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家事》 一 大穆王朝开国以来歷经四百多载光阴岁月,统共更替过三十七代君王天子,纵然于史书记载瞧窥起来各有良莠褒贬,然总归如今的大穆犹是国力强盛,昌隆不衰,边壤安昇,河清海晏,黎民无不道天佑大穆,先得今上圣明,方得他们年年安居乐业,祥和太平。 而甚得百姓讚誉之今上天子,乃于大穆啟元十八年时继位先帝之嘉寧帝。据闻嘉寧帝白子玨自幼便聪颖不凡、卓尔不群,他满月时即可识人、三岁时能言善道、六岁时当可同太傅对答《治国策》中诸多艰深论理。且随着年纪愈发增长,嘉寧帝更处处显露其天潢贵冑之尊气凌人。这般一个殊异至极的十三皇子,堪堪于一眾枝叶间出类拔萃,甚得先帝喜爱,是封太子。 是以啟元十八年大寒时节,先帝知其命不久矣,皇令一下,遂传位彼时不过十三岁的太子嘉寧帝即位,而先帝退位不出百日,便撒手人寰,魂归乐土。嘉寧帝承位当日,改国号永安,是为永安元年。也是自永安元年始,本便于歷代君王治理下美名远播的大穆王朝更胜从前,于嘉寧帝宵衣旰食、仁民爱物之良治佈泽下,终是换得十数载太平安邦。 孰料,这般一个广纳諫言、圆滑玲瓏之杰出帝王,却从不充盈其后宫,为皇族王室开枝散叶,其即大统四年有馀,亦不过封了一妃一嬪、三贵人与四常在罢,而待得其年满弱冠,皇子亦仅有母凭子贵而升至瑞贵妃的左尚书之女周氏所出之大皇子靖,年方三岁不足,却倒是生得白皙漂亮,逢其者无不喜之爱之。 而自永安二年,大皇子靖初生之日始,嘉寧帝便对其关照非常,再不曾走动从前素来宠爱至极的仁嬪之玉林苑,却也不多临瑞贵妃所居之双溪宫。甚而于大皇子靖年满六岁始,接其入自身所居之锦煌宫,亲自抚之照之,一时朝廷上下、文武百官再无人拿捏得准当今帝王心思,遂也息了于后宫一处皇子身上兴风作浪之打算,直至永安八年,静贵人诞下龙嗣,嘉寧帝赐名恭,这才又肇始起了有心思之人的算计打量。毕竟到底迄至永安八年,嘉寧帝不过二十一,以其帝王之姿,方当是子孙满堂之年纪,然其膝下却仅有二子,甚无人可得封后,论此而言,实乃不过。 可不知缘何,本该动盪非常的后宫乱戏,却是从未上演一二,每一妃嬪从来皆是谨守本分,分明各有千秋特异,却似毫无争宠之意,一派相安。而两位皇子一由升至妃等位的仁妃亲自于淑采宫中把手教导,一由帝王于其殿宇内着手培养,偶时见面二位皇子亦是兄友弟恭,未曾有过齟齬之隔。 此般后宫无乱、皇子们相敬友爱的景况,甚至于永安十一年,嘉寧帝封九岁之大皇子靖为太子、永安十五年,嘉寧帝年岁已近而立,皇子有九之际,犹然未曾改变。 虽满朝文武百官于这廿年间上折无数,然无论是三年一小五年一大之后宫采选、亦或大皇子靖之所处所行不合祖律,甚或更多,皆无一不让嘉寧帝淡笑打回,从不批下奏阅之章,大改从前擅纳諫言之状。可嘉寧帝于此之外,单论其治天下之运筹帷幄,却足称空前绝后,当为后世表率,是以这时日一长,一干臣等遂默认彼些二三,再不过问。 然这永安二字,到底不过年号之称。 永安十九年,大穆王朝所发生之事,哪怕是史书之上未有记载,于九位皇子、满朝文武百官併大穆所有百姓黎民而言,却是记忆入髓,口耳之传,深不可忘。 