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情书》 第一章 遇见的日子 国小五年级，那一年开学，学校决定重新分班。 来到新的班级，按照新学号依序就坐，我的座号落在教室中间的位置，与老师所站的讲桌是点对点的直线。 新的班级、新的同学，无法免去加速认识彼此的活动──自我介绍。 从我是某某某，星座是……兴趣是……然后曾经参加过某某比赛，最后希望在接下来的生活可以相处愉快，谢谢大家，每个人彷彿读稿机重复同样内容。 「接下来16号，林思信。」老师喊到我的名字。 我走上台，在白板上写下我的名字，开始重复刚才听腻的内容，「我叫林思信，星座天秤座，兴趣唱歌，没有参加任何比赛，希望接下来的生活可以和大家相处愉快，谢谢大家。」简短的介绍，老师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眉头皱起，「发型好看，但小学生别染头发，该专注的是学业。」 我微微扬眉，眼尾边几缕发丝飘过眼前，在阳光下闪着淡淡枫褐的色彩，不置可否地回应了一句好，走回自己的位置。 「15号，允司晨。」老师朝着台下喊道，困惑着为什么没有人出列。「允司晨！」不禁扬高声调。依旧没有人起身回应，在大家四处张望时，外头一声报告打断教室里的窃窃私语。 「你是？」老师看着门口的男生问道。 男生一脸无奈，拉了下快滑落的侧背包，「您好，我是允司晨，刚问了教务处才知道新班级。」 老师毫不掩饰她心中的无言以对，「进来吧，刚好轮到你自我介绍。」 「我，允司晨。」允司晨在黑板写下名字后，说完自己名字后，「老师，请问我的位置在哪？」 等等！这傢伙认真的吗？一句话就算把自我介绍给完成了……我抬头，正好对上允司晨张望的视线。 允司晨，高挑身材、清秀白皙的脸蛋、双眼皮的眼眸、透着淡白的薄唇……真好看，即便穿着的是普通校服，搭上他散发出的自信竟觉得校服也不再是那么难看。 「简直是从杂志上走出的模特。」我暗自对允司晨下了评断。 「你！不会觉得太少吗？好歹讲个星座、生日、兴趣、才艺。」老师每讲一句，脸部神经不禁抽动，对允司晨的介绍非常不以为然。 允司晨点了点头，「星座天蝎、生日11月19日、兴趣看书、才艺无。」 只针对老师所提问的问题进行回復，似乎没有打算主动介绍其他关于自己的一切……允司晨，感觉是个惜字如金的人，是要营造高傲、高冷的姿态吸引无知少女吗？我在笔记本上写下问句，随即补上我的评价─小小年纪就这么会吸引目光，创造个人的神秘感，真不知道是天生还是偽装出的骄傲。 老师摆摆手，「那个空的位置，你先就座，等下会再重新安排。」 当我意识到老师指的空位置就是在我前面，允司晨已经朝着我走来，抬头对上眼的瞬间，我发誓我瞧见他的眼尾微微上扬，虽然幅度很小很小，还没能思考那轻挑举措代表的意思，他已经回身坐下。 「轻浮、傲气凌人、自视甚高。」我飞快在笔记本写下。 在结束漫长无趣的自我介绍后，老师开始宣布先以身高为标准调整座位，分为前三排跟后三排进行抽籤。 身高165的我被归入后三排的高人组，抽籤后开始寻找黑板座位号码，「窗边，讚。」我掩不住开心，迈着步伐走去。 下个，允司晨。 允司晨一脸坐哪都无所谓的表情，抽籤找位置，然后朝着自己的座位漫步而行。他坐在我右边隔两排的位置，兴许是感受到他人的视线，动作有些凝滞。「做什么？找到位置就坐下。」老师在前头喊着。 好不容易位置选定了，再来就是学期开始的重头戏─干部选举。 「有谁之前担任过干部的吗？欢迎自愿。」老师一脸和蔼的观望台下面面相覷的我们，似乎是见着一个一个把头低得不能再低，「既然没有就我指定了，班长允司晨。」 允司晨！ 听到的剎那，我顾不得被老师看见的风险，侧头朝着右边望去，他果然很与眾不同，回视老师的视线感觉不出任何侷促不安。 风纪，林思信！ 风纪，是最吃力不讨好的位置，通常扮演打小报告的坏人，没管好秩序被老师骂、管好秩序就无法与同学好好相处，尤其是在新班级的开始是最惹人嫌的职务。我一脸错愕看着台上的老师，鼓起勇气想婉拒老师的好意，「老师……我觉得不太适合。」 「没有适不适合，只有愿不愿意……然后我看看，学艺就陈芳宜……」老师完全没理会我的抗议，一句话直接驳回上诉。直到下课鐘响，我还是充满鬱闷地趴在桌上，为我接下来的生活无声默哀。 第一节课，每个人都还在处交朋友的热络氛围，我实在没有勇气喝止同学的喧哗，果不其然老师进来，立刻把我叫起来，像是要骂给每个人听似的，简直将我轰得体无完肤，「如果还有在吵闹的人就把座号记起来，我来处理这些不乖的人。」 老师啊……你知不知道如果我真这样做，可就很难交到朋友了，因为这样而拉到的仇恨倒是能飞快提升……你是在推我入火坑？ 果然此话一出，每当我拿起笔在笔记本、书本有了动作，总会引来一阵私语──「风纪在记人了」、「新学期干嘛这样认真，讨好老师吗？」 心头瞬间有如麻花捲似纠结，同学和老师之间的压力让我感到无所适从，我不喜欢害别人去被骂，但我也不喜欢被老师骂阿……直到下课，我的心思从没在书本上停留过一秒，在认识新同学跟被老师骂的选择来回摆盪着。 又在吵，又在吵……我愤恨地在笔记本上写下几个闹得最兇的几个人，想着如果再不安静，老师进来的时候肯定要把这张纸条交出去，总不能就我被骂，明明是他们在吵闹的！ 在老师踏进来再度开骂，质问我到底有没有把吵闹的同学记起来的时候，我低头看着夹在笔记本记下座号的纸条默然不语，我终究没有勇气把它交出去。 「坐下吧。」老师无可奈何地对我说，然后对着全班说道，「下节课不准再这么吵闹，翻开课本第十页。」 而这节课，我处在看着纸条发楞的状态，在两种心绪混乱着。 到底为什么不敢交出去？当然是怕被同学讨厌然后排挤，就没有朋友了，没有朋友是很可怜的，没有人可以聊天，没有人可以作伴；到底为什么我要为了他们被老师骂？明明我都没有说话，只不过就是当了个风记，还是被强迫的，以为我愿意吗。 烦死了，烦死了……我看着下课鐘响便闹得欢快的其他人，下定决心如果上课还是吵闹，我就不管会不会被讨厌了，不想每次上课就一直被骂，感觉非常非常非常差。 上课鐘响，老师吓阻果然没有太大作用，那群吵闹的人依然喧哗，听在我的耳里真的是超级可恨的声音。 「安、静。」两个字倏地凝结教室内所有的声音，包含那让人可厌的喧哗。 班上此刻所有人目光直勾勾落在允司晨身上，我忍不住庆幸因为有他的出声，才能出现难得的安寧，正开心终于不会被老师碎念，一个可恶声音响起──「班长当得不错啊，可是不安静又怎样？」一个男生略带挑衅的回应允司晨。 对允司晨将要说出的回答，眾人屏息以待，然而允司晨沉默了！ 我望着他，愤恨目光盯着他，在心里吶喊着──你不能这样啊，你是班长阿，你也有责任的阿，怎么处理事情只处理一半，你……你是不是男人啊！ 老师进来的瞬间，一脸铁青。 我已经呈现放弃的状态，准备好再次迎接老师的不悦，「老师，最右边数来第二排第三个在扰乱班上秩序。」在老师开口前，允司晨的声音率先响起。 全班安静，静得连掛在黑板上方的时鐘时针走的声音都那么清晰可见。 「黄智良站起来，五分鐘后再坐下。」老师一脸怒气在允司晨的处置下慢慢褪去，「翻开课本第十二页。」 这节课，我依然是在恍惚中度过。 想着为什么允司晨会挺身而出，难道不怕被排挤吗？还是觉得自己外貌太有魅力，不会有被排挤的可能，就算被男生孤立还是拥有女生的拥护？下课该去谢谢他吗？让我终于在中午吃饭前，不再是处在挨骂的低落情绪。 下课鐘响，兴许是允司晨发挥作用，其他同学主动开始找我聊天，从聊彼此喜欢的歌手开啟话题……聊着聊着，短短十分鐘的下课休息时间忙着交朋友，直到上课鐘响，我赫然想起好像忘记和允司晨说谢谢了。 不料经过上节课的处罚，黄智良仍是没打算收敛，兀自找着前后座的人聊着天，面向着允司晨的表情充满示威意味，完全没把允司晨放在眼里。 原先看着书的允司晨从座位起身，走到讲台前，在黑板上开始振笔疾书──上课扰乱秩序，6号、10号、22号。 「你为什么针对我？其他人还不是在说话，怎不一起记上去？」黄智良望着站在讲台前的允司晨，不满地喊道。「怎样？是那里让你看不顺眼？」 10号、22号看到两人的针锋相对，完全不敢也不想被捲入风波，畏缩在自己座位，选择安分地安静看书。 「因为，现在只剩你还在说话。」允司晨拿起板擦，擦去除了黄智良外的两个座号，「这是警告，没用就给老师处理，不想就安静。」允司晨口气很冷，他没理会黄智良的目光，也不在意此刻全班落在他身上的诧异眼神。 「你！」外头老师鞋子的扣扣声越来越近，黄智良冷哼一声后低下头，不发一语。 「这节课很安静，风纪管的不错，要继续保持秩序，现在继续上堂课的段落。」老师满意此刻教室里的寧静，露出今天第一次的笑容，开始上课。 原先在黑板上的板书，在老师踏进来之前，允司晨早已清除乾净后回到座位，其他人在允司晨的警告后早就低着头安静看书，并未发现。 而我望着允司晨默然做的这一切，完全不能理解允司晨的做法，不过关于这个困惑，在老师下课离开教室后获得解答，因为身为当事人的黄智良在允司晨要离开教室前喊住了他，并大声询问。 「因为，你后来安静了。」允司晨的回答讲得理所当然，可是为什么会让我们这些听到的人有种被耍的感受…… 「你耍我？」不愧是黄智良，没辜负旁边听眾的期待，立刻骂出眾人的心声。 允司晨眼眸澄澈，眼神里透着理所当然，「因为行为改了，当然就擦掉，这不是很正常的吗？」他瞧了瞧黑板上方的时鐘，「还有问题吗？我跟图书馆说好这节拿书的。」 不仅黄智良一脸呆滞，连我们这些旁边听眾面对这样的答覆也是无言以对，因为是再正常不过的原因，但我们总觉得允司晨肯定是因为有不同的想法才有这么不同的行为，如今看来我们都误会了。 允司晨没再理会黄智良，他拿起桌上的书，踏着略显急促的步伐，离开教室。 对于允司晨，我在笔记本上写下新的评价──没想到原来允司晨是个好人，还是个特别的怪人。 第二章 认识的日子 第二章认识的日子。 自从经过允司晨出手整治班上秩序后，基本上不太需要允司晨上台写下吵闹的名单，只要他一声安静，班上可以瞬间安静得像是一间没有人的教室。 关于此事，我对允司晨可是充满着感激，让我免去这么棘手的秩序问题，也让我在班上的人际关係非常顺利的展开。 今天早上的第一节国文课，老师突然宣布决定调整上课方式，六人一组、座位则是排成品字型，许多的抗议声都没能动摇老师的决心，一阵兵荒马乱后人员跟位置调整好了，讨厌的、喧闹的声音此起彼落，唯独我这组安静得让人不知所措，含我在内有五个女生，允司晨是唯一的男生，而他的位置紧邻着我。 「同组的先认识一下，十分鐘后上课。从今天开始到月考结束前，位置都不会再调整。」老师没理会各地传来的喜怒哀乐，直接宣判结果。 「万红丛中一点绿。」老师从讲台走下，观察每一组的化学变化，瞧见我们这组男女悬殊的比例后出声笑道，「你们可不能欺负允司晨。」 允司晨对这样的组合没有任何意见，见我们都沉默以对，「我叫允司晨，我不知道你们有想知道什么，如果好奇可以问，但我会决定要不要说。」 这……真是很有个性。 「我叫杨筑如，可以问你喜欢看哪一位作者写的书？」我对面女生讲的语调听来似乎没受允司晨的容顏影响，但发红的耳朵彻底将她出卖。 「金庸、古龙。」 一个人起头之后，问题就像机关枪似源源不绝，你喜欢的歌手是？「任贤齐。」你喜欢的饮料是？「无糖绿茶。」你喜欢的运动是？「跑步。」你喜欢的水果是？「释迦。」你喜欢的卡通是？「灌篮高手。」 在我看来，完全是针对允司晨的质问大会，像是要将他这个人扒得一乾二净，挖出所有有关他的一切，兴许允司晨心情不错，任何问题来者不拒，一连串的快问快答总算满足女生的好奇心，直到其中一名女生问出很多人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你喜欢的女生类型是？ 允司晨嘴角微微扬起，顿了顿，感觉他应该有发现女生眸里的热切，一句话浇熄所有的温度──不便透漏。 「就透漏一些吧，像是头发长短、脸蛋什么的？」发问的女生依然不死心。 「我说过，你可以问，但我可以选择不回答。」允司晨嘴角噙着笑意，对于这个问题防守得滴水不漏。 在老师宣布开始上课后，我在笔记本上认真抄写上课内容，不知道是我哪里让允司晨感到不舒服，总觉得他总是缩着右手，以便腾出他的左手和我的右手之间的区域，画出一道楚河汉界。 上课空档，我假装不经意地侧身，偽装成目光不小心落在他的身上，意外发现他是左撇子，他的字跡比起一般男生的字轻柔，字型透着行书的飘逸随兴，一笔一画的勾勒像极他本人很有个性。 「怎？」正专心写笔记的允司晨，突然抬头。 惨！来不及收回目光，偷看居然被抓包……我眨了眨眼，对着允司晨大飆演技，展现出因为眼睛酸需要休息而随意张望好让疲劳舒缓的神态，希望他就这么容易敷衍过去。 「我是左撇子，怕撞到你。」允司晨没瞧见我精湛眼技，倒是意外回答我的内心困惑。 「你对女生都这么贴心？」 不知怎地，我居然开始对允司晨这个人產生探究的好奇心。 「避免造成你的困扰。」允司晨望着黑板讲课的老师，小声地回覆。 「原来我会是你的困扰……」说完后，我倏地意识到这句话的不对劲，这是句听来多么容易让人误会的曖昧言语。困窘让我的脸立即窜红，在笔记本上随意抄写的手也没了动作，被自己的话冻得无法动弹，此刻只想挖坑把自己给埋进去。 「困扰？不是的。」允司晨飞快地回答，收回在黑板上的目光，看着我，「因为很容易撞到，很少有不嫌弃左撇子的。」 原来允司晨半点都没想歪，可是能不能别用这么认真专注的视线望着我，突然觉得前一刻内心纷乱上演小剧场的我好像傻子，不禁怀疑起到底是我的思想逻辑异于常人还是允司晨这个人思想太单纯…… 「左撇子有什么不好？爱因斯坦、达文西也是左撇子。」 「可是你知道吗？世界上大多工具都是为了右撇子设计，甚至吃饭礼仪也是因应右撇子而制定。」 「既然生活会不方便，你怎就没想改用右手，捨弃左撇子？」 「与其为了些许不方便而去改变，我还是喜欢当左撇子。」 「你……好难理解。」 「也许就像左撇子是特别的存在，思考方式也与眾不同，而且左撇子已经这么少了，应该好好保育，才不会绝种……」允司晨用右手撑着下巴，望着老师在讲台上说得口沫横飞，笑着说道。 保育动物用来比喻左撇子的稀少！这傢伙的脑回路到底非常人所能理解，才能想出如此贴切的形容方式表达左撇子的稀少独特性。 「允司晨，上课不要乱笑。」老师忽地点到允司晨，提醒他那过分灿烂的笑容，「还是你觉得我上课哪里有笑点？」用他恶狠狠的眼神看过来，我突地一阵心里发寒，奈何身旁这个人一脸无所谓地回望，完全没放心上。 「先分组讨论一下，用『无论……也会……』的句型，等下各组推派一名上台写造句。」 我们几个女生开始嘰嘰喳喳讨论着，允司晨俊俏外貌透着置身事外的间适，「允司晨，我们要一起讨论阿。」 「很困难？」允司晨很真挚的皱起眉头，默默推出自己的笔记本，我们五个女孩凑近一看，瞬间笑声爆出，换来老师怒斥一句，丢下全体罚站五分鐘的处罚。 允司晨的『无论……也会……』句型练习，写着是──无论老师教得多么好，我也会感觉到昏昏欲睡。 自从此事之后，允司晨给的气息也不再是那么难以接近，感觉变得亲近些，挖掘出允司晨原来只是一隻外表冷酷内心幽默的冷面笑匠，不过留下了一个后遗症──老师时不时关注着我们这组的动态，动不动就请我们上台发表。 「关于班上秩序的事情，我一直想跟你说声谢谢，其实我很怕因为这样让我无法交到朋友。」我在笔记本里写完后，轻轻往允司晨那推去。「看一下。」轻轻说道，深怕迎来台上老师的注目礼。 「我没想那么多，纯粹只是做好该做的事情。」允司晨飞快地写好，将笔记本推回。 「能那样真的很不容易，需要勇气。所以谢谢你。」虽然允司晨说起来轻松写意，可是对我来说那是非常非常不容易的。 「嗯……我不知道这样会不会让你好过点，其实……我只有一个很单纯的理由，就是他们吵到我看书。」允司晨踌躇了一会，才将笔记本推回。 我的心情是因此有好过一点，可是允司晨的藉口真的很任性，任性到感觉是为了让我开心点而随口编出的理由，我该把它当成是不说出口的贴心还是就认为这是允司晨的真实想法。 我傻愣了，连老师呼唤都没能反应，最后在允司晨的提醒下才回过神，「林思信！上课发什么呆，你来回答一下这句的造样造句。」 黑板的句型是「即使……仍然……」。 我低头沉思，好不容易抓住脑中一闪而逝的灵感，正准备回答时不小心瞥见允司晨的造句，就在那瞬间我忘记自己思索出的答案，竟是没忍住笑意，当着全班还有已经酝酿怒气的老师面前笑了出来。 「让你回答，你现在是在笑什么？」老师有点不耐地质问。 我没有允司晨的沉着稳重，不敢直接面对老师的探询，低着头，用我的锐利眼神瞪向一旁的允司晨。 对面的杨筑如瞧见我的异样，微微起身看向允司晨的课本，也同我一样反应，笑了出来。 老师见状，大步流星从讲台走下，走到我的身旁时，拿起我的笔记本，我此刻突然想起，那一页没抄写任何笔记，而是我和允司晨上课聊天对话的证据。 「允司晨！」老师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的心脏砰通一下，做好被骂的准备。 「你给我念一下，你的句子。」老师的声调有着不自然的颤抖。 句子？ 我赫然发现写着聊天对话的笔记本仍好好的待在桌上，偷偷将它推入课本内，然后再偷偷往老师手上笔记本望去，是允司晨的字。 「即使老师上课内容乏善可陈，仍然聚精会神听老师上课。」允司晨还没回答，老师已经替他大声唸了出来。 全班剎时鸦雀无声，偏偏我们这组不知道是跟允司晨待比较久了，不识相的程度越来越高，居然在老师的愤恨视线下仍然可以笑声炸出。 「全组罚站，五分鐘。你，允司晨，罚站十分鐘。」老师重重地放下允司晨的笔记本，踩着沉重的脚步，回到讲台继续上课。 下课鐘响，我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因为忙着与允司晨对话，竟是没抄到分毫的上课内容。「那个，可以跟你借笔记吗？」一脸尷尬地看着允司晨。 允司晨表情显得有些勉强，在我困窘到想回他「不用了，我跟别人借好了。」的瞬间，「只是担心字不好看，别介意。」他轻声说道，听来有些难为情。 「不会，不会。刚才在讨论左撇子的议题时就已经偷看过，然后聊天也看过你的字跡，比起其他男生是属于好看的类型。」我笑着回应着，剎那间脱口而出刚偷看的事实，不过允司晨似乎没怎么放心上。 「笔记如果好了，放桌上就行。」允司晨在椅下的小置物格子翻找了下，拿出了几本书后，准备起身离去。 「去哪呢？」 「图书馆。这些书看完了，上次预订的书到了。」允司晨语调透着迫不及待，没有多做停留，奔向他的目的地。 允司晨。越认识他越觉得他像片天空似无边无涯，思想简单得像纯净白云，有时说出的话又似沁凉寒风，轻轻的、淡淡的拂过肌肤，留下让人思索的触动。 第三章 亏欠的日子 「下课前要提醒各位，月考快到了，且不说各位以前成绩如何，但以往被我教过国文这科的班级……平均成绩从未掉出全年级前三，希望各位不会砸了我的金字招牌。」老师收拾好课本后，「下课。」 「大家等等。」黄智良喊住正要鸟兽散的同学们，「接下来两节体育课，要先在操场司令台旁集合，别跑错地方了。」他也不管是否都有听到，拿着篮球，直奔篮球场。 鐘响，所有人已经在司令台旁就位完毕。 「跟着我做伸展操，每个动作都做确实了，等下才不会抽筋。」体育老师在前面认真带操，而身为体育股长的黄智良是前头另名带操的人。 阳光下，映照出黄智良藏在衣服下的结实臂膀，引起女生们议论纷纷。「好了，好了。擦擦你们口水，我明白这位体育股长身材很可口，想当年我也曾这样……往事不堪回首了。」体育老师看无人理会，见状大喊，「先跑五圈操场。」 一句落下，有如魔咒似将聚焦于黄智良的魂魄全招回，在眾人好言相劝下，「下次再无视我，可没这么好说话，今天跑三圈操场，上诉驳回。」 三圈结束后，爆汗的同学们在跑道旁坐了一地，「体育股长，先去借躲避球。」体育老师看了一群缺乏运动的肉鸡，「想当年我可没这么逊过，你们这样不行，下节课再跑个三圈好了。」 「躲避球，有人不知道规则吗？」体育老师看了一圈， 「那就单号双号分组，为了增加球赛趣味，老师请赢的那组喝饮料。」