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死靡它(兄妹 1v1养成H )》 第一章:擦肩 中国滨茂市,十二月六日。 手机上的天气预报明晃晃显示今天降大雪,然直到下午五点整,那白色毛线都没见落下一根来,外边倒是酝酿了半天的云迷雾锁、阴森晦暗,西北风凉飕飕的吹啊,丝毫不留情面地扇人耳刮子,冻得过斑马线的行人牙齿直打颤。 此时的通兴大道,正值一波儿交通晚高峰期,下班的、放学的愣是统统赶魂儿似的堵了一条路。 “司机大叔,什么时候能到京临啊?” 后座的苏融忍不住问道,她昨晚接单时跟客户约的是六点半拍摄,再这么耗下去,指不定会误点迟到。 而该美女顾客的要求是必须准时准点到场,那意味着她即将到手的钱可能就要飞了,这可是她回国两月来接的第一单生意啊,黄了会损坏她运势的。 “姑娘,莫急嘛!”中年男司机无奈安抚道,堵车路况也是没办法预防的事。 “哎,您说大概还会耽误多久呢?让我心里好有个数。” 生意如果真做不了,她干脆换地儿去吃涮羊肉算了,愈是倒霉愈是要对自己好一点。 司机对围得水泄不通的马路也忧愁得紧,不一会儿,目视前方的他眼睛一亮:“哟,交警来疏散了,马上啊姑娘。” 苏融顷刻之间转悲为喜,删掉了微信上她提前码好的道歉信息。 十分钟后,车子启动,窗户完全关闭之前,苏融低头摁了摁头上的鸭舌帽,遮住了大片白俏的脸颊。 反方向,一辆迈巴赫的车门霎时打开,下来一位西装革履,面容俊挺的高个男人,衣服大致经过量身剪裁,极其好看合身,肩颈背腰轮廓分明,勾勒出溢满荷尔蒙的魅力线条。 他眯眼追视着飞尘而去的绿色计程车,眉头紧锁,表情凝重冷峻。 驾驶位的严涛,反应过来后用平时最快的速度踱到高个男人旁边,毕恭毕敬地询问道:“老板,您遇见熟人了?” 男人指骨攥得接近泛白,他松了松勒得自己仿佛窒息的领带,噙着鹰隼般的目光盯着后方车流不息的沥青路,沉声吩咐助手:“打电话给罗子埠,让他一个小时后务必出现在我面前。” “是,但罗副总……”严涛欲言又止,心想那风流胚恐怕在金碧辉煌里的party才刚刚开始,这浪子一旦开始花天酒地、纸醉金迷,哪还会理公司琐事? 老板站在对面,无形之中就存在一股骇人威压,严涛立即拨了一遍罗子埠的私人号码,自动嘟声挂断,是意料之中的久无人理,他面露难色,提心吊胆,老板越是淡定的面不改色,越代表阴晴不定的风雨欲来。 短寸男人冷睨了眼遭薄待的助手,把纯黑的领带全部抽离领口,嘴角斜出个弧度,笑得不寒而栗。 “通知裘克荣,把罗子埠接手的国内外项目砍掉百分之九十。” 他侧身上车坐到副驾,身覆冷霜般的生人勿近。 “是,老板。”严涛木木的应。 他在风中一瞬凌乱了包装良好的表情,说完话嘴合不上,惊得发怵,不仅是因为听到这句狠辣的话,他顿时觉得自己视力昏花到可能要重新配副眼镜,他好像看见生意场上从来都是冷漠无情、杀伐果决的人红了眼眶,里面蕴含的是他这种身份的人无法揣测到的复杂情绪。 “开车。”男人简短又冷气直冒的命令,却把视线转向灰蒙的窗外。 愣在寒风中的严涛,作为溯禾外贸首席执行官的金牌高级助手,第一次手忙脚乱、战战兢兢地工作,他预感到自己的离职手续或许也不远了。 “联系顾院长,手术时间往后推。” 驾驶位的严涛稳把着方向盘的手猛一抖,不可置信地转头望向老板,男人只留一副冷硬的侧脸,其它都隐匿在渐黑的傍晚里。 前方需要右打方向盘转弯,向来端方守直的严涛却擅作主张,路上违规靠边停车,铁着失去工作的头道:“错过最佳治疗时期,对老板会形成不可逆的伤害,溯禾的经营状况趋于稳定上升状态,您不需要那么拼命。” “别把我想得太敬业,我准备出趟国,一个星期而已。英越的收购案交给你和裘克荣协同合作,卓毕阳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也算是你的升职考核。” 男人仰背后靠着座位,手挡着半张脸,闭上疲惫至泛着跳痛的眼,再没开口说一个字。 毕业于英国华觉艺术学院的苏融,摄影技术比流水的半吊子写真博主好得不是一星半点,可谓云泥之别。 十八线糊逼小演员胡可欣满意得要死,由于囊中羞涩,就网上随便搜了个价格最低的海归摄像师,中途又接到个客串刷脸的网剧邀约,赶七赶八才匆忙拍完的这套又纯又欲的森系图,质量好到她觉得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一经发布,粉丝涨了小几千,还接个内衣小广告。 露得那贼叫一个恰到好处,打上光凑全景,胸腰臀比例逆天,既不轻浮袒胸也没擦边穿透视裙,简简单单一件吊带就把她身材上的优点放大到极限,将性感两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美得欲罢不能。 陌生人成为朋友,大多数时候往往只需要一个契机。 先前找别人来拍,价格死贵不说,胡可欣的图甚至被油腻粉丝恶意吐槽精修诈骗和无休止的肥胖羞辱;尝试拍男男女女,刚出师沾沾自喜的苏融竞争不过同行,摄图屡遭排挤还被雇水军刷差评,降到一把泪的白菜价也接不到单子。 阴差阳错地两人因为穷而搭上,出了套神图,胡可欣收获了流量,苏融赚到第一笔钱,从对方手上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利益价值,两人立马一拍即合,各取所需。一个负责美,另一个制造美,理所当然地建立了肤浅却现实的基础友谊。 半个月后,费了不少周折才替补到高级商演的胡可欣,火急火燎地拨电话给正在煮芹菜饺子吃的苏融。 “苏苏,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我想借机在他们酒会上拍套高大尚的图,你快来,我给你加双倍钱。” “拜托美女,外面还在下雪呢,我一口热饭还没吃到,你忍心吗?” 苏融嗦了口汤,美味到飘飘欲仙。 “三倍,怎么样?”胡可欣加码道。 “我冷,钱买不来被窝的温暖。”苏融添了点盐巴,搅了搅汤。 “四倍呢?我可是大出血啊,要是火了,你肯定赚更多的,来嘛求你!”她捂着手机小声祈求道。 “太远了,又饿又奔波的。”苏融放下锅铲,抠抠手指头。 “六倍,不行我就找佳佳拍!我如今是掏出全身家当,准备趁火之前吃糠咽菜地请你了?你能不能有点人性?”胡可欣脸红脖子粗的气啊。 “那……成交喽,打车费就麻烦你来报销啊。”苏融翘起唇,关了火。 “对了,什么活动,地儿呢?” “溯禾外贸三周年庆,都华世纪城。” 头戴粉色毛线帽,身穿白色羽绒服还抱着相机的苏融,在装潢奢华糜烂的都华世纪走廊里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商业气氛太过浓重,衣着正装的男人们为合同举杯共酌、互相吹捧;盛妆打扮的女人们穿着华丽高贵的服装,连吃块蛋糕都得矫揉造作地扮优雅。 偷摸的一通捯饬完,照片效果的确雪艳动人,但有这种豪奢之地作背景,图美不美又是另一回事了。 “苏苏,你先等会儿,刚头有个我认识的大导演叫我过去喝杯酒再走,姐寻思着可能要走大运了。” 胡可欣雀跃到起飞,连苏融的脸色都没看清,也不等她说什么,就踩着高跟鞋摆动腰姿去正厅了。 此时长廊里动静颇大,看守的工作人员自动让出一条空路,紧接着一个身量极高的男人被一群保镖簇拥着穿过,俊雅的面容矜贵而清冷,阔步背直,全程走得从容淡定,眼神肃然带着俯视众生的俾睨。 甫一见到那张脸,苏融全身的血液刹那间冻住,她连脚都没法儿动,力气被抽干殆尽地往地上倒。 红扑扑的面颊此时血色全无,心脏跳得快要冲破皮肤的频繁,这是一场堪称惊魂动魄的单方面相遇。 车上的胡可欣疑惑又自责无比地盯着这个流了一路泪却哭得无声无息的女孩,问她什么都是用一个僵硬的摇头表示否定,胡可欣无措又歉疚极了,当时多喝了两杯迟了点回去,原地没瞧见人手机也联系不上,在犄角旮旯的角落里才找到她时,胡可欣被吓得半死。 “苏苏,你别这样,我害怕,到底怎么了?我喝杯酒的功夫你突然变样,是发生什么了吗?”胡可欣握住苏融的手,发现冰冷到感觉不到脉搏。 “妈的,那死肥猪导演老揩我油,还想把我介绍给一个秃子,我当时被灌了几下才找到机会跑掉。”胡可欣绘声绘色地给她描述那丑八怪的恶心行径,又搓了搓她的手,试图让人暖起来。 “你晓得么,我瞅见你缩着肩膀趴地上哭的时候,脑子一哔,报警我都想好了。”她还以为苏融经历了什么难以想象的坏事,毕竟这鬼地方,什么人都有,一大把不择手段玩女人的龌龊蛆虫。 “我没事,不用担心。”苏融说着,嗓子带着很重的鼻音。 “你……”骗谁呢?这要是无事发生,她胡可欣就是瞎了眼。 “是我自己的问题,突然间绷不住情绪了,你别往自己身上揽。”苏融擦掉眼泪,吸了吸鼻子解释道。 胡可欣叹了口气后紧紧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背。不能讲与苏融感同身受,但谁没有过吞声忍不住泪的时候?成年人的崩溃也只在一瞬间,不多说和不多问,是一种力所能及的尊重。 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好几年,胡可欣能看出来这个表面大大咧咧爱赚钱的姑娘,其实背后或许存着无法宣之于口的故事和难以示人的伤疤。 每个人都有装满痛苦的牢狱,她无意去揭她的锁,只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心疼。 第二章:迷醉(上H) 锅里的饺子早凉透了,再加热一遍,蒸汽腾腾,缕缕白烟飘索在空中。 汤洒在手背,烫出个水泡,苏融摁着红了的地方,想戳破时突然发觉手腕空荡荡的,那根常年栓腕上的绳链不见了。 像世界一夕之间轰然倒塌,一瞬间很懵,等疼痛泛上心脏,随即是潮水般源源不断涌入血液的涩苦,为什么连最后一点念想都要抹杀她的。 她翻遍了包和口袋,又搜净了房间里每个地方,一无所踪,她捂着头呆站在玄关,目光空洞而绝望。 枯坐良久,才想起可能落在都华世纪城的廊角,她眼皮直跳、胸腔熬得发沸,呆了两秒,她胡乱套了件棉衣就出了门。 临上车她又迟疑了,最终选择放弃。 下了雪的天气,实在是太冷了,她冻得双脚失去知觉,脸被刀子似的冽风刮得刺疼,人无意识地徒步,漫无目的地往前瞎走,途经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两瓶度数中等的酒。 拂掉雪子,她坐在公共坐椅上闷闷得喝,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随酒入喉,又咸又苦,滋味儿太不好受,却又能令人暂时忘却那些夜不能寐的痛楚,沉浸在甜蜜又虚妄的旧时记忆中。 公园旁停着辆灰色的SUV,车窗降了一半,男人巴在唇边的烟快燃到尽头,眼神中投出的光影幽邃难辨,他取下烟,吐出口缥缈白雾,两指夹住抿得湿润的烟蒂,往外头掸了掸灰。 等女孩醉得晕头转向,起来又跌倒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他才推开车门,朝人走去,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重,却又充满虔诚,即使明白不可饶恕,还是祈愿相遇。 她半睁着眼,歪头愣愣地望着眼前人,又流下薄泪。 “又是梦吗?你…是……他吗?”她勉强伸出一只手,半途又跌落。 女孩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软成泥地躺靠在椅子上,一直抽抽搭搭的呜咽。 像是淋过一场漫长的雨,那人身上笼着层层氤氲,潮湿而冰凉。他轻易将她裹起带走,染霜沓冷的外套粗蹭在她的侧脸,动作间亦拂起一股焦香的烟草味,鼻尖徘徊萦绕的是她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半夜两点,路灯明灭,街道上空无一人,不曾枯萎的香樟树下泊着辆汽车。 空调开到最适宜人体的温度,酒精在胃中逐渐发酵,她热得难捱。 贺戍锁上车门,把女孩抱在怀里,脱了她幼稚的毛线帽,抚摸着她的头发、耳际与后颈。 本以为再见会有很多话要说,但对着这张刻在痛觉神经里的脸,那些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说起,欲语还休。 脑海里曾经上演过千百次的重逢场景,或掐着她质问原因、或歇斯底里地控诉她狠心、或拉着她一同沉入海底。 可哪一种都不如现在来的真实,她活着且生机勃勃,他胸中只充满了失而复得的感恩。 恨吗?如何不恨?爱吗?怎会不爱? 哪怕她是他,午夜梦回后,最折磨的一道伤。 坐在他腿上的苏融痒得不行,他往哪里摸,她就往哪处躲。抚弄愈是轻柔备至,愈是如绒搔肤,引人想要抓破那层虚伪的皮,流出欲望的血。 脸缘落下湿热的吻,她控制不住地侧头、用手去扒他的下颌。 “乖,融融,别动。”他终于说话,久违到令梦中的她热泪盈眶。 她放下手,任他鹅毛舐地的柔亲,两瓣唇被冰冷地碾压,摩挲出脆弱的火花。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皲裂的唇皮以及深刻的纹路,每一条都似乎带着岁月的斑驳陆离,烙上了沧桑的痕迹。 齿关被打开,他挤进她的口中,缠着红舌交换唾液,两条软物,时而上下覆盖触喉,时而左右相卷慢吸,唾液从唇角溢出,滴落在衣襟。 男人的手掌着纤腰,又耐心地为她脱去棉服和毛衣,只剩一件紧身束腰的打底衫,他低头注视,将她的诱人曲线尽收入晦暗的眼底。 耳垂被咬住,她颤了颤,凉意汹涌的大掌钻进衣衫,毫无阻隔地揉上腰窝。 她冷得一震,即便不胜酒力人昏沉目眩,迷糊中也十分畏寒惧凉。 “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让我碰一碰,当作慰藉,好吗?”他哄着她,低声细语。 脖颈被吸住,她头往后倒,另一只掌也钻进了衣服,却不再流连腰腹,而是沿着侧身往上,磨了磨内衣边,本向后走的手突然顿了顿又返回。 那一刻,迷醉的女孩突然有种不好的身体预知,趁那只手欺负到胸前,先一步捂住了羞处。 忽而,低沉的笑在耳畔落下,还有时缓时急的呼吸声。 “移开手,好不好?”他舔了舔她的苹果肌,不太清明地哑着音问。 女孩仍旧不肯,这样的亲密太没有安全感,她在浑浑噩噩中被梦中人侵犯,脑袋里还绷着根弦,所以她要固守着防线。 “不要……放开我……你……是谁?”她口齿不清地拒绝道,并想从他腿上脱身。 贺戍漆黑如墨的眼里渗出痴连的光,凝着眉宇钳制住她的腰身,从齿缝中挤出极低的音:“乖,不要跑融融。” 她还在挣扎,但贺戍已经没有多少冷静能给了。 他单手抓住她两只腕,扯下脖颈上系得松垮的长条黑领带,一圈又一圈地捆在她手腕上,像绑犯人一般。 “一沾上你,我就毫无理智。”他自嘲又阴鸷地说,将她缚之缧绁为刑,囚禁在狭窄的车厢里。 “别怕,听话服从,就不会伤到你。” “你……唔唔……” 苏融从小就不能碰酒,喝多少她会不省人事,这方面他拿捏得十分准确。 车里常年备酒,因为他有病态又偏执的酗瘾,烈酒是他夜深人静时的入梦良药,每当喝到烂醉如泥、酩酊倒载,总能重见那道刻骨铭心的绰绰倩影。 付出的代价是身体健康,胃部被无底线糟蹋导致疯狂无休的呕吐和痉挛。 最难以忍受的却不是病痛,而是清醒后发现只是一场荒诞癔梦的哀默心死。 他开了瓶度数略高的烈酒,灌进口腔后即刻渡给她,连续哺了好几口,直到她面颊酡红到自动张口伸舌才停止。 女孩醉得天旋地转,本就晕乎乎连人都认不清,而现在严重到看什么都是重影,死鱼似的软滩滩地塌在他腿上,手臂失力垂下,任他肆意妄为,流连忘返。 贺戍将她正面抱坐在大腿上,亲了亲小巧的鼻尖,又垂首去舔那条漂亮得让人想犯罪的锁骨沟。 冰寒的手掌又重新伸进衣衫中肆虐,不愿克制忍耐,隔着内衣便掌握住两团乳房,绵软的触感激得他血脉喷张,十指毫无规律和技巧只凭着欲望去揉捏和掌控。 愈是触碰,愈发难以满足,他急不可耐地推开内衣,掌心贴吻粉肉,切切实实覆上拢住。 这团少女奶儿,有多噬魂销魄、娇艳欲滴,只有他知道。在久远到腐朽的记忆里,是被他宠着含着慢慢长大的。 十指箍住蓬乳,左牵右拽,推上拉下,像捏泥团儿般,在掌心滚成球体,旋着乳核转圈,他不停亵玩着她的奶儿。 女孩敏感得不行,头靠在他肩膀上流唾,浸染了他的衬衫。 他眼中欲色浓如林中深雾,把她的头挪开,单手掐着她的白颈。 另一只手掀开她的打底衫,卷至锁骨,终于露出了令他垂涎若渴、神魂颠倒的腴秀伶乳。 喉结难以抑制地来回滚动,双臂与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血管形成触目惊心的脉络,这幅身体是不能碰的砒霜,也是甜如蜜的糖膏。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匍匐在她的裙下,宁愿中那痛不欲生的毒,也要将她拆骨入腹、溶于血液。 卑劣的指腹捻提起粉嫩的茱萸,左拨右摁的逗弄,他亲眼睹着女孩的乳豆从指尖立起,瞬间低额用湿漉的舌尖勾住那粒香豆,轻舔细舐,一遍又一遍的描摹胸脯、乳沟,最后一口叼住,连同乳晕吸吮在口腔内。 奶儿的顶部被温暖的腔壁包裹,那一瞬麻痹的电流从那色欲的口中直蹿进皮肉和血管,利齿咬磨着乳周,忽而又狠狠吞咽着颤巍的头部。 “嗯啊……嗯……啊……” 女孩的手被绑在后腰动弹不得,他吸得愈发狂,她人愈往后仰,仿佛是她故意送给他吃一般。 羞耻的部位被恶劣地含弄又狎玩着,完全没有反抗之力,明明是强制抚爱,隐秘的地方却渗出一丝情动的液体,好像在昭示这幅身体多渴望被他开发,探索。 贺戍用舌尖宠溺着懵懂的女孩儿,眼神深邃又迷情,曾经承受过的孤独空虚终于用她的身体一点点的填补完整。 第三章:迷醉(下H) 漫天雪花迎风乱舞,似絮如绵、轻盈若蒲英悄然降落在树枝、地面和车顶,不计其数的牛毛雨丝又密又斜地沙沙而下。 啸啸冬风瑟冷侵骨,卷吹走片片残茬败叶,室外气温又陡跌入新的界点。 少量冷气与寸缕灯光漏进了一层极窄的车窗缝隙,驱散了逼仄空间里难解的闷热,照亮了男女之间的暗昧情事。 薄透的打底衫缠绕着暗黄的内衣带,一同盖住了质地上乘的男士皮鞋。 女孩的上半身已然被剥光,失去遮羞布,白洁无暇的玉体骤然裸陈于世,羞肤娇处一览无余。 柔软的腰肢摇摇欲坠,馥郁的胸乳遍布凌乱又疯狂的指印。 从清水双瞳至玲珑肚脐,愈是深刻的注视愈加难以自持,衬衫的扣子崩裂到胸肌,每一块乍然隆起的虬结肌肉都在嘶吼着凌虐、侵占她。 睁不开眼的女孩,细长的双手被绑举至头顶,雪背放靠在方向盘上,骨肉匀称的双腿被强迫着夹住劲腰。 “呜呜……冷……冷……”她嗫嚅着,缩颈曲背地排斥窗外渗入的缕缕寒意。 “融融,想要我吗?”贺戍干着嗓问着,性器明明快撑破了西裤,他却又把车窗开宽了些许。 迷醉如泥的女孩根本没有意识去倾听与回答,柔弱的胸腹在稀微凉风中起伏不定,一沉一升,颠颠荡荡。 “好冷……我衣服……穿……” 她含混不清地呓语,冻得直接挺身凑近热源,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她亦如此,为贪那点得不到的暖,就主动裸着身子贴住那面烫到灼心的胸膛,与他摩擦生热。 妖精即使醉得混乱恍惚,也深谙怎么勾引和撩拨男人沉迷进她的曼妙花房。 贺戍瞳孔中的火因为这个动作一瞬燃至顶点,他推离她一寸,如饥似渴地张开口唇,衔入硕大的奶头,用口水湿润浇灌着乳豆,车窗缓慢拉上关闭,车厢里云蒸燥热,衣衫渐褪。 光着膀的贺戍濡亲着她,左手扶住将倒不倒的藕腰,粗糙又干燥的右掌忽然来到女孩的后臀,轻抚一遍圆润的曲线,开始动情地揉捏蜜桃般的屁股。 揉弄了一会儿,那作恶的指头又不安分地滑入股沟,点了点后穴又顺势揩了揩阴部,两指在中央虚划了条线,卒然在最敏感的区域摁着旋了旋。 女孩当即夹住那支淫乱的手,不让其动作分毫,却控制不住他没底线的作弄。 更过分的是另一只手掌伸进牛仔裤缝一路往下,隔着内裤扫过阴唇,找到阴蒂轻按重拨,又挑开内裤,摸到阴道口。 指尖莹润,透明的液体汨汩的流涌,他长驱直入,捅进手指捣了捣泥泞的窄穴,甬道里密布着层层皱褶,单钻入一截手指,就拥挤得不行。 女孩感受到下身有修长异物的冰凉入侵,开始东颠西倒地想驱逐这种陌生又恐怖的插入。 察觉到她的反抗,他死钳着柳枝般的纤腰,让她无处可逃,持续地往深处指玩着日思夜想的少女穴。 被欲望冲昏的贺戍再也没法强忍,抽出沾满晶莹的指头,舔着吞掉了她的蜜液,血红着眼动手直接扒了她的牛仔裤。 ‘咔嗒’,皮带搭扣解开的声音在静谧又色情的车厢里异常醒耳。 松开束缚的阳具狰狞又丑陋,它挺翘着昂首,气势汹汹,锋利又坚硬,似一把能将盾刺穿的矛,它似坏非恶,只是希望埋进只属于他的温柔窝。 他化作眼中没有怜惜的野兽,把孱瘦的女孩拉近下腹,毫不留情地扯掉她浅蓝色的内裤,褪至膝盖,露出妖娆玉穴。 紫色的粗茎直抵着沼沼穴门,却没有愣头青的捅穿,它时而轻戳着肉缝,时而又用极长的茎身从阴阜擦磨至会阴,直到女孩的穴湿得一塌糊涂才作罢。 浑噩糊迷的女孩,不停地扭动腰肢,仿佛预知到即将来临的危险,她抵死挣扎摆脱,背地里却又可耻地无休止流水。 待她足够湿润,他才对准穴挺入,太久没有与她进行鱼水之欢,连开头都困难无比,冠首的顶部才推埋了一半就寸步难行,她的阴道太过细窄,逼得他汗流浃背,西裤湿哒地能拧出水,穴里却严丝密合仿似布满了天罗地网,将他重重困住。 性器肿大到快要爆炸,神经突突地跳动,额头凸起的青筋如蚯蚓在皮下疯狂蠕动,长痛不如短痛,他挺着阳具一举凶狠地贯穿了她,像一根封闭生锈的管道倏忽间被强制性地戳开塞进了铁球。 “啊——疼——”她尖叫一声,生理疼痛迫使她掀开了迷茫的眼,与他四目相对。 “受着。”贺戍锁视着她,冷声道。 他也陪着她一起痛,何其紧致的包裹缠缚,在嶙峋穴洞中他步履维艰,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被挤破的剧痛与冒险前进插入的满足感中极限拉扯,一面是地狱,一面是天堂,他在夹缝中获取致命的快感。 悖天逆伦的他,势必要与她一同沉沦在欲望的泥沼里,毫无转圜的余地,他会亲自切断她的退路。 没有任何停顿,阴茎狠捣着窄穴,破开迭嶂般的肉隙阻滞闯入更深僻的地带。 “痛……痛……不要再进来了……啊……” 她泫然欲泣,疼得发晕,身体仿佛是一道被凿穿了的薄墙,她咬着唇努力去看清在自己下身肆虐的猛兽,却似梦如幻地看见了一张令她睡梦中都胆战心惊的脸。 忽而眼前又模糊不堪起来,越是想看明晰,越是朦胧一片。身体被梦中人千磨百折地凌辱,苏融本能地害怕与对抗。 而她的哭泣与推拒,又给他的心脏割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那些压不下,藏不住的恨意一下破笼而出。 “苏融,还敢跑吗?”似面冷心硬的判官,绝情又可怖的低吟,徘徊荡漾在罪犯颤抖的耳际。 温柔的面具被欲望撕开,这一秒他是真实嗜血的龌龊魔鬼。 老樟树下,雨雪纷乱地坠落,默亮的路灯照耀着铺满白花的方寸之地。 而那辆停在监控死角里的汽车,在寂寂深夜中发出一阵又一阵私密暧昧的震动,男女的压抑喘息交织重迭,车体规律地上下颠簸,轮胎被重复地压下又膨起。 贺戍又爱又恨地疼着她,每一次都是深入浅出,速度快如射击,插戳得女孩阴道唇肉外翻、红肿充血。拔出的小截阴茎覆染着淫液与血丝,明示着他狠戾的摧残惩罚,宣泄着积压成疾的苦乏。 “为什么你能这么狠?跟我断绝了所有联系,连是死是活都不让我知道。你怎么忍心这样对我啊?”贺戍斥诉,面容是落了霜雪般的冷冽,极速地撞击着女孩已经目不忍睹的花穴。 阳具硬如石块,在嫩穴中愈发胀大,把甬道撑得满满当当,透滑的液体都流不出一滴,处境进退维谷,挞伐却仍在继续,壁肉被撕裂撞破般生出灼烧的钝痛,阴道经受不住如此残忍的鞭挞,保护性地收缩,夹得贺戍背脊一僵,险些射了精。 “啪——啪——” , “啊——”。 掌掴与忽痛声一先一后地响起。 贺戍黑着脸抽了两巴掌她的臀,以示不顺从他的惩戒。 “哥,我……难受。”女孩忽然张开双臂抱住他的脖颈,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哽咽着喊了一句话。 贺戍弄她的动作一滞,还在凿穴开道的性器堵在途中。 然而少女只是噩梦中一瞬间的清明,他却是如梦初醒的心神全失,舌尖如咽入黄连的苦涩。 终究是难下狠手去重伤她,柔风细雨、情深意重地抽插了几十上百下,直捅入子宫口,让她享受完热烈高潮,才退出来射在她的肚脐和乳房上。 用纸巾为沉沉睡去的她擦拭完沾满他体内脏污的上半身,摸至小穴,流了一大滩鲜血,甚至有止不住的态势,抚过全身又发觉她有不正常的燥热。贺戍的太阳穴锐痛不已,面对她的身体,他就是头不折不扣的禽兽。 给她穿好衣服,放躺在座位,他转着方向盘,驱车前往泰和私立医院。 第四章:昏迷(微微h) 早晨六点,辗转奔波忙了一个通宵的特助严涛手提着一本黄色密封档案袋匆促抵达泰和私立医院。 高级vip私人病房外,严涛扣门的手微微一顿,他目光略滞愣地望着里面的人。那是一张只在照片上出现过的脸,昔日稚嫩纯真动如脱兔,如今憔悴衰竭犹如枯草,经年旧影,物是人非,即便他从不曾参与过,也有感而发。 病床上躺着的女孩身板纤瘦如柴,在厚白的被褥里也只隆起了一点,单薄羸弱形似一根半折断的幼苗,她唇色煞白,模样仿佛经历过生死劫难般的了无生气。 而巍然静坐在床边的老板,垂着邃黑的双眼,正用粘了水的棉签为女孩轻柔地润湿干裂的嘴唇,他弯腰低身,每一次慢擦缓拭都饱含着难以言表的温情与安抚。 严涛怔在原地,冷僵的脸突然无意识地抽动了两下,他震撼于那双在伫立在高楼大厦顶层永远俯瞰着众生蝼蚁的眼睛里,已经不再深沉莫测如死海,也开始迸射出人性的七情六欲。 尽管衬衫糟乱皱巴,领带不翼而飞,几根黑发低垂在额角,宽厚的背脊也塌陷着,显得整个人颓而不洁,严涛却发自心底的感到慰喜,他觉得老板茕茕踽行的孤独终于找到了自己遗失的归巢和救赎。 他永生难忘,昨夜老板是如何在发言台上目眦尽裂,体面全失。 镁光灯聚焦的中心顶端人物踉踉跄跄下台,又抖又红着眼地抓着人就问,甚至在情绪极其不稳定的情况下在半个小时内调集了上百个监控,既冲动疯狂又冷静沉稳,强大如他能在两种对立情绪里反复切换,严涛目睹了老板无头苍蝇般的焦急,一帧帧镜头寻找失败的心如死灰,大海捞针终捕捉到所念之人画面的狂喜。 那时严涛才真正明白,老板不是没有情绪的冷情机器,而是缺了灵魂的躯壳。 一个不完整的人,只是凭着一股执念,让自己变得钢筋铁骨,刀枪不入。 并不想贸然打破两人之间的宁静美好,披霜戴雪的严涛夹着资料坐在公共椅处等候良久。 直到身披白大褂,眼戴黑框镜的斯文男人推门而进,他才跟随步入。 李漠阳瞥了眼木讷寡言的严涛,嗤了嗤鼻,脚步凌风大摇大摆,忽的对上贺戍锐利的眼角,胸中一悚。 他扶了扶鼻梁上的平面镜,惶惶地说:“戍哥,隔了三小时,我过来给她检查身体状况。” 明明半夜被轰起来看病的人是他,现在唯唯诺诺瞧人脸色的也是他,李漠阳心里不太是滋味儿,但也只能憋着,谁让这个人是他拜把子大哥呢?嘚,他心甘情愿,奴性发作。 贺戍点头,示意允许他履行医师的职责义务,人却迟迟未挪步,而是站在旁边冷盯着他用瞳孔笔判定昏迷女孩的生命体征,持听诊器细听她的心脏肚腹的杂音。 一看上病,吊儿郎当的李漠阳自然而然正经严肃起来,“温度还没降下来,再烧下去搞不好容易发展成肺炎,治疗起来会很麻烦,我换种药试试。”这女孩看着就像经常生病的,应该是个非常难养的主儿。 想起凌晨三四点她被贺戍糟蹋完的可怜样儿,李漠阳将笔插回褂子口袋,摸着下巴,神色不明道:“成慧被叫去上手术台,下的诊断单子临时给我了,我替她转告下病情,说是隐私部位有中度的撕裂和肿胀,才导致的出血,促进愈合的药膏一日抹三次。注意擦洗养护,几天之内就会恢复,她生理结构特殊,还有点炎症,不宜性生活太粗暴。” 斟酌着字句说完一大串话,李漠阳立刻摘了眼镜溜之大吉。 透明人的严涛,攥着档案袋杵在后边,像块钉住的木桩子,毫无存在感。 贺戍掖了掖昏睡女孩的被角,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方才出了病房。 空荡无人的走廊里充满了刺鼻的消毒水味,两个衣冠革履的男人,一前一后站在窗边。一个锋芒敛藏,城府极深;一个奉命唯谨,恭敬守默。 贺戍捏着这份资料,凝目于窗外,许久之后,才似笑非笑道:“送给张局长吧。” “是。”严涛眸光一闪,应道。 “手术安排在几号?”他攀着窗沿,看到一辆救护车驶入,忽然问。 “定在年前那天。”严涛答。 谈话结束,两人背道而驰。 垃圾箱里响起废弃物掉落的声音。 天光渐明,楼下开始排起人山人海的长队,有人亲朋同行,有人独自面对。 女孩反复发热,夜里仍旧在昏迷中。 批完了几十份文件,贺戍捏了捏两眼之间胀痛的精明穴缓解疲劳。 烟瘾又犯了,口中无味,他呷了口凉苦的黑咖啡,清醒了些许,才走过来坐到她床边。 指尖描绘着她瘦削的轮廓,顺着颈线来到她锁骨下方的红痣,这是在凝脂白肤中独缀的一点艳色,越是摩挲越显妩媚娇俏,惹人垂怜,他喉头滑动,俯身吮了吮那处潋滟肌肤。 倏忽,深陷的眼窝跳了跳,里面影射的光黯了黯,他起身关掉了天花板中央的亮到刺眼的灯,只留了盏床头灯。 空间昏暗下来,他提步踱到床尾,没什么犹豫地掀开被子,两手握着水蛇腰,指头滑进裤子,往下一拽,脱了她的病号裤以及白色的三角布料。 掰开润白的双腿,右手五指梳了梳她浓密的阴毛,取出口袋里的软膏,挤了一部分白色膏体在指腹,找到女阴檀口,推入了一截指,温和仔细地不错过任何一处裂隙伤口和红肿的壁肉,极赋耐心地抹匀涂宽,也亲密无间地感受她湿潮的热度。 做完药物擦抹,为女孩穿好衣服,摁灭最后一盏灯,他隔着被子抱住柔软无骨的身子,在她耳边喃喃低语。 他说了很多话,零零碎碎,天南地北的讲,仿佛天亮之后,海水将退潮,美梦会破碎,不管抓得多紧,都逃不过失去的命运,愈是相拥,愈觉怅然。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里,他亲了亲她的发旋,道了句晚安。 第五章:回首 病床上的女孩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闭合的睫毛也轻轻颤动着,待躯体逐渐恢复浅薄的意识,才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 “小姐,你醒了?”戴着口罩的护士眼里亮亮的,溢出喜色。 苏融眼睛畏光,眨了好几下以适应刺目的光线,模糊褪尽,室内白得吓人。 “这是哪?我怎么了?”似一场大病初愈,她虚弱地问。 “在医院,你重感冒昏迷好几天了,烧可算是退了,差点没把我们暴脾气的李大医生给急死。”护士小心翼翼地为她拔了输液针,边说道。 “这手背又扎紫了,你皮肤太嫩了,血管也细得不行,针法偏一点就会变肿。”颜色乍一看还挺瘆人的,护士撕了个新暖宝宝放进她手心。 苏融不自觉握了握暖手贴,沙着久久未使用过的嗓子,“我不记得自己有来医院看病呀?” 她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自己是出门去找手链了,当时脑子又乱又痛,走得累了中途就买了酒坐在长椅上喝,灌得东倒西歪老想睡,之后的记忆就戛然而止,再也想不起来什么细节。 护士林霞收拾着药瓶子,被她问住。 医院里护士施行的是轮班制,昨天林霞刚转来的呼吸内科,她值的是8点至16点的那一档的白班,按点进来打针,好像确实没看到什么人在病房里陪床。 但这vip房间贵得瞠舌,能住的人非富即贵,还有李漠阳的特殊照顾,那应该是相熟的关系? “你认识李医生吗?”林霞问。 “谁?”苏融迷茫,坐起身。 “李漠阳啊,我们内科的黄金单身汉,医术精湛又风流倜傥。” 林霞把装废弃输液管的蛇皮袋系好,笑着说道。 苏融摇头,捏了捏手腕,“是他送我来医院的吗?” 林霞看着女孩苍白病弱的脸,实话实说道:“其实我也不清楚,你的病房不同时段有不同的护士照看,我拢共没来过几小时,抱歉。”她也只是听到了点关于李漠阳的八卦。 苏融揭掉了手背上的医用胶布,棉花里只有一点血。 “对了。” 准备提袋走人的林霞突然灵光一现,她昨天下午在这间病房门口貌似跟一个男人打了个照面。 她扯了扯口罩:“可能是个穿得很正式的帅哥送你来的,他前脚出去我后脚推车进来的,现在才想起来他。” 那男人还和李漠阳称兄道弟的,林霞经常会跑去呼吸内科听冯茹姐说医院里毁三观的奇闻轶事。 离李漠阳的办公室隔得极近,有两次替冯茹拿病人化验报告的时候去过他办公室,都恰好撞见他们俩在一起聊话。 苏融心一震,手里握紧的暖宝宝忽然掉在地上。 “他姓什么?”问出这四个字,她的声音在不可抑制地抖。 “严,应该叫严涛。” 林霞讶异自己的记忆力惊人,好几个月前的事了,果然帅哥就是例外,听一遍名字,她还能从记忆皮层里搜出来。 苏融灵魂落回了身体,疯狂跳动的胸口渐渐变得平稳。 “那就好。” 她安慰自己道。 “啊?” “没什么,辛苦你帮我换药了。” “那是我的工作嘛。”林霞微笑着说,她急匆匆提着垃圾袋出去,心想要通知下李漠阳病人醒了。 街上的风极大,摊贩的棚子都差点给掀翻了,沥青路上铺了一地的枯枝落叶。 一辆公交车停在繁忙路口的站台旁,即将启动时,一个身穿薄棉服的女孩跑了进去。 车厢里比外面高几度,挡住了冽冷的风,空气却稀薄又浑浊。 寂静了半分钟,司机还没开车,他的眼神里写满了不耐烦。 “对不起,我没带零钱。”苏融摸遍了口袋发现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手机因为耗尽电量自动关机了。 她面颊通红,十分尴尬地拢紧了衣服,打算下车。 “我帮姐姐付!” 下一秒是投币的清脆声音响起,苏融扭头看见一张稚嫩可爱的小脸。 “我请你哦,漂亮姐姐。”穿着校服的小女孩奶声奶气地说。 心中注入一种猝不及防的感动,让人忍不住哽咽出声。 “谢谢你啊。”苏融抿了抿唇,哑着喉咙道谢。 大约八九岁的小女孩甩了甩的俏丽的双马尾,回以明媚甜笑。 苏融和她一同坐在后排,车缓缓行驶,外头的风景建筑变换无常。 “姐姐?”小女孩扯了扯苏融的袖子。 “嗯?”她疑惑转头。 “吃不吃糖?” 小女孩粉腮夹笑,没等苏融同意,就塞了颗软糖进她嘴里。 舌尖泛起甜味,一点点地冲散苦涩。 半小时后,一片莹白鹅毛忽而粘在窗外玻璃中央。 苏融隔着阻碍用指尖轻点,紧接着纷纷扬扬飘下朵朵玉绒,六边形的雪花簌簌而落,如梦似幻地静谧降临。 大概是今年冬天最美的一场雪,她看得有些痴了,五指趴在窗玻上,带着想象感受那股接雪于掌心的冰凉沁肤。 袖筒略大她偏瘦,胳膊手肘细得如藕节,向上伸就会掉下一些布料引致露肉,直至酷冷的凉意袭击脆弱的皮肤,畏寒的她反射性地拉扯盖住。 再抬头,一双白嫩如芽的小手也攀上了窗户,隔着屏障虚摸着菱形雪花。 “雪景也太美了,我想拍照啦,可惜我没有手机。”小女孩赞叹又嘟囔着。 眼看着她的袖子也垂下来,苏融怕小孩子着凉,急伸手给她拉好。 只是本来目标明确拽着衣角往腕部提的手蓦地停住,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小女孩系在腕部的那根红色绳链上,中间串了一颗精致小巧的白色铃铛。 原来不是幻听,叮叮铛的晃响就在耳边缭绕,她注视着,也迷惘着。 余光中的雪景与鲜红的绳串一同落入乌亮的黑色瞳孔里,这一眼恍惚而跌宕,仿若穿透了悠长的时间,记忆霎时一帧一帧掠过那些已经说不清故事的模糊片段。 苏融愣了愣,陷入怔忡,神思松动间眼帘也越发迷蒙,倏而浮现一副久远而朦胧的画面,记忆混沌却完整。 那年也是个冷到呼气成烟的冬天。 彼时的女孩正伏在书桌上对着一道初中的地理题皱着一张嫩白的脸,满面写着生无可恋。 一旁清俊疏朗的青年润和地笑了笑,用一只宽大而干燥的手掌轻轻摩挲着少女柔软的发顶,在炽黄的台灯下静静俯视着弯脊敛腰的小姑娘,闷咳后温声道:“不会就是不会,犹豫等同浪费时间。蒙对意义也不大,勇于承认它是你没掌握的知识,记住教训,争取再见拿下。” 久久未等到回应,青年一手掌住少女圆滑的颅顶,另一只手捏了捏她尖翘的下巴,侧身低头打量人时注意到她抿唇死咬着笔头,嘴角弧度又深了几分,握住她尖巧的下颌强行抽出那根顶部沾满了晶亮水液的圆珠笔。 虽是刻意控制过力道的动作,还是难免地刮蹭到了软舌,少女疼得微吐出一段湿漉的红物,与刚刚离开口腔的笔帽拉出一条黏稠的透明银丝,唾液恰似形成了粘连两者的胶剂,那一幕纯洁又糜艳。 少女的坐姿只能看见背后人的手在她舌前顿了少顷,痛早已微乎其微,她合住两片唇想转过来看他,却被忽然箍住肩膀,随即嘴角沾染的口水被一根泛着暖意的指头温柔而缓慢地拭去,落在耳畔的命令里带着丝几不可察的愠气:“下次,不准咬东西进嘴。” “为什么?我习惯了。”她舔了舔唇,向他提问。 “脏,病从口入。”他垂着眼,睫毛遮住了一大片瞳仁。 “那下次我咬的时候用肥皂洗一洗不就行了?”她古灵精怪地狡黠一笑。 “不行,听话。”他口中是毫无商量的意思,否定的没有任何余地。 “为什么?咬东西我心理减压!反正我吃笔的时候不被你发现就是了,要经过你允许做什么?”后面那句话她用特别小的声音嘀咕着,还表露出几分得意,小盘算打的叫叮当响。 青年注视着女孩忽悲忽喜的模样哭笑不得,无奈道:“融融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别钻空子,尽早改掉这个坏习惯。” 她又开始沉默不语,转身专注研究奇怪又讨厌的地理题。 “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你乖乖的同意,成吗?”他状似率先妥协一步,实则狡猾得过分。 “帮你编一根红绳手串,怎么样?”他循循善诱着说,像只巧诈的公狐狸。 学校里流行手工绳串,小姑娘都爱漂亮饰品,尤其自己亲手做的意义更是非同凡响,可那玩意儿她编了一个礼拜也没编成功,她是笨拙的又气又难过啊。 少女耳朵竖起,犹豫地放下笔,正脸面对着他,狐疑地问:“真的吗?” 他含笑点头,鱼总是轻易上勾。 后来礼物格外得少女心意,因为还附赠了一颗十分别致好看的小铃铛,里头还篆刻了她的名字,明眼人一瞧便知其中花了多少深藏不露的心思。 将苏融从回忆中大力拉扯出来的是一声童音呼唤,只是一回首,已泪流满面。 第六章:电话 公寓门铃震耳欲聋地响个没完,苏融从沙发上腾腾兀兀爬起来,她睡得昏头搭脑,迷瞪惺忪。 素颜黑眼圈大如熊猫的胡可欣瞧见失踪人口,先是明显的欣喜,骤变为愤怒。 “你个死女人还知道回家?跑哪里潇洒鬼混去了?那套图一直没传给我,打了几百个电话催你都没接,别的美女博主都发完了!再拖下去就过时了啊,害我不得已过来城西找,连续三天蹲你家门,没见一个人影!” 她不顾形象地在楼道里吼道,丑态毕露的唾沫星子横飞。 “我……咳咳咳……咳咳……” 苏融捂住嘴唇,咳得说不清楚话。 “这几天生病住院,手机关机了,一直没充电。”苏融清了清喉咙,嗓子生锈似的破败嘶哑。 听到这话,胡可欣顿口无言,霎时僵住了刻薄脸。 俄顷,她静默地眨了眨眼,突地抬手去摸苏融脑门,是正常的温度,但沾了一手心的汗。 “你这是做什么梦了?碰见恶鬼要逃命?还是出院又发热了?”她吃惊地问道。 而后踩着细高跟女主人般的气壮架势踏入房间,关上门扔了包。 第一次登堂入室造访,胡可欣四处打量了下屋子,发现是暖色调的还挺温馨舒适,而巡视中注意到沙发一坨留有余温的小被子时,双眉立刻皱了起来。 换好拖鞋,开了冰箱,又撸起袖子走进厨房,没三秒钟,胡可欣就十分不悦地捏着鼻子出来。 她怪异地凝视着苏融,欲言却无声,只是动作异常利落地撵着面前体弱不堪、虚汗涔涔的人进了卧室。 “去床上好好休息。” “我马上开电脑做完后期修图,弄好就传给你。”苏融坐着又起身道。 “先躺着吧你,晚点搞。”胡可欣推了她一把,又给她拉上印着卡通图案幼稚到让人翻白眼的被褥。 “你不是来催的么?别走哇!在我旁边盯着,你还能提提意见。”苏融翻开被子。 “我的审美自己都怕,你先睡会儿,我忙完得两小时左右,搞好会叫你起床的。” “你去干嘛?”苏融没听懂意思。 “市场买菜,给弱不禁风的官人煲汤。”胡可欣回眸一笑,贤惠可人道。 少了聒噪的声音,卧室里落针可闻。 苏融终于想起那部沉睡冬眠的手机,插上数据线,闷在被子里充。 她从衣柜里捡了条内裤,转身去浴室决定冲个澡。 蓬头里洒下淋淋热水,她着重洗了洗阴部,将黏稠的分泌物涤净。 四十度的水温有些烫肤,她全身红润如荔膏,脑子又涌现出难以启齿的梦,那些亲密又热烈的交合片段,越是洗得发狠,画面便越发清晰似真正发生过一样。 她蹲在墙边,眼皮子垂得很低,任哗啦的水流从头顶浇落,试图靠这种方式冲刷掉一切。 可混沄湍急的水只将情绪搅成一团乱麻,她将脸颊埋在光裸的膝盖中间。 想哭却哭不出来,那张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脸,如同鸷戾酷冷的梦魇把她困在幽幽监牢,她无处可逃,插翅难飞。 半小时后,结束这场狼狈的洗礼。 身体清爽舒适地躺在床上,捂紧温暖的被窝,苏融才稍显心安地闭上眼睛。 客厅有阵响动,大约是胡可欣提着买好的菜回来做饭了。 翻滚了几下,苏融睡不着,摁着续上电的智能手机,开了机后她刷了刷无聊的未读信息,没什么趣味地塞进枕头,又思忖着要不要去给厨房里大发善心的人精打个下手。 “嘟嘟嘟……啦啦啦……” 电话铃响了,是个陌生来电。 归属区域不是本地,这个城市名字却让苏融遽地心悸了一下。 心脏像得了某种预示般不安地狂跳,比急促的嘟声震动得更快,仿佛一瞬间失了频率。 苏融本能地惧怕,而这串原始而纯粹的电话铃还在锲而不舍地响,有不接通便绝不罢休的态势。 她在拒和接两个选项里摇摆不定,不知不觉就耗费了一分多钟,等到手机自动挂断,她松了口浊气,心底却又有些未知的情绪在蔓延。 “嘟嘟嘟……啦啦啦……”又响了。 苏融心口吓得一震,悸然于这个电话联系她到底是为何事? 根本没有来自这个城市的人知道她的号码,突如其来的打来让她不知所措。 摁下接通的指尖,在最后一刻停顿。 最终还是因为那一点点微小的可能性扼杀了这通执着的电话。 “叩叩……”胡可欣排闼直入。 苏融电话没有拿稳,手机“砰”地一声摔在地上。 “你没睡啊?电话响得烦人,怎么不接?想着你可能困得不行,我就好心直接来帮你按拒了。” 系着卡通围裙的胡可欣有点蠢萌,忽略她手里握得那把黑乎乎的锅铲,苏融还蛮想给她拍张图。 “没事,骚扰电话。”苏融恢复了正常的神色,捡起手机,随意一说。 “排骨玉米汤还是当归鲫鱼汤?” “我想要喝乌鸡汤。”她笑眯眯道。 “哟嚯,还蹬鼻子上脸了,我做什么你就必须喝什么,没得挑食!”胡可欣哼鼻子。 一道短信提示铃响起,苏融低头,查看完,她面部抽搐了一下。 【苏小姐,本人严涛,因电话无人接听,特发此信息,送医是普通人举手之劳,不必以此酬谢,若过意不去,可由你请严某一顿饭便是还谢。】 一方边尘不惊,另一方寂处难宁。 泰和私立医院,507高级vip病房。 “滴”的一声,衣冠楚楚的男人掀开眼皮,只浏览了一瞬便移开视线。 坐在皮质沙发上的贺戍解开了衬衫颈部两粒纽扣,他单手捏着写了银行卡号、密码和电话的白纸,扯了扯唇角。 【好,时间严先生定。】——苏融 第七章:相望 天空冥濛,微雨霡霂,冬风泠泠。 下了计程车,那股扑面而来浸入骨子里的冷意使人心情更增阴霾。 苏融昂首望了眼尚居食酒楼的招牌,她哆嗦着手指将围巾打结拢紧,唇与鼻都掩进毛绒里,冒着恼人寒气提腿步入。 修竹宅院层间分隔,镂空木窗流韵如画,整体非奢非淡的装潢陈设处处透着古色古香的典雅之风。 “请问,是严先生吗?” 里头绕七拐八的布局,令苏融费了好一番儿时间才寻到提前预定好的位置,见椅子上坐着个穿着偏正式商务的男人,心下七分了然,三分疑惑地问。 “苏小姐请坐。”严涛目光转向她,微微点头,即刻便起身,颇为绅士地替她拉出木椅。 “谢谢。”苏融道谢他的彬彬有礼,却又觉哪里古怪,但也说不上来哪有问题。 严涛递菜单给她,温声道:“苏小姐挑一挑。”话毕,又热心地替她烫洗餐具。 苏融摸了摸纸张柔韧、造型精致的菜单,卒然翻开观览,看到底下一行字,她两眉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低头滞顿了片刻,她瞳孔又亮又灰地一页接一页地仔细端详着,发现每道菜的品相都极好又刺激食欲。 她沉默地盯着瞧完了整本,又敛神把菜单推给对面,“还是按严先生的口味来吧,我请客哪有只顾着自己点菜的道理?” “不合胃口?”严涛面起难色,眼里有一闪而过的震惊与纳闷。 苏融摇头,“不好意思,我先去上个洗手间。” 女孩蹲在厕所发了会儿呆,钟表分针指的数字显示过了十五分钟,她终于回神起身旋开门,洗了把手后走出去。 她埋着头只看路,刚准备抬头就在拐角处骤不及防地撞进温热宽阔的怀中。 丝质衬衫上缀着一列平整坚硬的圆形纽扣,领带又长又滑,外套尺码极大,轻轻一罩,苏融仿佛就是其囊中之物。 浓重的烟味钻进鼻腔,令苏融忍不住喉咙呛想咳嗽,那人却掐住她的腰身,两指有意无意地滑过敏感涡旋,接着把她强制性地拉开胸膛,之后什么也没说的跨步离开。 这样短暂又意外,苏融连那男人穿什么颜色的西装都没看清,更别提面容表情,只察觉到那人身材颀长,挺拔如树,但是个重度烟鬼,害她靠墙咳了好一阵才能舒服顺气儿。 重回餐位,菜已经全部上齐,苏融坐下来,看着一桌菜肴发愣。 严涛往她玻璃杯里倒了三分之二的牛奶,用不苟言笑的脸绽容说:“苏小姐请慢用,没点什么海味珍馐,严某比较喜欢吃些家常菜,健康营养。” “巧了。”苏融的眼黏在某个地方。 “苏小姐也爱吃?”严涛动了动眼皮。 苏融不置可否,拨了拨筷,夹了片笋进嘴,味道的确很好。 “尝尝这碗面吧,是一位老牌厨师的拿手菜,也是尚居食的金字招牌。但是几年前他辞职改行做生意就很少来这里了,今天他特地来拜访过寿的酒楼老板,就做了这碗面,恰好被好运气的我们点了。” 严涛介绍道,十分热络地把散着热气的碗推移到她面前。 苏融搅了搅面里的小菜,垂着睫毛问,“严先生为什么不接受钱,让我请这顿饭?” 她吸溜了一口面,汤太烫了,她喝得也猛,眼睛热得红红的,像只小兔子。 一口餐食没动的严涛,给她添菜的手一滞,人也寂了一瞬。 “因为苏小姐长得像严某的一位故人,可惜她已经不在了,那天路过见你晕倒在地,也是出于友人旧情。” “希望不会冒犯到苏小姐,是严某唐突欠考虑了。” 苏融冁然而笑,“当然不会,但就止于此吧,毕竟我不是严先生那位旧友。” 酒楼里欢声笑语,一派融融,她的话交杂着沸腾的声音一齐落进耳中。 结完账,苏融婉拒了严涛的相送。 年关将近,街道已经逐渐变得萧瑟冷清,店门关了好多。 “嘟嘟嘟……啦啦啦……” “喂?”苏融立在公交站牌的台阶上接起胡可欣的电话。 “后天就过年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回老家,姐带你炸村去!” 胡可欣正在超市采购年货,琳琳琅琅装了两大推车,累够呛。 “明天的票,姐心情好想捎上你这个孤家寡人回去,我们村虽然穷但是大家都很朴实淳厚,就小孩儿皮点,你去不去?” “谢谢你可欣,但今年我想待在滨茂过春节。”苏融握着手机,手接着飘落的飞雨,目光平淡寥落。 她这样一个孤独又苍凉的人,总是不适合去热闹人潮中的。 “哼,包你后悔!不去拉倒!”胡可欣气得皱脸,这橄榄枝都甩出去了,居然还有傻人不接? “我微信给你发红包,你带给伯父伯母,替我道句过年好。”苏融笑了笑。 胡可欣点开微信,收到红包,喜滋滋开口:“这还差不多,回来给你带我老娘熏的腊肉吃啊!” 挂了电话,苏融扬手招了辆出租车。 除夕夜晚,家家户户,灯火通明。 电视里的节目统一播放央视春晚,小品、歌曲、舞蹈,轮番演绎,精彩绝伦。 苏融关了客厅里的电视,在厨房心无旁骛地烧菜。 洗猪蹄的时候,又想起那茬子事来,大清早去菜市场买新鲜肉,她等着等着就走神了,提了肉没付钱就走人了,行到半路上才忆起自己好像还没有给人家钱。 匆匆原路返回,老板又说钱她付过了,没少一笔,硬是拒绝收她的猪蹄钱。 愣神的功夫,刀不小心切到了手指,她吮了吮溢出来的血,又找出创可贴简单包扎了一下。 