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转身》 (上)-白露为霜,楼榭入烟霄-01 001. 殷露霜独自一人坐在约定的酒吧里,昏暗的灯光,加上耳边传来的靡靡之音,让人不由得升起一点睏意。 要不是为了今天这个重要的会面,殷露霜很可能早就一饮而尽面前的伏特加,结帐走出这里。 她一手撑着头,另一手的手指无聊地画着手机萤幕,忽然一则手机简讯跳出,映入眼帘:抱歉,堵车。还有十分鐘。 殷露霜也敲字回覆对方:好。 酒吧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殷露霜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却见对方下一秒鐘对着另一个角落的人群打招呼,才发现对方并不是她要等的人。 百无聊赖之下,回想起这次会面的前因。 这週某个阴惨惨下着细雨的夜晚。 殷露霜的上司白天跟公司因为一些因素闹僵了,当场就辞去了部门经理的工作,公司高层下午就有意提拔原本最受经理青睞的她担任接替的人选,还找她去问了意愿。 殷露霜没想到平凡的职场生活某天就这么掉下了大馅饼,正兴高采烈的同时,男友却传来要和她分手的消息。 两人约在了晚上在殷露霜租屋处楼下的咖啡厅,面对面却谁也没有先开口。作为要被甩的一方,殷露霜自然不会先打破沉默,但是眼看双方相对两无言已经一个小时。 点的咖啡早就凉透。 殷露霜忽然觉得眼前的男人一副没有勇气的模样,心里升起一阵不耐:「你说要跟我谈分手是怎么一回事?」 对方始终没有抬头,痛苦的声音从咖啡杯上传来:「我……抱歉。对方有孕了,她爸和她哥……」男友忽然就抓起面前的咖啡猛灌,却反而被呛了一口,用力咳着,拿起桌上的餐巾纸在嘴巴上又擦又掩。 殷露霜看着他这狼狈的模样,苦笑直问对方:「你该不会以为这样就可以交代清楚了吧!我跟你六年的感情,你一句对方怀孕了就想打发我吗?」 男友怯懦懦地开口问:「那不然你还想怎样?」 殷露霜只差没气晕倒过去。冷静下来后,她问:「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认识的?」 「今年过年回家里的时候,她被她爸带来我家拜年。我们是国小同学,后来她出国留学,去年毕业了就在家里帮她父亲和哥哥准备竞选的工作。」男友说完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所以你们两家是世交?」 男友点点头说:「嗯。」 殷露霜知道男友的家里是中部颇有名气的政治世家,全家同姓的不是立委、议员就是乡镇代表,就连家中年轻的堂兄弟也有人一边读书一边当里长,不过她知道男友从来对政治没有兴趣,大学毕业时也说不想和殷露霜分开,要跟着北上来工作。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殷露霜逢年过节从来没有跟着男友去中部老家拜过年,她猜想大概是男友的双亲都不待见她。 殷露霜又问对方:「你不是对政治没有兴趣吗?结了婚你就要从政了吧?」 男友小声地说:「听我爸妈说她还挺会操盘的。如果没有意外,我可能……也要投入明年的选举了。」 哈!殷露霜在心里暗暗笑自己的愚蠢。 原来男友不是没有兴趣从政,只是没有遇到能帮夫的贤内助。 这样一想,殷露霜似乎可以释怀了。 他们并不是没有喜欢过对方,只是不是彼此合适的婚姻对象罢了。她第一次体会到,在爱情的面情可以不用衡量彼此,但在婚姻的面前,外在、家世背景、学歷、存款这些是避无可避的条件。 殷露霜笑了,主动伸手对男友说:「那我也只能祝福你。恭喜你!一定要幸福。」 男友这时才猛然抬起头,对上了殷露霜泛着泪光的眼眸,那里面却有着他看不懂的光彩。 迟疑了一下,他也握住了殷露霜的手说:「你也是。抱歉。」 殷露霜摇摇头,迈着步伐率先离开了咖啡厅。她拐进便利商店抱了几手啤酒上楼回出租公寓的雅房里,一边喝酒一边看着爱情电影流泪。 她又想起了大学时代的第一任男友,起先对方也是风风火火地追求,但是屈服在课业和篮球校队两头烧的压力之下,对方先提出了分手。 殷露霜犹记得对方当时的理由是说想要专心拚学业和打球,没想到隔年就传来对方交了一个大一届的学姐。 殷露霜第一次与男友分手后,学业却蒸蒸日上,奖学金每年都到手二、三个。这次她即将要被提升为部门经理,却丢了交往七年的第二任男友,殷露霜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是不是只有事业运没有桃花运。 可能是不甘寂寞,也可能是想要应证自己的人生可以事业爱情两得意,殷露霜随手搜寻了一些交友网站,她一边灌酒一边申请加入了几个网站。 凌晨两点,恍恍惚惚的瞬间,殷露霜在其中一个交往网站看到了一则留言:hello,见面吗?我邀请你这周末来上海一趟,机票住宿、famp;b都算我的。见面再谈详细。 殷露霜顿时醒了一半,搜寻了一下famp;b的意思后,她回覆:抱歉,计画很诱人,但是我不跟陌生人上床。 对方也很快回她:抱歉,我也不跟陌生人上床。放心,只是见面而已,我们约在公开场所。 这下子殷露霜清醒了,这么好的旅游机会,殷露霜并不想放过,况且她还没去过上海呢。 可是转念一想,她又问对方:你是上海人? 交朋友需要问哪里人吗?殷露霜读着网页上的文字时,似乎可以看见对方不悦的表情。 这下子换殷露霜不好意思了,她给对方留言道:我道歉。不过问一下背景没关係吧。就当交朋友聊天阿。 对方又回覆:嗯。见面聊吧。你可以订週五夜间的班机来,週日下午离开。其他的我帮你订。给我你的手机号码,我们保持联系。 殷露霜很快答应了对方,现下她太需要逃离这座城市。 (上)-白露为霜,楼榭入烟霄-02 002. 就这样,殷露霜搭了週五夜班的飞机飞来上海。 她看着即将降落的城市,密集的五彩灯光将这座号称东方之珠的城市妆点得华丽异常,绵延不断的红色车尾灯宛如数条蜿蜒的五爪红龙栖息在城市各处。 殷露霜出了上海浦东机场,领了行李后直接搭酒店的接机车辆。 她的网友替她在北外滩的度假酒店订了一间江景套房,酒店的隐蔽性世界知名,从主干道路上转个弯上坡行驶一段路后,要经过层层竹林环绕才会抵达酒店正门。登记入住后,殷露霜兴奋地赤着脚踩着乳白色的地毯到窗边欣赏黄浦江的夜景,直到此刻,她才有了一种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的好心情。 洗完澡头上包着毛巾,披着柔软的浴袍,殷露霜正要拿起电视遥控器的当下,一眼就看到了留在书桌上的一个银白色珠光信封,上面烫金的斜体字印着「infinitasgalaxyholdingcompany」。她知道是给她的,打开信封抽起里面的小卡片,上面用英文写着:thelongbaratthewaldorfastoria,19:00saturday.。 殷露霜拿起手机搜寻了名称,找到了这个酒吧正确的位置,兴奋的给大学好友传了简讯:我在上海! 没想到对方马上回拨电话,一个清朗的男声从话筒传来:「你在上海?一个人?是出差吗?」 「不是。有个网友请我来的,他很大方,机票食宿都是他帮我出的。」殷露霜的声音里藏不住雀跃,手指不断地在窗户上画着圈圈。 原本镇定的清朗声音提高了音量,对着话筒另一端自大学时期起就交好的好友说:「你可别卖身!」片刻又说:「除非他很有钱。」 殷露霜大笑:「哈哈哈!我才没那么笨呢。说好只是见面,明天晚上见了面就知道了。不过我们都不喜欢失身给陌生人,放心吧。回去再打给你。」 陈书捷虽然担心已经认识七年的好友,毕竟对方爱情运一向不太幸运,但是人已经在上海了,多说无益,只提醒对方:「你自己小心一点,别当笨蛋。」 隔没几秒鐘,陈书捷传来简讯:你跟男友分了?不然为什么要跟网友见面? 殷露霜看着手机叹气,但是她不打算透过手机细讲。 她回传简讯:这週分了。个性不和。 陈书捷:好吧。你就当散心。不要随便失身,除非他是大帅哥。 殷露霜又笑了。她和陈书捷大学一年级就因为社团活动认识了,虽然专业不同但是是很谈得来的朋友,出了社会仍然保持联系。 再三保证不会被骗,殷露霜心满意足地躺在软硬适中的床上。 伴着夜晚窗外不熄灭的华灯,一夜好眠。 就这样,隔天殷露霜依约前往位于外滩华尔道夫酒店一楼的廊吧。又等了十分鐘,一个高大的身影才站定在她面前。 「你是?」 男人开口:「我就是跟你约的人。你好,我是edward。」 殷露霜原本瞇着的眼睛顿时睁大了,紧张的站起来向面前的人打招呼:「哦,你好。我是殷露霜。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露霜。」 男人脱下西装外套,交给身旁的一位男士后,叮嘱了几句话后才示意殷露霜坐下讲话。 殷露霜打量着面前的男人,看身形应该有185公分以上,刚才瞥见对方身上一袭剪裁合宜的西装,殷露霜猜测对方身上或许没有一丝赘肉。 剑眉英目配上高挺的鼻樑,十足自信和严肃的表情给人一种英气逼人的感觉。殷露霜还闻到对方身上暗暗飘来的古龙水味道,心里猜想对方以英文名自称,可能是喝了洋墨水归国的商务菁英。 殷露霜看出来对方也在打量着她,主动开口找话题问:「你怎么知道我就是跟你约的人?」 edward抿了抿嘴,拿起面前的水杯喝了口水,回道:「这里只有你是一个人。」 语毕,殷露霜四周张望了一下,果真。 她轻咳一声,也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掩饰尷尬。 「那个,不好意思,我先点了酒。你要不要也点些什么?」殷露霜见对方正盯着她面前的小杯子,主动解释。 「你吃晚餐了吗?」对方问。 殷露霜登记入住的时候,酒店就提醒过她三餐都可以在酒店内的三间餐厅内使用,不用额外付费。但是殷露霜从早上出门后都在上海城市的各个角落间逛,就连早餐也选择道地的小吃。她刚刚才从新天地赶来,的确错过了晚餐。 「还没。」殷露霜有些不好意思的垂头,后来又觉得没理由不好意思,对方本来就答应负责这周末的餐饮伙食,她抬起头的时候又撞进了对方那一双星目里。 edward併了食指中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吧檯的服务生就送来两杯餐前酒和开胃小食,跟服务生交待说:「把这杯收走吧。」又面无表情地看着殷露霜,说了句:「以后吃正餐前只准喝餐前酒。」 「喔。」殷露霜心里嘀咕,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到餐前酒这名词,等会儿回到酒店非得要好好搜寻一下餐桌礼仪不可。 趁着上餐前,殷露霜有一句没一句的和面前的男人聊着自己的大学专业与出社会工作的几年资歷,虽然她不确定这男人想要交的朋友是哪一类型,但是如果有共同的专业或嗜好,肯定容易一点。 edward静静地听着面前女孩的描述,他知道她来自中部的一个中產家庭,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大学学的专业是企业管理,毕业四年来都在北部一间消费品公司工作。可是其实edward知道得远比女孩说得更多。 「你刚才说公司要升你当部门经理?」edward饮尽杯中的最后一口雪利酒。 「是啊,上週我的经理突然离职走人。之前部门里一直是我跟她搭配得比较合拍,公司可能是想减少磨合的时间吧。不过算一算,我进公司也四年了,也该升职了吧。」殷露霜只喝了一口餐前酒,就发现自己无法喜欢上这个味道,手指在杯沿无意识地摩擦着。 主菜上桌。 殷露霜看着面前的牛排吓了一跳说:「不好意思,我不晓得你帮我点餐了。我不吃肉类的食物。」 edward扬眉道:「你不吃肉?」然后瞪了一下隔壁桌刚才替他收起西装外套的那位男士。男士也面无表情地推了推脸上的无框眼镜,拿起手机开始打字。 殷露霜没有发现这些,她不想造成已经很大方的网友太多麻烦,赶紧又补了一句:「不吃肉类,但是素食和海鲜类的可以。没关係,你不用等我,你先用吧。刚才吃了沙拉、麵包又喝了浓汤,肚子不是很饿。」 眼镜男起身去了吧檯一趟,又走回来原位坐定。没多久,一道炙烧龙虾被服务人员恭敬地送到殷露霜面前。 「吃吧。」男人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谢谢你等我。」殷露霜赶紧拿起刀叉,龙虾入口,果然是极品好味道。 饭后甜点上桌,男人向服务生点了一杯威士忌,问殷露霜要喝什么。 「跟刚才一样的伏特加,谢谢你。」 高浓度的酒精上桌,两人之间的谈话气氛也放开了些。 「你很喜欢喝伏特加?」男人轻啜一口威士忌,殷露霜才发现对方的嘴唇贴在杯子上的弧度很好看。 「嗯。年轻的时候跟朋友去pub里面,喝过各种的酒,就喜欢上了这种酒。」 「为什么?很多人都觉得伏特加入口辛辣,也很呛。再说,」男人的嘴角在今晚第一次上扬,「你也没有多老吧。」 殷露霜笑了,「伏特加或许不容易入口。但是我喜欢它的纯粹,没有杂质,就像……人追求的梦想一样。」 edward握着威士忌酒杯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一股异样的情绪在心底升起,他随即将之压下,脸上浮起讽刺的笑容哑声问道:「你有追求的梦想吗?」 他忍住差一点要问出口的那句话,你难道不知道你六年的感情,还有和前男友一起步入礼堂的梦想,仅用一个未婚怀孕的人就换走了吗? 「有啊。我就要升经理了,再过五年、十年,我肯定是公司最年轻的副总经理,这就是我的梦想。」殷露霜的脸颊已经升起了两股红晕,在昏暗的灯光下似跳动的两团红光,充满生气。 酒吧的音乐停掉了,换上现场乐团的歌声,五十年代上海的老歌流转在各桌之间。酒吧不愧是前英商上海总会的所在地,而且有着号称远东第一长的吧台,装潢融合了现代和半个世纪前的十里洋场风华,在歌手的歌声绕樑中一幕幕呈现。 殷露霜喝光了杯中的伏特加,身体跟着音乐微微晃动,「咦,这里还有现场演唱的乐队啊。」她显然想藉着酒精跟着同乐,问男人:「我可以再点一杯伏特加吗?」 男人饶有兴味地看着殷露霜,却冷着脸说:「不行。」接着起身,说:「走吧。有件正事要跟你谈。」 edward很有绅士风范,将手轻靠在殷露霜的腰上,两人逕自出了酒吧朝对面外滩走去。七月的夜晚,黄浦江边微风徐徐迎来,将白天的燥热吹散了几分。 两人併肩沉默无语走了一会儿,殷露霜看了对面浦东陆家嘴金融区的高楼与不停闪烁的霓虹灯光,好奇问身边的人:「你是不是国外留学回来的?」 「对。」edward停在岸边的栏杆前,殷露霜也站在他的身边不错眼地欣赏着江上来往的观光船和偶尔经过的运砂船,台北没有这样的景致,她靠着栏杆撑着右边的脸颊,瞇起眼睛沉醉在微风的薰陶里。 edward往右侧转头,就看见了殷露霜微醉的表情,藉着路灯和对岸高掛的霓虹闪烁光线,他才看清了女孩的脸庞,精緻的五官完美的镶在一张画着淡妆的鹅蛋脸上,他在酒吧第一眼就被她明亮有神的眼睛吸引,微翘的小巧上唇似乎随时都在引诱着他。今晚一身剪裁简单的竹青色洋装,更衬托出她身上的飘逸气质。 仲夏星空下,美人在侧,话到嘴边也温柔了几分,「我在英国出生,回香港唸完小学后又去英国的寄宿学校,直到完成研究所学位才回到香港。前几年来上海定居了。」 「哦,我就猜你是商务菁英。你好厉害啊。」殷露霜觉得这位大方的网友应该家世和学歷都很厉害,就是不知道他大费周章要跟她聊什么事情。 精緻的晚餐,又置身华丽的江边风景,殷露霜也对身边的网友升起了好感,胆子跟着大了起来,她终于问了那个縈绕在心里的问题:「你到底,要跟我谈什么事情啊?」 阵阵风刮上了外滩,空气中开始传出水气的味道,今晚就快要下雨了。 「我要娶你。」那位叫edward的商务菁英说。 (上)-白露为霜,楼榭入烟霄-03 003. 殷露霜觉得眼前男人坚定的语气不像在开玩笑,又怕对方可能有些话被吹散在风中没听清楚,于是她强迫自己清醒,问说:「你说什么?」 「你听见了,我说我要娶你。我们结婚吧。」 下一秒鐘,殷露霜对着黄浦江大笑。「哈哈哈!喂,edward,我们根本不认识,你是不是找错人了?」说完大力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刚才陪同edward一起踏入酒吧的眼镜男,想要上前制止殷露霜,edward仅挥了挥手,眼镜男又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殷露霜当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只是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了。 edward继续说:「你放心,这场婚姻只是形式上的,我们互不干扰,只不过作为形式上的夫妻,你也有要尽的义务,但是我也不会亏待你,你会得到一笔很可观的金钱。只要时间一到,我会放你自由,你可以去过你想要的生活,实现你的梦想。」 殷露霜瞪大了眼,张大了嘴,此时如果有人塞一颗滷蛋到她嘴里,应该也放得进去! 她以为和自己的前男友蹉跎了彼此六年的光阴,对方却让一位见面不满六个月的同学未婚怀孕既而拋下她的剧情够狗血了,却没想到飞了两个台湾的距离,又遇到了另一个狗血剧情。 黄浦江上持续刮起阵阵水气,远方已经清晰可见闪电的踪跡。 edward一抬手,一辆银色车头镶有手工天使雕塑的私家车就停在两人身旁。「先上车吧,我送你回去。你可以考虑,但是明天上午我必须听到你的答案。」 殷露霜第一次发现面前男人的话似乎从来都是那么肯定,不给人一分毫的迟疑空间,就像在谈一桩生意买卖,要不是殷露霜知道自己是个大活人,她会以为这男人只是在说:萝卜一斤二十五元,买一斤还送葱薑蒜,买吗? 车子停在男人替殷露霜订的酒店门口,edward穿上从副驾驶座递来的西装外套,护送殷露霜到她房间的楼层。 出了电梯到了房门口,殷露霜没有马上拿出房卡,她看着男人问说:「你刚才说是形式上的婚姻?」她还不想用『夫妻』二字形容她和这男人之间的关係。 edward认真地描述他的计画:「是形式上的。婚礼也可以省略,只要回香港一趟登记就可以了。不过同住一个屋簷下还是必要的,但是你不用担心,我的工作不是很固定,经常不回家也是有可能的。」 殷露霜听懂了,这男人是真的只想花一笔钱买个名义上的妻子,虽然她不想去细想真正的原因,殷露霜其实下意识明白,如果要花钱买关係,真正的原因恐怕令人难以啟齿。 酒精的作用下,此刻她已经有点晕呼呼的,她点点头表示听懂了,下一秒又摇摇头,好像在暗示男人: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一两个鬼的。 edward见殷露霜状似已经被他说服了。从西装口袋里又拿出一个跟昨天放在酒店房间桌上一样的信封,握着殷露霜的手腕放到她掌心上,交待说:「明天上午来这个地方,我等你。」 「嗯。」殷露霜点点头又摇摇头,乌黑的发丝落了几跟贴在两侧泛红的脸颊上。edward见了,小心翼翼地将发丝拨到殷露霜的耳后,在今晚第二次扬起他的唇角。殷露霜又闻到了那股淡淡海盐香气的古龙水。 殷露霜转身拿出房卡刷卡要进门,才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一样,连眼皮也没抬就又转身问男人:「你叫什么名字?中文。」 「李烟霄。山川乱云日,楼榭入烟霄的烟霄。」 殷露霜听了还是没抬起沉重的眼皮说,「嗯。好名字。」然后终于转身开门进去。李烟霄在门外站了三息才离开。 李烟霄重新回到酒店门口的车上,又拿起副驾驶座位后方袋子里的牛皮纸袋,再次阅读起里面的资料。 前方副驾驶座传来声音说:「抱歉,总裁。殷小姐的饮食应该是在几个月前才改的,这段时间也没有参加公开的聚餐,这个部分不太好查,但总归是我的疏忽。」 李烟霄用不带感情,冷硬的声音质问:「这週的资讯查得到,几个月前的资讯查不到?」 李烟霄不在意女孩现在有没有对象,甚至几个对象也无碍,他都可以解决掉对方,但是上错餐让女孩陪他在餐桌上枯等食物,这是李烟霄不能忍受的。 不是他心疼,只是有失餐桌礼仪。 副驾驶座又再次低声道歉道:「是我疏忽了。」 停顿了几分鐘后李烟霄才开口说:「下次多留意,你自己看着处理。走吧。」 银色私家车在浦东奔驰起来,此刻天空才降下倾盆大雨。 殷露霜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洗完澡了,她有意识之后,已经是半夜三点鐘,全身只裹着酒店的浴袍,就这么躺在床上的六个枕头中间。 起身走去捞包里的手机,一看画面竟有十几通好友陈书捷打来的未接来电,还有一封简讯写着:『打给我,不管几点。』 殷露霜回拨陈书捷的手机,响了十几声后一个很细的声音接了:「喂?霜霜?」 殷露霜猜应该是好友的伴侣,「林宣?不好意思打扰你跟小捷休息。我晚上喝了酒,刚刚才睡醒。小捷说……」 「哦,对。他在等你电话呢。你等等。」 殷露霜听见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然后是好友的声音:「几点了?你现在才回到酒店?你有没有怎样?」 殷露霜笑了,面对最好的朋友的关心,她对让对方担心感到由衷的抱歉。「九点多就回来了,晚餐喝了两种酒,后面有点晕了,我睡到刚才。抱歉,吵醒你了。」 「所以你没有被怎样吧?」鼻音很重的陈书捷坚持要知道答案。 殷露霜只觉得没好气,一个出了社会四年的25岁的成年女子,在酒吧喝了两杯酒,会被怎么样也很难吧。 她笑问好友:「我会被怎么样?没事啦。我明天上午再随便逛逛就回去了。你们想要什么纪念品?」 「没事就好。纪念品?不知道,随便你。我们要继续睡觉了。」说完就掛了电话。 晚上已经睡了一觉起来的殷露霜顿时没了睡意,打开电视转了几台节目都了无新意,索性关了电视。 忽然想起晚上她进门前,大方的网友好像给了她一个东西。 她在书桌上又看到了跟昨天一样的银白色珠光信封,上面一样的耀眼烫金斜体字,里面的卡片这次写着:「68thflooratshimaointernationalplaza,10:00sunday.」。 殷露霜斟酌着李烟霄提出的提议,只要不是真的结婚做夫妻,她倒是没有意见,就当帮人一个忙,她甚至想好了跟家人该如何交待的说词。 唯一的损失就是她即将升经理,还可能成为未来最年经的副总经理的机会。 如果要放弃一段时间,那应该让李烟霄付多少代价来买才合算? 殷露霜用手机上的计算机快速地计算了几个数字,看了一眼,然后又搜寻了一下卡片上的地址,估了一下车程,最后设置好明早的闹鐘后再次躺回床上。 将熟睡之际,视线瞥到手机上陈书捷传来简讯:『宣宣说他要雪花膏、大白兔奶糖,多买点,回来给你钱。』 殷露霜笑了,又一夜安心入眠。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的霜霜不想被霄霄怎么样,她现在满心都想着可以赚到多少钱... (上)-白露为霜,楼榭入烟霄-04 004. 殷露霜起了个大早,洗漱完毕后换了一身月白色洋装,拿了一顶遮阳草帽,拖着行李先办理退入手续,寄放好行李后就往供应早餐的餐厅移动。 用完早餐,她搭乘地铁先去豫园和城隍庙逛逛,一路走来只见各省的观光团体像潮水一般往这个热门景点涌入,道路上举目所及皆是人,再加上渐渐日上三竿的气温,殷露霜随意走了一段路就毫无悬念地招来计程车往指定的地点移动。 殷露霜提早十分鐘抵达世茂一楼大厅的柜檯,等待总机人员通报后就在沙发区坐着等待。 没多久昨晚的眼镜男士就出现了,但是殷露霜是真没有认出对方。 眼镜男士礼貌地上前:「殷小姐,麻烦跟我来。」 殷露霜有些惊讶地看着对方:「咦?你认识我?」 这句话问得眼镜男士当场垂下了脸,他没想到昨晚在酒吧灯光昏暗,没被瞧见也就算了,后来去江边散步周围的灯光说什么也比酒吧里亮多了,他还露了一下脸,怎么这位殷小姐眼力这么差的吗? 眼镜男士也不想多做解释,他本来也不是话多的人:「是李先生让我来接您上去的。」 殷露霜知道出了社会,各式各样骗人的手法是层出不穷的,而且李是大姓,就像接到诈骗电话被对方喊个爸爸阿姨那么稀松平常,在这异乡异地还是小心为上。 于是她故意问:「哦,是哪位李先生?」 眼镜男也没料到这女孩看似迷糊,还有这一手。他正经地回答:「李烟霄李先生。」 殷露霜这下子满意了,就像核对了暗号之后的特务,笑得瞇起了眼,向对方道谢后说:「那就麻烦你带路。」 眼镜男刷了卡让殷露霜可以通过电子闸门,两人却搭电梯往地下三层去。殷露霜有点后悔跟进来了,紧抓着包包的肩带。 眼镜男站得挺直,面朝电梯门,所以没有注意到殷露霜的举动,但是经过楼上刚刚那一齣之后,他主动开口解释道:「我们要去搭专属电梯,所以要从停车场进去。」 哦,懂了。不是故意要骗她来地下停车场绑票就好。 殷露霜跟着眼镜男在停车场走了一小段路,到了一个玻璃门前,听见眼镜男案了一串密码,打开门后才又搭了专属电梯到第68层楼。前前后后一共刷了两张卡片,按了三道密码锁。 殷露霜只觉得李烟霄的公司保安做得可谓滴水不漏。 电梯直道六十八楼,出了电梯左转到底只见一道古风古意的银白色铜门,殷露霜见眼镜男刷了虹膜认证后,大门往内左右打开到只容一人通过的宽度,殷露霜赶紧跟着眼镜男身后进去。 眼镜男将人带到一间很大的会议室后就转身退出。 殷露霜打量这间中间置放了一张容纳20人的椭圆型黄花梨木会议桌,20张大气的黑色皮椅安静地佇立在乳白色的地毯上,一时之间殷露霜也被这严肃的气氛感染,不敢乱动。 李烟霄正坐在主席的位子上,右手边是另一位穿着三件式西装的男子。李烟霄一见人到了,抬手示意殷露霜上前。 「过来这里坐。」李烟霄指了指自己左手边的位子,那模样太像高高在上的皇帝赐座后宫的嬪妃。 殷露霜坐定后,对面的男子主动开口自我介绍:「殷小姐,你好。我是edward的律师,今天请你来,主要是要你过目这份合约。我听edward说,他昨天已经大致跟你提过了,里面记载了更详细的内容。如果没有问题,你就在最后一页签上你的名字。」 说完律师将一份十几页的中文合约推到殷露霜面前。殷露霜仔细看了那些约法三章的内容,大致上和李烟霄提到的一模一样,最后面是保密协议,明文规定她不能将这些内容告诉任何一个人。 殷露霜琢磨着其实就如同她昨晚想通的一样,对她而言只要这桩买卖是有名无实的,她大可以当作是帮眼前的男子一个忙,虽然她今后的名字会跟对方绑在一起,但是只要她心如明镜两人没有半丝苟且,加上时间到了还有一笔可观的费用可以拿,平时吃穿用度另计,也不用住大房子伺候公婆。 这么好的条件殷露霜没有拒绝的理由。 殷露霜歪着头思考着,脑中回想起昨晚手机计算机程式上的那一串数字,又看了合约上的金额,确实比她昨晚算出来的数字多了几倍。 忽然她抬起头望着李烟霄问对方:「如果五年到了,你会不会不放人?」 李烟霄眼里看不出一丝情绪,轻蹙眉头回答道:「不会。」 殷露霜又指着合约的某处问对方:「这里说我不能和其他人明着暗着搞曖昧,那你呢?只规定一方好像不太公平吧。」 李烟霄不耐烦地回答:「这合约本来就是设计给你签的。」 殷露霜很有耐心地解释道:「我知道,李先生。不过你想想,如果是你带了第三者进来,虽然我实际上是替你喝采,但是这会影响其他人对我们婚姻关係的看法。除非你答应,到那个时候我不必配合你一边出来跟人道歉,一边说相信我的先生这种瞎话。」 一席话塞得李烟霄够呛,连律师也不错眼地打量起殷露霜。 律师侧过身和李烟霄小声讨论,过了一会儿,律师开口说道:「殷小姐,就依照你后面的提议,稍后我会修改这部分再给你过目。其他还有什么地方有意见的吗?」 「我想要增加一个条款,我随时可以提出调整的需求,只要我们三方都没有意见,就可以加到合约里。」说完,殷露霜一股很佩服自己的骄傲感油然而生。 律师心里咯噔了一下,脑中想着:行啊,那叫做『增修条文』。 律师又侧过身和李烟霄讨论,两人都点头后,依旧由律师开口说道:「殷小姐,就依你的意见。那我是否能修改这份合约了?」 「最后,」殷露霜不急不徐地声调响起,坐在主席位上的李烟霄眉头比刚才更锁紧了些,「我如果马上辞职,交接期也要一个月……」 李烟霄马上出声打断:「不行。签约以后立刻生效,你只有一週的时间要到香港办手续。」 殷露霜想了一下,她的经理这週才提辞呈当天就走人,要是她也依样画葫芦,偌大的公司虽不至于太强人所难,毕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硬离职谁还拦得住,但是她估计搞不好公司还会找名目扣她一笔薪资。 她的食指无意识地在桌上画圈圈。罢了,既然这里高薪聘她来演戏,那公司扣点薪水她也就不心疼了。 殷露霜不知道她这番思考的同时,李烟霄用眼角的馀光观察她,心里猜想着,不知道这女人又要提加註什么额外的要求,还是要多加多少钱? 下一秒秒鐘就听见殷露霜说:「好吧。那就这样吧。」 律师生怕殷露霜又要提这里那里不满意了,赶紧抓紧机会:「那我去修改合约。两位请稍候。」 殷露霜端起十足诚意的笑容,比了一个『请』的动作。她听见律师小声地告诉李烟霄说,最多十分鐘可以完成。于是她起身走到靠窗边的咖啡吧,给自己倒了一杯黑咖啡,又加了牛奶和两颗方糖,浑然没发现身后被一股嫌弃的眼光盯着。 李烟霄不介意花钱摆平事情,在他出身、成长和学习的环境里,这件事情叫做『交易』,拿a换b,天公地道也天经地义。他只是不喜欢意外也不欣赏跳脱个性的人,在他任何事情都要有规划的成长背景里,那种人事物叫做『麻烦』,而李烟霄对麻烦是敬而远之。 以至于殷露霜刚才找了他三个麻烦,又看到有人喝咖啡竟然加了两颗方糖的举动,他的脑中此刻只浮现「麻烦、过甜」的字眼。于是李烟霄下定决心,这五年的合约期间都不想靠近这个麻烦。 等待的律师重新回到会议室的时间里,殷露霜心情大好,她盘算着只等着週一向公司提出辞呈,再抽空回老家一趟和父母分享她在海外找到新工作,即将晋升为公司中流砥柱的喜悦,再来就是将伴手礼给好友陈书捷送去。 一思及此处,殷露霜暗暗骂自己一声,差点要将伴手礼这件事情给忘了。 殷露霜一边在窗户前伸出手指画圈,一边端着咖啡品尝,想到昨晚好友传来讨伴手礼的讯息,嘴角就忍不住上扬。画面看在李烟霄眼里,只让他发出嗤笑的声音。 李烟霄觉得年轻女孩果真个个见钱眼开,枉费他昨晚还觉得眼前人娇俏的模样十分惹人怜爱。今日一见她针对合约挑三拣四,和平时生意上的对手没什么区别的模样,就更令他不爽。 他倒不是歧视女性,相反的,他在很多场合也没少和女性玩着拿a换b的游戏。他只是单纯的看不惯眼前的女孩和他谈起交易。 不到十分鐘,三人签定了合约,李烟霄马上起身走人。 殷露霜也很识趣,和律师道谢之后就往门口走去。出了大厅一楼,刚好就碰到那辆银色私家车扬长而去,殷露霜也不介意,戴上草帽,搭地铁买伴手礼去。 没多久,殷露霜收到李烟霄传来的手机简讯:搭下週五的班机到香港,办完登记手续后就一起来上海。 殷露霜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心想,可啊,全听你的安排,反正有钱拿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签约了!恭喜老爷,贺喜夫人! (上)-白露为霜,楼榭入烟霄-05 005. 殷露霜週一一大早就像公司提了辞呈,还说明自己也是要硬离职,马上就要走人。 公司高层一开始上演慰留戏码,一听到殷露霜也是坚持要当天走,好说歹劝,还找来法务部门与人力资源部门,趁机从情理法三方面进攻都未攻破,总经理丢下一句:「你再考虑考虑吧。」就让眾人先散了。 殷露霜担心公司不会认真考量她的要求,还是提醒了总经理:「总经理,我是认真的。您也考虑考虑-批准我的辞呈吧。」说完转身就离开总经理办公室,下楼回到自己部门向部门同事们告别,顺便整理自己的办公桌。 中午和同事们吃了一顿离别餐后,下午公司高层又把她叫上楼慰留了一次,见殷露霜辞意甚坚,当天下午就开了官网上人力资源的缺。 殷露霜收拾完坐了四年的位置上的私人物品,发现了一张2010年义大利男高音安德烈·波伽利登台表演的门票,一时之间,情绪涌上,她差点红了眼眶。 那是前男友彻夜守在电脑前抢到的两张门票,当时对方还下了重本,只因为要庆祝他们交往的六周年。当时美好的情感如今看来就像发酵过头的葡萄美酒,不但刺鼻难闻,更令人难以下嚥。 下班前殷露霜给陈书捷传了简讯:『晚上有空吗?来拿你们的伴手礼! 陈书捷也马上答应,还传了会面的地址来。 两人见面,谈得都是殷露霜上海行的事情。 「快从实招来。」陈书捷双手抱胸,斜靠在椅子上,一副要听好戏的模样。 殷露霜本来想开口讲个大概的,但是一思及保密协定后,话到嘴边就要被她嚥下去肚子里,而且,她担心好友会因为她答应了这种交换条件而看轻她。 停顿几秒鐘后,殷露霜只讲了『从前从前,有个大方网友请她周末游上海』的故事,完全省略掉这里面还有个子故事,叫作—『从前从前,有个签了五年婚姻契约的灰姑娘』。当然她也没有提及已经从公司离职的事情,殷露霜深知好友一定觉得去了趟上海回来就辞掉工作太过巧合,肯定又要担心她会被男人拐骗去。 陈书捷正听得饶有兴味的时候,手机响了,一看来电者的名字他直接问对方:「你在哪里?」听了一阵子后,问对面的殷露霜:「你要跟我去雨天泡泡吗?」 殷露霜听过雨天泡泡在同志圈如同北极光一般的存在地位,这个一个月才开一次的酒吧也不是想去就可以去的,心里想就当去开眼界也好,于是点头答应。 半个小时后,两人从计程车下来,走向码头管制区里其中一间已经废弃的仓库,陈书捷拿出手机给其中一位警卫看了之后,警卫向另一位警卫示意,后者按下仓库大门按钮,大门向其中一侧滑开,陈书捷领着殷露霜一起进去后,大门又自动闔上。 殷露霜好笑道:「怎么搞得那么神祕?」 陈书捷一本正经地回答说:「能进来这里的都是外面政商有点背景的人,进到这里也有默契当个哑巴瞎子和聋子。你之前不是一直想来看吗?」 「嗯。你放心,今晚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没看到。」殷露霜想到了那个保密条款,心里嘀咕,有钱人毛病还真多,不知道自己五年后领到那一大笔钱之后是不是也是这样小心翼翼,深怕被人出卖了。 平面的仓库很大,夜晚八点半就已经挤进男男女女近千人。 陈书捷拉着殷露霜的手腕怕她跟丢了,好在陈书捷190公分的身高很好认,从门口走到1/3的地方就看到左手边林宣已经佔了一张桌子在向他们挥手。 见到伴侣的好友来了,林宣热情地抱着殷露霜亲了两侧脸颊,娇声地打招呼:「哇,好久不见!怎么样,上海好玩吗?帅哥帅吗?」 殷露霜从陈书捷介绍林宣给她认识的第一天起,就知道这位好友的伴侣的本性,但凡是真心交朋友,殷露霜并不在意对方的性格有多孤僻或离经叛道。 她正打算再说一次上海的故事的时候,就听到陈书捷开口问:「宣宣,这位是谁?」 陈书捷一手圈住林宣的肩头,一手搭在林宣放在桌上的双手,宣示主权的意味浓厚。 殷露霜刚才看到林宣向他们招手的时候,也留意到这位身高竟然比陈书捷还高出两三公分的年轻男子,身材偏瘦但却是个衣架子,面容白净气质优雅,给人一种书生的感觉,殷露霜猜测对方可能是个模特儿。 对方也不说话,像是等着林宣介绍他。 林宣开心地介绍对方:「这是我们乐团出资方的代表,他这週刚好来台北公出,我就带他来见识一下了。你要自我介绍一下吗?」 既不是书生也不是模特儿的代表说:「你们好,我叫richard。」 「你是香港人吗?听你的口音。」陈书捷依旧有点防备地看着对方。 「交朋友需要问哪里人吗?」richard缓缓地说,声调平平,音量也快要被现场的音乐给盖过去。 殷露霜愣了一下,脑中想着:这句话好耳熟,哦,对了,李烟霄也讲过。她赶紧出面打圆场:「说得好。四海之内皆兄弟,是不是?对了,我是frost,很高兴认识你。」语毕,两人握了握手。 陈书捷不置可否的表情,低头和林宣讲话。 殷露霜自顾自打量着这座神秘的仓库酒吧,前方舞台上dj正卖力地播放动感舞曲,沿着仓库的两侧摆放好几十张吧檯桌,空出中央空间做舞池使用,男男女女或扭动身躯或低头交谈,欢乐的气氛垄罩整个仓库。 richard见殷露霜还没有拿饮料,绅士地问她:「你想喝点什么吗?我去帮你拿。」 殷露霜看了一眼身旁的好友,朝richard笑了笑:「我跟你一起去吧。」 见richard手中已经有了一杯gintonic,到了吧檯殷露霜照例替自己点了一杯伏特加。 「你喜欢伏特加?」richard忍不住好奇,「很少有女生喜欢喝伏特加。」 殷露霜故意转头,一脸严肃地问richard:「你有性别歧视吗?」 richard吃惊回道:「没有的事。只是大多数女都会点鸡尾酒之类的。」 殷露霜哈哈笑了,拍了拍richard的肩膀说:「跟你开玩笑的啦。我年轻的时候也喝很多调酒啊,后来发现还是伏特加味道最好。」 richard一脸正经地说:「你看上去没有很老嘛。味道最好,怎么说?」 殷露霜接过调酒师刚好递上来的伏特加,richard给了对方一张黑卡顺道婉拒了殷露霜要给他的现金。两人各自端着自己的酒,移动到酒吧边缘,望着中央空地上不断舞动的各色人影,伴随不断变化顏色的灯光,正好替纸醉金迷做了最好詮释。 殷露霜细细抿了一口后才回答对方:「你尝过伏特加吗?有一种很纯粹的味道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手中的酒都见底,richard问殷露霜:「我有这个荣幸请你跳支舞吗?」 殷露霜望向对方一脸真诚的表情,也回以礼貌的微笑答应了。刚好dj换了一首抒情的英文现代歌,殷露霜有点尷尬地站在原地,richard倒是依旧保持绅士风度邀请她,还说:「别担心,我握着你的手腕就好。」两人做好准备后才慢步滑入人群中。 陈书捷时不时将目光投向殷露霜的方向。只见她跟richard在吧檯聊天后,准备走向舞池,殷露霜一手虚搭在那男人的肩上,另一手也虚放在对方的腰部位置,而男人则是很有风度的一手握在殷露霜的手腕上,另一手虚扶着她的腰。 林宣见伴侣像查勤似的盯着殷露霜,取笑自己的伴侣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什么?」 「像什么?」陈书捷转过头来趁机低下身子,快速在林宣的脸颊上轻轻啄了一下。陈书捷比林宣高了15公分,每次低头就可以看见林宣的头顶在自己心口的位置,所以陈书捷总是说林宣是自己的『心上人』。 林宣大笑说:「像护着闺女的爸爸。」 陈书捷没好气地摸了一把林宣的头顶,说:「我跟她同年,怎么我就成了她爸了。」 林宣用力捏了一下陈书捷的腰表示抗议被摸了头顶,陈书捷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触动,握着心上人的下巴强迫对方抬起头,狠狠在对方的唇上亲了下去。 时鐘刚好停在夜晚九点鐘,仓库上方不断降下了水雾与肥皂水泡泡,就像是下起了泡泡雨。成千上万的泡泡反射了灯光中的七彩霓虹光,在场的眾人像被包围在一股魔幻的世界里,音乐震耳欲聋,现场的男女兴奋到又叫又跳。 共舞结束,殷露霜和richard都有礼地向对方鞠躬。两人又回到吧檯,重新各自点了一杯原来点的酒,天南地北地继续聊着。 原来richard真的是香港人。他在香港出生,不到十岁就去了英国贵族学校当寄宿小留学生,大学与研究所念得是艺术相关的科系,回到香港后一直替家里打理几间艺廊与艺术基金会。 殷露霜也简短介绍着自己平淡无奇的人生,睁大了眼睛问richard:「你家在香港有艺廊?有机会我可以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很欢迎你来。」接着richard从西装口袋里拿出名片递给殷露霜,「这是我负责的艺廊的地址和电话,提早打电话到店里,说是跟我约的他们就会联系我。」 殷露霜接下名片,谢过对方。殷露霜看了一下手錶上的时间,思忖着明日还要回老家一趟跟父母告别,richard也表示明日他和其他朋友也有一大早的约,于是两人向陈书捷和林宣道别后,一起沿着码头边散步到大马路上。 台北夏季的夜晚还是闷热的时候,richard脱下西装外套拿在手上,和殷露霜并肩走着,昏黄的路灯等距的陪着他们,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殷露霜才猛然想起什么一样,向richard道着歉说:「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耽误你的时间了?时间还早,我一个人可以的,如果你还想回酒吧……」 richard笑着说:「别担心了。我之前一直想来这边看看,知道林宣来过以后,才请他也带我进来的。既然已经看过了,就好了。」 殷露霜知道林宣一向不介意向周遭的人透露他的性向,年纪轻轻的他在交响乐团中担任乐团首席。殷露霜想着,既然richard作为林宣的乐团出资方代表,对这位乐团首席的性向肯定也有所耳闻,不过去雨天泡泡的人不见得都是同志或蕾丝边,所以殷露霜也不确定richard本人是不是对同性有兴趣。 殷露霜对richard颇有好感,一来是对方的长相让她有种很熟悉的感觉,二来是对方始终保持一种绅士的风度与谈吐,和自己25年来认识的同学、朋友所带有的气质都不一样。 既然她和richard也想交个朋友,殷露霜心想关心一下对方喜欢的对象应该不是什么禁忌话题吧,于是她问richard:「你也是吗?同志?」 richard打算以另一个问题回答这个问题,回问道:「那你是吗?」 殷露霜马上给了答案:「我不是。我被两任前男友提分手过,但是要是还有下次,我还是会和男性谈恋爱。」说完,抬起头给了richard一个『我是异性恋』的微笑。 richard吃惊地低头望向殷露霜说:「我觉得你个性很好,只能说你的前两位男友没有福气。」 这句话殷露霜倒是很受用,逗得她呵呵笑。 夏季的夜晚,空气中充满潮湿的水气和路旁飘来夜来香的扑鼻气息,今晚喝了两杯酒的殷露霜开始微微摇头晃脑,她没有听见richard在两人等计程车的时候说的那句:「我也不确定。」 拦了两辆计程车后,两人各自道别,约定有一天在香港要再见。 (上)-白露为霜,楼榭入烟霄-06 006. 殷露霜週二回了趟中部老家。那是一个沿着山建立的村落,这里的人大多有继承的果园或茶园,遇到各种农作物的產季,每个家庭拿瓜换菜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殷露霜从台北搭火车到隔壁市区下车后,自己拦了一辆计程车。因为不是假日,一路上少了很多游客和车辆。她缓缓欣赏着窗外的风景,从高楼市区变换成沿山公路居高望远的山地风光,车子里流洩着电台播放的音乐。 是一首蔡琴的老歌,歌名叫『最后一夜』。 殷露霜跟着旋律轻哼着,倒觉得这首歌的歌名很符合自己现阶段的际遇,最后一夜,和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上的同事、好友、家人道别,即将在此度过最后一夜之后,踏上崭新未知的旅程。 此刻殷露霜心中没什么心理负担,一如她说服自己的,日行一善,帮助他人,换来一笔丰厚的报酬。 就当去游学一趟吧,她想着。殷露霜甚至不排除如果对方能善待她,假戏真做也不是不行,毕竟她第一眼并不讨厌李烟霄,而且能捨得花几亿元港币在她身上的人一辈子又能遇见几人。 殷露霜还记得国中时,班上女同学们读到卓文君的『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的憧憬,与高中时期自己对诗经上那一句『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的羡慕。 女子一生,谁不想遇见能交付自己的男子? 计程车停在一栋平凡无奇的三层楼房前面,殷露霜付了车资,拿着轻便的行李和丰富的礼盒下车,她大部分的行李还在台北租屋处,打算从中部返回台北后再利用两天整理,再次搭周五的晚班班机飞香港。 殷父是附近中学的财务人员,尚未退休,所以此时还在学校里忙着。殷母是个普通的家庭主妇,殷露霜还有个20岁的弟弟,正在新竹读大学。 昨天睡觉前才给母亲打过电话,现在正是接近中午的时刻,殷母已经煮了一桌子饭菜,就等着宝贝女儿回家。殷露霜按了电铃,殷母高兴地出来开门。 「小露,是真的找到了去中国的工作啊?」殷母一开门就问宝贝女儿,她是个藏不住话的人,有什么说什么。 殷露霜陪笑道:「是真的,妈。这些是孝敬您跟爸爸的。」说着赶紧把大大小小的礼盒献上,先转移母亲的注意力要紧。 上了饭桌,一桌子的家常菜色让殷露霜食指大动。殷露霜虽然在台北工作,但是逢年过节还是经常有空回来家里的,只是台北的家常菜餐厅没有自己母亲的菜有妈妈味,所以每回回来,殷露霜总要和弟弟吵着母亲做自己爱吃的菜。 「快吃吧,都是你爱吃的。」殷母自从昨晚知道女儿要辞掉四年的工作到中国工作,而且这週五就要啟程,心中难免忐忑。但是一听说薪水很高,她反而觉得可以趁年轻去见见世面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殷家在饭桌上一向秉持话不多说,如果要聊也只能跟佳餚有关,所以母女俩尽快吃饱后,才换到客厅一边吃水果一边详细谈心。 「小露啊,阿你说的薪水很高是有多高?」殷母其实是怕女儿在外面受委屈了,倒不是真正关心可以拿到多少钱。毕竟薪水要多高才叫高,不同行业不同专业也没个准的。 殷露霜正好叉了一块苹果放进口中,吃得津津有味:「很高,妈。可能五年后,我可以帮你把舅舅的果园买下来送你。」 「唉唷,免啦。我也只是随便问问,你不要吃亏就好了啦。我有你爸可以靠啦。」 殷母娘家姓黄,家中有三男五女兄弟姊妹一共八人。殷露霜的母亲排行老三,上小学的时候要早起帮忙餵猪、做饭,放学后就帮忙带底下的弟弟妹妹,假日的那几天不是帮忙看顾家里的杂货店,就是起早摸黑地骑着脚踏车到处送货或收款。 殷露霜的外公外婆相继在一年内过世后,五甲多的田產和祖厝分给了三个舅舅,五位阿姨一人只分了新台币二十万元,都是两位老人家还在世时就过户好了的,阿姨们就是有人不服气也没有办法。 殷母心里高兴女儿的体贴,想到自己从小时候就帮忙家里,等到父母过世后主要的财產都由三个弟弟继承,有时候也不免叹气自己的油菜籽命。不过那个年代大抵女儿身都是这样的命运,社会背景如此,也没有什么好怨的。 又聊了一阵子后,殷露霜回房间午睡,殷母则是到附近串串门子顺便替女儿採买一些补品与常备药品,准备去心环境工作的时候可以派得上用场。 傍晚时分,殷家豪从学校赶回来,也打算住一晚帮姐姐饯行后,明日两人再一道北上。殷露霜帮忙母亲捡菜、洗菜,殷母又炒了几样先生与儿子喜爱的菜色,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为了祝福女儿找到新工作更上层楼,殷父还特地开了过年时亲戚送的一瓶红酒庆贺,一家人吃得欢欢喜喜。 *** 夏季的半山腰,夜凉如水。 从殷家的三楼阳台向市区望去,一片千家万户的火树星桥,远远看着就有一种幸福的感觉。 殷露霜洗完澡后,看到弟弟的房门半掩着,人却不在房间里,于是上阳台找,果然看到殷家豪正倚着栏杆抽菸。 「就知道你在这里。」殷露霜走近殷家豪的身旁,两人一同望着山下的夜景,半响,殷家豪都没有答话,殷露霜就知道弟弟又有心事了。 殷露霜只好又自己主动问:「不知道怎么说吗?问题很严重啊?」 长姐若母,两人虽然只差5岁,殷露霜对弟弟一向很疼爱。殷露霜虽然功课普通,在学校却是人气王,不论男女,不论功课好坏她都乐于与人交朋友。国中、高中时期也摆平过几次校内校外有人争风吃错的纷争,可惜那年代不流行票选人气王,否则殷露霜也不至于一路念到大学毕业,连全勤奖也没有拿过。 殷家豪则是反过来长的,课业和其他课程都名列前茅,是学校师长们眼中的全能型学生,是学姊学妹们眼中的王子类型,唯一的缺点就是话不多。 殷家豪灭了手上的烟,轻叹了口气:「姐,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以为的那个人不是他真正的样子,你会做什么反应?」 殷露霜停了几秒鐘,试着从不同角度理解弟弟的问题。很快地她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告诉他:「无论怎么样,你都是我弟。有事我们一起商量,好吗?」 殷家豪原本暗了的眼眸中又燃起一点亮光,姐弟俩就这么不说话,无声地欣赏远方城市的灯光。不知何处飘来一股鸡蛋花味,淡淡的清香,一闻上心头。 隔日一早,殷家四人用过早餐后,殷父顺路送了姐弟两人到火车站搭车,殷父嘱咐儿子一路多照看姐姐。 殷露霜却觉得父亲小题大作了,抗议道:「爸!我比家豪还大呢,要照顾也是我照顾他啊。我自己会小心,不用担心啦。」 「到了上海安顿好,记得给我们报平安。」殷父从不担心从小就表现独立的女儿,只是第一次要放手女儿去闯荡,多少有点不放心罢了。 姐弟俩向父亲挥挥手,转身进了车站。一上车后,殷家豪就拿出耳机带上,闭眼休息,殷露霜也不勉强他。她趁空档思考着要搬离住了四年的地方,是否还有什么遗漏的东西或要办理的事情。 到了姐弟各自分离的时刻,殷露霜给了弟弟一个拥抱,告诉对方自己永远是他的好朋友,也会是他最好的聆听者。殷家豪默默点头,下了车,在月台上看着火车再次啟动后才离开。 但凡世间上聪明的人也多是容易鑽牛角尖,或陷入自我思考瓶颈的人,唯三的解药是身旁亲友的支持,耐心地开导和自己想得开。 殷露霜回到台北后,一直要到傍晚才想起来还没有申请香港的签证,算一算时间,她最快也只能搭週六的班机。 于是她给李烟霄发了手机简讯:『抱歉,我现在才想起来要申请香港签证。最快搭週六午后的班机。』 李烟霄一分鐘后回覆了,还提供了一个电子邮件地址:『护照拍给我。』 殷露霜摸摸鼻子,乖乖拍了护照有照片的那一页发过去,然后就继续整理房间。该丢的丢,该留的打包进纸箱准备寄回老家,还要赶在明天通知快递公司上门取货。 殷露霜原本订了週五的班机,看来要等到签证下来后才能去改机票了。 晚餐就在租屋处楼下的咖啡厅解决。殷露霜坐在她一贯选的角落位置上,不错眼地环视着咖啡厅,要好好将咖啡厅的样貌牢记心中。 大学毕业后北上的这四年,殷露霜一直租屋在t大对面的巷子里,她不知道已经进来楼下这间咖啡厅多少趟了。这里承载着她抱着笔电编打求职履歷表,上网应徵工作,和与前男友庆祝彼此找到新工作的那段时光,还有一次她的生日派对也是在这里办的。 前男友订了附近鲜花店的鲜花,将咖啡厅妆点得浪漫异常,不知哪里借来的高脚杯,堆叠在咖啡厅的正中央,倾泻而下的香檳和那个插满蜡烛的蛋糕,流淌的是爱意,堆满的是甜蜜。 殷露霜承认前男友是个对她很体贴的类型,如果没有前男友的世交女友介入,或许俩人就要走到最后。 殷露霜认为她最美好的青春时光,除了课业、打工和工作的时间,基本上都给了前男友一人,说心里惋惜是肯定的。不过若说遗憾却是没有的,光是分手的那一天,殷露霜就因为前男友的不肯面对现实的态度寒了心。 一个不肯面对现实的男人,是不可能在婚后担起家庭责任的,这点殷露霜比任何人都清楚,因为她就是来自一个父亲极有责任感的家庭。一想到前男友与自己的父亲的对比,殷露霜摇了摇头,专心吃起面前的三明治与咖啡。 晚上八点鐘,李烟霄发来简讯:『签证办好了,机票也重新办了。』 与此同时,殷露霜的手机收到一封电子邮件的通知。她收到了落地签证的资讯,以及航空公司发给她的机票资讯,日期是本週五的班机,一个商务舱的位置。没多久,帮殷露霜办理机票的旅行社也传来消息,原本她上网订的机票舱等从经济舱升等成了商务舱,航空公司没有加收任何费用。 原来李烟霄办事效率还挺高的!殷露霜微笑着,很满意这样的安排,默默在心里帮对方加了一分。 又重新回到租屋处继续打包行李。隔天殷露霜处理了一些二手物品后,到附近的书店逛了逛,买了一些未来一年内想看的书籍后,才想到好像应该给李烟霄买些礼物。 只不过不晓得对方喜欢什么? 殷露霜拼命回想上週末两人相处的种种影像,似乎银色的东西出现很多次,还有威士忌与牛排。 嗯,要将这些东西凑齐还真难。 趁着书店结帐的同时,殷露霜瞥见收银柜台上的一些有设计感的小东西,像是书籤、钥匙圈等等,灵机一动,她决定去一趟故宫。 等到她抵达外双溪的故宫大门口时,已经是中午时分了,此时的游客相对稀少,但是礼品中心照旧挤满了观光的人潮。殷露霜也不急,徐徐缓缓地欣赏着各色各样的故宫艺品,自从有文物授权以来,成百上千种的生活或休间艺品被换上古代书画或雕刻的图样被製造出来,里面也有些意想不到的用品,令人大开眼界。 殷露霜想到国中的时候,学校有一堂拼图的课,她当时选了一幅清明上河图的拼图,并且找了相关歷史背景充实知识后,就爱上了这幅作品。这次到故宫,她也刻意留意了相关的授权用品,却没有找到满意的。 忽然眼前出现了一排清朝服装造型的茶具组,杯盖模仿清朝皇帝的礼帽,洁白的圆弧杯身像个有福气的小胖子,第三层则是圆身茶壶,宛若穿着清朝服装的设计,就算做为摆件也十分讨喜。 就是这个了!殷露霜欣喜地捧了两组一粉一蓝的茶具组,结帐后才想起来应该也要备着有一天拜访richard艺廊时的见面礼,于是又买了一组黄色的,这组黄色的看着倒像是穿着龙袍的皇帝,殷露霜很满意,欣喜地再次排队结帐。 在故宫的下午茶餐厅餵饱自己后,殷露霜才满足地搭车回租屋处。 在台北的最后一顿晚餐,殷露霜还是念旧的又到楼下的咖啡厅点了和昨天一样的三明治与咖啡,坐在同样一个角落,贪婪地环顾全场。这一次,她没有太多怀念和遗憾,以正常的速度解决晚餐后,起身上楼。 殷露霜知道,自己已经不再留恋曾经的青春恋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有木有搬家的经验啊?这里写的是我自己在台北工作四年后,出国前夕的经歷。 办签证、买机票、收拾东西、退租屋、买台湾特色的纪念品事先准备将来要送给国外的朋友当作纪念... 往事如烟,缓缓飘升~欢迎各位读友们留言给我你们的搬家经验和为什么要搬家? (上)-白露为霜,楼榭入烟霄-07 007. 週五夜晚的班机顺利降落在香港国际机场。 殷露霜领了行李后一出关,就看到有穿着整齐制服的司机拿着她的英文名字拼音的板子,在一眾等待接机的人龙中。 殷露霜走向写着自己名字的牌子前面:「你好,我是殷露霜,就是你要接的人。」 司机先生客气地微笑点头,用手指指了指停车的方向,殷露霜不假人手,拖着一个29吋的宝蓝色行李箱跟在后面。 她脑中回想起几次参加公司的员工旅游,或者偕同前男友一同出国的景象,大多时候他们都是参加旅行社由导游带领的团体旅游,这还是她头一次单独搭飞机出国。 殷露霜环顾周遭的环境,诺大、明亮又挑高的大厅,有特色餐厅、高档礼品店、甚至也有便利商店和各大饭店的服务柜檯,瞧着都很新鲜,她刻意放慢脚步,想要把第一次的体验牢记在心中。 殷露霜用馀光跟着刚才的司机先生,侧着头欣赏着这座机场,所以她没有注意到碰巧有一团旅行团的旅客从司机先生与殷露霜的中间经过,有携家带眷的团客,也有独自旅行背包客的身影。 仅这不到八秒鐘的时间,殷露霜就被身旁的人推着往其他方向走了,等到来接机的司机先生走了几步路,再转头回来查看的时候,已经不见殷露霜的身影了。 司机先生站在原地左看右看,一直寻找着宝蓝色行李箱和行李箱主人的踪跡,脑中想着那位身材中等,长相玲瓏精緻,皮肤很白的小姐,等一下会如何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司机先生幻想了几十种可能出现的画面。 一分鐘后他倏地刷白了脸色,浑身颤抖着拿起裤子里的手机,还因为吓坏了,把手机摔到了地上,捡了三、五次也捡不起来,好不容易捡起手机了,人再也站不起来了。 司机先生就蹲在了地上打电话给汪特助,接通前他已经做好了要被沉尸公海海底的心理准备。 汪含慎第一时间看到手机来电显示的时候,以为殷露霜已经抵达酒店了。 「我们正在路上。人送到了就先去忙吧。」汪含慎今天依旧请的是酒店的接机服务。 汪含慎是李烟霄的特别助理,长期跟在李烟霄的身边,因为老闆已经定居上海的关係,在香港平时也不会请专属的司机。这周末老闆一起回香港的行程,是他另外聘请的保鑣团队。 他照着上一次上海行程的安排,请下榻酒店的接机人员去机场接机,怎么也没想到却出了意外。 「不…不…不是,汪…汪先生。人…人…人好像不…见了。」司机老陈下个月就要退休了,接送国际来往客人已经十几年的经验,他还曾经是某位日本首相访问香港时代表酒店接机的成员,当然他没有载到首相本人,只载到了一同出访的经济大臣。 重点是他很少犯工作上面的错误,所以当他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没有看到刚才出闸门的那位小姐时,他的心脏怦怦跳得像是要心脏病发作。 「什么意思?人怎么会不见?会不会去洗手间了?」 听到这句话,后座的李烟霄已经皱起了眉头。 「我都没看见她了,她很好…认的,就…是没看见了。」老陈觉得她的喉咙乾燥,说话的时候舌头一直打颤,脑中拼命回忆事情发生的前后。 他也想问老天爷,怎么接个机还会把人接不见了? 「你现在人在哪里?」汪含慎沉着声音问,听起来就像是暴风雨要来临的前夕。 「还…在接机…接机大厅。」 「马上打电话报警。还有,你别走,在那里等着!」 汪含慎掛断电话后,马上打了几通电话,跟对方说明事情原委后,才回头向后座的李烟霄回报:「殷小姐在机场走失了,我已经联系了警方高层,让赶到现场的警察先调监视器画面。我还联系了前线和加派了保鑣,他们已经赶往机场了。您,也去吗?」 汪含慎和李烟霄的车原本是朝着酒店的方向行驶,汪含慎想要确认老闆是要先前往酒店等消息,还是跟他一起去机场盯着现场情况。 李烟霄沉默了,片刻后,他指示:「我去酒店。」 李烟霄马上请车上的保鑣路边停靠,原车上的李烟霄和两位保鑣先去酒店等候,汪含慎则是拦了一辆计程车直奔香港国际机场。 半小时后,一群人挤在了机场的安检办公室重复看着现场监控画面。有汪含慎请来的国外反绑架专家团队,也有接到汪特助电话后,就被香港警政署高层指派来的香港反绑架小组,还有两名接到老陈报案电话的机场警察。 司机老陈的头低得不能再低了,安安静静地坐在老远的角落位置。 汪含慎则是一脸肃穆的坐在香港反绑架小组队长的身边,他身后一左一右也站着刚才加派的两名保鑣,刚才还在同一辆车上的时候,就打电话也加了两名派去了李烟霄身边,他们俩人原本这个周末只顾了两名保鑣,现下已经有六名了。 只见汪含慎不急不徐地举杯喝着面前加奶的咖啡。其实口中已嚐不出半点滋味,右手则是紧紧握着西装裤里的手机。汪含慎长年有个习惯,压力越大的时候表现越淡定,若不是看见他右手紧抓着物件的样子,一般人也不会看出破绽。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反绑架小组的黄虎队长先沉不住气了,大声问着队员:「怎么样?看了半天看出哪个废柴干的!」刚在队上订了晚饭的盒饭,正要开心享用之际,就被高层一电话派出来机场找失踪人口,黄虎的心情可想而知十分不爽,暗暗在心底咒骂歹徒没事找事。 在反绑架领域已经有七、八年的黄虎用眼角馀光瞥向一脸冰霜的汪含慎,多年与歹徒打交道的经验告诉他,眼前这个穿着整齐又高贵三件式西装,脸上戴着无框眼镜,一副贵公子形象的男人,却绝不是善类。黄虎直觉对方若是耍起狠来,自己怕也是没有三分胜算。 可惜,恰恰好是那一群刚好经过司机老陈与殷露霜中间的旅游团,挡住了各个角落的监视器画面,只见殷露霜像是跟着那群人移动着,然后就消失在画面中了。 其中一位反绑架小组的队员转头向队长回报:「队长,看不清啊。我们再研究研究。」然后眾人又反覆一看再看那短短几秒鐘的画面。 有两名前线的外国人,在反覆看了画面之后,借了其中一位机场安检人员的办公座位,拿出了自备的笔电后,敲敲打打,又交头接耳了一番之后,才走到汪含慎的身边,将笔电上的画面递给他看。 前线是一个跨国际的保全公司,原本只专营各国政要、明星、富豪的保安工作,几年前也涉及反绑架工作。由于李烟霄的身分特殊,汪含慎担任特助之际,就过滤了几家国际上的保安公司,最终选定前线。 其中一名外国人叫赛门,身材高壮魁武,像摔角选手般刀刻的脸型,一望就令人退避三舍,他小声用英语向汪含慎回报发现:「汪先生,我们推测是熟悉机场监视器佈局的人所为,看动作也像是训练有素的人,不像是一般的绑架。」 汪含慎也用英语告诉对方:「发通知给其他国际的保安组织,多出美金一千万,把人毫发无损送到酒店。」 赛门虽然面露讶异,随即很快反应过来,点点头,和身旁的同事抓紧时间先回报区域主管,然后由区域中心向其他国际保安组织发佈了通知。 汪含慎也马上将讯息转头告知了黄虎,然后多加了句:「黄组长,也麻烦你向有在香港立案的保全公司发通知,条件相同。」他知道黄虎刚才一定听到了赛门的话,毕竟他们坐得很靠近,办公室又是个密闭空间。他不介意,只要能赶快解决事情,钱和资讯分享都不是问题。 汪含慎不确定对方是国际还是只在香港营运的保安公司,不论出钱的人动机如何,接生意的公司总归是看中的是金钱,他认为美金一千万应该可以截胡,让殷小姐平安归来。 黄虎点点头,指挥手下的组员动起来,他也亲自打电话回报给高层,高层听到追加的金额,吓了一大跳,连汪含慎也听到对方的手机传来激动的广东话的声音。 黄虎应付好了高层后,刻意靠近了汪含慎,他用带点广东腔的口吻问:「汪先生,交个朋友吧。我看你二话不说就跟绑架的人抢人,钱也花得一点不心痛,你这位走失的朋友对你来说一定很重要。我说对了吗?」 汪含慎脸上一点变化都没有,他不想也不能透露工作上的事情。即便他知道李烟霄与殷露霜的合约是有关两人的婚姻契约,算起来应该是李烟霄的私事,但是他是李烟霄的特助,李烟霄的私事如果要他处理,对汪含慎来说就是公事。 汪含慎放松了右手,从西装裤口袋中缓缓伸出来放在右膝上,用习惯使唤的左手自顾自优雅地端了咖啡,抿了一口就吃惊于咖啡的劣质味道,眉头深锁,心想,这咖啡刚才是怎么能喝得下去的? 黄虎队长似是看懂了汪含慎的动作,眼睛刚好瞥见被晾在同一个办公室的两位机场值勤警察,就是司机老陈报警后被迅速派来现场的两人,黄虎勾勾手把两人叫来,在耳边吩咐几句后,一人就地替老陈坐了笔录,另一人则退出办公室。没多久,那人回来了,手里多了一杯精品咖啡,碰巧这边笔录也做完了,黄虎就把两位值勤警察打发走了。 黄虎这才献宝似的拿着咖啡再次靠近汪含慎:「汪先生,来,请用,就当交个朋友。朋友嘛,没有人会嫌多的,尤其是向我们这种善良老百姓。哦,不,是会办事的老百姓。你说是不是啊?」 汪含慎还是面无表情,但是因为特助的工作性质,他习惯积累各路人士的名单,好的、坏的,只要有用途,他不会介意使用。 片刻后,汪含慎也掛上职业笑容对眼前这位方脸、直板身材,身形样貌活脱脱脱一个麻将牌的黄虎说:「黄组长,客气了,这杯咖啡还是我自己付钱吧,怎么好意思让警察先生请客。刚才已经麻烦同仁跑了一趟,汪某不胜感谢,我也跟您交换一下名片,只不过我看在您调单位之前,我们能不见面就不见面。您说有没有道理?」 毕竟,谁没事会想和反绑架小组见面?一见面不就说明身边又有人被绑架了吗? 黄虎一点也不介意他人说的场面话。他阅歷了形色的歹徒,但凡穷途末路的人说得话都不仅仅是表面上的意思,真正要聆听的是对方的弦外之音,这个道理他也早在小学生时期就摸透了。 再说了,反绑架小组的位置还是黄虎自己求来的。一来是他是从警察基层打滚上来的,为人能曲能伸能低能高,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已经炉火纯青。二来就是这几年担任组长可也不是白当的,如果没有破案的实力,顶多一年就会被调走了,更何况他在待两年就满十年了,放眼全香港警界,怕是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 黄虎大笑出声:「哈哈哈,汪先生,有幸认识你啊。」说毕就伸手主动握了汪含慎的双手,却意外地发现对方的手部肌肉结实,说不定次因为常上健身房锻鍊的缘故。 看气质就像是个富贵公子,再加上练家子的体格,黄虎在心里暗暗高兴今日又结交了一位上流人士。其实黄虎打的如意算盘和汪含慎一样,都是希望藉由多结交三教九流的朋友,好让自己的工作更顺心。 黄虎和汪含慎一阵寒暄之后,赛门又靠近汪含慎说了几句话,汪含慎点点头,让赛门与伍迪两人先行离开,然后起身和黄虎道别。 「黄虎队长,如果调单位了欢迎通知我。」汪含慎掛着礼仪式的微笑和身后两位保鑣也离开了机场安检办公室。 留下黄虎与组里的两位同仁,等人都走光了,他们才互看对方,发现自己好像什么也没做,事情就解决了。 「都傻愣着做什么?没看见报案人都走了。回去写了报告今晚就交到我桌上!」黄虎吼完,才发现自己都现在连晚饭都没吃上,摸摸已经咕嚕咕嚕叫的肚子,真为自己被高层时不时呼来唤去感到心酸。 黄虎在心里暗暗骂,切!有钱人的世界还真不需要老子出力办事,倒不如把力气留给百姓们。 等到人都走光了,司机老陈才敢抬起头来,狐疑的表情好似在问,那,他是不是也可以走了? (上)-白露为霜,楼榭入烟霄-08 008. 汪含慎跟在今晚才加派的两位保鑣身后,走向接到指令后,酒店派来早已等在停机坪的直升机。 「李总,人会平安送到酒店房间,我正往回赶。」汪含慎边低头走边向老闆报告进度。 「跟前线的人说,把人护送到星河套房。」这是对前方两位保鑣说的,保鑣接到指令,其中一为低头对着无线电耳机传达。 直升机螺旋桨呼啸的声音回盪在耳畔。没几分鐘就停在了太平山顶上酒店的停机坪。两位保鑣开道,汪含慎大步地跟着,三人进了电梯后,汪含慎按了密码,电梯直达一个不存在面板上的数字楼层。 电梯门一打开,向左转,只见一个和上海世茂大楼68楼一模一样古风古意的银白色铜门又出现眼前,汪含慎熟门熟路地验证了虹膜。 门一打开,只见李烟霄手里握着威士忌酒杯,一个人独自站在落地窗前,望向维多利亚港的夜景,银白色和金色傢俱装潢得充满流线与现代感的大厅里,四个保鑣各自站定。 忽然一个保鑣似乎接到无线电耳机传来的指令,他走到汪含慎的身旁说:「人已经到大厅了。」 汪含慎念了一组密码,请对方进到电梯后输入。李烟霄则是逕自走到书房,将拉门带上。 汪含慎和两名保鑣又来到这层楼的电梯门前等候,没多久,电梯门打开。汪含慎以为眼前的女孩若不是披头散发,也该是惊魂未定,但是眼前的殷露霜除了有点疲累之外,并看不出有其他异样。跟随殷露霜上来的前线保鑣,因为任务完成先离开了。 汪含慎带领殷露霜进房间后,嘱咐她洗了热水澡后,转头到客厅替她叫客房服务送来餐点,再将酬劳转帐给前线公司,并叮嘱房里六名保鑣各司其职后,汪含慎才走到书房外敲门。 「李总,是否请家庭医师来一趟?」汪含慎知道自己的个性,他担心殷露霜也是同类人,表现正常的外表下其实内心受到极大的惊吓,未免有精神上的后遗症。 李烟霄立即拒绝了:「正式确立前,我不想节外生枝。」 汪含慎推了推脸上的眼镜,本来还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作罢。 汪含慎简单报告了在机场安检办公室发生的事情,「最后是前线那边收到消息,那群人的酬劳和多加的美金一千万我已经支付了。」然后进一步问:「依李总看,会是谁?」 李烟霄沉默了许久,坐在书桌后方的皮椅上,缓慢地转着手中的酒杯。 是谁?他的父亲,父亲的两个姨太和外面的红顏知己,这些女人们生的檯面上一群儿女,成年的至少就有18人。是谁? 谁都有可能。李烟霄不用大脑算,就知道至少有21人不希望看到他好过。 「让前线配合你说的那位组长私底下去查吧,不要打草惊蛇。」李烟霄不甚在意地说。 刚好客房服务来了,殷露霜在自己房里,汪含慎在客厅,李烟霄在书房,三人各据一方用了一顿沉默无语的晚餐。 夜深了,李烟霄还在书房,汪含慎早已回另外的房间就寝,六名保鑣则分别各自守着岗位。 *** 殷露霜进房后洗了一身热水澡,然后又把自己丢进了圆型按摩浴缸里,按摩池里正低声冒着数不近又细緻的白色泡泡,有规律的沉稳声音给她很大的安全感。殷露霜不敢闭上眼睛,只好死盯着这些不断冒出的泡泡,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到了很久以前。 那是她幼稚园大班的时候吧,殷露霜记得当时母亲手上抱着弟弟坐在沙滩上一个遮阳伞下,父亲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到海水和沙滩交界处,那时候脚底的泡沫也像按摩浴缸里的一样细緻。 可是那些不远千里而来到她脚下的美好,转瞬就消失在沙滩上。 殷露霜长大后,每当沮丧的时候,就会想起那一幕,和她当时后的心情。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么小就產生那样的心情,也不晓得为什么可以将那么遥远的心情记得那么清楚。 她永远不会忘记,美丽的事物转瞬即逝的悲哀,如同暴雨下的蝴蝶粉翅,如同夜半来天明去的花和雾。殷露霜有一瞬间后悔答应了李烟霄的契约。 她在心里暗自发誓,五年,如果在这契约里得不到爱情,那么便让她在现实里变得比现在更强,她太需要在李烟霄在的世界里有自保的能力。 殷露霜闭上眼,等水温变凉后才起身。她穿上酒店的浴袍,湿漉漉的头发上裹着大毛巾盘在头顶。一出浴室,就在房间的茶几上看到汪含慎替她点的晚餐,是一碗海鲜汤麵。她加了旁边小磁碟里的辣椒,吃了半碗后,起身打开电视,选了外语的新闻台。 殷露霜把小冰箱里面的小酒瓶全打开了,咕嚕咕嚕地倒进从酒吧檯里拿出了一个酒杯里,仰头喝了两大口后,将自己砸进棉被里。 殷露霜在窗外还是漆黑的时候睁眼醒来,头很晕,看着天花板旋转了一阵子后,她才逐渐稳定下来。她望着右手边整片落地窗外的海港景色,一时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 然后她的视线撇到了左手边的角落,一个男人斜靠坐在沙发边缘,右手撑着头就这么一动也不动,殷露霜发现那人应该是睡着了。 几秒鐘后她才反应过来,那男人名叫李烟霄,这里是香港。 她想起来几个小时前,从机场被带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的时候,她被蒙上眼,坐了可能有30分鐘以上的车程。到的时候鼻子吸进来的全是海水的腥味,她猜测自己在香港附近的小岛或小渔村里。 绑架她的人把她带下车,关进一个有铁门的屋子里,她还听见了落锁的声音。 殷露霜将头卖力地靠近肩膀,试着将脸上的眼罩往上推,半响,终于把蒙住眼睛的黑布推了半边朝上,环顾一圈后证实了她一路上的想法。她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房间里,窗户是五十到七十年代台湾常用的一种卡榫檜木窗,前方朝外的玻璃窗户上贴上了报纸遮光,耳边却传来阵阵的海涛声,是一种打在岩石上的声音。 殷露霜没有在屋内发现任何可以用来松绑手上麻绳的工具,绑架她的人显然先想到了这点,除了水泥的上有点粗糙和沾了些泥土之外,房间里空无一物。而且即便她很专心聆听,除了海浪声,再也听不见任何交谈的声音。 殷露霜心里盘算着,会是谁想要绑架她,不过答案显而易见,只能是和李烟霄有关。 他的家人、商业伙伴,还是谁?为了钱、报復还是感情? 脑中忽地飘过一个想法,不过很快地殷露霜甩甩头把这个想法丢弃了。她不觉得对方会大费周章等她到了香港才绑架她。 忽然外面传来一些争执声,殷露霜紧张地想要把眼罩拉下来,才发现自己被绑在身后的双手根本帮不上忙,情急之下,她双脚并用踢掉了一脚的鞋子和袜子,躺在地上灵活地用脚趾头将歪了一边的眼罩带好,然后就只能套上鞋子,那隻再也无法好好穿上的袜子,被她踢得远远的。 殷露霜此刻心脏如同打鼓似的,她的胸腔因为紧张感到无比压迫。为了缓和紧张感,殷露霜屈膝并将上半身靠近膝盖,静静地等着。 她相信李烟霄会想办法救她。 可下一秒鐘,她又怀疑了,会吗?如果赎金是天价呢?如果歹徒的要求是要他生意失败或倾家荡產呢? 殷露霜此刻才发现她对自己的契约婚姻对象,一点都不瞭解! 我一定是疯了才会答应!他是谁啊?值得我被绑架吗? 歹徒们争执的声音越来愈靠近,而且越来越大声。殷露霜很确定他们都只讲广东话,这点要归功于母亲从她小时候就爱看电视上播放的港剧。殷露霜从他们争吵的内容大致猜测有两方意见,一方好像是坚持要守在这边不肯走,另一方似乎想要把她送回去。 咦?送出去?送到哪里去? 殷露霜慌了,觉得她运气不会那么好被白马王子上演一齣英雄救美。会不会李烟霄不肯付赎金,所以歹徒决定要把她卖到其他地方,又或者是要弃票逃逸了? 那为什么另一边又要在这里等?等什么? 随着争吵声音越来越激烈,忽然枪声大作,只听见「碰!碰!」几声,转瞬间一片寂静,只剩下海浪拍打在岩石上的声响。 殷露霜一颗心提到了嗓子边上,她始终维持将上半身紧靠在屈起膝盖上的姿势,似乎这样就可以真的保护好自己。 殷露霜等了许久,门外都没有动静,就在她恍惚之际,门锁被卸下了,铁门被打开了,外面的路灯光线从门缝鑽了进来。殷露霜当然没法看见,只听见门打开的声音,她紧闭双眼,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着。 操着英语的人进来了,告诉她不要紧张,他们会把她安全送到酒店。对方帮她把眼罩拿下,也松了麻绳,殷露霜才确定自己安全了。出了铁门,发现自己的行李箱在一辆普通的灰色箱型车上,地上有着明显的血跡,却不见那些歹徒。 前线的人接到指令后直接带着殷露霜搭乘快艇回到维多利亚港,然后送到了客户指定的酒店。 一路上殷露霜的心情像洗了三温暖,她因为李烟霄遭遇了人生第一次的绑架,也因为李烟霄的关係不到几个小时她就得救了。 当晚,殷露霜似乎明白了一件事情,她恨不了他,但也不可能爱上他。 *** 前线的香港总部针对所有国际型的保安公司各地总部发送讯息后不到半小时,就收到了联系。对方传了一张殷露霜被绑的照片,附上一个银行的帐户,前线香港总部的联络人和被派去香港机场安检办公室的赛门确认后,依国际惯例先匯了一半到指定的帐户,过了一会儿,才收到对方提供的位置。 接到人之后,前线将尾款也匯到了同样的帐户。 汪含慎在从机场安检办公室上直升机离开的同时,就已经将原本歹徒告知受雇的佣金和承诺多给的一千万美金,转帐到前线香港总部的帐户上。 照理说,前线香港总部替汪含慎发佈消息给所有国际保安组织也是要收取费用的,不过对方说看在汪先生与他们多年合作的关係上,愿意不收取这笔费用。汪含慎打心底知道,这是为了将来有一天当前线对他要索取消息的时候,他若知道前线想要打听的消息的答案,就势必要有所贡献。 这叫礼尚往来,在他们的世界,有时候一个消息价值连城。 *** 殷露霜在黑暗的房间里望着熟睡的男子,她悄悄起身,轻手轻脚地就着落地窗外的港湾灯光走到了衣柜前,伸手拿了一条毛毯,走到李烟霄的面前,替他盖上。 然后又回到床上,翻身望着维多利亚港的光,直到睡着。 (上)-白露为霜,楼榭入烟霄-09 009. 殷露霜是在手机铃声的音乐声中醒来的。 「喂?」 「小露?怎么样?昨天到上海了还顺利吗?」 「妈?」殷露霜下意识地往左边角落的沙发望去,上面只有一个叠得整齐的毛毯,昨晚的身影已经不见踪跡,「很好啊,飞机有点延迟了,我很晚才到,就……没给你们打电话。」 「没事啦,没事就好。你去忙啊,去忙。我跟你爸都很好啦。」殷母深怕打扰了女儿。只是匆匆报上家里人都平安给女儿知道。 「好。我再找时间跟你们联系。」殷露霜掛了电话,再望一眼维多利亚港湾的白天景緻后,起床洗漱。 一进到浴室后,母亲无私的关爱问候,加上一夜的后怕、委屈此刻全数涌上心头,殷露霜抱着马桶乾呕了起来,直到眼泪潸潸落下,她像个无力的孩子跌坐在浴室的磁砖上,哭了好一阵子后,她才起身。 殷露霜说服自己强打起精神,她判断李烟霄可以在一天之内将她平安送回,加上前几天帮她办签证的时间仅仅2个小时不到,他的背景与势力肯定不容小覷。既然如此,她也必须让自己更加坚强,努力配得上李烟霄的背景和势力,不让她的家人为她担心。 殷露霜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走到客厅,保鑣用英语向她表示餐点已经送到饭厅了,殷露霜顺从地坐到了餐桌上,一眼望去,有日式、港式和西式的菜色,有些还冒着烟,她也不想浪费眼前的港湾景致,随手拿了一片麵包涂了果酱,还倒了一杯咖啡,照例往里面倒了热牛奶和两匙糖。 汪含慎从书房里面出来,绝口不提昨天的事情,他安静地陪着殷露霜用早餐。他知道聪明如眼前的女孩,如果她不开口,问了再多可能也只是得到几句分辨不出真假的回答罢了。 「这里的景色真好,」殷露霜抿了一口咖啡说道。「谢谢你。」 汪含慎愣了一下,感觉到对方的谢谢两字包含了上次从上海见面后到昨天安排的一切,客气地回道:「不用客气。」说毕,替自己拿了一个太阳蛋和一些茄汁豆。 殷露霜瞥了一眼汪含慎的早餐说:「我一直不晓得茄汁豆是哪里早餐食物?」 汪含慎推了推眼镜:「英国的。下次有机会,可以试试。」 殷露霜发现相比自己比较随兴的动作和说话用词,汪含慎无论是说话、走路甚至是坐在餐桌前的气质,都像是良好贵族教育下的產物。 「我们好像还没有正式自我介绍,你是李先生的,秘书?」殷露霜这时才将视线从港湾移到了汪含慎的身上,好奇地望着他。 汪含慎难得换上一张温和的笑脸:「正确的职称是特助,不过您如果称呼我秘书也是可以的。我叫汪含慎,跟李总已经有8年的时间了。」语毕,仪态优雅地切了一角太阳蛋放到嘴里。 殷露霜顿时觉得眼前丰盛的食物,精緻的餐盘与摆盘,配上一位穿着三件式浅灰西装,头发往后梳得整齐,脸上戴着一副眼镜,浑身气质宛如英国贵公子的男士,再配上身旁无敌港景和远方的帆船,此情此景只能是梦里有。 她一时之间只觉得双颊燥热了起来,默默吞了一口手里的咖啡止渴。 碰巧此时李烟霄从书房走出来,在他眼里看见的景象,就变成了这番情景-自己契约婚姻的妻子,脸颊上带着清新可见的红艷,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特助,末了还吞了一口口水掩盖侷促。 李烟霄自觉昨日得知殷露霜被绑架时,还可以镇定自若,今日亲眼见着眼前的场景,那股镇定却似被打破了。 李烟霄感到有些烦躁,他想要破坏某人眼前的好景致,于是大步走到饭桌旁坐定,端着生冷的声调:「看来你已经恢復精神了。今天出去走走,明天一早跟我回在香港办好登记手续后,就回上海。」李烟霄一边自顾自拿起饭桌上的报纸阅读起来,一边交代完毕,全程没有抬眼看殷露霜一眼。 汪含慎却感觉到了李烟霄不甚愉快的气场,他不动声色,动作流畅地倒了一杯黑咖啡递到李烟霄面前。 殷露霜不置可否的表情,心里还是忍不住嘀咕,这人跟人讲话怎么像是交办工作似的,是不是还要帮他准备行事历,把规划的行程记录下来? 殷露霜默默地又给自己的咖啡倒满,加了牛奶后又加了两匙糖。浑然不觉身旁从报纸后方传来的嫌恶的眼神。 三人各怀心事,默默地用完早餐。早餐后,汪含慎就先告辞了。 殷露霜跟着李烟霄和六名保鑣下楼,男人和女孩被包围在中间,就在酒店的精品店里悠悠逛着。偶尔也会看见有其他人和一看上去就是保鑣的人也在逛着精品店。殷露霜只觉得这里展示的豪奢品和她格格不入,都不像是她的风格。 殷露霜忽然回忆起几次和前男友的国外旅游,他们会一起逛市区的特色艺品店,两人会一起评价一番,甚至嘲笑对方选择的纪念品很俗气或不太实用。 殷露霜用馀光偷偷观察李烟霄,心想他应该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举动的人。殷露霜在心底偷偷叹了一口气。 李烟霄似是察觉到身旁人的低气压,停下脚步问:「你走累了?」 殷露霜疑惑:「刚吃饱,散散步,怎么会累。」 李烟霄端着似笑非笑的脸:「不累就继续逛吧。明天办完登记手续后就要回上海了,在这里挑一件衣服,我送你。」 殷露霜挑眉望向李烟霄,好歹你是我契约的丈夫,不是你买,谁买?才不会跟你客气咧。 李烟霄看着殷露霜先点点头又摇摇头的模样,想起了前一週自己护送殷露霜到酒店房门口时的情景,当时殷露霜才喝了一杯开胃酒和一杯伏特加就醉了,摇头晃脑的模样煞是可爱。他难得的扬了一下嘴角,一点儿也不怕被身旁高度只刚好到他肩膀下方的人发现。 忽然走道上传来一阵惊呼:「edward?怎么者么巧,在者里遇见你?」 走道上对面的人正欲过来向李烟霄打招呼,却被三位身高超过180公分的保鑣挡住了视线。李烟霄轻咳一声,保鑣们才露出一点缝隙。 李烟霄面露微笑,和对方互拍了下肩膀:「大表兄。回来办点事情。」 殷露霜在旁边看着,猜测这两人应该感情不错。 「是你爷爷的事情?」大表兄刻意压低了声音问。李烟霄点点头。 「咦?这位是?」大表兄看到了殷露霜,露出满脸好奇。 李烟霄原本刻意站在殷露霜前面,正好挡在两人之间,没想到还是被敏锐的大表兄发现,他有点不太情愿地介绍:「这是我未婚妻,我们週一就会去登记。」李烟霄只侧了个身子,不让表兄看得太清楚,一隻手不着痕跡地护着殷露霜。 何君顺哪里肯放过这个调侃李烟霄的机会,大方地挤过保鑣和李烟霄,伸手向殷露霜示好:「你好,我是edward的表兄,我叫何君顺。你可以叫我charlie。」语毕,还朝面前好看的女孩眨了眨眼。 殷露霜瞧了瞧年纪较小但是十足严肃的李烟霄,又看了看年纪大却调皮的何君顺,笑着和对方打招呼,「大表兄你好。」然后伸手跟对方握了下。 出乎意料的,何君顺一握到殷露霜的手,就顺势牵起来要放到唇边象徵性的吻一下,十成十的欧美绅士风格。李烟霄却几乎同步抢在何君顺的头低下之前,就抽回了契约未婚妻的手腕。 下一秒鐘,何君顺扬起眉讽刺地看向殷露霜被放空的手腕和李烟霄,好像在说,奇怪,你也没握着啊。 李烟霄倔强地默不作声,何君顺只好先说自己还有事情要先离开,「知道你刚才说了登记,如果改变心意要大办婚礼,记得通知我。要不然我们上海见囉。」 何君顺带着四位保鑣走了。 殷露霜对第一位见面的亲戚下了评语:「大表兄人好像挺有趣的。」 李烟霄不置可否,只问她:「看中哪间服装店没有?」 殷露霜又恢復俏皮,朝男人眨眨眼,「急什么。未婚夫送的,当然要挑细选。」 李烟霄的身形顿了一下,不作回应,深如海的心底好似有什么蠢蠢欲动,被他刻意忽略了。 又逛了半个小时,殷露霜选中sz的店走进去。服务人员都是眼尖的,一看李烟霄的气质不凡,加上四名跟进来的保鑣,早就心知肚明这是个要好好招待的主。 还没等服务人员走上前开口,李烟霄一眼看见小沙发就坐了下来,然后自顾自拿出手机办起公事来。殷露霜则是缓缓绕着店面欣赏当季的衣服。 服务人员这次看懂了-原来又是一个负责刷卡的金主。当下有积极的服务人员上前向殷露霜介绍一番,殷露霜也很客气,表明要出席的场合后,服务人员替她拿了几件适合她肤色的小洋装让她试穿。 第一件是鹅黄色中式旗袍领的公主裙小礼服,露出殷露霜膝盖下的雪白小腿,李烟霄只给了个「川」字眉头说:「去换掉。」 第二件是粉色一字领长襬缎面礼服,大方又典雅,衬得殷露霜的精緻锁骨和胸部上方的肌肤完美呈现,李烟霄还是铁青着脸给了一句:「去换掉。」 殷露霜有点不耐烦,双手叉起腰问对方,「你是不是有什么规定要遵守?要穿什么顏色还是样式的,你先说清楚。」 服务人员见状默默退到一边,假装整理架上的服装。李烟霄又把注意力放回手机上,「没有规定,是这些设计难登大雅之堂罢了。」 听得服务人员的脸色一青一黑。店里的服务员脸色难看,看起来像心里怒吼都在着:先生,我们可是国际一级的设计品牌,穿着我们家衣服不是总统夫人就是名门闺秀的好吗! 殷露霜转头又去挑了一件孔雀蓝的礼服。上半身连同两边适中宽度的七分袖将孔雀羽毛以刺绣栩栩如生呈现,孔雀的头冠完美的延伸镶在一边的脖子上,下半身是点缀了星空晶鑽的及踝柔软大裙襬,随着走动掀起层层涟漪。殷露霜试衣的时候,宛如一头高贵优雅的雌孔雀漫步在春日的花园中,一步一生辉。 李烟霄看得痴了,半响也说不出话来。 「这件怎么样?」殷露霜喜欢这个裙襬的设计,不会太正式也不会太休间,恰到好处。她不停摇晃两隻手左右摆弄。 殷露霜朝李烟霄抬了抬下巴,像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喜欢?」男人问。 「喜欢。未婚夫,买单吧。」殷露霜说完,转头掀起一层层裙浪,留给眾人一个俏丽的背影。 服务人员赶紧献上殷勤,「先生夫人一看就是感情好,真令人羡慕。」 李烟霄听了但笑不语,示意将包装好的衣服交给其中一名保鑣。 殷露霜喜孜孜地,好像已经一扫而空昨夜的惊魂。李烟霄也似乎试着找话题表示关心,试探地问身旁的女子,「昨天你……」 「我没事,真的。我知道是你,他们才那么快放了我。谢谢……」 谢什么?此时两人的心里都觉得要不是李烟霄,她恐怕也不会被绑吧?所以她到底是要谢他什么? 李烟霄只觉得『谢谢』两字有些讽刺,沉默着不回应。 他们走到一间珠宝店前面,李烟霄忽然说:「进去吧,我有样礼物送你。」 殷露霜抬头一看是珠宝店,哦,买戒指是吧,心里有些期待,毕竟是人生中第一次挑选结婚戒指,虽然对象不是真的丈夫。 珠宝店也是会察言观色的,见到一男一女和保鑣们进来,都端上完美的笑容陪在身边。 「有一套蝴蝶的珠宝和手錶,都拿出来。」李烟霄像走进自家厨房开箱拿瓶水那般自然。 服务人员马上将以鑽石、蓝宝石、青金石打造的蝴蝶造型项鍊、耳环、胸针等高级珠宝端上桌,这当中最巧妙的要属那只女錶。珍珠母贝和粉色细鑽石细细拼凑成一幅花园景色,一大一小的蝴蝶以蓝宝石打造,在錶面下嬉戏。錶身外围镶上24颗鑽石牢牢护住一方景色,深蓝色真皮腕錶带则更增添了几分高雅。 殷露霜一眼就爱上了那只腕錶。 李烟霄难得放低语气开口,「配你选的礼服。」他难得细心,直接拿起手錶就替殷露霜戴上,指腹摩擦到她光滑的肌肤,两人很快地别开头,空气间瀰漫一股尷尬,又好似只有两人才感觉到。 服务人员倒是笑得开怀,毕竟都戴手上了,还不买吗? 李烟霄照例拿出一张黑卡买单,示意店员将礼盒交给其中一名保鑣。 「谢谢你。」这次殷露霜说得真心实意,李烟霄也默默地接受了。 「去吃中饭吧。」 为了避免昨日那样的意外,两人都同意就地解决,还好酒店内有不同餐厅供选择。用过午餐,殷露霜回房睡了一觉,起来后选择去游泳池和spa服务,李烟霄则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晚上两人照旧点了客房服务,殷露霜不习惯被保鑣盯着,吃完就回房关起门来看电影。 迷迷糊糊睡着之后,李烟霄轻手躡脚地又进来殷露霜的房间里。 如同这之后许多次的夜晚,他总是在她睡着之后进来看她。李烟霄轻轻叹了一口气,替殷露霜将露在棉被外面的手脚细心放进薄被里,这是他第二次见她睡着的模样,意外地发现这女孩的睡姿还真是不佳,头和脚可以睡成一条大斜线的人,他还是第一回见到这种睡姿的人。 李烟霄默默注视着床上的人,有一股情怀在心底慢慢成形,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这些天他经常有这种感觉,却一样在第一时间压下这股感觉。他站着又等了三息,才转身离开。 (上)-白露为霜,楼榭入烟霄-010 010. 周日的早上,殷露霜是被酒店的电话声响吵醒的。 猛地睁开眼,殷露霜只记得刚才好像作了一个梦。 梦里她穿着婚纱独自缓步走向李烟霄,他板着脸孔等着她靠近。当两人交换誓言后,她一低头,才发现这场婚礼没有戒指,正疑惑那究竟这场婚礼还算不算数的同时,她就被一直响个不停的铃铃声吓醒了。 到底是谁打酒店的电话给我? 她刚接起来,对方就提醒他今天有行程,可以起床了。殷露霜敷衍地应付着掛了电话,要知道,她可是有起床气的。 殷露霜直觉是李烟霄不好意思来敲她的门,只好出此下作,哦不,是下策。她继续坐在床上发呆,过了十分鐘后才下床洗漱。 等她出房门,李烟霄已经在餐桌上看报纸了。 「手錶呢?」李烟霄没看见殷露霜戴上昨天他买的手錶,声音里外透着低气压。 殷露霜今天选择日式早餐,先喝了一口味噌汤,才夹一片鮭鱼和拿了几碟渍物,才悠悠回答,「出门再戴上,太贵重了。」 她昨天上网搜寻,一只錶就足够让她买下一栋台北市精华区的套房,吓得她连夜收进錶盒里。 「以后起床就要戴,不要忘了。」李烟霄说话的同时照例没抬眼看着殷露霜。殷露霜朝报纸后面的人吐了吐舌头,自顾自往咖啡里加了牛奶和两匙糖。 就听见清冷的声音又响起,「吃太多糖身体机能会下降。」 又来了,老闆的规定还真多,是不是要拿记事本记下来。唉。殷露霜没好气地回对方,「那你不要吃太多。」 李烟霄闻言,在报纸后方挑起了一边的英眉。 两人又是安静地各自用完早餐。早餐后,两人连同保鑣,搭乘酒店的私家车前往一间新颖的商务大楼。 和上海世茂的律师楼、太平山顶酒店的星河套房一样的设计,三人来到同样设计的大门前,汪含慎已经等在门口了,他尽职地再次刷上自己的虹膜感应,大门应声打开。 李烟霄和殷露霜被一位上前接待他们的女秘书带领进了一间会议室,汪含慎照例在另一间房间里等候。会议室和上海的律师楼使用的傢俱和色调大同小异,只不过眼前的律师和他的助理明显和上海的不是同一个人。 「李大少爷和殷小姐,您们好。」章杰一看见来人后,立即上前招呼,李烟霄逕自坐在首位,左手边是殷露霜,章杰和他的助理律师坐在右边。 助理律师将已经电脑打好字的领证表格呈现在夫妻两人面前,两人按照指示在各自的签名处签上名字,助理律师拿着表格出去后,没多久就将结婚证书恭敬地拿进来放在李烟霄面前。 李烟霄将一个牛皮纸袋拿出来,交给章律师,章律师抽出里面的文件检视一番后,和那张结婚证书一併又放回了牛皮纸袋。 章律师忽然向对面的殷露霜:「殷小姐,难得周日还让您跑一趟。我们刚好有些同事从国外带回来的特色点心,就让小杨带您到隔壁稍作休息一下。」 殷露霜点点头,她听懂对方的意思,章律师肯定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李烟霄说。她顺从地和小杨律师退出会议室。 一见不相干的人都退出了,章律师焦急地问:「大少爷,您真的要这样做吗?」每次章律师一紧张就会直呼李烟霄『大少爷』。 「嗯。」 「万一被李家其他人知道了……」 李烟霄冷漠地望向隔着书桌坐着的章杰:「遗嘱你收得好好的,为什么会被其他人知晓?」 章杰困难地嚥了一口口水,哀怨地回望挚友的孙子,表情像是告诫对方不要玩火,又像是提醒对方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李烟霄置若罔闻,表情上更多的是不屑。「都办好了吧。」李烟霄起身,一身的不耐烦。 看着眼前人长大的,章杰知道李家大少爷不喜欢浪费时间做无谓工,叹着气陪着人走出会议室。刚才进门的一行人又消失在律师楼了。 助理律师看着办妥事情却一脸担忧的章大律师,疑惑地问:「律师,怎么了吗?李大少不满意我们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章杰不愿多谈,只问对方:「刚才带殷小姐享用什么了?」 「我就想啊,我们最近也没有同事出国,哪里来得特色点心。还好我反应快,拿了些朱古力,喔,殷小姐还要了一杯咖啡。」 「看上去到挺般配的。唉,人各有命,富贵在天吧。」章杰一想到挚友遗嘱里的心愿无法完成,而自己却是帮凶,一时之间,心情也跌落谷底。 小杨律师还是忍不住好奇:「律师,您什么时候信教了?」 早已年届75高龄,满头白发的章杰敲了一下小杨的脑袋:「信教?回去睡觉吧!周日还来加班你不累,我都累了。」说完拿着牛皮纸袋下楼回家去了。 保鑣们和李烟霄三人在香港国际机场的私人飞机起降区域分道扬鑣。三人随即搭乘私人飞机前往上海,李烟霄将自己隔离在小房间内,汪含慎则是坐到了殷露霜身旁。 「平常外出就戴着吧。」汪含慎打开一个星光银白色的盒子,里面赫然出现一对婚戒。 殷露霜乖顺地拿了小的那只,小心翼翼地试戴在左手无名指上,意外地与指围相当密合。她有些讶异地望着汪含慎并向对方道谢,对方但笑不语。 只见汪含慎走向了李烟霄的小房间,出来后手上的戒盒已经不见了。 不到三小时,私人客机降落上海机场。下飞机时殷露霜的手上多了一个精緻的婚戒,正面纹路是彗星的模样,里面刻着李烟霄和殷露霜姓氏的大写英文字母『lamp;y』,她猜测连这项细活应该都是汪特助替李大少爷代办的。 