本来对躲避球兴致缺缺、精神委靡的同学，瞬间精神百倍。 我是十六号，而我们这组拥有看起来很厉害的黄智良，只见他登高一呼，其他同组的人顿时满面春风。而另一组没有像黄智良这样像样的领头脚色，知道饮料似乎没太多希望，脸上尽是垂头丧气。 球赛开局，黄智良拿到球，右手奋力一丢，直接命中对面男生，与他同组的立即响起一阵欢呼。此刻单号组的某一位男生站了出来，我隐约记得他好像叫做郭贵轩，也是班上常跟黄智良出双入对的球友。 只见郭贵轩接过地上的球，没给双号组太多开心的时间，用力一丢，立刻让一名男生出局，振奋气势低迷的单号组。 双方来往的攻防，全落在郭贵轩跟黄智良两人身上，一颗躲避球在两人手上来回飞舞，随着时间过去，场外人员越来越多，还留在场中的双号剩下五位，而单号只剩下两位，也代表比赛即将结束。 「小郭，真想和你是队友，不是对手。」黄智良转着手上的躲避球，他好整以暇看着对面一男一女，「要不，别拖泥带水，我们直接pk一场？一球定胜负。」笑容里透着强大自信。 体育老师听到黄智良的提案，忽地出声，「如果一方场上全部出局，饮料再加一罐。」瞬间打碎的提议。 「看来老师不让我们善终了，来吧。」黄智良大笑，在他爽朗笑声中躲避球再度从他手上飞腾而出，攻击他锁定的目标。 五分鐘后，「阿良，你还真半点都不放水。」在郭贵轩奋力一搏下，终于让黄智良那组只剩三个人，然而他最终还是没能接下黄智良的一记旋球，被打出局，双号组一片欢天喜地的气氛，相较于双号组此刻欢乐，单号组显得有些失落。 而躲避球一路滚，撞在角落一人脚边停下，他缓缓把球拾起，「比赛还没结束，去哪？」 是整场比赛下来根本都在跟我聊天，不曾去理会场上腥风血雨的允司晨。 所有人剎时停下动作，就连体育老师都走进场了，他问出眾人心中同样的疑问，「你没出局？」一开始就在外场的人回想刚才，赫然发现他的确一直都在场内，只是他站在角落又靠近界线，竟是没人发现他的存在。 「我一直都站在这阿，动也没动，可能我存在感薄弱。」允司晨拿着躲避球，好整以暇来到场中，「你很厉害。」在大家关注他的下一步动作时，他随手便将球丢去对面外场，让他们去攻击黄智良。 依照目前对允司晨的认识，我严重怀疑他的举动纯粹是不想动，而非故意挑衅蓄势待发期待对决的黄智良 最后一分鐘，场外的体育老师大喊。 黄智良挤出所有能凝聚的力气，加上被挑起的怒气，用右手奋力丢出，球的力量变得更加强劲然而却失去对球的控制力，本朝允司晨而去的球偏离轨道，朝场外正聊天的女同学而去，「风纪，小心球。」他只来得及喊出警告。 聊得正欢的我突然听到风纪两个字，回过头的时候，朝我而来的躲避球已是近在咫尺，根本无法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我有的是一脸惊恐和不知所措。 突然一只宽大手掌挡住我眼前的明亮，然后砰地一声，强劲的球总算是被挡下，惊魂未定的我跌坐在地，捡回一命的我大口喘气，「还好吗？」 温柔的嗓音，是允司晨的。 好一会我才从失神状态回復，眼前已经失去允司晨的容顏，刚才窜进耳里那句温柔关切突然感到一阵恍惚，「是错觉吗？」我心想。 我看着被身旁围成一圈关心的同学，听着同学讨论着刚才的即时救援，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没事吧？」从眾人挤出来的一道男声，过了几秒后声音主人才从人群中挤出，是造成意外的黄智良，此刻脸上带着抱歉内疚的表情。 我微微摇头，不想造成黄智良的心理压力，掩饰着惶惶不安的心情，挤出一丝淡笑，「我只是吓到，休息一下就好。」 被朋友扶到一旁休息的我漫不经心回着朋友的关心，有些焦躁地搜寻被同学推挤到消失不见的允司晨，场上充斥各班学生来回穿梭的身影，「到底去哪了？」忍不住低声说道。 「谁去哪了？」杨筑如听到我的自言自语，接过话语。 「恩……」我犹豫了一会，才回答杨筑如的问句，「允司晨，他去哪了？」 「对耶！去哪了？刚才他用手挡下球后，好像……好像就没见到了。」对于允司晨的消失，杨筑如如梦初醒似惊呼。 允司晨去哪了？竟是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动向。 「我去保健室看看。」黄智良听到后，自告奋勇地飞奔而去，不一会已经急奔而来，「他在保健室冰敷手腕，不过看起来只有红肿而已，应该是没事情，下节课应该就能回来上课。」黄智良回报着允司晨的状况。 「谢谢，我没事了，你不用担心，去打球吧。」我摆摆手，好让黄智良别继续在眼前晃悠，也不想让他因此内心纠结太多。 没想，下节课允司晨没有出现在队伍之中。 「这节课两两一组各自带开，练习羽毛球对练，过几节课要考试，至少要对打来回二十次才有一百分。」体育老师完全没提到允司晨，一上课便宣布这节体育的运动项目。 「我能不能休息一下？」我看着来邀请我一组的杨筑如，露出苦笑，指着自己的脑袋，「这里还晕着，有些回不了神。」 杨筑如点点头，「好好休息，好了点再跟我说，我陪你练习。」说完后逕自寻找练习伙伴。 我忍着些微不适的头晕目眩，缓缓走到体育老师身旁，「老师，请问允司晨的状况还好吗？」 体育老师见到是刚发生意外的我，他回过头继续看着场上的训练状况，随意和我说道，「打的地方红肿，有些乌青。不过不会有大碍的，打到的是左手，不影响学习。」 左手！听到的瞬间，我心里愣了好一会，因为我很清楚那将会带来多大的影响─ ─身为左撇子的允司晨，最重要的左手居然受伤了。 「老师，我有些头晕，可以去保健室休息一下吗？」我的语气透着担忧，此刻心里因为得知这个事实变得越发忐忑焦急。 「头晕！赶快去休息吧。」得到体育老师的许可后，我缓步朝着保健室的方向前去，离开操场的瞬间，我再也忍不住心里的内疚，不去管还残留在脑里的晕眩，加快了脚步。 我轻轻拉开保健室，瞧见坐在病床边的允司晨拿着冰敷袋放置手腕，望着窗边两隻麻雀嘰嘰喳喳，似乎除了手腕处就没有其他地方受伤，心情微微一松，一阵天旋地转铺天盖地而来，我只能靠着门边舒缓。 允司晨回过头，发现站在门边气喘吁吁的我，他放下冰敷袋，走到我身旁，「你看起来很不舒服，我扶你去休息，好吗？」 我没法拒绝，因为此刻的晕眩让我险些软脚，在允司晨搀扶下稳稳地躺在病床上，我侧头瞥见允司晨协助我把被子拉上的双手，左手腕上一处明显红肿透着深色乌青，然而允司晨保持一如往常的样貌，丝毫没责备我的意思，让我感到越发内疚。 「你的手……」我望着坐在对面的允司晨低声说道，口气透着满满自责。 「不要紧的，几天就好。」允司晨眼神平静，容顏掛着淡淡笑容，「你没事就好。」 「可是你受伤了，而且还是左手，你可是左撇子啊！怎么可能不要紧……」我听到的剎那，急得泫然欲泣。 「大不了，你帮抄笔记。翻书什么的没问题，还能有藉口不用写作业，真是多亏你了。」允司晨轻松说道，透着一如既往的任性，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用着严肃口吻说着像是电视剧的台词，「而且女孩子的容貌半点伤不得，现在是看顏时代，更是重要非常。」 「你……搞笑吗？」我翻了翻白眼，「你怎能毫不犹豫地就这样让左手受伤了……」说到允司晨的左手，我还是无法忘怀。 「我最爱的小说脚色楚留香曾说过女孩是要保护的，我最爱的演员任贤齐也说女孩是该被疼惜的，所以我奉为圭臬。」 「你……」我顿时默然。 为什么允司晨说的解释听来像是为了安慰我而编出来的？ 为什么允司晨说的答案感觉像是怕我难过而胡乱捏造的？ 「好好休息，不吵你了。」允司晨不给我任何机会拒绝，单方面阻断我们的对话。 允司晨，你知道吗？你保护女生的理由很难信服，但你遵从的骑士道彷若此刻窗外夕阳挽照温柔平和，而我凝视着你，感受着你的善良纯粹。 第四章 邀请的日子 自从那天允司晨手腕受伤后，我负责誊写每一堂课的笔记，在放学后交给允司晨，但这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平时看起来文静沉默的允司晨竟是个话嘮，还是个让人很有压力的那种。每当我抄写笔记，一旁悠哉的允司晨边看边动着他的双唇，尽责指出我哪边重点没抄到、哪边废话不用抄，修正、增加、划线……… 有那一瞬间，我很想把笔记本往他的嘴封去，他的话语实在太有压力了。 终于来到今天的最后一节课，我用右脚轻轻踢了允司晨，「明天中午有空吗？」 「怎么了？」 怎么了？居然问我怎么了？ 你坐在我旁边，今天班上至少十个人来我这说生日快乐，而我桌上也放了好几样来自同学的礼物，虽然有几次下课你就去图书馆拿书……没关係，本姑娘今天心情好，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我明天生日，家里说可以邀请几位好朋友来庆生，你能来吗？ 第一次看见允司晨脸上的古井无波起了涟漪，这件事到底是有多衝击他的心灵，难道他从没有被邀请或邀请过朋友庆生？ 「我得回家确认。」允司晨傻愣了好几秒，才回了我的问句。「不过还要看补习时间有没有衝突，补习班会点名，没到的话会电话连络家里。」 听到允司晨的答覆后，原先心里的期待被难以言语的难过逐渐包围着，然后消逝殆尽。 你可能不知道，对你提出邀请，对我来说是需要勇气的，因为你是第一个我邀请的男生。你可能不知道，为了现在看起来自然的询问，昨天晚上一个人在房间练习了不知道多少次……但当我看着允司晨真挚抱歉的神情，竟是什么话也无法从口中说出。 「好，不勉强。」我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掩饰现在的失落，丢下一句话后，侧过头假装专注在黑板上的板书。 下课十分鐘前，老师开始交代这几天的作业。 而我的心思还困在被拒绝的难过漩涡，忽地有一尖锐物品碰触右手，我回过头，假装不太关心地看向那张从笔记本上撕下的纸，上头布满歪斜的字，里头写着是老师交代的注意事项，「看你没抄，这一份给你。」而允司晨继续使用受伤的左手艰困地誊写在他的笔记本。 在老师说完回家小心后，兴许是见到我们这群学生早已心不在焉，提早五分鐘放我们下课。 我看着允司晨的侧顏一会，然后开始在笔记本上飞快写着，在允司晨收拾好背包的同时，「这个还你，我抄好了。」 兴许是我的口气透出不和善，允司晨有些发楞地接过笔记本，「拜拜，回家小心。」我迅速整理背包，呼唤一旁等我一起走的朋友，快步离去。 「他会来吗？」我躺在房间的床上，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 还给他的那张纸上，我写了家里的地址、生日会的时间，甚至连家里电话都附上去了，但他会来吗？ 想着想着，驀然惊觉了一件事──我为什么要这么在乎他来不来？他会不会出现会的可能性，为什么会让我的心情变得忐忑不安？ 我无法明白允司晨为什么会造成我此刻的异样情绪，「啊！」把头埋进枕头里，无声地吶喊。 ----------- 为了生日会，我和我家娘亲一早就去市场买菜，为中午的聚会开始准备餐点。 「今天看起来很紧张，因为朋友要来家里吗？还是担心我手艺不精，会让宝贝女儿脸上无光？」为了我而在厨房忙碌的娘亲大人，捕捉到我眼里的焦躁。 「就是担心，如果到时候没人来怎么办？这么多的料理，我们得要吃多少天才能消化。」我在脸上堆出笑容，掩饰我心底的焦虑。 让我意料之外的是，原预定十二点开始的生日会，十一点的时候我邀请的朋友已经来了两位，不到十一点半已全数出席。 我开心的跟我家爹娘介绍，这是一百公尺跑十六秒的飞毛腿杨筑如、那是成绩很好的资优生张家綺、再过去的是非常漂亮的气质美女谢侑颖，而在杨筑如后面的是班上手最巧的杨亿如。 介绍完后我带着她们，开始品尝起我家娘亲忙了一上午的美味佳餚，边开始聊起学校的八卦。 闹闹腾腾好一会，时间也飞快到了一点。我家娘亲在我旁边询问，「要端出生日蛋糕了吗？」 我望着大门，犹豫了几秒后回道，「娘亲再等下，大家刚吃饱需要消化一下，才吃得下美味蛋糕。」拿出扑克牌，「来来来，玩大老二动动脑，输了……弹额头好啦。」 慢慢地，时针来到了三。 娘亲端出了生日蛋糕，开始今天的重头戏──庆生。 国语、台语、英语三种版本的生日快乐歌，有些节奏不对、有人抢拍慢拍，一首简单的生日歌竟然唱得大家人仰马翻。 「谢谢你们来帮我庆生，回家小心。」我陪这群朋友走到巷口，看着她们离去，张望了下四周，「你终究还是没出现。」 回到家，跟着我家娘亲收拾一团乱的家里，「今天庆生不开心？感觉好像有点闷？」观察敏锐的娘亲发现我的不对劲。 「没想到庆生会这么累人，下次还是不办了。」我大笑回应疲倦的原因。 洗好澡，回到房间，把身子埋进软绵的床，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发楞。 今天没有半通电话，代表着允司晨不曾打电话给我。 今天没有见到允司晨，应该是乖巧地去补习了。今天……为什么今天没见到你，我会这么落寞？明明有那么多朋友来陪我，明明整个庆生是笑声不断，可是……心里总觉得空空荡荡。 允司晨，你对我来说到底是什么的存在？ 为什么我变得这么在意你，原因我还无法明白 但我能确定的是你肯定是很特别的朋友，特别有份量的那种。 第五章 观望的日子 庆生会隔天，允司晨早上传了纸条，告诉我因为那天补习不能来，看着他真挚对我道出的歉意，我对允司晨莫名生起闷气，气得两个礼拜不和他有过交谈，也中断自从成为邻座后以来的笔谈，拒绝与他有所交集。 到底在生气什么？其实连我自己也无法理解。 兴许是因为头次邀请男生就被拒绝，自尊心受创严重；或许是因为发现原来他并不是那么在意我这个朋友……不知道为什么，以前看到他是开心的，现在见到他总是感到烦躁。 今天一早从被窝鑽出来，睡眼惺忪的我就让一阵从窗缝窜进的冷风冻了一身，精神瞬间清醒不少，从窗户瞧出去，外头没有任何阳光能从厚重云层透出，「希望不会下雨。」 到了学校附近，和载我来的娘亲道声再见，走在路上被冷风吹袭得身子发寒，我拉紧身上外套，快步走入早餐店。 躲入远离人群的角落，我咬着三明治，边看着学校门口的导护队员协助其他学生过马路，印象中这个月轮到我的班负责，不过因为家中距离较远，没被安排到导护工作，而班上的壮丁全员责无旁贷地扛下重担，全数编进导护队。 眼前这位站在校门口前中间拦路的导护人员长得好高，时不时得移动位置，让开车上班的老师通过，大概是门口导护人员里最需要专注的一个位置。我搜寻脑海关于班上男生的身高比例，拿着吸管在红茶里绕着绕着，灵光倏地一闪，「该不会是允司晨？」 把最后一口红茶喝下后，我走出早餐店，来到校门前的马路口，总算是看见导护人员的真面目──果然是允司晨。 允司晨戴着有些俗气的导护帽，手臂套上大红色的导护臂章，不知道是觉得天气冷还是感冒而戴上口罩，头一次看见这样的允司晨，容顏近乎被口罩遮掩，看向他的视线只能聚焦在那双温润有神的眸子，才发现那双雪藏在高冷下的眼眸其实很温柔。 绿灯亮了，小绿人缓缓走着，我正准备迈开步伐，一个急促身影从身边闪过，把我撞得脚步踉蹌，差点就在大庭广眾下跌倒。而撞到我的罪魁祸首停在允司晨身旁，飞快拿出一封信，塞进他的外套口袋，完成任务后似乎才感知到害羞，啟动急惊风的步伐，往学校直奔而去。 直到灯号转红，我刚好通过马路，经过允司晨的身旁时，一道比风还轻的嗓音滑进我的耳里──你，还好吗？ 我以为那道声音是我的幻听，抬头正巧与允司晨的目光触碰，他望着我时眉头微微蹙起，飘来的眼神感觉有着担忧。 我望着允司晨透着茶褐色的眼眸，回想起两个礼拜以来的相敬如冰，此刻面临允司晨的关怀，我有些不知所措。 在允司晨探询的关注下佇足几秒后，没敢回应允司晨的问句，因为我还没想好该用什么方式才能自然得恢復到之前的交谈模式，只得假装没听见那句关心，往学校疾走离去。 鐘声响起，担任导护队员的允司晨从外头走入，和同从外头回来的陈芳宜不知聊到什么，嘴角扬起些许幅度，看起来真的很开心。 可恶！允司晨。 原来两个礼拜的互不交谈，对允司晨来说没有任何影响，他就不曾想说问我原因，问我怎突然从笔谈言谈的无话不说变成沉默以对……这傢伙太可恨了。 「班长！」我忍不住出声打断他们的交谈，只见允司晨将视线落在我身上，「上课鐘响了，请别再聊天。」 允司晨点点头，「抱歉。」他兴许是没瞧见陈芳宜一脸的欲言又止，回到我身旁的座位。 一个月的相处，我们这组和允司晨越发熟悉后，允司晨略显冰冷的外在被剥除后，他的内涵得到了展现的机会，然后他开始在我们这组女孩心中变得耀眼，慢慢地闪耀。 「欸，司晨借下笔记啦，下礼拜要国文小考。」杨筑如伸出手，在允司晨面前晃悠，完全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 「我这边整理好，等下借你，放学前还我。」允司晨嘴里说着，但他的左手丝毫没有停下，飞快地在笔记本写下。 时间飞快，已经是今天最后一节课。 我拉开笔袋，一张摺得方正的纸条安静躺在里头，趁着没人注意时打开纸条，随兴飘逸的字跡滑进我的视线，是允司晨。 「被撞的地方还痛吗？早上见你步伐踉蹌。」 我傻楞地瞧着纸条，明明是我莫名其妙对允司晨生闷气，但他对我仍然保持一如往常的态度使我无法再继续对他无理取闹。 「没事了。不过别人当导护是累的蓬头垢面，你倒是一脸怡然自得，今早还见你收到情书。」 「情书？」 「你别装傻，我都看到了。给你情书就是撞到我的那个女生，大概是你一脸高傲害她过分紧张。」 「在哪？我没注意到。」允司晨将纸条推回我手边，侧头看来的视线透着无比真挚的困惑。 我眨了眨眼，忍不住为那女生默哀，她鼓起勇气送出的情书竟是这般结局收场。「右边外套口袋，你找找。」 允司晨拉过披在椅背的外套，翻找后拿出一只折成爱心状的情书。 「没想，你被撞得脚步不稳，还能瞧见是哪边口袋。」允司晨望着我，打趣道。 对于允司晨的清冷骄傲，我可是深刻有感，着实好奇是哪一种女孩才会喜欢上这种冷冰冰的男人。「不看看吗？要不我帮你看？」 允司晨似乎对这不感兴趣，没半点犹豫地往我手上一置，便将注意力转回黑板上的板书。 「欸，她约你见面。放学后，学校司令台。」我轻轻碰了允司晨的手肘，低声说道。 「恩。」 「恩？」我望着允司晨的侧顏翻了无数白眼，「恩，是去还不去？还有你不好奇内容？」 「内容挑重点说，不去。」允司晨微微侧身，在笔记本写好回答后推到我的手边。 「几个月前她跟她妈出游，团员里看见与奶奶同行的你，你很绅士帮忙摆碗筷，而且是同行中最好看又亲切待人，所以喜欢上你，想要约见面认识。」我在笔记本上简明扼要的写重点，顺手写出良心之语──诱拐无知少女心的臭男人。 要推回允司晨手边前，瞥见允司晨若有所思的侧顏，不知怎地一阵心慌，拿起橡皮擦抹去那句评语，装作镇静用笔记本轻撞允司晨。 「好像有这回事，不过没印象。」允司晨写道。 「给你弥补我的机会，你去跟她见面，我去偷看这位眼里只有你所以把我撞得昏头转向的女孩。」我飞快地写下半强迫的要求。 「八卦魂燃烧了？」允司晨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他朝我瞧了几秒后，「只准远观，不能偷砸石头。」 我赶紧点了点头，以示万分诚恳的承诺。 放学后，我催促允司晨赶紧赴约，而我跑到二楼能瞧见司令台一举一动的最佳观景台，兴致勃勃地看着允司晨如何面对这位勇气可嘉的女孩。 女孩出现了，却被允司晨高瘦身子挡去半边，隐约瞧见是拥有一双灵动有神的眼眸且长发飘扬的女孩。 只见女孩脸庞红云飞扬，兴许是对允司晨的如约出席感到开心，没多久后允司晨从口袋拿出什么交给女孩，对女孩说了几句话，女孩往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去，一如早上时奔跑速度。 允司晨望着女孩身影消失在四维楼转角，他回过头，仿若知道我会站在何处，没有半点迟疑地锁定我的位置，而他眸底冰霜在夕阳下化去，褪下冰冷的温柔目光映入我的眼帘，温柔里藏着我不明白的千言万语。 我承认，在那个瞬间我的心跳失去习惯的节拍，全乱了套。 