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泥》 1《再见》 赤脚踩上饭店地毯,韩婎入门凝视着站在玻璃窗前,静静看着高楼美景的男人,那就是她今天,又或者往后要伺候的男人,至少比她想像中好一点,从背影看来他身材壮硕,她想过也许她要陪的会是满身油腻的老头子。 但无论如何,哪有妓女挑嫖客的呢? 「进去机灵一点,别故意惹事,更别想藉机落跑,否则回去有你好受的。」进门前带她来的男人向她警告道,毕竟做这行的,有哪个女人是心甘情愿下海卖身的,个个有机会出来都想逃开这片混水。 韩婎不同,对她来说这里已经比她预计会去的地方好多了,从她出生那日就活在烂泥之中,没见过光又怎么会嚮往光的日子呢? 她缓缓走近男人身边,于他的西装裤边跪下,赤裸的身躯正如她的身分,她是妓女,没有穿衣服的资格,她伸手准备解开男人的皮带做她应该做的事,那人却猛然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向自己。 韩婎被这么一拉,不自觉抬头看向男人,直到看清对方的面容,她一向面无表情的脸蛋,终于闪过一丝意外。 孙鎌南想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看着曾经踩在多少人上头,不敢说呼风唤雨,但也该是无人敢欺的她,竟会沦落如此。每一次见她就抽痛的幻觉,在这一秒更加深刻,他想问她怎么变成这样的,却连这句话都问不出口。 因为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是他让她变成这样的。 孙鎌南拉了床上的被子盖在她身上,手紧紧抓着被子一端将她包的紧紧的,将她整个人拉起身坐在床边,自己则蹲在她膝前看着没跪多久就红一大片的膝盖,咬牙起身背对着她压抑情绪试图转移心思。 她却开口,「您不做吗?我会让您满意的……」 「够了──」孙鎌南抓狂地吼了出声,接着把眼前看见的每个东西全砸了,韩婎静静看着那人在自己面前发疯,没有半点惊吓诧异,只是等他把所有东西全砸的乾净,看着他发疯砸碎化妆台的镜子,手背被破镜划的鲜血直流。 她轻轻吐了一句,「你是来给我送喜帖吗?」 孙鎌南僵住身驱回头看向她,只见韩婎凝视着他,彷彿什么都没发生似地,她还是西堂口堂主的妹妹、他也还是卧底跟在大小姐身边的跟班,韩婎勾起嘴角像听别人的故事般,问起了故事的最后。 「你不跟我说结尾吗?你不是说童话故事都要有一个幸福快乐的结局吗?你和我说的那一个,我还没听到结局。」 孙鎌南看着她此笑非笑的表情,那几年她总是这样看着他,明知道他在做什么却没有阻止,只是要他在事情结束那一天,寄一封喜帖给她。 「跟我走吧。」孙鎌南见到她以后更坚定这个想法,他以为她会呆愣,也许是被他的话感动又或许是反应不过来,却不知道韩婎从见到他第一眼就知道他为什么而来。 「你不知道接待所的规则吗?」韩婎扯开笑容,她被卖来的这间招待所不是一般卖春的地方,而是专门养来招待给达官贵人的招待所,她不知道孙鎌南是怎么找到方法进来的,又或者离开她的他早已非富即贵。 「这里的小姐只租不卖,你拿什么带我走?」韩婎语气平淡没有半点气愤,早在她被卖进来那日,她就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她不知道究竟该说那人够恨她,才卖她来这,要她这辈子都脱不了身,还是该说他终究还是念在旧情,没卖她去低阶的店,让她有机会脱身,却得日日承欢在不同男人身下讨好? 「你知道吗?偶尔看着你,我会想,要不然就乾脆放弃吧?