勇敢而感到骄傲。 “诗芹,你知道我吃了早饭后,还有多早吗?”,林海媚期待妹妹回答。 “我不知道,我还在读小学吧。反正每天早晨我们起床时,你已经走了。猪食煮好了,早饭也煮好了”,林诗芹很为二姐的能干而赞叹! “你不知道,我从出门时就感到害怕。月光照在路上也不是很明亮,有时遇到房屋或树木遮住了,又看不见路。但我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就这里”,林海媚停了下来,用手指了指田里面。 “上面那地里面有几座坟墓,每次走在这里我就跑。反正是下坡路,跟跑差不多。几分钟时间,我就跑到了洞子口”,林海媚看着眼前高低不一,并不是很好走的下坡路。 她站在那里,仿佛再次看见自己怆惶下跳,落荒而逃的背影。 “这个路白天都不好走,有的地方遮得就过不了身”,林诗芹正小心奕奕地走在一个下落的高坎上。 姐妹俩来到洞子口。只是如今的洞子囗变了模样。 原先有个榨房,整个大队的人都在这里榨油吃。还有药房,小商店。那时像个三合院,都是土墙屋。 “每次只要一走在这里,我就不怕了。因为前面,后面总是有人在喊”,林海媚停了一下,望着新修的小楼,三合院变成了两面院。有一面已经破落不堪,没有了。 “那时走在后面的,看到前面有人影,会大声地喊,等我一下。前面的人也会说,要得,我等你”,空旷的崖间峡谷,声音在里面大声回荡。和着直流三千尺的山泉,发出叮咚,叮咚的回音。有时,山崖上掉落一块粉石,也会吓得不敢看,麻着胆往前走。 “通常有两个人之后,我们都不怕了。一起往学校飞奔”,林海媚仿佛看到昔日的阿芬,阿社,阿明,一起上初中的情景。 天色越走越亮。到校后,通常不到七点,还要早读。 姐妹俩边走边回忆陈年旧事,倒也不觉得闷和累。 “二姐,我那时最羡慕你和二哥。喊走就走的上街。你们那时好热闹哦,和队上的阿文,阿兵,阿权。好多哟!有时候十多个人”,林诗芹羡慕地回忆起林尔华他们张扬,无忌的青春。 上街的路途有点远,光是土公路,就要走差不多两个小时。 “二姐,我的脚有点走痛了,歇会儿”,林诗芹直接找了一块公路边的石头坐了下来。她揉着走痛的脚背,看着扬满灰尘的公路,有点后悔自己不读书了。 因为不读书的路更难走。 姐妹俩走到街上时,已是上午十点多了。 满是扬尘的公路,让两旁的房屋看起来有些老旧。不时有农田隔在两屋之间的公路边。 行人已不是很多。稀少的摊位前聚集着几个买东西的人。 “二姐,你不是要买件衬衣吗”?林诗芹两姐妹一前一后的走着。 “不买也可以。先去爸爸那儿看了再说”,林海媚挽着妹妹的手。 爸爸卖煤炭的场子,在粮场那边,没在正街上。 姐妹俩走了七八分钟,远远的看到一大堆煤炭堆在空坝里。 空坝前有两三个人影走来走去。 “爸爸,有人买煤炭啰,我来帮你铲”,林海媚拿过爸爸手中的铁铲,铲了起来。 “老林,这是你的两个闺女呀!长得水灵清秀的,你老来有福哦”!一个买煤炭的高个子悬鼻梁的大婶对爸爸说。 “都还小”,爸爸两手用力提起煤炭口袋,从秤上取了下来。 爸爸的脸上流着带黑的汗水,脸庞削瘦,两只眼睛总是有神的透着光。 他的手上,因汗水湿了的双手,让整个手心,手背看起来都是黑的。青筋鼓起,似蚯蚓拱着背。 “二丫,这是你大哥带回来的夜大录取通知书”,爸爸快步走进屋里,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信封,给了林海媚。 林海媚的眼睛湿了,朦胧了信封。 wap. /110/110403/28657485.html 第七章 曲幽径美走人生 “林老头,来,秤煤炭”,一个中年男子沙哑的声音,喉咙间好像有痰堵着似的,发出又似破锣的声音。 “八叔,我也买点煤炭,现在煮红薯,好费炭火哟”!一个有些疲惫,又好像饿了没力气的声音。 “等一下,来了,来了”,林贤正准备洗手,好好看看二丫的录取通知书。他又赶快转身小跑出去。 林海媚赶紧把通知书放进背包里,也小跑着去帮忙。 “爸爸,你去秤重量,我来铲”,林海媚两腿站小八字形,麻利地铲着煤炭,往中年男子的口袋里送。 煤炭在阳光下闪着黑光,“沙沙”“叮叮”的滚落声,和着铁铲发出金属撞击才有的,“叮当”悠长的悦耳声音。 “军哥,你家里喂好多猪哦,今天买这么多煤炭”,林诗芹问着军哥。 军哥中等个子,身材装实。皮肤黝黑,国字脸上有一双大而有神的眼睛,笑起来两个门牙因错位,看起来笑容像打了个折扣。 “我不是刚去缴了秋粮嘛,得空,带些煤炭回去”,军哥抖了抖袋子,让煤炭装得更实成些。