她刻意留意了李烟霄的无名指,对方也已经戴上了那枚婚戒,她的心底泛起一阵异样的感觉,她忽然想起来,为什么那么多情侣喜欢穿情侣装或者使用同款的东西,好像那样子在眾人眼前就真的融为一体了。 落地后,没有保鑣跟随,只有司机开着殷露霜上週见过的银色私家车来接。汪含慎坐在前方副驾驶座里,两位名义上的夫妻坐在后座。 一路上,谁也没有先开口。 殷露霜默默地看向左手边车窗外的风景,夏季浦东郊区到市区沿途的景色在眼前呼啸而过,数不清的大型招牌矗立在高速公路和高架两旁,眾多国际巨星看着过往的车辆,看板上也有简体字和夹杂英文的。值此之际,她才真正感觉到一股浓厚的异乡情怀上身,她想像着如果此时她真是来上海述职,坐在机场招手拦来的计程车上,应当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是好奇、兴奋,还是孤单、疲乏? 车子开始遇到塞车,殷露霜摇头晃脑开始打起盹来。李烟霄也不知道是发现了还是没发现,时而低头用手机处理公事,时而闭目养神,并未和殷露霜有半点眼神交流。 车子抵达别墅的时候才刚过中午,司机帮忙将行李拿进别墅里后先行离开。 李烟霄独自走进了二楼书房,反倒是汪含慎细心地带着殷露霜从里到外、从下到上将别墅介绍了个遍,顺便交代了些日常琐事。 汪含慎还帮殷露霜在大门入口的保全上设定了指纹辨识,「现在你的指纹就是钥匙了,小心别搞丢了。」汪含慎难得说一句玩笑话,还配上了好看的笑脸。 「谢谢你。」殷露霜说得真心实意。 一见汪含慎转身欲离开,殷露霜赶紧紧张地问对方,「你要走了?」 汪含慎诚挚地看着殷露霜,恭敬回道,「这是李总在上海的房子,现在是您们的家。只不过我就住在附近,有事情可以给我打电话。」 「我没有你的号码。」殷露霜也还以诚挚地表情。 汪含慎推了推眼镜,「刚才已经发到您的信箱了,应该已经收到了。」 殷露霜想起来她的随身包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好的,我等一下收一下。谢谢你。」 汪含慎还是那副礼貌地笑容:「不用谢。您太客气了。我不打扰您和李总了,回见。」 「好,再见。」 殷露霜看着挑高两层楼高的客厅天花板,有种走进电影佈景的错觉,她到现在还是没有要开始过另一种生活的真实感,这一切来得太快也太突然,现在这栋偌大的别墅就只是她和一名陌生的男子同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霜霜和霄霄终于要开始同居了~敬请期待。 (上)-白露为霜,楼榭入烟霄-011 011. 殷露霜才发现,和陌生人过日子是个什么滋味。 週日中午后回到李烟霄上海的别墅后,肚子咕嚕咕嚕叫了起来,殷露霜走到厨房打开那个贴壁站好的大型智慧冰箱,里面生鲜蔬果、饮料、冷冻食品令人眼花撩乱,她以为自己打开了小型国际超市。 殷露霜看上去很开心。殷母又是全职家庭主妇,殷露霜又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小时候母亲没少教过她做家事。她也以大姐姐自居,从校园到家庭,她习惯为家里的人和划进自己圈圈里的人付出。 因为殷母是闽南籍,烧得一手传统台湾料理,殷露霜也学得了母亲七八分的手艺。殷父则是湖北籍落地台湾的外省二代,举凡麵点类的点心没有不会做的,最得意的还是一道叫珍珠丸子的手工菜。 殷露霜看了一下冰箱,做珍珠丸子的材料是有的,但是耗时且讲究,殷露霜打算让新婚丈夫嚐嚐家常的台湾料理。打定主意后洗手作羹汤。洗菜、切菜、大火快炒,不到一个小时,九层塔烘蛋、乾烧豆腐、蜂巢鲜蚵、鱼丸汤、白米饭上桌了。 她上了二楼,找到一个关起门的房间,轻手轻脚地敲门,没有回应。 殷露霜试了第二遍,不敢再试第三遍。 回到上海的第一顿饭,殷露霜自己吃好了。她在厨房的柜子里翻出一些保鲜盒,看来是用过的,她怀疑李烟霄也会自己动手打包食物。 分装好的家常台湾料理进了冰箱,躺到第二日中午,又进了同一个人的胃里。 是谁说要想掌握男人的心,先掌握男人的胃?怎么没说万一男人不给掌握他的胃该怎么办? 殷露霜吃饱后,又仔仔细细把别墅从里到外看了个遍。刚才私家车进到别墅社区的时候,她就发现了,每栋别墅都被周遭的树木包围得很隐密,殷露霜不晓得其他间别墅的面积,但是李烟霄这栋可堪比她去过的印尼峇里岛独栋villa的三四倍大。 别墅三边都有绿草地,左右两边的比厨房那片还宽大,厨房后方好像有些香草类的植物,殷露霜闻了闻,和记忆中的任何味道没有找到匹配的,她绕到了旁边的草地上。 殷露霜看见这边种了一排鸡蛋花的树,还有几丛低矮圆球状的景观植物一排延伸,她回忆起在台湾老家的最后一晚与弟弟看得那片山下灯火,闭起眼仰头笑了,深呼吸几次,想把这花香种在自己的肺里。 鸡蛋花植物这边的草地上还有两个水池,一高一低的连在一起,木质地板上装上了几个户外景观灯和户外躺椅,给人一片南洋悠间的风格,也不难想像当夜晚这几盏灯点亮时,温暖满溢的景色。殷露霜讶异李烟霄外表看似精明于商业上的样子,竟也藏了浪漫的基因。 另一边的草地则是种了一排枫叶树,夏日里正长着绿色的叶子,绿油油一排,煞是好看。殷露霜第一次见绿色的枫叶,挺稀奇的,暗暗在心里想着如果是秋天到了,这一排转红的模样一定好看极了。 她甚至开始期待新的生活,即使要和一位陌生人同居。 走了一圈,自己拖着门口的行李箱搭乘电梯上了二楼,自己找了一间看似客房的房间就把自己关进去了,洗了个舒服的澡,怕睡过做晚餐的时间,还设了手机闹鐘后才躺下午睡。 没想到下午起来,书房的们还是紧闭着。殷露霜想起了尚未给家里打电话,她只好回到自己房间。 「妈?」 「小露?小露?」电话那头忽然传出母亲急忙忙找父亲要一起听电话的声音,「喂?小露啊。都安顿好了吧?」 「爸。嗯,对。」 母亲急着确认女儿是不是都安好:「上海怎么样?还习惯吗?」 「还可以,还没有时间到处逛,过一阵子再请你跟爸来玩。」 「免啦,免啦。呵呵呵。」嘴上说着不用,其实心里是骄傲开心的。自从女儿说要去上海工作,殷母逢人便讲一遍。菜市场的阿姨大婶们都说她好福气,可以跟着女儿到处玩。 「别乱吃东西,当心肠胃。喝的水呢?要是担心就买矿泉水。出门在外,自己要多小心入口的东西。晚上会不会凉?如果出门记得多披件外套。」耳边传来父亲那股沉稳的声调,标准长辈关心晚辈的口吻。如果有票选最佳长辈声音,殷露霜相信得奖一定有父亲的份。 初来乍到,殷露霜忽然有点鼻酸。忽然又甩甩头把刚冒出的念头压下。 委屈什么!只要花五年的时间就可以拿到一笔可观的钱,可以给爸妈买地,再买两套房子给自己和弟弟,多的拿去投资,越赚越多。撑五年换一辈子,一点也不委屈好吗! 「爸,您别担心啦。上海跟台北差不多,我觉得我已经习惯了。明天要上班了,过几天再打电话回去。」 殷母很怕打扰女儿,「好啦,你去忙去忙,我们很好啦。有空多去走走啊,我们等下也要出门了啦。再聊再聊,掰掰。」 「好,再见。我会再跟家豪联系。」 「喔,伊喔,免啦。你弟比你还不用我们操心咧,哈哈。」殷母从小就对殷家豪採取『老二照猪养』的政策,乡下的家庭都这样,如果生儿子还照书养,真不晓得会养成什么样子呢。 讲完电话,殷露霜先到浴室对着镜子整理了下倦容,才光着脚踩在米白色的地毯上,又去敲了敲书房的门,还是没人应。她绕去三楼,看见每间房都是关着门的,她也无意到处窥探,回到一楼去煮咖啡。 一边等一边给自家弟弟发简讯:『我到上海了。学校放暑假了吗?』 殷家豪正在实验室忙着在电脑里建模型、跑数据,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他一看是自家姐姐,给她回了:『快了。』 殷露霜自知这个弟弟从小就个性沉稳,活得像个中年大叔,一点儿也不需要她操心。她最后给弟弟传:『暑假有空就来上海,带你逛逛。』 殷家豪:『嗯。』 殷露霜收起手机,宽慰得笑了笑,心想,是家人好,要什么男朋友,没事找事。 自打从香港办了登记手续回到上海后,接连几天,李烟霄白天很早就出门了,等殷露霜起床后,家里只剩她一人,即便如此,为了怕男人回到家后没吃上一顿热饭,她前一天晚上都会在男人的书房外贴纸条,问对方明日会不会回来吃午餐、晚餐,每次得到的回覆都是『不用』。 那天回来后,隔天一早,汪含慎就打手机给殷露霜了:「早安,殷小姐。今天是星期一,上午十点鐘会有清洁的阿姨来打扫。以后星期一三五都是同一个时间,还有每週五下午三点,会有负责园艺的景观工人来整理草皮,都需要有人在家开门。」 「哦,早安,汪特助。好的,一三五上午和週五下午,我记下来了。」殷露霜此时正在厨房烤麵包,在厨房拉开了几个抽屉都没有看到可以拿来记录的纸和笔,乾脆一边开扩音一边开手机行事历纪录。 「麻烦您了。」汪含慎礼貌地掛上电话。 殷露霜在厨房简单吃了个土司夹蛋,就端着咖啡到客厅等打扫阿姨上门,她知道香港有钱人家都习惯请保姆、司机和佣人,但她不习惯在家看着人打扫,总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废。她试了试客厅的遥控器,却打不开电视机,只好在沙发上缓缓喝着咖啡打发时间。 别墅内有中央空调,一年四季室温控制在25度c,夏凉冬暖。殷露霜暗自庆幸此刻不用找空调遥控器,她很怕热,上海夏季早晨的温度就跟台湾夏季没两样。 没多久,门铃响起,殷露霜看着是来负责清扫的人后,才把人放进来,自己转身上二楼的客房上网,胡乱瀏览着各种主题的网页,然后她就发现有些网站竟然无法使用,像是台湾人习惯用的脸书、google信箱。 难怪没有收到汪特助的信啊,根本不晓得他的手机号码。咦?刚刚他不是才打给我吗? 殷露霜从包里翻出手机,将汪含慎的来电号码加入了手机里,才觉得放心了一点。 别墅里房间很多,殷露霜等阿姨们上楼来打扫二楼的时候就又抱着笔电去一楼的客厅沙发待着,她没有跟着去各个房间转,所以也就不晓得别墅其他房间里有些什么,她估计除了主卧室、书房,其他应该都是和她房间一样装潢的客房。 打扫阿姨们只负责清洁房子,一共来了三位负责清洁的人才刚好赶在中午前结束,他们不负责煮饭,殷露霜等人走后自己煮了一碗鸡蛋青菜麵吃。 窝在沙发上看了笔电上的一部电影后,昏昏欲睡,再醒来已经是黄昏时分。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回到房间将一个盒子拿到厨房。小心翼翼打开,是她在台北故宫买的一粉一蓝的清朝造型茶具组,她从客厅拿了一张便条纸,写上李烟霄的名字,压在那组蓝色的茶具组下,小清朝人茶具就这样站在厨房咖啡机旁,殷露霜希望屋里的男主人会看见她送的新婚礼物。 接下来的几日,殷露霜重复上午瀏览网页下午晚上耍废的行程。她有几次想出门和上网订购东西,才发现自己没有人民币也没有银行户头,要不是冰箱和厨房被食物堆满,她担心自己会被遗弃进而饿死在这栋房子里。 这天殷露霜午睡醒来后,赤着脚去草地上看枫树,然后坐在一高一低的水池边上,把双脚浸在水池里。水池里留有中午晒后的温度,烫烫的,不像温泉,比较像晒过的棉被。 殷露霜将手撑在腰部后方,闭着眼仰起头,享受着上海夏季午后的一种慵懒。她很知足,这样的日子就很好。 喔,差点忘了,今天一定要和李烟霄提银行户头的事情,最好给张没有额度的信用卡。 有一天,提早下班的李烟霄回来后从客厅的落地窗就看到了这样的景致,眼前的女孩今天穿了一件雾粉色的裙装,披着一头发色纯黑的捲发,墨绿色的池面壁砖将池面上的水反照出同样一个顏色,衬得殷露霜的肌肤更显白皙,小巧的脸庞朝天空作着日光浴,洁白的双足往前踢起了水池的阵阵涟漪。 李烟霄第一次见到殷露霜的时候,就知道女孩身上有一股柔软善良却又坚毅无比的气质,这股判断来自于他长年且经验丰富的商场经验。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照片上的笑容时,脑中浮现的空白,他思忖过很多次才想通,那个空白并不是顏色的空白,而是一片震惊產生的停顿。照片上的殷露霜笑得露出了几颗小巧精緻的贝齿,眼神中尽是流光溢彩,李烟霄看到的那一瞬间脑中就像断片一般无法思考,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女孩,却又想不起来。 李烟霄此刻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眼前的女孩优雅的姿势,还是想不起来他们曾经在哪里遇见过,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像一根被牵引的细毛线绳绑着自己,而另一端却看不到被何人握着,那时不时被牵扯一下的感觉就这么在心里驻扎,细细的、隐隐约约的、时有时无的拉扯着心脏。 他看着殷露霜不断地用脚在水里製造层层涟漪,很久的一段日子之后,他才知道当时水池边的这股涟漪,早已扩散到他的脚边,直达他的心头。 李烟霄的嘴角无意识地稍稍扬起,很快恢復原形后又悄然无息地又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上)-白露为霜,楼榭入烟霄-012 012. 章杰律师办事还是很妥当的,他和殷露霜的结婚登记在香港户政事务所落了户。可是除了这个,其他该改的文件李烟霄一律没有指示,章杰也不会自作主张。 李烟霄有了个契约上的妻子,香港户政单位上的纪录也这样说,律师事务所也有了见证。自从婚姻关係生效以来,李烟霄爷爷生前掌握的超过三成李氏控股集团股份就正式由李燕霄继承,加上他自己原本就分到的,李烟霄如今已掌握集团内超过六成的股份。 对比李父的两成股份,李烟霄现在在集团内的话语权甚至高过了李父。认知到了这点,让李烟霄的心情大好。他已经准备好要带领李氏控股集团,他要坐上那个位置,成为掌控一切的主宰。 回到上海后,自己创立的无边界星河控股公司也敲定了几个案子,李烟霄沉浸在一股春风得意的情绪里。 今天是週四,晚上照例有个聚会,李烟霄想起来自己契约的另一伴,给对方发了简讯:『晚上有个聚会,你一起去。』 殷露霜做完日光浴后,回到客房洗了脚,坐在床边看了手机的简讯,回覆:『好。』 看了时间,她又问:『几点出发?』 李烟霄几乎是马上回覆:『六点半。』 现在才四点半,殷露霜鑽进浴室竭尽所能洗了一个小时的香香浴,第一次见名义上丈夫的朋友,总不能看起来太普通,况且可能有其他女伴在场,殷露霜想着一定不能被比下去。 她穿着浴袍化了搭配今晚礼服顏色、浓淡适宜的晚妆,头发上发捲后吹乾,换上那套李烟霄再香港买给她的礼服,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随身包将手机放入,走到房门口像是忘了什么一样,又折回房间内,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那只价值堪比台北市精华区一栋套房的手錶和那枚戒指,都穿戴妥当后,下楼到客厅沙发上等李烟霄和司机来接。 等了30分鐘,六点半整。李烟霄从三楼下来。 殷露霜看到他一脸惊讶地问:「你在家?」 「嗯。」李烟霄还是那副无甚表情的脸,一边说一边往门口移动。 「什么时候回来,我怎么都不知道。那你下午还跟我传简讯?」殷露霜更害怕的是男人会不会趁她熟睡了,也无声无息地跑进她房间里。毕竟这别墅是他家,要说他有打开各房间的钥匙她一点而也不会讶异。 李烟霄没有答话,开了大门示意让殷露霜先行,眼神有技巧地确认了女孩的手腕和无名指。司机已经恭候在门外,今天司机开了同太平山顶上酒店接机的车子来,一样的银色。殷露霜发现李烟霄似乎很爱好这个色系。 两人一前一后坐进后座,又是谁也没有开口讲话的气氛。车厢和司机之间有升降隔板,后座只有两个单独的座位,装潢得如同飞机上的商务舱格局,一抬头还可以看见点点星空的装饰。 银色车头同样站着迎风飞翔的飞天女神的车子从上海的郊区驶进市区,行走了一段时间后,照例塞在了高架桥的车阵中动弹不得。 殷露霜的手指在窗户上画着圈圈,问身旁的男人,「上海是不是很容易塞车?」 李烟霄正在闭目养神,闻言连眼皮都懒得抬:「嗯。」 殷露霜发现现在的空间内只有两人,转念之间就把下午想要开口的事情提出来,还是担心司机会听到,于是她压低音量,「有件事情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男人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声音今日听起来稍嫌慵懒。 「我还没有在上海开户,好像有点不方便。」说话的同时殷露霜一双灵动的双眼不错眼地小心观察着李烟霄,见身旁的男人没有睁开眼的跡象,她笑得更灿烂了。 「嗯。」李烟霄从西装外套的一侧暗袋内,拿出一支银色的摺叠手机递给殷露霜,表情似有止不住的骄傲。 「给你用,里面有五年的生活费。」李烟霄说这些的时候,声音延续刚才的慵懒,全程也没有睁开眼,就像是已经排练多时一样。 殷露霜想起来第一天搬进别墅时,汪含慎曾经跟她交代过,家里每週五上午会配送一次下週的食物,她不需要去採买。殷露霜知道打扫阿姨们会自备用具,清洁用品什么的根本不需要她操心,加上李烟霄很少在家用餐,她本人也不是很喜欢下厨,一来一往,每週五送来的东西基本上都够吃。 殷露霜看着这支银色手机背面刻着一排同色系耀眼的字母,infinitasgalaxy。殷露霜不认识这个手机的厂牌,下一秒鐘又想起来,之前李烟霄给她的卡片上似乎也印有这个字样。手机已经处于开机状态,她发现这些软体都不是在台湾习惯用的软体,心想明天就找时间上网搜寻一下。 殷露霜喜孜孜地收下了,道了声谢,不经意瞥见李烟霄今日手上也戴了戒指,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去看窗外的景色。 车子从高架桥滑下,往早期的法国租界区行驶,两排的梧桐树直挺挺地立在道路两排,像是士兵欢迎归国的战士。没多久,车子停在一个围墙外,司机绕过来替两人开门。进去前,殷露霜特意看了围墙边上的门牌,写得是『罗斯福牛排馆』。 李烟霄大步走在前头,殷露霜跟在后头不动色地打量着,发现这是一栋盖得像官邸的房子,大片圆弧形草地,二楼是同样造型往内延伸的阳台,穿着姣好的男女三三两两在阳台倚靠罗马圆柱谈天,盈盈笑声和放开的交谈声传递到官邸的各个角落。 服务生殷勤地迎接两人,礼貌地请女士小心阶梯。服务生熟练地领着李烟霄来到二楼最里间的包厢,殷露霜一进门就看见通往露台的百叶门已经向两旁推开,房间里整齐地摆着深色皮椅,同色系桌子和几瓶威士忌。 「edward!」已经坐定的三位绅士一见服务生领进来的人,无不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热情地打着招呼。 李烟霄不急不徐地替大家介绍:「我妻子,殷露霜。」 三人有些惊讶,但是都很快镇定下来,各自自我介绍。 一身polo衫搭西装裤、西装外套配后梳油头的男人:「你好。我叫张马。」 张马身旁一身黑色皮衣劲装的人:「初次见面,我是卫腾之。」 最后一位看上去年龄明显比其他男士都年轻,果然,他一开口把殷露霜吓了一跳:「表嫂!你好啊,我是edward的表弟,我叫高风,欢迎你到上海来,以后可以多联系喔。」说完露出一口雪贝白齿,直叫殷露霜羡慕了够。 殷露霜落落大方:「各位好,很高兴见到你们。」 寒暄完毕,李烟霄直接替殷露霜点了果汁,殷露霜没有拒绝,她想着既然是跟着男人出来的,总不好太直接要酒精类的饮料,她甚至也不打算喝桌上的威士忌,她心里清楚李烟霄也不会同意她喝。 张马和眾人讲了一些娱乐圈的风花雪月后,果汁来了,殷露霜喝了一口后,就藉口要去洗手,将包厢的空间让给了男士们。她眼睛不瞎,打从李烟霄介绍她是他妻子后,就发现三人一定有一大堆疑问要问男主角,于是识相地躲进洗手间里。 果不其然,眾人一等女主角前脚踏出包厢,性格说风就是雨的张马再也忍不住了,率先发难:「喂!edward,你太不够意思嘛。怎么结婚不通知我们?少了我们的祝福你也结得下去,不管不管,你得在上海办一次婚礼。」 已婚的卫腾之冷静多了:「别吵。人李大少说不得有什么苦衷,是吗?有吗?」说完大笑着倾身横过半张桌子,往李烟霄的手臂上不轻不重地砸了一拳,末了恭喜他也晋升了结婚一族。 李烟霄也露出难得看见的笑容,后背往皮椅上靠了靠:「没有苦衷,不想麻烦而已。」 高风是李烟霄姑姑李萍寧的儿子,他也好奇得很:「表兄,这么说来舅舅他们不知道你结婚啦?」 高风出身自香港四大家族的高家,这些家族彼此都是姻亲的关係,他们家和世界几个知名石油与矿產公司关係很铁。他自己有澳洲籍,负责家族和澳洲矿產公司在澳洲的生意。 服务生送来成套的雪茄剪、打火机和饭前小食,将桌面打理得很有几何美。四人各自动作,直到人手一根雪茄,沉浸在皮椅里吞馀吐雾,李烟霄才缓缓地说:「不碍事。」 眾人听出了男主角不愿在这个话题上打转,又聊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才移到包厢里的餐桌上,准备用餐。 另一边,自从殷露霜躲在洗手间的小空间后,就赖在马桶上试着李烟霄递给她的那支银色手机,里面有些她看不懂的app,她只好拿出自己从台湾带来的手机搜寻infinitasgalaxy手机。没有符合的结果。 正当她失望地收起手机,打算离开的时候,外面进来了不晓得几位女孩,听起来好像在谈论自己名义上的丈夫,殷露霜马上乖乖坐回去。 「确定是李烟霄?没看错呀?」 「就是他。上海外四少之一的其中一位,我刚好也上来,看见服务员带他还有一个女生进了包厢。」 「听说他对女人不假辞色的呀,他都带了女伴,那我们还有什么戏唱?」 「就是!」 「怎么那么容易就放弃了?」殷露霜听出来,说这句话的女生就是刚才提到上海外四少的人。 「谁像你啊,我们上海四小公主之一有家世又有脸还有人缘,我们拿什么站在李大少爷面前?」这话一出,女孩们笑闹的声音更放肆了。 「就是!我们薇薇可是左劈开人家白月光,右染黑人家硃砂痣的人,就靠你啦,要是你真当上李家大少奶奶,你可别忘记眾姊妹啊!」 秦薇薇义气地说:「打起精神来,都别给我妄自菲薄,再说了,要是功不破那不是还有其他位嘛。要是真到那时候,我肯定让你们饱食一个月。」眾人闻言,乐不可支,纷纷讨论着该怎么让秦薇薇兑现承诺。 殷露霜噗哧一声笑了,没想到自家男人是什么上海外四少,感情还有上海内四少呢,她还真想看看这些人都长得什么模样。 事实上,还真是有内四少,内四少是指上海户籍且顏值和身家都排名前四的二代,相对于此,外四少指得是非上海户籍但在上海居住,顏值和身家综合评比后排名前四名的青年才俊,不过通常家世背景非富即贵,两者年龄都要不高于30岁才行。换句话说,李烟霄理应明年就不会佔据外四少的名额了,前提是评比的大眾有一天知道他的真实出生年月日的话。 一出洗手间,就看到高风在通道口站着。殷露霜上前问:「表弟,你在等人吗?」 高风松了一口气:「等你啊,表嫂。表兄要我来找你,怎么上个洗手间那么久?」 呵,问女士这个问题好像不太礼貌。不过殷露霜没跟眼前的年轻人置气,跟着对方回了包厢。 高风一进包厢像是个凯旋归来的英雄,大声嚷嚷:「来了来了,可以开动了。」殷露霜说着抱歉,眾人也微笑表示别介意。 殷露霜看到了自己的那份主餐是煎鮭鱼,对李烟霄说了声谢谢,她本来进门的时候还挺害怕男人忘了她不吃肉,看来没忘,男人甚至体贴夹了些青菜到殷露霜的盘里。餐桌上觥筹交错,灯光美气氛佳,一室的温馨。 忽然听见包厢外有一阵敲门声响起,眾人狐疑地望着彼此。四人每次的聚会都由固定的几位服务员前来服务,通常熟识的服务员早已将眾人的习惯喜好摸熟了,都会自动自发进行服务,不需要透过敲门来打扰。 高风下意识地要去开门,李烟霄出声制止:「先打电话给经理问问。」 高风闻言照做,刚走去包厢内电话的位置,经理就进来,朝张马走近,小声在耳边讲了几句。张马对经理的要求见怪不怪,但是因为今天有李烟霄和新婚的妻子在,他徵求眾人意见:「隔壁间有几位小艺人,说是要来打招呼,edward你看……」 李烟霄对艺人向来没有感觉,只觉得是平行世界的人,而且他的出身加上殷露霜在香港机场的事件,他只想保持低调,更不想和经常在媒体前曝光的艺人有任何牵扯。 「拒绝吧。」语毕,他喝了一口威士忌。 忽然包厢那边的门被推开,一位打扮冶艳的女子主动走进来,看见眾人在角落的餐桌用餐,逕自上前打招呼,一双高跟鞋踩得木质地板噔噔作响,她身后跟着几位打扮时尚,看上去相当年轻的男男女女。 「张董好呀,」一开口让殷露霜抖掉了叉子上的青花菜,声音嗲得堪比林美照,「唉呀,打扰各位老闆们用餐了,就是来给各位打声招呼,这是我们家旗下的几位艺人们,日后要是有投资拍片的需要,还请多多指教,优先考虑我们家。」然后是挨个递名片。 应该是经纪人角色的女人靠近李烟霄时,男人皱起了眉头没有接下。美女经纪人不知何故主动跳过了殷露霜,没给她递名片。 张马拉下了脸,让餐厅经理将人都请出去,还跟女经纪人说没有下次了,不请自来很不给老闆们面子。 殷露霜留意到其中一位穿着和长相都白净的男生有些哀怨地看着张马。另外有一位女生,个子娇小却气势十足,女生不错眼地直盯着她看,殷露霜挑眉望向她,两人彼此打量着对方,眼神像是刺着西洋剑对决般精彩。 殷露霜直觉对方就是刚才洗手间那位秦薇薇,她优雅地用左手端起了面前的果汁,故意将身体转了一个角度,好教小女生看清楚手上的戒指。那枚戒指就像奥运金牌般的存在,无声无息就把小女生打败了,对方脸上一阵青一阵黑的,扭头就走。 长相白净的小男生还在门口痴痴地望着张马,张马却浑然不觉,小男生硬是被女经纪人拉走了。 包厢内的五人又重新将注意力摆到餐桌上来。张马自罚了三杯,慎重地表示此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卫腾之替李烟霄出气,告诫张马一定要找机会挫挫这间经纪公司的威风,张马自然是拍胸脯再三保证。 一顿晚餐聚会始于欢欣,终于平庸。 秦薇薇从包厢出来后,第一时间给人在香港的好姐妹发了微信:『亲爱的,你知道你表兄结婚了?』 对方回问:『哪位表兄?』 秦薇薇:『李烟霄!』 (上)-白露为霜,楼榭入烟霄-013 013. 李烟霄开车带殷露霜回到住处。 殷露霜想感谢李烟霄给自己准备的手机,又想起前几天在厨房留下的茶具组,好奇是不是被对方收起来了:「你看到厨房的那组茶具了吗?喜欢吗?」 「嗯。以后不用花钱买这些。」说完,头也不回地逕自上楼。 殷露霜一时无言,老闆好难取悦啊,唉。 两人的生活又重新没有了交集。 殷露霜不知道的是,李烟霄经常会趁着夜里,走进女孩的房内,有时候是替她将手脚重新放进棉被里,有时候只是静静地望着。这成了李烟霄和殷露霜极少数的交集,只是李烟霄将这件事情放进心底,像是藏着一个稀世珍宝,暂时还不想和女孩分享。 *** 当何君妮收到秦薇薇的微信时,犹如五雷轰顶。她先是震惊,充满疑问,最后被愤怒充满胸腔。 她摔了手中的手机,却又捡起来,给一个号码发了讯息过去:『三姨,出来聊聊。明天下午。』 何君妮一夜无眠,这是她有生之少数失眠的夜晚之一,不幸的,都和李烟霄有关。 隔天下午,何君妮穿着一身黑,带了大墨镜出现在香港文华东方酒店的大厅咖啡厅。李家的三姨太王珠玉早已在此恭候多时。 王珠玉早在认识李长寧之前就认识何君妮,两人心照不宣当初要不是何君妮製造机会,王珠玉也不会有机会出现在李长寧身边,所以在何君妮面前,王珠玉总是心甘情愿放低姿态,一点也没有长辈的威严。 王珠玉早就练得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见到何君妮如丧考妣的装扮,赶紧递了水给她:「唉唷,是谁欺负了我们的何小妮子?」 何君妮面如冰霜,喝了一口水,恨恨地说:「你这三姨太是怎么当的?你们家那位都娶妻了,你和李伯伯一点反应也没有。怎么,你想过河拆桥?当了你的三姨太就不管我了是吧。好啊,我这就把你的事情全部,都说给李家的人听,我看你还怎么当三姨太!」 何君妮一口气说完,越说越激动,末了气到把眼镜摘掉,目露兇光地瞪着王珠玉,一夜未眠的血丝爬上了她的眼球,那副模样就像要吃人的母夜叉,着实把王珠玉吓得。 「唉唷!小妮子,你一夜未睡究竟是为了什么啊?你讲清楚嘛。」王珠玉是真的急了,李家最近压根没办婚礼,就算是李家远房的亲戚吧,那也轮不到眼前的小妮子操心成这副模样啊。 能让何家小妮子操心成这样的,只有一个人,那人就是李烟霄。 思及此,王珠玉瞪大了双眼,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男人的拳头:「你是说,李家大少爷李烟霄,在上海结婚了?!不可能!」 何君妮看王珠玉那表情,不像在说谎。她一时也愣了,自己怎么就信了秦薇薇的消息呢?没图就没证据啊。 秦薇薇是她在上海的好友,他们一个是靠家世撑起来的小明星,一个是从香港到上海发展的社交名媛。何君妮知道秦薇薇誓言要嫁给上海内外四少任何一个,所以他们有共同要攻陷的目标—李烟霄。 但是造谣或骗她李烟霄已经结婚,对秦薇薇来说有什么好处?秦薇薇知道她一定会千方百计查证,秦小公主犯不着让两人为了一句话闹翻。 何君妮冷静下来了,还是反问:「为什么不可能?你们住在香港,他一个人在上海,谁天天看见他去哪、做什么了?他要是偷偷去登记结婚,你们家难道还跟民政局连线了不成?」 这话问得实在。王珠玉跌坐回椅子,仿佛被打回原形的灰姑娘。 当初何君妮帮助她的唯一条件,就是要她想尽办法帮何君妮嫁给李烟霄。王珠玉当时想,何家的生意涉足香港的房地產、电信、民生消费產业,还长期跟政界、警界维持良好关係,何君妮身为香港四大家族何家的唯一一位掌上明珠,她的条件太好了。 好到她都觉得李烟霄不可能不会娶她,除非李烟霄不知道何君妮喜欢他。不成想,等她顺利当上了李家的三姨太后,她旁敲侧击问过李烟霄对择婚的条件,和问他觉得何君妮如何时,李烟霄却连眼神都不屑给她。 在李家,只有嫡母何霓莲生的小孩可以入族谱,所有庶出的小孩还不能称呼何霓莲的小孩兄弟姐妹,一律要称呼大少爷、二少爷和大小姐。 王珠玉每次听到自己的三个女儿这样叫李烟霄三兄妹,不论何时何地都会升起一股羞耻感,那像是昨夜烤肉的味道黏在外套上挥之不去,又如入鲍鱼之肆,久而还是闻其臭。 王珠玉当然不是容易放弃的人,能让李长寧接纳她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她做到了。她安慰何君妮:「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我从来就没见他对哪个女的感兴趣,小妮子,空穴来风不可信啊。」 何君妮很快稳定了下来,脑中飞快地转着圈,觉得自己凭秦薇薇的一条微信就自乱阵脚还挺傻的,放松心神后忽然感到很疲惫:「帮我点杯果汁和马丁尼吧,累死我了。」 「唉唷,没问题。」王珠玉很开心又有机会替何君妮服务。 何君妮很想问同被上海那群社交圈称呼上海外四少之一的高风,不过他们家和高家没有亲戚关係,李家才有,所以她认定高风一定也不会告诉她真相。枉费小时候她把和李烟霄相关的亲戚小孩们都讨好了个遍,越长大却越发现人心隔肚皮。 金钱礼物威胁利诱,对四大家族出身的人根本拿不上谈判桌,就连她哥哥何君顺也不肯帮她接近李烟霄。 何君妮的酒量很好,才下午不到四点,她已经灌了四杯马丁尼还稳稳当当。 「算了,我回家问我哥去。你也回家问李伯伯,你记着,我一定要嫁给李烟霄,否则你这三姨太也别当了,不只如此,我还会让你从此在香港上流社会消失。」威胁恐吓是何君妮的好朋友。 就因为她的条件太好了,从小到大,从来只有她顺心的份,可只有李烟霄不把她放在眼里。她自觉自己挺简单的,此生唯一所求,就只有一人,她不怕李烟霄给的任何挑战,因为她爱他,爱一个人不就是要跨越眼前的困难,去到他身边吗? 何君妮开着宾士跑车回到何家别墅,睡了一觉起来,已经晚上了。 她起身看到何君顺房间里门板下的灯光,敲了敲门。 「进来。」何君顺正坐在书桌前。 「哥,你知道edward结婚了吗?」何君妮不喜欢拐弯抹角,她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女孩。 「你听谁说的?」何君顺自从知道李烟霄这个表弟对自己的妹妹,没有情人那种感觉后,劝过几次自家妹妹打消念头,不过何君妮从来没有听进去,后来何君顺也懒得再提。况且李烟霄的婚姻还和李氏集团的股份转移有关,如果李烟霄不公开,他更不可能帮着公开。 「你别管。我只问你知不知道edward结婚了?」何君妮盯着自家哥哥。 她知道哥哥劝过她别执着于一个对她没感觉的人,让她去看看其他人,可是她是香港名媛里家世最好的,除了李烟霄还有谁配得上她。 就算退一万步来说,四大家族都有姻亲关係,她选择李烟霄又是哪里错了。 何君顺老实说:「我不知道。」这句话不假,既然没收到喜帖,怎么能确认人家一定结婚了。 不过何君顺猜到了,那天在香港太平山顶酒店遇到李烟霄和他未婚妻说回来登记,所以可能是香港民政局的人洩漏了。又或者是上海有人看到他们身上可能有的结婚象徵,例如,戒指? 何君顺笑着摇摇头,他很难想像从小到大头脑比谁都精明的大表弟,骨子里倒是传统得很,看着像是目空一切,却又在乎这些礼节。 「你笑什么?」何君妮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很怕李烟霄真的娶了别人,那她这二十几年的坚持又算什么。 何君顺晃了晃手中的邀请函,「你云霄哥哥的艺廊週年庆,去吗?搞不好遇到edward,你自己问他不就得了。」李烟霄从来不会出席这种和李家生意没有多大关係的场合,何君顺只是想转移妹妹对李烟霄的注意力罢了。 果不其然,何君妮很快答应了。看了看手錶还不到八点鐘,她打电话给一家高级礼服订製店,要他们等她过去订製一件週年庆酒会的礼服。 *** 王珠玉倒是没有何君妮那么幸运。她的直觉向来很准,如果有件事情空穴来风,事情或多或少有真实的成份在。 她放心不下,刚才安慰何君妮只是不想要小妮子失控对她发飆罢了。好不容易从下午等到晚上,李长寧回到李家大宅了。 李家大宅从一开始就建在太平山顶。往上追朔几代的李家皆在广东佛山扎根,世代从事行医製药的行业。最先来到香港的这支系有祖上还曾在清朝为官,二次战后一家人从内地移民到香港,体做些什么不得而知,可是很快的,李家在香港的事业跨足内陆运输、医药、房地產和金融,又靠着姻亲关係将人脉牢牢与另外三大家族绑在一起。 在香港,何、李、高、罗家被称作香港四大家族。他们支配着香港人民的日常生活,很多生意人都想攀上他们的关係。 几年前,李家的老先生,也就是李烟霄的爷爷过世前,李长寧和李烟霄都没有人继承那些股份,换句话说,遗嘱的内容令人匪夷所思。 只不过李家老先生有请好友兼律师章杰,在董事会宣布过,只要等到今年董事会上,股份由谁继承就会揭晓,提前打官司也没有用,第一份遗嘱写死了的。所以眾人猜测,股份继承权肯定写在了第二份遗嘱,只要不违背第一份遗嘱,大家静静等个几年便知。 只有李烟霄知道,他必须在30岁前成家,在香港登记结婚后,爷爷的李家股份就会由他继承。这就是他邀请殷露霜共谋的真正原因。 可是李长寧不知道。 「你是说,何家小妮子听说烟霄已经结婚了?!」李长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自知自从何霓莲去世后,那三兄妹和自己是越来越遥远了,但是放眼全世界,有哪个家大业大的男主人,不是三妻四妾的,他又不是寡妇,难道妻子过世了还不让续絃的吗?再说了,他老子还在世时都没意见了,小子还跟自己置气又是哪招。 他纳二姨太唐妘那时候,三兄妹都还小,可唐妘着实无私地照顾过李烟霄三兄妹,就他的了解,三兄妹对唐妘也始终客客气气。 后来将三姨太王珠玉接进李家大宅之后,大儿子李烟霄彻底跟他形同陌路了。但是儿子结婚,老子却置身事外,传出去给其他家族听到的话,要他面子往哪儿摆。 王珠玉认真的表情:「唉唷,大爷~是真的。小妮子说得倒是诚诚恳恳,虽说她没有证据,但是,大爷~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王珠玉每次都把『大爷』这两个字的尾音拉得长又长,李长寧每每听了心情都会大好。 果然,李长寧端起一家之主的威严,拍拍王珠玉的手背:「别担心别担心。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只是,他忽然这样做,目的何在?难道是真的遇到心仪的女子了?」 「看着不太像,要不我们找人在上海查一查?这何家小妮子倒是有句话说得实在,大少爷一个人在上海,要是他什么时候回香港登记结婚了,我们都不会知道。大爷~这可都怎么办才好?」 李长寧虽说和儿子不亲,却也没把心思动到监视自己儿子上面,思忖一会儿后,还是答应了:「嗯,那还是找老费吧。」就当关心一下儿子的近况吧。 老费是上海移民香港的第二代,和李长寧年纪差不多,是李长寧的小学同学的远亲。从小立志当侦探,现在开徵信社也算是圆了儿时的梦了。 王珠玉喜孜孜地去联系了,心底当然希望李烟霄还是未婚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从这里开始,人物出场会有点多,但是对经常看长篇小说的你们来说,不是问题齁(?!) 我自己也看过人物比较少的网路小说,主要就是聚焦在主角身上,偶尔几位经常出现的配角。 但是因为这部小说某些部分也是我自己的亲身经歷(和香港有关),眾所周知,香港的大家族也跟台湾生得比较多的家族类似,亲戚很多~所以我将这个特色带进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中。 不过各位不用刻意记名字~写作的时候我都会再次强调这个人物之前的说了甚么、做了甚么,让各位好阅读~ (上)-白露为霜,楼榭入烟霄-014 014. 殷露霜也收到了李云霄香港艺廊周年庆的讯息。 但并不是李云霄告诉殷露霜的,是林宣收到李云霄的邀请后,让陈书捷问殷露霜要不要去香港一起碰面,讯息则是发到了殷露霜的台湾手机里。 殷露霜用李烟霄给她的手机发了简讯给陈书捷,开心答应了。她想起来尚未告诉好友自己已经到上海的事情,只好撒了一个小谎说自己正在上海出差一段时间,顺便介绍了自己的新手机号码。不过在此之前,她必须要解决一个急迫的问题,她在家里实在琢磨不出手机里的功能,只好硬着头皮给汪含慎打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殷小姐?有事吗?」 「汪特助,你好。不好意思,没打扰你上班吧?」 电话那头维持一贯的礼貌:「哪里的话。您的问题也是公事的一部分。」 咦?公事公办我也可啊。反正送我手机的是你老闆,我不会用有劳特助教一下也是合情合理吧。 「是这样,前几天edward给我一支手机,我不太熟悉。上网查也找不到相关资讯,想说请教你。我也想出门一趟,如果去公司找你的话,会不方便吗?」 「那是老闆特地为您准备的,这手机全世界只有您们两人有,我以为老闆跟您提过了手机上的功能。这样吧,我请司机去载您,中午前应该就可以到了。中午到公司楼下的咖啡厅见。」 殷露霜选了个打扫阿姨没来家里的日子给汪含慎打了电话,换好衣服她就坐在客厅里等候,过一会儿后,司机就上门按门铃。 自从殷露霜经歷过一次绑架事件后,她现在一个人出门,尤其是坐在车子里都是很紧张的,可是转念一想,如果李烟霄和汪含慎都对由司机来接送她感到放心,那她应该不必刻意防着司机。 私家车驶出别墅区后,有一辆不起眼的车子也跟着私家车,不远不近的。 车子很快抵达李烟霄的控股公司楼下。汪含慎就等在大厅,一见车子停妥,他出了大厅,待司机替殷露霜打开车门后,汪含慎领着殷露霜进入咖啡厅的一个角落座位。 一路上少不了好奇的目光,可是两人看似也不在意。结果已经开始有些八卦的同事怀疑殷露霜是汪含慎的女友,很快地,两人一起交头接耳的照片疯传了公司的大小群组。 中午时分,李烟霄知道契约上的妻子和自己的特助正在楼下咖啡厅,整件事情都是汪含慎提前告知他,取得同意的。所以当一位女祕书将李烟霄的午餐送进总裁办公室,还问李烟霄知不知道汪特助交了个新女友时,他是真的好奇想看汪特助女友的照片,只不过压根没有想到办公室其他人等会将上面两件事情凑到一块儿。 当李烟霄看到殷露霜和汪含慎两人状似亲密靠在一起,照片上的女孩望着汪含慎一下子认真一下子开心得笑如白兰花,洋溢着满足的表情,他的心跳忽然停顿了一下,然后他的视线停在了画面的某一个地方,一阵怒气夹杂着未知的情绪从胸腔拔地窜起,他的心脏像是被操偶师拉着牵线木偶身上的那根线,抽动着,抽痛着。 李烟霄很快地恢復呼吸,缓慢地抬头冷眼看向女秘书,眸色如同深不见底的湖水却反射出一股能杀人的寒光,然后反问对方是不是太间、时间太多? 女秘书犹如被人当场搧了一巴掌,脸火热热的烫着,懦懦地为自己打扰了总裁的宝贵时间道歉后,小跑步躲进洗手间去掉眼泪,边哭边怀疑是不是照片中的女主角太丑,自家总裁觉得配不上汪特助? *** 「你刚才说这支手机只有两个人有?怎么这么特别的手机,拿着都觉得沉重。」殷露霜在手中把玩着这支银色摺叠手机。 「李总没跟您提过吗?这手机除了安全性很好以外,主要是材质很特别,跟您手上的那枚对戒一样,是用一颗距今长达75亿年的陨石尘粒製成的,这颗陨石可是世界上至今最古老的存在。」语毕,像学校老师授课完后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 「咳,你是说这支手机和戒指的材质,都是来自一颗很古老的陨石?」天呀!这可又比手上的手錶还贵重了,李老闆怎么就是喜欢摆弄这些要花上大把银子的东西,不过说实话,有钱人的心里又有几个人真懂。等到汪含慎和殷露霜讲解完李烟霄的控股集团自行开发的手机功能后,殷露霜迫不急待想回家试试看,尤其是网购这个功能。 「只能网路购物后线上刷卡,如果要用现金或现场刷卡怎么办?」殷露霜总觉得没有现金在手上,好像终究拿人手短。 「现在很多商家都会用微信扫码支付,你只有点开这个,这样对准地家提供的二维码,然后输入金额,就可以转帐给对方了。」 「真的?那我下午试试。哦,还有一件事情,如果我想要借用上次我们从香港搭回上海的私人飞机,是不是可以请你安排?」 汪含慎显然相当吃惊,他只知道殷露霜说要问他手机的事情,而且也如实向李烟霄报备过了,获得李烟霄同意后才来教她的。借用私人飞机事小,关键是总裁夫人的行程应当向总裁报备,而不是跟他,就算是名义上的夫妻,汪含慎知道依李烟霄的脾气,也不会喜欢汪含慎越俎代庖。 「这样吧,我稍后就上楼替您向总裁报告,能不能使用要看总裁。您想要去哪里呢?」汪含慎秉着职务上的敏感度,想要替总裁了解总裁夫人借用私人飞机的目的。 「喔,好吧。那我晚上再提醒他。是有位朋友在香港的艺廊办庆祝活动。」 殷露霜开始觉得就连名义上的妻子,也跟摆设没两样,好像除了手机里面有些金额可以使用外,她好像连行动自由也丧失了? 越想越后悔,殷露霜先在心里偷偷扣了李烟霄半分。嗯,如果他不答应,我就扣两分。要是不借我飞机,我就用手机里的钱订机票去。 打定主意,殷露霜跟汪含慎告别,她请司机载她到恆隆广场散散心,打算下班前再搭计程车回去。汪含慎提醒过她,李烟霄的无边界星河控股公司的手机并没有跟公共设施连上线,除非她身上有人民币,否则进出地铁是无法用手机扣款的。 没有目的逛着,殷露霜只试着用微信扫码买了一杯果汁,等待期间有语言课程的业务人员在商场的摊位附近发着宣传单,殷露霜就当日行一善拿了一张。她逛到珠宝店,撇撇嘴,觉得没有上次李烟霄买给自己的的手錶和蝴蝶珠宝套组夺目,逛到精品服饰店,脸上也毫无喜悦,怎么看都不觉得有上次李烟霄买给自己的礼服精美。 一旦见过最美好的,怎么还会对平凡动心。 殷露霜像是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担心自己也陷入古人提醒后人的「由奢入俭难」,她鸵鸟心态发作,习惯性地摇摇头,像是这样就可以驱散上面的想法。 殷露霜逛累了就随意找了一个地方坐下,还利用时间给台湾的母亲打了电话聊了几句,家中一切平安,弟弟殷家豪则是参加了系上教授的计画,连暑期也忙得没空回老家。 走了三个多小时,殷露霜算着时间,要赶在上海的下班尖峰时间回去。拦了辆计程车就往别墅区奔去。 夏季傍晚的大雷雨,说来就来,万幸的是殷露霜已经坐进计程车里,就连司机大哥也说她运气真好,她笑着和对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上海的天气。司机大哥发现她是外地来的,还介绍她一些上海知名的景点,殷露霜一边向对方道谢一边记在了手机里。 电台里传出了一首流行歌曲,歌词很应窗外的大雨的景,是一首描述校园青春恋情的种种,最后男孩反覆说着如果还有一次相遇,会紧紧抱着女孩。 殷露霜不是相信宿命论的人,她比较相信如果恋人分开了,应当是各自追求更好的生活了,再见面的必要性比海平面还低。 雨越下越大,路边甚至已经有淹水的现象,终于平安抵达别墅小区,小区管制森严,不是登记过的车牌号码不准进去。殷露霜无奈地下车,还好小区门口的警卫室已经准备了大伞,只是她要徒步走回去。 等进到别墅,殷露霜的下半身已经湿透。她摸黑上二楼房间内,手还没有摸到墙壁上的电灯开关,她就被一股力量拉进房间内! 一隻大手扣住了她的咽喉,把她沿着墙壁提起! 殷露霜被吓得不清,脑中嗡嗡作响,要不是闻到那股熟悉的海盐香气古龙水,她以为在家遭遇歹徒了。 殷露霜仰起头,张着惊恐的双眼,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现下的她咽喉乾燥得紧,吞嚥困难:「你……做什么?」 「做什么?你应该问你自己!和汪含慎勾搭还不够,你借我的私人飞机想去哪里?会你的情人?」听得出来李烟霄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他也勉强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已经低到不能再低。 殷露霜双脚离地,已经湿了的裙子黏在双腿上,雨水往下滴在了银白色的地毯上。她这时才透过已经熟悉周遭黑暗的瞳孔,看见了李烟霄的表情。 不看还好,一对上那双宛如西北战狼紧盯猎物的眼神,殷露霜的恐惧油然而生。 她努力向对方解释:「你误……会……了。我……没有……情人。汪特……助教……我手……机。」一句简单的话她得费尽力气。 殷露霜的脸开始涨红,从黑暗里看不清,不过李烟霄似乎并不在乎。他加重了力道又把人往上提了提,现在两人可以平视对方,殷露霜只觉得血液直衝脑中,她怀疑自己下一秒就会昏厥倒地。 高大的李烟霄把人从门边拖到了床边,手一甩,殷露霜被砸到了大床上,身体弹跳了一下,李烟霄像是捕抓到了猎物的狼飞快栖身上去,一隻手又扣住了她的咽喉,然后用脚撑开了殷露霜的下半身,嘴唇咬住了她的,另一隻手像探测猎物般在她的身上游移。 「呜……呜呜……」殷露霜发出声音抗议被咬破的嘴唇,疼痛和血腥味充满了她的感官,对身上的男人的恐惧更加放肆。 她逃无可逃,氧气怎么都吸不够。 李烟霄像是打定主要要羞辱身下人,动手一把扯下了她的内裤,手指和下身的某个部位不安份的搅动,殷露霜越挣扎身上的人却压得越紧,她的眼泪开始如同窗外的溃堤的天灾。 一阵狂风暴雨后,荒野上的狼退出了,躺在床上喘息着。殷露霜安静得像是离了水很久时间的鱼,却连张开口呼吸也难做到,她的脑放空着,拒绝思考刚才发生了什么。 男人不听解释,女人也倔强着紧闭双唇。 天空下了暴雨还不够,雷声轰轰大作。 李烟霄困难得起身,踏着艰难的步伐回到三楼,一进门就跌倒在地毯上,捲曲着身体浑身颤抖着。 他一遇到暴雨打雷的天气,身体就会像现在这样发作,他知道原因,却不肯治疗,像是自虐般的让病情按照坏天气反覆折磨自己。 汪含慎给殷露霜打了电话,想提醒她总裁的症状,但是已经迟了一步。 殷露霜对外在的事物一律置之不理,任由手机嗡嗡地在包里挣扎,她无声地下床,进浴室洗乾净了身体,才把自己锁进了另一间客房。 窗外的天气还在作着妖,房子本该是遮风避雨的所在,现在对殷露霜来说就是煎熬的牢笼。 (上)-白露为霜,楼榭入烟霄-015 015. 隔天,殷露霜打定主意要去香港,但是她忍住了上网订机票的衝动,她想起来好几次李烟霄在航空行程上的强 势,她直觉如果提早订机票,就是给了对方更多时间干扰她的行程。 她在床上静静地等到了将近十点鐘,才很快地收拾了一个两天一夜的行李,带上了从台湾买的那组黄色茶具组,放轻脚步出了别墅。 经过了别墅社区的警卫室,殷露霜开始大步快走。沿路上没有计程车的踪影,气温早已炎热了起来,她开始气喘吁吁。过了十分鐘才好不容易有一辆计程车经过,殷露霜拦下直奔机场。 她一直等到柜台关闭前才用台湾带来的信用卡支付了机票,匆匆过了海关,提着行李直奔机舱门前,直到飞机起飞,殷露霜还是紧张到连闔眼休息都做不到,机上走动的任何一人都足够让她心惊胆跳。她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越想越后怕。好不容易熬到飞机降落香港机场,她从机场买了事后的药和避孕药,就着刚买的矿泉水胡乱吞下。 早上出门前就问了陈书捷他和林宣住宿的酒店,还好这间酒店靠近市区地铁某站的出口,殷露霜从机场搭了市区地铁抵达后,一出地铁口就可以看见矗立前方的酒店。 殷露霜要了一个房间,直到真正把自己泡进浴缸里了,她才放下压在心上的那块石块,她刻意让大脑屏蔽了昨晚李烟霄的眼神和动作。 不要回忆,就不会有伤害。 殷露霜的理智终究战胜了情感,她思索着日后该如何避开李烟霄,好在他们俩人很少见面,但万一又是像昨晚的情形呢?那别墅是他家啊,只要回去殷露霜能躲到哪里去? 可聪明如她,不多久就想起来在上海的律师楼,她曾经要求可以随时提出调整契约的需求,她要把这次李烟霄侵犯她的代价加进契约里。 对!就是这样!一定要让男人付出惨痛的代价。嗯,让我想想,应该要订多少钱呢?一思及此,殷露霜精神好多了,靠在浴缸里慢慢琢磨。 中午前陈书捷和林宣也到了,三人就地在酒店用过餐后才驱车前往李云霄的艺廊。 *** 李烟霄被汪特助告知殷露霜用了微信支付付了一趟计程车资后,他就猜殷露霜是准备要去机场搭机飞往香港,完成那趟原本开口要向他商借私人飞机的行程。李烟霄让汪特助准备私人飞机,一路上给弟弟李云霄发讯息询问是否今天下午艺廊要举办周年庆酒会。 李云霄只问了一句:『大哥会来?』 李烟霄没有再回传讯息,他已经知道答案,殷露霜前一天还向汪含慎表达有朋友在香港的艺廊办庆祝活动,李烟霄知道自己的弟弟也在香港经营艺廊,所以只是问问。如果不是李云霄的艺廊办活动,那就问问知不知道是哪间艺廊办活动,很容易就能锁定。 李烟宵抵达上海机场后只要求私人飞机尽快飞行,结果甚至比殷露霜提早抵达香港机场。一下飞机就有保鑣和车队等在原地,这次他只有一人前来,三名保鑣护着李烟霄搭乘同一辆车就直接往艺廊移动。 李烟霄扶着额头,看来十分疲惫。要不是为了向殷露霜示好,李烟霄根本不会没事找事回到香港,香港虽然是他出生和幼年成长的地方,却也是他看尽了有钱人最不堪的地方。如果有选择,他是极不愿意回香港的。 一进艺廊,他就看到身高鹤立人群中的李云霄,他逕自上前,身旁的保鑣围出了一个空间,倒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眾人纷纷回头。 李云霄展开笑容伸开手臂,拥抱了自己的大哥,他万万没想到这几年几乎没回香港的大哥,会特地来参加他负责的艺廊的週年庆。 李烟霄也确实不是为了这场週年庆才来。 「大哥!好久没见。」李云霄把人松开了些。奇怪的是,虽然李云霄高出了李烟霄半个头的身高,但是李云霄皮肤偏白且身形瘦长,看上去不够份量和稳重。反观李烟霄,面如天神,长年担任总裁的气势和习惯目空一切的气质,将一切庸俗阻隔在自己的气场外,精壮的身形将身上的一套订製西装亦展现得有款有型。 「刚好路过,顺道来看看。」就连扯谎也是信手捻来,明明刚才还问弟弟的艺廊是不是要办酒会。「你去忙吧,我随意逛逛。」说完就领着保鑣走开。 李氏艺廊採取蜿蜒的内装设计,区分出不同展区,让客人可以专注在不同风格的艺术作品间慢慢欣赏,虽然面积不比美术馆,但是也有足够的空间呈现。 李烟霄一时之间也不太确定殷露霜是否已经抵达了。他把自己藏在最里面的艺廊空间,坐在皮椅上面对着墙上的一幅画,耐心地等着。 殷露霜、陈书捷与林宣一起前来。李云霄没想到会殷露霜会前来,脸上展现了主人的欢迎和意外的惊喜,这三人将带来的礼物献上,林宣送了一个瓷器做的提琴,殷露霜则是把黄色的清朝小官人茶具组拿出来,引来眾人一阵惊呼。 「这个小东西也未免太可爱了吧。」林宣首先忍不住开口。 李云霄似乎也很得趣,保证说一会儿一定马上就会用来泡茶。李云霄请人把礼物拿到二楼办公室后,何君顺和何君妮一起现身了,身后也带了几名保鑣,都留在了艺廊外。何君顺和表弟打了招呼,不经意看到殷露霜。 何君顺好奇地小声问李云霄:「你也认识她?」 李云霄也奇怪为何表兄会问起殷露霜:「表兄是说frost?在台湾认识的。她是我们资助的乐团里首席的朋友。」 何君顺更好奇了:「你说她是台湾来的?」 「应该是。怎么了?」不只李云霄,就连站在旁边的何君妮也觉得自家的大哥不曾对任何女孩子感到兴趣,今天为何一直针对一个看起来穿着和长相都很普通的女子紧追不捨。 何君顺摸摸下巴,每次他思考事情的时候总是这个表情。「没什么,没想到她是台湾来的而已。」 然后何君顺假意和何君妮绕着艺廊逛了一下,就藉口要去洗手间,就又绕回原路找李云霄。 「云霄,跟你说件知底的事情。」何君顺的声音低到不能再低,而且他每次说知底的事,就是只和李家三兄妹有直接关係,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 「什么?」李云霄也配合得压低音量,只不过他需要刻意低着头,因为何君顺也不过刚过175公分,整整矮了李云霄一个头的高度。 何君顺趁机将手勾在了表弟的肩上:「她,就是你的大嫂子。登记了的。」最后几的字,何君顺用的是气音,故意吐在了李云霄的耳旁。 李云霄显然对何君顺的肢体挑衅没有很大的反应,倒是对表兄提及的内容震惊不已:「你是说……你确定?」李云霄见何君顺认真地点点头又眨眨眼,还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就知道表兄没有说谎,李云霄知道这个表兄说真话的时候总是喜欢故意做得像是在开玩笑一样。 李云霄不敢相信:「跟,爷爷的遗嘱有关,对吗?」 何君顺又眨眨眼,手指没从嘴唇上放下来。 李云霄忽然不能再心平气和地面对自己的大哥,他的大哥从来不会儿女情长,如果有也是因为和生意有关,有利于他。可是frost在他的眼里是个好女孩,他认为她值得真心待她的男子,不应该被李烟霄利用,只为了满足爷爷遗嘱上的要求,虽然没有人知道遗嘱的真正内容,但是李云霄就是猜测自己大哥如果有突如其来的改变,那一定是跟他的利益有关係,除了遗嘱,恐怕也没有其他理由可以另李烟霄一夜之间多了一个登记的妻子。 李云霄想要去质问自己的大哥,怎么做出这种事情,白白糟蹋一个好女孩的一生幸福。何君顺制止了衝动的表弟,抬了抬下巴示意对方,从这个角度望去,只见殷露霜的面前就站着李烟霄。 殷露霜走得比陈书捷和林宣快些,另外两人正对着一幅卢西安·弗朗西斯的三联画像卖力得评论着。殷露霜拐进一间角落的展览厅的时候,就愣住了,她熟悉这样的架式—身旁围着保鑣,孤独的男人的背影,淡淡的海盐古龙水味道。 李烟霄原本是背对着入口的,因为长久的姿势迫使他转了方向,他从侧面的眼角馀光就在殷露霜踏入的那一秒锁住了她,那身影和气质,已经刻印在他的脑海,即便只有几週相处的时间。 李烟霄倏地起身,走向殷露霜。他想道歉,她却想逃跑。李烟霄见她后退的脚步,赶紧大步向前,将人带往角落并嘱咐保鑣们不要让人进来。 「这里是公开的场所,你……」不要乱来。 李烟霄勉强扯动了嘴角,将周身的气场弱了下来,「我向你道歉,昨夜……抱歉。」 殷露霜心里有个声音冒出头,怀疑眼前的男人是某种狼人,如果下暴雨的夜晚就会失控。她被阻挡在角落,只要身后靠着墙壁就会想起昨夜,她要男人挪一些空间给她。 李烟霄拉起她的手,却没看见手上的戒指,一股火气顿时如泉水涌出:「怎么没戴戒指?上次你出门见汪含慎也没戴。汪含慎没跟你交代出门都要戴?」他想起来女秘书给他看那天汪含慎和殷露霜在公司楼下咖啡厅见面时,手上也没有戴戒指。汪含慎从来不会违背李烟霄,所以他想不出原因。 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眼神充斥着质问,身体离殷露霜只有一个鼻尖的距离,男人的冷冽气息扑向殷露霜,她赶紧解释,「那天出门,太赶了,是真的忘了。今天……就是,昨天……你,我,不想戴。」讲到最后,声音只剩蚊子可听闻的音量。 李烟霄藉着几次呼吸平息了怒气,「以后不准再忘记。跟我回上海。」他拉着人就想离开。 殷露霜反抗了一下,「我和台湾的朋友一起来的。他们是我的好朋友,这样不太好。」殷露霜想解释她不是来会情人,事实上目前她也没有情人,不过李烟霄是契约上的丈夫,所以不能称得上是情人。 李烟霄没有兴趣了解为什么殷露霜的朋友为什么认识自己的弟弟,他知道李氏控股集团有些投资的地点包括台湾,他们可能有共同的朋友。 李烟霄亲口听到殷露霜说只是跟朋友来,而不是见什么情人,态度也有些软化,「那我跟他们打声招呼我们就回去吧。」 「这……」事实上,殷露霜还没想好要怎么介绍李烟霄。 李烟霄无声地盯着殷露霜,一脸不会接受对方拒绝的表情。「好吧,但是我酒店都订了。」殷露霜唯一能想到的谎言就是说男人是她上海的客户。 听到酒店两个字,李烟霄脑中回放着昨夜床上的疯狂,男性贺尔蒙顿时窜出,哑着声音道,「跟我回去上次我们住的酒店。」 不知道是因为听到两人一起住过的事实,还是纯粹是因为酒店两个字从男人的嘴里冒出,殷露霜只觉得自己的双腿的骨头都酥了,她微微颤抖了一下,正要答应的时候,有人硬要进来这间展示厅,和保鑣起了争执。 「你们凭什么档在入口!这里是公开的,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还不让进去,我偏要进去。」好巧不巧,开口的正是何君妮。 李烟霄认得出何君妮的声音,他不想回头,用身体挡在殷露霜和门口眾人之间。 何君妮见到有人在角落,听到争执声也不敢回头,认定对方一定在做见不得人的事情,她打算去找李云霄过来。 她来的时候是从展示厅的左手边过来,她一转头看见李云霄和自己的大哥还站在展示厅正前方的艺廊入口附近,正大步往他们走去,却又见李云霄和哥哥一直盯着她,她犹豫了一下,心领神会般地猛地回头,就撞见了正赶着从展示厅出来的李烟霄和殷露霜,李烟霄来不及带着殷露霜躲进何君妮刚才来时的路径,就被何君妮抓个正着。 一时之间,原本是展示艺术品的艺廊,瞬间现场温度似乎升高了许多,宛如炼狱修罗场。 (上)-白露为霜,楼榭入烟霄-016 016. 「edward!烟霄哥哥。」何君妮只差李烟霄2岁,可是她就是喜欢像个小女生一样,算起来,她比殷露霜还大了3岁。 何君顺见有戏可看,便拉着李云霄跨步向前,可是李云霄现下对自家大哥没有好感,不情不愿地靠过去。 另一侧的陈书捷和林宣针对另一边展示厅上画作,评论了究竟是画家比较爱画布上的人,还是画布上的人比较爱画家,亦或者两者之间没有爱情只有友情之后,也恰巧来到了衝突现场。 陈书捷见殷露霜被包围在黑衣人中间,他出于想要解救好友的心态,很自然且强势地上前要将人往他的方向带。 李烟霄见状就把殷露霜给挡在身后,连带保鑣也上前将陈书捷挡在一个手臂之外。 「这位先生,您哪位?」陈书捷的身形比李烟霄还高了半个头,常上健身房锻鍊的结果是拥有一副结实精壮的身材,不比现场的保鑣们逊色,现在正黑着脸不怀好意地质问对方。 何君妮也被挡在保鑣人墙外,扯着如花的笑魘:「烟霄哥哥,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好久没见了,哥哥也来了,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嘛。」 殷露霜听见了撒娇的语意,听出了语气里的求全,好奇地露了侧面打量着何君妮。 何君妮才发现原来烟霄哥哥的身后还站了人,就是那位先前被哥哥和云霄表兄讨论的平庸女子。只不过今天何君妮有要事在身,不能被其他事物分心,所以她并不想要深入追究这位女子是何人。 殷露霜拉了拉李烟霄的衣袖,小声告诉他可以晚点跟他回去,李烟霄心里是不太愿意的,他一刻也不想留在香港,也不晓得和何君妮有什么可说的,但是他更不想在这里和殷露霜的朋友起衝突,李烟霄只好转身叮嘱殷露霜直接到太平山顶上的酒店等他,接着让两名保鑣跟着殷露霜。 然后016. 「edward!烟霄哥哥。」何君妮只差李烟霄2岁,可是她就是喜欢像个小女生一样,算起来,她比殷露霜还大了3岁。 何君顺见有戏可看,便拉着李云霄跨步向前,李云霄现下对自家大哥没有好感,不情不愿地靠过去。 另一侧的陈书捷和林宣针对另一边展示厅上画作,评论了究竟是画家比较爱画布上的人,还是画布上的人比较爱画家,亦或者两者之间没有爱情只有友情之后,也恰巧来到了衝突现场。 陈书捷见殷露霜被包围在黑衣人中间,他出于想要解救好友的心态,很自然且强势地上前要将人往他的方向带,李烟霄见状就把殷露霜给挡在身后,连带保鑣也上前将陈书捷挡在一个手臂之外。 「这位先生,您哪位?」陈书捷的身形比李烟霄还高了半个头,常上健身房锻鍊的结果是拥有一副结实精壮的身材,不比现场的保鑣们逊色,现在正黑着脸不怀好意地质问对方。 何君妮也被挡在保鑣人墙外,扯着如花的笑魘:「烟霄哥哥,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好久没见了,哥哥也来了,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嘛。」 殷露霜听见了撒娇的语意,听出了语气里的求全,好奇地露了侧面打量着何君妮。 何君妮才发现原来烟霄哥哥的身后还站了人,就是那位先前被哥哥和云霄表兄讨论的平庸女子。只不过今天何君妮有要事在身,不能被其他事物分心,所以她并不想要深入追究这位女子是何人。 殷露霜拉了拉李烟霄的衣袖,小声告诉他可以晚点跟他回去,李烟霄心里是不太愿意的,他一刻也不想留在香港,也不晓得和何君妮有什么可说的,但是他更不想在这里和殷露霜的朋友起衝突,李烟霄只好转身叮嘱殷露霜直接到太平山顶上的酒店等他,接着让两名保鑣跟着殷露霜。 然后李烟霄抬头问弟弟:「你的办公室在哪?」 何君顺一见戏还没唱完,抢着答话:「就在二楼,我们上去吧。」眾人一言不发地往上走,四人各怀心思。 陈书捷一见那些看上去西装笔挺,实际上个性差劲的人都走了,一个箭步上前拖着殷露霜就往艺廊外面走,两名保鑣紧紧跟在身后。「霜霜你老实说,那人是谁?」陈书捷询问中充满不容逃避的语气。 林宣一见身旁人的脾气上来了,打着圆场:「小捷,好好说话。」 三人看路旁有间商务酒店,一楼刚好是咖啡厅,乾脆进去一边吹冷气一边坐下来谈话。 殷露霜还是在挣扎到底要不要在好友面前透露,心思转了转,还是隐藏了,「他是我上海的客户。前阵子在上海有点事故,他很紧张我们的人身安全,就这样。」语毕,她安安静静地喝着面前的咖啡。 「所以他看见我靠近,就把我当成歹徒吗?」说完陈书捷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林宣也安静地喝着果汁,眼底晦暗不明地望向殷露霜,然后又像是没有这回事般地将注意力放到窗外。殷露霜注意到了,却没有多做解释,松了一口气。 陈书捷笑完,起身去了洗手间,林宣趁这个空档,告诫殷露霜:「霜霜,小捷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你一定不要伤害他,其他事情我不在乎。」 殷露霜是第一次见林宣如此认真对自己说话,她正色道:「他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没想要害他。有些事情现在不方便告诉你们,我不想小捷担心。」 「那就好。」两人都是希望同一个人不会受伤,有了这股默契两人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三人先陪殷露霜返回了下榻的酒店,她坚持在保鑣的陪同下先回自己订的酒店收拾行李然后前往李烟霄下榻的酒店,另外两人也就没有再阻拦,三人被一场闹剧打乱了心情和行程,殷露霜只能不断跟好友道歉,然后约好下次回台湾再见。 * ** 另一边,一眾人都聚到了艺廊的办公室,这里的空间不大,四个大人再加上一个身形剽悍的保鑣挡在了门口,把办公室挤得水洩不通。 李烟霄担心着殷露霜,可是他怕过多的互动会被这群人看出来,他经不起再一次把殷露霜曝光在危险里。有钱人的手段他太清楚,他自己可以应付,却不希望让殷露霜去面对。 还是何君妮先忍不住问了:「烟霄哥哥,听说你结婚了,是真的吗?」 李烟霄猛然一惊,很快地反应过来。长年和竞争对手谈判,练就他的沉稳自信,他紧皱眉头:「谁传的?你就是为了这个发神经缠着我吗?」 是谁?他自信上次在牛排馆的雪茄聚会,另外三人绝不会出卖他。难道是那天闯进来的那群艺人?一定是了,只有那天他和殷露霜都戴了婚戒,要是处处留意他的有心人,应该不难发现。 一思及此,李烟霄心里警鐘大作,他此刻只想立马离开香港。 忽然,李烟霄的眼尾的馀光瞥见了一个放在办公桌上的东西,是那组清朝小官人茶具组,和上海的那两组顏色不一样,这组是黄色的。李烟霄双眼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在心底深处缓缓升起,他趁着眾人大多将注意力放在何君妮身上的剎那,一手端起了茶具组,用两手护在手心。 何君妮泫然欲泣的表情,想要伸手拉住就要离开办公室的人,李烟霄闪躲开,只留下了句:「再乱传我的事情,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语毕后立即向门外的楼梯快步走去,身后的保鑣档在李烟霄和眾人之间。 从头至尾,李烟霄没有给何君妮半个眼神,就连在感情方面缺根筋的李云霄都看出来他大哥对那个台湾女孩的兴趣,还大过于从小一起长大的何家表妹。 何君顺给了自家小妹一个『早告诉你别再执着你表兄』的表情,就又拉着李云霄追了下去,边走边喊:「edward!者么久没见,再聊聊嘛。」 李云霄到了一楼后则是拒绝再追出去,他终于知道自己大哥今天会来是因为那女孩今天也会来艺廊,他打算找机会跟自己大哥说清楚,怎么能够为了自己的私利耽误了一个年轻好女孩的名声和人生。 何君顺眼看没戏了,也不追了,反而开始开导起李云霄。 何君妮站在原地,牙根紧咬,双拳在精緻的礼服旁紧握着,昨天才花时间做好的水晶指甲在手心里已被折断了几根。她已然看到了答案,没关係,只要她还是何家的掌上明珠,加上李家三姨太的帮忙,可以让李烟霄离婚再娶,毕竟没有人比她更有资格站在李烟霄的身边。 她不介意李烟霄的身旁曾经站过谁,她此生只想作李烟霄的妻子,何君妮有自信自己可以陪在李烟霄的身旁,永远。 何君妮重新振作起来,她倔强的个性只会让她越挫越勇,只为了心中的白月光。她出了艺廊,第一时间传了讯息要王珠玉直奔上次约见面的酒店大厅等候。 (上)-白露为霜,楼榭入烟霄-017 017. 等到王珠玉打扮好再出门赶到上次见面的酒店的咖啡厅,何君妮已经喝了三杯马丁尼。 她将所有委屈和求而不得的愤怒发洩在眼前的盟友身上:「三姨太阿三姨太,没有人可以耍我何君妮,你听清楚了吗!没有人。」 王珠玉刚坐下来,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听到何家小妮子的威胁,她是万万不敢得罪何君妮,赶紧分享她手边的资讯:「唉唷,我说小妮子,我们可不能自乱阵脚。我跟你说,我可是为你下了重本,好不容易找人去了上海跟踪大少爷,你猜怎么着?」 何君妮一口喝掉半杯服务生刚送上来的第四杯马丁尼,王珠玉则是趁机补充一大口水,何家大小姐瞇着眼问:「什么?」 「唉唷!他还真的有女朋友呢,都同居了,我……」 何君妮一听到消息,直接将手中的马丁尼摔到地面,顿时玻璃破碎的尖锐声音在人来人往的咖啡厅响起,眾人诧异地望着满地狼藉。服务生是认识这位何家大小姐的,赶紧拿出清扫的工具整理着。 咖啡厅经理还主动再送上新的一杯,王珠玉则是当场愣住了,她还没有见过如此跋扈的上流社会千金。 「你亲眼看到了?」何君妮咬牙切齿。 王珠玉脑中快速组织着语言,想着要如何才不会激怒何家的掌上明珠:「唉唷,拍到了,只不过压根查不出来这女孩是哪家的千金。现在……怎么办?」 何君妮喝乾了第四杯酒,要让服务生送来第五杯,「不是让你回去和李伯伯想办法了吗?你还不了解表兄吗?他可是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这件事情一定跟李家爷爷的股权继承有关。」 王珠玉这下子彻底佩服何君妮的聪颖,她就不懂了,为什么李烟霄要放着青梅竹马的大家千金不要,反而找了个普普通通的平凡女子,要是她,肯定是要做那飞上枝头的凤凰啊。 「你说,这会不会是那女孩的计策?你知道的,麻雀变凤凰的故事是多少女孩心中的梦想啊,你看大少爷那么有钱……」王珠玉像是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答案般一股脑地向何君妮献策。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呢。表兄如果不愿意,谁可以逼他就范,用点脑子吧你。」 王珠玉摸摸鼻子自认倒楣,虽然小妮子目无尊长,但是谁教她当初有求于人,现下被人掐着七吋也是咎由自取了。 何君妮又灌下了第五杯酒精,看得出来她已经微醺,讲话都开始有点含糊:「你务必和李伯伯商量出对策,必要的话……就让我爸在董事会上,见机行事吧。」 王珠玉想起来,这小妮子的何家还握有近10%的李氏集团股份,行啊,好歹两人也磨合出一点儿默契来了,见机行事嘛,谁不会。 当下,两人都还未尝过与虎谋皮的绝望;日后,当是后悔莫及。 「得得得,没问题。那你小心开车啊,我先走了。」王珠玉在见识过何君妮的霸道之后,现在只要和她同在一个屋簷下都浑身不舒服。 何君妮摆摆手让对方离开,她自己则是走到酒店门口,将车钥匙交给服务生,对方见她的眼神明显有些迷茫,低声询问是否帮忙叫计程车,何君妮坚持要自己开车。 她驾着车窜到道路上,一路上在酒精作用下心神不寧,脑中尽是李烟霄和别的女孩过日子的画面,越想越心酸,越心酸越作呕。倏地,她在路中央急煞车呕吐了起来,秽物尽数留在了柏油路上,身后的车辆紧急剎车发出刺耳的声音,接着吵杂的鸣笛声此起彼落响起,夹杂着叫骂声,两旁的车辆则是继续呼啸而过。 没多久,警察赶到了,何君妮被依酒驾送进了警局。负责案件的基层警察看了何君妮的驾照,将她拘留在一个单独的审问间,没多久,何君顺赶来了。 一进警局,何君顺十分低调地向警局柜台值班的人表示,「警官,我是来保释何君妮。」 「阿安,有人来保释女神。」坐在柜台正在帮何君顺登记证件的警察回头向另一位交通警察告知。整个警界都知道何家对警察同仁甚至遗孀家庭的照顾,爱屋及乌之下,何家大小姐竟然也被警察同仁奉为女神级的存在。 那位阿安警察瞪着何君顺,眼神活似看到一块噁心的口香糖黏在了一双高级皮鞋上。 何君顺顿时觉得有意思了,全香港人见到他和妹妹的名字,哪个不是赶着鞠躬哈腰,更别说他父亲每年给警察协会捐了好几千万的捐款,照顾警察遗眷更是不遗馀力。 何君顺拿回证件,上前跟对方打招呼,「你好,我是何君顺。」 「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里面的是你妹妹。」阿安警察的眼神比刚才更冷了。何君顺觉得太有意思了,他一定要跟这人交上朋友。 「哦,你知道呀,那你说说,我们是谁?」 阿安鄙视地看向何君顺,却不发一言。倒是柜檯的警察说话了,「何大少呀,你别怪我们家阿安,他就是一根筋,违反交通规则就是违反了,天皇老子他也不会给一丁点面子。」 何君顺挑眉,阿安警察不再给对方一个眼神,「在这边等。」然后起身去那间审问间将人领出来。 待手续办妥,何君顺扶着已经神志不清的妹妹正要离开,蒋安还是忍不住说出来告诫对方,「你妹妹除了酒驾,还吐在了大马路上,如果你们在乎自己的身份,就不应该做那些事情,造成公眾的困扰。既然做了,只会带给这个身份耻辱。不过我猜你妹妹应该听不明白,你做兄长的可听明白?」 何君顺诚恳地点点头,他心想,果真没看错人,这名交通警察是位值得深交的朋友,他还是止不住心中的好奇,「你叫什么名字?」 柜檯的值勤警察听了猛然回头,深怕何家大少爷要找燜葫芦蒋安麻烦。蒋安也迟疑了一下,见何君顺一脸磊落,于是他也坦荡地回答,「我叫蒋安。」 何君顺记在了心上,和对方道别,不过他没打算放过何君妮,打算一回家就要禁足这个个性倔强的妹妹。 何君妮果然被何父禁足了,不过这并不阻碍她掌握王珠玉的动态,她甚至看了王珠玉给她发来徵信社提供的照片—那个从李烟霄上海别墅区出来的女孩,在抵达李烟霄的公司楼下后,和汪含慎见了面,就是那位在李云霄艺廊现身的人。 何君妮的危机感瞬时升高,这个女孩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李烟霄的身边,肯定不是巧合,肯定是李烟霄愿意的。 这怎么可能!从小到大,就没有见过李烟霄捨得给哪位女孩半个眼神或关注,还好时间不长,她还来得及将他们之间刚培养的不管是什么东西给掐死。 何君妮越看照片却越觉得哪里怪怪的,她想起来上海的闺密秦薇薇,微信问对方:『为什么说我表兄结婚了?』 人在上海正在整理妆发准备要上电视节目的秦薇薇顿时来了精神,赶紧回覆:『她跟着李大少来的,两人手上都带了结婚戒指!你怎么搞的?到现在还没搞清楚?』 何君妮咬紧嘴唇,没留意到皮都被自己咬破了,血腥味衝进了口腔也不自知。她又仔细看了照片,终于发现是哪里不对劲了。果然,这照片看上去就只是像一个女人刚好从李烟霄居住的别墅居,坐在了车上,到了李烟霄公司楼下,和李总裁的特助面对面喝了杯咖啡,聊完之后又离开了。 恐怕只有顶尖的狗仔可以证明两人有婚姻关係,这照片里女孩的手里根本就没带上什么戒指。 只是一个经常出现在大表兄身边的女人而已,不怕不怕。 何君妮冷笑着,这么多年了,李烟霄身边从来没有出现过另他上心的女人,以后也不会有,大表兄有她在身边就够了,就算他对她没兴趣,但是只要清空他身边的位置,何君妮就算陪着一生不嫁也无所谓。 她认定了他,就算是个铁树,一辈子开不了花,那她就不需要那株铁树会开花,她要求不高,只要铁树永远在她手心就可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冰友们有木有在感情里一定要怎样的执着? 我曾经有,现在应该,也还算有吧...只是时间越久,那种坚持有时候会跑出来反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坚持? 我也没有答案,只是觉得这样自己会过得比较开心吧。 如果你有,也欢迎与我分享~ (上)-白露为霜,楼榭入烟霄-018 018. 李烟霄离开艺廊后,直奔酒店,上了一个不存在电梯按键上的楼层,又回到上次回香港留宿的星河套房,他巡视了一圈各房间,没有看到殷露霜,紧张得正要打给汪含慎,才想起来今天的行程他没有带汪含慎出来,这套房间只输入了他和汪含慎的指纹,殷露霜打不开套房外的电脑锁,李烟霄记得当时自己好像只交代了要她先到酒店等他。 李烟霄从套房内打电话给酒店经理找人,经理有一整个职涯和世界有钱人打交道的经验,凡是穿着获只要是看上去高贵,或带着保鑣高调、低调现身在酒店大厅的,经理们无不无微不至地上前招呼着,所以当殷露霜一带着保鑣们踏进酒店后,就被识相的经理安顿好了。 「李总,殷小姐现在就在总统套房休息,要请她上楼吗?」一位经理客客气气地陈述。 「不必,替我接通电话。」李烟霄揉了揉眉心,心想,平时处理公事好像都没有这么烦心。 「好的。请稍后。」 电话响了几声后通了,话筒另一端传来轻柔的声音,李烟霄才觉得自己一颗心重新回到胸腔里。「喂?你好?」 「是我。到电梯口等我,回去了。」李烟霄掛上电话,出了套房让保鑣按了殷露霜所在的楼层,接了她后,一行人重新奔驰在去香港国际机场的路上。 旧景重现,殷露霜想起了好像才没多久前,她也跟身旁的男人一起从香港去上海,准备要履行契约上的夫妻关係。那时候她对李烟霄还很陌生,还因为这男人被歹徒绑架,只不过昨天这男人才刚欺负过她,可是隔天却又飞来找她,向她道歉。殷露霜摇摇头,她对这男人真看不透。 默默在心里又扣了他一分,思及此,才想起来自己似乎忘了提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可能是出于心里的愧疚,李烟霄一路上时不时偷偷地关注殷露霜,看到她自顾自地摇头,心里紧张了一下,小声地求证,「你在想什么?」 这一问,可问到殷露霜的心坎里了,故意吊着男人的胃口,「想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男人回想着自己刚才在艺廊里的确道过歉了,是不是还,漏掉什么没做的? 李烟霄觉得自己自从昨夜之后,似乎很容易被女孩牵动着情绪。当初他看了一堆汪含慎找来的几个香港和台湾名媛的资料,都没答应要见她们一面。 后来汪含慎忍不住了,半赌气地提议说,「总裁,如果只是要找人签约,乾脆上交友网站找,只要筛选条件,点击进去看照片和介绍,约出来见面,顺眼的话就马上签约。签了约就算事后反悔打官司我们也不会输,万一总裁日久生情了更好。」 李烟霄乍听这么糟心的建议,差点发火要把汪含慎骂一顿,后来又觉得是这么个道理,简单省事还站得住脚,当下就让汪含慎把几个知名交友网站都註册了。汪含慎哪里会放过整自家总裁的机会,他帮李烟霄的个人介绍写得有模有样,甚至花钱加了几家网站的尊贵会员。 有些人,若注定要相遇一回就跑不掉。 就在殷露霜失恋的那个晚上,李烟霄在上海的别墅书房里,自己登陆了几个交友网站,设了几个条件筛选后,却发现都有同一个帐号成为搜寻结果。 李烟霄好奇了,发现其中有个网站可以得知网友是否正在线上,他一看对方正掛在线上,马上传了讯息约见面。 有些事,若注定要发生一次就避不掉。 李烟霄隔天马上让汪含慎去调查帐号所有人的资讯,向骇客买到了登记的ip位置与社交媒体动态,又花钱从台湾查到了ip所在地登记的地址,进一步查到租客就是殷露霜,再花钱让徵信所把个人资料从户政、财政、警政上都查了一遍,连殷露霜当时的男友也一併调查。 就是骇客提供的资讯让李烟霄知道,原来殷露霜的前男友在农历过年时已经见过了女方的家长,社交媒体上男方po了一张照片和留言,却屏蔽了让殷露霜看。 两人在上海华尔道夫酒店的廊吧见面前,李烟霄就在车里阅读过了她在台湾的所有资料。他对她已然好奇,见面后就脱口而出要与她共赴一场契约的婚姻交易。只是有些时候,李烟霄发现她也会露出和他对手般的狡捷,是难逢的棋手。 如果说那些名门千金们像名贵的家猫,殷露霜给他的感觉更像是雪地里的白狐。 此时李烟霄和殷露霜已经抵达香港国际机场,搭上了私人飞机,正往上海飞行的路途中。殷露霜并不晓得眼前的男人正在回忆两人认识的经过,她试探性地询问:「之前签约的时候你还记得吗?我可以随时修改或增加契约的内容。」 李烟霄心不在焉随口回答了,「嗯。」 殷露霜趁胜追击,「那好,你也知道我是个弱女子,是你说我们只做契约上的名义夫妻,昨晚……那个……我在想,是不是可以增加一个条文。」 李烟霄开始闭目养神,「说。」 殷露霜逮到机会,大胆却又害怕被空服人员听到,于是故意压低音量,跟就坐在走道旁的男人说,「要是你再犯像那夜惊吓到我的事情,就罚你港币一百万。」 男人倏地睁开眼睛,张着有点被霸王硬上弓的表情看着女人,「好……」个狐狸啊。 殷露霜看上去一幅正小心翼翼地藏着心里那份激动不已的开心,还拼命忍住的样子,「说好了的喔,那这次你要马上让律师修改契约,还要记得给我入帐喔。」 李烟霄尽力维持镇定的表情,实则心里又惊讶又觉得好笑,他当真觉得殷露霜就像个小狐狸般精明。 * ** 李烟霄等私人飞机一降落上海机场就致电章杰律师,告知对方将新增的条文放入合约中,却半天等不到对方的答覆。 「章律师,听见没有?」 「李大少爷,行,知道了,我一会儿让小杨把新版的契约传给您。」章杰有些埋怨的语气,现在年轻人是怎么了,明明签的是契约婚姻的嘛,却又管不住下半身,那不是早知道发展正常恋爱娶回来得了,还不用每次多付港币一百万呢。 小杨律师正好敲了敲章大律师的办公室大门,把手头上整理个卷宗送进去,待章杰将要新增的条文告诉小杨后,小杨的反应可有趣了,「跟有钱人在一起就是不一样哦,上个床都比买春贵,律师您看,这李家还有没有千金大小姐,我也找人签个契约,欺负了我也每次加港币五十万就好?」 章杰是自己吃苦加上李老先生的赏识才有今天的,所以生平最恨那些不劳而获的人事物,他拿起手边的卷宗就往小杨律师头上敲打,一边打还一边告诫,「好手好脚不干活,让你只想躺在床上赚!李家有千金小姐,今年才15岁,你要动歪脑筋,我首先告你诱拐未成年少女!」 「唉哦!我玩笑的啦,律师,我有女朋友了啦。」小杨摀着头赶紧退出了章律师的办公室,然后又像是想起什么来回头补了一句,「李家大小姐李雨霄不是已经24岁了吗?可不是未成年少女囉!」 章大律师中气十足吼了回去,「死仔包,滚!」 (上)-白露为霜,楼榭入烟霄-019 019. 李烟霄一回到上海别墅的书房,就将自己关进了三楼的书房里,恢復了早出晚归的生活。他将从弟弟李云霄那里顺手牵羊回来的黄色那组清朝小官人茶具组,带到了办公室使用,让家里一套,公司一套,他很满意自己这样的安排。 只是李烟霄自那晚欺负了同住一个屋簷下的人后,更尽责地每晚都会来殷露霜的房间里看看,不是替人收好手脚进被子里,就是拉张椅子坐在床旁边看着床上人的睡容。所幸殷露霜凌晨一两点的时候正睡得熟,否则任谁忽然醒来睁开眼看见床旁边坐着一座面如寒霜的男子雕像,还不吓个半死。 殷露霜也开始过起了和男人互不打扰的平静生活,她这几天都让司机送了李烟霄上班后再回来接她出门晃晃,然后赶在下午回到别墅,让司机可以回到公司等着接李烟霄下班。 这一天,殷露霜正在恆隆广场逛着,一张英语学习的传单发到了她面前,她一手捧着果汁另一手拎着包,腾不出手来拿那张dm。 工读生看出她的尷尬,热情邀她到摊位上了解:「小姐姐,了解一下嘛,不耽误你多少时间的,我们的课程针对雅思考试设计,不到一个月就可以考上雅思高分。其实我在这里看到你好几次路过了,要不你来报名我们网路课程,每天也就花你两三个小时上课,一个月后你就可以领雅思考试认证了。」 殷露霜想想也是,她用手机微信扫码买了网路的课程,想着至少以后在家就不无聊了。却不晓得这个决定为她的转弯的未来铺了一条路。 这时候,隔壁摊位的艺术教室工读生小妹妹也凑了过来,看得出来这两个摊位只要拉着一位客人过来,另一人也跟着凑过来游说:「噯,小姐姐,既然这样,您要不也考虑买个我们油画的线上教学课程?我看您长得特有气质,学个画多配您这美人胚子,是不是?」 「只能学油画吗?」殷露霜翻着艺术教室的课程目录。 「当然不是呀!小姐姐,您果然特别冰雪聪明,我们艺术教室的线上课程是可以混合选择的,油画只是举个例子不是,我是看您特别配油画的气质呢。您想要学国画、水彩、铅笔画,都有的,怎么样,买一套课程?」工读小妹好会说话,殷露霜的嘴角就没掉下来过。 「嗯,好吧,先买一套课程试试看吧。」工读生小哥和小妹很是开心今天成交了一笔生意,俩人热情地提醒殷露霜网路上课的注意事项。 殷露霜隔天起就取消了上午的逛街行程,乖乖在家先上英语线上课程,中午随便吃个麵,午后睡醒了又继续上线上的艺术课程。每个星期一三五,殷露霜基本上全天待在家里,复製、贴上上述的行程。 没有清洁妇人来别墅打扫的日子,结束线上课程后她就在别墅里的草地上散步,或着挑几天让司机送她出门晃晃,然后都会赶在晚饭前回来。她的小日子如不断前进的车轮般轆轆滚着。 * ** 转眼时序进入上海的夏末,别墅里的鸡蛋花开了稀疏的几朵后就不再开花,细瘦的枝干孤零零地像是被遗弃般,在空中躺着。 李烟霄为了明日就要上场的李氏控股集团董事会,已经做了连续几週的准备工作。他和汪含慎拉着章杰律师开了不下数十场的视讯会议,就是要确保今年度的董事会万无一失,过了明天,他就可以真正坐上那个位置,带领李氏集团迎向一个新的时代。 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 隔天,香港李氏控股集团大楼,最大间的会议室里坐着各大董事。 李家有李长寧、李烟霄,两人现在的股份加起来就超过一半,李长寧的亲妹妹李萍寧,也就是高风的母亲则佔了一些零股。另外,何家的当家何霓堂,也就是李烟霄的亲舅舅,手中握有李氏10%的股份,这是当初李老先生答应给何家,作为两家结好的象徵。 因为这层关係,何霓堂的二妹何霓莲稳坐李家唯一认可的媳妇,即便她过世了,李老先生也命令不准儿子再娶任何女人,甚至写入遗嘱内。李家只有一位儿媳妇,李长寧也只有一位正室,而那女人早在二十几年前就香消玉殞。 何霓堂尊敬李老先的诚意,多年来一直和妹夫李长寧保有紧密的关係,甚至比跟自己的外甥还亲密。 各大董事们说穿了都是亲戚,见面也不忘先寒暄几句,李烟霄后面跟着汪含慎、章杰,掐着董事会开始的时间点进场,李烟霄只和姑姑李萍寧点了点头,没和其他股东们寒暄,这场会议就在董事会秘书的开场陈述下开始了。 李长寧作为被推举的董事长,简单致词了几句,眾人又重新回到会议流程。李烟霄心心念念只道自己已经掌握了爷爷遗嘱中的股份,今日就是公佈一切的日子,他有点不耐烦会议进行的速度太慢了些。 「看来已经有人迫不急待了。」李长寧时刻盯着自己儿子,他对这个自从失去母亲后,就和自己渐行渐远的儿子已经做不到推心置腹,如果命里注定要失去,李长寧也不想花时间去挽留。 这一点李烟霄倒是像极了李长寧。 「各位不都是为了爷爷的第二份遗嘱来的吗?」李烟霄也不打迷糊了,直接向在场的股东们摊牌,「章律师,你作为爷爷生前的至交好友和李氏集团的首席律师,你说吧,爷爷的第二份遗嘱的内容是什么。」 李长寧睥睨在座的各位股东,心想,不管老先生第二份遗嘱内容是什么,儿子想必已经完成了,才敢在董事会上肆无忌惮。现下,他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章杰轻咳一声,以平铺直叙地口吻唸完李平老先生的遗嘱后,眾人无不端着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看来李老先生的股份都要交给这位大孙子,李氏控股集团今天过后就要改朝换代了。 第二份遗嘱上载明,李氏先祖在佛山的產业,都交由李氏控股集团旗下的艺术基金会管理,基金会的股份和董事长则由李云霄来担任。唯一的孙女李雨霄则是得到了香港赛马协会的股份和老先生全部的存款现金。香港的几处不动產由李长寧、李萍寧均分。 关键是李老先生在世时握有超过3成李氏控股集团的股份,只要孙子在30岁生日前举行仪式登记结婚,就会尽数过户到李烟霄的名下。 有了近6成集团的股权,李烟霄也不会将那几处不动產看在眼里,艺术基金会在李烟霄眼里也就是个钱坑,花钱的单位,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更何况会想要费心管理。在李烟霄心里,爷爷的这份遗嘱分配得很公正。 李烟霄以为眾人都听清楚了,欲结束这场董事会:「既然章律师已经宣读完爷爷的遗嘱,按照现行股权比例,下一任董事长也应当是我。如果没有临时动议,今日的董事会就散了吧。」他已然端起新任董事长的威严发号施令。 「等等。」何霓堂忽然出声制止。 只见全部股东都将目光集中在何霓堂,没有人发现章杰律师偷偷在擦额头上的冷汗。 薑是老的辣,何霓堂不急不徐地问眾人,「遗嘱里说仪式,指得是结婚典礼吧。edward,你再目无尊长也应该知道,婚姻不是儿戏。你说你登记结婚了,我们连你的新娘子都没见过,鬼相信你结婚了。如果你就这么点诚意,李氏的江山怕是你也坐不稳。」 毕竟是自己亲妹妹的小孩,何霓堂身为舅舅,端的口气并不严厉,但是重点已经挑明,没有仪式休想他承认李烟霄已经结婚。 章杰的心脏咚咚地在打鼓,他就是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他曾经提醒过李烟霄,但是对方认为登记结婚才是重点。 李烟霄替自己辩解,「仪式不重要,我确实已经和妻子在香港民政局登记结婚了,章律师可以替我作证。」 何霓堂给李长寧使了个眼色,李长寧默契十足地帮腔,「怎么不重要!你舅舅说得对,婚姻大事岂可儿戏,你连刊登婚姻啟事都没做,李家做事情何时需要这么偷偷摸摸。我也反对,不管这女孩是谁,你们的婚姻都不算数。」 「章律师作为李氏的首席律师,他都在遗嘱上认证了,怎么就不算数?」李烟霄仍做垂死的挣扎。 何霓堂底气十足回应,「可以啊,那我们就连章律师一起告上法庭,请法官来评判一下,你爷爷提到的仪式究竟重不重要?你那位不敢介绍给我们认识的妻子到底是谁?我们连她一起告!谁知道她和你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约定。万一你只是想要你爷爷的股权,李氏到手后就把人家拋弃了,那你们李家的面子往哪儿摆!」 何霓堂越讲越大声,李烟霄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黑,听到舅舅说要告殷露霜的时候他就已经拽紧拳头,一等舅舅讲完,他倏地起身几个大步就衝到对方面前,一手拽起对方的西装领口,另一手的拳头就要落下。 眾人惊呼出声! 汪含慎早在李烟霄脸色大变的时候就留意到了,他一见李烟霄起身就做好挡在两人之间的准备,果然,李烟霄被汪含慎拦住,汪含慎推推鼻樑上的眼镜,提醒李烟霄冷静一点。 早已过古稀之年的章杰律师大口喘着气,面前的水杯都被喝得见底了。 李烟霄重新坐回位子上,脑中飞快地运作,他不能输掉这个董事长的位子,他已经等了8年。他更不能冒险让殷露霜曝光在这些人面前,别说绑架了,为了达到目的,他见多了这些上流人士的手段,加上何家在警界的势力,李烟霄不愿意拿殷露霜去冒险。 李烟霄沉默了。李长寧和何霓堂见机不可失,商量后提出了一个条件,「只要你在香港和何君妮举办公开的婚礼,别说你爷爷的股权是你的,我也对你公平点,像你爷爷当年给我们何家的待遇一样,我也送你10%何氏控股集团的股份。」 没有同不同意的问句,只有你照着做的命令句。 一直没有说话的姑姑李萍寧,温柔地开口询问自己的姪子,「烟霄,还是你愿意带着你现在的妻子举办婚礼?姑姑会支持你。」如果姪子愿意,李萍寧就会支持到底,可是连她也看出来了,她的股份少,成不了大局,加上何霓堂开出的条件太好了,李烟霄只要忍一时,下一刻就可以翻身成为全香港最有权势的人,她相信姪子正值壮年,不会不懂权衡。 夺取是年轻人应该学的,放手不争才是老一辈的人应该做的。李烟霄就应该握住上一代给的不争,成就自己。 李烟霄听懂了姑姑的劝戒,他紧闭双眼,消化着这个答应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对被自己用一个婚姻契约暂时绑住的殷露霜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他确实,是想要跟那自己选中的女孩好好过日子的,五年甚至之后,他都想过。他是,已经对那隻踏雪而来的白狐,动了心的。 那枚对戒就是最好的证明。他自幼对银河有莫名的嚮往,喜欢的银色、创立的公司无不围绕银河,就连对戒的材质,都是他让汪含慎花重金买下地球上最古老物质—一颗距今长达75亿年的陨石尘粒所打造而成。 那人,是自己因为一个机缘遇见的,真见了面之后,他也觉得殷露霜给他一种静静待在身边就很舒服的氛围,他以为,彼此有一辈子可以相互认识相敬相爱,事到临头,才发现自己有多天真又有多么无力阻止外在的一切。 