放弃任务待在你身边就这样过一辈子,好像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孙鎌南第一次对她说出真心话,明明也不过是半年前的事情,孙鎌南却感觉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和她一起的日日夜夜,都长的像一辈子又短的像是他的南柯一梦。 「但你没有。」她眼里没有责怪、没有恨意,只是笑盈盈地打断他。 是,他没有。 所以就算拿一辈子去补偿她,她连看一眼也不屑了。 2《初见》 别人第一次相遇是什么样子呢?韩婎想过几次别人恋爱的浪漫场景,却想不到自己和孙鎌南会是什么画面,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罗曼史。 韩婎下车走一旁的小道而入,阴沟旁抽菸喘息的男人们一瞥见她的身影,无一不将手边的星火熄灭,收起脸上嘻笑的表情站直身子向她问好,韩婎面无表情的走过他们之间,转弯走进后巷。 远远就能听见的哀号声越来越近,韩婎看着巷弄底被一群人围着教训的人不自觉瞇眼停下脚步,观察片刻,她不禁微微勾起嘴角起了兴趣,动了动手指一边的人就连忙上前,「大小姐?」 「他是谁?」韩婎视线几乎没有移开那群人身上,对方看不出她要问的到底是哪一位,她见他迟迟答不上来面有难色的模样,也知道他纠结的点,好心地张口补充,「被打那个。」 「喔,新来的,好像进来不到一个月吧,那天瀚哥夸了一句,所以被打。」男人思考片刻立刻将他知道的所有情报全报上,这地方本来就弱肉强食的,没几分能力却走运被上位者看见,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只是这种场面在这里几乎随处可见,韩婎不可能第一次看见,男人也不晓得她怎么会忽然对那人这么感兴趣。 「把他带来给我,这个人我要了。」韩婎看出了他的不理解,她也不指望他能理解,那人没有表面上简单,看似是挨打的情势,实则挑了一个死角让人打也无法全方面打,哀嚎求饶的同时却又将所有要害部位全避开了,有点有趣。 「但……」「我会跟我哥说,把人带来就是了。」韩婎撩开门帘就走进里头,穿过几间拿来掩人耳目的住宅仓库,忽然听见一声枪声,她连停顿都没有,彷彿这只是稀松平常的声响,走进目的地入眼的是已经将枪枝丢给亲信,正用着毛巾擦去手上鲜血的男人。 「来了?」韩瀚犀利的目光在看见妹妹后,瞬间柔化露出笑容,这一瞬间他和上一秒开枪的刽子手判若两人,若非旁人已经看惯这个变化,只看两人互动恐怕会觉得他们就是寻常的兄妹,与他人无异。 韩婎点头没有多馀的反应,他知道她个性却还是忍不住抱怨几句,「怎么连对我都这么冷淡呢?真想知道你对谁会热情一点。」 「谁都不会。」韩婎想也没想,拒绝那种可能,转瞬把话又拉回正题,「不是找我来吃饭?」 「这里血腥味太重,去饭厅吃吧,我请人弄了你爱吃的菜。」韩瀚轻描淡写地带过血腥味太重的理由。 韩婎低头看了一眼,儘管身边的人速度够快一下就堵住那口,先前就涌出的大量鲜血还是弄脏了她新买的鞋子,她为这鞋子惋惜一秒,点头,「走吧。」 「最近怎么样?」饭桌前韩瀚一如往常的关心着妹妹,谁都知道心狠手辣西堂口堂主韩瀚,唯一的弱点只有韩婎。 忘了几年前是谁绑不到韩婎,就绑了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女人抵帐,想试试对方和韩婎在韩瀚心目中的重量是否相同,人是来了,但一枪就当着大家的面了结自己女人的性命,大家在后头都忍不住议论他连基本的道义都没有,也让大家更清楚想抓住韩瀚的命,只有抓住他妹妹才有可能。 「有两家店被条子抄了,货太慢了,下面在抗议了。」韩婎细嚼慢嚥将嘴里的食物嚥下后,例行性报告。 「我是问你怎么样,不是问店怎么样。」