永安十九年秋,从来为人美誉之嘉寧帝,忽令遣御林军全数上下,于一夜间屠杀大穆王朝所有亲王皇族、后宫妃嬪,他十二位皇兄、七位皇弟、三妃五嬪同其馀常在答应,皆于那见血封喉刀下再是声响不闻,命返九泉。而亦有二三位高权重之世家门阀,让其剪去生机,满门斩首,千人血流成河,尸骨乱弃。 隔日晨初,此事便传遍大穆王朝上下任地,眾皆譁然。只知嘉寧帝于早朝时候甚自废帝号,让其太子靖继位为天子,是为嘉武帝。太子靖即位之时年方十七,少年天子却沉稳淡然,于眾人尚不明晓到底发生何事时发话令下,打废帝玨入紫乾宫,终生不得再出一步。 然之于馀下所有尸骨未寒之亡灵无数,嘉武帝却是隻字未提,毫不忧惧漫天而来之指责怒骂,手掌重权更不忧人逼宫于他,只声令下,但凡论及此事、欲彻查此事、斗胆再于此事之上作有文章之人,斩无赦。 铁血无私,莫过于此。 然少年天子,到底为废帝玨隻手提拔而成,便依稀如其父般,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年纪尚轻,却已是聪颖慧黠,逸然不凡,论治国江山,竟是丝毫不差原先的废帝,更而甚之。是以当至德三年,天子嘉武帝年满二十时,三转前那嗜血屠杀一案,也早成了大穆王朝上至皇室、下至黎民皆不可谈及之祕闻隐辛。 此下,江山如绘,又如当年。 二 是日天朗气清,日正当空。 锦煌宫中,当今天子嘉武帝恰用过午膳,正觉聊赖,便让人遣去御膳房一干吃食,独自倚于榻上案边,翻阅着自今个儿下朝后便未曾消息过、如瑞雪乍飞的无数奏折。 可面对这庞杂繁务,嘉武帝却惟是抿脣淡笑,只细细瞧着每个折子里头那些堪称诛心的言论,仅瞧过一个復换至下一个,而究竟留心与否,却是难察。 大穆至德三年,嘉武帝靖上位不过三个春秋,除却三载前那事圣上决意下得蹊蹺外,可说是百载以来最是圣明之君主。年不过弱冠,甚得民心,百官赞之,得帝如此,当真是天佑大穆。 然今晨早朝时候,素来走中庸一途不倚不正的右尚书却是驀地以血为祭,跪请圣帝,道是欲狠惩如今居于紫乾宫中的废帝玨,而非如现下似囚其于宫中,然实而日日衣食无忧、月月怡情悠然,喜则弈棋品茗、不喜则观景赏花,道是如今圣上的弟兄王爷们都没如废帝玨般逍遥自在,实是不可。 左尚书此话一出,无非是冒帝王之大不韙,彼时其馀百官无不想着一生兢业克己的左大人到底是年近古稀,这不老眼昏花,赶着求死么。而当时嘉武帝闻言,平时便淡然是而更加冷上三分,他薄脣轻勾,笑意甚不及那双月目底处,便先道了句带下去斩了吧,而后再同馀下眾官悠然谈事。 百官见状,虽之天子素来如此,却也是大气皆不敢一喘,只想虽着实让人感到鬱滞难熬,可这斩首过后,终究这事便也揭过了不是? 孰料这一下朝,左尚书因废帝玨而人头落地之事竟已传开,登时恳请帝王明察三思之奏折遂也由一票早些时候同左尚书交好之人陆续呈上,这才有了现这一遭。 嘉武帝现下看着此些奏折,虽尚未动怒,到底也起了不少恼意,可他转念一想,思及方才御膳房新呈上玫瑰花糕,佐着前几日新上贡的斗茶头筹清雪茗香,当真衬今日鸟语花香,更该同那人一同品尝,是不? 但思及此,白子靖旋即便起身放下这些个扰人事,招了宫人将点心茶茗准备妥贴,这便笑意浅淡地逕自去紫乾宫寻那让万人私底下、暗腹里议之责之恨之的废帝玨,那穷尽了所有,只愿他安好无忧的父皇了。 