好一会，我才将窜动的心跳频率调回正常节奏，「欸，允司晨。你说了什么？居然害人家头也不回地跑走。」 允司晨凝视我许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告诉我的时候，他开口说道，「谢谢你的喜欢、谢谢你的勇敢，但我不能回应你想要听到的答案……」 他顿了顿，感觉挣扎很久才下定决心，注视着我，用很认真的口吻说道──因为我有一个非常喜爱的女孩，而那人是你。不巧，一道沁凉微风拂过，吹散允司晨的话语，而我只瞧见允司晨薄唇轻啟，未能听见允司晨这句近乎告白的真心。 允司晨，在你身上展现出的高冷温柔、聪明呆傻、细心如发和从不上心 这么多的你，哪个是真实的你？ 但不管是哪一个你总能牵引我的目光，使我无法轻易从你身上分心。 第六章 讨厌的日子 昨天放学，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件事情开心到让我整晚翻来覆去，一夜无眠的我依然精神满载，早早就迈开往学校的路程，因为太需要找人倾诉，不然我觉得心脏装不下快要满出来的喜悦。 一早，我带着满溢的幸福感来到学校，脸上笑容始终无法收敛分毫，被允司晨瞧见的时候，竟还被他取笑今天看起来像个傻瓜一样，不过即使他如此毒舌仍无损我的开心。 第四节快下课时，我用右脚轻轻撞下允司晨，「中午吃饱饭，我们去图书馆，我有事想跟你说。」没想允司晨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就继续听着老师上课的内容，虽然允司晨态度显得不太热情，但并不影响我现在的心情。 好不容易捱到中午吃饱饭，我们一前一后来到图书馆外的阳台。 「告诉你一个祕密，我可是连杨筑如他们都没讲，你是第一个知道的。」我小声地对着允司晨说道，脸上露出远比太阳还热情洋溢的灿烂笑容。 我，谈恋爱了。 「恋爱？」一向波澜不惊的允司晨听到的瞬间眼瞳猛地晃动，语气满是惊诧。 很好，是我想见到的表情──惊讶。 「对，男朋友就是黄智良，上次打躲避球造成我们俩发生意外的男生，不过我们说好在班上要低调一点。」我观察允司晨的表情，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 我继续说道，「虽然他很调皮捣蛋，可是后来他有对我表达歉意，听他说其实他有想跟你说对不起，但你看起来太过冷漠，所以迟迟不敢接近，不过我跟他说你不介意，还是需要我安排个机会让他跟你赔罪。」 允司晨摇摇头，语气有些冷淡地回道，「事过境迁，不用。」 「好冷淡，看来还是介意？」我瞧着允司晨面色漠然，揣摩着隐藏在他的高冷后真实想法。 「对你，是该道歉。对我，是该说声谢谢。」允司晨眉尾微微扬起，似开玩笑的语气说道，紧接续道，「事情都结束了，况且从一开始介意的只有你有没有受伤。」 见着允司晨恢復说笑姿态且亲口允诺不会追究，我暗自松了口气，虽然在允司晨面前说得很有把握，其实半点也没有，只是在赌允司晨对我的宽宏大量能超越对黄智良的不满。 毕竟要男生跟另个男生低头，感觉是有些伤自尊的行为，我可不想在交往甜蜜期就开始吵架，开始不顺利感觉不吉利…… 「他追求我的那阵子，每天嘘寒问暖的，现在早上我们都是约早餐店一起吃早餐，相处过程感觉他是个很温柔的暖男。而且相处的这些日子才发现他这个人很风趣。」我劈哩趴啦地讲完一大串关于黄智良如何追求我的经过后，喘口气续道，「而且他体育很厉害，看他打球模样超帅的，班上很多女生都爱慕他，不过……嘿嘿，他都没看上眼。」 「他有这么受欢迎？」允司晨靠在阳台的围栏，看着我问道。 「天啊，你跟班上到底是有多不熟？」我看着眼前这位担任班长却与班上几乎脱节的允司晨，白眼不住翻了好几次。 「他很受欢迎的，因为太帅了。」我藏不住心底的雀跃，「然后你知道吗？是他跟我告白的，主动提出交往的，超级开心的。」 「这样听来，好像很风流？」允司晨思索几秒后的回答，充满质疑及困惑，瞬间让我的满腔热情降至冰点。 「什么风流？明明是那些鶯鶯燕燕非要缠着他。」我恶狠狠地瞪着允司晨那张顏值超群的容顏，替黄智良辩驳他的异性缘非他所愿。 「可是这样你应该很没安全感？」从允司晨口中窜出的这句话，我傻愣了。 「他的选择多，你不害怕？」允司晨的话语直白现实，在我满脑全是爱情的美好时破门而入，使我满心欢喜的思绪出现冷静的片刻。 「你以为我是这么没有魅力的女生吗？」我反驳允司晨后，继续举出黄智良会对我始终如一的正面论述，「既然他主动告白，提出交往，代表他认定我，当然不会轻易移情别恋，更何况我哪点比不上那些缠着他不放的鶯鶯燕燕。」 我赌气地看向允司晨，「旁观者清，如果我有哪一点会输给其他女孩子，你肯定能瞧出我的不足。所以你说阿，我有输给其他女生的可能吗？」 所以你说阿，我有输给其他女生的可能吗？ 「没有。」允司晨眼眸落下一缕我无法理解的情绪。 「咦！」对于允司晨的答覆，我感到微微错愕。 允司晨坦率直接的答案虽让我的心情顿时飘飘然，但是从没想过会从他的口中获得这么好的高评价，原先做好被毒舌一番的心理准备剎然没了作用。 「加油，祝你幸福。」允司晨点点头，对我道贺。 加油！祝我幸福！ 「欸，你就这样表示而已吗？」我瞪大双眼，微张着嘴，看着神色从惊诧恢復平时淡漠的允司晨，「你好歹也表示些什么？像是黄智良体育是什么运动好？还是他有没有什么兴趣之类的。」我忍不住抱怨允司晨的敷衍姿态，「你都不关心一下啊，允司晨。」 「黄智良？」允司晨嘴角微扬，勾起一个好看幅度，但此刻看来异常讨厌。「我为什么要关心他？」 「因为他是我男朋友，而我是你的好朋友。」 我想要跟他分享我现在所有的雀跃，可是如果允司晨没主动提问，我讲得那么多好像是我故意在他面前显摆炫耀，怎么想都觉得怪异。 「我对黄智良没有任何意见，第一我不熟、第二他与我无关。」允司晨很理性釐清我的问题点。「而我该关心的是你过得好不好，而不是你的男朋友。」 乍听之下，我好像能理解他的解释，但他展现出的模样使我很想上前解剖允司晨的脑袋，看看里头到底装的是什么思考逻辑的脑回路。 「你长得好看、书读得也好，一脸看起来就是很会爱，为什么会无法理解正在恋爱中的我？」我知道现在的我已经开始变得不理智，甚至有些歇斯底里，但是允司晨的冷漠相待一再把我的满腔热情结冻，让我忍不住倾洩对他的不悦。 「我……很会恋爱？」允司晨露出不解的神情，看着有些发怒的我。 「对，所以我才问看看你的想法，可是你却是置身事外的态度，我走了。」我冷哼一声，继续宣洩着我的不理性，「对了，除了之前撞我那次跟你告白的女生，还有次不小心看见你拒绝另位给你情书的女生，那样的你看起来很熟练。也是啦，你拥有上天赐予的高顏值，应该都是别人送上门，所以没有这些恋爱问题。」 我瞧见允司晨的眼瞳倏地失去名为自信的沉稳，骄傲地停在允司晨面前，「我讨厌你，讨厌你的骄傲、讨厌你的聪慧、讨厌你总是自以为是。我，讨厌你！」说完后，我从允司晨身侧缓步而过，甫转进一处角落，确定离开允司晨的视线范围的瞬间，双脚失去赌气带来的力量，再不能支撑身子重量，我顿时颓然无力地跌坐在地。 我把头埋进双膝，氾滥成灾的泪海在衣服、裤子留下无法轻易掩饰的痕跡。 后悔，我非常非常非常后悔。 说出口的瞬间就后悔了──后悔自己口不择言，后悔自己被愤怒控制，竟对允司晨说出那些伤人的话，强加那些根本不属于允司晨的罪过。 允司晨，你拥有让人忌妒的先天条件。 相比而言，我拥有的一切都只能算是平凡。 聪慧的你肯定能理解我说的是口不对心的谎言 你会原谅我的胡言乱语，我打从心底相信。 第七章 冷战的日子 两个月，整整两个月了，我们没有过往的谈笑风生，失去以往的打打闹闹，我已经不敢去算，也不敢去想。 身旁的允司晨保持一如既往的沉静，无论在课堂讨论还是日常作息都无法在他身上察觉任何异样，但我察觉到允司晨不一样了，从上次我的口不择言后除去课堂上的活跃外，下课后的他变得越发沉默。 即使同组的杨筑如、张家琦几个人都没发现允司晨的微小转变，但坐在他身侧的我感受深刻。 我想，因为我说的那些伤人话语，改变了允司晨…… 望着允司晨，心底涌上的愧疚使我不敢直视允司晨。 上课鐘响，黄智良带领一帮同学风尘僕僕从外头跑进教室，朝着我的方向喊道，「抱歉，风纪。一时打球太投入，没注意时间，这次就放过我们，别上报老师。」 对于黄智良的举动，除了无可奈何跟苦笑，我实在无法对他多做其他有效的吓阻，他可是我的男朋友阿。 身为他的女朋友，我似乎只剩睁一隻眼闭一隻眼的选项，选择放过黄智良的放肆。但身为维持班上秩序的风纪股长，我似乎不该如此，应该在老师出现前，将黄智良的座号写到黑板上那栏吵闹者的名单内。 看着黄智良，内心的天秤不停来回倾斜，在纵容男友及公事公办的抉择挣扎着，最后我无奈地朝黄智良瞪去一眼，默默朝一旁看书的允司晨望去，对这件事没有表态意见，只得低声说道，「黄智良，下不为例。」 黄智良露出让班上女生为之仰慕的笑容，在位置上遥遥打躬作揖，打趣说道，「谢谢风纪手下留情，谢谢班长的法外开恩。」 黄智良的幽默，引来教室里瞬间的哄堂大笑。 安、静。 允司晨的声音，似霜降酷寒。声音很轻、语气很淡、姿态很冷！ 这般陌生的允司晨，我倏地感到一丝畏惧，没从允司晨脸上瞧出半抹怒意，但在他身上发散的那股冰凉冻的我一时心慌意乱。 上一刻因黄智良而大笑，这一刻全班一秒肃静。 「刚还有老师说你们很吵，奇怪……明明很安静。」走进教室的班导看着鸦雀无声的班上，喃喃自语。 「开始上课……上次说到……」对于刚才的困惑，班导似乎没有放在心上，没几秒后便开始认真上起她负责的国文课。 下课鐘响，班导说了下课两字，都还没走出教室，允司晨已经从椅下置物柜拿出两本书，从另一扇门离开。 我的目光随着允司晨移动，直到身影从视角消失，迟迟无法收回，一如我那给允司晨震摄的心绪。 允司晨是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允司晨刚才超级冷漠的，整张脸好像万年寒冰。 允司晨那句安静真是吓死人了，超级冷淡的。 允司晨…… 允司晨…… 下课时间，除了早已飞奔福利社的黄智良那群男生，留在教室的女生们吱吱喳喳，全是讨论刚才允司晨的异样。 「思信，你知道允司晨发生什么事吗？你跟他那么好，肯定知道吧。」杨筑如冷不防地拍了我的肩膀，在我身侧发问。 突然其来的碰触，强制招回我那失落在外的心神。 我才发现眼前不只是杨筑如，还有张家綺跟班上其他女生在我的座位围了一圈，每个人的眼里充满困惑、好奇，但更多的是对于允司晨个人信息的八卦魂。 我这才晓得，原来在别人眼中我和允司晨的友情是这么特别的存在。 承载着眾人热切目光的我扫过每个人，抱着一丝希望，寻找一道会站在我这替我阻挡这些如火炙热的视线。「不知道。」我没找到说会保护我的黄智良，面对步步进逼的眼神，艰困地回覆。 不可能啦，你们常腻在一起，怎么可能不知道。 以你跟他的交情，肯定知道些什么秘密的，不说不是朋友啦。 他都肯帮你挡球，还出手帮你解决管秩序的难事，你们肯定关係匪浅。 各种流言蜚语，在我眼前雪花纷飞，在我耳边掷地有声。 我低头不去看这些恶狠狠的灼热，然而挥之不去的猜测、议论、质疑竟在最后绘成一幅虚构的事实，炸开我的心墙，赤裸裸呈现。 「不知道，不知道。」我受不了现在压抑的氛围，心中满溢的委屈倾巢而出，低声喊道。 这种反驳代表事实揭发。 这种表现代表恼羞成怒。 这种行为，代表我们说对。 关于允司晨和林思信的关係，非比寻常！ 我的身子不由得巍巍发颤，是对这些虚构的猜测生气、是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难过……是无法替善良的允司晨，提出任何一句驳斥，因为允司晨是被我伤害的，对允司晨的内疚一点一滴变成没来由的害怕，我害怕到紧咬双唇，感到颤慄不安。 一个脚步声缓缓靠近，附近声音忽地静了一些，小了一些…… 我眨了眨眼，不让脆弱从眼眸夺眶而出，暗自寄望是许下保护我的骑士男友─黄智良，缓缓抬头。 「让开。」一个声音穿过火烧似的视线，带来一道沁凉，然而心底那份盼望坠成满地碎片。 迎来曙光的那道声音，是曾经熟悉的温柔，如今透着无法靠近的疏离，也是我目前最最最不想面对的人──允司晨。 我的座位周遭，因为允司晨的一句话，那些不真实的臆测终于停歇。 「欸，你怎么了？我们问思信，可她总不愿意说。」杨筑如问道。 问句结束后，安静了好一阵子。 可能只有几秒，可能超过几分鐘……安静蔓延在我的周围。 「私事，拒绝回答。」允司晨答覆了，他依然故我地将书安放至椅下置物柜，仅留下一本要看的书。 「你跟思信，关係很不同啊，帮忙挡球还有维持难搞的秩序。」一名爱八卦的同学躲在眾人后，大胆地问出许多人的好奇。 允司晨循声望去，是一名成绩不错的女生，「第一点，你要去问黄智良为什么控球这么差。第二点，你们要检讨自己为什么自制力差到需要别人管。」 教室气氛为之一滞。 允司晨似乎毫无所感，从他嘴中继续说出直白狠辣的话语，「有时间去探究别人隐私，不如去追星填补多馀的时间或是去看书充实自己贫乏的灵魂，这位同学。」 这位同学？ 望着允司晨的眾人眼神驀地留下傻眼的神情，「难不成你到现在都没记得班上所有人的名字跟座号？」谢侑颖的脑袋来不及多思考几秒，嘴巴直接反应出内心的疑问。 「我只记重要的、必要的，其他……」允司晨朝谢侑颖望去一眼后，视线已经落在他手上翻开的书籍，「其他的，我懒得理。」 允司晨的每一句话都让人无法反驳，也让人顿生反感，而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允司晨──不近人情、不留馀地、不留情面。 人潮散去了，教室的瞬间空盪使人骤感一阵寂寥。 允司晨一脸高冷，静默地专注在手上那本厚重书籍。 「你……」瞧见刚才那番光景，我没胆不经大脑思考地与之对话，在脑海里飞快组织与允司晨对话的语言。 「允司晨……」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喊了他的名字，眼角馀光扫过允司晨，他似乎毫不关切那声祈求似的呼唤。 黄智良从外头急奔而入，面容尽是忧心忡忡，「思信你没事吧？」 「没事了。」我朝他走去，看着他担心的面容，勉强撑起笑容，掩饰刚被折磨的憔悴。 黄智良没预警地将我拉进他的怀里，「刚在操场听到班上女生讨论，我就急忙赶回，还好你没事。」 突如其来的举动，我被吓得丝毫不敢动弹。 黄智良用手在我头上轻抚，「不会有下次了，他们不会再将你跟允司晨绑在一起讨论。」口气暖和如阳，安抚我的不安。 因为我已经宣告，你是我的女朋友。 依赖在黄智良怀抱里的我诧异地看着黄智良，「不是说要低调？怎会？」 黄智良温柔地安抚我，视线落在我身后不远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杜绝你和他的传闻。」 他？ 顺着目光望去，范围仅有一人安坐于此──允司晨。 「吃醋了？」我从黄智良话里听见一股酸味，在他脸颊画着圈，笑道。 黄智良抚摸头发的力道忽地加重些许，「对。我的女友怎可以跟其他男生如此亲密，而且关係还这么特别。」 我哑然失笑。 「所以才急着向全世界宣布，你是我的男友。」我说道。 「明明是我的女友，却被传跟允司晨搞曖昧，这让我情何以堪。」黄智良口气略冷，我感觉到这句话透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思信，要记住你是我的。」黄智良把靠在他怀里的我拥紧，口吻坚定，充满霸道。 我点点头，轻轻从黄智良怀里离开，「为了你，我会在我的周围佈上荆棘，让别人望之却步。」 为了你，我可以改变。 和男生保持距离、和男生减少接触、和你最不喜欢的允司晨疏远……我能为你改变你不喜见的所有事情。 鐘响，在同学回到教室前，我依依不捨与黄智良分离。 转过身，才惊觉刚才的深情款款全落入寸步未离的允司晨耳里。 沉浸在爱里的我，没能发现你此刻的沉默 沉浸在爱里的我，没能得知你此刻的煎熬 后来我才明白，此刻我的幸福是折磨你的毒药。 第八章 不捨的日子 自从一个月前允司晨爆出冷冽毒舌的那一面，全班都默认了允司晨是不能随便招惹的存在，避免遭遇另言相待的挫折。 而我则是因为黄智良的公开宣言，班上同学不再将我和允司晨牵扯一起，让我顿时清静了不少。 不过，我和允司晨依然冷战，这场冷战已经持续三个月。 每每触及允司晨的目光，我的心底总会扬起一抹内疚、一丝失落还有一缕难以言语的情绪。 今天放学前是两堂体育课，在上节打篮球累得脱力的黄智良真不愧是运动健将，才十分鐘的休息时间便已神采奕奕，五圈操场暖身，他仍是率先开始起跑，不一会便将眾人甩得老远，只剩班上另名运动健将郭贵轩跟得上他的脚步。 先跑完的黄智良、郭贵轩坐在跑道边休息，边看着跑道上不断哀号的同学们，谈笑间不忘为还在操场卖力的同学加油。 「允司晨，我们还剩一圈半。」我跟上前头的允司晨，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允司晨一副行有馀力，朝我看来一眼，口吻不慍不热的，「没错，加油。」 在我们同时迈入最后一圈时，我提议道，「来赌谁先到？输的要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 允司晨眼眸透出一抹困惑，「你……确定吗？」 我点点头，努力维持自己步调，眼眸狡黠眨了眨，「很确定。」挑衅地说道，「你敢吗？允司晨。」 趁允司晨有些分神，我暗暗加快脚步，「你不说，我就当你答应了。」话才说完，我不再保留分毫气力，以跑百米速度开始衝刺。 在我超前允司晨十几公尺后，他似乎才从我的出其不意中回过神，他的语气微微扬起，「你作弊！」竟是一改先前慢跑步调，才过半圈便彻底追上我。 「唉呦，不错喔，看来我得认真了。」我状似惊讶允司晨的脚程飞快，说着话的当下也默默加快自己步伐，再次拉出两人差距。 允司晨笑了，我想他没看过像我这么鬼灵精怪的女生，脚程忽地一变，为了赶上我，他也逐渐展现自己的实力。 终点前，我不敢丝毫放松，维持百米衝刺的速度，然而我看见跑道旁的体育老师脸色露出惊慌、原本悠哉的黄智良倏地起身，此刻我的心里全是困惑，分神的一剎那让平顺步调有了分歧，右脚突地绊住左脚，一道焦虑声音窜进耳里──闭上眼睛。 是允司晨。 在那一刻，我竟是毫无犹豫地相信允司晨，眼睛闭上的瞬间，感觉到奔跑急速的身体失去平衡，猛地朝地面倾去，再来便是背后感受到让人发烫的温度，紧紧抱住自己。 我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不是红色跑道而是蓝天白云，有颗红色篮球正缓缓向远处滚去，身边围了一圈是关心状况的班上同学，那身后温暖的胸膛是……她勉力侧身看去，是有点狼狈的允司晨。 「没事吧？。」一道温柔嗓音轻轻地滑进我的耳里，心底纷乱情绪剎时平復了许多。 我没来得及回应允司晨的关心，就在几个女生七手八脚的搀扶下前往保健室。不一会保健室的门再次开啟，听见副班长的声音，他带着允司晨来到保健室休息。 保健室里，两人隔着一幕帘子，各躺在一张床上。 「他们需要安静休息，同学们都先回去上课吧。」驻校护士把同学全赶了出去，「允同学，手包扎好了，幸好你这俊脸没破相。你们如果会头晕、想吐，一定要跟我说。」不一会传来护士带上门的声音。 「你，肯定很痛吧……」我侧着身，对着被帘子挡得严实的允司晨问道。 帘子另边没有传来声响，「睡了吗？」我兀自在心里想着，躺在床上，注视雪白天花板，脑海浮出方才班上同学描述的画面。 正在急速奔跑时，一颗从篮球场脱逃的篮球从她左边扑来，而后头一步之遥的允司晨猛然加速，以后背挡住篮球、用倾倒的身体挡下撞地时的衝击加上双手紧紧护住她，现在的她才能毫发无伤躺在这里。 我在心底琢磨，那句透露着急的闭上眼睛犹在她耳里回响，想起后来那句温柔的没事吧……我感觉到耳朵异常火烫，在脑海不由自主窜出的不捨让心脏剎那乱了节拍。 「你还好吗？ 