曾经以为的一生一世人,他的母亲无福消受,连儿子也被拒于门外。 当李烟霄再次睁开眼的时后,只有少数人看见他双眼中有一些特质消失了,他哑着声音告诉眾人,「姑姑,不用了。我会娶何君妮,婚事你们操办吧。」 留下这句话,新任的李氏控股集团董事长逕自离席了,留下这场争夺的胜利者。 何君妮听到何父传递来的讯息时,高兴到站不住,直接倒进了母亲的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反转,是因为我私心地想要把现实里的一部分搬进我的小说中;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偶尔听见或看见现实中发生的感情纠葛,精彩到吾辈瞠目结舌!(白话文:现实往往超越想像) 有时,我们想要这段感情圆满,所以一开始会隐藏一部分的自己去符合对方的期待。 结果可能往往也没有如我们期待那般美好。于是我们自问:究竟是他不喜欢当时的我,还是彼此就是没有缘份? 不知道,因为时光从来不给我们两条道路同时进行。 这部小说里的男主和女主没多久就分开了,是因为两人本身的感情基础就不坚强;男主是因为自己的利益找到了女主,所以当一个更大的利益摆在眼前时,男主当然就选了后者(好像现实也都是这样啊~)。 嗯,女主的反应呢?下一章揭晓~ (上)-白露为霜,楼榭入烟霄-020 020. 李烟霄记不得后来的事情了,一直到很多年后还是想不起来。 等到他有意识以后,人已经坐在别墅的客厅了。 「李烟霄?」男人的表情呆滞,完全还没反应过来,「edward!」 「什么?」李烟霄这才终于回神。 「汪特助说你有事情要跟我说,是什么事情?」殷露霜压根不晓得主僕两人去了香港开了一场惊天动地的董事会回来,她还奇怪李烟霄今天怎么回来的时间这么早,平时很多时候就连她就寝前都不确定别墅的主人回来没有。 李烟霄抬起眼,眼神空洞地望着殷露霜。 殷露霜开始觉得眼前的男人神色怪异,她问他,「你要喝点水吗?」李烟霄点点头,他还没有想好开怎么开口。 殷露霜捧了水杯回来,李烟霄一见是那个别緻的清朝小官人茶具组,蓝色的。他嚥了嚥口水,倾身向前,两隻手肘撑在左右两边膝盖上抱着头,好半天才抬起头来,伸出一隻手缓缓打开小官人的帽子茶盖,轻轻地放在桌上。 他以为动作越慢,时间也可以走得慢一点。 殷露霜看着男人一手揉着太阳穴和额头,就问对方,「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叫医生来吗?」她知道李烟霄在上海还有位家庭医师,也是汪含慎说的,可是殷露霜从来没见过。 她想起来前阵子的那个风雨交加的晚上,汪含慎打了几次电话给殷露霜没人接听后,改传了简讯来,说明了李烟霄的雨天症状,所以殷露霜后来才知道原来眼前的男人真的会因为天气而影响行为。殷露霜从客厅看了看别墅外面,现在又没有打雷下雨,怎么男人看起来却挺严重的模样。 李烟霄摇摇头,「我没事。这件事,也不晓得要怎么开口,本来是五年,可能……提早解约……」后面四个字殷露霜没听清楚,因为音量实在太小了,她没见过李烟霄这个样子,连说话都说不清了。 「可能什么?」 李烟霄举起小官人的杯子,喝了一口水,才又勉强自己看着殷露霜继续道:「你放心,契约上的钱,都给你,不是你,的问题。手机里的生活费也给,你,出了中国也可以用,微信支付。」越想表达,越显得艰难,李烟霄发现自己眼前的水怎么也喝不够似的,现在的他口乾舌燥,在殷露霜的面前表达困难。 殷露霜以为是什么大事情,端起有些好笑的语气回应,「哦,就这么点大的事情,我还以为是你得了癌症不久于世,还是……」殷露霜小心翼翼地观察男人的表情,「你家人走了之类的,你知道,永远见不着了。」 李烟霄震惊大过于失望,粗哑着声音问,「多,大点事?五年的契约,说撤就撤,你都没,半点捨不得吗?我家人……人谁,死不是死,他们就,算谁死了跟你,有什么关係。」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李烟霄以为他表达得够清楚,他的家人在他心里不比和殷露霜的契约重要。殷露霜却以为李烟霄的意思是,他的家人还轮不到她这个外人来操心。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误会在两人之间旋转,又落地。 「是跟我没有关係。再说了,你不是说钱我照拿吗?我要捨不得什么?」殷露霜看不懂眼前的男人为了什么沮丧、生气? 李烟霄寒着脸,说出来的话就像二月北方的大雪般寒冷,「是!钱你,都拿走,提早,解约,你,高兴了?」也不支到男人是气自己一句话说得七零八落,还是生气眼前的女子只顾着谈钱。 殷露霜觉得这男人莫名其妙!说签约也是他,说解约也是他,问她高兴了是哪桩? 殷露霜定定地看着男人,像要把他看穿,看看他的身体里到底装得那颗心是什么顏色。男人以为女人在等他开口承诺不会反悔,等他开口要一个保障。 「你放心,我,等下就打,电话给章律师,让他,把变更的事,项放进契约里,总之你,不吃亏。」李烟霄低着头,将自己埋进双掌之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如果对方不在乎,他也不要伤心。 殷露霜只是安静地坐着,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翻覆过很多种想法。她知道一定有很重大的事情发生,逼迫男人要提前终止契约,她无所谓,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你情我愿,她不吃亏。 她不懂的是,男人话里话外的情绪,好像在怪她?可是怪她什么,她也想不透。 如果对方不理解她,她也不想解释。 殷露霜起身,转身上楼进了客房,关上了房门,开始打包自己的行李。 * ** 李烟霄没有机会打给章律师。 隔天他起床的时候,特意先到二楼殷露霜的客房去一趟,门是开着的,早晨的阳光从窗户外斜射进来。他正打算进去,一楼却响起门铃声。 李烟霄走到一楼透过猫眼一看,是来打扫的清洁人员,他开了门,三位清洁妇妇人愣在原地不敢进去。 「老闆,今天没出门上班呀?」为首的一位身材看着挺有份量的阿姨,被后面两位阿姨推着出来代表问话,她们从来没见过这间别墅的男主人。 之前都是一週一次,汪含慎会抓着时间让司机送他来替她们开门,打扫完汪含慎才又被送回公司,当时清洁妇人们都以为汪含慎是主人,一问之下汪含慎也老实说这是他老闆的房子。 李烟霄没回答清洁妇人的问话,开了门后逕自又走进房子里。又重新上了二楼,一进客房,他觉得房间里的气氛怪怪的,很像是长期住在这里的人出门去了,又很像是她不会再回来那般。 他看到床头柜上的那只手錶,眉头皱了一下,再绕一圈房间,发现没看到殷露霜的那个行李箱,猛然一打开衣柜,顿时愣在原地。 衣柜里那件他给她买的礼服就吊掛在衣柜的里面角落,那隻孔雀安静地立在那处,双眼因为藏在衣柜角落,只剩下黑暗,丧气垂着头,了无生气。 李烟霄还是没看见那个从台湾拖来的行李箱。他忽然像想起什么来,开始拉开每个抽屉埋头找,这里没有,那里也没看见,到底到哪里去了? 不见了好。不见了表示她带出门了,所以她会回来,还好还好。 「老闆,您找什么呢?」又是那位刚才开口问话的清洁妇人。 「没什么。」李烟霄放下了心中的石头,想着女孩只是出了趟门,下午或者傍晚就会回来。 清洁妇人直接走进客房,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是找这枚戒指吗?还在啊。」 李烟霄听了愣在原地,一脚踏在房门外一脚还在房间内,不敢回头看。 妇人又朝房门外走去,边走边摇头,「可没有遗失喔。不过这房间被清空了呀,看着就不像有人住过,上次那位人很和气的小姐姐怎么不在?她好像不是在客厅打电脑就是在这房里读书……」 妇人的声音越飘越远,李烟霄一直等到妇人们要进来打扫客房了,才赶紧转身关上房门沿着门滑坐在地毯上,将妇人们隔绝在客房门外。床头柜的抽屉还开着,李烟霄的心里冒着一股酸楚的味道,他就这么坐着,外面从有动静到没动静他也不在意,房间从有点闷热到夜凉如水,他也不在意。 天黑了,他实在坐不下去了,才回到书房。 他的手机里有十几通汪含慎给他打的电话,他回拨给对方。 电话一接通,就听见汪含慎焦急的声音,「李总?李总?您还好吗?今天一整天都找不到您。」 李烟霄没什么力气的反驳,「我有什么理由不好,你盯着股权转移的事情就好,其他事情……也没什么其他事情了。」 「李总,还有件事情要向您报告。」 「还有什么事情?」李烟霄烦躁地问对方。 汪含慎听出李烟霄开始不耐烦了,赶紧挑重点讲,「那个您给殷小姐准备的微信帐户,今天一大早给另一个微信帐户转了98万人民币,不晓得您认不认识这个微信帐户,我已经查到实名了。」 「那人是谁?」李烟霄屏气凝神听着。 「徐来。」 「……不认识,这人是谁!怎么会认识殷露霜?她一来上海就认识了可以转出那么一大笔钱的人?你马上把这人给我找出来,我要亲自问他!」 「李总,这就是我奇怪的地方,这个徐来似乎,就是张马正在包养的小艺人,您看……」汪含慎和李烟霄那群雪茄好友并不熟,压根也不清楚张马和徐来的品行,只不过他认为如果是和李总混在一起,恐怕感情事处理起来也只会一团乱。倒是那个徐来,如果是殷小姐托他转帐,肯定是个可以信任的人吧。 「张马?知道了,你去忙吧,我自己处理行了。」李烟霄就要掛电话,却又传来汪含慎着急的声音。 「李总?李总,说起来殷小姐这件事情开头也是我建议您的,算起来我也责任。我只是,提醒一下李总,您都把您的想法跟殷小姐说清楚了吗?」汪含慎自顾自地讲,虽然提高音量却保持礼仪。 李烟霄自觉说清楚了,如果殷露霜选择离开,他也没有办法阻止,不是吗?「昨天就讲过了。行了,你跟章律师替我盯着香港那边的动静,我要李家、何家说到做到,少一毛过户给我都不行。」然后自行掛断电话,他不想和自己的特助讨论这个话题。 李烟霄一整天未进食了,却也不觉得饿,他打电话给张马,要把徐来问个遍。 「是李总啊,稀客啊,有什么小弟我可以效劳的?」事实上张马的年纪还比李烟霄大上一轮。 「徐来是你的人?」李烟霄开门见山。 张马心里咯噔一下,连答话的音调都颤颤抖抖得,「是,是呀。怎么了的?」张马本来想否认,转念一想,如果没有铁打的证据,李烟霄根本懒得打电话问的,所以还是乖乖承认。 「他在哪?我有事情要当面问他。」 「我们就在罗斯福牛排馆。」 「人拦着。」李烟霄等不及司机来接他,自己从车库开着一台捷豹,轰隆上路。路上堵车,等李烟霄到的时候,已经过了八点鐘。 餐厅的领班早就接到消息,等人一到立马将人带到二楼的那个雪茄包厢,不过今天不是週四,里面除了张马和徐来,就没有其他人打扰。 李烟霄一进包厢,就朝空着位子上坐下,扯了扯领带,一饮而尽面前准备好的威士忌。 张马一看这阵仗,深怕徐来受委屈,好生好气叮嘱李烟霄,「李总,有话慢慢说。」 李烟霄不理张马,寒着脸问徐来,「你就是徐来?我问你,你跟殷露霜什么关係?她为什么要给你打一大笔钱到你帐户里?」 徐来天生白净,身形瘦小,虽看得出来出身不高,却有股真诚和傲气,只见他不急不徐,像是对这场景早就了然于心般道,「李总现在才来关心,不嫌晚了吗?老实说,上次我们经纪人闯进来这包厢,我也才第一次见到夫人,喔不,是前夫人,可怎么这么短时间,我就能得到人家这么大的信任呢?我也很好奇。」 说完,拿一副哀怨的眼神望着身边的张马,张马睁大双眼,吃惊地问他包养的对象,「你认识李总的夫人?她还给你打钱了的?多,多少钱的?」 徐来轻声说,「98万人民币,不过今早银行一开门,就换成旅行支票给她了。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我是真不晓得她现在人在哪儿,她昨天发微信给我商量转帐换现金的事情,我就答应了,我乐意帮她。」 张马急了,他不想得罪李烟霄,更何况对方才刚投资他的公司五千万人民币筹画一档电视节目,要是顺利开拍,广告费更可观。他赶紧问徐来:「你倒是说说她为什么这么信任你,不把钱给别人要给你的?我的天,98万人民币不是小数目的!」 李烟霄也隔着桌子瞪着徐来,徐来倒是不急,先唤来服务员上了新的一轮酒水后,才像要围着营火讲故事的童子军般,娓娓道来。 * ** 「你叫徐来啊?其实我那天就注意到你了。」 徐来害羞地低下头,懦懦地开口:「嗯,我名字不好听,我的经纪人给我取了艺名,叫徐行静,说是出自一首宋朝的诗句。」 「哦,什么诗句?唸来我听听看。」 「我没读什么书,文化水平不高,太拗口的词句我也记不住。只记得她说是『眼中形势胸中策,缓步徐行静不哗』,意思是敌我的形势战术早已成竹在胸,然后……然后……」后面是什么来着?徐来忘了。 殷露霜微笑着替他接了后面的意思:「然后就是兵马缓步前进,三军都肃静无人喧哗。这首诗写出了在一位将军的指挥部下部队的严明的纪律,和激战来临之前的肃穆气氛。是不是挺目眩魂摇的呀?」 「嗯。」因为解说不完全,害得徐来一时之间脸颊都泛着粉红,他赶紧喝着面前的奶茶掩饰着。 殷露霜保持微笑看着眼前的小男生,「你应该对自己多点自信,其实你长得好看,也很温柔,你在演艺圈总得学会善用自己的优势。」 徐来听得一愣一愣地,不太明白殷露霜的意思。 「这样吧,下次你哪时有空?我们再约出来聊天。」殷露霜很高兴她在上海交了第二位朋友。她心目中的第一位上海友人,自然是汪含慎。 * ** 徐来坦白跟张马还有李烟霄说,原来自从上次那位女经纪人带他们来过包厢后,殷露霜就对徐来很有印象,后来他们在恆隆广场碰见了,殷露霜大方地请他喝下午茶,还告诉他很多台湾有趣的事情。 他承认自己就是一名农村来大上海发展的乡下人,可是殷露霜没有瞧不起他,跟他说人生里不是得到就是学到,她问徐来是想要得到还是学到?徐来回答当然是想要得到。后来徐来和殷露霜又约了见了几次面,都是徐来没有通告的时候,殷露霜教给他自信,叫他要多读书充实自己,还讲了许多工作和人生上的道理,徐来说殷露霜是他的贵人。 徐来没说出的是,殷露霜那日在包厢里,就看出了徐来喜欢张马,他说他想要得到的是张马这个人,而殷露霜说可以帮他试试看。 这一试果然有好结果,张马现在很迷恋徐来,隔三差五送礼物不说,徐来如果说往东,估计张马也会觉得往东是个好主意。 「你还是没说为什么她要把人民币换成旅行支票?她跟你提过要去哪里?」 徐来轻啜了一口手中的酒,举手投足间都是自信与优雅,「李总,换成旅行支票不就是因为带着现金出国不方便吗?至于去哪里,她没告诉我,兴许回台湾了吧。」 张马忽然提高音量,双手一拍,「有可能!李总,这夫人是从台湾来的,人啊,闹了彆扭都习惯往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去,您看这肯定是回台湾了啊的。」张马从小习惯了说话结尾一定要有个人特色,故意硬是要加上个『的』字,显得自己与眾不同。 可李烟霄觉得不可能。 他正起身要走,徐来看了出声制止,「稍等一下,李总。这是殷小姐请我还给您的东西。」 李烟霄低头一看,是他公司独自开发的那款银色手机。可能是先前的使用者知道只要还留着手机,就一定会被锁定找到一样,李烟霄扯了扯嘴角,徐来一时间也看不出来眼前高大的男人脸上的表情隐藏何种情绪。 李烟霄收下了手机,然后转身离开包厢。他眼下有了更多资讯,离开牛排馆前,李烟霄就让汪含慎查出境纪录。 天亮前就有了答案,殷露霜原来是去了英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谢谢~终.样音(样音)打赏的封面(我还去google了练封的意思哈哈) 欢迎各位冰友们也多多关照样音的popo文创网站喔~我好佩服样音对画画的热情! &lt;a href=<a href=" target="_blank">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gt;<a href=" target="_blank"> #终.样音 (中)- 东风恶,欢情薄;桃花落,间池阁-021 爱情,转身(中)-东风恶,欢情薄;桃花落,间池阁 021. 李烟霄即使知道了答案,却被困在上海和香港之间无法动身,权衡之下,他暂时将殷露霜放下了。 如果说他的母亲的死,和后来父亲接连纳了二姨太、三姨太让李烟霄『学到』什么,那无疑就是,感情并不可靠。 他让高风在英国找了当地的私家侦探社,定期回报殷露霜的事情,这件事这女孩,就被搁在了某个时光宝盒里,偶尔才会被李烟霄忆起。 李烟霄又将心思重新投入了事业上,股权正式移转后又召开了临时董事会,他现在已经是李氏控股集团的董事长,兼何氏控股集团的董事,一个连他的父亲都望尘莫及的存在。有了两大集团的加持,再加上涉足媒体、影视、娱乐產业的罗家老爷是他的大姨父,大宗物资生意遍及全世界的高家老爷是他姑父,有了这层关係,李烟霄无疑是四大家族同辈中,甚至全香港的青年当中最有权势也最闪亮的存在。 香港的商界媒体连续几週的大篇幅报导,将他的生平鉅细靡遗地做了报导,甚至因为即将和何君妮的世纪婚礼,连娱乐媒体也凑了个大热闹,全香港的报章杂志铺天盖地没日没夜地报导着。 李烟霄自从回到香港后一直住在半岛酒店的星河套房里,随时都有四个保鑣不离身。只是有次他看了报纸挖出了他母亲在他6岁的时候意外身故的事情,他就拒绝再看任何媒体的报导,连电视也不愿意打开。 等待婚礼的日子里不是去酒店的游泳池游泳,就是去楼下的店铺街无止尽的逛着。这两件事情,都是他记得殷露霜在半岛酒店住的时候她做过的事情。 他还将他送给殷露霜的手錶和那对戒指,随身携带。无数次的夜晚,他就这么躺在卧室的床上或坐在书房的椅子上,不停地在掌心里搓摸着,好像能让人许愿的精灵就会因此窜出来似的。 李烟霄对自己的婚礼也不甚上心,连他在香港民政局的离婚手续也是汪含慎和章律师搞定的,甚至有关婚礼的大小事情,他都推给汪含慎。 汪含慎看出了老闆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也没多去打扰,只是意识到这场世纪婚礼的男主角怎么搞得像是自己的时候,他也是百般无奈。有时候汪含慎会想,是不是因为他那时候给李烟霄提出那么荒唐的建议,李烟霄才会真的在交友网站上遇见了当时正好失恋的殷露霜,然后事情就这么巧的凑在一起了,又一路发展下去。直到,发展不下去了。 办好了离婚手续,和汪含慎坐在同一辆车内,章杰忍不住笑说:「小汪啊,我看这场婚礼倒像是你和那何君妮的一样,你老闆要是在这样躲下去不出面,到时候婚礼你替他结吗?」 汪含慎一脸无奈:「哪里可能。」 「你说你老闆老不出面,是什么意思嘛?」 「章律师,我还不会算命,呵呵。」 章杰也笑瞇了眼,两人都觉得不甚明白李烟霄心内的盘算,只觉得先是和殷小姐签了个契约却又反悔,甚至为了股权要迎娶何家大小姐,十足豪门版的陈世美剧情。 自从李何两家要联姻的消息传开之后,两家上下是风风火火地筹办着,何家由何君顺出面代表,和李家三姨太商议着婚礼的大小细节,实际上两家人都明白新娘子何君妮才是真正做决定的人,何家上下也都由着她爱怎么铺张爱怎么盛大怎么来,毕竟是何君妮是他们这一小辈中第一位出嫁的女孩,四大家族也给足了面子,能出动的资源都主动送上门。 何家自不在话下,所有旗下的房地產、电信、民生消费企业纷纷推出不少情侣档的特惠措施,全香港现在只要是也要结婚的情侣,买房就送装修,办门号就送手机,超市、百货所有商品买一送一,反正怎么符合『普天同庆』就怎么办。 李烟霄的大姨母何霓霞嫁入的罗家,因为握有香港媒体、影视、娱乐產业,已经连着好几日都播放着李烟霄和何君妮王子与公主的童话故事,与两人即将要举办的世纪婚礼筹备特辑。本来有小报媒体甚至掌握了殷露霜的事情,罗家一发现后第一时间联系了李烟霄,他却连解释都不想解释,直接掛了对方电话。 不得已,还是何霓霞看不下去了,直接联系了汪含慎,汪含慎才拜託罗家千万压下殷小姐的事情,甚至出了高价买了所有的证据,唯一的请求是要对方以电子邮件的方式提供到特定的信箱。 汪含慎掛上电话后,发了封电子邮件给远在国外的骇客,让对方将爆料的人底细查个清楚,之后汪含慎发了个简讯给李烟霄大致回报了一下,对方只回一句知道了。 收到喜帖的眾人之中,妹妹李雨霄是最置身事外的一个,她远在英国,又碰上博士班即将开学,忙碌中只用电子邮件恭喜了自己的大哥,李烟霄只回了要对方多注意身体和学业,没有第三句话了。 最惊讶和反感的人莫过于李云霄,但是他第一位连夜致电的对象却是何君顺,何君顺在电话中故意耍赖装可怜,好不容易才骗到最喜爱的表弟李云霄一起担任这场婚礼的伴郎,何君顺提出交换的条件是等到婚礼结束后,就告诉李云霄他哥哥和殷小姐的过往感情史。 * ** 10月21日,农民历上只写宜嫁娶,却没写适合哪些人嫁娶,至少李烟霄身边有特助、律师都觉得此日诸事不宜,因为李烟霄明摆着一副生人勿近的脸色。 虽然李烟霄是实质商业上的受益人,但是对于婚礼他竟然提出了零零总总的限制,诸如,只能在香港举办,不能在半岛酒店举行,不公开而且仅限双方嫡系家人参加,如此严苛的条件哪里向是办婚礼,倒像是办聚餐了。何家当然不愿意。双方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后,何君妮答应了仪式缩到最短,地点退而求其次选在了浅水湾一处面中国海的私人俱乐部,当天出动的镜头只供婚礼纪录用,但是无法限制嘉宾们不会自己拿起手机直播。 李烟霄于是让汪含慎记得当天把附近电信公司的基地台全关闭了,务必确保半点讯息都传不出去。不过汪含慎觉得这是掩耳盗铃,虽说宾客现场拍摄了传不出去,但是回到家总传得出去了吧,哎,有本事你让你大姨父旗下的媒体都别报不就得了,偏偏汪含慎只敢心里想想,最终没有说出口。 这日天气极好,是个适合户外婚礼的日子,何家上上下下都十分兴奋和期待。两位主婚人一早就换好了礼服等在厅堂,何君顺则是和婚礼顾问公司的人前后忙得脚不沾地。 李烟霄姨父的罗家自然是负责了婚礼前后和当天的所有影像拍摄,旗下的媒体和娱乐公司的艺人大多都出席了这场世纪婚礼,现场还有小明星拿起手机在各种社群媒体上当起主播来现场直播起来。汪含慎曾经亲自联系过李烟霄的大姨父,提了一下想在婚礼当天将场地周遭的网路屏蔽的事情,对方只在电话中给了他『哼哼』两声当作回覆。 李烟霄姑父的高家则是供应了所有婚宴上的高档食材,小货车塞满了俱乐部联外的道路,当天甚至出动了交通警察维持,就连原本休假的蒋安也被临时叫来值勤,于是他对这些豪门人士和何君妮又更反感了。 这两家也没承想竟因为这个缘故,被李烟霄记恨了许多年,总之婚礼后这两家的生意断断续续地出了好些个『意外』,照李烟霄自己心里的说法,那都是自作孽不可活。 所以照汪含慎的理解,李烟霄是个面上不会对其他家族显露好恶,但是背地里可就不管不顾地什么阴险手段都使得出来的人,这也是等到汪含慎帮着一一实现了那些『意外』之后,汪特助的体悟。 时间一分一秒逼近,汪含慎也十分不情愿地架着老闆去换礼服,李烟霄不肯动,汪含慎只好真的亲自动手,也因为这样,汪特助越发在心里诅咒自己的老闆,最好从此情路不顺,婚姻不美满。汪含慎真心情愿在工作上忙死,也好过在李烟霄的私生活上帮忙到这一地步。 「李总!总不会西装裤也要我帮您换吧?再怎么说,这婚礼也是您自己答应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汪含慎咬牙切齿地丢下这句话,就逕自走出给新郎准备的包厢。 汪含慎去了一趟男士洗手间,出来后原本想再去确认魂不守舍的老闆,却没想到在包厢门外遇到了老闆的弟弟。 「云霄?好久不见了啊,我记得上次见到你还是在英国,你那时候才19岁!」 李云霄明显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来朝矮自己一个头有馀,脸上带着眼镜却藏不住聪慧的人微笑,「你是?」 「我是汪含慎,怎么,我跟8年前差很多吗?」 李云霄只是靦腆地笑着,他心里有一件比叙旧还要要紧的事情想要找李烟霄问清楚,他是个藏不住事情的人,精明的汪含慎早就发现了。 「汪特助,我有件事情想要找我哥,不晓得他现在方便吗?」 汪含慎同情地看着李云霄,敛起刚才温柔的表情实话实说,「不太方便。」 李云霄尷尬地立在原地,他从来没想过要见自己的亲大哥,还会被挡在门外。不过他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很清楚汪含慎没必要打发他,本着想要弄清楚大哥和殷小姐之间的事情,他也只好厚着脸皮在门外等着。 汪含慎看出了李云霄脸上的表情变化,他轻声开口,「你有什么事情,我知道的话也可以回答你。」 李云霄原本高兴了一下,正要开口,一转念却发现,要问自己亲哥哥的特助,他哥是不是跟一位来自台湾的女孩登记结婚,然后又拋下对方要娶自己的表妹。这话怎么问得出口? 汪含慎见面前的年轻男子一喜一忧像洗三温暖的表情,心里也暗暗惊讶于李家一家人个个心事如花却又隐忍不发的个性,真教人雾里看花。 「你问吧,我想我应该还可以答得上几句。」汪含慎只好自己先将撬开一个缝隙,心里却不禁狐疑,眼看时辰就要到新郎出场了,新郎的弟弟却挑这时候来问事情,不是给整场婚礼添乱吗? 李云霄听了,心想也好,他就是担心大哥不会实话实说,可他想如果殷露霜受了委屈,他打定主意要帮对方向大哥讨个公道,于是他问了,「你认识殷露霜小姐吗?」 汪含慎愣了几秒才镇定下来,心底喊着不妙!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反而也问对方,「你听谁提起的殷小姐?」 光是这句话和汪特助的表情,他能猜到就连汪特助也知道殷小姐的存在,说不定还替大哥和人家谈过条件呢。 李云霄有点不客气地回道:「是谁提起的不重要,既然你是大哥的特助,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大哥之前是不是和殷小姐登记结婚了?现在怎么可以又答应娶何君妮?」这男人……也未免太无情也太不厚道了。 李云霄一闪而过自己父亲的身影,虽然他尊重父亲纳二妾的作法,但是他不希望自己大哥变成那样,都是趁着枕边人还在,却接二连三地娶妻,怎么都算不上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对感情认真看待的模样。 汪含慎内心正在挣扎应该怎么回应老闆的亲弟弟时,忽然有人像捲起一阵狂风般来到两人身旁,只见何君顺穿身上着和李云霄同款同色的三件式燕尾礼服,这场婚礼罕见地只有唯二的两位伴郎一站在一起。两人胸口的位置只见李云霄戴了沉稳海军蓝的胸巾,何君顺则是戴了张扬冶艳的东方蓝。 「唉呀,云霄啊,不是说好了等婚礼结束后再找你大哥的吗?就要到新郎出场的时间了,我来接你大哥。」说完,不给在场的另外两人机会,用力捶了捶包厢的门板。 李烟霄不给敲门的人第二次机会,立马把门打开,还闪过了何君顺差点就要砸上他脸上的拳头。 「唉呀,edward,不好意思,差点打中你。来得巧来得巧,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语毕,一手拖着新郎倌,一手拉着伴郎,风风火火又沿着原路走回,汪含慎懒懒地跟在后头,既然老闆有人更上心照看着,他也落得轻松。 (中)-东风恶,欢情薄;桃花落,间池阁-022 0.22 另一边,李烟霄除了利用这场联姻站上了权力的顶峰之外,他也没少替自己筹画。这不,章大律师就代替新郎倌来见新娘子了。 章杰今日特地带了太太来参加这场婚礼。章姜女士平时并不爱和结縭超过50年的另一伴的客户们打交道,她更热心于培育和教养孩童的社会公益。只不过今日老先生有事相求,她也勉为其难地出来应酬一番。 章杰偕夫人在新娘房包厢外有礼貌地伸手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了几声热闹的年轻女子们笑闹的声音,章姜嵐听了唇角微微上扬,像是也被感染了一股青春幸福的气息。 敲门声恐怕是被淹没在这群笑闹声中了,等了一会儿,倒是章姜嵐出手加重了力道敲在门上,里面瞬间安静下来,有人问:「哪位敲门?」 「我是李烟霄先生的代表律师,有事情要见何君妮小姐。」章杰不急不徐地开口,圆润清晰的声音听起来让人以为还是位中年大叔。 房内有人小跑步前来开门,看得出来这位女儐相很是欣喜,「是新郎倌派你来的?快请进快请进。」说完,还回头朝眾人掩嘴而笑,何君妮在一眾姊妹簇拥之下,双颊上也不知是画得腮红还是听到来人是自己心仪的对象派来的后,染上好看的緋红。 章杰端着微而难察的一股嘲讽表情进入包厢,身旁牵着手的结发妻子反手握了握老先生的手,似乎是在告诫对方别显露得太明显,老先生低声嗯了一声当作是回答。 待走到何君妮面前了,才又开口,「何小姐,未来的李夫人,今天我来是新郎倌有件事情要特地转告你一声,你也知道夫妻间的事情嘛,不适合其他人听了去,正巧我夫人在刚来的路上一直找不到女用洗手间……」 何君妮哪里听不懂章大律师的暗示,挥挥手请六个女儐相陪着章姜女士一同出包厢。可是眾女儐相也都是出身姣好世家的后代,却谁也没见过或听过有新郎在婚礼当天才找律师来见新娘的。想也知道是为了婚前协议书,作为新娘的好闺蜜们,大家对李烟霄和章律师的作法愤恨不平,心性正直的抱怨的话就直说出了口,但是章姜嵐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说吧,表兄有什么条件要我答应?」何君妮手中紧握着等下化妆师要替她戴上头顶的鑽石皇冠,一共三层,全用粉红鑽石镶製而成。章杰看一眼就知道此当是稀世珍宝,世间少有之物。 章杰并不急,应该说此时此刻,何君妮应当比全香港的所有人都心急。李烟霄也是个精于算计的男人,他知道这个表妹心心念念就是嫁给他,所以无论今天他提什么条件她都会全盘答应,他要的就是这个时机点,倒是章杰开口闭口李夫人的喊,实质帮助不大,只是给足了何君妮面子罢了。 「劳烦未来的李夫人先打个电话给你的律师吧,照规定,签订协议时须由双方律师在场才行。」 说来也巧,何家的律师也是章大律师楼里的律师。当年李家老先生是四大家族里最早在香港站稳基础的,他一手栽培章杰后,又因为儿子娶了何家女、女儿嫁了高、罗两家的这层姻亲关係,四大家族也唯章杰的律师楼马首是瞻,纷纷和章杰签订委任契约。 何君妮拨通了电话,律师接到电话时,已经在面海的草地上摆定的椅子上坐定了,身旁正好就是新娘子的父母亲。张简清河听清楚了何家大小姐的意思,心里也暗暗咒骂着李烟霄,他从来没听过有人在婚礼前五分鐘才要商量婚前协议书的。 章杰再次主导谈话,请何君妮开了扩音之后开始直捣黄龙,「张简律师,这份协议书简单得很,我的委託人只想要强调两点。第一,如果是女方主动提出离婚的话,男方便不需要支付任何赡养费,第二,婚后男方所有遗產的受益人是未来的婚生子女,且以信託基金的方式直到对方成年,监管人是叔叔李云霄。你跟你的委託人讨论一下吧。」 一席话说完,何君妮和张简清河谁都没有接话,因为这条件也未免把何君妮排外得太明目张胆!张简清河气得要何君妮把扩音关掉后拿起手机走得离章杰远远的,何君妮压低声音和对方讨论后下了决心。 不到一分鐘就转身回头走向章大律师,「我答应。」何君妮豪气地拿笔签了婚前协议书。 一来她完全不是看上李烟霄的钱财才答应这个婚姻,要说李烟霄是全香港最有权力的黄金贵族,那她就是全香港最有钱的富家女,光是父亲准备留给她的钱财也多到足够她花好几辈子。二来,那不是还有个条件说到婚生子女吗?她爱李烟霄,此时她认为身为丈夫和将来父亲的角色,留遗產给儿女是天经地义,这是为了他们将来的小家庭着想的体现啊。 人就坐在会场的张简清河只觉得今天的阳光真是刺眼,刺眼到他都有点头晕了,虽说当律师的特质就是要会不停地鑽洞觅缝,但章杰是个比该届龄退休的人还大上十岁的老狐狸,又加上个壮年狐狸李烟霄,这些都不打紧,偏偏他的委託人是个28年来自认生下来就为了嫁给李烟霄的痴情女子,他这律师当得是一点儿洞啊缝的都觅不着,再加上自己就任职于章大律师手下!他就算再想替自己客户多谋些福利也不敢得罪自己的律师事务所。 掛了电话,张简清河也不敢将情形讲给何霓堂和夫人听,只能随便扯个理由先行告退了,他是真的怕何家老爷夫人找他秋后算帐。 章杰手里拽着属于李烟霄的那份婚前协议书,迈着稳健的步伐来到典礼会场,青葱的草地前方有一大片湛蓝的海水,雪白仪式舞台与现场宾客椅子被点缀金色、蓝色与紫色系花朵,一派宛如希腊尊贵天神的画面,接近上午十点鐘的十月天,气温还是挺高的,还好有俱乐部搬来几台大型冰风冷扇不停地送着凉爽的冷风,身体娇贵的宾客们才不至于热晕。 章大律师一眼就找到了自己的夫人。「签好了?」章姜嵐问。 章杰闷哼一声,低声抱怨,「要不是为了李老,我才懒得管这些年轻人的破事。一下子拐骗好好的一位台湾女孩,现在又不知哪根筋不对劲地让何家表妹签了不平等条约。我老头子就是担心吶,下到九泉之下哪有脸面见老先生去唷!」 章姜嵐手里轻握着摺扇掩嘴笑了起来,「杰哥该不会是咱俩太久没谈恋爱,你都忘记那会儿的感觉了?我就问你,当初霄儿是主动找那台湾女孩签约的吧?」 「是啊。」 「那这次他是主动要娶何家小妮子的?」 章杰瞇起眼,后悔没有带副太阳眼镜出来,现在一双老眼在亮晃晃阳光下刺痛得紧,「嗐,不就是那日董事会上李大少爷他老爸和舅舅联手出得招嘛,硬要拿股权出来换李大少爷的婚事。哎,嵐儿你说,何李两家知道人已经登记结婚了还出这个条件逼人接受,这演得跟电视上狗血连续剧似的,老头子我看得眼睛都疼了。」 「所以,这事实摆在眼前多明显啊,杰哥。」章姜嵐细心地替两人用手里的摺扇搧着风,那模样活似女孔明,靠在自己丈夫身边。 「但愿如你所说吧。这情爱之事啊,还真不适合白纸黑字,签得一个两个的哪一个又幸福到手啦?老头子老囉,越看这些年轻人是越看不懂。」章杰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真是有种恨铁不成钢,没有将老友的孙子好好教育成人的感慨。 ------------作者有话要说----- 婚前协议,好像台湾很少见,如果有,好像也大多发生在后来很有身价的人身上。 美国比较常见,看了很多美剧后我发现,老美把婚姻的结合倾向当作是两个人利益的结合,你帮我我帮你那种。 以前年纪小,光是听到这种协议就会生气,后来年纪渐长,什么事情都见过了、感叹过了,婚前协议好像没有那么难接受了。 (ps.在美国,即使没有协议,在使用夫妻共同财產制的州中是平等拥有共同财產(50/50),要求离婚的一方是要给另一方50%的共有财產的~omg!我的女亲戚就为此不敢离婚) 可是,我还是要澄清一点,拿出协议了,表示你视这场结合为一种交易了,你拿甚么换感情就值得你自己去深思了。 os.好像拿协议出来的,就摆明不想要谈感情了吧?!maybe... (中)-东风恶,欢情薄;桃花落,间池阁-023 023. 李烟霄的眼前有牧师,身旁站着何君顺和李云霄,原本何君顺安排李云霄站在自己的大哥身旁,李云霄有技巧地避开了。李烟霄沉静在自己的情绪里,并没有发现。 李烟霄一整个上午都在回想这几週私家侦探给他寄来的殷露霜的消息。他没有告诉上海那些好友们自己在香港『再婚』的事情,反而一得到殷露霜去了英国的消息,就联系了高风让人务必在英国雇了私家侦探每週回报,只说是妻子前往英国度假,他得随时掌握人的行踪。 幸亏表弟高风也是个心大的,将私家侦探和表兄两方牵上线后,人就又跑回澳洲去盯着矿业的事情了。 李烟霄当日董事会后就告诉姑姑李萍寧,无论如何不能将他的婚事告诉高风,他胡乱给了一个理由,让李萍寧以为高风不待见何君妮,李萍寧也不疑有他,谁教比起关心李何两家的事,她更在意的是嫁入的高家在世界各地大宗物资的事业。 李烟霄说起谎来就不爱打草稿,这世间还有人比李烟霄更不待见何君妮? 一曲经典又隆重的卡农悠扬乐曲声在现场响起。 眾人纷纷转身望着后方,新娘子正由父亲何霓堂牵着缓缓走向仪式舞台所在的方向,父女的前方就是无垠无尽的海景。难怪何家要将婚礼办在此处,还有什么比得上『一步一天蓝,一步一海阔』更好的结婚寓意了? 「请新郎新娘交换誓词。」牧师见新娘子就定位了,用温柔却坚定的语气提醒双方。何君妮见李烟霄没有动作,她只好先主动,为了写誓词,她昨天可是这几日来第一次熬夜了。 「在我们的家人及朋友面前,我请在座各位见证,我何君妮愿意嫁你李烟霄为我合法丈夫。表兄,我想和你说,自从我懂事以来,我就只认定你一人,我想当你的妻,当你女人,从今以后,当你喜乐或忧伤,都让我与你一同分享和分担,在你健康或病痛时支持你,与你在爱中共同成长,终生对你忠诚,直到生生世世。李烟霄,我爱你。」 一段真心实意的告白,让不少亲友和伴娘们感动落泪,现场响起一阵吸鼻子的声音。 又等了几秒鐘,牧师催促新郎,「请新郎交换誓词。」何君顺拼命向牧师使眼色,牧师假装没看见,又催促新郎一次,现场眾嘉宾已经开始交头接耳,纷纷猜测男方是不是没准备还是忘记带稿子了。 李烟霄等到牧师提醒第二遍的时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到现场,他一听牧师的话就皱眉头,先是瞪了何君顺一眼,又侧身用眼神询问汪含慎,他不是交代过仪式越短越好,这些全都免了吗? 拍照和录影的摄影师没间断,底下有几位小模、网红早已拿出手机现场直播起来,何君妮被晾在原地,何李两家的长辈们脸色是越来越难看。 何君妮心知肚明这是自己的一步险棋,她就是要赌李烟霄会不会为了她让步。不承想今天这一局,她赌输了。 她昨天特地和牧师顺了流程的,即便汪含慎一开始就跟她说过仪式上不会有交换誓词。但是天地可鑑,要是婚礼上连说出口这么简单的承诺都做不到,往后还走得下去吗? 汪含慎头疼得不得了,没想到这大小姐人前答应人后不认帐啊,这下子他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走到新娘子与新郎的中间,小声说:「李总夫人,您别忘了一开始就同意不交换誓词、不交换婚戒更不会亲吻新娘的,毕竟说得出做不到有什么用,两个人好好过日子才重要,不是吗?」汪特助没有忘记特意加重了『李总夫人』三个字。 牧师张大了眼睛,脸上好似写着『我从未见过如此强词夺理的人』,何君妮思绪转了转,抢在牧师想要反驳之前开口了,「我的丈夫与我同心同意。」然后用眼神示意牧师直接进行最后环节。 牧师先是呆若木鸡站在原地,十几秒鐘过去后,才甦醒过来,赌气般朝眾人大声宣布,「我现在宣布两位是夫妻了!」说完扔下眾人逕自大步走下舞台,气呼呼的样子就往出口离开了,心中暗暗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出场替这些有钱人的婚礼证婚了,讲白了,就是把婚姻当儿戏,一点诚意也没有。 汪含慎倒是彻底松了一口气,双手在背后画着十字。 李云霄脸色一青一黑,他真正不认识自己的大哥了,今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结婚典礼,又是办得哪种婚仪?他此刻倒是庆幸殷露霜不是站在这里的新娘,否则他真替她感到不值。 何君顺倒是开心极了,刚才牧师让新娘念誓词时他也在心里默念了自己准备好的版本,接着牧师虽然没说交换戒指,但是他一早就赌自家妹妹搞不好会脱稿演出,于是连戒指他都备下了,只不过不是按照李烟霄的尺寸。一等到牧师喊最后一句时,他赶紧拉起身旁表弟的左手,悄悄给人在无名指上套上了,然后窃喜了一番。结果整场婚礼下来,收穫最大的人竟然是新娘子的亲哥,也不枉费他忙前忙后了。 当然事后被李云霄发现后立马拿了戒指药找何君顺退货,可是何君顺是何许人也,凭着三寸不烂之舌,竟然把李云霄说服了,还恭恭敬敬地收下了戒指好生收在书房里。 何霓堂虽不满意,但毕竟礼成了,也算是完成了女儿的心愿,生意人嘛看重的从来不是过程而是结果,结果好就好了。何夫人却不这么觉得,只觉得这场婚礼从头到尾女儿都受尽了委屈,还不如不嫁,于是她对李家的怨懟又深了,一等牧师离开,何夫人就心疼得上前安慰女儿。 李烟霄没给眾人好脸色也先离席了。 李长寧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儿子这般不给何李两家面子,心彻底凉了,三姨太王珠玉不错步地陪在李长寧身边说好话安慰着。二姨太唐妘倒像是早就知道婚礼仪式场面恐怕不会太好看,没来凑这个热闹,反而独自去了黄大仙庙替李烟霄夫妇祈福。 何夫人和伴娘们赶紧陪何君妮先回到新娘包厢里,几位伴娘们将刚才章大律师现身的事情讲给何夫人听,这下子何夫人可坐不住了。 「妹妹你说,刚才章杰来找你是为了什么?难道今天才想起来要签婚前协议书吗?」何夫人一开口,既破了题也责难了女婿。 「妈咪,你别问那么多了,你也知道我从不在乎表兄的钱,不就是遗產分配的问题嘛,我自己可以拿主意的。」何君妮刚赌输了一局,现在满心只想着要怎么替李烟霄生下一儿半女。 她打发了眾伴娘们出去好吃好喝好玩去,单独和母亲在包厢里讲悄悄话。 「妈咪,我想早些给表兄生孩子。」 何夫人欣慰地拉着女儿的手,摸摸乖女儿画了新娘妆后更精緻的脸庞:「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不像你大哥让人操心。有了孩子啊,你在李家的地位可就稳了。」 何君妮才不屑李家的地位,说到底,四大家族虽说李家发跡得早,但如今已经是何家的资產佔了上风。否则李烟霄本人也就不会看在何霓堂送的10%股份的份上,答应娶这位自小就没正眼瞧过几次的表妹。 何君妮想到王珠玉每次有求于她,却又经常把事情搞砸还得她出面收拾的嘴脸,就没什么好心情的回应:「妈咪啊,我只在意表兄,李家那些人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才懒得管呢。」 何夫人终于放心的拍了拍女儿白皙的手背,告诫女儿:「你身子从小就偏寒,不容易受孕,回头妈咪就找几位有名的中医师给你调理,除了容易怀上,还要容易留住。」 何君妮乖巧地依偎在母亲何胡蝶的怀里:「谢谢妈咪。」 (中)-东风恶,欢情薄;桃花落,间池阁-024 024. 李云霄拦不住自己的大哥,转而来拦住汪含慎。 汪特助暗暗叫苦,一看何君顺也不知道正被哪几家好女孩们围着,暂时无法顾及李云霄,忽然心生一计。汪含慎身高不及李云霄,但是还是很有本事的叫对方压低了身高听他说话,那模样说有多曖昧就有多曖昧。 「知道你要兴师问罪我老闆李烟霄。想知道他和殷小姐是怎么回事吗?」说完,一隻手勾住了对方的肩膀。 李云霄点点头,哪知从何君顺的角度看来,竟像李云霄在亲吻汪含慎!是可忍,孰不可忍。何君顺拨开一群吱吱喳喳的大家闺秀们往这边走来,可是又不知道哪里来的一群小明星、网红们也跟着围着他,有人还开起了直播,张口闭口要他发表今日香港王子与公主结婚典礼的心得。 汪含慎删一减二飞快地讲述了李烟霄和殷露霜的故事,但是加油添醋把何家在里面运作的比例加重了很多,整个故事听起来就是何家的大棒子打散了这一对小鸳鸯。其实汪含慎也不过就是在婚礼上看清了何君顺对老闆弟弟的一门心思,故意给这些有钱人家子弟多多添堵罢了,再者就是,把积压多时筹备婚礼的压力给好好抒发一下。 他自己都还办过婚礼呢,凭什么老闆结婚搞得好像新郎是他自己一样累人。 李云霄就猜到一定是何李两家为了商业纠纷,连累了一个好姑娘,他咬牙切齿:「舅舅和父亲这样真的太过份了!不过大哥也太没有责任感了,就为了彼此利益就如此戏弄人家吗?」 此时李何君顺好不容易挣脱了一群鶯鶯燕燕,大步流星地往这里走过来,他扶着李云霄的手臂:「哎呀,谁惹我们家小云霄生气啦?这多喜气的日子谁那么不识相?跟表兄讲讲,表兄替你出气。」 目光如同鹰眼的汪含慎早就自何君顺那套戒指的小动作开始,就心中瞭然何大少爷的一股心思,他站在一旁用看穿一切的眼神和何君顺防卫的表情对望着,又伸手推了推眼镜抿嘴微笑,他只是看不惯何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姿态。 李云霄没有注意空气中的波涛汹涌,他皱眉思索着,大表兄何君顺是知道他大哥和殷小姐要登记结婚的,这事情后来应该也落实了,却又一转身娶了何家大小姐,虽说何君妮自小和他们一起长大也一起到英国念书,李云霄却清楚他大哥心里压根是没有表妹的。 李云霄再看一眼新娘子哥哥何君顺一脸高兴的样子,想来对方也不会乐见殷小姐吧?只是不知道何君顺在逼走殷小姐的事情上扮演什么角色。 何君顺等不到李云霄的回应,又抬头一瞧对方的眉头皱到可以挤死好几隻苍蝇,心里大呼不妙,赶紧安抚对方:「小云霄,不论刚才这男人跟你说了什么,你都要相信你大哥和我,我们做什么都绝对不会伤害你和雨霄妹妹的。」 何君顺也不得不佩服李烟霄身旁的这个特助,自打双方开始筹画婚仪的事情,就没少给何家下面子,还把坑人的话用黄金包裹,也就何君妮这个被假黄金闪瞎双眼的傻子会被蒙蔽,谁劝也没用。 汪含慎向李云霄告辞,客套地说回头还有机会再见面,何君顺则是挡在李云霄和汪含慎中间,朝后者离去的方向作了个鬼脸。 汪含慎并未直接离开会场,反而去找新娘子何君妮。他敲了敲门,一个听起来年纪较大的声音请他进门。 「原来是汪特助大驾光临。你这么能干,怎么今天伴郎没见到你当呢?」何夫人此刻恨不得别见到任何和李烟霄有关的人事物。 汪含慎并未将何胡蝶的话放在心上,恭敬有礼地转告:「李总夫人,由于李总长期居住在上海,婚礼后也会回到上海。这是给您安排的酒店房卡,请务必收好了。」 何家母女两人一愣,住酒店?这李烟霄未免欺人太甚!何夫人正要发作,何君妮却先镇定下来。 「据我所知,我丈夫在上海有一套别墅,既然丈夫住在那里,岂有老婆住在酒店的道理?」 汪含慎皮笑肉不笑:「李总体贴您,所以他也会搬到酒店陪您一起。」只是不同楼层,更不是同一间房。 何君妮这才放下架子,脸上浮现了笑容:「哦,是吗?那夫妻当然是要住一起的,谢谢你,房卡我会收好的。」何君妮瞥了一眼,卡片上印得是上海一家超七星级酒店的标志。何夫人还想要劝阻,却被何君妮安抚下来,当时何君妮心里打得如意算盘是,李烟霄体贴她,不忍心新婚妻子触目外面的野女人住过的地方。 汪含慎今日在香港的大功告成了,他也赶往私人飞机机场和李烟霄会合。李烟霄一见人来了,半秒鐘都没耽误地就让飞机往上海飞。看来他并不在意刚娶的新娘子要如何进他的家门。 一直等到何君妮向家人告别,独自搭乘何家的私人飞机飞到上海,落脚这家超七星级酒店后,才发现偌大的房间里没有半点自己丈夫的日用物品,她气极了,想打电话给汪含慎,才发现自己没有人家的手机号码。之前敲定婚仪大小事情时,竟都是透过何君顺联系的。 正巧此刻秦薇薇给她发来微信:亲爱的,你到上海了没?想你了,晚上出来聚聚? 这微信就像是沙漠里解骆驼的渴的仙人掌般珍贵,何君妮第一时间就回闺密:刚到。九点鐘,v酒吧。 何君妮面露微笑,新婚的第一个晚上没有丈夫温床不要紧,日子还长得很。她一想通之后就火急火燎地开始装扮自己。 还差一刻鐘九点,秦薇薇已经找来了上海四小公主另外两位,又拉了上海内四少助阵,一时之间,位于可鸟瞰外滩地55楼露天酒吧,就属他们这桌群星闪耀,羡煞眾人。 秦薇薇早知道何君妮心情不佳,毕竟她是最知道内情的人,也是最早撞见殷露霜和李烟霄同入同出牛排馆的唯一目击证人,可以说若没有她发现那两人手上无名指带着同款戒指,也不会有机会向何君妮传达消息,间接坏了李烟霄和殷露霜的契约婚姻,所以今晚她做东替何君妮庆祝终于达成心愿。 眾人一见到何君妮进门,热情地拼命朝她挥手,还没等人坐下来,眾人就急忙忙地问:「听说你终于嫁给心目中的男神了!天啊,李烟霄耶!高掛的白月光,心头的硃砂痣。」 何君妮骄傲地秀出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红色鑽戒,笑道:「承各位的吉言,我也祝福各位早日觅得良缘。」 有人家里做拍卖行生意的,瞪大了双眼惊呼,「这可是颗穆萨耶夫红鑽!我的天,小妮子,你家良人可真捨得啊。」 眾人纷纷百度这颗红鑽的来歷,何君妮姿态优雅地唤来服务生开一瓶香檳王。 「行,好样的!小妮子,我们可都是真心替你高兴呢!」眾人举杯替何君妮揭开庆贺的序幕,夜,正式上场。 (中)-东风恶,欢情薄;桃花落,间池阁-025 025. 「喝光了喝光了,下一瓶还是我请客!」何君妮放开了喝,自从筹画婚礼,她滴酒不沾,就怕出什么乱子让婚礼生变,既然典礼已经结束了,她还有什么好矜持的? 六人在高楼酒吧喝光了四瓶香檳王,刷新了该酒吧开店以来的纪录。但眾人还嫌不够尽兴,换了一家以各式调酒闻名的酒吧,在把店家12种特色调酒都嚐了一轮后,眾人开始嫌光喝酒不开怀。于是换了一个有舞池的酒吧,是在淮海路上的一间地下室。淮海路白天是商业区,到了晚上商务大楼里的菁英们早就下班了,音乐开得震天价响也不会有人投诉噪音。 他们一群人到的时候正是舞池里人多的时候,就算有两位男神开路,也寸步难行,还不断被后面进来的人推挤着。况且这种酒吧一般来说灯光很暗,已经醉酒的人不在少数,谁还分得出来你我他。 眾人讨不到好处,这一群人反而被人潮分散了,几个女生挤在人群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何君妮从小就出生娇贵,何曾受过这种推挤,于是忍着脾气和头晕,往来时的出口移步。身旁有人影似乎察觉到何君妮的动作,也跟着悄悄移动。 何君妮面对越来越多往她身上擦肩而过的男人女人,闻不尽的刺鼻香水、烟草味甚至酒气味,她就快要忍不住将刚才的香檳全吐出来,好不容易推开门就赶紧转进巷子里,扶着墙大吐特吐起来。 身后的人影纷沓而至,几个看上去像年轻大学生的女生们,拿着手机,边开了直播边说话:「咦?这不是号称上海四小公主的何君妮吗?」 女学生们怪腔怪调,一人一句调侃着:「唷吼~香港第一家族的何大小姐怎么会在暗巷里独自一人呢?该不会有甚么心事吧?」 「还吐在地上了呢,真是噁心!一点儿公德心都没有,还当大小姐、小公主呢。」 影片已经在社群媒体里传开,甚至有些八卦媒体已经第一时间引用了,何君妮摇摇晃晃地走向女学生们,想打掉他们手中的手机,却激怒了这群年轻人,「看呀!有钱人了不起,敢作不敢当!」 「她还想动手打人吶!」年轻女孩们出手轮流推着何君妮,网友们也开始留言『报警!叫警察!』,一时间群情激愤,舆论也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别拍。我只是人不舒服,你们不要再拍了!」何君妮先前喝高了,刚才又再地下室里呼吸不到足够的空气,刚才又还没将胃里的东西吐乾净,这些人就赶着上场,她现在已经招架不住,连扶着墙都觉得勉强,稍早从酒店来时原本想要做一件事情来着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到底没做的事情是什么? 秦薇薇找来的四小公主另外两位—肖白与林爱心也刚从大门走出来,林爱心边走边抱怨:「今天我们是赶上什么好日子了?里面给挤死了!」 肖白正要点起一根烟,转头一看漆黑的巷子里似乎有人拿起手机围着谁正在拍照,再一看被围起来的人,那可不就是何大小姐吗?一时之间吓得将手里的烟立马丢掉,拉着林爱心:「走了走了,那里有群人不知道在拍何君妮什么,看着挺狼狈的,我们先撤了吧。」 「就这样走了?」 肖白想了下,一边给秦薇薇发微信:我们俩先撤了,何小妮子遇险,酒吧旁的巷子。 所谓的上海四小公主也不过就是个称呼,并不代表被点名的四人就拥有铁一般的感情。肖白是有人气流量的网红,可是这流量是自己打开镜头直播自己的时候才算数的,要是出现在别人镜头前面,那仅仅代表了一件事情—坏事传千里的时候。所以各各网红直播主除非是相互拉抬,否则都是极力避免出现在其他人直播镜头前面的。 秦薇薇收到讯息的时候,也赶紧朝门口的方向移动,另外两位一起同来的男神早已不见踪影。 「你们做什么!」秦薇薇从年轻女孩们的身后喝斥了一声,眾人回头,手机却还是对着已经瘫软坐在地上的何君妮不断拍摄。 「又来一个行为不检的。」有人嘲讽道。 「这是谁呀,可不就是四小公主里的秦薇薇吗?」带头的年轻女孩认出人来了。 秦薇薇愣了一下,随即强作镇定,边走向何君妮边向眾人喊:「不过是好友间的聚会罢了,你们不要太过份。看事情不能只看一面,我就见你们在这里骚扰和刁难何君妮。」 刚才说话怪声怪调的女孩又继续讲:「唷吼~我们就是看不过去她喝醉酒又到处乱吐的行为,白白污了你们四小公主的名号。」 何君妮心想,她明明只有扶着墙吐了一次,哪里来的到处乱吐?她喝醉酒又关其他小公主称号的其他人什么事了? 秦薇薇朝眾人皱了下眉头,似乎也觉得这句话说得十分强词夺理。眾人见她和何君妮都在原地没有动作,网友也有人出面赞同秦薇薇的说词,觉得随时随地拿着手机就算对着公眾人物开直播,也是很没有礼貌的一件事情,还有网友说看得出来何君妮心情不佳,约朋友出来喝酒肯定是抒发心事,这群直播的人才是喧宾夺主扰人清梦。 年轻女孩们见着网路留言开始分化,也自觉没趣,都收了手机转头离开现场。 秦薇薇跨了几步就上前扶起何君妮:「亲爱的,你没事吧?」 何君妮摇一摇手,又低头吐了一会儿才感觉舒坦,两人也不敢多留,叫了一辆计程车就往何君妮住的酒店奔去。 在车上,秦薇薇好奇问:「怎么你还想去酒店,不回你新婚的家?」 何君妮扯了下嘴角:「没事。先去酒店缓一缓再回家。」 秦薇薇以为何君妮怕被新婚丈夫看到她喝醉酒后的模样,也是,哪个丈夫会体谅妻子才刚嫁进门没几天,就去酒吧狂欢还带着浑身酒气回家? 秦薇薇挥不走那心里的妒忌感,虽然说龙生龙、凤生凤那么理所当然,有钱人家相互联姻在中国也不少见,但是她祖上是梨园出生,爷爷是曾导过登上国家戏剧院戏剧的导演,虽说父亲是个紈裤,但母亲可是中央戏剧学院的才女,全国知名的女高音,她也有自傲的本钱,怎么就嫁不了香港的四大家族? 事实上,秦薇薇自小就因为父亲间赋在家,只会玩赏舶来品,连带着对外来的人事物保有高度的喜好。香港,那个曾经属于又不属于中国的小地方,那个被海内外称为『东方之珠』的东西交匯之地,对秦薇薇有致命的吸引力,所以李烟霄也是。 秦薇薇压下自己的心事,扮演一个好闺密的模样,轻握着何君妮的手安抚道:「你要是累了就先休息吧,到了我叫你。」 没多久,车子就停在酒店的门口,服务生上前来恭敬地替两位女士拉开车门,秦薇薇主动付了车资,搀扶着浑身无力的何君妮到大厅的沙发上小憩片刻。 何君妮一手撑着脑袋,另一手按摩着太阳穴,看得出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话:「今晚谢谢你,很晚了,你先回去吧。」 秦薇薇看了一下手錶,果然,眾人疯了一夜,现下已经是隔日凌晨三点鐘。 秦薇薇不太放心:「你确定你一人能行?」随即又觉得多此一举。这里可超七星级酒店,能出什么事?大不了直接给何君妮开一间房得了,明日结了房价还现赚呢。 何君妮看起来已经疲惫到说不出话来,只能点点头当作回答,秦薇薇只好摸摸鼻子也撤了。 临走之前,秦薇薇忽然问何君妮:「你手上的戒指呢?怎么不见了?」 何君妮瞬间瞪大眼睛,摸了摸已经空凉凉的左手无名指,真的不见了!那可是自己辛苦透过香港最大的国际珠宝公司洽购订製的啊!怎么就这么稀哩糊涂被自己搞丢了?关键是这还不是对戒来着,这世上只有这一枚戒指。 「结婚戒指就这么不翼而飞,你丈夫会不会责怪你?」秦薇薇又追问。 何君妮故作瀟洒,挥挥手让秦薇薇离开,秦薇薇也不愿意再待下去,就先离开了。 何君妮却越想越觉得委屈,自己这辈子好不容易期盼的婚礼,事事让着李烟霄不说,还委曲求全得不得了,原以为何家的股份可以换来李家大少爷的一点怜惜,却怎么也没想到让人给安排住进酒店,那也就算了,至少汪特助说得是自己丈夫也住这里的嘛,怎么房间里却怎么都不像是有李烟霄要一起住的痕跡! 既然同住一家酒店,却不同房又是什么意思? 何君妮越想越气愤,和自小到大一路上求而不得的一股心酸感涌上,顾不得此处是何处,竟开始挥手招来大厅经理:「你,过来!我问你,李烟霄到底住在哪一间房?」 大厅经理训练有素地礼貌回覆,但是看来何君妮并不满意经理的答案,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大厅经理的鼻子就开始用广东话大声咆啸着,具体说了什么现场没有人听懂,但是那酒醉的仪态令人不敢恭维。 大厅经理是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一脸令人如沐春风的气质,依旧好脾气地像听训一般站在原地,后方柜台的服务员看得出来有人已经受不了何君妮的样子而皱起眉头,但大厅经理还是腰桿站得笔直,丝毫没有挪动半步的跡象。 「你说话啊!他是我丈夫,我问我的丈夫住哪一间房有什么不对?我们是夫妻,睡同一间房本就是天经地义!你凭什么不告诉我?」 何君妮可悲屈了,原本开心想要和朋友庆祝新婚来着,却搞丢了自己费尽心思才等来的全世界唯一一颗穆萨耶夫红鑽石戒指,连要打听自己新婚的丈夫住在哪一间房也像孙悟空想要逃脱如来佛祖的五指山下,那么难如登天。件件回忆桩桩心事堆叠上来,刺激着何君妮猝不及防『哇』的将胃里的东西吐在了大厅色彩斑斕的高级纯羊毛地毯上。 当值的大厅经理立即指挥清洁人员迅速地将污渍清理完毕,但是还是留下了些微的印记无法清除。何君妮失去意识前,心想,还真是讽刺啊,这可是自己婚后在上海留下的一个不可磨灭的记号呢。 隔着玻璃大门帷幕,一个躲在暗处的身影将水晶灯下的一切都清楚拍摄下来,很快地,也上传到了微博社群。何君妮还没被送到医院,凌晨还醒着的微博广大中国用户们就已经把影片看了数遍,并且如野火般燎原起来。 (中)-东风恶,欢情薄;桃花落,间池阁-026 026. 何君妮醒来的时候,只看见刷成白色的天花板上和镶在上面的日光灯管。她的头很晕,抬起手想揉一揉,却牵动了手上的点滴管线,她疼得发出『嘶』的一声。 有人听见了,从病房的另一侧走来,「李总夫人,您醒了。感觉好一点了吗?」 何君妮一看是汪特助,就问:「我丈夫呢?」 「李总这个时候应该还在房里休息,他一般是上午八点才会起床。」 何君妮愣了一下:「现在是几点鐘?」 汪含慎低头看了一下手錶,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五点鐘。我替您唤来医生和护士再检查看看吧。」 「不用了,我想……回家。」何君妮声音沙哑,嘴唇已经因为好几个小时未进水有显而易见的脱皮现象。 汪含慎尽责地提醒:「李总夫人,正确地来说,那是您和李总住同一间酒店。另外容我提醒您,昨晚您在酒吧和酒店大厅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在中国的微博社群里传开了。这是酒店要我转交给您的帐单,还有,」汪特助又推了推眼镜:「上海五星级的酒店怕是都将您列为黑名单了,您看是要我替您另找其他星级的酒店,还是,暂时回香港?」 何君妮矇了,怎么她才刚来上海,正确来说,连酒店的房间都还没有住过一夜,人就被赶出来了?可是再怎么说,她也还是香港四大家族的何家大小姐,面子不能让她丢在上海,「我丈夫在哪我就在哪,你休想从中作梗。」 何君妮厌恶地转头闭上眼,乾脆眼不见为净,她从筹备结婚典礼开始就对汪含慎十分感冒,所有那些李烟霄不同意的条件,她都认为是汪含慎搞得鬼。 汪含慎是个好脾气的,不过那是针对公事来说。他已经尽到了告知对方的义务,接不接受就看对方了,对方要依据这个通知做什么决定也和他已经没有关係。「那我请医生再帮您检查检查吧。」语毕,就退出vip病房。 何君妮没想到那次也是她最后一次看到汪特助,之后她和李烟霄的沟通竟全是透过自己的哥哥何君顺来协调的。 就在何君妮从医院醒来没多久的时间,香港网路上也开始疯传『何家大小姐新婚不顺,酒吧醉酒又遗失婚戒,夫妻分房睡婚姻岌岌可危』、『何君妮半夜咆啸五星级酒店大厅,经理决定提告』、『何君妮酒精中毒送医急救』、『香港何家大小姐被上海五星级酒店封杀!教养差慢走不送!』等标题的八卦新闻。 * ** 等到何君顺出现在上海医院的vip病房的时候,已经是何君妮醒来当日的下午了。 何君顺是接到了汪含慎的电话通知,本来他觉得妹妹也不是第一次喝醉酒失态了,他还记得前不久何君妮在香港喝醉了还若无其事地驾车上路事件,他这个妹妹就是个性强,喝醉了容易不管不顾,就只是这样而已。要是仅仅为了这个专程飞去上海未免有点小题大作,更何况,她的丈夫不是在上海吗?由李烟霄出面照顾就好了,怎么还打电话给他来了? 可是当何君顺看到汪含慎发来的影片后,他也上网查了网友的舆论,轻声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先亲自搭着自家客机来上海一趟。 一进门,他就换上了好哥哥的嘴脸,「小妹啊,怎么啦?才几天没见,你又搞事啦?」何君顺是笑着脸问的,但是何君妮从小就知道,当哥哥笑着问她事情的时候,就是哥哥生气前的徵兆。 何君妮委屈万分,眼泪都快要掉下来,真心喊了一声,「哥~」 这可把何君顺叫傻了,要知道,他妹妹自从懂事以来从来只叫他英文名字的。何君顺不捨地侧身坐在了病床上,伸出一隻手来摸摸何君妮的头,温柔地同自己的妹妹说话,「说吧,哥哥在者里。我听着呢。」 于是何君妮把自己的心情和昨天的事情鉅细靡遗地跟自家哥哥倾诉起来,何君顺也不隐瞒,把中国香港两地的社群舆论和媒体报导内容大致和何君妮讲了。 「妈咪和爹地不知道吧?」何君妮拉着自己哥哥的一隻手臂,欺身紧靠上去。 何君顺没好气地不轻不重地曲着手指敲了一下妹妹的头,「迟早会知道的!不过酒吧巷子的影片问题倒不大,网友早已经分成两派,有一派是站在你者边的。我倒觉得酒店大厅的影片很奇怪,那么刚好就把你拍下来了?如果不是酒店的员工洩漏出来,就是另有其人。」 何君妮的头此刻还是很痛,也不愿意多想,其实她根本不在乎网友的舆论,她又不是看着舆论风向当饭吃长大的。此刻她更关心和自己新婚丈夫的未来。 「哥哥,你要给我做主,你看edward这样对我,怎么对得起爹地过户给他的10%股权嘛。来上海不住他先前的别墅就算了,同住酒店还不同一间房,现在不只是上海,全香港都知道啦。你看怎么办嘛!」何君顺还真没见过自家亲妹自懂事后有哪一次像这样对着他撒娇过,印象中的何君妮比男孩子还好强,他怎么也想不到有生之年还可以见到妹妹如水一般的样态。 一时之间,何君顺作为兄长的本能也被激发出来,贫穷人家的孩子都不愿意让人欺负去,更何况他们香港何家!李烟霄当真是当他们何家没有男人了,竟然这么欺负何家的女人? 「别担心,哥哥替你出面。可是,你是想待在者里还是先回香港?」 「我想待在上海,离edward近一点。上次你不是看中浦东银柳路上的一套别墅吗?要不我们去住那吧。」 「好吧。」于是何君顺转身就给别墅的物业管理打了通电话,让十几个清洁打扫的阿姨们立马将别别墅上下里外都清洁了一遍,还请物业购置了日常用品,准备晚上六点前就要入住,但是因为时间只剩下三个小时,物业好说歹说才请何家的大少爷大小姐晚上八点出现就可以了。 汪含慎离开的时候已经让医生检查过一次何君妮,现在何君顺又请医生来检查一遍,确定没有后遗症,医生只叮嘱了几句劝何大小姐远离酒精后,连药都不需要开立,就让护士来协助缴清费用办了出院手续。 (中)-东风恶,欢情薄;桃花落,间池阁-027 027. 兄妹两人在何君顺请的上海保鑣护送之下,一人乘坐一辆私家车抵达别墅,在吃了物业安排专人现煮的晚餐后,何君妮浑身上下才渐渐捡回温暖的感觉。 饭后她逕自挑了二楼的一间房间就往浴室走去,将自己泡进了大浴缸的温水里,心里盘算着要再替自己找一枚全世界唯一的结婚戒指,可能尺寸要比先前的红鑽石戒指再大一点吧,多少钱她都不在乎。然后等到兄长对自己丈夫晓以大义后,看在何氏控股集团给他的那10%股权份上,她就可以重回丈夫的身边,然后生一窝小胖孩子们,天天围着她身边绕,好不幸福。 就在何君妮沉浸在美好的幻梦里的时间内,保鑣去了一趟何大小姐先前入住的酒店,将何大小姐的东西都打包带回别墅。何君顺也趁机在书房里拨了通电话给妹夫李烟霄。 「edward啊,我是charlie。有空没?和你聊聊phoenix吧。」phoenix就是何君妮。 李烟霄接到何君顺的电话时,刚好是他在上海的週四雪茄夜。『罗斯福牛排馆』二楼包厢内同样坐着张马、卫腾之、高风,他本来稍后要亲耳听高风告诉他殷露霜刚到英国时的情况。 这群雪茄之友们本来并不晓得李烟霄在香港又结婚的事情,他们都以为李烟霄的合法妻子就是上次带来见过面的殷露霜,因为当时李大少爷自己就是这样介绍的!不承想,昨天深夜到清晨在网路上烧起来的火,吞噬掉了眾人的眼球,怎么原来香港的何家大小姐才是李烟霄的妻子呢? 可是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谁还敢拿出来问李大少爷! 就这样,照例四人都在上海就会举办的週四雪茄夜,谁也没有开口问李烟霄究竟是怎么回事,连一向活泼的高风对着自己曾经崇拜的表兄李烟霄也冷淡多了。说到底,这位表兄还骗了他呢! 高风自打进了包厢就独自生闷气,当初明明跟他说的是表嫂去英国度假,难道说妻子不在身边,表兄就踢了糟糠妻又娶了家财万贯的何家大小姐?那可是表兄的表妹啊! 虽然古今中外的贵族皇家时兴近亲交配,但是高风自小在澳洲长大,看得更多的是自由恋爱,况且澳洲当地时不时报导有些有钱人家族背地里的骯脏丑闻,其中之一就包含近亲相姦。把自己家人关在暗黑地下室里没日没夜折磨、强暴的新闻,高风看过一次就反感,更何况一想到曾经视为偶像的表兄就娶了舅舅的女儿,怎么都觉得一股噁心厌恶憋在心里,久久不散。 所以本来今日上午在看了网路上的报导后,高风打定主意就不出席今晚的聚会的,要不是李烟霄提前打了电话给他说想要知道殷露霜的状况,听上去就是还关心着前嫂子的口吻,高风这才决定来这一趟。 眾人一到齐后,就照例听着张马高亢地讲着演艺圈的风花雪月,高风和李烟霄都心不在焉地听着,李烟霄机械式地往口中送着雪茄,无意识地抽着,高风则是差点用雪茄剪伤了自己手指,还是卫腾之眼明手快避免了一场血光。 然后卫腾之给张马使了眼色,让对方留意点,千万别提到那何家大小姐的新闻。老朋友了,一个眼神就都懂了,张马继续吹着,卫腾之又让服务生帮眾人再上一轮威士忌,他只想趁着晚餐前把人都先灌醉了,待饭后饱足了早早结束聚会也是美事一桩。 没想到李烟霄接了一通电话后,就唤来服务生催促着赶紧把晚餐的牛排上了,一帮好友们也都移步到餐桌上,眾人迅速埋头吃得飞快,就怕动作慢了又把李大少爷惹怒。 一顿饭吃得如行军打仗般匆忙,张马嘟囔抱怨着,「李大少爷这是怎么了?该不会赶着回去见新婚妻子吧?」刚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另外在座的两人到吸了一口气,用馀光打量着李烟霄,张马则是轻甩了自己一巴掌,他还没有忘记前嫂子能顺利去英国,可都拜自己的枕边人徐来的协助所赐呢,况且李大少爷也没有因为膈应徐来就撤回刚投给他公司製作电视节目的五千万资金。 「哎,那个,我说错话了说错话了,自罚一杯啊。」说完,果断地喝光半杯的威士忌。 只见当事人冷冷地回应,「没事。」 没几分鐘,三人都表示家里还有事情,想先告退了。 「高风,你留下。」李烟霄还是那抹冷淡的口气。服务生正在里面的隔间收拾四人用过的餐盘,李烟霄又重新回到包厢内的雪茄桌边上,替自己点燃了一根新的雪茄。 被点名的高风看得出来极不情愿,李烟霄和卫腾之正低头交耳说几句话的当下,服务生正巧带着何君顺出现在包厢门口。何君顺和刚要离开包厢的张马、卫腾之两人点了点头,逕自走到桌边和高风握了握手,「philip,好久没见。」高风礼貌地起身和对方握手,也问候了一声。 高风本来要往阳台移动,李烟霄看了出声制止,「不必,坐。」于是高风逕自安静坐在一旁,拿出手机低头滑着。他6岁就去了澳洲,基本上除了和李烟霄之外的其他三大家族成员也不熟。 何君顺也不是那么死板的人,相反的,他应该是四大家族同辈中,思想最灵活个性最开放的一位,所以要说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事情,在何君顺这里说不通。他本心的以为但凡是生意、买卖,都是可以拿出来谈的,在谁的面前谈也无所谓,反正他不做檯面下的交易,在人前没有祕密。因为如果他一旦做了,就一定不会让人抓到把柄,所以他也不怕。 何君顺也不浪费时间,开口就问李烟霄打算怎么和何君妮相处? 李烟霄悠悠地回道:「当初不是说要办婚礼吗?婚礼办完了不就得了。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吧。」说完朝空中吐出了一个完美的烟圈。 何君顺听懂了,这『契约』妹夫是真打算按照字面意思来办理了。他早就劝过妹妹不要对李烟霄抱有不必要的幻想,一样都是承接家族生意的男子,何君顺很能够站在李烟霄的立场看事情,一个勉强来的婚姻是没有幸福的本钱的。 偏偏何君妮死心眼,非吊死在一棵空心的大树上。 两人都没有发现,高风在一旁用鄙视的眼神望着谈话的两人。 「唉,edward啊,那也没必要把phoenix赶出酒店啊。」 李烟霄讽刺地语音响起,「你没有看见那些视频吗?是谁大半夜放着觉不睡,在酒店大厅为难大厅经理?上海五星级酒店是怕了她了,全中国的网友都可以作证。」 听到此,何君顺正想着酒店联合抵制何君妮入住这件事情里,李烟霄出了多少力。见何君顺不语,李烟霄主动开口,「我倒是有件事情想问你。」 「什么事?」何君顺如变脸般马上换上一副有问必答的笑顏,好像那个夹在自己妹妹和妹夫中间为难的人并不是他。 「拿股权换婚礼的事情你也赞同吗?」李烟霄半瞇着眼问。 「冤枉啊!我可是从头到脚都站在你者边的啊,edward,你可不能冤枉好人。这都是爹地和我妹phoenix想出来的主意嘛。不过,唉呀,老实说,这始作俑者不就是李老先生嘛。」说着就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一双眼睛眨着眨着望向对面的李烟硝。四大家族最早就是李烟霄的爷爷送了李氏将近10%的股份给何家,这故事在香港四大家族里早就不是秘密。 事实上,何君顺心里也打着李家的主意,而且这事情还非李烟霄不能成,所以他全心全意为李烟霄着想的说词并不假。 李烟霄依旧是那副冷冷淡淡的表情。在一旁的高风再也忍不下去了,他的个性本就是大剌剌地有什么做什么,像澳洲一般阳光的个性,这些生意场上弯弯绕绕的密谋、善意与假意,他一概嗤之以鼻。于是藉口说要去洗手,实际上已经想要离开。 李烟霄早看穿了小表弟的心思,抢先把人拦下,然后才结束与何君顺的谈话,「大表兄,如果你要站在我这边,就跟何家说我已经完成了约定,剩下的爱莫能助。」语毕,捻熄了手中的雪茄,起身和高风一起离开。 徒留不会也不喜欢抽雪茄的何君顺面对一屋子的烟味和无尽的叹息。 (中)-东风恶,欢情薄;桃花落,间池阁-028 028. 所以何君妮的幻想并没有成真,她的父母亲帮她实现了毕生所愿,可是对方并没有将她看在眼里、放在心上。 每个人生命中都有个剋星,何君妮后来才知道自己爱的就是自己生命中的剋星。而李烟霄则是上赶着要去见自己命定的那位剋星。 他刚才在包厢里就交待了卫腾之替他准备一架私人飞机,然后他让高风和他坐一辆车,在前往机场的路上听着高风交待着殷露霜刚到英国的日常。 「我找的私家侦探社不是会每週给你寄报告来吗?既然这样,你还想问我什么?」 李烟霄不晓得他的表弟是怎么一回事,对方从来不会这样和自己说话,「报告是书面的,又看不出来情绪,我就问你,她,」她一个人在英国,还好吗? 还以为自己不论面对谁,都可以理直气壮,不曾想自己也有语塞的一日。 李烟霄晓得这三位好友都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作为—一两个月前还兴冲冲地向他们介绍自己的妻子,转身却又马上娶了香港何家的千金。虽然李烟霄生来就不在意其他人对自己的看法,但是一想到殷露霜,他就一口气憋在胸口喘不上来。 高风明知故问要逼表兄面对,「她?她怎样?你要问我什么?」 「没什么。」李烟霄转过头去往着车窗外漆黑的夜色,有些脑怒一向热情的表弟今晚的态度。 高风哼的一声,也撇过头去看窗外,原本感情弥坚的兄弟二人,今夜此刻却似乎各怀心思。 车子一路上奔驰在往上海机场的方向,高风认出这个方向来,出声问李烟霄,「你要搭机去哪里?」 李烟霄没好气地回答,「跟你没有关係。」 他原本就打算等香港的事情告一段落后要去英国见殷露霜,正巧何家那女子闹了这么一齣,他想着乾脆离开酒店几天,让酒店应付好了一眾媒体和看热闹吃瓜的群眾后,他再打道回上海。 自从凌晨接到大厅经理打到李烟霄房里的电话后,他的情绪就一直很糟。他让汪含慎去处理何君妮的事情后,在床上躺着就怎么也无法睡着,只好又起身拿出送给殷露霜的那枚戒指和手錶,他甚至失心疯地将手錶戴在自己手上,好像这样一来,殷露霜就正牵着他的手一样,然后他就后悔了。 因为在他记忆里,他们好像连手都没牵过,怎么也想不起来那该是怎么样的触感。接着他又回忆起了那个下着暴雨的夜晚,同样的上海城,身旁的人事物却早已物换星移。 他自问可以为了生意背叛所有的人,就连得罪父亲、舅舅也不会犹豫一秒鐘,可是一想到那个身影,那个连再见都没说的人,他越想越觉得自己一定是伤了她很深吧,所以她才一声不响就走了。 只是,后来李烟霄才晓得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人家当时根本对他还没有动情好吗? 抵达私人机场后,表兄弟两人同时下了车,高风直觉李烟霄会去英国看望前嫂子,他脱口而出,「你还是不是男人?把人甩了又娶了自己表妹,你噁不噁心?」 李烟霄没想到自己从小爱屋及乌,唯一亲生姑姑的独子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再者,对方出言批评他和殷露霜的私事就已经踩到他的底线。他,这位全香港商业界最有话语权的男人,和他女人之间的事情,何时轮到一个外人来批评?况且还问他是不是男人?一向开朗大方的表弟何时变得这么没有礼貌。 一股火气上来,李烟霄也不顾对方的身份,上前一手抓着对方的领子,另一手就要挥拳,高风从小也是个练家子,而且他的嗜好就是打拳击,李烟霄正好不自量力选了高风的擅长。 只见高风头一偏,身体藉着对手撑住他领子的力量顺势如鐘摆一带,一隻脚稳稳站在地面,另一隻脚下踢出重重一击,李烟霄吃痛松了手,高风再好整以暇地站稳后出拳击中对方的腹部,赢得全不费工夫。 然后端出绅士模样,扯出一抹讽刺的笑容,「表兄,别不自量力。」 高风也不想待在上海了,订了一架私人飞机回澳洲去了。临走前还打了个电话给卫腾之,说这次飞机的帐单就记在他表兄头上,还有就是,週四的雪茄之夜他不会再参加了。 李烟霄挨了一拳后,就先登上预订好的私人飞机上休息,不过因为塔台只接收到一架私人客机起飞的航线预订,于是当卫腾之来电转告李烟霄说他表弟要他出飞机的费用,李烟霄也没有拒绝,还说让高风先飞澳洲。 所以等到李烟霄可以前往英国的时候,他已经在停机棚的机上客舱小憩片刻醒来,腹痛也和缓许多,于是起飞的12小时航程里都没有再闔眼。他将接下来一个星期的事情都交代给了汪含慎,只说自己离开上海几天,有重要的事可以找章杰商量,其他都让他们两人看着办。 接到电子邮件通知的汪含慎有点傻眼,自己从跟着老闆的8年以来兢兢业业,恪守职责,从来不敢请假一天,多半也是因为李烟霄也从来没有休过假。这8年一休就是一个星期,要知道商场上风云变化是以秒鐘计算的,李大总裁把上海和香港的帝国丢下就想消失一週,还真是性之所至。 『一週有点长,当地有什么需要我协助处理的吗?』然后老闆你就可以早点归位了,汪含慎还是忍不住发了讯息给老闆。 李烟霄不置可否,『不用。一週就是一週。』李烟霄做到了对何家的承诺,给了何君妮一个婚礼,剩下的应该不关他的事了,李大总裁心之所至,想要去苏格兰探望前妻了。 然后李大总裁就关机了。 私人飞机在凌晨时分抵达了苏格兰圣安德鲁斯机场,李烟霄在当地保鑣的护送之下,分乘两部银色悍马在夜色的护送下往的城堡奔驰而去。 事实上,这处房產在得知殷露霜申请了英国圣安德鲁斯大学的硕士班课程后,他就让私家侦探顺便替他在同一个城市物色。 这位侦探东尼史东先生刚好是军人背景退休,也不晓得高风是从哪里打听到此人,每週寄来的报告写得言简意賅,只有显而易见的条列事实。李烟霄真正关心的是殷露霜的心情,于是他在收到了几週书面报告后,开始不甚满意,觉得东尼大有敷衍他的意图在。 不过,人的心情是可以随便猜的吗?李大总裁也未免觉得钱太过万能。 东尼此刻正如同大多数的英国人一样,正沉睡在自己的梦乡,只是睡着睡着竟然不科学地打了一个喷嚏,大老粗东尼神经反射地揉了揉鼻子,又继续呼呼大睡。 李烟霄抵达城堡后,很是满意。车子先经过一道感应主人虹膜的关卡,之前东尼就请他线上传输过来设定好了,所以问题不大,开了几分鐘碎石子路,沿路都有定点站岗的保全人员,车子在宽阔喷水池前停下,李烟霄留意到水池正中央站得正是海神波赛顿和他的坐驾。 管家上前迎接城堡的主人,替李烟霄恭敬地打开车门,即便是1般人熟睡的时间,只要城堡主人抵达,左右两排的男女僕人无不打起精神礼仪端正,待主人一下车也都行礼如仪。在管家的带领下,李烟霄缓缓步入他的城堡。 「欢迎您,主人,路上辛苦了。」管家是位年纪看似60多岁的老人家,头发往后梳得油亮,白皮肤脸庞上掛着两颊緋红,鼻头上看上去也永远有一点粉红,容易让人误以为他喝了酒。 可是李烟霄又没有闻到酒味,反而闻到了一股麵包出炉的味道,很是温暖。「我不在的时候也辛苦你了。这几天可能有朋友造访,让他们都有精神点。」 「没有问题,主人放心了。」经理老道的管家声调不高不低,听着是很舒服的老人语气,李烟霄好久没有听到这种类似他心目中长辈应该有的声音,对管家的印象瞬间提升了几个高度。 李烟霄在管家的陪同下上楼抵达最里间的主卧房。主卧房设计得很宽敞,李烟霄特地将隔壁的房间打通,扩充作为衣帽间,装潢风格和色系全部和香港太平山顶酒店里的星河套房统一,以他最爱的银河为主题装点。欧风造型的古堡搭配现代时尚感的银色、白色系内搭装潢,能让他忆起和殷露霜在一起的点滴时光。 他口头讚许了管家后,就让人下去休息,保鑣们也各自坚守岗位。 由于城堡位于郊区,附近都是树林,此刻尚未到鸡鸣时刻,周遭的一切万籟俱寂。李烟霄的脑中却无比清醒,他梳洗过后穿着一身银白色的丝绸睡衣,外罩一件同款罩衫,站在主卧房的阳台上。 十月底的苏格兰气温已经降到摄氏15度以下,徐徐凉风轻抚城堡主人的脸颊,一层层剥开了他脑中的重重云雾,天空中的点点星光照耀在底下喷水池中海神的身上,似批了一件银光战袍。 李烟霄久违的再度扬起嘴角,脑中不再出现香港和上海的种种杂事,此刻他心静如水,只想着很快就可以再见到那个身影,就心满意足了。 (中)-东风恶,欢情薄;桃花落,间池阁-029 029. 李烟霄一直在卧室等天亮,陪他一起等太阳升起的还有他不离身的那枚戒指和手錶。 他比平常下床时间还早了一小时下楼吃早餐,管家早就让人准备妥当,城堡的主人坐在主位上,面前摆着传统英式早餐,一颗水煮蛋立在精美的蛋杯上,一杯用刚打破世界精品咖啡单价纪录的台湾阿里山咖啡豆,研磨而煮成的热咖啡,香味正流淌在餐桌上,角落的黑胶唱片机里传来悠扬的女低音爵士乐,虽然管家站在一旁皱了皱眉头,但是并不影响男主人的兴致。 李烟霄埋头吃起早餐,顺便迅速地瀏览了当日的报纸。用过餐后,他上楼换衣服,他特地选了深灰色的三件式西装,小心翼翼地将殷露霜戴过的手錶与戒指放进胸前的口袋,然后下楼,指示保鑣一同前往圣安德鲁斯大学。 他设想了见到殷露霜后,兴许人家也许会看在往昔的份上,接受他的邀请一起回到这栋别墅度过一个周末,所以他让保鑣分坐二台车一同出门。不到一个小时,车子就抵达圣安德鲁斯大学,男人还沉浸在过往的回忆里,待车子停妥后,保鑣上前来开门,男人似乎才惊醒。 保鑣打听好了殷露霜念的商管学院所在位置,一路护送李烟霄过去,因为时差的关係,李烟霄抵达的时候才刚是苏格兰週四的凌晨,按照东尼史东侦探社调查的结果,殷露霜上午九点鐘有课。 苏格兰早晨的浓雾散去之后,四周渐渐明亮起来,不再雾濛濛一片。保鑣围着李烟霄就站在商管学院入口对面的草坪上等待着。 须臾间,只见几位金发、红发白皮肤的外国人朝一群混合了亚洲人甚至中东面孔的人群里喊:「嘿,frost!早安。谢谢你昨晚通宵帮我们复习。」 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没问题。别忘记今晚的酒吧猜谜之夜,你们请客。」 那群白皮肤的外国人中甚至有人吹起了口哨,还有人回覆:「包在我们身上!」 「到时候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 「起点是金牛酒吧,别跑错了。」最后进去的白皮肤外国人拍了拍一位留着黑色波浪长发的亚洲女生的肩膀。 两群人马都走进了学院里,徒留李烟霄还站在草坪上,手里始终握着那枚精心打造的戒指。 几名保鑣一动不动地护着李烟霄,眾人将老闆团团护在中心,上课的学生们都是形色匆匆,没人留意到他们的存在。 等到九点过十五分了,学院门口几乎没有赶着上课的师生了,其中一位保鑣忍不住出声问:「老闆?」眾保鑣左张右望,不晓得老闆究竟在等谁。 「去东尼史东的事务所。」如雕像般的男人终于开口了。 *** 一行人驱车来到圣安德鲁斯的市中心,保鑣根据东尼史丹私人侦探事务所的信笺上的地址,是市中心一间酒吧的二楼。 保鑣停好车后,一行人又护送李烟霄上二楼,事务所没有门铃,保鑣只能敲门,里面没反应,保鑣再敲门,还是没反应。李烟霄瞪了一眼保鑣,后者赌气似的重重敲打油漆斑驳的木门,敲得门上的雾面玻璃也跟着震动起来。 「谁啊?该死的,一大早不营业!」里面传来鼻音浓厚的苏格兰腔调英语。 「edwardli,从上海来的。我是你的委託人,开门。」李烟霄缓缓开口,不怒自威的一口标准英式英语腔调。只听见里面匡匡噹噹地夹杂浑厚脚步声一路传来。 门开了,敲门的保鑣和一起上楼的另一位保鑣先后推开东尼,逕自朝事务所里走去,检查一番后,敲门的保鑣低头在老闆的耳边嘀咕了几句话,李烟霄不慎在意地挥挥手打发了两名保鑣后才踏进门。 「把门关好。」李烟霄头也没回地交代,东尼看了看四周围,也没其他人,才反应过来男人是跟自己说话,东尼走到门边将保鑣没关好的门重新关上。 「当然当然。老闆来得真早,吃过早饭没?苏格兰的早餐啊,真是一绝,可惜楼下酒吧还没有开门我也不会做饭。对了,老闆什么时候到的啊?是先去了格拉斯哥还是爱丁堡,我猜你一定不是直飞圣安德鲁斯的吧,这里是个小城市,没有国际航班……」东尼还想要继续嘮叨,李烟霄环顾房间却没有找到半张可以坐下的椅子,双眉紧蹙,果断打断对方。 「停。我不是来听你嘮叨的,东尼,给我找张椅子。」 东尼也不介意老闆的直接,他只是万万没想到老闆竟然视力不好到连椅子都看不见。东尼看了一下自己的事务所,嗯,沙发上都是报纸杂志,桌面已经被各种顏色和材质的资料夹淹没了,他连厨房都拿来堆过期的报纸和杂志,噢,还真糟糕。 东尼像是想起什么的样子,又踩着一双过大的家居拖鞋啪啪发出声响,一路走向卧室,然后挥开一叠报纸后,才发现一张椅子,他轻松搬来靠窗的书桌对面,自己绕到了书桌的里面,双手一摊,请老闆上坐。 李烟霄还是皱着眉头,无奈地坐下了,然后单刀直入:「你的报告里怎么没有提到那些金发、红发的白种人?他们跟殷小姐又是什么关係?」 李烟霄不喜欢意外,可是今天稍早在商管学院门口和殷露霜说话的人就是意外,他认为是东尼不尽责导致他措手不及。 东尼一副无语的表情,「啊,什么白种人?老闆,也许从你的眼睛看出去,整个苏格兰都是白种人啊!」 「你!看来你是嫌这份工作阻碍到你过日常生活了。」李烟霄说完从椅子上起身,半刻也不想逗留。 东尼急了,也从书桌对面的椅子上站起来,立刻换上一张讨好的脸,「老闆,有事好商量,别动不动就跟其他亚洲人一样爱生气。老闆你如果描述详细一点,我一定知无不言,不过据我所知啊,殷小姐平时还是跟亚洲人在一起的时候居多,要说奇怪的地方嘛,他们一群人还有位沙乌地阿拉伯的王室成员,我查过了,和现任王室的血缘有点远了,对老闆一点威胁也没有,其他的白种人嘛,殷小姐的班上一共才72人,只有11位是大英国协的居民,其他61人来自世界各地,但是来自中国的佔大多数,老闆如果我是你,我会比较担心那些中国人而不是来自大英国协的,毕竟中国人比较多嘛,你说是不是?」 李烟霄本来想在中途打断东尼的演讲,但是一听到白种人的字眼,他又继续下去,没想到东尼的结论纯属谬论,把李烟霄气了一把。 东尼接着踩着他那双家居拖鞋再度啪啪地越过书桌和客厅,叮叮咚咚的一阵响声之后,烧着一壶热水泡了茶,端了两个马克杯又回到书桌后方,递了一杯放在桌上给对面的老闆。 老闆眉头紧蹙。亚洲人还真爱皱眉啊,东尼心想,好像只有小时候隔壁的梅林一家人可以跟老闆比赛谁的眉头可以先夹死一隻苍蝇。 东尼并没有直接喝刚泡好的红茶,反而从书桌下方拿起一瓶威士忌,倒了一些到马克杯后,朝着杯口吹吹气,缓慢地喝下。李烟霄没有注意东尼举动,只是摆出厌恶表情盯着面前那杯热茶。 「明天我就要知道殷小姐班上的11位白种人资料。」话一说完,李烟霄就逕自起身离开东尼的事务所。 东尼吐吐舌头,庆幸自己没有开口问那需不需要调查黄种人?开什么玩笑,人数那么多,万一老闆说要的话他怎么办! 东尼思考着可以从哪里下手查,他没忘记自从接了这个专案打算搬来这镇上之前,就知道这里有个退休的警察,听说是因为一件不太光彩的事情提早退休,至于是什么事好像也没有人说得清楚,东尼思索者或许可以从此人下手。 东尼继续喝着那杯不知道应该是热威士忌红茶,还是热红茶威士忌的饮料,动作缓慢到给人一种他一点也不赶时间的感觉。 (中)-东风恶,欢情薄;桃花落,间池阁-030 030. 李烟霄还是执意要知道早上那批顶着红头发和金头发的外国人是谁,好像他没发现其实苏格兰的大马路上这样的人蛮多的,在听了早晨那些人和殷露霜的对话之后,他再也无法冷静思考。 那群人似乎提到了殷露霜彻夜替他们复习功课?搞什么,原来女孩离开他之后迫不急待地想接触其他的男人吗?男人印象中的女孩总是乐于助人,那个张马身边的人不就说女孩是他的贵人。 只是复习功课吗?没有做其他别的事情?例如,什么?男人越想越不敢往下想。 今晚的酒吧猜谜之夜?男人倒是熟悉,总之是酒吧想出来了揽客花招,每週固定一个日子举行猜谜游戏,几人一组,赢家可以获得店家准备的礼品。重点不是奖品,而是吸引多点客人找个理由找人组队出来喝酒罢了。所以女孩今晚会和那一群白皮肤的男性同学们去酒吧?女孩酒量并不好,喝两杯就醉倒开始摇摇晃晃,要是喝醉了身边还有一群健壮的男士们那还得了? 今晚的起点是在金牛酒吧?管他是起点还是终点,趁早想办法让他们都无处可去不就解决了? 一想到解决的方法,男人才放宽心,嘴角扬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中午不到,李烟霄派出保鑣们到市中心的酒吧街挨家挨户传递消息,凡是今天打烊不做生意的酒吧,都可以拿到上週平均收入的十倍现金。酒吧的店经理们刚开始不当回事,以为保鑣们来闹事的,有一家酒吧请的保鑣还差点跟李烟霄派出的保鑣大打出手,其中一家酒吧的老闆看不下去了,放话说如果有诚意就坐下来谈。 店经理、老闆、凑热闹的街坊邻居都来了,眾人选定其中一间酒吧自己动手乔桌子搬椅子,都坐定后,李烟霄在保鑣的簇拥下出现。 「又是一个中国来的?上次那个说要收购我们一整条街呢!」有人已经忍不住开始吐槽。 李烟霄不理会眾人,示意保鑣再次传达讯息。 有酒吧老闆不信,举手发问:「理由呢?为什么今天不让我们做生意?」 李烟霄亲自回答:「因为我女朋友不喝酒,但是我要在这条街上向她求婚。」 此话一出,眾人傻眼,吹口哨的吹口哨,还有在场的女经理们也忍不出笑出声,有位甚至大胆向李烟霄示爱,「如果她拒绝你,我答应你!」 眾人爆出一阵笑声和欢呼声,现场竟像是嘉年华般热闹,看似这家酒吧的调酒师也走向吧檯向现场眾人提供起酒饮,刚才举手发言的酒吧老闆扯开嗓子告诉李烟霄,「老闆,你请在座的眾人喝酒,就当我们提前帮你祝福!」 眾人喧嚣的声音足以掀起屋顶,李烟霄站在最前方始终面无表情,他轻点头同意,眾人也不客气,纷纷起身领自己的那份酒。 李烟霄让其中一名保鑣打电话回隶属的前线保全公司调度现金来,说明这笔款项先记在帐上。前线在苏格兰格拉斯哥有分部,此番这几名保鑣就是从那里出发前往圣安德鲁斯和李烟霄会合的。 下午三点前现金就到手了,各家酒吧自从答应李烟霄后,就都关着门不做生意,店经理或者酒吧老闆们聚集在原先开会的这间酒吧里喝酒吃肉,就等着现金上门。拿到现金后的眾人一哄而散,刚才那位向李烟霄告白的女经理领了现金后,还主动上前握了李烟霄的手。 保鑣们又再一次领教了这位老闆的作风,早知道一句话就让酒吧老闆们纷纷点头同意今日休市一日,干嘛还叫他们一一上门,很累的好吗? 圣安德鲁斯酒吧一条街上的酒吧有史以来第二次全关了门不做生意一日,上次这样的情景还是发生在二次世界大战期间。 男人办完了事情,心情大好,但是脸上始终冷冷的没什么表情,保鑣们也猜不透这位老闆到底在想什么,因为他看上去绝对不像是有女朋友的样子,就算有,也一点不像是今晚要告白求婚。最明显的就是,老闆手上没有花。求婚都是要准备花和戒指。 终于有一位保鑣忍不住踰矩了,马克被眾保鑣推举出来提醒老闆,如果今晚要求婚,一定要准备花,要不要去买一束? 李烟霄愣了一下,因为他那套说词只是突然想到的,而且目的是为了说服酒吧的老闆们配合他的计画关门一日,当然不是真的要求婚啊,开什么玩笑,他现在还和何君妮有婚约在身,再跟殷露霜求婚那他变成什么了! 正要出声喝斥马克多管间事,却不知哪里来的失心疯发作,竟然点头同意了,还交待要白色的鸡蛋花。于是马克赶紧找了一家花店,买了一大束白色捧花,然后小跑步回来向老闆说明,因为这家花店没有进口鸡蛋花,只好以白玫瑰和很多的紫色桔梗搭配,马克转述了店家的话,说是白玫瑰代表纯洁与纯粹,紫色则是英国皇家的顏色,这一搭配有一种纯净高贵的美。 李烟霄双手捧的花,坐进了车子里,一行人又重新赶回圣安德鲁斯大学的商管学院门口,根据东尼的汇报,殷露霜下午四点鐘就没课了。 男人终究决定两手空空站在风中等待,他这辈子还没给谁送过花,唯一有印象的就是每次去母亲的墓园扫墓都会带上一束白色和粉色交错的花束,所以在男人的心底,带花送人实在不是一个好选项。马克倒是小心翼翼地将一大束花安放后座。 四点鐘一过,陆陆续续有学生出来,李烟霄摸着口袋里的那枚戒指,心脏重重拍击他的胸腔。更多人出来了,男人手心微湿,他怕自己漏看了那个身影,尤其是男人依旧被高大壮的保鑣们包围在中心。几分鐘后,李烟霄看见殷露霜跟着上午那群夹杂亚洲和中东学生的人一起出来,他低声示意保鑣上前。 在前方的保鑣其实不确定老闆要见的女朋友长相,只能缓缓移动,靠近那群学生的时候,李烟霄终于出声喊了女孩的名字:「殷露霜。」 殷露霜愣了一下,站在原地,一个原因是因为来到苏格兰后大家都以英文名字称呼对方,她已经有好几週没有听见自己的中文名字了,另一个原因是因为那个声音。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那群同学还在等她跟上来。男人又喊了一次,可是不巧上午那群红发、金发的白种人出来了,眼看着笑闹着就要靠近殷露霜,李烟霄身手推开前方一名保鑣,直接将女孩拉了就往车子的方向移动。 殷露霜的亚洲、白种人同学同时惊呼出声,大家以为遇到绑架案了,纷纷上前要将人拉回,可是无奈有一群高大壮的保鑣挡在中间,有同学开始喊要报警。殷露霜则是被隔绝在吵闹声之外,她一看来的人是那男人,她本来恍惚的脑袋接着就醒了,她一把甩开男人的手。 「是你。」女孩说。 「是我。」男人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两人分开后又重逢了。 各位冰友们有没有一种熟悉的似曾相识? 也许是在校园里、不同楼层的办公室里,又或者是两人曾经经常去的某处街头。 那个侧脸、那个身影,都好像是曾经交往过的另一半的样子。 古人曾总结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我个人觉得久别重逢也算得上是一种喜事吧,不管分别时的心情如何,看着对方出现在眼前,那种quot;啊,原来他还好好的在这人世间quot;的那种想法,就是对当时感情最好的释怀了。 (中)-东风恶,欢情薄;桃花落,间池阁-031 031. 几名保鑣也是受过训练的,现场有人喊着要报警,那是因为群眾不清楚老闆其实只是要见女朋友而已,几名保鑣于是等老闆和女友都停下脚步后,稍微让开了一些空间,让群眾可以看见老闆其实和女朋友正在交谈,没有谁要绑架谁。 围观的群眾看见当事人平和地站在原地说话,于是散场去做自己的事情,只剩下认识殷露霜的同学们还在外围等待。 殷露霜深呼吸一息之后问对方,「你是专程来找我的?」 男人不否认却也不承认。 于是女孩建议:「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找个地方?」 李烟霄点头。殷露霜这才转头跟同学表示是有个朋友来找她了,她这就要跟朋友去叙旧。 「那晚上的酒吧猜谜之夜你会来吧?」问话的是早上那位金发的同学。 李烟霄听到这句话太阳穴就突突地跳,眼神像发射冷箭阵阵刺向问话的人群。周围的保鑣们也清楚,这些学生们晚上恐怕要失望了,几人不着痕跡的对看,脸上都露出讽刺的笑容。 殷露霜自然不知道酒吧一条街早就关门了,还是兴致高昂地回覆:「当然!不见不散。」不等她说完,李烟霄再次拉着女孩的手腕直直往前走。 马克领着女孩,打开了司机后方的车门,等人看到那束大得不得了的花束时,才抓紧时间在对方耳边低声说了句话。殷露霜尷尬地不晓得该怎么坐进去,因为她身上背着侧背包,手上也还拿着几本早上上课用的书。于是马克机警地先把花束拿出来,请女孩上座后他再把花恭敬地交给女孩。 一行人两辆车直接开往李烟霄位于郊区的别墅。可是车上的女孩看车子越开越离市中心越远,她莫名想起那个上海雷雨交加的夜晚,紧张地告诉男人:「要谈就去市中心谈。」李烟霄只好让保鑣转向。 两人一路上都没有开口交谈,殷露霜在后座车厢内,闻到混合了白玫瑰和男人身上那股熟悉的海盐古龙水馨香,恍如在凉爽的夏季夜晚来到滨海边,置身朗朗星空下,只是那股被香味包围着的孤独感,却怎么也风吹散不去。 保鑣分别将两辆体积庞大的车停在市中心的一间五星级酒店前,下车时殷露霜手上还捧着那束都把她脸遮住了的花,马克显然一脸骄傲的神情,李烟霄本来想出声让女孩把花暂放在车上,在看到马克的表情后决定不开口。 保鑣们一路护卫,酒店大厅经理还以为是哪位亚洲的明星或是政要人物到场,也给予十分的礼遇,李烟霄直接包下了行政楼层的商务中心。 「这位先生有考虑我们的总统套房吗?这个时间可以直接入住。」大厅经理知晓最近几年亚洲人的国家似乎崛起得很快速,口袋都很宽裕,于是想要顺便做成一笔生意。 殷露霜抢在男人开口前先拒绝了,「不用了,谢谢。」 大厅经理也笑笑说好,领着一群人搭电梯上楼,由于电梯不大,保鑣还分了两批才上来。经理一看有两位正在使用商务中心的客人,上前道歉还说会给予房价的优惠后,客人才纷纷离去。 经理一转身就像李烟霄汇报了这件事情,李烟霄不置可否的表情,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些支出。经理的脸上始终掛着微笑,毕恭毕敬地退出了,保鑣也守在门口和走廊上。 「什么话不能在咖啡厅说?」殷露霜一时想不透男人大费周章包下这个中心的用意,后来猜想到可能男人不喜人打扰,印象中男人总是神出鬼没,身边好像除了开车的司机,就只有汪特助和分别在上海、香港两地的律师是她见过的。 李烟霄没有答话,逕自走到一张靠窗的桌子旁坐定,示意女孩到他对面坐定。殷露霜将花放在一旁的椅子上才走过去。她替男人倒了一杯水,男人恭顺地喝了一口,一隻手始终放在西装口袋里。 「你……」你好吗? 殷露霜以为男人要问那人民币一百万的事情,赶紧接着答话,「你放心,我只有拿应得的一百万,两万元缴了线上学习的费用,剩下的准备支付这里一年的费用。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拿这笔钱吧?」上次那场暴雨之夜在房里发生的事情后,说好的价码,男人应该不会忘了吧?一思及此,殷露霜喝了一口水后低下头不语。 「知道。」李烟霄沉稳的嗓音响起,轻声回应。 殷露霜松了一口气,「那就好。」眼神还是不太敢看向男人。 「我不是为了那笔钱来找你的。」男人又说。 殷露霜疑惑地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这时两人才四目相接。傍晚的空气凝结在宽阔的空间,初秋的暗黑天色悄悄在窗外降临,室内温暖的黄光照映在彼此的脸上,一切显得温暖又不切实际。 李烟霄沉默了片刻,才终于开口:「我结婚了……」男人下意识地不想在女孩面前说谎,可是话才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难道他大老远飞来只是为了告诉女孩他娶了别人?故事不应该是这样的,可是男人手边没有剧本,不晓得这场属于两人人生的戏该如何演绎。 殷露霜的眼神从迷茫到冷静,瞳孔也因为耳边听到的事实而紧缩,「恭喜你。」殷露霜说了一般人听到那句话之后会做的回应。 李烟霄摇摇头,目光如炬,「我不需要你的祝福。」 殷露霜愣住了,一时间无法将双眼移开,脑中还在消化男人说那句话的意思,就又听到对方说:「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我就是想知道,你,你在英国,为什么,你……」 巧舌如簧的李烟霄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口齿不清的一日。这世间最简单的一句问候语—你好吗?他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英国?」殷露霜自动替李烟霄接话。 「不是,是……总之,是吧。」男人好像自从来到了苏格兰就不会说话了,殷露霜只好自己猜测和消化男人的意思。 殷露霜沿着水杯周围画着圈圈,「其实,我后来才发现你们,你跟汪特助都是留学英国的,我在上海逛街的时候遇到有人推销英语的考照课程,就参加了。那时候一个人在上海也没什么事可忙,每天就上线学习,本来也没想到要留学的。后来,就是我们合约解除那之后吧,自己想要再进修,就决定来了。」 男人安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是什么心情,女孩发现男人永远就是冷冷的,面上看不出喜怒的那种。言下之意,要不是当初男人解除了那张契约,女孩也不会有来此进修的契机,人的际遇有时就是那么微妙,失之东隅却又收之桑榆。 李烟霄又喝了一口水,另一隻手始终放在西装口袋内,只有他自己知道紧握那枚戒指的手心早已满是湿汗。 一时之间,两人再次无语相对。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你肚子饿了吧,吃过再走。」李烟霄打手势招来距离近的一位保鑣,交代了几句话并把一张银色的卡片交给对方,一回头才发现殷露霜在看手机。 「怎么了?」男人皱着眉头问。 「没什么,刚才同学说酒吧竟然全都关门了,猜谜之夜取消了。」 男人在心底偷偷笑了一下,伸手拿起水杯喝一口水挡住了那即将从心里蔓延上升到嘴角的弧度,他又发现女孩这次转而看上手上的手錶。 「又怎么了?」男人再问。 「没什么。本来打算今天去酒吧前去买一本书的,也不晓得书店几点关门。」殷露霜担心吃完饭后再去,会错过书店营业的时间。 「我倒是饿了,吃过我带你去。」李烟霄又唤来另一名保鑣,低声交代了几句话,那名保鑣就消失了,直到用完餐都没看到人,殷露霜只当那人去办事情了。 餐点很快送来,这时候才不到晚上六点鐘。李烟霄因为中午处理酒吧一条街的事情根本没有时间用餐,在酒吧等候前线保全公司送钱来的时候,只有保鑣轮流吃了简单的午餐,他从头到尾都只是坐在一旁等候,当时也感觉不到饿。现在因为见到了想要见的人,心情放松一点后很快就感受到飢饿感袭来。 殷露霜看着眼前的鱼排和鲜鱼浓汤,很感激对方还记得她不吃肉的习惯,轻声向对方道了谢,也不晓得对方听见没有,因为对方只是安静地切着盘中的威灵顿牛排。饭后还有特色的杏仁果酱塔甜点,这一顿下来都是英国式的佳餚。殷露霜虽然户头里有钱,但是却还没有机会上馆子吃得这么道地,她吃得既有新奇感又感激。 忽然抬头,只见男人目不转经地看着她的脸,她下意识地拿手摸了一把,问对方:「我脸上有东西吗?」 李烟霄也不答话,逕自伸出了左手,轻触了殷露霜的嘴角,替她拨掉了沾上了甜点的塔皮屑。可是下一秒鐘,殷露霜就看见男人将手指伸进了自己的口中,鬼使神差地吃掉了那一小块屑屑。 (中)-东风恶,欢情薄;桃花落,间池阁-032 032. 殷露霜只感到一股脸红耳热,垂眼不语,只觉得已婚男人的行为不妥,正想要出声告诫对方,却又撞见对方冷冽的深幽瞳眸里,她只好撇过头不理会面前的男人。 李烟霄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正想要出声向对方道歉,却发现对方表情凝重地向他望来,他只好换上一脸毫不在意的肃穆神情。此刻,他最不想听到的就是有人出言评断或拒绝他的种种作为,即便是面前的女人也不行,他深知就算他告诉对方自己已婚,也不愿对方因此而不接受他对她的好。 李烟霄向来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他既然付出了,就不允许对方不接受。更何况,他说了会处理他和何君妮的婚事就是会处理,他不需要女孩担心他对她的一切作为。 李烟霄不等女孩有更多反应,起身说:「吃好了?走吧。」 殷露霜赶紧起身跟上,还不忘把旁边的那束花捧着。等电梯的时候,男人忽然看不下去肩上背着侧背包,手里捧着书又拿着花的女孩,一把捞过女孩怀里的书籍,满是不耐烦的口气,「你每天就捧着这么重的书去上课?」 「你以前在英国念大学的时后,不用拿书的吗?」殷露霜扬眉反问。 谁知李烟霄立刻就否定了,「我都是上课听完就记住了。」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你写论文的时候也不看书?」殷露霜不相信对方再次反问。 「图书馆里有的就看,从来不买。」男人一脸鄙夷。 一席话听得殷露霜真是气绝,她怀疑自打认识李烟霄之后,她自己可能是男人周遭看起来智商最不高的一位,忽然一时之间就脱口而出:「汪特助看上去像是智商很高的人。」没承想,一句话不但激怒了男人,也苦了殷露霜的嘴唇。 正巧电梯的门打开了,李烟霄果断地把手中的书籍全推给了保鑣,一伸手将人拖进电梯了,抬起手指指挥了保鑣们去走楼梯,另一手拽着殷露霜的手腕,稍微用点力就将人推靠在电梯的内墙上。驀地,李烟霄就低头狠狠咬住殷露霜的嘴唇,殷露霜因为吃痛发出了『呜……呜』的声音。 李烟霄听了,像是变身受了刺激的野兽,用力将两隻手牢牢地抓住女孩无力垂下的双手,两个人近距离靠着,中间的空气像是有磁力般将两人牢牢吸引住。 男人想更进一步攻陷柔软双唇的后方,无奈探出英勇的舌头后才发现有人死守着那窄小的大门,不容对方侵门踏户一丝一毫。 李烟霄浑身散发着男人的攻击气息,混合着男人身上的古龙水,既霸道又冷冽,女人的挣扎显得徒劳。殷露霜试着反抗无果后,颓然靠着内墙,感觉到男人原本咬住她双唇,变成了含住她的唇瓣,然后又变化成在其上方摩擦,男人用他的双唇描绘着身下的人的唇瓣模样,那动作似藏着万千的慾望。 殷露霜感觉到一股暖流从下腹部升起,两腿无力就要瘫软在地,男人像是感觉到了,改用一隻手扶着她的后腰,双唇还在她水嫩的唇上来回轻抚。只是她始终贝齿紧咬,紧闭双唇,脑中像是坏掉的唱盘般不断地轮回播放着男人刚才说过的话— 我结婚了…… 我结婚了…… 我结婚了。 倏地,电梯停下来了,李烟霄也赶在电梯门打开前将女孩放开,空气中瀰漫着一股安静又怪异的氛围,保鑣们各个背对着电梯口,避免了一场尷尬。李烟霄的手还放在殷露霜的后腰上,一直等她的双脚可以重新站立了,两人才一前一后出了电梯,在保鑣的护送下很快地离开了酒店。 一行人两部银色悍马车再次奔驰在市中心的道路上,其中一部的后车厢坐着一对男女,两人很有默契地一人往向各自身边的车窗。车子很快又停在一栋四层楼高的透明玻璃帷幕建筑物前,殷露霜下车前就看到了刚才消失在酒店的保鑣,此刻又出现在这里,建筑物上的字眼说明了这是一间书店,可是殷露霜一看门上的营业时间就知道男人又搞小动作了,上面写的营业时间只到晚间6点鐘。 可是现在就快要7点半了,书店却还没有关门。殷露霜从门口就可以看见柜台有服务人员开心地笑着,好似在等什么大明星登场。 「你?」你又做什么出格的举动了?殷露霜想开口询问。 李烟霄一眼看出了女孩的心思,催促对方:「进去吧,你不是要买书吗?」 殷露霜在很有压力的状态下,迅速问了一位站在书柜旁的服务人员,找到了要买的书后,顶着一张十分抱歉耽误工作人员下班的表情在柜台结帐。保鑣早就交给柜台一张银色的信用卡,就是刚才李烟霄在酒店交给保鑣的那张,书店柜台人员结完帐,必恭必敬地物归原主。 「谢谢。不好意思,耽误你们打烊。」殷露霜也向为了等他们晚关门的工作人员赔礼。 「别客气。这种一个晚上赚一个月薪水的机会可不是天天有喔。」在柜檯始终笑盈盈的那位终于忍不住当女孩的面说出来,怎么看都像是向老闆邀功的骄傲表情。殷露霜只觉得那笑容太刺眼。 由于男人坚持替她买单,殷露霜无可奈何。她能做的就是大步走出书店,甚至想快点回到学校宿舍,她不知道男人为何大老远从上海飞来苏格兰,只为了告诉她已婚的事实?也不想猜测男人的处心积虑。 她已经拿到她应得的补偿,这就够了。她陪伴过男人一段时间,回忆里满是一个人在偌大别墅的孤单身影,从早到晚,从夏初到夏末,鸡蛋花开了又谢。她从来没有和男人在那栋别墅屋簷下同桌吃过饭的经验,那里,从来不是他们俩人的『家』。 她曾经被男人介绍给朋友圈认识,但是那又怎么样?她从来没有被介绍给男人的家人过,哦,有一位表弟,姓名是两个字的那位,那也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亲戚。她觉得在上海的日子里她跟后来认识的徐来还比跟男人熟识,一思及此,殷露霜不动声色,在心底苦笑着。 两人又重新坐回悍马车上。气势磅礡的车子轰隆行驶在路上,里面却安静到落针可闻,一男一女在后座却依旧相看两无言。 眼见就要回到圣安德鲁斯大学的宿舍区,李烟霄首先沉不住气地说道:「我,这次,你……」 车子抵达宿舍区后停在铁门前,李烟霄在车子停止不动的那一霎那将保鑣在心底骂到死了。殷露霜匆匆地要挪动身躯去拉车把,却被同车厢的男人握住了手背,「等等。」 殷露霜疑惑地看着对方,男人似乎也看见了她眼底的惊讶一闪而逝,男人下意识地不想伤害女孩,于是很快地松手。殷露霜下了车,决定把那束扎眼的花束遗留在车上,她这一路上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收下已婚男士的赠花确实不妥,况且对方刚才还强吻了她。 殷露霜当然早已不是不经人事的少女了,但是道德感不允许她介入男人的婚姻。她不会去想假设若男人没有结婚,又或者是离婚了的话,她会不会就跟男人重叙旧缘这类的议题,因为既没有意义也想不出答案,会在一起又如何?不会在一起又如何? 她和车子平行站着,李烟霄将车窗摇下正好看见她的侧身。 殷露霜基于礼貌,还是开口道了谢:「谢谢你的花。」可是我不能拿。 「不客气。」李烟霄压低了音量,听不出来车内人的情绪,也仅仅那不到一秒鐘的时间,三个字飞散在初秋的苏格兰夜幕降临的街头。 殷露霜头也没回地对着车里的男人说:「你以后,就不要再来找我了。」 「我高兴要见谁就见谁。」男人反驳道。 殷露霜原本走出了一步,听到这句话又停下脚步,「虽然我们没做什么,但是单独见面对你的妻子终究说不过去,我没有和已婚男人纠缠的嗜好。李烟霄,当初也是你选择要娶她。我想谢谢你亲手开始了我们的缘分,可最终也是你亲手结束了它。我不否认那段时光很值得我想念,可我们,还是不要在见了。」 殷露霜由始自终都是轻声细语的口气,听不出责备或怪罪,更像是述说一件事实。 李烟霄见女孩始终没回头,在车里默默无语地见人越走越远。 那一句『你好吗?』始终没有被问出口。 李烟霄直到此刻才终于体悟到一位智者曾经说过的,『人一生,错过,就是错过了。』 (中)-东风恶,欢情薄;桃花落,间池阁-033 033. 李烟宵回到郊区的别墅时,已经将近午夜,管家照例在大门打开的同时,就动身到别墅的正门口迎接,看到下车的只有主人一人时,管家的脸上也藏不住黯然,只是别墅的主人看上去似乎也心不在焉,一群保鑣们更是看不出表情,只有一位保鑣主动把后座那束花捧了出来。 「主人出去一天只买了一束花?」管家压低了音量问那位保鑣。 保鑣不答话,脸上还是看不出表情。管家吸了吸鼻子,也不作声了,一路跟着主人回到卧室。管家看那位捧花的保鑣竟也还跟着上了楼,摆摆手请对方下楼去。 「放在客厅的桌上就可以了,等下我下去再处理。」管家看了一眼主人,没见对方有任何反应。 保鑣却不肯离去,站在门口问:「老闆,花要拿进房间吗?」 李烟霄没听见,逕自走向大理石推砌而成的阳台,管家看得出来主人正点燃一根雪茄,保鑣也看见了,这才听了管家的吩咐有下楼去了。 顶着粉红鼻子的管家小心翼翼地来到别墅主人身旁,轻声问道:「主人,您今日外出事情还顺利吗?」一句话问得还算得体,既关心了主人,也不会显得像是打听人隐私。 李烟霄吐出的一长串的白色烟雾,轻飘飘地飞在苏格兰凉爽的漆黑夜里,渐行渐远的烟雾下方冉冉升起缕缕白烟,两相对比之下,那走远的烟雾显得异常寂寥落寞。 没等到主人的回覆,管家吸了吸鼻子转身离去,却听到身后主人哑着声音,「还有办法挽回吗?」 虽然管家完全不瞭解主人的意思,但是凭藉着已经上了年纪,无论是桥还是河也路过得多了的经验,他转身恭敬地回道:「如果努力,还是有机会的,就算放弃,也要没有遗憾。」 管家的眼角似乎瞥见主人点了点头,又好似是管家自己的幻觉,因为主人的背影看起来还是不动如山,他恭敬有礼地退出了主人卧室,下了楼,吩咐几位帮佣将在客厅大理石桌上站立的那束雪白花束,分散插在别墅的各个角落。 月夕花开,桂馥兰香,独留一人,望穿星辰。 管家一路吸着鼻子走回了自己房间,心中暗暗替别墅的主人祈祷,希望好人会有好报,不管白天的事情如何发展,最终都可以按照主人的意思有个善终。 * ** 隔日,李烟霄又前往东尼的事务所,照例保鑣又把门都快要卸下了,东尼才拖拉着脚上那双拖鞋来应门。 「真早啊。兄弟们你们辛苦了,跟着亚洲老闆晚睡早起还吃得消吗?」东尼一边打着大哈欠一边说着风凉话,只可惜保鑣们没一个人理他。 李烟霄寒着脸,「昨天交代给你的工作呢?」说完自己找到了昨天的椅子坐下。 东尼又在厨房捣鼓他的红茶威士忌或威士忌红茶,但是这次他没有端书桌前这位老闆的那份。反正昨天老闆也没有喝,何必浪费呢? 东尼在自己的位子坐下后,旁若无人地喝起他的热饮,李烟霄不耐地敲了敲桌面示意对方给他一点回应。东尼慢悠悠地终于把手中的杯子放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看得出来那是厚厚一叠文件,李烟霄的脸色才终于和缓一点。 「想不到你动作还挺快的。」李烟霄打开信封,翻阅着里面的文件,这些都是殷露霜白人同班同学的背景资料,有些来自英国当地,也有来自欧洲其他国家的。 东尼还是一副优间的样子。他做事从来不需要别人替他担心,只要给他一个目标和少许资源,他自然有办法可以完成任务。 李烟霄觉得这11位同学都是毛头小伙子,就算其中有一位年纪较长,也只是单纯的希腊籍it工程师,于是开口问东尼:「这里面有我需要注意的吗?」 「老闆我个人觉得没有,但是我不清楚您觉得有没有,在我看来这些都是背景清白无异状的年轻人,就算有位年纪大一点的他也已经结婚了,只可惜太太和儿子没有一起过来,你看我连他在家乡有个儿子都替您查到了,这么厉害是不是考虑加点钱……」 「停,打住。这位红头发和这位金头发的,就一点也没有需要担心的吗?」李烟霄分别用手指了指这两人的档案。 「我看不出需要您担心的地方,就像我昨天说的,与其担心他们还不如担心中国人,你懂我的意思吗?他们会把手伸进你的后院,搅乱一池春水然后甚至想要住下来,」 「你废话挺多。」李烟霄受不了眼前这位苏格兰私家侦探嘮叨个没完,紧皱着眉头,他是来找解决方案,不是来听训的。他手指轻敲桌面,眼神平静无波,似乎没有发现今日他面前连一杯茶都没有了,「你除了做私家侦探,还提供其他服务吗?」 「老闆需要什么服务?杀人还是放火?你别看我这里简陋什么都没有,我认识的人还挺多的,也不限大英国协境内,信不信由你,否则我怎么知晓殷小姐班上的同学那么多的『秘密』,要我说的话,殷小姐班上的那些人是我见过背景最单纯的了,就连那位沙乌地阿拉伯的王室成员,也实属无害,就不晓得老闆你在担心什么,只不过只要是老闆你开口……」东尼越往下讲声音压得越低,深怕被人听了去,虽然环顾四周,屋里除了李烟霄与他,也再无其他人。 李烟霄被此人念经般的声音念得头疼,用手按压了几下太阳穴,无奈地说道:「你可以闭嘴了吗?」 东尼眼中散发狡詰的光芒,让人摸不清他此刻的想法,他安静地喝光了杯子中的热饮。 「我需要你想点法子让这两人不好过,怎么做、做什么你可以自己决定,做完了,直接把报告寄给我。」说完,即刻起身,像是一点也不愿意在这里耽搁。 「老闆这天气越来越冷了,如果要做点什么可能不太方便,但是如果你愿意加多一点奖金,就当是给附近的老兵照顾中心添购一些圣诞礼物,我觉得事情会容易办得多。」东尼这次很快就讲完了,等着老闆回应。 李烟霄似乎讶异于东尼简短的谈话,他不慎在意要多花点钱这件事情,而且没人能够拒绝给社福机构添点东西,他只简单回应了:「随你。」然后转身就离开东尼的屋子。 「老闆,」李烟霄听到东尼唤他,停下脚步等待对方的下一句话,「我是真心建议你多留意亚洲人。」 想当然尔,这位亚洲来的老闆并没有将这句建议听进去,「就照我说的去做。」语毕,亚洲老闆逕自离开了事务所。 东尼慢慢起身,又拖着他那双能发出很大声响的拖鞋啪啪地走去厨房,喃喃自语道,「迟早你会知道栽在自己人手里是什么滋味。」 既然收了钱,东尼还是要办事的。东尼就找了那间学校镇上的几名吉普赛流浪汉语小孩,不大不小地在红发、金发同学的身上闹了两回,趁着人家真生气起来报警前就撤了。毕竟没有真的深仇大恨,说穿了就真的只是倒楣,被李大总裁给讨厌上了,东尼也没必要把人往死里整。 (中)-东风恶,欢情薄;桃花落,间池阁-034 李烟霄接下来的几日,都只是早上出门,将车子停在商管学院前,透过车窗看着殷露霜准时按照作息上课。偶尔他会听见学生间讨论前几日酒吧一条街忽然全数停止营业的奇闻,心里却已然失去了那日的轻松。 保鑣们都只是静静地坐在车中等候,谁也没有兴致再开口问老闆半句话,大伙儿似乎都知道老闆在等的女孩是谁。虽然李烟霄表示过只要一辆车子载他出门即可,但是大伙儿讨论后也向李烟霄反应,说不定今天就会多载一人回来,李烟霄没有答话,所以每天早上还是两辆车出门,到了晚上又是同样的两辆车回来。 今天是李烟霄要回上海的前一天,这一天殷露霜没有课,早上就从宿舍步行到图书馆看书,李烟霄一早就到图书馆门口,亲眼看到女孩抱着手中的书走进图书馆。自从那日女孩对他说过那一番话之后,李烟霄不太敢上前和女孩攀谈了。 他回想起自己的母亲和父亲,曾经他目睹父亲在母亲车祸身亡后没多久,就带了二姨太回到家里,他还清楚地记得那心里心痛的感受。虽然后来二姨太对他和弟弟妹妹三人都和善有佳,可是依然挡不住他在后来的日子里,偶尔会思索的一个问题:如果是相爱的两个人,为何那么轻易地就接受的第三个人,甚至第四个人? 李烟霄不愿意成为他父亲的影子,即便他自知和何君妮的婚姻是对方所求,但是殷露霜说得没有错,当初就是他自己成全了何君妮的所求,放弃了殷露霜。事到如今,他隻身背着现任的妻子来找『前妻』,又是将两人放在何种位置? 原来,她并不是什么都不知晓,李烟霄在心底不由得嗤笑自己。 当晚李烟霄回到别墅,眾人都知晓今晚是主人在这里的最后一晚,管家特别吩咐眾人,别墅前后都点起了灯,一派祥和温馨的景象,让就算心里有事的李烟霄,一下车也感受到了不同。 「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李烟霄一下车就问管家。 管家一边陪别墅主人走进大厅,一边吸着鼻子回话:「主人,明天一早您就要回去了吧,今天不如到花园用餐吧,这几天您只待过房间和餐厅,自从您买下这里后还是第一次来,怎么说也该走走看看。」 其实管家是希望主人如果带着心事来,至少离去时应该少点掛心,更何况,这别墅的里外这一代的主人还没好好认识呢,作为这栋有歷史别墅的管家,他有责任将这些歷史告知每一代的别墅主人。 李烟霄本来想拒绝,可是一看到管家那副温润如水的表情,他就答应了。他的身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种看上去只带着单纯的关心接近他的人了。管家让主人坐在花园早就精心布置好的餐桌旁,偌大的餐桌上铺上了丝绸紫色桌巾,桌上只放了一组银色餐具,还很情调地点亮了蜡烛,烛火在十月初的北方空气中『啵啵』作响。 管家还请有拉琴才艺的员工来展现一曲,李烟霄一看这些人的装扮当下就让管家撤掉了,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吃顿饭。四道菜花了一个小时就用餐完毕,远远可以看见保鑣的两组人马正在交替,似乎这个时间点也正好轮流到员工餐厅用餐。 李烟霄不习惯饭后一直坐着,他向管家要来两根雪茄,分给管家一根,由管家陪着一路抽着雪茄一路沿着别墅围墙散着步。 「主人,您这次来圣安德鲁斯办得事情都顺利吗?」管家还是率先开口。 李烟霄吐出了一长串烟雾,「不算顺利。」 管家心领神会,人生当中有些事情不是自己想如何就能如何,「舜基自鑾。」 「什么?」李烟霄不太确定这句苏格兰腔英语的意思。 管家低声笑着解释,「顺其自然,主人。让它自然发生。」 李烟霄无语,只是沉默地跟着管家的脚步。「这栋别墅有什么特别的歷史吗?」他不想再谈论自己的话题。 「主人,您问得真好。这座城市距离苏格兰的首府爱丁堡不远,自古以来就是苏格兰王国的宗教首都,这里不但有苏格兰最古老的大学,也被称为『高尔夫故乡』。这栋别墅就是以前苏格兰国王来做宗教活动时下榻的行馆,严格来说,我们的祖先一辈可都是侍奉过国王的喔。」管家不快也不慢的声调,随秋季的风飞散在北方的空中,一股骄傲的语调也随风飞扬着。 「买的时候倒也没有注意那么多,没想到还有这一段故事。」李烟霄手边的雪茄已经抽完,管家发现后停下脚步顺手接过了那根熄灭的雪茄。 「主人,如果您不介意的话。」管家正在徵求主人的允许,让他可以接着把要说的话说出来。 「你说吧。」两人此时已经停在一个中型的湖畔,四周围亮起的昏黄路灯,将深绿色的湖围出了一轮金圈,衬着秋季绿色草地的夜晚显得煞是好看,一旁的枫树已经开始转成橙色。 「如果您对待这次来见的人或事物也像刚才,有那番体悟呢?」 什么体悟?买东西前多留意背后的故事? 「我们苏格兰还有一句谚语,『只有在黑夜中,才能看见星光』,主人您看是不是很应今晚的景?」管家留下这句话给独自站在风中的别墅主人,离开前也不忘请主人早点休息,才赶得上明天一早的飞机。 李烟霄兀自沉浸在起风的苏格兰夜晚,今夜似乎因为云层的关係,竟然没半颗星星露面,管家的话依稀回盪在平静无波的湖边。 * ** 隔天一大早,李烟霄就在保鑣的护送下返回圣安德鲁斯机场私人机场。 他一上飞机,就立刻发讯息给汪含慎与章杰,要两人立刻着手研究如果他跟何君妮离婚,会对他上海公司和香港李氏集团带来多少影响。 汪含慎在地球的另一端正好是下午四点半,他尽责地在老闆休假的前六天,已经把手上的事情完成得差不多,本来今天打算早一点下班,不曾想却接到了一个晴天霹靂。 他第一时间不是质疑老闆的决定,而是打给了同病相怜的律师,「章律师,是我,你看见李总的讯息了吗?」 「没看见啊,我正在孙女的幼稚园外面接她放学呢,有事明天再说吧。」 「你小孩都在美国,哪里来的孙女在香港给你接啊!」 「唉唷,年纪大了,眼睛不太好使,耳朵也不灵光了,你说什么,我没听见……喂,喂?」章杰乾脆掛了电话。 汪含慎相当错愕,依照他对章律师的了解,原因只有一种—那就是李总说结就结,说离就离的做法已经让章大律师灰心了。 汪含慎今夜没有离开他的办公室,满脑子都在沙盘推演可能的情况,并且找了一组人马熬夜计算了各种可能的得失。也是经过了此次意外,汪含慎有了另一种体悟,他在心底也做了一个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只有在黑夜中,才能看见星光是一句苏格兰的谚语,意思是只有身处困境,才能显得希望和光明的可贵。 歷史上也有很多文豪、音乐家、画家,是在身体有残缺或者在很潦倒的生命时刻创作出歷久弥新的作品。 有为者,亦若是。我们共勉之。 (中)- 东风恶,欢情薄;桃花落,间池阁-035 035. 李烟霄公司的银色帷幕高楼在晨曦的照耀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建筑物的主人正搭乘他的私家车,马不停蹄地从上海国际机场奔向公司大楼。李烟霄搭乘专用电梯上了最高一层楼,汪含慎已经在总裁办公室等他了。 汪含慎将评估报告与另外两个信封一齐交给了李烟霄。 李烟霄先打开其中一个信封,脸色显得有些难看,「你要辞职?」 汪含慎点点头,看得出来他似乎很疲累,他一个晚上没闔眼,可是最令他感到沮丧的似乎并不是盘点那些公司的损失。 「不准。」 「这一次我不听你的,要你听我的。」汪含慎的声音听起来疲惫到了极点。 「给我一个理由。」 「我累了,想休息就是最好的理由。」 「我每天也感到很疲倦,但是我心里有目标推着我向前,想休息我可以给假期。」李烟霄觉得绝顶聪明的汪含慎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他想起来汪含慎写论文的前夕,只不过那次是他强行挡住汪含慎即将崩溃却不自知的身体,这一次,汪含慎有自觉了。 两位研究所时代就认识的好友用态度针锋相对,没有人有退让的意思。汪含慎累得闭起了眼不想再争执,他已经说得明白,而且对着聪明人说话,他只习惯说一次。 李烟霄自始至终看着在英国一见如故的同校好友,这八年来好友尽心尽力协助他成立自已的公司,陪着他搬来上海这个陌生的城市,不论风雨,好友总是准时出现在公司,此刻李烟霄才意识到一点,他似乎对好友的生活一点也不了解。 他没听过好友交过女友,当然上次女同事误会殷露霜是好友女友的事情并不算数,他不知道好友除了出席需要的高尔夫运动场合之外,还会从事哪些休间活动,他更不知晓好友在节庆的时候回过香港探亲没有。李烟霄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才更像那位不称职的『好友』。 李烟霄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不愿意就此失去一位好友,只好妥协,「你需要多长的假期我都可以给你,你在公司的位子我也给你留着。」这已经是作为公司总裁对一位员工最大的让步。 汪含慎才抬起眼,看着眼前越来越陌生的好友,只说了一句:「我不是你。」 什么意思?李烟霄不懂,汪含慎当然不是他,他也当然不是汪含慎,「什么意思?」 汪含慎不语,聪明人应该可以自己想通。 「还有一件事情,不过说与不说似乎你也心里有数。你结婚前有媒体报导殷小姐的事情,我们找的骇客已经查出来是何霓堂提供的资料,但是何霓堂究竟是怎么知道你跟殷小姐的事情,恐怕他们早就请私家侦探在跟踪你了,你自己小心一点。」汪含慎指了指桌上的另外一个信封。 李烟霄感到有点心力交瘁,「含慎,我们从研究所毕业到现在,胼手胝足创立这间公司,你也知道最近我还要负责香港李氏集团的事务,要不这样好了,你不想待上海,回香港总可以吧。」李烟霄心里想着,或许汪含慎是想回香港了。 「我不是不想要待在上海,或者更喜欢待在香港,我只是不想再待在你身边。」汪含慎平静地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李烟霄听了当下就寒着脸问,「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李烟霄瞪着汪含慎,脑中闪过许多两人在异地打拼的片段,李烟霄不否认汪含慎比自己更聪明,但是要论脑筋的灵活程度,汪含慎自然不是李烟霄的对手。李烟霄聪明就聪明在他乐意聘请比自己聪明的人来为自己的公司贡献所长,汪含慎谨慎,在公司发展的各个阶段的确也起到关键作用,公司的很多规章制度都出自汪特助之手。 李烟霄不错眼的望着汪含慎,不明白为什么陪了自己8年的好友要离自己远去。在办公室的两人各自不退让,李烟霄最终还是批了让汪含慎无限期的留职停薪。 某种程度上,这是汪含慎陪着李烟霄一起创办的公司,从最基础的递交文件,招人面试到每日监工这栋拔地而起的银色高耸大楼。 汪含慎有心血,不输李烟霄的投入,但是公司他却没有任何佔股,李烟霄从来没有问过他,所以他也从来不提。汪含慎曾经想过这个问题,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他向来觉得如果要思考人心无解的题目还不如去研究数学。 汪含慎自从走了以后,李烟霄曾经派人到他上海的公寓和香港老家找人,却都石沉大海。原来汪含慎老家的父母在几年前已经双双过世,这还是李烟霄第一次得知的新闻。再之后,他忙于一个人要掌管上海的公司和香港的集团,也没有心力再去找陪伴了他走过8年风雨的好友。 另一方面,章杰大律师也似乎是打算不理会挚友孙子无理的要求,已经整整三天没有接听这位任性的晚辈打来的电话。这几天,李烟霄也没有回何君妮下榻的酒店,他下了班都直接回之前和殷露霜同住的郊区别墅。 每天进了屋里,他就直直朝向厨房走去,着魔似的将那组粉色蓝色的茶具组从橱柜里拿出来摆好,他既不烧水也不煮茶,就只是呆在原地看着那组穿着清朝服饰的男模样的小人。他想像那是他自己,孤单地和他本人在屋子里经歷时光的流逝。有时候李烟霄会替小人洗个澡,有时候就只是抚摸着小人。 李烟霄记得应该还有另一组的,恐怕是被殷露霜带走了吧,他勉强牵扯了一下嘴角。自己已经令人厌恶到连留下个陶瓷茶壶茶杯都不可得的地步了吧? 他可以一站一个鐘头,什么外在的感官知觉都停顿了,不会感到饿也不会感到渴。直到觉得尽兴了,他才上楼梳洗。有时候也会下楼吃着微波后的冷冻食物,可是他食不知味。 现在他让物业管理每週补充一次冰箱里的食物,因为他不开伙,所以採买的人都替他准备些方便可以即时的食物,还有些常见的水果。李烟霄特地交代过物业,不要准备需要调理的蔬菜或者米麵,因为那会让他想起曾经和那名女孩在这栋房子里生活过的回忆。 李烟霄从不踏入殷露霜曾住过的二楼,他不是在一楼厨房发呆,就是上三楼书房、自己的卧房和同一楼层的健身房。现在物业安排的清洁妇们只会在週六下午来到,因为只有这时刻李烟霄才刚好睡醒能替他们开门。自从汪含慎前几日辞职以来,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当然更不会来替清洁妇们开门了。 这一日将别墅里外都打扫完毕了,却有人忘了关上客厅通往外面草坪的落地窗,李烟霄到了傍晚时分又下楼想到厨房看望那对茶具组。一时间凉风袭来,吹开了透明中带点银色丝线反射的窗帘,银光粼粼在空中飞舞着,李烟霄恍惚间好像又看见了那个穿着一身雾粉色的女孩,在前方水池里扬起腿踢水的身影。 他出神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像是鼓足勇气般上前将落地窗牢牢地关上。然后转身就给物业管理打了电话,让清洁妇们从此都别再来了,物业管理经理还战战兢兢地问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了,李烟霄也没心思应付对方,逕自掛了电话。 他怎么说得出口,他自回到别墅后就刻意不接近客厅和二楼,就是怕忆起刚才的景象。李烟霄恐怕没发现,在商业上能耍出各样高低手段的他,面对感情採取的方式竟比鸵鸟还鸵鸟。 李烟霄重新将心力放回他想要专注解决的事情上,他不间断地打电话给章杰,对方终于接听电话了。 只听见李烟霄不带感情地说:「章律师,那么急着退休?最后一次麻烦你,这次之后,我就让你真正颐养天年去。」 已经年逾古稀的章杰,饶是面对知遇之恩挚友的孙子也还是动了气,「edward啊,你就消停一会儿吧。虽然董事会当日的情况,何家也有不对,不应该破坏你的婚姻,你生气也是应该的。不过你想啊,你爷爷生平最看重的是承诺,一诺千金,你也是答应了何家的,如果你一再出尔反尔,你爷爷泉下有知都不会同意的啊。」 李烟霄难得听见平时好声好气,对他的要求向来都倾力相助的家族世交长辈,会厉声斥责他,第一时间他本来要动气的,听到『爷爷』两字他又冷静了下来。 「李家现在是我掌权了。」李烟霄冷冷回应。 「是,你翅膀硬了。唉,其实这说到底嘛,你搞出一个契约婚姻我当时睁隻眼闭隻眼,心里想的也是看你好像对人家也有意思,说不定就安定下来也是好事一桩。其实当初我就提醒过你,结婚还是要办仪式才能说服李何两家,我知道你是想保护殷小姐嘛,不想要她曝光后被指指点点。可是这事态后来的发展也说明你们两人没缘分在一起,还有啊,如果遇到困难都不能一起面对,那也证明你们感情基础没那么坚定。edward,人不能一错再错了,你想啊,你也是答应了何家的,如果你一再出尔反尔,人家殷小姐也会看不起你的吧。」 章杰看着李烟霄长大的,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思,听汪含慎说他给自己放了了七天的假期就往英国飞去,想也知道去看望谁,只不过一脚踏一船的行为章大律师终究不齿,为了好友的家风只好出言替好友教训一下晚辈了。 章杰知道李烟霄没那么容易被说服,继续说道:「没人要你和何家小妮子过一辈子,但是你至少过一阵子再说。再说了,你现在的位子不就是你一直的理想吗?证明你比你那父亲还厉害,现在何家李家你都握在手里了,全香港你身价最高啦,不应该为李家做点什么事吗?」 章杰倾尽全力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为了提拔他让他感激一生的挚友,他不能眼睁睁地见好友的孙子只顾着自己的儿女私情,而弃李氏企业不顾,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如果李烟霄一走而李长寧掌控了李氏企业,依照李长寧目光短浅的经营方式,李氏很有可能会被何霓堂给蚕食鲸吞。 李烟霄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无可奈何地说道:「还是麻烦你看一眼汪特助评估我离婚代价的报告,有备无患。」 章杰知道李烟霄也是个死心眼的人,一旦认定了,不达目的不会罢手。这时的两人谁也没料到,等到李烟霄真正要离婚的时候,这些条件却一点儿也没派上用场了。 「罢了罢了,老头子我看就是了。不过,你刚才答应我了,这是你最后一次麻烦我了,老头子我是真累了。」 「我答应你。」李烟霄也不恋栈,知道天下无不散宴席的道理。 他从来不强求也不强留,从小看着父亲在母亲过世后没多久就接二连三将女人带进李家,最疼爱自己的爷爷没多久也撒手人寰,又想起刚才章杰的话,冥冥之中,似乎他在意的人在他身边都留不住,殷露霜汪含慎是如此,章杰也是如此。 李烟霄独自站在三楼阳台,点了一根雪茄,才真正体会到无言独上西楼的孤独凉感。 (中)- 东风恶,欢情薄;桃花落,间池阁-036 036. 何君妮自从自医院直接住进了兄长何君顺临时买下的豪宅别墅后,心心念念的事情就是养好身体,尽早为心爱的表兄生下李家第一个孙子。所以即便是她的闺密秦薇薇找她,她也只答应白天的行程,通常是在秦薇薇没有录影行程的下午空档一起到五星级酒店喝喝下午茶。 这天已经是何君妮出院后的第三天,秦薇薇好说歹说传了许多简讯才把何君妮给约出来散心。 「亲爱的,你上次回去后还顺利吧?结婚戒指找着没有?」秦薇薇轻抿了一口手中的鸡尾酒。 何君妮则是喝着热花草茶,为了调养身体,她开始严格控制饮食,食补药补一样也没落下,「再买一个得了,反正是花老公的钱。」 秦薇薇忍不住张大了嘴,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我的天啊!你老公还真疼你,那可是万中选一的穆萨耶夫红鑽石戒指耶,全世界不是只有那一颗吗?」 「只要是我喜欢的,我老公都会买给我的。」何君妮撑着骄傲的神情,唤来秦薇薇竖起大拇指的称讚。 两人又聊了一些最近娱乐圈和其他人的八卦,才将话题又转回李烟霄和殷露霜身上。 「话说亲爱的,我也不是要扫你的兴,我就是好奇。你说你老公之前那出双入对的对象,现在到哪里去了你知道吗?」秦薇薇已经喝掉一杯鸡尾酒,唤来服务生要点第二杯,还怂恿何君妮也和她一起,不过何君妮为了怀孕可以说是十分上心,半点不敢造次,摇头拒绝了鸡尾酒的诱惑。 「不晓得,也没关心过。不过就是我老公穿过的旧鞋,有什么好去探究的吗?」何君妮现在满心满意只想着如何替李家诞下一名金孙。 「亲爱的,你这样是不对的。」 「怎么不对了?」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啊。哪有人像你心这么大的,你老公是谁啊?那可是全香港最耀眼的存在耶,还有整个上海,这『上海外四少』排名里始终都有他的存在,即便结婚了人气可是一点没减,听说好多人等着你们俩离婚呢。」秦薇薇好心提醒闺密。 何君妮还是端着优雅地姿态喝着手里的花草茶,可是表情已经变了,秦薇薇看得出来闺密似乎被她的一番话给说服了。 「要不我们找人调查调查?」 何君妮似乎有点心动,她没有将先前李家三姨太王珠玉找人跟踪过那女人的事情告诉秦薇薇,毕竟那也关係到自己丈夫的隐私,但是何君妮心念一转,找人调查一下曾经跟自己丈夫共处一室的女人的现况,也无可厚非,而且知己知彼,她可以更高枕无忧一点。 「这件事情我自有分寸,多谢你的好意提醒。」 俩人又聊了一会儿,何君妮就让司机送她回到浦东的别墅了,这几天何君顺也陪着何君妮住在上海,只给何家两老打了通电话说是来上海出差顺便看妹妹妹婿,何家两老虽然知道何君妮网路上的新闻,但是在何君顺的巧言之下,都以为只是有人忌妒何君妮嫁给李烟霄的炒作话题,藉此想要见缝插针罢了。 何君妮吃晚饭的时候因为心神不寧,被何君顺一眼拆穿。 「phoenix,吃饭要专心。想什么呢?」何君顺盛了一碗汤让站在一旁的佣人端给坐在餐桌对面的妹妹。 「谢谢哥哥。我在想……哥,你见过edward之前同住的女人吗?」 何君顺拿筷子的左手抖了一下,正要张口吃的菜就掉在了饭碗里,一方面是他发现自从从医院回来后,何君妮就改口经常叫他哥哥,二方面是他不太确定妹妹知道了多少,但是他万万不能自己先承认,于是他镇定地又夹起了那菜餚,好整以暇地吃下肚后,才缓缓开口,「没见过,什么同住的女人?」 「就是我们上次在香港richard的艺廊见过的嘛,跟edward拉拉扯扯的那个女人啊。」何君妮低头喝着汤,专心的模样让何君顺看不出来妹妹究竟是不是在试探他。 「哦,好像有点印象。你怎么知道她和edward同住呢?」有时候用一个问题掩盖另一个问题是最好的策略。 「讲到这个我就生气。其实呢,是薇薇发现edward带那女人出席一个聚会,两人手上带了同款婚戒,还是我告诉三姨太的呢,没想到他们找人还真的拍到了哪女人就跟edward同住在上海的别墅。」何君妮喝完了汤,优雅地用餐巾擦了擦嘴角。 兄妹两人一起坐到客厅的沙发上,一边喝着茶当作饭后消食,一边继续刚才的话题。 「你说的薇薇是谁?」何君顺很少关注上海的新闻,也不太关注网路新闻,他有秘书专门过滤重要的讯息给他,所以他都只看秘书提供给他的讯息。 「秦薇薇啊,上海的娱乐圈明星,你的秘书应该跟你提过她。」上海十月初夜间的气温有点凉意了,何君妮将沙发上的抱枕拥入怀中,屈膝在沙发上看着无声的电视。 因为何君顺不喜欢噪音,所以看电视时经常将电视的声音转至最小,何君妮觉得无妨,她现在正是要养好身体的时候,于是她学习将生活的干扰降至最低,所以何君顺的这个习惯正好顺了她的心意。 「为什么?」何君顺一脸疑惑的表情。 「因为她和我,还有两位年轻女生,被上海媒体称作『上海四小公主』,总之就是,她是我的闺密。」 何君顺正端着一杯热茶要送入口中,听到那个称呼,『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身体带动端茶的手一抖动,热茶就这样溢出来烫了他的虎口。何君妮赶紧拿了桌上的面纸帮何君顺擦拭乾净,「哥哥,你很不给我面子啊。」 何君顺一脸无奈,「这是什么称呼?难道还有四大公主不成?你都在上海搞些什么名堂,就没听你干点正经的事情。」何君顺的记忆里确实没有这些资讯,可能秘书曾经告诉过他吧,他真的不记得了,况且,这资讯和其他商业资讯比起来实在无足轻重,不记得也就算了。 何君妮小声地反驳,「有四大公主啊,他们都是商业的女强人。」 「所以是这位秦薇薇,你的好友,发现了edward带了女人同住,还带了同款婚戒,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吗?我听起来充其量不过是edward交了一个女友,送女友项鍊戒指什么的,不是很常见嘛。你也不要太过在意了。」何君顺希望降低自己妹妹对李烟霄的过往的在意程度,毕竟情史再丰富也只不过是歷史了,既然现在已经成为夫妻,再去烦恼以前的男友女友什么的,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何君顺停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补充道,「phoenix,我要提醒你,外人的话听听就好,人心隔肚皮。要紧的事情需得要自己判断,要嫁edward也是你自己的意思,你看爹地妈咪一辈子了,妈咪也经常说婚姻和家庭是需要大家一起经营的。你那么聪明不会不懂吧。」何君顺再在客厅坐一会儿,就上楼去关注他投资美国的股市行情了。 他知道自己的妹妹从小就聪明,但是心高气傲不服输,大事她不愿意理会,反而都是对小事鑽牛角尖,也不晓得这一番话究竟听进去了多少。他在二楼楼梯口往下回望,摇头叹了口气才又进到自己的书房。 何君妮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她反覆咀嚼着哥哥的话。她深知哥哥从小就向着李烟霄,不但是因为两人都是男性,还因为两人都是家族第一接班人的身分,从小两人就有互相亲近和互相支持的本钱。只是她不能理解,为何只要是她和李烟霄摆在一个天秤上衡量时,自家哥哥就从来没有心向着她的一次。 不是叫她放弃就是让她想清楚。她想得很清楚了,现在她已经嫁给了心爱的表兄,只差替李家生下一个继承人了。但是,为了没有悬念没有心里的疙瘩,她一定要弄清楚那个女人是谁。 她拿起手机,打给了李家三姨太,「喂?是我。替我联系上次那位私家侦探。别问,我自有分寸,让他明天中午打给我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 快了快了,有人上赶着作死很快要会被淘汰了~~ 还是劝人,诸恶莫作,诸善奉行。 (中)-东风恶,欢情薄;桃花落,间池阁-037 037. 何君妮一定没想过这件事情的后果会有多严重,一定也没想到她的后半人生和何家会因为她的这个举动蒙上一层阴影。 三姨太王珠玉介绍的私家侦探老费花了一点时间才查出来,曾经和李烟霄同住一起的女人出国了,搭上了一班前往英国的飞机,最终抵达苏格兰境内的爱丁堡国际机场,至于具体下机后去了哪个城市就追查不到了。 「这还怎么继续下去?」何君妮觉得她既然起了头,线索却又断在半空中,着实让人扼腕。 「唉唷,小妮子别急嘛。我也动用了一点人脉,好不容易才查出来原来她是去念书!」王珠玉虽然没有家世背景,但是三教九流的人还是认识一点的,她拿着老费查到的殷露霜出关扫描的护照档案,请以前同在风尘中打滚姊妹的亲戚的友人,在爱丁堡机场还查到原来殷露霜拿得是留学签证入的境。 「念书?哪间学校?」 「这……太多学校了,一时半刻怕是不好找。」 的确,每年从中国前往苏格兰的留学生就有数千人之谱,难道要一间间学校、一个个科系询问?大海捞针的举动让两人都觉得既浪费时间又浪费金钱。 「如果是协寻失踪人口呢?」王珠玉毕竟是混过社会染缸的资深社会人士,她想到一个学校肯定会主动配合的计策。 「我们又不是警方,人家学校怎么会理我们?」何君妮照样摆出她优雅的姿态,坐卧在别墅户外草坪上的躺椅上,边戴着太阳眼镜享受着秋日的暖阳,边喝着佣人替她准备的新鲜蔬果汁。 「那我们就说我们是啊!」王珠玉说完发出得意洋洋的笑声,害得何君妮将手机连接的耳机拿远了一些,以免被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打扰了她的好兴致。 何君妮此刻忽然有一个领悟:王珠玉和秦薇薇这两人一定会一见如故。 何君妮又把这事情全权交给王珠玉去处理,她说服自己只要专心养好身子,等待替李家生下金孙就可以了。这事情她同样没有让秦薇薇知道后续,也不打算让对方知道。 可是秦薇薇还是时不时约何君妮去喝下午茶,顺道出些主意,然后会将这些主意佯装成是她看了晚上八点档连续剧的剧情分享。 「亲爱的,你知道吗?我最近有档戏,剧情挺有意思的,就想到要跟你分享。」 「哦?」何君妮照样只喝花草茶,眼神轻飘飘地望向对面也同样愜意地端起酒杯的闺蜜。 秦薇薇不急不徐地说:「就说那男女主角吧,本来男主角就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妹,彼此情投意合,哪知一场战乱竟把两人分散了,又不晓得哪里冒出来的女子竟趁乱而入,在逃难的途中收留了男主角却也强迫男主角要与之发生关係,好在老天有眼,男主角的舅舅一家多方打听,才皇天不负苦心人将女儿亲自送交给男主角,从此两人一生扶持相守到老。你看,这剧情是不是挺吸引人?」 「那么那棒打鸳鸯的女子下场又是如何呢?」何君妮哪里会听不出来秦薇薇的意思,好友不过是藉着一席话影射她、李烟霄和殷露霜三人的关係。 秦薇薇抿嘴一笑,继续说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看了剧本,原来她是藉由下迷药才强迫男主角和她发了关係,所以这男主角醒来之后恨她恨得紧啊,于是后来也找人想要如法炮製,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 何君妮沉思片刻后,也与好友认真讨论起来,「看来这女子应该心里是喜欢男主角的吧,否则又怎么会将自己献身给陌生男子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找人佯装也爱上她,然后始乱终弃不是更能达到报復的效果吗?」 秦薇薇的笑容更深了,又往嘴里送一口鸡尾酒,笑盈盈地看着对面面容姣好,姿态永远都那么优雅的女子,「你这是叫走心为上的诛心之策啊。想来,也只有真心爱过的人才会懂得这求而不可得,甚至是被爱所伤的痛苦,你说是吗?」 一语双关。何君妮一时之间还以为秦薇薇口中的人是在说她。 她不想深究,让这股错觉一闪而逝,端起眼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暖心的热茶后,随口问道:「那么你是演第几号女主角?」 「我演得是那位表妹的好友。到时候戏播出后,你再评论我,演得好不好。」秦薇薇这次笑得连眼底都泛着光。 「你一定演得很好。」何君妮还是一派高雅的姿态,仰头饮尽了杯底的茶。 「你对我就那么有信心?但愿承你吉言吧。」 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齣戏很快地在何君妮和王珠玉的旧识的亲戚的友人安排下,在千里之外的苏格兰上演。 * ** 十一月是枫树染红的季节,李烟霄上海别墅里种了一排的枫叶树,顏色也已经转红,那种红,像火海,扎得人眼睛刺痛。 李烟霄每日还是两点一线的移动,回到别墅后也只会将自己关进三楼的书房和卧房,偶尔才在睡不着觉的夜里到走廊尽头的健身房跑步,这时候他可以就着外面的路灯看见枫树的顏色,但是一眼又扫过那个再熟悉不过的水池,在大脑回忆即将播放那个水池畔身影之前,就会自动屏蔽下一秒的想念。 然后李烟霄就会怪罪是那一排流丹的枫树,染色了他的思绪,烧得他火焚一般的痛。 后来他紧闭了所有的窗帘,习惯了回到家之后满屋子的黑夜,他觉得他不需要太亮的灯光,他熟悉进门后只要走几步路,到达饭厅对面的阶梯后可以让他拾阶而上,他熟悉踏了32个阶梯后就会抵达三楼,走几步就是书房。不需要看文件的时候,他就会抱着一瓶威士忌,让自己被黑暗包围,手里不断地摸着那枚戒指,即使把文件带回家,在努力用最短时间阅读后,他会就关上桌上的灯让自己再次沉浸在黑暗中,同样抱紧一瓶威士忌和那枚戒指。 夜半时分,他不是在书房的皮椅就是沙发上醒来,有几次甚至在地毯上醒来,他一隻手里始终抓着酒瓶,另一隻手里也始终握着早已被摸得光亮的戒指。 房里始终很暗,银河也已经离他越来越遥远。 汪含慎离开多久李烟霄就忙碌了多久,章杰只帮忙过目那份报告,之后也如期失联,李烟霄也没让人去找。他创立的公司里高阶主管们都是能担得起责任的,少了特助还是照常运作,李烟霄知道这都是汪含慎替他建立人才库的功劳。 李烟霄逕自走向书房的酒柜,从里面拿出了一瓶百年的苏格兰威士忌,重新坐回高大的皮椅上,打开威士忌后直接饮了一口,右手习惯性的在裤子口袋里找寻那样东西,边摩擦边让自己放空。 他不能回忆,不能开灯,更不能拉开窗帘,就这样一口一口混着泥土和烟燻橡木桶的味道,把自己灌醉才能换来一夜无梦的睡眠。 这一个多月以来,何君顺帮妹妹再问过一次李烟霄对何君妮的住所要如何处理的问题,却得到一个长达十几分鐘的沉默,何君顺主动掛上了电话,知道妹夫永远不可能接受自家妹妹了。 他好好地和何君妮谈过,叮嘱对方不要主动找麻烦后就回到香港,他还有何家的事业要帮忙打理,还有心仪的对象要去追求。 何君妮自从知道自己的丈夫根本就没有将心思放在她身上后,开始放纵自己和上海的友人们夜夜笙歌,对外的说法是说丈夫忙,让她多出来和朋友们聚聚。可是只有她自己清楚,酒精可以麻痺她的心,不至于要感受清醒时刻它一点一滴消逝的痛苦。 何君顺和何君妮谈过后,知道心高气傲的妹妹一定会借酒浇愁,于是为了避免上次在酒吧后巷发生的丑事再次上演,何君顺主动在离开上海前请了保鑣日夜跟着何君妮,只要何君妮在外面喝醉了就负责把人安全送回浦东的别墅。 有了哥哥请的保鑣,何君妮每晚喝得更尽兴了,酒醉的程度连保鑣都看不下去。 时序渐渐推进,李烟霄在确保自己能持续在李氏控股集团内的地位不倒。有鑑于时代的演进已经和数位密不可分,李烟霄指示集团要加速打造安全的上网环境,还要集团内部发想未来人类生活在数位时代可能的生活情境。 李氏控股集团率先和香港政府签订了数位社区的开发计画,要在大屿山打造未来生活样貌的地点,社区内的一切能源都是循环的绿能,所有垃圾都能被分解或循环再利用,有智慧车和智慧住宅,社区内首先会规划乾净的养鸡场,和智慧水稻种植区域,绿色植物工厂则是隐身在大楼里。房子都是蜂巢状的,一有紧急天灾发生甚至可以抵挡倒灌进来的海水,房子底部也是防火材质製作的,李烟霄甚至花了重金打造海上造浪和火山岩浆的模拟测试。 社区里的住户可以足不出社区自给自足,李烟霄的雄心是要在全世界打造能复製的自给自足和抗气候变迁的未来数位化社区。 香港政府很看好,如果成功了,这将会是世界上第一个数位时代示范社区,并且成为香港的代表作,复製到世界各地。 李烟霄取得了成绩,可是他还不敢妄动。他很喜欢古人说的一句话—守得云开见月明,他多年在商场打滚的经验告诉他,成功是给准备好的还有善于等待的人的。他对事业如是,对殷露霜亦如是。 (中)-东风恶,欢情薄;桃花落,间池阁-038 038. 十二月中,殷露霜刚结束学期考试,准备迎接圣诞节的到来。 今天是最后一个科目『行销分析』的考试日,上午九点鐘开始考,一直要到中午十二点才会结束。当结束的鐘声一响起时,全班七十几位考生同时呼了一大口气。 「嘿,frost!昨晚你猜得题目还真准!今天考出了两题。」考卷才刚被助教收走,坐在殷露霜前后的同学兴奋得转过身来。 「是呀,你怎么那么厉害!」 「没什么,你都说是猜的嘛,我们运气好。」 「今晚我们请你喝酒,怎么样?」教室里的学生们都因为被助教催促着离开而纷纷起身往门口移动。 殷露霜不太想去,「不了,谢谢你。」 「人家要去约会吧!上次我们在校门口外都看见了哦,好样的,你是怎么认识汤玛斯辛克莱的?」 「喂,frost,你也替我介绍嘛,他们队上肯定还有单身的,我不挑的。」班上的英国女同学开始起鬨,他们始终想不透一个亚洲女孩是怎么会认识上他们成是足球队的黄金队长的。 「对啦,你只要对方是个男的你就接受。」开口的女同学被她的英国红头发同乡嘲笑。 「是只要是个活的吧!」另一位英国金发男同学也落井下石。 一群人笑笑闹闹就各自散了。殷露霜一人独自穿过半个校园,来到学校的侧门,看了一眼等在路边的高级跑车,上前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轻巧地鑽进车内。 「等很久了吗?」殷露霜开口询问驾驶。 「再久也值得。」驾驶看上去是位年轻的男子,一脸宛如希腊天神的脸庞,小麦色的皮肤衬上浑身线条分明的肌肉,看上去就是个体格健壮的运动员,而他也真的是。 他是苏格兰足球超级联赛球队格拉斯哥王者的队长,汤玛斯辛克莱。 汤玛斯侧身过来替殷露霜係上安全带,并且亲吻了她的脸颊。殷露霜还是感到很不好意思,那晚汤玛斯碰巧路过横在学校校园与市中心中间的公园,救了身陷困境的殷露霜。 自此之后,汤玛斯会在练习过后的傍晚开了将近两个小时的车子到殷露霜的校园,接她一起去吃晚餐,吃饱饭后的两人就在宿舍附近散散步。 那阵子殷露霜看路灯下或阴暗处都草木皆兵,精神紧绷得不得了,多亏了这位体贴的球队队长,殷露霜才逐渐又习惯国外求学的辛苦活。最近学校考试结束已经提前放圣诞假期,大多数学生不是返乡和家人团聚过节了,就是结伴去欧洲旅游了。殷露霜只除了抽空打了电话回台湾给父母问候之外,并没有安排其他出外的行程。 前几天,汤玛斯主动开口邀请这位台湾来苏格兰求学的女孩,和他一起过圣诞节。 「你不和家人过吗?」殷露霜十分惊讶。 「往年我都去阿姨家过,但是今年,我想和你一起过。」汤玛斯趁停红绿灯的时候,深情款款地回望身旁的女孩。 殷露霜知道汤玛斯从小由亲戚抚养长大,阿姨家在威尔斯海边的小镇上,汤玛斯一直到被高中联赛时才被苏格兰的足球教练相中,提供奖学金让他到格拉斯哥大学一边念书一边效力校队。自从有汤玛斯的加入后,校队年年打进大学联赛冠军赛,拿了三次冠军一次亚军,汤玛斯大二就已经被当地的王者球队捧着令人羡慕的签约金预定下来,并且和球队一起训练。 他今年才23岁,已经当上这支有百年歷史球队的队长,前途不可限量。 殷露霜被汤玛斯看得脸红心热,一股潮红浮上双颊,看得驾驶座上的人也有点把持不住,赶紧趁着绿灯亮前把人一把拉过身来吻上柔嫩的双唇才罢休。 就这样,殷露霜由着汤玛斯全权安排行程,两人去了北欧过圣诞节和送旧迎新年,一路从丹麦哥本哈根的小美人鱼像和性爱博物馆,玩到了瑞典斯德哥尔摩。汤玛斯订了知名的冰屋酒店,两人除了中午会起床觅食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在房间内耳鬓斯磨,好不快活。 殷露霜从未感受过如此令人快乐的时光,她的身心全然奉献给了眼前的男子,没想到她从台湾一个小岛国,阴错阳差地到上海和人结了一个契约婚姻,反而给了她契机远渡重洋来到欧洲,遇上她心爱的另一伴。 「宝贝,你开心吗?」两人昨夜在床上消耗不少体力,一夜好眠后睁开眼,汤玛斯温柔地询问枕边人。 殷露霜欺身上前,亲暱地揽着身旁男人的脖子,主动送上一个热情香吻,「开心。你呢?」 汤玛斯没有回答,一切答案尽在早晨一次又一次的床上回应着,男人吻去了女孩无数次口中的叹息声,两人在无数次的撞击之下一起攀登高峰,结束的时候两人身下的被褥早已溼透。 就连年末的31日,两人随便向酒店点了一些食物,就只是抱着棉被腻歪在彼此的怀中一整天,连床也懒得下,陷入热恋中的一对男女不是看着电影、看着片子就是亲身来几场实践,殷露霜第一次在不停的摇晃中度过跨年,结束时她脑中只觉得自己太疯狂了,心中却又被填得满满的,那种感觉甚是奇妙。 假期很短暂,日子又重新回到轨道上,接下来汤玛斯因为要参加移地训练和配合足球队的友谊联赛,加上殷露霜新学期开学,两人不得不减少见面的时间。 这一天,汤玛斯临出行前,给殷露霜打了通电话,「宝贝,我很快回来,你要想我。」 殷露霜一听话筒传来对方像大男孩的撒娇声音,脑中出现一隻大型犬类动物拼命磨蹭主人的画面,就顿时觉得好笑,「我会想你的。这次你们要去哪里?感觉很远。」 女人的第六感总是很准,连汤玛斯也吃惊了一下,「宝贝,你真厉害。这次要去上海,你知道吗?中国最繁荣的城市。」 殷露霜愣了许久答不上话,直到听到对方一直探询的声音,才回过神来,「知道……谁不知道上海,往昔的东方之珠。」 汤玛斯听到对方传来越来越小声的声音,以为手机的收讯不佳,加上队友的催促声,两人草草结束了对话。 掛上电话后,殷露霜坐在书桌前好半晌没有反应,她甩一甩头,希望把发生在上海的一切甩出她的生活。 殷露霜不知道汤玛斯是何时回道苏格兰的,她只知道这个月自己的月事已经迟了一个礼拜。 她上药房买了验孕棒,回到宿舍房间的浴室里一试就是两条线,她失神地坐在床上,像丢掉了手中最珍贵的珠宝,一直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意识到严重性。 她还没有和汤玛斯结婚,连订婚都没有,她还未完成学业,毕业后是留在英国还是回台湾她还没想好,这个时间点不对,她不能有孩子。 可是如果有了,也许汤玛斯对她求婚她会答应,也许她会为了家庭顺理成章在拿到硕士学位后留在英国,也许她可以找个工作,任何工作都行,为了一起养这个孩子。 事发突然,可是又不全然是坏事,殷露霜笑了笑,笑自己的杞人忧天。 她想起来,应该把这件事情第一时间和孩子的父亲分享,她立刻打了电话过去给汤玛斯,无人接听,她只好留言,「嘿,你在忙吗?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回我电话,爱你。」 殷露霜这一晚忐忑无眠,双手安静地覆在肚子上,思绪转了千转,脑中幻想着无数个场景,有喜悦的有悲伤的,她希望汤玛斯会欣喜地和她一起迎接新生命的到来,可是她没有把握。 直到天空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殷露霜才恍忽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冰友们开始觉得很狗血了吗? 可是现实里有时候也会这么瞎...错误的人错误的事情撞在了错误的时空。 当人生很倒楣的时候,就是会遇到这么狗屁到灶的事情~! (中)- 东风恶,欢情薄;桃花落,间池阁-039 039. 如果经常恐惧着某件事情,那件事情十之八九会发生。 殷露霜自从汤玛斯说要参加移地训练之后,就始终联系不上,有时候是对方手机关机,有时候是响了很久还是没有人应答,她很害怕的那件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一天毫无预警也没有徵兆,太阳还是依旧从东方升起,隔壁波兰来的移民经营的肉舖还是照常开门,隔了一条马路对面的杂货小舖里正在学中文的苏格兰年轻人,还是固定在上午八点鐘准时出现在店门前抽着菸。这世界不会因为有谁肚子里正怀着孩子就停止运转。 殷露霜没有心思沮丧,她还是赶着一大早的课准时到校,同班同学的嬉笑声她充耳不闻,勉强打起精神听完台上讲师的授课后,恍恍惚惚的跟着班上同学到餐厅吞了一个冷掉的三明治,然后就拖着沉重的脚步再次回到宿舍。 她把自己丢在了床上,蒙头大睡了一场,醒来后已经又是星罗棋佈的夜晚。 殷露霜起身洗了一个热水澡,在水龙头底下她的双手不自主地覆在了自己的小腹上方,这里正孕育了一个小生命,可是父亲已经失联好几日。 难不成是在国外发生了意外? 之前殷露霜没有往这方面去想,但是随即觉得不无可能,她赶紧关了水龙头,只裹了一条浴巾,连头发都顾不及吹乾,就在房里拿起手机给王者球队位于格拉斯哥的办公室。现在已经过了晚上八点鐘,办公室当然没有人会接听电话。殷露霜试了两次,只好掛断电话,决定隔天再试试。 隔天一早,她赶在课程开始前试着给球队的办公室打电话,终于有人接听了。 「嘿囉,我们是格拉斯哥王者。」一位操着苏格兰口音的女生还问来电者有甚么可以帮忙的地方。 「你好,我想请问一下球队何时会回到格拉斯哥?」 「哦,你一定不是我们的球迷喔。」 殷露霜像想要偷拿糖果被发现的小女孩,不好意思地回答道:「不好意思,还真不是,不过你也太厉害,听我的声音就知道我不是球迷?」 「不似囉,你没有关注我们的脸书吧,这週我们的王牌球员去筹备订婚囉,所以球队跟着放假三天囉。你想要看球员们练习,要等到下週囉。」 殷露霜下意识地反问,「请问是哪位王牌球员订婚?」 接线生噗哧一声笑出来,「你果真不是我们的球迷囉,格拉斯哥王者只有一位王牌球员,就是汤玛斯辛克莱啦。」 殷露霜怔忪不安地掛上了电话,握着手机的那隻手不停地颤抖着。他要订婚?这么说他早就有女朋友了,为什么还跟我交往?又是一个脚踏两条船的男人? 哈!这究竟是什么样的世道?离了上海的那位连五年契约都遵守不了,就赶着和更有背景的家庭结盟的男人,到了英国又遇见了这位身旁有论及婚嫁的女友还劈腿的渣男。殷露霜一口气憋在心里,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爱情运很差且委屈,倒在床上将脸埋在枕头里放声哭了起来。 然后此事的渣男主角的报应要等到某天,有人知道了当日殷露霜受的委屈之后,硬是替她出了口气。当然都是在殷露霜的背后做的,那人觉得既没必要,也不想再让女孩听见有关渣男的任何事跡,不过这是后话了。 时间邻近农历新年,殷露霜拨空打电话回台湾给家人,却还要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以免被母亲听出异样。 「妈?你们都好吗?」 「小露?啊啊啊~小露她爸,是小露打电话回来了啦!」殷露霜几日来低沉的心情总算因为殷母的开朗叫唤声变得好了很多。 「小露,在英国怎么样?那边很冷吧?要注意保暖,不用担心我们。」一句关心问候的话,惹得殷露霜不争气的眼泪又滑下了脸庞,可是她紧咬着齿根,连呼吸都拽得很紧,深怕被知女莫若父的殷父下一秒鐘识破。 「嗯,我知道。」她只能挑最简短的来回话,几息的整顿之后,才敢又开口问:「家豪呢?只有你们两人在家吗?」 只听见殷父沉默的呼吸声,殷母则是懦懦地顾左右而言他,「你免操烦啦,啊你什么时候可以回来?我是说可以毕业啦。」 「很快,这个暑假就可以回去了。妈,你把电话交给爸。」她有话要问,但是她可以想像得到,电话的另一端,殷母应该是用眼神叮嘱了自己的丈夫,要他不要说漏嘴。 「小露。」 「爸,你说,家豪他怎么了吗?为什么妈好像不愿意提到他?」 都说母女连心,就算相隔万里也还是感应得到,但是殷父也跟殷母一样不愿意让还在国外念书的女儿担心,只好避重就轻,「没什么大事,可能课业太重了,我们想让他休学一年在家……」话才讲一半,就听见殷母尖叫的声音。 「小豪!小豪!你醒醒啊!」 殷露霜听见了,直问父亲发生何事?话筒又传来阵阵脚步声,应该是殷父急忙间抓着手机上楼查看,接着手机里就又传来殷母拉高喊着叫救护车的声音,殷露霜只来得及跟父亲说一句放心吧,对方就掛断了电话。 这一场意外也彻底激起了殷露霜语对方摊牌的决心,远在台湾的家已经发生了变故,虽然现下还不知晓殷家豪究竟是做了什么事情,但是殷露霜已经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她的右手还握着手机,左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嘴里喃喃自语着什么,让人听不明确。接着发讯息问了班上那位曾经要她帮忙作媒的英国女同学,格拉斯哥王者球队的王牌球员订婚的地点在哪里? 没想到对方问她:是不是真的想知道? 看来只有她还被蒙在鼓里,凡是关注球队的球迷们都知道了吧,殷露霜又回覆了:是真的想要知道。 终于等来对方把场所发来的简讯,一刻也没耽搁,她随意套了件厚外套就搭上计程车。 车子以不快不慢地速度在街上驰骋,殷露霜仔细地将窗外的风景刻印在脑中,她心中已然有了盘算,下次再见这些景色恐怕是一年以后的事情了。收起伤感的情绪,她转而对自己因为在床上没有做好保护措施感到很失望,没曾想第一次来英国念书翘掉的第一堂课,竟然是为了个她连底细都没摸清楚的男人。 思绪轮转之间,计程车就到了今天汤玛斯订婚的喜宴会场,那正好是在靠近海岸边,以户外婚礼场地闻名的渡假酒店,殷露霜下车后不用问服务人员,只要一看巨大萤幕上的显示,就知道今日新人订婚的宴会厅在哪里。 那大红跑马灯字样刺进了她的双眼,也刺进了她的心底,现下的她已然想通透了,已经不会为了这样一个陌生男子独自伤心,但是她需要这男子帮她完成最后一件事情,然后她就可以义无反顾地回到家人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似乎很多海外留学的人都有与外籍人士交往的经验~人生不留白,除了尝试各种兴趣、工作的内容之外,谈恋爱有时候也需要各种尝试,随着年龄的转变,我们对爱情的渴望类型应该或多或少也会有所改变。 学校恋情的青涩、社会人士恋情的美好憧憬、二婚恋情的细水长流,都是爱情的样貌。 在此我借用了朋友的经歷,她现在与一位外籍男友谈着远距离恋爱,也很幸福。祝福她~ (中)-东风恶,欢情薄;桃花落,间池阁-040 040. 殷露霜一走进大厅,穿过回廊,就一眼看见站在前方低头和牧师交谈的汤玛斯,他换上了全黑三件式的燕尾礼服,身材高又魁梧,看上去就像是古希腊天神穿着现代的服装,很耀眼,也很刺眼。 殷露霜没有自己走过去,只是让经过的一位服务人员传话,而她则是远远地坐在后方的喜宴椅子上,决定了之后,她反而一脸云淡风轻,好像天大的事情都没有回台湾与家人团聚重要。 她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汤玛斯的正面,她看见汤玛斯低头听了服务人员的话之后,先是扯着一张笑脸打发了人离开,然后回头向牧师及身边的好友致意,接着快步朝殷露霜的方向走来,迅速擦身而过不到一秒鐘的时间,压低音量说了声:「跟我来。」 殷露霜好整以暇地慢慢起身,用手轻拍了拍身上洋装的裙身,确保一身完美之后才移动脚步。走廊的一处角落,这里不会被草地上的人看见,也不会被大厅里的人发现,实在是个好角落,一走近这里,殷露霜的手臂立马被一隻强而有力的大手掌抓住,接着就被甩到一株粗壮的大树上,她忍着背部传来的阵阵麻痛感瞪着眼前已然换上另一张脸色的男子。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如果此时有人经过,只会看见一位高大的外籍男子拱起他的背部,一手支撑着树干,低着头和一位娇小的亚洲女子聊天。 一头黑色捲发的亚洲女子脸上像是和朋友谈天一样,一派轻松,「这不是重点。」 「什么重点?你想说什么?」外籍男子皱起眉头。 「我怀孕了。」 「呵。然后呢?」外籍男子一脸阴险的质问表情。 「你不会想我生下来去验dna吧。」亚洲女子无惧面前男子的面容,还是从容不迫的表情。 「你想怎样?我结婚花了一大笔钱……」外籍男子空着的一隻手一摊,要钱没有。 「我需要你陪我去拿掉。」 外籍男子一脸惊恐,在大英国协的医疗系统里,上医院都是要登记的,更何况是陪女人上医院堕胎这种事情,他又是个有名气的足球球员,要是被医院爆料出来,他的球员生涯很有可能提前结束。 殷露霜冷静告诉眼前显然已经无法思考的男子,「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到国外也行,你想想你一个足球明星和亚洲女人的诽闻能卖不少钱吧,其他事情我也不想追究。这是你欠我的,汤玛斯,你欠我的。」 一头金棕色头发的外籍男子陷入沉思,他没有时间了,婚礼彩排还在进行,牧师和伴郎们都在等着他回去,他只能先答应下来,事后再想对策,汤玛斯无奈地点头。 「点头是代表什么意思?」 「我答应你。」汤玛斯很小声地回应。 殷露霜也不再为难对方,甚至大方地伸出手来恭贺汤玛斯,「今天恭喜你。」 汤玛斯摸摸鼻子,一直撑在大树上的手臂收了起来,似乎感觉到酸楚,他边走回排演的舞台边甩着手。殷露霜此刻才悄悄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手机来,停止录音。 * ** 2月13日,西洋情人节前夕,讽刺的是,在私人停机坪先后上了飞机的一男一女谁也没有心情过节。 昨天殷露霜才接到手机简讯,要她今天一大早想办法来这个私人机场,现在才刚过八点鐘,飞机就起飞前往更北边的冰岛,殷露霜不想知道汤玛斯是如何搞定这一切的,对她来说能解决眼下的问题,让她平安无事回到台湾和家人团聚才是最重要的。 新学期已经开始了几週,再过一个多月待春天的復活节假期结束后,就会迎来这学期的最后几堂课,然后这国家的硕士学程就会结束,剩下写论文的时间,可她偏偏赶上了在这个不上不下的时间段上怀了孕。 如果不是怀孕,她可以顺利从研究所毕业,如果不是怀孕,她压根不会放弃就快要到手的硕士学位,如果不是怀孕,她不用再次品尝被人遗弃的不堪。她今年快要26岁了,眼看再四年就要迈入30岁大关,却还是被感情左右她的人生。 殷露霜的人生中没有一刻像这样恨自己,恨自己太快陷入爱情中,交出了自己任对方宰割,恨自己从大学时代开始,就一直是感情里被捨弃的那一方,她恨自己,却不知道该如何变得强大。 是不是无心了,就可以不用感受到这些失望和恨了? 飞机平稳地飞行在平流层,殷露霜的手不自觉地覆在了小腹上方,汤玛斯不经意瞥见,有些紧张地提醒,「你可不能反悔。」 殷露霜勉强睁开眼皮,「你在跟我说话?」 汤玛斯再一次强调,「你答应过不会公开我们的关係,更不会生下他。」还伸手指了指殷露霜的肚子。 殷露霜有些睏意,毕竟身体里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太早起床还是害她睡意连连,她点点头算是做了回应。 等到她再次醒来时,刚好是私人客机的轮胎着地发生了一点颠簸的时候,对比拿掉胎儿的过程,这竟是她此行唯一一个感到极度不适的时刻。 两人搭了医院来迎接的车辆抵达医院后,先由医生替殷露霜检查了一遍,确定身体状况后才用药。前后用了三颗小药丸,花了一天半的时间,在西洋情人节当天,殷露霜失去了生平第一次怀孕的孩子,虽然她曾经幻想过因为孩子的到来,她和眼前的外籍男子可能会共组一个家庭,可是梦醒了,还有无比现实的生活要面对。 她对怀孕生子并没有因为这次意外而影响意愿,倒是一旦身体不舒服要服药的时候,她一定避免买药丸,这件秘密她一直没对人提起过,只是她从来也不知道,在有钱人的世界里是藏不住秘密的。 完事后的汤玛斯还来得及在飞机降落苏格兰格拉斯哥私人机场后赶赴晚上和未婚妻的约会,殷露霜则是拖着有些疲累的身体回到学校宿舍,简单洗漱之后,坐在书桌前将要办理休学的手续一一列下,接着上网订了回程的机票。 殷露霜连一天都没耽搁就办了休学手续飞回了台湾。 (中)- 东风恶,欢情薄;桃花落,间池阁-041 041. 殷露霜一下飞机就赶回家,巧合的是,载她从火车站回到家里的又是那名计程车司机,殷露霜起先不太确定,但是一听到车厢里又传来蔡琴那首『最后一夜』,她就想起来了。 她将视线从窗外转向前方,「我一直以为你是在听电台里的歌。」 「没有啦,呵呵。你知道这首歌吗?你看起来不像是会知道这个歌手的年纪喔。」 「我知道她,蔡琴,这首歌是最后一夜。」殷露霜轻声开口。 「唉呀!你厉害,现在知道她的年经人不多囉。呵呵呵。」 「我也不年轻了。」低声说完,殷露霜又把头转向窗户外。 下了车,推着29吋的大行李箱,上门按电铃,却等了许久也没人来开门,终于听见一个迟缓的脚步声,一开门,只见一脸憔悴的殷母来应门,许是这阵子家里真的出大事了,原本身型圆润的母亲,竟然瘦了一大圈。 「妈!出什么事了?你瘦了一大圈。」是不是身体不佳?还是殷家豪做了什么让人担心的事情? 殷母让女儿有话进来再说。两人一进家门,殷母卖着蹣跚的步伐,像是累极了般跌坐在沙发上,殷露霜赶紧将行李託进家里后,也靠坐在母亲身边,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殷家豪放寒假前就已经没有参与学校教授的实验了,为了此事,教授还找上家里来找人。 「找人?家豪也不在宿舍里吗?」 殷母一讲到伤心处眼泪就像关不住,殷露霜捧来了面纸一张张递给母亲。 「唉唷,讲到这里就叫人担心,小豪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啦,实验室也不去了,学校也不去了,宿舍也不回去了,呜呜呜。」殷母说着说着眼泪又潸潸落下。 「学校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知道。是医院打电话来的。」殷母的眼泪终于有些止住了,只是用面纸擦着鼻子。 「医院?什么医院?」殷露霜不明白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变得不上学还生病了? 「就市中心的医院,说是精神科。唉唷,我的头好痛,小露啊,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殷母抓着大把面纸擤着鼻涕,一头黑白夹杂的头发看上去乱糟糟的,殷露霜发现自己的母亲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才半年没见而已。 殷露霜又抽了些许面纸递给母亲,边安慰道,「会好起来的,我留下来帮忙。对了,爸呢?」 「还在医院陪你弟弟。」殷母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你怎么回来了?学校放假吗?」 殷露霜见母亲的眼泪已经止住,才缓缓走去门口把行李要往楼上自己房间挪动,「我先办停学,等十月份再过去。」 殷母虽然不懂国外的就学机制,心里还是有很多疑问。学校让再念一次吗?学费怎么算?殷母摇摇头,只觉得孩子还没养大,持续操心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可能这就是人生吧,是做父母的命吧。 殷露霜像是与母亲心有灵犀,临上楼前回头望了一下客厅沙发上的人,出声解释,「阿母,放心啦,我自己会安排好。如果家豪需要照顾,我就留在台湾不去念了,在附近找个工作很容易啦。」一家人在危难时不分开才是一家人。 殷露霜似乎听见殷母喃喃自语,「贺啦,你想好就好,想好就好。」 殷露霜放好行李后,一刻也没耽搁,骑了摩托车直奔市中心的医院,打听到了殷家豪的病房,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 一进去,只见一间窄长形的空间出现在眼前,似乎有两三张病床在同一边,中间只有布帘隔开,殷露霜皱了皱眉,她觉得无论如何,病人不应该待在这种没有隐私的空间治疗,她想将弟弟换到更好的地方照顾。 殷露霜躡手躡脚进去后观察了一下,才来到中间的病床旁喊了声,「爸。」 殷父照顾被医院通知割腕自杀的殷家豪,一整晚不敢闔眼,现下才刚刚有点睡意,恍惚间看到女儿出现以为自己在作梦,揉了揉双眼看清楚了,才问对方,「你不是在英国吗?」 殷露霜面对父亲一时间不敢说出休学的事情,只好随便扯了个便宜的谎言,「考完试了,剩下写论文,我可以在台湾写。」她心想双亲的心思应该暂时都会放在弟弟身上,一时半刻还不会担心到自已身上,且看到十月之前弟弟的病情会不会好转吧。 「爸,我想帮家豪换个房间。」 殷父闭目养神,声音中充满疲倦地问,「这个房间怎么了吗?」 殷露霜压低音量,「如果是精神病方面的疾病,需要安静的环境不受其他人干扰,我觉得和陌生人同一间病房不妥。」 殷父到是没有想到这层,但是现在女儿提起了,他也只好回应,「看医生怎么说吧。太贵的话,我们也负担不起。」 殷露霜想起自己身上的旅行支票,她让殷父放心,然后就转身离开去找弟弟的主治医生。一番讨论之后,医生也表示如果换到安静的环境对病人的病情控制会有正面的效果,只是这样一来,家属的自负额费用就会提高,医院当然一开始都是安排病人从最基础的病房开始住起,等到家属自己提出可以负担得起更好的环境,医院才会进一步安排。 殷露霜很庆幸自己还有身上的价值新台币300多万的支票,可是她需要未雨绸繆,要是弟弟的病好转,她还是需要回苏格兰完成学业,如果弟弟的病需要长期治疗,她也不晓得这笔钱能撑多久,她希望不至于为了医治弟弟然后把家里拖垮。 转到单人病房,一切都舒适多了,是个方方正正的病房还带有卫浴设备和一套会客沙发,殷父看了也放心,先返家向太太传递佳音,一家人只要在一起,没什么难关度不过去。 殷露霜在新病房陪殷家豪一整个下午,到了傍晚她也有些累了,她请值班的护士在殷家豪醒来的第一时间给他们家属打电话,然后也踏着来时的路回去了。 半年前还欢欢喜喜庆祝的一家人,只剩下三人在餐桌上,各自怀着心事吃着饭,谁也没有多讲话。 二月的中台湾半山腰上,夜晚寒冷又静謐,黑夜的天幕上点缀着稀稀疏疏的星斗,看上去一片黯淡和凄凉。殷露霜本来不抽菸的,想起了还在病床上的弟弟和前途未卜的家,逕自走到了弟弟的房间,在书桌的抽屉里找到了一个快被压扁的香菸盒,拿了一根菸和打火机,走到了三楼阳台靠着栏杆点起了那根菸。 她面对着漆黑的天空,陷入沉思,所以没有发现身后有人也上了三楼来。 「我都不知道你还会抽菸。」 殷露霜吓了一大跳,手上的烟灰就刚好落在了自己的手指上,烫得她差点叫出声来,「爸。」 「嗯。」殷父走到女儿的身旁,两人并肩望向已经毫无星光的天空,两人无声站了片刻,殷露霜也不敢再去抽手中的那支菸。没多久,黑夜中的云飘走了大部分,又重新看见了如同月牙一般的月亮和疏星。 「乌云飘走了又可以看见星星了。」 「是呀。」殷露霜低头看向手中的菸,又长又弯的烟灰还没掉落,她担心就要烧到自己的手了,殷父看了一把从女儿的手中推了菸屁股一吓,烟灰全往楼下飞落。 殷父又小心翼翼地从女儿手上将剩下最后一截却还在燃烧的香菸接了过来,「香菸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别抽了。」 殷露霜不置可否的表情,她本来也只是想藉着弟弟的香菸回味一下半年前两人在此的回忆,「知道了。」她还是出声安抚了一下父亲。 父女两人各自望向头顶的星空,沉默的空气瀰漫在彼此之间,殷露霜感觉父亲有几次都想开口找她讲话,却只是凝结成口中的一缕叹息,她也没有主动解释为何此时不在英国的学校里,她感觉到父亲似乎察觉到了她一整天的低落和心不在焉,可是最终她也没有再开口,她知道父亲比母亲心思还敏锐,她怕自己越描越黑。 无论如何,她知道,父母已经不能再受打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在国外唸书的时候,或多或少听过有人论文没过、有人因为什么什么事情要先暂停学业回国。 所以在小说里安插了这样的剧情,主要的考量是把现实融进了小说里,并且为剧情添加了转折。 (作者绝对不是拿我自己的故事放进去哈~作者有毕业~^^) (中)- 东风恶,欢情薄;桃花落,间池阁-042 042. 殷露霜回家后,就由她担任在医院照顾殷家豪的角色,她让殷父殷母都按照以前的习惯过日子,她也把自己还有存款的事情说了,让两人也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只是她没有说清楚这笔钱到底可以用多久,因为连医生都不敢断定殷家豪的病情需要多长时间能恢復。 昏睡了到第三天的殷家豪,醒了,可是也只是睁开了眼,两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殷露霜按下床头的铃换来了护士和医生,医生仔细检查了一遍,也只是公事公办的说道:「身体看上去一切正常,待会儿再抽点血验一下,既然醒了就多和他说些鼓励他的话,会有助于稳定他的情绪,如果愿意下床了可以由家属陪着到楼下散步,或者参加我们的团体互动活动,也有助于尽早回復到以前的生活。」 殷露霜听完医生机械化的口吻,眼泪都快要不争气地夺眶而出,这可是她从小到大表现优秀的弟弟啊。 她看了一眼弟弟手腕上缠着厚厚几圈的纱布,眼泪就掉了下来。 「家豪,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姊姊听你说,爸妈也会听你说,不要闷在心里,你这样是折磨家里的人你知道吗?」 殷家豪还是那副空洞的表情,看上去人不想是醒了,倒像是没了灵魂,死了一般。 殷露霜只能坐在床边陪着掉眼泪,直到手机的铃声响起。她把英国的手机卖给了学校外的手机店,刚回到台湾就家里医院两头跑,也没时间去办手机,殷父就让她暂时拿着母亲的手机,反正也只是充当家人之间联系的工具。 「小霜啊,我告诉你,刚才有人来找你了,说是你朋友啦。啊我已经告诉他去医院找你囉。」 殷露霜想不起来此时此刻还有哪位朋友会来找她,「长什么样子的朋友?」 「吼,很帅啦,又高又大,好像外国人一样啦。他好像中文不太好咧,总之我也有给他这支手机的号码啦,好啦,找不到的话他会连络你啦。」 「喔,知道了。」殷露霜掛了电话,还是不晓得她有哪位朋友长得又高大又像外国人,还中文讲得不太好。 她拿了面纸擦了擦脸,又起身去浴室就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走到这层楼的护理站一边望向弟弟的病房门外,一边等着电梯门打开。约莫半个小时后,电梯门打开了,一身白衣休间打扮的男子出现了。 殷露霜的第一个反应是,这男人怎么全身白皙皙的出现在医院里,好像,天使一般。 看上去体魄伟岸又年轻的男子掛着一抹轻松的微笑,和一副遮住了半张脸的太阳眼镜,男人一看见殷露霜就热情地上前拥抱她。 「表嫂!终于见到你了。」 殷露霜直到听见那声称呼,才想起来眼前看上去像是大学生的人是谁。 「你是,那位表弟。」 「什么那位表弟,叫我philip就好。」高风放开殷露霜,拿下太阳眼镜,露出一双浓眉朗目,和阳光晒过般的麦子色肌肤。 殷露霜一脸疑惑地望向对方,看得出来她好像对眼前的男人有一肚子的问号。 高风微笑完,又再次将殷露霜揽进怀里,低声说道,「没事了,都没事了,以后我保护你。」 殷露霜伸手推开男人的胸膛,和对方保持距离,一脸严肃道:「我不用你保护,你比我还小,呜……」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眼前高大男子强而有力,又粗,的臂膀给再次抱紧,「frost,frost,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你吧。」 殷露霜一头雾水,想再次推开男子却又使尽了吃奶的力气也推不开,她颓然放下双手,随便这位年轻人了。她的侧脸正好贴在高风的胸口,大口喘气的同时,胸部也上下起伏,高风可以明显感受到有个肉肉软软的东西正在他胸肌上鼓动着。 高风就这么站着发怔,手臂不自觉松了下来,殷露霜趁机拉开了彼此的距离,她这下才好好地打量了眼前的男子。 一身白色休间西服底下闪耀着麦色肌肤,浓眉大眼镶在稜角分明的脸庞上,那一头刺蝟般的短发看上去让整体又添了稚气未脱的气息,眼前的男子分明就是一副大学生了没的模样,怎么敢一口一个保护她、照顾她。 殷露霜皱眉,猛然想起殷家豪还躺在病房里,也不想和年轻男子多纠缠,一脸哪里凉快请往哪里去的样子,抬脚就往回走。高风一路跟着,脸上始终掛着微笑。 两人轻手轻脚地进到病房里,殷露霜看向殷家豪还是那副躺在床上魂魄全没的模样眼泪又要掉下来。 高风将一切收入眼底,默不作声,只是在女孩的身边陪着她。殷露霜强忍着伤心,忍得鼻头都红了,小心翼翼扯着呼吸,小声簌簌的吸鼻子声音,每每让高风在事后回想起来都还是心疼得不得了。 他在澳洲见多了阳光又壮硕的女孩儿们,个个比块头大、肌肉发达的健美形象,在他眼里,如果不是那种跟他一样在阳光下晒出健康小麦色肌肤,又会玩衝浪又会打球的女孩,他是看不上眼的。 可是这一刻也不晓得是什么原因,他只想打开双手将眼前柔柔弱弱的女孩揽进怀里好好保护。 殷露霜又开口问了殷家豪饿了没?渴了没?在依旧得不到回应的情形之下,也不好意思一直在陌生人面前上演姊弟情深,她只好背过身子,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后,用眼神示意不请自来的表弟出来讲话。 一带上门,殷露霜就说了,「你也看见了吧,那是我弟,医生也说了要长期静养,一时半刻我也没办法接待你,你……」要不哪里来就那里去吧。 高风还是那笑嘻嘻的脸,「frost,你不用担心我,我自己可以照顾我自己。我就是关心你,才来看你的。」 这下子殷露霜好奇了,柳眉往上抬了抬,「你,平时不用上班吗?我们也就见过一次面吧,哦,该不会是你表哥要你来的?你不用……」 「frost!是我自己想来看你的,就别提edward了吧。他对你又不好。」 殷露霜虽然也不满意李烟霄半途毁约,但是她本来就抱着帮助人的心态,加上已经有一百万港币到手,她也就就此揭过,翻篇过自己的人生了,无所谓好不好,成年人各取所需,她唯一有点介意的就是李烟霄提前解约而已。 殷露霜叹了一口气,继续殷殷善劝,「无所谓好不好,不过我跟他的事情也没必要跟你说。再说了,我现在家里有重要的事情要照顾,也不好意思招待你,既然你知道我人也活得好好的,就可以了吧,你澳洲还有家人等你回去呢。」 高风以为殷露霜是伤感了那段和他表哥的恋情,又再度上前送了一个温暖拥抱给对方,「放心吧,我会比他对你还好,我让你靠。」 靠,什么靠啊?这表弟听不懂人话的吗?还是这是有钱人新找到的乐子? 殷露霜实在也不习惯和一个大男人搂搂抱抱,况且又是个和李烟霄有亲戚关係的有钱人家子弟。虽然她知道有钱不是什么过错,但是她这辈子只想找个可以发挥自己理想的工作,有个小家庭生不生小孩什么的也无所谓。一想到要端有钱人家的饭碗,她还怕那人家公婆也不一定看得上他们家的小康背景吧,毕竟交往久了要是论及婚嫁,背景差太多的家庭是很难互相体谅的。 殷露霜尷尬地呵呵笑了两声,用手臂推开了点距离,「好吧,表弟,你看也看过了,我们家的确正忙着没空招呼你,要是无聊的话,你就先回去吧,或者去台北逛逛吧,台北好玩多了。」 高风没遇过殷露霜这种爱把人往外推的女孩。在澳洲的朋友圈里,因为他开朗的个性,吸引很多各色人种的男男女女对他表达过好感,加上他的家世背景,那边移民过去的华人二代三代,也都想要结交他这个朋友,殷勤嘘寒问暖的人每天没有十来个也有两三打。一时之间。高风觉得这台湾女子很特别,况且还是他那眼高于顶的表哥亲自打契约的婚姻对象,说明这女人身上一定有令人值得珍惜的特质,他想要多了解她。 高风把人松开了些,但还是圈在两条手臂里,「我不走了,我就待在这。」 「这里是医院。」 「那我就待在医院里。」高风说完自顾自地裂嘴笑,那张洋溢着青春风采的脸庞好像在说:『你好,我要check-in,麻烦你。』 