来回这么远的路,挑少了不划算。 “哦,我们家喂了十二头猪,有七八个快出栏了。每天煮几大锅红薯,锑锅一年一个”,军哥的声音在旁边中年男子的耳中,听起来习以为常。 “我家的烂了补,补了又烂,把这口大锑锅烧坏了,我也得去买新的了”,中年男子黑瘦的脸上,唇色发白,两眼有些浮肿。 林海媚正要继续往袋子里铲煤炭,中年男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收紧了口袋,“小姑娘,不瞒你说,多了挑不动”,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说话时发出的嘶哑声。 “对对,大叔说得对。尽力而为,保重身体”,林海媚放下铁铲,和大叔一起把煤炭抬到了秤上。 林海媚看着爸爸右手轻推着秤砣,左手放在挂口袋的钩子上。 爸爸一瞅,重量出来了,“一百零二斤。王黑狗,整数,给你算一百斤”。 “谢谢林老头儿,你总是这么照顾我”,王黑狗感激的说道。 快下场的时候,买煤炭的人更多。大家把该办的事办了,回家,就把煤顺带回去。 林贤父女三人一直忙到快下午一点钟,才真正的歇下来。 太阳直射在煤堆上,发出黑黢黢的亮光。晒干的煤沙不时向下滑落,发出“沙沙”的软绵声或“咚”的一声脆响。 爸爸已经煮好了绿豆稀饭,知道两个女儿要下街,特意多煮了些。 “爸爸,中午炒茄子吗”?林海媚看着在木板上,放着几个卖相不是很好的白茄子。 “嗯,还炒个辣椒瘦肉。瘦肉在胶口袋里头,用水冰起的”,爸爸坐在门口抽着旱烟。一股股浓浓的烟雾,从爸爸的嘴里喷出来。似一团棉花糖,很快又散了。 一袋烟的工夫后,爸爸又去铲滑落得有些凌乱的煤炭了。 爸爸弓背的身影,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泛着白光。短袖衬衫,也因长年日晒,肩背部已经掉色,像着力不均的水墨画一样。 爸爸习惯性的卷着裤腿,在脚踝上。裤管里也洒了些煤灰,鼓鼓囊囊的。只见爸爸坐在门外的小凳上,单手把裤脚往外一抖,煤灰就洒在了地上。本是蓝色的卡其布裤子,变成了墨黑色。 林诗芹整理着爸爸的床辅。 “二姐,爸爸的单毯子也太黑了。我们带回去洗了吧”,林诗芹向正在炒菜的林海媚说道。 “你看爸爸的小柜子里面,还有没有干净的被单”,林海媚边炒着菜边回答林诗芹。 林诗芹打开上面有不少水印,灰褐色的盖子,里面有几件爸爸夏天的换洗衣服。在小柜子的底部,有一张折叠整齐的干净被单。 “有一张,爸爸也不知道换一下”,林诗芹弯着的腰伸直了,她两只手捏住被角,一抖,被单就抖开了。还有一股淡淡的肥皂味。 “爸爸也忙,也许是想着反正长期与煤炭打交道,换了也管不了多久”,林海媚的话就如爸爸自己说的一样。 “哈哈,二丫说得对”,在门口坐着的爸爸脸上笑开了花,似黄染黑的门牙在爸爸的笑声中一露无遗。 “吃饭啦”!饭桌是一条长凳子,林海媚把两个菜放在了长凳上,窄窄的凳子面显得碗有些大。碗里面的菜又显得很奢侈,因为长凳面实在太旧了,掉落的细木使凳面坑坑洼洼。偏偏灰尘又掉落在里面,浸满了厚厚一层。 林诗芹把稀饭碗放在凳子上。爸爸照例从酒罐中打了二钱白酒,娇小的瓷杯子,一看就知道爸爸不是个烂酒之人。显示了爸爸雅致的一面,这很符合他年轻时,当过大队会计的身份。 饭后,爸爸坐在屋内的凉椅上。微热的酒劲让他微闭着双眼。 林海媚在收拾爸爸租住的屋子。床里床外,柜前箱后都整理了一遍。 空气中含种特有的灰尘潮湿味,在整个屋子飘散。 “二丫,通知书不要弄丢了,我刚才已看过了,正规学校,以前我在报纸上看到过”。 “哦,爸爸,那么大个东西,啷个整得丢嘛!”林海媚有时候也马大哈,所以爸爸才特别叮嘱。 林海媚姐妹俩走往回家的路上,林诗芹走在前面,仰望着头说,“二姐,我们是看到屋,走到哭呀”。 “是啊!我们是草帽顶都望落了,还看不到家呀”,林海媚附合着妹妹的话。 十月的天气,下午还有一股闷热。走上坡路,更让人容易累。 “二姐,好热呀!都入秋这么久了,还这么热,背背晒得发烫”,林诗芹边走边用着扇子。 山高路陡,蜿蜓盘旋。 树高林深,曲幽径美。 姐妹二人越走越清凉,太阳光从树身斜射出一束束五彩的光斑,落在树梢,滑过树身,淌在树底的草丛中。留下了一串串斑斓的浮彩。 “人生的路,总是越走越宽的。芹芹,以后遇到困难,我们也要坚持。过了坎,路便好走了”,林海媚怕妹妹不懂,又补充说,“跟你绣一幅花一样,开始兴致勃勃的,久了,慢下了,甚至想停针。