隻身走过亭台水榭,行过红墙黄瓦,甫白子靖第无数次前来至这富丽盛极的巍峨殿宇前时,都觉当年明贤圣祖宠其后梁氏也当真是大手笔,这般堂皇之气,雕樑画栋,富丽至此,着实是教人百看不腻,万见仍喜。 而这实也是废帝玨让人力奏折子的缘故之一,原因无他,乃因这紫乾宫当为宫中最为不凡之殿宇,无论是格局亦或佔地,便是当今圣上所居的锦煌宫亦及不得紫乾宫七分,乃是从前明贤圣祖与其后梁氏共居之处。后代皇帝子孙感其昔年鶼鰈情深、祥徵风津,遂默认此一宫殿惟帝王迎后之时方得始用,是愿大穆之帝后皆能和美相敬,凤翥龙翔。 然这般的紫乾宫,却是彼时嘉武帝选择囚废帝玨之处,便难免教人拿不准帝家心思了。而大穆王朝无人不知何人不晓,嘉武帝白子靖虽属百代方出之明君圣主,然但凡谈及其父白子玨时,便是龙麟凤角,不容一逆,而究竟此般的缘故为何,虽眾人皆欲知晓,可到底说来,最是无情帝王家,探听宫内隐私,是无异于提头向刀,自寻死路。 是以甫白子靖愈发皆近紫乾宫而遣去一干人等,自行拎着食膳入内时,晓得主上之意即刻退下的宫人们当不斗胆逗留,悉数是悄无声息地便隐去了身影所形。 而紫乾宫内殿门口之处,白子靖朝内静声瞧着里头景緻,果真便见一人玄墨落坐于案侧,正淡然阅览着史策典籍,眉目若隼,凝着书页张纸瞬亦不瞬,似极为专注,又似毫不上心。见状,白子靖不由得淡然扬脣,便唤道:「父皇,儿臣回来了。」 闻声知人,从不是难事。 是以白子靖那方唤声方落,这方其口中的父皇、前废帝白子玨便已然抬首,沉墨修目里头毫无波澜,淀着岁月歷事,埃着世间风华。他只瞧了白子靖一瞬,復又垂首于手中书册,并不应声答话。 白子靖再见此,起先有着些许愕然,随即似是福至心灵,快步而悄声地步至其父皇身畔,将他特意带来之珍饈秀茗置于案上,俊美面容神情一缓,瞬刻间朝堂之上那傲肆肃然之气便已让他敛收得极好,他见白子玨犹是不理睬他,也不气恼,只道:「父皇,此些是儿臣今日方得的新茗与糕点,想同父皇一同嚐嚐,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语落,白子靖却觉白子玨周遭威压驀地更胜平时,他薄脣轻抿,聪颖思维霎时转过几巡,却仍不解何以素来仅是寡言的父皇今日似极其不悦,却更晓得眼下息了这人怒气方是首要。 是以他也不再管上些甚么,左右紫乾宫内此刻并无一人,白子靖遂轻巧抽去白子玨手中书册置于一旁,而后于后者復次抬眸望他之际,笑盈向他,端的是那澈眸如水,目含崇敬,「父皇,莫要不理睬儿臣,儿臣想您了。」 三 实诚而言,哪怕白子靖朝务繁忙、无一不刻需得习武读策,却是日日皆来访这紫乾宫,登基三载以来,未曾有过例外。而眼下虽说是为了让白子玨心软方这般所言,堂堂嘉武帝却也晓得自个儿并未撒谎,他自幼便惯于白子玨与他日夜相对,如今自上任为帝,能与父皇共处的时刻却是欲发减少,这般一想,那话语有几分真假,便是不显自露。 白子玨闻言,心下微震,然面上却是半分未显,望着白子靖那皙秀面容,只道:「靖儿,过来。」 后者頷首。而待得白子靖依言如畴昔般落于他父皇怀中时,白子玨搂着那温热修长的身躯,梟目半沉,方似平了心绪,这才淡道:「今日早朝可顺利?」 他这一问,白子靖心底却是一突,登即晓得他父皇今日为何似有不懟。上任迄今,白子玨道自己既已为废帝,自不插手任何朝廷之事,至多于真是极为要紧难判的决策上方会帮白子靖一把。