韩瀚听着妹妹的话,有些无奈地说。 「我很好,就那样。」韩婎淡淡地回应,韩瀚也知道从她嘴里得不到这以外的答案了,他们兄妹俩十几岁后就相依为命到现在,却没想他坐稳堂主位置后,妹妹跟他反而更生疏了,每次见面不像家人,反而像和属下聚餐似的食不下嚥。 忽然有人闯了进来,韩瀚皱眉正要问,对方就向韩婎报告,「大小姐,人带来了。」 「嗯。」韩婎看了一眼那张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脸蛋,勉强还能看出原来的长相,他长得一点也不像会在这里的人,回头她指着他对哥哥说,「这人我可以带走吗?」 「你要他?」韩瀚惊讶地问,这还是妹妹第一次开口跟他要人。 「你不是整天念我身边没人保护吗?」韩婎理所当然地说,店里多少有围事,但多数跟在她身边做事的还是女人,她不相信任何人,总是独来独往的,总让韩瀚担心受怕,只能想办法叫人跟着避免出事。 「他被打成这样可以保护你?」韩瀚指着他一脸荒谬地说。 「我想要。」韩婎一句话就够了。 韩瀚看着对方虽然不满意,但妹妹难得开口,再不喜欢还是得答应,「好吧,把人带下去整理整理,等等跟韩婎回去。」 「是。」两人同时应声,接着转身离去,独留下兄妹两人继续吃饭。 韩瀚看着妹妹,直接掀了对方的底牌,「他是警察。」 「嗯。」韩婎像早就知道一样,毫不在意地应声。 「这样你还要带在身边?」见此韩瀚更不理解了。 「你还不是明知道,还是让他进来了?」韩婎想也没想直接把问题丢了回去。 「那是因为让他来,总比警察什么都查不到到处找麻烦好,我没打算让他爬上去,但你不一样。」韩瀚不傻,哪个地方没几个警察进来反黑,人进来至少掌握在手里,他们想要什么他就投其所好给点东西让他们查就好,想连根拔起哪有这么简单。 「我自有分寸。」韩婎态度坚定。 韩瀚看劝不了她,只能苦口婆心地说一句,「小心点吧,我只有你这个妹妹。」 「我还真希望你没有我这个妹妹。」韩婎看向他,整顿饭局头一次说出真心话。 「说什么呢。」韩瀚和她对视许久才笑了出来,伸手推了推她的头,韩婎摸了摸被推的额头,脸上终于不再是冷冰冰的面具,两人这才接着把这顿饭吃完。 3《越界》 回去的路上,韩婎坐在后座闭眼假寐,男人趁着开车空隙忍不住从镜里打量起身后的她,忽然她出声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孙鎌南。」男人迟疑片刻,乖乖报上自己么名字。 「连难,听起来真的蛮难的。」她没有睁眼,只是伸手遮住自己大部分的面容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孙鎌南看着她,脑海里全是关于韩婎的基本资料,他想打进的是堂口内部,现在跟了韩婎反而歪打正着了。 韩婎檯面上管的是性交易和酒店相关的事务,实则利用店面做毒品交易,对旁人而言,那就是女人的生意,能跟在韩瀚身边打打杀杀,谁会想去女人堆混?知道孙鎌南被派去跟韩婎时,大伙全是看戏嘲笑的成分居多。 但在孙鎌南眼里,跟着韩婎也许接触到韩瀚的机率,还比他继续留在堂口来的快。 警部没有韩婎的私人照片,最多就是证件照,还是学生的韩婎留了一头黑色短发,看来乖巧温顺的模样,眼神却和现在没有两样,成熟的不像个十三、十四岁的孩子,就算是成年人与她对视也会不自觉被她的气场镇住,撇开双眼。 也许是因为上一任西堂主,韩瀚、韩婎的父亲,正好是在那几年被窝里反过世的吧。 看着韩婎,孙鎌南总会想起他的青梅竹马,刘依如。 也许是因为他们三人年纪相仿吧,过分成熟疏离的韩婎,和在一般家庭长大刘依如差异太大了,她总是温柔的笑着,也许是因为在幸福围绕的环境下成长,她对于这世界总是抱持很美好的想像,对谁都好,也随便一件小事就能让她红了眼睛。 