但只要我们一针针的继续坚持,这幅花就有封针之时”。 wap. /110/110403/28657486.html 第八章 心齐的开学 “大哥,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得行”,林海媚对大哥的千叮万嘱,下了逐客令。 “晚上记得锁好门窗”,大哥林奕荣习惯性地,用右手推了推在鼻梁上的眼镜支脚。两点深深地凹痕在鼻梁上醒目可见。 “知道了,我的好大哥”,林海媚推着大哥块壮的身体往外走。因为大哥还要回学校上晚自习。 林海媚在租房旁边,找到了一份包子店的工作。应骋过程充满戏剧性。 “老板,你的店缺人手吗?我叫林海媚,渝北夜大的学生”,一个大肚腩,脸泛红光的大叔正在店里打扫台面。 “不缺”,大叔指了指自己,又伸出双手,“我不是人,这不是手吗”? 林海媚知道,今天遇到喜欢插诨打科的老板了。 “那你这个店是缺工,还是少人”?林海媚站在老板旁边,若无其事地问。 “哦,我这个店是缺工,但,是添人”,店老板的眼睛有些笑了。 “请问,您是缺男工,还是缺女工呢”?林海媚见找工作有望了。 “男工呢?大条。女工呢?细腻。你是想让我招男工,还是招女工呢”?店老板打量了一眼林海媚。 “男工属阳,是金。女工属阴,是水,是财。您找哪种工都行,老板都会财源广进”,林海媚真心实意回答。 “哈哈!小姑娘的话,我爱听”,他终于坐在了柜台前,对林海媚郑重地说,“明天来上班吧,工资嘛,看你手上和觜上的工夫说钱”。 “我姓陈,叫我陈叔吧”,陈叔起身给林海媚介绍店里的物品和情况。 店里的物品及规章制度一一介绍完毕。 “好呢!雪玉山的女儿,大山里长大。能摔,耐揍,陈叔您就放心吧”! 想到这里,林海媚不禁为自己的吹牛皮,笑了。她的心中,未来,就是勤劳的模样。 租房离包子店很近,十分钟就到。 林海媚看着有些破旧,缺角的粉砖,脱落石灰的墙壁,心中有种秃废感。任何东西都逃不过岁月的磨损。 水泥地面坑坑洼洼,里面落满了灰尘。 林海媚环顾四周,门窗都还结实,倒也安全。 这个屋里唯一值钱的东西,就是这口朱红色的箱子。油漆散发出葡萄酒般的梦幻色彩,温馨而又有一种低调的奢华。 夜校座落在大河边上,不远处纸箱厂的烟囱冒出浓浓的黑烟。在北边是渠北菜市场。 夜校的楼房有些陈旧,几个“好好学习,振兴中华”八个字在走廊下方,引人瞩目。 林海媚所在的班级在三楼。 走廊上,三三两两的学生擦肩而过。 有着工装的技工。有说护理病人的小护士。有青春逼人的学生。还有意气风发的中年人。也有烫着黄头发,穿着喇叭裤的小年轻。嘴里大声吼叫“你就是那冬天的一把火,熊熊火光燃烧了我”。 知识的大门向每个人敞开,不分贫富贵贱,男女老少。 林海媚进了教室门,找了个靠窗靠边的位置坐下。因为个子高,近视,她找了第四排,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一股香味直袭唇边,林海媚吸了吸鼻子,“有的人真讲究,上学还抹这么香”。 “喂,进去一点,我坐这里了”,一个烫着酒红色,波浪卷的美女霸气地坐了下来。 这气势逼得林海媚必须转过头来,“张扬的大红唇在灯光下闪着魅惑的光。小巧的鼻子上面,一双丹凤眼粉目传情。眉毛画得又细又长,但掩盖不住原先淡少的眉底”。 “哐哐”一声,美女把凳子又往里移了几寸。 “外面挡路,擦到我的裤子了”,美女的霸气无须转头,只管口吐莲花。 “侧面轮廊不清,波浪遮住了耳畔”,林海媚想,“这个人什么来路?怎么这么拽”! “带花边红上衣新潮地裹住了,她那玲珑有致的曲线。小腰身不及一握”,林海媚继续审美,“一条黑色的大喇叭裤,拉长了她本就修长的双腿。阔大的裤脚在黑色的鞋尖上,扫来扫去”。 “哇!电视里的摩登女郎”,林海媚看了看自己的凉鞋,小裤脚,白衬衣,并无自卑之感。 “乡下来的吧,哪个大山里的”?美女终于侧过脸来,眼中满是戏弄。 “山顶洞人。难道你是外星人?我们不是同一个祖先”?林海媚反辱相讥。 大波浪美女眼看讨了个没趣,自鸣收兵,沉默不语。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很快便“咚咚”地站到了讲台上。 头顶花白,额头皱纹几许,一双小眼睛炯炯有神,吃四方的大嘴上面,鼻子显小,与脸不成比例。 修长的身高让他很配老师的称呼,有种鹤立卓群之感。 “同学们,大家好!热烈欢迎大家的到来”!