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签到天罡地煞》 第1章 身陷大牢,青灯传道 旬阳县,大牢。 当江南从睁开眼时。 映入眼帘的是逼仄潮湿的狭小空间,昏暗的煤油灯映出点点光芒。 借着这光,他看清了自己身在何处。 铁窗,枯草,腐臭的死老鼠味儿…… 监狱!看样式还是古代那种监狱! 江南懵了。 真人秀?绑架?癖好y? 恐惧中,他的脑海里闪过各种念头。 直到下一刻,如潮水一般的记忆和信息涌入脑海。 上元世界…… 大夏…… 仙魔…… …… 花了点时间理清思路后,他弄明白了。 这是穿越了。 成了大夏朝旬阳县的一个死囚,三天后,菜市斩首…… 地狱难度的开局啊…… 江南心中绝望。 随后,从原身的记忆中,他算是理清了自己身陷牢狱的原因。 原身同样叫江南,是云阳县大户人家商家的一名家塾老师。 两天前深夜,他在书房读书时,听见商家院子里有人声。 便出门查看,看到商家女婿李闫旭与其夫人商云烟发生争执。 最后,李闫旭竟然掐死了商云烟。 江南只是个落榜书生,怎见过如此场面。 当时便吓出了声。 惊动了凶性正盛的李闫旭。 万幸,李闫旭并未杀人灭口。 而是贼喊捉贼,反咬一口。 江南无依无靠,无父无母,无权无势,不正是头美美的替罪羊? 于是,这位李姓赘婿率先报官,随后抓捕,伪造人证,屈打成招! 一套行云流水,把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江南安排得妥妥帖帖。 就这样,江南莫名其妙就成了见色起意杀害商云烟的凶手…… 最后,大概由于年关将至,御史台监察御使正在旬阳巡查。 县太爷为了尽快结案,草草定罪。 最后的结果,就是原身江南就变成了死囚。 在牢中,因为伤势发作和不堪屈辱,含恨而终。 接着便是地球的江南穿越过来了。 死局,纯粹的死局。 江南冷汗渗出,牙关颤抖。 一时间,他找不到任何破局的点。 难道好不容易从车祸中逃得一条狗命,却只是老天爷给他开了个玩笑? 穿越了还是得死? 他不甘心…… 突然间,江南心中传来异样之感。 他闭上眼睛,只感到意识中出现一盏古拙的青灯。 它通体以绿铜浇铸,大巧不工,灯芯如枯草般漆黑,静静矗立于虚空中,巍然不动。 江南翻遍了原身的记忆,也没找到个这盏青灯有关的记忆。 它是我带来的? 江南心中暗忖。 他睁开眼,眼前仍然是黑暗的天牢。 再闭上眼,那青灯又浮现在识海中! 只不过,江南发现,原本枯竭的青灯中,似乎多了一点混浊的液体。 像是灯油。 而且那灯油还在以极慢的速度,缓缓上升! 一炷香后,江南紧闭双眼,死死感知青灯。 他心中有预感,这青灯点燃之际,将有异变发生。 说不定,能救他一命! 缓缓的,灯油涨满,那混浊中充满歇斯底里的疯狂和愤怒。 于是幽幽的火苗自灯芯燃起。 那一刻,江南的耳边仿佛响起遥远的诵经与祈祷之声,浩浩荡荡。 一道意念传入他的脑海。 【于怨气缠绕之地燃灯,获得十年道行】 【习得神通“通幽”】 【习得神通“驱神”】 道行? 神通? 江南还未反应过来。 一股奇异之感便自身体内散出,紧接着,那些被屈打成招的伤势,竟缓缓愈合。 充盈之感遍布全身。 道行,正一点一滴打磨他的四肢百骸。 肌白如玉,身挺似山,骨若桁架,皮作精钢。 原身因寒窗苦读而孱弱的身子,在缓缓蜕变。 随后,他的脑海里,两门玄奥的法门自然参透。 【通幽:黄泉九幽,尸鬼亡灵,通阴阳二界,是为通幽。】 【驱神:上清号令,阴司鬼差,黄巾力士,莫敢不从。】 按他心中理解,通幽就是能召唤死者灵魂,大白于日光之下;驱神则是召唤黄巾力士等精怪作战之法。 而神通的强度威猛,则与道行深浅有关。 江南快速消化着脑子里多出的知识,然后心中一个激灵——这不就是签到金手指吗? 在怨气极深的天牢签到(点燃青灯),获得了十年道行和两门神通。 紧接着,他便看到了活命的希望! 逐渐冷静下来,他见牢房外暂时无人,便欲尝试通幽之术。 按照脑海中的指引,他二指平伸,遥遥指地。 只见黑烟升腾。 黑雾中,一模糊的身影浮现,身穿囚衣,面色狰狞,脸上堆满痛苦与愤然。 见此状,江南一愣。 这不正是上一个死在狱中的囚犯吗? 当初原身被关进来的时候,正好见狱卒把这人的尸首抬出去。 鬼影愈发凝实,仿佛就要挣脱黑雾而出,一股强烈的怨气扑面而来! 江南赶紧收了神通,心中阴霾一扫而空。 如今,有了道行,有了神通。 即便身陷天牢,他也有脱身之法,其法有二: 其一,翻案; 其二,以驱神之术唤力士金刚,直接越狱! 前者需要费些周折。 因李闫旭与巡捕司沆瀣一气,江南是知晓的。 而本县县令又毫无作为。据说近一年来旬阳县前前后后丢了近十家孩子,那些孩童父母进县报官,却也都被三言两语打发回去。 所以,江南若是想走翻案的路子,还得看那行监察之职务的御使。 很麻烦。 但思索半天,江南仍选择了前者。 因为在原身的记忆中,大夏并非中国古代国度一般的存在。 这里有妖,有仙,有佛,有焚山煮海,有改天换日,各种神异,不一而足。 作为中土霸主的大夏,自然也有专门斩妖除魔诛杀魔道的机构绣衣使。 他们诡秘而冷酷,专职斩妖杀魔。 江南若是直接破牢而出,那便成了畏罪潜逃。 虽然以他十年的道行,在旬阳这巴掌大的地方足够翻云覆雨。 可一但被那些绣衣注意到,那便后患无穷。 还有一点,便是原身乃是读书人,最重名声。 自己既然占了人家的身子,帮其洗刷冤屈也是理应之事。 但最后如果实在翻不了案,再考虑杀出旬阳,也不迟。 心中有了定计,那问题便是如何让那监察御使,知晓这事。 正在江南思考间,两名狱卒领着一年轻人过来了。 江南定睛一看,这不正是那李闫旭。 他不仅生得一副好皮囊,早些年乃是旬阳县出了名的武魁,不然也没资格入赘到商家。 只见这商家赘婿黑衣素履,眼眶布满血丝,满脸悲痛之色。 看那模样,明显是因其夫人突遭不测,黯然神伤。 连两名冷硬的狱卒也有些不忍。 其中一狱卒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作安慰,便与同僚一起离开。 只留下李闫旭一人。 他来探监。 这商家赘婿指着江南,眼泪便哗哗流了下来, “夫人啊!这杀害你的贼人就快伏法了!你在天之灵能安息了啊!” 一开口便是悲痛欲绝之感,旁边牢房的囚犯都直皱眉头。 又哀嚎了几句,做戏做足后。 李闫旭凑到铁门前,盯着蓬头垢面的江南。 “别装了,恶心。”江南冷冷地看着他,“我们都知道真相。” 李闫旭悲痛的神情变得阴狠起来,嘴角勾起,压低声音,“嘿,真相?真相不重要,现在你才是杀人害命之徒。” “不,夫人是你杀的。”江南抬起眼皮,说道。 “胡说!人证物证罪书俱全,杀夫人的,就是你!” 李闫旭声音阴冷,带着嘲讽之意,“巡捕司怎么没打死你——我可是特意打过招呼让他们特别关照啊……” 江南这才恍然大悟。 原身因屈打之伤而死,也并非意外。 其中也有李闫旭的运作。 “不过也没关系——三天后,你就要人头落地,一切都结束了。”李闫旭继续开口。 “你看,你就要死了,我还活着,我还是商家女婿,还是富贵荣华……” 说罢,然后往后退一步,他又恢复了那副悲痛欲绝之色。 哭丧着离开。 他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扮演一个痛失妻子的好丈夫形象。 探监嘲讽江南,只是顺便而已。 就在这时,李闫旭身后突然传出一个幽幽的声音, “结束了吗?” 如万古寒冰般冷冽的声音,瞬间缠上了李闫旭的脖子。 他心头一惊,回过头,正对上江南的眼睛。 如地府恶鬼一般幽冷的眼神。 “你……可听闻死人亦能说话?” 第2章 狱中明悟,天罡地煞 李闫旭走后。 江南盘腿坐在牢房内。 “冤枉啊!” “我冤枉啊!” 突然,他像是着了魔一样,疯狂地拍打着铁门。 吵闹引来了膀大腰圆,身材壮硕,一脸横肉的狱卒。 他提着腰间的长刀,赶到牢房前,喝道:“希娘皮的!格老子安分点!” 说罢,还提起刀鞘,就要往江南身上杵! 哪只那一刻,异变突生! 只见牢房中,一缕黑烟升起。 那黑烟宛如虫豸般,顺着狱卒的五窍,便钻了进去。 随后,狱卒的瞳孔失去神采。 取而代之的,是死寂的颜色。 不似活人。 手中的动作也停下了,微退两步,微不可查朝着江南一点头。 发出沙哑之音:“主上……” 江南点点头。 【驱神】,成功。 这门神通不仅能召来有千钧之力的黄巾力士。 也能汇聚死气怨气,侵占人心,化作傀儡。 方才,江南便是引导天牢中多年积压的死气,暂时侵占了狱卒的身体。 并为他所用。 江南闭上眼,便通过念识,把事情交代清楚。 “去办吧。” “是……主上……” 侵占狱卒的死气灵智未开,说话也磕巴,但好处是绝对听话。 它迈着略显僵硬的步伐,朝牢外走去。 目的地,直取御史住处! 狱卒离开后,江南重新坐下来。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见到御史的机会。 否则以他死刑犯之身,又有巡捕司各种刁难。 在不越狱的前提下,别说翻案,就是把冤情传出去,都不可能。 等待中,他又闭上眼。 一瞬间,那古拙青灯又出现在识海中。 灯火,早在他习得神通后,就已经熄灭。 灯油,也燃烧殆尽。 似乎在等待重新燃起。 对于这盏赋予自己道行与神通的青灯。 江南兴趣颇大。 这青灯既然随自身来到这个世界,在牢内被怨气点燃,随后便传下神通。 那么在其他地方,是不是也能被其他东西点燃? 然后,再赋予自己更多的道行与神通? 据他所知,【通幽】与【驱神】都是《历代神仙通鉴》里的法术。 属于地煞七十二术之一。 那倘若自己在其他地方,点燃青灯。 是否能获得其其他术法? 剑术,呼风,担山…… 还有更进一步的天罡大法? 斡旋造化,斗转星移,画江成陆…… 一想到这,江南心中就充满了好奇与憧憬。 从这次深陷牢狱之事,他便明白了。 上元是个危险的世界。 弱肉强食,冷酷无比,弱者的性命不值一提。 试想,倘若原身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是呼风唤雨的仙师。 那李闫旭还敢诬陷于他? 巡捕司还敢屈打成招? 县太爷还敢签下罪书? 一切都只因原身身无长物。 在这个看似浪漫的仙土世界,弱小,便是最大的罪孽。 所以,他得变地更强。 而青灯,就是他的资本! 不过一切,还要等到平冤翻案后,再说。 …… 云阳县,山水阁。 被死气附身的狱卒,来到门前。 这边便是御史的住处。 阁楼内,正捧着典书的御史所有所感,眉头一皱,自语道, “死气附身?” “冲我来的?” “有趣!” 说罢,他合上书本,往坐上一坐。 门外,狱卒被拦了下来。 两守卫眉头皱起,“御史起居之地,非通传不得入内,你有何事?” 他们看着有些僵硬的狱卒,隐隐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 但也仅此而已,毕竟凡人之身,无法看透死气。 “申……申冤……” 狱卒沙哑的声音响起,又补充道:“见……见御史……申冤……” 俩守卫愣了。 你一个狱卒申个屁的冤? 申冤也找击鼓找找县太爷,来此地作甚? 于是,俩人正要赶走狱卒。 却听见阁楼内传来声音。 “让他进来。” 俩守卫一愣,但还是打开了大门。 狱卒晃晃悠悠走进去,来到御史面前。 “你……有何冤屈?”御史缓声问道。 “大……大牢……主……主上有冤……”狱卒按照江南的话,回道。 “哦?”御史拉长了声音,来了兴趣,又问:“既有驱使死气之能,为何会被关入天牢?” 狱卒回道:“大……大夏……律法……依……依章行事……三六九等……一视同仁……” 这都是江南教他说的。 应对御史的问题,江南在牢中便想了数十种问与答。 而根据御史属于政府机构的属性,便想出了这话。 算投其所好。 也是解释了自己明明掌握神通,为何会被关进大牢的原因。 御史一愣,良久才哈哈大笑,“好!好一个三六九等,一视同仁!” 狱卒没反应。 “你主上姓甚名谁?”御史又问。 “天字……三号狱……江南……”狱卒再答。 “江南……”御史沉吟一会儿,又道:“本官明白了。” 话落,狱卒身上有黑气涌现,溢散而出,化作无形于天地间。 死气附身,结束了。 毕竟江南如今道行不深,又是超远距离操控,自然不能长久。 而被附身的人会失去附身期间的记忆。 所以这位蛮横的狱卒,此刻的记忆还停留在江南“闹事”的时候。 恍惚中也没看清周遭环境。 提起刀鞘便是一顿乱舞,嘴里骂道:“你个贼骨头!让你闹!让你不安分!” 一通发泄后,有些刺眼的阳光才让他意识到不太对劲。 眼前的景象变得清晰起来。 装点素雅的大堂,红木桌椅,雕梁画栋…… 这是哪儿? 狱卒脑子里浮现出问号。 紧接着,他便看到眼前的年轻人。 一身白衣,头戴高冠,气质出尘,眉宇间有股捉摸不定的意味儿。 即便是恶卒被腱子肉占满的脑子,也很快回忆起这人是谁。 然后,身如筛糠般颤抖起来! “刺……御史大人……小……小人神智不清!罪……罪该万死!” 御史不说话。 他又道:“小人……小人着了魔,小人本应该在牢中教训囚犯……御史大人……御史大人饶命!” 说罢,便是跪下,一个头一个头地磕。 也不顾鲜血涂满了额头。 “起来吧。” 狱卒目露喜色。 御史摆了摆手,又问道:“方才,你对牢里的人也是这般喝骂?” “是……是那囚犯不知死活!”狱卒涨红了脸,支支吾吾解释道。 “不知死活?”御史呵呵一笑, “我看你才是不知死活,白捡了一条命,还不自知。” 在他眼里,江南是个奇人、仙师那一类的存在。 而在上元世界,这等人便是远高于凡人的存在,绝忍不了被凡人侮辱的。 大夏疆域内律法约束还好,南疆那边甚至有炼气士吃凡人脑花玩儿的。 这牢中的中江南,究竟是什么人? 御史心中不禁愈发好奇。 狱卒此刻茫然地抬起头,又不敢多问。 “得了,你下去吧。”御史摆摆手。 狱卒如蒙大赦,连连拜谢。 紧接着,御史召来随从,道:“通传县衙,我要提审天字三号狱的江南!” 第3章 死人说话,赘婿伏法 御史大人这么一说,很快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县衙。 自然,也通知了商家。 商老爷子和商老夫人正在女儿灵堂前,一听这个消息,当时便怒从心起,悲由中来! 竟晕了过去。 堂前抹泪的李闫旭,更是脸色连变。 这坐实的罪名,怎到如今又变了风向? 也没听说江南和御史大人沾亲带故啊! 陡然,他想起天牢中,江南那双冷冽的眼睛,不由一阵发怵。 …… 翌日。 公堂之上。 御史大人端坐公案之后,背靠江牙山海图,头顶牌匾“明镜高悬”,衙役如狼似虎,分列两班。 堂前坐县太爷,其下有主薄。 “升堂!” 啪! 惊堂木一声脆响,醒魂惊神! 两名杂役把身负镣铐的江南,带到公堂之上。 一旁,正是一副哀莫大于心死表情的李闫旭。 而堂外,也是以泪掩面的商家老两口,和诸多看热闹的百姓们。 秉着先审原告,再审被告之原则。 御史大人缓缓开口:“商家李闫旭,你控告江南杀害你夫人商云烟一事,可有此事?” “有!” 李闫旭跪步上前,抬手道:“禀御史大人,两日前丑时于草民家庭院前,草民亲眼目睹奸人江南贪恋我妻美色,我妻竭力反抗。” “挣扎中,这恶贼竟痛下杀手,以手成环,掐死吾妻!” 说罢,他转过头恨恨盯着江南:“我商家待你不薄!聘你做家塾老师,全家老少皆以师礼相待,怎可想却是引狼入室!江南!你怎这般狼心狗肺啊!” 声声泣血,如怨如诉。 当的是一个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堂外,许多百姓已经开始咒骂江南。 还有人窃窃私语,说早些时候便见江南猥亵女子,言之凿凿。 正在这时,李闫旭的情绪仿佛在崩溃边缘,往青砖地上猛然一叩首,高呼, “今日还请御史大人做主,还吾妻一个公道!让江南这丧尽天良之辈受律法严惩!” “严惩!” “严惩!” “严惩!” …… 这一番话,不由激起了堂外看客之情,一个个高举右手,群情激奋。 只是其中,有多少是李闫旭雇来的人,就不得而知了。 “肃静!” 御史大人在一拍惊堂木。 鸦雀无声。 “李闫旭,方才你所控诉?可有人证?” “有!”李闫旭答道:“我商家丫鬟,侍卫,皆目击此事!” 随后,便是传人证上堂。 两个丫鬟,一个侍卫,皆证实案发当晚,只有江南与夫人在院内。 不久便听到争吵声,当他们赶到时,商家夫人已被江南所害。 仿佛一切,都指向江南才是凶手。 御史大人饶有兴趣地盯着堂下,然后看向县令, “陈县令,你看如何?” 御史大人这样一问,公堂众人皆望向他。 县太爷是个老头儿,年逾花甲,却鹤发童颜。 他老气沉沉,寒声道:“当判,当判!犯人江南罪大恶极,当处以枭首之刑,以正视听!” 江南愣了。 盯着县令老头儿。 心中疑惑。 这被告还一句话没说,就判了? 你懂不懂判案? 若是平时县令一家独大,也就算了。 但如今御史在场,就不怕挨一手弹劾? 你……长个脑子只是为了显高吗? 而且不知为何,江南看着县令,哪哪儿看哪哪儿感觉不对劲。 那神态、动作如此显得阴森寒煞,不太像是一个读书科举考出来的县令模样。 倒是像别的什么。 只是他一时间也想不起来。 “陈县令,被告可还未呈上供词,你这就判了?”御史大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老县令眉头拧起,但碍于御史,还是问道:“被告江南!你可有辩解?” “自然是有!” 江南上前一步,顶着众人的目光和堂外嘻嗦的咒骂声,高声道: “草民江南,时任商家家塾老师,案发当夜在书房读书,听闻房外有声,便出门查看。” “就看见李闫旭双手掐在商夫人脖颈处,不时,商夫人便没了声息。” “真正杀死商夫人的凶手,是李闫旭!还望大人明查!” “满口胡言!” 李闫旭顿时破口大骂:“我与夫人相敬如宾!我怎会加害于她?!” 江南反唇相讥:“那我问你,你口口声声说我杀害商夫人。” “可这旬阳有谁不知,商夫人自幼习武,而江某只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凭什么能杀得了商夫人?” 李闫旭冷冷道:“谁知你是不是天生神力?” 对话间,公堂之上已充满了火药味儿。 御史大人一拍惊堂木,道:“江南,你反告李闫旭杀害了商家夫人,可有证据?” 江南一拱手:“大人,草民亦有人证!” 李闫旭面露冷笑,心中嘲讽。 那一晚但凡知道些情况的,都开不了口了。 那几个作证的丫鬟和侍卫,也是迫于威逼利诱。 他很确定,这天底下知晓当晚之事的,便只有自己与江南! 然而,他现在竟说有人证! 简直可笑。 然而,他却看到了江南幽冷的目光。 “——死人也是会说话的。” 一瞬间,李闫旭脸色苍白。 “那么,你的人证是何人啊?”御史端坐大椅,问道。 “禀大人,草民的人证便是……已经死去的商夫人!”江南朗声道。 “荒唐!” “混账!” “一派胡言!” “造孽啊……” 江南出声后,公堂上一片哗然! “荒谬!” 李闫旭面露悲愤之色,哭喊道:“你这贼子,害我夫人还不够,竟还侮辱她身后之事!你……好生歹毒!!!” 江南却不理会,而是看向御史。 “准了。” 没想到御史答应得异常干脆。 “御史大人!”李闫旭张口欲言,却被御史一句话堵了回去。 “既然心中无愧,那试上一试又如何?” 李闫旭只得退下。 御史宣布,“抬,商夫人遗体。” 不久,蒙着白布的商夫人被抬上公堂。 江南松了镣铐,朝大家一拱手:“江某自幼酷爱杂学,耳濡目染之下触类旁通,习得些旁门左道。其中正好就有通灵之术。” 他来到商夫人遗体前,“今日为了洗刷冤屈,也为了商夫人能九泉瞑目,便得罪了。” 说罢,捏指成诀,遥遥一指。 通幽! 只见商夫人的遗体上,一道青烟漂浮而出,带着些许阴冷之意。 青烟中浮现出一女子身影。 虽模糊,却身段妖娆,曼妙绝伦,一眼便能看出生前之绝色。 缓缓凝实。 在场众人不禁感到阴风阵阵,脊背发凉! 只有原本快气过去的商家二老,此刻再见爱女之姿,竟是痴了,老泪纵横。 而反观李闫旭。 他魂儿都快吓没了。 江南指着商夫人亡魂眉心,心念一动! 只见呆滞的亡魂,缓缓回归神智,半透明的双眼中,竟有了光彩。 与驱神之术一样,因为是被神通召唤,江南甚至不用言语。 便通过念识将现在的状况告诉了商夫人。 商夫人的鬼魂先是极为不舍地朝堂下二老颔首,然后正对御史。 “民女商云烟,拜见御史大人,拜见县令大人。” “既已经生死相隔,便无需多礼。”御史摆摆手,又道, “商氏,今日召你回魂,便是让你作证在案发之时,究竟是谁害了你性命。助本官断案,也为你昭雪。” 商夫人一点头,先是看向面色自若的江南,稽首行礼。 然后望向脸色惨白,浑身战栗的李闫旭。 原本平和之色,陡然变得狰狞而怨恨。 森森鬼气爆发! 令在场众人不禁心中一寒! “夫君!你好狠的心啊!入赘以来,我商家可曾亏待于你?” “家中予你财帛,助你成业,可曾亏待于你?” “我商云烟相夫教子,贤良淑德,又可曾亏待于你?” “你却和那青楼狐狸精勾搭不清,被我发现后竟痛下杀手!” “你好狠的心啊!算我商云烟当初瞎了眼,竟相中了你这般负心人!” 一字一句,宛如地府深处传来,听得所有人不禁头皮发麻! 甚至有阳气弱点的女子,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而恐惧到极点的李闫旭,似乎是知晓在劫难逃,狠了心一般,咬着青紫的嘴唇,咆哮出声, “是!商云烟,你没亏待过我!可我也是七尺男儿!入赘以来,你可知多少人戳我脊梁骨?!” “我早已忍受够了!当初润若非图你家财,我怎会看上你这般强势的女子!你可知,你活着我便永远挺不起身子!” “你该死!” “你该死!!!” 疯了一般的咆哮,听在商夫人耳朵里。 鬼魂原本愤懑怨恨的眸光,逐渐失去光彩。 哀莫大于心死。 江南别过眼,心中不忍。 啪! 又是一拍惊堂木。 御史高声道:“现,案情已明。李闫旭你杀害妻子,又嫁祸他人,实乃罪无可恕,当处以极刑!来人,给本官押下去,打入大牢,三日后斩首示众!” 于是,尘埃落定。 第4章 异变突生,蛇妖现形 李闫旭被押下去了。 堂外众人议论纷纷。 但都一改口风,咒骂商家赘婿。 还有人说早前边看见这赘婿在外风流浪荡。 江南看着悲痛无奈的商夫人,叹息一声:“商夫人,时间不多,和二老说两句吧。” “谢过先生了。”商夫人再稽首。 随后,飘向商家二老,低声几句后,二老泣不成声。 片刻后,通幽之术时限已到。 “夫人,人鬼殊途。”江南提醒道。 鬼魂颔首,再一稽首行礼,便化作点点青光,溢散于天地之间。 众人无不叹息。 但江南却察觉不对。 按理来说,案子破了,凶犯也绳之于法。理应敲木退堂才是。 可高堂之上,那御史大人却毫无退堂之意。 啪! 又是一声惊堂木响。 众人尽皆望向他。 “商夫人被害案算是破了,但本官还有一案就一并审了吧!”御史这般说道。 “还有案子?” “什么案子?” “……” 堂下人无不交头接耳,却始终没人知道这御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陈县令,这公堂是你的,你说呢?” 陈县令脸色阴沉,有不耐之色:“御史大人要审,便审吧。” “那我便审了!” 御史声调一变,原本平和的语气变得肃然:“本官听闻旬阳县一年来多发孩童失踪之事,然你身为旬阳县令,上报卷宗却丝毫不提此事,尸餐素位,置百姓于水火不顾。” 御史冷冷望着陈县令,一字一句:“陈县令,你该当何罪!” 众人哗然。 县太爷抬起眼皮,慢条斯理,“御史大人,那些孩童分明是其父母教管不力,离家而走,理不应为案。御史大人切莫听信了谣言啊。” 御史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哦……原来如此啊!本官还以为那些孩童是被你吃了呢!” 一言出,万般空寂。 连同江南在内,所有人都蒙了。 沉默良久,县太爷终于站起身,声音森寒:“你是如何发现的?” 同一时间,淡淡的雾气不知从哪儿飘荡而出! 县太爷承认了? 县太爷吃人? 堂下众人皆是惊骇欲绝,几欲先走! 但其中一个百姓突然惊呼出声,“我……我动不了了!” 随后,其余人等亦是如此。 但凡吸入雾气之人,都浑身麻痹,任人宰割! 恐惧的情绪,宛如瘟疫一般传遍了整个公堂! “你这妖物终于肯现形了!” 御史冷声道:“狗胆包天!竟然敢在大夏疆域胡作非为!就不怕绣衣斩首?” 县太爷桀桀怪笑,更加猛烈的毒雾从他口中散出。 众人发现自己不但连动作,甚至声带都麻痹了! 江南脑中灵光一闪! 他方才就觉得这县太爷像什么东西。 现在,他想起来了。 ——像蛇! 这哪儿是什么县太爷! 这是一条修炼成精的老蛇妖! “绣衣?嘿嘿!”县太爷身躯缓缓蠕动, “旬阳乃青州边界,天高地远。你一个御史,读书而不入道。除了那江姓小辈有些旁门之法,皆是凡人,有谁能将消息传进绣衣耳中?” “待他们有所察觉,本座却早已将你们屠尽,再回山中一遁,不照样逍遥快活?” 说罢,他已经褪下县令官服,转眼间化作条水桶粗的大蛇,鳞光闪闪,盘踞公堂之上! 猩红的蛇信吞吐之间,口出人言! 众人心中皆是绝望。 蛇妖摆动巨尾,就朝江南而来! 他的目标很明确,只要率先解决了江南这个有些手段的人,剩下御史、衙役和一众百姓,都不足为虑! 覆满森冷鳞片的蛇尾,带着开山般的的恐怖巨力横扫过来,砰地一声把江南拍在墙上。 解决完唯一的威胁后,蛇妖似笑非笑地看向御史,“本座原本只想伪装县令,受人供奉,偶尔外出猎点血食,却被你着毛头小儿点破。” “本座今日,便要屠了这旬阳县城!” 话语一出,众人皆心中绝望。 众所周知,御史台虽监察文武百官,但御史向来只许,不许入道。 也便是说,如今江南半死不活,余下皆是凡人。 还不是任凭这蛇妖摆布?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哪料到,那御史却临危不惧。 他幽幽开口,“蛇妖,既然你非县令,怎么又能断言本官便是御史?” 话音落,他上前一步,衣衫变化。 一身御史服转眼化作银丝绣衣,手中执玉石节杖,腰挂虎符! “本官便是大夏绣衣使,银绣衣王淳允。此次旬阳之行,为的便是要伏诛你这蛇妖!” 这一来,众人心中不禁升起希望。 绣衣使,大夏官方特务机构,直属皇帝之下,执节杖,配虎符,斩妖除魔! 四品以下,有先杀后报之权,四品以上,也可见机行事! 如果说御史台监察文武百官被所有官员所惧怕,那绣衣使便更加神秘而令人畏惧。 大夏境内,一切神异之事,无论妖魔鬼怪,邪道魔人,通通在他们的猎杀范畴! 蛇妖眼神爆发出寒光,“那本座便要看看你这绣衣使,有几分能耐?!” 王淳允眸光冷冽,举起节杖,心中却是凛然。 他扮作御史来旬阳,本身便是为了除妖。 原以为旬阳这种小地方,即便出妖,也仅是不入品阶或九品的小妖。 但他神念中,却感知到这面前蛇妖,竟然有八品修为! 和他所差无几! 硬骨头! 狠角色! 势均力敌。 这是蛇妖与王淳允共同的想法。 就在这气氛僵持,一触即发之际。 一个声音从角落传出。 “痛痛痛痛痛痛……” 江南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自己的身子,从墙壁里抠出来。 即便如此,全身已经酸麻胀痛。 刚才那一下子,若不是紧急时刻他运转尚不熟悉的道行之力,护住全身。 恐怕当场就要被砸成肉饼! 索性人没事。 蛇妖愣了,幽冷之瞳中有惊骇之意! 还活着? 剧痛让江南怨气极重,盯着蛇妖庞大的身躯,目光冷了下来。 也不多说,抬手便是一式【驱神】! 刹那间,金光大放! 砰得一声,屋顶暴碎,化作小小瓦砾! 烟尘之中,一尊魁梧身影从天而降! 震得大地颤抖! 只见这身影,面如红玉,须似皂绒。 身高三丈,其黄巾于双肩侧畔,金环日耀,喷吐霞虹,伟岸不凡! 黄巾力士! 他降临于江南身侧,单膝跪地,只存在,便让人无法忽视。 江南盯着蛇妖,寒声道:“老蛇妖,你抽得江某好痛啊!” 说罢,黄巾力士应命起身,金霞挥洒间,爆发极速,一双手臂宛如山岳,朝蛇妖而去! 蛇妖认不得黄巾力士,口中冷哼:“雕虫小技,班门弄斧!” 说罢,卷起蛇身,露出獠牙,弹射而出! 刹那间!只见黄巾力士山岳般的双臂,保住蛇头,猛力一沉! 轰! 硕大蛇头宛如千钧坠地,将地面砸出细密裂缝! 蛇妖七荤八素间,黄金力士又是抡起拳头,轰然落下! 砰砰砰砰砰! 拳拳到肉,蛇鳞破碎,蛇血飞溅! 王淳允看着把蛇妖摁在地上锤的黄巾力士,瞠目结舌! 他早就看出江南有修为在身,但也不过是刚入九品之模样。 这样的修为在上元世界品阶体系里,只算得上入门。 若要对阵蛇妖,根本撑不过一个回合。 可他却唤出这古怪魁梧力士,将八品的蛇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这被自个儿从天牢里放出来的江南,究竟是什么怪物? 王淳允心中惊骇! 第5章 以理伏妖,外指绣衣 上元世界最是崇尚神异之事。 青衣御剑的修道人;开山裂海的武道宗师;金光绕身的佛门圣人;邪气滔天的异兽妖魔;一言出万法随的儒道圣人…… 久远的岁月前,通天大道条条对立,各境界不通,若非斗法,则难以作比。 直到一位奇人天机子,以成道之躯,以身殉道,撞破天机而统天下神异。 道消身死前,天机子著成名典《九品成道之说》。 其书成,日月同天,四海齐鸣,洪钟大吕之声响彻宇内,道音十日不散。 得大道认可。 自此,人间神异之辈,无论修道练武,参佛读书,皆分九品。 经过千载之演变,九品体系已然大成。 九品最末,一品为尊。 品品之间,如天堑般难以逾越。 这便是整个上元世界的共识。 自然也深深映入王淳允的思想中。 直至今日,他的一贯认知,被一名为江南的书生,打破了。 以九品之修为,唤魁梧力士,硬生生把八品的蛇妖,打得还手不能! 仅仅半柱香的时间。 方才还气焰滔天的蛇妖。 便进瘫软在地,进气儿出,出气儿少了。 竟是被那力士生生重创,再起不能! 心中一口恶气出了,江南拍了拍身上灰尘,整理衣衫,又是一副文雅书生模样。 只是那地上半死不活的蛇妖,和悍然的黄巾力士,让人难以接受此等反差。 望着银绣衣王淳允惊愕的神色,江南腼腆一笑,“绣衣大人切莫惊讶,江某乃读书之人,最讲究以理服人。您看这蛇妖便心底诚服于江某之理,羞愧而难以再起。” 王淳允皮笑肉不笑。 吾信汝母之鬼焉! …… 风波很快平息。 蛇妖被江南制服后,便被王淳允锁住妖力,封住窍穴,收进捉妖法器里。 万幸,因为江南与蛇妖作战时比较克制,且王淳允在途中祭出法器护住众人。 所以仅有靠得比较近的几个衙役脏腑受了些冲击,其余人除了狼狈一些外,无一受伤。 便已伏诛了蛇妖。 虽然县太爷没了,但有王淳允这位绣衣的安排下,善后之事井井有条。 仅两日,便平息了风波。 期间,王淳允禀写折子,一五一十汇报了旬阳蛇妖之事。 同时,代行县令之职,彻查巡捕司。 想必再过不久,便有新的县令上任。 而作为讨伐蛇妖的首攻,书生江南自然是受到了旬阳百姓的拥戴。 茶园,酒楼,青楼各方商贾都对这位救下旬阳的书生免费开放。 某些大胆的清倌儿,更是欲于江南吟诗作赋,共度春宵。 商家二老也登门谢罪,并感谢江南让女儿见了他们最后一面。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李闫旭逃了。 当初他被压出公堂后,不就便蛇妖现身。 借着众人关注蛇妖,曾经的武魁李闫旭轻易制服了两位衙役,逃出旬阳,不知所踪。 不过王淳允借县衙,已发了通缉令,想必他也逃不了多久。 春风楼。 取“遇事不决,可问春风”之意,乃旬阳县城最大最奢华之酒楼。 由于其特殊地位,是商贾大家迎宾宴客之头选。 被百姓调侃“遇事不决,可问金银”。 二楼雅阁。 王淳允与江南相对而坐。 近两日,二人逐渐熟悉。 在朝堂之外,二人便以兄相称。 “王兄,虽说这春风楼不收我金银,但你这顿顿赶饭点来寻江某,怕是不妥。”江南看着对面气质出尘,但顿顿都来蹭饭的银绣衣道。 这两天,江南吃住都在春风楼。 只因为当初公堂外看热闹的,便有春风楼幕后老板余坤的亲侄儿。 因此,余坤听了侄儿的描述,对江南了可谓推崇备至。 当然,江南这两天住在春风楼,余老板的生意也好了不少。 不少慕名而来看看这位救县书生。 可谓双赢,不是赢两次那种。 而那暂代县令的绣衣王淳允,则也是天天往春风楼跑。 “此言差矣。”王淳允抿了一口茶,对蹭饭这等事毫无羞愧之意,“实乃仰慕江兄之才,方多次拜访。”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江兄,这两日我听百姓提及你两年前科举落第,报国无门,实乃一大憾事,如今可曾想过参入外指绣衣,虽无官品,但也能为国为民?” 这一番话把江南人给说愣了。 绣衣使明面上,分为两种。 其一为有官品有俸禄有实权的直指绣衣使者; 其二便为类似于客卿的外指绣衣使者。 王淳允,便是一位银缕直指绣衣。 直指绣衣佩虎符,持节杖,有生杀之权。 同样,入门方式也相当严苛。 需大绣衣提名,天子批阅,还要审其三代身世,查其修炼路子,再问心问性后,方可加入。 这对于江南来说,是必不可能的。 毕竟他的道行神通全来自于古拙青灯,不容于上元任何一脉登天之法。 一旦暴露,麻烦多多。 但外指绣衣便无如此多入门要求。 只需身世清白,无罪案在身,且实力强劲,得到大绣衣认可便成。 当然,其权利和约束也少的多。 相当于挂了个绣衣的名头,在其余绣衣遭遇强敌之时有义务相互帮衬。 与之相对的,外指绣衣在大夏官方机构中行事,也有诸多方便。 若是江南应允,成为外指绣衣,其他江湖中人想要对付他,也得考虑考虑朝廷的立场。 沉吟片刻后,江南拱手抱拳:“那江某便多谢王兄提携了!” 王淳允哈哈一笑,道:“好说!好说!我这就上报大绣衣,批文大概月余便能下来。” 说罢,他将一枚银玉腰牌递给江南,“此乃身份之证,朝廷认证。” 江南谢过后,也心头暗惊。 从王淳允的介绍里,毫无疑问,外指绣衣虽审查不严,但也需要大绣衣批文。 可他言辞之间,仿佛把这事儿敲定了一般。 看来此人在绣衣中,背景地位怕也是不俗。 一桩事了,王淳允心情大好,畅饮数杯。 他亲眼所见江南的恐怖战力后,便心心念念要将此人拉入绣衣阵营,如今算是成了一大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当是临别之际。 “江兄,此后有何打算?” 江南心头一动,便道:“读书讲究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江某前半生寒窗苦读,下半生自然是想踏遍山河。” 他这话不是随口说的。 毕竟这几天他的资本在于青灯,而青灯需要在不同之地点燃。 方可传下道行神通。 这注定了江南将要跑遍整个上元。 这几日,他观想青灯之时,时常恍惚看到各个模糊场景。 插满剑刃的凶地,似五指擎天的大山,深邃诡秘的黑海…… 每当此时,江南便心有所感——这些地方,能点燃青灯。 于是,顿了片刻,他又道:“正好江某曾在书中读到一些奇观,料想王兄见多识广,便意图请教一番……” 王淳允大手一挥:“请讲!” 江南便把自己观想青灯所“看”到的各个场景一一列举。 原本云淡风轻的王淳允,脸色愈发沉重。 “江兄,你从那本书所看到这些……险地?” 江南洒然一笑,道:“都是些旁门书典,不值一提,若是王兄不知,怕也只是著书人胡思乱想的罢!” 王淳允缓缓摇头,神色严肃:“不瞒你说,江兄,你所说之地,大多数我都知晓,只不过……” “只不过……都是些只进不出的禁地!拿笔来!” 顷刻间,秀美的侍女端上文房四宝。 王淳允大笔一挥,便写下几个地名。 其中,竟遍布整个上元世界。 “江兄,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但我在此劝诫一句,若无相当实力,可切莫贸然前去!” 江南认真点头,道谢。 最后,王淳允又问道:“江兄近日便要离开旬阳?” 江南点头,“还有一些小事。” 王淳允眼珠一转,“可是那商家赘婿?” “自然是的。” …… 黄昏,送别王淳允后。 江南也换了身衣物,谢过春风楼的余老板。 又在大夏驿站雇了匹快马,哒哒间,便出了旬阳城。 古道西风,书生快马,有俗气小调散在风里,曰: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哟~” “小人报仇,不隔夜矣哟~” “吾非君子哟,亦非小人矣~” “吾之所仇,今朝报矣!” 第6章 神道初显,再无江南 旬阳古道外,人烟稀少。 江南找了个水塘,栓住马儿。 眼看四下无人。 便施展【驱神】之术。 只见黄土蠕动间,一佝偻老头儿出现在江南面前。 土地神! 据脑海中的驱神之术,不仅能驱使黄巾力士,同样能唤出精怪万灵。 其中便包含了山神土地。 “老朽旬阳土地神,见过上人。”土地老头儿身材佝偻,身着棕红袍,手拄藤木杖,声音宽厚慈祥。 江南一拱手,“在下江南,叨扰老爷子了。” 土地神连连摆手,诚惶道:“上人持驱神之令,若有所需,老朽在所不辞。” 与军队作风一般的黄巾力士的沉默冷硬不同。 江南唤出的土地老头儿还算健谈。 许是太久未与人交流的原因。 一人一精怪坐在水塘旁,老土地还让附近的小兽摘了些果子。 闲谈中,江南得知了很多信息。 据土地老头儿说,他原本乃是青州一山魂,漫长岁月中受草木鸟兽的敬仰供奉。 通了灵智,便受道天庭册封,做了这一片地方的土地神。 “只可惜,老朽已经数千载未曾收到天庭谕令了。”说到这儿,老土地显得有些唏嘘。 据他所言,江南所用的驱神之法,正是当初天庭正道神通。 然而,对于这个“天庭”,江南在原身的记忆中,却没有找到任何相关的消息。 听都没听过。 只怕是出了什么意外。 但自个儿识海里的青灯,怕是与那天庭脱不了干系。 “老爷子,今日叨扰是有一事相询。”闲聊过后,江南道。 “上人客气了。”老土地诚惶诚恐,连连拱手,“上人若有所需,老朽自当竭力帮忙。” 江南点头,“在下想寻一人。” “何人?” 江南眼眸轻闭,将李闫旭的模样通过念识,度给了老土地。 老土地沉吟一番,道:“老朽明白。” 说罢,他一敲藤杖。 那一瞬间,江南只模模糊糊感应到,整个天地仿佛散开了层水波。 “上人请耐心等候,只要此人身旁有草木精怪鸟兽虫豸,便逃不过老朽眼睛。”老土地宽厚的声音透着一缕自信。 江南心头一惊。 这老土地的意思是,所有草木鸟兽等都能成为其耳目? 这是何等可怕的信息收集能力? 不说多了,就说两军交战。 若是一方有土地相助,那另一方怕不是毫无秘密可言? 所以一向物尽其用的大夏朝,怎么没想过收服这些山野精怪? 然而当他问出这问题时, “上人,你可知人神殊途?吾等乃神道精怪,不同于妖道,亦不同于人道。” 老土地解释道:“人道一脉有大能者,吾神道一脉亦有。虽天庭遁去,但吾神道大能者吾人道定下约定,两道互不相扰,互不相干。” “那你现在帮我,岂不是坏了规矩?”江南又问。 “非也,上人持天庭神通,便是一半身子已踏入神道,老朽帮衬,岂能是坏了规矩?”老土地缓缓解释。 江南颔首,他愈发确定,自己体内之青灯。 与天庭、神道,绝对有大相关! “上人,寻踪需时间,上人可先歇息,待有了消息,老朽即刻告知。” “对了,老朽还有一点要提醒上人,如今天庭隐遁,威名不显。精怪中自有些心高气傲之辈不认天庭神通,上人此后行驱神之令需当心一些。” 说罢,老土地告别江南,沉入山川之中。 …… 黎秋山,位于旬阳以东。 此地终年荒无人烟,山中草木丛生,鸟兽活跃。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黑暗,叶尖儿上的一滴露水垂下。 一番挣扎后终于朝地上滴落。 露珠砸在树下一人的鼻尖儿上,让其顿时从浅睡中清醒过来! 李闫旭一个激灵,第一时间环顾四周! 发现没有任何异样后,顿时松了口气。 望着前方空地上已经熄灭的篝火,李闫旭的眼中露出深深恨意。 曾经的他,荣华富贵,锦衣玉食。 如今的他,过街老鼠,狼狈不堪。 而这一切,都拜那江南所赐! “江……南……” 李闫旭咬牙切齿,撑起疲惫的身体。 他要找些吃食,维持身体所需。 “我一定会弄死你……” 啃食着酸涩的野果,他目露凶光。 “李公子,别来无恙?” 正在这时,熟悉的声音传来。 李闫旭浑身一僵,他朝声音方向望去。 只见一白衣书生站在树下,衣炔飘飘。 再一细看,不正是那让他恨不得挫骨扬灰的江南?! 一瞬间,李闫旭眼睛红了,如负伤恶狼。 但下一刻,他又警惕起来。 江南来了,会不会带着官兵? 哪知,对方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别担心,江某一个人来的。” 李闫旭一愣,环顾四周发现确实无所异动后,狰狞地笑了出来。 当初他逃走时,正值蛇妖现形。 一路逃出旬阳县城,便一口气扎进荒山野岭,自然不知江南驱使黄巾力士伏诛蛇妖的经过。 所以在他眼里,江南仍然是那个孱弱的书生。 即便会一些旁门左道,却也无正面作战能力。 否则当初也不会任凭自个儿陷害入狱。 “那便是天上有路你不走,地府无门投进来!江南,你可知这几日我是如何度过?” 李闫旭青筋暴起,胸膛起伏,鼻尖喷出滚烫热气儿! 他本是旬阳武魁,虽说比不上仙道之人。 但寻常之人即便来上双手之数,他也不惧! 更呈论江南这种靠旁门左道的孱弱书生! “江南,去死!” 说罢,李闫旭虬龙般的筋肉鼓胀,暴起杀机! “等等!”江南突然出声。 “怎么?事到如今还想求情?”李闫旭目露凶光,但愈想愈不对劲。 江南,过于平静了。 “你何不回头看看?”江南指了指他的身后。 李闫旭眉头皱起,“少来这般小孩儿把戏!” 说罢,他突然感到,晨光仿佛黯淡了些。 那一瞬间,身为武魁的直觉,让他全身汗毛倒竖! 他回过头,只见一三丈高的魁梧巨人横亘于草木之间。 如山岳一般,遮天蔽日! 什么东西? 李闫旭心头剧震! 只见那巨人突然抬手,向下一扇! 狂风骤起! 仅仅是掌风,便掀飞了李闫旭整个身体! 砸落在数丈之外! 心惊肉跳的李闫旭抬起头,只见那魁梧巨人行两步,便垂首立于江南背后。 “武魁?就这?”江南似笑非笑。 李闫旭懵了。 那魁梧巨人绝非自身所能敌。 站定后,他的身子却宛如猎豹一般,缓缓移动。 他能看出,江南的依仗便是那魁梧巨人。 若是能越过巨人,擒贼擒王,击杀江南,说不得自个儿今日尚有生机。 猛然间,他抓住机会,以手作爪状,双脚碾过草木,暴起向前! 他要赌,赌那巨人虽然力量惊人,却不够灵活。 但下一刻,李闫旭眼前一花! 一只巨大的手便如铁钳一般截住了他! 五指并拢!死死扣住他的身子! 如同抓小鸡崽一般。 李闫旭死死盯着江南,泄气一般,眸子也失去神采:“够……够了,我认输,抓我回天牢吧……” 江南抬起眼皮,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李公子,王绣衣曾经问江某,明明身负神通,为何还会被陷害入狱。” “我回答他,因为我遵守大夏律法,愿意以律法平冤。他很高兴,还邀我入绣衣。” “但你要知晓,我对他这般说辞只因为他是朝廷中人,所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罢了。” “所以,你怎会觉得江某今日孤身前来,是为了捉你回天牢?” 江南侃侃而谈,而黄巾力士的手愈发握紧! 李闫旭每呼出一口气,胸膛便塌陷一分,再吸不进一丁点儿空气。 他想说话,却脸色青紫,发不出声音。 俊郎的面孔,狰狞中带着恐惧。 “我来找你,便是为了亲手杀你啊!” 江南说罢,黄巾力士猛然握拳! 砰! 红白之物四处横飞! 溅射在黄金力士身上,状若魔神。 而他身旁小小的江南,白衣飘飘,未沾一点血肉。 …… 许久,黄巾力士一躬身,缓缓消失。 余下江南一人。 心中怅然若失。 倒不是什么报仇后心中空虚。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爽得一匹。 毫无愧疚,也毫无害怕。 他感到怅然若失,是真的失去了什么东西。 几天来,江南一直有一种模糊之感觉。 那便是,自身的灵魂与躯体,并未完全融合。 其中阻碍,怕就是原身执念。 但这执念,却不是对李闫旭的恨,而是对商夫人的爱。 原身江南,落第书生,无财无势,身无长物。 但商夫人看中他才情,邀他做家塾老师,予他四季温饱,予他脸面尊严。 因此,他很自然地憧憬与向往商夫人。 只是那时,商夫人已嫁做人妇。 原身虽不姓曹,却有曹贼之心。 奈何文人风骨,他终究做不得有违伦理之事。 哪料到最后,商夫人被害,原身还被构陷为凶手。 谁知他心中寒? 他之执念便为仇,此仇却不为自身,乃为商夫人。 如今大仇得报,那缕执念终于,烟消雾散。 江南撕裂袖袍,一截白布,便飘散于风中。 “尘世缘已断,此世便再无江南,只有江南。” 话音落,一股和谐之感,遍布全身。 这具躯体,终于是彻底接纳了他。 第7章 呼风之术,树神青萝 半个时辰后,从黎秋山下山后。 江南翻身上马。 目标——剑庐! 前些日子,在王淳允告知他的诸多地名中。 江南思前想后,将剑庐之剑冢,定位了第一目标。 剑庐位于与青州相隔一州之地的幽州,其中隔的名为曲州。 据王淳允说,剑庐是受大夏官方所认可的认一处奇地。 其存在意义便是遵循初代剑首之命,守护剑冢,守护剑道。 每一甲子,其中禁地的剑冢才会因为剑试,开放一次。 届时,将迎天下剑道奇才入剑冢,诛剑魔,悟剑心,习剑式! 上一次剑庐开放,进入剑冢的人中,便有当今护国大将军。 其所悟剑招残式,威能难以言喻。 据说曾一剑荡平一座妖山,当得是神仙手段。 说来也巧,一个多月后,便是一甲子一度的剑试。 也只有这个日子,剑冢才会对外人开放。 而江南脑海中插满古剑的凶地,经过王淳允的判别,极大可能便是剑庐的剑冢! 所以,他才率先将其选做目标。 否则,按正规途径,便又要再等一甲子。 骑上快马,江南在穿行在官道中。 十日后,便出了青州之地,入了曲州境内。 与青州的青山秀水不同,曲州是大夏出了名的风沙之地。 终年遍布狂风,黄沙漫天。 入了曲州后,江南在驿站取了张地图,朝剑庐赶去。 让他心中惊喜的是,在狂风呼啸的曲州大地奔行间。 识海中的青灯也在缓缓地蓄积着灯油。 直到他快奔出曲州时,青灯幽幽亮起! 【于烈风卷袭之地点燃青灯,获得二十年道行,习得神通“呼风”】 【呼风】: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挥手袖袍过,恶风摧人间。 简单来说,就是操控风的神通之术。 这让江南心中激荡。 他知晓了,并非特定地点才能点燃青灯。 在某些具有特别属性的环境,经过足够长的时间,似乎也能点燃青灯,获得道行与神通。 就如这一次。 他只是横穿曲州,却因为曲州终年风沙。 长久累积下,阴差阳错点燃了青灯,并习得呼风之术! 另外,这点燃青灯之地,似乎与其习得的神通有所关键。 比如在充满提怨气死气的天牢,他获得了【驱神】【通幽】二法。 二者都是有关死者、鬼神之术。 而在风沙之地的曲州点燃青灯,便获得了呼风之术。 那若是在连连暴雨之地点燃青灯,是不是便能获得唤雨之术? 虽不能确定,但江南心中却有七八成的把握。 他脑中思忖,身下却不停。 驾驭快马,穿越风沙之地。 只是,原本猛烈的狂风刮在脸上,却没有了任何不适之感。 反而如沐春风般和熙。 大概这也是呼风之术附带之效。 …… 又历经十余日,江南终于穿越曲州,来到幽州之地。 快马已经在官方驿站换了不下四匹,他怕的便是赶不上日子。 所幸,已经入了幽州,便慢了下来。 将马匹送还驿站,江南在城外找了一处僻静之地。 他对这剑庐和幽州的了解,目前仅限于王淳允的片面讲解和茶余饭后百姓的谈资。 所以一到此地,他便打算朝此地的精怪请教一番。 依旧是熟悉的【通幽】之术。 经过数次的施展,江南对此术的掌握愈发纯属。 念头跟随其术法遨游,接触到深藏于大地之下的精怪。 通幽之术,便成了。 他睁开眼。 眼前却毫无变化。 不对啊。在江南的念识中,自个儿明明已经成功了才对。 就在他心中疑惑之时。 变故突生! 黄土震颤,沙砾乱动! 宛如地下有巨物碰撞,欲撕裂而出! 江南脸色难看,忽然想起老土地所言。 山神土地斗乃是天庭所封。 如今天庭遁去,数千载不见其踪,其下一些精怪变了心,也是正常之事。 莫不是今日遇到了? 江南心中思索,同时另一只手上神通酝酿。 呼风之后,他已有三十年道行。 一手一式通幽之术,不成问题。 而且驱使的黄巾力士,也更加魁梧,威能更胜。 就在他戒备之间,只见地面裂开一条缝儿,渐而扩大! 顷刻间,一天长达上千丈的巨大裂缝横亘眼前! 苍翠的枝杈宛如虬龙一般,从深渊中探出。 沧桑,古拙,充满久远之意。 江南脸色愈发难看。 好像一不小心叫出了什么不得了的玩意儿。 深渊愈发扩张,宛如巨人睁开的眼眸! 一颗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古树从深渊中缓缓长出。 淦! 什么玩意儿啊! 为什么道行低微的自己施展通幽之术,会唤出来这等怪物? 事情愈发不对,江南转身欲走! “凡人……何故呼唤本尊?” 浩渺,好远,空洞的声音,从树干中传来。 江南刚想说话,陡然瞳孔一缩! 他突然发现,自己的一只脚,不知何时已经深深陷入了树根中。 但却毫无实感。 他试着动了动。 只感觉腿脚宛如在空气中,毫无阻碍,丝毫感受不到树根的存在。 陡然间,恍然大悟! 原来这磅礴恢宏的巨树,只是有形而无质的障眼之法! 江南心中明了,他随手捡起一块石子儿,朝树身一扔。 石子儿毫无阻碍地穿过树身,飞向前方。 果不其然,就是障眼法。 江南心中冷笑,反手一式【呼风】! 只见原本平静的天空,云浪翻滚! 狂风自不知名处席卷而来! 呼啸而过,如上苍怒号! 烈风中,磅礴的巨树仿佛没有重量一般,如同水墨般被扯得不成模样! “再装神弄鬼,江某便不客气了!” 树影摇曳,狼狈不堪,江南开口道。 “上人!上人!咱错了,咱错了!还请收了神通!” 恢宏之音不显,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惊慌的稚嫩清脆的声音。 深渊与巨树的幻象也如水波般消失不见。 离地面几尺的虚空中,显露出一个尺许的身影。 刚才的声音便是由它发出。 相比那巨树幻影,也是这精怪所为。 江南走到他面前,打量这小小精怪。 它与人并无二致,看模样像二八少女,小巧玲珑,比一只酒杯高不了多少。 这让江南想起上辈子电影里的精灵。 这小小精怪脸庞虽小,却如精雕玉琢一般粉嫩;一身淡绿的长裙,身周隐隐发出翠色荧光。 见江南终于收了神通,这小小精怪也松了口气。 看样子正想说些什么。 江南伸出右手,轻轻一弹,就是一个脑瓜崩儿。 啵~ 正中额头,小精怪被弹出老远,她捂着额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 半晌后,小精怪才停了哭声。 小心翼翼靠近江南,看样子怕他又是一个脑瓜崩儿。 “上人,咱是树神青萝……别弹了别弹了!!” 见江南又伸出手,青萝使劲摇头,连连摆手! 江南有些遗憾地收回手。 手感明明不错的样子。 可惜…… 看着他的表情,小青萝感到惊悚。 怎么这一任的上人,有些奇怪癖好的样子。 江南倒是义正辞严,“还不是因为你吓唬江某在先。” “咱睡了太久,被上人唤醒,忍不住玩闹一番嘛……”青萝喏喏嘀咕:“上人可真小气……” “嗯?” 江南作势又要伸手,小青萝赶忙闭嘴。 这自称树神的小精怪,还挺好玩的样子。 和宽厚沉稳的旬阳土地,完全是不同的性格。 江南心中思忖。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青萝又坐不住了。 她在江南身旁绕来绕去,一副好奇之色:“上人叫什么名字?” 江南也不再与她玩笑,正色道:“在下江南,初到幽州,唤出你来便是想打听打听这这方水土,风俗人情。” 青萝闻言,拍着胸口保证,“上人您尽管问,咱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但这地界上没有咱不知道的!” 江南点头,又道:“青萝,你可知晓剑庐?” 小树神抽了抽鼻子,眼睛一亮:“上人可是要去剑庐?能带上咱吗?咱已经好久没吃过剑庐山下的糖葫芦啦!” 江南:…… 感觉……这小东西不太靠谱的样子? 第8章 剑试在即,酒楼之遇 秀水县,位于幽州中部,再往北便是大名鼎鼎的剑庐。 剑试将至,原本冷清悠然的秀水县。 不断涌进了陌生的面孔。 修道人,武者,佛门,儒生…… 剑试开始前的三天,江南来到秀水。 随身带着名为青萝的挂件。 按理来说,有天庭之封的一地精怪,一般情形是不能离开属地的。 比如旬阳老土地。 他已经在旬阳地界内呆了数千载,未曾离开。 但有守规矩的,自然也有不守规矩的。 何况还是在天庭遁隐的年代。 大家都各有各的想法。 小树神便是其中之一。 在得知江南要前往剑庐时,她便跟了上来。 据她自己所说,她虽然实力不行,但遁术娴熟。 若是遇到危险会自己跑,完全不会拖累江南。 很是自豪的模样。 看这小家伙看起来也对幽州相当了解的样子,江南便带上了她。 由于背靠剑庐的特殊原因,秀水县整体的军备要比旬阳强得多。 其中黑甲守军前身乃是边疆之戊。 毕竟,剑试的日子。 总有些不羁的江湖客争勇斗狠,殃及城池。 秀水也曾因此被戏称为“一甲子一大修之城”。 城门口,一队守卫分列两旁,面色冷肃。 进城之人络绎不绝,出示鱼牌,缴纳银钱,入城。 无人闹事。 轮到江南时,他掏出绣衣腰牌,在一众守卫尊敬的目光下,悠然进城。 这便是外指绣衣的特权之一——免除京城以外所有的城门税。 秀水城内,青石砖铺就成街道宽阔的街道。 车马穿行而过,百姓摩肩接踵,熙攘声中传来街道两旁小贩的卖力吆喝。 “冰糖葫芦哟~不甜不要钱!” “烧饼~烧饼~武家烧饼又大又香!” “发糕!发糕松软不粘牙,走过路过瞧一瞧哟!” 亦是多了这些,秀水城内充满红尘气味儿。 “上人!咱要这个!” “上人!咱要那个!” “上人!咱全都要!” 一路上,青萝探着个脑袋,左顾右盼,满眼新奇。 半个时辰后,江南拎着一大堆吃食儿,来到酒楼。 大堂已是高朋满座。 瘦精瘦精的年轻小二眼尖,立刻迎了上来,“客官,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说罢,主动接过江南手中的行李和吃食儿。 “住店,你家酒楼可还有房间?” 小二眼珠子咕噜一转,说道:“客官,本店倒是还有一间,不过……” “不过价钱有些昂贵。” 江南思忖一番,估计秀水大半酒楼可能都是这种情况,便道:“无妨,在下要了。” 当初伏诛蛇妖后,江南一时间成了旬阳的英雄。 春风楼余老板不仅让江南免费落脚,还商量着请画师画了江南之像,挂在春风楼大堂。 与之相对的,他也付给江南一大笔银钱。 所以江南如今,倒是不怎么差钱儿。 “好嘞!您楼上请!” 小二喜出望外,一路点头哈腰,将江南领上了楼。 罢了,江南给了他点散碎银子,权当小费。 后者便眉开眼笑,更加恭顺。 沏了杯茶,江南在房间里坐下来。 如今看来,秀水城内这些江湖客,数量多到了离谱的程度。 但剑试偏偏只选至多十位剑道天才,可进剑冢。 “青萝,除了剑试,可还有方法进去剑冢?” 他看着整跟一串糖葫芦较劲的小树神,开口问道。 青萝愣了愣,吮吸着手指,细声细气道:“据咱所知,剑冢是剑庐禁地,除了剑试,外人绝无可能进入。” 江南眉头皱起。 难办了。 他自己什么剑道水平他是知道的。 也不能说是不精通,简直完全不会。 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没有接触过剑道。 如此一来,通过剑试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你说……能不能硬闯?”江南心头一横,就想靠个莽字儿行天下。 小树神愣了,良久才道:“也不是不行,但上人您若是决定硬闯,咱觉得中午去会好一些。” 江南大奇,“为何?” 青萝嘻嘻一笑:“因为早晚会死!” 江南不忿,他轻哼一声,又问:“这剑庐中人何等修为?” “唔……最高似乎是二品,还是一品?” 青萝眨巴着眼:“上人可还要强闯?” “二品?不过如此!” 江南清咳一声,又话峰一转:“不过江某乃读书之人,自是做不出强闯那等粗鄙之行!” 小树神翻了个白眼,不理会他,专心对付起桌上的吃食儿。 江南心中一叹。 果然还是只有参加剑试吗? 可自己对剑道一窍不通,该如何被选中? 正当他思忖之时。 房门被打开了。 进来的是和有些发福的中年人,白白净净,穿一身喜庆裘服,看起来和善又精明。 正是酒楼掌柜。 他先是告罪一声。 然后带着几分为难之色:“这位客官,我是这儿掌柜的。这其中出了些误会,这间房其实早有人订下。” 掌柜躬身赔罪,小心翼翼问道:“当然,我们会返还您双倍的房钱,并为您另行安排住处。” 江南眉头皱起,“掌柜的,在下已经付过房钱了,难不成还有搬走的道理?” “客官,您有所不知!” “我给您说实话吧,这房是邱公子一直用的房间儿,方才刚来的小二不机灵,把这房间儿给了您。” “现在邱公子来了,客官您可怜可怜我吧,那邱公子一闹起来,这整个酒楼都要遭殃啊……” 掌柜的一脸哀求,神情委屈。 江南看他这样,心头略有不忍。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便应了下来。 毕竟,他虽不怕那什么邱公子,但自己一闹,闹完走人。 遭殃的还是酒楼掌柜。 “客官您真是菩萨心肠!菩萨心肠啊!”掌柜的闻言大喜,连连夸赞。 看他那样子,那邱公子可能真不好惹的样子。 说罢,掌柜的躬身便领着江南出了门。 一下楼,便看见众人围在一起。 江南好奇,拨开人群。 就见大堂中间,一个鼻青脸肿的人影在地上蠕动,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 只见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睛高高肿起。 口中溢血,极为痛苦的神色。 那模样一看,不正是方才给江南带路的精瘦小二? 见状,掌柜的在一旁解释道:“这便是那邱公子做的——这小伙计疏忽大意,把房间给了您,便遭了他如此毒打。” 掌柜的脸上一副不忍之色,无奈叹息一声:“造孽啊!” “我快些送您离开吧,否则让邱公子见到占他房间儿的您,定然又要惹出祸端。” 说罢,他便欲带江南离开。 哪知,江南一直盯着地上的小二。 许久才抬起眼皮, “掌柜的,这房间,江某不退了。” 第9章 接着奏乐,接着舞 掌柜白胖的脸上顿然色变。 方才还谈得好好的。 他不知为何江南突然就改了主意。 “客官,您是读书人,也应当通达明理,这邱大少爷乃是邱县尉长子,您怎就不明白民不与官斗之理啊?” 江南指着正被人扶起来送去医馆的小二, “掌柜的,正因在下是读书人,才明白凡事都大不过一个理字儿。” “方才答应你,只因不愿招惹是非,与人方便而已。” “可你口中那邱公子,如此蛮横霸道动辄伤人,这是何道理?” 他语气坚决:“今日,这房间在下便不退了,看他奈何?” 事实上,那被打的小二他也不认识。 不过一面之缘。 但人家为了一口生计,兢兢业业,恭顺有礼。 老老实实打工人。 就因为把一间本就空置的房间给了自个儿。 就要被什么邱公子毒打。 凭什么? 江南心头就不乐意。 恰好,如今的他,也有些不乐意的资本。 “您糊涂啊!客官!”掌柜的叹息一声。 他看江南像是读书人,不禁叹息。 大夏有两种人不受待见,小人与读书人。 小人阴损难测,恶招百出;读书人则心比天高,认死理儿,不懂屈伸。 “您说您何苦跟官家弟子较劲儿呢?” 掌柜的再劝,“咱们平头老百姓,别死活都认个理啊!” 江南却摆手以拒,往桌旁一坐,招呼道: “掌柜的,江某饿了,还请上些酒肉。” 掌柜的见劝不住此人,暗自摇头,也不再多说。 这是个没挨过毒打的主。 便赶紧退下,招呼后厨上菜。 不久,一盘盘佳肴上桌,江南大快朵颐。 比起旬阳县清香馥郁的淡口,秀水的菜却是热辣辛香,那味道扑进鼻尖儿,让人忍不住唇齿生津。 江南在这儿吃得香,却也引得周遭食客频频回首,暗自嘀咕。 其大意不过是暗暗嘲讽这破书生不懂变通,偏要往刀口上撞。 其中一些不羁的江湖客,也对这牛一样犟的书生多看了几眼。 酒楼内大堂高台上,琴瑟和鸣,丝竹悠扬,舞姬婉转而动,歌舞升平。 看似热闹非凡。 不过众人都知晓,待那二楼用食的邱大少爷下来,必有一番斗争。 半个时辰过去。 楼上传来争吵声。 许是掌柜告知江南不肯让出房间儿,出了岔子。 不时,便看到一锦衣公子噔噔噔走下楼,掌柜的欲要规劝,却被一脚踢开。 锦衣公子身材瘦弱,戴高冠,腰间别玲珑玉佩,可谓是一副皮囊卓尔不凡。 但脸上却布满怒意,欲择人而噬。 周遭食客赶紧避之,唯恐惹火上身。 只见锦衣公子直奔江南而来,身后跟着四个魁梧仆从。 “不知死活的东西!” “见本少爷的房间儿都敢住?” “你有几条命够使?” 说罢,他已然来到江南身前。 直接抡圆了巴掌,朝其脸上扇来。 周遭食客心中不禁叹息。 看来这小书生俊秀的小脸儿,今儿怕是保不住了。 哪知,江南伸手一挡,便将邱少爷的手钳住,再向旁一带。 那邱公子便狼狈地摔在一旁。 邱公子从地上爬起来,脸色阴沉,声冷如冰: “狗东西,你还敢躲?” 却见江南甩甩手,徐徐而道:“你便是那邱公子?你可知按大夏律法,寻衅滋事蓄意伤人,当杖责五十?” “律法?” 邱公子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嘲讽出声:“那你可知我爹便是县尉,执掌整个秀水安治捕盗,你跟本少爷谈律法?” “本少爷今日告诉你,在这秀水,本少爷便是律法!” “狠狠地打!让这小崽种后悔生到世上!” 最后一句是对身后的仆从说的。 于是,四个魁梧的仆从,仗着邱公子之意,狞笑着朝江南走去。 如四座大山般,充满沉重压迫力。 ——对于普通人而言,是如此。 但江南恰好不是普通人。 身负三十年道行,江南的躯壳也被潜移默化,其血气如江海,筋骨似铁胚。 虽然未修体术,比不得品阶武者。 但这几个凡人仆从,在他眼里,却只是土鸡瓦狗。 只见恶仆中两人抡拳,两人出腿,带起劲风朝袭来! 砰砰砰砰! 四声肢体碰撞的沉闷之音,砸在江南身上。 后者却面不改色。 四仆从心惊,欲退! 却见江南抡起拳头,一拳一个,毫无拖泥带水。 虽毫无章法和技巧,却耐不住蛮象般的力道和风驰电掣的极速。 几个仆从一击未成,还未反应过来,便倒在地上呻吟。 邱公子眼见几个仆从顷刻间倒成一片,有些震惊,但更多是愤怒。 “你……敢打本少爷的人?” “你找死!” 江南揉了揉拳头,不由心中感叹。 比起驱使黄巾力士,还是自个儿一拳一个小朋友,要畅快些。 他朝邱公子走去,又发问,“你既然打得酒楼小二,江某为何打不得你的仆从?” “你意欲何为?本少爷可是县尉之子……本少爷……” 见江南便这边走来,几个仆从又无再战之力。 身娇体弱的邱公子心头终于是发怵了。 “意欲何为?在下今日不仅要打恶仆,还要打你!” 说罢,江南拎起邱公子的衣领,一顿噼里啪啦左右开弓! 啪啪啪啪啪啪…… 一巴掌接着一巴掌! 掌掌到肉! 一个时辰前,邱公子打那小二时也是这般。 哪儿料到,一个时辰后,被打得便成了他自个儿! 几个回合下来。 五官俊郎的邱公子,脸上皮开肉绽,青紫相交。 已然站立不稳,只顾趴在地上喘气儿。 食客们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算是看出来了,这书生哪儿是什么正经书生! 这是位血气方刚的江湖客! 痛快! 只是邱公子乃是县尉之子。 县尉,且先不论本身实力。 其官职便是有品阶在身,而江湖中人与庙堂的关系本就微妙。 侠以武犯禁,大夏对这种事一直深恶痛绝。 这血气方刚的书生,若是得罪了朝廷,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好,你很好!” 众人感叹期间,邱大少爷强撑着爬起来。 涕泪横流,晃晃悠悠朝着门口走去。 行到门口时,转过身恶狠狠朝着江南道:“有种!你等着别走!” 江南却不理会他,坐下来继续吃菜,饮酒。 邱公子离去后,大堂的声音方才多了起来,絮絮叨叨。 多是讨论方才之事。 只是,离江南最近那几桌,却无一人敢坐。 怕殃及池鱼。 这时候,胖脸煞白的掌柜,气喘吁吁跑向江南。 “客官!客官!您快别吃了!快走吧!” 他一副无奈之色,连连叹息:“邱公子这是去叫人去了!他爹可是秀水县尉,九品武者!您再呆下去怕是有性命之危啊!” 江南深深看了他一眼。 这胖掌柜心还不错。 他道谢一声,又道:“掌柜的,江某是读书人。读书人行遍天下,讲的便是一个理字儿,求得便是心安理得。” “今日谁是谁非,诸位心头自有定数,那县尉来了又如何?” “我便在此地,等他来!” “唉!” 掌柜的叹息一声,该说的该做的他尽力了。 这书生不听劝,他也没法。 就准备转身离去。 “掌柜的。” 这时,江南却叫住了他。 指着高台,那儿原本有乐师弹奏,歌姬起舞。 却因为刚才那档子事,都停了下来。 只听见江南接着说道, “烦请掌柜的,让姑娘们接着奏乐,接着舞。” “莫要坏了大伙儿兴致。” 第10章 绣衣令,县尉俯首 于是,琴瑟再鸣。 周遭食客看江南的眼神,不禁有了些许变化。 角落一桌,一男一女,低低私语。 “哥,这书生好大的魄力!” 开口的是一穿火红貂裘的少女,鹅蛋儿脸,手如柔夷,肌若凝脂,稚气未脱。 清秀眉眼间布满好奇之色。 身旁的男子略要年长些,正襟危坐,气质出尘,如谪仙下凡。 他盯了江南一会儿,却微微摇头: “此人体内有灵气氤氲,却也只是平平九品的程度。” “且你看他体术招式,毫无章法,走的应该是道修的路子。” “道修本就前期弱势,而那邱县尉乃是九品武者,又有朝廷背景。” “若是那书生没有其他依仗,今日怕是会折在此处。” 少女缓缓点头,表示认同。 “那待会儿,若是他陷于危难,咱们是否出手?” 很明显的,方才江南之举,让未谙世事的少女颇有好感。 男子叹息一声,“鸢儿啊,这红尘不比宗内,你快收起那爱管闲事的性子吧!” 红衣少女吐了吐舌头,娇哼一声,又望向江南。 大堂中的江湖客多半如此,他们与普通食客不同。 皆是看出江南有修为在身,却也不看好他接下来的结局。 歌舞之间,江南不顾旁人目光,继续应付桌上吃食儿。 好似一点也不在意欲来的风雨。 方才开口那男子,不由啧啧赞叹:“且不论他有何依仗,就这份心性亦是难得!” 时间缓缓过去。 窗外的天色暗下来,星月挂满。 随后,酒楼所有食客皆隐隐听到。 远处响起哒哒之声。 地面微微震动起来。 酒杯中的佳酿,荡起涟漪。 若是有久经沙场之人在此,怕能立马识出——此乃战马蹄急之声! 邱县尉,来了! 不仅来了,还带来了守军! 要知晓,秀水城中,可是只有黑甲守军有战马加持的。 看来这一县之尉,因为自个儿宝贝儿子被伤,是动了真火! “县尉大人到!贼人,还不快快认罪伏法!”局楼外,传来一高亢呼喊。 江南夹完一筷子鳕鱼肉,眉头微微皱起。 他走向台前掌柜的。 掌柜的一脸忧愁之色,心道你这书生,早让你走,你不走。 如今后悔也插翅难飞了。 江南来到台前,道:“掌柜的,菜有些凉了,烦请后厨热一热。” “江某,去去便回。” 掌柜的人都傻了。 酒楼外县尉亲临,守军已至,战马嘶鸣。 如此急迫之刻,这书生竟然嫌弃菜凉了? 还让温酒热菜? 他是觉得自己还能竖着进来? 一旁伙计露出为难之色。 掌柜的以手扶额,道,“......给他热菜,温酒!” 至此,酒楼中人,无论是普通食客。 亦或江湖中人,看向江南的目光,无不充满异色。 江南也不管,吩咐完后,便踏出了门。 身后,一些胆子大的,亦是停杯投箸。跟着看热闹去了。 江南出了酒楼。 便看见街巷中,站满了烈马。 烈马之上,黑甲卫兵持铁矛,寒光烈烈。 正当中,一中年人高头大马,着县尉官服。 其眼眶极深,目光如炬,面色冷肃,瘦削的脸颊布满风霜之感,其容貌与邱公子七分相似。 不怒自威。 被他望着,便仿佛被虎豹窥探。 相比便是邱县尉。 而在他身旁,脸上打了绷布的邱公子,亦骑在马上。 此刻正恨恨盯着江南,那模样似是恨不得食其肉,啖其骨。 “便是你打伤了县尉公子?”邱县尉身旁,一黑甲守卫冷声问道。 江南抬起眼皮,“县尉之子蛮横霸道,管教不严,江某小惩大诫罢了。” “好胆量。” 邱县尉徐徐睁眼,居高临下,如看蝼蚁,“你算什么东西?本官之子需要你小惩大诫?” “为父不管其子,天下管得!”江南又道。 “不愧是读过几年书,倒是牙尖嘴利。”邱县尉声沉如水, “但此地乃秀水,本官乃县尉,司掌治安捕盗之权。现在便以伤人之罪逮捕你,待到巡捕司后,谁是谁非,本官自会查明真相。” 闻言,众人心头一凝。 巡捕司,那可是县尉的地盘儿。 若是江南真去了。 到时还不是任人宰割? “江某若是不去呢?” “不去,便是拒捕!” 邱县尉狞笑道,其间凶光蕴藏,一字一句道:“拒捕者……生死不论!” 众守军得令,以腿轻夹马腹,烈马嘶鸣,向前一步。 手中铁矛向前,亮黑的尖锋,直指江南! 点点寒光,让人汗毛倒竖。 江南临危不乱,手中神通凝聚。 【呼风】! 众人只感觉丝丝凉意略过。 紧随其后的,便是狂暴的风,突兀自江南身周而起,如燎原之火般疯狂卷出! 狂风过境! 数十骑黑甲守卫,在天地伟力面前,脆弱如土鸡瓦狗。 人仰马翻! 风暴来得快,去得也快。 掀飞黑甲守卫后,便又突兀消失。 “邱县尉,你当真是好大的官威啊!”一片狼藉中,江南负手而立。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物,往前方地上一扔。 玉石与青砖碰撞,发出清脆之音。 在场众人皆循声望去。 只见那是一令牌物件儿,通体银白温润,形如鲤首。 有人眼尖,一眼便看到那玉牌上的娟秀小字儿。 其正书“绣衣”,背书“外指”,通体云纹缠绕。 ——绣衣使! 见此一幕之人,包括那些看热闹的江湖客,无不瞠目结舌。 当初还以为江南必死无疑。 没想到最后小丑竟是自己。 人家哪儿不是什么不懂屈伸。 人家压根儿就不需要屈伸! 堂堂大夏绣衣使,即便外指,需要在你一个小小县尉面前,屈伸? 简直笑掉大牙。 众人的心里变得微妙起来。 幸灾乐祸的目光接连地望向邱县尉。 绣衣……怎么会是绣衣! 只见方才还胜券在握,官威正胜的邱县尉狠厉之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恐惧,脸上如同失血般,煞白一片! 身子如筛糠般颤抖起来。 外指绣衣。 他是绝不敢得罪的。 虽外指绣衣无实权,亦无官品。 但外指绣衣只能由直指绣衣提名。 这便是说一名外指绣衣,最少也和一名直指绣衣相熟。 且深得信赖! 再一点,只要是绣衣。 无论直指外指,皆是同品阶战力超群之辈。 曾就有七品外指绣衣,诛杀重伤六品妖道的例子。 绣衣的名头,那是实打实以无数生灵之血骨堆积起来的! 无半点虚假。 特别是,大部分让人想想就遍体生寒的脏活暗活。 很多时候……都是外指绣衣在做。 想到种种血腥传言。 邱县尉只觉头脑发昏,口唇难闭。 他哪儿还敢端着,立刻翻身下马,战战兢兢, “绣……绣衣大人……本官……有眼无珠……还……还望恕罪!” 江南似笑非笑,“怎么,县尉大人不拿江某去巡捕司审问了?” “不敢……不敢!是本官糊涂!” “那江某与你县尉公子,谁是谁非?”江南再问。 “自然是本官管教不严……管教不严……”邱县尉头都不敢抬,脸上布满汗珠,喉头涌动。 “县尉公子当街伤人,按大夏律法,当杖责五十,邱县尉怎么说?”江南咄咄逼人。 “绣衣大人!” 县尉抬起头,眼中有恳求。 他受点委屈无妨,却舍不得宝贝儿子。 江南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本官……明白了……” 邱县尉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几岁。 “爹!爹!你怎么了?!”邱公子不顾疼痛,扯下脸上绷带。 他虽认不得绣衣令,却也看出状况不妙。 邱县令没说话。 他回过头,灰白的眼眸透着阴沉怒意。 取过一名黑甲守卫的铁矛,便朝邱公子走来。 “爹……爹你要干什么……” “孽障!一天到晚在外惹事生非!”邱县尉声音冰冷。 一把抓过邱公子,脱下衣裤,露出白花花的两半。 抬起铁矛,以柄为杖,落下! 大夏律法,无故伤人者,杖五十! 铁与肉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夹杂着邱公子歇斯底里的惨叫。 听得众人……那叫一个心旷神怡。 这邱公子邱县令二人,平日便仗着官威。 目中无人,蛮横霸道。 如今碰了硬茬,岂不是天道好轮回? 要不是怕这爷俩事后报复,怕是已经有人笑出了声。 与此同时。 众人对于那白衣书生,眼中敬畏交加。 第11章 其中疑云,以期再会 同一时间,秀水城外,某阴暗角落。 某个隐蔽的地下密室。 那名被邱公子打到模样凄惨的小二,正垂首而立。 片刻间,他的脸庞,身材都宛如液体一般,缓缓蠕动。 转眼间,便化作另一副模样。 易容之法! 此人双膝跪下,在他前面,是一墨袍男子。 这墨袍男子相貌英俊,眉宇间却透着股冷意,嘴唇极薄,给人一种严苛之意。 墨袍男子缓缓开口:“剑奴,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仿若夜枭。 曾伪装“小二”的见剑奴。 深深跪伏,其声惶恐: “主上,剑奴失败了,目标乃是外指绣衣,未能成功使其与朝廷结怨,请大人恕罪!” 墨袍男子一言不发,看不出喜怒。 越是如此,剑奴便越是恐惧。 “罢了,本就是未雨绸缪而已。此人虽为神道修士,但其道行不深,即便一同进入剑冢,也对吾之所图应当无碍。” 墨袍男子摆摆手。剑奴这才松了口气。 抬头,正欲言语。 一道细如丝的剑气从墨袍男子指尖迸发! 快到极致,一闪而过! 悄无声息,便洞穿了剑奴的脑门。 剑奴无声倒地。 渐渐苍白的脸上,残留着不敢置信。 随后,嫣红才从伤口处汩汩流出,浸染黯淡的地板。 血腥气儿,充盈在整个房间。 墨袍男子叹息一声, “只是没想到那神道之人竟是绣衣......你惹上了这等麻烦,虽暂未暴露,但以那群鹰犬之能,早晚会会找到你,到时又是一桩麻烦,还是死了的好。” 说话间,墨袍男子气机一凝! 磅礴的剑意自他身上爆发! 细如雨,绵如丝! 一瞬间便充斥了整个房间! 一双丹凤眼中爆发出无尽杀意, “谁?在作那梁上君子?” 毫无回应。 一道幽光一闪而过,再无一点气息。 墨袍男子面沉如水,他知晓,方才有什么人,偷听了他与剑奴之谈话。 ...... 风波平息,尘埃落定。 邱县尉县尉以矛作棍,杖责其子后,便灰溜溜地离去了。 不敢多留一刻。 而经此一事,想必秀水百姓平日茶余饭后的谈资,又多了一件。 酒楼内,气氛有些异样。 原本那些,打算结交江南的江湖客,也打消了心思。 毕竟,很少人愿意和恶名昭著的绣衣扯上关系。 无论直指外指。 无论敌友。 夜已深了。 酒楼也到了打烊之时。 江南却愈发觉得不对。 他脑海中总是回想起那个精明的店小二。 据掌柜所说,这店小二叫顺子,已经在酒楼干了三载有余。 平日也是颇为机灵。 不可能会忘记那房间是邱公子常住的。 然而今日,却犯下这低等错误。 虽然也能用粗心大意说得过去。 但江南总感觉,有些刻意了。 就好像,故意挑起他与县尉的矛盾? 这时,掌柜的迎了上来,便要领江南回房歇息。 突然间,后厨方向传来一声惊魂之音! 身形壮硕的厨子,连滚带爬滚进来。 脸上涕泪横流,哭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 “掌柜的!掌柜的!不好了!出事了!” 掌柜的貝吓了一大跳,呵斥道:“大惊小怪!成何体统!” 厨子此刻也顾不上丢脸,颤颤巍巍道:“掌......掌柜的......死了!顺子死了!” “就在米缸里!” “身子都僵了!”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不色变。 掌柜的慌乱中告了一声罪,便招呼伙计报官,然后钻进了后厨。 剩下江南,脸色阴沉。 顺子,就是那为他开房的店小二。 他被邱公子毒打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去了医馆。 可如今,厨子却在酒楼的米缸里,发现了他的已经僵硬的尸体! 既然如此,那个给江南开房间,并惹上县尉公子的顺子, 又是谁? 那一刻,一股凉气儿直冲脑门儿。 究竟是谁? 江南上半辈子都在旬阳安平度日。 若说有仇,最多跟已喂给黄土的李闫旭有仇。 如今更是刚到秀水。 谁就开始暗中算计他? 回到房间后。 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到可能的对象。 不过,无妨。 方才顺子被送医之时,江南曾让青萝跟上。 青萝是神道精怪,其存在虚无缥缈。 加之,现世中神道与天庭一同隐遁。 除了少数老不死的,曾经辉煌的神道压根儿不被人所知晓。 所以,若非青萝主动现身,其余之人绝难察觉。 江南让她跟上顺子,主要是怕害怕县尉公子一方势力,阴魂不散,报复此人。 没想到,一个善意的无心之举,却起了大作用。 只等青萝回来,江南便能清楚这个假顺子,究竟是谁! 约莫一刻钟后,幽光从窗外掠进。 小树神的身形,在虚空浮现出来。 她拍着平平的胸脯,一脸余悸之色, “吓死咱了!吓死咱了!” 江南闻言,眼中一亮。 果然,青萝这边应该是有了发现。 “上人,咱有大发现!” “那名招呼咱们的店小二,是人假扮的!” 果然如此! 江南心中暗道,问:“他人呢?” 青萝一摊手:“死了……” “不过上人您别急,听咱慢慢说来。” 随后,青萝娓娓道来。 原来,那店小二出了酒楼后,并未去医馆。 而是钻进了城外一条地下密道。 青萝好奇,便跟了上去。 接下来,她便看到了伪装成店小二的剑奴与墨袍男子会面,对话。 最后,险些被发现。 随后,青萝通过念识,将墨袍男子和剑奴原本的模样,度给江南。 江南眉头深深皱起。 剑奴? 墨袍男子? 他印象中完全不认识这二人。 但凭仅有的信息判断,这墨袍男子应当便是挑动江南与县尉矛盾的幕后黑手。 他似乎忌惮修有神道的江南,对他的图谋造成什么阻碍。 所以才费尽心思让江南与县尉杠上。 只是他没想到,江南是外指绣衣,县尉压根儿不敢招惹。 “上人,那黑乎乎的家伙,似乎也涉猎神道,否则不可能发现咱。”青萝最后提醒道。 黑糊糊的家伙,自然指的就是墨袍男子。 虽然平日里不着调,但关键时刻,小树神还是没掉链子。 江南点头。 既然青萝已经被墨袍男子发现,那如今应该早已经离开原地。 现在再去那间密室,应该也于事无补。 虽然尚且不知那墨袍男子究竟有什么图谋。 但从青萝汇报的情报里,这墨袍男子似乎同样要进剑冢。 并想要在剑冢中整点什么花活儿…… “我记住你的模样了……” 江南望着窗外布满星尘的夜空,喃喃自语。 今晚,他被人家摆了一道。 但无妨,既然墨袍男子同样要去剑冢。 届时,大家还会在剑冢相遇。 到了那时…… 江南的目光,冷了下来。 正在桌上对付零食的青萝,忽然一个激灵。 她眨了眨眼, 上人,好像发火了诶…… 第12章 吾有一剑,可呼风 两日后。 剑庐,抱剑台。 罡风猎猎,云雾缭绕,远处一座座剑峰以铁索横连,凶险至极。 其上隐隐能见灰黑宫阙,横平竖直。 作为剑庐弟子平日习武比剑之地,抱剑台极为宽阔。 据传,此地原为一座剑峰,剑庐初代剑首行至此处。 觉其钟灵明秀,便摘下一段青松,以枝代剑,随手一划。 自山腰处齐齐削平,取名“抱剑台”。 当然,这是传说,信多少全凭自个儿。 抱剑台上,来人衣着各异,三三两两汇聚。 这些人,便是来参加剑试。 江南在其中,举目四望,粗略估计有数百上千人之多。 一眼望去,却并未发现墨袍男子。 他手里拿着一本册子,乃是上山时在一黄袍修者手中购买。 上剑庐的山路中,也有所许多商贩摆摊。 不过他们可并不是秀水城中商贩。 而是周围宗门的修者和散人。 专门售卖修者才用得上的玩意儿。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自然也有买卖。 江南便以一百两银钱买了一本名为“剑试热门人物名册”的小册子。 据说是手眼通天的天机阁流出的消息,涵盖了近一月来前往秀水的天骄名单。 包括其出身,品阶,战绩等。 值得一提的是,其中竟然还有江南的信息。 落第书生,出身旬阳。 曾身陷牢狱,但最终翻案。 并唤出奇异力士镇压八品蛇妖,更为朝廷新晋外指绣衣,实力难测。 注:未曾展露剑道实力,亦有可能并非为剑试而来。 而江南看后,则心中凛然。 虽不是什么隐秘,但一个月前刚在旬阳发生的事,编篡名册的天机阁都能轻易查到。 看来这个组织,确实眼线遍布。 时辰已到。 远方的天边,几道细长流光划过。 待近了一看,赫然是几道灰袍人影,御剑而来。 这几人落在抱剑台高台上,垂首而立。 其中一老者,向前踏出一步。 素履与钢岩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声音。 诡异的是,这本该淹没在嘈杂声中的脚步,却宛如炸雷班响彻众人耳膜。 让台下所有人都望向那老者。 他穿一身简单的剑庐袍子,看起来很老旧,但却很干净。 身材平常,面容平常。 唯有那一双灰扑扑的浑浊眼瞳。 江南仅是看了一眼,便有眼睛被针扎中的幻痛。 他不懂剑道,但想必这就是所谓的剑势吧。 老者锋锐的气息只停留了一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后,便微眯起眼,不在释放锋芒。 “诸位道友。” 老者开口了,声音苍老,不大,却传遍所有人的耳膜。 “时辰已到,剑试在即,还请签下契书。” 说罢,他指向一旁。 没有绵长的开场白,没有客套的欢迎词。 甚至没有自报姓名。 有如剑庐一贯的作风,横平竖直,干净利落。 众人循着老者目光望去,几名剑生模样的年轻人,搬来张木桌,一叠宣纸。 江南了解过,所谓契书便是类似与生死状的之类的玩意儿。 剑冢本来就是剑庐禁地。 即便剑庐中人进入,也不一定相安无事。 所以,剑试者需报上名号,身份,品阶,以及确认生死自负,方可参加剑试。 但即便如此,欲参加者,亦是如过江之鲫。 对于很多剑道修者来说,他们可以为剑生,亦能为剑死。 而剑庐,正是剑道圣地。 一个时辰后,抱剑台数百人通通签下契书,在台下等候。 老者便又站了出来,依然是古井无波的语气,“念至姓名者,上台来,演示诸位得意剑招。” “若通过,明日午时三刻,可进剑冢悟道。” “若未通过,还请下山。” 说罢,他便退了回去。 转身而来的是一个年轻剑生,一脸肃穆,手拿一叠契书,高声道, “九霄峰,林之品,八品。” 话音落,人群中一白衣少年脚下一蹬,飘然上台。 拱手道:“在下九霄峰林之品,师从……” 话未说完,肃穆的剑生便打断了他,“道友,出招即可。” 林之品脸上一红,又一拱手,转身面对着几名老者。 便欲拔剑。 他的手搭在剑柄之上。 却迟迟未能拔出。 片刻后,汗水已经淋透了他的衣衫。 最后,宛如虚脱一般,踉跄下台。 这这时,江南就听身旁有人嘀咕。 “哥,此人这是如何?怎连剑都拔不出来?” 江南转头一看,发现说话的是一极为美丽的红裘女子,眉眼如画,身段窈窕,充满灵动之气。 这女子,他有些许印象。 那晚,这女子也在酒楼,似乎是与她兄长一起来的。 被她称作兄长之人,则是一衣决飘飘,气质出尘的男子。 只见他缓缓摇头:“学艺不精罢了,在剑庐长老年前,若是手里没点活儿,拔不出剑来,也属正常。” 江南一惊,赶紧把昨日刚在秀水买的宝剑从背上取下,扔掉剑鞘。 说话间,台上的剑生继续叫名。 “陈尽生……” “黄古月……” “杨琛……” 一炷香不到,便有十余人上台。 其中九成都未拔出佩剑,便黯然离场。 这让江南不禁感叹,这剑试还真是离谱。 “黎山,楚鸢儿,八品。” 话落,只见方才说话那灵动的红裘女子,便提着佩剑往台上走。 江南心头一动,楚鸢儿! 这名字在那本天骄名册上,据其记载,乃是天生的通明剑心,抱剑而生,妥妥的剑道天骄。 这楚鸢儿一上台,便引起下方阵阵哗然。 黎山,大夏境内排得上名号的修道宗门。 楚鸢儿,年仅十六,黎山年轻一辈的翘楚,黎山第二长老子嗣。 拥通明剑心,据说出生时剑气冲霄,久久不散。 特别是还长得漂亮。 江南已经听见底下有人嘀咕。 说要是谁娶了这姑娘,下半辈子可以把无数珍贵剑诀当饭吃...... 只见其走上高台,面对剑庐长老。 无多话语,楚鸢拔出佩剑。 毫无阻滞。 刹那间,众人只感觉天地万物皆无,唯有一剑。 如死水一潭的剑庐长老,也露出感兴趣之色。 剑刃舞动,剑花骤现。 风起,一股潮湿水汽扑面而来。 明明是干燥寒冷的天气。 众人却感觉那柄剑舞动之剑,如盛夏之暴风骤雨 连绵不绝! 片刻后,楚鸢收剑,行礼。 剑庐长老缓缓问道:“此剑,何名?” 楚鸢嘻嘻一笑:“长老,此剑招乃我于今年盛夏六月自创,名曰黎山风雨。” “不错。” 剑庐长老依旧面无表情,但能说出不错二字,便是极大的认可。 楚鸢下台后,剑生继续喊名。 又过了数十人,终于轮到江南。 “外指绣衣,江南,九品,请上台来!” 一刹那,众人目光皆是看了过来。 无他,外指绣衣的名头,实在太响亮了。 更何况,这位外指绣衣,是九品。 剑庐剑试,虽对品阶限制只有六品以下。 但一般都是七品八品的修者,方才有胆量参与, 九品,极为少见。 上次剑试,以九品之修为通过剑试的唯有一人,此人如今已是大夏护国大将军。 江南提剑上台。 剑庐长老眉头一皱:“你的剑鞘呢?” 江南一拱手,“剑乃杀人之兵,何须鞘护?” 难不成要告诉你,我怕拔不出来才把剑鞘扔了? 长老微眯着眼,不再多说。 江南站定,举剑。 底下众人无不哗然一片。 无他,他们皆精通剑道,自然看出。 这外指绣衣握剑的手势,姿势,皆破漏百出! 纯属外行! 江南却不在意,道:“吾有一剑,可呼风。” 刹那间,云浪翻涌! ? ? 第13章 剑庐夜话,剑道天骄 幽州的冬天,寒冷干燥,稀风,疏雨。 抱剑台上,正值未时,是一天中日光大盛之际。 然而,众人皆有所见。 在那九品绣衣举剑之时。 有风,自高天而来! 卷起云雾如海浪般翻涌沸腾。 忽而间,又垂落地面,如苍穹怒号,携磅礴之力倾轧而至。 高高剑锋之上,云消雾散,青松折腰。 众人甚至的驭起灵气,以稳住身形。 片刻后,风停静止。 在场之人,无不色变。 剑试乃展露剑招剑势之场所,诸人亦未辅以灵气 如那楚鸢,一手黎山风雨剑,其剑势便让人宛如身在盛夏暴雨天。 若是辅以灵气加持,其剑势作风,剑气化雨,威能定然难以想象。 然而这九品绣衣,更让人捉摸不透。 众人未曾感受到剑意剑试,却见他一剑招来狂风,又无灵气法术之迹,实乃骇人听闻! 台下之人已是如此,台上的剑庐长老则要镇定很多。 他看不透江南的剑势,亦不通其剑意之道。 可谓平生仅见。 不由微微点头,“大千之界,无奇不有,此招何名?” 见状江南心中一喜,表面却不动声色,道:“禀长老,此剑呼风。” 他本就不通剑道。 靠着神通呼风才由此威势。 赌的就是,世间神道遁隐不显,即便百年修为莫测的剑庐长老。 也看不透神通奥妙。 而误以为呼风乃剑招剑式。 看此时众人反应,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有极大可能,通过剑试。 其余人自然不知江南心中所想。 只心道又出了一个剑道妖孽。 除了一人。 角落中,墨袍男子低着脑袋。 满眼皆是不屑。 其他人不懂神道,他却有所涉猎。 他自然认出方才的风暴,依稀有神道神通迹象。 别人眼里的剑道天才,在他看来只是招摇撞骗罢了。 但他现在,明显有更大的苦恼。 那便是,那晚在密室偷听他与剑奴谈话的,究竟是何方势力? 难道是那九品绣衣? 不,不可能。 那时他正在与县尉对峙, 另一边,剑试继续在进行。 江南下台后,便掏出名册,对照着上台的人,一一进行比对。 除了楚鸢儿,还有好几人值得注意。 他的兄长楚河,同样来自黎山,一手开山剑势,实力七品; 李柏言,君子剑势,七品仙道剑修,来自羽化仙宗。 白羽,霸道剑势,八品武道剑修,散人; 以及,夜烨,七品仙道剑修,散人。 当身穿墨袍的夜烨从角落走上台,江南瞬间双目一凝。 这人,就是那晚驱使剑奴,伪装店小二,挑起自己与县尉矛盾之人。 江南嘴角裂开笑容。 他向来睚眦必报。 时间缓缓过去,天色渐暗。 数百人的剑试也接近尾声。 最后,公布结果。 楚鸢儿兄妹,江南,夜烨,以及上面提到的白羽,李柏言,还有一位则是未曾露面的剑庐剑痴。 拢共七人。 其余人无不一脸失望,心灰意冷地下了山。 宣布结果后,一名剑庐剑生将他们六人带至另一座剑峰,安排住宿,歇息。 明日将由剑庐长老带领,前往剑庐禁地剑冢,参悟剑意剑招。 …… 深夜。 剑庐寝房。 和他们一贯的风格一致,房间内陈设简单。 一桌,一椅,一床,便再无其他。 江南盘腿于床上,强忍着去找夜烨友好交流一番的冲动,脑子里思索着明日的计划。 按照规定,剑冢滞留时间最多三日。 时辰一到,莫管领悟如何,皆要退去。 江南尚不清楚,此次点燃青灯,需耗时多久。 是像在天牢时一蹶而就,还是像获得呼风之术时十天半月。 正在这时,江南耳朵一动。 身负三十年道行,除了力气,他的身体各种感官,亦在潜移默化提升。 要是原身江南,是绝不可能听到如此轻而缓的脚步声。 江南心中一愣,不能是那夜烨吧? “谁?”江南喝问道。 门外传来一个清冷之声,就宛如冬日溪水。 “剑庐,莫依臻。” 莫依臻? 江南脑中思索片刻。 便得知门外之人来历。 剑庐剑痴——莫依臻。 据传为剑庐剑主之女,六长老之徒。 年仅十八,便臻至七品。 剑道修为,更是难以揣测。 其人倾国倾城,却清冷无双。 也是唯一一个,未参与剑试,便可进剑冢的存在。 粗略的信息一一在脑海中闪过,动作和嘴上却也不慢。 推开门,拱手道:“莫姑娘,还请进。” 打开门那一刻,江南人懵了。 虽然他没见过啥世面,但无论是旬阳的商夫人,还是下午的楚鸢儿,都可谓是人间绝色。 可开门的那一刹那,江南还是被着实惊艳了一把。 这剑庐剑痴,当真生得一副绝妙的皮囊。 未施粉黛,黑袍用一个丝绳简单扎起,眉目如幽潭,朱唇浅浅,肌肤似白玉,顾盼皆绝美,一袭宽大的剑庐灰袍,仍遮掩不住玲珑妖娆的身段。 最绝的便是那气质,如雪般冷清。 即便江南这种两辈子的钢铁死直男,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莫依臻得到江南肯定的答复后,也不拘谨,便进了屋。 “天色已晚,莫姑娘深夜拜访,有什么事吗?”江南邀她坐下,询道。 莫依臻轻轻颔首,道:“剑。” 江南一愣。 这姑娘能好好说话不? 但他还是大致猜到了对方的意思。 “莫姑娘说的可是剑试之时,那呼风一剑?” “对。”莫依臻总算多说了两句:“我在瓶颈,难以突破,特来询先生。” 江南一拍大腿。 心道这问题你可问……错人了。 在下剑道的造诣,怕没有贵宗养的一头猪精深。 但他肯定不能直说,毕竟对面姑娘可是剑庐中人。 若是察觉自己对剑道一无所通,那明天剑冢还能不能进了? 于是他措辞一番:“莫姑娘,剑道一行,山高路远,每一个人,没一柄剑皆有不同,在下爱莫能助。” 莫依臻认同地点点头,这都是套话了。 但她似乎仍然不死心,又问:“先生之剑理,为何?” 江南作沉思状,许久才道:“江某之剑,在于心。心之所在,剑即在。” 莫依臻若有所思。 “心中有剑,万物皆可为剑;心中无剑,三尺神锋也比不得路旁枯草。” “在下剑理,便是——无剑。” 江南反正就瞎扯,反正太细的东西他不敢说。 人家是内行,说多错多。 只想快点把这姑娘打发走。 末了,他又怕一番胡言让人家走入歧途,又道:“此乃江某之剑,只适合江某,莫姑娘莫要记挂便是。” 哪儿知,莫依臻久久没有反应。 “莫姑娘?” 突然,莫依臻抬起头,眼中神光奕奕! 这还是江南第一次见她流露出如此强烈的感情。 莫依臻站起身,向着江南深深一躬,满是尊敬:“依臻悟了,多谢先生!” 江南:“?” 好家伙,我自个儿在说啥都不知道,你就悟了?! 紧接着,便见莫依臻提起手中长剑。 此剑古拙,其神韵流转,大巧不工。 即便外行如江南,也看得出这是柄好剑。 不过莫依臻提剑干啥? 不能是砍我吧? 正当江南疑惑之时,莫依臻将手中之剑往窗外一扔。 便扔下万丈悬崖。 向着江南再一躬身:“先生之剑理,虚无缥缈,依臻只懂皮毛,却也收获颇丰。” 江南人都傻了。 他愣愣望着窗外——那柄剑明显价值不菲,说不定还是剑庐珍宝啥的。 莫依臻这姑娘听了自己一番忽悠,就给扔了。 明天剑庐会不会让自个儿赔? 要不跑路吧? 正当他思绪乱转时,不算宽大的房间中。 剑气冲霄! 虚空中,有剑鸣响彻! 莫依臻整个人,都仿佛一柄仙剑,要刺破五行六道! 她真的……有所突破! 片刻后,莫依臻回归本态。 白皙的脸颊夹杂着喜悦,虽然她似乎不太擅长表达这种情绪,本能地在极力控制。 但江南还是看得出来,她很开心。 果然,剑痴之名,不是空穴来风。 莫依臻朱唇轻咬,看江南的眼神充满了狂热的尊敬与憧憬, “先生大恩,依臻没齿难忘!” 江南:“……” 好家伙,这就是剑道天才? 听人忽悠都能突破的?! 第14章 青灯燃,杀意至 翌日,午时,天光大亮。 江南等七人,用过午膳之后,便被带到了剑庐深处。 剑冢所在。 剑冢是剑庐的根,亦是剑庐禁地。 即便剑庐弟子,也需极高的天赋,方可进入其中。 至于外人……则只能是一甲子只有一次的剑试。 同时,一甲子一次的剑试若是通过,有加入剑庐的机会。 无门无派的剑修,若在剑冢中有所参悟。 出来后,通过考核便可拜入剑庐,成为剑徒。 江南七人跟着昨日的剑庐长老与两名剑生,向剑庐深处走去。 一行十人。 江南目光一一在众人身上扫过。 长老与剑生没什么好说的,秉承了剑庐一贯以来的传统——能不说话绝不多哔哔。 而楚鸢儿却是一脸闷闷不乐。 只因方才她欲与两位剑生攀谈,却被两位木讷的剑生告知,师尊有言,女人只会影响其拔剑的速度。 他哥楚河则是一脸叹息,对自家活泼好动的妹妹无奈至极。 至于其余几人,身穿墨袍的夜晔低头不语; 满身腱子肉的霸道剑散人白羽,则是望着崖壁两旁的剑痕,眼中充满激动; 另外,同样来自来自大派羽化仙门,一袭青衫,如谪仙下凡的李柏言,则双眸脉脉地望着莫依臻。 有小道消息传言,这风流多情的君子剑,此番前来剑庐,就是为了剑庐的剑痴莫依臻,剑冢参悟只是顺便而已。 最后,一向清冷的莫依臻一去往日,目不斜视,只是似乎有意识地很紧江南的脚步。 这一幕让君子剑眉头微皱……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众人来到一处峡谷之前。 前方坚硬的山岩天然形成了一道巨大拱门,爬满苔藓,呈青灰之色,满是岁月痕迹。 两边是高耸崖壁,见天穹都只留下一条缝儿。 拱门内,迷雾隐现,偶有一声声剑鸣在远方响彻。 仅仅是望着,便感觉有千万柄寒光利刃犹在眼前,锋芒摄人。 剑庐长老和两剑生在此站定,转身。 “老朽为剑庐六长老剑一真,此番为诸位引路。” 直到这时,这石头一般冷硬的长老,才报出自己名号,又道:“诸位皆是天骄之人,通过剑试按约自有三天时间进入剑冢参悟,且望有所收获,盼剑道昌隆。” 众人皆是行礼。 六长老手捏法诀,只见拱门内迷雾缓缓退散。 “便进入吧。” 七人颔首,然后走近了拱门之中。 那一刻,天旋地转! 江南只感觉眼前景色一花! 耳边传来六长老的声音:“莫要惊慌,此乃挪移之术。诸位只需尽心参悟,三日之期一到,自会回来。” 说罢,六长老与两名剑生往蒲团上盘腿一坐。 就要等上三天,也为了应付一些剑冢中的意外。 毕竟,那里是…… . 等到江南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 周围的一切景色都变了。 大地是漆黑的,天空是血红的,没有草木,没有鸟兽,甚至没有虫豸。 只有剑。 贫瘠得宛如烧焦的尸骸的土壤中,插满了一柄柄腐朽的剑。 样式不同,大小不同,一望无际。 入眼一片,皆透着荒芜与死气。 剑冢,剑之冢。 除剑与冢外,再无一物。 这种压抑之感,压迫的江南的内心异常烦闷。 但他的脑海当中,那青灯却异常活跃。 仿佛催促着他,找个地方,立即点燃! 四周一望无际,江南索性找了个地势低成沟壑,可供藏身之地。 盘腿坐下,意念融入青灯。 如酷暑遇甘霖。 清澈的灯油,缓缓自灯底蓄积! 在那灯油中,江南仿佛看到,无数负剑人相互厮杀,剑气横飞,刀兵乱舞! 但下一刻,他就悚然一惊! 因为他发现,自己完全不能动了。 无论是神通,还是身体,皆无法操控! 这与前两次点燃青灯,完全不同! 他慌了。 但别无他法,青灯一旦开始点燃,就无法停滞。 似乎只有等完全点燃,江南方才能恢复。 片刻后,他平复下心情。 想必大家都在参悟剑招,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就在这时,远方有风起。 剑气的嘶鸣声响彻耳边! 伴随着一个声音,透着残忍与冷酷。 “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先杀了你比较好。” 江南心头一咯噔。 只见,身穿墨袍的夜晔,拎一柄漆黑铁剑,缓缓而来! 淦! 江南心中暗骂。 什么时候来不好,硬要这时候来。 偏偏自己现在还不能动。 只能拖! “道友,剑冢乃悟道之地,何况我二人无冤无仇,何故起杀意?”江南语气诚恳道。 夜晔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怪就怪你修了神道。” “我想了又想——一个神道修士威胁太大了。” “你若是不来剑冢还好,可你来了,就只能怪命了。” 见对方杀意凌然,江南冷声道: “你可想清楚了,剑冢之内禁止杀戮,你若杀了我,剑庐会放过你?” “啧啧,你以为等我出去之时,剑庐还会存在?” 夜晔满眼嘲讽。 江南心头猛然一惊,声沉如水,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小时候喜欢读话本,读了很多,但大多忘却了。只有一点我记得很清楚——话多的,往往死得很早。” 夜晔狞笑着,“所以,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再与你多说?” 话音落,他还未提剑。 便已然剑气纷飞! 剑气裹携着狂风,如蛇信一般朝江南杀去! 所过之处,摧枯拉朽! 就在此刻,异变突生! 在夜晔的眼里,江南瞬间移动到了他的身后。 自然而然的,他操控剑气,竟一个大转弯,便那里袭去! 一波又一波的连绵剑气中,尘埃漫天。 但夜晔却发现,那是幻觉! 障目之术! 是青萝。 “上人!上人!你还有多久啊!” 江南耳边响起青萝焦急的声音:“咱拖不了他多久!” 万幸,这个曾说遇到危险会自己跑的小树神,并没有丢下江南。 江南也是心中焦急,但识海中的青灯。 才蓄积了三层左右的灯油。 时间紧迫! 夜晔见自己的眼中,失去了江南的踪影。 也不清楚他是否还在原地。 不过,这正说明江南处在一个不太妙的状态里。 趁他病要他命! 夜晔抬起铁剑。 指天。 一瞬间,七品的修为爆发! 无数漆黑的剑气普通蝗虫一般冲向高空! 又如雨点一般疯狂落下! 密密麻麻一大片,盖住了方圆数百米!。 江南心中,顿生绝望之感。 青萝的障眼法,能掩盖江南的身形, 却无法使他免受攻击! 眼看着催命般的黑色剑气力量插进他的天灵盖儿。 一生娇何传来! “先生,依臻在此!” 千钧一发之际! 抖然间,只看见一片青亮剑光爆发开来! 隔绝在江南与剑雨之间! 剑气对撞,爆发金戈击铁之音。 而远处,一条身影正极速飞来! 是莫依臻! 只见,她的俏脸上满是寒霜,一身灰袍,横在江南身前! 以二指为剑,遥遥一指! 剑光爆发! 第15章 漆黑残剑,绝境之间 舍弃了佩剑的莫依臻。 以双指为剑,爆发出恐怖的剑光,浩然一片,连绵数里! 太上无情剑势! 莫依臻从小身在剑庐,与剑相伴。 失去红尘磨炼世俗洗涤的她,获得的便是通明的剑心。 无情,无念,只心中一剑! 纯粹,通透的强大! 剑光所过之处,斩碎烈风,一往无前,直取夜晔咽喉! 对于莫依臻来说,江南虽结识不久。 但对她而言,无异于良师一般的存在。 尊敬,憧憬。 如今夜晔趁人之危,要下杀手。 自然让她心中愤怒至极! 夜晔眼神凝重。 莫依臻无他一样,同为七品,且为剑道翘楚,他不敢拖大! 只见铁剑一横! 铺天盖地的剑气激射而出,朝无情剑光对射而去! 不过,他显然低估了已经弃剑破境的莫依臻。 后者剑光驰聘之间,便斩碎了他的剑气! 铺天的剑光宛如海浪一般,势不可挡! 情急之下夜晔,只得以铁剑格挡。 无声间,铁剑破碎! 锋锐的剑光刮过夜晔的胳膊。 危急时刻,他脚踏玄妙步伐,堪堪避过致命之伤。 但右臂仍然被斩碎,伤口深可见骨,鲜红的血顺着手臂流下。 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夜晔,如今狼狈不堪。 “很好,很好。你果然才情无双,天资过人!” 他狰狞的笑着,“但你可知道——你的资质,你的根骨!可全是由你的血脉所传承!” “莫依臻!你对不起你的血脉,更对不起你的祖宗!” 一番莫名其妙的话,明显让莫依臻……不为所动。 这姑娘说得好听一点,是性子清冷。 说不好听一点,就是呆呆的。 昨晚江南便发现了。 莫依臻极为纯粹和简单。 她认定的事从来不会再思考那么多,自然也不会被敌人的语言所迷惑。 如今,她认定的便是,夜晔图谋不轨,欲要杀江南。 是恶人。 倒是江南,心中思绪翻涌。 如果夜晔刚才的一番话,并非全是为了激怒或者扰乱莫依臻心境。 那信息量可太大了。 但莫姑娘可没管这么多。 抬手又是一招,太上无情剑! 这一次的剑光更加磅礴,更加密集! 剑修的战斗方式本来就是这样,硬碰硬,没那么多花里胡哨。 而目前看来,莫依臻要略胜一筹。 但夜晔却丝毫不慌,看的江南有些心惊肉跳。 他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底牌? 果不其然,只见夜晔一把扯碎上衣。 布满狰狞伤口的的上半身,暴露而出。 而在他的胸口处,有一处不正常的凹起。 像是皮肉中包裹了什么异物。 这时,那异物缓缓刺破了皮肤,外露出来。 露出黑乎乎的一小块,似铁似玉。 当看见这个东西的时候,江南不知为何感觉一阵心悸。 一股强烈的不安自心底深处浮现,让他心绪烦乱! 只见夜晔抓住了那个小凸起,往外拔,每抽出一寸,他便露出无比痛苦之色。 而浓郁的黑气,也从那物件上溢散而出。 另一边,莫依臻也是个狠人。 或者说,修者们战斗,从来不会给你时间让你开完大招。 又不是写小说。 早在之前,她便催动太上无情剑光,横扫而去! 但似乎还是晚了一步。 夜晔已经把那物件儿抽了出来。 江南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一柄剑。 一柄断剑。 没有剑柄,也没有剑颚。 夜晔手握着它,看起来极为痛苦的样子。 但脸上却,全是兴奋! “阻止他!” “快阻止他!!” 江南还没说话,青萝就在莫依臻眼前现出身形。 小树神此刻紧张万分,她似乎认得那是什么东西。 但不用她说,莫依臻也冲了上去! 十指皆为剑,一股太上无情的气息从她身上散发开来! 剑意,剑意的雏形! 一道朦胧的剑光,没有之前的磅礴,也没有之前的浩大! 却给江南一种更加危险,更加致命的感觉。 那剑光如同一缕青烟,朝着夜晔奔去。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那黑色残剑,只是分出一缕烟雾,就将剑意雏形完全吞噬! 夜晔此刻手持残剑,浑身笼罩,如魔神一般。 随手一挥, 莫依臻的身体便承受不住,完全倒飞出去! 那黑雾侵蚀着她的衣物和躯体,细密而深可见骨的伤痕,从她白皙的肌肤上浮现出来! 鲜红的血珠滴滴落下! 这哪儿是什么黑雾! 这是另类的剑气! 仅仅一招,而且看似随手而为。 夜晔就将莫依臻打到重伤! 如今黑色古怪断剑下,青萝的障目之术,已然烟消云散。 他便看向江南,讥讽道: “临死之前,还有莫家姑娘愿意护着你,不亏了。” “我送你走吧!” 他狞笑着,手持断剑,就朝江南走来。 然而,青灯灯油距离续满,还差两成! 就在这时,莫依臻又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她脸色苍白无比,浑身伤口遍布,看起来惨烈至极! 但,绝境之中,她再出一剑! 危机时刻,太上无情完整的剑意,终于凝聚! 一柄虚幻的剑凭空浮现! 摇摇欲坠的莫依臻握着它,一斩。 只见,一条青色细线贯穿天地! 撕裂苍天,斩断大地! 但,却被夜晔挥手挡下! 漆黑残剑,难以想象! 而,灯枯油尽的莫依臻,也闭了双眼,往地上一倒! 生死不知。 江南懵了。 “……莫姑娘?” 没有回应。 一时间烦闷,躁动,愤怒,各种负面情绪自他心头升起。 就在这时,一道如山般的剑气朝夜晔袭来! 夹杂着暴风雨一般的剑势! 是楚鸢儿和楚河两兄妹。 “道友,剑冢之中禁杀戮!” “还望住手!” 这两兄妹原本在另一处参悟剑招, 忽而感到剑气纵横,心中烦闷不堪。 便寻过来一看,就见夜晔要下杀手! 情急之下,赶忙阻止。 不止他们。 一瞬间,怒喝传来! “你该死!竟然敢伤依臻!” 此刻,奔袭过来的,温文尔雅的李伯言,英俊的脸上无比扭曲! 他本人则奔到莫依臻身前,见此状,怒火滔天! 一瞬间,君子剑使出,无数剑影连绵如长虹,夹杂愤怒之意,斩向夜晔! 一时间,黎山风雨见,君子剑,开山剑! 浩浩荡荡的剑气长河,倾泄而去! 但身为目标的夜晔,面色冷漠,手中残剑灰雾。 狂乱的漆黑剑气铺天盖地! 三人不敌,被漆黑剑气扫过,皆是重伤! 绝望的气息,笼罩了整个剑冢。 . 剑庐之外。 六长老你脸色难看。 方才她受到了莫依臻发出的求救信息。 正欲运转剑冢,进入其中。 却陡然发现,整个剑冢都失去了控制。 情急之下,他全身爆发出凛冽剑意。 剑气冲霄而起! 一瞬间掩盖了整个剑庐。 在剑庐有一项不成文的规定。 长老以上的存在,禁止在剑庐内展开剑意。 因为到了他们那个层次,看似巍峨坚固的剑庐,就像豆腐一样。 一不小心便会造成难以挽回的破坏。 但六长老管不了那么多了。 剑冢失去控制,是堪比灭宗之灾的大事! 一时间,整个剑庐都看到了,剑冢方向,传来剑一真恐怖的剑气。 片刻之间,流光划破天际。 几条人影瞬间出现在剑庐之外。 为首这白眉白须,中年模样,肌肤银白如玉。 剑庐剑主——莫青山。 但此刻,他的表情却无比凝重。 六长老简要汇报了一番,莫青山更是面沉如水。 “剑冢是靠那个东西控制的。” “如今我们失去了控制权。” “说明那个东西的另一部分出现了——比我们的还要完整。” 余下长老皆是明白,莫青山所说之物。 不由心肝胆欲裂! 其中一长老颤颤出声:“可是……那东西,不是需要剑首血脉才能……” 莫青山看了他一眼:“四长老,有些时候,问题便是答案。” 话落,众人皆是不再敢讨论这事。 “诸位长老,助我出剑!” “轰开剑冢!” 莫青山冷喝一声。 就见一柄白玉小剑从他眉心激射而出,冲向高空,化作一柄横亘天地的巨大剑刃,遥遥对着剑冢方向。 斩落! 大夏十九州,皆听闻冲天剑鸣! 第16章 剑术,剑海 剑冢内,莫依臻等人皆是重伤。 江南亦动弹不得。 正在这时,轰隆一声震动!大地摇曳,天穹震动。 仿佛有巨物自外撞击天穹。 夜晔抬头一看,露出讥讽之色。 他挥动剑刃,时血红的天穹变得透明。 远远可以望见,剑冢之外,几条身影凌空而立。 “嘿嘿嘿,你们这些老家伙。” 夜晔眼中露出彻骨的恨意,“看吧,看吧,欺师灭祖的阴险小人,睁大你们的狗眼看一看——报应,要来了!” 说罢,他又看向江南。 “在此之前,先送你度奈何桥!” 说罢,残剑斩落,无边剑气纵横! 江南紧闭双眼。 意识全在识海之内。 那清澈灯油缓缓蓄积! 还差一点! 黑色剑气铺天盖地,无差别倾轧眼前所在一切之景物! 终于,千钧一发之际,灯油溢满! 幽幽火光自青灯上燃起! 【于万剑之所在点燃青灯,获甲子道行。】 【习得神通“剑术”】 熟悉的意念自脑海中传来。 【剑术:剑者,杀戮之兵也;术者,圆融意会也。剑术者,天下剑首也。】 与此同时,一甲子的道行,如奔涌的海啸一般,冲刷江南全身! 血肉,筋骨,脏腑,皆爆发出煌煌神光! 精光在江南眼中闪过! 【剑术】! 神通在手,地上一把古朴长剑,嘶鸣而起! 落在江南手中,握住那久经岁月侵蚀的剑柄,一股圆融如意之感,顿时充满他的心头。 那柄剑,仿佛延伸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向天一划! 冲霄剑光爆发! 铅层般的黑色剑幕,悍然被破开一个巨大的缺口! 以剑带身,江南冲向高天! 与夜晔相对而立! 此时,他的心脏仍然怦然跳动,方才可真算九死一生。 不过在莫依臻等人不要命的牵制,以及剑冢外的拉扯下,青灯终于点燃! 望着夜晔,这个差一点杀了自己的家伙。 江南舔舐嘴唇,声音沙哑,“该我了!” 说罢,手中长剑向前一指! 一瞬间便跨越十丈之距离! 流光一闪! 提剑而上的江南,已然到了夜晔身前! 举剑,就要杀人! 夜晔神色剧变! 很明显,江南之前的表现,也就是靠着神道之术伪装剑势。 按理来说,他应该对剑道并不精通。 但此刻的他,却宛如浸淫多年的剑道宗师。 随手一剑,便是绝唱! 夜晔想起此人方才盘膝而坐,一个不敢置信猜测浮现出来。 难道……他仅靠这点时间,便悟通了剑道? 心中思绪翻涌,手上动作却不慢。 扭动黑色残剑便是翻身一斩! 剑刃碰撞! 剑风四散! 金铁交击声中,江南手中的长剑应声而碎! 剑气割裂他的肌肤,鲜红横飞! 身形一闪,便退出十丈! 夜晔狞笑一声:“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短时间悟通剑道,但这正也说明,我要先杀死你的决定,无比正确!” 他冷眼盯着江南:“如今剑碎了,你如何与我斗?” 江南大口喘着粗气,意味深长,“谁告诉你——在下的剑碎了?” 夜晔心头一惊,心底顿生不祥之感! 只见江南双指并起,指天。 于是,万剑齐鸣! 贫瘠的黑土中,沉眠的古剑,醒了。 一柄接着一柄,齐齐飞上高天! 入眼所见,遍布天地! “怎……怎么可能……” 夜晔握住残剑的手,颤抖着,不敢置信! 御剑之术,倒不是多么稀奇。 但这剑冢中的剑,都是已死之剑。 乃数百年来,剑庐故去的剑修,遗留之剑。 它们除了还保留着剑的外形,其中神韵,剑意,皆已死去。 然而,却在此刻,被江南一一唤醒! 极尽升华! 褪去腐朽之色,绽放昔日神光! 剑意纵横! 而,惊讶的不只是他。 还有剑庐之外,透过天穹注视整个剑冢的众人! 从上望去,密密麻麻的古剑占据了每一寸空间。 各种样式,不一而足。 一向古井无波的六长老,此刻竟是惊骇失色,声音颤抖, “这……这是天遁剑法?” 众长老心头巨震,看向剑主莫青山。 后者,脸色倒是平静。 但眼中,难以掩饰震惊与激动之色,双目神往, “一剑出而万剑随,万剑由心……这正是天遁之剑啊!” “这是……剑首大人都未曾完全领悟的天遁之剑!” . 视线回到剑冢之中。 一柄柄本该腐朽的古剑,漂浮在江南身边。 他仿佛能感受到,它们喜悦而纯粹的情绪。 要在最后一刻,绽放光芒! 江南心中也是清楚。 自己如今九十年道行,外加初获得的神通“剑术”,绝对没有这等威能。 他与此地的一柄柄古剑,在相互成就。 他以剑术之能,助古剑极尽升华,再显神光。 而古剑则助他......杀人! 心念一动,天上古剑便一一左做出回应! 缓缓调转剑峰,直直地指向夜晔,嘶鸣! “夜晔,再来啊!” 江南高喝一声,古剑便如蜂群一般,浩浩荡荡涌向夜晔! 其剑气迸发,剑意纵横,宛如沉重黑云压顶,让人心神剧颤! 夜晔神色阴沉。 他乃是七品修为,且手持残剑。 如今这个状态下,别说其他七品,即便寻常六品修者在此。 亦能一剑一个。 加之残剑之能,封住剑冢,与外不通。 可以说,这三日内,夜晔便是这剑冢的神,也不为过。 唯独,出了江南这个意外。 从他身上散出的气息,最高也就八品的样子。 但就这八品修为,却能驭使成千上万柄古剑! 何其恐怖! 一柄柄古剑,裹携盎然杀意,如百川归海,倾泄而至! 剑之海! 夜晔手持黑色残剑,一身修为全力灌注,化作无数漆黑剑气,与浩荡剑海碰撞在一起! 天翻地覆! 爆鸣声不绝于耳! 古剑碰到漆黑剑气,撑不了多久,便化作飞灰。 而一柄粉碎,另一柄便接上,前仆后继! 时间缓缓过去,夜晔浑身修为灵气已消耗一空! 但天上之古剑仍然,不见减少! 终于,一柄古剑突破了漆黑剑气封锁,撞击在黑色残剑之上! 紧接着,第二柄……第三柄…… 于是,剑的海潮,淹没了夜晔。 赢了。 恍惚间,江南的脑海中,一股深深的疲倦之感传来。 方才催动剑术神通,掌剑冢万剑,确实将他的道行与精神皆消耗一空。 只凭着一股劲儿坚持到现在。 如今危机解除,心神一松之下,便脑袋一昏,晕了过去。 最后一眼,他看见剑冢的天穹破碎。 几条人影踏空而来。 第17章 剑庐,剑首 当江南再醒过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在一宽敞的屋子里。 和熙的阳光透过窗栏照进屋里,通过陈设和窗外的景物可以判断。 这里仍处于剑冢之内。 他最后的记忆里,夜晔败了,天外有人影踏空而来。 应当是剑庐中人。 那如今看来,危机应当是解除了。 江南看屋中无人。 便唤出青萝。 “青萝,我昏过去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 “上人,您昏过去后,剑庐中人将您送到了这里,至于那个夜晔则被关了起来。” 江南点点头。 正在这时,房门外响起敲门声。 青萝赶紧隐匿起来。 进来的是一个剑生模样的年轻人,他朝着江南一拱手:“江绣衣,您醒了。” 虽然秉承了剑庐一贯话少的风格,但言语之间,无不透露着尊敬。 江南从床上起来,一拱手:“多谢照料,请问莫姑娘等一众剑试者如何了?” 他可清楚地记得,在剑冢中,为了阻止夜晔,莫依臻等人也是受了重伤。 “江绣衣无需担心,他们虽有伤势,但经过治疗都已无碍。”剑生又道。 “剑主有吩咐,若是江绣衣醒了,让我将您带过去,剑主有请。” 江南再拱手:“麻烦了。” 话落,剑生便领着江南出了屋子。 一路上,他们遇见许多来往的剑生剑徒,这些人看向江南的目光都充满了尊敬。 搞得后者有些……不知所措。 约莫一个时辰的功夫,两人来到一座古朴的大殿前。 “江绣衣,剑主就在其中,在下便不进去了。” 江南谢过之后,踏进大殿。 这大殿宏伟而简单,没有雕梁画栋,而是秉承剑庐一贯的风格。 仅有黑灰两色,横平竖直。 在大殿尽头,唯一的装饰便是一座剑形状的青石雕。 石雕之前,一须发皆白的中年人坐在桌旁,桌上有一壶冒着热气儿的茶水。 想必此人,便是那剑庐剑主——莫青山。 同时,也是莫依臻的老爹。 江南记得,先前青萝同他讲过。 剑主莫青山,二品巅峰剑修。 当初因不明原因一人一剑杀进西域,三进三出,伏尸百里。 据说尸骨堆成了山,鲜血凝成了豆腐。 最终还是三位佛僧大能出手,才挡住了他。 但在继任剑主之后,便很少在外露面了。 总之,这是个从良的狠人。 江南向前一步,躬身道:“江南,见过莫剑主。” 莫青山摆了摆手,态度相当平和,他指了指桌旁。 “不必拘礼,坐吧。” 江南应声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壶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儿的茶水。 “江绣衣,你可知道你昨日算是救了我剑庐一命?”莫青山缓缓开口。 江南人懵了。 虽然他承认自己阻止夜晔,可能算帮剑庐解决了一个小麻烦。 但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 夜晔算是七品中的佼佼者,加上漆黑残剑应该由六品或以上的战力。 但……相比剑宗这种庞然大物来说。 还是远远不够看的。 看着江南难以理解的神色,莫青山轻笑一声:“江绣衣,你可知道剑冢下有什么?” 江南本想脱口而出,有剑啊。 但想来莫青山不会问出这种铁憨憨的问题,便老老实实摇头:“江南不知,还请莫剑主解惑。” “自然是有剑啊。”莫青山随口而道。 江南:“……” 要不是考虑到打不过…… “当然,除此以外。剑庐下还镇压着一些大家都不想看到的——” 小小开了个玩笑,莫青山正色起来,“初代剑首,也是本座老祖宗的头颅。” 一瞬间,江南神色剧变! 初代剑首,称为剑道之祖也毫不夸张。 在初代剑首的时代,还没有“剑道”,也没有“剑修”,痴迷于剑的修者们,仍被称为武者,修道人…… 直到初代剑首出现,凭一柄铁剑,一路高歌猛进,超脱一品,成道作祖。 剑道,才被人们赋予了独特的名字。 剑修,才有了自己的称呼。 可以说,无论是道行诸位,还是对剑之一道的贡献,无数岁月前的那位初代剑首,都是当仁不让。 至今,许多人都还以为那位存在,已经白日飞升,破碎虚空去了。 但现在,他的子辈,剑庐剑主莫青山,却告诉江南——剑庐圣地剑冢下面,镇着剑首的头颅! 这特么都什么鬼故事?! “江绣衣,虽不如说书先生讲的潇洒浪漫,但这就是真相。” 莫青山目光黯淡,“曾经的剑首,被镇压在了他一手创立的剑庐之下。” 江南默然不语,他自然知道,还有后文。 “天下人都以为剑首已成道,但并非如此。” “剑首虽然只差临门一脚,但那一线,便是天渊。” “为了超脱,剑首尝试以禁忌之法成道——但你应该猜到,他老人家失败了。” 莫青山眼皮一抬,“——香火,剑首欲以香火愿力,补足自身不足!” 江南浑身一震! 香火? 青萝不是说,香火愿力是神道才搞的玩意儿吗? “但最后,他老人家不仅没有凭香火成道,反而出了岔子,使神智不清,生了魔念。” “为了不魔念危害苍生,他老人家自斩一刀,身首分离,其头颅便镇压在剑冢之下。” 江南恍然大悟! 他立刻反应过来。 夜晔曾说的那些话。 他说莫依臻阻止他,是对不起血脉,他说叫剑庐众人欺师灭祖…… “莫剑主,那夜晔的目的是……” 莫青山给出肯定的答案,“他想毁掉剑冢,释放剑首的头颅。” “若真让他得逞,剑首头颅中魔念觉醒,对剑庐,对整个大夏,都是灾难!” 此刻,江南已是冷汗淋漓。 但他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夜晔为什么要释放剑首的脑袋瓜子? 他又是怎么差点儿成功的? 若是随便来个人都能毁掉剑冢,那剑庐还玩个啥? 当他提出自己的疑问后,莫青山叹息一声,“这事说来……有些难以启齿。世人皆知剑首剑道无双,却不知他老人家同样……多情。” “除了本座这一脉,据剑庐多年走访,他老人家在上元各地,留下了不下十处血脉……” 江南神色尴尬,这场面是他没想到的——他现在跟剑庐剑主,在一起八卦他老祖宗的风流史…… “那夜晔,本名莫晔,便是其中一条血脉。他不知从何处得知,剑庐镇压有剑首之头颅,便认定是吾等欺师灭祖,殊不知剑首若不是自斩,谁能让他折腰?” 莫青山继续道:“至于他的依仗,便是因为他手中持有剑首本命之剑【归墟】的残段。” “剑冢的运转中枢是【归墟】剑柄,【归墟】作为剑首本命之物,需要剑首血脉方能使用,这夜晔二者皆有之,进到剑冢后,自然便获得了剑冢操控权。” “发现此子图谋后,吾等费了大力气大神通,皆未曾破开剑冢,无能为力。若不是江绣衣你关键时刻,悟得天遁剑法,只怕是他已经得逞了……” 一番话下来,莫青山唏嘘中,带着后怕之色。 江南这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 夜晔,也就是莫晔,本身身为剑首后人,有其血脉,认定剑首被剑庐中人欺师灭祖,又不知从哪儿获得了剑首本命之剑【归墟】的碎片,便怒发冲冠要释放剑首头颅。 他先乔装剑试者,混进剑冢,再祭出【归墟】残段,欲使剑冢自毁,释放剑首之颅。 却不料遇上江南这种怪胎,功亏一篑。 “所以,江绣衣,本座这里代表剑庐中人向你道谢,救了剑庐!” 说罢,莫青山起身,拱手行礼。 江南慌忙摆手,连连推辞。 一番客套后,二人重新坐下。 莫青山却突然开口, “江绣衣,可以意愿继任此任剑首?” 第18章 剑之前路,应允 江南脑子有点没转过来。 这剑主说话有点离谱啊! 上一刻还在跟他讲剑首的脑袋瓜子被镇压在剑冢下。 下一刻就让自个儿当剑首。 就像有个人绘声绘色地跟你讲,战争多么残酷,尸横遍野多么血腥。 然后下一秒就扔给你一把小木剑,说走我们去打仗吧。 这不……扯犊子吗? 况且江他一个外人,目前道行换算成修为也就八品的样子。 当剑首? 当个锤子! “莫剑主,江南万万不敢!”江南连忙摆手! 莫青山却一脸认真道,“不,江绣衣,你当之无愧!” “你为绣衣,说明心性透彻通明。” “剑试中,你一剑引动天象,说明剑道精深。” “剑试后,你助依臻突破,说明资质过人。” “剑冢中,你力挽狂澜,习得天遁剑法,救了我剑庐上下,对剑庐有再造之恩!” “你说,如此的江绣衣,若是没有资格,天下谁还能当这个剑首?” 江南:“……” 听莫青山这么一说,还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但他还是无法答应。 毕竟,虽然剑首这个名头听着威风。 可青灯的存在,便决定了江南若想道行精进,日后必将会跑便大江南北。 若当了剑首,偏居一偶,那得不偿失。 “感谢剑主抬爱!” 江南坚决道,“江某虽热衷剑道,但更热衷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想要趁着年轻多去见见山河大地,恕不能从命!” 哪儿知,莫青山却道:“江绣衣,此二者并不冲突。” “本座让你当剑首,又不是当剑主,你大可以继续你的游历——挂着我剑庐剑首的名号便是。” 江南愣住了:“当真?” “自然当真!” 莫青山又道:“当初剑首他老人家弥留之际,留下遗言——谁在剑冢习得天遁剑,方有资格号称天下剑首。” “本座天资愚钝,终不得其中奥妙,江绣衣却片刻便悟透了,这便是资格的证明!” 江南心中明了,原来地煞七十二神通中的【剑术】,被剑庐众人称之为天遁剑。 “请问莫剑主,江某若是成了剑首,需要做些什么?”江南拱手问道。 “行走天下,扬剑之威便够了。当然,剑庐若是遇险,剑首亦有出手相助之责!” 莫青山继续道:“当然,若是江绣衣应允下来,只要不行那等伤天害理之事,本座及剑庐将是江绣衣永远的后盾。” 最后,他看向江南:“江绣衣,你看如何?” 江南倒吸一口冷气。 莫青山的话,他听懂了。 自个儿若是做了这剑主,以后啥都不用管,就背着个名头就行了。 还有,剑庐遇到为难之时,需出手相助——不得不说,莫青山太看得起自个儿。 而换来的利益,则是剑庐和莫青山的作为后盾——老实来说,这虎皮太厚了。 他似乎拒绝的理由。 沉吟半晌,江南拱手道:“那江南便却之不恭了!” 莫青山露出满意之色。 又闲谈了几句,敲定了剑首授剑的日子,江南便告辞了。 莫青山坐回意义上,幽幽抿了一口气。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出现在大殿之上。 正式剑庐,六长老剑一真。 “剑主……”他开口欲言。 莫青山摆了摆手:“本座知晓你要说什么。” 六长老低下头,还是道:“剑主,授予江绣衣剑首之位,是否太过草率?” 他疑惑地抬起头:“另……剑首之名不是早已废除了?” 莫青山微微一笑:“本座刚重启了。” 六长老:“……” 他欲言,但又觉冒犯。 “六长老啊,眼光要看得长远些……”莫青山微微摇头,“确实,为避讳初代剑首,剑首之名早已经废除,但不影响本座重启。” 他看着垂首的六长老,又问:“当初剑试之时,你可看出那江绣衣根本不通剑道?” 六长老心头一惊,满脸惊骇。 莫青山看他这幅表情,又道:“他那呼风之术,是神通,是禁忌之法,是……神道!” 六长老更加惊骇欲绝! 要知道,初代剑首,便是因为以神道香火渡己,失败后催生魔念,最终落得身首分离。 而剑主现在竟然说,那江绣衣修的便是神道! 还要授予他剑首之名!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剑主!”六长老再顾不得上下尊卑,急忙劝道。 “所以说,让你看得远一些。” 莫青山徐徐道来:“你再仔细想想,剑试之前,那江绣衣还对剑道一窍不通。” “仅仅进入剑冢片刻,便能悟得天遁剑法,败了手持【归墟】残段的剑首血脉天骄!” 他死死盯着六长老,一字一句问道:“你可明白这是何等妖孽的资质?” 骤然间,这位六长老浑身冷汗。 “这种妖孽之资,你有吗?” “依臻有吗?” “本座有吗?” “剑庐千万剑徒,剑生,剑长老,他们又有吗?!” “可……可他修神道……您这是在赌……”六长老支支吾吾道。 “哼!神道又如何?” 莫青山冷哼一声:“剑首当初都没悟明白的神道的天遁剑法,他悟透了,这便说明即便在神道,他也有相当资质!” “本座不管他修的是什么——本座只要他今后为剑道开出一条路来!” 莫青山沉声道:“三十年前,本座独闯西域,看似全身而退,实则被那群秃驴坏了剑心。这辈子都再无望成道。” “依臻天赋过人,却只痴心于剑,终究差了火候,剑庐后辈也是青黄不接……” 他直直盯着六长老,“六长老,如此情况下——你来告诉本座,本座若是不赌,那剑道的前路在哪里?” 六长老张了张嘴,苍老的脸上满是无奈,最终,默然无语。 于是,敲定下来。 . 江南回到房间,心绪涌动。 青萝凭空出现,一脸兴奋:“上人!上人!您是剑首了呀!” 在她的眼里,剑庐是了不得的存在,剑首更是其中翘楚。 在这个天庭遁隐神道凋零的时代,她们这样野生的精怪,其实不太好过。 虽然寿命悠长,但碍于无香火供奉,实力比起当初,十不存一。 所以,青萝的小脑瓜子里,觉得江南现在找了个大靠山,是大喜事。 但江南脸上却看不出几分喜色。 “青萝啊,天上不会掉馅儿饼。” “啊?”青萝茫然。 “莫剑主太反常了——对待我一个仅相当于八品的修士,都不能说客气了,而是求着我当那剑首。” 江南幽幽叹了口气, “他,必有所图,且所图不小。” 江南两世为人,自然看得通透些。 无论自个儿做了什么,始终还没有到让莫青山如此低姿态的实力。 这就相当于上辈子一个身家上亿的大老板突然跑面前来,备上烟茶,请你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去当合伙人。 太离谱了。 “那您为何还要答应呢?”青萝不解。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江南叹了口气:“虽他有所图,但应是长久之谋。而我们现在走南闯北,正好需要一个镇得住各方豪雄的名号,绣衣使固然威名赫赫,但出了大夏威慑力便小了许多。” “剑首,应当是一张不小的虎皮,至于剑主所图,那便是后话了。” 青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钻进江南的衣兜里,对付起干果杂粮来。 江南盘膝坐回床上,轻点起剑庐一行的收获来。 首先,甲子道行,他如今已经身怀九十年道行,若是换成品阶,应当有八品之上。 其次,习得神通【剑术】,他所获得的第一种杀伐之术。 最后,成了剑庐剑首,继绣衣使后的第二张虎皮。 可谓收获颇丰。 江南取出当初王淳允给的地名,思索一番后,在其中一个名字上划了个圈儿。 第19章 王淳允,你看你干得什么……好事 翌日,大夏剑庐大告天下,开启剑会,重启剑首之位。 是时,剑庐三十六剑峰,万千剑徒,齐聚抱剑台,剑气冲销,九州可见! 一名叫做江南的外指绣衣,因剑道精深,被授予剑首之名。 由剑庐当代剑主莫青山,亲身授剑! 剑会结束后,众人反应不一。 剑庐诸多长老,自然清楚其个中原因;而寻常剑庐弟子....—— 我叫白羽,我很开心,我终于通过剑试,在剑冢悟得剑招,成功加入圣地剑庐。 可是......好像事情不大对劲的样子。 与我一起进入剑冢的几名剑试者,身受重伤,还在疗养。 其中一人因不明原因被关进剑牢,一人被授剑首之名。 我的脑袋瓜有些转不过来。 但我还是很开心。 就像这样,他们只知道这位江剑首,似乎与前两日的剑冢震荡有关。 不过也只是插曲而已,剑庐之中,绝大多数都是莫依臻一样的剑痴。 除了剑,他们很少别的,参加剑会也仅仅是和江剑首混了个眼熟,便仅此而已。 这是剑庐内部的反应。 平平无奇,顶多算件剑余饭后的谈资。 但对于外界来说,就完全不一样了。 剑庐身为剑道执牛耳之大派。但最近百年都沉默寡言,存在感还不如一些新兴宗派。 致使相当多的人都忘了,在大夏幽州的某个犄角旮旯,窝着一堆剑道巨擘。 他们不发声则已,一说话便是通告天下,重启剑首这档子事儿。 短暂消化过后,各方势力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位江剑首的身上。 在各大佬的情报桌上,江南祖宗十八代的消息都被挖了出来。 但很可惜,他们除了查到月余前旬阳蛇妖事件在,没有找到任何惊艳之处。 另,剑庐重启剑首,又偏偏找了一位绣衣…… 众势力不禁猜测,这是否是剑庐余大夏朝廷加深合作的信号…… 他们是这样想的。 唯独处于猜测中心的大夏朝廷,一脸懵逼。 京城,绣衣府,茶水间。 绣衣府乃绣衣使者中枢办公之地,分三院六区,占地辽阔,其中茶水间便位于中院。 说是茶水间,但绣衣使内部都清楚——这地方相当于一个委婉的问询室。 一旦有绣衣犯了错,但又不至于行使惩戒之刑,就会被内部监察处带到茶水间,问错。 比如追捕妖魔时不小心下了重手啊;比如插手不属于自个儿的权限范围啊;比如巡逻时一不小心迷路闯进青楼啊…… 反正大多数绣衣使挺忌讳这地方的。 不仅要听高监察三令五申的唠叨,还得处罚俸禄…… 但有几个奇行种就不一样。 当王淳允接到通知便茶水间走的时候,迎面碰到一名同僚。 同僚望了望他,道:“王哥,今儿又进去啊?” 王淳允挑了挑眉,“是啊,就跟回家了一样。你别说,要是哪个月不去一趟,我浑身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说罢,便进了茶水间。 留下同僚摇头叹息。 这王淳允也是个奇人,当初被陛下和大绣衣指派进绣衣使。 那时还是九品,前两天便突破了七品。 在武道这一块的造诣,不可谓不深。 但这人有个毛病——不按规矩办事儿。 这不,前些日子才装成御史台之人潜入旬阳,听说还先斩后奏定了个外指绣衣。 估计监察便是因为这两件事儿,找他麻烦。 待王淳允进了茶水间,只见两名监察正襟危坐。 老熟人了。 王淳允嘿嘿一笑,相对而坐。 “笑?王淳允你还好意思笑?”其中一名高姓监察微胖,年约半百。 他望着王淳允,一脸无奈之色:“旬阳蛇妖,本就不在你的职责范围,你说你管一管但也无可厚非,可你为何却要扮作御史台的人?” 王淳允一摊手:“我这不是怕蛇妖遁逃嘛……不就借了借他们的名头?御史台的人也太小心眼儿了吧?” “你若是只借人家名头,御史台会说你?” 高监察冷笑意连连, “可你偏偏把人家正经御史打晕了扔在驿站,你说人不来找咱们麻烦?!” “高叔,是那御史大人不配合啊……我只能出此下策。”王淳依旧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别叫我叔,我怕哪天你也把我打晕了仍驿站里!” 王淳允气得高监察白胖的脸上一阵充血。 “好!好!都是你有理由,这事儿外事院平下来了。” 深吸一口气后,高监察又道:“今儿找你来也不是为了这个!但你先斩后奏,随意定了一名外指绣衣,又是怎么回事?” 王淳允闻言,露出追忆之色,“啊……我与江兄臭味……不,志趣相投,如高山流水……” 话没说完,高监忍不住察便一拍桌子,暴怒道:“高你奶奶个腿儿!你可知道满朝文武都看我绣衣不满,联合上奏要削绣衣之权!” “大绣衣可是退让了好几步,才令朝堂诸公满了意!” “王淳允,你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话未说完,门开了。 一年轻的通令官进来,低声在高监察耳边说了几句。 高监察的看王淳允的眼神,从愤怒,但惊愕,到不敢置信…… 王淳允自个儿也一脸懵。 高监察清咳两声,满是愤怒的语调,来了个大转弯儿:“王绣衣,你看你干得好事……真是好事啊!好事啊!本官倒要看看那群上不匡主下不益民的尸位素餐之辈,还有什么好说的!!” 王淳允:“……” 说罢,高监察亲自沏了一壶茶,“王绣衣,来!渴了吧?喝杯茶再说。” 王淳允咽了咽口水,高监察发火他倒是不怕,大不了就是罚点俸禄。 但现在这副模样,却真让他心底发怵。 “高叔,您别这样,我怕……”王淳允连连摆手。 “怕?怕什么呢?淳允啊,你可是办了件大好事啊!”高监察和颜悦色,称呼都变了。 王淳允脸色愈发惊悚。 “高叔,您有事直说,真别这样。” “是这样啊,淳允,方才我们不是说到你私点的外指绣衣吗?” “是我眼界狭隘了——刚来的消息,此人在剑庐被莫剑主授予了剑首之名!” 高监察有些兴奋地舔了舔嘴唇:“剑庐啊!那可是不听调不听宣剑庐啊!如今剑首成了我绣衣使一员,这衮衮诸公还有谁有脸指责于我绣衣?” 王淳允终于欣慰地点点头, “那是自然,江兄乃天纵之资,区区剑首……” “剑……首?!” “高叔你说江南成了剑庐剑首?!” 一瞬间,王淳允的脑瓜子反应过来“剑首”这俩字究竟代表着什么后,直接跳了起来。 第20章 通幽再显,幕后之人 剑庐,剑首峰。 作为三十六剑锋中,因为剑首之名被废而一直处于闲置的高山。 因为江南取得剑首之名,而重新开启。 江南怎么也没想到。 原本以为只是备个名头,竟然稀里糊涂得了一座山…… 当然,目前剑首峰百废待兴,未经修缮,还没法住进去。 或许等他下一次再回来时,便能真正拥有一座自己的峰头。 不过,那是后话了。 距离剑试已经过去了十日,江南与剑庐众人也相互熟悉了一些。 江南发现这宗门真的……从上到下都呆呆的。 每天日常便是吃饭,睡觉,练剑…… 这两天,楚河兄妹和李柏言伤势基本痊愈,几人一同吃了顿饭后,他们便告辞离去了。 毕竟,人家也有自己的宗门。 这一日,江南同莫依臻在抱剑台练剑。 后者似乎认定了江南在剑道上的造诣无与伦比,更对自己有知遇之恩。 所以这个看似高冷实则天然呆的姑娘,对江南就向对老师一样恭敬,一直以“先生”之礼称呼。 “先生,您看依臻这一剑,如何?” 她耍完一套剑招,收剑后问道。 有些木讷的眼瞳中,藏着掩饰不住的期待。 每当这个时候,也是江南最头疼的时候——他虽然习得神通剑术,握剑时宛如天人合一妙不可言。 但……他真不会教别人啊…… 这就像一个街机高手,对打的时候他能打得虎虎生威,连招连得行云流水…… 可你真让他在现实里教别人怎么发力,怎么出拳,……这不扯犊子吗? 又不能随便胡扯两句,万一莫依臻真就一脑子听了他的话,最后耽误了才情,那才是真的造了大孽。 “挺……挺好的……” 江南只能如此说道。 莫依臻眨巴眨巴了眼,好像在说:就这?就这? 每当这个时候,江南总是感到一股莫须有的嘲讽。 多希望有个人能突然来点什么事儿,把他支走…… “剑首大人!剑首大人!” 想到此处,一名剑徒御剑而来,收剑垂首行礼,“剑首大人,剑主有请,说有要事相商。” 江南心中大喜,转身对莫依臻道:“莫姑娘,剑主怕是有要紧事,你练这,在下先行告辞。” 说罢,便匆匆与那剑徒一起离去。 一路上,江南询问那剑徒,所为何事。 得到的答复是不清楚,但似乎有剑牢中关押的夜晔有关。 江南心头一凝。 这段时间,剑庐一直在尝试从夜晔嘴里稳点什么出来。 毕竟他们虽然痴心于剑,却也不傻。 夜晔的出现,太过巧合了——在初代剑首遗留的无数血脉中,恰好继承了卓越的天资; 又恰好得知了昔日的真相——剑首被剑庐众人镇压; 还恰好不知从何处寻到了剑首佩剑【归墟】的残段…… 你要说这背后都是天意,都是巧合——小说都不敢这么写的。 所以,莫青山断定背后有人借夜晔这柄剑,来针对整个剑庐。 想从撬开夜晔的嘴。 现在突然让江南过去,怕就是有了什么发现。 片刻后,剑牢最深处。 莫青山面沉如水。 江南赶到的时候,只看见厚重的铁窗后,夜晔倒在冰冷的石地上。 他脸色青黑,双眼暴凸,仿佛经历了什么极为痛苦之事。 已然死去。 江南心中咯噔一下。 难道是这家伙死硬死硬的态度,终于激怒了莫青山,被下了杀手? 不至于吧? “江剑首,你来了。”莫青山见到江南,招呼道。 “剑主,这是什么情况?”江南指了指已然断气的夜晔。 莫青山罕见地露出恼怒之色:“他被人下了蛊。” 蛊? “这夜晔骨头硬得很,念识中又布满禁制,搜不得魂。” 莫青山摇头道:“这几日里,司掌剑庐剑志的五长老,一直与他说明当初剑首镇压的真相,终于有所进展。这夜晔终于信了几分,愿意说出赠他【归墟】残段和让他来坏我剑庐的幕后之人。” 江南眨了眨眼,这不好事吗? 莫青山脸色更加阴沉了:“可谁知道,幕后黑手竟如此歹毒,在他脑中下了蛊,一旦他想要说出其名,便蛊发身亡!” 毫无疑问,莫青山此刻很愤怒。 被人摆了一道,若不是江南甚至整个剑庐都有覆灭之危。 如今终于要查出幕后凶手,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江剑首,你可有法子?” 江南心念一转。 这莫青山果然不愧是老江湖。 这夜晔凉都凉透了,他江南还能有个什么办法? 除非……莫青山早就调查过江南旬阳“问亡者”一事,否则不可能直直地就叫他过来。 不过想想也正常,毕竟剑首之位,若没经过一番调查便轻易授予,才是脑壳子出问题了。 但莫青山也不好直说我调查过你,只能出此一问。 江南也不拆穿,装作沉吟后,道:“剑主还真是找对人了——在下正好精通一些旁门之法,让死人开口这事,也不是无法。” 莫青山满意点头。 他虽为剑道巨擘,且剑庐高手众多,奈何隔行如隔山。 比起驱使亡魂这种事儿,剑庐中人还是更擅长把人变成亡魂…… 江南也不含糊,便是一手通幽之术。 只见夜晔尸首处,阴风阵阵,一道残破的虚影缓缓浮现。 江南神色一变——这和上一次通幽商夫人魂魄了可不一样。 这夜晔不知是否因为脑中蛊的原因,念识残破,亡魂更是毫无智商可言。 从通幽之术传来的反馈,夜晔的亡魂已经毫无灵智可言,就像一具傀儡。 但,幸亏记忆还是应该在的。 “莫剑主,时间有限,请尽快问吧!” 莫青山也不拖沓,便对着夜晔亡魂沉声开口:“是何人告知你,剑庐背弃了初代剑首?” “何人给予你【归墟】残段?” “又是何人让你解封剑首之颅?” 一连串连珠散弹一般的问题,问得夜晔残魂有些懵。 但他还是一个字一个字慢慢道来。 “……魁……魁梧……力士……高……三丈……红……红面……黄衣……” 原来,夜晔原本是大夏境外的一个平凡农家孩子。 某一天,两名剑客屠了整个村子,只剩下几个小孩儿。 后来,一高大的黄衣魁梧力士,收养了夜晔,给予他修行之法。 又告知他是剑首后裔,而屠村的正是背叛剑首的剑庐中人,欲斩草除根。 半年前,剑庐即将开启,魁梧力士再次出现。 交给他他【归墟】残段,助他复活剑首之颅,复仇! 至于这魁梧力士的身份,夜晔也一概不知。 回答完莫青山的问题后,残魂便消散了。 从莫剑主阴沉的神色来看——他仍然没有头绪,这三眼道人究竟是何人。 江南越听越不对劲儿,半晌后反应过来, 红面,黄衣,背生金环,神出鬼没…… ——这他娘的不就是黄巾力士吗? 第21章 乌铁国,真假绣衣 翌日,剑庐山门。 昨天关于夜晔残魂的审问,也没有问出什么来。 看来莫青山并不认识黄金力士。 但江南认得。 然而黄巾力士是不会自主行动的。 也就是说,这暗中谋划毁掉剑庐的,乃是驱使黄金力士之人。 可黄巾力士乃神道仆从…… 这便说明,那幕后之人,乃是神道修士。 这一结论,把江南吓出一身冷汗。 他可没忘记,本来夜烨都要成功了,自个儿破坏了这个计划。 自然,背后那神秘的神道修士也知晓了他的存下。 敌在暗我在明。 如今一想到这,江南便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这也迫切地让他要提升自己的实力。 该离开了。 清早之时,江南便背负行装,同莫青山父女告别。 剑庐一向不注重形式,即便是新任剑首,送别送别时也就来了他们两人。 “此去无期,有空多回来看看。” 莫青山郑重地交给江南一柄青光长剑,此剑神光内敛,隐而不发,露出的剑柄处有道韵流转。 江南虽不清楚具体品阶,但想来莫青山送出的东西不会太次。 “你既已是我剑庐剑首,这柄青绀便交由你了。” “多谢剑主。”江南接剑,颔首。 “先生,此剑囊可保平安。”莫依臻扭扭捏捏从怀里掏出一个淡黄的香囊,交给江南。 江南一看,上面绣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 而莫依臻的葱玉般的手指上,有着几个细小的红点,一看便是被针扎的。 一股淡淡馨香自剑囊上传来,令人心旷神怡。 “莫姑娘费心了。” 江南郑重收下,将其系在青绀剑柄末端,拱手道别:“江南,此番便走了。” 说罢,驭起刚得来的仙剑,直上高空! 莫青山和莫依臻的身影,逐渐化作两个小小的黑点,转眼便被缭绕的云雾若遮蔽。 他竟有些不舍。 虽然原身已经二十来岁,但江南却切切实实来这个世界仅月余。 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奔波中度过。 除了王淳允外,莫青山父女是少有的几个待他好的人了。 尽管老剑主心里有些小心思,但这几日在剑庐,他们却切切实实把江南当做了自己人。 也正因如此,江南才在剑庐待了那么多时日。 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他得提升道行,习得更多的神通术法,就要前往一个个特殊之地。 驭使着青绀疾驰在云雾之间,下方的山河宛如画卷一般缥缈。 昨晚,他在王淳允给的几个地名中,确定了接下来的行程。 ——乌铁国。 这是位于大夏边境的一个小国,每年朝供,算得上大夏的铁杆盟友。 乌铁国虽然疆域不大,军备实力也不强。 但其国内出产各种精良的铁矿,且数量庞大。 据说大夏每年军备物资的铁器中,三成的原材料都产自乌铁国。 早在百年前,乌铁国便与大夏建立邦交。 乌铁国出售各种物资给大夏,大夏凭借庞大的实力罩着乌铁国。 大概就是这样的关系。 而因为两国关系良好,大夏又处于强势地位。 所以乌铁国百姓对大夏人极具好感。 偶尔有大夏人来到乌铁国,都会被礼遇相待。 自然,也有些心思活络过头的,故意从大夏跑来乌铁国滥用这种好意。 只是这样的事,无论是在大夏民间还是朝廷,都是很受忌讳的。 以上便是江南对乌铁国粗略的了解。 而因为已经习得剑术神通的原因,御剑术这种基本的手段,江南自然也是无师自通。 他也不用一直骑马奔行了。 踩着青绀,翱翔在高天,着实体会了一把上辈子想都不敢想的感觉。 . 白日赶路,夜里就在附近的城池或驿站歇息。 又是两个月的时间,寒冬已过,春意盎然。 江南从冬天走到春天,从遍地冰雪走到百花齐放,终于抵达乌铁国的境内。 没有在其他城池过多停留,他第一时间便来到了乌铁国京城。 进了城,第一时间便是找了家酒楼。 他发现上元世界虽然科技水平极低,但论整体厨艺水平,绝不会比上辈子差。 加之上元世界灵气浓郁,其大多食材肉质肥而不腻,自有一番滋味。 听说一些大宗门还有专门烹饪灵物的法子,若是以后有机会,定要尝试一番。 进到酒楼后,热闹非凡。 但由于离午时尚早,空座也还多。 伙计很热情地招呼江南坐下,他点了几个菜,一盅清流,便望着窗外三月天,思索起来。 根据王淳允所说,这次的目的地乃是乌铁国皇室祖地,建在一沉眠的火山脚下。 说白了,就是历代皇帝陵墓。 江南也搞不懂他们为什么把坟头修在火山底下。 当然,不管修在哪儿,皇陵也不是想去便能去的。 毕竟虽然乌铁国跟大夏交好,但也绝不可能随便让人在自家祖坟上蹦跶…… 那都不是友好了,那是缺心眼儿才能干出的事儿。 怎么进去,还得想个法子。 正在这时,他便听见背后传来一个略显轻佻的声音。 “那想当年,在下可是在大绣衣的三顾茅庐下,才答应成了一位外指绣衣!” “姑娘你可能不知道,当初大夏恶贯满盈的三十六贼,便是在下一一伏诛!” “想当时啊!他们一个个痛哭流涕着求在下放过他们,但在下一想——在下乃是为民除害的绣衣使者!” “于是手起刀落!” “咔嚓!” “咔嚓!” “便叫他们人头落地!” 江南一愣——这还能遇见同僚。 他回过头,便见一俊俏的年轻公子,与一看起来涉世未深的青衣少女,侃侃而谈。 而那少女,二八芳龄,含苞待放,自有一股清澈之意,宛如绿菏上的莲花苞儿。 此刻,正以憧憬之色,目不转睛盯着那年轻公子,出声道:“绣衣大人可真是厉害呢!” “小女子今夜在望江楼有个诗会,绣衣大人能否赏脸光临呢?” 其声婉转动人,如空谷幽泉,醉人无比。 那年轻公子一听,骨头都快酥了! 当下便连连答应。 等那不经世事的姑娘离开后,江南转过身,一抱拳:“这位兄台,乃是大夏绣衣?” 那年轻公子一愣,看过来。 见一个书生模样的人问他,便挺起胸膛:“那是自然,在下乃外指绣衣李青云。” 说罢,他有些疑惑的望着江南, “听你口音,似也是大夏人?” 江南点点头:“正是,好巧不巧,在下不仅是大夏子民,也是绣衣一位。” 李青云愣了一会儿,手中折扇一收,露出明悟之色。 “在下明白,在下明白。” 他眼珠子咕噜一转,“想不到兄台竟是同道中人,难得,难得啊!可方便交流经验?” 江南眨了眨眼:“我真是绣衣。” 李青云露出一个我懂的神色:“知晓!知晓!我等都是绣衣!” “相遇便是缘,不如今夜你我二人结伴前去望江楼,与美人共渡春宵,如何?” 第22章 大胆妖孽! “上人,您好坏哦!” 食客熙攘的酒楼内,青萝飘荡在江南肩头。 周遭之人视而不见。 但江南虽然放她出来,却不让她吃东西。 毕竟常人虽然看不见精怪,但若看到一筷烧肉凭空消失,那也太阴间了。 江南埋头,低声反问:“我就怎么坏了?” “那李青云乃寻常凡人,不可能是绣衣;而方才那女子却弥漫着妖气儿,分明就是妖物,您明明知晓,但却不阻止他。” 青萝指了指隔壁桌上,大快朵颐的李青云。 “不仅如此,您竟然还答应和他一起去与妖物相会。” “此人借绣衣之名自吹自擂,骗吃骗喝。想必这等事已然干得不少,不告诉他那女子是妖物,正好让他前去吃一次教训。”江南低声道。 “那您为何还与他一同前去呢?难道上人也喜欢看娇媚妖女?”青萝又问。 “非也!我要一同前去,自然是因为他罪不至死,若是那妖女有害命之心,我自当要斩妖除魔。” 青萝反应过来,眨了眨眼:“原来如此,却是咱误会上人了。” 江南欣慰点头。 这小家伙真好骗。 另外他也挺好奇——乌铁国虽然远比不上大夏,但怎么着也是个人治之国。 怎么京都内,竟然还有妖物到处跑? “江兄,你在嘀咕啥呢?” 李青云几杯酒下肚,脸色已经微红,对着旁边的伙计一番吹嘘后,仿佛他一个儿也相信了他真是绣衣。 江南笑而不语。 时间缓缓过去,吃完饭后,江南与李青云约定日落之时在望江楼门口相聚。 随后,他在酒楼开了一间房,又上街搜刮了一大堆吃食儿。 索性乌铁国属于大夏属国,大夏的银票自己这儿自然也是通用。 见闻间,他听见一个消息。 乌铁国皇太后,诞辰在即。 所以时不时能看到备了寿礼的马车,从城外驶来,墨黑的木箱里,有沉甸甸的分量感。 据说这乌铁国皇太后,当初乃是大夏郡主,才貌无双,四十年前坚信嫁给了当时的乌铁太子。 如今已是六十高寿,其子亦成了乌铁皇帝。 自然是要天下大祝。 回到酒楼后,暮色已沉,江南便带着青萝起身前往望江楼。 望江楼,乃是乌铁国一等一的奢侈之地。各路权贵迎宾宴客的首选之地。 听酒楼伙计说,背后好像有某个王爷的背景。 不仅菜肴丰美,服务周到,据说端菜的侍女拉出来都比得上各个清馆的头牌。 自然,价钱也不会便宜就是了。 另外还有一点便是,这望江楼没有大堂,全是雅阁。 每一间都是临江之景,推开窗便能看到窗外江景,江上花船,夜里明灯。 景致优美,格调风雅,亦是诸多富家子弟对酒斗诗之地。 江南二人来到望江楼前,眼前是一座六层高楼。 白墙黑瓦,雕梁画栋,亭台楼阁,自有一番水墨清雅之意。 “江兄,等你好久了。” 李青云手持折扇,一身白袍,气质高雅出尘。 端的是一翩翩公子。 乍一看还真有那么点儿意思。 “江兄,你有这方面的经验吗?” 江南实诚地摇头:“没有。” “那你待会儿听我指挥,别乱说话。否则要是露了馅儿,咱们这一趟可就白跑了,说不定还要被拉去官府问罪。” 李青云叮嘱道,“这望江楼不比别处,需要格外小心谨慎。” 江南颔首,表示明白。 进到望江楼,两名穿天蓝旗袍的清丽少女,便在门内款款相迎。 在前往李青云与那女子约定的雅阁路上,一名书生模样的人从楼梯上急急忙忙的跑下。 他嘴角还有着墨迹,手中拿着张宣纸,一副急匆匆的模样。 差点儿撞到江南二人。 反应过来后,这书生连连告罪,然后又火急火燎地朝楼下跑去。 “两位姑娘,这是何人?怎么如此冒失?”李青云摇动折扇,问道。 其中一名侍女儿臻首轻点,道:“二位客人可能不知道,三日前,长公主来望江楼求一副诗词,引得诸多文人墨客争相自荐。” “据说若是博得公主之意,便赏黄金千两,骏马五十。”另一名侍女也充满羡慕道。 “可惜公主本就才情无双,这些书生做的诗,她都瞧不上眼呢!” 李青云点头,表示明白,便不再多说。 两名侍女领着他们上了六楼,整个望江楼视野最高之地方。 李青云与女子约定的地方——天下阁。 推门而如,便是相当大的一个房间,装饰古朴素雅,粉白的墙面挂着许多字画。 房间四角,几枚兽首香炉点燃,升起青烟,有一股淡雅的香味儿。 令人心旷神怡。 而午间那名女子,正坐在桌旁,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香气四溢。 轻纱幔帐间,给整个雅阁增添了一种朦胧与清雅之感。 “青儿姑娘,此乃江南,乃我的同僚。” “今日赴会,我便邀他一起了,姑娘没意见吧?” 李青云折扇一挥,显得彬彬有礼。 “既然是公子的朋友,青儿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女子甜甜一笑,打量了一番江南,又道:“二位大人先行歇息,青儿先梳妆一番,再来相会。” 说罢,款款行礼,便朝另一个房间走去。 “自当如此。” 李青云温和道,然后坐下,偶尔望窗外,仪态风雅。 其生得一副好皮囊,又能说会道,怪不得靠嘴皮子就能到处混饭吃。 片刻后,青儿一人从起居室做出来,面儿上又恢复了那副未谙世事的模样。 她告罪一声,便坐了下来。 三人开始喝酒吃菜,李青云不时作诗一首,引得青儿眼波连连。 “两位公子为绣衣,可曾见过妖物?” 青儿突然眼珠一转,好奇问道。 “自然是见过的。”李青云袖袍一挥, “虎妖,狼妖,豹妖……其中凶神恶煞,未亲眼见者,自难以体会。” “不过在下天职乃斩妖除魔,一剑在手,万妖又有何惧?” 一番开口,端的是意气风发。 江南嘴上不语,心头却叹息。 你可知你面前的,便是一头真的妖物? 青儿眼中异彩连连,又问:“那公子可见过蛇妖?” 李青云又道:“自然也是见过的,那一日,一蛇妖在村中搅动风雨,民不聊生,还是本绣衣出手,才伏诛了他!” “蛇妖可怕吗?”青儿幽幽问道。 “身如木桶,鳞作铁甲,血盆大口,猩红吐信。青儿姑娘你说可怕不可怕?”李青云装作回忆之色,道。 他想的是,说得可怕一点,待会儿这姑娘怕了,就该自己一番激昂言辞。 便得美人倾心。 这未经世事的少女,多半都是如此。 只可惜…… “有青儿可怕吗?”青儿双手托腮。 李青云一愣,还未反应过来。 只见那青儿姑娘,陡然间身形状一转! 妖气弥漫间,一条庞大青蛇便显露出来,其身如滚木,盘踞在雅阁之内。 “你……你……你是妖物……” 见此状,李青云脸色苍白,一下跌坐在地上,浑身颤抖不已! 他哪儿还不知道,自己花言巧语,骗到了一条真蛇妖身上! 青蛇口吐人言:“怎么了,两位绣衣大人不是斩妖除魔无数吗?今日青儿便要活活吞了你俩登徒子!” 说罢,血盆大口张开! 妖风袭来! 李青云人都傻了。 江南叹了口气,站起身,青绀仙剑一声清脆剑鸣。 出鞘! 铮铮寒光闪烁间,落在他手中。 “大胆妖孽!” “在下一眼便看出你不是人!” 第23章 我要开始抄了 刹那间,整个雅阁被凛冽剑意充满! 青蛇明显愣了一下。 她修为不高,自然看不透江南并非凡人。 还以为这人是与李青云一样,蒙骗吃喝之辈。 却不料想,对方似乎真的有点东西。 李青云也懵了。 他还以为江南与他是同道中人,却不想……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看到了希望。 活着的希望。 “江……江兄,你……你真是绣衣?” “如假包换,我不是一直在说吗?”江南叹了口气,又道:“你且快走吧,今后莫要干这种事了,下次说不定真被蛇妖给吞了!” 李青云看了眼与江南对峙的蛇妖,心一横! 便踉跄起身,朝雅阁外奔去。 青蛇也没阻止,她此刻有些忌惮江南。 李青云跑到门口,又回过头,担忧道:“江兄,你独自一人……可应付得下来?” 好家伙,这种时候,还挺有义气。 江南没好气地道:“不管应不应付得下来,你留这儿也没用啊……” 李青云想想也是,一溜烟儿便逃了。 此刻,屋内只剩下江南与青儿一人一蛇。 说实话,江南观这蛇妖修为,也就九品的模样,只是不知以什么方法化了形。 所以他亦是不惧。 只是心中疑惑。 江南在获得道行以后,如果距离够近,便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他生物的杀念。 如那旬阳蛇妖,如剑冢夜晔,在他们发动攻势前,江南心头便有所预兆。 按青萝的说法,此乃以心神道念识,天人交感。 道行愈深,便愈清晰。 只是这青蛇虽然嚷嚷着要吞了他和李青云。 但并无杀念,甚至还把妖气收敛而不外泄。 看起来……更像是虚张声势。 “你……真是大夏绣衣?”青蛇晃动着硕大的脑袋,疑惑问道。 “当然,有绣衣令为证。” 江南掏出绣衣玉牌,又道:“你这青蛇又是何根脚?竟敢在乌铁京城公然显形?” 青蛇盘踞,吐信儿,硕大舌头发出嘀咕: “你这绣衣分明有正经职位,却与那坑蒙拐骗之辈沆瀣一气,来我乌铁京城骗吃骗喝,还有脸问我……” “青儿,休得无礼。” 这时候,起居室的方向,一道温婉之音响起,轻声呵斥道。 循声望去,只见一素裙少女从纱帐后款款走出。 那蛇妖青儿已经算人间绝色,但比起她来还是略有不及。 此女子比青儿年纪大些,一身素裙也遮掩不住其曼妙身姿,黑发如瀑,眉眼如水,朱唇嫣红。 举手投足间自由一股温婉清丽之意,仿若拂面春风。 最关键的,她是个人。 并非妖物。 而且听其语气,似乎与那蛇妖青儿是主仆关系。 女子似乎体弱,身患有疾,咳嗽一声,轻行了一礼:“本宫乌铁长公主怀苏,见过绣衣使。” 江南闻言收起青绀,一拱手道:“公主大人有礼了,在下江南,大夏外指绣衣。” 怀苏公主拍了拍青蛇庞大的身躯,后者才不乐意地重新化作人形,对着江南直吐舌头。 怀苏无奈一笑,解释道:“江绣衣,青儿虽是蛇妖,但从小便与本宫一同长大。” “方才她也是想予那假冒绣衣之辈一些教训,并未想伤人害命,还望江绣衣见谅。” 怀苏的语气带着些许歉意。 此刻,江南心中也是明了。 怪不得这蛇妖修为不高,却敢于在乌铁京城到处乱跑,原来是这怀苏公主的妖侍。 虽然上元世界人与妖物在大局面上呈对抗之势,但其中也有交好的情况。 达官贵人养些妖物,用作护卫仆从,也并不罕见。 当然,原身所在的旬阳没这样的事儿。 地儿太小了。 而这位乌铁国的长公主,自然是有这样的资格。 “既然是误会,那便无事了,在下这便告辞。”江南拱手,便准备离去。 如今情况明了,这青蛇乃是公主妖侍,自然不会伤人害命,他也无留下的必要了。 “且慢,江绣衣。” 怀苏公主臻首轻抬,诚恳道:“相逢便是缘分,江绣衣若是不嫌弃,便留下用过晚膳再走?” 江南砸了咂嘴,缘分个鬼。 这怀苏公主明显是想探听自个儿身为绣衣跑来乌铁的目的。 毕竟大多情况下,绣衣使走到哪儿,别人的血就流到哪儿。 她身为乌铁公主,自然有理由弄清楚江南到底来干嘛。 “那在下便却之不恭了。”江南在怀苏公主对面坐下。 “青儿,给江绣衣拿双筷子。”怀苏吩咐道。 青儿这才不情不愿地端过筷笼。 “江绣衣,恕本宫冒昧,江绣衣来我乌铁,为何不提前通传,也好以礼相待。”怀苏公主轻声问道。 江南夹了一筷子菜,“公主无需担忧,在下只是为私事而来。” 怀苏公主这才点点头,“怀苏明白了,既然江绣衣来到乌铁,若是有何需要帮衬之处,怀苏愿尽地主之谊。” 江南突然心头一动。 这怀苏是公主? 而自己的目的地便是乌铁祖地…… 那岂不是……瞌睡来了碰枕头? “长公主,这事儿可能还真需要长公主帮衬一番。” 怀苏美目连闪,心道本宫就是随便客气一下,你怎么还当真了? 但话已出口,唾沫成钉。 她只好道:“不知江绣衣想要做什么?” 江南拱手道:“在下久闻祁连山风光无双,欲要前往,但此地乃公主祖地,有诸多不便。” 怀苏心头微微一惊。 祁连山是座沉眠的火山,她家祖坟就在上面。 这江南所谓的私事,竟是想上祁连山? 她想了想,却又不好直接拒绝。 思索一番后,她道:“江绣衣可知本宫为何来此望江楼?” “听闻侍者所言,公主来此地是为求诗?” “不错。” 怀苏轻轻点头,“皇祖母六十诞辰在即,又独爱诗词歌赋,本宫便是想求一诗词,当作供礼。” “却不想天下文人墨客,作诗填词只有其形,而无神。” “若是江绣衣能帮本宫解此烦恼,本宫便愿携江绣衣前往祁连山。” 一番话说完后,怀苏美目凝望江南。 这已经是委婉的拒绝了。 天下谁人不知,读书作诗乃水磨功夫,一般人寒窗苦读数十年,也不一定能作出一首好诗。 而绣衣多为修道人,武夫。 一身沉醉于武和道。 杀人倒是轻车熟路,作诗……就不太现实。 但江南不一样啊! 他不会作诗,但他会抄啊! “公主,在下便是酸腐读书人,愿意一试。” 江南拱手道,“请问公主,诗眼为何?” 怀苏微微一笑,“江绣衣先随兴发挥即可,若是真有诗才,再商讨诞辰供礼之诗词。” 说实话,怀苏是不相信江南能做出什么好诗的。 怀苏自小便是体弱多病,修不了道,也习不了武。 从小便独爱读书,诗词歌赋,兵法谋略,她什么都读。 加之本身便才情无双,如今乌铁境内,一些大儒言及长公主,都自愧不如。 所以,在诗词歌赋一道上,她并不认为一个以武以道为生的绣衣使作的诗,能打动自己。 而一旁的青儿,更是等着看江南笑话。 这傻不拉几的绣衣,看样子还不知晓公主的才情,简直班门弄斧。 “便献丑了。” 江南端着酒杯,起身,盯着怀苏公主,沉吟道, “云想衣裳……花想容……” 怀苏秀脸一滞。 江南停顿片刻,又道:“春风拂槛……露华浓。” 怀苏目中有神采浮现。 江南手持酒杯,走到窗前,又道, “若非望江楼前见……” 最后,他看向神色异动的怀苏,轻声道: “会向仙台月下逢!” 最后一句,直击怀苏心头。 久久不能反应过来。 一旁青儿不懂诗,却耳濡目染之下,也听得出韵律好坏。 此刻对这绣衣的印象也有改观,道:“你这绣衣,还不赖嘛!” 江南却摇摇头,“你叫青儿罢?这便说明了一个道理。” 青儿疑惑抬头:“什么道理?” 江南眯眼一笑:“说明蛇妖也要多读书,否则就只会说‘还不赖嘛’。” 青儿:“……你这破绣衣!” 这时,怀苏终于从几句诗的韵味中回过神来。 看向江南的目光,已然完全不同。 “江绣衣,此诗……写何人?” 江南微微一笑:“此屋中就公主与我二人,自然是写给公主。” “看看天上云彩便想到公主之衣裳,看到娇花便想到公主容颜。这便是——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骀荡,轻拂栏杆,牡丹花在晶莹的露水中显得更加清雅动人,就如公主你一般。曰之,春风拂槛露华浓。” “而若非在望江楼前看到公主之姿,在下心中觉得怕是只有那仙台之上,才有此般容颜。” 江南拱手,“在下乃俗人,见公主之国色天香,仓促成诗,若有冒昧之处,还望公主海涵。” 怀苏读书万卷,自然明白江南诗中之意。 只是他如此明显地说出来,却又是另一番别样感受。 身为公主,从小到大哪儿有人敢对她说如此炙烈露骨之言。 所以即便自诩心境冰清的怀苏,此刻也是双颊微红,更显动人。 她清咳两声以作掩饰,双目异彩连连,道, “江绣衣……果然才情无双。” 第24章 入宫 成了。 江南心头喜。 方才他从记忆中抄出的乃是青莲居士写杨贵妃的清平调组诗中的其一。 原诗两句为“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但这个世界没有群玉山,也无瑶台。 他便改成了“若非望江楼前见,会向仙台月下逢”。 虽然抄古人的诗挺不道德的,但为了能进祖地,只能出此下策。 “江绣衣诗才无双,皇祖母寿辰之时,也要烦请您作诗一首了。”压下心中情绪之动,怀苏公主再一行礼,轻声道。 如果说,之前乃是因为对方绣衣身份而客气。 那现在,怀苏公主是真觉得江南在诗词领域造诣无双,而表示尊敬。 “公主既肯助在下进祁连山,江某亦定当全力以赴。” 怀苏公主轻轻点头,“皇祖母寿辰之后,便是祭祖大典。到那时,江绣衣作本宫贴身护卫一同进入便可。” 祭祖大典,乃是乌铁大事,其中守备森严,她挑这个时候让江南与自己同去。 自然不担心江南有什么别的目的。 “一言为定。”江南饮尽杯中酒,笑道。 “那还请江绣衣收拾一番,明日便随本宫一同入宫罢。” 待江南离去后,雅阁中只剩下怀苏公主与青儿。 小蛇妖似乎有些担心,“公主,您真的要带他前往祁连山祖地吗?” 怀苏公主点头,“本宫知道青儿你担心什么,但江绣衣了本宫大忙,且祭祖大典戒备森严,想来不会出事的。” 当晚,望江楼贴出一则告示。 言明长公主已经寻到所要之诗词,亦感谢各路才子热情捧场。 意思就是,你们没戏了,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不禁让提望江楼的文人墨客们捶胸顿足,又好奇究竟是何人所作之诗词,能入了长公主的法眼。 · 翌日,江南从酒楼出发,行至望江楼。 与怀苏公主,蛇妖青儿一起入宫。 两辆铁木马车,四匹高头大马,十数位铁甲侍卫,不算奢华,但也绝非一般人可比。 怀苏公主一人一车在前,江南则与青儿一车在后。 马车走得不快,非常请问,其内也极为宽敞,两人丝毫不显拥挤。 只不过大抵是因为初见印象的原因。 青儿是左看右看,都不太看得惯这个书生模样的绣衣使。 “青儿姑娘,在下想知道,为何怀苏公主放着金银奇珍不要,偏偏想赠诗当做皇太后寿礼?” 江南闲来无事,便开口搭话对面鼓着腮帮子的青儿。 后者本不想理会他。 但又想到皇太后寿礼还要依仗这可恶的绣衣。只能没好气道,“自然是皇太后珠宝奇珍都见惯了,又极爱诗词,公主才出宫求诗嘛。” “对了,你到时候可别作诗夸她老人家漂亮,那些恭维话她也听烦了。” 江南一愣,“想不到你还看得挺透彻。” “哼!”青儿一歪头。 自然也不会告诉他那是公主曾说过的。 时间缓缓而过,一人一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就进了宫。 闲谈之间,江南也得知了不少宫内之事。 突然间,江南感觉马车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说话之声。 其中一个响亮的声音犹为清晰。 “皇妹,你怎么就不理解为兄的一片苦心呢?” “出门在外,怎能就带一个侍女呢?” “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可怎么办啊!” 其关切之语,却听得江南感到有些刺耳。 而蛇妖青儿,亦露出厌恶之色。 “青儿姑娘,外边说话这位是?” “哼!还能是谁?自然是那太子殿下。”青儿没好气道: “这家伙疑心极重,总怀疑公主有争皇之心,三番五次借安排护卫侍女之名,行监视之事。” “公主赶走一个,他又送来一个,不厌其烦。” 江南眨了眨眼。 方才同青儿的谈话中,他知晓了,乌铁国皇位传能不传长,传贤不传嫡。 所以想要稳坐东宫,那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历史上也有乌铁女皇一代明君的例子。 只是……这怀苏公主,怎么看也不是想当皇帝的样子吧? 江南与青儿钻出马车。 就见一身穿黑金衮冕的年轻男子,站在第一辆马车前,面对怀苏公主。 此人样貌与怀苏三分相似,棱角分明的脸上英气无双,举手投足间自由一股上位之风范。 特别是那双眼睛,宛如海渊,深不可测。 应当是精于心术算计之辈。 “让皇兄担心了。”怀苏公主也不想理他,不冷不热道。 “罢了罢了!为兄今日前来找你,还有一事。” 他让出一步,身后站着一人。 “他叫夜枭,是为兄为你寻来的新护卫。记得以后走哪儿都带着他,让他护你周全。” 说话间,那被称呼为夜枭的男人站了出来。 一身黑袍,面色冷峻,身负长剑,还未出鞘,便有一股凛冽之意。 “愣着干嘛?还不跟着公主?” 太子瞥了他一眼,那黑袍护卫便径直跟到公主身后。 丝毫没有询问怀苏的意思。 看得江南只皱眉头。 这怀苏公主与太子对话,看似兄妹平常,却暗藏凶险。 太子欲借护卫之名安插眼线,怀苏自然是不愿。 只是现在看来,太子气势上要高一些。 青儿在一旁,早已经气得咬住银牙。 “多谢皇兄一番好意,不过怀苏已经寻到合适的护卫,就不劳皇兄费心了。” 说罢,怀苏看向那黑袍护卫,“你回去罢。” 黑袍护卫不为所动,很明显,他只听太子的话。 如此嚣张。 即便怀苏这样的好性子,也不禁有些恼怒了。 而太子听到这话,却更是眉头皱起,声音也沉了下来:“皇妹你尚且年轻,可切莫轻信了宫外之人啊!” “听话,还是让为兄给你安排得好。” 话落,他又瞥见刚钻出马车的青儿与江南。 青儿他自然是认识的,只是江南却是生面孔。 太子不禁皱起眉头,“皇妹,此为何人?怎可将无关人等带进宫内?” 怀苏看了他一眼,“这便是我寻来的护卫,皇兄不用费心了。” “护卫?” 太子望向江南,只见他书生模样,体内修为约莫八品,服饰看起来不像是乌铁之人。 “八品?这种货色怎么配做公主的贴身护卫?” 太子讥讽出声,随后朝夜枭使了个眼色。 后者心领神会,便朝江南走去。 每一步,其剑势都拔升一分! 体内灵气运转起来。 七品! 浩浩荡荡的灵气波动自他体内磅礴而出! 众人皆是色变。 怀苏自然知晓,江南修为也就八品的样子。 即便是绣衣,也不一定能跨品阶压制那夜枭。 她的脸色寒了下来,快步走向那夜枭,“这是本宫钦点的贴身护卫,你敢?!” 凛冽剑势蓄而不发的夜枭,第一次说话:“公主,刀剑无眼,还请退开。” 他的声音沉闷又压抑,像风雨欲来前的闷雷。 怀苏秀美一蹙,“怎么?你还想对本宫出手不成?” 气氛僵持下来。 夜枭虽有太子撑腰,但让他在皇宫没对长公主出手,他也是不敢的。 “皇妹,若你听为兄的话,夜枭自然不会为难于他。” 太子看了眼江南,缓缓开口,“否则……” 言下之意,溢于言表。 怀苏愤怒地瞪了太子一眼。 太子的意思很明显,他不管江南是什么人,他只要把夜枭安插在怀苏身边。 若是从了太子的意,以后身边就会跟着个甩不掉的家伙,堂而皇之监视自己。 若是不从,那夜枭又会对江南出手,虽不至于下死手,但一番伤势定然是免不了的。 况且,还不能暴露江南绣衣的身份,否则让他扮作贴身护卫进入祁连山的主意,也落空了。 怀苏公主此刻,正是进退两难。 “公主,无妨。” 在她难以抉择时候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一袭白衣的身影绕过怀苏,站在夜枭面前。 “江南,他乃是七品……” “七品亦无妨。” 江南转头一笑,“七品……也算不得什么。” 风清云淡的语气,让怀苏愣神,红唇轻启,但终究还是没说出话来。 “大言不惭!” 夜枭冷哼一声,背上青锋出鞘,一柄深蓝长剑落在手中。 仅仅是看着那剑刃,便让人刚觉浑身发高。 夜枭手中动作不停,一剑刺出,带着彻骨寒意的剑气便自剑刃激射而出。 一剑分四股,所过之处,空气结霜,直取江南四肢而来! 第25章 牛头人 那一瞬间,怀淑公主和青儿的眼神充满了惊骇。 寒冬一般冷冽的剑气速度非常之快转眼便激射到江南身前! 夜枭露出狰狞的笑容,太子冷眼旁观。 就在众人反应不一的时候。 只见江南临危不乱,手捏剑诀! 随后,那凛冽剑气便极为突兀地消散了! 如同细雨洒进了湖泊之中,掀起一丝涟漪,便再无波澜。 见此状,夜枭一脸不敢置信之色。 他什么都未曾感觉到,没有阻碍,没有术法神通,但偏偏就是这样,他迸发出的剑气,消失了。 江南望着他,道:“剑,不是这样用的。” 说罢,他再捏剑诀! 剑术神通,起! 按照其神通描述,剑术——天下剑首也! 如今江南身怀九十年道行。 七品以下的剑客,何德何能在剑首身前,挥剑? 那一刹那,夜枭只感觉,茫然而不知所措。 因为他惊恐地感受到,手中的剑,出了什么问题。 那柄陪伴他陪伴他度过了十数年的本命之剑,不知为何,就变得陌生了。 深蓝的长剑迸发嗡嗡剑鸣。 却再也不是为了他。 江南一招手,那宛如万古寒冰的青锋,便好像找到了真正的主人,脱手而去! 它悬浮在空中,肆意散发着冰冷的寒意,也冷了夜枭的心。 江南手指跳跃间,它便跟随着灵巧舞动。 在空中挽出美丽的剑花儿。 然后,将其锋刃,对准了原来的主人! 咻! 肉眼绝难以捕捉的极速,深蓝长剑化作一抹亮光, 掠过夜枭的耳边,深深的插进了坚硬的砖石路面里! 夜枭长发飘散下来,耳边那鬓角,已然结成了冰碴! “不!不可能!”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剑不听我的?!” “妖术,你一定是用了什么妖术!” 一个剑客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夺走了剑,还差点毙命于自己的剑下。 在场众人很清楚,方才长剑的攻击,是江南故意歪了几寸。 否则,那柄剑不应该插在地里,而是夜枭的脑门儿上! 夜枭,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 他脸色苍白,浑身僵硬,忍不住颤抖,眼中透出惊骇与恐惧。 另一头,太子也懵了。 这夜枭,乃是他娘家人培养的死侍,精通剑道,战力超群。 却……怎么被一八品小儿所击败? 江南看着太子,似笑非笑,“太子殿下,您为长公主所寻的护卫,似乎也不过如此嘛。” 太子猛然望向他,如渊海一般的双眸中全是愤怒。 就像世间最恶毒的火焰,想要将江南吞噬殆尽。 江南却不理会,转身对着怀苏公主说道:“公主,咱们回宫吧。” 于是马车再起,绕过脸色铁青的太子,和已经状若癫疯的夜宵。 朝着长公主的寝宫宁安宫行去。。 马车上,蛇妖青儿看江南的眼神充满了好奇。 她原本以为就,江南就算比自己强,但也有限。 只是想不到他竟然有如此恐怖剑招,不由分说便将一七品剑客的本命之剑夺了过来! 这便是大夏的绣衣使吗? 好恐怖啊! 青儿心中后怕。 还好昨晚,当初没有与江南发生冲突。 否则以自己的小蛇身,怕是凶多吉少! “青儿姑娘,你一直盯着在下做什么?”江南摸了摸鼻子,开口道。 青儿鼓起腮帮子,不说话。 但最后还是忍不住,道:“臭……江南,你刚才那一剑是什么招数?” “你说夺夜枭剑的招数?” 江南看着愣头愣脑的青儿,不禁起了捉弄心思,低声道: “此剑招乃在下家门绝学,最擅长夺人刀兵,以其人之剑杀其一身,旨在不仅要杀人,还要诛心!” “天下竟还有此等剑招!”青儿还真信了,感叹道:“那这剑招叫什么名字呢?” 江南微微一笑,“此剑招无名,但在下习惯称它为——牛头人。” 牛头人? 牛头妖物? 好生奇怪的名字。 青儿眉头紧皱,想破了脑瓜也想不到这剑招和牛头人有何关系。 . 宁安宫,怀苏公主的住处,位于皇宫以南。 马车驶入后,怀苏公主为江南安排了一间偏殿。 江南安顿好行李,又取出些零食饲喂青萝,出了门。 其宫中侍女告诉他,公主在书房,江南便径直而去。 推开门,怀苏公主正在读书, 青儿在一旁侍奉,也拿着一本书,翻来翻去。 但她很明显看不懂,因为书都拿反了…… 见到江南,怀苏公主合上书,目中露出感慨之色, “江南,你可真是让本宫感到惊喜啊……” 显然,她指的是方才夺剑之举。 “一些旁门左道罢了,行走江湖,总要有些本事傍身。”江南微微一笑。 怀苏公主点点头,便不再多问。 她自然不会去问江南具体用了什么招术,夺了夜枭的剑。 她虽然不修道,却也知这是忌讳之事。 也只有青儿这愣头愣脑的家伙,才会刨根问底。 “公主,在下还有一事不明。”江南坐下,拱手道。 “按青儿所说,太子乃是害怕公主争夺皇位,方才万般忌惮,派人监视。” “但恕在下直言,公主怎么看都不是有夺皇之心的样子。” “是啊,本宫对这些事毫无兴趣。只是想安安稳稳的看一辈子书罢了。” 怀苏公主俏脸上露出无奈之色。 “但身在皇家,锦衣玉食。自然也要承受各种勾心斗角,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事。” 江南点头,表示理解,又问:“那太子对每一个兄弟姐妹都是如此忌惮?这活这也太累了吧?” “不,他最忌惮的便是本宫而已。” 怀苏轻轻摇头:“只因本宫出生时,有异象频生。” “异象?” 江南这才心中明了。 在上元世界,某些天骄在出生时,会伴随天地异象。 就如江南在剑庐遇见的楚鸢儿。 同时,他也不禁好奇——这不习武不修道,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怀苏公主,究竟是伴着什么样的异象出生的。 才会令太子如此忌惮。 但说到这个,怀苏公主的脸色便异样起来,似有难言之隐。 江南心领神会:“公主若是不想说,那在下便不问了,冒昧冒昧。” “罢了,也不是什么隐秘之事。” 怀苏公主抬起头来,看着江南:“只是本宫告诉你,江南你可不许笑……” 江南点头。 怀苏公主接着道:“据史官记载,本宫在出生时,整个乌铁国境内,犬吠交错,一日不停。” 犬……吠? 狗叫? 江南有些懵,张了张嘴:“……然后呢?” 提到这事儿,怀苏明珠脸色微红,有些难为情,“除此之外,便没有了。” 江南那是彻底的傻了。 公主出生,全国犬吠……也能算异象?! 还有,他好想笑…… 但只能憋着。 看这憋笑的江南,怀苏公主脸更红了,霞飞双颊又是一番风情。 “江南,你说这犬吠之声是什么样的?” 闻言,江南一愣。 本能地认为怀苏想捉弄他。 但想来这公主知书达理,即便羞愤,也并非如此无聊之人。 便略一犹豫,“汪?” “没错,王。” “‘汪’通‘王’,最开始不知是哪个无聊之人传出的荒唐谣言,说本宫有王命在身,信的人却越来越多,其中信得最深的,便是太子了。” 怀苏公主叹息:“从此,他便始终认为本宫是最大的威胁。” 江南:“……” 这世界也他娘的有谐音梗? 紧接着,他便看到怀苏公主仍脸颊泛红,想必当着别人说“自己出生时全城狗叫”这种事的羞耻度,她还是难以承受。 于是他赶紧转移了话题:“公主,五日后的皇太后诞辰,在下要作何诗眼?” 怀苏一愣,沉吟一会儿才道:“可以写大夏的风土人情?” “皇祖母曾乃是大夏公主,嫁到乌铁,已经很长时间未曾回去过了。” “我很多次听她老人家提起大夏时,眼里都有怀念之色。” 江南点点头,思索一番后,眉头一舒:“公主,还请文房四宝。” 没多时,江南提笔,行云流水之间,便作出几句。 “公主,且看此诗如何?” 怀苏公主定眼一看,美目不禁泛起涟漪。 “妙绝!” 第26章 寿宴开始,江南作诗 五天的时间转眼而过。 这几日江南都待在宁安宫。 太子在上一次吃瘪后,几天都没有新的动作。 但怀苏公主断定——他的猜忌与忌惮,只有等顺利登基的那一刻,大概才会消散。 · 今日四月二十,也是皇太后六十大寿的日子。 从昨晚开始,整个皇宫便灯火通明,御膳房彻夜忙碌了起来。 负责警戒的御林军,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虽然不至于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什么岔子,但要是真有个万一,乌铁国就成了天下的笑话。 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到了日出之时。 万寿宫,文武百官,周国使节,皆有序进入。 江南算是跟着怀苏公主和青儿一起走了后门,早早到来。 万寿宫,作为乌铁专用于举报宴会的宫阙。 