孙鎌南反而很难想像韩婎看电影哭的模样,她会对谁有波动吗?他想很难。 「在想什么?」韩婎像是会通灵一样,孙鎌南只能收回思绪专心开车,口是心非地否认了他脑海里想太过多的情绪。 她就只是个毒贩,不管再可怜,她和她哥都只是作奸犯科的人,他来这为的就是将他们绳之以法,眼神一转,他又回到半年前接到任务时,决定进堂口卧底的那股坚定。 被派进来当卧底前,大家多少都有听过前面前扑后继的范例,去的前辈经歷多年卧底后,很少人能坚定他们的初衷,毕竟卧底就是骗别人也骗自己,久了也早就回不去警校刚毕业那股纯正了。 孙鎌南不是没想过,他也许有一天也会如此,只是他不知道让他动摇的理由不是金钱、不是将敌人当成兄弟的两难,而是他根本料想不到的人,韩婎。 他花了一年多时间顺藤而上,堂口有些生意都在韩婎店里谈,那天总算让他抓到能掌握韩瀚,将他们一网打尽的交易,却没想抓失败了,他反倒成了瓮中鱉,孙鎌南压着止不住的枪伤,在弯弯绕绕的巷子里躲避,这才找到小路要回韩婎店里,让她替自己做不在场证明,下一秒就被人扯进他的房间。 「你!」「怎么不喊我大小姐了啊?」韩婎将房门反锁调侃地问了一句,接着切回正题,「失败了?」 孙鎌南僵住身子,看着眼前背对自己的女人,一时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她是要将他困在这等他们上门抓人,还是现在就直接动手?他下意识摸向警枪,决定她一动手就反制她,不管了。 没想到韩婎忽然将上衣脱了,洁白的光背全露在他眼前,孙鎌南瞪大双眼后撇过头,「你!」 「你也脱了吧,他们等等就上门了。」韩婎转过身,完全不在意他看见自己仅穿一件内衣的好身材,走近他身边长腿一跨就坐上他结实的大腿,孙鎌南听到这也知道她是要帮自己,她都不害羞了,他也没那么多废话,直接脱了染血的上衣藏到床下。 他正要问她时,韩婎忽然捧住他的脸吻住他,孙鎌南惊呼的瞬间正好给她窜入的机会,她嚐到他嘴里为了入境随俗染上的菸味,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味道,孙鎌南不是第一次接吻,却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熟练的女人,她就像她贩卖的商品,沾了癮就下不去,让他一时忘了他们是为了什么而接吻,他顺着伸手就解开她的胸扣。 一个吻已经不够了,她感觉到抵着自己腿间的东西,不禁喘息出声,下一秒一群人衝进来,打断两人春光旖旎的片刻,一瞬间现实又硬生生挤进脑子里,逼着孙鎌南理智回笼。 本来大家是想抓孙鎌南,却没想到会撞见这个画面,坐在他身上内衣都脱的竟然是平日在大家面前无欲无求的韩婎。 「还不滚出去。」韩婎语气阴冷地命令道,大家这才想起来她可是韩瀚的心头肉,他们拿着枪把大小姐的春光全看遍了,看来这下难交代了。一群人听言全站到外头等他们收拾好,留下屋内尷尬对视的他们,很明显,韩婎不尷尬,尷尬的只有他一个人。 韩婎故意动了动身体,惹得男人闷哼出声,接着在他耳边说,「你如果想查案子其实不需要这么累,跟我玩玩就好。」 孙鎌南看着她嫵媚的笑容,脑海里想起的全是他卧底前刘依如哭着说会等他的样子,他是来卧底的,因为这样他断了和所有人的联系,只能偶尔到警方的约定地点交换情报而已。 这个等待和任务达成那天一样,是没有期限的,她还在等他,而他现在在做什么? 「我有交往多年的女友了,以后不要再这样了。」孙鎌南轻轻推开她,转身不去看韩婎赤裸的上身,每一眼都像是对刘依如等待的背叛。 他却没察觉那个连枪声都无法惊动她的女人,听完他的回答僵住了许久,才故作无事地回了一句,「是吗?那是我越界了。」 那一天是韩婎替他遮掩行动的第一次,却不是最后一次。 