老师带头鼓掌了,下面的同学也七零八落地应合着。 “这是渝北大学成人夜校,欢迎大家成为本班的学生”,老师顿了顿,习惯性的用刷子敲了敲桌面,“我是你们的班主任覃老师,也兼任你们班的语文老师。以后大家互相关照”。 掌声自发地,整齐地响了起来。 “覃老师好!”又是自发地,整齐地喊声。 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古人的劝学,使这群来自四面八方,也有已经立足社会,又回炉读书的人,深感“黑发当知勤学早,白首不悔读书迟”。 “很好!看到大家的学习劲头,我深感欣慰。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覃老师把这句名言誉写到了黑板上。 覃老师逎劲有力的书法体,再次赢得了大家的认可。 大家同时站起来,报以热烈的掌声。 同桌的美女让林海媚再次侧目,因为她的掌声拍得实在是响亮。 一个染着黄头发的小年轻,率先站了起来,“覃老师,我们一定好好学习。因为我们已经错过了三年,再也不想错过这三年”。 勾起往事,人人垂首沉思。 想起失败,人人垂头丧气。 把握现在,个个摩拳擦掌。 向往未来,个个踌躇满志。 努力,不分朝暮。没有季节。 成功,不问来期。没有捷径。 水到渠自成。梅香雪中开。 wap. /110/110403/28657487.html 第九章 酒缘 “同学们,请坐下”,在覃老师扬起下落的手势下,同学们陆续落座,未经编排的高低凌乱,让整个班集体的姿势,似乎少了整齐。 “同学,你碰到我的鞋了”,酒红的波浪弹跳起来,一张大红唇迎面撞向林海媚。 整个班级静寂。 “同学,你的凤脚伸到了我的课桌下”,林海媚头也不抬,慢条斯理地回答。 “好了!好了!又为一桩小事大动干戈”,覃老师在讲桌上“哐哐”地击起了刷子。 “下面继续这二章”,覃老师用严厉地眼神扫视了找事这边。 都是成年人,瞬间各自坐好。 “肚子呀肚子,你别叫,马上就要下课了”,林海媚揉了揉瘪瘪的肚子。 放学时,林海媚几乎是冲在了同学前面,她有时候就像一个男孩子,完全不顾别人诧异的眼光。 “靓女,给我来一碗酸萝卜肉丝面,三两的,三两”,林海媚好像怕给整个二两,特别说了两遍。 “好哩!您请坐!稍后就好!”美女老板一米六的身高,手上一双三十公分长的筷子上下翻飞。一根根面条拢在一起,如温软的玉泉,剔透诱人。 “靓女,你的面条”,细长的萝卜丝和肉丝均匀地搅和在一起,上面点缀了绿绿的葱花。红辣椒丝只是作了锦上添花的点缀,使这碗面更加好看和有食欲。 “哇!好香”!林海媚先喝了一口汤。高汤的香醇加上酸萝卜和肉丝的酸香,浓浓地搅和在一起,给人一种至美的味觉享受。 “有妈妈的味道”,林海媚也许是真的饿了,她几分钟连汤带面吃了个精光。 林海媚把面条钱放在了桌子上,“靓女,我走了”,她边说边用指了指桌子上。美女老板太忙,顾不上收钱。 百废待兴的旧城,给人一种急需翻新之感。 林海媚沿着河道,逛着回家。河道边很多商家,在空地支起了很多塑料棚子,夜晚,有很多人撸串,喝啤酒。 “烤肉,始终没有小时候的肉香”,林海媚回忆起快乐童年。 “二姐,来给我也烤一块”,刚烤好的被妹妹诗芹抢了去,堂弟林进又手拣着一大块瘦肉。 “你们现在凑热闹,等下那么多好菜,看你们怎么吃得了”,妈妈在灶台上看热闹。 “大妈,这个比炒的更香”,林进歪着头,看着瘦肉在柴火上滋滋直响。这种致命的香味,曾经让多少调皮的少年低头。 “小妹,去外面案板上,叫爸爸再切一块,我馋死了”,林海媚拿着火钳上的瘦肉给林进。香气扑鼻,口水从舌头间泛出,在口中打个圈儿,又流下了喉咙。 “老板,来六串考鸡翅”,破嗓子的声音在露天烧烤响起,把林海婚的眼光也吸了过去。 在烟雾缭绕中,一顶红色的大波浪在炭火前来回走动,“哥们,稍等,一会儿就到”。 他脚上的红色高跟鞋,配着他粗壮的身躯“哐哐”地移动。红短裙裹紧了本就肉肥的屁股。 “这老板有眼光,用夸张吸引食客”,林海媚饶有兴致地在不远处观看。 “梅姐,有米江啤酒没”?一个和老板较熟的似老师的男子问道。 “有,要几瓶”?标准的粗犷的男中音,并无半点妩媚之韵。 旁边的桌子也跟着大声起哄,“梅兰芳,我们的卤牛肉,猪耳朵,烤鱿鱼,鸡翅,什么时候上来”? 这不是贾德华的声音吗?旁边是大波浪同桌,头埋得低低的,把弄着酒杯。 大波浪的斜对面,是顶着黄头发的新同学。 