他从不过问大穆任何,这三载来犹若换骨脱胎似,镇日只消磨于紫乾宫内,毫无怨言。 然惟有群臣指謫他,欲置他于死地之事,他总于白子靖决策过后谈上那么些一二,是让白子靖莫要这般动輒杀伐。然非是白子玨有甚么心软心慈之念,对于白子靖这般草菅人命,他实而毫不介意,更不觉有何不可,只道他的儿自当是最好,说甚么便是甚么,方乃帝王之姿。 然他却极不喜听闻那些个昏君之语于暗中后背里刺伤他儿,但凡闻之,这些个碎嘴之人,当早归于黄泉冥府去了。 而白子靖既知晓癥结何在,遂也对症下药,勾脣笑道:「父皇对儿臣好,儿臣自当对父皇更好,那些个事,父皇也莫再扰了,好不?」 白子玨闻言蹙眉,正欲再道,白子靖却是先行动作,以口对口堵了他父皇其馀话语。 一时间二人津液互换,巧舌缠绵,白子靖从前甚少处于主动之势,此刻正有些沾沾自得,岂料下一刻白子玨登即将他左腿一抬,他便成了跨坐之姿,而随着昔日的嘉寧帝熟练将掌心薄茧探入他儿明黄袍内,掐过白子靖那柔软腰身,重重爱抚,白子靖亦愈发无力地只得以双手缠绕于他父皇脊后,任着他攻城掠池,攫夺他全数呼息,润脣亦于白子玨转而啃上他脖颈之时溢出些许破碎呻吟。 「唔……父皇……」 白子靖浅浅低吟,然猝不及防,便感到双股间有一势赫然顶上,他心知那究竟为甚么,霎时白皙肌肤瞬染一层薄淡红霞,然他却并不躲怯,倒眨了復眨那犹闪着水光的澈透美目,低声唤道:「嗯哈……父皇想要……靖儿么……」 语落,他轻咬下脣,竟是将身体更放沉了些,让自己与白子玨那物事更加贴合几分。见他这般模样,白子玨呼息一重,望着白子靖秀美清润的模样,再忆起朝堂之前、龙椅之上他从来清冷傲肆的身影,只觉这孩子当真生来剋他的,竟次次都这般磨人! 可却也是同时,白子玨硬生生按捺住身体欲望,以额对额,改以碎吻着白子靖的脣,轻道:「……靖儿当寻更好的。」 白子靖闻言,修眉淡拧,犹在情欲间的长眸瞇了几回,而后大胆地将右手自白子玨臂膀上松开,打算直探下头那顶得他燥热难熬的物事。 然他手尚未触及,便让白子玨一把扣住,反身一个动作便将他安置于椅上,而自个儿却已以轻功落于远处,梟眸沉沉如墨,刚毅俊美的面庞绷紧如弦,赫然可见那方而立又四的精实身躯有着偌大起伏,然他却是半声不吭,只那剑眉紧蹙,似有隐忍。 前嘉寧帝,白子玨,乃是啟元年间最为聪颖之十三皇子,而其子嘉武帝,白子靖亦为永安年间最为黠慧之大皇子,二人都乃天纵英才,都是匡世绝英,又共处二十载有馀,岂会有甚么心意不相通的景况? 是以白子靖意识过来二人状况,抬首之时,那神色复杂的面色,白子玨却是一望便懂。 当年白子玨执意将白子靖接回锦煌宫中独自抚育,便当真从未让任何人除他之外教导过这天资稟异的爱儿。他能导他天文地理、治国论述,可授他琴棋书画、金戈铁马,更能同他赏花品茗,教他游歷天下、看遍江湖。 白子靖十五束发为他所成、二十加冠之礼为他所行,便连生理方面的成人亦是他父皇替他开解梳理,白子靖自出生始迄今已然二秩韶华如水前逝,他日夜仰盼的皆是他无所不能的父皇,他掌中乾坤的玲瓏有致。早在他不过十四之始,初遗精那夜白子靖觉察自个儿脑里想的全是白子玨那威严俊美的容顏时,生来早慧过人的他便也晓得自个儿端的究竟是何样的心思了。 原来他对于他父皇,是敬、是佩,却也是慕是念。 