4《喜帖》 孙鎌南剃去多年鬍渣、换上久违的警察正装,受领颁奖已经是五年后,他的人生随着多出来的那颗星星迎来一百八十度大翻转,这五年来被他忘得差不多的青梅竹马就站在双亲旁边,红着眼眶迎接他、上级的赏识、同届的钦羡,应该支撑他度过这段日子的一切信念,这一刻却显得陌生与无所适从。 他像个酒醉的人分不清楚现实,连脑袋都颠三倒四了,下意识把曾经期待结束的一切,当成他原来的生活,而这一个体面又正派的人,不过是和他同名同姓的存在,他却已经没有地方能回去了。 「鎌南。」那人的呼唤声拉回了他的思绪,他看向试衣间里穿着白纱的女人,只见她挽起多年的长发,羞红脸拉着裙襬转了一圈,满心期待地问他,「你觉得这件怎么样?」 孙鎌南久久看着她没有应声,一旁的礼服小姐见此也忍不住笑了,「看来是太漂亮了,新郎都看傻了。」 「……很漂亮。」只有孙鎌南清楚自己的恍神不是因为她,而是觉得这一切都不对劲,应该站在这台子上的是刘依如没错,他却暗自期待另有其人,甚至暗暗将两人做起比较,那女人的茶色短发也能看见脖子后的性感地带,却和刘依如清纯中带点女人味不同,她无须挽起,就已经够致命了。 「她是什么样的人啊?」刘依如忽然这么问。 孙鎌南耳边响起的却是另一个声音,这五年来韩婎总是问他一样的问题,「她是什么样的人啊?」 「你到底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奇?」孙鎌南不理解地问,这已经是她不下十次问起刘依如,她总会问她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起先他心怀戒备怕她背着他对刘依如做什么,到后来越来越不懂韩婎的心思,她看起来也不像忌妒她。 「没听过童话故事,想听看看你的版本,哄我入睡啊。」韩婎闭着眼睛轻描淡写地说。 她不是听着童话故事长大的,而是听着恐怖爱情故事成长的,身为堂主女儿,童年总是不缺人充当陪玩,只是那些人来的快,走得更快,大人们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为什么前几天还抱着她的那双手,今天就被寒流冻的无法再支撑她的重量。 只是他们不说不代表她不懂,有些事情韩婎总是渐渐在失去中理解,她还纯真的年纪,曾经羡慕着店里每个夜里打扮的漂亮的公主,期待自己有朝一日也这么打扮。 懵懵懂懂地听着她们对她的耳提面命,男人的话不可信、长大只能依靠自己,却又看着她们将前手才赚到的皮肉钱,转手送到那些男人手里,继续迎合客人卖笑过日,感情到底是什么,她到遇见孙鎌南的后来还是不明白。 「这一切都结束后,你寄一张喜帖给我吧。」韩婎忽然睁眼看向他,孙鎌南看着她久久无法回神,他如果有命回去、她也没变心,他和刘依如结婚就是顺理成章的一件事,她等了他这么久,他本来就该拿天长地久回报她。 但为什么从韩婎嘴里吐出,那竟是一件很遥远又无法想像的一件事?五年太长,长到他已经将她在身边这件事视为理所当然,有时候甚至会想要是没有韩婎时不时的提问,他都要忘了刘依如的存在,明明她才是他爱的人,但为什么他却觉得他更想拥眼前的人入怀呢? 「鎌南?你在想什么啊?我问你话你都不回我。」刘依如不晓得什么时候已经在他面前坐下了,他的心不在焉已经让她有些不悦了。 「对不起,你刚刚说什么?」孙鎌南只能逼自己回神,他和韩婎已经结束,不,是从来没有开始过,眼前的人才是他要用心对待一辈子的女人。 「帮助你的那个恩人啊,她是什么样的人啊?我们是不是应该发一张喜帖邀请她,顺便当面向她道谢?你不是说过没有她,你这次任务不会这么成功吗?」刘依如心里一直记得这件事,想到这段日子要不是有对方,她也等不回未婚夫,就想亲自向她道谢。 「她……应该不会来吧。」