胱筹交错中,齐秦的忧伤扑面而来,“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喂,久妹!你老斜盯着我哥们看,啥子意思嘛”!贾德华突然大喊一声,惊听的久妹抬起了头,突然看到林海媚站在对面。 “我看了又啷个,他比你长得帅呀”!大波浪反唇相讥。 “你要真的看上我哥们,咱俩比酒,谁输谁出局。否则,休想,没门”,狂傲的讥讽燃烧着炭火。 “老大,喝醉了,喝醉了”,黄头发赶紧起身,息事宁人。 “喝就喝,我赢了咱俩分手,不可反悔”,大波浪早就忍贾德华的爆脾气很久了。 眼看战事升级,林海媚转身欲走。 大波浪不再理会贾德华的酒疯,她起身快步走至林海媚身边,拉着她就往酒桌上走。 “我不去”,大波浪拽着林海媚到了桌边。 林海媚并无落座之意,转身欲走。 “这不是我们班的大才女吗?今日又见。请坐!请坐!”兴奋的语气,带着诚挚,与刚才的轻狂判若两人。 “你俩是老同学,幸会,幸会”,大波浪把林海媚硬按入座。 她端着面前的酒杯,“大水冲了龙王庙呀,同桌,我为今天的不礼貌给你道歉”! 本想拉着林海媚看看她今晚喝酒的风釆,没想到林海媚与贾德华是老同学,这不是天赐的姻缘吗? “林海媚,我们班的大才女。这是我的好哥们,木直。这是我的前女友,章美久”,贾德华介绍得很慎重,好像把林海媚当成家人一般。 美久听了贾德华的介绍,心中暗自窃喜,“总算甩了你这个大爆炸”! “刚才有失风度,让这位新同学见笑了。我自罚一杯”,木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深邃,柔和。他的个子不是很高,中等个,不胖,给人一种儒雅的感觉。只是,黄头发遮住了这种雅致,让他显得并不沉着。 “我以茶代酒,表示谢意”!林海媚不施粉黛,浅笑着,白皙的粉脸如秋月般皎洁,温柔,给人一种自然美。 “粉面桃花几度秋,芳姿谁解语,春风一笑展眉头”,木直借用端酒杯的姿势,注视着林海媚的温柔的大眼睛,他有一种突然心动的感觉。 贾德华,曾经暗恋了林海媚两年时间,今天得以再见,是上天给他的一次机缘。 “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贾德华也在偷偷地望着林海媚的眼睛。 本来喧嚣的酒桌,一下子安静得令人不适。 wap. /110/110403/28657488.html 第十章 暗恋的青春 夜空中繁星点点,起伏的山峦隐入了黛色的深寂之中。 深秋的月色有种清澈的美,像极了朱自清的《荷塘月色》。 夜风送来了荷花的清香,漂浮在几个青春年少的心中,收纳,珍藏。 蟋蟀的叫声偶尔应和几下,像是给喝酒的人弹曲助兴。 林海媚这桌刚才还叫嚣喝酒的几个人,都突然败下阵来。 凝重的安静。 美久摆弄着耳边的卷发,浅笑陪着卷发跳来跳去,搅动着一桌子的安静。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美久的余光羞涩地瞄向木直英俊的脸庞。 贾德华的剑眉在烟雾缭绕中紧皱,刚才还闭着的双目突然睁开,他扫视了一下桌子上的酒菜,烟雾顺着鼻翼喷涌出来,朦胧了酒菜。 他再次端起了酒杯,“来!喝!”语气很重,并不与他人碰杯,一饮而尽! 他的身子,重重地落座在椅子上,发出一声“咚”的闷响。 “天上有月月月缺,人间有情情情残”,贾德华的心中,对自己无奈的爱,也只有暗自神伤。 对面的木直眼光飘得很远,似乎落在了无边无际的夜色中。 他若有所思地拢了拢自己刚染的黄头发。一丝悔意在他的脸上抹开,“早知道就不染黄发了,俗气,轻浮”。 木直并不说话,他自顾自地端起了面前的酒杯,一口见底。他把酒杯重重地搁在了桌子上,引起上面的啤酒瓶一阵摇晃。 “明天定去把这讨厌的头发染回来”,木直收回搁酒杯的手,放在了膝盖上。 “绵绵情牵心欲炸,清清烈酒以当茶”,木直迅速扫了林海媚一眼,她的温柔仪态已落入心中。 临桌的发拳声,“石头,剪刀,布”像混战一般,叮叮当当。热闹了桌子上的酒,也喝麻了想赢的心。 光头男的肥胖,承受了更多的啤酒重量,“喝!不喝是孙子”!一瓶啤酒,在他肥胖的手臂上,隆重地走过一遭,便没了身影。 越来越鼓的肚子中,既有气势,也有酒水。 对喝的瘦个男则气定若闲,趁别人不注意,啤酒瞬间落地。喝酒的姿势一点不差,“好喝!得劲!”并把杯口举向肥胖男。 情深闷酒,这话一点不差。 贾德华已连喝了两瓶啤酒,他握住酒杯,脑子里似有千军万马,“林海媚,我俩是怨家路窄,刚在心中放下你,你又出现了”。 