炖好肉和汤,端了满桌子的菜,开了瓶啤酒,捻起筷子来又迟迟未夹一块。 忙碌过后,脑子忽然静下来,看着自己营造的过年氛围,她突然莫名其妙的没胃口了,甚至有几分想呕出来。 一切百无聊赖,周遭阒寂无声。苏融抓着啤酒瓶,走到阳台,眺望见对面住户门檐上悬挂着一对大红灯笼,它们在厉厉寒风中摇曳发光,温暖又喜庆。 她能想象到那片房院内,肯定有一大家子十几口人围坐在木头圆桌边上,挤挤簇簇地伸筷子夹菜吃,席间七嘴八舌地话家常聊里短,氛围吵闹又欢乐。 霎时,天边炸开一束束刹那芳华,炫目烟影团团绽开。 她仰首,笑了笑,眼里是漫天华彩,盛在水目中光芒熠熠。 风雪忽如一夜来,纷纷扬扬地漫天飞舞,天幕雪帘般旋转着圈儿飘落,雪夜光照,堆了一地洁白芦花。 她侧着僵冷成冰的身体,低眉俯眼,扇了扇睫毛,却在泪光滴落那瞬,看见了一张似梦如幻的脸。 那人披了一身雪,深邃如渊的眼睛却格外的亮,里面装满了复杂难述的情绪。 啤酒瓶掉在脚边,心里骤然烧起一团熊熊烈火,凛风越是吹拂,越是熯天炽地,仿佛要把所有燎成灰烬。 男人伫立在雨雪光照中,强硬又柔情,他的嘴唇蠕动着,她一点也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却清清楚楚地知道他的意思。 她与他纠葛十多年,最终还是谁都放不开,命运兜兜转转,走得跌跌撞撞,最终又绕回了错误的原点。 四目相望,时光刹那间回溯到从前。 旧影在眼前一幕接一幕的轮换,画面是你亦是我,谁都不曾敢忘。 …………………………分割线 开启校园篇,但是我最近特忙,要赶事儿,晚点会发,而且那些章会发得快,但可能分不好,因为之前就是按五千字写的,只能分上下。文也没时间修,等有时间再说。 第八章:校园篇(围观上) 时间似长了腿,随意跳至四月的末尾。上半旬的某日下了场绵久的犀利大雨,起初无人在意,哪知降水量倏尔疯涨两百毫米。 仅仅四十小时,庆城各区域的排水系统便全线崩溃,内涝严重积滞,洪水滚滚泛滥,甚至来势汹汹地把矗立在西山长金河上的百年石桥都冲了去,市里领导接到讯息登时吓去了半条魂,立即出动了所有警力与消防,披星戴月整整花费三天三夜才用沙包、泥料修筑出高位挡线,仓皇中遏制住了此次雨灾。 虽连日来还是阴雨延延,倒也构不成什么大风大浪,残局早被政府拾掇的差不多了。 不过,今个儿当真算是这一月来难见的灼日烈烈,气温没按常理出牌,直逼六月炎暑的赶脚,外头的草木都晒得瘪拉着茎杆。操场烘烘的,像放在微波炉里烤了半天。春夏之间差几日就要无缝衔接,往后的毒日恐是只多不少。 豪爽的热量大肆扑洒,一股闷炽隔着玻璃渗透而来。金黄的光线亦从窗台斜射在课桌上,灰白的书本晒得如刚出蒸笼的热馒头。 破旧生灰的吊扇挂在天花板正中央,重新启动后时不时就发出些摇摇欲坠的吱嘎声,费劲旋转的模样如同垂暮无力的老朽,疲乏交瘁,孱弱气竭。 全是缘起于它的高龄,解热效果是一年不如一年,微弱的风力散不出丝毫冰凉,反挟带着热烫的气息,吹拂掠过一张张萎靡不振的年轻面庞。 趁语文老师转头面对黑板写粉笔字,夏萱萱掐了一把苏融的细腰,“苏苏,待会儿放学去我家玩不?” “嘶,不能轻点?不想去!”苏融摸着腰瞪她。 “真不去,放劳动假,我哥会一起回去的。”她还得苦鳖地等到他这个高三学生下课嘞,当然主要是自己真不想去,折腾。 太易玩得忘形,回回都被邀请留宿。 “你哥还不好搞定?”夏萱萱震惊道,印象中,他对苏融基本是有求必应,自己都羡慕死了。 苏融满头问号,那人难搞的很好吗?尤其在某些方面油盐不进。 然如果是出去耍,他应该是不怎么会管的,恐怕还挺乐意,毕竟她已经宅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 既成为宅女的挡箭牌,就要用到底。 “姐姐,你高看我了。” “去嘛,甭管你哥了,明天早上让我妈开小汽车载你回去呗。”夏萱萱扯住她袖子,声音有点急。 “再叫上方瑶童,就咱仨!想干什么干什么!怎么样?”夏萱萱眨了好几下眼,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般。 “不去,下次一定。”她拒绝得毫不犹豫,却又绽开一个友好带点歉意的笑。 “好吧。”夏萱萱霎时蔫了,也未强求。 放学铃一响,人群跟冲锋队似的朝校门口跑,卷起漫天的呛鼻灰尘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寻不见一片衣袖。 短暂的铃声大概是走读生和住宿生的专属节日礼炮,轻而易举便将浓重的愁绪化成逐开的笑颜。 夏萱萱却原路折返回来,脸上是副不可思议的怪异表情。 “苏融,你哥——你哥——”由于跑得太急,夏萱萱上气不接下气。 “什么?我哥咋了?他来了?” 她蛾眉扬起来,上下起伏。 他不应该在笃学楼上着他的物理课么,高三放学比高一晚两节课呢,平常要是有什么特殊情况他会一般提前通知,她寻思着自己没记错。 难不成逃课?不可能吧。 “你哥抱着大美人江弱走了,赶紧的!去看看。” “啥?抱着谁?”她扶了扶眼镜。 她觉着脑子突然断了个点,有些糊涂。 “冰山美人江弱啊。” 三秒呆怔过后,苏融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兴奋的好友连拖带拽地趴到外面水泥修成的护栏处,撑手的触面上缀满尖石颗粒,扎得她掌心的皮肤有些刺痛。 场面着实令人瞠舌,三面教学楼每一层的护栏都围满了学生,人迭着人,见证世纪婚礼似的,各式各样的面孔上洋溢着精彩万分的颜色。 稍稍一低头,苏融的视线就捕捉到了引起骚动的男女主角。 高个儿男生怀里横抱着位弱柳纤腰的漂亮女孩。女生皮肤白的略显病态,男生则是健康的小麦色,两相对比,反形成一种视觉冲撞,娇花和霸王的既视感。 女孩的身位正对着众人,尽管她选择紧紧圈住男生脖颈,极力低头掩藏自己梨花带雨的容态,眼尖的观众们依旧把她的狼狈脆弱观察得一清二楚。 一颗将落不落的泪珠,像极了琼瑶剧里的御用柔弱女主,清纯勾人,我见犹怜。饶是女生,也要被人家迷了去,恨不得自己上去抱一抱过把瘾。 唯独苏融落落寡合,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另一个人。她神态凝重,似在思考着什么。 男生的肢体动作看起来是那样小心翼翼,像对待一块珍宝,生怕弄痛了怀里的女生一般。 他背着身,苏融勉强只能俯瞰见一半非画似画的侧脸,以及微微上挑的唇线连接着清晰分明的下颚,样子是笑又非笑。 楼上的少女只觉得,那张招摇过市的面皮,此刻熟悉又陌生。 即便抱着人,他走路的姿势仍旧笔直挺拔,像棵端正的常青松柏,傲骨峥嵘,屹立不倒。 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白衣贴着裙摆,下巴挨着发顶,是恰到好处的亲密。 两人形貌上乘,动作又显意切,这一幕像极了电视剧里才会上演的英雄救美。 只消一眼,主角即便不是自己,依然撩得人心神荡漾。几乎每走一步,众人伴奏地哄起一声。 他们离开的很快,一分钟不到,群众都直喊没看过瘾。 旁边的口哨、唏嘘、揶揄,兴叹声参差不齐,苏融顿时只觉耳边嗡嗡,似无数聒噪的蜜蜂悬绕在她头顶。 “救命,贺戍好帅啊,为什么看不上我?” “嘁——撒泡尿照照镜子,能跟人家比?江弱哭的样子都美死了。” “啧啧,郎才女貌,妥妥的天生一对啊,其实我前天就看见他们走一起了。” “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小道消息!听说刚头,贺戍推了几个有意为难江弱的女同学。” 听及此,众人齐嘘一声。 脚尖兀的撞到墙根,隐隐发疼。 “苏苏,你听见我说话没?”这是夏萱萱重复的第三遍。 那一点点莫名的不适随着落下的话音逝去,像从来没有荡起过涟漪的湖面,重归一片平静。 “听见了,等我收拾会儿东西。”她朝夏萱萱扬起个笑,然后快步踱进教室。 “哈?”夏萱萱脑子还没转过来, 刚刚明明问的是:你哥是不是和江弱在一起了?怎么问东答西呢? 苏融大力抽出书包,往里头狂塞了十二张试卷,嘴边还鼓着狰狞的笑,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为什么她总是最后一个知道她哥的八卦?偷摸着是很刺激么?她又不是会打小报告的人!而且,他不是还以身作则告诫自己要专心学习,莫要瞎尝禁果么?谎话连篇!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严以律人宽而待己、虚伪狡诈的双标狗!阴险小人!说什么她脑子太笨,勤勤恳恳顾学业都得费掉半条命,谈了八成连三本都考不上,以后只会剩扫大街的工作给她干了。 第九章:围观(下) 苏融怒火灼心,越想越忿忿不平,被唬弄欺骗的她破坏欲都上来了,卷子揉得不堪入目。 而且年龄轻轻,乳臭未干,就踏入成人领域,奇怪又别扭,真能懂什么是爱?玩玩而已、游戏人间的话也太不把感情当回事了,是挥霍青春也是虚度大好光阴,她承认自己在这方面,一直保守的有些刻板了,但这有什么错? 突而觉着肺有些疼,苏融发凛,医生说不能情绪失控,她拍额平心静气给自己顺下来。这么一顺,思想倒了个儿,又觉得自己或许过分在意了。 高中越来越多人成双成对,早恋其实也见怪不怪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问心无愧,对得起自己就行了。趁大好年华,抓住些美好的片段去收藏,也是件值得的事。何况这也不是容色过人的贺戍第一次被抓包谈恋爱,她没必要耿耿于怀,他的人生作何选择与她毫无干系,况且他也从未限制过自己什么,好到无以复加的程度,未来她或许也会踏入这一步,只是最好的时机还没到而已。 既然他有美人相伴,她这妹妹自然没有当电灯泡的道理了,省得别人嚼舌根说她小气得死,她可大方的很,顺水推舟给两人多争取点相处的时间咯。 俩人去了高一八班揪出正在埋头苦学的方瑶童,好在这妮子容易搞定,花了五分钟仨人就乘上了校门口的出租车。 在车上,去夏萱萱家里的计划立马变成了去庆城市中心吃顿好的,看完电影再到月光酒店开个房! 好不容易放个假,浪一浪怎么了?趁年轻,多享受!虽高中生月底囊中羞涩,裤腰带勒得紧,但夏萱萱作为提议第一人,拍着苏融的大腿,豪横地喊出由自己请客。 “你确定?”苏融揉着自己的腿,半信半疑问了句。心里想的是被打也值得,这买卖不亏! “当然,我银行卡里有钱。” 咳,其实银行卡前边少了个字儿。 “破费了,绝世美女!”苏融和方瑶童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 庆城虽小,五脏俱全。供年轻人玩的地方可谓应有尽有,当地人经营着各种跨界生意,大清早出来摆摊热情卖粉,深夜里可能就是待在网吧里露出胳膊上骇人刺青的网管。 在地底下的电玩城,夏萱萱和方瑶童有如神助般抓住十来个娃娃,按她们的话是踩了狗屎运。偏偏苏融倒了大霉似的,换了五十个硬币,愣是一个没抓到,她很是怀疑这机器是不是做了啥手脚,千钧一发之际老是掉链子,专门坑她钱,简直气得牙痒痒。 仨人又在商场磨蹭半天,衣服裙子挑挑拣拣,大包小包提了一堆。真正得空闲下来,还是在火锅店,花了一千大洋涮了顿季季红,辣椒添了两包半,爽得直接没边儿。 酒足饭饱之际,方瑶童捏筷子夹水果的手一转,示意苏融看手机。 苏融顿了顿,微瞥一眼并未理,安然自若继续搅拌自己的酱碗,任由机子默默地震动直到重新恢复寂静,只是一双皱起的眉尖再没下去过。 这是他打的第十三个电话,发的第二十一条信息。最近三条是这样说的。 贺戍:去哪了? 贺戍:回电话。 贺戍:我来接你。 想都不用想,他此刻绝对是一头黑线,神情逐渐乌云密布。但她就是不——要——理——他。 方瑶童也未多管闲事,仍是自顾自啃瓜果,这火锅太油、腻的紧,她得垫进肚子里中和中和。 蓦地,周杰伦的等你下课响起来。 夏萱萱没关音量,而是开到了最大,搞得隔壁桌的大哥大姐们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妈了个鸡,我老母打过来的。” 夏萱萱眼珠瞪得老圆,手心捂着手机,刻意放轻了自己的声音。 “完了,她肯定知道我今天大手大脚花钱了,姐妹们,绝世美女恐要被凌迟处死了,记得烧纸。” 她视死如归的手指一滑,暴躁的女音隔着话筒传过来。 “夏萱萱,你死哪里去了?还把人家苏融拐走了?” 这臭骂声惊得夏萱萱筷子一掉,她没面子道:“妈,我们就出来吃顿热乎的,没干伤天害理的事。”就稍微破了点儿财而已嘛。实则大部分钱压根没花在请客上,而是买裙子!刷刷的几千大洋流水的没了。 “立刻马上滚回家,以为老娘不知道把卡都刷爆了?我要抽死你这个杀千刀的败家丫头!当我们家是首富员外啊?老娘辛辛苦苦挣的血汗钱呐!” 本来打麻将就运气不好输了小两千肉痛的紧,女儿也给自己添不快,现在是气不打一处来。 夏妈妈那边貌似有人在说话,躁音连连,但又听不真切。 “先让融融接电话,等会儿收拾你。” “啊哈?” 夏萱萱手指着呆坐的苏融。 “我?” 苏融得到一个点头,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等她拿过电话,喊了句阿姨好。 话筒里的声音不疾不徐,淡冷沉着。 像圈圈海浪无声拍打在身上,等凉意淹进心口,才发觉挂在唇边的微笑早已僵在嘴角。 “新华书店门口。” 电话只持续了简短的三十六秒。 “怎么了?苏苏。” 方瑶童瞧她半天不说话,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担心地问。 “没事儿,散了吧咱仨,今天玩得已经很开心了。”苏融扯出个满意的笑来。 实际她正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根本没玩够好吧,意犹未尽呢。 “对不住,姐妹们,着实是手头紧,受制于人,等下回我有钱了再来。” 夏萱萱沉着脸,端起饮料跟她们碰了一杯。 “没关系,儿童节咱们可以合资。”方瑶童干笑着。 接着仨人各怀心思,各奔东西。 转弯绕了两条街,苏融买了根老冰棍,边舔边走到新华书店。 凉冰停留在舌尖时透心寒,她又恨恨的想起来,耳边那几句令人磨刀霍霍的话。 “融融。” “明天早上,我妈让明天务必带你去乡下向塘村参加叔公的葬礼,别任性。” 呵,就会搬出姨母压她!苏融半声未坑,只心里一个劲儿地暗自腹诽着。 “说话。” “你在哪?别让我太晚见到你。” 是不容抗拒的口吻,隐含着些难抑的怒意。 像是一场无形的拉锯战,她在这头张牙舞爪,他在那头风中凌乱。 最终苏融还是不争气地松了口。 此时此刻,她悔得不行。 这气温似坐过山车,与下午的燥热截然相反,外头萧萧凛凛的。她却也只能站在店门口吹着冷风等他,口腔里咀嚼的冰冷得两排牙齿上下打颤,她依然自虐般得将冰棍咬碎在嘴里,那不是一种享受更似一种针对自己的惩罚。 外套从后背罩过来时,冻住的思绪顷刻融化开来,苏融想扯掉这件及小腿的风衣,奈何扣在肩头的手掌如有千斤重。 “披着,风大。”清冽的声音划过耳蜗。 她被贺戍拉着转了身,“怎么了?为什么不等你哥我?” 见她还是不肯抬头,他无奈笑笑,弯了弯腰。 三十厘米的身高差,这么多年过去了,竟是一点没变。明明也没亏待过她半点营养,身高还跟个孩儿似的。 苏融猝然昂头,刚好撞到他的下巴,贺戍闷哼一声,磕得不轻。 “啊啊,不好意思,哥没事吧。” 她面色染上些紧张,手在空气里虚摸着,本想着一句话都不理待他的。 贺戍眉骨一横,嵌住她的手腕,似笑非笑:“你故意的是吧?” 他握得不紧,轻轻一挣,就脱离了他的桎梏,距离拉远,苏融笑不出来,鼻子用力哼了两声,以此来抒发她的不满。 “我想回家睡觉了。”嗓音疲闷,如同有人迎面浇来一盆倦乏。 话题戛然而止,中断的没头没尾,于是,那丝丝缕缕不可名状的情绪默默湮没在了风里,无人提及。 第十章:那你别进来了 庆城,属九州西南部,位于沧江上游区域,地跨数十区县,环山绕水,是天然的山峰绿植多。这儿自古以来第一产业就占大头,种植的稻米出口远销世界各地。放在三十年前,农业发达是件绝顶好事,但按当今的城市发展速度来说,农业已然成了众所周知的短板。 其实早在十几年前,庆城也积极着手过市内发展工作,致力于摸索开拓出一条独特的发家致富之路,经过考察选址,试点多地,几番周折之后,坐着政策直通车,工业、服务业的发展渐有了抬头趋势,产业基地、钢铁水泥工厂、高新开发区、旅游园区、大型百货商场也是一个接一个建起来,口号喊得通天响,投资亦拉得热火朝天,曾压这是块流油的肥肉,是处风水宝地的何其多。 眼瞅着皇天不负有心人,纵有千千难也咬牙挺过来了,等要见收成效时,居然生不逢时地遇上天灾,地震又泥石流的祸端接踵而至。 所有心血一夜之间功亏一篑,资本家赔得那叫一个屁滚尿流,政府救灾抢险的同时还得安抚那些青脸,低眉顺眼然两边都捞不着好。 后头这火哑得也不是突如其来,前车之鉴在那明晃晃摆着呢,发财和破财是一种玄学,生意人可都精得很。 风水宝地日落千丈成了穷山恶水,流油肥肉一夕卒然变了赔本买卖。 没大佬豪掷万金,政府也不敢投标,加之上头的人流水线似的换了一批又一批,触及的利益关系链亦越来越复杂,各路阻碍数不胜数,下来的拨款更是层层克扣,落到实处时不剩几个子儿,发展自然停滞不前,吊的个半死不活。 自那时起,整个庆城恍如处在一片阴霾当中,宛若沥血进京赶考的书生一朝落榜后,从此一蹶不振,颓靡菲薄,潦倒窘迫到衣不蔽体却再不思进取。 贺家住的这片旧居民区,坐落庆城西隅,从太奶奶辈儿到贺戍,少说也有个六十年左右的历史,周边邻居基本也都搬空了。剩下的几户多是孤儿寡母,空巢老人,年轻的都想方设法往外市钻,能飞几远是几远。 温婉贤淑的贺妈妈尽管不属于精明强干那类,但也足够深谋远虑,丈夫虽死得早,留下的钱也有厚实一笔,但钱攥在手里并没有多少安全感,用在安身立命的家伙上才不会跑。 几日彻夜难眠后,贺妈妈遂跟打了鸡血似的去到处咨询单位同事乃至上司领导汲取买房经验,甚至开始每日看报读闻了解房地产方面的知识,一番审时度势后,抓住时机干脆大手一挥,把房买在了千里之外的海滨城市。 这样的决定放在十几年前,匪夷所思,大胆前卫,一个年轻寡妇顶着风言风语与亲老压力的那份义无反顾已然十分可贵。 当时的海城和今天的海城,可谓地下和天上的区别。地界看似贫瘠落后,实则蕴含的潜力无可限量,仅仅欠缺一个被发掘的机会而已。 海城本就鹄立着汇聚全国优秀青年的高校,拥有其他城市无法企及的人才资源,当大批高知有勇有识之士在关键时期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时,就注定不会平凡。这批人在海城生根发芽、创立企业,凭借天然的沿海优势,将商业贸易广通海内外,把汽车、电器、家具等数百类生意做得如火如荼,各项发展蒸蒸日上、欣欣向荣。从雏鸡变凤凰、一贫如洗到宏图大展,海城经历的变迁具有实现城市富强路之划时代的里程碑意义。 昔日破落小城摇身一变成了众人口中的香饽饽,以不可撼动之势越居众多城市中的佼佼者。在经济如此迅猛势头之下,自然而然的寸土寸金,轮番炒来炒去,一抬再抬,房价噌噌升值,一下翻了几十番。 八十万变千万,连公司活久见的大老板都感叹贺妈妈有点厉害,以至头脑一昏还给她升了职,承诺能让她去海城分公司上班。 贺家一直未搬离香信园,主要原因还在于贺奶奶恋旧,老人家想落叶归根,身子骨愈发多病,没精力去外头折腾,况且香信园是她住了一辈子的地儿,她的一切都源于这,也终将消逝在这。 贺妈妈人如其名,温婉茹。怎可能驳老太太的意?只是她那时升了经理,日渐忙于工作,没法儿照顾好两个孩子,这任务便更多落在贺奶奶身上,不过老人家倒是乐意得很。 老太太是一年前突发心脏病去世的,当时家里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苏融整日哭成个小泪人儿,贺戍更是寡言少语,冷冰冰没点人气。 同样触景生情,贺妈妈涌到嘴边的搬家迟迟说不出口。一拖再拖直到儿子高三快开学才意识到不能再耽误下去。询问俩孩子意见,也得了点头。却在紧要关头出了幺蛾子,搞了半天问题卡在迁户口上,且一时半会儿还落不下来,屋漏偏逢连夜,又碰上公司出了些问题,忙得焦头烂额,无奈之下只能再逗留一年。 搬家的事就此搁置,温婉茹又隔三差五出差,索性家里请了位钟点阿姨,负责苏融的三餐和打扫家务。 贺戍高二下学期选择了住宿,苏融尚且初三也跟风,不像哥哥皮糙肉厚娇女仅待了五天就适应不下去,只得灰溜溜回来继续走读。起先还有贺奶奶的陪伴,半年后老人辞世,家中就剩她孤零一人。 这香信园唯二的好处大致就是僻静、离学校近,其他一无是处。 通往香信园的路口十分宽阔幽长,两边种植的樟树从苏融第一次来这便是参天巨大,列排整齐划一,风一吹,叶片就洋洋洒洒的响,脆叶簌簌偶尔也惊起栖息的飞鸟,沿途路灯只三两盏,透过蓬蓬树荫照亮脚下,枝头摇曳飘荡使得光影分外闪烁,渐渐斑驳了视线。 到了尽头的岔道口,往左步行百米,再向北直行五六脚就到了贺家院门口。 两人始终保持一前一后,贺戍开门的手一顿,转身若有所思地瞧苏融。 猝不及防对上两行漆黑的目光,苏融心惊眼皮跳了两下。 “开门呀。”她催促道。 “你今天是不是看见了?”他忽然严肃起来,直接开门见山得问。 “什么?”刚刚走这么久累得想吐,他的问题让她头有点懵。 “你说呢?”他舌头抵了抵腮,意味深长地看她。 等脑子反映过来,她几乎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刻意想了很久,才开口。 “我不知道哥在说什么。” 她特意咬重哥这个字,眼神迷茫地回答他。 “你不知道?”他眯着眼,要把面前的她看穿似的。 “你是指你又上球场的事吗?” 这下换他沉默了。 贺戍当然清楚她在说谎,每次扯谎眼睛就四处张望,万年改不了的毛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在他鼻子下面她永远无处遁形。但她拿这个说事,真是惯知道他的命门。 这下换他沉默了。 贺戍当然清楚她在说谎,每次扯谎眼睛就四处张望,万年改不了的毛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在他鼻子下面她永远无处遁形。但她拿这个说事,真是惯知道他的命门。 头顶倏忽落下几声低笑,气得她想踹人。 三六计忍为上策,她捞出钥匙,偏过他,“你不开门,那我来。” “我没带钥匙。”又是一阵笑,夹着赤裸裸的嘲意。 “……” 他笑得更放肆了,就是欠人用铁板锤爆,然后教一教“尊重妹妹”四个字怎么写。 “那你别进来了。”苏融狡黠弯唇,借身量小滑溜进去后,手脚并用地疾速关住。 第十一章:狡猾 喜悦即将冲出喉咙,苏融有点亢奋。 可是根本没开心多久,她愚蠢地低估了贺戍的狡猾程度。 就着一丁点缝隙,他还冒死钻过来,倘若她真狠心合上,骨头都得断半截。赌徒似的抓住她怕他受伤的矛盾心理,他长臂一伸就捉住了她的领子,另一只手顺道推推门。 她用了九牛二虎之力,他臂肘一拱,门就咧开一大半。 “放开我,神经病。” 领子被拉扯地变了形,学校图便宜,做校服的原料用的贼差,布料又薄又透,烂了换洗不成,就只能穿冬季那套。 “哥——你别扯,我不抵门了。”领口越扯越大,搞不好直接撕裂,苏融又急又愤,却不得不开口示弱。 “我们一起松开,怎样?” 他怎么可能信她的鬼话,难道在外头风餐露宿一晚么?会得流感吧? 布料嘶嘶的声响格外惊魂,苏融自知实在斗不过他,双手骤然脱力。 实际贺戍松手更快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衣服烂了,她大概会哭得稀里哗啦,泪涕纵横,那样他会更束手无策。 他讶异着大步流星朝她走过来,以为她会陡然跑掉,没成想是两记拳头先后落到胸口。 闷哼硬堵在喉咙里,他呼吸猛一窒,从来泰然的表情霎时变得不太自然。 暗叹自己下手没个轻重,那么严实规整的领口竟已被自己扯歪,一片白皙乍然暴露在空气里。 她凶睨着眼,模样颇为凌乱不堪,发绳松垮下来,细薄刘海坠湿,狼狈极了。 衣衫间却是另一副光景,立领散至第三枚纽扣,现出少女的春色如许。 伶仃锁骨因喘气而颤颤巍巍,似寿元短暂的蝴蝶耗尽气力展翅翩翩轻舞。 未着系带的左肩圆润透亮,像一截不沾淤泥的藕,浴着皎月泄下的光华。 中间镶嵌着一条若浅若深的缝,隐隐约约漏出层轻盈的明黄蕾丝边,透出不染纤尘的美感。 可蕾丝,从来都是既纯情又淫靡的饰物,此刻正刮蹭着卡在缝隙里的黑扣,跟随胸口的起伏似有若无磨擦着肌肤,一点又一点展露少女微薄的性感。 那大概是件无系带的抹胸,包裹着少女软嫩的肉,在布料里侧隆起令人垂涎的膨胀轮廓。 瞳孔仿若被那明黄晃了眼,视线不受控地朝下,或许再失力一拉,她会气的三天三夜不让他进门。 他颧骨发紧,移开目光,抬起下巴,端着脸往里长驱直入。 苏融指骨闷疼,瞥见他一言不发,心里反而发沉,打他居然都没卖惨,不禁开始疑神疑鬼起来,全然没注意到自己目前是个什么不可说的状态,甚至还下意识地扶正了领子。 贺宅是典型的老式户型,结构简单两层一院。原先贺老太在世时院子边缘围了个栅栏,专种些瓜果蔬菜,现今还没拆,再看已是荒芜一片,杂草丛生,土堆结块。 楼下大厅布局最为宽敞,右拐入内是厨房,钟点工常阿姨尽职尽责,将锅碗瓢盆擦得整洁锃亮,舒服干净。 二楼主供兄妹俩住,客厅虽不及楼下,但浴室、冰箱、沙发、液晶电视也一应俱全。壁灯特意选了苏融偏爱的暖色系,实木地板健康安全,灯亮时,携来一室温馨。 白衣短裤的贺戍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抖着腿一连捏碎了十几个核桃,他不停给自己找事做,极力控制着不发火。 他如坐针毡:“死丫头,你洗好了没?” 过好久,才微微弱弱传来一句话,他怀疑自己要是稍微分点心就听不见了。 “等会儿哦。” 又是等,等个屁!问了五次,连答案都不带换的。他可以等,肛门能等么?要不是楼下浴室里的厕所被一块该死的肥皂堵住了,哪至于落魄到在这儿候她的门。 肚子疼得眼前发黑,再晚点解决,一世英名要毁尽了。 “再不出来,我就进来了,别怪哥无耻了,让你敢整我。”他恶狠狠地抛了句。 一阵翻江倒海后,贺戍捂着肚子起来,背靠着墙,手指又作势扣了扣门,“耳朵聋了?” 毫无反应?他眉骨一拧,低骂了句脏话。 “我进来了。” 门瞬间开了,穿好睡衣的苏融亲眼看见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距门把只差毫厘之间,甚至于往左推开时,还结结实实碰到了他靠过来的身体。 “浑蛋贺戍,你疯了?我还在里面!” 苏融直呼其名的骂道,要是他进来了自己没穿衣服怎么办?厚颜无耻之徒! 她面皮微红,像染上了绚丽的油彩,一半是热的,一半是气的。 他憋得声音有些哑:“理智和脸皮在三急面前,不值一提。别急,出来跟你算账。” 要是拉裤子上,他能把她的头摁进马桶里洗上半个小时。让这黑心女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切,没在怕的!” 她扬起下巴,不甘雌伏道。 苏融包好头发,打开液晶电视的开关,取了瓶冷饮,屁股往地毯上一塌,好不悠哉。 遥控器登时就给她调到了当红热播的电视剧,是一部小说改编的权谋古装剧,自诩对一切运筹帷幄的自大狂藩王男主起先利用女主做各种黑心勾当,轻贱女主的喜欢,后来反被心机女主玩得团团转,两人相爱相杀,甜虐交织,刻骨挠心。苏融追过文,一直惦记着剧,她最爱后面的剧情,男主死心塌地把江山奉上,女主依然无情无义,爽得一批! 这集主要围绕男二和女二的故事线展开,比主角戏份少起码一半,狗血程度比较低,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打直球照顾观众。 苏融看得正起劲儿,忽然屁股底下震了震,抽出来发现是某人手机,怪不得老觉着硌得慌。 屏幕上赫然弹出条简短的微信消息。 【睡了吗?】——来自江弱 她下意识地望了望紧闭的厕所门,暂时没动静! 偷窥欲犯了,没办法今天这俩人在学校的操作着实高调了些,这女孩儿激起了她的好奇心。虽说平时江弱的名字经常是男生讨论的重点话题,而她两眼不观窗外事,一心只过自己的日子,一直不太关注这种谁和谁的桃色绯闻。只是现在关键人物换成了她哥,不免多在意了几分。 但有点小挣扎,理智告诉她别看,本能的道德感也阻止她的手指点进去,可这手就是管不住地想动动啊。 她闭了闭眼镇定自己,最终还是决定遵从大脑射出的危险信号,基于某人的淫威,并且以前屁股开花的滋味儿她可没忘,一旦被发现偷看他隐私,怕是要完蛋,于是她忍痛将它踹到地毯外侧。 得转移点儿注意力,她抓起包妙脆角,刚抛到嘴里就吐了出来,电视画面是男二女主醉酒打啵,被男主女二看见了,真真是修罗场,她目瞪口呆,说好的照顾观众呢?喂狗去了? 不过虐得带劲儿,还是书上没有的情节,编剧好疯癫,很牛逼,她喜欢! “多看点有营养的,一天到晚追的什么玩意儿?” “瞪我做什么,苏融你那眼睛是怎么近视的,需要我提醒你么,坐这么近,瞎了以后可没人给你当拐杖。” 贺戍抱臂倚在墙角,面色苍白得跟鬼似的,还有闲功夫指摘别人。 况且她才100度,轻度近视好吧! “不关你事!” 扔了四个字,她就闭口无言,毕竟她不太想和一只在气头上的公鸡掰扯什么剧集和视力。费劲且对牛弹琴! 贺戍没跟她纠缠,像忘了算账这回事儿,捡起手机进了自己屋。 苏融偷瞄了两眼,观察到他注视屏幕时眼神微暗。 一个小时后,他戴着游戏耳机从房间出来,面上颜色也正常了许多。 贺戍擩下耳机箍在脖颈,沉嗓:“来接电话。” 知道是温婉茹打来的,苏融没敢延误,接过他递来的手机。 指头还沾着油腻的薯片碎屑,看清他眼中的嫌弃,她摸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机子温热,贴着冰冷的掌心: “喂?姨妈,我是融融。” “欸,宝贝,哥哥有跟你讲明天要去乡下向塘村参加叔公的葬礼吗?” 温婉茹可能还在加班批阅文件,话里透出一股浓浓的疲态。 “有的,姨妈你会过来么?” 那边电话明显一滞。 “忙,抽不出时间,项目紧急,牵扯的也杂,都至少还得熬一个月才能回家,你们两个去就够了,其他的事基本都交代给哥哥了,这几天气温波动大,记得带点厚衣服,注意防寒保暖。” “姨妈,miss you!” 她撅起嘴撒娇,是真想念啊,偌大一个家,平常只有孤单的她。 “哈哈,怎么想的?”温婉茹乐呵得问。 “当然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每天想您一千八百遍,水是姨妈,饭是姨妈,书是姨妈,我思念已病入膏肓。” 哧——神他妈水饭书是姨妈,贺戍听得喉头一嗤,见人说鬼话。 温婉茹却无比受用,她愉悦得很。 “花言巧语,要听哥哥的话,有麻烦事儿差遣他去办,受欺负了我来收拾他。” 真是他亲妈啊,对儿子一点不手软。 身后的贺戍无语凝噎,前言不搭后语的,好看的脸上写着:妇人心,毒也。 “好嘞!”苏融开心应道。 “不早了,你们好好休息,我还加着班,挂了啊。” “哎……好吧。” 嘟嘟嘟—— 可她都加无数次班了啊,半个月都没着家。她记忆中的温婉茹并不是一个女强人,但事实证明现在真是,或许时间能改变一个人吧,从头到脚,彻彻底底。 苏融是真的想念温婉茹,很想很想。 有时候,她需要一个有温度的拥抱,治疗身体里所有潜藏的孤单和寂寞。她曾经也有,只是现在离她越来越远了,她抓不到,也不敢抓。 ……………………………分割线………………… 求亲爱的们,加收藏哟,洒珠珠哟!要不然冬菇更文没动力呀! 第十二章:作弄 凌晨两点,贺戍阴着脸掀开被子,甚至连灯都没开,径直夺门而出。 瞳孔生理性拒光,他扒着墙半眯起眼,不耐烦地吼道:?“苏融你在嚎什么?” 黑暗中,似有人在敲击洪钟,振聋发聩,不死不休,每一次都撕扯着他的神经,碾碎他的混沌,最后硬生生把他从梦里赶了出来。睁眼那刻,天知道他有多想杀人,夜间拉了好几次才勉强止住腹泻,睡着才不过一个小时。 女孩的房间乱乱糟糟,拖鞋横七竖八,粉绒地毯上摆满了衣服、零食和垃圾。行李箱大开在两边,她扔了两个毛绒公崽进去,容量本就不大,这么一塞更显拥挤。 对于他的呵斥,她充耳不闻,挠挠头继续收拾。 贺戍抓着门框,恢复清明后,盯着她耳朵里塞的蓝牙耳机青烟直冒。 他几乎是用一秒钟越过来,摘了她的耳机扔到地上,然后掌住她的肩膀,转过来将细小身子收拢在手里。 苏融被无端重力一扭,脚下打滑,尖呼一声,半倒在他怀里。 还没开口,就是一通劈头盖脸下来。 “苏融,大半夜扰民,你怎么越活越缺德了?” “厕所的纸,是你偷藏起来了吧?” “白开水给我换了柠檬茶?” “那块肥皂也是你丢的?” 声音一字比一字低缓,是疑问句,却用肯定语气说出来。虽是毫不留情的揭穿,意外的不算尖锐,好像夹杂着满腔的无奈和复杂难辨的情绪。一瞬之间又收回,仿佛是她看花了眼。 他将她拉开一点,眸色沉沉,良久后才道:“别闹,好不好?” 幽深眼光里含着的是尤其认真的温柔,尾音似缠着一只蛊,落在耳里,迷人心智。 “肥皂是昨天不小心掉的。”她直视那双漆黑的瞳仁,反被灼得眉心一跳。 魂归六主,猛然间才发觉还攥着他的睡衣,她利落松手抽身,又道:“刚刚吵到你抱歉,我不唱了。” 她快速挪开视线,指着行李,“天气预报说这两天下雨,我多带了些装备。”而且是双人份的! 两把雨伞,两双雨靴,一黑一黄。箱子鼓鼓囊囊,去的是两天,架势整得像两个月。 唇边弧度若隐若现,他淡道:“那早点睡。”他暂时真说不出来谢谢这种话。 脚步声越离越远,直至消失不见。苏融关了门,双腿盘坐在地毯上,两只手疯狂扯流氓兔的长耳朵,不停自言自语。 天边泛起浅浅鱼肚白,窗帘缝漏出一抹晨光熹微。 闹钟在六点四十五分准时响起来,贪睡的苏融伸臂摁掉又赖了五分钟床,撸了把毛糙的头发,揉着困顿的眼睛,光脚下地出去洗漱。 收拾好自己,她犹疑地喊了句:“哥?” 不会还没起来吧?浴室、阳台、院子、楼上楼下都没人影,除了没去他房间寻。 她敲了敲门,没回应。踌躇片刻后旋开门把手踏了进去。 还是没见人,她的目光也没停下,一寸一寸,巡视着屋内环境陈设,窗明几净,一尘不染。迭成方块的被子,压实平坦的蓝色床单,光滑整洁的地板没有盖地毯,实木书桌上摆放着大量理科书籍、电脑和各种游戏装备。 这里面没有一丁点香水味,只有清晨里一阵从窗口淌进来的微风,轻轻携带的清新甘冽,沁人心脾。 她忽然有些担忧与忐忑,难不成扔下她单独去向塘村送葬礼? 不对不对,楼下有他的黑色行李箱,而且昨天分明是他硬拿要带她去参加葬礼的理由逼她回家。难道他捱不住寂寞去见谁了? 苏融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提着自己的箱子下楼。她三步并作两步艰难的挪,坎坎坷坷拖下来,热得满头大汗。 扯了张纸巾贴上脑门就撞见刚刚还在找的人,她阴阳怪气道:“哟吼,原来没玩失踪啊?” “什么?” 来人显然没理解她话中意。 贺戍把手里的东西搁在查几上,倒了杯凉水,滚滚入喉。 她当即叫起来:“哇塞,好哥哥,你买了这么多零食!够义气啊!” 大塑料袋里鸭脖、鸡翅、鱼仔、溜溜梅、猪肉脯、牛奶、泡面琳琅满目,她眼里流光溢彩,笑都咧到耳根去了。 “欸?这包里装的什么?”塑料袋旁边,还有个化妆袋大小的黑皮包,她戳了戳,里头硬硬的似塞了砖块。 他霎时抽走了皮包,动作之快,她连拉链都未触及。一滴冰凉的水,卒然落在白皙的手背,晶莹剔透,将要落地时被纸巾一把揩掉。 贺戍抬手擦了遍唇角,瞧着她,“没什么。准备好了?那现在就出发。” 这是在问她?跟自己决定有差? “差不多了。”她侧身翻了个白眼。 他们所在的庆城南平市和向塘村相隔一百公里,唯一直达的交通工具是长途汽车。山路十八弯,崎岖蜿蜒,地形曲折盘旋,车里癫得人仰马翻,生死宛如在司机的一念之间。 苏融无时无刻不在控制自己胃里升涌的呕吐感,头昏脑涨,整个人钝钝的,精气神儿被消磨殆尽,而没有对比就没有最致命的伤害。 她颦眉瞋目,脸色难看,举起食指:“哥,为什么你和那些人都不会头晕肚子疼?”她巡视一圈,心凉得透透,车上其他乘客竟没一个与她相似症状的同伴。 “因为你不是人啊。” “你才不是人,你黑山老妖!” 还有没有天理,她这么虚弱,非但没有怜香惜玉,这厮居然还骂起人来了,气得她两只鼻孔都颤抖了两下。 人不适起来了,脑子可能也是水泡的,异常敏感,竟然有些把“自己不是人”放在心上,越想越恐怖。 “你欺负我!”本就难捱,又遭戏谑,气上加气,还斗不过,她眸间一下子晕出水光盈盈。 如她所愿,旁边落下一声叹息。 “好了,哥的错,别哭。” 贺戍眼底波澜起伏,指腹欲替她抹掉那粒水珠,她转脸别开他的手,像只憋怒的小刺猬。 “医学角度看,你是有晕动症,大脑主前庭、视觉与感受系统产生冲突了才会这样。来,吃点药,不管用咱以后就去医院做激光治疗。治不好,也不会死的,就经常晕晕而已。” 贺戍发笑,虽是周到地把胶囊和水递给她,安慰的话里仍附带着几分作弄之意。 许是难受得厉害,她没怎么抗拒,乖乖的吃了。 半个小时后,药效发作,胃里不再剧烈翻搅,她开始疯狂进食。 沿途的风景,跟放电影似的,一帧一帧,晃得人眼花缭乱。没多久,又毫无预兆的下了场雨,淅淅沥沥,潇潇瑟瑟。 “为什么姨母没来?而且我都不知道你还有叔公?” 她问得很轻,后面那句几近听不到,似乎他如果不回答,也完全没关系。的确,刺探隐私的人大多都这样小心翼翼。 他面上很平静,唇线薄而立体,像是早料到她会问般。 “真想知道?”他仰躺着,长腿一伸,释放出一股天生的慵懒随性。 苏融点了头,尽管注意到他正在闭目养神。 他真要睡过去的样子,睫梢半垂,侧脸线条舒缓。 苏融上唇挤鼻,懊恼地掏出袋子,取出一盒没开封的周黑鸭,面若割肉,使劲儿砸在他左腹上。 见他仍不为所动,她打算拾回诚意,而他的手已压下。 他嗓音不急不慢。 “早上去了两个地方,超市和银行。” “银行?” 十三章:经年往事 经年往事,倒溯回去,久远沧桑。 五十年前,床榻上的贺老爷尚尸骨未寒,贺家两兄弟就因家中财产分配不均在祖屋大打出手,持续的口水辱骂、拳脚混战,闹得个天翻地覆,丑事人尽皆知。 大儿子贺江上过几年学堂,文化素质稍高些,为人老实本分,醇和重情,才会不顾父亲阻拦,把名下田亩拱手相让、一退再退,哪知心意被当做驴肝,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小儿子贺海早早辍学,生性顽劣心思歪斜,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整日不务正业,娶老婆后还是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德行。 贺老父一向偏爱大儿,弥留之际半句话没提到小儿子,甚千叮咛万嘱咐要防着点这混儿子,这厌弃的态度触了贺海逆鳞,他暗中怀疑家里还有什么值钱的财产,老不死的肯定要留给贺江。 老爹才咽气,贺海就怒悬头顶,全然抛却手足情,对着兄长一家出口成脏,誓要他吐出藏匿的家产。血亲撕破脸皮恶言相向,真情被当做泥来践踏,吃人不吐骨头的步步紧逼,贺江算是看透了胞弟的真面目,当着父亲的遗体断绝了关系,两家从此水火不容,相看两相厌。 几年后,贺江辞去乡下赤脚的教书工作,带着妻儿离开向塘村,去了庆城的中心南平市发展,夫妻俩晨兴夜寐,工作勤勉,做着食品贩卖生意,兀兀穷年中终落户香信园。 到这儿两家缘是毫不相干,各活各的,贺海老婆找到这时,本是该避而不见,但面对瘦骨嶙峋的弟妹,夫妻俩念着过不及她。 一番哭诉后,才知晓弟弟贺海染上恶习,嗜赌好酒成性,成日混迹镇中赌场酒馆,昏头欠了一屁股债,家里的良田亩地也早被他败了干净,孤儿寡母家里已经无米入炊,揭不开锅。 贺江恨铁不成钢,便时常接济着弟妹,送出去的钱一笔又一笔,从未有过什么回音,人来了就给些,算是仁至义尽。 直到贺江夫妻相继去世,接济的事儿就落在了儿媳妇儿温婉茹头上。贺海育有三子皆命途多舛,大儿子身患血液病时日无多,二儿子四岁夭折,小儿子少年时被市井流氓打成残疾。似个瞧不到头的无底洞般,温婉茹每年都要汇钱过去救济。 大巴上,晕得接近糊涂的苏融从哥哥口中得知事情原委后,晕症都搁一边了,小脸气得青了又白。 “怪不得你要去银行。”原来是取钱去了啊,她觉得有点憋屈,忍不住道:“叔公以前那样对爷爷,没资格问他要钱。”跟无情无义的水蛭一样,尽会黏着人吸血。 “放不下。”贺戍看向窗外,雨幕涟涟。 爷爷放不下,没问也会给,老人家一辈子诚正和善,对谁都好。 到目的地,已是午后,雨势渐收,无需打伞。与想象中的出入很大,即便带着有色眼镜,苏融也必须承认向塘村山清水秀,景色宜人。 这村子几乎是被茂密的山林围在正中央,闭塞优僻,淙淙溪流隐在灌木丛里,山音袅袅,似人正拂动着琴弦,由外入内,曲水流觞,婉转动听。 远远的,一个微胖女人牵着两个孩子朝他们小跑过来。 她吁吁喘着气,嗓子却很有穿透力。 “是婉茹妹子的孩儿吧?戍儿长这么大了?真俊呐,俺们孩子真没法跟城里比。” 贺戍头点了点,脸上没什么表情,与陌生人无异。 微胖女人有一双大眼,铜铃似的,扫到苏融时,诧异惊道。 “哟,这……这女娃,婉茹还生了女儿?” 她隐约只晓得铭弟和婉茹有个儿子,没成想二人还孕育了小女儿,一点风声都没露出来。 “长得真水灵,玉雕人似滴,俺们村长女儿都不及你十分之一,侄女儿可莫害羞哇。”女人笑道,说话时眉目飞扬,直爽精神,毫未察觉到对面两人的异样。 她们村长女儿——向塘村村花黄慧婷,虽漂亮若雪女,也是个俗不可耐的,仗着老爹有几个臭钱,趾高气扬的,跋扈得很。两厢对比,气质就差人家个十万八千里。 苏融与贺戍四目相对,被女人的言语震得一时无话。 还有那些夸张的溢美之词,女人是怎么信口胡诌出来的。 她面颊熟果般红透,双手在空气里挥摆着,急急地要澄清,嘴里嗫嚅着,女人却喋喋不休,讲得老起劲,搞得她半天没找着机会开口。 “二婶,融融是我小姨的女儿。”贺戍淡淡开口,冷冷的打断,仿若一块冰。 苏融目睹他面露郁色地解释,没作声。简直尴尬地想抠脚,这位二婶用力过猛翻车了………… 空气持续静止了一会儿。 “啊哈?表……兄妹么?婶子这记性一直不太好,老是容易忘事儿。” 若不是顾及在小辈儿面前,女人都得因为心直口快抽自己两巴掌。 这不一下子就给暴露了她对弟妹的家庭情况一无所知么?不过她倒觉着自己瞧得没错,男娃高大俊俏,女娃远山芙蓉,特别定睛端详后,两人眉眼确有两分相像,怎能怪她猜二人是亲兄妹?表的、亲的,都有血缘关系,差别不大嘛! “来,跟婶子走,去祖屋见见叔叔们。” 她两手空空,箱子在贺戍手里,轻松地发慌。这俩小孩一男一女,大概三两岁,穿得肥肥的,包得小团子似的总是回头冲她笑。 女人口中的祖屋,陈旧古朴,是由木头搭建而成的,顶上盖了层瓦片遮风挡雨。大堂长而宽,地上没铺水泥,踩着能感到泥土的松软。 中间聚了好多人,桌凳摆了三副,坐着老少妇孺。 “这是,贺铭弟的两个孩子?” 发问的是个面黑肌瘦的中年男人,形容枯槁,一身骨架子要突出来的骷髅模样,吓得苏融下意识拽住贺戍的衣角。 “男孩是唷,女娃是弟妹去世亲属的孩子,从小养在身边,前天刚头打的电话,告诉我的。” 回话的是个胖得没脖子的男人,年岁瞧起来较前面那位稍微小些,手里拄着根拐杖,右腿下半部分的裤脚空荡荡的。 “死男人,你晓得早要告知我嘛,害得我在小辈面前丢人嘞。” 微胖女人嬉笑着训斥残疾男人,领着俩孩子去了另外一间屋。 堂里的其他人也同样打量着两个外来客,窃窃私语,自说自话,他们像展览在透明罩子里的物品,供人评头论足、说长道短。 “秋月,快端些瓜果糖饼来招待!” “秋月?人呢?” 枯瘦的男人疾喊着,突地一阵猛咳。 “大哥,顾着点肺哟,嫂子在厨房烧开水,让桂枝去。” “荣叔、财叔。” 贺戍礼貌喊了两声,毕竟是小辈,没道理一声不吭,苏融跟着也喊了遍。 两男人露出笑,贺财摸着胡须道:“真懂礼貌。” 香烛熏天,充斥着整个堂前,火盆里烧着纸钱,墨黑的灰烬飘得到处都是。 粗长的电线以蛇形蔓延好几米,插在发黑的公牛电板孔洞里,方形冰棺盖着层厚厚的花纹毛毯,尺寸小而窄,难以想象遗体生前被磋磨成何样。 北墙右沿挂着副褪色的遗像,相框里的老人眼窝深陷,身姿佝偻。一双浑浊的目,黯然无光,仿若看透世间悲戚冷暖。 苏融缩着背,即使这么多人在周围,还是没由来地恐惧,她的身体一颤一颤,手指紧紧抓缚着那块皱巴巴的衣角。 这样的场景,激得她头痛欲裂,心脏刺痛,胆寒无助。 “连个冰棺都怕,小孩胆量眯几。” “咱们十二岁就搬尸体了,城里娃儿娇生惯养的哟喂。” “都少说两句,人孩子在面前呢。” 冰棺旁那桌人,喝白酒吃着花生米也嘴里冒闲,说来说去。 骤然间,指头被强行掰开,她少了支撑更加惶惶不安。接着,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宽厚的手掌,刹那间完全包裹住她的掌心,干燥而温热,肉贴肉的传来一阵又一阵暖意。 “女娃娃,莫怕。” “可以上柱香,拜一拜。” 中年女人一袭白,鹅蛋脸,素雅大方,手里拿着热水瓶斟茶,笑容和煦。 “大婶,融融晕车,身子不太舒坦,能麻烦匀出个房间给她休息吗?” 贺戍语意急而切,也变相替她拒绝了跪蒲团上香。幸好,她可不愿跪这位叔公! “山路绵长,一路舟车劳顿,苦了你们,房间安置在新屋,我现去取些普洱,稍等几刻。 ” “要不要住我那儿去?虽然没姐的房子好。” 微胖女人脱了件衣服出来,手里抱了个奶娃,小孩口中叼着假奶嘴,吚吚呜呜。 第十四章:过来 贺海的葬礼请了大把亲戚,除直系亲属之外,还邀请了一堆远方表亲,因着要持续两天,明天下葬,都得住进贺荣与贺财家中,房间床位的紧张状况堪比庆城人民医院,真是开眼长见识了。 果然客套话只能听一听,压根没得选。苏融连这二位叔的家里都没进去,就被安排去了村东口的李老师家住。至于她表哥贺戍,自俩人被一群大妈分开就再没见过面,发的微信消息也石沉大海。 听李大妈说,女婿一家三口在镇上买了新房,又离学校近,村里旧屋就闲置了,她保管着钥匙,好心救急便拉她过去住了,希望她别在意房舍简陋。 她哪敢计较这个?老人家肯收留自己这个毛丫头,谢谢都来不及。李老师家也是两层式木头瓦片房,没贺家祖屋大,胜在光线充足、亮堂舒服,屋内埋了两根长柱,威风凛凛,直通房顶,大概是作支撑用。 苏融住二楼,李大妈应该专程打扫过,房间干净卫生,大小也适合女孩。 就是洗澡和上厕所有些麻烦,没有浴霸,要用烧水棒自己弄热水,再把水桶提进由两块木板简易搭成的浴间;上小便有塑料尿桶装着,大号就得去臭气熏天的公共厕所或者上山野生解决。她头一回这么讨厌拉屎,太断懒人活路了。 李大妈待客热情,粽子甜橘葵瓜子送来三大盘,还非常熟稔地拉着苏融唠了半天的嗑,完全不像才相识几小时的样子。 由于年龄差距实在话不投机,老人家吃过的盐巴比她走过的路都多,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听着老人诉说着鸡毛蒜皮的琐事,从田里的稻子长势不好到隔壁村马脸郎昨天喜得三胞胎,再到剃头的徐麻子上个月打扑克欠了她两百块至今未还,滔滔不绝犹如黄河之水奔流不息。一个老人的农村生活日常,骤然清晰生动起来。 苏融吃了二十二个橘子,眼皮打了半天架,掐着大腿肉听。无聊中也有点子小收获,她得知微胖女人叫张桂枝,是瘸腿财叔的老婆,生了八个孩子,前五个都是女娃,后才盼来一对龙凤胎,今年初又诞下一娃,凑了列七仙女。但也是残缺的七仙女,几年中因为负担不起,陆续送出去三个女孩了。笑容温和的名叫梁秋月,病秧子贺荣的老婆,膝下无子女,是读过名牌大学的文化人,也不知图啥,跨越万里嫁来这小乡村里的半死人。 这两对夫妻,一静一动,生活反着来,若非重大节日,往来走动少之又少。苏融从一小时前两位婶子抢人大战中,就窥得个明白,一个绵里藏针,一个牙尖刻薄,妯娌间能对付才怪! 终于送别李大妈,苏融费了一番功夫,洗了个囫囵澡,头疼消去一半,瞌睡虫终于找上门,枕边电量趋低的手机腾腾冒着消息,可她根本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秋姨,搞四十桌的话,宾客恐怕坐不下,估摸着起码得再加个五桌。”