孙鎌南在任务后就没再见到韩婎了,他还记得警方大批人马扫荡堂口时,韩婎看向被押上警车的韩瀚,那个表情是他待在她身边这几年从未见过的。 韩婎被警局扣押几天就放走了,那几天她谁都见就是不见他,所以她走那天他也就没去送她了,半年过去,也不晓得她是不是还过着她大小姐的生活。 「你就送去给她嘛,人家对你有恩,你怎么这样。」刘依如看不过去他的态度,执意要他送一张喜帖过去,孙鎌南看着喜帖思考很久,回过神他已经停在堂口外的几条街了。 组织有几个堂口,警力扫荡能动一个堂口已属不易,多年的组织自然没这么容易清乾净,拔了一个韩瀚,多的是能上位的人。孙鎌南也没有把握她是不是还待在这里,却没想到他翻遍了台北都没找到韩婎,就连韩瀚的探视簿上都没有韩婎的名字。 「她在哪?」孙鎌南察觉出事时已经太晚,他只能来问被关在牢里的韩瀚。 「我还以为孙警官忙着结婚,早就忘了我妹妹。」韩瀚拿着电话冷冷地说,他其实不在乎自己被孙鎌南弄进牢这件事,当年他会想办法顶父亲的堂主位置实属逼不得已,他和韩婎从小在堂内长大,知道里头太多事情,他不想办法上位,他们也不可能放他们活着出去。 这么多年他早就厌倦那种只能出手比别人快狠的日子,被绑在堂口的生活和坐牢没两样,既然如此进不进来也没有太大的差别。韩婎也知道他是为了还未成年的她死命顶下堂主的,所以她才会希望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她这个妹妹,这样至少他还能拚看看一个人离开。 「她人到底在哪里──」孙鎌南不想听那些废话,这几天他已经找人找到快要发疯了,现在只恨不得把中间这道玻璃打碎,亲自进去问清楚。 「我不知道,但你是叛徒,韩婎又和你相处过密,没有我护着,堂口不可能放过她,更别说我仇家这么多,你觉得韩婎会在哪?」韩瀚疲惫地说,他不是不担心、不着急,只是不敢想半年过去了,妹妹会在哪活着,又或者她是否还活着? 孙鎌南听言跌坐回椅子上,那时候他没想连韩瀚一起抓,他不忍心看韩婎难过,只能说服自己韩婎护他这么久,他当作报恩也该放过他们,却在行动前几天收到大量韩瀚的罪证,每个人都认为连天都想帮他一把,孙鎌南骑虎难下不抓都不行。 「你要从最下层开始找。」事已至此,韩瀚只能打起精神给他方向,孙鎌南缓缓起身正要掛回电话离开,却听见电话另一头近乎恳求的声音,「韩婎,就拜託你了。」 5《无悔》 她不应该存在的,从哥哥每天带一身伤回来后开始,韩婎就忍不住这么想。 「把堂口给他们不行吗?你根本就不想走这条路啊。」韩婎看着哥哥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不晓得第几次求韩瀚放弃算了,他却只是摇头要她视若无睹,等他平定这一切。 第二次韩婎认知到自己不能再继续待下去,是大嫂代替自己被绑那天,她站在雨里看着哥哥在所有人离去后,回到那间仓库抱着他亲手杀死的女人失声痛哭,她好像是一个诅咒,只会带给身边的人不幸。 所以她找上孙鎌南,等着他亲手将自己送进牢里那天,他能立功脱身、哥哥也可以就此自由,不需要再保护她了,却没想到这次上銬的人还是哥哥。 「我会怎么样?」韩婎坐在侦讯室桌前,脸上平静到彷彿她早就知道她只是进来坐坐。 「算你好运,你这几年帮阿南不少,他帮你申请转做污点证人,检察官也同意了,你在必要时间出庭就好了。」男人将文件丢到她面前,要她签一签早点出去,在他眼里这女人和韩瀚没有什么不同,都一样作奸犯科,不把别人的人命当一回事。 「是吗?那我哥呢?」韩婎看着文件没有伸手翻开,反而问起另一个问题。 「放心吧,这年头判死刑难了,韩瀚杀了这么多人,至少无期吧。」男人看着她讥讽着,儘管有些不情愿,他还是将队友的话带到,「阿南在外面要见你。」 