他突然站起来,对木直说,“老二,我陪你们把最后四瓶干完。大才女不能喝酒,就以茶代酒吧”。 风一直吹,有心人一直追。 美久马上轻移莲步,婷婷玉立在木直身旁。她身上的香气令木直的身子微微后仰,木直的眉头皱了起来。 美久并没发现木直的异样,她右手拿起啤酒,左手扶住杯身,也许是走心了,她倒酒的力度有点大。酒水混着汽泡流满了杯身,再滑到桌子上。 “对不起!对不起!”美久的两腮通红,手忙脚乱之中,更是把这杯啤酒不小心拂倒在桌子上。 木直赶快起身,拿出纸巾擦起了桌子,并不停地对美久说,“没事,没事。谢谢!谢谢!” 他的脸上并无半点不悦之色。 月光下,他的双眼深邃,极具穿透力。脸部轮廓柔和,五官端正有型。定定地望着林海媚的时候,好像认定了一世的感觉。 美久从木直的背后绕过去,“不能再出丑了”。 同样的姿势,可能是心情不同,盛满酒杯的啤酒,是一滴不多,汽泡在杯沿齐齐地聚着,又很快各自散去。 林清玄说,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月亮藏在心底。 “今晚美久的月亮藏得最浅了”,美久的脸上已经绯红,酒精催使她一步向前,“来!干杯”,本来贾德华准备碰杯,被木直抢了先,“干杯”! 一闷到底! 木直应该是一个能喝酒的人,他的脸上并没有醉意。因酒性的散发,眼神更加柔和。眉眼间,更多了几份忧郁。 也许,每个恋人的眼神都是贪婪的。美久也不例外,她看向木直的眼神直白地泄露了她的小心思。 每个人的眼睛都藏着不同的故事。 一向喜欢唱歌的贾德华,更是用歌声表达情感,“你就似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光照亮了我”。 歌声又嘎然而止。他低着头,把弄着空酒杯。 “今天,我们班转来一位新同学,大家欢迎!” 林海媚从教室外走了进来,齐肩的短发温顺地在耳边轻轻晃动。 “我叫林海媚,从理科一班转过来的”,林海媚的声音温柔中带有一丝甜美,她的大眼睛中,似乎藏有很深的诱惑,也许是睫毛太长的缘故。 贾德华就是被迷住之一。 每天,偷偷地斜视林海媚是贾德华的必修课。 林海媚背英语单词的忘我。 林海媚朗诵古诗文的神情并茂。 林海媚推演数学题时的专心致致。 灵魂在浪漫中偷偷衍生爱意。 贾德华自己也清楚,他是爱上林海媚了。但林海媚的心思全在学习上,这让贾德华很是苦恼。既不敢写情书,又不敢诉衷肠。 言于齿间的话语只好掩藏在岁月的笔记。 歌声,也是贾德华排解爱恋的一种形式。 高亢,低缓,闭目喃喃地诉说他的心事。 高考后,大家各奔东西。贾德华没想到,今晚又遇上心上人,而且是在如此尴尬的情形下。 “要是有个地缝,我钻进去得了”,贾德华本就充满酒意的脸更红。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再也没勇气去瞄林海媚的脸了。 暗恋像青苔,不起眼。在等待中蜷缩枯萎,风一吹,又声声不息。 三人各怀心事。桌上鸦雀无声。 木直酒后很沉静。双眉紧锁,眼神深邃,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深深的酒杯中,酒水浅浅的晃动。 美久有些微醉。灵动的双眼迷离着缥缈,而木直,就是那雾中的泉水,轻轻地敲击在美久的心上。 烧烤摊的人越来越少。老板德叔那顶醒目的红色大波浪,在月色中异常清晰。 “老张,我弄点杂碎喂大黄”,一个女人在空桌边喊。 “好哩!自己弄吧”,张丰德在烤最后几串鸡翅。他那双红色的高跟鞋,像是夜深的精灵,穿着月光的衣裳,舞蹈。 好熟悉的声音,林海媚转头望去,“李姐,我们这桌也有”。 回去的路上,李姐少不了叮嘱,“海媚呀,以后晚上早点回去,要是遇上痞子怎么办”? “知道,今晚是老同学”,林海媚暗自庆幸。 wap. /110/110403/28657489.html 笫十一章 做人在心,做包子在馅 “叮叮当!叮叮当!”林海媚伸出右手,想按住吵闹之源。她的手一摸一拂,小闹钟倒在床头柜上。 “懒虫起床了”,小闹钟叫得更直白。林海媚闭着眼睛坐了起来,再次嗯住了闹钟的开关。 四周静寂。 “咕咕喔!”“咕咕屋”公鸡的打鸣声从远处传来,落在空寂的清晨中。 林海媚睁开惺忪的双眼,她揉了揉,发胀的眼中有些湿润。 “包子店”,林海媚忽然想到,今晨是打工的第一天。 林海媚快速地下了床。 “哗哗”的流水浇在了脸上,冰凉瞬间透满面部,向全身散发开去,每个毛孔都清醒了。 