而自晓得自身那朦胧藏隐许久的想法过后,这六年间哪怕歷经永安到止、至德之起,白子靖于人前为那仪表江山之帝王时,所忧所掛亦不过如何能同他父皇之间更甚亲篤罢。 若论人常五伦?白子靖淡然讽笑,他可从不要紧这些个事儿,他可从未忘却过自幼至大他父皇从不离口、殷殷叮嘱他,欲让他融入骨血里头的事儿。 他总道,靖儿,如若你是这天下的主,那凡事便该由你所意。 然六载间秋去春来,递嬗这些个年岁时韶,哪怕白子靖览尽了藏书阁悉数相关典籍,穷尽了他能做至的最大限度,白子玨自起先的僵硬好歹行至此下的二人温存,却不知碍着何故,从不愿同他雨云共赴。 可他这父皇既不愿与他相知相惜,却亦矛盾得紧,至德三年了,他后宫中如今莫说个妃嬪,便是个常在答应亦无,奈何每逢百官提拿采选说事之际,下了朝他去紫乾宫同白子玨谈起一二,他皆生冷道靖儿尚年幼,倒不急着这般早开枝散叶,如今犹该以安顿大穆为首要之事才是。 每逢此刻,白子靖想着如今大穆实是地方万里,居天下之膏腴,人眾车轝,万物殷富,政由一家,自天地剖泮未始有也,便没了话语,只得笑望他玄墨身影,叹其风情不解,不知到底是还迎欲拒,又或真有何不可不说。 白子玨总道他能当得更好的,可于他来瞧,父皇已当是最好的了。 然到底如何,便是此些悉数揭过不提、略过不数,此下望那挺拔身影离自个儿这般远,白子靖不由笑叹,这些个愚忠蠢臣随他父皇十数载,竟却当真丝毫不察其脾性么?倒真胆敢奏他死罪? 白子玨这般百龙之智卓犖之人,如非有了甚么算计盘量,又怎会于大穆于其手下正值大盛之际,一夜做出那般灭族屠门之事?哪怕时至如今他亦不明晓真正的缘由,可他却清楚自己这辈此生皆不会忘,永安十九年一日秋夜,御林军动作之时,那从来搂着他入怀的白子玨却反常佇于寝榻旁,沉若黯夜可同时明如凉蟾的双目直直瞅着他,更言明了那夜他绝不可出锦煌宫一步,更不得离他身边甚仅半寸之远。 白子靖犹记当时自己安然落坐,心道怎般皆好,总归父皇定会护他周全,遂抬首问了因故,而彼时白子玨起先望着他极久,久至白子靖以为他没听轻他的问话,正欲再次开口,便见那人动作疾快却轻柔地替他拢上他惯用的玄缎披风,俯身向前,一把将他揽入怀中时那低沉满磁的嗓音便也轻语置他耳畔。 而后白子玨只不过对白子靖道了二句话,然便是这二句话,却让整个大穆王朝,从此如若地覆天翻。 他道:「靖儿,这天下本当是你的,今夜父皇总算将莠叶除尽,能将这江山还予你了。」 他道:「吾儿,你可欢喜?」 四 水逝云卷,驰驥过欞,稍顷之间,又是一月过去。 是日夜深,于亲王白子恭的二三寿辰之上,满汉宴席间觥筹交错,无人不是尽欢尽兴,品醇赏艺,更有比试才情者,续而不止,孰也不让孰。彼时推杯换盏,来往欢语,嚣腾非常。是以宴尽眾人散后,帝王从来波澜不惊的面上亦深沉几分,眾人却只道是其醉酒不若常态,并不以为意,毕竟当今天子除却那讳莫如深之事外,在在是温文俊颖,卓不可擢。 然帝王离席后,却是遣去所有宫人,逕自便往了紫乾宫而去。 此事,亦无人晓得。 子时三刻。 白子玨回神之时,登时感到自个儿未着半缕,全身如火炙烧,燥热不已,他正感不解,却更赫然惊觉一人双手让他左手牢紧地桎梏于寝榻上,他一个激灵,霎时间神智顿返,却于方清明一片之际见着那人亦是衣裳尽褪,满身修长肌理教人一览无遗,更甚,其细緻腻白的肤上现下遍佈殷红漫点,衬着他身下那净亮被褥棉袄煞是不凡……亦煞是淫靡。 