人高马大的年轻男子对着娴静女人说,后背湿了大片,气却不带喘。 “龙崽,全村桌凳都借遍了,我们上哪儿给他们变去?”张桂枝走到嫂子前头,替她先答。 她挺挺胸,续讲道:“这迎客摆丧酒,糟心事儿没个停,全我一人四头跑,累我够呛,心口闷得难过哟。” “我去问问罗叔,龙崽你去休息吧,流一身的汗。”梁秋月用手帕擦了一边额角,绕过桂枝,皱着眉道。 “好,需要帮忙就喊我。”年轻男人觉察暗涌的气氛,识相离开。 人一走,秋月剜她一眼,凌厉诘问道:“桂枝,你想做什么?挑衅我么?” “哼,我有半句话错?是谁连张迎客的脸皮都撕不开?”她冷哼,怒得眼歪。 “里里外外,忙前忙后的,我还有五个孩子要照顾,你有什么?”一只不下单的母鸡,装模出一副贤惠样。 那村头抽水的机子也不见日夜颠倒的转轮子,是谁腆着脸去贴人家冷屁股,劳心劳肺还想给她好脸色,门都没有! 梁秋月竖起眉,怒目圆睁,唇角激得抽搐:“你目的是什么我清楚,想都别想。” “梁秋月你这贱女人别欺人太甚。” 钱没捞够本,那不白忙活一场?要是结果不如意,她张桂枝也不是吃素的,定要扒掉这烂货六层皮。 “别以为你干的恶心事我没风声,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我抓住了,你莫想骑在我头上。” “你来,身正不怕影子斜。” “啊呸——死婊子!”张桂枝朝她吐口水,果然是只惯会装的狐狸精。 “再撒泼,剁了你这娘们儿喂狗。” 尖锐的叫骂声被粗暴的男音打断,撞见巷口凶神恶煞的丈夫,张桂枝面上一怵,悻悻而归。 圆日渐渐隐进云层,人间趋暗,碧绿的树叶飘索在凉风中。 苏融猛然从梦中惊醒,冷汗浃背。 她做了噩梦,到处是爬过来咬人的丧尸,她四处逃窜,找不到爸爸妈妈,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杀死,醒来时眼角还挂着泪珠。 叮叮当当的电话响,又吓她一大跳。 右滑接听,她起身掀开碎花窗帘,外边天色昏暗,村舍人家纷纷亮起灯盏。 “知道我给你打了多少电话、发了几条消息吗?睡这么久,懒羊羊啊?” 他的音色有些沉,像等待了好久。 “不知道。”她轻回着,倦意未消完,“动物有什么不好,做人才累。”而且懒羊羊那么可爱,她做梦都想成为它! “现在几点?”他问。 她收回揪窗帘的手,双目从那片暮色中离开,低头瞧了眼手机。 “天呐噜,是下午七点半。”他说的没错,自己睡的太死了,说她是懒羊羊算是嘴下留情了。 “饿不饿?” “不——”咕噜咕噜咕噜 刚要嘴硬,肚子先不争气起来,论专业盟友的重要性。 “饿。”她决定诚实点,着实有些前胸贴后背。 “那,现在下来?哥端不住了。” 啊??她没说话,愣愣的。 接着听他轻笑出声,说:“我在下边。” 苏融沾了几滴清水拍在颊边,挤了挤干涩的瞳仁,踩着拖鞋墩墩下楼。脚下是十几阶木梯,薄片状的,削得十分平滑,里头空心,总感觉要踏出洞来,旁边没有扶手,她行路可谓心惊肉跳。 贺戍伫立在楼梯口,身影修长,白炽灯泡洒出的光晦暗不明,他站的角落几乎与黑色融为一体。 苏融吸了口气放松自己,依稀瞅见熟悉的轮廓却看不明晰,陡然生出些无缘紧张,或是暗处本就易生神秘、恐惧来滋养深藏幽闭之处的恶灵。 上面的光景却一览无余,身体所有细微的动作都无处遁形,娇小玲珑的少女逐渐逼近,似有若无的清香一同伴随而来。她胸口起伏跌宕,口腔不停分泌唾液,十根脚趾头躲在拖鞋里收紧,短暂的路程仿佛走了千山万水。 离他五阶梯时,她问。 “哥,你那边灯坏了么?” “嗯。” “哦……你是给我端来饭菜了吗?”离他三阶梯时,她停住,见他双手空荡。 “……是……”他顿了两秒,才回她。 “阿融……过来……” 她走到最后一阶,同样陷进阴影里,昧暗中茫然地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 幽幽的眸光,朦胧映出了她的脸,却似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长河,迢遥渺远,漆黑莫测。 她在上他处下,竟仍比她高半截头。 “谢谢。”没头没脑的说了句。 “谢什么?”他漫不经心的问。 她嘴唇翕动,而后目睹他倾身下来,似要笼住自己般,有点晃神儿。 她本能躲避,但他好像知道她会躲,瞄准位置覆过来。 耳畔格外敏感,是个隐藏秘密的危险地带,此时却被侵占着。 无处可逃,一字一句钻进耳孔里,低沉而温润。 耳里被吹进一丝气,泛起痒,抖了抖,染上红晕,一点一点漫至整张脸。 “你你你!”她立刻蹲下身,生理防御。 “只是提醒,别多想。”他想摸摸她的头,猜想她不会愿意,就停在半空中。 “还有事,先走了。”冷冷甩下一句话掉头就走了。 第十五章:狎思 哪还顾得了饥肠辘辘,苏融也掉头跑上楼,踢开房门。 满脑子,都是他异常正经地说。 “融融,内衣要记得穿,晚上这里还会有人住过来,男女都有,要注意点。” 当时大脑瞬间梗阻,胸腔灌满郁气,她张着嘴,竟是口舌打结。 贪凉没穿胸罩,睡醒犯懵一时也忘记了,她是B杯,山包不大但也初具规模,主要是这睡衣料子太轻薄太紧身了,胸前二两肉好死不死凸出来了。 房里没有镜子,起床她压根瞧不见容形,也未曾低头察觉身上的不妥,只是心里隐隐约约觉着哪处不对劲,奈何心大根本没往这处想。 借问社死何处有,遥指苏融大蠢女。 尴尬死了啊,以后怎么见他,怪不得总觉得紧张,原来她忘了最重要的一茬,忘了穿胸罩啊!他到底看到了多少?好想挖掉他眼珠子啊! 不过,她一向在安慰自己这方面在行,毕竟小时候年少不懂事与贺戍共同在一个洗澡盆子里脱光光游泳的经历还挺多的。那时的贺沉也完全没有现在这么蔫坏、不近人情,六岁的她经常爱使唤他给自己搓背捶肩、日常跑腿,十岁的他可谓任劳任怨,老妈子般地拉扯她长大。 今夜不太平,贺荣无故晕倒,由救护车紧急送往镇上医院,初步诊断不太乐观,小医院条件有限,只能将就一夜,白天再送到市里一附医院做详细检查,恐怕父亲下葬是看不到了。 贺戍当时给妹妹送完饭匆匆赶过去,看着已经昏迷两小时的男人被担架抬着,插了氧气面罩的脸孔形销骨立、奄奄一息,他没上救护车,而是把一万块钱塞进了坐在车上哭哭啼啼的梁秋仙手里。 “这,不能再……”梁秋月揣着沉甸甸的钱嗫嚅道。 “收着吧。” 以后就没有了,就当他心情好发善心了,虽然他也觉着自己亏大了。 汽车啾啾地开走,留下一阵尘土气。 夜色已深,出来瞧热闹的村民、宾客散得一干二静。 他摸出裤兜里的烟盒,熟练地摁下打火机点燃,衔进嘴里,一吸一吐,烟雾缭绕。 走了好一段路,他才摸出手机放在耳边,极其不耐道:“喂?”多一个字儿也懒得敷衍。 “你真跑去送葬了?”电话那头的叶灏翔不可思议道。 “如果打过来是想说废话,就挂了。”?他掐灭烟头,满是不逊。 纯属浪费他时间,他扶着铁围栏靠在池塘边,瞧着一溜小鱼游在水里翻起椭圆的白肚皮。 “江弱才追到手不久,舍得让人家独守庆城啊?” 速度真鸡巴快,不愧是人见人爱的贺戍,冰山美人轻飘飘说追就追到手了。也是足够自信的,趁假期不去稳固恋情,去鸟不拉屎的地方送葬,真是晦气。 “没办法,这事落我肩上了。” 怪谁?怪贺海死在这个时间,天选的,不会遂人意。怪母亲忙得难开交,硬是把这事摞到他手上? “我可听说人家前男友黄伟羡直接气得捶烂了凳子。” 黄伟羡,听到这名字,贺戍下意识眯起眼,回想起这人的精彩事迹,他便知道翔子提黄伟羡是想提醒他这毛仔不好惹,确实是个狠角色,打架进过好几次局子,又能毫发无损的出来。 也确实有致命弱点,就是一不折不扣的蠢货,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空有一身蛮力,被人玩得团团转,还会替人数钱。 他轻嗤,眼底满是不屑:“你情我愿的事儿,不乐意作数?” 一个过去式有什么资格当绊脚石,更别提还是个一无是处的过去式。 这样不善的语气,叶灏翔仿佛看见兄弟阴森森的样子,浑身生起冷意。他倒是忘了,身边这人才是最最不能惹的,笑里藏刀、人模狗样、睚眦必报的主儿,能打脑子又好使,别人害他,他能十倍百倍奉还回去,让人家痛不欲生。 一张惑人的面皮,极富魅力,总是容易令人产生错觉的,哪怕身边人也会着他的道,自己该庆幸跟他是一边儿的。他才是真正的狠角色,藏在身后,永不现形。 “龟毛,你就是用这副样子骗女人的?妈的,我要是女的也嫁给你。” 大概没他抢不到的女人吧,真是可怕,好想除掉他这祸害。 “我谈的比你少吧?嗓子这么阴虚,精力用哪去了?” “……最近,是又看上个姑娘。”叶灏翔实话实话说道,最近春梦里全是那女孩骑在自己身上,缱绻缠绵,彻骨销魂。 “滚。” 挂了电话,耳边少了聒噪的声音,一下子清净了不少。 微信又是消息提醒,一连好几条都来自同一人,貌似很急。 可他却率先点进了唯一置顶的对话框里,没有红点,依旧满目是右边的消息,可怜的紧。长按准备删除,犹豫几秒又放弃,聊天记录还得留着,卑微又魔怔。 点进下面的对话框,他回复了个嗯字,便没了后续。 屏幕扑在栏沿上,视线飘远,水波平静,偶尔才泛起几圈涟漪,先前仗着黑夜大胆跳出来的鱼类或许因为他的注视而潜入深区,再不敢造次。 掌下的手机又乐此不彼震动几下,可主人仿佛置若罔闻,脑海已被另一副景象慢慢占据,奋力挣扎却越缠越紧,理智不剩几分清明,等耗光抵抗的力气,于是认命般放纵沉湎进去,冲破界限与阻滞,在静谧暗夜里肆意浪荡肖想,如痴如醉。 鱼儿似能洞察人类的情绪,雀跃地一一蹦起,为这不堪的狎思奏起靡靡之音。 曲终热散,回归现实,只剩狼藉的清醒,一切该要如何是好? 第十六章:泪光闪烁间 月色笼于浓云之中,熄灯后的农村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于是乎,深巷中的狗吠愈加嚣张,会发光的绿眼相当红外扫描仪,一寸一寸地搜查方圆领地。 苏融半夜失眠了,真应了她哥的话,九点钟陆续有人宿在这里,有男有女,还有婴儿的哭声,似乎是拖家带口,只不过都在楼下。 这木板房间不隔音,楼下动静听得一清二楚,是四川口音,通俗易懂。 她没那种恶趣味,听人家墙角,但是这声音跑到耳边,还能硬是堵住不成?所以当她听见应该装多大的红包时,耳朵竖得又长又直。 讨价还价似的,从六百到一千二不等,还是他们四处旁敲侧击打听来的一手消息,这回她是彻底明白了。 邀请宾客敢情就是变相的捞钱啊!冠冕堂皇说着希望各位送父亲最后一程积功德,八竿子打不着甚至素未谋面的所谓亲戚都请过来了,目的就是钱呗。把这当发财的工具,不会怕鬼晚上来敲门么?为人子女的,脸都不要了,心肝儿黑得很呐!可想而知,这贺海叔公生前铁定没享受过几分孝顺,也是自食恶果,怨不得人啊。 贺荣大叔又咋了?昏倒送医?后边声响小了好多,听不明切。 那病秧子大叔,都瘦得皮包不住骨了,这些突发情况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不过,苏融还是打心底里祈愿他多活几年,那秋月大婶子孤家寡人怪可怜的,为啥贺财叔不过继一个到兄长名下呢?宁愿送给外人。 她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缓缓沉入梦乡。 天亮时分,又是几声狗叫,不会累样的,十分忠诚守职,苏融发誓下辈子投胎绝不做中华田园犬,太忙了,宠物犬可以考虑考虑,天天能穿漂亮衣服那种。 苏融醒得早,拿着牙杯洗面奶,跟前来探望的李大妈和楼下一家人打了个照面,礼貌的打了两声招呼。 洗漱完屁颠跟着人家去祠堂吃酒席了,一窝蜂的全是人头,黑压压的里头也不开灯,忒节省了! 社恐人士寻了桌没坐满的小孩席,倒了杯椰奶,盛了碗红枣枸杞粥喝,桌上摆着各色形状的糕点,红绿蓝黄的,漂亮精致,大致是农村特有的,味道奇佳。昨晚没吃饱,补偿似的她塞了五六盘下肚,吃到发腻又抓起个大菜包子咬。 望见有个人瞠目结舌盯着自己看时,她差点没噎死。 “哎嘿……不好意思,冒犯。主要你吃太……太香了。”算有点良心,及时移来杯椰奶,帮助她咽下喉咙里的庞然大物。 青年人高马大,灰色汗衫配黑裤,长相一般,周正普通,说起话来土憨的。 吐槽她口腹之欲的,还害她噎到,苏融可没什么好印象,没理继续吃。 青年挠着头,应该知晓她表达的意思,讪讪去了别桌。 苏融抿唇满意,没成想转头的功夫那青年又回来了,手里端着两盘捏成人形的糕点,放到她面前。 “吃吧,这些是我们向塘村的特产,手艺快失传了。”他说道。 “我叫赵新龙,你可以叫我龙崽。” 虎背熊腰的,就一敦厚大个儿。 苏融脸上挂不住了,不客气的伸手,她早对中间那桌的菜食口水直流了,比其他桌好了不知几个档次,这操作正中她下怀。 美味,但人设还得立住了,十分惜字道:“苏融。” “城里人吧?在读初中吗?” 一口椰奶直接吐出来,哪只眼睛看见她读初中了?他是怎么长着张老实巴交的脸,说出此等胡话的?初中生他也能搭起话匣子? “怎么了,不好喝?”没有半点自己说错话的觉悟。 “我……今年读……呃……六年级。” 噗——说出来自己都不信。 “我说呢,特意往高了猜的。”矮矮的,像他家可爱的小妹。 苏融心里翻了一万个白眼,老娘好歹有一米五七呢。随口胡诌也有人信,再聊下去,饭得吐净了。 聊了几分钟,她发现这人土笨土笨的,脑子缺根筋,但人是当今社会中罕见的实诚善良,直来直去,不会转弯。扯了个吃饱的理由脱身,终于不必尬聊。祠堂门口聚了一群妇女,卖菜似的介绍自家儿女,换千百种方式磨破嘴皮互相推销。 “融娃儿,去哪儿?” 是捻着香棍子的李大妈,她这是逃出龙潭,又入虎穴啊。 “就溜达溜达。” “来,拜拜佛。”手被捉了去,拉着到祠堂最里面,立在庄严肃穆的佛像前。 长桌上鸡鸭鱼肉堆积整整五排,沙堆里插满了香棍子,可见村民必是十分信仰,故如此热衷供奉。 入乡随俗,苏融学着李大妈的仪式动作,双掌手心相贴,躬身作揖。 贺戍坐在木板小床正中央,环顾四周逼仄的空间,连腿都伸不自在,亏得这丫头没抱怨。相比之下,他住的太好了,称之为地主家的座上宾也不为过。 这床容易睡得个腰酸背痛,又硬又窄,躺下去,他的脚都够地了,也就能容纳她那种身量的。 视线最后落在小方桌的托盘上,那碗皮蛋瘦肉粥凉得透彻,水分被米粒儿吸收殆尽糊成一坨。 他摇摇头,嘴角扯出一丝笑,好粥白搭了。 蹲了个把小时,床都给压出印子来了,主人公还不见踪影。 他端着无人问津的托盘,蹙眉下楼。 烈日当空,万里无云。 菜园子里,苏融摘下一颗黄瓜,嘴巴哦起:“大妈,你说龙崽二十七了还死活不愿意结婚?” 啊哦,一个惊天大新闻。傻大个长得没二十七那么老,她还以为二十出头。按理来说,农村这岁数娃都生仨了,他居然没想法,太可疑了。 “是哟,这娃娃小时候听话得很,长大就我行我素了,门槛都给媒婆踏破了,愣是不见这臭小子松口哇!跟心悦他的姑娘说什么,自己没房没车,娶老婆是害人家。瞎话连篇,他爸赵泉早给他张罗好了,镇上买了房和车,一等一的条件好哟。” 李大妈说得快且急,唾沫星子横飞。 “他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比如下面…… “那不用怀疑的,押到医院检查过了,身体倍儿棒,跟女孩滚滚床就能抱孩子的。”李大妈解释道。 苏融听得小脸发红,“那可能没遇上合适的吧。” 不过,到三十岁要还没着落,现在男女比例相差那么大,成光棍几率高。她还想说其实现在社会观念开放,不结婚也没啥关系,个人选择而已。 但苏融不知道,这事儿放在农村就是大逆不道。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子女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万不得已甩出以死相逼的杀手锏,再执拗也得低头。 “现在还不捉急,黄花菜都凉了,哪还有好姑娘挑嘞?老爹死了都抱不上孙子!” 那也不能硬凑过日子呀,没有感情作基础的繁衍后代跟动物有什么区别。不正是这些封建社会沿袭下来的根深蒂固的旧俗理念,一直在阻碍个人的自由发展进步么?人生于世,活好自己都难,未来那代的责任也扛在身上未免太重。 这想法或许太显狭隘,尤其对如今老龄化严重的社会不好,但她依然认为年轻人有权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 当然,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不可能说出来,她还是有脑子的,自己跟李大妈对结婚的理解差了个阿尔卑斯山脉,所以只是假作点头,不置可否。 天热热的,苏融常年不运动的腿,行个五百步就发酸,倒也不嫌,索性一屁股坐在泥堆上,辣椒树半米长,恰好盖着她的脸。 李大妈采了一大篮子的蔬菜,忽然笑着问她:“融娃儿,想吃腌黄瓜、茄子和辣椒吗?大妈的拿手绝活哟。” 她的头发花白如雪,面孔被岁月侵蚀得黄瘦干瘪,眼皮耷拉着,笑起来却是那么慈祥温暖。 光影之下,薄薄的骨架,仿若风一吹就要散,可苏融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宁。曾经也有个人,会这样对她笑,从不对惹祸的她说一句重话,总是无限满足自己的要求,病了永远是最急的那个,会整夜守在她床头直至确认无恙,会诵经念佛祈愿她平安。 苏融何德何能,能在她的庇佑之下慢慢成长,可惜她等不到回报了。再过一个月,该到她的忌日了,苏融会挑选一束最美的花送给她。 泪光闪烁间,苏融道:“特别想。” 一整天,她都在李大妈身边,伴着她洗涤沾着泥土的瓜果、择辣椒、切茄子。一步跟着一步来,加入糖、盐、水、醋,最后腌制完成。说不上来多好吃,咸辣出泪那刻,是真的开心。 第十七章:弄碎 傍晚,整个向塘村不再一片宁静,喇叭、唢呐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女人微弱的丧哭声,嘈嘈杂杂。祠堂里更是临时搭起来一条戏台子,缠在杆子上的红幕布,尤其宽大扎眼。 喧闹非凡,歌起鼓响,台子上的人哭得比台下头裹白布的子女还伤感,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宴席下的宾客嬉笑怒骂,棺材旁边的挑夫麻将搓得起火,谁都知道,真情实感为死者流涕的其实寥寥。 苏融没看完戏曲,她孤身坐在外边露天的长条凳上,将桌上瓷盘里橙黄的橘子去肉剥皮,捯饬成一朵朵漂亮的小花。 微信弹出一条好友申请,来自江弱。 食指点开,没有立即同意。 待清理完白丝形的橘络,投进嘴里舌尖感受到齁甜,苏融按下了同意键。 她嗟了口气,已经厌倦了。 不清楚他们到底是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但无论关系如何,她都已经累了。 这几年来,她的好友列表几乎全部被哥的追求者、爱慕者所占据,她无比清楚,自己是一块用来俘获贺戍的跳板。 他从来低调,却不是一颗蒙尘的明珠,反而因为稀有,愈加光芒四射。在泱泱人海中,才色兼备的他理所当然地被众星捧月、百鸟朝凤。造物主倾向给这样的人特权,他是高高在上的挑选者。 在同学的流言蜚语中,他亦善亦恶,不主动不拒绝,被视为令人又爱又恨的大众情人。 而她所在的现实中,他亦庄亦谐,外冷内暖,是少年老成、尽职尽责的模范表兄。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好像已经愈发参不透他的喜怒,那双眼不再澄净如初,笑意也永远不达眼底。都是一样的时间,他已经飞得远在天边,她原地踏步。 这些爱而不得的漂亮女孩在他那里吃了闭门羹,便自以为是另辟蹊径以她为突破口。可事实证明,找她是错上加错,每每她以三寸不烂之舌,苦口婆心推荐后,他总板着一张精致脸,说她是在蒙着眼给他择偶,居心叵测,但她作为一个工具人,能有什么心呢。没有人真正为她而来,全是带着昭然若揭的目的,连丝毫的掩饰都没有。 对方发来几条问候,苏融以礼回之,无半点亲近之意,甚至想草草终止聊天。 但令她意外的是,江弱并未一上来就提她哥,而是小心翼翼斟酌字句与她闲谈,与她拉近距离,这个女孩甚至道出了很多关于她的小事。 江弱说对苏融早有耳闻,因为作文经常上公告栏,有幸阅览过几次,记忆深刻,夸她文采斐然,十分优秀。 又说高一早上升旗仪式迟到的她,还没睡醒靠着杆子打瞌睡的样子被摄像机拍了下来,并被刊登在校园报纸上,令人忍俊不禁。 还讲道,体育课曾经去小卖铺买水与她擦肩而过,少女舔冰棒的样子可爱极了,让人忍不住回头。 苏融愣怔着,这些不为所知的细小片段,好像悄然发生在无数个平淡无奇的日子里,是那样稀松平常,原来自己也会被陌生人注意到吗?很神奇的一件事。 苏融想,这应该是第一个除了朋友会关注她的女孩,用心努力,真诚坦然。 点开江弱的的朋友圈,背景是一张素描画像,淡雅无华,却叫人挪不开眼。 女孩垂眸翻书,一缕青丝悄泄在耳下,斑驳的光影打在额间,神态翩然,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她一下子懂了,当日攀在教学楼围栏上,众人眼中浓浓的艳羡。 平凡如她,难免也心生一丝酸味。从小到大,她就不出众,扔进人海就会淹没的类型,唯一特别之处,恐怕就是矮了,一骑绝尘的矮。都是吃同样的米,贺戍能长成参天翠竹,她却是株低矮的树苗苗。 对话到结束,江弱也没有提及贺戍半句,似乎只是为她而来。 这样的方式,确实舒服自在,江弱并没把自己当做一个工具人,像初相识的朋友,略显青涩的接近,步步皆攻心。 发了会儿呆,口犯渴,她垂头摸进瓷盘里,动作一滞,空空如也? 蓦然抬首,讶然呼道。 “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该我问你吧?”对面的人饶有兴致地打量她,掌中把玩着的是她盘中最后一粒橘。 “躲我?脸皮这么薄,我——” “闭嘴!” 她把一堆橘子皮卒然堵进他嘴里,涩酸味怪,她下了重手,塞得他想干呕。 不提本来早忘了,这一提,苏融好脾气速速败光。 没占多少上风,男女力量悬殊,他使劲一掀,苏融的手掌便被脆然拂开。 她是趴在桌子上勉强挤过去的,手触到他的唇已是极限,全身的力用在上半身,他这么一拂,险些令她后倒躺地。 她的心脏都要蹦出来了,险象环生,没稳住就是后脑勺着地,凶多吉少啊。 还未喘上两口气,一只手不知何时绕到她脖子上,目的明确用力一握,包住嫩白的颈项。 “呕,哥……做……做什么,快……快放开!” 苏融两手攀上去嵌住他呼吸的长臂,捶打,却丝毫没撼动。 “认不认错?”他冷声冷气,吐掉了口腔还残留着一股苦味。 “你先……放开!” “认错的话,我考虑考虑,想玩儿?当然也奉陪到底。”他又加了一分力,她有点呼吸不畅,抬起腿朝他踢,却莽莽地撞到桌脚,疼的钻心。 “我……错了。”她不情不愿。 “错在哪儿?” 简直得寸进尺!不讲理! 但脖子上的桎梏松了些,她吸了一大口空气。 “错在不该把橘子皮塞你嘴里,对不起,我的好大哥。”我去你大爷的! 他峰眉上翘,斜唇讥笑道:“不够。” 另一只手向上捏住她的小巧的下巴,扼住下颌骨,掐进凹槽,抵开牙关,强迫她打开口腔。 “唔唔……嗯嗯……嗯……” 难忍钝疼,少女檀口屈张。 平日只会讨嫌的嘴,里头却别有一番洞天。 濡湿的红舌疾速蠕动着,似嘶嘶吐着信子的美人蛇,瑟缩伸展,反复无常。颤动间,能瞧见润有光泽的舌苔表面覆盖了一片氤氲白霜,再往里深探,则可见舌根与喉管的连接之处依稀染晕着几处橘肉的黄汁,勾连附着在食道,舍不得入腹。 软舌的中央有条细沟,状浅却泾渭分明,腺体因女孩生理性的紧张反复分泌出透明唾液,几瞬就盈满口腔,使得内壁黏膜润着层层晶莹水光,喉管难耐得欲望吞咽,罪恶的手却迫使津液从甬道里狼狈泄下来,淌过丰腴的唇,黏连出一条莹亮的丝线,沾湿整个虎口,以沫相濡。 灼热的视线罩下来,凄惨的女孩满面通红,眸中浮水,当真是楚楚可怜,口舌生津,馥郁凝香,淫而非知,愈反抗愈令雄性横生蹂躏糟蹋之意。 “吃了。”贺戍喉结猛地滚动,眸色深暗,压着嗓吐出两个字。 苏融口中被推入一个圆球,锐齿咬破,汁水爆裂,甜腻非常,竟然是剥了皮的甜橘! 没了束缚的下颌,终于自由活动起来,脸部的掐痕又深又重,光是摸着都能感觉到。 耳根滚烫,她多咽了几口唾液,刚才口水都流出来了,他非不让她吞! 瞥见他擦手,苏融恨瞪他:“恶心!” 不就是一丢丢橘子皮么?至于这样对她?不是被勒死就是被口水呛死! “怎么,还想试试别的?” “不想,别碰我!” 她逃似的,蹦得老远。 他倒是希望她能收敛着点,她愈耀武扬威,他愈想治得她服服帖帖,让她全身颤抖,哭着说自己错了。 但有时候,他控制不好力度,会怕弄碎她。 第十八章:欲望 一轮上弦月高悬于天边,芒寒色正,清冷若霜华。 绝美!苏融用手机摄像头定格这幅画面,出图却是一片模糊。一连拍几十张都是丑得没边,她恼得抓头。 “用我的,像素高。” 一只纯黑边框的手机与毫无防备的声音同时出现在右后方。 “跟着我干啥?”苏融没接,仍是自顾地往前走。 “你迷路了。” 没有任何弯弯绕绕,一针见血。 李老师的家在东边,而苏融一直往北走,逛来逛去,像只无头苍蝇般。 “…………”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他的眼睛……她确实是迷路了,村中小路贼多,房子外表结构雷同,加之真正意义上,她连完整踩一遍全村地点的经验也没有,白天有李大妈带着还行,晚上她一个人就是妥妥的路痴。 “那哥发善心带我回小木屋吧。”苏融折回来,站定在他面前。 小木屋,三个字就很灵性。想必她是知道他住得很好了。 “跟着。”贺戍说。 不打算抠字眼,更没想过解释那劳什子原因,既然都心知肚明,说出来就是自讨没趣。 “一整天去哪儿溜达了?” 他走的很快,苏融有些跟不上。 “向李大妈学做腌菜。”她认真答道。 他有一瞬间的语塞。 “就没想过找我?” “去世的……是你的叔公,他们也不待见我。和你在一块儿,不自在。”她瘪着嘴,用脚都能看出来二位叔和婶的态度。 唯一待见她的除了李大妈,就是拴在一楼柱子下的那条近百来斤的黑狗招财,见她第一面没有发脾气乱吠反而友好的摇尾巴,听李大妈说招财鲜少对陌生人表露温顺,它似乎很喜欢她,这一度令她受宠若惊。 而他呢,到哪儿都有人围着,酒桌坐最好的新屋包厢,房间住农村豪横vip房。她作为一个身无大款的边缘人,旁的不能再旁的客,自是要远远的待着。 “明天早上结束葬礼,中午我们就回去。” 农村不兴火化,乡政府管控的也不严格,土葬是当地从古时就沿袭下来的风俗,遗体已经抬入了棺木,四角打牢钉子就放在布棚里,待子女守完最后一夜,第二天埋葬完便是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他放慢脚步,与她并行。 “那可太棒了,我好想念我的大床。” 苏融抢走在他前面,欢快地踱步。 “哥,今天江——” “欸?那……那是?” 她忽然噤了声,原地不动。 贺戍瞧出些反常,亦顿住脚步,顺着她的视线注目过去。 带她走的这条路,是条比较偏的道,平常人经过的少,他中午图快走过一次就记住了。 四周大多是空置的泥瓦房和旧木板屋,墙面是土坯堆成的,木板门上到处布满密麻的蜘蛛网,破落又原始。 大概曾被拆过,每面土墙都被推出几个洞,只剩一片破壁残垣。 透过洞,从外往里看,穿着汗衫的男人与米裙女人缠抱着唾液相交,粗大的掌反复揉捏着纤瘦的细腰,男人的身体似要嵌进女人骨头里才能罢休般。 这么远距离,即使没戴眼镜,靠衣服颜色,身高体型她依然能识清。原来,傻大个儿不结婚的原因是……因为……他在觊觎别人的老婆,多么难以启齿又颠覆人伦。 只看了十秒钟,苏融的眼睛就被捂住,陷入一片黑暗中。 他们轻手轻脚的离开,并未打破两个人的隐秘激情。或许,欲望蒙蔽了一切。 贺戍把面红耳赤的她拉到另一条路上,可她久久不能平静。 她与他相顾无言,惟有沉默以对,相当于和哥哥现场观看了三分之一场av直播,别扭又怪异。 这种彼此都了然的窘迫和尴尬,竟让她觉得有种无端的窒息感。 默契的一路无话,只剩虫鸣与叶动。 漫长的路上,苏融突然想起,李大妈与她讲起的劲爆八卦,陈家村孙媳妇和七十岁的祖父如胶似漆,金钱镇上死了丈夫的寡妇与小叔子日夜媾和怀了种。 以及一年前,初三中考前的最后一个晚自习,她与夏萱萱躲在数学老师办公室给他送生日礼物,发生的那件至今都难以置信的事。 那位老师已是不惑之年,胯下一双聪慧子女,是市里认定的数学高级教师,拥有丰富的教学经验,为人正直严肃,苏融和夏萱萱的数学成绩正是在他的帮助下得以渐入佳境,二人怀着感恩的心态特意合资挑了个礼物准备神不知鬼不觉放进他办公室。 从未想过,那一幕会发生在她们眼前。她们躲在熄灯的办公桌底下,亲眼看着他把班里的数学课代表压在墙根上下其手,交合与浪叫,赤裸与诱哄,禁忌又危险,淫靡的体液味充斥着整个室内,也完全毁掉了学生对老师的崇拜。 后来,升了高中后,她再没有过那位品学兼优的课代表的任何确切消息,有人说她落榜嫁了人,也有人说她生病辍了学,更有甚者说她出了车祸不幸死亡。自从断了联系,真实的后续她再无从可知,但她却知道那个人面兽心的老师依旧扎在三尺讲台,在无数幼小面孔前春风得意。 当这些性质相同的影像重迭交叉在眼前时,她开始害怕欲望。它似乎拥有摧毁一切的力量,一旦越线,生命染上污点,便是毁灭性的打击。 人的一生中,总在面临无数选择,或好或坏,全在一念之间。可能走错一次,就会搭上一生。 又到底为什么,人会抑制不住自己,明知前路凶险、万丈深渊,仍旧以身犯法,甘愿臣服在欲望的泥沼里无法自拔。 贺戍把她送到楼下,一只手插进兜里,酷酷的嘱咐两句就离开了。 她看着他硬挺的背脊,笔直端正,似乎丝毫没把那幕意外的插曲放在眼里,仿若未闻般,又好像这种事搁在农村司空见惯、再正常不过,是她大惊小怪了么。 清晨六点半,青草根茎上的露水还没蒸发,贺戍就扣响了她的门,催促着她起来吃完早饭一同加入送殓队伍。 村口到那座虎头山,三公里的路程。 令人动容的是,坐着轮椅的贺荣也在队伍之中,恐是强行出院的。 梁秋月推着轮椅,依然是一派娴静淡雅、温婉贤淑的模样。 而扛棺木的八人中,走在最前头的是汉子赵新龙,高大魁梧的他矫健地领着队伍向前走。 张桂枝和丈夫贺财,走在最后头。 等落地位置,埋好墓碑时,众人口中皆是一松。 这场费时费力的葬礼终于结束了。 苏融站在贺戍身边,目光落在素雅的梁秋月身上,她悉心照料着贺荣,几乎无微不至。而树底下的莽夫赵新龙,正远远地望着这个女人消瘦的背影,双目通红,仿佛在进行一场不可抗拒的告别,不舍、无力又颓靡。 这一夜之间,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苏融心头迷蒙,好奇又疑惑,她似乎从未窥得事件的全貌,只凭借着一个无意撞见的画面就臆想着把故事胡乱拼凑,又或许她看到的只是表象,真实更为龌龊。 潦草吃完一顿饭,苏融就回房里收拾行李。 提着行李箱,在木屋门口踌躇了许久,回头看了一眼招财,笑着离开了。 第十九章:放逐 大巴车上,人并不多。 苏融将药和着水灌下去,躺在软座上补眠。半梦半醒间,又想起席间村民的对话。 “这龙崽,终于是铁树开花,牛心脏生窍了,竟然答应和罗家的二女儿处朋友。” “他平日不是木的很?真听话还是装的?” “哎呦喂,我可听说早上,赵老爹喜气洋洋地把彩礼都送过去了,双方谈好了下个月结婚,铁板钉钉!” 如果说大傻个赵新龙坚持不结婚打光棍的原因是为了梁秋月,那如今突然变脸同意结婚,是一刀两断了? 没由来的,心里冒出一阵唏嘘,是同情是怜悯,又觉不妥,这应该才是正路,傻大个儿迷途知返大约是件好事。 可真的是好事吗?又怎么断定呢? 多么深刻焦灼又绝望悲哀的眼神,是成全是心死,是乞求是希望。 而那个女人,明明无动于衷,为何双目之中皆是空洞涣散? 太多事情不在她所能评判的范围内。 望着窗外变幻的剪影,从草木葱郁到房屋林立,苏融又忆起自己临走时,在桌上放置的信封——里头塞了两百块钱,是她从家里带过来的零花。 算是一点微薄的心意,李大妈日子过得节省,苏融上次去她本家里,都没见到一点肉糜,无肉不欢的少女心里顿时不是滋味儿,于是乎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把压箱底的钱给取了出来。 她想的正入神时,一只手倏忽蒙上她的眉眼,轻轻按着,似在抚慰她的神魂,干燥温暖,细致体贴。 “哥,我们还会来这儿吗?”不知怎的,她问了出来。 贺戍仰头盯着车顶旋转的风扇,掌心碾过她的珠瞳。 “不会了。” 再也不会。 给出那六万块钱之后,就注定亲缘已尽。当年叔婆借的每一笔钱,都有他们签名画押的字据,爷爷本来没打算要他们还钱,但叔婆为人要强执意要立字据,想着待日后儿女飞黄腾达双倍奉还。 身死的她又怎会算到,废物儿女仗着这摇摇欲坠的亲戚关系,愈加毫无愧疚之意,当他家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没有人会永远乐意当冤大头。爷爷奶奶以及父亲去世,这一家人从未前来拜访,哪怕烧过一炷香,磕过一次头。故又何谈,亲戚——这样骨肉相连的血缘。 当贺戍把字据和六万块钱摊在两位叔父的面前时,只冷冰冰说了两句话。 温婉茹的原话,一字不漏。 “最后一次了,送完葬礼这关系也就结束了。要还是纠缠不休,等法院传票下来,是选把钱还清了还是坐牢,就由二位自行定夺了。” 帮到这份上,已经仁至义尽。 “坐牢”两个字,几乎立即令他们面如死灰,两兄弟点了点僵硬的头,亦收下了这笔“断亲钱”。 那一刻,贺戍眼底浸满了嘲讽,人到底也不过如此,贪嗔痴恨爱恶欲,孰又能逃过。 苏融翻了个身,那只手便收回了,她抬眼瞅着外头的山林花草,绿意盎然,郁郁葱葱,飘曳的落叶在空中打了个旋儿,飞贴在窗子上。 这里山清水秀、茂竹修林,却也蕴藏着超越底线的私欲与不为人知的情感。 长途汽车行在山路中,逐渐隐没。 以及那段楞头青与半老徐娘的人妻之间不可描述的秘密关系也随之淹没在长风中,无人在意。 少女的眼睛,窥探到他们抛弃伦理的拥吻,不掩羞耻的紧贴,却不知那是一个男人与此生最深爱的女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带血的告别。他会用漫长的一生去铭记和感恩,也将一辈子深陷思念和痛苦。 而那个千里迢迢,从北到南,本欲寻个地儿了结生命的女人,遇见了重病缠身依旧不惜一切救回她的恩人,他帮助她感知生命的真谛,重新燃起活下去的勇气。她选择以身相许,陪伴他度过此生,却并无男女之情。 可世事总是那般艰难,连一份安稳生活也只是一种期许,阴晴不定的多病丈夫,不怀好意的残疾小叔子,尖酸刻薄的恶毒妯娌,为老不尊的公爹。身边无数凭空施加的污秽羞辱,压得她喘不上一口气。人生如戏,她逃过一场灾难,却又跌入另一场风雪里。 或是上天垂怜,让她与一名木讷少年相遇相知,他将她小心对待妥帖收藏,风雨飘摇时为她撑伞,孤立无援时给她热烫怀抱,她与他在日复一日中渐生情愫,他是她心脏最汹涌的悸动,是苦涩生活中唯一一口甜。但她同时也深知自己配不上这份沉重的情意,他是她永不可触碰的禁忌欲望,是长在悬崖峭壁的花,一旦克制不住,花毁人亡。 她没法将他拉下深潭,共同沉沦。 他年轻、热血,未来前途无限,而她年老、衰败,余生都黏着蟑螂,前路布满荆棘,每走一步都痛不欲生。 良知不允许她自私,该她受的,让她一人来扛。 常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知足者方能常乐,可偏偏是他,她不知足,也最难放下。 世间有太多情与义需要遵守规则,她冲不破,也逃不开。她唯一能做的有价值之事,便是狠心放弃自己的救赎,放逐深埋心底的爱。 下一月,她会穿上最美的衣裳,亲眼目送一身郎装的他踏入新房,她与他的故事也将画上句号,这一笔就由她来划。 当清风拂过山岗,卷起漫天草芥。 日月交替,斗转星移,又是一日。 未来在哪里,光又在哪里。 没人知道。 是对,是错。 亦无人能答。 唯有一条路,始终在脚下。 走过了方知是否有那…… 柳暗花明又一村。 第二十章:暴雨 上一秒晴空万里,骄阳似火,下一秒黑云压城,狂风大作。 那团乌青的云似悬浮在空中的兽形巨石,朝人间露出可怖的獠牙,以吞噬殆尽为目的朝地面重重压来。 俄而,细密的雨点从空中跌落,不曾想东移南下的冷空气与停留西南的暖湿气流相遇的那么快,亲密接触后,结成雨滴呈光速下降而来。 大巴车于下午四点四十一分在澜津路无情放下苏融与贺戍。 暴雨如注,站台下杵着两个人,一高一低,大眼瞪小眼,歪斜的水滴打湿了他们的裤角和衣襟。 贺戍摁下箱子的拉杆,问她:“你那天晚上说带的伞呢?怎么不拿出来?” 见她毫无动作,眼里写满狐疑。 霎时一声雷响,轰得苏融直打哆嗦。至于这哆嗦到底是不是被自然现象吓的,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她此时忙着搜索一个能把他糊弄过去的理由。 贺戍把箱子踢到腿后,审视着慌了个吧唧的她,瞬间明了。 他抻了抻舌根,尽量平心静气地说:“骗我的?压根就没带是吧?” 这几天,除了去的那天半路下了点儿雨和现在,完全不需要伞,凡是没用的东西,她一般都懒得拿出来,所以排除忘在木屋的可能性,事实就是没带。 咋个一问就到点子上,让她仓皇找好的理由打水漂了。 他的头发微湿,靠近过来,带着压迫感,苏融退后一步,嘴里结结巴巴。 “呃……没……没骗……” 就是行李箱太重了,跟零嘴、衣服、公崽相比,她做了个小小的选择而已。 “苏融,你能再懒点儿吗?要不是听见你会带,我能雨具都没准备?” 何况,哪次行李箱不是他提的?非要逞强好胜彰显自己无敌厉害,脑子是越长越返祖,没点半点长进可言。 “等等嘛,雨肯定马上就停了。”自知理亏,她心虚着说。 “最好如你所说。”他坐在她的行李箱上,压得直直瘪了一寸。 结果,呵,水涨到脚踝了,他俩还没走成,人怎么能这么背呢? 昏暗的雨幕中,一个人唉声叹气,一个人默默无言,豆大的水滴,像一张巨大的渔网,砸在他们身上,密密麻麻,无孔不入。 “哥你走慢点哇。” 瞧瞧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 年久失修的沥青路坑坑洼洼,鞋子里沉甸甸,灌满了水,脚泡得发胀,长袖和裤子缩紧贴着皮肤,头发从绒绒蓬松到一团海藻,即使苏融披着哥哥的外套,依然淋得个妈都不认。 比之于她,贺戍可以用惨烈二字来形容,黑发扁塌,不成形状,睫毛汇成河,能载人游船了。洁白的短袖已近乎透明,脱下来怕是能拧出水来。 更了不得的是,透过那层布料,他的肉体展露地彻彻底底。水绸从后颈蔓延整面背脊,秾纤得衷的身材惹人侧目。曲线挺拔,肩宽腰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是标准的男模体格。 尤其跨越台阶时,他提起两个行李箱,臂膀上精壮的肌肉鼓成一包,结实粗健,美而不野,是大众最爱的型男那类。 星探怎么还不来找他?我们民间卧虎藏龙啊,拉到荧幕前,无论影视明星、选秀偶像、T台模特,哪怕跑个龙套那效果也绝对杠杠滴吸粉啊,保证赚得盆满钵满,股价飙升啊。 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不也跟着沾光?一夜暴富有木有!吃香的喝辣的有木有! 他在镁光灯下陪笑,她在台下数钞票,岂不美哉? 苏融脑补的正入神,手腕被大力一拉,带进家门。 “傻了,还是憨了?站门前神游?” 一记暴栗弹在脑门,疼得她叫爹。 “以后不准乱打我,不然,我就报警,告你虐待!”苏融痛叫道,她死瞪着他,好似他十恶不赦。 而他却不以为然,轻蔑一笑:“那你去告啊,看谁会阻碍我……教育妹妹?” 啊呸……呸……满嘴瞎话……这是哪门子的教育?根本就是故意体罚! 他脱掉湿淋淋的上衣,将头发往后擩成背头,寻了块长毛巾,一把盖在苏融头上,揉搓了两下她的头,正色道:“赶紧去洗澡,生病又得麻烦你哥我。” 苏融的身高恰好卡在他的心脏,罩着毛巾的双瞳,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胸口两个红点看,颊边忽的烧起火来。 见她不动,他也没废话,直接拎着她的后衣领上楼。 美色误人啊,苏融颠得眼冒金星,脚跟不上身体的移动,“你……放开我……慢……慢点,救!” 她被他粗暴扔进浴室,门反而看笑话似的,反射出她哀叫的回音。 一亿句脏话输出,她边洗边骂。 冲完澡,已是晚上七点,推开窗户,外面黑压压一片。 倏忽,一股浓郁鲜香的气味浅浅飘上来,攫取她的心神,引领她的脚步。 果然!楼下,贺戍正端着爆辣牛肉面吃得有滋有味儿,居然不喊她! 短袖短裤的他嘴里吸溜着人世间第二美味的面,翘着双二郎腿,四十五码的拖鞋在脚上半吊不吊,悠闲自在,好生惬意。 苏融左翻右翻,四处探看,终于了然,他泡了唯一一盒面,吃的独食。 她强忍着不爽,问道。 “哥,给我吃一口呗。” 他眼都没抬,握着叉子给她指了个方向——楼上 。 苏融当做没看到,锲而不舍道:“就一口,我好饿,太香了。” 但回应她的是,拔凉的喝汤哧溜声。 等贺戍把吃得精光的泡面盒扔进垃圾桶,才舍得对上她立刻就要过来剁人的目光,慢慢悠悠又给她指同样的方向。 “小气吧咧的,吝啬鬼。” 她小声嘀咕着。下手的速度还是慢了,她以后得积谷防饥、未雨绸缪,提前囤货藏房里,杜绝这种死乞白赖丢脸地求他的情况发生。 她气冲冲跑上楼,已经决定好要大干几包薯片和辣条。 “往哪儿走?”他叫住她。 明知故问!有毛病! 他又问一遍,甚至站起了身。 难不成要她去喝水龙头里的漂白水充饥啊?心思竟如此歹毒? 她重重的回:“我回我房。”干你毛事! “我让你去厨房,给你煮了冬菇面。” 贺戍语气平平淡淡,像白开水似的,却威力不小,直接把她的腿钉在原地。 “你为什么不吃?”她疑惑地问。 难道是下老鼠药了?想毒死她这个不省心的? “那么点面,不够我塞牙缝。”食材少得可怜,吃了你就没了,所以便宜你了,是你最爱吃的心心念念的冬菇面。 早听出了她不识好歹的揣测,但他没兴致激回去,而是顺着意说了。 原来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与她在拐角擦肩而过,她去厨房饱腹,他上楼洗漱睡觉。 苏融蹦跳着进厨房,面温在锅里,捻起锅盖一弯蒸汽扶摇直上,香气四溢。 把面盛入碗里,端到餐桌上,又发现有杯鲜榨的苹果汁在旁边放着。 她擦了擦眼角,大口嗦热汤,因为吞太急烫得舌头生疼,她却觉得久违。 已经很久没尝过冬菇面了,故而有些语迟情怯。 热气熏得睁不开眼,像进了沙子,越擦越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有东西流进嘴里,咸咸的,像由海水晒干结成的粗盐。筷子将冬菇插出一个洞,即时报应般鼻子却堵住了一个孔。 他给她煮了人世间第一美味的面,所以理所当然地收买了她的眼泪,虽然她的泪并不值钱,对他毫无用处。但她除了眼泪,真的没有别的了,她孑然一身。 该怎么形容这种矛盾的感觉呢?就是你明明得到的越来越多,却会产生与之相对的彷徨恐惧,会害怕失去后一无所有。因为清楚任意依赖是有时间期限的,是以每分钟都在提醒自己不能妄想要太多,却又无比希冀这样的温暖可以源源不断。 “苏融啊苏融,不能贪得无厌。”她总是这样告诉自己。 有人说六岁会记住什么呢?垂髫之年,皆是虚影掠过罢了。可六岁也足够念念不忘,梦魇一生。 第二十一章:吞入腹中 倏忽,窗户被风吹开,飘进寒凉的雨。她打住不合时宜的思虑,起身关好窗,回来后把面全部装进了肚子里。 当把洗干净的碗放进橱柜里,刹那间,一直隐约被自己遗忘的什么事情忽然明晰起来。 刚刚哥走路的姿势不对,有些一瘸一拐。她竟然忘了,这样的极端天气,降温加上泡过脏污的冷水,会对他造成影响。 铁篓里的筷子突然落了一地,来不及去捡拾。必须先确认一件事,她猛地冲出厨房,爬上楼慌忙用力推开他的房门。 她吁吁喘气,里头的景象,却令她舌头打结。 贺戍穿着件露膀子的蓝背心,欣长的双腿大架在桌子上,肌肉喷张,悬立在墙边,但摇摇摆摆没个正形儿,耳边挂着副黑色幻影耳机,好看的眉头紧锁成一条线,脸上写满不悦,嘴正对着电脑屏幕的头像口吐芬芳。 “你猪脑子啊,用脚在杀?” “打的索然无味,队友怎么跟智障一样?叶灏翔,这样的阵容,你下次再敢叫我过来,信不信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他怒道,掐了语音就把耳机哐哐砸桌子上。 他平时就是这样跟自己兄弟讲话的吗?暴躁得跟武侠剧里的恶霸头子似的,真有人愿意和他交朋友吗?活找虐受哦! 贺戍余光无意往左边瞥了下,这一瞥委实惊讶了他,但面上依旧无任何异状。 “你来我屋干嘛?”他只转了头过去瞧她,腿和身子纹丝未动。 “我……呃……没事儿。” 这么一问,她倒是真忘了正事,光顾着看他骂人去了。 “那,请你出去吧。” “………………” 权当做没听见,苏融手握着门把,探进半个身子,往他腿上巡视,奈何右脚被显示屏挡住了,她那角度腿毛都喵不见。 她继续往里凑,脚都踏进来一只。 “眼睛近视,连带耳朵也聋了?”他不客气道,鬼鬼祟祟的样子,像专门晚上来偷鸡的贼。 然,他可没闲心养什么宠物鸡,他只有…………咳……少儿不宜的鸡…………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了,她走上前直截了当问道。 “你的脚踝和膝盖,会疼吗?” “今天温差大,又浸了水。” 苏融又迈近了一点,直视着他未显波澜的黑眸,语气是愈发自责。 “哥,对不起,我太懒没拿雨具害……” “不会疼,已经一年没后遗症了。” 他骤然中断她的话,眼里露出些厌烦,是与斥怪废物队友时一样的态度。 他旁若无人似的又带上耳机,开了新的一局。 “知道自己懒,就改改毛病。” “出去记得给我关紧门。”说完就再也没理她,全神贯注沉浸在虚拟世界里。 苏融点点头,说了声好,退出他的房间,只是心里隐隐的还存着不安。 一门之隔,两个世界,各自忧然。 她不知道,那只在她背后紧握成拳的手,花了多大的力气才稳住本人。 贺戍把肿胀的右脚搁在拖鞋上,已经完全穿不进去了,洗完澡它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先前在楼下还好好的。 脚踝处布着三道疤,膝盖骨也有道十厘米左右的,蜈蚣虫般长在身体里,狰狞丑陋,是刀口愈合后形成的印记。 他苦笑,说疼,其实也不,麻木了,全身的神经都被它们影响了,牵一发而动全身,忍过极致之后,就失去知觉了,像具尸体,没什么感觉。 “阿贺,你刚才搞什么?自爆团灭?” “你自己死,也别拉上一堆菜鸟啊!这很不大神行为。”叶灏翔气急败坏地吐槽道,本来自己还能活蛮久的。 贺戍扶正耳机,眉宇严肃起来。 “意外。”算是个凝练的解释。 “你要是继续这么吵,就不确定了。” 叶灏翔不干了,那待会儿战绩不好,罪就全得他扛了,比窦娥还冤呐! “你失心疯啊?心情不好,别拿我们出气哈!” “瞧你心浮气躁的,谁惹你了?女人?” “………………” 对面不说话,叶灏翔心里就有数了,没成想,瞎猫碰上死耗子,还真给他猜中了。 “江弱,女神嘛,总得有个脾气咯,要是个软柿子不谁都能捏?男人要大气点!” 叶灏翔情种一枚,毕竟恋爱经验一箩筐,觉得自己劝得还挺有鼻子有眼的。要是他有个大美女作另一半,哪敢跟人家置气,偷着乐都来不及呢。 “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兄弟。” 一不小心把心声给说出来了,也没啥遮遮掩掩,之前他对江弱也有点意思在,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情啊,人家看上的是高岭之花贺戍,他兄弟!自己成人之美的道德还是有那么点!虽然不咋痛快! 贺戍听得直发笑,眼底尽是嘲意,他缓缓地说:“翔子,知道你最大的能耐是什么吗?” “是什么?说来听听。” 贺戍可鲜少夸人,特别是他,除了损他还是损他,从学习成绩到生活作风。 “让人免费看你的笑话,自己还乐在其中。”蠢得难以形容,智商跌为负值。 “你拐着弯骂我?贺戍你他娘的有没有人性,老子在给你解忧!”