」在我胡思乱想的当下，帘子另侧传来允司晨那道温厚嗓音。 突如其来的问候，心思还在飘盪的我慌了手脚，脑袋剎时空白一片。 兴许等了许久，帘子另一侧始终没有传来声响，允司晨有些担心说道，「我去找护士。」一个起身过猛，允司晨的身体与坚硬床板拥有了亲密接触，撞击的声音回盪在保健室里显得突兀。 我把帘子刷地掀开，允司晨受伤的模样不再是透过他人形容而是真实呈现在眼前，我眼眶有些泛红。 允司晨的左手肘以下被绷带缠得严实，身上洁白运动服混杂乾去的暗红血跡，脏得像是从泥巴堆里捡出来，而淡蓝长裤也被撕扯开数道破损，依稀可见乾掉血渍，唯一不变的是存在于褐色眸子里的温柔。 「哪都别去，床上躺好。」我口气略微严厉，我坐在床沿，瞧着允司晨顺服的躺回床上，替他盖上薄被，「我都听说了，事发经过。」忽地允司晨露出灿烂笑容，柔和似淡淡月光，安抚我此刻窜动在心底的不安愧疚。 我獃住了，而还想要说的话在如此迷人的笑容中遗忘了。 「思信……」允司晨轻轻地叫着我，声音搭乘徐徐微风送到我的耳边，「是你输了吗？」 我视线落在允司晨受伤的左臂，没好气地说道，「是，是我输了。胜负就这么重要？」 「本来不重要。」允司晨笑着看向我，神情透着懊悔，下秒温润如月的笑意从嘴角滑出，「因为我突然想到有个愿望，所以重要。」 「什么要求，这可是难得的愿望卷，你就这么随意使用，小心后悔。」我瞧着允司晨的笑容，不禁好奇允司晨的愿望。 「避免你后悔，你拿纸笔过来。」允司晨眼瞳闪烁我不明白的狡黠，然而看在他为我奋不顾身的份上，我乖乖寻来纸笔，放在床旁的柜子。「我讲一句，你写一句，不能多字也不许少字。」 「平时没瞧你多谨慎，你到底有多怕这个愿望卷会成空头支票……」我忍不住朝允司晨投去一记白眼。 允司晨笑了笑，「我要说了，你准备。」 我点头，做好要写长篇合约的准备，没想允司晨的愿望卷内容这么少，少得让我惊诧望向允司晨。 从允司晨口中说出的愿望，只有四个字：我们和好。 我哭了，几个月来对允司晨感到亏欠揉杂感谢的情绪随着眼泪滑落。 「抱歉，我没能更早说出口。」允司晨说道。 我不知道哭了多久，只知道来自允司晨的目光从未离开过，他用他的方式安静而温柔地陪伴。 兴许允司晨察觉到我已经稍微平復情绪，「把纸笔拿给我。」他用受伤的左手拿着原子笔，有些艰难在纸上空白处写下自己的名字，「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我会后悔了。」 纸上有着允司晨饱含真挚的字跡，我凝视得出神，不捨思绪在心底逐渐发酵，然后再度溃堤，化作无数泪水。 「这样，我们都不能后悔了。」我飞快的在纸上签上名字。 允司晨笑着点头。 我们终于恢復如初，在歷经数月之后。 「我，值得你这样？」我说道，语气还透着未能平復的哽咽。 允司晨思考了下，他的语气有着世故，「读书经过考试，我们才知道读进多少。作家经过努力不懈创作，才有机会让我们知道。」他唇角扬起好看幅度，「值不值得是在将来以后回过头才能断定，但我很确定，如果现在我没做会很后悔。」 我眼睛瞪大，瞧着说得慎重的允司晨，「这是看书的好处？撩妹？」说完后，我和允司晨都笑了。 「附加价值。」允司晨笑了，他指了指不远处的饮水机，「能帮我倒杯水？思信。」 那声思信，温柔得让人心慌，如风吹过，飘进心扉，带进暖暖气流。 我没有想过有人可以把名字唤得如此好听，不由得愣了下，递给允司晨杯子后，「你这样……小心会有很多女孩喜欢上你。」 允司晨的眼眸里尽是藏不住的笑意，在这个午后时分绽放，而我独享如此俊美风景。 这场从我开始的残忍，由你结束的温柔 此刻对允司晨的内疚、心疼，在我心中满溢 是不是因为这样，我才没能看透允司晨眼底那抹情深。 第九章 离开的日子 明天是个重要日子，就是迎来人生的第一次毕业。 国小生涯最后一节课上课，班导见着我们沉浸在高涨的毕业喜悦，「最高原则静悄悄，我已经不奢求你们做到，但不准在教室追赶跑跳碰。」她摆摆手，在教室办公桌看起自己的书。 「思信，帮我写毕业纪念册！」杨筑如翻开写了满满留言的纪念册，催促着我。 我点点头，指了桌上还有两本等待填写的纪念册，「等会等会，先放桌上领号码牌。」边讲话的同时右手在纪念册上振笔疾书。 好不容易获得喘息的空档，我转了转写僵的手腕，抬头却瞧见允司晨看着自己的书籍，悠间得恍若他不是应届毕业生。 兴许是我太过灼热的目光，将允司晨从书中世界召唤回来，他默默看着我几秒后忽地说道，「辛苦了。」 五秒，我很肯定他这句话让我足足傻眼了五秒鐘。 「难道没有人拿给你写吗？」 「拿的人不多，写的字不多。」允司晨侧身，看着我桌上还有两本在排队，居然笑出来，「也许是我写得太没诚意，不过看书时间意外变多。」 「你写了什么？」 「祝鹏程万里。」允司晨笑道，似乎发现我不太相信的眼神，补充续道，「或者，一路顺风。」 鹏程万里…… 一路顺风…… 允司晨先生，你写的词句真是敷衍至极。 「光这两句，足以让别人觉得拿给你写是浪费纪念册珍贵的空间。」我抚额，为允司晨的随兴感到汗顏。 「你没打算拿你的给别人写？」 「我没买。」 「虽然只是国小毕业，国中可能也是同校不同班，但是没留个纪念，你不觉得很可惜吗？」我见到允司晨眼底的不以为然，继续说道，「以后想连络了或者要回忆以前的美好时光，除了不靠谱的模糊记忆，就没有任何方式了。」 允司晨眉尾微微扬起，透着想反驳的意味。 我没理他的意愿，兀自续道，「应该这么说，你就没有想得到班上任何一位同学的毕业祝福跟联络方式吗？」 譬如……我。然而我却没胆问出这句话，不知为何就是没有勇气。 允司晨放下他的书，认真思考一会，用着不像是开玩笑的口吻说道，「我想知道的人，我已经知道。」 「已经知道？谁啊？我认识吗？班上的吗？」我一脸诧异的看着允司晨。 虽说前阵子谈恋爱让我有些见色忘友到之后的冷战使互动降至冰点，但大多时候的允司晨都是窝在座位上看书，再不然就是往图书馆跑，居然会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图书馆的？补习班的？漂亮吗？该不会是之前送情书的那位？」我搁下排队等待填写的纪念册，逼问允司晨关于那位神秘人的八卦。 「不是她。少燃烧你的八卦魂，写你的纪念册。」允司晨把神秘人保护得密不透风，噙在嘴角的笑容显得没心没肺。 距离下课鐘响还剩五分鐘，我终于把纪念册全部写完，靠在椅背上，活动有些僵硬的肩颈，转头瞥见允司晨依然专注在她的书中世界无法自拔，忍不住摇头叹气。 「怎么了？写到思绪疲乏？」 「不，是对你的漠不关心无奈。」我从他手上将书拿来，随意翻了几页，「笑傲江湖，就比我们这些同学让你更感兴趣？」 「难过了？」允司晨用手支着下巴，侧身瞧着我，那双眸子透着探究的意味。 面对这样的询问，我有些不知所措。 难过，应该是有一些，但我想那是因为要与相处两年的同学分开总是会感伤。 而我自认为是你在班上关係最好的朋友，你看起来毫不在意毕业后能否继续联络…… 我冷哼一声，表达我的不认同，「别臭美了，你这个空有顏值的书呆子。」 允司晨笑了，笑得很放肆。 这样的允司晨，两年来即使与他亲密如我也未曾看过几次，我瞧着瞧着不禁折服在灿烂似骄阳的笑容。 「明天毕业典礼结束后，有两个月的假期。准备去哪？」允司晨从我手里拿回那本笑傲江湖，似见我神色恍惚，没直接往书中世界沉沦，开口问道。 「我爸是台商，他在大陆。两个月应该都会过去找他，你呢？」我的语气透着想念，快半年不曾见到爸爸，每年几乎都是寒暑假才有机会相处。 「没意外的话，图书馆。」允司晨回答得理所当然，连半秒思考时间都不用的肯定。 我眨了眨眼，毫不掩饰对允司晨的说法表达无法置信的思绪，「你是认真的吗？你家不出游的吗？」 「公司工作多，爸妈忙。」允司晨讲得稀松平常，淡然的表情彷若说明他习惯这样的模式。 「跟爸妈表示想出去玩，还是有机会吧？」 「他们连假日都上班，因为只有多赚点，生活压力才能轻一点。」允司晨眼神闪过一丝涩然，随即嘴角再度噙着一抹浅笑，「正好把没看完的、想看的书都借回家啃。」 「找朋友！你可以找朋友出去，班上的。」我开始替允司晨思索出游的可能性，因写纪念册导致累趴的脑袋开始高速运转。 说出口后，赫然发现不可行，允司晨这傢伙连班上同学联络方式都没留，还怎么找人出来。 我恶狠狠地瞪向允司晨，「你看，这就是没有留联络方式的后果。」忽地脑中灵光乍现，「你不是有一个对你特别重要的人吗？约出来啊。」 在我绞尽脑汁替允司晨出谋划策时，静下来的瞬间才发现允司晨好安静。 允司晨静静看着我，不知道在思虑什么，眼眸里那道赤裸裸的专注落在我的脸上，我的心跳不由自主漏跳一拍。 沉默包围我和允司晨，我还没找到平顺心跳的方法，只能祈祷允司晨开口，打破相对无言的曖昧。 然而允司晨像是和我比拚谁先开口谁便输的赛局，竟是紧闭他的金口，和我四眼相视。 「思信，写好了没啊？」杨筑如的声音划破这让人尷尬的氛围。 我暗自松了口气，「拿去拿去，我的呢？要缴回阿。」看着飞奔而去唤不回的杨筑如，高喊。 「明天就是毕业典礼，爸妈有准备什么吗？」我瞧着坐在身旁的允司晨。 「他们上班。」允司晨放下小说，不太关心明天就是毕业的重要日子。 不知为何，两年来听惯的淡漠此刻听来有着淡薄的鬱鬱寡欢。 鐘声突地响起。 「明天见，记得提醒我不要哭。」我笑着挥手向允司晨道别。 一早教室喧哗如菜市场般充满朝气，丝毫没有半点分别的哀戚。 「我知道你们开心，但都先坐好。你们爸妈在后头呢，展现出你们在学校平时的『端庄』。」班导在端庄两字下了重音，终于让我们放缓毕业的兴奋。 「我交代几件事情，剩下时间给你们互相道别，然后九点半由班长带队至礼堂。」班导简单讲了一些等会要注意的事项后，早早退了场。 我瞧见班上推派出的学生代表，只见他们一脸视死如归地扑向班导将她留下，平时严肃班导不再板脸，大大的笑脸迎人，顺应民心地这边合照、那边拍照，连常被班导骂的我都衝上前去拍了好几张。 「允司晨，帮我写纪念册。」我昨天在纪念册寻觅许久，才发现最好的朋友竟然没有在这么重要的纪念册上留下任何痕跡。 允司晨接过厚重的纪念册，翻开了留言板那面后便要落笔，「这本很重，我特地带来的，你敢给我写一路顺风、鹏程万里，我肯定等下就让你半路失踪，抓去角落鞭数十。」我瞧见允司晨的举措，赶紧大声威吓。 「思信，你喊啥呢。快来啦，剩十分鐘就要集合，我们还没拍照呢。」张家琦朝我喊道，我还来不及见到允司晨应承，便被急忙赶来的朋友拉走。 九点半转瞬即到，「你写了什么？」我们坐在礼堂，我低声问了在我身旁的允司晨。 「老样子。」赫然觉得允司晨脸上的笑容，不是春风煦煦，是透着欠揍的感觉。 我伸出手，索回珍贵的毕业纪念册，恶狠狠瞪着允司晨。 典礼开始！ 台上司仪一声令下，打断台下的絮絮私语，拉开毕业典礼的序幕。 这两年忙着恋爱无心课业的我成了典礼中负责鼓掌的观眾，没想颁奖典礼开始后允司晨几乎没回到座位，县长奖、品学兼优、校内比赛荣誉奖全都有他，这才惊觉到允司晨的优秀远超乎我的认知。 我看着一波又一波上台领奖的人龙，身旁少了可以解闷的允司晨，无聊的拿起毕业纪念册，一页一页翻过去，回味着朋友在纪念册上的留言。 杨筑如：祝亲爱的思信每天日子都是幸福爆炸、往后生涯happyhappy…… 张家綺：祝贴心的思信可以过得幸福洋溢，谈个超级幸福的恋爱吧…… 然后谢侑颖、郭贵轩…… 看了一路的感动、欢笑，终于翻到纪念册那张最让人忐忑不安的篇章──允司晨。 怀着期待又怕受伤害的心情，打开藏在允司晨那页后面的留言区。 允司晨果然说话一言九鼎，留言板赫然几个大字让我想和允司晨老死不相往来的念头，剎时从心头窜出。 「翱翔千里。」这是允司晨留下的。 这时的我未曾发觉，藏在四个字后面的秘密 那是用铅笔深刻写下后再擦掉的痕跡 而在拭去的痕跡中包含允司晨的真挚告白 第十章 重逢的日子 今日是升上国中须经歷新生训练的前夕。 我在床上辗转难眠，不是因为即将来临的国中生活，而是我在新生班级名单中看见一个名字──允司晨。 允司晨，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吗？还是一个同名同姓的人？ 思绪还在脑子里不安分，随着逐渐变得沉重的眼皮缓缓闔上，再睁眼已是外边阳光映入。 「我出门了。」我飞快将妈妈准备的早餐解决，牵着我的脚踏车往外走去。 「注意安全！」妈妈在门口喊道。 随着离学校越近，我的车速越发缓慢，竟是在此时才感到有些害怕。 再见允司晨，我们该是如何光景？ 他是会开心见到一个老朋友？ 他是会不想见到一个老朋友？ 他是会同往常清冷，看不出他的波澜 想得越多，思绪越发飞腾，难以控制它的躁动。 站在教室门口，听见教室内无数喧哗，此起彼落的交谈透出友好氛围，我深呼吸了几次后，才往内走进。 全是不认识的。 那瞬间，心中愣瞪一下。 是失落吗？是落寞吗？ 还是松一口气？ 亦或是增长了一丝害怕 我想应该都有──原来不是允司晨、还好不是允司晨、生活没有允司晨。 我观望一下，走到一处少有人烟的靠窗位置，正当庆幸可以观察未来的同学，刚把书包放好，前面同学侧身从书包拿书的瞬间我的心脏再次不受控。 允司晨！ 我没看错，肯定没看错，前面这人是允司晨。 怪不得这里特别安静 怪不得这里特别清冷 我以为是块风水宝地，没想是因为坐了一尊冷冰冰的允司晨。 「嗨……」我忍不住心里的那抹开心，朝允司晨唤了一声，不知是周遭声音大得吓人，还是允司晨看书太过专注，竟没有半点回应。 尷尬……尷尬…… 我还在思索要不要再次呼喊他的名字，「同学，怎么称呼？」一名男同学打断我的犹豫。 「林思信，双木林、思念的思、信件的信。」我望着允司晨的背影，刻意把话讲得很慢，声音不大不小就是要让允司晨听清楚。 允司晨倏地回身。 对视的一剎，我很确定，在允司晨的瞳里瞧见来不及掩饰的慌张。 「很好听的名字，你长得这么漂亮，不该对你没印象。我叫黄志浩，以前读八班的。你呢？」黄志浩的身影忽地横槓在我们视线中间。 黄志浩，长得浓眉大眼、笑容大方然后一脸痞子风范……越瞧越觉得他这人透着油腻油腻的。 「五班的。」虽然听见黄志浩的夸奖，心里有些飘飘然，不过他的姿态实在让人不敢靠近，感觉被沾上后就陷入油沼里，脱不了身。 「难道……你是和允司晨传緋闻的那位？」黄志浩脸上有着惊异，正当我还在迟疑这件事为什么会连别班都知道，他兀自续道。「允司晨这人听说特别冷漠，总是目中无人，不过功课特好，让老师总是偏爱。你怎会跟这样的人扯上？」说完后，他露出特灿烂的笑容，数落着他从传闻听来的允司晨。 我愣住。 那么温柔的允司晨 那么善良的允司晨 那么亲和的允司晨 那么真诚的允司晨 这是我知道的允司晨 聪慧、暖心、真挚，这才是允司晨！ 「不是的……不是的……」我看向笑着开怀的黄志浩，双手因为生气而微微发颤，气到不知该从哪里开始为允司晨解释。 「不是传緋闻的那位阿。不过允司晨应该让你们班感到困扰吧？那么突兀的异类……肯定不好相处。」黄志浩兴许见我没多做驳斥，竟是继续他的鄙视。 同学！ 一道高冷在黄志浩身后响起，然后滑进我的耳里，最后落在我的心上。 熟识的沁凉语调，透着让我感到安心的间适。 「怎么了？」黄志浩回过身，看向声音的来处。 「所谓緋闻就是捕风捉影的谣言，谣言止于智者，我想你看起来不笨，应该能分辨。」那道高冷透着平淡沉稳，词语间充满允司晨式的咄咄逼人。 「我……」黄志浩还在不明所以，正忙着组织语言，为自己寻找一个说法。 「再者，我能向你担保，关于你刚才说的允司晨全是真的，听过传闻应该知道允司晨的言辞犀利，所以别轻易招惹允司晨，惹上他后日子不会过得很惨，顶多让你每天……」允司晨口吻不慍不冷，但总会恰如其分地会让人感到如芒在背。 如坐针毡。 「同学，你也是五班的？好巧。」在允司晨锋利的讽刺下，黄志浩艰困地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巧，我是允司晨。 在黄志浩身躯阻拦下，没能见到此刻允司晨的傲气凌人，但我能感觉得到允司晨此刻的霜降寒气。 「耍人好玩吗？」黄志浩冷哼一声，默然离去。 而我和允司晨的中间，终于失去黄志浩的阻隔。 在毕业两个月后的今天，允司晨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 白净精巧的脸蛋 温润如月的笑容 清冷间适的姿态 一针见血的言词 果然是允司晨独有的允式魅力。 我们凝视，我们凝望……然而我们有志一同地选择默然。 我望见允司晨的眼眸流转情绪。 我想我们都意识到，此刻默然不是无话可说，而是太多的话不知从哪说起。 「好久不见，思信。」允司晨的清冷语调里多份亲近。 「好久不见。」我说道。 允司晨，久违了 没想我们真能重逢 没想我们的再次相遇依然不凡 没想，没想…… 没想看到你的瞬间，我竟然如此想念。 第十一章 不安的日子 开学后，代理班导功成身退，而真正的班导──赖明裕终于出现。 我刚把教室窗户清洁好，完成每日的内扫工作后正准备回到座位上休息，「外扫区还在忙，你们居然在这偷懒！全都给我去帮忙。」赖明裕站在教室门口，一脸不耐朝着里头吼道。 这道怒气把教室内所有的人吓得魂不附体，剎时间教室安静无声。 「还不赶紧的，捨不得离开吗！等外扫区处理好之后，我再来整治你们这群散漫的。」我还在赖明裕的吼叫中发楞，他的二度吶喊再次奔腾而出。 到了外扫区，我从扫具区拿起一支竹扫把，认命地挥舞，让妻离子散的叶片团聚。 扫着扫着，突然发现原先分配外扫区的那些人居然在一旁聊天，还在奋力挥洒扫把的都是从教室出来的人，例如我跟允司晨…… 傻眼，除了傻眼还是傻眼。 「偷懒啊！叫你们扫地，你们还敢聊天。」赖明裕朝着聊天的人喊道，严厉口吻让间聊的人开始动起来。 终于，打扫工作剩下收尾。 我将树叶收集成堆，装入垃圾袋。 而允司晨仍在努力把最后散落的叶子聚拢。 「你们搞什么啊！动作这么慢，我看就是懒惰成性，别人都在准备收队，就你们还在扫，可以再偷懒一点。」赖明裕往允司晨那处吼道，口吻满是厌恶。 那瞬间，原有的喧哗声悄然消失，所有的目光全落在允司晨和我的身上。 我努力将落叶装袋的动作倏地停滞。 这一刻，困窘得让我无地自容。 第一节上课鐘声适时响起，打破此刻的寧静。 「其他人都先回教室，准备上课。」赖明裕说完后，他用着烦躁语气续道，「你们给我用好再离开，最好别给我混水摸鱼，不然有你们好受的，听到没！」随即踩着不耐快步离去。 我被吓得没能点头回应，默默加快装袋动作。 「别怕，我们没做错。」身旁的允司晨接过我手上的垃圾袋，轻声说道。 以往总觉允司晨的嗓音清冷，然而我的焦虑终在这道清冷里逐渐淡去。 回到班上。 赖明裕只朝我们看向一眼，「早上我看到一群人在教室发懒，以为内扫区清洁得多好，原来不过如此。」他将数学课本往讲桌上狠狠敲落，「下午扫地，如果还是一样……看我怎么收拾。」 鸡和牛的数量共14隻，鸡脚加牛脚的数量总共30支，请问鸡和牛分别有几隻？ 赖明裕在黑板上写下一道数学题目。 「不难，如果之前上课有认真听，肯定会。给你们五分鐘，我叫人上台。」赖明裕扬起一道让人发毛的笑容。 我心里有些不安，因为数理是我不太拿手的科目，在我偶然间抬头时总感觉赖明裕的目光在我身上徘徊。 在我还在课本上涂涂改改，装作忙碌专注在解题，赖明裕的声音悠悠地传出，宣布上台名单──允司晨、陈柏伟。 悬在半空的心脏终于砰砰地落地，忍不住松口气。 我可不担心身侧的允司晨，根据我对他的了解，除了英文烂点外大概没有一科能让他困扰，而且他可是在国小毕业典礼那天囊括班上多数奖项的可恶傢伙。 允司晨缓缓起身，走向讲台，在黑板振笔疾书，不到两分鐘的时间就放下粉笔，花最多时间不是算式而是用在写鸡和牛两个字，然后他瀟洒走回，入座。 而另一侧的陈柏伟还在对黑板的题目搔头弄姿，许久后无从下手，最后允司晨写完离开，仍是一笔未下。 写什么东西！你给我站起来。 在允司晨入座的瞬间，讲台前传来赖明裕撕心裂肺的怒吼。 全班安静。 而我被这一声晴天霹靂吓得铅笔都没能握紧，在课本上留下一道长长的黑线。 心脏驀地纠结起来，猛然狂跳了好几秒，短短的几秒鐘留下像是生理期来子宫收缩的强烈痛楚──非常痛！ 「我是这样教的吗？」