男人以为她会欣喜若狂,却没想到韩婎一口拒绝了,「我不想见他,我有权利换质询的警察吧?我不想见到他。」 几天后韩婎一出警局就被架走了,她早就知道会这样,当头上的布袋摘下时,她一点也不意外看见眼前的人,那人抓着她的头发逼她抬头直视自己,「妹子,你现在看起来正多了。」 「东哥,你对我还真是手下留情多了。」韩婎感觉自己全身无一处不痛,但偏偏那些人打她时全避开了要害,看来是有意要折磨她。 「当然,毕竟你哥都走了,我总得好好照顾你,我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嘛。」男人动手拍了拍她的脸羞辱着,「你哥跟我之间的帐,你打算怎么跟我算?」 他们和东堂口怨早就结深了,要不是大佬压着不让他们两人动,韩瀚不动手,韩婎也会拿命跟他拚。 「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干嘛跟我绕圈子?」韩婎要是猜不出他想做什么才意外。 「听说你还没开苞啊?刚好能卖个好价钱,你哥要是出来看到他宝贝妹妹在卖,不知道会怎么样啊?」东哥凑近她耳边,伸手拉开她胸前的布料将她的好身材一览无遗。 「你放心吧,他会开枪亲手送我上路,就像当初嫂子希望的一样。」韩婎微笑看向他,除了他们,没有人知道当年在同一个仓库发生了什么,大家都以为是哥哥心狠,却没想到是嫂子不堪连日受辱,选择死在韩瀚枪下。 「你们这群人渣连孕妇都不放过,你们也不怕哪天报应到你们身上。」韩婎恶狠狠地看了一圈在场的人,那年有多少熟面孔在场她全刻在心里,那个死胎在韩瀚他们找上门前,就当垃圾丢了,孩子连个安息之处也没有。 她多希望死的人是她,她多想亲手杀了这些人,还大嫂一个公道。 东哥反手就给她一巴掌,抓着她的脑袋就往地板砸了四五下,将头磕出鲜血才又把她拉起来,见她眼里没有半点恐惧,他也笑了,「很倔嘛?你放心,你嫂子的也会有你一份,等你卖到没人要的那天,我会把你送给我们兄弟玩到你哥出狱为止,我看你到那天还能多倔?」 「韩婎。」孙鎌南的声音将她从那股恶寒中带出,只见他握着她的手说,「我会把你带出去,到时候我们一起重新开始。」 韩婎静静看着他眼底的不切实际希望,她看向外头问起另一个人,「你跟我重新开始,那刘依如怎么办?」 「我会跟她说清楚,是我对不起她,这些事情我会处理好,你只需要跟我走就好。」孙鎌南以为她是对刘依如内疚,却不知道早在他亲手将哥哥送进去前,他们就不可能开始了。 韩婎挣开他的手,摇头,「你真的认识我吗?还是你只是看着你看到的那个我,觉得我很可怜才想拯救我?」 「不是……」「而且你一个警察要跟毒贩在一起吗?还是一个杀人犯的妹妹?」孙鎌南想否认她说的那些,他喜欢她跟同情无关,却无法否认他是因为失去后才想找回她,韩婎却笑着问起最残酷的现实,他们本质上就不同。 韩婎还记得有一次他们争论起毒品,孙鎌南一个衝动之下说出了真心话,他说,像她和她哥这种人都是罪有应得,她手上卖出去的毒品毁了多少家庭,但韩婎不懂,她也没拿枪逼人家买,那些人自己上癮甘愿买卖,为什么这些问题要推到她身上来? 但后来想想,他说的也许是对的吧,她和她哥造的孽,全回到她嫂子身上了。 「韩婎,不能把一切都忘了吗?你就只是你,我们重新开始。」孙鎌南说不赢她,只能握住她的手恳求着。 韩婎凝视他的脸沉默,她曾经喜欢过他,喜欢他截然不同的观点,更喜欢他身上有着她永远不可能拥有的平凡,但,他们追求的都是对方身上不可能拥有的奢望。 韩婎摇头,「孙鎌南,我只是喜欢你,从来没有想过要拥有你。」 她在烂泥之上绽放,却不曾想过要将他折入这池之中,所以结果永远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