白子玨心中大惊,登时如雷轰顶。 他压于身下的人……是他的儿,如今大穆王朝的少年帝王,白子靖! 然本该有的惶促与或然,却悉数在对上那此下已然察觉他的清醒,遂正惴惴不安瞅着他的澈然双目时,一时间云散烟消。 到底是没能控掌二人间那把尺规么? 叹息似地勾脣,竟似释然。实而在初始一剎的震惊过后,白子玨便也能将今夜之事推敲个鉅细靡遗了。自当年他晓得白子靖对他的情感后,他又何曾没聿惶自责过?没忐忑欲解过? 他伴白子靖十几二十载以来,端的是怎般弥补的心思白子玨深信他自个儿再是清楚不过,可他却忘了,没了他心底的那层缘故,莫说那些个不敢碎嘴之人,便是白子靖,他又会如何想他?如何看待他二人间亲密得近乎过分的子父亲情? 人道最是无情帝王家,他却从来将他端于心尖捧着疼着,不愿教他接触那么些个宫中的骯脏事,更不愿他招任何女子入宫侍寝……实诚而言,甚是到了白子靖初次主动吻上他过后,他才晓得他对他儿这把韶华的无度宠爱,竟是早不知于何时换了内芯、变了隐质。 然哪怕如此,哪怕白子玨清楚自己当真是函矢相攻,既不愿同白子靖行至最后一步,却早无异于此;让他去寻他者相好,话未出口便又绕了道。他总忖道,这不过时日未至,待得时日至了,白子靖定当会有更喜之人,届时再来说算吧。这派自欺欺人的言辞,遂横于二人间,一横便也多年。 而如今么……白子玨依稀记起前夜是亲王寿诞之宴,他未至,却于亥时末见着了素来百坛不倒的白子靖行步恍惚,那时白子靖道是此日这般欢喜,父皇却一人于这紫乾宫寂寥的慌,不若儿臣同父皇对饮小酌,可好? 当时他利索应下,却忧他入酒烧肠,遂那壶让他拎来的兰香露,倒是近乎全进了他腹底。 无奈浅笑,看现下二人这般样貌,再感得此下体内升腾之气这般来势汹汹,不容小覷,他儿怕是非但未曾醉过,更是于朝他递来那酒中参了合欢散不? 「父皇……」直至闻见那秀美之人的低声浅唤,白子玨这才回神,一垂首,便是望见他眸若春水,「父皇别气……是儿臣真的……唔,儿臣想要父皇……」 见状,白子玨登时闭了闭眼,欲强压住心底强嚣的欲望,但末了又忽觉可笑,他步步算计、他筹谋划策,他这么些年来的隐忍,不都是为了他儿欢喜么?既他有意,他儿不抵,这大穆的开枝散叶之责,子孙绵延之任,到底与他何干了? 白子玨思绪一清,正欲开口,却感到身下之人驀地动了动,似有难耐。 白子靖轻咬下脣,拿捏不住他父皇的反应,只得再软声道:「父皇……那合欢散,儿臣也有服用的……」 该死,莫怪他看来这般诱人! 白子玨一回神,俯身再次吻上方才已让他留下红殷的地处,不由狠声道:「靖儿,我真想杀了你……」 白子靖闻言,怔愣半晌,忽却笑得愈加多情,「……不会的,父皇从来都捨不得靖儿的。」 语未落,他便趁着白子玨单手微松,疾速便抽了一手倾身向前探去,沁凉指尖下瞬便将白子玨那硕大物事包裹于掌心,感受到那物事的尺寸于他缓慢的摩擦下更增大几许,白子靖的笑声清亮,道:「父皇……陪陪靖儿吧。」他轻坐起身,改成跪趴之姿,便再抽出馀下一手反着轻握白子玨本禁錮住他的右手,向自个儿后方探去,让他父皇那长年习武而带携着薄茧的指间深陷入于那早让他自个儿做好准备的幽深地处。 