天边的启明星闪烁着沉睡的夜晚,白天的苏醒。小星星若隐若现在逐渐放明的夜空中。月亮挂在对面的山崖上,斜射的月光拉短了树木的影子,软软的投射在地上。 慢慢地,夜色褪去了神秘。 天边的早霞露出了昨晚喝醉的脸,将一抹酒水似的红光,撒向了天际。随着酒水的发酵,天边燃烧了起来,红彤彤的,似醉酒姑娘的脸,又似粗犷汉子的背,活力无限。 “让开,让开”,林海媚赶紧闪身,一辆三轮车裁着空气呼啸而过。 “好美的慢动作”,大树下,晨练的影子披着霞光,优雅地划着弧度,将生命的气流运于股掌之间。 包子店位于城区的主道上的一个转角处。树枝像一把大伞护着它。 新装修的门面颜色深红,与树枝的翠绿相互映衬。在清晨的霞光中,更增添不少的喜庆的神韵。 蒸笼的热气冲向门顶,陈叔正坐在案板上忙活。一堆已发好的大面团,在陈叔面前整装待发。 “陈叔早,我来了”,林海媚取过陈叔早就准备好的围裙,系在腰间。 “来得正好,海媚,我教你”,陈叔站了起来,端着一梯刚包好的包子,来到了冒着大气的蒸笼前。 “先把蒸好的放在上面,小心烫”,陈叔端开已经蒸好的包子。 “再把生的放在下面,把熟的放在上面”,陈叔的双手在汽雾中挥舞。 “这一梯是菜包,这一梯是肉包,这一梯是水饺”,陈叔正在一一介绍,一个穿着红色校服的,十岁左右的小男孩走了进来。 “陈叔,帮我拿一笼菜包,一杯豆浆”,圆圆的大脑门下,闪着一双带笑的大眼睛,和两颗洁白的虎牙。 “好的,请稍等”,陈叔取下一个小蒸笼。 “给你,小朋友”,林海媚拿了一杯豆浆。 “谢谢陈叔,谢谢姐姐”,小男孩边走边吃着包子,书包和红校服慢慢走远,消失在桔红色的晨光中。 “海媚,你在这里盯着,我得继续包,等下不够卖,也很忙”,陈叔已经在案板上忙活了。他的面前,一块上好的前腿肉挂在墙上。 “一笼肉包,3元。一笼菜包2元。豆浆2毛,八宝粥3毛”,林海媚在心中默记价格,找钱千万不能错。 “大姐姐,来笼菜包子”,一个奶生奶气的小女孩伸出手指。 “小姑娘,给我拿杯八宝粥”,一个七十多岁的大爷,喘着粗气。 “闺女,给我来笼肉包子”,一个六十多岁的大娘,伸出满是皱纹的手。 林海媚显得手忙脚乱,特别是找钱时,显得慢了些。她想,“熟能生巧,过两天就快了”。 “找钱千万不能出错,这关系一个店的声誉。即便是无意的过失,损失的人也会认为是有意而为之”,林海媚回忆起爸爸曾经再三告诫的话。 半个小时之后,终于清闲了。林海媚望着门前那棵葱葱郁郁的大树,黑黢黑黢的树皮表示年岁已高。 刘叔起身走了过来。他揭开蒸笼,取出两笼水饺,一笼递给林海媚,“喜欢喝什么自己拿,现在赶紧填包肚子,等会儿又得忙了”。 刚出笼的包子冒着热气。 第一口烫嘴。第二口含嘴撕下,暖香四溢。再咬,瘦肉的韧劲和肥肉的软糯冲进舌胎,肉香弥漫。连嚼几口,咀嚼,肉碰撞,香气的声音触动了味觉,赶紧吞下,“嚯哈”滑到了胃里,更荡在了心间。唇口留香,回味无穷。 “姑娘,来一笼肉包,一笼菜包”,一个身形微胖,脸宽眼肿的大婶冲着林海媚打招呼。 “老刘,我家孙子就要吃你家的包子,不给买,还不行。你得给他们发坚持诺贝尔奖啊”!大婶的卷发上跳动着童心未泯。 “行啊,吃我家包子考上了大学,还得给我送幅营养给力奖呢”,刘叔打面的手劲并没停止,“啪”“啪”声不绝于耳。 “那敢情好!我们都加油吧”,大婶心情大悦,脸上笑开了花。她提着包子,哼着小曲,愉悦而去。 “刘叔,这是钢铁侠盟友级别的”,林海媚不知道怎么赞美,随便冒出几个字。 “海媚呀,做包子在馅,但馅又在心。老板的人心。好心做好馅,好馅出好味”,刘叔淡淡而又悠长的话,是他用心坚持出来的吧。 七点刚过,旭日东升。阳光透过树叶,斜倾而下,落了一地的斑驳。 来客三两匆忙中,右走左让聚无影。 一天之计在于晨,每季收成总看春。 “哎呀我的腰啊”,刘叔双手叉腰左右转动,“今天比以前早完成,半个多小时呀!还是人多力量大”!墙上的挂钟是十点二十六分。 “忙碌出成果,这是今天的收成。刘叔你点好收好!”林海媚将钱盒子交给陈叔,里面整齐地排列三大阵营:元角分 “刘叔,那我收拾卖台了哦”!林海媚不想闲下来,她想早些回去看看书。 “不用了,反正我还要清洗蒸笼的,你先回去吧,明天还是六点到”,刘叔很照顾林海媚,看书,也要空出时间。 太阳光从树顶直射下来,包子店已经笼罩在金色的阳光中。陈叔穿着红色的短袖,在店里面挥汗如雨。 他微胖的圆脸上,透出慈祥的光芒。他的双眼中,对做包子有份难得的执着。 春眠秋困,林海媚一觉睡到了下午三点多。 