赖明裕用力拍打黑板，把陈柏伟吓得畏缩在黑板一侧。 x是什么？y是什么？ 联立方程式不清不楚 还有x跟y的计算过程在哪？ 允司晨，可是在国小面对兇悍的国文老师也能泰然处之的傢伙，此刻面对兇神恶煞的赖明裕竟是眉头微微蹙起。 瞧见他的轻蹙，我猜测他会因为赖明裕的惊天一怒而產生迟疑，最后决定改变他自国小时期惯常的表达方式──直白率直、不留馀地。 没料到允司晨……还是那个允司晨。 x是鸡，y是牛。 x+y=14 2x+4y=30 x=13，y=1 允司晨从位置起身，回答正值盛怒的赖明裕。 我看着赖明裕额头青筋不住跳动，侧过头望着允司晨对赖明裕充满诚意的挑衅，因为紧张竟让心脏跳得异常活耀。 「你给我站着上课！」赖明裕大声喝斥，用粉笔用力在允司晨的答题处画上一个叉叉。 用力之猛，不仅在黑板落下两声响彻云霄的怒火，就连他握着那支粉笔都无法倖免，直接断成三截。 看着近乎失控的赖明裕，和我看过的某部韩剧似曾相识，让我不禁在心底严重怀疑他可能患有一种疾病──愤怒调节障碍。 我还担心成为赖明裕砲火目标的允司晨会不会因此大受打击，但似乎没半点在意，他依然下课就不见踪影，上课前总是抱着几本书回到位置……大概又是去他最爱的图书馆搜刮。 看来我是白担心允司晨，他的内心足够坚强！ 好不容易熬过上午有如入监服刑似压抑的数学课。 我以为早上已经是暴风雨结束，没想到放学前最后一堂自习课是远比早上数学课还要可怕的海啸。 「刚才打扫时间，外扫区都还没整理好，你们倒是悠间，都躲在教室休息。」赖明裕站在教室门口毫不客气地讽刺。只见他顿了顿，又往教室大门敲了几下，「还不去帮忙外扫区？动作。机器人阿，需要我说一动才会作一动啊！」 我的心底满是嘀咕──内扫区又不是间间没事，也是在打扫时间内把被分配到的区域打扫完成，才能这节自习课看书。 我经过赖明裕身旁，用着眼角馀光扫过那张臭得像从臭水沟爬起的神情，完全没敢做出任何驳斥的勇气，快步跟在其他人身后，前往外扫区，延续早上的苦命活。 当我到达外扫区时，不禁怀疑其实不是扫不完，而是外扫区的人根本在偷懒，因为出现在面前的落叶还有大半没有装进垃圾袋，甚至还四散各处。 「还看啊！男生拿扫把、女生拿畚箕，集中、装袋。别给我拖时间，这节是自习课，不是给你们扫地的。」赖明裕在我们身后奋力喊道。 我的耳朵顿时嗡嗡作响，本就无力的心脏瞬间猛跳几下，剎然而至的心悸在我的手脚漫开疼痛。 「还好吗？」温柔的嗓音，是允司晨。 虽然此刻他手上拿了一支扫把，并不拥有偶像剧似的浪漫，但那双凝视的眼眸依然有着让人怦然心动的关切。 然而我此刻只感觉心悸猛烈窜动。 「不要磨磨蹭蹭的！不想上自习课，所以在拖时间吗？」赖明裕站在远方指挥外扫区同学，仍不忘朝我们这投来关爱的目光。 「我没事。快走吧，避免火山爆发。」我扬起一抹微笑，给似乎仍不放心的允司晨一个安心。 忙活好一阵子，终于在赖明裕的风风火火下结束了。 我和允司晨并肩站在队伍中，等着将扫具放回原处。 顺序好不容易排到我们。 允司晨把扫把放好，刚从我身边走过。 你！ 又是你！ 「允司晨！数学那么差，手脚这么慢。故意找碴吗？」赖明裕在我们身后吼道。 惊天一吼！把我吓得手上的畚箕没能拿好，竟是呆愣看着畚箕跌出去。 我默默看着允司晨离开队伍，将我的畚箕拾起，朝我走来。 全场静默。 我没看向一头盛怒的疯狮，只注视着此刻站在我眼前的允司晨。 允司晨双眉越发紧蹙，原就透着清冷的眼眸发散霜落似的寒意，而总噙在嘴角的那抹笑意不知何时已化做冷霜坠地似的冷淡。 「我没做错什么。」允司晨说道，他的口吻本就冷漠，此刻听来更显冷意冻人。 「是没做错，但请你做事用心点！上课专心点！做好本份有这么困难吗？」赖明裕语气满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全部回教室，准备自习课的考试。」赖明裕说完后，朝着允司晨的方向摇摇头，兀自离开。 「你，还好吗？」我有点胆怯地询问。 这样的允司晨，我没看过。 就连和我传緋闻的那时，允司晨顶多是静默、淡然。 然而此刻允司晨嘴唇绷得用力，眼神陌生而疏离，透着让人害怕的气息。 「你……」我望着允司晨越发冷冽的眸子，深怕允司晨秉持他自己认定的原则去找根本不讲道理的赖明裕辩得你死我活。 在多数人都走上四维楼阶梯时，允司晨嘴唇轻啟，传来了一句──我没事。 凝滞的冷空气，在这一句话后缓缓流动。 上一刻望而生畏的允司晨，这一秒不见允司晨的陌生疏离。 允司晨，终于恢復成熟悉的允司晨。 「走吧。」我朝着教室方向看去，似乎见到赖明裕那道讨人厌的身影站在门口，好不容易才松懈的心脏瞬间又紧绷了。 兴许允司晨瞧见我神色落下一道忧鬱 兴许允司晨发现我内心藏不住的不安 允司晨清冷嗓音再次出现，「放心，我在。」 我的不安、焦虑、害怕 平復于允司晨的清冷嗓音 静止于允司晨的无声相伴 然而允司晨面临不属于他的责难 我私心认为他足够强大而选择默不作声 我是个胆小鬼，特别自私的那种 第十二章 孤单的日子 今天第一节体育课下课前，体育老师宣布一件大事──运动会日期、各项比赛项目，并挑明下节课要进行一百公尺测验。男生是一脸跃跃欲试，女生则是一片怨声载道，不过凡事总有个例外，例如我跟允司晨。 我喜欢跑步，一百公尺过往纪录可都在16秒初，在女生中可算是名列前茅的，虽然现在身体不允许我进行太过激烈的运动，但是面对测验我可是充满兴奋和期待的。 而允司晨……我知道他是喜欢跑步的，国小时可是班上最速飞毛腿，基本上一百、四百接力肯定有他名字，而跑步时的神采飞扬是那样灿烂如阳。 可是为什么此刻允司晨却是一脸平静，当了两年朋友，我仍无法猜度他的心思。 允司晨！老师终于叫到他的名字，他手插口袋从人群走出，我望着他的身影丝毫感受不到以前对跑步充满喜爱的热度。 预备，开始！ 随着老师声音落下，本该五个男生飞快衝出后在终点前一决胜负，没想此刻只有四个人出现在终点线，而落下的那人竟是允司晨，因为他的鞋子半路出走。 「你跟着下一批测验。」老师说道。 下一批，那就是跟我同组测试。 我晕，瞬间压力山大。 班上男生果然成绩不错，最慢不过15秒上下，一个跑13秒15的陈柏宏瞧见女生们对他投来的钦佩目光，脸上笑意满满。 我望着身侧的允司晨，在心里暗笑着。 允司晨，我记得他测到的最快纪录是11秒15，最慢最慢的时候也才12秒32，完全辗压你们啊。 你们这些男生嚣张啥，真正的大魔王是真人不露相的，然而这次的允司晨却让我完全无法置信。 只比我快一点的速度，允司晨的成绩是15秒45。 「你慢了，以前你都16秒，今天居然17秒。」允司晨望着大口喘气的我，忍不住笑道。 「你……」我看着一副轻松写意的允司晨，顾不得还在平復呼吸，「为什么？」 允司晨瞧着我的质疑，「什么为什么？」他忽略我的问题，反倒关心起此刻我那律动不齐的呼吸，「呼吸慢着点，别急。」 「你……你为什么没尽全力？」我不死心再次问道。 允司晨望着站在起点的那些人，久到我以为不会获得答案时忽地说道，「成绩对我来说……无所谓。」 「什么叫无所谓？」正当我准备继续追问，一口气没能接上，失去力气的我直接跌坐在地。 「因为他们不值得我尽力而为。」允司晨眼神闪过一抹名叫落寞的情绪，他轻手轻脚将我扶起，往起点处走去，「跑完步，不能立刻坐下，会更不舒服的。」 「你……你以为我愿意……愿意吗！那是因为我……」我挣扎地想反驳允司晨，想说出患有心脏衰竭的那瞬间，止住了衝动，选择沉默。 「因为什么？」我怀疑允司晨听出我语气里的异样。 正在思索要如何带过这个话题，体育老师适时打断我们的谈话，直接将身边的允司晨叫去，不容他拒绝，「刚才几位男生说成绩没有很好，要重跑。我看你刚才也没跑得多好，你一起下场。」 允司晨对此不置可否，默然朝起跑点走去时，经过我的身旁，我轻声说道，「成绩，那是你的荣耀，无关他人。」 预备，开始！ 允司晨跑到半路，右脚鞋子居然再次脱落，但他仍一路往终点奔去，然而他的成绩让体育老师大感意外。 14秒45，比刚才整整快了一秒。 「你这是怎样？」体育老师看到成绩的瞬间嘴角有些抽动，似乎无法理解。 「意外！」允司晨索性脱掉左脚鞋子，赤脚走去寻回他掉在半路的另隻鞋。 虽然我知道这仍不是允司晨最佳表现，但我总算瞧见允司晨露出久违的热情。 运动会当天。 为了在班级出场时能够耀眼非常，各班使出浑身解数，而班上此刻正如火如荼准备着进场装扮──男生扮演歌仔戏的小金刚，而女生负责演唱主题曲烁烁俊。 男生认命的坐在椅子上，任凭女孩把头发绑出小金刚的三根冲天炮，而我则在班上来回穿梭，负责在同学脸上画上哪吒妆。 班上唯一倖免的男生只有允司晨──此次运动会的运动家精神宣誓代表，因此在全世界都忙碌的现在，他仍拿着小说阅读，丝毫没被身旁偌大动静干扰半分。 好不容易在出场前完成所有妆容，我累得坐倒在允司晨前面的椅子，默然瞧着允司晨看书时的侧脸──沉静而间适，人畜无害的温驯。 「走了啦，不然来不及在场边列队。就他最间，也不知道宣誓代表怎么选的？居然选了一个最没有运动家精神的人……」班上的陈柏伟大声说道，催促还在磨蹭的同学。 这样的间言间语，在允司晨当选宣誓代表后越发高涨。 宣誓代表由每班推出一名，经过选拔后才定下人选。 听说赖明裕把允司晨推出的原因是避免他在运动会当天搞砸班上气氛。 听说赖明裕最属意的人选是班上最会巴结他的萧辅澄。 听说……听说…… 关于宣誓代表的人选推派，过程充满各种听说。 当事人之一的赖明裕总是避而不谈，对此三缄其口，一脸讳莫如深的姿态，增添谣言可能性。 而身为当事人之一的允司晨，神色如常地过着日常，彷若流言蜚语只是偶然间蚊子过境的嗡嗡声，不必在乎。 在顺利完成进场后，来到宣誓的阶段。 只见允司晨从容不迫地走至司令台正中间，一字一句朗诵运动家精神的誓言，清顺明快的语速、自信沉稳的神态把宣誓代表应有样貌詮释得完美无瑕。 那瞬间，周遭讨论声雨后春笋似冒出。 这男生几班的？好帅气。 这嗓音清冷得让人心跳加速。 这男生好骄傲，但傲然得让人折服。 允司晨的光芒，在这一刻绽放，明亮如阳。 开幕仪式结束后，运动会各项比赛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大会广播，大会广播。八百公尺的选手请到操场右侧集合！」操场边扩音器传来各项比赛项目的进度。 「陈柏伟，你不是参加八百公尺的吗？还不快去，是要弃权？」黄志浩朝着还在休息区大啖零食的陈柏伟。 「我？才不是。八百公尺累得要死，我才不没那么笨去参加。」陈柏伟语气透着不可能是我的肯定。 待在休息区的我们彼此互看，在脑中搜寻残馀的记忆碎片，思索八百公尺的选手到底是谁啊？ 唯一的印象便是男生们互相推託，拚了命要把别人送上累得要命的八百公尺项目，拚全力要把自己推出累得要命的八百公尺项目。 而最后选出的人到底是谁？没印象，真的没印象。 然后……然后不知道是由谁开始鼓譟起的声音 「八百是允司晨啦！」 「欸！你还看什么书，自己参加什么都不知道吗？」 「能不能有点自觉？参与班上事务，别总是置身事外。」 对允司晨的谩骂……从偷偷的零碎细语逐渐扩大，最后变成明目张胆的指责，朝着允司晨倾泻而下。 「大会广播，大会广播。八百公尺的选手请到操场右侧集合！错过点名时间视同弃权！」操场的广播再次传来，而这次带着提醒。 我朝着不远处的允司晨看去，他的神情依然故我，我行我素透着难以描述的思绪。 这样的眼神，让人担心。 我知道允司晨一向坚强，甚至在我眼里可说强悍得无人比拟，可他也是个人，一个国中生而已。 我还没能起身为允司晨说些什么，允司晨放下他的书，口气不冷不热地说道，「原来是我啊。」他走出休息区，朝着点名处走去。 然而在他的身后，乘载的不是来自班上的加油，而是越发猖狂的批判。 看着允司晨的背影，我的心脏没来由地抽动，像是被小石子击中的疼痛。 八百预赛的结果让眾人意外的是允司晨以b组第一名进入决赛， 八百公尺的决赛时间是在下午，然而预赛结束后我都未曾看见允司晨回到班上的休息区。 整个中午，我都在校园寻找允司晨，最后停在他最常待的图书馆门前，愣愣地看着上头一张告示──本日运动会，暂不开放。 允司晨，你去哪里了？ 一股不安在我的心里肆意窜动。 「大会广播，大会广播。八百公尺决赛的选手请到操场右侧集合！错过点名时间视同弃权！」下午的第一场赛事便是八百公尺决赛，由操场的广播器宣布。 班上再次炸开锅。 允司晨又去哪了？ 好运进决赛，下午又不见人影，整天找他就好了…… 再大家还在对允司晨此起彼落的数落时，黄志浩从操场走回来，「不用找，他已经在点名处。不过他真的很差劲，都不用交代的。」 我默不作声走近跑道边，来到位于第六跑道的允司晨身侧，「加油，你可以的。」 我想我能为他做的，只有这一句加油。 允司晨侧头看着我，我没理解出那双清冷眸子隐藏的情绪，但我在允司晨的眼眸瞧见自己此刻的侷促不安。 「你认为我可以？我并不擅长长跑。」允司晨说道，语气有着淡淡惆悵。 「你是预赛的第一名，而且预赛成绩还是所有组别里第二，所以可以的。」惆悵蔓延在我和允司晨之间，而我试着打散此刻的低迷。 「可以……夺冠吗？」允司晨说道，他的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好久不见的笑容，这样的允司晨……我都快忘记了。 砰！起跑枪响。 赛道上的跑者有志一同地衝出，而允司晨纹丝不动。 「可以……夺冠吗？」允司晨在我身上烙下真挚的凝视。 我点头，「对！可以。」 允司晨笑了，我在他的眼中瞧见自信在跳跃。 因为你是强悍的允司晨！ 因为你是不认输的允司晨！ 因为你是最最骄傲的允司晨！ 八百公尺决赛，允司晨以打破大会纪录的方式夺得冠军。 充满谩骂、充斥诧异的运动会结束了，然后迎来寒假。 开学第一天。 我坐在座位上，等着允司晨出现在我面前，然后落坐在我前面的位置。 上课鐘响，教室仍然喧哗，每个人都有累积到快满出来的话要说，拼命地向朋友宣洩。 一个寒假，所有人都回来了。 但在我身旁的座位空无一人，那是允司晨的位置。 我的心脏忽地猛烈抽动起来，疼着我紧咬双唇，抵御着来自内心忧惧的侵袭。 赖明裕从外头走了进来，他环顾一圈后，目光落在我眼前的空位，用令人讨厌的声音说出一个残酷──允司晨，转学。 在听到转学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默契地透出不可置信，不满、难过、不解、不捨那些再多的情绪都在那瞬间后消失殆尽，一点馀灰未曾留下。 开学后的欢聚喧哗，再次在教室里满溢。 而我的目光凝滞身旁的空位。 允司晨要转学，对我提都未提 允司晨要离开，对我未曾告别 允司晨走出我的人生 走得突然、走得仓促、走得不留痕跡 允司晨，对于你而言…… 我就是个无关紧要的存在吗 我是你能轻易放弃的朋友吗 允司晨！ 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你知道吗？这样的你，我真的超级讨厌的 你能不能赶快回来，反驳我的讨厌 你能不能出现面前，告诉我这是玩笑。 然而看着台上赖明裕露出浮夸的笑容，我明白允司晨转学是事实到不行的事实。 直到下课，我还处在茫然无措的状态。 允司晨，你怎可以就这么离去…… 连去到哪里，都未留下片字信息 可是你知道吗？ 没了你，我的世界没有崩塌， 只不过孤独的黑白，翩翩起舞。 第十三章 恐惧的日子 在没有允司晨的日子，我升上国二。 今天是运动会，代表允司晨离开了一年。 然而今天是我这辈子最恐惧的一天，直到多年后我都不敢回忆起这天的一切，一切的一切都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 中午时，回到教室。 我找到遗落在位置上的钱包，正准备离开。 陈柏伟，他走进来了。 我跟他并不熟悉，虽然是同班同学但他给人的感觉让人不舒服，尤其他看着女生的视线总是在女生身子上游移。 又来了，他那令人作噁的目光。 我拿着钱包，没想多理会他，只想赶紧离开此刻让人焦虑的教室。 手，我的手被拉住。 回过头，竟是陈柏伟那隻黝黑飘散臭汗的脏手。 「欸！你不是对我有意思吗？」陈柏伟露出一排凌乱黑牙。 「谁对你有意思，胡扯。放手！」我用力晃动他的手，没想到他的力气大到让我无法轻易扯动。 「别装了，你每天都对我露出微笑，分明是在挑逗我。」陈柏伟用他的手指在我的手背上来回摩搓。 不舒服的感受从我的手一路扩散，我伸出右手往他手上狠狠拍落，终于让陈柏伟吃痛而放手。 「兇悍，不过我喜欢。」陈柏伟毫不修饰说出下流的话语。 「陈柏伟，你疯了！变态。」我朝他怒吼。 陈柏伟再次将魔爪伸出，牢牢压制我的双手，「我听说在国小时你就很会找男人，还闹得两个男人为你疯狂，其中一个好像是允司晨。」他缓缓靠近，「他技巧好吗？看他那张脸就知道不行，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男人。」 「下流、无耻、卑鄙、变态！」我奋力的挣扎，但终究抵不过他的力气。 「别再反抗了，等下把你吻得舒服，你就……」眼睁睁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近，然后覆上他的双唇，空出的手大胆地往我的下体探去。 一股恶臭衝进，瞬间觉得肚子翻搅，一阵天旋地转的噁心。 我恶狠狠地咬下，一丝血气在我嘴中漫开，同时脸颊传来一阵疼痛，那是来自陈柏伟给的巴掌。 「很厉害！很厉害！你死定了。」陈柏伟神情越发阴狠，他用衣服用力擦掉渗血的唇角，朝我走来。 我害怕，一步步后退。 「本还想怜香惜玉，不过等下你就知道，我的威猛。」陈柏伟脚步越发迅捷，讲的话越发淫秽不堪。 允司晨！ 允司晨！ 允司晨！ 我大喊着允司晨的名字。 你在哪？你在哪？明明你对我说过你会在的…… 「允司晨！原来你喜欢他？可惜，真的很可惜，可惜他不能看到你这副模样，可惜他不知道你的真面目……」陈柏伟向我缓缓走近，顿了顿后续道，「不然他肯定很后悔没有把你……嘿嘿。」 心中浮现允司晨清冷的容顏，可是看着陈柏伟越来越近的脸孔，我明白允司晨不会出现，因为他离开了，真的离开这里了。 忽地我瞥见桌上的美工刀，飞快拿起抵在自己脖子。「你别再过来，敢再往前，我就划下去！」 陈柏伟迟疑了，然而也就仅仅迟疑了一瞬间。 「你不敢。」陈柏伟笑得猖狂。 握着美工刀的手发颤着。 「划下去啊！有种就划下去。」陈柏伟继续进逼，缓慢的步伐透着贪婪。 撞到讲桌的瞬间，我知道自己已无退路。 看着陈柏伟的肆无忌惮，我将美工刀往脖子更靠近了，近到我能感觉到有血液正往脖子的小小裂缝流出。 「很狠的女人，有敢就划下去。不然你绝对……」陈柏伟的脚步终于停下，停在距离我五步的位置。 砰！外头转角传来一声巨响。 我和陈柏伟同时吓到，而美工刀在那一剎又更往脖子近了些。 「阿姨开门阿，我来还书了！」一个声音在外头响起。 陈柏伟目光的魔鬼似乎在突如其来的波折散去不少，「哼！贱女人装矜持，我对你没兴趣了。」 他忽地往前跨了一步，从他身上流淌的污秽浓得我能闻到。「今天的事敢说出去，后果绝对让你无法想像。」 他飞快地走出教室，脚步声逐渐远去。 美工刀框地从手中掉落，也在我手心带出一道血痕。 我跌坐在地，陈柏伟离去后残存在空气中的恐惧还在皮肤徘徊着，害怕充斥我的全身。 答，答，答。 一道脚步声由远而近。 我拾起一旁美工刀，惊恐地看着教室大门，我害怕是陈柏伟再次归来。 「别怕，我不是陈柏伟。」脚步声停在教室门外，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 声音的主人缓缓走进教室，「你还好吗？」 我缓缓起身，身子止不住颤抖，看着眼前清秀佳人，在她眸子里我瞧见自己只剩挥之不去的惊恐、满目疮痍的残败。 「别怕，别怕。」女生温和说道。 「还好我有来，真的是幸好。」女生说道。 「谢谢你。」我说道。 「我带你去图书馆，那有温水，缓缓情绪。」女生搀扶我近乎发软的身子，走出有如地狱的教室。 坐落在转角处的图书馆，是允司晨最常待的地方。 从未踏进图书馆的我，今天是第一次走进。 