其装饰极为奢华,温润白玉铺地,其中暗镶嵌金珠,四壁雕龙画凤。 宫殿盯上,是一枚硕大的夜光珠,即便入夜,也将整个大堂照得宛如白昼。 其间座次一一排布。 雍容的皇太后与威严的乌孙王,高居其上。 其下依次排列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周国使节。 席间以沉香木作案,百年竹青为席。 案上陈列金足樽,翡翠盘,玲琅满目各色糕点。 卯时一到,宫外钟鸣,响彻整个京城。 太后寿宴,便正式开始! 身穿皇袍的乌铁王自座位站起,朗声贺词。 他年约四十,头发乌润,脸部线条刚硬,一对沉如瀚海的双眸开阖间,不怒自威。 而一旁的太后,年至花甲,已稍显老态,两鬓斑白。 但从其饱经岁月洗礼的五官,还是能看出当年定是位倾国倾城的美人。 此刻她双眼微眯,一副祥和之态。 但没人敢轻视这位女子。 约二十年前,先帝中道崩阻,今王尚且年幼,乌铁内势一片混乱。 便是这位太后接过玉玺,摄政天下。 以铁血手段肃清朝政,杀得午门血流成河,据说当时刑场里,乌泱泱的血块都凝成了暗红的豆腐。 老一点的人,想到那一幕,无不浑身瑟瑟。 乌铁王简短的祝词过后,便是报礼。 一红袍礼官走到堂前,身旁跟着一婢女,手捧金盘,内装一摞礼折。 红袍礼官清了清嗓子,打开第一本折子,便高声道: “大夏岳安王,赠天青玉璧一副,金莲灵根一盒,天山建木百根……恭祝太后万寿无疆!” 声音响彻在万寿宫中,众人皆是转头望去。 只见席间有一威严的中年男子,起身,向乌铁王及太后见礼。 大夏岳安王,也可看做是太后的娘家人,此行便是代表大夏,前来祝寿。 见到他,高座上的雍容的太后,嘴角轻轻勾起,好像想起了什么有趣之事。 她当初联姻乌铁时,正值韶华,而那是的岳安王,还只是一个满地乱跑的小屁孩儿。 即便多年未见,却有着一股血脉上的亲切之感。 一见如故。 紧接着,礼官继续报礼。 凡是被念到身份之人,皆起身行礼。 既是表达祝贺,也代表了背后势力的态度。 而由于乌铁和大夏的特殊关系,以及太后的另一层身份。 所以周遭大国小国,大宗小宗,皆是派了人来。 外人寿礼过罢,便是皇亲国戚,文武百官。 首先当头的,便是东宫太子。 “皇太子怀安,赠古画一卷,祝太后万寿无疆!” 礼官一言出,下方众人面色微变。 皇太子,那可是万人之上,且为太后的亲孙儿。 怎就送了一幅画? 太子从坐席间站起,深深一礼。 后边人心领神会,将一个黑木长盒,递到他手上。 “皇祖母,孙儿知您醉心诗词画艺,特为您寻来一副古卷,请您过目。” 说罢,太子打开木盒,从其中掏出一卷古朴的画卷。 那泛黄的画纸一打开,只见其上是一幅水墨画。 寥寥几笔,勾勒出一幅山水图。 当那画卷打开的时候,众人只感觉一股山水之意,扑面而来。 仿佛不在奢华的宫廷,而是寄身于青山秀水之间,只觉心旷神怡。 “意境!竟是意境!” 席间,有人忍不住震惊道! 太子听着这些窃窃私语,嘴角微微勾起笑容。 这是他耗时大半年,费劲心思才从海外之地淘得的宝贝。 他再把画卷拉开,一个鲜红的印出现在画的底部。 “徐道子” 三个字映入众人眼帘。 “这莫非是……是那位画圣徐道子的真迹?!” 席间有识货之人,一眼便认出了那个印章。 传说画圣徐道子,一生痴情于画,最终硬生生在三千大道之外再开一条画道! 以天地为纸,以灵气作丹青,挥毫间所画之物,皆可成真! 堪比大儒的言出法随! “不错,此画正是画圣徐道子之早年手笔!” 太子挺直的腰板儿,高声道:“画中虽无通神之力,但其意境已经初现雏形。” “此画极为难得,孙儿当初在海外派人追逐半年。” “为的便是在寿辰之时献给皇祖母。” “皇祖母吉祥!” 一番言语,众人不禁微微点头。 方才那些看不起画卷之人,也心中暗自懊恼。 这画卷,且不论价值几何。 光是画圣徐道子的早期真迹,对于爱诗爱画之人来说,其价值也远远超过了之前所送的天地奇珍。 “怀安,你有心了。” 皇太后看着画卷,不由满意的点头。 她一生荣华富贵,且摄政天下数年。 什么天地奇珍没见过? 对那些身外之物,她早已失去了兴趣。 太子所赠之画卷,正合她心意。 而对于这个太子,她也是非常的满意。 文韬武略,运筹帷幄,斡旋于朝政之间,帝王之相已初见雏形。 只是似乎与其兄妹之间关系不大好。 “皇祖母,这是孙儿应该做的。” 太子心中喜,面上却无波,再一行礼,便退回席间。 最后,他挑衅似地看了一眼怀苏公主这边。 报礼,仍在继续。 又过了几个皇子公主,终于轮到怀苏。 “长公主怀苏,赠诗一首,恭祝太后万寿无疆!” 礼官此话一出,席间的反应竟然比太子之前更要大。 诗? 众人不禁看向长公主,虽然这位长公主才情无双,已人尽皆知。 但写诗这种东西,可不是仅仅要天资就够了。 还得要阅历,要岁月时光的沉淀洗礼。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长公主并未出席,而是对太后道, “皇祖母,怀苏为您求了一首诗。” 太后轻轻点头,她很喜欢怀苏这位长公主。 因为她在她身上,看到了当年自己的影子。 ——除了摄政这段。 “怀苏,你和怀安都有心了,这诗是何诗啊?”太后问道。 “皇祖母,怀苏将作诗之人一并带来了。” 说罢,江南从席间走出。 “太后,在下江南,应长公主之邀,为您献诗一首。” 太后点头示意。 众人却眉头深皱。 还以为是长公主要作诗,没想到拉出一个更加年轻的书生。 江南? 此人在学界,可从未听说过。 他能做出什么诗? 太子心中更是冷笑连连。 江南他可是见过的,一个修道习武之人。 怎么可能钻研得通繁杂晦涩的诗道。 不只是他,事实上大部分人都对这个年轻书生都不抱希望能做出什么好诗。 席间,一些钻研了诗词文赋一辈子的老学究。 更是以不屑的眼光望向江南,心中暗道, “这毛头小儿明白诗字怎么写吗?” “就敢在此大宴上口出狂言?” “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第27章 黄鹄歌 在一片低声的嘲笑与鄙夷中。 唯有岳安王王眉头紧。 江南…… 这个名字他好像在哪儿听到过,但一时间却又怎么都无法想起。 正在这时,江南躬身行礼,便开始作诗,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铁王。” 其声高而远,尾音拖得很长。 甚至有那么一点娇柔做作之感。 但……无人在意了。 此时此刻,众人眼中。 仿佛看到了一位正值韶华的大国公主,在长长的送别队伍中。 背负王命,远赴他乡,嫁于遥远之地。 离愁别绪之感顿生。 席间,一位头发已经花白的老者,双目死死盯着江南。 乌铁国人都知道,此乃太学院德高望重的大儒周互生。 而此刻这位大儒,却连嘴角苍白的胡须都在颤抖! 一句诗,没有神通加持,便全靠本身,将人拉进那诗中意境! “老师?老师?”身旁,年轻弟子喊他,他也也不应。 而反观此刻的太后。 原本她以为,江南要么是写母仪天下,要么写大夏风土人情,要么献上一首祝寿诗…… 但她从未曾想过,江南第一句,写的便是她联姻乌铁! 一片寂静之间, 江南再高声唱道, “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刹那间,万寿宫中,众人的思绪仿佛又被拉到另一幅场景。 辽阔旷野草原上,军营驻扎,天高风急。 以穹庐为室,以兮旃为墙,吃着羊肉,饮着牛奶。 悲凉中,又有豪迈! 不等他们回过神来,江南继续慨而歌之, “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其声回荡在万寿宫,响彻在诸人耳边。 久久不散! 其余,便再无一点声响。 针落可闻! 特别是太后,她的眼角,竟然有晶莹的泪珠蓄满! 她是皇太后。 她是上一任乌铁王的皇后。 她也是当年,摄政天下铁血一时的巾帼奇女子。 但他更是大夏曾经的公主。 在二十岁的年纪,远离故土,来到异乡。 曾陪帝王征战沙场。 曾救国于危难之中。 岁月匆匆而过,帝王已死,她的孩儿又成了帝王。 她便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太后。 可在心中的某个角落,仍然有故土的林立宫阙,漫天烟火。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铁王。 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短短几句诗,便概括了她的大半生云雨风霜。 这是何等的才情! “江……先生,这首诗叫什么名字?” 太后努力压制着颤抖的声音,问道。 甚至未曾注意到,自己以太后高贵之身,称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书生,为先生。 不自觉间,另尊以师礼之称! 但在场众人,无人在意。 各色的目光望向江南。 震惊,愕然,难以置信…… “怎……怎会有此等才情?” “吾等读了一辈子书……却做不出此诗万一!愧啊!” 席间,那大儒生周互生,竟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仰天长叹! 江南向着太后一拱手:“太后,此诗暂无名。” “若是太后您尚还满意,便请您赐名。” 太后长舒一口气,才轻声道, “身在异乡,思念故土,愿为黄鹄,重归故国” “此诗便作《黄鹄歌》,江先生意下如何。” “依您所言。”江南躬身道。 到此时,他方才松了口气。 实际上,前几日与怀苏公主商谈时,定下的诗并非这一首。 而是另一首正经的宴会祝诗。 但后来在怀苏公主讲解太后生平之时,江南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了这首诗。 太后这样一个离开故国四十年,只寥寥归国几次的奇女子。 简直与和亲公主刘细君所作的《悲愁歌》,绝配! 只是,他将原诗中的乌孙,改成了乌铁。 现在看来,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片刻后,太后压抑住情绪,神色再度雍容祥和,只是眼角,仍微微颤抖。 他转过头,看向乌铁王。 “皇上,寿宴结束之后,哀家想把这首《黄鹄歌》挂在寝宫之内。” 乌铁王一愣,道:“母后所言,郑自当照办。” 说罢,他看向堂下江南, “江南诗才无双,献诗有功,当赐乌铁国士之名,赏黄金万两,美布百匹,再上朝堂,无需行跪拜之礼!” 国士,虽无实权,无品阶,却是官方所承认的大儒之名 一般只有那些隐士高人,有了惊艳之作,才会获得国士之名。 席间,众人看向他的目光,不由充满羡慕与惊艳。 特别是那些老学究,一改方才的鄙夷之色,简直捶胸顿足。 像江南那样出口成诗,流传万古,正是他们毕生所求啊! 其中一些性子急的,若非是弟子拼命拦着。 怕是早已经不顾礼数,冲上来要与江南结交探讨 乌铁王看江南,那是越看越喜,道:“江国士,将来可有意愿登上乌铁庙堂?” 江南却缓缓摇头,道:“谢皇上恩典,但在下自幼生性散漫,此番也只是暂为怀苏公主之护卫,若真入了庙堂,怕是会坏了规矩。”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难以理解。 特别是以周互生为首的,几个老儒生。 护卫? 这他娘的简直是糟蹋人才呀。 这等出口成诗的文坛大家! 竟然当个护卫! 但碍于场合,也不敢多说。 只是心中决定,寿宴结束后,定要拜访这江国士一番! 而被拒绝的乌铁王,也不恼。 “不愧是国士之风,江南,若以后有意为官,可来见朕。” 这话一出,堂下众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皇上金口玉言,这话说出来,便是真正有效力的。 得了皇帝此言,若真要做官,仕途定然平步青云,从此荣华富贵。 “多谢陛下。”江南再行一礼,便退回席间。 报礼仍在继续。 但往后无论是什么东西,在《黄鹄歌》的光辉之下,都显得那么俗气。 惹得众人也兴致缺缺了。 而席间的太子,更是傻了。 他想不到,这能夺夜枭之剑的江南。 竟然在诗词一道上,也有如此造诣? 这还是人? 而正在这时,苦思冥想的岳安王,终于脑中灵光一炸! 江南…… 书生…… 大夏人…… 这不就是那位新晋外指绣衣,剑庐剑首吗? 一时间,岳安王心中思绪翻涌,久久难以平静! 第28章 机缘?劫难? 日暮西斜,盛大的太后寿宴,终于在礼部安排的升平歌舞中,画上句点。 文武百官皆是告退,周国使节也将歇息一晚后,陆续归国。 太子回到东宫,坐在宫中,一言不发。 他准备了半年的时间,耗费巨量钱财与精力,才拍下的画圣真迹。 却被江南一首《黄鹄歌》碾压。 从上一次见面起,他便对江南不喜。 这神秘的书生究竟是何身份? 东宫,一片沉闷。 宫中侍女太监,都知太子心情不好,比起平时更加小心翼翼,连走路都不敢太大声。 正在这时,一个机灵的小太监从门外疾步走进。 凑到太子面前, “殿下,岳安王来了。” 闻言,太子脸上阴霾一扫而空,“快快迎接!” 话音刚落,一身常服的岳安王,便踏进了宫殿。 “怀安,见过岳安王。” 太子赶忙起身行礼。 “得了得了。” 岳安王摆了摆手,径直坐了下来, “又不是朝堂之上,我们俩还用拘于什么礼数?” 太子点头称是,与他相对而坐。 “御叔说的是。” 岳安王,名李御。 真要说起来,他还是太子叔叔辈的身份。 岳安王乃是太后的侄儿,而太子则是太后的孙儿。 俩人虽不同国别,却有着血缘之亲。 加之岳安王司掌大夏外交之事,他和太子早已是熟悉。 甚至当初太子成功夺嫡,其中也有他的功劳在。 岳安王抿了一口茶水,随意道:“怀安啊,今日做的不错,那画圣真迹你都能弄到,可是有心了,” 太子叹息一声:“可惜,还是比不得那《黄鹄歌》,怀苏真是处处能给我惊喜啊……” 即便对江南不喜,太子也不得不承认。 那首《黄鹄歌》,真当得上绝篇之名。 听到这里,岳安王眉头稍皱:“我说你都已经做了太子,怎么偏偏还跟怀苏那丫头过不去……她看起来哪儿像是有争皇之心?” 太子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他不想再聊这事儿了。 “罢了,你们小辈之间的事,我也不便多说。” “今日前来,除了见见你,还要送你一个大机缘。” 岳安王神秘一笑。 太子心领神会,屏退左右。 目光灼灼地看着岳安王。 让这位大夏岳安王,都称之为机缘的,可不能是什么小事儿。 岳安王缓声道:“这机缘,若是抓住了,不仅有益于你,对整个乌铁都大有好处!” 太子此刻只觉得嘴唇发干,咽了咽嗓子:“御叔,怀安愿闻其详!” 岳安王也不再卖关子,继续说道:“你还记得方才做出那《黄鹄歌》的江南吧?” “自然……记得的。” 太子听到岳安王如此说话,突兀升起一种不安之感。 岳安王察言观色之间,心头一个咯噔, “怀安……难道此前你和那江南接触过?” 太子一一道来,“几日前,为了让将探子安插在怀苏身边,我曾让夜枭……对他出剑……” 岳阳王脸色沉了下来,就像快要滴出水,“还有呢?” “没……没有了,那江南反过来夺了夜枭的剑……” 看着岳安王沉闷的表情,太子心中那不安之感,更盛。 “御叔……您说的机缘……和那江南有关?” 岳安王长长叹了口气,说不出的无奈,“机缘?如今怕是劫难咯!” “你难道就不曾想过——夜宵是七品,而江南只是八品,他凭什么能夺夜枭的剑?” “难道他隐藏了实力?还是什么其他……旁门左道?”太子喃喃道。 事实上,这几天来,他也一直是这样猜测的。 却不曾往更深处去想。 这时岳安王突然提起,让他活络的心思一下子想到了某些忽略的东西。 岳安王长叹一声:“你可还记得,月余之前,在大夏发生了一件大事?” 大夏每天都在发生大事。 但对于岳安王这等身份来说,很多百姓眼里的大事,都是鸡毛蒜皮。 若非要说,这几月来,能让岳安王都称为大事儿的。 只有一件。 太子的脸,顿时失去了血色。 他终于想起。 月余之前,曾凶名赫赫的大夏剑庐,突然出了一位剑首。 只是乌铁与剑庐素来无任何交集。 他当初得到消息时,也只是匆匆略过。 并未深究。 “御……御叔……您说的是剑庐重立剑首?” 太子的声音已经颤抖了起来,虽然是发问,但基本已经可以肯定了。 岳安王死死盯着太子,一字一句:“那位剑首,是大夏的一位外指绣衣,其名……江南!” 轰! 犹如九天震雷,炸响在太子耳边。 手中的古瓷茶杯,砰然砸落,清脆的瓷器破碎声中,茶水混乱飞溅。 太子,犹如失去魂灵一般,瘫软在椅子上。 剑庐。 虽然这十几年没有什么大动作。 但对于耳目皆聪的太子而言,仍然那些泛黄书页记载中瞥见它的恐怖。 以及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力。 剑庐,是有一品超然存在的。 一品是什么概念,太子并不清楚。 但他知晓,乌铁国皇宫底下深处,闭关修炼的护国护道者,最高,也只有三品。 而一品的存在,早已经难以用“人”来形容。 他们轻易绝不会出现在人间。 据说百年前,某位一品的修者,心血来潮踏足人间。 行至一处村落,当时天气酷热,正值盛夏,蝇蚊乱飞。 那位存在只是随口说了句“聒噪”。 从此数百年来,那村落方圆百里,再没有人发现过一枚蝇蚊。 直至如今,亦是如此。 这便是一品。 随便一言,改变世间事。 那坐落深山,跨越无数岁月的古老剑庐,其中便存在此般存在! 而剑首,便相当于剑庐的太子。 待他成长起来,便是天下剑道魁首! “我说的机缘,便是让你结交这位新晋剑首——如此一来,不用百年,无论是你还是乌铁,地位必将更上一层楼!” 岳安王摇头道:“可曾想,你却自己挖了个坑跳进去。” “御……御叔!” 太子突然想到了什么,像是抓住救命稻草:“御叔!您说他是绣衣使!和您同为朝廷机构,您……您有法子的吧?你……” “怀安,人总要为自己的作为,承担结果。” 岳安王打断了他的话,意味深长道:“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好自为之吧。” 听此一言,太子的目光骤然失去神采,瘫软在椅子上,不发一言。 甚至连岳安王何时离开东宫,都不得而知。 整整一夜,他未曾动弹。 太阳升起之时,他才站起身,脱下衣服,往背上背负荆条。 朝宁安宫行去。 第29章 太子负荆,谣言之起 太后寿辰的第二天,清晨。 春光明媚,天色大好。 宁安宫偏殿,江南吃过早膳,正在屋子里调教青萝。 他闭上眼,随意朝任何方向扔出一枚坚果。 青萝都能一粒不落地全部接住,然后咯嘣咯嘣吃掉。 正在这时,房门外响起敲门声。 “进。” 赶紧让青萝藏好,江南开了门。 只见门口站着脸色有些严肃的青儿。 他认识这没心没肺的蛇妖姑娘也有些日子了,很少看见她露出如此表情。 “江南,殿下请你去前厅。” 青儿道:“太子找你。” 江南心头一动。 怪不得青儿脸色如此凝重,原来是太子来了。 是要为了前几天的事儿来找回场子的? 不过江南亦不惧。 论身份,他乃是大夏绣衣,乌铁国士,背后还有一尊剑庐。 太子若是真要发难,他也不介意直接翻脸。 这般想着,他跟着青儿前厅走去。 来到前厅,怀苏和太子都已在此。 两人之间,气氛还显得算平和。 江南与怀苏对视一眼,然后坐下。 “太子殿下,听说您在找我?” “江……国士,本宫与你有事相谈。”太子此次显得很平和,如此说道。 说罢,他又看向怀苏:“皇妹,能否让我与姜国士单独谈谈?” 怀苏有些为难地看向江南,后者不着痕迹地点点头。 怀苏这才和青儿一同离开,关上了门。 江南盯着对面的太子:“殿下,找江某何事?” 太子深吸一口气,仿佛做下了什么艰难的决定。 然后开始脱衣服。 这一幕着实把江南吓得不轻。 说实话就算太子直接发难,都在他的料想之中。 但你这脱衣服算怎么一回事儿? 还是在你亲妹妹的宫殿里? 怪异的气氛只持续了眨眼的功夫。 太子今天没有穿衮冕,而是一身漆黑裘袍。 裘袍之下,是古铜色的肌肉分明的上半身。 他转过身来,背对江南。 然后江南便看到,太子背上背负的一根干硬,笔直的荆条。 “江剑首,本宫此番前来,是为请罪。” “几日前,本宫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江剑首,还请尽管用这荆条抽打本宫。” 负荆请罪! 江南脑中一一动,太子既然称自己为剑首,说明他已经知晓了自己与剑庐的其中关系。 即便如此,江南也觉得这太子是个狠人。 他竟能舍弃威严与自尊,负荆请罪,能屈能伸。 不由让江南高看了他几眼。 见江南久久沉默不语,太子心一横,取下荆条。 “若江剑首不愿动手,那便由本宫自己来!” 说罢,他抡起荆条,一鞭抽在自己后背上! 由于常年习武,太子身体的柔韧度远超常人,力气也是如此。 啪! 干硬的荆条如同钢鞭一般,带起风声,抽打在肌肤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连着抽打了自己数十下,荆条也断了,太子终于停下。 此刻的他,已经满背鲜血淋漓,头发凌乱,额角布满细密的汗珠,喘着粗气儿,一副极为痛苦的模样。 江南终于站起身,道:“殿下,这便足够了。” 说实话,他与太子的矛盾并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唯一的冲突便是刚入宫那会儿,太子因逼迫怀苏接受监视,而让下属对自个儿出手。 但江南那是也看出,那七品剑客剑气射向自己四肢,也未出全力,并无杀意,更多的还是想逼迫怀苏。 正是因为如此,江南在夺取对方佩剑后,也仅仅只是威慑一番,并没有致人伤亡。 但这件事,太子还是理亏。 所以,他负荆而来,是为请罪。 听得江南的言语,再看他的表情,太子终于松了口气。 他收起折断的荆条,穿上衣服。 原本柔软的布帛接触到皮开肉绽的后背,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儿。 但面儿上却是轻松之色。 终于是了结了一桩心事。 江南记恨他不要紧。 关键是江南背后是剑庐,而他是太子。 如今这位年轻的剑首,刚与乌铁国结交了些许关系,成为了乌铁国士。 倘若日后自己登基,那么这层关系,必然会因为几日前的冲突,而有些许间隙。 太子是个很自负的人。 但他也绝不会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乌铁国失去一个强大的盟友。 所以今日他来了。 就算丢了面子,丢了尊严,也无妨。 “江剑首,果然心胸甚是宽广。”太子稽首道。 江南摆了摆手,“殿下才是能屈能伸,如今江某与殿下一笑泯恩仇,此前的一些事便不必再提了。” 太子点头,他的目的,达到了。 他起身,给江南沏了一杯茶。 借这个机会,江南又道:“殿下,江某还有一事与殿下商量。” “江剑首请直说,只要本宫能做到的,定然在所不辞!” 江南一拱手,道:“江某与怀苏公主接触多日,她确无争皇之心,还望殿下收了那些探子。” 怀苏对他很好,言辞温和,又没有架子。 还很漂亮。 所以江南自然把这个柔弱的公主当做朋友。 但怀苏却一直因为太子的监视,颇为烦恼。 江南正想借这个机会,帮她解了这个烦恼。 毕竟太子都负荆请罪了,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想必不成问题。 然而,太子却极为坚定地摇头,“江剑首,唯有此事,本宫无法做到。” 江南眉头缓缓皱起:“那殿下先前的一番言行,是在戏耍江某了?” 一时间,原本稍微融洽的气氛,骤然又变得僵硬起来。 太子沉默良久,面露无奈之色,终于开口:“本宫确实安排人监视怀苏,但却不是因皇位之争而猜忌她。” “那为何天下人都在传,殿下因为民间谣言,忌惮自己的亲妹妹?” 江南盯着太子,“难不成是有人陷害殿下的名声?” 民间谣言,指的自然是那离谱的谐音梗。 “不,没人有陷害本宫。” “其实怀苏出生那天,除了犬类,整个京城的家禽野兽,都在叫个不停。” 太子语气平淡:“至于您所说的那个不靠谱的民间谣言,正是从本宫这儿传出去的。” 江南:“?” 他彻底搞不懂了。 如果太子没说谎。 那他坚持要监视怀苏,是为啥? 为何又要自己放出谣言,坏自己的名声? “江剑首,本宫知道您有很多疑问。但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到东宫一趟,本宫自为你一一解释。” 太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如此说道。 江南沉吟一番,还是决定去。 因为,就算太子没安好心,他也有脱身的把握。 “那便依殿下所言,前往东宫。” 随后,江南与太子一同走出前厅。 怀苏和青儿正等在远处——她们应该是怕太子对江南不利,所以没走。 看到两人出来,她们迎了上去。 “江南,皇兄没有为难你吧?”怀苏轻声问道,脸上有担忧之色。 但随后便看到,江南气息平稳,反而是太子,脸色苍白,有些狼狈之色。 不禁让怀苏心中有些疑惑。 江南朝她递过一个放心的眼神。 这时,太子开口说道:“皇妹,你的贴身护卫可否借为兄半天?” 闻言,怀苏脸上一急,刚要说话。 江南却道:“公主请放心,我与太子一见如故,去去便回。” 沉吟半晌,怀苏才点点头。 于是,江南与太子便朝着宁安宫外走去。 当他们背对怀苏与青儿的时候,怀苏突然看到,太子背后,隐隐有血浸透了裘袍! 第30章 真相,通幽再显 东宫。 太子先是换了身衣服,整理了仪容,然后把江南带到一个类似书房的房间。 “江国士,您对儿时三四岁时的事情,可还有印象?” 太子先请江南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 随后,他便在书架上扒拉。 江南不知他为何如此问话,摇头道:“记不清了。” “本宫也忘了很多,毕竟那时年纪尚小。但……有些事情,只要发生了就让人一辈子的都忘不掉。” 太子继续说道,“那大概是本宫四岁时发生的事儿。” “那时候,本宫与怀苏关系尚好,经常一起在御花园各处玩耍。” “有天,母后买来两只西域荼花犬。” “江国士,您知道这犬种吗?” 江南点头。 西域荼花犬,一种小型犬种,模样乖巧,但性子凶猛,特别是幼年时期,磨牙时逮啥咬啥。 据说有妖兽血脉,只是这种犬极厌铁器,沾之轻则大病,重则身亡。 大夏很多达官贵人都喜欢养这种小犬作为宠物。 “由于两只小犬尚且年幼,磨牙时会咬栏杆。所以母后命人做了两个精巧的木笼子,暂时将它们关在里面。” “但总是没过几天,木笼子就会被它们咬坏。” “后来,怀苏让侍女把两条小犬放在同一笼子里。” “一开始的时候,两只小犬相互争斗,也就没时间去咬笼子了。” 太子看着江南,强调道:“那时候,本宫四岁,怀苏只有三岁。” “但西域荼花犬极为灵性——没多久时间,它们便仿佛有了默契,结成同盟,一同破坏笼子。” “后来,怀苏又让喂养小犬的侍女,每天给小犬的食物不能平均,今天给第一头多一点,明天给第二头多一点。” “两头小犬虽然聪慧,但面对这等不均的离间之法,又开始争斗起来。” “于是直到两条小犬长大,都再没有破坏一个笼子。” 太子面露自嘲之色:“当时本宫还觉得怀苏好聪明。” “可直到本宫夺嫡成功,被立为太子,开始随父皇学**王之术。” “本宫这才明白,让那两头小犬放在同一笼子,让他们相互争斗,便是帝王术中的平衡之道。” “君王便是笼子,小犬便是官宦能臣,让他们相互争斗,相互猜忌,便没了功夫揣摩君王心思。” “即便他们结盟在一起,也能通过利益分配不均的方法,使其产生间隙。” 说到这里,太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江国士,你能理解当时本宫的心情吗?” “那些玩弄人心的招术,那些本宫今后将要用来治理朝堂的手段,竟然是本宫的亲妹妹在三岁时就玩剩下的东西……” 太子深吸一口气,言语间透着丝丝恐惧。 江南也是浑身鸡皮疙瘩直冒。 他沉吟良久,才道:“所以这便是殿下忌惮公主的原因?” 太子却是摇头:“却也不是。本宫虽然自负,但还不至于如此忌惮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若怀苏真有此等天赋,那这皇位本就应该由她来坐!” “就如同当年宣威女帝,带领乌铁国从弹丸之国,与大夏缔结契约,发展至今。乌铁帝位,本就是有德有能者居之。” “但……做出那些事情的,真的就是怀苏吗?” 一边说着,太子一边从书架上搬出一堆竹简,随便翻来一捆。 其上,密密麻麻记满了文字。 “乌铁历四百三十一年,正月月十八,公主吩咐属下购置两盆金鳞花,数日后问其侍女两盆花是何人所赠。” “乌铁历四百三十一年,正月二十七,公主与陈郡主相约诗会,等到了诗会之时,却完全记不得此事。” “……” 一条又一条。 是太子安插在怀苏附近的探子,所传回的消息。 记载的全部是怀苏前后言行不一致的行为。 这些消息,给人一种相当割裂的感觉。 江南皱起眉头,在他上辈子的世界,这种情况,一般叫做精神分裂。 “随着时间愈来愈长,本宫发现很多时候,怀苏很多时候的行为都自相矛盾。” 太子眉头紧皱:“当然,这也许只是她真的记性不好,但直到本宫两次问怀苏当年西域荼花犬的事情,得到的回答却并不一样。” “第一次,怀苏说她完全记不得这事儿。” “第二次,她却说这是已故的皇叔教她这样做的。” “至此,本宫怀疑在怀苏身体里……还住着另一个灵魂。” 听得江南倒吸一口冷气。 原本还以为这是个心眼儿小,猜忌心强的太子。 却没想到…… 问题好像出在怀苏公主身上…… 当然,这要建立在太子所言属实的前提之下。 “所以殿下放出那个荒唐的谣言,就是要借此名正言顺地监视公主……体内的另一个人?”江南眉头紧锁。 “不错,本宫怕它鱼死网破伤害怀苏,不敢光明正大地监视,也不敢告知父皇母后。” 太子语气坚决,“即便这样做会让怀苏心生不满,即便她会心怀怨恨,本宫也必须要去做。” 他脸色骤然冷了下来:“总有一天,本宫会找到它的破绽,让它魂飞魄散!” 这就是太子无论如何也要在怀苏身边安插探子的原因。 “殿下,公主对此事有所察觉吗?”江南问道。 太子摇头道:“她应当不知晓,还一直以为是自己记性不好的原因。” 江南点点头,又呆了约半个时辰。 方才告辞离开,他也没有再要求太子撤掉安插的探子。 或者说,他此刻内心,也对太子的话信了几分。 回到宁安宫后,从婢女处得知,公主正在书房。 江南推门而入,就看见怀苏坐在书桌前。 “江南,你回来了。” 她合上书,脸上没有血色,给人一种憔悴之感。 “公主,若是身体不适,便多歇息歇息吧。”江南劝道。 皇宫中人都知晓,怀苏公主自幼体弱,总是一副病殃殃的样子。 “无妨,我从小身体便不好,太医也看不出异样。” 怀苏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看样子她早已经习惯了。 突然,江南心念一动。 【通幽】之术施展而出! 目标……正是怀苏公主! 【通幽】乃是通灵鬼神之术法,上达碧落下通九幽! 但对活人施展,却是毫无作用的。 这一点,江南此前就已经做过试验。 然而……在怀苏公主这样一个大活人身上,通幽之术,却有了反应! 江南脸色骤然难看起来。 第31章 祭祖,山雨欲来 那一刻,江南的视野中出现了第二个画面。 那是一片温暖的漆黑与混沌,在其中有各种幻灭之景象。 江南看到, 在偌大的皇宫中,有一名女婴降生,年轻的乌铁王与皇后眉宇间充满了喜悦; 在鸟语花香的御花园,一个四五岁粉雕玉砌的女童正在朗诵诗歌; 在盛大的宴席上,已经出落地亭亭玉立的少女,温润如玉; 望江楼上,脸色微红的公主在听一名书生作诗; …… 一幅幅幻景,代表了怀苏公主所经历的重要之事。 而在那些幻景中央,怀苏公主虚幻的身影漂浮在虚空之上。 出于几次使用过通幽,对魂灵极为熟悉的江南知晓,这便是怀苏公主的魂灵。 而这个漆黑但充满温暖的空间,就是她的识海。 原本的通幽之术,是没有能力窥探他人识海的。 但江南偏偏就看见了。 因为……在怀苏公主魂灵之中,还有一道虚幻的身影! 它看起来仿若女子,呈半透明,与怀苏的魂灵相互交重。 浑身笼罩了淡淡的黑红之雾,也遮掩了它的面容, 仅仅“看”到它的第一眼,江南便感觉一股出于本能的不安。 心悸! 宛如心脏被一双无形大手握紧! 那雾气中流露的猩红的眼眸,更是充满了摄人心魄的暴虐与混乱! 江南还注意到,怀苏的魂灵正在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变得更加透明。 而那道身影,仿佛寄生吞噬一般,更加凝实! 一瞬间,江南脸色苍白。 ——太子的猜测是对的。 怀苏的身体里,真的还有一条诡异的存在。 它正一点一点吸食着怀苏的精神与魂灵。 ——而且,很强! 江南很少遇见过这种,仅仅是看,就让他浑身战栗的存在。 他施展通幽之术的右手,正在缓缓颤抖。 他能感觉到,若是此刻全力施展通幽之术,有把握将吗诡异的身影,从怀苏识海中拽出来。 但他按捺住了内心的冲动。 因为即便拘它出来,暴露在日光之下,江南也没有丝毫把握能镇压住他。 “江南,你怎么了?” 坐在书桌前的怀苏,毫无察觉, 她只看见江南的目光,变得凝重,而脸色也跟着苍白了几分。 闻言,江南收了通幽之术,摇摇头:“公主,没事,在下先告退了。” “等一等,江南。” 怀苏唤住他,美目中有犹豫之色,过了半晌才道:“江南,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公主请讲。” “待祭祖大典结束后,你离开时,能把青儿带上吗?”公主目光诚挚,看着他。 江南一愣,“公主……何出此言?” 怀苏露出一丝苦笑:“你也应该知晓,我从小便体弱多病,最近更是能隐隐感觉到,剩下的日子不会太长了……” 江南悚然一惊。 “青儿是妖,性子又跳脱,我怕我不在了,她若是还留在宫里会惹出祸端……” 江南赶紧打断了她:“公主,切不可说此等不吉之话!” 怀苏却轻轻一笑,如昙花般美丽。 “江南,没有关系的。” “二十余年来,我读了想读的书,也走了想走的路;父皇母后都待我很好;太子哥哥虽然猜忌心强了些,但心也不坏;最后还遇见了江南你这般奇人,怀苏没有遗憾了……” 她说得很平静,仿佛完全没有对死亡的恐惧。 但江南仍然能看到,她的手臂在微微颤抖,如风中残烛之火。 结合方才通幽之术看到的景象,江南心中几乎可以断定,就是那神秘的诡异之影,在夺取怀苏的生机。 而怀苏,似乎也隐隐察觉,竟是在交代后事。 “公主,你不会死的。” 江南抬起头,如此说道。 . 出了书房,江南没有片刻停留,直奔东宫而去。 他在其中停留了三个时辰,等到夕阳垂落之时,方才离开。 而那之后,太子则匆匆赶往皇宫深处。 . 时间过了三天。 转眼,便到了祭祖大典的日子。 这一天,天还未亮,皇帝便领着长龙一般的人马,从皇城出发。 早在昨日,京城便经历了一轮又一轮的身份盘查。 密密麻麻的铁甲守卫穿行在街巷之中,保证祭祖队伍出行的畅通。 而一些临街巷的百姓,纷纷从窗口探出头来,望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目送他们出城。 乌铁王在前,其后依次是太后皇后,一众皇子皇女,文武百官,乐师队伍,护送军队。 没有车马,徒步而行。 从皇城到祁连山,大概有一个时辰的脚程。 庞大的队伍外钟鼓声里,渐行渐远。 江南自然也在其中,他作怀苏公主的护卫。 “江南,祖地就在祁连山腰,而祖地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祁连火山。” 怀苏轻声开口,细细地解释:“到时,中州最大的火山会完全呈现在眼前。” 江南点头,他当初瞎编的想要进祁连山的理由,便是想一睹其壮丽风光。 所以怀苏才会这般与他说。 说话间,队伍继续前行,天色微亮时,他们来到乌铁皇陵。 前方是辽阔的一片陵园,宏伟的白石拱门矗立在山腰。 拱门之后,立有一块巨大的青色石碑,上面记载了历代乌铁皇帝的生平事迹。 到此,护送的军队停下了脚步。乌铁王领着众人一一进入,来到苍凉庄重的祭坛之前。 礼官们娴熟地摆出各色祭器,百种祭品。 面色庄重的无铁王,手持香蜡,三步一拜。 身后,悲凉而庄严的钟鼓琴瑟声响起,回荡在天穹之下。 仿佛古老的灵魂在注视后人。 正在此刻,江南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他绝不会在毫无保障之时点燃青灯。 不过此时正好,乌铁满朝文武百官聚集,他不信这时候会有什么不开眼的铁憨憨前来闹事。 沟通识海的青灯,灯油缓缓上涨。 但奇怪的是,这一次并未出现无法行动的情况。 这让他不禁怀疑,上次在剑庐,究竟是青灯本身的原因,还是剑庐有所特殊。 但他很快就没功夫想那么多了,因为青灯已经缓缓蓄满! 伴随着幽幽的灯火亮起,熟悉的意念传来。 【于火炎与阴神汇聚之地燃灯,获得八十年道行】 【习得神通“吐焰”】 【习得神通“神行”】 吐焰,乃是从口中喷出真火,诛杀妖魔之法; 神行,听着像是遁术,但实际上却是元神出窍之术。 同一时间,磅礴的道行之力,从青灯反哺而来! 对江南的全身进行一遍又一遍的冲刷与洗礼! 身旁怀苏仿佛发现了异样,她略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却发现江南正闭目垂首。 仿佛在与众人一同参拜。 便没有多说。 她望着俨然的皇陵,心中想着不久后,大概自己也会葬在此处。 片刻后,江南睁开眼。 正好对上右前方太子的视线。 后者不动声色的轻轻点头。 江南深吸一口气,手中神通暴起! 通幽! 那一瞬间,他的眼中,皇陵出现了无数古老的死魂。 绕过他们,江南看向怀苏。 穿过静谧柔美的公主的眼瞳,直达识海深处! 通幽之术完全绽放! 那条诡异的身影,此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赤红的双目中,爆发出滔天的怒意! 但其本身,却一点一点,被缓缓剥离! 只见在乌铁王的诵经声中,异变突生! 怀苏的七窍之中,黑红色的浓雾喷薄而出,如同壶天宝瓶中的妖魔入世,浩浩荡荡遮盖了整个天穹! 一股暴戾,凶恶的气息,布满了整个墓园! 同一时间,京城范围内,所有飞禽走兽,鸡鸭犬彘仿佛入了魔一般,无不朝着祁连山方向,嘶嚎! 第32章 布局,兽魔 祭坛之下,皇亲国戚,文武百官皆露出惊恐之色。 而被剥离了虚幻身影的怀苏,脸色苍白,竟是昏了过去! 那黑红之云缓缓凝聚,形成一笼罩在其中的女子虚影。 其模样与江南在怀苏识海中看到的,一般无二! 成了,把她拘出来了! 女子虚影浑身透着令人心悸之气息,一举一动间发出凄厉之声! 听到这声音,众人心中不禁浮现出一种感觉。 ——就像那还未到分娩时期的孩子,硬生生被从母胎中扯了出来。 凄厉的嘶吼中,女子虚影发出恶毒的咒骂, “是谁?” “是谁坏了吾之大事??” “是谁?!” 明明是极为好听的声音,充满了极致的怨恨,席卷众人的耳膜,摄人心魄! 下方的乌铁王,此刻早已经将祝香扔在一旁,拔出佩剑,冷声呼喝, “妖孽,朕等你好久了!” “众将士听令!” “替朕,斩妖除魔!” 话音落。 围在陵园外的黑甲守卫们,大喝一声,肃穆的军势冲霄而起! 他们齐齐向前跨进一步,整齐划一。 手持黝黑的劲弓,上弦,拉弓如满月! 齐射! 一时间,无数支漆黑的箭矢,裹携着凛冽之风,朝着朝着虚幻身影激射而去! 这可不是凡俗箭矢,乃是由乌铁锻器坊特别炼制的穿灵矢! 不仅更加锋锐,且其上铭刻以烙印,具备破灭灵气之效! 虽然威猛比起修者手段,仍有差距。 但胜在可以量产,当乌压压的穿灵矢汇聚而来,等闲下三品修者,绝不是敌手! 但那女子虚影明显不是等闲之辈,只见她挥手拂动,磅礴的黑红之云席卷间,便笼罩了所有箭矢! 但,那铺天盖地的黑红之云,也消散了些。 “妖孽?” 那虚幻的身影冷笑连连,“且让尔等,看看本尊是谁?” 话音一落,缠绕着他身躯的黑红雾气缓缓消散,其间一曼妙的女子声音浮现出来。 窈窕之姿,即便虚化,却有着一股一人心神动魄的魅力。 特别是那一张脸,明明清冷又高傲,却宛如轻纱幔帐间的狐狸妖人一般勾魂夺魄! 乌铁王愣了一刻。 江南身旁的太子,更是神色大变! 很明显他们都认识这个女人。 “宣……宣威女皇?” 太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心神颤抖! 他曾想过无数种,潜藏在怀苏体内的歹人的身份。 妖魔?邪修?上古余孽? 他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自己的老祖宗! “吾乃宣威女皇,尔等是想造反吗?!” 刚准备第二轮齐射的黑甲军,不由露出犹豫之色! 宣威女皇乃是乌铁国最为崇敬的皇帝,没有之一。 便是她带领着乌铁国,从一个任人宰割的弹丸小国,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她的画像,几乎挂在家家户户的祠堂中。 一眼,便被所有人认了出来。 黑甲军均是停手。 江南却不信——他在怀苏的识海中,看到这这身影,那滔天的暴虐与混乱之气,压根儿就不是人的气息! 何况是一代人皇! 当然,不止他一人不信。 乌铁王似乎是真的愤怒了,“妖孽!不仅潜身于朕之女,竟还敢冒充目光,罪无可恕!” “给朕继续放箭!” 其声若雷霆,将众人喝得心神清明! “继续放箭!” 军队中,将领一声大喝,黑压压的箭雨再度冲霄而上! 与其同时,江南也催动剑术神通。 只见外围黑甲军士悬在腰间的剑鞘,陡然间,簌簌作响! 他们还未反应过来,一条条长剑便宛如有了灵性一般,脱鞘而出。 在空中灵巧地婉转腾挪,犹如列队一般,便朝着女子虚影而去! 被揭穿的黑影也不恼,啧啧一笑。 下方之人神色凝重,此人即便不是宣威女皇,大抵也与其有些关系——模样倒是可以随意模仿,但它连女皇的气质都能幻化地一般无二! 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要知道,当初的宣威女皇,除了君临天下,本身更是一名二品修道之人! 与她扯上关系的,不会是什么小角色。 果不其然,那女子身影不屑一笑, “雕虫小技!” “虽不知是谁坏了吾之大事。” “但这满地的血肉也是极大的补品!” “尔等乌铁满朝文武,便作吾之血食吧!” 说罢,那黑红之云便化作洪流,倾轧而来! 眼看就要把如鹌鹑般颤抖的文武百官,一同吞食。 乌铁王却临危不乱,幽幽道:“本王以整个祭祖大殿为局,于此地设伏,怎还会蠢到带上百官作累赘?” 其话音落,方才还瑟瑟发抖的文武百官乐师礼官们,却是接连变化突生! 只见他们的面貌,缓缓变化,竟全是陌生面孔! 其神色冷冽,再无一丝恐惧! 又有浩荡之灵气,从身周氤氲开来! 隐隐间,他们之中竟形成阵法之势,抵御住从天而降的恐怖洪流! “你既然敢冒名顶替宣威女皇,难道还不知她所创的乌铁秘卫?”乌铁王冷哼一声。 乌铁秘卫,直属皇室,善易容,善刺探,善暗杀,善斩妖除魔! 其中成员,皆为修者! 他们在乌铁国的存在,便相当于绣衣使在大夏的地位与职业! 今日看似浩荡的祭祖大典,除了皇帝,太子,怀苏,江南四人,竟全是由乌铁秘卫,易容而成! 不仅如此! 乌铁王再喝:“上人,还请出手!” 刹那间,风云涌动! 一股铺天盖地的威压,从人群中传出! 毫无疑问,能被乌铁王称为上人的存在。 除了终年在皇宫地下打坐修炼的护国护道者,再无其他! 只见一须发皆白的老头儿突兀地从人群中钻出,跨着酒壶,踩着虚空,一步一登天! 口中慨而歌之, “今朝有酒今朝醉,” “醉后吾为红尘仙!” 他与那女子虚影相对而立,恢宏的恐怖气息与红黑之云,分庭抗礼! 下方之人,皆是目露尊崇之色! 乌铁护国护道者之一,酒半仙——常青子! 三品! 至此,一切的布局皆是掀开,图穷匕见! 女子虚影怎么还不明白,这哪儿是什么祭祖大典,明明就是冲着她来的杀局! “你这孽畜,当年不过是女皇手下一尊小小兽魔,如今竟敢扮作女皇,可真谓山中无老虎,小小猴孙亦敢称王?!”酒半仙灌了一口酒,调笑道。 他的声音苍老而迷幻,如微醺之人呓语,却又格外清晰。 兽魔被拆穿,也不惊慌,冷声道, “常青子!那贱人都已经死了!吾曾为她任劳任怨数十年,今日借她后人之身脱胎换骨有何不可?” “倒是你,当初苦心追求那贱人,可以人家到死都未曾回应于你。比起吾来,你才像是那街边摇尾乞怜的野狗。” 江南神色一变。 他算是明白了,这兽魔与那酒半仙,都曾经是乌铁宣威女皇的追随者。 只不过宣威女皇死后,酒半仙成了护国护道者,兽魔却欲在怀苏体内脱胎换骨重生。 而且,听这两人对话,酒半仙与那宣威女皇,似乎还有一段八卦…… 他这边思索之间,上面已经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酒半仙不再多说,挥动手中的葫芦,只见酒液洒出,晶莹剔透! 瞬间便化作无边巨浪,盖过天穹,朝兽魔席卷而去! 兽魔亦是不惧,浑身爆发出混乱与暴虐之气,一尊巨大的狰狞兽首缓缓成型,与滔天大浪相撞! 酒半仙与兽魔互为三品,都是修为通天之辈。 其攻伐之间,无边的灵气爆发开来,席卷了整个祁连山脉,风云变色,日月无光! 第33章 兽魔遁逃,青灯初显 时间倒回三日前,深夜,乌铁皇宫。 乌铁王歇息之处。 所有的侍女太监,皆被屏退,只剩下乌铁王与太子二人。 一父一子,一君一臣。 乌铁王脸上眉头深深皱起,更显得威不可测。 “怀安,你对刚才所言,有多大把握?” 太子深吸一口气:“原本只有八成,但经过白日江国士的话,现在……有九成!” 在江南发现怀苏体内有兽魔寄生时,他便第一时间告知了太子。 太子得知后,又第一时间来到大内深宫,与乌铁王汇报此事。 将自己多年的猜测,监视,以及江南的发现和身份,一并托出! “既然江国士还有剑庐剑首这一身份,应当不会胡言乱语……” 乌铁王沉吟道:“可怀苏出生时便已经由几位上人洗礼过,却并未发现异常,怪哉……” 在太子的注视下,乌铁王深吸一口气:“关乎怀苏安危,即便乌龙一场,也好过真出什么意外。” “怀安,事不宜迟!” 乌铁王站起身,眸光中有厉色闪过:“立即通传乌铁秘卫,请护国上人,随朕前往宁安宫!” “不可!父皇!万万不可!”太子急道:“父皇,按江剑首所言,那恶魂与怀苏一体双魂,切不可着急行事!” “且江剑首还说……那歹人……很强!” “儿臣认为,不仅要出其不意拘它出来,还应避免在京城内,以免伤及无辜!” 乌铁王眉头一皱:“可你方才也说了,那恶魂正在馋食怀苏之魂!如今情势危急,哪儿有这么好的时机?” 太子沉默片刻,才缓缓吐出几个字儿, “祭……祖……大……典!” “怀安!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他何等聪慧之人,自然一瞬间便反应过来太子的意思。 太子害怕冒昧行动,会让怀苏体内恶魂鱼死网破。 竟打算以祭祖大典为局,引出那恶魂,再得以诛之! 如此一来,既将战场带离了京城,又能出其不意。 到时,即便怀苏的身体是由那恶魂所掌管,也不会打草惊蛇,引得它做出一些玉石俱焚之举。 这主意倒是挺好。 问题是——祭祖大典在乌铁与祭天一样,是一年之中最为重要的祭典。 这一天,前往祖地陵园时,连皇帝都不能车马,只能徒步而行。 而太子,此刻竟想将其做成杀局! “怀安,若真有恶魂作祟,倒也还说得过去。” 乌铁王沉声道:“可你想过没有,若只是乌龙一场,该如何收场?!” 太子目光坚决:“父皇,若是一场乌龙,儿臣愿承担所有罪责!” “若真耽误了祭祖大典,还请父皇——废儿臣太子之位!” 字字铿锵! 乌铁王叹息一声,良久才道:“罢了,罢了!便由你去吧!” 说罢,他袖袍一挥,不再说话。 太子躬身告退。 其后三日,当乌铁王下令布局时,意料之中的,无数大臣死谏,言之祭典不可不尊等。 但终究被向来独断专行的乌铁王给怼了回去。 . 于是,便有了如今祭祖大典这这一幕。 一个大坑,正在等着不明所以的兽魔! 除了近百乌铁秘卫,甚至还出动了一位三品护道者! 二人,从祁连山腰,打到云层之上。 “果真是大手笔呀!” 凛冽罡风中,兽魔恨声道,“为了吾,乌铁王竟把祭祖大典设计成局!” “此乃大不敬啊!” “常青子,你可有脸去见那九泉之下的贱人吗?” 酒半仙老神在在的,对于兽魔的话丝毫不放在心上,“兽魔,老道对女皇的承诺便是护道乌铁,如今你着孽障欲夺舍公主,老道自当斩妖除魔。” “你若是想靠这种下三路的言语把戏坏老道心智,则大可不必!” 说罢,他肆意把手中酒壶往身后一扔!枯槁的双手抬起! 刹那间,无边的灵气直冲高天!狂乱的罡风宛如破纸一般被轻易撕裂! 紧接着,一双青幽幽的擎天手掌,裹携着巨量的灵气,朝着兽魔拍下! 浩浩神威,如天穹坠落! 兽魔赤红的眼中露出慎重之色,口中发出娇喝! 无数漆黑的纹路,宛如蜈蚣一般朝着虚空蔓延,顷刻间便形成巨大的兽影! 鹿角,牛头,羊蹄,虎身,蝎尾…… 一尊混杂了百兽之象的漆黑兽影在兽魔身前浮现,四蹄崩腾,踏空而上,便与擎天之手扑杀在一起! 在底下人看来,天空仿佛都被染成了青黑二色! 久久方才消散! 再露出酒半仙与兽魔的身影。 酒半仙衣玦飘飘,神态自若。 “兽魔,老道不知晓你用了什么办法瞒天过海寄生在公主体内,但如今……你的状态可不完整,比起全盛之时差了几筹,死期到了。” 而反观兽魔,确实有些狼狈,连身影都更加虚幻了。 “不错,吾确实不是圆满——可你认为这样就能杀吾?” 兽魔不屑一笑,“常青子,你在做梦!” 说罢,她虚幻的身影骤然爆开! 一缕无形无相的真灵遁入虚空! 酒半仙神色一变。 兽魔战力不强,即便全盛时期,也比酒半仙略逊一筹。 但她精通各种旁门之术,其中遁术更是一绝! 如今更是舍弃了神魂,只以无形无相之真灵遁逃! “逃?你谈得到哪儿去?” 酒半仙冷声道,就要御风而追! 却见兽魔爆开的虚幻身影,化作鲜红的长矛,朝着下方人群激射而去! 同时,远遁的兽魔发出怨毒的诅咒, “待吾回归之日,定要屠了你乌铁满朝!” 其声如蛇蝎,令人浑身发寒! 酒半仙面色难看。 若是真让这兽魔逃了,后患无穷! 虽然她舍弃了神魂,炸碎了修为。 但其记忆仍在,修行见识仍在。短则数十年,长则百年,又是一个兽魔新生! 若是乌铁被这样的家伙惦记,那真当是寝食难安。 可他又无法追击。 一个三品强者爆散神魂的冲击散开,下方还有太子陛下公主! 没有片刻犹豫,酒半仙以手为碗,灵气汇聚! 一枚倒扣巨大的灵气罩子便笼罩了整个陵园祖地! 猩红的长矛砸落在灵气壁障上,荡起层层涟漪! 大部分都被挡下,但仍有部分漏网之鱼的红矛砸进人群中,直直穿透了其中乌铁卫! 顿时,被击中的乌铁卫,身躯仿佛膨胀的布袋一般,炸碎! 碎骨和血肉化作尖锐的刺,袭向周围之人! 这便是三品的兽魔,爆散神魂的威猛! 酒半仙脸色难看,若不是他及时出手,恐怕一瞬间,在场众人都要死伤干净! 而他已经出手抵御,却又只能望着兽魔的真灵,远远遁逃而去!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道长,兽魔便交给在下!” 只见人群中,一年轻书生开口说话。 酒半仙不由一愣,他不认识江南,却听乌铁王与太子提起过。 听说,能发现兽魔的诡计,很大程度上都是这江国士的功劳。 于是,他虽不抱希望,却也点头:“小友,还请当心。” 随后,江南便使出刚习得的神行之术! 无相元神凝聚,脱体而出,身躯则缓缓倒下,被一乌铁秘卫所护住。 高天之上,江南元神一步千里,就朝着兽魔追去! 三品的兽魔他收拾不了,一缕残魂也想逃跑? 趁人之危,落井下石,自然无师自通。 神行之术,乃凝聚元神,出窍遨游之法,其无距离之碍,眨眼可行千里! 那是一种极为奇妙的感觉,仿佛脱离了肉体的桎梏,以另一种视角将世界尽收眼底。 片刻间,他便追上兽魔遁逃的真灵! 兽魔心头一动。 竟然有人追上? 难不成出来了两位三品护道者? 她凝神感知,顿时间异常狰狞! 这熟悉之感,不就是方才被从怀苏体内拘出时,感受到的罪魁祸首? “就是你坏了吾之计划!” “还敢追来?” “简直是地府无门……自投进来!” 兽魔真灵发出念识,带着刺骨的杀意瞬间笼罩了江南的元神! 江南却是不惧。 虽说他元神初凝,除了借神通之能飞得快一点,可以说毫无战斗力。 但他有青灯。 那存于识海中,平日里只可观想而不能亵玩的古拙青灯! 被他的元神带出来了! 事实上,就是在兽魔真灵出现的那一刻,青灯中传来一股奇怪地意念。 江南不能言明那种诡异的感觉。 如果非要说的话,就是, ——饥饿。 一向除了在特殊之地点燃,便沉寂无闻的青灯,对着兽魔的真灵,主动发出了类似“饥饿”的意念! 催促江南让它靠近兽魔! 所以,在兽魔真灵的扑杀之下,江南二话不说,直接祭出青灯! 那一刻,一直存于江南脑海的古拙青灯,第一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它也是虚幻之影,透明地几乎完全不可察。 但仅一出现,就宛如天与地的中心! 兽魔愣住了,事实上她的意识还未反应过来! 但其真灵的本能,便已经开始颤抖! 在她的感知中,那虚幻的青灯,仿佛夺魂摄魄的恐怖事物! 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 一望无际的宇宙原暗,无数残破的古神与仙人之躯飘荡在寂寥的星空中。 不可言明的存在施展难以想象的道法,相互倾轧! 惹得星辰炸碎! 而正中央,便是一座古老苍凉的深青灯盏! 兽魔怪叫一声,转头便要逃! 却见虚幻青灯微光一闪,上一刻还凶戾万分的兽魔真灵,便被吸进了青灯之中! 第34章 落幕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边江南元神出窍,千里追杀。 祁连山上,酒半仙常青子神色难看。 方才兽魔神魂爆散,一名三品巨擘的神魂自爆威猛恐怖至极。 即便他已经全力施为展开壁障,可奈何酒半仙擅攻伐之术,防御道法不过尔尔。 所以,仍有少数赤红血矛扎进人堆之中。 此时,怀苏从昏迷中幽幽转醒,一抬头便看见混乱的局势。 身旁,一位守护她的乌铁秘卫见此,刚要说话。 一阵凛冽之风刮过她的耳旁! 赤红的血矛宛如长枪一般,生生扎进了那乌铁秘卫的头颅! 陡然间,那名乌铁秘卫的身体开始膨胀,如有异物在他四肢百骸蠕动! 狰狞而恐怖。 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蔓延开来! 上方的常青子脸色猛然一变,却又抽不出手来! 只得眼睁睁看着一名乌铁秘卫,在怀苏身旁炸开! 砰! 像充满了气的布袋,膨胀如圆球般的身躯轰然炸裂,碎骨在血雾中四散爆射! 怀苏的眼瞳中,倒映出一片血红! 她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说时迟,那时快! 一道魁梧的身影骤然闪现,横挡在她身前! 已经做好身死准备的怀苏,瞳孔骤然收缩! 那一身衮冕的高大身影,不正是昔日猜忌她的太子怀安? 只见他摊开双手,如同铁伞一般。 紧接着,是尖锐的异物刺入皮肉的声音。 那瞬间,太子眼眶爆睁,眼白中布满血丝。 在他身后,是狂暴的血雾与漫天碎骨。 这一幕,深深映进怀苏的眼里。 她的脸上夹交杂着各种表情。 更多的是无法相信。 那个自负又尖酸刻薄,猜忌心极强的皇兄,帮她挡下了致命的危险。 代价,是他的命。 太子的身体无力的瘫倒,依靠在怀苏的身上。 怀苏下意识搂住他的后背,感觉手中滑滑腻腻的,一看,竟是满手血污。 “皇……兄?” 怀素的声音颤抖着,她能清晰的感受到怀中之人的生机正在消逝。 “皇兄?” “皇兄不是怕怀苏夺太子之位吗……” “为什么还要救怀苏……” “皇兄……” 怀苏语无伦次地呓语,如大梦初醒。 太子张了张嘴,含糊不清的话语混杂着血沫,嘴角却勾起笑意。 “怀苏……” “为兄觉得……” “你继承嫡位会好一些……” “以后……替为兄……好好活下去……”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弱,直到完全消失。 最后一刻,他抬起手想要抚摸怀苏的头,就像两人儿时那样。 却没有做到,那只手悬在半空,然后无力垂下。 太子死了。 抱着他尚有余温的身体,怀苏只觉得手脚冰凉。 她突然尖锐的嘶吼起来,呼唤太子的名字。 却被掩盖在一片混乱中。 . 乌铁历,四百三十五年,四月二十五。 祭祖大典之日,太子大病,薨于祁连。 是时,天呈青黑二色,与帝同悲,其后月余,春降暴雨。 ——《乌铁大史记》 距祭祖大典,已经过去半月有余。 天下素缟,整个乌铁都沉在一片愁云惨淡中。 不过皇室终究还是有没公布兽魔作乱的消息。 毕竟它曾以宣威女皇的姿态出现,若被有心人知晓后拿去做文章,又是一番动荡。 所以官文上只说,太子在祭祖大典时,突发大病身死。 虽然民间也有质疑之声,说祭祖那天,看到祁连山上有巨手兽影相互搏杀。 但大多数百姓,还是相信官文所写。 五月初十,距太子薨毙以过半月。 宁安宫园林,大雨磅礴。 怀苏以前很喜欢读书,没事总会呆在书房。 但这些日子,她总是喜欢待在院里,望着漫天大雨,一言不发。 “公主,天凉了。” 江南站在走廊里,看着昔日温婉的公主如今哀莫大于心死,心中不是滋味,出声道。 怀苏公主转过头来,脸上无边憔悴。她看着江南,喃喃道: “江南,我一直以为我这一生平安喜乐。” “万没想到,是暗中有人负重而行。” 关于事情的来龙去脉,乌铁王已经在太子毙命的第二日,便全部告知了怀苏。 包括兽魔的存在,太子的怀疑和计划,以及最后的布局。 逝者已逝,独留生者悲。 怀苏露出惨笑,“我一直以为,皇兄自负,自私,连亲妹妹也要猜忌。” “到头来,自负自私的人是我。” 江南默然。 怀苏有错吗? 她也是受害者。 怪只能怪兽魔,怪世事无常。 “江南,我想要夺嫡。” 沉默片刻,怀苏突然开口。 江南一愣。 长公主……不是一直完全不在乎帝位吗? “皇兄最后曾说……认为我更合适继承嫡位。” “我想证明他,没有看错。” 怀苏看着江南,如此说道。 说到这句话时,怀苏死灰般的眼眸,才有了些许神采。 太子的最后一句话,成了她活下去的支柱。 江南默默点头,然后告辞。 顺着门廊朝皇宫走去。 他在乌铁国待的日子不短了。 又因为太子之死,又耽搁了十余日。 该走了。 他的路还长。 乌铁,怀苏,太子,兽魔……终究只是路上的风景。 “江南,你还会回来吗?” 走出数步以后,身后传来怀苏的声音。 江南回过头,“会的。希望那时在下能看见您继承了太子殿下的遗志,好好活着。” “一言为定。” . 乌铁皇宫,乌铁王坐在王座之上。 威严的脸上也透着一丝疲惫。 两鬓竟隐隐有银丝爬出。 看来太子的死,对这位铁血的君王,也打击不小。 “陛下,江南前来辞行。” 堂下,江南一鞠躬,道。 乌铁王整了整神色,才道:“不必多礼。兽魔伏诛,上人功不可没。” 半月前,诛杀兽魔后,江南便被授予乌铁供奉之名。 乌铁供奉,还有一个名字——护国护道者。 只有对于乌铁国有大贡献者,方有机会受封。 江南本就为乌铁国士,发现兽魔有功,最后还彻底杀死了兽魔,又有着大夏绣衣和剑庐剑首之身份。 虽修为尚低。 却也被破格授予了乌铁供奉之名。 乌铁供奉,没有官职,但其地位之高,甚至不能称为臣子了。 皇帝都需称之“上人”。 不仅如此,还有千金俸禄;见君王亦无需行跪礼;受乌铁举国上下尊崇。 乌铁王吩咐下人,拿来了当初太后寿宴上允诺的奖赏,与供奉的诏书,呈给江南。 “上人此行,只需记得乌铁国门永远为你敞开,即可。” “多谢陛下厚爱。”江南稽首。 乌铁历四三五年,磅礴大雨中,江南手执一把油纸伞,出了京城,渐行渐远。 . 大雨中。 江南初来京城歇息的那个酒馆,窗前坐着一年轻公子。 桌上放了一碟豆干,一壶清酒。 而那年轻公子,相貌翩翩,卓尔不凡。 他饮一口酒,幽幽叹道, “啧……生时狗吠声通王,长公主王命在身……此等谣言,竟已要成真……” “世事,竟无常哦……” “天机,难参透哦……” 适时,一阵大风刮起,他起身去关窗。 却见腰间,一古朴玉牌翻了个面儿。 上书,天机。 第35章 兔女 六月酷暑,蝉鸣不休。 渭水流域。 作为中州大夏与东境交壤之地,渭水附近常年处于无人管辖的状态。 大夏想想开疆扩土,东境诸宗不同意。 东境想传道,大夏又绝不妥协。 简而言之,这块地盘是不是我的,不重要;但不是你的,对我很重要。 久而久之,渭水流域附近这一片,在两方大势犄角下,形成了一种微妙的自治。 以汕原,乌懿两座大城为首,周围辐射数百村镇,形成了渭水的一片自治地域。 称为渭水流域。 渭水流域有极大的自主权,自然也催生了各种混乱和罪恶。 山匪横行,恶贼当道,那都是寻常之事了。 但事实上,江南的下一个目的地并不在这儿。 只是途径附近时,识海中的青灯,突然躁动起来。 这种感觉江南已经无比熟悉了——这是告诉他,方圆不远处,有点燃青灯之地。 但也只是一个模糊的方向。 所以他便停了下来,在乌铁边境的驿站,打听到这个方向,正是混乱的渭水流域。 稍微休整了一番,买了些干粮杂食后,他便朝着渭水流域行进。 途中,路经一家十里庄。 其意如其名,前十里,后十里,唯此一庄。 可供歇脚,吃茶,喝酒,打听消息。 江南在此停了下来。 说是十里庄,实则更像是一门子山野茶馆。 江南要了个座,点上一壶茶水。 此时正直下午十分,十里庄就江南一个人。 老板是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穿一身麻布褂,旧草鞋,背后搭着块汗巾,双手满是老茧,一看就是庄稼人。 他操着一口乌铁味儿的大夏官话,往江南对面一坐,随口问道:“小公子,俺看你是读书人,咋会想到往渭水这边跑?” 江南笑道:“读书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书读多了,总要出来多走一走才是。”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渭水不是一般地儿,前方山匪横行,往来商客都得雇镖才敢进哩。” 汉子剥开几粒花生,往嘴里一塞,含糊道:“特别是最近两年,渭水的山匪猖狂得很哩。” “好多村落都被那群狗娘养的给端了。” 看这汉子义愤填膺的模样,江南不禁对他多了几分好感,道:“老板,既然如此,你在这儿开店可也要当心呐。” 汉子豪迈一笑,“俺们没事儿!俺种庄稼,偶尔过来挣点儿茶前,俺们家住在界碑后,夜里都要回去的。那些山匪胆子再大,也不敢来界碑后闹事儿!” 江南心中了然。 这汉子说的界碑,应该是身后的大夏界碑。 越过界碑,便是大夏疆域,是官治之所,山匪自然不敢前去。 攀谈间,那汉子突然问道:“对了,小书生,你碰见过狐女吗?” “俺听说书先生都说,狐狸最喜欢变成娇滴滴的姑娘,来找你们这些读书人。” 江南哑然失笑,“……在下是正经读书人,况且那都是说书先生编来唬人的,当不得真。” 哪儿知汉子却是一摇头:“可不是唬人的!” 他指着前方官道延伸进的茂盛丛林:“那儿里面,就有兔子一样的姑娘,俺寻思狐狸应该也有吧!” 江南一愣,“兔子一样的姑娘?” 还有这等好事? “是啊!往来的商客在俺这儿吃茶,都在说,白天是人,晚上是兔子,俺寻思也想去看看。” 汉子讲得绘声绘色,又突然焉了下来:“可俺家那婆娘,说俺要去了就打断俺的三条腿。” 又聊了好一会儿,江南看天色渐暗,便与这汉子告辞。 这些日子,他都选择夜里赶路。 毕竟盛夏酷暑难耐。 即便他有道行护体,一般的冷热皆是不惧。 但烧人的日光,滚烫的土地,还有枯燥的蝉鸣,总让人心头烦闷。 原本,他是打算御剑而行。 听那老板说丛林中有兔子一样的姑娘,便饶有兴趣想要见识一番。 走进从林,蜿蜒的官道曲折向前,周遭是不休的蝉鸣和飞舞的萤火虫。 “青萝,你说方才那老板所说的兔女,会是像你一样的精怪吗?” 小树神听到江南叫她,一下子从袖袍里窜出来。 浑身还发着幽幽荧光,像只大号的萤火虫。 “应该不是的,咱没有感受到同类的气息。” 江南点点头,那看来便是妖物了。 继续往前走。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蝉鸣声逐渐弱了下来。 直到完全消失。 一片寂静中,气氛有些诡异。 突然,江南的耳边传来哆哆嗦嗦的声音。 那像是动物在啃食着树皮的声音。 他循着声音望去。 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不远处的丛林中咀嚼着树叶一样的东西。 它有一双赤红的双眸,直直地盯着江南这边。 江南放出念识,古怪的是,没有感受到任何妖物的气息。 陡然间,那小小的身影突然扑向江南! 弹跳力惊人,几乎瞬间便落在官道之上! 江南眉头一皱,准备施展神通。 却见那身影直接无视了她,朝着青萝扑去! 这一幕,可把小东西吓坏了! “呀!!” “上人这是什么东西啊!!” “为什么要捉青萝啊!!!” 一边叫唤,她下意识地飞上高空。 那漆黑的身影如兔子一般矫健,在官道与丛林中蹦来蹦去,似乎想要抓住青萝。 江南心头一动,突然道:“青萝,你把身周的光收一收。” 后者听话的照做了。 随后,那身影便停了下来,不再蹦跶。 反而看向江南,围绕着他转来转去。 果然,它之前是被青萝浑身幽光所吸引了。 江南沉吟片刻,取出火把,一口吐焰之术,将其点燃。 那身影似乎吓了一跳,猛然后跳,然后见江南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又傻乎乎地靠了过来。 跟上辈子的傻狍子一个模样。 于是,江南也看清了它的模样。 不,应该说是——她。 果真如十里庄老板所说,这身影半人半兔,身高约到江南腰部,身形为人,也穿了一身宽大的袍子,浑身却被雪白柔顺的绒毛覆盖。 脸也是人的脸,看起来像十来岁女童,稚嫩可爱,头上顶着一对晃悠悠的兔子耳朵。 而且鼻子和眼睛眼睛确像兔子一样。 眼睛猩红,透着迷茫。 ——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好家伙,还真就是兔女! “你叫什么名字?小家伙。” 江南举着火把,轻声开口问道。 兔女确仿佛不会说话,迷茫的眸子盯着江南,歪了歪脑袋后退一步,有点胆怯的模样。 又问了两句,确定这兔子姑娘真听不懂,也不会说话。 江南沉吟一会儿,掏出一块干粮,在她面前晃了晃。 兔女微微探身,用鼻子嗅了嗅。 江南把干粮递给她,她便接过来,然后埋下头啃了起来。 看着兔女,江南忍不住伸出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许是因为干粮的原因,后者也没有反抗,反而蹭了蹭他的手掌。 好家伙,兔子撸起来也挺舒服的。 随后,江南看向高空中心有余悸的小树神,道:“青萝下来吧,别害怕,她虽是妖物,但也不会咬你的。” “上……上人……” “不是……” “她……不是精怪……也不是妖物……” “她是人……” “一个凡人女童……” 江南的手,一瞬间凝固在半空中。 第36章 “匪” 江南甚至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这是人? 这柔顺的绒***真的长耳朵,赤红的眼眸…… 还能一蹦三丈高…… 你管着叫人? 但青萝明显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上人……人与妖的气息,有极大的不同,咱肯定不会认错。” 看着呆呆地啃食干娘的兔姑娘,江南心情有些复杂。 如果她真的是人,那为何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但没人能予以解答。 停留一番后,江南正准备继续上路。 却突然浑身毛发竖立! 一声声低沉的嗥声在侧方的密林间响起。 那是食肉动物裂开嘴唇,露出尖牙,呼气儿时发出的声音。 紧接着,他便看到,一双双幽绿的眼瞳,在密林间若隐若现! 借着火光,他能看到一头头漆黑的影子正从密林中迈出。 狼群! 一头头饿狼,正缓缓朝他们逼近! 不过江南此时亦是不惧,他正准备出手驱赶。 却见一旁啃食干粮的兔姑娘突然停了下来,她盯着狼群,嘴里发出低低的威胁声。 狼群略有一丝迟疑,他们一是害怕江南手中的火把;二便是忌惮这个半人半兔的奇怪家伙。 片刻后,狼群中其中一头似乎终于忍不住了,高嗥一声! 便朝着官道上的江南扑来! 惨白的牙齿在月夜下泛出凌利的光,一股腥臭味儿扑鼻而来。 正在那一刹那,兔姑娘突然腾空而起,双腿正正地落在饿狼的背上! 只见半空中的狼影,仿佛突然被大锤砸中,直直地落在地上,发出沉闷之声! 群狼见状,不由后退一步。 但这种生物生来便凶狠,同伴受伤,更加深了他们的凶性! 狼群缓缓逼近,将兔姑娘围成了一个圈儿,狼嚎声此起彼伏! 兔姑娘明显有些紧张。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甘示弱地发出威胁之声。 同时看向江南。 “上人,她好像是让你快走……”青萝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江南一愣:“……你能跟她交流?” 青萝点头道:“虽然不能完全明白,但一些简单的意思还是能理解。” 她本身便是树神,无数年来和各种草木兽虫打交道,此刻能意会兔姑娘的意思,也不稀奇。 不过…… “你怎么早不说?”江南叹了口气,合着自己跟兔姑娘打了半天哑谜,结果青萝竟能懂她的意思…… 青萝有些不好意思:“刚才咱吓到了……就忘了嘛……” “……”江南:“那你现在告诉她,由我来解决这些畜生。” 说罢,他口吐火光,在狼群头顶上燃起一团团焰火! 火,一向是猛兽最害怕的东西。 当猩红的火焰在头顶蓬蓬燃烧,恐惧终于战胜了凶性,狼群落荒而逃! 兔姑娘似乎也被吓到,身体微微发抖着。 但她似乎认为江南不会伤害于她,并未逃走。 江南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算是安抚,兔姑娘缓缓平静下来。 一番插曲,江南继续上路。 兔姑娘也亦步亦趋地跟着, 但江南发现她似乎真的灵智有限。 即便有青萝作传声筒,也仅能表达一些简单的意思。 比如饿了。 比如好吃。 其他的问题,比如她家在哪儿,为何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都得不到任何答案。 一夜过去,朝阳东升。 江南走出密林,算是彻底进入了渭水流域。 按照驿站处拿来的渭水地图,前方应该有一个比较大的镇子。 其中有商铺,茶楼,集市…… 江南便准备在其中休息一番,等晚些再赶路。 但随着距离的不断拉近,他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儿。 大概是由于通幽之术的原因,如今的江南对于魂灵,怨气等一些东西极为敏感。 愈靠近地图上的镇子,他心头便愈是烦躁。 但也只有亲眼看看,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没走多久,他就停了下来。 因为他听到了,急促而狂乱的马蹄声,从前方传来! 缓缓的,十几条人影出现在远方的地平线上,骑着烈马,疾驰而来! 待近了一看,这些人穿参差不齐的麻布衣服,蒙住口鼻,身负刀兵,驾着烈马。 在马匹的嘶鸣声中,十几条人影很快堵住江南,将他和兔姑娘围成了一个圈儿。 “小嫩崽子,天上有路你不走,渭水也是你这细皮嫩肉来的地方?” 其中领头的是一满脸横肉的刀疤大汉,说起话来唾沫横飞,满是凶意! 其他人也跟着桀桀怪笑,各种污言秽语传来。 江南眯起眼睛,“你们是……山匪?” 那领头的刀疤汉子,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大笑道:“老子不是山匪,难道你是啊?” “小崽子是不是吓懵了?哈哈哈哈……” “他身边的是什么东西?兔子?女人?” “管它的呢,抓起来,弄死了吃了!” “……” 各式各样嘲讽声在人群中响起。 江南却也不多说,自言自语道:“啧,这渭水可真是稀奇,八品武者都当山匪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哦!” 他如今身负一百七十年道行,单以阶位来看,应当对应品阶体系中的七品左右。 自然是一眼看出,那领头的刀疤大汉,乃是一八品武者! 其后十数人,也是铜皮铁骨的练家子。 即便是最低的九品修者,无论在大夏还是乌铁,都能混合不错的差事儿。 不说大富大贵,至少衣食无忧。 到了这渭水,一个八品武者,竟然领着一群人占山为匪…… 这不扯犊子吗? 再者说了,他们一群人,明显就是远远地奔着江南而来,哪儿符合山匪到处游荡抢掠的风格? 能不能装得敬业点? 这话一出,嘲讽声顿时停止。 刀疤大汉脸色沉了下来,“想不到,竟然也是修行之人。” “不过你运气不好,非要来渭水,还……” 江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还什么?” “地下阎王爷告诉你!” 刀疤大汉不再多说,狞笑道:“受死吧!” 说罢,抽出背后长刀! 一声清脆刀鸣惊世! 刀疤大汉从马上高高跃起,双手握刀下劈! 刚猛的刀气如长虹贯日,对着江南斩下! 江南摁住愣头愣脑就要冲上去的兔姑娘,嘴唇微张,呼出一口气。 一条鲜艳的赤红火线拉出,转瞬间轰然炸开,巨大的火团自下而上,如海浪般吞吐了凌利刀气! 刀疤大汉大惊失色! 连连在空中辗转腾挪! 却还是左臂被火焰掠过,烧成焦炭! “好了,告诉在下,你们究竟是谁?” “便留你们一个全尸。” 江南向前一步,声音冰冷。 他不愿杀人。 但这群“山匪”明显为杀他而来,他自然不会仁慈。 “别……别……我们……”后方的人群中,一人颤颤巍巍就要开口。 另几人见领头的刀疤大汉都吃了憋,就拉动缰绳,欲风紧扯呼! 这时候,狼狈的刀疤大汉一刀斩下左臂,也是个狠角色。 他提起刀,却做出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出刀! 却不是对着江南,而是背后的那群“山匪”! 刀光掠过! 人仰马飞,滚烫的人血,马血混杂一块儿。 他竟是一刀,把追随自己的“山匪”都杀了! 冷冷地看着江南,吐出最后的诅咒:“想要消息?问阎王去吧!” 说罢,刀口往脖子一滑,鲜血喷溅而出,转眼没了生机。 自己灭了自己的口。 江南看着刀疤大汉汩汩往外喷血的脖颈,叹息一声,幽幽道, “为什么总有人觉得死人就不用说话了?” 第37章 黑灰 江南上辈子听过一个奇怪的问题。 就是说如果一只鬼把一群人给弄死了,然后那一群人也变成鬼,到时候大家见面的时候会不会很尴尬? 他现在,好像就明白了这个答案。 在通幽之术的驱使之下,刚才死去的刀疤汉子和一众“山匪”,皆是以魂灵状态现身。 “山匪”们,此刻还保留着生前的记忆,皆是将满怀怨恨的目光瞪向刀疤汉子。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不过,还没等他们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 江南便再次催动通幽之术,将其一众魂魄的神智通通抹除。 几条阴魂野鬼,便愣愣地立在原地。 江南指着刀疤汉子的魂灵,开口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身份?” 失了神智的刀疤汉子显得有些呆滞,发出幽幽之声:“汕原……柳副官……武教团……团练教头……” 闻言江南不仅眉头皱起。 从驿站得来的资料来看,渭水流域有两座大城。 汕原,乌懿。 由于没有皇权和宗派统辖,两座大城便联合自治。 其中城令掌有立法生杀大权。 其下设左右使两名,副官一名。 而刀疤汉子口中的柳副官,就是属于汕原城内的二把手。 “为什么要假扮山匪?” “杀人。” “杀谁?” 刀疤汉子看向江南身旁的兔姑娘,“她。” “和她一样……半人……半兽……之人……” 江南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群假扮山匪的家伙,并非为为自己而来,而是要追杀兔姑娘。 而在他们眼中,自己可能就是个倒霉书生。 那么问题来了。 为什么堂堂汕原二把手,要派人办成山匪,追杀一个隐藏在山中的兔姑娘? 他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为什么追杀她?” “不知道。” “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还有谁和她一样半人半兽?” “不知道。” 接下来,关于兔姑娘的问题,刀疤汉子的回答皆是不知道,不清楚,只是奉命行事。 说实话,要不是江南很确定通幽之术下,失了神智的刀疤汉子不可能说谎。 他都能以为这家伙是搁这嘴硬…… 只能说,那位远在大城的柳副官,行事可谓是无比谨慎。 就连其下属,都瞒得严严实实。 没多久,确认再问不出任何消息后,江南驱散了通幽之术,继续朝前方走去。 他的目的地在渭水流域深处,恰好途经汕原,说不定到时候能了解到更多的原委。 方才,在经山匪一事后,江南已然明白,兔姑娘的存在在汕原境内来说,应当是禁忌的存在。 估摸着还有不少像刀疤汉子一样扮成山匪的家伙,到处猎杀兔姑娘这样半人半兽的存在。 最合适的做法,应该是丢下兔姑娘,独自前行。 可呆呆愣愣无依无靠的兔姑娘,年纪整好和他上辈子的女儿相仿,江南有些忍不下心。 况且青萝有极为高深的幻化之术,甚至能欺骗当初手持“归墟”的夜晔。 所以他便让青萝为兔姑娘施加了幻术。 让他人看兔姑娘时,都只能看到一个正常的小女孩儿。 嗯……一个不太聪明的正常的小女孩儿。 这样至少他们进镇子后,不会引起什么骚乱。 但……目前看来,他的作为暂时没有什么大用。 因为前方的镇子,好像出了什么问题。 大问题。 ——镇口的木头水车已然倒塌,刻写着镇名的石碑也断裂成了无数碎块,散乱地洒落在路上。 镇前的土壤里,布满了混乱的马蹄印。 愈发接近,却未曾有一点儿“人味儿”的气息。 走进小镇,周围商铺紧闭,宽阔的青石板路上布满了灰尘,看起来已经许久无人打扫。 他推开了几家商铺与住宅,其中一片凌乱,到处都是打砸抢掠的痕迹。 看起来真像十里庄老板所说的一样——山匪洗劫了诸多村镇。 只有一点,整个镇上没有一个人,别说活人,尸体都不见一具…… 难不成山匪烧杀抢掠后,还会处理掉尸体避免环境污染? 再顺便把门带上? 再结合刀疤汉子假扮山匪一事…… 细思极恐。 而这时,一直跟着江南亦步亦趋的兔姑娘,却突然主动做出了反应。 她望着街巷边的一座小院儿,愣愣出神。 江南走过去,问她:“你怎么了?” 兔姑娘抬起头,眼巴巴的望着他,其呆滞的眼中,竟有一丝情感浮现…… 青萝很适时地当起了传声筒:“上人,这小家伙的意思是——家。” 江南甚至没心思反问她你一个大号萤火虫有什么资格称别人小家伙。 就被话中之意,吸引了心神。 家? 这座院子是兔姑娘的家? 他推开门,穿过破烂的小院儿。 兔姑娘在前,径直走进一间房内。 其中和镇上其他人家一样,混乱不看,桌椅断裂,窗门破碎。 只有墙上的一副画像,其中有五口人。 两个两鬓斑白的老头儿老太太。 一队俊美的年轻夫妇。 以及一个可爱的女童。 其眉眼间,与兔姑娘有七分相似。 也更加证明了,青萝之前的判断没有错——兔姑娘,曾经确实是个凡人女孩儿。 这时,只见兔姑娘呆滞的眼瞳中,竟有泪水滑落。 她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一丝属于人的声音。 或者说变成这个样子,她已经失去了口吐人言的能力。 片刻以后,江南从小院儿里出来。 兔姑娘跟在他身后,一步三回头。 她仍然选择了跟着江南走,而不是留在这个曾经的家里。 出了小院儿后,他深吸一口气。 缓缓运转通幽之术,眼中有青光环绕。 既然镇上已无活人,那死人呢? 通幽之术,不仅能召唤鬼魂,也可以帮他看破阳间,窥见阴冥。 但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差点儿直接把他送走…… 只见小镇的一个方向,冲天的怨气死气,从地面爆发而出! 无故冤魂张牙舞爪,铺天盖地,发出无声嘶嚎! 江南自认也是玩了好多次阴间把戏的,但看到这一幕,仍然心头发寒。 他朝那个方向走去。 这里是小镇背后。 一个巨大的深坑隐藏在草木之间,看那土壤的颜色,应该是不久前才挖掘出来。而深坑中布满漆黑的灰烬,一层又一层。 风一吹,黑烟便随风而起。 有一股淡淡的怪味儿。 江南上辈子贪玩儿,曾打开过家里一个方形端庄的盒子。 为此,还被一顿混合双打。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打开那盒子的瞬间,也问到过与这相似的怪味儿。 后来他才知晓,那是家里老人的骨灰盒。 散发这味道的是人体充分燃烧后,化作的余烬…… 第38章 慈悲为怀,以德服人 滔天的怨气,满坑的骨灰。 江南先前还奇怪。 这镇上的人,都去了哪儿。 现在不用想了,他们哪儿也没去,都在坑里。 江南深吸口气,平复下心情,尝试以通幽之术沟通漫天的幽魂。 却发现——他们已然完全混乱,与其说是魂灵,倒不如说是一堆怨气的汇聚。 通过一些尚存有些许残破记忆的魂灵碎片,江南只看到寥寥一些画面。 噬人的深坑…… 被绑住手脚的镇民…… 熊熊燃烧的烈火…… 以及方才被自己灭了自己口的“山匪”们,现在坑边上,满脸冷酷。 由此江南可以推断,屠杀这些镇民的,应当是汕原大城内的人。 ——柳副官。 至于他背后是不是还有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阿弥陀佛……” 正当江南思索之时,一道充满怜悯之意的叹息声传来。 江南循声望去,只见身后有一个穿白袈裟的年轻和尚。 光溜溜的脑门上没有一根头发,脸上充满了悲天悯人之色。 胸前挂着一串硕大的佛珠。 此刻正双手合十,缓步行来。 一边走,口中低声念叨着经文。 那诵经声,仿佛有一股奇异的力量。 在那声音之下,漫天的怨气竟在缓缓平息。 如同得到安抚一样。 他在超度亡魂。 片刻后,江南的通幽之术,已经察觉不到一丁点儿怨气。 他目光一凛,这年轻和尚是有真本事的。 和尚脸上充满了愁苦,仿佛为惨死的镇民所哀伤。 许久后,看向江南,双手合十一行礼:“施主,贫僧法号旭海。此地杀业极重,施主切莫久留。” 江南回礼道:“在下江南,多谢大师提醒。” 和尚连连摆手:“不敢称大师,贫僧只是一向佛之人罢了。” 末了,他又看向江南:“施主衣着打扮像是大夏读书人,怎会来渭水这混乱之地?” 江南虽然因为这旭海和尚方才的超度之举,有几分好感。 但还是搬出了那套说辞:“在下读书人,自当行万里路。” 旭海和尚愣了愣,目光看向一旁呆呆愣愣的兔姑娘。 当然,在他眼里,兔姑娘的模样是个正常女孩儿。 旭海和尚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什么鬼的读书人会来渭水这种鬼地方? 还带个小女孩儿? 春游吗? “大师,渭水乃中州与东境交界之地。” 江南面色不变,反而问道:“大师为何会出现在此?” “阿弥陀佛,贫僧自然是为弘扬佛法而来。”和尚道。 江南心中冷笑。 众所周知,和尚们的大本营都在西域,而渭水这地方与西域整整隔了一个中州大夏。 到这儿弘扬佛法? 哄鬼呢? 两人的对话,看似平和客气,却也知道对方都在试探。 于是,话到头了。 良久,和尚才叹息一声:“罪过罪过,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方才确实犯了戒律。” “贫僧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寻人。” 江南点点头,也道:“在下来渭水,是因渭水有一地,在下必须要去。” 到此,双方终于放下了一些戒心。 旭海和尚看着江南,他看不透这书生的跟脚。但第一观感不差。 沉吟良久,才道:“施主欲要前往何方?” 江南指了指汕原的方向。 旭海和尚双手合十,“贫僧也要去那个方向,加之渭水风云变化莫测,施主何不同行?” 江南点头:“大善!” 虽然这旭海和尚和自己一样满嘴跑火车。 但从方才超度亡魂之时还是看得出来,正不正经不知道,但应该是个好和尚。 于是,两人决定结伴同行。 途中,江南开口问他:“大师可知渭水究竟发生了何事?” 他指的自然是镇上百姓全部惨死的事。 “阿弥陀佛……” 和尚叹息一声,“施主,实不相瞒,贫僧一路走来,这已经是第三个这样的村镇了。” 闻言,江南心头一哆嗦。 和尚说得隐晦。 但一句话背后,就是成百上千的百姓惨死的事实。 “另外,贫僧还有发现——其中一座村庄的一户人家墙上,有一行凌乱潦草的字迹,像是仓促之下刻下。” “什么字?” “——河水有毒。” 河水有毒? 什么毒? 要真有毒,镇民们却是被扔进坑里活活烧死的。 那这个毒指的是什么毒? 江南看着身旁牵着他衣角的兔姑娘,心中有了猜测。 到此,和尚已经给出了一些消息。 江南也不至于全部藏着掖着,便道:“大师,在下也有发现——汕原城柳副官的人,曾扮作山匪追杀百姓。” 他指了指一旁的兔姑娘,“这孩子便是在下从那些山匪手中救下。” 旭海和尚露出恍然之色。 江南又问:“既然大师得知河水有毒,可曾去看过?” 旭海和尚摇摇头:“贫僧有意去看,却发现渭水下流已经驻满了军士,将其化作禁地,正欲以佛法感化他们,便见此镇中怨气滔天,只得先搁置了。” 江南点点头。 只是对于和尚“以佛法感化”的说法,也没当回事儿。 诵经皈依是佛法,大威天龙也是佛法。 鬼知道这和尚说的是哪个。 就像以理服人和以理服人,是两个不同的意思。 “如今亡魂已经超度,贫僧欲再去河堤一看,施主可愿陪同?”旭海和尚再问。 “自当如此。”江南拱手。 和尚所说的军士驻扎的河堤,乃是江南前往汕原方向的必经之地。 据和尚所说,他们不仅封锁了河堤河岸,还禁止城外之人进入汕原。 江南他们想要通过汕原,就必须先想办法通过河堤,也能看看那河水究竟是什么毒。 半个时辰后。 江南与旭海和尚来到河堤前。 远处以前黑压压的军队,一处处泛黄营帐,代表他们有意长时间驻扎此处。 愈行愈近。 前方的军营吹响了号角。 一队军士骑着战马而来,手握长矛,冷视眈眈盯着两人。 “你们是何人?竟敢擅闯军事重地?” 一名将领模样的男子,居高临下,冷声喝道。 “这位施主,贫僧与友人长途奔波,想要去河堤补充些水源,还请施主放行。” 旭海和尚一施礼,语气平缓,声音温和。 “哪儿来的臭秃驴和酸书生?” 将领冷哼一声,“速速退去!否则便是擅闯禁地,按律令……杀无赦!” 和尚无奈叹了口气,看向江南:“施主,此时该当如何?” “大师认为呢?” 和尚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降魔杵,声音悲悯,“出家人应慈悲为怀。” 江南了然,露出赞同之色,“读书人当以德服人。” 话音落, 佛光普照,狂风大作。 第39章 合作 狂风卷起整个军营,人仰马飞。 待他们狼狈落地,恢宏的佛光又普照而来。 降魔杵上,一座虚幻的佛像耀耀生辉! 充满了祥和与慈悲。 旭海和尚将降魔杵往地上一杵,双手合十,轻念一声, “皈依……” 于是,因狂风而踉跄倒地的军士们还未回过神来,就被那一片佛光照耀。 眼中的愤怒,惊恐,皆消失不见。 唯独剩下了虔诚之色。 捶胸顿足,仿佛悔恨前半生虚度而过,直至今日方才信仰真佛。 他们丢下手中武器,朝着西方五体跪地,皆口颂佛号。 甚至那不羁的战马,都乖乖俯下身子礼佛。 这就是西域佛修们最恶心人的地方。 轻而易举便能从根源上改变人的认知与思维。 言称感化,实则洗脑。 旭海和尚看向江南:“施主,他们已被贫僧感化,亦不再阻拦,我等继续上路吧。” 顿了顿,他补充道:“也要依仗施主掀起狂风,乱了他们心神,才使得贫僧此般容易就洗……感化的这数量庞大的军士。” “哪里哪里,大师佛理精深,度化他们乃是水到渠成之事。”江南拱手道。 “谬赞了,施主文人风骨,这番以理服人,也让贫僧佩服万分。”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如同遇到了同道中人。 继续前行。 据旭海和尚所言,这些军士已被度化,短时间内都会成为坚定的佛门信徒。 如今,他们满脑子都是吃斋,诵经,礼佛。 绝不会阻止二人通过河堤,也不会向上举报。 来到河堤,江南和旭海和尚各取了一些水源,然后向着汕原城行去。 旭海和尚还已经被度化的军中将领,带他们前行。 那将领被选中为佛效力,自然是极为荣幸。 这让江南再次感叹——佛法这玩意儿,是真恶心人。 不过,如果那施展佛法的是和你一边的,就很舒服。 就像现在,没有刀兵相见,江南一行便轻而易举进入了汕原。 途中,旭海和尚问了些关于河水与汕原封城之事,但意料之中的,这位将领并不知晓河水的事与封城的原因。 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关于这点,江南是早有预料。 毕竟即便是那柳副官手下的团练教头,都不知晓其中内情。 何况一小小的军中将领。 进了汕原城后,江南终于第一次在渭水流域看到点阳间场面。 没有办成山匪的官家人,没有荒无人烟的街巷,也没有埋满骨灰的深坑。 这里很正常,正常得让江南感觉有些不正常。 街巷之中,百姓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各种吆喝声与谈笑声络绎。 与城外的残酷血腥,仿若两个世界。 江南与旭海和尚行至一家酒楼,点了些饭菜,便吃了起来。 因为这个世界的佛修大多是忌肉食的,所以顾及旭海和尚的身份,江南特意多点了些素。 可这破和尚,道了声罪过后,便一筷子一筷子指着大鱼大肉夹…… 而坐在江南旁边的兔姑娘,紧紧挨着他,似乎对周遭的环境有些恐惧。 但在江南的安抚下,她终于缓缓适应,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 愣神片刻后,便狼吞虎咽起来。 她这些日子在密林,啃树皮,吃野草,遇到江南后便吃些充饥的干粮。 实在可怜。 如今菜肴丰盛,如此这般便也不奇怪了。 一顿狼吞虎咽后,即便呆呆的兔姑娘也发觉不太合适,可怜兮兮地望着江南,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江南轻拍着她的后背,“慢着点儿,别噎着了。” “施主对无亲无故之人都是如此,果真慈悲心肠。” 旭海和尚看着这一幕,不由感叹。 “可愿皈依我佛?” 一听这话,江南瞬间浑身一个冷颤! 他自然知道和尚不是要用佛法“感化”他,但经过了方才之事,江南现在听到皈依两个字,就感觉浑身不舒服…… 连连拒绝。 和尚也不恼,叹息一声:“那可真是遗憾。” 江南拒绝后,他便没有再提这个话题,而是问道:“施主,如今已到了汕原,施主的目的地在何方?” 江南没有立刻回答。 事实上,在进入汕原城后,识海中的青灯便有所反应。 但诡异的是,那种感觉忽强忽弱。 就好像他要去之地……会移动一般…… 即便如此,他还是能隐隐感觉到,那个“地方”应该就在汕原城中央位置。 于是他回答道:“在下的目的地,就在汕原中心。” 和尚一愣。 他早前便看过汕原城的地图,汕原中央乃是汕原祭府。 由于渭水流域没有皇权,所以城令在某些意义上便相当于土皇帝一个。 而汕原祭府,便是历代城令敬神祭天之地。 自然,这地方从来都是外人的禁地。 “施主,此地乃汕原祭府,施主可有办法进入?”旭海和尚问道。 江南露出沉吟之色。 说实话,他一时间真没什么头绪。 当初能进入剑庐剑冢,是因为剑试的原因,乃是公事。 能进入乌铁祖地,是因为怀苏公主招他做贴身护卫,乃是私情。 而在汕原,这些条件都不具备。 更何况目前汕原一大块地方都仿佛笼罩在黑幕之下,更是给他点燃青灯,增添了麻烦。 好像,除了硬闯就没什么办法了。 但想了想,却又觉得强闯不太行。 他现在道行百多年,实力虽不弱,但若是要与整个汕原城为敌…… 危。 毕竟再怎么说,这里也是渭水流域两大巨头之一。 看出江南的烦恼,旭海和尚目光一亮:“施主,贫僧倒是有法子让施主进入祭府。” “只需要施主帮贫僧做一件小事……” 江南露出警惕之色。 难不成这死秃驴又想拉他下水? “何事?” 旭海和尚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和贫僧一起查清渭水流域究竟发生了什么!” 江南眉头微皱:“大师不是说……来渭水是为了寻人?” 和尚认真地点点头,“查清此事,便能做到要寻之人。” 江南又问:“可大师如何保证能让在下进入祭府?” “这点施主请放心。” 旭海和尚道:“贫僧身怀佛命,而这一代的汕原城令似乎恰好也有一些礼佛之心,相比带一人进祭府,不成问题。” 顿了顿,他露出笑容:“即便不成,再不济贫僧也愿意陪施主再一次慈悲为怀,以理服人!” 沉默片刻,江南终于点点头,算是应允。 事实上,进入渭水后,目睹的一幕幕都让他心生阴郁之气。 所以除了点燃青灯外,他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又究竟是谁造成了惨剧。 为了跟着他的半人半兔的可怜女童,为了镇上埋骨坑里的无边冤魂,也为了……顺遂心意。 第40章 夜探 敲定以后,时间已经入夜。 江南和和尚各要了一个房间。 原本江南是打算给兔姑娘也单独来一间房。 但她对此有些抗拒,似乎是酒楼内嘈杂的环境让她非常不安。 没办法,只能让老板加了一张床。 关上房门后,江南梳理着眼前的线索。 首先,关于点燃青灯之地,根据地理位置基本可以确定,应该就是在汕原城中央的祭府内。 其次,便是究竟汕原究竟发生了什么。 关于河堤中取出的河水,江南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据青萝说,这就是正常的河水。 但当江南取出河水的时候,兔姑娘却表现得极为厌恶和恐惧。 兔姑娘原本是镇上的人,镇上的人因为某些原因被灭了门,连尸首都被焚烧殆尽。 而和尚又从其余同样被灭门的村镇里,发现了“河水有毒”的消息。 加之汕原城派兵封锁河堤,追杀半人半兽。 所有的线索汇聚起来,江南心中对整个事件隐隐有了猜想。 汕原城应该发生了什么意外,导致流向渭水下游的河水产生了某种变化。 而这种变化,导致了饮用河水的百姓产生了像兔姑娘一样半人半兽的异变。 于是,汕原高层为了不暴露,选择了派人伪装山匪洗劫发生了变故的村镇,并追杀零星的逃窜者。 比如兔姑娘。 而其中还有很多疑问。 究竟是什么东西污染了河水,汕原城令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旭海和尚又为什么不远万里来到汕原要查清其中因果…… 这些都还不得而知。 但如今有个突破口——柳副官。 就是他派人追杀兔姑娘,只要能撬开他的嘴,想必能获得不少消息。 那么该怎么见到他呢? 旭海和尚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便提出了接下来的计划——夜闯副官府。 江南算是看出来了。 这和尚满嘴仁义道德,背地里心黑得离谱。 正经和尚干的事儿,他是一件没干。 但江南仍然认同了这个计划。 一是因为自己白日里杀了那柳副官的人,对方迟早会收到消息; 二是因为城门守军,等他们几天时间清醒过来,江南和旭海和尚都会处于极为被动的地步; 总之,迟则生变。 安顿好睡下的兔姑娘,让青萝守着。 希望他回来的时候,这姑娘还没醒。 江南推门而出,来到和尚房间。 一开门,便看见一个身穿漆黑夜行衣的身影,头上带个鬼脸面具。 其中传出熟悉的声音:“江施主,快些把衣服换上。” 江南看着桌上一套样式变不多的夜行衣和面具,砸了咂嘴。 这是一个正经和尚该有的东西? 然后……麻利地换了衣服。 两条从头蒙到尾的漆黑身影对视一眼,从窗台跃出。 . 汕原副官府。 作为高于左右使者,汕原的二把手,其府邸占地极宽,雕梁画栋,即便夜里也是灯火通明。 庭院之间,两名守卫正挑灯巡逻。 其中一个身材魁梧,年纪大些,走在前面。 后面的同僚瘦弱些,也要年轻些,紧紧跟在魁梧守卫的身后,不禁抱怨道: “周哥,您说这些日子怎么了?” “府里怎么少了那么多人?” “还要咱们一宿一宿地巡逻……” 魁梧守卫哼了声:“小徐啊,今年是你周哥我在副官府干的第八年了,算是资格最老的一辈。” “与我一同进来的,大多都已经丢了性命,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魁梧守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因为只有我知晓——不该问的东西,不要问;不该管的事,不要管。听话,照做,就够了。” 小守卫吓得一个激灵。 但心中仍是不忿。 这可是副官府。 换在其他皇权国家里,怎么也是朝廷大员的身份。 哪个不开眼的,敢来嫌麻烦? 除非命不想要了……诶?那是什么? 他眼前一花,看见一个狰狞的鬼脸面具一闪,后脑勺一阵眩晕,便倒地不起。 魁梧守卫自然也是如此。 于是,两名守卫倒在柔软的草皮上。 两条漆黑人影将他们的身体娴熟地拖进隐蔽的园林内。 然后继续朝着正邸而去。 一路上,悄无声息。 柳副官房内,青绒皮草铺地,金灯挂墙,散发着馥郁香气的香炉摆在四角。 躺椅上,一身穿华服的中年人微眯着眼。 他体型微胖,皮肤白皙,眉宇间一片和颜之色。 让人心生亲切之感。 但了解柳副官的都知道,这位可是出了名的笑面虎。 喜怒不形于色,杀人不眨眼。 一娇美的侍女,坐在正坐在椅边,手里捧着一盘水果。 取出一枚,用嘴含住,然后送到柳副官口中。 这时,只有两人的房间内,突然传来一个沙哑声音。 “主人,陈教头已经一日未传来消息了。” 对此,那娇美的侍女仿佛已经习以为常。 在这位柳副官的身旁,总有一个影子般的存在,只闻其身,不见其人。 柳副官眉头微微皱起,使得那张脸上少了一丝亲切,多了一丝阴冷。 “知道了。” 他的声音很尖,很细,隐隐有恼怒之色。 侍女娇躯一颤,仿佛想到了什么恐怖之事,口中动作更加小心翼翼了。 “明日再派些人手,务必将漏网之鱼一网打尽。” 沉默了片刻,柳副官咽下一枚沾着侍女口水的葡萄,吩咐道。 但久久没有回应。 “影子?” 柳副官再喊一声,依旧没有回应。 他猛然睁开眼,却见侍女倒在地上,已然昏睡过去。 两条身穿漆黑夜行衣,带狰狞面具的人影现在自己身前。 虽然合着面具看不到他们的表情。 但柳副官心想,那两张脸上,一定是布满了嘲讽之色。 “你们是谁?!” “竟敢擅闯本官府邸!” 柳副官一个翻身弹起。 他当初也是习武之人,虽然这些年醉心享受,但底子还在。 只是,两名黑衣人并没有回答他。 其中一人手腕一翻,一柄长剑从角落阴影中飞出。 柳副官脸色一变。 这柄剑乃是影子之物,如今被这黑衣人随手召来,说明影子……已经失去了行动之力。 想到这一点,柳副官心底一沉。 只见刹那之间,那柄剑在空中一闪,便到了自己面前。 冰冷的寒意抵在脖颈之处,让他肌肤刺痛,死亡的威胁扑面而来。 豆大的汗珠从柳副官头上滴下。 “两……两位……有……有话好说……” “我问,你答。” “说错一句,脑袋搬家。” 第41章 同道中人 “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久违地感受到死亡的气息。 柳副官吓得脸色煞白,浑身止不住发抖,裆下竟然湿润了。 “柳副官,就是你派人假扮山匪屠杀百姓的?” 柳副官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要否认。 但感受到脖颈处锋锐的气息,只得颤颤巍巍地开口, “是……是我……但……但你们要听我解释啊!” “这不是我的意思!” “是城令!” “对!是城令!都是崔城令的命令!” 江南心头一动。 果然,这柳副官也只是枚棋子。 “城令为何要让你如此做?” “我……我不知道啊!”柳副官都快哭出来了。 于是,剑刃在他脖颈处向前一分,青锋割破了白白嫩嫩的皮肉,有丝丝鲜红渗出。 “我真的不知道啊!” 柳副官神色变得无比惊恐,连忙道:“崔城令他自从半月前回到汕原,便如同变了一个人!” “整日就待在祭府内,也不让人进去!” “突然有一天就让我派人扮成山匪,屠杀村镇!” “我……我也是被逼无奈!被逼无奈啊!” 柳副官声音颤抖,但为了活命,将所有知道的东西,如倒豆子一般倒出。 江南沉默片刻,继续问道:“那你可知道流向渭水下游的河水有什么问题?” “河水……对,河水!” 柳对凑猛然抬起头! “城令回来五天后,祭府突然有一黑金碎片冲天而起,落进运漕司内!” “正是哪天晚上,城令封锁了河堤与汕原城,派我等屠杀村庄!” “我……我猜……正是那碎片导致了百姓的异变……” 江南微微点头,又问:“还有呢?” “还有……还有我就真的不知道了,您要相信我啊!算都是城令的主意!!” 江南与旭海和尚对视一眼。 和尚微微点头,轻声道:“没有谎言,贫僧曾修行明镜之术,寻常人撒谎贫僧一眼便能看出。” 而柳副官,连品阶修者都不不是。 自然逃不过和尚的眼睛。 江南露出了然之色,又问和尚:“如何处置这柳副官?” 他心中其实是倾向于杀掉的。 只是旭海是和尚,可能心有慈悲,还是问一问合适一点。 旭海和尚却双手合十,叹息道:“寺里的大师曾教导贫僧慈悲为怀,即便杀孽滔天之辈,只要肯放下屠刀,仍能以佛礼相待。” 江南眉头皱起,显然,他并不认同这个说法。 但柳副官却露出狂喜之色! 如今,一条命是保住了。 随后,在他充满期翼的目光中,冷酷如铁的降魔杵迎面袭来! 如同敲碎西瓜一样,敲碎了他的脑袋。 “阿弥陀佛。” 旭海和尚轻诵佛号,道:“可惜贫僧从不听那些大师的话。” 江南:“……” 给人希望又让他绝望,杀人还要诛心,这旭海和尚果然心黑得离谱。 正在这时,房间的窗户被缓缓推开。 一条漆黑的身影从窗外掠进。 这一变故,顿时引起了江南与和尚的警觉。 只见那人身材娇小,穿一身墨黑贴身劲装,脸上蒙着面巾,看不清容貌。 但从其身形来看,应当是一个女子。 她闯进房间的一瞬间,手中便施展道法,顿时间屋内灵气弥漫,一层薄薄的灵气氤氲了整个房间。 隔绝和声音与一切动静被屋外人知晓的可能。 娴熟无比。 做完一切后,那劲装女子才观察起屋内的情况。 然后她就看到了脑袋碎掉的柳副官,昏迷的侍女,以及两个身穿黑衣的同道中人……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三脸懵逼。 “你们……是谁?” 半晌,劲装女子才发出声音,清脆悦耳中带着一丝丝迷惑。 江南深吸一口气,轻喝道:“大胆狂徒,竟敢深夜擅闯副官府,是何居心?!” 旭海和尚看了他一眼,不由心生敬佩。 他觉得论不要脸,还是江南更胜一筹。 你倒是看看自个儿穿的什么再说话好吗!? 那劲装女子好像也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冷笑道,“你二人夜闯副官府,还行杀人害命之事!还好意思问我?” 江南摊手,语气诚恳:“我们一进来就这样了。” 看着和尚手里仍在淌血的降魔杵,劲装女子目瞪口呆。 她想不到,竟有如此厚颜无耻睁眼说瞎话之人…… 此刻,气氛虽然僵持,但双方彼此都还没有敌意。 夜闯副官府,定然都是有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柳副官是江南与和尚的敌人,大概也是劲装女子的敌人。 敌人的敌人虽然不一定是朋友,但很少会成为敌人。 沉默片刻,劲装女子无奈叹息一声:“我有事要问他,你们却不由分说把人给杀了……” 江南向前一步:“姑娘,可不是这样的说法,凡事可都是讲究先来后到的!” “不过既然姑娘也是为刺探消息而来,正好我们得到了一些消息,不如寻一安静之所,相互交换手中消息,姑娘你看如何?” 劲装女子思考了片刻,最后缓缓点头。 于是,三人悄悄从副官府邸撤离。 临走时,和尚还顺便扛走了倒在地上的侍女。 可不是为了破色诫。 只是因为明日柳副官之死暴露,那么当时在房内的侍女,必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陪葬都是有可能的。 而柳副官是和尚杀的。 他不能因为自己做的事,让无关之人遭无妄之灾。 对此,旭海和尚曾说虽然喝酒吃肉,心黑手狠,但他是一个好和尚。 . 三人在街巷之中穿行,转眼来到一处荒废的破旧院子。 杂草丛生,遍地瓦砾。 江南,和尚与劲装女子相对而立。 “姑娘想知道什么?” 江南开口道:“我们一人问一个问题,如何?” 劲装女子有些不忿:“你这人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你们两人,我仅有一人,一人一个问题,那我岂不是吃了大亏?” 江南又道:“此言差矣,本就是我二人先到副官府探到了消息,我们出力更多,本就该多问一句。” “姑娘却斤斤计较,这般心胸可难以成事啊!” 劲装女子轻哼一声,“女子要什么心胸?有胸不就够了!” 言语之间虽有不满,却也不再多提,不情不愿地同意了。 只是和尚瞟了瞟她的身影,“恕贫僧直言,这两样你都不占……” 劲装女子:“???” 第42章 还没死 汕原城,东城,一处破旧的废弃房屋内。 狠狠瞪了一眼心直口快的和尚。 那劲装女子才开口说道:“既然要决定交换消息,至少要清楚对方什么模样吧?” 江南表示赞同,“在下数到三,我们一起摘下面罩如何?” 劲装女子颔首。 “一,” “二,” “三!” 话音落下,无一人有任何动作。 局面再度尴尬起来。 不过,若是在场之人都尴尬,也就不那么尴尬了。 劲装女子叹息一声。 她算是明白了,这两个家伙都是老油条。 若是没有点真东西,想要空手套白狼,不大现实。 于是她率先摘下面罩。 露出一张清秀的脸,眉眼间精雕细琢,灵秀中又透着一股飒爽的英气。 “我叫齐芮,来自乌懿城。” 江南看了和尚一眼。 对方已表露了诚意,若真想谈下去,那便不能再端着了。 于是他们也是摘下面具,露出真容。 “在下江南,来自大夏。” “贫僧法号旭海,来自西域金光寺。” 齐芮微微点头,道:“那由我先问吧,二位夜闯副官府,有何目的?” “为了查清汕原变故的真相。” 和尚双手合十,“不知齐姑娘是否知晓汕原近段日子的变故,贫僧二人的目的,便是剥开迷雾,一窥求真。” “齐姑娘又是为何?” 齐芮从腰间取出一块腰牌,回答道:“我为乌懿城九重楼密使,此番前来汕原探查,是因为我们收到消息——汕原崔城令获得了一件神物。” 江南打量着这女子,大概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 乌懿的九重楼,这个组织他有所耳闻,据说是全部由修者组成的组织,行刺探,暗杀,斩首之职。 乃是乌懿城军备的一柄利刃。 这齐芮年纪轻轻,便加入了这地方,而且看起来地位还不低的样子。 不可小觑。 “齐姑娘,关于你这边所说的神物,还有何线索?”江南沉吟片刻后,问道。 他有种感觉,这所谓的神物,应该与十日前冲天而起的黑金碎片有所关联。 甚至更大胆一点,也许这神物,正是污染了河水,导致惨剧的原因。 “我们得到的消息是——半个月前汕原城令携兵马自西方归来,还携带了一件威能恐怖的神物。” 她清亮的眸子看向和尚,意味深长,“而这件神物——似乎与佛门有关。” “但我初到汕原,城令却已经早早封锁了祭府,置身其中,不问世事。” “只有柳副官,被征召过两次。我便夜闯副官府,打算从他口中听到些消息。” 她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两人:“后来的事,二位都知道了。” 后来,自然就是柳副官被和尚一杖敲死了。 这般一解释,江南心中了然。 怪不得齐芮对这事儿如此上心。 汕原城与乌懿的关系有些微妙,有外敌的时候,一致对外。 平日里虽表面有盟约,但也是各种明争暗斗不断。 达到一种平衡。 当然,前提是汕原和乌懿的实力,相差不大。 而如今汕原城令疑似获得了威能神物,这种平衡很有可能被打破,乌懿城自然是急了。 齐芮这边说完以后,又问道:“两位问完,也该我了。” “你们从柳副官口中获得了什么消息?” 江南与和尚对视一眼,将河水有毒,百姓异变,屠杀之举等一系列事情拖出。 越听,齐芮的脸色越发难看。 她初来汕原,原本以为旭海和尚所说的“真相”是神物来历,加之他本就有西域背景,要调查这个也不奇怪。 可齐芮万万没有想到,这其中还有此等血腥之事…… 她不是什么白莲花,杀过的人也不少,但听到二人描述埋骨坑之状时,仍感觉脊背发寒。 那可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啊…… “柳副官,该死!” “汕原城令!也该死!” 齐芮紧咬银牙,恨声道。 同时,也对江南二人的看法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原本以为这就是两个不羁的江湖客。 却想不到他们竟为了惨死的百姓,夜闯副官府,血刃其人。 也是值得敬佩。 “齐姑娘,你的目的是探查神物,而我二人是为了查明真相,没有冲突。” “又在这汕原地界内,何不相互合作?”作为佛门交际花的和尚,娴熟开口道。 当初他也是这么拉拢江南的。 齐芮沉吟片刻,臻首轻点:“可以。我们九重楼主明日会暗中潜入汕原,到时候还是在此处,再商讨详细。” 江南与和尚皆是点头。 “那明日午夜,还是此地,不见不散。” 齐芮颔首示意,然后遁入高天,须弥间便看不见了身。 江南二人也是离去。 . 回到酒楼以后。 一推开门,江南便看到蹲坐在椅子上,双手保住膝盖的兔姑娘。 听到开门声,她本能地浑身一颤。 待看到是江南后,方才露出心安之色。 “上人,您走了以后,这小家伙便惊醒了。” “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等你回来。” 青萝飞到江南耳边,轻声道:“上人,她怕您丢下她。” 江南点头,露出歉意之色。 他拍拍兔姑娘的脑袋,“放心啦,不会丢下你的。” 后者这才躺回了小床上,安心睡去。 江南发现随着时间流逝,这兔姑娘愈来愈依赖于他。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虽然兔姑娘听话乖巧。 但江南以后注定要踏足各种危险之地。 没有把握能保护住她。 只不过,目前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只能就先这样过着,等到什么时候给她找一个好的去处。 才安心。 . 一夜无话。 第二天晨光照进房间,外边儿便想起了敲门声。 “客官,您方便吗?小的来打扫房间。” 江南开门后,机灵精明的小二提着水桶拖布,手脚勤快地干起活儿来。 这时候,听得楼下有繁杂的讨论声。 江南随口问道:“伙计,底下在说些什么?” 小二一听,脸上露出怪异之色。 “客官您有所不知,今儿个一早就闹了个大事儿。” “柳副官您知道吧?” “他那府邸被歹人进了!” 江南点点头。 看来柳副官之死,已经传开了。 不知那祭府中的城令,又有何打算呢? 正当此时,小二接着说道:“听下边儿的爷说啊,昨晚副官府大部分守卫都被人打晕了,其中不乏修者老爷。” “但说来也怪,这歹人进了副官府,也不偷不抢,好像就拐走了一个侍女儿来着。” 小二说着,也露出不解之色。 “还有呢?”江南眉头皱起。 小二摸不着头脑了,“没了啊?” “就这事儿啊,柳副官也是大发雷霆,一早便调了卫兵,正街上挨个儿查呢!” “客官,您怎么了?” 见江南不说话,小二疑惑抬头问道。 江南深吸口气,摇头,“没事,你继续打扫,我出去一趟。” 说罢,领着兔姑娘,出了门。 跨出房门的一瞬间,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柳副官……还没死? 被锤爆了狗头……还没死? 第43章 六道 替身? 江南的第一反应,就是昨晚被和尚一杖锤杀的,乃是柳副官的替身。 但这么一想,问题就更多了。 若真是替身。 那他怎么可能知晓那么多东西,真正的柳副官又怎么会允许他说出那么多东西? 更何况,在和尚的明镜术下,若他只是替身而并非真正的柳副官,应该是早被看穿了…… 刚一出门,便撞见了正好也要来找他的旭海和尚。 看着对方的表情,江南心中明了,“大师,你也听说了?” “正是。” 旭海和尚点点头:“江施主,人多耳杂,进施主房间一叙。” 进了房后,旭海和尚双手合十,低声诵念。 徐徐间,一层浓郁的金光将整个房间笼罩。 这还是江南第一次见这和尚如此慎重。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昨夜我们见到的究竟是不是真正的柳副官?” 江南皱眉问道。 “是。” 旭海和尚首先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又道:“不仅如此,贫僧还亲手杀了他。” “那为何……”江南疑惑道:“难不成这人死还能复生不成?” 和尚长叹一口气,“昨晚的柳副官确是死了……但今日的柳副官还活着。” 江南:“?” 你搁这儿跟我绕呢? 看着江南的表情越来越迷糊,和尚继续道:“施主可曾听说海外云仙岛?” 江南眨了眨眼。 这地方他还真听说过。 前些日子和王淳允闲聊时,对方便提到过。 所谓的云仙岛,位于东海以外。 某日一道家巨擘乘巨龟出海,行至一名为云仙的海外孤岛。 岛上之人以村而居,极爱肉食,设酒作食热情地接待了这位道人。 茶饭之间,道人突觉不对,他在炖肉中,吃出了人的指骨。 道人又惊又怒,万想不到这淳朴岛屿,竟有如此之陋习。 但岛上之人却习以为常,岛上鸟兽早已绝迹,他们所吃的肉食,竟都是同族之人。 道人怒斥岛上人,枉顾亡魂,不敬死者。 岛上人却问他,死为何意? 随着更深的接触,道人逐渐发现了了一个更加恐怖的事情——云仙岛上的人,不会死!千百年来,也没有一个婴儿出生。 更确切地说,他们死后,会在第二日重新在另一处活过来。 那死时留下的尸首,便做佳肴。 道人疯了。 他连夜逃出云仙岛,却在离岛的那一刻,身魂俱碎。 只逃出一股残念,告知了其宗门这段离奇的遭遇。 . 这就是云仙岛的故事,当然江南确实是当故事来听的。 其中种种,即便放在这个神异的仙侠世界,也是极为荒唐的。 死而复生,以身为食,自给自足。 也太离谱了。 跟上辈子有人造出永动机一样离谱。 “江施主,贫僧要告诉你——云仙岛不是故事,也不是说书人为博眼球编造的。” 和尚叹息一声:“它,是真实存在的。” 江南愕然。 “人死以后,皆有去处。神道年代有阴曹地府,阎罗鬼吏;佛门有六道更迭,轮回无尽。” 和尚继续道:“如今地府随神道遁隐不显,六道轮回破碎凋零。人死以后,魂灵数日后便会被天地灵气冲刷洗尽,化作纯粹的魂灵再入母胎。” “而那云仙岛人,之所以能死而复生,便是因为云仙岛底封藏有六道之一的饿鬼道,其岛内自成小轮回,一死一生,永不尽也。” 此刻,江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云仙岛因为有六道之一的饿鬼道存在,所以其中之人死后能再度复生。 且因饿鬼道的神性影响,岛内人极爱肉糜,甚至以自身遗骸为食。 那么,柳副官死而复生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大师是说……汕原城内也有六道之一?”江南砸了咂嘴,难以相信。 “不错,这也是贫僧不远万里追寻而来的原因。” 和尚叹息一声,“结合种种迹象,加之那柳副官死而复生,如今贫僧算是可以确定了——六道之一畜牲道,便在这汕原城内,祭府内里,城令手中。” “而柳副官口中那夜冲天而起的黑金碎片,应当就是畜牲道残块,其中神性污染了河水,将让渭水流域下游的百姓都变得半人半兽。” 和尚轻叹一声, “江施主,如今的汕原城内已隐隐有自成小轮回之趋势,若是放任其继续圆满,或许整个渭水流域都会被其所囊括,自成轮回。” 情况已经基本明了了。 汕原城令不知从何处得了六道之一的畜牲道,带回汕原。 期间不知发生了什么意外,导致一块碎片污染河水,百姓异变。 为了不暴露畜牲道的存在,下令手下人伪装山匪,屠杀村镇。 而那柳副官,因为多次被召入祭府,被畜牲道所影响,死而复生。 “江施主。” 和尚站起身,竟是深深一拜:“贫僧一人势单力薄,恳请江施主与贫僧一同阻止畜牲道圆满。” “完整的畜牲道落入汕原城令这等心狠手辣之辈手中,实乃众生之灾啊……” 江南沉默了。 他心有犹豫。 一方面自己确实需要进入祭府,点燃青灯。且所真是让汕原城令掌握了畜牲道,渭水百姓肯定会遭殃。 江南打死都不信,能做出屠村屠镇之举的汕原城令,会把渭水打造成云仙岛那样虽然重口味但还算祥和的地儿。 另一方面,这畜牲道乃六道之一,这种听起来就吊得不行的玩意儿,他是真的半点儿关系都不想沾。 但话是这样说。 江南也明白,除了阻止畜牲道圆满,他似乎无路可走。 当初云仙岛的故事里,道人便是逃离了饿鬼道的小轮回,便身魂破碎。 说明六道小轮回不是你想来走来想走就走的地儿。 何况那道人还是仙道巨擘,修为通天,最终都身魂破碎,只逃得一缕残念。 虽然如今的饿鬼道尚未完全成型,但江南的修为道行离故事里那仙道巨擘也差得老远八远。 他不敢去赌。 “自当如此。”江南深吸一口气,应道。 为了点燃青灯,为了阻止城令,也为了活命。 必须阻止畜牲道圆满。 但问题来了,如何阻止? 畜牲道如今在祭府中,昨日江南与和尚二人来汕原的时候便探查过。 祭府周围笼罩着一股诡异的屏障,与世外隔绝。 只凭借他们二人,绝对难以突破。 而要从大夏或西域调派强援,时间上也完全来不及。 片刻后,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乌懿,九重楼!” 第44章 试探 午时,三枚样式各异的纸鹤,驾驭着灵气,从汕原城河道流域悄悄振翅,飞向高空。 两枚朝着大夏的方向,一枚往西域而去。 结果不出江南所料,非生命的灵气纸鹤,是可以无恙通过畜牲道的封锁。 他们采取了这种法子,向身后的势力报信求援。 虽然时间上可能来不及,但多一手准备,总是好的。 做完一切后,江南与和尚回到酒楼。 和尚看着呆呆坐在椅子上的兔姑娘,徐徐开口:“施主,这小姑娘的模样……是障目之术吧?” “大师看出来了?” “非也,只是施主曾言,从‘山匪’手中救下她。而那些假扮的山匪,又皆是挑沾染了畜牲道神性的百姓杀,贫僧也是瞎猜而已。”旭海和尚如此说道。 和尚是清楚内情之人,江南也不再瞒着。 让青萝暂时解除了幻象。 于是,半人半兔的兔姑娘的真容呈现在和尚面前。 因为和尚经常和江南在一块儿,熟悉后,兔姑娘也不再惧怕和尚。 只是通红的眼睛呆呆地盯着他,那不应该是人的眼神。 和尚心头一紧。 “阿弥陀佛……” 摇头叹息。 这本应该是一个纯真的凡人女童,如今却变成了这般模样。 片刻后,和尚看向江南:“施主,畜牲道要想圆满,须要补足泄露的神性。” “城令派人屠杀百姓,除了封口外,这也是原因之一。” “吾等保护好这小姑娘,只要她还活着,畜牲道始终就缺一分才圆满。” 江南点头。 他不知道除了兔姑娘以外的百姓,还活着多少。 但目前来看,可能都死光了。 毕竟他们手无寸铁,即便兽化后有些战斗力,但面对修者带头的山匪扫荡,活下来的概率,不大。 商讨一番后,江南与和尚决定在突破祭府时,把兔姑娘藏起来。 时间缓缓过去,斜阳落下,星月升起。 江南二人应约来到昨夜废弃房屋之所。 如今他二人面对祭府,心有余而力不足。 身后援手又来不及赶到。 唯一可以利用的便是同样关注此事的乌懿城九重楼。 但九重楼同样势力庞大,修者众多,据说其统领楼主齐九霄,乃是四品武者。 由于乌懿城主姓齐,所以所有进入九重楼的修者,都会将一身的姓改作齐,以表效忠之心。 夏日的夜仍有些酷热,半柱香后,有人影从远处走来。 看那身影,是齐芮。 她今日没有穿劲装,而是乔装成一民家女子,绝世粉黛,掩住了那英气,多了一些婉约之意。 “二位,请稍等,楼主在后处理一些事情,立刻便到。”齐芮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个儿一方的人迟到了。 和尚江南二人皆是表示无妨。 又过了片刻。 终于有人从远方而来。 那是一个年轻男子,穿一身麻布衣裳,寻常装扮。相貌较为俊朗,眉星剑目,眉宇间自有一股不凡之意。 来人走到齐芮旁边,负手而立。 “齐钧?” “楼主人呢?” 齐芮眉头微皱,按计划来说,来的应该是九重楼主齐九霄才对。 “楼主大人还有要事,便派我来接待。” 齐钧解释一句,向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枚木盒。 “二位,此盒中有两枚灵造丹,乃是我乌懿火大师所炼,便送予二位作为提供消息的谢礼。” 他如此说道,语气仿佛是君王赏赐臣子,高高在上。 江南与和尚皆是皱眉。 倒不是因为什么语气,主要是对方的行为。 谢礼? 那意思是让他们拿了东西赶紧滚蛋。 和尚看向齐芮,“齐姑娘,这……” 齐芮脸色难看起来。 合作的计划是她敲定的,后来也得了齐九霄同意。 齐钧这也是在打她的脸。 “齐钧,你这是什么意思?” 名为齐钧的年轻男子眉头皱起,哼声道:“齐芮,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合作?” “两个七品,也配与九重楼合作?也配在神物上分一杯羹?” 他看向江南与和尚,浑身灵气鼓荡,周遭的空气仿佛都被烧烫了一般。 “别说我欺辱你们,若是你二人能抵住我一刻钟,再谈合作之事。” “若不能,便趁早回家。” 他显露出的修为,是六品。 上元世界修者分九品,一品一登天。 又分上三品,中三品,下三品。 七品,便是在下三品的头子上,连尊号都无。 所以身为六品的齐钧,看不上表面七品的和尚与江南,也正常。 只是,齐芮的态度却很让人玩味。 齐芮今天既然来了,说明九重楼的楼主是同意与江南二人合作的。 但现在突然冒出了嚣张的齐钧,要踢开江南二人。 江南不信,作为一个规矩森严的密探组织,齐钧敢公然忤逆他家楼主的话。 他的出现,他的言行,一定在某些程度上得到了齐九霄的默许。 甚至,那齐九霄,多半就在暗处看着这一切。 如果江南与和尚没点儿真东西,他或许也不介意借齐钧之手,把二人踢开。 而若是他们突破了齐钧的压制,才有资格谈合作的事儿。 这是一次试探。 但江南这边要的不仅是合作,还要占据合作中的主导权。 齐钧的存在,也正好让他们,敲山震虎。 和尚看了江南一眼,“施主,你来还是贫僧来?” “便由在下来吧。”江南眯起眼。 虽然明白这极大可能是试探,但齐钧的态度,仍然让他很不舒服。 “阿弥陀佛……施主注意分寸,莫要闹出了人命。”和尚低声道。 江南点头,向前一步。 和尚的声音不大,但齐钧六品修为,耳聪目慧,自然把这些话听了去。 不由心中恼怒,感觉受了平白的轻视。 他冷哼一声,他迈开腿,握拳! 齐芮是真的急了,“齐钧!” “我有分寸!”齐钧头也不回,杀人之事他是不打算做的,但让江南二人吃点苦头,他还是非常乐意的。 空气变得扭曲起来。 他的脚下,方圆一丈,土地干裂,草木皆枯,赤红的纹路宛如蛛网般蔓延开来。 灵气汇聚在他的双拳之上,化作真红的烈火,炽热的红光自身周升腾而起。 宛如火中神祇。 对此,江南只有一句评价。 ——花里胡哨。 手中神通闪现,青绀凭空出鞘,稳稳落在他的手中。 迸发清脆剑鸣。 于是浩荡如海的剑意冲天而起,江南手握三尺青峰,直直刺出。 月光下,他的身影变得虚幻,一剑宛如刺破虚空,磅礴的剑气宛如漫天大雪,瞬间将齐钧身周的烈火淹没。 在齐钧眼中,天地间仿佛只有一剑。 只是一瞬间的眼花,他便看见那单薄书生如鬼神般冷冽的眼神。 以及抵住喉咙的剑刃。 只要再进一寸,那一剑就会要了他的性命! 一旁准备随时出手救下江南的齐芮,朱唇微张,美目瞪圆。 六品的齐钧,对上七品的江南,竟然一招都没接下…… 她咽了咽口水,看向那持剑的书生,心头难以相信。 这是什么妖孽? 第45章 交底 气氛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江南收剑,道一声,“承让。” 惊魂未定的齐钧,脸色煞白。 比起被七品击败的耻辱,更让他难忘的是——直面死亡的滋味儿。 在那一刻,当冰冷的铁抵住温热的皮肉时扑面而来的窒息感,让他脊背发凉。 见此状,江南心中也松了口气。 若是正常情况下,面对七品的齐钧,他也能胜。 但绝对没这般看起来轻松。 毕竟,他的道行修为换作品阶,也就堪堪七品中上的样子。 方才,江南是运转了全部道行,施展剑术,于一点之处登峰造极。 才有了这般看似轻描淡写的模样。 他若需要的,也是这个结果。 表现得越惊艳,待会儿与那九重楼楼主谈时,筹码便越多。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现在贫僧二人可有资格与九重楼谈合作了?”和尚看着齐钧,似笑非笑道。 后者的脸色青白一片。 正在这时,有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 “好!” “好剑!” 循声望去。 白衣素履的中年男子缓缓行来,他身后跟着几条身影,有男有女。 此人五官寻常,温和的表情中丝毫不吝赞赏之意。 他的身形算不上魁梧,装扮也并不威风。 但仅是存在于那里,举手投足间便仿佛天地都为之而动。 江南一眼便猜到其身份——九重楼楼主,齐九霄。 其修为臻至四品,一举一动皆可引动自然之势,宛若谪仙。 他走到齐钧面前,轻声斥道:“齐钧,我让你代为接待,怎地还动了刀兵?” 齐钧见台阶,立刻顺驴下坡。 他朝着江南二人躬身道:“是齐钧鲁莽了,还望两位见谅,此物便赠予二位权当作赔礼。” 说罢,呈上装有丹药的盒子。 “二位,本座手下人不听话,实在是闹了个乌龙。齐钧,本座罚你减俸半载,此事了结后关禁闭一月。” 齐九霄又看向江南二人,拱手,“本座在此,亦向两位赔个不是。” 二人嘴上连称无妨。 心里却是冷笑。 若不是你的意思,齐钧敢乱来? 从齐九霄出现得如此“及时”,到轻描淡写的对齐钧“惩罚”。 江南几乎能肯定,齐钧的作为一早便是齐九霄所默许的。 他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若江南与和尚二人真顶不住齐钧,那他甚至面都不用出面,便由齐钧踹开了两人。 事后,即便心生怨恨,也只能怪到“自作主张”的齐钧身上,跟他齐九霄一点关系都无。 而如今江南一招击败了六品的齐钧,齐九霄又顺势站出来,惩罚齐钧,赔礼道歉。 如果江南与和尚稍微天真一点,说不定还会觉得这齐九霄是非分明,大公无私。 不愧身居高位,这种恶心人的阴间手段属实玩儿得贼溜。 不过,虽然江南看穿了,但伸手不打笑脸人。 何况是一个臻至四品的笑脸人。 双方目前都没有彻底撕破脸皮的打算。 没人说破。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气氛又变得和谐起来。 一番客套后,齐九霄大袖一挥,邀江南二人前往九重楼在汕原的产业。 位置同样在东城,是一家不出名的典当行。 表面上,是一家小本典当行。 但实际上,此乃乌懿九重楼在汕原城内的暗站。 两座大城相互结盟,暗中又争斗不断。 像这种在对方城内安插探子,修筑暗站的行为并不奇怪。 特别是近段时间,汕原城大部分官方背景的修者,要么调进了祭府,要么伪装山匪四处劫掠。 军队又大都被派出去封锁城池。 此番情景下,乌懿的势力在汕原城内混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 就差把“探子”俩字儿刻脑门儿上了。 一开始,乌懿对于这种情况,还幸灾乐祸。 但慢慢的,他们便察觉不对了。 这汕原城令,平日也是城府极深野心膨胀之辈,怎么突然间任由乌懿胡来? 于是九重楼开始调查。 一查,便查出汕原城令得了神物的消息。 齐九霄赶紧派了齐芮前来刺探,然后就有了后来一大堆的事儿。 当铺里间,齐九霄与江南二人相对而坐。 “两位,本座也不绕弯子了。” 齐九霄率先开口:“若是合作,两位正要从此事中得到些什么?” “贫僧二人的目的,便只有让那城令,办不成想办之事。” 和尚认真道:“让齐楼主口中的神物,不能归属于汕原城令。” 齐九霄一愣:“这么说,二位是和汕原城令有仇?” 江南摇头:“无冤无仇。” 和尚补充道:“那等神物若是落入汕原城令手中,必将生灵涂炭,后患无穷。” 齐九霄拱手:“想不到二位还是为天下着想之人,失敬!但本座是俗人,本座只要那件神物就好。”。 和尚突然开口:“齐楼主,也要不成。” “哦?本座也要不成?”齐九霄眼睛微眯,一股危险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开来。 “不成。”和尚坚决摇头。 “在渭水,可没人敢此般对本座说话。”齐九霄稍微稍微冷了下来,一股森寒之意弥漫,江南二人便感觉肌肤都在刺痛。 江南却早有预料,洒然一笑,道:“齐楼主,我二人来自渭水之外。” 齐九霄问:“本座倒想知道,二位出身何处?” 其言下之意,无外乎刺探江南二人背后的势力。 若是不够格,那今日恐怕难以善了。 和尚双手合十,轻声道:“贫僧来自西域金光寺,号泥柯佛子。” 说罢,将一枚金色蝉雕摆在桌面上,一股恢宏慈悲之意,瞬间瓦解了齐九霄的威势。 齐楼主神色猛然一滞。 整个上元,人道阵营执牛耳的,分六大势力。 一国,二寺,三圣地。 一国指中州大夏,二寺为西域金光、九常二寺,三圣地则统携东境诸多仙宗。 如今,眼前这个七品的和尚。 告诉自己他来自西域金光寺,还是其中为数不多的佛子之一。 金光寺中,唯有佛根深厚,佛法精妙的,才有可能被授予佛子之称。 还要能打。 诚然,七品的和尚再逆天,也肯定打不过四品的齐九霄。 但他背后代表的金光寺,随便拉出一个三品护法,就能把整个渭水流域摁在地上锤。 毕竟那可是有一品无上大能存在的恐怖势力。 齐九霄原本还以为,江南与和尚二人修为低微,只是因为偶然得了些神物的消息,想要与虎谋皮,谋取利益。 到头来,却发现人家才是虎…… 丑竟己。 他长叹一声,抛开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的荒唐念头,算是认了。 然而他忘记了,他方才问的,是和尚与江南两个人的身份。 和尚拍完身份后,江南拿出一块圆形令牌,道:“在下乌铁国,国士。” 齐九霄心中轻笑一声。 乌铁国他是知道的,国士一职有名无权,却也不放在眼里。 看来,这书生模样的,应当是泥柯佛子的追随者了。 他心中暗道。 却没想到,江南在拿出一卷诏书,再道:“兼任乌铁国,皇室供奉。” 齐九霄差点儿呛到。 这一身份便是踏足了乌铁中央权利圈子,由不得他不重视了。 但还没完,江南再拍出一块腰牌,“兼任大夏,外指绣衣使者。” “!” 齐九霄是真的惊了。 大夏,那个横亘整个中州的庞然大物,如同远古的恐怖巨兽,动不动就各种东进西战南征北伐…… 他如今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和这俩人扯上关系了…… 齐九霄有些愣然,他不知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但想来应该不太好看。 见江南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张了张嘴:“没……没有了吧?” 江南腼腆一笑,最后取出一把秀气小剑,摆在桌面上,“兼任剑庐,剑首。” 齐九霄:“……” 听到剑庐二字,即便已经麻木的齐楼主,也不禁心脏狂跳。 这他娘的哪儿是什么书生和尚,这是俩祖宗啊! 第46章 夜谈,局势 就如齐九霄自己所言,他是一个俗人。 所以他更加懂得趋利避害。 当江南与和尚拍出背后势力的时候,齐九霄心中便已经明白,在这场谈判中,自个儿所代表的九重楼已经落了下风。 即便以他臻至四品的修为,一巴掌就能拍死两人。 但他不能不考虑这样做的后果。 无论是西域金光寺,中州大夏,还是剑庐。 渭水所有的势力加起来,都干不过其中任何一个。 “是本座唐突了,那便依二位所言,九重楼不争这神物了。” 齐九霄也不愧是混迹江湖的老油条,脸上阴霾一扫而空,转而露出和熙之色。 “齐楼主客气了。” 江南一拱手,道:“在下也知晓,让齐楼主放弃神物,您心中定然不忿。” 齐九霄老脸一红,也不否认。 他自然心中不满。 毕竟他作为九重楼统领,都已经亲自出手。 却因为江南与和尚二人,注定与神物无缘。 换了谁,都不可能愉快接受。 “但齐楼主似乎理解错了一件事情。” 江南看着他的脸色,摇头道:“实际上,只要汕原城令得不了那件神物,对于乌懿和九重楼来说,便是最好的结果。” 闻言,齐九霄眉头一皱。 他至今还不知道,那所谓的神物究竟是什么东西。 只是猜测,应当威能无双。 否则,野心勃勃的汕原城令,也不至于为了它,放松了对整个汕原的治理。 但现在听江南的说法,似乎没那么简单。 “那神物究竟是什么?”齐九霄问道。 江南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他:“齐楼主,想必齐芮已经告诉过您,昨天夜里柳副官被旭海大师诛杀之事?” 齐九霄点头。 “但您应该也听到消息,今早一早,柳副官还发布通缉令捉拿夜闯副官府的歹人。” 齐九霄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这……难道不是掩人耳目的假消息吗?” 站在他的角度上考虑,有这种想法很正常。 毕竟汕原城令如今身在祭府,闭门不出,汕原城内由柳副官统辖全城。 若是仓促公布柳副官之死的消息,说不定会引起多大的动荡。 所以,听到消息的那一刻,齐九霄便认为是放的烟雾弹,只是副官府不敢向百姓公布柳副官已死的消息而已。 但江南却摇头:“齐楼主难道就未曾想过,柳副官真的还活着的可能性吗?” 齐九霄沉吟片刻,断然摇头:“不可能,九重楼有他的详细卷宗。昨日齐芮在副官府见到的柳副官,从衣着,体型,以及诸多细节可以断定,便是真正的柳副官。” “请不要误会,在下相信您和齐芮姑娘的判断。” 说罢,江南幽幽看着他,“但柳副官昨晚死了,与他今日还活着,这两件事一定就是矛盾的吗?” 齐九霄:“?” 他一开始甚至认为江南在开玩笑。 但冷静下来一想,他得出一个难以接受的结论。喃喃问道:“你的意思是……死而复生?” 这话说完,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别说凡人一个柳副官,即便是那些一二品的大能,死后最多留一缕残魂转世,便是了不得了。 原地复活这种事,即便对于仙魔遍地走的上元来说,也太过于玄幻了。 哪知,江南却认真的点点头,“正是如此。” 看着他不似玩笑的神色,齐九霄只觉得荒唐,“可人都死了……真能复生??” 江南看了他一眼,“这便是在下要与齐楼主说的那件神物了。” “佛门有六道轮回,轮回之间,即断阴阳,隔阂生死,难以逾越。” “齐楼主口中的神物,便是六道之一的畜牲道。” “正是它锁住了柳副官的身魂,令他能夕死朝生。” 齐九霄大惊失色。 “……六道?” 他难以用言语形容此刻的心情。 六道轮回,那自古以来便是传说中的事物。 如今江南告诉他,汕原城令手里有其中一道…… 那还争个什么? 直接坐下来泡杯茶等死就好了。 “齐楼主什么惊慌,汕原城令手中的畜牲道,并不完整,也不圆满。” 和尚看出齐九霄心神震荡,安慰道:“这是一个好消息。” 齐九霄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但还有一个坏消息——它不久便要圆满了。” 齐九霄:“……大师能否一次把话说完?” 和尚轻咳一声,继续道:“而我等要做的,便是阻止畜牲道的圆满。” “否则,若是完整的畜牲道被汕原城令掌握。像他这这等为了封口不惜屠杀子民的人会做出什么事呢?常年与他对抗的乌懿,又会是什么结果?” 能混到这个地步,齐九霄脑子何其灵光。 只是一想想那场面,便觉得通体发寒,如坠冰窟! 沉默片刻,齐楼主深吸一口气,郑重道:“本座……明白了!” 见此状,江南与和尚对视一眼。 目的达到了。 其实他们完全可以不说畜牲道的事儿。 即便如此,齐九霄忌惮他们背后的势力,也不可能袖手旁观。 但他有可能划水。 作为一个足以对抗汕原城令的四品修者,他要是划水。 那江南这边就毫无胜算。 只有把真相告诉他,让他自己权衡其中利弊,他才会拼尽全力去阻止这件事。 “既然如此,我等希望齐楼主您能提供汕原城修者的大概情况。”江南道。 齐九霄点头,“汕原城令与本座境界相仿,皆为四品武者,是汕原城最高战力。” “其身旁左右使二人,为五品。” “余下六品约莫十人” “七八九品修者若干。” “这是九重楼多年探查的情报,即便不完全准确,也相差无几。” 江南点头,又问:“那齐楼主这边又是如何?” 说到这里,齐九霄露出一起笑意,“乌懿与汕原终年明争暗斗,论军备实力,汕原略胜一筹;但论修者,我们乌懿却是要强上一分。” 他露出胸有成竹之色,“且九重楼的修者大多擅长布阵与联合斗法,待明日本座调派人手过来,不出三日,定能攻破祭府!” 只是齐九霄话一说完,却发现江南和尚都在盯着他。 让他心头隐隐不安。 和尚叹了一口气。“齐楼主,仅仅进入祭府两次的柳副官都能死而复生,您想一想,一直待在祭府的那些修者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 齐九霄浑身鸡皮疙瘩直冒,一股寒意从脊背而起,直充脑门儿。 江南补充道:“齐楼主,如果我等不能在他们复生前彻底攻下祭府,夺取畜牲道……那面对的将会是数不清的四品,五品,六品……” 齐九霄,麻了。 第47章 小千世界 与齐九霄从里间出来,已是夜深。 齐芮几人还在典当行的大堂等候。 见三人出来时,外边儿的人明显察觉到不对。 方才进去时,乃是齐九霄在前,江南二人跟随;但如今三人一同出来,甚至齐九霄还隐隐故意落后半个身位…… 他们虽不清楚三人具体谈了些什么,但仅是这小小的细节,也让人心中活络。 当然,无人言明。 在这样有些微妙的气氛下,江南二人辞别九重楼众人,往酒楼行去。 按照约定,突破祭府的时间定在明晚,太阳落山时。 齐九霄亦需要一天的时间,调派尚在乌懿九重楼的人手。 . 翌日,江南两人带领齐九霄来到河堤方向的城门。 没有出去。 此时,那些被洗脑的锁城军士仍然没有恢复清明。 在和尚的授意下,九重楼一队队人马宛若无人之境,踏入汕原城。 他们早早便准备好了寻常衣物,进城后立刻四散而开。 流进熙攘的人群之中。 “大师佛法果然精妙……” 见这一幕,齐九霄不由感叹道。 嘴上这么说,身子却不自觉地离和尚远了两分。 看得江南心头暗笑。 即便臻至四品的齐九霄,对于佛门的手段也是畏而远之。 他修为高深自然不怕被所谓的佛法渡化。 但耐不住这法门本就不是针对高手,而是普罗大众。 试想,你是个一个势力的老大,手下有千百人马,每日替你东征西伐,鞍前马后。 某天突然来了个和尚,几句诵经后,那些能为你而死的忠心下属,突然盘腿而坐,开始念我佛慈悲…… 如此当面牛头人,属实让人恶心。 . 入夜,月明星稀。 在汕原城百姓看来,这是一个寻常的夜晚。 没人注意到,黑暗中一条条人影仿佛百川归海一般,朝着汕原中央的祭府流去。 酒楼内。 和尚取出降魔杵,往地上一立。 这造型威猛的物件儿便直直立在地面上。 先前他们便商量过,要在决战之时把身怀畜牲道最后一分神性的兔姑娘妥善安置。 和尚口颂经文,降魔杵开始发出明晃晃的金光,流淌,缠绕。 最后形成一道黯淡的金色圆圈,映进地里。 将整个房间都圈了起来。 和尚长舒了一口气,道:“施主,此乃贫僧寺中传下的神通降魔圈,原是为贫僧保命所用。” 他指着地上黯淡的金色圆圈,又道:“如今贫僧将整个房间都笼罩在降魔圈中,只要姑娘不主动出圈,任凭外面有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也难以伤她分毫。” 江南点点头,兔姑娘身上藏着畜牲道的一丝神性,若是要彻底圆满畜牲道,必然要杀死她以取得这一丝神性。 和尚此举,正是为了他们不在时,抵挡歹人。 他看着兔姑娘,轻声嘱咐:“小家伙,我要出去一趟,你在此地不要走动,也不要踏出这个圆圈。” 在青萝的翻译下,兔姑娘缓缓点头。 她轻轻拉住江南的衣角,似是不舍,但又缓缓放下。 她害怕一个人,却也懵懵懂懂地知道,不能拖累了江南。 江南叹息一声,对她道:“等我回来,再带你吃好吃的。” 说罢,他嘱咐青萝看好兔姑娘,然后与和尚出了门。 来到祭府之前。 眼前空无一人,四下寂寥无声。 但他再向前几步,跨过一层水波般的屏障后,眼中景色突变。 只见数十条各色的人影垂首站在祭府前,领头的正是齐九霄。 那层水波屏障,便是他用来隔绝祭府与汕原城的术法。 毕竟,待会儿祭府肯定有一场大战。 但这是两城修者的争斗,能不波及无辜百姓,那是最好。 齐九霄脸色凝重,朝江南二人打了个招呼。 江南循着他的目光看去。 那是一片氤氲的半透明云雾,笼罩了整个祭府。 正是这一片半透明的云雾,阻挡了当初来探查的江南与和尚。 朝云雾内望去,明明就在眼前,却宛如隔绝到了另一个世界。 小千世界。 这是当初和尚对这片云雾的叫法。 也是上元世修行界的俗称。 修者一旦臻至四品,便已然在登天之道上登堂入室。 这时的修者,其一言一行已能隐隐引动天地之势。 凝聚精气神时,甚至能将周围数十丈的天地化作打上自己的烙印。 其名为“小千世界”。 在某个修者的一方小天地中,他便是其中主导,能导引其规则变化。 无论是五气六感,还是道法神通,在自己的小天地内,威能都会有极大的提升。 而修者随着境界的跃迁,小天地会稳固和扩张。 到高深处,甚至能囊括方圆千里,翻云覆雨,自化神明。 当然,四品的汕原崔城令还做不到这么离谱就是了。 但即便如此,若是境界低于四品的修者贸然闯入其中,也跟肉包子打狗没什么差。 这也是江南二人必须要联合九重楼齐九霄的原因,否则他们俩即便能进了这小千世界,那也只有送菜的份儿。 “崔城令可真是大手笔啊……” 齐九霄啧啧一叹,“如此长时间展开小千世界,也不怕劳神而亡。” 他同样身为四品,自然知晓小千世界对心神消耗极大,一般是斗法时短暂展开而已。 像崔城令这般,一直展开小千世界的,少之又少。 齐九霄看向众人,“待会儿本座展开小千世界与他对冲,届时本座与那汕原城令短时间内都会分身无术,祭府中剩余的修者便交予你们了。” “齐山,齐海,你二人带领众人行事,切记小心谨慎。” “是!” 被唤作齐山齐海的二人,年约中年,相貌相仿,竟是通报兄弟。 他俩也是乌懿城唯二的五品修者,齐山修道,齐海习武,二人修为仅次于齐九霄。 齐九霄点头,朝江南二人道:“二位,进入祭府后,还望与齐山齐海相互照料,莫要出了什么意外。” 他这是怕江南与和尚才此次行事中出了什么意外,导致他们背后的势力怪罪下来。 江南二人点头称是。 交代完一切后,齐九霄双臂微抬,随着他的动作,江南感觉周遭仿佛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但却又说不出究竟是什么变化。 紧接着,一股无形的势从齐九霄身上升腾而起,天地仿佛做出回应——六月的下夜,空中竟缓缓飘起了雪,寒意凛然! 雪花不知从何处而来,萦绕不散,美丽而致命。 齐九霄的小千世界——骤雪。 齐九霄双手往前一推,那漫天的雪花,便齐齐笼罩了祭府,与城令氤氲的云雾向重叠。 那一瞬间,众人耳边仿佛响起了隆隆之声。 那是遥远而不知名的事物在碰撞。 两个小千世界碰撞倾轧间,原本稳固的云雾被撕裂出一道道口子,与雪花相缠相杀! 争斗中,方才还固若金汤的祭府,也露出了裂口。 众人看准时机,一掠而入! 江南与和尚并排,跟在齐山齐海身后,踏入了祭府的大门。 那一瞬间,异变突生! 第48章 青灯再燃 祭府内堂。 与齐九霄等人在外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从外看来,祭府是一座高大地木质阁楼,整体偏黑灰二色,充满肃穆之意。 但其中供奉汕原历代城令的内堂,却完全已经变成了另一番模样。 或者说——很难看出这是人力修筑的样子。 漆黑的石状物宛如有生命一般,掩盖了大部分地面和墙壁。 铸灯从石头里毫无规则的长出来,发出幽蓝的光,使整个空间都显得阴森而诡异。 内堂祭坛,已经被大部分黑石所覆盖,其上历代城令额的排位也有不少淹没其中。 一座布满了细密裂缝的漆黑的石头门形状的事物,从基座上长出来,通体散发着压抑与阴暗的气息。 在“门”之下,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人。 他眼眶深陷,头发已然失去光泽,变得潦草而粗糙。 身上原本华丽的城令服,也因为长时间没有更换,变得黯淡肮脏。 但唯有那双眼睛,其中布满了猩红的血丝,宛如有刺目的火焰在燃烧,狂热无比。 下方是形形色色的修者,他们盘腿而坐,蓄积灵气传递给上方的汕原城令,又由汕原城令渡给他身后那座诡异的黑门。 随着灵气的汇聚和时间流逝,诡异的黑石门上的裂缝,正在缓缓“愈合”。 仿佛有生命一般。 某一刻,无比专注的汕原城令,眼中突然爆发出精光。 他看到了,一枚寂寥的雪花,毫无预兆的出现在虚空之中。 与他的云雾交缠。 “齐九霄……九重楼……终归还是来了……” 他的口中发出沙哑之音。 顿了片刻,汕原城令看向下方的修者。 “九重楼的人闯进来了……尔等速去迎敌……” “将其……尽数伏诛……” 其声音中,是彻骨的杀意。 下方修者停下手中动作,抬头望向汕原城令与他身后黑门,目中也是极度的狂热与憧憬。 “是!” 一声声回应中,他们竟然缓缓沉入黑石之中,不见了身影! . 此刻,正值江南等人踏进祭府。 事实上脚还没落地,他便察觉到了不对。 因为眼中的事物疯狂在变换,从门廊到墙壁,再到漆黑的甬道…… 仿佛祭府之内,整个空间都是混乱的。 “各位施主当心!” 和尚有些凝重的声音在耳边想起:“这座建筑被畜牲道污染,已然变成了其轮回……” 话还未说完。 他的声音便消失了。 每一个踏进祭府的人,眼前皆是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 江南也是如此。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周围的景致让人感到无比陌生。 这根本不像是祭府,反而更像是上辈子见过的钟乳石洞窟。 四处都是狰狞的漆黑岩石,只有石壁上幽幽的蓝火摇曳着。 他环顾身周,成群结队的修者已然消失不见,应当是被畜牲道传送到了不同的地方。 身旁只有两人。 一个有些不安的齐芮,一个神色阴沉的齐山。 他们三人,被传送到了同一个地方。 大家的脸色皆是不太好看。 他们刚进祭府,甚至还没来得及排兵布阵,就遭遇了空间迭变。 把九重楼的计划,全盘打乱。 更何况…… 齐山看向江南。 心头暗哼一声。 先前齐九霄便嘱咐过他和齐海,让他们照料江南与和尚,不能让他们出了意外。 如此一来,齐山就认定了七品的江南与和尚,便是两个大大的拖油瓶,还非要跟着众人一起闯进祭府。 又菜又爱玩。 而当初江南一招击败齐钧的事,他们后来者是不知晓的。 因为齐九霄没说,齐芮不是那种喜欢到处八卦的姑娘,齐钧也不可能主动透露丑事。 “江公子,此番变故太过突然,始料未及。” “依我看来应当继续前行,争取与其他人汇合,再进祭府内堂。” 说罢,他看向江南:“江公子可有异议?” 江南摇头。 突逢变故,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更何况…… 他看向背后,是漆黑的岩壁,再无无任何退路。 齐山点头,看来这江南虽然实力不高,却也不是那般不明事理的纨绔之人。 但他还是提醒道:“江公子,待会儿跟紧了我,切莫掉队。否则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你身后的大势力怪罪下来,我们九重楼可担待不起。” 闻言,江南眉头一皱。 这身材魁梧的齐山,说起话来怎么阴阳怪气的? 但他也没多说,毕竟点燃青灯要紧。 他能感受到,脑海中的青灯,其中灯油正在缓缓蓄积。 只需再过片刻,便能点燃! 齐山作下决定后,他们便不再耽搁,往前走去。 一路前行。 这畜牲道的领域虽然阴森,让人心头压抑烦闷。 但有一点好处就是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岔路口。 他们穿过了各种奇形怪状的甬道和洞窟。 其所行之距离,已经远超过了祭府的范围,但还远未到尽头。 这畜牲道的领域,已然真实的世界脱了节,自成一处小空间。 约一刻钟后,江南心神一动。 识海中的青灯,燃起幽幽之光。 熟悉的意念回荡在他的脑海中。 【于畜牲道之地燃灯,获得百年道行】 【习得神通“聚兽”】 【习得神通“调禽”】 那瞬间,青灯疯狂喷吐出道行,反哺江南全身——肉体,骨骼,经脉,灵神…… 齐山所有所感地回过头。 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二百七十年道行,看作品阶已经相当于品阶体系中的六品。 加之体系有别,和江南有意的收敛,齐山自然看不出来。 他只隐隐感觉,这位江公子……似乎与有了什么不一样的变化…… 但也没多问。 沉默中,三人继续前行。 突然间,江南神色一动! 随着道行的提高,他的各方面感知也水涨船高。 “小心!” 江南一把拉住齐芮的手腕,往后一带! 后者被这一变故吓了一跳! 还未多说,漆黑的岩壁中,一只宛如液体般的黑手猛然抓出! 其力之大,甚至捏得空气爆鸣! 而那只手的捏杀的位置,正好就在齐芮原先脑袋所在的位置。 若不是江南这一拉扯,她的小脑袋瓜,可能就炸了。 齐山以极快的速度反应过来! 差点儿就折了一位六品修者! 怒火中烧! 他双手推出,狂暴的雷光在掌中汇聚,宛如雷神的怒火。 耀眼夺目的雷霆瞬间成型,化作粗壮的雷柱轰然砸向那岩石中那漆黑手臂! 雷霆之下,仿佛整个洞窟都在颤抖! 危机之下,那黑手也融进了黑岩中,不见身影! 灵气化作的雷霆,砸落在黑岩上,爆发出轰隆巨响! 只是,那诡异的黑岩仿佛对灵气有极佳的抗性,并未受到多大的损害。 片刻后,一道瘦弱的身影如同液体,在黑石中缓缓涌出,化作人的模样。 身材瘦小,如同猴子一般佝偻,半截身体淹没在黑石中。 “褚威……” 很明显,齐山认识这人。 汕原城令下左护卫使,褚威。 五品武者,其战法歹毒,极擅暗杀。 齐山修的是道,褚威习武,两人皆是五品。 若是在外,齐山完全不惧褚威。 但如今……场地狭小,身旁还有江南和齐芮这两个包袱。 加之褚威表现出的能自由穿梭在黑岩中的能力…… 齐山脸色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第49章 佛有金刚怒,黄巾再显威 与江南三人相隔遥远距离的一处洞窟内。 齐钧与和尚被传送到一起。 此刻的齐钧已然明白,江南与和尚虽看似七品。 但其实都不好惹。 江南能轻描淡写一剑败他。 和尚能几句经文洗脑千百军士。 所以齐钧的姿态放得很低。 “大师,我们该如何?”齐钧心中有定计,但还是询问道。 “阿弥陀佛,此地乃畜牲道之领域,其中玄妙无穷,危机难测。” 和尚叹息一声,“贫僧认为应当先行与其他人汇合,再做打算。” 齐钧点头,他也是这般想的。 于是二人向前行进。 齐钧当初为难两人,本就是齐九霄的意思。 他本人对江南与和尚并无恶感。 倒是见识过两人的手段后,有些惧怕才是真的。 但在交谈中,齐钧发现这和尚虽然手段邪门儿,但脾气秉性却极好。 “大师,此事了结后你要回西域吗?”寂静中,许是难以忍受压抑的气氛,齐钧随口问道。 和尚轻声道:“此次出行本就是寺中派贫僧追索六道,若任务完成,自当回寺中复命。” 他看向齐钧,“齐施主又当如何?” 齐钧轻笑一声:“我与楼主说了,要辞去九重楼的职务。” 和尚一愣:“这是为何?” 齐钧年纪不大,却已是六品,天资根骨可谓极佳。 若是再多些机缘气运,有生之年,冲击四品也不无可能。 齐钧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解释道:“在乌懿城内,有一个姑娘等着我娶她。” “大师您应该也看得出,我身在九重楼虽然威风,但却随时充满危机变数。” “我与她商量,等此事了结后便辞了这活儿。回家与她完婚,以后开一家武馆以度日。” 说到这里,他惭愧一笑:“让大师见笑了。” 和尚却认真摇头:“施主,人各有志。在贫僧眼中,施主向往安平乐道的生活,与那些志在登顶绝颠的人杰,并无差别。” 齐钧愣了好一会儿,才拱手一行礼,发自内心赞道:“大师果然念头通达。” 他要辞离之事,九重楼之人大多知晓。 但大多人都对其选择,颇有微词。 认为他不知好歹,白费了一身好天资。 只是人非鱼,不知鱼之所乐矣。 想不到能理解他的,竟是一个初识的和尚。 “若是我斗胆邀请大师参加婚礼,大师可愿意赏脸?”齐钧哈哈一笑,半开玩笑道。 和尚双手合十,笑道:“自无不可,于红尘世俗中观百态,也不失为修行一种。” 话音落。 一柄漆黑的长剑,自头顶漆黑的岩壁中落下,直直插进齐钧的天灵盖,齐柄没入。 他的脸上,还残留这一丝欣喜。 不知是因为不久后即将完婚。 还是因为请到了金光寺的圣僧参加婚礼。 弥留中,生机逐渐消逝。 一道声音头顶传来,回荡在空旷的洞窟中。 “一个六品,一个七品,已尽数伏诛。” 声音冷酷又残忍。 两条身影从漆黑的岩壁中脱出,落在地上化作人形。 两个六品,皆是武者。 其中一人手一招,齐钧脑门儿上的长剑便飞回到他手中。 后者的尸骸无力倒地,眼珠瞪圆。 他们看向和尚,已然把他当做了死人。 旭海和尚的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贫僧才答应这位施主,参加他的大婚。” 他蹲下身合上齐钧双眼,摇头道:“贫僧……食言了。” “和尚,立刻便送你去见他。”对面的一名品武者冷声道。 手中长剑刺出,惊鸿一闪,便朝和尚面门刺来。 其意势如破竹,无可抵挡! “阿弥陀佛……” 和尚轻诵佛号,双手合十,身周狂风骤起,虚空中隐隐有隆隆鼓声传来。 作为佛修,旭海和尚甚少使用武力,入城时也仅是用佛法“渡化”了军士。 看似只会一些歪门邪道。 但实际上,旭海和尚在金光寺的职位除了泥柯佛子外,还是一名武僧。 以精钢铁骨和无上金身为名的金光寺武僧。 他的气血取海浪翻涌,体内发出江河澎湃之音! 其身后隐隐有明王之像浮现,其高数丈,拳如铁钵,目若冷星! 刹那间,无坚不摧的剑刃已经直刺眼前。 和尚抬手,一把抓住。 血肉之躯与千锤百炼的宝剑摩擦,竟发出金铁金铁交击之声。 那进攻之人大惊失色! 这和尚只是七品,怎么能挡下这一剑? 挡下也就罢了,还是以如此粗暴的方式? 和尚不知他所想,只是手中握紧! 砰! 宝剑应声碎裂! 紧接着,他冷峻的目光对上了那惊愕的六品武者。 “你等不辨是非,助纣为虐,该杀!” 言罢,一拳挥出! 六品武者仿佛被巨锤砸中,眼眶暴凸,鲜血喷涌而出! 身子宛如残破的布偶,狠狠砸在漆黑的岩壁之上,动弹不得,出了几口气儿,便无了声息。 他的同僚甚至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 只看到自个儿的同伴,他上了,他倒了。 而对面的诡异和尚,拳上染血,袈裟猎猎。 缓缓走向他。 武者心神一跳,面对一七品佛修,竟生了恐惧只感! 和尚以脚蹬地,裹携风雷之声,一拳已至他眼前! 武者只来得及双手横于胸前格挡,拳与肘相撞,爆发沉闷之音! 武者的身体宛如炮弹一般,被轰杀至老远! 奄奄一息。 生命的最后,他怨恨地看着和尚,混杂着血沫吐出一句。 “我……是不死的……我们会回来的……” “用不了多久……” 和尚踏步上前,补上一拳,沙砾横飞。 “那贫僧便再杀你们一次,两次……” 血与尘中,瘦弱的和尚面容冷肃。 佛有菩萨心肠,亦有金刚之怒。 . 像这样的厮杀斗法,每时每刻都发生在畜牲道构筑的领域各处。 原本九重楼的修者,在量与质上,都是要压汕原一头。 但耐不住人家神出鬼没,藏身畜牲道所化的黑石当中,暗杀偷袭防不胜防。 所以战况陷入胶着之态,难以短时间分出结果。 江南这边,那名为褚威的五品修者露出身形,跟随其后的还有两位六品修者。 前来截杀江南三人。 据齐山所说,那褚威本就擅长暗杀。 如今更是能出没在黑岩中,又多了数分危险性。 “齐山,我们也是老熟人了。” 褚威身材瘦小佝偻,声音也尖而细,听起来阴柔诡秘,让人心烦意乱。 “你九重楼攻入我汕原祭府,是欲要启战端吗?” 齐山将江南和齐芮护在身后,冷哼一声:“都到了这一地步,你何需再惺惺作态,你们在做什么勾当,我们一清二楚!” 褚威眯起眼睛。 心道九重楼的人果然是得到了畜牲道的消息,否则齐九霄这种老奸巨猾的家伙,也不至于如此撕破脸皮强闯祭府。 “那便没什么好说了……”褚威舔了舔嘴唇,手中有墨色弯刀滑出, “汕原乌懿双雄争霸的局面该结束了,就从你的死开始!” 话音落,他们三人的身体沉入黑岩之中。 “齐芮,保护好江公子。” 齐山沉声道:“他们皆能自如出没在这古怪黑岩之中,千万谨而慎之!” 齐芮是知晓江南实力的,刚想说话。 江南就向前一步,“齐山前辈,何需这般麻烦?” “既然黑岩是他们藏身之处,把黑岩毁不就行了?” 听着江南的话,齐山脸色难看。 心中暗道天真! 他何曾没有想过毁掉黑岩。 可这黑岩无比古怪,对灵气所化道法皆有抗性。 他是个修道之人,最擅道法。 便是累得精疲力竭,也怕是毁不掉这一片的黑岩。 另一边,褚威等人可不会等他们争吵完,已然攻了过来! 表面上,是要以褚威对付齐山,剩余两名六品修者钳制江南与齐芮。 但实际上,褚威的第一目标便是齐芮和江南二人。 他很清楚,想一击必杀修为深厚的齐山不太可能,所以方才第一次出手,瞄准的便是六品的齐芮。 目的就是把齐山一方的枝叶剪除,再联合己方的两六品,一同围攻齐山。 但诡异的是,方才那书生模样的七品修者,竟然察觉到他的攻势,救下齐芮。 这让褚威心头不安。 这次出手,更是直取江南! 先杀这奇怪的书生! 于是,墨色的弯刀从岩壁中探出,向着江南的喉咙割去! 那一刻,齐山也察觉不对,一瞬间明白了褚威的意图。 他脸色骤变,手中有无上道法汇聚,但眼看却来不及! 而后知后觉的齐芮离江南更近,手中长剑递出,剑气纵横,就要挡下这夺命弯刀。 可褚威一方的两名六品修者适时出面,一前一后,朝着齐芮攻去,使得她不得不转攻为守,分身乏术! 眼看江南就暴露在夺命的弯刀之下,两人心头都是一紧。 千钧一发之际,异变突生! 褚威手中的弯刀忽然被什么事物挡下了。 他只觉眼前一花! 一尊无比魁梧的身影横挡在他面前,其数丈之高,首后有金环耀耀,肩披明黄巾带,威猛神异! 那身影一把抓住刺出的弯刀,另一拳挥出,直取褚威命门! 其拳势无双,引动风雷! 褚威脸色惊变,抽身而退! 黄巾力士一拳落空,砸在岩壁之上,碎石横飞! 而另一侧,齐山手中道法已成。 见江南这边安然,便朝攻击齐芮的两名六品修者洗礼去! 浩荡的灵气风暴席卷而来,让两名六品修者不敢硬抗,抽身而退! 局势一触即发后,再度诡异地僵持下来。 几人惊骇地望向江南身后,那伟岸不凡的神秘力士,心中震撼难以言表。 江南看着惊愕的众人,解释道:“江某实力低微,随身带尊护法力士也很合理吧?” 上架 emmm……有些来迟的上架感言。 前两天接到通知,5月1日凌晨上架,甚至有点恐慌…… 感谢责编鹿鸣老大,发书一个多月,虽然数据不理想,但推荐一路给上来没有断过,小扑街受宠若惊。 另,非常感谢各位追读的书友,感谢你们的互动投票和打赏。 作者君因为工作的原因,更新可以说是相当拉胯,即便如此,在这个更新为王的版本里,你们仍然在支持着作者君。 别的不说,先磕一个,砰!砰!砰! 书归正传,要上架了。 希望还能看到你们的身影。 第一个v章会在凌晨发布,各位小伙伴有能力的可以支持一下。 然后,关于更新。 五一过后作者君会调去别的项目,大概没有这么忙了,所以一天两更应该是能够保证的。 不会再那么短小无力了orz 最后,我是萌新作者君深蓝世界,请大家多多关照,我爱你们。 第50章 诛杀五品!(求订阅) 一开始,齐山是看不起江南的。 包括和他在一起的那个和尚。 他不自觉地认为,这俩人明明实力低微,就是靠着背后的势力,耀武扬威,逼迫齐九霄屈服。 但他猛然发现,好像想错了。 还错得挺离谱。 当伟岸的黄巾力士矗立在黑石上,浑身金色虹霞照耀整个阴森的洞窟。 齐山才明白过来。 江南即便修为不高,实际战力却极为可怕。 无论他所唤出的神秘力士是自己祭炼也好,还是他身后的势力赠予也罢。 都让江南拥有了与五品修者一战之力! 而刚与黄巾力士接触过的褚威,更是心神久久难以平静。 他实在难以相信,一个七品的修者,会掌握着如此恐怖的力士傀儡。 事实上,他们在出手之前,主要目标是五品的齐山。 顶多再加上一个六品的齐芮。 一开始,在褚威眼里,江南就是个添头。 直到如今,他才发现,错了。 “拆了这洞窟!” 江南一声令下,沉默的黄巾力士应声而动! 猛然往地上一跺! 宛如大地的怒吼,蛛网般的细密裂痕扩散开来,漆黑的岩石炸裂,崩碎,烟尘四起。 潜藏在黑岩中的褚威三人,不得已脱出黑岩,落在地面上,脸色极为难看。 而齐山也是意气风发,也不顾半个时辰钱还在嘲讽江南,高声赞道:“江公子真是好手段!好手段!” 说罢,他转头看向褚威三人,冷声喝道:“褚威!死来!” 说话间,手中道法凝聚,满天雷霆狂舞,湛蓝的雷光铺天盖地! 雷霆肆虐中,失去了黑岩掩藏的褚威三人,无所遁形! 那两名六品的武者,直接被狂暴雷蛇劈地灰飞烟灭! 褚威也是自顾不暇,在雷光中辗转腾挪,还要顾及江南身旁的黄巾力士发难。 分心之下,挨了几道雷霆,皮肉焦黑。 眼看胜局已定。 哪儿知,留在这时,一道粗犷之音响彻洞窟! “喝啊!秦爷爷来战!” 声先至,人才到! 只见一道身影裹挟无边的灵气,手持两柄青金大斧,从远处奔射而来! 他身高八尺,魁梧无比,全身布满伤痕,满脸横肉,眉宇间透着凶悍与匪气。 手中沉重巨斧在其手中宛如精巧玩意儿,纵横开阖之间,透出一股难以抵挡之意! 突如其来! 齐山本就不善近身缠斗,只得收了雷霆,连连后退。 齿缝间冷冷吐出两字儿:“秦烈!” 汕原城令手下右护法使者,秦烈,五品武者,擅长徒手搏杀与兵击。 其招式大开大合,威猛无双,更是修有淬体功法,一身铜皮铁骨,等闲难伤分毫。 这是当初进攻祭府前,齐九霄给江南的消息,如今浮现在他脑海中。 齐山作为修道之人,最忌讳的便是这种铜皮铁骨又力大无穷的武夫。 但现在,他更加担心另外一件事。 按照汕原城令的布置,他手下两名五品修者左右护法。 应当是分别对付九重楼的两个五品,齐山与齐海。 但现在,本应该面对齐海的秦烈,却出现在这里…… 岂不是说明…… 一股不安之感,从齐山心中升起。 “秦烈,你去对付那个诡异力士,这齐山老头儿由我来。”褚威身子一口气,吩咐道。 秦烈也不抗拒,大笑一声:“好嘞!” 然后挥动手中大斧,便朝黄巾力士攻来! “江公子,这秦烈便交给你了,坚持片刻,待我将这褚威诛杀!”齐山对江南道。 然后又吩咐齐芮,“你去帮衬着江公子!” 阴暗处的褚威听到这话,冷笑一声:“齐山,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说罢,身影遁隐于影中,便与齐山厮杀起来! 另一边,秦烈将手中巨斧舞得虎虎生风,斩碎空气,腾空而起,抡圆了便对准黄巾力士的脑袋劈下! 后者面无表情,以一双铁拳相对抗! 一番金铁交击之音中,黄巾力士连连后退! “不得劲儿,不得劲儿!” 秦烈愈打愈凶,狞笑道:“长了那么魁梧的个子,却是草包!” 齐芮此刻长剑舞动,道道剑气横飞,杀在秦烈身上。 却只留下一道道白痕。 此时此刻,黄巾力士已然退到江南身前。 秦烈张狂大笑:“小辈!受死!” 说罢,一斧劈开黄巾力士,借力在空中一个腾挪,开山般的斧刃朝着江南劈来! 他虽粗犷,却也不笨。 那神秘力士只比他稍逊一筹,短时间难分胜负。 那便擒贼先擒王,把这书生模样的后生仔剁碎再说! 江南眼睛微眯,一番打斗中,他算是对黄巾力士的战力了然于胸了。 他如今二百七十年道行,对应品阶六品,其召唤的黄巾力士,单论蛮力应该相当于正常的五品武者。 所以对上以暗杀偷袭为生的褚威,能明显占据上风。 可换了铜皮铁骨,精于淬体的的秦烈,却稍逊一筹。 只不过…… 谁说只有一名黄巾力士? 随着道行的增长,黄巾力士的力量也在逐步增强,江南驱神之术能唤出的力士数量,也有增多。 如今,他全力催动驱神,最多能唤出黄巾力士的数量……是四尊! 虽然其维持时间只有两炷香的时间。 绝境之间,秦烈却发现江南的表情并未有任何惊慌之色。 不由心头一个咯噔。 难不成……这书生还有后手? 只见陡然间,浓郁的金光骤然升腾! 一尊尊虚幻的魁梧身影,虚空中缓缓凝聚。 秦烈心道不妙,往后一退! 一尊……两尊……三尊…… 加上最开始的黄巾力士,一共四尊伟岸的黄巾力士降临在洞窟中! 秦烈人傻了。 打一个他有信心,打两个他也能立于不败。 可是……四个? 召唤四个神秘力士的七品? 你踏马管这叫七品? 江南望着他:“你刚才说……不得劲儿?” “现在呢?” 话音落,四尊黄巾力士便齐齐对着秦烈,大步行来! 无比的压迫力下,秦烈孤注一掷,嘶吼一声,奋起反击! 绝望之间,爆发出滔天巨力,巨斧横扫,掀起无边的灵气风暴! 可刮在黄巾力士身上,却无太大的作用。 秦烈绝望了。 四尊黄巾力士,缓缓靠近,提拳,落下! 一拳又一拳的砸在秦烈的双斧之上。 绵密的拳头如天穹坠落,爆发出隆隆巨响! 一拳, 两拳, …… 十数拳! 秦烈口鼻渗血,终于坚持不住,双斧轰然碎裂! 随后,无比沉重的拳头便落在他的身上! 令人牙酸的宛如铁锤捶打钢铁的声音响起,伴随着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儿。 片刻后,黄巾力士停下攻势,他们之间是一团已经看不清原本模样的血肉。 解决完秦烈后,借着黄巾力士还剩余时间。 江南看向斗得难分难解的齐山与褚威,道:“齐山前辈,退!” 齐山耳聪目慧,一道术法拉开与褚威的距离,退至远处。 顶替他的,是横拳染血的四尊魁梧力士。 朝着绝望的褚威,攻杀! 仍然是朴实无华的拳头。 一拳接着一拳。 在褚威怨毒的嘶吼中,结束了他的生命,留下一地模糊的血肉。 胜局已定。 这个时候,齐山和齐芮看向江南的目光,都不是震撼了。 那甚至不是看正常人类的眼神,反而像是见了什么怪异妖孽。 江南眨了眨眼:“上元世道险恶,我多带几尊护法力士也很合理吧?” 齐山心中暗骂一声。 世道险恶? 我看世道不险恶,你才险恶! 第51章 里应外合(求订阅!) 干脆利落解决完两名五品。 江南三人继续前行。 他们心头并无放松之感觉。 因为畜牲道的缘故,一定时间后,汕原的修者又会原模原样的活过来。 复活挂就是这么离谱。 如果九重楼的人不能在黎明前彻底攻下祭府,夺取畜牲道,那他们要面对的又是全盛的汕原修者…… 一路前行。 三人又遭遇到几波袭杀,其袭击者境界不高,最高也就六品。 被齐山很容易地解决了。 但又一点,这些后来的袭击者,每人身上或多或少有着伤痕和厮杀的痕迹…… 如此看来,他们最初的目标,怕是多半已经遭遇不测。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看似一望无尽的甬道终于走到尽头。 穿越洞口,眼前是一个宽大的广阔空间,黑石嶙峋,蓝火幽幽。 在这个空间的后方岩壁上,无数黑黝黝的洞窟呈现。 江南三人便是从其中一个洞窟中走出。 按此推测,被传送到其他地方的九重楼修者,大抵会从这些洞窟中汇聚而来。 ——如果他们活着的话。 而相对的前方,是一个巨大的不规则椭圆洞口,其中黑雾弥漫,隔绝了视线。 但众人却从中感受到一股磅礴的压迫力。 四品! 其内之人的身份已呼之欲出。 四品修者,汕原城令,崔鹤! 这也意味着,他们即将走到终点! “江公子,我们休整一番罢,汇合其他人后再前行,你看如何?” 齐山看向江南。在见识到四尊黄巾力士的恐怖实力后,他的态度从之前的嘲讽和不屑,变得极为尊敬。 毕竟拳头大,在哪儿都是道理。 他所显露的战力,足够让五品的齐山给出足够的尊敬。 江南沉吟片刻。 他们此行要做的便是要里应外合,与祭府外的齐九霄一同对汕原城令发动攻势。 而眼前三个人,面对一个领域了小千世界的四品修者,确实明显有些不够。 “就等一等吧。”江南回答道。 齐山与齐芮皆是点头。 如今汕原城令展开小千世界与齐九霄相互倾轧,两人暂时都腾不出手来。 他们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便盘腿坐下来,回复精神与灵力。 不久,一条身影从其中一个洞窟中走出。 江南三人目光一凝。 是旭海和尚。 此刻他浑身浴血,白金相间的袈裟都染成了血红,煞气尽显。 看得众人眉毛直跳。 特别是齐山。暗道这和尚看着慈眉善目,打杀起来也太凶狠了吧? “大师,就只有你一人?”江南疑惑问道。 “阿弥陀佛……”和尚摇头,“齐钧施主本来跟贫僧一起。” 他既然说齐钧和他被传送到一起,但此刻出来的人中,又只有和尚一人。 那么齐钧的结局……不言而喻。 齐山齐芮闻言,皆是面露哀色。 齐钧是他们多年的同僚,听闻他在此事结束后便准备离开九重楼,回家结婚过安稳日子。 却不想,没撑过这最后一战。 但事实上,齐钧的死,只是这场厮杀中的一个缩影。 随着时间流逝,后续又有十余人从洞窟中走出,浑身狼狈,面容冷冽,皆是有负伤。 显然,才经历了惨烈的厮杀。 然后,便再无人从洞窟中出来了。 齐山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至今,他也没有看到齐海的身影…… 心中那股不祥之感,应验了…… 齐芮有些担忧地看着他:“齐山大人……” 齐山摇了摇头,站起身。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洞窟中大抵再无剩余的幸存者。 “诸位,此番一战我九重楼损失惨重,但我等尚且苟活,便不能让同僚们的死做了白费!” 他指着前方的洞口,冷声道:“跟随我……诛杀城令!” 群情激奋。 一行人起身,朝着最终之地走去。 那是一条很长的甬道,墙壁上黑石嶙峋,各种鸟兽牲畜的雕塑汇聚在岩壁之上。 穿过洞口,便正式进入祭府内堂。 这里尚未完全被畜牲道所化的黑岩吞没,还保持着几分人工修筑的模样。 事实上,如果没有畜牲道领域的存在。 江南他们踏进祭府大门的那一刻,便应该身处此地。 只是因为六道之一的干预,扭曲空间,自成天地,才有了前面的一番波折。 如今,这祭府之内,已经是狼藉不堪。 历代城令排位半淹在黑石中,凌乱不堪。 一座巨大的门扉自黑石上长出,透着无比古老的气息。 其门内一片混沌,仿佛又一片天地。 众人仅仅是看着,便觉得心神都要被吸进去一般。 畜牲道,轮回门! 门扉,是一个瘦削的身影倚靠而坐,他穿着肮脏破旧的城令服,乱发披散,面容憔悴。 但浑身上下散发着无匹敌的威势,眼眸开阖间,如电如雷,令人惊神动魄! 汕原唯一的四品,城令,崔鹤! 他抬起眼皮,居高临下看了一眼闯入的众人,仿佛只是看到一群蝼蚁。 江南看着这大名鼎鼎的汕原城令,脑中又浮现出呆呆傻傻的兔姑娘,埋骨坑中的无边冤魂…… 一切的源头,便是这端坐高台的崔鹤。 齐山声如寒冰,“崔鹤,你罔顾人伦,屠杀百姓,罪无可恕,如今黔驴技穷,报应来了!!” 和尚也是双手合十,道:“施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留你全尸。” 崔鹤眼皮轻抬,露出不屑之色,“黄口小儿,也敢大言不惭?” 话音落下,一团云雾般的灰气自他身周升腾而起,化作狰狞的虚幻头骨,带着无边暴虐之意,咆哮着倾泄而下! 江南呼风吐焰之术齐施,风助火势,火借风势,漫天的火焰自他口中喷涌而出! 和尚口中念念有词,一尊冥王虚像从他背后浮现,手中印诀掐动见,煌煌金光伴着恢宏佛音照亮了这个祭府! 余下九重楼之人也是各显神通,苍茫雷霆、凛冽寒冰、剑气刀光一涌而上! 神通道法碰撞之间,余波四散! 待天地恢复清明,一切如常! 只是虚空中,若有若无的雪花,已经逐渐压制了云雾。 江南等人的攻击,让崔鹤不得不腾出手来,心神分散,自然被齐九霄占了上风! “不要停!” 江南大喝一声,手中又是神通凝聚,底牌尽出! 翻涌的烈火,虚幻的万剑,四尊魁梧力士,一并冲上高天! 众人也是不好懈怠,再发动攻势! 崔鹤双目阴沉,虽然他为四品,但仍不敢小觑如此多的神通道法。 只得分出手催动灵气,抵御攻击。 于是,齐九霄的小千世界,又逼进了一分! …… 几番攻伐后,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在众人耳边响起! 崔鹤的小千世界,终究是抵挡不住里应外合的进攻,崩碎了! 祭府外的齐九霄,趁势追击,雪花在虚空中轰然暴涨! 寒风凛冽,仿佛整个天地都要被冻住! 暴风雪中,整个祭府天顶碎裂,被卷上高天! 一道身影驭天地极寒,踏空而来! 齐九霄冷眼看着轮回之门下的汕原城令,“崔鹤!汕原与乌懿多年之争,当要在今日了结!!” 言罢,双手下压! 乱舞的风雪瞬间凝结,化作铺天大印,朝着崔鹤镇压而来! 第52章 轮回无路(求订阅!) 四品,与五品仅一品之差。 却是一个巨大的分水岭。 四品之下,以天地造化洗涤自身,化灵气为己用,锻打体魄,终究还是以自身为主, 四品之上,便是以内动外,导引自然,驭使天地之力。 期间差距,难以量计。 就如齐九霄施展的风雪大印,浩浩荡荡,如渊如岳,镇压而来! 又有其小千世界加持,更是威猛无匹! 恍惚间,众人仿佛感觉天地都在这大印之下摇曳! 感受最深的,还是直面大印的崔鹤。 他如今小千世界破碎,形容枯槁,面对天穹一般下坠的大印,看起来已是穷途末路。 但脸上,却无一丝慌乱。 他眼眸轻闭,似在假寐,其身后万古不变的轮回之门,却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仿佛整个世界都跟着颤抖,一股无比遥远和古老的气息溢散而出! 瞬间便瓦解了威猛无双的风雪大印! 朝着齐九霄等人所袭来! 纵为四品,面对那缕细微的气息,齐九霄寒毛直竖! 危! 赶紧以小千世界卷起众人,远遁高空! 残破的祭府之内,那一缕气息缓缓溢散之间,整个祭府悄无声息,寸寸崩裂破碎。 高天之上,齐九霄脸色难看。 他已经对畜牲道轮回之门极为重视,却不想仍是远远低估了…… 虽然崔鹤看似并未完全掌握畜牲道,只能进行细微的操控。 但仅是一缕那垂落的气息,便让人深感无力…… 他面露不甘之色。 损失了九重楼七成的人手,终于推到崔鹤面前,难道事到如今要落荒而逃? “齐九霄……吾等已不再是一个境界的存在。” 崔鹤口中发出沙哑之音,带着讥讽之色:“你原地踏步,终日无所寸进。而吾立刻便要身化轮回,掌六道之一,其云壤之别,难以计也。” 齐九霄内心挣扎,一边思考破局之法,一边对峙崔鹤,“哼!本座确实数年无所存进,但本座习武修心,可不曾为了更进一步屠杀自己的子民!” “反倒是你崔鹤行凶无道,恶贯满盈,就不怕天理报应吗?” 齐九霄声声振聋发聩,连连质问! 