太阳光从窗口直射进来,迎目中有些剌眼。落在箱子上,似红葡萄酒荡漾。 林海媚沿着城河边,慢走慢记。手中的政治必备要点,在太阳光中有些晃眼。 古老苍劲的树枝,放下身段,悠闲地在湖水边乘凉。 斑驳的光影在垂钓者的面庞浮动,也搅动了老者的岁月年华。 “嗯,终于来了”,老者的心中胸有成竹,“等你半天了”。 原本轻移的浮标突然失重下拉,老者瞅准良机,猛地拉起钓竿,“天啦!大龟”! 老者为自己很久没遇到的丰收欣喜不已。他几乎用雀跃的动作把大龟小心地取下来,放在树下的空地上,看它慢慢地挠首弄姿,慢慢地爬行。老者的姿势就如一个老小孩一般,笑容,透过褶皱,溢露出童心。 林海媚轻轻走到老者身边,“大爷,您好运气!这龟能卖多少钱呀”? “吓我一跳,你这丫头”,老者转身,一张并不显老态的脸上,闪烁着余辉的波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笑容的余波还停留在嘴角。 “五块钱”,老者伸出的五指,又迅速抓握住大龟,把它放在了篓子里,生怕有人抢似的。 “确实有点贵”,林海媚像是说给老人听,又像是自语。 “我得把龟买下来,放生”,林海媚蹲在地上,乌龟东张西望的头已经缩回了背壳里。好像一幅生无可恋,任人宰割的悲凉心态。 “大爷,我买下这只龟吧。给我打打折,便宜点”,林海媚用上了别人在爸爸手里,买煤炭时的讨价还价。 “小姑娘,不要求我,你有那么多钱吗”?大爷望着湖面,期待再来一竿大的。 “大爷,您给我便宜点,我就有”,林海媚想引大爷下话。 “你说,便宜多少?你这小姑娘还挺会做生意的嘛”!大爷的眼中露出了一丝赞许。 “三块”,林海媚再伸出三个手指。 “小姑娘,那有拦腰对斩的”,大爷不想松口这么多。 “大爷,想知道为什么让您卖三块吗”?林海媚只有采取迂回战术了。 “说来听听”,大爷干脆转头洗耳恭听了。 “我是在给您老积寿”,林海媚停了下来。 “想法不错!怎么个积寿法?老头还想多活些年头。你看,现在党的政策好,我们的小日子越过越红火。我还想看看两千年以后,生活是什么样子呢”,大爷又转过了身,似是对过去的追思,又似对未来的向往。 “爷爷,您看,您的身子骨这么硬朗,再活个二十年不在话下”,林海媚说的是实话,老一辈人,就是耐活。 “大龟是有灵性的,它也会保佑您。大爷,我是买了放生,不作他用”,林海媚望着大爷的侧脸。脸上找不出太多岁月的痕迹,除了眼角辐射的鱼尾纹略显纵深。 “三,是不吉利数。代表散,伤。您卖出三块,相当于大龟把您未来的不吉利都给背到了深水之下,流走了”,林海媚说得很肯定,“这样爷爷就可以长命百岁了呀”! 一句爷爷,好像木直在叫,大爷看了看林海媚,心想,“这小姑娘不错,心眼好”。 “听你这小姑娘伶牙俐齿的,老头我就信你一回,成交”,大爷站起身,收起了鱼竿。 “好哩!这是龟钱”,林海媚拿出早就握在手心的三块钱,递给了大爷。 “你姓什么呢”?大爷收下钱放进了上衣口袋。 “我姓林,双木林,名海媚。爷爷,不要笑我,我很喜欢香港的明星,周海媚”,林海媚觉得自己好像多此一举,但话已说出,无法收回。 “不错!很励志的大明星”,大爷拿出篓子中的大龟,递给了她。 “我姓木,叫我木爷爷吧。今年七十有二。就住在政府大院旁边,说不定我们以后还会见呢”,大爷说话的声音洪亮,惊得湖面的白鸟低翔在空中。 湖边的路并不好走,坑坑洼洼。有很多的杂草拌脚。大爷走在前面,健步如飞。 几分种功夫,就把林海媚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天色尚早,林海媚决定找个宽阔的湖边把大龟放了。 夕阳映在湖边,波光潋滟。 水鸟翻飞湖面,妙趣横生。 远处红泼枫叶,层林尽染。 近处黄染银杏,落地软绵。 林海媚找到了一处,水深,宽阔,至清的湖边,她把大龟轻轻地放入水中,“千年神龟,游走吧”。 神龟好像能听懂林海媚的话似的,浮上水面,对着林海媚伸出头,左右摇摆,龟脚不停地在水中划动。 林海媚赶紧伸出右手,“拜拜!神龟”。 一会儿,神龟没入水中。金色的阳光映在龟背上,闪烁着暖目的吉祥。 “神龟,愿您与日月同辉,和山水共长吧”,林海媚凝视着湖面,把祝福送给了神龟。 金色的余辉,抺在她本就粉嫩白皙的脸庞上,圣洁如天使。 wap. /110/110403/2865749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