图书馆没有一个人，就连刚才女生呼喊的负责处理借阅事宜的阿姨也不在里头，原来是女生用来骗陈柏伟的，里头仅有的是满室藏书。 我接过女生递来的温水，轻轻啜饮。 「我叫李轩蓉，隔壁班的。你呢？」李轩蓉看着我说道。 「我叫林思信。」我还未能平復情绪，声音仍发颤得可怕。 林思信！ 李轩蓉眼里闪过一抹诧异，良久后开口说道，「你长得很漂亮，也足够坚强。」 我没能理解她话里的弦外之音。 她拿起自己的水杯喝了一口，「我终于知道，允司晨为什么总是看起来孤独。」 灿烂似阳的你。 清冷似月的他。 你们，同样耀眼。 「你认识允司晨？」惊讶之馀，顾不上被打翻的水杯，我望着李轩蓉充满殷切。 「他很常待在这，看书写字。」李轩蓉轻轻转动着杯子，像似转动回忆胶卷娓娓道来。 更常做的是，看着外头发楞。 那时候的他看起来特别特别孤独。 我总不了解他在凝视什么，总觉得他的目光从未落下一处。 后来相处久了，我才知道他叫允司晨。 他很有名，敢跟老师对峙，即使全班因为怕老师开始远离他，他一如既往骄傲。后来……再后来，我终于能跟他聊上几句，真不容易。 他惜字如金，要他讲话好像要他的命。 李轩蓉说到这，忍不住露出一抹微笑。 第一次听到别人对于允司晨的描述，不是尖酸刻薄的恶评。 第一次听到允司晨不曾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面，原来是孤独的。 听着李轩蓉的叙述，我不禁描绘起那样的允司晨。 我才明白允司晨的坚强也是有极限，并不是那样强大得无所畏惧。 在他转学前，他有来图书馆。 那时他似乎在写着什么，连我走到身旁都没注意到。 「你写什么？」 「诗，听说能投稿。」 「我看看。你写这个是有心上人吗？哪个女生这么幸福。」 「问太多了。」 「你这么冷漠，女生会不知道的。你可以跟我分享，好歹我也是女生，总会比你懂女生的心思。」 「她，笑得很漂亮，灿烂如天边骄阳。」 「她，外表感觉很娇弱，但我知道即使我不在，她坚强得足以面对任何事情。」 「这个她这么完美，我真想知道是谁。」 「你如果见到她，一定立刻能察觉，因为她就是这么耀眼。」 「我见到你，听到你的名字，加上他留下的那首诗。」李轩蓉朝我看来的视线透着了然。她续道，「我明白，允司晨说的女生就是你。」 「那首诗在哪？」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这一刻难过得无以復加。 「他收起来了，不过我想如果是你，应该能找到。」李轩蓉说道。 「为什么？」我向正在喝水的李轩蓉问道。 李轩蓉将水嚥下后，她的视线透着淡淡的寂寥。 我认识的允司晨，是孤独的他 我知道的允司晨，是骄傲的他 在我眼里的允司晨，没有温度、没有笑容 而那首诗有着允司晨的温柔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允司晨 所以我找不到被幸福的允司晨藏起的物品 「但我想你见过，所以你应该能找到。」李轩蓉笑着回復。 我的心思凝滞，在李轩蓉形塑下充满寂寞的允司晨。 面对允司晨的心，在这一刻好像明瞭了什么，却有些变得不明白了。 「图书室，我能进去吗？」我朝李轩蓉投去抱歉的目光。 「可以啊。我在外面，有事就喊。」李轩蓉站起身，缓缓走出图书馆。 漫步在书架廊道，瞧见架上一本笑傲江湖，忆起国小毕业时允司晨翻阅的那本笑傲江湖，恍惚间我看见允司晨温润似月的容顏，和我招手──招手的允司晨，嘴角噙着淡淡笑意，好温柔。 我从架上取下笑傲江湖，随意翻了几页，一张卡片从书里滑出。 那是一张借阅卡，可以在上头盖上借阅人、借阅日、归还日，提醒借书人别忘记还书，在上头看见允司晨的名字，而且不只盖了一次，代表允司晨不只把这本书看了一次。 不知怎地，我突然好奇热爱阅读的允司晨看了哪些书。 射鵰英雄传、神鵰侠侣、楚留香传奇、绝代双骄、卫斯理传奇、福尔摩斯、亚森罗苹、七侠五义、傲慢与偏见、小妇人…… 金庸古龙的快意江湖、福尔摩斯亚森罗苹的悬疑侦探、世界名着的文艺……他的阅读量之大、阅读种类之广让我昨舌。 我在整间图书馆翻着一本本书，好多都有允司晨借阅过的纪录，都是他留在这的痕跡，沉默安静的存在着，用他的方式提醒允司晨曾经到访，彷若允司晨给人的感觉──清冷沉静，但只要见过就不能轻易忘记。 我抚过新楚留香，悲伤在眼眸里流转，一幕画面闪过心中──在国小，允司晨为了保护我而弄伤左手。 「可是你受伤，而且还是左手，你可是左撇子啊！怎么可能不要紧……」我说道。 「大不了，你帮抄笔记。翻书没问题，还能有藉口不用写作业，而且女孩子的容貌半点伤不得，现在是看顏时代，更是重要非常。」允司晨说道。 「你……搞笑吗？你怎能毫不犹豫地就这样让左手受伤了……」我说道。 「我最爱的小说脚色楚留香曾说过女孩是要保护的，我最爱的演员任贤齐也说女孩是该被疼惜的，所以我奉为圭臬。」允司晨说道。 允司晨曾经玩笑说出的楚留香名言，过往回忆鲜明让人感到疼痛。 楚留香！ 我凝视着手尖这本书，然后开始一页页翻阅，最后停在放置借阅卡的透明匣。 「依照允司晨爱书的程度，不会把痕跡留在书里，可是借阅卡上除了允司晨借阅的字跡，再无其他。」 我把借阅卡拿出，才发现在透明匣后还有一张纸条。 初见走心，相识倾心 若无你缘，守候无悔 遥遥相思，皆付此信 想念成林，无涯无尽 允司晨 那瞬间，我失去了所有力气。 跌坐在地的同时，想念允司晨的心情汹涌而至。 我将允司晨留下的纸条紧握在手里，把自己埋进双膝，痛哭。 原来我不懂你。 原来我不曾理解你 原来我是最不瞭解你的那个人 此刻我才知晓，自己错过了多少事情。 关于允司晨的一切，都变得清晰可见…… 我不知道自己待了多久，只知道出来的时候运动会已经开始闭幕式。 「对了，思信……啊！我能这样叫你吗？」李轩蓉像似想起什么，向我寻求同意。 我喉咙太乾涩，只能点头回应着李轩蓉。 好不容易停歇的眼泪，倏地出现在眼瞳里，千回百转。 「谢……谢你，轩蓉。」我强忍着喉咙发涩的疼痛，真挚的向李轩蓉道谢。 「恩……谢谢司晨吧。」李轩蓉忽地说道。 李轩蓉的话说的没头没尾，对于她的话我只能傻愣。 「图书馆会开，是因为他今天拜託阿姨开门，他还书还有想待在图书馆一会。」李轩蓉神色有些复杂，顿了顿后续道，「然后他说单独要待到十一点，所以我才会在那时候上楼。」 晚上，我在浴室刷牙漱口、将身子洗了一遍又一遍，刷到牙齦渗血、洗到身子发疼，却仍是觉得还有一股让人作噁的臭味在身上回盪。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明明哭到发涩的眼睛仍然滑落着泪水。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朝着自己无力地问道。镜子里的自己不会有答案，但镜子里那样恐惧到骨子里的无助让我驀地垂然无力。 躺在床上，没来由的发冷打颤，盖了厚厚的棉被，依然止不住从心底窜出的害怕，但我更害怕一闭上眼，那份惧意乘着黑夜送进梦里，继续折磨着我。 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然而终究还是要上学，还是要面对恶魔似的陈柏伟。 到了班上，望见和同学嬉闹的陈柏伟，忽地对上他的视线，他的泰然神情让我感到胆寒，噁心不断从我的心底冒出，我忍不住去厕所乾呕。 回到班上，赖明裕质问我翘半节的行踪──让赖明裕无可奈何的理由，生理痛。 在班上，我开始回避着每个靠近的男生，即使明知班上有些女生并不喜爱我的存在，我还是努力陪着笑脸、戴上偽笑的面具，加入女生圈子，避免出现落单，有让男生接近的机会。 我努力习惯没有你在的日子 然而所有努力徒然无功 我似乎无法不想你 因为我好像爱上你了，允司晨 第十四章 再见的日子 不知不觉我也越来越常来到图书馆，不看书、不借书，坐在允司晨常待的位置，看着允司晨常望的景色，思念着允司晨。 我想…… 看过允司晨看过的风景 待过允司晨待过的地方 走进允司晨在这留下的思绪 或许能 理解允司晨当时的孤独 感受允司晨当时的寂寞 几乎有空的时候，我就待在图书馆发楞。 「思信。」某日李轩蓉忽地到了我的身旁，呼喊我的名字。 我才从自己的思绪回过神，望着神情复杂的李轩蓉，「怎么了？」 「如果……」李轩蓉望着我欲言又止，一会后才继续说道，「如果你想见允司晨，可以到豆苗数学、陈文理化，他在那补习。」 我的身子猛然一震，还在消化李轩蓉的话。 「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你跟允司晨来说到底是好是坏，但……我觉得你们应该要见面。」李轩蓉靠着墙，眼神有着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为什么？」不知怎地，李轩蓉的眼神让我的心跳跃着不安。 李轩蓉没说话，一双眼睛直勾勾看向我。 「司晨，现在好吗？」我忍不住再朝李轩蓉问道。 「他，很孤独。」李轩蓉讲得很简洁，我的心里倏地降下悲伤的碎裂声。 ------------------------------------------------------------------------ 「我能不能去补习？」在晚餐时，我再度提起。 「你真的那么想去补习？」在我纠缠了一个礼拜后，妈妈终于松口。 「我想去。」面对妈妈的质疑，我摆出的态度十分坚决。 妈妈瞧向我，默然不语。 「你真的是想去，补习吗？」妈妈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而我迎向妈妈的目光因为心虚开始闪烁。 我低头，拿着筷子在碗里翻搅，不敢面对妈妈的视线，「是……是想去补习。」 「因为他？」妈妈的开门见山，让我惊吓得瞬间抬起头。 「如果你爸在的话大概会气炸的，那个孩子就这么让你放心不下吗？」妈妈对着我摇摇头，语气透着若有所思的探究。 妈妈的问话让我不知所措，我的慌张再次让筷子在碗里继续搅拌白饭。 「他，不一样。」我怯懦地回道。 「你交往过的、遇到的那些都让现在的我对你感到不放心，而你……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最珍贵也最珍惜的女儿……」妈妈回忆起我曾说的那些过去，包括了陈柏伟那一段让人惊恐的记忆。 「我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好是坏，但我觉得你们应该要见面。」李轩蓉说道。 「为什么？」我问道。 李轩蓉没说话，一双眼睛直勾勾看向我。 「他，很孤独。」李轩蓉说道。 允司晨，他……很孤独。 不知怎地，和李轩蓉的这一段对话，此刻浮现在脑海中。 「司晨，真的不一样。」对于妈妈的疑问，我回復得很肯定。我顿了顿后，「我不是要谈恋爱，我只是……只是想见见他，想知道现在的他……过得好吗？」我感觉到自己的眼眸里慢慢多些湿润。 「要是你爸知道我这么纵容你，肯定又会对我训话了……」妈妈满是无奈，朝我投来一眼宠溺。 看见妈妈的姿态，我明白妈妈终于答应了，在我努力一个礼拜后。 -------------------------------------------- 豆苗数学的柜檯，许多学生来来去去，随着上课时间开始后，学生越发稀疏，然而允司晨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同学，那确定报名吗？」兴许是我四处张望的神情让柜台姊姊感到困惑，向我确认意愿。 我点点头，缴了一学期的上课学费，领好讲义后，跟着柜檯姐姐走进教室。 黑板写着一题数学，正让台下学生试算，教室安静得连铅笔在纸上来回落下的声音都一清二楚。 「你先坐这……」柜台姐姐在我身旁低声讲了好多注意事项，而我只听见第一句。 因为我终于见到了，允司晨。 允司晨坐在我前面靠墙的位置，拿着铅笔在手指间千回百转，流畅得让人难以置信。 「这题留在等下讲解，休息十分鐘。」数学老师刚从讲台走下，喧闹谈笑在教室瞬间炸开。 允司晨拿起抽屉的一本书，将自己和周围画成两个世界，当我瞧见那本书名，忍不住笑了出来──楚留香传奇，然后眼眶没来由地变得湿润。 国小时，你为我伤了重要的左手。 我担心得不知所措。 你却对我说起楚留香的名言──女孩是拿来保护的，而你奉为圭臬。 拙劣的安慰，在我心上留下最朴实的温柔。 兴许是我的笑声太过突兀，允司晨难得从他的书移开专注，侧身回望。 那一瞬间 在允司晨神情中找到诧异 然后，在允司晨视线里瞧见寂寞 最后，在允司晨眼眸里发现思念 再后来，种种思绪飘然无踪 揉杂成透着世故的静默 望着这样的允司晨，陌生得让我没能开口，直勾勾地凝视，寻觅曾经的允司晨。 啪地一声，是允司晨手上的书落在桌上的声响，惊醒陷在记忆里的我。 「你……好吗？」允司晨忽地说道。 允司晨的声音透着寂寥，少了回忆里的温暖，多了拒人千里的孤单。 「我……」我凝望着允司晨，想说的话很多很多，面对着允司晨的疏离竟是变得迟疑踌躇。 在我们之间，漫开了难以解释的安静。 我们相互凝望，寻找曾经那么熟悉的我们。 我们彼此观察，细数一年不见的成长轨跡。 直到数学老师走回讲台，打碎包围我们的沉默，「应该都算得差不多了？那……我看看叫谁。允司晨，每次都叫你好像不太好。允司晨后面的新同学，对，就是你，有没有答案呢？」 我傻愣，回视着台上的数学老师，拼命装傻想躲开，无奈数学老师似乎不懂我的暗示，直接挑明选定了我。 该死的……数学，我最差的就数学了。 我努力朝数学老师扯开一个尷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忽地瞧见允司晨的课本从右边滑出，正好让这题答案出现在我正前方。「1024？」我不确定地回道。 数学老师神色不改，「允司晨你呢？」 「1024。」允司晨的清冷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偌大教室都清晰可闻。 数学老师露出大大的笑容，「宾果！答案就是1024，新来同学看来是高手中的高高手，允司晨你有对手了。」他朝我们这丢出一个讚后，「这题算对的举手，大概十几个人，不错不错。没算对、不会的没关係，且看老师的精闢讲解。」 对于数学老师的调侃，全世界习以为常的忽视，然而我的心脏还在砰砰乱跳，没了节奏。 我飞快写了张纸条，上头写了谢谢两个字，朝着允司晨的铅笔盒丢去。 超完美降落。 允司晨的肩膀小幅度晃动，是他被吓到的反应吗？ 我忍不住笑了，这样的允司晨挺可爱的，原来允司晨也不是那么的处变不惊。 「新来的高手同学，方便问你叫什么名字吗？不好总叫你新同学或是高高手。还有上课笑得这么灿烂，是因为我那圆滚滚的身材像功夫熊猫？」数学老师回过身，瞧见我的笑意，不以为杵地开玩笑。 「林思信。」我有些不好意思回道，因为眾目睽睽引发的困窘让我双颊泛红得无法无天，完全无法褪去。 「好名字。不过即使老师可爱如熊猫，别总绽放笑容，我怕同学们不专心。」数学老师笑得随兴，教室气氛欢乐得让我缓解初次上课的紧张。 在闹哄哄的气氛中，我刚把视线放回讲义，一张纸条不知何时静静躺在上头。 你过得好吗？ 还行，班上也就那样，没有变化。 那我就放心了。 你呢？新学校的生活好吗？ 运动服没有短裤的选择，这点满好的。 哈哈，你讨厌晒太阳。 你还记得…… 每次体育课，说到躲太阳你都跑第一个，印象很深很难忘记。 纸条不知不觉写了一张又一张。 我望着允司晨的侧影，熟悉的姿态在我的心底漾起眷恋的微酸──彷如在学校，我凝视允司晨的角度。 「今天数学课就上到这，作业要记得完成，如果有不会的也可以提早到或者下课后找我。」数学老师说完，宣布下课。 「回家小心。」允司晨将纸条安放在我的讲义。 此刻我才瞧见坐在允司晨前面的是让我们得以再见的李轩蓉，我沉浸在与允司晨重逢的喜悦，没能察觉李轩蓉神情的思绪交错。 当天晚上，我走入陈文理化的教室，踩着建筑物唯一出入口的楼梯，从楼梯口走出，许多人的目光直勾勾落在我这位新生。 而我察觉到在这些视线有那么几个与眾不同的炙热，朝着教室学生群望去。 一处是李轩蓉的百感交集 一道是陈柏伟的猥琐污秽 还有一抹注视里透着困惑诧异──允司晨。 教室不大，中间一个小走道，左右两旁各摆着十排长桌，陈柏伟坐在左边第六排、李轩蓉则在右边第七排，而允司晨坐在左边的第八排。 看到陈柏伟的瞬间，我的勇气出走得毫不犹豫。 即使允司晨近在眼前，我仍看不到勇气回家的身影 被陈柏伟眼巴巴地注视，我的脑海回放起那日的不堪回首，接过理化讲义的手顿时有些发颤，「第八排右边没人，就先坐吧。如果会觉得看不清楚，再跟我说。」我听着老师的话，强装镇静地想迈开步伐，然而脚却不听话地打颤。 「同学怎么了？」老师看着我迟迟不动。 「没……没事。」我努力让语调保持着平稳，忽视在心里窜起的恐惧回忆，艰难行进。 允司晨！ 允司晨！ 允司晨！ 我告诉自己，很用力地告诉自己──这是走向允司晨的路，不能退缩。 即使这样，我还是害怕，害怕那一天的噩梦重演，恐惧那一天的记忆重现。 忽地陈柏伟微微一动，我吓得没能隐藏内心畏惧，手上讲义倏地跌得满地，也将我的偽装摔出一个破洞。 慌乱地拾起散落一地的讲义，然而恐慌让我的手脚越发不受控制，原该轻似无物的纸张重得让我无法捡起。 一个人走到面前，默然蹲下，拾起地上一张张讲义，将讲义恢復如初，稳妥放置我的手上，力道透着安心的轻柔，指尖传来熟悉的温度使我不由自主心慌。 「还好吗？」清冷嗓音滑进我的耳里，平静在内心中肆虐的惊滔骇浪。 我抬头，望着眼前的人。 允司晨的纯净善良让我越感不安，害怕允司晨知道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害怕会在允司晨的眼眸瞧见鄙夷，刻在骨子里的恐惧再度在我的心底掀起波澜。 「我在。」允司晨说道。 我的眼眸不争气地湿润了。 「我在。」允司晨再次说道。 因为陈柏伟造成的畏惧而颤慄的身子 因为陈柏伟造成的焦虑而打颤的手脚 慢慢地找回该有的平静 「思信。」允司晨朝我呼唤。 「我在。」允司晨说道，充满温柔的。 允司晨没替我寻回拋弃主人的勇气 允司晨没替我删除污秽恐惧的记忆 但允司晨像是防空洞，用他的方式 静默地替我挡下朝我而来的伤害 第十五章 幸福的日子 「我去补习。」一早，我提醒坐在对面的妈妈。 「今天不行，你忘记要回诊了吗？」妈妈用着略显严厉的口吻说道。 「能……能不能别安排今天？」我用着半请求半祈求的语气朝着心软的妈妈说道。 「你答应过的，让你补习的条件就是乖乖回诊。」妈妈把筷子放置桌上，看着我说道。 「我知道，一个礼拜才两次的补习，能不能和医生排开补习的时间。」我试着在最小限度里讨价还价。 「因为允司晨？」妈妈无可奈何地摇头。 「我……」我仅仅开了口却始终无法继续说下去，因为我明白那样关爱我的妈妈早已洞察我的心思。 「前阵子的你让我很害怕，不过这阵子去补习后终于有笑容，我很开心。」妈妈忽地说道。 我傻愣地看着妈妈，原来我的异样都落在妈妈的眼里。 「但医生只有这几个时段，我跟医生商量尽量错过补习的时段，不过如果不行，你还是要回诊，这是我最后最后的底线。」妈妈看着我良久，叹口气后说道。 「谢谢，谢谢，谢谢妈妈。」 妈妈眼底的宠溺，昭然若揭。 而我利用这份宠溺迎来妈妈的让步。 医院里充满着各种喧闹，在我静静等待看诊时才感觉到属于医院的气氛──压抑、沉默、鬱闷，还有漫在空气中的焦躁不安。 「医生，状况有维持吗？」妈妈问道。 「恶化速度趋缓不少，不过还是需要移植才行。」医生望着电脑上的图片，指着一处说道。 我听见医生的话语，不知该庆幸上天的仁慈还是埋怨命运的操弄。 在妈妈和医生讨论时，我瞧着医生的轻描淡写，思索他看过多少人濒临死亡，才能练得此刻的平静泰然。 「谢谢医生，再麻烦您了。」妈妈和医生说着道谢，结束这次的回诊。 步出医院，我用力深呼吸，排出透着医院抑鬱的脏空气，没想过分用力引来了心脏表示抗议的疼痛。 「慢点慢点，急什么。