崔鹤却不屑一笑:“他们身为汕原子民,为吾生,为吾死,皆是理所应当!更不要说乃是为了轮回大业!” “齐九霄,此乃三生难求的福报啊!何来报应一说?” 齐九霄眉头深皱。 汕原城令虽然一直野心勃勃,独断专行,以前却也不是这般罔顾百姓生死。 如今……怕是被轮回之门坏了心性。 “齐楼主,轮回之间有大恐怖。” 身后和尚叹息一声:“若是贸然窥探,轻则堕入邪道,重则道心崩坏,这汕原城令确是已经真正入障了……” 齐九霄看向他:“大师,可有对策?” “自然。” 和尚双手为捧,祭出一物。 “贫僧身怀佛命而来,为的便是为镇轮回!寺中赐下佛陀之尾指与贫僧,可镇压六合八荒!!” 闻言齐九霄先是一愣,心中感叹,论狠还得看佛门,用自家老祖宗当法器都是信手拈来…… 但他没敢说出来。 此刻,和尚直视手中之物,满眼虔诚之色。 众人望去,那是一截小小的指骨,莹白如玉,散发着温润的柔光,美丽无暇。 但它出现的那一刻,所有人心头都是一个咯噔,脑海中泛起一股难以消泯的恐怖之感! 和尚低声诵经,佛经声中,尾指缓缓飞起,升于高天之上。 许久,它停滞在空中,宛如天地中心,镇压寰宇! 蒙蒙的柔和佛光从它周遭垂落,洒向祭府。 轮回之门所散发的恐怖气息,宛如春日残雪,无声无息间便消弭殆尽! 其本体也微微颤抖起来,瑟瑟发抖,隐隐间竟然透出恐惧之意。 而此时,旭海和尚的脸色愈发苍白,失了血色。 毫无疑问,驭使佛陀尾指这种禁忌中的禁忌,以和尚的修为来看,片刻便足以耗光他的心神! “齐楼主……快……” 和尚喘着粗气儿,急道:“快趁此机会……诛杀崔鹤……” 齐九霄毫不犹豫,事实上在佛陀尾指升空之时,他便已经再展开了小千世界。 天地间再度风雪交加,无边的暴风雪汇聚,凝固,形成一柄古朴而未经雕琢的长矛,浑然天成! 落下齐九霄手中。 众人眼里,他仿佛托起了一个世界。 齐九霄也是发了狠,竟以小千世界为兵,誓要诛杀崔鹤! 他心中明了,若是不趁佛陀尾指镇压轮回之际了结此事,等旭海和尚消耗完毕,那就真的再无机会。 神光爆发,长矛脱手而出,超越空间,下一刻便到了崔鹤身前! 后者面色狰狞,一次又一次催动身后的轮回之门。 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在他瞪圆的双目中,风雪长矛直直贯穿他的胸膛,其中小千世界之力轰然爆发! 凶悍地撕碎了崔鹤的每一寸血肉与骨骼,化作满天冰砾炸碎开来! 见此一幕,和尚也终于是松了口气。 身周佛光黯淡,天穹的佛陀尾指也缓缓坠下,落进他的双手之中。 见下方到处都是的崔鹤,和尚终于放松身心,恐怖的消耗让他身子一歪,向后倾倒。 齐九霄赶紧扶住他,心头也是松了口气。 但就在此时,一股极端的怨恨的气息从祭府中爆发开来! 阴风阵阵! 一道半透明的身影在冰砾只见缓缓凝聚,形成残缺不全的崔鹤模样。 残魂! “齐九霄,想不到吧!吾与轮回一体!轮回不灭,吾身即为不朽!” 崔鹤的残魂声如寒冰,残忍冷酷,“待吾重塑肉身,定让尔等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随着怨毒的咒骂,那一缕残魂朝着上方的轮回之门而去! 就要投入! 众人脸色一变! 若是让他得逞,片刻后又是一个全盛的四品,一个能催动轮回之门的崔鹤…… 齐九霄瞠目欲裂,手中道法汇聚,却已然再来不及! 只能眼睁睁看着崔鹤残魂的脑袋已经钻进轮回之门! 说时迟,那时快! 众人只感觉幽光一闪,那半截身子已经钻进轮回之门的崔鹤却突然停滞住了! 一道幽幽之声传来:“你也配有轮回?” 众人转头,却见江南右手抬起,仿佛虚空中抓住了什么东西。 通幽! 神道在前无轮回! 狠狠一拽! 崔鹤的残魂被硬生生拉出了畜牲道的轮回之门! 被无形的手拘在空中。 直到此刻,他眼中才露出恐惧之色! 对上江南冷冽的目光。 五指握紧! 在刺耳惨嚎声中,崔鹤的残魂四分五裂,烟消云散! 第53章 空悬罗汉 和尚等人看向江南的目光,充满了怀疑。 要论熟悉,和尚应该是一群人中最为了解江南的。 他一路走来,看到他有呼风道法,有精妙剑招,有吐焰神通,有魁梧力士…… 如今又表现出精通魂灵之道。 这是什么妖魔鬼怪? 江南:“我身一个柔弱书生,随身……” “咳咳,江公子不必再说,我们都懂。”齐山叹了口气。 这话他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一番小插曲后,众人目光望向底下的轮回之门。 由于方才的斗法,齐九霄之前随手布下的障目之术早已被余波震碎。 方才遮天蔽日的佛光让全汕原的人都看了个一清二楚。 此地,不宜再多呆下去。 那问题来了,该怎么处理这快要圆满的轮回之门? 齐九霄一开始还有点想法,但在见识到这玩意儿的恐怖之处后,他便再不想与其扯上半点儿关系。 轮回之门,他齐九霄,拿不起! 就如让一稚童揣金条招摇过市,这不是机缘,是灾祸。 古往今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例子,都快看烂了。 所以,他把这块烫手山芋推给了江南与和尚二人。 “江公子,旭海大师,此物该如何处置?” 江南看向和尚。 这本来就是佛门的东西。 和尚脸色还有些苍白,许是因为方才的消耗太过巨大。 他沉吟片刻,道:“这轮回之门涉及生死之秘,期间大恐怖连菩萨罗汉都难以把持,寺中的意思是将其放逐虚冥,那里才是六道轮回原本所在之地。” 他看了看天色,“贫僧早已向寺中发出消息,估计近日便会有大师赶来。在此前,还要劳烦齐楼主警戒周遭,莫要让这轮回之门再落入邪人之手。” 齐九霄一拱手:“自当如此,本座明日便通传乌懿,派驻人手,接管汕原。” 如今汕原城令伏诛,修者死伤无数,又因为轮回之门失去了崔鹤的掌控,永远葬在了阴冥。 对于乌懿来说,如今整个汕原便如同拔了毛的肥肉。一口吞下,一统渭水,就在今朝。 敲定下来以后,众人正准备降落地面。 陡然间,远处的夜空金光乍现。 一条明晃晃的黄线横亘在天与地的交界之处,缓缓地近了。 愈发明亮,愈发耀目。 与此同时,难以言喻的浩瀚气息自光芒处传来。 极近时,明明漆黑一片的天穹,被染成柔和的明黄色,在场众人浑身莫不染上一层光芒。 齐九霄等人浑身被这恐怖的气息,压地喘不过气儿来,苦苦支撑着身子。 地上的汕原百姓,却皆是忍不住跪俯在地,高呼神仙! 江南目光一凝,看见那恢宏的光中,竟有一人踏空而行! 此人看起来年逾古稀,头顶无发,胡须雪白,穿一身麻布袈裟,慈眉善目,让人不禁心生好感。 一个老和尚。 一个修为通天的老和尚。 江南看向旭海和尚,这一幕不禁让他第一反应便是和尚口中的大师来了。 但旭海和尚脸上却是一片凝重之色。 江南心头一个咯噔,忽然想起当初自己是与和尚一起放飞灵气纸鹤。 没道理距离更远的西域受到了消息,而更近的大夏与剑庐还无所动静。 “大师……这位上人是谁?”齐九霄与江南是同一想法,连连问和尚。 和尚叹息一声:“九常寺……空悬罗汉!” 齐九霄心神一滞! 空悬罗汉他有所耳闻,或者说此人大名鼎鼎,让人不知也难。 这空悬罗汉出生西域贫苦之地,一出生便佛性深厚,被九常寺选中为佛子,进寺修行。 传说这空悬罗汉在摘得阿罗汉果位前,曾发下大宏愿,要为西域两个时代为敌的小国消弭争斗。 耗时数年,却仍不得其法,反而成了空悬修成果位的阻碍。 最后,空悬端坐虚空数日,强行将两个国家的子民全部永久渡化,皈依佛门,摘取了罗汉果位。 只是…… 齐九霄有些怪异地看向旭海和尚。 他不是金光寺的吗? 金光、九常二寺的关系有些像乌懿与汕原,虽都颂扬佛理,相互之间却因为理念不同也经常明争暗斗。 怎么旭海和尚传个信儿,还能传串了? “齐楼主,空悬大师并非因贫僧传信而来。”和尚摇头道。 他传信给的是自家金光寺,而这九常寺空悬罗汉,是自行而来。 是不速之客。 说话间,空悬罗汉已然来到众人前方不远处。 他望了一眼众人,轻诵佛号:“阿弥陀佛……老衲遥遥路过,观其有轮回气息。诸位施主,可否与贫僧说道说道,这是生了何事?” 他的声音慢而轻明,让人听着心头顿生舒畅之意,仿佛七情六欲皆是散去,难起争斗之心。 但江南猛然一颤,从那种感觉中回过神来! 他看向空悬罗汉的目光,充满了忌惮与警惕。 短短几句话,就差点儿影响了他的心神与想法,这和尚太过邪门儿。 而且,这九常寺正是当初剑主莫青山提剑杀进杀出的地方。 与剑庐,可谓是宿怨了。 空悬罗汉这一问,齐九霄哪儿敢不答,便老老实实把事情说了一遍。 “阿弥陀佛……当真是惨绝人寰……”空悬罗汉听闻崔鹤屠镇之事,忍不住摇头叹息,一脸悲悯之色。 紧接着,他看向地上的轮回之门,“轮回之门本是佛门之物,于众生而言太过危险,贫僧这就将其带回九常寺妥善安置。” 闻言,和尚眉头深深皱起,“空悬大师,贫僧乃金光寺泥柯佛子,此畜牲道轮回之门乃是贫僧佛命所在。贫僧以传信告知寺中,待蟠胥大师赶来便会将其放逐虚冥,不敢劳烦空悬大师费神!” 和尚首先点名了自己的身份,又告知金光寺蟠胥罗汉将至。 意思就是这东西是我金光寺先发现的,待会我家大佬便来了,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而此时也看出金光寺与九常寺对于畜牲道的处置方式,有所不同。 金光寺认为六道太过缥缈,其中有大恐怖,还是让它哪儿来回哪儿去得好; 九常寺的空悬罗汉却是一来便要将其带回寺中,明摆了觊觎其大威能,想要霸占。 空悬罗汉微微一笑,对于和尚话中的刺丝毫不恼,缓声道:“收服六道之一乃是造福天下苍生的善举,怎称得上费神?” 顿了顿,他又道:“至于传于西域的信,你看看可是这一封?” 说罢,空悬罗汉取出一枚灵气纸鹤,幽幽道:“渭水外风急雨大吹落了纸鹤,老衲正好从河中捡起,如今正好交还于你。” 此话一出,余下众人皆是脸色怪异。 心中暗道这空悬罗汉也太不要脸了。 灵气纸鹤本就为了长途传递消息而生,莫说风急雨大,即便正面挨让一道雷霆,也能坚持飞到目的地。 他这分明是自己把旭海的信截下,不让金光寺得到消息,意图独占畜牲道轮回之门。 还作得一副道貌岸然之色。 但没人敢说出来。 毕竟罗汉是二品。 现在是他说啥就是啥。 江南抬手,摁住和尚有些颤抖的肩膀,缓缓摇头。 于是,空悬罗汉轻轻一招手,地面那无比沉重的轮回之门便缓缓腾空,飞到他面前。 空悬罗汉看得那叫一个目不转睛,喜不自胜。 突然,他眉头微微皱起,“阿弥陀佛……这畜牲道为何差一丝圆满?” 空悬和尚眼睛一眨,念识便扫过整个渭水,露出了然之色,喃喃自语,“原来是神性尚有外泄,怪不得……怪不得……” 他再一招手,汕原城中,一团金光便缓缓飘起。 见这一幕,江南脸色骤然一变! 无他,因为那金光之中,正是一脸茫然的兔姑娘。 随着轮回之门与兔姑娘缓缓靠近,冥冥中一股吸引力撕扯着她的身躯,就要将其深印在灵魂中的神性,拉扯而出…… 第54章 九归于一 天穹之上,被金色佛光扣住的兔姑娘,脸上露出极为痛苦之色。 灵魂被撕扯的痛苦,让她用力拍打着佛光,发出凄惨的叫声。 却被佛光所阻隔,外边儿听不到一点声音,只能看见她无助地挣扎。 看得众人心中有所不忍。 齐九霄眉头皆深深皱起,九重楼中有不少人脸色难看,敢怒不敢言。 江南强忍着心头的火,上前一步,拱手道:“大师,您带走轮回道便好了,何必为难一个凡人女童呢?” 空悬罗汉眉毛微微一挑,似乎没料到竟有人敢对他说三道四。 不过他也不恼,道:“此女子身怀轮回神性,早已算不得是人,而是妖孽一枚!既然是妖,便要除妖卫道,老衲义不容辞!” 闻言,旭海和尚也是向前一步,劝道:“大师您有所不知——此女乃是误食了沾染轮回神性的河水,也是深受其害,虽算不得人了,但也请大师慈悲为怀。” 空悬罗汉露出不快之色,额间老树盘虬般的皱纹挤在一起,轻轻哼了一声。 仅仅声音,便让余下众人心神如遭锤击! 和尚更是凌空后退数步,脸色更白。 二品的恐怖,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阿弥陀佛……且不论她是否为妖,单单是她身上身怀六道神性此事,对天下终生来说便是一难,如今牺牲她一人,救天下众生,此乃大功德之事!” 大功德? 齐九霄心中一叹。 屁的大功德! 明明就是你空悬罗汉想要圆满的畜牲道之门,又不好直说,非要扯到天下众生身上。 再说这一丝神性,等她自然老死,神性不是照样回归? 他原本以为旭海和尚已经是佛门面善心黑的代表,但他至少心是正的,就是手段阴间了些。 不像这空悬罗汉,颠倒黑白,沽名钓誉,无耻至极! 只是,即便齐九霄心中如此想,表面上也不敢任何表现。 毕竟,对方是佛门罗汉,乃是二品。 毫不夸张地说,空悬罗汉一根指头,就能把在场所有人都收拾了。 正在几人争论间,汕原城中百姓也听了个大概,将信将疑地望向空悬罗汉。 见此状,空悬罗汉朗声道:“轮回之间有大恐怖,佛书记载,当初六道崩碎,仅是修罗道一块残片便毁了一国。” 如今此女子吸收太多轮回神性成妖,日后恐为祸苍生,贫僧欲为天下苍生出手杀魔,诸位施主可有疑异?” 不明所以的百姓看了看镇压寰宇的畜牲道轮回之门,又看了看脸色极为痛苦的兔姑娘。 一时间竟沉默无言。 许久,终于有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大……大师……所言极是……” 于是,窃窃私语声响起。 “她都成妖了,还留着做什么?” “是啊,大师这是来救我们的!” “大师慈悲!大师功德无量!” “……” 佛光普照下,百姓们的声音逐渐统一, “大师慈悲!” “大师慈悲!” “大师慈悲!” “……” 人群中,有个小孩儿盯着天上痛苦的兔姑娘,拉了拉身旁父亲的衣角,有些不忍,“爹……这个姐姐看起来好痛苦的样子……” 他爹赶紧捂住他的嘴巴。 于是,声音淹没在大流中,没了声息。 这场面,不了解的,还真以为兔姑娘是什么十恶不赦的魔头。 高声赞扬中,一声怒喝爆发,如天雷炸响! “够了!” 江南灵气灌进声音,指着脚下百姓怒斥, “她可是你们的同胞啊!” “只是因为误食了河水,便导致父母亲人皆遭横死,更是落得神智呆傻!” “她已经在汕原呆了数日,若真会害人,你们早就死绝了!” “面对一个无辜的幼年女童,斩妖除魔?” “你们就没有这般大的儿女吗?” “你们就没有父母亲人吗?” “你们还有一丝人性吗?” 声声振聋发聩,百姓的声音渐渐平息了下来。 空悬罗汉此刻是真有些恼了。 众所周知,佛门可不像其他宗门,不仅要吃肉,还要面子。 还要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的人设。 江南这是当众拆他的台。 空悬罗汉沉声开口:“这位施主,可不要妖言惑众啊……” 言辞之间,一股恐怖的压迫力散发开来。 江南强撑着恐怖的压力,不顾齐九霄焦急的暗示,猛然向前踏出一步! 从兔姑娘被拘上天空时,他便意识到不妙。 脑子里闪过无数种破局之法。 却终究绕不开一件事——正面面对二品的空悬罗汉。 遵循理智,他应该苟起来的。 即便心中愤怒如沸腾的岩浆,他也应该如野兽一般,暗中蛰伏,利其爪牙,直到鳞丰翼满,再磨牙吮血。 他有青灯,有金手指,有天罡地煞大神通。 总有一天,他的实力足以把悬空罗汉摁在地上锤。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但这样做,兔姑娘会死。 苟道虽有千般好,此刻江南却做不到。 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误食了神性、神志不清的小姑娘,会在茫然与痛苦中被撕裂身躯,湮灭灵魂。 还被冠上为了大义,为了苍生的名号。 这不是对的事。 “在下所言,句句属实!”迎着威压,江南咬着牙关,一字一句! 空悬和尚脸色阴沉下来,整个夜空都乌云密布,雷光弥漫,如天地也跟着发怒了一般。 “阿弥陀佛……施主,你着相了,被妖魔迷了心智。” 空悬和尚面露厉色,缓声叹道, “老衲这便帮你斩妖除魔,再投新胎!” 说罢,就要出手! 图穷匕见! 顶着恐怖的压力,江南口鼻渗出鲜血,但他却毫不在意,狞笑道: “你要杀我?” 掏出绣衣令牌与秀气小剑,撕破脸皮,喝道: “老和尚,吾乃大夏外指绣衣,剑庐剑首!” “你敢杀我?” 空悬大师气息一滞! 脸色难看! 一时之间,竟进退两难! 此时此刻,畜牲道的圆满,已经开始! 兔姑娘七窍流血,已无半分挣扎之力,飘在空中。 目光看向江南这边,呆滞中似有依恋与不舍。 江南不再理会空悬和尚,手中神通运转! 剑术,呼风,吐焰…… 一道道神通骤然而起,向着天空冲去! 旨在斩断兔女与轮回之门的联系! 但结果……徒劳无功! 神通甚至未曾靠近,便被恐怖的轮回气息打散,终究是道行弱了,发挥不出神通真正的威能。 旭海和尚叹息一声:“施主,轮回的补完已经开始。那小姑娘身负一丝神性,便注定要归于六道,此乃一归于九,已然不可逆了。” 言罢,他目露悲悯之色,不忍去看了。 和尚的话中之意很明显了。 兔姑娘身怀一丝神性,又与轮回之门太过接近,畜牲道的圆满已经开始,那一丝微薄的神性必然在轮回之门的吸引下回归。 是为,一归于九。 而这种回归,霸道的轮回神性会撕裂兔姑娘的灵魂。 江南停下手中神通,喃喃问道:“为何一要归于九,而九不能归于一?” 和尚一愣,还是叹声道:“施主,此乃天数,大道规则。” 江南身形狼狈,口鼻渗血,目光却曳曳生光,“大师,江某不信天数!” 说罢,他双手高高举起,道行疯狂爆发! 左手聚兽,右手调禽! 两种才获得的神通之术一同乍现! 轰隆隆! 雷声骤起,苍白的雷光照亮了江南偏执而疯狂的脸。 “在下今日,偏偏要让让这九,归于一!” 在场众人,无不骤然色变。 若是把畜牲道比作大海,那小姑娘身上的一丝神性便是小溪。 自古以来,从来只有百川归海,何曾有过海入百川? 此刻江南竟想让畜牲道的庞大的神性,全都归于那小姑娘身上! 大逆! 大逆之举啊! 第55章 逆转 天地之间,只剩下雷霆的咆哮声。 一众目光望着江南。 悬空和尚神色冷漠。 江南绣衣剑首的身份,确实让他心生忌惮,顾及之下不敢出手。 但他也不相信,以江南堪堪六品的修为能阻止轮回之门的圆满! 简直痴人说梦! 莫说是他,即便和尚与日齐九霄等人,都觉得江南此举太过于荒唐。 此等行为,无异于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说好听点叫一腔孤勇,说难听点就是不自量力。 但江南心中却明白,并非完全没有机会。 因为作为六道之一的畜牲道,其神性与构成对应万类飞禽走兽。 而聚兽与调禽两种神通,本身便是针对天下万兽。 江南如今是孤注一掷,对整个畜牲道的神性施展聚兽与调禽! 倘若轮回之门的神性是大江大河,想要阻止其奔腾之势,以江南的道行来说必不可能。 但退而求其次。 既然轮回之门的圆满已如大浪滚滚而来,不可阻挡。 那便引导其流进兔姑娘的体内,如此,既顺应了轮回圆满的大势,也能护住她的身魂。 这个决定,有些冒险,但并非完全不可为! 江南浑身冒出滚烫的热气,无形力量自他双手中迸发,涌进轮回之门内,引导其中神性的轨迹发生变化。 无视,原本屹立高天巍然不动宛如镇压天穹的轮回之门,忽然发出簌簌响声! 那像是沉重的石头门相互摩擦发出的声音,浩浩荡荡,沉闷而恢宏。 就在兔姑娘身上的神性即将被拉扯而出时,那吸引之力戛然而止。 紧接着,庞大的轮回之门开始寸寸瓦解,仿佛天穹破碎! 星尘般的碎片夹杂着浩瀚的神性,朝向因痛苦而昏迷的兔姑娘,倒灌而来! 那一刻,风云变色,天地无光。 崩碎的轮回之门宛如世界坍塌,此情此景众人发自内心感到恐惧! 众人难以置信地望向江南——他真的做到了! 空悬罗汉也终于明白了江南的意图。 这人根本就没有想阻止畜牲道的圆满,而是要让畜牲道与那女子……合二为一! 但他怎能忍受? 他铤而走险,截下泥柯佛子传向西域的灵气纸鹤,就是打定主意要为九常寺独占轮回。 挣扎间,空悬和尚心头一发狠! 出手! 管他是大夏绣衣也好,剑庐剑首也好,绝对不能让畜牲道落在其他人手中! 于是,恢宏的佛光自空悬和尚身后普照开来,天上的乌云被染成了金色,整个夜空若如白昼! 云层缓缓散开,一尊占据半边天穹的罗汉虚影显露而出! 一瞬间,天地间金光大放,诵经声自四面八方传来,浩大恢宏。 所见之人皆心神剧颤,浑身发抖! 法天象地! 罗汉金身! 二品罗汉才能施展的无上佛法! 那罗汉金身抬手一只手,朝着轮回之门与江南,缓缓镇压而来! 其掌遮天蔽日,掌中纹路宛如山海沟壑,就像一座世界倾轧而来! 众人心中皆是升起绝望之感。 江南亦是如此。 他挺身而出,赌的就是空悬和尚忌惮大夏与剑庐,不敢出手。 可是,赌输了。 眼看着巨大的金色手掌就要落下,异变突生! 远方的夜空中,一点寒芒隐隐突然一闪! 紧接着,一道贯通九天十地的恐怖剑光奔涌而来! 裹携着大海般沉闷的怒火与磅礴的杀意,一剑撞在罗汉金身的巨掌之上! 剑光纵横,倒映在众人瞳孔中,轰碎了罗汉金身的右臂! 天地间下起金色的雨。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天地交界之处传来, “空悬,你好大的胆子!” 其声音中,蕴着大海般沉闷的怒火。与此同时,一条身影从远方踏空而来。 在场之人无不心神剧颤,循声望去! 只见来人是一个老者,面容寻常,身材寻常,穿一身墨灰布袍,手里拎着柄灰蒙蒙的铁剑。 见到这人,江南心头终于是松了口气。 剑庐六长老,剑一真! 当初,还是他带领江南等人进入剑冢的。 剑一真一步跨越百丈,横挡在空悬罗汉与江南中间,浑浊的双目中是毫不掩饰的深沉杀意! 悬空罗汉自然认出了来人,脸色骤变,刚欲说话。 剑一真却是毫无交谈之意,提剑斩来!磅礴的剑光再现,横亘天穹,便朝空悬罗汉落下! 后者双手合十,佛光普照,云层中的罗汉金身一步发出,挡在身前! 剑光威势无匹,对着金身当头落下!一时间摧枯拉朽,将其金身斩成两片! 顿时,空悬罗汉脸色苍白,嘴角有鲜血溢出! 金身破碎,对他本身也是大损伤! 下一刻,剑一真又是一剑斩来! 煌煌剑气无情落下,空悬和尚用尽浑身解数闪避,却仍然被其边缘擦中,右手砰一声爆成血雾。 但索性是保住了一命。 众人甚至没有回过神来,局势逆转地太快太突然了。 方才还是空悬罗汉天上地下唯吾独尊,下一刻便被人斩碎了臂膀,还险些丧命! 如今,空悬罗汉远遁千丈,遥遥传音,“剑一真,你这般下杀手难道是想再启战端吗? 其言语中,满是浓浓的威胁与忌惮之意。 剑庐的六长老,剑一真也是二品。 但空悬罗汉打不过他。 因为当初摘得阿罗汉果位时,他强行渡化两国百姓,乃是取了巧。 其业位自然比不上正常罗汉,也就在境界比他低的人面前耍耍威风还行。 真要对上同境界修者,确是无比吃力,更别说以杀伐闻名的剑修。 剑一真冷哼一声:“空悬,你对我剑庐剑首出手,老朽废你一臂以作惩戒。若再敢聒噪,渭水便是你葬身之地。” 言辞之间,露骨的杀意毫不掩饰! 听得众人暗暗咂舌。 没人会觉得剑一真是在开玩笑。 剑庐一向言出必行,说要杀人,就一定会杀人。 空悬罗汉脸色青白一片,沉吟良久,他狠狠瞪了一眼剑一真与江南,才道:“老衲本就不是冲着你剑庐剑首而来,只想要取回六道之一。老衲可以走,但那畜牲道老衲也必须带走!” 剑一真抬起眼皮,缓缓道:“看来,你是真想要埋骨在渭水了?” 空悬和尚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声音沉得快要滴出水来:“剑一真,六道轮回乃我佛门之物,物归原主本就理所应当!你剑庐却意图霸占,难不成是真要与整个西域诸佛为敌?” 这时,旭海和尚上前一步,行了一礼:“一真长老,贫僧金光寺泥柯佛子,法号旭海。” 空悬罗汉一时间以为旭海和尚要帮他说话,心中一喜。 却见和尚继续道:“贫僧所在的金光寺及所属佛国,皆无意被空悬大师所代表,还请一真长老知悉。” 话音落,齐九霄看着一本正经的和尚,倒吸一口凉气。 这和尚心是真黑啊! 剑一真听到这话,也是愣了一会儿,才把目光投空悬罗汉。 “空悬……你还有何话说?” 第56章 一品 “剑一真,你莫要得寸进尺!” 空悬罗汉先是冷冷瞪了旭海和尚一眼,又看向剑一真。 “这轮回之门,老衲必定要带走!” 剑一真脸色肃冷,提剑横空,“那便要问问老朽手中之剑了。” 说罢,又是一剑刺出,剑光纵横,直直地唱着空悬罗汉的脑门儿而去! 见此状,众人心头皆是一寒! 这剑庐果然都是狠角色! 剑一真说杀就杀,丝毫不拖泥带水! 哪怕对方是九常寺的二品罗汉,也不例外! 到了此刻,空悬罗汉原本恼怒的神色,突然却平静下来。 只见他从怀中捧出一物。 那是一块灰色的石头,约拳头大小,毫无光泽灵韵,其上坑坑洼洼,像是被火焰焚烧过一样。 只是诡异的是,这枚看起来甚至有些丑陋的石头,却被一名二品的无上罗汉上手呈供。 敬若神明! 那恢宏的剑气冲天而下,眼看就要将这石头与空悬罗汉一并吞没! 却突然仿佛如同雪遇骄阳,一刻便消弭得一干二净! 剑一真浑浊的双目中,透出惊色。 他认得这东西。 顶舍利。 九常寺上座的顶舍利! 传说九常寺上座虚渊菩萨臻至一品后,便转世而去,再看世间红尘,欲更进一步。 其圣骸于七七四十九日后无火自焚,留下一顶舍利,其中蕴藏一丝虚渊一缕神念,被九常寺万僧供奉。 这枚石头,乃是一名一品存在的舍利子! 随意消弭了剑一真的剑光之后,那灰蒙蒙的舍利子上,有淡淡的佛光显露。 一尊虚幻的身影自佛光中缓缓凝结! 那是一个老和尚,衣着朴素,无须无法,面上如同枯树旧皮,布满褶皱。 “阿弥陀佛……” 那一缕虚渊菩萨的神念轻诵佛号。 其声慢而轻,却让所有耳闻之人心中产生一种难以言喻之感! 汕原城下的百姓忍不住直接叩拜在地,满眼虔诚! 莫说他们,连四品的齐九霄都察觉到心神有异! 为何我会在这里? 为何我六根还未清净? 为何还不皈依佛门? …… 一连串自我疑问差点儿让这些九重楼楼主着了道,猛然咬破舌尖,才露出一丝清明! 随后,望向那老和尚虚影的目光,充满了深深的恐惧与忌惮! 仅仅是一句佛号,便差点儿让四品的齐九霄迷失! 这还是这位一品菩萨的一缕神念而已! 此刻,空悬罗汉双手合十,脸上平静而虔诚,“虚渊上座,弟子为取六道之一而来,却百般受阻,无奈之下只能惊扰尊上您了。” 虚渊菩萨看了一眼一臂空空的空悬罗汉,眼睛一闭。 淡淡的佛光缠绕在空悬罗汉的臂膀之处,没多久,一条全新的手臂便长了出来。 凭空便让一位二品存在生白骨,附经络,长血肉。 江南看在眼里,倒吸一口凉气。 这就是一品? 也太恐怖了吧? 随后,虚渊菩萨看向剑一真:“施主,轮回六道本就为佛门之物,留在红尘,贻害众生,还是让空悬带回九常得好。” 剑一真强撑着面对一品存在的压力,缓缓道:“虚渊大师,我奉剑庐剑主之命留下轮回,恕难从命!” 每说一个字,他额间的青筋便暴起一分。 仿佛在这位存在面前,说出反对的话,都违背了天地的规则。 “执迷不悟……” 虚渊大师面露悲悯之色,嘴唇开阖间发出一个音节。 “哞!” 其声如万古惊雷,回荡在天地之中。 那一声落进剑一真耳朵里,更是宛如巨锤砸在神魂之上! 他一口鲜血喷出,手中铁剑爆碎,身体软软瘫倒,竟再无还手之力! “六长老!” 江南色变,第一次,心头感到绝望。 一品之威,太过恐怖! 虚渊菩萨不再去看剑一真与江南,反而转向已经完全吸收畜牲道轮回之门的兔姑娘。 眼中神色有异,轻声叹道:“阿弥陀佛……孽缘啊……” 说罢,他的手轻轻一招,兔姑娘的身体便缓缓朝他飘去。 就在这时, “慢!” 一道清喝声自不知名处响起,没有源头,又仿佛就响彻在耳边。 一柄节杖,自远方飞来! 然后悬在空中,在它一侧,一道身影缓缓浮现而出。 他同样虚幻并非真身。 穿一身青衣,面容清俊,颇有一股读书人的味道。 腰间,挂着一块造型奇异的青色玉牌。 见此,剑一真忍不住心脏狂跳! 他认识这个人。 或者说天下无人不识。 他来自大夏,喜好读书。 大绣衣——季柯。 一个以读书入道,登上一品绝颠的无上存在! “虚渊,你一缕残魂,跨过我中州大夏,意欲何为?”那虚幻的青衣身影望着虚渊菩萨,缓声道。 在其下方,齐九霄道心都快碎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渭水这种小地方,一天之内,二品一品扎堆扎堆地来! 他这小心肝儿是真的承受不住! 即便这两位并非真身,但他们若是心头不快了,一个念头便足以让渭水灰飞烟灭,直接从疆图上抹除痕迹。 “季柯,老身此行,只为取回佛门轮回之物。”虚渊菩萨应道。 大绣衣却缓缓摇头,“此事先不论。倒是你九常寺僧人,欲攻杀我大夏绣衣使,该如何算?” 虚渊眉头轻皱,“空悬已付出了代价,断了一臂,即便老身为他续上,也是损了气血,如此惩戒够了吧?” 在虚渊菩萨的注视下,大绣衣再摇头:“不算,那是剑庐的,与我大夏何干?” 他看了一眼天空中的兔姑娘,“依我看来,就拿这轮回作赔吧。” 好家伙! 江南心中直呼好家伙! 这就是大佬吗? 自个儿被人攻击一次,就赔一道轮回。 他现在恨不得把脸伸过去让空悬一直打,打到直接把九常寺赔光! 话虽如此。 虚渊菩萨是万万不可能同意的,他决然道:“唯有轮回之事,不可商量。” “哦?” 大绣衣露出似笑非笑之色,“若是我今日便非要这一道轮回呢?” 崩了。 谈崩了。 两位一品相对而立。 刹那间,空气凝固。 大地缓缓颤抖,天穹都仿佛要碎裂一般! “阿弥陀佛……” 僵持了一刻钟。 虚渊和尚终于是叹了口气,放弃了。 那一刻,此间天地仿佛都松了口气。 他只有一缕神念,但大绣衣确实本体坐镇中州。 若真起冲突,危矣! 最后,他看向江南,这个一切矛盾的起源。 “不愧此世英杰,老身记住你了……” 说罢,便缩回舍利里,落在空悬手中。 空悬罗汉露出颓然与挫败之色。 即便唤出了虚渊菩萨,却还是没能夺得轮回…… 他看了一眼江南,仿佛要将他的脸深深刻进脑子里。 然后二话不说,驾云而去。 第57章 赐名 于是,天地间重新恢复清明。 两位一品存在的对峙,着实压得在场众人喘不过气而来。 江南搀扶着尚有些虚弱的剑一真,所幸这位六长老除了方才吐了一口血,并无大碍。 虚渊许是顾忌剑一真背后的剑庐存在,方才也只是出于压制与震慑,未下重手。 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 那便是与轮回之门合二为一的兔姑娘了。 大绣衣看向那个浑身被蒙蒙光晕缠绕的身影,眼中也是露出一抹凝重之色。 畜牲道圆满了。 不仅如此,还多了一枚类似道灵的存在。 虽然两者可能要经过长时间的契合,但就在今日,发生了一件前所未有之事。 六道之一的畜牲道,作为人诞生之初便恒古存在的的神秘造物在阴差阳错下,诞生了一枚灵魂。那个凡人女子的魂灵,已与畜牲道完全相容。 其中好坏,无人可知。 无人敢于松懈,他们凝神望着缓缓漂浮在空中的兔姑娘。 她如今即便没有青萝的幻术,也不再显露出兽形状,而是纯粹的人的模样。 模样一个十来岁的女童,如瀑般的长发披散,褪去兽形的脸庞宛如精雕玉琢般秀美。 在其额尖,多出了一道奇异的暗红烙印,更增添一种妖异之感。 某一时刻,她的眼角颤抖了一下。 众人心头一跳——她看起来要醒了。 作为六道之一的畜牲道,要醒了。 剑一真叹息一声:“江剑首,虽然我们阻止了九常寺独占轮回,但不得不说,眼前的情况……难称祸福。” 大绣衣也是语气肃然:“江南,你当真有把握引导这成为六道之灵的女子?” 江南深吸一口气,“应当是无妨,若真出了岔子,还要劳烦六长老与大绣衣相助了。” 两人缓缓点头。 此时,齐九霄带着众人退出了相当之远的距离。 一刻钟后,周遭的风突然凝固了。彻骨的寒意不知从何处而起,弥漫于天地间。 夜空中星辰黯淡,变得死寂一片,苍凉死寂。 她,睁开了眼眸。 那是一双混沌而深幽的眼瞳,一片漆黑,仿佛连光都能吞噬。 其中没有一丝一毫情感,根本不似活物,更像是冻结万古的冰河。 在她睁开眼的一瞬间,一股古老的气息散发开来,仿佛这个稚嫩的凡人女童,在天地初开便已经恒古长存。 她的眼睛一一扫过众人,宛如上苍俯视刍狗,让被注视之人心头都是一颤! 大绣衣脸色不太好看,他看得出如今那女子的状态虽相当不稳定。 但却是真真切切的圆满的六道之一。 若她失控爆发,那是真的出大问题。 至于六长老剑一真,在那眼眸的注视下更是不自觉地握紧了铁剑! 他感受到了极度的威胁。 万幸,他们担忧之事并未发生。 天空中的女子目光扫过众人,看向江南之时,变化终于发生了。 她的眼中,冷漠皆尽消散,显露出属于人的情绪——依赖,欣喜,想念…… 她抿起嘴角,一笑如花开。 仿佛冬雪见骄阳,万物盛开,星星重新发出亮光,微风再起。 她朝着江南,踏空而来。黑发飘舞,辉光缭绕,如同轻灵的妖精。 见这一幕,在场之人心头松了口气。 除了江南。 他的眼睛说,兔姑娘朝他扑过来了! 他的念识说,压塌天地的畜牲道撞过来了! 他的直觉说,真撞上了,他会死…… “等等!” 江南猛然喝住半空中的兔姑娘。 后者听话地立刻停下,眼睛看向他,目中露出不解与委屈之色。 看得人心头不忍。 江南连忙道:“慢一点,慢一点,慢慢靠过来……” 兔姑娘乖巧一点头,然后一步一步迈向江南。 近了,更近了。 终于,两人相对而立,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 兔姑娘仿佛也意识到自己如今可能对江南造成伤害,只是轻轻地拉住他的衣角。 脸上顿时露出安心之色 虽然融合了轮回之门,但此前的记忆仍然清晰。 那种孤身一人徘徊在密林中,躲避追杀的恐惧与无助之感,深深影响着她的灵魂。 只有绝望中向她伸出手的江南,被视作了庇护的港湾。 只要跟在江南身旁,她便安心。 江南拍了拍她的脑袋。 感受到手感并没有因为轮回之门的融合而变得硌手后松了口气。 兔姑娘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他,第一次发出人的声音, “上……上人……饿……饿了……” 江南:“……” 也许是经常听到青萝称呼江南上人的原因,在灵智新生后,她也自然而然如此称呼。 江南随手从怀中掏出几枚坚果——这本来是随身揣着饲喂青萝的。 随后,他向剑一真与大绣衣递过一个安心的眼神。 局势变得好了起来。 大绣衣和剑一真对视一眼。 赌对了。 剑庐的大夏的目的从来都只有一个,那就是阻止野心日渐膨胀的九常寺取得畜牲道的轮回之门。 但并非一定要让兔姑娘活下来。 事实上,江南执意救下兔姑娘的行为有相当大的风险,相当于强行给畜牲道塞了一个灵魂。 但剑一真和大绣衣出于各种原因,没有阻止,反而默许了。 如今,他们确定这次铤而走险,没有错。 俩人都是人精,自然可以看出那女子对江南的依赖。 而江南又铁铁地属于大夏与剑庐阵营。 四舍五入,等那女子的灵魂与畜牲道契合圆满后,便能算作中州阵营的战力。 更别提还有一个潜力恐惧的江南。 这一赌,算是赢麻了。 而这时,许久未曾人言的兔姑娘,也是逐渐习惯了以人的语言交流。 “上人……” 她紧紧捏着江南的袖子,不愿放开。 江南刚欲说话,却发现还不知晓兔姑娘的名字。 以前无法交流,加之兔姑娘神智不清,只能通过青萝传话,自然问不出名字。 但现在不一样了。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江南微微俯身,问道。 兔姑娘皱眉思索了好一会儿,露出失落之色,许久后缓缓摇头:“上人……我记不得了……” 江南一愣。 她这是仍然没有身为凡人时候的记忆吗? 看着兔姑娘落寞的神色,江南又道:“那我给你取一个吧?” 兔姑娘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他,“好……要叫……江……” 江南哑然失笑,“是要跟着我姓吗?” 兔姑娘如啄木鸟一般点着小脑袋。 江南思考了一会儿。 此刻,夜空中阴云消散,露出一轮皎洁之月。 他灵光一闪:“便叫……江月吧!” 这话一出,他便深切体会到——自己是个起名废物。 “江南!闭嘴!” 突然间大绣衣骤然色变,大声喝道。 江南愣住了。 即便我起名拉胯,你也不必这般大反应吧? 他感受到了侮辱。 “好……就叫……江月。”兔姑娘却显得非常喜欢,眼中有光。 远处,剑一真与大绣衣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这一幕被江南看在眼中,一股浓浓的不安之感油然而生。 紧接着,他还来得及询问什么。 耳边突然响起古老的吟诵之声,浩渺而高远,宛如跨越无尽岁月而来。 天光大亮,若如白昼! 浓郁的白色光华自天顶凝聚,如巨瀑一般轰然而下,粗暴地灌进江南的身体里! 那一刻,他只感觉。 要爆了! 第58章 功德! ? 这是江南的第一反应。 就算我起名废物,也踏马不至于要直接弄死吧? 不会起名的人就不配活吗? 还有王法吗? 还有法律吗? 哦……王法管不到老天爷啊? 那没事……没事个屁啊! 要死了! 堪称狂暴的“醍醐灌顶”中,江南强撑着神智不被摧毁。 冷静下来后,他也明白所谓“不会起名就要死”是一种多么荒唐的想法。 一定有别的原因。 剧烈的痛苦中,他猛然发现这些突兀地灌进自己身体的白色光华并非什么三灾五劫,而是对他身魂皆有大好处的东西。 是大补! 可惜……补过头了。 . 其外,才获得新名字的江月,一脸焦急。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有凭本能催动轮回的力量,意图阻止。 一时间天地风云色变,轮回恐怖的气息再现。 在她身后,隐隐有一座虚幻的巍峨门扉显露,灰蒙蒙的气息自其中奔涌而出,疯狂地涌向天空中的白光。 但……毫无作用。 那白光仿佛与灰雾并非一个层面的东西,灰雾穿过,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只有形,而无质。 就在焦急的江月,快要把整个轮回之门全部召唤出来的时候。 大绣衣一个闪身,出现在她面前。伸手虚虚一压,缓缓将轮回之门摁了回去。 江月转过头怒视着他。 大绣衣无奈一叹:“小丫头,我也希望他没事,可你这样做除了消耗轮回本源外,没有任何作用。” 他望着浓郁的白光,低声一叹,眼中甚至露出艳羡之色:“那不是什么灾劫,那是大功德,大机缘,大造化!” 江月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但却能敏锐地感觉到此人并无恶意,是也在担心江南。 所以她渐渐冷静下来,只是脸上焦急之色更甚,看向大绣衣,“救……救他……救救江南……” 大绣衣面露无奈:“我没办法,只能靠他自己撑过去。” 另一边,齐九霄等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他们来到剑一真身旁,“一真长老,这究竟是何状况?” 剑一真阴沉着脸,“那女童先前已与畜牲道相合,天地之中,她的真名便是六道轮回之畜牲道。” “但言语之间,她说记不得名字,此举已是舍弃了畜牲道之名,反而让江剑首为她赐名。” “江剑首应了,且其名字也得到那女童的认可。便是相当于重新为六道之一赐名……你们可知道为轮回赐名是何行径?” 他叹息一声,“此等作为,在上古之时才有过存在。那是改变天地规则的大事,一旦赐名成功,便是无上的大功德!” “……还有这等好事?”齐九霄喃喃自语。 剑一真瞥了他一眼:“你可知道类似的行径在上古时代被用来做什么?” 齐九霄老实摇头。 “那是被上古一品存在用来积攒功德,以求成道的法门!” “你觉得以江剑首目前的修为德行,吞得下这一份堪称大业的功德吗?” 齐九霄脸色煞白。 他明白了,江南这是……虚不受补…… “那……可有阻止之法?”齐九霄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剑一真遗憾摇头。 “功德之事,任何旁人都难以干预,只能依靠剑首自己。” 话虽如此,但剑一真却丝毫不认为江南能抗下如此恐怖的功德。 即便他天资妖孽。 但那可是无量功德啊! 与神道香火一样,能助一品无上存在踏上彼岸,结成大道的恐怖玩意儿啊! 如今的江南,如何承受?拿什么承受?凭什么承受? 剑一真看着仍抱有希望的齐九霄,心头不禁苦涩难言。 知道越多,绝望越多。 可惜了。 剑首啊!有望带领剑庐更进一步的剑首啊…… 就要无了。 . 磅礴的白光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仍然疯狂地灌注进江南的四肢百骸。 他快要撑不住了! 强烈的求生之欲,让他的脑子疯狂转动,思索破局之法! 陡然间,灵光一闪! 江南强忍着肉身与魂灵的剧痛,盘膝而坐,费尽全身道行缓缓改变涌入身体的白光的流向。 犹如蚍蜉撼树一般,庞大的白光难以撼动。 但在江南不要命的催动之下,一缕白光终于朝着念识而去! 念识中,有一盏青灯! 江南想出的办法,便是试图依靠青灯,帮他分担这诡异白光! 白光一进去念识,便宛如被青灯吸引,如飞蛾扑火一般涌去! 而青灯之底,也升起一丝丝清澈的灯油! 有戏! 江南心头狂喜,继续催动! 随着第一个口子破开,后面反而顺畅起来。 毕竟,第一次总是痛苦和困难的。 于是,顺着第一缕白光所连结的通道,更多的白光宛如决堤的河水往念识中疯狂倾泄! 而那盏青灯,对于这磅礴的白光,通通照单全收! 灯油蓄积! 江南的压力,也瞬间被分担了不少! 在外界眼里,庞大的功德依旧毫不停歇,但他们皆是注意到,江南的表情明显轻松了些。 原本不抱任何希望的大绣衣与剑一真,脸上露出不敢置信之色! 难道……江南真的能撑过去? 念识内里,随着白光的汇聚,堆柴添薪,青灯灯油缓缓上升。 终于……满了! 于是,恢宏的摇曳火光照亮了整个念识之海。 与此前不同,这一次青灯点燃,是苍白的火焰。 青灯下,识海中,无数身披黑袍的虚幻人影俯身跪拜,繁密而沙哑的吟诵声自他们口中响起。 敬若神明。 青灯之上,其火更盛! 熟悉的意念自脑海传来。 【以功德之力燃灯】 【习得神通“分身”】 【习得神通“掌握五雷”】 【分身:身化万千,无一为假,无一为真。】 【掌握五雷:驱雷役电,治祟降魔,禳蝗荡疬,炼度幽魂。雷者,天之号令也。】 江南睁开了眼睛。 头顶的功德洪流也缓缓消散。 大绣衣面目愕然,他已经数十年没有过此等情绪了。 但江南此刻却无心理会于他。 方才脑海中的意念,他理解了。 以白光——也就是功德之力点燃青灯,没有获得道行,却获得了两门神通。 一曰“分身”,乃地煞七十二术之一。 二曰“掌握五雷”, 天罡三十六法之一! 从第一次点燃青灯,已经大半年过去。 江南第一次,习得了一门天罡大法! 第59章 仙人墓 最后一缕功德自天穹落下,汇入江南的脑门儿里。 尘埃落定。 天地间一片清明。 江南压下心中激动,让自己脸色尽量显得平静。 此时,齐九霄等人看向剑一真的神色,不禁有些怪异。 您老人家方才说得那般危险可怕,这江剑首看起来还不是轻轻松松度过了? 当然,这话他们是不敢说出来的。 而被众人暗中腹诽的剑一真,此刻完全没有注意他们的脸色变化。 他感受到浓浓的荒谬。 固然,江南平安无事是万分值得庆幸的。 但……那可是为六道之一赐名所降下的浩瀚功德啊! 没有一定的位格,怎么可能承受得了? 但六品的江南却在他眼前做到了。 而且……看样子似乎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这是什么妖怪? 剑一真倒吸一口凉气。 突然想起,半年前自己还曾反对莫青山立江南为剑首来着……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心中叹息——果然,自己还是没有剑主看得长远。 另一边,江月见江南无事,欣喜地扑上去一把拉住她。 ——疼得江南呲牙咧嘴。 这丫头显然没控制好力道,即便江南被道行洗练锻打无数次的肉身,也不禁感到手腕处一阵生疼。 正在他准备说这姑娘两句的时候,江月突然眉头一皱,浓浓的疲惫之色从她脸上浮现。 “上人,我困了……” 睡遁? 江南哭笑不得,但还是道:“那我待会儿便带你回酒楼歇息。” 江月却是摇头,“不,我要去那里……” 说罢,她伸出柔嫩小手,遥遥指天。 江南:“你要上天?” 此刻,大绣衣却看出了端倪:“她刚与畜牲道相融,其灵魂与位格皆是需要滋养与契合,而天下之大只有六道的诞生之地——虚冥之中有这样的条件。” 江南这才恍然,看向江月:“那你便去吧,要小心一些。” 说完后,他就感觉自己有些多虑了。 作为的轮回一道化身江月,一旦去到虚冥,简直如鱼得水。 毕竟,六道轮回还没被打碎的其后,便长久存在于那里。 虚冥,一个超脱九天十地的神秘之地,以人之力绝对无法抵达的彼岸。 “嗯……上人……那我走了哈……” 说罢,她张开嘴,咔嚓一口咬在江南手背上。 出乎意料的,没有任何疼痛,江南只感觉一抹冰凉之意附着在手背上。 待那丫头松口,一枚暗红的圆环烙印在他手背上。 江月扑闪扑闪眨着眼:“留个标记,这样醒了以后就能立刻找到上人了……” 说罢,她的身影缓缓变化,化作一缕灰气缭绕着升上高空。 再无痕迹。 离别来得太过突然,江南脑子还有些懵。 不过无妨,至少她活下来了。 以后在一起的日子还长。 大绣衣望了一眼远去的江月,幽幽道:“江剑首果然好手段,这可算是完全收服了六道之一呀……” 面对大绣衣的调侃,江南砸了咂嘴,“……我真想过会变成这样。” 大绣衣洒然一笑,“九常寺处心积虑却功亏一篑,到你这儿却无心插柳柳成荫,这便是世事无常,世事无常啊!” . 一切落幕,众人回到地上。 身旁是已成一片废墟的祭府,周遭百姓也无一人敢于靠近。 原本在一众人中算是领头的齐楼主,此刻却是极为拘谨。 前有二品的剑庐长老,后有一品大绣衣的神念投影…… 齐九霄表示自己压力很大…… 作为渭水的东家,他强忍着心中忐忑,将两位大佬邀入典当行中,吩咐手下沏茶熏香招待。 不过经此一事,齐九霄在周边的名声算是扶摇直上。 以后若是谁要想对付乌懿,对付九重楼,那都得考虑考虑齐九霄可是与二品一品存在一同饮过茶的。 虽然大佬本人可能出门就忘了,但别人却不得不琢磨。 内堂,剑一真与大绣衣相对而坐。 看得出来,他俩以前应当是见过面的。 剑庐与大夏朝廷世代交好,即便不熟,二人之间至少也打过照面。 江南走过去,亲手给两位大佬斟满快要见底的茶水。 同时暗自疑惑这大绣衣明明就是一缕神念,是如何把茶喝进去的…… 但他也没敢问。 只是郑重地向俩人行礼,“六长老,大绣衣,此番相助之恩江南没齿难忘!” 他是发自内心。 若不是有剑一真和大绣衣的存在,他能不能在九常寺面前保住性命都是另说,就更别谈其他了。 听得此言,剑一真摇头道:“剑首客气了,分内之事而已。” 一如既往的简洁,相当符合剑庐作风。 而大绣衣微微一笑,“你身为是大夏的外指绣衣,我自然不许九常寺那群秃驴乱来,不必介怀。” 顿了顿,他继续道:“江南,你现在的修为是六品?” “正是,江南初入六品。” 大绣衣点点头,“我经常听王淳允提起你,半年前你们在云阳时候的事,那时……你是几品来着?” “那时江南初入修行之道,乃是九品。”江南老老实实回道。 “不错不错。”大绣衣毫不掩饰赞赏之意,又问:“你天资异禀,根骨卓绝,又任剑庐剑首之职,得其剑道真传,想必能以六品之身战五品修者吧?” “能战!” “且能胜之?” “能胜!” “且能杀之?” “能杀,刚杀了俩。” 江南深吸一口气,并未隐瞒。 那事儿齐芮与齐山都看得真切,以大绣衣的地位,要查也是轻而易举。 如此,若是强行隐瞒,反倒不好。 倒不如直接说出,还能增加自己在其心中的分量。 即便大绣衣,听到这话也愣了好一会儿。 “好!” “极好!” 他赞叹两声,看江南是愈看愈满意。 即便他也明白,江南身上肯定有若秘密。 比如王淳允所说的驱使神秘力士是何法门,比如江南是如何半年跨越三品,如何让那女子与畜牲道融合,又是靠着什么扛下了功德之力…… 但这些,没有那么重要。 江南绣衣以及剑首的身份,便已经将他牢牢绑在了中州的阵营。 这才是最重要的。 “既然如此,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于你。”大绣衣看向江南。 江南一愣,且先不论身份。就大绣衣出手相助之事,已经是对他有恩。 于是他拱手,“大绣衣请讲。” “半月前,东境一大墓现世,异象频生,我想让你与王淳允同去。”大绣衣道。 “东境?大墓?” “不错。” 大绣衣轻轻点头,脸色慎重:“据传,是为仙人墓。” 第60章 端倪再现! 一时间,江南竟然分不清大绣衣是在开玩笑,还是真打算让他去送。 仙人是什么品阶? 江南不知道。 反正比一品还高就是了。 且不论这样的存在为什么会留下坟墓,其中又有是何种险恶。 光是这种玩意儿出现在自家势力范围内,东境三圣地就不可能让旁人染指。 这时候派江南和王淳允去,不就是硬送吗? 如果不是考虑到打不过大绣衣,江南可能直接骂人了。 “大绣衣……为何会选择我与王淳允?” 闻言,大绣衣却是露出赞赏之色。 没有听到仙人墓就利令智昏,反而露出忌惮之色,脑子清醒,心性敏锐,不错。 他伸出三根手指,“三个理由。” “第一,你和王淳允看起来都很闲。” 江南:“?” 我这不是一直都在四处奔波点燃青灯吗? 要不然你以为我这修为神通怎么来的? 每日步数奖励的吗? 不过,大绣衣不知晓青灯存在,在他眼里江南就是在游山玩水…… 即便每次都能整出让人瞠目结舌的活儿。 “第二,仙人墓这样的秘境,即便东境三圣地加在一起,也不可能一口吞下。” “在中州,西域,南荒,北海的施压下,三圣地只能决定半开放仙人墓。” “因为这座大墓外有古老阵法,不允许任何超过五品的修者进入,自废修为的也不行。” “所以,在完全破解禁制前,三圣地便把此地当成了后辈的试炼之地。” “迫于各方施压,东境不得不妥协,允许其他势力至多派出两名弟子进入仙人墓试炼。” “所以大绣衣便选了我与王淳允?”江南恍然。 “正是如此。” 江南沉吟片刻,又道:“每一势力最多两人?中州那么多势力,难道就不能让咱们的人套一层身份,以其他小势力的名头混入其中?” 大绣衣眉毛一挑,用孺子可教的眼神看向江南。 然后缓缓摇头道:“江南,此法我与陛下早有提及,最终还是放弃了——千万莫要高估三圣地的底线,让其他势力派两人进入其中获取机缘,已经是最大的妥协了。” “若在此前提下,得寸进尺,很可能会引来更大的反噬。” 江南点点头,表示了解。 三圣地毕竟东京霸主多年,若是其他势力真做得过分了,他们很可能会直接撕破脸皮。 顿了顿,他又问道:“您刚才说还有第三个理由?” 大绣衣点点头,道:“江南,你曾经唤出过身披黄巾,背生金环,口吐虹霞的神秘力士,对吧?” 江南大大方方点头。 黄金力士第一次出场,便被王淳允看了去。 大绣衣知晓,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你无需担心,虽我未曾见过这种神秘力士,但也不至于逼迫你摆出压箱底的法门,我只是要告诉你一件事。” “一开始,此次东行任务的人选并非是你,因为你只是外指,绣衣府没有给你派发任务的资格。” “但天机阁曾传出传出消息,东境圣地弟子在墓中曾见过有不明身份之人同样唤出与那神秘力士一般无二的存在。” 江南:“!” 大绣衣看向他:“所以,我便想你可能会对此有所了解与涉猎,才准备你与王淳允一起前往。” 江南沉吟片刻,深吸一口气。 剑庐事件以后,他便知晓这个世界还有人能唤出黄巾力士。 也许是一个势力,也许只是一个人。 这隐藏在暗处的存在,对剑庐心怀恨意,对破坏了他们计划的江南,多半也是如此。 这件事,一直是江南心头的一根刺。 对方在暗处,自己在明处,说不准哪天就容易被对方算计了。 如今,大绣衣告诉他,东境曾有人召唤黄巾力士。 江南心中放当下便决定,要探查一番。 至少要弄清楚,此人与当初利用夜晔破坏剑冢的幕后黑手,是否有所关联。 “多谢大绣衣告知,“江南愿意前往!” 大绣衣露出满意之色,道:“不日,王淳允就会来渭水与你汇合,到时你们一路同行便可。” “事已了结,我便不再渭水多待了——这是中州与东境交壤之地,我的神念还是不要留滞太久为好,免得东境那群老家伙又要疑神疑鬼了。” 江南心中明了,拱手道:“恭送大绣衣。” 随后,他的身影便缓缓变淡,直至消失。 这时,一直沉默的剑一真也缓缓起身,“江剑首,剑主还等着老朽复命,便也告辞了。” 江南点头:“六长老,替我向剑主问好。” “那是自然。” 剑一真点头,末了又道:“此次东境之行,我剑庐也派了剑徒前往,到时还请剑首多多照顾。” 江南脱口而出:“是依臻姑娘吗?” 剑一真看他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摇头道:“非也,她上次经剑首指点,已闭关数月有余,此次前往东境另有其人。” 说罢,他取出两卷竹简,其上记录了两名剑徒的信息。 江南接过一看。 两个男的。 索然无味。 但还是应道:“六长老,还请放心。” 剑一真点点头,出了门,化作一道流光远遁而去。 . 翌日。 送走大绣衣和剑一真后,江南便带上青萝,与旭海和尚一起,随齐九霄去了乌懿。 他们离开之时,乌懿已经派兵进驻汕原。 没了城令与左右使的统领,加之官方修者全在祭府事件里丢了性命。 所以,汕原军士几乎没有抵抗,走了个归降的流程,就被编进了乌懿的军备。 百姓亦然。 渭水本就是乌懿汕原两座大城共治,底层百姓更是常年来往。 同是渭水之人,没有什么强烈的家国情怀。 对他们来说,汕原城令没了,换了乌懿来领导好像也就那么回事儿。 堪称渣男无缝衔接。 顺便一说,江南他们出城时,还看到柳副官被关在囚车里,即将拉去菜市行刑。 作为屠杀几个村镇的刽子手,无数百姓早早起来,提着臭鸡蛋烂菜叶招呼。 但此人极为嚣张,完全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 ——这家伙还以为自己是不死的。 来到乌懿后,齐九霄极为客气地为俩人安排了乌懿最大最奢华的酒楼。 甚至还让齐芮这两天放下公事,招待二人。 毕竟她与江南二人最为熟悉。 但从小便加入九重楼的齐芮,哪儿有什么招待人的经验。 于是,场面诡异地变成了俩人带着愣头愣脑的齐芮满城乱窜。 那几日,几乎整个乌懿大街小巷都传遍了一个消息。 一个书生,一个和尚,带一个秀美的年轻女子,使着乌懿的官银,踏遍了各大风月之地。 第61章 论佛 距攻破祭府之日,已经过去三天。这三天里,江南与和尚都住在乌懿城。 白日里游览城内外各处景致,夜里则登上高楼楼观舞听曲。 和齐芮一起。 可谓虚度光阴。 但江南这边是为了等待王淳允从大夏来与他汇合。旭海和尚却不知为何,明明曾说要回寺复命,可迟迟不曾动身。 入夜,华清楼。 作为乌懿数一数二的风月之地,其中有美酒,佳肴,美艳娇娘,天籁之音…… 只要有钱,华清楼处处是春天。 二楼,一间包厢内。 江南三人坐在桌旁,桌上摆着各色瓜果糕点,香气四溢。 在包厢的一头,搭起了一个小剧场,三名身穿纱衣的美艳舞女伴着琴声翩翩而舞。 窗外夜空星尘闪耀,白日的暑气被包厢四角的冰篮所驱散。 江南倚靠在椅上,舒服地长舒一口气。 这才是生活啊! 要是想华清楼这样的地方也能点燃青灯就好了。 他保准分分钟白日飞升。 可惜,燃不得。 在他身旁,旭海和尚双手合十,盯着婉转娇艳的舞娘,嘴里念叨着——助我修行,助我修行…… 另一边,尚有些拘谨地齐芮穿一身常服,脸色微红,还显得有些拘谨。 但不像第一天来时,看到穿着火辣的舞娘们羞红了脸。 让江南颇有种诱拐无知少女的感觉。 事实上,江南与和尚都曾让她不必跟随,可这姑娘脾气相当倔。 她说既然齐九霄让她招待二人,就一定不能懈怠。 殊不知,她在这里呆着,江南与和尚不知少了多少乐趣…… “江施主。” 和尚突然开口,“实不相瞒,贫僧这是第一次踏出金光寺。” 江南听得和尚叫他,睁开眼睛,等待他的下文。 “以前贫僧在寺中,听外出的师兄所言,寺外红尘有大恐怖,酒肉如狼,美色如虎。” “哦?” 江南饶有兴趣抬起头,“大师这也算是经历了一番,感觉如何?” 和尚微微摇头,没有回答,反而道:“师兄们虽是如此说,但每一次下山的名额他们都会全力争抢。贫僧曾问一位师兄,为何红尘如此可怖却还要争着下山。” “师兄告诉贫僧:在红尘中磨炼心智虽然痛苦,但一切都是为了洗涤佛心,虽然痛苦,但也极乐。” “当时贫僧还不理解,明明吃斋诵经也可修心养性,为何非要选择如此痛苦的法门。” 江南挑了挑眉毛:“现在呢?” “阿弥陀佛。”和尚低声一叹:“现在贫僧终于明白可他们的快乐。” “……”江南:“这便是大师久久不愿回寺复命的原因?” 和尚摇了摇头,“是,却也不尽然。贫僧还有一事未曾想明白,回去也是枉然。” 江南来了兴趣:“大师有什么疑惑?” 和尚正了正神色,也不在扯犊子,道:“自那一日见到九常寺的空悬大师与虚渊菩萨后,贫僧便在想——” “他二人虽是九常寺之人,却也乃佛陀座下,皈依我佛。 且他们既能证得果位,证明其佛心深厚了得,至少远超贫僧。 但佛能割肉喂鹰以身饲虎,他们为何宁愿牺牲无辜之人,也要去换轮回圆满? 和尚看向江南:“难道……是贫僧错了?” 越说,他的眉头越是紧皱。 看起来,像是入了障。 江南张了张嘴,道:“大师,我对佛理一窍不通,怕是要让大师失望了。” “无妨,所谓当局者迷,贫僧所学佛理皆无法解答这一问,正想听一听施主的看法,施主尽管说便是。” 江南眉头微皱。 他沉吟片刻,才试探着道:“大师,你见过佛吗?” 和尚摇头。 “他们又见过佛吗?” 和尚再摇头。 “这便对了,大师所信的佛是大师心中的佛;他们所信的佛,是他们心中的佛。” 江南道:“所信之佛不同,自然行事也不同,大师不必介怀,遵循自身佛理便好。” 一番车轱辘话,江南的本意是想让和尚该吃吃该睡睡,该干嘛干嘛,别整天纠结这些其他和尚做什么。 毕竟哪个群体都有心黑手辣之人,和尚要是一直纠结这个,多半自寻烦恼。 然而这句话却更让和尚皱眉了,他似乎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说法。 “施主的意思是……佛无所具形?” 江南颔首:“正是如此。” 和尚脸色变换,一时皱眉,一时舒展,一时悲戚,一时欢乐。 似乎已经进入某种悟道之态。 江南赶紧招呼几名舞女和乐师停下演奏,以免打扫了和尚。 许久之后,和尚才睁开眼。 “施主,贫僧悟了。” 江南微微一笑,“大师悟了什么?” “佛无具形,信者信的乃是心中之佛,贫僧心中之佛并非他人心中之佛,自然行事不同。”和尚喃喃道。 江南点头,心道这和尚倒是想通得快,便要招呼舞娘们再起歌舞。 和尚突然皱起眉头,自言自语道:“照此说来……那岂不是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尊佛?” “若是如此,那为何要皈依同一尊佛,要渡化不信他之人,要追寻虚无缥缈的象征?” 一边说,他的背后升起氤氲的金色佛光。 而他还在自言自语,“为何……贫僧心中之佛不能为佛?天下众生心中之佛不能为佛?”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大,像是在问江南,又像是在问自己。 在其身后,金色佛光也愈发宏大,虚空中隐隐传来诵经之声,肃穆无比。 “佛说普度众生,若是人人皆为佛,何需普渡?” 刹那间,晴朗的夜空突然阴云密布,电闪雷鸣,仿佛诞生了什么举世妖孽。 同一时间,万千佛光自他背后照耀,一尊虚幻佛像缓缓升起。 破境! 六品! 一股庞大温厚的气息,布满了整个包厢。 几句话之间,自身修为已无比深厚的和尚,摆脱心魔,厚积薄发! 而他身旁,江南看那佛像的第一眼,便感觉口舌发干,心头狂跳! 无他,只因这尊佛像,并非上元世界的佛陀之像。 是和尚自己! “多谢施主指点,贫僧悟了。”和尚朝着江南深深一礼。 江南:“?”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他不可能看不出来,自己一番车轱辘话在和尚的脑补下,竟然把他带进了某条大逆不道的不归路…… 不过,这也是建立在和尚自身对其所修佛理长时间的怀疑之上。 从他一直以来吃肉喝酒逛青楼,这样不遵清规戒律的小细节,便能看出一二。 江南只是一句话阴差阳错把这种怀疑放大了而已。 如今和尚如今佛心已立,境界已成,便再回不去了。 只是不知,这条路是好是坏了…… “施主,如今贫僧疑惑已解,便不再多留了,待佛理有成,再拜谢施主。”和尚双手合十,轻声道。 江南愣了一会儿:“大师,是要回去了?” 和尚点头,辞别江南与齐芮还有一众舞娘,便径直走出清华楼。 天上雷光明灭,一道又一道落下,朝着和尚的脑袋。 吓得周遭之人连连退避! 但和尚浑身金光,雷霆加身,更如佛中之魔。 出了城。 第62章 惊愕的王淳允 和尚走了。 在雷霆之下,一路前行。 所幸,天雷针对和尚而来,并未对乌懿百姓有所伤害。 顶多,吓到了几对在家中行鱼水之欢的恩爱夫妻。 对和尚来讲,心中之疑已解,前路通畅。 至于这路到底是通往绝颠还是深渊,就不清楚了。 但这都是后话了。 翌日。 九重楼住处。 和尚走后,江南便没有再去那些风月场所。 主要是他曾跟齐芮说若过,去那些地方都是为了帮助旭海和尚修心,他本人其实对这种奢靡生活是深恶痛绝的。 关键是齐芮信了…… 所以如今和尚离开,江南也不好再找借口出去鬼混。 不过九重楼内的条件也还不错,虽然没有跳舞的姑娘可以看,但衣食住等方面都安排得妥妥帖帖。 约午时之刻,屋外天光大亮,酷热难耐。 但房内还好。 江南正在尝试新获得的分身之术。 神通施展,一个虚幻之影缓缓在江南对面三尺处成型,逐渐凝实。 化作另一个江南。 除了没穿衣服,其余细节之处,无一不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江南细心感受,这分身的道行与本尊相仿,但似乎只能存在一刻钟的样子。 另外,以他如今的道行,最多能凝结两个分身。 而随着分身数量的增加,其存在时间会骤减。 比如两个分身,便只能持续半刻钟不到的样子。 但这也足够,半刻钟的三倍战力,足以让江南做到很多事了。 而至于那天罡之法“掌握五雷”,江南却是暂时没有机会试了。 根据脑海中得知的意念,这是一门相当恐怖的神通。 雷霆之下,万物俱灭。 江南没法在乌懿城内尝试,否则可能会出现难以控制的结果。 另外,以他如今的道行来看,这一神通可能会一次性把他榨干…… 江南对它的定位,目前是做为绝境之时压箱底的保命招术。 总体来看,这两门神通对他的战力有了极大的加强,即便对上齐九霄这样的普通四品修者,应该不会输得太难看。 这也让他的东境之行,更有把握了些。 毕竟那里是修道者的地盘儿,江南身上乱七八糟的身份和称号到了东境,都不太用得上了。 所谓打铁还需自身硬,还是硬实力靠得住些。 当然,江南还有一个恐怖的外挂。 只是她如今还沉睡在虚冥之中,不知啥时候才能醒…… 梳理了一番自身的情况,时间已经是下午。 门口突然响起敲门声。 得到江南的许可后,齐芮轻轻推开了门,道:“江公子,有一位自称是大夏绣衣的人找你。” 江南心头一动,这家伙终于是来了。 “走,我随你去见他。” 片刻后,在齐芮的带领下,江南来到会客堂。 椅子上,正坐着一名白袍年轻人。 见到江南,他一下站起来:“江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江南亦是微笑:“别来无恙。” 二人自从半年前旬阳分别以来,再未见过一次面。 对于江南来说,更是别有深意。 半年前,他初到上元,人生地不熟还被关在大牢,生命危急。 所幸有青灯之助,才逆转局势,一路高歌猛进。 直到如今,在这个残酷的神异世界,也算是有了些许自保之力。 如今想到这里,江南不由心头唏嘘。 俩人很快熟络地攀谈起来,齐芮为他们端上茶来。 王淳允目光一凝,他看得出齐芮的修为乃是六品。 也看得出这年轻姑娘是发自内心尊敬江南。 能让这样一个六品修者如此尊敬,看起来江南混得不错啊…… 不过转念一想,江南身为剑庐剑首,也属正常。 王淳允还记得,从江南成为剑首消息被传回绣衣府后,他被叫去茶水间的次数明显少了好多。 即便他行事随意,不按规矩,流连京城各大风月之地,茶水间的人对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一切,都是托江南的福。 想到这里,他的笑容就愈发灿烂起来。 闲聊之间,江南也向他打听了东境的一些消息。 例如圣地地域分布,圣子圣女修为境界等等。 “江兄放心,此行之前我已经突破六品。” 王淳允拍拍胸脯,“到了东境,只要我尚有一口气,便不会让江兄你有危险” 他从京城出行时,大绣衣尚未来渭水,所以王淳允自然不知晓江南的修为境界。 半年前见江南的时候,江南还是九品,所以他下意识便认为江南修为境界不会太高。 而江南方才询问东境那群圣子境界战力的问题,自然被王淳允误认为他心中担忧。 才有了方才的对话。 闻言,江南讪讪一笑,没有多说。 “对了,江兄如今修为如何?” 王淳允又掏出一个小瓷瓶,“这是我上次从物部换来的一炉圣灵丹,对灵气积累境界突破有大裨益,虽对六品以上效果甚微,但江兄你应该用得上。” 江南连连推辞。 且不论他用不用得上这玩意儿,但这种丹药的价值可极为珍贵,他与王淳允即便虽然熟悉,却也不能平白受人之惠。 “江兄,我二人何需多说?这丹药是我特意为你换的,你若是不要,我便扔了!” 说罢,王淳允作势要扔。 江南苦笑一声,道:“王兄,这丹药……我也用不上啊……” 王淳允:“?” 江南叹了口气,体内道行涌动。 不再遮掩。 一瞬间,一股浩大的气息从他体内奔涌而出! 王淳允当即脸色骤变! 六品! “江……江兄,你突破六品了?”他便是难以置信。 江南摆摆手:“侥幸,侥幸而已。” 王淳允:“……” 他当初在旬阳时已经是八品巅峰,因其堪称妖孽的资质和其他一些秘密,半年之间突破七品,再破六品。 便已经是惊天之举。 事实上,也正是因为如此,即便一直以来王淳允各种瞎几把搞事,只要不犯大错误,绣衣府对他最多也只是罚俸关小黑屋。 这便是资质的好处。 否则换了其他人这样搞,早被冲没了。 可王淳允万万想不到,江南竟然比自己还要离谱。 半年时间,从初入九品,一路杀进六品…… 这是人干的事儿? 面对瞠目结舌的王淳允,一旁的齐芮不禁抿嘴默笑。 若是让这位王绣衣知晓,江南曾一己之力诛杀两位五品修者,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齐芮美目扑闪,思绪浮动。 第63章 幕后之手 翌日,江南与王淳允二人,离开了乌懿。 此时天气正值六月,酷暑炎炎。 不过二人皆是修为在身,却也不惧炎热。 乌懿城外,王淳允掏出一根银白号角,吹响。 悠远的号角声在炽烈的阳光下传出老远。 “江兄,等一会儿。”王淳允笑道:“此番路途遥远,我特意在百兽司借来一头白鹤,以作代步而行。” 江南点头。 大夏百兽司,隶属物部,专职饲喂各种灵禽,以供文武百官差遣。 还有一小部分便是用作肉食。 没过多久,天边一道庞大的影子缓缓浮现,伴着清亮的鹤鸣,远远传来。 这是一头体型硕大的白鹤,双翅展开来能有五六丈宽,其背宽阔,看上去站十来个人,也不觉拥挤。 “这是百兽司最近新养出来的品种,体子壮,灵智高,也好养活。” 王淳允笑着解释道:“唯一的缺点就是兽性太足,爱折腾。江兄避开些,我第一次便是被这畜生扇了一身土灰。” 说话间,白鹤已经临近,双翅挥舞间卷起狂风。 远远地,它便看到两个小小的人影。 于是目中透出桀骜之色,双翅更加狂烈地舞动,大风骤起! 江南手腕微动,调禽之术施展开来。 牛刀小试。 猛然间,白鹤庞大的身形一滞! 在它眼中,那个小小的人影,一瞬间仿佛变得高大无比,其身周散发出恐怖的威势! 一股恐惧的情绪,在它脑中蔓延开来。 于是,它赶紧收起双翅,缓缓降落在地面上,乖巧地俯下身子,低下高傲的脑袋。 仿佛温顺的小猫一般。 王淳允轻咦一声,“这畜生今天怎么这般听话?莫不是吃错了东西?” 白鹤灵智极高,虽不懂人言,但也知晓王淳允说的不是什么好话,瞪了他一眼,刚要发作。 却又看到江南,一下子又焉了下来。 惊疑过后,两人翻身上鹤背,王淳允吹响号角,白鹤振翅而飞。 一路上,极为平稳。 “这畜生今天不太对劲!” 王淳允眉头皱起,往日他坐在白鹤背上,哪一次不是一路颠簸? 今天这白鹤却如此乖巧。 他看向一脸如常的江南,脑中猛然一醒,“江兄,这也是你使的手段?” 江南微微一笑:“旁门左道,旁门左道罢了。” 王淳允瞪大了双眼。 江南这也太妖孽了,不劲修行速度极快,还精通各种旁门之术。 前有招魂问死人,后有御兽降白鹤。 你还会啥? . 烈日下,两人一鹤朝着东边飞去,两个时辰后,便已经出了渭水。 江南向下望去,一块儿幽深的密林宛如翡翠一般嵌在黄褐的大地上。 这正是当初他遇到江月的密林,再往前走,便是那家十里庄。 “王兄,天气炎热,我们不如下去吃口茶再走?这白鹤似乎也渴了。” 江南提议道。 他通过调禽之术,隐隐能感知到身下的白鹤有些渴水。 王淳允似乎愣了一会儿,才点头。 江南拍了拍白鹤的背部,以调禽之术沟通,白鹤便朝着下方飞去。 降落在地里,江南让它去寻附近水源,而自己则带着王淳允朝十里庄的方向行去。 几步路以后,王淳允终于是忍不住问道:“江兄这附近数十里都荒无人烟,你准备去哪儿吃茶?” 江南看了他一眼:“前方便有一座十里庄,我来时便在那儿歇过脚。” 王淳允的脚步骤然停住。 眉头皱起,许久才道:“我昨日来时也是走的这条路,可未曾见过什么十里庄呀!” 江南:“?” 他望向周遭景,地形,都感到熟悉。 没错,就是自己来渭水时所经之地。 他加快了步伐,带着王淳允来到记忆中的十里庄之地。 一片荒芜。 那是一块铺满荒草和灌木的空地,由于连日的暴晒,没有雨水浇灌,枝叶上布满了灰尘。 根本不像有人打理的样子。 就更别提什么十里庄了。 这时候,一队行脚商远远地驾着马车行来,风尘仆仆。 前头驾车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白发老头。 江南上前,拱手道:“老师傅,且慢!” 那人抬起眼皮,露出警惕之色:“小兄弟,拦下老朽有什么事?” 隐隐间,他背后的镖客摆出摆出阵形,提防这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怕是为劫货而来。 江南摊手,以示没有恶意:“老师傅,在下有一事相询——” 他指着丛生的灌木,问道:“请问此地可曾开过一家吃茶的庄子?” 那驾车的老者眉头一皱,缓缓道:“老朽自乌铁至汕原,已跑了二十余年商货,这条路亦是必经之地,还从未见过方圆五十里内有任何庄子。” 随后,驾车老者虚惊一场,便朝着渭水去了。 留下江南,脸色阴沉。 大日炎炎,酷暑难耐,江南这一刻却感觉浑身冰冷,如坠冰窖。 如果……这里真的就是一片荒地,那天自己吃的是什么茶? 那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老板,是谁? 阴魂鬼物? 江南额头深蹙,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毕竟通幽在手,这些阴间手段他最在行。 可那时路过十里庄的时候,却完全没有任何察觉。 不是鬼物,那一定是人。 可若真的是人,对方什么身份,又有什么目的? 江南想不通。 那一日,对方唯一告诉他的消息,便是有关于兔姑娘的事。 在听江南讲了一遍事情发展后,王淳允也是眉头紧皱。 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道:“江兄,当初你不是传信于绣衣府,说乌铁王城有人冒充绣衣使的名号骗吃骗喝吗?” 闻言,江南点点头。 当初在放走李青云后,他确实传信给绣衣府,有人在乌铁冒充绣衣使。 目的便是让他们稍微重视一下类似的事儿。 王淳允接着道:“但绣衣府根据你提供的消息,特意动用了乌铁王城的密探,得到的结果却是——查无此人。” 江南懵了。 他毫不怀疑绣衣府密探的手段,如果李青云真是个混吃混喝的骗子,那他不可能躲得过绣衣府的探查。 否则这是对整个大夏诸多绣衣的侮辱。 突然间,脑中灵光一闪,他突然想起来——当初也正是李青云带着他到了怀苏公主的面前。 情况和十里庄几乎相同。 一个李青云,一个十里庄老板,看似平平无奇,却都在乌铁事件和汕原事件中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 都为江南提供了关键的消息或路子。 一股烦闷之感从他心中升起。 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曾经走过的路,做过的事,都是被人所引导的一样…… 阴影之后,仿佛有一只漆黑的手,拨弄棋局。 第64章 初遇九黎 入夜,江南二人重新启程。 江南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 如今他只能确定李青云与那庄稼汉老板并非一般人,却也没有其他有用的线索。 想破了脑袋,也是枉然。 还不如增强自身的实力。 反正他们既然有所目的,必定还会现身。 到了那时只要江南足够强,管你有什么阴谋诡计,骨灰都给你扬了。 而王淳允也是说,待东境之事结束后,带江南前往京城观星楼,让那群老神在在的观星师算上一算。 此事算是暂时搁置。 夜里要凉爽得多,加之白鹤飞得高,远离了湿热的地气,所以气温宜人。 鹤背之上,王淳允掏出一叠叠羊皮纸,这都是关于此次东境之行的消息。 一些是远在东境的探子传回的线索,还有些则是天机阁印发的消息。 “王兄,这天机阁究竟什么根脚?” 江南从羊皮纸中取出一张册子,封面上是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天骄异闻录。 其下还有一行小字儿——仙人墓篇。 最后落款——天机阁。 这本册子里记录的便是此次已经进入仙人墓的弟子名单。 并根据他们的底蕴,势力归属,所修功法,品阶,战绩等等排了个名次。 江南看了几页,目前排在第一的是来自东境太一圣地的圣子,李源。 六品修道者,擅长钟鼎山岳一类的道法神通,曾一举镇压一位全盛的五品邪修,名震东境。 这是一位让人惊叹的不世天骄。 而上次剑庐剑试之时,江南也看到过与这天骄异闻录类似的东西。 只不过剑庐向来低调,且剑试只关乎剑道修者,所以远没有这一次仙人墓出世来的引人瞩目。 不过,似乎只要有大场面的地方,就有天机阁的存在。 不禁如此,据江南了解到的,这天机阁还热衷于统计和排行各种东西。 比如当今年轻一代的排名,比如各种奇珍异宝的排名,如此各大势力的强弱排名…… 甚至有传言,如今闻名天下的一国二寺三圣地的称谓,最早也是起源于天机阁。 这让江南不禁疑惑,天机阁究竟是何方神圣,如此堂而皇之地编排上元各大势力,还能活得滋润潇洒。 “我也不清楚,但我听大绣衣闲谈时提起过,他们似乎与那位编排了品阶体系的开创者天机子有所渊源。”王淳允如此回答道。 江南点点头,也不再纠结此事,继续翻阅那些羊皮纸卷上的消息。 根据消息,这次横空出世的仙人墓位于东境中部偏北,坐落在一个名为楚地的地域内。 楚地并不属于三圣地的管辖范畴,而是一个名为“三虚道门”的小宗派的地界。 某天,这个宗派的一名弟子外出游历,在楚地一无名山脉上发现一口山洞极为奇异,其中灵气氤氲。 便前往其中,欲探寻宝物。谁知,这一去便触动了禁制,牵一发而动全身,将整个仙人墓的外围禁制都唤醒了。 于是庞大的仙人墓挤碎山河大地,穿越岁月长河,自无比遥远的地底再临世间。 那一天,异象频生,百兽齐鸣,楚地的灵气像是着了魔一般疯狂汇聚,几乎凝结成雾气之状。 自然,这等异象也吸引了三圣地的注意。 他们很快便派了人去,三天后得出结论,这是一座仙人的墓地。 据说那一天,三虚道门的门主和弟子们是连夜扛着宗门跑路的。 他们逃到北海之上,避免了被三圣地为封锁消息而灭口的结局。 同时,东境仙人墓出世的消息,也传了开来。 三圣地在诸多势力的共同倾轧下,决定开放仙墓,邀天下俊杰前往寻仙。 而在此前,已经有三圣地的弟子进入过其中,并且有所收获——上古遗宝,惊世神通,古老妖兽…… ——这便是大概的情况了,当然其中肯定是有些水分的。 就像那小小的三虚道门,单凭他们自己,能从三圣地手下逃得一命,便是极为荒谬之事。 至于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暂时还无法知晓。 . 白鹤脚程极快,甚至比得上江南御剑飞行。 不分日夜的赶路之下,耗费了一个月之久,江南与王淳允终于来到东境中部。 东境多山,与一马平川的中州大相径庭,诸多宗门依山而建,自白鹤背上望去,其中云雾缭绕,灵气氤氲,颇有仙境之感。 另外,东境之地,似乎妖兽之流也要比大夏多些。 这几日,已经有超过五头大妖从山林中发动袭杀,欲要将大白鹤吞入腹中。 原因是这大白鹤有事没事就喜欢嚎一嗓子,惊得下方鸟兽四散。 江南相信要是把这家伙单独丢在东境,它这倒霉玩意儿绝对活不过一章…… 又是几日辗转,二人终于接近楚地。 此时,天空中的修者也多了起来,皆是奔着楚地而去。 有驾驭着神铁打造的神舟,有叫脚踏仙光四射的巨鼎,有骑着背伸双翼的巨虎…… 江南甚至看到一个踩着泡泡虫飞的…… 而这时候,修者之间相互也还算比较克制,并未产生什么冲突。 一路上除了大白鹤招来些不入流的妖兽外,还算安稳。 “那边的大白鹤!让一让!” “俺的御兽出问题了的!” “让一让啊!” 正在这时,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响彻在江南与王淳允耳边。 二人操控着白鹤闪避开来,同时循声望去。 只见那是一支庞大的队伍,约莫二三十人,全部乘骑着巨大的纯白巨象,踏空而来! 为首的一头巨象仿佛神智癫狂,双目赤红,在空中横冲直撞。 而在它背上,一个少女死死抓着象鞍,在凛冽的罡风中试图矫正巨象的方向! 先前,正是她在出声,提醒江南二人。 在她后方,一群人脸色焦急,同样骑巨象,追赶着她。 疯狂的巨象从白鹤身旁掠过,卷起的暴戾灵气与罡风夹杂在一起,差点儿把这倒霉玩意儿当场掀个底朝天。 江南与王淳允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的迷惑。 正在这时,那头状若疯癫的巨象,突然在空中一个骤停! 其背上那少女吧唧一声撞在它的后脑上,撞得七荤八素。 不过她可能脑壳很铁,一会儿便恢复过来,脸色一喜,以为身下的巨象停下了。 但就在这时,巨象眼中的红光愈发炽烈。 它粗壮的象鼻高高扬起,发出震天怒吼,紧接着,一股危险的气息它体内传来,周遭灵气变得狂暴无比。 后方有人惊呼,“少族长!白芷这是要自爆!快躲开!!!” 象背上的少女,猛然一惊,又看了一眼疯狂而痛苦的巨象,神色坚决。 贴在巨象脖子上,以江南二人无法听懂的语言,尝试唤醒自己的御兽。 但……毫无作用。 眼看灵气团团汇聚,巨象的身体开始缓缓膨胀,赤红的光晕从口鼻中映照而出! 要炸了! 远处的,江南眼睛一眯,伸出手,聚兽之术去! 神通全力施展开来,一缕幽光映照而出,将疯狂的巨象笼罩其中。 没多久,它的眼中缓缓恢复了一丝清明。 而它的身子也停止了膨胀,红光渐渐褪去。 正在这时,白象巨大的耳朵中,一抹极为微小的红影弹射而出,朝着白鹤又冲来! 江南再次施展聚兽之术,将那红影也拘与手中。 而另一边,危机解除,少女抱着冷静下来的巨象,满脸后怕 片刻后,她驾驭着白象来到江南二人面前,跳到大白鹤身上,露出无比感激之色。 “谢谢你救了白芷呀!我叫屈盈,来自南荒九黎,你们叫什么名字啊?” 江南这才来得及仔细打量这女孩儿,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褐发刚刚过肩。 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穿一身贴身的兽皮袍子,身材凹凸有致,一双紧致而光洁的大腿探出袍子下摆,充满了一种原始与野性的美丽。 而她的脸也是极为美丽,一双纯黑的眸子中满是朝气与活力,笑起来露出小虎牙和两个酒窝,俏丽无比。 “在下江南,来自大夏。”江南笑道。 “我叫王淳允,同样来自大夏。”王淳允也是开口说道。 正在这时,屈盈身后的人也跟了过来。 其中一名年轻男子看着江南与王淳允二人,眉头紧锁,“少族长,还请快些回来!族长说部落外的人心叵测,千万莫要上了歹人的当!” 第65章 有内鬼!(二合一) 自称屈盈的少女,听得这话显然有些不高兴。 “屈鹤,他们可是救了白芷的性命,怎么能这般说人家!” “少族长,你多年待在部落内,可不了解外界的险恶。” 那被称作屈鹤的年轻男子,一脸关切之色。 说罢,他转而望向江南二人,神色充满怀疑, “说不定白芷突然发狂,正是这两人搞的鬼,想借此接近于少族长,欲行不轨!” “屈鹤!” 屈盈是真有些生气了,小脸鼓起:“你再这样,就别跟着我了!” 屈鹤神色一变,哼了一声,便退回人群之中。 “江南,屈鹤这人就这样,你们别太在意哈,他没有坏心思的。” 屈盈不好意思一笑,向两人道歉。 江南摇了摇头,表示无妨。 “你们是也冲着仙人墓去的吗?” 屈盈大大咧咧地问道,“还有两三天的路程,要不咱们一起走吧?” 江南与王淳允对视一眼,皆是点头。 “屈姑娘,三圣地给出的人数不是每一个势力只有两名弟子吗?” 王淳允看着她背后乌泱泱一大群人,有些疑惑道。 屈盈轻轻一跃,落在巨象白芷的背后, “确实是只有两人,就我和祭祀一脉的曲鹤。” 顿了顿,她嘟囔着嘴, “至于其他人,老爹说我脑子笨,怕我被人诓骗了,就让带上他们一起。” “其实嘛也没什么机缘可寻的,我不修外物,那些太深奥的功法我也看不懂。但老爹说,既然祁江部落的人都来了,我们也不能不来。” 屈盈趴在巨象背上,两条小腿一晃一晃的,双手托腮道: “老爹还说祁江部落的人都聪明,我们不那么聪明,所以他们正要做什么事,我们只要让他们做不成就好了。” 江南:“……” 这父女俩看起来都对自身有着深刻的认识。 闲聊几句,屈盈驾着名为白芷的巨象重归队列,江南他们也乘白鹤跟了上去。 巨象队列行进了没多久,便找了个河畔降落。 一是因为夜晚将至,奔波了一夜的巨象群需要进食休息。 二便是屈盈也要查清白芷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降落之后,九黎族人麻利地扎起帐篷,生起火堆。 又取出白日里随手狩猎的兽类,便烤了起来。 看着他们的模样,江南脑中浮现出曾看过的九黎部落的信息。 九黎部落位于地广人稀的南荒之地,那里土地贫瘠,蛮兽纵横。 所以南荒的人类大以部落而居,以狩猎为生,其中修者也多是修的淬体和御兽功夫。 屈盈的白芷,便是她从小相处到大的御兽。 还有一部分则是专修蛊巫之术,极擅诅咒与用毒之类的法门。 九黎部落属于前者,而屈盈口中明显与他们不对付的祁江部落,便是后者。 在多年的相互征伐下,这两个死对头逐渐从诸多部落中脱颖而出,成为南荒有数的几个顶级部落之一。 虽然因为尚未诞生一品存在,比不上一国二寺三圣地这种带势力。 但也绝不容小觑。 熊熊燃烧的篝火旁,九黎族人忙碌着,江南和王淳允坐在边缘之处。 江南这时才有机会掏出巨象耳中飞出来的那红影,放在手心之中。 “王兄,这是我阻止那巨象自爆时,从它耳中飞出之物,你可认得这是什么虫子?” 见这一幕,王淳允并不惊讶。 因为当时,他也看到从巨象的耳朵中飞出一物,被江南拘在手中。 只是当时未曾看清究竟是何物。 此时定神一看,脸色不由变得古怪起来。 只见这是一颗米粒大小,形似蜈蚣的赤红虫子。 如今却是已失去活力,浑身光泽黯淡,看起来要死不活的样子。 “这个东西应该叫赤云蛊,乃是巫蛊之术的绝顶之作,相传需要数十万条赤云虫幼虫相互厮杀,最后活到成年的那一条,才称得上赤云蛊。” “此蛊一生只能发作一次,能轻易侵入人与兽类的识海,让其成为傀儡。而有能力炼制这种蛊虫的不多,屈盈所说的祁江部落,应该就是其中之一。” 王淳允脸色凝重,缓缓道: “这种蛊虫极为恐怖,即便三四品的修者不小心中了招,多半也是只能任其操控者摆布。” 闻言,江南脸色一凝。 那巨象白芷,顶多也就六七品的样子。 拿赤云蛊这种珍贵的一次性消耗品,对付一头坐骑。 这是哪个大聪明干出来的事儿? 想想,也只有一种可能,这赤云蛊压根儿不是用来对付巨象的,而是拿来害屈盈的。 两人相视一眼,皆是得出这个结论。 “江兄,我们要如何做?” 王淳允看中江南手中的赤云蛊,问道。 江南沉吟片刻,才道:“提醒一下那姑娘吧,然后明日便走。毕竟只是萍水相逢,我们不便参与到这些个阴谋之中。” 王淳允点头便是同意。 二人心中都是隐隐察觉,这赤云蛊,估计关乎到九黎部落与那祁江部落的明争暗斗。 闲聊之中,九黎部落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朝他们走来,手里捧着各种吃食。 为首一人年纪不大,身材却极为高壮,皮肤黝黑,脸上挂着豪迈笑容。 “两位兄弟,我叫屈熊,是屈盈的弟弟。今日若不是你们出手相助,不仅白芷,我那姐姐也怕是生死难料。” 他带着一群人坐在江南对面,“九黎部落多谢你们,你们是九黎部落永远的兄弟!” 这糙汉子呵呵笑道,“来,两位兄弟,吃肉!” 说罢,后面的几个族人端起热气腾腾的两块大腿肉,呈给江南二人。 江南目光一凝。 他听王淳允说过,这九黎部落吃肉是有讲究的。 大腿肉,一般是年长的,有功绩的,或者领头的才吃。 或者是他们认为只得尊重的人,进餐的时候才会把最为肥美的腿肉拿给对方。 而江南他们救下白芷的举动,得到了众多九黎族人的尊重。 江南接过,然后道:“举手之劳而已,屈兄大可不必介怀。” 王淳允问道,“屈兄,你们从九黎一路行来,可与其他人发生过冲突?” 屈熊愣了一会儿,才答道: “没有,我们一路上倒是想和其他人打招呼来着,可我们刚靠近,他们就跑得比兔子还快!” 王淳允点点头,心说你们骑着几十头巨象跑过去打招呼,人家不跑远点就有鬼了。 他又问道:“那你们可接触过祁江部落的人?” 屈熊一听到祁江部落,便是一脸嫌恶之色, “没有没有!要是真碰到他们,我早把他们脑袋锤烂了!” 话音落,江南与王淳允对视一眼,心中皆是疑惑。 蛊虫这种东西,不可能太过远距离操纵。 既然九黎部落之人从出发到现在,都没有与其他人接触过…… 那赤云蛊是怎么爬进巨象的耳朵里的? “嗐!不说那群恶心的家伙了,两位兄弟,来,到篝火处来,咱们酒肉管饱!” 屈熊丝毫没有怀疑王淳允问这些话的缘由,站起身邀两人过去。 江南两人没有拒绝,朝着篝火中央走去。 . 篝火一旁,豪迈的九黎族人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粗犷的嘈杂声缭绕于耳。 江南二人坐在一旁,却不觉得吵闹。 这群年轻的汉子,说一就是一,没什么城府。 如果可以,比起和那些老谋深算的家伙打交道,江南宁愿和这些汉子混在一起。 这时候,屈盈外围走来。 方才大家扎营时,她就一直都在河畔,与巨象白芷沟通交流。 如今看她的脸色,估计是没什么收获。 问题没解决,屈盈也没心情跟族人们一起闹,一屁股坐在江南二人身旁,双手托腮,叹气。 对她来说,白芷不是坐骑,更像是从小陪她到大的朋友。 如今白芷因为不明原因失控,还险些自爆。 屈盈的心情自然好不起来。 江南递给她一块肉,问道:“屈姑娘,可有眉目?” 屈盈有些沮丧地摇头:“没有,白芷记不得失控发狂时的事了。” 果然如此。 江南心中暗道。 赤云蛊之所以阴险,还因为它在操控宿主时,宿主的意识会完全陷入昏迷,记不得受操控之时所做的一切。 沉吟片刻,江南从袖中掏出赤云蛊, “屈姑娘,你应该认得这个吧?白芷发狂后,这个是从它耳朵里飞出来的。” 屈盈一愣,待看清江南手中之物后,俏丽的小脸上布满怒意。 “赤云蛊……祁江部落……” 祁江部落是少数能炼制赤云蛊的部落,又与九黎部落世代相征。 看到赤云蛊的第一眼,屈盈便明悟过来。 她虽然脑子转得慢,但也不傻。 一定是祁江部落干的! 看到她的样子,江南微微叹气——这姑娘一心都恨到了祁江部落身上。 她似乎未曾想过,他们从九黎出来后,便从未接触过祁江部落的人。 但即使如此,赤云蛊仍然出现在了白芷的耳朵里。 便只能说明一件事。 ——有内鬼! . 在篝火旁一片热闹之时,靠近边缘的一处帐篷里,屈鹤脸色极为难看。 不过众人对他的缺席,也并不意外。 屈鹤乃是九黎部落祭祀一脉,其体形便于粗犷的九黎汉子不同,又是掌握祭器敬神的重要职位,自然不会同他们一起胡闹。 此刻,一枚淡青色的光晕笼罩了整个帐篷空间,外边吵闹之声完全被隔绝。 自然,也隔绝了帐篷内的声音外泄而出。 屈鹤盘膝而坐,地上当着一面造型古拙的铜镜。 他将手摁在其上,铜镜缓缓发出光晕,如同水波荡漾。 不久,一个身影从铜镜中浮现。 光线很暗,看不清面容,但能隐约轮廓分辨是一个男子。 铜镜中的男子发出声音:“屈祝祭,事情办成了?” 他的声音隐隐透着期待。 屈鹤脸色难看,摇头:“没有,我失败了。” 镜中那人声音沉了下来,“失败?怎么会失败?” “那位大人费大心力才换来的赤云蛊,你怎么能失败?” “计划不是很完美?你以赤云蛊操控屈盈坐骑自爆,让她身死道消。” “然后你夺得族长继承之位,将乌山开矿权卖给我们。” “即便赤云蛊暴露,也只会让擅蛊修的祁江部落背上黑锅。” “如此一举三得之事,周密万分,你怎么会失败?你怎么敢失败?” 镜中之人的声音低沉,仿佛在压抑着极大的愤怒。 屈鹤脸色也冷了下来,冷声道: “我怎么知道?问题怕是出在你那赤云蛊之上?你当初口口声声说赤云蛊诡秘难测,如今却轻易被人拘出,害我前功尽弃!” “不可能,赤云蛊不会有问题。通宝阁那群老家伙虽然胃口大,但绝不会卖假货砸自家招牌。” 镜中之人又问道:“你说赤云蛊被人拘出?谁?你们九黎部落还有人修蛊?” 屈鹤目中透出冷色:“不是九黎族人,是两个大夏来的修者。” “大夏修者?” 镜中之人眉头紧蹙,顿了好一会儿才道:“他们有拘出赤云蛊的能力?这可有些难办了啊……” 顿了顿,他又道:“我这倒是还有一头赤云蛊,但前提是你能除掉那两人,否则若他们真有拘出赤云蛊的能力,再来一头也是枉然。” 屈鹤此时也是冷静下来,缓缓道: “应当没有问题,那两人虽然都为六品,但却是驾着一头寻常白鹤而来。来历应当不大,底蕴也应当不深。” “我今晚便将他们做掉。” . 另一边,楚地中央,仙墓之外。 雕梁画栋萦绕神光的高耸阁楼坐落。 看起来是新修筑的样子,其上挂着“通宝阁”的招牌。 通宝阁,上元世界最大的商业组织之一,据说其背后有六大势力的影子。 他们不仅出售和收购各种奇珍异宝,道法神通。 还发行了“通宝灵票”作为修者之间货币流动。 修道斗法,自然需要天地灵气汇聚之地开采的灵石。 灵石量大,即便有芥子纳须弥的法器,随身携带也是诸多不便。 因此,“通宝灵票”应运而生,其作用相当于世俗界的银票,可在通宝阁任意分阁,兑换灵石。 长时间的流通,各修者之间,“通宝灵票”也成了流通的货币,更加稳固了通宝阁的地位。 而这座位于仙人墓在的阁楼,一个月前还是没有的。 乃是仙人墓出世之后,通宝阁的大能以大神通平地起土,施以华饰,修筑而成。 像这样的阁楼,周遭还有数十座,作用便是供来到此地的修者们歇息修炼。 当然,价格不菲便是了。 此刻,最为高耸的一座阁楼中,一个灵气氤氲的房间内。 一名身穿道袍的年轻男子盘膝而坐,双目微闭,身周竟隐隐有道则浮现,玄妙无比。 门外响起敲门声。 道袍男子睁开眼,一股浩大的威势自眼眸开阖间溢散而出。 一道身影从门外走进,若是曲鹤在此,定然能认出这就是镜中之人。 镜中之人对着道袍男子恭敬一行礼,缓缓将与曲鹤的对话复述而出。 道袍男子听完后,眉头微皱,一言不发。 缓缓的,令人窒息的压力弥漫在整个房间内,令那镜中之人浑身颤抖,冷汗淋漓! 良久后,年轻男子才道, “屈鹤不一定能除掉两名六品,你带它一同前去。”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青铜小钟,交给镜中之人。 那小钟造型古朴,透着古老气息。 虽仅有拳头大小,却仿佛山岳一般无比沉重。 镜中之人奉若至宝,双手接过,躬身行礼后,缓缓退出房间。 耳边又传来年轻男子听不出喜怒的声音, “若再失了手,后果……你知晓。” 顿时,镜中之人仿佛想起了什么大恐怖之事,浑身颤抖。 第66章 言出法随(二合一) 夜深。 河畔边一片平静。 熄灭的篝火仍有余温,巨象群绕着驻地围成了一个圈儿。 震慑周遭图谋不轨的兽类。 边缘处,大白鹤一条腿插进松软的河泥里,将脑袋埋进翅膀中,把自己裹成一坨大号的棉花糖,睡了。 一片寂静中,大白鹤的翅膀忽然抖动了一下。 它将脖子从翅膀中探出来,眼中有迷惑之色。 恍惚间,它仿佛看见了另一头雌鹤在不远处的碧波中,身姿优美,翩翩戏水。 宛如鹤中仙女。 大白鹤愣神了。 这时候,那雌鹤朝它看了一眼,发出一声清脆鹤唳,便振翅高飞! 大白鹤的眼神愈发迷离,仿佛中了邪,缓缓扇动翅膀,跟了上去! 许久后,它跟随着雌鹤的身影,降落在一座山脚下。 落地后,大白鹤发出高亢的鹤鸣,扑腾着翅膀奔向雌鹤。 突然,景象一变,那宛如仙境之中的雌鹤,如水波一般缓缓消散。 大白鹤的眼中,也逐渐恢复清明。 我是啥? 我在哪儿? 我要干嘛? 对了,仙女鹤呢?我那么大一只仙女鹤呢? …… 当大白鹤离开河畔的同一时间,帐篷里。 盘膝而坐的王淳允突然轻咦一声。江南转过头来,疑惑地望向他。 只见他掏出那枚银白的号角,疑惑道:“这么晚了,这畜生是要去哪儿?” 银白号角乃是百兽司炼制的特殊法器,其中蕴了所系灵兽之精血,能时刻感应到灵兽与号角的距离。 此刻,王淳允正是发现,大白鹤的距离离他们越来越远。 听闻此事,江南眉头微皱:“那便由它去吧,也许只是出去晃悠一趟又回来了。” 王淳允表情有些怪异:“江兄,你有所不知。这白鹤乃是新品种仅有的两只之一,而且……是我‘借’出来的……” 他叹了口气,道:“若是安安全全送回去倒还好,但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估计百兽司的人能把我皮剥了……” “……”江南:“你这是人干的事儿?” 王淳允所谓的“借”,他自然意会了。 毕竟大家都是读书人。 王淳允讪讪一笑:“江兄放心,我去去便回,你在这儿等我就行。” 说罢,就要离开。 “慢。” 江南突然出声:“我跟你一起去。” 王淳允连连道:“不必不必,哪儿能麻烦你,我自己就行。” “不,我感觉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江南缓缓摇头。 大白鹤虽然脾气古怪,经常耍性子,但其作为坐骑的素养还是非常守格的。 一个多月来,从未出现这种不告而别的情况。 加上又是深夜,九黎族人都已经歇息,这总让江南觉得太过刻意与巧合了。 王淳允顿时反应过来:“江兄……你是怀疑那畜生的离去……乃是人为?” 江南颔首,“谨慎点总是没错的。” 王淳允点点头,“那便麻烦江兄了。” “等一等,我还要做些准备。”江南拦住他,沉吟开口。 . 夜深人静,两道流光掠过天际。 王淳允手中握着银白号角,感应着大白鹤的位置。 两人缓缓向着那边逼近。 “江兄,它停下来了。”王淳允感应着号角,突然开口道, “就在那个方向!” 江南循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一座山的背阴一面。 月光下,那一片也掩映在漆黑的阴影中。 看起来……是个杀人灭口的好地方。 不知怎地,江南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念头。 近了,更近了。翻过山脊,江南便看到黑暗中一抹模糊的白影。 “它就在那儿。”王淳允道,“小心一些。” 此刻,他也意识到可能真有阴谋。 毕竟以大白鹤的习性,即便是渴了,饿了,也多半会在沿河道两畔饮水觅食。 来这深山之中干嘛? 二人神色微凝,缓缓降落。 在他们落地的一瞬间,大白鹤便朝着两人疯狂鸣叫。 它身体狂乱的挣扎着,却仿佛被定在了原地一般,难以移动位置。 两人对视一眼。 果然有问题! 正在这时,虚空中有明亮的道纹突然出现,它们延伸,交错,链接。刹那间便遮盖了天空,化作一层隔绝外界的幕布。 阴恻恻的声音,适时自黑暗中响起, “啧,果然上钩了。” 一条熟悉的身影从走出,正是满脸冷笑的屈鹤。 他手中拖着一块罗盘模样的法器,其中隐隐有虚幻的道纹伸进地底,与周遭这一片幕布相互连接。 如果没有猜错,这罗盘法器便是隔绝周遭天地的源头。 “你说你们来仙人墓寻机缘,直接去便是了,何必要多管闲事呢?” 屈鹤冷眼看着两人,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江南取出手中的赤云蛊,“白天那事儿,果然是你干的?你想让屈盈死?” “是又如何?” 屈鹤恨恨地瞪着江南,露出残忍之色:“本来就要大功告成了,你们偏要跑出来搅局,就只能先除掉你们了。” “可是屈盈死了,对你有何好处?” 王淳允开口问道:“你们也是一个部落,就非要自相残杀?” “自相残杀?” 屈鹤冷笑一声,“你们懂什么?她族长一脉世代传承,却偏偏目光短浅不思进取,终日只守着那一亩三分地!” “只有屈盈和屈熊都死在外面,族长一脉血脉断绝,我祭祀一脉便是九黎最大的一脉,我便能夺下族长之位!” “我,才应该是带领九黎的人!” 他越说越是激动,狰狞喝道:“为此,所有挡在我前方的人,都要死!” “带领九黎?” 王淳允眼睛眯起,“与祁江部落勾结,以赤云蛊暗算少族长,你还想带领九黎?” 屈鹤没有否认,眼中却露出一丝得色。 这种眼神像是谎言被人所相信的感觉。 江南心头一跳,难道与曲鹤勾结的,并非祁江部落? 可若是如此,赤云蛊哪儿来的? “好了,说得够多了,你们可以去死了。”屈鹤不再多言,单手掐诀! 一根巨大的图腾柱从他背后的土地中升腾而起,宛如天柱一般,散发着狂野而暴虐的气息! 其上以粗犷的线条刻画着无数蛮荒古兽,凶威漫天! 屈鹤与一般九黎族人不同,并不以体术见长。 作为部落祭祀一脉,他掌管神祭之礼,修图腾之术。 靠着身后的至宝图腾柱,一般五品,在他手下也要惜败! 这便是他有把握除掉江南二人的依仗! 屈鹤狞笑着看向二人,似乎想要看到他们惶恐的面容。 但他失望了。 江南缓缓道:“我得承认你想得挺好的,白天你以赤云蛊操控白芷自爆,来杀屈盈的计划如果成了,当一切痕迹都散在巨象的自爆中,多半真会被当成意外。” “今晚你又借灵兽引诱我等踏入此地灭口,事后也能说我俩人不告而别。反正两个外人,九黎部落也不会过多追究。” 江南眯起眼睛:“可是,你有没有想过——” “万一打不过我二人,该怎么办?” 江南戏谑的声音,让他心中升起一丝不安之感。 但身后浩然的图腾柱,给了打足够的底气。 “虚张声势!” 一声低喝,屈鹤不再多说,手中掐诀。 刹那间,图腾柱迸发出煌煌神光,其中刻画的异兽宛如活了一般,爆发出震天嘶鸣! 灵气涌动,一头火红的虚幻朱雀从柱身上脱落,发出高亢啼鸣! 它的口中喷吐灼热的火焰,浴火而生,围绕天际振翅。 整个结界内的温度,一瞬间向上飙升,草木水分蒸发,暴露枯黄之色。 屈鹤将罗盘法器悬在空中,双手舞动。 那翱翔的朱雀便跟随着他的手势,裹携着炽烈的火焰,便江南二人袭来! “江兄,交给我来!” 王淳允大笑一声,向前踏出一步! 一股浩然之气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应有大风!” 王淳允大喝一声,狂风骤起,卷起狂乱的灵气形成风暴,那朱雀遥遥撞在一起! 那一瞬间,朱雀浑身的火焰,弱了几分。 但余势不减,仍啼鸣着俯冲而来! 王淳允不闪不避,高声再道:“吾之身前,应有雷霆万丈!” 于是,平地惊雷! 刺耳的爆鸣声中,苍蓝的雷光肆虐而起,带起狂暴与毁灭的气息,形成一道雷霆墙壁! 正在这时,朱雀正好袭来,撞在雷壁之上! 火与雷碰撞,轰鸣爆发! 余波消散后,王淳允衣袍猎猎,负手而立。 身后的江南目光闪动。 虽然多次耳闻,但他确是第一次见到读书人所谓的“言出法随”。 虽然王淳允这种家伙走的是读书之道这一点,确实挺离谱的。 另一边,屈鹤脸色沉了下去。 但他并不惊慌,方才只是牛刀小试的试探而已。 不过对方显露的实力,也确实有些超出了他的预估。 “有点实力,但还是要恨饮此地!” 狞笑一声,屈鹤再发难! 这一次,他身后的图腾柱爆发出更加刺目的光芒,其中一条条兽影,皆是如同活了过来一般,前仆后继化作虚幻之影冲出图腾柱! 四蹄撼动大地的魔牛;翻江倒海的巨蛇;巍峨的石头巨人…… 万兽奔腾,仿佛要将前方一切之物,尽皆践踏于铁蹄之下! 大地开始颤抖起来。 王淳允临危不乱,深吸一口气,再道:“子曰:人为上,兽为下,不可乱其纲!” 其声宛如天地之音,响彻四野,不容抗拒! 于是,那狂暴的万兽,身体仿佛被莫名之力压倒,直直砸在地上,再动弹不得! 屈鹤脸色狂变!终于是发了狠! 他心中已然明白,这两人绝对不像之前想的那样,是什么易与之辈! 今日,说不定会真翻了车!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将右手食指放进牙齿里,咬破! 嫣红的鲜血流出,像是烟雾一般爆散! 然后被身后的图腾柱全部吸收! 陡然间,原本笨重的图腾柱仿佛活了过来,缓缓脱离地面,带起无尽的沙石,悬浮在空中! 而屈鹤的脸色,无比苍白,只是眼中却透出极尽疯狂之意! 他遥遥伸出手,往前一指! 那图腾柱便直直朝着前方,轰然江南二人的方向,砸落! 其声势无匹,仿佛天柱倾倒! 此时,王淳允的眼中终于露出一抹认真之色,掏出一支古拙的毛笔,握在手中。 那支笔看起来平平无奇,黄木杆,墨黑毫,除了粗壮一点,看起来就是平常书写的四宝之一。 但江南看到这玩意儿的时候,心头却是猛然一跳! 在这支笔拿出来的时候,整个天地仿佛都变成了一幅画卷,可供涂改。 王淳允手握笔杆,那一刻,他浑身的气质骤然一变! 其表情变得冷硬,目光也转而空洞冷漠,宛如高高在上的苍天,俯视众生! 挥笔! 银钩铁画! 龙飞凤舞的墨迹肆意挥洒在天地之间,如同乱舞的铁鞭一般纵横开阖! 那笔画所碰到的一切事物,都化作了漆黑的墨迹,无声消失。 图腾柱亦难以抵挡,虽未完全墨化,其上神光也黯淡了下来,更是被漆黑的墨迹如狂风一般扫到一旁! 重重地砸落在地上,引起大地一阵轰鸣! “怎……怎么可能……” 屈鹤煞白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恐惧之色! 他看着手握神笔,面色冷硬的王淳允,心脏砰砰直跳! “你……你们不能杀我……” “你们要是杀了我……九黎部落会追杀你们……” 他口中喃喃,喉结涌动,一步步向后退去。 却见王淳允收起了神笔,那一刻,仿佛关上了什么开关,他的脸色再次变得如常。 “放心,你不会死得那么舒服。” 江南看着因恐惧而后退的屈鹤,道:“屈姑娘,你听清楚了吧?” 屈鹤神色骤然一变! 露出不敢置信之色! 只见山脊之后,三条身影缓缓走出。 屈盈,屈熊,与江南。 那个江南朝前走来,与本尊合二为一。 他看向屈盈,“屈姑娘,事情已经明了,该如何做就看你了。” 说罢,后退一步。 他一开始,就没打算独自前来。 隐隐察觉到不对劲后,便祭出分身,通知了屈盈与曲熊兄妹二人。 他们二人,从方才起,就一直在山脊之后。 这也是江南和王淳允明明已经猜到屈鹤的目的,却还要引他说出所谓“计划”的原因。 目的就是让屈盈听个真切。 此时,原本活泼的姑娘,脸上却是一片失落之色。 没有被暗算的愤怒,只是失望。 她朝屈鹤走去,边走边道: “我一直把你当做兄长。” “即便你不合群,我也认为你心不坏。” “你们祭祀一脉很聪明,不像我和老爹,我很佩服你们。” 她自嘲一笑,“我和老爹都明白,我笨,我不是当族长那块料。” “所以啊……老爹要在此行了结后,在族中另立候选之人。” “我当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 屈鹤脸上再无血色。 屈熊向前一步,厌恶地看着屈鹤,“姐,与这恶贼说那么多做甚?” “让我一斧子劈了他!” 说罢,便要动手! 巨大的斧头自上而下,猛然落下! 屈鹤吓得浑身颤抖,高声道, “等等!等等!别杀我!” “这不是我的主意!” “是有人蛊惑!对!我是受人蛊惑!” “他说我才应该是九黎部落的族长!我一时鬼迷心窍!别杀我!” 屈熊手中巨斧一顿,等待他的下文。 性命之危下,屈鹤再不敢隐瞒,连忙道:“他就是……” 话未说完。 一声震慑天地的钟鸣,宛如穿透万古岁月,轰然鸣响! 屈鹤的身子,猛然间炸成了血雾! 第67章 来都来了 陆元的的心情十分之差。 在那位传下命令后,自己几乎是没有片刻耽搁。 便往屈鹤这边赶来。 可没想到,终究是慢了一步。 他到达战场时,屈鹤早已经落败,甚至为了活命,就要暴露那位的存在。 陆元只得痛下杀手。 否则,计划失败是小,若是真暴露了身份引火烧身,那问题可就大了。 幸亏,最后一刻他赶上了。 在屈鹤说出主人的名字前,陆元催动青铜古钟,遥遥震碎了屈鹤的身与魂。 如此,即便计划暴露了。 嫌疑最大的依旧是与九黎不对付的祁江部落,而绝不会牵扯到他们身上来。 不过,真是可惜…… 陆元隐遁在猎猎罡风之中,云层之上,俯视下方。 若是图谋成真,屈鹤当上了九黎部落的族长,以他那病态的性格,迟早会被那位架空,成为一枚傀儡。 谁知,半路杀两个来历不明的大夏修者…… 陆元看向下方江南与王淳允的目光,满是愤恨。 如今计划失败,屈盈姐弟是不能动了,否则风险太大。 但这两个搅屎棍一般的大夏修者,陆元并不准备放过他们。 他再次催动身为道器的青铜古钟! 嗡! 嗡! 又是两声响彻天地的钟鸣,久久不散! 随后,陆元脸上露出吃力的表情。 他不禁感叹,以他六品归元的修为,要连番操控这道器品质的青铜古钟,还是太过于吃力了。 但效果也是拔群。 方才同为六品的屈鹤,仅一声钟鸣,便身魂破碎,毫无抵抗之力! 如今,那两个大夏修者,想必也差不多。 陆元心中是这样想的。 他正等着看那两人,身魂爆碎的模样。 与此同时,钟声响起之际,江南猛然感到虚空中一股莫名的力量缠绕上了自己。 宛如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 看来这灭了屈鹤口的人,并没有打算放过自己二人啊…… 他浑身道行鼓动,气血翻涌,体内发出江河崩腾之音! 与那钟声对撞,消弭于无形!念识又极速而动,循声直上云霄! 锁定了罡风中的身影! 那一刻,陆元心头一颤,透过稀薄的云层,一双冷冽的眼睛与他视线交错! 要遭! 不知为何,陆元心头升起一股恐惧之感。 他的灵觉以最大的音量发出提醒,让他逃命! 赶紧逃! 二话不说,陆元驭起青铜古钟,便要遁走! 然而下一刻,无尽的烈火便自地面升腾而起,吞没云层与罡风,将整个天际映得火红! 陆元惊骇欲绝,手里青铜古钟滴溜溜地一转,瞬时迎风见长,转眼便化作山岳大小,横亘于天与地之间! 他的脸上以失去了血色,强撑着再敲响一钟! 钟声如雷贯耳,荡起水波般的涟漪,与奔腾的火势撞在一起! 待火与钟声消弭后,陆元大口喘着粗气儿。 他终于发现,自己先前错得多么离谱。 那两个大夏修者,绝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没有片刻犹豫,陆元转头便走。 如今的他,已经没有再一次催动青铜古钟的力量了。 正在这时,他的耳边突然掠过一缕清凉的微风! 转过身,陆元瞳孔猛然收缩! 只见那书生模样的大夏修者,竟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对面,脚踏虚空,垂手而立! 随着江南道行的增长,其神通逐渐显露出更多的用途。 比如呼风之术。 一开始它只能引动大风,但如今却能让江南驭风而行。 穿梭在大气的流动之中,比起御剑飞行,更加迅疾,更加难以捉摸。 他看着对面的陆元,这是一个年约三十的修道者,一身墨色道袍,乌发浓密,脸上满是震惊之色。 江南微微一笑,“来都来了,不吃点儿再走?” 陆元此刻正处于极度的警惕之中,防备江南突然发难。 听得这话,不由下意识道:“吃什么?” 江南莞尔一笑,“自然是又粗又硬的大宝剑啊!” 话音落,青绀仙剑猛然腾空,没入天穹! 陆元耳边响起了刺耳的摩擦声,那像是铁与空气挤压所发出的声音。 他若有所感地抬起头。 只见一柄庞大到难以形容的巨剑从天而降,剑刃与气流相互挤压,烧出炽热的猩红! 眼看剑刃越来越近,避无可避,陆元的眼中露出绝望之色。 说时迟,那时快! 陆元身后的古拙巨钟突地动了! 钟声爆鸣,一圈又一圈的波纹在陆元头顶化作屏障,抵挡巨剑! 与此同时,钟体内有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你不能杀他。” 其声浩渺而冷漠,听不出喜怒,宛如高高在上的君王,不容忤逆。 江南眼睛微眯,“若我非要杀呢?” “你杀不了。” 那声音与隆隆的钟鸣混在一起,震撼天地,“执迷不悟,诛你满门。” 江南目光冷了下来,不再多说,剑术神通再起! 陡然间,巨剑猛然下坠!以摧枯拉朽之势粉碎了一层又一层屏障,一瞬间便吞没了陆元的身影! 他的身躯炸碎之时,脑袋中幽光一闪,便将其魂魄也一并破碎,不留一丝痕迹。 云层之上,江南衣袍猎猎,与巨大的青铜古钟相对而立。 那声音再从钟内传来,隐隐带着沉闷的愤怒, “好!” “很好!” “我记住你了。” 说罢,青铜巨钟缓缓升起,便要朝着远方遁去。 听到这话,江南心头骤然升起一股无名邪火。 你搁这儿装你马呢? 还想带着钟回去? 喝了多少? 右手遥遥一指,青绀仙剑便从天而降,落在他的手中。 至纯至刚的磅礴剑意迸发,天地之间,仿佛唯此一剑! 剑术神通,全开! “给我留下!” 一声冷喝,江南挥剑而起,一时间,剑光如匹练横空,剑势若星河倒卷! 朝着巨钟,奔腾而去! 天地变色,若如白昼! 剑的风暴席卷之间,巍峨的巨钟宛如大海中的一叶扁舟,摇摇欲坠! 神秘声音附在青铜古钟上的神念,瞬间被狂暴的冲刷地一干二净! 就连那历经了漫长岁月的钟体,也迸出细密裂纹! 神光黯淡,无力地坠落在山脊上,引得大地一阵震颤。 地上的王淳允等人倒吸一口凉气。 屈熊咽了咽口水,“王兄弟,这枚古钟……是道器吧?” 王淳允默然点头。 天地灵物,神异莫测。 但千百年来,还是被粗略地分出了几个层次。 从下到上,依次为灵物,臻品,道器,至宝…… 屈鹤先前所使的图腾柱,便是一件臻品法器。 而那青铜巨钟,更是一件道器,其中蕴有天地至理,大道之纹…… 这等宝物,可谓是万古不灭,岁月长存。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件道器,却被方才恐怖的剑光洪流硬生生打出了裂纹! 第68章 荡世钟 楚地,通宝阁楼。 房间内,道袍男子猛然睁开眼,脸色阴沉如水。 一股恐怖的气势自他身周爆发,整个房间被压迫地爆开细密的裂纹。 他的目光中,怒意滔天! 这时,一只金色蟾蜍从他怀中跳出,发出苍老的声音,劝诫:“此地乃是通宝阁的地盘,收敛些。” 闻言,道袍男子深吸一口气,身周威势缓缓收拢,面色也平静下来。 “我祭练于荡世钟上的神念,被抹除了。”道袍男子缓缓开口。 看着他的神色,金色蟾蜍提醒道:“老夫知晓你心中不忿,但切记不要因小失大,如今重要之事乃是仙人墓。” “再过几日便是开启之日,你要在此前做好准备。” 道袍男子轻轻点头。 脑海里浮现出江南的模样,心中又是泛起一丝怒意。 金色蟾蜍看了他一眼,“你着急什么?既然都是冲着仙墓而来,总有再见的机会。” “到了那时,要杀要剐,还不是凭你说了算?” 道袍男子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窗外,河畔的方向。 · 循着他的目光,跨过万重山脉与河流。 江南从空中落下,走到王淳允等人面前。 “屈姑娘,今后有何打算。” 屈盈脸色黯淡,原本灵秀的脸蛋儿却挤不出一丝笑意。 看来屈鹤的事,对她打击不小。 “回九黎……出了这样的事,要第一时间告知老爹才行。” 屈盈脑子虽然转得慢,但也明白,既然屈鹤早就心怀不轨,那九黎部落内的祭祀一脉是否参与其中,也是未知之数。 比起这种关乎种族内部存亡的大事,仙人墓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此刻,屈熊仍在震惊中。 他看了看山脊上坠落的巨钟,欲言又止。 好在他脑瓜子终于聪明了一回,没有去问江南是如何做到的。 “也好,那我们就此别过,有缘再见。”江南点点头。 “好。”屈盈点头,又递出两枚袖珍的骨雕,道: “你们救了我一命,是大恩。老爹说了,不能知恩不报。这是九黎的信物,能代表我九黎的脸面,送给你们,以后欢迎来南荒玩。” 江南二人接过。 屈熊大大咧咧道:“两位兄弟,希望你们能在仙人墓找到大机缘!” 随后,屈盈姐弟二人便扛起屈鹤留下的图腾柱,离去了。 他们将在今晚启程,连夜返回南荒。 而江南二人,将继续前往仙人墓。 屈盈姐弟走后,王淳允看着山脊上巍峨的青铜古钟,问道:“江兄,此物该怎么办?” 古钟是江南夺下的,他自然要询问江南的意思。 江南沉吟片刻,才道,“我试试能不能收走。” 青铜古钟是法器,需要精血与神念祭练,方能操控自如。 但方才江南靠蛮力将那神秘声音的神念给抹除了,此钟变成了一件无主之物。 只是……靠着青灯踏上修行之路的他,能用这玩意儿吗? 他不清楚。 因为所修体系不同,他还从来没接触过修道之人的法器。 但他确实馋这古钟的威能。 江南看得出,方才无论是那年轻道人,还是神秘声音,都是没有把这青铜古钟的威能完全发挥。 否则不可能赢得那么轻松。 若是自己能驭使这东西,那无疑对战斗能力是极大的提升。 思索间,江南来到古钟面前。 靠得近了,更加感受到这犹如山岳一般古钟的巍峨,其钟体嶙峋粗糙,却带着一股大巧不工的美感。 钟体之上,刻着两个古朴的小字儿——荡世。 而方才被江南斩出的裂纹,如今也已经在缓缓愈合。 一股古老与苍凉的味道散发开来。这是历经岁月冲刷,才能有的气息。 江南伸手搭在钟身之上,体内道行缓缓涌动。 渐渐地,古钟发出低吟,轻轻震动起来。 江南脸色一喜! 有戏! 紧接着,一股模糊的意念从钟内传来,宛如小孩子兴高采烈的呼唤一般。 江南脑中莫名其妙地能够理解其中之意。 那是让他以血祭练! 江南心念微动,一缕剑气弹射而出,割破了他的手指。 殷红的血顺着伤口缓缓溢出,低落在巨钟钟体之上。 陡然间,淡淡的血色一瞬间覆盖了整个巨钟! 那一刻,江南忽然感觉到一股异样之感,就像自己的伸出了一条丝线,连接在青铜巨钟之上。 它就像成为了江南的第三只手,如臂指使。 ——只是这只手目前对于江南来说可能有些重便是了。 直到祭练完成,江南才发现这青铜巨钟内蕴藏着怎样的恐怖伟力! 方才与他对战时所显露的威能,竟不足此钟的十分之一! 当然,他目前的道行,也不能完全发挥此钟的威能就是了。 王淳允虽是有的读书之道,但毕竟出身正统绣衣,对法器之类的也了解颇多。 他一眼就看出江南祭练成功了,几步走来,露出好奇之色,“江兄,怎么样?” 江南微微一笑,心神一动。 青铜巨钟便震动起来,缓缓上升。 然后咻得一下缩到拳头大小,绕着他身周飞舞。 “妙哉!” 王淳允低声赞道:“虽还未凝聚完整的道灵,却和我那金钩笔一般乃是一尊道器,机缘不浅啊江兄!” 江南微笑点头。 有了这荡世钟,他的实际战力又有了跃升,此次仙人墓之行,又增了几分把握。 收起荡世钟后,江南与王淳允决定即刻出发。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两人也无心睡眠了。 来到大白鹤之处,这家伙似乎也明白自己犯了错,耷拉着翅膀和脑袋,垂头丧气。 “行了行了,那是妖术所致,没人怪你。” 江南拍了拍它的脖颈,以调禽之术沟通大白鹤,帮它找回状态。 片刻后,大白鹤清唳一声,振翅高飞! 鹤背之上,江南取出那一堆天机阁编篡的《天骄异闻录》。 果不其然,在各方势力及历位天骄的资料里,没有找到任何关于荡世钟的信息。 想想也是,谁会干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时,还会祭出明面上能表明身份的法器? 那神秘声音的身份,只能慢慢探查了。 至于,他最后的威胁…… 说实话江南和王淳允皆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王淳允本就行事不羁,连打晕御史这种大逆之事都是如喝水般稀松平常,可见这家伙是何等的狗胆包天。 而江南这边……上一次记恨他的人是谁来着? ——九常寺的无上一品,虚渊菩萨。 有了这位大佬珠玉在前,再遇上这神秘声音放的狠话,江南是真没感到多少担忧。 就比如于你欠了一万块钱,可能会慌得要死; 但你要是之前就欠了一个小目标,那一万块就算个屁。 第69章 进城 两日后,楚地。 这块地界原本是三虚道门的地界,在他们连夜举宗跑路后,便理所当然被三圣地所霸占了。 原本的楚地人烟稀少,但自从仙人墓出世以后,这地方就热闹了起来。 仙墓的消息传开后,无数修者慕名而来。 有些散人即便不符合条件,进不了仙墓,也争相前来,凑个乐子。 事实证明,无论修不修行,看热闹永远是人类最热衷的活动之一。 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买卖,有买卖的地方就有通宝阁。 事实上在仙人墓消息传开后的第二天,通宝阁便派人入驻了。 他们财大气粗,直接以大神通手段在荒土中起土,筑墙,铺路…… 不到一日,一座占地辽阔的新城便拔地而起。 各色酒楼,商铺,赌坊也纷纷开业。 只是与凡人城池不同,这座城市的酒楼里是灵禽山珍,店铺里是珍奇异宝,赌坊赌的也是天骄名录中的哪一位能笑到最后…… 但若是忽略这点,高高在上的修者似乎也与凡人没什么差。 大家都还是人,都还有七情六欲,茶余饭后也会讨论某圣子有多少双修伴侣,某圣女又出现在哪儿…… 这座新起的城市目前尚且无名,但通宝阁很明显是把它当做长期规划来造的。 毕竟此次仙墓机缘的风波过后,楚地也会因为仙人墓本身的存在,而变得繁荣起来。 当江南跟着王淳允走进这座城市的时候,还是感到有些震撼。 由于城内大多是修者,所以整座城市氤氲着浓郁的灵气,街巷中穿行的都是各色修者,身周宝光弥漫,灵宠环绕。 乍一看,仿佛真走进了仙城。 大白鹤被王淳允寄养在城门楼专门饲养御兽的店铺,而此刻江南也把青萝放了出来。 反正此地修者遍地走,因此也无需顾忌了。 说起来,在城外之时,江南还打算以驱神之法唤出附近精怪,了解了解仙人的情况。 但遗憾的是,楚地这一大片区域也许是因为仙人墓的存在,附近并没有任何土地山神,只得作罢。 在城内晃悠了一圈后,江南二人随意找了个酒楼,住了下来。 酒楼也是通宝阁的产业,所以对于接待修者自然很有一套。 饭桌上,那是摆满了各色灵兽肉的佳肴,珍灵琼浆,不仅味道鲜美,长期食用对修行也好处多多。 自然,价格也是不菲。 而且这些通宝阁的酒楼都不收世俗银钱,只以灵石作为货币。 江南自然是没有的,一路上都是王淳允在结账。 搞得江南还有些不好意思。 但当他得知这些开销都会由绣衣府报销时,这种歉疚顿时便消散了。 吃过晚饭后,江南回到房间内。 这些个酒楼的房间也是极为奢华,自带小型的灵气汇聚阵法,若在其中吐纳灵气,事半功倍。 只可惜,他走的不是这条路子。 江南在桌旁坐下,取出一篮淡青色泛着温润荧光的果子。 淡淡的馨香扑鼻而来。 这东西叫桂灵果,乃是灵植的一种,据店铺老板说,此果不仅极为香甜,其中还蕴藏灵气,对身体多有裨益。 当然,江南买它的主要原因还是青萝——小树神都馋哭了。 随手拿起一颗,扔进嘴里,果然香甜生津。 一边吃,江南一边唤出荡世钟。 古拙的青铜小钟在他身周飞舞。 王淳允曾告诉江南,道器品阶的法器,闲置时可以收进识海温养。 所以这两日赶来楚地的途中,江南曾尝试过将这荡世钟收进识海之中。 第一次还挺顺利,荡世钟雄赳赳气昂昂地闯进识海,一副占山为王的气势。 但当它懵懂的道灵靠近青灯的时候,便连滚带爬地溜了出来。 此后,任凭江南如何催动,荡世钟都打死不往他识海里钻了…… 这一情况让江南心头好奇更甚——青灯究竟是什么东西? 连威能甚伟,身为道器的荡世钟,见了它都跟见了鬼一样。 思索中,一道有些惊慌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上人!” “你要干嘛?!” “青萝不能吃!” 江南一愣,才发现自己两个指头夹住了青萝,正往嘴巴里送…… 他方才想得太过入神,差点儿把小树神一口吞了…… . 翌日,天色大亮。 江南与王淳允吃过酒楼提供的灵膳,便朝着三圣地的办事处行去。 要进仙人墓,首先得要去三圣地登记,验明身份所属。 途中,王淳允眉头微皱:“麻烦,真是麻烦。” 他向来行事不羁,最为厌烦的便是各种繁复的程序。 否则也不会隔三差五就被叫进绣衣府茶水间问话。 只是如今东境不比大夏,王淳允自然也只能压下心中布满。 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况且现在情况来看,三圣地才是强龙…… 来到三圣地办事处的门口,一个老神在在的但道士搬了张桌子在门口,桌上放了一大叠册子。 江南二人走过去,那老道士睁开眼:“要进仙人墓?” 江南点头。 那老道士递给他们一本册子:“这是登记的流程,先看一看。” 江南接过册子,翻开。 顿时,王淳允脸都黑了,冷笑道:“啧,三圣地果然好大的架子,我大夏绣衣入门的流程都没这么复杂。” 老道士听得他前半句话,刚要发作,却又听到后半句,神色一变。 没想到这两个看起来穷酸的书生,竟来自大名鼎鼎的中州大夏朝廷。 他当即也不敢怠慢。 “两位道友,你们也知道仙人墓事关重大,总有人想浑水摸鱼,还是需得慎重一些才好。” 老道士一脸无奈之色, “况且老道也只是个看门的,做不了主啊。” 王淳允自然也明白为难一个老道士屁用没有,也不再多说。 正在这时,有人朝他俩走来。 是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女孩儿,穿一身有些长的道袍,长得清秀乖巧,眉眼间透着古灵精怪。 “你们需要向导吗?娟儿对此流程相当熟悉,绝不会让你们多走一步弯路!” 这姑娘自称娟儿,顿了顿,眨着眼道:“只要十枚灵石,包您满意。” 江南没说话,他对灵石没有什么概念,毕竟他的道行全来自青灯,用不上这玩意儿。 十枚灵石,不算贵,但也不算便宜了。 倒是王淳允皱了皱眉:“十枚多么,五枚如何?” 那道袍小姑娘顿时眉开眼笑:“成交!” 江南:“……” 这波,这波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 第70章 考核 跟着这个自称娟儿的姑娘走进了办事处。 这是一栋高耸的阁楼,其中大堂宽阔,来往的修者忙碌。 不时听到有低声的咒骂与抱怨。 大抵意思是说三圣地店大欺客,办事之人需要什么也不一次说清楚,让人来回往返,耽搁时间。 而柜台处,三圣地的道长们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旁人问一句,他们答一句,绝不多说。 途中,江南也得知了这道袍小姑娘的身份。 她乃是三圣地之一的太一圣地的杂役弟子。 所谓杂役弟子,就是那些资质不佳,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苗子。 他们有修道的资质,但又不完全有。 在三圣地中属于最底层的存在,平日里打理灵田,饲养灵兽,都是他们在做。 此次仙人墓开启,三圣地便派出了大量的杂役弟子,作为向导。 当然,也是收费的。 “两位道友,请随我来。”娟儿清咳一声,便带着两人朝柜台走去。 江南和王淳允对视一眼,皆是心中莞尔。 这丫头明显未经世俗,还要装的得一副老气秋横的样子,甚是好玩。 不过有一说一,她的业务能力还是极为出色。 带着江南与王淳允在十数个柜台中穿梭,井井有条,丝毫不乱。 大概一个时辰后,前期所谓的身份验明,复核,登记等一系列准备都算完成了。 剩下的只有一项——考核。 三圣地对外来修者进入仙墓的限制主要有两点。 其一是身份所属,并非所有势力都能得到他们的承认,至少也得是天机阁势力榜单中有的势力的弟子,才有资格进入仙人墓; 否则随便拉几个人自立山头,建个宗派,就想进仙人墓,太过于痴人说梦了。 其二,便是个人实力,需要有一定的自保能力,才会被允许进入仙人墓中,否则去了也是送。 而这第二点,便需要考核。 比起相对复杂的身份验证,考核很简单。 不看流派,不看手段,只要在三圣地派出的一名五品执事手下坚持一刻钟,便算是通过。 考核的地点在二楼,走到楼梯上时,娟儿转过头看向江南二人:“对了,你们有把握在六品执事大人的手下坚持一刻钟吧?” 她一脸财迷模样,认真道:“要是失败了,可还是要收钱的哈!” 江南哑然失笑:“知晓,知晓,带路吧!” 娟儿这才放心地转过头去。 二楼。 一个巨大的圆形广场,中央划分出了几个高台,每个高台上皆有一位道袍执事。 这便是所谓的考官。 只要在他们手下坚持一刻钟,便能获得前往仙人墓的资格。 而高台之下,是以前井然的桌椅,用于等候。 其上摆了些果盘糕点和茶水。 娟儿熟络地带江南两人来到一处桌椅前,熟练地给二人倒上茶水,道: “我跟你们说啊,这位执事出手最轻,等一会儿你们便挑他们的台,容易一些。” 江南点点头,看向娟儿所指的高台,其上有两人,一名道袍执事,一名光膀子年轻人。 两人一攻一守,正在激战。 而高台之上,有一圆盘,一根指针正缓缓转动,看这个速度,一圈便大概相当于一刻钟。 也就是说,在道袍执事手下坚持到指针转一圈,便算是通过了考核。 此刻,二楼已经有好些人在等候。 江南打量了一眼,差不多皆是六品修为的样子,只有少数为七品。 他在观察别人的同时,其余人也在观察他们二人。 见江南与王淳允二人寻常,便收回了目光,没有过多在意。 毕竟二人的一切都太过普通,看起来就像那种小门小派出来没见过世面的。 来这儿也是充数,说不定考核都通不过去。 这是众人对他俩的第一印象。 江南无所谓地耸耸肩,他二人向来就不喜欢招摇过市。 王淳允这家伙当初在大夏时,更是多次隐瞒身份跑到各地炸鱼。 专门找那些飞扬跋扈的官家子弟,对方一看他无权无势,压根就不当回事儿。 然后王淳允打了小的来老的,一层又一层向上摸,等炸得差不多了亮明身份一网打尽,连根拔起,打包扔给御史台法办。 此次出行,也是极为低调,只骑了一头大白鹤而来。 不像其他透着宗门来人,驾着神舟,前呼后拥,浑身宝光弥漫,恨不得把“我很牛”写在脸上。 不过,弘扬宗门威势,也属正常。 此刻,江南突然看到远处两道身影,身穿灰色长袍,背上负剑。 在他二人所坐之地,周遭一圈,皆无一个人影。 “娟儿姑娘,那两个人是什么来头?”江南问道。 娟儿循声望去,眉头微皱:“他们是其他弟子接待的,娟儿也不清楚其来历。” “不过……他们很强!” “哦?有多强?”王淳允来了兴趣,随口问道。 娟儿目露回忆之色,皱眉道:“他们是一大早过来的,两人皆是与五品执事战得不分上下,甚至其中一人还隐隐占据上风。” 顿了顿,她露出疑惑之色,“但他们两个考核通过以后却并未离去,而是一直待在此地。” 江南了然点头。 这时,一声钟鸣响起。 场内其中一个高台上,一名少年大汗淋漓,喘着粗气儿,结束了战斗。 一刻钟过,他通过了。 江南与王淳允对视一眼,起身,就要像那座高台走去。 而怪异的是,周遭所坐之人,没有一人有任何动作。 按理来说,他们等了很久,见空出一座高台,应当是第一时间前往才对。 娟儿脸色一变:“江南,不能去!那位执事大人是执事中最厉害的几人之一,出手也是极为狠辣,在他手下通过的人极少,我们再等等吧!” 江南一笑,“无妨。” 说罢便继续朝前走去。 娟儿急得都快要哭了:“你怎么还不信呢!若是淘汰了不是白来一遭吗?身为你们的向导,娟儿希望你们能通过考核!” 江南一愣,没想到这财迷小姑娘心还挺好。 “没关系,我能通过的。”他拍了拍娟儿的脑袋,便继续前行。 周遭众人看江南便那高台走去,大都露出幸灾乐祸之色。 暗嘲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 登台以后,道袍执事是一个面色肃冷的中年道人,手持一柄长剑,面无表情。 他在调回了圆盘之后,道:“攻过来,在我手下坚持一刻钟,便算是通过。” 江南愣了愣:“我先?” 中年道人点头,极为实诚道:“否则,你可能没有出手的机会。” 江南眼睛一眯,“也好,既然你也修剑,我便也以剑术来吧。” 说罢,双指并拢,以指为剑,一缕剑气萦绕而出,化作虚幻之剑。 那一刻,中年道人心头猛然一跳! 一眨眼间,江南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他面前! 指剑已经贴上他的喉咙! 第71章 仙墓之中(二合一) 中年道人是使剑的,剑与道双修。 虽然修行速度不快,但这也让他的战力,在同品阶的修者中算是鹤立鸡群。 他一向觉得跨品胜之这种事,始终是因为高品的那一方太弱了。 而以他的战力来说,他不认为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但是如今,他发现自己错了。 有些人就是妖孽,不讲道理。 当那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以指成剑攻过来的时候,身经百战的中年道人感受到了绝望。 他甚至没有看清楚对方行动的轨迹,那年轻书生便已经突袭但自己面前。 致命的剑气已经差一点儿搭上了他的脖颈! 那是许久未曾体验过的近乎死亡的威胁! 在此之下,中年道人浑身修为运转到极致,提剑横扫,以作格挡! 下一刻,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剑气如入无人之境,仅是与他的剑僵持片刻,便在钢铁的破碎声中再度袭来! 中年道人感到久违的无力。 那是他刚踏入修行之道时,看见圣地大能焚山煮海大神通时才有过的感觉。 剑气破碎了他的剑,突兀地停滞在他的颈部皮肤半寸以外。 凛冽的锋锐之气让中年道人浑身鸡皮疙瘩。 他明白…… “我输了。” 中年道人手中断剑落地,颓然地叹了口气, “你通过了。” 江南驱散剑气:“承让。” 此刻,距离他上台,仅仅过了数十个呼吸的时间。 场下一片寂静。 发生了什么? 怎么就结束了? 他们只看到这年轻书生,他上了,然后他赢了。 这也太离谱了? 难不成是暗箱操作? 而远处那两名身负长剑的灰衣剑客,目中露出异色。 见这一幕,江南心头一舒。 这便是他的目的。 从穿着,气势,他早已经猜出了那两名年轻人的身份——他们来自剑庐。 又想起剑一真长老曾让他与剑庐两位剑徒相互帮衬。 可问题来了。 当初江南被授予剑首之名时,实力低微,并不一定被剑庐弟子放在心上。 毕竟他们痴心于剑,只会佩服剑道造诣深厚之人,名号什么的,对他们的约束真的不太大。 所以,江南才会选择这位五品的中年道人,几乎以碾压之势击败他。 从而让那两名剑徒知晓——我这剑首,当之无愧。 而目前看来,这个效果,达到了。 否则,以他的性格,才不会在这种地方出风头。 最多也就随便找个考官,放放水撑一刻钟就过了。 走下高台,周遭之人对江南的看法,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们不自觉让开身子,让江南过去。 同时,一些脑子转得快的,已经开始吩咐手下人调查江南的身份。 开玩笑! 跨品碾压,那可是传闻中圣子圣女才能做到的啊! 回到桌旁,娟儿的小嘴张大,小脸上满是惊讶之色。 她虽然从登记的信息上看到江南是大夏绣衣使,但这小姑娘明显对此没什么概念。 她并不觉得看起来寻常的江南与王淳允有多强,否则方才也不会如此焦急。 但如今,她的认知被颠覆了。 “好厉害……” 江南微微一笑,“侥幸,侥幸而已。” 这时王淳允也上台了,同样是那名中年道人。 此人一看王淳允是从江南同一方过来的,不由心头一跳! 这不会又是个怪物吧? 怀着忐忑的心情,两人开始战斗。 不过还好,这人虽然也不弱,能恰到好处抗住他的攻势,但也不像前一人那么妖孽。 这让中年道人松了口气。 一刻钟过得很快,王淳允通过考核,下台。 毫无疑问,他保留了实力。 就在这时,远处那两名负剑的年轻人朝着江南这边走了过来。 周遭之人皆是打发现了这一点,目光中露出感兴趣之色。 这二人的实力也不弱,难不成是想要找那年轻书生的麻烦? 众人心中如此想到。 同时,心中不免有一丝期待。 感觉有乐子了。 那两人朝着这边走来,其中一人高一些,脸颊清瘦;另一人矮一些,但身影更为强壮。 二人一言不发,宛如沉在鞘中的利剑。 此时的娟儿不禁露出紧张之色,当那二人走到江南面前时,道袍小姑娘竟是往前一站,支支吾吾开口道, “两位道友……这里是圣……圣地……办事处,还请不要乱来……” 话虽如此,可她还是好害怕。 这两个人就跟两柄剑一样,好吓人啊…… 正在这时,一只大手拍在她肩膀上,江南莞尔一笑:“没事,他们不是来找事的。” 只见那两人在桌旁站定,行礼,躬身道:“我等见过剑首大人!” 此话一出,鸦雀无声。 剑首是什么东西来着? 随后,一个略显久远的记忆从众人脑海中浮现。 好像在大半年前,位于中州的的剑庐,突然宣布重启了剑首之位? 只是这半年间,也不见这位剑首有什么大动作,很多人便没有在过多关注。 却不料想,此次仙人墓开启,他竟然出现在了东境! 想通这一点后,众人露出恍然之色,既然是剑庐剑首,那么能跨品而战也就不那么稀奇了…… “不必多礼。”江南摆了摆手,问道:“你们是在这儿等我?” 两人点头,其中高瘦一些的年轻人开口:“剑首大人,我名贾愈,他叫吴循。剑主吩咐我二人在东境与剑首大人同行。” 他说完一段,吴循又道:“但我二人联系不到您,只能在此等候。” 江南点点头。 所有要进仙墓的修者,都需要参与考核。 他们二人在这儿守着,大概率能碰到江南。 表明来意后,剑庐的两人便一声不响地站在了江南身后,不再多说。 停留了片刻,众人便准备离去。 江南掏出一小袋灵石,这是昨晚王淳允给他的,方便随时买些杂物之用。 毕竟这座城市里,啥都是靠灵石作为货币。 递给道袍小姑娘:“娟儿姑娘,麻烦你了。” 袋子里有十块灵石,江南觉得这姑娘挺靠谱,就没有按之前砍价砍下来的五枚给。 然而,之前还一脸财迷的娟儿,此时却没有立刻收下。 她看着江南与王淳允,道:“若是你们能帮娟儿一个忙,娟儿就不要你们的灵石了!” 江南一愣:“娟儿姑娘请说。” “带一句话给娟儿的姐姐。” 闻言,江南与王淳允界是满头问号。 随后,娟儿娓娓道来。 原来,她和她的姐姐都是三圣地之一的太一圣地弟子。 只不过她姐姐是内门弟子,而她现在还只是杂役弟子。 两个月前,仙墓现世。 三圣地发现高品修者由于禁制缘故无法进入,便派遣了一些弟子进入其中探寻。 后台消息暴露,其余势力联合施压,三圣地不得不撤回弟子,重新封闭仙墓,以期重开。 而那些第一批进入的弟子中,有的收获了机缘,有的则再也没有出来。 小娟儿的姐姐,便是后者之一。 三圣地大多数的人,都以为他们死在了仙墓之中。 但娟儿不信。 “姐姐她一定还活着!”道袍小姑娘坚定道:“只是……只是暂时脱不开身回来而已!” 江南默然。 “所以如果你们碰到姐姐,希望你们告诉她,娟儿很想她,想她赶紧回来。” 娟儿盯着江南等人:“作为谢礼,娟儿就不收你们向导的钱了!” 说罢,她从怀中掏出一沓画纸取出四张递给江南等人。 眼中满满,都是期翼。 江南忽然觉得这道袍小姑娘的目光,有些扎眼。 画上是一名女子的画像,惟妙惟肖,其长相与娟儿有七分神似,只是看起来略微成熟一些。 江南接过画纸,蹲下来看着她,问道:“你每做一次向导,都会提出这个请求吗?” 娟儿点头:“嗯,因为娟儿修为不够进不了仙墓,只有靠大家帮忙。如果他们答应的话,娟儿就不会收他们钱。” 江南点点头,郑重收起画纸。 又将灵石递给她:“小娟儿,进入仙人墓后若是见到你姐姐,我们会帮你传话的。另外灵石也收下吧,你帮我们省下了不少的麻烦。” 娟儿迟疑片刻,望着几人认真的目光,终究还是收下了。 毕竟她是修者,修炼也是需要灵石的。 “谢谢你们!” 收起灵石袋后,娟儿朝众人深深一躬。 离开圣地办事处的时候,刚出门外,娟儿又充满元气地接待了两名修者。 如不出所料,最后她还是会提出那样的请求,以免收灵石为条件,让人帮她找那个可能已经不在人世的姐姐。 . 告别娟儿后,江南四人朝酒楼走去。 贾愈和吴循二人一言不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很有剑庐的风格。 回到酒楼,吃过午饭,众人正准备回房间休息。 一个白衣年轻人却向他们走来。 此人年纪与江南相仿,面容清俊,眉眼之间透着亲近之意。 第一眼就让人难生恶感。 他拦住了四人的去路,拱手道:“打扰几位了。” “鄙人中州黎山弟子许殊同,还望借用几位一点时间。” 黎山? 江南有些印象,当初剑庐剑试,那楚姓兄妹便是厨来自黎山。 江南看了几人一眼,王淳允表示无所谓,两名剑庐剑徒一言不发,一副以江南马首是瞻的模样。 “许兄客气了,还请坐下来说。”江南抬手邀请。 对方既然礼数有加,他自然也不会摆什么架子。 “多谢。” 那许殊同又行了一礼,才在几人对面坐下。 “方才我也在圣地办事处,见江剑首一剑败五品,心中甚是敬佩。” “侥幸而已。”江南微微摇头,直入主题:“许兄找我们什么事?” “鄙人此番前来,不为别的,只为两件事。其一便是想要结交四位人杰;其二,便是想与四位商讨关于结盟之事。”许殊同轻声道。 “结盟?”王淳允挑了挑眉。 “没错,结盟。” 许殊同点头,“此次仙人墓开放,三圣地虽然给出了每一个势力两个名额,但他们自身宗派宗派却没有限制,据我得到的消息,每个圣地到时应该会派出数十人进入仙墓。” 江南心中微微点头。 确实如此,毕竟这是在人家地盘上发现的,能让出名额已经是足够的妥协了。 “如此便造成除了三圣地在,其他势力皆是势单力薄的状况。鄙人想的是,既然吾等同为中州之人,何不结成盟约?”许殊同娓娓道来。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当然,四位也请放心,这只是个暂时的结盟,于你们没有任何约束,只是方便共享消息,以及进去仙墓后相互帮衬而已。” 四人闻言,沉吟良久。 江南与王淳允对视一眼,皆是心有所动。 他们初来楚地,所知消息也极为有限。 大多还是朝廷仓促之下收集而来,只知道楚地有仙人墓,甚至连其中究竟是什么模样都不清楚。 若是此时与中州其他人结盟,好处多多。 见两人神色,许殊同心中一喜。又道:“为表诚意,我愿意先告诉诸位仙人墓内的情况!” 江南心头一跳。 在三圣地撤出弟子以后,他们在仙墓中的所见所闻便全部被封口,不许透露。 所以大多势力对其中的情况仍然是一概不知。 这许殊同竟然说知道仙墓中的情况? “此处人多耳杂,还请随我来。” 许殊同如此说道,便带众人前往二楼一处雅阁。 进屋之后,他施展道法,隔绝周遭,避免隔墙有耳。 几人坐下后,江南率先问道:“我有一事不解,许兄是如何得知其中情况的?” 许殊同解释道:“这是鄙人宗门长辈,花大价钱从天机阁买到的消息!” 顿了顿,他补充道:“在三圣地彻底封口前,天机阁还在出售仙墓的消息,只是如今碍于压力下架了而已。” 江南露出恍然之色,如果是那个神秘的天机阁卖出的消息,便不足为奇了。 王淳允顿时露出感兴趣之色,“许兄,还请讲。” 许殊同深吸一口气:“据天机阁所说,进入仙墓的领域之人,会跨越时间与空间到达另一个世界!” 闻言,众人皆是神色一变。 许殊同继续道:“也许诸位会觉得荒唐,但鄙人此番所言,绝无半点隐瞒与欺骗。” “在进入仙墓领域后,我们会陷入沉睡,当再次醒来时,会出现在一个如今上元世界不存在的地方。” “那里神异无比,凡人能寿五百载,处处皆是机缘,处处也是凶险。” “与此同时,我们保留着原本的修为与记忆,但会获得另一重属于那个世界的身份,可能是屠夫,可能是大夫,也可能是修鞋匠……” 越听,江南便越感到不对劲儿。 这踏马……不就是角色扮演游戏吗? 第72章 进入 如果许殊同说的信息都是准确的。 那这个仙人墓就很有意思了。 一开始江南还以为所谓的仙人墓就是和秘境一样。 其中有危险,有机关,有陷阱,但也有天才地宝,机缘功法,上古遗物…… 当然还有死掉的仙人。 但听许殊同这话,墓中竟然是有一方小世界。 而且其中还有活生生的人。 “诸位,我从天机阁中得到的消息就是这些。” 最后,许殊同一拱手,看着众人道。 那意思很明显了。 我已经给出了我的诚意。 现在该你们作出选择了。 江南沉吟一番,点头道:“许兄,我们愿于许兄结成同盟。” 闻言,许殊同面露喜色。 他先前已经阻止过一些其他势力的弟子结盟,但相比起圣地的底蕴来说,也还差一些。 如今拉拢到了大夏朝廷与剑庐的当代天骄,这中州联盟的实力,就更有把握在仙人墓中有话语权了。 “那鄙人便带四位去见一见剩余的盟友。”许殊同一拱手,领着众人往酒楼外走。 据他所言,整个结盟中除了他和江南等人外,还有四人。 之所以数量很少,那是因为来自中州的修者本就不是很多。 可以说,有资格进入仙人墓的当代年轻一代。 那都是自身有罕见的天资,背后势力有足够的底蕴,才能培养出来的。 虽不及六大势力这种霸主,但也差不了太远,大多是九黎部落这种次一等的势力。 至于那些不计其数的小宗门,连其门主可能都只有四五品的修为,是万万没有一个接触到仙人墓这等机缘。 虽然也派了人来,但但大都存的是让年轻弟子见见世面想法。 而许殊同已经拉拢的这四人,更是中州年轻一代天骄中的天骄。 如此,方才有加入这个同盟的资格。 他们居住的地方位于北城区。 那里最为靠近仙人墓,是通宝阁花了大精力造出的通宝阁楼,每一栋都挂了通宝阁本家的牌匾。 而基本上通过考核的年轻修者,都是住在那边。 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们,则是分散在其余各处。 那一座座通宝阁楼,就好像无形的壁垒,将一代年轻修者,分成了两个不同的阶级。 江南一行人穿过络绎往来的行人,朝城北而去。 途中各色奇人异士摩肩接踵,其样貌,穿着皆是大相径庭。 江南甚至还看到一群只用藤蔓作衣裙,遮挡隐秘之处的年轻女子。 她们宛如林间的精灵,在众人之中显得如此异类。 据许殊同所说,这是南荒圣木部落的族人,她们自幼便生活在南荒原始丛林中,对天地灵气有着极为恐怖的亲和之力。 只是脑子比较简单,容易被骗。 据传百年前就有一年轻凡人误闯南荒丛林,最后凭着嘴上功夫竟然混到了一个中型部落的大祭祀的职位…… 就离谱。 正在这时,原本喧嚷的街巷,突然安静了下来,变成了小声的嘀咕。 只见与江南一行相对的方向,两条人影走来。 他们所过之处,繁密的人群不由自主让开了一条道路。 那是一男一女,皆是二十多岁的模样,穿一身天青色道袍。 男子身形挺拔,面容清俊,一举一动间气质出尘,宛如天上谪仙一般。 女子虽蒙着面纱,却仍能隐隐透过朦胧见其绝美的虚幻,一身宽大的道袍也遮不住其曼妙的身姿。 二人缓缓行来,其身上透着惊人的气息,让人望而生畏。 “这两人是太一圣地的圣子李源与圣女秋舒娅,两人皆是六品之境,却有碾压五品存在的战绩。” 许殊同面色凝重,低声开口。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与江兄一般无二。” 不着痕迹地,又夸了江南一番。 而江南摸了摸鼻子,不置可否。 事实上从这两人一出来时,他便已经认出来了。 毕竟天骄异闻录上对他俩有几位详述的记载,甚至还有插绘。 如今亲眼一看,更是觉得不凡。 这俩人在年轻一辈之间,也是大名鼎鼎了。 他们早就习惯了众人的目光,毫不避讳,缓缓离去。 待他们走过,街巷之间这才恢复原本的喧哗。 半个时辰后,江南等人来到通宝阁楼,跟随许殊同的带领,上到顶楼。 “就是此处了。” 许殊同推开门,道:“这地方很贵,但贵也有贵的道理,每层楼各有八十一层灵气汇聚之阵法,在此中吐纳,事半功倍。” 江南点点头,不禁感叹这通宝阁还真实财大气粗。 别的不说,就说这几栋楼的聚灵阵,每日消耗的灵石就是天文数字。 门开之后,偌大的房间内摆放着数个灵气氤氲的蒲团,其中六个已经有人盘膝而坐。 江南忽然发现这几个人竟然都是天机阁发布的异闻录名单之上的天骄。 ——离他们最近的两个皮肤黝黑的寸头汉子,乃是来自中州圣罡宗,穿一身墨黑色无袖劲装,虬龙般的筋肉里仿佛蕴藏着恐怖的力量。 远一些,是一男一女两个少年人,年纪不过二十,样貌皆是清俊异常,少年名为余青,少女名为柯幽雪,皆是修道者,来自中州白帝门。 四人浑身弥漫着晦涩的气息,可以看出皆为六品修为。 见有人推门而入,四人同时睁开眼睛,站了起来。 “许兄,回来了?” 那两个汉子中的其中一位笑呵呵道,“你去了太久,言峰都想出来找你了。” 他叫言礼,乃是两兄弟中的兄长,身旁汉子是他的弟弟言峰。 许殊同微微一笑,“此番雏形,我又带来四位强援,自然是慢了一些。” “哦?” 言礼二人背后的少年余青露出饶有兴趣之色,带着一丝少年人所特有的清傲,“能入许大哥法眼,想必定然是不凡吧?” 许殊同微微一笑:“自然。” 少年余青向前走了几步,拱手道:“我叫余青,来自白帝门,于那天骄异闻录上排名二十三。” 他说这话的时候,剩余几人都是微微别过头。 无他,也只有这样的少年才能如此语气说出这《天骄异闻录》几个字儿了。 太中二了。 江南一拱手:“我们四人今日方才完成登基,那……异闻录上想必还没有我们的名字。” “哦?” 余青饶有深意地点点头,不再多说,也不再多看江南几人。 “余小兄弟,你可别小瞧他们。” 许殊同哈哈一笑,指着江南道:“这位江南江兄弟,可是光明正大击败了陈巍考官,通过考核的。” 那名为余青的少年眼神一凝。 陈巍,就是那位五品中年道人。 余青自然是清楚的,而他当初考核之时,便是选择的陈巍作为对手。 相互缠斗了近一刻钟,最终以不相上下告终。 而这,已经足够恐怖了。 况且,当时的余青还有些压箱底的手段未曾拿出,否则他是有把握击败陈巍的。 只是,一个考核而已,没有必要吧底牌全交了。 如今听到江南击败了陈巍,心头自然是异常震惊。 但许殊同的话还没完,他补充道, “一招之间!” 话音落,整个房间鸦雀无声! 四人看向江南的目光,完全变了! “一招之内,击败五品?”言礼倒吸一口凉气。 许殊同点头,示意自己没有说错。 众人更是心头剧震。 毫无疑问,许殊同没必要拿这种事骗他们。 那就说明……这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真有一招败五品的实力! 虽然他们各自都有底蕴,有不可为人所知的招数,也有击败五品的把握。 但……不会一招那么轻松。 更何况是陈巍这种五品里的过江龙。 这还没完,许殊同再道:“江兄目前乃是大夏的外指绣衣,剑庐剑首。” 此话一出,房间内更是传出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外指绣衣,没什么。 甚至以众人的资质和实力,对于一般的外指绣衣都是不太看重的。 但剑庐……剑首? 这也太过离谱了些。 他们都是来自中州宗门,自然对剑庐有所了解。 那个坐落在幽州的沉眠巨兽,除大夏朝廷以外,各大势力中的无冕之王。 剑首! 更是剑庐钦定的领路之人! 可以这样说,只要剑庐当初立剑首的时候眼睛没瞎,那便证明剑道之上的造诣堪称恐怖。 许殊同这是拉了个了不得的大人物进来啊! 四人心中皆是如此想到。 随后,许殊同向两边互相介绍了身份。 有了这样一个开局,剩下的谈话就显得非常融洽了。 甚至余青四人一开始得知江南的身份后,还显得有些拘谨。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众人发现这个剑庐剑首,没有任何架子,言辞之间,更是礼数有加。 不由心头更加敬佩了。 而许殊同今日带江南他们过来的目的,除了让众人相互熟悉以外,还有一件事。 定下暗语。 由于从天机阁得来的消息,进入仙墓之中后,众人会替换那方小世界中的某一土著。 包括性别,样貌等具备辨识度的特征,都可能会因为仙墓中神秘的辉夜发生改变。 所以为了分清自己人与其他人,几人商量下一个暗语,以便能在那陌生的世界中尽早汇合。 一众人相谈甚欢,一起吃过晚饭后,江南四人便在通宝阁住了下来。 . 深夜。 江南回到自己的房间,将脑海中的线索都梳理了一遍。 如果许殊同提供的消息是真的,那可以肯定,仙人墓绝对不是一座坟墓那么简单。 否则谁会在自墓里搞一个小世界? 坟头蹦迪吗? 其中会不会有什么更大的隐秘,而这些隐秘是否又伴随着危险,这些都是未知之数。 其次,关于大绣衣曾提到的,东境圣地弟子在被封口之前,曾提到过小世界里有人召唤出黄巾力士。 这一点江南方才也问了许殊同,但对方却表示完全不知情,只能等到进入以后再探。 最后,关于道器荡世钟。 江南可没有忘记,那个有些欠,但绝对不弱的神秘身影幕后之人。 自己抢了他的道器,对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只是不知晓他会不会也进入仙墓之中,若是会,也应当做些防备才是。 简直问题一大堆。 这还是眼前的问题,还有乌铁时遇到的假绣衣李青云,渭水外的神秘消失的十里庄老板…… 也是极为可疑的。 来到这个世界大半年,他一次又一次卷进各种事件,虽然实力提升不少,但面对那些诡谲的暗中风云。 仍是不够啊…… 江南幽幽叹了口气,看着无忧无虑的青萝,心想没心没肺果然是最轻松的…… 一夜无话。 . 三天后,仙墓外。 这几天的时间里,许殊同没有再拉另外的人进同盟,于是涵盖了中州五大势力年轻一代的一行十人,确定了中州联盟的组成。 令人有些意外的是,许殊同所在的黎山,因为不明原因只来了他一个人。 今日天气极好,艳阳高照。 江南也是第一次看见所谓的仙墓。 那是一片被蒙蒙仙光覆盖的区域,极为辽阔,一眼望不到边。 而在边缘之处,繁密的阵法一层又一层堆积起来,朝两侧环绕而去,将整个仙墓包裹其中。 ——这是三圣地所布下的结界,目的是防止其他人闯入其中。 只有一处,阵纹暂时被隐去一部分,化作虚幻的门的形状,江南等人稍后便会进入其中。 天穹之上,乌泱泱的一大片人影,约莫一百多人,皆踏于虚空。 整片天穹宝光弥漫,神异非常,浩瀚的气息如海潮一般连绵涌动。 无数天骄。 而江南等人,正位于其中靠后的位置。 此刻,日在中天,时辰已到。 三位白须白发的道袍老者站在诸多天骄前方,其威势如渊如岳,仿佛可与天上大日一争。 这便是三圣地的三位长老,皆是二品的无上存在。 他们,将主持这一场仙墓机缘。 其中一名老者一番冗长的开场白后,结界上那虚幻的门扉缓缓打开。 天上众人化作耀目长虹,鱼贯而入! 当冲进那片蒙蒙仙光的时候,江南眼前一亮。 刺目的白光笼罩了他的整片视野。 一股天旋地转之感笼罩了他。 . 当江南再一次睁开眼时,眼前早已是另一番景象。 浩渺的高天之上五彩祥云漂浮着,偶尔有鸾一般的巨鸟带起神光飞掠而过。 一望无际的黄土地上,升腾其肉眼可见的浓郁灵气,周遭植物无比庞大,一蓬灌木都能长到数米之高。 一时间,江南脑子里陡然冒出一个念头。 ——这是修者的黄金盛世。 第73章 穿越岁月的相遇(二合一) 仙墓之外,当最后一人化作长虹涌进仙墓之中。 诡谲的变化发生了。 笼罩着一片仙光的大墓,爆出刺目的白光! 一盏巨大的灯形虚影在大墓之上一闪而过,紧接着,消失了。 连带着整座大墓,一同消失了! 当三圣地三位长老回过神来,眼前只有被繁密的阵纹笼罩的一片荒凉之地。 惊愕,惶恐,难以理解…… 三位天塌而不变色的长老心头,浮现出的是这样的情绪。 隐隐间,他们明白——出大问题了。 仙墓没了。 连带着上元世界东西南北中四大境域年轻一代的天骄,一起没了。 与此同时,整个上元世界,一股股恐怖的气息,从各个地方浮现出来。 那些个枯坐了漫长岁月的存在,缓缓从假寐中睁开了眼。 他们的思绪,齐齐聚拢到了东境,楚地。 一时间,整个楚地的天地都在颤抖,仿佛要崩碎一般! 那些古老的存在发现了,自家年轻一代的天骄弟子,皆是完全从上元世界上失去了踪影。 . 另一边,冥冥不知处。 一座巨大的阁楼掩映在云雾之间,若是向下看,便能发现整座阁楼是悬浮在空中,无比神异。 阁楼造型古朴,不属于如今时代任何一种建筑风格,其上充满了古老的气息。 其中,楼顶,露台。 一位老者闭眼坐在蒲团之上,身前悬浮这一枚类似罗盘的事物。 某一刻,老者睁开了眼睛,眼中仿佛又万千星河,又如同看透了世间一切,游离于三界五行之外。 但就是这样一双眼眸,此刻却露出极为震惊之色! 身前罗盘也在那一刻砸落在地,碎裂成无数碎片。 听闻这般响动,一名年轻人赶紧从房间中跑出来。 如果江南在此,一眼便能认出这人便是当初假扮绣衣的李青云。 此刻李青云的脸上,满是惊慌之色。 他不理解,那历经万古岁月都未曾有过一点腐朽的木罗盘,为何突然就碎了。 还有那位老人,那位一双眼可观天下的老人,为何会露出如此表情。 “老师,怎么了?” 李青云喃喃呼唤着。 老人许久才收回目光,轻叹一声,“错了,错了……” 李青云:“什么错了?” 老人摇摇头,“东仙之墓……被吃了……” 李青云一愣。 东仙之墓,指的便是那座仙人墓。 当初仙人墓出世之前,老人便算过。 此墓对整个上元世界的年轻一代,皆是大机缘。 除开其中难以量计的天材地宝,还留有一丝东仙的执念。 这缕执念以那位仙人的记忆为基,演化出一个虚幻的小世界。 进入其中者都会被其拉进小世界中,经历红尘历练,世间轮回。 可洗涤魂灵,冲刷心性,对他们日后修炼有大裨益。 但老师所说的“被吃了”是什么意思? “青云啊,那盏灯出现了……” “东仙之墓被吞了……“ “那些天骄……也被它带走了……带去了东仙的时代……” 老人面上透着浓浓的焦虑之色。 “大世,要变了……” 一声长长的叹息,回荡在阁楼之内。 . 此时,江南很明显还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 他还在为这个世界的神异所惊叹。 事实上从得到许殊同的消息开始,江南便认为这所谓的小世界,应当只是将自己等人的灵魂拘入其中,而非肉体穿越。 否则也不会需要附身到世界的土著身上。 所以他猜测,这个世界应当是虚幻的世界,类似于精神空间一样的存在。 不过……这也太真实了吧? 江南脚踏在黄土地上,鼻尖嗅到那干裂的土壤所特有的味道,耳边传来微风刮过的细微声响。 他走到附近一处水潭之前,想要看看自己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 但碧色的潭水中,映照而出的,却是他自己的脸。 ? 怎么回事? 难道天机阁的消息出问题了? 疑惑中,他突然发现。 ——原本巍然不动稳如老狗的青灯,此刻正发出幽幽的光芒。 就好像枯朽的老树焕发新芽一般。 难道又要点燃了? 江南心中思索,识海翻涌了半天,却发现青灯除了在发光以外,没有任何动静。 也就暂时搁置在一边了。 如今最重要的,是与其他人汇合,再看看这个世界有什么所谓机缘。 按照进仙墓前那三位长老所言,他们滞留的时间只有十天,十天过后的午时三刻,便会被传送回仙墓之外。 这一段时间,犹为重要。 正在这时,江南耳边传来一阵遥远的咆哮声。 他循声望去。 只见远处的地平线处,一点黑影正在极速靠近。 缓缓地,地面开始颤抖起来。 江南也看清了那身影究竟是什么东西。 ——一头巨大的老虎。 与中州的老虎不同,这一头更加巨大,身子仿若山岳一般,粗壮的虎爪奔腾在地上,将大地都震得微微颤抖。 更为奇异的是,它的口部两枚巨大的尖牙垂落,足足有一丈有余,即便配上巨虎那巨大的身躯,也显得异常狰狞。 一头上元早已经绝迹的剑齿虎! 想不到这个世界还有这种玩意儿。 江南曾在绘本上看过这种生物,介于兽与妖之间,力大无穷,生性凶猛残暴,可生吞巨象。 “快跑啊!” “剑齿虎吃人啦!” 一声少年人独有的清澈嗓音传来,江南这才发现,那剑齿虎的前方,有一个年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在狂奔。 看起来是在逃命的样子。 这少年裹着一身兽皮,手里提着一柄粗糙的铁剑,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看着江南一动不动,以为他被吓傻了,大声呼喊道。 而此刻,双方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 剑齿虎发出恐怖的咆哮,一阵让人作呕的腥风弥漫在空气之中。 近了,更近了! 那剑齿虎猛然提速,身躯腾空而起,血盆大口张开,寒光闪闪的尖牙就要将少年与江南一齐扑杀! 说时迟,那时快,一抹青光窜出,青绀仙剑落下江南手中。 提剑,斩落! 一道剑光猛然爆发,贴着少年的额头斜斜掠过! 一瞬间,少年发现剑齿虎倒映在大地上的影子,突然变成了两半! 紧接着,漫天的血雾爆发,腥臭的血腥味儿铺天盖地! 江南眉头微皱,绵密的剑气萦绕在他和少年身周。 将血雾阻挡在外。 早知道就不用剑了,这剑齿虎看起来也就八九品的实力,但这出血量也太恐怖了。 宛如一场血色的阵雨落下,许久才缓缓消散。 少年目光呆滞地望着江南,喃喃自语, “仙……仙人……” 待血雾平息以后,剑齿虎碎裂成两半的身体砸落在地上,鲜血汩汩而流,汇聚成一条小溪一般。 江南提起懵逼的少年,一跃而起,落到远处一干净之地。 “小家伙,没事吧?”江南伸出手在少年的面前晃了晃。 少年这才反应过来。 “仙人!”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多谢仙人救命之恩!” 这一套差点儿给江南整不会了。 “别,别,我不是仙人……你先起来再说。” 少年这才起身,但神色中还是掩饰不住的激动之色,“仙人,您刚才那一剑,好生厉害!” 江南摆了摆手,问道:“小家伙,我问你件事哈。” 少年连连点头:“仙人您问,我一定至于不答!” “这地方是哪儿?”江南开口问道。 少年明显愣了一下,他明显没有想到江南会问这种问题。 见状,江南补充道:“我来自东方,初到此地。” 少年脸色更怪了,“……仙人,这里就是上元极东了……” 江南:“……” 尴尬之余,他又得到一个消息。 这少年的意思是,这里还是上元世界? 并非什么仙墓构建的小世界? 少年又道:“仙人,这里是东境极东之地的烈阳道,附近不远,就是我所在的部落。” 虽然江南的借口出了岔子,但这少年明显没有过多在意。 然后江南又得到了一个消息。 这里不仅是上元,还位于东境之内。 他清了清嗓子,当做无事发生,继续问道:“这里离楚地有多远?” 少年继而露出迷惑之色。 “楚地?仙人,我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 江南一愣,心想可能楚地太偏僻了,于是他换了个问法,“小家伙,三圣地你知道吧?这里离哪个圣地近一些?” 然而,少年的脸色更加迷惑了。 “对不起仙人,我没有听说过什么三圣地……烈阳道最大的势力是大日部落。” 江南眉头皱得更深了。 东境还有人不知晓三圣地的? 还有那个什么什么大日部落…… 据他所知,东境在三圣地的统治下,只有各种修道宗门。 以及多如牛毛的凡人城池,作为给仙道宗门输送仙苗的韭菜地。 哪儿有什么部落? 那是南荒才有的玩意儿! 他心头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那……你知晓中州吧?” 少年点头。 “中州大夏皇朝呢?” 少年摇头。 “现在是什么势力在统治中州?” 少年终于不再摇头,他开口答道:“是大绥王朝。” 一时间,江南只感觉天旋地转! 即便他对上元世界的历史拉胯得一痞。 但也知道一些基本的常识。 大绥王朝,是上元人道历史上第一个朝廷制度的势力,可以说后面几个王朝的开启者。 更重要的是,大绥的历史,距离大夏王朝,约有万年。 如果面前这个少年,不是拿他寻开心的话。 那此次仙人墓之行,便是出了大问题! 他们跨越了数万年的岁月长河,被送到了一万年以前! 这踏马都什么鬼故事? 以及……还能回去吗? 看着江南反复变换的神色,少年有担忧,“仙人,您……怎么了?” 江南深吸一口气,从思绪中脱离出来,“没事。” 这是,少年肚子里传来咕噜咕噜之声。 他尴尬一笑,“仙人,到饭点了,我去去就来。” 说罢,他吭哧吭哧跑向那碎裂成两半的剑齿虎身旁,以铁剑割下两片肉,然后又在其脑中翻找。 最后他捧着一堆虎肉,和一块拳头大小的晶状物回到江南身边。 少年麻利的堆拢石头与碎木,生火,又将虎肉洗净,穿上新鲜的枝丫,便在火上烤了起来。 动作娴熟,应该很有经验。 随后,他捧着那块晶石来到江南面前,恭敬地双手呈上,“仙人,这是那头剑齿虎的灵丹。” 江南此刻已经缓缓冷静下来。 即便真来到了一万年前,也暂时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望着少年手中的灵丹,据记载,这东西是剑齿虎等兽类特有的,而到了大夏那个时代,灵丹这种东西已经随着剑齿虎等兽类的灭绝而没有了。 与剑齿虎相近的妖族,在接受了品阶之道后,也舍弃了丹修之法。 这玩意儿对江南来说,没什么用。 他刚想拒绝,但识海中却传来一阵异样的躁动。 江南试着那时灵丹,刹那间,那灵丹便仿佛液体一般,缓缓融化,渗进了他的皮肤之间。 又随着经络,流向识海,最终被青灯所吸收。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道行,竟然有了一丝丝的增长! 那原本需要点燃青灯才能固定获得的道行,竟然因为吸收了剑齿虎的灵丹,而有了提升! 江南咽了咽口水。 还寻什么机缘? 这就是大机缘啊! 虎肉在火焰的炙烤下,迸发出一股油香味儿,油滴落在火堆上,噗嗤作响。 “仙人?仙人?” 少年的声音将他惊醒,眼中有期翼之色:“仙人您刚才那一剑,叫什么名字啊?” 江南心道,那是剑术神通,可没有什么名字。 于是他从上辈子传说中随便挑了吕祖的剑法,随口道:“曰——天遁剑法。” “天遁剑法?” 少年目光中有光芒浮现,欲言又止。 许久才不好意思道:“仙人,我可以学这个天遁剑法吗?您放心,我绝不白学,一生都愿意为您做牛做马!” 闻言,江南一愣。 这少年他看着倒是顺眼,若真能教,他不介意传授一招一式。 但关键是——他不会教啊! 看着少年无比期翼的眼神,江南叹了口气,含糊道:“我只能再使一遍,能记多少,就看你自己了。” 有些敷衍,但也希望这少年能知难而退。 “多谢仙人!多谢仙人!”少年又是一阵磕头。 江南让他起来,然后唤出青绀,握在手中,剑术神通爆发! 一剑刺出! 天地间仿若只有一剑! 少年看得入神,江南已经收剑后,他还愣着。 正在江南想劝他放弃的时候,少年提起手中粗糙的铁剑,有模有样地向前一挥! 江南目光猛然一凝! 少年的剑中,竟然已带了丝丝剑意! 收剑后,少年黯然一叹:“仙人,我太笨了,我记不住。” 江南:“……” 这个年代的人都是怪物吗? 他方才看得清清楚楚,少年那一剑,已经隐隐有了雏形。 这对于一个十二三岁的凡人来说,太恐怖了。 轻咳两声,江南道:“不错,你很不错了。” 得此评价,少年清秀的脸上充满了欣喜,更加卖力地挥起剑来。 只是,江南的眉头却微微皱起。 他总觉得——少年手里的这把粗糙铁剑,在哪儿见过的样子。 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片刻后,虎肉熟了,少年收起剑,恭恭敬敬取下大的那一块递给江南。 “仙人,您先请。” 江南接过以后,咬了一口,一股肉香扑面而来,即便没有放血,却也没有任何一丝腥味儿。 刚刚熟透,但又不柴,可谓恰饭好处。 他看着同样大快朵颐的少年,随口问道:“小家伙,我叫江南,你叫什么名字?” “仙人,我叫莫酉。”少年听得江南问话,赶紧停下口中吃食,恭敬道。 江南愣住了。 事实上这个名字他听到过。 当初剑庐初代剑首的名字,就叫莫酉。 他又望向少年身旁铁剑,终于想起——这柄铁剑的样式,剑柄处的缺口分布,不他娘的正式当初夜晔手中提着的归墟残段吗? 加之现在是万年前,正是初代剑首扬名的时代。 江南一时间只感口干舌燥,“莫酉,你们部落是不是叫铁兽部落?” 少年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对啊,仙人,您是怎么知道的?” 江南:“……” 据莫青山所说,初代剑首莫酉崛起的地方,就是叫铁兽部落!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当初莫青山会把他的剑术神通叫做天遁剑法了…… 合着这是江南自己随口胡诌! 他娘的! 眼前这个名为莫酉少年,就是日后的天下剑首,差半步成道的恐怖存在! 第74章 旷野之行 未来的一品无上存在,剑道开括者,差一步成道飞升的天下剑首。 腼腆地坐在自己面前,恭恭敬敬地给自己烤肉…… 这离奇的场面,就发生在江南眼下。 他甚至还能稍微预测一下莫酉未来的路。 ——少年因偶遇“仙人”,踏上剑修之路。 凭借妖孽般的天赋勇猛精进,一路横推,最后登上绝颠,为天下剑修奠基,创立剑庐。 而少年脑海里却一直忘不掉少年时期遇到的那位“仙人”所施展的“天遁剑法”。 这一瞎胡诌的名字被剑庐一代又一代传下,最后再次落入万年后的江南耳朵里面…… 形成闭环。 江南苦笑一声,可真是世事无常…… “仙人,时间不早了。我要回部落了,您要与我一同回去吗?阿爹他们一定会非常欢迎您的!” 吃完虎肉后,少年站起身来,用泥土和树叶将巨虎的尸体草草掩埋起来,以待后面唤部落的人来取。 做完这一切后,他看着愣神的江南,恭敬问道。 眼中充满了期待。 毕竟还是少年心性,他想若是自己能带一位仙人回到部落,一定是一件极为风光的事。 若是正常情况下,江南不介意去一趟,顺便从本地土著中,探听更多的消息。 但在知晓少年莫酉的身份后,他思考良久,还是拒绝了。 他乃是不存在于这方时空之人,莫酉又是未来的天下剑首。 如今,二人相遇,江南对他的影响已经很大了。 若是再接触下去,怕是会因为蝴蝶效应产生更多难以预料的变化。 “莫酉,我还有一些事情,便在此告别吧。”江南轻轻摇头道。 少年的眼中不由露出一缕失望之色,但很快便被他压在心底。 “好!仙人救命与传道之恩,莫酉终生难忘!” 莫酉又是跪倒在地,行师之礼。 在知晓对方以后的作为后,江南再看着这一幕,心头感到说不出的古怪。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上路了。”江南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向着旷野走去。 “你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修者。” 这是落入少年莫酉耳中的最后一句话。 他一直站在那儿望着,直到江南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上,才依依不舍地朝部落的方向奔去。 这次相遇,给年少的莫酉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他第一次感受到,原来高不可攀的仙人竟然离自己如此之近。 原来,他也可以学习仙人的剑法。 奔行中,他心中暗自起誓。 一定要修出一番名堂,一定不能辜负了仙人的期望! 旷野之中,江南朝着烈阳道最大的势力大日部落的方向走去。 先前从莫酉口中得到的消息,大日部落是烈阳道最大的人类聚集之地。 其中也不乏有强大的修行者,更是有各色蛮兽的灵丹贩卖。 出于某些未知的原因,蛮兽的灵丹可以被青灯吸收,提升江南的道行。 理论上只要灵丹足够,江南的道行便能无限提升。 而不是只能依靠点燃青灯来被动获得道行。 所以对他来说,目前第一要务便是提升自己的道行;其次,就是要与王淳允等人汇合,寻找回去的办法。 而大日部落作为烈阳道最大的势力,相信大多数穿越而来的天骄,都应当会往那儿去。 · 转眼便过去了半个来月。 在第十天的时候,江南心中还隐隐有一丝期待。 按照三圣地长老的说法,十日之期一到,进入仙墓的众人便会被他们以大神通传送回去。 但很明显,这一丝希望落空了。 什么变化都没有发生。 旷野的蛮兽还是一样凶猛,逮谁咬谁。 看来回不回得去,都是一个大问题。 不过,识海中青灯所发出的幽光,倒是越来越亮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江南一边想着,一边以袖袍撞向荡世钟。 沉闷的一声钟鸣之下,眼前一头巨蟒怦然碎裂,炸开漫天的血雾。 荡世钟发出一层蒙蒙的光晕,将江南阻隔在血雾之外。 巨蟒原本的身体处,一枚滴溜溜的灵丹被江南拘在手中,化作液体被青灯吸收。 道行又增长了一分。 杀得越多,道行增长得就越多。 这已经是江南吸收的第五十几枚灵丹了,一共为他提供了二十多年的道行。 他身上的道行,眼看就要突破三百年了。 与此同时,他的身周也凝结了一股浓郁的煞气。 这是一次又一次的杀戮中,那些疯狂的蛮兽的怨恨与杀意所化。 在这个过程中,江南发现一个有些奇怪的地方。 这些蛮兽好像都疯了一样。 见到人就扑上来。 而且绝不是为了饱腹,仿佛纯粹地为杀而杀。 以一种能长久繁衍的种群角度来讲,这样的行为明显是不正常的。 而这段时间里,旷野之中诸多部落中,也多了一个传闻。 那便是有一个煞气冲天的狠人,在旷野的疯狂蛮兽群中一路横推,杀得那叫一个尸山血海。 不过即便打心底里畏惧着他,诸多部落也多这位狠人持感激之意。 因为自从“变天”以来,整个蛮兽的族群便陷入了极端的疯狂中。 神智丧失,疯狂地袭杀周围部落聚集地,若非大日部落派出修者大人帮助守护。 怕是烈阳道的诸多部落,早已经十不存一。 江南自然是不知晓他们的想法,他只是一路朝着大日部落的方向行去。 时间已经是深夜。 江南在一处水潭边停了下来,生起火堆,拿出一些兽肉烤了起来。 趁着肉还未熟的间隙,顺便在水潭中洗漱一番。 毕竟旷野之中,灰尘漫天,又天天与蛮兽打交道,自然整得是蓬头垢面。 眼见四下无人,江南脱下衣物,便往水中一跳。 夜色之下,冰冷的潭水浸泡着全身每一寸肌肤,旁边的火堆传来油香。 不得不说,几天时间,江南快把自己活成荒野求生了。 正在这时,他的念识突然一动。 一股被人窥探之感猛然袭来! 有人! 虽然如此,但他并未感觉到杀意。 只是有人在看着他。 江南:“?” 好家伙,自个儿一大老爷们儿,洗个澡还能被偷看吗? 第75章 这个圣女不太聪明 但即便没有感受到任何杀意。 江南也没有放松警惕。 此刻他也顾不得衣服什么的了,直接从水潭中跃起,摆出架势,喝道, “是谁躲躲藏藏,还不现身?!” 没有回应。 江南的目光冷了下来。 正当他准备出手之时,那边才传来一个声音, “你这登徒子快衣服穿上!” 是一个女声,惊慌中带着一丝羞怯。 听得这话,江南人都傻了。 这人什么毛病? 她偷看自己洗澡,还说自己是登徒子? 不过即便心中不忿,江南也了然了,这大概是个误会。 不过以对方的态度,他硬是慢条斯理地慢慢穿上了衣服。 “你现在可以出来了吧?”江南穿上衣服后,朝着那边开口。 茂密的树林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道身影才才走出来。 她双手捂着眼睛,中指与无名指又虚开一条缝,确认江南真的穿好衣服后,她才放下手,松了口气。 江南也看清了她的样貌。 这女子年纪与他相仿,此刻正走着羞恼地盯着江南。 江南也看清了她的样貌。 好家伙,这不是太一圣地的圣女秋舒娅吗? 江南可是前几天才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那时的她,白衣胜雪,容颜无双,宛如不惹凡尘的天上仙子。 这才过了几天,如今的秋舒娅一身道袍破旧,柔顺的黑发也被草草扎在脑后。 但因为她本身便极为惊艳的容貌,丝毫没有被略显凌乱的装束所拖累。 比起当时更增添了几分红尘之气。 特别是那宽大道袍都难以遮盖的曼妙身材,江南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而此刻,这位圣女正因为看了某些不该看的东西,脸上红扑扑的一片。 “秋姑娘,你能解释下为什么偷看在下洗漱吗?”江南认真的看着她,问到。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 秋舒娅脸色更红了,解释道:“我只是嗅到了香味儿……过来看看而已……” 江南一愣。 他自然也知道这圣女不可能真来偷看自己洗澡。 方才那样问也只是为了出口气而已。 谁叫她一开口就喊自己登徒子来着。 但这圣女却是说被香味吸引而来…… 江南下意识嗅了嗅自己的身上,没味道啊? “不是你!” 秋舒娅以前在圣地中,见到的男子都是有礼有节的,还第一次见到如此厚颜之人,有些不太适应。 她指着火堆上嗤嗤冒着热油的烤肉,急忙道:“是它……是它的香味儿。” 江南:“?” 你一个圣地圣女,会被几块烤肉香味儿吸引? “秋姑娘,你这理由着实有些牵强了。”江南叹息一声。 秋舒娅反驳道:“是真的……我已经吃了半个月的野果了……忍不住过来看看……” “……”江南:“你不会自己烤吗?” “烤……烤过……” 秋舒娅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道:“但兽肉一沾染到圣火,就化成灰了……” 好家伙,江南直呼好家伙。 用能顷刻融化金铁的圣火烤肉,这圣女怎么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你……不会生火吗?” 秋舒娅抬起头,一脸疑惑,“怎么生火?” 江南:“……” 说实话,他确实哑口无言了。 “算了算了。” 江南一屁股坐在火堆旁,取下一块兽肉,自顾自吃了起来。 “秋姑娘你要吃的话,就坐过来一起。” 说罢,便不再理会她了。 这位圣女犹豫了良久。 本来以她的自矜,在看到身无寸缕的江南时,便应该立即离开的。 但……那噗嗤噗嗤往外冒着热油的烤肉,太香了。 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很不幸地降临在一片深山老林之中,周遭渺无人烟。 只能选了个方向,便朝外走,食物只能靠野果溪水果腹。 秋舒娅自小便被选为圣女,平日里只顾修行斗法,其余一切衣食住行都安排妥帖。 哪儿遭过这种罪? 此刻,腹中早已经是饥肠辘辘。 但就这样接受别人的施舍,又太过不矜持了。 她陷入了两难之中。 如今,圣女脑海中有两个小人儿在吵架,一个说,吃吧吃吧,另一个说,好呀好呀…… 然后,她就坐了下来。 取下火堆上的一块兽肉,浓郁的香味儿袭来。 轻轻咬下一口,肉汁四溢! 由于江南前些天用一些兽肉在周围部落内换了些盐,辣椒等调味品,所以他现在烤出来的肉可不是当初莫酉随手烤出来的能比的。 于是辛辣,咸香等味道在圣女的舌尖炸开,引得口齿生津。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保持着相对端庄的姿态,吃完了一块兽肉。 轻轻打了个饱嗝。 然后脸色微红,再看向身旁,“江……江南……还有吗?” 她看过所有进入仙墓之人的名单,自然从一开始就认出了江南。 只是没想到,两人会在这种情况下相遇…… 看着江南怪异的神色,秋舒娅连忙道:“我不会白白吃你的!我会付钱的!” 说罢,她从手臂的储物法器中掏出一叠通宝灵票,就要给江南。 “算了,几块肉而已,我再烤就是。” 江南摆了摆手,灵石他拿着没用。 