叶灏翔暴走,隔着屏幕想一拳砸过来。 “收起你的好意,我不需要。” 有只怪兽藏在草丛里伺机埋伏,贺戍守株待兔,一等它按捺不住,便将其杀得片甲不留,血溅三尺。 他眼神凌冽,杀妖如麻。 见兄弟如此血腥,叶灏翔打了个抖,忒尼玛暴力了。他真有些怕这人杀红了眼,连队友都削。 “听你那意思,不是江弱喽?” “不会是,酥肉吧?”他迟疑地说。 贺戍眼皮一敛,沉默不语,继续杀,冲锋陷阵,血染满身,所向披靡。 叶灏翔飞快否定了自己的荒唐想法,酥肉可就是个十足的四眼软妹子,方圆五米不识人,能坐着就不站着,不爱凑热闹,安安静静,寡言少语,听话懂事,他都怀疑这孩子有自闭症倾向。 贺戍疼她跟个宝似的,教育起来也挺有威严,不像是个会惹哥哥生气的姑娘,贺戍倒是像个会家暴的主儿。 “你说是你妈我都信,你那内向妹妹能惹你?万万不可能!” 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谁惹他不快,难道是黄伟羡那傻缺要跟他单挑? 这话令贺戍暗暗嗤笑,内向?只是她与外人相处万千面具中的最保险一张,她是个十足的窝里横。 表面小兔,乖巧娴静,小家碧玉,实际小鬼,圆滑狡黠,诡计多端,不过在他面前,都是雕虫小技罢了。 在外人面前,她从来缩着壳,刻意地封闭自己,病态又偏执,渐渐地人确实愈发内向、腼腆,但她不想这样,他知道。 只是心病还须心药医,她拒绝治疗而已。像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般,苏融这块酥肉不同意,谁也咬不烂。 但偏偏,他时常不太信邪,想把这块酥肉吞入腹中,用胃酸消化她的倔强。 第二十二章:帅过分了 昨晚窗帘没拉,苏融是被晒到屁股的太阳叫醒的,视线模糊迷蒙,划开手机显示是五月四号。 青年节,一个象征广大青年奋斗向上、朝气蓬勃的日子,历史书上是这么评价的:在革命时期像一簇燎原之火,由青年学生为主的五四运动,是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开端。 但睡到日上三竿,今夕何夕的苏融明显愧对青年节这仨字了,或者说她认为自己不是青年,虽说十六高龄摆那了。 要说的话,人就是贱呐,小时候恨不得去名侦探柯南里吃生长药,长大了希望钻进娘胎中返老还童。 心智成熟后,还真是觉着小时候的脑袋瓜被门挤坏了,越长大可越鸭梨大,哪有不受限制的自由。 昨晚熬到三点,可算是把那部搁置的权谋古装剧更新的剧集追完了。 浑浑噩噩爬起来,微信有十条消息,统统来自夏萱萱这妖精。 话术长年不变,陪她出来活动,别憋出病来,还霸气要请客。 夏萱萱属于风风火火的性格,对任何物什都三分钟热度的人,却在邀她出来这事上可谓见鬼的孜孜不倦。 但是,苏融这个名副其实的大宅女!最高段位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她的行走的座右铭。怎么可能因为一点好处就动摇?太小看她了! 家里有饭有床,手机、电脑、投影、电视样样齐全,精神和物质上的需求统统都能满足她,故而出门对她来说就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儿,一般都是迫于朋友压力,给面子才赏脸。 她常常宅在家,不爱运动,讨厌无意义的社交。即使冷清孤单,却不影响她享受到同样的快乐,空荡的家有时反而给她更多的个人空间。 一年前她是排斥的,但现在已经习惯,甚至从“宅”里探索到无数令自己快活的方式。只是偶尔,会有些厌倦,但不会想抽离。就像来月经附近那几天,人会变得暴躁,但血一流完,便会恢复常态。 苏融:“姐不过青年节,活动免了。” 隔了两秒,对方就回过来一句令她想扇自己一巴掌的话。 夏萱萱:“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今天是五月三号,梦里还没睡醒啊?” 点开日历还真是如假包换的五月三号,醒来时她看错了屏保,尴了个大尬。 苏融:“那更不去了。 ” 回完就关掉了手机,任其发疯。 若再往上一翻,其实就会发现,屏幕右侧是千篇一律、雷打不倒的拒绝。起先或许顾着面子,会委婉一点,后来则是毫不拖泥带水的回绝。 苏融拿着毛巾进厕所洗漱台,恰遇上一身白衣牛仔裤的贺戍出来,她瞳孔微震。这人今天帅气得有些过分了,稍微收拾一下就赏心悦目,不知又要去哪里潇洒鬼混,想来又得招蜂引蝶了。 刚刚还眉眼带笑,一瞅见她就包青天,皱起能夹死蚂蚁的额纹,像被有唾臭的癞蛤蟆吐了一脸口水。 他瞟了眼腕部的黑表,冷眼道。 “十二点半,猪都比您勤快。” “又没妨碍你。”上个月的假期里,她都是下午起来的,这都收敛很多了。 “想贡献猝死率是吧?黑眼圈都长到下巴了。” 漂亮的嘴巴偏偏吐出赤裸的讥讽,再华丽也是白搭。 “这怎么红了,长包?” 他蓦地俯下头,凑过来,冰凉的手指骤然贴在温热的颊边,指尖略有些刺肤,像一粒冰渣子,扎得她冷而疼,苏融心脏怦然跳了两下,她吓得往他腋下钻出去,趴到洁白的洗漱台上。 “你别胡说八……啊啊啊啊……” 镜子里的人憔悴得跟厉鬼似的,皮肤枯黄暗沉,油腻的黑发根根分明,死亡贴头皮,左颊还肿起个大红痘,本就不算漂亮,现在更丑得惨绝人寰。 “饭在客厅茶几上,记得趁热吃,我出去,晚上可能不回来,你自己选是点外卖还是下馆子。” 交代完几句,人就没影了。 苏融心一横,用挑针刺破颊上的痘,硬是把脓血挤了出来。洗面奶、面膜、护肤乳什么的一堆猛擦乱搞,吃完贺戍点的外卖之后又回去躺尸了。 只是,再点开几天前要追的动漫已经意兴阑珊,抱着公崽窝在被子里翻来覆去百无聊赖,活像身在曹营心在汉,整个人空落落的。 此时夏萱萱的叨扰,成了她的救星。她终于不用再注视着天花板,消磨时间。 答应了邀约,她换身衣服就大摇大摆出了门,外头的阳光明媚而刺眼,她戴了顶渔夫帽,全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生怕晒黑。一白遮百丑的道理,她可掌握的牢牢,毕竟美是需要付出努力的。 叶灏翔订在吉轩楼下午一点钟的饭局,贺戍就这么光荣迟到了。他没来,无人敢动筷,个个饿得发昏,只能靠喝点啤酒垫肚子。 人一进来,众人嘘气。 “啧啧,还记得我们啊?再这么下去,贺戍咱们友尽了。”坐在主桌的叶灏翔端着啤酒讽刺道,那一头黄发,金灿灿的。 “既然阿贺到了,那我就先动这第一筷了,各位请便。”裴隶洺笑声朗朗,剃着利落的寸头,五官深邃,透出股凛然正气。 “老规矩啊,自罚三杯。”离贺戍最近的瘦仔陆光霁,递给他一个大号玻璃杯,存心思要灌他。 贺戍接过,面无表情一口闷。 三杯下肚,他把杯子倒过来,展示一滴不深,三人点头,才缓缓要落坐。 “够男人,哈哈。翔子果然比不上。”一旁陆光霁给他拉出来椅子,还不忘踩一捧一。 “霁子,皮痒找打啊?”叶灏翔斜眼。 “大家面前,你臊个什么劲儿,自个儿啥德行,我们还能不清楚?”陆光霁怼。 “吃……吃你的,别在这跟我耍嘴皮子,抓紧点赶下个场。” “我听说,阿贺交女朋友了,是江弱?不错啊。”裴隶洺夸道。 想当初叶灏翔高二时骚扰了人家美女两个月,也没见半点收成。大家笑他,还嘴硬是人家高攀不起。 “隶哥,全校女生有百分之八十喜欢我们帅仔阿贺,见怪不怪。”有些人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照照镜子,陆光霁插了句嘴。 “我读了个大学,现在女孩的审美就一边倒了?”裴隶洺打趣道,高三其实就早知道贺戍贼招女生喜欢,身边同学也是贺戍学姐,就时常托自己介绍。贺戍第一个也是前女友就他同班的女同学,去年跟他一样考去了海城,听说专业学了舞蹈。 他又继续讲:“那改天,喊江弱出来聚聚,兄弟们不得请顿饭?” 贺戍喝了一整瓶啤酒,越听越乏味。 “吃饭还远着。” “翔子、光霁,你们别忘了我因为什么追的。玩玩而已,何必那么当真。”他又开了第二瓶,兀自喝着。 这话一出,仨人都惊了。 “我以为……不是……江弱……这种级别的美女,你瞎了?游戏归游戏,谁会知道你就是玩玩?”叶灏翔被震得语无伦次,脑子都混乱了。 他略带鄙夷地笑着:“不是所有人都好那一口。” “那你还在电话里说什么你情我愿?合着耍大家呢?等等……你们真的假的在一起?”叶灏翔杯子掉地上了,都浑然未觉。 贺戍收起笑,把滚到脚下的玻璃杯捡起来, 答道:“半假半真吧。” 当时迫于无奈将就着,他也懒得挑明什么,倒弄得更不清不楚了。 “等等,你们说的我云里雾里,怎么一回事?光霁你在现场,帮我梳理梳理。” 裴隶洺跟个看戏观众般,找当事人问剧情呢,脸上兴趣满满。 “呃……这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陆光霁擦了擦鼻头沾的酒液,抓了把头发,回想起十天前。 “就是大伙一起两人组队搓牌玩了个大冒险,阿贺被我连累输了,抽到要对江弱表白的纸条,而且至少要在一起十五天,否则………” “否则啥?别吊我胃口啊。” “我们俩现场脱光舌吻,并且拍照发朋友圈。”其实他还省略了好几个限制级词汇,尺度直逼男男AV,他避重就轻地讲。 裴隶洺简直大跌眼镜,手里的碗都有些握不稳了。“我操,我不在的日子,大家玩这么刺激?那你抽到了什么?” “我跟他一样,只要有一个人成功就够了。” 所以但凡不是智商有问题,谁都会选表白吧?即使机会渺茫,不也得碰碰运气试一试,很显然贺戍不需要运气,靠张脸就行。 “意思是,江弱明知是游戏还答应了?” 陆光霁没说话,表示默认。 裴隶洺撇嘴:“啧啧……阿贺艳福不浅呐。”这不就间接证明了江弱喜欢贺戍么,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贺戍,你真不喜欢她?钻游戏漏洞一起作假?那几天跟她吃饭、陪她去图书馆、送她回家都是做给我们看的?倒也不可能那么认真吧,说清楚你到底怎么想的?” 叶灏翔一股脑全问了出来,当时为了确认真假大家还是一起观察过的。 贺戍放下酒瓶,良久后才抬首:“翔子,你要是还喜欢她,等五天,或者不需要,现在就跟她表白。” 陆光霁对着那道忽然投射过来的目光猛摇头,眼神告诉他:大哥都坚持到现在了,千万别半途而废啊,我们真做那种事,以后跳进黄河都洗不干净。 “你说什么?” “自己去追。” 话音落下,就是一拳砸在嘴角。 场面登时乱作一团,桌布被掀翻,连带盘子、碗筷、酒瓶掉落,噼里啪啦响。 这场饭局成了闹剧,终是不欢而散。 第二十三章:他们 庆城南市的西凰景区,坐落着一条深巷老街。游客漫步其中,能身临其境感受到岁月的波折起伏,千回百转。铺就的青石板路蜿蜒绵亘十里,古色古香的店铺林立在两排,白墙庄严肃穆,红瓦清幽典雅,雕花木窗时而细致精巧,时而憨态可掬,屋檐缀满形色各异的灯笼,清风徐来飘飘荡荡,风光无限好。 苏融举着自己像素不好的手机,到处拍照,恨不得把每一件物品都装进框里。 “萱萱,烤肠给我咬一口。”她早对那根流油的淀粉肠发馋了。 “好家伙,你这一口顶五块钱呢。” 夏萱萱心疼叫道,这开在景区的店真会杀猪,一根肠二十五块钱,怎么不去抢? “谁口口声声说请客的?我都没让你给我买,吃一小口就嚎。” 那是一小口?二分之一没了! “行行,都给你吃。” 苏融没要,手指夹了片树上落下的绿叶,“方瑶童错过这地方,绝对会后悔,嘎嘎漂亮。” 路上游客络绎不绝,熙熙攘攘的,每个店铺里都挤满了人,生意兴隆极了。 “老板,这糖葫芦多少钱?” 中年男人笑眯眯,比了两次手指,又说:“十五块一串,姑娘要不要来一串?” “不用,我就问问。”?苏融摇头,转身就走。她数了下才八颗山楂,简直狮子大开口,学校门口顶天卖三块。 “给你便宜两块,买下喽?” “真不用。”她逃似的跑掉。 那副架势,再驻留一会儿,薄膜纸都能给她撕咯,那就非买不可了。 飞出去三米左右,夏萱萱就拉住她的手,不让走。 “干嘛呢你?”而后她的头被强制右掰到一侧。 看到便是这一幕。 标致若仙的女孩站在老奶奶卖油?纸伞的摊子前,撑开伞慢慢转了一圈,黑长的直发绸缎般,飘盈如丝,姣好面容又清又艳,摄人心魄。 苏融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想起一句诗: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那天在楼上,也只是粗略地瞧过,朋友圈背景的素描画像已经让人叹兮,怎知本人是这般清姿冶丽,可纯可妖。 “你哥女朋友,江弱。” “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 女朋友,意思是板上钉钉了?看来她是真的迟钝啊,突然间才明白这女孩通过微信跟自己聊天却半句不提贺戍的原因了。原来,是早就得到了,压根不需要她这块跳板。 这不尴不尬的关系,上去又该说什么呢,基本素不相识,她陷入古怪的情绪。 夏萱萱瞥见她后退两步,了然于胸。 挟着身旁这木头人,往另一条人少的巷子拐。 “我擦……那不是黄伟羡么?他来做什么?我出门忘翻黄历了,呸!晦气!倒运!” 夏萱萱跟吃了屎一般朝地上吐口水。 “黄伟羡?谁?” 街道上熙来攘往,肩摩毂击,陌生面孔忽远忽近,苏融陷入滚压压的茫然中。 夏萱萱怕染瘟病模样般,给她指了个方向。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嚯……目测此人有一米九,身壮如牛,健硕孔武,一身腱子肉疙里疙瘩,走起路来又稳又吊儿郎当,大平头,长着张典型东方男子的脸,传统意义上的帅哥。 莽夫,不修边幅的莽夫,武松的身材,李逵的气质。若是一脚踢过来,可能华佗转世也回天乏术,苏融如是所想。 而出她意料的,是后头发生的事。 黄伟羡活络了两下脖子,嫌热似的卷起袖子露出粗壮的肩膀,目光如炬,直奔油纸伞摊前走。 在苏融的视觉范围内,看到的是这样一个艳俗画面:壮汉搂过弱腰,厚唇贴着美人细颈,手圈过腹部浅搭着女孩胯下的私密部位,差个几毫米就要盖上去摸了。 光天化日之下,这么目无王法吗? 苏融惊得牙齿咬到舌头,“我靠……色狼啊,抓流氓唔——” 夏萱萱急忙捂住她的嘴,死拖硬拽的将她拉走,躲在犄角旮旯的角落里。 “小点声,不是你想的那种……”她欲言又止。 “什么不是我想的,这是揩油,性骚扰!能报警抓拘留所的。你拦着我做什么?” 太不要脸了,马路上随便见着美女就能发情,西门庆都不如。 夏萱萱吸了口气: “黄伟羡和江弱是青梅竹马,二人从小一起长大的,以前还是男女朋友关系。” 苏融愣了会儿,理清后又道:“这就能动手动脚了?我哥不是她男朋友么?”她更不能袖手旁观了,万一有个好歹咋办! 夏萱萱唉声叹气,道:“有点复杂,你听我慢慢讲。” 她缚住苏融挣扎的手,详细讲述着。 “黄伟羡在金山四中,江弱是前年转到咱们华鼎一中的,在那之前两个人一直是公认的情侣关系,至于闹掰的原因,没人清楚。但黄伟羡这厮没死心啊,三天两头找人家献殷勤,死皮赖脸求复合。” “而且吧,黄伟羡这二流子混球,狐朋狗友一大堆,遍布庆城,整天的书不读,聚众斗殴、喝酒玩牌,飙车泡妞,四处惹事,今年三月份的时候,在汉门洞打了咱华鼎的一个正在追江弱的高二男生,差点搞残了。要不是被拾荒的流浪汉发现,早已经血流不止一命呜呼,骨头渣都不剩了!这男生追错了人啊,敢觊觎黄伟羡口里的肉,还闹得沸沸扬扬,大胆挑衅,这不还没抱到美人,就华丽丽的进医院了,现在还没出来。” “你是不是又要问,他为啥没进局子?” 苏融听得心惊肉跳,疯狂点头,这样的恶棍,居然没进派出所? “你蠢呐,我说到这份上了都。他爹有势力啊,位高权重,政府机关里的一把手,谁不是毕恭毕敬招待他?多少企业争着抢着挤破头贿赂,他家什么都不多,就是钱多!黄伟羡在庆城犯的腌臜案子,我两只手都数不清,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她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又玄幻又真实,二十一世纪了,社会依旧乱如八九十年代,藏在世俗里的见豕负涂、风尘肮脏,没有一天不在蠢蠢欲动,法治社会最先圈住的从来都是最底层的人,凌驾于制度之上的物欲横流、腐败勾结,满坑满谷,罄竹难书。 “那老百姓就活该被欺负?” “你看,这两个人相处的方式,黄伟羡那真是在欺负她吗?” 夏萱萱沉声静气给她指过去。 江弱正掐着黄伟羡的耳朵,一脸严肃,美目生怒,而那大块头莽夫竟变得俯首帖耳,唯唯诺诺。他向老奶奶买了十多把油纸伞,亦步亦趋跟在江弱的身后。 苏融哑口无言,两眼发直。 “只不过是个假借占便宜,实际是想套近乎的傻叉。” 唯一能降住这头兽的人也只有江弱。 下午四点钟,太阳已逐渐往西走。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路被光划成一半晴一半阴,四面八方袭来风,格子衬衫衣袂飞扬,花坛子里的矢车菊,卷起一片潋滟。 苏融踩着大小不一的鹅卵石,睫梢微垂,心神恍惚。 “那下一个,会是我哥吗?” 绕来绕去,后知后觉,其实这才是她关心的重点。 为什么,他总是这样容易陷入危险。 好像只有把他永远锁进笼子里,才不会有后顾之忧。 第二十四章:女妖(微微h) 傍晚六点半,太阳悄然无息地落至地平线,旖旎霞光像一盘不小心泼翻的水彩,交织相融,最终晕成漫天的粉,瑰丽而浪漫。 苏融踩着朦胧的光回家,有一瞬间的愣神,院门的锁开着,一楼与二楼的灯也亮着。 大厅里空无一人,却盈满了喷香的饭菜味,揭开桌上的盖子,是三菜一汤,哥的拿手菜,似乎是掐着点炒的,还冒着丝丝缕缕的蒸腾热气。 电饭煲里的饭少了一角,代表他已经提前吃过了,苏融盛了半碗。 色香味俱全,只是胃口不好,她没有吃完,把剩菜倒进垃圾桶,洗好碗就关了一楼的灯。 全身打满泡泡,她在浴室里搓了个悠长的澡,努力涤净一身的疲惫与酸疼。 包着湿发坐在沙发上,她开始挑选下午拍的照片,一张又一张,几乎都是景物鲜少有自拍。 电视里又开始播那部权谋古装剧,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端坐的姿势一直没变。播完两集已是夜间十一点,她调了个台,主持人讲的是海峡两岸新闻,实在枯燥无味,她将音量再调低一格,放着哑剧。 凉风从未关的窗户外缓缓淌进来,她蜷缩在沙发上,与怀里的毛绒娃娃作伴。 熬到一点,那扇紧闭的大门终于开了。她几乎是在守着那门,故而理之当然地捕捉到了漆黑目光里的惊讶以及嘴角令她备生意外的伤痕。 尽管他侧身走得很快,脚步移动间还是露出一丝不稳,她没有错过他的丁点异常,脚踝肿胀到连走路都显得那么勉强,似乎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是真实而脆弱的。 她亲眼看着他从厕所出来,连头都没向她这边偏,之后重重的关上房门。 凌晨一点半,苏融关掉电视,从医药箱里取出云南白药喷剂和红霉素软膏,径直敲响了哥哥的门。 没有任何回应,但她知道他没睡。过了这个点,他一般很难睡着。 “哥,开下门。” “为什么受伤?你和人打架了吗?” “脚肿了,你骗我。” 敲一声,接着就是一句话落下,带着哭腔。 只是回应她的依然是一片死寂。 他是铁了心的,不打算理她。 苏融不死心,咬牙手用力旋开把手。 门却出乎预料的开了,她有些欣喜,原来根本没有反锁,白费了一番卖哭。 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烟味,满室充斥着尼古丁燃烧的焦香,熏得她咳了两声。 房间里面没有开大灯,只余床头一隅小灯,照亮整个床铺绰绰有余。 “出去。”半躺在床上的贺戍吐出的声音又冷又硬。 “那你至少把药擦了。”苏融捂着鼻子把两种药放在他床沿。 “不需要。”分毫未避讳她投过来的嫌弃眼光,他抖了抖指腹掐着的香烟。 对他来说药基本毫无用处,涂了也只是满足心理上的需求而已。 “你不擦,我就不走。”苏融右手虚扶着右肩,凝视着他。 贺戍见她丝毫不让步,倔强的要命,一股无名火上来。 他掐灭烟,大声道:“半夜进男人的房间,苏融,你想干什么?” “你脚肿了,嘴角也破了,要擦药才会好。” 不是没听懂他话里要避嫌的意思,但她就是不放心,她知道他疼得失眠。 “我说了,没用,你走吧。” 他笑了一下,苏融听见了,很轻很轻,带着嘲弄。 这令苏融有点恼,他就是这么对自己身体不负责任。 “你不愿意擦,那我来。”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右手将被子一把掀开,左手拿着云南白药,顺势坐到他床边。 贺戍穿了条灰色的大裤衩,盖住了大腿,膝盖以下的位置长满了腿毛,密密麻麻的,近距离瞧得她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的右脚在另一侧,因着他双腿大开,位置足够宽敞,她索性爬上床来。 膝盖位置的伤疤情况还行,她便只贴近了那只红肿的脚踝。 手术疤痕有些增生,凸出来了,可能是恢复得不好加上剧烈运动疏于日常保护,怪不得又红又肿,她浅摸着,手里有突兀的异物锐感。 “哥,疼吗?” 贺戍还在她吃了熊心豹子胆扯掉他被子的震惊余韵中没缓过来,他抚了抚额,而后沉沉地注视着她,“下去。” 苏融置若罔闻,低头喷了气雾剂,待吸收后又开始擦红霉素。 气雾剂含有冰片、樟脑成分,冰凉舒寒,贺戍的脚踝被刺激出一阵奇异的感觉。 皮肤一波一波发凉,眼神却又直又热,像是被女妖迷了心魂,黑瞳里燃起意味不明的火光,燎得角膜生烟。 可不是女妖吗?穿着轻薄及膝的睡裙攀上他的床,用最纯情的眼查看着他的疤,柔夷小心翼翼轻抚着痕,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在无声无息地招惹他。 女孩又怎么会知道,幽暗的光影下她盘坐的姿势使得裙子早已从小巧膝盖撩至丰腴的大腿,越往下坠,越挤压着床单溢出一汪诱人的软沃,俯身时桃臀往后翘隐隐露出一圈白色的内裤边,他知道那片少得可怜的布料里包裹着少女弹滑的臋瓣,遮掩着无人开垦的密处。 她又下弯了一寸腰,仔细地擦抹着药膏,也让罪恶的眼光不动声色地聚拢在玲珑的锁骨,再一点一点下移,直到勘探到那处圆润的曲线,像凿了钉子的木桩般,只得万般无奈地耽溺沉沦,松垮的衣领开口极大,稍微低身,两团半蒙的肉蒲就肆无忌惮地泄了出来,透白的抹胸薄得罕见,扉纱似的几乎能窥见全貌,奶豆只小小一粒,凹陷在眼里。 她看着单薄瘦小,实际骨肉极其匀称,该胀的地方一点没含糊,只是素日喜欢穿厚藏着掖着,怕见光似的。 兴许是累了,她扶腰后起,玉色顷刻消亡,黑眸浸出一丝黯然若失的光。 而她的眉颊间仍洋溢着少女的纯稚,绛色唇珠一合一张,关住红润的舌,俏脸都不及他一个巴掌大,宜喜宜嗔,柔中含媚,青黄半接,身体的性征还在潜滋暗长中。 苏融替他擦完了脚踝,直起身踌躇地盯着他的嘴角,貌似有点太……太近了。 她生出些不好意思来,人还是诚实地往前面挪过去,直勾勾瞧着那里,应该流过血结了个浅痂。 直至那只手,触及唇部,温热与冰凉碰撞出火花与尘嚣,贺戍方才久梦乍回,猛地捆住雪腕,狠力将它扒离伤处,眼神透出一股锋利的锐意。 “马上回去睡觉,我自己擦。” 嗓音又沉又哑,像低闷的陶钟。 镜花水月一场空,此间皆是浮生梦。该及时抽离,而不是任其迷乱心窍。 他推开她的肩膀,拽下软膏自己胡乱抹了一通,赶鸭子似的轰她出去。 苏融跟碰了一鼻子灰的模样,心想要问的事儿还没开口问呢,他这是和谁打架了?这伤的位置绝对不会是磕到的。黄伟羡那个莽汉今天在景区骚扰江弱,应该不是他的锅。那还有谁呢? 第二十五章:跟着我 结果第二天下午,答案就自动揭晓,真相大白于人间,肇事者唯恐天下不知找上门来了。 那鼻青脸肿的花孔雀正提着看望七大姑八大姨的丰富礼品,站在贺家院门口翘首以盼来个人给自己开门。 这献殷勤的样子,直接否定了同仇敌忾的可能性,百分之百是内斗互殴。 叶灏翔摸着后脑勺,向前来给自己开门的苏融露出个自以为迷死人不偿命的油腻笑容,“酥肉,你哥在吗?” 苏融忍住呕意,拍了拍短袖上的灰尘,“在二楼午休呢。” “好妹妹,那翔子哥先上去了哈。”他跟摁葫芦瓢似的摁了两下苏融的头,转眼就溜进门去了。 与他反方向,苏融要出门,这两天简直一刻不得闲呐,为了抄个作业还得费不少功夫,绕了两条街,才终于拉开泡泡冷饮馆的玻璃门。 靠收银台最里桌戴着副圆黑框眼镜,别了顶蓝白相间发箍的方瑶童正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如果说夏萱萱属于明艳肆意那类,那方瑶童便是另一个极端,文静忸怩,婉约逊顺,是朵恭默守静的山口百合。 按说这一张照片就能解决的事,偏偏这朵百合像是活在古代似的,连智能手机也没有,或者是她不爱用,一个被潮流淘汰的座机电话就是维持朋友联系的工具。 “不是说好要大发善心送来我家么?怎个半路还能反悔?” 苏融佯装生气,嘟起嘴。 好容易逮到这妮子今天到她住在香信园附近的外婆家拜访坐客,早提前在火锅店就问过作业的事,想来当时是她心情奇好才一口答应登门,然后十分钟前不知道她是在哪个破电话亭给她打电话,直接说不来了,让苏融去泡泡冷饮馆找她。 苏融寻思着,两百米的距离,七拐八拐的,她这人属实奇特的很。 向来脾气好的方瑶童也不由得无语起来:“大姐,请问是谁要抄谁的作业?你还有理由怨我?” 此话太在理了。 三秒破功,她嘿嘿笑出来:“当然是……我抄你的,感谢雅典女神方瑶童!” “真是的,来我家还能请你喝免费的冰镇果汁呢。” 方瑶童从书包里抽出数学作业本,扔到她手边,静静说道: “我付过钱了,连带你的西瓜汁。” “…………” 服务员仿佛得到召唤,立即端来一杯鲜红的冰西瓜汁。 这抄人家的,还吃人家的,苏融心虚的一批。动作倒是快得很,作业本和果汁一起收入囊中。 边喝边抄,人生一大美事,完全不用动脑子,乐哉! 她专心致志的抄,对面的女孩却渐渐出神。 毫无意识问道。 “苏苏,你说,谁先喜欢上,谁就输了对吧?” 笔画顿时写歪,字延伸到了下一行。 “啊?什么谁喜欢谁输?” 方遥童回过神来,咬了咬吸管,若无其事道: “有感而发罢了,看剧入迷了。” “是吗?” “当然,一部带点苦味的剧。” 看她的表情,正常无比,苏融旋即压下以为她早恋的想法。 三人中,只有夏萱萱是从初中谈到高中,性格使然,她们俩是约定好等考上大学再考虑这事儿的,方瑶童可不能先背叛她啊,当然如果实在情不自禁她也理解,也并没有那么看重虚无缥缈的诺言,只是会稍稍失落。 两盘游戏结束,叶灏翔还没跟冷若冰霜的贺戍搭上五句话,再这样下去,他就得一无所获回网吧了。 “阿贺,对不住,我——”昨天是他太冲动了,与实际内心是违背的。 “不必,我也还手了。”而且叶灏翔的情况看上去要惨多了。 “我不会追江弱,以前是喜欢过她,但现在最多是欣赏。” 高二江弱就数次表示过对他没意思,骄傲如他,也不屑于贴人家的冷脸。 他捡起外套,重新穿上。 “游戏只是游戏,就作废了吧。”当初大伙都是怀着戏谑的态度作乐,如今反噬般越搞越乱,谁都不安生。 贺戍依旧无动于衷,坐在沙发上,手指疯狂点着屏幕操作键,在虚拟世界里杀得草木含悲,风起云涌。 五点一过,苏融与方瑶童告别,提着小布袋去香信园隔壁的老街转悠了两圈,在王小二餐点铺买了三盒小笼包。 捏着包子,漫布在长道上,隔着树叶的缝隙观赏天边的落日余晖,美不胜收。 回家等她的又是一桌子好菜,海鲜和辣椒炒肉,整个人雀跃得起飞,她哥手艺堪比米其林大厨,真想他给自己做一辈子免费的菜。 贺戍给她夹了个鸡腿,苏融也没客气,徒手抓起来就啃,满嘴抹油。 他摇了摇头,吃相这东西有些人注定一辈子也学不好仪态优雅,香是吃的香,就是总令人想到囫囵吞人参果的猪八戒,猴儿都没他急。 “哥,你厨艺真好。” 自他住校,她旱了几乎一年多,吃不惯钟点阿姨扬州风味的菜,人都瘦了些,吃不好整日无精打采的,体育课都跑不远了,每每连最低成绩也难以达标。 贺戍给自己倒了杯水,道:“明天中午放学,记得过来找我。” “找你干嘛?我要回家吃饭。”她吞了口白米饭,没懂他意思。 他掀了掀眼皮,对着她一字一顿道:“钟点阿姨今天辞职了,下午打了电话。明天,你跟我在学校吃。” “什么?哥你在开玩笑吧?”她有点不信地说。同时心里也忐忑着,最近几天因为他在,她把钟点阿姨都给忘了! 贺戍也没废话,直接给她抛来证据,是钟点工阿姨发的辞职短信,说是要去杜市帮儿子带娃娃。 苏融傻眼,天塌了。 “她走了,我怎么办?”她苦叫。 “凉拌。” “我没有饭卡,也不适应学校的菜。” 高一开学的时候她人生中第二次短暂尝试过住校,跟上战场似的,她铩羽而归,光荣得了便秘,上不出厕所,差点死翘翘,自那时起她再也没动过在学校吃住的念头。 贺戍目光平和,仿佛洞察她的为难。 “跟着我,不会。” 他的话自信又笃定,只是一听,就令人莫名生出安全感。 “那我要是肚子又不舒服怎么办?”她口不对心,也换了个稍微好点的形容词。 他猝然莞尔:“带你去买马应龙。” 她反应过来,气得鼻子发抖:“你才有痔疮!神经病!” 这天是真能聊得人火冒三丈,食难下咽,亏得她还打算相信他。 贺戍拿碗去厨房洗,要再戏耍下去怕是死活不会跟着他吃了。 眼不见心不烦,她足足干了两碗饭。 第二十六章:没有别人 渐觉风光燠,徐看树色稠。 立夏,晴朗的天光澄澈明净,稀薄的云影疏淡渐无。 渡过如坐云雾的四节课,假期综合征患者们终于在最后一节自习课上找回了点头绪与激情,纷纷开始讨论午餐吃什么。 “等等刚头你说啥?要在食堂吃?” 夏萱萱停住给自己右手中指抹甲油的动作, 大惊小怪道。 苏融轻“嗯”了声,转手撕了张纸巾,用矿泉水沾湿后,紧贴在脸上,叨了句:“下次要买一箱黄瓜湿巾屯着。”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不怕吃大锅饭了?” “飞来横祸啊,钟点阿姨辞职了。” 怕还是怕的,可是没办法啊,校园周边的快餐馆子又少又贵,且据说是黑心老板贪便宜用地沟油炒的菜。思来想去,还是到学校凑合吧。 夏萱萱大笑,甩甩指甲:“你也有今天!” “欸?你不会要找你哥吃饭吧?” 她突然想到这妞没饭卡,朋友又都是走读,除了他哥,谁能养她? “不然呢?”苏融给了个白眼。 “你别当电灯泡啊,我在咱学校微信八卦群里可是听说你哥劳动节前一个礼拜都是和江弱吃的,似乎在一起快半个月了。” 苏融有一霎时的呆怔,很短暂,她随即重重眨了下眼,“这样啊,那我是不是要单独避开吃?” “当然!” “可我以前的饭卡不见了,现在要办的话还得请班主任签字,又要去副校长办公室盖章,乱七八糟的手续太麻烦了。”而且她还有丢三落四的臭毛病。 “没事儿,小妞,姐能给你弄张饭卡来。” 还没等她说好,夏萱萱就大声叫了句班长“潘时越”的名字,惹得纪律委员一个瞪眼射过来,怪她太猖狂。 “干嘛?”潘时越怫然回头,用很小的音量应她,生怕做不好同学的表率,被嘴带头说私话。 “你不是有两张饭卡?给我们苏苏一张咯,下次还你钱,先提前谢过了。”她笑咪咪道。 潘时越把目光挪到苏融身上,端详了片刻,才挤了挤镜片,点头。 等接收到他传过来的饭卡,夏萱萱拱了拱她的手臂,使了个眼色,苏融秒懂,回以微笑,向班长礼貌表示谢意。 夏萱萱把卡放在她掌心,“你要是实在吃不惯,就跟我一起吃住咯,我可愁没人陪了。”同为走读生,夏萱萱家虽离学校远,但夏爸为了女儿的营养健康着想,每 “先试试吧。”她暂时还不想麻烦夏萱萱,又借吃又住的太叨扰了。 十一点半准时敲响放学铃,丁零当啷的,楼梯间挤满了人,摩肩接踵。 校道上人来人往,苏融绕过高三笃学楼,独自一人低着头前往食堂。 路上偶尔出现几对情侣,女生公然挽着男生的臂膀,有说有笑。 苏融捏着手里的饭卡慢慢走着,忽然忆起前天在西凰景区夏萱萱回答她的话。 只要两人看对眼了,或者说只需江弱喜欢,黄伟羡就不会太嚣张去挑衅她哥,他不敢惹江弱伤心难过,上次那个被打的倒霉蛋是主要是因为涉嫌疑似骚扰江弱。 名正言顺,那她也就该放心了吧? 忽而,肩膀被一只手扒住,苏融一滞,过了会儿才回头。 她微惊,是一张意想不到的脸。 “苏融。” 潘时越叫了她名字三遍,竟全然没获得回应,只得上前用手拍了拍,瞥见她转头时眼里的一丝惧怕,他就更诧异了。 “班长,有事吗?” 又恢复了之前的疏离感。 “呃……是有事要跟你说……不好意思……我忘记给你的饭卡里头没钱了。” 苏融错愕,那岂不是她差点要刷空卡,吃霸王餐? “所以可能要请你先和我共用一张,下午我充好钱再给你。”他尴尬地补充道。 “好……好啊,麻烦了。”解决办法只此一个,硬着头皮也得吃啊。 时隔多月,再次重见饭堂盛景,苏融很想掉头就走回教室,队也忒长了,都排到放置座位的过道上了。 潘时越这个三好学生,人还挺绅士,二话不说就帮她端菜拿筷子。 “菜不合胃口?” 看她挑挑拣拣,拨来拨去,没吃几口,他没忍住问道。 “我很少吃食堂,不太习惯。”跟以前如出一辙的难吃,菜式又少又烂,她怎么会信贺戍的话?简直鬼迷了心窍。 “那我能夹你的菜吗?” “啊?” “我怕浪费,你应该吃不完。”潘时越直言道,眼里流露出些微心疼。 苏融突地想起来,班长家里的经济情况似乎很拮据,开学就申请了最高助学金,平时生活也异常节省,虽性格抱令守律笑比河清但为人诚实坦荡,不卑不亢,努力刻苦,是各科老师口中的表扬对象。 在这样一个寒门标兵面前,她骤感无地自容,不管是学习成绩还是意志品质方面,她都自愧弗如。 “当然可以。” 菜和饭挑出了三分之二,可见苏融有多不爱吃。 潘时越吃得很快,人如其名,他好像总是很赶时间,生怕抓不住机会必须一往无前冲锋似的。他向她提前道别,腋下夹着本地理书和两张数学卷子跑了出去。 饭点一过,偌大的食堂一下子静的出奇,苏融坐在人丁稀少的食堂二楼发呆,准备在此午休。 灾难来的猝不及防,后衣领顿时被人毫不客气地拽住,连带她的身子从桌子拉着向上猛力抬起,未给她一点反应时间。 校服衣料没有松紧度,一块硬布皱成褶子往后颈处拢,勒她脖子发痛,他的手法十分像钳制小动物,非要控于鼓掌之中。 她急忙忙喊:“哥,你放开我!” “还知道我是你哥?放我鸽子?” 咬牙切齿的声音在头顶落下,苏融铆足力量掰他的手指。 越掰越紧,气得她想一头撞死,装在心里的话直接冲口而出:“女朋友和你共进午餐还不够,要妹妹给你们助兴么?打死我也不要加入你们!”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当着他的面提女朋友三个字,本来是打算闭眼当做无事发生,自行解决吃饭问题,可他偏要把她逼上梁山。 此话一出,果然奏效,颈间骤然一松,她总算得救,生出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贺戍坐到她旁边,脸色沉郁,黑眸里甚至渗出一丝闷挫,抬头却转瞬即逝。 “你是因为这个,才不来找我?” 苏融抿嘴没答,往后坐了一点,敛去波动,理直气壮道:“我借到同学的饭卡了,自己能行,吃得也还可以。” 同学?她是指,刚才那活像家里起火横冲直撞跑出食堂的瘦削男? 隔着十米,他老远就瞧见她跟个中量身材的男生对坐吃饭,期间连说带笑的,真够能耐的,一寻到搭伙的,就早把他抛之脑后了。 亏他到处找不着她人影,把整个学校都快翻两遍了,现在一口热饭都没吃着。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懂不懂?”他冷言冷语教育她。 “我又不是不给钱!”她回击道。 “你吃得惯?匀了大半给人家,另外的部分你等他离开全都倒垃圾桶了。” “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渐长啊妹妹。” 她那些虚伪的小动作全在他眼皮子底下,真是又好笑又好气。 “你你你——”苏融当面被他揭谎,忿得语无伦次。他是有千里眼啊,还是一早就做好准备要戳穿她?不安好心! 不让她拿别人的卡吃,自己不要脸双宿双飞的,还要她在旁边献花么?想得美,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我不想跟你说话,走开!”她撇过脸。 静声了大约一分钟,头戴方帽、脚穿雨靴的阿姨,提着桶和抹布过来擦桌子,望见两人谁也不理谁的样子,咯咯直笑。 人一走,氛围又陷入死寂。 贺戍叹了口气,单手把人拉过来,面对着面,漆黑的眼睛锁着她,缓了缓,异常认真道:“以后都跟我吃,没有别人。” “啊……什么意思?”苏融呆懵的问。 一双乌黑的眼珠,圆溜溜亮晶晶,似颗璀璨珍贵的玛瑙石。 他捏了捏她的鼻子,冁然而笑。 “字面意思。” 而后就是人被稀里糊涂强制拽走。 “等等……你说清楚……拽我做什么?啊啊……去哪里?我不走啊。” “陪我吃饭。”他轻飘飘说着,手里的动作丝毫没手软,将她的脖子夹到腋窝,让她跟着他的速度移动脚步。 第二十七章:很疼 当苏融拿着图书馆四楼自习室402的钥匙,成功开了房门进来午休时,她突然觉得哥哥贺戍是万能的,好像世界上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问题。 最难的数学题在他手中可以迎刃而解,艰苦的学校住宿生活他能完美融入适应。她说吃不惯学校大锅饭,他神通广大地带她进内部教师食堂大吃一顿,所有菜全是她爱吃的,仿佛是在按着她的胃口做。她说没有地方午休,他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就要来守馆大爷的钥匙,让她坐享其成去休息。 她知道这或许可以称之为优生的特权,而他刚好力所能及。 可是,除此之外,在其他方面,她比谁都清楚,他一直在尽力满足她所有的要求,无论是否必要或合理。 这样的好,似有一种魔力,在她眼中他永远是三头六臂,无所不能的;也同时带来一股神秘莫测的力量,将她捧上天堂,也把她卷进深不见底的漩涡。 她躺在由椅子搭成的床上,逐渐放空。他为什么会说那句话?她左思右想,找不出一个答案,她又在执着什么?睡虫悄悄爬进耳朵,终究不敌昏沉睡过去。 2010年10月15日,仲山体校提前一周举行了全年级运动会,当天校园里热闹非凡,一张张青涩脸孔上贴着各种动漫小头像,成群结队地涌往西面那方广场。 憋闷已久的少男少女终于能脱去拖沓校服,白衣短裤轻装上阵,一时间风里都洋溢着青春的芬芳。 日头毒辣,操场上却人山人海,观众席各色班旗更是摇曳飘荡,越举越高,加油声一浪赛过一浪,仿佛不止台下的较量,台上更是明流汹涌。 伴着高昂的呼声,台下吹起战斗的号角,少年们俯身,红色跑道上一声枪响,起跑、追逐、超越、冲线。 少年的汗肆意挥洒在风里,腿上的肌肉喷张有力,眼里燃起势在必得的火光,身体矫健迅敏似一头天不怕地不怕的黑豹。 冲线后的惯性迫使他跑出几米,停下后他弯腰扶着膝盖,喘完几口浑浊直起身,举起拳头空挥两下后绽然一笑,露出口整齐的白牙。 “艹,贺戍是第一名,咱八班扬眉吐气了。” “他好帅啊,救命……” “咋什么项目都牛?啧啧。” “人比人气死人啊,劲敌!” 欢呼声此起彼伏,冠军顷刻间被簇拥围起来。 庆祝还没结束,只见满头大汗的男孩扒开人群,蹙着双眉,神情格外严肃。 他大步流星,许是觉得太慢,又展臂奔跑,朝着网栏门口蹲着的小女孩奔去。 “阿融?” 本只觉着像,还不确定,凭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迟疑追过去,结果离得越近心越沉,还真是自己妹妹。 “你怎么哭了?”带着股无措的焦急。 这丫头居然找到这里,还蹲在这儿哭,贺戍捻起小妹,眉皱成川。 苏融找了半天没寻到他,这会儿瞅见哥哥冲过来,泪泉直接泄了闸,纠着他湿透的衣袂,上气不接下气。 “哥……王狗蛋那个坏蛋……今天……今天扯……扯我的裙子。” 一字一句结结巴巴,颤着身子,像只受了惊吓的兔子。 “你说什么?” 哥哥抓着她的肩膀,紧得发疼,肉都要被他硬生拽下一块似的。 “王西明扯我裙子没成功……就……叫来同伙想一起打我,我跑得脚都脱皮了。” “我现在痛死了。” 她抽噎着,说话时断时续,倾听的人努力理清。 “哪里痛?” 她翻起裙角,拉哥哥的手去摸自己大腿上的淤青,白皙的藕腿遽然暴露在空气里,单接近腿根处布着一整片瘆人的紫,像根粗长的藤蔓,直直延伸进印着哆啦A梦的卡通内裤边,乍看下来十分触目惊心。 “啊……疼疼疼。”这淤青是她逃跑时踉跄撞上铁杆造成的。 贺戍左手捧着她的膝弯,右手食指轻轻摁了下伤处,她就嘶牙咧嘴起来。 他神色冷如玄铁,拉着妹妹的手,问了句:“很疼?” 苏融点点头,泪光四溢,其实也没有多疼,只是看见哥哥眼里的紧张,反而越发觉得自己委屈,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似的,贺戍大手给她抹掉几遍又涌出来。 在与王狗蛋的扭打中,她起先并没落下风,谁知道那狗熊后来跑出来一伙帮手,嘴里淫笑连连,说要扒掉她的衣服,光溜溜丢到臭水沟里去。 苏融呸了口唾沫,摩拳擦掌使出吃奶的劲儿一路风驰电掣跑了。 笑话,不跑还跟他们拼命呐?她蠢成驴都知道自己一人变成神都打不过那伙二溜子,所以过来找帮手。 这时死党徐莫淮颠着腿赶了过来,扯住他衣服:“阿戍你在搞什么?领奖啊兄弟。” “广播里喊了八九遍名字,待你赶过去呢。” “欸?融融咋来了,过来看你哥比赛的?” 他说呢,敢情是被这小妮子缠住了,一整个表妹奴啊,轻重缓急都分不清了。 苏融眼眶红红,摇头又点头,靠着哥哥的腰,吸着鼻子。 察觉到气氛古怪,正想再问问,贺戍就给他撂下句话。 “莫淮,你代我上去领,我有些事。” “哈?” 徐莫淮还没反应过来,贺戍就抱起自家妹妹健步如飞。 “哎嘿,去哪里?” “收拾熊孩子去。”他头也没回的说。 这天下午的苏融可真是扬眉吐气了一把,死胖子王西明被贺戍揪着耳朵给她跪地道歉,这个土霸王以后承诺再不敢欺负弱小,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这也应该是苏融迄今为止最得意的一天,在学校里一度因为话少被认为是哑巴的内向女孩一跃成了班级的光明之星,享受到了被人敬仰崇拜的滋味。 那年她十一,发育略迟,袖珍玲珑,娇痴烂漫。 贺戍十五,发荣滋长,怒马少年,横恣飒沓。 脸上忽地传来痛感,画面被几道闪电破开,梦中人被唤回。 “再不起来,天就黑了。” 说到最后一个字他笑起来。 “现在几点?”她幡然睁开困涩的眼,迅速问正掐脸掐得不亦乐乎的人。 “四点。”边说边捏着她的颊,注视着细嫩的小脸在指间逐渐泛红。 “什么?四点?” 两个字差点震得她从椅床上掉下来。 “救命,我迟到了啊啊!” 掐指一算,好像还是数学老师的课,这意味着比杀了她都可怕。 她一个鲤鱼打挺,拔腿飞奔。 少女慌慌忙忙,贺戍哑然失笑。 他是三点半考完最后一门赶过来的,毫无意外她会睡到昏迷不醒,本来也并未打算叫醒她的,只是看书实在没趣的很,就想玩玩,只是一不小心……玩大了。 第二十八章:泛潮 少女独自站在丛丛树影中,躲避午后的燥热阳光,以及消磨这段无聊的时间。 做错事儿的人可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闯进教室,等下课铃打响,亲眼确认数学老师揣着保温杯离开,她才三步并作两步的溜进去。 教室闹哄哄的,勾肩搭背、交头接耳,与往常无异,唯独坐在第三排的潘时越投来的怪异目光加重了她的心虚。 “苏苏,病就好了?”夏萱萱眼里放光,瞧稀奇物件似的打量她。 “啊哈?” “你哥亲自过来替你请的假,我看你不像生病的样子倒像是刚睡醒。” 请假?苏融一头雾水,敢情他都给她谋划好了,为什么不直接在上课前叫醒她?他是何居心呐? “就肚子痛,不碍事,撑得住就回来了。”那就只能将错就错了,睡过头导致旷课这种事说出来太丢脸了。 夏萱萱勉强接受这个理由,下一句又继续问:“你哥怎么知道你病了?你们难不成是一起吃的?”百分之两百是一起的吧。 她立刻纠正道:“是他要求我跟着他吃的。”而且还说以后只有他们两个…… 果然猜对了,夏萱萱哼哼表示不信,认定是她这个做妹妹的乱他姻缘。怎么教不会呢?恋爱困难户还做起电灯泡来了。 “不信拉倒。”刻板印象根深蒂固,解释不清,无所谓她累了。 她坐回位置,打开英语书,抽出本子低头抄单词。 一张饭卡赫然入目,它的主人此时站在她桌前,面容端正举止斯文地递给她。 “我冲好钱了,可以用了。”他用不大不小的音量说道。 听众夏萱萱没理清,插嘴:“冲好钱?你中午给她的是空卡?”她又疑惑转向苏融。 他面色带歉的回:“是,不好意思,但晚上就能刷了。” 但苏融犹豫着,一直没接,“不——” 夏萱萱拉住她校服,微笑开口:“给我吧,谢谢你咯书呆子!” 潘时越说了句没关系,返回原位。 拒绝的话硬是被堵了回去,苏融不解道:“喂,我可没收啊,你自己用去吧!钱记得还人家!” 夏萱萱剜了她一眼:“你懂什么,这卡留着咱以后能小卖铺自由,省得天天借别人的,麻烦死了!” “而且我像是个欠钱不还的人么?明天早上就会还给他!” “反正卡我放抽屉里,你爱刷不刷!” 苏融笑笑没说话,继续抄书上第六单元的单词。 平平淡淡捱完一节课,又到饭点。 苏融这回是老老实实在笃学楼下边等哥哥了,高三下午放学比高一晚十分钟,她特意卡着点去的。 只是,卡点也没用,没等着人,整栋楼人跟跑空了似的,人影稀疏。 她傻了眼,吃饭之途好坎坷。 叶灏翔步履悠闲从楼梯下来,乍然瞥见兄弟的妹妹又是捶柱子,又是踢墙的,惊目得很。 他脱掉校服外套随意搭在肩上,踱近吹了个口哨,“酥肉,来这儿找你哥的?” 苏融没料见会碰到他,把脚放回正确位置,问:“翔子哥,为什么楼里没人?” “今天高三考试啊妹妹,你哥可是第一个交卷走的。” 当时他可羡慕死了,人家学霸轻轻松松走路带风,而他还在苦逼地扔骰子一个一个的蒙答案。 他眨了眨眼:“找你哥有事?需要翔子哥帮忙么?” 苏融语默,思量了会,掉头就跑。 叶灏翔在风中石化,怪冷清的。 “我擦,还没回你翔子哥话呢?” 少女的背影消失踪迹,他原地掸了掸外套,又穿上。 不过,刚凑近看,这小妹妹没带眼镜的样子长得跟瘦版年画娃娃似的,五官玲珑精致,一双微弯的月牙眼伶俐清透,身子矮蹦起来跟兔子似的,贼可爱! 只是,这样的女孩让男人接触起来,稍微起点儿邪念,心里就总有种犯罪感,太小了,年龄、身高、长相与性格各方面结合起来,真又纯又稚。还是适合当妹妹给宠着惯着。 教师食堂三楼,对坐着一男一女,餐盘里的菜分毫未动,两个人干瞪着眼。 然,那只是少女一个人的战争,高大男生从头到尾气定神闲,从容自若。更准确来说,应该是他好心在陪她维持这种幼稚鬼的备战状态。 “你竟然不叫醒我!” “不是帮你请假了?” “谁让你请的?怎么会有你这种哥?” “请都请了,还能怎样?” 贺戍拾起筷子,夹起块肉,又优雅又卑鄙地说。 “你你你——”她愤得捋不直舌头。 “我什么?”他边咬边说。 咽进去后,冷道:“自己昨天晚上几点睡的,没点数?” 她微愣,疾言:“那也不至于请假!” “那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他放下筷子,专注地看着怄气的她。 “我……” 他问得她陷入一瞬的迷惘。 “你……唔——” 嘴里猝不及防被塞了块肉,苏融紧闭牙关拒绝,但筷子速度很快,乘她说话之机就已经贴到舌了,那软物顽固,卷着筷子和肉翻来搅去就是不肯吞。 “唔唔……嗯呜……不……”她有口难言。 “吃掉它。” 他眼中噙着厉色,语气里是不怎么有耐心的强硬。 舌是活物,柔糯不堪,筷是死物,坚硬如斯,两厢对峙,自然处劣势,直接挺力一击便强制抵到喉咙口,饶是铁齿铜牙,也终不敌败下阵来,肉便如此顺利的滑进了食管。 慈悲心喂她,偏偏不听话。 那便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木筷在里头停了一刹即刻抽出,重见天日时,棍身湿漉,牵出一条黏腻的银线,欲落不落,筷尾一勾,晶莹又粘回原处。 而后主人在餐盘夹了片黄瓜,和着那透明的湿液一同放进口中,细嚼入腹。 “咳咳咳……咳咳咳……” 少女猛地咳嗽起来,胸腹剧烈起伏,檀口大张。 贺戍疾步走过来,深邃的眼望着她红透的耳尖,右手从肩胛滑到脊椎,压住她的背,忽重忽轻的规律拍打,厚重的掌熨在绵薄的布料之上,将重力化成温柔的安抚。 