殷露霜撇了撇嘴,不再理这些公子哥儿。她认为应该是表弟表哥互相在打赌吧,而这个赌注可能是她。 经歷过前男友忽然的背叛,李烟霄忽然的毁约,殷露霜看开了很多。她早已经过了学生时代,一见帅哥就会惊声尖叫表达喜欢的年纪,她内心有种歷经千帆,可年少不再归来的感慨。 她又叹了一口气,随便面前的人去闹腾,不过她还是抬头警告对方不要越界,「那可不可以麻烦你,我弟的病房不要进去。」 「没问题。」 (中)- 东风恶,欢情薄;桃花落,间池阁-043 043. 殷家豪的情况依旧没有好转,每天白天就是一动不动闭眼睡觉,深夜经常有护理站的护士看见他走到一楼花圃边上的椅子,一坐就是大半夜,也不晓得在想什么。 殷露霜却总是白天忧心忡忡地看着弟弟睡觉,然后有几次听护士们提起弟弟会在晚上醒来,她也只好跟着调整身理时鐘,却撑不到一个星期就支撑不下去。 殷家豪住院期间,学校指导教授和班上的同学代表来过一趟,殷露霜原本期望从他们口中得知更多为什么自己弟弟会自杀的消息,却没人说得清楚,双方客套完后事情又回到原点。 殷家豪有多善于隐藏自己情绪的个性殷露霜最清楚不过,小时候殷家豪就很沉默,也不擅长跟同学们交朋友,年级越高被排挤的情况越严重。她就亲眼看过弟弟被同班同学围在资源回收场的墙角,浑身被淋湿了还面无表情地走回教室里上完一整堂课,然而每次她想要帮弟弟出气,殷家豪总是想尽办法挡在她面前。想来也是坏事做多了有报应,后来那些欺负弟弟的同学也因为不知名的原因纷纷转校了。 高风早就知道殷露霜撑不了几天,趁着这一週的时间,他白天就抓着殷家豪的主治医师问话,晚上就跟着殷家豪身边把人看着。护理站的姊姊妹妹们一时之间传言满天飞,有说这位长得又帅又阳光的年轻小伙是病人弟弟的未来姐夫,照顾自己的未来小舅子很正常,也有人说他就是病人的白月光,为了让病人好起来彻夜未眠地照顾着,更有人说病人就是为了帅小伙子自杀的。 殷露霜自从那日第一次见了高风之后,也已经好几天没看到人了,以为这从小在国外长大的公子哥儿吃不了苦,嘴上功夫比实际行动厉害,她也懒得去问人行踪,每天还是该上医院就上医院,该回家休息就回家休息。 殷家父母因为有女儿回台帮忙,也过起了跟半年前一样正常的生活,殷母照样把家里整理妥当,而殷父则是继续在学校里做他的会计工作。 高风虽然年经,点子倒是不少,为了顺利在医院住下,他给医院捐了一大笔钱,不过这笔钱也就是跟他日常零花差不多,所以他捐得一点不心疼。 医院也不晓得烧得什么好香,平白无故得了这笔捐款,代价只是一间vip病房,院长也乐得找人来重新装潢得跟六星级饭店内装一样高档,甚至找来媒体记者办了个记者会大肆宣传,一时之间全台都在报导『s医院获得旅澳挖矿有为华人青年的赞助,成立精神健诊中心,照顾国人身心健康』,间接带动全台各医院重视精神科疾病的问题和治疗照护。 高风一夜之间成了全台知名人物,励志的青年之光,精神与身心都健全的前锋表率。 殷露霜直到最近路过护理站,看见几位年轻的小护士们抿着嘴朝她微笑时,才感觉出异样,她不明所以,高风却自行来她面前邀功了。 「frost!你都不晓得我最近做了什么事情。」 殷露霜使了个眼色,请高风到病房外说话,「这是我弟弟的病房,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来的吗?」 「他白天都在睡觉呢,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殷露霜有点头疼,按了按太阳穴,「就你刚才那么大声说话,有可能吵到他你不知道吗?」 「哦,抱歉抱歉,一时没留意,我太开心了。」高风笑得像捡到宝的小孩。 「你来有什么事情吗?」 「你不是要我多去走走吗?我听你的话啦,我啊,替来这医院看精神科的病人谋福利,替他们盖了一栋全新的大楼,里面应有尽有,从治疗到预防,还准备和世界上先进的精神科医学中心交流,这都是你的功劳。」 殷露霜不知道是因为表弟的中文不太好,还是她的头疼的关係,她一句话也没听懂,表弟越讲她的脑袋里面就越突突跳,她一直在用手按压着她的太阳穴。 高风虽然年经但也不是没见过人生病,他一看殷露霜的脸色虽然正常,但是精神很萎靡,好像就是熬夜太多精神不济的模样,他才刚一说完,正想要开口问她怎么了的时候,殷露霜就朝他倒下了,高风吓得伸出双手一接。 有时候缘分就是那么奇妙,不知何时何地发生,可是当它发生的时候你一定会有所觉。不是想跟对方试试的心思,也不是想交往看看,而是一瞬间的顿悟伴随着白色的光芒在脑中炸开,那就是—这个人你不会轻易放手。 高风每每在事后很多次的回忆当中,都记得此时此地的停格画面,他接住了殷露霜,接住了她的喜怒也接住了她的哀乐,他年轻的岁月中第一次触动了那个心底的开关,他想要这个人一辈子在他身边。 * ** 「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高风一见殷露霜睁开眼,立马手脚俐落地按了床头的呼唤铃。 「这是哪里?」殷露霜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医院,因为这间房间怎么看都不像病房,意识到此,下一秒就挣扎着要起床。 高风也急了,「哎,别动别动,这医生护士怎么这么慢。」说完又伸手按了一下铃。 「这是医院?」 「是啊。」高风回答后,眼看殷露霜看上去放心多了,又乖乖躺下。 高风见眼前的女孩没那么紧张了,他才呼出一口气,但是还是嫌医生来得慢,又按了一次铃。 「你别再按了,他们会来的。」 「我紧张你嘛。你忽然晕倒吓死我了!frost,你以后不能再这么吓我了。」 殷露霜正想要开口,房间的门被敲了一次,高风表示门没锁请人进来,结果门却没开,又敲了一次门,高风和殷露霜互相对望一眼后,又请对方进来,门还是没开。等敲第三次的时候,高风有点生气了,他自认修养到家,可是三番两次敲门得到『请进』的邀请却迟迟不进门,修养再好的人也不免狐疑对方在搞什么。 还没等到高风开口,房间门『倏』地被拉开,一位医生和一位护士先后进来,护士的脸色非常凝重,一见两人就开口问:「好玩吗?」 一句话问得床上床下的一男一女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 「按三次铃,好玩吗?」护士又黑着脸问了一次,倒是一旁的男医生抿着嘴忍住笑的样子也挺精彩的。 殷露霜和高风终于反应过来,殷露霜『噗哧』一声笑出来,高风则是摸了一把自己像刺蝟般地刺头,不好意思地向护士小姐和医生先生倒着歉,「真是抱歉。我太担心了,第一次到台湾人生地不熟,第一次见人晕倒我也紧张死了,先前医生说只要醒了马上按铃,也没说按几下……」高风的声音越来越小,底气越来越不足,拐弯抹角也把看诊的这位医生先生一起拖下水,虽然这是事实。 「按一下就好。ok?铃没有坏掉,按一下就好。」护士小姐还想要教训,医生先生终于出手制止了,拿起听筒准备给床上的女生检查。 医生一边检查各种跡象一边和殷露霜聊天,才知道她的弟弟就住在楼下精神科的单人病房里。而眼前这位按三次铃的阳光健美型男,就是前阵子捐一大笔钱给医院的澳洲有为青年。 医生检查完后提醒两人,「看起来都正常,但是突然晕倒有很多原因触发,建议你们等下就到我们的中医还有身心健康科都掛个号看看吧。」 殷露霜伸出手来摆了摆手,哪知道高风忽然抓住人家的手腕,笑呵呵地应下来,「doctor,谢谢你谢谢,等下就去等下就去。」 医生听了只『嗯』了一声转头离去,护士小姐临走前双眼还瞪了一下高风,嘴上也没落下再次告诫对方,「澳洲病房的铃也不是要按三次的吧,记得,按一下就好。」 高风俏皮地露出一口白牙,又是眨眼又是掛保证般地伸出一根手指头来,示意以后只会按一次铃。殷露霜见了笑着摇了摇头。 「你笑了。」高风又露出那捡到宝的顽童笑脸。 殷露霜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但脸上始终掛着微笑。 「走吧,为了你的健康着想,还是下楼去把检查都走一遍吧。」 听到这里,殷露霜又挣扎着要下床,只不过这次很坚持,「谢谢你,我只是前阵子熬夜了,多休息就好了。我还是不打扰你了。」 高风情急之下伸手拦住了殷露霜,「不行!你这样很危险,我在澳洲上小学就知道,身体不舒服就要看医生,去检查。」 「我身体没有不舒服。」殷露霜笑着推开高风的手,下一秒反被人再次握住了手腕,殷露霜睁大了双眼看着面前的男子,心想着这表弟是不是喜欢动手动脚,怎么才不到十分鐘,已经握了她两次手腕。 「听话,天大的事情没有自己的身体重要,都说华人世界的中医很神奇副作用也少,要不然你先从中医看起吧,就中医。」说完还特地弯下身子替殷露霜将地上的鞋子梳拢摆正。 殷露霜看着高风的发顶和那看似无心的动作,心底泛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脑中忽然就闪过了一个小时后的画面。她和殷家豪差了5岁,殷家豪上国小一年级那年她已经国小六年级了,为了让当时还瘦小的弟弟降低上学第一天的恐惧,临出门前她耐心地牵着弟弟的小手,让他坐在矮凳子上帮他一脚一个套上鞋子的事情,她还记忆犹新。 好像昨天才发生的情境,怎么今天一转眼,弟弟就变成了躺在床上了无生气的这样一个人? 高风见女孩穿好了鞋子却还是坐在床沿发呆,双手温柔地拉了她起身,扶着女孩的臂膀缓缓往外移动,「想什么这么出神?」 殷露霜没有回答,她想着弟弟在床上安静得令人心疼的模样,一阵心酸,眼泪又涌入眼眶。 高风一看她的样子,在一旁说好话鼓励着,「哎,总哭也不能解决问题不是?他现在不说话不代表以后都不说话,他现在生病也不代表以后都生病,对吧?照顾病人,最辛苦的还是家属,你把自己身体顾好了他见着也会有正面效果,你说是不是。」 殷露霜似乎听进去了一些,表情看上去没那么难过想哭了,高风也才松了一口气。 高风替殷露霜去掛号,柜台护士小姐们都认得这位帅气的青年,眼里嘴上都是笑容,手指飞快的敲着键盘帮忙掛号。 「掛好了,今天早上只有周医师有诊,排第五位。」 高风展露了一齿白牙,阳光帅气的脸庞藏不住的英气,客气地问,「好姐姐,可以排前面一点的吗?我朋友早上都晕倒了,再耽误下去我担心呢。」 普通人这样讲的话,护士小姐们是不会通融的,但是看在对方是给医院捐了一大笔钱的有为青年,柜台里两位护士小姐们对看了一眼,其中一位拿起电话讲了一阵子,放下后才说,「等这位病人出来就轮到你们,快点过去吧。」 「谢谢小姐姐!」高风又朝柜台绽放一个热烈的笑容,迈着大步走向殷露霜。殷露霜就坐在中医科外面的椅子上闭着眼等候,压根不晓得远处发生的事情。 没多久,墙上的号码就忽然多跳了五个号码,护士也从里面出来,高风正好赶上了,在殷露霜耳边轻喊,「轮到我们了。」就赶紧扶着人进去了。 一核对健保卡上资料无误,医生也不耽误时间,立马开口,「把手摆上来。」殷露霜乖乖身出口给中医师号着脉。 几分鐘后,一头花白头发脸上却没几条皱纹的中医师缓缓开口,「你的脉象看起来是瘀阻子宫,可能是小產后没有调理好,我开一些活血补血的中药,回去定时熬来喝,记得一周后回诊。」 老医师以为陪同女病患进来的就是她的先生,百无禁忌地就把人症状毫无遮掩讲出来。高风显然是听不懂小產的意思,还很高兴地又要扶殷露霜走出诊间。 殷露霜在等着拿药的时候,高风显然坐不住,到处走走看看,还说要去找院长询问他捐款的健诊中心何时可以落成。 没多久,殷露霜却听到自己头顶传来冰冷的声音,「你什么时候怀孕的?」 殷露霜瞬间睁开眼睛,她露出一脸被冒犯的脸色,斜眼往上瞪着对方,「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声音的主人的脸上写满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阴沉,「小產的意思你也听不懂?」 殷露霜觉得有些尷尬,但她很快镇定下来,双手抱着胸反问,「跟你有什么关係?」 高风冷哼了一声,眼里正酝酿着风暴,问道:「那人是谁?是不是叫汤玛斯辛克莱?」 殷露霜吃了一惊,她没想到高风竟然会知道她在英国交往的对象的名字。她在脑中飞快地转着几种可能性,要不是他跟汤玛斯认识,两人联系时说汤玛斯说露了嘴,就是他找人查过她,一思及此,殷露霜的脸色也变得越发难看。 「真是他?可恶!」高风转身一拳砸在了墙壁上,倒把殷露霜吓了一大跳。高风像是想起来什么事情,拿出手机低头走向旁边,殷露霜似乎听见他正咕噥着为什么没有告诉他之类的。 所以他果真找人调查过她,甚至跟踪过她,这个认知令殷露霜浑身不舒服,她现在想离他们这些有钱公子哥越远越好,她付了钱领了药,快步往殷家豪的病房走去。 (中)- 东风恶,欢情薄;桃花落,间池阁-044 044. 高风自从被表哥李烟霄再婚前委託英国私家侦探社定期蒐集殷露霜的行程,他其实留了一手—要求东尼史东第一时间把报告正本email给他,然后才是寄纸本给远在千里之外的表哥。换句话说,高风每次都能提早几天得知殷露霜的消息,虽然东尼的钱都还是李烟霄支付的。 所以当他第一时间知道他的前表嫂在学校交了个当地的球星男朋友,也没有多大的反应,还有点庆幸这女孩终于走出了他表哥给的阴影。就算知道了殷露霜和汤玛斯会定期约会,高风也还是没多大反应,尤其他正在忙着手上的几宗交易案,然后就是圣诞节和新年假期,他知道殷露霜会和那位外籍男友去度假,他也刚好约了几个朋友从圣诞前夕就开始搭乘私人飞机,一日转换一个国家疯狂吃喝玩乐。 况且放长假了,东尼当然更不会生出什么报告,眾人都轻松了一个假期,然后一回来没多久事情就发生了。 一月底的时候,东尼寄来的email上面说殷露霜的足球明星男友和他的国小同学订婚了,殷露霜当天还去了一趟那个现场,但是除了脸色凝重以外,也没有传出大吵大闹的跡象。高风当时读报告的时候只觉得他的前表嫂也未免太过坚强,连被男友脚踏两条船都还可以在面对情敌的时候镇定自若。后来再收到报告时,高风还奇怪了一下,不是这男的都订婚了吗,怎么这女的又上赶着倒贴过去?还一起又搭私人飞机去了冰岛一趟。 结果这两人待了一晚,就在情人节又分道扬鑣,殷露霜隔天竟然却办了停学手续,接着搭了班机回台湾。这中间越看越奇怪,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当时高风只以为那两人仅是吵架又和好的情侣戏码,但是一细想吵架可以吵得放弃学位回国也是头一桩,于是他给东尼打过电话后,发现没有更进一步的讯息了才跟着来台湾,想见人一面。 高风是在上了自家的私人飞机后才发现自己衝动了。 但是他在陪了殷露霜的这一週以来并不感觉到一丝后悔,他看见了她为家人放弃学位的果断,看见了她照顾弟弟的耐心,看见了她分摊家庭重担的坚毅,对比之下,高风才知道为什么表哥李烟霄第一时间选择了和殷露霜缔结婚约而不是香港那些富家人千金。每每一想到表哥后来捨弃眼前的女孩,转而娶香港第一富豪何家的千金,高风更觉得是李烟霄对不起殷露霜。 在高风眼里,殷露霜太可怜了,先是被表哥拋弃,又遭遇被英国男友劈腿,想到殷露霜还怀过那男人的孩子,高风浑身血液都沸腾了,不管不顾苏格兰现在会是几点,不断地拨打东尼的手机。 电话一接通,他用英语破口大骂了东尼一顿。 「妈的!你谁呀?」 「我是你爷爷!你怎么没跟我说她是去堕胎?」 「谁堕胎了?」东尼一时之间以为是自己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女儿去拿掉孩子,脑袋也清醒了不少,只是如果是这样,他会自责得不得了。 「frost!那个我叫你盯着的女孩,你他妈真是个废物,东尼。」 没几个人喜欢被人称呼废物,东尼难得冷冷地回覆,「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澳洲的老闆啊,我说你们华人吧,特别奇怪,一个两个都喜欢躲在千里万里之外,找私家侦探跟踪人家,只不过你特别享受远距离恋爱吧,另一个老闆可就认真多囉,还亲自跑来监督我工作,相比之下谁比较像废物啊?」 高风一听李烟霄曾经去苏格兰找过殷露霜,他就心里胃酸噗噗噗不停往外冒,觉得自己就快要吐了,那个见一个就要绑住一个,手里拥有一个还嫌不够,要娶自己表妹的李烟霄还想跟殷露霜纠缠不清,高风紧紧捏着手里的手机,指节的骨头的声音大到东尼都听见了,东尼见自己的激将法起了作用,又一股脑儿地继续讽刺高风。 可高风的思绪停格在想像殷露霜可能见过李烟霄的画面上,他们聊了什么?表哥是去挽回她的吗?那女孩,看上去那么温柔的模样,可是性格却坚强得不得了,表哥应该在她面前讨不到好处,他脑中闪过很多次他悄悄在殷家豪病房里,看到殷露霜和弟弟说话的温柔表情,还有她忍着身体不适,硬要下床去照顾弟弟的神情。 高风大致上猜到了殷露霜应该是因为发现汤玛斯订婚了,但是她却已经怀上对方的孩子了,为了快刀斩乱麻只好飞去冰岛堕胎,如果他猜得没错,冰岛的医院也是汤玛斯安排的,因为英国的医院只要掛号看了病,所有纪录都会留在医院系统里,普通人删不掉的。 殷露霜是为了赶回家照顾这个自杀的弟弟吧?还是回来后才发现家里出状况的?不过那也不重要了,总之她受伤了,回家后才发现又有更难的事情挡在她面前。 可是她怎么还是那么理所当然的模样?高风止不住回想他一出电梯就见到殷露霜的表情,她没有被难题难住的抑鬱,她也没有精神萎靡的失神落魄,她每天都出现在病房里陪那个看上去就像是植物人的弟弟聊着各种话题,她关心家人,对周遭的人总是客客气气,看上去总是为他人付出很多。 高风可以感受到殷露霜虽然没有他澳洲那帮朋友的阳光开朗,却另有一种沉稳的气质,他觉得在她身边就有一种安心和暖的份围,那种感觉无法造假也骗不了人。 东尼还在高风耳边叨絮着,「闭嘴!他妈的你给我闭嘴!我不是让你第一时间给我发email报告那女孩的情况吗?为什么我表哥去找她这件事情你没有告诉我?」 「澳洲的老闆,我没听错吧?付钱给我的才是你表哥喔,不是你喔,大老闆的行程我不用跟你报告吧,这点职业道德我还是有的。不过我还是觉得很奇怪,或许你可以给我解答疑惑,我看这女孩长得很普通啊,还特别矮小,怎么一个两个三个的都喜欢围着她转,不过我看她更奇怪了,净跟有妇之夫牵扯不清,大老闆是那个汤玛斯也是,你该不会也有老婆了还想着她吧,哈哈哈……」 「你他妈的去死吧,哪天我一定撕了你的臭嘴!」高风愤恨地按掉了手机,他这辈子一直活在阳光和欢乐的气氛底下,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可是今天东尼的一番话把他的心堵得紧了,他知道殷露霜不是那种女人,当初也是表哥害了她的,还有那个汤玛斯,更是不能原谅! 高风要是真认真起来还没有几个人比得过,上高中和大学的时候,他可以连续一周狂欢,接着用最后的几个小时快速读过花钱向其他华裔同学买来的笔记,然后依旧考试高分过关。不过比起需要考试的科目,高风更擅长需要交报告的科目,举凡写报告的科目,他没有拿过a+以外的分数。 高风首先闪入脑中的想法是马上动身前往英国,代替殷露霜好好教训那个叫作汤玛斯的混蛋,才刚一抬脚的下一秒鐘,他不动了。第二个闪入脑中的念头就是自己似乎有更好的办法,于是他又拿起手机,联系了澳洲的一家听上去像是医疗中心的地方,安排好几项事情后,才满脸露出春风得意的表情。 一转身,发现殷露霜已经不在自己身边,不过高风不着急,他已经不好了一个局,撒了一张网,准备要把殷露霜网住。他想要照顾她的意念从未如此强烈,或许这就是爱情来了的感觉,高风不知道,对这种感觉陌生得很,但是却又不排斥,有一种冬天将双手伸向火堆取暖的感觉,靠得太近好像会被烫伤,但是又忍不住直往那团火靠过去。 高风扬起了嘴角,迈开步伐去找殷嘉豪的主治医师,他的计画还需要一个催化剂,而那位医生应该是个好人选。 *** 殷露霜还是忙碌于往返家里和医院,她已经两天没有见到高风,可是她也不是那么介意。脚长在人家腿上,这里又是公开场合,谁来谁走是很正常的事情,她也不会因为高风曾经说过的话就当真。 说实话,自从经歷过李烟霄和汤玛斯之后,她对这些含着金汤匙出身的人开始觉得还是保持距离的好,这些人带给她的感觉就是把感情当游戏,玩玩而已请勿当真。 殷露霜正在病床旁发呆的时候,手机又响了起来,「喂?」 「霜霜?殷露霜!你消失那么久,突然回台湾了也不联络,瞒着你最要好的朋友你觉得好玩?」 「小捷?你怎么知道这支手机的号码?」殷露霜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自己的大学同窗好友陈书捷,她才想起来自从在香港艺廊和好友分道扬鑣之后,她辗转去英国念书然后又回台湾,这中间忙到都忘了和好友联系。 「废话!还不是我打去你家,阿姨告诉我的。跟我说实话,你弟什么情况?哎,还是先别说了,等明天我跟林宣去看你吧。还说老朋友呢,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诉我。你怎么了,你哭了?你哭了,是不是?」 殷露霜强忍着情绪,哑着声说,「没事。你和宣宣要来就来吧,我把房号发给你,见面再聊。」 (中)- 东风恶,欢情薄;桃花落,间池阁-045 045. 隔天中午不到,陈书捷和林宣就出现在殷家豪的病房里,两人看着本该是青春洋溢、活蹦乱跳的大学年轻人,却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直睡觉的病态样子,都难过得说不出话来,陈书捷虽然和殷露霜从大学就认识到现在,平时无话不聊,今天也只会露出一脸震惊的样子,配上那鹤立鸡群的身高,活像一块大木头。 殷露霜也不好意思让两人待在病床里太久,怕好友伤心,只好打着圆场,「他白天就只是睡觉,听护士小姐们说晚上有时候会去楼下散步,上一週我还配合他调整过时差,没几天受不了只好放弃了,就由着他吧。」 三人退出了病房,就在走廊的椅子上交谈。 「我看他手上绑着绷带,他是割腕自杀?知道是为了什么事还是什么人吗?」开口的是林宣。陈书捷本就是个直来直往的个性,反而不如林宣观察入微,人也细心,这种关键时刻陈书捷反而说不出半点安慰殷露霜的话,只能在旁边沉默陪着。 「不清楚,我是在英国听到我妈的尖叫声才赶回台湾的,一回来就看见他已经这样了。我爸妈好像也不知道他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前几日学校教授来过,也是一问三不知,唉,他从小就是个令人放心的孩子,但可能就是太让人放心了吧,什么事情都自己扛都往心里去,久而久之闷出病来也未可知。」 殷露霜一见好友出现,就一股脑儿将连日以来的压力宣洩,她说完后似乎也感觉轻松了不少,至少有人听她诉苦,有人可以从旁观者的角度跟她一起讨论,而不是一家人一起愁眉苦展。 既然不知道原因,也无法对症下药,三个人只好持续沉默。 「那你……」陈书捷今天到医院后头一次开口,想到自己要问的话,似乎又觉得不妥,一张开口却也没说出完整的一句话来,眼神望向好友又转向旁边。 也亏得是多年好友,殷露霜一看就知道对方在担心她的经济状况,「喔,不用担心,我身上还有些存款足够应付。」毕竟只要有家人住院,首先一定想到的是够不够长期负担住院的费用。 「有需要就跟我们开口,都是多年的好友了,你也别见外了。」林宣知道陈书捷的个性,唯一的好友如果有经济困难,他一定不会见死不救,就怕对方不肯开口。如果要事后听陈书捷后悔地念念不忘没帮上忙,那还不如早点说清楚讲明白。 「嗯,谢谢。没事,我心里有数的,毕竟现在也不晓得还要住院多长时间,唉。」 陈书捷却像是想起什么来,「你后来跟你那位上海的客户怎么样了?怎么上次在香港分开后就没你消息了,这次要不是我打电话到你家,还不晓得你弟都进医院了你也没要告诉我们。」 虽然才相隔不到半年,却早已经物是人非,殷露霜一时之间也不晓得该从何讲起,只好持续隐瞒好友。 「那阵子只是在上海一起做专案罢了,专案结束了,当然就没有联络了,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见了。」只有殷露霜心里知道她指的专案究竟是什么意思。 林宣悄悄朝殷露霜投了一个怀疑的眼神,却也没再更进一步开口询问。 「那你这段时间都跑哪里去了?」陈书捷是真的关心殷露霜,从大学时期就建立的情感已经像家人一般,甚至在殷露霜父母心中,陈书捷一度是自家好女婿的人选之一,殷母到现在都还奇怪两人长年保持联系,却不知道为何迟迟没有彼此更进一步的消息。 殷露霜沉默不语,林宣见状,推了推陈书捷示意不要再问。 「你要是有什么需要一定要记得告诉我们,老朋友了,还跟我们客气吗?」陈书捷再次表达关心,可是如果殷露霜不开口,好朋友也只能默默在一旁看着护着。他和林宣才刚买了房子,真要牵扯到金钱,他也是手头拮据,但是有时候就是口头上的一句话,都会给对方莫大的鼓舞。 一旁始终站立的林宣终于撇了撇嘴,「霜霜,老实说我们最近买新房子了,等你弟好点了欢迎你来玩。你刚才也说了还可以应付着,对吧?小捷就是爱瞎操心。不过都是老朋友了,你弟就是我们的弟弟,我们也不想看你一个人为了住院费奔波,要是真到了那时候,也就是一通电话的事情。」 殷露霜哪里听不懂林宣话里的意思,话里话外其实就是表达两人刚买新房手头紧张的意思。 她笑着感谢,拍了拍陈书捷的肩膀,谎称自己还要回家一趟帮弟弟拿换洗的衣服,把两人送到了医院门口。她似乎听见陈书捷和林宣在往停车场的路上就为了刚才的对话争执起来,陈书捷埋怨林宣此时此刻说了买房的事情,林宣则是一步不让。 殷露霜笑着看着好友走远。其实她心里是羡慕的,羡慕好友有身边有一位可以分享生活大小事的伴侣,不论好的坏的都有人可以一起商量。反观她,一转身,前后左右皆空,一路走来,这就是她想要过的生活吗? 她站在医院门口,一抬头望进了浅蓝色的天空,想起了自己这半年来的牵扯和旅程,活像看了一部疯狂的电影,更惨的是,她演了几集但是下一秒却被惨遭拋弃的那种女主角。 殷露霜甩一甩头,像是想把这半年来的不愉快都甩走甩乾净,她太专注在自己的思绪里,一点儿也没发现一直有个人影跟在她身后不错眼的紧盯着她。 (中)- 东风恶,欢情薄;桃花落,间池阁-046 046. 没了汪特助和章大律师协助的李烟霄自从打起精神应付公务后,每天的行程排得满档,就连周末假日也不放过,甚至圣诞节和跨年那几日,他也是在私人飞机上度过的。李烟霄嘱咐驾驶把能订的航程全订下来了,飞机就在不同的城市间移动着,还给了两位驾驶和机舱服务人员五倍的酬劳。 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停下来,只要有空间时刻超过十分鐘,他就会想起那个被自己放弃的女孩,那看似柔弱的身躯却隐藏着巨大的坚毅能量。 那女孩可以自己打发时间,在上海学习英文然后瞒过他订了机票飞往英国,那女孩可以不动用手机里的一分一毫,只拿自己应得的那份,那女孩不爱跟他争也不会逾矩管束他。 那女孩好像什么都不要,可是他却想给她全世界。她到底,需要什么?想要什么? 过完一月紧接着就是农历新年的二月,李烟霄在上海的公司表现不错,香港的李氏集团则是因为和政府的数位社区开发案打开了知名度。现在世界各国尤其是南亚、非洲和中南美洲,都希望引进这套社区设备。 李氏集团因为这个计画股市已经持续涨停一个月,就连因为涨停太多天停止交易回復后还是持续往上扬,不但打破香港股市的歷史纪录,甚至出动证交所调查。所幸查无不法,不过也因为这则香港股市的新闻又连带引起美国、中国、欧洲等国家的关注,李氏集团也趁势和这些地区知名的集团签订合作协议,正式将数位社区的模组向全球输出。 香港李氏集团迎来新一个世纪的巔峰,连带的李烟霄的大名也开始变得声名远播,即便他已经公关公司将报导集中在公司和这项专案本身,可是总是有些八卦的扒粪媒体,将他和何君妮的婚礼,以及何君妮大闹上海夜店与酒店的过往翻出来。 甚至有一家媒体不知道哪里得到的小道消息,竟把殷露霜曾经出入李烟霄上海别墅的照片刊登出来了,配上胡乱邹的文字,说这是李总裁婚前包养的女性。这名女性平常就不安于室,趁着李总裁上班赚辛苦钱的同时,让总裁司机特地从公司返回别墅载她,登堂入室就在李总裁上海无边界星河控股公司大楼内, 和男性友人喝咖啡聊是非。 照片上的男女虽然已经处理过了,根本看不清楚脸部的轮廓,可是照片上女主角的笑容却很明显,不知道内情的读者很容易被这段文字煽动。一般人会同情李烟霄,说他被红杏出墙了,可是当李烟霄透过秘书亲眼看到这则新闻时,他就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了。 他气得把报纸当场撕烂,还发动新签订的律师团队把这家小媒体给光速收购,再给足两倍的遣散费当下关门大吉,李烟霄还下了一道命令,务必销毁所有和这则新闻有关的档案,售出的纸本能回收多少是多少。 经过这个小插曲,也将迎来最热闹的农历新年,今年的农历新年还连着西洋情人节,不论是香港或是上海,各大购物商场都卯足全劲行销。 说也奇怪,自从何氏集团跟风将行销活动和集团内的公主何君妮与駙马爷李烟霄掛勾后,业绩一直长红,今年情人节又设计了一波行销活动,正好搭上李氏集团的商业成功消息,香港消费者也乐得捧场凑热闹,可以说李烟霄这位勤恳工作的集团駙马爷可是稳稳当当替何氏集团带来不少效益。 李烟霄盯着律师团队把事情处理好后,也打算找幕后的当事人算总帐,他心里只想着处理自己的事情,压根忘记后日就已经要到除夕的日子了。 「大少爷?我是唐妘,实在不好意思百忙中打扰你了。」 「唐阿姨?出什么事了?」李烟霄正坐在往香港机场的车子上,突然接到二姨太的电话,他第一时间以为是自己父亲住院了。 「哦,没事没事,家里一切都好。这不是后天就要过除夕了嘛,你父亲想问问你回来吃团圆饭吗?」 原来是去年因为李长寧联手何霓堂对付自己的儿子,恐怕心知把父子之间仅存的温存都给消磨光了,只好派整个李家中自己儿子还勉强愿意和善面对的二姨太来当说客。 「我正要赶回上海,没事我掛电话了。」说完李烟霄就逕自按掉电话,这已经是他给唐妘最大的耐性了,要是其他人打来他恐怕连说话都懒。 说到过年,他照例给远在英国的亲妹妹写了电子邮件,嘱咐好好学习,至于自己的弟弟李云霄,他想了一下什么也没做,就把手机收进口袋里。 可能是注定李大总裁不打算过农历新年,所以香港的何李两家今年的这个年也过不下去了,因为那件小道消息把殷露霜曾经的存在曝光了,还洒狗血似的乱造谣了一通,大大踩到了李烟霄底线,他酝酿多时的计画此时此刻就要付诸行动。 「杨律师,轮到你上场了。」李烟霄掛了电话,心里止不住好心情,嘴角明显微微上扬,就连开车的司机也感受到李大总裁的愉悦,司机加速了油门,驰骋在北大屿山道路上。 没多久,何李两家竟然在除夕夜收到了临时董事会的通知。 「你疯了吧!这大过年的怎么开董事会?」何霓堂自从下午接到了一个三方通话的电话后,火气都上来了,对着电话就大吼起来,心里也把不肖外甥李烟霄的祖宗二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正是李总裁体恤各位,所以通融以视讯方式召开,只需要耽误各位20分鐘的时间。」 第三方的李长寧也矇了,儿子不回家过年就算了,还整这一齣戏又是哪招,「我说杨律师啊,烟霄不懂事也就算了,你好歹也虚长他几岁,怎么也跟着胡闹呢?哪间上市公司大过年的开临时董事会。」 「李先生,这是好事啊,难道您不想知道李总裁放着好好年不去过,临时召集各位肯定是有对集团未来发展的大事、好事要宣布啊,区区20分鐘换来一个好年,双喜临门您说不好吗?」 一席话说得李长寧和何霓堂哑口无言。虽然说临时董事会应该要在办公时间与地点召开,但是只要董事会成员同意可以召开临时会的时间、地点,会议也能列入纪录。舌灿莲花的杨律师说谎不打草稿,等到所有人知道是要开什么会后怕事会气到想把杨律师的舌头给割下来洩愤。 杨律师都安排妥当后,时间一到,董事会成员陆续上线。除了李萍寧是在海外和家人一起之外,其他董事会成员都选择在香港过年。 杨律师首先起头发言,吧啦吧啦将会议时间、地点和会议主题告知大家,然后才请李烟宵发言。 「我知道各位董事对这次临时会议有微词,所以我也不打算浪费各位时间,长话短说,相信各位都有看到前几日公司发布的新闻稿,集团已经与发展中的几个国家签下了社为环保社区的模组输出专案合约,最大的红利就是各位手中的股票的股价又多出了几亿港币,够过一个好年了。但是这不是我今天召开会议的重点,我今天是要宣布我个人将放弃何家的10%股权,还有,从现在开始,李氏集团将会寻求适当的海外联姻对象,预期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已经站上更高的一层楼,事业体将扩展到全球各个角落。」 李烟霄才讲到海外联姻对象,何霓堂和李长寧早已忍不住向总裁发难。 「你要放弃10%的股权,我没听错吧!你敢放弃那就是拿你的婚姻开玩笑!你这是要打算离婚的意思吗?蛤?大过年的不来给你妻子娘家拜年也就算了,还敢说要离婚!」 「你个逆子!败家子!我李长寧是倒了什么八辈子的楣竟然生出你这样的儿子!你是不是想要气死所有人你才甘心?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变成这样?平时不回家也就算了,过年也不回来,你也不怕给晚辈做坏榜样,啊?你不要肖想找其他公司来併购我们李氏集团,我们李家会屹立百年不倒,没有你李烟霄也照样赚钱!」 「如果没有异议的话,我就当各位同意今天临时董事会内容,散会。」 「我有异议。」始终不发言的李萍寧难得开口,「烟霄,你是为了那个女孩吗?」 李萍寧最担心的就是这种情况,半年前的董事会上,自己的哥哥和李烟霄的舅舅联手逼她的姪子放弃婚姻的对象,转而迎娶何氏集团的掌上明珠,豪门联姻却不幸福的戏码她从小看到大,没想到自己的大嫂无福消受一段良缘就算了,留下的孩子们也与李家渐行渐远。再加上这件事情,她早就做好李烟霄会反扑的准备,只是没有想到两大家族才经歷短短半年平静的时光,又要迎来一场风雨。 李烟霄强忍着不愉快,「不是。是何家和我的歧见已经到了我无法容忍的地步,她在上海的所在所为你们虽然远在香港,但是也有耳闻了吧?更多的资料我也可以寄给何君顺,各位有兴趣可以去找他。另外,谁说我找海外联姻的对象企业就是要将李氏卖掉?怎么就不能是我买他们?如果各位对于明年集团将更上一层楼没有异议就当通过了吧。杨律师,请记录在案。」 「放心吧,这全程录影呢。恭喜各位董事会成员,明年一开春就迎来更光明的未来。喔,当然李总裁的私事我们不便评论,会议记录会寄到各位信箱,先恭祝各位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囉。」 结束了一场闹剧般的临时董事会,现场所有人除了杨律师以外都怀着揣揣不安的心情过年,这个年可谓过得令人糟心得很。 (中)- 东风恶,欢情薄;桃花落,间池阁-047 047. 何霓堂和李长寧一开完会,在家中吃了个食不知味的年夜饭后,就双双约定在何家见面,顺道把何君顺和何君妮也叫到书房来。 「小妮子,我问你,你和edward是不是真走不下去了?还有啊,你在上海都干些什么啦,怎么惹得你丈夫那么不开心?」何霓堂一见兄妹俩出现,也不等李长寧示意就赶紧问话,自己的孩子还是得自己教训,总不好等外人开口,这道理谁都清楚。 何君妮都还没来得及给长辈打招呼,就被自己父亲一连串问题噎住了,她可是父母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何家小公主,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而且还是当着自己公公的面前,脾气一上来,何君妮也不给李家面子了。 「爹地,您这大过年的说的是什么话呢!你可以问哥哥啊,明明自从结婚后让我住酒店的是edward,天天见不着人的也是edward,我都不晓得我到底嫁给了谁,是空气还是个招牌。人家这么对你女儿,您一点也不心疼,看来我们何家10%的股权是太好拿出手了吧,人家才会这么看不上眼。」 何君顺倒是拼命在一旁眨眼暗示自己的妹妹不要再说了,可是偏偏何君妮是个心高气傲的女生,她可以忍耐自己丈夫对她的无视,但是如果对方要跟她鱼死网破,她也不是不能奉陪。 「你这是说得什么话!你看看你有没有一点做人家媳妇的样子,我和你公公都知道你在上海的夜生活是什么样子,给我们何家和李家丢脸丢尽了!」 「哎,何兄,有事好好说,先听听charlie怎么说。」李长寧相信旁观者清,顺势把球做给了何君顺,没想到不做还好,一做更不得了。 「先恭祝姑父新年快乐啊。您问我他们两夫妻的事情,者个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我们外人嘛,怎么好意思去搅和。一个是我表弟一个是我亲妹妹,我帮哪一边都不对呀。」说完还很无辜地眨眨眼,把在场的李长寧和何霓堂气了一把。 「废话!有说等于没有说。我问你,你妹妹在上海的事情你都知情?她是不是每晚流连酒吧不回家,还被人拍到视频丢脸丢回香港来了?现在人家edward要跟她离婚了,你自己说你还有脸做李家的媳妇吗?」 听到心爱的表哥要跟自己离婚,何君妮无论如何不能接受,尖声吼着,「离婚?他凭什么要说跟我离婚!他自己有没有做到尽丈夫的义务?每天不见踪跡,我连煲好了汤也不晓得要送去哪里,爹地啊,我们还住同一栋酒店呢,您和姑父如果那么厉害,倒是教教我还能怎么做啊?」 李长寧和何霓堂本就心知当初是赶鸭子上架,逼迫李烟宵娶何君妮的,婚后要是李烟霄肯给何君妮好脸色才怪,但是能做到日日不回家不见面,甚至安排自己和妻子住酒店的这种丈夫到还是头一次见。李长寧也听出了媳妇话中的哀怨和悲哀,加上何君顺远远投来责问的眼神,搞得他这作人公公的也脸上无光。 这桩婚姻本就建立在利益交换上,现在李烟霄牢牢握有李氏集团逾六成股,谁也动摇不了。他只是主动放弃何家利益和与何君妮的婚姻,说好听点是妹有情郎无意,说难听就是李烟霄过河拆桥。 但是反观这几个月来是何家因为李氏集团推出的专案,和打出的公主与駙马爷形象获益,男主角李烟宵则是收穫了一个媒体形象极差的夫人,所以看起来,和何家站在一起,反而不利李烟宵。 「谁也没说过日子就容易,小妮子,你已经嫁入李家,就要多为李家着想。从今以后那些上酒店的日子就收起来吧。」 何君妮越听父亲对她说的话越委屈,拿面纸擦了鼻子和眼泪,「我怎么没有为李家着想了?我就是事事为表哥着想才每次喝完酒了就直接回家,不信你问哥哥。爹地,我不管,您也知道我这辈子只想嫁给表哥一人,既然10%人家看不上,您把我的股权也表哥好了,反正男人嘛都是要拚事业的,我只想要在家替他相夫教子就开心了。」 一听女儿要把自己的股份送给外人,何霓堂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却又不想当着李长寧的面前讲得太明,「荒唐!公司的事情是你随便说了算的吗?我们是正经的上市集团,很多事情还要经过董事会同意,哪容你在这边大放厥词!行了,你们先去找你妈咪吧,剩下的我跟你姑父商量就行。」 何霓堂实在害怕一双儿女不晓得还会在外人面前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来,打发他们走了。 李长寧也不是省油的灯,他知道这些联姻的家族比面上是亲戚,实际上还是利益为先的。更何况他的妻子,也就是何霓堂的妹妹,早就不在人世间,所谓人走茶凉。说实话何家愿意拿10%股权给李烟宵,讲穿了就是何君妮的聘金,这笔钱给谁都是给,李长寧也知道这并不是专门为李烟宵准备的。 「哎,长寧啊,让你看笑话了。女儿没教好,都怪我跟他妈咪太宠他了。」 「女孩儿嘛,还是宠一点好。哪像我们家雨霄,长年看不见人,这次过年也只是发了个简讯给我拜年,你说,有这种女儿的吗?」 「唉,都是儿女债呀。」 「那可不是。」 两位上了年纪的当家掌门吁长叹短完毕后,各自喝了一杯已经失温的茶水,重新打起精神来商议眼前棘手的情况。 「霓堂兄,我自知我们烟霄呢就是对不起你们家小妮子,实话说吧,当初我们是怎么联手逼孩子的你我也清楚,当时我们不顾他已经有了个名义上的妻子,联手搞了这么一齣,这样吧,都说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孩子们都受罪,那不如就还是分了的好。」 你想得美!何霓堂在心里把自己的妹婿骂了一个狗血淋头,可惜没真骂出来,对方的脸上看似委屈,实际上那个心花怒放的咧,左右你们李家出了个好儿子,把李氏集团打理得蒸蒸日上不说,还连带帮了何氏集团的销售业绩,明眼人一看就是何家在蹭李家的亮度,但是也因为这样,何霓堂更不可能放手。 「唉呀,妹婿啊,都怪我妹妹走得早,要不然你说这儿子那么优秀,连我这舅舅也跟着沾光。夫妻嘛,哪对不是吵吵闹闹就过一辈子了,你看你跟我妹,孩子都了三个呢,是不是。小妮子那边我会让她妈咪再教教,保证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就能抱到孙子啦。」 所以是还要拿个未出世的孙子来套牢自己外甥?李长寧心里对何霓堂的说法嗤之以鼻,但是一点儿没表现出来,他本也是个戏精,要演大家一起来演,人生如戏嘛,「大舅子说笑了,我看烟霄没那个福分,妻子都换两个了,我看他志不在此,男人要生随时可以生,但是商机稍纵即逝,他才30岁,事业心重是应该的,佛家说,挡人幸福可是要遭报应的。我还想多享享清福,我看就随了孩子吧,谁教他们有缘无份。」 「妹婿啊,你也还壮年,就捨得退休啦。你不会不知道edward恨死了三姨太吧,你老年还想指望他给你享清福吗?别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再说了,你那些名义上的子子女女多少人呀?这几年过年席开三桌才坐得下不是吗?不管怎么说,李家大宅是李老爷子从佛山来香港后盖的吧,算是你们李家落脚香港的象徵囉,你认为这件事情之后他下一步是什么?孩子大囉,翅膀硬囉,你能怎么办?随了孩子,哼。」 讲到最后,李长寧也被说动了,不得不说,只有处境一样的人方能理解一样处境的人在怕什么,李长寧年轻时候怕赶不上父亲的成就,临老了更怕儿子青出于蓝,外人尊称他一声李大爷,可是只有他心里清楚现在业界都称讚他们李老爷子和李大少爷爷孙俩儿是商界之光。一位是把李氏集团不仅在香港落地扎根还稳稳站牢,另一位则是即将把集团业务扩张到全球。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要是照这个态势发展下去,很有可能不久的将来他会成为香港四大家族里第一个临老来还被亲生儿子扫地出门的首例。 何霓堂又给两人添了温热的茶水,将茶杯端至李长寧面前,「妹婿啊,听我句劝,没错,我有私心,做父亲的我就是为了小妮子的幸福着想。你呢?你的幸福除了掌握在自己手里,难道还指望edward吗?所以啊,无论如何,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李长寧静静地望向何霓堂,伸手将那杯茶水一口气饮尽。两人又深谈了一会儿李长寧才告辞。 此刻,香港的烟花才开得正灿烂,不断绽放的火树银花底下掩盖了所有人的幸福与不幸。 -----------------作者有话要说------------------ ㄟ...不得不说,会算计的人好累啊~^^ 现实生活中发生了什么不如意的事情(例如:同事今天好闹、妈妈今天好烦人...),我都只是生气一阵子,然后上床睡个觉,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我是一个情绪不会波动太大的人,可能是不再年轻了(哈),又或者是经歷了很多,所以对很多事情的感觉都淡了很多。 可是写小说,还是算计多一点好,对吧~~(我知道,冰友们一点在心里一边看一边念这些人好坏,人还能再坏下去吗?)^^ 其实网路上不乏夸张的剧情,可是我比较偏好剧情紧凑但是不那么夸张的。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一本小说读完,最好是心底有馀温(不是鱼塭),回盪久久(99也行)的那种;姑且称之为我的风格吧。 另一个原因是,我总觉得既然小说要反应现代社会的某一面,那么总有一些人是像我小说里的人物那样的。 会犯错,会守候,也会迷惘和追寻,是慢慢在日子里领悟然后持续追回来的那种。 这才是我憧憬的人生和故事。 (中)- 东风恶,欢情薄;桃花落,间池阁-048 048. 视讯电话后,给杨律师匯了一笔奖金,作为今日临时董事会表现得当的报酬。杨律师收到后嘴都笑得合不拢了,有了这笔奖金他娶女友的愿望就可以提早实现,杨律师似乎终于知道替有钱人家打工的好处了,他拿起手机给远在美国过节的章杰律师拜年,顺便报告了近期李氏集团的近况。 何君妮自从出了父亲书房后,情绪一直很不稳定。她立即将三姨太王珠玉叫了出来。 「小妮子?唉唷~真是贵客福星驾到,什么风吹得还劳驾您给我拜年哪!应该是我给您拜年才是,呵呵呵。」说起来没有何君妮的帮忙,王珠玉也不会有机会碰到李长寧,更别谈会嫁入李家,所以何君妮是王珠玉的贵人一点没假。 「你还有心情过年呢!还不赶紧给我滚过来,要是我这李家媳妇做不成了,你的三姨太也别想做了!」何君妮脾气一上来对自家的父亲兄长也不会给好脸色,更何况是对着一名本就欠着自己许多的人。 王珠玉正在搓麻将的手停在半空中,脸上表情尷尬得不行,生怕隔壁牌友听到刚才手机那头传来的刻薄言语,兀自演了一段才掛上电话,「小妮子?给我拜年,唉唷~那怎么好意思,哦,对对,说起来你也是李家的媳妇了,一家人过年嘛欢欢喜喜最重要。长寧不是在何家和你父亲?哦,好的好的,马上到马上到。」 掛上电话后还得假意演了多么不愿意捨下牌友去赴约,但是为了李家和何家两家一起团聚不得不赶去的样子,临走时似乎也听到几位牌友嘲笑王珠玉一把年纪了还被何家小妮子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不得不扯谎的样子有多难看。 王珠玉心中虽然委屈,但是为了能留在李长寧身边,她根本不介意这些所谓上流社会看别人都低一等的眼神和言语。她左赶右赶,终于在午夜前赶到了两人常聚会的五星级酒店大厅。此时的大厅只剩下三两桌客人,还都是外籍人士的脸孔,华人似乎不是跟家人团聚就是和和朋友去了更热闹的地方聚会。 王珠玉扫了一眼大厅,就在平时两人聚会的固定位置上看见了黑着一张脸的何君妮,但是王珠玉才一靠近,就被何君妮劈头开骂。 「我说你呀,也不知道是蠢的还是笨的,听不懂人话还是怎的!每次都是我要提心吊胆这个李家媳妇的位子不保了,可是你倒好,吃好穿好无忧无愁整日只要陪在李长寧身边你就没事了是吧?你该不会忘了是谁帮你进李家大门的?」说完何君妮还不解气,照例一甩手朝王珠玉身上砸了桌上的马丁尼过去。 杯子自然是碎了一地,酒水则是泼在了王珠玉那身红紫色的上好丝绸洋装上,要是在往上偏一点,就会泼在王珠玉从肩上环绕到胸前的纯白毛皮。王珠玉一脸陪笑地站在原地,抖了抖长洋装的裙摆后才逕自坐下。酒店大厅的服务人员似乎已经见怪不怪,赶紧上前来清理后,又上了一杯一模一样的马丁尼和热茶。 「我说小妮子,别气别气,气坏了身子还怎么生孩子?天大的事情不是还有我还有你长寧姑父顶着嘛,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大少爷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让大爷伤心不是。你再给我说说,究竟遇到什么事情啦?」 何君妮两口就饮尽手中的酒,然后似乎听见天大的好消息般,瞇起眼问面前的王珠玉,「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说什么来着?我想想,哦,天大的事情还有我跟你姑父……」 「不是!后面那句。」 「你再给我说说遇到何事啦?」 「中间那句!」何君妮对着王珠玉简直气到不行,瞪着双眼活像在问对方怎么会那么笨?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就是这句!」何君妮这才背靠着坐椅,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王珠玉看着对方不知道心里在盘算什么,试探性地问一句,「小妮子莫非有了?」 「要是我说有了又如何?没有又如何?」何君妮玩笑似地一脸不在乎问着王珠玉,眼神中充满轻挑。 王珠玉像是被何君妮的表情吓得不轻,轻斥对方,「这种事情开不得玩笑!」 何君妮就是个吃软不怕硬的个性,对方越要她不要这样那样,她偏偏想要这样那样,「三姨太未免年夜饭吃得太撑了,我可是李家明媒正娶的长媳妇,你又是哪根葱?管得到大少爷的事情。哼,我且告诉你,别挡我的路,否则你可以试试。没事了,你走吧。」 何君妮又唤来服务生送来新的一杯马丁尼,王珠玉莫可奈何地深叹了口气,她自知自己没有身份多嘴,但是事关李家香火,虽然王珠玉有把握何君妮不会演一齣狸猫换太子的戏码,但是无中生有届时临到生產之日时,小妮子又该如何自圆其说。 罢了罢了,都是下一代的命,谁让何君妮爱得死心塌地,可李烟霄却流水无情,感情的世界里本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外人只能雾里看花越看越花。王珠玉再叹一口气,在何君妮的冷眼中离开了酒店。 天空中还是那些闪烁不停的烟火,远方传来倒数的声音。天下之大,今夜却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何君妮心中有了主意,连夜打了几通电话,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她打着李家长孙媳妇的名义,硬是在李氏集团旗下的医院里找到破口,连夜开了诊断证明,准备拿了证明之后再回家找何君顺商量,如何让李烟霄出面。 何君妮一开心又没了分寸,加上是回到了香港自己家,那些上海的保鑣们一个也没有跟过来,她喝下五杯马丁尼后才准备开车去约定好的地点拿资料。 原本酒店门口泊车服务人员想帮她叫代驾,但是在何君妮坚持下把钥匙给了她,在市区车多拥挤,本就车速不够快,等何君妮到了约定的医院门口,拿了证明之后,一来是因为时间也晚了,跨年结束后的车潮人潮也散得差不多了,二来是往山上何家大宅的方向车辆本来就少,她一踩油门车身就奔驰在蜿蜒的山路上。 但许是马丁尼的后劲来了,何君妮的脑袋开始不胜负荷,就连寒冷的夜风也驱不走那股扑天而来的昏沉,何君妮一闭眼手一滑,宝蓝色的奥斯顿马丁就如同天上放不停的烟火一般,衝向旁边的山壁。 (中)- 东风恶,欢情薄;桃花落,间池阁-049 049. 何君妮再次睁开眼那天,正好是西洋情人节。她知道,是因为墙壁上掛着的日历正好停在那一日。然后她才想起来好像还在过年的期间,当时她好像正开着车回家,可是下一秒鐘却没记忆了。 她伸出手摸着自己头部,碰到一圈粗糙的网状织物,脑袋里传来阵阵的痛意,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到门外有争执的声音。 「你是怎么做人丈夫的?自己的妻子怀孕了也不晓得!你打拼事业我没话说,但是你把人娶进门后是怎么对待人家的?还安排人住酒店,早出晚归听说小妮子要见你一面都难。我都不好意思说你是我儿子了,还好老天有眼,让我们李家还有后。」李长寧难得抓到一个数落自己大儿子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李烟霄心知肚明,但是不想陪着自己父亲演戏给外人看,冷冷回了一句,「你要是不好意思承认那就不必承认。」一句话堵得李长寧心脏病都要被气出来。 李长寧还是被何霓堂打电话给叫来医院的,目的就是要灭灭李烟霄的威风,彼时李长寧刚骂完自己儿子,此时何霓堂也要出言教训自己女婿一番,「哼,都说李家大少爷近几年很会经营企业了,但是全香港谁人不知你在上海放任自己妻子不疼爱不说,还让人夜夜流连夜店夜不归宿,好不容易我女儿怀了孩子,我看也别跟你姓李了,跟我们姓何算了!左右我们不过是多一副碗筷的事情,但是孩子就断不能跟你学去了。妹婿啊,今日你也在场是最好,我们就这样订下来吧。」 何霓堂一席话说得不见李烟霄脸上有何变化,但是却把何霓堂的夫人说得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都流下来,不断地吸着鼻子。她心疼女儿的模样要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她对着自己女婿也想多说一句,「烟霄,何姨是从小看你长大的,你母亲也是我小姑,小妮子从小爱慕你你也知道的,她最大心愿就是能替李家生下一儿半女。虽然你不待见她,但是好歹她有了身孕,你就应该从此对她爱护有加了,人一生有了孩子就有了盼头,否则你那么拚又是为了谁呢?」说完,慈母的眼泪又汨汨流下,何君顺半靠着何母身侧的墙壁上,伸出手来挽住母亲的肩膀,眼神像是询问般地投在李烟霄身上。 李烟霄一双冷眼扫过眾人,心里腹诽眾人演技真是精采,没拿个奥斯卡也该有金马奖了,他一人辜负了眾人,倒像是现代陈世美,可惜没有包公替他做主。 「都说完没有?」李烟霄质问眾人,眾人却面面相覷。 「如果她有孕,那你们可能要问她孩子是谁的?既然她怀了不是李家的后代,那这婚约还是早早解除的好,明天我就让杨律师来办手续。」李烟霄一说完就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何霓堂却第一时间衝上来抓住他的手臂,「李烟霄!你做人不要太过份了!多行不义必自毙,更何况这样对待你的妻子,你还算是个男人吗!你们李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败类!」 李烟霄只是懒懒地却坚定地自何霓堂的手里抽回自己的手臂,然后俯身在何霓堂的耳边轻吐了几个字。只见何霓堂瞪大了双眼,满脸震惊的表情,最后双手还不自觉地抖动,接着下一秒鐘身体就朝一边倒下,还好何君顺眼疾手快将自己父亲扶住。 李烟霄在眾人的惊讶和惊呼中进了电梯。 因为接到报案电话,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还帮忙叫救护车的执勤警员蒋安,则是冷眼在一旁看了整齣的豪门剧场;他的脸上充满了不屑的表情,仿佛心里只想着:狗咬狗,一嘴毛。 当病房外的眾人都还围绕着何霓堂,拼命想知道究竟李烟霄最后跟他说了什么的时候,蒋安则是好奇地逕自进入了何君妮的病房。他告诉自己,他只是尽责的想要确认病患是否平安。 一走进病房,蒋安就看见已经清醒过来的何君妮,她脸上似乎掛着属于胜利者的微笑,蒋安困惑地看着她。 外人的到来让何君妮提高警觉,尤其是面前还穿着交警制服的人。 「你是谁?」何君妮问,对方却不开口回答。 何君妮对外人一向没有好脸色,总是那副高高在上的表情,就算躺在病床上也一样,「你到底是谁?你是怎么进来的?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谁?你怎么敢进来?你给我出去!」 沉默的空气充斥在两人之间,病房外似乎传来有人喊着赶快把医生叫来,又有人说太慢了,乾脆直接去找医生比较快等等的话。何君妮一时之间不太确定她的家人是否还有心思进来确认她是否安好,更何况她的病房中现在还站着一个陌生人。 「他说你怀得不是他的孩子。」蒋安静静地陈述这句话,俊逸的脸上平静无波,好像在背一首唐诗。 可是何君妮脸上的表情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她大声喊着,「谁说不是?谁敢说不是?你是谁?你究竟是谁?我一定要跟我爹地讲,叫他让你明天就不用到单位报到了!」她喊完还不解气,转身拿了床上的两个枕头就丢过去。 蒋安没有闪,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他不晓得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听她发疯。他只知道何君妮结婚的那天,他是临时被叫去值班指挥交通的,当时他是满肚子的怨气,今晚接获民眾的报案电话赶到现场,看到车头全毁的车子里是这名女子的时候,他的心跳很快;和平时见多了的车祸现场完全不同,他甚至在心底默默祈祷她不要有事。 他违反规定,直接跟着何君妮上救护车一路到医院。他就这么盯着头上流着血的何君妮,躺在车里是那么安静那么苍白,和他记忆中那位说话时下巴总是往上扬,语气总是那么跋扈的女人一点也凑不起来。就像此刻,她是那么生气勃勃地在病床上,甚至还有力气可以朝他连丢两个枕头。 蒋安着魔似地抬起脚步靠近病床,何君妮警戒地紧盯对方,蒋安只是缓缓地伸出双手,礼貌地落在了何君妮的双肩上,「你应该更珍惜你自己,如果这个世界都离你而去了,至少你还有你自己。」 何君妮像看到神经病般地望着面前的交警,这人没不是真的神经病来着?还是被我骂傻了? 「喂!把你的脏手拿开。」何君妮又开始扬起下巴发号施令。 蒋安笑出声,露了一口整齐又好看的白牙,「你没事就好。」然后蒋安就收回了双手,转身离开病房了,留下身后失神的何君妮。 又隔了一阵子,病房门才又重新打开,进来的人是何君顺。 「phoenix,想什么呢?头还疼吗?」何君顺伸出手轻抚着妹妹的头。 「哥?」 「嗯?」 「我怀孕了。」何君妮低着头小声地说着。 「你呀,这么大了还是让爹地妈咪担心,怀孕了怎么不告诉我们?要不是今天你发生事情,我们都还不知道你已经有身孕了。」 「我怀孕了,有证明的。」何君妮还是低着头说话。 「嗯,我们看到了呀。」何君顺微笑着坐上床边,再次伸手摸着妹妹的头,好像这样就可以把何君妮平时身上的刺都抚平了。 何君妮却忽然抬头,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何君顺,「那为什么edward说这孩子不是他的?」 平时巧舌如簧的何君顺也张口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胡乱安慰着妹妹,「唉,你也知道edward的,他这人就是这样。」可是心里也觉得哪里不对劲,因为他可是亲眼看见何霓堂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的模样。 「爹地和妈咪呢?我听见刚才外面很多人和edward争执的声音。」 「爹地身体有点不舒服,还不是担心你嘛。好啦,别问那么多了,你才刚醒过来操这些心也帮不上忙,赶快好起来才是帮了大忙。你在休息休息吧,晚点我再来看你。」 「好。哥,回见。」何君妮终于展开笑顏。 何君顺看着何君妮车祸后忽然变得乖顺的模样,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但是这样应该算得上是好事吧,就是不晓得能够维持多久,何君顺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他替妹妹盖好了被子才离开病房。 (中)- 东风恶,欢情薄;桃花落,间池阁-050 050. 一出病房,何君顺就给李烟霄打电话了。 「edward啊,新年快乐。难得你回香港一趟,我们也好久没聚了,今天是年初一,我作东请你吧,怎么说你也是何家的女婿。」 对方似乎不打算领情,何君顺又劝说,「你知道我向来站在你者边的,但是这件事情看上去是你不对了,你说什么……你原地等我,我马上就到!」 何君顺匆匆掛上电话,让司机赶往香港国际机场的私人停机坪,在贵宾休息室里找到里面的唯一一位乘客。 一坐下,整个人都陷进沙发里无力动弹,李烟霄换来侍者替何君顺点了一杯上好的香檳,等到服务生端上来了,何君顺一口饮尽叹了好大一口气才有力气说话,「edward啊,你说,你跟phoenix是怎么就走到了者一步的啊?我实在想不透啊,唉……」 李烟霄不语,任凭时光在彼此之间流过,他手里握着雪茄,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今天是大年初一,那个女孩现在会在何处?是回到台湾和家人过节了还是留在苏格兰上课?应该是后者吧。 因为学校在欧洲的关係,欧洲学校怎么可能放起华人的春节,想想就觉得好笑。况且依照那人的个性,一定是连放假了也会选择留在学校读书的。李烟霄轻微扯动嘴角,似是想起了上次见到女孩捧着厚重的书本赴约的情景。 偏巧这个细微的动作被何君顺看进了眼里,何君顺本就是个敏感的人,两人又从小被比较到大,何君顺早就习惯随时随地关注李烟霄的一举一动。他猜测李烟宵肯定又是想起了那位无缘的前妻,才会露出那种表情,再次默默地替何君妮感到惋惜。他转念一想,要是自己放到了何君妮的位置,他一定会坚决离开对方,所以他想不透为什么至今自己的妹妹明知李烟霄心里无她却不肯放弃。 「虽然你觉得自己身不由己,但是看在孩子的份上,至少做个称职的父亲吧,孩子是无辜的。」何君顺说着违心之论,就连李烟霄也像是看穿了他的谎言般扬眉瞪着何君顺看。俩人心知肚明,何君顺从小就是个面上顺从但骨子里极其叛逆的人,要是自己不喜欢的人怀孕了他也不会耐着性子被孩子绑住十几年,肯定是只要孩子不要妈。 「你倒是说句话啊。你为什么就那么不待见phoenix?」何君顺口渴得很,又唤服务生送来一杯香檳,又是一口饮尽。 「你还不知道你那个妹妹吗?既然她已经得到了婚礼,为何还要三番两次在媒体上散佈詆毁其他人呢?还有,我只能说,她不可能怀孕,就算怀孕了,孩子也一定不是我的。」 李烟霄抽了最后一口雪茄,捻熄后就想要起身离开。 何君顺却一手挡住了正要起身的李烟霄,一脸正经的表情问,「什么意思?你说清楚点。」 李烟霄大手一挥,把何君顺的手臂拍开后,只留下一句,「去问你父亲。」就离开候机室搭机返回上海。 李烟霄在短短的航程时间里,反覆思索着,他已经浪费太多时间在何家和李家的事业上,他证明了自己可以将李家带入商业上更高的地位,何家也凭藉着他这位有实力的駙马爷赚进了大把的钞票,是时候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他闭起眼想起了去年夏天的董事会上被眾人孤立的无力感,那种想要留住自己心仪的人事物,但是一但被剥夺之后却又无法反抗的感觉,这是他人生中第二次出现了。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他还小,阻止不了母亲的骤逝也阻止不了父亲一而再再而三的变心,所以他疏离父亲疏离李家,只有爷爷看懂他也尽力呵护着他们兄妹三人。 李老爷子曾经告诫过孙子,要对人世间保有一颗感恩的心,只要有一颗感恩的心无论到哪里都会成功。 可是现在李烟霄对着自己的父亲和名义上的丈人,却感恩不起来也不晓得要感恩什么。只有想到那个女孩的时候他会有一丝感谢的心,感谢上苍将她带到他的身边,只是当时他的能力不够与自己的父亲和何家对抗。 那种身为螻蚁和他人板上鱼肉的耻辱,他至今仍然一回想那个下午就充满恨意。 飞机落地在上海国际机场的私人飞机停机坪,李烟霄急于回到那个别墅确认一件事情,催促司机开快一点,只是无奈现在是春节期间,上海到处都塞着车,车里流淌着轻音乐也缓解不了李烟霄的归心似箭。 好不容易车子停在了别墅外面,司机过来开门的时候,李烟霄从皮夹里抽出全部的现钞递给了司机,「年节愉快,抱歉今天把你叫出来,这几天都没事了,过节去吧。」 司机年前就已经收到过红包,现在又收到一叠大钞,感激得拼命道谢,临走前却又听到李大少爷说,「慢着,老张。之前殷小姐住在这里的时候,很常出门吗?」 老张搓着手拼命回想,「我记得总是您去上班后,殷小姐一週会有三四次打电话,请我载她去恆隆广场,回程都是她自己搭车回小区来的,因为我从来没有去载过她回来。具体殷小姐在广场做什么我就不清楚了,但是我经常载她去的时候看见她都会看英文的书,很像是在学习的样子,但是我也不确定,大概就是这样了。」 「看过她和其他人说话吗?」李烟霄想起好久之前他们雪茄之夜的友人张马的小情人徐来说过的话。 徐来曾经说过殷露霜教给他自信,要徐来多读书充实自己,还告诉了徐来许多工作和人生上的道理,徐来甚至说殷露霜是他人生中的贵人。 老张恭敬地回话,「没有。殷小姐总是一个人,我看她也不像是那种随便的女孩,李总可以放心。」 李烟霄打发了老张回家去过年,自己转身进了别墅。一开门,一阵冷空气袭来,他在玄关换了鞋后就先到厨房看那两组清朝小官人茶具组。他无意识地摆弄着它们,把帽子掀开,把茶杯拿起又放下,重复做着无数次后才逕自走向3楼的书房,一路上只有孤寂伴着他。 进了书房,拉开书桌的抽屉,打开静静躺在里面的盒子之后,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打开来看才发现这些从苏格兰寄回来的报告。日期竟然还停在圣诞节之前,当时东尼的报告写的是「与汤玛斯辛克莱稳定交往中,准备学校期末考试。」。 这不是李烟霄第一次读到汤玛斯辛克莱的名字。 第一次这名字出现的时候是在一次殷露霜公园遇袭的时候救了殷露霜,甚至在知道这人本身是当地足球队的明日之星时他气到把报告都撕碎了还不解气,专门打了一通越洋电话给私家侦探东尼史东,要东尼务必想办法拆散他们。想不到东尼表面上答应了实际上却什么也没做,下一封报告就又看见这个名字,甚至和殷露霜稳定交往中了。当时李烟霄正忙着加紧推出大屿山数位社区的专案,根本抽不出时间和精力去阻止。 自从圣诞节前的这封报告之后,李烟霄就再也没有收到过东尼的报告了,他之前一直在忙所以没有多留意,好不容易来到农历新年长假,他才想起来给东尼打通电话。 「喂?哪位该死的?」 「你老闆edwardli。」 「哦,edward啊。什么事劳驾你一大早打电话来?」 「你那边不早了吧。怎么最近没看到报告?」 电话那头传来东尼嘿嘿的笑声,「老闆,我是怕你看到报告心脏病发,正犹豫要不要给你寄去。」 李烟霄的心跳漏掉了一拍,什么事情会让东尼不敢把报告寄给他?如果有的话,一定是让东尼一寄出就收不到钱那种,所以……要不是殷露霜很糟糕就是,根本不在人世了? 一想到他可能再也见不到那像灵巧雪狐的身影,李烟霄再也按耐不住,「我给你三十秒的时间解释!要不然我会把你告上英国法院,你不信可以试试!」 「哎,我说你们亚洲人可不可以动不动就要告人。其实呢,这事情放在英国人身上都没什么,不过就是她遇人不淑,男友订婚了未婚妻不是她。只不过我倒是小看了她,订了婚了男人也可以被她拐到冰岛去销魂一夜啊,嘖嘖,我从此不会小看来自亚洲的女人,哈!」 「你说什么!」李烟霄一听殷露霜竟然在海外被人欺骗感情,怒火中烧,只想立马出现在那男人面前将人教训一顿,并且牢牢护住殷露霜,从此不让她受伤害。现在的他不同去年夏末秋初那时的自己,现在的李烟霄不但更有钱还更有权了,他自认有能力保护喜欢的人了。 「老闆你别激动,我再说一次,我说那个女孩啊还真厉害,勾引已经跟别人订婚的男友去冰岛度假一晚,你说是不是好厉害……」 李烟霄打断东尼无意义的碎念,「那男的现在在哪里?」 「在哪里?苏格兰人不在苏格兰还在哪里?哦,不对,汤玛斯辛克莱不是苏格兰人咧,他是威尔斯人,从小生长在海边城镇,什么名字去了一时想不起来,总之呢……」 「你给我闭嘴!你在那边等着我,我马上就过去!」 这世上原本就有无数次的阴错阳差。 原以为被录取的工作隔天却被通知公司还要再面试其他人,可是你已经递了辞呈;原以为每年都稳当的订单却在年底被通知从此不再续约,可是你才刚买了房子。 原以为千里的飞越就可以安慰那个人,可是到了之后才发现是自己的徒劳。 等李烟霄再一次降落在苏格兰圣安德鲁斯机场的时候,殷露霜早就搭机飞回台湾了,所以等李烟霄再次造访东尼史东的事务所时,等待他的是殷露霜已经办了休学的消息。 李烟霄虽然感到遗憾,但是只要知道人平安就好,他正好专心对付那个负心汉。 另一方面,何君顺正在父亲的病房内逼问父亲已经知道的事情,「爹地,edward到底跟您说了什么?」何君顺在vip病房里一边替父亲倒水一边小声地问。 为了父子两可以畅所欲言,何君顺一早就让家里燉了两份煲汤,送来父亲的病房后也让母亲将何君妮的那份给送去,还说有公司的事情要请教父亲,让母亲多陪陪何君妮。 何霓堂摇摇头,似乎是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他说他早就结扎了,而且压根没有碰过小妮子,要是小妮子真怀孕了,他不介意验dna,还会找媒体来报导。你说,我们何家到底是做了什么孽,遇到这么个混帐女婿!」何霓堂一拳捶在病床上。 何君顺一脸的不敢置信,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李烟霄可以为了膈应何家做到这个地步,他终于相信古人说过的一句话: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这个李烟霄,不要以为没人治得了他,李长寧管不了,我们何家不是好欺负的!」 「爹地你想做什么?」何君顺不希望自己父亲使手段,尤其是那些香港富豪动不动被绑架的戏码,何君顺总觉得那是下三滥的手段,胜之不武而且不正当。 不料,何霓堂却是一双眼神闪烁着阴狠的绿光看像自己的儿子,「儿子啊,爹地教给你过的,商场上如果敌人跟你比很那你就比他更狠,他无赖我们就比他更无赖。」 「爹地,再怎么说我们姓何。」 「姓何又怎样?要是我说我们祖上最早是马贼发跡的你洗得掉吗?」意思是何君顺身上流的就是盗匪贼寇的血,怎么洗也洗不清。 何君顺有些惊讶,但是很快镇静下来,「爹地,那是以前,现在什么时代了,媒体又盯得紧,您别异想天开了。要是phoenix怀的之是别人的孩子,又或者她根本没怀孕,到时候怎么跟李家交代?」 何霓堂现在是一提起李家就来气,「跟李家交代!他们欺压我何家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要怎么跟我交代?你亲眼看见李烟霄是怎么对你妹妹的,夫妻不住一处不打紧,住酒店是什么意思?摆明了看不起我们何家的出身。还有前阵子,李长寧那老狐狸表面上跟我商量着怎么把他儿子从两个集团挤兑出去,哼,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他隔天就让海外的控股公司一点一点买进我何氏集团的股票,还偷偷放消息给大型券商,不准何氏集团旗下的券商收购他们李氏集团的股票。他忘记了吧,香港金融监管局里到处是我的人,他堵我难道我不会堵他!」 「哦,爹地,您该不会也用同样手法治那老狐狸吧?」何霓堂说得轻巧,何君顺却听得惊心动魄,两蚌相争可是渔翁得利,就不知道这渔翁到底是谁了。 何霓堂朝儿子勾勾手指示意对方靠近一点,然后尽量压低音量,「爹地告诉你,再过不久,李氏集团的股份就会是我们何氏集团佔多数。」 何君顺问了多少叫多数,何霓堂伸出手比了一个五,「可是爹地,我们没那么多现金买进他们的股票啊,而且市场上根本没有那么多股份流通。」何君顺算了一下,如果要买进李氏集团的5成股票,少说也要上千亿的港币,但最关键的问题是李烟霄一人就佔了将近6成,自己父亲也不过有1成,另外的4成要去哪里凑? 「你以为他发展那个计画不需要投钱?更何况他短期内又是搞了海上测试又是去日本测试火山岩浆,不花钱啊?」 「那依爹地之见,edward是抵押了李氏集团的股票筹措资金?」 「没错。我早就说动几家投资银行借钱给李氏集团,还从中赚了一笔介绍费,哼哼。」 何君顺还是听不懂父亲的打算,「爹地,您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 「只要他还不出钱来,那些股份就会落入投资银行的手里,到时候这些投资银行就会将李氏集团大卸八块,将各部门分批出售给其他集团,这样讲你还不明白?」 「平白无故,edward怎么还不出钱来?」 何霓堂一双狐狸眼中闪着精光,「总会有办法的,哼。」 何君顺心里吃惊,随便找个理由先从父亲的病房里退出来,转身就到楼梯间给李烟霄通风报信,却无奈对方手机一直佔线中。接下来几天,电话还是没人接听,何君顺心里瞭然李烟霄已经不会再回头了,只好传了简讯和电子邮件提醒对方要小心投资银行的背景。 何君顺仰天叹息,忽然想起古人的一句诗词来,『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间』,多少古来徵人的妻子,感叹丈夫的远别。他心疼自己妹妹即使身在现代,也还如同古时候女子,要承受等不到丈夫回来的悲凉。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50章啦!(忽然听见耳边传来阵阵爆竹烟花、恭喜声,嘻嘻嘻~) 一路走来有点辛苦,但是很庆幸网友们的留言给我动力。 因为是半百~所以多讲一些话(麦克风你别走~) (麦克风回来了,那我们继续~) 这个故事起源于我自身的恋爱经验,当然是以无疾而终收场(要不是打击太大,作者可能也写不出来这个故事...q_q) (没事没事,擦乾眼泪了,我们继续)于是这个故事在结合了我的想像,和我对感情的期望之后,诞生了。 还有一段路要走,请各位继续给我点火烧柴~(不是把作者放在火上烤的意思嘿!) 但是有个不太好的消息~我在九月初之前都要准备一个考试。所以我更新的速度会变慢,请各位多包涵。 九月初以后我会卯起来写~ ps.这部小说里的汪含慎、黄虎、李云霄、何君顺会是另一部bl小说的主角,已经构思好了,就等九月后了~ 谢谢各位 (麦克风你可以下去休息了~) (下)- 夜静春山空,人间桂花落。-51 051. 汤玛斯辛克莱一踏进更衣室,就感受到大伙儿浮动的心。 「我说今天就是今天!我可没听错。」 「什么今天啦?是不是上个球季踢得太好,要给我们加薪啦?」 「做你的春梦去。我跟你们说正经的,可别说我没警告你们这群猪,球队换老闆了,就是今天!新老闆就要来了!」 队友们你一言我一句把更衣室吵得闹哄哄,汤玛斯一句都听不懂,只知道说完最后一句的队友就这样甩了衣柜的门逕自离开,留下一群错愕的彼此。 「真假!挖靠!我才刚买房呢,会不会裁员啊?」这一句话一出,更衣室的大伙儿又炸开了锅。汤玛斯也是一脸吃惊的表情,他才刚订婚,订好了五月要结婚,球团怎么会突然换老闆呢? 没多久,球团经理来唤各球员到球场中央集合去见新的老闆。 李烟霄一眼就认出汤玛斯辛克莱,不是因为此人特别高壮而是他早看过了东尼提供的照片,李烟霄一张脸寒气逼人,眾人都看得出来场中央的亚洲男人脸若寒霜,纷纷奇怪不是买了球团新当上新老闆了吗,怎么还一副想杀人的模样。 球团总经理看大家就定位了,朗声宣布,「各位,今天集合大家是有件重大的事情要宣布。我们球团正式换了新的老闆,这位就是我们新任的董事长—edwardli,李先生在香港和上海都有事业,甚至在苏格兰圣安德鲁也有一栋古堡,近期李先生更带领李氏集团在世界各地发展数位社区,不久的将来苏格兰也将会有示范社区。所以让我们欢迎李先生的加入,在李先生的带领之下相信我们球团的前景也将一片光明,我们鼓掌欢迎。」 李烟霄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并且表示不会多加干涉球团的运作,但是会全力支持球团取得好成绩必备的需求,球员们听到一些设备和护具都将更新,脸上掩不住喜悦,对初来乍到的亚洲新老闆印象很好,又是掌声过后总经理就让大家各自解散。 在上午的训练过后球员们陆续回到更衣室,忽然更衣室的门被打开,总经理的特助大声唤着,「辛克莱在吗?」 「他在洗澡。什么事?」 总经理特助往洗澡间大声交待着,「请他洗快一点,总经理有事找他。」 队员们忍不住调侃,「怎么?是新老闆召见吧?等不及要看我们王牌啦?」 有队友对着汤玛斯辛克莱洗澡的那间吹口哨说道,「我看新老闆长相斯文,该不会是看上我们高大又健壮的明日之星了吧?」说完很多队友发出怪声,暗讽新老闆可能是喜好男色之徒。 汤玛斯辛克莱匆匆冲掉身上的泡沫,身体随便擦了两下,就换上了今天早上来时穿的休间衫和外套,连头发都没心思吹乾,随手用毛巾擦了两下再用梳子往后梳整齐,最后喷上古龙水装扮得一表人才的模样。 上了三楼走道最里面的总经理室敲门,听到里面喊了声「进来」,汤玛斯辛克莱才打开厚重的木门走进去,一进去双脚就踩在厚重的地毯上,感觉像是浮在地毯上一样,此刻他的心情看上去也似乎有点紧张又雀跃。 「李先生,这位就是汤玛斯。汤玛斯,早上见过了的新老闆李先生。」 汤玛斯自然而然地向李烟霄伸出手,却硬生生被晾在半空中,李烟霄甚至自始至终眼神都停留在汤玛斯身后的门上,然后李烟霄将眼神收回,转头朝向球队总经理的方向。 「你跟他说吧。」 坐在打拋得光亮的实心木桌后方的总经理才操着沙哑的声音缓缓开口,「汤玛斯,我们很感谢你在球队的服务,但是王者跟你的缘份看来是到了尽头。我们决定让你提前离开。」 汤玛斯显然没有预期要听到这样的消息,刚才到现在还掛着的笑容停滞在脸上,「什么?我没听清楚,你是说,我被解雇了?」 「提前解约而已。」总经理又说。 「妈的!寇克,你别欺人太甚了。我是王者的队长!上一季我进球数超过45!你凭什么解雇我!」汤玛斯激动地吼完,才发现办公室的两人根本没人受影响,脸色一片平静,他更慌了,当下还想解释什么的同时,总经理寇克开口了。 「你的合约写得很清楚,如果你因为素行不良,球队可以提前解约并且不用支付违约金,当然了,你的未到期薪水球队一毛也不用付。」 犹如五雷轰顶,汤玛斯辛克莱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肯定不会预知到现在这个情景,他犹如坠入无底的深渊!不止因为他每月庞大的花费需要这笔薪水来支撑,还因为他处处用钱堆砌的那场即将到期的婚礼,喜帖已经发出去,他也丢不起这个脸。 汤玛斯咬着牙问,「我哪里素行不良了?」 听到这句话,李烟霄才从鼻孔里轻哼了一声,他还是没有看眼前的这位球队的王牌。任何明日之星他李烟霄都不会放在眼里,因为在他心里谁和他比都只是可以拿捏的泥人,他有人脉还有关係网,有钱更有手段,他一旦出手就会势在必得,让敌人没有挣扎的空间。 李烟霄这时候才终于看向汤玛斯的方向,「你还记得你找你的两位邻居一起演过的戏吧?不用否认,既然我能买下你的球队就是有备而来,我只是想亲眼看你失败而已。还有,我想听你亲口说,背后收买你的人是谁?老实回答,我可能考虑一下给你发个奖金。」李烟霄向来是个赏罚分明的人,他确实想证实,因为任何线索都可能只是表面的。 东尼已经替他查到了之前暗夜在公园袭击殷露霜的混混,其实就是汤玛斯辛克莱的邻居,那么拙劣的手法也只有没经验或者愚蠢的人才会干得出来,汤玛斯应该是两者兼具。 汤玛斯仅仅考虑了不到三秒鐘的时间,「多少奖金?」 李烟霄又轻哼出声,语气和表情都是不屑一顾:「五十万英镑,刚好是你婚宴的所有花费。」也刚好是那位幕后黑手给汤玛斯匯入帐户里的金额。 不知道是不是太自信不会被抓到,汤玛斯竟然提供苏格兰当地的户头给对方匯款进来,东尼根本不用找骇客就查到了这笔大额入帐,断定汤玛斯果然是为了钱接近殷露霜,甚至公园袭击事后也竟然是汤玛斯转帐给一起演戏的那两位邻居,蛇鼠一窝,一网打尽不费吹灰之力。 汤玛斯立马讨好般地供出,「是我的朋友,在爱丁堡机场工作的人,或许frost得罪了他。」 听到殷露霜的英文名字从这个噁心的男人口中吐出,李烟霄怒不可遏,他低吼的声音听出来已经极力克制怒气,「你还不配叫她的名字!给我滚出去!」 汤玛斯慌乱地望向寇克的方向,寇克闭起眼打算不再理,朝门口挥挥手说:「会给你的,到时候来拿支票。」 汤玛斯无力地走出总经理办公室和训练场,此时正是日正当中的时刻,但是苏格兰的冬天哪有真正的万里无云,到处都是灰溜溜的一片还夹杂时不时吹起的风。如果汤玛斯早知道今天是这样的结局,不晓得当初接下那缺德的任务时,还会不会兴奋异常,以为自己走大运了。 没多久汤玛斯就发现自己银行的户头几乎被提领了光了,但是诡异的是这些钱全部转给了当初匯给他五十万英镑的户头,汤玛斯想不通,唯一的解释就是在爱丁堡工作的友人坑了他!汤玛斯提告后,友人当然矢口否认,拿出一张张照片佐证说是汤玛斯心甘情愿给的,因为他们是爱人! 汤玛斯彻底成了英国足球界的笑柄,可是这还没完,他被挚爱的未婚妻退婚,连鑽戒也拿不回来,宴席场地付的订金也拿不回来,家人不理解他,一下子失去工作和家庭,汤玛斯算是彻底懵了,他想不透自己怎么就那么倒楣的教这些事情全给自己遇上了。 还好还有球队总经理给的那张支票,从此英国足球界坠落了一颗明日之星,一个人和一张支票度过馀生。 李烟霄安排完这些事情,转手就将足球队卖给了泰国国内一位大企业家,他甚至小赚了一笔。 除此之外,他根本也没自己掏五十万英镑给汤玛斯,所有银行转帐都是他让东尼史东找骇客做的,说到底那些钱都是从汤玛斯的户头出来的,就连开庭时那位汤玛斯友人出示的照片也是骇客以假乱真做的,唯一的条件是友人继续共出幕后的黑手,当听到真实的答案时,李烟霄心底发誓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下)- 夜静春山空,人间桂花落。-52 052. 李烟霄抵达苏格兰没多久,就知道殷露霜在他抵达的当天早上办了休学手续,回到了台湾,可是当时他心里只想着先给殷露霜报仇,一来一往就又耽搁了几天的时间。只是他也没有留在当地等那些开庭的戏码上演,只交代东尼该做的事情和找了当地的跨国会计师事务所替球队找新的买主后,就想着该去哪里才能见到人。 在苏格兰的几天,何君顺也打过电话给李烟霄,不过李烟霄暂时不想听到何家人的消息,所以故意没有接。何君顺转而发来简讯和电子邮件,提醒李烟霄留意投资银行的背景,李烟霄把讯息转给自己的助理后就没有在跟踪这件事情,全心全意在处理殷露霜的事情。他对台湾不熟,在苏格兰只能靠东尼史东或者另一个人—汪含慎。 一想起自己的战友,李烟霄才稍微打起了精神。 自从几个月前汪含慎坚决地辞职后,李烟霄就让人在香港汪含慎老家打听消息,但是只打听到对方早就父母双亡。当时虽然失联了一阵子,李烟霄还是惦记着让人查了香港和上海的关係查了出入境纪录,结果还真的找到了几个姓名拼音相同的人。进一步查证后确定了汪含慎是前往了8年前毕业的英国学校继续攻读博士。 李烟霄这次回来还顺便委託东尼帮忙找人,很快地就查到了汪含慎的手机号码。 打过去的第一时间汪含慎没有接到,隔了十几分鐘才回电,等待的时候李烟霄就在上次来的城堡内来回踱步,他脑中闪过很多不好的念头,尤其是一想到殷露霜回到台湾他就坐立不安。 汪含慎终于回电了,李烟霄第一时间接起来就听到对方已经开口,「含慎?」因为已经不是上司下属的关係了,李烟霄又回到了两人学生时代的称呼。 对方显然停顿了一下,「你是,烟霄?」 「是我。她,回到台湾了。」 汪含慎本来想问这个她是谁,后来想到能让李烟霄的声音听起来这么难受的她还能有谁,「殷小姐不是在英国留学吗?本来我也想着要去苏格兰看看她,发生什么事情了吗?」现在的汪含慎回归到李烟霄好友的身分,言语之间已经少了下属的那一种谨小慎微语气。 「你知道她,她,她不能回到台湾。我不晓得该怎么,找她。」不只李烟霄发现了,汪含慎也听出来了。 李烟霄在苏格兰讲的话都拚不成一个完整句子。 汪含慎耐心劝着对方,「别急……」 「你知道的!她不能回,到台湾!」李烟霄低吼出声,说话的节奏都因为心理的担心乱了套。汪含慎已经记不起来自己何时曾经见过这样的李烟霄,那个总是冷面对人,一身傲气的男人竟然也会有着急到口齿不清的地步。 汪含慎自然知道好友在说什么,那不是两人之间的秘密,却是他们共同瞒着殷露霜的唯一一个。 「冷静一点,烟霄。我这就发给你殷小姐老家的地址。但是告诉我,你要亲自去找她吗?」 「嗯。」 电话另一端传来好友叹的一口气,「可是,烟霄,见了她你要和她说什么呢?你离婚了吗?只是以朋友的身份去看她过得好吗?还是去告诉殷小姐那个我们两人都知道的事情?」 连续被问了一连串问题,李烟霄却一个都答不上。他当然尚未和何君妮离婚,他不想以朋友的身份出现只是为了看殷露霜过得好吗,或者告诉她那个令人吃惊的真相。 李烟霄更想要再一次将人揽在怀里在不让她受任何委屈,但是,他没有立场。 李烟霄才意识到,如果他想要堂堂正正出现在殷露霜面前,不是为了他的利益,也不是为了其他乱七八糟的理由的话,他应该在最适宜的状态下出现在她的面前。不应该像第一次他找她是为了符合爷爷遗嘱的条件才签的契约,也不应该像前次来苏格兰看她时明明还是有妇之夫的身份。 如果他们两人位置互换,李烟霄怎么可能忍受得了,所以他又有什么理由叫殷露霜留在他身边。 汪含慎叹了一口气,以多年好友的立场建议,「老实说,在你准备好之前,我不建议你去找她。」徒添别人的困扰而已。 准备什么?自然是不言可喻。 李烟霄自从听史东提及殷露霜在苏格兰受的委屈后,压根没来得及思考他和何君妮的离婚究竟要如何解决就飞来了,从他一抵达之后就发现人家已经又飞走的事实来看,他和殷露霜确实看起来就像是没有缘份。 可是李烟霄不是宿命论的信徒,他把一切归责为『刚好、碰巧』而已。 李烟霄自嘲地笑了一声,问好友,「那么糟吗?」 「之前我也问过你,你的想法都和殷小姐说清楚了吗?」 那时候正是半年多前,李烟霄开完了那场拿股份换夫人的股东大会,回到上海的别墅后,和殷露霜谈了个说不清道不楚的会谈,然后就把人谈没了,可是李烟霄到现在都不晓得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他那天当然心情很差,因为那是他第一次在父执辈前夺权,是他第一次嚐到生意人需要做取捨当下的心痛。 原来有些事情他为了得到却势必得牺牲,可是这些,又要怎么和自己喜欢的人说清楚?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又更糟了,招惹了何家,招惹了何君妮,他是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可是比起自己,李烟霄的语气中更担心的是心中掛念的另一人,「可是你也知道的,她回到台湾会更危险,我更不愿冒这个险,他们第一次失手第二次肯定不会。」 汪含慎沉默了一阵子,最终还是决定帮好友一次,毕竟感情的事情不是当事人无法指手画脚,他不应该也不会去淌这场浑水。设身处地想,汪含慎也不会愿意李烟霄来指点他要怎么谈感情,但是既然是好友,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 「别忘了还有何家在一旁虎视眈眈,烟霄,你曾经大意过一次,不能再大意第二次了……」 李烟霄与好友自然是心灵相通,既然提醒的话都讲了,接下来应该就是将她早就想知道的资讯告诉他,于是他赶紧问,「她老家在哪?你告诉我我现在就出发,不,你传到我手机上吧,我在路上看。」 言下之意,已经坐不住了。李烟霄要争取时间尽快赶到台湾,在他认为一切都还来得及之前挽救。 掛上电话,一转身却看到站在身后几步之遥的管家的脸上正带着温煦的微笑看着自己,也不晓得是不是一直站在那里。管家是个人精,自然知道何时该开口,「主人,祝您一路顺风。我想要再一次和您分享苏格兰的谚语—『只有在黑夜中,才能看见星光』。」说完后也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继续微笑着。 可是仅仅是这样,似乎就传递了无限的能量给予别墅的主人。 「谢谢。」李烟霄难得从口中对人说一句道谢的话,管家微笑着点点头,算是接收了来自主人的感谢。 管家让一位会开车的僕人送李烟霄到安德鲁斯私人机场,也按照主人的吩咐先致电对方准备起飞事宜,李烟霄一刻没耽搁抵达机场后直接上飞机,私人飞机也以最快的速度起飞。 李烟霄在飞机上坐定后没多久,就收到了汪含慎发来的电子邮件,原来殷露霜的老家是台湾的中部,他从来没去过的国度和城市,正思索着该怎么处理一下飞机后的交通问题,没想到汪含慎连这件事情也想到了,邮件里清楚记载了已经安排好了的接机,当地联络人的姓名李烟霄只觉得似乎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该安排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李烟霄忽然放松了下来,一路沉睡到空服员唤醒他。 「李先生,泰国到了。」 李烟霄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对着他微笑的年轻女空服员,他以为是自己刚睡醒没听清楚,「你说这是哪里?」 「泰国呀。」 李烟霄整感觉自己的脑袋没有比此刻还清醒的时刻了,「我们应该是飞向台湾,不是泰国!你让机长马上给我掉头!这简直是太荒谬了!」 年轻女空服员大惊失色,匆匆跑向机长座舱。不到五秒鐘机长和副机长就亲自出来向李烟霄道歉,李烟霄还是很生气,问清楚后才知道是苏格兰的管家口音重,可能把『台湾』说成了『泰国』,一场无心的意外落幕后,眾人又赶紧飞向台湾。 这下子李烟霄如坐针毡,这一降落一起飞,重新向塔台申请就耽搁了几个小时,虽然说有些重大的事情晚了几小时也造成不了多大的影响,可是有些事件却是失之毫釐差之千里。很多年后,李烟霄回忆起来,也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这次的乌龙误飞事件牵动了他降落台湾机场之后发生的种种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冰友们可以为了最后这个梗打我~ (作者委屈蹲在墙角,手指地上画着圈圈,嘴里喃喃自语:难道你们没有遇过外国人把台湾听成泰国的虾情境吗?) 不过就好像我把班上的赛普勒斯同学当成希腊国籍一样,同学会义正严辞地说:不!我们不是希腊人! 好啦,大家都是地球人~ 最近开始如火如荼地准备考试了~但是我还是会抽空写一点写一点。希望可以在100章内结束这个故事。 因为我发现其他角色也有可以写的故事了,呵呵呵~ (下)- 夜静春山空,人间桂花落。-53 053. 私人飞机一抵达台北松山机场,就有服务人员告知来接机的人已经在候机室等候了。李烟霄打量着前来接机的男人,身形壮硕但是不高,留着一头刺蝟般的短发,眼神炯炯有力,李烟霄立马联想到了一种叫做比特犬的狗。 「李先生你好,我是黄虎,你还有印象吧,殷小姐在香港被绑架那次就是我处理的,印象真深刻啊,有钱人就是不一样,一出手就把作恶多端的歹徒给收买了。我说对了吗?」 「我想起来了,你是黄组长,怎么?好好的警察不干了,竟当起导游来了。」李烟霄终于想起来这位黄虎就是香港反绑架小组的组长,他还记得汪含慎提起过,此人不可小覷,保持好关係将来一定能有用得上的地方,只是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相见。 「李先生导游也不是谁都能当的吧?」黄虎给对方一个不置可否的笑容,李烟霄一脸看不懂黄虎想要做何打算的表情,黄虎只好小声说道,「我的意思是,汪特助都告诉我了,殷小姐那次绑架案的幕后策画人是谁,她在被矇在鼓里的情况下还回到台湾真的是自投罗网。好在我们都有经验了,不至于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你说对吗?」 「想必你已经有对策了吧。」李烟霄也打开天窗说亮话,既然大家目标一致,都是为了殷露霜的安全而来,那一定可以防范于未然。 「别浪费时间,路上说吧,这边请。」黄虎果然打点好了一切,两人一起身,李烟霄就看见身边有四位打扮成商务人士的人也陆续跟着往门口移动,要不是他自己长年也有聘请保鑣的经验,大概也不会以为这些人其实就是保鑣,保鑣们跟随到门口,刚好将两人包围在中心。此时,两辆黑色悍马也刚好停在眾人面前,黄虎和李烟霄分乘两台车,车上各有两位保鑣跟随,就连司机也是训练有素的保鑣身份。 