更何况秋舒娅拿出的是灵票,这个时代可没有通宝阁,要是回不去,这玩意儿在这地方就是废纸一叠。 “不行!” 圣女在这种事上显得极为坚决。 “你要是不收下,我就不吃了,我不能白占你便宜!” 江南心头一笑。 寻思你可刚看了我身子,既然不占便宜,也得让我看回来才对。 当然这话他没说出口。 见秋舒娅如此坚决的样子,他又道:“这样吧,你有灵丹吗?” 秋舒娅一愣,“灵丹?” 江南点点头,“就是那些发疯的蛮兽脑子里的取出来的,你这些日子估计也碰到过吧?” 秋舒娅小嘴微张,恍然大悟! 然后一抹储物法器,哗啦啦一大片,各色灵丹宛如流水一般倾泄而出! 江南人都傻了! 这姑奶奶这几天是杀了多少蛮兽啊? 这怎么看也有两百枚以上吧? 她是端了蛮兽老窝吗? 见江南神色,秋舒娅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样这边来的时候它们就疯了一样地攻击我,我把它们击杀后,就得到了这个。” 她有些疑惑道,“但这个……灵丹,好像对于修行没有用……我本来想存着看宗门的炼药师会不会有用……如果你需要的话,就给你当做饭钱吧。” 两百枚灵丹。 那起码是近百年的道行。 用一堆烤肉换? 血赚! 如今在江南眼中,圣女早已经不是圣女,是行走的散财童子!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激动,将灵丹尽数收了起来。 “圣女殿下您放心,在下今天豁出老命,也一定将您喂饱!” 第76章 天外之客,半路截杀(二合一) 皎洁的月色下,火堆升起焦香的烟雾,江南拿着兽肉在火苗上来回翻动,圣女在一旁嗷嗷待哺。 江南每烤好一块,这位圣女就接过去吃,腮帮子一动一动的跟仓鼠一样。 这让江南不禁想起了青萝,那个被他留在通宝阁楼的小树神。 “你笑什么?”秋舒娅嘴里包着肉糜,见江南忽然笑了起来,不由问道。 “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秋舒娅白了他一眼,还以为他在笑自己的饭量。 时间缓缓过去。 江南随身所带的兽肉也见底了。 “秋姑娘,这……一点儿都不剩了。” 江南摊开装有兽肉的袋子兜底给她看,无奈一叹,不禁怀疑这圣女肚子究竟是什么做的。 秋舒娅的小脸儿在火光的照耀下,有些泛红,似乎也知道自己吃得太多了。 “没事,我吃饱了。” 江南才松了口气,毕竟方才可是他许下豪言要喂饱圣女的。 气氛一时沉默下来,只有新添的柴火还在噼里啪啦燃烧着。 火堆前的两人心中都明白,若是在上元世界,此番场景是定然不可能发生的。 只能说阴差阳错。 “不知道宗门的长老们,什么时候才会接我们回去……” 秋舒娅托起腮帮子,打破沉默,望着天空的明月自言自语道。 江南张了张嘴,有些无言。 这姑娘咋还想着三圣地的人能把他们弄回去呢? “秋姑娘……恕我直言,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闻言,秋舒娅有些奇怪的看向他,“这不是东仙之墓的小世界吗?” 顿了顿,她又自言自语道:“不过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上一次我们进入这方小世界还只是灵魂降临,这次竟然连同肉身一起过来了……” 说到这儿,她有些抱怨,也正因为有第一次魂穿的经验,秋舒娅才没有准备多少食物,导致啃了十多天的野果…… 江南看着自言自语的秋舒娅,叹息一声,“秋姑娘,你这段时间都没有和其他人接触过吧?” 秋舒娅不知道为何他会如此问,但还是点点头:“从进入仙墓开始我便在无边的原始丛林中,也是今天才走出来。” 果然如此。 江南心中暗道。 “秋姑娘,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可能有些难以接受,但我会尽量委婉一点。” 江南斟酌着言辞,开口道:“——其实这里不是仙人墓的小世界,而是一万年前的东境。” 秋舒娅的表情凝固了。 随后江南将他从莫酉口中,以及在附近部落中收集到的消息,告诉了她。 包括烈阳道、大日部落、大绥王朝等一系列能佐证时代的存在。 于是,这位圣女愣神了好久,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怎么会有这种事……” 她朱唇微张,美目颤动,仍难以相信。 “不清楚,但我打算先前往大日部落,与其他人一同汇合再说。”江南摇头道。 秋舒娅在沉默中,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问道:“江南,你说如今是一万年前,而且我们所在的位置是东境烈阳道?” 江南点头。 “那我明白了。” 秋舒娅徐徐开口,“在东境的史书中,曾记载过一段奇闻。万年之前,人道换天,神道凋零。那时被称为禁忌之地的烈阳道内,出现了一群天外之客。” “他们不知从何处而来,亦不知要去往何处,只是停留了一段时间,便再也没有了踪迹。” 秋舒娅秀眉轻皱,道:“我还以为,这应当是撰书人所夸大之事。” “却不想,书中所记载的天外之客,很有可能就是我们。” 闻言,江南神色一正。 从年代与所处位置判断,秋舒娅口中的天外之客,极有可能就是他们这群不属于这个时代之人。 如果能从其中得到更多的消息,说不定会找到回去的方法。 他连忙追问,“秋姑娘,史书上还记载着更多的东西吗?” 秋舒娅遗憾地摇摇头,“史书上关于天外来客的描述少之又少,只是……记载了他们好像在争夺什么东西。” 江南挑了挑眉,等待她的下文。 秋舒娅露出回忆之色,喃喃道:“好像是……一盏残破的青灯?” 江南:“?” “江南你没事吧?”秋舒娅看着他的脸色,问道。 江南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摇头道:“没事,我只是觉得太过离奇了。” “是啊,谁能想到我们会跨越时间长河,在史书上留下身影呢?”秋舒娅幽幽叹息。 “时间不早了,秋姑娘早点休息吧。” 江南摆了摆手,熄灭了火堆,便在一块石头上盘坐下来。 闻言,秋舒娅脸色一红。 她长了这么大,还未曾单独与男子过夜。 但江南拿出烤肉招待她,又告知了如此重要的消息。 此时若是离开,便显得太过拘于小节了。 无奈,她只能在储物法器中取出两张帐篷,拿了一张给江南,“给你这个,是宗门炼制的法器,能安神聚灵。” 面对江南有些怪异的神色,她脸色更红了,“是新的,没用过的!” 江南莞尔一笑,“多谢秋姑娘了。” 夜色沉沉,一片寂静。 但散发着安神檀香的帐篷里,江南的内心却久久难以平静。 如果秋舒娅没有说谎,那几乎可以肯定,他们等人就是史书中的天外来客。 而根据史书记载,他们最后会失去踪影,也就是说他们大概率会回到要年后的上元世界。 这本来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但史书中记载的“争夺一盏残破的青灯”是什么情况? 那所谓残破的青灯,与自己识海中突然发光的虚幻青灯有什么关系? 他不得而知。 但隐隐感觉两者之间可能有所联系。 青灯乃是他安身立命的资本,由不得江南不重视。 紧接着,他将从秋舒娅那儿得来的灵丹,全部吸收。 一年,两年,十年,五十年…… 道行飞快增长,当两百余枚灵丹全部吸收,江南的道行又增长了百年。 如今,已经是近四百年的道行! 他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 黑暗中,有神光在他眼中凝聚。 . 翌日,江南重新上路。 而秋舒娅思考一番后,也打算跟他一同前往大日部落。 途中,他们一边斩杀来袭的疯狂蛮兽,一边收集兽肉与灵丹。 灵丹自然是江南吸收了,而兽肉则是两人分食。 期间,江南与秋舒娅逐渐熟络。 他发现这位太一圣地的圣女,自从接触人间烟火气后,便对烹饪有了极大的兴趣。 一开始,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用木头生火,但随着江南的耳濡目染,她已经能一个人完成兽肉的烧烤。 虽然火候尚且掌握不好就是了。 “江南,味道怎么样?” 一处山涧旁,两人扎营在此,刚刚生起火,烤完一块兽肉的秋舒娅,第一时间拿给江南尝。 就像在老师面前炫耀作品的学生一般。 “还不错,就是火候有些过了。”江南随口点评。 “啊……”秋舒娅眉头皱起,自己也尝了一口,发现肉质确实比起江南烤的柴了不少,不由嘀咕道:“这怎么比修炼还难……” 江南哑然失笑,没多说。 突然,燃烧的火堆微微一晃。 原本相当放松的两人,神色皆是凝重起来。 “秋姑娘,有人来了。”江南眼睛微眯。 在他的念识中,一共六道磅礴的气息重在以极快的速度朝他们而来! 且,不是类似蛮兽那样凶暴的气息,而是人类修者! 秋舒娅点点头,站起身来,已然是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仅仅几个眨眼的功夫过去,六条人影便从天边而来,横立于高空之上,浑身散发着浩大的灵气波动。 全都是六品! 他们皆是身披兜帽黑袍,将全身遮掩在其中,让人看不清样貌。 江南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一副装扮明显不像是这个年代的修者。 而天穹之上,那六人没有任何言语,便是直接发动了攻势! 他们脚下踏玄妙之位,隐隐行程阵法之势,磅礴的灵气在六人之间汇聚。 紧接着,一朵朵金色的火焰在虚空中凭空生出,迎风见长! 转瞬之间升腾膨胀,化作一片遮天蔽日的火海,朝着江南二人倾泄下来! 六位六品修者,精通阵法之术,相辅相成,其道法威能,远远不是简单相加能比拟的。 见这一幕,江南有些疑惑地看向秋舒娅。 这金色火焰他可太熟了,这段时间他经常看秋舒娅施展而出。 此乃太一圣地的修者独有的太一圣火! 也就是说,天上的六个家伙,不仅不是这个时代的土著。 而且极有可能是太一圣地的弟子。 而另一边的秋舒娅,亦是满脸不解。显然,她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头顶火海倾泄而下,两人也来不及过多思索,便是迎敌而上。 秋舒娅手中掐诀,一朵金色火莲自她手中绽放,飞上高天,如万火之王! 那熊熊圣火,便宛如百川归海一般,被她那火莲吞噬殆尽! 火莲不停,继续朝着六人袭去! 而那黑袍中的六人,不闪不避,各自祭出法器抵抗。 灵光剑刃,黑白葫芦,翻天大印……一时间,天穹上宝光闪烁。 六种法宝,与火莲撞在一起,呈僵持之势! 此刻,秋舒娅脸色一变。 看她的模样,仿佛是认得那些法器! 对峙间,那六人背后幽光一闪而过。 两枚血红色的影子骤然撕裂虚空,直直朝着两人眉心扎来! 血影出现的那一刻,整个天穹仿佛都阴冷了下来。 原来,那六人只是做牵制之用。 真正的杀招,乃是这血红针影! 它们瞬间便穿透了虚空,眼看就要贴近江南二人。 江南轻哼一声,手握青绀,连连两剑递出,精纯而凝练的剑意与那两枚血针撞在一起! 一瞬间,血针炸裂开来,化作无穷的红色雾气,便将江南与秋舒娅笼罩其中! 秋舒娅一边对峙天上六人,一边撑起灵气屏障,护住江南与自己。 但下一刻,她脸色骤然一变! 那红雾极为怪异,不是灵气所化,也并非法器之能。 而且,当它接触到灵气之时,仿佛对其有侵蚀之效! 眼看屏障便要破碎,江南手中神通施展! 吐焰! 无边的赤火崩腾而出! 对灵气极具侵蚀之性的红雾,面对神通之火,却是没了效用,一瞬间便被火焰吞噬殆尽! 江南手中不停,又是一剑斩出,恢宏剑气自平地而起,撞向空中六人! 在金色火莲与剑气的联合倾轧之下,六人连连败退,手中法宝亦是黯淡无光! 阵形被冲散,其自身也有所伤,狼狈向后退去。 “想走?” 秋舒娅眉宇间有沉怒之色,双手向上捧起,一道法印在她手中浮现! 陡然间,天空黑了下来。 一座金光闪闪的山脉在六人头顶浮现,凭空镇压而下! 不得不说,这姑娘其他方面或许不太行,但打架斗法是真的不讲道理。 这以道法凝结的巨大山脉,一瞬间便将六人齐齐镇住! 江南见此一模,呼风之术骤起,乘风而起,冲上高天! 毫无疑问,这六个人都是马前卒,真正的幕后黑手隐藏在后! 而这时,他也看清了,那六人的脑后,皆是衍出一根难以察觉的丝线,连接在虚空之中! 他手握青绀,一剑斩出! 恢宏剑光照耀天穹,整个天地被照得明亮! 那些丝线寸寸断裂,源头之处,剑光轰杀而至! “呱!” 虚空中传出一声宛如蛙类生物的叫声,一道庞大的金色虚影暴露而出,硬接了江南一剑,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大日部落的方向,遁去! 一瞬间,便没了踪影! 江南冷哼一声,降落在地。 此时,那六人已经被镇压,而随着江南的剑光斩断那些丝线,几人身体一软,便昏了过去! “江南,怎么样?”秋舒娅问道。 江南摇摇头,“那畜牲跑得太快,追不上。” 说罢,他将地上昏迷的六人的兜帽掀开。 一张张苍白而年轻的面孔映入眼帘。 那一刻,秋舒娅脸色猛然一变。 而江南也好不了多少。 这六个人有男有女,大部分他都认不得。 但其中有一个女子,他却有些熟悉。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画纸,仔细比对之后,终于确认。 这女子,正是娟儿的姐姐! 第77章 汇合与长生灯(二合一) 上一次进入仙墓时就已经失踪的圣地弟子,突然和江南他们一起出现在一万年前…… 这样诡异的情况让江南与秋舒娅都意识到,有大问题! 而且看方才那架势,这几人明显是被人所操控来袭杀江南二人。 那可以初步断定,这幕后黑手的身份是第一次进入仙墓的人之一。 然而,第一批进入仙墓的,只有三圣地的核心弟子…… 这就很有意思了。 “江南,是我连累你了。”秋舒娅露出歉疚之色。 由于被操控着截杀他们的六人皆是太一圣地的弟子,与她同源。 所以秋舒娅很自然地认为这场自袭击是针对她而来。 但江南却摇了摇头。 他隐隐有感觉,这场截杀很可能是针对自己,而非秋舒娅。 虽然目前还没有证据,但等这六人醒来后,一切都会清楚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娟儿的姐姐柳依依的睫毛突然动了一下。 然后幽幽转醒。 她清亮的眸子迷惑地望着周遭的情况。 ——幽深的丛林,盘虬的古树,还有从树叶间洒下的破碎的阳光。 紧接着,她便看到了坐在她身旁的秋舒娅。 “小……小师姐?” “发生什么事了?” 柳依依看起来还有点迷糊,似乎对于刚才的发生的事没有了半点印象。 秋舒娅搀扶起她,轻声问道:“依依,你不记得刚才发生的事了吗?” 柳依依有些迷茫的摇头。 随后,她余光一瞟,便看见身旁躺在地上昏迷的五位同门。 顿时脸色一变,“小师姐,这是?” “不必担心,我检查过了,他们与你一样,只是精神有些虚弱而已,并无大碍。” 秋舒娅安慰着她,又问道:“依依,你还记得些什么?” 柳依依稍微放松下来后,目中露出回忆之色, “我记得我们六人刚从仙人墓的小世界中回归意识,刚要被传送出仙人墓……突然就看到一枚青铜古钟……” 青铜古钟? 江南心头一凛。 但没有打断柳依依的话。 “那之后,有钟鸣之声响起……我就感觉头脑发昏……” 柳依依眉头紧皱,接着道:“再醒过来时,便是出现在此地了……” 江南与秋舒娅对视一眼,皆是印证了方才的猜测。 柳依依这才打量起江南这个陌生之人,沉吟着开口问道:“这位公子是……” 江南拱手答道:“在下江南,来自中州大夏。” 秋舒娅补充道:“方才正是他救了你们。” 柳依依顿时露出感激之色,强撑着站起来,“多谢公子搭救之恩!” “无妨。” 江南摆了摆手,“比起这个,我有一事想要依依姑娘解答。” “您说。” 江南手腕一翻,荡世钟就从他袖袍中飘出,缓缓悬浮于柳依依面前。 见这一幕,柳依依俏脸骤然变色。 “依依姑娘,你当时见到的可是此钟?”江南轻声问道。 “就是它!”柳依依神色凝重。 江南微微点头。 如今可以确定了,那操控了柳依依等人的幕后黑手,与当初设计陷害屈盈的神秘声音,是为同一人! “江南……你怎么会有此物?”秋舒娅疑惑道。 她自然不会怀疑江南。 毕竟如今已经可以确定,幕后黑手就在他们三圣地的弟子当中。 只是奇怪,为何江南手里会有这东西。 “在我前往楚地的途中曾与南荒九黎部落的少族长同行,而此钟的主人意图谋害那位少族长,最后没有得逞。” “我便是那个时候,夺下了这枚青钟,同时也与他结下梁子。” 江南娓娓道来,“所以方才的截杀,怕是针对我而来的。” 秋舒娅微微点头。 显然,作为太一圣地圣女,她对于那天九黎部落途中出了意外而回去了,也是知情的。 只是不知晓具体发生了什么而已。 但两人的对话,却让柳依依小脑袋瓜更加迷糊了。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第一次进入仙墓时,那时候仙墓还是三圣地的秘密,外人压根儿不知晓。 “小师姐,你们究竟在说什么?” “我们如今身处何处?” “还在墓中?” 闻言,秋舒娅叹息一声,“依依,你失去记忆的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此地并非仙墓之中,而是一万年前的东境。” 柳依依:“?” 秋舒娅见她表情,无奈道:“我第一次听说时,也是这样的表情。” 接下来的时间里,秋舒娅耐心地向柳依依解释了一番。 从第一批进入圣地,到仙墓暴露,再到上元诸多天骄再入圣地,最后发生意外导致他们穿越时间的整个过程。 柳依依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但即便如此,她仍然感觉宛如做梦一般。 “依依姑娘,娟儿托我带句话给你。” 江南见她情绪平复下来,掏出那张画纸,“她说她很想你,她说她相信你平安无事。” 柳依依接过画纸,的脸色一下子变了,眼眶湿润。 她向着江南深深行了一礼,“江公子,多谢你了。” 而这时,余下的五人也一一转醒。 他们和柳依依的反应差不了多少,所知的情况也差不多。 只有一个男弟子,在描述当初看到青灯时,好像还看到了一只金色的蟾蜍之影。 与江南方才所见的金蟾虚影不谋而合。 稍微休整一番后,两人的队伍变成了八人,朝着大日部落继续前行。 准备与其他人汇合之后,再做打算。 离开这片丛林之后,远方的地平线上,一条巍峨的城墙线,出现在众人眼中。 大日部落,近在咫尺。 . 同一时间,一间巨石堆砌的房间内。 道袍年轻人坐在石椅上,手指敲击着石质的桌面,仿佛在等待什么。 在他身前,一头双目紧闭的金色蟾蜍,微微睁开了眼睛,口吐人言, “没杀死他,还折损了几枚卒子。” 闻言,道袍年轻人眼中隐隐有愠怒之色,但最终还是没有发作。 金蟾解释道:“那小家伙有些秘密,老夫的破灵针对他的道法没有作用。” 语气中,丝毫没有失望之色,反而饶有兴趣。 “金祖,我总有一种感觉。” 年轻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之怒,缓缓道:“他若是不死,我的心就难以安定。” “急什么?始终只是一个小辈而已,老夫已经摸出他的底细,下次见面之时,随手了结了便是。” 金蟾显然没把江南放在眼里,看着道袍年轻人,悠悠道:“你呀,眼光要放得长远些,你是吾道选中之人,与他们不是一个层次,不要整日着眼于小恩小怨。” 道袍年轻人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顿了顿,他继续道:“原本老夫是想为你寻东仙传承,可如今阴差阳错穿越到了‘变天’的时代,可谓是大机缘啊……” 道袍年轻人眉头微皱,“大机缘?” 金蟾看了他一眼,吐出一个名字:“长生灯……” 道袍年轻人顿时身子一僵! . 大日部落。 虽名为部落,但整个部族聚集地,却是一座巨大的城池。 这个时代,正值神道崩塌,人道兴起的时候。 据说中州的大人物们,甚至建立了如破碎的天庭一般宏伟的“王朝”。 那里的人不再住石头房子,不再穿兽皮,也不再以狩猎为生…… 烈阳道虽然地处偏远,但也跟着大势做出了不小的变革。 最为显著的一点,就是舍弃了山野狩猎,建立宏伟城池。 整座大日城皆巨大的石块整齐砌筑而成,以金铁木树汁混杂土灰勾缝,可谓坚固无比。 此刻,熊初和熊末两兄弟正在城门口巡逻。 二人穿着兽皮,提着石矛,来回踱步于城门前。 不时望向大日城北的那一座高耸的尖塔形建筑。 事实上,一个月以前那里还是一片废弃的荒地。 但一个月以前,十几个奇装异服的神秘的年轻犊子进了城。 虽说年轻,但他们个个手段神异,战力无双。不知从何处而来,穿着中州大人物才会穿的绸缎衣服,皮肤也不像大日部落的人那般粗糙。 他们进城的第一时间,便惊动了族长大人。 对于这突然出现的神秘来客,排外的族长自然是极为警惕。 那一天,他们和族长谈了很久。 最后似乎还比试了一场,最后胜负不得而知。 但在那之后,一向霸道的族长大人便把城北的那块地划给了那群神秘来客。 还命令大日部落的族人对他们以“仙师”尊称。 同时,守城的守卫们也收到了族长大人的命令。若是再有仙师进城,不必阻拦,放他们进来便是。 所以大家基本可以猜到,那场比试的结果了。 而随后的日子里,果然又陆陆续续有“仙师”模样的神秘来客进城,在城中晃悠一番后,便都去了城北。 于是,城北的方尖石塔,便成为了大日部落族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过“仙师”虽然强大无比,却一向深入简出,偶尔出来采购也是温文有礼,这让有些担心的族人放心了不少。 不过他们心底愈发好奇,这群“仙师”究竟来自何处,来这偏僻的烈阳道,又有什么目的。 正在熊初熊末愣神之际,远方的地平线出,几条身影踏空而来。 两人皆是一个激灵。 在他们眼中,那一共是八条身影。 为首的一男一女,与城北的仙师一般,服装奇异。 那男子清俊,而女子美艳,虽身上布满风尘奔波之色,却也有一股出尘气质。 与之相对的,是他们浑身都弥漫着滔天的煞气。 熊初熊末两人仅仅是看着,便仿佛听到他们二人身后有无数蛮兽疯狂嘶吼! 虽说神道崩碎,蛮兽因不适应天地大变而变得极为凶暴和疯狂。 但……这俩煞星是杀了多少蛮兽啊…… 熊初熊末倒吸一口凉气,两股战战,浑身发抖! 眼看着,那两个煞星便降落在城门口。 为首的年轻男子朝他们一拱手:“两位兄弟,这里可是大日部落?” 两人一个激灵,熊初支支吾吾道:“仙……仙师,这里正是大日部落。” 看他们的模样,江南与秋舒娅对视一眼,便知道可能是身上煞气吓到了二人。 于是各自运转道行与灵气,掩盖了恐怖的煞气波动。 熊初熊末这才轻松一些。 “多谢了。” 江南朝两人一拱手,便带着几人入了城。 进到城内,黄石土路的街巷宽阔,石头砌筑的房屋简单而平直。 城内之人身材魁梧,皮肤粗糙而黝黑,皆穿着兽皮所制衣物,颇有一种蛮荒和野性的气息。 江南在观察他们的同时,他们也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有些异类的江南几人。 其中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懵懂地靠近几人。 小女孩儿张嘴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了月牙状,甚是可爱。 她张开嘴,声音稚嫩,惊奇道: “仙师!仙师!” 几人哑然失笑。 却也从方才守卫和这小孩的态度看得出来,在他们之前来到大日部落的其他人,已经在此地踩熟了地盘。 秋舒娅蹲下身子,轻轻戳了戳那孩童的脸蛋儿,“小家伙,你真可爱。姐姐问你啊,知道还有别的仙师在哪儿吗?” 小孩儿指着城北方向,“很多,很多仙师!” 正在这时,一个魁梧的汉子急忙从一旁跑出来,一把抓过那小孩儿。 然后神色惶恐,对着秋舒娅等人连连道歉:“小孩子不懂事,惊扰了仙师,俺给她赔罪,俺给她赔罪!” 秋舒娅微微一笑,“无妨,她叫什么名字?” 魁梧老子恭声道,“仙师,她叫黑丫。” 然后,他抱起小女孩儿,“快,见过仙师。” 小女孩有样学样,声音清脆:“见过仙师!” 秋舒娅越看越喜,从怀中掏出一枚瓷瓶塞进小女孩儿手里,“黑丫,这个给你。” 魁梧汉子一脸惊喜。 前些日子,他听闻也有仙师一喜之下赐下灵丹妙药的传闻,想不到今日竟然落在他家孩子头上。 “多谢仙师!多谢仙师!” 随后,从那魁梧汉子的口中,江南等人得知有一群和他们衣着相仿的年轻来客,便住在城北的方尖石塔中。 告别了一对父女,江南几人朝着城北走去。 远远的,便感觉到其中传来熟悉的气息。 行至高塔门前,便陆续有人影从门口走出。 王淳允,许殊同,余青,李源…… 中州与东境天骄,约莫数十人,皆是感受到了几人的气息,出来查看。 只是,太一圣地为首的圣子李源,在看到江南与秋舒娅有说有笑步步走来之时,眼中不禁露出一抹异色。 第78章 斗法 为什么太一圣地圣女会和朝廷的绣衣走在一起。 除了李源,其他人也不禁有这样的疑问。 自古以来,东境和中州的关系虽说不上势如水火,也没爆发什么大冲突,大私底下小摩擦却是不断。 而江南乃是大意的绣衣使,秋舒娅又是太一圣地圣女,这两人走在一起,不由让人遐想连连。 但这还不算什么。 当三圣地的诸多弟子,看到江南与秋舒娅背后的六人时,更是脸色惊骇。 在他们的认知里,柳依依六人应该是在第一次进入仙墓后,就横遭不测。 已经是死人了。 如今突然和他们一起出现在万年前,也太过惊悚了。 但如今这番场面,他们也不好立刻询问。 江南看着秋舒娅,低声道:“秋姑娘,那幕后之人可能就隐藏在你们圣地的人之中,小心一些。” 秋舒娅颔首,“我知道的。” 说罢,两人便走向各自的阵营。 “江兄,好久不见。”王淳允笑呵呵地走上来。 江南同他打了个招呼。 然后望向中州的阵营,许殊同,两名剑徒,王淳允,柯幽雪,余清…… 几人都在,还有几个陌生面孔,应该是当初没有被许殊同拉近阵营,但同为中州出身的修者。 可是……少了两个人。 “王兄,言峰言礼兄弟俩呢?他们还没来?” 一边走,江南一边问道。 闻言,众人神色一变。 许殊同叹了口气:“江兄,先进来再说。” 江南心头一动,压下心中疑惑。跟着几人朝着尖塔内走去。 按照他们之前的分布,这座尖塔是诸位天骄联合修筑,自然是共用。 而中州阵营,便是距离在尖塔的第二层。 进到一间宽阔的房间,众人围绕着圆桌而坐。 江南打量起那几张陌生面孔,一共三人,皆是男子。 其中领头的年轻男子一个身穿墨色长袍,手持拂尘,闭目而坐,似在假寐。 坐下以后,江南开口问道:“许兄,言家兄弟二人还未曾来这里吗?” 许殊同刚欲说话,那闭目的年轻男子缓缓睁开了眼,“这位兄台问话之前,难道不先自我介绍一番?” 此话一出,王淳允眉头微皱,朝江南低声道:“这人是中州御灵宗的首座弟子师余辛。” 江南了然点头。 御灵宗他是知晓的,位于中州,靠近西域,乃是中州境内一等一的大宗门。 只不过,这御灵宗虽在东境,却与西域诸寺关系密切,反而与中州各大势力之间平淡如水。 这也是当初许殊同没有找他们的原因。 不过因为现在情势特殊,所有的天骄们都按照区域被划分到了一起,师余辛自然和东境的人待在了一起。 只是有些貌合神离罢了。 他在此刻如此开口,乃是不满东境诸人等待了江南那么长的时间,出言讥讽。 听得他如此说话,许殊同眉头一皱。他看得出,这师余辛不爽江南,借题发挥而已。 江南却是不恼,笑道:“确实是我的心急了,我是江南,乃是大夏外指绣衣使。” 师余辛见江南说话如此圆滑,一时间也找不到更多说的,轻哼一声:“御灵宗,师余辛。” 江南不再理会他,继续看向许殊同。 “江兄,是这样的。药家兄弟那边……出了些问题。”许殊同眉头皱起,“这……还是让余青来说吧。” 少年余青点了点头,看向江南,“十天之前,我与幽雪师妹汇合,一同前往此地,途中遭人袭击。而那袭击之人,正是言峰言礼两兄弟。” “我与幽雪师妹击退了他二人,此后便未曾再和他们见过。” 闻言,江南眉头皱起。 言峰言礼二人和余青可是早就认识的,甚至他们背后的宗门都有所渊源。 即便来到一万年前,言姓兄弟二人也没有理由袭击余青。 “他们可有什么异常?”江南问道。 余青挑了挑眉,喃喃道:“我们相遇之时,他们不曾说话,动作也略显僵硬,给人一种……傀儡之感。” 在他身旁,柯幽雪也是臻首轻点。这姑娘不喜欢说话,一般是余青跟众人在沟通。 江南点点头,“我明白了,实不相瞒。我与太一圣地圣女前来此地的途中,也遭遇了类似的事。” 随后,他将柳依依被人操控的事娓娓道来。 最后总结道:“所以,我怀疑言峰言礼兄弟二人,怕也是着了道。” 众人的脸色不禁变得阴沉起来。 如今大家的处境本来就不妙,暗中还有人图谋不轨,可谓是雪上加霜。 暂时搁置此事,接下来的时间里,江南和众人一一交换了一些情报。 原来,大日部落的众人也是从三圣地的人口中知晓了天外来客的传言。 经过一番打听和探查,大日部落的族长曾告诉过他们一条消息。 在烈阳道还要往东的方向,一个被称为极东之地的天渊禁区,曾有古老的传说,讲在其中有一盏不灭的明灯。 经过多方考证,他们判断这传说中的明灯,极有可能便是天外来客传言中的残破青灯。 于是大家决定前往天渊一探。 虽然不一定能成功,但这也许是回到一万年后唯一的方法了。 死马当活马医也总比埋了要好。 但就在众人做下这个决定以后,却出现了两种不同的声音。 有人提议迟则生变,容不得耽搁,应该立刻前往天渊;但有人又因为重要的同伴迟迟未到,要再等候一段时间。 西域和北海是前者,而中州和东境是后者。 因为中州阵营这边,江南还没到;而东境阵营那边便是因为太一圣地圣女还没有到。 这两人对于两个阵营来说都是不能割舍的。 至于南荒——这群蛮子甚至认为现在的生活也不错,不必急着回去。 于是第一次谈判不欢而散。 北海阵营一怒之下独自前往,西域的和尚们则是妥协了。 另外还有一点,师余辛三人是支持西域的提议,要立刻出发的。 所以因为江南的原因,没走成,如今自然不会对江南有什么好感。 “好了,江兄你长途跋涉,先休息一晚,明日众人集结,我们再商讨天渊之事。” 最后,许殊同如此说道。 “等一等。” 除了最开始和江南说过两句话的师余辛突然开口,“许兄,还请等一等。” 众人皆是看向他。 “许兄,这位江剑首,我们可是足足等了他十日有余,若是就这样不声不响揭过去了,怕是也说不过去吧?” 师余辛看着江南,徐徐开口。 许殊同眉头一皱,就要发作,“石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南却摆了摆手,看向师余辛,“石兄,确实劳烦大家等我了,石兄有什么话,还请直说。” “敞亮!” 师余辛轻声一笑,“我只是想看看,江兄是否有让我等这么久的价值。” “哦?” 江南装作不解,“石兄想要怎样看呢?” “简单,久闻江绣衣江剑首战力无双,我倒是想见识一番。”师余辛如此说道。 “那便是要斗法了?” 江南眼睛一眯。 从他来到尖塔开始,这师余辛就一直针对于他,虽然碍于大局他不曾发作,但心中肯定是不舒服的。 突如今师余辛提出要斗法,正合他意。 “不错,江绣衣可敢一战?”师余辛说道。 “自无不可。”江南看了他一眼,便着楼下走去。 片刻后,方尖石塔之外。 两人相对而立。 王淳允压低声音道:“江兄,不可掉以轻心,御灵宗与西域关系密切,我怀疑其中有问题。” 江南轻轻点头,然后看着师余辛,“为避免刀剑无眼,我们上天一战如何?” 师余辛点头,两人飞上高天。 此时,两人要斗法的消息,也传到了其他阵营的耳朵里面。 方尖石塔三层,一众僧侣盘膝而坐,其中为首的一个年轻和尚,听得外面的动静,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而东境这边,见中州有人内讧,也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李兄,你说这俩人谁会赢?” 怀光圣地的圣子饶有兴趣地看向李源,如此问道。 “不清楚。但可以肯定,这事儿看似中州内讧,但与西域那帮秃驴脱不了干系。”李源微微摇头,他的心思其实并不在这儿。 在秋舒娅告知他东境弟子中有黑手后,他心头便无法安宁。 这也无怪于他,毕竟无论谁知道身边有一个随时准备背刺队友的二五仔,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 但其他人并不知晓,所以也有不少人跟着出去看热闹。 天穹之上,江南与师余辛踏空而立,罡风吹起两人的衣袍。 身还未动,但两股气息已经在两人身周蔓延开来。 “石兄,请。”江南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目光冷冽。 师余辛脸色一凝,不再多说。 抬手,浓郁的灵气便朝着他汇聚而来。 刹那间,一道庞大的虚幻身影便在他面前凝聚。 那身影身着铠甲,头戴宝盔,生有三头六臂,手持各色宝兵,宛如神明! 御灵宗最大的特点,便是对灵气的操控入微,他们精通各种灵气化物,擅长以八分灵气,使出十二分的效果。 虚幻神兵一出现,便吸引了众人注意。 特别是不明真相的大日部落族人,皆是驻足观望,甚至有人感叹天神降临。 那虚幻神兵身周氤氲这海潮一般浓郁的灵气,随着身后主人的意念而动,六臂兵刃朝着江南攻杀而来! 一时间,罡风破碎,江南宛如狂暴海浪中的一叶扁舟,岌岌可危。 望着来袭的虚幻神兵,江南面色不改,双唇微张。 吐焰! 呼风! 烈火升腾,伴随着狂暴的风,一瞬间将天穹染成红色。 火焰席卷,与虚幻神兵撞在一起! 一声震耳欲聋的碰撞声过后,虚幻神兵与烈火尽皆消! 江南面色不变,方才的吐焰,他只是微微试探而已。 但反观对面的师余辛,确实有些狼狈,连连后退。 这一幕不禁让江南怀疑,师余辛到底是有什么自信挑衅与他。 要说他是一时冲动,江南是绝对不信的。 能坐到御灵宗大师兄的位置,不可能是那种莽夫。 他还有后手。 这是江南的判断。 此刻,虽然一击便落了下风,师余辛脸上却也没有丝毫慌乱。 更是让江南暗中警惕。 “江绣衣果然战力无双。” 师余辛如此说道,“那我便也不再藏拙了!” 说罢,他摊开手,一尊钵盂状的法器便从他袖袍中缓缓飞出,滴溜溜一转,便化作数丈大小! 那钵盂一出现,一股厚重的佛威便充斥在整个天空之中,仿佛要压塌天地。 佛门圣物! 这东西江南虽然没有见过,但确有些熟悉。 无他,这是道器的气息,和荡世钟一样。 此物一出,下方人群皆是哗然一片! “这师余辛不是东境之人?怎么会有佛门宝物?”东境的一名弟子,喃喃自语道。 在他身旁,一位师兄模样的男子瓶笑一声,“这还不好理解?御灵宗彻底偏向西域了呗,这哪儿是什么中州的内讧,这是西域放狗咬人啊!” …… 反正这钵盂一出来,大多数便理解了这场有些莫名其妙的斗法是怎么回事儿。 见了此物,江南心中也是恍然。 怪不得,怪不得这师余辛如此挑衅于他,原来压根儿不是什么等得太久。 而是西域佛门的意思。 渭水流域,江南坏了他们的好事,现在他们便借出钵盂道器,借师余辛之手,来打压江南! 此刻,那钵盂已经化作一方天盖般大小,朝着倒扣而来! 江南微微一笑:“石兄,这佛门道器,这便是你的依仗吗?” “你是要借此道器,来镇压于我?” 恐怖的压迫力下,仿佛万座大山倾倒,遮天蔽日。 江南衣袍猎猎,似笑非笑:“可道器威能如何,也要看使用的人啊……” 话音落,原本胜券在握的师余辛心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只见一枚小钟从江南袖袍中飞出,迎风见长,转瞬间横亘半边天空! 道器! 又是一枚道器! 底下众人心头狂跳不止! 那一瞬间,古拙的青铜巨钟与钵盂撞在一起! 宛如天地初开是的碰撞,灵气翻涌,狂风乱舞,天地变色! 师余辛口吐鲜血,倒飞而出! 而那恐怖的钵盂,也化作正常大小,随他而去。 原本,到此就结束了。 但江南手一捞,硬生生将失去控制的钵盂扯住,收进手中! 众人无不色变! 这江南败了师余辛还不够,还要收了这佛门的钵盂道器! 他们的目光,不由望向尖塔三层。 露出幸灾乐祸之色。 这群西域秃驴,整日算计来算计去,终有一天是算计到了自个儿脑门儿上。 第79章 渡化剑首? 众目睽睽之下。 方尖石塔第三层楼,西域众僧的聚集之地,久久没有任何动静。 江南缓缓从天空落下,手中握着那道器钵盂。 也是望向方尖石塔第三层。 然而诡异的是,仿佛他手中之物与西域佛门没有半分关系一样。 没有一个僧人出来说一句话。 三层楼,坚固的石壁隔绝了众人的目光。 为首的年轻僧人盘膝而坐,口诵佛经,面色如常,未曾因江南与石余辛的斗法结果而有半分波澜。 然而,其余的僧人可没那么坐得住了。 “一灯佛子,难道我们就这般任由他拿走道器?” 被称作一灯佛子的年轻僧人微微睁开眼,道:“天下宝物,有缘者得之。” 那有些着急的僧人,顿时不说话了。 虽然他仍然觉得心中不忿。 但如今这里是一灯佛子掌握了话语权,西域阵营内,他说啥,就是啥。 约等待了一刻钟。 连内腑被震伤的是石余辛,都在两位同伴的搀扶之下,缓缓站起身。 他的脸上露出愤怒与期待之色,期待西域众僧为他出面。 但,他注定失望了。 “不会吧,不会吧?西域连道器都不管了?” “九常寺也没阔气到这个地步吧?” “不可能,这群和尚可是出了名的吃人不吐骨头!” “难不成是被中州的人吓到了?” “……” 未曾卷进这场争斗的东境与南荒修者,见此一幕,不禁窃窃私语。 江南心头也是迷惑。 事实上,他并没有抢夺这道器的想法。 这不现实。 毕竟西域佛修的作风,他可是早有见识的。 连旭海和尚那样在佛门中算得上有原则的人,都是一点亏都不肯吃的。 何况自己才坏了九常寺的大事,若是真要夺下道器钵盂,除非把他们全部弄死。 所以他夺取道器,不过是想压一压九常寺的威风,顺便让他们出点血而已。 这下可好。 西域众僧完全不为所动。 又过了许久,江南手中握着钵盂,越发感觉其中有问题。 但这样干站着也不是个事儿,于是他与中州众人回到了方尖石塔。 随后,看热闹的众人,也散去了。 风波算是暂时平息。 而出了这种事,石余辛三人也没脸回中州阵营,便直勾勾地奔向三层。 面对西域众僧时,石余辛原本轻佻嚣张的的气焰完全消散,转而露出恭敬之色。 这不奇怪。 大家都知道御灵宗与西域关系莫逆,其中九常寺更是明里暗里支援他们,以制衡中州其他势力。 “一灯大师,那江南实在太强了………”师余辛低头歉疚道。 “非常抱歉,我败了,还让他夺取了大师借我的道器……” 一灯佛子却缓缓摇头,脸上没有任何恼怒之色。 “不,石施主,你做得很好。” 石余辛一脸不解。 “你可知,在我寺中有一个小故事。” 一灯佛子娓娓道来:“讲从前有一座寺庙,一个小偷经常跑到寺庙的藏经阁偷取佛经。” “众僧抓住了他无数次,上座却让他们将小偷放回去。” “于是小偷越来越猖狂,甚至将藏经阁的经书都偷走了大半。” 面对石余辛一脸莫名之色,一灯佛子轻声道:“施主,你可知故事的结尾如何?” 石余辛茫然摇头。 “最后啊……那小偷在搬空了藏经阁后,怀抱着万卷经书,剃度出家,皈依佛门。” 石余辛:“?” 一灯佛子露出意味深长之色,“佛经是佛门的,道器也是佛门的。” “小偷盗走了经书,却在耳濡目染之下被佛理所感化。” “那位剑首取走了道器,也注定被佛法吸引,皈依我佛。” 石余辛惊愕的神色中,带着一丝不信。 那可是剑庐剑首,大夏绣衣,若是如此便被轻易渡化,那佛门还不早就一统天下? 还用得着跟东境中州明争暗斗? 一灯佛子自然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轻笑一声,“施主可是以为那钵盂,仅仅只是一件道器?” 闻言,石余辛心头一震,难不成……是比道器还要神异的…… 却听一灯佛子再道:“确实只是一件道器而已。” 石余辛:“?” 他感觉自己被戏耍了。 “只是道器之中,有一字。” 石余辛下意识问道:“敢问大师,何字?” “阿弥陀佛,此字为‘佛’,乃是虚渊大师归来后亲手所题。”一灯佛子如此说道。 石余辛浑身一震! 虚渊菩萨的题字? 一品存在的真迹? 那一瞬间,他不禁脊背发凉,一股寒意从后背直冲脑门儿。 九常寺这是早有预谋啊! 在江南还未到之前,一灯佛子便找到他,借给他道器钵盂,让他到时挑衅江南。 出于各种原因考虑,石余辛最终还是答应了。 但他猜测一灯佛子的目的应该是要压一压江南,出一口恶气而已。 只是万万想不到,这九常寺的目的乃是以虚渊菩萨的题字,渡化江南! 渡化剑庐当代剑首! 而且若是江南真着了道,中州各方面还难以发作——道理很简单,谁让你没事祭练佛门的道器? 简直杀人诛心! “施主,渡化剑庐剑首这等冥顽之人,可是大功德啊!”一灯佛子幽幽开口。 石余辛看着这年轻和尚,只觉浑身发冷,完全不敢接话。 . 江南等人回到二层楼之后。 “江南,我总觉得其中有炸,那钵盂你还是先不要轻举妄动为好。”王淳允如此提醒到。 江南点点头,其实他也有类似的想法。 西域的反应,太过反常了。 而事出反常,必有妖。 时间缓缓过去,转眼便到了夜晚。 江南回到房间,盘坐在石床上,取出那一枚钵盂。 静谧的夜色之下,这一枚小巧的钵盂,散发着浓浓的佛门的气息。 慈悲……虔诚……恢宏…… 淡淡的金光在其中闪耀,而内口处一片幽深,仿佛蕴含了一个世界一般。 沉吟良久以后,江南总觉得自己好像踏进了什么陷阱。 这钵盂肯定有什么问题。 但让他就就爱放弃,又是心有不甘。 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 回想起当初荡世钟在自己识海之内,被青灯吓得瑟瑟发抖的模样。 心中缓缓有了定计。 念识缠绕而出,围着小巧的钵盂,缓缓将其覆盖。 因为这钵盂是九常寺的和尚,借给石余辛使用。 所以钵盂之上没有附着佛门高僧的神念,反而是有一股石余辛的神念在。 但引白天荡世钟与钵盂的碰撞,石余辛暂时留下的神念,已经消散。 没有任何阻碍,江南很轻易地便将念识覆盖了上去。 但此时,他没有尝试祭练此物。 而是直接把它扔进了识海之中。 我管你什么妖魔鬼怪,阴谋诡计,先跟青灯碰一碰再说! 若青灯也拿这东西无可奈何,那我便绝不动这玩意儿。 江南是这样想的。 识海之中,一片混沌。 唯有那盏虚幻的青灯,绽放出青色光芒,宛如一个小太阳一般横亘识海。 江南来到这个时代已经一个月多了。 而青灯的光芒也越发炽烈,但除此之外却没有什么其他的变化。 如今,小巧的钵盂被卷进了识海。 在江南浓厚的念识包裹之下,它产生了一些变化。 原本幽深黑暗的钵口,突然金光大放。 江南心头一动,他感受得到,这金光并不是钵盂自身的东西! 果然有问题。 只见那小小的钵盂开始碰肿起,伴随着金光普照,浩渺的诵经之声,响彻在识海之中。 仿佛有万人叩拜,虔诚无比。 与此同时,一个金光闪闪的“佛”字儿,从钵盂中喷涂而出! 耀耀生辉在识海的虚空之中,光芒大放! 一股强烈的意愿如同海啸一般,铺天盖地涌向江南识海的各个角落,欲将其完全染成金色! 最后,一尊宏伟的佛陀虚影,自金光之上盘坐,镇压天地。 “皈依……” “皈依……” “皈依我佛……” 苍老而浩瀚的吟诵之声伴随着那佛像的出现,响彻识海! 就要渡化江南的整个识海! 而正在这时,高悬的青灯终于有了反应。 如同无比伟岸的存在,遭受到挑衅,青光大放! 卧榻之处,岂容他人酣睡? 一股恐怖而恐怖的气息,自青灯之上散发开来。 那一刻,宛如冬雪遇到了烈阳,前一刻还浩瀚的佛光与诵经之声,一瞬间消散无踪! 那佛陀虚影,在青灯的气息下苦苦支撑。 没过片刻,便轰然炸碎! 一切不属于青灯的气息与存在,一扫而空! 而那座钵盂,也变得安静下来。 江南心中冷笑,九常寺真是大手笔,竟然想渡化于他! 只可惜佛高一尺,青灯一丈,他们的算盘,落空了。 还让江南凭空得了一枚道器! 正在这时,屋外响起了敲门之声。 江南收起情绪,打开门。 只见秋舒娅正站在门外。 她此刻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也洗漱了一番。更显得清丽动人,宛如月下仙子。 圣女面上露出担忧之色,“江南,那钵盂还在你手里吧?” 江南点头。 “嗯……你先不要祭练它,我觉得以西域那群和尚的习惯来看,他们既然放任此物在你手中,其中怕是有所阴谋。”秋舒娅沉吟着开口。 江南轻轻点头。 他自然明白,秋舒娅大晚上冒着风险,前来找他提醒这件事,心中也是感激。 “多谢秋姑娘,还请放心,我自由分寸。”江南如此说道。 “那便好,早些休息,明天见。” 见江南听得进自己的话,秋舒娅盈盈一笑,告别江南。 江南重新关上门。 明日就是第二次谈判的日子。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也应该会在近段时间前往天渊。 毕竟在这个时代滞留的时间太久了。 . 翌日,方尖石塔,一楼大厅。 一张巨大的圆形石头桌旁,众人围绕而坐。 江南对面是东境的众人。 以秋舒娅和李源为中心,两边坐着怀光圣地的圣子与青华圣地的圣子。 分散开来是更多的圣地弟子,柳依依也在其中。 江南挨个打量了他们一番。 没有一个人看起来有什么问题。 不过那幕后黑手极有可能变隐藏在他们之中。 而左侧便是南荒的一群糙汉子,这群人以祁江部落和南离部落为首,约莫有十余人。 最后,便是西域阵营。 一个年轻的僧人坐在最中间,颈项间挂着硕大的佛珠,眉眼清秀,嘴角带笑,给人一种亲切之感。 江南看着他,脑中回想起天骄异闻录中的记载。 一灯佛子,九常寺第一佛子。 六品巅峰修为,其实力深不可测。 而在他身后,是更多的年轻僧人,还有石余辛三人也在其中。 而不知为何,作为西域二寺之一的金光寺。 在仙人墓开启之前,宣布封寺,所以没有派人前来。 这种情况下,西域阵营很自然地以一灯佛子为首。 自然,钵盂渡化之事,跟他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不过此人城府极深,面上看不出任何异色,无喜无悲,仿佛无事发生一般。 众人坐下以后,李源站起身来,“诸位道友,我们东境决定明日出发,前往天渊寻找传闻中的残破青灯,以期返回上元。” “诸位道友的意思呢?” “可以。” “善哉。” “没问题。” 简单地翻译一下,这便是众人的回答。 主要是东境和中州都没了意见,那就很快的达成一致。 接下来,众人又讨论了一番细节,便将此事敲定下来。 谈判会议的最后。 一灯佛子朝江南走来,双手合十道:“江剑首,昨日之事乃是一场误会,贫僧只是将道器借于石施主而已,并无针对江剑首之意,还望江剑首谅解。” “自然,自然。”江南也是点头,然后掏出钵盂,“那此物便归还于一灯大师罢。” “非也,道器自然是有德者居之,江剑首与它有缘,它便是江剑首的了。”一灯佛子笑道。 此时,其他人都还没有走。 听得一灯佛子这话,更是脸色怪异。 你哄鬼呢? 不过江南却是郑重道,“那便多谢一灯大师馈赠了!” 随后,他心念一动,祭起钵盂。 小小的钵盂围绕着他的手腕灵巧翻飞! 见这一幕,一灯佛子自然看得出,钵盂已经被江南祭练成功! 可看江南这似笑非笑的样子,哪儿有半点被渡化的模样? 一瞬间,一灯佛子淡然的神色,瞬间铁青一片。 第80章 百万黄巾! 异样的表情,只在一灯佛子的脸上显露了一瞬间。 便恢复如常。 甚至除了一直盯着他的江南以外,其他人都没有发现他的心情变化。 “阿弥陀佛,贫僧果然没有看错人,江剑首,你便是这道器冥冥中注定的主人。”一灯佛子双手合十,微笑着说道。 说罢,他便领着众僧人离开大厅,踏上楼梯,直上第三层。 回到西域阵营的地盘,一灯佛子在椅子上坐下,手里捏着佛珠,一言不发。 众僧人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虽然一灯佛子表面上并没有什么恼怒之色,但熟悉他的和尚们都清楚。 一灯佛子此刻的心情,极为糟糕。 “看来是贫僧大意了,剑庐剑首这种人果然渡化不了。” 一灯佛子叹息一声,幽幽开口,“阿弥陀佛,只能镇杀!” . 一楼,余下众人也陆陆续续离开大厅。 王淳允凑到江南身边了,“江兄,那枚佛门的道器你祭练成功了?没出什么问题?” 江南微笑点头,道:“它现在不是佛门的道器了。” 王淳允目露笑意,“妙啊!这群秃驴心情肯定不好受!” 回到二层房间后,江南再次取出钵盂。 这是一件不输于荡世钟的道器。 即便昨日在于荡世钟的对撞中,处于下风。 那也仅仅是因为石余辛修为不够而已,而且是临时祭练而已。 把玩一番后,江南开始梳理了一遍目前的状况。 首先,他与一灯佛子的仇怨算是彻底结下了。 但他心中没有一丝后悔。 一灯佛子属于九常寺,而他属于剑庐。 这两家的恩怨由来已久,可以说自从江南加入剑庐以后,他和九常寺就处于对立面了。 即便没有渭水的矛盾和今天的事,其中的争斗早晚都会爆发。 其次,还是那个深深隐藏在东境阵营中的幕后黑手。 他藏得相当好。 昨日回来以后,秋舒娅已经联合李源暗中进行了调查,但目前来看,还没有任何线索。 这人手段诡异,前有神念驭使荡世钟爆发威能,后有操控圣地弟子的邪术,而那金蟾虚影射出的诡异红针还能侵蚀灵气…… 更关键的是,他处于暗中,不知何时回背刺一手。 比起一灯佛子,这人才是最应该提防的。 另外,他既然有控制他人的手段,那目前还没有来大日部落的剩余天骄们,也不能排除被那家伙所操控的可能。 也就是说,除了言峰言礼兄弟二人外,他应该还有别的傀儡。 最后,便是那所谓的天渊。 众人对其一无所知,只有从大日部落族长那里得到了只言片语的消息。 也不知其中会有怎样的险恶…… 江南摇了摇头,又到大日部落集市上采购了一些兽肉和灵丹。 . 第二天,清早时分。 四大阵营的修者聚集在方尖石塔之下。 在大日部落族人艳羡的目光中,他们各自施展神通,腾空而起。 有人脚踏异宝,有人乘风而行,有人驾驭灵兽…… 化作一道道流光,朝极东方向极射而去。 此行,众人没有做过多停歇,完全是全力赶路。 所以速度自然要比当初江南来大日部落时一边走一边击杀疯狂的蛮兽,一边吸收灵丹要快的多。 即便如此,也足足过了二十日,才靠近了那所谓的天渊。 此刻正式深夜时分,一行近百人在天空中停下。 在他们的正前方,是一片辽阔的的平原。 整个平原,皆是被浓郁的金色雾气所笼罩,一片死寂。 而遍布烈阳道的疯狂的蛮兽,在这一片也戛然失去了踪影。 空气中呈现一片死寂。 明明前方的金色雾气,一片恢宏,却偏偏透着一股极为不祥的感觉。 众人围成一团,李源神色凝重,从怀中掏出一张古旧的兽皮地图。 这是当初大日部落的族长,赠送给他们的。 “诸位道友,按照地图之标识,前方便是那传闻中的天渊。” “我等长途跋涉,心神皆疲,还是休整一番再探一些更好。” 余下众人皆是没有异议,他们缓缓降落在地面。 按照阵营分散开来。 江南找了些柴火,升起火堆。然后从储物法器中取出一些兽肉,烤了起来。 这储物法器是一个秀气的锦囊,乃是当初在大日部落时,王淳允见他买了太多的东西。 便交给他用。 现在这储物锦囊中,装着一大堆兽肉,和一些灵丹。 兽肉价格便宜,而灵丹对于人类修者修炼毫无作用,所以江南当时买了很多。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自从道行突破五百年后,那低等灵丹的效用便聊胜于无。 也打破了江南想在这个时代苟起来,借灵丹一步登天的念头。 熊熊燃烧的火堆上,串着兽肉,浓郁的香味儿在夜风中弥散开来。 其他阵营的天骄,无不侧过头来。 他们当时只囤了一些干粮和恢复精力的丹药,此刻正在服用。 但干瘪的干粮比起香喷喷的烤肉,自然是食之无味了。 况且这些个天之骄子,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哪儿有野外生活的经验,即便宗门任务外出,也是以干粮和丹药对付完毕了。 当然,南荒那群蛮子除外。 不过,他们也没想到储备兽肉…… 所以画面就变得诡异起来,三个阵营的人苦哈哈地啃着干粮,中州这边等着大快朵颐。 但众人都是有身份之辈,即便有些嘴馋,也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自然不可能主动朝中州这边凑过来。 除了秋舒娅。 这位圣女陛下极为自然地走进了中州的阵营,蹲到江南身旁,双手托腮,“好香啊……” 众人无不脸色怪异。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姑娘是中州阵营的…… 但有了她的带头。 东境这边众人也是面面相觑。 咱们圣女都过去了……要不咱们也跟过去? 李源等三位圣子看着这一幕,无奈叹息。 三人走向江南,其中李源夸赞道:“看来江剑首不仅外修者路上天资卓越,厨艺一道也是不凡,在下佩服万分。” 江南莞尔一笑,“略懂一些罢了。” 顿了顿,他继续道:“我这里肉食还多,若是圣子不嫌弃,便叫上各位道友一起来吃吧。” 李源拱手,“如此,便多谢江剑首了。” 他们说话,自然落入了东境其他弟子的耳中,于是一群人便围了过来。 南荒众人见状,也凑了过来。 为首的是南黎部落的一名魁梧汉子,名为铁阳。 他走到东境的地盘,便江南一拱手:“江剑首,俺叫铁阳。俺不会说那些虚的,俺们都馋了!” “何况俺们南荒这么多人,都会整这些活儿,也能为江剑首分担些。” 看着这耿直壮汉,江南莞尔一笑,:“如此,自是欢迎。” 铁阳点点头,朝着背后的南荒汉子喊道:“你们,都来给江剑首帮忙!” 一群人蜂拥而上。 又升起好几个大火堆,江南将所有兽肉都取出来,一起烤了起来。 有了南荒众汉子的帮忙,很快大家都吃上了肉。 李源本就是抱着与江南结交的心态,倒是对烤肉本身没有什么太大的欲望。 只是当他吃下一口,仍然忍不住叹道, “我前半生清醒寡欲,只顾登临绝巅,想不到这凡俗之物,也有如此滋味儿……” 于是,中州,东境,南荒三大阵营聚在一起,隐隐有抱团之势。 只剩下西域阵营,像个孤儿一样。 师余辛冷哼一声:“呈口舌之欲,心志不坚。” 一灯佛子瞥了他一眼:“施主真以为他们是去吃肉的?” “他们这是见那江剑首让贫僧吃了亏,看中他的底蕴与实力,借机结交而已。” 师余辛一愣。 一灯佛子摇头一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皆为利往……东境,南荒,这些施主没一个心思简单的……” . 时间缓缓过去。 天蒙蒙亮时,一行人修整完毕,朝着天渊进发。 按照当初那大日部落族长的说法,天渊形成的时间已不可考究,只能确定实在神道崩塌以后发生的事儿。 在漫长岁月中,也曾迎来无数修者前往探寻。 其中不乏只手遮天的大人物。 然而他们进入之后,要么再也没有回来,要么空手而归。 那些回来的人,也对其中之事闭口不谈。 仅有些支离破碎的信息流落在外。 比如天渊广阔无垠,其中分为三层,而三层之内,有一盏残破的青灯。 至于那青灯究竟为何物,又有何神异之处。 无人知晓。 随后,便没有什么人再来极东这偏僻之地,探寻天渊。 如今江南等人要踏进的,便是天渊外围的第一层。 众人刚踏进那片氤氲的金色雾气之内,心头便升起一股异样之感。 就像是从一方天地踏入了另一方天地。 明明身后的火堆余烬,还在冒着热气和轻烟。 却仿佛隔了一个世界一般,无比遥远! “诸位,小心一些。”许殊同面色凝重,如此叮嘱道。 众人皆是点头。 类似话语还响彻在其他阵营之中。 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在这神秘的天渊内,没人敢有半点松懈! 踏入金色雾气,放眼望去是一片死寂的旷野。 没有植被,没有鸟兽,没有虫豸……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 只有一片泥黄的干枯土地,一眼望不到边。 即便金光笼罩,却也给人一种死寂荒凉之感。 四大阵营人数不少,但在这旷野中,却显得无比渺小。 他们缓缓朝着未知的前方行进,众人也是纷纷展开了防备,唤出灵宝,祭起仙剑,凝聚道法。 突然,原本平静的地面,响起了簌簌之声。 那像是地下有什么东西突破大地的声音。 前锋的泥黄土地中,砂石开始轻轻颤抖! 猛然间,爆发开来! 一尊金色的巨大身影破土而出,掀起无边的尘埃! 当众人看清楚他的模样时,皆是倒吸一口冷气儿。 那是一尊数丈高的巨人,金光环绕,身披黄巾,口吐虹霞,怒目圆睁,伟岸不凡! 王淳允看着这尊神秘的巨人。 感觉无比熟悉。 ——这玩意儿不就是当初江南在旬阳是唤出的神秘力士的加高版吗? 他眼神有些怪异地看向江南。 后者缓缓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 突来的异动,伟岸的神秘力士,一瞬间触碰了众人本就敏感的神经。 警惕起来! 不过当他们仔细观察后,却也微微松了口气。 ——这神秘力士身上的气息,隐隐有六品左右。 这对于诸位天骄来说,尚且算不得威胁。 当下南荒一名粗壮的汉子,便向前一步,怒吼一声, “让俺来!” 说罢,他一跃上前,踩在黄土之上,大喝一声! 震碎身周的金色雾气。 紧接着,他体内传出江海奔腾之声,浩荡的血气冲霄而起! 气血翻涌,凝聚作一头巍峨的巨猿虚影在他身后! 血红色的巨猿,高十余丈,比起神秘力士还要高半个头,双目赤红,散发着暴虐的气息。 那汉子向前跑动,身后巨猿便一路跟随。 每一步都带起大地的颤抖,威势无双。 而那神秘的力士也动了,朝着汉子冲来! 砰! 两尊巨大的身影撞击在一起,毫无花哨地厮杀在一起! 拳拳到肉,震耳欲聋的碰撞声响彻整个天地! 不愧是南荒的蛮子,很快,那神秘力士便被压制下来。 汉子怒吼一声,身后巨猿再度膨胀,一拳砸落而来! 巨大的拳头撕裂雾气,砸在神秘力士的身上。 砰的一声,神秘力士竟然硬生生被轰得爆裂开来! 那汉子一转过身,豪迈大笑。 “哈,不得劲儿!” 然而当他说完之后,看见的不是众人赞赏的目光,而是一片凝重之色。 汉子心头猛然一跳! 猛然转过身去! 只见广袤的大地,轰然碎裂! 一尊又一尊神秘力士,是宛如雨后春笋一般,冲破黄土,登凌世间! “娘耶!怎么这么多啊?”汉子面色狂变,怪叫一声! 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神秘力士不知尽头,布满了整片大地! 看得人头皮发麻! 他们一齐怒吼一声,响彻天地,几乎要震碎众人耳膜! 朝着众人,宛如一片金色海浪崩腾而来,势不可挡! 众人皆是色变,纷纷涌上高空,神兵道法齐齐祭出! 混乱的厮杀,一触即发! 第81章 干尸 穿越到一万年前的人杰,陷入了混乱的境地。 而在一万年后的上元世界,却似乎和平常的一日并无任何区别。 但只有地位超过了某一层次的人,才明白,在这平静之下,是一片足以毁灭上元的暗流…… 他们知晓,东境出事了。 亦或者说,整个上元都出大事了。 如果不能妥善解决,那怕是整个上元世界都要脱一层皮。 一切还要从五十日前,东境出土的仙人墓讲起。 东境霸主三圣地发现了仙人墓,想要独占。 但消息暴露后,上元各大势力联手施压,迫使他们开进入仙人墓的名额。 三圣地最终妥协了。 然而就在上元年轻一代天骄们踏入仙人墓后,变故发生了。 仙人墓带着无数人杰,从上元世界突兀蒸发了。 这件事情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包括主持仙人墓开启的三圣地。 要知道,那可是各大势力最为杰出的年轻一代,以后宗门的中流砥柱,可遇不可求的天之骄子。 还不止一个,而是打包了一堆,一起蒸发了。 可以想象,他们背后的势力会是何等的震怒。 于是一道道古老而强大的意念,跨越山海,齐聚楚地! 他们仅仅是存在着,就让整个楚地的一切,宛如沙土一般脆弱。 他们的意念笼罩了整个楚地,一寸又一寸地刮过上元的每一寸的土地。 但一无所获。 终于,他们的耐心似乎耗尽了。 楚地,无垠高空。 六条虚幻的身影在云层之上,仿佛整个世界的中心。 其中一位老僧模样,岁月在他脸上刻出沧桑,一股庄严而慈悲的恢宏气息垂落而下。 “阿弥陀佛,今日是第五十日了。” 老僧缓声开口,看向对面的三条身影。 那三条身影是道人模样,二老一少,浑身道蕴弥漫。 听得此言,一满脸愁苦的老道人声音不满:“虚渊大师,不仅你家的佛子,吾等圣地弟子也一直未归。” 他这话一出,虚渊大师眉头一皱,整个天空仿佛都暗了几分。 正在这时,旁边一青衣身影的书生沉声开口:“戚圣主,这是在你东境出的事。” 若是江南在此,定然能一眼认出,这正是大夏大绣衣季柯! 他的声音带着不善之意,话音落下,天空更加低了几分。 “大绣衣,当初可是你等予我三圣地施压一定要进仙墓,如今生了变故又能怪谁?”三名圣主其中一位年轻一些的开口,反唇相讥。 气氛顿时焦灼起来。 隐隐间,天地仿佛都凝固了下来。 “哦?你三圣地让我们等了五十日,换来的就是这般结果?” 最后一名灰衣中年人踏出一步,声音冰寒! 他这一动,一股恐怖的剑意爆发开来,空间都为隐隐颤抖。 话已至此,六条虚影的气息已经倾轧在一起,天地变色! 恐怖的威势爆发,乌云滚滚密布,狂风皱起,雷光明灭不定。 “莫急!莫急!” “虚渊上座,莫剑主,大绣衣,你们切莫焦急。” 三道人中,最后一名苍老的圣主出声,打破了恐怖的对峙。 “在东境发生了此等之事,吾等都不希望看到。但吾等今日请三位过来,自然是要给三位一个满意的交代。” 听闻此话,三人面沉如水,等待着他的下文。 正在这时,一道身影突兀的出现在六人之间。 那是一个老者,一身麻布衣裳,面容寻常,唯有双眼间宛如藏了一个世界。 大绣衣眼神一凝。 毫无疑问,在此的六人,对于这个老者都是无比熟悉。 ——天机阁阁主,十方上人。 此人据说修有那位天机上人的道统,算天地,测鬼神,知凶吉,神异无比。 “诸位,老夫有礼了。” 老者缓声开口,声音宽厚,带着一股令人心安的意味儿。 “老夫知晓诸位心急,但还请放心。诸位所看中的人杰们,并未有所危险。” “他们只是被带去了另一个时代。” “另外一个时代?”三人脸色一便。 “一万年前。”十方上人轻轻点头。 虚渊菩萨双目微眯,内有神光闪过,“十方上人,其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虚渊大师,那墓中所葬的其实是东仙。”十方上人如此说到。 虚渊菩萨望向三大圣主,三人皆是点头。 东仙。 他们知晓这个名字,这是一位成道者。 但与其说它是仙,倒不如说是另类成道。 “东仙?那不是天庭崩碎后,其残破的气运之宝长生灯若化作的道果?”大绣衣喃喃道。 “正是如此,诸位的后辈正是被天庭气运之宝长生灯带去了万载岁月以前。” 十方上人叹息一声,“此事实乃变故,但确实与三位圣主无关。”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沉默。 一万年,太飘渺了。 即便他们修为通天,可是要逆转岁月,也无能为力。 岁月长河,那是成道者都难以探寻的存在。 “但诸位道友不必担心,根据老夫的卦象来看,他们应当会自行回来。”十方上人安慰道。 “只是长生灯出世,天下将大乱,神道恐复兴。此时正是吾等人道当鼎力统合,护住人道之气运之时,诸位道友可切莫内乱啊!” 十方上人语重心长道。 众人沉默。 片刻后,大绣衣与莫青山对视一眼,才道:“既然上人都如此说了,那我们便相信一回。” “多谢大绣衣与剑主了。”十方上人开口道。 随即,他又看向虚渊菩萨。 后者沉吟良久,轻轻点头。 十方上人松了口气。 万幸。 否则,要是让这六人真掐起来,整个上元恐怕都不够他们打的。 如此,上元这边的风波,算是暂时平息下来。 . 天渊之内。 黄巾力士狂暴的攻击之下,众人纷纷以道法神通相抗。 一时间,天穹上混乱一片,法器奔涌,雷火交缠。 江南运转驱神神通,发现竟然能控制十余尊黄巾力士。 但比起眼前无数数不清的野生黄巾力士来说。 沧海一粟。 被策反的黄金力士,转眼间便被一片野生的黄巾力士所淹没。 虽然六品修为的黄巾力士,暂时无法对众人造成什么威胁。 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等待众人修为耗尽,灵气枯竭,那便是他们的末日了。 而依照眼前黄巾力士的数量来说,这一刻不会太久。 “诸位道友,如此被动防守不是办法!我们分散开来!杀进第二层!” 李元凝聚灵气于声音中,高声喝道。 众人心中,其实也有这样的心思。 反正到了如今的地步,要么退,要么进。 而想要回到上元,就只能进,不能退! 一味的防守,只会让他们灯枯油尽。 那还不如赌一把,便第二层杀进! 一时间,百余修者分散开来。 各自施展神通,意图在狂暴的黄巾力士中杀出一条血路! 江南提剑,剑气纵横,神通一道道施展而出,艰难地在黄巾力士的围攻下朝前方行进。 .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以吐焰之术,清出前方一片空地时。 一道半破碎的巨大石门,出现在他的面前。 门内,是一层氤氲的屏障,隔绝了视线。 江南心头一喜,看来终于是到头了。 那一刻,他挥动青绀,剑气推开两侧的黄巾力士,然后找准机会,御起狂风,猛然冲进门内! 戛然间,眼前一花,穿越石门后,他来到一片陌生之地。 这是一片无垠的天穹。 前方是无数破碎的宫殿,残檐断壁,悬浮在虚空之中,倒塌的巨大天柱雕龙画凤,却也成了一片废墟。 弥漫着一股荒凉之意。 这片天穹一眼望不到边,在视线所能及的尽头,是一座巍峨的天宫,即便已经倒塌,却也散发着恢宏的威严! 江南深吸一口气。 他方才只是穿越了石门,却突然来了这样一片陌生之地。 这方天地,乃是一个隔绝的小世界。 另外,在他穿越石门以后,那些黄巾力士便没有再追上来。 江南心头不禁松了口气。 他环顾四周,并未发现其他人的身影。 而脚下,是一条破碎的金石大道,同样悬浮于半空。 休息了片刻后,江南沿着金石大道,向前走去。 没过多久,他便行至一片广袤的桃林。 暗黄的土壤悬浮在半空中,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垂老的桃树扎根在土壤里,枯黄的叶子间结着一两个干瘪漆黑的桃子。 江南收回目光,正准备继续前行。 正在这时,他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江南!” 秋舒娅声音突然传来,江南心头一愣。 难道这位比自己先到这里? “江南,你怎么才来呀?”秋舒娅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仙桃已经给你备好了哦!” 江南:“?” 她在说什么东西? 然后,他突然发现,此时的秋舒娅穿的并不是熟悉的道袍,而是一件闪耀着仙光的琉璃羽衣。 美轮美奂。 她赤足踩在土壤之上,盈盈一笑,风情万种。 江南心中疑惑越来越重。 然而当他跟随秋舒娅的目光向上看去时,刚才还干瘪的果实却个个饱满水润,散发着仙光。 周遭桃树葱郁无比,充满了勃勃的生机。 江南心头猛然一惊,再向四周看去。 却发现哪儿还有什么废墟的样子。 透过葱郁的桃树,桃园在外面是恢宏大气的仙宫,坐落在祥云之间,偶尔有神异的天马嘶鸣踏过! 江南懵了。 “秋姑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秋舒娅倒是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江南,江大元帅,你今日怎么了?不仅喊我如此生疏,还忘了自己来做什么?” “今日你是奉天帝之命,来摘取仙桃的呀!” 还未等江南说话,熟悉的声音又从远方相传来:“江南,我来晚了!” 他侧过头一看。 却发现正是王淳允,此刻他穿一身样式奇异的盔甲,踏空而来。 “王兄?” 江南眉头深深皱起,“这究竟是什么情况?我们不是在天渊吗?” 王淳允愣了一愣。“天渊?什么天渊?” “今日不是你我剿灭真恶魔窟有功,天帝赐你仙桃万斤,我们来领赏的吗?” 听着这话,露出迷茫之色。 是了,他想起来了。 自己乃是天庭四大元帅之一,掌十万天兵,昨日刚从真恶魔窟归来! 那天渊是什么东西? 天渊? 一些记忆越来越远,江南轻轻摇头,“抱歉,王兄。可能是魔窟中魔气侵蚀,让我有些神志不清。” “你没事吧?要不要找仙官治疗一下?”秋舒娅闻言,有些担心地问道。 “无妨,小事而已。”江南微微一笑。 秋舒娅点头,然后对着江南和王淳允说道:“两位大元帅,请跟我来,仙桃已经备好了。” 两人跟着她,走去到一处巨树之下,树下有一张巨大的桌子。 其上堆满了硕大的仙桃,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江南拿起一颗咬下去,汁水四溢,溅在他盔甲之上。 “又摘我果子,又摘我果子!” 这时,一道尖细稚嫩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江南扭头一看,却是桃园之神青萝。 小豆丁儿此刻眉头紧皱,埋怨的看着两人。 王淳允哈哈一笑,“这可是天帝的赏赐,青萝你也要阻拦吗?” 青萝顿时无言,嘟起个嘴。 气氛一时无比和谐。 见这一幕,江南不禁嘴角勾起。 又拿起一枚仙桃,准备咽下去。 突然看见,在自己手背上,一道暗红色的圆环,赫然在目。 这是什么? 江南心中突然泛起疑问。 他翻遍了脑海中数十万年的记忆。 却完全无法想起这一道痕迹是何时留下。 那一刻,他死死地盯着手上的暗红圆环,眉头逐渐皱起。 “江南?” “江兄?” 身旁传来秋舒娅和王淳允关切的声音。 但这些声音在江南耳中,却越来越飘渺,越来越圆,越来越虚幻。 紧紧盯着那暗红的圆环,江南脑中一震! 他想起来了! 那是在在一个叫上元世界的地方,在渭水流域,一个名为江月的姑娘咬住他的手背,留下的痕迹! “不!” “不对!” 江南猛然抬起头! “我是江南!我是绣衣!我是剑首!我不是什么元帅!” 这声音仿佛打破了什么东西,桃园之中,一片欢声笑语停了下来。 转眼间,仙光弥漫的桃园重新化作了废墟,仙桃也化作了腐朽之样。 一片死寂与荒凉。 而秋舒娅与王淳允二人,目光也缓缓空洞下来。 江南再看他们时,心头猛然一跳! 这哪儿是什么秋舒娅和王淳允! 这是两具腐朽的干尸! 第82章 天罡大法,掌握五雷! 天渊第二层。 距离江南所在的荒废桃园,相隔数十里之地。 一个身穿道袍的年轻人在金石大道上缓缓前行。 在他的肩上蹲着一只金色的蟾蜍,“前方那一座宫殿要避开,那里有几具天将坐化的尸骨。” “虽其中大多数已经彻底腐朽,但有些还有存着一缕执念。” “若是贸然惊扰,以你如今的实力,要对付他们还是要费些周折。” 道袍年轻人点点头,改变了路线,然后随口问道,“上师,还有多久能到那长生灯所在之地?” “慌什么?你有本尊帮忙指路避开凶险,但也别着急,这片长生灯天地内可不乏机缘。”金色蟾蜍缓缓道。 道袍年轻人轻轻颔首,又问道:“上师,您好像对这长生灯很了解?” 闻言,金色蟾蜍长叹了一口气, “了解?” “何止是了解?” “长生灯原本就是天庭根基至宝,本尊当初便是受了它的造化才位列仙班。” “只可惜当年天庭崩碎之时,长生灯与其所在的青淮天被六圣联手镇压,破碎后不知所踪。” “吾等苏醒后,于人道中卧薪尝胆,一路探寻,却始终没有找到痕迹。” “想不到世事无常,让本尊阴差阳错回到了一万年前。” “这一次,长生灯定要被吾等所取!” “人道昌盛万年……也该让位了!” 道袍年轻人看着情绪有些激动的金色蟾蜍,没有多说,只是默默地朝着前方走去。 突然间,那金色蟾蜍仿佛发现了什么,轻咦一声。 “嗯?这不是得罪了你的年轻后辈吗?” 道袍年轻人一愣,顿时反应过来金蟾所说的是谁。 “上师,在哪?”他眼中露出残忍之色,如此问道。 金色蟾蜍看了他一眼,“他还在长生灯的幻景内,不必你去,本尊帮他加一把火便可。” 说吧,两根透明的丝线从金蟾口中缓缓吐出,穿越了空间,悄无声息地扎进了桃园中两具干尸后脑。 . 桃园之内。 一切虚假的幻象,在江南被江月那丫头所留下的印记所惊醒时,皆是如镜花水月一般消散。 只留下一片惨淡的废墟,以及两具枯朽的干尸。 他们血肉已然腐朽,浑身裹着一层漆黑的干枯皮囊,身上的盔甲和腰间的仙剑也早已经在岁月的冲刷下,残破不堪。 只是他们依然立在那里,仿佛守护着曾经的辉煌。 江南缓缓后退,就要退出桃园的范围。 而正在这时,原本沉默的干尸,目中突然烧起了金色的火焰! 江南心头一凝。 他刚才便已经以通幽之术看过,这两具干尸早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的波动。 是完完全全的死物! 而方才他们所化的秋舒娅和王淳允,也应该只是这一片诡异桃园拿来充当工具人的道路而已。 如今,他明明堪破了桃园的幻象,那两具干尸却突然有了动静。 仿佛要复活一般! 不太对劲! 江南眉头紧皱。 随着干尸眼中的金色火焰愈发浓郁,一股恐怖的战意,也自他们身上溢散开来。 那是经历上难以想象的惨烈厮杀,才能凝聚的恐怖战意! 江南心头一寒,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两具干尸身旁虽然没有任何灵气波动,但却极为危险! 他当机立断,做好迎敌的准备。 随后,两具干尸缓缓动了,眼中的金色火焰骤然升腾! 他们抽出腰间腐朽的长剑,对准了江南!干枯的下颚猛然张开,爆发出恐怖的嘶吼! 江南手中神通运转,意图以驱与通幽之法,操控两具干尸。 然而毫无作用。 无法取巧! 只能硬拼! 江南山吸一口气,青绀仙剑落在手中。准备迎敌! 与此同时,两具干尸也朝着江南奔杀过来。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招数,他们只是提着剑,朝江南斩落! 大开大合的招式没有刁钻的技巧,却透着千锤百炼的娴熟。 两具干尸手中残破生锈的长剑,明明像是碰一下就会碎裂,此刻却压碎了风,如同天崩一般袭来! 江南提剑格挡,腐朽之剑与青绀撞在一起! 砰的一声! 狂暴的气浪迸散而出,将周遭残破的桃木连根拔起,江南所站之处,脚下漆黑的土壤顿时碎裂,出蛛网般的裂痕! 那一剑,如同千钧坠地,威猛无双! 仅仅是单纯的力量倾轧,便显露出不亚于五品的恐怖力量! 第一具干尸与江南僵持之时,第二具也没有停歇,它同样一剑刺出,直取江南咽喉而来! 隔着老远,江南都感觉到一股恐怖的冲击力撞在自己身上。 他左手一翻,神通展开! 身影宛如水波般轻轻一荡,一尊一模一样的身影,从江南背后走出! 分身! 分身二话不说,祭出荡世钟与钵盂,两者迎风见长,转眼化作山岳大小! 两枚道器朝着第二具干尸,轰然砸落! 如同天地相合,恐怖的力量将干尸夹在中间,两枚道器同时迸发威猛! 一切都被震碎,干尸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在两枚道器的倾轧之下,化作了飞灰! 而江南本尊这边,吐焰神通施展,青绀仙剑顿时升腾起熊熊烈火,一燃数丈之高! 与此同时,剑术神通爆发! 无边的剑光混杂着烈火照耀天穹,将那干尸一剑斩断! 残破的躯体,在熊熊烈火中,化作灰烬! 江南收剑,同时眉头皱起。 因为他看见,在两枚干尸破碎的时候,一条微不可查的丝线,从他们后脑中一闪而过,遁向冥冥不知处! 那丝线,与当初操控柳依依等人的,一模一样! 江南此刻终于明白过来。 干尸突然暴起,并非天渊内自带的凶险,而是有人故意操控为之! 而且,正是那隐藏样东境阵营的幕后黑手! 明白这一点后,一股邪火,自江南心头生腾而起。 三番两次被人算计,他的忍耐早已经到了极限。 而另一边,金色的蟾蜍一滞,声音中透出凝重之色。 “竟然能斩杀两名天将领……有点本事。” 那仿佛是一脚没有踩死蝼蚁的惊讶。 随后,它冷笑出声,“那本尊便再给你加一点料!” 说罢,数十条丝线,再从他口中喷射而出! 扎进了这一片区域的残破宫殿之中! 刹那间,天穹之下,响起了细碎的簌簌声。 某做坍塌的宫殿之内,碎石与瓦砾缓缓颤动。 陡然间,一直漆黑的干枯的手臂自其中探出,紧接着,是脑袋,躯干,双腿…… 一具干尸,如同索命的亡魂,缓缓踏出!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何各处。 一具具干瘪的尸体,在丝线的操控之下,僵硬地驱动这身体,爬了起来! 那一刻,整片空间被浓郁的死气所笼罩,一股股恐怖的战意冲天而起,令人心胆俱寒! 江南看着这一切,心头一跳。 一共三十余具干尸,正朝他走来! 方才,他看似摧枯拉朽解决了两具干尸,但却是没有一点儿留手,全力以赴。 如今,更是来了十倍之多! 看来那幕后之人,是打算要在这里,彻底解决自己! 若是靠着常规办法,江南自认为没有把握能解决这一对干尸…… 他收起青绀仙剑,驱神神通展开。 一具具黄巾力士从天而降! 环绕在他的身旁,以作护法。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双手抬起。 体内道行疯狂涌动,气血如江海般奔腾。 一缕微风,刮过他的耳边。 同一时间, 金蟾面色骤然一变。 它心头竟然升起一种不安之感! 不对啊! 三十具天兵残骸,如果换做品阶的战斗力,四品修者都会被一波带走。 甚至三品,也有一战之力。 诛杀一个六品的江南,应当是绰绰有余才对…… 可是,这股不安之感是怎么回事? 他难道还有什么底牌? “上师,怎么了?”道袍年轻人眉头轻皱,问道 “无事,应当是我多虑了……” 金蟾缓缓摇头,不再多说。 任凭他如何想,江南都绝对不可能打得过三十具天将残骸! 即便他再妖孽,即便他天资再恐怖。 也不可能。 这是绝对的力量的压制! 视线回到江南这边。 三十具天将的干尸,缓缓朝着他而来,皆是取出刀兵。 长剑,阔刀,铁矛,大戟…… 残破的兵器上笼罩灰色的雾气,他们每向前一步,浑身战意便升腾一分。 隐隐间,竟然凭借本能结出阵势! “杀!” 狂暴的嘶吼声从腐朽的喉咙中喷薄而出,无边的战意竟化作一股,升腾而起! 朝着江南奔涌而去! 天兵战意! 相传,当初天庭鼎盛之时,无数天兵御云而降,天鼓轰响间,他们甚至无需出手,仅凭着战意,便能镇压万魔! 只是,三十具失去神智的干尸,远远达不到那样的威能便是了。 恐怖的战意被九名黄巾力士所挡下,未波及到江南半分。 而被他们视作目标的江南,此刻正盘膝而坐,如同一入定的老僧,体内翻涌的气血也早已停歇。 一片平静。 面对来袭的干尸,他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仿佛等死一般。 只是,他身周的黄巾力士,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巍峨的身躯缓缓跪下,匍匐于江南身前。 然后,天穹暗了下来。 滚滚的黑云毫无征兆地遮盖了整个天空。 一层又一层将所有光明全部阻挡。 天地间完全暗了下来,再不见一丝光亮。 归于平静,寂静无声,只剩下三十具干尸残破的铁靴,踩踏在碎石上的声响。 一股恐惧的压抑之感,弥漫开来,宛如天地重归混沌。 下一刻,江南所在之处,他的胸腹之间,五脏之处,玄妙之光缓缓亮起! 五脏之气攒聚,会聚为一,方能达于大道,掌握五雷之妙用。 于是,驱雷役电! 祷雨祈晴! 治祟降魔! 禳蝗荡疬! 炼度幽魂! 是为天罡大法——掌握五雷! 宛如天地初开时的第一缕雷光,在滚滚黑云间翻腾而起! 转眼间,分化万丈! 漆黑的阴云中,无数苍白的雷光骤然翻涌而起! 整个天地被映照得一片苍白! 那是毁灭的光。 江南猛然睁开眼,眼中透出极尽的冷漠之色。 宛如高高在上的苍天。 与此同时,雷光降临。 平等地洒落在每一寸土地之上。 已经逼近江南的三十具干尸,举起的刀兵首先化作了尘埃。 紧接着,是他们的身躯,在雷光普照之下,如同青烟一般消散! 刺目的雷光,将周遭一片,染成苍白之色! 没有任何声音,世间万物,皆在万籁之寂中化作寸寸崩裂! …… 只是一瞬间过去,雷光退散,三十枚天将干尸,失去了踪影。 方圆数里,空无一物。 连同破碎的宫殿,腐朽的桃林,悬空大道,皆是不复一丝痕迹。 唯有江南,独自盘坐在虚空之中。 此刻,他浑身道行耗尽,脸色一片苍白。 果然,以五百年的修为,施展天罡大法,还是有些吃力了。 他已经没有再施展一次的余力。 难天空中还未散去的滚滚黑云,却化作了他的眼睛。 借着黑云,江南将念识投射自天穹之上,搜寻着那些断裂的丝线的源头。 而同一时间。 道袍年轻人望着前方刚熄灭的恐怖雷霆,全身竟是忍不住颤抖。 豆大的汗珠从他光洁的额头上渗出。 他难以形容方才的恐怖雷光,但他知道,若是方才自己处于那雷霆之中。 会死。 不,会魂飞魄散。 面对那恢宏的恐怖雷霆,他心中只有恐惧,甚至升不起一丝抵抗之意。 就像是面对煌煌天道,他突然感觉自己,宛如蝼蚁一般渺小…… “上……上师……那是……什么……” 他尽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但却依然止不住颤抖。 金蟾此刻久久不语,眸中透着极为惊骇之色。 “你是对的。” 金蟾缓缓开口,“那小辈……太过可怕……”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本尊取得长生灯恢复修为后……第一件事就是要铲除他!” 话音落,天空滚滚的黑云突然一动。 一只巨大的虚幻眼眸在黑云中开阖,注视着他们,透着一股无上的冷漠之意。 金蟾的神念,猛然一震! “走!” 说罢,整个身体暴开,无边血雾升腾而起,裹携着道袍年轻人化作红光,极速遁走! 如今,它修为远未恢复,唯一手段便是靠着秘术操控修为不高或者没有神智的傀儡。 见到那巨大眼眸的瞬间,金蟾便明白,江南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他如今,完全没有把握能扛过那恐怖的雷光,当机立断炸碎了此世肉身,带着道袍年轻人远遁而去! 另一边,一片死寂中,江南的嘴角裂开,声音沙哑,如同自无尽的九幽传来。 “我找到你了……” 第83章 天庭由来 天渊二层,极为靠近中央之地。 一脸惊色的道袍年轻人在逐渐稀薄的血雾中,缓缓露出身影。 他现在,仍然有些惊悚。 脑子里仍然是那一片恐怖的雷霆。 现在破碎的天宫外,他的脸色带着三分忌惮,三分恐惧,三分屈辱。 自从遇见金蟾开始。 他便认为自己是被选中的,是背负了命运之人,在命格上便已经与其他人杰拉开了巨大的鸿沟。 在金蟾的帮助之下,他仙道与神道双修,一路探寻机缘宝物,无论是见识还是战斗,都远超同一代。 那些所谓剑首,圣子,佛子……在其余人眼里可能是天才,是气运的宠儿。 但相比起他这被神道看中的存在来说,不值一提。 事实也确实差不了多少。 即便他隐藏身份在怀光圣地里,做着一名寻常的内门弟子。 但若是真论斗法,他有把握胜过当代的怀光圣子。 更何况,他还有金蟾相助,前途无量。 这种想法,在一刻钟之前,还持续着。 直到亲眼所见那恐怖的雷霆。 在金蟾的耳濡目染下,他的见识和眼界极为深远,甚至一些活了千年的老怪物,知晓的都没有他多。 但即便如此,他仍然认不得方才的雷霆究竟是什么东西。 是道法?是法器?还是神道之术? 都有点像,但都不完全是。 这东西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他的恐惧,除了雷霆恐怖的力量外,更多的是由于未知。 这一次仙墓之行,出现了超出他和金蟾若知晓的东西。 此刻,金蟾的虚影也缓缓凝实。 它神念一动,几条人影便从它口中飞出。 他们穿着圣地道袍,目光呆滞,仿佛没有生气的人偶。 若是江南等人在此,定能认出这几条人影皆是与他们一起踏入仙人墓的天骄人杰。 随后,几条人影的身躯骤然炸碎,化作漫天血雾萦绕不散。 缓缓汇聚,凝结。 慢慢的,血雾重新化作金蟾的肉体,与它的神念聚合,金蟾重新复生。 依靠着被操控的傀儡的血肉之力,金蟾恢复了肉身。 “上师,方才……那是什么?”道袍年轻人有些急切地问道。 金蟾缓缓摇头,露出极为凝重之色,“有几分像当初天庭的神雷,但却比神雷更加凶恶……” 最后,它看着道袍年轻人:“本尊……也说不清楚。” 道袍年轻人倒吸一口凉气。 从神道时代便已经存在的金蟾都不知晓的术法,究竟是什么…… “氿殷,你是对的,本尊小看了那个年轻后辈。” 金蟾徐徐开口,“事不宜迟,放弃这青淮天内的机缘,我们直接去取长生灯。” “待本尊修为恢复,定要将他剥皮抽筋,那神秘雷霆也要夺过来!” “本尊……好久没有如此仓皇逃窜了……” 金蟾的声音隐隐带着愤怒。 它是何等存在,它辉煌之时,大夏三圣地这些势力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 今日却被一个小辈给逼到血遁,简直是天大的耻辱。 道袍年轻人点点头,朝前方走去。 那里是一座巨大的天宫,即便坍塌了一大半,仍然横亘苍穹,巍然而恢宏。 古老的长生灯,就在其中! . 反观江南。 此刻,困扰他很长一段时间的疑惑终于解开。 那个从几个月前遭遇九黎部落时,就隐隐藏在黑暗中的幕后黑手。 终于暴露了身份。 不过让江南有些惊讶的是,他竟然不是三圣地中某位圣子级别的人物,反而是一个名不见惊传的寻常弟子。 当然,能有进仙人墓的资格,便说明他同样是万中无一。 这里的寻常,只是与圣子那等存在相比而言。 不过,既然已经得知了他的身份,那便好办了。 下次再见面时,狭路相逢,便是分出生死胜负之时。 只可惜……刚才江南道行耗尽,否则再来一发五雷轰顶,大概率是能留下他和那金蟾的。 说到底,还是道行差了些。 略微停留片刻,待体内的道行恢复以后,朝着前方巍峨的巨大天宫继续前行。 同时,心头加强了警惕。 毕竟先前在桃园中发生的诡异之事,江南现在想想都是脊背发寒。 如果不是江月留下的印记,江南没有多大的把握能堪破那诡异的幻景。 不过历经此事,他也能够确定了。 这所谓的天渊,所谓的残破青灯,跟传闻中的天庭定然关系极深。 否则也不至于他再幻景中遭遇的都是天庭元帅,仙桃赏赐等事物。 只是不知道这天渊内的残破青灯,和自己识海中的残破青灯有何关系? . 另一边,诸多天骄人杰突破黄巾力士的封锁后,同样来到了这一处小世界。 只是由于跨过的石门有所不同,所以相隔之间距离极远。 与江南一样,踏入第二层之人,皆是在各处遭遇了幻景。 他们有的从幻景中挣脱,有的则永远沉沦其中,在幻景中做着各自的美梦。 江南行至一处水潭前,便发现在干涸的潭底,一个身影正愣愣地杵在那里。 脸上神色变换,时而威严,时而欢喜,时而极乐…… 他一开始还想试着助此人一臂之力,看能否让他从幻景中脱出。 但一看这人一身九常寺的袈裟…… 那没事了。 跨过水潭,江南头也不回。 说来也怪,自桃园中堪破幻景以后,江南就未曾再遇见过类似的幻景。 即便他身处于那座水潭,也神智清明,没有任何异样。 就好像……那幻景只是一种考验,通过以后便有了在这第二层行走的资格。 但所知的线索太少,江南也只是胡乱猜测。 另外,随着他愈发靠近中央那巍峨的天宫,他识海内虚幻的青灯所释放的光芒就愈发明亮。 整片混沌的识海,都笼罩在一片青光之中。 而江南的心脏,也随着青灯的变化,跳动得愈发猛烈。 终于,他沿着金石大道,来到那一处巍峨的天宫之前。 抬头望去,仿佛天穹都被这一座天宫所遮盖。 它实在太过宏伟。 即便已经坍塌了一大半,破碎的砖瓦墙壁静静悬浮在空中,显得无比苍凉。 但那余下的部分,高耸的墙壁,巨大的琉璃金瓦,如同撑起天穹一般的恐怖石柱,仍然让江南内心无比震撼。 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就好像远古的巨人经历了无数岁月,依旧巍峨。 “江兄,想不到你比我还快啊。” 熟悉的声音从江南背后传来,他转过身,只见秋舒娅和李源二人从另外一条金石大道之上缓缓行来。 “我也是刚到。”江南摆了摆手,看向二人,“你们是一起来的?” 李源微微摇头:“不,只是在途中碰到师妹了而已。” 秋舒娅也是点头。 “对了,江南,你遇到那古怪的……幻境了吗?”秋舒娅向前几步,问道。 江南一愣,“你们也遭遇了?” 秋舒娅和李源对视一眼,皆是点头,李源率先开口:“在那幻境中,我化作了天庭的官员——看来这地方和神道天庭脱不了干系。” 秋舒娅也是说:“我也一样。” 闻言,江南眉头微皱,“在下也是如此。” 三人一时间陷入沉默。 若是一个人遭遇幻境,还能是巧合。但三人皆是在幻景中成了天庭的官员…… 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江兄,我们等一等其余同伴,如何?” 李源似乎对天庭有些忌讳,不再多说这个话题,而是开口问道。 江南沉吟片刻,点头。 如今天宫内情势不明,谁也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凶险,还是多聚集一些人再进入探查好一些。 于是,三人在此盘膝坐下。 “李兄,秋姑娘,我发现了那个隐藏在我们其中的幕后黑手的身份。”江南突然道。 听得此话,两人的神色猛然一变! “是谁?”李源连忙问道。 随后,江南将那道袍年轻人的样貌特征描述了出来。 因为他并不记得三圣地所有人的名字,只是记忆中此人应该是怀光圣地的弟子。 但听他描述,李源与秋舒娅却是知晓了他说的是谁! “氿殷!” 两人异口同声,惊呼出声。 “应该就是他了。”李源深吸一口气,道:“此人在怀光圣地中平平无奇,向来无比低调,没想到竟然隐藏得如此之深。” “不过他与我争斗中,也是知晓了自己身份暴露,估计不会再公然露面了。”江南轻叹一声,如此说道。 秋舒娅点点头,“没关系,既然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那氿殷就算隐藏得再深,实力再强。在身份暴露以后,也不可能刚得过一众天骄。 “不过话说回来……江兄,你方才看到那雷霆异象了吗?”李源仿佛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 江南心头一跳,脸上表情却是寻常,回道:“自然是看到了。” 李源露出后怕之色,“彼时我刚脱离幻境,第一眼便看到那恐怖的雷光,顿感心神不稳。” 秋舒娅赞同得点点头,“就如同要将一切都毁灭一般,我从未见过如此凶暴的雷霆……” 此时,李源突然开口:“等等……你们说那雷霆,会不会是我们中有人所放的?” 此话一出,秋舒娅脸色一变,“师兄,何出此言?” “只是感觉而已。你们仔细想想,这第二层虽然辽阔无比,但除了那诛心幻境之外,似乎也没有其他凶险。没有道理只有一处地方雷光弥漫,而且只持续了一瞬间。” 李源没有轻皱:“而这一次进入这天渊的,又只有我等近百人……” 听到这里,秋舒娅只感觉一股凉意从背后升起。 “若真是如此,便太过可怕了……” 众人之中,先出现了一个心怀不轨手段诡秘的幕后黑手,又有疑似能释放恐怖雷霆的神秘人…… 这让身为圣子和圣女,极为骄傲的两人,感觉心神不稳。 看着这两位,江南只能硬着头皮附和道:“确实,若真是如此,此人定然是万年难遇的妖孽……” 李源和秋舒娅二人极为认真地表示赞同。 随后,陆陆续续又有人从分支的金石大道中行来。 王淳允,怀光圣子,青华圣子…… 一个时辰左右,天宫门前,便已经聚集了数十人。 而剩下的,多半已经是沉沦在幻景之中了…… 见一大半的弟子都已经聚集过来,李源站起身,首先告知了所有人氿殷之事,尔后便准备进入天宫之中。 “诸位道友,能否重回上元,便看今朝了!” 李源深吸一口气,朝众人高声道:“这其中还不知有何险恶,我等进入之后当相互扶持,以期重回上元!” 众人皆点头应是。 尔后,浩浩荡荡的队伍,便穿过古老的废墟,踏进天宫! 王淳允走在江南身边,颇有些回味之色。 “江兄,这幻景虽耗人心智,但不得不说,真是其乐无穷。” 江南白了他一眼。 谁知道这家伙在幻景里碰到了什么,但看他表情,应该是不能写的那一类了…… 正在这时,江南一脚踏入了宏伟的巨门之内。 在那一刻,他识海中的青灯所绽放之光芒也浓郁到了极致! 与此同时,一幅幅幻象覆盖了他的眼帘。 他看到在一片漆黑冰冷的星空深处,一场恐怖到难以形容的战争正在进行。 头颅有星辰大小的恐怖巨人,长着三头六臂,口中喷吐着永不熄灭的火…… 盘踞整片星河,一望无尽的黑色古龙头上,站着白衣白袍的老人…… 他们身后,各种狰狞恐怖的异兽,一座座巍峨的仙铁神舟,布满星空。 而在他们前方,只有一盏深青色的古拙灯盏! 下一刻,恐怖仙光,雷霆爆发,道则镇压…… 一切皆向着青灯攻去! 青灯爆发出古老的光,与威能恐怖的进攻撞在一起! 一瞬间,无尽的毁灭光芒笼罩了整个星空! 最后不知过了多久,光芒消散,巨人身躯破灭,神舟崩塌,古龙炸碎…… 一切归于须弥,只有那盏青灯幽幽存在于残骸之中,但其灯体,已经布满裂纹。 一道虚幻的青灯之影从它之上飞出,遁向不知名处。 而遗留的残破青灯,也朝着远方一枚蛮荒的星辰坠落。 在这星辰内,一片蛮荒之中,人类还在茹毛饮血,各种恐怖的凶兽纵横山海。 残破的青灯坠落在一个部落之中,一个腰腹间裹着树叶的小孩儿发现了它。 从天而降的残破青灯,被这个部落当做图腾,供奉起来。 随着时间流逝,部落的人越来越强壮,他们跪拜在残破青灯下,获得了各种各样的神通。 于是,原本孱弱的人类,拥有了力量,拥抱了火种。 然后,蛮荒异兽与人类展开了关乎种族存亡的战争! 千万年后,人类战胜了神异的凶兽,以极快的速度繁衍发展,遍布了整个世界每一寸土地。 人类赢了。 他们不再茹毛饮血,开始种植,开始修筑房屋,开始发展各种奇异的技巧…… 而最开始残破青灯降落的那个部落,统领着所有的人类。 某天,他们建造了巍峨的宫殿群落,驱使着无数力士将它托上高天,自称, ——天庭。 第84章 图穷匕见! 在这一片幻象中。 江南亲眼目睹了昔日天庭的辉煌,十方封神,千万金甲,天宫凌世,万族共尊。 而那盏残破青灯,也成为了天庭的气运至宝。 在漫长岁月的供奉下,残破的青灯下,竟然诞生了一缕懵懂的意识。 万载岁月悠悠而过,那一时间,天庭的辉煌与繁荣,达到了顶峰! 然而,万物皆有盛极而衰。 天庭屹立了无数岁月,也对上元下界残酷统治了漫长的岁月。 终于有一天,反抗的火种自人间万族燃起,一发不可收拾。 大战,一触即发! 那是一场惨烈的战争,持续了数百年。 在此期间,天庭所封赦的精怪们则分成了两派,一派帮助天庭镇压下界,一派则隐居山野,冷眼旁观。 残破青灯所诞生的意识,就这样在天庭的青淮天,亲眼目睹了这一场惨烈的大战。 许是万物盛极而衰的道理,天庭败了。 巍峨的天宫被击落,诸神殒命,昔日辉煌一朝倾覆。 最后,人世间六条恐怖的人影降临青淮天,以大神通镇压残破青灯,击沉了一方世界。 . 幻象到此结束。 那一瞬间,江南脑子里一片空白。 虽然他眼中的幻象经历了漫长的时间,但对于其他人来说,仅仅是过去了片刻。 无数混杂的信息在江南脑子里爆炸开来,让他头晕目眩。 “江兄?你怎么了?” 王淳允察觉到他的异样,有些担忧地问道。 江南强撑着身体,摇摇头,“无妨,有些惊讶罢了。” 王淳允一愣,点点头:“确实,我过了二十多年,还未曾见过这般宏伟的宫殿。” 此刻,穿过一层混沌的光芒,他们已经进到了天宫内里。 虽然入眼都是残檐断壁,碎石与瓦砾遍布,但从余下的部分,仍能看出这座天宫当年的恢宏,白玉巨柱,暗金横梁,铺满仙玉神石的画壁,无不让人感觉心神震动。 与这巍峨的巨宫相比,江南他们数十人渺小得就如同蚂蚁一般。 一行人沿着宽阔的廊道,朝天宫内里走去。 江南混在队伍中,低着头,脑子里飞闪过方才幻象中看到的画面。 看王淳允他们的样子,并没有看到那些幻象,似乎只有自己看到了那些古老的岁月。 而自己识海兄弟的虚幻青灯,应该就是当初星空大战时,最后遁去的青灯之影。 至于剩下的残破青灯,则是坠落在上元世界,被这里的人类掌控。 直到如今,他终于弄清了识海青灯与天渊中的青灯的关系。 若是将完整的青灯比作一个人,那自己脑子里便是青灯的魂,坠落在上元的残破青灯,就是遗骸。 不过即便是青灯的遗骸,也撑起了一个统治上元数万年的辉煌天庭。 也是足够恐怖了。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自己体内的虚幻青灯,才会来到这个年代后,就一直躁动不安。 另外,幻象中人间与天庭大战,那些中立的受封精怪,应该就是旬阳土地,青萝这一类了。 他们有的因为道行低微未曾参战,有的则是本就对天庭有所不满。 这也难怪自己点燃青灯获得的神通,会被青萝与土地神认为是神道之法。 最后,江南突然冒出一个有些荒唐的猜测。 既然自己脑子里的青灯与天庭的残破青灯本就是一体,那当初进仙人墓却突然穿越这件事……会不会就是识海里青灯导致的? 他无法确定,但也没办法对其他人说。 否则在场众人非得把他皮剥了。 一路前行,人群中气氛压抑。 虽然还未曾遇到什么凶险,但没人敢掉以轻心,皆是全神戒备着。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一望无际的廊道似乎终于有了变化。 ——前方塌了。 仿佛走不到尽头的巨大廊道,在远古岁月前,被什么东西什么东西轰然撞碎,刺目的阳光顺着那巨大的窟窿洒落进来。 而根据坍塌的形状来看——那是一只手掌的模样。 一时间,众人心脏不禁猛然一跳! 心头不禁浮现出如此一幕, 恢宏的天宫之外,一只巨大的手掌印,无比辽阔,逾越千丈,一掌便拍碎了一片天宫! 众人停了下来。 因为他们感受到,即便无数年后的现在,那手印之处,仍然残留着着一股恐怖的伟力! “这是什么样的存在……才能留下这样的痕迹啊……” 东境一名弟子忍不住感叹道。 他的话,也是众人心中所想。 在上元,他们一个个都是天纵奇才,在修行之路上一骑绝尘,远远地将同一代人甩在身后。 然后,见到这恐怖掌印的时候,所有人心头皆是升起一股无力之感。 就像微小的蝼蚁,抬头望向无垠的高天。 云泥之别! 江南心中亦有这种感觉,但除此之外,他脑中还闪过一些画面。 ——混乱的天宫中,人世间的修士与金甲的天兵相互厮杀。 六条看不清面容的的人影从天而降。 其中一壮汉豪迈一笑,笑声震动天穹,随后他随手一抬,遥遥朝着恢宏天宫一摁。 冲天的气血翻涌之间,一只巨大的赤色手掌便摧枯拉朽地将巍峨天宫拍出一个窟窿! 和眼前的景象,一般无二! 这掌印,是那六人其中一人所留! “大师兄,我们该怎么办?”东境一名弟子,看向李源,问道。 众人也是看向他。 从一开始,作为东境太一圣地圣子的李源,便充当着决策的角色。 李源顿感压力,沉默良久,才决绝开口:“我等已经没有退路了,回去的希望就在前方,硬闯过去!” 那掌印的主人虽然恐怖无比,但这只是一枚掌印而已,且经过漫长岁月的冲刷,与那存在本座比起来差得太远了。 所以,若是单纯度过这里,以众人的修为来说,应当无碍。 做下决定后,在场之人显神通,凌空飞渡而去! 江南唤出道器钵盂与荡世钟,护住身周,同样化作流光充了过去。 一灯佛子看着这一幕,脸色不着痕迹地一变,但立刻恢复了正常。 看着别人如此自如地驭使自己心爱的道器,一灯总感觉内心无比别扭。 这心情大抵就是凡人看见自己的伴侣和别人亲热的感觉吧? 另一边,一进到那掌印的范围,江南便感到一股巨力从四面八方朝着自己倾轧而来! 这便是残留在掌印之上的力量。 即便有两枚道器护体,江南仍能感受到那股野蛮而原始的力量! 然而,在众人挣扎而过的同时。 蛮荒那一群蛮子却显得极为轻松的模样。 他们进到掌印的范围里,就好像鱼儿沉入水中,丝毫不觉吃力。 甚至停了下来。 浓郁的气血从几人身上奔腾而出,蛮荒而原始的气息与掌印中遗留的力量交相呼应,磅礴的灵气疯狂地灌进他们的身体。 众人可以明显地感觉到,这几个蛮荒汉子体内的力量,正在逐渐提升! 这是要破境的气息!! 江南忽然想起,当初那六条人影中,打出这一枚掌印的,正是一裹着兽皮的野蛮壮汉! 一念通,百念通。 如今南荒汉子们所修行的法门,竟与那六人中的壮汉所修的渊源一致! 他们见到这掌印,便正如痴迷于剑的剑客见到绝世剑客留下的剑痕那般,感悟无穷! 可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其他人虽没有看到江南所看到的幻象,但基本上也猜到了。 南荒这群汉子是走了狗屎运,碰到与他们修行之路一致的大能留下的道蕴,道行大长! 余下人眼中不禁露出艳羡之色。 南荒汉子中领头的铁阳哈哈一笑:“各位兄弟,你们先走,俺们待一会儿,马上就跟上你们!” 众人一番恭贺后,继续前行。 同时,众人心头也不禁期待起来。 这次仙人墓之行,本就是为了寻找机缘而来。只是出了意外,流落至此,为回归上元而奔波。 早已经忘了机缘一事。 然而,南荒汉子的际遇,却让他们心头重新燃起了些别样的心思。 ——既然这里有南荒一脉的前辈留下的道蕴,那修道的呢?修武的呢?修剑的呢? 江南看着身后两名剑徒木讷中有些期待的神色,叹了口气。 其他修行之路他不清楚,但剑道是不大可能了。 你们家初代剑首如今还在部落里玩泥巴呢…… “啧,那群南荒蛮子运气可真好。”王淳允幽幽感叹道。 他走的是读书之道,而此道兴起不过数千年,所以他是确定没戏了。 “王兄,机缘这种事,强求不得。”江南哈哈一笑,安慰道。 途中,一路没有遇到任何凶险。 江南早有预料。 毕竟在他难道的幻象中,这方名为青淮天的小世界,本就是用来供奉残破青灯的。 同时,天庭的人杰在做出卓越贡献以后,也会被赏赐进入接受青灯的神通传承。 自然不会有什么要命的风险。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在第一层遇到无数黄巾力士和第二层的幻景,就是青灯对方面天庭人杰的考验。 黄巾力士围杀是考验实力,虚幻幻景则是考验心性,只有皆是通过,方有资格接受神通的传承。 不过,让江南有些意外的是,那些传给天庭的神通,与自己从虚幻青灯中获得的神通,有些相似,但又绝不相同。 数十人的队伍,如今南荒的汉子暂时落下,便只剩下东境,中州,西域三方势力。 这天宫设计得还算友好,没有什么奇形怪状的迷宫,虽然也有几处连同的岔路,但众人一路朝着与出口相反的方向,应该是没有走错。 陡然间,他们的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王淳允眉头皱起。 他感受到了一股熟悉而让人厌恶的气息。 “江兄,这群秃驴可能要走运了……”王淳允向着江南低声开口。 江南点点头。 他同样感受到了,前往拐角处,一股慈悲与温厚的气息萦绕开来。 是佛法的味道。 西域众人心头一喜,加快了脚步。 转过拐角以后,果然又是一片废墟,宫殿高高的天顶,被开了一个巨大的孔洞,仿佛有什么东西砸落下来。 而在一片废墟中,淡淡的金光萦绕不散! 那散落着破碎的墙柱碎块儿的地上,一个巨大的莲花形符号深深印在其上,散发着温润的光。 李源幽幽一叹,朝着西域众人道:“诸位大师,这是你们的机缘。” 和尚们双手合十,轻声致谢,随后踏进废墟之中。 其余人等则是祭其清神守心之道法,收束心神踏入其中。 这佛光对西域和尚们是大补,是不可多得的机缘。 但对于其他修行之路的修者来说,就不那么友好了。 行走在废墟之间,如果说方才的掌印之地留下的道蕴是“力”,是要将其中之物寸寸碾碎的野蛮之力。 那这片废墟中的,便是看似温和,实则无孔不入,要渡化魂灵的庞大意念。 一个不小心,怕是就会自动皈依佛门,剃度出家。 西域众僧以一灯佛子为首,盘膝坐下,而众人咋踏过废墟,朝前走去。 然而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浓郁的金光在众人眼前大放,宛如海浪一般将所有人尽皆淹没其中! 待江南回过神来。 眼前的景象早已经改变,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金色沙漠,每一枚沙砾都绽放着金光,挥洒着恢宏的慈悲之力。 “阿弥陀佛,江施主别来无恙。”一灯佛子的身影从黄沙中缓缓凝聚,手持一枚奇异舍利。 江南顿时恍然大悟,眼睛一眯,“这是你做的?” 一灯佛子缓缓点头,手中舍利散发着淡淡佛光,道:“此乃贫僧寺中一位高僧圆寂后焚出的舍利,内含他老人家此生所修的小千世界,施主此刻正是在这小千世界之内。” 他解释得很有耐心,丝毫没有凶恶的情绪。 但越是如此,江南便越是警惕。 “哦?那大师何故将在下带到这小千世界中?” 江南盯着他,问道:“难不成大师是舍不得那道器钵盂?还是又想要渡化在下?” 一灯佛子缓缓摇头,露出极为认真之色:“非也。” “江施主天纵奇才,心智如铁,贫僧自认渡化不了。” “那钵盂也不过是一件道器,尚不足让贫僧背弃誓言。” 江南挑了挑眉,等着他的下文。 “说来惭愧,贫僧今日将施主带入其中,乃是为了镇杀施主。” 一灯佛子语气平缓,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之事。 “哦?”江南的语气逐渐冷了下来, “大师要杀我?就不怕大夏与九常再起战端?大师能承受这般后果?” “江施主,外界有佛门高僧所留道蕴作为掩盖,舍利世界又密不透风。在外人眼中,也只是江施主突然消失而已,与贫僧有何关系?”一灯佛子反问道。 “不错,大师考虑果然周全。”江南赞叹道,“可大师有一点没有算到。” 一灯佛子露出疑色,“请江施主解惑。” 江南微微一笑,“大师可曾想过,若是打不过在下,又该如何呢?” 闻言,一灯佛子神色一僵。 第85章 轮回!再见轮回! 天宫之内,当浓郁到让人睁不开眼的佛光消散以后。 虚惊一场。 这是众人的第一反应。 因为刚才的佛光虽然来得猝不及防,但似乎并无凶险。 王淳允环顾一周,却发现唯独少了江南的身影。于是,他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此刻,众人也是发现了中州这边的异状。 ——那突如其来的佛光,带走了江南。 反应过来后,他们不禁脸色怪异。 在众人的认知中,江南是修剑的,与佛门没有一点儿关系。 非要说的话,这俩之间有仇倒是真的。 可方才的佛光,没有带走西域任何一个和尚,却偏偏带走了江南。 那肯定不是什么机缘,而是凶险。 心思活泛的天骄们,皆是看向一旁盘膝而坐的西域众僧。 “是你们搞的鬼吧?”王淳允脸色阴沉,对着西域众僧问道。 其中一名年轻僧人睁开眼,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还请施主莫要血口喷人。” 站在西域众僧阵营的石余辛此刻也是接口道:“王绣衣,说话可要讲证据啊!” “方才的佛光无比恢宏古老,怎么可能是西域圣僧们所为呢?” “说不定是江剑首做尽恶事,被佛陀留下的力量若惩罚呢?” 语气之间,充满了嘲讽之意。 东境弟子听得皆是眉头皱起。 这石余辛怎么说也是中州势力的弟子,却处处帮着西域的和尚说话,令他们心中不喜。 更何况,因为秋舒娅的关系,他们对江南的印象还算不错。 而且,对方更是揪出了东境之中的幕后黑手。 不过,即便如此,李源等人也保持沉默。 因为江南的消失着实太过离奇了,他们自然看得出,方才的佛光乃是此地遗留的莲花佛印所发,而非西域众僧出手。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江南的突然消失和西域有关系。 石余辛这话说出来后,王淳允的目光猛然冷了下来。 他抬起手,一只金笔骤然出现。天地间顿时萦绕着一股浩然之气。 金笔一挥,沧桑而漆黑的水墨凭空生出,如同鞭子一边抽打向石余辛! 轻盈的水墨却宛如带着万钧巨力,猝不及防砸在石余辛身旁! 他的身体便宛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倒飞而出! 砰一声砸在廊道的石壁上,烟尘弥漫! “你算什么东西?” “有你说话的地方?” 王淳允手持金笔,目光冷肃,如生死判官。 众人见此一幕,心头皆是一震! 平日里吊儿郎当的王淳允,终于撕破了所有伪装,露出其杀伐之意! 由不得他不重视。 除了他自身与江南的关系极好外,江南的身份在大夏也是非比寻常。 他与轮回道的关系,是大绣衣的一步重要之棋。 如此也就罢了,关键是江南还是剑庐剑首。 王淳允每当想起剑庐那群无所顾忌的疯子,不羁如他,也是忌惮不已。 他难以想象,若是江南真在这儿出了什么意外,剑庐会有什么反应。 所以他悍然出手,也是威慑西域众僧。 西域众僧见此一幕,脸色并不好看。 虽然石余辛不是他们西域之人,但王淳允这举动,却是赤裸裸在打他们的脸。 正在这时,两股剑意冲天而起! 许殊同身后,两个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剑徒,一步向前! 一时间,众人皆是感受到,空气似乎都变得凌利了起来。 “剑首,在哪儿?” 其中一名剑徒语气木讷,却充斥着沉闷的怒火,此刻他青锋已出,冰冷的剑刃划破了空气。 许殊同等人对视一眼,叹了口气后,默默跟了上去,灵气爆发! “诸位大师,还请把江兄交出来!” “阿弥陀佛,诸位施主,贫僧确实对江剑首的行踪一无所知。” 一位年轻僧人低声叹道:“言尽于此,若是诸位施主仍要纠缠,便请出手吧!” 一时间,中州与西域阵营之间的气氛,猛然变得危险起来。 似乎一言不合,便要大打出手! 西域的和尚也委屈。 因为除了一灯佛子以外,他们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东境众人面面相觑,想不到方才还相对平和的气氛,眨眼就变得如此恶劣。 如今还没找到回归上元的办法,众人之间就先内讧了起来。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李源叹息一声,青华圣子与怀光圣子沉默不言,看来这惹人厌恶的和事佬,还是要交由他来做了。 然而,他刚想说话,秋舒娅却拦住了他。 这位圣女向前一步,走到中州与西域之间,看着西域众僧,轻声问道:“诸位大师,如果江南神隐之事与大师们无关,那贵寺一灯佛子,为何从一开始就不发一言呢?”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皆是望向西域阵营中,众僧环绕的一灯佛子。 他此刻盘膝闭目,一言不发。 即便方才王淳允如此挑衅,他也没有任何动作。 作为西域的话事人,这明显不合理。 这一端倪,更是点燃了中州众人的怒火。 连剩下的东境修者,也是目露异色。 李源眉头皱起:“诸位大师,此刻回归上元在即,可千万别生什么不轨之心啊。” 他的意思很明显——你们有仇,回去再说,扯现在整些烂活儿。 但面对如此情况,西域众僧仍然是坚持不知晓江南的行踪。 李源深吸一口气:“那便请让一灯佛子说句话吧,否则……” 他话没说完,但明白人都听得懂其中的意思。 东境修者更是微微向前踏出一步。 于是,三大阵营之间,前所未有地混乱起来。 正在矛盾即将爆发之时,一道灰蒙蒙的烟雾突然出现在先前江南消失之地。 待烟雾消散,江南的身影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嗯?” “你们这是怎么了?” 江南有些懵,疑惑开口。 “江兄?” “你去哪儿了?” 王淳允见此一幕,心头终于松了口气,连忙问道。 江南摸了摸鼻子,一本正经解释道:“方才佛光普照,在下有所感悟,便被带去了一朝圣之地。” “如今明悟佛理,自然是回来了。” 话音落,众人脸色皆是无比怪异。 你还能感悟佛理? 扯呢? 不过江南不说,他们也不好多问。 李源松了口气,“既然是个误会,那……”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 意外发生了。 只见众僧环绕之间,一灯佛子盘膝而坐的身体,突然倒下。 锃亮的后脑重重地撞在碎石之上,脸色苍白,已然是失去了生机。 他的皮肤缓缓发灰,崩裂,转眼间便化作了飞灰,散落一地! 一颗黯淡的破碎舍利,在余烬中露出一个尖儿。 众人大惊失色,李源刚放下的一颗心,又猛然提了上来! 欲哭无泪。 祖宗们,你们别搞了成不? 混乱中,王淳允看向江南。 他总觉得,江南消失和一灯陨落这两件事,很大可能脱不了干系。 . 片刻之前,舍利世界。 江南与一灯佛子相对而立。 江南注意到,一灯佛子的身影虚幻,并非实体。 如果他没猜错,此刻的天宫内,一灯佛子的身体仍在众人之间。 如此,若是真杀了自己,他也能撇清嫌疑。 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此刻,听闻江南的言语,一灯佛子脸色一僵,眼中露出回忆之色。 其中,隐隐还带着一丝后怕。 “江施主,在进入天宫之前,贫僧便与你相隔不远。” 他轻声一叹:“贫僧本江施主年纪轻轻剑道无双,便已经是天纵奇才。” “但直到看见那一手惊世雷法,才顿感贫僧坐井观天了。” “想必,这雷法便是江施主的依仗了吧?” 闻言,江南脸色猛然一变。 这和尚看到自己施展掌握五雷了? 即便如此,他还有把握能杀掉自己? 江南心中凝重起来。 这一灯佛子如此行径,定然是手中有所依仗。 “也正是因为如此,贫僧才迫不及待要镇杀江施主。” 一灯佛子的脸上露出心悸之色,“单论那一手雷法,若是放任江施主成长起来,对佛门便是贻害无穷。” 闻言江南脸色阴郁,“大师既然看了那雷法,还有把握能镇杀在下?” “阿弥陀佛,自然是有的。”一灯佛子轻叹一声,“只是有些卑劣罢了。” 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些许落寞:“贫僧修了二十年佛法,本以为凭一颗向佛之心能冠绝天下英杰。却不想天外有天,贫僧自认抵挡不了那恐怖的雷法。” “只可惜江施主如此英才,却不能皈依我佛,反而敌视佛门,实乃大憾。” “所以贫僧哪怕舍去甲子寿命,也只能祭出这舍利世界,将施主镇杀于此地了。” 说罢,他口中吟诵出声。 脚下的黄沙仿佛被驱动了,缓缓悬浮起来,每一粒沙皆是绽放出无比璀璨的金光! 仿佛其中有一方世界,无比沉重! 江南御风而起,那些金沙也跟着他呼啸而来! 如同海浪一般,带着无比的威能将他团团包围! 一时间,金光普照! 却一点都不慈悲,而是带着金刚之怒的杀意与巨力,誓要将江南彻底碾碎! 江南抽出青绀,剑光飞舞,恐怖的剑气如同不灭之光在金沙中绽放! 同时,各种神通施展而出! 黄巾降临! 口吐烈焰! 狂风乱舞! 无边的金沙海中,各色神通纵横! 看得远处的一灯佛子头皮发麻! 原来这江南不仅剑术与雷法了得,还精通御灵之术与风火之法! 这不禁让他心中,更是坚定了要除掉江南的想法。 否则假以时日,这年轻的剑首定然会成为九常寺大患! 看着仍然在挣扎的江南,一灯佛子微微一叹,道:“江施主,这舍利世界乃是贫僧寺内一结成罗汉果位的大师所留,即便三品修者亦难以突破,施主莫要白费功夫了。” 与此同时,他的身影更加虚幻了。 这舍利世界位格极高,自然不是如今的一灯佛子可以随心所用。 方才祭出这舍利世界,乃是他用燃烧了六十年的寿命为代价的。 就是要镇杀江南! 他的话语穿越一层层黄沙,响彻在江南的耳边。 但后者已经没有功夫去理会了。 金沙风暴的围杀愈发猛烈,他驭使神通抵抗,体内的道行也在极速消耗。 他不敢用掌握五雷。 因为那一神通会掏空他的道行,若是不能保证破开这个舍利世界,倒是失去道行的江南就是砧板鱼肉,任人宰割! 他也察觉到一灯和尚的气息正在缓缓削弱。 便打算以拉锯之势跟他耗,谁先耗尽力量,谁就嗝屁! 然而,一灯佛子显然发现了这一点。 他叹息一声,心道即便祭出了舍利世界依旧无法轻易镇杀江南。 果然不愧是被剑庐看中的人杰。 于是,一灯佛子站起身,双手高举,将余下所有力量,全都汇聚于一点! “江施主,贫僧这就送你上路。” 江南心头猛然一跳! 只见漫天的狂沙忽然不再围攻他了,而是朝着天空汇聚! 金沙缠绕,缓缓在一灯佛子头顶凝聚成一尊巍然的佛陀金身! 下一刻,佛陀金身睁开了眼! 于是,一股无比沉重与浩然的气息爆发! 这该死的和尚,看出江南想要消耗他的力量,一点机会都不给! 那佛陀金身抬起手掌,爆发出耀耀金光! 隆隆之音从不知名处传来,充满肃杀之意! “镇魔!镇魔!镇魔!” 随后,那宛如太阳一般璀璨的手掌便朝着江南镇压而来! 如苍天坠落! 那一刻,江南只感觉无边的压迫力疯狂袭来,他整个身体都忍不住颤抖! 见这一幕,一灯佛子脸上露出些许放松之色。 这个恐怖的剑首,终于要死了。 就在这时,江南深深叹了口气。 “没办法了,希望那丫头别怪我。” 然后,他抬起了右手,手背之上,有一道暗红的圆环印记。 在无边的金光弥漫中,那一抹暗红仍然如此清晰,刺眼! 一灯和尚脸上的神情,猛然僵硬。 头顶的佛陀金身的掌印,也慢了下来。 仿佛一切都缓慢了。 江南喃喃开口:“大师,你知道在下为何与贵寺结怨吧?” 一灯佛子脸色极为难看,“畜……牲……道?” 江南点头:“那大师知道畜牲道如今在哪儿吗?” “虚冥之间?”一灯和尚不自觉开口。 “对,但不完全对。” 江南缓缓开口,“除了虚冥之间,畜牲道……还在我手里!” 话音落下,江南手背上的印记猛然爆发出恐怖的光芒! 仿佛回应一般,古老的吟诵之声在天地间响起,混沌的灰气笼罩天穹! 于是,位于没有时间与空间之别的虚冥之间,沉眠的轮回之门颤动起来。 跨越了万载岁月,降临! 天穹被粗暴地撕裂,古老苍凉的巍然石门自裂缝中显露狰狞! 它缓缓落下,萦绕着轮回的灰气条条垂落,残酷无比地压塌佛陀金身! 金沙暴散! 这一方小世界承受不住轮回伟力,颤抖起来,寸寸崩裂! 一同崩裂的,还有一灯佛子虚幻的身影。 弥留之际,他仿佛看空了一切,喃喃开口。 “江施主……如果当初在渭水……九常寺没有选择强硬带走那个女童……” “会不会……是另外的结果……” 江南望着他,良久才叹息一声,“大师,世上没有如果。” 闻言,一灯佛子苦笑一声,烟消云散。 第86章 门内的东西 突如其来。 作为西域阵营的话事人、九常寺第一佛子的一灯大师,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废墟之中,刹那间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西域众僧露出悲恸之色,盘膝坐在一灯佛子化作的灰烬之前,口中诵经。 李源幽幽叹了口气。 谁能想到,变故来得如此突然。 他们根本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便看到一灯佛子化作了灰。 人群中,不乏有心思活泛的,看向了神秘消失又神秘出现的江南,目露异色。 和王淳允一样,不少人直觉认为,一灯佛子的离奇死亡和江南的神隐可能有所关系。 但没有人多说。 毕竟只是揣测而已。 现在的情况就是一灯佛子是一直在众僧环绕之下化成了灰,众目睽睽。 况且此地还是曾经的佛门巨擘留下的废墟,蕴含无量佛光。 要是这种情况下,江南还能无声无息地杀死一位佛子。 那也太过于天方夜谭了。 有这等恐怖实力,他还不如直接把西域众僧一锅端了。 “大师,还请节哀。”李源走到西域众僧面前,轻声开口。 气氛不由有些尴尬,毕竟方才各方还剑拔弩张。 面对李源,僧人们沉默不语。 其中一位九常寺的僧人,眼睛一眯,便看见灰烬之中残破的世界舍利。 他自然认识这舍利是作何用途的。 再联想到方才江南神秘失踪后,出现时正好就是一灯佛子的殒命之时。 顿时恍然大悟! 将舍利世界内发生的厮杀,猜了个大概。 这僧人当即面露愤然,手握金杖,就要为自家佛子讨回公道! 但另一位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僧人,却拦住了他。 年长僧人深深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江南,微微摇头。 年轻僧人一脸不甘之色。 九常寺的僧人,从来到世界舍利破碎的那一刻起,大多都猜到了。 但他们不能说。 否则若是将一切坦白,那岂不是正印证了一灯佛子方才以舍利将江南收进小世界,意图镇杀吗? 如此一来,西域阵营更是理亏。 更重要的是,如今一灯佛子身殒,凭借余下的西域众僧,压根儿不会是中州阵营的对手。 众僧人此刻,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硬吃了这一亏。 “李施主,贫僧等人需诵经渡师兄,便不与诸位施主同行了。” 年长的僧人收回目光,双手合十,向着李源低声叹道。 李源默默点头,也没有多说,便带着众人继续上路。 一路上,气氛有些沉默。 南荒,西域皆是已经掉队,如今队伍中只剩下中州与东境一共三十来人。 人群中。 “江兄,你脸色有些难看啊?”许殊同眉头轻皱,问了一声。 江南摇了摇头,示意无妨。 随后,他看向自己的右手手背。 那里一枚暗红色的圆环印记,此刻已经极为黯淡。 当初在渭水与江月告别之时,那丫头在江南手背上留下的信标。 为的就是苏醒过后,能第一时间找到江南。 同时,这枚信标也把江南与畜牲道轮回之门,连接了起来。 凭借这种联系,江南才能在舍利世界中呼唤轮回降临。 然而,这并非吃茶喝酒一般的平常之事。 轮回之门如今本来就因为与江月的融合,正处于沉眠之中,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而江南迫不得已召唤轮回之门,更是打扰了两者之间的融合。 经此一事后,江月融合成功醒来的日子,怕是又要被耽搁许久了。 因此,江南心头自然不可能舒服。 只是这些事情,许殊同等人并不知情。 他也没法说。 . 又过了小半日。 按照时间来看,江南等人来到这方小世界已经超过了一天一夜。 但这片天穹之下仿佛没有夜晚,一直都是白昼。 刺目的日光从天宫坍塌的窟窿中洒落在廊道之上,一行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天宫辽阔无比,众人的速度并不算缓慢,但即便如此,也用了数个时辰,才走到廊道的尽头。 天宫深处。 远远望去,这是一处圆形的空间,以四十九根金柱撑起天顶,其中大部分皆是已经坍塌,化作废土。 此地,作为当初六人镇压残破青灯的重要之地,其受损可谓极其严重。 众人一跃而起,跳上倒塌的金色巨柱,登高远望。 前方是以前广阔的空间,青玉铺就的地面已经残破不堪,仙石铸成的阶梯亦布满裂痕,但仍能看出无数岁月以前的辉煌。 在阶梯的正上方,是一座宏伟的三阶祭台。 祭台之上,矗立一道宏伟的巨大门扉,门廊以质地日奇异的巨石砌成,却也是断裂了大半。 门内,是一片蒙蒙的白光。 眼见这一幕,李源心头不禁想起当初大日部落族长提供的信息。 天渊分三层,三层之内,有一盏青灯。 众人突破黄巾力士的封锁,跨过了第一层,又堪破天宫外的幻景,跨过了第二层。 如今穿越天宫,便是度过了第三层。 如果不出意外,那传闻中能带他们回到上元的残破青灯,应该就在那一座门扉之内。 但希望就在眼前,李源却是眉头皱起。 他没有忘记,当初来到这个时代的一共有五个阵营。 江南为首的中州,铁阳为首的南荒,一灯佛子为首的西域,自己为首的东境。 以及,在上元时居于北海诸岛,行踪莫测的北海修者。 这群以炼金烧丹为名的北海修者,当初在大日部落时,因不满东境和中州阵营的拖延,提前拿着地图,一探天渊。 按理来说,他们应该是走在众人之前。 但如今,众人已经达到终点,却是未曾碰见过他们的踪影。 这让李源心头不安。 余下众人心中,大多也是这样想着。 然而就在众人心中忧虑之时,当他们越过一片又一片坍塌的废墟,来到阶梯所在的区域后。 地面上,十几道人影却映入眼帘。 他们穿着样式奇异的裘袍,带着圆帽,年纪皆是年轻,盘膝坐在破碎的地面上。 江南目光一凝,他倒是没有亲眼见过这些人。 但在天骄异闻录上,却是有他们的身影。 而且那样式独特的裘袍,正是上元世界北海境内就行的装扮! 那些先大部队一步前往天渊的北海修者,如今正停留在此! 李源看见他们,不禁松了口气。 北海修者还活着,至少证明这里没有什么凶险。 与此同时,下方的北海修者也发现了他们。 其中为首的一名年轻女子站起身来。这女子生的极美,穿一身纯白裘袍,如同天山雪莲一般高洁美丽。 她一头青丝掩在宽大的圆帽之内,纤细的腰肢旁挂着一个秀气的小炉。 江南脑中快速闪过这女子的信息。 根据天骄异闻录的记载,冉千雪,北海寒天岛少岛主,北海阵营话事人,修为六品巅峰,擅长炼金制药用毒,其炼制的神秘毒药曾毒杀一头负伤的四品大妖! 若不是见了面,任谁也想到不到,这样一个看起来无比圣洁的女子,竟然是一位玩毒的行家。 一行人降落在北海修者面前。 作为东境交际花的圣子李源上前一步,拱手道:“冉姑娘,好久不见了。” 那冉千雪看来与李源也是有些交集,回礼道:“圣子。” 李源点点头,直接问道:“冉姑娘可是在等我们?” 冉千雪沉默一番,脸色黯淡下来,“并非如此,我们尝试过了,但……并未成功。” 李源微微一愣,眉头微皱,“此话何意?” 冉千雪沉默了许久。才叹息一声:“圣子,放弃吧。我们回不去的。” 此话一出,北海一众修者面色平常,但中州和东境这边的人却是眉头皱起。 “冉姑娘,究竟发生了什么?”李源心头疑惑,如此问道。 冉千雪眼中露出挣扎之色:“圣子……我不能说。” 闻言,李源脸色更加阴沉。 既然传闻中的青灯就在那祭台的石门之内,乃是回归上元的希望,但为何冉千雪表现得如此怪异? 看见李源的目光望向祭台上的石门,冉千雪又道:“圣子,我劝你们不要进去。” 说话间,她俏丽的脸上露出浓浓的恐惧之色。 仿佛那门内,有大恐怖! 李源心头一沉,冉千雪乃是不弱于圣地弟子的天骄,而且他和这女子早有私交,知晓冉千雪性格自矜骄傲。 然而,让这样一个骄傲的人杰,露出如此表情的究竟会是什么东西? “冉姑娘,那门中……究竟有什么?”李源硬着头皮问道。 冉千雪深吸一口气,还是方才的回答:“圣子,我不能说。” 顿了顿,她露出诚恳之色,“但我真心奉劝圣子——不要进去。” 话音落,废墟内针落可闻。 这般诡异的情况,让东境中州一行人,不禁头皮发麻。 “我明白了,多谢冉姑娘提醒。”李源轻轻一拱手,领着众人来到另外一边。 如今情势已经明朗,那石门之内应该确实有传闻中的残破青灯。 而且冉千雪为首的北海修者,已经尝试过取得青灯。 但他们失败了,甚至因为某些原因,不可说出其中发生了什么。 只是一遍一遍告诫后来者,不要进去! “江剑首,此事你怎么看?”李源沉吟着,看向中州阵营。 经过一系列事件后,他早已经明白,中州阵营虽然明面上是许殊同为首,但真正掌握话语权的,乃是江南和王淳允。 原因无他,因为这两人足够强,背后的势力又是中州霸主。 而王淳允一路上吊儿郎当,一副江南的身外挂件模样。 所以李源很自然地选择询问江南的意思。 后者听到这话,也是沉默。 事实上比起李源等人,江南对祭台上那石门中的了解,要多一些。 当初踏入天宫之时,他便看到了一些古老的画面。 所以他知晓那石门之内乃是一个独立的空间,残破青灯就被天庭供奉在其中。 后来六位人道大能降临,尝试之后青灯无法摧毁。便以大神通留下六人的禁制将残破的青灯永远封在了那石门之内。 如此看来,那石门内应该只有残破的青灯,与六位人道大能留下的禁制而已。 但冉千雪方才的表现,却让他隐隐拿不准其中情况了。 思索片刻后,他终于开口:“我认为……还是要进去一探究竟得好。” 李源顿时露出放松之色。 他也是这般想法。 虽然不知晓门内有什么东西,但依北海修者进入其中后还活着回来的情况来看,应当没有什么致命的凶险。 如此,便够了。 残破青灯涉及到众人回归上元的大事,无论如何,要他未战而退,也是不可能之事。 如今,江南与他想法想通,更是好事。 这时,江南站起身看着身后中州众人:“诸位,方才北海然姑娘的话你们也是听到了。可我不可能此般放弃回归上元,诸位若是愿意一同前往,再好不过。” 顿了顿,他继续开口:“若是选择留下,在下也理解。” 说罢,他等待着众人的选择。 王淳允第一个开口:“我是一定要回上元的,几个月没被茶水间唠叨,浑身不舒坦。” 许殊同沉吟深刻,露出决绝之色:“江兄,我等既然已经结盟,自当共同进退。” 他在赌,虽然冉千雪的表现让许殊同头皮发麻。 但若是赌对了,他和江南便是一同出生入死的关系。 而江南身后又是大夏和剑庐。 如此一来,对许殊同背后的宗门,也有极大裨益。 最后,众人看向余青,这个有些骄傲的少年天才。 后者看着脸色微红的柯幽雪,理所当然道:“不管那扇破门里有什么,我都会把幽雪带回上元。我决定了,只要能平安回到上元,就娶……” “打住!” 江南一拍额头,“余小兄弟,以后的事还是以后再说为好!” 余青一脸茫然,但还是闭上了嘴。 另外一边,东境的情况也差不多。 他们都是宗门弟子,在从小宗门至上的教育下,其忠诚之心早已经坚如铁石。 让他们永远待在一万年前,必不可能。 于是,中州与东境毫无阻碍地达成一致。 李源和江南牵头,一步步踏上阶梯,走进门内,身影掩映在蒙蒙白光中。 阶梯下,望着鱼贯涌入石门的东境与中州众人,冉千雪幽幽一叹。 “圣子啊,门这样的存在,有时候是为了保护门内的东西。” “但有时候,却是为了保护门外的人啊……” 第87章 诡异 在冉千雪复杂的目光中,众人跨过破碎的石门。 每个人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虽然他们铁了心要取得青灯,回归上元。 但冉千雪异常的表现,还是让人心头不安。 这破碎的门扉内,究竟有什么东西呢? 当他们跨过门扉时,首先感受到的是一阵微凉的风,夹杂着淡淡的馨香,吹进鼻腔。 当笼罩着视野的浓郁白光缓缓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被夕阳染成橘红的天,地上铺满湿润的泥土。 眼前的景象就仿佛才下过雨的初春,一条小路两旁的野草倔强地冲破土层,嫩绿的叶尖儿上挂着晶莹的水滴。 小路一侧是几棵长势蜿蜒的桃树,粉色的桃花点缀其上,偶尔一两片被微风刮过,落在各色的泥土上。 而在小路的尽头,点缀着几座矮矮的土房子,一只高高的烟囱升起缕缕炊烟。 如梦似幻。 而江南等人所处的位置,正是这条泥土小路上。 当看清一切后,众人相互对视,眼中皆是露出震惊之色。 他们进来之前猜测过无数种门内的险恶景象,却想不到,门的这一头有一片幽寂的小山村。 但此情此景,却是并没有打消众人的戒备。 在渺无人烟的天渊中,突然出现一片这样的景色,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 江南深吸一口气,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在当初他看到的幻象中,门后的一方小世界用来供奉青灯,但本身并没有天庭的人生活和居住。 因此,天庭的大能在创造这一方小世界的时候,并没有塑造地火水风等等存在。 也就是说,这一方小世界之内应当是一片混沌。 可如今,这里却出现了大地,出现了天空,甚至还有人烟存在的痕迹。 只能说明——这方小世界是发生了一些什么他不知晓的变化。 而依照冉千雪他们的态度来看,这种变化并不是什么好事。 江南微微测过身,正准备说话。 却忽然看见身旁的李源,脸上露出一副见了鬼的神色。 江南还是第一次从李源这位圣子的眼中,看见这样的表情。 于是他硬生生闭上了嘴。 随后,不止李源,其他人的脸上也皆是露出恐惧之色,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这一幕,不禁让江南头皮发麻!他本能地催动道行,念识爆发,警惕周遭一切。 但诡异的是,周遭之物没有任何变化,他也没有任何发现。 脚下的土路依旧是土路,桃树依旧是桃树,远处的村落之中,炊烟继续朝着天上升起,消散在夕阳的余晖下。 一片和谐。 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只是除了江南以外,其他人的脸色却愈发骇然,细密的汗珠从他们额上汇聚。 就好像他们能看到江南看不到的东西一样。 诡异的情况下,太一圣地的一名弟子惊骇欲绝,颤声开口, “修为……” “我的修为……” “没有了……” 闻言,江南脸色一变! “我……我也是……” “我……我感受不到任何灵气……” “我的御兽……失去了感应……” 仿佛导火索一般,一开始那名弟子的声音,引爆了众人的情绪! 一片混乱。 而李源不愧是圣子,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也强使自己冷静下来。 他看向江南等人,“诸位道友,我终于明白冉姑娘话中之意了……” 王淳允幽幽一叹,“可惜……已经晚了……” 李源摇摇头,转身背后混乱的人群,高喝一声,“师弟师妹们,听我一言!” 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混乱的圣地弟子缓缓安静下来,齐齐看向李源。 而到了此刻,江南也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了。 因为这三十多人的队伍里,除了他自己以外,其他人在进入这一方小世界的时候,皆是丧失了修为,打落凡尘! 如同被剥夺了翅膀的飞鸟,他们引以为傲的修为与道法,在这一刻皆是失去了。 江南心头千回百转,并未在此刻说出自己还有道行的事。 他猜测,应该是自己所修的并非上元的体系,所以尚未受到影响。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他自然不会主动凸显自己的异常。 “诸位师弟师妹,如今突发变故,我等更不可乱了阵脚。我们站在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尝试恢复修为!”李源的声音充满镇定,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在他的安抚下,众人也是稍微平静下来。 他们都是天骄人杰,经历一开始的混乱后,很快就明白过来。 不能慌,问题很大,慌也没用。 倒不如冷静下来,思考解决之道。 这时,许殊同在经过一阵惊恐之后,看向江南和李源,开口问道:“江兄,李兄,接下来该怎么办?” 李源回过头,背后的石门早已经消失,只有一条蜿蜒的泥土小径,断绝了他们返回天宫的可能。 他摇了摇头,“先找个地方安定下来吧,其余再说。” 说罢,他看向江南。 后者点头。 毕竟时间临近夜深,其余众人又失去了修为。 依照李源的意思,便是先在前方的村落落脚,避免深夜中可能遭遇的妖兽侵袭。 此番提议,众人皆无异议。 黄昏之下,他们朝着小路尽头的村落走去。不到片刻,他们便来到村口。 村落不大,零零散散只有十几户人家的样子。 村口有一个很大的水车,缓缓转动着,硕大的水斗舀起清澈的溪水,灌进弯弯拐拐的水渠,流向村子背后的农田。 “咯咯咯……” 一只毛发锃亮的红毛大公鸡昂首立在村口的磨盘上,朝几人叫唤。 这时,一个穿淡蓝色衣裳的身影从田舍中走出,手里挽着一个篮子,其中有几枚鸡蛋。 待众人看清她的样貌时,皆是一愣。 这时一个女子,年纪约莫二十,穿着简单的衣裳,一身农村少女打扮。 但她的模样,却是极美。 肌肤如玉石一样白皙,五官宛如被匠师精雕细琢,即便再挑剔的男人在此,大概也找不出一丝毛病。 更绝的是她的眼睛,宛如山间清泉一般澄澈。 李源心头一跳,他只在刚出生的婴儿脸上,见过这样的眼睛。 红尘是个大染缸,哪怕传说中的通明道体,在红尘中走上一遭,也要沾染些污秽。 这少女见了来人,脸上露出极为天真的喜悦之色。 她放下手里的篮子,轻快地向众人走来,眸子中露出好奇之色,“你们好!” 李源微微一笑:“姑娘,我们途径此地,奈何天色已晚,想要借住一晚。” 那女子仿佛思索了一会儿,眼睛眯成了月牙儿,盈盈一笑,“好呀,你们跟我来。” 她拎起蛋篮子,又把大公鸡驱赶进了农舍,然后领着众人朝村里走去。 李源和江对视一眼,跟上了她的脚步。 但随着前行,众人心头却愈发不安了起来。 从他们走进这个村落开始,除了方才的姑娘以外,他们再没有看见一个人影! 这明显是一件不正常的事。 虽然天渊最深处的门内有一个村子这件事,本来就不正常。 但此刻众人修为丧失,手无神通,心中便更加警惕和防备起来。 “姑娘,还未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李源和江南走在最前面,试探着问道。 “嗯……名字……你们叫我东娴就可以了。”少女回过头,抿嘴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我带你们回我家吧,爹娘应该在烧柴做饭了。” 说罢,少女便朝着村中走去。 王淳允看着她的背影,眉头深深皱起。 他向着江南轻声道:“江兄,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我们小心一些。” 江南点头。 事实上,在进入这个村子的时候,他便展开了念识。 然后,他发现,这座诡异的村子里,只有眼前自称东娴的少女一人的气息。 换句话说,这座村落,只有她一个人…… 但更加的诡异的是,江南从这个少女的身上,察觉不到任何的异样气息。 仿佛她真的就只是一个凡人少女。 谈话间,他们来到村落深处的一间房子。 东娴娴熟地推开门,活泼地像只百灵鸟。 “爹,娘,我回来啦!” “我还带了几十位客人哦!” “晚饭多做一点呀!” 她推开门后,露出的是简单的大屋,几张木头桌子摆在屋里,墙上挂了些晒干的大蒜串儿。 唯独没有人。 东娴的呼喊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无人回应。 她身后的众人,此刻只感觉一阵阴风吹过,背脊发凉! 若是平时,他们依仗修为自然不怕什么阴神鬼物,但此一时彼一时,失去修为的他们,被这诡异的景象勾起了最原始的恐惧。 李源眉头紧紧皱起,向众人使了个眼色。 那意思是,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赶紧跑! 而就在这时,那名为东娴的少女,却仿佛什么也没有察觉到。 她放下蛋篮子,轻快地跑进灶房。 里面淅淅簌簌一阵响动之后,她又从灶房跑了出来。 此时的她,却是换了一副装扮。穿着泛白的黄衣裳,裹着头巾,一副农妇的打扮。 “来客人啦?快坐,快坐!” “娴儿那丫头也真是的,也不知道提前说一声?” 她招呼着呆滞的众人坐下,然后开口说道:“客人们,娴儿那丫头不懂事,你们千万莫要责怪。” 随后,她又给众人一一倒茶,再道:“我去准备饭菜,你们坐着休息就是。” 话音落,她又跑进了灶房。 不到片刻,便换了方才的衣服出来,开心地对着众人说道,“你们先喝茶呀,待会儿就吃饭了,我娘手艺可好了!” 众人:“……” 我与阁下无冤无仇,阁下为何把我当傻子.jpg 说实话,他们被这一番诡异的操作给整蒙了。 原本恐惧紧张的气氛,也消退了不少。 而那自称东娴的少女,却是仿佛完全入戏了。 又换了身衣服,扮作她爹,与众人一通寒暄。 途中,她还出去了一趟,扮作上门寒暄的邻居。 此刻,众人也明白了。 这个名为东娴的姑娘是一人分饰诸多角色,撑起了一个村落繁荣的假象。 他们不知道东娴这样做的目的,但后者似乎乐在其中。 “江兄,我们明早便走吧。”趁着东娴不在,李源深吸了一口气,如此说道。 诡异的村落,一人分饰多角的少女,即便看上去没有什么凶险。 但仍让李源心头极为不安。 “好。”江南点头表示赞同,“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青灯。” 入夜,他们婉拒了东娴让他们住进其他“村民”房屋的邀请,聚集在大屋内,盘膝而坐,轮流歇息。 毕竟现在情况不明,众人又失去了修为,哪儿还敢贸然分开? “那你们好好休息啊,明天爹娘杀猪给你们吃!”东娴站在门口,热情地朝着众人说道。 然后便一溜烟跑了出去。 众人相互对视,皆是无言。 夜深,江南借着如厕的理由,走出屋外。 施展神通,一尊与他一模一样的身影,缓缓从他的位置走出。 分身! 本尊与分身相顾一眼,无需言语,便明白心中所想。 分身朝着屋内走去,掩人耳目。 本尊则踏入茫茫夜色之中。 江南沿着来时的路,朝着村外走去。 一片死寂,农舍里的大公鸡在黑夜中盯着他,村口的水车缓缓转动着。 沿着进村的小路,江南一路向外,驭起狂风而行。 不到片刻之间,便已经来到他们刚到这个世界的落脚之地。 他没有停留,继续往前。 然而,又过了片刻后,他的步伐戛然而止。 前面没有路了。 前面什么都没有,一片虚无。 这里竟然已经是这一方小世界的边缘。 江南深吸一口气,沿着小世界的边缘向侧方行去。 没过多久,他便绕着小世界的边际转了一圈儿,回到原地。 在他的脑海中,这方小世界的构造也浮现而出。 这是一个不规则的圆,以那个村落为中心,向周围辐射出两三里的范围,便是整个小世界的全部了。 而这方世界内,除了那个村落,没有任何人烟和生命的痕迹。 也就是说,那被镇压的青灯本体,就在这小小的一片天地之中。 只是……它究竟藏在哪儿呢? 少女东娴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方小世界内? 一边思索着,江南回到村落。 漆黑的路上,万籁俱寂,只有前方众人歇息的房间,亮起灯火。 突然间,江南脚步猛然停住! 一股冰冷的气流轻轻呼在他的后颈,就像有人贴在他背后呼吸! 关键是,他的念识完全没有察觉到一点儿异常! 黑暗中,江南只感觉浑身寒毛直竖! 与此同时,幽幽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客人……你……去哪儿了?” 第88章 杀猪 江南浑身一个激灵,猛然转过身! 幽深的黑暗中,一身黑衣的东娴正垂首而立。 手里提着一根棒槌,一块铜锣。 “客人,天都黑了,你到处跑干嘛?” 这姑娘一副家长教育小孩的语气:“夜里天冷,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江南叹了口气。 方才他着实被吓了一跳。 因为在走了道行以后,他已经习惯了在眼睛看到之前,用念识去感知周遭一切。 特别是如今这个诡异之地,他出于谨慎更是时时刻刻都在警惕着周围。 但一直以来无往不利的念识,对东娴却仿佛是失灵了一般。 只有在看到她的时候,才能感知得到。 所以,刚才她突然出现,江南会感到如此震惊。 但交谈几句后,他发现这东娴并未向恐怖故事脊里的反派一样对他下手。 “在下睡不着,出来走一走。”江南随口道,“东娴姑娘深夜出行,又是为何呢?” 面对江南的疑问,东娴却是认真摇头,“客人,我不是东娴那小丫头。” 她举起手中的棒槌和铜锣,“我是更夫——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江南:“……” 得了,他算是明白了,这奇怪的少女此时又在扮演更夫…… 可她显然没有一点常识。 村落里可没有更夫这种角色,即便有,我不会在雨后的初春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但看她乐在其中的样子,江南也没多说,寒暄几句后便回了大屋。 而东娴还提着铜锣,继续绕着不大的村子报时。 一夜无话。 . 翌日清晨。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东娴便为他们准备好了鸡蛋和白粥。 足足三十几人份的量,众人不禁怀疑村里就村头一只大公鸡。 这鸡蛋是哪儿来的? 但此刻没人在意这些细节,吃过早饭后,李源以散步的名义,带着秋舒娅和几名圣地弟子朝村外走去。 一个时辰后。 不出所料的,他们脸色阴沉的回来了。 李源把众人集合到一起,面色沉重,“诸位道友,我和舒娅探查过了——这一方世界极为狭小,大概就只有这村落辐射开外两三里的范围。” 闻言,余下众人面色一变。 他们都是聪明人,自然一瞬间便反应过来。 如果这一方小世界的范围就那么大点儿,那只能说明,他们所寻找的残破的青灯就在这小小的村落范围里。 可这地方就这么大点儿,它会在哪儿呢? 众人眉头紧皱。 但众人此刻心头都清楚,他们要把寻找的重点,放在这诡异的村落里了。 事实上,一行人中大部分对这个村落是有所抵触的。 虽然东娴人很美,对他们也很热情,扮别的角色的时候蠢蠢的…… 但冥冥之中的第六感,告诉他们,此地诡异,不宜久留。 最直观的便是当初踏进门内世界时,冉千雪等人的反应。 毫无疑问,若是这方世界就那么大点儿,那他们现在经历的,北海修者应该都经历了一遍。 一开始,众人还以为北海修者是因为修为的丧失,而再也不愿意踏足这片土地。 但想想却发现明显不对——这破落的小山村,有什么地方需要修为的呢? 更何况,虽然修为失去了,众人被灵气千锤百炼的体魄仍在。 别说东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就是一头吊睛白额大虫,众人自认也能很轻易地把它给滑铲了。 所以,冉千雪等人的恐惧,究竟来自什么东西? 每当想到这里,众人心头便如芒在背。 “诸位道友,此地充满诡异,我等万万不可大意。” 最后,李源如此说道:“还有,我们要开始寻找传闻中那残破的青灯了——它是我能回归上元的希望。” 众人面色沉重,皆是点头。 正在这时,东娴提着一个大木桶从灶房里走出来。 “客人们,你们在做什么?”她费力地拎着比她还要大一圈的木桶,一脸好奇宝宝的模样。 “东娴姑娘,我们在讨论可能还要在此歇息几天。”李源拱手道。 “真的?” 东娴露出欢喜之色,“客人们你们想住多久住多久,村里一定会好好招待你们!” 众人:“……” 别村里了,这村里就你一个人。 江南清了清嗓子,看向她手里的大木桶:“东娴姑娘,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东娴嘻嘻一笑:“去杀猪呀。” 江南与李源对视一眼,道:“东娴姑娘,我们来帮忙吧。” 毕竟吃人家的睡人家的,三十几号人总不能像个米虫一样啥也不干。 “好呀!”东娴一口答应,“你们跟我来。” 江南和李源走了出去,同时给余下众人使了个眼色。 那意思是让他们借此机会,在村中寻找残破青灯的线索。 众人了然。 随后,李源接过东娴手中大木桶,朝外面有去。 途中,江南随口问道:“东娴姑娘,每次村里来人,你……大家都是这么热情接待的吗?” 走在前方的东娴一愣,点头道:“是的啊,我们村子太过偏远了,有时好多年都见不到一个外人。” “每次有客人来,我们都会好好招待呀。” 说到这里的时候,江南从她眼中看到了一种情绪。 那是孤独。 或许她一直都明白,这个看似充满生气的村落,只有她一个人。 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客人,你们叫什么名字啊?”这时,东娴问道。 “我叫江南,他叫李源。”江南轻声开口。 “唔,我记住了!”东娴转过头,露出两个小酒窝。 不到片刻,他们来到村里的猪圈。 猪圈位于村口相反的方向,建造在一片空旷的空地上。 一圈矮矮的栅栏围成一个圈儿。 猪圈里,一头膘肥体壮的大白猪卧在地上,而猪圈一旁,是一个灰砖砌的简陋火口,以及一把黝黑的大铡刀。 值得一提的是,此地没有任何污秽和臭味,像是这头猪压根儿不会排泄一样。 东娴熟练地将木桶放在一边,架起大锅开始烧水。 一番折腾后,这姑娘白皙的皮肤上,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江南和李源想要上前帮手,却被她坚决地拒绝了。 她说江南等人是客人,哪儿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 便让江南二人在一旁等着。 江南和李源很怀疑——这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像是能摁住那一头大肥猪的样子? 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他们彻底傻了。 只见东娴烧好水后,又开始拿起一把磨刀石在大铡刀上磨。 刺耳的声响中,吵醒了猪圈里酣睡的大白猪。 后者只是睁开眼撇了一眼,便继续闭上眼睡觉。 那一刻,江南和李源有种感觉——这头猪是看向他们的。 紧接着,水烧好了,噗嗤噗嗤地沸腾着,刀也磨好了,锃亮的刀刃寒光闪闪。 东娴却停了下来。 她一蹦一跳地跑进猪圈,开口喊饭:“大白,这次也麻烦你咯!” 随后,在江南和王淳允见了鬼的目光中,猪圈里那头大白猪懒洋洋地站起身,朝着铡刀走去。 然后,非常配合地将脑袋埋在刀口之下。 顺便一只猪蹄一扬,拨动楔子。 锋锐而沉重的刀刃瞬间落下,切断了大白猪的脖子。 滚烫的血喷薄而出,溅射在大地之上! 李源当时人都傻了。 “江……江兄……杀猪……是这样的?” 自从江南显露过人的烤肉能力后,李源便把江南当做了修者中世俗经验丰富的代表。 他不懂怎么杀猪,但却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到失神。 江南:“……” 是个屁? 这哪儿是杀猪,这是自杀! 江南此世也没经历过杀猪,但他上辈子小时候出生农村,有幸见识过那场面。 凄厉的嘶嚎中,尖刀没入猪的喉咙,然后放血,浇开水,去五脏…… 这个过程极为血腥,却伴随着被杀之猪的强烈反抗,一般需要几个壮汉合力,才能完成。 而上元世界这边,即便略有差异,但应该也不会差太远。 特别是像眼前这样的景象。 他见过母猪排队掉进水沟里的,还没见过有猪自己把自己送上屠宰台宰杀的。 简直有些……侮辱人。 然而东娴可没管两人那么多,她娴熟地拖动猪神放在案板上。 剖腹,取内脏,斩骨断筋…… 一些列操作下来,猪肉被整齐地码进大木桶里。 “好啦!这些猪肉可以吃好久了!” 做完一切后,东娴擦了擦汗,走到两人面前说道。 嫣红的猪血有不少沾染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看起来格外妖异。 江南咽了咽口水,“东娴姑娘……你一直都是这样杀猪的?” “嗯!”东娴歪着脑袋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江南:“……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随后,三人扛着木桶,朝东娴的家走去。 离开猪圈的那一刻,江南若有所感地回过头。 遍布鲜血的猪圈里,一头膘肥体壮的大白猪站在以及的血泊之中,望着远去的三人…… 那一刻,江南只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骤然升起。 毫无疑问,猪圈里方才只有一头猪,然而它已经被分成了无数块,堆码在身后的木桶里。 知道最后离去之时,江南都看到猪圈里除了那么个的血以外, 空无一物。 然而仅仅是一个转身的功夫,一头与之前一模一样的大白猪便又重新出现…… 江南与李源对视一眼,皆是看到对方眼中的骇然! 虽然只是一头猪,但死而复生这种事,仍让人心中难以理解。 但反观东娴,仿佛这便是天经地义之事。 看来这村落里隐藏的秘密,远超想象啊…… 回到村落里的时候,众人仍然聚集在大屋内。 东娴蹦蹦跳跳地将猪肉拉进了灶房,江南和李源则带着秋舒娅和王淳允走到屋外。 “师妹,有什么发现?”李源看着秋舒娅问道。 后者摇头:“没有任何类似的物件,我们在整个村落都基本找遍了。” 闻言,李源神色一黯。 正在这时,王淳允补充道:“不过,我们发现了一件极为离奇的事儿。”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村口那头大公鸡,你们还记得吧?我们亲眼看见——它下蛋了。” 江南和李源对视一眼。 心说你这算啥? 刚才我俩还看见一头猪自个儿把自个儿给宰了呢。 宰玩还冒出一头一模一样的。 于是,王淳允说完后,李源也向他讲述了刚才在猪圈的所见所闻。 听得王淳允一愣一愣的。 最后,四人皆是沉默下来。 这个村落,太多诡异的事了。 “赶紧找吧,除了这个村落,剩余的土地也不要放过——尽快找到传闻中的青灯,回归上元。” 李源叹息一声,皱眉道:“带在这儿,我总有一股不安之感觉。” . 随后的日子里,三十几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寻找着传闻中残破青灯的痕迹。 但哪怕掘地三尺,将整个小世界的范围都翻了个底朝天,仍一无所获。 值得一提的是,东娴在这些日子里,对他们一如既往的客气,对众人的要求也是尽力满足。 到了后来,众人开山掘土寻找青灯,已经完全不背着她了。 她也什么都不问,只要有人没事跟她说两句话,这姑娘便满足了。 而逐渐的,她也不再扮演那些奇怪的角色,仿佛对于她来说,众人的加入便替代了那些角色。 时间转眼便是三个月过去。 众人的心态已经逐渐开始不稳定。 他们失去了修为,被困在一个狭小的世界里,每日经历着希望与失望。 此等情况即便对于心志坚定的修者们来说,也是恐怖的煎熬。 某天早晨。 众人再次聚集在一起。 东境一名圣地弟子开口说道:“大师兄,所有地方我们都翻遍了。别说这座村落,就连村外的每一寸土地,都一一翻来又回填,皆是一无所获。” 他的神情急躁而焦灼,半点儿都没有修行之人的风骨。 李源沉默不语,众人也是不说一句话。 气氛压抑得有些可怕。 这时,东境一名年纪最为年轻的弟子的身体突然一震! 众人皆是望向他。 怀光圣子有些不耐地看了他一眼,“周浔,怎么了?” 被称为周浔的年轻弟子此刻满眼布满血丝,脸上却有着奇异之色。 “大师兄,还有一处我们没有找过!” 话音落,所有人都望向他。 周浔面容狰狞,声音沙哑,如同红了眼的市井赌徒,缓缓开口。 “东……娴!” “周浔!你在说什么胡话!” 怀光圣子怒斥一声,“我们早就询问过东娴姑娘,她并不知情,甚至这座老宅也交由我们翻了个底朝天。她虽然有些怪异,但对我等的照顾却是有目共睹,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也许是长时间的压抑所至,也许是众人都已经失去修为,他对怀光圣子的呵斥并未低头,反而梗起脖子,低声嘶吼: “大师兄!她是说过她不知情!可这一方小世界里我们全都找遍了!” “大师兄!你难道想要一辈子困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吗!” 怀光圣子愣染,许久才道:“……你,接着说。” 周浔便接着开口,“正如我刚才所言,这方小世界的一切我们都找过了,除了东娴!”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一字一句开口,“排除所有不可能,便只剩下一种可能——她本身,就是那盏青灯!” 话罢,一片死寂! “够了!” 李源突然站起身:“此事,休要再提!” “可是!”周浔还想说什么。 但李源撇了他一眼,一股恐怖的压力便迎面而来! 即便失去了修为,长年累月累计的威势,仍让周浔说不出话来。 话题,到此终结。 只是,周浔的话,却宛如鬼神的低语一般,回荡在众人心头,久久不散。 “午饭做好了,吃饭啦!吃饭啦!” 这时,门被推开,东娴笑着招呼众人。 于是,屋内一道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复杂的意味儿,仿佛要将她一寸一寸剥开。 第89章 东娴之死 天宫深处,门外。 一众北海修者盘膝而坐。 冉千雪紧闭着眼,看似在吐纳灵气。 但微微颤动的睫毛,代表她的内心并能完全平静。 身后,一个年轻弟子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少岛主……他们能成功吗……”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睁开眼睛,看向冉千雪。 同样,这也是他们心中的疑问。 即便知道不可能,但众人心中仍然抱有一丝渺茫的希望。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停留在此地,未曾离开。 冉千雪睁开眼,缓缓摇头,“我不知道……” “也许……他们会和我们一样……” 话音落,余下修者仿佛想起了什么,眼中浮现出恐惧与愧疚交杂之色。 不再谈论这个话题。 . 门内。 又是一个微凉的清晨。 这一方小世界仿佛没有季节之更替,江南等人进入这里已经整整一百日。 天气仍然和当初他们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村外的桃花也绽放了三个月,一直未曾凋谢。 寂静的村落中,薄雾弥漫。 从第三个月开始,众人就不再怎么致力于寻找残破青灯。 毕竟这一方不大的小世界,已经被他们翻了个底儿朝天。 与此同时,一百天过去,众人的心态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原本温文有礼的圣地弟子变得急躁易怒,相互之间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已经不止一次发生争吵了。 虽然在四位圣子圣女的干预下,这些小风波都被平息了。 但李源心头也清楚,如此下去,终究是要出大问题。 与此同时,众人发现中州的那位剑庐剑首,开始深居简出。 有时候一天都盘坐在屋里,不愿出来。 敲门声响起。 江南睁开眼睛:“进。” 推门而入的,是李源。 此刻,他早已没有当初的意气风发,几个月的时间,如同苍老了几岁,眼眶深陷,目中是深深的焦虑。 这些日子,他不仅要承受可能回不去的绝望。还要安抚和威慑那些愈来愈急躁的师弟师妹。 局势已经极为不妙了。 “江兄……” 李源叹了口气。 他心中突然羡慕中州人少,至少这些日子,中州的几人精神状态还算正常。 “已经一百天了。” 李源叹了口气,“我们也许真的回不去了。” 江南看着他,“李兄,有话还请直说。” 李源一愣,随即苦笑起来,“这几日,我一直在想,当初周浔的猜测……有没有可能是对的。” “我们找遍了整个小世界,都一无所获。如果它真的存在,似乎只有那一种可能了。” 江南沉吟片刻,“李兄,你的意思是?” 李源深深叹息一声,十指插进有些凌乱的头发,显得极为痛苦, “可是,我做不到……这些日子,东娴姑娘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们,我要怎么开口……” “但我一转过头就是一双双眼睛望着我,告诉我他们想回家……” “江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南沉默良久,最后开口道: “李兄,再等一等,再等一等,或许我就能找到了。” 李源闻言,猛然抬起头,目中爆发出精光! “江兄!你……你有办法?!” 江南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轻叹道,“只是有一些头绪而已。” “不!这便够了!” 李源神色振奋起来,如同抓住救命的稻草,“我等着江兄的消息!” 江南点头。 从来到这一方现实里的的第一天起,江南便在尝试一件事情。 他从幻象中得知,残破青灯与自己识海中的青灯虚影本就是一体。 而且从进入天渊开始,他体内的青灯虚影便一直躁动不安。 直到众人翻遍了整个小世界,都找不到残破青灯时,江南便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自己识海的虚幻青灯出现了,是否能引出它的另一部分呢? 江南不知道,但他没有更好的办法。 但他知道,周浔提出的“东娴就是青灯”这一说法,是立不住脚的。 毕竟,天庭供奉了万年,残破青灯都没有一丝变化,没道理突然就变成了个妹子。 又不是船。 但要这么做,江南首先要把青灯虚影从识海中弄出来。 这是他从未尝试过的事情。 一直以来,青灯只会在点燃的时候给予他神通和道行,并不会听他指挥。 一开始尝试的时候,青灯虚影理所当然地巍然不动。 但当江南全力催动识海,掀起波澜时,他发现虚幻的青灯产生了难以察觉的异动。 识海没有距离和位置的概念,但江南仍然能察觉到,它离现实,近了一分。 发现这一点后,江南便以水磨功夫,缓缓“移动”识海中虚幻的青灯。 至此,已初见成效。 大概还有几天的功夫,他应该就能够将青灯移出识海。 这也正是方才他有把握告诉李源,让他再等一等的原因。 否则,要是不给他一点希望,谁能知道那群圣地弟子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此刻,正当李源准备起身告辞的时候。 门开了。 进来的是一个太一圣地的弟子,江南对他有些印象。 这人当初正是和柳依依一起的六人之一,名叫郑西来。 此刻,他气喘吁吁,看上去是以极快的速度奔跑过来。 他的脸上,布满了惊慌之色,顾不得敲门,便跑到江南与李源面前。 “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李源眉头轻皱。 郑西来却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喘着粗气儿,急切道:“大师兄!出事了……大事不好了……周浔……周浔他……” 闻言,江南与李源骤然一变,心底升起一股极为不好的预感。 郑西来继续道:“周浔……周浔他杀了东娴姑娘!” 话音未落,江南二人便已经朝外面跑去。 由于操控青灯虚影需要全身心投入识海,所以江南中途从大屋搬了出来,住进了村头一处土房内。 这里离大屋不算远,但也有个一两里路。 大屋门口。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鲜红,一抹白衣身影倒在门口,汩汩的鲜血从她的颈项处流出,染红了黑褐的土壤。 她的手边,是一个被鲜血染红的篮子,满满一篮鸡蛋已经破碎,与鲜血混杂在一起。 在她身前,则是跪倒在地上双手抱头的周浔。 “周浔!” 李源怒不可遏,瞠目欲裂! “你都干了什么?!” 但周浔已经完全听不清他的话了。此刻,他状若疯魔,双目赤红,死死盯着东娴的尸首。 “变啊!” “你快变啊!” “你快变成灯啊!” “你都死了怎么还不现出原形啊!” 声音从他喉咙传出,沙哑而狰狞,宛如失控的野兽。 李源脸上铁青一片,上前一脚踹开周浔,砰的一声,他的身体撞在大屋的墙上。 江南将手指放在东娴的鼻息处。 没有感受到任何呼吸…… 李源死死盯着他,他缓缓摇头。 这时,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而来。 他们看着倒在地上的东娴,一时间心神俱震! 虽然他们中有人觉得周浔当初的说法有些可能,但皆没有想到,他竟然失心疯了,采取如此过激的方式。 “东娴姑娘?” “这是什么情况?” “周浔?!” “……” 众人反应不一。 王淳允跑过来,眉头紧皱:“怎么回事?” 江南摇摇头,脸色阴沉地看向李源。 李源眉见涌起阴郁的怒火,便走向周浔! 但就在这时,异变发生了。 江南忽然察觉到,怀中冰冷的身体,动了一下。 他不敢置信地低下头。 只见怀中少女的睫毛突然动了一下,然后竟是睁开了眼睛! “江……江南……” 在江南错愕的目光中,少女竟然缓缓站了起来。 她搀扶着门廊,揉着脑袋。 在众人见了鬼的表情中,若无其事地捡起散落在门槛的篮子。 “碎了……”少女有些苦恼地开口。 随后,她望向众人:“客人们,早饭可能要晚一点了,我再去取几枚鸡蛋……” 说罢,她便提着篮子,朝村口走去。 所过之处,众人纷纷避让,一条嫣红的血印随着她的脚步,一路延伸。 此刻,目光有些呆滞的周浔,盯着东娴离去的背影,露出不敢置信之色! 下一刻,他的目光中彻底失去了任何理智! “没……没死?” “她……她为什么……还没死!” “不!是做梦!一定都是做梦!” “啊!!!” 凄厉的惨嚎声从他喉咙里传出,周浔突然狼狈地爬起来,发了疯一样撞向墙壁! 砰的一声,鲜血飞溅。 他的身体缓缓瘫软而下,不再动弹。 一阵和熙的微风吹过,浓郁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 一片死寂中,众人只感觉浑身冰冷,一股森然的寒意扑面而来! 一股恐惧的情绪,前所未有地在众人之间蔓延开来! 他们此刻,终于能够理解,几个月前,那群北海修者的恐惧。 . 大堂饭桌上。 香喷喷的煎鸡蛋和热气腾腾的白粥摆在桌上,三十几人麻木地看向那个在灶台忙碌的身影。 心头一阵翻腾。 只有江南,一口鸡蛋,一口粥,不发一言。 众人皆是望向他,神色怪异。 片刻后,东娴走了出来,对刚才的事仿佛完全没有记忆。 若不是她颈部还有一道暗红的伤口,众人甚至以为那只是一场梦魇。 “客人们,你们怎么不吃啊?”东娴歪着脑袋,露出沮丧之色。 原本楚楚可怜的模样,但众人一想到方才的情形,便感觉心头一阵发凉。 他们难以想象,眼前的美丽少女究竟是什么诡异的事物。 沉默中。 怀光圣子抬起头,“东……东娴姑娘,叨扰的时间太久了,以后我们还是在村外去住吧……” 他一开口,众人也是附和。 只想尽快远离这个离奇的少女。 闻言,东娴愣了一会儿。 在众人忐忑的目光中,她露出落寞之色,眼里有带着一丝微弱的期翼, “是……是我照顾不周吗……” “是我做的饭菜不好吃吗……” “客人你们多待几天好不好……” 沉默。 众人没有说话,但却已经给出了回答。 少女最终失落地埋下头。 片刻后,三十几人收拾了一番,离开村落。 去哪儿都无所谓,流落荒山也可以。 但无论如何,他们都无法再与这个让他们感到恐惧的少女一起待在这个村落了。 大半个上元的天骄人杰,在失去了修为沦为凡人后,不约而同对这个少女,产生了恐惧的情绪。 村口。 “如果有了进展,我会通知你们。”江南看着神色复杂的李源,如此说道。 李源一愣,“江兄,你要留下。” 江南点头,“要寻出路,就必须在村中。” 李源深吸了一口气,“江兄,大义!” 说罢,转身离去。 “若是有什么变故,立刻告知我们。”王淳允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此说道。 江南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他说谎了。 事实上,调出青灯这种事,在哪儿都可以。 只是,他对于东娴的身份,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所以,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惧怕。 人类总是恐惧未知,但一旦知晓其存在根源,这份恐惧便不复存在了。 回到大屋,他便看见东娴坐在一根凳子上,抱着双腿,怔怔望着桌上的残羹冷菜出神。 “东娴姑娘。” 少女猛然抬起头,不敢置信:“江……江南,你没有与他们一起吗?” 江南摆了摆手:“他们人多,我喜欢安静。” 少女眼中露出一丝惊喜,“那……在离开之前,你还会住在村里?” 江南点头。 “还会吃我做的饭?” 江南点头。 “还能和我说话?” 江南再点头。 如此,少女笑了起来,如沐春光。 江南突然开口:“东娴姑娘……你方才说什么?离开?什么离开?” “嗯……” 东娴点着脑袋:“门要开了。” 江南没有一皱,“什么门?” “通往外面世界的门。”少女抚摸着颈部的狰狞伤口,“每次我死掉以后,那道门都会打开一段时间。你们就可以回到外面的世界了。” 顿了顿,她继续道:“每一次,客人们都是这样离开的。” 江南:“?” 他想到了以冉千雪为首的北海修者。 他们就是这样离开门内世界的? “江南,你们离开以后,能不能不要说这里发生的事啊……”东娴突然开口,语气带着一丝哀求。 江南抬起头:“为什么?” 东娴埋下脑袋,低声道:“因为如果外面的人都知道了……知道这里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就都不会来了……” “就没有一个人肯合我说话了……” 江南愣了好久,轻轻点头。 但随后。 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除了北海修者以外,在烈阳道的传说中,曾不乏有各种大能探寻天渊。 但这门内世界,又只有东娴的死才能打开通往外界的门。 那岂不是说……每次有人进入门内世界,她都要被杀一次? 但即便比如,她还是无比希望门外有人来。 ——为了有人能和她说说话。 第90章 一行人的背影,缓缓离开村落,没入山林之中。 李源与秋舒娅走在前头,气氛压抑得沉闷。 “师妹。” 李源走在稍微靠前一些,突然开口。 秋舒娅抬起头。 “五年前,那个时候我只有八品,你还在圣域洗礼。” 李源说着有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盛夏,我第一次离开宗门。” “奉命去一座宗门管理的城池,执行任务。” “那座城市里,有一头百年恶尸。” “它含阴怨之气而生,力大无穷,杀人如麻,难以镇压。” “即便把它斩断成无数碎块,它依然能重新复生。” 李源向是对着王淳允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可那个时候,我一点都不感到恐惧,只有一腔热血,誓要斩妖除魔。” 说罢,他盯着秋舒娅:“可是为何,到了如今,我已经是太一圣子。还会打心底里惧怕东娴姑娘?” 秋舒娅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东娴姑娘生得美丽,又极为热情,待我等无微不至。我为什么回害怕她呢?” 李源幽幽望着背后失去了生气而一片寂静的村落,缓缓开口:“后来,我想明白了。” “因为如今的我,是凡人。” “我们并非那么惧怕东娴姑娘,只是对‘变成了凡人会害怕’这件事感到恐惧。凡人害怕床下鬼影,怕阴间之物,当我们也变成了凡人,才发现这种恐惧是如此真切。” 秋舒娅看着他,缓缓道:“师兄,人有七情六欲,喜怒惊恐皆在其中,师兄不必介怀。” “我知晓。” 李源深深吸了一口气:“可是江兄却留下了——为了找寻回归的路。” 他颓丧地叹了口气,幽幽道:“从那一刻起,我便明白,我不如他。” 秋舒娅叹了口气。 她自然明白,自家这师兄虽然表面上温和有礼,可心底里比谁都要骄傲。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在登临圣子之位,并隐隐在东境年轻一代中独占鳌头。 可是,江南的出现,让他一次又一次地产生了挫败之感。 这种感觉,诞生于一灯佛子死的时候。 明眼人都明白,一灯佛子的死不可能和江南脱得了干系。 但倘若换作是李源,他没有把握能击杀一灯佛子。 即便有,他也没有胆魄杀死六大势力之一九常寺的第一佛子。 然而江南却做了,毫不拖泥带水,干净利落。 如今,江南又在见识了那样的景象下,还选择留在村落。 这不由让李源心中,感受难言。 秋舒娅叹了口气,但她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因为江南一路上带给他们的震撼,太多了。 在座各位都是上元年轻一辈中的天骄人杰,但江南不是。 他是怪物,是妖孽。 万幸,他和东境的关系,还算不错。 行进中,他们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为首的李源和秋舒娅猛然抬起头。 因为他们看到了——在那条熟悉的小路上,一道蒙蒙白光化作的巨大门扉,正矗立在天地之间。 ——与他们来时,穿越的门扉,一般无二。 一行人眼中露出狂喜之色! 这说明,他们可以回去了! 虽然不是回归上元,但至少可以回到天宫,回到一万年前的上元! 永远的,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众人还看到,在那门扉的下方,一条细细的血线缠绕而上,像是撑开了整座门扉。 那是血,那是东娴的血。 他们不会忘记,那个姑娘的血,无论过了多久,都不会干涸的血。 “我们……能回去了?” 圣地之中,一名弟子忍不住惊叫出声! 随后,宛如沸腾一般,欢呼之声此起彼伏。 但惊喜之后,众人便又意识到一个问题。 江南还在村落之中,为了众人的回归而寻找办法。 要不要回去通知他? 但他们不知晓,这座门扉能撑多久。 一天?一个时辰?还是眼前的一刻? 片刻的讨论后,所有人都沉默下来,没人主动要求回到村中。 他们害怕,害怕一转身,这道希望的门扉便会消失。 他们便会永远困在其中。 沉默中。 人群中,郑西来的声音突然响起, “如果……如果这真是东娴姑娘的死所打开的门……那到时候……再开一次不就行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过去。 惊愕,骇然,震撼…… 一道道目光看向声音的主人。 这时,郑西来自身也是猛然一愣! 细密的冷汗浸湿了他的衣衫。 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 是因为东娴不会真的死亡吗? 就像一面镜子,郑西来站在镜面前,看着衣冠整整的自己撕去了所有光鲜的伪装。 露出一副让人作呕的怪物的模样。 困境,暴露的不只有人性中最原始的恐惧,还有恶。 . 视线回到村落,大屋。 江南过了好久才平息下震荡的心情。 他轻声开口,“东娴姑娘,你记得你死了多少次了吗?” 东娴一愣,掰这指头陷入沉思,许久才眼睛一眯,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我忘了!” 江南:“……” 东娴苦恼地皱起眉,“不知道为什么,大家一开始明明都很好,可待久了就变得不好了。然后,就会有人要打我,骂我,杀我。最后,门就开了,大家都走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江南却感到背后生寒。 东娴无法理解,他却是知晓。 来到这里的修者,都被剥夺了修为,就像凡人被剥夺了五感,只能在黑暗中挣扎踱步。 但一旦失去希望,人就会变成动物。 变成野兽。 “所以……你不害怕吗?”江南转而问道。 “一开始很怕,现在也有一点怕。” 东娴轻声开口,“可是……我更怕只有一个人。” 江南张了张嘴,说不就话来。 过了良久,他才换了个话题,“东娴姑娘,其实你知道那青灯在哪儿吧?” 听到这话,东娴身体一颤,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急忙道:“江南,我……我之前不是故意骗你们的!真的,它太危险了,你们……你们是拿不到的……” 看着她着急的样子,江南哈哈一笑,“东娴姑娘,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这时,惊慌的少女才稍微平静下来。她害怕江南一气之下就走了,又留下她一个人。 她轻声道:“是的,我知道。” 江南点点头:“那它在哪儿呢?” 东娴抬起头,“……到处都是。” 江南:“?” “就是……就是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是它!”东娴见江南一时间没有理解,着急地解释。 江南倒吸一口冷气。 “你是说……我们如今就在它的内部?” 