感受到指尖被包裹的热度,再试探性地发现竟已可入得三指有馀,白子玨身躯狠狠一震,眸色邃深,驀地便将自个儿的手指抽拔而出,更在白子靖低声轻呼下将白子靖微微提起,尔后嗓音低哑,道:「那就莫怪父皇不客气了。」 五 语毕,一个放手向下,便让他恰好跌坐上自个儿那火烫炙热之物,顿时那物事以无从想像之深狠狠顶贯入白子靖那幽深紧窒的穴处,他赫然喊疼,霎时间修美眉眼间便染上几许水色,媚眼如斯。 「啊……啊哈……父皇的……好大…唔……」 下意识地唤道,白子靖于白子玨强势的动作下感到自个儿的穴处被次次入底,再次次空虚至极,白子玨扣紧他白皙臀瓣毫不留情地来回返復,猛烈而不止地让白子靖的柔软呻吟未曾停下,全身无力得只能搂紧他结实精壮的腰身,失神耽溺于欲望不尽的撞击间,徒馀散于脣畔的轻声呢喃,「深些……父皇…再深些……」 「……再快些……哈啊…靖儿还要……父…皇……给靖儿父皇的那根……唔!」 一夜旖旎间,二人更换过数次姿态,极尽缠绵之意,白子玨更数次将其白浊之液尽数洩于白子靖身内,欢畅不已。 直至丑时时分,他这才愿意休止下来。 待他吻上早已昏厥过去的白子靖汗湿于额前的碎发,白子玨终是饜足道:「此世,便莫要走了吧,吾儿。」 泰康十七年,嘉怀帝彻崩,遂由年方二十之太子玨登基为帝,一统大穆王朝,是为嘉寧帝。嘉寧帝才富五车,天赋异稟,为人更刚毅公正,肃穆不浮,其治理江山之手段可说是杀伐决断,运筹帷幄。 是以短短不过十数年,大穆王朝于其手中日益强盛,一转眼,兔走乌飞,其膝下皇子女们亦达十八,各是才情不同,却无一不闻名远近,美誉非常。 其中以七皇子靖更是天资过人,其人温文尔雅,风度翩然,论文论武,更无一不是箇中好手,然因其母妃出身低下,却倒是过来攀附缠打之人比其大多出身世家之女腹中的皇子女们少上不止一些。然其却似从不要紧,虽未同孰过分相熟,却仍能自持得极好,未曾使人詬病一二。 然,宣仁八年,和广王探书折上奏嘉寧帝,指七皇子靖行端不正,纵从来于人前行事皆是稳妥,玲瓏有緻,实而心怀不轨已有多年,甚于其年满十六出宫建府之后始于其宫内行巫卜之术,欲乱大穆,弒父篡位,自以为帝。 嘉寧帝初听之,并不信,只道是奸人陷害,毕竟七皇子虽年不过十五,且纵使其母妃周氏乃庶女所出,却是安了十足之心抚育此子。七皇子靖素来端正,正心修身,明伦晓事,此事定当蹊蹺,当容后再议。和广王闻之,却是月后再奏,并于此番俱附上人物之证,七皇子靖在是百口莫辩,毫无反击之力。 而嘉寧帝自幼同和广王探兄弟感情甚篤,更因周氏出身不高,遂与七皇子靖缘血有绊,熟识不及。 眼瞧人物之证具有之,遂起怀疑,然皇子乃王朝栋樑,七皇子靖亦抵死不认,年岁甚幼,百般思量后,嘉寧帝仍不愿治其罪,倒将全数罪证连夜抹去,而后择其他错,命七皇子靖月馀不得入早朝,闭门思过,抄《孝训》百遍,不得假他人之手。 宣仁十八年,嘉寧帝南巡凉州,途中遇袭,一干护卫皆不敌刺客之强大,然险些丧命九泉之际,却是七皇子靖率人马匆忙赶至,救其于断垣残壁前,不顾自身危安死生。嘉寧帝事后返朝,甚为感动,然于封其亲王前夕,却接获和广王密报,道南巡之刺实乃七皇子靖一手策划,甚附上其与刺客之来往鱼雁,欲质其罪。 嘉寧帝深研日馀,而后认为证不可靠,无治其罪。 和广王闻之,震怒非常,却再无下文。 宣仁二十年,一夜微寒,本已歇下的嘉寧帝竟闻和广王率人等无数,领军逼宫,并要挟嘉寧帝膝下十数位皇子,迫其退位保子,让位换命。