「李先生,首先抱歉,有鑑于上次殷小姐的事情,我还是准备了悍马车比较安全,外型和我一样都是粗旷型的,但是比起那些花里胡哨的加长型商务车,在面对危险时实用多了。」 「嗯,我的确不介意。」李烟霄也不是那么死板的人,非常时期当然用非常手段,这道理她比任何人都懂,比起坐什么车子,他更想知道黄虎打算怎么找殷露霜,还有,那些幕后的人又躲在哪里。 「好说。我想你应该比较想听到我打算怎么带你找殷小姐吧,放心,我们现在就是往医院的路上。还有,上次那次事件的幕后黑手,躲不久的,只是这牵涉到台湾当地的政治人物,我会劝你能忍则忍。」 李烟霄一听到『医院』两字,在也忍不住了,黄虎后面讲的话他也没听清楚,「医院?她怎么了?为什么在医院?」 「她没事,有事的是她弟弟,殷家豪。只不过医院待久了,没病也会变成有病,唉。」 「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李烟霄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安慰话,不断重复,黄虎见了也不去打扰,两人一路相伴无声。 两个多小时后,李烟霄在恍惚中听见有人说了句,「前面就快到医院了。」他猛然醒过来,看见身旁了黄虎还打起呼嚕来了,伸手过去摇了摇对方。 「谁!报上名来!」黄虎显然还没睡醒,操着广东话撑着半瞇半开的双眼,眼神都还没聚焦呢。李烟霄也不理黄虎,逕自看着窗外的风景,前座的保鑣明显忍着笑意跟黄虎说明现况。 这是李烟霄生平第一次踏上台湾的土地,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和上海比起来一切似乎都浓缩在很短的距离之内,从机场出来看到的大型建筑物,到现在沿路的商店、住家,但是和香港比起来,又显得宽松很多,城市中甚至看见很多绿化的公园。 两辆悍马车抵达了医院,因为黄虎事前交代过保鑣此行低调些,刻意选在快抵达医院门口时停下,保鑣先下车就定位后才拉开车门。黄虎和李烟霄陆续下车,四位保鑣都穿得和平常商务人士没两样,小心留意附近没有威胁后六人就保持适当距离往医院前进。 黄虎跟在一位保鑣身后,转头用李烟霄听得见的音量传达,「昨天就来观察过地形,所以已经知道路了,你跟在我身后就对了。」 李烟霄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他第一次来台湾,又知道绑架殷露霜的藏镜人就来自台湾,说不紧张是骗人的。 人不是面对危险时紧张,而是面对未知时才紧张,李烟霄可以面对财大气粗的何家和应该是自己最亲的家人无所畏惧,因为他早已瞭解对方的弱点,就像他随时回到香港都会请保鑣预防自己的舅舅何霓堂,或那愚不可及的三姨太犯傻请人给他使绊子。但是面对未知的台湾和那幕后的黑手,李烟霄此刻有些后悔自己在短时间决定要来台湾,却一点准备也没有。 还好汪含慎考虑周到,但是为什么找黄虎这香港人来台湾替他打点一切,李烟霄还是没有想出其中的关联,但是如果是汪含慎的安排,他安心受着就是。 一群人来到事先查好的病房外,黄虎还没来得及开口跟李烟霄说点提醒的话,就有护士朝他们走来。 「你们是几号病房的家属?」女护士看上去一脸精明的样子,黄虎看人很准,心知呼拢不过去,老实回答了。 「我们是殷家豪的朋友,来探望他。」 「他已经退房囉。」 「退房?昨天还在的嘛,怎么能一夜之间退房,你们医院也太……」黄虎可不是一般地吃惊,要知道在李大总裁面前丢脸事小,黄虎更在意的是昨天明明还亲眼看着人躺在病房里沉睡的样子,当时查访也完全没有要转院的跡象,难道是人好转了出院了?他又赶紧问护士,「难道他可以出院了?」 护士给黄虎一个诚意十足的白眼,「这我们无可奉告,但是他确实已经不在医院了,你们要看他可以联系他家人。」说完逕自走开了。 一群人愣在当场,黄虎拼命抓着头想要从昨天的勘察中找出蛛丝马跡,李烟霄则是看黄虎没輒的样子,拿起手机就拨了通电话,被眼力好的黄虎一看到手机上的名字,伸手抓住了李大总裁的手机不放。 「关掉它!」黄虎压低了音量,可是声线中明显听得出怒意。 「你做什么!」李烟霄也火大了,既然昨天才来勘查过,还可以今天搞这齣乌龙给他,现在的黄虎在他面前就跟将死之人没两样。 可是黄虎直接按掉了萤幕上掛电话的那个红色按钮,李烟霄另一隻手也伸过来要掰开黄虎的手,结果引得黄虎也动起手来压制李烟霄,两人四隻手叠成了双十字的模样像极了柔道选手互相牵制的一场竞赛。 照理说,黄虎是汪含慎委託来帮助李烟霄的,加上刚才按掉对方的通话实在不礼貌,所以黄虎率先开口解释,「现在英国是半夜,他应该在休息。我在这里就可以解决的事情,用不着找他。」 李烟霄还想发脾气,后来看着黄虎的表现和说词,他懂了,但是下一秒鐘,他的表情却像是不敢相信他懂了的事情,但是想想这也不关他的事,于是他告诉黄虎,「你把人找到了,我就不给他打电话。」 「行。」然后两人很有默契地松开彼此的手。 两人都冷静下来后,似乎同时间想到一个线索—汪含慎曾经发给他们殷露霜老家的地址,两人同时翻找手机讯息,一前一后找到了,还很有默契地同时出示给对方看。 「我有她老家的地址!」 「这是她老家的地址。」 然后两人都松了一口气。悍马车再次上路,不到一个小时,眾人就抵达了位于台湾中部的一处半山腰。 车子抵达后,黄虎先从后方的车辆上走下来,看到前方的李烟霄没有动静,于是走过来敲敲车窗。 「李大总裁,下车啊。」 李烟霄将车窗摇了下来,还是维持车上的坐姿,眼神望向前方似是若有所思,「上车。」 啊?不是应该下车吗?黄虎在心里疑惑着。 黄虎让前方副驾驶座的保鑣下车,自己打开车门坐进去,「李大总裁,不是,千里迢迢到了你怎么反而不下车呢?」 「她父母在吧?」李烟霄面无表情地问了这句,搞得黄虎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 「应该……在吧?」毕竟这世上谁无父母。 李烟霄依旧不动如山,和黄虎一前一后沉默着,两辆高大的悍马车在路边停着,旁边又各自站了三名穿黑衣戴黑眼镜的保鑣,惹得偶尔开车或者骑摩托车经过的路人都忍不住回头看。 直到有名妇人骑着机车停在李烟霄这台悍马车旁边,「哎,肖年仔,你们能不能把车停在前面的停车场?你们挡到我们家的出入口了。」 保鑣正要请示黄虎应该怎么做的同时,黄虎主动摇下了车窗,但是李烟霄抢在黄虎开口之前先一步说话,「下车,把车开走。」 这下黄虎彻底懵了,刚才死不下车的人现在愿意下车了,还要保鑣把车开走?好吧,随便了,谁教对方是老闆呢,出钱的最大。 妇人看这群外型就像是黑社会的人愿意听自己的话,心里放下了一颗大石头,原本她只是想试着劝说看看,如果人家不听她的,她就去请里长来,没想到对方虽然看似凶狠却很有礼貌,尤其是最后一位下车的年轻男子,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但是衝着对方下车后来对她点头这一点来说,妇人在心里默默给年轻男子打了个9分的高分。 妇人先一步将机车在自家门口停好后,就看着一群人跟着也朝她家走来,妇人这下子心跳如捣鼓一般,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发抖,「你们,找谁?」 刚才那位有礼貌的年轻男子从两名保鑣身后率先开口,「你好,我是李烟霄。」听到老闆开口,保鑣们侧身让了道,李烟霄得以上前和这位他一眼就认出,和殷露霜有着几分相似面容的和蔼妇人握手,接着就说出跌破眾人眼镜的话来:「我是你女儿的朋友。请问她在家吗?」 (下)- 夜静春山空,人间桂花落。-54 054. 殷母好半天才回神,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女儿有个像混跡高级黑社会的朋友?「我女儿?小露?你认识我女儿?什么时候的事啊?」 李烟霄还来不及回答,就听见楼梯上传来一位男子的声音,「老婆你在跟谁讲话?」 妇人一听是丈夫的声音,像拉救兵一样大声回应,「老公,他们说是小露的朋友啦!你快过来。」 即便是乡下住久了,也知道不可以轻易相信人,尤其是在台湾。殷父赶紧站到殷母的旁边,严肃地要对方交代清楚,「你说你是我们小露的朋友,你有甚么证据吗?」 先前李大总裁出门都是汪含慎在打点一切,更早些时候,他只跟香港、英国同背景的人一起生活、念书,从来没有被提出要拿出『证据』的时候,他不晓得要怎么证明自己跟殷露霜是朋友。 黄虎眼色很好,他一看李大总裁就是没有社会化经验的样子,第一时间帮忙回答了,「听说殷小姐回到家了,请问她在吗?李先生这趟是专门来看殷小姐的。」 殷父、殷母信了,殷母还笑着说,「还真的是小露的朋友啦,唉唷,一知道我们家霜霜要搬去国外住了,就来送行的啦,我去叫她我去叫她。」 可是这下子换黄虎和李烟霄愣在当场,还是黄虎先反应过来,忙问殷父,「殷小姐怎么突然想搬去国外住呢?她不是刚从英国回来?」 殷父认为面前的两人既然是女儿的朋友,说出来也不打紧,「唉,都是我那儿子的病,再加上小露前两日在医院被人袭击,她男朋友就说乾脆带他们姐弟俩去澳洲治疗和定居。」 李烟霄一听殷露霜在台湾被人袭击,就联想到上次香港机场的绑架事件,事实上那次绑架案幕后的黑手并不是针对李烟霄而来,而是完全针对殷露霜来的,现在又听见对方不罢休,虽然在意想之内,但是等事情真正到了眼前还是会紧张。 「知道是被谁袭击吗?」黄虎问道,其实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殷父叹气,「唉,还有谁?不就是她之前男朋友的未婚妻,是我们这地方的大家族啦,谁也惹不起,所以她男朋友才说要带她去澳洲……」 「那也不能躲一辈子不回台湾?我也没听她提起过她交了男朋友。」李烟霄隐约觉得殷露霜忽然冒出来一位男朋友很蹊蹺,而且又是澳洲,那么巧刚好是他表弟高风所在的国度。他只希望是他的多想,高风不会那么巧合跑到台湾来找殷露霜,况且之前在上海这两人基本上只在罗斯福牛排馆见过那一次面,根本就不可能后续还有什么联系。 殷父听了李烟霄的发言觉得很是奇怪,言下之意好像自己女儿要交男朋友还要事先向这位年轻男子得到许可?这男子看上去也不过30来岁,怎么就那么想当自己女儿的老父亲。 黄虎倒是庆幸殷露霜要远走他乡,毕竟他和李烟霄都是外地来的,真要执行什么计画最后还是要台湾警方配合,但是他们对台湾的地方势力能和警方有多少界线划分还拿捏不清楚,所以用不着他们出手就能避免衝突,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三个人正坐在客厅聊着的同时,殷露霜和殷母一起下楼来了。 「小露,就是他们,说是你的朋友啦。」眾人听到殷母的声音,纷纷抬头朝楼梯的方向望去。 李烟霄心如捣鼓,下意识地用手理了理头发,殷露霜则是在看到来的人之后吃惊不已。殷露霜不想在家里让父母知道她与李烟霄真正的关係,藉故说要带朋友到附近看看转转,殷父殷母也不疑有他,该干嘛干嘛去了。 出了家门,前头有两位保鑣和黄虎开道,李烟霄与殷露霜被护在队伍中间,后方还有两位保鑣顾后,原本开车的两位保鑣把车停好后,也在此时跟上,时前时后地移动,负责留意远距离的可移人物。 其实殷露霜很不习惯周遭有保鑣的存在,因为说明这附近对被看护的人来说有潜在的危险,这里偏偏是她从小长大的家乡,殷露霜从不认为会有危险,又或者是对李烟霄来说,她的家乡是对他而言危险的存在,一思及此,殷露霜心里就不太好受。 李烟霄见身旁的人一直沉默着,只好由他先开口,「我听你,父亲说你,交男朋友了?」 「嗯……算是吧。」听得出来殷露霜不太愿意继续这个话题。 「是那个,你在英国交的男朋友?」这句话是明知故问,李烟霄当然知道不可能,但是他自从圣诞节前就没收到过东尼给他寄来的纸本报告了,他想像不出来有谁会有机会趁虚而入。 「也……不是什么男朋友。」殷露霜闷闷地回答,一副点到为止的模样。 李烟霄心喜,既然不是真的男朋友,那么他还有机会,「既然不是,为,什么,要跟着去澳洲?」李烟霄发现自己好像只要在女孩的旁边,连话都说得不利索,他实在拿这样的自己没輒。 殷露霜停下脚步,此时有几位貌似邻居的大婶骑机车从旁经过,殷露霜好声好气地和对方打了招呼,有一位保鑣本来想上前去拦住大婶们,被李烟霄一扬手制止了,大婶们都用好奇和审视的眼光看着李烟霄,「啊这人你认识喔?」一位大婶问。 「他是之前我在上海工作的老闆。」殷露霜简单解释。可是李烟霄却皱起眉来,他深知殷露霜这样的形容挑不出毛病,却不喜欢这个称谓。等大婶走远了,殷露霜却没有再往前走的跡象,一群人隔开了点距离在两人前后守护着。 「edward,我以为上次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 怎么不记得?『你以后,就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否认那段时光很值得我想念,可我们,还是不要在见了。』 李烟霄紧咬着牙,他可以一人面对亲人最无情的背叛和算计,可是却撑不住眼前的女孩给他的一个漠然的眼神,此时此刻他愿意拿全部的一切交换殷露霜的留下。 「我正,准,备离婚……」 「那就是还没有离。edward……说实话,我们不过就是相识了一场,上次我也说过了,其实我是感谢你的,只不过,唉,你说造化弄人也好,无缘也罢,总之也就是那样了,不是吗?」殷露霜越说越小声,她并不是想解释什么,反而更像是覆诵了自己心底的声音。 「你,为什么要答,应?」李烟霄从来不懂殷露霜,他不明白是因为女孩的出身还是因为她来自台湾,他从小到大,身边从来没有这两种人,所以他不懂她的思维。自从殷露霜离开上海后,只动用了一笔一百万港币,就是那夜他控制不了脾气侵犯她之后答应给她的补偿,除此之外,五年婚姻契约应该得的一毛一毫和手机里微信帐户存的五年生活费,殷露霜离开后就全都没有动用。 原封不动还给了李大总裁,就像不想跟他產生任何联系,这种决绝的行为让李烟霄感到不可思议和害怕。香港上流社会不缺乏为钱反目成仇的故事,甚至底层社会亲人为争夺还不到李烟霄资產的1%,可以买兇杀彼此的新闻也不时发生。殷露霜却不要他的钱也不再和他联系,李烟霄第二次感到自己被人拋弃了,那种无力感竟然和小时候得知母亲意外车祸过世后那般无助。 李烟霄是一个可以面对庞大事业压力的人,却不晓得要如何面对这种『有人缘深有人缘浅』的无常世事。他想起小时候因为大雨天就要发作痉挛的事情,他一直藏得很好不让家人发现,却还是被家里的佣人发现了告诉了父亲,于是李烟霄曾经一度被父亲押着去看遍各种医生,最终是心理医生判断他的痉挛是心理因素造成的,可能的肇因是母亲骤然过世。 只有李烟霄后来翻遍心理的书籍才知道,真正的肇因恐怕是看着父亲对爱人的背叛,小小李烟霄无力挽回母亲的意外身亡,更无力阻止父亲另娶家世不如母亲的他人进李家大门,看着父亲还另有红粉知己和可能的非婚生子女竟然高达18位之谱,小孩儿对世界的愤怒和恨意无处发洩,只能被反噬到自己身上。 殷露霜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李烟霄问的问题,答应什么?几秒鐘后才反应过来,「我当时也只是,想着,你可能需要帮忙,既然我不会也没有损失,就当是,日行一善试试看。」 「然后呢?」 然后?这人竟然还敢提然后?殷露霜提高了声量,「然后你不是说提前解约了吗?难道你忘了?」 「我,没忘。还记得,你当时,我,告诉你可能要提前解约,你,说『就这么点大的事情』,你,你就这么不喜欢这个日行一善,对吗?」 殷露霜无语,一群人就这么佇立在街头,农历年后的中部半山腰,冷风阵阵袭来,有些保鑣甚至拉了拉大衣的领子,李烟霄见殷露霜持续把双手放在外套口袋里,就想着对方可能会冷,正要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的时候,殷露霜又往前走了几步,李烟霄只好手拿外套赶紧大步跟上。 可是殷露霜却又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一路走来阴魂不散的男人,「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不喜欢?是你那天回来自己说要提前解约的?难道说我喜欢你就继续?」殷露霜感觉自己被男人搞糊涂了,明明是男人自己提出解约,怎么又来指责她说她不喜欢,顺序不对,逻辑不通,她感到精疲力尽。 李烟霄只抓到一个关键,脸上有些光彩地问,「你,喜欢,是吗?」 「喜欢不喜欢,现在一点也不重要了。」殷露霜低着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再讲下去恐怕变成狗追尾巴,原地绕圈。 (下)- 夜静春山空,人间桂花落。-55 爱情,转身(下)-夜静春山空,人间桂花落。-55 李烟霄第一次大胆地,伸出手去拉殷露霜藏在口袋里的双手,男人只敢握着她的袖口,不敢真的触碰女子的肌肤,「对我,来说,很重要。你,是不是,还是,喜欢的?」李烟霄还是没有勇气问对方喜欢什么?喜欢那个契约的内容,还是自己,他不敢问,因为承受不起答案,所以连问题都谨慎挑选措辞。 殷露霜缓缓抬起头望向眼前的男人,那一双英眉配上炯炯有神的双眼,如刀刻的面容有稜有角,他应该是自己见过最配得上『英气逼人』这四个字的男子。如果早几个月还在上海的时候,男人这样问她,她一定愿意再往前一步,即使往前走是悬崖,是坠落深渊,她也无悔,这样顶天立地又手握富贵的男人,哪个女人不心动? 可是为什么,两人之间的缘分那么薄? 男人放弃了那纸契约,放弃了她,然后又三番两次在还有正式婚姻对象的情况下弃而不捨,这男人究竟把她当作了什么? 「你把我当作什么?」殷露霜不愿意再想,直接问了对方。 曾经汪含慎不只一次提醒过李烟霄,『把想法跟殷小姐说清楚了吗』,当时他以为爷爷的遗嘱能帮助他掌权,没想到却开了一个有史以来最糟糕的董事会,回到家还把才相处没多久,正感觉渐入佳境的『妻子』给丢了,转身就被逼着就和一个他打小时候就没正眼瞧过几次的表妹办了场结婚典礼。 眾人羡慕的身家背景,李烟霄却深感越来越像个包袱,只是若不是为了坐实爷爷的遗嘱,让他异想天开地想找个契约妻子,他也不会有机会遇见殷露霜,现在又和同一个人站在对方的家乡门前交谈。世人都说『有缘千里来相见』,既然有缘,上天是不是允许他们再续前缘。 「我,知道,现在,不合适。我答,应你,会尽,快,解决我的问题。」李烟霄好不容易从香港飞到苏格兰找人,又追到台湾,只要有机会,他就愿意试,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对除了母亲以外的女人感到好奇,感到想要亲近,虽然过去两人相处的时间很短,可是李烟霄顿悟了,钱、家世他可以捨弃,唯有眼前的这个女孩他不愿意再放手了。 殷露霜听到男人的告白,照理说应该很高兴,可是她只是叹了一口气,「我现在也有自己的问题要解决。edward,我们真的,不要再见面了。」说完就要朝自己的家的方向走。 可是李烟霄哪里肯,一双手死死拽着殷露霜不肯放,「你有,什么,问题?我,都可,以帮你。」看得出来李烟霄极力示好,可是殷露霜摇摇头,她是真的没有和已婚男子纠缠的癖好。 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李烟霄不情愿地开口问,「是,你那个,男,朋友?是谁?」 李烟霄脑中闪过殷露霜的前男友,就是那男友的未婚妻指使人袭击殷露霜,可是如此却又讲不通,一般男女朋友分手后各自嫁娶,为何要派人一而再再而三绑架和袭击?难道是因为那男友对殷露霜纠缠不放被未婚妻发现? 「你先放开我,在台湾马路上拉扯,会被送警察局的。」殷露霜故意这么说,眼见李烟霄放开了一隻手,可是另一隻手却怎么也不愿意松手。 她有些无奈,「你到底想要如何?」 「我只,是关心,你。你,被袭击,受伤,没有?我可,以帮你,为,什么要,去澳洲?男,朋友,到底是,谁?」李烟霄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刚说完连自己都觉得累,可是殷露霜还是一脸认真的表情,似乎很用心在听他到底要说什么。 李烟霄征征地看着殷露霜,脑中不断地出现两人在上海、香港留下的记忆片段,她被绑架后的隔天他们一起逛酒店的精品店,他为她买的那件镶有孔雀图样的长纱裙,她坐在他上海唯一让外人进来过的别墅的水池边踢水的模样,她晚上睡觉时可以把身体睡成大角度斜躺的睡姿,她带给他那个蓝色清朝小官人的茶壶,还有那些她为他做过的饭菜,李烟霄全都记得。 李烟霄忽然顿悟,原来感情是比较出来的。 因为看过父亲对母亲的爱是可以轻易移转给其他人,就显得爱情多不可靠,因为和殷露霜相处过,她如小狐狸般的聪慧和如月光般照亮他人的皎洁,和何君妮令人感到糟心的新闻相比,就显得难能可贵。 李烟霄后悔了,他自觉那日董事会后弃殷露霜而就何君妮,成了他的心魔,他终其一生也不可能会喜欢上何君妮,所以更不愿意放手殷露霜。 现在的李烟霄,在李氏集团里有实权了,可以让殷露霜不用再受任何委屈和他在一起了。 殷露霜欲言又止,那模样快把李烟霄逼疯,男人又进一步逼问,「你说,只要你,说,我都,能帮,你,今非昔,比。」 听见最后四个字,殷露霜才终于有反应,可是说出来的话,竟然比夜里的露水还凉,「是呀,今非昔比了。edward,你以为你可以解决世上所有的烦恼吗?凭什么?金钱,还是权力?」 殷露霜不错眼地瞪着李烟霄,后者却愣在当场,宛如考试交了白卷的小学生般不知所措。 「谢谢你来关心我,虽然我也不晓得你来台湾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是你来我的家乡,我还是应该要说声谢谢的。只是,不好意思,我弟弟,他的身体不是很好,我跟我家人决定,送他去澳洲治疗,我这几日也要啟程去澳洲了。」 李烟霄恨不能马上知道这位能送殷露霜的弟弟去澳洲治疗的人究竟是谁,「你男,朋友,究竟是,谁?」 殷露霜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也说不上是男朋友,不过说来话长,他你也认识……」 李烟霄不敢相信地睁大了双眼,『澳洲』、『他也认识的人』这两个元素相加,李烟霄脑中立马闪过一个人名的同时,殷露霜也将那人的姓名念了出来:「你表弟,高风。」 怎么会是他?李烟霄还是不敢相信。 高风明明只见过殷露霜一次啊! 难道是那次他叮嘱高风在殷露霜前往英国时聘请私家侦探那时,高风自作主张瞒着他从此对殷露霜留了个心眼吗?李烟霄认为这倒像是高风的作为,也难怪了,东尼史东那位苏格兰当地的私家侦探,就曾经警告过李烟霄总有一天会知道栽在自己同胞手上的滋味。 「怎,么会,是他!你,们怎么,认识?」 「说来话长。总之事情暂时定下来了,所以,我们,真的不适合再见面了。」殷露霜再次坚持,说完就要离开。 可是李烟霄再次抓紧了对方的手腕,那力道不像是对待女仕般温柔,到像是和人比赛般地较劲。殷露霜皱眉想甩开,无奈李总裁丝毫不让,李烟霄执意问清楚女孩是怎么和自己的表弟搭上线的。 「他,是不,是逼你,了。什么条,件,我帮,你。」 知弟莫若兄,高风的母亲就是李烟霄的姑姑,所以两人打小玩在一起,就算六岁后移民澳洲,高风行事作风还是喜欢跟着这位表哥。除了从未去英国留学念书之外,高风也学李烟霄主修商业管理。但是因为澳洲是个低纬度国家,阳光炽烈,所以高风许多户外运动也比李烟霄玩得兇,要说赤手空拳李烟霄一定不是高风的对手,但是比骑马和射击高风可就比不上李烟霄了。 殷露霜不喜欢先入为主的谈话,她总觉得李烟霄话里话外似乎都在暗示他的表弟是个喜欢逼迫人玩交易游戏的人,这会令她想起她和男人曾经的婚姻契约,当时殷露霜也是答应玩那个交易游戏的人。 「没有什么条件,你想多了,就算有,和你也没有关係吧。」殷露霜想和男人保持距离,撇清关係。 可是李烟霄不知怎么,自己抓关键词,「真有,条件我,就知,道。」 「edward!谢谢你来看我,没事情的话,我要回去了。你应该自己订了酒店了吧,我就不送了。」 「frost!」李烟霄彻底慌了,他不晓得还能怎么留下这女孩,他死死地抓紧对方的手腕,已经泛红的皮肤让殷露霜皱起眉头。「你冷,静一点。他不适,合你,跟我,回上海。天大,的事,情,我可,以替你,解决。」 「你才冷静一点!你在上海有家庭,到底凭什么,你要我跟你回去?我就说一次,我没有跟已婚男子纠缠的嗜好。edward,放下吧,我们不应该再见面,有什么意义呢?」殷露霜趁李烟霄愣住的当下挣脱出来,头也不回地回家了。 二月下旬的中台湾山坡上,冷空气不断地从李烟霄大领口里灌进去,周围的保鑣们又有人拉了拉高领子,可是兀自被女孩遗留在原地的男人像是早已感受不到外面的寒冷气温。 黄虎这时候看不下去,靠近李烟霄后问道:「李总,下一步呢?」 李烟霄不知道,如果殷露霜拒绝之后他应该往哪里去?因为自从知道她曾经未婚怀孕又没能将孩子留下,他就只想着赶到她的身边。他气愤、坐立难安,都是因为殷露霜,他想见她,却没想过如果赶上的是另一番景象,例如现在这样,他应该怎么办。 可世间的事情又是怎么会如此凑巧的? 这个在殷露霜弟弟住院的期间,赶来陪伴她甚至她们家的人就是自己的表弟,李烟霄从来不看港剧陆剧,当然不晓得现实里的剧情竟然比电视里编排的还精彩。但是他在生意的场合总也听过几次有人会提起『这剧情比电视里演得还狗血!』这种话,所以李烟霄自知自己现在正深陷一摊狗血里。 连带的李烟霄看黄虎的表情,也觉得对方正是拿这种『你正陷入一摊狗血里』的表情看着他。 「回上海。」 「咦,这样就放弃啦?」 李烟霄停下脚步,「你有什么好建议?」同是香港人,李烟霄看黄虎虽然不是很顺眼,但是人不亲土亲这道里他还是懂的。 「你们俩人的事情我都不知头不知尾,给出的建议李总也敢用啊?我只是看你们讲几句话你就说要回上海,这才刚到台湾呢还没待几天。」方块脸黄虎不愧能言善道,几句话就把李烟霄噎得够呛。 一语惊醒梦中人。李烟霄没理会黄虎的嘲讽,不过这次他的确想要再坚持一下,他想要知道如果他坚持了,任性了一次,那么那场母亲和父亲都错过的一生一世一心人,会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李烟霄马上拿起电话,打给了御用律师杨律师,几句话交代了一下重点—他要和何君妮离婚,而且只要是他名下个人资產的部分,何君妮要什么他都会答应。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推眼镜):李大总裁觉醒了? 李烟霄:要不是你写得这些乱七八糟的,我至于那么苦吗? 作者:唷吼~怪我囉? (下)- 夜静春山空,人间桂花落。-56 一封律师函把何家炸开来,何家上下沆瀣一气,坚决向李烟霄反击。 杨律师就算再神通广大,面对何家聘请的庞大律师团也还是感到力不从心,只能见招拆招。只不过令几位律师想不透的是,当他们建议何君妮应该拿肚子里的孩子来论述夫妻共组家庭的必要性时,何君妮却怎么都不肯同意,只说她不想让她和李烟霄的孩子感受到父母的不和谐,奇怪了,孩子还在肚子里啊,哪里可能『感受』到父母在打离婚官司呢? 李长寧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虽然他联手自己儿子的舅舅要逼自己儿子退位,但是和何家合作的细节都还没谈拢,李烟霄就先出招,李长寧于是乎处在了十分被动的位置。 总归是自己儿子,血浓于水的道理在华人世界还是吃香,但是自从半年前的董事会偷袭自己儿子之后,李烟霄就断了与李长寧的联系管道。 其实李烟霄一直担心殷露霜会某一天心血来潮打电话给他,于是乎他那支手机号码根本没换,只是找了电信高手屏蔽了所有和李长寧相关的电话号码。于是李长寧只好拉下老脸满世界请人找自己的儿子,李长寧总觉得父子能当成他们这样,也算是成了全世界的典范。 何君顺虽然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但还是诧异李烟霄竟然愿意接受何君妮开出的离婚条件。可是自小被捧在手掌心的何君妮哪里会认这么一件人生污点的事情,自得到消息后就硬是把自己关在香港本家的房间里哭,就算哥哥何君顺告诉她一件离奇的事情—有位叫做蒋安的交通警察来向她拜年—也还是没有能成功让她走出房门。 万幸的是无论何家还是李家都不愿意此事曝光,于是媒体战尚未开打。好好一个农历年,就从除夕当天开了一场临时董事会开始变了调,看来这个年很多人都觉得不太好过。 香港这边如火如荼开始准备打律师战,台湾这边倒是安静得很。 殷露霜只剩最后一天和父母待在台湾,弟弟早就在一家人决定要送他去澳洲治疗之后,就由高风安排了医疗专机先行送到了澳洲顶级的疗养中心。 听高风说,医院美其名对外宣称是spa疗养,其实包括一些海外大、小明星想要避风头戒毒的,还是哪个知名多金家族成员罹患忧鬱症、自杀倾向或者染上了各式各样叫得出、叫不出名字病名的,只要出得起疗养费,都可以入住。疗养中心甚至有自己的生技医疗研究室,别说微整形,甚至让人换一张脸都是有可能的,殷露霜听得心惊胆跳,频频向高风确认弟弟不会一进去就被当作实验白鼠。 「哈哈!frost,你把澳洲想得太好莱坞啦!这是一间有合法执照的医疗研究室,总之你放心,我会替你照顾好家豪的。他是叫家—豪,没错吧?」殷露霜点点头。 高风的父母都是从香港移民去澳洲的,平时讲得也是广东话不是国语,高风是这几个礼拜在医院的病房外听多了殷露霜频频喊殷家豪名字后,自己有样学样发音的。 送殷家豪去澳洲也是跟主治医生商量出来的结果,医生认为目前的情况除非病人自己愿意,否则再怎么治疗也成效有限,殷露霜的父母其实只是单纯的认为只要远离这里,或许儿子就愿意开口说话也说不一定。 为了表示送殷家豪去澳洲治疗是经过慎重考量的结果,高风特地请殷父殷母到医院一趟。先是参观了他出资捐赠的精神治疗中心,然后就和殷家豪的主治医师促膝长谈,被医师说服了两老见了医生后,还不敢先去殷家豪的病房,怕两人即将要提出的问题被殷家豪听了去,于是一出诊间就坐在候诊区的椅子上。 高风一看两老从主治医师的诊间出来后,就手牵手低着头彼此叨念了几句,然后就又坐在椅子上,两人愁眉苦脸的模样连殷露霜在一旁也不敢上前问话,但是高风可以感觉到,他们三人似乎在想着同一件事情,于是开口问,「伯父伯母,是还有什么担的吗?」 高风的中文都是跟澳洲的几位华裔好友学的,他记忆中文的方式很特别,觉得有意思的就会印象深刻,觉得是负面的单词他就没有多大兴趣去记,『担心』这种词他就只学了一半。 殷母一时没会意过来,殷父倒是猜到了,微笑着向高风说:「年轻人,谢谢你今天忙了一上午陪我们,我们再看看,再看看。」 高风以为殷父说得再看看就是真的想要再看,但是该看的地方都看过了,偌大的医院又不是公园或者美术馆,是还有甚么可以『看』的吗? 「伯父伯母还想看什么?」高风有话就藏不住,于是他直接问两老。 殷父尷尬地看着高风,然后又转头想向自己女儿求救,只不过殷露霜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一时之间没有听见这边的动静,所以半天都没有反应。 高风不明白地望向殷父又看向殷露霜,直到他受不了静默的空气,走向坐在一旁的殷露霜,「frost,伯父说还想要再看,你帮我问问他们想看什么?」高风轻声问,深怕打扰殷露霜的模样。 等到殷露霜一头雾水地望向自己父亲的同时,殷父拉着殷母一同起身,然后向高风说声抱歉,才又拉着殷露霜往旁边的空间移动。三个人交头接耳好一阵子,殷露霜才重新走向高风,殷露霜开口:「我父母担心费用太高负担不起,还好……」 话还没说完,高风赶紧打断,「原来是钱!不担的不担的,我来出我来出!」 一听到要陌生人出钱,三人都反对,殷露霜又继续说:「老实说,我有一笔钱还没有花完,这是我们的家事,怎么好意思让你出钱。」 高风一听,又展开无比灿烂的笑容,「frost!你曾经也是我的家人,不要跟我客气。」 殷露霜一听对方似乎想要提起了自己与李烟霄的那一段,赶紧接口,「对对,谢谢你来医院陪我,你这位好朋友确实就跟家人一样。」然后又靠近高风告诫对方千万不要再说下去了,以免自己的父母误会,高风眨眨眼表示收到讯息。 于是高风把握机会,故意把殷露霜的『好朋友』听成『男朋友』,大声告诉对方:「这间康復中心规定只让熟人进去,既然我是你的男朋友,当然我来出钱。」然后在殷父殷母的震惊中再次崭露一口雪白牙齿。 就这样,殷露霜名义上的男朋友先带着殷家豪搭乘医疗专机前往澳洲。 (下)- 夜静春山空,人间桂花落。-57 057- 其实,殷家豪从清醒以后,对身边的事物自然还是知情的,只是他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世界中,暂时不想和自己以外的人事物互动罢了。殷露霜曾经向自杀未遂后就躺在病床上的殷家豪,不只一次地说过,『姐姐身上还有积蓄,你只要想和我们说话的时候开口就可以了,不急。』 所以殷家豪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外人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他究竟在想甚么,可能有时候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每天就是白日睡觉夜晚散步。就连殷露霜告诉他要将他送往澳洲尝试治疗的时候,殷家豪的眼球连动都没动一下。 他知道姐姐还有积蓄,而他有一个问题需要思考,再说他不是笨蛋,有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男生忽然出现在姐姐身边,还三番两次大半夜不睡觉跟在自己身后,如果不是对姐姐上了心哪里用得着这样折腾?而且有时候下午的时候也会听见巡房护士们的交谈,他又不是聋子当然听得见,所以也就知道了这个名叫高风的男子甚至有钱到给医院捐了个精神研究中心。 既然姐姐有了靠山,殷家豪更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了,他不是不知好歹,他只是有个问题想要想清楚,固执如他,如果不想出个答案是不会罢休。 换了个依山傍海的环境,更开阔的视野让殷家豪的病情稍微有点起色,他开始能够晚上睡觉、白天散步了,高风陪着办了住院手续后,也接连几天来和中心的主治医生交换意见,医生主要认为问题不大,只要给予病人空间和时间,辅以时不时各种主题的谈话和安排与里面的房客们互动,总会遇到愿意开口的时机。 反正高风有的是钱,而殷家豪现在最不在意的就是时间。 高风给殷露霜发了几张殷家豪白天散步的照片,殷家上下都开心得不得了,直认为这就是病情有转机的徵兆。于是殷露霜收拾行李收拾得更来劲了,殷父甚至和殷母又去大卖场搬了一个29吋的大行李箱,还有各式台湾伴手礼和零食回来。 甚至也敢打电话给自己的好友陈书捷告别了,当然还是免不了被对方先念了一顿,然后又开心地说会找时间去探望殷露霜和弟弟。 「唉,小露阿,也不晓得你男朋友和他家人喜欢什么,要是喝酒的话带一罐台湾的威士忌?」殷父这话一出,就挨了殷母一个白眼。 「送什么酒啦,国外红酒那么有名。小露阿,乾脆阿母做一些腊肉和辣香肠给你带去?啊,可是你明天就要走了……」当年从内陆几个省来到台湾落脚的家庭,每逢过年就要燻製猪肉,做成腊肉和辣香肠,那些吊掛在巷口路边的暗红色,和家家户户贴的红春联倒是彼此呼应,成了过年的另一番景色。 「不用忙啦,爸、阿母,带点阿豪喜欢吃的就好,其他的我在机场买点纪念品就好。他们家……应该不缺什么啦。」有钱人家什么没见过,太贵的送不起太普通的转手又被当作垃圾扔掉,何苦来哉,如果有缘认识深了,再送也不迟。 「我如果去澳洲了,你们两个我还是不放心,那人在这里毕竟是有势力的,爸、阿母,乾脆我们一起去也有个照应。」那人指得是谁,客厅的三人心知肚明。殷露霜也没想到前男友的未婚妻竟然醋意特强,她都已经和那人的未婚夫分手了,甚至人也离开了台湾,要不是这次因为弟弟的病情回台,才给了那人下手的机会。所以如果两老还留在中部,那人会不会迁怒两位老人家就不可知了,殷露霜的担心也是其来有自。 可是殷父摇摇头,「不用,台湾还是有法治的地方,她不敢真的乱来。」 「是这样说没有错,但是我不放心你们……」 「唉唷,放心啦,我们两个老都老了,要命一条,有名的人最怕镜头啦,出事了她还怕我们咧,不是我们怕她啦。」殷母紧紧依靠着丈夫说话,一副有天大的事情也不能把他们分开的表情。 殷父用调侃的眼神望向自己的妻子,「你和我是命两条捏,怎么算的算成一条?」 「哈哈哈!对啦对啦,要命两条,哈哈。」 看着面对自己女儿被当地有势力的政治人物袭击,还能笑着开玩笑的父母,殷露霜放下心中大石的同时还是觉得自己不孝,如果不是她,前男友的未婚妻怎么会醋意大发道要买兇杀人。 二月的夜晚,万籟俱寂。殷露霜在洗漱之后,又一个人站上了二楼的阳台,她趁父母已经睡下的时候,再次从弟弟房间取出那包睽违已久的香菸,上一次抽的时候还是她从英国因为弟弟的病情赶回来和家人团聚的时刻,现在却又要两地相隔。 点燃香菸之后,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把菸放进嘴里又拿出来,看上去就像是在抽,可是只有殷露霜自己知道,她并没有真正在抽菸,只是装个样子。可躲在不远处路灯下偷看的李烟霄以为,殷露霜自从在苏格兰遇人不淑未婚拿掉孩子,又经歷家中亲人生病,在家乡被袭击种种事件后,变了性格,而这一切其实就怪当初他把人『始乱终弃』。 李烟霄看着阳台上的殷露霜,眼神里流露出真切的伤感,把一旁的黄虎也吓了一跳,毕竟全香港最有身价的李大总裁悲秋伤春了,这还不难得吗!黄虎悄悄拿起手机卡擦卡擦拍了两张特写,还马上转发给远在千里正在攻读博士学位的前总裁特助汪含慎,光发照片还嫌不够落井下石,非得要标记完—李大总裁为情动心,万年铁树终开花—才心满意足地把手机收起来。 汪含慎这边的时间是下午,碰巧是他有课的时候,一看手机传来的讯息,汪含慎立马在桌子的掩护下拿起手机给李烟霄打起电话来,现在他们两人的身分是多年好友了,关心一下好友并不突兀。 李烟霄一看是汪含慎的来电,任凭手机嗡嗡作响也没接听,等到亲眼见到香菸的主人手中那一点红光小点消失殆尽了,转身进屋去了,李烟霄才回拨给汪含慎。 「含慎?找我有事?」李烟霄还没听到对方的回应,就在转身的瞬间发现不远处的黄虎,他瞪着对方,黄虎一脸尷尬,只好假装自己是跟着来保护李烟霄的保鑣,左顾右盼地缓缓靠近李烟霄。 电话另一头传来一阵像是起身移动的声音,背景还听得见有人用英语在讲述什么主题似的,只是声音越来越远,还有一个开门关门的声音,然后才是汪含慎的声音,「是。你在台湾见着殷小姐了吗?」 看得出来李烟霄很沮丧,「有……也算是没有。」 「别着急,重要的是你把想法清楚表达让她知道了吗?」 李烟霄哑口无言,想起昨天两人在路上拉拉扯扯了半天,李烟霄却还是没能让殷露霜回心转意,他在商场上面对再困难的提案和商务谈判,也没有像昨天面对殷露霜时那般耗心耗力,还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讲不好。 一段沉默后,汪含慎甚至提议:「你需要我前往台湾吗?」 「不需要!」李烟霄虽然不晓得为什么汪含慎似乎特地在听课的时候打电话给他,但是他直觉和黄虎有关,于是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男人,只不过黄虎脸皮和他的脸型一样,看起来都很厚,被李大总裁瞪着也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李烟霄自觉还没有到要追回自己的老婆还要旁人搭把手的地步,「你忙你的,这里不是有黄虎吗?有他在还有甚么事情办不成?」 黄虎听了李大总裁跟汪含慎的对话,脸色都变了,一阵青一阵白的,他总算领教了香港商务菁英的手段,给人下套不打半分草稿的,关键是他李大少爷追女关他黄虎甚么事啊?他只是刚好路过啊。 (下)- 夜静春山空,人间桂花落。-58 058. 「小妮子,这究竟是为何你倒是给我说话!」何霓堂对着性格像极了自己的宝贝女儿,已经用尽了所有方法,可是何君妮就是不肯开口。 律师们对何君妮不愿意拿孩子来绑住李烟霄,维系一个家庭圆满的说词是半信半疑,毕竟何君妮提供了验孕证明,只好想方设法将诉讼的论点导到给李烟霄泼脏水,证明李大总裁无法胜任一位好丈夫的角色。 但是何家上下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毕竟何君妮他们从小看到大,她对越没有把握的事情越是说得头头是道,一句话,就是很会画大饼。何君顺到现在总算知道李烟霄曾经说过的—『……她不可能怀孕,就算怀孕了,孩子也一定不是我的。』是什么意思,何君妮怕是根本就没有怀孕! 何君顺乾脆不演了,直接戳破妹妹的计谋,「phoenix,说吧,你那张证明哪里弄来的?花了多少钱?」 此话一出,何母首先受不了尖叫出声,双手紧抓着宝贝女儿,「phoenix!你不会,不会的吧?啊?妈咪不相信,这么,这么大的事喔……」话还没说完,何母的眼泪就像关不住的水龙头般往外流。 何霓堂揽着自己妻子入怀,一边心疼妻子一边瞪着自己的女儿,甚至出声威胁:「你自己做的好事自己收拾!难怪edward那么肯定。你真是!都怪我,都怪我惯坏了你。这事我不管了,你要是真聪明,就趁现在edward对你还有仁慈的时候能要多少要多少吧,就算都不稀罕也随你,反正我们何家不缺他的东西也不欠他。但是我告诉你,离婚之后你就把他从你的心里赶出去!我们何家不养吃里扒外的人!」 何霓堂说完就带着妻子离开客厅回房去了,留下何君顺和何君妮兄妹两人在客厅里坐着。电视机早就被何父开了静音,画面上正演着何母最爱看的港剧,好像也正演到一家人争吵的画面。何君妮屈膝坐在沙发上,心里想着:这剧情还真是符合现实呢。 半响之后,何君妮才开口,「你们一定很难理解吧?一个富家女无论如何也要嫁给自己表兄,可是我爱他,这有什么难懂的呢?你们才令人难以理解吧。想想我从小到大要什么你们就给什么,可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为自己争取的爱人、丈夫呢,你们又是怎么说我的?每个人都告诉我放弃吧、他不会爱你的!你们想过没有,也许就是因为你们个个都这样说,他才不爱我的!」何君妮一说完眼泪就再也忍不住流下来,她却连擦乾都不想,就这么任由它们无声地流着。 何君顺生平最不喜欢看到女人哭,更何况掉眼泪的还是自己打小疼爱的妹妹,他叹了一口气,但是他能理解妹妹爱李烟霄的那份执着,换成是他自己,也绝对不会那么容易因为外人的几句话就放弃自己的所爱。 可是那人是李烟霄啊,四大家族最亮眼的存在,爱上了就只有扑火的份,因为在何君顺的眼里,李烟霄对人的好都是带着利益色彩的。何君顺知道那人似乎自从母亲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甚么事情能够进入他的内心了,更何况,李烟霄从小就没正眼瞧过何君妮几回,这人似乎就是不喜欢自己的妹妹,磁场不对、没缘分、相生相剋,说什么都好,反正李烟霄就是不喜欢何君妮。 或者说李烟霄不喜欢他们这些家族的人,因为就连他们一起在英国唸书的时候,何君顺也从没见过李烟霄对着学校里的任何人表现出兴趣,只除了他同年级但是不同系的那位汪含慎。最让何君顺看不懂的是,李烟霄对着汪含慎还能聊上几个小时,但是无论是对着弟弟云霄、妹妹雨霄还是他们何家、高家、罗家的任何一人,李烟霄可以从头不主动讲一句话,就连你问他答也不出五句的范围。 那个人,就是个凉了心的人。 忽然,何君顺提到一件事情,「phoenix,你还记得你把自己关在家里的时候,有个叫作蒋安的交警来找过你吗?」 何君妮一脸疑惑地望着哥哥。 「显然你不记得吧?或者说,你根本无心要去记那个人,对吧?其实他不是第一次出现在你面前了,光是我记得的,就有两、三次了吧,一次是我去警局保你的时候,一次是你撞车还有一次就是前阵子过年期间他来看望你。你有没有觉得,你对他不上心,就好像edward对你一样。」 何君妮一听哥哥拋出的结论,给了对方一个融合『荒谬』和『可笑』的表情,何君顺看了也不置可否,他深知妹妹一时之间不会接受,但是从今以后,她就会开始思考是否值得将自己的感情吊死在一棵凉透的树上。 何君顺继续道:「还有件事情我也提醒你,你在上海那些乱七八糟的女闺密们,我找人查了才知道,其中一位就是散播了你在酒店大厅的影片的人。phoenix,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说的话我也都提醒过了,还要哥哥怎么照顾你?就算不为何家,你也应该为自己打算了。」 何君顺难得对妹妹说那么多话,他只祈祷这次何君妮会进去。以前他懒得动口,是因为他心知自己从小被父母亲捧在手心的这个心高气傲的妹妹,就是听不得劝,所以何君顺从两人都跟随李烟霄的脚步去了英国后,就很少对何君妮搬出长篇大论。何君顺最后看了一眼何君妮的背影后就独自上楼了。 人如果要改变行为,就只得是自己觉悟后才有可能。 何君妮一夜无眠,距离上次为了李烟霄失眠已经久到她自己也记不清了,恍惚中依稀想起来似乎是新婚那一晚吧,又好像不对,似乎是得知表兄在上海金屋藏娇的消息之后。 想着想着,何君妮才发现自己,竟为了一个从小大到从没正眼瞧过自己几次,可自己一颗心却永远随着对方忽冷忽热、忽快忽慢跳动,甚至想不起来自己究竟为了对方失眠几个晚上了吗? 何君妮想着想着竟然哭了,哭着哭着却又笑了。 她想起刚才哥哥说过的话,想通了,就算不为了何家也要为了自己,不能再错付一颗真心。她是何君妮,香港四大家族这一代的后辈中集长相与财富于一身的女人,只有她选择应该由哪个男人站在她身旁,而不是她委屈求全地要待在哪个男人的身旁。 即便那个男人是李烟霄也不行。 远方的天空还是一片灰色将亮未亮的样子,何君妮就起身果断地联系了自己的律师。其实和李烟霄的律师事务所都是同一家,之前两人婚礼上,已经退休的章杰律师就曾经当着她的面打电话给这位张简律师,把婚前协议的内容都过了一遍。 当时协议的内容何君妮还记得清清楚楚:如果是女方主动提出离婚,男方不需要支付任何赡养费。婚后男方所有遗產的受益人是未来的婚生子女,且以信託基金的方式直到对方成年,监管人是李云霄,也就是李烟霄的亲弟弟。 何君妮即便是进了李家门,做了李家的长媳妇,还不配给李烟霄的儿子监管财產。何君妮一手握着手机,一边想起也不过几个月前自己对爱情的一无反顾,却没换来对方的半点信任,或甚至没半分认真考虑要共度一生的心态,何君妮就想吐。 何君妮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好不容易等到了张简清河在睡梦中接起了电话。 「何大小姐?怎么这么早……」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何君妮迫不急待地打断了。 「张简律师。都同意了吧,我什么都不需要。」 「同意什么?」张简清河还没有全醒,此刻全凭下意识在说话。 何君妮斩钉截铁再说一次:「离婚,我要和李烟霄离婚。我想清楚了,他什么都不用给我,但是你听清楚了,是我要跟他离婚的。」语毕,何君妮逕自掛上了电话。 要不是张简清河看了一下来电纪录真是何君妮大小姐,他还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真的接到了这一通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借用了我家人的经验。 以前的女人到了年龄,不管想不想、喜不喜欢,都会被父母之言左右了自己的婚姻路。 嫁得好是上辈子有烧香,嫁得不好算是自己上辈子没有积德。 有了小孩以后为了生计更是不敢离婚,毕竟70年代一个女人离婚又带着孩子,恐怕连租个房子都有困难。 好不容易熬到孩子大了,不经意提到这个话题,大人说是为了孩子,孩子却心疼当时大人的忍耐。 可是说到底,小孩长大了,能体会大人的辛苦了;时光却无法倒流了,这时候却只能安慰大人:早知道,我更希望您不用为了我隐忍... 人与人之间最难能可贵的,就是能互相体谅、互道珍重。如果当时能和孩子们多沟通,大人是否也能有不同的人生? 总是要自己想开,所以这才让何君妮也想开了;这是作者替人物创造的小小幸福。 我希望何君妮也能享受一个幸福的人生~ (下)- 夜静春山空,人间桂花落。-59 059. 「嗯,知道了,那就这样吧。」李烟霄掛上了杨律师的来电,他紧握着手机,想不透为什么何君妮愿意放下一切答应和他离婚,他以为离婚官司要打上一阵子的。 他虽然想像不出答案,但是似乎可以体会,如果今天是殷露霜这样对他,他也很可能愿意成全对方裸离。 一思及此,李烟霄的心脏漏掉了一拍。 不行!他怎么会想到那里去的?这哪能一样? 他虽然不会要殷露霜一毛一毫,但是不表示他会放手,他已经不会放手了。 李烟霄甩甩头,快步走进酒店房间的浴室好好冲洗了一番,把这种不着调的想法给赶出脑海。用最短的时间洗漱好了之后,一身清爽地去敲黄虎的门。 可是按了好半天的电铃,房间里都没有声音,李烟霄开始不耐烦地用手捶门。 「是哪个找死的!」黄虎一头乱发,睡袍半开半系地掛在身上,两眼凶狠地瞪着门外的李烟霄。 「你还睡?该出门了,我给你十分鐘。」说完就逕自按电梯下楼去等了,丝毫不理会身后传来黄虎大声哀号的声音:「才不到六点!」 一行人顺利上了车。黄虎板着脸寒着声问:「李总,去哪里?」 「去殷小姐家,要快。」李烟霄说完就闭起眼靠在后座休息。 实则他心脏咚咚地跳着,深怕迟了一步就要见不到人了。都怪他昨日忘记问殷露霜的班机,但是还好昨晚他也没怎么睡,从殷露霜家外面回到市中心的酒店后,他就希望天快点亮起来,好再去见对方。 幸好杨律师也一早来电,说何君妮同意离婚,而且不要男方任何补偿。李烟霄心知肚明何家早就比李家还有钱了,所以认真要送何君妮什么也是不切实际的。 何君妮最缺一颗李烟霄的真心。难道送给她自己的真心吗? 一想到此,李烟霄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他也最缺殷露霜的一颗真心,难道殷露霜也就会给了吗? 可是即便殷露霜不给,他也还是想待在她身边。他想念他们一起住在上海那栋别墅里的时光,虽然表面上他和殷露霜白天碰不上面,可是晚上他都会轻手轻脚地去殷露霜的房里看着她熟睡的脸庞,光是知道他们呼吸着同一个房子里的空气,就足够李烟霄安心的了。 李烟霄甚至想起了他们一起搭过几次的私人飞机来回上海、香港,想起那些穿着清朝小官人服装的茶具组,蓝的粉的黄的,甚至殷露霜第一次试穿那件绣着孔雀样式的洋装。那隻孔雀的头就这么高雅安逸地斜躺在殷露霜锁骨的地方,还有那只他送给她的手錶和两人一队的戒指,以及那支用世界上最古老的陨石材质打造、全球唯二的手机。 李烟霄的手掌里又握着殷露霜的那枚戒指,那只手錶也安好地躺在他左边的西装暗袋里。 昔日点滴如在眼前,今朝回忆却留不住过往。 李烟霄一想到自己一路上从上海到苏格兰再到台湾的奔波,心底的酸楚一层层地往上爬上心头,可是他咬紧了牙又把那种骇人的感觉强压下去。一路上只敢出声催促司机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其他关于殷露霜的回忆已经不敢再想。 好不容易赶到了殷露霜家的楼下,李烟霄正犹豫着要按电铃,副驾驶座上的黄虎却忍不住降下车窗提醒,「现在还不到七点鐘耶,李大总裁。」 于是李烟霄又忍着寒风回到车上,等到快八点鐘的时候,才上门去按电铃。结果来开门的是殷母。 「少年耶,那么早喔?」殷母自是不知道昨天这位有礼貌的先生和自己女儿谈得如何,她以为眼前这位长相好看又尊老敬贤的年轻人,是来替即将远行的朋友送行的。 「伯母您好,我是来接fr……露霜的,但是我好像来早了。」李烟霄本来想称呼殷露霜的英文名字,但是又怕殷母听不懂,还是讲了中文名字。 「哦,你要送她去机场喔,好啊好啊,麻烦你了。不早啦,进来进来,吃过早餐没有?」殷母把大门推开一点让客人可以进来,然后自顾自往家里面走去。 李烟霄的肚子很识趣地在此时叫了一声,外型玉树临风的李大总裁一脸尷尬,还好殷母走得比较前面,应该没有听到。李烟霄对着黄虎和保鑣们挥挥手让他们离开,然后就关上铁门跟着走进家里。 这是他第一次进丈人、丈母娘家,哦,不对!已经是前丈人和丈母娘了。 李烟霄又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他开始感觉到自己在追逐殷露霜的命运里总是慢了半拍,这种无力感能击败任何看似强势的男人。 殷母开心女儿的朋友来访,愉快地在厨房里开冰箱忙碌着。李烟霄也不好意思白食一顿,脱了外套搭在饭厅椅子的靠背上,挽起袖子竟然帮起殷母来。连殷父下楼来之后也只是看了厨房一眼,就逕自到客厅打开电视着新闻。 李烟霄的耳旁传来洗手槽的水声,和忽远忽近的电视里传来的声音。看着从厨房窗户射进来微亮的光线,和正在炉上跳动的火苗,他忽然感到一阵幸福的感觉,这种感受他从6岁以后就未曾感受到了。在香港的李家没有感受到,在英国留学时每一年的圣诞节假期里没有感受到,在上海独自一人居住在偌大的别墅里更没有感受到。 原来母亲生下他们三兄妹的时光里,或许曾经感受到的幸福,就是这种感觉。 李烟霄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他赶紧故意触碰水龙头,让水喷溅到他的脸上,然后假装伸手擦水渍实则把眼眶里的泪水胡乱抹去,随后耳边就传来殷母要自己小心一点的笑语声。 如果有人出全世界的财富要向李烟霄购买今时今日的感受,他坚决不会出卖。 一直等到传统的台湾早餐上桌了,殷母才又急忙地上楼叫醒殷露霜赶紧下来。 果然没多久,殷露霜随意绑了个马尾,身上简单换了休间装扮下楼来,还因为踩空了最后一个阶梯差点摔一跤。 一看李烟霄就坐在弟弟的位子,殷露霜愣了几秒鐘才入坐,同时间李烟霄也不错眼地望着眼前的女子。 殷父坐在主位上早就吃起来了,殷母则是热情地帮客人夹菜,一桌子的清粥小菜料理,十足台式早餐的味道散发在有点阳光的初春季节。 李烟霄开口向殷露霜道早安:「早……」看得出来他的脸上充满尷尬,双手很整齐地摆放在膝盖上,浑身散发出紧绷的气息。 「早。」殷露霜也报以微笑。殷露霜看了眼前男人的侷促觉得有些好笑,有钱人家的公子哥第一次跑到半山腰的平民家中作客,大概就是这个景色了吧。 殷母替李烟霄舀了一碗白稀饭递到他面前。李烟霄双手接过,点头称谢,却僵硬地不知道该怎么吃这碗稀饭。殷露霜好心地用眼神向他传递讯息:看着我怎么做。 席间只有殷母和殷露霜间话家常的对话,殷父则是边听边无声地打量着李烟霄,他可没忘记这位年轻人昨天第一次上门就表现得不太像是女儿的朋友,对女儿的交往对象还过份在意。 忽然殷父心里咯噔了一下,难不成……他也想当女儿的男朋友! 就在殷父忽然领悟的瞬间,李烟霄正好也转头望向殷父这边,害得殷父呛了一口豆浆,摀着嘴巴猛地咳嗽起来。这一咳引得餐桌上三人同时动作,殷母起身去倒水,殷露霜伸手拿面纸,李烟霄尽责地替殷父拍背顺气。 结果殷父挥挥手表示没事,接了面纸和水杯,乾脆也不在餐桌上再继续吃了,却忽然回头对李烟霄说:「年轻人,吃饱饭后来客厅一下。」然后就逕自又回到客厅看电视去了。 老丈人都这样说了,李烟霄哪里还敢再继续吃下去,关键是他来这里也不是来吃一顿早饭的!这么好和殷露霜的家人亲近的机会,李烟霄立马把握住了,马上起身跟随殷父的脚步。 殷母看女儿的朋友这么有礼貌,又在心里默默给人家打了9分的高分。殷露霜则是完全不晓得自己父亲会和不请自来的男人谈些什么,只能默默在心里祈祷里烟霄不要将他们在上海有契约婚姻的事情讲出来。 殷父见既然李烟霄跟着自己早饭也不吃了,也想着在家里说话毕竟不方便,乾脆去外面散步,于是拿了外套和钱包,就带着李烟霄到外面去了。 走没几步,一脸慈祥的殷父就忍不住了,忽然问李烟霄:「年轻人,其实你不是来给我女儿送行的吧?」口气听起来不像指责,倒是比较像关心。 李烟霄没想到殷父一眼看破,还给他保全了面子没有在殷母和殷露霜的面前揭露,他只好承认:「是的……」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殷父忽然停下脚步,温柔地目光盯着身旁的年轻人。 来做什么的?来挽回那张已经失效的契约婚姻?还是来重新追求殷露霜的,以他现在还是已婚的身份? (下)- 夜静春山空,人间桂花落。-60 60. 李烟霄哑口无言,只能手足无措地低着头,就像是做错事等待受罚的小学生。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李烟霄才像是鼓足了十足的勇气,「伯父,我是来重新追回你女儿的。」 殷父瞬间瞪大了双眼,朗笑出声:「好啊,年轻人!我还以为你会一直不敢承认咧!」李烟霄听了也一副吃惊的模样,殷父看了再次哈哈大笑,还伸手用力拍了拍李烟霄的肩膀。 「其实我看出来了。你说你是小露的朋友,看着却拘谨得很。而且昨天她回来的时候脸色也不怎么好看,结果晚上又偷跑去阳台点烟了,她答应过我不抽烟的。可见得你来的事情让她很苦恼。」殷父一口气说完他的观察,还扬起头朝李烟霄露出笑容,那副得意的模样就像是在邀功似的。 李烟霄却被这动作一时之间给逗笑了,他也随后放松下来,看上去不再浑身那么紧绷着,甚至还跟殷父交流起来。李烟霄看着殷父散发着慈祥和蔼的气质,终究是没忍住,把他认识殷露霜的过程也全部和殷父分享。 李烟霄甚至做好殷父板起脸孔朝他的鼻子指责一顿的准备,却没料到殷父还是那个认真聆听晚辈倾诉的表情。两人就着手里各自握着的一杯热豆浆,面对面隔着裊裊升起的白烟,一谈就是一个小时。阳光逐渐照映在两人身上,带点暖暖的烘被子的感觉,让两人之间的隔阂也越来越稀薄。 「你胆子不小啊?陌生女子你也敢签订契约婚姻?你们香港人开放,我们台湾人估计没几个人做得出来。还是……有钱人就是不一样?」殷父喝完口中的最后一口豆浆,对面的李烟霄正巧也吃完最后一口烧饼夹蛋,结果被殷父的最后一句话给噎得直咳嗽。 「不是的……咳、咳,伯父……我,只是,就是刚才提到的我,鬼迷心窍了。为了我爷爷的股份,我只能走这一步。没想到……」李烟霄喝了一口不那么烫了的豆浆,才缓过气来,可是头却低得不能再低。 「没想到你舅舅和你父亲比你还狠心,对吧?」殷父嘿嘿笑了两声,可是那表情还是一位慈祥长者的模样。李烟霄抬头看,只撞进了那双温柔的眼神里。李烟霄心里一阵难受,分不清是因为想起自己童年失怙之后再也没感受过父亲的温暖,还是羡慕殷露霜可以有如此关心她的父亲。 李烟霄极力想在喜欢的人的家人面前替自己辩解,可是他沉溺在殷父充满慈爱的眼神里。周遭如外面缓缓升高的气温般温暖宜人,空气中充斥着豆浆香甜蒸气,他意识到此刻过多的解释都是多馀。 殷父也从李烟霄的表情看出端倪,还是一贯的口气:「年轻人,跟你开玩笑的。人生啊,不是得到就是学到啦,这也是我常跟我的儿女说的。你看我们家,小露很优秀,从小到大就是身为大姐的模样。可是跟你的这件事情上呢,连先斩后奏都没有喔,我跟她妈都被她瞒在鼓里,还以为她真的去上海工作咧。小豪呢,你还没看见他,从小就是资优生,可是现在的情况就是你昨天听到的,他生病了,要去澳洲养病。 「等你活到我这个岁数,有儿有女又有妻子,你就会明白什么事情都没有家人的健康重要。可是你看我,儿子生病我连送他去澳洲治疗的钱也拿不出来,女儿的交友我这个做老爸的也弄不清楚。甚至保护不了她,惹上了当地的望族要躲避到海外去。年轻人啊,你说我这个做父亲的是不是很失败?」 殷父一说完,就笑得瞇起眼,李烟霄却听得心酸想落泪。 李烟霄想起了似乎在哪里听过『人生不是得到就是学到』那句话,跟殷露霜有关。 是了,是张马的小情人徐来曾经提到过,殷露霜也曾经用这句话鼓励来自乡下的徐来。徐来听进去了,也从此改变了自己的行为举止和思考模式,不仅得到了许多演出机会,甚至跟在张马身边也似乎好长一段日子了。 「我从来不知道该怎么和我父亲互动。」李烟霄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对外人敞开心房的一日,而这个人还是自己第一次踏上这块土地之后才认识的,这句话李烟霄就连对自己的爷爷也从未亲口承认过。 「嗯,这个问题你问错人囉,如果我是个成功的父亲,想来我儿子也不会忧鬱到自残后住进医院吧。呵呵,年轻人,这段时间我悟出一个道理,也不晓得对不对?那就是啊,亲情都是相对的,我们老是站在自己的角色位置想对方,其实我们应该站在对方的角色位置想对方。你说是吗?」 两人已经从早餐店往回走,殷父其实远远就可以看见昨天和身边这位年轻人一起出现,穿着黑衣西装戴着墨镜的保鑣们,这里虽然是个不热闹的城市。但是看看电视、读读报纸,该知道的世间事也还是可以知晓。所以殷父猜测年轻人的背景非富即贵,要不然也不需要假造婚姻关係取得祖父的股权了。 可是一入豪门深似海,殷父终究是有私心的,「年轻人,请教你贵姓?」 一听到人家问自己的姓名,对方还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女生的父亲。李烟霄正经到不能再正经得停下脚步,顺了顺自己的西装外套,才恭敬地对殷父说:「伯父您好,免贵姓李,全名李烟霄。楼榭入烟霄的烟霄。」 殷父一看年纪轻轻的男子却端出十足老成的模样,也不经莞尔。殷父拍了拍李烟霄的肩膀,「李先生,别紧张。你的家世一定很好,我看你的动作还有那群跟在你身边的保鑣们就知道了。只可惜,我女儿配不上你。」 李烟霄没想到刚才才和殷父看似建立起情感来,怎知一转身对方还是不信任他。 也对,谁会放心把自己女儿交给一位才认识两日不到的陌生男子,况且这男子先前还弄了一张契约想绑住自己的女儿;易地而处,如果是李烟霄自己的女儿,他早动手把对方非打得住院不可。 「更何况你现在还是已婚的身份。身为男人,你做了一件最不应该做的事情。为了我女儿的幸福,我一定不能支持她跟现在的你走。」殷父说完转身就离开了。 李烟霄明白此时的他是真的没有筹码了,他怔愣地站在原地,第一次感觉天地之大,身价之高却还是留不住身边的人。 母亲他留不住,父亲也留不住,弟弟妹妹和汪含慎,甚至是和费尽心思要嫁给他的妻子何君妮也都走到了尽头。 是不是在一段感情里,转过身离开的人,就再也不会回头了? 母亲离开了他,父亲也拋弃了他和弟弟妹妹。李烟霄自己也因为心心念念要从父亲手里争取爷爷留给他的遗產,放弃了和弟弟妹妹、好友经营彼此的关係,更为了要巩固自己在李氏企业的地位,拋弃了和殷露霜的契约,甚至和何君妮之间两人也只有无数的算计。没想到到头来,这些人全都不需要李烟霄也能活得好好的,他却只剩下手中李氏的股权和一间自己创立的公司。 除去这些,李烟霄一无所有。没有安稳的家庭没有和乐的家人,连他的别墅里也空荡荡的只剩下打扫的家庭帮佣会定期过去。 李烟霄忽然觉得自己在人世间的这个角色,如果换作另外的王烟霄和陈烟霄,好像也没什么区别。那么他自己究竟活在这世上的意义又是什么? 李烟霄还立在原地,久到连黄虎都看不出来这位李总裁到底在想些什么,只好上前打破静謐。「李总,你和老丈人谈了些什么?人家都进屋里去了。我们还送殷小姐去机场吗?」 李烟霄终于沉静下来。要送吗?他要以什么身份去送呢?一个已婚男子还是殷露霜的远方友人? 不送吗?那他千里迢迢来台湾是为了什么? 脑中正混乱的时候,李烟霄才终于抓到了关键字,刚才殷父好像说得是『不支持她跟现在的你走』。 那当然了!他现在还有婚约啊。 只要他和何君妮离婚了,他就有了再次追求殷露霜的资格了。 李烟霄豁然开朗,好像从刚才的萎靡之中恢復。「去送,怎么不送。」 虽然这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梦想,现在的他终究是握不住了。 * ** 殷露霜担心李烟霄再待下去会说溜嘴,只好勉勉强强地告别父母,跟着李烟霄上了第一台车,行李由两台车分别载着驱车前往台北机场。 这一趟车程需要两个小时,两人分坐后座的两侧,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你……到了……那边,要好……好保重。」还是李烟霄鼓足了勇气先开口。 殷露霜本来转头看向窗外,听到李烟霄的叮嚀才将头低下来,也不肯看对方,「嗯,会的。谢谢你。」 李烟霄觉得自己是自作自受,也不奢望对方会在短时间就会靠近他。两人一路再无话可说,在奔驰在路上的车子里各自品尝着名为静默的空气。 殷露霜自信到了澳洲,语言沟通不会是问题,但是和高风以及高风家人的距离乾怎么拿捏,她心里却没有个底。毕竟不是长时间和有钱人相处过,加上这次去,她又是以什么身份接受高风帮她安排的一切? 说是高风的女朋友,殷露霜自己都难以相信,认真说起来,她根本只和高风处在同一个医院空间前后不到一个月!要是高风的父母问起来,她该怎么回答? 殷露霜单手扶额,下一秒鐘身旁就传来男人的声音:「你不……舒服?」 殷露霜从刚才的想法中回过神来,才想起来这是在往机场的车上,旁边还坐着李烟霄。 「没有。那个……你姑姑就是高风的妈妈吧?你们……」本来想问李烟霄和姑姑一家的感情好吗?后来又想起来自己好像没资格问对方的家人关係。不论她是要以高风莫须有的『女朋友』身份问,抑或是李烟霄的『前契约太太』身份问,似乎都不妥当。 李烟霄倒是立刻听出来了殷露霜想要问些什么,缓缓开口道:「姑姑和姑丈都是好相处的,他们不会,为难,你。」 殷露霜点点头,然后后座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你,我回去,就会处理我,的事情。你,能不能……」等我。李烟霄想说,但是终究是没有立场和勇气说出口。 他又想起了殷露霜一个人在上海别墅中独自度过的日子,还有到了英国后没有后援甚至还被人欺负的生活,种种一切,如果不是遇见他和那一纸契约,或许殷露霜的人生会走上另一条道路。就像他们第一次在上海华尔道夫酒店见面时,当时李烟霄殷露霜有追求的梦想吗?她曾满脸自信地回答:『成为公司最年轻的副总经理就是我的梦想。』 无论过了多久,李烟霄都不会忘记那张在昏黄灯光下闪动着动人红光和微微抬起的脸庞,那是真正有自信的人才会有的动作,可是伤过一回的女孩已经离李烟霄的身旁很远了。 殷露霜大概也感应到了李烟霄要说什么。可是他还是个有婚约在身的男人啊,她怎么能答应他什么呢? 李烟霄感受到了殷露霜持续的沉默,「算了,我,没立场跟,你,说这些。可是你,要知道我,我,关心,你……」李烟霄直直地看着殷露霜,好似要将她所有的一切刻印在脑海里。 殷露霜避开了那炙热的眼神,只小小声地开口:「嗯,谢谢你,我会记得。」 没多久就抵达了机场,李烟霄先打了通电话给就位于同一座机场的私人飞机公司,让黄虎拿着自己的行李先过去等候。李烟霄这才尽责地陪殷露霜到机场柜檯,甚至不容拒绝地拿出黑卡给自己买了一张头等舱的票,又帮殷露霜提升到了头等舱,然后跟着一起过海关到贵宾休息室。 「我陪,你。等下就,走。」殷露霜看着说话的男人这才懂了,原来李烟霄是为了跟着进来休息室,才给自己也买了一张机票。只不过殷露霜心底想得是:有钱人还真是任性。 两人直到最后殷露霜上飞机前也没再多聊什么,互相看了一眼后就分手了。 李烟霄忽然想起依据关于离别的诗词: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然后嘲笑了自己一下,还挺适合他现在的心情的。 (下)- 夜静春山空,人间桂花落。-61 061. 李烟霄为了答谢黄虎,也帮对方订了私人飞机的行程,他一听对方要去英国,脸上沉静无波,心里瞭然这是要去见谁。黄虎没想到李烟霄会对自己那么大方,过来道谢后也不多说什么,两人就分道扬鑣了。 李烟霄回到上海后直奔公司,签了何君妮律师提供的离婚协议书之后,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三天三夜,批了数不尽的公文。 李烟霄终究是不放心殷露霜隻身前往澳洲,即便对方是自己从小认识到大的表弟也不行,他终止了和东尼史东的雇佣关係,却还是请对方推荐了澳洲的私家侦探。 东尼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李烟霄是还想监视着谁,东尼又怎么会放过这么大好的机会,狠狠敲了李烟霄一大笔介绍费。甚至在收到丰厚的奖金时,写信来感谢对方的同时也再次讽刺了李烟霄:『我早说过你会栽在自己人手上的。』 李烟霄看了一眼,冷哼一声,也没多在意这些人的举动,他自知商场上自己早就树敌不少,还差东尼史东一位远在英国的侦探吗? 一回到上海,李烟霄也不忘感谢安排台湾旅程的汪含慎。他照例发了手机短讯给对方,只简单说了谢谢,希望对方在英国努力追求自己心中所想。 聪明如汪含慎,一看到简讯就一定猜到了李烟霄此行去台湾,恐怕收穫不如想像中的顺利。无需多问,只同样回了讯息说也希望好友好好保重身体。毕竟做任何事情,健康才是最基本的,这也显得两人多年的默契尽在不言中。 闭关在办公室,处理完手中的公事,和该交代的人都交代好了之后。李烟霄恢復了白天上班,晚上回到上海别墅的例行日常。 别墅定期有管理中心派帮佣妇人进屋来打扫,所以即便李烟霄从过年后就有好几週没回来,屋内依旧是一尘不染的样子。 李烟霄习惯性地走向了厨房,拿起那组蓝色的清朝小官人茶具组,反射性地做着跟之前一样重复的动作—打开帽子拿起茶杯,又放回茶杯、戴上帽子,周而復始始而復周。 直到他觉得累了,才上去三楼,冲了澡后又下来二楼,这一晚李烟霄将自己包裹在殷露霜的床上,拼命吸取房间里所剩无几,这间房间曾经的主人的气味。 李烟霄没有消沉多久的日子,就重新投入和何家的企业战场里。 他虽然同意和何君妮离婚,但是不代表他会放过曾经坑过他的舅舅何霓堂,甚至何霓堂和外资投顾公司联手贷给李氏集团资金,让自己无后顾之忧地发展生态社区这件事情。其实想要趁李烟霄如果还不上钱的时候藉机掏空李氏,也多亏堂兄何君顺的提醒,李烟霄顺藤摸瓜地也让香港的律师团队掌握了相当的证据。 于是李烟霄表面还是继续和世界各国的领袖开着视讯会议,甚至在联合国环境会议上一边推销他们李氏的生态社区计画,另一边也不忘设下自己的局,准备时机成熟时,瓮中抓何霓堂这隻大鱉。 时序递嬗,现下已经来到百花齐鸣的四月。香港李氏集团的业务还是如此这般蒸蒸日上,何霓堂却逐渐失去耐心。何霓堂向外资的投顾公司施压,务必赶在下一季李氏集团再一次召开股东会的时候,将李氏变成自己的囊中物。 在此之前,发生了一件半大不小的事情。 李烟霄和何君妮两人离婚的消息,因着何李两家从不主动提起,加上何君妮搬回了香港和上海那些闺密们彻底断了联系,所以刚开始的时候也没什么媒体注意到。 但是秦薇薇自作聪明发现何君妮长期不在上海后,就把自己的怀疑卖给了某家时尚媒体后,只是说也奇怪,秦薇薇等了许久也不见媒体报导,反而等到了自己被公司雪藏起来,甚至连经纪人都转而去带公司其他的后进了。 逼不得已的秦薇薇狼狈飞去香港找何君妮投靠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何君妮早就知晓自己就是亲手将何君妮那段夜半大闹上海五星级酒店的影片,上传社群媒体的幕后黑手时,秦薇薇才无地自容,自此就消失在上海的演艺圈。 这件事情还有个小插曲,当秦薇薇独自隐身在中国某个小城市,卸去身上所有胭脂当起朴素的上班族的时候,某天晚上她在路边就这么被几个流氓给骚扰了,然后也那么碰巧的被位路过的帅哥给搭救了。帅哥从此之后对秦薇薇嘘寒问暖,身边已经好久没有人关心的秦薇薇相当然而陷进去了。 可是经过一段时间,当秦薇薇为了对方失身又失去金钱的时候,她才在对方留给她的纸条上发现骇人的真相。 只见纸条上清楚地写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回想你我相遇的情节,你应该似曾相识吧?』 据说从此以后秦薇薇的精神不太正常了,见到男人靠近她就会歇斯底里的大叫大喊甚至大哭起来。惹得房东和邻居们商量后,决定将秦薇薇送进市立医院检查,至于她復原得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人在做,天在看。 有时候我们会遇见不顺心、不顺意的事情,但是对人生始终要抱持正面的态度。 因为不是不到,是时候未到~我经常这样子想,所以不太敢做什么坏事.... (下)- 夜静春山空,人间桂花落。-62 062. 自从和李烟霄离婚以后,何君妮就经常在家里发着呆哪里也不想去,何母担心女儿闷出病来,想方设法办了许多下午茶会,积极要给女儿介绍给其他上流社会的青年才俊。可是不是被何君妮拒绝,就是这些青年才俊的背景入不了丈夫何霓堂的眼,正犯愁的时候,何君顺想到一个人,还进一步自告奋勇地揽下了这个下午茶会的活。 这天下午,何君顺和活动公司联手把自家位于太平山顶的别墅花园区佈置得美轮美奐的同时,门铃也恰好响了。 「蒋先生!者么样,这一路上没人敢拦你这位交警吧?快请进来。」何君顺亲自去开门,给了来者十足的面子。 看得出来蒋安尽力表现得正常一点,却还是免不了紧张,他其实不喜欢接近这些豪门人家,可是他之所以答应何君顺的邀请,就是因为他担心何君妮。蒋安想起来上次在路边发现是何君妮自驾撞山壁之后,他的一颗心就悬在了对方身上,这次又听何君顺说何君妮被离婚了,他是真的担心何君妮会不会就此想不开患忧鬱症。 蒋安开口向何君顺说声:「谢谢。」然后跟着对方的脚步走进别墅。旧历年的时候蒋安就来过这里,但是当时是保全隔着铁门请他回去,并没有给他开门,所以这是蒋安第一次踏进何家。 「怎么样?还喜欢吗?」何君顺一副兴奋的表情,看在蒋安的眼里却以为对方在向他炫富。 「不过是大一点的房子罢了。可房子这东西并不是越大越温暖。」相信你应该懂我的意思,蒋安心里想,却没承想这句话让何君顺暂停了脚步。 何君顺转过身来,有些生气地说:「我说你们这些人怎么那么奇怪。出生的家庭难道是我们能选择的吗?没错,小时候我也跟你们一样会恶作剧,但是我和我妹可从来没有做得过份过。长大之后我是进了自家公司,可是我也是从基层做起的,或许我承认没人敢给我使绊子。但是你怎么知道我就不会厌烦你们这些人背后又是怎么叫我的,所以蒋先生,当我问你的意见的时候就是真的想知道你的想法,不是在向你炫耀的。」 蒋安没想到何君顺竟然一股脑儿和他分享了这么多。他是警察,就算经歷不多但是也听多了各种阶层人的酸甜苦辣,只是没想到在香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何家大少爷,经歷得竟然和他们市井小民没两样,甚至在作威作福这方面还输给其他家世不如他的有钱少爷小姐们。 蒋安这下子可不再明嘲暗讽了,明白给了句:「喜欢。」 「什么?」何君顺吓了一大跳。这是蒋安警察忽然跟他告白吗? 「你刚才问我喜欢这栋房子吗?我说喜欢。」 「哦,是房子啊!喜欢就好喜欢就好。」何君顺脸上也重拾笑容。 欢喜给对方领着路,一路走到了后方花园,这里早就佈置妥当,除了当季的鲜花,还有雅緻的白色圆桌,只不过就两张椅子。 何君顺看着一脸不知所措的蒋安,安抚了一下对方:「你也知道小妮子前阵子开车受伤了,多亏你赶去事故现场救了她。现在她又离婚了,一个女人遭遇了车祸又歷经情伤,很可怜的你知道吧?虽然说我这妹妹从小被我们捧在手心上,但是者次她可是吃足苦头了,她先生啊,爱上别人了。我母亲不知道哪里听人说,要忘记一段情伤最好的方法就是投入下一段恋情。我就想到你啊,农历年时候你不是来看我妹吗?我就想安排你们俩见面,怎么样?机会我给你了,要不要把握就看你了。」 其实当蒋安听到何君顺的来电里提到何君妮被离婚了,做哥哥实在担心妹妹从此一蹶不振,想要他来陪伴何君妮的时候,蒋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又觉得自己不是李烟霄那型的人物,又怎么配得上何君妮? 没想到看穿一切的何君顺对他说:「此刻小妮子最不需要的就是看见像edward这样的人物在她面前晃了。你来吧,你来了对她才有帮助。」于是蒋安来了。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何君妮走出失婚阴影的帮助,但是他想要接近何君妮想要靠近何君妮的心意,自从他看见撞向山壁的是何君妮之后就不曾改变。 何君妮也是听了哥哥提起那个交通警察又来找她了,才抱着一颗好奇的心去见人。花园里的花很美,下午茶点很吸引人,可是何君妮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些东西上面,她好奇这位素未谋面的交通警察为什么对她这么关心。 两人打了招呼,蒋安告诉何君妮他们曾经见面的场景,却都被何君妮摇头表示不记得后,蒋安提高了音量问对方,「所以你不记得你曾经酒驾被我拦下,也不记得曾经吐在大街上,更不记得撞车后是怎么到医院的?」 何君妮有些不高兴,「我想很少人会在撞车昏迷后还记得是怎么到医院的吧?」 「也对,我道歉,呵呵。」蒋安从进来之后一直紧绷的精神像忽然断掉的弦似的放松了下来。何君妮只觉得眼前的男人笑起来露出的两颗虎牙很好看,她甚至没有看过李烟霄这么对她笑过,事实上,她从小有记忆以来就未看过李烟霄对谁笑过。 何君妮心里忽然替李烟霄感到悲哀。 蒋安一见何君妮的表情,连问对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想回别墅休息了?何君妮只是怔愣地望着对方,有多久了?有多久没有感受到一个男子对自己的嘘寒问暖了? 自从何君妮表达出只想要嫁给自己表兄李烟霄以来,身边的男同学又或者是更长大了以后那些男士们,自知高攀不上只敢远远地望着她,悄悄地在背后议论着她,她全都知道,他们想认识她却又不敢向前的模样令她感到噁心。既然喜欢,为什么连上前示好的勇气也没有? 为什么不能像她追求李烟霄那么的绝对,那样的义无反顾?如果连一句『我喜欢你』都说不出口,还能奢求何君妮给他们一个眼神吗?她的高傲不是高傲,只是认知到自己敢追求李烟霄的行动,要比那些只敢远距离观望她的行为还更值得自己骄傲。 何君妮也打从心底笑了,她选择继续和蒋安在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的花园里谈天。 偶尔路过的何君顺和何母也放下悬着的一颗心。 于是蒋安和敞开了心房的何君妮正式开始交往,为了庆祝妹妹重新开始新生活,何君顺大方送了两人一间新公寓当作礼物。每月的分期款由蒋安和何君妮各出一半,因为何君妮心疼蒋安的月薪少,如果全额负担就所剩无几,而蒋安身为男人也不会高兴住在全是女方家人出资的公寓里。 可是没多久就发生了秦薇薇的事情。 其实当那一篇半大不小的报导刊出来的时候,何君妮本来也不会去注意到的,可是不晓得为什么,她竟然接到了秦薇薇被送进精神病院报导的快递文件。 当她看完报导的同时,全身上下抖到站不住脚。此时恰好是晚上,何君妮刚从何家和父母用完晚餐,回到她和蒋安同居的公寓。 何君妮就这么跌坐在玄关的入口处,直到凌晨四点蒋安值完夜班回到家,一开门的时候被吓了好大一跳。 「phoenix!你怎么了?你别吓我!」蒋安伸手要去搀扶何君妮。 何君妮却向被雷打中一般,以迅雷不急掩耳的速度推开蒋安,「阿安,你你,你别碰我,别碰我……」 「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告诉我,好吗?」蒋安不去碰何君妮,可是却心疼到恨不得将人揽入怀中安慰。 何君妮不断地挥舞着手中的那一小张纸,口中念念有词:「报应,报应,都是报应!阿安,你信吗?报应来找我了,它来找我了……」 蒋安抢过那张报纸,看完了还是一头雾水,秦薇薇的遭遇和何君妮有甚么关係? 可是看何君妮对着那篇报导失魂落魄的模样,蒋安也猜到了几分,他是警察,相信公理正义必有其道,于是他试着问何君妮:「秦薇薇出事跟你有关係吗?你是担心她吗?」 「不是!不是!我不是担心她,和我没有关係,不是!是……」何君妮终于看清面前的人是蒋安,是每次她遇到麻烦就会出现在她身边的男人,那么善良正直的一个人,值得她何君妮用谎言去骗他吗? 何君妮终于冷静了下来,可是一整夜紧绷着没睡也很疲倦,于是她简单把她和李烟霄结婚后,和秦薇薇在上海一起密谋对付当时已经远在英国念书的殷露霜的事情全盘托出。之后就累倒在蒋安的怀里,蒋安熬了一晚上的班也很想休息,可是看何君妮情绪不稳现在又昏睡的情况下,他还是先将人送到了医院。 接着就给何君顺简单打了个电话,只说何君妮在家晕倒了,请何君顺先来医院照顾何君妮。 等何君顺到了医院病房,蒋安却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我要见李烟霄,越快越好。」 「见他?他和小妮子已经离婚了喔,你就算要娶小妮子也不必经他同意的。」何君顺还是那副嘻皮笑脸的模样。 「大哥,你别问缘由。我是真需要见他一面,不管他人在哪里,我都愿意去见他,麻烦大哥帮我约他这一次,下不为例。」蒋安说话的同时,双手握拳用力之大,连隔着几步之遥的何君顺都可以听见他关节喀喀作响的声音。 何君顺叹了一口气,「edward现在和何家关係紧张,就连我农历新年的时候给他打电话他也没接。我帮你传简讯给他吧,但是见不见就看……」 一句话还没讲完就果断地被蒋安给打断:「大哥!我一定要见到他,最好是趁phoenix醒来之前。大哥,拜託你!」蒋安语毕甚至给何君顺低头,何君顺从没见过蒋安对他们这么恭敬的模样,此刻何君顺倒感觉蒋安不像是警察,倒像是黑社会里的兄弟了。 何君顺也严肃起来,「知道了,你等着。」 于是何君顺传了简讯给李烟霄,具体说了些什么何君顺也没跟蒋安说,只知道没几分鐘后,何君顺就看着手机里的地址笑了出来。 「大哥,是不是李先生回你了?」 「是呀,还是你小子面子大。记着我跟你说的话,务必你先把你的要求先提了,至于他问你什么,你一概照事实说就好了。」 蒋安有点莫名其妙,但是还是第一时间从医院赶赴香港机场,搭乘了何家的私人飞机远渡重洋到巴西去见李烟霄。 (下)- 夜静春山空,人间桂花落。-63 063. 何君顺除了让蒋安使用自家飞机之外,还派了一组从香港过去以及当地的保全人员负责蒋安的安危。 蒋安第一次感受到有钱人的世界,和自己过去成长世界的差异,他们可以第一时间调度资源解决问题,可以第一时间筑起高墙阻挡危险。可是在城墙里的人却不保证不会受伤,看看何君妮为情爱受的伤,看看何家和李家在商场上的算计斗争,谁又能保证在筑起一切的背后就一定过着安稳的生活? 蒋安看得透彻,他并不盲目地羡慕有钱人的生活。等这次和李烟霄见完面之后,他希望自己可以永远不再使用到何家的资產,他甚至打算就连何君顺帮他和何君妮买公寓的头期款,也应该想办法还给对方。 一行人抵达李烟霄传给何君顺的酒店后,已经是当地的下午时分,李烟霄显然在当地的行程还没结束,蒋安只好待在指定的会议室里枯坐着等待。 香港随行而来的保鑣们轮流在会议室的角落休息,蒋安却始终维持同样的坐姿,安静地闭起眼休息。一直到晚上的九点鐘,李烟霄才出现在约定的会议室里。 一听到门打开的时候,蒋安也第一时间起身,甚至主动上前伸手示好。「李先生,我是蒋安,是phoenix的男友。」 李烟霄一脸不置可否,甚至有些嫌弃的表情,也不伸手,只是逕自走到蒋安刚才的位置的对面坐下,两人中间隔着一桌子的咖啡和茶点。 照样是蒋安自顾自地问李烟霄,「李先生,吃过了吗?要不要帮您叫点东西?」 李烟霄没好气地说:「时间宝贵,有话直说吧,我听charlie说……」 终于等到李烟霄开口,可是蒋安忽然想起来临出门前,何君顺交待他无论如何要先提自己的要求。于是蒋安果断地打断李烟霄,直接又说了:「李先生,我知道你日理万机,今天来我只有一件事情请你帮忙,那就是,请你放过phoenix。不管她做过什么或者你想要怎么报復她,都衝我来。」 李烟霄的表情瞬间变了,原本看上去只是有点冷面的商务菁英,顷刻间,幻化成杀气腾腾的恶魔脸孔。蒋安还没见过如此令人震摄的气场,当李烟霄双手撑在桌上身体朝他迅速靠近的时候,蒋安以为自己会被李烟霄吃下肚,于是下意识地往椅子里靠了靠。 「衝着你来?那你知道她都做了些什么!何家又对殷小姐做了什么?既然你是她男友,想要替她扛事也不是不行,我也有成人之美。呵,只不过你要是知道她和他们家做过的事情,我怀疑你还能不能再待在她身边。」李烟霄的瞳孔里想要喷出火来。 蒋安只知道何君妮亲口向他承认和秦薇薇共同设计在英国的殷露霜的事情,他并不清楚何家到底对殷小姐还做过哪些。事实上,也只有汪含慎和李烟霄知道,结婚典礼那天媒体爆料殷露霜和汪含慎照片的事情,是何霓堂指使人去做的,于是自然而然在李云霄心里,何家确实对殷露霜做了那么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可是蒋安显然不能忍受何君妮的前夫这般羞辱她,他倏地起身,回击道:「那就不劳你费心,phoenix把她和秦薇薇对殷小姐做的事情全都告诉我了,是phoenix不对!我代她向你道歉,至于殷小姐我恐怕没有机会见到她,所以我想到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的办法,既然李先生想要替殷小姐报仇,那就我都替phoenix受了。李先生,那我们是不是达成协议了?」 李烟霄一想到殷露霜一个人独自在海外,晚上在漆黑的夜里被那些下九流的男人们拦住去路欺负的情景,他就恨不得亲自拿刀刺进何君妮的胸膛,将她的心给挖出来。于是说出口的话也特别的狠:「你怎么知道是我要对付phoenix?说不定她那骯脏的手段还害过谁也说不定!」 「因为phoenix只做过唯一一次和秦薇薇共谋的事情,否则她也不会收到那则刻意寄给她的报导。至于知道phoenix住在哪里的人,除了何家人就是想要对付她的人了,所以唯一一个会把殷小姐看得那么重要,非要害过殷小姐的人付出代价的人只有你—李先生。 你看不见她的好不见得别人也看不见!李先生,其实你一点儿也不瞭解phoenix,她从来就不是会狠心做出越界的事情的女人,她的心很软而且她对你的爱从来没得到回应,旁人只需稍微搧风点火她就跟着陷进去了。你应该庆幸她那么爱过你,可惜你从未正视过也从未珍惜过。」 李烟霄像是被人按了一个后退的按键,他坐回椅子上又恢復成一枚商务菁英的形象,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来是在想些什么。「你刚才说什么?她的好不见得没人看得见。」李烟霄还是那副冷静的模样,蒋安不确定他们之间还有什么话题需要讨论。 看着李烟霄从刚才一副想要大开杀戒,变得看上去在极力隐忍着什么的模样,蒋安搔搔头态度也不再跟着强势,「大概是就是这个意思吧。说实话,你们结婚那日我也在外面现场指挥交通,亲眼看见你们的车子的时候,我以为车里坐的是新郎和新娘。谁知道后来主管才又说交通管制继续,因为何家一家人还没离开。当我亲眼看见phoenix和他家人一起离开,我才知道原来你早就先走了。李先生,老实说,那时候起我就挺看不起你的。你做人丈夫未免太失败了! 后来我还遇到过phoenix几次,都是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总之这些事情跟你已经没有关係,我也不想说给你知道,因为你不配。希望你记得我们今天的协议,我等着你。」 蒋安说完转身就朝会议室门口走去,李烟霄却反而起身快步走向蒋安,甚至出手拦住蒋安。蒋安的保鑣们看了想上前去制止李烟霄,惹得李烟霄的保鑣们也出手阻拦。 两方人马交错在一起,空气中忽然多了火药的味道。李烟霄赶紧出声:「我无意知道你和phoenix的事情,我只是想问你,charlie说你知道殷露霜在香港的事情,是什么事情?」 (下)- 夜静春山空,人间桂花落。-65 065. 李烟霄虽然很想让自己住进水疗中心,但是他思前想后,总觉得这招走得很险峻。 如果他住进去了,就等于承认自己心理需要治疗,任何正常的女子都不会想要接近正在治疗中的男子,除非那人也是个需要心理治疗的人,当然殷露霜不是。可是如果不去澳洲,还有什么方法可以靠近殷露霜?李烟霄现下想不出答案。 更何况董事会又近在咫尺了,李烟霄得好好想想他的计画能否实现。 结束巴西的行程后,李烟霄满载而归,就连澳洲当地的徵信社也都回报殷露霜看上去似乎很开心,至少李烟霄收到的照片上看起来就是如此。这几天香港的商业新闻全是李氏集团和巴西国营和私人企业签订了环保社区的开发计画,预计要在巴西设立两百个这样的未来环保社区。消息一出,李氏集团股价飞涨,每个股东的荷包又都充盈了许多。 时序递嬗,进入六月初夏时节。李烟霄趁着集团上半年业绩不错,提前召开了董事会。距离上次当场敲定何李两家联姻的那场董事会,已经时隔近十个月。 一样的香港李氏控股集团大楼,一样的会议室,与会的人员却有些不同了,少了章杰律师,多了小杨律师,而汪含慎已经不在了。眾人的心态也变了,上次是为了股份,这次是为了彼此的生存。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空气中甚至隐藏着丝丝肃杀。 李烟霄看出来了,一眼扫过出席的眾人,除了对姑姑李萍寧从容微笑以待之外,其他人一律收到了李烟霄鄙视的眼神,就连对父亲李长寧也不例外。 会议正式开始,小杨律师宣读了开场白,之后就交给李烟霄说明集团上半年的营利与下半年的发展计画,总之前景一片看好。 「等等,」李长寧最先沉不住气发声了:「我对前两季的财务报表有意见。」 李烟霄就等这句,他从容不迫地回答:「有什么意见呢?」 李长寧继续说:「为什么我们集团的负债这么高,而且还债的速度这么慢?董事长不是在海外拼命扩张了吗?难道那些和各国签订的合作协议,都没有半分钱进帐?」 戏台上的幕已经揭开,战鼓也已经敲响,李烟霄准备好提枪上阵。 李烟霄解释道:「你没看错,我们集团确实还债的速度有些慢,所以今后扩张的速度会放慢一点,未来几年首要任务是还债。」 一听公司要谨慎还债,何霓堂不愿意了:「这两件事情可以同时进行啊,董事长。海外扩张我看不能停下脚步,外面环境变化那么快,能抢先一步就多一分商机。只要有生意还怕还不上钱吗?」 一席话乍听之下没什么问题,但是扩张的前提是稳健和资金来源可靠。李烟霄早就收到何君顺的警告,要他小心几个投资银行的事情。所以舅舅何霓堂的此番言论其他人听不出来端倪,明眼人李烟霄早就心知肚明。 何霓堂这是要他继续扩张继续借钱,只不过若有一个签约的专案现金流出了问题,导致李氏集团还不上债的时候,投资银行就会正好紧缩政策扮起黑脸催促还款,李氏集团就会陷入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窘况,拿去抵押的股份就会落入这些投资银行手中。到时候舅舅或者自己父亲再出马演个大义灭亲,把李烟霄从董座神坛上拉下来,商业金童神话就此消失,搞不好李烟霄也会就此消失。 一连串的剧本,连李烟霄都忍不住在心底替舅舅鼓掌,只不过李烟霄向来把狠毒留给竞争对手,从来没想过要把这种套路施加在四大家族身上。可是人心向来不古,自己不做不代表管得了其他人不要做,李烟霄算是看清了自己舅舅的嘴脸,竟然想要把这套剧本用在他身上。关键是自己的父亲知道多少,又从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姑姑和父亲觉得呢?」李烟霄这是要人选边站了。 「还是稳健一点好。」「只要加快脚步赚钱脚步就可以了吧。」李萍寧和李长寧两兄妹竟然异口不同声。 李烟霄轻哼出声,「我想各位股东都表达了看法,很好。既然扩张和稳健还债的代表各半,那么由我裁决,接下来就让我们一起努力还清债务后再扩张。」 眼看这一关结束。小杨律师清着嗓子说。「接下来是临时动议。」 