东娴点头。 江南心中无比震撼。 怪不得,怪不得其他人一进到门内,便失去了所有修为,但身怀道行的自己,却没有受到影响。 原来,他们所见的一方小世界,都在残破青灯内部! 这他娘的谁能想到? 沉默片刻,他又道:“东娴姑娘,你是青灯之下所诞生的一缕意识吧?” 东娴小嘴张成了圆形:“江南,你怎么知道的?” 江南没有说话,微笑着看向她。 果然没错。 当初他在幻象中,就看到在天庭万族的香火供奉中,青灯之下诞生了一缕蒙昧的意识。 想来想去,东娴这个身在小世界内的原住民,便只能是那一缕意识的化身了。 否则没法解释为什么这一方小世界里会有人类的踪迹。 只听东娴娓娓道来,“很久以前……我也记不得多久了……我睁开了眼……” “那时候,很多穿着好看的衣服的人会进来磕头,他们会发出一种叫作声音的东西,后来我也学会了。” 江南点头,这应该是天庭统治的时代,他们把青灯供奉在小世界中。 “后来,世界突然震荡了起来,六个人突然闯进来——他们是好人,他们会跟我说话。” 这是人神大战的阶段,人族六圣攻破天庭,展露青淮天。 不过这姑娘那时候评判好坏的标准,就是别人跟不跟她说话吗…… “他们一开始想要带走灯,最后却放弃了,留下了一些东西就离开了。” 这应该是当初六圣留下封印的时候。 “后来偶尔会有人通过门进到这里,但都不会呆很久就走了,最后就是江南你们来了。” 听到这里,江南终于对整个过程有了大概的了解。 顿了顿,他最后问道:“东娴,你既然如此向往外面的生活,就没有想过跟他们一起吗?” 东娴的存在他算是了解了。 大概就是因为香火和信仰之力诞生的一缕幽魂,她和青灯的关系,大概就是她是从青灯中诞生的,却没有操控青灯的能力。 但每一次她“死”去,青灯内部便会裂开一道缝隙,可供人通行。 听到外面的世界,东娴眼中不自觉露出期翼之色。 但随即,她便脸色一黯:“出不去的,只要灯还在这里,我就只能在这里。” 闻言,江南微微点头。 然后,他突然开口:“你想出去吗?” 东娴娇躯一震,脱口而出:“想!” 但突然意识到什么,又道:“江南……算了吧,你拿不走灯的。” 这姑娘没什么尝试,但对于青灯之事,却是无比熟悉。 瞬间就明白了的江南的打算。 然后劝他放弃。 “只要你多待几天就够了。” 东娴埋下脑袋,低声道,“只要有大白和小花村外,就没人能带走它。” 闻言,江南眉头一皱。 大白,是猪圈那头猪的名字;小花就是村口农舍的大公鸡。 一头永远不会死的猪,和一只无限下蛋的公鸡。 江南心念急转,脑中生出一个荒唐的猜测,“东娴……难道那六个人留下的东西……就是它们?” 东娴点头。 江南人傻了。 六位人道大佬,封印青灯的方法,就是留下了一头猪和一只鸡? 见江南面色怪异,东娴急忙道:“它们一开始并不是那样的,它们一开始是两个字。” 字? “什么字?” 东娴苦恼地摇摇头:“……我不认识。” 闻言,江南沉吟着。 当初的幻象中,六位人道大能确实留下了封印,镇压青灯。 如今得知它们所化之形,就是村里的大白猪和公鸡。 江南若是想要以识海青灯,引动外界青灯,就不得不考虑这两个变数。 “我要去见一见他们。”良久后,江南开口说道。 闻言,东娴目露担忧之色,但看着江南坚定的神色,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劝。 随后,两人站起身,朝屋外走去。 却见两道身影就在不远处的空地上,一头慵懒的大白猪,一只昂首的公鸡。 江南心头一凛。 好家伙,它们还自己找上门来了。 没等他说话,大白猪睁开了眼,饶有兴趣地盯着江南,“年轻人,你想夺取封印之物?” 公鸡附和道:“野心不小啊!” 猪的声音沙哑而厚重,公鸡的声音则是高亢洪亮。 这是江南第一次听到它们口吐人言,但心头却无任何惊讶之感。 既然明白了这两者的身份,那能说人话便也不稀奇了。 江南拱手,心知也无法隐瞒,坦然道:“两位,在下要返回上元,便需要青灯。” 大白猪吭哧两声:“门不是已经开了吗?” 公鸡道:“东娴那丫头不是跟你说了吗?” 江南却是摇头:“在下并非来自当今上元,而是一万年后!若是要回去,便必须取得青灯!” “两位若是阻止,在下只能冒犯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头都在打鼓。 毕竟他虽然道行仍在,可面对人道大佬留下来的封印,依然不够看的。 若真不死不休,怕是只能再唤轮回降临了。 哪儿知,两者却没在意后面的一句话,反而被“一万年后”所吸引! 大白猪露出怀疑之色,“你真来自一万年后?” 公鸡道:“我有点不信!” 江南看着这唱双簧的一鸡一猪,认真道:“绝无虚言!” 大白猪试探问道:“那你说说,一万年后人类还在吗?” 公鸡也道:“人道还有曾经的辉煌吗?” 江南拱手:“一万年后,人道昌盛,乃上元之主!” 大白猪叹息一声:“啊,这样啊,真是遗憾。” 公鸡扑腾了一下翅膀,“这样自私的物种还没灭绝,就挺离谱的。” 江南:“?” 这怎么跟想好的不一样? 感情这俩二货盼着人道去死呢? “好了好了。虽然不太可能,但你想做就做吧。” 大白猪此刻显得兴致缺缺,“但我提醒你封印之物中有大恐怖。你死了不打紧,东娴丫头估计要伤心好久了。” “就是就是,东娴丫头可比你们自私的人类好太多了,你别死那么快啊。”大公鸡亦是道。 江南张了张嘴,“二位的意思是……不会阻止我?” 大白猪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年轻人,你可能误会了什么。我们只是被人道狗贼绑来的禁制之灵而已,禁制的用途就是封印。我们存在于此便是你的阻碍,与我们的意愿没有关系。” “就是就是,倒不如说你要真能取得青灯,我俩和东娴丫头也不用在这破地方待着了——虽然我觉得你不会成功就是了。”大公鸡也是昂着脑袋道。 江南终于明白过来。 听他们意思,这一鸡一猪并非人道创造,而是天然的禁制诞生了灵智。 只是当年被人道大能拘禁而来,镇压青灯而已。 就像两块称坨一样。 秤砣杵在那里,就是重量,就是压制。 这和称坨怎么想,没有关系。 更何况这一鸡一猪,在观感声对人道也没有任何好感,即便青灯出世带来灾祸,他们也并不在意。 相反,这俩家伙似乎因为当初人道大能的行为,对整个人道都颇为不满。 “二位,我明白了。” 江南深吸一口气,点头。 紧接着,他看向还愣在他所说的一万年后的少女,道, “东娴,我会拿到青灯。” “你也会看到外面的世界。” “那里每时每刻都有人说话。” “你将不再孤独。” 第91章 世界崩溃! “我……我愿去通知江剑首。” 沉默中,背心已经被冷汗渗透的郑西来,如此说道。 此话一出,身旁之人皆是以奇怪的目光看向他。 李源幽幽道:“郑师弟,方才的话,可当不得真。即便东娴姑娘……有些诡异,但未曾有害人之心,反而对我等有恩。若为了开门再行恶事,那可要不得。” 他意有所指地盯着郑西来,“郑师弟,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大师兄请放心!” 郑西来深吸一口气,“我去通知江剑首,若是再此期间门消失了,我甘愿余生留在此地终老!” 他说得无比坚决。 仿佛是在为方才心头荒唐邪恶的念头赎罪。 说罢,郑西来毅然决然朝着村中走去。 即便他再不愿面对东娴,再不愿再回到那诡异的村落。 但他还是去了。 踏出一步后,一时间,郑西来只感觉道心前所有为的通透与澄澈! 恶念斩除! 若不是被此地剥夺了修为,他甚至能借着此时此刻,更上一层楼! 待郑西来离开以后,李源望着眼前通往天宫的门,目露挣扎之色。 良久后,他看向下方跃跃欲试的一众弟子。 “诸位师弟,你们也知晓这扇门背后便是天宫,便是回去的路。” “但就在此刻,江剑首还在村中,为我等能回归上元而费尽心力——此乃大义!所以……我决定就在此地等着江剑首的结果!” 话音落,下方哗然一片! 连他身旁的青华圣子和怀光圣子都皱起了眉头。 “当然,这是我个人的决定。若是诸位师弟想要回去,我也万分理解。” 李源朗声道:“现在,一心要返回天宫的,你们可以走了,若是愿意留下,便陪我一起等。” 人群中嘈杂一片。 他们看了看门,又看了看李源,大多数还是告辞后选择迈进了门扉。 他们不敢赌。 若是江南找不到青灯,他们便会永远被困在这一方小世界。 虽然门后不是他们熟悉的时代,但即便是一万年前的上元,也总比这个诡异的地方好上无数倍。 “李源,抱歉了。”怀光圣子叹息一声,领着怀光圣地的弟子向前走去。 青华圣地等人亦是如此。 甚至太一圣地的弟子都走了不少。 他们的身影跨过门扉,逐渐消失在李源眼中。 当蒙蒙的白光消散。 熟悉的景色映入他们的眼帘——天宫,废墟,倒塌的天柱,破碎的祭台…… 这一刻,空气是如此清新。 众人如同挣脱了古老的枷锁,不由长舒一口气。与此同时,他们被剥夺的修为,也全然恢复! 于是一股浓浓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看来,我们以后是要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啊……” 怀光圣子幽幽一叹,劫后余生的喜悦中,带着一丝怅然。 在他身旁的青华圣子,亦是微微点头,“那所谓的古卷记载,可能也是记载错了……也许那些突然出现又神秘消失的天外之客,并非说的是我等。” 毫无疑问,他们虽然佩服江南的决定,但对其能找到青灯不抱任何希望。 否则也不会回到天宫。 废墟之内,冉千雪仍然盘膝坐在那里,身后是一众北海修者。 在他们旁边,西域众僧和南荒脑子亦是盘坐。 怀光圣子微微皱起眉头:“他们还没走?” 如果小世界里的时间和外界没有区别,那距离他们踏入门中已经足足过去了有百日有余。 而这段时间,南荒,北海,西域三个阵营的人却一直待在此地。 他们既没有离开,也没有进入门内一探究竟。 这明显不合常理。 特别是南荒那些铁蛮子,以怀光圣子对他们的了解来说,这群脑子里都是铁一般刚硬肌肉的铁头娃,绝不可能毫无希望地等待几个月的时间。 “诸位道友?” 青华圣子挑了挑眉,向着三大阵营的修者喊道。 无人回应。 突然,他目光一凛——几个意想不到的身影,也出现在了视线中! 言峰,言礼,还有一众失踪的各大圣地弟子! “不对劲!” 怀光圣子脸色骤变。 突然,三大阵营的修者一同睁开了眼!像是被什么东西操控一样,整齐划一! 随后,他们一同发动攻势! 眨眼之间,整个天宫的灵气被他们全部抽干! 宛如大海中的漩涡,浓郁到几乎化作实质的浩瀚灵气朝天宫深处汇聚而来! 宛如阴云一样盘踞在祭台上空,毫无花哨地朝着怀光圣子等人倾轧而来! 没有任何道法神通,仅仅是简单的以灵气压人。 但在数十名天骄的联手施为下,却显得如此浩大而不可阻挡! 青华圣子与怀光圣子措手不及,只来得及以道法抵抗! 他们身后的弟子亦是如此,电光火石间,一层层灵气屏障出现在众人上空。 但刚刚恢复修为的他们,又是仓促施为,而且人数远远比不上三大阵营。 很快,如同磨盘一般的恢宏灵气倾轧之下,一层层屏障无力破碎! 恐怖的压力倾倒在一行人身上! 青华圣子与怀光圣子还在苦苦抵挡,但他们背后的一众弟子却是被无形的压力摁在地上摩擦! 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青华圣子一咬牙,浑身灵气爆发! 一枚巨大的虚幻莲花在他背后绽放,青光照耀天地,威能无双! 暂时与头顶的灵气磨盘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快!这里我撑着!你去门内通知李源和江剑首!快!” 他对着怀光圣子,几乎是嘶吼出声! 后者听得此话,也是一跺脚,便朝着破碎的石门冲去!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阴谋。 在他们进入门内世界的这段时间,三大阵营的修者发生了什么意外。 一定要通知李源的人,否则所有上元的年轻一逮,很有可能在此地被一网打尽! 但就在怀光圣子将要跨进石门的那一刻,异变突生! 电光火石之间,一条半透明的丝线从不知名处延伸而出,宛如游蛇一般穿透磅礴的灵气,扎进他的后脑! 一瞬间,怀光圣子的瞳孔失去了神采,迈进石头门的脚步也缓缓抽出。 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动作变得无比僵硬。 青华圣子目睹此状,顿时瞠目欲裂! 与此同时,头上的灵气磨盘猛然倾轧,碾碎了虚幻的莲花! 数十条丝线钻进失去了抵抗的众人的后脑! 下一刻,他们目光呆滞,和三大阵营的修者一样,失去了神智。 青华圣子在神智被镇压的最后一刻,瞥见虚空中出现的一头巨大的金蟾,以及它头顶的一个熟悉的道袍年轻人。 青华圣子恍然大悟,嘴里喃喃,“氿婴……” 他终于明白,是谁在幕后操控众人,当初李源在进入天宫前,就已经告知他们此事。 只是后来的行程中,此人并未现身,众人也只以为他身份暴露,落荒而逃,没有过多在意。 可是,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已经操控了三大阵营的全部修者! 但,即便知晓了一切,也为时已晚。 随着青华圣子目中失色,所有踏出石门的修者皆是被金蟾所操控。 无一幸免! 虚空中,体型宛如山脉一般大小的金蟾横亘,妖异的金光在它嶙峋的表皮之上氤氲,恐怖的威压从它体内散发。 如今的金蟾,与之前和江南对弈之时,可谓是天差地别。 一身道袍的氿殷现站在金蟾头顶,目光掠过被操控的众人,看向破碎的石门。 那里,有让他落荒而逃受尽屈辱的人。 但最终他还是失望了,江南并没有跟随这众人一同出来。 金蟾硕大的眼球扫过废墟中的众人,最后同样落在石门之上。 “这些可恶的人道老贼,居然在神物之上留下禁制……” 金蟾不知多少次发出愤怒的咒骂。 “上师,我们还要这般等着吗?”氿殷眉头轻皱如此问道。 当初,金蟾带着他遁入天宫,突然发现当初神战之时遗留在天宫中的道蕴。 耗费一些时间,吞噬这些道蕴之后,金蟾回复了些许修为。 也正是凭借于此,金蟾一口气操控了天宫中三大阵营的所有修者。 这让氿殷的自信,空前膨胀。 但当他们准备进入门中的时候,金蟾却发现门内似乎存在两道恐怖禁制,而江南等人又已经深入其中。 等了数十日,才等到有人出来。 但氿殷心心念念的江南,却没有见到踪影。 “不然,还能如何?” 金蟾的声音厚重而洪亮,仿佛滚滚天雷。 “神物有大恐怖,一旦进入其中,仙人也要打落凡尘。” “若是本座与你贸然闯入,一身道行皆烟消云散,操魂之术也将失效,到时本座拿什么对付那些小辈?” “只能等他们全部出来,将其全部控制以后,再深入神物之中,慢慢盘算破除禁制,取得神物。” 金蟾何尝不想速战速决? 但若是它与氿殷现在进入青灯之内,操魂之术失效,三大阵营的全部修者都将恢复神智。 那他们这边就只剩下氿殷一个失去修为的凡人,和一只破蛤蟆。 虽然门内的江南他们也应该失去了修为,但单凭凭人数就能完全碾压一人一蟾。 为此,他们不得不等。 但,只要江南等人一出来,面对的就是恢复修为的恐怖金蟾与九成的上元天骄人杰。 那时,就是他们的死期。 . 门外发生的事,门内的众人还一无所知。 他们还以为怀光圣子已经回到了天宫,可能已经于北海南荒西域三大阵营安然汇合。 殊不知在门的背后,绝望的深渊正在等待他们。 这一次门开,出去了二十余人。 留下的人所剩无几。 中州的六人,太一圣地的李源,秋舒娅,还有当初被江南从金蟾手中救下的柳依依等人。 只剩下十人左右。 无一例外,他们都相信江南能够取得青灯。 没过多久,郑西来便回来了。 “大师兄……你们没有回去?” 李源摇头:“江兄在为我等寻出路,怎能丢下他一人?” 他这话是回答郑西来,同时也是说给中州几人听的。 郑西来点点头,不再去看那虚幻的大门,继续道:“大师兄,江剑首说最多还有三日,便能一试!” 众人闻言,皆是心情放松了些。 若是江南能够成功,便说明他们终于有可能回归上元了。 至于江南具体会如何取得青灯,没人过问。 在座都是聪明人,深知忌讳。即便心中再好奇,也不可能像个愣头青一样去刨根问底。 . 三日时间眨眼而过,清早。 大屋之中,因为众人的离去,少了些许生气。 江南坐在长凳上,闭着双目,无比平静之色。 只是识海之中,巨浪滔天。 “江南,吃饭啦!” 人未到,声先至。 东娴端着一碗冒着腾腾热气儿的肉粥,从灶房走来。 香味扑鼻。 但一想到这肉是那头会说人话的大白猪身上的,江南心头就有些别扭。 据那头猪自己所说,它和公鸡原本是两道禁制,被用于镇压青灯。 但后来它们发现青灯之行的东娴这一缕意识,百无聊赖之下,它们开始接触她。 那时的东娴还如同一张空白的纸,连形态都是模仿当初天庭之人的模样幻化而来。 后来,大白猪与大公鸡交给她各种各样的事,比如吃饭,睡觉,外面的世界等等。 但青灯之内毕竟是一片混沌,俩禁制之灵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引动禁制之力化作这一方小世界。 天空,大地,花草,丛林,房屋,猪,鸡……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所以说白了,其实无论是猪肉还是鸡蛋还是白粥,乃至江南所看到的一切,都只是两道禁制的能量所化的事物而已。 这也解释了为何大白猪能无限复活,大公鸡能下蛋等等怪异。 但不得不说,它们的味道挺不错的。 “江南,你真的是从一万年后来的?” 江南喝粥的时候,东娴坐在他旁边,突然问道。 江南点点头。 “那你要回一万年后咯?” 东娴眨着眼睛,轻声问道:“就算我到了外面的世界,也要等一万年才能再见到你吗?” 江南一愣,“……好像确实是这样。” “唔……”东娴轻轻皱眉,“那要等好久啊!” 江南莞尔一笑,等这姑娘见识到外面世界的精彩后,或许用不了多久就把自己等人忘了。 不过他没说出口,反而开玩笑道,“东娴,你要是太久的话,可以和外面的人一样修行——据说那些大修为者,一觉便能睡千年。” 东娴眼睛一亮,“修行?和你一样吗?” 江南点头:“差不多。” 这时,他已经喝完碗里的粥,打量着好奇宝宝一样的东娴。 突然想到,东娴既然身为万族香火诞生的意识,青灯的另类道果,她本身的位格本就高到难以想象。 她若是修行,多半又是一个人间妖孽。 “嗯……那等我出去以后就要修行!” 东娴突然握起小拳头,“对了江南,修行修到最厉害的是什么样子啊?” 江南哑然失笑,随口道:“大概是仙吧?” “仙?” 东娴眨了眨眼,“唔……要是我成仙了,我就叫东仙!江南你以后肯定能听到我的名字!” 东娴? 东仙? 这姑娘小小年纪就玩谐音梗吗? 又聊了几句,东娴更加坚定了出去以后要修行的念头后,便捧起空碗跑向灶房。 江南也站起身缓缓走出大屋,深深吸了一口气。 经过三天的水磨功夫。 他能感觉到,识海中的青灯已经到达临界,再稍微催动识海,它怕是就能降临在世间! 他出了一趟村,见了李源等人,告知他们时候到了。 不得不说,李源等人全部被东娴吓走了,在某种意义上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江南召唤识海青灯的时候,不必再费心掩饰了。 还记得三天前,王淳允和两名剑徒一开始还准备与江南一同留在村中。 后者劝了好久,他们才答应和东境修者一起在外等着。 而那个时候,王淳允也有些察觉到,江南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他没有过多在意,毕竟人生在世,谁都有秘密,江南有,他也有。 告别众人,江南重新回到村中。 据大白猪所说,村落是青灯内部的中心,江南寻思在这里祭出识海青灯,成事儿的把握应该会大一些。 今日的天气挺好,阳光明媚,朝阳东升。 东娴洗完了碗筷,此刻正坐在门槛上,双手托腮,静静地看着他。 天穹之下,江南闭上眼。 意识来到识海之中。 随着混沌漆黑的识海荡起波涛,虚幻的青灯前所未有地绽放光芒! 一盏半透明的青灯虚影,在江南胸口浮现。 如同太阳一般,无比耀目,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压力,四散开来! 紧接着,仿佛共振一般,大地开始颤抖,砂石簌簌作响;天穹摇晃,大日明灭不定。 放眼所及的一切,皆是动荡起来,宛如末日! 下一刻,一切像是镜子一般轰然破碎,如同幕布掀开,露出幕后幽深的原暗。 世界,崩塌了。 混沌之中,大白猪猛然睁开眼,猪目中全是不敢置信之色! 它作为禁制之灵,自然能感受到,禁制所化的一方世界,正在坍塌! 它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禁制崩坏,被尘封万古的恐怖存在,即便突破枷锁,降临世间! 第92章 青灯现世,仇人相见! 村外的李源等人望着这末日一般的景象,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即便江南提前与他们打过招呼。 但众人依旧感到无比心悸。 虽然这一方小世界不大,但眼看着入目所及的一切被摧枯拉朽地搅碎,仍然让人心神震颤。 仅仅片刻的功夫,这方小世界的一切,便全部烟消云散,露出其后深沉的混沌。 紧接着,虚空中有青色的光弥漫,笼罩了所有人的视野。 . 门外,天宫废墟。 四大阵营的修者宛如木偶一般分列四周,盘膝而坐,一条条半透明啥隐隐闪着金光的丝线从他们后脑延伸出来,归于虚空中巨大的金蟾。 突然,那祭台之上破碎的石门颤抖了一下。 那一瞬间,金蟾巍峨的身躯猛然一颤! 紧接着,天地开始动摇起来,无边的阴云滚滚而来,狂风皱起如鬼神怒号。 天象骤变! 仿佛有什么恐怖之事即将发生! “怎么……可能?” 金蟾喃喃,发出不敢置信的声音。 “上师,这是怎么回事?”救殷虽不清楚具体什么情况,但隐隐也是知晓有什么大变故发生了。 过了良久,金蟾才颤颤巍巍道:“神……神物……脱困了!” 它此刻的表情,惊骇中带着狂喜。 原本,金蟾还忧心要如何破除禁制。 那可是人道大神通所留下,莫说它现在还未完全恢复,即便鼎盛时期,它也拿这等禁制毫无办法! 但当那无比熟悉而伟岸的气息从破碎的门扉中传来! 金蟾便瞬间了然——天庭曾经的的无上神物,即将降临世间! 虽不知其原因,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此刻,破碎的石门的颤抖愈发剧烈,原本就布满了细密裂痕的门身,更是迸裂更多的缝隙! 巨大的石门簌簌作响,灰白的碎石接连落下,终于在某一刻突破了临界! 轰然破碎! 与此同时,蒙蒙的白光中,一抹青金之色显露其形! 那一刻,虚空中仿佛想起了渺远的吟诵之声,宛如恭迎! 终于,自破碎的白光之中,一盏古拙的青灯上升,缓慢而平静。 它通体青铜色,散发着古老而久远的气息,灯体上遍布裂纹,但即便如此,那股恐怖的气息仍然压地氿殷喘不过气来! “这……这便是……长生灯吗?”他声音颤抖,深切地体会到自己的渺小与卑微。 金蟾虔诚而神往地望着缓缓升上高空的青灯:“祂是造化……是寰宇之间的无上存在……没有人知晓祂的名字,长生灯也不过天庭众通俗之称!” “氿殷,此乃我道气运至宝,天庭的根基,万万不可不敬!” 氿殷郑重点头,心头同样升起虔诚之意! 随后,金蟾跟着青灯的上升,也腾空而起,浑身氤氲起温润的金光,如同朝拜一般缓缓拖起青灯。 毕恭毕敬。 但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古旧而腐朽的青灯,突然往天宫废墟中射出一道光芒。 在那光芒之中,一条条人影从其中走出。 江南,王淳允,李源,秋舒娅…… 刚才还在小世界中的众人,如今因为禁制失效,门内小世界崩塌,连同着青灯一起回到现世。 见此一幕,金蟾面色猛然一变,变得极为难看! 无边的怒火从它心头升起! ——这几个小辈,几头蝼蚁,方才竟躲躲在神物之中! 这是绝不可原谅的亵渎! 金蟾现在的心情,就好像是满怀悼念与虔诚的扫墓人,到了墓园后看到几只老鼠在自家坟头蹦迪。 说不出的恶心和愤怒。 这要是放在天庭时期,可是足以诛灭一脉的极刑之罪! 但它此刻专注恭迎青灯,并没有亲自镇杀这些宵小之辈。 而是引动了废墟中被操魂之术控制的四大阵营修者,全力向江南等人进攻! 而此刻,江南等人眼前浓郁的青光缓缓消退。 于是,他们便看见了熟悉的景色。 天宫……废墟……祭台……以及四周盘膝而坐的四大阵营的修者。 可惜等待他们的,却并非迎接与欢呼。 在他们出现的那一刻,所有四大阵营的修者便同一时间睁开了空洞和麻木的双眼。 然后,如同见了杀父仇人一般,毫不留情地朝着他们攻杀过来! 几人甚至还没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无数目不暇接的道法,充斥着伟力的道器,便扑面而来! 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 不过危机时刻,众人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在修为恢复的一瞬间,王淳允便唤出金笔,无数水墨一般的道痕四散纷飞,与漫天的道法碰撞在一起! 李源也目光一凛,浑身灵气弥漫,一轮巨大的虚幻太阳从他背后缓缓升腾而起,绽放出无比的威压,衬托得他宛如神明! 下一刻,大日爆发出炽烈的光芒,迎向周遭的各种攻击! 余下众人也是手段频出,堪堪抵挡住四大阵营的围攻! 灵气相互倾轧,神异的术法与道器碰撞,一时间,整个天宫都无比混乱。 秋舒娅转手祭出一座虚幻山脉,向着四大阵营的修者镇压而下! 与此同时,她看见了那些曾经的同伴后脑勺冒的熟悉的丝线! 顿时恍然大悟! “师兄,江南,他们这是被操控了——是氿殷!” 其他人也是发现了这一点,算是解了心头之惑 可是……知道这些并没有什么作用。 近百位六品修者的联手围杀,让众人感到一股喘不过气的压力! 况且这些六品可不是一般的六品,而是和他们一样,乃是上元年轻一代的绝代人杰! 只有……擒贼先擒王! 一瞬间,一行人的脑海中冒出了这相同的念头。 ——只有解决了源头的氿殷,才能结束四大阵营修者的攻势! 可这谈何容易? 无论是谁,估计掌控了如此多的修者,其本尊也必然会躲在暗处…… 嗯? 然而,当众人的目光顺着四大阵营修者脑后的丝线,缓缓上升后。 他们看到的是一头巨大的金蟾撞破了天宫天顶,横亘在穹顶之下,爆发出恐怖的威压! 而金蟾头顶,一个熟悉的身影衣袍猎猎! ——氿殷。 “诸位,你们先坚持片刻,他们交给我!” 江南目光从巨大的金蟾身上移开,便看到了它身那一盏残破的青灯! 顿时心头一动。 与此同时,方才回归他识海的虚幻青灯,也爆发出一股无比渴望的情绪! 李源深吸一口气:“江兄,那金蟾不简单,你且小心!” 他本想和江南一同前去,但此刻四大阵营的修者攻势无比猛烈。 若是再离开一人,恐怕他们的阵形便难以坚持! 此刻,李源同样也感受到,那金蟾身上如渊如狱的恐怖压迫力,不低于三品! 面对它,绝对不会比面对被操控的修者们轻松,甚至更加危险! 而江南却毫不犹豫将这个任务扛在了肩上,不由让李源更加钦佩! “放心!” 江南点头,然后驭起狂风,冲破各色道法的无妨,直上高天! 天穹之上,罡风猎猎。 他一瞬间便冲进了茫茫的金光之中! 江南注意道,这些金光从金蟾身上氤氲而起,如同巨大的双手一般捧起青灯。 无比虔诚。 那金蟾直直地注视着青灯,拘谨又恭敬。 只是,它见江南突破了四大阵营修者的封锁又闯入青灯范围内,心头更加愤怒了。 只是,愤怒归愤怒。 唯独面对江南,它是不敢有半点马虎的。 那仿若灭世的雷法,让金蟾仍然记忆犹新。 虽然如今道行恢复了些许,但它仍然没有把握能完全碾压江南。 更何况神物也在此地,金蟾更加不得不慎重起来了。 它神魂一动,磅礴的金光便从它嶙峋的皮肤上喷涂而出! 宛如浩荡的波涛一般朝四周倾泄而去!然后缓缓向上卷起,封住天顶! 在下方的李源等人来看,表示一枚金光闪闪的球体,将江南和氿殷等人完全笼罩! 他神色骤然沉了下来。 见多识广的他,自然看得出这绝非简单的包裹,而是类似于修道大能的小千世界一般的存在。 此刻,他心头不由更加担忧起来。 “李兄,不必担心,专注眼前便好。” 王淳允轻声道,“江兄他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闻言,秋舒娅秀眉蹙起:“王绣衣,你似乎一点也不担心,那可是三品大能的小千世界一般的存在!” 王淳允叹了口气:“你们知道江兄一年前是什么情况吗?” 俩人不明所以。 王淳允头也不回,挥动金笔卷起水墨道痕,将袭来的一头御兽扫飞,才幽幽道:“一年前,江兄才刚踏入修行之道。” 李源和秋舒娅悚然一惊! 那岂不是说,江南仅仅一年的功夫,就追平了他们前半生的所有努力,甚至隐隐有超越之势? 众人亦是绝顶天骄,可听得王淳允如此说,还是难以相信。 这时,又听他道:“别说对峙三品,哪怕他在我眼前立地成圣白日飞升,我也不会有丝毫意外——他不是天才,他是怪物。” 天穹之上,金蟾若驱使的金光已经完全地将入目所及的一切尽皆笼罩! 金光之中,江南感受到一股奇异的气息——就像单纯在渭水时,齐九霄和汕原城令若展开的小千世界一样。 将这一方天地与外界隔离,自成一界。 甚至这金光世界,比起齐九霄所展开的小千世界,似乎更加稳固。 “氿殷,这方世界乃本座之域,隔绝天地,以本座为尊。” 说罢,他再开口:“此地,当无雷霆雨露!” 话音落下,仿佛至理规则一般,整个金光世界仿佛回应一般地一阵嗡鸣! 江南此刻恍然大悟,这头金蟾费了如此大的力气,原来是为了遏制他掌握五雷的神通…… 金蟾继续开口:“氿殷,你去镇杀于他,便当做是你真正拜入我道的投名之状!” “求之不得!” 氿殷深吸一口气,面上露出残忍之色,一步步朝江南走来。 “江剑首,你知道我等这一刻等了多久吗?” “从你在中州夺我荡世钟开始,我便一直等着这一刻。” “当时我便说过——我记住你了。” “如今,我就要……” 江南突然打断了他,“不好意思,你哪位?” 氿殷猛然一滞,脸上转而一片铁青。 却见江南接着说道:“你看啊……我乃大夏绣衣,还是剑庐剑首,总不可能什么阿猫阿狗都记住吧?” “好!很好!我知晓你想激怒于我,不过告诉你又何妨?” 氿殷冷笑一声,“我乃无上神道的第四继承者,大夏绣衣算什么?剑庐剑首又算什么?” “若不是当初组织计划出了意外,一年前剑庐都已经被他们自己的老祖宗毁于一旦!剑首又算什么东西?” 金蟾眉头一皱,似乎有些责怪氿殷说那么多。 但转念一想,江南的存在已经隐隐成了氿殷的心魔。若不让他宣泄出来,使其心境通透,容易为以后的修行埋下祸端。 更何况江南在它眼中已经是一个死人,组织的事让他知晓,也无大碍。 而氿殷的话音落下以后,江南心头却是翻起惊涛骇浪。 他自然不可能不记得氿殷。 只是先前听金蟾开口说什么道,什么投名状的。 他便随口想诈一诈氿殷,看看能不能诈出他背后究竟是什么哪方势力。 却没想到,诈出了些不得了的东西。 听他这话的意思,他属于一个神道余孽组织,而且当年夜晔欲释放初代剑首,也是他们背后一手策划的? 好家伙,江南直言好家伙。 看着一脸畅快的氿殷,幽幽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能当剑首?” 氿殷一愣。 他确实不清楚,当初剑庐就突然宣布了重启剑首的消息,并未说原因。 也符合剑庐的风格。 只见江南腼腆一笑:“那自然是因为——击败夜晔,坏了你们计划的人就是我啊!” 闻言,金蟾和氿殷皆是惊愕至极! 惊愕过后,便是滔天的怒火! 新仇旧恨,竟接踵而至! “江南,我要让你挫骨扬灰!” 氿殷原本俊郎的面孔变得极为狰狞,怒喝一声,双手高高举起! “驭星——红莲!” 眨眼之间,一枚巨大的星辰虚影便在头顶显现出来! 通体黑红,宛若崩裂的岩浆释放出滚滚高温,在它周遭空间都因其扭曲! 下一刻,在氿殷残忍而愤怒的目光中。 巨大的星辰携无上伟力,向着江南直直坠落! 第93章 圆满! 金蟾望着这一幕,心头隐隐有所欣慰。 氿殷的神通来自它的传授,在接受传承之前,氿殷便已经断绝了人道的修炼之法。 而这驭星之术,正是当初天庭中的无上神通之一。 修到极致,可引来真正的陨星降临,威能无穷。 只是氿殷目前还差得远便是了。 不过即便如此,单凭这一手,氿殷也能傲视诸多年轻一代。 不仅如此,由于天庭神物长生灯在此,在其气息的加持下,氿殷的神通更是威能无穷! 金蟾心头如此想到,又看向的江南。 此人天资妖孽,如今正好可以用作氿殷的磨刀石,来让他这一柄神兵,更加锋锐! 而陨星之下的江南,望见头顶的巨大陨星,忽然生出一股熟悉之感。 当初他所看到的神战幻象之内,便有天庭大神通者以此术引动星辰,破灭世间。 看来氿殷未胡扯,他们背后真的就是当初天庭神道的余孽。 深吸一口气,江南心念一动,青绀仙剑骤然激射而出! 刹那间,磅礴的剑光爆发! 剑气喷薄之间,宛如流淌在天上的银河,浩浩荡荡扫过愈发下沉的陨星! 江南忽然心头一震! 剑术神通他已经使了无数遍,自然知晓是何等的威能。 但此刻,青绀仙剑爆发的剑光,却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 其威能至少是平日里的两倍之多! 心念闪动间,江南猛然看向悬浮在天上的破碎青灯的本体。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当他施展神通的时候,残破的青灯微不可查地泛起光芒。 那一瞬间,他的神通便威能暴涨! 这残破的青灯,对自己的神通有增幅之作用! 得知此事后,江南心头一喜。 在他心神澎湃之间,巍峨的剑光已经撞上了坠落的陨星! 一声难以描述的巨大声响,宛如天地初开是的闷响,紧接着表示无边的热浪和剑气四散纷飞,充斥了整个金光世界! 狂乱的余波吹得江南衣袍猎猎。 眨眼片刻后,一切平息。 远处的氿殷目露不敢置信之色。 他当然是见过江南剑术神通的,还不止一次。 但这一次,那浩瀚如海的剑光却要比往前任何一次都要恐怖得多! 难道江南之前还隐藏了实力? 这一念头自从他心头升起的时候,便是一阵惊骇。 要知道,他如今的陨星之术,可是有神物长生灯加持和增幅的。 但即便如此,也只是堪堪和江南分庭抗礼而已! 他不太懂,但他大受震撼。 “无上神道的传承者……就这?”江南眯起眼睛,语气轻佻。 氿殷神色阴沉,露出认真之色。 “我承认,你确实很强,在上元年轻一辈当得顶尖。” “但我和你,却有着本质的差别!” 说罢,他手中掐诀! 身影开始缓缓荡漾起来,如同水波一般。 两条虚影从他身体中走出,分列两旁,缓缓凝聚成实体,露出和氿殷一般无二的模样! 左边的分身一身黑袍,面露阴柔之色;右边的分身一身白袍,浑身笼罩着烈阳一般刚烈的气息! 江南神色一动。 这是与分身之术类似的神通? “此乃无上秘法阴阳魂之术,皆有着我本尊九成的修为,江南,你拿什么来抵挡?” 江南摇了摇头,身形微微晃动,数条人影从他背后走出。 整整齐齐排列成一排。 一具,两具,三具,四具…… 加上他本尊,足足五条一模一样的身心,踏空而立! “不好意思,这个我比你熟。” 氿殷神色猛然一滞,冷笑一声,“旁门左道!” 说罢,他的本尊连同这阴阳两具分身一齐动了! “天!” “地!” “人!” 三具身影分别呼喝出声,一股奇异的气息自三道身影上散发出来,形成一股奇异的阵势! 隐隐间竟是结成了阵法! 在阵法的加持之下,氿殷身上的气息猛然暴涨,金光冲霄而上,如渊如狱! “三才阵——洗世雨!” 在阵法上方,一尊看不清面容的黑衣灵神缓缓浮现,袖袍一挥,便遮盖住大片天穹! 淅淅沥沥的黑色雨滴自其中缓缓落下! 见此一幕,江南心中不由一动。 这神通在幻象之中同样出现过,由天庭四方神明之一的雨师所掌握。 ——每当天庭想要惩戒凡人的时候,便会来这一手,黑雨落下,万物腐朽凋零。 雨过之地,百年寸草不生,极为恶毒! 神通已成,黑雨降临,氿殷露出狠毒之色 神通洗世雨极为刁钻,不仅凋零万物,还可腐朽灵气,坏其神魂,令其身魂俱灭,永不超生! 然而面对漫天的黑色雨滴,江南却面不改色。 四具分身与本尊一同张嘴,同时手中神通涌动! 下一刻,无边的狂风席卷而来,在金光世界没猖狂肆虐! 紧接着,从五个江南的口中,赤红的火焰喷吐而出! 火借风势,风助火势! 无边的火海炸裂升腾而起,将整个天地映得通红! 恐怖的高温让人如坠火炎炼狱! 火海沸腾之间,黑色的雨滴仅仅坚持了片刻,便被一扫而空! 天穹上雨师的虚影,亦被焚烧殆尽! 紧接着,火海倒灌而下,如同瀑布一般朝着氿殷倾泄下来! 电光火石之间,三才之阵便轰然破碎! 一阴一阳两具分身均被烧成虚无! 紧接着,火势不停,如同毒蛇一般攀上氿殷的身躯! 在其骇然的神色下,焚其衣,灼其皮,融其骨! “啊!!!” 氿殷喉咙爆发出狰狞的嘶吼,口舌之间都是喷吐出火焰! 在这一刻,几乎失去思考能力的氿殷才知道。 江南方才的分身根本不是什么障眼法!而是同样具备本尊恐怖修为的个体! 正当他即将被火海吞噬殆尽的时候,金蟾出手了! 金光暴涨,化作一双巨大的手掌,将氿殷从熊熊烈火中捞出! 但此刻的氿殷,却是浑身焦黑,已经是进气儿多,出气儿少了! 已然重伤! 金蟾轻轻摇头,将氿殷收于背后凸起的囊泡之中温养疗伤,然后神色凝重地看向江南。 它心中突然有些拿不准了。 江南的每一种神通,都让它感觉到隐隐的熟悉之意。 皆是与天庭的神通有几分相似之处! 不仅如此,它还看到江南每次施展神通,高高在上的神物都会为他增幅。 这让金蟾感到无比荒谬! 只能说明,江南所修炼的神通,与神物定然有所渊源! 并且,渊源不浅! 这样的结论,不禁让金蟾有些怀疑蟾生。 难道江南所修的也是神道传承? 不,不可能! 若真是如此,它早就应该看出来了才对! 望着重新归于一体的江南,金蟾神色复杂。 “拿在下来磨炼后辈,可就要做好被磨断的准备啊!”江南幽幽开口。 如今,他自然是看出来了,这一人一蟾的组合中,金蟾乃是占据主导。 它和氿殷的关系,大概相当于有些另类的师徒关系。 且金蟾展开金光世界,封他雷法,为的就是想让他作为氿殷的磨刀石。 另外,这金蟾的修为也有些问题。 上一次天宫之外的相遇,他发现这金蟾还虚弱无比。 只是不知几个月过去,它究竟有什么机缘,变得如此巍峨庞大。 观其气息,无比浩瀚。 至少比当初的齐九霄要强横得多。 三品! 还不是一般的三品! 所以,江南万万不敢大意。 ——打氿殷什么的不过是图一乐,今日生死之战,还得看这头金蟾! 金蟾对于江南的嘲讽不甚在意,转而缓缓开口问道:“小辈,你的道法来自何处?” 江南挑了挑眉,没有回答。 只是心中暗道,看来这金蟾修为大涨后,也是看出了自己的神通与人道修者的不同之处。 见江南不说话,金蟾缓缓晃动着巨大的脑袋,“也罢,本座便先将你镇杀,再行搜魂之事,自然一切大白!” 说罢,它浑身光芒暴涨! 周遭的金光仿佛受到引动一般,骤然沸腾起来! 它们仿若实质一般,缠绕而起,缓缓化作一尊巨大的九层金塔! 在它成型的那一刻,无比恐怖的威压便弥散开来,仿佛要将世界都压塌! 而这伟岸的压力,正落在了江南头上! 如同整个世界都在向着自己挤压而来,这是江南的唯一感受。 这一刻,他的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体内奔腾的气血更是停滞,眼眶暴凸,布满血丝! 三品,这就是在修行之道上登堂入室的三品的恐怖! 金蟾操控着九层金塔,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那眼神宛如看一只蝼蚁,微不足道。 恐怖的压力之下,江南裂开嘴,抬起右手。 轮回的印记骤然爆发出恐怖的光芒! 暗红的洪流乱舞之间,金光世界的天顶被神秘的伟力硬生生撕裂出一条巨大的口子! 其中漆黑一片,仿佛万物最终的归处。 金蟾神色猛然一变! “这是……虚冥!?” 它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明明只有六品的修者,竟然能打开同样虚冥的门? 但江南这边远未结束! 那天巨大的裂缝出现后,古老的气息便自其中溢散而出! 一抹灰蒙蒙的雾气缓缓下沉,明明看起来就如烟雾一般轻盈,却呆着无比沉重之感! 九层金塔与它相比,更是相形见绌! 灰雾愈发浓郁,涌动之间,一道巨大的门扉下沉至现实世界! 它呈青灰之色,表面粗糙,遍布了岁月侵蚀的痕迹。 无边的轮回气息自混沌的门中喷吐而出,如同汹涌的海浪一般席卷而来! 它轻轻缠绕上巨大的九层金塔,宛如巨蟒盘住猎物,轻轻一绞! 宏伟的九层金塔便寸寸崩碎,化作漫天金光被灰雾所笼罩! 紧接着,无边的灰雾在吞噬九层金塔之后,带着苍凉与腐朽的气息,朝着金蟾涌去! 金蟾心中无比骇然。 事到如今,它怎么可能认不出! 此乃一道夺天地之造化的轮回之门! 江南这个小小的修士,竟然掌控了一道恐怖的轮回之门! 金蟾的震撼无以言表! 即便江南只能笨拙而粗浅地发挥它的威能,但却同样恐怖至极了! 它再也不敢拖大! 浑身道行疯狂沈腾,金光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化作屏障一层又一层挡金蟾身前! 它注意到,这一道轮回之门降临期间,江南的脸色以极快的速度变得苍白。 见状,金蟾便知晓江南并不能无限制操控轮回之门。 否则还打个屁。 于是,金蟾果断采取了防御的方式! 奔腾的灰气普通烧红的烙铁穿透豆腐一般,将坚固无比的金光尽数磨灭! 但金光一消失,更多的金光便前仆后继奔涌而来! 与此同时,金蟾的双目和口鼻之中,也是渗出淡金的鲜血! 超越极限地运转道行,同样让它的身体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片刻之后,江南轻叹一声。 他的手背之上,通红的轮回印记终于变得黯淡,仿佛烧红的铁进入冷却。 与此同时,虚冥与现世的门缓缓关闭,轮回之门重归虚冥。 金蟾见此一幕,心头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再有片刻,它得道行便无以为继,就要葬在轮回之中! 万幸,江南召唤轮回之门的时限,已然结束。 它,赢了。 “哈哈哈哈哈!!!” 在生死之尖走了一遭的金蟾,忍不住发出狰狞而疯狂的笑声,“六道轮回轮回又如何?本座还活着——所以小辈,你就要死了!” 此刻,它口鼻之间仍然不停地溢出金血,浑身光芒也黯淡至极。 显然,在方才的对弈中,金蟾也是损伤不小。 甚至连整个金光世界都岌岌可危! 但它强撑着,不敢解除。 否则江南若是有余力施展一发雷法,败亡的就是它! 面对有些疯狂的金蟾,江南冷笑,“杀我?老家伙,你可还有余力杀我?” 金蟾又是喷出一口金血,也不掩饰其疲态,怪笑道:“小辈,本座是已经负伤——可神物在此,你便只有败亡一途!” 说罢,他疯狂的神色骤然一变,显得无比虔诚。 其体内仅剩的道行,缓缓流向高空的残破青灯。 “本座原本不愿在此地叨扰神物!但此刻情势危急,想必神物亦能谅解……能葬在神物的威能之下,也是你的恩惠了!” 紧接着,它口中发出晦涩难明的吟诵之声! 在那吟诵之音下,天穹上巍然不动的青灯忽然缓缓抖动了一下,一缕淡淡的青色光芒洒落。 照射在金蟾身上。 于是,它的伤势开始愈合,其三品的气息也缓缓爬升! 其蟾目之中,露出残忍的光,看江南的目光,如同看砧板上的鱼肉。 只是消息了,它便看到了绝境之下的江南,露出放松之色! 金蟾心头猛然一颤! 事实上,江南从驭风而起开始,就在拖延时间。 否则他才不会跟氿殷打好几个来回,直接一波带走又不是做不到。 只是在他的盘算中,若是轮回之门短时间内能镇压金蟾还好。 若是不能,那凭借江南如今的道行,定然远远不是三品的金蟾的对手。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在识海之间再次尝试祭出虚幻青灯。 青灯第一次现世,打开了小世界禁制的封印,便又回到了识海。 但那一刻,江南清楚地感觉到,它与残破青灯之间,产生了一股奇异的吸引力! 而或许是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第二次便顺畅很多。 其祭出青灯的速度,比第一次快了不少。 到现在,识海动荡之间,青灯即将终于再次现世! 在金蟾注视下,江南抬起了手。 一枚虚幻的青色灯盏,在他手中缓缓浮现! 金蟾傻了。 那一瞬间,它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有口中喃喃出声,“神……神物?” 与此同时,天穹的残破青灯,仿佛被莫名的力量吸引,不再治愈金蟾的伤势和恢复它的修为,而是缓缓朝着江南的方向荡去! 见这一幕,金蟾顿时露出无比骇然的神色,夹杂着万般不敢置信! 甚至方才江南唤出轮回之门时,他都没有这般惊骇! “不!不可能!” “神物乃本座天庭至宝,怎会出现第二尊?!” 江南望着缓缓而来的青灯,一本正经道:“当初神物从天而降,分一雌一雄。你的是雌的,我的是雄的,雌的碰到了雄的,自是不会再搭理你。” 金蟾此刻却是没有一点儿心情听他胡扯,状若癫狂,口中发出疯狂的嘶吼之声, “神物!!!” 蕴含着强烈不甘的声音中,它恐怖的身躯,裹携着方才恢复的恐怖道行,朝着江南扑杀而来! 然而,两枚青灯仿佛真的是情人相见被人打扰,爆发出浓郁的青光! 青光刷过,一切归于平静。 金蟾猛然停住,愣然低下头,却发现自己脑袋之下,已经空无一物! 死气在它目中弥漫,渐渐失去了神采。 至死,它目中都露出浓浓的不敢置信之色。 然后,硕大的头颅穿透云层,无力地朝着天宫外坠落! 此刻,两枚青灯已经缓缓交缠,嵌合! 合二为一! 那一刻,一股无形的波动自青灯之上扩散而出,一瞬间便穿透了整个上元! 圆满!圆满! 这是江南的第一感觉。 即便体表仍然布满裂痕,残破不堪,但它就存在于那里,就给江南一种无比圆满的感觉! 与此同时,幽幽的火苗自青灯之上升腾而起! 一股熟悉的意念在他的脑海中回荡。 【圆满燃灯】 【习得神通“壶天”】 【习得神通“胎化易形”】 第94章 再见,江南 一切皆已尘埃落定。 金蟾巨大的头颅在空中缓缓崩解,化作飞灰消散。 而那些被其所操控的四大阵营修者,在这一刻尽皆目露清明。 他们目光疑惑地望向周遭,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此处。 而天宫废墟的厮杀,也因为他们的清醒,而结束了。 这一刻,气氛有些尴尬。 言峰言礼两兄弟恢复清醒时,正抡起铁钵一般的拳头砸向许殊同等人。 此刻没了金蟾的操控,几人大眼瞪小眼,一阵无言。 过了许久,言礼才疑惑开口:“许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许殊同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们真一点儿都记不得了?” 俩人茫然摇头。 许殊同才叹息一声,向二人解释了一番他们被操控后,攻杀众人的事儿。 两兄弟的目光从疑惑,到茫然,再到不敢置信。 过了许久,才接受这个事实。 言礼长长叹息一声,拱手抱拳道:“诸位道友,我兄弟二人当初前往大日部落欲与大家汇合时,突遭暗算,尔后便没了意识。却想不到是被奸人所操控,实属万般抱歉。” 许殊同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放在心头。 同样的事儿还发生在其他修者之间,他们有的是在前往大日部落的途中被金蟾所操控,有的是在第一次进入圣地之后便遭了毒手。 此刻清醒过来,皆是愧疚万分。 言礼深吸一口气:“许兄,多谢你们救我兄弟二人脱离魔爪,这一番恩情,我兄弟二人记住了!” 然而许殊同却连连摆手,望向天空。 “你们误会了。” “救了你们的可不是我,大部门的功劳都可都是江剑首的。” 二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天穹之上,江南一动不动,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在地下近百名修者的注视下,江南缓缓降落,念识分出一部分,感受着才习得的神通之术。 壶天之术,地煞七十二术之一,其顾名思义乃壶中天地之术,可独开僻一方小空间,其中奥妙无穷。 道行高深之时,甚至能演化为一方小世界,自成地火水风,奥妙无穷。 胎化易形,天罡三十六法之一,或为男,或为女,或为老,或为少,或为神禽,或为异兽。 此术消耗道行,能随意变化天地万物,且无人可辨。 换句话说,只要江南道行足够,他就能永远变成另一个人——张三,李四,王五…… 且只要他不说,天王老子来了,也难窥探其真实身份! 细细品味一番后,江南对两种神通有了大概的了解。 壶天之术,以他目前的道行,可为他提供一个独立的储物空间,以后啥东西都能丢在里面,不需要再使用储物法器一类的东西。 算是便捷了一些。 而重头戏其实是胎化易形之术,此熟可谓是各种隐藏易容之术的祖宗,变化多端奥妙无穷,实属杀人放火,避敌藏身,栽赃嫁祸之必备。 一边思索着,江南降落在地上。 众人皆是以震撼和感激的目光看向他。 方才的空隙之间,李源等人已经向他们解释了这段时间所发生之事。 如此情况之下,江南可谓是以一己之力,救了在座天骄人杰的性命。 “江兄弟,俺不会说话,就不多说了——以后有啥需要俺帮忙的,你随口叫一声就是!” 铁阳领着一堆南荒汉子,拍着胸脯道。 江南微笑回应。 这些南荒汉子大多实诚,一般说一就是一,他们说有事儿让江南说话。 到了时候,就绝不会含糊。 余下众人也是纷纷道谢,场面一片和谐。 正在这时,西域的一位年轻和尚开口道:“阿弥陀佛,多谢江施主救命之恩。” “请问江施主,那传闻中可以助我们返回的神灯,如今正在何处?” 江南看着说话的和尚。 此人佛号七洐,同样是九常寺僧人,同样佛法精深,据说即将获授佛子之位。 如今一灯佛子死了,西域阵营便是由他说了算。 他这话一出,一时间大家都不说话,看向江南。 江南面色不变,缓缓道:“神灯,被一位从天而降的大能所带走了。” 话音落,众人纷纷色变。 “啊?那我等怎么回去?” “对啊,总不能真就一直待在这个时代吧?” “现在可如何是好?” “……” 各种窃窃私语中,也不乏有怀疑的目光看向江南。 对他的说辞半信半疑。 七洐和尚眉头轻皱,“江剑首,此事关乎重大,江剑首怎能如此将神灯交于他人?” 话语中,隐隐带着责怪之意。 闻言,江南眉头轻皱:“七洐大师,那位大能修为通天。那金蟾便是被他所斩杀,他欲取神灯,在下可敢不从?若是换了七洐大师,可又敢与那等存在角力?” 七洐和尚沉默片刻,才道:“请问将施主,你所说那大能是何模样?又有何神通?” 江南眉头一皱,嘴上道:“大师这是怀疑在下为了侵吞神灯,故意编造一个莫须有的存在?” 内心却道:猜得真准。 “阿弥陀佛,诸位道友,江剑首救了我等性命不加,但神灯事关回归上元,贫僧不得不谨慎一些。”七洐和尚如此说道。 “江剑首,你可否详细说说,那大能什么模样?又是何修为?可有什么能证明乃是他拿走了神灯?” 众人看看他,又看看江南,大多皆是沉默。 他们中虽然也有人怀疑江南,但却没有和尚这般厚脸皮,直接质问。 “那位大能一身明黄贴身劲装,戴赤红护手,着纯白披风,头顶无发。” “他是何修为在下不清楚,但确实只挥出朴素一拳,便击败了金蟾。”江南一本正经道。 众人一愣。 这是什么奇异装扮? 江南接着道,“至于证明——既然大师觉得在下撒谎,在下便想问一问大师。” “那金蟾高居三品,修为通天。若是没有大能相助,大师难不成认为在下能战而胜之?” “若在下真有此等修为,大师可还敢如此质问在下?” 他的语气咄咄逼人,寸步不让。 正在这时,李源也是开口说道:“此事属实,那金蟾修为在三品之上,此乃我等亲眼所见,绝无虚言。”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叹了口气。 想想也对,若那金蟾真是三品之境,在座各位加起来也绝非对手,更别说江南一人了。 即便他再惊艳,那也是横跨数个品阶的鸿沟。 绝不可能逾越。 “那……我们是真的回不去了?”冉千雪叹息一声。 北海修者,在五大阵营中可谓是最为凄惨的。 他们进入了门内世界,遭遇一系列诡异之后落荒而逃。 又被金蟾操控,好不容易金蟾陨落,有了回去的希望。 但却又破灭了。 这样一想,言峰言礼那些一来便被操控,失去意识的经历好像还要好一些。 至少他们眼一闭,一睁,事情就基本接近了结。 “非也。” 在众人颓丧之时,江南却缓缓摇头,“那位大能离开之前,在下却是冒着大风险拦住了他,告知了他我等返回一万年后的愿望。” 听得此言,众人心头一跳! 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江剑首大义!”人群中有人高呼,有人附和,转眼便是一片声浪。 冉千雪也是目露惊喜之色,急忙问道:“那位大能是何反应?” 在众人期翼的目光中,江南眼睛一眯:“他告知了在下,回归的方法。” 一时间,无数双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诸位道友,我费尽心力,只身涉险,只想让大家回到上元,其赤诚之心天地可鉴!” 江南却是话锋一转,摇头叹息,“可七洐大师如此质疑,却让在下心若死灰,极度悲愤之下,便一时想不起来了。” 众人:“……” 他们算是看出来了,江南这是不满七洐和尚的态度,才搁这儿卖关子。 于是,一道道目光又望向七洐和尚。 后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身后的众僧皆是露出愤恨之色。 “七洐大师,江剑首对我等有大恩,你方才的言语却是有些以怨报德了。”一名东境弟子,皱眉开口。 “确实,七洐大师,你与江剑首有矛盾,却也不能凭空侮人平白!”北海一名修者也如是说道。 “七洐大师,我认为你需要向江剑首赔不是才对。” “……” 嘈杂的指责和批判的声音此起彼伏,一瞬间,七洐和尚就站在了所有人对立面。 七洐和尚脸色阴沉,但众人的声音越来越大,气氛也越来越激烈。 他深吸一口气,朝着江南深深行了一礼,“阿弥陀佛,江剑首,此事乃是贫僧狭隘了。” 江南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七洐大师,江剑首向来高风亮节,最是注重名声,大师这般敷衍,怕是不行!” “就是,大师已然污蔑江剑首,难不成一句狭隘便能过去了?” “……” 众人见江南没反应,纷纷开口。 此刻,七洐和尚的脸色阴沉地快要滴出水来。 他已经尽力放低了身段,可江南却仍不满意。 这让他心中恼火,却又难以发作。 因为众人都还指望着江南回去,他七洐要是敢翻脸,四大阵营都会摁着他锤。 “江剑首,是贫僧错了。如何补偿,还请江剑首直说。” 淫威之下,七洐和尚不得不屈服。 江南心头一笑,等的便是你这句话。 “我与一灯大师一见如故,此刻他却魂归极乐,在下心甚痛之。” 江南痛苦地闭上眼睛,“但一灯大师圆寂前留下一舍利,还望大师交予在下,让在下作悼念之用。”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愕然看向他。 中州和西域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了。 且不说一灯的死和他有没有关系,就冲他脸不红心不跳地饱含深情说出这番话,就不由让众人心底腹诽。 七洐和尚也是愣住。 一灯佛子确实留下了一枚世界舍利,可那玩意儿已经完全损坏了,再无一点威能。 江南要它干嘛? 他本能地感觉到有什么阴谋。 但在一众人灼灼的目光下,七洐和尚只能叹息一声:“贫僧明白了。” 说罢,他取出一枚破碎的灰色舍利,交给江南。 看着此物,江南长舒了一口气。 这东西是个隐患。 虽然当时诛杀一灯佛子的时候,没人看见。 但他确是切切实实进入过这舍利世界,其中有他留下的痕迹。 七洐和尚们修为低微看不出来,但若是回到上元,九常寺那些罗汉菩萨,定然能从其中发现端倪,将矛头锁定于他。 斩杀一位第一佛子。 那是不死不休的大仇,江南可不想沾上这样的麻烦。 收起舍利以后,周遭众人看向他。 那意思是,现在可以说了吧? 江南也不再吊他们胃口,道:“诸位道友,且看上方!” 众人抬头望去。 只见极远的天穹之上,一盏淡青色的虚幻门扉微不可查。 若不是江南指给他们看,众人必然发现不了。 “那位大能心地良善,在听在下所言之后,以神灯打开了通往一万年后的门。” 江南徐徐开口,“跨越此门,我等便能回归上元!” 众人不禁狂喜! 江南看着这一幕,微微点头。 人的性子总是喜欢折中调和的。 若是他一开始便告诉众人有回归上元的办法,他们保不准要探寻青灯的去向。 但江南先给他们一种出回不去的感觉,再告诉他们其实能回去。 大多数人便没有心思过多在乎青灯的事儿了。 只会潜意识里,当它真的被什么披风光头大能带走了。 只能说,即便修行了,人性依旧如此。 迅哥,永远滴神。 至于天上的门,那却是青灯开的。 在青灯大圆满的那一刻,江南就已经明白——带他来这个时代的,就是识海中的虚幻青灯。 而余下众人……只是添头而已。 至于青灯最终的目的,便是与残破的青灯相合,达到圆满! 所以在达成目的以后,它自然展开了一道门,让江南可以返回原本的时代。 “诸位道友,莫要着急。” 江南看着跃跃欲试的众人,又道:“那位大能还说过,此门能持续十二个时辰。” 闻言,众人皆是放松了些。 还有十二个时辰的时间,他们便放心了。 与此同时,心头也升起各种各样的想法。 毕竟,他们可不会忘记,还有些同伴困在第二层的幻景之中。 如今既然时限未到,自然要将他们寻回,一同回归。 另外,这天宫可是处处神异,说不定哪里便有什么机缘。 也可探寻一番。 一番商议过后,众人分散而开,约定时限之前赶回来。 江南随便找了个地方,盘膝而坐,念识进去识海。 青灯正在他识海中巍然不动,却已经不再虚幻,而是有了形体。 念识灌入其中。 茫茫的混沌里,少女骑着一头大白猪,抱一只大公鸡,翘首以盼。 “江南!”东娴见到江南念识所化的虚幻身影,呼喊道。 江南微微一笑,“东娴姑娘,如今禁制破除,青灯归位,你已经不再被束缚了。” 大白猪有些怪异地看着他:“年轻人,想不到你真成功了。” “就是就是,我和猪还打赌来着。”大公鸡接话道。 江南一愣:“那你谁赢了?” “都没赢,因为我俩赌的是你会怎么死……” 江南:“……” 这俩货就他娘的离谱。 “江南,你们要回去了吗?”东娴从大白猪身上下来,轻声问道。 江南点头。 闻言,东娴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清亮的眸子望着她:“唔……那我走了,一万年后再来找你,再烧饭给你吃。” 东娴的身份一直以来,是作为残破青灯的灯魂存在的。 所以才能一直留在青灯内。 但如今,残破青灯与它真正的灯魂合二为一,东娴也是敏锐地感受到真正灯魂的排斥之意。 她和两枚禁制,已经无法长时间留在青灯之内了。 江南莞尔一笑,半开玩笑道:“好,到时你要是真成了仙,可别忘了我哈。” “嗯!” 东娴的小脑袋重重一点,“一定不会的,我们拉钩!” 本来相隔万年的两枚小拇指钩在一起,少女笑了,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最后,她骑上大白猪,抱着大公鸡。化作一道流光,冲出了青灯,冲出了江南的识海。 “再见,江南!” 漆黑的识海中,少女的声音一遍遍回荡。 天宫废墟。 江南睁开眼睛,一道微不可查的流光从他眉心贯出,遁出天渊。 无人察觉。 毕竟那一猪一鸡虽然看起来挺不靠谱,但却是实实在在的自然禁制之灵。 单凭它们被用来镇封青灯,江南便知晓这俩家伙非同寻常。 “江兄,你没去寻机缘?”李源从一旁走来,随口问道。 江南摇了摇头,“李兄,你不也没去吗?” 李源哈哈一笑,“实不相瞒,此行虽艰,但我感悟颇多,如今最要紧的是抓住这灵光,洗涤道心。与此相比,所谓机缘便不那么重要了。” “恭喜!”江南一拱手。 心道圣子不愧是圣子,果然天赋异禀。 “只是一次仙墓之行而已,却想不到惹出这一番波折。” 李源摆了摆手,感慨良多,“那仙人也不知是何谋算,竟送我等来万年之前。” 他不知青灯之事,却还以为是仙人墓让他们穿越回了一万年前。 顿了顿,李源接着道:“不过仙人想法,我等也难以猜透,罢了罢了……” 听到这里,江南却是起了好奇之心。 毕竟东娴那丫头才说要成仙,江南还不晓得仙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他挑了挑眉,问道:“李兄,你们既然进过一次仙墓,可否跟在下讲讲这仙墓究竟是怎样的?” “此事本为宗门机密,但发生了如此多的变故,也无需再瞒了。” 李源点点头,徐徐道来:“这突然出现在我东境的仙墓,其实乃是一位女仙之墓。” “那位仙人据说非人,乃是另类成道的存在,其名讳称作——东仙。” 江南:“?” 第95章 江南口中言,世间多一仙 一万年后,上元东境,楚地。 六位难以言喻的恐怖存在早已离去。 有了天机阁十方上人的作保,他们便不那么担心自家弟子的安危了。 但如此一来,他们这等存在若是再滞留东境,那便不合时宜。 毕竟一品无上的存在,仅仅是存在那里,便是一种莫大的威胁。 所以虚渊和尚、大绣衣和莫青山在见了十方上人后,都返回了各自的地盘儿。 连三位圣主也退回圣地深处。 只是他们不经意间所遗留的影响,就是让整个楚地的灵气都变得极为充沛浓郁。 若是不出意外,周边城池接下来几年里诞生的婴孩,其灵根资质整体上都会高上一截。 这便是一品存在的伟力。 即便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也能对天地间造成不小的影响。 楚地中央,原本仙墓的位置。 已经只剩下一片废墟。 当初无数天骄踏入上元后,一盏巨大的青灯虚影将仙墓中所有的灵蕴尽数吸收,只留下一片残破的废墟。 那些天材地宝和灵根奇珍,也一同被卷入洪流中消失不见。 自然,笼罩仙墓的禁制也是消散了。 而据十方上人推算,那些天骄回归时,便会出现在此地。 所以各门各派皆是有派出门中修者,进驻已经废弃的仙墓之中,等待各自门内的天骄归来。 据说在此过程中,通宝阁灵机一动,还想在仙墓遗址中再建一城。 可在协商的过程中,与三圣地似乎并没有商量好,只能作罢。 于是各大门派的修者只能选择安营扎寨,休整下来。 太一圣地驻地,一座巨大的青金战船悬浮在浓雾之中,宛如假寐的巨兽。 两名身着道袍的弟子站在船头,操控着甲板上一座罗盘模样的法器,监视着整个仙墓遗址的一举一动。 “陈师兄,你说这仙墓真就什么机缘都没有了?”稚气未脱的年轻弟子望着旁边年纪大一些的师兄,疑惑出声。 那被称为陈师兄的道袍男子开口道:“自然,否则宗门怎么可能让其他境域的势力进驻?” 年轻弟子点点头,喃喃道:“那还真是可惜,偌大一座仙墓竟然就这样废了,里面得有多少不世机缘啊……” 忽然,他好像想到什么,开口道:“对了师兄,昨夜我打坐之时,好像在浓雾中看到了什么东西。” 陈师兄一愣,露出警惕之色,“什么?” “好像是……一头猪?”年轻弟子露出回忆之色,“就在不远处的浓雾之中,但一会儿就不见了。” “……”陈师兄抚额叹息:“或许是其他门派的御兽吧,要不然就是你眼花了。” 年轻弟子讪讪一笑。 “张师兄,陈师兄,长老叫你们吃饭了!” 一道稚嫩的声音从船舱内传来,一个小小的身影探出脑袋,招呼二人。 “马上就来。”陈师兄应了一声,那身影便缩进了船舱之中。 年轻弟子眨了眨眼,:“陈师兄,她叫娟儿是吧?我之前就想问了——为什么长老会让杂役弟子上船?这青神舟上的灵气浓度对她的修为来说,还是太过浓厚了吧?” “那是因为她的姐姐柳依依乃是内门弟子,在第一次探寻仙墓时不知所踪。” 年轻弟子一愣:“那岂不是已经……” “没错。” 陈师兄叹了口气:“但那丫头认为她姐姐没事,上船也是她主动要求的……” 年轻弟子沉默不语。 “好了,先回去吃饭吧,还不知道师兄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呢!”陈师兄摆了摆手,正要朝船舱内走去。 但身后的年轻弟子却久久没有反应。 “陈……陈师兄……” “那……那是什么……” 年轻弟子声音发颤,喃喃道。 陈师兄循声转过头。 那一瞬间,他看到了。 在浓雾笼罩的天穹之上,一道巨大的虚幻门扉,正矗立在天穹之中! 门内,氤氲些无尽的混沌,宛如深渊! 陈师兄脸色一便,灵气灌进罗盘法器,一时间,沉默的青金战船发出嗡鸣之音,腾空而起! 和太一圣地一样,仙墓遗址内全部的宗门皆是发现了这一奇观! 无数庞大的飞行法器冲天而起! 他们心中隐隐有所猜测,那些不世天骄,可能要回来了! 虚幻大门附近的空域,一艘艘造型奇异的大型飞行法器停驻,各色灵光弥漫,宛若仙境。 太一圣地的青金战船上,娟儿也急急忙忙跑了出来,嘴角还挂着饭粒,无比期翼地望着远方的虚幻大门。 陈师兄见状,无奈叹息一声。 然而,大门久久没有动静。 此刻,也不乏有胆大的修者靠近大门,却发现它宛如虚幻一般,无法进入门内。 无奈,众人只得等待。 毕竟,待会儿会从门里出来的,都是各大宗门的小祖宗,他们怠慢不得。 一连十个时辰过去,那虚幻大门终于走了动静。 陈师兄目露喜色,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它。 只见大门内沉沉的混沌突然翻腾起来,仿佛被什么搅动一样。 紧接着,一条条人影从其中鱼贯而出! 待看清他们的面容后,仙墓遗址中的众人,不由大喜! 虽然门内出来的人满身风尘,皆是狼狈不堪,但他们身周萦绕的浩然气息,却如日中天! 半年前神秘消失的上元天骄! 终于,回来了! “姐姐!” 娟儿突然高呼出声! 她指着门中跨出的一个身影,脸上布满惊喜之色! “陈师兄!姐姐回来了!” 陈师兄一愣,待他看清那人身影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紧接着,他便看到了更多的人。 当初那些第一次仙墓探寻中失踪的人,竟然大部分都出现在了队伍之中! 当江南等人跨越大门,短暂的混沌之后,便看到了光。 和熙的阳光穿透薄雾,映照在他们身上。 久违的熟悉的气息,缠绕着众人的每一粒毛孔! 李源深吸一口气,喃喃道, “我们,回来了!” 紧接着,他们便看到了迎接的众人。 “江兄,王兄,我们稍后再见。” 李源朝着江南等人告别,领着太一圣地的弟子朝青金战船而去。 其余众人也是如此,朝着各自阵营而去。 江南王淳允二人也瞅了大夏的地盘儿,疾驰而去! 与其他宗门为了昭示底蕴与实力,所开出的各种神异的飞行法器相比,大夏来人则要显得低调许多。 只来了两人,扎了顶帐篷,在地面上等待。 其他势力都在炫耀宗门底蕴之时,大夏却不需要。 即便他们派个未经世事的孩童来,代表的也是一国二寺三圣地中的一国,那个横踞中州的霸主王朝。 江南定睛一看,这两人皆是穿一身绣衣袍,一男一女,年纪也不大。 男子俊郎,一身正气;女子秀美,婉转妩媚。 另外,那头多日不见的大白鹤,也跟在他们背后。 这两人一看见江南和王淳允,便朝他们迎来。 王淳允在江南耳边低声道:“这二位与我一样是直指绣衣,那男子名为许添,女子名为简浔,皆是修为三品的金绣衣。这两人为人不错,与我关系皆是极好。” 江南点点头。 此时,那男子迎了上来,面色和熙,“你便是江南江绣衣吧?早听大绣衣提起你,如今一见,果然气质非凡!” 他笑着拱手道:“我叫许添,痴长你几岁,你若是不嫌弃,叫我一声许哥就好。” 此人态度极为热情,江南也是连连拱手,“许哥客气,麻烦你们了。” 随后,那女子也是上前,“小家伙,我叫简浔,今年十八,你叫我简妹妹就好。” 江南:“……” “嘻嘻,逗你的!” 简浔轻轻眨眼,略显贴身的绣衣袍够勾勒出其曼妙的曲线,一颦一笑皆是勾魂夺魄,可谓是风情万种。 江南直呼顶不住。 三人第一次见面气氛,便无比融洽。 这也是理所当然,毕竟江南是大绣衣看中的人。 “许哥,你们怎么有空来接我们?这事儿不应该是茶水间那群老头儿来张罗吗?”王淳允随口问道。 许添瞪了他一眼:“我们自然是有任务在身。” 王淳允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他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简浔确实眯眼一笑,“淳允,你不问问我们的任务是什么吗?” 王淳允摇头,又看了看他们背后的大白鹤,心中突然冒出不祥预感。 “我们的任务之一啊,就是寻回百兽司被拐走的新品种白鹤。” 简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只可惜只找到了白鹤,却没能捉到偷走它的人……若是让姐姐我找到他,一定要用鞭子抽他一晚上呢……” 王淳允顿时冷汗直流。 绣衣府中,唯有这个女人,他绝不想得罪。 “得了,江南还在这儿,简浔你就别吓唬他了。” 许添叹息一声,无奈地看向王淳允:“淳允啊,大绣衣反正已经发话了,要是再发生这样的事儿,就直接把你扭送到百兽司去,你自个儿掂量吧。” 王淳允正色道:“许哥放心!绝对没有下一次!” 江南叹了口气。 这表情他太熟了——坚决认错,打死不改。 “好了,你们回来了就好。” 许添接着开口,“我们在此地休整一晚,明日便出发吧。” 余下众人点头。 . 入夜,大夏阵营升起了篝火,四人饱餐一顿后,江南以到处转转为借口,离开了营地。 据许添所言。 在青灯的虚影席卷了仙墓所有的道蕴和灵气,供他们穿越回一万年前后,巍峨的仙墓便轰然崩塌,只留下一片废墟。 江南漫无目的地走在废墟之上。 此刻,他还是不太能接受,那个天真单纯的少女,竟已经化作了一捧黄土。 就像做梦一样。 只可惜,根据李源所提供信息,包括他口中的东仙的名字,另类成道的根脚等等。 基本可以确定——这座大墓,真是东娴的墓。 如此想想,命运还真是离奇。 穿越到一万年前的江南,解救了困在青灯中的东娴,又激发了她对仙道的向往。 而当她成仙殉道以后,留下的大墓正好是让江南去到那个时代的契机。 仿佛形成了一个难以打破的闭环。 正在江南望着一片废墟出神之时,有厚重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年轻人,好久不见了。” 江南悚然一惊,转过头来! 却见一头油光水滑的大白猪,出现在浓雾之中,正望着自己。 江南愣住,它不是和东娴一起留在一万年前了吗? 但他猛然反应过来——这是一万年后的大白猪! 虽然在江南的认知中,才分别片刻;但在这头猪眼里,却是经历了万年岁月的重逢。 它既然还在,那东娴……岂不是有可能还活着? “前辈!”江南拱手。 “一万年了,你却还是一点儿都没变。” 大白猪感慨道,突然反应过来,自言自语道:“哦,对你来说应该才过去片刻而已。” 沉默片刻,江南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道:“前辈……此地真是东娴的墓吗?” 在他期翼的目光中,大白猪缓缓点头:“是,但又不完全是。” 江南:“……” “因为你的怂恿,那丫头踏上了修道之路。最后证道成仙——此地便是她蜕凡时的留的洞府,说是墓地,倒也没错。”大白猪幽幽道。 江南心头一喜,“如此说来,她还没有陨落?” 大白猪点头,缓缓道:“自然没有,那丫头乃万物香火之灵,本就有无穷之寿。但她位格非比寻常,特别是在证道成仙以后,这颗星球更是容不下她,便只能远走于茫茫宇宙中。” “只是她临走之前却还想在着你,便拜托我在这墓中等候,还留下诸多奇珍异宝要赠予你。” “另外,她还刻录了诸多幻景,就是想让你看看几千年来她在天渊之外经历的趣事儿。” 听完这话,江南人都傻了。 大白猪的意思是,这座浩瀚的仙墓其实一开始就是为江南准备的? 而且李源等人第一次进入仙墓后,所遭遇的各种角色扮演的虚幻世界,也只是东娴那丫头就给自己的“日记”? 好家伙,好大的排面! 说到这里,大白猪又轻轻叹息:“只可惜,命中注定——这些天材地宝竟然是封印物将你带去万年前所消耗的代价。而那些刻录的幻景,也被一同抹去了。” “无妨,无妨。只要她还活着便够了。”江南心情舒畅,摆手说道。 虽然一位仙人留下的宝物说没就没了,确实让他有些遗憾。 但若是没有这些宝物,识海中的青灯也没法带他穿越回一万年前。 自然就没有后面一系列的事儿了。 不得不说,一切皆有因果。 “那前辈您今后打算怎么办?”江南又看向大白猪,笑道。 “如今尘事已了,我自然要去追随她的脚步了。” 大白猪哼哧了两声,抬头望向无垠的夜空,又道:“对了,那丫头还让我带句话给你。” “她说——她在星空中,等你。” 说罢,大白猪化作一缕流光冲霄而起,转眼便没入了漫漫星河! 留下江南,久久不能平静。 先前,因为东娴的“陨落”,他没心情考虑那么多东西。 但如今知晓她并未死去,只是远走苍茫星空后,他才猛然惊醒。 ——他,江南,当初随口哔哔的几句话,竟然真的造就了一尊仙! 第96章 混乱! 几家欢喜,几家愁。 这边江南心头舒畅,踱着小步子回到营地。 但有些势力的气氛,可就没那么轻松了。 这一次穿越岁月的旅途,大部分天骄都安全归来。 但也有一些葬在了一万年前的岁月中。 有因为无数黄巾力士的围杀而含恨陨落的,有被金蟾修补自身而吞噬的,也有一开始就未曾去到大日部落,永远留在一万年前的…… 即便如此,此次损失还在各大宗门尚能忍受的范围内。 虽然肉疼,但修仙问道本就是与天争运的危险行当。 死伤不可避免,各大势力也能够接受。 除了九常寺。 他们倾尽无数资源培养的第一佛子,没了。 甚至……没人知晓他究竟是怎么没的。 这对于从西域远道而来的空明和尚来说,无法接受。 “七洐,你说当时一灯乃是突然便化作了飞灰?没有任何征兆?” 九常寺驻地,三品佛修空明和尚身着粗布麻衣的袈裟,缓缓开口问道。 在他身前,盘膝坐着一个年轻和尚,正是七洐。 “师叔,正式如此。” “那地方乃是我佛门一位不知名的高僧所留的参禅之地,我与一众师弟当时正盘膝悟禅,一灯师兄却忽然倒了下去。”七洐和尚面具悲戚之色道。 空明大师不言不语,静静地看着七洐和尚。 他知道,他还有话要说。 顿了顿,后者继续开口:“不过在一灯师兄圆寂之前,那位大夏的剑首曾经神秘消失了一段时间——据他所说,他乃是受高僧所留的佛理感召。” “不仅如此,一灯师兄圆寂之时,他所携带的至宝舍利,也一同破碎了。” 深吸了一口气,七洐肯定道:“师叔,我怀疑一灯师兄的圆寂,与那大夏剑首脱不了干系!” 空明看了他一眼:“舍利呢?” 七洐脸色一白,支支吾吾将当初江南索要舍利的事,说了出来。 话音落下,空明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无悲无喜。 七洐和尚瑟瑟发抖,以额触地,不敢再多言半分。 “阿弥陀佛……” 空明和尚突然站起身,朝着营地外走去。 “师叔……您……您去哪儿?”七洐和尚颤颤巍巍问道。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空明的声音缥缈而遥远,久久回荡在风中。 七洐和尚站起身,目光冷冽, 他知道,空明师叔这是去大夏的阵营了——一灯佛子,不可能死得不明不白! 于是,七洐和尚也叫起众僧,朝着大夏驻地行去, . 江南刚回到营地,篝火还在熊熊燃烧,王淳允三人围坐在篝火旁,低声交谈。 见江南回来,许添朝他打了个招呼,“江南,笑这么开心,遇上什么好事儿了?” 江南笑着点头,不置可否。他往三人身旁一挤,背靠这大白鹤坐了下来。 大白鹤乖巧地抬起翅膀蹭了蹭江南,表现得极为亲昵。 “江南,你给这白鹤灌了什么迷魂药哦?” 简浔露出好奇之色:“我俩当初要带它走时,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让它屈服的,难不成你还精通御兽之道?” 江南眨了眨眼,正欲说话。 却见许添和简浔脸色突然一滞,变得认真起来。 紧接着,一股宽厚的气息从远方传来。 四人转过头去,只见浓浓的雾中,一条高而瘦削的身影缓缓而来。 他穿一身袈裟,年纪约莫半百,颈项上缠绕一串粗糙的佛珠。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落魄老和尚。 只是浩如烟海的气息,隐隐从他身上弥漫而出,让人不敢小觑。 “空明和尚?他来做什么?”许添眉头皱起,喃喃道。 简浔也是面露厌恶之色。 大夏和西域的关系,向来微妙。两大境域虽然没有大规模争端,但相互都是哪哪儿看不对眼。 “几位施主,老衲有礼了。” 空明和尚双手合十,轻轻行礼。 在他身后,是一众僧人,密密麻麻的光头像是篮子里的鸡蛋。 除了九常寺,还有西域各大寺庙的僧人,茫茫数十人,皆是跟在他的身后。 许添心头顿时了然——来着不善。 他皱起眉头,“空明大师有何指教?” “许施主,老衲此番叨扰,乃是为了江剑首而来。”空明大师脸色平静,让人看不清喜怒。 他看向江南:“江剑首,还烦请跟老衲走一趟西域。” 话语平缓,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儿。 “大师,你把在下当成什么了?” 许添向前一步,拦在江南身前,浑身爆发出骇人的气势,冷声开口。 他自然知晓,江南和九常寺有矛盾,而且还不小,不亚于杀父之仇的那种。 如今这老秃驴直接便要带江南去西域,要是江南真去了,那还不是肉包子打狗? “许施主息怒,老衲并无恶意——只是我九常寺一灯佛子圆寂于一万年前,此事与江剑首有些关系,老衲只想带他回寺查明真相而已。”空明和尚徐徐道。 闻言,许添和简浔皆是一惊。 一灯佛子他们是知晓的,九常寺第一佛子,被誉为将来有证得菩萨果位的绝世天才。 这样一个前途无量的佛子,死了? 两人有些怪异地看向江南,后者摊了摊手,表示与他无关。 许添眉头皱起:“大师,药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说江南和一灯佛子之死有关,可有证明?” 空明缓缓摇头:“没有。” 许添的脸色彻底黑了,冷声道:“没有任何证明,凭空口白牙就想带走我大夏绣衣?” “空明,你好大的脸面?” 磅礴的威压从他身上爆发,与空明和尚形成对峙,无形的力量将附近浓雾一扫而空! 而此刻,大夏阵营周遭也聚集了更多的人。 他们来自其他境域,其他宗门。方才敏锐地感觉到大夏阵营冲天而起的两股气息,便纷纷赶来。 不得不说,即便修为高深莫测,吃瓜依然是人类的本能。 更何况是纠缠了大夏、剑庐、九常寺这种上元顶尖势力的大瓜。 熙熙攘攘的嘈杂声在外围响起。 “兄台,这是怎么回事啊?” “听说是九常寺的一灯佛子死了,他们怀疑是剑庐的剑首江南所为。” “诸位道友,可认为空明今日能带走江南吗?” “不大可能,那许绣衣和简绣衣可不是吃素的!” “……” 而位于风暴中央的空明,却是仿佛没听到那些言语,平静道:“今日,老衲是一定要带走江剑首的。” 说罢,浓郁的佛光自他身上溢散开来,一尊虚幻的佛陀虚影背后若隐若现! 而他的生后,来自九常寺的另外两名老僧也是站了出来,佛光普照! 一时间,佛光仿佛一道小太阳般,照亮了整个仙墓遗址。 许添面色冷冽,寸步不让,同样汇聚灵气,气血冲天而起,染红夜空! “和尚,今天谁也带不走江南!” 与此同时,简浔也是站了出来,嫣红的灵气在她身周缠绕,期间隐隐有天魔靡靡之音。 空明和尚微微摇头,他生后的所有僧人齐齐向前一步,包括其他寺院的大师,也是默默站在了他的身后! 加上空明,竟然一共有十位三品境界的大能! “许施主,你保不住他。”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倾尽了此地西域所有寺庙的力量! 如此阵仗,难不成这江南真把一灯佛子杀了? “保不住?那再加上老夫呢?” 话音落下,两个白袍老者从人群踏出,同样爆发出三品修为,行至中州领域,站定! 江南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望去,少年余青傲娇地别过头。 很明显,这两位三品老者,乃是来自余青所在的白帝门。 而他们多半也是听了余青和柯幽雪的话,才选择在这个时候站出来。 另一边,空明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又是两条身影从附近走出。 这两人一身劲装,皆是寸头,体内气血翻涌如江海倒卷,浑身蒸腾出热气儿,仿佛周遭空气都被蒸干! 两个专修淬体的三品武者,来自言峰言礼所在的伏虎门。 这两人哈哈一笑,豪迈道:“我家娃子说江剑首对他们有大恩,和尚,这人可不能给你!” 又是两名三品! 然而这还没完,两人的话音刚落。 远方又走出一名中年人,径直踏进大夏阵营,威势爆发! 他的身旁,一尊玄色重鼎在他背后上下起伏,发出隆隆之音。 此人名为许连城,来自许殊同所在的黎山,修为三品圆满,一举一动都带着自然之道蕴,神异无比。 他出现以后,远方的许殊同朝江南轻轻点头。 许连城朝众人拱了拱手,然后对空明和尚道:“大师,江剑首对各方弟子皆是有大恩。若你有证据,此事还可商榷,但若是没有,在下绝不可能让你们强行带走他。” 他的话语平和,但语气却极为强硬,没得商量。 而以他三品圆满的修为,此刻也有资格说这话。 至此,当初中州联盟的势力的长辈们,皆是站了出来。 空明和尚目光深沉。。 他之所以纠集此地西域所有强者,便是为了尽快带走江南,以佛门大手段让他吐露实情。 否则若是让江南回到大夏,那便再也没有可能了。 万幸,此次大夏来人只有两名三品绣衣,所以空明和尚的态度才如此强硬。 只是没想到,对峙之间又出现三大势力,五位三品大能,站在了大夏的阵营! 但还不够! 中州的三品仅仅有七位,而西域这边,足足十位三品! 若是生了冲突,空明仍有把握带走江南! 只是要费力一些罢了。 就在他如此想之际,大地突然颤抖起来,乱石簌簌作响。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远处的雾气中,一道道磅礴的身影从其中走出。 为首的是七个彪形大汉,皆赤裸上身,古铜色的肌肤下是虬龙一般的肌肉,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仿佛人形凶兽! 三品! 众人不禁咽下口水,又是七个三品! “江兄弟!俺就跟你说,有事叫俺,俺……”铁阳豪迈的声音从七个汉子背后传来。 他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为首的彪形大汉一巴掌拍到队伍后面。 这大汉迈着大步,旁若无人地走进中州阵营,走到江南身前拍了拍他肩膀,哈哈一笑:“江小兄弟,听说你救了俺们部落的娃子!有空来俺们部落吃肉喝酒!” 饶是江南道行千锤百炼的体魄,也被他这随手一拍拍得生疼。 紧接着,这汉子转身看向空明,粗犷大笑:“和尚,江小兄弟俺铁烈保了,你哪儿的回哪儿去,别搁这儿碍眼!” 至此,西域众人,终于有些慌了。 如今,中州阵营已经迅速聚集了十四位三品! 十四人的气息冲天而起,仿佛整个天穹都在颤抖! 三品,动辄便是焚山煮海的恐怖存在。 这修为放在不大不小的势力乌铁国,那是要被当做供奉供起来的! 此刻,却是全部为保江南! 一些不清楚内情的修者看向被诸多大佬团团围簇中的那个身影,心中无比震撼! 中州对面,空明的一张老脸无比难看,道:“诸位施主,这是铁了心要与九常寺为敌?” 众人冷笑,无人回应。 中州的各大宗门本就在大夏的羽翼之下,又不在西域,自然不怕山高路远的九常寺。 至于南荒的蛮子们,这几年来也和中州走得亲近——这些蛮子看似憨厚,可一点儿都不傻。 ——铁阳除外。 他们此举除了保下江南外,更重要的却是在对大夏示好。 所以,空明和尚的威胁,早就是被考虑过了的。 无人退让。 一时间,中州与西域的局势,空前紧张。 说不好,就是一场惨烈的混战。 “阿弥陀佛,那便只能手下见真章了。”空明双手合十,轻轻一叹。 他这话一出,围观群众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但冲突即将爆发之时,一条身影从天而降,落在了双方中间。 此人一身青白道袍,年纪颇大,鹤发童颜,身形微微发福,看起来像是凡人城池里的小老板模样。 但在这市井气息下,隐藏的却是一道道恐怖的道蕴,无人敢小瞧于他。 太一圣地,风武阳,三品圆满修道人,人称笑面虎。 众人心头一凛,正主来了。 这是东境,三圣地的地盘儿。 虽然只来了一名三品,但这便说明,他能代表三圣地的态度,这分量可不是三品的修为能够比拟的。 “诸位道友,贫道风武阳。” 他朝着四面做了一揖,面上露出如沐春风般的笑容:“诸位道友还请息怒,以和为贵,和气生财!” 他给人的感觉就像和事佬,但所有人心头都明白。 三圣地既然派了人出来,就一定会有一个明确的态度。 而三圣地的态度,很大程度上也决定了空明能否带走江南。 “空明大师,一灯佛子的陨落同样让贫道深感悲痛,也万分理解大师心头金刚之怒。” 风武阳露出悲戚之色,“但无凭无据,此地又是贫道宗门所在,若是让您贸然带走江剑首,贫道也没办法向大夏那位交代啊!” 他缓缓走向中州阵营,再一作揖:“空明大师,还请回。” 风武阳并没有完全站进中州的阵营,但他的态度却是异常坚决。 三圣地,竟然也要保江南! 周遭,看热闹的众人不禁感到难以置信。 空明无言沉默,沉闷的怒火在他皮肉之下凝聚,“若是……老衲执意要带走江剑首呢?” 风武阳脸色微微一变,暗道还是低估了一灯佛子九常寺眼中的分量。 但他代表的是三圣地,又怎可能退让? 他脸上依旧挂着和熙的笑,却有一股幽寒的冷意弥漫,缓缓摇头, “空明大师,你带不走。” 一时间,阴云笼罩了天空,风雨欲来。 也在吃瓜修者们的心头布上了一层厚重阴霾。 其中,唯一还没有任何表态的北海阵营修者,此刻只感觉喉咙干涩,头皮发麻! 中州,西域,南荒,东境…… 短短片刻,上元世界五分之四的势力竟全部下场,参与到这场混乱中! 若是一个不甚,矛盾加剧,新仇旧恨一齐被点燃…… 那整个上元,恐怕都会面临一场恐怖的混乱浩劫! 而一切的源头,竟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修者。 第97章 与佛辩经 “我九常寺第一佛子,难不成就白死了不成?!” 空明和尚双目冰冷,如万古寒冰,一字一句。 “若是如此,九常寺……不惜一战!” 话音落下,佛光普照,照耀世间! 附近吃瓜的修者们,不由心神俱颤! 他们不是忌惮即将到来的三品混战,而是对空明和尚的话感到通体生寒! 如果这真是九常寺的态度,而东境三圣地和大夏这边也绝不妥协,那恐怕真的会在整个上元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风武阳顿时脸色微沉。 他已经承认自己低估了一灯佛子对九常寺的分量,但仍然不敢相信。 九常寺竟会为了他,甚至不惜开战! 随着空明和尚的出手,中州阵营也是做出回应,浩然的灵气疯狂汇聚,眼看便要爆发! “等等!” 电光火石之际,一道清朗的声音突然从中州阵营之间传来。 原本一触即发的气势也暂时缓和了一些。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江南从风武阳背后走出,衣袍在狂乱的灵气风暴中猎猎作响。 他先是朝着那些愿意为他而战的前辈们深深行了一礼,“诸位前辈,多谢你们出手,如此大恩江南没齿难忘。” “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我江南行得正,坐得端。但也不愿意诸位前辈为了在下大动干戈。” 紧接着,他转身看向空明和尚,“大师,我虽不能跟你回九常寺,但今日你我二人皆是在此,大师若是有所疑问,倒不如我俩当面对质,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嘈杂的议论声在周遭响起。 “你们说一灯佛子的死究竟和江剑首有没有关系?” “应该是有的,否则九常寺若是没有确凿的把握,不大可能冒着与大夏和剑庐开战的风险也要带走他……” “我看不一定,江剑首都站出来要对质了,若他真杀了人,怎么可能如此坦荡?” “我也觉得,这位江剑首虽然身份复杂,但总不会想着在一众三品存在面前撒谎吧?” “……” 各种各样的猜测纷纷响起,众人尽将目光看向江南和空明和尚。 片刻后,空明和尚抿着嘴唇,点头:“那便依江剑首所言。” 闻言,吃瓜众人皆是松了口气。 他们知道,今天应该是算是打不起来了。 由江南引起的混乱,也由他平息。 而且看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完全没有被方才的阵仗所惊吓。 就这一份从容,就让在场诸多不了解他的人,对其高看了一眼。 北海一位长老的模样的老者轻轻叹了一口气:“若是此人将来不中道夭折,定然成就非凡。大夏……这是捡到宝了啊……” 江南自然不知晓其他人所想,他向着空明和尚走去,在其身前五步站定。 “大师,你说一灯佛子的死与我有关,为何如此认为?” 空明和尚看着他,目中的怒色已经缓缓平息,面无表情道:“若一灯的死与你无关,那为何你要逼迫七洐给你世界舍利?这难道不是想要销毁痕迹?”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看向江南。 一灯佛子陨落时候的情景,已经由当初目睹的弟子们传开了。 所以当空明和尚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也想知晓江南的回答。 对此,江南却是缓缓摇头:“我与一灯大师相交莫逆,他的死去让我悲痛万分,便想有一他随身携带之物作为悼念,难道不行吗?” 话落,一片死寂。 一灯佛子和大夏剑首相交莫逆? 这也太诡异了些。 “江剑首,可不能因为人死不能说话,便胡编乱造。”空明和尚缓缓摇头。 “大师不信?” 江南眉头一挑,随即从怀中掏出一物,正是一枚小小的钵盂道器。 它缓缓浮空,散发出淡淡的金光,围绕着江南上下翻飞。 此物一出现,周遭之人皆是眼前一亮。 他们皆是看出,这一枚道器上有浓厚的佛门气息,一看便是佛门至宝。 然而,这佛门至宝,此刻却是出现在了江南的手中。 只听他缓缓道:“此乃一灯大师贴身道器,当初由他在大日部落之时亲手赠予我。” “此事无数天骄人杰皆有见证,若不是我与他情同手足,又怎会赠我如此贵重之物?” 闻言,空明和尚脸色无比阴沉。 他当然知晓这枚道器之事,事实上他还可以算这个计划的主导者之一。 当初就是九常寺高僧在道器中做了手脚,意图渡化江南。 只可惜,不仅没成功,道器还被江南收走。 但即便心中清楚,空明也不可能揭穿此事。 否则九常寺暗算大夏剑首的事儿若是暴露,那兴师问罪的就该是中州了。 只得闷哼一声,算是认可了江南的解释。 随后,他又沉声问道,“即便如此,当初在那奇异之地,一灯圆寂之时你曾神秘消失,江剑首可否告知当时是去了哪里?” 于是,无数道目光对准了江南。 其实正是这事儿,才是江南被怀疑的主要原因。 “当日所处之地,正是一位佛门高僧所遗留的奇异之地。在下被其佛理感召而穿越时空,此身有幸见识浩大佛国,难道这也能成为怀疑之由?” 江南这边徐徐道来,其余人的眼中,却充满了怪异之色。 他们逐渐怀疑,这位江剑首也许并不是心头坦荡,纯粹是蠢。 否则,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胡言乱语。 中州阵营中,众人更是脸色难看,风武阳以手抚额,道:“许绣衣,还是快些让江剑首回来吧,再这样下去……” 他后面的话没说,但其他人皆是明白他的意思。 这波,这波是自爆卡车啊! 一个从小身在大夏的修道者,怎么可能受佛门高僧所留下的佛理感召? 这就跟一街头粗鄙屠夫说自个儿被圣人邀请去煮茶论道一样离谱。 更重要的是,江南撒谎无妨,但这佛理之道可是做不得假。 特别是在空明这种老道佛修的面前无异于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而一旦被拆穿,便说明江南说谎,他的杀人嫌疑就更加坐实了。 面对如此情况,许添也是脸色极速变幻。 但他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在出发之前,大绣衣便亲口叮嘱过他,不要轻易干涉江南的选择和决定。 反观西域阵营,众僧的反应则更为强烈。 “一派胡言!” “你这莽夫,怎可能被佛理感召?” “荒唐,简直荒唐!” “……” 西域弟子们厉声呵斥。 原因很简单,当初他们也在佛理笼罩之地,但却未受到什么感召。 若是江南真是受了感召,那岂不是说这粗鄙修道者,在佛礼上的造诣,竟比他们还要精深? 侮辱,这是极大的侮辱! 空明更是向前一步,冷笑道:“江剑首,你的意思是你还参研佛理?” 江南拱手:“略懂。” 空明和尚盘膝而坐:“既然如此,老衲便与江剑首辩经一番,讨教一番江剑首的‘佛理’。” 江南也是盘膝,与他相对而坐,微微一笑:“自无不可,大师先请。” 辩经,乃是佛门修行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最简单的就是二人互辩,一问一答,如此交换。 其中可引经据典,也可阐述自身感悟。 直至有一方答不出来,便算作输了。 众人看着江南真坐了下去,心头不禁一片惑然。 莫不成……这位江剑首还真在佛理上还有大造诣? 一时间,竟没人分得清江南究竟是虚张声势,还是真有所学。 不过,这件事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他们心中预期,无论如何,接下来的结果都是值得期待。 空明和尚一坐下来,脸色便极为平静,宛如平静的湖面一般。 他轻轻舒了一口气,便问道:“江剑首,坐禅参悟有四式,江剑首认为哪一种好?为何?” 此乃第一问。 西域众僧皆是露出凝重之色,此问看似简单,但却蕴含深意。 坐禅四式指的便是参禅时的四种姿势。 其每一式皆有一个典故,其中深意晦涩难明,若是不苦心钻研佛门经典之人,怕是连那典故都不知晓。 果然,问题一提出,他们便见江南露出疑惑之色。 他眉头轻皱,“大师,这坐禅只有四式呢?” 话一出,一片哗然。 西域众僧更是露出不屑之色——他们原以为江南说不出答案,却想不到他连问题都不知晓…… 中州这边,众人更是哑然。 风武阳人都快疯了。 要知道,三圣地内部争论了好久,才因为江南救了众人,又发现了氿殷这一神道余孽,对三圣地乃是大恩。 才选择站出来,为他背书。 但万万想不到,这一向缜密的江剑首却不知道犯了什么病,直接自己撞人家刀口上了…… 若最后爆出真是他杀了一灯,那帮他背书的三圣地脸面往哪儿搁啊…… 在他身旁,许添也是眉头紧皱。 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无论结果如何,江南都不能落在九常寺的手里。 就在一片唱衰声中,江南诚恳发问:“坐禅,是为了什么?” 空明和尚眼见胜券在握,脸色舒缓了不少,道曰:“自然是为了礼佛,参禅。” 江南露出恍然之色:“原来如此。” 空明和尚正欲说话,他又问道:“敢问大师,一无恶不作的匪徒精于坐禅,每杀一人,便坐禅一天,如此可算礼佛参禅?” 空明一愣,“自然不算。” 江南又问:“那一山野樵夫为佛陀割肉喂鹰所感化,每日忙于挑水劈柴,无一间歇,除开生计所需,其余银钱用以救助老弱妇孺。但他却不会坐禅,只知佛陀教诲要救苦救难,这又算不算礼佛参禅?” 空明道:“阿弥陀佛,自然是算的。” “那坐禅四式还有何意义?若如此注重形式,岂不以杀人放火之躯坐一丝不苟之禅,也可算礼佛,也可算参禅?” 江南站起身,高声笑道:“生来坐不卧,死去卧不坐,一具臭骨头,何以立功课?” “依在下看来,若心中无佛,莫说坐禅,哪怕广修禅院寺院,铸佛万丈金身,也是枉然!” “若心中有禅,行住坐卧,劈柴担水,乃至洞房花烛夜巫山云雨时,哪一刻又不是在礼佛参禅?” 声声振聋发聩,如春日惊雷,响彻耳旁! 江南再道:“大师,论佛法在下自愧不如,但论佛理,却是大师,片面了。” 空明和尚顿时如遭雷殛,久久不语。 周遭,亦是一片死寂! 众人如同见了鬼一样看着江南。 他们不懂佛理,但觉得江南说的好像有那么一丝道理,而且看空明和尚的反应,却是陷入了沉思。 “这江剑首竟真修有佛理?” “他才二十余岁啊!怎有余力一边修道一边啃那些晦涩的典?” “非人哉!非人哉!” “……” 众人捶胸顿足之际,心头更是不由心头自嘲。 ——原以为江南自爆卡车,却没想到……丑竟己。 而西域众僧,则更是心惊,一个个面色骇然。 生来坐不卧,死去卧不坐,一具臭骨头,何以立功课? 这几句看似粗鄙之言,却如同魔咒一般回荡在他们脑海之中。 且不管江南论点如何,单单是这四句佛偈,若非极为通晓佛理,便不可能作出来。 “阿弥陀佛,老衲原以为江剑首不懂坐禅,却不想,江剑首乃是大智若愚,老衲惭愧。”空明和尚苦涩摇头。 江南眼中,坐禅不是坐禅,心中有禅,则时时刻刻解释坐禅。 所谓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便是这般境界。 “大师,这一问,在下可算过了?”江南问道。 他自然不知道什么坐禅四式,但不妨碍他偷换概念满级,脑子里还装着上辈子的佛家的各种大道理。 他之所以敢参与这场辩经,便是看得出这个世界的佛门擅长以佛光各种糊人一脸,但在理论上却各种拉胯。 “过了,过了。”空明和尚苦涩点头。 九常寺的和尚们,虽然可以为了一些目的不择手段,但要他们歪曲佛理来颠倒黑白,却是做不到的。 这也是九常寺之所以叫九常寺,而不叫九常门,九常宗。 “接下来,便请江剑首发问吧。”空明叹息一声。 江南点点头,也不客气, “大师,近日是要达成宏愿,结成罗汉果位了?” 空明和尚一愣,但还是微微点头。 江南又问:“那大师是为了宏愿,还是为了果位?” 宏愿,乃是佛修感悟佛理,参悟禅道后,许下的大愿。 同时也是三品至二品的必经之路,宏愿一达,则果位自成,位列阿罗汉之列,无上尊崇。 而江南这问题问得有些露骨和刁钻。 就好像问一个富翁,你做善事是因为心善,还是为了好名声。 沉默片刻,空明和尚双手合十,“自是为了宏愿,宏愿乃老衲毕生之愿,老衲一生向佛之心,皆在其中。果位,不过是附带而已。” 见他如此说道,江南笑了:“大师,请问佛陀之宏愿为何?” 空明闭目:“自是普度众生,救人间于疾苦。” 江南又问:“那,佛陀可成了佛?” 空明:“成了。” 江南缓缓踱步,一边走一边问:“张三的孩子在战乱中被踩死,李四的媳妇儿被山匪掠去,王五生来聋哑受尽苦难……大师,这些可算是人间疾苦?” 空明叹息一声:“是。” 江南再问: “既然如此,在下敢问大师——” “佛都成了佛,为何人间却还是疾苦人间?” 话音落,空明和尚脸色煞白! 周遭一片死寂,噤若寒蝉! 只有阴云下,大风中,江南来回踱步,衣袍舞动。 陡然间,轰隆一声,天上电光一闪,雷声炸响! 惊得众人一个激灵! 他们如见鬼一般看向江南的身影,头皮发麻,浑身鸡皮疙瘩直冒。 他们终于明白过来。 这位江剑首哪儿是在辩经,他这是否定整个佛门的根基! 杀人诛心! 第98章 佛高一尺,我高一丈 那一问,似乎让整个天地都为之失声。 良久的死寂后,各种嘈杂声在周遭响起。 “这一招是真的狠啊!” “这就是大夏剑首吗?” “他是怎么敢的啊?” “……” 各式各样的惊叹声中,众人的语气无一不是充满不敢置信。 许添的神色几经变换,如今却是有些麻木了。 一开始接到大绣衣的任务时,他仅仅是把江南当做绝世天才,虽然心中有佩服,但也仅此而已。 毕竟能在他这个年纪登堂入室踏入三品的,哪一个又不是天赋异禀才情无双? 甚至,隐隐还有些不服。 他认为大绣衣如此看重江南,只是因为其手中掌握着畜牲道轮回之门的开关。 运气好罢了。 但直到如今,他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且不论战力,单是江南在这场辩经中咄咄逼人摧枯拉朽将三品的空明和尚杀得丢盔卸甲,就让许添久久无法平静。 打败敌人算不得什么,在敌人最擅长的领域让他体会到绝望。 这才是最为恐怖的。 随后,许添看向一脸平静的王淳允。 ——后者一直都是如此的表情,仿佛他早就料到结果是这样。 “许哥,别这样看着我。” 王淳允无奈叹息一声: “我确实不认为江南会吃亏。” “但……也没想到他能整出这种活儿……” 许添收回目光。 是啊,在与空明和尚的辩经中,保持不败,便已经是莫大的成就。 但江南的野心并不止于此。 面对空明和尚的强硬态度,他一开始就表现得有礼有教,仿佛空明和尚铁了心要带走的不是他一样。 这样的态度,不自觉地让众人都以为江南处于被动的一方,觉得他今日若是洗清自己的嫌疑便已经是极好的结果。 却无人想到,这位看似平易近人的大夏剑首,骨子里竟是如此凶狠,睚眦必报! 他方才最后一问,对于不修佛的人来说,完全没有任何杀伤力。 对于空悬罗汉这种为了阿罗汉果位,不惜强行渡化两个国家的伪君子来说,也仅会让其哑口无言。 但面对禅心精粹,一心向佛的空明,无异于是对他认知的颠覆。 人家佛陀宏愿已成,都摘取了佛陀果位,但人间却依旧是疾苦人间。 你空明仅仅三品,又有什么资格说是为了宏愿而非果位而修禅? 如同小小的魔种,埋进了空明和尚的辩心之中。 或许他如今还能借着修为压制,但当他结成果位之时,这魔种必然发作,化作无穷业火! 这便是这场辩经的结果。 风武阳深吸一口气,看着那个耐心地等着空明作答的年轻人。 心头不禁升起浓浓的忌惮之意。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年轻人,得罪不得! 一旦得罪,便必须不惜一切代价让其身死道消。 否则……面色煞白气息紊乱的空明和尚,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随后,他才猛然反应过来。 自己已经臻至三品圆满,算是站在高峰上俯瞰整个上元世界了。 这样的他,竟然会对一个六品的后辈,感到不安。 不由心头苦笑,感叹现在的后辈,也太过可怕了些…… 在江南的注视下,良久之后,空明和尚才深深一叹。 “老衲,答不出来。” 此声一落,一片哗然。 空明和尚,败了! 一生修禅的他,在辩经之上,败在了一修道的年轻小辈身上! 那一瞬间,空明和尚的精气神一扫而空,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年岁月。 不仅如此,他背后诸多西域的僧人,如今也是眉头紧皱。 江南的问题,他们自然也是听了去。 空明和尚道心深厚尚且还好。 但余下一些修为单薄的弟子,眼中却是失去了神采。 那一问,几近让他们信仰崩塌。 浑浊的灰白火焰,隐隐从其七窍之间升腾而起。 这一幕落在周遭之人眼中,心神大骇! 业火焚身! 那些个刚踏入佛门不久的沙弥,竟因为那一问,惹得心魔缠身,业火攻心! 这可是西域诸多寺庙的年轻一代,未来撑起佛门金鼎的栋梁。 此刻,竟是危矣! 一时间,其他阵营的修者,心头不禁活络了起来。 若是西域年轻一代真的折损大半在此,加上九常寺第一佛子一灯的圆寂…… 还有这等好事? 但正在这时,远方的天空有金光照耀,宛如大日一般驱散阴霾。 “凡人之身,怎敢妄加揣度佛陀?” “除魔清障,冰心不侵!” “还不快快醒来!” 三声高喝,如雷霆炸响,回荡在西域众僧的耳边! 提精醒神! 众僧人目光一亮,口中即刻虔诚吟诵佛经,将升腾的业火尽数压下! 天地间,金光普照! 见这一幕,众人心头不禁暗叹一声可惜。 看来今日西域诸多佛修,算是逃过了一劫。 紧接着,他们便看见一头巨大的大鹏鸟,从远处掠来。 所过之处,佛光笼罩,祥云漫天! 于是,无数人面色骤变! 他们认出来了——金翅大鹏鸟! 此鸟不属于西域任何一寺,却是所有佛修的护道者。 因为,相传此鸟在当初佛陀未曾证道之际,便相伴其左右。 证道之后,更是受无尽佛光洗涤,蜕去凡身,神异无比。 平日里,它遨游与西域冥冥不可名之处,不现其踪,不可追寻。 对于西域所有佛修来说,它的存在极为崇高,甚至超越了九常寺和金光寺中的一品无上存在。 ——上面这些信息,都是许添通过灵气将声音灌注进江南的耳朵里的。 而据说,只有当佛道有倾覆之危时,它才会现身! 难不成,如今它认为今日之事,会对整个佛道根基有所颠覆? 待这金池大鹏鸟更近了,他们又发现它并非真身前来,而是形体虚幻。 显然,乃是一具化身。 但即便如此,众人心头仍是难以平静。 西域众僧见了它,皆是拜倒在地,口中吟诵佛经,无比虔诚。 金翅大鹏鸟缓缓降落在地,接受诸多佛修朝拜,神情肃穆。 众人此刻才注意到,它的嘴里,叼着一枚金色的古拙铜镜。 风武阳向前一步,强忍着金翅大鹏鸟身上如渊如狱的威压,拱手一礼,“金鹏前辈,贫道乃太一圣地执事长老。您远道而来如何不通传一声,我等也好告知圣主,以礼相待。” 话很恭敬,但其中的意思却是很明显了。 你金翅大鹏鸟乃是西域护道者,但这里是三圣地的东境,不告而来,怕是不太合适。 金翅大鹏撇了他一眼,自然知晓他话中之意,缓声道:“本座既然能来,那自然是与你们圣主有过商量。且本座此番前来乃是化身,只为带无常镜而来,你不必费心了。” “是。”风武阳颔首,退下了。 但金翅大鹏这一说,所有人都看向它口中的古拙金镜。 此镜约有一丈之高,通体呈暗金之色,镜面混沌而不可视,散发着无比肃穆的气息。 无常镜,佛门至宝。 可鉴天鉴地鉴众生,明是明非明真假。 此镜之下,一切虚妄皆无所遁形。 据说,每当西域有阿罗汉之上的存在犯下过错,便会由佛门上座从金翅大鹏之处借出此镜,判罚断罪! 简单来说,这东西面前,真假一判便知。 而金翅大鹏如今带来无常镜,众人心中自然也明了是要做什么。 此地,需要明辨真假的只有一件事——一灯佛子的死,到底与江南有没有关系。 看来,即便江南给出了合理的解释,佛门仍是不肯罢休! 甚至祭出了无常镜,来辨别真相! 金翅大鹏也不多说,望着江南,其声隆隆:“施主,一灯乃是身负佛陀之命而生,如今中道夭折,不可不查。若你真是清白,还请到镜前来说。” 听闻此话,众人这才恍然。 他们一开始便疑惑,虽然一灯贵为佛子,但也不至于让西域为了他和中州东境南荒三境硬刚。 直到如今,心头了然。 原来一灯佛子身怀佛命,所以西域态度如此强硬,便可以理解了。 理清这一茬儿后,他们又看向江南。 后者沉默不语。 据许添等人传音,他也知晓了这无常镜的威能。 在这镜子面前不可说假话,否则,全身必被业火焚烧,魂飞魄散! 当初就有二品阿罗汉的存在,在它面前有一句不实,当场便被业火覆盖,化作飞灰! 在一道道目光的注视之下,江南却迟迟未动。 与他之前答应空明和尚辩经时的干脆利落,完全不同。 原本,经过一些列的事儿,许添都以为江南真的和一灯佛子的死没有关系了。 但如今江南的迟疑,让他心头猛然一跳。 他疑惑的目光望向王淳允。 毕竟,当初事发之时,王淳允也在场,且离江南最近。 如果说除了江南以外,还有谁知晓真相,那只有可能是他了。 但一向平静的王淳允,此刻确实脸色极为难看。 许添心头咯噔一声。 难道……一灯真是江南杀的? 一片寂静中,金翅大鹏也未催促江南。 事实上,如果江南真杀了一灯佛子,无论如何他都是逃脱不得的。 除非中州大夏不惜开战,也要强保下他,如此另说。 “在下认为,此事不妥。”面对金翅大鹏鸟的注视,江南突然开口。 金翅大鹏的声音平静无波,“有何不妥?” “金鹏前辈,无常镜乃是断罪之器,对吧?”江南问道。 金翅大鹏点头。 “众所周知,断罪之器只鉴罪人。但方才在下辩经已胜,一言一行皆无嫌疑,一举一动都有解释,还要以断罪之器判别是为哪般?” 江南目光灼灼,一字一句,“于情,我曾救上元无数天骄于水火;于理,我乃大夏绣衣,剑庐剑首——西域的断罪之器,有什么资格来判我?” 句句铿锵,话语中更是带了上元天骄,剑庐大夏。 “说得好!” “江剑首大义!” “若无江剑首,我等还沉沦万年之前!我相信江剑首清白!” “……” 于是,各种声音从人群中传出,皆是声援。 而西域众僧的脸色,无比难看。却无法反驳——因为江南所说,皆是事实。 但如此行为,在金翅大鹏眼中,却是更加坐实了江南的嫌疑。 它毫不理会众人的反应,缓声道:“施主,既然此事与你无关,为何不敢到无常镜前一辩?” “若施主真是清白,便证明是本座佛门抹黑施主颜面,本座愿拿出一件至宝,以作补偿。” 此话一出,废墟中一片死寂! 至宝,比道器还要高上一个品阶的法器。 到了这等品阶,已然不能称之为器了。 而是近乎于道的存在! 这等存在,已经有神智如人的器灵,无需操控便了自行发挥威能,不弱于三品! 金翅大鹏鸟这是下了血本! 也要让江南在无常镜前,说出真相! 江南却是心头冷笑一声。 你佛门的至宝,我可不敢要。 他不会忘记,当初道器钵盂的事儿。 若不是有青灯,说不定他便已经被其渡化,成为一天到晚只会阿巴阿巴的虔诚信徒。 道器尚且如此,更何况至宝? 有命拿,他也得有命使才行。 “前辈,至宝不敢当。” 江南缓缓摇头,“但前辈若是肯答应在下两个条件,也不是不可。” 金翅大鹏鸟颔首,等待他的下文。 江南接着道:“若是一灯之死与我无关,便是西域构陷于我,辱了我颜面,也辱了大夏颜面。” “所以,若无常镜能证明我清白,我便要——” “第一,中州与西域疆域所在,西域边境退三千里!” “第二,三年之内西域佛修如若见我,须退避三舍!” “若前辈能够答应,我便愿意一判。” 说罢,众人如同见了鬼一样看向江南。 第一个条件,损西域疆域,第二个条件,亏西域颜面。 这哪儿是打脸,这是一巴掌呼过去再踩上两脚还要吐几口唾沫! 这对整个西域来说,可不是一件至宝可以比拟的! 而西域众僧,更是恼羞成怒! 但金翅大鹏在此,没有他们说话的份儿。 金翅大鹏盯着江南,看了很久,无人知晓它心中所想。 良久,它缓缓点头,“本座,答应。” 一瞬间,仙墓遗址中的气氛顿时被引爆! 金翅大鹏的地位,可比九常寺虚渊菩萨都要高。 既然它如此说了,便能代表整个西域。 而且如今无数人见证,一口唾沫一个钉。 到时候江南真通过了无常镜,那西域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江南点头,径直走到无常镜之前,“前辈,您问吧。” 暗金色的光照在江南身上,仿佛要把他一切都看穿! 金翅大鹏面无表情,开口问道:“江南,九常寺一灯佛子的死,可于你有关?” 话音落,无数双眼睛尽是望向江南,一片寂静,只有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 就像红了眼的赌徒,看见赌注最大的那一桌,即便他们未曾下注,也无比紧张。 万众瞩目之下,江南笑了。 “无关。” “一灯佛子的死,与我江南,没有半点关系!” 他的声音响亮,吐字清晰,传入众人的耳朵中。 一个呼吸过去了。 无常镜毫无动静。 两个呼吸过去了。 无常镜毫无动静。 …… 一刻钟过去,那明辨是非的无常镜,仍然没有一点动静! 江南,没有说谎! 金翅大鹏沉默片刻,叼起无常镜,振翅高飞。 虚空中传来它隆隆的声音。 “西域边境,从今日起倒退三千里。” “三年之内,佛门修者若见江南,当退避三舍。” 其声如雷霆,刻入道蕴,入木三分! 已成定局! 它离去后,无边的高呼声从人群之中爆发! 灵气涌动,无数修者浑身颤抖,几近疯狂! 今日之事,必将载入史册! 江南,一个六品修者,让西域边境退了三千里! 这是何其壮举! . 一个时辰后,中州阵营。 各方的修者皆已经退去,但在他们心中,被那个无常镜前的身影,永远刻下了一道不可磨灭的痕迹。 江南回到帐篷之中。 “江兄,你在吗?”王淳允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进。”江南回应道。 王淳允这才从外面进来,一进帐篷,他便看见江南坐在床榻之上。 刚想说话,就见江南的身形宛如坍塌一般,寸寸崩碎! 王淳允猛然一惊! 第一反应便是无常镜的威能。 但随即反应过来不可能。 ——无常镜一直都是当场判明,没听说过还有延迟的。 当他的身形崩溃之后,水波流转,另一道身影从虚空中浮现而出! 赫然,正是另一尊江南。 王淳允骤然想起,江南当初在遭遇九黎之时,便显露过类似的分身之术。 “王兄,坐。”本尊江南朝他一笑,道。 王淳允点点头,忽然挥动金笔,漆黑的水墨顿时将整个帐篷与外隔绝。 做完这些,他才轻声开口:“江兄……无常镜前,你说谎了罢?” 当初天宫之时,他离江南最近。 他的直觉告诉他,江南和一灯佛子的死,一定有关系。 因为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他的这种直觉二十多年来,从没错过。 一次又一次,帮他逢凶化吉。 但今天,这直觉却出了问题。 他心不安。 江南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如此,王淳允便已经得到了答案。 确定自己那奇异的直觉没出问题后,心头又是惊骇交加! 虽然江南通过了无常镜是件天大的好事! 但……那可是无常镜啊! 连罗汉菩萨都无法欺瞒的天地灵物! 却是让江南骗过去了! 他靠的是什么? 分身? 必不可能! 无常镜前,别说分身之法,即便真灵转世,也无处可遁! 在他难以理解的目光中,江南微微一笑, “佛高一尺,” “我高一丈。” 第99章 各方反应 王淳允并没有细问。 他只要知道,自己的直觉并没有出错。 就够了。 毕竟,每个人都有想要隐藏的秘密。 王淳允并非那种刨根问底的愣头青。 在他离开后,江南盘膝坐在床上,长舒一口气。 方才的事,看似他胜了,胜得摧枯拉朽,赢得盆满钵满。 但其中凶险,只有他自己知道。 一个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如今,他脸色些许苍白。 ——这是道行消耗过度的结果。 事实上,从天渊回来过后,他便一直持续地消耗着自己的道行。 用于维持分身之术,以及神通“胎化易形”。 从舍利世界击杀一灯佛子的时候,他就明白。 这件事后患无穷。 彼时,他还并不知晓,一灯佛子身怀佛命。 但从那个时候,他便开始谋算回归之后,要如何洗清嫌疑。 关于一灯佛子死时他神秘失踪的这件事,他编了无数个版本。 有把握让人信服。 但即便如此,有一种情况却是难以回避——这个世界,乃是存在着各种各样鉴别谎言的招术。 大众一点的,有望气问心;高端一点的,就如同无常镜这般。 甚至直接搜魂也无不可。 万幸江南的身份摆在那里,西域不可能大庭广众之下使用如此粗暴的手段。 但即使刨去搜魂,辨别谎言的招术也太多了。 就算他编的故事再完美,再合理,若没有什么办法避过那些招术,也无济于事。 一开始,江南的打算便是以分身应对。 然后本尊一开始就远遁八方。 即便暴露,大不了损失一体分身,本尊躲起来苟住发育。 此乃下策,但也别无他法。 直到青灯圆满,他习得“胎化易形”。 当了解到这一天罡神通的威能后,他当时直呼瞌睡来了碰枕头。 天作之合。 “胎化易形”并非是简单的易容之术,否则也没资格登上天罡神通之列。 倒不如说,它乃是从小源头改变施法者一切。 比如相貌,如此体格,比如性别…… 乃至——记忆。 如同从娘胎开始,就完完全全重新塑造这个人,如此彻底。 所以,江南习得此法之后,便诞生了一个更加合适的应对方案。 先以分身之术,创造一尊分身。 再于分身之上,施展胎化易形。 改变记忆,改变认知。 形成独立个体。 让分身的江南自己都以为,一灯佛子的死与他无关。 想要骗过别人,首先要骗过自己。 所以,真实的情况是,直到王淳允进入帐篷,分身江南崩溃之前。 这分身都是坚信“一灯佛子的死与我无关”这件事的。 加上由于胎化易形的作用,分身早已经独立成一个单独的个体,与本尊无关。 所以,这才能完美地通过了无常镜辨别。 至于他向金翅大鹏提出的那两个条件……其实也是临场发挥。 原因自不必说,对于九常寺,从一开始江南心头就憋着一股闷气。 直到如今,江南也不觉得杀死一灯佛子有什么值得后悔的。 ——他先下死手的。 这就算搁上辈子那个律法相对公平和人性化的时代,也他娘妥妥的构成正当防卫。 更不用说,上元世界所信奉——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这样简单而原始的法则。 从渭水流域空悬和尚强取轮回之门开始,到大日部落被设计暗算,再到舍利世界一灯佛子狠下杀手…… 一直以来挑起争端的,都是家大业大的九常寺。 所以当金翅大鹏拿出无常镜时,江南心头窝火。 他当时自知能通过无常镜,甚至可以二话不多说,站在无常镜前自证“清白”。 但这样太便宜九常寺了。 因此,便有了那两个条件。 最后,江南通过了无常镜,西域也吃了一个大暗亏。 而那两个条件的内容,江南也是有所考虑。 第一,西域疆域后退三千里,一方面是向大夏证明他的价值。 他要告诉大夏,他即便不依靠那虚冥之中的轮回之门和剑首身份,也值得大夏力保。 另一方面,却是私心。 因为当初青灯所指之地,大夏与西域交界之处,便有一可以点燃青灯的奇异之地。 但两境疆域交界处,向来森严而凶险,危机四伏。 如今西域倒退三千里,那一片区域便成了大夏的领地,大大削减了前往的难度。 第二,三年之内,佛修见他退避三舍。 这一条则是江南实在被九常寺骚扰得烦了。 就如钵盂道器暗算之事,他一个不慎怕是就中招了。 这样的身段,九常寺层出不穷。 所以,他要三年之内,西域佛修不能靠近于他。 至于三年之后……到时是谁躲着谁,还说不一定呢。 三年时间,凭借青灯,江南有和九常寺碰一碰的把握。 毕竟如今距他穿越到这个世界,也不过堪堪一年有余而已。 他已经从一个被人陷害的书生,变得凭借各种手段,甚至能威胁到三品的存在。 三年以后,即便不能威胁到九常寺,他也有把握在其手中自保。 . 这边,江南还在脑海中复盘各种操作所导致的结果。 帐篷内一片平静。 但帐篷外,却宛如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今日所发生的消息,被众人以各种隐晦的手段,传递向自己的宗门。 过不了多久,整个上元或许都会为之震动。 他们会知晓,西域数百年都未曾动过的边境线,一朝倒退三千里。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只是一个大夏的外指绣衣,六品的小小修者。 最快得到消息的,自然是三圣地了。 太一圣地深处,一片高耸入云的山脉中。 巍峨的高大宫殿矗立在云端,经过无数岁月的洗礼,更显得古朴沧桑。 最高处的宫殿之中,七张悬浮在空中的古朴石座环绕。 每一座皆坐着一名看不清面容的道袍身影。 任何一个太一圣地的弟子都知晓,座上乃是尊崇的七司主。 太一七司主,一共七人。 在圣主大部分时间都沉眠,不理世事的时代,决定整个太一圣地未来走向的便是这七人。 在登上司主一位的时候,他们便舍弃了原本的姓名。 以壹至柒为号。 如今,七座之下,李源埋着头,等待着司主的问话。 李源有与江南一同进入仙墓的经历,对他的了解自然要胜过简单的纸面消息。 所以,他一回到太一圣地,便被传唤至司主殿。 方才,他已经将一路上关于江南的所见所闻全盘托出。 随之而来的,便是七司主良久的沉默。 李源知晓,他们七人之间,应当是在进行交流和沟通。 只是自己听不见罢了。 良久之后,那序列为“壹”的石座上,才传来苍老的男声。 “你下去吧。” 李源领命,恭敬告退。 末了,那声音再道: “李源,切记不要耽误了这段关系。圣地与大夏之间,也该更进一步了。” “是!”李源恭声应道,退出司主殿。 直到踏出那扇门后,他强行平静的神色,才表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愕。 他乃是太一圣子,也算是能接触到太一圣地这个庞大大物的权力核心了。 所以他才更加明白,第一司主最后那一句话的分量。 太一圣地,乃至整个三圣地,对大夏的态度,一直都是若即若离。 不结盟,也不敌对。 时不时试探一番,相互恶心一下。 但今日,就因为江南一个外指绣衣,七司主竟然做出了亲近大夏的选择。 难不成……七司主认为江南的出现,能改变如今五境的格局? 李源大口呼吸着,难以平静。 . 西域,金光寺。 上座之间。 一名老得牙都掉光的僧人盘坐蒲团之上,朝着前方的香炉说话。 “上座,一灯佛子死了。” 无声应答。 他又道:“九常寺虚渊菩萨托金翅大鹏尊上前持无常镜前往东境,寻找真相。” 一片寂静。 老僧沉默片刻,:“金翅大鹏尊上赌输了,承诺西域与中州边境后退三千里,三年内千万佛修见大夏剑首退避三舍。” 这时,香炉之后,才有声音传出,“九常寺所为,却牵动诸多佛寺,造孽至极。” 老僧沉默,这话那位敢说,他却是万万不敢妄加评判的。 见老僧仍然端坐,无离开之意, 良久,香炉后再出声,“还有何事?” 老僧低下头,“旭海,叛逃了。” 话音落,又是沉默,一片死寂。 但这沉默又与方才不同,宛如被什么恐怖的重物所压,无比压抑。 许久,香炉之后才传来一声苍老的叹息。 “时也,命也,强求不得……” . 大夏,绣衣府,府青阁。 这是一座二层小楼,位于绣衣府深处。 和周遭鼎立的宫殿比起来,府青阁显得是如此不值一提。 但绣衣府所有人看到此楼时,眼中皆是露出由衷的敬畏。 与他,只因此乃大绣衣季柯神念化身所在。 身为一品的无上存在,大绣衣的本座并不在京,没人知晓他在何处。 但由于要处理绣衣事务,所以大绣衣的一缕化身长驻绣衣府。 只是寻常事务的话,茶水间一般也处理完毕了。只有一些突发和重大的情况,才会移交府青阁。 今日,一条黑影如同鬼魅一般窜进了府青阁。 很多人都看到了,但无人在意。 如此情况在京城这等重地简直前所未见。 京城内下至官吏府邸,上至大内禁宫,哪儿不是三步一岗十步一哨? 唯有绣衣府,没有护卫,也没有岗哨。 原因很简单,你要是在京城大街上喊皇宫进了杀手,那定然是朝野震怒。 但你要是说绣衣府进了杀手,别人只会当你脑子有病。 因为绣衣府,就是大夏疆域内最大的杀伐集团。 集杀手,间谍,特务,酷吏于一体的铁血衙门。 而大绣衣,则是那个最大的杀伐头子。 没有杀手刺客会闯进绣衣府。 因为他们的目的是诛杀目标,而并非送死。 所以,那黑影一路闯进了府青阁,只能说明,是自己人。 此刻,大绣衣虚幻的身影正坐在案前,桌面上摆了一叠厚厚的卷宗。 那黑影在案前一丈之处停下,浑身裹在漆黑的烟雾之中,看不出模样,向着大绣衣恭敬行礼。 大绣衣抬起眼皮,“怎么独自回来了?” 黑雾中的身影迟疑片刻,才道:“事关紧急,不得不归。” 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极为悦耳动听,但却宛如机械一般没有任何感情。 “哦?”大绣衣抬起头,露出饶有兴趣之色。 眼前的黑影,便是他派出暗中接应江南和王淳允的。 以大绣衣的对江南和王淳允的重视,自然不可能只安排许添和简浔两个三品前去。 但却没想到,她提前回来了。 “九常寺一灯,死了。”黑影继续开口。 大绣衣愣了一会儿,点点头,“佛陀一指断了而已,还有呢?” “西域怀疑是江南所为。”黑雾中传出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大绣衣皱起眉头,窗外的天仿佛都黯了下来,“继续。” “金翅大鹏带来无常镜,要辩明真相。”黑影言简意赅。 大绣衣眉头轻皱,窗外的风急切了些。 黑影加快了语速。 “江剑首与金翅大鹏作赌,若他清白,金翅大鹏要答应他两个条件。” “最后,无常镜前,江剑首证得清白。” 大绣衣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那让人窒息的压力,也一扫而空。 “哦?什么条件?” 大绣衣轻轻一笑,自言自语,“那小家伙从来吃不得亏,估计九常寺要出血了。” 黑影沉默片刻,道,“其一,三年之内,西域佛修见他,退避三舍。” 大绣衣一愣,挑了挑眉。 很明显,他没想到会是这个,按他所想,江南应该会要求一些天材地宝丹药法器之类的。 “不错,不错。此举乃大扬我大夏之威!” 大绣衣满意地点头,“其二呢?” 黑影深吸一口气,“其二,西域于中州接壤处,西域疆界线,倒退三千里。” 她话音落下那一瞬间,大绣衣身前的案几,明显颤动了一下。 一股恐怖的气势铺天盖地而来! 但仅仅只有一瞬间,便烟消云散。 那一刻,大绣衣竟控制不住情绪,以至气息外泄! “西域疆界……倒退三千里?” “好!很好!” “我果然没看错他!” 说罢,他陡然站起身, “备车!” “本官要进宫面圣!” 第100章 封神军团 翌日,江南一行从仙墓遗址起身,回到通宝阁新建的城池。 此时,这座城市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 ——东仙城。 当初众人进入仙墓失踪以后,在诸多势力的倾轧下,三圣地公布了仙墓的诸多消息。 其中自然包括这座仙墓的归属。 于是,在那之后,这一座最为靠近仙墓的城市,便被冠上了“东仙”的名字。 反正也是讨个吉利而已,东仙的根脚也就不属于任何势力,自是无人反对。 望着城门口银钩铁画的“东仙城”三个字儿,江南脑子里又想起了那个天真的少女。 也不知道她现在在星空深处做什么,是不是还是像一万年前那样憨憨的…… “江兄,王兄,两位绣衣,我们便在此别过吧!” 这时,许殊同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江南的思绪。 “许兄,不进城逛一逛吗?”王淳允搭上他的肩膀问道。 “不了,我打回宗苦修。”许殊同摇了摇头,心头暗叹。 仙墓之行前,他尚且为自己年纪轻轻便迈入六品,而有些沾沾自喜。 但这几个月所见识到的一切,都让他深深体会到,自身是多么的渺小。 且不去比较天宫中那留下道蕴的恐怖存在,即便是江南王淳允李源等同代之人,他也自愧不如。 许殊同是个极为骄傲的人,这种心里落差让其心中不是滋味儿。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所以,他决定要奋起直追,不耽搁一分一秒。 江南等人也不强求,拱手道:“许兄,一路走好,有缘再见。” 告别之后,许殊同便与其长辈许连城遁入云端,眨眼便没了踪影。 “江南,我们也回去了。” 少年余青望着眼前宏伟的城池,亦是如此说道:“年后,我和幽雪便要大婚,到时你们可都要来哈!” 他说这话的时候,沉默寡言的柯幽雪腾一下子红了脸,跺了他一脚。 后者不觉疼痛,傻傻地笑出了声。 对于青涩的少年,男女之事总是甜蜜。 即便天才,也是如此。 余青等人离开以后,言峰言礼二人也是和长辈一同告辞,离开了。 “剑首,我二人也要回去复命了。” 最后,两名剑徒朝着江南恭敬地行礼。 江南点头,“也好,你俩路上注意安全,也替我向剑主问好。” 于是,不到片刻。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便只剩下了江南,王淳允,许添和简浔。 还有一头大白鹤。 此时的天候已是深秋,城外的高树也已经枝叶枯黄,在秋风中被卷起,颇有苍凉之感觉。 一行人进了城,休整一番后,他们的旅途还要继续。 此时的东仙城内,正值繁华。 由通宝阁开辟的新城,一时间吸引了周边宗门的目光。 这里灵气充沛,设施完善,且背靠仙墓遗址,城中还有通宝阁一处分部。 未来必将成为东境修者重要的枢纽之一,所以那些宗门早早便交付费用,入驻进来。 这里可没什么早买早享受,晚买有优惠,不买免费送的好事儿。 可以预见的,东仙城的地皮价钱,只会一路飙升。 进城后,一行人径直前往通宝阁楼。 由于将青萝留在了此地,所以江南的房间一直是续订着的。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去便是几个月之久。 不过没关系,反正能公费报销——绣衣府对于费用这一块儿,可是从来不克扣的。 而把青萝留在通宝阁楼,江南也是为了安全考虑。 至少通宝阁楼没,这经常冒失现形的小家伙,不会被人当做野生精灵给抓了去。 既然收钱,通宝阁自然会保障其中住客的安全。 当然,那些一开始就得罪了人,跑来避难的不算。 进入通宝阁,王淳允打算再开三个房间,然后顺便结算这几个月的花销。 柜台处是一个微微有些发福的中年胖道人,眉目和蔼,进来之人无论是什么装扮,他都是有礼有节相待。 毕竟这念头修者中也有不少奇行种,就喜欢把自己搞得跟个乞丐一样。 最后一看,好家伙,是个大佬。 “四位贵客,这可是要住店?”中年胖道人热情招呼道。 王淳允点头:“掌柜的,给我开三间房,之前有一间续订了数月的,我这儿也一并把账结了。” “您稍等。” 胖道人翻开账薄,“请问您先前是以谁的名义订的?” “大夏绣衣,江南。”王淳允回道。 那胖道人闻言,动作突然一顿,然后合上了账薄。 这一动作让几人一愣。 胖道人乐呵呵一笑,“江绣衣的账便不用结了,四位贵客接下来的房费也由通宝阁承担。” 说罢,他唤过一眉清目秀的年轻侍女,“秀文,带四位贵客上楼!” 闻言,王淳允三人怪异地看向江南。 “江兄,你……不会是通宝阁哪位大人物的私生子吧?”王淳允调侃道。 江南白了他一眼,又看向看向胖道人,拱手道:“掌柜的,我便是江南,这是怎般回事?” 胖道人赶紧回礼,显得极为热诚和恭谨,徐徐道: “江绣衣救上元天骄于危难,我们当家的万分敬佩,故江绣衣带人来此,所有通宝阁衣食住行产业皆不收取费用;拍卖行灵物居等场所亦免除杂费。” 说罢,他从柜台处掏出一枚金澄澄的圆形令牌,双手捧起递给江南:“此物乃通宝阁金云令,江剑首日后行至通宝阁产业,便可凭此令以证身份!” 江南愣了愣,没接。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和通宝阁无亲无故,对方如此热情,他心中戒备。 直到许添和简浔都向他示意收下,他这才接过。 “那在下便却之不恭了,多谢掌柜的。” 随后,那唤作秀文的年轻侍女,便领几人上楼。 途中,许添向他解释道:“江南,这通宝阁金云令可不简单。一般只有二品的大能和各大势力的长老级人物,通宝阁才会赠予此物。” 江南这才恍然大悟。 这金云令就相当于前世的银行vip卡呗! “我猜应当是昨日之事,让通宝阁上层破例为你准备了金云令罢。” 他指的乃是昨日江南让西域割地三千里的事。 这事儿算是一举让江南在整个上元,声名鹊起。 而至于什么“救上元天骄于危难,通宝阁万分敬佩”的车轱辘话,听听就好,当不得真。 通宝阁是做生意的,只有钱、权、拳,能让他们刮目相看。 而说到这里,许添也是心头有些惊讶。 他明白昨日江南所为的重大意义,但却想不到江南整这一出,竟然让他在通宝阁高层心中的分量与二品大能相仿…… 顿了顿,他继续道,“此物没有负担,算是通宝阁拉拢人心的手段,收下也无不可。” 听完他的解释,江南才松了口气,点头道:“多谢许哥,我明白了!” 王淳允在一旁砸了咂嘴,眯起眼睛:“以后出任务要是都和江南一起就好了,反正白吃白嫖不用花钱——茶水间那群老头儿已经在念叨我每次开销太大了。” 听到这里,许添无奈叹了口气。 简浔则是白了王淳允一眼,没好气道:“你次次都把青楼听曲儿打赏姑娘的银钱都算在开销上,茶水间自是不满。” 顿了顿,她嘴角勾起一缕笑意,“嗯,要换了我是茶水间管事的,直接给你割了,一劳永逸。” 这百无禁忌的姐姐一开口,余下三个男人顿时只感觉浑身一冷,噤若寒蝉。 . 江南回到房间,关上门后,一道青色的身影便砰然撞在他身上。 许久不见的青萝,跟小猫一样拿头使劲儿蹭他的营口。 江南心头叹息一声。 看来长达几个月的分别,让这小家伙还有些不太适应。 紧接着,他便听到了青萝迷迷糊糊的声音, “上人……香……上人……身上好香……” 江南愣了,两根指头提起这小家伙,疑惑问道:“你在说什么?” 青萝也露出茫然之色,小鼻子抽了抽,“咱也不知道,咱就觉得上人身上好香……” 江南脸色一变,当即便仔细地检查了全身, 却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只当这小家伙是太久没见胡言乱语了。 随后,青萝跟他说了他离开的这几个月,她的生活。 ——吃饭,睡觉,想上人。 没了。 “唔……还有一件事。”最后,青萝托着腮帮子说道。 “哦?什么?”江南随口问道。 “就是上人离去以后,咱感受到一次遣神令。” 江南:“!” 遣神令,顾名思义,便是当初天庭尚在之时,用于调遣封神精怪的一种方式。 而据江南了解,上元尚存的封神精怪,无论是青萝这样的山野精怪,还是旬阳土地一类的一方神职。 在天庭神战之时,都未曾站边。 也正因为如此,它们才从神战后期,在人道的清洗中得以存活。 他们明白,天庭的辉煌已经在自身的残暴和腐朽中,一去不返。 而遣神令,也随着天庭的覆灭,许久未曾出现过了。 但如今,青萝却是又感受到了遣神之令! 来源何处,自是不言而明。 ——氿殷和金蟾所在的组织,天庭余孽! 至此,江南深吸一口气,有些无奈开口,“青萝……” 小家伙后知后觉地抬起头。 “以后,这种事记得先说……” “好嘞!” .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已是黄昏。 江南从青萝的口中得知,遣神令的来源,来自上元世界的正北方。 江南经过一番思索,也决定了接下来的去处。 ——中州与北海的交界之处。 在当初虚幻青灯所看到的几处地方中,那儿便是其中一处。 江南也正想借此机会,尝试着探一探天庭余孽的虚实。 毕竟,他虽身怀天庭至宝的青灯,但经过剑庐剑冢之事、天宫中与金蟾的厮杀后。 那帮行事诡谲的天庭余孽,早已经跟他站在了对立面上。 而对方,定然也是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早晚要碰一碰的。 盘算一番后,江南出了门,和王淳允等人一同吃晚膳。 琴瑟和鸣下,美酒佳肴中,四人谈论接下来的去向。 “明日我要带白鹤回去,另外淳允跟我一起——他家老爷子过下个月大寿,让我把人给带回去。”许添看了王淳允一眼。 后者脸色一苦。 这家伙向来喜欢在外面到处跑,但家中老爷子大寿,却是不得不回去了。 简浔也是开口说道:“我还要去一趟洪州查一些事情,江南,你呢?” 三人看向他。 因为江南的身份是外指绣衣,所以约束不像他们那般多。 也不是必须接受绣衣府的任务。 江南挠了挠头,“嗯……我要向北,好像也要途径洪州。” 闻言,许添沉吟一番,道:“那你和简浔一道吧,途中也有个照应。” 江南沉吟片刻,点头。 然后他看向简浔:“浔姐,多多指教了。” 简浔眨了眨眼,婉转一笑,媚眼如丝。 . 吃过晚饭,四人回到房间,收拾行装。 江南也将储物法器交还了王淳允,如今有了壶天之术,他不再需要这等外物了。 但刚一推开房门,江南便愣住了。 原本宽阔整洁的房间,此刻却是被漫天的藤蔓布满,小腿粗的藤蔓散发着幽绿的光芒,充满磅礴的生机。 “青萝……别玩了,把幻术收了睡觉!”江南随口喊道。 青萝的幻术,他已经见识过不止一次了。 但下一刻,江南便发现,不太对劲! 他试探着伸出手,触碰到一根幽绿的藤蔓。 粗糙而古老的表皮与他的肌肤相碰撞间,一股浩大的气息顺着手臂传来! 而那根藤蔓被江南唇了一下,也是扭动起来,掀起一阵狂风。 藤蔓丛的最深处,传来青萝的声音:“上人,好痒!别乱戳咱得脚指头呀!” 江南呆在当场。 ——这些疯狂的藤蔓,不是幻术,它们都是这是真的! “青萝……这是怎么回事儿?”江南眉头轻皱。 从他遇见这个小家伙开始,青萝的战斗力就比一头鹅强一点但有限。 可以说除了幻术以外,就是一吉祥物。 然而,方才江南从那藤蔓上感受到的气息来看——至少有六品! 这什么情况? 下一刻,无尽的藤蔓收缩至一点,露出青萝小小的身影。 小家伙挥舞着手脚,兴高采烈。 “上人!上人!咱的神力好像恢复了一些!” 神力恢复? 江南心头一跳,难不成与她所说的遣神令有关? 随即,又听到青萝道:“唔……好像就是因为上人身上的香味……” 闻言,江南双目一亮! 思索片刻后,他操纵识海翻腾而起,全力催动其中圆满的青灯。 那一刻,一股古老的气息从他身上弥散开来! “上人!就是这个香味……嘶~越来越浓了!”青萝欢呼着,在空中转圈儿。 在她身旁,江南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心头却翻起滔天巨浪! 他终于明白了——是识海中的青灯! ——是圆满以后青灯的气息,让青萝的神力,恢复了! 意识到一点后,一个大胆的想法如同疯狂的火焰在他脑中升腾而起! 如果说,青灯能让青萝精怪恢复神力。 那上元有多少精怪? 其中因岁月流逝而神力枯竭的又有多少? 如果凭借青灯将他们一一收服,再重现当年神威! 若江南操作得当,这将是一股极为恐怖的势力——封神军团! 第101章 封侯! 随后,江南仔细检查了青萝的修为。 目前来看,她表露的气息应该是六品至五品之间,而且还在缓慢上升。 而因为有隐形和幻术的能力,这使得青萝的实际战斗力应该还要更强一些。 据她所言,她目前只恢复了一部分神力。 不知若是神力圆满,这小树神达到何种程度。 不过即便是现在,青萝也有了正面作战的实力,不再是那个只能窝在江南兜里只会喊六六六的吉祥物了。 另外,江南还有一点需要确定。 那便是,是否所有精怪都像青萝一样,只要靠近他都会恢复神力。 如果是这样,那就太过于恐怖了。 但这一点还需要验证。 奈何这片土地又没有精怪可供尝试,只能暂时搁置,以后有机会再说。 . 一夜无话,至天色微亮时。 江南收拾一番,下了楼。 简浔早已经等候在楼下,坐在窗边的桌旁。 今早的她,没有再穿那一身绣衣袍子,而是换上了寻常装扮。 一袭深紫色长裙勾勒出婀娜曼妙的身材,一头黑发扎成单螺髻,几根青丝在白皙红润的脸颊两侧垂落,眼波流转,别具风情。 褪去绣衣的威严的她,更显得柔情妩媚,那双如水波一般的眼眸,像是要把人魂儿都勾了去。 周遭几个通宝阁的伙计,也是心有定力之人,但仍然忍不住频频侧目,喉结涌动。 江南看在眼中,暗叹一声妖精。 “江南,姐姐穿这一身可好看?”简浔见他下来,站起身转了一圈,笑着问道。 江南随口敷衍:“自然是极美,浔姐穿啥都美。” 不穿都美。 简浔看样子极为受用:“还是你这小家伙有眼光,走吧!” 于是,在几个伙计招募的眼神中,她与江南走出通宝阁楼。 此刻天色尚早,街巷还没什么人,二人朝着城外走去。 东仙城内是禁飞的,所以要想腾空而行,须要到城外才行。 途中,江南有些疑惑问道:“浔姐,今日为何此般装扮?” 简浔眼波流转,柔声道:“自然是想穿给你看的嘛。” 江南浑身一颤,仿佛浑身骨头都麻了。 他自认不是那种见到女人就走不动的路的,毫无疑问,这是简浔的原因。 这女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魅惑之意,一举一动皆是如此。 那些传说中迷得君王不要朝的狐狸精,估计说的便是她这般女子了吧…… 看着江南浑身不自在的模样,简浔嘻嘻一笑,道:“不逗你了。” “其实是此次去往洪州,事关重大,不便以绣衣身份前往罢了。” 江南一愣,沉吟道:“浔姐,这洪州究竟发生了什么?” 洪州位于中州以北,隶属大夏十道之一的洛阳道。 此州也是大夏诸州中少有的港口大州。 更重要的一点,洪州所处的海域盛产海灵矿,每年可提炼数十万臻品灵石。 乃是大夏最大的几个矿州之一。 因此,大夏对于洪州,也是极为重视。 但听简浔这话,似乎洪州的问题,并不简单。 听得江南询问,简浔也是神色严肃了些,“江南你知晓洪州盛产灵矿吧?” 江南点头。 “往年,洪州每年的灵矿产量可达二十余万,虽然年年皆有浮动,但也不会相差太多。” “然而今年已经到了年尾,洪州出产的灵石才五万有余。” “朝廷那边自然是极为不满,便有了今日之事。” 听罢,江南缓缓点头,眉头轻皱:“可这事不是归户部管吗?再说了即便其中有官员贪墨,那也应该是御史台来查,怎么会找到咱们?” 简浔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大绣衣还跟我说你从未进入朝堂,却想不到对这些还挺清楚啊!” “确实,此事应当是御史台的职务——事实上一个月前,御史台就派呢御史前往。但直到如今,他们也未曾回归,只是没十日会发回信函,告知正在调查。” 江南眨了眨眼:“那不是没什么问题吗?” 简浔缓缓摇头,“不,问题大了。据我们在洛阳道的人手的汇报,他们在海里发现了几具尸体,经过检查确认就是御史团的成员,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了二十日。” “你想想,那些御史们明明已经葬身茫茫大海,却还在往御史台沟通和联络。” 听罢,江南只感觉头皮发麻。 心念急转间,他顿理清了一个大概——有人冒充御史,一边以信件安抚朝廷,一边在洪州干着某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怪不得,绣衣府会派出三品的简浔前往探查…… 同时,他心中也不禁好奇,究竟是哪些个不要命的,竟然会在大夏境内公然挑衅这头庞然大物。 说罢,简浔目光一转,饶有兴趣地看向江南:“江南你呢,你去北海又是要做什么?” 江南眼珠子一转,笑道:“其实我并无具体目的地,只不过想多和浔姐走上一段路罢了。” “哦?” 简浔一把挽住他的胳膊,“既然如此,反正都要掩藏身份,不如我们扮成一对流浪鸳鸯如何?” 她挽住江南的阁楼,轻轻往自己身上一靠,朱唇贴近江南的耳朵,轻轻吐出一口气。 旁边一起来摆早市的老道见此一幕,不由叹息一声,暗道世风日下。 感受到那股馥郁的香气儿,以及右臂传来温热的温度,江南只感觉脑袋嗡嗡作响。 只得败下阵来,摇头苦笑道,“错了,浔姐,我开玩笑的。” 这妖女太会了。 顶不住,顶不住。 简浔也没有继续为难于他,松开了手,咯咯直笑。 不过,她也再没有追问江南前往北海的目的。 只是略过了这个话题。 此刻,两人已经出了城。 正在这时,一只浑身氤氲这青光的纸鹤从天而降,径直朝着江南二人而来。 江南一眼便认出,这乃是绣衣府传递消息的灵气纸鹤。 ——这是绣衣府有命令传来了。 纸鹤在空中盘旋一圈儿,然后稳稳落在简浔的手指上,灵气涌动间笼罩了简浔全身。 此乃灵气纸鹤确认收件人身份的步骤,只有遇见被设定好的接收者,才会化作纸形。 其目的也是为了保密信息。 若是中途被人截下,灵气纸鹤便会连带着其中的消息,一同自焚! 确认简浔的灵气波动以后,纸鹤才化作一张纸的模样,缓缓摊开。 简浔盯着其中的内容,神色先是疑惑,然后是惊讶,最后是不敢置信。 江南也是好奇,但自己刚对人家搪塞过去自己去北海的目的,此刻也是不好立刻询问。 哪儿料到,简浔却主动看向他:“江南,这是大绣衣来信,告知我年关之际带你回京城。” 江南眉毛一挑:“浔姐,回京城干嘛?” 他心中疑惑,自己只是外指绣衣而已,没道理非要回京城吧? 简浔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压下心中震撼,缓缓道, “陛下有言,绣衣府外指绣衣江南镇退西域,使其割地三千里,此举功勋卓绝,定于年后祭国大典,封镇西侯。” 江南:“?” 封侯? 简浔微微一笑,又是忍不住调笑起他来,款款一礼,道:“小女子,见过江侯爷了。” 江南苦笑一声,“浔姐你快别挖苦我了。” 说罢,他接过简浔手中的纸鹤,定睛一看。 内容和她方才念的一般无二,只是后面还有许多内容。 比如一堆晦涩的褒奖之词,比如各种黄金美玉灵石赏赐,再比如——封地。 大夏皇帝竟然直接把西部那三千里地,划作了江南的封地! 有封地的异姓侯! 江南虽然内上过朝堂,却也知晓有封地的大夏异姓侯是什么概念。 对于大夏这中央集权的王朝,封王封侯一向无比慎重。 特别是异姓侯,更是如此。 大夏上一次封异姓侯,已经是五十多年,而且那是没有封地。 但这次却如此慷慨,直接化了三千里地给江南。 深吸了一口气,江南收起纸鹤,神色缓缓平静下来。 经过最初的震惊后,这件事对他的影响,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 换了别人可能乐得合不拢嘴,但对江南来说。 就是多了一个身份而已。 毕竟他身后的虎皮,已经够多了。 大夏绣衣,剑庐剑首,乌铁供奉,一道轮回的世间行走者…… 再加上一个大夏侯爷,锦上添花罢了。 不过那封地倒是真算是意外之喜。 在青灯浮现的画面中,有一处点燃之地便位于那一片区域的某个生命禁区。 而根据当初青灯中传出的神念来看,那地方藏着的大概率不是地煞之术,而是又一种天罡大法。 江南如今掌握了两门天罡大法,掌握五雷能让他以六品相仿的道行,屠一众五品干尸如屠猪狗;胎化易形更是能瞒天过海骗过佛门至宝无常镜。 可以说,每一道天罡大法,都是对江南质的提升。 如此,不禁让他内心燃起一丝期待。 “浔姐,我们出发吧。”江南开口说道。 简浔愣住,眨了眨眼:“就这?江南,那可是封侯的大事啊,你就这反应吗?” 江南摆出一副世外高人之态,淡然道:“身外之物,虚名而已。” 闻言,简浔白了他一眼:“得了,你这才多大,就跟个老头子一样。” 将封侯之事暂时搁置,两人准备出发。 江南正准备驭风而起,简浔却拦住了他。 只见她抬手,一缕紫黑色的灵气便从袖口中盘旋而出,绕向天穹。 紧接着,那灵气骤然膨胀,在虚空中撕裂一道巨大的裂缝,裂缝中一片混沌,却散发出一股让人心神荡漾的气息。 仿佛无形的天魔在耳边低语,各色幻象浮现在其中。 江南浑身一个激灵。 他看向简浔。 单单从这一手,他便看得出这女子所修,并非善道。 紧接着,一盏巨大的漆黑莲台从裂缝中探出,在虚空中缓缓旋转。 无数赤身的女子虚影虚影围绕着莲台缓缓运转,巧笑嫣然,带着别样的诱惑气息。 江南仅仅是看了一眼,就仿佛要被刮干血肉精髓一般。 这还只是那莲台仅存在那里,收敛了气息的结果。 江南看了简浔一眼,终于明白,这姑娘修炼的,乃是极恶的魔道。 “江南,你不害怕吗?”简浔秀眉一动,突然问道。 江南一愣,摇头。 虽然挺惊讶绣衣府竟然会有修行魔道的人,但要说害怕,倒也还不至于。 “哦?你真不怕?我加入绣衣府的时候,朝廷中可有不少名门志士要斩妖除魔呢。”简浔眼中露出奇异之色。 江南沉吟片刻,道:“所修之道,不过是工具而已。修浩然正气者,也有男盗女娼之辈;以杀成道者,也有胸怀正气之人。” “大绣衣既然允许浔姐加入绣衣府,自然不会是那等心性如魔之辈。” “既然如此,我又为何要害怕?” 简浔目露异色,也收起了轻佻之态,认真道:“江南,你非同寻常。” 江南微微一笑,没说话。 简浔修魔道算什么,他修的可还是万族共诛的神道。 即便略有不同,但对于人道修者来说,没什么差。 若真是以所修之道判断一个人的善恶,全上元的一人一口唾沫都能给他淹死。 “那便出发吧。” 简浔指了指莲台,掐着手指算道:“从此地到洪州路途遥远,若以飞遁赶路,少则也要半年。九恶莲是我本命法宝,有穿梭时空之效,只需半月足矣。” 江南点头,一个纵身跃上莲台。 简浔也飘然而上。 漆黑的莲台便旋转着腾空而起,转眼现实在虚空之中。 莲台之内,是一片混沌。无数相貌狰狞的天魔在其中纵横飞舞,加之莲台内昏暗的光景,更是宛如百鬼夜行。 “江南,我们此行需在洪州之外停下,伪装身份进入。” 简浔沉吟道:“你如今名气甚大,怕是极为不便,可有隐藏气息之法?若是没有,我倒是可以用神通帮你易容。” 江南摇头:“多谢浔姐,但我正好修有易容之术。” 说罢,胎化易形神通骤现,江南的身影如水般扭曲。 片刻后,一个与他截然不同的年轻人缓缓出现。 此人相貌英俊,衣袍华丽,眉宇之间带着一股纨绔之意。 与江南原本的样貌和气息,截然不同。 简浔脸色猛然一变。 江南会易容之术她倒是不惊讶,毕竟这类法门多不胜数,更是极为泛用。 但江南的变化太诡异了——不仅相貌和身形,甚至连灵气波动与灵魂气息,都截然一变! 简浔以神念探之,却发现眼前这人与江南没有一丁点儿相似之处! 从头到脚,完全是一个陌生之人! 如若不是这变化就在她眼前发生,她都无法相信这人是江南。 “浔姐?”江南喊了她一声。 简浔这才反应过来,惊叹道:“这易容之术,说是重生也不为过了……” 顿了顿,她又道:“江南,你还可以变成其他模样吗?” 江南一愣,点头:“只要体型与我相差不大的,都没有问题。” 闻言,简浔若有所思。 过了好久,她才眨眼道:“嗯……那你未来的双修道侣可有福了。” 江南的表情,直接僵住。 只听简浔接着说道:“你想啊,你这易容之术连魂灵气息都能改变,岂不是每天都有新花样?” 江南:“?” 我堂堂天罡大法,是用来干这玩意儿的?! 等等。 说到这里,江南突然一个激灵。 他有分身之术可分身若干,又有胎化易形神通,可变男变女…… 既然如此,还要个啥双修道友?他一个人就能演一出活春宫…… 这是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第102章 海底仙境 半月后,洪州边境。 一尊假漆黑的莲台在一处隐蔽的山谷中降落,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萦绕着森然魔气的莲台之上,两条人影从中走出,一男一女。 稍微靠前一些的女子着一袭长裙,美艳动人,给人一种娇媚之意。 那男子则一身华服,透着股玩世不恭的气质,颇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家子弟。 二人朝着洪州方向行去。 “江南,这是洪州的地图,前往北海的路径我已经给你标出来了,到时你一路随着过去便是。” 简浔从怀中掏出一副还萦绕着淡淡香气儿的兽皮地图,交给江南。 这副地图做工考究,样式规整,边角处还镶有锡边,看其模样应当是大夏朝廷出品。 江南接过地图,拱手致谢,“多谢浔姐了。” 简浔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么客气做什么?” 顿了顿,她望着前方一处山下的小镇,道:“前方便有绣衣府的哨站,我打算先与他们汇合,你又准备如何?” 江南也向前望去,只见那小镇两旁的田地力,几个农夫装扮的汉子朝他们两人望来。 江南与他们目光对视间,冥冥之中若有所感——这几人,并非寻常凡人。 这是道行日益精深后,自然而然形成的灵觉。 一开始这灵觉只能探查杀念与恶意,但如今修为不如江南的修者,被他念识一扫,便再难以隐藏了。 看来,这些人便是简浔口中的绣衣府暗探。 江南沉吟片刻,才道:“我就不过去了,直接前往北边就好。” 简浔点了点头:“也好,事情了结后,我们便约定在此地碰面,到时一起返回京城。” “没问题。”江南微微一笑,便取出地图,朝着另一个方向行去。 而简浔则迈进小镇之中。 那几个庄稼汉子模样的男人,不准痕迹地放下手中农活儿,仿佛收工回家一般。 与简浔一同进了小镇。 “简绣衣,您来了。” 为首的一个汉子声音恭敬,只是目光不自觉瞥向江南离去的方向。 他修为在身,自然是隔着老远便看清了江南的模样。 不由心头惊讶。 这被众人暗中称为“天魔女”的简绣衣,原来喜欢这种细皮嫩肉的年轻小子吗? 当然,这念头只是在心中一闪而过,他是万万不敢多说的。 不到片刻,一行人的身影进入小镇之中,汇入人潮。 此时正值足够,天地无风,一片平静。 然而这平静下,却仿佛有汹涌的暗流,在缓缓蓄积,等待爆发! . 江南跟着简浔给的地图,一路低空腾飞。 青萝跟在他身后,以幻术掩盖了他的身形。 如今的洪州情势尚且不明,还是谨慎一些得好。 至少在点燃青灯前,他并不想掺和进洪州的一摊烂泥之中。 由于位置靠近上元之北,洪州的天气比起东境要干燥和寒冷一些,天穹高而无云,更显得广袤。 过了七日,江南一路掠过一座座城池和村庄,终于接近海口。 根据简浔给的地图所记载,此地有一座大城,名为泷城,乃是洪州最大的港口城市。 泷城再往北当走,便是浩渺无际的内北海。 而那供给朝廷的海灵矿,便是从内北海中挖掘而出。 据简浔介绍,内北海底,有一处天然灵脉,以季为周期向海面喷吐灵气。 每隔一季,暗礁便会在其极为浓郁的灵气冲刷之下产生质变,经过特殊方法熔炼之后,便能提速出灵石。 而这些被灵气充盈的暗礁,也被称作海灵矿。 在泷城外降落,江南大步迈入城内。 一进城,首先感受到的便是一片萧瑟之意,如霜后的草木,萎靡不振。 城内行人不多,皆是行色匆匆,街巷两旁更是遍布各类废弃杂物。 杂乱的落叶堆满了街道无人清理,偶尔两个巡逻的守卫也是无精打采,面黄肌廋。 这让江南心中疑惑万分。 按照他与简浔闲聊时得知的情况,这泷城乃是整个洪州最大的进出港口城市,航运发达。 几乎从内北海进入洪州的船只,都要经过这座城市。 同时,此地渔业也是极为鼎盛,出产的海鲜更是供给了整个洪州上流人物的餐桌。 在这种情况下,泷城自然而然成为了一座极为繁荣和热闹的城市。 称之为寸土寸金,也不为过。 但就江南现在看到的情况,如若不是城外墙上清清楚楚刻着“泷城”二字,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带着心中疑惑,江南朝港口区行去。 但此地仍是一片破败。 空旷的码头没有行人踪迹,整齐排列的船舵更是无一艘航船。 看样子,已经许久无人打理过了。 船舵旁的一间小木屋内,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正躺在摇椅上,以布满油污的毡帽盖着脸。 江南走近,喊道:“老人家?” 老头儿懒散地摘下毡帽,上下打量了江南一番,然后开口:“年轻人,如今的泷城已经不比以往,你要是要寻欢作乐的,怕是来错地方了。” 看来,江南的衣着装扮让他以为这是内地哪座城市跑来游玩的富家子弟。 江南取出一枚碎银子,放在他手中。 掂量一番后,这老头儿顿时精神了起来,一个翻身爬起。 他看了看江南,眼中露出意会之色,道:“虽然如今泷城萧瑟,风月之地纷纷关门,但你可算是找对人了——老头儿我年轻时有泷城小白龙之称……” 江南望着滔滔不绝的老头儿,无奈叹气,:“老人家,我就想问问这泷城究竟是怎么了。” 老头儿一愣,“就这?” 望着江南笃定的目光,他终于相信,眼前的年轻人所为并非寻欢作乐。 目光黯淡下来,叹息一声。 “泷城啊……泷城死了……” 随后,在老头儿的话中,江南终于明白这这泷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泷城以航运和渔业为主,年复一年的繁华和热闹都是建立在海上的。 内北海中,由于海底灵脉的存在,灵气灌溉之下,除了海灵矿产出以外,其中鱼虾肉质极为鲜美。 但与此同时,海中的一些生物由于过量的灵气温养,会变得个头极为巨大。 有些甚至还学会了操控海浪之能。 而面对这些近乎妖物的海类,航船和渔民自然是毫无还手之力。 所以每当洪州的修者驾着战船开采灵矿之时,还有一个工作便是清理这些成妖的海类。 如此,洪州逐渐形成的一个传统。 每个季度初,开采灵矿的舰队出海,清洗残暴的海类。 随后,航船和渔夫出海,捕获鱼虾,运送货物。 这原本是近百年来已经约定俗成的规矩。 可就外今年一月后,洪州衙门里的开采灵矿的仙师一次也没有来过。 于是海中灵气愈发浓郁,海类愈加猖狂,无论是渔夫还是航船,一旦出海,那必然是有去无回。 逐渐的,整个航运和渔业被迫中断,那些驻扎泷城的商会也纷纷逃离。 繁华不再,只剩一片荒凉。 听完以后,江南倒吸一口凉气。 原本,他还认为洪州灵石产量变少的原因,不过就是被哪个狗胆包天的贪了。 再大胆猜想,也不过是洪州掌权者背叛大夏,伙同某些境外势力,吞没灵石而已。 不过他万万没想到,洪州压根儿不是贪墨了灵石。 他们是直接没采…… “对了……” 也许是收了江南的银子,老头儿说得极为详细,他仿佛又想起了什么,开口道,“一月初,仙师大人们最后一次开矿的时候,好像抓起来什么东西。” 老头儿露出回忆之色:“他们用巨大的青铁笼子,关着一头妖怪带走了。” 江南眉毛一挑,“妖怪?” “没错,只是它浑身发着蓝光,就像海面一样的光,看不清具体模样。” 老头儿补充道:“但它被捉上来的时候,老天一个劲儿地打雷,还下大暴雨,下了整整一天一夜。” 闻言,江南缓缓点头。 “年轻人,你是在地来的吧?” 老头儿语气唏嘘,叹道:“老头子我劝你还是赶紧走吧,泷城现在也只剩下我这样的糟老头子咯……” “多谢老人家。” 江南拱手,然后看向前方无垠的大海。 老头儿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心头悚然一惊,急道:“年轻人你可别想不开,现在出海,就是死路一条!” 然而,等他收回目光时,眼前哪儿还有江南的身影? 只有手中的碎银,证明方才之事,并非幻觉。 老头儿忽然反应过来。 方才的年轻人,哪儿是什么富家公子,这是一位仙师! 一瞬间,他脑海中不由冒出一丝近乎荒唐的期待。 那给了他银子的仙师,有没有可能,拯救这快要死去的泷城? . 海面之上,狂风作翅,江南踏空而行。 循着识海内青灯的感应,他朝着一个方向疾飞而去。 海面之上,平静无波。 但江南尝试着以念识探入其中,却发现平镜一般的海下,一头头巨大的海兽纵横游弋,眼眸冰冷,口齿狰狞! 偶尔有飞鸟靠近海面,便掀起巨浪将其吞噬,如同潜伏的猎手。 可以想象,渔民和航船在如此威胁下,压根儿无法自如行动。 而且随着距离愈发靠近点燃青灯之地,海中的巨兽便更为巨大。 隐隐已经有一些浑身缠绕着灵气波动,俨然已成妖! 疾驰间,过了一天一夜的功夫,江南才来到青灯感应之地。 而根据地图所标,此地也是那条海底灵脉的所在。 此刻,识海中的青灯缓缓颤动,却始终无法点燃。 只有一股意念提醒他,还要向下! 江南停滞在空中,望着下方暗流涌动的深海,眉头皱起。 难不成要在海底才能点燃青灯? 可江南从小就是旱鸭子,不通水性,如今也没有掌握任何与水相关的神通。 虽然以他如今的道行,已经不需要依靠呼吸来维持生机。 可一旦下水,以他如今的状态,神通定然威能有所减弱。 这种情况下,谁又知道深海之下,还有什么潜藏的危机? 沉思中,江南思索了各种解决之法。 比如先回内地搞点避水的宝物,但耗时太长,而且他在洪州人生地不熟,此举不太现实。 比如以胎化易形化作海兽,这倒是完美解决了不会水性的问题,但他要花费大把的时间研究海兽的生理构造再作用到自己身上——还不一定能成功。 再比如扔个漂亮妹子到海里洗澡,就会有痴汉化身夸父争先恐后把水喝干。 可惜他没有妹子,这里也没有痴汉。 思来想去,想来思去。 算了,不想了,直接莽。 于是,上一刻还在海风中晃悠的青萝,突然感觉两根指头捏住了自己的脑门儿。 “上人?” 小家伙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接被江南揣进了兜里。 紧接着,青绀出鞘! 江南深吸一口气,握住它的柄,指向海面! 刹那间,恢宏的剑气爆发! 剑术! 开海! 剑气宛如螺旋一般,汇聚在剑尖之上疯狂旋转,如同源头一般朝着海底迸发! 江南的身体,也跟着仙剑迸射而出,犹如离弦之箭,一往无前! 狂暴的剑气掀起狂风,剑压之下,海水被短暂地突破出一片真空! 宛如巨大的陨石砸进海底,掀起无边巨浪! 既然没有陆地,那便凭借神通造出一片陆地! 深海之中,江南的身影与青绀仿若合二为一。 一人一剑,以极快的速度扎进深海,剑气在身周盘旋,阻挡四周海水的挤压。 周遭海兽应声而散,偶尔有自信爆棚的大家伙,大嘴一张,连带着青绀与江南一口吞下! 但还未来得及感受腹中之物,便被疯狂的剑气寸寸搅碎。 剑气混杂着血肉,宛如鲜红的巨大钻头,毫不停歇地朝海底刺去。 不到片刻,江南便看见了海底的样貌。 那是一片瑰丽的世界,灰色的叠岩上布满散发着蓝光的纹路,无数灵气自那些纹路中喷吐而出! 灵脉! 而那些散乱的灵脉汇聚之处,一团椭圆形的巨形坑洞浮现在江南眼前。 它散发着浓郁的蓝色光晕,就像大海的眼睛。 此刻,江南也能感受到,那海眼之处,便是青灯点燃之地! 体内道行疯狂燃烧,剑气膨胀,抵挡着四面而来的恐怖水压。 终于,他达到了这海眼上方! 但还未等他站稳,一股巨大的吸力自海眼爆发,将他整个人都吸入其中! 眼前光影变换,眨眼间,江南已经来到一片全新的世界。 恍若隔世。 这里明明在海底之下,却没有一丝水汽,反而宛如陆地一般。 七彩的沙砾铺满地面,奇形怪状的树木镶嵌着蔚蓝的水晶,空气中是无数漂浮的荧光粒子。 光怪陆离,宛如仙境! 江南抬头望去,只见汪蓝的穹顶之上,却有着一块巨大的窟窿。 仿佛缺失了什么一般。 他环顾四周,突然在不远处,发现了一条身影。 人? 在万丈深的海底之下,镜出现了人类! 第103章 变成了江南的形状 时间倒回七天前。 简浔在几名暗探的带领下,进到一处杂货铺。 他们进去以后,杂货铺的门便悄然关上了。 一行人未做停留,领头的暗探往墙上一摁,布满灰尘的地板便传来石板沉闷的摩擦声。 片刻后,一条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阶梯在众人脚下露出,一直通向幽深的地下。 领头的暗探走下阶梯。 他代号银狐,原本是驻扎在洛阳道官方驿站,此前与简浔有过几次合作,也算是相熟了。 一边走,他一边开口解释道:“简绣衣,我们几天前才从洛阳道进驻洪州,此地哨站也是许久未曾启用了,所以便显得有些脏乱。” 简浔摇了摇头,示意无妨。 片刻后,嬉命人来到幽深的地下,一间不见阳光的地下室内。 银狐麻利地收拾出几张椅子,待众人皆是落座后,才开始汇报。 “简绣衣,根据我们目前手中的情报,值得重视的有三点。” “第一,一个月前抵达洪州的御史团成员已经全部遇害,但仍然有身份不明的人是在捏造消息回应朝廷。” 简浔点点头,这在绣衣府收到的消息中,就已经有所体现了。 银狐再道:“另外,在我们检查完御史团的身份后,还发现了一点——包括泷城在内的几个港口城市,从一月起就已经停止开采灵矿,这也是今年洪州灵矿产量暴跌的原因。” 他娓娓道来,刚准备继续说下去。 “等等!” 简浔猛然打断了他:“你说……从一月起,泷城就没有开采灵矿了?” 银狐点头:“正是如此,” 简浔的目光一下子冷了下来,秀眉皱起:“那为何传往总部的情报中,只字不提此事?” 这可不是小事。 若是灵矿被洪州官员贪墨,倒还好;但若是灵矿压根儿没有开采,那可是大问题。 银狐一愣,也是皱眉,“简绣衣,这一消息,我们也是有传达的。” 顿了顿,他补充道,“就在御史团遇害的情报递出后,在第二条情报中便有所提及。” 说到这里,简浔的脸色已经彻底阴沉了下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总部……直到如今也只收到了御史团受害的消息。” 话音落下,地下室中陷入死寂。 银狐作为数十年的老手,精于情报收集,消息刺探,还从未出过任何差错。 即便再粗心,却也不至于记错情报是否递出。 只是,位于京城的绣衣府,却实实在在只收到了御史团遇害的情报,此后便未曾收到任何有关洪州的消息了。 只能说明一点——银狐所传出的消息,被拦截下来了。 能拦下绣衣府传递消息的手段,可不是一般人能掌控的。 简浔深吸一口气,“银狐,你们向总部传递了几次情报?” “三次。” 银狐开口说道:“除了御史团以及灵矿的消息外,还有我刚准备汇报的第三条情报——洪州所有的修者,全部因不明原因被洪州刺史强行调走,这也正是内北海灵矿无人开采的原因。” “洪州刺史调走了所有修者?” 简浔只感觉头皮发麻,这次洪州的所发生的事儿,比她想象得要严重得多,“他们被调去哪儿了?” 银狐缓缓摇头,“派出去探查消息的人还未回来,暂时不得而知。” 简浔深吸了一口气,面露忧色。 她既然来到洪州,银狐所有的指挥权便归于她了。 如今洪州的局势扑朔迷离,虽尚不明朗,但绝非是几个贪官那么简单。 而且对方既然能在银狐第一次情报递出之后,便将后续的情报完全切断,从这等手段来看,绝非泛泛之辈。 目前第一要务,便是弄清楚洪州修者的去向。 只要弄清了这一点,很多问题便迎刃而解。 . 内北海,海眼之下,一片光怪陆离的世界中。 江南突然瞥见远处一颗水晶质地的树下,一条人影正在望着他。 而那条人影所在的方向,也正是青灯点燃方向。 他沉吟片刻,缓缓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此刻,也看清了人影的模样。 她与陆地上的人类相差甚远,是一名女子。 看模样年纪不大,五官与人类无异,但皮肤和头发皆呈现美丽的幽蓝色。 她身无寸缕,只是隐私之处被细密的鳞片所覆盖。 充满了一种野性的异样魅力。 江南看向她的时候,这非人的少女怔怔望着江南,目光中先是流露出警惕之色。 待江南靠近后,她的眼中却流露出疑惑之色,抽了抽鼻子。 仿佛在探寻什么。 紧接着,少女仿佛嗅到了什么,竟是直接深深跪伏在地。 同时,口中呢喃着江南无法听懂的语言。 江南愣住。 原本他还对这异类抱有警惕之心,但看现在的模样,这女子似乎并没有敌意。 甚至不知为何,对他表现得极为尊崇。 “姑娘,你能听懂我说话吗?”江南蹲下身,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女。 后者微微颤抖,微微抬头。露出诚惶诚恐之色,宛如战栗的小猫。 在江南问话之后,少女抬起头发出声音。 她的声音很好听,清脆悦耳。 但江南却无法理解其中之意。 这是他从未听闻的语言。 只是有一个重复的音节,在她口中频繁出现。 这时候,方才因为深入海底而晕头转向的青萝,也晃晃悠悠从都里飞出来。 “上……人,她……她说的是天庭时期的语言。” 小家伙吐字还有些不清,看样子还没有完全缓过来。 天庭时期的语言? 难不成这地方跟天庭也有关系? 江南眉头一挑,心中暗忖。 “她在说什么?” 小家伙晃了晃脑袋,围绕着瑟瑟发抖的少女晃了一圈儿,才道, “上人,她称呼您为——神。” 顿了顿,青萝打量着四周的环境,继续道:“这地方应该是哪一头精怪的神国,而她应当是为其供奉香火的选民。” 江南这恍然大悟。 他终于知道这奇异的少女,为何对他如此恭敬了。 既然她信仰的是天庭时代封神的精怪,而那些精怪的力量来源又是残破的青灯。 此刻,身怀青灯的他所散发的气息,自然被少女所感受到。 如此,才恭敬万分。 若是换了一个人来,恐怕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紧接着,青萝开始和那个怯懦的少女沟通。 片刻后,青萝转过头对江南说道:“上人,她说她们原本的神遗弃了他们,她们非常害怕,不知所措。” 闻言,江南若有所感地抬起头,看向那蓝宝石一般的天穹上的窟窿。 直觉告诉他,这应该和少女口中遗弃他们的神,有所关系。 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 想起之前泷城那看守船舵的老头儿对他说的话。 今年一月的时候,一个浑身冒蓝光的妖怪被修者捉走了。 难不成他们抓走的,便是创造了这方世界的精怪? 正当她思索之时,少女又匍匐下来,将额头抵在江南的鞋跟上,身躯微微颤抖。 如此行为,让江南心中有些别扭。 他伸出手,轻轻放在少女的脑袋上,入手冰凉。 那一刻,江南清楚地感觉到,少女的身体猛然一颤,像受惊的小动物一般。 后者虽然听不懂江南的语言,却也能通过他的动作感受到安抚之意。 她微微抬起头,惶恐的目光中多了一丝心安,缓缓站起身来。 江南这才满意点头,然后指着青灯指引的方向,“青萝,问问她那边是什么地方。” 一番交流后,青萝给出答案:“上人,她说那便是神祭台。” 江南了然,带着少女朝所谓的神祭台方向走去。 他要尽快点燃青灯。 半个时辰后,江南翻过一条琉璃一般美丽的山脉,来到一处盆地所在。 无数晶莹剔透的水晶巨树林立之间,一座庞大的九阶祭台矗立中央,祭台之上一圈圈熄灭的祭灯整齐排列。 而那些水晶巨树上,有排列整齐的方形孔洞。 孔洞之间,有和少女相似的人形生物偶尔探出脑袋。 没有猜错的话,这些水晶巨树,应该就是少女群落的住处。 少女走在前方,取出一只样式奇异的海螺,吹响。 于是,一条条人影从水晶巨树中走出。 当她们看到江南的时候,先是一愣,然后便做出与少女相同的举动。 跪伏,叩拜! 江南粗略扫了一眼,密密麻麻,恐怕足足数千人之多!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人影皆是体态婀娜的女子,看来那被她们奉作神明的精怪,可能也有lsp的属性。 不过这些呆呆的选民,是如何繁衍后代的,倒也是一个问题。 此刻,少女又是开口,打断江南的胡思乱想。 经过青萝的翻译,江南知晓少女这是在说,她们部落原本有万人。 但被神明遗弃后,许多族人失去信仰,了断了性命。 听得江南一愣一愣的。 不过,他虽然无法认同,但也能理解。 毕竟信仰这种东西一旦形成,便只会越陷越深,甚至做出常人无法理解的行为。 随着他们的朝拜。 久而久之,江南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识海里多了什么东西。 古拙的青灯附近,一缕稀薄的烟雾缠绕着。 虽无比稀薄,却蕴含着极为恐怖的力量。 与此同时,江南又感受到,它又与地上跪伏的人们息息相关。 香火! 江南突然意识到这是什么东西。 他伸出手,那一缕青烟便顺着他的指尖出现在空中。 明明只是一缕青烟,甚至不仔细去看,都难以发现。 但却散发着极为恐怖的威压。 江南能够感受到,若是以它作为攻伐手段,一般七八品的修者,绝无半点抵抗之力。 虽然对如今的他而言,微不足道。 但……这才半刻钟啊! 他啥都没做,仅仅是因为这些女子的虔诚供奉,便凭空多出足以匹敌七八品修者的香火之力。 那一刻,江南只感觉头皮发麻。 虽然香火是消耗品,用一点少一点,但这里才只有几千选民。 若是几万,十几万,上百万呢? 那汇聚的香火之力,是何等恐怖? 怪不得当初初代剑首,也妄图以香火之力辅助成道。 只可惜,在目前看来,似乎除了那些封神的精怪外,无人能自如使用香火之力。 即便是在收集香火的佛门,也大多靠佛法修行。 感叹一番后,江南让青萝传达他的意思,他要登上祭台。 点燃青灯。 而对于这看似有些冒犯的举动,选民们却显得无比欣喜! 在她们看来,这是江南意图登神之举。 旧神已去,新神当立! 而江南浑身所散发的青灯的气息,也让她们感到无比亲切和憧憬。 只是江南却不知情,他只想点灯而已。 在少女们没有表露出抗拒的情绪后,江南跨上祭台,念识沉入识海之中,青灯的灯油缓缓蓄积。 与此同时,那名少女带头跪伏在地。 在她身后,选民们虔诚地吟诵,无数重叠呢喃之声带着奇异的韵味,回荡在虚空中。 于是,有风吹起,祭灯一盏盏被点燃,狂烈的紫火升腾而起,将整个空间照耀成一片奇诡的紫色。 祭台之上,一道年轻公子闭目垂首而立,衣袍在紫火的照耀下迎风飞舞。 恍若魔神。 识海中,青灯燃起,幽幽的火苗升腾而起。 【于深海之下燃灯,获得两百年道行】 【习得神通“禁水”】 【习得神通“入水”】 【习得神通“履水”】 【习得神通“断流”】 道行冲刷身体之间,熟悉的意念在江南脑海中响起! 他自己都有些懵。 以前点燃青灯,顶多获得两种神通。 但青灯圆满之后第一次点燃,直接给了他其中神通! 基本上把地煞七十二术中跟水沾边的全部学完了! 难不成这是青灯圆满之后的福利? 江南隐隐有所猜测。 另外,此次获得两百年道行,如今他的道行已经有七百年之多,依照品阶体系,大概是五品中的样子。 若是如今再对上当初三品的金蟾,江南有把握即便不依靠轮回之门,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深吸一口气后,他睁开了眼。 眼前是一盏盏妖异的祭灯升腾着茫茫紫火,无数的女子选民正虔诚吟诵。 正在江南准备随便找个借口开溜的时候,异变突生! 他的识海内,在那刚熄灭的青灯旁,香火之力缓缓凝结,竟是化作了一枚火种的形状。 轻轻摇曳。 冥冥中,江南的念识仿佛被增强了无数倍,一瞬间便囊括了整个海底世界! 通过语言之外的某种联系,他此刻竟是能够理解那些跪伏在地的女子的声音了! 她们跪在地上,高呼神明! 不仅如此,包括这方世界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在此刻都与他识海中那枚火种,产生了一种奇异的联系。 江南心头蓦然升起一种感觉——他只要一个念头,便可以操控这一切。 或毁灭,或新生。 此刻,江南终于反应过来。 ——在点燃青灯的过程中,这一方海底世界,已然变成了他的形状。 第104章 成神 紫火照耀,吟诵环绕。 江南的念头覆盖了整个海底世界。 与此同时,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虚空中响起隆隆之音。 一缕缕蓝色的光晕从大地上缓缓升腾,汇聚成一道人影,悬浮于天穹之上。 这是一名女子。 她有些与地上的选民们相同的肤色,如水晶一般晶莹。 这女子上半身为人,下半身却是一条五彩斑斓的鱼尾,在虚空中缓缓荡漾,美轮美奂。 然而,她却没有看到地上的景象,只是双目直直地平视前方,开口说道, “同类,此地为蓝海神国,本尊乃是蓝海神国神主。” 那女子的虚影先是自我介绍,又道, “本座不知晓你的身份,但既然能激活神国,想必你与本尊皆为远古遗民。” “当你看到这道留影的时候,本尊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这神国赠予你了。” “本尊留下投影,只为托付身为与本尊身为同类的你一些事情。” “其一,蓝海之灵乃是本尊在鱼类的基础上所创造的种族,她们奉本尊为神,供奉香火。” “蓝海之灵生性温和,吸收神国灵气为食,还望你能善待她们。” 说道这里,虚影猛然停顿了一下,向天上望去。 仿佛在她留下这段留影的时候,外界发生了什么意外一般。 回过头后,虚影的声音变得急促,“其二,你在接受本尊的神国后万万不可停留!天庭已经复辟,正在追杀我等!” “你需要尽快禀报三皇,让尊上们知晓此事,以护佑其他遗民!” 话到这里,虚影戛然而止。 江南久久不语。 方才虚影的话,透露出相当多的信息。 首先,她便是这海底世界原本的主人,那些被称为蓝海之灵的女子,也是她的造物。 但因为被追杀,她不得不以放弃的方式,保住神国。 而追杀她的存在,正是当初天庭的余孽。 危难之际,她留下神念,告知后来者情报,请求其接受和善待蓝海之灵,并且告知所谓的“三皇”。 在江南的见闻中,对于“三皇”,有所耳闻。 他们指的应该是天庭崩溃后,那些选择中立的精怪中最为强大的存在。 也正是他们在神战过后,与人道大能签订契约,双方互不干扰。 某种意义上来说,虽然自称遗民的精怪们分布松散,但“三皇”无疑是他们的精神领袖。 理清来龙去脉后,江南吐出一口浊气,脸色阴沉。 联系到泷城老头儿的话,他基本已经可以确定,那被“修者”所捕捉的妖怪,应该就是这神国的主人。 而这神国主人言之凿凿说是天庭余孽在追杀她,也许是有天庭余孽混在修者队伍中。 只是泷城的老头儿认不出来,皆以“仙师”尊称而已。 如此来看,神国的主人,如今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而洪州的变故,背后定然也有着天庭余孽的参与。 甚至极有可能,他们便是操纵了这一切的幕后之人! 一想到这里,江南便头大如斗。 