嘉寧帝见其子女无不惊惧非常,当下无法,是应之。 然和广王得诺得詔,却驀地违其所承,欲赶尽杀绝,彼时毒箭飞羽忽朝嘉寧帝疾速而来,更是此时,馀下少数未让和广王得逞禁錮之一的七皇子靖恰率军赶至,其见此一幕,竟于眾人皆猝不及防间,为嘉寧帝跃身挡之,未曾踌躇,霎时黑血尽出,七皇子靖命不久矣。 嘉寧帝不敢置信,而后震怒非常,终晓得从来是己识人不清,辨人有错,彼时其见援军悉数赶至,遂将叛军尽次一网打尽,逆败为胜。那夜血河成流,尸骨尽遍,嘉寧帝却惟独活捉和广王探,关其至大理寺,日夜折磨,却命不得让其死,狠辣非常。 此后嘉寧帝派人日夜彻查,定斩草除根,这也才发现从前无论巫卜之事,抑或南巡之刺,皆乃和广王探所陷害。而他此般步步相逼,不过因其中意之人倾心七皇子靖,不愿同他相伴此生。和广王痛心疾首,尔后觉既不得其爱,遂皆杀之,这才有了后续之事。 此外,嘉寧帝这才亦晓得,原他从来不甚闻问之七皇子靖当真乃十数皇子女间手上人命最少之人,虽说帝家儿女,身生为天潢贵冑,定当能负重任,方成大事。然七皇子靖从未刻意对人算计,惟有不得不时,方以智化险,谋取眾人,当真负得起其享誉在外那清竹七少之美誉。 然这般清逸卓然之皇子,却是为他而死,命丧九泉,他方知其好! 德维五年,嘉寧帝玨崩,其仙逝之前大穆已是富庶强盛,国泰民安,新任天子亦稳妥严谨,堪负大任。 嘉寧帝死前无数韶华与脑海间驰奔而过,末了却独独忆起宣仁二十年那夜,于他怀中嚥下最后一口气的七皇子白子靖,年及二七,双目却仍澈然若水,彼时见他神色慌促,也不过道,父皇莫忧,儿臣并不怕……这帝家太大,繁事太多,都还需要父皇好好打理的。 闔眸之前白子玨不由感叹,平生一顾,至此终年。 凉风拂去,白子玨悠悠转醒,却见此下不过啟元十一年间,他那慈爱有加的父皇尚在人世,他亦不过是个七岁孩童,尚未有过此后那一切,尚未经歷一生颠簸。 此刻的他,甚尚未有过一皇子,名唤白子靖。起先白子玨怔愣许久,并不敢信,刚毅面上写尽讶然,然良久过后,想通之际他终才漫然叹息。只道这般亦好,此次必将重来,重他者,爱他者,皆再不由人欺,不由人负! (后) 「所以,此些皆不仅仅是儿臣所梦?」 「……不是。」 「梦里的父皇,那二十七年是真不要紧孩儿这七皇子么?」 「……仅是同靖儿不甚相熟罢。」 「前世,孩儿是为父皇挡箭方死的?」 抬手将他揽于怀中,白子玨半晌后方叹息,道:「是。」 闻言,白子靖却是笑开,从来俊美清傲的面容写上三分得色,「这般亦好,既是为了父皇,倒不亏。」 「那……三载前父皇杀了所有皇叔及世家门阀是?」 「你。」给你个足以教你无忧无忌的盛世,让你江山遍掌,天下尽玩。 「……今世仅有九位皇子是因?」 「前世时,那八个待你……尚可。」 「……孩儿不觉得自己同前世那温文公子是同一人。」 「是靖儿都好。」 「……可那并非我。」 「是么?」淡然勾脣,吻上他眼瞼侧顏,白子玨道:「前世心疼你,此世……靖儿如何看?」语落,他隻手便于白子靖腰腹上流连往返。 见状,白子靖面上一红,便听他笑声低哑惑人,心下不甘,遂果断以吻封缄。 「……白子玨。」 「嗯?」 「白子玨。」 「……呵,靖儿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