「我提议,」又是这次换成了李长寧先开口,李烟霄冷眼看着自己的父亲究竟想要在股东会议上翻出多少浪花。「我在此提议,撤换董事长人选。」 此话一出,眾人惊讶得面面相覷。老子要求撤换自己儿子,什么情况? 「哦?长寧兄想要用什么理由呢?」说话的竟然是何霓堂,在场的眾人再一次惊讶不已。 小杨律师悄悄在李烟霄的耳边说:「等着看吧,窝里反了。」闻言,李烟霄冷静地只是嗤之以鼻并不发一语。 李长寧被这么一问倒是愣在原地,来此之前他一直以为妻舅何霓堂是挺他的,是会站在他这边的,他们共同的敌人应该是现任的董事长李烟霄。怎么现在看上去,自己反倒成了何霓堂的敌人了? 商场上是瞬息万变,但是盟友有这么容易解散的吗? 李长寧只好自己孤军奋战,「理由?既然,咳咳,现任的董事长无法带领公司进行更快的扩张来清偿债务,那么,可以考虑换个人选。」 眾人此刻都屏气凝神等待李长寧自己说出那个人选,何霓堂更像是隔岸观火一般,挑着眉看了一圈在场的眾人。看得出来李长寧没料到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面竟然栽了跟斗,只好继续硬着头皮接下去道:「我提议……」谁呢?看来何霓堂和李长寧已经窝里反,这两个名字是不可能了,李萍寧吗?她长住澳洲况且一直以来就只是因为拥有父亲遗留给她的遗產股份罢了,哪有当董事长的经验。 「我提议由投资银行代表来担任董事长,一来可以加速集团的扩张还可以在债务上有优惠的条件,这是双赢!」李长寧朗声说。 何霓堂显然没有想到李长寧愿意这么快引狼入室,脸上的脸色微变了变,恰巧是这么一个微小的举动落入了李烟霄的眼里,狡猾如李烟霄也大致猜到了两人今天的诡异互动是怎么回事。 何霓堂悄悄地惊讶过后又恢復老谋深算的样子,「这提议听起来确实不错,我附议。」 李萍寧一脸难色,小杨律师则是静坐一旁。没想到李烟霄却在此时宣佈:「我也觉得这提议不错,我也附议。」 这下子会议室才整个炸开锅来,当然有人欣喜就有人诧异,李萍寧和小杨律师显然都没想到李烟霄会转性,竟然有同意自己父亲的一天。李萍寧甚至觉得自己在作梦,频频掐自己的手心。 李烟霄终于出声回应眾人:「有那么难以理解吗?我也是人,也会感到力不从心,有外面的奥援是好事啊。只要能将李氏控股集团往前推进,就是好的董事长,各位说不是吗?」何霓堂和李长寧频频点头,两人又交头接耳起来,似乎同盟又再次生效。 这场董事会就在期待中开始,在惊讶中结束。 小杨律师和李烟霄一起离开大楼,到了地下停车场,他是信任李烟霄的,毕竟他的第一份工作就在章杰律师楼,而且他当时是带着靠近偶像的心理去应徵章律师事务所的工作的。小杨喜欢那种靠近权力中心的滋味,但是也仅止于此,他知道自己没有做坏事的潜力,只要李烟霄给他多点红利奖金他万事满足了。 此刻小杨律师的大脑正飞快运算着李烟霄答应卸下董事长的各种可能性,忽然惊呼一声,然后停下脚步把手放在自己张大的嘴巴上。 李烟霄也留意到了,转过身来双手插在西装裤里笑笑地问:「想到了?」 小杨还是难以置信:「那是李氏集团,你怎么能?」 「我父亲都能引狼入室了,我为什么不能?」李烟霄说完逕自在保鑣的护送下往自己的私家车方向走。 小杨律师似是想通了,赶紧跟上,开了自己的车回到律师楼,第一件事情就是给章杰律师打电话。章杰律师那边是半夜,偏偏小杨律师打的电话就是家里的座机,吵醒了正在睡觉的一家子人,所以章杰接电话的时候口气相当不好。 可是等小杨律师匯报完今日董事会的一切和自己的猜测后,章杰深深叹了一口气,决定还是亲自打电话给李烟霄。 手机响起的时候,李烟霄正好在厨房逗弄着那套蓝色的清朝小官人茶具组。李烟霄自从离开停车场后就知道小杨会去跟章律师匯报,所以一路上一直在等这电话。 「章大律师?您半夜不睡觉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 「李大少爷,小杨都告诉我了,他的猜测也是有道理。这招是个险棋啊,弄不好李氏怕是不復见了。」 「我以为您退休去含飴弄孙了,怎么还掛念着李家呢?我记得上次让您操心是帮着看我和何家的离婚评估报告吧,其他事情我可没有打扰您。」章杰哪里听不出来李烟霄拐着弯在说小杨逾矩了,但是小杨也是深知章杰和李烟霄爷爷的交情,才会选择在关键时刻打电话。 「李大少爷,听我句劝,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李老爷打下的江山怎么能轻易送给那些外资银行,甚至何家呢?」 李烟霄也收起刚才和章律师说笑的神情,严肃地回答:「我的父亲是个被贪婪蒙蔽的人,他短视和愚蠢也就罢了,可是他竟然和何霓堂串谋,要把我换下来。那也没什么,毕竟我们父子不同心在香港也不是秘密了,呵。可是和投资银行勾结要趁李氏集团无限扩张还不上债的时候抽银根,最终把李氏集团双手奉上给这些投资银行甚至给何霓堂,那我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那你应该阻止啊!」章杰一没忍住,听到此处大声告诫好友的孙子。 「章大律师,您一定没听过一句话吧。惩前毖后,知道意思吧。我的父亲!他自己愚蠢到要和何霓堂共谋,把自己父亲和儿子辛辛苦苦打下和巩固的江山送人,我就得让他也嚐嚐将来一无所有的滋味!」李烟霄说到后面已经愤恨不已。 章律师知道这是李烟霄在报復自己父亲在母亲死后,那么快就移情别恋,可是清官难断家务事,怎么能将感情和事业扯在一起算呢? 「唉,你这是意气用事了,你爷爷在天之灵也不同意的。」 「随你怎么说吧,我问心无愧就行了。爷爷已经走了那么多年,我们就用不着去烦他老人家了。」李烟霄说完逕自掛掉电话。 这边在教训后人,另外一边却在夜总会开了香檳大肆庆祝,在场的除了何霓堂和李长寧,还有几家投资银行的代表们。 「来来来,喝酒喝酒,大家都别客气了啊!」李长寧今日似是觉得自己干了件大事,才不到晚上八点鐘已经喝得酒酣耳热。 何霓堂故意又和李长寧称兄道弟起来,「长寧兄!今日你可是出了一口气啊,啊?这叫老虎发威,来来来,我们敬你!」满室的商务菁英们举杯向李长寧敬酒,这是他从未有过的待遇,一时间喝高了话也多了。 投资银行代表里也有人出声继续说道:「李家早该给长寧兄作主了,谁教李少爷不识好歹,还教何家的小姐给离了,我看就是个草包和负心汉。这次还要多谢长寧兄的智慧,只要我们有代表担任董事长的一天,包准李氏控股集团的业绩蒸蒸日上,每个人都『钱』途无量,金钱的钱喔,哈哈哈!」 眾人大笑,又敞开来新一轮的敬酒。甚至在席间,何霓堂就提议把董事长的人选给定下来了。 (下)- 夜静春山空,人间桂花落。-64 064. 这句话问得蒋安一头雾水,「啊?」蒋安脑中响起何君顺说过,如果李烟霄问他话,他照实说就好。实话就是蒋安完全听不懂李烟霄问他知道殷小姐在香港的事情,究竟指得是什么? 停了三秒鐘,再迟钝的人也知道答案了—何君顺为了能让蒋安顺利见到李烟霄,传送简讯的时候故意提到了李烟霄唯一放在心上的人的名字。李烟霄一想到自己竟然被何君顺摆了一道,可是谁教那人是自己的表兄,况且在何李两家争权的时候,那位表兄总是站在自己这边。这样一想,李烟霄也就不得不释怀了。 「没什么,你走吧。」李烟霄说完就后退了一步。这一退,两方的保鑣也都顺势拉开距离。 蒋安也欲抬脚离开,可是才迈开一步又停下了,回过头对李烟霄说道:「李先生,每个人都值得有一个人真心对待,不是你就会是别人,这世界很大,可是我们无论如何没有自己想像中的伟大。你怎么对待感情的,感情就会怎么对待你。」 蒋安离开后,李烟霄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洗了一个热水澡后,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站在位于饭店顶层的房间窗边往下看,路上的行人就像蚂蚁一般渺小。 李烟霄的脑中不断地回响起蒋安刚才对他说过的话:『你看不见她的好不见得别人也看不见!你怎么对待感情的,感情就会怎么对待你。』 李烟霄此时此刻,终于感受到了他一开始因为立意不良善的接近殷露霜,然后又没有好好将人守护好后的下场。蒋安说得没有错,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都值得有一个人深情对待,不会是他就会是别人。 对何君妮来说,不会是李烟霄,就会是蒋安;对殷露霜来说,不会是李烟霄,就会是高风。 李烟霄原本只是饮一杯威士忌,却变成饮了一瓶威士忌。也许是心理负担太大加上饮完一整瓶酒,原本只在暴雨天才会发生的痉挛,却在此时此刻发作。 李烟霄躺在床上缩紧了身体,大口呼吸着,忍受着肌肉不断地的抽蓄,直到他失去意识。 李烟霄没想到醒来的时候自己正躺在白色的房间里,触目所及的一切都是白色的,只有床边桌上的一束鲜花妆点了惨白的房间。 他正想伸手按铃的时候,房间的门打开了,走进来的是他请的翻译。 「啊!你,李先生,醒了。吓了我们一跳,你!」翻译是个当地人,讲英文的时候,语词的顺序经常会颠三倒四,但是李烟霄能听得懂。 「我为什么会在医院?」他明明记得昨晚喝了威士忌后有些不舒服,人是躺在自己房间里的。 「你错过了今天的会议,我叫酒店去开你房间,才晕倒看见你,然后你送医院。」 李烟霄大致知道翻译的意思,也没多问,只是想起身离开医院。 这次出差他也是兴致所致,想待在殷露霜也在的南半球,本想着这次会议后可能还顺道去一下澳洲,假借探望姑姑李萍寧和姑父的名义,顺便看望殷露霜在澳洲的生活是不是适应,所以此行也没带什么助理秘书。 李烟霄谈生意的时候习惯一个人在现场搞定一切,顶多请些保鑣和当地的翻译。但是保鑣都在房间外轮流守着,昨晚李烟霄不适的时候,保鑣也没听见动静,是以等到早上翻译来的时候才跟着酒店经理一起进房间。 没想到翻译坚持不让李烟霄下床,「你刚好,不行不行。我去叫医生。」语毕,翻译眼明手快的按了墙上的呼唤铃。 医生没多久就来了,医生说着一口流利的英文,竟然是位英国籍在巴西执业的医生。 「李先生,早上救护车送你来的时候,我们替你做了抽血检查。你身体的各项指数都正常,不过我听你的翻译说,他们进去你房间的时候叫不醒你。听起来不像是睡着了,倒像是晕倒了。」医生是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机,一脸慈祥的面孔问眼前的病人:「你最近压力大吗?」 李烟霄本来就不是个轻易会对陌生人敞开心房的人,他紧闭双唇不发一语,只说:「既然没事,我可以出院了。」然后转头就要翻译去办出院手续。 医生却出手制止了正要侧身下床的李烟霄,李烟霄被人拦住,脸色变得十分不好看。 医生慈眉善目地持续劝说:「李先生,放任身体不管,不是一个好病人。」 「或许我并不想当一个好病人。」李烟霄伸出手想要推开医生的手臂。 「如果生病了不去治疗它,就好放任生活中的事情失控。看得出来,你周遭的人一定受你的任性影响。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孤单的,我们都互相影响着彼此。」 「假使我生病,我也看不出来会影响你什么?」李烟霄走不了,乾脆双手抱胸靠在床头,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医生轻声笑出声,「病人生病了,医生却治不好他,说明医生医术不精。你说怎么不影响医生呢?」 李烟霄没兴趣和医生抬槓,乾脆闭目养神。医生也不再多说,空气中传来悉悉簌簌的声响,李烟霄甚至懒得抬起眼皮关心。 「澳洲有个适合你的地方,我写下来交给你的翻译了。」医生说完就离开了。 李烟霄听见澳洲,又是适合养压力大的病的地方,李烟霄的心脏一时之间漏跳了一拍,该不会是……不会那么巧吧?他从翻译的手中一把抢过来那张纸条,上面写着就是殷露霜的弟弟殷家豪住进的那间水疗中心。 李烟霄忽然全身上下都不痛了,火速让翻译办理了出院的手续。 (下)- 夜静春山空,人间桂花落。-66 066. 因为李氏控股集团是股票上市公司,开完董事会的隔日就提交了会议记录,将改选董事长的事情提报到了监管机构,结果股市一片哗然,大小股东们都不看好这次的改组,股价甚至跌停作收。 更糟糕的还在后头,因为董事长换人,原本由李烟霄代表和各国政府签订的环保社区发展计划,陆续有国家开始拖着不让进行了。没有计画执行就没有款项进帐,没有进帐就还不上之前为了打造样版模型屋、上山下海测试向银行借来的款项。 李氏集团面临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偏偏李烟霄从香港离开后就回上海去了。等到公司高层人员向李长寧回报公司财务、业务都出问题的时候,已经是到了纸包不住火的时候了。上市公司每季都要向监管机构缴交季经营报表,最近的数字一交上去,怕是股价要继续跌停。 李长寧着急要开临时董事会,几位人员一坐下来他才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劲。 李长寧在新聘请的董事长室特别助理开场后,赶紧切入正题:「各位,今日将各位找来实属突然,找各位开临时董事会就是要将公司的经营方向导正,减少经营损失。」 新任的董事长一身西装鼻挺,就是那晚在夜总会率先开口祝贺李长寧的人,「哦,我才上任一个月,就有人对我不信任了吗?」 「这不是信任的问题。我听公司高层说,我们海外的开发计画搁置,没有钱进帐啊。」毕竟是自己家族的企业,李长寧比谁都要紧张。 「长寧兄,未免太急性子了吧。新官上任三把火,这eric才刚坐上椅子呢,恐怕都没坐热,你怎知他没有打算呢?」说话的正是何霓堂。 偌大的会议是里,李萍寧告假,李烟霄已经被踢出经营核心,只剩下何霓堂、李长寧和投资银行的代表三人,李长寧听到何霓堂的发言,第一次感到背脊发凉,三人之中竟然只有他是李家人。 「那你有什么打算?就当临时董事会是为了接下来的计画提前开会筹画吧。」李长寧忽然放软了姿态,认真想听对方要怎么救李氏集团。 没想到对方却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还一副高姿态的模样,似乎根本不屑回答这个问题。 这哪里像是集团的董事长!李长寧气急,倏地起身,放大了音量:「我现在就要知道!你是董事长,都已经一个月过去了,难道这些帐款这些没法执行的计画案停顿,你不着急吗?你究竟存什么心要当我们李氏的董事长!」 没想到话一说完,何霓堂和eric眼神对看了下,然后大笑出声:「哈哈哈!为什么当你李氏的董事长,你还不明白吗?长寧兄,什么叫与-虎-谋-皮,你总算有体会了吧?」何霓堂说话的时候,声音就像是从冰窖里传出来的,李长寧瞪大了双眼,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eric从头到尾都冷眼作壁上观。 「你那儿子吧,还真是天纵英才。上次董事会你记得吧?你起了头他就看出来你和我串通过了,虽然原本我应该挺你当董事长的,但是我这颗心实在是心有不甘啊,凭什么我们何家明明资產是最雄厚的,你家那不识好歹的大儿子偏偏看不上我们小妮子和何家。凭什么全香港都说我们何家是靠駙马爷在赚进大把钞票,明明就是我们给他撑腰!给他面子!」 何霓堂起身缓缓走向李长寧,眼神却像是要准备当场宰了李长寧般令人望而生畏,李长寧被硬生生吓得坐回椅子上,「还有你,李长寧!明明是个草包却硬是能娶了我妹妹,我妹嫁给你的时候有多痛苦,我都看在眼里,可是你们李家当时是有底气的大家族,我父亲鬼迷心窍才巴不得上赶着去倒贴。结果好了,我一个好好的妹妹被你给谋杀了!就为了你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可悲啊可叹啊,李长寧,我噁心了你那么多年,今天我就是捅破那窗纸你也不冤了。」 何霓堂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妹婿,一脸嫌弃和鄙夷,李长寧没有想到自己多年前做的事情被外人知晓,他缓缓地转过头去看在场的eric,对方一副不惊不乍的样子,心里大骇!难道他做的事情都被外人知道了? 一想到公司是被他傻到被何霓堂骗得引狼入室,这样下去几乎是双手奉上整个李氏集团陪葬,还被前妻的娘家人在外人面前道破了他的犯罪事实,悲愤和羞辱之下,李长寧一口气没提上来,喘着气替自己辩解:「我不是……我没错……」 然后李长寧就晕过去了,恍惚中似乎听见何霓堂说了句:「对,你没错。你只是蠢而且不爱我妹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我觉得这句话可以送给离开你的人--你只是蠢而我不爱你罢了。 ^_^ (下)- 夜静春山空,人间桂花落。-67 067. 李烟霄是在将近午夜十二点的时候接到唐妘的来电的,他知道这位二姨太是真正心系李家,而且只有她的电话李烟霄三兄妹都一定会接听,如果李家有事确实还得麻烦唐妘居中疏通。 「大少爷?老爷他……他下午在公司晕倒了……」手机一接通,就传来唐妘断断续续的哭声。 李烟霄按压着眉心,无奈道:「他平时也不进公司,好端端的怎么在公司晕倒。」在家晕倒李烟霄还会相信。 「听康寧说,老爷是……开临时董事会……被同事发现在会议室,送来医院急救……呜呜……急救半日了。可是就……中风了……」康寧是李氏集团的财务长,人生第一份工作就是在李氏集团,几乎一辈子了,所以比较亲李家。 李烟霄听着唐妘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话教人难受,虽然他不想管,但是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况且他打赌现在医院只剩下唐妘一人真心关心李长寧的安危,其他红粉知已和那些私生子女们,估计都在计算李长寧何时断气以及自己可以分到多少财產。 他叹了一口气,跟唐妘说会尽快赶过去,但是今晚肯定是到不了了,就掛断电话。 李烟霄此时正身在上海的别墅,他没想到李长寧在距离上次临时董事会结束才一个月,身体就出状况,明显是今天唐妘说的那场临时董事会把老头子气急了吧。他心思一转,马上就猜到了下午可能发生的情况,冷笑了一声,逕自洗漱后就上床睡觉了。 隔天一早先打电话订了私人飞机的行程,才慢慢让司机载他去机场,他打算今天一天就把事情处理好,所以连换洗衣物也没带。 从上海到了香港李氏旗下的医院,李烟霄逕自搭电梯上vip套房。李家原本在广东佛山就是经营药铺的生意,据说是明朝李时珍旁系的后代,创立药铺的时间比北京同仁堂还早一些,也有四百年以上的歷史了。 李烟霄的爷爷来到香港后才慢慢将事业版图扩张到西医的领域,和其他股东一起投资兴建了这间医院,专门服务高端人士,原本四大家族的人都在这间医院看诊,但是自从何霓堂的父亲过世之后,何霓堂作主何家也另外投资了一间医院,甚至要求要将过往的病例都携出。 当时李烟霄就知道何霓堂早就不想和李家合作了,偏偏只有父亲还傻傻地相信舅舅说的话。 当电梯抵达,门打开的那一剎那,唐妘一看清来人,三步併作两步就往李烟霄面前跑去,停在对方面前眼泪就大把大把往下掉。 「先别哭了,让我先跟主治医师谈一谈吧。」李烟霄难得出手拍了拍二姨太的肩膀安慰他人,同时脑中浮现小时候二姨太刚来李家的情景,她也是这般安慰年仅六岁的他。这也是为何李烟霄至今肯卖面子给唐妘的原因,在母亲过世后,他确实感受到了唐妘真心实意对他们兄妹照顾的感情。 唐妘转身先回李长寧的病房等候。李烟霄亲自去见了主治医师,等到把情况瞭解清楚后才慢步来到父亲的病房。李烟霄一进门就看见唐妘一手握着自己父亲的手,另一手转动着佛珠,闭上眼口中唸唸有词,一脸的慈祥光芒。 「你先回家里去。」 唐妘睁开眼,对着李烟霄摇摇头,示意对方到床铺的另一头坐下。李烟霄偏不肯靠近父亲,在床脚的沙发上坐下。 「我不回去。回去那里看他们狗咬狗吗?」唐妘在李长寧把三姨太带进门后,就开始投入礼佛,两耳不闻李宅事,连平日里吃饭的时间都故意错开。 李烟霄不想评论老宅里的乌烟瘴气,他心里的底线是他现在可以不闻不问任凭他们这些人在家里面住着,但是等李长寧走后,他肯定第一时间将屋里所有人赶出老宅,甚至打算请风水师来去去霉气,再让人重新装潢。 「你刚才说他昨日下午去公司开什么会?」李烟霄见唐妘无心休息且情绪平復了许多,继续问道刚才电话里听不清楚的部份。 唐妘缓缓回忆傍晚的经过,「听说是康寧打电话叫的救护车,然后才打回老宅,刚好吴妈接到,一听是老爷给送医院了,吴妈才焦急上楼来我房外敲门。我赶到医院,也就康寧一人还守在病房外,她跟我说下午开临时会是老爷的意思,自从你走后海外很多专案都搁置了,没有钱进帐。可是开完会后只有何霓堂和那位董事长走出来,还平静地吩咐外面的秘书不要打扰老爷休息。直到要下班了康寧才进去查看,就发现老爷……老爷……」 李烟霄一下子不晓得该说什么,听上去就是在场的另外两人的杰作。 唐妘缓缓问了句:「大少爷,为什么海外的开发案会停顿?是因为换了董事长吗?」 李烟霄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却不知怎么回事,突然说了句:「不要通知云霄。」 唐妘:「啊?」她不懂为何李烟霄忽然交代这句,而且不和逻辑。李长寧是李云霄的亲生父亲,哪有亲生父亲昏倒送医院儿子却不来看的道理? 唐妘虽然性格柔弱,但是对于家庭伦理很是在意,所以她不太能接受,「这……恐怕不好。」 岂料李烟霄冷色道:「李家一共也就三个孩子,雨霄还在外念书,云霄平时也少接触家里的事务。一切有我,不必让他们担不必要的心了。」 一席话说得虽然说得冠冕堂皇,而且直接打脸了李长寧其他子女的存在事实—那些人在他李烟霄眼中都不算是李家的孩子。 但是唐妘心底隐隐觉得不妥。虽然她的个性和李烟霄看似格格不入,但正是外表柔弱心底强大的人,才能够懂得同时身为强人的内心想法,她隐隐觉得李烟霄并未告诉她实话。但是李长寧尚未甦醒,唐妘也不愿意多生事端,暂时忍下来了。 李烟霄心里的确不是他说的那样想的,可是真正的理由是为了保护弟弟,至于其他的,再说吧。人生在世,并不需要处处为了家人或家庭牺牲,他知道一旦告诉了李云霄昨日下午的经过,说不定就轮到弟弟错过了一生的幸福。 唐妘还是坚持继续陪在李长寧身边等对方醒来。李烟霄也不管了,而且他本来就不想跟父亲待在同一个房间内。 李烟霄从沙发上起身,从床脚的地方看过去,李长寧的身躯忽然变得很瘦很窄,似乎一夜之间瘦到连普通病床的一半都不到。不知道是因为角度的关係,抑或是父亲真的因为这次中风忽然消瘦,但是总之他除了觉得对方身形变了之外,已经毫无其他特殊的感觉了。 他向唐妘告辞,唐妘也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李烟霄前脚才一踏出病房,手机就响了。 一看来电者,果然就是那位曹操。 「啊,edward?听说你爸送医啦!者么啦这是?」 李烟霄故意不出声,就听对方持续说道:「是在李氏医院对吧?我这就过去看看……」 「你在公司和医院安排了眼线?」 「啊,edward!我可没有喔,冤枉啊!」耳边传来何君顺不太有诚意的否认。 其实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想他李烟霄不就曾经在英国安排东尼史东看着殷露霜,现在又接着在澳洲派徵信社盯着人家吗?况且商场如战场,尤其像他们这种牵扯很深的大集团,多得是互相派人渗透的真实戏码,况且这些人还是任职的公司发的薪水,他们可是策反得一点儿也不吃亏。 李烟霄冷哼一声,没忘记上次还是这位表兄用计顺利让蒋安见到了他。「上次你用殷小姐的事情骗了我,帮你妹的新男友一个大忙约了我见面,现在又发生这件事情,怎么?你是担心我在richard面前戳破你这双面人吧……」 一听见李云霄的英文名字在耳边响起,何君顺再也保持不了冷静,「哎哎哎,edward,大哥们的事情就让大哥们解决嘛。你和弟弟说什么呢?保护好弟弟妹妹是我们的工作呀,对吧?」 「好,我不跟你计较上次你骗我和蒋安见面。不过实话告诉你,他自己担下来本来我要对你妹的惩罚,所以如果他发生什么事情也是他自愿承受的。」 「那当然那当然,小事小事,」反正到时候受伤的又不是何君顺自己,他当然答应得爽快,「那个,edward,姑父真的还好吧?richard那边你打算怎么说?」 何君顺改口得倒是挺快。平时他称呼李长寧不是「你爸」就是「李叔」,只有真正要向李烟霄打听李云霄的事情的时候,才会称呼李长寧一声「姑父」。李烟霄早就习惯了何君顺变脸的功夫,已经见怪不怪。 「放心,我不会告诉他。我跟二姨太也说了。」 手机的另一头传来松了一口气的声音,「谢谢你啊,edward。我父亲和你爸这件事情……」 「charlie,一码归一码。我虽然跟我父亲不和,但是何家帮着外人欺负他,我还是不能忍受。我反对公报私仇,有本事公事公了,所以你让他们等着,我不会放过他们任何一个。」 (下)- 夜静春山空,人间桂花落。-68 068. 李烟霄这是要正式宣战了! 何君顺替父亲叹了一口气,真是各人造业各人担,他这儿子还要替老子操碎了心,世界上恐怕找不出第二人了。 「随你了吧,那就谢谢你替我瞒着richard。既然这样,我带richard先去国外避避吧,听说你在苏格兰买了一栋古堡啊?乾脆卖给我吧。」 李烟霄哪里看不出来何君顺护犊心态作祟,想趁着香港李何两家闹得满城风雨的时刻,带着心爱的人去海外避嫌。否则一旦事情公开,李家和何家都算得上是深仇大恨了,李云霄是更不可能理何君顺了。 再加上很多何霓堂背后的小动作这里那里,都是何君顺给李烟霄通风报信的芝麻屑屑,要是对质起来,何霓堂不难发现自己被亲生儿子早就给出卖的事实。 况且当初买古堡的用意就是为了更接近殷露霜。没想到殷露霜发生了被人调戏后,和救了她的人竟然未婚怀孕的事情,后来被那男的拋弃后办了休学回到台湾照顾有忧鬱症的弟弟,现在又被李烟霄的表弟高风献殷勤般接去澳洲居住。 一连串风风雨雨,那栋古堡也真的没有留着的理由了。 更何况李烟霄虽然辞掉了李氏控股集团的董事长,即便股份还在,要是公司不赚钱他是半点红利分不到,就算他个人的上海公司赚着钱,多一个房產总是多一笔开销。再者,他需要报復何霓堂和鳩占鹊巢李氏集团的董事长,多点现金在手总是好的。 「行。就当你提前置办你的新居吧,祝福你和richard。让你的律师联系小杨律师吧。」李烟霄一句话就把自己亲弟弟羊入虎口,何君顺开心得简直要飞上天。 才刚掛掉何君顺的电话,李烟霄的手机又响起来。 「姑姑?」 「烟霄,我听康寧说了,我大哥中风了。怎么样,醒来了吗?」 李烟霄冷冷地回:「睡着呢。不过我看像没事。」 「唉,你这孩子就是倔强。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了,你父亲也年纪大了,你该原谅他的,别跟自己过不去了。」李萍寧哪里能不知道哥哥的荒唐事,可是她是女子,她父亲原本就青睞她的姪子。这也没什么,李烟霄也是个能成大事的,从来没有教李老爷失望过。但亲父子为了防堵对方却便宜了外人,李烟霄这些日子做的事情李萍寧越发看不懂了。 看不懂也就不管了,反正她定居澳洲,高家也给了她事业的管辖权,她在澳洲的生活过得还比回香港愜意。 「姑姑没其他事情我就掛电话了。」 「等等,有件事情告诉你一声。下个月来喝喜酒,你表弟高风,找了个好女孩要结婚了。」 耳边忽然传来李萍寧欣喜的声音,李烟霄只觉得自己掉入了冰窖里,浑身突然被冻僵。 「那女孩……叫什么,名字?」 「名字?哦,中文姓殷,名字我一时想不起来了。英文名字我倒是记得,frost。」 匡噹!李烟霄手里的手机掉到地上发出了声响,话筒里还继续传来李萍寧开心的声音。 (下)- 夜静春山空,人间桂花落。-69 069. 转卖苏格兰古堡的现金到手后,李烟霄就一直在和小杨律师研究该怎么上演復仇的戏码。 这当中他甚至飞了一趟美国去见之前的家族律师章杰。章大律师哪里看不出来李大少爷兜兜转转一年了,从原本有妻子作陪在上海过着相敬如宾但是心灵滋润的日子,到迎娶一个才新婚之夜就闹得丢尽顏面的富家女。两个女人一个是他喜欢但是家族不同意,另一个则是家族里爱不释手但是他不喜欢的。 可是说到底,人生又有几人是能过着真正花好月圆、金玉满堂的生活? 一老一少就这么在章杰美国女婿的别墅花园里散着步,偶尔章大律师会停下脚步看看照顾的花草长得如何,偶尔屋子里调皮的外孙会大胆地捧着厨房里刚烤好的饼乾来到客人面前献宝似的。此刻两人正坐在休憩的石椅上,李烟霄随意拿了一块饼乾,面无表情地和小朋友说了声谢谢。小孩儿天真,也不介意客人半点没笑容的脸,咧嘴露齿笑了之后又一溜烟地跑走。 「大少爷不喜欢孩子吧。」章杰一句话用的是总结的语气。 「那么明显吗?」李烟霄也是不置可否的语调,一块饼乾拿在手里也不着急放入口中。 两人悠间地在绿草地上的树荫下乘凉,此时已是接近傍晚时分,就算是暑假,气温也没那么热人了。花园另一端传来孩童欢快又刺耳的笑声,还有戏水声,应该是家里的人带着孩子们在游池里正玩耍着。 「我记得,你上海的别墅里也有个小池子的吧。」也不晓得是不是刻意提起,章杰语气里藏着的是更多关心,而不是窥探。 像是被触碰到心底深层那段不想被人触碰的地方,李烟霄微不可察地调整一下坐姿,握紧了拿在手里的饼乾,「嗯。」 「那住得还顺心吧?」章律师去年也差不多是此刻,才帮李烟霄和殷露霜拟定了一个婚姻契约,见识过殷小姐据理力争又不失礼貌的样子。 虽然之后在李氏集团见证了那一场闹剧,眼见李烟霄被逼着接受因为迎娶何君妮而放弃了殷露霜,还不胜唏嘘了一把。没多久这位李大少爷又让老律师把关了要和何君妮离婚的代价评估,总而言之,章律师全程参与了李烟霄的换妻戏码,无役不与。 可是如果时光倒流,章杰一定会在李烟宵把那女孩带到事务所的时候,劝退李烟霄想和人签契约婚姻的想法。太让人伤神了,绕了一大圈,身边还是一个人都没有,何苦来哉? 只是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假如可以重来』这种说法。 李烟霄紧闭双唇,显然不想要继续这个话题。 「不想说就换个话题吧。不过你连你爷爷一手创立的公司都能不要了,我也退休了,难为你还老远跑来看我这将死之人。」章杰没忘记上个月李烟霄提前开的董事会上,因为李长寧一席话就主动放弃了董事长的位子。若非如此,也不会让外人有机会趁虚而入。 李烟霄听得出来章杰话里话外充斥着对他的不满。毕竟李爷爷是章杰的贵人,看着李家被外人蚕食鲸吞,心里怎么会好过得起来。 「我知道你不同意我离开公司的作法,但是这是为了要给我父亲一个深刻的教训。我还是有办法把李氏夺回来的,你就安心吧。」 「哼。有句话说聪明反被聪明误,你就是太有自信。殷小姐的事情就……」是这样。章杰终究没有把话说完。 李烟霄当然听懂了。既然提到那女孩,两人也不避讳,毕竟李烟霄对待人的方式不怎么地道,章杰又是重头见证到尾,李烟霄再在人前扭捏也实属没必要。 「她……在澳洲,生活得很好。」言下之意就是暂时不会去打扰了,章杰偷偷瞄了李烟霄一眼,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这是实话,李烟霄定期会收到澳洲徵信社发给他的照片和报告。更何况,人家近期还要结婚了。 结婚是吗?他当初没能给殷露霜一场婚礼,一转身,居然轮到其他人要携着她的手共度馀生了。 「殷小姐有福气的人,应该的。」 「嗯。」 章杰也感受到了两人之间稀薄的空气,看了一下李烟霄,「等下就吃晚饭了,要不吃了饭再走?」 「不了。我还有事。我是想问……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章杰第一时间有些发楞,什么什么建议? 现在两人一个退休含飴弄孙,另一个是现任的失业人,一个有家庭有女婿有外孙,另一个两任妻子走光光独身一人。有什么什么建议可以给? 后来猛然一想,这是李大少爷开窍了,要来向过来人諮询感情了呀! 可是章杰继续装作听不懂李烟霄的意思,「李大少爷英名威武,在公-事-上哪里需要我一个老人家什么建议?」章杰故意强调了公事两字。 「不是公事。」不是公事那就是私事囉。 章杰故意看天看地看花看草,就是不看李烟霄,「嗯?难不成是私事?我看李大少爷最近也没交新的女朋友啊,哪里有私事要问呢?」 李烟霄自嘲地笑了一下。是啊,他自己放弃一个殷露霜,又离婚一个何君妮,哪里来的私事可以问。可是放眼身边,不是单身的人就是平时也不常连系、远在海角天边的亲戚,自己父亲又是枕边关係不断的,要想找一个家庭美满又是自己熟识的,除了章杰好像就没其他人了。 耳边再次传来大人喊小孩儿进门洗手洗澡,准备吃晚餐的呼唤声,一家三代同堂和乐融融。再次加深李烟霄的坚定,果然感情的事情还是来问章大律师就不会错。 「你知道,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该怎么挽救?」 章杰眼见老友的孙子是真心感到后悔了,想要悔改了,怎么样也得帮一把。 「你是认真的?」 「嗯。」李烟霄原本想坦白殷露霜和表弟高风的要结婚的事情,但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章杰望向自己女婿的家,感慨地说:「其实,人生遇到了就该把握珍惜。只不过,世事难料,我们活到这个岁数了,有人走有人离,也有人重新相遇重新相恋,相信我,老年人的情爱世界也一点不输你们年轻人。可是更多时候,因为有家庭,责任就有了,不像你们一言不和一夜就要离。 但是好在你也没孩子,不用考虑孩子的感受。嘮嘮叨叨说这么些,就是想告诉你,之前你处理女人的事情都太没责任感啦,对殷小姐和何大小姐都是。其实我也好奇,照理说你和何君妮离婚后本有时间去见殷小姐,把之前是为了保护她所以和她解约的事情当面讲清楚不是?还是这中间发生什么,结果人还跑去了澳洲,这我就看不懂了。」 李烟霄沉默了一阵子,终究还是老实说出:「她要准备和,高风结婚了。」 「这样?那你只好等她离婚了,再看你到时候是不是单身,哈哈。」 李烟霄无言,可是又好像是这么个说法没错。 「除了这个就没有别的办法?」 「难道她不结婚?还是你想破坏你表弟的婚礼?」 李烟霄摇摇头,无言以对。 很多事情从做决定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无可挽留。他不只一次回想起去年那场董事会上的场景,很多人曾说过的『如果再来一次我是会这样抉择』这句话,李烟霄现在却不敢说了。 如果再来一次,他情愿提前给父亲教训,带着殷露霜哪里逍遥哪里去了,他一身本事还怕赚不到钱活下去吗?反正现在公司也离开了,身边人也走了,既然如此,真的何必当初割捨了一切,还不是走到了跟现在相同结果的点上。 他站起身告别章杰,没有留意到手中的饼乾早已日晒风乾,掉在草地上成了满地碎屑。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的时候,我的笔电正拨放老樊的quot;这一生关于你的风景quot;。 歌曲流过,李烟霄的背影走过,也把作者心酸了一把.... 借贴lt;部分歌词gt; 我多想能多陪你一场 把前半生的风景对你讲 在每个寂静的夜里我会想 那些关于你的爱恨情长 我也想能够把你照亮 在你的生命中留下阳光 陪你走过那山高水长 陪你一起生长 这一生在你的风景里 我是谁 (下)- 夜静春山空,人间桂花落。-70 070. 北半球的暑假,正是南半球澳洲的寒假。气温虽然不到下雪的时刻,但是平均摄氏7、8度的低温,在户外也是能感觉到寒冷的。 偏偏殷露霜的婚礼选择了在冬季举行,只因为高风想要在殷露霜最喜欢的季节里给对方一个难忘的婚礼。 李烟霄在香港上演復仇大戏之前,找时间飞了一趟澳洲,可是却没有露面。他用重金请走了原本要在高风婚礼会场另外半边会场举行婚礼的新人,就只是为了他也能同步参与殷露霜的婚礼。好在会场本身就用一排植栽树当作围篱,李烟霄不用刻意隐身就能藏得很好。 当年他没能给殷露霜一个公开的婚礼,没想到一年后的几千公里之外,女孩儿反倒是有了自己的归宿。李烟霄经常这样想:如果当时没有将殷露霜介绍给他的雪茄之友,是不是、会不会她就没机会认识高风,也就不会有后续的发展? 可惜人生从来不给我们印证第二条路的机会。 婚礼现场摆满了正常时候早已过了花期、从荷兰空运来却依然开得恰到好处的鬱金香,还有各种类白色甚至金色高雅大气的兰花。 进场的音乐响起,李烟霄看着应该是高家的长辈代表,挽着新娘进场。 殷露霜头戴由黄金打造的皇冠,中间以珍珠和鑽石装饰澳洲特有的动物图案。肩膀披着雪白羊毛披肩,身穿一席粉雪白的婚纱。下半身是繁复多层次的羽毛设计,裙摆和头纱延伸有10米长,还找了50位男童、50位女童手捧着长纱,寓意百年好合。看得出来高家为了迎接唯一一位儿媳妇,花尽了心思。 殷露霜的头始终低垂,李烟霄看不出来是因为害羞还是其他的原因。接着是两人交换誓词的声音,李烟霄耳里传来男女双方制式的宣示言语,然后就是交换戒指,礼成。 连李烟霄自己都没发现,早在殷露霜说出那句『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我会永远爱着你,对你忠实,直到永永远远。』的时候,他就已经泪流满面。 一席风吹来,新郎掀开了新娘的头纱,高风开心地拥抱自己心爱的女子,并低头落下一个深吻。 站立一旁的李烟霄脸上的泪痕已然风乾,他转过身,离开。 *** 李烟霄独自在私人飞机上,从澳洲直接前往阿根廷外海的英属福克兰群岛,然后换乘小飞机前往一座小岛,在此停留了几天。 期间接了一通唐妘的电话,对方说李长寧已经醒来了,但是因为送医的时间晚了,造成左半边瘫痪,虽然可以开口说话,但是脸部肌肉有一半也失去功能,基本上就算开口也没人听得懂在说些什么,日后得靠纸笔沟通了。 还有就是原本李长寧那些鶯鶯燕燕,还有檯面下的子女们一见李长寧便成了这副样子,再加上公司也传出营收不佳的讯息,偌大的李氏集团现如今竟没有一位李姓的子孙在里面掌权,整间公司落入外人的口袋里拿捏。于是不知从何人开始,竟开始偷窃李家老宅里面的东西去变卖,能典当多少就算多少。 想当然尔,正经的当铺公司一听是李家的东西都不敢收购,但是有些黑市还是愿意出高价购买,等到藏了一段时日后,自然会有人大着胆子开始流通,甚至转手到海外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这种事情就算是报警了也不一定猴年马月才会重见天日。 这些人拿了东西也走得七七八八,一大片庄园和豪宅,里面竟然只剩下二姨太唐妘和帮佣的人。李烟霄叮嘱二姨太务必要报警,还说会让人联系她。如果帮佣的人也有想走的,多给点钱也让人散了吧。 至于父亲的身体,除了说句病人就该听医生的话,之后也没有能再多说的了。 *** 自从李烟霄辞去了董事长的职位,李长寧又在临时董事会上被气得中风,李氏控股集团的经营基本上落入了外人的手里。 套一句李烟霄和章杰律师说过的,他就是想要自己父亲承担失败的后果,品嚐眾叛亲离的滋味,即便这是要以李家平地而起的公司作为代价。 (下)- 夜静春山空,人间桂花落。-71 071. 在何霓堂和外资银行的主导之下,加上原本签订海外环保社区开发案的几个国家资金不到位,向外资银行借的钱到了还款日期当然也就还不上,于是李烟霄拿去抵押的股权眼看着就要落入外资银行的手中。 何霓堂眼见自己的计划就要实现,也开心得很。他生平没什么喜好,就是关注自己如何将和家发扬光大。 「charlie,你怎么没事跑到英国去了?看教授?你都毕业多久了。难得phoenix这次是真的怀孕,婚礼也要赶紧……公证?那怎么行!爹地最近可开心了,我真觉得这个蒋安啊,是我们何家的福星,不但你妹妹性格变开朗了,我的事业……对,就是最近。哎,总之,你快些回来香港和全家一起庆祝!」 掛上电话,何霓堂还沉浸在即将接手李氏控股集团的喜悦中。他才应该是全香港最耀眼的存在,不是那个李烟霄小辈!何霓堂觉得自己能想出这么个办法摇身一变成为李氏集团里最大的股东,这头脑还真不是盖的。 这天,何霓堂和妻子正好跟女儿何君妮吃下午茶。结束后,母女俩人商量着还要去哪个商场逛街,订购一些空运的婴儿用品。何霓堂接到了投资银行代表打来的电话,请他到银行一趟。 一到了投资银行高层的办公室,对方摆开了阵势,一等何霓堂就定位就急急开口。代表发言的正是外资银行的代表、李氏集团的现任董事长,「何董,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李氏贷款的钱一天不还,光是利息就高达上千万。加上海外开发合约停摆,没有钱进来,我们实在等不了了。」 「等不了就别等了。早点把李氏拆开来卖了我也早点睡得安稳一点。」 于是一行人商量着如何才能把事情办妥,由于李氏控股集团毕竟上市公司,如果要拆分,也是要相关监管机构的同意。但是凭藉着何家和金管高层的关係,还有外资银行在旁边敲边鼓,这些事情都不难搞定。讨论完毕,眾人松了一口气,就开始海天胡地聊起来。 「何董,还是您有远见,早早拉拢我们筹画大局。」另外一家外资银行的代表说。 「哼哼。我也没想到那李不死的这么好骗,他那儿子倒是个人才,说实话我本来也没想到董事会上,他那儿子会这么配合、这么快答应放手。看来应该是我何家要走大运了吧,哈哈哈。」 「照您这样说来,那李烟霄该不会是故意要放手的吧?」有第三家外资银行的代表听了何霓堂的发言,担心地问。 「呸!再怎么说他还是李家人,李家人都爱面子,他才不肯拱手将李氏白白送给我们。」 几位在场的人都点头称是,但是也有少数人沉思不语。 会议开完了,何霓堂坐在自家车上,回忆起他这次设局猎捕李氏控股集团的点滴,心里那股自从无力阻止妹妹嫁给李长寧的恶气,总算消散了。此刻他心情大好,看窗外的行人都恨不能从高楼撒钱给对方。想到做到,于是何霓堂打电话给自己的助理,叮嘱从明天开始,何氏集团要进行年中折扣,至于方案的内容就让行销部门自己去想。总之他心情好,要和香港的市民们分享。 原来何霓堂和李长寧在农历春节时筹画的打算,是说服李烟霄拿出20%、李长寧的20%股权去申请贷款,而为表示诚意,何霓堂也将自己从李爷爷手中分到的10%股权一併申请贷款。 可是何霓堂留了个心眼,因为这些外资银行都是由他进行介绍的,其实抵押没多久后他就向外资银行要了回来。讲白了就是,帐面上还是三人的股权做了抵押,但是实际上只有李烟霄的20%和李长寧的20%还抵押在银行。 作为交换条件,何霓堂答应这些外资银行,一系列的操作会交给他们进行,而何霓堂也和银行代表们达成共识,除了让他赚取佣金之外,还要挺他进入李氏控股集团担任董事长。 既然老子得出面去说服小子抵押20%股权,何霓堂也顺水推舟假意答应了李长寧,在李烟霄召开董事会的时候会全力支持李长寧担任董事长。李长寧成功说服了李烟霄,所以前一阵子六月开董事会的时候,李长寧才会一厢情愿以为何霓堂会一路挺他担任董事长。 可是没想到李长寧说出要撤换董事长人选的临时动议后,何霓堂会临时抽换阵线倒戈。李长寧骑虎难下,绝对不可能再说出要由自己,甚至推荐何霓堂来担任董事长的讲法,于是最佳的选择变成了让债主—外资银行来担任董事长。 这可正中何霓堂的下怀。反观李长寧则是不知不觉地走向了何霓堂设下的陷阱。 何霓堂早就准备在近期的董事会里引进外资银行代表担任董事长,目的就是为了到时候执行李氏集团还不上借款时,董事长能拍板定案将股权进行拍卖,然后由何家去捡便宜买回帐面上的50%股权,顺利入主李氏控股集团。之前农历年节时李君顺问父亲何霓堂『葫芦里卖什么药』,此刻终于谜底揭晓。 「老爷,看来您今天心情很好啊。」司机笑着问,因为何霓堂甚至在车里哼起歌来了。 何霓堂回想着自己设下的步步陷阱,心里得意得很,「何一,专心开车。不过你老爷我今天心情是真的很好,呵呵。」 *** 没多久,李氏控股集团就因为还不出抵押贷款的钱,而被债主切割了集团赚钱与不赚钱的部门,分别出售给了香港和国外的企业买家。 楼起楼塌,也不过三代的时间。当消息曝光了之后,引起香港商界与民眾无限唏嘘。 何霓堂意气风发的照片佔据了几天的各大媒体头条,相对的,李家安静了许多。 要不是为了守护偌大的李氏大宅,李烟霄倒还真想回到上海自己的别墅,他想念那个蓝色的清朝小官人茶壶,想念殷露霜曾经坐在那边踢水的水池,想看着掛在衣柜里的那件孔雀长裙无止尽地怀念那女孩。 没错,原本佔据太平山顶李氏大宅院那些李长寧的地下情人和子女们,早就作鸟兽散。眾人将大宅院里值钱的东西搬光卖光,还好李烟霄提前和黄虎警官打过招呼,甚至悬赏寻找这些宝物。果不其然,有些收购店家也看不过这些人趁火打劫的丑陋嘴脸,举报了几次,绝大部分的宝物都给寻回来了。 现在大宅院里就只剩下李烟霄和二姨太守着中风的李长寧。李长寧住在主屋,李烟霄就住在其他屋子,出入不打照面,如果有事情也是二姨太唐妘打手机给李烟霄。这一天李长寧醒得早,用过午饭后提前午睡了,唐妘才有机会请李烟霄过来喝她特地煲的汤。 「大少爷,汤还烫着,小心嘴。」唐妘小心翼翼地将煲汤用瓷碗装着,摆在托盘上端到李烟霄面前。李长寧其他的女友,肯定不愿意还在李家遭遇困难的时候留下,甚至还伺候李烟霄喝汤。 原本狐假虎威的三姨太,第一时间还演了一阵子夫妇情深的戏码,哭死哭活地说决不会离开李家,决不会放弃李长寧。结果才三週的时间,看着其他女人盗卖李家的财宝,她也如法炮製。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还是被销赃的管道倒打一耙给举报,现在人已经消失找不到了。 李烟霄自己也很好奇,唐妘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情还留在中风的父亲身边。 「唐姨,我直说了,我知道你是真的喜欢我爸才愿意跟他待在李家。可是后来还有王珠玉还有其他人,你就不生气?现在他这样了,你怎么还不走?」 唐妘笑了。她知道李烟霄不是赶她走的意思,只是好奇她和李长寧的关係。唐妘转着手中的佛珠,圆润的脸庞在灯光的照映下特别柔和。 「说出来也不怕大少爷笑话我,我是真的爱你父亲,从我见到他的那一刻就爱上了。虽然他后来有许多作为我不认同,可是爱一个人是这样的,我可以爱他的优点也可以爱他的缺点,因为他是我认定的人,所以我愿意包容他的错。」 「他这样对你你不伤心?」 「他并不是针对我,而是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李烟霄想起了他母亲。的确,李长寧辜负了他的母亲,所以在他眼中,自己的父亲是个不值得被任何人爱的人。 「那你还爱他!」李烟霄不能理解唐妘的爱。一个人怎么可能爱着一个总是令身边的人伤心的人? 唐妘又笑了。「爱上一个人是这样的啊。呵呵,无论他做什么你都希望在身边陪着他经歷,好的坏的。大少爷,结婚不就是这样的吗?酸辣苦甜,陪着对方去经歷,一辈子一条路一起走一回。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值得我们追求的?」 李烟霄发现只要是讲到自己父亲,唐妘身上就会不自觉散发柔性的光,怎么掩盖也遮不了,她好像忍不住要詔告天下她爱李长寧。李烟霄忍不住想起了殷露霜在澳洲那场婚礼的誓言。 他连汤匙都没拿起来,只是盯着裊裊升起的热汤白烟发呆。易地而处,他懂唐妘的坚持,因为如果是为了殷露霜,他自己吃再多苦也不会哼一声。他甚至会不顾一切筑起一道墙,将外面所有的纷扰隔绝,他只要殷露霜感受这世间一切的美好。 可是李烟霄领悟得太晚,他不知道自己还会有机会吗? 「我恐怕,没机会了。」 只见唐妘轻声安慰,「大少爷现在就放弃也太早了。这世上很多人兜兜转转又回到彼此身边。人生在世,求得不过是有个知己在身边陪伴,既然你喜欢她,现在又得空了,就近看望她不是很好吗?」 「她现在,嫁人了。」李烟霄不想说谎,一方面是因为他想要得到身边能信任的人的真实意见,另一方面,他并不想欺骗自己,或者应该说,自己和殷露霜的所有关係。 「啊,」唐妘轻声叹息,「那的确难办。毕竟我信佛,可不会劝人夫妻离缘。」不晓得想到什么,唐妘又笑了出来,「这世界可真奇怪。只准男人三妻四妾,却不准许女人事二夫,这是什么道里。不公平啊,呵呵。」 李烟霄知道唐妘并不是真的这样想,毕竟她信佛多年了。唐妘可能更多的是在暗示李烟霄不要放弃,李烟霄也不想放弃。但是如果要殷露霜在婚姻期间对高风不忠,就算他此刻最不愿意见到的人是高风,他也觉得不应该。 两个人,各居两个半球。看上去就是一盘死局,无解。 (下)- 夜静春山空,人间桂花落。-72 072. 殷露霜在新闻媒体上听到香港李氏控股集团被何家的当家何霓堂和几家外商银行给拆分拍卖的时候,第一时间给汪含慎写信去询问他们还好吗? 汪含慎那几日正在准备考试,等到忙完想起来的时候,已经事隔半个月了。汪含慎几次想要回覆,可是又觉得不知该从何解释起。要说他已经离开上海离开替李烟霄打工的生活了吗?还是要说李总裁的私生活他不便过问? 不管哪一种,看上去都好像显得李烟霄孤家寡人很可怜。 可是明明这一切的结果都是李烟霄默许的,用意是为了报復自己的父亲。可是这中间绕来绕去的逻辑,只有待在李烟霄身边够久的人能看穿。偏偏殷露霜待在李烟霄身边的时间不够久,汪含慎也和殷露霜相处的时间不长,一时拿捏不准该如何回覆。 拿着手机犹豫了许久,好巧不巧这一幕被一直出差在英国,之后假借各种理由留在英国的黄虎看进了眼里。黄虎放低了身形悄悄靠近,瞥了一眼萤幕上的讯息,从鼻腔里哼出了声。 「你和殷小姐倒是熟的很。人家都远嫁澳洲了,还会给你发信。」 汪含慎吓了一跳,愣住的表情惹得黄虎的脸色更黑了。待汪含慎回过神来,摆正了神色,说道:「偷看别人的手机是不礼貌的行为。况且殷小姐讯息上说得很清楚,她担心的是烟霄。」 黄虎举起了汪含慎握住手机的那隻手,就近又看了一遍,然后又从齿间发出了「企」的声音。汪含慎无奈,经常觉得自己身边养了一隻犬科动物,动不动就从鼻腔、口腔发出声音。 黄虎转身就走到汪含慎的房门外给李烟霄打电话。没多久又进门来,看见汪含慎还握着手机发呆,可是一看自己走近,又很快地收起表情,一本正经地用眼神警告自己别乱来。黄虎在心里叹气,经常觉得自己在汪菁英面前,自己就像毛躁的高中生小伙子,而汪含慎就像每每抓到他翘课爬墙后,不放弃循循善诱的导师。 调皮高中生当然不敢惹导师生气,生怕把好老师给气走了。 黄虎无奈道:「刚才李先生给我打电话。他说殷小姐的事情他自己会解决,不用你操心了。」 汪含慎摆明了不相信,用手轻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 「是真的。本来感情嘛,要第三人来凑什么热闹,你要是回不了信我来帮你回吧。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可以打电话问李先生。」 汪含慎想想也有道理,把手机递给了黄虎。一方面他是真不晓得该怎么回覆,二方面他最近除了上课和准备考试,也没有关注香港李家的动态,所以也回覆不了殷露霜的信件。 黄虎很快用英文回了殷露霜,却听耳边汪含慎又问:「烟霄怎么会给你打电话?」 「嗐!那还不是上次你让我去台湾等他嘛,就交换上了电话号码,方便联系嘛。你忘了?我来英国还是他给我订的私人飞机。哦,对了,」黄虎已经回好信了,把手机还给汪含慎,「李先生说,从今以后你不要叫他名字了,称呼他一声小李就可以了。」 汪含慎满脸狐疑,这一点不像李烟霄会和人交谈的内容,他又举手推了推眼镜。 这举动却惹得黄虎更暴躁了,「你别不相信我,你自个儿问他不就得了。走走走,吃饭去了,一早上就为了他人的事情搞得连饭都没吃,别人的事情关你我什么事。以后除了数学的东西,你都别伤脑筋,都交给我,知道吧?走了走了。」 *** 另一边,还沉浸在李烟霄从贵为人人羡慕的世家大少爷、商业有成的鉅子身分,到如今落下神坛落魄现实的惊讶中,殷露霜总觉得无法这么让自己置身事外。总觉得应该要关心一下,所以她给汪含慎发信了。可是好几天也没等到对方的回覆,于是她猜想事情可能真的很严重。 自从陪着弟弟殷家豪养病搬到澳洲之后,殷露霜每日只需要过着两点一线的移动生活。 早晨在高风自有的郊区庄园用过早餐后,就和高风一起先搭乘私人直升机到殷家豪的疗养中心,殷露霜留下来陪殷家豪,高风则是又乘坐直升机到高家投资的几个矿场巡视。 殷露霜有时候会近距离陪着殷家豪做些团体活动,有时候殷家豪前往水疗中心放松的时候她也会在旁边的游泳池来回游泳。 她的目光始终围绕着弟弟打转,可是殷家豪还是一副了无生气的模样。 「家豪,就不能开口和姐姐谈谈?」 「家豪,你看,这里昨天还没有这朵花的,今天却长了出来。大自然生命力真强悍,是不是?」 「家豪,今天天气不错。你还记得老家的风景吗?你小时候总爱在阳台吹风,总要家里的人都轮流叫你一遍了,你才肯下来吃饭。你还记得吗?」 这位聪明又固执的弟弟却始终不开口给回应。殷露霜有几次都想问弟弟,到底心里有什么结过不去?话到嘴边却又开不了口。 殷露霜给父母报讯的时候,总是编撰各种殷家豪有进步的跡象,但是掛上电话,她只能独自承受弟弟走不出现实的打击。就连面对高风,她也是给笑脸,报喜不报忧。 高风每天傍晚会来接殷露霜回到庄园,两人用过晚餐后,刚开始高风会找各种藉口想要和殷露霜待在一起。后来可能是工作上的事情,高风晚上也会进书房视讯。这时候殷露霜也乐得饭后出门,一个人就在主屋四周围散步。 一个人的时候,殷露霜不再想家里人的事情,不再想高风的事情,反而想起遥远世界的某人。 想初次见面的上海外滩,想两人荒唐的契约,想上海别墅里曾经胆战心惊的那晚,想同住过一个屋簷下的点点滴滴。 殷露霜自认不是个念旧的人,比起怀念过去她更喜欢筹画未来。也许是来到陌生的国度,又是陪同生病的人前来疗养,心理生理或多或少都受到影响。 「frost!」 殷露霜一转身就见高风急急忙忙朝她奔来,神情紧张像是背后发生火灾。 「什么事情?嘶。」殷露霜僵在原地未动,却被衝上来的高风拉着手臂,将她往他的怀里拉拢。可能是对方没控制住力道,殷露霜只觉得手臂传来一阵麻痺。 「抱歉,弄疼你了?怎么不穿鞋?」 原来是看殷露霜脚上没穿鞋,担心她着凉。 「夏天晚上不穿鞋也不会有问题吧。你忙完了?」殷露霜将自己往高风胸膛的反方向推了一把,她还不习惯和这男人靠得太近。 高风可能是难得能和殷露霜有肌肤之亲,只是稍微松了力气,却没捨得放手,「走吧,晚上还是有风。进去了。」他趁机将手从另一侧搭上了殷露霜的肩,搂着人往回走。 殷露霜推不开高风,也就算了,任他搂着自己,「你忙完了?」 「对呀。最近矿场比较忙,抱歉。」 「你不用对我抱歉,你也不欠我什么,反倒是……」 「frost,我乐意,你也不用再提谢谢了,我都听好多遍了。对了,下週末我有朋友订婚,你陪我一起去。」 「我?」殷露霜第一时间觉得自己没有立场陪高风出席社交场合,毕竟她还接受着人家的恩惠,要是再以其他什么身份出席,不是太佔人便宜了吗。 可是显然高风心里没有这些弯弯绕绕,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反问,「不是你是谁?这里有其他人吗?」然后又把搭在殷露霜肩上的手收紧了些。 直到两人进了主屋,殷露霜才开口,「philip,我很感谢你,但是我们……」 「frost!不是说了别再说谢谢,这些都是我乐意为你做的。」高风已经换上室内拖鞋,逕自往客厅走。 殷露霜刻意停在玄关,朝着高风的背影问,「可是,为什么呢?」 高风站定后转身挑起好看的剑眉,看着殷露霜反问:「什么为什么?」 「自从我们见面后,好像没有认真讨论过这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来台湾找我?为什么要捐医疗中心给医院?为什么要替我弟安排治疗?你说你乐意,可是到底为什么你乐意?」殷露霜问出了长久以来她的疑问。 可是高风只是皱起眉头,「我说过我会照顾你的。」 这下子换殷露霜皱眉了,「你为什么要照顾我?」 这下子换成高风愣在原地,两人像是隔着遥远的星河望着彼此。 殷露霜轻声替对方开口回答,「是因为我是你前表嫂?你想替edward照顾我?你不用这样……」 一听到李烟霄的名字,高风就像炸了毛的公鸡,「别提他!他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仗着李家的名气和自以为是罢了。他还不如我。」 「什么意思?」 高风把很久以前还在上海时,李烟霄曾经和他搭同一车赶赴机场,然后在私人机场被高风打了一拳的事情,原封不动地讲了出来。那时候李烟霄刚回香港办了个世纪婚礼,婚礼一结束就搭机飞回上海,没几天媒体上就大肆播报着何君妮在酒店大厅醉酒丑态的影片。 李烟霄本就不乐意和何君妮的婚姻,一见这态势乾脆上海也不待了,和雪茄之夜的另外三名友人一结束聚会,就压着高风一边赶赴机场想奔去英国见殷露霜,一边让高风在车上向他说了殷露霜到英国后的情况。但是高风看不惯李烟霄的所作所为,刚到机场没多久就和对方一言不和动起手了,还偏偏打赢了。 「还好你离开他了。你看,你离开才没多久他就娶他表妹,噁心死了。」 殷露霜沉默不语,人和人之间的事情本就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道明的。她经歷过第一任男友为了专注打球和课业分手的理由,经歷过前男友为了家族利益另结新欢,更遇过有人为了获得遗產或权力邀请她签订一场契约婚姻。 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爱? 她前两次放了真心却换来别人的虚情假意,第三次原本打算时间一到就走人,却没想到契约的另一方提前毁约,甚至反悔来找她表达一番真情实意。她是真的迷糊了,越发看不懂男女之间的情爱了。 高风见面前的女子不言语,以为是自己的话刺痛了她,又大步流星地走到因露霜面前,一把抱住了对方,「别想了,我说了我会照顾你。」 殷露霜的脸被埋在对方的胸膛上,只能勉强开口,「你……年纪比我小,一直说要照顾我。」 高风一听到这个话题也不太开心,「frost!我们在这里不比年纪,只看实力。你忘了我还负责我们家矿场生意呢。」说完就放开了殷露霜露出一口白牙,「说好了我朋友订婚礼,我们一起去。明天我们就去买礼物吧。」 高风说完逕自往他的书房走去,留下殷露霜一人面对空无一人的客厅。 -----------小剧场大放送---------------- 作者被五花大绑在电脑桌前,动弹不得...... 李烟霄斜靠椅子上,朝作者脸上吐出一口雪茄菸:给你机会好好写。 作者:你绑着我怎么写? 李烟霄:要不你别写了,给含慎写吧。他一定能很快写出完美的结局。 黄虎忽然踹门大吼:你他妈给老子滚远一点! 李烟霄用雪茄指了指作者:你好像人缘很差。 作者:啊哈~他说的是你,你才好像sq(社交智商)很低!难怪所有人都要远离你。他说的是你啦。 李烟霄继续吞云吐雾:我怎么了?含慎不是我特助吗?指使他替我做事是应该的。 黄虎一步上前抓了李烟霄衣领:我不准你再这么叫他!你忘啦,人家已经辞职去英国念博士,小李子~ 李烟霄朝黄虎脸上喷烟:他在我公司是无限期留职停薪,随时都可以回来。小李也是留给他叫的。 黄虎咬牙:放你妈的屁!人念书好好的,你只想着怎么压榨人替你工作,你还是不是人? 李烟霄:我就算不是人也还是他老闆。要不我打个电话问他? 黄虎:你敢!那我就打给殷小姐说你威胁汪特助! 李烟霄:原来你有frost的电话!早说啊,一百万卖我。 (作者挥手想引起两人注意) 黄虎:港币? 李烟霄(眨眨眼):美金~ (作者再挥挥手) 黄虎:成交!来来来,小李子,号码就是...咦?(回头看作者)号码是几号? 作者生气:我还没写!快给我松绑啦! 李烟霄、黄虎:那号码到底是几号?! (下)- 夜静春山空,人间桂花落。-73 073. 一周很快就过了。 殷露霜早已经习惯来澳洲单调的日子,为了给弟弟空间,平常也只有週一到五会前往探视。周末的时候如果高风不出远门谈生意,就会拉着殷露霜上山下海到处看澳洲的风光,或者前往各个酒庄和马场。 但是这个周末还是第一次要以高风名义上『女朋友』的身份出席活动,这活动还不是普通的开幕酒会,偏还是高风朋友圈的订婚宴,这情况说有多尷尬就有多尷尬。 高风也不是没有试过和殷露霜牵手揽腰,可是每次想要再进一步的时候,总是被殷露霜拉开距离拒绝了。高风正愁没有好机会,于是打算无论如何都要利用这个周末的订婚宴,和殷露霜进行更亲密的举动。 殷露霜原本没有想到这一层,但是眼见高风给她添购衣物时,砸钱不手软的模样,她隐约猜到了。男人平白无故为了一个女人出手大方,这女人要不是男人的老婆、姘头,就是老妈了,而殷露霜自然不是后面两者。 这次是第一次要将女伴介绍给平常往来的朋友认识,高风可是下足了功夫,事先就在朋友圈询问哪家礼服店合适,高调一点也不避嫌的样子好似他也在筹备婚礼,甚至惊动高风的父母来电询问了一番。 今天一大早,礼服店就派了一组团队过来。有人负责殷露霜的妆发化妆,还有人负责替她穿上礼服,高风就在隔壁,也被一组人马照料得顺顺利利。殷露霜只道是有钱人有钱没处花,就连买东西都要店家附带到府服务。 被人操弄着装扮的同时,殷露霜越来越坐立难安,只想着下次去看殷家豪的时候问明治疗中心的银行帐户,她的台湾户头里还有上次向李烟霄拿的钱,她多少应该负担一下自己弟弟的医疗费用。否则平白无故接受一个陌生人的帮助,还住在人家家里,怎么样都说不过去。 那天晚上殷露霜问过高风,究竟为什么想要照顾她?对方只说乐意,可这世间又怎么会有无缘无故的『乐意』。虽然说缘分让他们遇见了,但是高风以因露霜男友的身分自居,也仅仅是在医院的玩笑话,两人没有正式确立过彼此之间的关係,所以殷露霜想来想去,怎么也不该享用高风身边的一切。 虽然说她不是不能够自表心意,但是,她喜欢高风吗? 喜欢年纪比她小、家世背景差异很大的人,喜欢不明所理一脚踏入她生活里,然后说要照顾她的人吗?殷露霜摇摇头,很快制止了自己再继续想下去。她基本上只知道高风是李烟霄的表弟,其他盖无所知,这样能怎么判断要不要喜欢上呢? 两边的工作人员很快完成了工作,高峰已经等在殷露霜的房外。殷露霜一出房门的时候,高风这边的眾人响起一阵惊呼。 高风率先走向换上礼服的殷露霜,称讚道:「frost,你真美。」 眼前的女子身着珍珠粉色的长版贴身礼服,上半身是马甲造型,肩带镶了粹鑽,从腰部以下另外镶上了向外折出的层层花瓣设计,看上去华丽又贵气。重点是她脖子上戴的粉红鑽石项鍊,吸引了眾人目光。殷露霜面带微笑向高风道谢,也听见了周遭人的窃窃私语。 「这鑽石顏色也太漂亮了。」 「听说这种鑽石叫做sakura。」 「日本来的?」 「不是。听说是因为顏色像樱花,所以取这名字。」 「好看真好看。但是,日本產鑽石吗?」 「说是我们国家开採到的。」 「啊!就是去年电视拼命报导的,那颗粉红鑽石?不是听说拍卖将近3千万澳币吗?」 此话一出,眾人倒吸一口气,连带也后退一步,似乎都怕无意间衝撞了这颗鑽石。 高风不理会眾人,揽了殷露霜就下楼往门口走去。殷露霜也留意到了,今天高风身旁多了四名保鑣,她开始觉得刚才那些人说的恐怕是真的。 两人上了车,殷露霜还是开口了,「philip,这个项鍊……」 高风从刚才就看得出来心情很好,看着殷露霜也始终保持笑脸,「别听他们的。这项鍊是我朋友矿场挖到的没错,上次拍卖没人买走,摆着也是摆着,我开口他就出借了。我就说带在你身上好看,是真好看。」说完,他伸手扫过那个项鍊,手指有意无意地擦过了殷露霜的肌肤。 接着一路上都握住了殷露霜的手,就连下车也是牵着人一起下车。 高风成功塑造了他有女伴的消息,整个订婚宴会场除了新娘新郎,最被人关注的就是他们这对了。大家私底下除了打听这位女伴是谁之外,就是评论这位女伴脖子上戴着的是不是就是那颗传说中的樱花鑽石。 殷露霜不习惯被高风带着一一见过他的朋友,他们只是名义上的男女朋友,只是为了让她弟弟可以顺利进入治疗中心的理由。殷露霜觉得再装下去,假的都怕要变成真的了,尤其在这种特别被渲染情绪的场合。所以她被介绍了几次后,就藉口躲到了洗手间。该来的总是会来,无可避免的殷露霜又在洗手间收穫了眾女宾客们对她的评断。 「没想到philip找了个华人女朋友啊。」 「就是,我还以为他非外籍女人不爱呢。什么时候换了口味。」 「那女的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喜欢户外运动。philip不是这方面的狂热者吗?」 「谁知道。欸,你们看到那颗鑽石了吧?是真的樱花鑽吗?」 「我看是假的!真的怎么可能让人随便戴出来。」 「可是今天philip身边都是保镖。是保护鑽石吧。」 然后眾人同时陷入一阵沉默,似是对最后一人的话找不出反驳。只听见阵阵脚步声向外远离。殷露霜又刻意等了十几秒鐘后才出来,她一出洗手间,身边四个保鑣也跟上来。 她忽然就觉得自己只是个衣架子、伸展台,随便上来什么人就踏着她搔首弄姿,随便人瀏览她身上的衣服和珠宝。她是什么样人好像没有人在乎,眾人评头论足的都是她身上的东西。殷露霜觉得人生中,从没有像现在这么强烈感受到,自己就像在镜子里看镜子外的眾生一般格格不入和荒唐。 仪式还没有开始,可是殷露霜却想回去了。 高风还在兴奋地和友人谈天说地,「john,没想到你那么快要订婚了!」高风对眼前比自己小一岁的学弟说出自己的惊讶,一眾友人也点头道是。 john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光圈,「我也没想到那么快,但是我和她第一次约会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是那个对的人了。」 「我的老天!好老套,该不会是见到她的瞬间时光停止、她全身散发光芒之类的吧?」语毕,眾人也跟着起鬨,想要听john对女友是如何确定下来的故事。 「嘿,我说真的啦。就是她很顺眼,和她讲话的一字一句你都信服,不会怀疑,甚至她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我的心。总之,你们这群单身狗不会明白的啦!」语毕,眾人既羡慕又忌妒地围着男主角打闹着。 高风这时瞥见了朝他走来的殷露霜,似乎此时天地间也只看得见她一人。他觉得殷露霜就是john口中的那种,令他心动的人。 仪式顺利进行,并列一起的高风主动握着殷露霜的手,殷露霜想要抽出,可惹得高风握得更紧,几次之后,殷露霜放弃了这个动作。高风的笑容就更加深了。参加完仪式后,高风没留下来参加餐会,挽着殷露霜就回去了,殷露霜如释重负,甚至在车上就取下了项鍊交给保鑣保管。 一路上两人无言,各自有各自的心事。殷露霜想着如何才能让台湾的银行将钱转入疗养中心的户头里,高风则是盘算着他和身旁女子的下一步。 回到家后,两人很有默契地各自回到房间。殷露霜给疗养中心打了通电话,除了关心殷家豪今日的情况外,就是问明帐户的事情。高风则是给自己父母打了通电话,告知周末要带自己心仪的女子见父母的事情。高父无所谓带回来的是谁,高母则是问了女子的背景,高风当然不会提殷露霜与自己表兄的那段歷史,只简单说了家庭小康、家世清白云云。 夕阳西下的时候,殷露霜向疗养中心表达希望替她保密转帐的事情,高风则是对自己约好了带殷露霜见父母这件事情很满意。 (下)- 夜静春山空,人间桂花落。-74 074。 下一个周末很快来临。虽然殷露霜觉得自己应该在刚到澳洲的时候就去拜会高风的父母,只不过不巧,那时候高家两老也不在澳洲,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殷露霜从来没有见过男友父母的经验,就算高风和她是名义上的男女朋友关係,这也是头一回她要见对方的父母。 就当是演戏吧,演好一点便是。 两人从高风的庄园开车出来,一个多小时后才抵达高家长辈住的地方。和高风的庄园相比,高父的庄园面积又更大,甚至有自己的高尔夫球场和跑马场。 高风将车停在了主屋门口旁,一手轻松地牵着殷露霜的手一手提着礼物进门。 在门口等待的是家里的管家,见到高风和女伴,笑盈盈地开口问好,「少爷,好久不见。」 「良伯,你好。我爹地妈咪呢?」 「老爷夫人在餐厅等着呢。这位就是殷小姐吧?您好。」 高风这才停下原本要往餐厅移动的脚步,「哦对,良伯,这位是frost,frost,这是良伯,有什么需要告诉他就可以了。」 良伯脸上表现得很热情,殷露霜只是笑笑和对方点头问好,也不晓得日后还会不会再相见。 还没走到餐厅,高风就大声喊着,「爹地妈咪,我回来了!」一踏进餐厅,殷露霜就看见坐在一条24人长桌边上的高父高母,虽然距离还很远,可是一身霸气的高父和雍容华贵的高母甚至比这条长桌更令人无法忽视。 殷露霜开始紧张起来,被握在高风手里的手下意识地缩了一下。高风似乎没有察觉,放开了殷露霜的手和自己的父母拥抱着。四人互相介绍身分后就陆续坐下,没多久,菜餚被陆续送上桌。 「frost,来,嚐嚐我们家自產的葡萄酒。」 好吧,原来澳洲有钱人除了家里大到装得下马场网球场之外,还有葡萄园。 推杯换盏之际,四人聊着近期上高家的生意,殷露霜插不上嘴,只好默默地吃着盘子里的食物。 「frost,是不是东西不合口味?」高母,也就是李萍寧留意到殷露霜盘中的食物大多没有怎么动过。 高风也转过头问小声问坐在身旁的女伴:「你怎么了?」 殷露霜见其他三人都盯着自己,也不好意思多做解释其实她不吃肉已经多年。高风家里的厨师大多会准备海鲜和肉各半,她就专门捡海鲜吃,这几週同桌用餐的高风竟然也没发现异样。要不是今天餐桌上只有肉类几乎没海鲜,应该也不会有人发现。 她只好找个藉口,「可能是天气太乾燥了还不太适应,没事的。」 高母唤来佣人替儿子的女伴再榨杯新鲜的果汁,主菜也换下去了,上了一盘水果沙拉,看上去清爽多了。 殷露霜向高母道谢。不知怎么,看着高母和蔼的模样,她的思绪回到了和李烟霄第一次见面的上海夜晚。那次见面的餐厅和晚餐,还有餐后沿着黄浦江散步,空气中瀰漫着山雨欲来的潮湿。殷露霜翻着盘里的沙拉,觉得自己可能不太正常了。她再向高母望去,不晓得要是对方知道自己曾经和她侄子订过一纸契约的婚姻,只是为了帮助对方获取公司的股权,一定不会那么心平气和地和她同桌了吧。 饭后,四人转到了起居室品茗。 「爹地妈咪,嚐嚐我在台湾买的高山茶。这还是从frost家乡带来的。」 「哦,茶叶我不太懂。但是既然是frost家乡產的,那一定是好茶无误。」高父不吝惜夸奖。殷露霜也只是陪着又说了几句话,也不知道如果换了另一名女孩,带着家乡的特產来,高父是不是也会说着同样一句话。毕竟双方才第一次见面,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客客气气的。 高母顺势接了话题,「philip,上週你朋友的婚礼我和你爹地都听说了。不是要你行事低调一些吗?怎么还弄得人尽皆知。」 「妈咪,我还不够低调?这几年香港人的聚会我都没参加了。要不是上週是john的婚礼,我也不会去。既然要去,还有frost陪我,那鑽石摆在那边也没用处……」 高父显然也认同儿子,帮着腔,「就是!我们高家好歹在香港也排得上前四,偶尔借颗鑽石怎么了?philip是懂事的,从来不用你我操心。嗐,frost,你和philip在一起是你的福气,这小子已经有自己的事业,还遗传他老爸疼老婆的基因。你要是嫁来高家不吃亏的,哈哈!」 高母和殷露霜显然都没想到,高父会在谈话间就扔颗炸弹,两人的表情愣了一下,高母藉由眼角打量着高风第一次交往的亚洲女孩,殷露霜则是低头不语。 高风显然很开心,和父亲用广东话又聊起别的话题。高母趁机开口邀请殷露霜一起到厨房帮忙换一下茶壶里的热水。其实也是藉口,高母如果出声唤一下,随时都有佣人帮忙动手。 还没到厨房,殷露霜自己开口了,「阿姨,我和philip不是真的男女朋友。」 高母脚下没停,把殷露霜带到了厨房才缓缓开口,「我看得出来philip很开心,他是真的喜欢你。如果你也没有喜欢的人,不妨和philip交往看看。他说要带你回来给我们认识的时候,语气和介绍他以往的女朋友不一样。我是他母亲,这一点上我还分得出来。」 殷露霜还是沉默,不确定这话语里试探的成分有多少,「阿姨,是我弟弟需要疗养的环境,要靠philip的关係才能进去,费用第一期是philip出的,后面我会想办法还给他。」 事实上,殷露霜台湾户头里的钱寄要留给父母应急用,还要支付姊弟两人澳洲的生活,就算高风全部负担了生活和疗养所需,一来殷家没有立场照单全收,二来殷露霜自从给疗养院匯了一次款项后,她就发现当初她保留李烟霄的一百万元港币顶多只能再匯一次了。果然能让这些身分背景不平常的人放心入住的,费用定是昂贵的。 可是这些殷露霜也不会讲给高风听。自己的家人应该自己照顾。 「别跟philip客气,这点忙帮你也是帮他自己。阿姨谢谢你,看得出来他是真开心。对了,你老家在台湾哪里?台湾你高叔叔年轻时去过几趟,也是石油的生意吧。我倒是还没去过,下次让philip带我们也去走走。」 「在中部。好啊,有机会的话我当导游带您和叔叔到山上走走,中部也有些葡萄园的。」 「那可太好了。你叔叔没什么嗜好,就是喜欢收藏葡萄酒。」 两人又重新端着茶水回到客厅。再坐一会就各自上楼午休,现在是澳洲的夏天,外面炎热得很。 高风带领殷露霜上二楼,走廊上两边都是房间,高家两老在头高风的房间在尾。高风见父母先回房了,在走廊上就笑问殷露霜,「我妈咪刚才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聊了台湾的风景。」 高风开了他隔壁房间的房门,「请进。希望你喜欢这里的佈置。」 殷露霜一看就惊呆了,这房间和她台湾家里的摆设一模一样。高风咧嘴笑了,「感动吧?我问你爸要的照片。嘿,有些东西可真难买到。你不介意吧,我看也有七八%了。」 其实是有七八成像了。 「谢,谢谢你。」殷露霜也不知是被感动的,还是刚好被口水呛了一下。 高风趁机握住了殷露霜的手,「你喜欢就好!frost,我喜欢你,你知道的对不对?」 殷露霜望进了高风热情的双眼里,还是读不懂他的感情从何而来,「philip,我知道,但是……」 「没有但是。你是我第一个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你说什么?」 「你听到了啊,我想要和你一直在一起。」 殷露霜觉得此刻不说清楚不行了,「我们才认识不到半年吧,你说喜欢我我可以理解,但是共度一生?我根本跟你还不熟,我们也没相处过,你怎么……」 高风不乐意听这些,将殷露霜圈在墙壁和自己之间,板起脸来,「我对你的事情都知道,你和edward那些事情,还有你在英国,我都知道。我就是想要照顾你,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你想要知道的都会知道。」 殷露霜一下子刷白了脸。她曾经怀疑过高风为何一下子就叫得出她在英国交往的男友的名字,或许他雇用了侦探跟踪过自己,现在又听对方说知道英国的事情,如果不是找人打探过她的活,怎么会知道她当时男友叫什么名字? 「你,你是不是找人跟踪过我?」殷露霜想要推开高风,可是高风身强体壮,殷露霜一推他,他就更用力将手臂撑在墙上一动不动。 殷露霜推不开,一口气也跟着上来,瞪着高风,「你太过分了!」 高风还是不让。殷露霜却对眼前的人感到害怕,她的过去,就连家人都不清楚的过去,却被眼前的男孩一手掌握。这人既知道她与他表兄签订过一场契约的婚姻,还知道她在英国的难堪。就算退一万步,她认为自己在两人的感情前始终矮了对方一阶。 「我只是看不惯edward对你做出的事情,雇侦探也是他的idea。你放心,你已经远离他们了,我会保护你,不会也没有人可以那样对你了。」高风的眼里充满着点点星光,殷露霜从未见过有人对自己这般热情,一时之间,她也动摇了。 就算认识不长时间又怎么样呢?有人结婚一辈子就也对另一半的瞭解十分有限啊。就算她不为人知的全部都在对方面前无所遁形又如何呢?遮遮掩掩就能得偿所愿了吗? 此刻,殷露霜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她闭上眼,放任自己的思绪沉沦。 高风的手指摩擦着殷露霜的脸颊,声音像三月的掠过树梢的微风,「frost,让我照顾你。我一定不跟他们一样。」 一样是哪样?殷露霜懒得深究了。不过是谈场恋爱,不过是找个人过一生,这条路会有多难? 时间在两人之间流转,她不开口,高风也不打扰她,就那么将人圈在原地。很久之后,殷露霜艰难地点头,眼睛始终没睁开。 就听见高风欢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答应了!ohmygod!你答应跟我一辈子在一起了。我要告诉所有的人,我明天就……」 殷露霜一睁开眼就看见高风欢笑的脸,像个孩子似的上窜下跳,她是深怕吵到高父高母午休,「你小声一点!小声一点!」 「我为什么要小声!frost,你答应了就不能反悔了!」高风露出招牌的白牙,在午后的阳光下格外耀眼。不得不说高风的中文进步得挺快的,很多词汇在和殷露霜的对话中突飞猛进。 殷露霜露出了她来澳洲后第一个笑容。 「嗯!我不反悔。」 (下)- 夜静春山空,人间桂花落。-75 075. 当天下午,高风就将殷露霜答应和自己结婚的消息告知父母。 这种说法可把殷露霜下了一大跳,她赶紧拉了拉高风的衣角,「philip,不是结婚,太快了。」 高风给了她一个阳光般的笑容,俊朗的脸庞因为即将要成为新郎倌的想法散发着一种光芒,「frost,我太高兴了!就是结婚!我就是要和你结婚,你答应的了!你不能反悔。」 高父和高母都替儿子感到高兴,「老公,我看frost很有我的眼缘,家世清清白白也乖巧的模样,你看是不是选个日子把儿子的婚礼办了?」 「嗯,早点定下来philip也好全力衝刺事业。我还指望他在更上一层楼呢!」 傍晚时刻,一家人正围着一颗大树乘凉。周遭绿意一片,看着不远处缓缓落下的夕阳馀暉,替远方的天际线染上了层层暖色系的云霞,花间笑语随着微风飘远。 殷露霜此刻忽然明白了,被幸福围绕的暖意究竟是甚么样的境界。她望向高风的同时,男孩也正看向她,两人眼中倒映出彼此的脸庞,似乎世上的其他人事物已不再重要。 自从高风得到殷露霜的答应之后,高家上下动员起来筹备这场婚礼。高父主要的盘根都在澳洲,以及世界各地几家大的矿场,加上李萍寧虽然出身香港四大家族的李家,但是她的父亲并没有留给她太多家族企业的股份。所以这场婚礼主要还是在澳洲筹办。 为了维持一贯的低调,高父和高风决定只邀请生意上有往来的伙伴和多年的好友,高母则是邀请了几位闺蜜。自从高风成年后,高家三人平时作风都很低调,就连为了迎娶媳妇进门的这场婚宴,也不铺张浪费,只在细微处体现高家两老给予儿子媳妇的巧思。 现场摆满了虽过了花期,但却依然开得恰到好处的荷兰空运鬱金香,各种类亚洲空运来的白色、金色兰花。高父也特地向好友的鑽石公司订製由黄金打造,中间以珍珠和鑽石装饰澳洲特有的动物图案的皇冠,高母则是商请好友介绍的设计师团队打造延伸10米长的雪白婚纱裙摆和头纱,为了完美呈现,婚顾公司甚至找来了各50位男童、女童牵起婚纱和头纱,象徵了百年好合。 对比高家为了迎接唯一一位儿媳妇挖空了心思,远在台湾的殷父殷母则是没有机会为这场婚礼忙碌。 「结婚?小露!你说真的?」电话里传来殷母惊讶的声音,那音量足以掀翻殷家和隔壁邻居的屋顶。 「嗯,妈,是真的。」 「你爸爸,夭寿喔,等你爸爸回来我要跟他讲啦。唉唷,你喔,从小就大胆,三岁就敢爬上屋顶要跳下来,吓死人囉!五岁你自己抓一条蛇回来捏!你记不记得?唉唷,你怎么这样啦,那么忽然。是说,就是那位小帅哥是不是?是不是?」 殷露霜制止不了殷母的兴奋和埋怨,兴奋的是家里要办喜事了,而且女婿看上去还不错,埋怨的是此刻一家人分隔两地。 母女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说是等殷父回来后再给殷露霜打电话。殷露霜算着时间给在台湾老家的父亲致电过去。 「小露?我听你妈说了。婚姻是大事,你想清楚了?」殷父后方还听得见殷母喳喳碎念的声音。 「我知道,爸。我愿意和他一起努力。」 殷父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几秒鐘后又问:「那位李先生,你真的不考虑了?」 殷露霜则是倒吸了一口气,她没想到父亲还会记得那只造访他们家一次的男人,「他……我们可能没有缘份。」 「缘份有时候也是要刻意製造的。不然高先生是被雷打到所以飞来台湾?」 电话另一头的殷露霜沉默了,只听殷父又说:「既然你已经选择了,我们当父母的也只能祝福,毕竟儿女的幸福就是父母最大的愿望。你记住,只要是你真心的选择,我们都会支持你的。」 后来父女俩又讨论了从台湾飞去参加婚礼的事情,但是前一阵子因为殷露霜在老家被前男友的现任政治世家未婚妻伤害未遂事件吓的,加上在医院照顾儿子殷家豪受到长期压力的影响,对长途旅行已经吃不消,于是决定等小俩口度蜜月来台湾时再补办喜宴。 趁着探望殷家豪的时候,也和主治医师沟通,是否适合将自己要结婚的事情和弟弟分享,毕竟如果弟弟再受刺激,可就丧失了两人当初老远跑来澳洲治疗的初衷。 没想到医生也赞成,「这是好事!我们一起试试看吧。」 可是没想到的是,当殷露霜将这件事情告诉殷家豪的时候,殷家豪只是淡淡地看着远方,「你希求的幸福也是他们盼望的吗?」 殷露霜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她隐约感觉到弟弟在学校发生的事情和感情有关,可是却始终得不到关键的答案。万幸的是,自从殷家豪久违的开口说话之后,整个人积极多了,不但早起跑步健身,甚至重拾相关专业的书籍,病情像是坐云霄飞车直往上攀,才过半个月,就得到主治医师评估为正常。 殷家豪特地要求姐姐牵线,在高风家中的厨房亲自煮了一顿丰盛的晚餐表达谢意,并代表殷家送上祝福。高风得到祝福后也不含糊,衝着人家叫他一声『姐夫』,亲自打电话安排私人飞机送殷家豪回到台湾。 回到高风的庄园,殷露霜抬头看着佇立在夜间的主屋,稀微的灯光映在她的眼底。虽然不是刺眼的流光溢彩,但是她看向身旁的男子,觉得能够拥有并肩前行的人,在微光的黑暗中,应该也算是一种幸福吧。 *** 新婚的生活和之前相差无几。高风忙着矿场的生意,殷露霜重拾油画的学习。 之前在上海为了打发时间,殷露霜除了学英文,还买过画画的课程,大多时候她选择油画。透过在澳洲的几次学习,老师也称讚过她的画风,所以殷露霜打算继续往这方面精进。 某一日出门学画前,殷露霜才从电视上得知香港李氏家族的新闻,她忍着直到下课后才写了封信给汪含慎的信箱。没想到隔了半个月才收到回信,这中间偶有商业评论节目谈起李氏家族的事情,从李长寧和李烟霄父子矛盾、李何两家超级豪门的大斗法,到香港经济情势和外资看法,分析得头头是道却让人看得惊心动魄,让殷露霜隔着千里也对李烟霄的处境动了惻隐之心。 可是收到汪特助的回信却又似云淡风轻,『不用担心,我们很好。掰啦。』 殷露霜怎么看都不觉得这种回话方式像是汪特助那人会回的信件,可是他也不觉得打电话去叨扰人家或者询问高风,会是个好选择。据她所知,高风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提起有关香港的任何事情。就连高风的母亲李萍寧,也不曾在殷露霜面前提过李家的任何消息,看上去就像偌大的李氏家族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也和她李萍寧无关。 倒不是真的很上心,毕竟只相处过短短两三个月罢了。殷露霜只是感叹企业经营的风云变色仅在一瞬间,又或许是曾经的共处一个屋簷下,她也才会对李氏集团的事情多看一眼罢了。 既然没事,那也没她什么事情。 小俩口果真选择了台湾作为度蜜月的地点,但是与其说是蜜月,倒不如说是高家重新认识台湾之旅。 私人飞机再次升空,高父愉快地回忆起很久以前的台湾经歷,「唉呀,跟你们说,上一次我来台湾已经是三十年前!那时候我才25岁,年轻小伙一个!甚么都不懂,还好遇到的好的台湾介绍人,才没让我吃亏。这一次我一定要去拜会我的恩人,你们说什么都拦不住我。」 高风和高母一听都笑了,「我们干嘛拦你啊!」 「那好!这样吧,philip和frost,我们在台中办完你们的婚礼后,你们小俩口就按照规划的行程走。我和你们老妈啊,就去找那位恩人。这样完美啦!」 飞机到台北后,四人马不停蹄继续往台中赶路。高家毕竟是有身价的,早就雇用了国际的保全公司,前后一共四台车子载着高家两对夫妻和一眾保鑣们,奔驰在高速公路上。 殷父也不好意思请人家住在老家,早早订了五星级饭店让亲家入住。眾人稍作休息后就等着明日的婚礼。为避免舟车劳顿,殷家三人也下榻同一饭店,殷露霜久违地和父母见面,自然有许多话要说。 只是没想到殷露霜一开口就是担心钱的问题,「妈,我留在台湾的钱还够用?」 殷母安慰道:「唉呀,你不用烦恼啦,还剩下一些。你爸又还没退休,家豪奖学金也有下落。你当你的少奶奶啦。呵呵。」 殷父殷母双双给了真挚的笑脸,殷露霜一看不像作假,也就放心了。殷父原本还想要问女儿对李烟霄的想法的,转念之间,也不想女儿出嫁前再有其他想法,也就压抑下来了。 只有殷家豪安静地陪在家人身边不说一语。殷露霜趁父母回房间的机会,低声问弟弟:「家豪,你没事吧?」 只见殷家豪那双深幽的瞳孔就这么盯着殷露霜,之后才缓缓开口,「姐,你一定会幸福的。」 殷露霜愣了一下,「谢谢。当然了。」语毕,笑着拍了弟弟的肩膀。 隔日的婚宴很顺利,殷父学校里的同事、老家邻居和殷母娘家眾亲戚们都来了,光是母舅阿姨这边就坐了快八桌,对眾人殷家都只说男方是在澳洲经营小生意的公司,眾人只觉得高家的人都气质非凡,压根没有人怀疑亲家其实在全球富比世还是个排上前一百名的富豪。 陈书捷和林宣专门来当伴郎,两人一站出来,也吸引了不少在场姨母、姊妹们的打听,浑然不觉打得劈啪响的如意算盘其实白费了。两人的西装是殷露霜提前拿到尺寸后从澳洲让人手工订做的,婚礼后也就当成了礼物送给两人留作纪念。 「霜霜,你一定要好好的。」林宣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之前殷家豪还住在医院的时候,他和陈书捷曾经前去探望。当时他还担心自己伴侣会借钱给殷露霜,曾经出声制止过,不曾想才不到半年,殷露霜竟然结婚了,看来也不会需要他们的帮忙了。 「一定。谢谢你们来。」陈书捷和林宣与新娘新郎在婚宴门口合影留念,没甚么比亲眼看着多年的好友洋溢幸福笑容,更值得庆贺的事情。 「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幸福的。」高风紧握着殷露霜的手。 那一刻,所有的人都相信他们眼前的景象。幸福,真的唾手可得。 (下)- 夜静春山空,人间桂花落。-76 076. 就在殷露霜适应着新婚生活的日子里,李烟霄筹画着不是重振李家的事业,反倒是盘算着如何拉下何家。 李长寧已经得到教训,不但从手中将李氏集团输给了何家,还弄坏了身体。在李烟霄心中,父亲背叛母亲的事情在自己这一关已经算是过去了。 如果是以前,李烟霄绝对会再心狠手辣一些,但是他想起了殷露霜。不论是当初抱持着帮助自己的心态,抑或是身边的人上赶着说她的好话,甚至不远千里接近她。李烟霄都觉得如果自己再像从前那样,就只会离那女孩越来越远了。 李烟霄想要的是,重新拥有站在女孩身旁的权利,即便只能从旁凝望着她。 打击敌人,要不从外部进攻,要不从内部分化。何君顺曾经也透过安插在李氏集团医院的眼线得知李长寧中风的消息,李烟霄此时也觉得时机到了,主动联系了几颗黑暗中的棋子,他利用自己手机上一款自行投资开发的特殊通讯软体给对方的手机发讯息。 火西土:最晚x月x日晚上八点,一起去看烟火。 没过多久,眾人皆回覆肯定的答案。安排好一切,李烟霄坐等收网。 * ** 如果要下暴雨前,空气中的湿度会改变,甚至也会扬起一阵阵的风。 所以香港变天前,也是有些徵兆的。何氏集团刚开始是出现消费用品快到期改标籤到期日事件,然后是警界高官丑闻被爆料牵扯出何氏长期与警界掛勾,恐有因此规避执法的嫌疑,接着又有集团逃漏税金高达上亿元的丑闻。 一时之间,点点星火可以燎原,上至何霓堂下至各服务事业直接面对民眾的小职员,都深陷疲于应付民眾各种质疑的状态。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因为警界高官事件,让香港廉政公署顺藤摸瓜,釐清何家长期捐款是否造成警界对何氏集团放纵,却因此查出何君顺在香港的另一个敏感身份。 当廉政公署上门要找何君顺的时候,何霓堂才知道原来自己儿子本事那么大! 「你个逆子!还不马上给我滚回香港!我怎么也想不到你还能给我混黑社会啊?啊!」何霓堂对着电话大吼,可是饶是如此,也于事无补。 「爹地,您生那么大的气当心身体。我英国的教授身体不好,我留下来也是不得已的,您也知道教授以前对我很好的,做人嘛,总是要饮水思源不是?」 「你你!你就是要气死我!我怎么会生你这么一个吃里扒外的儿子!」 「那您到底是要我称呼您一声爹地,还是不要啊?」 父子对谈,无疾而终。早在起风之前,何君顺就已经安排好一切离港事宜。 除了何氏集团,李氏集团也因为有何霓堂的股份,顺带也被清查一翻,结果同样被查出逃漏税。打击管理不善的公司成了港府治理企业的样板,一时之间,各大媒体捕风捉影,金融监管单位也动员起来,要彻查企业内类似的情事。 “香港百年老店倒摊!何氏、李氏集团灰飞烟灭一瞬间!” “逃漏税上亿港元何氏、李氏集团股票直直落!” “遏止家族企业歪风港企业应重视专业经理人” 连续几週以来爆发的新闻震惊全香港,小市民们除了变身吃瓜民眾,也有政论节目从各种角度分析这次事件。只是焦点始终仅止于何霓堂和外资勾结,併吞李氏集团后分解出售上打转,对于李烟霄也只是猜测他现在人在哪里、将如何东山再起云云。至于何君顺的部分,就更只剩下好奇对方现在神隐何处、何时会现身上演王子復仇记,隻字未提何君顺的另一个身份。 风暴过后,几家当时和何霓堂勾结的外资银行,被金融机关要求撤换了相关人等。何霓堂则是用公司的股权和有关当局换得了免除牢狱之灾。金融监管机关对付何氏集团的雷霆手段几週以来雷声大雨点小,最终当事人都被限制出境了事。 偌大的產业因为一步之差,活生生被隐身在黑暗中的力量反扑。 何家家里竟然一时之间只馀下和夫人和何君妮两个平时连班都不上的女人,原本想开心筹办女儿婚礼,却一时风云变色。就连蒋安也被波及,交通警察当着当着,忽然上级一纸命令将他停职,理由是有民眾检举他公报私仇,附上的照片证据模糊不清,长官另外转交的一个信封,里面写了一句:『你妻子的债总要有人还。』 蒋安当下就知道是李烟霄这阎王来索命了,为的是报復何君妮曾经和人共谋,在英国找人袭击殷露霜的事情。蒋安曾经当李烟霄的面说过要报復就衝他来,所以李烟霄来了。 「不愧是你啊,李烟霄。」蒋安叹息。 如果连何君顺都避难至英国,那才是何家半子的蒋安也没立场置喙,李烟霄这一系列打击何家的操作太明显,甚至上赶着打击他这位未过门的何家女婿。 「老爷,我们就去跟edward服个软,看在phoenix和他曾经的情分上,他说不定会出手救我们的。」何夫人每日以泪洗面,从前的风光似乎和她一夕之间分道扬鑣。 饶是疼爱夫人的何霓堂也不禁动气,「你傻啊!他甚么个性你从小看到大还不知道!更何况他对phoenix如果有情,刚结婚那时候会安排饭店给她住?」 何夫人越听眼泪越多。何君妮甚至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安慰自己父母说:「爹地妈咪,从前都是我不好,如果有用的话,我去和edward道歉。」 何霓堂摇头,他自己的外甥有多倔强他自己知道。没有用的,这世界上如果还有谁劝得了李烟霄,那也应该……只会是那个曾经被李烟霄养在上海别墅里的女孩吧。 何霓堂想起来了,去年年中时候那场董事会,他极力阻止李烟霄和那女孩的契约关係,只为了让何君妮能嫁给心心念念、自小一起长大的表兄。 何霓堂转身看了一眼女儿和未来的女婿,觉得自己忙活的结果却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甚么都没改变。 