这些家伙搅屎棍的能力,他已经是领教过两次了。 第一次,他们差点儿借夜晔之手唤醒剑首头颅,把整个剑庐毁于一旦。 第二次,金蟾则是控制了上元大半的天骄人杰,意图夺得青灯。 总之,他们的每次行动,都是抱着极大的野心。 这次洪州之变,多半也是如此。 如今当务之急,乃是通知大夏朝廷,否则单凭借他与简浔二人,估计是难以应付。 可是问题来了。 这一方世界中的蓝海之灵,该怎么办? 点燃青灯之后,江南便明了——他虽然不是与这海底世界主人一般身为精怪,但却是由于青灯的原因,接受了她们的香火。 成为了她们的神明。 这是一种相当奇妙的感觉。 事实上,并不像江南一开始以为的,选民就是给神提供香火的工具人。 当那股奇异的联系缠绕上江南的灵魂后,他便能感受到,自己已经掌控了她们的生死。 而与之相对的,是责任。 那种感觉,就相当于是家里来了一窝弱小可怜无助的小动物。 也正因为如此,江南才理解了神国原本的主人,即便冒大风险,也要保下神国和选民的原因。 虽然这种不告而别,被选民误认为遗弃。 心灰意冷之下,也有一小半的选民这选择自我了断。 所以,江南若是现在直接离去,他很难想象会这些剩下的蓝海之灵会变成什么样。 “神主……您……你是要离去吗?” 领头的少女仿佛察觉到他心中的挣扎。 她跪伏着上前一步,望着江南,惶恐不安。 在神国原本的主人留下的意念中,江南也得知了些少女的名字。 ——琉璃。 江南蹲下身缓缓摇头,拍了拍她的脑袋,示意自己不会丢下他们。 得到答案的琉璃眼中一喜,抬头如同小猫一样蹭了蹭他的手掌。 又小心翼翼抬起头,看到江南并未露出不满之色后,方才露出心安之色。 沉吟片刻,江南心生一计,施展出分身神通。 一道与他一模一样的分身,便缓缓走出。 琉璃与选民神色不变,在她们眼里,神主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此事,江南的本尊与分身对视一眼,本尊操控着识海中香火所凝聚的“火种”,缓缓朝分身渡去。 片刻后,微不可查的“火种”在分身体内扎根。 江南深吸一口气,念识一动,就停滞了本尊道行的供给。 原本,神通在道行停止以后,便会消失。 分身之术,亦是如此。 但这一次,不一样的变化却发生了。 江南的计划是——如果香火能够供给分身的消耗,那他便以分身留在海底世界。 而结果,也没有让他失望。 在分身失去道行加持,即将崩溃之时,那一香火的火种,却幽幽燃起! 香火之力从中溢散而出,撑起了整个分身。 江南心头一喜。 虽然香火之力,诡异颇多,甚至当初一品的初代剑首,也因为其而入了魔。 但江南不怕,他识海有青灯庇佑。 在他所知晓的历史中,这青灯才是玩弄香火的祖宗。 或者说,香火一道本就来源于它。 如今江南身怀青灯,没有人比他更懂香火。 而在江南打心底里接受神国和琉璃等诸多选民后。 变化,发生了。 自识海之中,青灯发出幽幽的青色光晕,穿透了识海,柔和地洒落。 光芒笼罩了整个海底世界,以及少女琉璃等选民们。 如同温暖的阳光,青光照耀之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皆是充盈着光泽与生机。 变化,在发生着。 抹去前任神主的所有痕迹,在这方世界的每一寸土地,烙印江南的气息! 而他的分身,也爆发出炽烈的光芒,缓缓升上高空! 填补了天穹之上,那一块混沌的窟窿,化作耀眼的太阳,照耀四方! 在这一刻,在这方世界。 江南,登神! 光芒散去,整个神国,已经大为变样。 原本充满了奇幻气息的世界,此刻变得威严而庄重。 头顶仍是蔚蓝的天,但脚下得水晶沙砾却化作了广袤的黄土地,仙光弥漫的灵植拔地而起,盘虬卧龙的古树扎根其中。 空气中,弥漫着金色的光点,仿若仙境。 但变化最大的,当属以琉璃为首的选民。 她们褪去了湛蓝的皮肤,变得晶莹白润,青丝披洒而下,光洁的额头上,刻印上一朵火焰的纹路。 在青光的照耀下,变得与人类一般无二。 关键是,没穿衣服。 琉璃面露圣洁之色,一丝不挂的身躯婀娜曼妙,漆黑的瞳孔望向天穹的太阳,一片虔诚。 在她身后,无数女子身影亦是如此。 看得江南血压飙升。 心头却又无法升起任何邪念。 这些选民,就如同他的孩子一般。 但如此身无寸缕,也是不好。 这一念头升起,浓郁的白光笼罩在她们身上,化作古朴庄严的长裙,遮挡春色。 与此同时,她们身周的气息,在疯狂飙升。 ——那是位格的跃迁。 原本,蓝海之灵乃是一寻常精怪所创造的选民,只能在神国中保持形体,甚至不能称为完整的生物。 但如此,身怀青灯的江南接手神国,作为他选民,自当升华! 要知晓,当初在蛮荒时代第一批祭拜青灯的凡人部落,后来可是缔造了天庭的无尽辉煌。 而这数千选民,此刻的位格,已然提升至与他们一般无二。 所以其潜力和资质,都被青灯所拔升了。 这是江南先前未曾想到过的。 若是他就此放任不管,也许无数年后,这些孩子,会缔造第二座天庭,也说不一定。 但这些都是后话了。 江南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世界,留下分身。 本尊化作一道流光,突破天际。 . 深海中,江南从海眼之处飞出。 无尽的海水一瞬间便贴上了他的皮肤。 但与来时不同,深海之下那沉重的水压,已经丝毫影响不到他了。 甚至,他如今的感觉,比在陆地之上更为舒畅。 仿佛游鱼,在深海之下无比灵巧。 这便是那四种水神通带来的益处。 没有过多停留,江南突破海面。 他并为施展任何浮空之法,但却仍然稳稳地踩在海面之上。 一时间,他感觉脚下的海水,竟是无比亲切,如臂指使! 心念一动,他的脚下便有浪涛涌起,托起他的身体涌向前方。 一堵有一堵汹涌的海浪卷起,朝着泷城的方向奔腾。 江南踩在浪头,背负着双手,衣袍猎猎。 浩瀚的大海,成了他的坐骑。 泷城,港口。 假寐的老头儿凌乱的白发下,耳朵微微一动。 他听到了远方的声音,大海咆哮的声音。 对于常年生活在海港的人来说,这无异于灾难的声音。 老头儿一个翻身爬起。 那海啸奔腾的声音便更加清晰。 他走出小屋,望向北海方向,映入眼帘的是难以描述的庞大阴影。 遮天蔽日。 远处,百丈高的海浪,如同巍峨的山脉一般,将整个天地都笼罩在阴影之下。 老头儿两股战战,几乎站立不稳,细密的汗珠布满父母。 他的脑袋嗡嗡作响,一阵头晕目眩,浮现出的第一反应,便是逃。 可是在这宛如天崩一般的海啸面前,他又能逃到哪儿去呢? 突然,他目光一凝。 在那百丈高的海浪之上,竟然站着一条渺小到几乎不可察觉的身影! 老头儿只感觉心神惊骇! 下一刻,眼看就要袭来的海浪,毫无征兆的崩塌了,仿佛被一股神秘力量所操控,缓缓沉入海水之中。 寂静无声。 而那条身影,踏浪而行,一步百丈,几步便跃上港口。 劫后余生的老头儿,搜了搜眼睛,终于看清了那人影的面容。 竟是那方才找他问话的年轻公子! 待江南靠近,老头儿砰一声跪下,高喊道, “仙师!仙师!” “老头子拜见仙师!” 江南靠近他,“老人家,这是做何?快快请起!” 老头儿这才站起,低着头,露出万分恭敬之色。 “老人家,在下有一事相询。” 江南一缕道行度过去,平静老头儿的心神。 他方才操控海水入了神,全然忘记了这老头儿一个凡人,哪儿见过这种阵仗。 终于,在安抚之下,老头儿的精神缓缓恢复,“仙师……您……您想问什么?” 江南沉吟道:“老人家可记得当初抓那妖怪的队伍,去了哪里?” 老头儿神情一滞,面露回忆之色:“好像……是朝着主城道方向去了。” 主城,乃是俗称,它位于洪州洪云县。 之所以称作主城,便是因为洪州刺史办公之地就是那里。 同时,主城也是整个洪州的政治权力中心。 若是将洪州比作国家,那主城就是京都一样的存在。 江南点点头,告辞了还有些震惊的老头儿,朝边境小镇而去。 虽然知晓了神国的精怪被捉去了主城,但他还是打算先与简浔碰头再说。 毕竟,这是人家的任务。 途中,他以灵气纸鹤记载了一些消息,传递给绣衣府。 几天后。 江南从云端降落,下方便是当初与简浔约定的碰头之地。 但当他穿透皑皑白云,看清地上的一切后,心脏却是猛地一跳。 ——小镇,没了。 第105章 剑如雨 距离小镇数里开外的一处悬崖。 陡峭的崖壁上有一个隐蔽的山洞。 土石之间,晦涩的阵纹掩盖了山洞,隔绝视线,屏蔽气息。 山洞之中,有三条人影。 为首一人一身麻布衣裳,样貌平平无奇,看起来就像普通的农夫。 但若是江南在此,定然能认出来,这便是当时接应简浔的绣衣府暗探之一。 ——银狐。 “头儿,咱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食物和水都已经所剩无几了。” 在他身后,一个皮肤黝黑,年纪稍微年轻一些的汉子提醒道。 银狐匍匐在山洞口,汇聚灵气于双眼,观察着已经化作一片废墟的小镇。 这术法名为“鹰眼”,在各大势力相当泛用。 无论是斥候还是间谍,基本都会。 而银狐作为绣衣暗探的老手,自然更是娴熟无比。 他头也不回,应道:“黑鹰,沉住气,现在外面到处都是追杀我们的人。” “至于食物和水,我会再想办法。” 十日之前,哨站派出去探查“洪州修者被调走”的暗探成员,久久未归。 已经超过了定下的日子。 当时银狐便判断,他们估计是遭遇了不测。 随后,简浔按捺不住,决定亲自前往主城一探究竟。 银狐等人,便决定在小镇等待归来。 然而,不知在哪儿走漏了消息,他们暴露了。 某天深夜,一群浑身笼罩在黑袍中的神秘修者,突然袭击了小镇。 那一战中,银狐一方数名暗探折损,只剩下银狐、黑鹰、白鸽三人在掩护下逃了出来。 但即便如此,他们仍然遭到身份不明的修者追杀。 ——直到如今,小镇所在的废墟处,仍然有神秘人巡逻。 他们仿佛示威一般,将身死的几名暗探的尸首串在木棍上,暴晒几日。 似乎想借此激怒银狐等人。 但很可惜,他们失望了。 作为绣衣府的暗探,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来保守秘密。 自然不可能凭情绪用事。 即便心中怒火滔天,他们也能近乎冷酷地做出决断。 这是身为暗探的基本素质。 “白鸽,那些神秘人的情况都记录下来了吗?”银狐开口问道。 白鸽是一名瘦小的年轻人,样貌清秀,比如银狐和黑鹰来说,更像是一个教书先生,而非农夫。 而暗探日常的记录和消息分析,也是在由他来做。 比如黑鹰的急躁,白鸽则要显得更为冷静一些。 “头儿,没有问题。”白鸽回了一声。 这些神秘人的手段着实奇异,不需要依靠灵气便能够施展神通道法。 ——这是相当重要的情报,自然要详细记录,找机会传递出去。 “不过……他们究竟是什么来历?竟然在没有灵气的情况下,也能施展术法……”白鸽轻叹一声。 虽然他们作为暗探,对自身战力的要求没有绣衣使那么严格。 但几人都是老手,银狐为五品剑修,黑鹰为六品武者,白鸽也是六品修道之人。 那些现在被串在木棍上的同僚,也差不了太多。 如此阵仗随便在哪儿,都算不得低了。 然而却耐不住那些神秘人手段诡异,来去无踪。 不仅如此,他们还有封禁灵气的手段。 但诡异的是,即便方圆数里的灵气被封锁和冻结,银狐等人甚至无法调动丝毫灵气的时候。 他们自己却能够不借助灵气,自如地施展道法。 也正因为如此,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银狐等人,才败下阵来。 “我不知道。”银狐神色怅然,摇头。 要知道,在上元的品阶体系中,灵气乃是一切的根源和基础。 这几乎已经成为不可违背的铁律。 但那些突然袭击的神秘人,却公然违背了这种铁律。 “头儿,鼹鼠和红蝶他们还没有消息,恐怕……”黑鹰走到洞口,也向着小镇的方向望去。 他话没说完,但银狐却知晓其意思。 在知晓了灵气纸鹤已经在无法向外传递任何消息后,简浔便派出鼹鼠和红蝶两名暗探,带着情报亲自前往京城求援。 众人约定,若是成功突围洛阳道,他们两人中便一人回归小镇通知,一人继续去京城报信。 而银狐等人冒着风险待在此地,也是为了等候他们和简浔的归来。 然而,已经近十日过去,没有任何消息。 黑鹰刚想继续说点什么,突然目光一凝,“头儿,你看那里!” 银狐循声望去。 只见云层之下,一条身影缓缓降落,朝着小镇的方向行去。 “这是!” “是当日跟简绣衣在一起的那个年轻人!” 银狐脸色狂变! 虽然不知晓江南的身份,但他曾和简浔同行,便证明乃是与他们同一战线。 此刻,银狐无法探出念识查看江南的境界。 但他猜测,江南如此年轻,即便有修为在身,应该也不会太高。 更何况那些神秘人还掌握有封锁灵气的手段。 若是修为不超过他们太多,便绝难以突破这种封锁,只能任其宰割。 如此一来,这个纨绔公子模样的年轻人走进危机四伏的小镇。 那不是去送吗? “头儿,要不要救他?”黑鹰再问。 银狐眼中露出挣扎之色。 他已经在小镇外围留下暗号,若是简浔和鼹鼠回来,自然会认得,从而警惕起来不再靠近小镇。 但江南很明显不认识暗探之间的标识,就这样直直地往小镇里莽。 也打乱了银狐的计划。 救还是不救? 银狐心中难以抉择。 这人与简绣衣关系密切,若是不救,不太合适;但若是救,说不定他们自己也得搭进去…… “再看看吧。” 银狐叹息一声,“说不定那些神秘人并不知晓他的身份,不会为难。” 黑鹰点头,望着远方的江南,口中嘀咕,“只能祝这小白脸儿好运了……” 小镇外,江南降落在地。 前方的小镇,已经是一片废墟,仿佛被打火焚烧,留下焦黑的废墟。 而在废墟的最高处,几根长长的木棍直插天际,每一根木棍上都串着一具干瘪的尸体,狰狞而恐怖。 因为随着道行的提升,江南的记忆力也得到了极大的强化。 基本上已经达到了过目不忘的程度。 所以他一眼便认出,那几具尸体,其中正有当初接应简浔的暗探。 一时间,他心头一紧。 一眼扫过去,发现尸首中并没有简浔后,方才松了口气。 而后,他心中开始分析,究竟出了什么事。 按照简浔的说法,这个小镇中存在着一个绣衣府的哨站。 那造成眼前情景的,就不大可能是什么山贼恶匪。 虽然暗探的战力不如绣衣使,但对于一般匪徒还是绰绰有余。 所以,这应该是一场正对绣衣府哨站的袭杀。 而从现在的结果来看,应该是哨站败了。 但暗探之中,应该也有逃出去的人。 否则袭击者不至于做出人串儿这种的挑衅行为。 只是不知晓哨站还有多少人活着,简浔又身在何处…… 另一边,江南的到来,也是惊动了小镇中的人。 两条浑身笼罩在长袍中的人影,缓缓从废墟的阴影中走出来。 他们带着宽大的兜帽,看不清面容,但浑身弥漫着强横的气息与浓烈的血气。 在其黑袍之上,干涸的血痂呈现暗红之色,气味难闻。 看样子,他们应该就是当初袭击了小镇的罪魁祸首。 江南眉头皱起,虽然他与哨站的暗探并无交情。 但那些暗探怎么说也是绣衣府的人,与江南也算是同一阵营。 如今莫名其妙死伤惨重,他心中自然愠怒。 两个黑袍人对视一眼,为首一人发出沙哑的声音,“你是何人?来此地所为何事?” 江南眼睛微眯,反问道:“你们又是谁?这些人都是你们杀的?” 靠后一点黑袍人怪笑出声,向着同伴道:“嘿嘿,叁号,我就说他和朝廷鹰犬脱不了干系!” 被称作叁号的黑袍人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那就一同处理了吧,速战速决。” “没问题!”靠后的黑袍人发出残忍的声音,狂暴的杀意自他身上爆发,一瞬间将江南笼罩! 他推出手,一股灼灼的热浪轰然爆发,火光升腾而起,疯狂地涌向江南! 江南眉头一皱。 他从这火焰的术法上,感受到了当初氿殷的神通类似的气息。 这黑袍人,修的是神道! “朝廷的废物,我这就送你去见他们!”兜帽之下,是黑袍人疯狂而扭曲的脸,充满了快意。 仿佛已经看到江南被烧成灰烬的模样。 见此状,一旁的叁号黑袍人暗自叹息一声——玖号自从取得神力之后,便杀心极重,原本此次行动只是针对朝廷的哨站。 可他竟然一把火将整个小镇都点燃了。 火焰扑面而来之际,江南面色不变,青绀落在他的手中,轻飘飘一剑斩出。 剑气化作汹涌奔腾的洪流,摧枯拉朽般吹灭火海之后余势不减,朝着黑袍人涌去! 后者脸色狂变,抽身后退! 剑气的洪流自他身周冲刷而过,将他的左臂完全斩碎,化作齑粉! 而待剑气划过片刻,嫣红的血才从他肩膀处喷溅而出,洒落在焦黑的大地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 黑袍人爆发出震天的嘶吼声,剑气所带起的狂风之下,他的兜帽也被吹落,露出一张爬满了虫豸一般的漆黑纹路的脸! 痛苦中,带着无比的惊恐! 下一刻,叁号拉起他残破的身体,疾退数丈! 而远处的山洞之中,一直观察着小镇情况的银狐等人,心神震撼! 他们是与黑袍人交过手的,自然知晓对方的强大。 但刚才发生的一幕,却让三人眼睛都看直了。 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年轻人,竟然差点儿一剑斩杀一位六品! 而此刻,与江南拉开距离后稳住身形的叁号,额头上已经布满冷汗。 玖号实力不弱,有六品圆满的战力。 但即便如此,仍然被那年轻人差点儿一剑斩杀! 叁号脑中回荡着方才那惊艳的一剑,无数次模拟,却发现即便是换了能力敌五品的自己,仍然难以接下! 这年轻人……不可力敌! 而他心中震惊之时,江南也一步一步向着他们靠近。 每一步,都像狠狠踩在叁号的心脏上,令他感受到恐怖的压迫力! 叁号一咬牙,抬手指天,一股奇异的波纹宛如水波一般以他为中心荡开。 仿佛呼唤一般。 陡然间,方圆数里之内,一道道气息冲天而起! 极速向着小镇奔来! 片刻后,又是六名黑袍人,如同鬼魅一般立在叁号身后! 加上一开始的两人,一共八名黑衣人。 江南念识扫过,发现其中一人的气息强度约为五品,剩下的皆是六品。 叁号目光阴沉,沙哑出声:“结阵!” 几人闻声而动,脚下一踏,疾射而出,将江南围成了一个圈儿! 呈合围之势。 紧接着,淡淡的金光从他们身上溢散而出,彼此连结,化作一个金色的巨大光圈,将周遭数十丈的范围完全笼罩! 下一刻,灵气冻结。 见这一幕,银狐神色猛然一变! 来了! 那封禁灵气的古怪阵法! “头儿!”黑鹰神色焦急。 银狐心中无比挣扎,双拳紧握,指甲都快陷进了肉里。 良久,他脸色一狠! “你们别动,我去!” “我会看准时机带他走,但无论成功与否,你们都不要擅自行动!” 说罢,他冲出山洞。 见识过江南的恐怖战力后,他心中的天平,倾向了救。 赌一把! 赌赢了,他们这边加上江南,实力大增。 赌输了,他和江南一起死,也还有黑鹰和白鸽保存情报。 正在这时,金色光圈已经完全成型。 叁号露出心安之色,看向江南道:“你很强,但没有用。拘灵圈内一切道法招术,都是虚妄。” 江南感受着冻结的灵气,心头恍然——原来如此,怪不得哨站的暗探死伤惨重。 这封禁灵气的手段,对于人道修者来说,极为致命。 不过……于他而言,没用。 在叁号胜券在握的目光中,江南缓缓举起青绀。 叁号神色冷然,摇头,“白费功夫,剑招也氵……” 打断他话语的,是冲霄而起的剑光。 在所有人愕然的目光中,无数剑气从天而降,密密麻麻布满了每一寸空间! 剑雨漫天! 同一时间,银狐已经接近小镇。 但还未等他有下一步的动作,眼前的小镇便完全被耀目的剑光所完全笼罩。 落在同为剑修的银狐眼中,如同绵绵秋雨,温柔洒落世间。 美丽又致命。 第106章 轮回复苏 剑之雨,已经超脱了剑术的范畴。 那是道的气息。 这一片连绵的剑气,看似柔和,却暗藏锋锐之意。 这一点,作为剑修的银狐,体会极深。 但剑之道势,至少也是要侵淫数十年,修为臻至三品的剑道巨擘,才有可能涉足的领域。 这个年轻人,却就这样施展了出来。 银狐心中升起难以形容的惊骇。 但若仅是如此,尚且还好。 毕竟这个世界有无数天骄,那位年纪轻轻便受封剑首的江绣衣,便是其中之一。 甚至一些古老存在转生之身,也能做到一些惊天之为。 但让银狐不敢相信的是。 那八名神秘人封禁灵气的阵法明明已经成型,这年轻人却未受到丝毫影响! 实乃诡谲。 片刻之后,如雨一般的剑气,终于缓缓消散。 天地间再露清明。 江南细细品味这方才的一剑。 道行突破五百年的关口后,他的剑术神通仿佛脱胎换骨。 他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这样的感觉。 但当他突破后第一次提起剑破灭火海的时候,冥冥中便有一种奇妙之感。 以往,他的剑术仅仅是按照流程——施展神通,剑气爆发,行杀伐之事。 作为施术者的江南,既不懂其中之意,也看不懂他人剑招。 但如今,却是不一样了。 当握住剑柄的那一刻,无数剑术,剑招,剑理都心意通明。 他的剑光中,也不仅仅是剑气的堆砌,而是出现了更为玄妙的东西。 想到雨,他的剑便如雨一般连绵阴柔;想到火,他的剑便如火一般狂烈迅疾。 一瞬间,江南心中明悟,嘴角不禁勾起笑容。 如今即便不依靠剑术神通,只要给他一把剑,他仍然能圆融意会,如臂指使。 这是从“术”至“道”的明悟。 抚下心中之喜,江南缓缓走向最开始出现的那个被称为叁号的黑袍人。 他的头顶的兜帽已经在剑气的冲刷下破碎,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约莫四十岁,沧桑的脸上和玖号一样,布满漆黑的纹路。 方才,八名黑袍人在剑气的倾轧之下,只有他尚还残存一息。 其余七人,早已经在剑雨中化作齑粉。 唯有地面一丝丝浅浅血迹,作为他们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而唯一存活下来的叁号,也是被剑气斩碎了识海与经脉,已是废人。 这是江南操控剑雨刻意为之——破碎识海而留他性命。 如此精巧的控制,换了以往的他,是绝难以做到的。 但今日,却是极为轻巧。 望着那恶鬼一般的年轻人,微笑着朝自己靠近。 叁号的心头,升起绝望。 他现在经脉尽碎,识海崩溃,连自尽都做不到了。 “告诉我,你们是谁,又奉谁人之命,意欲何为?” 江南居高临下地看着叁号,缓缓道:“或者,等我杀了你后,你再说也无妨。” “相信我,死人也是可以说话的。” 最后一句话,破灭了叁号的决心。 他露出颓丧之色,缓缓开口:“我叫叁……” 话未说完,他脸上的一条条漆黑纹路,忽然像是活了一般! 像蜈蚣一般扭曲起来,以极快的速度窜进他的七窍! 然后,爆发出剧烈的高温! 漆黑的火焰,在纹路上升腾而起! 在叁号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他的整个身体被点燃,口鼻喷出烈火,浑身都是燃烧起来! 化作灰烬! 连同他的灵魂一起,完全焚烧! 身死魂灭! 仅仅一眨眼的功夫,一个好好的大活人,就化作了漫天飞灰。 江南连忙施展通幽之术,想要捉住叁号最后一缕残魂。 但抓了个寂寞。 暴虐的火焰,没有留下一点东西。 江南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他是看出来了,叁号背后的天庭余孽,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 那些漆黑的纹路,便是残酷的禁制。 一旦黑袍人们妄图说出不该说的话,那禁制便会激活,将其宿主本身完全陨灭。 以确保不会泄露消息。 江南有些失望,最后再施展通幽之术,尝试着抓去另外几名黑袍人的灵魂。 但终究一无所获。 随着他们的身死,灵魂也一同破碎了。 那些天庭余孽,没有给任何机会。 不过正因如此严酷的防备,更让江南确定,他们所图不小! 此刻,银狐也走进小镇。 许是害怕被江南当做敌人,他在远处便开口自报身份,“这位公子,我是绣衣府暗探,前些日子简绣衣来时我们是有见过的。” 说罢,他有些担忧地盯着江南。 毕竟,当初两人相互之间只是远远一瞥。 对方记不记得他,还说不一定。 江南转过头,很快便从脑海中翻出了对方的身份。 但此情此景,也不能完全排除这人是敌人乔装。 江南抬剑,银狐便停下了脚步。 沉默片刻,江南开口问道:“你是绣衣府暗探?” 对方点头。 江南又道:“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 银狐:“好!” 他知晓了,对方这是还未完全信任自己,要以一些问题来试探自己。 江南沉吟片刻,才开口道:“绣衣府所有直指绣衣里,谁最能闯祸?” 银狐:“?” 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 他原本以为,对方会问他一些绣衣府编制,规模,人员情况等私密的问题。 他也有把握能够答上来。 但他想多了,这些东西江南自己都不知道。 沉默片刻,一条身影浮现在银狐的脑海中,他试探着开口:“难道是……王绣衣王淳允?” 闻言,江南点头,“我相信你了。” 银狐:“……” 他从来没有想过,王淳允的大名竟然能成为口令一般的存在…… 但仔细想想,如果不是在绣衣府待了足够长时间的老人,怕是答不上这个问题的。 若是这次能活着回去,要不要申请上头,把这作为一条正式口令? 杂乱的思绪在银狐脑中浮现。 正在这时,江南打断了他的思绪。 “银狐,你可知道简绣衣如今身在何处?” 银狐心头一凝,暗道这年轻公子果然和简绣衣关系莫逆。 “公子,简绣衣已经于十日前前往洪州主城。”银狐拱手, “公子还请跟我来,我们还有两名同伴就在不远处。” 途中,银狐开口问道:“还未请教公子名讳?” 江南亮出绣衣令牌:“我姓江,外指绣衣。” 银狐一愣。 江姓外指绣衣? 骤然间,那惊艳的剑招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与此同时一个在绣衣间传奇般的名字,涌上心头。 “江……江南?”银狐喃喃,有些难以置信,“可是您的样貌……” 江南身形变化,短暂地恢复原本的模样,“易容之术罢了,不足挂齿。” 确定江南的身份后,银狐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动。 一时间,江南的一些事迹浮现他的心头。 不仅在乌铁国助广式斩杀兽魔,成供奉之位;还于渭水流域败退西域九常寺…… 这些传闻早已经在绣衣府中流传遍了。 更让人心神震颤的是,银狐当初在洛阳道准备进驻洪州时,听闻江南在东境仙墓对峙金翅大鹏,最后使西域割地三千里的壮举! 更让江南在诸多绣衣中,口口相传。 银狐如何也想不到,他今日竟然见到了真人。 于是,他的心里愈发诚惶诚恐,态度也更加恭敬。 片刻后,两人回到藏身的山洞。 黑鹰与白鸽等候在洞口,他们方才皆是目睹了小镇的战斗。 心中惊讶于江南的战斗力。 黑鹰是个直性子,见江南与银狐一同回来,啧啧赞叹道:“小兄弟你可是真是厉害,啪啪几下就干倒了那群狗娘养的!” 说罢,自然而然地伸手要拍江南的肩膀。 银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喝道:“黑鹰,不得无礼!这位是江南江绣衣!” 黑鹰的表情猛然一滞,手悬在半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江南莞尔一笑,“大家都是为朝廷办事的同僚,无妨,无妨。” 银狐这才松了口气。 同时对江南的观感更好了几分。 他们身为暗探,地位本就要比绣衣使低上一头。 虽然不至于被盛气凌人,但大多绣衣使都是拿他们当做下属使唤的。 江南却表现得极为和气,完全没有一丝骄纵之气。 “江绣衣见笑了,黑鹰就是这个臭脾气,您别往心里去。” 银狐又指着另外一个瘦小的男子,“这是白鸽,我们的情报工作都是他在处理。白鸽,给江绣衣说说如今的形势。” 白鸽拱手,将暗探所收集到的情报皆是告知了江南。 听完后,江南陷入沉默。 既然银狐等人的消息传不出去,那当初自己所放飞的灵气纸鹤,多半也是被拦截了下来。 换句话来说,如今的洪州就像一个巨大牢笼,进得,出不得。 更让他在意的是,洪州本土的修者皆是被调走这一点。 从泷城那边,他知晓了幕后黑手正在捕捉当初中立的精怪。 如今,又得知他们还聚拢了人道修者…… 隐隐间,江南仿佛感受到了一张巨大的网,笼罩了整个洪州。 他麻了。 我只是想点个灯而已。 为什么总能碰上这种破事儿? 还都跟那群天庭余孽有关。 天庭所修之法来自青灯,自己的神通也来自青灯。 明明是双倍的快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江绣衣,我等接下来应当如何行动?”银狐看着陷入沉思的江南,开口问道。 江南沉默片刻,才道:“我准备前往洪州主城,你们若是愿意,可以跟我一起来。” 现在洪州边境有封锁,银狐派出去送信的人至今还杳无音讯。 多半已经是凶多吉少。 简浔又去了主城,如今还不知道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在此地坐以待毙,也不是办法。 况且洪州虽然封锁了边境,但封得了一时,封不了一世。 天庭的余孽们定然也是知晓这一点,他们这般行为,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江南不知道他们拖延时间是想做什么,但作为早已经结成宿怨的敌人。 你想做什么对我不重要,你做不成,对我很重要。 银狐三人对视一眼。 “江绣衣,我们愿与您一同前往。” 话音落,洞外响起一声沉闷的雷鸣。 银狐脸色一变,急忙探头望去。 只见天穹一片清朗,万里无云。 他露出警惕之色。 既然不是天象变化,那很有可能便是敌人来了。 黑鹰与白鸽也是警惕起来。 唯有江南,他神情呆滞了片刻,然后竟然露出一丝笑容。 “江绣衣?” “无需担心。”江南绕过有些风声鹤唳的银狐三人,看向外面的天穹,幽幽开口, “只是我的一位朋友,睡醒了。” . 远在千里之外,洪州主城。 洪州主城同样靠海,只是未通航运,其中百姓也是富贵人家,所以自然没有曾经泷城的繁华和嘈杂。 刺史府深处,一间宽阔的书房内。 一个年轻的男子坐在椅子上,随手翻阅这一本古籍。 而作为洪州一把手的刺史,此刻却是垂手立在门口,目光呆滞,一动不动,宛如僵硬的雕塑。 在那年轻人身旁,一浑身笼罩在黑袍内的人影忽然出现,发出沉闷的声音, “三殿,方才有八支棋子,被吃了。” 年轻人手捧古籍,应了一声,看起来并不在意。 那人影又道:“上尊来信,说四殿陨落在东境,让您也谨慎一些。” 此刻,那被称为三殿的年轻人,才饶有兴趣地放下书。 “哦?那废物死了?” 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悲恸,更像是嘲讽, “我早便说了那等半路出家的废物靠不住,上尊却总是不信。” “那废物本身脆弱便也罢了,还非要仗着一头失势的蛤蟆,去追虚无缥缈的仙墓,简直愚不可及。” 人影沉默。 有些话三殿敢说,他却不敢妄加评论。 “那人类女修怎么样了?”片刻后,三殿悠悠问道。 “禀三殿,那人类女修闯入禁地已经过去十日,如今正与两名长老对峙,败下阵来也只是迟早之事。”人影恭敬道。 三殿点点头,又道:“记得通传二位长老,留她性命,那女子所修之天魔种是锻造棋子的好料。” “遵命。”人影恭声应是,然后悄无声息消失在屋内。 三殿继续拿起桌上的古籍,那是一本棋谱。 他将目光投进其中,仿佛透过棋局,看到了整个洪州。 第107章 排面! 洪州,秋山县,大夏官方驿站。 江南四人绕桌而坐。 对面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他须发皆才,穿一身驿使服,坐在四人对面,神色显得有些拘谨。 这个有些老神在在,一看就是准备在驿使职位上安度晚年的老头儿。 在看到银狐掏出的绣衣府文书后,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然后恭敬地将四人请进了驿站。 “下官程巍,见过各位大人。”老头儿颤颤巍巍道,又让属下为几人沏了茶。 “四位大人周途劳顿,下官已经为让人为准备了歇息的房间和吃食。” 银狐摆了摆手:“陈驿使有心了,不过我们任务在身,歇歇脚便走。” 顿了顿,他随口问道:“程驿使可知晓如今洪州主城是何情况?可有异常?” 程巍一愣,才缓缓道:“禀大人,前些日子下官才去过一趟主城,打算面见仓曹判司,却是最终没有见到。” “主城倒是和平日里差不多,没有什么异常。但进城盘查明显严苛了不少——最近的洪州经济萧条,不少难民涌进洪云县,但都被刺史下令拦下了。” “若是没有正经身份,一律进不得洪云县内——当然,对于各位大人来说无须担心就是了。” 江南与银狐对视一眼,心中恍然。 看来从表面上来说,洪州还算是平静。 至少程巍这样的小吏,还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 这是个好消息,至少说明洪州的百姓目前虽然过得潦倒,但至少还没有被卷入那幕后黑手的凶险之中。 “程驿使,我们来的途中听闻洪州所有修者皆是被调走,此事你可知情?”江南突然问道。 程巍点点头,露出迷惑之色,“确有此事,这是刺史亲自下的令——听说是洪云县内有妖物做乱,所以调走修者是为斩妖除魔。” 紧接着,他露出惭愧之色:“但下官也只是道听途说,不明真假。大人您也知道,下官的身份还接触不到这些……” “多谢程驿使了。” 江南站起身,拱手,“任务在身,我等便先告辞了。” 程巍起身相迎。 驿站门口,江南看着程巍道,“程驿使,此番还请当做没有见过我们。” 程巍了然:“四位大人放心。” 离开驿站后,银狐看向江南,眉头皱起:“江绣衣,据那程驿使所言,如今的洪州主城怕是不太好进啊……” 若是他们亮出身份,城门守卫倒是不至于阻拦。 但若是如此,不正是给隐藏在幕后的黑手立了个靶子吗? 江南沉吟片刻,道:“我可能有办法,跟我来。” 说罢,他领着三人朝秋山县的方向走去。 银狐等人心中不解。 秋山县城在东,若是要去洪州主城,那应该往北走才对。 但出于信任,三人跟上,并未多言。 秋山县,乃是洪州商业最为达到的县城,超过双手之数的商会总部,皆是建在此县城。 原因无他,正是因为整个上元都大名鼎鼎的通宝阁在洪州的分部,就在秋山县城内。 四人进到城中,通过街巷茶摊百姓的闲聊,还得知了一些事情。 原来因为灵矿停止开采,渔业近乎停摆,作为商业大县城的秋山县,受到的冲击不比泷城要小。 所以秋山县令自然是无比着急。 他曾数次前往洪州主城,面见刺史。 但最终似乎都失望而归。 所以半个月前,秋山县令一怒之下策马扬鞭,便决定进京告状。 几乎整个秋山县的各大商会,都在等着县令的消息。 但听到这些讨论的时候,江南等人却是心头一紧。 进京告御状? 连绣衣府的暗探都有去无回,更别提一个县令了。 那位秋山县令,此时多半已经是凶多吉少。 想到这里,四人心头不禁叹息。 一个为了县城发展,有胆魄决定上京告状的县令,在这个官吏们大多尸餐素位的时代,算是一股清流了。 然而,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可能再也看不到心心念念的秋山县城和他的百姓了。 令人唏嘘。 穿过街巷,江南领着银狐等人来到一处高大的阁楼前。 大门之上,立着一块牌匾,上书——通宝阁。 银狐等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四人走进通宝阁内,柜台的年轻执事看到来人,顿时露出笑容。 “四位客官,里边儿请!” 江南走到低眉顺眼的执事面前,从怀中掏出一物,“小兄弟,我想见一见你们阁主。” 年轻的执事刚想拒绝,却见江南手中的金云令,顿时一个激灵! “您请稍等。” 说罢,急匆匆跑向后台。 银狐几人见状,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们在江南身后,没见到金云令。 但通宝阁他们是知道的,这个横亘上元的庞然大物,其发行的灵票甚至可以作为通用等价物使用。 其地位自不必说。 虽然秋山县城的通宝阁只是一个小小的分部,但即便如此,即使是一般县令的官儿想要见分部阁主,也不一定能随时见得到。 但看江南这阵势,似乎比县令的面子还大? 片刻后,一个精瘦老者才从后台走出。 他穿一身修身长袍,面目精明,步履间有匆忙之意。 此人径直走到江南面前,“公子,我便是秋山分部阁主叶祉,还请上楼一叙。” 江南点头,又指了指银狐等人,“叨扰叶阁主,这三人是我的好友。” “明白。” 叶祉精明的脸上露出笑意,唤来一个执事,“元丘,照顾好这三位贵客,不得怠慢!” “阁主您放心!” 先前那执事恭声应道,随后把银狐三人带进一间雅阁。 雅阁内熏香缭绕,绿植点缀,颇为尊贵。 随后,两名年轻的秀美侍女端上一壶名贵的香茗,和一盘盘精美的糕点。 “三位贵客,还请在此歇息,有什么事唤我就行。” 执事留下一盏金色铃铛,恭敬告退。 一套操作下来,把银狐等人整得一愣一愣的。 这可是通宝阁啊,那个连六大势力都需要重视的庞然大物。 竟然对他们如此客气。 白鸽抿了一口茶,神色陡然一变:“头儿,这是七绿松……” 银狐不喝茶,但也知晓七绿松的大名。 号称相同重量之下,价比黄金的数十倍的茶上茶。 除了味道一绝在,更是各大势力用来招待贵客的排面。 而财大气粗的通宝阁能拿出这东西,并不稀奇。 但给他们三个看喝,可就稀奇了…… 银狐自然明白,自己没有这么大排面。 那是通宝阁看在江南的面子上,才拿出这茶招待自己等人。 不禁战力超群,功勋卓越,还连通宝阁都对他万分尊敬…… 银狐叹息一声,尽管相处时间已经不算短了,但江南在他眼里,仍然浑身是谜。 “头儿,我有一个问题,你说江绣衣他怎么……”黑鹰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嘟囔着道。 “行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银狐打断了他。 “但我的问题比你更多——比如江绣衣为何能在灵气封禁的情况下施展剑招;他那个招来雷霆轰鸣的朋友又是谁;为何通宝阁对他如此客气……” 银狐看着愣住的黑鹰,用心良苦,“黑鹰,你今年多大?” 黑鹰愣愣回答:“四十,头儿你不是和我一样吗?当初我们还是同一批被选进组织的。” 银狐又问:“没错,所以你知道为什么我俩为什么明明一般年纪,但你却要叫我头儿吗?” 黑鹰憨憨摇头。 银狐叹息一声:“因为我明白一个道理——不该问的,不要问……” 他幽幽地望着黑鹰:“特别是那些妖孽的事,不要问,也不要说,烂在心里就好。” . 二楼,一间清幽的房间内。 通宝阁主叶祉与江南相对而坐。 “公子大驾光临,所为何事?”叶祉恭声道。 他不知晓江南的身份。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江南身怀金云令,那种只有二品大能和一些位高权重的人物才持有的金云令! 即便此令不是江南所有,也足以证明他背后有二品的存在或者大势力的核心人物。 并且关系匪浅。 否则对方不可能将金云令借出。 若是得罪了这等大能,叶祉怕是会被总部直接捋下台。 这也是他对江南如此尊敬的原因。 江南拱手,“叶阁主,在下今日前来,便是想问问通宝阁近日可有商队要前往洪州主城?” 叶祉沉吟片刻,“明日便有一批货物,要前往主城,公子这是想……” “在下想要几个身份,与商队一起进入主城。”江南开门见山说道。 叶祉一愣。 以江南持有金云令的身份,要进洪州主城还不是易如反掌? 但他精通世故,自然不会多问,便拍板决定下来:“没问题,我这便命人安排。” 江南点头,“那便多谢叶阁主了。” 叶祉客气笑道:“举手之劳而已,公子不必客气。” 说罢,他静静地看着江南。 毫无疑问,对方亮出身份,绝不可能是为了这种小事儿。 “叶阁主,还有一事。” 江南深吸一口气:“如今,叶阁主可还能与通宝阁总部联络?” 闻言,叶祉心头一动,微微摇头:“不瞒公子,从月余前我们送往总部的传信便石沉大海了。” “这事儿我曾亲自到洪州主城询问过刺史大人,被告知有无形天魔于洪州境内遁逃,天魔伏诛之前要封锁境内一段时间,让我稍安勿躁。” 叶祉说这话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当真的神色。 以他的见识,自然明白刺史这是推脱。 但通宝阁家大业大,即便与总部通信暂时断开,他也不信洪州刺史敢对通宝阁如何。 这就是背靠大势力的自信。 只是他不知晓,如今的洪州刺史究竟还是不是洪州刺史,还要另说了。 江南沉默良久,试探着问道:“叶阁主,在下听闻通宝阁每个分部与总部之间,似乎都有传送之阵连接?” 叶祉浑身一震。 江南没说错,确实如此。 通宝阁在商会中之所以一家独大,甩出其他商会几百条街,便在于他们底蕴深厚。 而这些底蕴中,极为重要的一项便是只有他们掌握的远程大型传送阵。 这种阵法来自上古天庭时代,虽不能传送活物,但却能用于运输物资。 只要通宝阁愿意,他们可以片刻之内将一批关键的货物,从上元一头送到另一头。 但这种传送阵法消耗极为恐怖,即便短程启动一次,所需的灵石储量也相当于一个小势力的全部库存。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即便财大气粗的通宝阁,也不敢轻易使用。 听到江南提这个,叶祉忽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道:“叶阁主,在下冒昧……” 听到这里,叶祉只感觉头皮发麻。 你他娘的自己都知道冒昧就别说了啊.jpg “在下想借用传送阵一用!” 江南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当然,在下不会白白借用!” 江南手腕一翻,一枚小小的钵盂便出现在手中,“此乃一枚道器,应当能抵上一次传送的消耗了。” 叶祉愣了。 一枚道器,自然是足够。 但这浓浓的佛门气息,让他浑身鸡皮疙瘩直冒。 而道器钵盂的出现,也让江南的身份,呼之欲出! 毕竟,他可是在仙墓废墟无数人面前显露过这道器钵盂的。 “公子,你便是江绣衣吧?”叶祉深吸了一口气。 江南,江绣衣,作为通宝阁新晋金云令持有人,几乎整个通宝阁都知晓的。 原因无他,只是在江南让西域割地三千里之后,总部的那位曾经通传过所有分部,若是遇见绣衣江南,以礼待之! 这让那位亲自发话的待遇,可是近百年都没有过了。 这排面,叶祉哪儿敢拒绝。 就算江南想与他女儿共度春宵,他也只有做好当爷爷的准备。 江南点头,短暂恢复容貌,“正是在下,叶阁主见笑了。” 叶祉不准痕迹地推回道器钵盂,“既然是江绣衣,那便不要再提道器之事。” 他深吸了一口气:“江绣衣想要传送何物?要送至何方?” 江南心头一叹,他倒是希望对方收下道器。 毕竟,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人情债难还。 江南掏出一枚灵气纸鹤,道:“叶阁主,在下想将此物送到大夏绣衣府。” 那一瞬间,叶祉心都在滴血。 开启传送阵,竟然只是为了送一枚灵气纸鹤? 不过,他最终还是点头,“江绣衣,我知晓了。从这里到总部,再从总部派人送到大夏绣衣府,大概需要半月时日,江绣衣可等得?” 江南起身抱拳,认真道:“等得,能将消息送出洪州就好,多谢叶阁主。” “此等大恩,在下定当铭记于心!” 见他认真神色,叶祉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钱没了可以再赚,但雪中送炭的人情,很多时候比钱要贵重得多。 随后,两人又商谈了一些细节,决定由叶祉明日启动传送阵,江南四人也明日和商队一起出发前往洪州主城。 随后,他便下了楼。 银狐三人早已经等候多时。 “银狐,明日我们随通宝阁商队一同进入洪州主城。”江南一见面便开口道。 银狐点头,他终于明白江南来通宝阁是为什么了。 “另外,我把洪州变故的消息递出去了,约半个月后,绣衣府应该就能收到情报。”江南继续道。 银狐愣住,下意识问道:“江绣衣……您怎么做到的?” 江南看了头上的通宝阁牌匾一眼,回道:“通宝阁的传送阵。” 银狐的脚步,顿时僵住。 若不是此事非同小可,他都认为江南是在说笑! 传送阵? 通宝阁传送阵? 那可是人家命根子一样的东西,江南说用就用? 这是什么排面? 第108章 超脱因果之人 上元,云深冥冥不知处。 屹立在虚空的巍峨天机阁楼垂下一缕缕缥缈仙雾,仿若亘古长存。 阁楼中层,一道苍蓝的光芒一闪而过。 一位执事模样的中年道人便从假寐中睁开了眼睛。 在他身前,是无数打造繁复的“沟壑”交缠连接,而形成的一枚巨大圆形阵法。 浓郁的光芒自其上一闪而逝,空空如也的阵法之中,多了一枚造型精致古朴的木盒。 中年道人神色一变。 这超远距离的传送阵法,已经是数年没有启用过了。 但每一次亮起,都代表事关重大! 中年道人拾起木盒,步履匆匆离开了传送阵。 天机阁楼最上一层,李青云盘膝坐在蒲团以上,面前是一片虚幻的沙土。 在空中缠绕变化,化作一条条人影的模样。 在这其中,便有江南。 只是当那些沙子化作江南的模样之时,仅一瞬间便颤抖起来,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摧毁这些灵性的沙砾。 李青云从闭目中回过神来。 他已经尝试了无数次。 却都是一样的结果。 这枚连二品大能都能窥探一二的沙盘,却是连江南的模样都无法模拟。 更别提占卜观测了。 “江兄……你究竟是什么根脚啊……” 李青云喃喃自语。 正在这时,中年道人匆匆从门外走进,手捧一个木盒。 他在李青云身旁站定,没有说话。 因为他知晓在他进来的一瞬间,他要说的话便早已经被眼前之人知晓了。 这便是天机阁十方上人亲传弟子李青云的神卜之能。 在他面前,中年道人跟光着屁股一样,没有一点隐私可言。 哪儿知,李青云盯着他手中的木盒,看了良久,却是眉头微微皱起。 “余执事,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被称作余执事的中年道人怔住,额头上一瞬间布满密密麻麻的冷汗。 倒不是因为李青云有多苛责,相反此人在天机阁虽位高权重,但却相当好说话。 而是连他都算不出来的东西,定然非同小可! 一瞬间,余执事只感觉手中轻飘飘的木盒,变得无比沉重和烫手。 “李尊,这是通宝阁大夏洪州分部以传送阵法所传回之物。”余执事压抑着心中的骇然,硬着头皮道。 旁人若是听了这话,那定然是惊讶万分。 因为这短短的一句话里,透露出一个恐怖的消息。 上元最大的商业阻止通宝阁,与上元最为神秘的天机阁,竟然同属一家! 李青云闻言,露出饶有兴趣之色,接过木盒,打开。 木盒中有一枚纸鹤,还有一卷叶祉篡写的卷宗。 大概记录了传送物的信息,雇主名讳,以及要送往何处等等。 李青云先将纸鹤放在一旁,拿起卷宗读了起来。 片刻后,他露出恍然之色,心头暗叹——江兄啊……连你所写的情报,都能影响我的卜算了吗…… 漫长的沉默中,余执事恭敬地站在一旁,不敢吭声。 “余执事,这此传送耗费了多少灵石?”李青云随口问道。 余执事沉默一会儿,道:“从洪州至本部,约耗费了五万方臻品灵石。” 说到这里,他心头都在滴血! 他看到了那木盒中之物——一枚烂大街的灵气纸鹤。 一方臻品灵石就可以换上百枚的那种。 而五万方臻品灵石,那可是一笔恐怖的财富。 在通宝阁的拍卖行,一件威能甚伟的道器,大概也只有这个价钱。 洪州分部估计是疯了,才以传送阵将其送来。 这等挥霍之举,比赤裸裸的烧钱奢侈到哪儿去了! 冥冥中,余执事心有预感——叶祉要倒霉了。 “我知道了。” 李青云点了点头,“记在账上吧,过些日子给洪州分部拨五万……不,此次叶阁主功劳甚大,给他拨十万臻品灵石吧。” 余执事:“?” 李青云看透了他的心思,笑道:“余执事,不要瞎猜,叶阁主不是我亲戚也不是我岳父……” 余执事瞬间,满头大汗。 他方才心中确实闪过这一念头,就被李青云捕捉到了。 跟一个精于卜算的待在一起,就是这样的折磨。 所以天机阁众人虽然敬重这位李尊,没事儿时也躲他躲得远远的。 李青云看着木盒中的纸鹤,又道:“另外,这也不是什么机缘至宝,仅仅是一条拜托我们传达给大夏的情报而已。” 余执事眉头轻皱。 大夏虽为六大势力之一,但以天机阁的体量,完全不需要理会他们。 凭什么大夏的情报,要天机阁耗费巨量资源来传递? 李青云缓缓摇头:“余执事,重要的不是大夏,而是传出这条消息的人。” “以五万方灵石卖他一个人情,划算的。” 余执事人都傻了。 五万灵石换一个人情? 那人是一品无上存在吗? 若真是,还需要天机阁帮忙传递情报? 李青云看了他一眼,“你想太多了,他远远达不到一品。” “我还曾见过他。” “还算过他。” “两次。” “一次在渭水,一次在乌铁。” 李青云露出回忆之色,幽幽道:“可惜,没有一次算对了。” 话音落,余执事愣住了! 在他心里,李尊且不论修为如何,单是卜算一道,可谓是登峰造极。 近些年天机阁所散播的大部分消息,都是经李尊之手出的。 连他都一而再再而三算错的人,是什么妖孽? 李青云叹息一声,继续开口:“但若仅是如此,也就罢了。” “但前些日子东境仙墓之变后,老师也曾着手算过一次。” “你可知结果?” 听到李尊说“老师”时,余执事浑身一颤抖。 李尊的老师只有一位,十方上人! 但凡天机阁之人,对那位尊号十方的老人,皆是以神明敬之。 余执事吞咽口水,颤颤巍巍问道,“敢问李尊,是何结果?” 李青云幽幽道: “没有结果。” “老师只说了一句话。” “——超脱因果,不在五行,不可测也。” 一瞬间,余执事只感觉头皮发麻。 他颤巍巍开口,“李尊……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李青云叹了口气, “正是那让西域割地三千里的大夏绣衣,剑庐剑首——江南。” 第109章 香火金身像 秋山县。 亲眼望着尘封数年后再次开启的传送阵光芒,逐渐黯淡。 阵中装有纸鹤的木盒,也不见了踪影。 叶祉这才离开传送阵所在的地下空间。 随后,他找到江南等人。 “江绣衣,事情已经办好了。” 江南目露喜色:“多谢叶阁主了!” 银狐三人面面相觑。 这通宝阁真把消息穿出去了? “公子客气了,商队也已经准备好,公子随时可以启程。”叶祉恭敬道。 随后他掏出四枚牌子,交给江南,道:“这是公子四人的新身份——通宝阁执事。凭借此身份,便可在洪州主城大部分场所,通行无阻。” 顿了顿,叶祉露出自矜之色,自信道:“在上元,我通宝阁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银狐三人见此状,不由别过头去。 这牌子的官方名称为“鱼牌”,乃是大夏境内身份的官方凭证。 而叶祉这一手伪造四枚鱼牌,真要说起来是违反了大夏律法。 虽然这种事屡见不鲜,但银狐等人怎么说也是官方身份。 如今叶祉不仅在他们眼皮子下伪造鱼牌,还是让他们亲自使用…… 不由让几人心生怪异之感。 但事急从权,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四人告别叶祉,登上马车。 一行声势浩大的行商队伍,便从秋山县出发,沿着官道朝洪州主城驶去。 马车之上,江南受不得憋闷的车厢,撩开车帘,与一马夫并排而坐。 “执事大人,您怎么出来了?” 驾车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儿,头发花白,浑身筋肉却是扎实无比,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他不知晓江南等人的真正身份,只当他是通宝阁执事。 江南摇了摇头,“里面太闷,出来透透气儿。” 老马夫咧嘴一笑:“哈哈哈,是这个道理,要这山风吹着才得劲儿!” 说罢,他一挥鞭子,两匹高头大马便纷纷嘶鸣。 江南坐在他身旁,随口问道:“老人家经常走这条路?” 老马夫点头,“有个二十来年了,这路我闭着眼都知道怎么走!” 他看起来极为健谈,嘴上滔滔不绝, “老头子我是洪云县城人,奔波了大半辈子就是想多找点钱过日子。” “可家里那老婆子不知道最近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非要让我回去跟她一起拜神,唉……” 洪云县城,就是洪州主城的正式称谓,同时也是江南一行的目的地。 江南闻言,眉头一挑,“拜神?老人家还请详细说说?” 漫长的路途中,老马夫闲着也没事儿,刚好江南愿意听他唠,也是打发时间了。 “啧,其实也不算拜神。” 老马夫如此说道:“原本我家老婆子从来不信他们当官儿的那一套。但今年年初,刺史大人任命了一位洪州长史——执事大人您知道的,长史这个官儿就是奉命吃干饭的。” “结果那长史一上任,就又是送柴米油盐,又是帮百姓解忧看病。” “后来啊,老百姓就把他当做天降福星,还在城内给他造了金身像,日日祭拜。” “我家那老婆子也是鬼迷心窍,非说那是上神,让我跟她一起去拜……” 江南的眉头微微皱起,道:“这不是好事吗?” “好啥啊?” 老马夫翻了个白眼,“我家老婆子自从拜了那金身像以来,身体那是一天比一天差,前些日子我回去一趟,整整瘦了一称!” 江南眉毛一挑,沉默不言。 . 三日后。 洪州,洪云县城。 作为一州之主城,洪云县城占地极为宽阔,洪州诸多富贵人家,皆是居住在此。 城门口,一队军士正在盘查来往商旅。 轮到通宝阁的车马时,象征性检查了一番,便放行了。 进到城内,江南四人与商队分别。 而那老马夫也撂下马车,回家了。 他对江南观感不错,招呼他有空去家庭做客。 江南也应承了下来。 一切还算顺利。 只是他进到城里之时,一队巡查的士兵中,有一人多看了他们四人几眼。 但就在江南以为身份暴露之时,此人又不着痕迹地收回了目光。 “江绣衣,我们从何处查起?”银狐低声问道。 江南沉吟。 现在他们要做的,一是与寻找简浔,二则是查清楚洪州高层究竟出了什么事。 “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再去看一看那所谓的天降福星。” 虽然百姓为官员造像这种事,屡见不鲜。 但如今的江南对类东西特别敏感。 无论是祭拜,还是金身像。 都只能让他想到一件事——香火。 对于江南的决定,银狐几人没有异议。 他们先是找了家酒楼,安顿下来。 紧接着,朝老马夫口中的金身像而去。 洪州长史的金身像,位于城南,背靠大江。 几人没要多久,便到了金身像前。 那是一座三丈高的石像,模样是一名英俊不凡的年轻男子,背负双手,眉宇间一股悲天悯人之意。 许是由于万民供奉,那乳白的石像上,隐隐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 恢宏,浩大,这是它给人的第一印象。 而在金身像之下,无数百姓跪伏在地,低声叩拜。 江南注意到,这些百姓皆是瘦削,眼眶深陷,动作也是颤颤巍巍。 但无比虔诚。 银狐的目光逐渐沉了下来。 他有修为在身,自然能看得出,那些百姓的生气儿,正在缓缓涌向金身像。 “这洪州的管理好大的胆子!竟敢以妖法惑众,夺人生机!” 江南缓缓摇头。 这不是妖法。 他作为同样被香火供奉的存在,却是看出,那些百姓身上除了生机被夺在,还有一缕缕香火气儿缓缓朝那金身像涌去。 ——这是神道的法门。 见此一幕,江南终于确定了,这洪州之变背后的黑手,就是神道的余孽! 他盯着矗立的金身像,对方好像也看到了他。 那是同为香火尽头受用者,冥冥之间的感应! 只是对方在明处,而江南在暗处。 视线汇聚之时,周遭一切仿佛都被淡化了。 一个明晃晃的虚无空间内,江南看到金身像突然活了过来。 它浑身布满金光,恢宏巍峨,如同天神,煌煌不可亵渎。 一股恐怖的威压自他身上散发,向江南压迫而来! 冥冥中,无数声音在江南耳边炸响—— 跪拜! 叩首! 敬我如神! 那些声音如同大锤,不断轰击这江南的精神! 金身像的主人虽然不知晓江南的身份,却也感受到了他所受的香火气息。 于是,朝江南发动了进攻。 江南冷笑一声,借来分身之气息。 刹那间,更加恐怖的香火气息膨胀,撞向那金身像! 无声的闷响! 双方,一触即退。 第一次碰撞,就此告终。 江南睁开眼,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望着巍然不动的金身像, “我会毁了你。” 第110章 救救洪州! 江南等人回到酒楼。 此时正值晌午,酒楼内食客络绎不绝。 身穿便服装的四人在其中,毫不显眼。 喧闹的人潮中,江南一眼扫过去。 发现大多数洪州主城的本地食客,颈项上都挂着一枚淡金的锦囊。 其上隐隐有稀薄的香火气息。 “几位爷,您们吃点儿啥?”年轻机灵的小二肩挎抹布,低眉顺眼问道。 银狐随口点了几个菜。 小二记下以后,发现江南正盯着他胸口的锦囊看,于是便道:“客官,您几位爷是外地人吧?” “这天福锦囊乃是长史大人的信物,城南就有军官在派发,戴上锦囊以后可驱邪避灾,几位爷有空可以去领个戴着。” “多谢了。”江南拱手。 虽然这锦囊是那长史汲取香火的另一种方式,但小二却不知情,也是好心。 待小二离开后,银狐的脸上已经布满寒霜。 他身居暗探之职多年,早便是见惯了各种明争暗斗,见惯了大夏油光面儿下的黑暗。 但从未有哪一次,让他这般心头愤怒。 无论是朝堂勾心斗角,还是各大势力明争暗斗,那都是上面的事儿。 至少保证黎明百姓不受其害,乃是各大势力约定俗成的潜规则。 因为凡人脆弱无比,但却也是各大势力的根基——朝廷需要子民,修道者需要仙苗,念佛的需要信徒。 所以即便修者之间厮杀得再过惨烈,也没人会主动拿对方的百姓来搞。 因为这个线头儿一起,便是停歇不住,最终只能多败俱伤。 然而,占领洪州城的幕后黑手。 却是对百姓出手了。 若是百姓们一直像这样祭拜那金身像,奉献生机,不出三年,洪州主城就会变成一座死城。 “银狐,有人在看着。”江南轻咳了两声。 从他们一进城开始,周遭除了食客以外,就有探子在盯着他们。 不仅江南四人,包括从外进城的其他人,皆是暗中有尾巴在跟着。 银狐深吸一口气,平息下心中怒火,作吃菜状。 这时,一队酒足饭饱的军士从楼上走下来。 领头的是一个精壮的汉子,约四十来岁,两鬓斑白,脸有些红,看起来是喝了些酒。 而他身上的衣着,也表明了其身份。 ——士曹判司,掌管洪州军事的大人物。 这位微醺的士曹判司,走到江南一桌旁时,突然身子一歪,撞在桌上。 砰砰几声脆响,饭菜汤水撒了一地,瓷碗砸在地上碎裂。 这动静一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你们几个,不长眼睛吗?” 这士曹判司满脸横肉,作凶神恶煞状,冲着江南等人大吼。 还未等几人辩驳,这人又是一声大喝:“这几人贼眉鼠眼,本官怀疑他们身份有疑!来人,给本官带进军营,本官来一一盘问!” 黑鹰目光一凝,刚要发作,便只感觉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 他转过头去,只见银狐缓缓摇头。 很快,一队军士上前,一瞬间制服几人,押着出了酒楼。 “哎……这几人也是倒霉……得罪了那群恶吏……” “周士曹平日还好,一喝醉酒清不得好坏,那几人怕是免不了皮肉之苦……” “可惜若是他们戴着长史大人的锦囊,那周士曹也不至于如此嚣张……” “……” 嘈杂的议论声,在酒楼内响起,目送着江南等人离开酒楼,皆是叹息。 小半个时辰后,洪州城北军营。 昏暗的刑房不见天日,昏黄的油灯下,闪着寒光的刑具整齐地挂在墙上。 整个房间隐隐弥漫着血腥味儿,若是胆小之人在此,怕是会直接吓晕了过去。 气氛压抑而恐怖。 “你们出去,本官来审一审这几个外来人。” 魁梧的周士曹红着脸,浑身酒气。 他撸起袖子,露出粗壮的胳膊和体毛,指使着部下们。 后者行动也快,一个接一个小跑出刑房。 很快,刑房内只剩下周士曹和江南四人。 此刻,他已经作磨刀霍霍之势,看样子就要准备大干一场。 但随着部下的离去,周士曹忙把门关上,然后走到江南等人面前,深深一鞠躬。 “几位大人,外边耳目众多,此举实属无奈,让您们受委屈了!” 言语之间,逻辑清晰,虽身上仍有酒味,但哪儿还有一丝醉态? 原来方才飞扬跋扈的那混不吝军痞模样,不过是伪装罢了。 江南摆了摆手,“无妨,周士曹有心了。” 方才,这周士曹借故找茬儿时。 他与银狐便看到这人背对着那些食客,嘴唇无声轻动。 那口型,对应了三个字——简绣衣。 随后,他还露出掌心的一盏九瓣莲台。 那是简浔的印记。 所以,四人才陪他演了一场戏,以瞒过那些暗中的探子,合情合理来到这军营之地。 他们知晓,这周士曹有话要说。 周士曹反锁了门,搬来几张椅子请江南几人坐下,惭愧道:“几位大人通达明理,下官敬佩万分。” 银狐摆了摆手,也是也介绍了自己几人的身份。 当然,江南绣衣的身份倒是没说,只称他也是一员暗探。 “周士曹,简绣衣如今身在何处?”简短的介绍后,江南直截了当开口问道。 “大人,简绣衣如今就在城中,但却被困另一方神异世界中,难以脱身。” “几位大人还请莫要焦急,下官这便将一切告知大人。” 周士曹轻吐一口气,徐徐道来, “今年年初,主城来了一名年轻男子。” “他言称有宝物所献,与刺史大人相谈半日。” “随后,刺史大人便任命他为长史,辅佐治理洪州。” “此举引诸多同僚不满,但那些声音却逐渐小了下去,更多的人为他说话。” “直到某天,他找到下官。下官才明白——此人乃是以妖术惑人,迷了刺史心智,” “但为时已晚,下官亦被其所惑,听其言令。” “那时上到刺史大人,下到六曹判司,皆被其所惑,以他唯命是从。” “直到月余前,简绣衣行至主城,与下官发生冲突,以大神通使下官恢复神智。” “但就在简绣衣准备解救更多同僚之时,行踪暴露,被那长史及其同伙拘入一方小世界。” “危急时刻,简绣衣以秘法告知下官几位大人的模样,以及破局之法,让下官隐藏在洪州主城,伺机而动。” “到今日,几位大人入城,下官终于盼来了机会。” 说到这里,这位面容凶恶,神情严酷的士曹判司眼角湿润,猛然站起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几位大人,还请救救洪州!” 沉默良久,银狐接口道:“如何救?” 周士曹抬起头,目露精光,吐出三个字儿。 “破金身!” 第111章 打落神明 依照周士曹所言。 洪州主城早已经沦陷。 从洪州刺史,但县尉小吏,皆是神智被惑。 而洪州百姓,绝大多数又祭拜金身,对其崇敬有加。 在此泥潭之下,周士曹即便恢复了清明,也半点儿不敢表露。 否则若被发现,定然又是被一番妖术蛊惑,沦为傀儡。 只得隐藏其中,静候时机。 而今日,时机到了。 原来,那长史来到洪州,除了蛊惑官吏外,还办了两件大事儿。 其一,调遣洪州所有官方修者,汇聚但一处神秘小世界中。 其二,乐善好施收买主城百姓,铸就金身。 关于第二点,周士曹不通其意。 但简绣衣最后曾告诉他,那金身乃是小世界的关键,破除金身,便能打开那小世界的屏障。 而简浔自身,当初也正是被摄进了那小世界中,难以脱身。 银狐眉头皱起:“周士曹,从方才就一直听你说什么小世界。” “这小世界究竟在何处?” 周士曹闻言,深吸一口气:“银狐大人,下官亦不知晓详细,只曾听闻简绣衣所说,那小世界就在洪州阴影之下。” 这时,黑鹰突然开口:“他娘的,今晚咱们就出发,把那金身砸个粉身碎骨!” 周士曹沉默不语。 江南缓缓摇头,“没用的。” “金身之能来自于万千百姓的祭拜,即便碎了金身,若是百姓仍敬他如神,每一沙砾皆是金身。” 周士曹也是缓缓点头:“简绣衣也是如此说过。” 江南轻叹一声。 他同样接受过香火,对其的理解,自然要比黑鹰等人深刻得多。 要真正断绝香火,只有两个办法。 其一,同样以香火之力抗衡,直至摧毁火种。 这一点江南有些许把握一试,不过却需要将北海的分身调过来。 但现在那群刚完成转化的选民因为经历过一次神弃,各方面都还正处于敏感阶段,再加上蓝海神国百废待兴。 若是贸然调离分身,怕是会导致根基不稳。 其二,便是让信徒流失,不再供奉祭拜,香火自然衰竭。 所谓香火因人而起,自然也能因人而终。 但要让已经铸就大半年的信仰崩塌,也不是容易之事。 当然,有一个更简单的法子——只信徒都死光,香火自然就熄了。 可这个念头只是在众人脑中一闪而过,便沉寂下去了。 毕竟整个洪州城九成百姓都在祭拜金身,若是来一手釜底抽薪的屠城之举,那还没等到幕后黑手得逞,洪州自己就没了。 想来想去,还是要让百姓们放弃祭拜才是。 刑房之中,陷入沉默。 江南盯着昏暗的油灯,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他吐出一口浊气,“诸位,我有一法,可以一试。” 银狐猛然一怔,紧张地望着江南。 他是真害怕江南说出那釜底抽薪之法。 万幸,江南吐出几个字儿,“不患寡,患不均。” . 黄昏时刻,城北军营处。 衣衫褴褛的四人一瘸一拐地走出军营。 周遭百姓皆是向他们投以同情的目光。 扮作受了一番酷刑的江南几人,蹒跚前行的模样落在探子眼中。 被暗中记录下来,结尾批注——未有异常。 在百姓的一路注视下,四人没有回酒楼,而是前往城南金身处,领取天福锦囊,诚心祭拜。 第二日清晨,便有人看到昨晚还鼻青脸肿一瘸一拐的四人,健步如飞! 周遭百姓纷纷询问,四人不答,只是虔诚地望向金身之像。 一时间,传言四起! 原来长史大人不仅分发柴米油盐,其金身更是能治愈伤痛,神异无比! 在那之后,更多的百姓,更加诚信的祭拜。 在江南的眼中,他看到有升腾的香火之力,前所未有地盛大起来! 离开城南后,四人去了老马夫家。 行至门口,大门没关,其内传来一阵浓郁的酒气儿。 江南眉头一皱,推门而入。 只见老马夫瘫坐在庭院的石桌前,满头白发,形容枯槁,周遭堆满了空空的酒坛。 在他对面,一个苍老的老妪趴在石桌上,一动不动。 恍惚中,醉眼朦胧的老马夫扒拉着老妇人的手,呓语, “老伴儿啊,我又喝酒了……” “老伴儿啊,你骂我两句吧……” “你怎么不说话……你睡了吗……” “老伴儿啊……外面冷……来……我背你到屋里去睡……”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搀扶起老妇人的身子。 但许是因为醉酒的原因。 砰一声摔在地上,七荤八素。 即便如此,他的怀里,也紧紧抱着冰冷的尸首。 “老伴儿啊……” 老马夫胡言乱语,眼泪混杂着鼻涕留下,胡须颤抖,嚎啕大哭。 像个孩子。 银狐叹息一声,以灵觉探之。 “并无外伤,但生机被夺,回天无力。” 他握紧了拳头。 这老妇人,明显没有到老死之际,也无疾病。 如今生机匮乏,想都不用想,自然是城南的金身,害死了她。 白鸽关上门,几人坐在庭院内,皆是无言。 天色渐黯。 老马夫缓缓从宿醉中清醒过来,怀中的尸首再一次刺激着他的心脏。 清醒过来后,他不再像醉时那样胡闹。 但眼中无神,哀莫大于心死。 他看到了江南。 “执事大人,老头子我没法招待你们了。” 他盘坐在地,直直望着依偎怀中冰冷的尸首, “我不会烧菜。” 江南沉默,良久后才道:“我也不会。” “但我能让你再与尊夫人见最后一面。” 老马夫闻言,猛然抬头,“执事大人……老头子甘愿此生为您做牛做马!” 江南摆了摆手,施展通幽之术。 然后与银狐等人在院外等候。 一刻钟后,老马夫走出门来,扑通一声给江南跪下。 “执事大人,大恩大德,老头子我没齿难忘!” 江南扶起他,“老人家,我有一事请你帮忙。” “义不容辞!”老马夫抹干眼泪,如是道。 “我要你把方才之事,尽数告知全城,但不要提我,只说城南金身显灵!”江南认真开口。 老马夫愣住,良久才摇头,“执事大人,唯有此事不能。” “我老婆子便是被其所害,丢了性命!” “执事大人大恩,老头子只有下辈子再报!” 说罢,他抽出随身匕首,便朝胸口扎去! 这也是条血性汉子,自认做不到江南的吩咐,以死谢罪。 千钧一发之际,一股柔和的力量阻止了他。 江南缓缓摇头,“老人家,此事若成,金身当碎!” 老马夫瞪圆了双眼,目露惊愕之色。 “当真?” “当真!” “好!” 江南望向城南方向,缓缓道, “不仅如此,你还要告诉城中百姓。” “祭拜金身让你免于危难。” “祭拜金身让你出门拾钱。” “祭拜金身让你一生无灾无病!” 老马夫愣愣地望着他,不知江南是何意。 但最终,重重点头。 江南闭上眼睛,有风吹起他的衣袍。 “起风了。” “风大一点。” “将谎言吹遍街巷。” “打落神明。” 第112章 香火,鼎盛! 通宝阁商队进城的第三天。 四个被周士曹刁难的外地人伤痕累累,但祭拜长史金身后,一夜间伤势痊愈的消息。 经由百姓口口相传,逐渐传遍街巷,成了许多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酒楼大堂,说书剧场,街边茶坊…… 皆是有人在讨论此事。 有人言之凿凿,说自己亲眼所见。 自然,相信的人也不少。 于是,人们对长史金身的崇拜无限高涨起来。 狂热的情绪,在运酝酿中缓缓发酵。 街巷天桥之下。 一个年轻的说书人手持方木,身旁围满了百姓。 “且说,那老马夫终年在外奔波,前些日子回到家中,就看见结发之妻已然撒手人寰。” 下方众人一阵唏嘘,天人永隔,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实属世间悲恸之事。 “就在这老马夫哀莫大于心死之际,其妻胸前的天福锦囊金光大作,长史大人竟是显灵,只见……” 他说到这里,停顿下来。 慢悠悠端起桌上的茶碗,不急不慢地抿上一口。 “快说啊,后来怎么了?” “就是,别吊人胃口啊!” “你这说书人,好**滑!” “……” 周遭百姓皆是喧嚷出声。 那说书人眼神飘忽,两指摩挲。 听到兴头上的百姓纷纷掏出银钱,扔在桌上。 说书人这才眼睛一眯,手中方木往桌上一拍, “只见那已经冰冷的结发之妻,竟是睁开了眼!” “还了三魂七魄,口能言,耳能听,目能视!” “与那老马夫做了最后之别!” 此话一出,下方一片哗然。 “假的吧!” “人死怎可能复生?” “你这骗人钱财的骗子,哪儿有这般荒唐事!” 没人相信。 说书人不急不缓,轻咳嗽两声, “各位看官莫急,听小生慢慢道来,长史大人的金身像为四名外来人疗伤之事都能做到,为何就让人还魂?” “看官若是不信,以为小生瞎编,何不亲自去问问那老马夫?” “他家就在城东梧桐巷七户,看官自可去求证一番!” 说罢,他哈哈一笑,收起桌上的银钱,一溜烟儿跑了。 一众百姓暗骂,倒也没太当回事儿。 但偏偏又那么几个闲得发慌又不信邪的,竟然是真朝着说书人所说的地址,去了。 他们本来抱着玩闹的心态。 但到那儿一看,梧桐巷七户竟然真有一个刚死了结发妻子的老马夫! 众人壮着胆子向满脸横肉的老马夫求证。 竟是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不仅如此,老马夫还直言自己在外奔波,能保下一条命皆是多亏了天福锦囊的护佑。 所闻之人尽是惊愕。 于是,两粒嘴唇上下碰撞之间,不到一天,这个离谱的消息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长史金身面前,人潮涌动,香火充盈! 通宝阁商队进城的第四天,又一个消息流出。 军营中有几个军士,某天夜里值勤回家。 途中路过金身,便寻常祭拜。 眼前金光一闪,待他们再睁开眼时,地上竟多了一地碎银! 这一消息,更是让洪州城,满城风雨! 长史金身,不仅能救人伤势,回魂还魄,还会赐下钱财! 一时间,整个洪州城内,对长史金身的崇拜程度,前所有为地膨胀起来! 香火之际疯狂地汇聚到金身之上,在江南眼中,宛如洪流。 刺史府,书房。 年轻人坐在椅子上,听着身旁的黑影汇报。 露出轻蔑的笑。 “你看,人类就是如此愚蠢的物种。” “只需要起个头,他们就会自己洗干净脖子,奉献上来。” “这和猪猡有什么区别?” “猪猡至少还会反抗。” “但人不会,他们还帮你递刀子。” 黑影沉默。 他隐隐察觉到有一丝诡异。 这一切都太顺利了。 三殿在岁月中尘封万年,刚刚苏醒,以为人族仍处于还是那愚蛮部落的时期。 他不一样,他在与人类的接触中,深刻体会到这个物种的可怕。 但没有证据,他此刻却也敢扰了三殿的兴致。 只能沉默。 “对了,那人类女修如何了?” 良久后,三殿不再去想洪州百姓之事,转而问道。 黑影露出惭愧之色,颤颤巍巍道:“三殿,老仆没想到此女底蕴极为深厚,日前还在与长老抗衡对峙。” “不过三殿放心,羲槐天内灵气匮乏,她有出无补,败下阵来只是迟早之事。” 一边说,他一边小心翼翼地看向年轻人。 万幸,也许是因为香火的鼎盛,年轻人并未发怒,“如今香火至盛,晚一些时日也无伤大雅,不过复苏羲槐天的进度,要加快了。” 黑影一躬身,“三殿放心,有那头叛逆之神的神性作釜,辅以洪州无数人类修者为薪,再需十日,羲槐天便能彻底复苏。” 年轻人嗯了一声,“此事若成,我便有资格角逐二殿之位,绝不可轻率,你去随时盯着。” “遵命!” 黑影恭声应道,化作黑雾消散。 年轻人继续拿起桌上的棋谱,望着窗外的方向,又想起前些日子,与自己金身对峙的陌生香火之力。 面带饶有兴趣之色,自言自语道, “我知道你也在城中。” “可如今我香火鼎盛,于你而言已是大劣之局。” “这局你怎么破解?” “你拿什么破解?” . 洪州主城,酒楼,江南房间。 收回扮作说书人的分身,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计划中的第一步,成了。 黑鹰站在他身旁,望着远处人山人海祭拜金身的百姓,面露忧色。 他不懂香火,但也看得出那金身上的光芒,愈发炽盛。 已经宛如小太阳一般。 这离他们的目标,越来越远。 “江绣衣……这可如何是好?” 黑鹰来回踱步,焦急问道。 江南别过头,笑道:“稍安勿躁,才刚开始。” 他望向窗外,目光仿佛穿越了无数街巷,看到了刺史府中的年轻人。 “听说那位长史大人酷爱下棋,也不知棋艺如何?” 黑鹰心头更加焦急。 火都烧到眉毛了! 你他娘的还下棋! 不过考虑到他若是真说出来,可能明儿就因为左脚先进门被降职,硬生生憋了回去。 只能顺着江南的话往下接:“江绣衣也会下棋?” “不,我倒是不会,” “不过,在这以一城为局的棋盘之上。” “他要输。” 第113章 神明陨落! 时间缓缓过去。 一天又一天。 洪州主城百姓对长史的信仰,空前盛盈! 直到江南四人随商队俗入城的第七日。 一片狂热的祭拜中,发生了一件小事。 这一天,一个年轻书生的母亲,撒手人寰。 书生回到家门时,年迈的老人已经无了声息。 书生悲痛之余,忽然想起城南金身。 于是他背着老人的尸首,来到金身之下,跪拜一夜,虔诚祈祷。 然而,无事发生。 老人没有还魂,冰冷的尸体已经结出尸斑。 书生崩溃了。 暴雨淋漓而下。 书生浑身被雨水浸透,冰冷的夜里,他大声质问金身。 为何不能让母亲见他最后一面,为何待人不公。 最后,书生因寻衅滋事被官府捉去,打了二十大板,几天下不得床。 此事,也宛如一盆冷水,浇在无数百姓心头。 百姓祭拜金身的热情,减少了些。 . 第八日。 一身患恶疾的富商,在被医馆放弃治疗后,将最后一丝希望投向了长史金身。 他领着大小家眷,无数下人,跪拜在金身之下。 又命人焚香点蜡,吹奏祭乐。 妄图金身能治好他的恶疾。 但直到深夜,氤氲着金光的金身,毫无动静。 富商脸色苍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到金身脚下。 抱住它的祭台,低声祈求。 他说他不想死,他说他舍不得家人,舍不得世间繁华。 时间过去,他眼中的希望和祈求,变成了绝望与怨恨。 “我为你焚香点蜡,为你高唱祭乐!” “为什么你不治我?” “为什么你宁肯治外人,也不治我?” 无数百姓围观之间,商人瞪圆双目,发出绝望的质问。 嫣红的鲜血从他口中喷出,溅得浑身都是。 最后的弥留之际,他伸出苍白干瘦的手,在纯粹的金身之下,印下刺眼的红。 “你……假的……” “都是……假的……” 说完,咽气。 随后,商人家属跪倒在地,凄厉的哭声响彻街巷! 不久,便被官兵赶走。 留下一片刺鼻的血腥味儿,让在场的百姓心头一紧。 金身之上,那鲜红的血手印更是扎人眼球。 他们不禁扪心自问。 点香燃蜡的富商,尚不能得到金身恩赐。 他们平头百姓,又何德何能? . 第九日。 不知从何处而起,一些不太和谐的话在百姓间口口相传 “骗子!那长史金身就是骗子!” “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罢了!” “还说能赐下银钱,我都快揭不开锅了,还一枚铜子儿都没见过!” “……” 一声声的质疑,回荡在百姓之间。 前几日还人潮人海的祭拜的金身,已然是无人问津。 甚至有一些顽劣的孩童,沉着夜深,在金身上涂上各式各样的咒骂话语。 香火,自然极剧衰败。 三殿,急了。 情急之下,派出军官,警告和惩处诋毁长史之人。 但这一举动,却更加引得百姓的反弹。 他们虽然嘴上敢怒不敢言,但心底却是愤怒。 于是,无数曾被视作珍宝的天福锦囊,随意地出现在街头巷尾,被无数鞋脚踩踏,污秽不堪! 香火,几近枯竭。 . 第十日,夜。 静谧的城南街巷。 书生,商人家眷,还有一些不忿的百姓,涌上街头。 他们手持小锤,在万籁俱寂之下,赤红着双眼,一锤又一锤砸向已经无比黯淡的金身。 宣泄愤怒,发泄不满。 远处酒楼,阁楼之上灯火通明。 江南四人站在窗口,借着月光,望着这一幕。 黑鹰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目有不解。 他心头疑惑,为何前几天还万民供奉的金身,如今却成了过街老鼠。 “江绣衣……这也在您意料之中?” 江南看了他一眼,离开窗口,坐下。 “黑鹰,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说从前有一个商人和一群乞丐。” “商人见乞丐们没饭吃,每天都会给他们一人一碗米。” “于是,乞丐们对商人感激涕零。” “后来,附近又来了另一个聋哑乞丐。” “商人同样每天给他一碗米。” “但商人的官家见着聋哑乞丐如此悲惨,每次都会在米碗中加一块肉。” “其他乞丐见了,一开始欣喜若狂,以为每天都会多一块肉。” “但随着时间过去,他们得到的还是只有一碗米。心头不忿,凭什么聋哑乞丐有肉,而自己等人没有? “久而久之,乞丐们便越来越生气,开始咒骂商人,视其为仇人。” “他们到处散播商人的坏话,扰乱他的生意,最后坏得商人声名狼藉,生意自然也做不下去了。” 黑鹰听得云里雾里。 但银狐长长叹了口气,看向江南:“江绣衣,在故事里……长史是商人,百姓是乞丐,而我们……是那个管家?” 江南点头,幽幽道:“百姓知晓金身能治愈伤势,见了锦囊能回魂还魄,听闻金身能赐下钱财……这些都是聋哑乞丐碗里的肉。” “他们会狂喜,会尊崇,只是因为他们以为自己会和那聋哑乞丐一样。” “但当他们得知自己的碗里永远不会有肉的时候,报应,就来了。” 听着江南的话,银狐浑身鸡皮疙瘩骤起。一股凉气从脊背升起,直冲后脑! 他原以为江南是天才,是那种含着金汤匙出声的天选之子。 但也仅此而已。 直到现在,他方才明白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从军营出来,扮作受刑开始。 江南就已经在给那位长史大人挖坑,步步为营。 直到今夜,图穷匕见。 将人心人性洞察得淋漓尽致,并最大程度为其所用。 整个过程,没有依靠一丝武力。 兵不血刃。 就凭几个谣言和一波浑水摸鱼的推波助澜,就让那洪州长史经营大半年的信仰神国,一朝倾覆! 此时,银狐看向江南的目光,多了一丝深深的恐惧。 . 翌日,清晨。 来来往往的行人熙攘,络绎不绝。 路过城南之时,对那已经崩碎的长史金身,视若无睹。 长史借蝇头小利笼络人性,获香火供奉。 终究,也因为人性,功亏一篑。 曾端坐云头的神明,终于陨落。 当,最后一缕香火悄然消散。 洪州主城天穹之上,一片朦胧的画卷,也徐徐摊开! 无数人抬头望去,目露惊骇之色! 仿若另一个世界悬浮在主城头顶,恢宏巍峨,带来恐怖的压迫力! 在那其中,隐隐有金碧宫殿,亭台楼阁,仙山美玉沉浮,神异无穷。 而仙山之间,一条浑身缠绕森森魔气的身影,正与两团金光对峙! 第114章 羲槐天开! 那一日,洪州主城的天上。 虚幻的蜃景画卷缓缓摊开,其中神光缭绕,瑰丽无比。 只是这一片世界,却是倒悬在无数百姓头顶,仿佛天倾之势。 让人心神震骇。 无数百姓奔走而逃,躲进房屋中瑟瑟发抖。 整个洪州城一片混乱。 刺史府内。 三殿英俊而妖异的脸上,挂满了寒霜。 一股恐怖的怒意,在他双眸中凝聚! “就差一点!” “就差一点了!” “该死的东西!” 森寒的声音从他齿缝间发出,犹如地府的恶鬼,充满怨恨。 恐怖的气息自他修长的身躯中爆发,震颤空间,刺史府顿时笼罩在如渊如狱的磅礴威压之中。 到如今,他怎还不知晓? 从一开始,就被人算计了。 他低估了人族,也高估了人性,以至香火枯竭。 这让骄傲而自矜的他,决然无法忍受。 于是如烈阳一般炽热的高温,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首先是身旁的书架和桌椅,在无声息间被熔作虚无,空气被扭曲,泛着金辉的火苗耀耀生光。 眼看就要向外扩散而去。 在他身旁,黑影心头猛然一颤。 他看出来了,三殿在愤怒之下,竟然是想连带着整座洪州主城,一同蒸发在他的太阳之火中! “三殿!” “万万不可!” “如今羲槐天虽提前出世,但只要您能掌握中枢羲槐殿,仍能将其收入囊中!” “殿下,时不待人,万万不可将时间浪费在无谓之事上啊!” 黑影苦口婆心,声声劝慰。 他们所做的一切的目的,就是将深藏于洪州深处的天庭云上九重天之一的羲槐天复苏,掌握在手中。 而香火,一是为了掩盖羲槐天的踪迹,二则是要缓缓将羲槐天炼化,收为己用。 如今眼看就要成功,但关键时刻香火被破。 于是尚且无主的羲槐天提前降临世间。 其中那人类女修更是能重新以小千世界联通上元,如飞鸟上天,游鱼入海。 此等情况下,两名长老不一定能镇压她。 若是三殿再被俗世之事牵扯,万一那人类女修败退了两名长老…… 后患无穷! 三殿闻言,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他虽然骄傲,但还不至于颠倒轻重缓急。 冰冷的目光望向城中,冷哼一声,化作一道金光,贯入羲槐天之内。 而他目光所不能及之处,一片混乱中,江南四人从酒楼走出。 望向天穹的虚幻蜃景,四人也是倒吸一口冷气儿。 江南目光凝重。 他虽然认不得这一片虚幻的小世界,但在念识中,他从中感受到了和当初天渊一样的气息。 也就是说这头顶的虚幻世界,同样乃是当初天庭的九重天阙之一! 怪不得。 怪不得那幕后之人,以大手笔封锁整个洪州,原来所图竟是一重天阙! 银狐三人不清楚头顶的究竟是何物。 但那浩然的气势,仍然让他们无比震撼。 “我的娘唉……这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啊……”黑鹰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江南没有解释,反而道:“银狐,按时间来看,洪州之变的消息应该不久就能传到绣衣府了。你们三人就留在城内配合周士曹稳定局势吧,顺便到时候与绣衣府的援军接洽。” “那您呢?”黑鹰瓮声问道。 江南望向天上:“据那周士曹所说,简绣衣就在其中,我去助她一臂之力。” 话音落,黑鹰急了:“江绣衣,我等怎能让您一人以身犯险?我和你一同前去!” 江南看着黑鹰,这个大个子虽然有时候脑袋不太灵光,但心却是极为端正。 但此行却是不能带他们。 银狐叹息一声:“黑鹰,不要说了。” 他看向江南:“我们一同前去,也只会成为江绣衣的累赘罢了。” 他明白,这不是他们能掺和的事儿。 江南没有回话,却是默认。 银狐五品修为,黑鹰和白鸽都是六品。 这等修为在寻常人眼里,已经是神异无比的大能。 但牵扯上天庭余孽,就不够看了。 即便他们跟上,也帮不上什么忙。 甚至江南还要分出心神照看几人安危。 倒不如让三人留在洪州主城,住周士曹稳固局面。 而方才江南也是看到,刺史府终究两道流光涌进虚幻的世界中。 若是如此,城内此刻除了那些被洗脑的官员,应该没有什么抵抗势力了。 银狐等人加上手握兵权的周士曹,很轻松便能平息混乱。 “您放心,我等一定将主城局面控制,静待您与简绣衣凯旋而归!” 江南点头,乘风而起,飞进天顶那虚幻的世界中。 眼前一阵光影变换。 时空易转。 当他的视野再恢复时,已经来到一片陌生之地。 巍峨的山峦层叠,绚烂的光雾弥漫在空气中,各种未曾见闻的草木扎根大地。 宛如神仙之境。 与当初天渊的残破相比,此地保存尚且完整。 江南降落在地上,环顾四周。 只见最东方向,恢宏磅礴的宫殿隐没在云层之中。 而也是那一片,森森魔气弥漫,与周遭环境形成鲜明对比。 简浔,就在那里! 他驭气狂风,便那个方向奔去! 而那刺史府进入这方世界的两人,江南却也暂未发现其踪迹。 途中,青萝也从他兜里飞出来,绕着周遭晃荡了两圈儿,稚声稚气道, “上人上人,这里不是羲槐天嘛!” 江南心头一动,赶紧追问。 在小树神的讲述下,他逐渐得知了这方小世界的信息。 羲槐天,天庭鼎盛时期的九重天之一。 当时的天庭中人,嫌上元污秽肮脏,便以大伟力在虚空中开辟了九个小世界。 称作九重天阙。 供奉青灯的青淮天,与如今江南身处的羲槐天,皆是其中之一。 不同的是,青淮天供奉青灯,羲槐天则是天庭的药园。 羲槐天的土地是极适合仙根生长的息壤,无数奇珍仙植皆扎根于此。 而当初由于神战原因,天庭所种的仙物皆是在大战中消耗殆尽。 但羲槐天内,息壤还在,根基还在。 天庭余孽所图的,恐怕就是这些息壤。 若是羲槐天被其所得,他们的底蕴必将暴涨。 江南脑海中思绪翻涌,继续向前。 突然间,他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眉头一皱,江南降低了高度。 穿透云层之后,映入眼帘的一切让他脸色阴沉。 只见一头样貌奇异的人形生物,被天柱一般的漆黑铁棍钉在大地之上。 蓝幽幽的液体从她浑身的伤口上汩汩流出,涌进大地之中。 这奇异生物全身湛蓝,上半身为人类女子的形象,下半身却是一条绚烂的鱼尾,此刻已经无比黯淡。 这般模样,与蓝海神国的主人,一般无二! 第115章 火焚黑衣! 她死了。 看起来已经死去多时。 那头为了选民安危,甘愿以身为饵的精怪。 此刻尸身正被钉在地上,榨取最后一丝价值。 也许是接收了她的神国,江南心头不禁泛起一丝唏嘘之感。 而在她尸首旁边,还有几头造型怪异的精怪,同样被漆黑的棍子钉在地上。 几头巨大的精怪尸体围成一个巨大的圈,圈内是一个广袤的天坑。 坑中立着一尊尊十字模样的漆黑铁器,隐隐可见有一条条人影被铁索扎穿肋骨,绑在铁器之上。 他们身上,鲜红的精血顺着铁锁,涌进狰狞的铁器之中,最后往地面汇聚。 江南越过精怪的尸身,朝着那些人影走去。 他们虽然虚弱无比,但却还留着一口气儿。 走近一看,只见那些铁器上镶嵌着硕大的灵石,最低限度供给其上修者,以保证他们生机不断。 在江南的念识中,这些人影皆有修为在身,参差不齐。 从九品到四品,皆是有之。 他们的身份,自然也呼之欲出。 ——那些被调走的洪州官方修者,如今就被困在此地,半死不活。 一眼望去,天坑之内,足足有五百余尊古老狰狞的铁器。 看来,整个洪州的官方修者,大多皆是在此了。 其中,大多数都已经昏了过去。 只有少数修为高深的,还睁着眼。 但也是形容枯槁,随时可能失去意识。 靠近边缘的一尊铁器之上,一位身穿云纹长袍的老人埋着头。 他的修为,算是这一群修者中顶尖的那一批次——四品修道人。 而身上的云纹袍,也显露了他的身份。 ——洪州洪云卫。 一个洪州官方的修者机构,类似于渭水乌懿城的九重楼。 随着江南的靠近,这老者也感受到了他的气息。 他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惊喜之色,抬起头来,便看到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 以及,江南身上那五品的气息。 于是,老者眼中的光飞快地黯淡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焦急。 急切又虚弱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后……后辈……快……快走……他们要回来了……你……你斗不过他们……” 他的声音,也引起了其他保持着神智的修者的注意。 他们费劲地抬起头,看到了江南。 “年轻人……逃出这里……” “通知大夏朝廷……洪州危矣……” “……” 虚弱而倔强的声音不绝于耳,都在催促江南逃离。 他们不知江南是如今进来的,但只想让他出去。 将消息带给朝廷。 但,为时已晚。 天地间风云涌动,阴云宛如铅层一般覆盖而来。 一条条身着黑袍的身影,从远处掠来。 他们的脸隐藏在巨大的兜帽之下,与江南当初在洪州边境小镇所遇到的叁号等人装束一致。 但数量却极为庞大。 足足有五十余人! 这些黑袍人虽不修品阶之道,难以品阶衡量。 但散发出的气息,皆是在五品左右。 见此一幕,那洪云卫老者目露绝望之色,急促提醒道, “他们有封禁灵气之能……你……找机会逃出去!” “唯有通报朝廷,派出大能者,方能救我洪州!” 老者情急之下,喷出一口鲜血,面容更加枯槁了。 江南看他这模样,叹了口气:“老人家,你先歇一歇,在下便是朝廷之人。” 老者愕然失声。 这年轻人就是朝廷的援兵? 可朝廷怎么会只派一位五品修者来? 这不是送吗? 浓浓的绝望,宛如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浇下。 冻结了一切希望。 正在这时,那五十余名黑袍人已然近前。 为首一人发出沙哑而冷酷的声音:“擅闯禁地者,死!” 说罢,五十黑袍四散而开,团团把江南围住。 熟悉的阵法自一条条黑袍之中绽放,金光大放! 方圆数十里的灵气,骤然冻结! 同一时间,黑袍们已经发动了攻势。 狂暴的火焰自阵法中升腾而起,化作狰狞巨大的火柱将江南笼罩其中。 恐怖的高温将空气灼烧得扭曲,周遭草木被点燃,火光冲天,将一切染成鲜红! 天坑中的修者,目露不甘与绝望之色。 虽然不愿承认,但在他们眼里,江南已是死人。 五品,莫说灵气已经被封禁,即便正常情况下,亦不可能敌过如此多的黑袍。 片刻之后,火柱熄灭。 诸多修者,甚至不忍心看江南的惨状。 但当老者忍不住抬起头,他呆住了, 只见一条身影从火焰中显露出来,他晃动着手指,碾碎最后一丝火苗。 其目光扫过迷茫的黑袍,摇头道:“火,不是这样的。” 说话之间,一缕金红的火线自他口中喷薄而出。 迎风见长! 转眼间化作滔天火海,连绵不绝! 将所有黑袍,尽数吞没! 战斗……不能说是战斗,是一边倒的屠杀只持续了片刻时间。 被绑在铁器上的修者们,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视野中就只剩下江南的身影。 而那些黑袍人,已经化作了漫天飞灰,四处飘然。 洪云卫老者瞪圆了眼,忍不住扯动冰冷的铁索发出铮铮之声! 这是五品? 老者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这要是五品,那自己曾引以为傲的四品修为……可真是修到狗身上去了…… 此时,诸多修者看向江南的目光中,有难以置信,有疑惑不解。 但更多的,是狂喜! 有救了! 他们有救了! 说不定……洪州也有救了! 下一刻,江南抽出青绀,剑气迸发! 如同游鱼般灵巧的剑气在天坑中穿行而过,缠绕上众人身上的铁索,将其粉碎! 于是,修者们从铁器上分离,倒在天坑之中。 被囚禁折磨大半年后,他们终于重获自由! 其中尚且保持神智的修者,几乎喜极而泣! 他们看向江南的目光,充满了感激与钦佩! “多谢道友相救……” 洪云卫的老修者强撑着爬起来,深深行礼,对江南的称呼也变成了道友。 其余几人也是蹒跚上前,对着江南一通感谢。 “诸位不必客气,同为朝廷之人,此乃在下分内之事罢了。” 江南向着众人道,同时唤出青萝。 小树神早已今非昔比,她一挥手,一尊巨树便拱破土壤,直插天际! 巨树铺天盖地的余荫下,淡淡的光点洒落在众修者身上。 于是,他们耗尽的生机,在缓缓恢复。 神力恢复的青萝,其神通可治愈伤势,回复生机。 这是江南一早就知道的。 随后,他与得救的修者短暂交谈,便留下青萝暂时照料他们。 而他自己,又向着简浔的方向而去。 他知晓,这只是个小插曲。 方才的黑袍也只是微不足道的卒子而已。 真正的敌人,还在前方。 突然,云层之上的江南眼中一亮。 只见耀目的金光在宫殿的方向爆发! 一团小太阳缓缓升空,带来无尽灼热! 与此同时,那遍布天际的森森魔气,在这太阳光芒的照耀下,顿时消融了小半! 江南心头一凝,看来刺史府那两人的加入,让对峙中的简浔,岌岌可危。 心念至此,他全力催动道行,化作狂风掠去! 第116章 如日中天! 洪州主城。 局势逐渐稳定下来。 在周士曹振臂高呼揭竿而起后,银狐三人则亮出绣衣文书,以朝廷身份作保。 于是短短半日,洪州守备军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将一众被洗脑的官员尽数拿下。 三殿当初本就从未在乎洪州世俗势力,所以只是为了复苏羲槐天而囚禁了修者,然后为了避免消息泄露而以迷惑了诸多官吏。 至于视军令如山的凡人军士,他压根儿没有放在眼里。 因为操控参军事周士曹,他手下的兵马自然听从。 如今周士曹恢复清醒,他手底下的兵马自然听他命令而动。 便完成了轻而易举收服洪州主城的举措。 不过即便三殿知晓此事,估计也不会有后悔之意。 他对于小小的一个洪州城压根儿没放在心上。 若非当初羲槐天坠落之时,恰好坠落于洪州地下。 他甚至一生也许都不会多看这座小城一眼。 他们此行的目的,有且只有羲槐天内的息壤。 此乃天庭复兴所必要之底蕴。 而如今,他距离梦想成真,已只差了一毫。 这一毫,便是简浔。 羲槐天,羲槐殿外。 空旷的天穹中,魔气盘踞,如渊如狱。 几条人影于空中对峙。 一边是简浔,此刻的她白皙如玉的肌肤上缠绕着妖异的紫黑纹路,却不显狰狞,反而透着一股异样的美感。 浓雾般的漆黑魔气将她如同众星拱月一般托举而起。 以脚下的九恶莲台为中心,一个暗色的圆形空间笼罩虚空,魔气如海,无数天魔虚影在其中沉浮更迭,仿若修罗地狱。 小千世界——九恶! 怨恨,嫉妒,愤怒,痛苦……无数负面情绪,在那小千世界中爆发开来。 若是常人一看,怕是当场就会癫狂。 而另一边,一共有四尊身影。 只是其中两名浑身金光缭绕的长老,此刻气息疲倦,虚弱不堪。 七窍之中,隐隐有魔气渗漏而出。 看其模样,已然身受重伤。 他们望向天穹对面的绝代魔女,即便已经被三殿救下,仍是心头一阵后怕。 月余之前,此女子闯入主城,眼看要破坏计划。 三殿便趁其不备,将其拘入羲槐天内。 然后让神力堪比三品的两位长老夹击,意图镇压,以作傀儡炼制之材。 然而,即便羲槐天内灵气匮乏,与上元隔绝。那人类女子无法展开人道三品修者最为得意的小千世界,却仍与他们二人厮杀地不相上下。 眼看水磨功夫之下,她就要力竭而败。 而羲槐天的复苏也即将完成。 一切仿佛都近在眼前。 但谁料到,香火蒸发,羲槐天降临上元,灵气宛如江海倒灌而至。 在那一刻,这前一刻苦苦支撑的魔女,便宛如如鱼得水! 堪称铺天盖地的恐怖魔域一开,前一刻还占据上风的两位长老,瞬间被无尽的魔气淹没,无一丝还手之力! 关键之时,三殿携其老仆,突杀而至。 硬生生以大伟力将他们从魔域中拉出,救了他们一命! 但即便如此,三殿的脸色仍然无比阴沉。 他一开始的想法,是他与自己的仆从在外主持大局,封锁整个洪州。 而两名长老击败这人类女修,炼制成傀儡。 但没想到千钧一发之际,香火没了。 不仅没有镇压简浔,还差点儿折损了两名长老。 一次又一次的失算,已经让他心中之怒,达至顶峰。 “是我小看你了。” “但这一次,不会再有意外了。” 话音落,他伸手指天! 金光大放! 宛如实质一般的光芒一瞬间爆发! 在他身后,一枚金黄的球体缓缓升空。 刹那间,无尽的灼热爆发开来! 如同朝阳东升,浩浩荡荡,日光连绵千里不绝,照耀世间! “如日中天!” 璀璨到无法直视的黄金大日升上天际,爆发出无尽光芒,滔天的魔气消融,驱逐! 无情而冷酷。 一时间,天穹被分为金黑二色,相互倾轧! 简浔目光凝重。 她的修为已是三品绝巅,又修有无上天魔法,即便在狠人如林的绣衣使中,同阶之间,她也属于绝顶的一批。 也正是因为如此,即便在灵气匮乏的时候,他仍能与两名三品的长老僵持月余。 甚至最后在灵气倒灌之后,展开小千世界,险些诛杀二人! 但,这突然从外界而来的两人,不一样。 那个年轻人的气息,极为浩瀚,如烈阳一般高高在上。 至于另外一个浑身笼罩在黑雾中的影子,更是让简浔看不透根脚! 这一战,凶险至极! 她深吸一口气,脚踏莲台,身绕魔域,无数天魔虚影在嘶嚎中崩碎,化作铺天盖地的黑雾凝聚! 缓缓的,自魔域之中,一尊闭目的女子虚影出现在简浔身后。 此女身着黑纱,裸露身姿,头戴宝冠,眉心开眼。 生三头六臂,三头作嗔痴怨三相,六臂各持刀剑斧钺叉棍。 但即便是这般怪异面貌,却丝毫不显狰狞。 反而给人以绝美之感,仿佛可让和尚还俗,菩萨倾心,无尽魅惑。 观想——天魔相! 简浔如今能发挥出威能最强的招术。 但此式张柏芝也是极大,用过之后,她便会变得虚弱。 这是铁了心,要将生死皆是赌在这天魔相之上! 若是此招不成,便再无他法。 天魔相一出,那两名受伤的长老,神色一愣,露出痴相,放松了心神。 三殿也是瞳孔猛然收缩! 这天魔之相,让他心头真正重视起来。 不敢丝毫大意! 只见他抬起双手,托举黄金大日,爆发出无尽光热。 与此同时,简浔背后的天魔相也睁开了眼。 九只眼眸一同睁开,其中囊括世间极恶之意,却又让人忍不住与她对视! 一眼花开,一眼花谢,一眼息风雨,一眼灭苍生。 此为,天魔之相! 三殿神色骇然大变! 虽然恐怖的黄金日冕已经沸腾而起,朝着简浔奔涌而去。 但同一时刻,他竟然无法控制自己,要去望那天魔之眼! 危急之时,他拘过两名长老,以身作盾,挡在自己身前! 下一刻,天魔眼中,幽光一生。 两名已经痴痴被惑的长老便寸寸分解,无声无息,化作点点尘埃! 但他们的朽灭,也给三殿争取了时间。 铺天盖地的日冕淹没了整个魔域,无数天魔发出惨嚎之声! 浩然大日,没有任何取巧之处,纯粹以无尽的光和热,蒸发一切! 魔域缓缓崩塌,天魔之相也溃散。 简浔脚下的九恶莲台,也变得黯淡无光。 她想不到,那年轻人竟然如此果断,以两名同伴挡下了天魔一眼。 但多说,再无益。 恢宏的日冕已如同海浪一般,将她层层包裹,倾轧而来! 近乎幻觉的温暖中,她看到了无数幻象。 她出生于阴日阴时阴刻,算命先生批为天煞孤星,被街坊畏如蛇蝎。 但父母疼爱有加,所以简浔的孩提时代倒也无忧无虑。 始龀之年,突逢魔道降临,屠杀城镇,她因怀修魔资质,侥幸活命,被拜入魔门。 及笄岁月,其余女子都擦脂抹粉情窦初开,她却在魔门中挣扎求存。 直到桃李年华的美好年纪,她修有所成,一人一莲,覆灭魔门,得报家仇。 最后,重伤的她被绣衣府救下,在大绣衣的特许下,以绣衣使身份四处奔忙…… 如此,便是简浔的一生了。 一幕幕如同走马灯一般。 所到之地,所见之景,所遇之人…… 一张张面孔在她眼前闪过,最后是——江南。 那个公然大逆佛门魁首,对峙金翅大鹏,使得西域割地三千里的男人。 给予她的震撼,太多了。 只是,江南的身影却并没有一闪而过,而是久久停在她的眼中。 他仿佛划破了日冕的海洋,朝自己走近。 简浔自嘲一笑。 幻觉么? 没想到早已经看淡死亡的自己,临死之前也还是希望有人搭救。 果然,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赶上了!” 直到她听见那熟悉的声音,简浔才蓦然清醒! 不是幻觉,是真的。 江南,来了。 第117章 海怒潮生! 简浔的第一反应,自是喜悦。 但跟随着涌上脑海的,是无比焦急。 江南还年轻,又绝代天资,再给他些许时日,必然名震上元。 但他却来了。 来到这恐怖的日冕之中。 ——送死。 在那恐怖的黄金大日之下,简浔丝毫不觉江南有半分胜算。 虽然他曾经对峙金翅大鹏。 但仅仅是对峙而已,若那等存在心有杀意,江南绝对撑不过眨眼之间。 他只是天赋异禀,却还未完全成长起来。 ——这是简浔对江南的印象。 这一刻,无尽的悔恨爬上她的心头。 若是她当初没有同江南一道来到洪州,便不会有此番恶果。 “江南,快逃!” 望着愈来愈近的身影,简浔用尽余力,嘶吼出声! 连濒临死亡之时,她也未曾此般歇斯底里。 “他们皆是三品!” “非你能敌!” “快走!” 后者充耳未闻。 直到走到近前,简浔才听到他低声嘀咕,“三品……也宰过一头了嘛……” 女人的话戛然而止,焦急的神色僵住,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他在说什么? 简浔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好了,浔姐。” “因为你的情报,我们传出了消息,夺回了洪州,也堪破了他们的诡计图谋。” “你累了,先歇一歇吧。” 江南抱着虚弱无比的简浔,缓缓降落在地上。 嘛……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这女人才会如此安分了。 然后,他望向着高天之上的两条人影, “接下来,就交给我。” 这是简浔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不知为何,即便理智告诉她不可能,但心头却升起无比的安心之感。 心神放松之下,不由沉沉睡去。 江南踩着风,一步步踏空而行,与三殿遥遥对峙。 “你又是何人?” 三殿顶着黄金大日,沉声问道。 虽然江南表露出的气息,只有五品。 但方才他竟然能划破日冕之焰,这不是五品能做到的事。 甚至寻常三品,也做不到。 这一情况,不得不让他重视起来。 “阿弥陀佛,我乃西域九常寺还俗弟子,法号七洐。” 江南毫不遮掩地爆出身份,又道:“你就是那位长史吧?我见过你的金身——不得不说还原地非常好。”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告诉你们一个道理。” “——旧时代的残骸,就应该老老实实躺在棺材板里。” 三殿表情骤然宛如寒冰一般冰冷。 暴露了。 不是他们的目的暴露了。 是他们的身份,暴露了。 眼前这个自称九常寺还俗弟子的年轻人,知晓他们天庭传承的身份! 三殿深吸了一口气,眉宇间煞气凝结,“不得不说,方才你又多了一个必须要死的理由。” 江南摊手,不置可否,“倘若你能做到的话。” 话不投机,便手下见真章! 于是,黄金大日再爆发出恢宏光焰,铺天盖地般奔涌而来! 遮云蔽日,一瞬间整个天地都呈璀璨的金色。 三殿望着比方才更加宏伟的金焰将江南的身影尽数淹没,目光冷冽,声音冷酷无情,如高坐云端的神明。 “烈阳之下,万物当尽灭。” 话音落,无边剑气喷薄,天地间剑鸣响彻! 洪流一般的剑光悍然洞穿光焰的包裹,江南提剑走出。 见此一幕,三殿的脸色更加阴沉。 虽然他要分心维持整个洪州的封锁,未曾发挥全力。 但方才一招,即便寻常三品,也要被焚成灰烬! 五品气息的江南,却是毫发无伤! 这样的念头在三殿脑中闪过。 他身旁的黑影,眉头微皱,踏出一步。 三殿却阻止了他。 他无法接受,对付一个五品的人类修者,竟然还需要他人相助! “太阳很了不起吗?” “在我的家乡。” “有个家伙,曾一人一弓,射下九枚。” 江南咧嘴一笑,“虽我远不及他,但作为西域九常寺还俗弟子,要镇压你还是绰绰有余。” 在内北海点燃青灯,获得两百年道行以后。 江南对自己的实力,一直没有清晰的认知。 唯一面对的那些黑袍人,也是他以前便能轻易斩杀的存在。 直到现在,面对着那个头顶大日的三品的男子。 江南才能够确定,如今的自己, 很强。 而他连番的混账话,让本就沉怒的三殿,浑身颤抖。 他英俊的脸庞,变得狰狞,仿若恶鬼! “很好!” “接下我的神术让你很骄傲?” “讥讽于我让你很畅快?” “别会错意了——人类!吾等之间,仍相隔着难以逾越的天渊!” 话音落下,仿佛明明中有所回应。 一缕缕金光自洪州边境涌起,齐齐向着羲槐天奔涌而来! 那封锁了整个洪州,曾经阻隔了无数条外传消息的壁障,如今终于破碎! 而三殿分散各地的神力,也宛如百川归海一般疯狂地朝三殿汇聚而来! 他的气息不断攀升! 头顶的黄金大日也疯狂膨胀! 毁灭性的气息毫无掩饰地爆发而来! 片刻之后,他全身已经沐浴着金红的光焰,头顶凝结出一道崩腾燃烧的冠冕。 无比威严! “吾为日月星三殿之一!日殿东阳君!” “吾之所言,即为大日之怒!” “无尽烈阳,当听吾之号令,镇杀叛逆!” 隆隆的声音没有一丝情感,冷酷而高高在上,宛若神明! 于是,巨大的烈阳便朝着江南滚滚而下! 黑影看着他的举动,叹息一声。 但也没有阻止。 因为只要镇压了江南,羲槐天便归于他们了。 如此,也不再需要封锁洪州。 倒不如让三殿出一口恶气,保证其神心剔透! 江南的目光也是缓缓凝重。 他知晓,对方这是要动真格了。 他自然也不敢再拖大。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双手伸出,作合抱状! 体内道行奔涌。 禁水!止水!入水!断流! 四水神通一同奔涌,毫无保留! 羲槐天内自然没有水。 但可别忘了,洪州主城眦邻北海,羲槐天则在主城头顶。 便是说,江南背后,乃是一片汪洋! 更何况,成就新的蓝海神国之主后,前任神主对于海洋的亲和更是遗留在神国之中,被江南一举接收。 可以说,在近海之地,除了天罡雷法以外,江南自身最为伤势的攻伐之术,便是这四水神通! 神通一起,整个天地都战栗起来。 羲槐天外,洪州主城的百姓,隐隐感觉大地在颤抖。 他们若有所感地抬起头。 便见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那数十年一直平静的北海,突然翻涌了起来。 海潮骤然拔起万丈之高,遮天蔽日,向着天穹的虚幻世界奔涌而去! 如此天灾之景,所见之人皆是两股战战,浑身战栗! 羲槐天内,无尽的海潮涌入,覆盖了整个天空! 顺着江南双手的律动,它们缓缓凝聚,逐渐形成两条湛蓝的手臂模样。 他们是如此巨大,指如神柱,掌若天盖,在大地上投下无边的阴影! 江南双手作拍掌之状,那大海之握也是如此,包裹着正在落下的金色太阳,带起无边风暴! 悍然合拢! 轰! 响彻天际的闷响! 整个羲槐天都微微一颤! 如同古老的巨人合拢了双手,世界便陷入荒凉的原暗。 那高高在上,威能无比的金阳。 被一双大海凝聚的手掌,生生拍碎! 第118章 护道者! 片刻之后。 恐怖的震荡缓缓褪去。 洪州城内无数百姓愣愣出神,还未从那天灾一般的景象中回过神来。 刺史府中,银狐望向天际,目光投向那虚幻的画卷世界。 面露担忧之色。 “简绣衣……江绣衣……你们可千万要平安归来啊……” 他心中苦涩。 虽有心一同杀贼,奈何实力不济。 . 羲槐天内,奔腾的海浪已经尽数回返,重新沉入大海之中。 只有空气间氤氲的湿润水汽,诉说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四水神通一过,三殿东阳君所祭出的黄金大日,已然灰飞烟灭,未曾留下一点痕迹。 他自身亦是脸色煞白,七窍溢散出淡金色的鲜血,站立不稳。 黄金烈阳被击溃,同样也让他受了伤。 并且,伤势不轻。 他的脸上有痛苦之色,更多的是浓浓的不甘与屈辱。 骄傲的东阳君,无法相信自己的本命神通,竟然会被江南轻易击败! 他拖着颤抖的身躯,他大口地喘息着,脖颈处青筋爆裂。 他的双手颤颤巍巍抬起,其间神力涌动,便要再战! “足够了。” 在他身后,黑影传出苍老而低沉的声音,叹息一声。 “三殿,您需要歇息。否则神血攻心,会留下难以逆转的伤害。” 东阳君猛然回头,瞪了他一眼。 但一向低眉顺眼的黑影,如今却显得极为强硬。一把摁住东阳君的肩膀。 犹如铁钳一般,即便以东阳君那经过神力冲刷的强悍体魄,仍半点都动弹不得。 这时,缠绕黑影的雾气缓缓消散。 露出一个中年人的身影,身材瘦削,平平无奇。 唯有脸上,一片空白,如镜面一般光滑,没有五官。 竟是一无面之人。 “老仆是您的护道者。” “虽被禁制所缚,非您有性命之危不得出手,却也不能任由您去做傻事。” “日后若是您怪罪老仆,老仆愿以死谢罪!” 说罢,鹰爪一般的手掌下,神力爆发! 东阳君震怒,但在这恐怖的力量之下,浑身一震,缓缓闭上了眼。 那自称护道者的无面之人,竟然以神力强使三殿东阳君昏了过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江南望着这一幕,收起了立刻补上一刀的想法。 因为从那无面人的身上,他感受到了恐怖的气息。 远远超过那不可一世的三殿东阳君! 此刻,那无面人以氤氲神力凝聚出一朵祥云,小心翼翼地将东阳君放在其上。 然后,面向江南! 那一瞬间,一股令人心神震颤的磅礴压力从他身旁爆发! 那是空间在战栗。 无面人的身旁,虚空亦是迸开细密的裂纹! 仅仅是气势,便让这羲槐天承受不住! 二品! 江南眉头皱起,他从这无面人身上感受到了当初与空悬罗汉和剑一真相当的气息! 事实上,江南早早便注意到这不显山不露水的黑影,心中感觉此人不会简单。 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二品大能! 而且他自称护道者。 让江南想起了金蟾与氿婴。 加之氿婴自称神道第四继承人,而东阳君又自称三殿。 不由让他脑中隐隐猜到天庭余孽的一部分构成。 “你的资质堪称恐怖。” 无面人缓缓向着江南走来,语气仿佛在拉家常一般稀松平和,“只可惜……生错了阵营,若是在我天庭之中,说不得又是一尊殿下。” 他摇头,语气中充满遗憾,“可惜啊……” 说罢,轻飘飘一掌推来! 这一掌推出,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光影效果。 平平无奇。 但却让江南寒毛直竖! 他想避开,却感觉空间仿佛都凝固了! 一瞬间,他体内的道行疯狂奔涌,呼风与神行之术其其施展,方才堪堪挣脱了那恐怖的束缚! 他刚一闪身掠走。 掌风便擦身而过! 眨眼之间,江南转头望去——背后一座巍峨的山脉,无声破碎,化作齑粉消散于天地之间。 这一幕,让他的心脏疯狂跳动! 如今他的道行加上神通,已经能战三品。 但仅面对一品之差的二品,却是打心底里,感到无力! 一品之差,若如天渊! “嗯?” 无面人轻咦一声。 似乎想不到江南能躲开那一掌。 不过,他并没有多在意,继续向前走来。 “罢了,时间不多,老夫便不与你玩闹了。” 说罢,双手捧起。 滔天的神力洪流从天而降,在他手中凝结! “老夫看你施展道法,与老夫一脉的神术有所相似。” 神力凝聚之间,无面人不急不缓地开口,“索性,便让你陨身在神术之下吧。” “搬山。” 淡淡的两个字,仿佛天地至理一般。 于是手中神光流转之际,十万重山岳层叠,万钧重力压塌虚空,爆发出恐怖的威能! 随后,无面人手一抬,那层层叠叠的山岳便滴溜溜脱手而出。 于天地之间旋转一圈儿,落在江南头顶,条条神光垂落,镇压而来! 一瞬间,江南只感觉重力增长了万倍,仿佛真有十万山脉压在他的头顶,身躯爆发出噼里啪啦不堪重负的声音! 伴随而来的,是遍布全身的剧痛。 上辈子,江南很喜欢看液压机碾碎各种物品的视频。 也不免想过,若是人的身体被放在上面,是何等光景。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直到今天,他似乎明白了那种感觉。 不,是比那还要恐怖百万倍的压力! 如今他体会到的,是仿佛每一寸血肉都要被压塌的感觉。 而此刻的无面人,已然转身,准备搀扶起三殿东阳君,朝背后的羲槐殿而去。 在他眼中,江南已经是个死人了。 直到,他听到一声叹息。 “二品……果然要比三品强太多了……” 无面人猛然回头。 只见明明不堪重负的江南,却露出一丝惨笑,“你以为你们赢定了?” “不,我这只是想看一看只凭自己,能在二品手下撑多久罢了。” 无面人对上江南的眼睛,明明理智告诉他对方不可能在搬山神术下保得性命。 但冥冥中,却升起一丝不安之感。 到了他这种境界,这种冥冥之感绝不可能是空穴来风。 这让他不由慎重起来。 下一刻,他便看见江南的嘴唇轻动,像是在呼唤谁的名字一样。 但让人无比烦躁的是,他无法听到江南到底喊了什么。 ——就像冥冥中,有莫名的力量笼罩着那个名字一样。 虚空中,发出一声沉闷的雷声。 羲槐天外。 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一身沉闷的雷鸣。 它不是很大声,但却清晰地响彻在众人的耳边。 银狐愣住。 他隐隐觉得,这雷声似曾相识。 下一刻,他猛然想起! 当初江南说他一个朋友苏醒之时,天地间也响起了一模一样的雷鸣…… 第119章 身化轮回! 羲槐天内。 天穹裂开一道恐怖的裂缝,露出其中深渊一般混沌。 浩浩荡荡的灰雾宛如瀑布一般垂落而下,倾刻间压塌了那十万山岳。 余势不减,向着江南的脑门儿,灌顶而下! 与此同时,江南身上的气息也在疯狂攀升! ——但那却并非修为或道行的提升,而是位格的跃迁! 从人,过渡到某种非人的存在。 无面人心头猛然一跳! 作为天庭时代的余孽,他自然能认出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轮回。 磅礴的轮回气息,正疯狂地充盈进江南的身体! 无面人再也坐不住了,再也顾不得保留。 宏伟的神力在他身上冲天而起! 金光展开,羲槐天一瞬间被其笼罩,万物皆是染成了金色。 紧接着,无数恢宏的景象在虚空中浮现。 广袤的黄土,黑夜中升起的火焰,原始的部落…… 祭拜,朝圣,低沉吟诵…… 无数条虚影虔诚跪拜在地,献出香火和生命! 神国展开! 恢宏的香火之力比起洪州城内不知辽阔了多少,浩浩荡荡宛如长河,涌进无面人的身体! 神圣的蒙蒙金光自他体表凝结,九朵烨烨神火在身后升腾而起,玄妙的祭台诞生在脚下。 如神明降临! 堪比人道二品大能的无面人,在轮回气息的威胁下,狠下决心牺牲了万千信徒,以点燃神火! 紧接着,他大手一挥,恐怖的神光从天而降,宛如神罚! 神光所过,空间无声崩碎,一切朽灭! 然而,当那势不可挡的神光照射向江南时,沉默的轮回气息仿佛受到了挑衅! 猛然升腾! 宛如被威胁了栖息之地的猛兽,暴露出狰狞之态! 灰雾翻涌之间,将无数神光,尽数湮灭! 无面人浑身一颤,难以置信! 虽然早闻轮回大名,却未想到竟如此恐怖! 而此刻,包裹深灰的雾气化作实质,宛如结成的茧。 然后,不知是不是错觉,无面人竟听到从天上的裂缝中,竟传出银铃般的笑声。 而包裹江南的轮回之茧,也缓缓裂开。 细密的裂缝在外壳上迸发,如蛋壳一般寸寸崩碎。 船新版本的江南于灰雾中,显露身形。 ——浑身萦绕着浓厚的轮回之力,皮肤变得苍白,古朴的纹路缠绕其上,眉心之上,一暗红色烙印如同第三只眼一般。 然后,他睁开了眼。 那一双眼睛被无面人所窥探,让他心神颤抖。 那是一双深灰的眼眸,充斥着古老苍凉的气息。 宛如高高在上的苍天,冷酷无情。 一片杂役的气氛中,江南发出沙哑而古老的声音, “吾为轮回。” 与此同时,周遭细环绕的轮回气息,骤然崩腾起来,宛如神座一般将他托举而起! 无面人捏紧了拳头,浑身神力都在颤抖。 他不得不承认,面对如今的江南,让他的神心深处,竟然感觉到一丝恐惧! 这与修为无关,纯粹是位格的碾压。 但无面人不愧为护道者,堪比二品的大能。 在这足以碾碎常人的恐怖的威压之下,仍强行压下心中骇然! 他沉下心神,摊开双手,生后那九朵升腾的神火骤然暴涨! 欢快地跳动至他的身前。 透着美丽而致命的气息。 一股霸道之意弥漫而出,仿佛要焚烧一切! 这浩瀚神国,无数信徒的性命与香火凝结出的神火,已不再依靠温度灼烧敌人了。 事实上它有没有任何高温。 只是其中蕴藏着“焚烧”的道则。 一切有形之物,皆要燃尽! 这是超脱了灵气与神异的范畴,以大道规则为核的火焰! 而正是这恐怖无比的神火,此刻一朵朵铺开,化作一天烨烨燃烧的火之道,一路延伸向江南! 要将那与轮回化作一体的存在,焚烧殆尽! 后者望着奔腾而来的神火大道,缓缓抬起双手。 刹那间,一座巍峨巨大的门扉在他背后显现。 它通体以灰色的石头构成,表面粗糙嶙峋,仿佛未经打磨,透着远古和荒凉的气息。 紧闭的石门,跟随江南的动作,伴响彻虚空的摩擦声,缓缓打开! 无尽的轮回气息从中奔涌而出,于虚空中铺开,与那浩瀚的神火大道撞在一起! 没有预料中的恐怖碰撞,无声地湮灭。 恢宏的神火仿佛毫无反抗之力,一瞬间被轮回之道熄灭! 与此同时,无面人浑身金光骤然黯淡,气息疯狂衰减! 但轮回之道余势不减,继续向前延伸,毫无阻滞地将无面人完全吞没! 就这样,一名堪比二品的恐怖大能,无声无息消逝在轮回之中,身魂俱碎! 尘埃落定。 · 轮回之门缓缓关闭,萦绕在江南身上的恐怖气息,也倒卷而上,重归虚冥。 缠绕全身的轮回纹路散去,他的眸子重新变回了人类的模样。 结束了。 江南望着前方只剩下了陷入沉眠的东阳君,而那无面人已不剩一丁点儿气息。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伴随而来的,是浑身都在颤抖的恐怖剧痛,细密的汗珠从他皮肤渗出。 “上人,您还好吧?” 意念中,传来江月无比担忧的声音。 江南缓缓摇头,“没事,倒是多亏了你,否则今日怕是麻烦了。” 顿了顿,他又道:“江月,你还是别跟着青萝一起叫我上人了,还是换个称呼吧。” 少女愣了一会儿,才道:“唔……您姓江,我也姓江,那我称呼您为兄长,您看如何?” “这倒是不错。”江南缓缓点头。 当初在洪州边境小镇之时,一直沉睡的江月便苏醒了过来。 虽然尚未与轮回之道完全融合。 但意识却是清醒了过来。 如此,她虽然仍然不能从虚冥中脱身,却能通过联系,与江南进行交流。 而伴随着她的苏醒,轮回之门的威能也缓缓复苏。 虽然因不完全的融合,江月尚且无法来到世间,但却可以通过与江南之间“赐名”的关联, 将轮回之力灌注进江南的身体内,让他短暂地成为不完全的“轮回”。 这可比江南当初靠着手上的信标引动轮回之力,要恐怖得多。 方才的状态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就是轮回六道之一! 只是,这恐怖的力量带来的,也是同等恐怖的负担。 以江南如今的躯壳,尚不能承受轮回的伟力。 片刻的化身轮回,就已经他的筋骨与内腑不堪重负。 即便表面看上去没有痕迹,但他自己知晓,如今自身的伤势不浅,怕是要些时日才能恢复…… 不过此事了结,已然临近大夏新年,他也要前往京城封侯。 正好可以借这段时间来恢复伤势。 正在这时,地面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江南低头望去。 只见脸色苍白的简浔,已悠悠转醒。 第120章 一言既出,万道相随 轮回之门的压力,甚至穿透了羲槐天的壁障,隐隐将其威压渗透到外界。 刺史府中,周士曹浑身战栗。 他同样是修为,修为五品。 只是因为其特殊身份,需要统领兵马。 所以当初未被调走。 五品,在洪州境内算不得低了。 但当那浩然的威压降临之时,周士曹体会到了此生最为恐怖的感受。 那种仿佛仰望天空的渺小之感觉。 他侧过头去,如发现银狐等人同样是惊骇欲绝。 心头微安。 ——朝廷的密探都是失态,他这般也算不得丢脸。 万幸,那让人心惊肉跳的威压,只持续了半刻。 但几人方才松了口气。 在遥远的南方,一股更为恐怖的气息,陡然降临! 比之方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周士曹快哭了。 就像一头被车轮反复碾过的蚂蚁,一点一点摧残着他的自尊。 转头望去,却见银狐三人反应更大。 ——他们竟是直接跪拜了下去! 周士曹心神俱震,咽了咽口水,支支吾吾问道, “银……银狐……来者何人?” 银狐抬起头,吐出三个字儿。 “大绣衣。” 刹那间,周士曹浑身僵硬。 . 羲槐天内。 简浔自昏迷中悠悠转醒,虽然仍脸色苍白,但至少恢复了一些。 “浔姐,你醒了。” 江南看着她平安无事,松了口气:“已经结束了。” 简浔朱唇轻颤:“你……你打败了他?” 她的目光望向对面昏迷的三殿东阳君,面露难以置信之色。 江南才五品啊! 以五品之身,战胜三品? 这是什么天方夜谭? “侥幸而已。” 江南长舒了一口气,“虽然此事了结,但收尾还需要麻烦浔姐你们了。” 简浔微微点头。 她知晓,江南指的自然是整个洪州遗留的烂摊子。 比如那些洪云卫的修者,比如被洗脑的诸多官员,比如需要恢复的航运和渔业…… 一切都百废俱兴。 “这人如何处置?”江南指着还处于昏迷之中的三殿东阳君,问道。 “自然是带回绣衣府审讯。” 简浔毫不犹豫回答道:“他嘴里应该能撬出不少东西。” 江南眉头轻皱,沉吟道:“嗯……我想要一同参与审讯。” 天庭余孽有太多秘密了。 江南在明,他们在暗。 所以有关于天庭的信息,江南是非常需要的。 越多越好。 简浔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本就败于你手,此事自无不可。” 江南一愣:“这么干脆?” “自然。” 简浔伸了个懒腰:“江南你还不知道吧?我可是绣衣府第一酷吏。” “论修为,绣衣府比我强的不少;但论刑讯,能超过姐姐的可不到一手之数。” 江南:“……” 他算是明白,天不怕地不怕的王淳允为什么这么畏惧简浔了。 一番交谈后,两人走向东阳君。 准备先将其镇压,再谈后事。 毕竟,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到时怕又是一场大战。 正当他们靠近东阳君的时候。 两人的身躯几乎同时一震! 神色惊变! 抽身后退! 江南大口喘息着,目光死死盯着东阳君的方向,浑身鸡皮疙瘩骤起! 方才他的灵觉与本能,都在近乎以癫狂的程度告诫他, ——逃! 紧接着,他便看到,虚空中探出一只巨大的晶莹剔透的手掌! 它如同琉璃一般散发着淡淡的光泽,仿佛世间最完美的事物一般,让人挑不出半点儿瑕疵。 仅仅是存在,就仿佛整个天地的中心。 关键是,江南认得这玩意儿的主人! 当初在天渊看到的神战之中,天庭四方神之一——玄珲神将。 其神力滔天,若是换作人道的品阶,乃是, 一品! 简浔深吸一口气,脸色无比难看。 “江南,我只在大绣衣身上,体会过此等感觉。” 她仅仅是看着那琉璃一般的手掌,便觉浑身颤抖,站立不能! 那手掌无视了二人,高悬于天,做提之状。 下一刻,整个羲槐天都动摇起来,山川,草木,土壤,皆是如同被吸引一样,朝着那手掌汇聚! 当然,还有昏迷的东阳君。 江南恍然大悟! 它竟是妄图将整个羲槐天都一同拘走! 正在这时,异变突生! “放肆!” 一声清喝响彻在虚空之中,一道熟悉的人影踏入羲槐天内。 他一身青衣,手持一柄折扇,一步便是万里之遥! 大绣衣,季柯! 那一声清喝之下,整个羲槐天都再震颤。 如同被大人呵斥的做错了事的顽童。 一切停滞下来。 无论是被琉璃之手卷起的山川草木,还是昏迷的东阳君。 唯有那琉璃巨手光芒大放,欲作挣扎。 “天当铁顶,地化金戈,万物作囚笼。” “今日,你谁都带不走!” 一言既出,万道相随。 天地露出铁一般的光泽,无比沉重,镇压万古! 于是,任凭那琉璃巨手如何施为,都再难有一丝作用! 然后,它竟然做出了一个让任何人都想不到的动作。 ——它抓住凝固的东阳君,猛然一握! 后者的身体便化作琉璃一般的光点,缓缓飘散! 随后,琉璃巨手缓缓隐没在虚空之中,消失无踪。 它自知今日带不走东阳君,竟狠下辣手直接将其陨灭! 玉石俱焚,也不让大夏活捉! 好大的魄力! 大绣衣眉头轻皱,轻轻一叹, “若今日是本尊前来,说不得能将它一同留下。” “可惜……” 说罢,他折扇一挥,解除羲槐天的封锁,一切还原。 江南与简浔也从那恐怖的冻结中缓缓恢复过来。 大绣衣虚幻的身影来到二人之前,露出一丝赞赏之意,微微笑道:“你们二人,做的不错。” 江南与简浔连忙拱手回礼。 随后,大绣衣一挥手,整个羲槐天骤然化作一弹丸大小的光点,缓缓落在他的手中。 而江南等人,也只感觉眼前一花,便回到了洪州主城的天穹之上。 一同回来的,还有那些五百余名虚弱的修者,他们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着,随江南等人一起降落至刺史府中。 直到落地,方才一幕,仍让江南心驰神往。 抬手只见便将广袤无垠的羲槐天压缩成弹丸大小,这就是一品的伟力? 况且,听大绣衣所言,他如今还只是一道化身前来…… 那鼎盛完整的一品存在,又当是何等恐怖? 第121章 进京 新年将至。 洪州主城经历了几番波折。 终于在新年前,随着大绣衣季柯的降临,一切落下帷幕。 那虚幻世界出现的第二日,一艘巨大的战船从主城外,缓缓启航。 随着外来人的离开,仿佛也带走了所有苦恼。 那一天,洪州城内飘起了小雪,百姓们宰杀肉猪,贴上春联,挂上灯笼。 气氛热烈起来。 无论世界怎么变,百姓从来不变。如野草,如刍狗,倔强而野蛮地生长。 前些日子各种神异的遭遇,也只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饭桌上多几块肉,生意好做,孩子听话,才是不变的期望。 . 战船之上。 雪花幽幽落下,寒意漫天。 不过好在这宏伟战船上,由灵石作为驱动的供暖法器持续不断地运转,所以船舱之内,也不觉一丝寒冷。 据简浔所说,这战船乃是巡查洛阳道的黜陟使李寒衣巡查百官时,若使用的代步工具。 然后,他不知从哪儿听到大绣衣驾临的消息,屁颠屁颠儿地将战船送来。 大绣衣没有拒绝,便与江南等人上了船。 也避了周途劳顿。 战船甲板。 此刻正值晌午,但天色阴沉,下着连绵小雪。 大绣衣站在雪中,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 简浔从船舱内走出,来到大绣衣身后,轻轻行礼,“大绣衣。” 后者转过身,微微一笑:“怎么了?” 简浔沉吟片刻,道:“大绣衣,此次洪州之行,江南居功至伟。若非是他,我们的情报传不出洪州,那歹人恐怕也已经得逞。况且江南以五品之身,对阵三品战而胜之,实属不易。” 大绣衣露出玩味之色,半开玩笑道:“哦?你这是在帮江南邀功?” 虽是发问,但并无责怪之意。 简浔本就是他从黄泉路上救回来的,一路栽培。 而简浔也不负他样,所以孤身一人的大绣衣,看这身世波折的姑娘就像看女儿一样。 简浔轻轻摇头:“属下不敢,属下只是将实情禀报,全凭大绣衣定夺。” “我知道了,此事我自会反复斟酌,必然不会亏待了他。” 顿了顿,大绣衣只是眉毛一挑,“但简浔你说错了一件事。” 简浔抬起头:“大绣衣,属下所言,皆亲眼所见,句句属实!” “那你没见到的呢?” 大绣衣取出羲槐天所化的弹丸,“你可知道,我在化天地为牢笼之时,对之前发生的事做了回溯。” “自然,也看到了一些你没看到的东西。” 简浔一愣,不明所以。 大绣衣幽幽开口:“在江南镇压那三品修者以后,他的仆从出手了——他是二品。” 简浔愕然抬头,“大绣衣,您是说——” 大绣衣望着漫天风雪,亦露出一丝讶然,“没错,江南不仅击败了三品,还镇压了那位二品的仆从。” “虽然取了些巧,但仍是做饭了,跨越三个品阶,镇杀二品大能。” 简浔浑身一僵,朱唇颤抖,竟是呆住了。 大绣衣轻叹一声, “啧,如今的年轻人啊……” 甲板上,只剩下他的感慨回荡在风中。 . 战船在虚空中航行数日,已逐渐接近京城。 大绣衣也在甲板上站了数日。 到了他这等存在,寝食都已经是可有可无之事了。 这一天,江南走到甲板之上。 “大绣衣,江南拜见。” 大绣衣转过头来,深邃如海的目光望着江南,“无需多礼,江南,你是有事要问我吧?” “从上船那一刻起,我便有所感受,一直在此等你。” 江南讶然,心道这一品果然是怪物。 沉吟片刻,他拱手道:“大绣衣料事如神,属下佩服。” “得了,有事就说。”大绣衣没好气道。 江南深吸一口气,“大绣衣,在天机阁的消息传达之前,您对洪州之变,真的一无所知?” 这是困扰他数日的问题。 大绣衣是一品,曾一念之间跨越中州,达至渭水。 如此神通伟力,即便洪州边境有东阳君的封锁,江南不相信大绣衣会一点儿也不知情。 而若是他知晓此事,并恰时出手,于他而言只是弹指功夫。 洪州就不会有那么多修者死去,剩下的全部被囚禁压榨。也不会有那么多百姓因为经济萧条而沦为难民。 那在外奔波了数十年的老马夫,也不会抱着糟糠之妻的尸首哭成一个孩子…… “你在怪我?”大绣衣眉头轻皱。 江南摇头:“属下不敢!” “还不敢呢?” “你都快把不满都快刻脸上了。” 大绣衣摆了摆手,叹息一声,“江南啊,我又何尝不想提前出手救助他们,但……做不到。” 江南抬起头,竟是看到大绣衣露出一丝深深的无奈。 “我为一品,莫说大夏境内,即便整个中州,只要我愿意,一切都无所遁形。” 大绣衣如此说道,“但我不能做——事实上,若非特别情况,我甚至不能将神念投影到大夏任何一处。” “这是为何?” “因为他们怕我。” 江南愣住,脱口而出,“他们是谁?” “黎明百姓,文武百官,还有端坐在云头的那位。” 大绣衣看着江南:“你可知对于大夏而言,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和神异无比的修者,有何区别?” 江南皱眉,试探道:“修者……以武犯禁?” 大绣衣缓缓摇头,“不,没有区别。无论是街头乞丐,还是二品威武将军,一切能被凡人杀死的存在,对朝廷来说都没有区别,都是人。” “但一品不同,臻至一品,便永远不会被一品之下的存在杀死。所以一品不是人,是危险的兵器。” “兵器用好了,可以杀敌;用不好,便会伤到自己。” “我为一品,为大夏万民敬仰,亦被万民所惧。” “所以受限颇多,若非特殊情况,不可以神念监察大夏的每一寸土地。” 大绣衣问道:“江南,你愿意睡觉的时候,如厕的时候,青楼听曲儿的时候——都被我看着吗?” 江南想想就一身恶寒,“不想!” 随后,他低声辩解:“大绣衣,我从来不去青楼……” 大绣衣白了他一眼,叹道:“所以啊,你不愿随时被监视,文武百官不愿,黎明百姓不愿,那位自然也不愿,这便成了我的制约。” 江南深吸一口气,拱手:“大绣衣,属下错怪您了。” 大绣衣摆了摆手:“罢了,你这一问,也让我把憋在心里抱怨说了出来,也好受不少。” 顿了顿,他口风一转,“但今日我之所言,你知,我知,天不知,你不知,你可明白?” 江南当即点头如啄米:“大绣衣放心!” 看来,这大绣衣原来也好面子立人设,这些抱怨自然不能散播出去。 谈话间,前方京城已遥遥在望。 夜色之下,京城所在灯火阑珊,歌舞升平,一片盛世之景。 穿越这个世界一年有余,江南终于第一次见识到。 被称为上元第一城的大夏京都。 第122章 宗人府 战船在绣衣府外停驻。 大绣衣带着江南一行人走下来。 银狐等人也在其中。 他们三人,皆面露喜色。 原本他们只是绣衣府驻洛阳道的地方暗探。 虽资历老道,但若无意外,这辈子可能也就那样了。 但经此一事,大绣衣却带他们一同回到京城。 虽还未表态,但其中之意以不言而喻。 这证明,他们三人大抵是不用再回洛阳道去了,好歹也能混个茶水间的执事当一当。 虽然绣衣府之人皆无官品,但无论是茶水间的文职,还是在外奔波的绣衣,皆俸禄丰厚,实权甚大。 毫无疑问,对于三人来说,这是升官儿了。 只是,惊喜之余,三人又想起那些葬在了小镇的同僚。 不由心头升起一丝苦涩。 自己等人升官了,他们却永远再见不到今年冬天的雪。 一行人下船之后,开船之人恭敬告退,于是巨大的神舟战船缓缓升空,驶向黜陟使李寒衣的府邸。 这一幕,自然也被诸多耳聪目慧之人看在眼里。 陨落的禁卫军中,一将领模样的男子见了这战船上的徽记,结合前些日子大绣衣出城的传言,很快便猜到了来龙去脉。 感叹一声:“李大人可真是好运,这么快便搭上了绣衣府的线,结下善缘。” 底下一略显稚嫩的年轻军士听到这话,有些疑惑,“队长,这不就是绣衣府的人顺路搭船回来吗?这也算结善缘?况且朝堂的大人们不是大部分都不待见绣衣府吗?” 那队长瞥了他一眼,“你懂什么?” “李寒衣李大人乃是黜陟使,虽明面上隶属中书省,但实则却是散官,但却未入任何一系,他巴结绣衣府还里来不及,又怎会敌视?” “再说,若是绣衣府的人在城外便下了船,那确实只是顺路搭船而已;” “但他们却让这李寒衣的航船停在绣衣府外,让文武百官皆是看见,这其中便有深意了。” 年轻军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队长看着挂满各色花灯的街巷之上,百姓熙攘,一片安宁盛世之景。 只有对局势有一定了解的人,才知晓这看似平静的京城中,以周李二相为首的两大派系,随着两位皇子夺嫡之争愈发激烈,早已经暗流涌动。 甚至伴着绣衣府第一位侯爷的出现,一向低调的大绣衣似乎也开始盘踞势力。 风雨难测啊…… 队长心中暗叹。 . 绣衣府,灯火通明。 在以处理公事为中的绣衣府两侧,有两大别院。 一曰正气,一曰清风。 取自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之意。 其中正气府为诸多文职官员住所,而清风府则是诸多绣衣歇息之地。 只是相比起文职官位,绣衣使场面在外奔波,所以清风府要显得冷清许多。 银狐三人被杂事郎带去了正气府,也正印证了他们心底的猜测——再过不久,他们大概便会在茶水间任职。 大绣衣回了府青阁,而江南则跟着简浔一起前往清风府。 作为外指绣衣,清风府中原本是没有江南宅邸的,但万事皆可变通。 有了大绣衣的首肯,这自然不是问题。 直指绣衣使从下至上分为铁绣衣,银绣衣,金绣衣,金缕绣衣四个等级。 根据修为,功绩等各种考核而定。 而等级不同,俸禄不同,实权不同,住所自然也不同。 值得一提的是,若是天赋异禀的寒门子弟加入绣衣府,是要从铁绣衣开始做起的。 但一些官宦嫡系,却能从银绣衣做起。 当初的王淳允便是如此。 如此来看,在大夏这个阶级观念固化的封建王朝,即便相对开明和公正的绣衣府,也是受了些影响到的。 走进清风府,大绣衣给江南分配的是一套金缕绣衣等级的院子,名为罗绮院。 行至门口,简浔停下脚步,道:“江南,罗绮院里什么都是提前布置好的。我所住就在相邻的九花院,若是有任何问题,你直接来找我便是。” 她眨了眨眼:“当然,没有问题也可以来,夜里很冷,姐姐房里床也很大。” 江南自动无视了后面那一句,拱手:“麻烦浔姐了。” “客气什么?” 简浔白了他一眼,神色认真起来,“江南,大绣衣跟你说的事……你真不考虑一下吗?” 江南张了张嘴,许久才缓缓摇头,“浔姐,我意已决,辜负您与大绣衣汉一番好意了。” 简浔眼色一黯,但立刻又恢复过来,“无妨,那我便先回去了,洪州之变的卷宗还需要篡写。” 江南点头,望着简浔离去的身影,叹了口气。 当初在神州航船之上,大绣衣便与他提起过。 让他正式成为绣衣府直指绣衣,并允诺一旦加入,便以金缕绣衣待之。 要知道,金缕绣衣可是常规绣衣使里最为尊崇的存在了。 但江南却只能婉拒。 若是成了直指绣衣,便要接受朝廷调派,奔波各地。 而江南是注定要天南海北到处跑的。 所以,即便大绣衣诚心相邀,他也无法应允。 甚至封侯之事,他也是了解到这侯位无需上朝,无需听其调令,才决定接受的。 毕竟他是剑庐剑首,即便拒绝等候,也说得过去。 推门而入,是一个绿意昂然的庭院,庭院之后是一栋卷宽阔的别院。 这罗绮院极为宽阔,但却略显冷清。 据简浔所说,因为时间匆忙,虽派人打扫了院子,但服侍的侍女和管家都要过几日才来。 走进别院,来到卧房之中,江南洗漱一番,盘膝坐在床上。 此次进京,他是有着明确的目的。 表面上,乃是受封镇西候; 但暗里,他还有一事要办。 当初在旬阳时,他根据青灯中的幻象,列出了一些地方。 而后,王淳允根据他知晓的,将其中一些位置告知了江南。 而其中一处,就在京城之中。 想到这里,江南就一阵头疼。 因为那个地方,叫宗人府,乃是大夏京城禁地中的禁地。 但只要进入其中,没有人再出来过。 连武道修为臻至二品的大夏护国大将军,亦不例外。 宗人府,同样也是京城诸多恐怖传闻的源头。 二十三年前,当今那位端坐朝堂之上的陛下,就是在宗人府斩下了先帝的脑袋。 踩着父亲的血,登上帝位。 这是一个满城皆知,但无人敢提的秘密。 第123章 斗诗 宗人府设立于大夏开国。 直到当今陛下即位之前,也一直在运转其职能。 主要统筹皇室宗室事务,掌管皇室宗族名册,记录皇室血脉的嫡庶,名讳,生卒,婚嫁,安葬等事物。 同时,也掌管皇室子弟的袭爵与俸禄。 从大夏开过,至先帝时期,皇室的血脉若是触犯律法,按规定都是被送去宗人府处置的。 直到当今陛下即位,才废除宗人府。 言之“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将其一并交由刑部与大理寺处理。 至于真正的原因,究竟是因为“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还是因为弑父之举,而废除了宗人府。 就无人可知了。 当然,没人敢问。 所以,宗人府虽然废除,但遗址仍是禁地。 如何进去,如何规避其中凶险,点燃青灯,江南还要徐徐图之。 . 一夜无话。 经常的雪比洪州的还要大,一夜之间,整条街巷都银装素裹。 相比大绣衣卧居府青阁处理事务,年关将至各路文职官员忙到不可开交。 江南只是清早起来,跟着简浔去绣衣府晃了一圈儿,跟大伙儿混了个脸熟,就回了别院。 突然就闲了起来。 而绣衣府众人对他也相当客气。 毕竟大部分人都知晓,自家一名外指绣衣要封侯了。 还深得大绣衣赏识。 不仅如此,这家伙竟然跟那位凶名赫赫的简绣衣腻在一起,更是让无数人心生敬佩。 要知道,连大名响彻整个绣衣府的王淳允,都对这个女人避之不及。 不知这新来的年轻人是有几条命给那妖女祸祸。 然后,当他们得知江南封侯的原因是让西域割地三千里后,顿时恍然大悟。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怪物和妖孽自然也是如此。 回到清风府后,简浔又埋头去写卷宗了。 毕竟洪州之变牵扯极大,牵连甚广。 自然要详细记录其中之秘,由茶水间审阅后交由陛下过目,再封存起来。 所以估计这姑娘年前都闲不下来了。 正当江南闲着没事儿干之时,两条身影鬼鬼祟祟地出现在门口,探头探脑。 其中一名清秀的年轻人,大冬天身穿一身单薄儒衫,也不觉寒冷。 他面色怪异,皱眉道:“王兄,这清风府不是你们绣衣使的居所?我等为为何还要如此鬼鬼祟祟,如做贼一般?” 王淳允瞪了他一眼,“你懂个屁!” 年轻儒生更是蹙眉:“王兄,我们乃读书之人,怎可出言不逊……” “闭嘴,你还想不想见江南了?”王淳允喝道。 那年轻儒生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说话。 他轻轻推开罗绮院大门,发现只有江南一人坐在院子里,并未见简浔身影之时,方才松了口气。 正当这时,江南叹息一声:“王兄,你这来就来了,为何跟做贼一样?” 王淳允嘿嘿一笑,拉着那年轻人,一屁股做了下来。 “江兄,好久不见,浔姐呢?” 江南白了他一眼:“她在九花院写卷宗,我就不明白了,你就那么怕她?明明除了有时候口无遮拦,我觉得浔姐还挺好相处的。” “那只是于你而言,你可知……算了,不说她了。” 王淳允深吸一口气,“江兄,此次拜访,除了恭喜你封侯之外,还有一事相求。” 他拉过旁边的年轻儒生:“他叫赵文钊,当初与我同位书院弟子,师从赵珂大儒,也是今年金花诗会的诗魁。” 那年轻儒生也是恭敬,道:“小生赵文钊,见过江侯爷。” 江南回礼:“赵兄,初次见面,久闻大名。” 这时,王淳允道:“江兄,是这么回事儿——当初你不是在乌铁国作过诗吗?这消息也传到了大夏书院中。” “如你所见,赵文钊这小子是个诗迷,听闻你回京,便拉着我要来见你。” 说到这里,他露出惭愧之色:“当初我让这小子作诗帮我哄到了一个花魁姑娘,欠他人情,便只能带他来了。” 说罢,他看向赵文钊:“文钊,我已经带你进来了,有什么事你亲自跟江兄说。” 赵文钊再行一礼,目光灼灼,“江侯爷,您在乌铁所做《黄鹄歌》,让小生万分拜服,今日听闻您进入京城,特来拜会!” 江南算是看明白了。 从他神色来看,这赵文钊拜会是假,斗诗才是真! 不过,看他态度,不似刁难,更类似习武之人遇到强者,技痒难耐的心情。 江南直接开门见山,“赵兄,这可是要斗诗?” 赵文钊也是爽快,点头道:“正是如此,还请江侯爷赐教!” 江南沉吟片刻。 突然想起一事。 昨日他向简浔打听宗人府时,对方曾透露一件事。 宗人府由于其中怨气极重,所以方圆五十里都是禁地。 擅自闯入该区域者,杀无赦。 但也有例外。 那便是每年年关之后,朝廷都会对宗人府进行一次“去秽”。 而“去秽”的人选,则是从正气浩然的书院中抽取,以大儒秦柯为首,诵念文章,引导天地正气,清洗宗人府。 届时,虽然同样不能进入府中,但负责“去秽”之人,却能接近宗人府外围! 念及此,江南看着赵文钊,道:“赵兄,若是斗诗,也无不可,但我有一要求。” 赵文钊听他答应得如此之快,神色大喜,“江先生请讲!” “若是我胜,还请赵兄为我引见秦大儒!”江南如此道。 赵文钊露出不解之色,他不知晓江南为什么要见他老师,但还是道:“江先生,此事可以,今日无论胜负,文钊都将先生引见于老师。” 江南露出笑容:“那便由赵兄出题,请!” 赵文钊深吸一口气,目露精光。 此刻的他,仿佛沉入了另一种境界,一改方才的谦让,战意升腾! “今日骤雪,便以雪为题,江侯爷意下如何?” 江南点头:“自无不可!” 说罢,他站起身朝雪地中走去。 赵文钊神色猛然一变! 无需笔墨纸砚,无需斟酌酝酿,江南这竟是要立刻成诗! 行走之际,江南吟诵道, “六出飞花入户时,” “坐看青竹变琼枝。” “如今好上高楼望,” “盖尽人间恶路岐。” 话音落,大风刮过,吹起众人衣袍猎猎,赵文钊呆立当场。 他双目瞪圆,江南所作之诗中,无一字提到雪。 但一诗成,却让人看到大雪纷飞间,青竹裹银装。 仿佛身处万丈高楼,纵目望去,一片纯白,连那最险恶的崎岖山道也被大雪覆盖。 沉默良久,赵文钊才深吸一口气,拱手: “江先生,果然才情无双!” 此刻,他的称呼,已然从江侯爷,变成了先生。 毕恭毕敬! 第124章 绣衣府,交际花,江南 一诗成罢。 江南看向赵文钊,“赵兄,接下来该到我出题了。” 赵文钊愣了许久,叹道:“江先生,小生认输,就不献丑了。” 王淳允眨了眨眼,这怎么还直接认输了呢? 江南拱手:“承让。” “江先生三步成诗,小生佩服万分,何来让之一说?” 赵文钊摆了摆手,“如今老师正在齐州讲学,待他归来,小生再来请先生。” “那便多谢了。”江南笑道。 随后,赵文钊恭敬告辞。 院中只留下王淳允和江南二人。 “江兄,厉害啊!” 王淳允啧啧叹道:“你别看文钊那小子说话谦恭有礼,但在诗词文章上可是极为强势,不战而退这种事,可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看江南的目光,露出浓浓的好奇之色:“江兄,我不懂诗,你这是如何办到的?” 江南撇了撇嘴,随口搪塞了过去。 我也不懂诗。 突然间,他目光一凝,望向王淳允:“你……晋升五品了?” 后者听到这话,露出一副“你怎么才看出来”的表情,故作苦恼的叹息一声:“唉,就一不小心就突破了。” 见他这副模样,江南眉头直跳。 如果他没记错,一年多以前在旬阳第一次相见之时,王淳允也只有八品的样子。 短短一年,突破至五品。 这已经不是正常修行所能达到的速度了。 王淳允也是个奇葩,明明修的是儒道,但却不通过诗词文章。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 关键修行速度还如此恐怖。 江南眼睛微眯,看来这表面上不着调的家伙,也藏着些秘密啊…… “江兄,你别这样看着我。” 得到江南惊讶的目光,王淳允抬头挺胸,“虽然实际战斗打不过你,但这修为我可是要领先……” 话未说完,他略显得意的表情就僵硬了。 因为江南身上,突然散发出一股同为五品的气息。 “你……你也……五品了?”王淳允哆嗦着嘴皮子,难以相信。 他的修行速度已经足够恐怖了。 原以为在修为上超越了江南,也是想要炫耀一番。 没想到,丑竟己。 江南腼腆一笑,学着他的模样,叹道:“唉,我也是一不小心就突破了。” “……” 王淳允:“怪物!” 时隔多日,两人的重逢便在相互的凡尔赛中过去。 临走之时,王淳允收起了嬉皮笑脸的神色:“江兄,我此次前来,实际上还有一事。” 他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你封侯在即,这京城之内定然有无数人想要试探与巴结于你。” “但你一定要记住,其余人都可能逢场作戏,唯独那两位争得正欢的皇子,绝不要与他们搭上一丝关系!” “夺嫡之争,太过凶险,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江南认真道:“王兄还请放心,此事浔姐在来时便已经提醒过我。” 见此,王淳允点点头:“那就好,看来那天魔夜叉想得也挺周到……” “王兄……” “怎么了?” “你背后……” 王淳允眉飞色舞的表情的顿时僵住,脸色煞白! 他突然感受到,身后突然升起一股极深的寒意。 比之大雪更要冰冷万倍。 大冷天的,王淳允的额头竟是升起了细密的汗珠。 “江兄,我想起家里还烧着炕……就先走了!” “吾之一步,可行千里!” 言出法随之间,王淳允的身影直接一溜烟儿消失在江南的面前。 溜了。 “哼,跑得倒是挺快。”门口的简浔轻哼了一声,走进院中。 “他也是开玩笑,浔姐你就别放在心上了。” 江南随口道:“怎么突然有空来我这儿?” “信坊来人通知,说是有京城外寄给你的信,但见你院中有客,他们便只在外边儿侯着。” 简浔解释道:“大冷天的,我让他们先行离去了,我过来就是告诉你一声。” 说罢,她露出狡黠之色,“江南,是不是外边儿相好的姑娘给你寄来相思信了?” 江南叹气:“您可别打趣我了。” 绣衣使权力极大,自然监管也是极严。 所有从京城之外寄来的信件,都要统一经过茶水间以繁复工序检测其信件没有类似诅咒一类的阴毒法门之后,方可送至信坊,让绣衣本人来领取。 这与军中的规矩差不多。 而江南虽是外指绣衣,但住在清风府,所收信件自然也要经过信坊。 “多谢浔姐了,我这便去取。”江南拱手道。 他心中已隐隐有所猜测。 在他们还在洪州归途之际,大夏朝廷便已经将封侯之事昭告天下。 以各方势力的敏锐嗅觉,自然是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毕竟大夏封侯这可不是小事儿。 江南估计应该是剑庐得知了消息,寄来了信件。 信坊位于茶水间一侧,乃是一栋二层阁楼。 江南走进去后,直直往柜台而去。 台前站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儿,头发花白,但衣着妆容皆是整理得一丝不苟。 见来人,他慢悠悠道:“绣衣大人可是取信?” 江南点头。 老头儿又问:“请问名讳?” “江南,劳烦老先生了。”江南道。 “我姓钱,绣衣大人唤我钱执事便好。”老头儿转过身,有些吃力地从信架上取出一大摞信件,摆在柜台上。 “江绣衣,你这信件来了好多啊!” 说罢,他拿起第一封开始核对,道:“渭水流域汕原城来信,交付绣衣使江南。” 江南点头,接过。 老头儿又拿起第二封:“乌铁国皇室来信,交付绣衣使江南。” 江南点头。 拿到第三封信的时候,老头儿愣住了。 他反复翻看了几遍,才确定没有看错,“幽州剑庐来信,交付于绣衣使江南。” 说罢,他看向江南,总觉得此人有些眼熟。 陡然间,老头儿的脑中浮现一个身影,再联系江南的姓名和那位传闻中与剑庐的关系,不由惊呼出声! “您……您是江侯爷?” 这一声让整个信坊的人都转过头来。 江南硬着头皮,接过信件。 老头儿仿佛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惭愧地咳嗽一声,继续取出一封信,道:“南荒南离部落来信,交付于绣衣使江南。” 此话一出,已经在注意这边的众人不由微惊。 这江侯爷关系网都搭到中州之外的其他境域了吗? 其实,从信坊的信件来源,便很容易看出一位绣衣使的关系范围。 比如王淳允,那个号称交际花的家伙,经常就有各地花魁姑娘给他寄来信件。 众人便也得知这这家伙在外面玩儿得花里胡哨。 顿了顿,老头儿继续取出一封信件,正当他准备交给江南时,却突然愣住了。 正在看热闹的众人恨得牙痒痒,但也不可能不顾面子跟过去看。 只能等这老神在在的钱执事念出来。 终于,老头儿擦了擦眼睛,才颤颤巍巍道:“这……这是东境太一圣地的信件……” 话音落,一片死寂。 周遭之人看江南的眼神,变得怪异起来。 他们基本已经能猜到,这江侯爷即将封侯,其交好的势力自然会送信恭喜。 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东境三大霸主之一的太一圣地,竟然也会送信恭贺! 这是什么扯虎皮的面子啊? 在灼灼的目光中,江南有些无奈地接过信封。 他被盯得有浑身不自在。 但也明白,这是信坊必要的程序。 信坊之内,全部都有储存音像的灵器覆盖。 功能类似于上辈子的监控,可以随时调出,只不过对灵石的消耗不小就是了。 而这一程序,也是为保证收到的每一封信都交到了它的主人手中,留作证据。 避免事后扯皮。 这时候,老头儿又取出一封信,定睛一看,竟是双手都在发抖,颤颤巍巍道:“东境……怀光圣地来信,交付于绣衣使江南……” 这话落在周遭之人耳中,如遭雷亟。 不仅太一圣地……连同为六大势力的怀光圣地,都送信恭贺江南封侯? “老王……我耳朵没出问题吧?”远处一名执事看着身旁的同僚,愣愣问道。 同僚也是一脸震惊,“应该没有……我也听到了……” 他们望向柜台上,仅剩的两封信。 不由口干舌燥。 难不成这位江侯爷要将东境三圣地一网打尽? 果不其然。 只听老头儿麻木的声音继续响起:“东境青华圣地来信……交付绣衣使江南……” 他已经麻了。 于是,信坊之中,窃窃私语在也控制不住,一片哗然! 这位新晋的侯爷,竟然和东境三圣地都有牵扯! 而且关系不浅! 否则不可能高高在上的圣地,主动送信而来,并且不是以私人名义,而是署上了圣地之名! 其中深意,就让人不得不想入非非了。 而这位年纪轻轻的江侯爷,加上本身所在的大夏朝廷。 整个上元一国二寺三圣地,六大巅峰势力中,竟然有四个,都在为他背书! 有人忍住不吞咽口水,喃喃自语:“这等关系网……哪怕是一头土猪也能平地起飞吧……” 不过,到了这时,众人也从惊骇中回过神来,开始平复激荡的心情。 毕竟六大势力已经出来了四个,西域那群秃驴又跟江南有深仇大恨。 最后一封信的来源不可能再有多离谱了吧? ——钱老头儿也是这样想的。 他取出最后一封信,开口念道:“天机阁来信,交于绣衣使江……” 念到一半,他停下了。 按理来说,已经在信坊度过了大半辈子的钱老头儿,不可能犯这种话不说全的低级错误。 毕竟现在都录着像,最后是要作为卷宗储存的。 但信坊同僚中,没人责怪于他。 甚至把自己放在同样的位置,也不可能平平稳稳念出交付之语。 当天机阁三个字落入耳朵时,他们的头脑就已经混乱了。 如果说六大势力是主宰整个上元的帝王。 那神秘莫测的天机阁便是无冕之王。 他们不争权夺势,不圈地为朝。 但仅仅天机二字代表的,便是如今人道道统的源头天机上人。 如今,信坊众人皆是已经面无表情——他们已经麻了。 趁着这功夫,江南收起信件,快步离开信坊。 ——他看得出,那些人看他的目光已经完全变质。 那是仿佛要把自己扒光,看看衣袍里面究竟是人还是怪物的眼神。 而经此一事,在信坊内部,继王淳允之后,江南喜迎绣衣府二代交际花之称。 只是,和寻花问柳的王淳允不同,他这交际网可不是什么风尘女子。 而是遍布整个上元的龙头势力。 . 回到罗绮庭院,江南把门关上。 正准备看一看这些手中的这些信件。 毕竟有好多故人,也许久未见了。 收到他们的信件,也是欣慰之事。 突然,门被推开了。 江南眉头一皱,将信件收入壶天空间之中。 来人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五官阴柔,穿一身深蓝色官宦服。 他捧着一张精贵木盘,上面是一张烫金的请柬。 此人行至江南身前一丈处,清了清嗓子,才尖声尖气道:“奴才见过江侯爷。” 江南站起身:“公公何事?” “江侯爷您功勋卓绝,二殿下甚是欣赏,特邀您今晚至万仪宫一叙。” 说罢,这官宦将木盘呈到江南身前。 看那模样,似乎压根儿就没有给江南拒绝的机会。 江南轻轻推回推回木盘:“多谢二殿下美意,只是我这几日偶染风寒,不便抛头露面。” 那官宦眉头一皱,提醒道:“江侯爷,这可是二殿下的相邀!” 江南蹙眉,沉声道:“我这几日确实身体不适,公公还请回。” 官宦脸色难看,阴阳怪气道:“江侯爷,您看不起奴才也就罢了,难不成也不将二殿下放在眼里?” 江南的脸色稍冷,浑身道行鼓动。 之间风雪骤然间,那官宦的身影在罗绮院外,而庭院大门,也是紧紧闭合。 只听其中传出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 “公公,还请回罢。” 这官宦脸色骤然阴沉下来,目光怨毒。 他知晓,这是江南不想再与他多说,铁了心要拒绝二皇子的橄榄枝了。 罗绮院中,江南望着漫天风雪,沉默不语。 王淳允才告诉他不要牵扯到夺嫡之争,这二皇子便已经派人试探于他了。 透过漫天飞舞的风雪,他仿佛看到了京城平静的外表下涌动的暗流。 第125章 侍女可儿(二合一) 京城深处,大内皇宫。 一处恢宏的宫殿里。 一身常服的二殿下倚靠在长椅之上,闭目假寐。 那刚吃了江南一个闭门羹的官宦,在房前扫掉身上的风雪,又整理仪容后,才恭敬走进房里。 二皇子又很严重的洁癖。 这一点他身边的人皆是知晓。 那官宦一路小跑,跪伏在二皇子身前,将方才的情况一五一十如实禀报。 连江南的语气神态,都无一丝遗漏。 听罢,良久,二皇子才睁开眼。 “他未曾对你出手?” 官宦赶忙摇头,“那位江绣衣虽把奴才赶了出来,但并未有出手伤人。” 二皇子叹息一声:“那可真是遗憾。” 官宦神色一变。 他原本以为二殿下是要拉拢江南。 却万万没想到二殿下竟然希望江南对自己出手? 不禁疑惑出声,“殿下您……” 说到这儿,他才反应过来,赶紧掌嘴:“奴才多嘴!奴才多嘴!” 二殿下撇了他一眼,“无妨。” “吉祥,你也跟了本宫多年了。” “应当知晓本宫对剑庐的态度吧?” 听到这里,官宦猛然反应过来。 整个大夏朝廷对于剑庐的态度是有些微妙的。 由于剑庐和莫青山的存在,所以大夏在六大势力中隐隐独占鳌头,独占中州。 但也正因那剑庐有莫青山这样的一品无上存在,大夏朝廷对剑庐的约束可以说几乎没有。 堪称国中之国。 这样的情况下,朝廷中自然有人对于剑庐极为不满。 而二皇子便是其中最为激进的一批。 他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结合那位江侯爷剑庐剑首的身份,官宦吉祥自然也就知晓了二皇子对江南的态度 “只要你未曾出言不逊,他敢对你出手,本宫便有把握让他侯位落空。” “我悠悠大夏朝,怎可让一个剑庐出身的蛮人封侯?” “只可惜,此人太过谨慎了些。” 二皇子幽幽一叹,“罢了,只能再找机会了。” 官宦深深埋下头去,不敢多说。 他大概明白二皇子的意思了。 大夏朝廷上,无论封侯,还是升官。 从决策定下到正式受封期间,受封之人一般都会比平时更为谨慎。 因为这段时间虽无明文规定,但却是潜规则意义上的“考察期”。 古往今来,在考察期内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被政敌抓住把柄,最后好事变坏事的例子,多不胜数。 二皇子一开始就不是想拉拢江南。 只是借着拉拢的幌子,让官宦以恶劣的态度面对江南。 若是江南忍不住无故对官宦出手,他则可以借题发挥,将事情闹大,最后冲了江南唾手可得的侯位。 只是没想到,江南直接把官宦赶了出来。 谋算落空。 沉默良久,二皇子突然开口,“吉祥,绣衣府的执事前两天不是来过礼部为那江侯爷挑选仆从?” 官宦一愣,答道:“禀殿下,确有此事。” 于是,二皇子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嘴角露出笑意。 官宦见此状,浑身一寒,瑟瑟发抖。 他知晓,每当二皇子露出如此神情时,便意味着,有人要倒霉了。 . 赶走那官宦以后,江南重新取出那些信件。 一封一封打开。 乌铁国的来信是怀苏公主寄来的,信中说她已经被确立为乌铁皇帝的继承人。 还提到了已经死去的太子,说是某贵妃生了个孩子,和太子有九分相似,太监侍女私下都在传可能是太子的转世。 江南看到这里,哑然一笑。 地府早已经在神战中覆灭,六道亦是破碎,转世之说基本不可能。 除非是修道有成的大能,还能以大神通留下后手,转世重修。 可乌铁太子,自然是没有那个条件的。 不过如此也好,江南清楚怀苏那丫头对于太子的死极为愧疚,这样也能让她心头稍微有些念想。 收起怀苏的来信,放回壶天之中。 江南打开渭水的来信,自然是齐九霄所写,其中除了恭贺江南封侯以外,还说渭水如今已经统一,其余便没有什么了。 至于南荒南离部落,怀光圣地,青华圣地的来信,则是以比较官方的口气,恭贺江南封侯。 剩下的只有剑庐,太一圣地,以及那天机阁的来信了。 太一圣地的信一共有三封,除了惯例恭贺以外,剩下的就是李源和秋舒娅的亲笔信了。 李源说他已经突破了五品,盼望能有机会再同江南见面。 至于秋舒娅,她信里则大部分都是关于烤肉的事。她说她回到圣地以后,吃过的无数奇珍海味,都比不上那个夜里江南所烤的肉了。 看到这里,饶是江南,也忍不住老脸一红。 接下来便是剑庐来信,一封来自莫青山,一封来自莫依臻。 两封都没有那么官方了,更像是亲人之间拉家常。 莫依臻说她晋升了六品,并且彻底悟通了台上无情的的剑意,并让江南下次回剑庐的时候再行指点。 对此,江南也是不惧了。 如今他的剑术神通,早已经圆润如意,指点莫依臻,应当还是能够做到的。 至于莫青山,则是叮嘱江南年后回剑庐一聚,另外提醒他在大夏朝廷中要提防以中书省左丞相为首的派系。 因为这个派系相对敌视剑庐,此次江南封侯,可能会从中作梗。 看到这里,江南恍然大悟。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两位皇子如火如荼的夺嫡之争中,以中书省李左相,便是二皇子最大的支持者。 想到这里,方才那官宦如此娇纵的原因,便已经不言而喻了。 江南深吸一口气,留了个心眼儿,收起剑庐的信件。 如今,他手里只剩下最后一封信。 来自天机阁。 当初在李寒意的航船让,大绣衣便跟他说过,将江南的情报送到绣衣府的是天机阁。 而后,在江南迷惑的目光中,他得知了一个秘密。 天机阁与通宝阁,乃是一家。 所以作为通宝阁金云令持有人,天机阁送来恭贺之信,也在情理之中。 不出意外,应该也是一套官方的说辞。 但当他打开信封的时候,却是愣住了。 整篇信笺洋洋洒洒,像是友人之间的闲聊一样。 更诡异的是,写封信的人,竟然能清楚知晓江南在乌铁和渭水发生的事。 他看到最后,一个署名落入眼中。 ——李青云。 愣了片刻,那个当初假扮绣衣骗吃骗喝的身影,才浮现在江南脑海中。 他自称是天机阁的人,师从十方上人。并坦言洪州的情报也是经由他之手传给大绣衣的。 最后,向江南问好,并称待他封侯之时,会亲自前来恭贺。 看完以后,江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怪不得他事后让王淳允查那俩绣衣李青云的身份,结果却一无所获。 原来李青云真正的身份,竟来自神秘莫测的天机阁。 那当初通宝阁洪州分部的叶祉,在知晓他的身份以后,愿意无常让他借用传送阵法。 估计背后也有天机阁的意思…… 这是个不小的人情啊…… 江南苦笑。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已到黄昏时分。 正当江南准备出门随便吃点什么东西的时候。 敲门声响起。 在得到江南的允许后,门被推开了。 门口站着的,是一名茶水间的执事模样的年轻人。 “江绣衣。” 那执事江南有过一面之缘,姓黄,在茶水间负责后勤之事。 黄执事向江南行礼,“她叫可儿,是负责服侍于您的侍女,今日刚从礼部送来。” 江南这才注意到,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女。 她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小小的身体裹在有些宽大的袄子里,小脸儿粉雕玉砌,在大雪中冻得通红。 背上背着一个礼部配的大包裹,看样子其中装的是些衣裳被褥。 此刻,这少女正有些怯生生地望着江南。 每一位住在清风府的绣衣,其别院中都是配有专门的侍女的。 这也算是绣衣府的福利。 而到了金绣衣的等级,甚至还配有专门的管家。 而江南住的虽然是金缕绣衣等级的罗绮院,但仆从配备方面却是按照铁绣衣的标准。 只配有一名负责食住的侍女。 毕竟朝廷绣衣府的仆从都是从礼部分配而来,江南只是一个外指绣衣,若是要求太过了,茶水间那边也相当难办。 江南也不想让他们为难,甚至主动提出不配杂役也可。 毕竟他自己一个人呆惯了。 但茶水间如今却还是给他带来了一名侍女贴身照顾。 “劳烦黄执事了。”江南拱手。 又客套了两句,那黄执事便离去了。 只剩下那个叫可儿的少女。 他轻轻一躬身,恭谨道:“老爷,我叫可儿。” 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的原因,江南感觉她在微微颤抖。 心头一笑,想来这礼部培养出来的侍女,竟然也是有些怕生。 “你叫可儿是吧?” 江南招呼她进到屋里,笑道:“你放心,我又不吃人,也不会打骂你。” 也许是见江南并无架子,这少女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江南带她到了罗绮院中的一间屋子,“可儿,以后你便住这里吧。” 那少女轻轻点头,“多谢老爷。” “对了,你会做饭吗?”江南突然问道。 可儿臻首轻点:“老爷您放心,可儿会做饭,洗衣,打扫,裁缝……” “行,那我带你去膳房。” 罗绮院配备的膳房里有些菜肉米,都是昨天江南来之前,茶水间已经备好的。 院子里还有一个小池塘,里面有几条肥鱼,庭院一角还有一个菜园,其中有沃土可供种植。 只能说不愧是金缕绣衣等级的住处,细节之处也是做得极好。 奈何江南是条懒狗,所以这几顿都是在街上的饭店对付的。 如今来了侍女可儿,正好可以尝一尝礼部培养出来的侍女的手艺。 将行礼放在屋子里后,可儿便撸起袖子,在膳房忙活起来。 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江南目中露出复杂之色。 他与可儿无亲无故,但她这个年纪,若是放在他上辈子,应当正是无忧无虑享受青春。 但这名叫可儿的少女,却是礼部培养出来,为其主人而活。 礼部培养的仆从要么是民间的孤儿,要么是穷苦百姓无力抚养卖进礼部的孩子,再者便是被抄家的官员家眷和仆从。 这个社会,他们是没有任何人权的。 而即便在律法森严,杀人偿命的大夏,像那种主人处死仆从的行为,也不会有任何罪名。 回到大堂,天已经完全漆黑。 江南坐在餐桌之上,等着在罗绮院的第一顿饭。 下一刻,他悠然的脸色骤然大变。 变故的源头,在于洪州北海之处的分身。 江南为了稳定那些选民的情绪,曾留下一尊分身在那海底神国中接受香火。 而那分身与江南的本尊是相连的。 相当于他的第三只手,第四条腿一般的存在。 所以神国之中,无论发生什么,他都能够第一时间知晓。 这些日子,在被青灯重塑以后,神国中便一片安宁平静。 那些重获新生的选民姑娘们在新的神国建立了新的家,每日如常生活,同时为分身供上香火之力。 一切如常。 而分身江南,也在尝试掌握香火之力。 以香火之力驱动神通。 然后,意外发生了。 ——当初江南第一次遇到的那个少女选民,在看到天上的江南以香火施展出呼风之术时,竟然在跟着模仿。 对此,分身虽然知晓不太可能,但也不忍心打击这愣头愣脑的少女。 但经过漫长的尝试后,少女竟然真的施展出了弱化版的呼风之术! 江南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激荡! 第一次,他从别人手里,见到了青灯神通的施展! 虽然很弱,且极不稳定。 但却开启了一条崭新的道路! 选民,原本是精怪创造用来提供香火之力的存在,本身极为孱弱,也不可能修行。 但如今,江南的选民却表现出了修炼神通的潜力! 野心,如野火般在他心头升腾而起。 无论是剑庐,还是大夏,虽然都与他关系莫逆。 但别人的势力,终究只是别人的。 谁也说不清未来会如何,当利益出现分歧时,江南不会天真地认为大夏会无条件站在自己这边。 所以构建势力的想法,很早便在江南脑海中有了雏形。 一开始的设想,便是组建一个由精怪组成的封神军团。 但却难以实施。 毕竟精怪们分部五湖四海,要一头一头收服,所耗时间太过漫长。 但今天,他却看到了新的希望。 ——神国选民。 她们永远忠于江南,绝不会背叛。又表现出施展神通的资质。 一瞬间,江南便决定,要让自己所掌握的各种神通在神国选民中播种开来! 成就一股只属于自己的势力! 第126章 院里的香火 半个时辰后。 可儿端上一盘盘菜肴,摆在桌上,又给江南盛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米饭。 每一丝动作的都极为娴熟,一丝不苟。 即便最挑剔的老爷,也难以挑出半点毛病。 做完这一切后,可儿垂手立在门口,一丝不动,像个精致的人偶。 江南眉头一皱。 他很多思想还保持着上辈子的习惯。 比如,他一向不太习惯被人服侍。 就像上辈子吃海底捞的时候,服务小哥看着他们吃饭。 他就尴尬地脚趾差点儿抠出三室一厅。 于是,江南招呼道:“可儿,你也拿副碗筷,一起吃罢。” 门口的可儿一呆,轻轻摇头道:“老爷……这不合礼数,传出去会坏了您的颜面。” 确实如此,在大夏这个阶级森严的皇朝,仆从与主人一同用餐乃是大忌。 一旦被勋贵圈子里其他人知晓,必定被嘲笑土狗。 但江南没那么多讲究。 “那不传出去不就得了。” 江南摆了摆手,“这样——以后若是家里有客,你便先歇着;若是只有我二人,便一同用膳。” “你看如何?” 可儿浑身一颤。 倒不是惊讶江南的决定。 而是他身为老爷,竟然会询问自己的意思。 “多谢老爷。” 可儿犹豫片刻,终于还是一路小跑着去厨房拿了一副碗筷,小心翼翼的坐在江南的对面。 后者露出满意之色。 “可儿,我知道你再礼部学了不少规矩,但在这院里听我的就好,不要想那么多。” “是,可儿记住了。”可儿望着江南,低声应道。 江南莞尔一笑,夹起一筷子烧肉,放进嘴里。 片刻后,露出极为满意之色。 这一块看似平常的烧肉,肥而不腻,爽口弹牙,入口间……算了,直接卧槽好吃。 而可儿,也是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后,脸上露出无比惊讶之色。 仿佛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食物。 江南:“?” 这不是你自己做的菜吗? 面对江南诧异的神色,可儿脸上一红,解释道:“老爷,可儿以前在礼部时,是不被允许吃自己做的菜的。” 这时,一团幽绿的身影,闻着味儿缓缓从江南房间内飘出。 睡眼惺忪青萝晃晃悠悠,啪叽一声落在饭桌上。 她背后伸出一根细小的树藤,卷起一颗花生米,塞进嘴里,腮帮子顿时鼓得像头仓鼠。 江南无奈地看着她。 青萝最近似乎因为和自己所散发的青灯气息待的时间太久,所以神力缓缓提升,眼看要迈入更高的境界。 正因如此,一向活泼好动的小树神变得极为嗜睡,一般除了吃饭以外都在睡。 活得像头二师兄。 而青萝的突然出现,明显把可儿吓了一跳,警惕起来。 毕竟,清理蟑螂鼠虫,也是侍女的工作。 但这小东西长得太像人了,她有点不好下手。 江南见状解释道:“这是青萝,是我的……你就当和小猫小狗一样就行。” 可儿点头。 小小的脑瓜里打上了对这个绿幽幽的不明生物的标记——老爷的宠物。 晚饭没吃多久,可儿便端着碗碟去了膳房。 江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已经好久没有正正经经这样吃过饭了。 五湖四海的奔波固然让他掌握了很多神通术法,但也丧失了很多常人的乐趣。 “上人……” 吃饱满足的青萝在桌上一晃一晃的,鼻子不住地抽抽, “您在京城也发展选民了吗?怎么院子里有一股隐隐约约的香火的味道……” 江南:“?” 他在京城自然是没有选民的。 但青萝如此说,自然是有的放矢。 而如今的院子里,就只有江南和可儿两个人。 难道……那姑娘短短接触间,对自己产生了信仰? 好家伙,不就是吃了一顿饭吗? 不可能吧? 正当江南脑中思绪万千的时候,一个清朗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耳边。 “江南,来一趟府青阁。” 那是大绣衣的声音。 江南不敢怠慢,站起身朝外走去,顺便让青萝看家。 府青阁就在隔壁的绣衣府中,不到片刻,江南便迈进阁楼。 大绣衣正坐在案前。 “大绣衣,唤江南何事?”江南恭敬行礼。 大绣衣抬起头,问道:“这两日住得可还习惯?” 江南点头:“您安排得无微不至,自然是极为习惯的。” “那便好。”大绣衣满意地点了点头, “此番让你前来,是想告诉你明日我将与陛下启程,前往天机阁参加诸盟议会。” 江南眼睛一眯。 这诸盟议会,他是知晓的。 当初在航船上时,大绣衣讲到天机阁时便提到过。 这个会议说是上元规格最高的会议,也不为过。 由天机阁十方上人主持,参会方包括人道的诸多势力的魁首。 一年一次,定在年尾。 可以说每一次会议,都主导了上元世界人道的下一步发展。 以及一些扯皮。 而大夏皇帝前往,大绣衣自然也要跟随。 避免一些不太可能发生的意外。 但……这和我江南有什么关系呢? “陛下曾提议让你也去。”大绣衣一出口便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江南愣住,“为啥?” “因为你与金翅大鹏有三年之约,你若是去了,到时西域的两秃驴因为那个退避三舍的约定,脸色定然会极为精彩。” 江南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杀人诛心? 皇帝也太狗了吧? 这是人干的事儿? 不是把自己往刀尖儿上推吗? “别当真。” 大绣衣看着江南的脸色,哈哈一笑:“陛下也只是玩笑话罢了,现在还没有到与西域撕破脸的地步。” 江南脸黑了。 您大绣衣也不带这么搞人心态的吧? “那您到底想说什么?” 大绣衣收起玩笑之色,认真道:“江南,此番我与陛下离京,京城内的明争暗斗定然会变得激烈起来,我就是希望你,一切都要谨慎行事。” 江南恍然大悟。 大绣衣说得委婉,但那意思很却很明显了。 ——我走了,你安分点,别惹事。 江南立刻拍着胸口保证:“大绣衣您放心,此事我定铭记于心!” 大绣衣叹了口气。 他还算比较了解江南。 自然知晓他的脾气。 这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 从江南当初六七品的时候就敢和空悬罗汉硬刚,就能看出来。 这种性子在江湖能混得风生水起,但在京城这个势力盘根错节,规则极为繁复的地方,却容易中套。 他这一番话,也只是未雨绸缪。 至于江南听进去多少……那就另说了。 第127章 凝望深渊 在府青阁没待多久,江南便辞别大绣衣,回到罗绮院。 推开门,庭园背后的别院内,曳曳烛光闪烁,灯火通明。 那一刻,江南心头竟然升起了一种“回家”的感觉。 这对常年奔波的他,既是熟悉,又有些陌生。 说起来,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好像还没有在那里定居过。 走过庭院,可儿立在门口,仿佛在等待他的归来。 “老爷,水已经烧好了。”可儿一躬身。 江南点点头,“以后忙完的话,你就做你自己的事吧,不必如此等我。” 可儿一愣,最后还是轻轻点头。 江南进到大堂坐下。 可儿很快打来热水,装进木桶中,摆在江南脚前。 然后蹲下身,就要脱江南的靴。 江南连忙摆手,“这就不必了,我自己来便可以。” 但一向表现得极为听话的可儿,却抬起头,道:“老爷,可儿会的东西不多,唯有这些微不足道的杂事能帮您分担。” 江南一愣,他看到这丫头倔强的目光,最终还是没有拒绝。 小姑娘落下他的靴子,又把他的脚放进水里。 一股温热瞬间缠绕上江南的皮肤。 可儿的手很小,但经过礼部的专门训练,力道和位置都把握地很好。 江南不由舒服地眯上了眼。 他很少受到别人的服侍,如今倒是第一次。 心道果然还是那些王公贵族会享受。 据说京城中有些大人物,甚至连用膳都要专人嘴对嘴喂。 帮江南揉捏着小腿,可儿埋着脑袋。 他的父母因为饥荒早早丧命,年幼的她便被带进礼部中。 慢慢的,她明白了。 自己和街上那些穿着漂亮衣裳的姐姐们不一样。 她是仆人。 没有自由。 没有那样的机会。 她迄今为止所学的一切,都是为了最后成为某位大人的所有物。 今日被带出礼部的那一刻,她心中是迷茫和恐惧的。 因为一些京城大人物奇怪的癖好,足以让人生不如死,这样的传闻早已屡见不鲜。 礼部的生活虽然严苛,但还是让无数仆从不愿离开。 因为一旦踏出礼部的大门,没人知晓她们会被送往哪里。 面对的会是恶鬼还是神明。 她很害怕。 就这样怀着恐惧的心情,可儿被带到罗绮院。 但万幸的是,这个年轻老爷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凶恶和严苛。 反而对她极为温和,给她住宽大的屋子,让她上桌吃饭,给她足够的尊重。 江南是个好人。 对于一个没有尊严和自由的仆从来说,是万幸之事。 对于江南,她是打心底里感激的。 因此,她想用自己在礼部所学,报答这位善良的老爷。 即便,没有多少时间了。 . 洗完脚后,江南回到房间。 盘膝坐在床上。 正在这时,可儿蹑手蹑脚地走进来。 江南一愣:“可儿,还有什么事吗?” 后者脸色通红,低着脑袋,声若蝇蚊,“老……老爷,可儿来为您暖床了……” 礼部的教导中,除了基本的洗衣做饭,打扫收拾以外,对于作为贴身侍女培养的孩子,也会有专人教导床上之事。 毕竟贴身贴身,用不能是贴着聊人生聊理想。 但唯有此事,江南是无法接受的。 虽然他不久前也和旭海和尚一起喝花酒,逛青楼。 他对于这种事并不抵触。 但可儿的年纪太年轻了。 十四五岁的年纪,只能算个大孩子。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可儿,你听我说。” 江南从床上坐起,“你还小,这不是你应该考虑的事。” “我不知道礼部是如何教你们的,但在我这儿,你现在并不需要做这种事。” 可儿一愣,看着江南认真的神色,并无半点惺惺作态之意。 她眼中隐隐有水雾浮现,道:“老爷,您……您是个好人……” 江南:“……” 啊这……也能被被发好人卡? 