伏低背部的样子,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猫,需要饲养者精心照顾,不时为它撸颈顺毛,给它足够的疼爱才行。 她面色转好,那只手也适时离开。 他刚坐下来,她就匆匆说道:“我饱了,先走了 。” 少女风吹电闪似的逃之夭夭。 贺戍喝了口水,余光中看见她的餐盘,浮起笑。 俯眼,是一双泛潮的木筷,在桌面静置着。 第二十九章:喜欢 天色瞬息万变,玻璃窗外是一派霞光溢彩,在约定的黑暗罩下之前,落日熔金先留下满室幽静的壮观。 瞳孔里印出暮霭沉沉,撑桌观看的人却神不附体,游走天外。 傍晚18:30,校园广播台准点开播,甜美女音与浑厚男音搭档配合,一柔一刚相辅相成,感性与理性碰撞交融,为这充满学习和精神压力的教室提供一丝慰藉。 “接下来,到了咱们各位学子万众期待的点歌环节啦!请准备好耳朵哦!” “第一首《追光》——点歌人高三五班洛明豪,为高三二班江弱点播。祝词:愿你一路向着光的方向前行。” …………我和你一起追光………… “第二首《幸运》——点歌人高二七班李熙兵,为高三二班江弱点播。祝词:高考加油,给你幸运。” ……让我借一点幸运,慢慢靠近……… “第三首《降落》——点歌人高一十班韦卓,为高三二班江弱点播。祝词:开开心心,越来越美。” ……只为你而降落的那片月光……… 几曲听下来,趴在桌子上的苏融为之一震,这哪里是祝福?简直是赤裸裸的告白,歌词字里行间表达的都是求爱信息,甜蜜的浪漫,热烈又激情。 “啧啧,又全是点给江弱的!”夏萱萱拍了下桌子,宣泄自己的嫉妒。 “这样的歌竟然能播?广播台没审核么?”苏融疑惑的问。 正常情况下,学校组织内部应该是会明令禁止此类歌曲进行播放的。师长向来对早恋深恶痛绝,而且这置校长冥思苦想出来的八大禁令于何地? 夏萱萱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瞧她,“审核?你脑子秀逗了?” “广播台本来就是帮人表达各种意思的,自然也包括求爱,塞些钱隐晦点就是了,大家心照不宣的。你怎么能连这都不知道?”她用食指直戳着她的木鱼脑瓜。 “还可以这样?”苏融摸着眉心,是她孤陋寡闻了,这次也算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听广播,平常晚自习前她要么睡觉,要么听英语,对此真的完全不了解。 夏萱萱又按了按她的头,语重心长地说:“宝儿咱要知变通,好吗?大好青春不谈恋爱就是浪费!这俩风光主播都懂得借职暗度陈仓呢,你开点窍吧!” “为什么这么多人对江弱示爱?” 苏融觉得自己问了个很白痴的问题,说出口就后悔了。 夏萱萱停手,歪头思索:“大概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吧。” 无论在哪,出色的女孩,总会激起异形的征服欲,即便名花有主,追求者依然是绵绵不绝,备胎能排到法国。 大喇叭音箱里持续播放着动听舒缓的音乐,苏融不知不觉间也与其同频共振,走进曲中人的情绪,感受着别人的忧伤欢快,起起落落。 “最后一首《共勉》——点歌人高三二班江弱,为高三一班贺戍点播。祝词:你我共勉,岁岁相伴。” ……纵前路布满荆棘,愿与君共勉……春夏秋冬,岁岁常相伴……………… “呜呼……” 当红热歌一曲终毕,惊叫声不约而同地响起来,周围七嘴八舌的讨论绯闻八卦,甚至连同隔壁的教室都哄闹声一片,震耳欲聋似有排山倒海之势。 “我滴妈呀,这是江弱在表白你哥么?夏萱萱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女神跌落神坛了啊,居然肯拉下脸花钱去求广播台那群势利狗!” “她是始于颜值,还是忠于才华呢?要我说绝对是因为脸,你哥那长相杠杠滴,要搁在古代女子身上,祸国哟。”有点可怜前头四个点歌的兄弟了,买泪流啊。 预备铃应时而响,所有学习之外的声响戛然而止,像从来都不曾有过那首歌般,大家按部就班,鸦雀无声。 窗户涌进一阵微暖的风,吹得一头青丝飞扬起舞,人面迷惘。 三节晚自习,英语老师每节课都安排的紧凑合理,第一二节讲上周考的试卷,第三节做周报里的四篇阅读理解。 英语向来是苏融的强项,这张卷子她考了几乎满分,故而课上分外轻闲。 其实她也算半个学霸,瘸腿的那种,若不是万恶的数学、地理拖后腿,她的名次也会在贴在高一文科学生成绩光荣榜,任风淋雨打也熠熠生辉。 也曾努力过半个学期,无果。后来就持续摆烂,信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的道理。 讲台前的黑板写满固定搭配,英语老师一把年纪了,说不到五句话就要喝两口水润润喉。讲台下的人表面认认真真,实际背地里都各自做着小动作。 二十分钟写完了周报,没什么事做,苏融拿着铅笔在A4纸上边涂涂画画,一笔一笔,随心所欲地勾勒,时间流水般逝去,她也渐渐描摹出一具人形轮廓。 差最后一步就要完成,她却如梦初醒的滞笔,再动不了。 人物早已跃然纸上,两道锋利英挺的剑眉下仍是幽如深潭的眼,她看不透。 对齐折成两半,就把它夹进了书的最后几页,再不闻不问。 九点半下晚自习,夏萱萱告别她找男朋友约会,她把课桌推到墙边,抱了本地理书回家,十分钟前她才从后桌口中得知明天地理老师要抽背气候类型及特征,表现不好的要抄一百遍加多做五张卷子,对于她这个地理白痴来说,很可怕,所以临时抱佛脚还是非常必要的。 通往校门口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走完也需花个九分钟左右。 校道左侧围了两个篮球场,篮球击地的砰砰声,球鞋摩擦地面的吱吱声,混合交织,震天动地。右侧种了一整列行道树,周围的草坪被修剪得平平整整,静谧安宁,与对面形成鲜明对比。 苏融匀速走着,不紧不慢。 忽地,篮球场门口冲出来一个人,他挥臂狂跑,速度之快宛如汽车开了120迈,面容因奔跑而剧烈扭曲,目中无人仿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 不偏不倚正好撞翻了挡他道的苏融,手中的书也呈一条抛物线丢出去。 天降厄运,防不胜防。苏融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更可恨的是,撞她的人跑了,连个眼神也没施舍给她这个受害者。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九点四十五分,外头夜黑风高,全高三年级还在考数学终极模拟卷,这套自主命题卷出得相当难,徘徊在中油水平的学生基本无从下手,断档情况严重,会做的游刃有余,时间有剩;不会做的,步履维艰,给三天也写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贺戍与陆光霁显然属于第一个档次,提前交卷了。监考的数学老师瞄了瞄他们的答案,摸着胡子甚是满意,准许他们回去休息。 两人结伴而行,其他人疲惫的眼睛里射出羡慕嫉妒恨的光。 下楼时,只听得见两个人的脚步声。 陆光霁走在贺戍后边,全然没有做完卷子后的放松感,表情十分沉重,鞋里跟灌了铅般,他迟疑了会儿还是说出口。 “阿贺,抱歉,给你造成了困扰。” 当时听见广播里放的那首歌,贺戍的脸色跟打了霜似的阴冷,看得他毛骨悚然,这令他负罪感更重了,写题都没精神。半个月前要不是他脑子糊涂中招输掉游戏,贺戍也不会跟翔子闹成这把样子。 “你以为我会因为区区一个游戏就怪你,或者是答应别人?我自己也做错了。”贺戍没什么温度地说道。 陆光霁怔了怔,“那你打算怎么处理和江弱的关系,她……看起来很喜欢你……” “本来就形同没开始过,谈什么好好的结束,早和她说清楚了,我对她没兴趣。” 重复太多遍没意思。有些事做过分了,他也不会是个君子。 “为什么那个时候还答应她?你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将就?” 周围人都津津乐道高岭之花贺戍卑微低头追到了女神,看戏的人很多,吹嘘的也有,惊羡祝福的亦数不胜数。 可也只有离贺戍最近的陆光霁知道,事实远不是如此。那不是一个男生会对喜欢的人露出的神情,灵魂里都写着排斥。 他并不开心,像一架完成例行任务、毫无感情的机器。 贺戍没有回答,只是走得更慢了,他望着路边那台不太亮的路灯,眼里没什么光彩。 脸匿在阴影中,暗淡生灰,他忽然扯出个笑,可越是笑的深,越是苦闷难疏。 为什么?大概是凭借一点从绝望中生出的反抗吧。 可越是对抗,越是徒劳。 恍惚间对江弱说那些游戏规定的话后,他似梦初觉,及时给她打过提醒针,明明白白告诉她这只是个游戏而已,完全没必要答应。 但她却说没关系,假的也可以,甚至乞求他能给她一个机会去追他。 事件仿佛本末倒置,他没想到一切又往另一个方向发展。 又或者,是当时酒精醉了心,灯光迷了眼,才会当着一张陌生的脸说出荒唐的话。错在他开了个愚蠢的头,以至于剪不断理还乱。 试着接近,却连最基本的走在一块,都难以忍受。 一如从前,他拿不出半分真心。 熟悉的岔道口,隔开他们,分头而行。 陆光霁突然叫住他,拳头握的死紧。 “贺戍,去年方敏的升学宴,你知道她跟我说什么了吗?” 贺戍停住,转过头眯起眼。 陆光霁顿了顿,才道:“我表白了,但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我。她只提及了缺席的你,她说你连她的手都没牵过,她觉得你坚持的很累才会提分手,尽管不甘心还是希望你能和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 也相当于换了种方式告诉他,她不喜欢他,她也不会变成贺戍,让他死心。 隔了那么久,依然记忆犹新。 “但现在,连我也一点都看不懂你。” “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听完,贺戍并没任何表示,他只是沉默的回身,挺直背,提起腿,走得很远。 第三十章:跑什么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公交车上,一瘸一拐的苏融被六十多岁的老大妈主动让了座,俨然把她当成了一位年轻可怜的残疾人士来关怀。老大妈扶着柱子站在旁边,时不时就鼓励她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未来一天大有可能成为祖国的栋梁之才,千万别自暴自弃。 解释的话屡屡到嘴边,苏融又没说,毕竟人家好心好意的,还是别惹尴尬为妙,更何况自己现在跛脚,确实很像个瘸子,故而她一个劲地点头,秉持着少言寡语的原则,等大妈讲到口干舌燥自然就静下来了。 下车后,苏融才发现书包拉链没合上,往里一瞧,居然多了一瓶纯牛奶。她不久前还见过,在公交车上老大妈的菜篓子里呢,这时却已经在她包里了,有点感动,也有些沉重。 不知道,某天偶遇,老大妈是不是还会认得健康的她。 卡着预备铃进教室,坐上位置,桌面放着三明治和酸奶,是她最喜欢的蓝莓味儿。除了夏萱萱就只有一个人知道,望一眼身边空荡无人的座位,答案不言而喻。 语文早读,老师坐在讲台翻名着,苏融书一点没读,饭倒是偷摸摸吃完了。 八点一过,还剩十分钟的时间力挽狂澜,苏融疾速翻开地理知识速记小册,她凝神静气,背到忘我境界。 “热带雨林气候,全年高温多雨;热带草原气候,全年高温干湿季交替;热带季风气候……” 她紧闭双眼,默念:“热带雨林气候,高温多雨;热带沙漠气候,夏季高温多雨……” 一团混乱,记忆卡壳,错漏百出。没坚持五分钟就扔了小册子,背是背不出来了,死也记不住了。 明明计划好了昨儿晚上要通宵达旦地背诵默写的,奈何放在枕头底下当垫子赴周公大会去了,知识它不进脑子啊。刚才的语文早读也没利用到,可能天注定她不需要知道这么复杂的地理知识吧。 就破罐子破摔了,抄就是,又不是没抄过,靠这长点记性也不失为好选择呐。 出乎意料的是,正式上课后,来的不是地理老师,而是和蔼可亲的历史老师。幸福来得太突然,又逃过一劫,苏融心里窃喜极了。 “同学们,罗老师家中临时有急事,这两节课由我来上,请大家拿出历史课本来喔。”叶淑婷笑着说,恰如一抹冬日暖阳。 “老师好!” 后排冒出个大胆拍手叫好的声音,其他学生一同被鼓动,齐声欢迎。 叶淑婷忍俊不禁,挥挥手呼吁安静。 平安无事上完两节课,苏融掏出碎了屏的手机给夏萱萱发了两条信息。连自己这个意外负伤的都赶着来上课,好友还在家里睡觉,太不像话了,留她孤军奋战。 最后一节自习课结束,苏融擦掉嘴角的哈喇子,合上书本,又开始直面痛苦。 她把百分之八十的重力放在左脚,右脚一小步一浅挪,堪称举步维艰。尤其在下楼梯的时候,等同于一场酷刑,不小心踩深就疼到钻心。 “你没事吧?” 走在她前头的潘时越回头问道,他一早就注意到了,她倾斜着脚走进教室,似乎伤得不轻。 “还好。”她吐出两个字。 “要帮忙么?” 苏融摇头,握着扶手慢慢跨越台阶。 她看起来不想被过多关注的样子,潘时越也未再问,夹着书本跑走。 这种蜗牛的速度,她走到笃学楼,高三也早已经打了中午放饭铃。 人如潮涌,蚂蚁搬家似的,苏融避开和别人的磕磕碰碰,双目紧盯着楼梯口。 久久未等到哥哥,她焦急地又在周围扫了一圈又一圈,视线骤然定格住。 以为远在天边,实则近在眼前,她却未能上前。 苏融右手边是一方大型绿植园坛,里面种满了比拟人高的凤尾蕉,茎粗叶硬,伞状的树冠秀雅壮丽,错落有致地栽种在草堆中,但在忙碌的校园,它们通常并不起眼儿,没人会在意它们何时开、何时败。园子中央光秃秃的,是人为开辟的一条通行小路,置身其中曲径通幽的意境飘然欲出,而穿过那片片纷扬绿色。是一男一女站在树坛对面聊话。 以苏融的角度正好能完全看到高挑女生那张分外漂亮惊艳的脸,五官精致,美目流盼,说是媲美电视里的影视女明星也不为过,一颦一笑、尽态极妍。 而一直没回头的男生,她是那样熟悉,略宽的肩、窄窄的腰,瘦长的腿、白色球鞋,穿着统一的校服是别具一格的干净慵懒,阳光不羁。 贺戍始终背对着苏融,站姿劲直而挺拔,背影宽阔,淡淡的日晕罩在他身上,整个人透出浑然的飘逸潇洒。 而他们离得是那样近,搭着手臂,任谁多走一步就会变成亲昵的拥抱。 苏融拔了根凤尾蕉的叶片,陡然转身,还是没办法做一颗气壮理直的电灯泡,像一朵被太阳晒蔫掉的小花,她要回到能给自己遮阴的地方。 是以她并未看见,那个人是如何凉薄又决绝撇下搭在小臂上的纤手,眼底是落了雪般的凛冽。 侧身的贺戍话说到一半,眼神突变,步履极快地绕过园坛,他攒聚着双眉,没几步就追近,一个伸手便拉住了逃犯纤细的上肢。 “你的脚怎么回事?”他审视着手中人的脚,语气凌厉。 “跑什么?”他丝毫不费力地把人扯过来,逼近她的月牙眼。 苏融一抖,像被老鹰捉住的小鸡般耸着肩,她分明已经努力跑得很快了。 心脏怦怦跳,被吓的。 “我……我昨天晚上被人撞倒了,不过没大事儿…能……能走。”勉强能走。 贺戍蹲下身,手触上她的小腿。 “我看看。” 苏融想拒绝,可已经被抓到了腿,他利落卷起她的校服裤管,立马脱掉了她特意穿的大码运动鞋。 但是单足而立,她摇摇晃晃,保持不了平衡。 “稳不住,就扶着我。”贺戍目光如炬的盯视着她的脚踝。 一句话洞察她的窘态,苏融照他说的摁在他厚肩上撑住身子。 之后她亲眼目睹了他的脸色变化,从没显露一丝痕迹的淡容到严肃平静的阴翳再到喷薄欲出的怒意,她心怀惴惴地想溜之大吉,可惜残体实施不了该项行动。 白色袜子里凸出了个大包,揭掉后脚踝部位已然紫肿,颜色十分瘆人,里头的骨肉也隐隐作痛。 她一口大气儿不敢出,屏着呼吸。 “摔成这样,为什么不告诉我?昨天晚上爬回去的?苏融,你真是越来越有本事气我了。”他面色不虞地斥问,森然训道。 “嘶……昨天没这么严重……”被他按了下伤处,她疼得吸气,昨天晚上不怎么痛,能正常走路,谁知道早上就不对劲了。 她又连忙改口:“阿不……情况还可以……” 他不说话,她就更害怕了。 “哥——” “贺戍。” 一道温柔的声音打断她的话。 苏融缓缓抬首,面色讶然,来人身材凹凸有致,脸蛋绰约妩媚,不正是刚才和哥聊话的女孩——江弱。 她逐步走近,姿态婀娜,可神色是凝重又危险的,与苏融四目相接时,惊诧惶惑了片刻,又移到苏融肿胀的脚踝,颦眉思索着什么。 被人用看情敌的眼神射枪子儿,苏融不颇有不适,也难于应付这种局面,她宁静又沉默地用手敲了敲哥哥的肩膀,示意他江弱来了。 而蹲地的人只是慢条斯理给她穿袜子,仿若周围都是空气,将一切置之度外,包括妹妹,他眼里仅有那只伤脚。 江弱似乎认出了她是谁,消除最初不太友好的猜测,变得十分平静,甚至向她投过来担忧的目光。 温和无害,却令人舒服不起来。 她斟酌着字句,轻声细语问:“苏融,你的脚怎么了?没事吧?” 若不是知晓这是个从来没正面说过话的人,苏融差点以为自己失忆忘了个老朋友,江弱问的太自然,又显亲近,仿佛她们朝夕相处,其实她们形同路人,陌生无比,唯一的交集只产生于贺戍。 可她的眼神也只是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两三秒而已,她真正在意的是另一个人,能做到这种见人如故的程度,也不失为一种高超的社交能力,令人咂舌。 但也未必所有人都吃她这套。 苏融嘴唇翕动,低头收回伤脚,身体却腾空而起,被拦腰抱入怀。 “啊……哥……你干嘛?” 她睁大眼,惊恐万分,手足无措。 “先去医院拍个片子,别乱动。” 他牢牢捆住她,这么一抱实在轻得可不思议,细腰又软又脆,一折就能断的身板,他记得家里应该从没少给她饭吃。 第三十一章:你不要脸 “不要,我没毛病,你放我下来。” 贺戍一言未发,随她胡喊跳脚,与江弱擦肩而过,抱着她穿梭在如山似海的人流里,步步向前。 中午十二点钟的太阳很大,她和他的影子重重迭迭,分不清你我。 江弱清艳的面庞霎时苍白无力,似被人丢弃的丑陋枯叶,在烈日中趋于衰败。可那双柔情似水的眼里仍旧流露出势在必得的光,即使微弱到几乎没有生机,她也绝对要试试。 门卫大爷窝在躺椅上打瞌睡,呼噜打得震天响,耳朵压根屏蔽了苏融的求救。 贺戍放下她,伸手打算拦辆出租车。 苏融趁他不注意,也顾不着伤脚,拔腿就奔。 然下一秒就被钳制住了小腰,动弹不得,她十指并用想掰开那只横在腰身处青筋暴起的手臂。 铁爪一样,挠也松不开,她气咻咻,竖起眉毛:“陪你的女友去吧,我不用你管!” 贺戍反而加把力,把她的两只手都锁在掌中。 他没什么耐心去哄他,吼道:“没有女朋友,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医院必须去,没商量。” 苏融脑一抽,忘了反抗。 迎面来了辆绿色的士,他挥臂拦下。 “去人民医院。” 等塞进一半的身子,她才反应过来,准备最后一搏,她扒着车门,死活不坐进去,喊:“我要回学校!” 闹别扭似的,整得司机满脸急容,就怕耽误他下一趟生意。 “还走不走啊?”司机探出头大声问。 贺戍黑着脸,咬了咬后槽牙,问她最后一遍,“进不进去?” “不进!” 三秒后,苏融被一股蛮力粗暴地推到了车后座,紧挨着贺戍的身体。 左边车门锁死,她越过他的腿要去拉另一边的门,中途被贺戍截挡住,以致她整个前半身坍塌在他大腿上。 “啪!” 屁股上传来痛感,她又惊又怒。 “你……你敢打我……”后面两个字实在说不出口,她涨红了脸,低骂:“你不要脸!” “听话。” 司机一脚油门,把车开得飞快。 察觉她不老实,贺戍就没将手挪开,掌心一直贴着她的臀部,不停给她施压。 姿势不对,尴尬而别扭,苏融想起身,可他一手压着她的背,另一手覆着她的臀尾,自己像条被掐了七寸的蛇,生杀大权全在捕蛇人。 一双绵软平扑在坚硬的大腿肌肉上,它们还尚在发育中,本就敏感得不行,这么重力一压,她疼得要沁出泪花。 静坐的贺戍也感受到了落在腿部的坠坠肉团,因着重力早被压扁成了一滩软泥,依依黏附着他的下肢,几乎能想象到脱了束缚后会是多么千娇百媚,逼仄的车内,一瞬之间流淌着燥热的空气。 他亦发觉了身上的小姑娘屁股没动,却总静悄悄挺腰弓身想缓解羞处的痛苦,她难受的紧,手指都快掐进他的皮肤。 做过头了,他额角渗出一丝汗,遂将她提起来。 “饿不饿?”他随意找了个话题。 “哼!”苏融被解放,坐得离他老远,恨不得贴着车门。还真好意思问她哦! 他清了清嗓,掩饰不自在。 到庆城人民医院,挂的是专家李建民医生的号,人称骨科李一刀,当年也是他,作为哥哥的主治医生,亲自操刀了哥哥的踝骨骨折、膝盖十字韧带撕裂、肩关节骨折修复手术,用了五个月的时间,终得以健康痊愈。 老熟人的缘故,医生和兄妹俩也多聊了会儿天。 片子出来,没什么大碍,轻微的软组织挫伤,发了两盒抗炎药,先在医院冰敷处理一个小时,回家再冷敷热敷相结合、按时吃药,说是休息两三天便能好转。 临走前,苏融记得李医生问了句。 “小戍,脚还会疼吗?” 其实她很想说,他会,每每天气坏些就会,可这一年多他不怎么回家,到底频率次数多少,苏融一点也不知道,相较于她受的小伤,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可贺戍捂住她的嘴,敷衍了事,直接把她拉走,送到一楼去冰敷,给她倒了杯热水吃药,人就不见了。 难闻的消毒水味道充斥在每个角落,苏融时不时就捏住鼻子,憋得不行才又吸两口气。从小就讨厌医院,这个地方装满生老病死,每天上演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病痛总是真实而残酷。 冰敷完加吃了药,肿消了大半,苏融觉着脚一点儿也不疼,正常走路完全没问题,开心得没边儿。 “哟呵,可别嘚瑟。” 刺耳的讥讽声,来自门口的贺戍。 “哥,得亏您还记得我嘞。”她翘着伤脚,晃荡了两下。 他往地上扔了双新拖鞋,刚刚摘牌儿的人字拖,一并丢来个红色纸盒子。 “穿上,吃完,再回家。” 苏融解开系结的塑料袋,大为欣喜。 “板鸭!”是她超爱吃的鸭子! 苏融咧开嘴大吃特啃,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还有课要上呢。” 贺戍捡了根鸭脖,轻描淡写道:“给你请假了,连着放三天。” 苏融差点没把骨头吞进去,“那我一个人怎么过?”先斩后奏个没完了是吧? 倒是挺想休假的,主要是没人照顾自己,三餐有烦恼。 他勾起唇,眼里含笑,“哥来服侍你,长大记得给我养老。” 不知是被他清风徐来的笑容拂到了,还是被他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给唬住了。苏融对上他的黑眸,突然咬到了舌尖。 “你也请假了?”她不确定地问。 “嗯哼。” 苏融得出了一条精辟的结论——哥哥犯了疯病,药石无医。 第三十二章:尴尬言论 天黑压压的,浓重的乌云吞噬了所有光线,狂风将花圈吹得狼狈倒地。 俄顷,瓢泼雨凶猛而降,长河倒泻般滚流直下,淹没人间。 火葬场外依旧排着连绵的车队,济济跄跄,掐着点送来一车又一车逝者。 在这空旷闭塞的郊外坐落着一栋阴沉孤寂的建筑,那是亡灵归尘的渡场,亦是亲人的断缘台。 佛曰生死为轮回,缘合则聚,缘尽则散,因果循环,莫存执念。 奈何世人皆凡夫俗子,难以勘破。 六岁的苏融昨天没有在托儿所门口等到母亲温热的拥抱,而是殡仪馆里装着母亲遗体的冰棺。 意识到母亲永远醒不来了,她跪在蒲团上哭得撕心裂肺,寸步不离。 她想叫醒妈妈,躺进熟悉的怀抱,嬉笑玩闹、无底线的撒娇;她想掰开妈妈紧闭的眼睛,告诉她自己终于背出了加法口诀表,还得到了老师的小红花奖励;她想摸一摸妈妈的头发,再像往常一样吻一吻好看的面颊。 可是再也不会有了,现在妈妈要被推进火炉子里,化成一抔没有生命的灰烬。 尚且年少的男孩把她抱离了火化间,只剩大人们注视着那个美丽娴静的女人缓缓陷入烈火中,面目萧索,苍凉而凄怆。 苏融拳打脚踢,抓破了男孩的脸,一口咬住他的脖子,她嘴里满是铁锈的血腥味,他却倔强如斯,顽固不化。 她涕泗滂沱,几乎快背过气,他只是轻柔拍着她的背,一遍又一遍重复:“乖,融融别哭。” 后来的日子,也总是会听见这样一句话,在深夜突然的崩溃,在偶尔的黯然神伤,在始料未及的乐极生悲,在无数个难过到失语的时刻。 少女蜷缩在沙发上,弯月状的眼皮总是不安稳的晃动,嘴里冒出无尽的呓语。 贺戍从浴室出来,头发还滴着水,干毛巾随手围在颈后,他斜着头,耳边似进了水的嗡鸣不断,老是能听见细碎的啜泣声,扰得他心神不宁,他边擦边侧目,发现电视原来没开。 视线一转,沙发躺着个人,瘦弱的少女缩在里侧,把脸埋进了角落,肩膀一耸一耸的。 基本可以断定,哭声是从哪儿来的了,贺戍跨步过去,把小身子翻转对着自己,睡着了都哭得布满泪痕,睫毛已然浸得水雾朦胧,他深深叹了口气。 “乖,融融别哭。”他以指腹拭去清泪,温声哄道。 这一声温润动听,如同注入了无穷的力量,将她从梦魇中解救,重见光明。 她睁开迷离惝恍的双眼,模糊地描摹出棱角分明的轮廓,猛然起身,双手圈住他的脖子,迫使他拉近距离,而自己钻进暖洋的怀里。 仿佛觉得不够,她整个人又攀到他身上,双腿搁在他腰侧,像个粘人的奶娃娃般胸口抵着胸口,倏忽,张嘴亮出尖牙往他颈间重咬了一口。 “嗯……”贺戍闷哼出声,疼得蹙额。 “又做噩梦了?”他双手握住她的大腿以维持姿势,怕她滑下来。 直至啃出道醒目的牙印,苏融才舍得放开,她把眼泪全部揩在他的干净睡衣上,糯声:“哥,抱一抱。” 贺戍无声默许她的要求,将人拥得更紧了些,他知道她在思念谁,在哭什么。 有多久没这么亲密的抱过她了?应该很久很久了。 她是这样瘦小,身形轻盈又单薄,雏雀似的,他单手能拎起来转好几圈。朋友都说她是初中生的面相,一点儿没错。 鼻尖溢满了清甜新鲜的沐浴露香,两个人用的是同一款,他却只能闻到她的,每一缕都芬芳馥郁,凝脂的皮肤似剥了皮的山药般的滑手,要掐着才不会溜掉。 到底是个血气方刚的雄性,再这么抱下去必定引火烧身。 可拒绝不了,也不想拒绝。 半湿的黑发仍淌着水珠,一滴滴的掉落,顺着鬓角流到脖子,洇湿两个人的上衣,他亲眼看着额头的水滴落进她白皙的后颈,沿着空出的缝隙一路在光滑的背部留下浅浅的痕迹。 待苏融情绪好转,忽被他身体里燃烧的体温烫了个激灵,恍然知羞,登时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有多么不恰当。 她惊慌失措地松开手,从他身上起来,仓皇地找拖鞋准备回房。 “用完就扔?” 冷不丁听到四个字,她一僵。 “什么?” “脚还有些肿,先别回去,等我拿个冰敷袋。”他垂眼嘱咐道。 苏融挤了挤脸,轰走奇怪的感觉。 贺戍迈着修长的腿而来,单膝跪在地毯上,举起她的右脚踝,将冰袋轻轻覆盖着伤处。 “哥,我自己来吧。” 年长的人跪在自己面前,她可受不起,怕折寿哇。 他爽快地答应,似扔了个烫手山芋般。却也没回房,取了张钢化膜,粗中有细地给她碎了膜的手机重新贴上张新的,摁平确认顺眼后才推给她,又掏出自己手机坐一旁低头玩游戏。 无话可聊,气氛诡异,苏融开了电视,可除了少儿频道,都在播新闻。 她有样学样,一心二用,左手敷脚,右手扒拉着美观干净的手机屏幕。微信里发的消息,夏萱萱这妮子还没回!嘘寒问暖也没有! 她拱鼻,交友不慎呐。 时间一分一秒地消弭,不知不觉间已经八点,苏融摁到期待已久的电视台,目不转睛盯着那部古装权谋剧。 此时藩王男主与被揭穿身份的女主矛盾激化,两人削发断情,分道扬镳。男主日夜借酒消愁,醉生梦死,无心战事,女主则跑回大漠专心搞事业,生活过得那叫一个有滋有味,层出不穷的帅哥围在身边,看来离追妻火葬场不远了。 爽歪歪,让他敢欺负女主!舍身救他的命,还抓着人家的小辫子不放,真贱呐! 但是看他那憔悴样,观众站在上帝视角,根本恨不太起来,还是希望蠢王早日跋山涉水去大漠找回小娇妻。 不过,下一幕的剧情,令苏融想抽自己十个巴掌,立马收回祝福男女主喜结连理的话。 这醉鬼居然和妖艳女三滚了床单!人家随随便便一勾,就屁颠地往人家胸上凑,果然是管不住下半身的低级动物! 原着有这样的情节么?苏融记得没有,这导演和编剧脑子恐被驴踢了五十脚,竟然写得出这么难以接受的桥段。 她怒火烧到了天灵盖儿,关掉电视,遥控机扔在茶几上,砸得乒乓响。 “至于么,不就宠幸个小妾?” 一个声音幽幽道。 听到这话,苏融暂时停下了对导演社交账号的狂轰滥炸。 她蔑视着身旁的人,转瞬回想起他白天说的一句话,眼里顿时迸出火花,“你和他一样,也是个死渣男!” 贺戍对这个突如其来安在他头上的指控,表示十足的迷惑。 他退出游戏,舌头顶了顶牙关,吊起眼尾:“我怎么渣了?” 倒是想听听她是凭的什么东西盖棺定论的。 那头密匝的短发趋近风干,几缕垂在额角,为他平添了几分柔和,却也只是假象,本性照旧狡诈难改。 “问你呢,我怎么渣了?” 他又问一遍,眼神十分锐利。 苏融嗔?切齿,也不怕惹恼他。 “你跟电视里的那个左拥右抱的花心大萝卜性质差不多,不!你更恶劣,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在学校天天众星捧月的,对谁都是披着温润如玉的皮,私下里就是头狼,对妹妹极尽打压! “哦,你是说刚才抱你,我很花心?万花?指的是你这朵小雏菊么?”他有些玩味地说道,嘴角还挂着欢谑的笑。 苏融被他说得一愣一愣,脸色又红又青,他分明是故意完全曲解她的意思。 “你颠倒是非!” 贺戍翘着腿,痞里痞气:“这剧里人家是藩王,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那女人诚意满满,不要白不要。” “用现代人的思维评判古代人的行为,大错特错。” 什么鬼逻辑?苏融快要气绝身亡了。 “我管它古代还是现代,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不该守身如玉?你们男的就是不检点,不配拥有真爱。” 像极了夏萱萱经常说的一句荤话, “看见个洞,就能戳进去的淫贼!”她口不择言道。 说完,飞扬的五官立即顿住。费心保持的乖妹形象顷刻间土崩瓦解,碎得一点也拼不起来了。 空气仿佛被凝结,冻成一团,吸不进一丝氧气。 苏融噤声,偷偷窥视离自己两米远的人,察形观色。 贺戍挑眉,皮笑肉不笑:“阿融,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戳洞?懂挺多嘛。 “…………”果然虽迟但到。 她平生第一次说荤话好不好?夏萱萱天天在身边骂,她只是耳濡目染而已。 “我回去睡觉了。” 苏融火速逃离现场,裹进被子里。 三十三章:红印 鹂鸟立在枝头,发出了清晨的第一声啼叫,紧接着一传十,十传百,唧唧喳喳个没歇。 墨色被黎明洗净,天空中是旭日初升,清亮的光芒辐照着万物生灵。 俗话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庆城市民抖擞着精神又开启了新一天的忙碌生活。 阳光透过客厅窗帘的缝隙斜射进来,金黄色的光束将木地板照得闪倏烁亮,瘦弱的身影在地面虚浮地移动。 头重脚轻的苏融昏沉沉地踮起后脚跟,两手并用想扯严实那块窗帘。 灼人的光刺得睁不开眼,反把她脖颈处压出的红印照得格外显眼,她半眯着眼使劲儿的拽。 今个儿不知撞了什么邪,平日里顶容易的事儿,现在却迟迟扯不平。 几乎要准备放弃,头顶骤然一暗。 入目是一只长臂,穿腋而上,将布帘刷地一扯,插进的动作太过突然,她惯性地往后退,反而撞上后背人的胸膛,使得重心不稳的脚跟打滑,她心凉半截,根本来不及抓住其他东西。 锻炼有素的男人,总是拥有极快的反应力,几乎同时俯身下捞,擦磨过她的腰线,一路拂上,精准地夹住女孩腋下。 冰冷的后背紧贴灼热的胸膛,激烈摩擦下,是水与火的交锋。 女孩幼嫩的腋窝被男性的臂肘完整嵌入,拥挤得再融不下半寸空间。 坚实的臂膀肌肉挤压拱起溢漏出来的副乳,宽掌离那可怜的乳球只毫厘之距,循着视线看,男人肘部的地方暴起可怕的青筋,形成触目惊心的脉络。 扶正人后,贺戍利落收回夹在双腋处的手。 苏融惊魂未定,转身仰起脸。 对面一身运动服、鬓边还挂着豆大汗珠的人正居高临下地打量她。 “大清早的,拉什么帘子?” “晃眼睛。”她适时揉了揉眼角,坐实这个理由。 贺戍没说什么,去了浴室冲澡。 他的运动习惯,十年如一日的在坚持着,即使成为了一个普通学生。 而她连绕田径场慢跑一圈都要喘出整颗心脏,素来没有半点体育细胞,为了让她成绩合格,体育老师可费了不少劲儿。 从前巴不得天天放假,在家里耍个无限期,可一旦有了这个机会,苏融又浑身不太舒坦。 同学们都在学校认真学习,消化新知识,而自己却在家无所事事,虚度光阴,越想越觉得自己会比其他人落下一大截,但这也不代表她有多爱读书,只是不太适应这种闲得令人发慌的假日,以及恐惧回校后面对一堆积压如山的作业。 “喂?”他关了浴霸,接通电话。 “调了监控,人查到了,是个高三体育生,姓汪。” “你打算怎么做?我帮你教训教训?” 他抹掉脸上的水,顿道:“等两天。” 作为耐晒耐阴的藤本植物,才不过培植几月时间,繁盛的茑萝和凌霄花已经爬满了长长的廊台围栏,翠绿的藤蔓生机勃勃,攀援延伸到墙面,条条密麻挂壁而生,大有缠上屋顶的架势。 苏融唱着不成调的小曲儿,举着喷雾瓶,给花盆里的月季、矮牵牛、蓝雪花等植株一一浇水。 摸着这些青藤,总能想到奶奶,只要它们不会枯萎至死,关于她的记忆便能久续长留,好怀念幼时,坐着小板凳,在这里赏花乘凉。 昂首,是一颗百年老龄的榕树,听老一辈的人说它远比这栋的房子存在的年岁要大,几乎永远参天巨大,苍翠欲滴。 那盘虬错结的粗壮树根像是撑着一把擎天巨伞,足以顶破苍穹。 尤记得七八岁的时候,她老爱爬树上打盹,可睡饱后每每下不来,还被蚊子咬得一身包,哭哭啼啼的,把驻扎在树洞里的小鸟都惊得疯狂扇翅膀。 而贺戍这个倒霉哥哥,次次都要充当人肉气垫,保证她安全无恙的落地。 他身上的大小淤青,有许多是她砸出来的,忽胖忽瘦的苏融非但没有感激之心,反而变本加厉地折腾他,她总会出些乱七八糟的状况,他要随时处理烂摊子,无论训练多忙多累,在她面前他依旧要像个铁人,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让她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可以说,苏融能好端端活到现在,哥哥功不可没。 她曾经怀疑过,上辈子哥哥是不是欠了自己很多,今生才会如此任劳任怨。 那前世的他们,又会是什么关系呢?还是表兄妹么?除了亲人,还能…… 困倦又再次袭来,她靠着软藤缓缓闭上双眼,踏进无边无际的黑暗。 梦中她凌空而起,陷入云中,一位玉树临风的蒙面神仙朝她飘来。 苏融欠身问好,他竟连招呼都没打,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拉过她的手,直飞上九重天。 急速飞行中,微热的脸颊忽被一只七彩鸟啄了口,苏融捂脸喊疼,神仙转过脸来,问怎么了,她魂惊魄惕,手心冒汗。 身体倏地下坠,她掉入万丈深渊,随之沉降的还有一面白布。 苏融从梦中惊醒,抓着棉被,起身照镜,脸上真有个被咬出来的红印子! 她挠头,明明记得自己在阳台浇花的,怎么梦游到床上来了?是该买除虫剂了,种花太招飞禽走兽了,咬得她脸上疼得很。 …………………分割线………………… 这部分之前发过的校园已经更完了,从明天开始恢复正常节奏的更新,由于现生比较忙,存稿不多,不能保证以后都每日一更。如果休息时间多且收藏情况还可以(看我这数据应该是大凉特凉的情况哈哈哈哈),那么我会考虑黑眼圈加更的哈哈。不过,心情好的时候,没人看也会加更的哈哈。其实凉系也有凉系的好,没什么压力,人要懂得安慰自己嘛哈哈快乐码文!也祝大家看文愉快呀!不喜欢的读者直接弃掉就行了,写这种题材的文单纯就是作者突然想离经叛道一下,细读起来其实乏善可陈。我是随心所欲地写,如您感到不适,千万及时点叉吧,我不希望我的文让您读起来不开心,还有别的好文哟!希望大家都观文开心撒! 第三十四章:倒霉哥哥养妹史 午后,静谧而惬意。 盛烈的日光溢满四隅,圣洁而温暖,将空气中每一颗尘埃微粒照得氤氲缱绻。 苏融锁紧房间的门,盘坐在地毯上翻阅那本已经磨破封皮的老相册。 里面记录了她与贺家的十年,她低垂着头,一页又一页地看,一幕又一幕地回忆那些琐碎又无知的青葱时光。 千言万语化成一句慨叹,儿时不识愁滋味,喜怒哀乐全摆在稚嫩的脸上,小仇小恨也从不隔夜报。 大人们不喜照相,故而多数都是她与哥哥的相片。与其说这是她在贺家的居住史,倒不如说是苏融与贺戍的相处史,或者说是倒霉哥哥的养妹史。 其实哥哥也很排斥面对镜头,只是她曾经一度痴迷照相,除了拍照茶不思饭不想,愁坏了奶奶。而作为兄长的贺戍,从小就被告诫要照顾好妹妹,落在身上的责任便是需得一味的去迁就她,哪怕多不乐意,也是打碎牙齿混血吞的陪她作。 摄影师爷爷让多笑笑,他就非得板着张僵硬的黑公脸,任谁都看得出他是被逼无奈之举。而他的坚持和原则,也因为她,一朝即溃,越来越突破下限。 他似块站军姿的木头,她偏爱凹千奇百怪的另类姿势。 她和哥哥站得很近,肩并肩亲密无间,有时是拉着他的手咪咪眼,偶尔是趴在他背上大笑,抑或是躺靠着他的大腿,到处捏一捏。 每一张照片都是换了种形式的黏他,尽管他的表情是多么生无可恋,也无一不在顺从她的野蛮要求。 一些黑白照片由于受潮染尘,已经褪色泛黄,花了人脸,甚至破损了角。 幸是近些年来她有努力保存,才令它们没有随时间消逝在她的生命里。 她捏着其中一张,想起些什么,不可抑制地笑了笑,有些得意。 相片里的人没有刻意的耍帅装酷,一贯冷着张臭脸,反而愈加英气逼人,朗星般的双目,是又傲又轴。 可不还是要处处忍让,在她面前回回低声下气? 从小就突出的轮廓,当年可是拥有排满整个香信园的迷妹。 但那些女生可统统不是她的对手,毕竟自己不费吹灰之力一个人就完全能霸占他。应付妹妹大概是他除了训练之外的另一门人生必修课,逐渐变成了肌肉记忆。 守着一个小姑娘,就耗掉了剩下来为数不多的精力,哪有心思接待其他女生。 当时年少,她就这么理所当然的享受着他的优待,仗着妹妹的身份,从未想过什么回馈。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心智的逐渐成熟,她在某个特定的时间突然停止了无理的占有。 因为她渐渐知道了一个事实。 哥哥并非可再生资源,可以让她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同时他也不会是独属于自己的资源。 苏融垂眼,把相册重新装进床头柜,喝了口柠檬茶,静悄悄走出房间,她想找到那个只拼了一面的魔方。 只是她没想到,贺戍也在客厅,而且是睡着的贺戍。 他斜躺在沙发上,颀长的身体微微曲起,姿势随意而慵懒。 苏融特意放轻脚下,近距离迈至客厅中央,明明是一心一意要找魔方,飘忽的视线却总落在某人所在之处。 寻找无果,她站立在沙发前,决定勘探是不是在这里,或许是被压着了? 空着的地方也没有,她不太好意思往人家身下摸查。 叹了口气最终放弃,沙发前霎时投下一片阴影,她半蹲下身,目光无所顾忌地瞧这个酣睡的人。 他的睫毛一如幼时,羽扇似的根根修长浓密,苏融小时候顽皮,作恶拔过好多次,每每都惹得他横眉冷对,但该拔的还是得拔,她喜欢这样做。 沿着鼻梁向上,移到他倒坚俊朗的剑眉,左边那处末尾断了一截,是块细疤。 苏融心似被蛰了一下,那块疤是因为保护她,被人误伤而留下的。当时流血不止,苏融内疚得要死,他竟还反过来安慰她,说什么断眉更有男人味。 如他所说,是显得人更不好惹了,锋利恣肆。 蹲得腿发软,苏融俯身悄坐于他身旁,双瞳又不自觉地盯着那截疤。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食指,一点一点的按下去,亲手感受那块凸起。 它已经与皮肤融合,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忽而,他的眼皮动了动,苏融触电似的挪开,转过身子望向前边的黑屏电视。 所幸他仅是调整了睡姿,呼吸声依旧均匀而稳定,并未出现其他异动。 但苏融还是觉得火烧屁股般的坐立难安,她准备离开,刚起身,就被一只手臂给横腰拦下。 紧贴过来的是第二只手臂,和他棱角分明的俊脸。 “啊——”她小小呼了一声,心快要跳出来般的毫无规律,乱了频率。 确认过人是真睡着的状态,苏融抚了抚心口处,压下忧虑。 他似乎把她当成了抱枕,双臂交叉环抱着她的前腰,面孔挨着她的后腰。 一掌浅覆住她的肚子,另一臂亘在她胸部下方,低头入眼就是他结实而有力的健硕肌肉。敏感的后腰喷洒着来自他的忽冷忽热的气息,隔层衣服,一下一下吹拂过肌肤,引起一股难以言说的痒。 苏融被抱的浑身难受,这姿势太让人难为情了,她尝试拉开他的手臂,睡着的人却像被抢了玩具般的执着,抓着不放,甚至越箍越紧。 他的头在后腰处肆意无神的流连,粗硬的发丝像针直扎进她的短衫,不见血的刺入细肤。突地,她椎骨处被什么东西轻轻一点,来不及仔细感受就已移开。 可那似吻非吻的触觉,像春风刮过睫毛,虽浅却真。 接着,腰眼处又是一下,这次被亲的实实在在,又重又深,鼻骨都埋了下去。 苏融猛不防的一颤,而后僵直着脊柱,她抓起大腿上的布料,满面潮红。 也顾不得什么怕吵醒人了,一分钟也坚持不下去了,她狠狠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没想到这人皮糙肉厚的很,她使了吃奶的劲,他连眉头都没皱一皱。 她又捏住他的鼻子,足足一分钟有余,他宁愿换嘴呼吸还死撑着醒不过来。 苏融黔驴技穷,一筹莫展,任此人抱了半小时,才被放过。 光速逃回房,她卷起短衫下摆,把后腰处挠了个够。 而客厅里的某人,舒缓着双眉,笑意渐浓。 那颗拼好六面的魔方悄然无声掉落在桌脚,余温冷却,亦无人捡拾。 它的主人何其任性执拗,也笨得可以,现在还只会拼一面。 他送给她时一并给了公式口诀,嘱咐她照着教程学,记住就能得心应手。想来也成了一阵耳旁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明知山有路,偏要逆道而行,他不知道她到底在执着什么。 第三十五章:湿了 暮色降临,夜幕铺开,霓虹四起。 繁忙的红绿灯交替转换,路途中挤着瞬息万变的车流,一望无垠。 摇下车窗,九衢三市,是一片川流不息,喧嚣难止。 要问何处有恬静,市巷中的香信园算得是一处。 前年,这片老住宅区也有开发商青睐,计划投资十来亿建个大型新商业区,也不知是何种原因,后续一直搁置中。 贺家楼下的老榕树,新旧枝桠依偎在一起,串串绿叶正随着晚风飘摇舞动。 二楼浴室里笼罩着一片朦胧的烟霭。 那面布满水雾的半身镜,把白光下的赤裸女体照得欲遮还羞。 灰蒙一点一点地变明晰,镜子里的人格外明丽透亮,明示这是一具纯圣又充满诱惑的身体。 颈部的水滴流经锁骨,在绵软的肉房渐渐汇聚,于尖翘的顶部凝结成晶莹的珠翠,最后不堪重力跌落在脚底,淌进乌黑肮脏的下水道。 “再不出来,面就凉透了。” 咔嗒,内衣忽扣错了眼,有些紧。 洗了约摸四十分钟,一听到催声,苏融匆匆扣好内衣,摘掉浴帽下楼。 哥哥煮的雪菜肉丝面,清淡不油腻,正是她喜欢的口味。 热汤滚滚,灌满了胃,饱餐一顿,她咬着筷子,迟迟没下桌。 “怎么了?”贺戍掀开眼,带了几分探究的看她。 从下午到现在,这是两人之间的第一句话,由他问的。 吃饭全程,小姑娘就差把头埋进碗里去洗了,反常的很。 他瞥眼,想看看她那只青花瓷碗里是不是装有什么金子,令她魂不守舍。 怎料,苏融迅即端起自己的碗,急道:“哥,我先去洗碗了。” 没等他回话,人就溜去了厨房槽池。 滴上洗洁精,抹布擦过瓷碗时,一只宽长的手掌猝然夺走水龙头。 “挤些给我。” 她还没来得及心惊,那只尺寸比她脸面积还大的手掌赫然摊开在面前。 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吸引进那面掌心,眸中映出五指,周围浮着层淡淡的光。 容色过人的他,却有着一双饱经风霜的糙手,粗粝的手指上长满了磨出的厚厚老茧,掌心处沾着油污,正伸出等待她的下一步动作。 她颔首:“好。” 细嫩的腕微弯,指尖抵住瓶口,距离掌心一厘时摁下。 “帮我揉匀。” “………………”这是什么怪异要求? 她抬眸,与他对视,眼波相接。 那双瞳孔深邃流光,并无异常,她一瞬木然无言。 “嗯?”贺戍又晃了晃掌,示意。 “哦。”苏融速即低眉点头。 食指绕着掌心里的膏状物抚圈,掌面布满沟壑般的深刻纹理,每略过一处都似重新描摹一遍山水,所触之地皆有心跳悬动般弹指,直至打出一层细泡才作罢。 贺戍矗在身后,瞧完她细致入微的举动,弯下板正的脊背,宽掌正对着龙头。 “哗啦...哗啦...” 水流急促汹涌,锅碗吭哧碰撞。 池子短小狭窄,仅一个水龙头,他用她便停,两个人肩挨着臂,腿碰着腿,他每洗一下,臂肘就会捅到她侧身,动作激烈一点,甚至会嵌入腋窝擦过她的副乳。 素手按住左心房,企图给乱了频率的心脏一点平静。 苏融挪到最里侧,试图给他更多空间,以避免似有若无的肉体碰触。 贺戍洗得快,干净而彻底。 不像她需得抹好几坨洗洁精,冲个五六遍才能放心。 几分钟后,贺戍便把碗筷洗好,水龙头终于移交给她。 可他并未离去,而是站在她背后,准备揭开橱柜门,将碗筷放进去。 她来不及走开,他近身凑过来。 少女的后背与宽阔的胸膛又一次亲密接触,坚硬的膝盖骨抵进了一点柔软的大腿缝,这回她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他的体温,比她的要烫一些。 不规则的起伏愈演愈烈,莫名的焦躁染红了耳背,面颊也横生出一股灼意。 滋生的暧昧因子在空气里发酵,仗着哗哗的噪音伴奏有恃无恐。 而逞凶的人只是将一切尽收眼底。 身下的少女鼻头嫣红,脚底发软,肚子靠着盥洗池借力,手上洗碗的动作时轻时重都浑然不觉。 指印沾湿了少女的胸襟,浮出嫩绿的束胸背心。 柴瘦的身体并未耽误浑圆的发育,渐具规模的胸乳肉隐肉现,短小单薄的布料只堪堪包住一半,恰如未剥完壳的鸡蛋,亟待男人咬噬、吞入腹中。 “滴滴滴滴滴...” 烧开的热水壶搅乱了沉湎的目光。 贺戍揽起向下的眉,适时遮住眼中的韫色,快速迭好橱柜里的碗,去拔掉了水壶的电源线。 深夜时分,四周都黑漆漆的,寂静而迷离,最适合陷入放肆的沉醉。 窝在被子里的少女睡深后属实不愿起床解决生理需求,便夹着腿奋力抵抗那股汹涌的尿意。 而膀胱充盈涨大时忍而不发,越用力堵住越似急湍,下身就会被逼迫的迎来一阵隐秘快感。憋到警戒线那一刻,像是全身的毛孔都快舒张开,脚趾都会无意识地蜷缩曲起。 说不清道不明,这副身体好像习惯了这样,偶尔会有些奇怪的期待。 睡意还是消散了五六分,苏融撑起发皱的被单,趿拉着拖鞋,半昏沉半清醒地移动。 床头只亮着一束小夜灯,借着微光,她在昏暗中摸索着前往厕所的路。 迷糊着打开门,她并未注意到客厅某处猩红的烟头发出的滋滋亮光,它半明半暗若跳跃的鬼火,也自动忽略了那轻飘而来的、浅淡似无的焦香。 从薄唇里吸吐出的缕缕烟雾,混在流动的风中,钻进她的裙摆。残留的热量化在空气里,随堙灭的火光一同消失在漆深的黑暗中。 贺戍的眼匿在暗处,对少女的出现,他只言未语,修长的指取下了巴在唇边的烟,直至燃尽。 苏融足足在里头磨蹭了二十分钟才舍得打开门。 客厅依旧没开灯,但厕所里的光也够照清沙发上久坐的人。 茶几上,烟灰缸里躺着七八支烟,最后一根还沾着星点唾液,尾部也只堪堪灭了一半,他却又燃起新的一根。 烟圈如雾,不过一秒就飘散消失。 他只用唇缘斜夹着,被燎得眯起右眼,整个人显得忧郁而空虚。 少女呆站在原地,背后是厕所门,此刻像忘魂似的,木头桩子般硬杵在那里。 贺戍没说话,像没看见她一样,一个劲儿的吞云吐雾。 苏融似挣扎好久,突然捏起拳头,满脸怒意地逼近他。 初中就知道他会抽烟,但这位灰狼哥哥总笑吟吟地哄骗她是偶尔寂寞的排遣,男人都要抽,并没什么大的身体伤害。也由于他聪明得紧,鲜少在她面前抽,故而苏融也就没太在意过。 如今看来,这是个大烟鬼! 