何家主要的產业由何霓堂正式交棒给何君顺。从何霓堂和李长寧联手撤换李烟霄董事长之位开始的争夺战,最终由李烟霄赢了。 * ** 「大少爷,老爷要我来请您过去主屋一趟。」唐妘已经好几天没见过李烟霄的身影,今天还是特地在这里等着人的。 李烟霄正忙着打击何家,而李家大宅位于太平山顶,他只好几天几夜都睡在外面的酒店避免舟车劳顿。 「有事?」还剩下最后收尾的工作,李烟霄也不敢大意,整日的时间都花在和律师、安插在何氏集团的暗桩们确认。李烟霄想着父亲的情况应该不至于太差。但是病人不好好养身体,还想要兴风作浪什么? 唐妘温和的表情看不出异样,「这几天我都没让他看新闻,今天我也疏忽了,出门买菜的时候忘了关。我一回来,他就抓着我问东问西的,我担心他再这样下去身体会熬不住,麻烦您还是去一趟吧。」 李烟霄刚从外面回来,本想着先洗漱一番的,于是想了一下才回道:「知道了。等下就去。」 李烟霄来到主屋,上了二楼的房间,敲了敲李父的房门,唐妘来开门。 「大少爷,里面请。」 李烟霄走到病床还有三步的距离就停下了,对着病床上身形瘦弱的老人说:「有什么话就说吧。」 李长寧自从勾结何家在董事会上赶走自己儿子之后,却正好摔进何霓堂的陷阱里,发现真相后中风以来,只能靠着纸笔和不离不弃的二姨太沟通。李长寧半倚靠在床头,看上去何止憔悴,整个人了无生气一点也不復见曾经的意气风发。 空气中传来安静的纸笔摩擦的声音,唐妘看了,轻声唸出来:「何家是你的手笔?」 李烟霄一脸让人猜不透的表情,「你说是就是。」语气中充满了冰凉,他以为李长寧只是要问这个,回答完后转身就想离开。 「等等,大少爷。」唐妘苦口婆心的声音响起。李烟霄停下脚步,但是却没转过身来,仿佛十分不乐意待在这里。 「老爷问,您何时……会重振李家?」唐妘一字一句说得慢,李烟霄听见了纸笔潦草又无力的声音,知道应该是李长寧费尽了力气努力写出来的字句。 李烟霄却依旧没有转过身来,「谁说我要重振李家。」 此言一出,就听见笔落在地上的声响,之后就传来李长寧慌乱的咳嗽声,一声声像是要把心给咳出来一样。唐妘不断地呼喊的声音响起,特地请来的看护这才匆匆忙忙跑进房里来。 李烟霄仍旧没有转过身来,他逕自踏步离开了主屋。 李烟霄想起了久到不能再久的以前,他第一次听见母亲车祸身亡的消息时,在大雨旁陀的夜晚,也曾经那样无助地恳求父亲带他去见母亲的最后一面,可是李长寧一句『不准去!』断送了他的希望。 从此以后,他不再对父亲有所求,因为求也求不来。 李烟霄自己知道,他是在那个晚上一夜之间,长大的。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这样,对身边的人总是冷眼旁观,不放任何感情,因为放了,也不会有回应。 时间久了,他也懒得探究了,反正他已经长成这样的一个人了。 无端地,李烟霄的手又伸进西装裤口袋,摩擦着那枚殷露霜曾经戴过的戒指。 如果是她,他愿意再努力一点。再努力向她靠近一点,再努力为她改变,即便她可能看不见了。 (下)- 夜静春山空,人间桂花落。-77 077 一年后。 李长寧安静地去了,李烟霄和弟弟妹妹低调地办完了丧礼。 原本住着李长寧眾多女人和子女的吵闹大庭院,一下子安静下来,李烟霄留下了为数不多始终伺候着二姨太的几位老僕人,依照唐妘自己的意愿,让她继续留在李家宅院的主屋终老。 那里有着她与李长寧最初和最终的回忆,还有她自建的小小佛堂。一盏青灯常在,照亮她的日夜,足已。 李烟霄一身暗灰色的西装,光滑的后梳油头,现在的他看上去颇为神清气爽。李烟霄正和何君顺在书房说着话,两人从窗户往下,边看着最亲密的家人边叙旧。 「云霄一大早见你,就埋怨你这个做大哥的死了父亲,连礼仪也丢了。」 李烟霄扬眉,从抽屉里拿出一根雪茄,剪裁后点燃,故意往何君顺的方向吐了一脸白雾,「那他死了父亲,连大哥都不认。」 何君顺挥了挥手把烟雾散去,笑着回答:「哪能啊?你还跟自己弟弟计较做什么。」 李烟霄瞪了对方一眼,一副『管好你们自己就好』的模样。 何君顺不愧是和李烟霄一起长大的战友,一个眼神和一个动作就能理解对方的意思。 有时候何君顺觉得自己上辈子可能当过李烟霄肚子里的蛔虫,有时候李烟霄则是觉得何君顺才更像自己的弟弟。 「那人是谁?」李烟霄指了指妹妹李雨霄身旁的男子。 「嘿!你大哥怎么当的?自己未来的妹婿也不认得。」 李烟霄皱眉,「真的?」语毕,又朝何君顺吐了一口烟。 「咳咳,别老朝我喷烟行不行?我还不想拋下你老弟呢!」何君顺终于挪动脚步,离李烟霄远点,又补了句:「听说是台湾来的。原住民,你听过吗?」 李烟霄不懂何君顺问得哪句,乾脆不回应,但是他没忽略那两个字。「台湾?是吗。」 何君顺像是忽然发现自己中奖一样,两眼发光,「是呀!这你熟悉了吧,就是前嫂……哦,我是说,你之前那位对象来自的地方。算了,今天已经够扫兴了,我不说了。」 半响,李烟霄灭了手中的雪茄后回道:「今天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没所谓扫兴不扫兴。」 「日后有什么打算?」两人终于谈到了重点。 李烟霄转身从窗边回到座椅上,「之前多亏你在暗中帮忙。我上海还有公司,暂时饿不死。李氏集团拆分的部分也多亏你运作买下了一部分,不赚钱的那些丢了就算了。至于你买下的,就看你的诚意了,是当作你的遗產还是richard的遗產,随便你们俩了。」 一句『无以为报』把何君顺逗笑了,「唉,那我不也得感谢你卖我苏格兰的古堡?让我有地方避这场风暴和我父亲。算了,你我之间还说什么报答,别笑掉我大牙了。买回来的那些,行,我和richard商量着办吧,总之不会亏待他和aurora,这你可以放心。」 aurora就是李雨霄,自从何君顺和李云霄正式在一起后,何君顺更像李氏企业的掌门人,能将李氏企业各部门的后路安排妥当不说,连李云霄和李雨霄的未来也都照顾有佳。 李烟霄看着何君顺,男人和男人之间的默契也好,承诺也罢,一个眼神和一个表情,说明了君无戏言。 李烟霄点点头,「你先下去吧,差不多就可以散了。」 何君顺往书房外走去,到了门口,还是忍不住问了出口,「edward,我听说她已经回到台湾了。你,就不去看看?」 李烟霄乍听消息,愣了一下。几秒鐘后,倏地起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经过李家人的身边也没停下脚步。 从车库随便选了辆车子,以最快的速度往私人机场奔去。 何君顺边走边笑,手上也没间着,给私人机场的服务中心打了电话,「是我,给李先生备好飞机,他马上就到。去台湾。」 讲完电话正好脚步停在李家人面前。 李云霄好奇问:「大哥走得那么匆忙是要去台湾?」 何君顺但笑不语。唐妘知道能让李烟霄紧张的也唯有那位,他自己曾经亲口提过的女孩。 原来人在台湾啊。 「去台湾做什么?是去见什么重要的人?」李雨霄开口问,眼神却看向自己的男友,她的男友耸耸肩,更插不上话。 「日后你们就知道了。没出意外的话,是去见你们大嫂。」 一席话把眾人吓得都倒吸了一口气。 *** 李烟霄又再次旧地重游,来到台湾中部他熟悉的半山腰。 这一次,他没有保鑣同行,从私人机场出来后就搭着贵宾中心安排的车子,一路来到殷露霜老家的地址。 正想抬手按电铃,又犹豫了。 万一不在家怎么办? 忙着赶路,竟然连伴手礼也没有买! 这次要用什么藉口来见她?对了,殷父要是知道现在的他已经离婚了,应该会赞成和他女儿在一起了,吧? 李烟霄一颗心仿佛跳出胸腔,反覆在夏季傍晚的夕阳下被煎得”滋滋”作响。 他拿出手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鼓起勇气,终究还是按了眼前的电铃。 一下,二下,三下。间隔15分鐘,他就要放弃了。 应该就是不在家吧?难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找谁啊?」 李烟霄一看是隔壁的一位大婶出来问话,赶紧走过去,「不好意思,我找这户人家,他们姓殷。」 「哦,啊你是他们什么人?」 什么人?又被问到这个问题上了。 李烟霄摸了摸西装裤口袋里的那枚戒指,吸了一口气慎重地回答对方:「我是殷小姐的追求者!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他们是不是还住在这里?」 只见大婶摇了摇手中的扇子,像看神经病一样上下打量李烟霄,口中碎念着:「什么是追求者?啊不住这里要住哪里?神经喔你。」 李烟霄扯开了一个放松的笑容,从西装裤里拿出手巾擦了擦额上的汗水。 还住这里就好,很好,一切会越来越好的。 李烟霄站在屋簷下,躲避着西晒的阳光,他正低头研究,该站在哪块阴影下才不会被晒到的时候,一阵摩托车声响停在他面前。 「咦?李先生!啊真的是你?」殷父慈祥的声音,是李烟霄苦等多时的久旱甘霖。 他的眼神马上就所在了殷露霜的身上,看着女孩一切都好的模样,他松了一口气,「伯父您好。好久不见。」 「好好,进来坐呀!」殷父催促着后座的女儿赶紧下车,乐颠乐颠地去开门。 「爸,我带他去走走吧。」殷露霜一边将安全帽放回车上,一边头也不抬地说话。 「好好,去去。记得回来吃晚饭喔。」殷父站在门边,笑得合不拢嘴,眼神直盯着李烟霄,还用手势比了个吃饭的动作。 李烟霄笑着点头,赶紧跟上了殷露霜的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 快结束了,大约再几章而已... 有个大番外,应该会等到写完李雨霄的故事才会写,又或者是写完缠上,年下男友就会写了... (下)- 夜静春山空,人间桂花落。-78 078 李烟霄和殷露霜并肩走在斜坡的柏油路上。 最后是李烟霄先开的口,「你,还好吗?」 殷露霜点点头,也反问对方,「那你呢?怎么又来台湾了?」 李烟霄听到这样的问题也不急着回答,反而关心殷露霜,「你怎么,也不在澳洲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殷露霜和高风离婚了。这是何君顺在李烟霄奔赴机场的时候,传讯给李烟霄的,还写了句:真正的原因不明。 不明,就表示不是显于外的原因,而是隐于心理或者身体的问题造成的。 但是,是谁?是高风有问题?又或者是,殷露霜? 李烟霄当然希望不是殷露霜,而是那个和自己抢爱人的表弟高风。但是这种问题也不能太直白,必须得有技巧。 李烟霄正思索的时候,殷露霜自顾自地回答:「发生了什么事情?对我来说可能不是很严重的问题,但是对高家来说,就像判了死刑。呵,其实我到现在也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烟霄听得不是很清楚,「你说什么?」 殷露霜停下脚步,怔怔地看向李烟霄。李烟霄不知所以然,也回望着对方。殷露霜像是下定决心,沉重地开口:「edward,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娶了一个人,可是发现对方无法传宗接代,你怎么办?」 「不怎么办。」李烟霄挑眉看向殷露霜,开始西沉的夕阳垄罩在两人的身上,有点暖烘烘的味道,「而且是谁说我需要传宗接代的?」 李烟霄不是个喜欢按牌理出牌的人,加上自己父母亲那样糟糕的婚姻关係,多少带给自己孩子的衝击。李烟霄尽量避免,但也不是说他不爱下一代,可是如果命中没有,他也不介意,毕竟人生的”有”、”无”本来就是相对的概念。 之前李烟霄一直觉得,他想要追求的人就离他很远,他想要的母爱父爱也遥远不可及,反观在香港知名度远没有李烟霄来得高的高风,却可以光明正大娶回殷露霜。所以到底大家说得”有”还是”无”,应该要拿什么来评判? 殷露霜被这句话问住,「为什么你不需要?你不是香港李家的继承人吗?」 李烟霄失笑,教育着殷露霜:「爷爷是培养我当继承人没错,但是那也是因为我当时愿意来着。后来我不愿意了,谁能强迫我?再说,李家还有云霄、雨霄,他们想当随时可以当。痾,我是说以前啦,现在李氏集团只剩下一部分,而且大多卖给了charlie,喔,就是大表兄何君顺,你见过的。」 殷露霜越听越觉得哪里奇怪,后来灵光乍现,瞪大了双眼!李烟霄竟然对着她讲话都不结巴了,流畅又声音好听,他怎么了? 李烟霄以为殷露霜是听见何君顺的名字,所以兴致来了才这个表情,赶紧补充,「你放心,charlie和richard,哦,就是我弟弟云霄,在英国已经同居了,你不用掛念。」 殷露霜的表情从震惊不可思议,到持续笑个不停。原来李烟霄真的有病! 「我,哈哈哈,我怎么可能,会喜欢,喜欢你表哥和弟弟啦。唉唷,哈哈哈,笑死我了!」 李烟霄也从目瞪口呆到松了一口气,喔,那就好那就好,就说嘛,frost怎么可能眼光那么差。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夕阳晒了两人都出了汗,眼见太阳已经下山,李烟霄还惦记着要赶紧去找殷伯父吃晚饭,「那我们可以回去了?边吃边聊。」 殷露霜这才想起,这男人也不晓得订饭店了没?上次人家来的时候是已婚人士,而她正要远赴澳洲陪弟弟治病,所以不能留男人在家里过夜。 那,今天呢?会有改变吗? 两人又并肩往回走,一个笑话之后,似乎连脚步都轻了不少。李烟霄频频打探殷露霜,后者忍不住了,乾脆直接询问:「怎么了?你一直看我。」 「我想知道,你这一年过得好不好?为什么回台湾了?」高风呢? 李烟霄想问最后那一个问题,但是他问不出口。很久以前李烟霄和高风在机场打了一架之后,加上心仪的女人又嫁给这人,他就很忌讳提起这个人了。 殷露霜放慢了脚步,想说这男人是不是听不懂她刚才话里话外的意思啊? 「就是,我刚才提过的事情啊。他们需要未来的接班人,可是我生不出来。」殷露霜本就不是个扭捏个性的人,况且李烟霄还是她曾经契约的对象呢,有什么好不好意思开口谈论这个问题的。 李烟霄却突然停下脚步,声音都拔高了地问:「你的意思是,因为你不能怀摁,所以philip要跟你离婚?」 「也不全是philip的意思,他爸妈的影响或多或少也是有的。毕竟谁会想娶一个不能下蛋的母鸡,对吧?」 殷露霜继续往前走,似乎已经全然想开了,不觉得这话题还有继续下去的价值。 可是李烟霄却不放过她,跟上来后一伸手又抓住了殷露霜逼问,「所以究竟是谁的主意?philip或者我姑姑、姑父?」 「有什么不同呢?他们才是一家人啊。」对啊,人家才是高家的一家人,她殷露霜只是嫁过去的外人。 其实高风和殷露霜哭过,说孩子的问题好解决,随便花钱找个代孕的,只要他和殷露霜的孩子生下来就让孕母滚蛋。可是,是殷露霜亲耳听到高父、高母觉得自家门娶了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很是晦气。 要是想生个三胎、四胎,难道次次都要花钱找孕母?怎么想好像都是自己儿子吃亏,这桩婚姻不太划算的感觉。 殷露霜不想告诉李烟霄这些,毕竟高母还是李烟霄的亲姑姑。 李烟霄放手了,觉得也是。反正殷露霜现在离婚了,回到台湾了,这才给了他机会,不是吗? 天色已经全黑了,一盏盏路灯亮起在两人的身边。 「frost,你看着我。」李烟霄改以双手握住殷露霜的双肩,「我,李烟霄,这辈子,一定不会辜负你。」 殷露霜直直看进了李烟霄的眼底,黝黑的瞳孔深处,似乎有着一小簇的星光升起,她眨眨眼,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可是再看,那个小星光还是在,殷露霜看得着迷了。一时不察,被男人快速在唇上啄了一下! 殷露霜下了一大跳!低声喝斥对方,「你!这是大马路上,你做什么!」 李烟霄可是把殷露霜的表情看进眼里,记在心里了。他现在整个人都好得不得了,感觉之前的鬱闷一扫而空,从香港来台湾一路上的胆战心惊也终于消停了。 「呵呵!我高兴、开心呀!frost,你不晓得我多开心了现在。我早说过philip不是你可以託付终生的对象,你现在相信我了吧!你别担心,我一定,一定对你好的。」 李烟霄改紧紧抓住殷露霜的手,十指紧紧紧扣在一起,可是殷露霜却似乎很嫌弃,「热!你放手。」 正好回到家门前,一人要握一人要放,正好被隔壁的大婶看见。 「唉唷!小霜啊,原来这人是来找你的喔!他说是什么者啦,我听不懂啦。啊有找到就好,找到就好。」 李烟霄现在眼里都没有坏人,看谁都是好人,对着隔壁大婶笑得像个傻子,「是,谢谢阿姨!祝您身体健康,百年好合!」 没想到殷父正好来开门,听到最后面,吓了一大跳,还问那位阿水婶是不事又要结婚啦。这话一出,把殷露霜又给笑的,但是隔壁阿水婶不开心了,连续好几天不跟殷家人讲话了。 (下)- 夜静春山空,人间桂花落。-079 爱情,转身(下)-夜静春山空,人间桂花落。-079 一顿晚饭,母女两人各怀心思,只有殷父和李烟霄吃得快活。 「来来,李先生,再喝一点。」 「是,伯父您叫我烟霄就好。谢谢伯父。」 殷父听见”伯父”两字就呵呵笑,一整个晚上下来,不知笑了多少遍,脸都笑红了,喉咙都喝哑了。 「烟霄好烟霄来,我再敬你一杯。祝你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哈哈。」 殷母终于看不下去,一把抢了殷父手上的酒杯,喝斥一声,「贺啊啦!麦搁拎啊啦!小露啊,你陪李先生吃啦,我带你爸先上楼去。阿李先生夜深了,你饭店订了哪里?等下让小露送你去啦。」眼神却充满着质问。 好像在问:”女儿啊,你朋友怎么又来了?这次来找你又是甚么事?看把你爸给喝的!” 殷露霜用母女心灵相通的眼神回答:”阿母,我哪知!没事啦,我等下就把他送到饭店。” 哪知殷父才被殷母一扶起身,就大声叮嘱眾人,「谁要去住饭店!今天谁都不许走!烟霄来,烟霄你,留下来喝!不许走!」 殷母只能拼命抓住殷父,才能避免他往后倒,一时之间,场面滑稽得很。殷母无奈,只能又用眼神告诫自己的女儿:”给他睡客房喔。小心大野狼!” 饭桌从喧闹到静謐,空气从温热到冷静。 殷露霜隔着桌子将眼神聚焦在李烟霄坚毅的下巴上,印象中总是光洁的地方,长出了几根鬍渣,看上去 「看什么呢?小露。」 殷露霜忽然抬眼,一脸惊讶的表情,「你还是叫我其他的吧,这都是家人叫的小名。」 李烟霄抿着薄唇,一脸打算玩笑开到底的表情,「那你看什么呢?霜霜。」 这次可把殷露霜吓傻了,「你你,是从哪里听来这个称呼的?」 李烟霄挪动身躯,坐到了殷露霜的旁边,带着微笑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孩,「你朋友都这么叫你,你没发现吗?」 殷露霜继续瞠目结舌,「我知道啊,但是你,又不是……」 话还没讲完,就看李烟霄的脸拉得老长,殷露霜一时间拿不准眼前的男人到底几个意思。 忽然一个震天炸地的声音,「我离婚了。」 殷露霜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同情地看着李烟霄,「喔,那,真是,遗憾。」说完,又将眼神移至李烟霄的下巴处,心里默数着一根一根的鬍渣。 李烟霄握住了殷露霜的手,问对方:「frost,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我知道你或许不信我,但是这次是真的。我,李烟霄,这辈子定不负你。」 语毕,伸出一根指头至殷露霜的下巴处,缓缓抬起。殷露霜又看见了李烟霄眼底的闪闪星光,她以为是餐桌上的灯光反射,越看越想要确认,越看越靠近。 此时李烟霄的心脏跳漏了一拍!莫非女孩对他的誓言心动了?可是等了半天,人家除了刚才一句遗憾就没有其他的话。 李烟霄又问:「你的回答呢?」 「什么回答?」殷露霜一头雾水的表情。 感情这女孩的神经特别大条? 李烟霄循循善诱,「frost,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你不用担心孩子的问题,我不介意。我只要你,我只想要你。我们重新来过,好吗?」 本应该是世界上最美的几句话,李烟霄说了,殷露霜却无动于衷。 殷露霜沉默着,像是有一世纪那般久。 「edward,现在也晚了,我先去整理客房给你住一晚吧。」殷露霜说完,逕自起身走了。 徒留身后的李烟霄一人落寞。 殷母听见脚步声,赶紧打开卧室的房门,半遮半掩拦住女儿,「小露,你朋友怎么又来找你,是有甚么要紧的事?」 「没有啦,妈。他就是失恋了,找人讲讲话啦。」 殷母露出释怀的笑容,「哦,这样。没事啦,失恋又不是公司倒闭了,那你多开导他啊。」 殷露霜这才想起在澳洲看到的新闻,香港李氏集团早就四分五裂,「但是,妈,他公司也没了。」 殷母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夭寿喔!啊这男的也太倒楣了吧?那你还是带他去我们庙里拜拜啦,观世音菩萨一定会保佑他。」说完,还做了一个虔诚的双手合十的动作。 殷露霜点点头,答应明天一早就带楼下的朋友去。刚抬脚要走,殷母又开口叫住她。 「ㄟ,小露。你自己也,去庙里的月老庙拜一拜啦,保佑你恋爱顺利,知道吗。」 殷露霜很反感被自己的母亲嫌弃,自从她坦白和高风是因为离婚才回到台湾,殷母时不时就拜託媒人替自己女儿作媒。而且介绍的对象已经不限单身,凡是个男的行走生物,殷母都告诉媒人婆可以尽量安排。 在大多数乡下母亲的观念里,被婚姻捨弃的女人要更早未雨绸繆,才能保障下半辈子的幸福人生。 殷露霜无语,但是还是安慰着自己的母亲,「好啦,我知道啦。你不要操心这些,我会自己照顾自己啦。」 每次讲到这里,母女两人都要槓上,可是今天没有殷父和弟弟殷家豪劝阻,殷母打算畅所欲言,于是也不压着声音说话了,「你怎么照顾自己啦?你老了一个人还怎么照顾自己?又没有下一代,谁来给你照顾?」 殷露霜不打算把父亲吵醒,也不打算让李燕霄看笑话,只好继续敷衍着母亲,「对对对,所以我明天会记得去拜月老。你先去睡觉,我去给我朋友准备房间了。」 李烟霄被引领到客房,洗漱后躺在乾净的床上,被一股淡淡的阳光味包裹。脑中回放着刚才殷露霜向他鉅细靡遗地介绍客房的样子。床单、被单和枕头套都是新换的,浴室在房间对面,平时只有我弟弟回来住的时候使用,桌上有新的盥洗用具,毛巾也放纳编了。 喔,对了!你有带行李吧,要不然我去我弟房间找看有没有免洗的,要不然,24小时超商也有卖…… 一句话逼死出门不带行李的男人。「不用麻烦,就,看你弟弟房里有没有免洗的就好。」 殷露霜没觉得哪里奇怪,转身就去拿来。李烟霄这才想起来万一尺寸不合怎么办的问题。 后来又回想起两人刚办好手续假装新婚夫妻,住进上海那栋别墅里的时光,虽然很短暂但是却是李烟霄最珍藏的回忆。夏季傍晚的热浪还没散走,一身浅粉色连身长裙的女孩,坐在水池边晃动雪白双脚打水的情境,至今难忘。 曾经为了权力而放弃感情,直到现在人已经躺在女孩家的客房床上了,才靠回忆想要温暖自己的身心。如果这世间有报应,李烟霄现在可是信了。 殷露霜那房也不平静。她一边洗漱时就一边回想这一年来的起起伏伏。如果不是李烟霄,她不会认识高风,如果不是高风,安排殷家豪住进先进的疗养中心,她弟弟能不能好转也难说。而如果不是高风,她更不会体会一次隆重的婚礼和一段心碎的婚姻。 殷露霜自认攀过感情的高峰,进去了神圣的殿堂,可是当她走出那里,依然孓然一身,两手空空。她一翻身,想着若是再谈感情,还有可能吗?图得又是甚么呢? 周末的早晨,乡间小镇上照常飘着烧饼油条和豆浆的香气。殷家四人先后起床,殷父殷母出门关上门的时候,李烟霄才敢起身,而这时候殷露霜也才敢下来一楼,坐在客厅等楼上的那人下来。 看了不到半小时的晨间新闻,李烟霄就下楼来了,「早上好。就你一人?伯父伯母呢?」 「他们去爬山了。走吧,我带你去吃早餐。」 两人一路晃到了上次李烟霄和殷父一起吃过早餐的豆浆店,没想到老闆眼尖,一眼把人认了出来。 「ㄟ,小露啊,这就是上次跟你爸来吃早餐的人。今天又跟你来?啊他到底是你爸的朋友还是你的啊?」 老闆一放下蛋饼、萝卜糕和两杯豆浆,就和殷露霜聊起来。 「蒋叔,他是我朋友啦。上次也是来找我的。」殷露霜把萝卜糕和一杯豆浆推到李烟霄的面前,看着李烟霄热络地也和老闆间聊两句香港的局势,忽然觉得更像是带着丈夫返乡的女人。 「蛤?你是香港来的喔!最近香港很危险的,要不然你留在台湾好了啦。」 店里的人一听有香港来的客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关心李烟霄的话,殷露霜这才定定地望着李烟霄。等眾人都表达完意见,该干嘛就干嘛去了之后,李烟霄才吃上第一口早餐。 殷露霜忽然开口问道:「你还打算回香港吗?」 「怎么不回?除非你让我留下来。」李烟霄笑着爽快地吃完了一盘大份萝卜糕,正在喝豆浆。 殷露霜叹了一口气,「edward,我是说真的。如果你有需要我帮忙,我一定帮你留在台湾。」语气中有一股正义凛然的味道,好歹两人曾经做过纸上夫妻,这一点小忙,殷露霜还不会怕麻烦。 李烟霄难得脸上又出现笑容,「我也是说真的。」 殷露霜忽然发现自己真的难以和眼前的男人沟通,乾脆低头愤愤地吃完自己的蛋饼,然后鼓着脸庞喝豆浆。 李烟霄这才问,「生气了?我和你提早解约那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生气?」现在两人已经没任何关係了,眼前的女孩竟然会为了自己的安危生气。 这下子殷露霜更不说话。在她心里,解约的事情从始至终都是李烟霄的意思,她完全没有立场可以左右那纸合约何时结束。 「我看你还是早点回香港吧。」 殷露霜此话一出,可把李烟霄急了,马上放下手中的豆浆,一手抓过殷露霜的手腕,「frost,我跟你道歉。刚才是我说错话了,你别往心里去。」 这个小镇的人是不知道,香港李家的大公子向来做事情不给人留任何把柄,所以说要跟人道歉的机率也比天下红雨还低。 殷露霜看男人一脸紧绷的肌肉,才知道这男人是认真的,「你到底想说甚么?」 李烟霄还是定睛在殷露霜的脸上,「我昨天都告诉你了,可是你并没有听进去。没关係,我可以重复很多遍,frost,我想重新追求你,你答应好吗?」 人来人往的露天早餐店,上演着一对年轻男女的告白戏码,有人视而不见,就有人也爱插个话,小镇本就不是个大城市,一言一行很容易就传开来。 这不,媒人婆碰巧也来买早餐,一听这话就疑惑了,赶忙上来问清楚:「小露啊,啊你一大早就在相亲喔?你妈昨天才让我帮你找了一位离婚的老师耶!啊现在还要不要看?」 殷露霜唰地立马站起身,拿着豆浆就随便扯了个这只是我朋友的理由,和媒人婆告别。李烟霄哪里肯放过这澄清的大好机会,一手拉起媒人婆的手一手去拿皮包,把身上的港币全部给了媒人婆。 「阿姨,谢谢你!承蒙您金口,我就是小露的新男朋友。不用帮她介绍了,今天遇到您真是太好了,谢谢您的祝福,谢谢,谢谢。」随后也赶紧跟上女孩的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也不知道怎么走的,等到殷露霜回神过来的时候,一抬头就是观音庙。李烟霄赶紧上前,两人这才并肩走进庙里,各自拿了香站到了观音的面前拜拜。 殷露霜正犹豫要不要再转到后方的月老庙的时候,李烟霄拿着香符回来。 「frost,给你的,收好了。」 李烟霄郑重地牵起殷露霜的一隻手,把香符稳稳地放在她的掌心,然后主动帮她合掌,一枚红色的香符就这么躺在了女孩的掌心。 一股温度透过掌心传到殷露霜的心里,她道了声谢,忘记了要拜月老庙的事情。 (下)- 夜静春山空,人间桂花落。-80 爱情,转身(下)-夜静春山空,人间桂花落。-80 既然收了人家的香符,殷露霜想着也该好好尽一下地主之谊,就问李烟霄有没有想要去的地方。 「只要是关于你的事情,我全都想要知道。」 于是电视里老掉牙的情节上演了,举凡殷露霜入学过的幼稚园、国小、国中甚至高中,两人都走了一遍。李烟霄鉅细靡遗到每停留一个地方,就要人把就读这里的每一年回忆都讲一遍。 一个早上下来,殷露霜把自己前半生又活了一遍。现在两人正在镇上一间咖啡厅坐着休息,李烟霄上洗手间去了,殷露霜正替自己补充大量水分。 殷露霜正盯着窗外瞧,忽然被一对男女的身影吸引,看了几秒鐘后赶紧低下头来,甚至用手掌遮住了大半张脸。 李烟霄正走回来座位,一看见殷露霜这副明摆着”我在躲人”的模样,忍不住好奇问:「你怎么了?」 没想到这句话吸引了那对男女的注意,那名女人也好奇朝向李烟霄说话的方向转过头来,愣了几秒鐘后,踏着高跟鞋往殷露霜这桌的方向而来。 「你就是殷露霜吧?」 一名烫着俏丽捲发,抹着鲜艳红色口红的女人开口问,尖锐的语气伴随她的浓厚香水味扑鼻而来。 李烟霄首先打了个喷嚏,然后拿出手帕遮住口鼻,「sorrysorry,味道太重了。你说话的人正是我未婚妻,请问怎么称呼?」说完,还绅士地伸出另一隻没握住手帕的手来。 女人竟然出手拍掉了李烟霄的手掌,一脸鄙夷的脸色,女人身旁的男子脸色很是难看,赶紧上前来小声劝阻。 「你闭嘴!我还没问完她话,你那么紧张干嘛?」女人一甩头又是一阵香水散发在空气中,害得李烟霄又打了一个喷嚏。 李烟霄扶起殷露霜就要走,「这空气太难闻。霜霜,我们走吧。」 殷露霜刚站起身就又被眼前霸道的女人伸出手来要阻挡,可是李烟霄的手更快,他用握着手帕的手直接挥开了前来挑衅的女人的手臂,”啪”的一声回盪在咖啡厅内。 眾人的表情各异。殷露霜和女人身边的男子都是一脸不可置信,那男子更多的是尷尬,李烟霄则是肃穆的表情,那双眼可以让眼前的任何活物冻结,反观那名长相艷丽的女子,则是一脸蛇蝎的表情。 烟硝味明显比香水味还重。 其实李烟霄已经猜出来眼前的女子的身份,但是为免打草惊蛇,加上身旁还有殷露霜在,他选择避开。但是这女人却偏要往枪口上撞来,李烟霄觉得她恐怕要自作自受了。 殷露霜眼见气氛僵持不下,终于开口道:「曾诚,好久不见,想必这是你妻子吧。曲立委,你好,我是曾诚的前女友。」 没错,那名男子就是殷露霜能第一次去上海,第一次和陌生人签订婚姻契约的导火源头,也是殷露霜生命里第二个让她情场失意的人。 李烟霄早知道曾诚的名字,很早之前,当汪含慎将这人的资料交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就记住了。只是现在一对比,一年多前社交平台上的曾诚看起来虽然老气了一点,却还是给人意气风发的感觉,现在打扮得潮了一点,却整个人都了无生气而且畏首畏尾的模样。 如果有时光机器,李烟霄会立马搭了然后回到过去殷露霜的身边,在两人的七年恋情开始之前,就把这位叫曾诚的男子给打发走。一想到他心爱的女人可能和这看似胆小的男子发生过的一切,李烟霄只觉得心里堵着一面万里长城,而且肚子里有一把火越烧越旺。 显然曲立委并不打算让自己丈夫的前女友好看,大手挥开拦住自己的丈夫的手,一脸撒泼的表情对着殷露霜,「哼!什么前女友?一隻破鞋还敢在我面前装淑女!我记得我跟你爸妈说过,只要你不回这里我就既往不究。所以你现在是怎样?以为我好欺负?还是想和我先生破镜重圆?」 殷露霜越听越离谱了,双眼越睁越大。在场的三人都知道曲立委的指控纯属莫须有。 李烟霄对殷露霜的生活掌握得不能再清楚,自从殷露霜和曾诚分手以来,压根没有接过曾诚的任何讯息。他都不知道原来这女人疯起来,可以比他前妻何君妮还精神异常,此时此刻李烟宵倒是不想搭时光机回去扼杀曾诚和殷露霜相遇,他觉得自己应该回到这女人投胎前就阻止她这次的投胎。 曾诚一脸写满了无奈,看得出来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些言语,看不出一丝一毫惊讶,就好像天天都听疯言疯语腻了的样子。 「你说什么?」殷露霜想起来自己曾经在弟弟住院的医院门前遇到袭击。原来曲玫已经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而且还和自己的父母见过面,甚至将她这位当事人蒙在鼓里。 如果不是今天碰见了,自己的父母还要受多少委屈?殷露霜可以独自忍受生活给予的种种意外与不公,但是不能让家人因为她受到一丁点委屈和让步。 李烟霄也感受到了殷露霜的武装,可是他更多的是感到心疼。 眼见曲立委已经不可理喻了,于是他对着曾诚说:「曾先生,都是文明人,你劝曾夫人大庭广眾之下还是顾及立委的身份。另外,我今天和我未婚妻是回台探望我丈人丈母娘的,遇见两位也是意外。不过我想,这意外以后还是免了吧。」 说完,又倾身靠近曲玫,低声讲了几个字的时间之后,就拉着殷露霜离开了。 一出咖啡厅殷露霜就问李烟霄:「你和她说什么了?」 「没什么。如果有,也是生病了记得去看医生。」李烟霄显然不想再提到刚才的事情,一脸的寒气,和夏末的气温明显呈反比。殷露霜也不想细问,她仔仔细细前后回想着自己和曾诚分手之后,直到从英国赶回台湾照顾弟弟,然后再到在医院前被不名人士袭击的点点滴滴,她深怕自己漏了什么以至于激怒了曲枚,更害怕造成日后不可挽回的局面。 李烟霄则是一反常态,紧张地观察着殷露霜的反应。对方似乎没有把刚才他说的”未婚妻”三个字放在心上,究竟是赞同他这样说呢?还是压根不想理会了,所以才一点反应也没有?李烟霄心里没底,越走越心虚。 他这次重回台湾,就是想和殷露霜重新开始。可是一思及他现在什么也不是的身份,他要如何追求殷露霜? 曾经他是叱吒香港商界的明日之星,一句话一个字都可以令香港商界抖动,曾经他推出的专案,可以让地球另一端的国家省下即将耗尽的能源,又赚进大笔的金钱。 现在的李烟霄,没有令人称羡的身份头衔,更没有大笔的财富。只剩下上海一个科技集团的总裁职务,再加上说到财富,李云霄和何君顺恐怕才是香港首富。一思及此,李烟霄忽然没什么底气了。他叹了一口气,年过30了才担心自己追女友的前途堪忧,要是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他都想坐时光机回到过去掐死自己了。 「你怎么了?」两人就站在殷露霜家门口前,这里有个小台阶,李烟霄觉得有些承受不住台湾夏季傍晚的闷热,不顾形象地乾脆坐在台阶上。 殷露霜一看男人挡住了她要进屋的路,也爽快陪着坐下来,两人并肩沐浴在溼热的空气中,虽然毛孔上站着些汗珠,两人之间却是前所未有的平和。 「霜霜,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什么事?」 李烟霄困难地滚动了喉结,眼睛直视前方道路上的某一处,「如果一个人什么都没有了,还会有人喜欢他吗?」 殷露霜何等聪明,她在澳洲的时候就知道李烟霄香港的家族企业早已经被拆分卖光了。虽然她不清楚李烟霄本人会拿到多少,但是他知道李烟霄唯一不会做的事情就是在她面前说谎。如果说什么都没有了,那可能是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这个人没有手也没有脚了?就算没有四肢也还可以出卖脑袋工作吧。如果是植物人那可能惨一点,要看他的家人是不是愿意继续照顾他了,毕竟照顾的费用不是所有家庭都能负担的。你所谓的什么都没有,在我看来,这人可能要化成灰飞湮灭了,才叫什么都没有吧。」 殷露霜顺着李烟霄的眼神也停留在道路的那端,李烟霄听完后却默默地转过头来望着殷露霜,眼神里只剩下无限的爱恋与宠溺。 这就是他李烟霄爱上的女人。可以被命运说服,但是却无法被命运打败。 (下)- 夜静春山空,人间桂花落。-81 081 李烟霄与殷露霜进了屋之后,各自先洗去了一身的酷热。 殷露霜正想自己下厨准备午餐,可是一进厨房,燜热的气息让她还是打消了念头。正好一转身,李烟霄也一身清爽下楼来。 于是殷露霜提议,「出去吃饭吧。」 「就在家里吃可以了,给我餐厅的电话,我来订餐。」李烟霄说着拿出手机,其实他是担心殷露霜又遇到刚才那个女神经病立委。 殷露霜想了一下,说道:「也好,但是我声明在先,我是会煮饭的喔。只是天气实在太热了。」语毕,才递了张镇上有名餐馆的名片给李烟霄。 两人坐在客厅吹着风扇,李烟霄打完电话订好了餐后,才放松下来和殷露霜开着玩笑:「我又没怪你。台湾的确比香港热多了,主要是潮湿,但是和上海好像差不多吧。我都习惯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各自的生活,但是却都很有默契地谁也没提高风,谁也没提李家在香港的殞落。没多久饭送到了,两人早已飢肠轆轆。三两下解决午餐后,殷露霜开始发困。 「我爸妈要傍晚才回来,你先上去休息吧。」殷露霜从餐桌将碗盘拿到厨房的路上,就已经打了两个哈欠。李烟霄哪里听不懂眼前这小女子明明就是自己想午睡了,还硬撑着。 李烟霄也不点破,笑着说:「你想睡就上去吧。我也回房间处理点事情。」于是两人又各自回房。 李烟霄等到手边的事情告一段落后,才轻手轻脚地来到殷露霜的房门前,他试了一下门把,竟然打开了。他心理气结,打算回头好好教训这小女子,不知道睡觉时候要锁门的吗!却浑然不绝自己此刻的行为,却也和变态没两样。 放到最轻的脚步,像是一阵轻拂而过的风,李烟霄来到殷露霜的面前。还是同样斜对角的睡姿,甚至小声地打着呼嚕,惹得李烟霄露出世界上最温柔的笑容。 李烟霄情不自禁地伸手,替殷露霜拉上了被子,甚至压了压被角,就怕殷露霜会着凉。当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之后,李烟霄如羽毛般地坐落在床边,手指轻轻划过殷露霜娇小的脸庞。 李烟霄自嘲着喃喃自语:「什么时候edwardlee竟然会这么有耐心了?说出去怕是连唐姨也不会信。」唐姨就是李家的二姨太唐妘,在李烟霄心底,唐妘已经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女人。 李烟霄的手指鬼使神差地抚上了殷露霜的樱唇,拇指轻柔地摩擦着那片禁地。他实在害怕会惊扰对方的睡眠,但是又被深深吸引着不肯离开。也不过就是两三秒陷入两难的瞬间,李烟霄还是低头吻了下来。 如江南三月的细雨丝。 殷露霜几乎是下意识地反应着,她的唇短暂地回应着李烟霄的轻吻,短暂到连李烟霄都怀疑是否发生。 李烟霄将两手撑在殷露霜的脸庞两侧,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这个令他魂縈梦牵的女孩。分开将近两年的时光,李烟霄曾经飞去苏格兰找过殷露霜,也曾经隔着树丛见证过殷露霜和高风在澳洲的婚礼。李烟霄曾经接过殷露霜被何君妮设计陷害后遇人不淑而后堕胎的消息,也亲口听说了殷露霜因为无法怀孕而被高家嫌弃的事情。 殷露霜本可以兑现他留给她的所有金钱,却只是动用了某次因为雷雨天他侵犯她后补偿的港币一百万元,当然大多数都是为了医治殷家豪的病。李烟霄不认为殷露霜矫情或者是傻,但是本来可以带走更多金钱的人,却选择只拿走自己应得的部分,李烟霄脑海中只浮现了两个人的身影,除了汪含慎就是殷露霜。 一个是他一生中的挚友,另一个,他打算和她共度馀生。 李烟霄紧握着口袋中的那枚戒指,他甚至想不起来上一次为何没有亲自替殷露霜戴上。但是这一次,他可不能再放过。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李烟霄自认不是课堂上的好学生,却也莫名想起这句古老的誓言,他一边让世上最和煦的笑容洋溢在他脸上,一边缓缓将那枚以目前已知世上最古老陨石材质製成的戒指,将殷露霜套牢。 殷露霜还是一脸沉静的睡容,李烟霄为之叹息。究竟该怪身下的可人儿太过没有忧患意识,还是自己太邪恶,竟然趁人之危。李烟霄又待了一阵子,才返回自己的房间。 殷露霜一直到傍晚父母回来了才醒。殷母收拾好后原本打算煮饭,一打开冰箱看见镇上知名餐厅的纸盒,回头问李烟霄中午是不是叫了外卖。 「伯母,天气热,我看我们晚上乾脆出去吃,您就别忙了。」 岂知殷母和殷父一听见外出,神色紧张地频频拒绝,李烟霄进一步探询,怎知殷母更是欲盖弥彰。 「没有,没有怎么了。就是,天气热,在家就好在家就好。开冷气,对,老公,把冷气打开,我们在家煮就好。」殷母说完,逕自进了厨房。 殷父正拿着遥控器要把客厅的冷气打开,没想到三两下都对不准冷气,还是李烟霄帮忙的。 李烟霄觉得不对劲,只好把殷露霜请下楼来和父母沟通,殷露霜正想质问李烟霄自己手上何时多了戒指的事情,李烟霄只是摆摆手,要对方先来关心父母要紧。 殷母坚持不让客人饿肚子,有话也是等到饭后说。餐桌上两老的脸色凝重,竟也没发现自己女儿手上多了枚戒指,连带着殷露霜也没再提戒指的事情,她本来想拔起来,可李烟霄故意紧紧抓着殷露霜的手。殷露霜担心再被父母发现两人之间的异样,只好先专注吃饭。 眾人吃饱后,李烟霄刻意避开,独自上楼。 殷露霜这才问起两老,「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殷父正打算阻止殷母,没想到被对方捷足先登,「小露啊!这个,都是你交的那个前男友啦!都是因为他才害得他太太误会你误会我们家啦。」 「妈,你们今天遇到曾诚和他太太了?」 殷母已经烦恼到说不出话来,殷父在身旁安慰着,「没有遇到。只是接到他的电话。他跟我们说了今天你们在店里相遇,还说,还说……」 殷父一句话硬是没讲完,殷露霜都没等到下文,只好开口问:「说甚么了?」 「说要你离开镇上啦!唉唷,小露,你怎么那么命苦啦!交这甚么男友,分手就算了,还不准你回家喔?」殷母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 三人心知肚明,始作俑者自然不是曾诚,而是他背后的女人。三人愁眉苦脸,尤其是殷露霜,没想到从小长大的家乡,自己会有一日要被捨弃了。他们想过报警,但是一来没有证据,二来曲立委的家族在当地势力不容小覷,正常人都想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会有人想要硬碰硬。 忽然手机的声响把客厅的三人吓得够呛。 殷母止住了眼泪,殷父战战兢兢地接起来,「喂?啊,是曾诚啊。什,什么事?什么!怎么会这样的?没有哇,晚上我们都在家里吃饭呢,绝没有外出。」 等到殷父愣愣地掛断电话,殷母才赶紧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殷父只是转头望向殷露霜,「曾诚说他太太出车祸了,被一个吸毒的人撞上,正在医院急救……」 殷露霜看着自己父亲朝自己投射怪异的眼神,问道:「然后呢?」 「他只听见对方说了句”活该,死好!”。」 一瞬间,殷露霜和殷母都倒吸了一口气,沉重又安静的空气回盪在客厅,只听见冷气机的运作声。 还是殷母率先打破沉默,「啊是谁说一定和我们有关?就不能是曲玫得罪的其他人吗?她那么鸭霸,搞不好得罪的人很多呀!」 殷父点点头表示认同,「也许是曾诚自己想多了,谁叫你们白天才刚遇过。总之,我们最近少出门。」 殷露霜既然白天知道曲玫曾经威胁过自己父母,就是怎么也无法忍下去了,「爸妈,我觉得这样不对吧。她才是那个找麻烦的人,怎么我们还要避着她?难道只凭她一句话我就不能回来了?你们还要过上提心吊胆的日子?」 殷父殷母知道曲玫是无理取闹。但是这年头,有精神病的人最大,谁会和有病的人计较,还不都是看见了绕远路走吗? 三个人没有共识,还在沮丧的时候,李烟霄出现了。 沉稳的嗓音响起,「伯父伯母,你们别烦恼了。乾脆这样吧,我本心悦霜霜,趁这个机会,如果大家同意的话,我带双双回上海,再帮两位在其他县市安顿下来,您们看怎么样?」 三个人齐齐看向李烟霄,都是惊讶的表情,活像问对方:你是不是脑子也有问题? 李烟霄不知道哪里说错,他以为是他的口音让他们听不懂,着急地走到殷露霜身旁想请她解释。 可李烟霄才刚靠近殷露霜,就听见后者开口:「我父母不是因为你的口音听不懂你的意思。」 「哦,那就好那就好。那大家有甚么问题吗?」李烟霄脸上掛着好看的笑容,心里想着他的霜霜真是聪明,他一说她就懂。 却见殷母悄悄把女儿拉到一旁问话,「小露啊,他不是你朋友吗?啊怎么变成这样?他说他喜欢你耶,你之前都是骗我们的喔?」 殷母虽然有些生气女儿没有全盘交代,但是她还记得眼前的男子来过家里两趟了,要是说是喜欢自己女儿,应该不是假的才对。这样一来,女儿也可以顺利再出嫁一次,就是不晓得对方的家庭背景如何。 殷露霜知道母亲在想甚么,出声打断了母亲的幻想,「妈,我知道你想我早点再找到好人家啦。但是实话跟你说,我还没有……我们还没有到那一步。」 「那这是甚么?」殷母忽然就举起女儿的左手,那枚戒指很有存在感的就圈在女儿纤细的手指上,「你都戴戒指了!」殷母刻意压低的声线,殷露霜知道自己母亲正在爆发的边缘,都怪自己不早点把戒指拿下来,现在误会大了。 殷父则是自从听了李烟霄的建议后,眉头深锁,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李烟霄想起来上一次来中部见过殷父时,殷父当场说了不会将自己女儿交给那时候的李烟霄。现在李烟霄已经恢復单身了,这下子殷父应该可以放心了吧。 李烟霄主动坐到殷父身旁,和对方商量着,「伯父,我现在已经和何家解除婚姻关係了,我是真的喜欢你女儿的。这一次来,我也是做好准备,无论如何,我希望可以带回你女儿。希望你们给我这个机会,让我照顾她也照顾你们。你也看到了,那个女的肯定精神不正常,明明分手后霜霜都没有联系那个男的,他的太太竟然能说出很难听的话来。伯父!你们在继续住在这里真的是太危险了。您应该慎重考虑我的提议。」 殷父正埋头思考李烟霄的提议,殷母则是拉着女儿又坐回沙发上,还举着殷露霜的手满脸笑容说道:「老公,你看!他们俩个连戒指都戴上了。」 李烟霄打铁趁热地回应:「伯母,您真是好眼力!本来吃饭的时候,我和霜霜就想要宣佈这件事情来着,没想到您先发现了。没错,我向霜霜求婚了,这是我帮她戴上的订婚戒指。」 说完后,殷家的客厅就上演了一齣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的戏码。 殷母和李烟霄沉浸在喜悦中,把殷父和殷露霜给晾在了一旁。 (下)- 夜静春山空,人间桂花落。-82 082- 殷母虽然很兴奋,但是一看殷父和女儿都一脸镇静的模样,也不太敢马上就问男方打算婚礼该怎么筹画这种问题。 于是原本火热朝天的客厅又冷静下来,四人各自上楼休息。殷露霜刻意带李烟霄到二楼的阳台,殷家的阳台建在后方,正好朝着山坡的方向,一眼望去,中部城市的景致一览无遗。 只是此刻是夏日的午后,怎么说都还是很热。两人站在阴影的地方,殷露霜表示自己会长话短说,下一秒鐘甚至把戒指也摘下来了。 李烟霄伸手阻止对方,不确定究竟是因为天气热还是恐惧被殷露霜一次次拒绝,李烟霄的手微微颤抖着,只有太阳下的影子出卖了那隻手的颤抖程度。 「为什么你那么轻易答应了我的邀请,还不说那只是一纸契约。可是现实来了,你总是拒绝?如果说之前我和何家的关係也就罢了,现在我已经,已经和何家没有一点关係了,你为什么总要拒绝我?」 难道是因为这个叫”李烟霄”名字的人已经一无所有?不再是香港最受崇敬的商界明日之星?抑或是不再拥有李氏集团那么庞大的资產? 李烟霄很想问出口,但是他不敢。他心里希望不是那样,殷露霜不是个爱慕虚荣的人,可是他又跨不出那最后的一步去探究。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的眼神,终于知道为什么母亲总是对父亲的一举一动充满了冷漠。 因为没有期待,所以当然对方做甚么都和自己没有关係。 李烟霄害怕殷露霜的拒绝,会不会其实源自于对自己没有任何期待。因为没有期待要在一起,没有期待会有未来,所以一再忽视他的真心。可这世界上还有甚么感受,比得上被自己喜欢的人忽视更痛苦? 可是聪明一世的李烟霄,却没有发现自己犯了个罗技上的谬误。前一天还讚许殷露霜是个不爱富的人,此时此刻却又觉得对方该不会是因为自己已经不富有,所以不喜欢自己了。漏洞百出的想法,也只有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巨人也显得渺小。 「这跟你单不单身没有关係。不对!我的意思是,当然首先你一定要是单身,我北就没有和已婚人士纠缠的习惯。」 不知道是因为天气真得很热,还是紧张,李烟霄的后背汗流涔涔,「我知道,我记得你说过的,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越到后头声量越小。 殷露霜不记得曾经见过这样的李烟霄,她在后来的日子李,才知道原来眼前的男子就是出身香港四大家族之一的人物。他本该有着骄傲的本钱,恃才傲物都不足以形容他的成就。 却站在台湾中部一个小镇上的一栋建物的小阳台上,头上顶着炙热阳光和身为平民的她说着请求的话。 殷露霜自认不是个放不下的人。往事可以随风,毕竟她是个只想专注当下和未来的人。 李烟霄的大掌包裹着殷露霜握着戒指的那隻手,眼底深处满是眼前女人的身影,「霜霜,就只是给我个靠近你的机会。曾经我们都各自被绊住了,可是现在上天替我们排除了,你还有甚么可犹豫的?」 是啊?还有甚么理由拒绝对方? 殷露霜想不出来半个。 就在午后毒辣太阳的照射下,殷露霜想通了,一展笑顏,「说好了,就只是先交往!那戒指还是要还你的。」 殷露霜把戒指往李烟霄的方向推,李烟霄就又施力往殷露霜的方向推回去,大太阳底下的两人,像在练习太极拳。 「这枚戒指可是我爷爷送我奶奶的戒指之一。就当作是我们的信物吧,时刻提醒我们,你看好吗?」其实李烟霄真是怕殷露霜反悔,毕竟自己现在除了名下在上海有一间公司,和香港的那栋祖宅之外,可说是什么都没有了。 殷露霜点点头,没有反对。两人重新回到房子里,李烟霄绅士地先送殷露霜回防,停在门口前,甚至尝试着在对方额头上留下一个亲吻,等到李烟霄回到客房后,依靠在门板上的他全身已经湿透。 就这样,一个休憩的时刻过后,李烟霄和殷露霜重新确认了关係,也昭告了殷家两老。 最开心的莫过于殷母,频频说值得庆祝,但是两老对于外出还是有点心理上的负担。 李烟霄看不下去,打了几电话后,殷家门前就停了几辆武装的黑色休旅车。车辆抵达前他就让另外的三人打包外出的行李,说是要送他们到殷家豪学校的城市,暂时远离这里。 殷母一听可以去找儿子,就没有反对,殷父则是表示要和李烟霄单独谈谈,也打发殷露霜再次上楼。 「伯父有话要说?」 两人各佔据客厅的沙发,殷父苦笑了一下,「既然你和小露已经确立关係了,我也不把你当外人了。烟霄啊,我知道你一定来自大家庭,老实说我女儿之前也嫁给了澳洲当地有势力的华人家庭,结果你看,哪个家庭不是为了传宗接代苦恼……」 李烟霄果断地打断殷父,「伯父,那您可以放心!我父亲母亲都不在世了,生不生我都没有意见。您知道我对霜霜的心意的,上次我就表明过,但是,那时候我,我的情况您也知道。现在不会了。」 李烟霄担心殷父对他没信心,赶紧把自己的状况在老丈人面前解释清楚。李烟霄曾经因为要握住权力,放弃了殷露霜一次,这次解决了所有问题,就是为了重新追求殷露霜,怎么说都不能因为任何理由而放弃。 「喔,原来你父母都不在了,那真是遗憾了。但是,除了孩子,还有其他的,譬如说,你们似乎也没有认识很久……」殷父几乎没有听过李烟霄的名字,那个曾诚还曾经和自己女儿一起从台北返乡过,自从两人分手后,女儿好像就,去了上海工作。那又是甚么时候结识李烟霄的? 「很久了,伯父。霜霜曾经在上海工作,您记得吗?」殷父一听上海,马上点点头,李烟霄再继续瞎掰着:「就是那时候,我们工作认识的。」 解开了殷父的疑惑后,两人才又重新热络起来。「好了,伯父,您也赶紧去收拾吧,等下车子就来了。」 等到一行人收拾好后,也给殷家豪打过电话了,一家人准备稍晚见面,就看见车辆抵达家门口了。 一共三辆车子,殷父殷母共乘一台,李烟霄想当然尔牵着殷露霜坐上了第二台,第三台则是放行李,保鑣们也分乘三辆车子。从中部到北部很近,两个多小时就抵达了当地的五星级酒店。 殷家豪也早就等在这里,他见了李烟霄只点了点头,然后就和殷父殷母先上楼安顿去了。 李烟霄带着殷露霜,刻意晚了一步搭乘电梯。他当时打电话给保全公司的时候,也交代要订酒店,而且要总统套房,不过可惜只有一间,于是就安排给了殷家两老。 等到李烟霄一行人上楼来了,就看到殷家豪站在总统套房门口,就像是在等他们一样。 「怎么了?」殷露霜也好奇自己弟弟为何还站在房间外。 「里面有两个房间,你和爸妈睡这吧。我回宿舍去。」 刚才来的路上就听李烟霄已经交代要订四间房,足够殷家豪留下来,剩下一间还可以让保鑣轮流休息用。 于是殷露霜说:「你也留下,你回去爸妈会担心。房间够的,不用担心。」 殷露霜说话的当下,殷家豪眼光始终盯着李烟霄,李烟霄也发现了,于是先让殷露霜进去套房收拾行李,只一个眼神,就唤得殷家豪到另一个房间谈话。 两人进房后,殷家豪也不矫情了,一开口就先向对方道谢,他刚才都听母亲说了来龙去脉,确实遇到这种事情,还是能避则避。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加上父母亲年纪渐长,殷家豪自己又还在学校念书,真要说起保护家人,他自知还不够格。 李烟霄摇摇手,也难得放松了下来,但是两人是第一次见面,他猜测对方一定也满肚子问题想要问。正好这房间有个很大的起居室,两人一左一右佔据沙发上。 「有甚么问题,问吧。」 殷家豪还是望着李烟霄,但是神情已经不似刚才在大厅那样紧张,「我妈说你和我姊订婚了。我们怎么从来没听过你,你是甚么时候和我姊交往的?」 果然一家子都是殷露霜的护花使者。李烟霄照着刚才给殷父的答覆回答殷家豪,可殷家豪显然没那么好打发。 「我记得我姊去上海工作,她还传过讯息给我,要我暑假……」像是勾起了不好的回忆,殷家豪脸上竟然露出隐忍着巨大痛苦的表情,连沙发上隔着三四个人距离的李烟霄都想问他怎么了。 「总之,所以你是我姊的老闆?」 「算是吧。」李烟霄喝了口水掩饰自己的心虚。 「但是你那时候没追她,等到她去英国念书,又回台湾,然后又远嫁澳洲的时候你都没出现,现在出现还和我姊订婚了?」殷家豪脸上古井无波,语气却像是问对方:你这剧情写得想骗谁啊? (下)- 夜静春山空,人间桂花落。-83 083 「咳,咳咳……」李烟霄不小心被水呛了一下。 殷家豪继续盯着李烟霄瞧,似乎等着对方回话。 「很多事情未必是表面看得那样,你不用太过纠结。」 殷家豪听得满脸问号。原本他看好姐姐和高风的婚姻,谁知道豪门一入深似海,听母亲说竟然是因为姐姐无法生育的问题离婚。没孩子嘛,殷家豪自问自己也不是特别爱孩子的那种人,成长的路上他想过很多问题,就是从来没有想过万一自己当了爸爸时会是哪一类型。 而且,难道两人的结合只是为了生孩子?是以,对殷家豪来说,高家的理由根本不是理由。高家两老也管得太多,而高风却又反而不够自主。 所以,面对李烟霄的求婚,殷家豪这次很难送上祝福了,「那你知道我姐上一段的婚姻吧?听我妈说你的长辈都不在了,所以没有传宗接代的压力。但是,你们有钱人流行签甚么婚前协议书吧?我倒是还没看过,不如提前给我们看看?」 李烟霄一脸不太像是装出来的惊讶表情,「谁跟你说我要和霜霜签婚前协议了?」语毕,似乎很认真地思考究竟是何时说过这样的话,亦或是,伯父或伯母误会了?他没提过啊! 怎知殷家豪一脸不屑的神情,「哼,大可不必这样。电影里和你们港剧里不是天天上演吗?要嫁入你们有钱人家里,就要同意离婚后甚么都带不走。不晓得有钱人家是不是都逻辑不好,事情本身就存在一种谬误,难道说你们结婚本就不是真心相爱,所以怕对方演不下去时乾脆连分手费也省下。还是说你们有钱人只知道保护自己的财產?」 李烟霄倒不生气,因为反正他也不觉得殷家豪是在说自己,殷家豪说的是”有钱人”嘛。李烟霄自从退出李氏集团后,就已经不会自动代入举凡和富贵两字有关的背景了,他还经常觉得自己正处于什么都没有的贫穷边缘呢。 但是李烟霄觉得有必要导正一下殷家豪的思想,虽然两人不常见面,但总归是心爱的女人的弟弟,要是对他老是这么有针对性,他也担心殷露霜夹在中间会难做人。所以难得李大公子竟然在才见过几次面的人面前,酝酿并解释了一番。 「我觉得你似乎对有钱人很有意见,先声明,我从不觉得自己是有钱人了,毕竟我早已退出李氏集团,现在恐怕也都属于我弟弟名下了。再者,我确实没有要和霜霜签甚么协议,以后我的财產也都会是她的,签不签协议都不会改变。」 殷家豪紧皱眉头,停顿了几秒鐘后又问:「所以你,甚么都没有?」 问得是名下没财產、没存款、也没公司? 李烟霄又紧张了,怎么也不能在妻舅面前被看扁啊,马上答道:「有间公司。」 这下子换殷家豪不说话了。李烟霄也静静地等待对方的动作,正所谓敌动我动,敌不动我不动,有时候静观其变就是最好的策略。 下一秒鐘,殷家豪起身的剎那,李烟霄也赶紧站起来。「今晚谢谢你了,明天见。」殷家豪下了逐客令,李烟霄才不再紧绷着神情。 隔天,殷家人都下楼吃过早餐了,却还不见李烟霄的身影。殷母派殷露霜去表达关心,怎知按了房间门铃,却不见人来应门。 正巧碰见昨日其中两名保鑣上楼来,殷露霜看着朝向她走来的保鑣问:「请问你知道李先生到哪里去了?」 「李先生交代我们回来替您们搬行李,说是要迎接您们住进新的房子里。」保鑣只是尽责地转达后,就等在套房门外,任凭殷母怎么询问也都不再开口。 殷家人被李烟霄一早的举动,弄得是云里雾里的。殷家豪提议给李烟霄打电话,无奈在场的人都没有始作俑者的联系方式,这下子殷家三人都觉得殷露霜身为未婚妻的角色太过不尽责了,竟然连未婚夫的手机号码也没有。 想请保鑣联系,一看两位门神就是油米不进的模样,三人又再次把焦点放在殷露霜身上,一个早上,殷露霜就在这种反覆质疑的压力下度过。但是能怪谁呢?只能怪自己太不留心,要是能早点上了心不就没事了。 眾人没想到只住了一晚酒店就要离开,一行人跟着保鑣们来到半山腰的郊区,车辆驶进查核森严的社区,直到一栋别墅前才停下。 这栋房子左右都种了树,和邻近别墅大门朝向的方向呈直角形状,彼此之间的距离设计得相当隐蔽。 殷母和殷父见了却满脸沉重,殷露霜姊弟俩则反而没有多大的反应,而李烟霄则是一脸和煦的脸色在门口迎接。 「怎么才到?」李烟霄牵着刚下车的殷露霜,脸上似乎有笑意延绵不断。 「这房子是?」殷露霜觉得有必要替大家问出心中的疑惑。 李烟霄带着眾人进门,一打开大门还要经过一个周围百坪的绿地才抵达屋子的正门,接着就是挑高的客厅和一个巨型水晶吊灯映入眼帘,屋内装潢得十分现代化,有最新的卫浴设备、中央空调,甚至连厨具都一应俱全。 「还差些餐具,和房间用品,中午前就会送到的。怎么样?第一餐是在家里煮还是去外面吃?我听说这里甚至有社区的中央厨房,随时点餐也有厨师做好送来。」 殷父殷母听了只是瞠目结舌,他们由殷家豪陪着参观各个房间,殷露霜则是说和李烟霄有事情先聊,于是两人在客厅里坐着。 李烟霄有些紧张,一开口又不太利索了,「抱歉,什么都,没准备好……是不是还,缺什么?我让人,去买,回来。」 「edward,你老实说。这是你买的房子?甚么时候买的?」殷露霜怀疑这是李烟霄为了他们家的事情临时购置的房子,但是想想从昨天上午遇到曾诚和曲玫,到晚上住了酒店,然后今天来到这别墅的时间,前后不过24小时不到。这么短时间能买一栋这样的别墅吗? 「本来,就是,我的。」李烟霄可能是自己也没发现,他心虚或者在殷露霜面前紧张的时候,说话总是结巴。 原来是这样,那就说得通了。本来就是李烟霄的,现在殷家出了事情,他安排未婚妻的家人住进新房子里,再顺理成章不过。 「喔,这样。不好意思,麻烦你了,我们家发生这种事情还要借你房子落脚。」 李烟霄这才放松下来,人也大胆起来,靠近自己未婚妻还牵起人家的小手,「霜霜,你不要跟我客气。以后我的就是你的,就让伯父伯母安心住这吧。算是我送你的订婚礼物。」 殷露霜瞪大了双眼,谁订婚会收到一栋大别墅啊!还带百坪草坪的那种。 「不用不用。这是你的房子,我想我父母还是想回中部住的吧,这里只是暂住而已。」 怎知李烟霄听了不甚满意,脸色拉了下来,「什么你的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啊。那里怎么能回去住呢?想想那个女人是不正常的人啊,万一哪一天又想出什么招来对付伯父伯母,甚至弟弟怎么办? 霜霜,我们就要回上海了,不能常陪在伯父伯母身边,住在安全的地方比甚么都要紧。还是说伯父伯母乾脆随我们回上海住?住在香港也可以,我老家还有唐姨在,要是他们做伴……」 李烟霄一口气说了很多,为了说服未婚妻收下自己的礼物,他可以说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了。这要是放在香港商界,说李大公子为了哪个女人说了那么多话,那就是打死他们也不会有人信的。 殷露霜蹙眉,「这……我要问我爸妈的意思。」 「当然。不急,我们慢慢来。」这下子李烟霄放心了,感觉妥妥的,连带脸部肌肉线条也放松了。 一行人商量后,决定还是让社区中央厨房做好了送来,李烟霄没让他们知道原来这餐点还要另外收费,反正今早交房的时候早就把这里的收费都跟自己的黑卡绑订了,频频说是免费的。 殷父殷母还说真不晓得现在建商花样这么多,这种事情放在以前的年代想都不敢想。还感叹果然是贫穷限制了自己的想像。李烟霄只敢在一旁陪着呵呵呵,甚么话都不敢再说。 (下)- 夜静春山空,人间桂花落。-84 084 殷家豪用过午餐后就回学校去了,毕竟这里已经属于北部,距离老家有段距离,那位有力的地方人士想必已经鞭长莫及。 下午的时段,殷家三人和李烟霄一起去了趟百货公司,把缺的家用品都买齐了,这一採购,还顺道成了百货公司的vvip,可以享用免费送货到府的服务。 可是一路上,殷父殷母始终放松不下来。本来就是别人的家,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狗窝舒服,再说了,家里的东西都还在原位,最基本的水电费瓦斯费等帐单,到时间了还是要回去处理,再怎么离家十万里,该回去的时候也还是得面对现实。于是两老採购的时候,可以看得出来心思都不在这上面。 李烟霄带着三人直奔百货公司的贵宾中心,亮出黑卡只管让人来出型录,就让两老看着各个专柜的主打商品挑选。衣服是按照三人尺寸每个专柜都各买了一套,其他像是厨房用具或寝具这类的,则是由殷露霜选中了某家厂牌,就让人把柜上的东西都各订一样。 就只是看着型录挑选,也花了三个小时,等到一应东西採买下来,三人已经眼花撩乱。只有李烟霄像是打了鸡血似地积极,主动担起了支配者的角色,刷卡指挥送货事宜就像个指点江山的君王。 「小露啊,毕竟是李先生的房子,我们买这么多东西放人家家里好吗?」殷母觉得李烟霄的家不该由他们来採买妆点,于是出声提醒。 「你妈说得对,顶多买些日用品就可以了,怎么给我们买那么多衣服,还有厨具寝具这些。我和你妈住个一星期最多一个月就差不多可以回去了,学校那边还有一个多月就开学了。」 殷父出门时也以为李烟霄只是带他们来添购日用品,哪里知道手笔这么大,刚才出声拒绝过几次,李烟霄频频搬出这是女婿给岳父岳母的礼物,让他们别推迟。所以殷父才没有坚持下去,要不然害人家以为两老是不是对这门婚事有意见也就不好了。 殷露霜心里瞭然,于是走到李烟霄身旁和人商量。 哪知李烟霄听了,只是轻笑了一下,「没事,安心住着吧。不是说了这房子是你的订婚礼吗!」 李烟霄原本想把这房子是今天上午才买下过户的事实说出来,但是李烟霄猜想要是两位老人家一想到是因为自家的情形,才让未来女婿急忙忙买下房子来安顿他们,恐怕给殷家两老带来太大的心理负担。于是只好一路紧咬着同样的藉口。 殷露霜觉得一时间跟不上李烟霄的脑回路,「这是你的房子啊。如果要也应该是我们均分。但是这么大的房子,我,赚一辈子也买不起。如果是小一点的……」 「霜霜!你为什么总是要和我区分彼此,我说过我的都会是你的。还有,我是不会和你再签任何协议的了。」李烟霄一副这话题到此为止的表情,殷露霜一时之间也不再说话。 过了几秒鐘,才问对方:「甚么协议?」 李烟霄冷着脸说:「没有协议。昨天家豪问我婚前协议,我不晓得他哪里起的这个念头,我告诉他我们之间不需要签任何婚前协议。」 殷露霜好奇,打趣问道:「为什么不签?有钱人不是……」 李烟霄下一秒马上就瞪着对方,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咬着牙说话,「那是有钱人!」 「所以我们不是有钱人?」 李烟霄心脏露跳一拍,秉持男人说甚么也不能在心爱女人面前掉面子的原则,他坚定地说:「将来会有钱的!」 殷露霜瞭然,「那有钱以后签?」 李烟霄厌烦极了这个话题,咬牙切齿说:「这辈子和以后,都不会签了。」 其实两人说到这个份上,早已心知肚明彼此指得协议是甚么,不就是一开始李烟霄为了得到爷爷留下的李氏集团的大股权嘛。可是协议毕竟是死的,人心是活的,当初签定协议的两人谁也没想到他们会在殷露霜的家乡重逢,还是男人追过来的。 那个一心一意想要掌权的李家大少爷,早已经经歷过有了钱财却失去了挚友、爱人的人生,曾经的高峰,他攀过,结局也只是体验了一把古人早就参透的”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鉤”的悲凉。 所以要不是当初那个李烟霄鬼迷心窍,找了殷露霜签定的协议夺权,要不是李烟霄又覬覦登上更高权力的高峰,捨弃殷露霜娶了何君妮。只不过,亦若非如此,李烟霄怎么会遇见命定的殷露霜,又怎么会对比了何君妮之后,幡然悔悟看清了自己真心。 所以李烟霄现在对”协议”两字十分感冒,工作上都好说,但是他心底排斥再把这两字带进来他和殷露霜的生活里。只要是殷家人提醒这两字,李烟霄的心脏都要抖两下。 殷露霜看着人紧绷的神情,到底还是没逼得太紧,既然李烟霄已经将心意表达清楚,殷露霜也答应给人机会,就不需要扭捏。虽然说房子是未婚夫要给的,但是毕竟还没有订婚,要是就这么住下来也不算名正言顺。 于是回到别墅后,殷父殷母去忙着布置刚才订购的物品,殷露霜就又把李烟霄拉到客厅继续谈话,「那个,我有事和你商量。」 李烟霄一听,正襟危坐,「你,说。什么,事?」 怎么又回到说话断断续续地,殷露霜却也没多想,反正这情况她发现已经反覆出现好多次了。 「我想如果让我父母,一直住在你的房子里确实很不好。不如……」 「你放心,订婚前就过户,所以不用搬。」 本来殷露霜就是想着要不早点落实了两人的正式关係,于是问:「那,讨论一下何时办订婚典礼?」 这下子李烟霄可总算开怀了,第一次在人面前露出个灿烂十足的笑容, 殷露霜看着对方的笑容,一时有些恍神。李烟霄身量高,又是衣架子的身材,不笑的时候只让人感到严肃,看上去一副30好几的成熟模样,其实人家去年也才刚过30岁生日。笑起来的时候,没那么严肃了,但是看上去又觉得哪里怪怪的,殷露霜总结,可能是看习惯对方不苟延笑的样子,以至于对方笑的时候,反而显得怪异了。 本来笑得露出一整排整齐牙齿的李烟霄,见未婚妻问完话后迟迟反反应,于是乎情绪从高涨又低落了下来,轻声回答对方,「嗯,你方便,不是,为了让岳父岳母早点安心住下,不如下週?」 殷露霜听完瞪大了双眼,哪有人订婚那么赶的? 两人又商量了一下,觉得再怎么准备也得要这个暑假前了。既然两人都觉得这目标可以完成,于是乎一齐在晚餐的时刻说服家长。 虽然一开始殷父殷母有些排斥,但是在两人縝密的时刻表一摊开后,两老也就没甚么太大的坚持。只是为难了殷父得向即将做到退休的学校请辞,还要麻烦殷母负责搬家的事宜,殷露霜负责台湾宴请的事情,而李烟霄则是包下了一切的开销支出。 眾人取得共识后,殷父独自起身走到户外,殷露霜则是见母亲和李烟霄谈得正起劲,于是悄悄跟在后面。 父女一前一后走到门外的草坪上,殷露霜才开口,「爸,很抱歉发生这样的事情,害您要提前退休了。」 殷父听到声音后转过身,向女儿挥了挥手表示不用介意,「没事,谁也不想遇到,再讲下去也于事无补。人心岂是我们能控制的?会计嘛,到哪里不能做,更何况北部还有很多私立学校,要是都找不到,我女儿那么厉害,换你和家豪当家作主不是也挺好。」 说完,向女儿张开双臂。殷露霜一见父亲做出她再熟悉不过的动作,一时也红了眼眶投向对方怀抱,「嗯!没事,婚后我就去上海工作,赚的钱都给您和妈匯回来。」 殷父笑了一下,「傻丫头。爸跟你开玩笑的!你的钱还是存起来吧,小露啊,别说爸没警告你,结婚了也不许靠夫家,知道吗?上次,就是我们太放心了,唉,怎么知道……算了,都过去了,不提了。」 殷露霜心知肚明父亲说的是,她上一个婚姻为她不能怀孕以至于和高家分道扬鑣的事情。 「知道了。放心吧,我觉得edward不一样。」 殷父倒是好奇,他从未和女儿分享过上回赶在殷露霜要去澳洲陪殷家豪治疗前,李烟霄曾和他并肩坐在早餐店畅谈。 殷父有自己的观察,但是此刻他想听听女儿未来夫婿的看法,「哪里不一样?」 殷露霜认真回答:「一是缘分吧,跟他是第二次相处了,总有一种前世种种譬如昨日死的感觉,这次好比一次重生。二也是因为他有所坚持吧,我相信这次他是真的想通了,所以如果他愿意和我走一辈子,那我更没有理由不陪他走下去。」 「所以你爱他吗?」殷父转头看着自己女儿,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 殷露霜停顿了几秒,说出来的话听上去无比坚定,「我想我愿意去爱他,而且是一辈子只爱他的那种方式。」 「当然找个能依靠的饭票是最好的,除了有事情可以回家哭鼻子外,肚子饿了还管饭呢。」殷父刻意向身旁的女儿眨眨眼,两人皆有默契地默认这句话就是个玩笑话罢了。 「是是是,谨遵老父大人教诲,呵呵呵。」 父女俩玩笑开完,转身准备进入屋子内,却发现李烟霄就站在走廊下。廊下昏黄的灯光从人的头顶上四射而下,使得面无表情的男人立在原地就像一尊镀了金的佛像般庄严。 殷父知道此刻李烟霄肯定有些话想和自己女儿说,于是默默进门,经过准女婿的身旁时,在人肩膀上拍了拍。 望着走向自己的未来夫婿,殷露霜开口问道:「你都听见了?」 李烟霄一脸严肃不置可否的表情,一时之间,殷露霜也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因为自己或父亲的哪一句话让男人不高兴了。 李烟霄走到殷露霜的身旁,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喜欢上的女人,刚才女人说会爱他,一生一世的那种,那,这是不是表示,他已经有位相伴到老的伴侣了? 光是想到这点,李烟霄的心脏就自动露跳了一拍,或者,两拍。 心中越是兴奋,面上越是冷清。没办法,这就是李烟霄。 看得殷露霜是云里雾里的,只好再次确认:「你是不是,哪一句话,听了……我可以解释。」 「不必解释。」李烟霄如寒夜的声音响起。 这……。 殷露霜听了也只好乖乖地陪男人站在原地吹风。几息之后,还是觉得有必要向男人解释清楚,毕竟误会一开始都是螻蚁般不起眼,「edward,我……」 下一秒鐘,李烟霄伸出手来紧握住殷露霜的手,「别说话,你听。」 大晚上的,除了远方传来几声蛙鸣之外,哪有甚么声音? 可是两人都听见了,彼此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在夏季的夜晚,在李烟霄送给殷露霜的房子前,在咫尺的两人之间回盪着。 (下)- 夜静春山空,人间桂花落。-85 085. 婚礼就订在那年的中秋,一家人团圆的日子,也是个好寓意的日子。 李烟霄想给殷露霜最盛大的婚礼,恨不得将两人结婚的消息传遍世界各大媒体,但是现实总是伤人的,一来是他本人亟欲尘埃落定把人娶到手,二来他现在人在台湾,虽然有钱能使人推磨,但是毕竟不是自己熟悉的上海或香港,做起事情来总是隔一层纱的感觉。 况且这是女方的家,总得入乡随俗。几经衡量折衝的结果,就是李烟霄向何君顺商借了一艘中型的豪华邮轮,开到北部的外海,所以要宴请的亲朋好友搭乘了一批又一批的直升机从天而降。 说有多精彩就有多精彩,当地媒体甚至捕抓到了模糊的乘客垂降到甲板的画面,只不过因为当时邮轮内部只知道何君顺的英文名字,于是被媒体顺藤摸瓜,何君顺竟然被掀了老底。于是乎这场世纪婚礼的男主角,竟然从李烟霄变成了何君顺。 虽然女方一直没有被曝光,但是何君顺却老大不高兴了。 「edward啊,你说我借你一艘船而已嘛,怎么传到我在台湾要结婚啦!这样我要怎么和云霄交代啊!」 「是有些夸张。」李烟霄轻松地在邮轮上的主卧室阳台上坐着,一手拿着电话一手夹着雪茄。整个人看上去只有愜意两字。 何君顺骂了一句脏话后,又开始抱怨起来,「那你可得把这新闻给我压下去啊,要不然,你说这结婚嘛,可不能没有女主角。ㄟ,你说,会不会有记者真打听出来新娘叫殷露霜啊?」 李烟霄”嘶”的一声熄灭了手里的雪茄,转瞬间就站起身,一双眼像深不见底的海沟,任谁见了也不寒而慄。「那怎么行?我弟见了还不晓得怎么想呢。一边是照顾他的表兄,一边是哥哥的爱人,呵!你说,他晚上还睡得着觉吗?」 「edward,行了。我们兄弟一场哪能为了狗仔撕破脸,你说是吧?你负责把新闻压下去,我保证弟妹绝对不会曝光,这总行了吧。」 一场意外的插曲很快平息,再一次证明李烟霄和何君顺两人出手,就没有搞不定的事情。一位是宠妻魔人,见不得心爱的女人再受到媒体半丁点伤害,另一位则是护夫狂人,受不了心爱的男人手一丁点委屈。 隔天,不只没有新的消息见报,就连原本的报导也都从网路上撤下。 一早无事。所有上船的亲友们白天都趁此机会不是做做运动,看待会能否瘦一点让穿上的礼服更体面,就是选择做头发、做脸、做spa,也有趁机在船上挑选礼服的,总之所有费用都事李烟霄包办,就是一场宾主尽欢的盛宴。 一群人都等着黄昏的时刻到来。当金黄色的夕阳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就定位,伴郎殷家豪则是在李烟霄的身旁站定。 殷家豪手中捧着男女主角的婚戒,他默默低着头盯着戒指,李烟霄见了只是说:「小子你也心动了?」 「甚么?」殷家豪抬起头来,一脸问号地看着自己的姊夫,然后又一脸讽刺的笑容,「人是不是一定要结婚才能幸福?」 李烟霄虽然知道殷家豪的病史,但是此刻可没心理准备要和病人辩论,他沉默了几秒鐘,才开口:「我不知道其他人,更不能确定我的父母,他们似乎是反面的例子。但是这世界的规则就是这样的,你爱一个人,会尽力在符合这世界制定的规则下给她最好的,没有人可以置喙的世界。 所以结婚也好婚姻也罢,不过是这世界对于相爱的两个人最终认定的一种仪式,并不是幸福的保证书。更何况,合法伴侣才能杜绝外人对两人的干扰,你不觉得吗?」 这一席话却不晓得哪里刺激到了殷家豪,脸色变更阴沉了起来。李烟霄真的担心那对戒指下一刻莫不会被妻舅给扔到海里。 眾人引颈期盼中,温馨悠扬的提琴声响起,殷露霜在殷父的陪同下出现在甲板的另一端,眾人回头,都看呆了眼。一方面是李烟霄刻意的安排,让新娘子和夕阳同方向出现,如此一来,当眾人回头看的时候只能纷纷躲避夕阳刺眼的光线,于是乎整场婚礼甚少人真正看清楚新娘子的容顏。 二方面,殷露霜的盖头是一种名为金丝蜘蛛的丝所织成的黄金色盖头,一出场就令在场的人沐浴在金黄色的闪耀中,瞬间睁不开眼。 也真是难为了李云霄,短短一天时间竟然可以为了嫂嫂找出这样的稀世珍宝。当李云霄接到许久未见的大哥的电话时,而且被告知即将和台湾的殷小姐结婚时,他可是整夜兴奋到睡不着觉。 那位殷小姐,就是曾经出现在自己香港艺廊里的台湾女子。李云霄还记得当时大哥还出席了当天的艺廊周年庆,如此想来,大哥当天也是为了殷小姐才会参加週年庆的吧,又或者更确切的说,大哥就是为了殷小姐才会造访自己的艺廊。 有情人真的要白首偕老了吗? 但是李云霄下一秒鐘就困扰起来,大哥提到的金丝蜘蛛的丝织品又要去哪里寻呢?听说是在伦敦,那只好透过艺术学院的教授打听打听。李云霄在联系的过程中才发现,这种织品全世界仅此两件,一件被织成了女装,另一件则是被织成了轻巧的长纱,正好可以拿来当作盖头使用。 好不容易找到了要送给大哥婚礼的礼物,李云霄还怕耽误了礼品抵达的时间,硬是磨了何君顺出动私人飞机两人一起护送。两人穿上从英国订製的礼服,何君顺再次以完美詮释两人性格的沉稳海军蓝与张扬冶艳的东方蓝打扮两人,并且在西服的细节处镶了各自顏色的宝石,是以两人出现在婚礼现场的时候,可是没少引起在场人士的注目。 林宣也注意到了,抬手戳了一下身旁的伴侣陈书捷,指着那两人的方向就问对方知不知道那是谁? 陈书捷瞄了一眼,就抬起手掌挡在林宣的眼前,轻描淡写地说:「妖魔鬼怪。」 林宣却兴奋地自顾自说话,「甚么妖魔鬼怪!那可是我们乐团的赞助方,你……」尚未说出口的话就这样消失在陈书捷覆上来的口中。 李云霄似乎听见有人提到乐团两字,想回头找寻,却被何君顺死死压住肩膀无法动弹,加上对方提了一句婚礼要开始了,李云霄也就不再关注其他地方,乖乖坐好面朝自己大哥的方向。 新娘子终于来到新郎的面前,李烟霄屏住呼吸,深怕自己一大意,眼前的美好景象就会随之灰飞烟灭。 他等了太久了,已经太久了。一年多前的静謐美好时光曾经是李烟霄30年生命中一段插曲,却也真真实实带给他心底深处一抹平静。从小就活在家族的期待中,深爱他的母亲死后和父亲真正的决裂,他看着理应担负起家族和家庭责任被称作”父亲”的男人荒唐无理养着情妇们和眾多私生子女的行径,只觉得满腔怒火。 然后唯一疼爱他的祖父又过世了,为了尽早实现那份遗嘱以便在法理上真正继承家族事业,他选择向陌生女子进行一场假意的婚姻关係,却没有想到这名女子就连离开了也牵扯着他的心跳。 李烟霄看着一步步坚定朝他走来的殷露霜,仿佛又看见了当时坐在水池边踢着水的那抹身影,那个个性独立又坚强,即便契约被中断了也不愿意再和他有一丝一毫金钱关係的女子。李烟霄只觉得心脏一抽一抽地疼,他无法想像如果是自己,被一名陌生人背叛或戏耍之后,是怀抱怎样的心情远走他乡。 新娘子站定后,牧师开始唸起了关于婚姻的定义与祝福。李烟霄开口轻声地唤了一句:「霜霜……」 殷露霜正认真地聆听牧师的说话,但是还是分神应答了身旁的夫婿,「嗯?」 「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你……可不可以也试着,爱上我……」 殷露霜愣了一下,她没有想到原来李烟霄都知道,又或者说,都感受到了。 (下)- 夜静春山空,人间桂花落。-86 086 这次换殷露霜听不清牧师的念念有词了。 她以为上天会给她足够的时间,万万没有想到人果然不能走夜路,一走就撞壁。 「edward,我……你……」 李烟霄以为殷露霜要生气了,他千辛万苦才走到这一步,不能因为他的失言转瞬间失去幸福,「我只是,重申誓言,对你。你放心,这次我不会轻易放弃。」 这一次,不会轻易放弃你,也不会轻易放弃我们。 无数个午夜梦回的时候,李烟霄都深刻反省,上一次做得最错误的就是太轻易放手。可是这世界上没有时光机,他就算卖掉了整个李氏集团也回不去当初那场如马戏团闹场的董事会。 也就是那时候,他进行了一场魔鬼的交易,拿”妻子”的位置换到了炙手可热的何李两家股权。 他从来不敢往下深想,如果是爱他的母亲或者爷爷九泉下有知,对他的行为做何感想?是赞成他不择手段辜负陌生人的善意也要成就自己,还是埋怨他已经活了30年的人生依旧汲汲营营充满算计? 可悲啊,李烟霄,可叹啊,李烟霄。赢了事业却输了人生的滋味,李烟霄可不愿再来一次。 牧师已经进入请两人交换誓词的时刻,李烟霄朗声念出了自己准备多时的誓言,他没有将两人认识的过程全盘托出,只是将自己和殷露霜相遇的难得缘分以世界最古老陨石却降临地球般珍稀譬喻,并且重申自己将如同那颗陨石般坚定守护两人的未来和感情。李烟霄许的誓言不止一生一世,而是亙古永恆。 他要下辈子下下辈子,一直都能遇见殷露霜,永远。 在场的人听了后,无不动容,林宣甚至小幅度啜泣着,陈书捷则是搂着林宣的肩膀将人圈在怀中。何君顺也趁机紧抓着李云霄的左手,两人手上的戒指无缝地交叠着,两人深情对视,道尽一切的笑容消逝在风中。 轮到殷露霜的时候,现场有些宾客还沉浸在刚才的动容情绪里,只有少数人发现了新娘子的异常,牧师也低声再提醒了一次。 李烟霄的后背已经开始流汗,他忍着不适,殷切的眼光注视着眼前的妻子。说甚么都好,甚至不说也行,李烟霄正要开口请牧师乾脆跳过这环节的时候,新娘子开口了。 「我们曾经经歷过一些误会,可是如果不是这些误会,现在也许我们不会站在这里。起初我的确没有察觉到你的真心,所以没有回应你,毕竟人与人的互动是建立在真诚的情意上的,我为我过去的粗心大意道歉。」说到这里,殷露霜甚至向新郎眨了眨眼。 有半边的宾客见了都被逗得开心笑了,另外半边则是询问着到底为何而笑,眾人恍然大悟后,现场瀰漫着喜悦的气氛。 李烟霄内心彭湃不已,他听得出来殷露霜将两人不堪回首的认识过程,包装了一番才呈现眾人面前,也相当于保全了他的面子,他扯了一个自知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垂下的两手交叉握着,悄悄地在西装裤上抓了一下,才将掌心的汗水擦乾。 殷露霜停顿了之后,继续娓娓道来,「后来你把你的心意告诉了我,只可惜有几次时机都不对,我没有立场回应你。之后我们分道扬鑣,可是命运又让我们重新在台湾相聚,我应该谢谢你的一路坚持。edward,我只想告诉你,这一次,我愿意倾心相待,虽然我不晓得是不是会有来生,但是在我们有记忆的这一世每一天我都会为了我们努力。 因为我相信这不仅仅是承诺,而是对我们两人最基本的尊重。能遇见你,是我的幸运,能和你共度未来的每一天,更是我的幸福。我会敬爱你,无论酸甜苦辣,我的丈夫,李烟霄。」 殷露霜语毕,现场响起如雷的掌声,在场许多女性甚至毫不掩饰地哭了。 殷家豪则像是失了魂,连牧师说让新郎给新娘戴上戒指都没听见,还是李烟霄自己小心翼翼端过殷家豪手上的戒枕,然后替殷露霜戴上了戒指。 随后牧师宣布两人结为夫妻,李烟霄才如释重负大喘了一口气,然后霸道地将殷露霜搂入怀中,深情地吻上对方的樱唇,还不忘拿戒枕档在两人的侧面。阻挡了想看戏的眾人的目光,更正确地说是眾人手机上镜头的光。 直到殷露霜无法呼吸了,轻拍了李烟霄两下,李烟霄才放开,脸上掛满了春风得意的笑容。殷露霜第二次看,似乎也没那么怪异了,果然习惯成自然。 礼成之后,李烟霄让殷露霜回房换套轻便的礼服,自己留下来招呼宾客,其实甲板上早就安排了自助餐,眾人也都饿了,不用新郎怎么招呼,眾人自动自发地或谈天或拿餐点。 何君顺和李云霄则是上前道贺,可是何君顺一开口就没好口气,「edward!你可以啊,婚礼前三天才通知云霄准备贺礼,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 这三天李云霄是如何熬夜想方设法找那该死的金丝蜘蛛织品,连带自己也没睡好觉。不只如此,还赶在最后一刻让私人飞机送两人到台湾后再搭直升机上船,李云霄的身体受不了日夜颠倒,一上船就吐了个昏天暗地。何君顺觉得折腾自己也就罢了,就是见不得李云霄受半点苦。 这亲生哥哥也太不把弟弟当人看了。 「表兄,我没事……大哥结婚,我……」 「你也知道是他结婚嘛,又不是你。贺礼随便买就得了,找稀有动物的排泄物很有趣吗?我还不晓得edward有这种癖好呢!」看来何君顺的气一时半刻是不会消了。 李烟霄懒得回应兄弟间的讽刺,拼命留意刚才殷露霜消失的方向,随口说道:「不愿意来可以不用来。以后你们结婚我也不会到场。」 这句话可把何君顺惊傻了,一看李云霄又皱起眉头,他赶紧改口:「唉唷,我就是发牢骚,这倒时差嘛,一时半会没休息好,我们吃点东西就先回舱房啦。edward那就者样说定啦,下次轮到我们的婚礼,你可也得送件像样的礼物啊!」说完就拉着李云霄要去取餐。 「那我也回个动物的排泄物吧。」李烟霄不痛不痒地说道。 何君顺拉着李云霄的手臂往另一头走,边走还边冷笑了几声。李云霄则是担心自己大哥误会自己,向何君顺抱怨着,「表兄,我没事。难得大哥和殷小姐的婚礼,准备贺礼我一点也没觉得麻烦……」何君顺则是不置可否,拉着人乾脆回到两人的豪华舱房里用餐。 殷露霜换了件礼服后重新出现在眾人面前,别人看这礼服只觉得特别,只有男女主角知晓这件礼服对两人的意义。 礼服上绣得,曾经垂头丧气的孔雀,现在意气风发地回到了原主人的身上,最后一抹夕阳红替碧绿色的礼服凭添了喜气,要说这隻孔雀是浴火重生的凤凰也不为过。 李烟霄急忙忙地上前,牵起殷露霜的手,感叹道:「还是穿在你身上好看,真好看!」 「edward,谢谢你。」殷露霜难得全神贯注看进了李烟霄的眼底。 「不谢,不用谢……你永远都不必和我说谢。霜霜,我乐意的。」李烟霄的眼里有雾气,他拼命隐忍着,不想错过殷露霜此刻的容顏。 「我知道,但还是要说的。为以前你对我的好和将来。未来,请多指教。」殷露霜俏皮地向李烟霄微微向前倾身,邀请从今而后要称作丈夫的男子,跳了他们之间的第一支舞。 恍惚中,李烟霄想起了刚才殷露霜的誓言。他不知道是不是从此以后殷露霜就会爱上他了,但是李烟霄情愿这样相信下去。 他不愿深究,因为此刻已经是他失去母亲以来,第一个值得纪念的时刻。如果可以一直这样下去,李烟霄愿意祈祷终有一天,殷露霜会亲口说爱上他。 (下)- 夜静春山空,人间桂花落。-87 087 邮轮终于返航回到港湾,和出海前兴奋的状态相比,在海上待了三天两夜之后,眾人唯一的想法只有一个字:”累”。于是眾亲友和两位主角告辞后纷纷返家,就连殷家父母也迫不急待回到先前的别墅。 李烟霄则是另有安排,和殷露霜一起搭乘私人飞机前往之前短暂停留的福克斯小岛度蜜月。 「为什么选这座岛?」起飞后没多久殷露霜好奇问道。 李烟霄面难地答道:「很久以前,从澳洲见了你之后就飞去了,那时候就是想和你待在同一个纬度。而且,那小岛,很安静。」 尘封已久的记忆,像潘朵拉的盒子,一打开都是难堪。 殷露霜想了想,非常确定两人并不曾在澳洲见面,如果是李烟霄悄悄来看也不无可能,「你甚么时候来澳洲的?我怎么……」 「不提也罢,frost。」李烟霄本不想开口解答,但是心念一转,都说夫妻间该坦诚相对,如果做不到,两人之间的误会会不会越积越多最后不可收拾?就好比上次两人那样。 李烟霄低着头闷闷地又说着,「你婚礼那天。」 殷露霜显然没准备好听到这样的答案,脸上充满震惊,深吸一口气后才说道,「没想到你竟然去了……」可是显然这段回忆对两人来说都不算太好,安静的空间中只看得见灰尘飘扬旋转然后落地,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还是李烟霄率先打破寧静,「你累了吧,不如先去洗个热水澡然后休息一下?」 殷露霜迅速抬头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脑中闪过”休息”两字,然后脸颊瞬间热了起来,他说的休息是哪个意思? 「霜霜,你没事吧?」李烟霄本想问脸怎么那么红?下一秒鐘,他就想到刚才顺口提到的休息两字,不会让新婚的妻子误会甚么了吧?是说现在两人是合法的夫妻了,就算他说的休息不是那个意思,但是真要是实践起来也没问题的吧? 殷露霜赶紧澄清,「没有没事!我这就去,这就去。」说完就起身朝后方的卧室移动。这机上一共有一间带卫浴的套房,还有一间独立的卫浴,这表示殷露霜一洗完澡要是想休息,就只能往卧室移动。 她一边洗,脑中又不断地回想起那在上海那个下个暴雨的夜晚。今天万里无云又是在平流层,既不会有闪电也不会有暴雨,那她应该安全了吧。话又说回来,人家现在是自己合法丈夫了,就算真要做点什么,殷露霜还没理由不让呢。 不怪殷露霜太紧张,这两人自从那个怪异的夜晚之后,两人之间再也没有发生任何罗曼蒂克的气氛过。这次是两人经歷过婚礼和分别了一大船上眾多亲友,单独相处的第一天,要是气氛太好做点什么也不为过吧? 嗯,只是殷露霜想多了。等她洗漱完毕,穿着睡袍躺在床上许久后,才等来床的另一边下陷。迷迷糊糊间,李烟霄贴了上来,一隻手臂从殷露霜的腰下伸过来抱着,耳边就传来李烟霄低沉的声音,「睡吧,我的宝贝。」 在经过了超过20小时的飞行后,飞机终于抵达岛上的国际机场。虽然福克兰群岛靠近阿根廷,但是目前为止还属于英国领地,岛上有许多英式建筑物和小型超市,一切都是比较乡下海边的模样。 殷露霜一下机就被眼前的纯净天空和空气吸引,下楼梯时回头给了李烟霄一个大大的笑容,李烟霄见了这才放下心中的担心。在李烟霄的眼中,当初只是为了逃避殷露霜和高风结婚的事实,这小岛对他来说就是个疗伤的存在,从澳洲要离开的时候脑中也没想太多,随便找了个南半球的英属领地就飞来了。 好在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因祸得福。 两人先住进了小岛上唯一的星级旅馆,到的时候虽然是早上,但是因为长途飞行,两人都有些累了,随便用了点早餐就回房休息了。李烟霄和殷露霜在机上仅同睡那么一次,后面的时间李烟霄似乎都在处理事情,只是一定在身边陪着殷露霜。 殷露霜暂时也没有甚么要紧的事情需要考虑,所以不是看会儿电影,就是阅读随身带着的一本书籍,甚至抽空向陈书捷和林宣致谢,约定等她在上海安顿好再招待两人同游。 这次两人又要同房同床了,但或许是搭机的时间久了,两人都有些虚脱,李烟霄照例让殷露霜先进浴室洗漱,等他差不多把两人的随身行李整理妥当后,殷露霜也就出来了。这次殷露霜倒是撑到了李烟霄从浴室出来,男人带着一股热气和半乾的头发就贴了上来。 殷露霜回头一看,就说:「我帮你把头发吹乾吧。」 李烟霄双手从后面圈住着殷露霜的腰身,笑着回答,「不用了,睡吧。起来后我们再去逛逛。」 「我怕你以后会头痛,我帮你吧。」殷露霜说着就起身下床找吹风机,这举动也把李烟霄惊得坐起身。没几秒鐘,殷露霜就拿着吹风机回来,让李烟霄继续坐在床上她帮他吹头发。 李烟霄很是感动,「谢谢你,frost。已经很久没人帮我吹头发了。」 殷露霜似乎感受到甚么,轻声问丈夫,「你是不是想起你母亲?」 李烟霄的身体僵硬着,等到殷露霜都停止吹风机了,他才从喉咙好不容易发出了嗯的一声。稍后两人又重新回到床上,还是先前的姿势,李烟霄这才缓缓道出他小时候对母亲的一些记忆,都是美好的都是温馨的。没多久他就感受到怀里的人传来稳定的呼嚕声,李烟霄看了一眼确定人已经熟睡,笑着说了一声,「小猪宝贝。」 下午两人随意在大街上逛着,这会儿小岛正是春天,虽然气温有些低,但是一路上看见许多盛开的花,湛蓝的天空和清新的空气,让两人都觉得焕然一新。 晚上两人不在酒店用餐,李烟霄让酒店安排了一艘停在港口的游艇,点亮了灯,两人上船用餐。从甲板上往岸上望去,正是灯火万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lt;备註gt;,点点星光尽在对方的眼底。 隔天李烟霄让私人飞机载两人到附近的一座迷你岛上,一下机就让飞机原地返还,说是隔天再来接人。 「所以我们要在这里待上一晚吗?」殷露霜问李烟霄。 李烟霄颇不自在地嗯了一声,提着两人分装出来的行李袋,牵起老婆的手就往来接机的车子走去。 原来这小岛是有名的企鹅栖息地,而且种类还不只一种,这可把殷露霜兴奋坏了。 车子还没停下,殷露霜就抓着李烟霄的手臂喊,「edward是企鹅!你看,是企鹅!好多喔,呵呵呵。」 嗯,老婆说他是企鹅就是企鹅吧。李烟霄摸摸鼻子笑着,并没有去纠正老婆大人对他的新称呼。 下车后,随行的导游讲解起这座企鹅岛的生态和注意事项,殷露霜专注听着,然后在导游说可以向前和企鹅照相的时候,她赶紧催促李烟霄拿出手机来替她拍照。然后用随身的酒精将手部消毒后,在岛主的特许下近距离摸了其中的一隻企鹅。 「哇!edward,你也来摸摸啊,好可爱唷。是企鹅耶。」殷露霜一路上叫得最多的就是”企鹅”两字,好像这世上除了企鹅她已经不会讲其他字了。 李烟霄也难得放下架子,由导游替他和新婚的妻子留下多张和企鹅同照的相片。 等到一个小时后,殷露霜才依依不捨走回车上,她拉着新婚丈夫的手,摇摇晃晃像小学生,「edward,这岛主真好,竟然准我们摸企鹅。」 「嗯,你想来随时可以来。」 两人已经远离企鹅群,朝较高的地方驶去,殷露霜却还趴在窗户边想要多捕捉些企鹅的身影,「真的呀?但是,也不能常来吧,这里离亚洲好远。飞机都要飞那么久,还要转机。」 只见李烟霄静静地看着殷露霜眼睛一眨不眨。逼得殷露霜只好又开口,「怎么了?」 「这座小岛是你的结婚礼物,所以你就是岛主。」只听得李烟霄沉稳的声音响起,似是这世上最动听的情话。 备註:出自唐白居易《江楼夕望招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