数学是肯定来不及去了，我先带你去吃晚餐，等等载你回家，你再骑脚踏车去理化补习班。」妈妈轻轻拍着我的后背，用着明瞭的语气，取笑着我的急躁。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补理化的时刻，我骑着脚踏车，飞快地从家里出发 刚把脚踏车停好，听见身后传来陈柏伟的猥琐声音，他和朋友聊着关于女生身材容貌的淫声秽语，让我倏地身子发颤。 「林思信，等下中间休息，和我们去超商吧，我请你。」陈柏伟在我身后喊道。 我强忍着恐惧，几次深呼吸后，「不要。」 「真的是你，前女友。」陈柏伟身旁的朋友竟是之前在班上交往过的男生──陈俊楠。 「你……你为什么在这？」 陈俊楠的出现让我手足无措，他和陈柏伟有说有笑的相熟更让我感到身子发寒。 「今天是来这补习的第一天，不过来这除了补习，难道还能有其他原因？」陈俊楠笑了出来。 陈俊楠的痞式答覆是那么熟悉，曾经撩得我小鹿乱撞，如今让我忐忑不安。 「思信，中场休息时间我们聊聊，很久不见，别无情拒绝我。」陈俊楠捶打陈柏伟的肩膀，朝我拋来不容拒绝的邀约。 「不要，我要上课。」不知怎地，他们的视线透着令人作噁的感觉。 陈俊楠朝着我走近，一步一步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最后停在我的面前，「我记得你不会这样的，即使你变成我的前女友，我也没忘记我们的美好曾经。」 「你……」陈俊楠的强势竟在这一刻震慑住我的心神，让我失去思考。 「嘿嘿，别拒绝。要不然我会考虑……跟允司晨说说，关于你的风、流、韵、事。」陈柏伟站在陈俊楠的后方说道，笑得污秽。 齷齪的贼笑，有如那一天的淫秽不堪。 「走，走，走！」我朝着陈柏伟低声喊道，与陈柏伟的视线相触时打从心底窜起的恐惧让我向后退去。 冰冷的触觉，是脚踏车的铁架。 一道刺耳的急剎声，停在陈柏伟的一步之处，而瞬间的尖锐足以将寧静社区全都惊醒。 「真不知他是正人君子，还是，披着人皮的偽君子……」陈俊楠回过头，看着刚才的肇事者，忽地低声笑道。 「我答应，我答应你们。你们走，你们走。」我用陈俊楠听得到的音量，着急说道。 「司晨，好久不见。」陈俊楠神情自然泰若，朝着迎面而来的允司晨招呼。 我看着允司晨缓步接近，想着陈俊楠、陈柏伟的威胁就在一旁，过分激动的心脏诱发一阵阵疼痛，勉力地靠在脚踏车身上，支撑我用尽全力偽装出的平静。 「你是哪位？」允司晨牵着脚踏车，停在陈俊楠的面前，低沉语调透着让人胆寒的冷漠。 陈俊楠傻了几秒，大笑了好一会，「我忘记你根本不会记得同班同学，只记得……」他顿了顿，朝我看来一眼，「大概只记得唯一可怜你所以和你做伴的思信吧。」 可怜你所以和你做伴的思信…… 我被这一句可怕话语惊得无法作声，脑袋除了空白还是空白，愣愣地看向站在陈俊楠面前的允司晨，张大了嘴却是发不出声响，辩驳这个谎言。 眼泪抢在我的思绪运转前，夺眶而出。 「你，挡路了。」允司晨的语调平稳得毫无动摇。 「哈！哈！哈哈哈！」陈俊楠侧过身让允司晨牵着脚踏车经过，「允司晨你知道吗？你留下了一个传说，就是只要一句话、一个瞬间就能惹怒人，不过自从你转学就难再见。」 我感觉到允司晨看向我的视线，凝视里有着我不明白的情绪，而我始终看不清那双眼眸里隐藏的千愁万绪。 我只担心陈俊楠和陈柏伟会告诉允司晨，那些不是事实的谣言。 「上课，要迟到了。」允司晨向我说道。 我望着允司晨，脚步却因他身后的那两人而无法迈开。 「你站在唯一的出入口，我们要怎么上楼？」陈俊楠拍了拍允司晨的肩膀后笑着说道，不知哪时候陈柏伟也来到旁边，还顺势将一隻手搭在允司晨的肩膀。 允司晨站的位置，明明距离楼梯口还有一段距离。 我瞧着他们不怀好意的神情，气氛凝滞得让人感到呼吸困难，心中越发忐忑，因为我知道他们是多么坏的烂人，而允司晨是如此善良的…… 允司晨拍掉陈柏伟的脏手，他侧过身，拉开身侧的厕所大门，「抱歉，挡住你们的教室，请进。」 我得收回允司晨是善良的这句话，他真的是一点都不善良。 「哈哈哈，允司晨你真幽默。上课了，上课了。」陈俊楠愣了几秒后大笑，拉着陈柏伟往楼梯口走去。 「走吧，思信。」允司晨朝我说道，而他的手上多了我的后背包。 望着信任我的允司晨，我感动得无以復加。 上课时，我忽然感觉到腹部传来一道阵痛，然后疼痛开始由弱转强，耳里再也听不进半点老师声音，疼痛让我头晕目眩，我将身子靠向墙壁，忍耐着一月一次的生理痛。 我翻了翻包包，才发现平常总会备着的卫生棉居然一个不剩。 在我痛得摇摇欲坠，眼前一个东西一晃而过，降落在我的桌上，是一张纸条，来自允司晨。 「还好吗？」 「腹部有些不舒服而已。」 「吃坏肚子？」 「不是。」 「感冒了？感觉你冒冷汗。」 「不是，是……大姨妈来了。」 「大姨妈？她会让你紧张到不舒服？不好应付的人？」 「你……大姨妈是指生理期。」 我写到这，忍不住朝允司晨投去一记白眼。 无所不知的允司晨也有这么傻愣的时候，要不是生理痛到我说不出话，我大概会朝他大笑三声，取笑他的呆懵。 「有需要什么？」 「不用，我等下再去买。」 「你休息，我去。」 「苹果麵包，刚好没带。」 「好。」 瞧着允司晨字里行间传来的温柔，暖和着我的内心，似乎连生理痛都在这样的温柔中逐渐得到抚慰，变得温顺。 老师说完下课的时候，允司晨已经走得没影。 不舒服的程度让我没法等到允司晨归来，赶紧向李轩蓉求救，总算是完美的紧急处理。 「走吧，和我们出去。」陈柏伟拍了拍我的桌子，一脸坏笑。 痛到趴在桌上休息的我被这一下敲打震得耳朵隆隆作响，只得抬起头，恶狠狠地看着那两个可恶傢伙，瞬间窜出的生理痛让我无力开口说话。 陈俊楠在我身旁的空位坐下，低声说道，「现在你的表情，让我想到我们交往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让人怜惜。」 我望着依然笑嘻嘻的陈俊楠，有气无力地反驳，「我……我那时大概脑袋进水，才会以为你是值得交往的男生。」顿了顿后，「原来你和他都是一样烂。」 「说实在的，要不是你长得漂亮、身材好、一副楚楚可怜，光凭你和可恨的允司晨混在一起，我就提不起兴趣。」陈俊楠伸出手，在我的手指摩娑。 我飞快地伸回，「你们要怎样？是不是我跟你们去次超商，就可以让你们不再对我骚扰？」 「可以考虑，走吧。」陈俊楠笑着起身，和陈柏伟谈笑离去。 到了超商。 我看见允司晨刚结完帐的身影，飞快地从陈俊楠的脚踏车后座跳下，深怕让允司晨瞧见我跟他们同行。 还好允司晨从另一侧自动门离去，中间隔着货架和门柱，错开和允司晨的相遇。 「就怕他看见？看来你们之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猫腻。」陈俊楠敏锐察觉到我的动作，停好脚踏车，对着我说道。 陈柏伟望着逐渐远去的允司晨，「看来你们在交往？那个传闻果然不只是传闻。」 「我们只是很好的朋友，别用你们下流的思想定义我和允司晨。」我反驳他们的 猜测。 「无所谓，我不在乎。」陈俊楠耸耸肩。 回程路上。 「你有没有兴趣，作回我的女友？」陈俊楠突然说道。 「你有毛病吗？」我看着眼前的男生，不客气地回道。 「没毛病，只是觉得像你这样的女生没人疼爱，有点浪费。」 「你是自恋过了头？还是脑袋不清楚？吃冰吧，让脑袋清醒清醒。」路上颠簸加剧生理痛的不适，让我决定不再回应陈俊楠。 「你变了，变得有主见。」陈俊楠放我下车后，他将手搭在我的肩上，「比起以前的娇滴滴，现在更有魅力。」 「俊楠，看不出来你喜欢这种的，征服这种女生的确会更有成就感。」陈柏伟吃着冰，含糊不清地说道。 「变态、无耻、下流。」我朝他们吼道。 「走吧，上课了。」陈俊楠擦了沾有冰淇淋的嘴唇，朝着陈柏伟喊道。 生理痛莫名地更加强烈，我想那是给气出来的疼痛。 我和陈俊楠他们走进教室时，我便瞧见允司晨朝我看来的忧心凝视，虽然仅有一瞬间便回到老师讲解的内容上。 我不敢回应他的忧心，打从心底觉得对不起允司晨的用心，飞快回到自己的座位。 座位旁放着一个超商塑胶袋，而讲义上有一个折得整齐的纸张。 你要的麵包，没有了，我买了巧克力口味。 药丸是止痛药，如果有需要的话。 保温瓶给你的，喝温水能舒缓疼痛 暖暖包热敷腹部，会舒服一点 热奶茶可以补充甜份，还能暖暖手。 司晨…… 我说的苹果麵包，不是真正的麵包，是卫生棉 我说的大姨妈，不是我家亲戚，而是生理期 关于女生事情，你不知道的事情很多很多 然而看着你留下的字跡、瞧着你买来的物品，我的眼泪不争气在眼眶打转。 在难熬的生理痛陪伴中，终于下课。 我收拾着讲义、文具，还有将允司晨的礼物小心收入后背包，刻意等到陈俊楠他们走了之后，才下楼。 没想，他们站在补习班大楼门口聊着天。 「在楼上和允司晨讨论功课？」陈俊楠向我招呼。 「哪可能，小俩口讲着甜言蜜语还比较有可能。」陈柏伟取笑道，顿了顿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不对，应该是淫言秽语，男女朋友怎可能不想那种事情，哈哈哈。」 我的脚步停在脚踏车旁，面对他们的各种磨难感到筋疲力竭，再也无法对他们的虚与委蛇，「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有对你们做了什么事情吗？」 「都你，一天到晚只想这些污秽。」陈俊楠朝陈柏伟肩膀拍落。「别气，我只想送你回家，还有让你考虑回心转意作我的女朋友。」 「你疯了吧，你们都疯了。」我开始变得歇斯底里，朝他们吼道。 「陈柏伟你走吧。」陈俊楠不耐地对陈柏伟说完后，对我露出笑容，「时间晚了，女孩子一个人在外不安全，我送你。」 「不顺路。而且我不用你送，我自己回家很安全。」我气愤地将后背包放置脚踏车的篮子里，踩动踏板，想趁他们没能注意的时候衝出去。 猛然踩着踏板，却换来一个踩空。 脚踏车的车鍊竟然脱落，在一旁晃悠悠的。 「抱歉，为了避免你的不理智，我只能出此下策。」作为罪魁祸首的陈俊楠说得理所当然，毫不掩饰他的所作所为。 「司晨，你要不要先回家？我帮你把脚踏车牵出来了。」陈俊楠瞧见允司晨从楼上走出的身影，指着门外的脚踏车，提醒用眼睛寻找脚踏车的允司晨。 我看着站在身旁的允司晨，担心着他大发雷霆、烦恼陈俊楠还有其他阴险手段。 「谢谢。」允司晨朝门外看了一眼后，说道。 「不客气，回家小心。」陈俊楠笑得更加开心了。 「欸，那个谁，对对，你。」允司晨用右手朝陈俊楠比了比，「要做好人就作全套，拿去放好。」只见他朝陈俊楠丢去他上课用的包包，讲义、文具从包包飞了出来，砸得陈俊楠一身。 「你过分了。」陈俊楠大步流星走了过来，停在允司晨的面前，「想打架吗？混蛋。」 「对你这种人，我是不用言语沟通的。」允司晨笑道。 「不然怎样沟通，求饶吗？」陈俊楠大笑几声后，「虽然意外，但这很不符合你的形象阿。」 允司晨等到陈俊楠笑着说完后，他也笑了，笑容里透着气势凌人的戏謔，「所以，我都是这样沟通的。」 只见陈俊楠猛然哀鸣一声，退了好几步，嘴吧张了张，却只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去医院掛急诊吧，治疗你的精神病。」允司晨说得缓慢，语气冰冷得让人畏惧三分。 「你……如果我那边受伤，我告你告到死。」陈俊楠摀着伤处，朝允司晨叫嚣。 允司晨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我也要去掛急诊，我的脚感染了病毒，我害怕。」 「你！」陈俊楠气得哑口无言。 「你！滚！」我看着狼狈的陈俊楠，赫然明白他们只是虚张声势的混蛋。 他们拥有的不过是我脑子不清楚的过去。 过去既然成为过去，那就不能再对我造成伤害。 在这一刻我明白，畏惧是助长他们欺凌的温床，反抗才是根绝他们骚扰的方法。 陈俊楠终于走了，而允司晨正努力帮我修理脚踏车。 「司晨，不问我为什么他们要这样？」我捡拾着满地文具和讲义，边询问允司晨。 「我相信，如果你想让我知道，就会说的」允司晨说道。 「可是你难道不对他们的话有所好奇？」我又问道。 「不会。」允司晨转了转后，确认着脚踏车的状态恢復正常。 刚修理好脚踏车的允司晨开始捡拾另一处我还未收整的文具跟讲义。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就如国小你第一次恋爱时，你问我为什么不问黄智良是怎样的人，我的答案跟那时候一样。」允司晨说着说着忽然停顿了。 我抬头，望着欲言又止的允司晨，困惑看着他。 「我在乎的，仅你一人。」允司晨说道，温柔的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不问原因的允司晨，细腻得使我内心泛酸 静静陪伴的允司晨，温暖得使我内心发疼 有允司晨在的世界，我变得安心。 有允司晨在的时候，我变得幸福。 第十六章 约定的日子 从上次事件过后，我逐渐不再害怕面对陈俊楠他们的疯言疯语，学会拒绝、学会反抗、学会回击他们的恶意。 虽然我的勇气再也没有回家，但我从允司晨那学会有允司晨风格的勇敢，足以让我不再畏惧。 关于和陈俊楠的交往过往 关于和陈柏伟的可怕经歷 关于那些想隐藏却被人不断提醒的一切 在我和允司晨变成一层薄透的胶膜 始终没有勇气踏出，向允司晨解释 然而命运总是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勾上一笔。 所有的一切，都在同一个时间爆炸──那是我补完理化后骑车回家的时候。 尝过分别，所以我们珍惜相聚。 在补习的时候，我和允司晨养成一个习惯──一起离开，间聊近况，最后互道再见后回家。 然而今天似乎从下课的那一刻起就和之前的每一天走着不一样的模式。 先是允司晨难得会留下询问老师问题，让我先回家，没想回到半路才发现自己粗心大意将铅笔盒留在教室，折返回去。 一幕让人心碎的画面，在我面前上演──陈柏伟用拳头毫不留情在允司晨腹部挥去，陈俊楠则是在一旁冷眼旁观。 「她就这么值得你付出？」陈俊楠说道。 「说好的，一人十下，手机记忆卡给我。」允司晨的声音听来越发低沉，不是往日清冷，而是透着疼痛的不适。 陈柏伟的拳头没有停歇，早超过约定好的十下，恶狠狠地说道，「十下，不够解恨。你的份结束，还有那个女人的也要一起承受。」 「你不看看手机内容吗？」陈俊楠的口吻透着幸灾乐祸，他没理会打到兴起的陈柏伟，顿了顿后续道，「也许什么都没有，也许我只是想藉由这样打你一顿。」 「比起他……他，我相信你还有……还有基本的良心。」允司晨的话总是断断续续，因为陈柏伟的拳头仍在落下。 「抱歉，我不是好人。」对于允司晨的单纯，陈俊楠不由得大笑，嘲笑允司晨的愚笨。「陈柏伟你打够了，换我。」 陈俊楠的一拳，我听见允司晨的一声闷哼。 「你太笨了，为了一个女人。」陈俊楠边说边落下他的拳头，「况且这种东西留着对我有什么好处，倒是陈柏伟的那段比较精彩，只可惜没录到。」 「那次太可惜，遇到一个没事去图书馆的，不然我就能尝尝你说的销魂，有够可惜的。」陈柏伟大笑，猥琐声音回盪在每个人的耳里。 我听到的瞬间，脑海窜出那一天的噩梦，身子发颤得无法停止。 为什么明明是加害者，却用着骄傲的态度到处宣扬着他的恶劣…… 为什么明明是受害者，却得用害怕的心情承受恶人带来的恶梦…… 「所以，真没有那种东西？」允司晨问道。 陈俊楠再度挥落他的拳头，「你是笨蛋吗？如果留那种东西，那个女人哪天疯了决定不顾一切曝光。她不要面子，我还要呢。」 「那就好，那就好。」允司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阴冷。 砰！砰！砰！连续的殴打声响。 我的心瞬间纠结，吊在半空，充满挣扎的担忧。 「她的好，被你们践踏，但仅代表你们的卑劣，而她的美好值得留在懂得她的人去呵护。」在那可怕的砰砰声里，允司晨声音响起。 「刚约定好的，手机归我。」允司晨声音冰凉得让人冷汗直流，一如那时面对赖明裕发散的冷漠。 只见允司晨的声音再次传出，「告诉你们一件事，我在包包里放了录影机，刚才的暴力过程已经录影存证，如果你们敢再伤害她，我会把它交给警方，也放在网路上公审。」 「我握有你们的影片，最好时刻牢记。」允司晨的脚步声漫步在寂静黑夜，充满骄傲。 我还在因眼前的一切而震惊，还没能组织要和允司晨说些什么，允司晨的身影就这样出现在我的面前──顶着凌乱头发、一身脏污的允司晨，澄凈眼眸无害得让人无法想像里头蕴含着汹涌无尽的暴戾之气。 「我们先离开这，好吗？」允司晨主动开口，牵着他的脚踏车。 我顺从点头，默默跟在允司晨的车后。 允司晨没说要去哪，我也没问他要去哪。 看着允司晨的背影，我突然有种感觉，即使是没有终点的旅程，我也会坚定跟随着他，因为允司晨已经成为我眼中唯一追逐的星辰。 我们在巷口红绿灯，遇到红灯停下。 「你骑在我的右侧吧，我一直担心会不会转头就看不见你。」一路安静的允司晨忽地对着我说道。 我乖顺骑到他的右侧。 红绿灯的灯号变成绿灯，我们再次无声前进。 「你都看到了？」允司晨说道。 我愣了几秒后才意识到允司晨说的意思，「该听该看的、不该听不该看的，都没有漏掉……」 「抱歉，没问过你，我私自决定解决事情的方式。」允司晨的口吻温和得像是天空那轮明月，温润近人。 「你身体还好吗？」我没责怪允司晨的处理方式，即使过程暴戾得让人感到颤慄，此刻我担心只有他的单薄身子会因为这样留下病根。 允司晨愣了愣，剎那间的分神让脚踏车一时乱晃，他飞快抓稳方向后，笑着说道，「小时候常被欺负，所以很耐打，别担心。」 听着允司晨的云淡风轻，半真半假的口吻让我无法分辨它的真实性。 「你怎知道那件事？」我终究藏不住心里的纠结，向允司晨问道。 「那件事？」允司晨语气的困惑让我摸不清允司晨的思绪。 「关于陈柏伟说的那件事。」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我只是不想你受伤。」允司晨说得很坦率。 「你……你什么都不清楚，就……」我惊讶得一句话都没说得清晰。 「我相信你。」允司晨说得毫不迟疑，用着肯定口吻续道，「我想那件事是你不愿提起的秘密，所以不用勉强自己，告诉我那件事。」 「司晨，我不是……」 我不是不愿意对你说，只是在发生那件事后才知道自己是你喜欢的人，面对你的无微不至倍感内疚，难以向你讲述那件夜夜纠缠的恶梦。 「记得国小的时候你很想知道我喜欢谁，我一直没说。」允司晨突地打断我的欲言又止。 我看向允司晨，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在此刻提出。 「关于这个秘密，你现在还会想知道吗？」允司晨语气轻柔得让人感到一阵酥麻在皮肤上骚动。 「捨得了？」即使知道他现在喜欢的人是我，我依然好奇国小的允司晨喜欢的是谁，谁能让允司晨喜欢。 「月光皎洁、星辰棋佈，适合说祕密的夜晚。」允司晨笑得温和。 「这是往我家的方向，我记得我们方向不同。」我看着允司晨前进的方向，打断气氛正好的一刻。 允司晨嘴角噙着一抹温柔，「陪你回家。」 「你……不是不知道路吗？国小的时候生日没来的你怎可能知道我家在哪。」我看着自信得让人相信他肯定知道路的允司晨。 「路是问出来的。」允司晨笑得高深莫测，兴许见我脸色不善，方才愿意解答，「花了些时间，找出大概方向，然后正确位置还得需要你。」 看在他是伤者的份上，我忍下往他身上做出让伤势雪上加霜的动作。 「关于秘密，你还没说呢？」我问道。 「现在，不想说了。」允司晨叹了口气后说道。 「你吊我胃口吗？超级可恶。」我朝允司晨拋去大大的白眼，以示抗议。 「气氛不对，说来没劲。」允司晨神情透着可惜，语气满是惋惜。 「你想被揍吗？」我看着允司晨，语带威胁。 「君子动口不动手。」允司晨完全无惧我的拳头，谈笑自若。 「我是女子，不但动口还要动手。」我的拳头作势要往允司晨重重落下。 「古人云，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此乃验证。」 