江南苦笑。 可儿离开以后,他晃了晃脑袋,重新坐回床上。 神通“神行”施展开来。 随着道行的提升,当初在乌铁国获得的毫无存在感的神行之术,已经不再只是快速赶路的神通了。 神行,除了一日千里,也代表着能灵神出行。 类似于灵魂出窍一类的法门。 一缕念识,缓缓从江南的躯壳内脱出。 目的地——京城西南,宗人府! 那位掌管“去秽”仪式的秦大儒,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江南手头无事,便准备先以念识,探查一番。 也好为将来的点燃青灯,做下准备。 念识穿透清风府,小心翼翼地穿行在街巷之中,不敢升空。 毕竟这森严的古城,各种禁制阵法密布,一个不小心流容易翻车。 而京城夜晚的盛世之景,也映入江南眼中。 街巷之上,大雪纷飞中,箫鼓喧阗,笙歌迭奏,酒楼茶肆灯火盈门,如同耀目的明珠一般。 而来往行人,腰缠珠玑美玉,身披罗绮锦衣,奢华无比。 江船之上,舞姬云袖飞舞,歌女声如黄鹂,尽唱繁华。 这一切落入江南眼中,让他顿生激荡之感。 这就是大夏京城,没有夜晚的上元第一城。 心头感慨一番,穿过熙攘的商铺与行人,江南的念识直奔宗人府。 随着距离的临近,人烟愈发稀少,喧嚷逐渐消失,周遭陷入黑暗之中。 与城内的繁华形成鲜明对比。 终于,在所有灯火熄灭的尽头,江南眼中出现一条漆黑的高墙,如同巨兽的牙关,遥遥在目。 而高墙之下,一排排浑身黑甲,手持刀兵的军士如同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江南小心地操控着念识,遁入地下,越过黑墙与守卫的军士。 眼前是一片荒凉破败。 散乱的瓦砾,凋零的房屋,寂寥的街巷……让江南的念识竟然都产生了“寒冷”的感觉。 而荒芜的尽头,一座漆黑的殿宇在白雪中显得意外眨眼。 江南靠近。 那破碎的大门上挂着一块摇摇欲坠的牌匾,上书三个猩红大字。 ——宗人府。 仿佛流淌着腥臭的血水,让人毛骨悚然。 江南沉下心,念识稍稍往其中一探。 在堆满散乱白骨和腐朽兵刃的废墟中,他看到一颗干瘪的人头。 它头发散乱,睁着双眼,被一柄剑钉在墙壁上,永不干涸的血从脖颈下顺着墙壁流下。 只是看到它,江南的心神便如遭雷殛! 紧接着,那早已经失去了生机的人头,眼眸仿佛动了一动。 江南一愣,怀疑自己是看错了。 下一刻,它干瘪残破的嘴唇竟然缓缓蠕动起来! 无声的唇语传达出让人心神战栗的话, ——我看到你了。 第128章 我 全 都 要!(二合一) 一瞬间,江南只感觉自己的念识几乎冻结! 万幸,只是一缕念识而已,即便无法回归,亦无大碍。 而那恐怖的人头,干瘪的脸上勾起一丝狰狞的笑意。 露出仿佛看到猎物一般的表情。 正在这危急时刻。 一条浑身穿着铁盔的人影,从宗人府的黑暗中缓缓行来。 他面容苍老,但身形高大而魁梧,裸露在外的皮肤之泛着金属一般的铁青光泽。 而他的相貌,与那人头,竟是有几分相似! 只见那魁梧的铁盔之人,抡起沙包大的拳头,直直地砸在那人头之上! 砰的一声! 那人头无法躲闪,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然后是第二拳!第三拳! 如同冷酷的钢铁机械,蛮兽一般的恐怖力量,毫无怜悯地砸落在人头的面门上! 不到片刻,那人头便已经深深陷入墙壁之中,血肉模糊! 与此同时,那恐怖压力也骤然一空。 铁盔之人,竟是几拳便压制了做乱的人头,也救了江南的念识。 做完一切后,他甩了甩手,盔甲碰撞之间发出清脆的响声。 然后,铁盔之人看向江南的方向,目光凌利! 仿佛在责怪江南,擅自闯入。 江南的念识化作虚影,遥遥向着铁盔之色一拱手,然后借着这个机会,远远遁去。 . 罗绮府中。 江南的本体睁开眼睛,目中有异光闪烁。 宗人府,有大问题。 根据那人头的相貌,他已经猜到了其身份。 ——被陛下斩下头颅的先帝。 但更多的问题便来了。 为什么那位先帝只剩下一个脑袋,还能“活着”? 那类似镇压先帝头颅的铁盔人,又是何身份? 宗人府放出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个线索引出来的,是更多的谜团。 更关键的是,那铁盔之人的面容,竟然让江南感到一丝熟悉,就好像他曾经在哪儿见过一样…… 烛火摇曳之间,江南脑海中思绪万千。 终于,他想起来了。 ——剑庐。 他当初进剑庐时,曾见过铁盔人的画像! 那个多年前曾经参加上一次剑庐剑试,最后武道修为臻至二品的大夏护国大将军,天策上将——姬长安! 同时,此人也是当今陛下的兄长! 反应过来后,江南久久难以平静! 他先前便听闻,天策上将姬平安,也在宗人府中失去踪迹。 大多数人都以为,这位名冠天下的天策上将已经遭遇不测。 同时,这也是宗人府恐怖传说中最为惊悚的一个。 但无人知晓,他还活着,并且就在宗人府内! 不得不说,上一代的大夏皇室,还真是全家带孝子。 陛下砍下了先帝的头颅,而陛下的兄长则日复一日镇压着他的头颅…… 方才江南亲眼所见。 姬长安的拳头那叫一个毫不留情,可一点儿也没把墙上的脑袋当成自己的父亲…… 当然,看那先帝的模样,也不太正常就是了。 思索间,天色已晚。 江南吐出一口浊气,熄灯睡觉。 与此同时,青萝浑身散出幽幽的光点,笼罩在他身上。 先前在羲槐天内,江南因为轮回加身所造成了伤势。 而这一段时间,他都在慢慢调养。 正好,青萝的神力能加快这个过程。 要不了多久,应该便能恢复。 . 翌日,江南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 可儿娴熟地为他穿上衣服,又从膳房端出热气腾腾的早膳。 饭桌之上。 “老爷,您今日要外出吗?”可儿坐在江南对面,小心翼翼地问道。 “对,中午就不用做我的饭了。”江南嘴里包着两枚饺子,含糊不清道。 可儿点头,又问:“老爷,今晚想吃什么?” “都可以,你看着弄就行。” 江南回道:“对了,院里没菜了对吧?” 可儿点头。 先前茶水间备的菜肉昨晚都用完了,而如今江南有了侍女,茶水间自然不会管这些事了。 江南沉吟片刻,从壶天中掏出一堆银票,放在桌上,“可儿,你下午去市场买点菜吧,也给自己置办几件像样衣裳什么的。” 江南昨晚看到了她带来的那个皮革包裹,只有一些被褥和洗漱用的。 如今可儿作为自己的侍女,照料他的衣食住行,出门时也代表的是江南的面子。 自然不能如此寒碜。 而这些银票,则是当初在旬阳时,春风楼老板送来的。 江南几乎没怎么用过,都压在箱底里吃灰,要不是今天提到买菜,他几乎都快忘了。 毕竟他这一路走来,一直都是白嫖别人,需要用到银钱的地方少得可怜。 而一张张崭新的银票,却是可儿吓得不轻,她连手忙脚乱地推辞道,“老爷,用……用不了那么多的!” “给你你就拿着。” 江南摆了摆手,“反正以后要用钱的地方也多,你记着账就行。” 可儿也不再推辞,收起银票,“多谢老爷。” 吃饭间,敲门声响起。 开门一看,正是赵文钊。 昨天夜里,他便传来消息,秦珂大儒将于今日一早入京。 到时,赵文钊会亲自来接他前往书院。 “江先生,我来接您了。”赵文钊躬身一礼,恭敬道。 “有劳赵兄了。”江南回礼。 说罢,两人登上马车。 秦珂大儒住在书院,乃是书院的客卿院长。 书院,则位于京城东郊,烟云山上。 在整个大夏,各种书院有不计其数,但名称之前,皆有前缀。 如巨鹿书院,青竹书院…… 而能仅以“书院”二字命名的,唯有烟云山上一家! 作为大夏的社稷之本,朝堂上八成文官,都有在书院进修的经历。 而面临升职调位时,若是书院出身,也是极为加分的一项。 由此可见,书院的地位在大夏是何等超然。 更关键的是,书院中人可不全是只会一天之乎者也的酸腐之辈。 他们更喜欢讲道理。 因为他们口中所言,便是天地至理。 比如现在,江南所坐的这辆平平无奇的马车,因为街巷拥堵, 在赵文钊一句“天上有路”后,便腾空而起,奔腾在云朵之间。 就离谱。 一个时辰后,掩映在云雾中的偌大书院,便出现在江南面前。 只是一靠近,江南便感觉到一股浩然的力量,隐隐笼罩。 想必,这应当就是读书人所聚,流露而出的浩然正气了吧。 马车缓缓降落,在一座平平无奇的阁楼前。 赵文钊领着江南,朝楼中走去。 “江先生,老师就在屋内,小生便不进去了。” 行至房间门口,赵文钊如此道。 江南谢过他之后,推门而入。 屋中陈设简单,一张矮桌,两张草席,一个身穿白衣的老人,正坐在桌前。 他须发皆白,身形瘦削,但却是极高。 浑身无任何气息外放,但仅是存在于那里,便让人感到心境平和。 老人睁开眼,露出和善的笑:“江绣衣,请坐。” 江南拱手:“见过秦夫子。” 说罢,也不客气,坐了下来。 秦珂为他斟上一杯茶,“江绣衣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啊?” 话语间仿佛有一股奇异的力量。 让人不由地便跟上他的节奏。 虽然是如此问,但他心中隐隐已经走了猜测。 在秦珂看来,江南虽修道,但从其诗词之成就,也算是半个读书人。 而文人相轻,他年纪又盛。 大老远来,除了斗诗比词,还能有什么? 但江南却缓缓开口:“秦夫子,年后可是要主持去秽?” 秦珂目光一转,点头:“正是。” 江南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开门见山:“秦夫子,江某有一事相求——江某也想加入去秽的队伍。” 秦珂沉吟片刻,也不回答。反而问道:“这是为何?” 江南深吸一口气,道:“江某也算半个读书人,向往天地之浩然正气,自然也想为镇洗京城污秽出一份力!” 秦珂微微一笑,心道。 信你个鬼! 不过面儿上去不表露,“江绣衣为国为民,实属难得。” “只是这去秽之事,都是书院内人在做,江绣衣若想加入,还需考较一番。” 江南点头。 他知道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所以一早起来便将上辈子的诗词通宵复习了一遍。 “秦夫子,还请出题。”江南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秦珂仿佛猜出他的想法,徐徐道:“江绣衣诗词之道造诣无双,那《黄鹄歌》老夫也是惊为天人,所以老夫便也就不考诗词了,你看辩论如何?” 江南:“……” 淦! 这老头儿好阴! 他这才发现,这慈眉善目的秦珂,绝对是头老狐狸! 但此时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江南也只能硬着头皮道:“自无不可。” 秦珂不急不慢地抿了一口茶,道:“江绣衣,此问为老夫的老师所提,还请听来。” 顿了顿,他清了清嗓子,徐徐道来。 “说是江绣衣行至河边,见河中有四人挣扎求生。” “其一为君。” 江南眨了眨眼:“秦夫子您说陛下在河里?” 秦珂神色一滞,“……辩论之中,口无禁忌,举例罢了,不算不敬!” 又道:“其二为父。” 江南张了张嘴,“秦夫子,我自幼无父无母……” 秦珂:“……” 你踏马是杠精吗? 望着秦珂神色,江南讪讪一笑:“秦夫子,您请继续。” 秦珂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其三为一街边乞丐,其四为江绣衣的结拜兄弟。” “试问,若江绣衣只能救下一人,江绣衣要救谁?” 江南:“?” 这不就是老婆和妈掉水里救谁的终极拷问吗? 但细细一想,江南却发现其中另有深意。 君,代表忠。 父,代表孝。 无辜乞丐,代表仁。 拜把兄弟,代表义。 这是要让他,在忠孝仁义中选一种。 但说实话,这问题极为阴间。 救君,便是忠。 但其余三人不救,却是不孝,不仁,不义! 救父,便是不忠,不仁,不义。 救无辜乞丐,便是不忠,不孝,不义。 救拜把兄弟,也是不忠,不孝,不仁。 全都是坑! 江南叹了口气,“秦夫子,问题可以接地气,但可别接地府啊!” 秦珂不微微一笑,不多言语,只是等着他的回答。 这问题没有标准之解,关键不在于救谁。 而是为什么要救谁。 通过此问,也可看出答者是怎样之人。 江南沉默良久,突然开口, “小孩子才做选择。” 他站起身,“而我,全都要!” 秦珂愣住,再次解释道:“江绣衣,题中说只能救一人。” 江南却缓缓摇头,“秦夫子,谁说只能救一人?” 秦珂眉头一皱:“自然是提问之人。” “为何一定要被提问之人所限?” 江南也不客气,直言不讳:“若江某今日已成仙,往此一站,谁还敢规定只能救一人?” 面对江南近乎无赖般的回答,秦珂却第一次露出疑惑之色。 他自然明白江南的意思,但这种超脱题干的叛逆思维,他却是未曾想过。 只听江南接着道:“敢问秦夫子一生读书,可曾入道?” 秦珂点头:“读书入道,本密不可分,自然是入了。” “如此,便对了!” “在江某看来。” “读书,是为了明是非,知晓四人皆是应救。” “入道,是为了修力气,打破规矩救起四人。” 他看向秦珂,“顺便,把害他们四人落水的罪魁祸首,也扔进河里。” 随着江南句句铿锵之声,秦珂沉默,良久后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眼中,露出明悟之色。 见此状,江南心头一喜。 看样子,是忽悠到了。 随后,秦珂突然开口,“江绣衣的意思,是要把老夫的老师,当朝圣人扔进河里?” 江南:“?” 你也是杠精? “咳咳,秦夫子,举例,举例而已,当不得真!” 秦珂见江南窘迫之色,哈哈一笑。 “无妨!无妨!” “江绣衣之解,让老夫耳目一新,实为难得!” “实为难得啊!” 闻言,江南这才松了口气。 看样子这老头儿只是对一开始自己杠他耿耿于怀,回以杠之。 不过,在正经事上,应当是通过了。 一番打趣后,秦珂露出认真之色,“江绣衣,你之思想,虽另辟蹊径,但却远深远于常人,老夫佩服!” 江南拱手:“既然如此,那去秽之事?” “此事当成!” 秦珂回道,“只是老夫还有要事,便先离去了。文钊,今日接待江绣衣之事,便交给你了。” 赵文钊听得呼唤,一路小跑,推门而入,恭声应是。 然后,秦珂告辞江南,踏出一步后,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江南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话。 看秦夫子如此着急,莫不是要把方才江南的话,拿去跟他的圣人老师对线? 但不管如何,这去秽之事,算是稳当了。 一切顺利。 嗯……也不是没有一点瑕疵。 比如当天晚上,京城内便发生了一件大事儿。 ——书院客卿院长,修为臻至儒道二品的秦珂秦大儒,被人发现泡在护城河里…… 第129章 风雨欲来!(二合一) 下午时分。 书院的马车驶在京城的街道上。 此时没有上午那般匆忙,所以马儿走得不快,在雪地上留下两条长长的车辙印子。 车厢内,赵文钊拉开了厢帘,稀碎的雪花混杂着清爽的冷风,让人心旷神怡。 “江先生,大夏真好。” 猛不丁的,赵文钊突然来了一句,“你看那街上百姓,面无忧色,步履轻快,两旁商铺,人声鼎沸,络绎不绝。” “这等平静安宁之景,自然也离不开赵兄所在的书院泱泱学子读书,修身,治国之功。”江南抬头,随口附和了两声。 “江先生,不瞒您说,小生其实并不喜欢读书。”赵文钊惭愧一笑,“读书太苦了。” 江南一愣,“那你喜欢什么?” “自然是骑马,蹴鞠,野猎……赌坊也不错,天上楼的姑娘更是极好。” 赵文钊毫不掩饰,“只是每每看到这盛世,小生便愿舍弃喜好,寒窗苦读,甘为砖瓦。” 顿了顿,他不好意思一笑,“触景生情,却是小生矫情了。” “不,这样就很好。”江南缓缓摇头。 两人默契地没有再说话。 马车行至绣衣府附近的街道上,此时刚过晌午,人还不是太多,也不显拥挤。 透过车窗,江南突然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在雪中。 她走进一家名为“锦绣轩”的衣裳铺子,站在大堂盯着琳琅满目的衣裳看了好久。 又与铺子的老板交谈了几句,最后还是低下头,转身离去,消失在风雪中。 赵文钊轻咦一声:“江先生,这不是您府上的侍女吗?” 江南点点头,“见笑了。” 说罢,他招呼马车师傅停下,走进方才那家铺子,赵文钊也随后跟上。 微胖的中年老板一看来人了,赶忙热情招呼。 “客官里边儿请!” “两位公子可是要买衣裳?” 然而当他看到江南的模样后,脸色微变,但很快便恢复正常。 “老板,方才那个丫头是怎么回事,为何空手出门?”江南问道。 老板一愣,苦笑道:“公子,那小姑娘看了几件衣裳,但问了价钱后,嫌贵,就走了。” “她看中了这些衣裳?” “自然是的。” 老板拍着胸脯,指着架上挂起的衣裳,“她看这几件的时候,眼里都在发光,想必是极为喜爱的,只是价钱问题罢了。” 老板感叹一声:“如今这京城内,如此节俭的丫头也不多了啊。” 听到这话,江南心头哭笑不得。 “老板,把方才她看上的衣服都包起来,我买了。” “好嘞!您稍等!”老板利索地招呼侍者,包好衣裳,递到江南面前。 “多少银钱?”江南开口问道,便准备结账。 赵文钊却是抢先一步:“江先生,老师吩咐小生接待您,怎可让您破费?” “老板,小生来付。” 老板微微一笑:“二位公子,不必争了。这当是送给二位公子的了。” 江南和赵文钊,皆是愣住。 他俩对视一眼,但都从对方眼中看出疑惑之色。 “这位公子是江侯爷吧?” 老板解释道:“我们上头有言,江侯爷功勋卓绝,若是看上小店儿的衣裳,那是小店的荣幸,自是不能收钱的。” 江南拱手:“敢问老板,说这话的是何人?” “江侯爷,这便不方便说了。” 老板笑呵呵道:“上头一番心意,却不想挟恩图报,江侯爷也请不要再问了。” “哦?那位倒也是个妙人,如此便谢过老板了。”江南拱手谢道。 望着江南的身影,走出铺子,马车渐渐远去。 老板招呼侍者看店,自己则步履匆匆走了出去。 马车之上,赵文钊望着江南手里包装的木盒,突然开口,“江先生,据小生所知,这锦绣轩乃是……三殿下的人在打理。” 江南一愣,心头了然。 三殿下,指的自然是三皇子。 如今,三皇子与二皇子乃是诸多皇子中,最有潜力夺嫡的存在。 近两年,朝廷中的势力也随着这两位的对弈而风起云涌。 二皇子,江南已经见识过了,还闹得挺不愉快。 但这位同样争夺太子之位的三皇子,却是今日才借锦绣轩老板,间接接触了。 不得不说,这三皇子……是个人物。 他没有火急火燎得派人来找江南,而是以旁敲侧击的手段示好。 不仅如此,还不让手下人说他的身份。 如此,也显得光明磊落,无挟恩图报之嫌。 但即便想通了这一切,知晓其中弯弯绕绕。 江南心中也不由对这位三皇子生了一丝欣赏。 虽远不至于站队,但此刻若是让江南必须在二皇子与三皇子中选一位继承太子之位。 他无疑会选三皇子。 而这,也是三皇子的目的。 光明正大的阳谋。 这是高手啊…… 和仗势欺人的二皇子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也不知道以他这等手腕,俩人怎么就斗了那么久? 马车行至清风府门口,赵文钊拱手道:“江先生,小生在此别过。” “待到去秽之时,再来接先生。” 江南也是回礼,“劳烦了。” 马车缓缓驶去,江南也转身走进府中。 行至简浔所在的九花院,却发现大门紧闭。 一管家模样的男子正在锁门。 这人江南见过,姓王,乃是简浔院中的管家。 而对方也看到了他,恭敬行礼。 “王管家,这为何要锁门?简绣衣呢?” 王管家沉吟片刻,才道:“江绣衣,您是小姐的好友,告诉您也应当无妨——小姐近日天人有感,便是寻了一处静地,渡那天人之劫去了。” 江南一听,心中恍然。 人道修者,无论修道习武,修至三品登堂入室之境,便有天人之难,一共五劫。 分肉劫,血劫,骨劫,脏腑之劫,灵神之劫。 每过一难,其实力便暴涨,远不可与劫前同日而语。 而根据江南的了解,简浔之前便已经度过了第一劫的肉劫。 这一次,想必面临的便是血劫了罢。 这是,那管家又道:“江绣衣,小姐离去之前还找过您,但您不在府中。” “我知晓了,多谢王管家解惑。” 江南告别了王管家,回到自己院里。 . 与此同时。 京城郊外某处清雅的庄园里。 乘着马车的锦绣轩老板,急匆匆从车上下来。 庄园门口的守卫见状,也是急忙通报。 没多久,一个年轻的罗衣男子便走了出来,和老板交谈几句后,便返回庄园。 而那老板,也乘上马车返回京城了。 庄园深处,有一处阁楼,阁楼书房,一个年轻人正伏案翻书。 他穿一身白袍,没有过于奢华的装饰。 但眉宇之间,雍容贵气自生。 这是长年身居高位,才培养的气质,装是装不出来的。 而其面容,与那二皇子,有几分相似。 于是他的身份,便也呼之欲出——大夏三皇子。 正在这时,那幕僚模样的罗衣男子走到三皇子身前,低声汇报。 其内容,无非就是锦绣轩的老板,遇见了江南之事。 听罢,三皇子露出一丝笑意,仿佛极为满意目前的进展。 但那罗衣幕僚确实有些不解。 “殿下,这般作态,值得吗??” 他说话不算太过恭敬,甚至带些疑问语气。 但三皇子也没在意,看样子是习惯了。 他看了一眼幕僚,“自然是值得。” 幕僚眉头微皱,他始终觉得,三皇子面对江南时这般讨好和谨慎,有些过了。 这哪儿是什么皇子,都快成舔狗了。 不仅手下的商铺酒楼不收江南的钱,还不告诉江南三皇子的身份。 这若是传了出去,不知引来多少嘲讽。 “墨彤,你对那位侯爷了解多少?”三皇子突然开口。 墨彤如实答道:“大夏绣衣,剑庐剑首,巧言令色使西域割地三千里,即将封侯。” “对了——这就是大多数人的印象。” 三皇子微微一笑,“但绣衣府的信坊内,正好有一打杂受过本宫恩惠。” “他却不是这般说的。” 墨彤一愣,露出幽怨之色:“殿下,我怎么不知晓您在信坊还安排有人?” 三皇子哈哈一笑:“算不得安排,只是机缘巧合罢了。” 墨彤脸色舒缓一些,问道:“他如何说?” 三皇子深吸一口气,“他说——江南封侯在即,有诸多势力送信恭贺。” 墨彤眯起眼睛,那模样明显是在说——就这? 三皇子缓缓摇头,目露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色,“你可知都有哪些势力为那位侯爷送来了信?” 他掰着手指,如数家珍,“乌铁,渭水,剑庐……” 一开始的时候,墨彤的神情还算正常。 但随着三皇子报菜名儿一般报出更多的名字,他的脸色逐渐惊骇起来。 “南荒南离部落。” “东境怀光圣地。” “东境太一圣地。” “东境青华圣地……” 墨彤听到这里,人已经傻了。 这是什么离谱的交际圈子? 然而,但正当他以为已经结束的时候。 三皇子目光幽幽地看着他,“还有……天机阁!” 墨彤浑身一颤,双目瞪圆,难以置信:“天……天机阁?” 三皇子缓缓点头,“如今,你还觉得本宫做得太过了没?” 墨彤张了张嘴,只觉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 “可怕吧?除西域外几乎囊括了整个上元的恐怖势力,都和这位侯爷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三皇子幽幽一叹,“本宫要是有如此势力拥簇,还需要和那蠢哥哥争什么太子之位?” “直接登基罢了!” . 罗绮院。 江南推开门后,却是愣住了。 原本简单的庭院,却挂了好多拳头大小的红纸小灯笼,而那别院门口,也贴着一个喜庆的“福”字儿,和一副对联。 如此景象,让原本有些冷清的院落,多了一丝年味儿。 而这个时候,可儿也听见开门声,从别院里钻了出来。 此刻她正手持笤帚,白净的小脸儿上有几处灰迹,看那模样,应当是正在打扫。 “老爷,您回来了。” 见江南盯着院里的灯笼,她低声解释道:“老爷,卖灯笼的老婆婆说挂了灯笼,贴了对联,明年便能实现今年的愿望……” “但是老爷您放心,这些都不贵的,所以可儿自作主张买了一些……” 江南摆了摆手,“没事,这些都挺好看的。” 听得这话,小姑娘才松了口气。 江南擦拭掉她脸上的灰迹,饶有兴趣问道:“那可儿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可儿一愣,踌躇良久,红着脸道:“希望……希望明年还能侍奉老爷……” 江南莞尔一笑,“这就没了?” 说罢,他将装着锦绣轩衣裳的木盒放在桌上,“打开看看。” 可儿眨了眨眼,有些迷惑,但还是听江南的话,把包裹的木盒打开。 下一刻,她脸上的表情便僵住了。 “老……老爷……这是……”可儿捧着木盒,双手微微颤抖,眼里竟有水雾氤氲。 虽然江南让她自己去购置几件衣裳,但可儿却是舍不得花那么多钱。 只是,心中仍然对那些漂亮的衣裳充满了向往。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又有谁不爱美呢? 但这一幕,可给江南差点儿整不会了。 不就几件衣裳嘛,怎么还哭上了? 可儿的到来,让他的生活品质得到了巨大改善,而出于上辈子的思想习惯,江南的对所谓的主仆之别没什么概念。 只是把这个听话懂事的小姑娘,当做了妹妹一样照顾。 所以买几件衣裳,他没并没有太当回事儿。 但没想到,可儿反应会如此之大。 “好了好了,不哭了,我不晓得你喜欢哪件,就都买回来了,穿上试试,看看合不合身?”江南揉着她的头发,像哄小孩儿一样。 “嗯,谢谢老爷……” 可儿擦干眼里的泪水,重重一点头。 然后抱着木盒跑进房间里。 片刻后,等她出来的时候,江南惊了。 那是一身淡青的锦衣,衣角染有淡淡朱红,辅以金丝绣成的羽毛状装饰,同色的罗带系与腰间,长长垂下。 可儿这丫头的五官本就极为精致,只是平日喜欢埋着头,又穿着厚厚的袄子,难以外显。 但如今换上这做工与样式都极为精巧的锦衣,却是宛如衬托,宛如花间鸾鸟,展露容颜。 虽还年幼,却是不折不扣的一美人胚子。 江南心中感叹。 但仔细想想,这也是正常之事,毕竟能被礼部当成贴身侍女培养的,也都是容貌与身形都极为出彩的女子。 或许是因为穿上了新衣,可儿显得更加局促了,双颊通红, “老……老爷……好看吗?” 江南伸出大拇指,“好看!” 听得这话,可儿忍不住心生欢喜,脸上笑意明媚。 如此,便更好看了。 . 时间流逝,转眼半月已过。 无论是封侯大典还是宗人府去秽,都要在年后,所以江南这些天久违地平静了下来。 而绣衣府这边,简浔渡劫而去,王淳允似乎也被家里逼着前往邻国提亲。 于是本就冷清的清风府,也显得更加寂寥。 但江南却不觉乏味。 有青萝和可儿相伴,一边恢复伤势,一边过上躺平的生活,偶尔拉着一人一神出去逛逛。 小日子无比舒服。 可以说这十几天,是江南穿越到这个世界以后,过得最为闲适的日子。 与此同时,京城内的局势,也极为平静。 甚至平静到让有些人感觉异常。 仿佛暴雨前的沉闷与烦躁。 直到,江南入京第十八日清晨,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一日,礼部发出通告。 ——用于大夏朝廷祭祖大典的三千六百尊祭器之一,被盗了。 于层层森严守卫中,消失无踪! 一时间,整个京城动摇起来。 街巷之中,一队队禁卫穿行而过,追查线索,也给京城原本喜庆的气氛凭空添上了一丝肃杀。 这时,还无人知晓。 作为引大夏百年变局开端的“白夜”事件,正因为一尊祭器的丢失,缓缓拉开帷幕。 ———————————— ps:嗯……也铺垫挺久了,接下来会进到京城卷的第一个大情节,求个订阅喵喵喵! 第130章 吃到了自己的瓜? 那一日,整个京城都在讨论这件事。 百姓们不明所以,但也知晓祭器被盗,乃是极为严重之事。 而与之相对的,朝廷上的诸多老油条,却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当三皇子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眉头久久舒展不开。 原因无他,自然是因为今年的祭祖大典筹备之事,乃是二皇子在操办。 如今,年关在即,却丢了一件祭器。 这本身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因为祭器这玩意儿交给工部来说,无需三天时日,他们就能重新造个一套三千六百件。 所以对于祭器来说,它的象征价值,远远大于实际价值。 三皇子无法想象,有哪个脑袋被门夹的窃贼,会冒着人头落地的风险,去偷一件屁用没有的祭器。 事出反常,必有妖。 敏锐的政治嗅告诉三皇子。 祭器的丢失,很可能是一个局。 而最有可能布局的,便是一手操办祭祖大典的二皇子。 只是,他做这局究竟想干什么?想给谁下套? 三皇子想不通。 原本祭器丢失,便已经是二皇子的失职。 此事,原本可以低调处理,或者直接让工部再打造一批。 事后顶多被父皇责骂两句,便也过去了。 但礼部却如此高调,弄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实属反常。 而这其中弯弯绕绕,京城诸多官场老手,自然也是一眼便看明白了其中的的猫腻。 只是现如今情况不明,一个个老油条都正相收紧裙带,不愿在这浑水中淌一身脏。 朝堂之上的博弈,却是让底下的小吏们遭了殃。 刑部下属诸吏,本来年关将至,事务便繁忙。 如今更是出了祭器被盗的破事儿,自然没有好受,整日东奔西走,追查线索。 甚至,二皇子还请来书院之人,以望气卜算之术在京城街巷中追查蛛丝马迹。 而与之同行的,还有二皇子派系的亲信,刑部侍郎,一路从酷吏晋升而上的孙楚阳。 可见二皇子对此事之重视。 但即便如此,祭器宣布被窃的第一天,也一无所获。 直至第二天清晨。 修有卜算望气之术的书院先生,在京城内,发现了端倪。 一队数十人的队伍,以孙楚阳和书院先生马渊为首,带领一队酷吏,走街串巷。 “孙侍郎,此方向有所猫腻!” 马渊行至一处街巷,手持一古朴罗盘,突然开口。 孙楚阳是一个身材壮硕的中年人,五官冷峻,面色如铁,往那儿一站,能止小儿啼哭。 看似乃是一四肢发达的凶人。 但了解此人的都知晓,孙楚阳城府极深,心机极重,否则也不可能从一小吏爬到四品侍郎之位。 而与他魁梧之相相比,马渊便如同一孩童罢了。 “马先生,劳烦了。” 孙楚阳望着马渊所指的方向,目露奇异之色,招呼手下,“走!” 于是,一行人在风雪中奔行而去。 周遭百姓,议论纷纷,皆是沿街凝望。 他们心中也是极为好奇,究竟是哪个不要命的,敢盗走祭器。 孙楚阳率领人马,来到马渊所指之地。 一行人,皆是神色惊变,头皮发麻! 只见前方,一座巍峨的府邸矗立,灰砖黑瓦,无比肃穆,朱色牌匾上书三字儿——绣衣府! 马渊自己也愣了,一次有一次拨动罗盘,但那卜算辨位之勺,却是分分明明指着绣衣府左侧的清风府! 清风府,那可是那群绣衣的宅邸。 其他地方,一行人都敢凭借着二皇子的调令,强闯无妨。 但唯有绣衣府,不行。 若说刑部下属皆是冷面酷吏,那帮绣衣使则是真正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孙侍郎……这?”马渊看向孙楚阳,有些为难。 毕竟他只是书院协助来追查祭器,找到地方,已然是完成了任务。 接下来,就看孙楚阳如何了。 “马先生放心,本官自有决断。”孙楚阳安抚了马渊一声,命手下原地等候,自己则前往了绣衣府中。 茶水间。 那个与王淳允有些关系的,白白胖胖的高监察眉头深深皱起,面色不善地望着眼前的孙楚阳。 “孙侍郎是说……丢失的祭器在清风府内?” “正是,书院马先生一望气之术探之,便有此结果。”孙楚阳缓声道。 高监察眸子一沉:“清风府乃是绣衣居住之地,那若是算错了,该当如何?” 显然,他不相信,绣衣使中会有人去偷那劳什子祭器。 孙楚阳深吸一口气,高声道:“高监察,若是本官之误,坏了绣衣名声,本官当亲自禀明陛下,以致仕谢罪!” 高监察神色一变。 这孙楚阳好大的魄力! 竟是承诺若是冤了绣衣府,便直接辞官。 但侧面来说,此事也正好印证了,他心底坚信祭器就在清风府! 高监察面沉如水,“那孙侍郎便去吧,本官与你一同。” 说罢,两人出了门。 一行人涌进清风府内。 . 罗绮院。 江南坐在庭院的石凳上,正与可儿一同包饺子。 小树神在桌上晃来晃去,几番掉进馅碗里,差点儿被小侍女当成饺子馅儿包起来。 “可儿,这两天你是怎么回事?” 江南眉头轻皱。 按可儿的细心,原本不应该出现这种事的。 但不知为何,这两天这丫头有些魂不守舍。 正当可儿准备说话之时,外面响起喧哗之声。 一行人站在罗绮院门前,神色各异。 高监察面沉如水,隐隐间还带着些许惊骇之色。 而马渊与一众刑部酷吏,早已经是两股战战! 只有孙楚阳,一副铁面之色。 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只有一个。 便是马渊在施展罗盘卜算之时,那勺子指向的方位,正是罗绮院! 这说明,祭器,就在其中! “孙侍郎,你们既然要查这座院子,倒是若是冤了那位的名声,可就不是解官能平下来的了。” 高监察眼皮微沉,言语间已然透着些许杀伐之意,他不事武道,却在数十年接触杀戮如海的绣衣下,也带了一股骇人之意。 他自然清楚这罗绮院中所住何人。 作为绣衣府的高层,他对江南的了解,远远比三皇子要多得多。 无论是洪州镇杀三品歹人,还是大绣衣对这位江侯爷的重视。 都让高监察感到心头发颤! 孙楚阳看了他一眼,不卑不亢道:“这便不劳烦高监察费心了。” 说罢,推开了门。 门内,江南坐在石凳上,眉头一皱。 高监察赶紧过来,低声与他讲明了事情的原委。 江南眼睛一眯。 祭器被盗之事他自然知晓。 他的想法与三皇子差不多,都猜测这乃是一个局。 只是,也不清楚这局要套住何人。 所以茶余饭后倒也挺关注这事儿,权当吃瓜了。 蓦然回首,却发现这局中之人,竟是自个儿? 好家伙,这是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 第131章 提剑,杀人 场面一度沉默。 江南没吭声,众人也在等着。 不急于一时。 江南沉默良久,脑中思绪翻涌。 回忆着这两天孙发生的事儿。 但他想来想去,都想不到任何祭器能出现在自己院里的可能。 而如今这情况,那孙侍郎看样子不查一遍估计也不会罢休…… 自己若是阻挠调查,说不定传出去还真变成了心虚之故。 于是片刻后,他站起身:“江某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们要查便查吧。” 孙侍郎咧嘴一笑:“江侯爷通明事理,本官佩服!” 说罢,拉着一脸为难的马渊,在庭院各个角落搜了起来。 与此同时,随着众人的进门。 可儿显得有些害怕,她牵着江南的衣袖,紧紧攥着。 江南拍了拍她的脑袋,感觉她的身躯都在微微颤抖。 “没事的,他们待会儿就走。”他安慰道。 小姑娘却仿佛没听到一样,仍紧紧拉着江南的袖子,不愿松开。 时间缓缓过去。 孙楚阳等人从庭院搜到江南的卧房,又搜到茅厕,膳房。 皆无收获。 江南与高监察一路跟随,看着他们一无所获。 而此刻,高监察也是松了口气。 虽然他绝不相信江南会盗窃祭器,但方才孙楚阳言之凿凿的模样,还是让他捏了一把汗。 直到查到可儿的房间时。 一名小吏举起可儿的皮革包,大声高呼, “孙大人!你看!” 那一瞬间,所有人心头都咯噔一声! 只见,在储印法器的记录下,孙楚阳接过皮革包,猛然撕开! 顿时,碎片纷飞! 而那皮革隐蔽的夹层内,一枚薄薄的圆形玉镜,展露其形! 祭器——万华镜! “江侯爷,这是您府上侍女的房间吧?”孙楚阳冷冽的神色,终于微微勾起一丝笑容。 “为何祭器会出现在她的包里?能给本官一个解释吗?” 江南没有回答,沉默不语。 高监察在一旁,脸色无比阴沉,看向江南。 只见江南走出房门,朝院儿里走去。 可儿,就站在石桌之前,埋着脑袋,一言不发。 “大胆贼人,竟敢盗窃祭祖之器!” 孙楚阳看着可儿,高声呼喝:“你可知此乃杀头之罪?可有同党,快快如实招来!”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庭院中的可儿。 孙楚阳面容上勾勒出不易察觉的冷笑,心道, 说啊! 快说啊! 快按照吩咐,说是江侯爷指使你盗窃祭器啊! 这样,你才能活下去……才怪! . 可儿抬起头,看见了孙楚阳。 她想起了半个多月前。 江南赶走二皇子所派的官宦的那一天。 礼部。 可儿几天前得知消息,自己将会被送往绣衣府,为一位新晋的侯爷作侍女。 在她的不安与担忧中。 礼部的一位大人带来了面前这位孙大人。 他们俩说了一些很复杂的话。 “绣衣”,“侯爷”,“嫁祸”,“打落侯位”…… 可儿听不懂,她也不敢问。 随后,这位孙大人将一根漆黑的针扎进她的眉心。 很痛,就像尖刀在脑海里搅。 孙大人告诉她,听话,才能活。 否则他一念之间,她就会死。 在绝望与恐惧中,可儿答应了。 而他们要她做的,就是在被问及有无同党时,诬陷江南指使。 她不知晓什么祭器,只是带上礼部所发的被褥和包裹,前往江南府邸。 却没想到,那闹得满城风雨的祭器,早就在礼部准备的包裹夹层中,被她带进了江南的院子。 于是,那一晚她背负一个巨大的阴谋,来到罗绮院。 度过了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就像做梦一样。 现在,梦醒了。 一双双眼睛望着她。 但在无数目光中,她看到了江南的眼睛。 ——那不是愤怒,也并非怨恨。 而是失望。 可儿抬起头,望向江南,认真道:“老爷……可儿真的好想继一直和您待在一起……”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皆是一愣。 孙楚阳心头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要出问题! 他当机立断,手指掐诀,引动术法! 那一刻,可儿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 仿佛又无数根针在搅动她的脑海。 恍惚间,她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但不知为何,此时她却突然不那么害怕了。 “是……孙大人……以命要挟,让可儿诬陷老爷……老爷……没有指使可儿偷窃祭器……” 说完这句话,她七窍之中已然渗出黑红的鲜血,直直倒在雪地上。 江南神色骤变! 孙楚阳则是气得浑身发抖! 这疯子丫头! 宁愿死! 竟然也不愿意诬陷江南! 该死! 一瞬间,他的计划被全盘打乱! 但不愧久经官场,一瞬间便冷静下来,“这小贼,胡言乱语倒打一耙!” “眼见人赃俱获,竟畏罪自杀!” “来人!” “将其尸首带回刑部!” “再做调查!” 孙楚阳面上冷静,心脏却是狂跳! 还来得及! 刑部有通晓灵神之术的存在,只要把这疯子丫头的尸首带回,炮制魂魄,仍可控制她指认江南! 虽以江南的身份,不大可能因为盗窃祭器之事杀头。 但打落他的侯位,还是极有把握的。 甚至,驱逐其处境,也是有可能。 这便是他们一开始的目的。 而可儿,在计划里最后也是要死的。 只要她供出江南,她就会因为某些意外死在刑部。 避免翻案的可能。 只不过,如今算是提前了步骤而已。 说罢,他就要朝可儿的尸首走去。 只是,江南比他更快。 他一个闪烁之间,已经站在可儿身旁,抱起她冰冷的尸首。 与此同时,无数花草自雪地中盛开,浓郁的生机之力灌进可儿的身体里,维持生机。 “老……老爷……” 弥留之际,她轻声开口:“可儿……不会背叛您……下辈子,可儿还想侍奉您……” 说罢,闭上了眼。 而江南手中,通幽之术疯狂运转。 将她的三魂七魄稳固在体内,让她暂时稳定在生与死的间隔之间。 不至于魂魄被灵气冲散。 “不用下辈子,你不会死。你只是累了而已,先睡会儿吧。”江南轻声开口。 “青萝,帮我照看。” 话音落下,无数根细长的藤蔓从地上涌起,包裹着浓郁的生机,将可儿的身体托起。 江南站起身来。 另一边。 “孙侍郎,绣衣府需要一个解释。” “否则……” 高监察后面的话没说,但那白胖的脸上,却是煞气滔天! “高监察放心,刑部自会查清真相。”孙楚阳闷声闷气道。 紧接着,走向可儿的尸首。 孙楚阳看着江南,声音冷硬,“江侯爷,这窃贼的尸首,本官需要带走调查。” 如今人赃俱获,即便可儿死了,按照规矩,后面的调查工作也是他们刑部来做。 他不认为江南敢从中阻挠。 然而,江南只是看了他一眼。 而那一眼,宛如九幽之下的凝望,让武道修为四品的孙楚阳,心头发寒! 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回过神来后,孙楚阳心头升起无边的屈辱与愤怒。 他冷笑着,侧过头,传音入耳, “江侯爷可真是让人羡慕……” “才相识十几天的姑娘便能为您而死……” “真是个性情姑娘……” “您放心,待回到刑部,本官一定会好好炮制这叛徒的魂魄……” “到那时,再让她来指认您。” 可是让孙楚阳失望的是,江南并未恼羞成怒。 相反,他有些奇怪地看向孙楚阳,“孙大人还想回刑部?” 此话一出,庭院内顿时一片死寂。 只有风雪中响起江南平静而疑惑的声音, “在我的地方。” “杀了我的人。” “你还想回去?” 话音落下,风雪倒卷,疯狂的煞气冲天而起! 于是青绀化作长虹,落在江南手中,迸发清脆的剑鸣,让所有人的心,都凉了半截! 身为局外人的马渊,更是心中惊骇。 他不清楚这关于祭器的弯弯绕绕。 但他惹看明白了眼前形势。 这位声名鹊起的江侯爷,此刻提剑,是要杀人! 杀一位正四品的朝廷大员! 第132章 天王老子也不行 刑部侍郎孙楚阳,追查祭器至罗绮院的消息。 自然在隐藏于百姓之间的探子口中,极快地传递了出去。 于是,无数文武百官,皇亲国戚,皆是得知了此事。 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甚至已经不用去想,有无证据了。 既然这局已经铺开,刑部也不是愣头青,自然有绝对的把握,才敢于拿这位新晋的侯爷开刀。 万仪宫内。 名为吉祥的官宦,一字一句地将情报报告给二皇子。 听罢,二皇子无比畅快地大笑出声。 神经质一般的笑容回荡在万仪宫内,显得狰狞而疯狂。 下方的吉祥,却是眉头紧锁。 不得不说,虽然此番以礼部送侍女开始的布局,让人意想不到。 也确实能将祭器被盗的锅扣在江南头上。 但他还是觉得,太过冒险了。 祭祖大典乃是无比重大之事,二皇子却借助它来排除异己。 若是一帆风顺还好,一旦败露,其恶果难以想象。 吉祥心中踌躇良久,方才下定决心,出声道:“殿下,奴才多嘴……奴才一直不明白,殿下您为何如此憎恨江侯爷?”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疑问。 事实上二皇子从未没有与江南有过任何接触,就连封侯之事,也是陛下不久前才定下的。 但第一次交锋,便想着陷害对方,打落侯位。 一次不成,更是冒大风险栽赃诬陷。 尽管二皇子向来对剑庐没有好感。 但这也太过于莽撞和急切了。 不是一个成熟的政客应该做的事。 二皇子听到这话,神经质的笑容戛然而止。 脸色僵硬下来。 见此状,吉祥瑟瑟发抖,低下头不敢说话! 然而,他没有等来二皇子的雷霆之怒。 只听见后者似有迷惑地喃喃自语。 “是啊……本宫为什么一定要陷害他呢……” “明明一开始是想拉拢的……” “为什么本宫会讨厌剑庐呢……” 如同睡梦之人的喃喃自语。 吉祥惊愕地抬起头,只见二皇子脸上露出迷茫之色,但却转瞬即逝! 立刻恢复了冷酷与毒辣! “不,剑庐必须死!” “剑庐出身之人,也必须死!” 他的眼中,透露出凛凛杀意。 看得吉祥心头狂跳!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但隐隐有所猜测——二皇子,出了什么问题。 另一边,三皇子得知此消息后。 勃然大怒! “愚蠢!” “他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竟然以如此彻底的方式得罪江南!” 他如何也想不到,这个局,竟然是布给江南的。 要知晓,江南明面上的身份,便是剑庐剑首。 二皇子如今此举,无非是把整个剑庐往外推! 这早已经不是什么宫廷斗争了。 一个不甚,便是剑庐与大夏的外交事故! “墨彤,你亲自去一趟!” “别让那蠢货真坏了大事!” 爆怒的三皇子,宛如一团燃烧的烈阳。 墨彤低声应是,快步走出庄园! . 同一时间,被无数双眼睛所注视的清风府。 高监察面沉如水。 如今的情势,是刑部在江南的侍女手中搜出了丢失的祭器。 虽然她在临死之前反咬孙楚阳一口。 但所说之话真假几何,还有待商榷。 所以现如今,依旧是江南的嫌疑比较大的。 按照规定,此案后续的调查仍应该交给刑部来做。 所以孙楚阳要走侍女的尸首带回刑部,在程序上来说,没有任何问题。 毕竟,祭器就是在她包中搜出的。 如此理亏之下,即便是向来霸道的绣衣府,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只是,如今江南的反应,却让高监察心头猛然一颤! 顿生不妙之感! 而刑部这边。 其中气氛,竟是愕然中带了几分滑稽。 孙楚阳身后的酷吏们,都宛如看傻子一般看着江南。 孙楚阳也是愣了片刻,忍不住大笑出声。 “江侯爷,您在说什么?” “您要杀本官?” “您真是好大的官威啊!还未封侯,就要在大夏京城杀一位正四品朝廷命官……” 下一刻,人们眼前一花。 凛冽的剑光比之风雪,更加迅疾。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孙楚阳魁梧的胳膊,已经齐肩而断,落在雪地中。 紧接着,鲜红炙热的血才喷溅而出,染红了雪地,散发出浓郁的铁锈味。 孙楚阳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其后一众刑部酷吏,也皆是呆住。 “孙大人觉得很好笑吗?” 江南望向生死垂危的可儿,缓缓摇头,“江某却是笑不出来。” 说罢,又是一剑! 孙楚阳剩下的一条胳膊,也怦然落地! 鲜血喷溅而出,染满了背后一众酷吏一身! 在这一刻,他们才明白。 江南没有开玩笑。 他说要杀人,就是真的要杀人。 于是,恐惧与惊骇之色,自孙楚阳满是横肉的脸上弥漫开来。 “你……你敢伤我?” “我乃朝廷命官!” “我乃刑部侍郎!” “我乃二殿下看中之人!” “江南,你怎么敢啊!” 惊恐之中,孙楚阳拖着残破的身躯,后退几步,色厉内茬! 一时间,恐惧的气息从刑部的队伍中弥漫开来! 高监察瞠目欲裂! “江绣衣!还请住手!莫要酿成大错!” 他白胖的身躯,忍不住战栗! 江南疯了! 在京城之内,公然杀人! 这可比祭器被盗,还要恶劣无数倍! 江南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于是,高监察露出绝望之色。 从江南的眼中,他看到了决然的杀意。 直至如今,高监察才恍然大悟! 绣衣府内,行事乖张不守规矩的王淳允,不过图一乐。 真正的疯子,还得是眼前这个一向谦恭有礼的江绣衣! 而孙楚阳,借着高监察与江南搭话的机会。 浑身灵气涌动,封住经脉与血气! 然后,一道幽光自他口中喷出,直射天际! 那幽光宛如烟花一般在天穹绽开,化作一个繁复的巨大圆形标记! 那一刻,整个京城都看到了这个标记。 ——刑部通用的紧急讯号! 孙楚阳,这是在叫人! 他已然明白,如今罗绮院内,无人能阻止江南。 只有叫来刑部高手,方能阻止于他! 这一幕,自然也被无数探子看在眼中。 目露疑惑之色。 这孙楚阳不是去追查祭器了吗? 怎么还求救了? 罗绮院内。 江南不再理会高监察,转头看向孙楚阳。 后者脸上露出浓烈的怨恨,强忍着剧痛,歇斯底里! “江南!你完了!” “你这一辈子都完了!” “本官要亲手把你送上断头台!” 面对他的叫嚣, “叫人?” 江南望了望天,摇头道:“天王老子来了,你也要死。” 疯了疯了! 江南疯了! 人们只感觉脊背发寒。 大夏境内,天王老子指的是谁,已不言而喻。 下一刻,剑光再临! 在众人充满惊骇的目光中,孙楚阳的一条腿,被斩落而下! 他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再也忍不住,发出凄厉的哀嚎! 听得众人,心头发寒。 第133章 白夜,斩首 刑部距离绣衣府的距离并不算远,脚程也就一个时辰而已。 而这点路程,对于大修为者来说,更是眨眼之间的事儿。 于是,仅仅片刻,恐怖的威压便铺天盖地而至! 风雪漫天之间,一条人影踏空而至。 其身周爆发出浩荡的灵气,卷起风暴,威势无双! 见这一幕,所有人心头都是咯噔一声。 刚赶到绣衣府外的墨彤,更是脸色阴沉。 他知晓,罗绮院中定然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 否则不至于,刑部所属的督捕头子,都如此急切地赶来! 姜文柏心情很差。 作为刑部督捕头子,朝堂之下,他只听令与刑部尚书。 按理来说,孙楚阳应该也是如此。 但他这刑部侍郎,却与二皇子纠缠不清。 兴师动众调集刑部官吏,助二皇子追查那所谓的祭器。 这一看就是一滩浑水的泥塘,他也要拉着刑部去淌。 甚至,还查到了绣衣府里面。 ——当不久前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刑部一把手的尚书大人脸都是黑的。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恬不知耻,发出信号求援。 更让姜文柏心头暗怒。 但怒归怒,孙楚阳怎么也是刑部所属,又是涉及绣衣府,姜文柏丝毫不敢大意,腾空而来! 但当他穿越风雪,看清罗绮院中的情景时。 不禁神色惊变! 只见那小小的院子里,孙楚阳双臂与右腿都被斩断,蜷缩在雪地哀嚎,鲜血染红了白雪,一片肃杀! 而在他身前,那位新晋的侯爷提着剑,正要杀人! 姜文柏顿时瞠目欲裂! 虽说看不惯孙楚阳的作为,但他怎么着也不可能让江南真杀了孙楚阳。 否则,问题可就大发了! “江侯爷!” “剑下留人!” 姜文柏大喝一声,从天而降! 而他的恐怖气势,也惊动了其他院中的诸多绣衣使。 一道道气息冲天而起! 姜文柏脸色难看,头皮发麻! 他不知道孙楚阳究竟干了什么,才让这位新晋的侯爷要拔剑杀人。 但,他知晓,不能让他继续下去。 否则,问题就大了! “江督捕!” “此人目无律法!众目睽睽之下行凶杀人!谋害本官!” “江督捕,快快诛杀此獠!” 一看到姜文柏,孙楚阳便知晓,自己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但断肢已去,日后定然修为大跌。 想到这里,他便对江南恨之入骨,声音怨毒! 姜文柏瞪了他一眼。 心头暗骂! 诛杀? 拿头去诛杀? 这鬼地方是绣衣使的老窝! 那群刽子手,会任由江南丧命? 更何况这年轻侯爷背后是剑庐,不想活了才敢杀他? 姜文柏转头看向江南,声音肃穆,“江侯爷,本官刑部督捕姜文柏,你如今已触犯律法,若是就此停手,还有商榷余地,莫要执迷不悟!” 见姜文柏如此开口。 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以姜文柏三品的修为,阻止五品的江南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虽然今日孙楚阳被斩了双臂一腿,但万幸没有酿成最大的恶果。 唯有高监察,心头仍满是忧色。 他可是知晓的,江南在洪州的恐怖战绩。 莫说孙楚阳在三品之境,只度了一劫。 就连二品的贼人,也葬身在江南手中! ——这是大绣衣亲口告知他的。 若江南真铁了心要杀孙楚阳。 姜文柏,他拦不住! 在一双双目光的注视下,江南缓缓摇头,“姜督捕,江某从来言出必行。” “说要杀人,就一定要杀人!” 姜文柏一滞,显然没想到江南竟如此固执。 而这,也同样激起了他心中的愤怒。 你一个五品,搁这儿装啥呢? “江侯爷,那便莫要怪本官出手了!” 姜文柏寒声道,摆开架势,恐怖的三品修为爆发! 虽然不能杀,但让江南失去行动能力,还是极为轻松的。 江南看了他一眼:“姜督捕是三品?” 姜文柏抬起眼皮,沉声道:“既然知晓,便请江侯爷莫要胡闹了!” 江南继续道:“听闻三品突破只二品时……有天地雷劫?” 姜文柏一愣,眉头深深皱起。 江南突然问这个,肯定不会是关心他。 只听江南继续道: “所以姜督捕怕是还未曾度过雷劫? “那提前让姜督捕感受一番,也为日后作准备罢。” 话音落下,姜文柏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但见天穹之上,沉沉黑云已至! 一切天光,皆被遮挡。 神通——掌握五雷。 那一瞬间,整个京城陷入沉沉黑暗,如冰冷的夜晚! 京城沸腾了。 无数惊慌的呼喊声响彻街巷。 白昼如夜,大灾之相! 但百姓只感受到了黑暗。 姜文柏感受到的,是死亡的恐惧。 阴云之中,巨龙一般的雷霆起伏明灭,宛如上苍的怒吼! 姜文柏曾引以为豪一劫三品的武道修为,在这恐怖雷光之下,被死死压在躯体深处,瑟瑟发抖! 一缕极细的雷光落下。 姜文柏头顶的高冠无声化作齑粉! 灭顶之灾! 第一次,姜文柏感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 下一刻,阴云散去! 一切恢复如常。 只有姜文柏呆在原地,动弹不得。 江南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姜督捕,下一次,就不会只是璯弁了。” 姜文柏忍不住咽了咽唾沫,牙关都在颤抖! 他毫不怀疑,若再阻止,江南会连同自己一起镇杀! 他如今才知晓,江南这个疯子虽表面平静,但实际处于疯狂的愤怒中。 那熊熊的怒火,会毫不留情烧尽阻挡在眼前的一切! 江南绕过浑身僵硬的姜文柏,走向目瞪口呆,甚至因为惊恐忘记了疼痛的孙楚阳。 他笑了,“孙侍郎,我们继续。” 一剑斩出,孙楚阳的最后一条腿也被斩断。 活生生被削成了一条人棍! “江……江侯爷,别……别杀我!” “本……本官错了!” “本官也是奉命行事!” “本官将一切都告诉你!” “你杀了本官,你也活不了!” 孙楚阳,在姜文柏败退以后,此刻已然是彻底失去了一切抵抗。 他脸色煞白,鲜血混杂着眼泪和鼻涕从他七窍流出,胡言乱语地地哀求着。 然而,没有被理会。 “求饶?” “认错?” 江南轻叹一声:“当初孙大人威胁可儿的时候,她曾求饶吗?” “你放过她了吗?” “你没有。” 话音落下,在孙楚阳绝望的目光中,剑光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一颗头颅滴溜溜飞起,滚落至雪地中,双目瞪圆,失去了生机。 浓郁的血腥味儿充斥整个院子,仿佛将风雪也染成鲜红。 江南深吸一口气,将漫天风雪一并吸进胸腔中。 无比香甜。 罗绮院内,一双双眼睛已然麻木地注视着那个恶鬼一般的身影。 他们知晓,随着孙楚阳的死。 一场恐怖的暴风雨,即将爆发。 第134章 敢把皇子拉下马! 孙楚阳一分为五的尸首,散乱地散落在罗绮院中。 在他丧命之际,三品大修为者所蕴藏的浩然血气失去控制,如同怨魂一般冲天而起。 遥遥隔着数里,精通望气之术的修者,便能观清风府天穹之上,一片血色。 无比骇人! 而罗绮院中数十人,尽皆无声。 在一片压抑的死寂中,江南走向刑部的队伍。 这一动,让余下诸人的心头,猛然一紧! 这杀胚……不会还要对这些一看就被捉来当壮丁的酷吏动手吧? 而面对着他有些单薄的身影,一向行事铁血的酷吏们,却是浑身冰冷,牙关颤抖。 在他们眼里,这个书生模样的斯文年轻人,早已经与最为恐怖的鬼神划上等号。 这无怪他们。 毕竟被诸多酷吏视为顶梁柱的孙楚阳,刚被斩下首级,现在的残尸都还热乎着。 江南走到最前方的一名酷吏身前,那人竟直接被吓得瘫软在地。 “你手中这是储印的法器吧?” 那名酷吏牙关颤抖,颤颤巍巍道:“正……正是……” 江南微微点头,又问:“可否借我一用?” 此话一出,所有人皆是愣然。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他们心头升起。 要知晓,那储印法器中可是清清楚楚记载了众人进到罗绮院所发生的一切。 自然也包括了江南虐杀孙楚阳的全过程。 他如今索要储印法器,难不成是想销毁证据? 但此事众人皆是亲眼所见,即便毁掉了储印法器,又有何用? 除非……让所有人都说不出话…… 一个森寒的猜测浮现在众人心头。 但万幸的是,江南并未行灭口之事。 他拿着那拳头大小,镜面一般的储印法器,来回翻看。 嘟囔了一声,方便。 紧接着,他走到早已经呆住的马渊面前,拱手:“马先生,江某有礼了。” 马渊都快哭出来了。 您快别有礼了! 谁敢受你呢的礼啊! 他现在只想走! 这淌浑水太深,太脏了! 但江南很明显没打算让这倒霉的读书人就此离去,安慰道:“马先生,您不必紧张,江某也算是读书人,行事自然有所分寸。” 闻言,马渊眼皮直跳! 您可别读书人了! 读书人可背不起这个锅啊江侯爷! 但江南此番言语,也稍微让大家心安了一些。 至少,他不会真失了心疯,要杀人灭口。 “马先生,江某听闻书院有辨真假通虚实之术?”江南问道。 马渊一愣,“江……江侯爷,有的。” 书院作为人道中读书之道的鼎盛之地,也掌握着一些稀奇古怪的法门。 比如望气卜算,比如篡改气运,比如通假辨真…… 而通假辨真之术,便是大多数读书人都会修的法门。 此术在某些时候极为方便,能让人口吐真言。 但难以对修为过高或气运加身的存在起效。 所以一些能掩藏气息的大能和背负国运的朝廷重臣,是不受此术影响的。 当然,这也要看施术者的境界。 若是大绣衣来施展,那大夏境内,恐怕除了当今天子,皆要受其制。 马渊也不知晓江南突然问及此,是有何意。 得到马渊肯定的回答后,江南把储印法器往天上一抬! 一时间,整个院中的景象皆是录入其中。 江南转身朝众人拱手道:“诸位,此番还请诸位做个见证。” 众人不明所以。 说罢,他朝着马渊道:“马先生,稍后请对孙侍郎施展那辨真之术。” 马渊张大了嘴,神色愕然,“江……江侯爷……孙侍郎已经死了……” 江南摇头:“死人,有时候比活人有用。” 紧接着,他领着马渊,走到孙侍郎头颅前。 通幽之术! 缓缓地,一缕缕浓郁的黑气凝结,一条虚幻的身影浮现在虚空之中! 孙侍郎的魂魄,遥遥召回! 他的魂魄一出现,先是露出迷茫之色。 紧接着仿佛是回忆起了方才发生之事,神色惊恐而怨恨! 他指着江南的鼻子,破口大骂! 其言语污秽,不堪入耳! 听得众人心头直跳! 生怕这位江侯爷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万幸,江南并未被一个死人激怒。 在储印法器的录入下,他看向马渊,“马先生,便由您施为吧!” 马渊顾不得惊骇江南还掌握有招魂这等邪门儿之术。 心头恍然大悟! 他终于知晓江南的意图了! 这江侯爷竟是想通过辨真之术,录下孙楚阳的口供! 而孙楚阳虽然生前修为三品,高深莫测,但如今只剩一缕幽魂。 自是抵挡不住辨真之术。 也难怪他方才所说——死人比活人有用! 马渊深深地看了一眼江南,走到孙楚阳魂魄之前,面色一整,变得肃穆,高声道: “天为明镜照形,地作宝鉴辨真,汝之所言,皆不可为虚妄。” 话音落下,仿佛有奇异的规则降临! 孙楚阳的亡魂头上,浮现一个虚幻的繁复符号。 ——此乃受术成功的现象。 受术者,不可不答,不可言假。 江南看着孙楚阳的魂魄,缓缓开口:“孙侍郎,祭器丢失之事,究竟是何原委?” 孙楚阳脸色狰狞,但却仿佛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所制约,缓缓开口, “是……计谋……” “半月前,绣衣府执事在礼部为江侯爷挑选侍女……” “殿下命礼部人员,将祭器万华镜藏进绣衣府所挑选的侍女行囊中……” “本官再以秘法制其性命,让她关键之时诬陷江侯爷盗窃祭器……” 在辨真之术下,孙楚阳尽管一万个不愿,却仍只能将他所知的真相,尽皆吐露。 “最先,殿下是想以手下死侍,伪装侍女……” “但本官害怕死侍被江侯爷所察,向殿下进言就用礼部侍女,殿下同意。” 江南深吸一口气,再问:“孙侍郎,你先前所说之言,其中殿下是为何人?” 此话一出,众人浑身发冷! 他们皆是知晓,若孙楚阳真说出那位的名讳,那此事再无转圜之余地了! 那便是,彻底撕破脸皮! “江……江侯爷!问不得!”姜文柏惊呼出声,就妄图阻止江南继续用储印法器记录 但江南瞪了他一眼,后者便呆立当场,脸色骇然。 姜文柏知晓,这事儿,闹大发了! 江南这一问,孙楚阳自然极力想要挣脱辨真之术的控制,但此刻他一缕魂魄,却是徒劳无功。 “殿下……是……是二皇子……” 此话一出,一切便已成定局。 江南点头,又问:“可是二皇子一手为之,要将盗窃祭器的罪名,诬陷至江某头上?” “是。” 简单的一个字儿,却听得众人脊背生寒,头皮发麻! 这江侯爷,不止要杀侍郎,还要拉皇子下马! 第135章 反将一军! 做完后,江南收起记录了一切经过的储印法器,揣进兜里。 姜文柏看着孙楚阳的魂魄,开口说道,“江侯爷,这孙侍郎的亡魂,本官……” 他是想将其带回刑部的。 毕竟孙楚阳再怎么说也是刑部大员。 但姜文柏的话还未说完,江南便口唇轻动,迸出一缕火光,转眼化作升腾的烈焰。 将孙楚阳的残尸与亡魂,一并焚烧殆尽! 他转过头看向姜文柏:“姜督捕,您说什么?” “……”姜文柏:“没事了。” 熊熊的火焰连带着血然后的雪,也一并灰飞烟灭,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唯有空气中缠绵的血腥气儿,提醒众人此地才发生了一场骇人听闻的虐杀。 此时此刻,人们看向江南的目光,已经变了。 在江南动手杀孙楚阳的时候,众人只感觉他是个冲冠一怒的莽夫。 而在大夏,最不缺的便是勇武匹夫。 所以众人虽然心头震撼,却也不过如此。 但江南杀人后的操作,愣是让他们对这位新晋侯爷的看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逆转。 在杀死孙楚阳后,江南从孙楚阳的亡魂中套出口供,并记录与储印法器中。 有了绣衣府,书院,刑部三大势力的共同见证,辅以书院辨真之术的加持。 他手中储印法器记录的东西,已经可以算是铁证了。 这些证据若是公之于众,即便那位二皇子尊贵身份,亦难以招架。 若一切都是他早已算好,此般城府也太过于恐怖了…… 但即便如此,江南仍有痛脚——便是他终究还是太过于冲动,摧枯拉朽便将孙楚阳斩首。 此乃践踏律法之举。 毕竟孙楚阳乃是朝廷命官,即便有罪,按律也应当交给刑部及大理寺调查审判。 无论怎么说,江南所作所为,都是私刑。 “江侯爷,无论前事如何,但……您动用私刑,行凶杀人却是违背律法之举。” 姜文柏有些不敢直视江南的眼睛,但还是硬着头皮道:“还请跟随本官回去刑部,配合调查。” 在江南开口之前,他又连忙补充道,“诚然,本官修为低微敌不过您。” “但江侯爷,律法背后乃是整个大夏,还望您心中知晓,莫要一错再错!” 那意思是——虽然我刚不过你,但你也刚不过朝廷。就省省力气,跟我走吧。 话一出,人们皆是望向江南。 如果他杀孙楚阳,还能说是孙楚阳陷害他,有个由头。 但杀人后公然拒捕,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局势胶着起来。 高监察清了清嗓子,刚想帮江南说话。 江南却缓缓摇头,“要江某去刑部,也未尝不可。” 众人一愣——这行事乖张肆无忌惮的江侯爷,难不成是要服软了? “但江某乃剑庐剑首。” “初到京城,便遭人陷害。” “这盗窃祭器,按律来说乃是死罪。” “朝廷这是有人想让江某人头落地啊!” “剑庐一向以朝廷马首是瞻。” “朝廷却欲杀剑庐之剑首。” 江南环顾一周,一字一句问道, “诸位,是这个意思吗?” “若真是如此,那戴上镣铐也无妨。不过在此前,江某需书信一封,传至幽州莫剑主之处,讲明经过。” 姜文柏怔住了。 他想过江南会辩解,会反抗,甚至暴力拒捕。 但唯独没想到他直接搬出剑庐剑首的身份。 再言明朝廷有人诬陷他盗窃祭器,欲置剑庐剑首于死地。 短短几句,便直接让立场调转。 于是,人们才反应过来一个事实。 ——剑首在剑庐的地位极为尊崇,放在大夏,不说天子,至少亲王是有了。 如此一来,二皇子构陷江南的行为,就相当于大夏亲王级别的存在前往剑庐做客,结果被陷害污蔑欲取其命一般恶劣! 江南这话潜台词便是, ——你们要追究我杀刑部侍郎?先解释一下我剑庐剑首初到京城便被陷害是怎么回事? 反将一军! 关键是——还真就是那么回事儿…… 这一来,哪个敢答这个问题。 一个不慎,那就真成外交问题了。 剑庐……那可是同样有一品存在的啊…… 众人看向江南的眼神,又变了。 此人不仅城府极深,还善于借势压人。 每一步都在算计之中。 姜文柏这种官场老油条都被牵着鼻子走。 太离谱了。 高监察干咳两声,打了个圆场:“江……剑首,此事暂且搁置,待陛下与大绣衣回来以后,定能给剑庐一个答复。” 江南顺驴下坡,点头,又看向姜文柏,“姜督捕,江某还需要同您前往刑部吗?” “或者说,您与刑部能给剑庐一个交代?” 姜文柏面色怅然,苦涩摇头。 他刑部能给个锤子的交代? 要给交代就要直接抓二皇子。 如今陛下不在,没有圣意许可,谁敢抓? 虽然陛下说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把这话当真的人多少沾点。 事已至此,姜文柏也明白,他是带不走江南了。 于是众人也是各怀心思,准备离去。 末了,江南最后道, “诸位,二皇子与祭器之事,还请暂时莫要声张。” 刑部等人与马渊一愣,皆是点头。 虽然孙侍郎之死不可能瞒得住悠悠耳目。 但牵扯到二皇子陷害江南的事儿,他们宁愿从来不知情! 开玩笑,一边是构陷剑庐剑首的二皇子,一边是杀了四品大员,即将封侯的剑庐剑首…… 这一滩深不见底的浑水,谁爱掺和谁掺和。 反正姜文柏是打定了主意,在陛下回京做出决定之前,刑部绝对不会对这破事儿产生一丝想法。 至于马渊…… 他只想立刻马上回书院。 外面太恐怖了。 读书不香吗?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还没有江侯爷。 简直完美。 刑部与马渊等人离去以后,之剩下高监察还有两位执事,待在院中。 江南看了一眼处于生死之间的可儿,又朝高监察道躬身道:“高监察,此事是我莽撞了。” 他先前虽然极端愤怒。 但也看得出来,这位白白胖胖的高监察作为绣衣府之人,却是一直向着自己的。 高监察叹息一声:“若是能重来,你还会杀他吗?” 江南毫不犹豫脱口而出:“会。” 高监察:“……” 得,这也是一敢于认错,打死不改的主。 “罢了罢了。” 高监察摆了摆手,“此事等大绣衣回来再议吧,这几日先看情况吧。” 顿了顿,他看向一旁的可儿:“这也是个命苦的丫头,。唉……” 叹息一声,高监察也领着人离去了。 一场风波,暂时落下帷幕。 但人们心头都清楚。 等陛下回京,更大的狂风骤雨,还在后头。 而随着众人的离去。 清风府外的探子们,也聚精会神,生怕错过一个画面。 但直至他们等到天黑。 也没有发现那位最先进去的刑部侍郎孙大人的身影走出清风府。 再结合之前清风府上恐怖的血光。 一个几乎荒唐的念头,忍不住窜进众人的脑海。 孙侍郎……不会是死了吧? 这想法一出,各人心头便暗道不可能。 开玩笑,在大夏京城杀朝廷命官,这是什么天方夜谭? 但如果他还活着……人呢? 直到夜深之时,白日里一个进入了罗绮院的刑部酷吏,终于扛不住心头的压力和恐惧。 说出了一个骇人听闻的真相。 孙侍郎,确实是死了。 被那位新晋的侯爷,削除四肢后,斩首而亡! 连魂魄都被烧得干干净净! 一时间,整个京城直接炸了! 满朝文武,衮衮诸公,皇亲国戚,今夜注定无眠。 第136章 天命不可违? 黄昏时刻,京郊庄园。 三皇子在阳台上来回踱步。 他方才已经看到了,京城上空的浓烈血光。 而前去探查的墨彤,又久久未归。 这不禁让三皇子心头升起一丝阴霾。 他踱步期间,身后的侍女太监皆屏气凝神,不敢发出声音。 三皇子虽然平日对下人态度还算温和,但擅长察言观色的他们,此刻也自然不敢去触他的霉头。 终于,漫长的等待中,墨彤终于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了。 他神情焦急,走上庄园阁楼,“殿下!死人了!死人了!” 三皇子心头咯噔一声! 面如死灰。 江南乃是剑庐剑首,即便不去看那背后恐怖的人脉网。 单单是剑庐,便足够恐怖了。 况且,现任剑庐剑主的莫青山,还是一个曾杀进西域七进七出的狠人…… 这样的剑庐,他们的剑首横死京城…… 那后果……三皇子只是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殿下,不是江侯爷死了!” 墨彤见三皇子神色,急忙解释道:“是刑部侍郎孙楚阳,死了!” 三皇子:“?” 孙楚阳他是知晓的,虽然挂着刑部侍郎的牌子,但实际上早已经变成了二皇子的形状。 这才朝堂之上,人尽皆知。 墨彤这才继续道来:“刑部孙楚阳今日带领书院先生和刑部酷吏搜查祭器踪迹,进入绣衣府。” “而刑部的督捕头子姜文柏,也随后闯入。” “但至夜深时,孙楚阳也未曾从绣衣府走出来。” “据进到其中的一名酷吏透露,孙楚阳被江侯爷斩首,连魂魄都没能留下!” 三皇子眉头紧蹙,许久才叹息一声,“墨彤,随我前往刑部捞人!” 墨彤一愣,“捞谁?” “自然是捞那位江侯爷!” 墨彤张了张嘴,“殿下……属下并未见到江侯爷被带往刑部……” 三皇子:“你不是说他杀了刑部侍郎?” “对!” “然后呢?” “没了。” “没了?” “没了!” 墨彤深吸一口气,“当时姜文柏姜督捕从绣衣府出来的时候,属下并没有发现江侯爷的身影。” “料想……他如今应当还在清风府内。” 闻言,三皇子沉默良久。 他一向自认聪明。 但突然感觉脑子似乎有些不太够用了。 江南杀人了。 杀的还是刑部侍郎孙楚阳。 面对如此恶劣的罪行,一向无比霸道的刑部却如同鹌鹑一样不敢吱声…… 这都是什么天方夜谭? 三皇子揉捏着太阳穴,喃喃自语。 “不对。” “这其中一定还发生了什么。” “否则以刑部的一贯作风,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 . 深夜时分,一条身影行走在街巷之上。 他一路走过,所行之处,积雪尽是融化。 此人行至刑部尚书门前。 扣门。 许久后,一个管家模样的老头儿打开朱红色的肃穆大门,他目光浑浊,缓缓摇头。 “老爷今晚不见客,公子请回。” 那年轻人拱手,“金某乃二殿下手下幕僚,奉殿下之命前来拜会刘尚书。” 老头儿依旧摇头:“公子,老奴方才已经说了,老爷今晚不见客。” 金姓幕僚面色阴沉下来。 他天资卓绝,年纪轻轻便已臻至四品。 更是受到二皇子青睐,请作幕僚。 哪儿受过此等闷气? 于是,浑厚的威压自他身上溢散,冰冷的雪夜一瞬间宛如盛夏一般酷热难耐。 但在这恐怖的威势下,那老头儿却仿若深海,将一切尽数吞没。 他关上大门,最后撂下一句:“这里是刑部尚书府,公子还请注意言行。” 砰的一声。 大门合上。 金姓幕僚停驻在门前许久,心头几番挣扎后。 最终还是没有发难。 毕竟在正二品的刑部尚书门口撒野,那结果,他受不住。 金姓幕僚叹息一声。 他乃是奉命而来。 当时二皇子得知了绣衣府所发生的事情后,勃然大怒。 但孙楚阳被杀,刑部却没有半点动静。 二皇子便派他来刑部尚书府,意图商榷。 但没想到,那刑部尚书刘长安却是面儿都不给见。 金姓幕僚回到万仪宫,将所遇之事,一一禀报。 躺椅上的二皇子听着他的汇报,一言不发,仿若假寐。 但在场之人,无不瑟瑟发抖。 因为他们看见,那铁木藤条所编织的躺椅扶手,已然被二皇子寸寸碎裂。 唯有角落中的官宦吉祥,脸色有异。 不知为何,当初二皇子在被他问及为何要针对江南时,前后反应判若两人的画面。 在吉祥脑中挥之不去。 . 翌日。 连绵多日的大雪终于停下,久违的阳光洒落京城街巷上。 印照积雪,发出淡淡的光辉。 一向阴冷的天,也多了一丝暖意。 如此好天气仿佛也驱散了百姓心中的阴霾,昨日发生的事儿就如同梦一般,成为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朝廷上层的风波,远远还未结束。 昨晚,几乎所有关注这件事的人都收到了孙楚阳身死的消息。 他们在等。 在等刑部气势汹汹地捉拿江南。 然而诡异的是,面对此等恶行,刑部却置若罔闻。 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如此诡异的发展,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但刑部没有动作,他们也只是干望着。 在陛下回京之前,这些个老油条也只会作壁上观,没一个会出声哔哔。 于是,对于昨日的事件,整个朝廷的反应都显得异常消极。 明明江南犯下杀害朝廷命官的大罪,却没有任何一方跳出来主持公道。 诡异至极。 而作为风波源头的罗绮院,却是安静无比。 当然,今日绣衣府外的街巷,却是不出所料地多了许多陌生面孔。 他们扮作路人,远远观察着清风府的动向。 在无数双目光的注视下,那位江侯爷一整天都没有出门。 反倒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在绣衣府一位执事的带领下,进到了绣衣府。 街上的探子皆是一愣。 他们认出了这个人。 ——京城声名显赫的当代名医之一,圣手杨雪之。 杨雪之心头很慌。 他今日清早一起,一位绣衣府的执事便找上门来,请他为人治伤。 思索片刻后,他便也就答应了。 但万万没想到,对方却是把他带到了罗绮院! 杨雪之眼皮直跳。 昨日之事他可是有所耳闻——刑部侍郎孙楚阳就是葬在了这座院子的主人手中。 “黄执事……可是那位江侯爷需要治伤?”杨雪之站在门前,问道。 那执事摇头:“杨老,并非是江侯爷,您进去便知晓了。” 杨雪之:“您不跟随?” 黄执事一笑:“本官还有些要事处理,杨老您诊治后,自会有人送您。” 说罢,他看了一眼罗绮院,眼中露出一丝隐藏极深的恐惧,然后不等杨雪之开口,就一溜烟儿跑了。 杨雪之:“……” 但来都来了,也不可能就此回去。 他叹息一声,扣响了罗绮院的门。 门一开,传出的便是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 显然,已经打扫过了。 但对于血气极为敏感的杨雪之,仍然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他想起昨天那位凶名赫赫的孙侍郎,便是在这院里被斩下头颅,不禁心头一颤。 大门一开,站在门前的是一个书生模样的清秀年轻人。 那年轻人拱手行礼,显得温文尔雅,“您便是杨雪之杨老大夫吧?久闻大名,我是江南,杨老里边请。” 杨雪之不由愣了一愣。 眼前这位江侯爷,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凶神恶煞,杀气凌人。 相反,此人言行举止皆有礼有教,极为得体。 这也不由让杨雪之心头放松了几分。 “老朽见过江侯爷。”杨雪之回礼,又问道:“江侯爷,请问是何人需要诊伤?” 江南一边走,一边说:“是我的侍女,杨老见笑了。” 杨雪之愣住。 作为京城一代名医,他虽然修为平庸,但精通医术,特别是治疗伤势方面,更是一绝。 无数达官贵人皆是经他妙手回春。 而诊费嘛……自然也是极为昂贵。 这江侯爷请他来,竟只是为了治一名侍女? 带着疑惑,杨雪之进到别院之中。 便看见,一处有青藤缠绕的吊床,一名少女双目紧闭,躺在其上。 “杨老,便是她了。” 江南垂手而立,道:“久闻京城圣手医术无双,还请杨老妙手回春。” 杨雪之定睛一眼,却见那吊床上的少女,脸色煞白,气息全无,竟是已死之人! “江侯爷……还请莫要拿老朽开这种玩笑,这女子已然魂飞魄散,老朽如何施为?” 杨雪之脸色难看,皱眉道。 也顾不得江南赫赫凶名了。 “魂飞魄散?” 江南却摇头道:“杨老,您再仔细一看。” 杨雪之一愣,目光向上看去。 只见那少女尸首之上,一条虚幻到近乎不可察的残魂正悬浮而立。 看那模样,与吊床之上的少女,一般无二。 死了,但没完全死。 还吊着魂儿。 一时间,杨雪之便已经明白江南的想法,脸色骤变! “江……江侯爷……您想逆死而生?” 江南点头。 杨雪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叹道, “江侯爷,生死有命。” “阴阳不可逆,天命不可违啊!” 第137章 可违!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这话由来已久。 上古时代,天庭凌世。 鼎盛辉煌之际,天地尽在其掌控之中。 于是,他们便书写了无数天地规则。 其中便包括了生死之道。 那个时候,地府阴曹尚在。 人死后便入阴曹地府,转世投胎。 如今天庭遁去,地府不显。 但一些残留的天地规则仍然存在。 比如生死之隔——人死,不可复生。 无论含怨而死,化作恶鬼也好;还是以大伟力维持残魂也罢。 无论你如何折腾,都还好。 唯有亡魂重归肉身一事,向死而生,不行! 一旦违背,当有天谴! 杨雪之的老师,号称大夏医圣的那位老人。 当初便正是因为妄图逆转生死,遭了大劫,尸骨无存! 所以医者之间,一向有所流传。 肉白骨,行。 生死人,不行! 那便是说,人没死,你怎么来都可以。 即便死了,尸首也任你施为。 但唯有复生已死之人,绝不可能! 这些话作为医者禁忌,杨雪之乃是从小就听到大的。 如今,他也是将其全部转述与江南听。 希望他能就此放弃这等大逆之举。 江南一边认真听着,一边点头,一边微笑。 ——我懂,我知道,我明白,但我不听。 事实上,这些其中的弯弯绕绕。 早已经在他请高监察帮他找大夫的时候,对方便用这些理由劝过他。 没劝住。 杨雪之叹息一声,便要告辞。 虽说医者父母心,但已死之人,没法医。 江南却道: “杨老,您误会了。” “此番请您前来,只为求您治好这具身躯。至于其他,我自有打算。” 杨雪之一愣。 他望向藤蔓之上的少女尸身。 这具身躯粗略一看,经脉尽碎,血气衰败,可谓是一塌糊涂。 但单单是治好这些伤势,并非难事。 甚至到了他这种程度,即便已经干腐的尸首,要恢复活力也是能做到。 但即便做到了,也只是一具没有魂魄的空壳而已。 而若再想更进一步,让魂魄回归肉身,便是天地大忌了。 “江侯爷,治疗伤势倒是不难。但这女子身魂之桥已断,即便肉身伤势痊愈,也只是一具躯壳而已。”杨雪之缓缓摇头,劝道。 “杨老,这便不由您费心了。”江南如此道。 杨雪之沉吟片刻。 修复躯壳这种事,并不算禁忌,他也能做。 关键是,他心头竟不知为何,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死而复生,禁忌之事,一直是所有医者最终的追求。 但却一直未曾做到。 “若是如此,也无不可。” 杨雪之道:“反正老朽只负责治疗肉身,天谴也谴不到老夫头上。” 闻言,江南哑然。 这老头儿……还挺实诚。 接下来,杨雪之检查了可儿的身躯,开出一张药单。 “江侯爷,这方子上的药材若是集齐,三日之内,便可治愈这些伤势。” 江南眼睛一眯:“三日?” 杨雪之昂起头,肯定道:“就三日!但要凑齐这些药材,可不容易。” 江南摆了摆手,让青萝看家。 自己则出了门。 能在第一时间搞到如此繁复的药材,只有一个地方——通宝阁。 而江南的金云令,不愧整个通宝阁通用。 很快,他便以壶天之术装着一堆药材。 仅一个时辰。 江南便回来了。 杨雪之的眼神跟见了鬼一样。 “江侯爷……您已经集齐了药材?” 江南点头。 杨雪之倒吸一口凉气。 他自己开的药方,他是知晓的。 虽然大部分都不算名贵。 但其中一大半都属于偏门,不跑遍整个京城药房,怕是难以集齐。 但当他看到江南从壶天之中堆出一大堆药材时,无意露出的那块金云令。 杨雪之心头便明白江南这是去了通宝阁。 以通宝阁的恐怖底蕴,短时间凑出这些药材,不是问题。 只是这江剑首,竟然还有通宝阁的金云令…… 年少可畏啊…… 杨雪之心头叹道。 “杨老,如今药材已齐,便看您施为了。”江南不知他心中所想,如此说道。 杨雪之沉默片刻,“江侯爷,容老朽多嘴再问您一句——可真要行那禁忌之事?” 江南毫不犹豫,点头。 杨雪之叹息一声,“老朽明白了。” 说罢,他往院子里走去,掏出一个秀气的锦囊。 手中灵气涌动。 须弥变化之间,一尊巨大的三足巨鼎轰然落地,立在庭院之中。 鼎身刻画有各类奇花异草,飞禽走兽,皆无比神异,栩栩如生。 三足巨鼎一出,一股烘炉一般的热浪便扩散开来。 随后,江南按照杨雪之的话,将可儿与诸多药材一同放进巨鼎中。 杨雪之深吸一口气。 火起! 腾腾的火焰便在鼎下燃起,鼎中的药材缓缓融化,化作液体融入可儿的身躯。 “江侯爷,此乃古早时期的鼎煮之法,可将所有药力煮进患者身躯之中,乃是极为粗暴但疗效甚佳的法子。” 杨雪之解释道:“但以此法治人,患者会极为痛苦。即便许多勇夫在未治好之前,也神智溃散了。” “但您这侍女如今身魂分离,倒是没有这般顾虑。” 江南点头:“劳烦杨老了。” 时间缓缓过去。 一天……两天…… 这两日内,江南与杨雪之都未曾走出罗绮院。 清风府外,那些监察的探子,望破了眼睛,也看不到其中之事。 而这两天,刑部之中,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这更加让无数人猜测,在孙楚阳进入罗绮院后,还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晓的事。 而正是这些,让刑部投鼠忌器,不敢动弹。 无数探子在街巷之外翘首以盼,企图探寻到一些内幕。 但皆一无所获。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转眼之间,杨雪之以火烧炉,其中九成九的药材。已只剩下灰烬。 反观可儿的身躯,宝光盈盈,如同一件美丽的珍宝。 但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没有任何生气儿。 与人偶一般无二。 杨雪之的事,已经做完了。 但他脸上没有任何放松之色,反而充满了担忧。 按照约定,他要见证江南逆转生死的壮举。 理智上,他觉得江南不可能成功。 但心底,仍升起一丝期待。 期待这位年轻的江侯爷打破远古以来的桎梏! 江南把可儿从鼎中抱出来,放在庭院之中。 他深吸一口气,从分身之处,取来香火。 缓缓渡入可儿的魂魄与肉身之中。 这,便是他复活可儿的方法。 当初在院子里时,可儿便已经对他产生了些许信仰香火。 借着这一丝香火的联系,江南要做的,是将可儿转化为自己的选民。 以香火之力,代替魂魄与肉身之间的桥梁,让亡魂归于肉身,让已死之人,复生。 而这前提便是,一具无损的肉身。 否则魂魄即便回去了,也生机全无,唯有死路一条。 所以才有了请杨雪之复原肉身的步骤。 而这以香火治人的办法,也不是江南瞎想的。 而是青萝告知于他。 据她所言,这种事在古早时期,便有精怪做过。 据说当时有封神狐妖,与一书生相恋。 然而数十载缠绵后,人皆有寿命之困。 在那书生垂死之际,狐妖以香火渡之,将其从地府中抢了回来。 但此举也遭至天庭之怒,便以天谴罚之。 狐妖抗下天谴,魂飞魄散,书生却被藏在狐妖神国国中,得以苟活。 虽然结局不太美好,但至少证明,这种方式是可行的。 值得一提的是,那书生最后成了人道六圣之一。 一路横推,干碎了天庭。 随着香火之力的渡入,可儿的魂魄与肉身皆是发出奇异的光芒。 两者之间,那一层天堑一般的隔阂,正在香火的焚烧下,化作虚无! 杨雪之望着这一幕,眼睛都看直了! 这江侯爷,竟然真能做到这将身魂重聚的恐怖之事! 而与此同时,天穹之上原本明媚的太阳。 忽然被无边的阴云笼罩! 隆隆的响声从其中迸发! 带着一股沉沉的威压,天穹都矮了几分! 而那雷声,宛如怒吼!仿佛对忤逆之人的愤怒! 于是天地间,狂风骤起! 京城之内的百姓,皆是抬头望向天空。 一股源于心底最深处的恐惧,缓缓涌现! 人们死死盯着江南所在的罗绮院,头皮发麻! 前几日也是一样,天光大黑,然后刑部侍郎孙楚阳便丢了性命。 这才几天过去,又来? 茶水间望着这一切的高监察,也是无声叹息。 这位江侯爷,猜到京城一月不到。 便已经连连搞出各种大场面。 也太能整活儿了些。 而罗绮院中,杨雪之本能想逃。 但又舍不得。 他心中仍在隐隐期盼,江南能够成功。 就像那种想看恐怖片,但又害怕的心情一样纠结。 然而。 当他鼓足勇气,望向头顶层层叠下的恐怖阴云。 刹那间,只感觉浑身气血都被冻结,灵气凝固。 宛如蝼蚁面对星空时的无力与渺小之感,油然而生。 直到此刻,他才切身体会到了天谴的恐怖! 无法忤逆! 无法抗拒! 天威不可测! 杨雪之垂下眼眸,苍老的面孔露出苦涩之意,目光浑浊,叹息, “天命,果真不可违啊……” 正当他颓丧之时,于狂烈的风中,江南的声音回应了他的叹息。 “天命,可违!” 杨雪之愣然抬头,只见那狂风中的年轻身影,衣袍猎猎,直视天心! 一时间,他仿佛穿越时空,看到了数十年前,同样挑战天威的老师,那位名动大夏最后横遭天谴的医圣。 在杨雪之浑浊的目中。 一老一少,一虚一实两道身影,穿越时空的阻隔,缓缓重合。 只是,他的老师败了,于浩然天威下魂飞魄散。 江南,又能做到吗? 第138章 一言碎天谴! 上苍之怒,尤为可怖。 整个京城,都陷入一片压抑的气氛里。 紧接着,层层阴云中有漆黑的雨在汇聚,带着腐朽与死亡的气息。 又有赤红的火焰升腾,熊熊燃烧。 火中夹杂着苍蓝的雷霆,明灭不定。 天谴三灾! 人们望向天穹,打心底里升起恐惧之感。 百姓不明所以,只知畏惧。 而一些有见识的修者,立刻便反应过来——这是天谴! 唯有大逆之举,方会引来天谴。 ——清风府内,有人在行禁忌之事! 整个大夏,已经数十年未曾有人触发过天谴三灾了! 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那位最近凶名赫赫的江侯爷。 与此同时,天谴之云达到鼎盛! 黑雨,赤火,苍雷,向着罗绮院江南所在之处,齐齐落下! 明明是毫无意识的死物,却恍惚间让所见之人感受到深沉的怒意。 天地之怒! 周遭天地灵气亦在天谴之下,变得狂暴而沸腾。 杨雪之在狂风中稳住身影,口不能言,耳不能听,只有透过眼缝里的余光,看到那年轻的身影。 火,雨,雷,在空气中凝聚,化作如蛇似龙一般的怪异模样,咆哮嘶吼! 恍若灭世! 煌煌天威下,江南眯起眼睛。 天谴这东西,说白了还是当初天庭所遗留的产物。 但天庭的一切,皆来自青灯。 而作为源头的青灯,就在江南体内,与他密不可分。 连天庭的殿下,我都已经斩了两尊。 这旧时代的规则,还能翻起风浪? 下一刻,识海中青灯光芒大放,穿透了肉身的阻隔。 于是,一股苍凉而古老的气息自江南单薄的身躯中冲天而起! 直直地迎向从天而降的三灾化形! 一时间,形势逆转! 在那古老巍峨的气息下,原本恢宏的天谴三灾,仿若碰上了极为可怖的事物,齐齐倒卷,涌回阴云之内! 这一幕极为滑稽。 目睹一切的杨雪之,惊愕之余,甚至有那么一丝丝想笑。 号称惩戒万物的天谴。 竟然仿佛遇见天敌一般,落荒而逃! 而院外之人,也是目瞪口呆。 古往今来,有不少大神通者,通过各种刁钻诡异的方式,躲避天谴。 比如有大修为者大限将至又留恋世间,天谴罚之,他们便以真灵转世; 还有绝世凶人,杀入天谴,以力抗之,自然结果也不太好。 但总而言之,面对天谴,人类的选择多是或躲或抗。 从来没人想过,天谴会如同生灵一般……遁逃? 人们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但看在他们眼里,天谴确实是逃回去了。 无数道目光投向了罗绮院。 江南进京不足一月,却已经带给了他们太多的震惊。 京城这一潭沉重的死水,仿佛因为他的到来,风起云涌。 而人们目光汇聚之处,江南身前。 可儿的灵魂与肉身,已经完全融合在一起。 浑然天成。 此时此刻,天上阴云依旧浓烈,云层中三灾汇聚,涌动。 但又仿佛不敢降下,停滞在天穹之上,僵持不下。 江南抬头望天,识海涌动,催动青灯,凝聚道行于舌尖,吐出一个字儿。 “滚!” 声音空洞而冷漠,仿若大道苍茫。 这不是江南的意念所发之声,而是青灯受到天谴的挑衅,借江南之口,发泄不满。 仿佛雷霆炸响! 响彻京城! 恐怖的的气息冲天而起,天谴之云竟瑟瑟发抖,如同烟尘一般,云消雾散! 于是,明媚而温暖的阳光重新洒落,照耀万物。 但地上万民,心头却是一阵冰冷。 他们听到了,那冷漠而空洞的喝声。 仿佛穿越岁月,来自太古的恐怖怒吼。 在那喝声之下,至高无上的天谴之云。 竟也无丝毫抗衡之力,直接破碎! 江南深吸一口气。 如今天谴已散,死人复生。 他看向躺在庭院庭院中的少女。 有一说一,若非那天可儿当场反水,那盗窃祭器的锅,还真有可能就扣在他脑门儿上了。 即便有剑庐剑首的身份,不至于真丢了性命。 但一番波折,却是少不了的。 万幸,小侍女即便在性命的威胁下,也没有诬陷于他。 如此,便是信任。 一个无亲无故的陌生人,愿意为你牺牲性命,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所以,江南才会费那么大的功夫,也要救活她。 如今,他实现了曾说过的话——你不会死。 盈盈宝光弥漫中,可儿缓缓睁开眼睛。 不知是否因为香火的缘故,她的身上多了一股奇异的气息。 当她睁开眼的那一刻。 变化,发生了。 江南识海之中,青灯发出幽幽的光芒。 一如当初北海神国的选民被转化的那样。 与此同时,无尽的金光在可儿身上氤氲开来! 从每一缕筋肉,每一滴血液开始转化。 位格在升华! 她不仅复活了,还是作为江南的选民,得以新生。 睁开眼之时,小侍女眼中一片迷茫。 “这是哪里……我死了吗……” 而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茫茫的金光,光芒退散之后,是那张熟悉的面孔。 直到这一刻,江南心头终于放松下来。 他一把抱起小侍女,笑道:“可儿,欢迎回来,你还没死。” “老爷……”可儿迷迷糊糊地回应,忽然意识到江南正抱着自己,小脸儿噌地一下就红了。 但她没有挣脱,长时间的魂魄状态,让她感受到极致的寒冷。 虽然没有自主意识,但那种冰冷却是宛如本能一般刻进了她的脑子里。 如今感受到江南的体温,让她重新体会到了活着的温暖。 “咳……” 杨雪之终于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清咳一声。 江南放下可儿,拱手道:“杨老,此番多谢了。” 杨雪之摆了摆手,“您言重了,老朽所做微不足道,您震碎天谴才是成事之关键。” 说到这里,杨雪之心头仍久久不能平静。 他想过,江南真的有可能抗过天谴。 却没想到,会是以如此是……诡异的方式。 太离谱了。 “江侯爷,不瞒您说,老朽的老师便是因为行这禁忌之事丧命于天谴之下。” 杨雪之露出回忆之色,叹道:“如今亲眼见到您之壮举,却是了却老朽一桩心愿。” “真要说起来,是老朽应当向您道谢才是。” 江南回礼,“杨老客气了,此番恩情,江某铭记于心。” 虽然杨雪之说得轻巧。 但能将一具几乎崩坏的肉身修复,整个京城能做到的人,不多。 愿意助江南行逆死回生之事,沾上因果的,便更少了。 这人情,得记着。 一番事了,杨雪之便告辞离开。 院子里剩下江南与可儿。 还有青萝。 这些时间里,她与可儿早已熟悉。 见可儿醒过来,她也是围了上来嘟囔道:“小可儿,咱饿了!” 可儿轻轻戳了戳她的脑门儿,脸上不由挂起笑容。 活着,真好。 更重要的是,她从此不再作为二皇子的棋子和工具。 而是光明磊落地活着。 但下一刻。 无数繁复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他顿时目露惊色。 “老爷……可儿感觉……好奇怪……” 小侍女眉头蹙起。 明明身处罗绮院内,身旁也只有江南与青萝。 但脑海中却响起一道又一道女子的声音。 可儿听不懂她们的语言。 但却不知为何,能通晓其中之意。 那些声音,称呼她为——主祭。 第139章 天子回京 主祭,乃是信徒对侍奉神明人选的称呼。 远古时期,一些精怪的神国之中,便有主祭这个职位。 意为“最接近神明之人”。 直到如今,南荒一些信奉图腾的小部落,仍然保留着主祭的称呼。 而那些称呼可儿为主祭的女声。 毫无疑问,便是远在北海海底神国之下的选民们。 她们与可儿之间,通过香火搭建了桥梁。 所以小侍女才能听到她们的声音。 在江南的一番解释后,可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对于香火,信徒,选民等等概念,还没有清晰的认知。 她只能温和地回应了脑海中的那些声音。 然后,做饭去了。 即便如今在青灯的转化下位格升华,但在她眼里,自己仍然只是江南的侍女就是了。 于是,袅袅炊烟从膳房升起。 江南坐在庭院儿里晒着太阳,青萝一去往常,到处晃悠,仿佛都回到了一开始的模样。 只是另外有人,便没有那么轻松和惬意了。 比如绣衣府外的探子们。 方才天谴之云汇聚时,无数百姓躲进了房屋里。 但探子们不行。 作为主人的耳目,他们大都修为不高,但精通易容跟踪,尽可能探查到更多的消息。 所以即便在天谴之云笼罩之时,这些兢兢业业的打工人仍目不转睛关注着事情发展。 不出所料,天谴三灾的恐怖威压,把他们惊地不轻。 甚至有几个修为没那么扎实的,已经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余下之人也皆是心有余悸。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大夏京城之内执行任务,有朝一日竟然也会变成危险的活儿计…… 也正因如此,消息也从顺着这些探子传到了朝廷各位大人们的耳中。 经此一事后,朝廷上的各位大人对这位新晋的侯爷,更加多了几分敬畏。 在他们眼里,江南已然成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不碰,最好。 反正是刑部死了人,跟他们也没那么大相关。 但唯有一人,已是怒不可遏。 万仪宫,书房。 书案之上,放着一封信笺。 其墨迹未干,应当是才写下不久。 其上,则是记录了方才绣衣府天谴之事。 而得到消息的二皇子,驱散了所有的侍从。 将自己一人关在书房内。 连最为亲密的官宦吉祥,也不例外。 众多仆从们也以为二皇子是心烦意乱,不敢有丝毫打扰。 但实际上,二皇子心中恼怒,倒是不假。 可闭锁房门,却另有原因。 此时书房内,明明只有二皇子一人,但虚空中却响起另一个苍老的声音。 “这人极为危险,若不铲除,早晚是你登基路上的绊脚石!” 二皇子闻言,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目光怨毒:“老不死的,你还好意思说?” “若非是受你蛊惑,本宫怎会出手对付那江南?” “又怎么丢了孙楚阳这样一颗埋在刑部的棋子?” 那声音冷笑起来,“你若心中无所意,又岂会听老夫所言?” “老夫与你早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所谓唇亡齿寒,便是这个道理!” 顿了顿,他幽幽出声:“如今情势危急,但若是你肯听从老夫建议,除掉那江南不过是举手之劳。” 仿佛恶鬼的呓语,那声音循循善诱:“把你的身魂借予老夫,老夫便助你镇杀江南,君临天下,岂不是两全之事?” 二皇子冷哼一声, “做梦!” “大夏帝位,本宫势在必得!” “至于那江南,杀害朝廷命官乃是大罪,待父皇回京,便是他伏诛之时!” 那苍老的声音笑了起来,一缕黑雾从二皇子的袖口探出,凝结成一张脸的模样。 它抵着二皇子的眼睛,语气嘲讽道:“汤煜,你真以为你父皇会赐罪江南?” 被直呼其名,二皇子心头更是不快,冷声道:“大夏律法摆在那儿,难不成父皇还会偏袒一个外人?” 那张怪脸桀桀怪笑,却也不再多说。 重新化作黑烟,钻进二皇子的袖袍中。 没了声息。 二皇子的脸色,也愈发阴沉。 但他仍然相信,皇帝回来以后,会追究江南之罪。 即便死罪可免,也不可能让他待在京城了 . 时间缓缓过去。 转眼又是三天。 这一日晴空万里,整个进城在阳光下,反射出金灿灿的光芒。 王淳允已经归来。 他听说了江南的所作所为,第一时间跑到罗绮院中。 “江兄,你可真是法外狂徒了!” 江南摆了摆手:“过奖!” 王淳允表情一滞,“我没有再夸你……” “不过斩杀朝廷正四品命官后还能逍遥法外,大夏立国数千年,你也是独一份儿了。” 顿了顿,他幽幽一叹,“本来我以为我已经是绣衣府第一浑人了,没想到和你一比,却是小巫见大巫……” 说话间,可儿提着扫帚从院中穿行而过。 她手指轻动,庭院中的枯枝烂叶便被一股微风吹起缓缓汇聚为一团。 王淳允见这一幕,愣了。 他自然看得出,此乃术法。 江南不是说这丫头是礼部送来的侍女吗? 礼部什么时候培养侍女还教修行了? 但他还没来得及问。 便看见从可儿口中吐出了一缕极细的火焰,将污秽全部引燃,化作了灰烬。 做完一切后,小侍女苍白的脸上已经布满了细密汗珠。 即便被青灯所升华,与神国中的选民一样,获了修行神通的资质。 但连续施展呼风吐焰二术,她的身子也是有些承受不住。 不过,这却是已经相当惊人了。 当初江南只是突发奇想——既然神国的选民能修行他的神通,那可儿是否也可以? 所以他便尝试教了一下。 却没想到,这姑娘经过青灯转化后,仅仅是见江南施展一次,便能照猫画虎,同样施展出来。 虽然尚不成熟,威能甚微,但却是已经种下苗子,未来可期。 假以时日,想必能成为江南的得力打手。 而在王淳允眼中,这独特的火焰,他已经见过无数次了。 “江兄……这……这不是你的道法吗?” 江南朝小侍女递过去一个鼓励的眼神,后者煞白的小脸儿上便又有了精神。 然后,江南看向王淳允:“没错,可儿似乎有这方面的资质。” 王淳允咽了咽口水,没说话。 他不知晓选民与位格之事,自然只当做可儿是真有修行资质。 不由有些羡慕地望向江南。 这家伙都什么运气,茶水间给配个侍女都能是千里挑一的修道苗子…… 正在二人闲聊之际,天上突然传来一声啼鸣之声。 江南抬头望去。 只见耀目的日光下,九头巨大的金鸾振翅,遮天蔽日。 在九鸾身后,则是一座金碧辉煌的车马,大夏的旗帜在其上迎风招展! 九鸾金车——这是皇帝的座驾! 一时间,京城所有人都抬起了头,目露恭敬之色。 ——大夏天子,回来了! 第140章 二皇子,倒了 晌午刚过。 茶水间便有人传来消息。 大绣衣让江南去一趟府青阁。 “江兄,你不必太过担心。” “在大绣衣那儿,凡事儿都讲个理字儿。” “你若是有理,走遍天下也不怕。” “大绣衣当年年轻时,做的怪事儿可比你多太多了。” 说到这里,王淳允猛然打了一个哈欠。 他抬头望望,告饶:“错了,大绣衣,错了!” 江南哑然失笑。 虽然大绣衣碍于大夏民意,无法随时随意监视大夏。 但若是有人提到他的名讳,还是有所感应的。 这便是一品存在神异之处的冰山一角。 府青阁。 小小的阁楼依旧清幽,周围无人声。 江南走进小楼,来到那座熟悉的书房。 大绣衣站在窗前,一动不动。 “见过大绣衣。”江南拱手行礼。 大绣衣转过身,看着他道:“我在离开之前,便天人有感,隐隐有察,你会在京城内闹出大事。” “方作提前警醒,却是也没什么作用。” 江南讪讪一笑,没有接话。 不过听大绣衣这语气,却是没有责怪之意。 “还笑!” 大绣衣瞪了他一眼:“怎么,将朝廷刑部侍郎斩首的感觉如何?” 江南张了张嘴,“按理来说,属下应当捶胸顿足悔不当初,但实际上……还挺爽的。” “……” 大绣衣眉头一皱,“江南,你也自诩读书人,怎么能口出粗鄙之言?” “应当说——意犹未尽。” 江南:“……” 这是重点? 大绣衣摆了摆手,道:“高监察已经把事情的经过告知于我,你……做得不错。” “当然,不是说你斩孙侍郎的行为。” “而是让书院,刑部,绣衣府三方见证,留下证据一事。” “若是你只是斩了孙楚阳,死无对证,倒也是麻烦之事。” “不过既然有了铁证,倒也不惧那朝堂上衮衮诸公刁难了。” 说罢,大绣衣脸上露出一缕罕见的厉色,“啧,趁我与陛下出行,爪子都伸到绣衣府来了,该杀!” 话音落下,江南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一冷。 不过片刻后,他却发现大绣衣未曾提到皇帝的态度。 按理来说,既然大绣衣知晓了全部的事情经过。 自然也是晓得孙楚阳背后的主事者,乃是风头正盛的二皇子。 皇子犯法,这不会让皇帝难做吗? “大绣衣,那陛下那边……”江南沉吟片刻,开口问道。 大绣衣看了他一眼,“陛下之意,你倒是无需担心。” “大夏的皇室,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江南闻言,露出不解之色。 大绣衣沉默片刻,轻叹一声,“罢了,你既为剑庐剑首,有些事告诉你也无妨。” “如今大家只看到,二皇子与三皇子夺嫡正酣,但你可知这两位殿下原本没有夺嫡的希望?” 江南一愣:“大绣衣,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五年前,二殿下与三殿下,皆与其余诸多皇子一般,被封下属地,做那悠闲王侯去了。” 江南明白,皇子一旦封了王侯,那便基本确定与帝位再无关系了。 大绣衣露出回忆之色:“那个时候,唯有大皇子位于京城——那位殿下才当真是文韬武略,天下奇才。” 江南眨了眨眼:“那大殿下如今在何处?” 大绣衣看了他一眼,一字一句道:“黄土堆里,早已腐烂。” 江南悚然一惊。 “大殿下才情无双,几乎是已定下嫡位。” “但聪明之人,反而容易自误。” “他做了不该做的事,便葬进了黄土。” “如此,才会有了二殿下与三殿下的夺嫡之争。” “江南啊,你莫要看大夏皇室风光无限,但每一位身怀帝血的存在,一朝失足,便是万丈之渊。” “你也知晓——陛下那一辈,如今也只有陛下与那位天策上将尚在人世。” “皇室就是如此,难得善终。” 这话一出,江南只感觉浑身一震。 倒不是惊讶于大夏皇室如何。 而是在大多数人的眼中,天策上将,已经死了。 大绣衣此刻却直言江南知晓他还活着。 便说明自己曾夜探宗人府之事,大绣衣是清楚的。 他方才所言,是话中有话。 见江南沉默不语。 大绣衣才缓缓问道: “江南,你探过宗人府吧?” “而且书院那边,也在传你要加入去秽的队伍。” “你为何偏偏对那地方有所挂念?” 灼灼目光之下,江南硬着头皮道:“属下只是好奇而已。” 大绣衣自然知晓他这是敷衍之语,也不揭穿,幽幽开口: “江南,你最好收起对那地方的任何心思——宗人府的危险不是你能想象的。不仅在大夏,即便对整个上元来说,都是禁忌中的禁忌。” “——这可比斩了刑部侍郎要严重无数倍。” 江南深吸一口气,“大绣衣,属下知晓了。” 大绣衣见状,叹了口气,“如此便好,你先下去吧。” “明日夏宫大朝仪,陛下应当会对孙侍郎之死有个定论,到时会有人通知于你。” 江南点头,拱手告辞。 在他离开后,大绣衣清俊的脸上,露出浓浓的忧色, “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了。” . 同一时间,皇宫深处。 一处幽静的阁楼之内。 一身穿衮冕的男子,其目若大日明亮,眉如刀斧铿锵。 他仅是坐在那里,便宛如天地中心,有镇六合八荒之威势。 这便是泱泱大夏的一国之君——熙元帝。 在帝王左右,两相垂首而立,眼眸之间有若繁星旋转,仿佛囊括天下大势。 在一帝二相之下,跪伏着一个官宦模样的男子。 若是江南在此,定然能一眼认出。 这便是二皇子面前的红人儿——吉祥。 但这官宦,此刻却全然没有那股令人厌恶的阴柔之色。 吉祥按礼叩拜后,站起身来,道:“陛下,据奴才所察,二殿下怕是也生了魔障。” 煕元帝闻言,久久未曾出声。 只是那沧桑而威严的脸上,少有地露出一丝痛心之色。 “罢了,罢了,命也。” 良久后,煕元帝才轻轻摇头。 “绣衣府呈上的证据中,煜儿有谋害剑庐剑首之嫌,便以此为由,让她去霄汉宫吧。” “若是能熬过,另说。” “如若不能……” 煕元帝的话没说完。 但二相与吉祥皆是晓得其中之意。 毕竟,五年前的那位殿下,便是下场。 于是,夜深之时。 关于二皇子汤煜谋害绣衣,扰乱朝纲,罚霄汉宫反省的圣旨。 便从夏宫传出。 附带的,还有当初江南以储印法器所记录的孙侍郎的证词。 而从中协助者,亦罢免官职,打入天牢待审。 圣旨一出,满朝哗然! 霄汉宫,位于大夏皇宫以东,偏僻之所,其中清冷。 是为冷宫。 进了霄汉宫的皇子,莫说夺嫡,即便是想讨个侯位过活,都已是不可能之事。 甚至,这一辈子,能否从冷宫出来,都要另说。 要知道,五年前那位才情无双的大殿下,便是在霄汉宫中,自缢而亡。 于是满朝文武,皆有所感。 ——如日中天的二皇子,倒了! 第141章 封侯?封王! 皇宫。 汇报完情况的官宦吉祥,便告退了。 他的唯一任务,便是待在二皇子身边,当二皇子生了魔障之时,报告煕元帝。 至于其他,则与之无关了。 他也不在乎。 所以二皇子在对付江南的时候,他即便知情,也未曾阻止。 吉祥离去之后,房内只剩下一帝,二相。 周右丞相是个年逾古稀的老者,身形清瘦,须发皆白,眉宇之间,自有一股难以琢磨的味儿。 李左丞相则稍显年轻,身形壮硕,如巍峨铁壁,面儿上也是不怒自威。 便正是这两位丞相与大绣衣一起,辅佐煕元帝托起了大夏的泱泱山河。 刚把自己儿子送进冷宫的煕元帝,徐徐一叹:“煜儿之事,尚且如此定下。” “那剑庐剑首,又当如何处置,两位爱卿有何见解,但说无妨。” 李相沉吟片刻,道:“陛下,剑庐终究是外人,正好可以借此机会,以谋害刑部侍郎之罪,撤下他的侯位。” 他一说话,周相却缓缓摇头:“陛下,此举不妥。” “剑庐一向与我朝关系甚佳,但剑首一至京城,便遭皇子所陷害,若是陛下再收回侯位,剑庐怕是会颇有微词。” “周相此言差矣,我巍巍大夏,律法如铁似钢,即便是剑庐剑首,也不应当有所例外。”李相赫然反驳,中气十足。 “李相,你不在乎剑庐,那可在意三圣地?可在意天机阁?” 周相捋着苍白的胡须,道:“封侯已昭告天下,三圣地与天机阁皆是送信恭贺,便说明此子人脉甚广。如此,还不入你李相法眼?” 听着两位丞相的争论。 煕元帝却缓缓摇头,“你们只看到了剑庐,看到了剑首,难不成便未曾看到他本人?” 两相皆是一愣。 片刻后,周相才道:“陛下说的是,此人能退散天谴,自然有莫测之手段,如此便更应该封其为侯。” 李相又道:“陛下,正因如此,此人来历不明,手段不清,才更要提防!” 两人争得不可开交,两股巍然气势对峙,谁也不服谁。 煕元帝却是有些失望,“你们统领朝堂多日,眼观大局,却看不到了细微之处。” “朕问你们,此人是为何杀害刑部侍郎?” “是为了一个侍女。” “一个刚结识不足月余的侍女。” “若是你们在他的位置,可会为了一个侍女,斩杀朝廷命官吗?” 两相沉默。 那是疯子才干的事儿。 “如此,便也就罢了。” “但他为了复活那侍女,却是引来天谴,也在所不惜。” “更令朕叹为观止。” “李相,你说他手段不明,但朕却觉得此事无妨。” “一个为了侍女,能怒斩朝廷命官,引来天谴的人。只要大夏朝上还有他所着眼之人,如那衣府的季柯,简浔,王淳允……” “只要这些人还在,无论他是剑庐剑首也好,还是其他也罢,始终都会站在大夏的同一阵营。” “你们再想一想,他为一萍水相逢的侍女便甘愿如此,若是朕一国之君诚心待他,又当以何报之?” 两相无言。 煕元帝此乃阳谋。 对薄情寡义见利忘义之人,没有半点用处。 但对那些忠义之辈,却是无形的锁链。 “陛下,是臣等眼拙。” 两相如此说道。 “今日便到这儿吧,朕乏了。” 论完江南之事,煕元帝缓缓摇头。 “臣等告退。” 两位丞相也是恭敬离去。 . 一夜无话。 翌日五更两点,鼓声震响。 晓色朦胧下的京城街巷之间,一乘乘车马缓缓驶向大夏皇宫,在宫门处停下。 一位位官员,身着朱红官服,手持笏板,以左右二相为首,如流火一般汇入夏宫中。 夏宫之内,文武百官立于殿下,煕元帝高坐龙椅。 开启了一天的早朝。 煕元帝出行多日,初上早朝,自然事务繁多。 直到日上三竿,各种杂事才算基本处理完毕。 此刻,一名老者微微上前一步,“陛下,臣有事起奏。” 众官员循声望去。 只见出声那人,正是礼部尚书钱雪为。 他在得到煕元帝的首肯后,才徐徐开口, “陛下,绣衣府外指绣衣江南,在您出行之际,目无王法,杀害朝廷命官刑部侍郎孙楚阳,此举是为对律法之践踏,臣恳请陛下收回封侯之令!” 话音一落,无数官员心头一动。 来了! 煕元帝沉默片刻,也不答,而是问道:“诸位爱卿,你们认为此事当如何处置?” 众官员面面相觑。 江南乃是绣衣府之人,满朝文武大部分都对这个部门没有任何好感。 江南怎么样,他们不大在乎。 但绣衣府吃瘪,他们心头就畅快。 即便如此,煕元帝对这却是乐见其成。 毕竟,他们争来争去,煕元帝便高枕无忧。 所谓帝王心术,平衡之道,莫过如此。 听煕元帝问话,早有准备的官员们也是各抒己见。 礼部尚书以后,吏部尚书吴佢也是上前一步, “陛下,虽说孙侍郎乃是受人指使,诬陷于江绣衣,但即便有罪,也应当以律法处置,而非私刑。” “江绣衣杀害孙侍郎一案,臣认为必须严肃追究其罪,打入天牢,年后待审!” 话音落下,户部尚书也是开口。 “陛下,臣认为吴尚书所言极是。” “但念及事出有因,臣认为江绣衣杀害孙侍郎,罪行可免,但不宜再行奖赏,应当功过相抵,便不再行封侯之礼。” 短短片刻,六部尚书已经有一半,跳出来指责江南。 他们虽所言不一,但大家都是官场老油条。 自然看得出这三位尚书大人定是早就有所商讨。 礼部尚书先提出取消封侯,这乃是他们根本的目的。 而此时吏部尚书又站出来,不仅要取消封侯,还要治罪。 这又是更进了一步。 当然,因为江南剑庐剑首的身份,基本不可能治罪就是了。 但无妨,反正也只是说说而已。 因为接下来,户部尚书立刻又说,可以不治罪,但绝不能封侯。 一来二去,三言两语之间,便把“是否封侯”的争论点,移到了“以取消封侯为前提,是否治罪”的商讨之上。 这是朝堂上极为常见的话术。 而这一切,都被一旁老神在在的大绣衣看在眼里。 他也没说话,就看着他们表演。 但令人意外的是,本该反应最为激烈的刑部,却是一声不吭。 紧接着,便有更多的官员进言。 “陛下,律不可违,刑不可乱,当追究其罪。” “陛下,事出有因,其罪可免,但还请收回封侯之事。” “陛下,封侯乃是大事,江绣衣身有污秽,其形不正,还请陛下三思!” “……” 几个回合下来,满朝文武已经有一大半出言,最后汇聚成一句, “陛下,还请收回江绣衣之侯位!!” 其声之响,震动朝纲,远传宫外,响彻朝野! 煕元帝身旁,当值的太监听到这一致的进言,心头一动。 以他多年早朝经验,如此多的官员共同反对一件事儿,这江绣衣封侯之事,多半是黄了。 于是,煕元帝缓缓开口,“可还有爱卿进言?” 无人应答。 此刻,整个朝堂分为两个阵营。 一边儿以礼部,吏部,户部三位尚书为首,坚决反对江南封侯。 而这些官员,向来是与绣衣府水火不容。 如今找到了江南破绽,自是毫不犹豫地踩了一脚。 另外则是两相,其余三部尚书等诸多官员,未曾就此事进言,当做旁观。 见无人应答,煕元帝缓缓开口。 “众位爱卿之意,朕知晓了。” “江南封侯之事,细细想来,确有不妥,便就此作罢。” 话音一落,整个朝堂上,文武百官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三部尚书,挑衅似地望了一眼大绣衣。在他们身后,余下诸多官员也是面露喜色。 至于方才那些作壁上观的,便眼观鼻,鼻观心,不露喜怨。 反正江南封侯与否,与他们没什么关系。 而正在三部尚书胜券在握之时,只听煕元帝再道, “然,绣衣府外指绣衣江南,功勋卓绝,阔我朝疆土三千里,救洪州万民于水火,朕不可不闻。” “兹以封神武镇西王,食邑五万户,布告遐迩,咸使知悉!” 第142章 死谏,逼宫! 煕元帝话音一落。 整个朝堂上一片死寂。 鸦雀无声。 当值的老太监都忍不住回首望去。 但立刻发现有违朝礼,赶紧低下头去。 而那三位尚书的表情,更是直接僵硬了。 连心头早有预料的李周二相和大绣衣,也是愕然望向煕元帝。 他们虽然心头早知晓,知晓煕元帝不会撤回侯位。 但……也没说要封王啊! 大夏对于封侯封王之事,极为谨慎。 特别是异姓王侯,更是如此。 上一次异姓功臣封侯,在众官员的印象中,已经是五十年前先帝时期。 而江南的封侯,似乎还是煕元帝登基后,第一次封赏异姓侯。 如此,已经是遭受诸多官员反对了。 他们好不容易,抓到江南的把柄,有了让他侯位落空之望。 一切都如他们预料之中一般,煕元帝撤回了封侯之命。 直到这儿,事情的发展都还平平顺顺。 但谁都没有想到,煕元帝下一句,竟是要直接封江南为王! 还是有封地,有食邑的神武王。 朝堂上诸多官员,脑袋都忍不住空白了半晌。 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煕元帝面儿上没有任何玩笑之色。 虽说朝堂之上,君无戏言。 但他们此刻,无比期盼煕元帝是闹着玩儿的。 但很可惜,龙椅上的那位,是认真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 在短暂的寂静过后。 朝堂之上,风波哗然! 已然再无人在意朝礼,争相表达内心的惊骇。 “肃静!” 当值的看太监凝声于气,清喝一声。 于是,这才安静下来。 煕元帝仿佛预料到了他们的反应,缓缓开口:“众位爱卿,若有异议,但说无妨。” 他这话一出,仿佛打开了泄洪的闸口。 方才三部尚书齐齐上前一步。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陛下,封赏王侯之事,应当无比慎重,切不可乱了朝纲!” “陛下,江南谋害朝廷命官已是大罪,看在其功劳之上,不予追究,已是天恩!若再行封赏,让黎明百姓作何感想?” “是啊,陛下,若违背律法之人还能受封神武王,岂不是对我朝刑律威严的枉顾践踏?” “……” 一声声焦急恳切的劝慰之声,回荡在朝堂之上。 大多是以礼,吏,户三部尚书为首的集团势力。 绣衣府之人封侯,对于他们已经是难以接受之事了。 更何况封王? 这是他们万万不能接受的。 煕元帝看着朝堂上衮衮诸公,脸上无喜无怒。 见这一幕,众官员心头一个咯噔。 若是煕元帝怒斥他们还好。 这说明此事还有转圜之余地。 但数十年的相处,让诸多官员都清楚——煕元帝这幅模样,那明显是心意已决,难被左右了。 礼部尚书心头一狠,跪倒在地, 其声凄切,尽显悲凉:“陛下,臣知晓您心意已决,但封王之事却是万万不可!” “其一,江南乃是异姓,即便身有功勋,也不可轻率封王,否则定然朝野不稳!” “其二,江南杀害朝廷命官,其形不端,更是万不可以王侯之遇待之!” “其三,据臣所知,江南所修之法甚为诡异,其根脚不清,来历不明,其心亦难测忠奸。贸然封赏王侯,予以封地,只怕是会令朝基动摇!” “臣其上所言,皆为肺腑所出,字字皆为朝廷社稷!” “若陛下不收回成命,臣当……以死为谏!” 说罢,他以额抢地,撞得砰砰直响,鲜血横流,顿生悲壮之感! 死谏! 竟是死谏! 另外两位尚书见状,亦是跪地,磕头。 “臣等亦如,所陛下不收回成命,臣等愿以死为谏!” 他们仨这一起头,背后阵营的官员亦是有样学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高呼“以死为谏”! 一时间,朝堂之上一大半的官员,皆是进了死谏! 誓要让江南封王之事,落空! 余下未出声儿的官员们望着这一幕,心道陛下这般也再不可能提封王之事了吧? 于是,无数双目光都看向煕元帝。 后者缓缓开口, “朝野不稳?朝基动摇?” “尔等今日所言,可是真为了江山社稷?” “若是今日封王人选,出于你们之属,即便异姓,你们可还会说令朝野不稳?” 话音落,诸多官员心头一寒。 其实大家都能看出来,三部尚书向来与绣衣府水火不容,自然是不可能眼见绣衣府这样已经有极大权势的特殊机构,再出一位神武王。 但这些弯弯绕绕,都是私底下的东西。 没人会拿到明面儿上来说。 一旦有人试图捅破这层窗户纸,便会被余下官员敌对孤立。 毕竟,朝堂之上有朝堂之上的规矩,朝堂之下也有朝堂之下的默契。 但煕元帝却是无所谓。 他今日便赫然撕了这层遮羞布,将一些肮脏龌龊之事,暴露在日光下。 听得此言,三位尚书脸色狂变,刚欲辩解! 煕元帝却又道,“你们不用急着回答,若问心无愧,朕也可请季柯施展辨真之术,让这文武百官皆是听听你们心中所想!” 此话一出,顿时冷气声一片! 那些未曾出声的官员,皆是惊愕地望向煕元帝。 古往今来,大夏朝堂,术不上三品,便是说一切望气问心之术,皆不可对三品之上的官员施展。 其中自然包括了辨真之术。 但煕元帝这一说,却直言要让三名二品尚书,在辨真之术下吐露真言! 他们自然不敢。 文武百官,最为厌恶畏惧的便是望气问心之术。 有些东西一旦暴露出来,莫说官职,怕是命都没了! 也是此时,众人心中隐隐都有察——陛下封王之意,是前所未有之坚决。 但这还没完。 面对以死谏为自己阵营谋利的三部尚书,煕元帝似乎是动了真怒。 他站起身,指着跪地死谏的官员,“你们一个个满口江山社稷,可真有什么大作为?” “朕封江绣衣为神武镇西王,乃是他面对西域金翅大鹏据理力争,为大夏凭空夺下三千里疆土!” “乃是他于洛阳道洪州,倾力镇杀歹人,救洪州万民于水火!” “乃是他为大夏夺得一处神异世界,奇珍异草在其中一日,有如一年,令朝中战储底蕴空前盛盈!” “如此功绩,一桩桩一件件,尔等可及十分之一?一日日一天天,尸餐素位,只知拉帮结派,党同伐异!” “死谏?” “还真以为朕会怕你们死谏!” “若真想死,朕大可下令午时三刻,斩首示众!” “莫要在此惺惺作态,污了朕的金鸾殿!” 话音落,朝堂之上,战栗无声。 三部尚书,瑟瑟发抖。 他们毫不怀疑,即便自己真撞死在这夏宫金鸾殿上,也改不了煕元帝的心意。 直到这一刻,文武百官才猛然一个激灵。 煕元帝这些年来确实开张圣听,亲臣善民。 但骨子里,可不是什么平庸良善之君。 这位当初登基之前,便是斩了先帝,又将整个朝廷旧孽势力一朝除尽,杀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身负有累累血孽,方才登上帝王之座。 既然说杀,一怒之下,恐怕还真就杀了! 于是,无人再敢接茬。 最后,煕元帝拂袖而去,留下文武百官,呆若木鸡。 随着当值的老太监高喝一声, “退朝!” 一切,便已板上钉钉,成了定局。 第143章 已死之人 退朝以后,御书房。 煕元帝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大绣衣悄然出现在房中。 相对沉默。 良久后。 “季柯,朝上可是退了?” “陛下,退了。” 大绣衣摇了摇头,“三部尚书以死逼宫不过是为了弹劾江南王侯之位而已,既然不成,也还不至于拿性命开玩笑。” “毕竟您曾做过的事儿,大家都还是怕的。” 煕元帝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大绣衣笑道:“陛下,当初这平衡之道不正是您选的吗?又何必置气呢?” 煕元帝看了他一眼,“确实如此。” “但如今形势危急,天庭余孽复苏,外患在即;宗人有异,皇子生障,内忧亦然。” “朕欲借江南与天机阁三圣地之人脉,联袂诸方势力,那些蠢货怎么看不明白?非要在这种时候死谏逼宫,给朕上眼药……” 煕元帝长叹一声,“朕如何不怒啊!” 听到这儿,大绣衣脸色也是微沉。 “罢了,此事不提。” 煕元帝摇头,“诸盟会上,朕提出废一品禁令,天机阁如今还没有反应吗?” 闻言,大绣衣拿出一张信笺,道: “今早收到的消息,诸多势力已经给予支持之意,大势已成,少数几个老不死的,应当也翻不起风浪了。” 煕元帝这才露出一丝放松之色,良久又是摇头叹道: “当初先人为一己之私,掣肘天下,便有了如今恶果,希望还来得及吧……” . 晌午时分。 江南送走待了一天一夜的王淳允,回到罗绮院中。 可儿正在给庭院的绿植浇水。 这些植物都是集市买来,极为寻常。 但有了青萝的存在,即便是寒冬,也是生长极快。 为小院儿增添了一丝生机之意。 见江南回,可儿跑进房里,捧着一尊卷轴模样的事物出来。 “老爷,您刚才出去的时候,朝廷上一位红袍公公来过了。” 可儿将卷轴交到江南手里,补充道:“那位公公说这是陛下的圣谕,让可儿转交给老爷。” 江南接过。 只见这圣谕似以犀角为轴,丝绸为卷,隐隐可见其中绣有龙凤祥云,华贵端庄。 江南立刻便反应过来,这应当便是关于他是否封侯的通知了。 只是不知是依旧封侯,还是罢免。 于是江南随口问道,“可儿,那位公公是说封侯之事吗?” 小侍女摇头。 江南心头一动。 果然,自己杀了孙楚阳,这侯位怕是黄了。 毕竟是有违大夏律法之事,若再封侯,文武百官肯定有所不满了。 不过,他也并非太过在意就是了。 封侯,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有,固然好;没有,也无所谓。 但就在这时,却听可儿说道:“老爷,那位公公说这是封王的圣谕。” 江南将圣谕扔在桌上,随口道:“无妨,侯位而已……等等你说什么?” 可儿噗嗤一笑,看着有些惊愕的江南,伸出小题目为他整理了因为冷风而有些散乱的青丝, 然后拿过圣谕,徐徐展开,轻声道:“老爷,您要封王了。” 江南:“……” 只见圣谕那华贵的布帛之上,墨迹分明, 略过一些无关紧要的场面话,江南看到最后一句。 ——封绣衣府外指绣衣江南,为神武镇西王,食邑五万户。 他懵了。 当着绣衣府,书院,刑部三方势力,不顾制止,悍然斩杀刑部侍郎后,还能封王? 确实有够离谱的。 而且他可以肯定的是,朝廷文武百官,定然是极力反对他封侯的,更别说封王了。 有此结果,即便他未上朝堂,也隐隐猜到是煕元帝一意孤行所致。 但那位高坐云端的帝王,为何会如此偏向自己? 江南深有自知之明,首先可以排除是修为。 自己如今战力虽然不低,但要让大夏一国之君重视起来,还是远远不够。 除了自身的原因,那便只有在外之故了。 是剑庐剑首的身份? 还是三圣地和天机阁的态度? 或许是后者,或许两者皆而有之。 这应当才是让煕元帝重视所在。 他深吸一口气,心中告诫自己,这不过是借势而已。 不能被这封王之事蒙了心。 不过即便如此,封王倒也勉强算是一件值得庆贺之事。 看着欣喜的小侍女,江南拍了拍她脑袋,笑道:“可儿,待会儿多买点菜,咱们今晚吃好的!” “嗯!”小侍女重重点头,眼睛眯成了月牙儿。 . 几乎是同一时间,江南封王的消息,亦在京城传开。 无数黎明百姓,在得知此事后,皆是大跌眼镜。 当初江南斩杀刑部侍郎以后,民间地下赌场甚至有好事之人开盘。 赌这位杀胚能不能保住侯位。 无数人下注,大多压的是不能。 但此刻结果一出,他们傻了。 侯位确实没保住,封王了…… 百姓不懂朝政,但也看得懂这昭然之意。 先是孙侍郎背后的二皇子被打入冷宫,又是江绣衣封王…… 朴素的价值观告诉他们——这些绣衣府的江绣衣,在大夏京城,已然成为了一位翻云覆雨的大人物! 而同样惊骇的,还有三皇子。 这些一心想要结交江南的殿下,直到如今还有些懵。 他还有没从昨夜皇宫传出的消息中回过神来。 ——与其斗了数年的二皇子,突然就被打入冷宫。 太过突然。 但当朝廷公布了二皇子陷害江南的真相后,三皇子不得不承认,自己赢得如此轻松,阴差阳错间确实有一大半是因为江南之故。 于是,他对这位素未蒙面的江绣衣,又生了几分好感。 墨彤在一侧,问道:“殿下,如今嫡位在即,您为何面无喜色?” 三皇子摆了摆手,“不瞒你说,太过突然,本宫直至此时,仍没有任何真实之感。” 墨彤一愣。 事实上,他也是如此。 原本以为惨烈的夺嫡之争,竟然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结束了。 正在这时,一位小太监急匆匆的跑进书房,低声在三皇子耳边说了几句。 下一刻,三皇子的表情,骤然凝固了。 墨彤心头一跳。 不会是冷宫的二皇子还有翻身的机会吧? “殿下……怎么了?” 良久,三皇子才吐出一口浊气,平复下心情,语气麻木, “墨彤,那位江绣衣……封王了。” 墨彤:“?” “殿下,他不是杀了刑部侍郎吗?” “对,但他确实封王了。” “今日大朝仪上,三部尚书以死谏逼宫,要父皇撤回旨意,但没拦住……” 说道这里,三皇子亦是露出不敢置信之色。 墨彤咽了咽口水,突然脸色一变,支支吾吾道:“殿下……您说这江绣衣……会不会也是陛下的血脉……” 三皇子瞪了他一眼,“慎言!祸从口出!” 墨彤赶紧闭嘴。 不过到这时,三皇子也是心头直犯嘀咕。 ——难不成江南真是父皇的私生子? . 直到深夜,无数百姓都还惊叹于江南封王之事。 而皇宫之内,霄汉宫。 寒夜之下,一身素袍的二皇子枯坐冷宫之中。 他的脸上苍白如纸,眼眶深陷,血丝遍布,状若疯狂。 他无法相信,自己主事构陷江南的事儿,早已暴露。 更无法相信,他的父皇会因为此事,将他打入冷宫之中! 甚至未曾见他一面! 恐惧,迷茫,怨恨…… 无数负面的情绪,从他身上散发开来。 他望着寂寥的霄汉宫,空无一人的大殿。 只感觉由内而外的冰冷。 冰冷中,又带着隐隐的恐惧。 因为他知晓,当初那位才情无双的大皇子,正是死在了这冷宫之中! 也许……就正是自己如今所坐的位置…… 陡然间,二皇子浑身一颤! 一道白衣身影,突兀地出现在冷宫的角落。 他面容清俊,但却衣着凌乱,头发枯黄。 即便如此,也难掩身上贵气。 只是一眼,二皇子便一眼认出! 这正是他的皇兄,已经死去五年之久的亡魂! 一时间,恐惧宛如漆黑的蚁潮,爬上他的肌肤。 “你……你是人是鬼!” “你……你别……别过来!” “父皇!有鬼!” “来人……来人……救救本宫!!!” 二皇子涕泪横流,无助地嘶吼! 其声响彻冷宫,但无人应答。 而那已死之人,却一步步缓缓向他走近。 他惨白的脸上露出森然的笑,声如鬼魅,回荡在空旷的冷宫中, “煜儿,你也来了……” “恨吗?” “怨吗?” “失望吗?” “这就是皇室,这就是大夏,这就是上元——充满虚伪,充满不公,充满背叛……” “天下人负了你……” “现在,该轮到你负天下人了……” 第144章 《一品禁令》 时间,距新年愈发临近。 大夏京城在经历几番大风波后,也缓缓回归了平静。 唯一变化的,大概就是在江南封王之后,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又多出了不少。 这一日,京城的天上又下起了小雪,落在枯黄的老树枝杈挂着的红灯笼上,年味渐浓。 街巷集市之上,小摊小贩摆出各色年货,卖力吆喝着。 巷落中,裹着棉袄的小孩儿三五成群,捏着炮仗奔跑在雪地中,炮仗炸开新年,为寒冷的天气增添了一丝热闹。 江南领着可儿,拎着菜肉回到清风府门前。 门口,一个身影蹲坐在雪地中。 几个稚童绕着他打闹欢呼。 见江南回来,王淳允站起身,笑骂着驱散了几个孩童。 他从邻国回来以后,好像又被大绣衣派了出去,解决了几尊妖魔。 所以也是错过了煕元帝那天决定封王的昭告,如今才得知。 “你还挺招小孩儿喜欢嘛……”江南打趣道。 但王淳允明显没心思接他这话,开口便问,“江兄,你到底姓江还是姓汤?” 江南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汤”乃是皇室的姓氏。 瞪了他一眼,江南没好气道:“你这饭可以乱吃,但话可不能乱讲。” 王淳允耸了耸肩,跟着他一起走进清风府内。 他一路上眉飞色舞,“江兄,我这才回来就听老爷子跟我说,那日大朝仪上陛下力排众议也要封你为王,三部尚书以死谏逼宫,却是惹得陛下震怒,丢了大丑!” “那三个老不死的,平日对咱们绣衣府百般刁难,这次是吃了大亏,可太解气了!” 江南听着他絮絮叨叨,逐渐也知晓了那天早朝之上发生之事。 “对了,你可能还不知道,现在大街小巷私底下都在传。” 王淳允压低了声音,:“说你可能是陛下的私生子……” 江南:“……” 这种谣言也有人信? 说话间,三人走到罗绮院外。 一旁简浔的院门,仍然紧闭。 据大绣衣说,三品第二劫耗时绵长,简浔估计要年后,方才能破关而出。 江南看着吊儿郎当的王淳允,突然问道:“你上次不是说去邻国提亲了吗?结果怎么样?” 王淳允家里好像是兵部的大员,这次相亲也是他家中安排的。 一个军人世家能让自家子弟去往书院读书,也是挺诡异的。 况且王淳允修读书之道,就修出了用来以理服人的言出法随,什么诗词歌赋,高洁之气,治国之理却是完全不沾边。 就更离谱了。 言归正传,王淳允提亲的对象好像还是邻国的公主,不得不说,有些政治联姻的味道了。 而王淳允却是脸色一苦,摇头道:“你可别提了,那个国家是咱们大夏的属国,那丫头又是公主。前些日子,我见到她时,才蓦然发现——以前在哪儿见过。” 江南一愣,“那岂不是极为有缘?” “有缘个屁,一年前我出任务去到那个国家,便闲来无事想在花会上找点乐子——你懂吧?” 王淳允叹息一声,“那一晚酒后失足,与一位女子共度春宵。” “当时还以为她只是某富家闺女。本以为从此相忘江湖,再也无见面机会。” “谁能想到,她竟是一国公主……” “孽缘啊……” 江南:“……” “本来如此也无事,但她爹也是老油条,见状不对,一通逼问,那丫头口风又不严,就都招了。” 王淳允叹息道:“所以现在我们两家都尴尬得要死,我太爷爷见我一次,打我一次。” “没办法,才往你这儿跑,避难来了。” 江南张了张嘴,良久才吐出一句,“你这小日子……还真是丰富多彩……。” 相亲遇**——原本以为是段子,没想到成真了…… 进到院中,可儿拎着食材去了膳房,忙碌起来。 在礼部的培养中,一个侍女,两个时辰,一桌佳肴,完全不是什么问题。 天色渐黯,青萝仍然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满院子乱窜。 江南和王淳允坐在庭院儿里聊天打屁。 如此平静,江南心头不禁感慨,真是太平啊…… 即便暗处还有蠢蠢欲动的天庭余孽。 不过,至少目前他们还只能像臭水沟里的老鼠一样,暗中行事。 却是上不得台面。 “对了,江兄,你听说天机阁即将发布的消息了吗?” 闲聊之中,王淳允突然开口。 江南愕然,摇头。 王淳允脸上多了几分认真之色,道:“我也是听到老爷子在说——据说要不了多少时日,上元的一品禁令,就要废除了……” 江南:“?” 一品禁令,他是知晓的。 上元世界,无比辽阔。 但目前拥有一品无上存在的,唯有一国二寺三圣地的六大势力。 甚至地域广袤的北海和南荒,都没有诞生一品的存在。 这自然并非因为南北两地的人根骨不行。 而是在主宰上元的诸盟会成立之时,六大实力便联合天机阁牵头,制定了所谓的《一品禁令》。 这条禁令内容也极为简单——不允许一国二寺三圣地以外的势力和个人,诞生一品无上存在。 而已经存在一品无上存在的六大势力,其拥有一品存在的数量,也不得超过制定《一品禁令》时的数量。 毕竟,一品的威慑力太大了。 一品之下,对他们而言,便是蝼蚁刍狗。 而也正是因为这一禁令,成功让六大势力统携上元上千年。 其余势力,也只能望洋兴叹。 即便他们有二品巅峰,只差临门一脚,但仍然不敢有丝毫逾越。 否则,便会被整个诸盟会成员势力群起而攻之。 当初,西域尚还有三座大寺,除了金光与九常以外,还有一座名为“无涯”的寺院。 无涯寺当时也是极为鼎盛,除了没有一品存在,其余方方面面的底蕴,比起金光九常二寺,已不逞多让。 但在某天,金光寺与九常寺突然宣布无涯寺有禁忌一品的存在,发动攻势。 不到十日,无涯寺便被两大寺庙蚕食吞并殆尽。 而直到最后,无涯寺所谓的“禁忌一品”,也没有显露半根毛。 所以自那之后,诸多势力间也流传着一句笑话——当诸盟会怀疑你有一品存在的时候,你最好真的有。 另外,民间出现一品存在,也是不被允许的。 毕竟,有牵挂的一品和没有牵挂的一品,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前者有所牵挂,有可能被凡人制约。 后者则百无禁忌,极端危险。 一个不甚,对一个境域都是灭顶之灾。 百年前,那位一声“聒噪”让方圆百里蚊虫灭绝的新晋一品。 便是一位远古真灵转世的大能。 只是,由于他原本的势力早已经磨灭在了岁月中,所以这位大能直到成就一品时,亦无门无派。 当初,六大势力依照《一品禁令》不允许出现无势力所属的一品存在,邀请他加入其中一门。 但那位大能心高气傲,只愿做闲云野鹤。 最后,谈判破裂。 六大势力的一品群起而攻,最终将其打落云端,身魂陨灭。 这便是《一品禁令》。 对于凡人来说,没有任何约束力。 甚至大部分黎明百姓,都不知晓它的存在。 但对于整个上元而言,它却维持了六大势力的稳固,和上元上千年的相对和平。 现在,王淳允说——它要被废除了。 这本身对于江南而言,没有什么影响。 他离一品,还远得很。 但这一举动,背后的含意,却不禁让人头皮发麻。 因为即便六大势力宣称《一品禁令》是为了维持上元太平,但实际上却是因为巩固六大势力统治力而生的。 自然,精到骨子里的六大势力也不会无缘无故自断手脚。 他们既然与天机阁一起废除《一品禁令》,只能说明一件事。 ——出现了让六大势力自认为尚存的所有一品存在加一块儿,也无法应对的威胁。 江南回过神来后,深吸了一口气。 刚还在感叹盛世太平,现在看来……太平个屁! 第155章 新年之变 日子,一天天过去。 大年三十。 果然,证实了王淳允所说。 天机阁在这一天,向整个上元发出通告。 ——废除《一品禁令》,任何势力或个人,不再受其所影响。 这番通告让诸多大势力高层,惊得不轻。 但对于黎明百姓,却算不得什么波澜。 所以京城依旧热闹,黄昏之时,夜色渐浓。 万家灯火争相亮起,整个京城灯火通明。 街巷上百姓络绎不绝,穿着光鲜的衣裳,提着灯笼有说有笑。 而秀江之上,花灯遍布,一艘艘游船上也人声鼎沸。 无数绚烂的烟火冲天而起,照亮了整个京城的上空,爆竹声声络绎不绝,辞旧迎新。 江南与可儿吃过年夜饭,出了门。 他们穿行在人群之中,青萝望着满街琳琅满目的吃食儿,更是两眼放光。 行至江边,江南买了两串造型威武的糖人儿,递给可儿和青萝一人一串儿。 可儿常年待在礼部,明显没见过这等热闹景象,一路上激动得小脸发红,左顾右盼。 但欣喜中,似乎也对如此热闹的情景,有些许惧怕,紧紧跟在江南身后。 至于青萝,就疯多了。 ——从出门到现在,她已经自己走丢,又自己找回来了三次。 不过如今她也有了自保之力,再加上京城也没什么危险,江南便也由她去了。 二人在江边停下,今晚京城最大的歌会,将在一艘巨大的游船上进行。 到时,沿江两岸的百姓,都能将其收尽眼底。 “老爷,京城的除夕每年都这么热闹吗?”可儿两眼发光,轻声问道。 江南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这也是我第一次在京城过年。” 说到这儿,他突然回想起去年这个时候,自己好像还荒郊野岭赶路,从剑庐前往渭水。 那时他道行不高,神通也不多,一走就是几个月。 “可儿也是,虽然一直在京城,但大人不会让我们出来。” 可儿望着江中灯火璀璨的江船,有些出神:“原来过年的时候,外面这么漂亮。” 江南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以后若是待在京城,每个除夕夜咱们都出来看烟火。” 说话间,江船上驾起巨大的投影法器。 一条条婀娜多姿的女子身影浮现在夜空中,婉转起舞。 与此同时,悠扬的琴瑟之声,绕船而响。 呼应着头顶璀璨的烟火和喜庆的爆竹声。 新年,来了。 . 而就在这无比热闹之际。 霄汉宫却是无比冷清。 辽远的烟火声和钟鼓声,穿过浩荡的夜风,隐隐响彻在霄汉宫内。 隔着厚厚的阋墙,绚烂的烟火倒映在二皇子无神的眼中。 以往每次新年,他都在温烛暖玉中度过,歌舞尽情,美人伴身,潇洒风流,好不快活。 但如今,却是在这冷清的霄汉宫内,枯坐。 他瘫软在冰冷坚硬的石椅上。经过已死兄长的亡魂的一次次惊吓,他如今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 头发凌乱,形容枯槁,哪儿还有一点皇子的模样? 缓缓地,也许是外边儿万家灯火的刺激。 二皇子浑浊的双目中,涌现出各种各样的情绪。 愤怒! 怨恨! 痛苦! 猩红的血顺着七窍缓缓流出,他的表情也变得愈发狰狞,怨毒地咒骂, “都该死……江南……该死!” “父皇……不公……该死!” “文武百官……该死!” “都去死!” 与此同时,在二皇子神智不清的间隙,那已死的亡魂再次出现。 他露出诡异的笑容,喃喃道: “对……就是这样……” “人类本就是肮脏和充满背叛的生物……” “唯有我……能救你……能为你复仇……” “……” 靡靡之音,再一次回荡在二皇子耳边。 但神智崩溃的二皇子,如今已不再抗拒,呆呆地站起身,主动朝亡魂走去。 最后时刻,亡魂的身影猛然一变,化作一老者的模样。 正是当初蛊惑二皇子的身影! 他的声音,也变得苍老和沙哑,带着欣喜和激动,“来吧……来吧……” 下一刻,两条身影,相互融合。 变化,发生了。 犹如铅汞一般,二皇子的身体仿佛液体一般失去了固定的形态。 无比同时,寂静中,响起一声叹息。 “殿下……您终究还是没能熬过去……” “奴才……这就送您去死……” 于是,清冷的霄汉宫中,瞬间燃起狂暴的火海,将二皇子的躯体完全缠绕! 这火海虽声势庞大,但却没有一丝温度。 只是所有被它接触到的,都悄无声息化作了灰烬! 大道规则之炎! 出手之人,竟是一位二品大能! 他站在霄汉宫的墙上,背后是泱泱盛世,身前却正在诛杀皇子! 而那模样,正是官宦吉祥! 这阴柔的太监,竟然有二品修为! 片刻后,滔天的火焰熄灭。 吉祥幽幽一叹。 想到五年之前,大皇子也是这般,死在自己手中。 亲手杀死二皇子以后,吉祥转身离去,便要复命。 但突然间,一只琉璃般璀璨的手臂,悄无声息搭上了他的脊背! 吉祥猛然一惊,双手抬起,就要祭出道则! 却猛然发现自己如同化作了凡人,无论是法力,还是道则,皆完全无法展开! 一道苍老的声音,幽幽响起。 “你慢了……” 吉祥颤抖着回过头,在天下人眼中无所不能的二品大修为者,此刻却像是孱弱的小鸡崽一般无力! 细密的冷汗,从他额头渗出。 他张大了嘴,脖颈处青筋暴露,发不出一点声音! “别挣扎了……” “你们的力量原本便来自于我们……” “是时候交还了……” 话音落下,吉祥也正好转过了头来。 在他眼中,是一具通体琉璃色的身影,它的嘴猛然扩张,一口咬住了吉祥的脑袋! 只听咔嚓一声,骨骼碎裂,鲜血迸溅! 吉祥失去头颅的尸体,便无力地倒了下去。 而那琉璃之人亦缓缓化作液体,将其尽数吞没,一点血迹都未曾留下。 然后,琉璃色的液体,渗透进地下。 一切结束。 整个霄汉宫空空荡荡,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 翌日。 大夏在钟鼓和鸡鸣声中,苏醒过来。 新年,一切都是新的气象。 江南从床上爬起来,任由可儿娴熟地帮他穿好衣服。 洗漱过后,来到堂前,吃着热气腾腾的汤圆儿。 今日是新年第一天。 一队队车马停靠在绣衣府门前。 依照往年来说,绣衣府这个时候是最为冷清的。 各路官员拜年送礼,也绝不会想到这个刽子手一般的杀伐部门。 但今年却是不一样。 因为清风府中,出了一位神武王。 于是那些与绣衣府并无交恶的官员,纷纷遣人送来了各种黄金美玉。 而他们也知晓,江南不喜交际。 所以只是留下拜贴和祝福,便纷纷离去。 直到晌午,罗绮院的庭院之中,已经堆满了各种拜礼。 可儿将最后一箱名贵的布帛清点完毕,擦了擦额角的汗珠,脸上却是挂着盈盈笑意。 ——这么多值钱的宝贝,若是换成银钱,可以买好多肉了。 江南看在眼里,却是哑然失笑,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丫头还有财迷的属性。 整理好各路官员送来的礼物,江南让可儿看家,自己则掏出笔墨纸砚,抄了上辈子一副拜年的诗词,便府青阁走去。 大绣衣对他不薄,怎么着也得去拜个年才是。 如此,却也不好两手空空。 但大绣衣想来也看不上世俗之物,江南思来想去,还是只有上辈子的文人墨客的诗词拿得出手了。 但当他走进绣衣府,来到府青阁门前。 却发现门扉紧闭。 ——大绣衣在的时候,一般是开着门的。 江南眉头轻皱。 这大过年的,大绣衣能去哪儿? 正好,他准备回去时,撞见了高监察,拱手拜过年后,江南问出心中疑惑。 高监察眉头紧锁,答道: “大绣衣,去了皇宫。” “听说……似乎被罚枯坐是霄汉宫的二皇子,不见了踪影。” 第146章 对话天子 对于整个大夏高层来说,二皇子的失踪似乎只是一个小插曲。 毕竟,朝堂上衮衮诸公,谁会在意一个被打入冷宫的皇子的死活? 但江南心头,却隐隐有些不安。 因为从新年伊始的那一天开始,他便再也没有在府青阁见到大绣衣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 年味儿渐淡。 黎明百姓走街串巷后,又恢复了打工人的辛劳。 街巷上的各种店铺也逐一开张,一切都宛如平常的年初。 唯有一条命令传出,京城一月内闭关锁城,不可进,不可出。 这条命令让人摸不着头脑,也引起了市井之间诸多猜疑,但朝廷不予解释,百姓也没辙,只能遵守。 不过时间不长,仅仅是一个月而已。 况且京城内也能实现自给自足,所以大家很快就没把这当回事儿了。 时间,距离正月初一,已经过了十天。 这一天是正月十一。 京城内的目光,逐渐聚焦但另一件事上。 ——封王大典,日子定在祭祖大典之前,正月十二的封王大典。 可谓是最近坊间讨论得最为热闹的事儿了。 而正是封王大典的前一天 江南被煕元帝传唤,到了夏宫之中。 进到京城月余,他终于第一次见到了这位大夏的一国之君。 御书房。 江南望着眼前的男人。 他年纪已经不小了,头发花白,身材也不算多魁梧。 但仅仅是一身常服,坐在那里,就给人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势。 仿佛坐在了万里山河之上,镇压八荒六合。 由于剑庐剑首的特殊身份,江南并未行叩拜之礼。 这也是拥有一品无上存在的剑庐,在大夏的特殊待遇。 不得不说,民间传闻所谓剑庐乃是“国中之国”,倒也并非空穴来风。 “江南,见过陛下。”他躬身行礼。 煕元帝点头,不知为何,江南总感觉这位皇帝陛下虽然看起来神采奕奕,但眼中透着一股隐藏极深的疲倦。 “江南,你很好。” “本来新年第一天便想见一见你,但……被一些琐事耽搁了。” “直到今日,才抽出空来。” 煕元帝缓缓开口,他的语气平和,又对身旁垂首而立的老太监道:“为镇西王赐座。” 老太监不敢怠慢,搬来一把看起来就很贵的椅子。 同时,他有些惊讶地望向江南。 要知晓,与君王相对而坐这种事。 整个大夏满朝文武,也只有两相,大绣衣,天策上将,御史大夫,烟云山圣人夫子六人有这个资格。 就连六部尚书,被陛下私底下召见之时,也得看煕元帝的心情。 开心了就让你坐着。 不开心你就老老实实站着。 但这位镇西王如今并未正式封王,真要说起来也就是外指绣衣的身份。 陛下却如此待他,实属罕见。 安排好江南后,老太监便恭敬退出了房门。 御书房中只剩下江南与煕元帝二人。 江南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下来。 忽然,感觉有些感慨。 “江南,怎么了?”煕元帝见他眼神有异,问道。 江南拱了拱手,感叹道:“陛下,臣只是心中唏嘘——一年前臣还在旬阳县的大牢里蹲着,却不想一年后便与您相对而坐,世事可真是无常……” 此话一出,饶是以煕元帝的气度,都忍不住愣了半晌。 以往,大多数文武百官与他在一起时,都显得无比局促。 思考着如何讨他欢心,如何谈吐才能彰显诗书才气。 但江南却与他们完全不一样。 煕元帝长舒了一口气,“果然不愧是朕钦定的镇西王,确实与常人完全不同!” 江南:“?” 我就感慨一句,您搁这儿脑补了些什么东西? 煕元帝摆了摆手,又道:“江南,你今日能坐到朕的对面,凭的皆是铁打的功勋,旬阳能走出你这等人物,可谓是大夏之幸。” “陛下您言重了。” 江南拱手,然后问道:“陛下,您百忙之中召见微臣所为何事?” 他自然知道,煕元帝找他来,不可能是就为了夸他一番。 “江南,朕知晓你心中对封王之事,有所顾虑。” 说到这里,煕元帝脸色也逐渐严肃起来,“朕今日让你来,只是想与你谈谈而已。” 江南张了张嘴,刚想说自己没有顾虑,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但只是一想,都觉得太假了。 便耿直地点了点头。 如今他的身份,已经用不着一个劲儿地趋炎附势了。 即便对方是大夏皇帝,亦是如此。 见江南如此直接,煕元帝更是露出满意之色,首先抛下一颗定心丸, “江南,你用一年时间能有此番成就,实属骇人听闻,朕也能猜到你有秘密,但朕不在乎。” “朝堂上每个人都有隐秘之事,若朕每一个都去深究,也太过没有器量了,撑不起一国之业。” “所以,你觉得朕为何封力排众议,封你为神武镇西王?” 说罢,煕元帝静静地看着江南。 江南沉吟片刻,试探着道:“是因为臣所属的剑庐?和身后交好的势力?” 煕元帝露出赞赏之色。 “不错,此乃其一。近些年大夏横亘中州,势头威猛,但与其余势力邦交却是日渐寡淡,正好有你的气运人脉,可弥补其中不足之处。” “其二,则是朕想要你的忠心。” 煕元帝如此说道。 江南一愣,刚要出声表态。 却见煕元帝继续道:“江南,朕要的不是那种嘴上之言。” “也不是你对朕的忠心。” “朕要的是你对大夏黎民百姓的忠心!” 煕元帝长舒了一口气,“朕心有所感,不久以后,皇权压不住你,君威也慑不了你。” “所以日后若是大夏皇室暴君当道,甚至朕入了邪道,危害天下,你大可以诛而杀之!” “但唯独对面对大夏,朕想要你心怀黎民!” 江南,人傻了。 原本以为煕元帝让他来,是简单谈谈封王之事。 却没想到,这煕元帝三言两语,便将对话偏向了诡异的方向。 看着江南震惊的神色,煕元帝缓缓道:“其上所言,你倒也不必担心朕只是纸上谈兵——你应该知晓,当初朕登基之时,便做过这种事了。” 江南一愣。 突然想起那个大家都不敢提起的传闻。 当初煕元帝便是杀了先帝,才登上的皇位。 不愧是弑君弑父的煕元帝,路子果然够野。 不过,也正合江南之意。 他深吸一口气,认真道:“陛下,臣知晓了。” 没有慷慨呈词的激昂,但煕元帝却满意地点头。 “那朕在此宣布——待季柯卸任后,你便为下一任护国公,持尚方之剑,上打昏君,下斩逆臣,权监大夏!” 江南下意识抬手,想要拱手谢恩。 但却突然愣住了。 护国公,他是知晓的。 相当于帝师一类的角色,持丹书铁券,配尚方宝剑,监察满朝文武,皇亲国戚。 在大夏,这个名字并不经常被提起。 但它还有另一个称呼——绣衣府,大绣衣。 煕元帝这是要他当下一任大绣衣?? 可现在的大绣衣季柯不还是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吗? 在江南愕然的目光中,煕元帝摆了摆手, “江南,明日是封王大典,做好些准备。朕乏了,你便先回去吧。” 江南起身,躬身行礼:“臣告退。” 至于让他做下一任大绣衣的原因和霄汉宫中二皇子的去向。 他没问。 如果煕元帝想说,他自然会说。 如果他不想说,江南估计也问不出来。 归途之中,江南眉头紧皱。 从见到煕元帝开始。 他就感觉到一丝别扭之感。 倒不是说怀疑煕元帝有所阴谋,只是今日所言,不太像是……正常的对话。 “王爷,老奴便送您这儿了。” 皇宫门口,老太监躬身道。 江南点头:“劳烦公公了。” 说罢,转身离去。 走在街巷之上。 一层薄薄的雪铺满了青石街道,耳边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其中,隐隐夹杂着悲恸的哭声。 江南扭过头一看,才发现是一队白事人家,正抬着棺木,前往下葬。 盯着哭丧的队伍,江南的脚步突然停滞。 他想起哪儿不对劲了。 今天煕元帝所说的那些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在——交代后事。 第147章 封王大典,八方来贺! 回到罗绮院,时间已经是傍晚。 江南的心情还是久久无法平静。 他叹息一声,心道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然后又忙碌起来。 后天便是封王大典。 所以今天一早,朝廷便把王服,敕令,以及各项流程送了过来。 到时怕是万人围观,江南自然要做好准备。 时间缓缓过去。 太阳从西边落下,又从东边升起。 天刚蒙蒙亮,整个京城便热闹起来。 因为今天是大夏数百年来第一位异姓王的受封之典。 除了朝各部的配合之外,百姓也是极为兴奋。 从绣衣府到大夏皇宫天坛的路上,嫣红的华毯一路铺就。 周遭街巷两旁,身着漆黑甲胄的禁军昂然肃立。 在他们身后,百姓摩肩接踵,引颈相望,目不转睛盯着那宽阔的华毯。 咚…… 时辰一到,皇宫中传来浩然钟声,震彻云霄。 清风府门口,一尊威武的流云金车停驻,拉车的两匹神俊白马,垂手以待。 面色肃穆的老太监站在金车旁,一队仪仗紧随其后,亦是神色凛然。 老太监高声喝道, “迎——神武镇西王!” 声音直入高天,响彻京城。 下一刻,清风府的大门缓缓打开。 铁木摩擦的沉闷响声中,身穿黑金王服的江南,缓步走出。 可儿捧着一镶满宝玉的托盘,亦步亦趋。托盘之上,正是写有天子手迹的封王诏书和神武王冠冕。 在无数双或艳羡或惊叹的目光中,江南登上金车。 老太监再喝:“时辰已到,启程!” 话音落下,流云金车碾这华毯,缓缓向着皇宫驶去。 仪仗队一路跟随,奏出庄严礼乐之声,另有书院之人,高颂江南事迹。 无比庄严,无比荣耀。 ——除了金车之内,江南尴尬地想抠脚…… 但外人不知。 无数百姓目中,皆露出神往之光。 其中也不乏窃窃私语。 “江绣衣竟然为我大夏做了如此多的贡献!不愧为神武镇西王!” “嗐!还叫江绣衣呢!如今该喊王爷了!” “我跟你们说啊……这江王爷祖籍可是我老家旬阳的人!” “当真?” “自然是真的,当初似乎还被冤入狱了!” “哪个当官的那么不长眼睛,连江王爷都敢冤枉……” “……” 在百姓们的接头交耳中,流云金车逐渐驶入皇宫。 大夏天坛,由九十九阶白玉台砌筑而成,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耀目的光芒。 天坛四面,阁楼耸立,其中坐着文武百官,皇亲国戚。 在最高最威严的位置上,煕元帝一身帝袍,端坐其上。 按照流程,江南在天坛脚,走下马车,迈上九十九阶白玉台。 其身姿英武不凡,引得诸多官家小姐连连侧目。 可儿跟在他身后,捧着封王诏书和冠冕,望向江南的目光,尽是憧憬之色。 行至天坛之顶,江南站定,放眼望去,一切在目。 煕元帝也缓缓起身,登上天坛。 在一番冗长的场面话之后,又重述了一遍江南的的功绩,煕元帝将冠冕加封与江南头顶。 道曰: “煕元历四十二年,朕授以天命,循顾祖法,封江南为神武镇西王!” “食邑五万户!” “赐黄金十万!” “赏美玉八千!” “……” 其声如天音浩荡,传出万丈之远,回荡于京城之上。 与此同时,浩荡的钟鼓礼乐一同奏响,宛如风暴一般冲天而起,卷碎狂云。 封王之典,当有异象。 于是天穹之上,代表着大夏气运的金光条条垂落,笼罩了整个天坛,威严华贵。 至此,于煕元历四十二年春。 江南,拜封神武镇西王! 周遭文武百官,莫不露出艳羡之色。 他们清楚,异姓王已经足够荣耀了。 更何况是煕元帝不顾三部尚书死谏逼宫,也要钦点的神武镇西王。 他们隐隐看到,大夏权势阶层,一颗年轻但无比耀眼的新星,正冉冉升起。 正式封王之后,当行恭贺之礼。 大夏向来重视礼节(过场),无论是封王拜相,皆有此项。 从皇亲国戚,但文武百官,依次起身,恭贺江南封王。 但其中多少真心实意,便另说了。 不过,江南也是注意到,直到这种重要的时刻。 也未曾见大绣衣的身影。 两炷香后,朝廷之人祝贺完毕,便只听那老太监再喝道: “行,友邦恭贺之礼!” 说罢,两名侍女捧着一个巨大的托盘走上天坛。 托盘之上,则是一卷卷朝外函书。 原本,这些都是要进京祝贺江南封王的势力。 但由于京城封锁,他们亦无法通行,不得已只能送来了祝贺的函书。 老太监清了清嗓子,拿起一封函书,高声道, “大夏剑庐,恭祝神武镇西王,武运昌隆!” “中州乌铁皇室,恭祝神武镇西王,武运昌隆!” “渭水流域乌懿城邦,恭祝神武镇西王,武运昌隆!” 老太监一连念了三封祝贺函书,停下来歇了一口气。 满朝文武皆是目露异色,想不到这江南还与乌铁和渭水交好。 看着他们的表情,绣衣府众人却是冷冷一笑。 他们可是早就被惊吓过了,江南背后堪称离谱的关系网。 这三方,也仅是冰山一角而已。 各怀心思中,听老太监继续念道, “南荒南离部落,恭祝神武镇西王,武运昌隆!” 话音一落,天坛下的官员们有些不淡定了。 南离,那可是广袤南荒中一等一的部落。 与六大势力就差一线。 而那一线,正是差在了没有一品存在。 但如今《一品禁令》废除,那些底蕴恐怖的老家伙,想必定会争相冲击一品。 阁楼之上,大多数人却是都没有想到,江南竟然和南离部落有所牵扯。 官员们,开始彼此交头接耳起来。 而相隔不远的三部尚书,对视一眼。 心中隐隐明白,陛下为何不顾劝阻,也要封江南为王了, 手捏函书的老太监也是看见了他们的模样,道一声, “肃静!” 却是心头暗嘲。 他作为主持封王大典的官宦,昨日便知晓了这些书函的来处。 当时,他也是惊掉了下巴。 如今,该诸位了。 老太监如此想着,面儿上却不露声色,继续道: “东境太一圣地,东境青华圣地,东京怀光圣地,恭祝神武镇西王,武运昌隆!” 这话一落,天坛之下,死一般的沉寂。 大多数不知内情的文武百官,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了问题。 东境三圣地……恭贺江南封王? “这公公……不会是念错了吧……”一名官员咽了咽口水,喃喃自语。 “封王大典如此盛事……料想应当……不会出错吧……”身旁的同僚开口反驳道。 但越说,声音却是越低,他不自信了。 比起三圣地恭贺江南,他们更愿意相信是老太监出了差错…… 但众目睽睽之下,天坛上的老太监,完全没有一丝慌张之色。 文武百官便已然明白——那位年轻的镇西王,是真的与东境三圣地都交情不浅! 于是,他们不由满怀恶意地望向了三部尚书身处的阁楼。 当日这三人一系的势力,以死谏逼宫,也要阻止江南封王。 不知如今做何感想? 而三部尚书,此刻脸色却是已经煞白,连带他们背后集团的势力,也是如此。 怕了。 但一切还并未结束,阁楼之上,一双双眼珠子盯着老太监手里最后那封书函,不敢眨动。 只听老太监深吸一口气,最后道: “上元天机阁……恭祝神武镇西王,武运昌隆!” 他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天坛之间,而原本嘈杂的阁楼之上,针落可闻。 南离部落还好,东境三圣地也还好。 还尚在文武百官能接受的范畴之内。 毕竟他们即便再强,也都还是外境域的势力。 在中州,还是有大夏的规矩。 然而,天机阁就完全不同了。 这一点,从无数势力中唯有天机阁的前缀是冠以“上元”之名。 便可见一般。 诸多官员对于天机阁,并不算多么了解。 然而,一国二寺三圣地,六大势力向来谁都不服谁。 但天机阁却能让它们沏上茶坐到桌上谈,就足以体现这个神秘势力的恐怖之处了。 然而,如今这个冠绝上元的势力,竟然亲自发函恭贺江南封王? 甚至,若非京城封锁,他们还打算亲自派人前来? 在文武百官的认知中,这简直……天方夜谭! 而三部尚书,此刻确实已经麻了。 他们三人表情呆滞,极为滑稽。 但没人嘲笑他们——人们扪心自问,把自己放在三部尚书的位置上,得罪了一个交好天机阁的新晋神武王,恐怕谁得反应也好不到哪儿去…… 第148章 疑云密布处,一品显真身 夏宫天坛,温润的白玉台在金光的照射下,显得耀耀生辉,神异无比。 而伴着如瀑布般从天而降的大夏气运洪流的冲刷,江南心头生起一种奇妙之感。 那一瞬间,他的视野仿佛腾空而起,来到高天之上。 一眼,将整个大夏疆域,尽收眼底。 十当道域,数百州府,无数郡县…… 一座座城池,宛如一颗颗明珠,皆由四通八达的官道连在一起,最后汇往最中心的大夏京城。 浩浩疆域,无比辽阔,让人顿生豪迈之感。 那一刻,江南只感觉自己与这一方土地,隐隐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这应当便是所谓的国之气运了吧? 他的心头,暗自揣测。 但就在江南沉浸在大夏的浩然气运时,一抹漆黑的阴影,闯进了他的眼帘。 这黑得无比纯粹的阴影,便就在巍峨的大夏京城一方,仿佛疆土上的黑洞一般,极为显眼。 在观测到那黑影的一刻起,江南只感觉心中无比烦闷。 它带给江南一种难以言喻的别扭——就像是一锅鲜美的汤里,出现了一粒老鼠屎一般的膈应。 但还未等他来得及细看笼罩了京城的阴影究竟是何物。 那种奇异的视觉便烟消云散,光影翻转之间,江南的念识回到了天坛,在他眼前,仍然是文武百官。 在无数双目光的注视下。 封王大典,缓缓落下帷幕。 最后时刻,江南在层层阁楼重叠之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大绣衣,季柯。 . 下午时分,街巷百姓关于新王爷的喧哗和讨论还在持续,江南却已经回到了罗绮院中。 褪下那身别扭的王服和冠冕,江南换上一身常服,坐在庭院中。 封王之后,紧随其后的赏赐,包括黄金,美玉,骏马,仆从……都会在后几天陆续送来。 同时,江南还拥有了在京城选取一座府邸的权利。 “老爷,您怎么了?”可儿站在桌旁,突然有些担忧地问道。 小侍女在成为江南的选民后,与江南的联系便愈发密切。 除了能修行神通意外,还能隐隐约约感知到江南的情绪。 她如今便是发现,老爷似乎在为什么事而苦恼。 “没什么。”江南晃了晃脑袋,摆手道。 他心头想的,其实是那笼罩京城的阴影。 它是如此邪恶,如此纯粹,令人不寒而栗。 “对了,可儿,你如今能通过香火,自如穿梭神国了吧?” 可儿作为贴身侍奉江南的选民,随着她跟着江南的时间越长。 种种神异之处,也缓缓体现。 比如,她前两天在膳房烧菜时,便突然穿越了空间的阻隔,去到了相隔万里的北海神国之中。 同时,也见到了那些称她为“大主祭”的姐姐们。 而随着时间流逝,这种穿梭,正在由不可控,变得可控。 闻言,可儿埋下头,有些不好意思道:“老爷,可以了,但每一次穿梭之后,都需要歇上好久……” “那便好。” 闻言,江南点头,长舒了一口气。 不知为何,他心中隐约有所预感。 大夏京城安宁平静的外壳下,似乎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儿。 虽然说起来有些可笑。 但江南就是有那种感觉——如今大夏京城,已经不再安全。 他必须做好准备才行。 突然,院外传来一阵敲门之声。 可儿打开门后,只见一个清俊男子出现在门外。 江南见到来人模样,神色一整。 大绣衣。 他正提着节杖,笑着走进院子。 “江南,恭喜封王。” “您客气了。” 江南起身迎道:“大绣衣,还请坐。” 随后,可儿为两人沏上两杯热茶,候在一旁。 大绣衣抿了一口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一声,“还是院儿里暖和。” 听到这话,江南不禁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今日京城的天气,虽说寒冷,但对于他来说便已经没有什么实感了。 无论是寒冬腊月,还是盛夏酷暑,都不会让江南感到难受。 而以大绣衣的恐怖实力,还会在乎温度之变? 大绣衣将节杖倚靠在石桌旁,轻声道:“听高监察说,你在找我?” 江南张了张嘴,他有无数问题,却不知从何开口。 最后只得点头,“大年初一时,想给您拜个年罢了……” 大绣衣愣了半晌,哈哈一笑:“无妨,现在也不算晚。” “大绣衣,京城究竟发生什么……”江南沉默片刻,抬起头,正要发问。 却见大绣衣的身影,早已经消失无踪。 只剩下那柄节杖,还倚靠在桌旁。 愣了片刻,江南叹息一声。 这位还真是见首不见尾。 便站起身,准备将节杖带去府青阁。 但在他起身的那一刻,身体却是突然僵住了。 他现在才反应过来——方才大绣衣来的时候,身形并非如往日一般虚幻…… ——是本尊。 当初大绣衣便与他说过。 作为一品的无上存在,他为了避免不经意间影响到对他而言极为脆弱的现世,所以大都是以神念行走世间。 即便在面见煕元帝之时,也是如此。 但就在方才,大绣衣的本尊,却是显露了出来。 一时间,江南浑身鸡皮疙瘩皱起。 他的脑子里,不由浮现出一个猜测——封王之时,所看到的阴影,是否和大绣衣本尊显露有关? “老爷……老爷!” 下一刻,可儿的声音,却是打断了他的思绪。 小侍女低声提醒道:“老爷,又有客人来了。” 江南抬头。 却见赵文钊站在门口,门外停靠了一辆书院的马车。 “江先生,恭喜封王。” 赵文钊走进庭院,躬身一礼,道:“小生奉老师之命,接您前往书院,行焚香沐浴之礼。” 他这一说,江南终于是回过神来。 ——去秽。 今日是正月十二,那明天正月十三,便是去秽的日子。 按照传统,参与去秽之人必须在圣人居所焚香沐浴,洗涤污浊后,方可进入宗人府的区域内。 于是江南转过头对小侍女说道:“可儿,你把节杖收好,待我回来后再送还府青阁。” “老爷,一路小心。”可儿点头。 随后,江南便乘上马车,往烟云山的方向驶去。 车厢中。 “赵兄,明日的‘去秽’,你也在队伍之中吗?”江南随口问道。 “江先生,小生还差得远。” 赵文钊无奈一笑,“以小生的境界,还不够参与去秽之礼这般大事。” 江南眉头微皱。 去秽不就是吟诵文章经典,走个过场吗? 还需要境界? 赵文钊看他脸色,却是摇头:“江先生,您觉得去秽靠的是什么?” 江南脱口而出:“文章经典?浩然正气?” 赵文钊哑然,许久才道: “如此说法,也无不可。” “去秽的队伍中,确有浩然正气,亦有大儒吟诵文章。” “但真正镇杀污秽的——” 赵文钊伸出五根手指,紧紧握拳。 “是这个。” 第149章 釜中国运起,浩浩镇邪秽 自然,赵文钊口中的拳头。 并非一群读书人提着锭子哐哐一顿砸。 但其意指的,也是力,而并非巧。 此处之力,便是说圣人所掌的国之气运。 大夏王朝,司职三分。 皇帝执掌江山社稷,大绣衣斩除妖魔邪祟,至于那最为神秘的烟云山圣人,便携一国之气运,镇压山河。 而这所谓的“去秽”之礼,便是书院中人,借由大夏国之气运,镇杀宗人禁地一切邪秽。 只是在交谈中,对于宗人府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赵文钊也不得而知。 他只知晓,从当初宗人府被废除以后,每年正月,书院便会组织人手,前往“去秽”之礼。 至今,已是连续四十余年之久。 从未间歇。 时间缓缓过去,马车驶上烟云山,但并未在书院停留。 而是直接朝着山顶的圣人之地驶去。 据说,在漫长的岁月中,那位神秘的圣人从未离开过烟云山。 夕阳西下时分,马车停在一片简陋的草庐旁。 “江先生,请。” 赵文钊率先走下马车,指着草庐道: “这其中便是焚香沐浴之所,老师等人也在庐中等候。” 江南点头,踏进这小小的草庐。 一推开门,只见从外看来,这草庐大小不过三丈有余。 但其内,却是极为广阔。 不用说,定是有大小须弥之术的加持。 庐中陈设,也是异常简单。 数十枚粗糙的蒲团摆在地上,中间一盏油灯发出柔和的光芒,却是照亮了整个草庐。 而那些蒲团之上,已大都有身影盘坐,闭目不言。 而整个草庐内,有润白的缭缭雾气,徐徐升腾。 江南的进门,并未引起什么波澜。 只有秦珂睁开眼,打了个招呼。 “江南,好久不见了。” 江南在他身旁坐下,笑道:“秦夫子,一别甚久,别来无恙。” 当初自己与秦珂辩论之后,当晚这位秦夫子便出现在京城护城河中。 江南便已经知晓,秦珂乃是那些自己那番说辞,去找他老师对线去了。 结果,也不知是不是他说了要把出题之人扔进河里。 反正,他自己是被扔河里了。 坐下以后,那些白雾便也氤氲围绕着江南的身体。 一时间,舒适温暖之意油然而生。 江南左顾右盼,却并未发现什么焚香沐浴的处所。 秦珂看他神色,了然一笑:“不必找了,焚香沐浴不过是笼统说辞,静坐于此,在浩然气笼罩之下,便是最好的焚香沐浴。” 江南点头。 按照秦珂的说法,这润白的浩然气乃是圣人所修,有退万邪,避百灾之效。 宗人府虽不是善地,但有了这浩然之气的加持,却也不惧了。 一夜无话。 . 翌日清晨,五更时分。 一名粉雕玉琢的小书童,从圣人的草庐中走出,于江南等人焚香沐浴之地架起大铁锅,煮了一锅白粥。 众人分而食之。 便待出发。 队伍整列,江南与秦珂在最前,余后数十人排布。 江南看着秦珂,疑惑出声,“秦夫子,昨日不是说以国运镇除污秽吗?我们就这么出发了?” 他望向圣人草庐的方向,心想多少也是要给个信物法器啥的。 否则去宗人府送人头吗? 但秦珂却神秘一笑,“近在天边,远在眼前。” 江南眉头一皱,望向前方。 方才那煮粥的童子,却是已经离去。 一行人面前,便只有一口老旧的大铁锅。 “秦夫子是说……这口锅中便是大夏气运?”江南喃喃开口。 秦珂看了他一眼,“气运不可捉摸,眼不见,耳不闻,非万物所载。” “但气运又归于万物,可附一汪清水,一粒顽石,一株老树。” “怎就不能是一口铁锅?” “老师权掌国运,说它在哪儿,它便在哪儿。” 话音落下,只见那原本被众人吃得干净的铁锅之中,突然有光华升腾,玄之又玄。 江南再望,却发现那铁锅中已经混沌不清,其中仿佛有万民弥漫,殿宇宫阙,万里山河…… 万物尽生。 江南:“……秦夫子,以往去秽,都是以此锅装着国运?” “非也。” “去年乃是一扎草人。” “不过今年,江王爷你刚行过封王之礼,与国运有所纠缠,便让你来做那秉持国运之人吧。”秦珂如此说道。 江南愣住。 秉持国运之人,顾名思义,便是“去秽”之首,承担秉持国运,镇压污秽的职责。 以往,这事儿都应该是是由秦珂来做的。 而江南此行,对自己的定位也很清晰。 ——浑水摸鱼的闲置挂件,打酱油的无情混子。 毕竟无论是诗书礼乐,文章经典,他都一窍不通。 仅是为了在宗人府附近,点燃青灯而已。 但没想到,秦珂却让他秉持一国气运…… “秦夫子,万万不可……”江南当即拒绝,连连摆手。 后者却是摇头,“你可放心,你要做的仅是把国运带去宗人府而已,并无风险。” 闻言,江南心中并无意外——早前他便查过历年去秽的队伍,无一人有所伤亡。 身后那些先生倒是还需要吟诵经典文章,奏响礼乐。 但这持国运的职位,说白了,就是纯纯的工具人。 沉默片刻,江南也不好再推辞,虔诚地端起铁锅,领着众人朝烟云山下走去。 一路,穿越京城。 一开始,江南捧着铁锅,还感觉良好。 但在无数百姓惊讶,愕然,甚至憋不住笑的目光中。 他不禁怀疑,秦夫子究竟是不是早就想到捧着一大铁锅招摇过市过于丢人,才把这国运丢给他? 途中,也是路过绣衣府。 江南也见到了门口唯一没有露出滑稽之色的可儿。 小侍女只是有些心疼地望着自家老爷。 但这无疑让他更是尴尬了。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穿越街巷,在无数双怪异的目光中,一行人终于来到宗人禁地。 当冷酷的黑甲军士打开重重封锁的铁闸门,一股浓浓的不祥之意便扑面而来! 与此同时,一行人身上绕起煌煌浩然之气,将邪祟抵御在外。 江南深吸一口气,捧着装着国运的铁锅,踏进铁门之内。 入眼一片荒芜。 与当初神念来此所看到的,一般无二。 与此同时,秦珂脸色也变得肃穆起来。 他开始放声高唱, “苍天辽辽兮,黄土巍峨……” “山海连城兮,匹夫铿锵……” “尽归于此兮,镇刹除魔……” “……” 与此同时,身后的书院先生们,亦是吟诵经典,奏响铮铮曲乐! 于是,巍巍的高歌声与肃穆的钟鼓乐并起,席卷奔腾至上云巅,撕裂狂风,撞破黑暗。 一路高歌,一路猛进! 直到行至那巍峨的灰黑建筑之前,万钧气势,已达顶峰! 于是江南将手中之釜高高举起。 那滚滚国运,便浩浩荡荡宛如天河一般翻腾而起,铺天盖地镇压而下! 与此同时,识海中沉寂许久的青灯,浑浊的灯油亦缓缓蓄积。 第150章 千年道行! 烟云山上。 江南等人,已经离去许久。 圣人草庐。 一白发苍苍的老者盘腿而坐,他身着粗布麻衣,脚踩简陋草鞋,模样像田间随处可见的老农。 他捧着一根被削开的竹子,布满老茧的双手在竹条上缠绕。 于是一只竹船的雏形,缓缓在他手中成型。 老者身前,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书童,眉清目秀,眼中透着一股子灵气儿。 此刻,他清亮的眸子带着迷惑之色,“老师,何故造船?” 老者头也不抬,“造船,自是为了渡人。” “如今天下太平,万民无忧,老师要渡何人?”书童又问。 老者手上动作不停,“若是釜中之国运能镇压它,天下自然太平。” “若是不能……” 老者抬起头,深远的眸子中露出一抹忧色,“动乱将起……” 书童心中仿佛有千万般疑惑,再问:“老师,您与季先生伟力通天,为何不能将其斩尽杀绝,一劳永逸?” 老者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为师刚捉你来时,你心中有无比憎恨,却为何不一刀法斩了为师?” 书童眨了眨眼,“自然是打不过老师。” “那便是答案了。”老者缓缓摇头,手中竹船已经成型。 这是,小书童眼中第一次露出吃惊之色,“老师与大绣衣为一品无上之境,加在一起还打不过那遁地乌龟?” 老者缓缓摇头:“不成道,终受制于人……” 话音落下,他突然看向宗人府的方向。 片刻后,捡起地上竹船,“秀文,将此船带去宗人府等为师。” 书童仿佛明白了什么,接过竹船。 老者站起身,仿佛整个世界都跟着站起。 他踏出一步,仿佛万里山河都为他让路。 . 宗人府。 江南捧着铁锅,同时感应着识海中的青灯。 ——它亮起了。 【获得三百年道行。】 【习得神通“担山”】 【习得神通“大力”】 【习得神通“开壁”】 【习得神通“气禁”】 熟悉的意念,响彻脑海。 于是,在气运的洪流冲刷宗人府期间,江南身上也被充沛的道行所洗涤着。 汹涌的道行之力,从他的每一粒毛孔,每一丝筋肉间穿行而过,将其锤炼,锻打,臻至巅峰! 淹没在秦珂等人的吟诵之下的是,江南体内传出的宛如江河涌动一般的奔腾之声! 江南睁开眼,眸中神光爆射! ——千年道行! 与此同时,天穹上,气运的洪流也缓缓消散。 经过气运的冲刷,原本漆黑笼罩,充满了不祥气息的宗人府,此刻已是一片清明。 秦珂等人,亦露出放松之色。 去秽,结束了。 一如往年。 与此同时,宗人府的门口。 一尊宛如铁塔一般的甲胄老人,正面对着他们。 秦珂见此,朝着这位老人,躬身行礼。 一举一动,皆显露无比钦佩之意。 “江南,此乃陛下的兄长,天策上将姬长安大将军——众人皆以为他已死去,但事实却是姬将军舍弃了所有,只为镇守宗人邪秽!” 秦珂以为江南不知晓宗人府内的情况,向他解释道。 江南也装作不知情,点头道:“姬将军……实乃大义!” 能放弃名声,财富,家庭。 枯守在荒无人烟的宗人府,只为镇压其中邪秽。 实属是难得了。 江南也是趁此机会,开口问道:“秦夫子,这宗人府中镇守的究竟是何物?” 他这一问,秦珂一下子僵住了。 良久才叹息一声,“江南,既然你也参与去秽,告知你也无妨。” “宗人府内,乃是先帝头颅。” 闻言,江南适时地露出惊愕之色。 只听秦珂再道:“但那只是躯壳而已——当初先帝晚年入障,湮灭神智,引动魔障,险些让大夏毁于一旦。” “陛下当机立断,斩而杀之,镇于宗人府内,以救万民。” 说到这里,秦珂也是叹息一声,“陛下与姬将军背负弑父弑君之名,乃是为保护那些不知内情之人。” “江南,你如今也算是位高权重,可切莫听信了那些坊间谣言,误会了二位苦心。” 江南深吸一口气,点头。 心说原来如此。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了——是什么让先帝入障的? 邪魔? 妖孽? 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但看秦珂神色,却也是不会再多说了。 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 所以江南没有再问。 一行人,便转身准备离去。 但就当他们转身之时。 耳边传来,石头与钢铁碰撞的沉重声音。 这一声,也狠狠砸在了众人心头。 他们回过头望去。 只见那巍峨如山的铁甲身影,已轰然倒在地上。 在他身后,一条修长的身影,缓缓从黑暗中走出。 “皇叔,你老了,就歇一歇吧。” 众人心头一跳。 江南认不得这个年轻的声音,但秦珂几人却是脸色狂变! 仿佛在他们眼前,发生了不可能之事一般! 只见那身影从宗人府走出,沐浴在阳光之下,长长地吸入一口气,迷醉一般闭上眼睛。 一副极为享受之色。 江南看他的模样,年纪轻轻,约莫二十多岁的模样。 而那张英俊的脸,与煕元帝有几分相似。 秦珂声音颤抖,不敢置信,“二……二殿下?!” 随着他的话语,江南也是知晓了来人的身份。 当初陷害于他的幕后主使,然后被煕元帝打入冷宫,最后神秘失踪的二皇子——姬汤煜! 如今,竟是出现在了宗人府! 他全身着有琉璃软甲,紧紧贴身,仿佛就是从身体中长出来一样。 那双眼瞳,也是变成了纯黑的颜色。 那一抹漆黑给江南的感觉,与当初封王之时,看到的阴影,一般无二! “二殿下,宗人府为禁地,您怎么会出现在此?” 秦珂一个闪身,来到二皇子身前不远处,冷冷开口。 声音中,隐隐带着不善之意! 手中气息涌动,化作大手,就要拿捏! 要知晓,宗人府这种地方,别说皇子,即便是封了太子。 没有煕元帝的命令,也是绝对的禁忌之地! 二皇子看了他一眼,目露厌恶之色,道一声,“酸腐书生!滚!” 然后,他抬起了手。 众人几乎没有看出发生了什么。 只听见,一声沉闷的音爆之声! 秦珂的身影便如同破烂的布偶一般,倒飞而出! 撞在江南等人身旁的废墟中,口吐鲜血,脸色苍白! 人们的脸色,沉了下来。 二皇子一向贪于享乐,虽有皇室的庞大资源相助,但修为也就堪堪五品的样子。 而秦珂,却是三品读书人! 即便他还未曾度天人之劫,但三品与五品,也是天差地别! 所以,秦珂才敢直接出手捉人! 但未曾想到,二皇子却是一招,便将他败退! 二皇子一击砸飞秦珂,也是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双手。 “这是……本宫的力量?” 而另一边,秦珂在众人的搀扶下,缓缓站起。 他死死盯着二皇子,目露骇然之色,话音混杂着血沫吐出。 “他……入障了……” 第151章 斩杀皇子! “入障?” “尔等称之为入障?” 二皇子眼睛眯起,细细感受着体内涌动的力量,缓缓摇头, “不,此乃神迹!” “此乃那位大人赐予本宫的伟大力量!” “亦是……复仇之力!” 话音落下,他目光阴森地盯着江南,那眼神如同野兽一般,仿佛要将他寸寸撕碎! “江南……你曾让本宫身败名裂,但如今……本宫回来了!” 秦珂的脸色,极为难看。 他为三品,乃是队伍中,修为最高的存在。 却也不是这二皇子的一合之敌。 其他人,便更不用说了。 “江南……老朽来拖住他,你们快走……通知陛下……” 秦珂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却被江南的摁住了肩膀。 