以前在生物课上,老师就曾展示过烟龄长的人肺部内窥镜图片,黑得像墨汁儿,器官上附着了大量致癌物,那叫一个骇人。 她直面他的冷眼,弯下腰,两指在他唇边一狠拽,连根拔出。 “你不要命了?”她斥道。 而贺戍的眼神却变得扑朔迷离,注意力似乎完全不在烟上。 “你怎么又没——”他咂了咂嘴,舔了下干裂的唇。 “骗子,告诉我抽着玩儿,你就是个死烟鬼!” 她把腰弯得更低了,暴躁地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 “就不怕得肺癌吗?你赶紧给我戒掉,不准再抽了!” 她两手叉腰命令他,悍妇一般。 他哂笑,鼻头哼了声,很轻。 “你有什么立场让我戒?妹妹吗?”他解了两颗睡衣扣子,呼出一口浊气,烟味熏人。 苏融被质问得忽然没了底气,却又冥冥之中蹿起一腔孤勇。 她磕着他的膝盖踱近,左手揪住他的领子,右手在肺部重重敲点。 “生命诚可贵,这里面估计都黑了十分之一,哥你经常咳嗽就是抽那烟搞得。”硬的不行,那来软的,以情动人。 “能不能别抽了,会得病的。”她软语温言道。 贺戍被她这招击得发痴,着了道似的,盯着人眼珠都不转。 但老狐狸的道行,比之于小狐狸,高了可不止一丈。 他合上大腿,夹住她,剥下她摸在肺部的手,掌覆在她臀部下方。 “那是我的事儿。” “戒烟,仅仅这样,是不够的。” 他别有深意地看着惊愕的她,晶亮的眼划过鼻、唇、锁骨,而后在她胸房处滞留许久,那缺了束缚的两只嫩乳,娇俏圆挺,树上结的蜜桃子般,形状极好。 一点点凉意,乳豆就被刺激地顶出衣服,要是被宠着舔一下,会是副什么样。 他敛眸,松掉手张开腿,越过她去冰箱取了瓶汽水。 等少女沉默着进入房间,很久很久之后,他才散漫地推开厕所门。 尿液射完,闭眼热颤了会儿,抖了抖性器头部,又提起裤子。 却因无心的一瞥,帐篷又支了起来。 衣篓子里,有条刚换下的内裤。 她……湿了。 他僵立着,笑容苦涩。 这长夜如此漫漫,只把孤独和囹圄留给卑劣的人。 第三十六章:哥哥,我好想你 梅雨季的庆城,又叫潮湿怪。 滴滴答答,又绵又长,日夜落些不痛不痒的雨,汇成满地坑坑洼洼,也积得水涨船高。 簇簇黑云堆迭相交,滚滚荡荡,天色森郁的不敢出门,世界末日般的令人提心吊胆。 那些无孔不入的水滴,从窗台、屋檐、地板溢冒,见缝就钻,走到哪里,都是一滩水,似鬼似魅,如影随形。 一旦被它浸泡过,木头桩子也面临软化被虫蛀的命,尤其在长年不见光的阴蔽之处总易滋生霉菌与病毒,于是那些私藏在床底的零嘴就被糟蹋得面目全非。 体校结束了一个月的封闭拉练,十六岁的贺戍坐了躺最快的火车,提着行李箱风尘仆仆地从几百公里外的福城赶回来。 外头漫天细雨蒙蒙,丝丝垂挂成帘,将他的衣服弄得将湿不湿。 归家第一时间,包里带的福城特产就被倾倒了出来,琳琳琅琅的一堆,只剩几件日常傍身的运动装备。 只是迟迟没等来某个人。 喝了碗奶奶煮的绿豆汤,他也把来龙去脉缕了个清楚。 小姑娘使性子一个礼拜没去上课,也算有点良心,没吵没嚷有心脏病的奶奶,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房间里自娱自乐。 他踩着人字拖上二楼,敲了敲门,里面一阵窸窸窣窣,却愣是耗半天也没给他开门。 “融融,哥哥回来了。” “乖,过来开门。”他软着声,也没几分求人的意思,倒像是下的指令。 一句也没应,他等了等,遂推门。 原来没锁,他浮起个笑。 望见被子里的一团,又绷紧了唇线。 他坐在床边,轻拍了拍她的背,厉声:“三点半了,还装睡呢?” 裹成粽子的人儿微微一栗,他花了三分力气,就扯掉了被子。 他的眼似被道强光闪重了影,手静静停在褥子上,被抽干了血般的麻僵。 浅绿的睡裙像一圈荷叶边卷盖着不盈一握的腰腹,它半包着翘臀,似一颗含苞待放的花蕾,小小的内裤只遮得住最紧要的羞地。其余白腻肆无忌惮裸露在空气里,挑衅着男性不堪一击的劣根。 他举起重若万斤的手,将那片荷叶边攥在手里。 少女却伏床而起,趁人不意跳到他身上,像只缠人的八爪鱼。 她枕在他左肩,笑得甜如蜜,似妖如怪,吐气如兰:“哥哥,我好想你。” “天气坏,讨厌穿雨鞋,我脸上也长了疱疹。”她用小腿勾他的腰,边说边蹭。 贺戍摁住那对茸枝,教育道:“准备不学无术,当文盲?” “上次带你去体育馆,记得往垃圾箱里找残羹剩饭的流浪汉吗?” 苏融挠他的手臂,鼓眼:“我不会变成那样!” 这回,贺戍没再说下去,漆黑的瞳孔布满讶色。 面前人就是个现成的小花猫,额前颊面长好几片疹子,颗颗如珠,红艳欲滴。 她的皮肤时常容易过敏,但并不严重,抹些药膏过两天疹子就该谢了。 可现在,也未免长得太多了,他的面色有些担忧,刚才还以为她只是找借口撒撒娇。 他摸上去,问:“痒吗?” 她歪头,又躲到他肩膀:“不准看,我好丑。” “不丑,很可爱。”他柔声,掌细抚着她的背,像摸小动物一样的手法。 后来娇慵的小花猫总算被哄得温顺乖巧,愿意躺在兄长腿间任其敷药。 她垂闭着双眼,横陈着小身子鼾卧在人做的枕头上,指腹擦一下,黛眉呼应似的轻颦一次,肌肤因病而晕着团酡色,凝红的腮如鲤鱼吐泡般,一撅一动。 这意味着她又开始耐不住寂寞,看似无意实则有意地的扰乱他。 几次三番,越发无所顾惮。 忽而,下巴被两根指严苛地捏住,被限制住自由,她偃旗息鼓。 “老实点。”他又加了两分力道,她的牙床都有些隐隐发痛。 黑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才不想善罢甘休,突灵机一动。 小手握住他的腕部,向上推了推。 不知利害的舌就像个身先士卒的将军,毫未怯懦地骑马出巢,大胆地舔了舔唇口的指缘,润湿了那处干燥。 其实是想咬一口,但又不太敢,就只能像吸吮冰激凌一般,不得章法。 贺戍脸色骤变,神经在这一秒仿若堕入水深火热之中,脑里抽搐着似炸开了爆裂的烟花。 他退些,她就进些;他松些,她就捂得更紧,指头如临大敌,节节败退。 那肉舌灵巧的很,滑腻如粉,更贵在韧性好,还会分泌汨汩蜜液,却是一剂不可食的毒药。 他深深望她,眼中波澜壮阔。 最终还是没能移开手,只是老僧入定般罪恶地享受她懵懂的逗弄。 光影入户,风飐波敛,团荷闪闪,珠倾露点,又携来一缕少女的幽芳。 于是人渐痴,心濒醉,只能放纵讳莫的病虫在某个深处滋长蔓延,慢慢席卷侵蚀全身。 是沉沦,还是觉悟?似有什么东西断裂在了絮絮风中,一点也抓不住。 “哥哥,我要是真成了流浪汉怎么办?”她把舌藏入口,咬着手指问。 “那就别离开我。”他似被打搅的一池春水,皱了皱波纹 ,肃着脸道。 “跟在我身边,养你到百岁。”他揉了揉白里透红的耳垂,眼中散出幽光。 哪怕是个小废物,也只属于他。 贺戍醒来,已接近晌午。 简易冲了个冷水澡,下楼去厨房。 一只黑白相间的花猫映入眼帘,它对他绽开一个大笑脸,贼像做错了事儿,想用媚笑来讨好他。 “怎么弄的?”他环视一圈,倒也没有发现鸡飞蛋打的惨状。 “酱油喷脸上了,还有面粉。”她擦了擦,是越揩越花。 “做饭?你会吗?”他不走心的问。 “我可以学啊,哥,你别看不起人!”她抡起锅铲,挥舞了两下。 “那融大厨……饭菜煮好没?我饿了。” 他手指扣了扣砧板,一副等吃等喝的模样,话里还有一丝候人抚慰的倦意。 不过,能做到态度180度大转变,也是一项非人的本领,先前态度别提多傲慢。 “回魂,什么时候开饭?”小姑娘当面晃神,他都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长了花。 “呃……再等一个小时。”她比了两根手指,傻里傻气。 他失笑,“宝贝,男人的肚子可不经饿。” 话毕,叼了根她抠破的黄瓜就懒懒散散地离开了。 而苏融拿着把焦黑的锅铲,手忙脚乱,一时忘了如何下手,耳畔老是回荡着那两个又宠又溺的字,好像被倏然拉回了一段深埋已久的记忆。 一个小时零九分钟,贺戍游戏也开了两盘,没什么兴致打,躺坐在沙发上穷极无聊地玩核桃。 “哥,我煮好了,开饭啦!” 围裙少女端着盘子喊他,眸子里是麋鹿般的清亮,不掺任何杂质,干净纯粹。 他夹了两筷子,拌着饭咽进去。 “哥,怎么样?好不好吃?”她一直关注着,但这人面无表情,态度难辨。 “还行吧。”他喝了口水,中肯道。 要么淡而无味,要么咸如含盐,第一次做饭都是这情况,他本来就没寄予什么厚望。 “……哦。” 意思就等于难吃咯,她有些失望,就好像跨越千里、不辞辛苦来殷勤献宝却被人发现是假货。 “但我很满意。”也挺愉悦。 他继续吃着,一口饭一口菜的塞。 苏融眸中又亮起光彩,合不拢嘴。 “怎么突然学做饭了?以前不见你会有洗手做羹汤的想法。”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总共两句话,一半问,一半讽,苏融立时停住笑,“心血来潮而已,下次不做给你吃了!” 手猝然被拉住,“那你想做给谁吃?” “反正不是你。”她耷拉着脸,挣开他的掌。 而桌底下的另一只手,指骨泛白。 第三十七章:风流的消沉 下午四点二十五分,苏融被夏萱萱的夺命连环call吵得发疯,困得要死的时候打过来,太不会挑时间了。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好家伙,你就崴个脚,给批了三天假?我特么肚子拉得昏天黑地,班主任才吝啬地准了一天!”夏萱萱忿忿不平道。 那你不得看看是谁请的?在这帮老师眼里,各类学生可是等级分明。 她摸了摸眼皮,道:“你腹泻止住的快,我是行动不便没法上课,这俩性质不同,咋能混为一谈?” 咳,实际她现在跑得能有兔子快。 “呵,我反正恨上班主任了,凭什么啊,小病易转大病,不得休息好啊?”夏萱萱冷笑着。 那你恨去吧,而最该恨的已经自动隐身了。 “是抱怨电话就到此为止啊。”她打了个长哈欠。 “哎嘿……别啊……我还有正料没说呢!你猜猜是什么大事儿?” “姐姐别打哑谜,没心情猜。”九成是又艳遇帅哥了,或许还被她调戏了一把。 “足以崩塌你所有的刻板印象,话说在前头,千万别太震惊,这里只负责告知,不接受任何质疑。” “我挂了啊。”苏融听得耳朵疼。 电话那头速道:“方瑶童那妮子昨儿晚上被教务处主任捉到在僻静处同男人交流感情了,我中午时通过学生会朋友知道的,百分百保真!” “…………” 苏融寂静了十秒,用来消化这条消息,“萱萱,造谣可是犯法的,你确定?” “说了不要质疑我。”对面斩钉截铁。 “通报批评了吗?” “没有。”学校压了下来。 苏融顺了口气,又问:“男生是谁?” “不知道,但是听说男方跟校长有亲戚关系。”是家里有座矿山的类型。 “你……跟瑶童确认了吗?” “她支支吾吾,没承认也没否认。” 但那位朋友说谎的概率基本为零,也是因为关系铁才冒险告知她,只是他不敢透露男生的名字。 “她心情貌似不太好,照常上课,但整个人郁郁寡欢的。” 内向的女生谈恋爱,就像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什么都憋在心里,不愿示人。所幸知情的人很少。 “就先别打扰她吧,等她愿意说,咱们就祝福。”苏融十分平静道。 “不对啊,你怎么没什么起伏啊?你俩不是约定好一起当光棍?” “那又怎样?无所谓啦。” 难道要提着四十米长刀去砍人家么?幼稚园都不兴这一套。 五点差五分。 苏融端了个脸盆,层在塑料桶上洗头,水温放到了合适的38度,头皮浸得格外清新舒爽。 实在忍无可忍,做餐饭弄得她满头油烟味,念着洗澡时间还太早,就先给最难受的头发开工了。 动手术似的,她洗得非常细致,护发素、洗发水循序渐进,轻轻揉压慢慢按摩搓出泡,势必消灭所有皮脂污垢。 “先出去。”背后乍然响起个略显冷淡的声音,打破了她的平静。 “可不可以等会儿?”她从腿缝里瞟了一眼穿着白衣休闲长裤的人。 “多久?又半个小时?” “等不了。”贺戍自问自答,疏懒的眼睛从身前光裸的腿部扫了扫。 她穿了条极短的裤子,两边分别开了道叉,短衫中长仅遮住腰,于是弓身撅起屁股时,大腿与臀的连接之处就若隐若现,似春光掠影,时明时灭。 “楼下浴室里的马桶已经能正常冲水了。” 她又抬高了些臀,他只需稍微低点头就能瞥见被裤子勒出的可怜轮廓,宛若沉睡在深山中的幽谷,神秘而渺茫。 “我才洗到一半,哥你让让我呗。” 她并上双腿,挤了挤又分开,手往膝窝处挠了挠,顷刻就红了一片,被她自己凌虐的。 “哥?” 他像赏景忘归的旅人,闪过一丝恍惚后双目明厉,擦着她的身体走近马桶。 “不怕长针眼,可以试试。”他的话没什么温度,带了些痞气。 苏融往那里注目过去,他正旁若无人地解裤带,站姿笔挺,竟然还更显得从容不迫。 “哥,你真不要脸。”下贱! 她红着颊,突突地跑出去,还给他关上了门。 门外的人急不可耐,催个没停,他眉心猛跳,青着脸出来。 蓦然被一只手扒住小臂,他眸光一顿。 “哥,怎么办?我眼睛里流进泡沫了,好痛。”苏融将双目眯得极紧,那东西会腐蚀眼角膜似的,涌起刺激的疼,她一点也睁不开眼。 贺戍眼睁睁看着这个狼狈不堪的泡沫鬼,两侧太阳穴的颞肌一蹦一蹦地抽动。 一头超额负的泡沫,岂止是流到眼里,涓涓细流似的从头泄到脚,满脖子、连锁骨沟里也粘了一团。 苏融无助地扯哥哥的手,但他不为所动,也硬了心打算摸黑去找水龙头冲掉。 贺戍瞧着她跌跌撞撞,不是磕盆就是踢墙的,忽提起大步子,拽过一只纤臂把人带到洗漱台。 给她打开水龙头,人又笨手笨脚的触不到那近在咫尺的急流。 “一只傻瓜。”他无奈道。 试了试水温,而虎口掐着她的后颈摁到水流边。 他躬下腰,用一只掌掬水给她洗眼睛,他的手又粗又糙,一根指便能盖住她的单目。突兀硌在肌肤上的是他早年训练时长期受压摩擦而形成的厚茧。 茧子缓慢碾压着细嫩的眼窝,虽硌刺却温和,仿佛在专门收着力,轻柔地描过细长的眼缝,指头遽然钻进眼角,阵阵浅刮深捞地仔细清洁内部。 洗净泡沫,她还没意识睁开眼。 于是那只手似得了允许般,又抚上白藕的颈,不再是一根指,而摊开整面掌,完全地贴住脖颈。 水越来越慢冲掉沫,像是在为谁拖延时间。却又那么顺理成章,越周密才会越干净。五指磨擦过条条青色血管,又来到咽喉,并拢修长的中指和食指,突向一侧颈动脉滑动,按住又释放,全神贯注感受那突突跳动的脉搏。 积水成流,锁骨凹陷处早被灌满,他仁慈地沉入指,给她拨掉。 最后一处泡沫在衣衫领口末端,毗邻着少女最软馥的胸部。 松垮的衣襟,露出刚冒头的笋尖,绽放着一股无人敢采撷的清高,示威般地晃出诱人的波涛。 他没再擦,而是意起地捧了掬水,往里头浇了浇,手里的人心口被沁地一凉,终于模模糊糊揭开眼皮子。 贺戍沉沉盯着她微红的眼眶,拇指揉了揉她的侧颈。 他弯唇笑了笑,满带着风流的消沉。 她真像一只被豢养圈禁起来的母猫,在供他玩乐啊。 第三十八章:求你了,哥哥 下午五点半。 庆城的天,还未迎来日落。 长空湛蓝一片,开阔而沉静,偶也浮云几缕,疏淡而缥缈。 电视中的科教频道正播着一套趣味横生的文化节目,?观众鼓掌声此起彼伏,氛围极其热烈。此乃语文老师深入推荐,说是要让高中生们认真感受中华成语文化语境之美,最好是向里头来自各大知名学府的高材生嘉宾们学习。 “哥,你要去哪儿?”苏融坐在客厅吹头发,那厢开着电视,这厢竟还有心思聚焦在别人身上。 隔了一分钟,玄关处才蹦出来两个字儿。“超市。” 贺戍穿好鞋,单手插进裤袋,好整以暇地投来目光。 她眼珠子轱辘轱辘转了转,大拇指一摁,关掉了吹风机。 “我也想去!可不可以——” “不行。”贺戍凝目于她那半湿的长发和刚痊愈的小巧脚踝,直接无情打断她的后半句话。 他打开门,倾身出去。 关上之前,却被一具柔软身子卡住?。 “犟什么?”?他没什么好脾气的斥道。 “我脚好了,能走路的!”?她扬起下巴,在他面前提了提脚踝。 “想买什么,替你带。”他退了一步,可以同意买一点她喜欢的垃圾食品。 “不要,我就想逛逛超市,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而已。”她坚持着不妥协。 贺戍拧了拧眉,一言未发。 见人家不松口,她气道:“去个超市,你凭啥管我?” 而且多走两步路,又不会变瘸子。 他眼皮跳了跳,斜起嘴角:“不服?那来单挑。”而后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 苏融立马犯怵,后退了两步。 “你敢打女人?”远远地反问。 贺戍舌头卷了卷牙,对她的话不置可否,神态颇为嚣张。 她眼中即刻凛然,以舍生取义的精神,用头做矛往他胸膛飞刺过去,她可是为了超市而决战。 贺戍猝不及防被她乱顶一通,肋骨震了震,喉间霎时涌上股闷疼,过了会儿才缓过气儿来。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自找死路。 他突地双手擒过她的脖子,一把从胸前剥开,又提着人往墙上一按。 苏融就是只小鸡仔,哪里敌得过老鹰的力气,死前只能不断地扑腾。 “皮痒缺管教了?”不自量力。 “还女人?你毛都没长齐。”他上下打量她,用雄性那种审视雌性的眼神。 “看什么看,你无耻,臭不要脸。” 苏融小脸爆红,乱骂道。 他手下还是顾着分寸,只是束缚着没阻断她呼吸,所以她能正常的开骂。 但现在,他有些控制不住地想治治她了,手里这洁白秀颀的颈子跟在浴室里的触感一样,嫩滑幼凉,惹人直想用蛮力折断,满足龌龊的征服欲。 “咳……放开我。”她呼吸渐渐不畅快,左手握住他的一半腕,右手搔挠他的臂肌,指甲却意外刮到他的黑表,劈了一半,未伤人先痛己。 瞅着人被憋得脸色不太好,贺戍放了一只手,冷声冷语道:“不是你说单挑的?现在怂什么?” 她喘了口气,“好女不跟恶男斗。”说完,她就抿紧了唇,变相承认自己打不赢,真没脸! 贺戍勾了勾唇,又立即恢复平淡:“在家待着,吹干头发、养养脚,以后想去哪儿去哪,不会管你。”左手也放开了对她的钳制,而是轻握住她的肩。 她摇摇头,“可是我想出去逛逛。”平时都是宅在家,今天就是突然起了心。 他紧拢着眉,还是伏低态度,十分心累道:“消停点,好不好?小祖宗。” 粗长的右臂徘徊在距离那腰臀相接之处的毫厘区域,时触时离的。 两个人僵持不下,维持着这般气氛。 发尾如捞出来的海藻,低部结成剔透的露珠,一点一点地晕湿衣衫。 “求你了,哥哥。”她恳求道,一只手作态地扯了扯他的袖子,是从小就惯用的伎俩,一识即破。 可唯独只有他这种蠢物,会屡屡甘愿落入陷阱。 贺戍觉得自己肯定魔障了,才会迷失在她的眼潭里,那么清澈明静,却也能残酷地溺毙生灵。 “给你十分钟。”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方才还苦大仇深的脸当即笑成一朵灿烂的娇花。 “好嘞。”她欢快的回答。 吹干头发,苏融扎了根低马尾,换了身衣服,边啃着半截黄瓜,边跟在哥哥屁股后头。 车库里久置着一辆落灰的旧电瓶车,中间还停着台盖布的奥迪,是温婉茹前几年购置的,去海城工作后,说是住得离单位近,这车基本就闲置着。 而贺戍这个大龄高中生一成年就考了驾照,偶尔有急事出远门才会开开,平时也不太爱显摆,但他车技贼好,是一把喜欢藏着自己本领的宝刀。 “车钥匙。”贺戍转向她,车库密闭无窗,没开大灯的缘故,光线尤其昏暗,却又显得他的眼瞳分外漆亮。 苏融把食指上套的钥匙交给他,久违地说:“哥,好久没有坐我的小粉红了。” 贺戍捏钥匙的手一顿,这仨字总能激得他想拂手而去。 粉色,是他的天敌,可因为苏融喜欢,就买了这辆有损颜面的粉色电瓶车。 他那两年几乎天天骑着这辆娘炮车,载着她逛遍庆城每个角落。朋友们也以此嘲笑了他两年,她还日日在他耳边小粉红来小粉红去的,成心惹毛他。 “再多话,就别去了。”若非万不得已,绝无可能碰它。 “………………”苏融懂得察言观色,及时噤住口。 这钥匙扣还挂了个她挑的蓝色铃铛,他插孔开锁的时候,每旋转一次铃铛就会擦出淅索的音调,紊乱而聒噪。 “坐上来。”他开出院门,冷冷吐出三个字。 “好。” 苏融手里的一截黄瓜吃到只剩根部,残余部分又老又涩,她准备丢掉。 可还没扔出去,腕就被一只大手夺过去,就着她的指将其吞没在他口中。 苏融心头一跳,她的指头好像被那长舌吮了一下,身体似被电击般的全身麻震了两秒,她飞快将指抽开他唇边,搁到背后,而且那黄瓜还……沾着自己的口水,她又不禁想起之前的一幕。 “哥,你干嘛吃它?那要丢掉的。”她颊面绯红,有点不好意思。 贺戍嚼得脆响,毫不在意道:“我饿了,况且你的东西,从小到大我吃得还少?” 她那些吃剩的零食永远都是他来消灭,这么一想,他自己都觉得可怜。 “那也……”要讲卫生啊。 “怎么磨磨唧唧的?上来啊。”贺戍拍了拍后座,示意她赶紧坐好。 “哦。”苏融动作慢吞吞,踩上踏板,双手揪着他衣摆,确认坐稳后才同意开。 第三十九章:哥哥没你想得那么好 最大的望熙超市,离香信园也不算远,十几分钟的车程而已。若是没跟着小祖宗,贺戍会直接选择步行。 道路空寂,天色趋暗,车速自然而然更快了些,乱风似马鞭子,一抽一抽地打在脸上,柔顺的发丝也偷溜出耳际,时而贴拂过唇角。 苏融伸手理了理,卒然车身一个剧烈颠簸,屁股骤时凌空,人猛然向前倒去,害得她两颗门牙毫无防备直接撞上了贺戍的脊骨,疼得冒眼泪。 两只手也由先前的揪衣服变成了抱住他的腰腹,掌心的触感有点怪怪的,软中带硬,有肉体的弹性却又如轮廓分明的搓衣板般紧实,应该是他的……腹肌。 她抬头往前看,即刻了然情况,原来在路口转弯区,突然闯出来个女童,幸亏贺戍车技娴熟,及时刹住了车,要不然两人还得惹上事故纠纷,进局子里过夜了。 这定睛一看,似乎还是赵奶奶的孙女儿糖糖,去年这孩子父母闹离婚,夫妻俩就共同财产一直谈不拢,甚至在法庭上大打出手,这丑事在香信园算人所共知,而抚养权最终是判给了收入更高的男方。 “没事吧,糖糖?”苏融紧张地问,怕这小女孩被吓到。 糖糖迟钝地摇摇头,又朝背后一瞅,慌里慌张地跑走了。 紧跟其后,一个穿着西服的男人追了上去,他擦车而过,短暂地与苏融、贺戍视线交汇。苏融认得他,不就是糖糖的工作狂爹? 等这两人消失在路口,贺戍也重新发动了车子。 “幸好没事儿啊。”苏融叹了句。 “融融。”贺戍低声道。 “嗯?” “抱太紧了。”嗓音里有些克制。 苏融瞳孔放大,秒懂他意思,迅速收回手,这次连衣摆都不敢揪着了。 其实抱住还蛮有安全感的,否则她就不会忘记了。 “继续搂着,别太勒就行。”他又闷声说道。 话里似还透出几分不乐意,实在让人难以捉摸。 不过,苏融是真又抱上了,因为那确实会令她坐车时足够安心,也因为……从小到大她都是这样搂着过来的。 耳边风声漱漱,沿途街景变化不定,马尾扎的皮筋也不知何时崩开了,发丝散落一身,柔盈盈的。 而她扣着手心,真切地感受到他呼吸的一起一伏,以及若暖席般可靠的背脊。 还是一如从前,似乎从未改变。 呼啸的风声穿进耳蜗,杂乱五章的思绪无律纷飞,好像回溯或是重迭了时光。 犹记得,少年的他曾说过,哥哥永远是她可以停靠的港湾,是坚定的归途。 但她好像是一艘即将沉海的破洞帆船,起一阵大风就能把她吹翻,漂泊孤寂的等死,似乎是她一生注定的宿命,无地可去,无人能救。 步入望熙超市,贺戍和苏融兵分两路,分头行动,一个人是挑菜称米,而另一个人是搜刮各种垃圾食品。 苏融格外的放松惬意,她不喜欢人多拥挤的地方,但超市是唯一的例外,在这里她能体会到全身心的舒畅,它是一个可以驱逐所有坏心情的宝地,亮而不过火的灯光,齐全丰富的食品,宽敞洁净的地板,待上个一小时,抱着满怀的零食,阴霾全消。 临去收银台时,她恍然记起自己还需要买一款含植物成分的洗面奶,上次买的那瓶用得她皮肤过敏。 她把零食一齐丢给贺戍付钱,掉头又往里跑。绕了一大圈,才找到护肤区。 寻找老半天,都走到男士日用品区了,也没选中一瓶合适的,不是太干,就是太润,实在大失所望。 “要买什么?” 后背顿然响起个厚重的声音,吓得苏融手一抖,多米诺骨牌效应,倒了一整排的洗面奶。 “哥,你怎么走路没动静啊?”跟鬼一样,倏忽的就飘过来,无声无息的。 “都等你多久了,你自己看看时间。”贺戍冷语道,他坐外头车上候了她起码四十分钟,人跟蒸发了似的。 她撇嘴没言语,一一扶正摆好那些东倒西歪的洗面奶。 “咦?这是?靠!”她惊嘑道。 “怎么了?”贺戍抽出插着口袋的手,低头询问。 也不用她回答,他几乎是一望而知。 苏融油然而生出一股羞耻感,脸部涨红,居然有人在放洗面奶的货架里塞了一盒避孕套,显然是被人临时弃购的,也太没功德心了。 贺戍捡起那盒东西,搁在手里瞅了瞅,而后笑了笑,“你害羞什么?” 苏融极为讨厌他的促狭态度,横起细眉道:“羞你大爷!” 这下他笑得更欢了,“我大爷不就是你大爷,怎么还骂起自家人来了。” “哥,你应该去一个地方。”她凝视着他,十分郑重地说道。 “那里太适合你了。” “什么?”贺戍没懂她脑回路。 “凤凰街102号。”说完人就冲出了超市,甚至带起一股风。 耐人寻味的一句话,他思索了片刻。 溘然间僵住嘴角,疯人院? 她骂他是个精神病,趁他反应过来前,小姑娘逃逸了。 贺戍嗤鼻,薄唇抖了抖,好胜又幼稚的家伙,非得嘴上占点便宜才行。 他可不怎么介意,除了一闪而过的震惊,面色依旧平静无波,心情亦毫无影响,追出去捉的念头也只有小时候才会有,也不是所谓的找她算什么账,而是假装陪着她闹。 计生用品区,一对年轻男女正旁若无人地亲密半拥着,红着脸的娇羞女孩伸出手选购了一盒最新款螺纹装,男孩笑声暧昧,亲了亲女友的侧脸,低头咬耳私语几句,利落地换了种更大尺寸的相同款。 贺戍目不斜视将东西物归原处,转身后却凝起寒冽的眉宇,眼底深黯。 夜色弥漫,外边一整条街却是明亮而嘈杂的,周围人头攒动,前方车辆如流。 贺戍身影如柱,钉在道路中央,紧紧注视着娇小的白裙女孩又怯又勇地启动车子,刹车被她扭到底,右把手只敢转一点点,比旁边行人的速度都慢。 典型的心痒难耐,又怕受皮肉之苦。 试练了好一会儿,大致开了一两米的距离,双脚一直就没离过地,搓地划船似的,骑个屁。 她甩了甩长发,回头冲他一笑,弯成一双月牙眼,灵动而皎洁,像极了森林里追逐萤火虫的小狐狸,七分纯,三分惑。 “哥,我会骑了!”她骄傲地喊。 贺戍走近她,一声未吭,似乎完全把苏融刚才说的话当成了空气。 他弯腰从车前挂的购物袋里掏出一罐口香糖,倒了两颗进嘴,又塞回去。 复才得了闲般,瞧了瞧那双因受凉而汗毛竖起的小短腿,“怎么刚刚骂了我,现在就忘了?”一口一句哥,倒是叫的顺溜。 她眨了两下眼,忍住心里腹诽,嘴不对心道:“小女子年芳二八,口无遮拦了,还望兄长大人不记小人过。” 她这哥哥不知何时变成了这幅尿性,小肚鸡肠,睚眦必报。连妹妹都要沾尽便宜,真是令人发指。 贺戍差点要把口香糖吐出来,也不晓得她从哪儿学的一套奇特说辞,她道不道歉,于他而言,是完全无所谓,本就没打算继续扯什么,就是兴起逗逗她而已。 “先下来。”他语气不冷不淡 苏融没动,而是右脚点了点地,双手虚扭了一圈,神有所思着。 “哥,要不我试试载你?”她恳切地问道,“我又稳又敏捷!包你满意!”又补了句。 贺戍嚼了嚼口香糖,抓住左把手,不带半分考虑的讲:“想都别想。” 作势就要把她掰到后座,苏融反抗道:“哥,你就让我载你一回嘛。” 贺戍翻了翻眼皮,“就你这龟速,回家天都亮了,战战兢兢的,活像走鬼门关,都不稀得浪费口水点评你。” 他直言不讳的说,犀利又难听。 “我刚才那是实验找车感,再开能带你兜风。”她憋住气,立即为自己辩解道。 “咱别无理取闹好不好?”贺戍捏额,身体里还有股若有似无的躁,他眼睛朝向路口的红灯,声色俱厉:“早知道带你出来就没好事儿,能不能消停点?现在是晚上,买的东西又多,改天找个时间我教你。”他一时没法好言好语地哄着她。 苏融恼羞成怒,在他臂部抓出一条红痕,不服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是,你就知道看扁我!”狗眼看人低! 她像一只急于证明自己有能力单独出去捕食的小兽,却将外界潜藏的凶险全然置之于不顾。 贺戍下颌线崩得铁紧,“你第一次骑车,路上黑灯瞎火的,绊行的障碍多,事关安全问题,跟看扁有什么关系?” 红绿灯、来往车流、机动车道、拐弯、避人,对一个连脚都没胆量抬上休息踏板哆哆嗦嗦的初骑者,哪个都不是能开玩笑的,容易出人命。 何况她还有前科,初中学个自行车都磕磕绊绊,弄出一身擦伤,不知道摔过多少次,最严重的时候路都走不了,最后还是在他的监督之下,亲自拖着后座一步一扶手把手教了好几个月才学会。 “那我自己一个人骑,你走路回去!反正就算摔也是摔我自己,若是倒霉,死掉也是我自己的事,你没责任。” 苏融气言,若是出问题受伤自己扛得了,才不会连累他。 她不知道用自己的生命安全来盲目置气,几乎是在踩着贺戍的雷区蹦迪,他一语未言,只凝睇着她,眼里蹿起一簇若隐若现的火。 见此状,苏融偏偏叛逆心理作祟,大着胆儿动手扭转钥匙,双脚离地,准备一把开走车子,可她是个初学者,动作生涩而冲动,旋转把手的幅度太大,车一下子咻得就飞出去了,人根本控不稳龙头,又因为紧张,连刹车都忘了按,导致车如脱缰的野马一往无前地驰奔。 她不顾安全的所作所为与嫌他多管的话彻底激起了贺戍极力压下去的火,他面色将近青黑,来不及斥责,他大步地疾跑追上前。 车疾驶了好几米,就被犹如百米冲刺的他极迅捷地按住手腕与刹车,力道又紧又重,仿佛要捏爆她的骨头。 肃杀疾快的动作,钥匙被暴力拔出,气氛犹如修罗场。 从来都被温养宠护的女孩立时被重怒的哥哥骇住,心有余悸的她用几近悚然的目光对上他的黑瞳,从中清清楚楚看到了破泄的怒意。 “好了伤疤忘了疼是吗?苏融,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 “任性胡作,你是不是以为什么无理要求我都会答应你?谁给你的自信?” 他用狭长的眼角对着她,凶戾尽显。 “是因为我一直惯着你,就让你有胆量拥恃无恐了?是打心底觉得我不会拿你怎么样所以敢跟我对着来?嗯?” 她的手随他的话音而落,人被定住似的,后脑勺顷刻便被他掌控,隔着头发压住颈。 他猝然伸指钳过她的下巴,眸光锐利如刀,似捕住猎物的蟒蛇,要将她生吞。 “别太得寸进尺了,哥哥可没你想得那么好。” 说到最后半句时,他轻笑了下,是满带冷漠的嘲讽。 他绝对不会为了搏得她一点好感而无限纵容,丧伦败行也是他,从变成一个不端之人后,就没多少人性只剩虚伪了,捅破那层腐烂的皮,才是赤裸又肮脏的他。 她是真的不明白,一手把她带大的人,或许一念之间就能把她给毁掉。 苏融心脏咯噔一跳,目光逐渐断裂在他阴鸷晦暗的眼神里,下巴被他掐得生疼,指骨抵着牙关,仿佛想捣进去,捅入她的喉管,让她说不出半个字。 他突然间像变了个人,苏融眼眶刹那间变得沸红,这个人陌生而恐怖,他非要逼着她直视双眼,那里面杂糅着各种情绪,一寸寸漫溢出来,时而灼如火焰,时而凛若霜雪,令她没来由的惊骇与恐惧。 后来是怎么回到家的,苏融已经记不清多少细节了,只知道自己像个提线木偶,被他沉默安置在后座。 那晚夜凉如水,车速尤其慢,两个人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第四十章:镣铐 那是在一个雪虐风饕的冬天,凝结的冰凌压断了苍老的枝桠,从西伯利亚刮来内陆的西北风,刺骨而凛冽,连毛皮厚的牛羊也禁不住地脚底打颤。 万物稀拉凋败,天色暗似入暮,屋檐被层层皑霜覆盖,目之所及处,除了白便是灰,颇为萧索冷寂。 这是失去母亲的第三个月,苏融最终敲定托付给远在庆城的姨母家抚养。 外婆年老体弱终日缠绵于病榻,有心而无力赡养,在走的那日中午,她紧攥着苏融的手心,浑浊的瞳孔里充满了离别的不舍,和无法言喻的担忧。 亲人寥寥可数,小孩子孤苦伶仃,垂暮之年的老人形若枯木,辞世之前就想替她谋个安身去处。 苏融虽小,却能看懂外婆的忧虑。 自出生以来,她身边就只有妈妈,甚至如果不是妈妈意外死亡,她更不知道原来除了母亲,还有其他亲人的存在。 幼稚的儿童当然会好奇也会羡慕,幼儿园里除了她,其他小朋友都有高大魁梧的父亲接送上下学。 她也不止一次问过爸爸在哪里,但得到的是无一不是妈妈的缄默与眼泪。 母女连心,那些未曾表达与展露的难堪与悲戚,会在一夕之间全部倒泄,细密的痛楚作用在她心脏,一跳一抽疼。 每这样问一次,妈妈都会抱着她哽咽,泣不成声地重复着道歉的话语,之后幼小的苏融也不再敢去问了。 但周围邻舍对单身母亲的风言风语太多了,层出不穷的骚扰事件,愈演愈烈的离谱谣言,街口时不时出现提着酒瓶子的罗汉醉鬼,锱铢必较的黑心停电房东,无事生非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涌来,这个三十岁女人每天打着三份工,却还要扛住重压应付一堆糟心琐事。 但毫无疑问,这个女人将她保护得很好,是世界上最好的母亲,也是世界上唯一最爱她的人。 六岁之前,她与大多数父母双全的孩子一样,平安康健,幸福快乐。 缺了父亲,也没影响她茁壮成长。 但其实,苏融也曾得窥得一个秘密,她从母亲房间抽屉里无意翻出过一张陈旧发黄的黑白两人式相片。 但经过悠长岁月的洗濯,相片上的人物也早已经模糊了容貌。 照片后边题了温知椿三字,也就是母亲的姓名,字迹却与母亲风格迥异,苍劲有力,笔锋削骨。 她握着照片仔细端详,希望寻出些蛛丝马迹,但结果很遗憾,无从可察。 就算有,一个半大的娃娃,也不懂。 人物虽已然风化斑驳,也依旧能看出少男少女的青涩年轻,朦朦胧胧引人遐想,男子英俊潇洒,女子娇俏美丽,两人比肩而立,风情月意。 后来她从门缝里也总会窥见妈妈偷偷拿出那张相片,而后暗自垂泪,又哭又笑,似喜似悲。 但是,她不敢问,因为惧怕眼泪,也不想问,因为她有母亲此生便足矣。 可造化是如此的弄人,在最懵懂无知的年纪她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在阳光明媚的早晨她甚至没来得及吻一吻妈妈的侧脸,便与之阴阳相隔。 那日中午,来接苏融的是一大一小。 雪地里的人影越走近便越清晰,也就会发现两人犹如一个模子刻出来般的相像,她瞳仁微震。 而其中的男孩,她要更为印象深刻些,他有一张过分漂亮的面容,比她见过的任何花都好看。 同时也记忆犹新,三个月前就是他在火化间外死死困住了她,即使脖子被咬出血仍不罢手,身体坚硬如一面铜墙铁壁,硬生生地把她给熬到没力。 可是很奇怪,她竟然一点儿也不排斥和讨厌他,甚至不计前嫌地愿意主动?靠近他,当贺铭姨父抱起她时,被她强烈拒绝地挣开,反而一下地就牵住了男孩的手。 如果非要究出一个具体原因的话。 她想,大概是因为那个绚日般美好的笑容,?温润和煦,像一抹穿透气层的阳光,似柔却刚地破开所有阻隔投射在凄寒的地面,不遗余力地融雪化冰,为一具危在旦夕的生命带来源源不断的暖意。 那么认真用力,是只为她而笑的。 所以,要她怎么才能不贴近他呢?冰冻至岌岌可危的心太需要一簇炽热的火焰去融化了。 而往后的日子,她哭过闹过也笑过,身边无一不是他在默默陪伴,几乎是以散尽自身全部热量为代价,给她取暖。 可这样没道理的好,俘获人心的同时无形之中也附加上了一副镣铐,成为生命不可承受的桎梏。 半夜三更,苏融被饿醒,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叫个不停,抗议着要装东西进去,胃部也间歇性不适,嘴里泛着酸苦的水。 她不仅晚饭没吃,连澡也未洗,一回家就把自己关进了房,蒙入被子里,任门外焦躁心乏的贺戍敲了十几次门,也没理一声。 踩到他的红线,触及他怒气的那一刻苏融大脑发懵,是惘然而不知所措的,但等静下来后,则是直接而彻底的清醒。 不愿意开门,纯粹是因为她实在害怕看见哥哥那双又寒又厉的眼睛,只要他一对她表现出怒意和冷待,她就生理性地眼眶酸胀到忍不住要掉泪,明知是自己犯了不可宽恕的错,可心里还是计较又怆畏于他冰冷硬邦的严厉与不留情面的苛责。 这些反应很幼稚滑稽,连她自己都觉得像个笑话,很难为情,她承认自己是掂量不了事情轻重的蠢人,习惯冒险妄为。 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他做这做那?她真的敢持着那种恬不知耻的自信,能够让他言听计从吗? 答案是否定的,或许年少不懂事的时候有这么想过,但现在她的心智是成熟的,只是偶尔还会忘形,而每犯一次,深夜独处时,她就会深深地唾弃与厌恶自己。 厨房的电饭煲里还温着饭和菜,苏融蹲在角落里一勺接一勺的灌进食道,可胃里还是疼,装得再多也没用。 作的太多,任何弥补都显得多余。 眼泪毫无征兆地一颗接一颗掉下来,连成一串透明珠子滚落碗里,混着饭菜,她控制不了泪腺,也一点都吃不下了。 而楼梯的拐角处站着个人,手里端着一杯冒热气的牛奶,却隔墙静静地伫立着。掌心明明如岩浆般滚烫,心却寒凉若冰,他静默地注视着铺在地面的那道灯光,眸间闪出不可示人的苦涩。 在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呜咽后,终是收敛情绪,提起沉重的步伐,走了进去。 他蹲下身,把牛奶放置在地板上,一手扶着她的肩,另一手小心轻柔地抬起她的下巴,入目是一双极其红通的眼眶,头发乱成鸡窝,鼻尖粉圆,像极了一只受尽委屈的幼猫。 数滴泪珠无声滑落在他的手背,初时微热,转瞬间就变得冰凉骇骨。 他面色惶然,似有千万斤巨石压在胸口,有些喘不过气。 在她的眼泪面前,巍峨众山一夕之间皆轰然倒塌成为废土片砾。 “别哭,是哥不对,当时没法自控。”贺戍抚着她的面颊,哑声道。 傍晚是他情绪不稳定,明知道只要耐心好好哄她两人不会闹成这样,可偏偏他心里总有股无名燥火,烧得他没什么理智,尤其看见她差几秒就快冲进车流和人群,很可能会发生难以预料的祸事,他的火气便如同浇了一桶汽油霎时燃到了顶。 后来口不择言地说出那些伤人的话,并非都出自他本心。 “难消气的话,我给你打,好吗?”她安静得让他神慌意乱。 干燥的指腹为这只哭猫拭去泪液,茧擦在薄嫩皮肤上总有种似有若无的沙砾感,尽管只是轻轻摩挲,依旧不太舒服。 女孩不适,侧头躲开他的触碰。 心脏突然像被针扎过似的,带起密麻的痛,蔓延过身体的每一处。 掌下的肩膀,微微颤了颤,像只娇弱的蝴蝶轻轻扇动了羽翼。 苏融终于缓缓掀起垂下的睫毛,与他眸光相接。 只是她的回望是那么平静如水、明净疏和,似从未卷起波澜的湖面,湿漉的双瞳里没有流露一丝一毫对他的怨怼。 而少女越是醒觉,他越无所适从。 即便是触手可及的距离,那颗心似乎也在盘算着如何剥离他。 掌收紧又放开,放开又收紧,不停反复,胸中那团郁结,似雪球般愈滚愈大。 而她还是选择径直拉开了他的手,自己擦了两把,而后站起身来,跨过他身边的那杯牛奶,全程像个哑巴一样只言未语,故而也未曾留意到他颓然的面容。 第四十一章:六根清净 苏融在浴室洗了一个40度的高温热水澡,冲掉满身汗渍后换好一套新睡衣,拌水吞了两颗胶囊,便倒头在床,不受干扰、昏天黑地睡到第二天下午。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发了阵长久的呆,脑中也缓慢梳理完整了昨天发生的一切,心底忽然淌出几分怅然若失来。 昨晚,看着那张憔悴万分的脸和熬出血丝的双目,她感到愧疚和无颜,而他被逼至示歉,更让她惶恐。是想说什么的,可是又觉得说什么好像都不对,于是干脆闭嘴,抽身离开了。 可不出意外的话,哥哥此时应该已经回学校了。前天下午他物理老师打来的电话,她在阳台浇花时听得清清楚楚。他今天中午得赶回去参加一场重要的考试,似乎还是学校斥资专门请的研究高考命题的资深专家出的试卷,特意针对华鼎高三尖子生冲击顶尖学府而设计的模拟题型。 思及此,她觉得自己似乎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一个事实,他一个学业繁忙紧急的高三生,毫不犹豫地丢下所有课程,请假专心在家照顾她,甘愿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给她当保姆,非但没有得到应有的感恩,反而还得为她喜怒无常的情绪买单。 虽然他自诩智商高不太愁考试成绩,但也不该是她可以肆意消耗他的理由。 但她好像习惯了一味的索取,明知不对,却还是把他当成不会累的铁人。 她越想越无地自容,抓了把头发,跌撞下床,光脚站在地毯上又踌躇不决,枕头边摊着她的内衣,睡前她不太习惯束缚胸口,一般都是脱了睡,自从贺戍住校,她就更加随便,一个人在家溜达时野得平常只穿条内裤。 他这一年多除了寒暑假回来得很少,这个月算是出奇的频繁,所以她出入客厅会记着穿上内衣。而如今他都走了,似乎不需要顾虑那么多了,况且衣服也不透。 踉跄踏出房间时,还是会下意识第一眼就看向对面,依然是严实紧闭的门扉,可她知道里面已经空了,不会走出来一个喜欢蹙额抿唇的人。 客厅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沙发、茶几被收拾的一尘不染,连阳台的花也早洒过了水,姹紫嫣红开在日光里,一派生机盎然的模样。 她肚腹倚靠在攀满青藤的护栏上,放目远眺楼下的景色物观。 亭亭如盖的百年榕树,以盘虬卧龙的姿态驻扎在一方土地之上,蜿蜒逶迤若曲折的山脉,令人心生敬畏。一旁则是铺着条古老宽展的青石路?,块块方石迭铺有致,表面已被雨水冲刷得极度光滑平整,经过几十年的足底踩伐亦磨平如镜,而幸运躲在榕树荫蔽之下的部分边缘石路,还并未被磨掉棱角,甚至暗自吸纳保存着水分,在缝隙凹坑里汲养出绿苔青草。 一片树荫,仿佛隔开两方天地。 于苏融而言,下面每一寸路与景,都镂刻着悠远而难忘的时光。 跳皮筋、捉迷藏、五子棋、过家家,旧忆影片般一幕幕放映在眼前,天真无邪的欢笑声与追逐声在耳边微微回荡,似敲着清扬悦耳的风铃,烂漫而纯粹,昭示着孩童玩耍的无边喜乐。 忽而,阵阵迷雾迭起,像蒙了层薄纱,一片混沌迷茫,再也看不真切。 斜阳出其不意打在她脸上,将飘远的神魂重新拉回身体。 她垂头慢走,脚步滞顿的离去。 可幡然回神后,竟已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哥哥的门前。 足底陡然换了方向,素手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旋动了门把,只半圈就凸的一响,遽然开了。 她踯躅了半刻,方才顺利挺身而进。 由于背阴的缘故,里面的光景十分黑峻寂静,她摸索着用手心摁开壁灯,一瞬间明亮如辉。不知是第几次进他房间了,依然会被病态精致的内设给震惊到,屋子里偏灰蓝的冷色调跟他的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森郁气质格外相配,强迫症般每件物品都摆放地尤其端正有序,恐怕用条长细线去标准衡量,也找不出一毫厘的误差。 地板毛都不见一根,像被人用湿布过了几十道水擦洗过,从前的他虽也怪习多得很,但并没有夸张到这种地步。 窗户两边的帘子严丝密合,照中线切割开来俨然是个完美的对称图形。凑近细闻渗出的气味是清新而恬淡的,像晨间的被露水浸过的草木。 苏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抽出檀木桌上笔筒中的钢笔,第一体验感是重,握得手累,她放下后又随手翻了本书籍,崭新如刚买的,掀开后不由得惊叹,全是他写的文字版解法和数字版公式,密麻如蚁。她突然懂了一句箴言:学霸并非不努力,只是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努力。 她又翻出他的作文本,啧巴着唇,是又羡又嫉,字迹漂亮到令人眼红,丰筋多力,笔走龙蛇,自成一派。 苏融临时起意想临摹个一二,复又抽出那只钢笔来,正襟危坐于前,在他书的最后一页,一笔一划模仿他的字。 只是写完后她眼皮子狠眨了好几下,她写的怎么像是一个驱鬼的符,没眼认! 试了好几遍,力气越来越大,手臂都扬了起来,眼见效果愈加不错,笔筒子却被她手肘蓦然推翻了,桌边顿狼藉遍野。 霎时,电脑屏幕咻得骤亮。 铅笔、钢笔、圆珠笔、黑色签字笔滚落一地,她钻到底下一一去捡,抬头时不防磕到颅顶,酸爽到魂飞魄散。 她抓了抓桌边,借力起身,左手摸着头,右手把五六支笔悉数装进筒子里。 然,笔又再一次戏剧化的掉下来,并滚入蹲下身手也够不到的角落里。 而她整个人仿若被人点住穴,浑身僵硬到没法动,脑子里疯狂叫嚣着她的接受能力已经不足以承受。 电脑里的画面是静止状态,却停在了最流鼻血的一幕,抑或是无论停在哪一帧,都改变不了它是部色情片的事实。 典型的东亚面孔,女幼男壮。两个毫无遮掩的白花肉体几乎挤满了整块屏幕,背景是秀美如画的山谷溪边,却上演着野外媾交苟合的热辣场景。 二人体型差似猩淫兔,一方狂野如饿虎扑食,另一方孱弱如砧板鱼肉。 难道他就是盯着这样的东西,在书里写下的一堆公式符号? 贺戍是个死变态! 这癖好也太诡谲怪诞了些! 她表面虽是嗤之以鼻,内里的好奇心却似孽火般蹿涌而上。 新世界的大门仿佛就摆在眼前,她心跳如鼓,邪秽上身般几欲探看动态全貌。 发展迅猛的互联网时代,电脑、手机到处充斥着黄色网址链接,谁人不知荤段子,甚至夏萱萱也给她塞过三级片。 初一那年,青春始躁动,她也有尝试过买几部尺度适当的碟片观看,可还未等播出来,就被面目凶煞的哥哥扼杀在摇篮,他责令她六根清净,用心读书,莫误入歧途。甚至有好长一段时间,用一种异样复杂的眼光瞧她,再不肯带她去玩,对于当时黏他如膏药的苏融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也造成后来年龄愈长的她,总不敢越雷池一步,划到相关信息就是反手一个举报,或是把光盘扔进垃圾桶。 可现在,她动摇了,像被人打通了一窍,里面滋啦地喷血,撬走了她的矜持。 于是抖着手指,摁了播放键。 肉与肉之间的碰撞开合只持续了两秒不到,便中道而止。 可她无暇顾及,因为更胆颤心惊的一幕是来自于她的手背,不亚于一道惊雷往她天灵盖劈了过来。 同时,一道似鬼如魅的声音降落而下,连那灼灼的气息也溜进她的耳蜗。 “好看吗?” 第四十二章:绮靡 “砰”的一声,电脑屏幕砸在键盘上,画面遭到人为强制熄灭。 苏融脊背一僵,手心疯狂冒汗,脸部高温灼烧着,脑袋已经不能思考。 四肢百骸的血液迅速汇集成一股直冲颅顶,于是腿率先替烧成浆糊的大脑作了决定,瞬时起身欲逃跑。 偏偏去而复返的人像是老早就料到了她会闪人,于是动作极快地单手便将人摁坐回去。 力道不重却轻易就压低了她的肩,把她禁锢在原地。 切实的肢体接触令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皮肤汗毛根根立起。 察觉她的过激反应,背后的人即时松开了对她的束缚,双手改撑着椅子两边扶手,盯着她的红润的耳尖道。 “来我房——” “我什么都没看到!”苏融立马否认,急得都不等他问完全。 “哦,是吗?”他轻笑,亲眼目睹那处又红了几分。 苏融受不了他的话中有话,也恼自己太笨,连理由都不会找,说了句大蠢话! “回……回学校考你的试去吧!”她嘴里赶他离开,自己脚下倒是蹿得利索。 苏融提臀疾溜,用此生最快的速度。 可惜,下一秒钟希望便覆灭成空,与门口失之交臂。 背后人鬼魅般追拽着她,小臂一把就圈住她纤细的天鹅颈,愣是没给她半分逃窜的可能性。 苏融不甘心啊,脚蹬起来想够到半开的门框。钳制她的坏蛋却阴险地重踢了一脚,门紧紧合上了,一丝缝隙都不剩。 “开门让我出去!”混蛋死王八贺戍! 也顾不得她羞,贺戍嗓音里混着莫名情绪的粗哑:“想跑哪去?偷摸来我房间看这玩意儿,你还知道害臊了?” 如果苏融能回头的话,一定会惊讶于俊颊下的那抹慌乱难自持的鲜艳,只是她不会看到,也没机会看到。 她面颊急速涨红成熟透的柿子,急得语无伦次:“你……你在乱说些什么?是你自己癖好恶心,被我……我不小心发现了……还有脸诬陷我?放……放开!混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整个人被从后拖着禁锢,她一点安全感都没有,掌握不了身体的自主权。 他不太自在的轻声咳嗽了两声,坦然自若地诌说:“那是成年男性血气方刚的青春期标配,恶什么心,正视成长的变化你在生物课上没学?”他耳尖微红,口中却操着教育的口气说着无耻话,把自己那些难以描述的嗜好说得正当无比。 正经生物课会教人去看那种粗俗的影片?