「这是歧视！」我大声反驳允司晨的理论，「君子一言九鼎，你下秒反悔，也是小人。」 我女子、你小人，我们同属难养。 允司晨一时语塞。 我对着难得无言以对的允司晨，笑得没心没肺。 「在到家前，我追不上你，就告诉你。」允司晨看似踌躇良久后才做出艰难的决定，而我在她说完后的瞬间加快速度超越了允司晨。 一前一后的追逐，在路灯映照出的两个影子洋溢单纯的美好。 「你输了。」我停在家门前的巷口，向身后的允司晨说道。 允司晨表情懊悔得像是吃了苦瓜那般苦，看着我真是笑开怀。 「看你这么努力，秘密不说是不能离开。」允司晨笑道。 「快说，关于这个秘密从头到尾的经过。」 这个秘密很长，一时半刻讲不完，如果你能给我多一些时间，我就能鉅细靡遗和你慢慢说。 「需要多久？」 「说不准，要看你有没有足够的时间。」允司晨嘴角的那抹笑意越发深邃。 「只要能让你说完，我都可以。」 允司晨向我缓缓走近，停在让我怦然的距离，那双微凉的眸子透出月光似柔和，温润嗓音滑进我的耳里，「关于我爱上你的祕密，需要一辈子才能说完，你可愿给我这个机会？」 允司晨告白后，我默然许久。 「我们约定好，基测考完后的那天晚上在我家楼下见面，我会给你答案。」这是我能给他最好的答覆。 我没能告诉允司晨的，还有一个原因──从明天开始将要住进医院，开始被我任性拖延许久的疗程，而我不确定能否平安从医院走出。 允司晨神情有过一丝落寞，他伸出手将我发丝上的树叶轻轻拾起，「我等你，想清楚关于我的所有。因为答应就不许后悔，我承担不起拥有幸福又瞬间失去的惊心动魄。」 允司晨绽放温柔的笑容，用着超级孩子气的语调说道，「能跟你坦承心意，超开心的啦。」 看着这样的允司晨，我暗自下定决心，面对再难熬的疗程也会勇敢撑下去，用淬鍊过的坚强来回復允司晨一往无悔的心意。 无论什么时候，回头总有你在 原来那些从不是巧合 更不是命运的安排 是你用温柔编织的保护网 第十七章 告别的日子 我望着日历那被红笔圈起来的日子，那是在半年前划定的重要日──基测联考。 这个日子，在国小毕业那年被宣告心脏衰竭的瞬间已经失去任何意义，但对允司晨来说依然是个重要日子，而我不想错过。 在基测前夕，我趁着晚餐的时候向爸爸提出外出回家休息的想法。 「你想回家？回家又不方便，现在还在治疗，在这还是比较好的。」爸爸诧异地询问。 「好久没回家，待在医院待到我觉得胸闷。」我看着爸爸，讲得有些心虚。 「两个礼拜前你才又晕倒，弄伤的左手才刚快好，别去那么多人的地方，撞着了该怎么办？」爸爸语气颇为强势。 「有纱布阿。」我举起包覆在左手臂上的纱布，「而且只剩皮肉伤，没那么严重。」我继续坚持着自己的意愿。 「要是你……」爸爸思考一会后续道，「要是你像上次在家昏倒，怎么办？」爸爸瞧着我的左手，眉头透着浓得化不开的忧愁。 「恩……」我一时语塞，找不到话语来反驳爸爸的关心。 妈妈从餐盒里端出一盘烫青菜，放到用餐桌，「告诉我，你真正想去的原因。」 在妈妈的明察秋毫面前，我使不出任何小伎俩，只得困窘地望着爸妈。 「你想见他？」妈妈眼眸里一片清明，而我知道此刻最好坦白从宽。 我点点头，打定主意后，不再对爸妈闪烁其词，「我想见，他。」 他？ 我看见爸爸脸色透着错愕，「他是谁？你都这样了，那个他有这么重要？」 面对爸爸的质问，我默然不语。 「你们指的他是谁？」爸爸见我没说话，转头问向同样知情的妈妈。 「以前思信的同学。」妈妈回道。 「不过就是同学，有必要让你这样吗？」爸爸不解地看着我，寻求一个解释。 允司晨，是我这半年来唯一想见的人。 我望着爸爸的探究目光，轻声说道，「这个人是允司晨，我欠他很多。」 欠他一句谢谢──在我最悲伤的时候，只要我回过身就能见到他的陪伴。 欠他一句抱歉──在他最孤单的时候，我忽视他的寂寞，选择沉默以对。 欠他一个同意──在我懂爱情的时候，却不能对他的感情报以任何承认。 欠他一个温柔──在我最心碎的时候，我已经失去对他付出温柔的资格。 欠他一个真相──在他说爱我的时候，已注定我们相爱是不可能的事实。 爸爸沉默了。 「他，日记上的男生？」爸爸问道。 我沉默地点头，筷子在碗里头翻搅，等待着爸爸的再度开口。 「他就真的那么好？」爸爸放下握在手里的汤匙，目光落在我身上的瞬间，我感觉来自父亲的内心纠结。 我缓缓深呼吸，直视着父亲，「我和他有个约定，在考试结束的当天晚上见面，我欠他一个答案，无论如何我都要回復他的心意。虽然……」 爸爸断然阻止我想继续说的话语，「这时候谈的恋爱，只是你们自以为的办家家酒，你的未来不见得有他。」 「未来……」我对这个名词感到莫名畏惧。 我的病，让我不敢去想像关于未来的憧憬。 「说得有些过分了。」妈妈阻止爸爸用武断态度表达的言语。 「过分，也不想想她之前做了多少事情，让我们担心。」兴许爸爸想起关于以前的荒唐，气呼呼地说道。 「思信长大了，而允司晨不会是这种孩子。」妈妈看向我的目光停驻许久，开口说道。 「你见过允司晨？」爸爸狐疑地看向妈妈。 「没有，但我在思信的日记里瞧见允司晨的良善。」妈妈对我扬起宠溺的笑容，向爸爸说道，「再不然你明天载思信去，顺道瞧瞧允司晨的样貌，评估他适不适合你女儿。」 爸爸终于妥协，而我终于能再次见到允司晨。 忐忑不安、焦虑烦恼都在时间蹉跎下变得越发强烈，终于等来和允司晨约定见面的时间。 这一天的夜空很乾净，被风吹动的空气透着沁凉，天上掛着的黄澄明月没有丝毫缺角，圆满得让人光看就有种幸福感，天上繁星难得露脸，奋力地闪耀自己光芒。 我从家门走出，看着允司晨倚靠在门边，微微抬头，凝视着繁星点点的夜空，这画面太美好，好到我不愿意去打扰这寧静的一刻。 「来了，怎不过来，停在那？」兴许允司晨听见我的细碎脚步声，转过头，一抹微笑如勾月弯起，带起一抹柔情似水的笑意。 我望得出神，很久没在允司晨脸上见到这样不带忧伤的笑容，缓步走去，柔声说道，「别在那吹风，小心身子。」 允司晨笑了笑，表示不要紧，回头继续凝望幽美夜空，「难得今天吹凉风，夜色又美，想多看看。」 我站在允司晨身侧，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夜空星罗棋布，我想这么多的星星应该够排列成一个星座，只是不知道是哪个星座在天上绽放独有的魅力。 我的心神专注在美好星夜，却未察觉允司晨早已收回目光，茶褐色及肩秀发随风飘动，偶时滑过他的脸庞，忽地听见允司晨低声道，「夜很美。」 话语刚落，一件有着允司晨气息的外套，轻巧而温柔地披在我的肩膀。 「人是健忘的，美好事物、悲伤心情都会随时间淡去，所以我习惯把握当下，用力地去感受当下心情，无论是夜色或是……爱情。」我说得轻柔，似一道微风不带重量，吹进允司晨的心底深处。 我瞧见允司晨的笑容，多了份担忧。 「你是很傻，可是很勇敢。」允司晨听见我那充满感触的语句，低声劝慰道。 一道凉风吹来，我忍不住轻颤一下，那件披在肩上的外套显得摇摇欲坠，我转过身，望着允司晨一如既往的温润，「我和你的不适合，就像我的肩膀撑不起你的外套。」那太过沧桑的神情让允司晨眉头微微蹙起。 我凝视着允司晨眼中那缕忧伤，「你知道吗？」顿了一顿，「你还在懵懵懂懂恋爱是什么，我已经懂得牵手、亲吻甚至于拥抱……」想起过往的荒唐，我笑得感伤，「明白拥抱的热度，我无法再去承受一个人孤单时的冷意，可是很好笑的是这样的日子久了、习惯之后，再多拥抱也没有初时的温暖。」 我忍着想低下头不去看允司晨的渴望，「我知道、我也明白，这些男人只是贪恋拥有我的感觉，然而各取所需，我无法忍受寂寞，需要他们陪伴。」眼眸逐渐充盈无数眼泪，几颗泪珠在地板上缓缓晕开。 「很贱吧？」我笑得憔悴，把头仰得高高的，努力将泪阻挡在眼眶里，不让眼泪再从眼睛滑落。 允司晨不发一语地看着我的逞强，他安静、他等待，因为他明白我的自尊心太过要强，要强到他无法说话来安慰，只能选择默默陪伴。 我和允司晨，默然良久。 我缓缓深呼吸后，继续说道，「在你面前我很自在，你懂我所以不用多说什么，你就明白我的心思，但我也很害怕，因为在你面前，我无所遁形。」忍不住对着允司晨露出一抹苦笑。 我侧过身，望向那片星空，「你就像这片星空，美好单纯。」伸出那白皙纤手，指着星星旁的一片漆黑，「而我就是黑夜里的云层，在我身边只会让你黯然失色。」 「思信！」允司晨一句轻喊，我的内心倏地发颤。 前方的车身反射出我身后的影像──允司晨的手在半空悬着，停在我的肩膀后方，最后不再往前，垂然落下。 这一幕，我瞧得清晰，无声的纠结像是说着我们的内心复杂。 一滴、两滴、三滴，无数的眼泪夺眶而出，是我褪去坚强后心碎满地的痕跡。 「谢谢你。」允司晨说得缓慢温柔，一字一语刻画着几年来的情感厚度，「上去吧，我想再看会夜空。」他往后退了一步，退到我的身侧，靠在门边墙壁，温柔说道。 「司晨！我……」我想回过身时，允司晨伸出双手轻轻扶住我的肩膀，「别转头，就这样上楼。」嗓音一如既往的让人心慌意乱。 我还想开口说话，身后传来一道声音，炙热的温柔、深邃的悲伤都在这道轻语让我知晓，「思信。答应我，要过得幸福。」 「这是，我对你的唯一请求。」允司晨放开扶在肩膀上的手，不再言语。 而我透过外头车身反射，目睹允司晨那双俊美眼眸噙着不该属于他的眼泪，凝视我的背影。 「我知道这样做对你很残忍，但我……我不想让你轻易忘记我。」我回过身，往前踏了一步，补足两人之间的距离，踮起脚尖，轻轻地在允司晨的嘴唇上烙下一吻。 「能被你爱过，我很、幸、福。」我柔声且认真地说道，慢慢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踏出，「我答应你会过得幸福，你也要答应要过得比现在更幸福。」 我从允司晨眼前消逝，跌坐在楼梯，而噙在眼眸的泪已经无法喝止它的下坠。 追逐爱情的终点站 并非全是幸福的结局 但追逐的过程 我才明瞭每次道别都应该微笑 随时备份美好 收藏于心去纪念 关于允司晨的一切 第十八章 思信的日记 允司晨意外没考好，仅考上县市的商科第一志愿。 而我也开始漫长的治疗，延缓心脏衰竭的速度，等待有人捐赠心脏的奇蹟出现。 在病房里的我夜里睡不着，打开脸书随意瀏览，最后停在脸书聊天软体上的允司晨头像，那头像亮着让人无法忽视。 凝视许久，明明告诉自己别再和允司晨有太多交集，但总想知道允司晨到底过得好不好，最后怀着忐忑向允司晨留下讯息。 「高中生活好吗？」 「还行，同学都好相处。你呢？读那么远的护校，还适应吗？」 「很好，班上同学都很有爱。我住校，室友常搞笑让我笑到肚疼。」 「看起来真的过得很好，会常回来吗？」 「一个月一次吧，来回车费不便宜。」 「回来的话，别忘记联络老朋友。」 「喜新厌旧可不是我的强项，家綺、侑颖他们也等我回去，到时一起约。」 「好，我等你。」 「要是我伤心难过，你会来找我吗？」 「只要你告诉我，我会在你身边，告诉你『有我在』。」 有我在。 我看着萤幕闪烁的讯息，脑海浮现从国小开始关于允司晨的回忆──每当我失落、每当我落寞、每当我惊慌失措，允司晨总对我说有我在。 这几个字从允司晨口中说出，彷彿有种魔力能平稳我的思绪，我便能继续前进， 用着坚定无畏的自信迎向往后馀生。 剎那间，眼眸里眼泪在打转，而我得用尽全力才能让眼泪不坠落。 我想你了，很想很想你，允司晨。 过了好一会，我方能收起被回忆勾起的眷恋。 「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愿你安好，祝好眠。」 允司晨的头像暗了，彷彿他的上线只为等待我的出现，在这瞬间想念溃堤成河，滑过脸颊的冰凉让我明瞭思念的温度，微凉而隐隐作痛。 一次、两次、三次，每当我看见允司晨的头像显示上线，我总在内心百般挣扎， 一次次败在与允司晨交谈的渴望。 我们的线上交谈，不知不觉也走过一年。 我在医院开过几次手术，每次手术都是一次的生死交关，在无数惊险中平安度过。 而允司晨升上高二，这年他十八岁。 然而最近连续几日心律不整、供氧不及的状况越发频繁，经过医生研判应该是心脏损耗速度变快了，似乎代表距离死神收割的时间也更近了。 在今天的七点，我醒过来。 听母亲说我已经昏迷三天，连医生都说要有心理准备随时进行急救治疗，还好我终于清醒。 「有想吃些什么吗？」一脸疲态的母亲久违地绽放笑容，询问着还在发楞的我。 我望着窗外一片湛蓝，笑着回应母亲，「白粥。」 暖热的白粥下肚，温暖了空荡荡的肠胃，兴许连几日都是点滴为餐，胃口好到将一碗白粥尽数吃完。 母亲瞧着眼眶盈泪，「医生说只要有胃口，就代表状况恢復得不错。所以你不用担心，只要好好休养，一定可以等到合适的心脏。」 「妈，哪时候能出院？」我注视着母亲，却望见母亲身子巍巍发颤。 「医生说还得观察几天，等心脏稳定就能短暂出院，不过在医院也能拥有比较完善照顾，先把身子顾好比较重要。」 从母亲口吻里，我听见她藏在嗓音后的心虚。 「可是，我想出院了。」我握着母亲的手，才发现这双养育自己的手已不见过往坚强厚实，抬头望着母亲容顏，竟不知何时失去往日耀眼光彩。 我的病情，原来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严重到不仅是折磨自己，也磨耗着最亲爱的家人。 「乖，再过几天，等稳定之后我就去询问医生。」母亲好生劝慰。 「好。我……好想家。」我轻轻说道。 外头天空清澈，却是让我感到莫名抑鬱，心底蔓延着一股不安的焦虑。 「妈，你能帮我把放在家里的日记跟文具拿来吗？」我问道。 「你刚醒来，写这些太伤神了，先多休息吧。」母亲口气满满都是浓得散不去的担忧。 「可是我很怕来不及，最近总有一种被催促的错觉。」我侧头望着窗外一片湛蓝，声音无力得连我都感到害怕。 「傻孩子，乱想什么。我买给你就是，别尽说些吓妈妈的话。」妈妈回握我的手，那力气温柔得让人心疼。 妈妈出去了。 我打开电脑，将这一年来和允司晨的对话纪录慢慢看了遍。 允司晨在学校跳远比赛拿了冠军 允司晨在学校认识照顾他的学姐 允司晨在学校加入他最不擅长的音乐社团 允司晨在学校被学弟告白的特别经验 允司晨在学校留下难以置信的借阅纪录 关于允司晨的生活，我完整参与他的人生。 看着看着，我忽地抬头，瞧见窗里的倒影，才瞧见自己的嘴角在连我没发现的时候扬着幸福的姿态。 中午，妈妈带着午餐和我要的日记回来了。 「先说好，日记能写但是身子要有足够休息，不然我就不把日记给你。」妈妈看见我的热切，要求我必须约法三章。 「我答应你。」我接过日记，抚着日记的封面，有种暖意从日记传递到手上，然后心底也暖了起来。 吃完午餐后，我翻开日记。 日记的第一篇，是我与允司晨的初次见面。 日记的第二篇，是我认识允司晨的开始。 日记的第三篇，是允司晨替我挡下躲避球的那天 日记的第四篇，是邀请允司晨参加生日会惨遭拒绝 日记的第五篇，是瞧见允司晨被女生告白的一幕 日记的第六篇，是我告诉允司晨恋爱反遭泼冷水 日记的第七篇，是因为我们感情好及黄智良事件而传出緋闻 日记的第八篇，是一次体育课允司晨奋不顾身替我承担受伤 日记的最末篇，是国小毕业时我与允司晨的分别。 一页一页地往后翻，我和允司晨的回忆歷歷在目，彷若昨日才发生。 「好了好了，看这么久该休息了，别忘你答应我的条件。」妈妈不容我有丝毫抗议，收起我手里的日记，强迫我休息。 也许死神等不及要带走我，坏心地加快心脏损坏的速度，我的病情逐渐趋重，醒来的时间慢慢变少，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 压迫在心里的催促感觉越发强烈，我开始害怕。 害怕每次的聊天，会因为允司晨的温柔而忍不住说出我在医院的事实，我需要他的陪伴，我需要他。 害怕我只能在病房等待茫然的奇蹟，远远观望允司晨在职校的成长，变得我不再熟悉、变得我不再是唯一明白他的心思，然后我们开始形同陌路。 更害怕的是允司晨坚定不移的固执，因为我想他的一己之私而积累出一发不可收拾的深厚情感，成为允司晨往后人生放不下的执着，再也看不见其他风景。 我是没有往后馀生的人。 允司晨，是未来终将耀眼的人。 我捨不得将允司晨据为己有，那样太自私，连我都不能原谅自己。 赫然明白，选择放手是爱允司晨的唯一解方。 我做不到将允司晨困在以爱为名的回忆囚牢 至少我能成为允司晨往后馀生中最浓厚的一笔水墨。 允司晨十八岁生日的这天，在十一点半的时候我终于清醒。 「生日快乐。」我用发颤的手指按压键盘的按键。 「谢谢你，有你这句祝福比任何人的祝贺都更为开心。」允司晨说道。 「祝福你，往后日子过得耀眼。」 「祝福你，往后人生永不跌宕。」 「祝福你，过得比现在更幸福。」 我看着讯息框里显示对方正在回復中，然而我再也没能知道允司晨回復了什么，因为我再次昏倒，送进急诊室。 在允司晨十八岁生日的这天，我永远离开允司晨的人生，以幸福的心情。 这些年常有想你的时刻 想从前多么爱你 这一辈子我欠你 如果来生，你我还可能继续 我会用尽一生找寻你在哪里 备註：日记来到终章，感谢读者九个月以来一路相伴。 十点将有两篇文章一同放上， 一篇为林思信写给允司晨的最后一封情书 一篇为林思信写给自己人生的自述 喜欢这本日记的读者千万别错过 致 允司晨 嗨，允司晨。 我私心地认为现在看日记的人是你(笑) 因为总觉得你在未来的某一天会来看我 我可以很骄傲，很开心地知道你一直都记得我 可是却害怕你在未来的某一天知道真相 会不会责怪我居然什么都不说，把你蒙在鼓里(反正我也听不到了) 首先我要自首， 在你高中毕业后，应该都找不到我存在的痕跡 无论是在脸书、痞客邦甚至于国中同学 别怪那些帮我的朋友，这是我拜託他们的 因为想让你认为，我过得很好 有很好的朋友、有很好的家庭、有很好的工作 我想只有让你知道，我拥有很多很多的美好，你才能忘记我，走出自己的璀璨。 不过如果你会拿到这本日记， 是否代表你不曾把我从回忆里抹去 才会鼓起勇气来到我家，探询有关我的声息 然后从我的爸妈手中收下日记 (无论时间过了多久都要留着这本日记，关于这件事情我可是央求许久才让他们答应。) 关于我的秘密，关于林思信所有的情绪 我都写在这本日记里了 留给你，这是专属你的礼物 对了，允司晨你还有在写作吗？ 我记得你爱书成痴、写作成迷 我最爱注视着你写作时的侧顏，非常非常帅气迷人 请你一定要继续坚持作家的梦想， 请在文坛上闪耀，亮眼得让在天堂的我都知道 2012年11月19日思信笔 致 读者 我是林思信 一个很平凡的女孩 没有很璀璨的人生 也许你认识我，也许你不认识我 那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 我只是，想在这里说一个故事 十一岁那年 我认识了允司晨 一个似天空般温柔的存在 十二岁那年，拥有人生第一次恋爱 我以为爱很简单 两人手一牵，就是幸福 后来才明白是越爱越寂寞 习惯爱情里的陪伴 再无法承受一个人的孤寂 而我疯了似追逐起以爱为名的慰藉 十三岁那年， 那年生日，我被送进医院进行急救 那天，医生对我的生命进行宣判 那一刻起，死亡之歌的号角在生命中吹响 我得知了生命终将结束的日期 同时失去生命最重要的允司晨 在我短暂如烟花的生命旅程， 如果有什么亏欠，那是无法陪伴最爱我的双亲 如果走到最后还有遗憾 那就是来不及在十五岁与允司晨的重逢 依然错过没说出口的心意 感谢文 写在收官之后。 写完这部小说，有种感觉叫做来不及的遗憾…… 人生许多遗憾来自当下的错过，总以为时间足以让我们反反覆覆，未想时间虽多但过去的瞬间无法倒转，来不及的所有遗留在未来成了遗憾。 允司晨，没能鼓起勇气再次追寻。 林思信，没能鼓起勇气表达心意。 允司晨、林思信让我思索良多…… 愿喜爱这部小说的你们…… 勇敢追寻当下，即使遍体麟伤，即使眼前荆棘遍佈 最后仍会有来不及的瞬间 最后依然有遗憾的时刻 但在未来，回顾自己的过往， 那些遗憾、来不及都将沉淀成生命的美好 推荐一首适合这部小说的歌曲 任贤齐的想你啦 愿生命拥抱梦想，愿你我不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