整一个诓骗拐蒙良家闺女的登徒子! “能信你个鬼。”人面色心的老禽兽!苏融低低骂着色魔两个字。 “在叨什么?骂我?”贺戍听到些微斥他的词,奈何她的嘀咕声太轻,他听不清,但必定不是什么好的形容词。 苏融人正气得冒烟,使了吃奶的力去扒拉那只横在脖子上的钢筋铁臂。 贺戍挑眉任她动作,空闲的那只手抚了抚她的发尾,也没什么提毛片的恶趣味,心里还悬着更重要的事,犹豫了会儿他才试探性地问:“不是生了一晚的气?钻我屋里做什么?要搞破坏还是有那么丁点……嘶!”一句话戛然而止。 苏融为逃出魔掌决定做一次小狗,她一口咬在他手臂内侧,特意挑的最软的那块肉,可下嘴立马就后悔了,跟啃石头似的邦硬,但她还是拼了命地啮咬,嘴里都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他疼得咧开牙,隐忍坚持了好些时间仍旧没有放手的意思,而苏融都啃累了 “咬久点,管你够,当是出对我昨天凶你的出气,我就受着挨着,等你解气,好么?”这番话落寞又自艾,姿态也放到了最低一阶。 “融融,别不理人,别自顾自沉浸在负面情绪里,就像以前那样,不开心就发泄,总胡思乱想、老缩在壳里你会生病。”他下巴微触着她的发顶,认真地说。 她眼中有微弱的光点闪烁,世界上怎么会存在这种动物?前一分钟还思想不纯正地唬你,后一分钟就诚心实意地道歉又推心置腹地开导你。 虽然她必须承认,确实有被略微触动到,但渐渐松了牙关的原因纯粹是太累太费牙口了。 嘴上功夫不得劲儿,休息已久蓄足力的两只手就加倍奋力地扒拉他小臂。 没想到,他也松了拘她脖子的手,她猛一拽,就给扯下来一寸。 如何也没料到,头甫一离开他的胸口,后仰的她居然会倒大霉地滑倒。 身体向前倾的幅度太大,下半身根本救不回来,于是人开始力不可挽的跌倒,此时那只她曾使劲浑身解数掰开的雄性手臂讽刺地成为了一根救命稻草。 千钧一发之际,瞧着她即将摔跤的人,也未坐以待毙,立刻作出了保护她的动作。 他伸手去抓取,她努力去攀附。 一股异样感觉袭来的时候,贺戍愣了愣,右手中抓住的部位过于柔软,像揉圆的面团,富于弹性却又不堪一握,似可捏成任意形状的沃泥,掌心轻力一压碾便由顶峰向四周游去,五指嵌入就陷溢进指缝,滑腻的不可思议,弱嫩的难以想象。 他左掌里的韧腰颤了颤,等意识到是多难以启齿的状态后,两个人俱是一震。 似禁忌的、私密的、无人触及的娇花被囚禁在潮热的笼中,在阴暗中释放出暧昧又羞耻的气味。像不可逾越的固有界限被意外地挑开一点,有人知不韪而心生抵牾却又如瘾难戒地缠眷其中。 只是误盖着那层微薄的布料,一刹那带来无数不可述说又心有悸漪的绮靡。 刚刚站稳并贴在怀中慢半拍的姑娘仿似才知觉该自己做点什么反应去摆脱目前尴尬又臊辱的情形。 她脸红耳热如同蒸熟了的红薯泥,瞪大眼睛,死蹙着眉毛,打掉那只侵犯的手掌,牙齿都要咬碎了:“啊啊啊贺戍你这个死变态,臭不要脸的色狼,下流没限度!” 手背泛起一片麻痛感,又响又亮的巴掌声,仿佛打在心脏上,猝不及防一凛。 “我不是故意……摸……”他突然顿住,耳根殷红,手足无措,反像极了欲盖弥彰。什么解释都似乎显得苍白没底气,毕竟便宜占了就是占了,怎么说都不对劲。 “你闭嘴,不准提那个字!我以后再也不想看到你。”她又羞赧又火大,像只炸开毛的小狮子,恨不得把他撕烂。 “欸?等下……” 她一把狠推开他,还极重地踩了一脚,之后头也没回速即冲进自己房间。 贺戍眉心大跳,头痛不已,粗莽又躁郁地踢了一脚桌椅。 手里依然残存着侵蚀灵魂的触感,那团引人留恋的软腻似调皮的云朵悄悄钻进掌心,还没来得及回过神用尽虔诚去膜拜,就中途溜走,害人迷失在若即若离中,永远承受着没有期限的煎熬折磨。 贺戍没有追出去,往对面紧闭的门口看了两眼,才取走了那本被他遗忘在家的化学书。 咄咄怪事,以前他可没有这些丢三落四的毛病,而现在好像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连长期以来坚持的克制隐忍也逐渐削薄,而他发现内里的虚伪拙劣再怎么掩盖都是徒劳,甚至对某些行为他也无力去反驳证明。 出门之前,嘴巴绷成一根标准直线的贺戍撕了张便利贴,提笔写了简短的三行字,粘在她房间门中央。 苏融靠在卧室墙边捂着胸口喘气,心口突突的跳,是完全不规则的频率,快的要跳出嗓子眼,仿佛患了心脏病。 她对着床头的内衣罩欲哭无泪,恨自己太懒没穿bra,被抓了把真材实料的胸,那个人还是她哥,简直羞愤得想倒地打滚。只是隔着一层极其轻薄的衣料,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指腹的冰凉! 抓得又密实又紧缚,跟捏团包子一般粗鲁,她既心惊肉跳又极难为情,还不如倒地摔昏算了。 第四十三章:到头一场空 苏融上学复课后,对悲催的崴脚经历和受人束缚的宅家生活大吐特吐着苦水,却绝口不提某人悉心的照料和她大爷般饭来张口毫无压力的遐逸日子,并有意无意地表达自己对食堂伙食的不满和便秘复发以至夜夜失眠的愁苦。 坐在一旁的夏萱萱关掉手机小说页面,又是心疼又是安慰的,十分不辜负她的卖惨抓到了重点,一如既往讲义气地毛遂自荐成了她的衣食父母,从前还三推六拒的她这次丝毫没见外地开始了自己蹭吃蹭喝又蹭住的厚颜生涯。 落了三天的课,积压的作业和试卷堆成了一座小山,靠自己做完显然不可能,只能东捡西摘的抄,潦草又匆忙的完成。 苏融白天打渔晒网的听课学习,晚上回夏家就跟夏萱萱没夜的鬼混。 走读相比住宿的好处,在夏萱萱这儿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无须忍受到点就熄灯、停水停电等一系列没人性的规章制度,她能半夜三更拿着话筒对着投影KTV纵情高歌地唱到天明,也能打开镭射穿着吊带和内裤忘情舞动,还可以追剧和恋爱自由,做尽青春少女该做的事儿。 父母虽嘴里经常揶揄她夏萱萱是败家玩意儿、钞票粉碎机,但糟心女儿可不就是二人从小溺爱出来的?女儿想买什么贵的产品,眨坏眼皮也是含泪给她钱,轻骂两句又给十包糖那种。 夏爸夏妈在淮西路开了家小超市,以此为生已经有十二年之久,收负盈亏各有,条件算小康稍微往上的水平,半年前有扩大生意的打算,两个月前才拍板租了景洪艺术学院里的店面,最近忙于装修事宜,因离家太远,往返过于浪费时间和精力,索性晚上就先住在外边几天,对夏萱萱自然就疏于了管教。 年迈的夏奶奶不仅负责给孙女做饭,还三天两头给她红包,又宠又怜的,全然不知眼中什么都好的孙女在楼上玩得有多自嗨疯癫,狂野忘形。 当然她一连唱三晚负心汉、分手快乐、渣男去死,必事出有因。 分手的是第八还是第九任男友或者是更为人惊诧的序号,苏融是掰着手指头也数不清了。 而使夏萱萱到现在还耿耿于怀、怒不可遏的是凭什么被劈腿的是她人见人爱的夏萱萱?她早就对那长得似发面馒头样的齐壑不满意了,寻思着找个合适的时机不太伤人地甩掉,谁知她想给人留面子,那傻屌却扇她耳刮子啊。 “所以,你今天进男厕所踢了他命根子四脚,痛得他死去活来,还不解气?”苏融关掉音响和镭射,坐地上拿了个抱枕塞怀里拥着。 夏萱萱喝了口啤酒,揩掉水渍,瞪圆眼,目露凶光:“断子绝孙才好呢,谁让他那么急不可耐?被我当场抓奸啊,丢光了我的脸!主要是他居然敢蒙着我在背后还谈一个?我头一次成了别人鱼塘里的鱼,还是条丑的一无是处的塘,一想到我就彻夜难眠,暴躁地想抡死他啊。” “你之前不还说帅的一批,是口水直流的温柔挂小受长相?说了别那么快和他在一起,还不听姐妹言,现在被人算计了不爽也莫得办法。”苏融调侃道。 她早就不赞成夏萱萱心血来潮就谈恋爱的做风,凭一点点隐约朦胧的好感就随意确定关系,忒草率不可取了。 “真是瞎了眼,恶心死我了。”她像想起什么脏东西似的甩头。 “那明天再去打一顿吧。” “噗——” 夏萱萱一口啤酒吐出来,过了会儿才说话。 “你真幽默,苏苏,也就你能出其不意让我笑抽,再打他要进医院,我得蹲派出所了,你来给我送饭么?” 苏融思考后点头,“好啊。” 夏萱萱原地晕倒,她可真后悔交了个贼损的好朋友。 “睡觉睡觉。” “去洗漱!” 灯一关,躺下大约两个小时,两个人还是困意全无。 一个是喝的越来越精神,在脑中循环播放九个前男友先俊俏后逐渐丑陋的蠢脸,她夏萱萱的真命天子到底在哪里逍遥快活呢? 另一个是失眠,数了一千只羊羔和两百颗星星,越数越头脑清晰。 凌晨三点钟,卧室里的投影放了部法国唯美浪漫爱情影片。 瓜子、饼干、热牛奶放置在小桌上,寂静的屋子响着男女主的对话声音,从初识到相爱,过程其实很短暂。 片子才演到初吻,男主的手就忍不住地伸进女主的衣服里揉胸,屏幕前的两女孩皆脸烧整面,耳朵通红。 “哇靠,这男的看着斯文有礼,咋才第一次亲就动手动脚的?”夏萱萱喝了口苏融的牛奶压惊,吐槽归吐槽,又觉着导演这人能处,拍得又欲又美,也不算太过火。 由于是部还算正经的片子,自然没有什么特别暴露限制级的做爱镜头,也就止于亲吻和抚摸身体部位。 “说来可笑,我交了一串男友,各种类型的,没一个能激起我性欲的,但是我好像忽然知道我谈不长久恋爱,老是三分钟热度的原因了。” “他们身体里没有释放出我要的信息素,嗅不到让我神经跳动的味道,牵个手都没劲儿,所以保质期太短,这也是我现在还没打到二垒的症结之处!” 想通了的夏萱萱豁然开朗,她的爱情有救了,只需要找到能影响到她生理状态的信息素就行了,有甜蜜的亲亲抱抱举高高才是正儿八经的恋爱,哪个男人身上有,哪个就是她下一任男友! 夏萱萱激情输出,旁边人跟静止了似的,愣是一句没应。 她扬起手掌,在苏融面前挥了挥。 “喂!苏苏,你在发呆吗?有听见我说话吗?” 苏融突地上半身一震,手打到小桌,玻璃杯跌在地毯上,幸好牛奶喝完了,没撒出来弄脏毛绒毯。 她拾起杯子,心不在焉道:“听见了,但我好困,先去睡了。” 出于极度认床、失眠严重以及连日的叨扰打搅等因素,苏融最终还是在这周末搬了回去。 她在望熙超市购置了五六大包速冻饺子、馄饨,决定自力更生。 煮沸水后扔下去,洒点盐调个味,约莫10分钟左右再捞进碗,操作起来没有想象中的难,口感吃着也算凑合,能果腹。 星期天的夜间下了场大雨,苏融被轰隆灭顶的电闪雷鸣吓醒,阳台放了几盆她精心栽植的花,从濒临死亡到生机勃勃用了多少心思只有她知道,几乎不带任何思考的,她冲进雨里,抱走那些早被吹折淋断的盆栽。 全身湿透了,她坐在沙发上,低头摸着断了的根茎,原本想等它开得最艳丽好看时拍照留念,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却在那之前把它摧杀在夜里。 说不难过是假的,但也不是太伤心,更多的是一种领悟和接受。好像无论她努力做什么,到头来永远一场空,还是没有期待的好,不用害怕失去。 ………………作者有话……………… 四点有二更建议明天看哦,注意健康早点休息宝贝们,存稿已经接近倒数瑟瑟发抖中……刚刚看了两眼发觉我行文实在有些啰嗦了,而且居然都十万多字了……我竟然还没写到正题!害,不说了反思去,大家晚安呀,么么哒。 第四十四章:错觉 弹指一挥间一礼拜又度过,学生们周而复始的迎来受苦日。 星期一七点半,华鼎高中例行召开每周一次的全年级师生集体观看肃穆庄严又神圣的升旗仪式活动。 与往常情况有异,今天台子上站的不再是负责通报批评违规乱纪学生的教务处主任,而是两鬓斑白的朱宏德校长立在最高处握着话筒念文稿,内容主角是高三毕业生,主题是如何应对二十天后的高考,但最捧场的却是躁动的配角。 前排的人群里几乎全是捧着书背,抱着题做的高三低头族,气氛肃然一片压抑,仿佛处于时不待我,漏一失十的紧张中,众人陷入如火如荼的备考,无人分心抬首去听台上的人讲了什么心灵鸡汤。 七点五十五分,响彻广场的聒噪话筒里经过一瞬刺耳交接之后,忽的传来一道清正明厉的男音,似早晨拂面而过的一阵凉风,将困倦和疲意一并吹走。 每个字抑扬顿挫,掷地有声,却并不激昂高亢,也没带丝毫造作情态,只因那不疾不徐的语速彷如先天就具备了一股矜直冷然的沉稳气质,令他一出声就获得了全场瞩目。 “你哥竟然在国旗下讲话?破天荒的见啊!”后面站的夏萱萱拍了拍苏融的肩膀,有些难以置信的叫道。 领队举牌站最前面的潘时越听到这话,侧目望了眼两人。 苏融抬头仰望,越过无数人头,视线落在从容不迫、行若无事的高大男生身上。黑白相间的立领校服妥帖地套着线条挺拔的上半身,微风吹乱了他的发丝,比一周前好似长了许多,棱角斧刻的轮廓,被一层阳光塑得柔和。 他面无表情地陈述高考复习,没什么漂亮话和毒药鸡汤,也并不敷衍,讲的都是他从题海中琢磨出的经验和考试里淬炼来的心态。比起空话,他更注重脚踏实地,抓紧现有的时间,裨补阙漏,能捡一个知识是一个。 每当这种时刻,人群中的贺戍都是最出类拔萃、庸中佼佼的一个,他淡淡地说一句话,在别人的目光里也是意气风发,闪闪发光的。 苏融一怔,盯着最高处的高挑身影目不转睛,忽而他竟也眼睛放偏,对着她这一列投来不经意的一瞥。 她下意识地垂头看地,几秒后又仰面去瞧,他还是眼尾朝着同一个位置,目光也没什么波动,她掐着手指,恼自己为什么总会产生一种与他视线交汇的错觉。 八点十分结束活动,拥挤的人群里,充斥着女孩们的嬉笑讨论声,说站在台上的贺学长帅得多人神共愤,眼泪汪汪。又羞语道他刚才似乎朝某个方向绽开了一个笑,眼角盛满清风晓月般的温柔,好看的简直要人命。 自那天伊始,这是第几次听见他的名字,又是第几回与他远距离的没有目光胶着的碰面,苏融不禁想。 即使她有意避开,他还是会在某个人嘴里或某项活动里出现。 那时她站在广场里非常不起眼的一隅,被熟悉的声音抽走了全部的注意力,他的背后是综合楼,顶层垂挂着高考加油的横幅。 红布迎风飘扬,振奋人心,她却才一幕惊醒梦中人般后知后觉到她有一个很不愿意接受的事实。 夏萱萱逆着人潮,回身与苏融并肩。 “你哥怎么惹你了?瞧你一副闷闷不乐、苦大仇深的样子。” “…………”不太愉快的记忆又卷土重来,前一秒苏融还伤感着,这一刻立马被打回原形,她半青着脸避而不答。 “上周你哥可一连四天中午都过来找,你每次跟我提前跑,我还是听你前桌何子仪说的,你早知道对不对?咋了?又耍性子作他?人家准高考生欸,苏苏小妖精!” 早餐每天早上铁打不动的顿顿给送到课桌上,逢换季温差稍微大点的天气就时常跨楼过来嘘寒问暖,碰上个头疼脑热二话不说直接请假陪同照顾,简直贴心到爆啊!试问天底下哪还有如此良兄可遇?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这丫竟然忍心闹她哥!她要是能有这样各方面都做到惊为天人的哥哥,下辈子她愿意杀一世猪! 最佳损友夏萱萱以前就爱揶揄苏融什么别人都作天作地就她这只小妖精独树一帜喜欢作哥,苏融无语至极,偏偏总是反驳无效,她听得受不了,足底生风般迈步离开。 夏萱萱鞋带开了,蹲地上边系蝴蝶结边讲:“欸,忘了告诉你,我奶奶说上周你哥拨了好几次我家座机电话,是奶奶接的,告诉了他你在我家住呢!你吃的菜要注意不能放什么调料,都是贺大男神嘱咐的!” “我奶奶还说他每次偷偷摸摸打电话来问你睡眠质量、身体状况,就怕你吃不好,睡不好,住不习惯。说什么惹你不开心了,我听得都义愤填膺啊,贺大男神几乎是把作精妹妹当女菩萨供起来养啊,谁信他会仗大欺小啊,你不闹他就谢天谢地了,苏小妖精,可要有点当妹的良好品德!” 系好鞋带的夏萱萱抬起头,旁边已经杳无踪影,“人呢?合着我一直对着空气浪费口水呢?” “高一十班、十五班的学习委员来领奖状,高二五班、八班、十一班的卫生委员来领锦旗!” 满场广播喇叭里播放着学校卫生处领导的临时通知,被叫到的学生在四分五散的人群中循音奔跑。 年轻高中生朝气十足的青春在絮絮风中蓬勃燃烧着,而有些人却在依旧喧闹的末尾岁月奏起了一曲注定的离歌。 中午第五节自习课还剩三分钟放学,苏融抓耳挠腮地做完了一套地理试卷,她蹬直双脚,伸了个放松脊柱的懒腰。 “午餐要怎么解决?是选吃食堂还是下馆子?”她盯着挂在黑板正上方的钟摆喃喃自语道。 “咱一起吃饭呀!”刚睡醒的夏萱萱撑起面颊,右手揉了揉眼睛。 “我不跟你一块回家了,太麻烦奶奶了。”每次大鱼大肉的做一大桌子菜招待她,接客摆酒席似的重要程度,她明里暗里提过不必那么丰盛,奈何老人家依旧道道菜不重样的煮烹,海鲜水产土鸡都整出来了,还问她食后感,要写笔记。 “哈哈我奶奶那是喜欢你才会这样,而且还不是——” “还不是什么?”苏融顺着问。 “啊啊啊!”夏萱萱突然大声嚎叫。 “你干嘛?”苏融吓得一跳。 “地理试卷下课要交你怎么不叫醒我?我一题没动啊,救命!” “拜托,我叫了你起码八次!” 苏融佩服她睡眠熟深得像没长耳朵。 夏萱萱夺过苏融的卷子,开始生死时速地狂抄,“大题你咋写那么啰嗦?” 原来夏奶奶今天去了乡下看望患癌的二妹,暂时没办法照顾孙女的食居,夏爸夏妈又忙着开新店,实在抽不出时间回来,遂转了五百块让她将就凑合过几天。 徐记川菜馆里,俩姑娘面对面坐。 “听别人说我们学校门口好多馆子都贪便宜,炒菜用的地沟油,能吃么?不会生病吧?”苏融喝了口白开水,慢吞吞说。 “尝一次两次又不会死!你那么喜欢吃加满了食品添加剂的垃圾食品,经常买辣条、薯片、泡面等等,不还是没问题?”夏萱萱点了道爆炒牛肉。 似乎是这个理,“那就再加一道泡椒凤爪吧!”苏融指着菜单笑嘻嘻道。 第四十五章:炙日如焰 星期二正午一点,炙日如焰,将头顶和后背晒得发烫。 随着天气的渐渐转热,层迭而肥大的春季校服显然已经不合此今时令。 缓步于校园林荫道中,便能最直观地发现,穿梭而行的各年级学生们身上穿的服装颜色厚度不一,部分耐不住暑气的少男少女率先换上了轻便凉快的夏装。 女生灵动的及膝百褶裙与男生崭新的白衬衫在步履摇曳间各自翻飞、偶尔碰撞,裙角一动一摆,衣袂一飘一荡,无知无觉地撩动心弦,于刺眼阳光中绽放出风华正茂的活力,交相吸引着无数道视线。 夏萱萱和苏融又在川菜馆大快朵颐了一顿,撑着滚圆的肚子,闲得消遣着午休时间在偌大校园中散步消食。 “前面人好多啊,不会都跟我们一样因为吃太饱睡不着过来乱逛的吧?”夏萱萱指着不远处树荫下一长溜的人发问。 苏融是近视眼,超过一定的距离人畜不分,她眯着眼摇头。 夏萱萱跑近几步,粗略望了个大概。 “怎么摆了一路的摊子,学校又搞义卖了?我怎么没得到一点风声?我那堆玩偶正想搞个大甩卖呢!” “学妹,看见横幅了吗?今天是我们高三生自行组织的卖书活动哟!” 剃了个极像劳改犯才会理的寸头男生,抿笑着介绍道。 夏萱萱走到最边上的摊,仔细一看,果真摆的全是书,历史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数学教科书、英语辅导书、月亮与六便士,各种类型的书是应有尽有。 “临近毕业,高考在即,许多书籍资料对于我们来说已经派不上用场了,大家商量着与其闲置藏灰,还不如搞个活动以超低价卖给学弟学妹们看,也是秉着物尽其用不浪费资源的原则。”发型骇人的男生耐心解释着,把大摞新旧不一的书本本铺平在桌布上,供人挑选。 “学长,怎么卖啊?”苏融站到夏萱萱旁边,垂目扫了扫琳琅满目的书,十分认真地问。 “全场十块!”男生比着五指爽快道。 夏萱萱忽地三急造访,她从苏融口袋里捞出一包餐巾纸,摸着肚子说:“我去上个厕所,你先在这看看哈。” 临走,她拾起本封面血腥恐怖的漫画,半笑着往公厕走:“学长,借我看两眼呗,解决完再还你啊!” “喔,可以可以。” “那这位学妹,你需要挑一挑吗?” 苏融逡巡着点头回应,随即蹲下身,捡起一本讲明朝轶事的小说,刚翻开目录,就听见前方一阵骚动。哄叫声一片,擂鼓般躁起音浪。众人看戏似的齐刷刷把目光聚焦到某个点。 苏融顿住指尖,也好奇地跟着侧目。 原来是一个娉婷袅娜的漂亮女生正给比她身高长出一截的俊挺男生轻柔擦汗。女孩眼里秋波微转,容色里带着几分羞意,动作却又做得清白坦荡,光明正大,像是在无声胜有声的宣示主权、秀恩爱。 而享受着瞩目与优待的男生脸上却从头到尾没显现一丝波澜,瞳孔一往如常的漠然,衬衫袖子被他随意卷起来,露出半条精壮胳膊,皮肤表面暴起的青筋纵横交错,乍看有些慑人,两只手掌稳当如山地托着书本,这点重量于他压根毫不费力。 寸头学长只轻瞟了一眼,就一屁股坐在折迭椅上喝水,并没兴致看这种刻意营造的男女暧昧热闹,也不晓得旁人高潮个什么劲儿。 “小学妹,喜欢这本小说吗?”他扭紧矿泉水瓶盖。问了问似乎跟他同样不感兴趣、孺子可教的娃娃脸学妹。 偏瘦的她蹲着只成小小一团,树叶缝隙里落下一束光照在她浓密的睫毛,懒坐的他不经意一瞥那抹亮色,这才看分明了她的五官,一时竟挪不开眼。 没想到她平刘海下的脸长得这么精致乖甜,杏圆的眼眸像蒙了层雾,吹散开则是一弯波光潋滟,他像被人一下击中了要害似的。 低着头的苏融却没把他的话听进去一个字,她心不在焉的翻,也不知道翻到了哪一页,满面的字也突然变得模糊重影。 她连自己打开阅览的原因都不记得了,摇了摇头表示无意购买,倏地挺直腰走开。 “哎嘿,小学妹,不买了么?别走哇!那给你打五折要不要?”” 屁股还没坐热的寸头学长连忙直起身,加大音量吆喝道。 得知苏融无购买意愿且打算离开,他一脚跨过数本书急躁莽然地拦住她。 “那免费送呢?”当然也有附加条件,给他个联系方式就行了。 这下苏融与他有了实实在在正面的目光交触,她只觉这学长得又凶又钝,强壮却身矮,上下半身比例有些不太协调,他无由伸臂阻她路的冒犯行为,也让她本能的对他产生了排斥感。 “她不需要。” 苏融欲张口,却被一个低沉而熟悉的锋利声音给直接打断。 嗓音里散发着没有温度的冷然,能听出说话人明显的不悦。 随后手臂经受不防的一拉,苏融脚步迁移,额头微抵着一具宽阔灼热的后背,鼻子里钻进好闻的气息,是雪白衬衫上沾染的淡淡醒神清香。 刚刚还在哄闹中面无波澜的人此刻脸色阴沉如霾,不由分说地将她与寸头学长隔开距离。 寸头男生上一秒还对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隐隐生怒,这一刻猝然发现是气势凌人的贺戍,瞳孔恍然地震,这人他恨得深却惹不起,只能强行咽下了嘴里不太善意的话。 目光又锁定在那两只亲密交缠的手,他绷紧了面皮,眼底阴森。 忽而又觉自己看错了人,贺戍背后的可爱女孩俗气愚昧,和那些个婊里婊气的女生一样,都腆着张妖艳贱货的脸去倒贴勾引这个傲慢自大又狂妄的贺戍。 不就是有一副姣好皮囊嘛,名列前茅的成绩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骗女生倒是游刃有余的在行。 他永远不会忘自己曾经苦心追求一年的异性对他说,比起琼林玉树的贺戍他是条一辈子爬不出井底的丑蛤蟆。 贺戍自然不知晓面前人丰富的心理活动,甚至都不瞅不睬,只短暂扫了一瞬这位陌生同级卖的书,他单手抄进裤兜,提起个轻蔑又桀骜的笑,散漫而言:“除了教科书全是盗版吧,且学生会议上我是怎么说的,全忘了是吗?” 寸头男生脊梁一憷,侧瞄了一眼最里边的那几本淫秽读物。 “没……没,我不小心误放的。”他结巴着嘴说,脸又青又白,被抓个正着简直丢脸到家了。 发起活动的就是眼前的凛然嚣张、咄咄逼人的高三学生会长贺戍,昨天在阶梯教室,所谓卓然耀眼实则人模狗样的他坐在最高的主席台上对着话筒一条条地让大家遵守规则,是明令禁止、再三交代过所有人卖的书一定不能有影响学习的内容。 他冷汗直流,所以自己公然出售不健康书籍的行为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的,按规定要受处分,被抓真倒了八辈子霉,这快高考了难不成档案还要被记上一笔? “能不能……”低声下气的问。 在颇有威压的冷睨之下,他只能尴尬地收摊卷铺盖走人。 站在哥哥后背的苏融眼神复杂,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但不得不承认有时长相真的能折射出一个人的品质,装都装不像是个端方之人。 目送那人离开,苏融才自发站远了些,不知道贺戍是怎么看见她的,他手里搬的书此刻也不翼而飞,江柔亦不见踪影,周围聚众看戏般的人群忽然之间就散得差不多了,像被什么人警告并严明过纪律,开始各行其事,但路边的人仍会不时向他们投来几束好奇诧异的目光,带着几分莫名的探究和窥测。 之前单方面的冷战其实早就解冻,苏融那些乱七八糟的气也消得七七八八,只是两个人之间似乎总缺一个机会和好,可现下也不知是什么怪异的情绪在作祟捣鬼,苏融转身就走,不愿被他盯着看,也不想再看他那张帅气俊逸的脸。 “还不跟我说话?”贺戍迈步大而宽,几秒就追上来与她并排,谛视着她流畅柔和的侧脸,言语里夹杂着一丝无奈。 “在朋友家住得习惯吗?”他继续问。 她充耳不闻,只东张西望,走马观花地看学长学姐们卖的教辅书、试卷与笔记本,时而驻足停下翻阅几页,而贺戍也缄默配合,放慢步履陪着她漫无目的地乱逛,他不清楚她兴趣是否涉猎太广泛,只注意到几乎什么类型的杂书她都会瞧上两眼,甚至是那些她曾经抱怨厌恶过深奥晦涩的理科书籍。 逛到第五个书摊,摊主是个戴着圆框眼镜的短发女生,这么吵嚷的环境下,她竟能倒在躺椅上酣睡昏昏,只插了块牌子标注资料的价钱,书居然卖得不剩几本。 隔壁的位置也火爆地围了两圈人,苏融就着缝隙,骤然看见了江弱那张妍姿艳质的脸和她腿边那沓整齐又簇新的书。 “不帮她卖书么?”她幽幽开口,江大美女一副完全招架不住的样子,全是纠缠着她要微信的男生,看那为难又不好拒绝,美丽又可怜的表情,苏融都迫不及待地想英雄救美了。 “谁?”贺戍拉下袖子遮住小臂,没明白她问的什么意思。 “欸,阿贺!” 抱着颗瘪了气的篮球、披了条白毛巾的叶灏翔在后头叫他。 苏融瞅了眼一只裤腿卷到膝盖、形象不伦不类的花孔雀,她搞不懂他的时髦。 “你又不卖书,来这做什么?” 叶灏翔擦了把鬓角的汗,看见旁边的苏融又是一顿,“酥肉也在?你为什么要逛卖书摊?” “告诉你干嘛?”苏融没好气道,这还需要猜吗?谁晓得他是明知故问没话找话,还是真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叶灏翔一噎,他最近有得罪过她么? 苏融用后脑勺对着他们,嗖地跑去了最远的边缘尽头,那边生意惨淡。 贺戍双手抄兜,眉头微蹙,脚步不紧不慢地跟在那丫头后边。 “喂,阿贺,你当我是空气啊?” 叶灏翔拆了袋士力架,补充能量,路过某个摊时,他眼中精光一闪,谑笑。 “啧啧,说的和做的可真是相反呢。” “你想说什么?”贺戍解了颗扣子,语气不耐的问,目视前方的眼忽斜睨着他。 发现人态度不虞,叶灏翔立马怂了,没说话,嚼着零食。 “帮个忙而已,收起你的意淫。” “知道了,知道了。” “借我个你寝室钥匙呗?打球弄得一身臭汗,我想冲个澡。” 他也是走读生,今天为了哄小女友才一起窝在食堂吃的饭,中午又约着伙朋友打了场酣畅淋漓的篮球。 贺戍面上冷淡,步伐慵懒,却极快地把钥匙抛了给他。 “不该碰的,别动。” “好嘞!”叶灏翔接住,迅速绕道而行。 说了会儿话的功夫,这条林荫路就已经没有苏融的影子了。 贺戍眯起眼,四处搜巡了片刻,终于在另一条梧桐路口捕捉到她。 “你买了什么?” 苏融抬起头,迎面就看见了哥哥的扑克脸,她把书摁到胸前:“要你管?” “连哥都不叫了?”他挑了挑眉。 “哼,卖你们的书去吧。” 贺戍在她胸前停留了几秒,一下就看清那行字,“这辅导书对你没用。” 他斟酌着话,没太直男发言打击她说:你的水平还解决不了那个难度的题目,他随便拎出来一道,就能做哭她。 她回嘴:“关你什么事?我就喜欢买!” “没用的就是废纸,买来当垃圾?” 苏融不想看他,摸了摸书皮封面。 他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缓而不慢地说:“我那些书一本都没卖,一是想留给我接受知识迟钝慢半拍的妹妹用,二是作为铭刻青春血泪的纪念。” 她双眸瞪大,讶道:“留……留给我干嘛?我是文,你可是理。”就算你是超级无敌大学霸,这鸿沟也逾越不过去吧? “高二还能转文理科,你当时不是提过文科读得不爽特累想换科?如果你转理,你哥我能手把手的教你,所以资料得留着以防万一。” 她这次是真没话说了,但那只是她为了发泄疲意才说的呀,又不算数! “我三年的语数英笔记本,都是留给你的。文科地理的话,暑假牺牲休息时间捡起知识给你整理出来怎么样?” 这席话听得苏融很受宠若惊,那点莫可名状的不快立刻烟消云散。 “不……收……收钱的吧?”但她怕他又会附带什么可恶的条件。 贺戍弯腰凑近,与她几乎平视:“这活儿可费神又费脑,想不给报酬?嗯?” 他逼近的俊容一瞬就映入眼帘,鼻梁的痣、眉上的疤、甚至脸部的每一个毛孔,苏融都观察得醒目而清楚,身为女性也不由得慨叹,长得真是无可挑剔呀。 越看越失神,那眼中似有一泓深潭,诱人迷陷。 忽地,他伸掌压了压她圆润的发旋,合拢细长眼皮,扯唇而笑。 “那先喊声哥给我听听。” 说完他依旧绽着分外好看的笑意,薄薄的唇角微微上扬,翘起惑人的弧度,像一圈又一圈的温柔波纹漾在心湖,在暖阳拂照下又折射出粼粼白光。 砰—砰—砰,砰—砰—砰, 是心脏不规律的跳动声音,繁且乱。 她下意识垂落眼睫, 而地面上,他的影子正压着她。 分明隔有些微距离,两具黑色却融合在一起,头顶黏着胸口。 第四十六章:裙摆再慢一点 清晨七点,初阳未盛,风舒云薄。 胡杨街道经过一遍环卫洒水的降尘洗礼,空气倏然变得清新舒畅。 却没能维持多久的洁净,平坦的沥青路面又碾过无数车轮,尾气与灰尘一同弥漫氤氲在络绎繁忙的早高峰车道中。 一夜没怎么休息过,在出租车上凑合补眠的贺戍被司机叫醒,眼周血丝密布。 “实在抱歉同学,我家里出了点急事,没办法送你回学校了,车费就不收你的,我在这里放你下去,你另外招辆车吧。” 女司机满脸歉意,耳边还贴着电话,那头的男人催得紧,隐约还夹杂着孩童的哭闹声,哽咽着喊她尽快回去。 贺戍捏了捏胀痛的太阳穴,从口袋里掏出钱搁在后座,推开车门出去。 越过马路,背对闹市,他捞出打火机跟烟盒,燃了根烟。 昨天下晚自习,陆光霁腹疼晕倒时他恰好在旁边,后来也跟着上了救护车,在手术室门口守了一整夜,索性及时切除了坏死的阑尾,控制住了病情。 凌晨六点等到好友在外地出差的父母赶到医院,他才打车返校。 吹够了风,他重新套上外衣,聚神看清前方店铺的名字,陡然发现竟停在了最熟悉的地方。 他站着凝固了几秒钟,神思不明地睨了眼手表,而后没什么犹豫地调转了原来的方向。 离贺宅大门还差七八十米的距离时,贺戍紧眯着眼,终于确认那具纤瘦的身影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看错了人。 吐出口烟圈,他掐灭了猩红的烟头,随手扔进垃圾桶。 背着书包的苏融关上门,一转身吓了个大跳。 “哥,你怎么回来了?”她捂着心口。 “没在夏家住?” “不习惯,我认床。”她实话实说道。 “那中午跟晚上都吃得外食?还是自己在做黑暗料理,就不怕食物中毒?” 这话令苏融哑口呆住,难道他是寄生在她肚子里的蛔虫么?她不管做什么似乎他都了如指掌。 他手臂懒散地垂在腿侧,掌心蜷起,好像正旋玩着什么。 苏融上前一步凑近他,想看他手里握的东西,鼻子里却突然钻进一股浓郁难闻的气味,她吸了吸,立时反应过来。 “你又抽烟了?” 她捂着鼻子表示嫌弃,他却视线下移,干涩的眼沉默地盯着她那双白皙匀称的藕腿,像位严谨冷厉的鉴定专家在仔细勘察玉器瓶身上肉眼难见的裂纹,静观入微,不错漏一处。 苏融被故意不回问题的他审视得后背发毛,还有些脸热,左腿窝磨了磨右膝盖掩饰不自然。 似看破了什么,他忽然皱了皱眉头,将掌心的打火机扔进裤兜。 “你裁了裙子?” 女生夏季校服该是什么样的长度,贺戍或许不甚清楚,但也知道绝不会短到隐约快露大腿的长度。 他问得太直接,那双莹白的腿仿佛被锐利的寒气所侵,尴尬地闭拢收紧了起来,她的膝盖骨小巧而伶仃,当它局促顶进狭窄的腿弯时便完全暴露了她的赧臊。 “为什么弄这么短?”明知她不愿回答,还是妄顾妹妹发红的脸面。 只因她实在不知自己这样一掬动人的春色,会招来其他人怎样的亵渎。 他又深看了几分,女孩虽身量不高,但双腿生得直而长、比例极其优越。两侧软肉细腻,瘦腴结合,圆润兼窈窕,似块上好的羊脂玉,当有人用最温暖的唇舌去呵护酵藏,需拿坚固又锋利的牙齿去打磨雕饰,又适合圈在双手中反复柔抚流连。 “有那么明显么?”她咬唇道。 “你说呢?”他抬起深邃的眸反问。 苏融扯了扯裙摆,发现确实不能自欺欺人,居然一看就被识穿裁短了。 好吧,实际她一换上校服裙就觉得不对劲,气极想理论讨说法来着,当初要求就是收点腰、裁短一厘米,她试衣就发现异样了,实物被多裁了两厘米!而那裁缝店里巧舌如簧的学徒口口声声保证只要不是火眼金睛就看不出来什么大的差别,唬得她一愣一愣的,可真是有一手,不做骗子可惜了! “新裁缝技术差手滑了。”她解释道。 “她唬我说好看,还把钱退我了。” “是很好看。”他揉了揉她的发,顿了片刻,评价道。 苏融脸一红,摸了摸手臂。 “但是查你们仪容仪表的老师眼极尖,而且你课间操站第一排的位置太过显眼,百分之八十过不了关,她会不留情面地勒令你立马换回来,检讨和处分一个不落。” 贺戍把手插进口袋,平静又犀利地指出问题,告诉她这个噩耗。 苏融恐被抓却又怕热,两头为难。 “三十多度的天,穿裤子肯定会闷出一身痱子!” “那就擦强生爽肤粉。”他笑道。 “我又不是婴儿!”她不乐意了。 “我怎么记得你十二岁还撒娇让我替你涂过很多遍?” “你记错了!”她强烈否认自己的糗事。 “乖,去换了。” “可我总不能穿到放暑假呀?会中暑的!为什么高中生一定要统一穿校服?而且还规定这限制那的,想再多订几套又要等到猴年马月!害苦了我!”她一个月前就有申请过重订,但杳无音讯。 “我认识专门做华鼎校服的制衣厂老板,待会儿打电话给你定两套,先忍一忍,过两天才能送过来。”毕竟他那一届校服就是他挑选的厂商,因为质量过硬和信誉方面也做得不错,此后两边就长期合作了下来。 苏融眼眸一亮,两唇惊张:“哥,你真厉害!”她这回是真心实意地夸他。 贺戍没露笑:“再磨蹭,就迟到了。” 公交车上,人并不算多,他们选了倒数第二排的两人座。 苏融靠窗,贺戍挨过道,车厢里的空气不太流通,比露天热。 他掰开车窗,让她透透凉风,几分钟后她面色不再闷红,却悄无声息地睡着了,那颗头在颠簸中跌跌撞撞,磕来磕去没个落处。 担心她额角碰出包,他扶着她的头歪到自己的肩膀,让她睡得踏实安全。 右手里缠着她柔顺如藻的发,他轻轻拨开了她那几缕被冷风吹拂遮脸的鬓丝,将整张脸尽收眼底后,手指掐玩了几把她的酒窝,戳进去捣了会儿,亲眼看着指腹深陷入那处柔软的肉涡。 直把那诱人的部位狎玩红了才罢手,他闭着晦涩不明的眼低头闻了闻她的发香,手描摹着她的五官,肆意抚弄逗亵。 “呜呜呜……哧哧哧……咕咕咕……” 闹人的孩童突然停了哭声,侧坐在闭目养神的母亲怀里兴奋地手舞足蹈。嘴里吚吚唔唔地叫唤着。 母亲没有醒来,喋喋不休的他忽然噤了声,清澈懵懂的瞳中印出两个人影。 男孩低头亲了亲沉睡女孩的额头,鼻尖和酒窝,停了很久后,最后才攫住了她那两片嫣红的唇,他吻得极其温柔缱绻,像对待一株易折的花,只轻舔着它的瓣儿,微含着蕊,浅吮着芯。 美得像一副画卷,却无人知晓这是一次蔑伦悖理、触及灵魂的亲密,是不能公诸于世的讳事,是怀着朝拜之心的玷污。 女孩的唇边沾满了晶亮透明的液体,男孩没为她抹掉,只凝神看着那些属于他的水渍在风中逐渐干涸。 有人知其罪孽深重,肮脏卑劣,却仍希求这趟短暂至一看就到头的旅程能够慢一点,再慢一点。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第四十七章:她的手心(微微h) 一缕缕风从窗台渗进来,却没带来期待中的凉意,反而加剧了气温的攀升。 教室里沉寂已久的广播骤然如雷贯耳响起,把撑在桌子上半困的苏融震了个激灵,也令讲台上的政治老师歪了粉笔头。 “市里领导将在两小时后莅临我们华鼎中学视察学情校貌,为应对此次突击检查,特安排学生停课进行全校大扫除!” 教务处主任说得又急又忙,通知结束后满楼哗然、喧声沸腾。 五分钟后,睡意全散的苏融拎着拖把和水桶,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卫生委员给她指的清洁区域。 “为什么高三的笃学楼让我们高一的拖啊?还要求咱们控制音量,别打扰他们学习,麻了个蛋,这么双标!” “区别对待也太他妈明显,高考生就是皇帝老子了?” “你们少说两句,刚我就看到前面有个班的老师煞着张臭水沟脸出来教训人,他死凶地瞪眼,简直要把碍他讲课的低年级学生给活扒了皮哦,忒恐怖了。” 苏融边听隔壁班的男生们狂吐槽学校的不人道做法,边将拖把摁进水桶。 她倒没多义愤填膺,觉得不用闷在教室里出来透透气也挺好,有时候上课更让人窒息,像没有穿救生衣只能悲哀地溺在海里。 拖完一轮,桶里的水已经脏得不能直视,黑得似毛笔汲沾的墨一样。 苏融打算再拖第二遍,于是直走又左拐进厕所,准备换桶水再清洗一次拖把。 一连经过了六个班,都是门窗紧闭、鸦雀无声,她只能听见自己踢踏的脚步,高三的学况与高一实在大相径庭。 步入厕所时迎面撞到个人,苏融手里的拖把和水桶统统掉地,污水溅了一地,极难清理,还棘手地弄脏了对方的鞋子。 情况十分糟糕,她颇为狼狈。 “对不起啊……”她摸着磕疼的头致歉。 “嗳?瑶童?”抬眼才发觉面前人是十多天没联系的好友,她讶然怔愣。 方瑶童显然也没料到是她,闪过一丝震惊后脸色微变,只慌里慌张地说了句:“没事。” 苏融多留意了瞬,提桶的手一滞。 “瑶童,你衣服没穿好!” 趁人没走远,苏融很快地叫住她。 瞧见人明显一僵,低头手忙脚乱地拉扯着短衫,搞来搞去衣服是越来越皱。 苏融将拖把搁在门边,走过去帮她理好卷折得不能看的裙角,顺道把她从腰际漏出来的衣衫掖埋妥当。 “你后颈过敏了吗?” “什么?” “脖子上有好几块红痕呀。” 似乎还蔓延进了更深处的地方,只是被衣料遮住了苏融瞥不见。 “嗯,最近皮肤不好。” 方瑶童摸着颈侧的红色,抿唇说道。 “苏苏,我就先走了,下次约饭。” 苏融点头,在她离开的方向望了望。 方瑶童讲话时,苏融发现她领口三颗扣子都没系,漏出了大片肌肤,白色内衣上层边缘也长了一些不规则的红痕,苏融感到奇怪,以前一直觉得她皮肤特别好,还很羡慕来着。 根本没时间去想别的,苏融对着意外制造出的一地狼藉头疼得死,又要多干活了,这段时间霉运之神总是眷顾她。 她拖得极累,一推一拉,重复无休。 还剩最后一块污渍,苏融拖的发狠,动作过了头,死命前扫后退的发泄力气似的,脚下跟不上手里速度,误踩到了拖把布,人一个踉跄直往后倾倒。 她惊恐得想叫出声,以为会摔跤,却猝不及防地陷入一个宽阔的怀抱。 卒然听见一声闷哼,抱在腰上的手紧了紧,掐得她欲呼痛。 “怎么…想谋杀我?” 背后的人呼吸急促,像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的字儿。 “哥?是你啊?”苏融耳朵一动。 贺戍松开她,“那你以为会是谁?” 他阴着脸道,嘴唇惨白得没一丝血色,似痛极了的样子。 苏融攥着拖把,看向他手捂住的部位,脸倏地通红,“我不是故意的!” 最脆弱的部位被根木棍子打到,一向皮糙肉厚,身体健硕扛打的贺戍也疼得冷汗直冒,她要是再用几分力,他估计就要见阎王去了。 “哥,你…你没事吧?” 她是知道男性敏感的生殖器官是不能乱打的,严重甚至可致死。 看他痛得说不出话,苏融是又急又怕的,担心地忘了羞,眼珠子都不转地盯着那一大包男人的东西,就差自己上手去触摸检查伤情。 “怎么办,怎么做你会好点啊?”她带着哭腔着急忙慌地问,手足无措。 缓了一会儿的贺戍,唇上终于恢复了血色,汗却一直没停歇的流,一颗又一颗地从额头划到鼻尖,最后坠落下来。 他往里跨了几步,步履灌了铅般沉重地迈进了男厕所,现在还是高三上课考试时间,里头空无一人。 只是他没进任何一个隔间,而是背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 苏融持着凶器,右手背上还沾着他滴落的汗,那仿佛是他无声抵抗锐痛的证明,她竟觉得皮肤快被这液体给灼伤了。 没多少迟疑,怀着歉疚之心的苏融坚定地踏进了自己从未涉足过的地方。 “哥,你怎么样?要不要去医务室?” 她拉着他的手臂,感受到了透过皮肤传来的血流涌动。 他睁开原本闭着的眼睛,霎然睨住她,声音发冷,带着不容抗拒的意态。 “出去。” “可我很担心你。” “别让我说第二遍。” 他侧过身,话语凌厉,隐有怒气。 苏融骇然,却仍没遂他意就此离去,她走到他面前,视线极其明确地往下。 这一瞅,那物什的情况着实令她惊愕失色,“它……它为什么变大了?” “是肿了吗?” 终究避无可避,他对上她清澈的瞳孔,只是眼神不再朗明,而是沉邃如深渊,乌亮锋锐如鹰隼之目,使她一刹那望而生畏,当敬而远之。 黑色发丝盖住红艳欲滴的耳根,他神情晦暗如暮。 “想让我减轻痛苦么?” 他专注地盯着她,忽意味不明地问。 “嗯?”苏融木愣。 “真担心我?”他翘起唇却没有笑意。 苏融没任何犹疑地点头表示未说谎。 “过来 。” 她听话地靠近,像只误以为狼窝是家的稚羊,纯真得让人不忍欺负。 只有足够道德崩坏的人,才会撕开伪善的面具,向她释放所有的恶意。 但森林里的狼从来都是贪婪而重欲的动物,面对可口的食物,只会张开血盆大口用尽全力地追捕,谈什么道德可言? 他噙着她看不懂的笑,劲极大地抓过她的手腕,粗鲁地掐着不懂男性生理反应的女孩贴近自己。 亲眼看着那只柔弱无骨的手一寸又一寸地临近膨胀欲裂的性器,他艰涩地说。 “知道我多难受吗?” 只剩一毫的距离,他捏着她的腕骨陡然停住,狡诈恶劣地把选择抛给她,以受害人的姿态,窥伺着,等候着。 “你想让我舒服点吗?”他眼中波澜壮阔,却是刻意不把话说清楚。 苏融咽着口水,心砰砰直跳,有些不安和忐忑。本有推拒逃离的意思,却在看到他苍白隐忍的痛苦之色时,突然恍了神,总被那点纠缠不清的在意裹挟着,后退不了半步。 狡猾诡端的猎手往往只会等着猎物主动掉入陷阱,他观察着她,不放过一丝一毫。 等那只柔夷真如他愿地自发轻抚上身体里最敏感的区域时,贺戍不受控的战栗着。那是一种极其复杂、无法诉说的喜悦,又煎熬又上瘾,他好似看见了末日来临前的希望,却又时刻恐惧下一秒就化为泡影。 他克制不了自己,也没办法让她说走就走,只留下他一个人在逼仄狭小的空间里纾解着压抑得人快发疯的欲望。 分明仁慈地给了她机会跑的,是她非要撞上来,她不该挑战他摇摇欲坠的理智,所以活该承受他崩塌的丑陋后果。 失控的掌摁着那日思夜想的手碰上阴茎,隔着衣料轻摩软擦,隔靴搔痒。 诱哄的方式为他降低了些许罪恶感,却也几乎燃尽了他全部的自制力,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他做得更过分些。 阳具被她捉在手心,她掌握他的天堂和地狱,那是他最私密的地方,里面存着他对她所有不可示人的污秽和龌龊。 呼吸越来越粗重,汗流得像泄了闸的水库,身体烫得烧心灼肺。 一旦享受过这陌生的快感,会无耻地想得当更多,欲望是个无底洞。 苏融颤着手慢触,那尺寸傲人的帐篷却胀得越来越大,她本是虚摸着,可一只粗糙的大手包住了她的手,迫使她实实紧握住了那团,没能完全圈住,她的手很小根本无法围禁这庞大的物件。 它像有生命力,在她的手里剧烈跳动着,似在谄媚讨好她,所以急于表现。 越触摸越心悸,她变得无法思考自己在做什么?她不愿乱想,却没法忽视乱七八糟的心绪,察觉到她的退却,他把她抓得更牢更紧。 “蹬蹬……蹬蹬……蹬蹬。” “这试卷真他妈难,最后一题我完全做不出来。” “操,提前交卷的那些人脑子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自愧弗如啊。” “谁把拖把和桶放这的啊?” 下身被失力一捏,贺戍疼得直皱眉,一脚踢开最近的隔间,提着仓皇失措的妹妹一同躲了进去。 第四十八章:褊狭的厕所间(微微h) 四目相凝,暗流涌动,不可告人。 褊狭的厕所间将一切男女间的情秽及时隔绝,完美隐藏。 两个人的呼吸声喷涌交织在一起,热浊又湿重的气息暗昧交缠萦绕在隐秘又危险的角落。 感官无限放大,苏融的腰身被粗鲁野蛮地紧拘着,鼻间吸入的是衣服上清爽甘冽的皂香,她的口腔频繁地吞咽不断分泌出的唾液。 门外传来愈来愈近的脚步声,惴惶失措的苏融极度恐慌不安地揪住哥哥胸前的衣料,企图让自己镇定下来,却是越攥越皱,将他平整体面的衬衫拽得褶痕斑斑,风流浪荡。 “咣当——” 厕门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推动声。 胆颤神慌的苏融猛地抬头与沉默已久的贺戍对视着,仿佛在问他该怎么办。 像极了身陷囹圄的小情人在危机时刻别无他法孤注一掷恳求高高在上的男人庇护,她投来的眼神,在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看来,是那样楚楚可怜又含情脉脉。 想蹂躏又舍不得,想捧在手心又忍不住凌虐。 终究还是宠着她,厚掌隔着校服揉捏进敏感的腰涡却并不沉迷,他轻拍两下又全然掐住,不盈一握的腰侧警觉又敏锐地感受到他手心沉稳有力的脉搏。 贺戍沉下矜然的头,覆在她耳际,用只有她能听见的音量从容不迫道。 “乖,别怕。” 苏融瞥着面不改色、神情玄定的哥哥,目光陷入滞愣。 “原来这有人啊?喂,兄弟你咋半天不出声?” “你上完没?这可是我专用坑。” 外头的人叉腰站在门口无理叫道。 苏融吓得闭眼把头埋进哥哥的怀里,耳朵竖起紧张又惊诧地听着那人说的话,居然还有人对坑位情有独钟?什么神经质奇葩? “刘冠,你他妈有病吧,我尿都射完了,别事儿烦!”另一个男生提起裤子,狂躁火大地骂着同伴。 “走你妹的罗猛,管那么宽?” “喂,里面的,听清没有?吱个声!” 门外的男生依然锲而不舍地喊道,有种不进坑誓不罢休的跋扈意思。 “哑巴了?”接着背后发出嘭嘭爆裂的几声巨响,传来惊心动魂的踹门声。 靠在门框的苏融被吓得魂不附体,呼吸不畅,她张嘴欲尖叫,一只手极快地从腰部往上捂住了她的檀口。 只是又抖又软的两条腿,十分不争气地撞倒了一旁的垃圾桶。 叫刘冠的男生,被里头的怪异动静给整疑惑了,默了会儿,他福至心灵地嗅到一丝奸情。 “不会有两个人在搞吧?” “什么?有两个人?” 在洗手台擦消毒液的罗猛一听起了兴致,咧开嘴绽出个淫里淫气的笑。 “卧槽,挺会玩儿啊。让我瞧瞧真容呗?免费看看小电影里的剧情?” 为了满足龌龊的好奇心,刘冠兴奋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无底线动作,趴地上从缝隙里看他们的脚,确认自己的猜测。 贺戍掀起处变不惊的眼皮,瞳孔里迸射出一股弑神杀佛的煞气,噙着寒到谷底的笑意,将妹妹提起来跨抱入怀。 苏融被哥哥激烈又突然的动作弄得大惊失色,而为了应对门外难缠的人,她倒也从善如流地枕在他肩膀。臀尾被宽大的掌包裹着,他的手掌如毛毯般厚实,完完全全的将她的臀部纳入保护。 只是忽然有两根手指缓缓地滑扣在她的大腿内侧,那种粗糙的存在感实在太强烈,硌得她有些不太舒服。 “一双鞋?”刘冠半疑道。 “滚。”贺戍唇线紧崩,眉目凛凛。 刘冠不吃软也不吃硬,怒道:“呵,别以为你们能躲得过去,还有两分钟就下课,咱就耗着,待会儿大家一起来看出好戏。”要是他随身携带了手机的话,一秒钟都无需等,即刻直播见证男女主人公。 罗猛止住笑,眯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怀里的人身体僵硬,贺戍揉拍着她的臀尾以示安抚,眼底阴鸷地扬起唇角。 未等他开口,罗猛拽住冲动的刘冠,意欲息事宁人。 “你他妈拉我干什么?” “操,你想死是不是?”罗猛暴躁。 “中途过来上厕所的一共就那么两三个人,你想想有谁?” “我怎么会记得?甭管他是谁,这厕所三级动作片要是被我搞到手,我必须要乐一辈子啊。” “提前交卷的除了咱们两个学渣,还有两个人。”罗猛提示到这个份上,都快炸了,心想索性让这个猪队友被揍死算了。 “你绕啥子,到底想说什么玩意?”刘冠脑子断了片,智商低猜不了谜语。 罗猛用口型,对着他吐出两个字。 “真的?”刘冠脊背一凉,怪不得那声音里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操,老子先跑,别连累我。” “咳,打扰了。”刘冠飞快遁人,跑出了有鬼魂在背后索命的速度。 一分钟后,苏融从贺戍身体上滑下。 她垂着头,慢吞吞地问:“哥,你……你还好吗?”瞟了眼他的隐私部位,又立马移开目光。 “你说呢?”贺戍放开软腰。 她臊着脸,讷讷道:“哥……你看起来应该没事,我……我……”全程没抬头看过头顶的人一眼。 “还有三十秒。”他淡定地说,单手按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替她打开了门。 她转身夺门而出,尤其警惕地四处张望,坐实了鬼鬼祟祟。 一口气跑了数百米,她靠在墙边大口地喘气,心脏像生了病,疯跳得人想吐。 “我的妈,苏苏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像颗熟透的西红柿!” 夏萱萱提着装满垃圾的灰斗路过,讶奇地问她。 “难道你是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 苏融心脏跳漏一拍,她咽了下口水,沙着声:“有纸巾吗?借我一包。” 蹲在安静的女厕里,苏融两只手捧住发烫的脸愣怔着。 她仔细闻了闻自己的衣服,又微微嗅到那道清冽的气味,风一吹早已浅淡似无,但她还是找出来了。 他的衣服似乎除了各种洗衣皂液的香味,就是或浓或淡的烟味,好像已经太久没闻到过第三种味道了。 记忆又飘得很远,那时他是庆城体校最有潜力的运动选手,每天都要接受最高强度的百种训练,挥汗如雨苦不堪言,每天傍晚背着三件湿衣服回家时总会疾言厉色地拒绝她的亲昵熊抱。 但无赖如她,哭着闹着想方设法跳入他的怀抱,故而她无数次闻过他的汗味,甚至还不小心地舔过,而自那次后,他再没允许过她无理取闹地霸王上弓,每回都在外面提前洗好澡换上干净T恤返家。 苏融晃了晃脑袋,盯着便池发怔。 上了好久的厕所,她并没有拉出来尿,却流出越来越多的白色透明液体。纸巾用掉一张又一张,仿佛怎么也擦拭不完,潮润又黏腻。内裤湿得一塌糊涂,比曾经任何一次都夸张,她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 脑子很乱,闪过许多讳莫的片段。 在被他抱着的时候,与他共处一室同频呼吸的时候,她就隐隐地觉得下身不太舒适,总想上厕所却又不是尿意袭进膀胱的胀意,更何况那样的情况她能忍住,可这却根本控制不了。 就像身体里的某个闭塞的泉眼被骤然挖开,怎么也堵不住,只能任它泄出无法抑制量度的水流。 似有船只在逐渐偏航,火车接近脱轨,风筝快断了线。 想探知清楚神秘的缘由,却根本揭不开迷纱,也丝毫不敢触碰。 第四十九章:插都市篇(情茧H)上 深冬的夜冷峭而萧瑟,凌杂的斜风将树枝上的残叶吹得婆娑动荡。 屋外还在下着均匀细密、似静非谧的泠霏雨雪,流景如烟织雾,宛若梦境。 只着单薄毛衣、睡裤的女孩咬紫了唇瓣,胡乱地擦了把眼角,而后捡起伞失了魂般蹒跚跌绊地从楼上跑到楼底。 在无序的急乱中,额角重重磕到玄关的木柜,那瞬她脑袋轰然发昏,眼前漆黑一片,靠在墙边静止了几秒,她咬牙忍住痛迅速打开门,支起手中的雨伞,趿拉着粉色毛绒拖鞋,一步一脚印,缓慢又坚定地朝前走去。 那人这样久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由风吹雨打,霜扑露袭,他也始终没踏出一步,沉默如不可转移的磐石,只拿厉眼洞幽烛微地锁住她。 苏融知道他这是在用最温和的方式逼自己就范,主动入狱。 而她已然别无选择,只能束手就擒。 皎白的月光拉长了那具遥远而修直的身影,苏融泪光频频泛起,明明美梦成真,却又矫情委屈,可笑讽刺的是最不该说难过的人就是她。 距离越缩短,忏悔越是深,每移动一寸,都像尖刀在凌迟着心脏,令她叫天不应痛彻心扉,而刽子手却是她自己。 像越过了千山万水,爬尽了火山绝壁,积伤累累,才捱到面对面这一刻。 她直视着轮廓锋利的高大男人,突然情怯生懦,分不清是陌生还是熟悉,经年过后他已然西装革履,城府莫测,是金融行业人尽皆知的成功人士。 唯有面容未改,且比之往昔更为俊挺成熟,大概是真正意义上的师奶杀手。 她笨拙地举高雨伞,为他遮住雨,垫起脚伸手想替他拂掉头发上的雪子。 他是那样高挑,女孩子的柔夷堪堪只能够到他浓密的睫毛。 几次叁番尝试摸他的发都是失败,最后一次伸手被寒气逼人的大掌陡然钳住白腕,冰得她身体打抖。 “后悔吗?苏融。”贺戍凝视着她。 “你对我的折磨到头了么?” 不是声嘶力竭,是用最平淡的口吻陈述他的疑问,就好似他从没受过伤。 却像一把上膛的枪,对准了苏融的心脏,那颗子弹让她血流成河。 她颤着嘴巴,想说话却像被割掉了声带,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持续了很长时间,她才能开口。 “哥……对——” “怎么办,我不想听了。” 苏融红着眼骤然望他,心如刀绞。 他把她拉进怀里,粗暴地吻咬她的颈侧,当真是没有一点怜惜,啮破了娇嫩的皮肤,致使鲜血流了出来,之后全部涌进了他冰冷的口中。 他亲得狠戾疯狂,声音却格外的稳而沉,“只想折断你的手脚,囚进牢笼里,让你插翅难逃。” 伞乍然掉地,一阵风将它吹得远不见影,雨雪落在两个人身上。 苏融被贺戍的大衣拢住,也努力承受着他铺天盖地的噬吻,唇齿间几次磕碰,不知是谁的嘴裂开了,喉咙里有浓重的血腥铁锈味,硬舌追赶碾压着软舌。 夜间的温度太低,她生理性地抖颤,贺戍磨了怀里人良久,发现她呼吸困难,身体直打寒战,蹙着眉心将人打横抱后,步履极快地上楼。 二人的衣服都沾着雨水冰凌,近似于落水的汤鸡,狼狈不堪。 零下叁度的天,冻得已经没有知觉。 “咳咳……”两人的身体素质显然一个天一个地,苏融受凉反应大,不停哆嗦着。 “没有我的这几年,开心吗?”抱着她的人忽而极为平静地问了这样一句。 苏融仰视着他憔悴暗沉的面容,再次控制不住泪腺,泣不成声。 他敛着眉宇,静听着她的哭声,跨梯的步伐不断加重。 沉默搜寻着,他在浴室门口放下人,捧着她满是泪痕的脸。 “去洗澡,林黛玉。” 暖黄的灯光亮起,热气从里面溢出。 贺戍脱了外套,只剩衬衫和西裤,嘴角巴着根刚点燃的烟,火星明灭闪烁,他吐雾嘶声地慢吸着。 门里映出身段凹凸有致的女影,能依稀看见水从头顶浇到足间。 他背对着,抽了半根,直到胸口闷得扛不住,才利落掐掉扔进垃圾桶。 接着,门把被旋开,女孩冲淋的手顿在胸前,她僵了身子,在朦胧的雾蔼中用双臂挡住羞处,腿也夹着秘丛。 怎么遮得住呢?还不是露了圆挺的弧,漏了乌黑的毛,甚至漂亮的白臀都因为他的注视而涩颤着,欲盖还羞。 反锁住门的音量听起来令人心跳悬悬,女孩拽下衣架上的浴巾,匆忙围住后,怯声道:“哥,我洗完了,你来吧。” 贺戍截住她的去路,语态沉凝。 “真洗完了?”他垂着睫毛,眼光不断向下游弋着。 红脸的苏融点头之际,遮羞的浴巾顷刻间被面冷目鸷的男人一把扯掉。 “啊——”她瞪大了双眼。 之后人被掐腰抵在墙面,衣冠英俊的男人单膝顶开了她细直的少女腿。 他凶悍的侵略令人不寒而栗,她想夹住那条卑鄙的男性下肢,却如凭纸御刀,被绝望地直刺要害。 “嗯啊——” 女孩的下体被坚石般的膝盖骨嵌入,强力怼着,他极有技巧性地碾磨过她的阴唇,又屡屡恶劣地撞击脆弱的花心。 指甲抠进肌肉里,莲蓬头洒下雨帘,温度逐渐拔高,酝酿出蒸气腾腾,女孩的视线陷入一片白色迷茫。 温水喷在胶着地带,那人莽而狠地捣弄私密的洞穴,像衣服被木棒翻来覆去的敲打,粉口被磋磨出冒泡的沫。 女孩偏头紧封着唇,不让破碎的呻吟逃出嘴巴,奈何他是越来越过分。 “塞在里面的沐浴露才冲到一半就落荒而逃?不痒?也不黏?” 他舔弄着她的耳尖,手往少女泛滥成灾的地方摸出一坨附着白沫的透明黏腻。 他扬了扬,如同在展示她的杰作。 女孩依然缄默无言,掌心揪扯着他的衬衫,发现他还是那样无耻又混蛋。 “乖,张开嘴。”他打开她的齿关,缠着香舌渡津。 全身赤裸的女体夹坐着肌肉蓬勃的长腿,跟着他的节奏上下律动。 乳波潋滟,腴豆被拉拽吮逗,连同奶晕也一齐吞入,滚烫的舌卷着又绕着,吐出来湿淫淫,顶端挂着满是暧昧的唾液。 不着寸缕的莹白女孩被掐腰提坐上洗手台,“该还债了,宝贝。” 他俯视着像砧板鱼肉的她,解开束着劲腰的皮带,扳开纤细的双腿。 像是对罪恶的审判,惩治虽迟但到。 他冷峻端坐在最高位,静待着恶贯满盈的犯人过来领罚。 苏融鼓起勇气攥住他的领带,眼瞳湿漉而纯真,昭示早已被男人的欲望疼宠得泪光盈盈。 “哥,对不起。”她抽泣着,终于将这叁个字说出口,却丝毫没有减轻痛苦。 贺戍掀眉苦笑,额头青筋凸起,亲吻她的侧脸,嗓音温柔又决绝,“道歉取悦不了我的,怎么还是没有觉悟呢?你哥是早就被判了死刑的败类啊。” “是曾经把你里里外外操遍的禽兽。” “你走了他就是一具行尸走肉,又怎么会痛呢?”他抚摸着她的桃臀,嘲弄她天真也明讽自己撕裂了道德底线。 血缘是牵绊也是诅咒,要人难生难死,纠缠不休,跌在泥沼里永不翻身。 而羸弱的犯人泪痕满面,苍白着脸,赤身跪在台下,她哽咽着甘愿接惩,手脚并爬地一步步抵达法官的脚尖。 法官扎满针刺的执刑皮鞭还没甩下,她便从他的皮鞋攀到西裤下的大腿,摇荡着身姿,张开腿夹住峰腰。 女犯舍弃矜持投怀送抱,她艰难坐含着男人道貌岸然的阳具,内壁不断瑟缩着,绞得英俊的施罚者丢盔卸甲,掉了凶残骇众的皮鞭,碎了正人君子的面具,在温柔乡中欲罢不能、俯首称臣。 第五十章:插都市篇(情茧H)下 白烟迭起,波霾飘弋,涨涌的水雾混沌了视野,模糊了虬枝盘曲的场景。 朦胧中,微见一孔温热隐蔽的清澈泉眼乍被嶙峋兽形的根状巨石汹汹堵住。 怪石将质嫩壁薄的甬道填充得再也无法吸纳一丝供以生存的空气,是那样的严密饱胀,一旦拔出就要地动山摇。 哗哗的水流似掩却彰那声声娇吟,蛊惑人心的颠簸艳色在茫雾中若隐若现。 丑陋的阳具破开绵柔窄穴,是没有任何的试探与停顿,狞恶地一插到底。 “嗯啊……啊嗯……”苏融疼得皱容,一滴晶莹的泪滚落面颊。 “放松……”她反抗性地绞紧裹缠着棒身,贺戍被箍得险些要射,他眉心猛跳,脸色沉冷得似淬了冰般难看。 “哥,我不要了。”苏融趴在他肩膀上慢而软地泣喘,糯嗓拒绝他的亲密挞伐。 “啊……嗯嗯啊……啊……”她惊恐得发觉身体里的阳物未受半点威胁掣肘,反而越战越勇。 “由不得你。”她的馒头穴虽窄却深,他致力于探寻幽幽芳洞的奥妙,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挺身直入,一往无前。 才隔了几天没碰她,就这么难进,贺戍汗流如注,在寸步难行的蜿蜒曲折中,逐渐凿出一条平坦小径。 噗呲,噗呲,噗呲,淫靡的水渍交合音符随着他的深插劲捣,反复奏唱着词不成曲的艳歌,听在耳里,让人脸红心跳,没法见光。 “……没……没力气了。”他动作剧烈到苏融快抓不住支撑点,她紧张道,言下之意是祈求他停下来。 “忍着。”他沙哑着音,扶着白里透红的腰臀,顶得极里面,从未退出一点,执着又可怕地持续征服美人穴。 她像条毫无反抗之力、任人宰割的鱼,只能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体被面目扭曲的男人操控着、嗜血地一口口吃下。 他吻到她奄奄一息的泪,心脏抽痛,可惜只是短暂一瞬,很快又恢复了原本的麻木,完全不足以叫停他的诛讨。 阳具碾平洞穴中的层层褶皱,在敏感点上反复研磨,戳着刺着,逼得她高潮频起,汨汩春水浸着阳根。 “啊啊……”她仰头后翻,感受着阵阵巨浪将她全身淹没、卷入深海。 这场麓战,他像是吸食了过量的兴奋剂,狂躁地似头六亲不认的野兽,嘴里的猎物被已经他撕咬得不堪入目,却还是没休的凌虐着。 望着理智荡然无存的男人,苏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抱紧了血红着眼的他。 “哥,如果这样能让你不那么难受的话,融融愿意。”她呢喃着,手柔而缓地抚着他肃挺的脊梁线,浅吻他皲裂的唇角。 他眼神微动,低颅瞧她,拔出了些许,不过几秒又悚然全根送入。 后来战场辗转到床上,赤裸的女人抬臀趴跪在被褥上,衣冠湿漉却整齐的男人仅露着肉根,俯身压下,对准粉洞竭力锐刺深钻,与她斗榫合缝、水乳交融。 床单湿了又湿,一次又一次的进入,激出一声迭一声的低喘,婉转吟哦,每一根神经都酥麻享受到灵魂出窍。 一夜无梦,两人皆耗尽了所有体力。 天明时,雪已经停了,雨还在下。 扰人的门铃声把苏融震醒,她动了动身子欲起,却发现穴里极胀,立即明了是自己被他不要脸地塞了一晚上。 催促的铃声还在继续,她揩了把脸,推开庞然大物,啵唧一声,把泡在身体里的狰狞木杵给抽出来,起身时腿却陡然一软,害她差点摔倒。 全身跟散了架般的苏融扶着矮桌,等过了那点儿晕劲儿才启步行动,忽地肚腹连着阴道猛一松,股股白浊就从腿根倾泄到地面,流了一路。 来不及清洗,用纸巾潦草擦了几遍还是渗出来一些,似没扭紧的水龙头,怎么都流不完,铃声又响,擦拭作罢,她赶忙套上棉衣裤去开门。 苏融一愣,门外是张苍老和蔼的面孔,她拢好衣襟,“李奶奶,怎么了?” “融融,这大过年的看你一小姑娘孤孤单单地过,我和老伴儿都不是滋味儿,特意给你送些麻糍来,还是热乎的。”老人端着盘子,笑眼看她,令人心头一暖。 “谢谢你,李奶奶,还没给您拜年呢,过年好呀,长命百岁,身体健康呀。”苏融接过装满麻糍的盘子,衷心祝福道。 “年轻人就是不要温度要风度,穿一点点也不怕感冒。”老人给她系上纽扣。 “孩子啊,这一片邻居家的爷爷奶奶都很喜欢你啊,别独来独往的,没事常串串门,聊聊天。”老人拍着她轻薄如纸的背,有些心疼道。 姑娘年关搬来,春节也不回家,她能料想到估计过得不太容易。 “好,就是我嘴笨,不太会聊。”苏融腼腆一笑。 “哈哈,我倒忘了老少有代沟,没事儿,我大孙子前天从国外回来了,家里还有好几个上大学的,闹死我了,刚好你能跟他们凑桌麻将玩玩,少烦我点。” “而且我这大孙子,可是一表人才,还没女朋友,家里都愁得很呐!”李奶奶笑得别有意味,眨着眼:“闺女要不瞅瞅他?五官端正,身高一米八,就人闷点。” 合着串门变相亲了,苏融脸倏地通红,如此好意让她难以招架,“…我…” “怎么起床没叫我?” 忽然肩膀被根粗壮的手臂压住,高挑修长的男人贴着她耳朵问。 “累不累?还疼吗?”他偷了口香。 苏融呆滞地望着衣衫不整的他,又看向风中石化的李奶奶。 亲都亲上了,两人的关系显而易见,一目了然。 老人略显尴尬,“这样啊……没关系,带上男朋友一起来吃饭。”说完就走了。 “奶奶,再见。”贺戍挥了挥手。 门关上,苏融抱着盘子,朝他横眉,她怒视道:“哥,你做什么?” “刚刚还从我床上下来,现在就提起裤子翻脸不认人?那玩意儿都流一地了。”他冷眼戏谑着,又捡了个麻糍放嘴里嚼。 以为这么多年了他变得成熟稳重,没成想还是那么恶劣又讨厌! “不准你吃!”她放下盘子,抢走他手里拿的第二个麻糍,丢进自己口中,又迅速反锁住浴室门。 洗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把一身脏污冲净,但颈、胸、腰、臀上遍布的红色指痕一点也没弄掉,反而愈发红艳欲滴,惹人采撷。 两腿间火辣辣地疼,她都不敢用力洗,穿上衣服出了浴室,她包着湿发在厨房开火加热昨晚一口没动的菜。 香气弥漫,锅中滚滚,她颠了颠,倒入漂亮的瓷盘里。 电饭煲里煮着皮蛋瘦肉粥,她舀了勺入口,复摁上盖子,火候不够,还需要再熬一会儿。 等待的过程中,她却无意识地搅着调羹,怔忡地盯着碗。 嘀嘀的警铃她恍若未闻,直到电饭煲锅盖浮起,不锈钢内胆里冒泡沸腾得要溢出来,失神的她才清醒过来,但有只手比她更快地拔掉了电源。 “你怎么还是没长大?”贺戍无奈道。 “那我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她呛他。 “呵,也是。”他站在她背后轻嗤着。 刚冲完澡,他身上还沾着袅袅湿气,头发也没吹,光着膀子,简单围了条浴巾就出来替她处理危机。 室内突然静默,苏融瘪了瘪嘴,揭开锅盖,欲盛一碗。 忽的,腰被一双手猝不及防地圈住,臀部也被蓄势待发的硬物顶着,苏融手里握着的勺,下一秒便抖落进碗里。 “你……你随时随地都可以发情吗?”她用手肘击打他,又惊又怕的。 “老是惹我不爽,不多操你几次,给点教训,就太吃亏了。”贺戍单手制住她的双手,另一只手摸进她内衣里揉了揉。 “变态!色狼!”不知道他又生得哪门子气,苏融看着衣服里作怪的手,气得脸青,臭骂道。 “再骂,你哥只会操得更狠。” 棉裤被一把拉下,最后他却连内裤都懒得给她扒掉,掀开就侧插了进去。 九浅一深地捣,故意地不给她痛快,折磨她叫,像喂了她鸦片,让她上瘾却偏偏每次都只准她吸食两口。 大写的卑鄙无耻的龌龊混蛋! 又是一场强制性的欢爱,苏融被他驯教得天旋地转,她只能收缩着,颤抖着,承受着,求饶着。 床上的男人幼稚得像小孩,睡着了都要把她绑在身上,气都没有力撒,苏融又饿又累,还有些昏沉目眩,她描摹着他硬朗的轮廓线,开始想,她和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脱轨的呢? 那段尘封已久的记忆啊,甜得心神发腻,又苦得让人想都不敢想,但人就是会为了那一丁点微不足道的甜,飞蛾扑火,光足踩上荆棘,舍弃一切。 第五十一章:校园篇(你想让我住多久) 正式上课铃的前预备十分钟,像是末日来临之际的狂欢,教室里喁喁私语,各聊趣事,还不时萦绕着一阵阵刺激味蕾的浓郁食香。 夏萱萱听着前排同学的嗦粉声,瞟了好几眼身侧笔锋洋洒的苏融。 “萱姐,没事干就预习课文。” 旁边冷不丁冒一句,夏萱萱猛吸了一大口珍珠奶茶,咽完还是忍不住问。 “你哥居然连续四天没给你送早餐?这是什么稀奇情况?” 苏融手部施重了力,笔尖失控划出了格子线,在一排娟秀平整的文字中显得尤为突出,极影响美观,她眼梢垂低,静若止水涂掉错字。 夏萱萱递过去新买的修正带,她摇头没接,提笔抄写下一行。 “又吵架了?” “还是一直就没和好?” 夏萱萱看她反应大地频繁修改,还装作没听见似的,知晓她这是心情不好。 但也真不怪她多嘴,毕竟以往这个时间,苏融都是埋头吃着跟广东早茶般丰富的点心,偶尔她也能打打牙祭。 苏融握着笔的手顿住,努了努嘴,又什么都没说。 实际上,她也扯不清道不明,是冷战吗?大概不是的。像突然间失去了所有联系,见不到一面也听不到声音,对方就这样悄然无声地退出了你的生活。 同一所学校,纵使是隔楼相对的距离,若少了一个人刻意的遇见,瞬时就成为了两道永远不能交汇的平行线。 你哪里都找不到他,但你所熟悉的每一处似乎都留有那个人的痕迹,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毒药,养成后便溶于血肉、难以拔除。 似饲主的水离开了花,还能浇灌下一朵,而花没了饲主的水,只能等一场不知何夕才会降落的雨。 语文课上,夏萱萱很不幸地被老师抽中背诵文言文,结果自然是挨一顿批,并喜提抄五十遍。 奸诈的夏某以姐妹要讲义气为由,把任务推了一大半在苏融身上。 她选择同意,完全是因为不想听接下来两节枯燥无味的数学课,睡觉太猖狂,写别科作业又烧脑细胞,恰好抄课文不闲也不累。 誊写到第七遍,见数学老师青着脸下讲台,苏融眼明手快地拖下教材把练习本全盖住,又拱醒身旁的睡美人,还假模假样动手勾画标注公式定义,整套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她们成功躲过一劫,后桌的男生却大意地被老师一把缴走了手机。 “一个个的,不是玩游戏、看小说就是神游天外,跟块木头桩子样的发愣!” 扩音器般的吼声响在耳侧,震得苏融脑壳疼,捂住耳朵也没削弱几分音贝。 “讲快说消化不好,讲慢又懈怠了事,考得差的总是那么几颗老鼠屎,为了照顾你们多次调整进度,还是烂泥扶不上墙!” 数学老师气得脸红脖子粗,将收缴的手机往台子上一掷,咣咣作响。 “你们都要是有高三贺戍那样的资质,我可以不管各位干什么,不来上我的课都行!但人贵在要有自知之明啊,人家从体育转行求学,随便一读就能顶天,这是连华鼎的老师都不得不服的人才,少之又少,所以学校会给这样的学生更多空间。” “可我们大部分都是普通人,我们没有资本去挥霍,父母有钱的除外,智商不够咱就勤奋来凑,笨鸟要学会先飞的道理,考不上大学多可怕啊?尤其对于某些家境贫寒的农村孩子,没文化多可怕啊?做生意都算不清账的。”数学老师捧着保温杯,苦口婆心地讲。 “拿你哥做例子哎,老头拉仇恨呢。” 夏萱萱翻开书,咕囔道。 水芯用完,苏融拉开笔袋换了只笔,落字前,眉尾上翘,唇珠掀动:“他不是老师说的那样。” “啥?说的什么样?” “聪明人反而比我们更努力,只是看起来很轻松,其实骨子里藏着别人无法想象的自律。” 苏融低眼盯着公式,慢悠悠地说。 夏萱萱想了想才理解,忽然乐了:“那你怎么没遗传到自律?你哥数学贼牛,你怎么不求他多教教你?考的分数跟我不相上下了都。” “以前问过。” “当时成绩如何?” “一百二十分的卷子能得个一百。” “那你还不持之以恒?” 苏融把眼睛转向黑板,没回答。 下午第二节是体育课,苏融肚子不舒服,遂请假窝在教室里看书。 时间流逝地太快,她还没翻多少页,同学就解散回来了。 夏天的温度不容小觑,电风扇、空调全开,人人手里端着一罐冰镇汽水。 热红了脸的夏萱萱,也顺带给她捎了一瓶果汁饮料,插上吸管喝进嘴里,又凉又爽。 “我擦,知道我刚才看见谁了吗?” “刘德华?还是周星驰?”她盲猜。 “逗呢?是狗熊黄伟羡!” 苏融笑得腹部更痛,“狗熊?牛!” “先别傻乐,他来咱学校,找的可是你哥哟!”夏萱萱严肃道。 “找他干嘛?说了什么?”苏融笑容渐渐缩小。 “我哪里晓得,我又不是顺风耳能听清楚他们说的具体内容。你哥就出来跟他聊了两三分钟吧,表情相当寡淡,最后直接拽着张帅脸走了,徒留黄伟羡一个人在楼道里吃瘪。” “但也不难猜个大概,肯定是关于江弱的话题咯。不过黄伟羡找你哥的茬有什么卵用?搞笑死了,人襄王本就无心啊!而且那不正好合他心意嘛!”夏萱萱边喝边吐槽。 “什么意思?”苏融听得云里雾里。 “你不知道?”夏萱萱震惊。 她表示确实不懂话中的含意。 “上周,你哥在咱学校论坛里发帖,说自己没女朋友,跟江弱是非常普通的同学关系,希望大家别以讹传讹。然后各大群都因为这事儿炸锅了。” “真的假的?” “骗你有什么好处?”夏萱萱无语。 “你哥的事,怎么当妹妹的一点都不关注,你这也太没良心了!” 她为什么要关注这种事? 苏融听得发愣,用吸管搅了搅饮料,老半天才喝进第二口。 “有一说一,从女生角度看,你哥挺过分的,美女有什么错?不喜欢就算了,还公开!现在众所周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是没结果的单相思。”夏萱萱叹气,觉得爱情这玩意还挺伤人的。 “按理来说黄伟羡应该偷着笑才对啊,这是什么操作?”夏萱萱百思不得其解。 “你上次不是说他是庆城的地头蛇么,不会又和我哥打架吧?”苏融紧张地问。 “No,不像是要斗殴的样子。”夏萱萱回想起黄伟羡懊恼的脸,觉得很怪。 他的目的和动机是什么,完全想不通啊,“哎,管一个脑子不走正常方向的人干嘛呢!反正他不是你哥的对手,气势上就输了,地上爬的猛兽怎么干得过天上飞的狡鹰,他势力大狐朋狗友多但人蠢呐,再说难道你哥就是吃素的?” 苏融咬扁了吸管,倒是忘了贺戍的朋友也各有乾坤,什么领域的都有,她应该不需要担心一些有的没的。 她收心去做试卷,夏萱萱却挤过来,眨巴着大眼睛,笑道:“今天我值日,苏苏小宝贝能不能替我扫教室呀?我约了男生去看电影,没空留下来。” “求你了,苏苏宝贝,好姐姐!” “叫爸爸都没用!” “哎呀,答应我嘛!苏苏公主,爷爷,十八代祖宗!” “…………” 在夏萱萱无底线的软磨硬泡之下,放学后,苏融最终还是拿起了扫把。 足足清扫了一个小时,才腰酸背痛地驮着书包回家。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阴晴瞬息万变。还没走出底楼,滂沱暴雨已至。 没准备雨具,楼里的人也几乎走光了,苏融内心哀嚎,这淋几秒钟估计跟游了个泳差不多。 等雨停不切实际,别无他法只能选择冲进雨里,但肚子又隐隐泛疼,搞得她纠结不已。 “苏融!”她一只脚刚伸出去,就被人立即叫住,回头发现是班长潘时越。 “你没带伞吗?”他扶着眼镜问。 “是啊,谁能料到会突然变天。” 她看着瓢泼倾盆的雨微嗟。 “我习惯备一把。”潘时越晃了晃自己的蓝格子伞。 “那你用我的伞回去吧!这么大雨,别淋感冒了。”他很绅士地提议道。 苏融微愣:“啊?可你只有一把唉,还是算了吧,我没那么弱,一点雨而已,总之谢谢你了。” 她脚步才跨出去,手臂便被人拉住,将她重新带回屋檐下。 “还是撑我的伞走吧,男生可以淋雨,女生最好不要。”潘时越认真道。 苏融发现他力气还挺大,她皱着细眉,看向那只正拉着自己的手。 也注意到自己还攥着女孩子的白皙手臂,潘时越脸一闷,迅即放开,把伞塞进她手里,“不好意思,但你拿着它吧,我没关系的。” 话很真诚,如此一来,再拒绝就显得她很不识好歹了,人家又不是瘟神。 她抿唇考虑了一会儿,最终决定接下雨伞,“谢谢你。” 只是人一转身,抬头便不期然地撞进一双熟悉又冷邃的眸中。 那人稳撑着把黑伞,静默地站在雨里,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她。 距离太远,雨雾迷茫,她和他的中间,像隔着一重又一重的屏障。 她和他对望着,也模糊着。 白墙屋檐下,苏融谢绝了那把本来要撑开的伞,毅然跨步冲进了晦暝的雨幕里,眼睛被淋得睁不开,衣服湿贴在身上,鞋袜也浸出了踩水声。 疾风骤雨将人冲刷得思绪混乱,她有些没头没脑地砸进面前人干燥又温暖的怀里,似是完全的意料之外,那具厚实的胸膛被她突然的袭击撞得一懵。 脸埋入衣料,里面充斥着一股馥郁焦香,却并不是令人排斥的味道。 接着,腰身环上一双沉重的手臂,把她搂得更紧了些,真像情人间的温存。 苏融发颤,被自己一划而过的念头吓到,她十指扒着他的校服衬衫,心跳悬悬,坏了频率。 “下次别跑雨里,我来接你。” 苏融抬首仰望,他低头俯视着她。 “送你回家,我也不返校了。” 他注视着她,眸光熠熠生辉,像装满了星钻,闪到人心坎。 “那你会住几天?”苏融扇动晶莹的睫,睁着纯真的眼,糯糯地问。 “你想我住多久?”贺戍弹走那粒水珠,笑着问她。 “是你的家,当然随你。”她脸一热。 走出校园,没等来一趟车,两个人索性慢慢压马路。 本来是并排走,中间是她看他衣裤淋湿了一半,就主动挽着他的手臂,后来风雨如注,姿势成了他把她夹进臂弯。 “冷吗?”他沉身看她。 “还好。” “为什么没接你同学的伞?”他搭着她的左肩,忽然又问。 苏融腹部阵阵坠痛,没听清他的话。 “嗯?” 他又再问了一遍,却恰响了道惊雷。 苏融看着他的唇张开,瞥见他凸起的喉结上下滑动,一吞一咽。 底下忽然一股暖流涌出,像冲烂闸门的洪水,不可抵挡,浸透了一切。 她夹住腿,停下步伐,扯住迁就她速度人的衬衫衣角。 “哥,等下。”她抖着音喊他。 贺戍止步,“怎么了?” 她脸颊臊红一片,“我好像……那…那个来了。” 他凝着她,端详那块绯色,又移到她粉红的耳尖,喉头滚动。 嗓子带着有些破旧的沙哑, “哪个来了?” 她咬着唇珠,揉皱了那片衣角,拽下他的领口。 她在他耳边,犹豫启唇,音里略颤,“月经来了,怎么办,哥?” 温热的气息淌进领口,贺戍眉间一怔,被她如妖如仙的问,激得心神一漾。 第五十二章:深夜(吃奶)半h 浴室外,灯没开,光线暗淡。 屋子冷寂,暴雨淅沥地拍打着玻璃窗户,客厅瓷砖地板上遍布着一滩又一滩带着脚印的水渍,尺寸不一。 电视机里播着六点档社会新闻,音量却被调到最低一格。 泠泠咚咚的流水声从门缝里溢出来,配合着五指中把玩的核桃,越是哗啦作响越磨得厉害,贺戍唇边夹着烟,眼角半眯着,躺靠在沙发上不停盘着掌中两粒硕大的褐色核桃,他不紧不慢地搓着,缓缓碾摩着果实表皮上那些凹凸不平的沟壑。 一支烟燃尽,舌尖发苦,他又按下打火机,点起第二支烟。 忽然室内骤亮,可惜他还没吸入一口,便被人从嘴边直接夺走了。 “哥,你要当烟鬼啊?”苏融把手中的赃物摁进烟灰缸里掐灭。 “肺癌死亡率就是你们这些坏蛋拉高的!害己又害人!”她拍案指责道。 贺戍瞧了一瞬烟灰缸里不成样子的烟卷,目光又移到她身上,看见她披头湿发,海藻般搭在双肩,眉头微拧。 扔了核桃,下意识地就伸手把她拉近,力道略大,她也是真如纸片人样的身板,根本不用多费劲就将人挪了位,她腰一倾,就跌坐在他大腿上。 臀部落实,苏融脑袋发蒙,背脊僵硬,有点搞不清目前是什么状况。 胸前的头发被一把拢在他掌心里,她耳畔忽然听到他低沉着嗓说。 “快去吹干,痛经还敢这样?” “我不在,就野惯了?”贺戍把她的头发拨到背后,舌抵着牙问。 他的腿部肌肉结实有力,供她坐着是半点不晃,稳如山脉。 苏融跟他对视,臀部倏尔像是烧起火,她惊慌失措地从他大腿上起身。 “哥,你干嘛乱拉我?”她脸巨烫。 “羞什么,你以前坐我腿上少了?” “以前某人撒娇的时候,好像吵着闹着要骑在哥哥的肩膀、腰上和后背?嗯,我不同意,就哭得死去活来。” “现在全忘了?”他一连串地发问。 苏融的脸蛋像被丢进油锅里360度无死角地翻炸,她捂住他的嘴巴,“去洗你的澡,你把我新换的睡衣都沾湿了!别老胡说八道污蔑别人!” 死不承认就对了,小时候做的陈芝麻烂谷子糊涂事,算什么! 贺戍敞开腿也不再逗她,他漫不经心地站起来去厨房端了杯红糖水到她面前。 “喝点,暖宫。” 苏融讶然,敛着睫毛,接到手中。 他又取来吹风机,插上电板,然后冲她摆了下头。 苏融不解, “嗯?” “过来,给你吹头。”他眉目平淡,动作利落地捞过她的肩膀。 贺戍吹得有条不紊,极为轻柔,冷暖风换着开,给了妹妹最大程度的舒适。 做完,他便收了吹风机,进浴室。 苏融盯着哥哥笔挺的背部好久,直到他关上门,才收回目光。 衬衫上那块血渍已经干涸,是他背着血流不止的她时,弄到衣服上的一块醒目经血。 当时虚弱疼痛的她问他怎么办,他边背边哄着她,跨越了一路的风雨。 腹部还是阵痛,苏融捧着玻璃杯,一口接一口地喝。 电视里的新闻术语太官方,肠道被温热的红糖水浸暖,甜度令人嗜睡,她眼皮开始打架,屡屡犯困。 半小时后,水声停歇。 贺戍穿着短袖长裤,毛巾擦着发阔步出来,双目不经意瞥见沙发上半躺的人儿时,眼神微微一滞。 电视关机,灯光熄灭,蓝毛巾铺在茶几上,红糖水旁还放着两颗核桃。 女孩横身躺在高大兄长的怀里,闭着眼呼吸均匀。 贺戍柔着脸,控制着动静响声,把妹妹轻放在床上。 房门虚关着,只亮着盏不影响睡眠的床头灯。 他掖好妹妹的被角,在她光洁的额头印下一吻,提步转身。 “疼……难受……” 贺戍欲抓门把的手顿住,回眸看向床上呓语的人。 “唔…肚子…疼……疼…”睡梦中的女孩蹙着黛眉,五官扭曲皱巴,苍白着脸不安稳地弓在被子里。 他声色不动地将门关拢,抬腿慢步走到她床边,坐下时床垫因重量微微塌陷,他安慰式地抚了抚那张痛苦的小脸,为她抹平眉间的褶。 “…好疼…呜呜…哥…” 贺戍指尖还捏着她的发,因那句似有若无的呼唤眉目一紧。 昏睡的她低低啜泣着,越到后面声音越是小,若是他离得稍微再远一厘,大约就听不见了。 “这么痛?”他神情凝重,看着蜷缩在被褥里的女孩,浮起忧色。 她翻来覆去地寻找舒缓坠疼的睡姿,被子因动作滑到胸口。 贺戍摁住小姑娘的肩,以防她乱动,指腹却压到一根细带,手心下的触感极为滑腻。他视线顺势落下,乍然瞥见一片雪莹肌肤,在微弱的光中白得十分晃眼。 刹那间,一双黑眸中划过几不可察的异动,愣了少顷他移开眼,缓缓拉上她斜露的领口。 猝然,小姑娘掀开被子滚到他腰边,全脸隐在他影子里,陷入黑暗。 “热……唔……也疼……”她轻喃道。 他微嗤,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睡相差,一个怕热又怕冷的娇气包。 怜她生理反应大,他向她平坦的腹部投去关注,那处跟随着呼吸,同频沉浮。 思忖片刻,还是覆上仁慈的掌心,他隔着衣服巡过着女孩的下腹,沿着三角地带,找到关元穴与子宫穴,拇指与食指在相应位置进行持续柔和的按压,他把握着力道,为她通经活血,缓解疼痛。 像对待生病的爱宠,悉心呵护着,轻重有度地抚摸着,让它舒适地发出哼声。 女孩被那双手温柔伺候得双眉松展,不再梦话凄凄。 贺戍见她终于舒坦,才停了忙活。 他微掐着她侧着在阴影里的脸,想扶正放到枕头上,指头却染上一抹凉。 垂眸,只见那两瓣唇,一张一合,似早晨的花蕊,芯尖挂着透明的清露。 檀口微绽,空气从里面渗入又散出。翕动间总隐约露出一段灵活的粉柱。 女妖哪怕是在呓梦中,也精通勾引之道,连张嘴呼吸,都如此令人着魔。 连旁观的审判者也胀裂了冷静自持,那丝莫名难解的焦躁发酵为一股无法处置的冲动,他冷然着俊容,沉下高傲的头颅,亲自践踏着规则,罪恶地撷取鲜花,汲走蕊中蜜液。 这破戒的臣服,是自毁式的堕落。 女孩的清露被一滴不剩地夺走,唾液里还带着红糖水的甜味,他尝鼎一脔,细致品味,而后顶开羸弱的牙关,携着她的舌一同感受着意犹未尽的余甘。 密闭的房间里,灯光昏暗不明,湿热的呼吸浑浊交迭着,多适合犯罪啊。 女孩被吻得呼吸急促,双颊憋红。 在疯狂中找回一丝理智,贺戍猛然放开妹妹微喘的唇,给她足够的氧气。 睡梦中的苏融从侧躺主动翻身为平躺,微蓬的胸脯像海浪般涌动着,呼吸顺畅后,安静的如一条冬眠的蛇。 贺戍伸手欲揩掉她嘴边沾的口水,却被粉舌捷足先登,它将水渍卷入口中,全部咽了下去。 她似乎热衷于一而再则三地挑战他不堪一击的防线,偏偏引诱还不自知。 失控来得太快,他暗了眸色,迫不及待吻住孱嫩的颈部,用实际行动教训她。 他半个身子轻压着她,微拉下轻薄的睡衣一角,亲住她冒了点头的肩带。 半晌才抬头观察她睡着的娇俏模样,可愈是注视愈难脱身,他眼中幽邃如深海,复杂的情绪充斥在胸臆。 寂寞的深夜,迷离的光影,助长了遐思的滋生。人心底最深处的欲望拔地而起,一瞬像疯长的藤蔓,将人裹得密不透风,难以喘息。 卑劣的手探入了衣衫,送进了冰凉的温度,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神态。 没人知道,酣然入梦的她,便是点燃满林柴薪的那一把火,将高台上的伦理与道德,烧成一缕缕灰烬。 食指在腰窝中没流连多久便挪了位置,因为那不是侵略者的目的地。 他循着腰线往上抚,手把女孩的短袖从里面撑了起来,终于抵达那层蕾丝布料时,却没立即覆盖笼罩,只停在边缘处。 仿佛隔岸观火,他看似并不急着争抢,双眼里却写满了掠夺。 “乖,别醒过来。” 他鬓间冒汗,手心发热,俯身贴住她的唇,手粗暴地推开内衣,径直一把握住了少女的双乳。 像触电般的麻意从头部窜到下肢,掌中那魂牵梦萦的触感令他热血沸腾,乳团像软膏般化在手心,绵柔到使人心潮澎湃,头皮发麻。 上一次意外摸到,还来不及有心思去感受,就消逝在手中。 这回,终迎来机会去膜拜和供奉。 他抓着两坨乳球推揉着、搓捏着,捧在手心掂了掂,这对奶儿不算很大,但也绝不小,反而像极了是为他而生的,两手刚好完全包住。 透薄的睡衣里显出男人亵玩娇乳的掌,骨节分明的手指将布料顶得极其高耸,里头藏着男人情欲作乱的证据。 “啊…疼……”苏融梦里忽然软呼着。 可没能阻止衣服里放肆的狎玩,反而愈掐愈烈。 少女的奶儿被揉成各种形状,男人的手盘着乳核,频频磨着旋转,扁扁的奶豆被两指从凹陷的内部揪起。 顶端轻拨慢捻,尾部快揉狠搓,刺激得敏感的女孩呼吸抖动。 再也忍不住,他从下往上卷起她的睡衣,每露出一寸白腻,眸色便加深一分。 直到两颗形状极美的乳球完全裸露在眼底,匪夷所思的圆挺弧度,又翘又靓,她人虽瘦该长的肉一点也不含糊,他看得喉头发痒,颈部青筋暴起。 贺戍凝望着正因不舒服而小幅度扭动着的妹妹,他沉邃着眼,瞧着一双荡漾的奶儿,倾身张口就衔住了她的右乳。 奶豆被唇舌含住的那一刻,他亲眼看着她呼吸加重,眉尖微蹙,胸口顶起。 他把她被叼乳的表情反应尽收眼底,用极富韧性的舌尖溺宠着,挑逗着,推拉着,卷拨着她。 嘴里吃着一颗,手里揉着另外一团,都不舍得放过,都是诱他失控沉沦的盘中餐。 舔弄着,吮吸着,咬噬着。 室内响了半夜糜烂淫秽的嘬奶声,是唇舌与甜乳如胶似漆的碰撞摩擦,腺体滋生的水液已将女孩的胸脯泡软。 直到舌根僵麻,乳豆破皮,他才罢手,这场蔑伦罪行,他彻底地完成了,将永世不得翻身。 带着快感与她可能随时会醒来的危机感,他无药可救地亵渎了她,罪不可赦地玷污了她。 热毛巾敷浅了他留在她皮肤表面的指痕,擦掉了他一遍又一遍吞入吐出时沾上的津液,却抹杀不了他今夜对她越界的所作所为。 快乐与煎熬共生,情欲与罪孽交织,狂爱与怜悯互为牵绊,似乎已经占尽便宜却贪婪更甚,像永远无法满足的无底洞。 苏融,如果没法在一起,从此我便注定孤独一生。 对不起,宝贝,我认罪。 第五十三章:往哪儿摸呢? 周末的清晨,经常睡到日上三竿,偶尔甚至昏天暗地的小姑娘破天荒起得比她那位军人作息般的自律哥哥还早些。 这是头一次,苏融瞅见他赖床,简直太阳打西边出来的不可思议。 换了片干净的卫生巾,她拧开反锁的门,挤好牙膏,弯腰在盥洗台刷牙。 漱口时,胸前愈发剧烈的胀痛激得她手腕一颤,牙刷掉进了池子,她攒眉蹙额拾回,低头望着自己那两团肉。 每次来月经,乳腺都会隐隐发胀,但也不至于无法忍受,可今天起床时,她忽然觉得疼意比以往强了几分。 她记得自己并没有趴着睡,怎么就像在搓衣板上滚了十圈,酸疼不已。 掌心抚了抚,碰到顶端时微微一刺,她眼皮皱起,龇牙咧嘴,放了牙杯准备掀开睡衣一探究竟。 才撸起一截,眼角余光中,便无意中瞥见一具修长的身影懒散地倚在门口。 苏融被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注视吓得一震,揪着衣摆的手顿时僵住,两秒钟后立马仓皇扯好,盖住半露的肚脐。 “哥…你怎么走路没点动静呀?” 她微恼地说,又重新挤了坨牙膏,往嘴里送。 贺戍两腿并拢,半靠着墙面,手抄裤兜,唇边漾起笑意,“你刚在做什么?” 手里的粉色牙刷差点再次掉落,她偷瞄了一眼镜子里促狭的他。 “啊?什么?当然是刷牙!” 苏融吐出一口泡沫,双眼瞪大。 “哦,是么。”他盯着地面,轻笑一声,极低的音,像一早就看透她的谎言。 刷牙的人心里发虚,眼珠子转来转去的,非常主动地给他让出一边的位置。 他和她的洗漱用品,一蓝一粉,是超市捆绑销售的情侣款。 盥洗池这样的宽度,容纳一人绰绰有余,放两个人就显得拥挤。 贺戍人高马大,肩宽腿长,一站过来,手臂间难免发生摩擦。 她放下杯子,钻到哥哥身前去勾那块搭在铁杆上的毛巾,贺戍纹丝不动,慢瞧着她挨着他的臂膀,一点又一点地扯下那块毛巾。 最终还是看不过眼,他动动手指微微一掀,就扣在她的头顶。 “这么难开口叫我帮忙?” “呃……”苏融无语,要不是他占地面积大,挡住了她,早就拿到了啊! “喂!哎!哥,那是我的牙杯!”她擦完一遍脸,瞟到他居然信手拈走她的杯子,唇边巴着杯缘漱口。 他侧目看她,抬高手不让她抢走。 “怎么?镶金了?用不得?” “私人用品,各用各的,人要讲卫生才能保健康,不然容易传染病菌,何况你又不是没有!”苏融指着台面的蓝杯子,头头是道地讲。她有些想不通他一个重度洁癖患者为什么在某些方面比她还要随便,她跳起来想从他手里夺回自己的东西。 奈何人家太高,苏融蹦起来都难碰到他头发丝儿,就别提那人的手掌都举过头顶了。 “要不要给你端个凳子过来?”贺戍勾唇,逗猫似的,一副特欠揍的痞样儿。 听出他在暗嘲自己的海拔,苏融气冲头顶,想都没想就向面前人扑过去,手直接一把伸进那件白T恤里,用修剪的不太平整的指甲掐抠他的腰肉。 “嘶——操。” 贺戍肉痛的慌,咬着牙根,没控制住,吐了个脏字儿。 “掐得很爽?”他抓住T恤里作祟的爪子,脸色不太美妙。 “谁让你老捉弄我?”苏融狡黠。 贺戍的断眉一跳,鼻子一嗤,笑出来,“现在是谁欺负谁呢? “又没说你矮。”他补话。 “呵……”苏融冷笑,更气了 把力气全发泄在他腰上。 “往哪儿摸呢?” 她头上突然抛下来五个字儿。 “…………” “把手拿出来……” 苏融听觉他懒怠的声音忽然变得闷沉,语气还不太友好。 他态度差,反而让她更来劲儿。 过了好一会儿,苏融低头仔细一看!没给当初窘傻,嗖得一声她赶紧就收了爪。 竟然抠成了他的腹肌!怪不得硬邦邦的跟搓衣板似的触感。 尴尬的脸涨,对上他眼睛,她嗅到一丝不妙,转身闪逃。 可兔子哪敌得过猎人的枪,贺戍从背后钳住她。 “我是不是得掐回来?啊?” 腰被搂住,苏融上半身反射性地一抽,跟过了一道电流般的麻。 “不行!”她可细皮嫩肉的,按他的力气,估计明天都弯不下腰来。 苏融挣扎着,四肢乱动。 没什么耐心的他,眼里发着躁,用膝盖顶了下她翘起来的臀,想让她老实点。 “啊……” 只是偏偏那石头样的膝盖骨在混乱中失了方向感,不小心从臀尾擦抵着股线,一下就撞进了某处隐秘的软馥。 那是条谷沟间的缝隙,缀有层层褶皱,它们包围着也保护着内里。底下黑邃得渗不出一丝光亮,像是一种危险又神秘的警告,昭示着那是无人区。 可传说狭窄险恶到一根手臂都塞不进的山谷,就这样被一块坚石嵌入,又因为跌滚下来时不太稳,石体有些微的晃荡,于是那条小缝被拱着又刮着,落不下去,摘不出来,仿然一种煎烤着三魂六智的折磨。 岩壁中似乎还埋藏着动人心扉的溪流,只要那粗石头一动,里面就翻涌地要挤出水似的,像一朵敏感又脆弱的花,躺在手心娇孱易折,捏在指腹却又能榨出丰沛汁水。 啊……嗯……那女儿音就是这样吞在喉里的,黏糊不清,却全被听见了,即使她努力想掩住,也无用。 明明抽离的速度很快,却让人心头一颤,仿佛是空气又回到了呼吸道,缺氧的人却永远不会忘记窒息的感觉。 静下来时,气氛有些诡异,一下忽然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实际上是场扰乱心神的错觉。 他把她放开,沉默了好久,又卒然发问,“没穿好裤子?” 苏融夹着臀,“…你乱说什么?” “侧漏了。”他低头看着,润着声说。 她眼眸放大,人僵在原地。 而后,门被关上,就剩她一个人。 苏融这才从后瞧了眼,屁股上映出一大滩血红色。 她双手蒙住脸,欲哭无泪。 淅沥的水声又响起来, 贺戍拢着长腿,靠在墙边,垂着眼睫久盯着长裤上那抹从膝盖蔓延到大腿的血渍,视线沉沉。 第五十四章:假云淡风轻 六月火云散,蝉声鸣树梢。 高考临近,事业狂温婉茹终是排除万难,从千里之外的海城赶回了庆城。 当温柔风情的姨妈踩着高跟鞋出现在家门口时,咬着生胡萝卜去迎接的苏融,看着姨妈身上那袭黑色职业裙装愣了很久,即使贺戍已经提前告诉了她这个消息,她还是莫名陷入了怔忡,不禁涌升一丝突然的陌生。 喉中问候有些踟蹰,结果是温婉茹敞开怀,先开口:“融融啊,想姨妈了吗?” 苏融奔入她怀抱里,“好想好想!” “姨妈,不是说五点到家吗?” 苏融亲昵地拥着温婉茹的手臂,好奇问道,明明说的是三点下飞机,居然傍晚六点半才到,中途她发了微信询问情况,却一直没收到回信。 “路上出了交通事故,堵了会儿车,就费了不少时间。” “哟,我家融融是不是又长高了?” 温婉茹柔着眼,牵着侄女的手,细细打量过后,笑着问孩子。 “真的?”苏融亮起双瞳,喜色溢出。 “157cm,今年的体检数据,应该是一点也没变吧。” 一道好听的声音忽然插进来,苏融觉得自己好像被兜头浇了盆冷水。 苏融瞪过去,腮帮子都气鼓鼓的。 站在温婉茹背后的贺戍,则是回以平淡如水的目光,似完全没在意她的愤怒。 刚接机回家的他,一手提着母亲的行李箱,另一手拎着大袋零食,进门前在瞧见苏融又犯忌吃生冷时,俊朗的眉宇立马攒聚起来,面上其余虽没太表现什么,说话却当即没了好脾气。 “死小子,别老欺负妹妹。” “我瞧着,就是长了些,没看错。” 温婉茹撵走自家讲话不中听的儿子。 “姨妈,还是您对我最好。” “苏融,是等你自己扔掉,还是我来?” 贺戍放好箱子,脱了外套,倚着冰箱门好整以暇地审视她。 “姨妈,哥又为难我!”她拽着大佛,求救道。 “阿戍,你让融融丢什么?”温婉茹喝了口茶,正坐在沙发上歇口气。 “她知道。”他也拧开矿泉水瓶,表情似笑非笑的。 温婉茹目光转向她,苏融啃了口冰冷的胡萝卜嚼得津津有味,表示不懂。 对于她赤裸裸的挑衅,贺戍只觉得挺好笑,他确实也乐了,受罪的人毕竟永远不会是他,这是操的什么心。 “叮铃叮铃叮铃……”一串电话铃响起来,温婉茹放下茶杯,低头查看来电人时眉色微变。 怔了几秒钟,她握着手机,去了一楼自己的房间。 空气猝然静下来,客厅就剩下她和他,苏融有些坐不住,这忽然没了得力帮手那不是只能被他管教的命! 她嚼得食不知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爬上二楼。 可是还没成功到达房间,就被人扯住了后衣领。 那人掌一抬,两指一捏,就连根拔出了兔子嘴里的美味胡萝卜,还不忘讽道。 “管不住嘴,会痛也是活该。” 晚上这顿饭,八点才开,掌厨人是准高考生贺戍。 温婉茹美其名曰是陪儿子渡过人生中最关键的时刻,实际上根本是忙里偷闲,请假过来享福的。 菜色丰富,荤素搭配,是专挑她们喜欢的口味来做。 “儿子啊,你既上得厅堂,又下得厨房,将来我儿媳妇岂不是舒服极了。” 温婉茹夹了块鱼肉,打趣道。 “咳咳咳……咳咳咳……” 苏融手一晃,汤灌得猛了些,呛了一喉咙,咳嗽不止。 “怎么了?”温婉茹关切地问。 “咳咳咳……咳咳……咳咳……” 汤水进入气管,不适极了,苏融仿佛要把肺咳出来,背弓着,整张脸通红。 “喝慢点。”贺戍蹙紧了额,为她拍背缓解症状。 过了好一会儿,苏融情况转好,三人才重新安心吃饭。 “呛得这么严重,喉咙肯定会痛,要多喝点水,阿戍有没有润喉糖,拿来给妹妹含几片。” “姨妈我没事,现在不疼了,刚才是不小心喝太急。” 其实她说了慌,嗓子眼咳得火辣辣的疼,像烧烂了一般,但她认为自己可以忍受这种痛。 “没有,我出去买。”贺戍就像没听见她说的话,推了碗筷,起身穿上外套。 “哥,我没事!”苏融急对着他。 “哎,吃完饭再出门啊!”温婉茹发现他碗里剩了一大半,皱了皱眉。 “饱了,顺道去吹吹风。”他头也没回的走了,一眼也未看两人。 温婉茹叹了口气,笑道:“这孩子,脸上总云淡风轻的,实际上比谁都关心你。” 苏融扒着碗,低头时眼神一怔。 后来,在贺戍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苏融与姨妈聊了很多很长的话,却一句具体的话都没记住。 九点半,他才从外面回来。 苏融洗完了澡,拿着作业在二楼客厅茶几上做。 他往她试卷旁放置了两盒润喉糖,弯下身却携来一股醇香。 苏融嗅觉敏感,她头迅疾一抬,撞到了他的下巴。 “哥,你喝酒了吗?” “一罐功能饮料。”他瞅了眼她的空白试卷,“喉咙还痛吗?痛就吃颗糖。” 她摇摇头,还是掰开盒子,剥了颗放嘴里含着,发现是自己最喜欢的柠檬味。 “谢谢你,哥哥。” 贺戍揉了把她毛茸茸的头顶,“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嗯?这么快到生日了?”苏融非常惊讶,完全没注意到悄然流逝的时间。 “离七号,还有六天。” “是你高考那天耶,那岂不是咱们的庆祝要泡汤了,其实我也不是很想长大一岁,越老越焦虑。” “焦虑什么?年龄对你来说,也就是个数字,一直像个幼稚娃娃,混进小学队伍里,人老师估计都不会怀疑你的身份。”他刮了刮她的鼻子,毫不留情取笑道。 “哥,你怎么这样讨厌!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像发育不良的小屁孩了?” “我这叫脸幼人嫩!” 他上下看看她,眼里含了丝笑,翘着唇谑道:“嗯,该有的是都有了。” 苏融听着觉得不太对劲,但又没明白有什么不对。 “不像你,越来越老。”她盯着面前这张俊朗非凡的脸,说着反话。 他和她的生日,很巧,是同一天。 “都21了,离齿豁头童不远了。” 贺戍笑而不语,静听着她说。 没人回呛,十分没趣,苏融抖了抖试卷,仰头看他。 “哥,你喜欢什么,我能送给你。” 贺戍敛了笑,双手插入口袋,转身。 “早点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