他愕然抬起头。 虽说江南曾越阶斩杀孙楚阳。 但孙楚阳乃是四品,与三品完全是天堑之别。 他不认为江南能打得过如今的二皇子。 “江南……” 秦珂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江南的侧脸。 但他看见了——江南似乎在笑。 “秦夫子……您说二皇子入障了?” 秦珂茫然点头。 他不知晓江南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当初先帝入障,陛下斩而杀之。” “如今皇子入障,江某……也是能杀吧?”江南舔舐这干燥的嘴唇。 秦珂心头一跳,支支吾吾道:“入……入障,便不再为人。杀之无过,反而为功,但……” 后面半句是——但你不是对手。 “如此便好。”江南打断了他,往前走去。 他从来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 如那商家赘婿陷害于他,他便片刻也不敢耽搁,一路追杀百里,也要镇杀其身! 当初斩杀孙楚阳后,大绣衣曾问他感觉如何。 他说很爽。 只是,话没说完。 ——爽了,但没完全爽。 因为主使整件事的二皇子,仍逍遥自在。 不止一刻,他心头产生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这皇子也宰了的心思。 奈何其身份,兹事体大。 即便以江南背后的厚厚虎皮,也只得暂时作罢。 但如今,二皇子从冷宫消失后,又重新出现。 还与那断头的先帝一样,入了障。 这波啊,这波是上天注定…… “哈哈哈哈哈……你要杀本宫?” 二皇子听到江南的话,竟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说罢,他亦是一步一步走向江南。 汹涌的气势爆发! 阴云密布! 如龙如象! 巍峨浩荡! 他每走一步,天穹阴云便朝着江南汇聚一分,宛如天地倾轧! “本宫……可是舍弃了身魂!作为代价换来的力量!” “你拿什么杀本宫!?”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骤然消失在原地! 秦珂等人露出惊骇之色! 他们的眼睛和念识,皆是完全无法捕捉到二皇子的身影! 下一刻,二皇子已经出现在江南身边! 覆盖着琉璃软甲的拳头,轰然杀至! 拳风撕裂了空气,震颤空间! 江南抬手以作格挡! 砰! 震耳欲聋的碰撞声响起! 恐怖的风暴自两人交汇之处爆发,席卷天地之间! 以江南所站之地为中心,大地骤然崩碎,爆裂开蛛网般的裂痕,扩散千丈有余! 二皇子脸色狰狞,状若癫狂! 又是一拳砸出! 不绝于耳的炸裂声砰砰响起,大地震颤,宛如哀嚎! 远处的秦珂等人,目露绝望之色! 单以肉体之力,便达到如此恐怖的地步。 秦珂先前还想,展开小千世界与之抗衡。 但见到这排山倒海一般的拳头,却是知晓连自己的小千世界,怕是也要被一拳击碎! 二皇子的拳,没有任何技巧,没有任何章法。 纯粹是极致的速度,绝伦的力量,悍然碾压! “哈哈哈哈哈!” 二皇子笑得酣畅淋漓,爆发出畅快的声音, “如此伟力!” “你挡得住吗?!” 回答他的,是浩荡的拳与风暴之间,略带嗤笑的声音, “就这?” 那一刻,二皇子焕然一新的身躯,只感觉寒毛倒竖! 本能的危机之下,他猛然抽身后退! 于尘埃与烈风中,江南的声音响起,“二殿下,这便是您出卖身魂换来的力量?” “也太廉价了些。” 尘埃散尽,废墟一般的巨大坑洞中,土石狼藉。 而在中央,江南赤身而立。 衣衫早已在方才恐怖的碰撞中尽碎,略显瘦削的肉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抬起手,握拳。 于是,那皮肤下便有雷霆轰鸣在爆发! 轰轰轰轰轰! 江南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体内仿佛都有江河奔涌,天地咆哮!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刚获得的道行,与神通所带来的蜕变。 担山——骨如天柱,血为江海,能负万山之重,亦能搬山而起。 大力——气力有万万钧,恨天无把,恨地无环。 开壁——掌为天刀,指如金铁,开山裂石,分海断流。 气禁——抵御外害之术,气禁金疮,禁水火,禁鬼魅,禁白刃,砍之不能伤,刺之不能入! 四大神通,全无一为攻伐之术,皆是淬体法门! 于是在江南千年道行加持之下,四门神通将他的肉身,推向一个堪称恐怖的地步! 而结果便是——二皇子堪比三品的肉身之力,完全无法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江南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便如炽烈虹霞,灼烧得空气嗤嗤作响! 他的体内,仿佛有千万个熔炉在沸腾,在燃烧! 将所有吸入的气,都化作极端的力量! “该我了。” 江南说罢,一步踏出! 早已惨遭蹂躏的大地便如遭重击,寸寸崩碎开来! 当因震颤的石头与泥土,还未落下之时。 江南便已经出现在二皇子身前,身体与空气摩擦出灼热的火星! 然后,毫无花哨地一拳轰出! 虚空,迸发出细密的裂痕,又极快地自我修复,但立刻又被震碎。 二皇子见状,瞠目欲裂!亦是挥拳杀之! “本宫……本宫不信!” “本宫舍弃一切换来的力量!” “江南!你凭什么!!!” 二皇子近乎癫狂的嘶吼下,拳头碰触在一起! 恐怖的轰鸣中,二皇子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右臂,寸寸崩碎! 借着反冲的之力,他猛然后退,落在远处! 人们便看见,二皇子的右肩处,已然露出森森骨茬。 只是,骨肉之间,却无一滴鲜血落下,而是如同胶状一般的物质填补。 他望向江南,露出难以掩饰的惊骇之色。 后者却是没有一丝停留,一个闪身逼近二皇子身前。 伸出铁一般的手指,抓住了他的天灵盖儿。 下一刻,杀意爆发! 二皇子疯狂地出拳,踢腿! 拳如风,撞破了空气,腿作鞭,轰碎了大地! 但那抓住他天灵盖的手掌,却宛如铁爪一般,巍然不动。 缓缓收紧! 二皇子,绝望了。 脸色,变得苍白。 正在这时,一个沉沉的声音,自宗人府中传来。 “你……不能杀。” “此乃……本座中意之容器。” 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事实也确实如此,周遭空间,灵气,完全冻结! 一股恐怖的压力,伴随着声音,沉沉压下! 那一刻,二皇子的眼中,爆发出希望的光芒。 但下一刻,他愣住了。 江南冷眼望向宗人府,咧开嘴,“你又是什么牛马?” 话音落,五指发力! 在二皇子惊愕的目光中,他的头颅,崩碎了。 煕元历四十二年春, 正月十三。 大夏王朝第二皇子,姬汤煜。 身陨! 第 152章 宗人府封印的东西(二合一) 从天策上将姬长安倒下,二皇子走出的那一刻起。 看似一片平静的大夏京城,便悄然变动起来。 文武百官,被紧急宣召至皇宫。 不久,又行色匆匆地走出。 一条条命令以大夏皇宫为起点,一层又一层向着整个京城传递下来。 在此之下, 无数不明所以的百姓,被大神通者汇聚到一处安顿下来。 沉寂以久的大夏禁卫,在沉默中提起刀斧长矛,迅速集结。 诸多修者亦是被聚集到一起,被赐予数量庞大的丹药和法器,严阵以待。 整个京城宛如一尊庞大的机械。 而“去秽”的失败,仿佛就是驱动机械的开关。 让这尊庞然大物便运转起来! 一时间,整个京城,万人空巷。 沉默肃杀的氛围中,有大风刮起,仿佛昭示即将到来的不祥之事。 皇宫,金銮殿。 三道身影站在空荡荡的大殿中。 一为煕元帝,二为大绣衣,三为烟云山圣人。 三位站在大夏顶峰的存在,此刻聚到了一起。 烟云山圣人来得最晚,他面色愁苦,道:“陛下,终还是到了这个时候。” “是朕的错。” 煕元帝透过宏伟的宫门,望向京城,“若是当时发现煜儿入障后,便即刻将其扼杀,也许便不会有这后面的事了……” 大绣衣脸色有些苍白,摇头道:“陛下不必自责,当初先帝入障,撕裂一丝镇封之印时,祸根便已经埋下,只是迟早的事罢了。” 煕元帝叹息一声,话锋一转,“季柯,准备的如何了?” “陛下,大阵已经复苏,只需再些时候,臣便能入主其中。” 煕元帝点点头,轻轻一叹,“祖先们耗费了百年,劳民伤财,以地脉为基万民为眼的阵法……朕真不希望有一天会用上它。” 说罢,他又有些怅然地看向大绣衣,道:“大夏,有负于你啊……” 他身为天子,自然知晓那阵法的恐怖之处。 ——唯有一品存在方能抵抗住其中恐怖,入主操控。 不仅如此,甚至一品入主以后,就再难以脱身,一生便只能为其阵灵而活。 而这大阵,却有一个简单的名字——夏。 大绣衣却是洒然一笑,“陛下言重了,臣本就生于大夏。若能彻底镇杀牧者,莫说舍弃人身,即便魂飞魄散,又有何妨?” 煕元帝点头,又看向烟云山圣人:“夫子,在大阵彻底复苏之前,便劳烦你拖住时间了。” “陛下,安心。”圣人颔首。 随后,两人皆是离去,各司其职。 留下煕元帝,僵硬地转身坐回高高的龙椅之上。 等待属于他的命运。 片刻后,一道身影急匆匆闯进大殿之内。 “儿臣拜见父皇!” 是三皇子。 对于今日所发生之事,他到如今,仍是不明所以。 在短短一个时辰,整个京城便变成了空城,而于无数黑压压的禁军穿梭在街巷之内,漫天的修者严阵以待。 若非接到煕元帝的传令,他甚至都以为是发生了叛乱之事。 “瑞儿,你来了。” 煕元帝坐在龙椅之上,仿佛与其化作了一体。 三皇子的角度,只能看见父亲掩在黑暗中的影子。 煕元帝缓缓开口, “朕会为你一一解释。” “但在此之前,朕要宣布一件事。” 说罢,一枚发着金光的事物,从殿上缓缓落下。 只听煕元帝继续道:“——从此刻开始,你便是大夏太子。” 话音落下,三皇子姬瑞浑身一颤!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 从五年前回到京城开始,他便无时无刻不在等待着这一刻。 但当梦想成真,他望着地上金灿灿的事物,只感觉浑身一片冰冷! . 宗人府禁地。 在杀死二皇子后,江南便感受到一股恐怖的威压滔天而起! 那是比之当初的天谴,还要恐怖无数倍的压迫感! 让人喘不过气来! 仅仅是感受到那股气息,江南浑身内每一滴血,每一缕筋肉都在颤抖! 最后汇聚成警告的嘶吼——逃! 那宗人府下的存在,不是如今的他能应付的东西! 于是,江南二话不说,呼风之术一起,便卷起地上的秦珂等人,遁入高天! 虽然方才狠话丢得很爽,但逃命也没有丝毫含糊。 正在这时,一片狼藉的土地中,二皇子散落的残肢,缓缓融化。 化作液体流入了地下。 仿佛回归一般。 而下一刻,诡异的变化发生了。 久经沧桑的宗人府,一瞬间化作齑粉——甚至没有任何震荡,就如同烟雾被风吹散一般,消失了。 而随着它的湮灭,也显露出被其镇压了漫长岁月的黑暗。 就在那漆黑中央,悬浮着一枚狰狞的头颅。 ——大夏先帝的头颅。 此刻,那张枯朽的脸上,是仿佛巨兽被虫豸挑衅过后极致的怒火。 然后,头颅的表皮开始腐烂,如同丑陋的虫蛹化作蝴蝶。 干枯如老树皮一般的面孔寸寸崩裂间,缓缓露出其中之物。 ——一枚琉璃状的晶莹剔透的六角晶核。 明明笼罩在极端不祥的黑暗中,但这晶核却仿佛世间最美丽的事物一般——无暇,完美。 半透明的晶核内,无数光点以奇异的规律环绕,如同漫天星河,缓缓旋转。 自那些星河中,一条条丝线蔓延出来,交织,缠绕,缓缓形成一个“人”的框架。 然后,光芒笼罩之间,一具奇异的人影将晶核覆盖了。 他通体以剔透的琉璃构成,无须无发,身无寸缕。 那人影出现的那一刻,天穹与大地皆是颤抖起来! 琉璃之人重获新生,抬起双臂,伸展,作放松之状。 仿佛只是伸了个懒腰。 周遭的空间便宛如脆弱的玻璃一般,寸寸崩碎! 望向京城皇宫的方向,他露出残忍的笑。 “卑鄙,伪善的人啊……是时候偿还无数岁月前欠下的债了……” 说罢,他脚底的无尽黑暗,便像是有生命一般,缓缓凝聚成型。 一尊尊身影从其中爬出。 仿若深渊的恶鬼。 它们模样各异,有人有兽,但无一例外双瞳剔透,通体漆黑,散发着极为不祥的气息。 无数异形怪物,仿佛感受到主人的愤怒,爆发出震天的嘶吼! 刹那间,震彻云霄! “孩子们,去吧,去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 “为卑劣的人类……带去死亡与痛苦……” 话音落下,黑暗的军团便宛如汹涌的潮水一般,涌出宗人府禁地,冲进京城! 它们所过之处,万物化作齑粉,大地干枯崩裂,一切湮灭! 整片地域,大地颤抖,苍穹哭泣。 灾厄……来了。 而迎接它们的,是铁壁一般的黑甲禁军和手握雷霆冰霜的修者们! 战争,一触即发! 一时间,怒吼与惨嚎交织,火焰与硝烟并起! 遍地的黑暗中,鲜血泼洒,残肢横飞! 宛如修罗炼狱。 原本繁华的大夏京城,已然化作了残酷的战场。 . 同一时刻,作为他们创造者的琉璃之人,望着江南等人远去的方向伸手一指。 无边的黑暗风暴,便宛如海洋一般汹涌腾起,朝着那个方向扑杀而去! 全力奔行的江南,只感觉浑身一寒! 转过头去,便看见铺天盖地的黑暗,席卷而来! 他脸色狂变,就要施展天罡之法作殊死一搏! 但就在此时,沉沉的黑暗中,有一点青光乍现! 它迎风见长,转眼便化作一艘巨大的青舟! 蒙蒙青光抢在黑暗之前,将江南等人全部笼罩,将其摄进其中! 那一刻,江南只感觉天旋地转,回过神时,便已经到了青舟甲板之上。 这青舟仿佛竹条编成,通体散发着青色光晕,在无尽的黑暗中开辟出一抹亮光。 它载着众人,顶着沉沉的黑暗,朝京城方向驶去。 而甲板之上,除了江南和秦珂等人外,还有一道小小的身影。 正是今早在烟云山上,为一行人煮粥的小书童。 江南想起方才恐怖的黑暗,尚心有余悸。 他一早便猜到,那宗人府下镇压的,不是什么简单事物。 毕竟让煕元帝不惜弑父也要镇压的,不可能一般妖魔邪秽。 但他却是怎么也没有料到,那东西竟恐怖至此! 江南看不透它的实力,但仅从方才泄露的威压来看。 他一路走南闯北,还未曾遇到过如此庞大的气息。 如渊如狱,仿佛凌驾于整个天地之上。 即便一品无上存在的大绣衣与虚渊菩萨,也隐隐不及! ——那东西,至少有一品的实力! 得出这个结论的江南,一时间浑身冷汗。 他心头隐隐知晓,事情大发了! 就是不知道,朝廷有没有提前做好准备。 因为方才他几人遁逃之时,才看见无数的黑暗军队,涌进了京城内。 手无寸铁的黎明百姓若是面对那些恐怖的异形生物,结果绝对不会好。 而秦珂等人,亦是露出无比担忧之色。 “老师会拦下他,你们不必担心。” 小书童仿佛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又道:“京城内的百姓也早已经撤离,如今与那些畜牲们交战的是大夏的百万禁卫。” 众人闻言,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圣人为一品,有他在,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 “师兄,那宗人府下镇封的究竟是什么人?”秦珂望向天穹的黑暗,目露后怕之色。 小书童脸色不变,依旧是那一副天真的模样,仿佛无论任何波澜,都无法激起他内心波动。 “它不是人。老师,陛下与季先生,皆称它为——牧者。” 小书童明显知晓内情,轻声道:“它是无数岁月以前,人类的导师。” “它教会了人操控灵气,走上修者的道路。” “也正是有了它的相助,当初式微的人道才能推翻天庭的统治。” “人道所修行的一切道路,皆是缘起于它。” 小书童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话语中透露的信息,却让众人心胆俱寒! “但宗人府下的牧者,并非完整。” “完整的牧者,早已经被远古的人道六圣镇杀,分尸为六,镇封于六大势力。” “古往今来,六大势力除了统治上元,亦镇压着牧者的残骸。” 说到这里,小书童露出饶有兴趣之色:“你们觉得为何大夏能独占一州?” “那是因为京城地下镇封的,乃是牧者的躯干核心——也是它最为强大的部分。” 听到这儿,秦珂等人,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 这从小书童口中说出的话,让他们的认知受到了严重的冲击。 江南则要好一些。 毕竟一万年前,他在天渊看到的幻象,已经把他的神经打磨地坚韧如铁了。 我什么大场面没见过.jpg 他品味着小书童的话,突然道:“小先生,六大势力之一的大夏朝,历史不过才两千余年,如何追溯到万年以前的远古时代?” 小书童看了他一眼,仿佛惊讶于江南的反应过于平淡了。 “一国二寺三圣地的六大势力,每一个都曾更换过名讳,有的是因为内乱,有的则是为了掩人耳目。” “但究其本质,他们的主导者仍然是当初六圣的后裔。比如从天庭倾覆那一刻开始,占据中州的王朝无论是大绥,大燕,还是大夏,皇室的姓冠一直都是‘姬’。” 小书童缓缓说道。 他似乎很喜欢给别人讲故事,正待继续开口。 却听见身后的黑暗中,传来苍老的声音。 “秀文!助为师一臂之力!” 这声音一出,小书童一直静如止水的脸上,陡然露出一丝笑意。 看得江南心头一寒! 小书童迷醉一般地笑了,浑身发出恐怖的光芒,化作一根丈许长的直棍。 它通体漆黑,其中隐隐显露出岩浆一般的纹路。 仿佛心跳一般颤动着。 一股恐怖的杀意,自棍身之上爆发! 然后突破了青州,冲散黑暗,飞向宗人府的方向! 见江南神情震惊,秦珂叹了口气,解释道:“秀文师兄不是人,乃是一尊通灵的至宝凶兵,自远古起便杀戮无数。” “最终被老师所收服,留居烟云山中,未再见血。” “想必也是憋坏了吧……” “……”江南:“等等,秦夫子您的老师不是烟云山圣人吗?圣人用棍?” 秦珂张了张嘴,无奈道:“老师虽修读书之道,掌国运于身,但……年轻之时,被称作断头书生,左手读书,右手断头,其狠辣残酷,不亚于秀文师兄……” 江南:“……” 这里有一个正常人吗? 下一刻,一声震耳欲聋的恐怖声响,自宗人府的方向传来。 江南回首望去。 只见宗人府的方向。 天,塌下来了。 第153章 圣人之殇 宗人府上空。 已经化作人形的牧者,凌空而立。 无尽的黑暗,仿佛是簇拥一般将他高高托举而起。 在漆黑之中,凶暴的异形生物探头探脑,琉璃色的眸子中迸发出危险的意味儿。 牧者看着对面的老农,神色讥讽,“就你一人?也想拦下我?” 老农眼皮低垂,缓声道:“足够了。” 话音落,一根铁棍从天而降! 带起滔天的杀戾之气,将空气都染得猩红! “老师,今日可以杀生吗?” 清脆而灵动的声音会放在虚空中。 “可以。” 老农一把握住铁棍的一端,遥遥指向无尽的黑暗。 “今日,为师与你,一同杀个痛快!” 话音落下,铁棍颤抖起来,爆发出极端的喜悦的情绪。 仿佛吃到糖的孩子。 “大言不惭。” 牧者缓缓摇头,仿佛也已经失去了谈话的兴致,“既然送上门来,便拿你开刀吧!” 说罢,漆黑的领域自他身周展开,一瞬间笼罩了整个天地。 “你身为人道绝巅,也应当知晓古老之约——无论灵气,道则,还是所谓的言出法随,一切由我而生的力量,皆是无用之功。” 牧者踏着黑暗,脚下泛出一丝丝涟漪,走向圣人。 “——你拿什么战我,人类?” 圣人眼皮抬起,握住手中的绝世凶兵,“老夫修读书之道,但却是肉身踏入一品。” “要救大夏,不仅读书。” “刀枪剑棍,斧钺钩叉,皆是可以。” 说完,他挥动手中铁棍! 汹涌的猩红光芒顿时铺天盖地! 宛如燃烧的铁鞭一般鞭笞黑暗! 只听空气中响起细微的破碎声,沉沉的黑暗领域便应声崩溃。 圣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老夫入圣的肉身,可不是来源于你!” 下一刻,他苍老而佝偻的身躯陡然爆发恐怖的气势,干枯的皮肤冒出腾腾白气,眼眸也变得猩红,与手中的铁棍争相呼应! 与此同时,崩腾的异形从黑暗中扑杀而来,有如漆黑的乌云,仿佛要将一切皆吞噬殆尽! 圣人抬起铁棍,高高举起! 在书童咯咯笑声中,猛然砸下! 于是,如同大海被分开,无数异形惨嚎着灰飞烟灭! 一棍,破灭万千! 紧接着,更多的黑暗军团汹涌而至! 铁棍挥舞之间,掀起猩红的风暴! 随着杀戮的增加,铁棍的猩红之色,愈发浓郁,凝聚的杀意化作沉沉弥漫,就想要滴出水来! 牧者,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那一人一棍,乃是在吞噬他的黑暗军团,以杀戮升华自身! “我明白了。” 牧者轻声一叹,“纯粹的肉身之力,确实不受古老之约所限。” “但……你凭什么认为舍弃道法神通,仅凭纯粹的力便拼过我?” 还还没说完,他的身体便陡然消失在原地!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之时,已然来到圣人身前! 高高抬起右腿,如同巨斧一般,轰然砸落! 圣人抬起铁棍,以作格挡! 黑与红的碰撞之间,天地动摇! 下方的大地在这恐怖的余威下,轰然炸裂,方圆百里的宗人府禁地,一瞬间化作乌有! 一击不成,牧者又是一拳轰出! 炸裂的碰撞声不绝于耳,虚空成片成片地崩溃,露出其后混沌的虚冥。 牧者冷酷开口:“人类,从你们背叛我的一刻开始,覆灭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圣人挥动铁棍格挡,透过牧者的身影,看到了背后傀儡一般的异形,“背叛?” “当初先祖们敬你为师,尊你为祖,你却想将万万人皆练成傀儡!” “谁才是背叛?!”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着出声,响彻云霄! 冲天的怒意爆发! 他抓住牧者出拳间隙的空挡,双手持棍,猛然一挑! 已经完全猩红的铁棍,在超越极限的力量和速度之下砸在牧者身上,猛然将他挑起,击向高天! 圣人乘势追击,一个闪身出现在高天之上! 一口猩红之血喷出,落在铁棍之上,一瞬间那棍子仿佛心脏跳动一般,响起沉闷的声响! “但你失败了!” “被六圣所镇压!” “如今人道大势已成!” “你也只是远古的阴魂余孽!” “老夫今日,便要——杀贼!” 圣人的面孔,浮现出异样的潮红。 他知晓,自己引以为傲的儒道神通,对眼前的敌人没有效果。 他也知晓,自己以肉身拼杀,是以短击长。 所以,他在这一刻,以精血,饲喂凶兵! 求一棍绝杀! 得以圣人之血,手中绝世凶兵气焰暴涨,如渊如狱,宛如一枚血红的太阳! 手持凶兵,伴随着书童酣畅淋漓的笑声。圣人一棍挥出! 牧者亦是抬手,黑暗凝聚,一手格挡,一手掏心! 下一刻,天地暗了下来! 纯粹的现世,终于是承受不住。 一切崩塌! 天空,大地,鲜红与黑暗! 一切尽皆化作虚无! 混沌的虚冥显露出来,一个巨大的窟窿,自两者厮杀之间,代替了天穹! 良久以后,一切平息。 圣人无力地漂浮在虚冥之中,半边身子已经破碎,鲜血和残破的身体灯枯油尽。 那猩红的铁棍,亦是光泽黯淡,只剩半截! “秀文……为师连累你了……”圣人叹息一声。 最后,他还是败了。 残破的铁棍之上,浮现出书童虚幻的身影,他笑了,笑得无比开心,无比纯粹。 “老师,我玩得好开心……” 说完最后一句话,那虚影缓缓化无乌有,铁棍之上的光芒,也完全黯淡下来。 至宝,陨灭! 圣人望向京城的方向,喃喃道:“老夫……先走一步,陛下……季柯……余下便交由你们了……” 混沌的虚冥之中,牧者踏空而来。 他的一条手臂,已经彻底崩碎,但断裂处,在缓缓增殖。 牧者居高临下地看着圣人,“你败了,人道也会如此。” “败亡,才是你们的命运。” 圣人抬起浑浊的眼皮,抓着仅剩一截的铁棍,缓慢地,无力地敲在牧者的身上。 清脆的响声中,血沫混着含糊的声音在他口中吐出。 “人道……永昌……” 牧者面容冷酷,一拳挥出! 圣人残破的身体,便宛如沙砾一般化作飞灰。 大夏两位无上一品之一,烟云山圣人,身陨! 第154章 血染京城 青舟之上的秦珂等人,眉头忽然一皱。 一股莫名的悲恸之意从他们心头升起。 他们甚至还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但下一刻,一缕清凉之意,透过蒙蒙的青光,洒落下来。 下雨了。 磅礴的大雨倾泄而下,伴着轰鸣的雷声。 只是这雨点,仔细一看,竟是鲜红之色! 虚空中,隐隐传来恸哭之声。 天降血雨,苍穹恸哭。 江南心中,陡然升起不祥的预感。 此刻,青州已经进到京城之内,底下是黑压压的和黑暗军团与大夏禁军在厮杀。 而随着圣人的陨落,出自他手的青舟,也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光华散尽,跌落云端。 只见秦珂等人,目中竟是噙满了泪水,表情悲恸。 “天地恸哭,青舟坠落……老师……陨落了……” 秦珂双双手握紧,指甲陷入肉中。 江南张了张嘴,想要安慰两句,却不知如何开口。 良久,他才说道:“秦夫子,战争还未结束。” 一众书院之人,抬起头。 秦珂望着下方沉沉的黑暗军团,煞气自他眼中浮现。 “是啊……老师的战斗,结束了。” “但我等的战争,才刚开始!” “火来!” 一言出,万法随,于是,漫天灵气朝他汇聚而来! 化作熊熊燃烧的天火,坠落而下! 火焰中,无数异形在惨嚎中化作灰烬! 满身血污的禁卫军抬起头,像他们投来感激的目光。 “江南,我们分开走。” 秦珂深吸一口气,望着被黑暗军团所覆盖的京城,狠声道:“将这些来犯之敌,斩尽杀绝!” 话语中,杀意腾腾! 江南点头。 一行人四散而开,汇入战场之中! 江南,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沿路所见,原本恢宏大气的街巷,已经化作残檐断壁,一片废墟。 无数残肢与鲜血铺满地面,奔腾的火焰在血雨之下被浇灭,散出漆黑的硝烟。 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儿令人作呕。 如今的情势并不算好。 圣人身为一品,乃是和大绣衣一样,站在人道修者顶端的存在。 但即便如此,面对那所谓的牧者,也没有坚持太久时间。 . 李青身负沉重的铁甲,带领着一队人马穿行在街巷之间。 半个时辰前,他满编的小队有三十人。 皆是禁卫中的精锐武夫,修为最低,也是七品! 但如今,当李青再回过头望去,只见还跟在自己身后的,之声自己七八道疲惫的身影。 上一条巷子中,李青的副官死了。 那是一个已经四十来岁的老兵,脾气很好,夫妻恩爱,女儿刚满五岁,扎着羊角辫,活蹦乱跳。 他每次说起女儿,眼中都会泛起光芒。 然后,他死了。 被怪物感染,亲手死在李青的矛下。 死者无声,活着的人亦不乐观。 他们铁甲之上,也已经是鲜红一片。 敌人的血,自己的血,战友的血,混杂着鲜红的雨水,散发出难闻的腥味儿。 这是战争的味道。 李青望向前方的街巷,其中隐隐穿行而过的漆黑异形。 目露杀意。 它们无穷无尽,杀了一头,又会涌出另外一头。 杀了一群,又会涌出另外一群。 这是一场难有尽头的战争,唯一的尽头,就是死亡。 但即便如此,李青也未曾退却半步。 这是京城,这是故土,这是他孱弱的父母妻儿最后一道防线。 他举起手中的长矛,指向前方的巷子,沙哑的声带低吼出声, “杀!” 于是,活着的人跟着他一起,冲进了巷子中。 鲜红而冰冷的雨中,黑暗军团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簇拥着,围了过来。 一头,两头,三头……密密麻麻! 李青率先出击,恢宏的灵气化作璀璨金光,灌注进长枪之中,长虹贯出! 洞穿一头怪物的脑壳! 身后的军士,也是嘶吼出声,一时间,刀兵四起! 寒光凛冽的兵刃睥睨开阖之间,黑暗军团一头头异形怪物被斩杀! 但它们一死,立刻便有新的异形补上! 李青记不得杀了多少。 但他感觉手中的铁矛,愈发沉重,目光也愈发模糊。 要结束了…… 李青耗费最后的力气,取出腰间的短刀,刺向自己的脖颈! 不能在活着的时候被这些怪物感染,否则便会被其同化,化作敌人。 所以李青的队伍,在第一次有人被感染后,便下了命令。 死,也要死在自己人手中! 就在刀锋触碰到他的肌肤时,一股柔和的力量打断了他。 随后,他便看到一尊魁梧的身影,从天而降! 它高达数丈,如同巨人一般,口吐虹霞,身披黄巾! 一脚,便踩碎了无数异形怪物! 紧接着,他在怪物的浪潮中,驰骋纵横,如同神明下凡! 每一拳,皆轰碎无数怪物! 他猛然睁大了眼,却见一道年轻的身影站在那巨人的肩膀之上。 此人一剑斩出,冰冷的剑光爆发之间,如海一般的异形便寸寸炸裂! 李青感觉,这人的模样,有些熟悉。 忽然,他想起来了! 昨天,昨天他见过此人! 在那瑰丽的封王大典之上,这年轻人加冕了大夏百年来第一个异姓王! ——神武镇西王,江南! 李青撑着疲惫的身体,眼中又燃起希望的火焰! “多谢江王爷出手相助!” 江南摆了摆手,跳下黄巾力士的身体,来到李青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活着!” 然后,朝着皇宫的方向,奔行而去。 但那尊魁梧的力士,却留在了街巷之中,与他们一同作战! 李青绝望的心,又燃起希望的火苗! . 另一边,江南穿行在早已经化作血腥战场的京城之间。 到现在,他已经唤出了百尊黄巾力士,就在京城各处,帮助那些禁卫们抵御黑暗军团。 以他如今的道行,驱使百尊黄巾力士,还是能做到的。 而那些涌入京城的漆黑异形怪物,绝大多数都不太强大,只有七八品的样子。 但胜在数量极多,还能感染人类,增加自身兵力,实属难以应付。 一开始,京城的禁卫军和修者们加在一起,还可以与他们势均力敌。 但随着时间流逝,人终究会疲惫,会力竭。 黑暗军团却仿佛精力无限,越战越勇,不惧痛苦与死亡。 简直就像是机械一般。 所以,人类一方的劣势,愈发明显。 更何况,黑暗军团并非都是杂鱼,也有战力极为恐怖的个体。 江南之前所遭遇到的最强的一尊,乃是三品! 在江南将他斩杀之前,这尊异形怪物附近已经堆满了禁卫和修者的尸骸。 而诺大的京城中,这样的存在不知道还有多少。 加上那能击杀一品无上存在的牧者。 情势堪忧。 江南深吸一口气,继续朝前走去。 这是一场灾难。 它爆发地无比突兀。 一个不甚,对大夏,对整个上元,都是灭顶之灾。 第155章 阵启! 京城,一头模样形似蛟龙的巨大异兽驰骋在街巷之间,庞大的身躯上奔腾着犹如火焰一般黑暗。 它的每一个动作,都将周遭建筑碾压得粉碎,触目惊心! 而其身上气息,隐隐四品。 在蛟龙身前,王淳允手持金笔,一道水墨划过。 庞大的蛟龙身躯便齐齐分为两片,暗红的血漫天飞舞,混杂在红色的雨滴中,宛若修罗地狱。 以五品之身,轻易碾压一四品异兽的王淳允,晃了晃脑袋,看向皇宫的方向。 “老头子,你说咱们有几成胜算?” 明明周遭空无一人,地上只有尸骸瓦砾,他却是莫名其妙地开口。 但更诡异的是,一片虚空中,竟然有声音回应了。 “其一,不是‘咱们’,本尊可不是你们人类。” “其二,照目前的情势来看,你们任何胜算。” 苍老的声音响彻在王淳允耳边。 王淳允撇了撇嘴,“得了,您这旧时代的余孽可就别自命清高了。” “你方才不还在说大绣衣有后手吗?即便如此,也无一丝胜算?” 苍老的声音仿佛早就习惯了王淳允冷嘲热讽,也不在意:“后手……你是说那名为‘夏’的大阵吗?” “那阵法以万民气运为眼,确实不受古老之约所束,但却是也无法彻底击杀牧者,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 王淳允眉头微皱,“既然毫无胜算,你为何还要赖在这里?不早就逃之夭夭了?” “呸!” 苍老的声音啐了一口,“你执意不走,依附于你的本尊能去哪儿?晦气!” 顿了顿,他显露出疑惑的语气:“更何况……” “何况什么?” “何况本尊并不觉得煕元帝……是如此坐以待毙之人。” 王淳允:“?” “牧者复苏,天地大劫,圣人陨落……这一切都是大灾之相。” 苍老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然而你们大夏朝的反应……也太过平静了。” “——有条不紊地驱散平民避难,派出禁军修者迎敌,甚至那煕元帝如今都还在夏宫之中……” “你想一想——若是家中着了大火,你还有心思如平常一般将锅碗瓢盆摆放整齐,然后安静坐在床上等死吗?” 王淳允深吸一口气,摇头。 “除非……” “除非有彻底熄灭火焰的把握。”苍老的声音如此说道。 “但些究竟是什么手段,本尊……猜测不到。” 王淳允刚想接话,苍老的声音忽然急切开口。 “阵启了……本尊先藏起来,以免被那季柯所察。” “小家伙,你千万不要死在这里了啊!” 王淳允翻了个白眼,“老不死的,你可别乌鸦嘴了!” 话音刚落,一缕缕白雾便从不知名处涌出,为血色的京城增添了一丝朦胧之感。 脚下,无数的尸骸缓缓融化,化作血水沉入地底! 整个京城,被一股奇异的氛围所笼罩。 那一刻,所有身在进京城之中的人,皆是感觉到冥冥之中,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 同一时刻,宗人府遗址上空。 牧者睁开了眼睛。 经过一番恢复,他与圣人一战,所受到的伤势,已经完全恢复。 随后,一步踏出。 转眼已经到了京城之外。 望着被茫茫雾气所笼罩的京城,牧者露出饶有兴趣之色。 就好像在看蝼蚁筑起高楼箭塔,一般可笑。 “阵法?” “一品主导的阵法?” “负隅顽抗。” 话音落下,牧者的身影踏入京城之内。 那一刻,一股沉沉的恐怖威压,宛如天倾一般压下! 京城中所有黑暗军团,皆是无声跪伏在地,仿佛恭迎帝王! “人类,你们的道,走到头了。” 那一刻,所有人都听到了这样一个冷酷的声音! 宛如毁灭前的宣告一般! 巍巍气息之下,已经行至皇宫边缘的江南,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感受到了,那如渊如狱的恐怖压迫力! 他来了! 圣人以陨落为代价,也仅仅是拖延了小半日的时间。 那被镇封万载岁月的牧者,终究还是重现于世了! 江南脸色苍白,那恐怖的压迫力,仿佛要将他的骨骼,身躯,尽数碾压至尘! 正在这时,周围氤氲的雾气涌动,与那股威压相互对峙。 江南才感觉浑身一轻。 “江南,你做得很好了。”一道清朗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 江南一愣: “大绣衣?” “是我。” “您在哪儿?” “我无处不在。” 大绣衣如此说道:“如今,京城便是我,我便是京城!” 江南心头猛然一跳。 只听见京城内回荡起大绣衣的声音,以作对牧者的回应,“就凭你这旧孽?” 此声一出,一股磅礴的气势冲天而起! 这声音一出,无数面露绝望之色的人类,皆是抬起头。 “大绣衣!” “大绣衣!” “大绣衣!” “……” 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稻草,他们高声呼喊! 一重重声浪铺天盖地,响彻云霄! 下一刻,京城之内,无数条街巷之上,亮起幽幽的纹路,繁复的阵纹缠绕交织,将整个京城化作一体! 此刻,江南愕然发现。 原来京城每一条街巷,每一条道路,皆是一道阵纹! 改建于数百年前的京城,其布局竟然隐隐便是一座庞大的阵法! 以一城为阵,谋划数百年! 这是何等的大手笔! 不一时,那些阵纹将所有白雾尽数吸收,迸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 金光缓缓升腾,于无垠的高天之上汇聚,洒落其形! 片刻后,一尊倒扣的碗状虚影,将整个京城连同牧者的身影,一同笼罩在内! 夏阵,启! “哦?这就是你的仪仗?煕元帝,数十年未见,你依旧如此蠢笨……” 牧者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没有表现出一丝慌乱,他露出嘲讽之色,遥遥出声。 他自然能感知到,那坐王座之上,笼罩在黑暗中的身影。 然而,皇宫那一头,却没有任何回应。 “也罢,我就亲手将你所有的希望一寸一寸……碾碎!” 牧者轻轻摇头,抬手一压,浩荡的黑夜便笼罩了整个天空。 无星无月,夜幕沉沉! 那黑暗从天而至,缓缓压下,所过之处,一切消亡! 宛如天地至暗降临,末日已至! 但下一刻,笼罩京城的恢宏的金光中,一只虚幻的金手自山河大地中脱身而出,直上高天! 破碎黑暗之际,猛然击向牧者! 面对一城为阵的恐怖攻伐,他竟然是连躲都不躲。 “我已说过,一切源自于我,不可伤我。” “灵气,道则,符箓,阵法……皆是如此!” 话音落下,金光所凝结的巨手,握拳,一拳轰出! 砰! 一声巨响! 天地动摇! 牧者晶莹剔透的琉璃之身,被结结实实砸在天顶的金光罩上! 第156章 万民气运,汇聚成神! 天地间,一片寂静。 即便如此情势危急之刻。 眼前的一幕也略显滑稽。 牧者脸色并不好看。 其中还带着一丝掩藏极深的惊愕。 大绣衣的声音缓缓响起,“夏阵,可不是源自你之法,若非要说,应当是习自天庭古阵。” “不过是天庭用香火信仰驱动阵法,而此阵以大夏万民气运为基罢了。” “万万百姓之气运,凝聚一处,成大夏之神明!连一品存在,也可瞬杀!” “不受古老之约所束!” 说话之间,大阵也没有闲着。 无边金光汇聚而起,一尊以整个大夏为基的庞大半身虚影,缓缓抬起头颅。 它通体以金光铸就,背生四十九圈浩然神环,身绕八十一朵无薪之火! 其目为日月,撑起天地! 无比伟岸! 只是,这尊神明的面孔,模糊不清。 但眼见之人,仿佛都能在其中看到自己的面孔。 下一刻,这属于大夏的神明抬起巍峨的拳,带起地火水风无边灾劫,一拳又一拳轰向牧者。 后者再也不敢拖大,荡起无边黑暗,化作漆黑的洪流,迎向金光神明! 一次又一次恐怖的碰撞,于天穹之上掀起狂暴的风暴! 京城底下之人,只能看见天空弥漫黑金二色,相互倾轧! 天摇地动,浩浩荡荡! 牧者冷哼一声, “天庭乃人道宿敌,为了对于我,竟不惜借敌人之法!也是符合尔等的卑劣秉性!” 面对嘲讽,大绣衣却是不以为意, “人生来孱弱,但最擅长学习模仿。” “远古时如此,如今,也是如此。” “此阵既为刀,能斩敌之刀,便是一口好刀,出处何妨?” 说话之间,无边黑暗与金光神明已经交战了无数次,战得风云碎裂,世间颤抖,天昏地暗! 而一开始还高高在上的牧者,如今却是隐隐落了下风! 夏阵以整个大夏子民为基。 数百年前,先人大兴工事,划分疆域为十道,没一道都是一条阵脉。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大夏子民的气运顺着十道,涌向京城地底汇聚。 以养神明! 只为今日,一朝爆发! 牧者冷酷的面容上,一丝深沉的怒意缓缓蓄积着。 他大喝一声,京城之下,无数黑暗军团便化作洪流冲天而起,涌入他的身体之内! 补全其所受伤势与损耗。 见这一幕,大绣衣冷笑一声, “你也有资格指责人类卑劣?” “这些傀儡,无数面前哪一尊不是活生生的生灵?” “他们无比敬你,尊你,最后却落得神智湮灭的如此下场!” “牧者,你才是最大的卑劣!” 这话一出,所闻之人,皆是大惊失色! 原来方才与他们厮杀的黑暗异形,竟是由远古的人类所炼化而成! “我助人道推翻天庭,助人道立于上元之巅,取舍一点,有何不可?” 牧者声音冷酷,“你们人类不也是如此,饲养牛羊鸡鸭,最后不也是为了吮血食肉?” “既然家禽如此,人类又为何不能如此?” 大绣衣不再多说,牧者不是人类,自然不会把人当做人来看。 在他眼中,人与待宰的家禽无一区别。 如此,便没有必要再说了。 这是立场的相峙。 有时候,立场不同,比滔天的仇恨更加彻底。 仇恨尚可化解,但立场不同,唯有……你死我活! 金光神明怒吼,其中仿佛又万民的声音! 双掌伸出,金光汇聚,对准牧者,悍然合拢! 誓要将其,一举灭杀! 隆隆轰鸣之间,仿佛天地相合,其中有雷霆明灭,天火浩荡! 牧者亦是展开领域,无尽的黑暗从他体内疯狂涌出,凝聚成一漆黑的原点! 那原点之中,一切虚无,比之过多的虚冥还望空寂! 连光芒都无法进入其中! 落在众人眼中,就仿佛视野中缺失了一角! 这是他们连理解都难的力量! 下一刻,金色的双掌与漆黑的原点碰触在一起! 一切朽灭! 恐怖的余波无情地宣泄,充斥着整个法阵! 人们望着着灭世一般的天灾之景,被压迫在地上,难以动弹分毫! 他们身上三尺,有一层浓郁的金光覆盖! 大阵,在为无数禁卫与修者,抵挡毁灭的余波! 否则,在这开天辟地般的厮杀下,他们与整个京城,都将化作乌有! 片刻后,一切归于平静! 金光神明略显黯淡,但那繁复的金色阵纹又涌动起来,整个大夏疆土,仿佛都是一震,无数气运顺着阵脉涌来,以作补充! 而反观牧者,却是浑身迸发细密的裂痕! 气息,也是愈发微弱! “你败了!” “远古的旧孽……终将被镇封于地底万丈!” 大绣衣的声音响彻了整个京城! 人道,胜了! 无数欢呼声,冲天而起! 牧者脸色无比难看。 他如今,远远非完整之姿。 仅是核心镇封于宗人府下罢了。 如今,他更是被这大阵封锁,无法调动阵外的黑暗力量。 所以面对汇聚了整个大夏之气运的夏阵,他斗不过! 但是…… 牧者望向远方的皇宫,目中露出狰狞之色。 化作一道流光,冲向其中! “不得不承认,尔等布局百年,却是有所成效。” “但……你们犯了一个大错!” “那便是……留皇室血脉于此!” 江南脸色一变,急道:“大绣衣……” 却见一道虚幻的身影缓缓浮现在身旁,正是大绣衣季柯! 他望着牧者冲向皇宫的背影,毫无慌乱之色,喃喃道, “他以为他抓住了破绽。” “当然,事实也的确如此。” “当初六圣将他分尸后,他便为六圣刻下诅咒。” “一丝力量潜藏在六圣的血脉之中,蛊惑他们的后代,夺舍其躯壳,意图借六圣后人之手解封。” 江南恍然大悟。 怪不得大夏皇室之人,下场皆不太好。 怪不得数十年前,先帝要释放牧者。 怪不得二皇子什么失踪后……会出现在宗人府! 原来,一切都是这牧者在其后做乱! “而如今他伤势甚重,恰好帝血正浓的陛下又在皇宫,自然成了他的目标。” 大绣衣继续道, “若是他占据了陛下的躯壳,以大夏万民气运为根基的夏阵,便无法镇压天子之身。” “而我修儒道,来源于他,又无法伤他。” “如此,他在大夏,便再无威胁。” “啧,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那一瞬间,江南看向大绣衣,只感觉浑身发冷。 他很清楚,一早便将诸多皇子送往大夏各地的煕元帝。 不可能不知晓自己乃是牧者的容器。 但他却在这关键时刻,留在夏宫之中。 ——除非整个朝廷和煕元帝的脑子一起进了水,否则绝不会留下如此大的破绽。 排除不可能,便只剩下一种可能。 “大绣衣,你们这是……请君入瓮?!” 大绣衣望向远方巍峨的皇宫,脸上有惆怅与欣慰之色, “牧者非人,他亦不知晓,人除了学习模仿,还极擅……诡计!” 紧接着,他看向江南, “江南,继圣人以后,我的事也做完了。” “接下来,便交由你了。” 第157章 斩天子!(二合一) 牧者残破的身躯,明灭不定。 穿越皇宫长长的甬道。 一路所见,朱墙金瓦,雕梁画栋,大气磅礴。 但深宫之内,却荒无人烟,偌大皇宫,一片空寂。 牧者曾附身先帝,亦曾依附二皇子,所以对整个皇宫的结构皆,也称得上了如指掌。 他径直穿越夏坛,来到夏宫。 他知晓,只要到了此地,大夏神明便不可侵。 只要煕元帝还活着,只要大夏还没有反。 那以大夏气运凝聚的神明,便不能在这里有所施为。 天子之气,可镇压六合八荒。 于是,他的脚步慢了下来。 犹如一个老朋友一般,缓步前行。 他与大夏皇室,争斗了无数年。 也间接害死了无数被蛊惑的皇室成员。 称之为万年宿怨,也不为过了。 行至夏宫门口,一个枯瘦的老太监垂首而立。 牧者自然不把这一般凡人放在眼里,他径直走进金銮殿中。 高高的王座之上,煕元帝的身影笼罩在阴影中。 牧者没有急。 在漫长的岁月中,他在地下,与大夏无数皇帝打过交道。 无论是中庸之王,贤明大帝,还是暴虐之君…… 他皆是见过不少。 但数百代大夏天子中,眼前这位煕元帝的手腕,城府,狠辣……可排前五。 但…… “煕元,是你们败了。” 牧者一步一步走向王座,坚硬的脚底与台阶触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像是夺命的音符。 “我不知晓你留下来,有何意义。” “但这个疏漏会毁掉你,毁掉你的王朝,会毁掉上元人道。” “你不必再试探了。” 煕元帝缓缓开口,“朕在此,大夏便永存。” “朕乃九五至尊,天立之君,你以为你真能夺舍朕的躯壳?” “来试一试吧!” “万年前先祖能将你分尸镇压,今日,朕亦然!” 牧者笑了。 他担心的是煕元帝有所后手。 但听他这般所言。 这位人道皇帝,似乎是在某些奇怪的地方,有奇怪的自信。 “如你所愿。” 牧者露出笑容:“我会用你的身躯,彻底毁掉你的王朝!” 说罢,他的身体开始缓缓解体。 如陶瓷一般破碎,化作冰晶一般的碎片寸寸凋零。 只留下一块拳头大小的琉璃晶核。 这是牧者的核心,亦是他如今真正的本体! 琉璃晶核在空中划过一道流光,轰然撞进了煕元帝的体内! 骤然间,煕元帝的身体如筛糠一般颤抖起来。 一抹幽蓝的光芒,在他眼中浮现! 夺舍,完成! 牧者,心头泛起一丝疑惑。 他有把握夺舍煕元帝的身躯。 但却没想到……如此顺利。 顺利得让人……有些吓人! “煕元,你究竟在搞什么鬼?”牧者的声音从煕元帝体内传来。 煕元帝没理会他,只是站起身,摊开双手。 那一刻,牧者陡然感觉不妙,操纵晶核,就要脱离煕元帝的肉身! 但他猛然发现,煕元帝的身躯,此刻却是宛如黑暗的泥沼,将他的晶核完全困在体内! 煕元帝缓缓摇头,铁一般的光芒在他的肌肤之上亮起,固化! 无数繁复的纹路宛如爬虫一般缠绕上每一寸皮肤。 如同锁链,将他的经脉窍穴,一并封锁! 于是,这位大夏的皇帝露出笑容,声音如同九幽恶鬼, “抓到你了。” 牧者急了,疯狂地尝试脱出晶核。 却俨然发现煕元帝的身体已经化作一坚固的牢笼。 “莫要挣扎了。” 煕元帝缓缓摇头,“此乃天庭锁神之术,克元神灵魄,锁修为神通,你挣不脱。” 牧者:“你……究竟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煕元帝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因为你,朕杀了父亲,斩了子嗣,亲手将兄长送入禁地枯坐数十载。” “如此刻骨之恨,铭心之仇,你觉得朕仅满足于重新镇压你?” “不,血债,只能以血来偿!” “朕,要彻底杀了你!” 煕元帝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金銮殿内,杀意凛然! 牧者沉默片刻,却是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之言一般可笑。 “我还以为你有何后手!” “却不想……竟是如此愚不可及!” “煕元,如今你的身躯已经归我。” “人道之法,伤不了我,大夏神明,接不近你。” “那老头子倒是不错,肉身入圣,挣脱古老之约。” “但你大夏还能有第二尊肉身入圣的存在不成?” 牧者声音中透着无比的嘲讽,突然仿佛想起了什么,“我明白了——你是想将我困在你体内,再自行了断?” “煕元,你失望了。” “如今,你的躯体乃是由我做主。连同你的性命,都是我的!” “自尽——你都做不到!” 煕元帝笑了,打量着自己穿着帝袍的身躯,缓缓开口,“你能想到的事,朕会想不到?” 牧者猛然一惊。 但他仍然猜测不到,煕元帝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既然布下了局,自然是有人能够杀朕!” 煕元帝眼中,露出回忆之色。 . 半月前。 九鸾金车停在皇宫一侧。 从诸盟会议归来的煕元帝与大绣衣,从车辇上走下。 行至御书房。 便立刻有起居郎将他们离京期间,所发生的事,一一告知。 其中,自然包括了江南斩杀刑部侍郎之事。 很快,这位准侯爷的所有资料,便放在了御书房的桌案上。 上到祖宗十八代祖坟埋在哪儿,下到跟哪个青楼姑娘一渡春宵。 皆一目了然。 “陛下,准备如何处置?”大绣衣轻声开口。 煕元帝沉默片刻,“虽是煜儿陷害,但当街虐杀刑部侍郎太过恶劣,若再行封侯之举,怕是文武百官也不答应啊!” 大绣衣抬起头,“陛下的意思是……撤下江南侯位?” 煕元帝摇头,“不,朕需要他。” “季柯,你也看出来了吧?此子所修,并非人道法门。我大夏,已经千年未出异道的修者了。” 大绣衣点头,“虽是如此,但江南心性没有问题,此事您大可放心。” “有你做保,朕自然是放心的。” 煕元帝接着说道,“季柯,你误会朕了。朕的意思是——他所修非人道,便无需遵循太古之约。” “陛下您是说……” 大绣衣浑身一震,急道:“可是,江南尚且年轻,修为尚浅……” “朕又不是现在便要让他去做杀牧者。” 煕元帝望着江南的卷宗,“朕会许他地位,许他荣华,许他时日……待他成长起来,终有一天,他的剑会彻底斩除那个祸害!” . “只是想不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便是了。”煕元帝摇了摇头。 牧者隐怒的声音,从他体内传来,“煕元,你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牧者,你并非人类。” 煕元帝叹息一声,“所以你不知晓,人除了学习模仿,阴谋诡计,还……擅长牺牲。” “所以,便以你的命,来承受教训吧。” 正在这时。 屋外一直无言的看太监,抬起了头。 他的眼中,已经是噙满泪水,深吸一口气,高声道, “宣……神武镇西王江南,进宫面圣!” 他的声音尖锐而肃穆,穿透云霄,响彻在京城之内。 于是,一道身影,一袭白衣,黑发飞舞,手握三尺青锋,遥遥走来。 江南行至金銮殿下,拱手,“江南,见过陛下!” “镇西王,可还记得新年那日,朕对你所言?”煕元帝看着江南,缓缓开口。 江南道:“自然记得,臣当忠于大夏子民!” “不,不是这句。” 煕元帝缓缓摇头,“朕当日说——若朕入魔,危害天下,你当斩而杀之!你可记得!” 江南沉默。 煕元帝提高了声音,再问,“江南,你可记得?!” 江南提剑,漆黑剑刃之上,“尚方”二字如同火焰一般刺目。 “臣,记得!” 煕元帝露出欣慰之色, “如此,便好。” “如今,是时候了!” . 一刻钟前,京城。 牧者闯入金銮殿后,江南进宫之前。 大绣衣道:“接下来,便交由你了。” 此话一出,江南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只见,大绣衣抬起手。 于远方的罗绮院废墟中,一抹银光掠来,落在大绣衣手中。 江南定睛一看,竟是那一日大绣衣“遗落”在罗绮院的节杖。 只见那古朴的白银节杖,表皮寸寸剥开,露出真容! 剑长三尺七寸,通体黑金之色,肃穆庄严,十字护手只见,刻有二字。 其名——尚方! 尚方剑! 江南愣住了,这竟然是传闻中上斩昏君,下斩逆臣的监察之剑! 紧接着,大绣衣将尚方剑递给江南。 而这一幕,也落在了远处王淳允眼中。 他自然也认出了这一柄剑。 只是不知,此时出现,意欲何为。 “该死!” “本尊明白了!” “煕元帝和大绣衣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此刻,那苍老的声音顾不得还在夏阵之内,回荡在王淳允耳边。 王淳允吓了一跳:“你别一惊一乍的,吓死个人!” 那声音却是没有理会他的抱怨,“本尊知晓煕元帝为什么还留在夏宫了!” 王淳允眉头微皱:“为什么?” 苍老声音继续道,“本尊问你,你那个狐朋狗友江南,修的不是人道对吧?” “其一,我俩不是狐朋狗友,你若是非要说——高山流水的知音还差不多。” 王淳允道:“其二,没错,他所修确实不像人道,这又如何?” “这便对了——他不修人道,便不受古老之约所束!” “方才,那破封而出的老怪物正打算夺舍你们的皇帝!” “如今,季柯又将上斩昏君,下斩逆臣的尚方剑交给你那朋友!” 苍老的声音幽幽开口:“动一动你装满姑娘和乃子的小脑袋瓜——你觉得他们想干什么?” 王淳允大惊失色,喃喃道:“老家伙……你是说……” “不错!先以圣人之死拖延,再启大阵逼迫,逼得那怪物走投无路,只能夺舍!” “再以异道修者之剑,连天子一同斩杀!” “每一步都是坑,没一层都是局,连同自家皇帝的性命也算计在内!煕元帝,够狠!大夏,够狠!” “所以说啊……本尊才向来不喜欢跟你们人类打交道……” . 金銮殿。 听闻江南与煕元帝的对话。 牧者愣了好久,才哈哈大笑起来! “就这?” “连你们的绝巅一品,都杀不掉我!” “一个毛头小辈,何德何能?!” “煕元,你莫不是痴傻了吧?” 煕元帝不理会他,而是看着江南,“镇西王,你不必愧疚,也不必自责,这是朕的选择。” “而你,是大夏的英雄。” 这个时候,牧者的心头,才开始泛起一丝不安之感。 虽然他不认为江南这样一个小虾米能杀死自己。 但煕元帝笃定的态度,仍然让他感到一丝不对劲儿。 于是,他尝试操控煕元帝的身躯,意图阻止江南! 然而,并没有用。 锁神之术下,无论是煕元帝,还是牧者,皆无法调动这具身躯一丝一毫的力量。 这一刻,牧者慌了。 “陛下,臣来了!” 话音落下,江南提剑而起。 他不想杀煕元帝。 虽然一路走来,死在他手底下的亡魂算不上少。 但那些人在他看来,皆有取死之道。 他未曾杀一无辜之人。 但江南此刻心头也是知晓,眼前这一幕那是煕元帝与大绣衣还有圣人,三人布下的局。 圣人丢了性命,大绣衣成了阵灵,煕元帝也将死去。 付出如此恐怖代价,仅是为了要诛杀牧者! 江南不能因为自个儿心软,错失千古良机! 于是,他登上宝殿,提起尚方之剑,对准煕元帝的心脏。 一剑刺出! 冰冷的剑刃刺破华贵的帝袍,贯穿煕元帝魁梧的身躯,嫣红的帝血汩汩留下。 夏宫门口,看太监眼眸低垂,一言不发。 煕元帝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伸手搭上江南的肩膀,鲜血自嘴角留下。 “江……江南……做得很好……不愧是朕……钦点的……神武镇西王……” 江南沉默。 “不……不可能……” “人道之剑不能杀我……” “古老之约!古老之约何在?!” 在煕元帝体内的牧者,感受到冰冷的剑气穿透晶核,发出惊恐的嘶吼! “江南……继续……” 煕元帝的眼眸处,已经泛起淡淡的黑色,声音也越来越小。 煕元帝知晓,光是贯穿,并不足以杀死牧者。 必须……灰飞烟灭! “小辈!住手!” “我可以赐予你大机缘,大造化!” “天材地宝!绝世神通!” “住手啊!!!” 与煕元帝相比,牧者的声音,则显得无比惊惶。 他急病乱投医,意图蛊惑江南,做最后的挣扎。 江南没理会他,看着煕元帝,缓声道, “臣,遵命!” 话音落下,剑术神通爆发! 恢宏的剑光自尚方之剑爆发,将煕元帝的身躯,尽数笼罩,化作虚无! 青亮的剑光余势不减,自金銮殿暴起,洞穿天顶,直上云霄! 阳光缓缓洒落,王座之前。 江南一人一剑,满身血污。 煕元四十二年春,正月十三。 大夏神武镇西王,于金銮殿上,斩当朝天子。 煕元历,终。 第158章 窥探真相之人 煕元帝的身躯,连同那一身威严的帝袍,一同化作虚无。 这位主宰大夏数十年,打造了泱泱盛世的帝王。 甚至未曾留下全尸。 而在耀目的日光洒落之处,牧者残破的晶核,变得无比黯淡。 仿佛一块失了色的水晶。 怨毒的咒骂自其中响起。 “江南……你名为江南……” “我……记住你了……” “我……” 话音未落,空气中迸发一缕清脆的剑鸣,尚方剑漆黑的剑刃贯穿了晶核。 一切沉寂。 “记住我的人多了。” 江南收剑,转身,走下金銮殿,走出夏宫。 与此同时,大绣衣的声音响彻在整个京城。 “牧者伏诛……吾等,胜了!” 这声音一出,便掀起滔天大浪。 于是浑身血污的禁卫和修者们,眼中热泪盈眶,忍不住身躯颤抖! “大夏永昌!” “大夏永昌!” “大夏永昌!” 不知从何人口中,一声嘶吼咆哮而出,带动了无数之人! 震天的庆贺声,冲天而起,响彻京城! 海浪一般的声潮中, 夏宫的老太监步履踉踉跄跄,跑到金銮殿上,趴在空无一人的王座之上,捶胸顿足。 “陛下!!!” 凄厉的嘶吼透着无比的悲恸与哀伤。 却淹没在京城浩荡的庆贺声里,散在风中,无人听闻。 至此,被后世称为“宗人之乱”的灾难,已然落下帷幕。 . 翌日。 京城的重建,开始了。 土木工事本就是大夏所擅,在工部的指挥下,一切皆是有条不紊。 当初被送进烟云山避难的百姓,也缓缓涌入京城。 望着一片狼藉的街巷,他们心情无比复杂。 万幸的是,百姓们仅有财产之失,并无生离死别。 即便如此,在那场灾难中喋血陨身的无数禁卫与修者,亦是国之大殇。 更何况,烟云山圣人陨落,大绣衣困在夏阵,再无法踏出京城一步。 这一战,对大夏的损害,可谓无比惨重。 不过,以此为代价,解决了牧者这样一个祸害,也算是大收获了。 同日,陛下身死前封冕的太子姬启瑞,坐上王座,在大绣衣及二相的拥护下,宣布登基。 改年号为启元,开启了新的篇章。 这个时候,无数人才反应过来。 ——煕元帝……去哪儿了? 随后,朝廷再次通报。 先帝煕元于“宗人之乱”中,与大夏镇封万年的邪秽,一同葬在了夏宫之中。 这消息一出,整个大夏,又是一片愁云惨淡。 煕元帝虽重刑律,治国严苛。 但在任数十年,肃清无数贪腐官吏,惠民变法更是不少。 百姓记得他的好。 在大夏的历史中,有句话说得挺对。 ——评判一个帝王的功绩,永远不要看那些史官抽了大烟写出来的玩意儿。 要看在他死后,百姓的反应。 他们是哭,还是笑。 便能看出这位帝王生前所为。 无疑,对于百姓来说,煕元帝是一位明君。 最终,一辈子为国为民的他,葬在了“宗人之乱”。 ——这便是日后被大众所熟知且深信不疑的故事了。 至于真相……则被掩在重重迷雾之后。 或许漫长岁月后的某一天,会被揭晓。 但绝不是现在。 否则,如日中天的镇西王斩杀当朝天子的消息,一旦传出。 无论理由有多正当,皆是一场令人胆寒的波澜。 若是被一些境外势力所利用,鼓动人心,甚至会震动朝野之基。 所以真相,只有顶层的那么一小搓人知晓罢了。 ——大绣衣,两相,启元帝…… 整个大夏朝廷知晓此事之人,也不过双手之数。 那目睹了一切真相的内务总管老太监,也在翌日清晨,留下遗书,捧着自己的宝贝儿,追随主子去了。 至于当初在京城中,听闻了老太监“宣江南进宫面圣”的禁卫和修者们。 虽然隐隐察觉其中有所蹊跷。 但无人敢出声。 他们皆是通晓人情世故之人,知晓有时候不出声便是最好的选择。 否则,总会有人让他们再也出不了声。 可惜,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 . 阳春三月,京城大部分已重建完成。 明媚春光下,柳絮飞舞中,街巷依旧繁华。 距“宗人之乱”已过去两月有余。 启元帝登基后,虽年纪尚轻,权谋手段亦略显稚嫩。 但在两相的辅佐下,仍将大夏治理地仅仅有条。 在主持了京城重建,祭祖大典以及数十次大朝仪后,文武百官和黎明百姓,皆是习惯了新帝的存在。 这天入夜,礼部尚书府。 一处僻静阁楼之内,三道人影绕桌而坐。 首座之人,年过半百,两鬓斑白,眉宇间自有一股身居高位之气度,卓尔不凡。 他便是这宅子的主人,礼部尚书,钱雪为。 而在他身前,坐有两人——吏部尚书吴佢,户部尚书魏巍。 三部尚书,汇聚于此。 “钱尚书,这般晚了,唤我俩人所为何事?” 吴佢眉头皱起,道:“如今新帝登基,最是厌恶朝中小团体之事,你这是明目张胆给那位上眼药啊……” 他身旁的魏巍点头,也是深有此意。 钱雪为看了他们一眼,深吸一口气,“吴尚书,魏尚书,我有一发现——也许可以搬倒那镇西王!” 吴佢与魏巍对视一眼。 前者开口道:“钱尚书……有何发现?” 钱雪为道:“当日就在京城之人,有一位乃是本官亲信,在本官一番手段下,他向本官讲述了当日发生之事。” 顿了顿,他继续开口,“先帝驾崩前,他曾听闻镇西王被宣入宫中。” 吴佢眉头皱起,“此事能说明什么?” “莫急。”钱雪为摇摇头,“此事确实说明不了什么。但他还说,有人曾看到季柯将一物交给镇西王。” 望着眼前二人,他缓缓开口,“——尚方剑!” 话音落,两人倒吸一口冷气! 钱雪为又道:“镇西王持尚方剑进宫面圣,而后先帝身死……两位想到了什么?” 两人沉默。 自然,他们脑中浮现了一个荒唐的猜测。 荒唐到即便此处只有他们三人,也无人敢于说不来。 吴佢叹息一声:“老钱啊,镇西王大势已成,无论宗人之乱当时发生了什么,皆是被当今陛下及两相掩盖下来,还是莫要窥探得好!” “你知晓的——我等虽位居一部尚书,但在那几位眼里,还上不得台面。” 魏巍听闻,也是点头。 显然,吴佢和魏巍两人,并不想再掺和到这事儿里。 “你们听我说!” 钱雪为深吸一口气, “我还查到宗人之乱当日,先帝的内务总管曲公公,便一直侯在夏宫门口,只要能拿到他的证言,公之于众,即便两相与陛下也不能阻止泱泱民意!” “两位,我有把握,能将那镇西王拉下马来!” 话音落,吴佢与魏巍神色骇然地看着钱雪为。 他们自然知晓,当初唯一与煕元帝一起留在夏宫的内务总管曲公公,在先帝死去的第二日便自尽了。 钱雪为明显是疯了,才打算对前内务总管的尸身动手! 吴佢叹息一声:“老钱啊,你魔怔了!我等当初反对江南封侯,只是为了制衡绣衣府而已。” “如今他大势已成,为何你还要执着于与他过不去?!” 魏巍也是开口劝道:“老钱,莫要失了智啊!” 说罢,两人告辞离去。 皎洁的月色之下。 钱雪为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冷哼一声,“胆小怕事!” 良久后,他目露怨恨之色,仿佛又想起了那一日大朝仪上。 自己在文武百官面前,丢尽脸面之事。 于是,钱雪为不禁发出恶鬼一般的诅咒, “江南……本官绝不会让你好过!” 第159章 他来自天外! 当晚夜深,大雨磅礴。 京城,春秋园。 春秋园位于京城东郊,乃是一占地极为庞大的墓园。 其中又分内外两园。 外园墓地价格昂贵,但还属于可以购置。 京城许多有钱人家,家中有人去世时,皆会考虑春秋外园的墓地。 而内园,则是为皇宫中诸多臣吏所准备。 诸多受宠的官宦,婢女,管家,皆是被主子葬在此处。 两个多月前,一生照料先帝的内务总管曲公公,便是被启元帝以厚葬于此。 夜深时候,春秋园一般无人光顾。 巡逻的守卫打了个哈欠,正靠在檐下躲雨,撑着长矛打盹儿。 突然间,一阵清亮的脚步声惊醒了他。 守卫不耐烦地抬起头,心头暗骂这大雨夜的,谁这么不长眼,这个时候来扫墓。 但当他睁开眼看清来人时,魂儿都吓丢了! 来人约有二十余人,为首一人朱红官服,身旁一侍卫为他撑着漆黑的油纸伞。 轰隆! 一阵雷声炸响,苍白的闪电照亮了那人的脸。 苍老而冷峻。 正是礼部尚书,钱雪为! 守卫顿时一个激灵,赶忙行礼,恭声道:“尚书大人!” 钱雪为只是点了点头,便领着人朝墓园内走去。 按理来说,夜间春秋园是不开放的。 但来人身份甚大,小小守卫哪儿敢阻止? 于是,钱雪为便畅通无阻来到内园。 一行人穿越整齐的墓碑,来到一座新坟之前。 墓碑上所刻之名,正是前些日子下葬的曲公公! 钱雪为深吸一口气,“挖!” 他深吸一口气。 他要做的,便是快刀斩乱麻,以回魂之术窥探老太监当日所见所闻! 以求,从其中找到有关于江南的罪证。 即便不成,他也有理由可推脱。 大不了,被新帝责骂一番,罢了。 命令一下,一道道身影没有片刻迟疑,掏出背后铁锹,吭哧吭哧怼进松软的土地里。 但手持铁锹的侍从们,挖着挖着,突然发现了不对劲儿。 因为,他们在铲开草皮后,便发现地下松软的泥土,宛如铁石一般,即便凿出了火星儿,也在难撬分毫! 下一刻,他们齐齐昏倒了过去! 钱雪为的神色,猛然一变。 只听一个声音自冥冥处响起, “三更半夜,行掘墓之事,钱尚书意欲何为?” 这声音来得突然,又原本就在荒凉的墓地内,如鬼魅一般,无比骇人。 钱雪为深吸一口气,面色镇定道:“本官怀疑曲公公之死,有所蹊跷,特来查证!” 此大义之由,便是他早已想到,虽有逾越之举,但却也无可厚非。 “哦?即便比如,这不应该也是刑部之事吗?” 于茫茫雨夜中,一道虚幻的年轻身影,缓缓浮现。 众人心头,猛然一颤! 他们认得此人! 大绣衣,夏阵阵灵——季柯! “还天下大白,匹夫皆是有责。” 钱雪为深吸一口气,“大绣衣,本官为何不可一查?” 大绣衣笑了,“钱尚书,你想查的真是曲公公的死因?” 钱雪为脸色顿时一白,哼道:“如若不然,本官深夜至此为何?” 大绣衣叹了口气,“你不就是想知晓,宗人之乱当日皇宫发生之事吗?” “莫要打搅曲公公安眠了,我便可以告知于你。” 大绣衣走到钱雪为身前,低语了几句。 下一刻,天上雷霆炸响! 钱雪为的脸上,亦顿时失去了血色,他张大了嘴,支支吾吾, “大……大逆不道!” “竟敢……竟敢……” 他的声音,最后也没有发出来。 便脑袋一歪,倒在了地上,没了声息。 大绣衣幽幽一叹,“有些事,不知方是福……” 那一晚,春秋园的守卫,一直未曾见到钱尚书从墓中走出。 当他清晨时分前往墓中探查时,却发现一众昏迷的侍从和一身焦黑宛如被雷劈了的钱雪为! 顿时,大惊失色! 此事,也惊动了启元帝。 随后,刑部来人。 只用了半日,钱雪为的死,最后被判定为雷殛。 朝廷大哀,整个礼部愁云惨淡。 启元帝亲自抬笔,为礼部尚书写下悼词。 看似明君忠臣,无比和谐。 但事实上,暗中早已有无数官吏瑟瑟发抖! 当初,钱雪为在前往墓园之前,曾找过不少人,意图拉人入伙儿。 但无人敢立刻应承他。 而就在当晚,这位权势甚大的尚书大人,便不明不白地被雷劈死了…… ——谁他妈信啊? 但有了钱雪为前车之鉴,再无人敢出声。 于是,礼部尚书以性命,彻底封上了过往的一切谜团 自此以后,先帝之死便为禁忌,再也无人提起。 . 晌午,罗绮院。 江南正坐在庭院中饮茶。 回想起近些日子发生之事,他仍然感觉荒唐。 进到京城三个月。 他好像从头到尾,就干了三件大事儿——杀侍郎,杀皇子,杀皇帝。 天地可鉴,他一开始,就是想在宗人府点燃青灯而已。 顺便封个侯。 只可惜……世道无常,身不由己。 正在这时,大绣衣的身影,悄然出现在江南身旁。 他自顾自地坐下来,道:“钱雪为死了——他想查先帝之死。” “你也知晓,无论是我还是陛下,皆不可能让这事儿大白于天下。” “所以,他死了。” 大绣衣话语之间,风轻云淡,仿佛死的只是一无关紧要之人。 江南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钱雪为是谁。 也瞬间想明白他的目的了。 无非,就是想借杀皇帝一事,搞江南而已。 他摸了摸鼻子,“他就这么恨我?” “钱雪为一路仕途极顺,又极好脸面,唯一一次失利便是那日死谏逼宫失败,还被先帝训斥一通。” 大绣衣摇了摇头,“怕是由此就恨上你了吧……” 江南叹了口气,不再去想此事,转而问道,“大绣衣,这些日子,我一直有一个疑问。” “说。” “那牧者……究竟是什么来头?”江南沉吟片刻,开口问道。 他当日在夏宫,见到了牧者的真身——一块水晶一般的晶核。 据他所知,上元没有任何原生生物的构造是这样的。 还不如说,比起生灵,牧者更像是……某种炼金或机械造物。 那么问题来了。 若真是如此,什么存在才能整出这种能以残破之身就能斩杀一品圣人的怪物? 大绣衣闻言,沉默良久,终于还是缓缓开口。 “牧者,其实一开始并不叫牧者。这只是先祖对他的称呼,可你知晓为什么他被称为牧者吗?” 江南摇头。 “因为……他的身份就是相当于放牧人一般的存在。” “只不过,放牧人以草料喂养牛羊鸡鸭,以收割血肉蛋奶。” “但牧者,却是以修行之道教导上元生灵,再全部奴役,以作军团。” 大绣衣言语之间,道出一个骇人听闻的秘密, “他,来自天外。” “他,乃是被天外大能所创造。” “他的职责,便是将上元的人类养蛊一般养成后,为他的造物主,扩张傀儡军团。” 第160章 掩埋在岁月中的古老秘辛 “江南,或许你还不知晓天外是何等光景吧?” 大绣衣如此说道,“毕竟对于吾等来说,那一方浩渺的星空实在太过于遥远。” 江南:“……” 不,我知道。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那里还有个神仙等我找她玩儿…… 但心头如此想,他也并没有打断大绣衣的话,只是点头。 “在谈及牧者真正的来历前,我必须告诉你天外的存在。” 大绣衣徐徐道来,“上元的生灵,在突破至一品无上境之时,皆是会真灵出窍,游荡于星空之中。” “由此,吾等也得知了天外的真正模样。” “大多数人认为——上元世界乃是天圆地方,日月东升西落,绕上元而转,星空如光点密布,悬于天穹。” “但这种认知,其实是极为想当然的。” 大绣衣深吸了一口气,幽幽道:“江南,若是我告诉你——上元世界的本貌其实是如同鸡蛋一般的球体,你会相信吗?” 江南:“会。” 大绣衣愣住。 他没有从江南的脸上,看到任何惊讶的神色,便有有些惊愕。 要知晓当初他突破一品,见识到无垠的星空与上元世界的模样时,心头的震撼直接让大绣衣愣神了半日,才回过神来。 然而,江南的反应太过平淡了。 让大绣衣猝不及防。 他轻咳两声,以掩饰尴尬,继续道:“上元世界乃是一个圆球,而我等皆是生活在它的表面。” 说到这儿,他抬头望向天空, “我等眼中所看到的无垠苍穹,其实只是笼罩在这圆球之外,薄薄的一层而已。” 江南:“哦,您继续。” “……”大绣衣叹了口气,也不再想着震惊江南,继续道: “最重要的是——整个星空也并非以我们的世界为中心,我们所看到的天穹之外,其实是一个广袤无垠的广袤空间。” “浩瀚无垠,冰冷而枯寂。” “太阳和月亮也存在其中,皆是同样形状的圆球,但同样无比宏伟,距离上元,可谓遥不可及。” “而那些黯淡的星辰,亦是如此,只是由于太过于遥远,所以我等只能看到点点星光而已。” 说到这里,大绣衣死死盯着江南的眼睛,“江南,虽然可能很难以接受,但我必须告诉你——上元世界只是整个宇宙星空中的沧海一粟!” “就像一滴水,与整个大海的差距一般,无比渺小!无比渺茫!” 说完以后,大绣衣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此刻,江南也觉得,若是自己再无动于衷,或许大绣衣面子就搁不住了。 于是,他张大了嘴,惊呼道:“哇!真是骇人听闻!” 大绣衣:“……” 你他娘还敢再敷衍一点儿吗? 望着这位一品大能的神色,江南也是无声叹息。 你一个古人,跟一个上过九年义务教育的现代人科普天文地理…… 就离谱。 终于,大绣衣认命一般摇了摇头。 只当江南是精神坚韧了。 “罢了,若是你能理解这样的存在,那牧者的来历也好解释了。” “在无垠的星空中,自然也不止上元一个世界,还有更多更强大,更庞大的世界存在。” “而牧者,就来自其中一个世界。” 大绣衣的面色严肃起来,“确切地说,他乃是被那个世界的大能所创造的造物。” “无数年前,天庭尚且鼎盛,奴役万族,包括同为人的我们。” “天庭划了人神之分,开辟阴曹地府,无数生灵皆要受其所制。” “面对强大而鼎盛的天庭众神,人类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大绣衣缓缓讲起那个年代的苦难历史,“正在这个时候,牧者来了。” “他降临在大地上,教会了人修行,术法,神通……”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我们的先祖与他定下约定——在日月星辰的见证下,人道后世须尊牧者为师,为父,一切来源于他的修行之道,皆不可伤他。” “这便是古老之约。” “但当先祖们以他传授的法揭竿而起,推翻天庭后,人们却发现牧者真正的目的,乃是将所有生灵全数炼化,作为傀儡,为他的造物主扩充军备而已。” “他之所以要助人道推翻天庭的存在,只是因为天庭的统治,是他的绊脚石而已。” “牧者在引导人类击落天庭后,人道大兴,但却都无法伤他。” “于是,图穷匕见。相当短的一段时间,他便已经奴役了三成的人类。” “最后,先祖六圣以性命献祭,借助神道天庭遗产,避开古老之约,将其分尸镇压在大地之下。” “而六圣的后裔,永生永世守护着镇压,万年如一日,一直至今。” “陛下所在的姬家,便是其中之一。” 说完这一切后,大绣衣脸上却是露出欣慰之色, “但就在不久前,咱们大夏,彻底斩杀了它的六分之一。” “也是多亏了你,江南。” 江南连连摆手,“皆是陛下与大绣衣运筹帷幄,属下只是临门一脚而已,算不得什么。” “可若非没有那临门一脚,这门可永远开不了啊……”大绣衣微微一笑,话锋一转, “既然此间事了,你何时前往封地?” 封地,指的自然是中州以西,西域割舍出来的那三千里地。 如今,这片地域也被朝廷官方正式命名为江州。 江南沉吟片刻,“不急,我还想回一趟剑庐,也太久未曾回去过了。” 大绣衣点点头,“也好,如今京城百废待兴,为你筹措开荒人手也并非一时之事。” 若是新封王侯的封地若是荒芜之地,自然需要开荒的人手,无论是修筑工事,还是守卫领地,皆需要从朝廷拨人。 否则,去了也是光杆司令。 但江南却是有自己的想法,“大绣衣,属下不需要开荒人手,亦不需要守备军队” 大绣衣眉头一皱,神色有些怪异。 他实在是想不通江南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但不得不说,这对于整个朝廷来说,是极有利的。 毕竟一个手握重兵的异姓王,和一个光杆儿司令异姓王。 朝堂上的衮衮诸公看待这两者的眼光完全不同的。 前者,他们还需要担心拥兵自重;后者,那你随便怎么折腾都没事。 “也罢,此事我会禀报陛下。”大绣衣如此说道。 正在这时,一道身影突兀地出现在院儿内。 此人身着绣衣袍,俨然正是一位绣衣。 他向大绣衣躬身行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很明显,是有消息禀报。 “无妨,江南不是外人,直说就行。”大绣衣自然看得出来,摆了摆手道。 “是!” 这位绣衣拱手应道:“大绣衣,刑部在礼部尚书钱雪为的遗物中,有所发现。” 大绣衣露出饶有兴趣之色。 这绣衣继续开口,“钱尚书在新年以前,似乎搭上了某些境外势力。” “接到刑部通知后,府中通过复原一些已经焚烧的密信,基本可以确定钱尚书与西域有所联系。” “其中原因,似乎是因为钱尚书在御灵宗修行的子嗣被西域所控制。” “由此,钱尚书倒向了西域阵营。” “但由于两者刚搭上线,且未有任何大动作,所以府中并未发现端倪。” “而西域最后传递给钱尚书的信件表明,钱尚书的第一个任务便是——阻止镇西王前往江州封地。” 第161章 天下剑首,可敢一战? 话音落下,院儿里便陷入了沉默。 良久,大绣衣才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 这位传递消息的绣衣得令,闪身消失。 “看来……钱雪为针对于你,不全是因为私怨啊……”大绣衣叹道。 江南不置可否。 按照绣衣府查到的消息,西域势力以钱雪来的子嗣相要挟,逼迫他为其做事。 而钱尚书“被迫叛变”后的第一个任务,就是阻止镇西王江南前往江州封地。 这就相当耐人寻味了。 不是阻止江南封王,而是明明确确地说,让江南不能前往入主江州。 基本可以排除西域因为江南得罪了佛门,而蓄意报复的可能。 问题只有可能出在那块西域刚割出来的地盘儿…… 江南与大绣衣对视一眼。 心中皆是有了猜测。 ——江州封地本身,便有大问题。 否则,不至于地都割出来了,还要阻止江南前往。 “江南,此事我需要立刻禀报陛下。”大绣衣站起身,如此说道。 江南点头。 这个问题肯定是要查清楚的,否则朝廷不可能安心。 而江南的入主,估计也要延后了。 随后,大绣衣的身影便缓缓变淡,消失。 江南也站起身来,望着空旷的院子,轻轻一叹。 当日牧者突破封印降临世间之时,江南便第一时间通过香火的联系,让可儿带着青萝遁去了神国之内。 至今,俩小家伙大部分时间,都还待在那边。 因为江南发现可儿若是在神国修行神通,比在外界的效果,要好上不少。 所以,他便让小侍女在神国中闭关了一段时间,等有所小成之后再出来。 也正因如此,如今的罗绮院空无一人。 江南索性就收拾了行囊,准备往剑庐赶去。 临走之前,他本想与许久未见的简浔打个招呼,但那姑娘似乎还在渡劫之中,只能作罢。 于是这一日,春光明媚中,江南离开了京城。 他不赶时间,于是便也没有施展神行呼风之术。 而是在京城驿站取了一匹骏马,沿着官道一路奔行。 一开始,他也没做任何伪装,但耐不住年初,官道上商旅熙攘。 每次被发现身份,都会引起一场风波。 毕竟现在对于大夏的百姓来讲,江南这位年轻的神武镇西王,早已是人尽皆知。 无奈,他只得改换了样貌,倒是清净了不少。 一路上没什么波折,就是半走半停的状态。 累了就找个茶庄喝壶茶,顺便听听来往的行商吹嘘所见所闻。 这些行商奔赴各地,口中的消息都是有关天南海北。 当然,这其中真实性,便见仁见智了。 在无数夸张离奇的传闻中,江南偶然得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兵部公子与邻国的公主,在经历上一次提亲的不欢而散后,终于还是决定走到了一起。 听闻这事,江南哑然失笑。 看来王淳允这厮,终究还是要忍痛与他的浪子生涯说再见了。 即将大婚,还是跟以前的袍友…… 至于其他,便没什么值得着重讲的了。 . 月余过后,幽州,秀水城。 络绎的行人中,江南踏进城池。 一别一年多,秀水还是和当初没什么变化。 而今年没有剑试,所以城中大多是百姓,而无修者。 江南停留了片刻,吃了午饭,便向着剑庐赶去。 行至一座险峻的铁索桥。 桥梁一头,两名灰衣剑生负剑,如挺拔的青松一般。 在他们身旁,便是通往剑庐的去路。 过了桥后,江南恢复原本的容貌。 两名剑生见状,大惊,立刻躬身行礼。 其中一人道:“江剑首,我这便去通知长老。” 江南倒是摆了摆手,“不必劳烦你跑一趟了,我自己进去便成。” 见江南如此说,那剑生也不再多言,而是道:“江剑首,如今宗内正在抱剑台举行年初大比,剑主和长老们都在那里。” “多谢了。”江南拱手,便踏进剑庐之内。 . 抱剑台。 狂烈的山风中,无数剑庐弟子围在台下,络绎熙攘。 而抱剑台上,两道人影正手持长剑厮杀! 其中一人年长一些,修为应当有六品的样子,手持一柄黑铁阔剑,剑光翻飞间宛如江海崩腾,大气磅礴,又如万钧山岳坠落,压迫无匹! 而这人,江南却是有所印象。 正是当初与他一起前往天渊的剑徒之一——吴循! 而另一人则要年轻许多,看模样可能只有十四五岁,面庞还稍显稚嫩。 但修为,竟同样是六品! 他手握一柄无护长剑,其招式无比惊艳,每一剑都惊鸿一现,一剑出,便如同有万法相随,俨然如剑中帝王! 江南露出饶有兴趣之色。 这少年应当是才加入剑庐不久,至少上一次剑试时,他还不在剑庐。 否则,江南不可能记不住这般惊艳的人物。 他汇入人群中,看向旁边的一名剑徒,随口问道:“师弟,这少年是何身份?” 那剑徒眉头一皱,刚要出言。 却见江南面貌,陡然一惊,就要惊呼出声! 江南连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那剑徒才稍微冷静下来,低声道:“江……江剑首!” 深咽了几下口水,这剑徒才向江南解释道,“这少年名为南淮,并非咱们门内弟子,而是一散修剑士。” “听长老所言,他天资无双,又有大机缘造化,得了一古老剑帝的剑意传承!” “大长老见猎心喜,便想要收入门中。” “可这少年却是年轻气盛,大言不惭若是剑庐有年轻一代能击败他,便留下来,若是无人能败他,便证明剑庐也不过尔尔。” 说到这里,这剑徒叹息一声,“方才,贾俞师兄被他的传承的剑意所打败,而后吴循师兄也上台来,正在与他交战。” 江南听闻他的解释,这才恍然大悟。 他方才便还好奇,怎么这少年年纪轻轻,便领悟了完整的剑意。 原来是机缘造化,传承所得。 而看台上的模样,吴循原本占据上风,但那少年剑意一出,吴循便立刻难以招架了。 最后,名为南淮的少年一剑刺出,天上地下位唯吾独尊的帝王剑意迸发! 吴循提剑格挡,却仍是被轰下了台! 众人一片哗然! 剑徒心有不忿,嘟囔道, “偌大剑庐,竟然也轮得到如此一小辈撒野!” “若非依臻师姐闭关破境,早就把这少年败于剑下了!” 而此刻,抱剑台上。 那少年倚剑而立,衣袂飘飘,颇有独孤求败之气势。 他缓缓摇头,道曰:“天下剑庐,也不过尔尔。” 这话一出,下方无数弟子皆是心生恶气。 但无奈,人家确实强,即便靠的是远古剑帝的剑意传承,也是强。 目前来看,同辈中,还未有人是那帝王剑意的敌手。 这个时候,那剑徒突然反应过来,道:“剑首,您何不上去挫一挫他的锐气?” 江南摆手:“罢了,罢了,年轻人的事,我便不掺和了。” 他若是上台去,那不是纯纯地欺负人吗? 剑徒张了张嘴,“剑首,您也还年轻啊——您入门可是比我还要晚的!” 江南一愣,才反应过来,好像确实如此。 一直以来,他跟那些老不死的怪物斗来斗去,都忘了自个儿也还算是上元的年轻一辈…… 正在这时,更多的人已经发现了江南。 嘈杂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剑首大人,还请出手!” “莫要让人看扁了我堂堂剑庐啊!” “剑首!” “剑首!” “……” 气氛,顿时热烈了起来! 其中,大多是希望江南上台去,为剑庐挽回颜面。 而台上那少年,明显也注意到了下方的哗然。 或者说,他当初肯跟随大长老来剑庐,本意便是想见识见识那位名震天下的剑庐剑首! 于是,他提起长剑,划过一道美丽的圆弧,剑刃迸发出青亮的剑鸣,指向江南,道: “天下剑首?可敢与吾一战?” 第162章 帝剑临凡! “天下剑首,可敢与吾一战?” 南淮手握神剑,衣袍猎猎,尽显少年意气! 说话之间,一道道目光皆是汇向江南立身之处。 惊讶,期待,崇敬…… 各色的情绪在这些目光中显露出来。 他不喊还好,这一喊,几乎整个抱剑台的剑徒都是知晓——剑庐剑首,回来了! 江南无奈一叹,望向高台之上笑而不语的莫青山和六长老。 心道剑庐行事,一向果决霸道,怎如今任由一个小孩儿胡来? 他方才看得清楚,刚败下阵去的吴循,因为那少年的剑意所侵。 如今正盘膝而坐,苦苦挣扎,额角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极为痛苦之状。 这南淮分明是下了狠手。 此等情况,若是放在平日。 谁管你年不年轻,剑不剑帝,直接打趴了扔出去便是。 但如今日的莫青山却也不说话,只是老神在在,作无关之态。 看那模样,江南便明白了。 ——这老家伙今天是铁了心要把破事儿扔给自己了。 于是,他只得一个箭步跃上抱剑台,与那少年相对而立。 如此,台下众弟子亦爆发出震天的呼声,如同海潮一般! 毕竟,虽然江南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剑庐。 但他的某些传闻,却是早已经被人们耳熟能详。 如渭水流域,从虚渊菩萨手中抢夺轮回; 东境仙墓,对峙金翅大鹏使西域割地三千里; 大夏京城,怒而斩朝廷命官后,封镇西王…… 这些,都让无数剑庐弟子,心神震荡。 同时,对这位熟悉又陌生的剑首,心头亦充满了向往。 虽然……据小道消息,这位剑首大部分时间都不用剑就是了…… 而那名为南淮的少年,亦是见猎心喜,眸中露出一丝狂热之色。 “传闻天下剑首,剑道无双,也不知是否徒有其名。” 少年握剑,舔舐着嘴唇,宛如野兽见到了猎物一般,战意昂然! 江南也不在意,摇了摇头,“小家伙,我是否徒有其名,稍后便知了。” 听闻这话,少年眉头一皱,他年纪虽小,但却是没人敢如此称呼于他。 于是,他提起神剑,陡然间一股浩然的威压爆发,如渊如狱! “那便手下见真招吧!” 江南看向方才与他对话的剑徒,道:“师弟,借剑一用!” 那剑徒顿时心喜,正要递剑,却见腰间铁剑宛如受到什么吸引一般, 噌得一声,化作长虹激射而出,灵巧地在空中转了一个圈儿,落在江南手中。 那少年见此状,眉头骤然一皱,寒声道:“传闻剑首身负名剑青绀,如今却是随手借剑,莫非吾还不配让剑首祭出佩剑?” 江南叹了口气,心说现在小孩儿怎么事儿那么多。 ——青绀如今确实不在他身上,而是位于南海神国的分身手中。 最近小侍女和选民们,正在修炼剑术神通,江南便以分身持青绀,教导她们。 但此事,明显是无法跟南淮解释的。 加上看吴循那副痛苦模样,他也不想多做解释,便道:“如此,便足够了。” 闻言,南淮的目光,顿时森冷下来,“狂妄!” 话还未落,手中神剑已经递出! 只见他以剑带身,宛如鬼魅一般游弋,一步划出数丈之远! 转眼便至江南身前! 剑芒之处,亮起寒光,如渔网一般密布下! 仿佛天上繁星,看似极远,却又近在眼前! 亦如星辰一般,变化无常,无比刁钻诡异! 但那一刻,江南所见的一切仿佛都慢了下来。 南淮那阴毒无比的剑招,被一招招拆解,毫无保留地摆在眼前! 这是一种极为奇妙的感觉。 江南心头也隐隐明白,这是剑术神通加之千年道行所显露的神异之处。 以往,他只能通过剑术,以力破巧。 但随着道行拔升,他对剑道的理解,从知其然,到知其所以然。 天下剑术,在眼中皆是剥开了繁复的表壳,露出本真轨迹。 于是,江南抬剑,往对方剑脊处轻轻一挡! 那如龙般奔涌的剑芒便陡然一顿,偏向一旁,其中剑路也彻底被打乱! 南淮脸色一变,借势抽身暴退!清俊的脸上,神色变换不定! 虽然,他方才也只是试探而已。 但其所施展的,乃是传承自剑帝年轻时观天上繁星所创的剑术。 虽不见得多么深奥繁复,但在如今的世道,却也是独属一家。 所以南淮可以确定,江南绝对是第一次见这剑术。 然而,短短一眨眼时间。 他却是已经看透了一切剑路,并轻轻一挡,准确切断剑路,断了剑招! 怪物! 一般人眼里,方才的交锋不明所以。 但对于深谙剑道,首当其冲的南淮来说,心头却是说不出的惊骇! 果然,能封剑庐剑首之名的,不会是虚名之辈。 南淮深吸一口气,目中战意升腾! 既然以巧无为。 那便以力! 以煌煌帝剑之威! 人们心头,不由升起一股战栗之意! 江南亦是眉头微皱,他明白,对方要动真格了。 只见南淮高高举起神剑。 那一刻,天穹震荡! 众人所携佩剑,皆是发出嗡鸣之声,仿佛遇见剑中帝王! 无边神光自东方浩浩升腾,另一轮红红大日虚影,自地平线上缓缓升起! 灼热,霸道,藐视苍生! 红日之中,一抹剑影隐隐浮现,仿佛天地之主! 一股高高在上的极致剑意,显露在天地之间! 比方才对付吴循的帝王剑意,要恐怖无数倍! 在场之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如此惊艳一剑,却出自一个六品的十五岁少年! 实在太过可怕! 而南淮此刻,高高举剑的手,微微颤抖,脸上亦有细密的汗珠。 显然,这一式对他而言,还有些勉强。 但在他倒下之前,这帝王之剑,将绽放无比璀璨的光芒! 虽然南淮的表现,一向无比狂妄,但在此刻,众人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狂妄的资格! 当世天骄,自当不比凡人! “剑首,此乃帝剑第一世——临凡!” “若是你能接下,吾便心悦诚服!” 南淮的声音响彻在抱剑台上,尽显少年风发意气! 紧接着,那煌煌大日便燃烧起来,附在那惊世剑影之上,化作熊熊冠冕,倾轧而来! 一如此式之名——临凡! 第163章 只手遮天! 煌煌剑意之下。 江南眼中,倒映出天上轰然坠落的帝剑。 他感受到了一股剑意。 一股高高在上,凌于一切之上的剑意。 如此,不禁让江南思索——剑术之中,是否也蕴藏着什么剑意呢? 陡然间,当初习得剑术时响彻在脑海中的释语,在这一刻重新回荡在耳旁。 【剑者,杀戮之兵也;术者,圆融意会也。剑术者,天下剑首也。】 那一瞬间,江南只感觉脑海中仿佛嗡鸣一声,一股了然之意明悟心头。 但他明悟之际,浩然帝剑已然坠落! 于是在众人眼中,只见江南抬头呆望,仿佛痴傻一般! “剑首这是怎般?为何不闪不避?” “这一剑威能甚大,可斩五品,可战四品,剑首可切莫大意啊……” “……” 人群中响起喧嚷的交谈声。 但也有弟子对江南,深信不疑,“剑首天资纵横,比圣地天骄也毫不逊色,这少年虽惊艳,但怎又是他的对手?” 此话一出,却有人立刻反驳道:“师弟,你却是有所不知!” “据我所知,这南淮乃是东境中人。前些日子出山后,一招败退了青华圣地与怀光圣地的两名圣子!说他是如今上元第一年轻天骄,也算不得夸张了!” 闻言,无数人倒吸一口气冷气! 古往今来,六大势力的天骄弟子,一直代表了上元年轻一代的浪头。 跨阶而战,对他们来说,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稀松平常。 但就是面对如此天骄,那南淮竟然一招将其败退! “不错,我也有所听闻——那天机阁新出的榜单,甚至将其排在了几大圣子前面!” 另一名弟子也是叹道:“要知晓,他可是才六品啊,而那些圣子圣女,早已经臻至五品了!” 喧嚷的讨论声中,南淮以往的战绩传开,引起一片轩然大波! 诸多剑徒看向江南的目光,也已经是充满担忧! 连高台之上,六长老剑一真,都是眉头微皱。 “剑主,年少可畏啊……” “虽说是得了那位一品无上境剑帝的传承,但其天资也是举世难寻了。” “整个上元,同等年纪,同等境界,怕是也难出其右了吧?” 莫青山看了他一眼:“年初之时,镇封于中州的牧者本核碎裂,灵气复苏倒灌世间,黄金盛世已然来临,这般年轻人,只会越来越多。” “但……江南不一样。” 莫青山身为一品,知晓的消息自然要比六长老多得多。 比如——羲槐天内,怒斩二品神道余孽! 直到现在,莫青山每每想起大绣衣传来的那个消息。 即便他身为一品无上境,见过太多天骄纵横。 也只觉得此事……荒唐至极,实属非人! 而抱剑台上,仿佛回应莫青山的话一般。 在帝剑即将坠落大地的时候,江南动了。 他提起了手中铁剑,遥遥指向天空。 那一刹那,整个剑庐之上,风起云涌! 原本明媚的天,陡然被无边阴云所笼罩,黑云中雷霆明灭不定,天穹低沉。 众弟子只感觉身旁掠过一抹冷风! 待定睛一看! 哪儿是什么冷风? 竟是身上佩剑,皆冲天而起,剑鸣漫天! 无数漆黑铁剑,化作一道道虹光,冲向江南所在之处,围绕他盘旋! 剑气肆虐间,风暴骤起! 作为江南最早习得的攻伐之术,剑术陪伴他的时日最长,但后来因为习得了更多神通。 剑术的使用,不再如一开始那么频繁,逐渐疲软下来。 但在这一刻,它绽放了属于自己的光芒! ——剑术者,天下剑首也! 此剑意,便为——天下剑首! 在无数人惊艳的目光中,各种哗然之声不绝于耳。 但人群中,突然一声惊呼响起! “等等!” “不只是我等的剑!” 众人随他目光望去! 只见抱剑台上,草木断裂,土石崩塌,那枯枝碎石,尽皆腾空而起,弥漫出浓浓剑意! 连缠绕剑峰之上无凭的云雾,都缓缓汇聚成剑之模样,汇入到泱泱剑阵中来! 那最开始借剑给江南的剑徒张大了嘴,喃喃开口,“竟……竟使枯草云雾皆化作剑……叹为观止!叹为观止啊!” 正当这时,一道清幽的声音响起, “心中有剑,万物皆可为剑;心中无剑,三尺神锋也比不得路旁枯草。” “江先生,依臻还记得您曾经之言,今日幸然一见,仍无比叹服。” 剑徒忽觉这声音,极为熟悉,转头一看。 只见一袭白衣的莫依臻,如同雪岭之花,竟不知何时站到了人群中。 她注视着那无边剑阵,美眸中泛起涟漪,喃喃自语。 剑徒刚想说话,突然双目瞪圆! 莫依臻先前闭关突破,剑庐上下皆是知晓的——从六品至五品。 然而,如今在剑徒的灵觉中。 莫依臻娇小的身躯,却给人一股恐怖的威压——四品! 她闭关数月,竟连破两阶! 再加之,台上那十五岁的帝剑少年…… 一时间,剑徒只感觉口干舌燥,头皮发麻! 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 “大师姐……您臻至四品了?” 莫依臻点头,轻声道:“如今天地大变,你们努力一些,也当能更进一步。” 剑徒甚至没来得及细想她这话的意思,便只听耳边一声震鸣。 转头望去,只见抱剑台上,恢宏的剑阵已然成型! 然后,迎着头上的浩然下降的帝剑,冲天而起! 在无双道目光的注视下,浩浩荡荡宛如长河一般的剑流与熊熊燃烧的帝剑,相触! 然而,并没有想象中声势浩大的轰鸣和碰撞。 剑阵将帝剑团团围住,风暴一般的剑气将其表面的恐怖日冕,瞬间磨灭! 然后,将其同化! 那高高在上的帝剑,在剑阵的运转下,被磨灭了自主的意志,加入到了剑阵之中! 嗡! 于是,巍峨的剑阵更加浩大! 密密麻麻! 铺天盖地! 犹如天渊,隔断了整个天与地! 天下剑首,天下剑之首,任你帝剑,王剑,皆要伏首! 此刻,南淮脸上,亦露出不敢置信之色。 他想过会败。 毕竟他修为尚浅,年纪还轻,帝剑的领悟,也仅是皮毛。 如此,败在声名远扬的剑庐剑首之下,也不算意外之外。 但他却从未想过。 那巍巍帝剑,竟会被剑阵裹挟,同化! 望着那漫天的剑阵,南淮心头升起一股无力之感。 使出帝剑临凡,他已经消耗太大,再无抗衡之力! 他败了。 只见剑阵冲上云霄,无边剑气化作一股,斩向苍穹! 只见空间屏障毫无抵抗地破碎了,一条长长的“黑河”横亘在天穹之中。 其中混沌的虚冥,宛如深渊,摄人心魄! 随后,剑阵崩解,万剑落下,飞舞间回到原主人身前。 嗡嗡剑鸣,仿佛刚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一切,尘埃落地。 横空出世的少年天骄南淮,却毫无悬念地落败了。 人们望向抱剑台上那衣袍猎猎的身影,说不出话来。 南淮十五岁,六品,掌帝剑剑意,已经是不世天骄! 更何况,高出他一品的圣地圣子,都为其所败! 俨然,已站在了当世年轻一辈的头筹! 但即便如此,亦是无用。 若是说南淮宛如一头乘风破浪的鹏鸟,携狂风雷霆,扶摇直上,誓要突破天际。 那江南便是横亘于苍穹之下的滚滚阴云,掩星蔽月,只手遮天! 第164章 我欲拜剑首为师! 尘埃落定。 抱剑台上,一片死寂。 南淮收起神剑,叹息一声,“我败了。” 他看向江南,道:“剑庐剑首,果真名不虚传。” 然后,又面对着剑庐诸多弟子,拱手告罪,“天下剑庐,亦名副其实。先前口出狂言,实则是为激将之法,南淮在此赔罪了。” 这话一出,江南不由心头微惊。 看着少年年轻气盛,却也想不到是个知进退的明白人。 他又看向高台之上的莫青山。 想必这老狐狸早便摸清了南淮的性格和目的了吧?否则也不至于让他在剑庐胡来。 众剑庐弟子见江南取了胜利,也不再那般义愤了,虽然心底对南淮仍有不满,但也没有多说。 正在这时,一声低沉的怒喝,从台下传来! 众人不由循声望去。 只见吴循盘腿而坐之处,天上灵气尽朝他汇聚而去! 犹如风暴一般,卷起漩涡! 众人目光一凛,皆是看出,吴循——这是要突破了! 人们心头刚一升起这个念头,只听一声清脆剑鸣! 吴循身旁的漆黑阔剑便扶摇而上,与此同时,他本人的气息也猛然暴涨! 气冲霄汉! 一股磅礴的威势,扑面而来! 五品! 在这一刻,吴循踏入五品之境! 诸多剑庐弟子望向他的目光中,不由充满了祝贺与羡慕。 只见吴循站起身,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白雾如剑,洞穿金石,发出刺耳的嗤嗤声! 他朝着抱剑台上,对南淮拱手一礼,“小兄弟,多谢剑意相助!” 听闻此话,人们皆是愕然。 江南也是如此,他心念急转,终于一瞬间反应过来。 原来方才吴循那痛苦之状,却并非被这少年下了狠手,而是突破在即! 听他这话的意思,似乎此番突破还与南淮有大关系! 怪不得莫青山这么护犊子的人,竟无动于衷。 原来是早已经看穿! 而在一道道目光的打量中,一向自矜的南淮,却仿佛被整得有些不会了。 他的神色显得有些局促,哼道, “我不过是以剑意相压罢了,能有所精进,却还是与你平日厚积薄发有关。” 闻言,众多剑庐弟子这才明白过来。 死傲娇! 同时,对南淮也是刮目相看。 他们一开始对这少年的不忿,除了他狂妄的态度以外。 主要还是因为吴循的痛苦之状。 但如此忽然反转,众人心头对这少年的观感,也好了不少。 江南也是跳下台去。 此时,跟他已经没啥关系了。 “江先生,您回来了。”莫依臻向他走来,轻声开口。 江南应了一声,这姑娘比起一年前还是没什么变化。 白衣胜雪,容貌清美,眸中静如止水,一举一动都带着一股清冷之意。 一如既往,呆呆的。 除了身上气息。 隐隐的,江南能感受到如今莫依臻身上,若有若无的恢宏气息。 他愣了片刻,愕然道:“依臻,你突破到四品了?” “承蒙先生当日之教诲,让依臻受益匪浅,于今日突破四品。”莫依臻轻轻一躬身,如此说道。 江南嘴角,不由抽动了两下。回想起一年多以前,那场对话。 黑历史啊…… 不过……虽然当初一通胡编乱造,但结果却是好的。 莫依臻这姑娘不仅没有走入歧途,还突破四品,在修行之道上登堂入室。 也不知道莫青山要是知道了自个儿当初瞎忽悠他闺女,会不会提剑把自己给砍了…… 正在这时,莫青山一步走到抱剑台上,对着那少年道:“南淮,先前你与剑庐的对赌,可还算数。” 南淮毫不犹豫:“莫剑主,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自当拜入剑庐!” 这话一出,众弟子也是瞪圆了眼睛。 事到如今,他们对这个天骄少年,心中已无半点不忿。 倒不如说因为其助吴循突破五品一事,让诸多弟子对他生了几分好感。 莫青山也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大世将至,不少沉眠的古老者都会从沉睡中复苏,一些千百年难遇的天骄也将汇聚世间。 而南淮,才情无双,又身怀剑帝传承,无疑便是其中佼佼者。 能将其收入剑庐门下,不失为是一桩好事。 “如此便好,你想要拜入何人门下?”莫青山眯起眼睛,问道。 说这话时,莫青山却是早已胸有成竹。 毫无疑问,剑庐中他修行最为顶尖,剑道臻至一品无上境。 南淮会如何选择,已然是毋庸置疑。 只见少年沉吟片刻,“莫剑主,我欲拜于剑首门下!” 莫青山微微点头,道:“不错,本座定将竭心教……” 话到半,说不下去了。 因为莫青山发现,南淮的回答与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样。 “你要拜江南为师?” “是。” 南淮的回答斩钉截铁,“承蒙剑主厚爱,但江剑首之剑,让我看清了前方之路,故欲拜其为师!” 对于这等天骄来说,修为如何精深的老师,反倒是不那么重要了。 毕竟他所继承的帝剑,同样来源于一位一品无上境的存在。 那么如何在这伟大的传承中,走出属于自己的道,才是最为重要的。 莫青山略微一思索,便想通了这一点。 他看了一眼抱剑台下正与自己的宝贝闺女眉来眼去的江南,对南淮说道:“既然你意已决,本座也不再多劝。” “只是这拜师之事,还需缘分,你便亲自与他相商吧!” “自当如此。”南淮深吸一口气,道。 随后,他走下抱剑台,朝江南的方向而去。 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不由让其不解。 难不成这少年是心中不服,想要再行挑战之事? 毕竟天骄,多心高气傲。 不肯认输,也属情理之中。 甚至,连南淮走来的江南,也有此猜测。 若是这少年心头不忿,他不介意再来一次。 江南老字号,专治各种不服。 只见南淮走到江南身前,对周遭目光视若无睹,道曰:“江剑首,方才您的剑意,让我自愧不如,诚服之至!诚欲拜您为师,学其所艺。” “若剑首垂怜所允,弟子当三生宏愿,酬报四恩!” 说罢,竟是跪拜在地,直接行那师徒之礼! 这话一出,四下无声,针落可闻。 周遭之人,懵了。 江南自己,也懵了。 虽然吴循的误会解开后,他对这天骄没有什么恶感。 但下意识,还是认为这少年桀骜不驯,心比天高。 然而谁能想到,南淮转过头来,便要拜自己为师。 这画风也转变得太快了些。 看其完全不像玩笑之色,江南摇头:“你先起来罢。” 等南淮站起来后,他才问道, “听闻你传承一品无上境剑帝衣钵,修行之路应当是一帆风顺,何故还要拜我为师?”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南淮也不介怀,开口解释道:“我确实身负传承,但那位前辈的剑与道,终究是属于那位前辈的。” “我若是按图索骥,一路行去,前辈的尽头,便是我的尽头。” “但我不甘,我想要的是——百尺竿头,再进一步!” 话语铿锵,斩钉截铁! 却是听得在场之人,口干舌燥,头皮发麻! 剑帝乃是一品无上存在,这少年得其传承,按部就班也能修成二品。 以他的天资,更是一品有望! 然而,从他所言,似乎并不满足于此! 说好听点,是少年意气;说难听点,却是不识好歹! 江南更是眉头深皱:“听你所言,难不成觉得我便能助你登上巅峰?” 南淮深吸一口气, “江剑首,我一路由东行来,挑战无数,便是为了找到自己的路。但却乘兴而来,失望而归。” “直到今日,在您的剑意中,我隐隐看到了前路。虽希望渺茫,但仍是一线光明。” 听他如此说,江南这才明白过来。 这少年虽心高气傲,但却不折不扣是个剑痴。 为了那不可捉摸的一丝希望,竟不顾颜面,执意拜他为师! 但收徒之事,江南却是从未想过,“可我不知晓如何教你,此事还是作罢吧。” “您无需刻意教导,只要您允我跟随左右,观其剑意,便已经足够。”淮南又道。 江南眉头皱了皱,又道: “可你要想清楚了,若是拜我为师,这里所有弟子可都是你师叔师伯。” 他这话,却是想借着少年人脸皮薄的特点,让他知难而退了。 哪儿知,南淮由于片刻,脸上露出挣扎之色。 但最后,向着众剑徒躬身行礼,“弟子南淮,拜见各位师叔师伯!” 江南:“……” 第165章 天地重开,辉煌盛世! 直至最后,南淮也没有放弃。 江南无奈,却也耐不住这少年如此执着,只得暂时应下。 心想或许等南淮发现在自个儿身边啥也学不到的时候,估计也就会放弃了。 伴随此事了结,一场风波也落下帷幕。 南淮言称山下还有些俗事要处理,等三日后在上山来跟随江南,便下山去了 随后,江南便与莫依臻一道,径直往剑庐大殿去了。 许久未归,第一件事自然是要拜会莫青山。 大殿之中,莫青山打量着许久未见的自家剑首,笑道: “江南,一年未见,你却是已经能与本座抢徒弟了。” 江南愕然,良久才苦笑一声,“剑主,您莫要取笑我了。” 到这时候,他方才知晓——原来莫青山也是看上了南淮,欲收为徒。 但即便如此,南淮仍然拒绝了莫青山,执意拜江南为师。 这一刻,他才体会到那少年的固执。 ——要想轻易赶他走,怕是不会太容易了。 “剑主,我倒是想问一问,这南淮究竟是什么来头?” 江南沉吟道,“先前我听师弟们说,此人来自东境,身负剑帝传承,还败了圣地圣子。” “但去年我于东境仙墓遗址,也算是结交了诸多东境修者,为何却从未听过还有这等人物? 莫青山闻言,露出认真之色,道:“你没听过他,那是因为这南淮乃是年后才横空出生的。” “据本座所知,他孩童时便误入剑帝之墓,在其中待了十余年,方才有如此成就。” 顿了顿,莫青山继续道:“说起来,他能从剑帝之墓脱困,还是全得依仗于你。” 这话一出,江南眉头深深皱起。 这南淮出世,跟他有什么关系? 不过莫青山也不是信口雌黄之人,他便等着对方的下文。 “江南,你看臻儿,如今却是突破了四品。” “本座记得,年前她写信于你时,才告知你,她臻至五品了吧?”莫青山缓缓说道。 话音落下,江南还没回答。 一旁的莫依臻,突然却是秀眉一皱,“爹,您偷看我给江先生写的信?” 莫青山:“……” 江南:“……” 场面一度尴尬起来。 “咳咳,爹也是无意间瞥见的。” 莫青山清咳两声,在自家闺女怀疑的目光中,快速带过了这个话题。 又问江南:“所以得知臻儿在数月之间,再破一境,江南,难道你就不感到奇怪吗?” 江南茫然摇头,“剑主,一年以前,我也才九品罢了。” “依臻天赋异禀,即便进境神速,应当也算不得奇怪吧?” 莫青山:“……” 娘的,忘了眼前这家伙也是个怪物。 “罢了,我便直接告诉你吧。” “臻儿能如此神速地破境,除了天资与积累外,更多的缘由在于——天地重开。” 莫青山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新年以后天地大变,灵气复苏倒灌世间,诸多修行者皆是一朝悟道,破境而立!” “先前吴循那小家伙临阵突破,也是有此原因。” 天地变了? 灵气倒灌? 江南忽然回想起来,之前在旅途中,也听过往商旅提起过。 ——什么仙人临凡,大魔出世,远古遗迹显踪…… 那时,他只当是谣言听着玩儿的。 甚至没王淳允即将大婚来得震撼。 但如今再想想——那可能不是谣言…… 即便口耳相传,三人成虎,必然有所夸张。 但那些传闻,应当都是有所原型的。 见江南神色,莫青山也是道:“想必你也听过些风声了吧?” “本座告诉你——传闻是真的。” “天地重开,如今整个上元正在变得易于修行,大世将至!不仅如此,一些古老的存在也正在睡醒,那些埋葬在岁月长河中的传闻,也在缓缓复苏。” “剑帝之墓,便是其中之一。” “若非此次天地大变,南淮那小家伙穷极一生,也不可能从墓里爬出来。” 江南咽了咽口水。 虽然对此仍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 但他隐隐察觉——上元可能又要出乱子了…… 天庭余孽还虎视眈眈,三皇精怪不知所踪,如今却是突然灵气复苏…… 用屁股想都知道,不可能太平了。 不过……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江南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先前,莫青山可是言之凿凿,说南淮的出世是他一手造成。 话中之意,便是此次天地大变,和他脱不了干系。 但江南对此,却全无自觉。 “有关系的。” 莫青山缓缓摇头,示意莫依臻先回避。 后者在这种事上也极为明理,便退出了大殿。 但看那微微鼓起的腮帮子,估计还记着莫青山偷看信件一事就是了…… 莫青山这才接着道:“江南,三个月前,是你于大夏皇宫斩了煕元,也斩了牧者晶核吧?” 此话一出,江南心头一跳。 不过想想,莫青山知晓此事,也属情理之中。 毕竟自己便是剑庐中人,而大夏历经圣人陨落,大绣衣化作阵灵以后。 莫青山可以说是大夏唯一能自如行动的一品无上境了。 大绣衣和启元帝把真相告知于他,再正常不过了。 于是,江南点头,“不错。” “那边对了。” 莫青山道:“当初牧者一分为六,镇于上元各处,对六圣血脉种下诅咒时,同样以身为阵,对整个上元修行之道化作封印。” “便是使灵气压抑,道则深藏,让修行之路,变得无比困难。” “所以人间修者,臻至一品无上境,已是极限,想要成道,绝不可能。” “当初先祖他老人家,欲借香火之力成道。真实情况便是,便是意图以香火之力冲破这封印,结果败北,方才恨饮入魔。香火本身,却并无问题。” 莫青山叹了口气,将诸多古老秘辛,一一道来。 “而漫长岁月中,无数大神通者也是深感成道无望,不想蹉跎岁月,便自行镇封于冥冥之处,待天地重开,才愿出世!” “那剑帝便是如此,只不过也许是沉眠中,寿元烧尽,洞府也作了墓地,留下衣钵,待有缘人。” “如今天地重开,剑帝之墓重现于世,那传承了他衣钵的南淮,自然也就出来了。” “而你当初斩了牧者六身之一,让天地之封印裂出一条口子,灵气与道则冲刷之间,自然破除了。” 看着神情呆滞的江南,莫青山幽幽道, “江南,这即将到来的辉煌盛世,乃是由你一手造就!” 第166章 初代剑首的馈赠(二合一) 从剑庐大殿走出来时。 江南脑海中还回荡着莫青山的话。 ——信息量太大了。 虽然设计诛杀牧者,乃是煕元帝和大绣衣一手所布下的局。 但那至关重要的最后一剑,却是由江南斩下。 或者说,除了一切道行皆来自青灯的江南,如今的人道之中,没有人能真正杀死牧者。 一品无上境,也不行。 而牧者的陨灭,便导致了封印松动。 于是,上元世界天地重开,灵气倒卷,一尊尊古老的存在苏醒,千年难遇的天骄出世。 如此一想,这即将到来的辉煌而混乱的世界,还真是由江南一手引出。 只是……也不会有人在意罢了。 莫说世人大多不清楚其中内情。 即便那些古老的存在,知晓了是江南让他们得以复生。 其心头,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波澜。 若是哪一天,江南与那些老怪物立场相峙,拔刀相向。 他们的挥刀时,也绝不会有半分犹豫。 毕竟,让绝大部分人都敬畏的只能是力量和强权。 而非恩惠与美德。 江南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心头很快便平静下来。 而正在他走出大殿时,莫依臻却是一直守候在大殿外。 见江南出来,她道:“江先生,门中已经为您备了歇息的地方,依臻这便带您过去。” 自从之前江南“指导”她领悟太上无情剑意后,这姑娘对江南便一直以师礼相待,极为尊敬。 甚至如今的江南,能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丝香火的气息。 要知晓,只有纯粹的依赖和崇敬,才有可能诞生香火。 甚至当初江南封王时,得京城无数百姓赞美颂扬,都未曾有一缕香火之气。 如此,足以见江南在莫依臻心中的地位了。 半个时辰后,二人行至那一座属于江南的剑峰。 这座峰头,在当初受封剑庐剑首时,便已经属于他了。 只是那时候,由于这峰头还未经修缮,住不得人。 如今一年多过去,此地却是早已经被打理得仅仅有条。 还重新取了名字——剑首峰。 它位于剑庐主峰一侧,于万丈深渊中拔地而起。 山腰还有迷蒙的云雾缠绕,无比神异。 莫依臻带领江南行至峰前,便告辞准备离去。 但江南发现,这丫头的眼中,却有着一丝踌躇与犹豫。 她未经世事,其情绪变化却是都是写在了脸上。 自然不难看出。 见状,江南不禁哑然失笑,“依臻,有什么便直说吧,我俩这般熟悉,用不着不好意思。” 听得这话,这姑娘才低下头,道:“江先生,您明日可有空闲?” 江南一愣,旋即点头。 他此次回到剑庐,便是打算等朝廷弄清楚江州的问题后,再行前往。 所以,应当是能待挺长的一段时间。 “依臻明日要下山去,先生您若是有空,依臻想邀您一同前往。”莫依臻小声道。 闻言,江南却是不由愣了半晌。 原本他还以为,莫依臻是要让他教导剑术之类的。 毕竟这姑娘的脑子里,一向就只有那冷冰冰硬邦邦的家伙什…… 但想不到,莫依臻开口,竟是让江南和她一起下山? 见江南神色略显怪异,这姑娘噌地一下红了脸,急忙解释, “先生,依臻已然突破了四品。爹说,一昧苦修已经难以增长修为了,要让太上无情剑意更进一步,还需历经红尘历练。” “但依臻与师兄弟们皆是缺少世俗经验,长老执事们又忙于大小事务,所以便想请先生与依臻一同前往。” 江南:“……” 还以为这姑娘开窍了。 结果他娘的还是为了修行…… 他看着有些手足无措地莫依臻,莞尔一笑,“无妨,明日我与你一同前去便是了。” “多谢先生,依臻便明日再来拜访。”双颊泛红的丫头,这才松了口气,急忙离去了。 江南也转过身,打量着自己的新家。 剑首峰之上,一片清幽。 苍翠的古树盘虬卧龙间,一条小径直直通往山顶的一座小院儿。 院子周围,剑庐还贴着地开垦出一片花圃,各色花木栖息其中,偶尔有两只花麻雀落在其上,叽叽喳喳个不停。 进到小院儿,其中陈设倒是传承了剑庐一贯了解的风格,但墙壁与地板皆是打扫得一尘不染,极为整洁。 小院儿里除了卧房,膳房,茅厕,大厅以外,还建了一座修行专用的静室,地上刻画了极为繁复的聚灵阵法。 其中灵气极为充沛,几乎浓郁到凝结成雾。 而这聚灵阵造价,一看便是极为不菲。 由此可见,剑庐也算是有心了。 只可惜,江南用不上这玩意儿…… 在属于自己的峰头转了两圈儿后,江南却是没有多待。 就离开了剑首峰,往剑冢的方向赶去。 先前,他已经与莫青山说过——此行回来,要进剑冢。 而由于他剑首的身份,这个要求自然是得到莫青山的许可。 甚至,他也没问江南为何要进剑冢。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如今剑庐还能昌盛,江南当初阻止了初代剑首复苏,也是一大原因。 行至剑冢入口,执守的执事在验明身份后,也就放行了。 原本,江南是打算再过几天前来的。 但莫依臻突然让江南与她一同下山,算是打乱了计划。 进到剑庐以后,一番光景还是如上次一般无二。 大地漆黑,天空血红,没有草木,没有鸟兽,没有虫豸。 狰狞贫瘠的土地中,插满了一柄柄腐朽的剑。 江南深吸一口气,一股铁锈的焦糊味儿窜进胸腔。 太过于熟悉了。 上一次进来的时候,他刚穿越到上元不久,对这光怪陆离的世界,还充满了不解与好奇。 那时他的身份,只是芸芸众生中,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 但一年以后,却是大有不同。 这一年多,江南宛如收集称号一般,让大半个上元都响彻了他的名字。 甚至即将到来的辉煌大世,也是由他引导而出。 这番光景,重入剑冢,故地重游,不由感触良多。 而他此行的目的,还是为了祭奠一下万年以前,铁兽部落的莫酉。 那个纯真乐活,擅长烤肉的天才少年。 在被江南领入剑道后,开辟了一番惊天伟业。 最后,凄凉地葬在了江南脚下的土地中。 在江南的记忆里,俩人相遇只是半年多以前的事儿。 但实际上,却是已经过去了悠悠万载岁月。 一时间,江南不由想到——若是当初自己没有去东境仙人墓,莫酉没有因为和自己的相遇,而踏上剑道。 他会不会生老病死,平凡一生? 或许剑庐,也不会存在。 不过,没有如果。 世事一旦发生,便已成定局。 逛了两圈儿,江南随处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从壶天空间中掏出柴火与兽肉。 架起篝火,便烤了起来。 火焰升腾间,瘦肉的油脂噗嗤作响,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儿。 一如万年以前,尚为少年的莫酉,为报江南救命之恩为其生火烤肉的样子。 他还记得那个质朴的少年,可惜沧海桑田,一切早已是物是人非。 江南望着腾腾的火苗,喃喃自语, “你说我是该喊你莫酉,还是喊你前辈呢?” “要不咱俩各论各的,你管我叫仙人,我管你叫前辈?” 无人回应。 但,应当就是如此才对 毕竟,那个灿烂的少年,早已经葬在了漫长的岁月中。 而这一幕,也被执守的执事看在了眼里。 自从一年多前,剑冢发生意外以后,剑庐便专门安排了人,通过阵法监视剑冢每一处的动静。 所以江南大张旗鼓跑进剑冢,貌似只为了烤肉的行为,不禁让两位执事目瞪口呆。 看着虚幻的水镜中,正在烤肉的江南,其中一位执事张了张嘴:“老陈……这事儿怎么办?” 那被称为老陈的执事叹了口气:“罢了,剑主也说了——无论这位在里边儿干什么,只要不是要把剑庐拆了,都由他去便是。” 于是,便很清净的,没有任何人来打扰江南。 半个时辰后,江南站起身来,转身离去。 逝者已逝,但生者却还需继续前行。 但就在他即将走出剑冢的时候。 脚步,停住了。 那一瞬间,江南的念识中感受到,大地之下,有什么东西在翻涌。 他的耳边,亦响起海浪一般的咆哮声。 江南眉头轻皱,心中不由恶意揣测, ——难不成是地下莫酉看自己在他坟头烧烤,忍不住诈尸了? 开玩笑而已。 事实上,在他的灵觉感知中,没有一丝一毫的亡者的气息。 初代剑首的脑袋,非常安静地躺在剑庐之下,没有出什么意外。 引起动荡的,是别的什么东西。 而恰巧,这股气息江南相当熟悉。 ——是香火! 庞大到让人难以想象的香火之力,正缓缓从地下升腾而起! 如同海潮一般,汹涌澎湃! 朝江南汇聚而来! 那一瞬间,江南眼前的光景,瞬息万变! 他看到了。 朝阳东升之际,在一片渺远的荒原之上,无数身负常见的修者如同朝圣一般,赤足迈步在大地之上。 朝着同一个方向,缓缓前行。 他们口中,喃喃自语。 但江南却听不见他们所言。 只能感受到有浓郁的香火之力,正从一位位剑修身上,升腾而起,奔向他们心中的圣地。 结合以前江南听过的故事。 能让如此多的剑修汇聚在一起,供奉香火的。 他只能想到一个人——初代剑首! 如果没猜错,眼前的景象,正是当初莫酉企图以香火之力,破一品无上境而成道的时刻! 随着众多剑修的前行,江南的视角,也在缓缓移动。 最后,汇聚到一座高高的巍峨祭台。 祭台之上,一座巨大的石像顶天立地。 石像下方,一个模样中年的长袍男子,倚剑而立! 恢宏而恐怖的气息,自他身上弥漫而出。 ——那是比江南所见的任何存在,都要浩瀚的气势。 简直宛如另一方天地一般! 即便隔着无尽岁月,那磅礴的威势,也让江南心头悸动! 而那长袍男子,面容俊郎,卓尔不凡。 与当初江南所遇的莫酉,有九分相似。 此人,正是准备成道的初代剑首! 无数剑修朝拜之间,香火汇聚,煌煌的神火自巍峨石像上燃起,然后缓缓渡进莫酉的体内! 那一刻,风和云皆是汇卷而来,日与月一同照耀在他头顶! 有苍茫的古龙自天边而来,嘶鸣环绕;瑰丽的神凰亦撞破虚冥,恭贺啼鸣! 一时间,百兽齐鸣,万物朝拜,铁石俯身! 天地之声,洪洪奏响! 一阶阶虚幻的大道阶梯,缓缓铺就,延往通天大道! 莫酉提剑,在无数目光注视下,一步步走上大道之阶。 与此同时,他的气息,也在节节攀升! 成道在即! 但就在即将功成之际,意外发生了。 ——无数半透明的琉璃锁链,从冥冥中奔涌而出,冲向关键时刻的莫酉,宛如毒蛇! 江南见这一幕,却是了然——这便是牧者所留下的封印。 它在压抑灵气与道则的同时,还会阻止一切妄图突破一品无上境,意图成道之人! 莫酉面色不变,提剑而起,便与琉璃锁链战在一起! 顿时,天昏地暗,风云倒卷,时空崩碎! 两者之间,从现世战到星空,再从星空战到虚冥! 仿若灭世! 在一开始,莫酉尚且占据上风。 但封印的锁链无穷无尽,最后竟覆盖了整片天地。 无数锁链化作巨锤,将莫酉的大道之阶,彻底撞碎! 而随着前路坍塌,莫酉自身也是气血崩坏,因果反噬,神魂颠倒,心魔顿生! 就要入魔! 万幸,自知结局的莫酉燃烧修为,强抑心魔,命诸多剑修与其后人,将自身分尸而镇封。 那祭台也被推到,巍峨的巨像炸碎,与莫酉的头颅一起,沉入大地的动摇之中。 一切终结。 久而久之,这片荒原,便寸草不生。 随着时间过去,莫酉的后人在此地建立宗派,以剑庐为名,镇封着自家祖宗。 而那曾经的荒原,也多了一个名字——剑冢。 一时间,随着当初无数剑修香火之力的升腾。 剑庐与剑冢的历史,亦在江南眼前铺开。 但问题来了。 为何那万古岁月前,深埋于地下的,寄宿在巍峨石像之上的香火,会突然蒸腾? 江南一开始也不知晓。 但他从那古老的幻象中,得到了答案。 众所周知——修行人道的人类,无法依靠自身汲取香火之力。 若想借助香火,则需要媒介。 就连那不知晓存不存在的佛陀,亦是靠金身佛像,汇聚香火。 初代剑首的莫酉,自然也是如此。 他便是以那祭台上的巍峨石像,聚拢香火之力,以待成道。 而因果,便出现在这媒介的石像之上。 当初的莫酉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亦或是想借此缅怀曾领他踏入剑道的仙人。 那用于汇聚香火的石像,并非莫酉之相貌。而是依照曾经救他一命的仙人之姿所打造。 换句话说,那巍峨巨像所雕刻的人。 是江南。 在漫长的岁月长河那一头,万万人朝拜的,是江南的金身像! 于是,在江南掌握了香火之道,第一次踏入剑冢时。 那无数剑修的朝拜,跨越了无尽岁月的香火。 就脱离了深埋于地底万丈的石像,朝他本尊,汇聚而来! 这是那位与江南一面之缘的初代剑首,留给他的馈赠。 第167章 开天辟地,身化大道(二合一) 由于香火之力是只有修香火之道的生灵,才能看见。 所以,剑冢之外的两名执事虽感到轻微震动,但透过监视阵法,却并未发现剑冢之中有任何异常。 非要说的话,就是他二人在水镜影像中,看见了江南呆呆地站在剑冢出口,一动不动。 对此,两名执事虽略感奇怪。 但却比方才这位剑首在剑冢内烤肉,这也算不得什么了。 于是,二人对视一眼,只当做无事发生。 于是在他们所无法看见的地方,浩荡的香火化作洪流,便如长河一般朝江南涌来。 它们先是涌进青灯之中,引得青灯发出幽幽的光芒。 最终如百川归海,流向远在北海的海底神国。 之前,神国以那不知名精怪的根基,在青灯的升华下,变成了江南的形状。 但说白了。 它如今还相当孱弱。 甚至比不得一些大能的小千世界。 毕竟数千选民的香火之力极为有限,而江南也并没有做个神棍儿到处传教的打算。 所以神国香火侧的力量,比起江南本尊而言,要差上不少。 只是算得上有潜力便是了。 慢慢发展,说不定有惊喜。 江南也正是抱着这种心态。 而今日这一出意外,却是让他隐隐猜测——惊喜来了! 虽然那巍峨石像之上汇聚的香火,已经在莫酉成道过程中被消耗了不少。 剩下的仅有两三成的样子。 但……那可是足以让一品无上境成道的香火之力! 对于一个尚且幼小的神国而言,足矣让它彻底脱胎换骨! 于是,江南识海中的青灯,爆发出夺目的光芒,比任何一刻,都要耀眼! 而北海之中,那神秘的海眼连带着其下的神国一同,消失不见。 . 同一时刻,神国中的一处平原,鲜花似锦,绿草如茵。 小侍女可儿,与当初江南进入神国第一个遇见的选民琉璃,于这处草地上,相对而立。 可儿脸上表情颇为认真,手握一把香火凝结而成的晶莹长剑,而那选民琉璃则是以手掐诀。 小侍女一剑斩出,玄妙的变化自她手中显露,剑术神通爆发! 虚幻的剑刃嗡鸣之间,一道半月状的巨大剑气便瞬间凝形,朝着琉璃奔袭而去! 剑气带起烈风,在土地上划过一条长长的裂痕,声势浩大! 而面对如此攻势,琉璃却也是不慌不忙,手中法诀立成! 只见她腮帮子微微鼓起,小嘴一张! 一缕猩红的火线便从她口中喷吐而出,接触到空气后,轰然炸裂,化作熊熊火海迎去! 剑气与火海碰撞,炽烈的狂风爆发,周遭草木皆是遭了殃,被连根拔起! …… 片刻之后,尘埃落定。 结果,不相上下。 可儿在用尽全力催动剑术神通以后,脸色略显苍白,手中由香火凝结的虚幻长剑,亦明灭不定。 “大主祭,您的进步已经很快了。”琉璃缓步走过来,看着有些不甘的可儿,轻声安慰道。 可儿点点头,看那模样早已经是与琉璃熟识了。 她驱散了香火之剑,面露感激之色,道:“琉璃,多谢你每天都陪我修行了。” 琉璃不甚在意地一笑,“此乃琉璃应当之事,您无须客气。” 而在两人说话之间,周遭的一片狼藉,也在光晕的流转之下缓缓恢复如初。 神国本就是介于虚幻与真实之间的世界,其中一切都是相互凝聚而成,香火流动之间自然也就恢复原状了。 正当二人准备返回居住之处时。 意外发生了。 最开始,她们是听到虚空之中,响起了浩渺的隆隆之声。 ……那仿佛是以世界为整体的巨大机械,开始运行的声音。 “琉璃,这是怎么了?”可儿露出茫然之色。 从她第一次来到这奇异的神国世界,已经过去三个月有余。 但她还从未见过这平静祥和的神国,产生如此剧烈的动荡。 琉璃却仿佛理解了什么,稍微一阵愕然后,便露出明悟之色。 “大主祭,此乃大造化。” 于是下一刻。 整个由香火凝聚的世界,崩塌了。 山川草木,天穹大地,皆是化作虚无! 一切重归于混沌虚冥。 在可儿震撼的目光中,恢宏的香火如同开闸的洪流疯狂涌入,充斥了整片天地! 香火的洗礼下,可儿与琉璃的气息,也在缓缓攀升! 如果说当初青灯升华了她们的位格,乃是让其根须扎得更深,潜力更大! 那如今的香火之力,便是一场春雨甘霖,使所有江南的选民的枝叶,皆是疯狂拔升! 她们,在变得更强! 与此同时,已经崩塌的神国随着巨量的香火涌入。 发生了质的跃迁! 一片混沌之中,仿佛过去了万年之久,又仿佛只是一瞬之间。 虚冥无计岁月,混沌不论光阴。 总之,一缕清气,缓缓诞生。 在它出现的那一刻,无边虚无中,万物盛开!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第一缕火种,在清气旁,凭空升腾而起! 紧随其后,是第一粒砂石,第一滴水源,第一缕微风…… 隆隆之声间,这虚幻的神国空间中,诞生了真实。 地,火,水,风…… 构成世界最本源根基的一种种存在,自那清气中诞生。 于是,土壤下沉,铺开那连绵千里的莽荒大地;清气上升,形成笼罩而下的巍巍天穹;火焰灼烧,烈风席卷,蔚蓝的大气也随之显形;漫天的水滴洒落在干枯的土壤之上,生机勃勃…… 天地开辟! 在跨越了无数时光而来的巨量香火的灌溉中,神国破后而立! 经历了一次最原初的天地开辟! 在恢宏的开辟中, 江南的意识,化作了大道规则。 他的分身,则高高升于天穹,熊熊燃烧,作了太阳。 青灯的光芒亦跨越了时空,凝为月亮。 可儿等人身上亦有点点光芒亮起,升腾而上,点缀星空。 最后,不知在哪儿酣睡的青萝,迷迷糊糊之间显露本体,一棵巨大的古树,化作天柱,撑起了天于地! 那一刻,她们不再是选民,信徒与宠物,亦完全与上元划清界限。 她们作为这新世界的第一批先天神明,新生! 伴随着一切有条不紊的运转。 一个真实的世界,诞生了。 ——虽还缺少诸多填补,但大体的框架,却是已经完成! 意识到这一点的江南,心喜之余,不由也是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这可不是什么神通小天地。 而是立身于混沌虚冥,有昼夜,有四季,有大道规则的真实世界! 只是……还缺点什么。 江南脑中陡然升起一股念头。 ——缺了生死,缺了轮回! 下一刻,仿佛受到吸引一般。 于无垠虚冥之中,古老的轮回之门撞碎混沌,挤进神魂世界内! “兄长,这是我们新的家吗?” 若有若无的声音,在苍茫中响起。 对于江月来说,她虽然是曾经的上元六道之一。 然而,由于六道崩碎太过久远,上元的规则早已经改变。 却是容不下了曾经的六道轮回了。 虽江月可能并不在乎。 可身为轮回的特殊属性,却注定了她即便完全与轮回融为一体,也只是虚冥中的无根浮萍。 最多,作为一尊另类生命而存在。 再不负轮回之使命。 但就在这时,江南的新世界诞生了。 她便本能地被其吸引,自虚冥而来,闯入其中。 与此同时,这新生的世界,也在一点一点接纳她。 所以,轮回之门巍巍立于苍穹时,被新世界的规则所洗涤,褪去有关上元世界的一切烙印,曳曳新生! 至此,她不再是上元六道之一的畜牲道,而是作为新世界的轮回,存在于世! 一切尘埃落定,新的世界缓慢地运转起来。 在无人窥探的虚冥之中。 虽然它尚且幼小,比起古老的上元,更是天差地别。 但它亦具备了世界的一切根基,于不可测之处,缓缓生长。 . 黄昏时刻。 “老陈,剑首怕不是出了什么岔子?”守在剑冢门口的执事,眉头轻皱。 从江南呆立不动,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时辰。 直到天色渐黑,江南也未曾挪动过一步。 这情况,开始引起了两位执事的担忧。 那被撑着老陈的执事,也是眉头深皱,道:“你在此地不要走动,我这便去通知剑主。” 当下,他们二人便决定,通知莫青山。 毕竟,若是江南在剑冢里出了什么意外,这俩人可担不起责任。 然而就在他准备离去之时。 水镜中江南的身影,突然动了。 他从久久的闭目中,睁开了眼。 两位执事,也透过水镜,看到了他的眼睛。 ——苍凉,古老,空洞,高高在上,没有一丝情感…… 不似人类。 更像是浩渺无情的大道。 老陈作为老资格的执事,在剑庐待的时间不算短。 曾有幸见过剑庐长老渡天雷之劫。 而方才,他在看到江南眼睛的时候,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天劫之夜。 看到了隐没在雷霆中冷酷的大道。 顿时,两人心头,惊骇无比! 竟是呆立在原地,一时间动弹不得! 下一刻,江南走出剑冢,他的身影亦在水镜阵法中消失。 然后,从剑冢之门走出。 两位执事悚然一惊,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 “待的时间有些久,也是劳烦两位了。” 这时,两人的耳边响起江南的声音。 他们才犹豫着,抬起头。 只见江南一身白衣,与进入剑冢之时并无二样。 那无比恐怖的眼眸,也不见了踪影。 仿佛方才所见,只是他二人的幻觉一般。 两名执事连忙拱手,行礼回应。 待江南离开以后。 这二人才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的余悸之色。 . 回到剑首峰时,天色已晚。 江南没心情吃饭,便盘膝坐在床上。 虽然如今的他,对于世界,大道,规则之类的事物,还不甚了解。 但他可以确定,这一趟剑冢之行阴差阳错之间,好像捣鼓出了什么不得了的玩意儿。 假以时日,这偶然种下的因,将结出让所有人都为之战栗的果。 一夜无话。 沉睡中,江南做了一个梦。 梦中是一片略显荒凉的世界。 充满勃勃生机的土壤中,一只形状奇异的虫豸从土壤中钻出。 它以好奇的目光,注视着这个新生的世界,张开双翅,飞上天空! 至此,江南的世界中,诞生了第一条生命。 世界的边界,也向着无边的虚冥,扩充了一点。 . 翌日,卯辰之时,天光已大亮。 伴随着剑庐的禽粮峰上,第一声清脆的鸡鸣响起。 整个剑庐亦苏醒了,剑吟之声,于抱剑台响彻而起。 莫依臻很早便来到剑首峰。 今日,她难得换下了剑庐的衣裳,穿上一身绣有金纹的釉白裙袍。 朱唇红润,杏眸清美,青丝如瀑,款款洒下,美艳不可方物。 让江南不由多看了几眼。 “先生,依臻如约拜访。”这姑娘一直以来穿惯了制式衣袍,如今稍微打扮一番,明显还不适应。 她见江南一直盯着看,更是有些紧张,“先生,依臻的装扮有什么不好之处吗?” 江南见状,摇头笑道:“不,却是极美了。” 莫依臻一听,明明是夸奖的话,却忍不住更加局促了。 一番简单交谈后,两人便一同下了山。 . 他们离开剑庐之时,主峰大殿。 莫青山遥遥望着山门的方向,默然不语。 大长老从偏殿行来,见此状,道:“剑主,有江剑首这等江湖老手在,臻儿在世俗中定然不会吃亏,您不必忧心了。” 莫青山叹息一声:“本座倒不是担心此事。” 大长老眉头轻皱,“既然如此,敢问剑主在烦忧何事?” “算不得烦忧。” 莫青山缓缓摇头,叹息一声:“只是剑首身上,发生了一些事。” “哦?”大长老惊疑一声,“剑主还请直说。” “本座若是能知晓,便不会干望着了。” 莫青山道:“虽不知在一夜之间,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但本座从今早一起,第一次见他时,竟隐隐有股心惊肉跳之感。” “但那感觉,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本座甚至怀疑,是不是错觉。” 莫青山话说得轻巧,但其中透露之意,却是让大长老心底发寒。 一品无上境的任何念头,都不可能是空穴来风。 既然莫青山有这种感觉,那便是说江剑首身上,真当有什么让其感到心惊的事物。 于是,即便老持承重,喜怒不形于色的大长老亦是骇然色变…… 让一品无上境,都心惊肉跳的是什么玩意儿? 万幸,江南乃是剑庐剑首,而非敌人。 想到这儿,大长老陡然惊出一身冷汗。 想当初,莫青山要封江南为剑首的时候。 他们几位长老,可都是极为不满的。 如今看来,小了,格局小了。 第168章 江神传说 幽州官道。 刚下过小雨,十余辆马车碾过略显泥泞的道路。 身负刀兵的镖局护卫,骑着高头大马,一路互送。 甚至有几辆马车上,隐隐透着一丝灵气波动。 看那模样,俨然是有修行者在其中。 作为幽州本地最大的商会之一,千金商会几乎包揽了幽州一半以上的轻商贸易。 如此财大气粗,自然是能供奉得起修者为其站台。 靠后的一辆车厢里,一盏小巧古拙的香炉正在徐徐冒着青烟。 如今正是梅雨时节,蚊虫多生,燃香驱赶乃是好法子。 车厢之内,江南与莫依臻坐在一起,对面则是一老一少两名男子。 年迈的老人身着青袍,身形微微发福,眉宇间透着精明之意,乃是这一商队的主事人赵烨堔。 而那年轻人,名为邓黎。 他与江南年纪相仿,容貌俊秀,气质出尘,身周有灵气氤氲,正是千金商会的供奉修者之一。 一般来说,商队行车,是无需配上修者的。 但千金商会体量甚大,每次运输货物皆是一笔不菲财富。 免不得有奸邪修者觊觎,所以每次出车,皆是有修者伴行,以防不测。 此次赵烨堔率领商队的目的地,乃是幽州北部的大幽山,采伐药材珍木。 而江南俩人要去的地方,正是大幽山脚下的望江县。 当初莫依臻在剑庐之时,便听一名执事说起。 每逢梅雨时节,幽州北的望江县的宁江上,便会有声势浩大的水龙节。 届时,会有百艘龙舟于浩荡江面上竞相争先,而这时的望江县,也堪称幽州最为繁华的地界之一,有无数游人行至,共赏江景,极为热闹。 所以莫依臻在决定了下山历红尘之行后,便将其当作了去处之一。 他俩离开剑庐以后,恰巧碰到了千金商会的车队,得知赵烨堔等人要前往大幽山后。 江南便准备付些银钱,让商队带着他们一同上路。 而赵烨堔也不愧为多年老江湖,在得知二人来自剑庐后,分文不取,便邀二人同行。 剑庐弟子,那可是天大的虎皮。 有了这两位同行,这一路上,可谓是高枕无忧了。 当然,江南以胎化易形之术略微调整了相貌,让自个儿看起来与那封王布告上的画像判若两人。 而莫依臻也只称两人是剑庐一般弟子,并未暴露身份。 否则赵烨堔若是知晓眼前这个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乃是当朝神武镇西王,怕是当场得抽过去…… “上师,沿着宁江一路往前走,过了五庄山,便是望江地界儿了。” “也是多亏了邓供奉与二位上师坐镇,这一路上风平浪静,贼人皆是闻风丧胆。” “大善!” 赵烨堔大手一挥,指着窗外浩荡的江面,如此说道。 “赵主事客气了,倒是千金商会在整个大夏也算得上盛名鼎鼎,谁敢抢来?”江南拱手,也是回道。 一旁的邓黎看了江南一眼,鼻子出气儿,没说话。 而听着俩人相互吹捧,莫依臻亦是有些茫然地眨巴着眼。 她自从下山以来,便时刻灵觉展开。 一路上并未发现任何山匪贼患,更别提什么被二人吓得闻风丧胆了。 江南却明显也是知晓这点,怎么和这赵主事一唱一和? 难不成这便是江先生曾说过的商业互吹? 莫依臻心想,这凡尘俗事果然是要比修行复杂多了。 . 夜深之时,商队在五庄山下安营扎寨,歇息一晚后,明日便能到望江县的地界。 吃过晚饭后,江南与莫依臻在一处生起了火。 另一旁,则是商队大部队所在。 那边,几名糙汉子喝了些酒,脸色通红地吹嘘着当年英勇的故事。 而一些年轻小伙儿,却是频频向江南二人这边投来目光。 即便他们走南闯北,看过的也算姑娘不少。 但那剑庐而来如同仙子一般的姑娘,却是让他们感到无比惊艳。 只可惜那姑娘看起来一脸寒霜,又是修行之人,这些个小伙儿不敢上前叨扰。 只能饱饱眼福。 篝火腾腾燃烧间,驱散了些许寒意。 在噼里啪啦的木柴燃烧声中。 赵烨堔提着香炉走来,“这天气还是要点上香,可驱蚊虫,散阴寒。” 放下香炉后,他拱手告辞,“我就不多叨扰了,二位早些歇息。” 江南点头,“赵主事费心了。” 待赵烨堔离去以后,江南看向莫依臻,“依臻,此行感觉如何?” 后者秀眉轻皱,道:“是有好多东西与剑庐中全然不同,原来与人打交道竟也如此麻烦,还要说好些违心之话。” 江南莞尔:“天下之间,皆是如此,乃是剑庐不太一样罢了。” “所谓人情世故,莫不如是,相互客套,才是常态。” “行了,时间不早了,先歇息吧。明日便到望江县了,那里应当会更加热闹。” 江南徐徐道来。 看样子,莫依臻虽然修行之道天赋异禀,但人情世故方面却是一片白纸。 一路上像个好奇宝宝,啥都好奇,啥都不懂。 让江南不禁有了一种带孩子看世界的错觉。 莫依臻轻轻点头,末了扔下一句,“先生,您人真好。” 江南:“?” 才讲了人情世故,这姑娘活学活用也太快了吧? “依臻,我俩之间却是用不着这般客套了。” 莫依臻摇了摇头,“先生,这并非客套,乃是发自肺腑。” “剑庐之时,先生曾一言助依臻悟道;而今出了剑庐,亦如师如父,温言相教,依臻能遇先生,乃是大幸。” 说罢,便钻进了帐篷。 江南愣了半晌,摸了摸鼻子。 这姑娘只记得他的好,却全然忘了当初剑冢之时,若非她拼命拖着时间,让青灯点燃。 估计自个儿怕是早已经陨身在夜晔剑下了吧? 也正因如此,江南这样怕麻烦的人,才会在她邀请下山时,一口答应。 若换了别人,那可就说不一定了。 . 翌日,车队继续启程。 下午时分,便驶入进望江县内。 车厢中,赵烨堔问道,“二位上师,这是第一次来望江?” 江南点头:“确实如此,听闻水龙节热闹非凡,慕名而来。” 温言,赵烨堔微微一笑:“望江水龙节,确实乃声名远扬。不过上师可知这水龙节的来历?” 江南自是摇头。 “传说在古老之时,在宁江深处,有一头三首蛟龙,翻云覆雨,神妙无穷。” “百姓称它为江中之神,日夜祭拜,但有一日,那蛟龙却突然不显踪迹。” “人们为纪念于它,便是开始乘龙形长舟,在江上游行供奉,洒下血食。” “久而久之,望江县内便形成了水龙节这一风俗。” 赵烨堔侃侃而谈,徐徐道来。 听罢,江南点头,拱手道:“这般典故却是闻所未闻,多谢赵主事解惑。” “哈哈哈,老夫也是听来的茶酒传言罢了,上师不必在意。”赵烨堔看江南,那是越看越顺眼。 他作为千金商会的主事之一,虽不修行,但接触修者也不少了。 像江南这般年纪的修者,大多都是心高气傲。 如车厢内的另一名供奉修者邓黎,浑身便散发着一股生人熟人皆勿近的气息。 赵烨堔与他商量时,也是爱搭不理,一副高高在上之色。 而那修者自然也注意到赵烨堔的目光,鼻子出气,轻哼一声。 有些轻视地看了江南二人一眼。 似乎不明白,他们为何对凡人如此热忱,却是丢了修行者的脸面。 很快,车队便驶入望江县城。 但赵烨堔却是面带疑惑之色,喃喃道, “怪了,往年一到水龙节,这望江县都无比热闹,怎么今年却是如此冷清?” 江南也是往外望去。 只见宽阔的街巷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却是一片寂寥。 而另一边浩荡的江面上,也是无任何船只踪影。 马车行过之处,甚至还能看到有妇孺沿街啼哭,哀声不绝。 江南眉头微皱,“赵主事,你上一次来这望江,可是这般景象?” “不,老夫年前来过一次,那时新年将至,繁华无比。” 赵烨堔缓缓摇头,“却不知这短短几月,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如此……萧条。” 第169章 江祭 车队停下以后。 商会工人便收拾工具,上了大幽山。 他们要在其中待上月余,采伐药材。 然后由车队拉回商会,再分批售卖。 至于赵烨堔和邓黎,自然是留在望江,等他们回来。 所以,四人便找了一家酒楼,点了一桌子菜,先应付辘辘饥肠。 酒楼中人不多,但小二却也是极为热情,邀众人落坐。 点完菜后,赵烨堔拦住正准备离去的小二,问道:“伙计,看这日子这也是到了水龙节的时候了,怎么这城内却是完全没有一丝过节的气氛啊?” 小二听到这话,脸色却是变了一变,叹道, “客官,您是为水龙节而来?” “若真当是如此,您可能要失望而归了。” “今年没有水龙节,今后也没有了,唉……” 说罢,也不等赵烨堔细问,便转身离去了。 赵烨堔却是眉头皱起,看向江南:“上师,您这一趟,可能是要白跑了。” 江南摆了摆手,“意料之外,却也无法。” 酒足饭饱以后,四人正结账准备离去。 那大腹便便的掌柜却是来到桌前,“四位客官,您几位是外地来人吧?” 赵烨堔点头。 “客官,方才我听墩子说您几位在问水龙节的事儿。” 酒楼掌柜压低了声儿,“若您几位是为此而来,我劝您们还是尽早离开得好。” “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也莫要多作评价。” “这些天儿,可已经有不少外来人因为呈口舌之快,进了大狱了!” 听他这话,江南倒是来了兴致,他本身便是朝廷中人,对这方面也是极为敏感。 “掌柜的,这话是何意,如今朝廷难道还兴文字狱了吗?” 掌柜的叹息一声,“朝廷兴不兴,我是不知晓。但这望江地界儿,却是容不得有人乱说的。” 赵烨堔眉头皱成一团,拱手:“掌柜的,可别打哑谜了,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掌柜脸色一苦,欲言又止。 赵烨堔混迹江湖多年,自然明白了意思。 从袖袍中掏出一张银钱,塞进掌柜手里。 掌柜的一看,顿时瞪圆了眼。 面色一番挣扎后,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罢了,几位随我来!” 说罢,他将四人带到楼上雅阁,关门关窗后。 才小声道:“几位,我这儿说完,你们可别乱传,最好是立刻便走,如今这望江可乃是非之地了。” 四人皆是点头。 掌柜的这才道:“您几位既然为水龙节而来,自然应当知晓水龙节的传说。” “而望江最近的变故,便与这传说有关。” “两个月前,百姓正在长舟试划,为水龙节做准备。” “那就是那一天,整个宁江都沸腾了,传说中的江中之神,醒了过来!” “它吞没了所有江上的百姓,高高悬于天际,目似大日,背生雷霆,三头狰狞,极为恐怖!” “也正因它不喜有百姓在宁江之上划船,水龙节只得停了。” 他说完,赵烨堔一脸震惊之色。 虽然他知晓江中之神的传说,甚至还说给江南听过。 但他一直以为,那是三人成虎的杜撰之说。 却从未当真。 而江南三人,却是眉头一皱。 出于修者的直觉,他们即刻反应过来,这应当是某些妖物作祟。 听方才掌柜说话,却是已经有百姓命丧这蛟龙口中。 江南问道:“掌柜的,既然这所谓的江兄之神害了人命,为何不通报朝廷?” 古往今来,妖物的历史甚至比人道还要长久。 上元各地,皆有他们身影。 而大夏对于妖物,是极为忌讳的。 在中州境内,妖物只有三种选择。 其一,便是躲进深山老林,不出来害人,大夏自然不会耗费兵力讨伐。 其二,即便一些化形妖物,隐于市井之间,却也不能害人性命。 其三,作为一些修者的灵仆。 但无论哪一种,不得伤害黎明百姓,皆是不可逾越的红线。 一旦触犯,等待而来的,便是朝廷的雷霆怒火。 按理来说,这宁江的蛟龙,已然害了人命。 官府应当层层向上通报,先由幽州或者十道级的行政区,派出修者诛杀。 若是妖物太过强大,那边轮到绣衣府出场了。 ——他们专门儿干这个的。 总之,在大夏境内,不管是龙是虎,是魔是妖,都得盘着。 要想像远古时候一样杀人吮血,那是做梦。 然而,望江县官府却听之任之。 已经两个多月过去,朝廷似乎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听到江南的问话,掌柜不屑摇头,“这位客官,您想多了。” “县太爷已经宣布,这江中之神乃是朝廷册封,名有正统,还报什么官?” 听到这话,江南才是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朝廷还会册封妖物为神明? 怕是太痴人说梦了! 大夏向来强势霸道,不尊天地,不敬鬼神,只行人道。 莫说妖物,即便是当初天庭封的正统山神土地,也只得隐于荒野地下,不敢探头。 “掌柜的,望江县令可真是如此说的?”江南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些许厉色。 “当真!” 掌柜的从房间柜门里,取出一张布告,上面正有望江县太爷的印章。 大概意思便是说江中之神为朝廷册封神灵,百姓当敬之,礼之,不可亵渎。 掌柜的收起布告,接着说道,“此事倒还尚好,不过是停了水龙节而已。但还有一件事儿——几位客官万万不可议论,不然轻则牢狱之灾,重则人头不保!” “哦?” 江南眼睛一眯,在他看来,这望江县令擅自借朝廷之名,册封神灵,枉顾横死百姓,已然是大逆之举。 听这掌柜的意思,竟还有更多情况? “此事便是——江祭!” 即便在没有外人的屋子里,掌柜说说起这二字,仍是声音颤抖。 众人闻言,不禁一愣。 这时,外边儿响起钟鼓奏鸣之声。 听得这声音,掌柜的浑身一抖,叹道:“便由几位客官亲自看去罢!” 说罢,他再三叮嘱几人莫要出声,然后推开窗户。 只见窗外,浩荡的宁江江面上,一艘大船正在缓缓航行。 而船上,一对约有六七岁的童子,正被五花大绑在甲板上。 他们穿着极为漂亮的花衣裳,但小脸儿上却布满了恐惧。 原因无他,正是因为在这俩童子身旁,三五成群的鱼头妖物正在载歌载舞! 它们手握黑叉,不断将黑叉在俩童子面前比划,发出刺耳的怪啸声。 而江岸之上,一对浑身上下皆是补丁的白发老人,看起来应当是那俩童子的家人。 他们佝偻着身子,以头撞地,满面土尘于血痂,凄厉的哭声回荡。 与大船之上,响起的喜庆钟鼓之声混杂在一起。 场面诡异而又惊悚。 掌柜痛觉地闭上眼睛,叹道:“宁江神醒来,却是要收取生祭,每旬第七日都要吃一对童子,保风调雨顺,这便是——江祭。” “两个月来,已经有超过两手之数的孩童做了生祭。” “造孽啊……” 赵烨堔和邓黎皆是呆住了。 他们都是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的人。 却想不到如今的大夏,竟还有如此丑恶残酷的生祭之事! 掌柜别过头,连上了露出不忍之色, “那鱼神稍后便会将童子放血流尽,投入江中。” “您几位还是莫要再看了,也千万别多作议论,否则性命危矣……” 第170章 太上无情! 掌柜说罢,便要去关上窗户。 然而,一只手抓住了他。 转头一看,却正是那全程一言不发的美丽少女。 此刻,她俏丽的脸上,已是寒霜遍布。 “姑娘,罢了!” 掌柜叹息一声:“我等黎明百姓,却是斗不过的……斗不过这江中之神,亦斗不过县太爷!” 但莫依臻没有松手的意思。 “依臻,我们修行之人行走红尘世间,需转圜客套,需人情世故。” 江南仿佛老师一般,道:“但遇不平之事,也当执剑而平之。 “先生,依臻记住了。”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却是化作一道流光,奔向滚滚江面! 掌柜的已经是吓得脸色一片青白。 而赵烨堔亦是摇头叹息。 唯有那邓黎,心头悚然一惊。 他乃是七品剑修。 之前看莫依臻与江南的气息,也大概只有七品的样子。 然而方才那女子出手之时,他却是半点都未曾看清行踪! 只能说明,这俩人定然是隐匿了修为! 正在这时,那几头鱼头妖物,已经将手中闪烁着寒光的黑叉高高抬起! 在两个孩童恐惧绝望的哭喊声中,它们怪异的笑声无比刺耳。 说时迟,那时快! 眼看黑叉就要扎进那红润柔嫩的脖颈! 只见一道凌利的青白色剑气划过!无声将坚硬的黑叉斩成两截! 几头妖物眼中,顿时露出惊讶之色,仿佛想不到有人胆敢阻止江祭! 剑气掠过后,莫依臻的身影才宛如鬼魅一般,卷起两个孩童回到江边。 此时,俩个孩童脸色煞白,表情呆滞,却是愣住。 待江边满身灰尘和鲜血的老人,惊喜地抱住他们后。 那传来的熟悉的体温,才让两个稚童反应过来,嚎啕大哭! 劫后余生! 同一时间,大船之上的鱼头妖物才终于反应过来,盯着莫依臻的声音,怒目圆睁! 古老的语言自他们口中发出,莫依臻不通其意,但却感受到那股浓烈的诅咒与怨恨! 安顿下两个孩童后,她再一个闪身,出现在大船之上。 本就清冷的脸上,布满寒霜,看上去宛如万古的玄冰,让人心头发颤! 船舱之中,那些个被胁迫而来的乐师,皆是瑟瑟发抖! 这时,六尊鱼头妖物已经对这破坏江祭的异端,发起了攻势! 褐绿的妖气自他们鳞片之间,升腾而起! 宁江原本还算平静的江面之上,忽而卷起滔天大浪! 顿时,风云色变! 无边的阴云笼罩而来,瓢泼大雨倾泄而下,狂风席卷! 整个大船在风暴之下,却犹如一叶扁舟,飘摇不定! 六品! 一共六尊鱼头妖物! 却是全部散发出磅礴的妖气,皆是六品! 酒楼之上,邓黎面露绝望之色! 他虽然猜到江南二人,隐瞒了修为。 但应当也不至于太强。 否则,没必要还要搭乘千金商会的顺风车。 这六尊六品妖物,那女子一人怕是应付不来! 赵烨堔亦是长长叹息一声。 他如今却是有些后悔,要去追问掌柜的其中江祭的事儿。 也猜不到江南与莫依臻二人,看似通达明理,行事却如此冲动莽撞。 且不说,那传闻中的江中之神却还未出现。 单单是眼前的六头鱼妖,便让赵烨堔心生惊骇。 没有胜算! 诚然,他对把无辜孩童当做生祭的恶事,也是心头无比愤恨。 但赵烨堔乃是生意人,在他的思考当中,理性远大过感性。 按他心中所想——应当是是等离开望江县以后,再上报大夏朝廷,请下大能伏妖。 ——在绝对的实力压制下,他这般想法,并没有什么问题。 否则,若是大家都折损在此,恐怕这江神做乱的消息,还真就传不出去了。 “邓供奉,上师,您们可快去帮帮依臻姑娘啊!”赵烨堔焦急道。 在场四人中,江南,莫依臻,邓黎三人乃是修者。 若是立刻便折损了一个,那他们更是难逃一死! “你们……鲁莽!”邓黎摇头叹息,却也无奈。 “这一次,怕是我等皆要留在这望江了!” 他的身周,灵气开始涌动,一只滴溜溜的金葫芦飞上天空,神光大放,就要出手! 但江南却摁住了他的肩膀,摇头:“邓供奉,稍安勿躁!” 邓黎瞪了他一眼,刚要说话。 却猛然发现,江南的手只是搭在他的肩上,自己全身竟是无法动弹! 他神色惊骇地看向江南。 “上师,您这又是何意?” “难不成要看着依臻姑娘丧命吗?”赵烨堔神色焦急。 江南看了他一眼,心说就算让邓黎上去,也是累赘罢了。 莫依臻估计还要分心保护于他。 但这话没却是说出来,江南只是摇了摇头: “赵主事,先前是我欺骗了你。” “依臻只是那丫头的名,她之姓氏乃是莫姓。” 赵烨堔听他这话,五十多岁的人都快急哭了。 都他娘死到临头了! 谁管你姓什么啊? 但这话,却让邓黎浑身上下一个激灵。 他身为修者,自然对各大修行势力,要比赵烨堔熟悉一些。 “敢问……是哪个莫?” 江南看了他一眼:“自然是……莫青山的莫。” 莫青山? 剑庐剑主! 剑主之女,剑道天骄,莫依臻! 邓黎那一瞬间,脑子里陡然雷霆炸响! 原来,这些天与他们一路同行的,那容貌清冷话也不多的女子。 根本不是什么剑庐的寻常弟子! 而是当世一品无上境,剑庐剑主的女儿! 正在这时,狂风骤雨的江面之上。 几头鱼妖啸叫着跳出大船,迎着高高涌起的浪头,宛如呼风唤雨的神明一般! 巨浪滔天,携万钧巨力,向莫依臻倾泄而来! 后者却临危不乱,二指成剑,恢宏剑意自她娇小的身躯上爆发开来! 一股浩然无情的冰冷剑意,瞬间充斥了整个江面! 太上无情! 一瞬间,没有温度的寒冷如同风暴一般向着周围扩散! 前一刻还翻腾汹涌的浪涛,便戛然而止,诡异地停在半空中。 宛如时间静止一般。 紧接着,莫依臻指剑斜斜一划,漫天苍茫剑光爆发! 向着浪头横扫而去! 悄无声息的,滔天的巨浪连带着六头狰狞的鱼妖,一同被剑光吞没! 转眼间,风平浪静! 整个望江县城,寂静无声! 方才,江边百姓,皆是看到有一白衣清冷女子,踏江而行,救下被当成生祭的孩童。 那一刻,他们心头无不畅快,但紧随其后的,是担忧。 担忧这仙子一般的姑娘,被那狰狞愤怒的鱼妖所害。 这种担忧,更是随着滔天巨浪的涌起,升至顶峰! 甚至不少百姓,都别过头去,不敢再看! 但瞬息万变之间,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那些狰狞鱼妖怪,便尽数伏诛! 难不成,望江县有救了? 然而,还未等他们心头激动褪去…… 更大的风暴,已然来临! 第171章 一拳息风雨,四海无神明! 鱼头妖物被莫依臻诛杀以后。 宁江的平静,只持续了短短片刻。 便立刻如同触底反弹一般,更加汹涌起来! 铅层一般厚重的阴云,完全将整个天穹笼罩。 沉沉的阴影,将所有人都笼罩在其中! 一股莫名的恐惧之感,笼罩在众人心头! 那恐惧来源于本能,仿佛蛮荒时期灵智未开的人,遇见天敌一般的恐惧。 只见整个宁江,突然沸腾起来! 宽阔无垠的江面下,仿佛有庞然巨物在苏醒! 江中之神! 目睹这一幕之人,心头皆是一个咯噔! 紧接着, 轰隆! 雷霆在天顶炸响,苍白的雷光之下,江面破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然后,人们便看到,一头难以形容的巨大生物,从江底探出头来! 它生有三颗巨大的蛟龙头颅,全身皆覆盖着古老嶙峋的甲胄! 那三颗头颅中,有六枚巨目无比明亮,仿佛燃烧着熊熊之火! 它仅仅是探出一般身躯,便触及到天顶云端,无比巍峨。 雷霆炸裂在它的鳞甲上,也只爆发出一阵阵火星。 一股古老而苍凉的气息,自它身上溢散而出。 仿佛是远古的恐怖生灵,穿越了时空的阻隔,降临世间! 那一瞬间,犹如天坠一般的压迫感,弥漫在所有人的心头。 百姓们望着这骇人的景象,心头早已经凉透了,仓皇逃窜,躲进家中瑟瑟发抖。 甚至还有一些心志不坚者,在这恐怖的气息下,竟是直接崩溃,又哭又笑,涕泪横流! 整个望江县城,随着江中之神的降临,绝望的情绪宛如瘟疫一般蔓延! 邓黎惶然,闭上了眼。 他的师尊,乃是四品修道者。 已是他所见过最为强大的修者了。 但他师尊所显露的气息,却不足这恐怖的三首蛟龙的一毫! 三品! 这江中之神,若是按照人道的修炼体系划分,至少也是三品的大神通者! 甚至,由于其无比庞大的身躯以及那恐怖的生命力,一般人道三品大神通者,恐怕还不是其对手! 如此,那莫剑主之女,剑道天骄,怕也不是一合之敌! 赵烨堔不清楚其中曲折,亦知晓那三首蛟龙究竟有多强。 但凭借多年走南闯北的江湖经验,他察觉到一件事。 在过往的旅途里,江南与莫依臻两人的行动中,大多数时候都是江南在主导。 如此一想。 如果莫依臻乃是剑主之女,却又这般听话于江南,那他的身份……定也不会简单。 于是怀着最后一丝希望,他看向江南:“上师,莫非……您也姓莫?” 江南摇头,“不,我确实就叫江南。” 听闻此话,赵烨堔心底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断了? 他不禁苦笑。 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呢? 江南怎么可能是莫青山? 那高高在上的一品无上境,怎会有心思行走世间? 还与自己这等俗人玩儿隐藏身份的游戏? 但这时,便听江南又道:“但……我并不长这样。” 邓黎与赵烨堔皆是一愣。 他们看见江南的面容,开始缓慢变化。 虽然改变的地方不多,但却是俨然变成了另一个人。 ——一个他们似乎在哪儿见过,但又肯定没亲眼见过的人。 江南不待他们反应过来,便消失在了酒楼中,往江面而去了。 这一次,却是赵烨堔先反应过来。 他身为千金商会主事,自然对一些大事件较为敏感,以便调整商会的定位,不要惹得上面的人不高兴。 所以,年前大夏朝廷的一则封王布告,自然也是被他揣摩了数遍。 虽然啥玩意儿也没揣摩出来。 但那布告画像之人,却是牢牢记在了心头。 于是,他立刻便回想起来,那位让整个大夏都为之动荡的年轻人。 他头上的光环太多。 剑庐剑首,大夏绣衣,神武镇西王…… 以至于让天下人都快忽略了他的本名。 一时间,赵烨堔的脸色,顿时狂喜! 邓黎见他神色,不由开口问道:“赵主事,你认识此人?” 赵烨堔深吸了一口气,“天下谁人,不认识他?” 邓黎顿时瞪圆了双眼。 就听赵烨堔说出一个名字, “神武……镇西王!” . 江面之上,江南踏空而行,已站在莫依臻身前。 “依臻,接下来便交由我来吧。” 莫依臻刚破四品,根基尚且不牢靠。 要对付着堪比人道三品大神通者的远古巨兽,还是有些太过勉强了。 若是江南还让她去应战,让这姑娘有个三长两短。 莫青山铁定会把他拆了…… 而莫依臻也并未逞强,收敛气息便退后,卷起大船回到江边。 末了,留下一句,“先生,您小心行事。” 江南点头,随后打量着这头恐怖的三首蛟龙。 远古巨兽! 至此,江南基本已经可以肯定。 这掀起风暴雷霆,引得江河倒卷的三首蛟龙,应当是来自无数岁月前的远古。 因为,如今上元的天地灵气和道则,养不出如此不庞大的妖物。 是与那帝剑少年一般,因天地重开而复苏的存在! “尔等……坏本尊食膳。” 三首蛟龙的其中一个脑袋,发出如雷鸣般的嗡嗡之声。 “人类……可做好承受神明怒火的准备了?” “神明?” 江南撇了撇嘴,“区区三品,也敢妄称神明?” 那三首蛟龙闻言,六目齐齐迸发出恐怖的神光,怒火升腾! “蝼蚁……狂妄,今日,便是尔等覆灭之期……” 话音落下,三颗巨大的头颅,尽是张开! 整个宁江都为之一颤! 引得茫茫大地,剧烈颤抖! 天穹之上,更是完全漆黑了下来! 狂风骤雨肆虐间,仿佛只剩下那六只神光爆射的眼瞳! 于那深渊一般的口器之间,煌煌神光犹如神怒,茫茫落下! 刺目的光芒,像太阳一般爆发! 整个江面,顿时蒸发! 无声湮灭! 那一刻,整个望江县,皆是目睹这恐怖一幕,哑然失声! 但在一片死寂中,却仿佛响起了洋流涌动的声音! 夹杂在其中的,还有天鼓一般的轰鸣震动! 三首蛟龙三个脑袋,微微一晃。 似乎在探寻,声音的源头。 紧接着,它看到了! 那微小的人类,硬生生抗下自己的神光,立与眼前! 而那洋流,是他的血气在奔涌! 那天鼓声,是他的心脏在跳动! 四种淬体神通,于这一刻加身于江南,将他的肉身,推行至一个难以想象的恐怖境界!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炽烈的气息便宛如岩浆一般骇人。 三首蛟龙愣然。 似乎想不通一个气息远远弱于他的人类,为何能让他产生不安之感? 然而他的疑惑,大概永远也得不到解答了。 只听血气奔涌之间,江南抬手握拳! 空气炸裂,风雨一歇! 三首蛟龙终于看着离自己近在咫尺的江南,终于感受到一股死亡的威胁! 它发出沉沉的声音,“人类……停下……本尊乃古神座下……” “古神?” 雷霆炸响,照亮了江南狰狞的面容, “尔等因江某之行,得以自沉睡中复生。” “却不加收敛,横行无道,残害苍生!” “如今,便由江某,再送尔等永眠!” 那一刻,三首蛟龙瞪大了眼,浑身气息疯狂! 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惊骇之事! 但江南的拳,却是没有停留! 沉沉向前推出!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彻天地! 一拳既出,一切尽碎! 洪流一般的拳势席卷之处。 首当其冲的三首蛟龙,寸寸炸裂,化作齑粉! 最后一刻,他爆发出恐怖的嘶鸣,仿佛诅咒,仿佛呼唤! 但皆是淹没在洪流之中! 远古的江中之神,恐怖的三首蛟龙,便在这一刻。 亡了! 与此同时。 天顶之上,层层阴云炸碎;厉啸的风雷亦无声湮灭! 人世间,重归清明。 只因一拳! 于是苍蓝的天穹下,和熙的日光再次洒落,温暖重临,万物盛开。 谓曰, 一拳息风雨,四海无神明! 第172章 天庭阴谋 在望江县的三首蛟龙被江南一拳轰杀之后。 同一时刻。 冥冥不知处的一处神秘空间。 微弱的光芒自天顶投下,隐隐的光亮下,遍地皆是坍塌的宏伟殿宇,传来古老的气息。断裂的巨大天柱,仿佛诉说着曾经的辉煌。 空中,十余张巨大石座,遥遥高悬,斑驳嶙峋的表壳,布满了岁月沧桑。 这些石座看上去错落凌乱,高低无序,但仔细一看,却是阶级分明。 最上方有三座分鼎;其次,是四座占据四方;再次,有八座镇压六合;最后十座,承底合饶。 一道道看不清模样的身影,高坐石座之上。 他们只是存在于那里,便给人恐怖的压迫之感。 而在这些诸多巨大石座的中央,一颗残破的巨大的圆核晶体,静静地悬浮在空中。 正首位上,一道身影身穿样式奇异的黑金长袍,浑身弥漫着一股古老而苍凉的气息。 他也是顶上三座唯一之人,其余两张座椅,却是空空如也。 此人发出沙哑而浑浊的声音,无喜无悲。 “如今,有一个机会。” 此言一出,下方诸多身影,皆是看向于他。 “牧者殒身,镇封散去,当初一些老家伙也当醒来——太蟒,已蠢蠢欲动。” “而那江南斩了它之仆从,吾便欲借太莽之手,彻底镇杀那江南。” “诸位意下如何?” 他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皆是投向中央那巨大的圆核。 随着他们目光汇聚,那圆核陡然亮起金光。 其中山川大地覆盖,江河海洋环绕,俨然正式整个上元之景!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这巨大圆核,八成的范围皆是一片虚无,就好像破碎那样。 剩余完好的部位,其中一处便,正对应了中州的望江县。 在场之人,也是通过它,看到了江南镇杀三首蛟龙的场景。 一阵沉默后。 位于第二阶级的一道身影,缓缓开口:“帝主,太蟒生性乖张,似敌非友,还请三思。” 他浑身充斥着幽绿的光芒,浩瀚的生机自其中弥漫,仿佛整个天地的生命之核。 此人说话以后,他身旁一座之人,却是反驳。 “九耀,虽有风险,但江南此子,多番坏吾等大事,如今更是羽翼渐丰,却是应当尽早铲除,否则……后患无穷。” 这人身上有淡淡的琉璃光泽,极少裸露在外的皮肤,却是如同水晶一般光滑晶莹,仿佛世间最为完美的事物。 若是江南在此,定然能一眼认出,这便是当初现身于洪州,妄图拘走整个羲槐天和东阳君的玄珲神将! “哦?玄珲你莫不是被一后生所吓到了?” 那被称为九耀的神将,声音中透着一股玩味之色,“你堂堂上座四方神将,竟顾及一个天人之下的小辈?” 玄珲神将看了他一眼,也不恼怒,“此人比你想象得更为恐怖,吾认为帝主这番对策,也当是有所考虑。” 听闻此话,九耀不由一滞。 他与玄珲不太对付,自然斗两句嘴无所谓。 但那位立三帝之尊的帝主之一,他却是不敢有丝毫造次的。 玄珲神将这话一出,一道道目光皆是看向最上方的帝主。 帝主缓缓开口, “吾与玄珲所想一致。” “除了日殿东阳君之事,吾还认为人殿的失踪,也与他不无干系。” 这话一出,整个空间内一片死寂。 他们皆是想起。 ——那从人类中选出来的三殿之外的第四殿,称作氿婴。 他当初与上元人道诸多天骄一同,共探仙人之墓。 但出了意外,被送到到万年之前,却是再也没有回来。 此事,最后也没有任何结论。 据当初一同进入仙墓的人类传闻,似乎是被一神秘的光头修者所杀。 但真相如何,还是谜团。 “诸位可还有意见?”帝主缓缓发问。 无人再开口。 “既然如此,与太蟒斡旋之事,便交由九耀了。” 九耀神将一听,阴影之下,眉头皱起,却也未多说。 倒是玄珲神将开口:“帝主,如今吾等皆是残缺之身,实力不足全盛百一。” “加之人道大夏圣人陨落,绣衣困身于京城后,那新帝更是容许剑庐剑主监察全境。” “那一品剑主,怕不会轻易让九耀与太蟒诛杀江南。” “吾愿与九耀一同前去!” 听得这话,帝主却是摇头:“玄珲,你可是忘了太蟒的神通?” “若它愿出手,则无人可横加干涉。” “此事九耀独身前往,便已足够。” “至于你,吾有其他任务交由你——监天仪所显,中州与西域交界之处似有端倪,吾需要你前往探查。” 说罢,中央圆核的其中一处,爆发出璀璨的光芒。 玄珲沉默半晌,道:“遵命!” 帝主点头,“既如此,此次庭议,便落幕罢。” 话音落下,那巨大圆核缓缓黯淡,整个空间也陷入黑暗与寂静中。 远在天边的江南,此时还未知晓。 一场阴谋,正缓缓逼近。 他此刻,已经回到酒楼。 如今,邓黎与赵烨堔对他的态度,却是已经完全不同了。 “江王爷,小的前些日子多有逾越,还请王爷恕罪!” 赵烨堔看着江南,明明对方言谈举止还是和之前一般无二。 但自从知晓了他的身份,便隐隐感到一股恐怖的压力。 这也是正常的。 毕竟镇西王的身份,便与他这样的百姓有如云泥之别了。 更别提,江南身上各种各样的血腥传闻。 ——这是个连朝廷侍郎都能说斩就斩的杀胚! 不仅如此,他杀了朝廷侍郎后,还能若无其事地封王…… 甚至连那侍郎背后有夺嫡把握的二皇子,也因为此事被打入冷宫,生死不明。 赵烨堔不清楚京城的水有多深,但江南的恐怖之处,单单是从这一点便可见一斑。 更何况,坊间似乎还有传闻。 说是那六部尚书之一的钱雪为遭雨夜雷殛,便也是因为得罪了如日中天的镇西王。 天上降下惩处。 如此种种事迹,赵烨堔每每想起,小腿肚子都在打颤! 至于邓黎——他已经麻了。 当初一路随行时,他可没有给江南什么好脸色。 虽说不上恶言相向,但态度却是冷漠的。 但谁能想到,自个儿护送一趟商会,就能遇到凶名赫赫的镇西王? 跟他娘的做梦一样。 还是噩梦。 所以相比赵烨堔,邓黎已经躺平。 江南想秋后算账也好,要杀要剐也罢,他都无所谓了。 反正也反抗不了,就当享受了。 毕竟被当世镇西王敌视,传出去似乎也算不得丢人。 毕竟镇西王的敌人都是什么朝廷侍郎,佛门佛子。 四舍五入一下,他邓黎怕不是相当于那些存在了? 自个儿那没良心的师尊,没准儿还能就此事吹嘘一番…… 另一边,看到这俩人神色。 江南便知晓,他们铁定误会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第173章 邪异太岁 江南再三解释后。 赵烨堔和邓黎才逐渐相信。 江南是镇西王没错。 但不是那种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的血腥王爷。 事实上要不是遇到他俩这反应,江南如今都不清楚,自个儿在陌生人眼里是这般印象…… “赵主事,你们下一步如何打算?”江南随口问道。 四人坐在房间内,一旁还倒着刚才吓晕了过去的酒楼掌柜。 赵烨堔沉吟片刻,小心翼翼道:“我们还是打算等山上的工人回来以后,再驱车返回。” “您要与我们一同吗?” 说到这里,赵烨堔心头也是有些期待。 若是江南表明身份与千金商会走上一程。 其余不谈,首先整个商会的地位和知名度,陡然便上来了。 毕竟,虽然只是与王爷同行。 但有心之人,必然揣摩其中深意。 所谓扯虎皮,大概也就是这个意思。 江南哑然失笑,他自然也看出了赵烨堔的想法,心头对这个精明的主事也无恶感。 “还说不一定,本王会先前往衙门一趟。” 说到这儿,江南的声音便冷了下来。 “这望江县太爷擅以朝廷名字封授江神,勾结妖物残害百姓——也不知他是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听到这话,赵烨堔和邓黎皆是浑身一颤。 果然,镇西王还是那个镇西王。 他们此刻丝毫不觉得江南去了衙门会走什么正规途径,上报朝廷,依法处置等等。 这杀胚估计会直接把县太爷斩了…… 还是那句话,侍郎他都是说杀就杀。 一个县太爷或许在百姓眼里官威滔天。 但对于王爷而言,显然就不够看了。 “那我便祝江王爷一切了!” 赵烨堔一拱手:“这些日子,我与邓供奉应当都会在这酒楼之内,王爷若是要回程之时,来找我俩便是。” 一旁的邓黎也是点头,眼中有踌躇犹豫之色。 仿佛在挣扎。 最后,他还是站起身,道::“江王爷,邓黎前些日子有眼无珠,王爷若心有不快,邓黎愿一己承担,还请王爷莫要难为师门与商会。” 虽然,整个过程,江南都没提他之前的冒犯举动。 但谁也说不清,这位镇西王会不会因此对千金商会还有邓黎背后的师门不满。 这两者对于黎明百姓来说,乃是不可逾越的庞然大物。 但若是江南有心让它们不好过,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了。 江南闻言,却是缓缓摇头:“邓供奉,本王并非那等心中狭隘之人。” “何况方才面对鱼妖你肯出手,而非遁逃,便让本王刮目相看了。” 一开始,他确实不太喜欢这个摆谱的家伙。 但方才莫依臻面对六尊六品鱼妖之时。 在不知晓江南与莫依臻身份的情况下,邓黎也愿帮忙拼死一搏,却是足以见得此人虽然脾气臭,但也心性正直。 要换了一般人,那种危急关头,多半会仗着修为远遁而去。 虽打不过,但逃命对于一位七品来说,却还是能做到的。 闻言,邓黎心头终于放松了下来,躬身行礼。 心头一块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最后,江南摆了摆手,领着莫依臻便下了楼。 楼梯之时,江南突然开口问道:“依臻,你可听说过古神?” 斩杀三首蛟龙后,江南心头隐隐不安。 而不安的源头,便是那三首蛟龙最后陨命之时,提到的古神。 他猜测,那应当是更为强大的远古存在。 但斩杀三首蛟龙以后,他却是一灵觉探查了整段宁江,结果一无所获。 莫依臻沉吟道:“先生,依臻倒是听长老们提起过——在远古时期有一些恐怖的非人存在,它们来历不明,寿命无比悠长,它们的名字与气息,皆会使人迷失,为之疯狂。” “这便称之为古神。” “据长老们所说,上元尚存的古神却是极少,大多隐匿于不可探寻之处。” “先生,您问这个做什么?” 江南深吸一口气,将那三首蛟龙最后的话,说给了莫依臻听。 后者闻言,秀眉皱起,“先生,古神事关重大,若真显露蛛丝马迹,还当告知剑庐与朝廷才是。” 江南也是点头。 决定处理完县太爷的事儿后,便修书通报朝廷,连同那古神之事一起。 然而,两人刚一出门,便听闻街巷之中,有铁靴与地面撞击的哒哒声。 不一时,一队身着盔甲的军士,便站在了两人身前。 江南眉头微皱。 心说这县太爷动作还真快,自己还没找上门去,他便已经派人来了。 但就在他准备应付的时候,让人始料未及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领队模样的中年人,竟是轰然跪倒在地! “望江县尉陈仄,拜见神武镇西王!” 继他之后,一众军士也是跪拜,高呼, “拜见神武镇西王!” 这一幕,让江南有些迷惑。 他倒是不奇怪对方知晓自己身份。 因为在斩杀三首蛟龙后,他便是以本来面目示人。 陈仄能认出来,不稀奇。 但身为望江县尉,掌管捕盗之事,与县令相辅相成。 理应与县令乃是同一阵营。 而望江县令,又纵容三首蛟龙残害百姓,显然与那妖孽关系匪浅。 最后,江南斩了三首蛟龙,这县尉却无比恭敬。 这是唱的哪出? 一个红脸儿,一个白脸儿? “王爷,还请随下官来,下官一一为您解释。” 陈仄看出江南神色,恭声道。 江南思索片刻,便还是跟他去了。 他相信见了那三首蛟龙的惨状,这陈仄应当不会傻到埋伏自己。 望江捕房,县尉大堂。 陈仄为江南和莫依臻二人沏上茶,请两人坐下后,才道:“陈仄多谢王爷,斩了江中妖孽,救下那两小稚童!” 听这陈仄说话,倒是不像跟那三首蛟龙一伙儿的? “陈县尉,县中在传县令借朝廷之名,纵容妖物害人,此事可为真?”江南问道。 陈仄拱手:“禀王爷。此事为真!” “哦?” 江南又问:“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曾阻止,也不曾报告朝廷?” 听到这里,陈仄面色一苦:“禀王爷,下官并非未曾阻止,只是……有心无力啊!” 江南眉头微皱,隐隐察觉这事儿可能没那么简单,便问道:“这到底是如何回事?” 陈仄这才慢慢道来。 原来,在年前,望江还是一切正常。 那县令也勤勤恳恳。 但新年过后,有采菇人自大幽山上,找到一朵稀世太岁。 最后,那朵太岁历经辗转,流落到望江县令手中。 “自从那李县令得了那太岁,便仿佛完全变了个人一般。” “整日不务公事,从早到晚都是把玩那太岁。” “最后,那灰蒙蒙的太岁,已经变成鲜红的肉球,狰狞可怖!” “但县令却仿佛失了神一般,丝毫不察,还将它供奉起来。” “随后,江中妖孽便苏醒过来,县令称其为江中之神,为它安排生祭。” “吾等自是愤不可遏,带兵举戈弹劾,奈何李县令却使江中妖物,施展邪术迷惑了吾等心智!” “若非您斩杀那妖孽,下官怕是还要在茫茫之中,助纣为虐!” 说到这里,陈仄冷硬的面容,却是忍不住流下眼泪,跪倒在地, “王爷,下官心志不坚,被其所惑,自是罪该万死,但还请您阻止李县令!救救望江!” 江南与莫依臻对视一眼。 太岁之物,他们是有所耳闻。 乃天生天养的奇异之物,可入药,可食用,好处无穷。 然而听着陈仄描述,那李县令手中的怕不是什么太岁。 而是别的什么妖孽东西…… 第174章 古神血肉(二合一) “陈县尉。” “你确定此地便是望江县衙?” 江南望着眼前已经被一片蠕动的血肉所完全覆盖的建筑,心头一阵恶心。 这些血肉呈暗红色,狰狞而丑陋。 但隐隐之间,却透着一股异样的香味儿。 给人一种极为别扭的感觉。 “王爷,就是这儿。” 陈仄咬紧牙关,抑制着心头那股想要融入这血肉当中的冲动, “前些日子,下官来此地之时,那太岁上还只是桌案大小的一团。” “却不想才过去几日……竟已变成这般模样。” 他望着这层层的狰狞血肉,心神也是无比骇然。 江南点了点头,一缕火星从他口中跳出。 落在那血肉的根脚之上。 轰! 熊熊火海便升腾而起! 被焚烧的暗红血肉,仿佛生命一般发出尖啸声,仿佛要撕碎耳膜,无比刺耳! 片刻后,大多数血肉被焚烧殆尽,而那县衙原本的模样,也显露出来。 堂上挂着一块“明镜高悬”的牌匾,此刻却是显得无比讽刺。 陈仄望着江南,心头倒吸一口冷气。 他自然知晓这位镇西王神威盖世,能铲除那些太岁血肉,也不足为奇。 但令人感到惊骇的是,那腾腾的火焰所过之处,竟只是将太岁血肉焚烧。 至于砖瓦墙壁,却无一丝焦痕! 事至如今,江南的一些寻常的神通,也有了向着“道”发展的趋势。 比如吐焰之术。 原本只是平平无奇地以烈火灼烧。 但随着他道行精进,却是可以精细地操控这火焰,仅焚烧血肉,而不伤建筑。 其中发挥破坏力的,也由原本的高温,变成了火之道则。 一切都在潜移默化中进行。 “走吧,我们去见一见那县太爷。” 江南说罢,走进县衙之内。 莫依臻与陈仄跟随。 县衙内部,地上,墙壁上,却是同样遗留着方才被的血肉残骸。 看来那血肉不仅是覆盖了县衙的外部,连其中也是如此。 进到县衙之后,众人的目光望向大堂之上。 只见一坨巨大的鲜红血肉,赫然坐落在堂前,一根根根须向着四周发散。 显然,那些暗红色的血肉,便是它的延伸之物。 而此刻,那团鲜红的血肉,正在缓缓跳动着——像是心脏一般。 它的每一次跳动,都仿佛响彻在人的心头。 ——陈仄在这声音下,已经浑身冷汗直流了。 他几乎要把自己的舌尖咬断了,凭借痛苦来抵御血肉的诱惑。 莫依臻见状,太上无情剑意爆发开来,笼罩了三人身周,隔绝那股诡异的气息,陈仄这才好受一些。 江南心头叹息。 连作为修行者的陈仄,都抵抗不住这暗红血肉。 估计这文弱的县太爷,在其中迷了心智,也算是意料之中了。 “多谢姑娘相助!” 陈仄先是向莫依臻道谢,又尝试灵觉探出,搜寻李县令的踪迹。 江南摇头:“陈县尉,不必费功夫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陈仄浑身一震,看向堂上的巨大肉球。 它裂开了。 血淋淋的肉球,裂开了一天缝隙。 一只宛如婴儿一般白嫩的手臂,从其中探出。 鲜红的血水,从它的肌肤上滑落,显出一股妖异的美感。 跟随在那只手以后,一道身影从肉球中钻了出来。 他丰神如玉,样貌英武,无比神俊。 随着他的出现,在他身后狰狞的肉球,蠕动之间化作一身红袍,宛如帝王衮冕一般加身在人影之上。 陈仄眼都瞪圆了。 在他的印象里,李县令是一个行事谨慎的垂暮老头儿。 没有功绩,不犯大错,会在县令这个职位上一直到死。 这就是李县令留给众人的印象。 与眼前妖异的年轻公子,天壤之别! “陈仄,好久不见。” “还有这位,是江王爷吧?” 李县令迈步在堂前,侃侃而谈:“你们来的正是时候,能看到吾重生之刻。” 他说话之时,却是以不再自称本官。 说明便是已经放弃了原本的身份。 “李县令?你还是李县令?”陈仄张大了嘴,不敢相信。 “怎么?吾这般模样,陈仄你便不认识了?”李县令缓缓摇头, “不过也不意外,毕竟吾再也不是那个需要低三下四的芝麻官了。” “吾,迎来了新生,在祂的庇佑之下。” 陈仄已经说不出话来。 一开始以为,李县令是被那太岁迷了神智。 但却没想到,他无比清醒。 这时,李县令又看向江南:“江王爷,吾亦是久仰大名。” “你这一生,可谓天纵之姿。” “何不与吾一同投诉祂的怀抱?” 江南眼睛一眯,问道:“祂是谁?” “无上之主,万古神明,超脱岁月与时光的伟大存在,世人称他为——太蟒!” 李县令流露出浓郁的虔诚之色, “时间一切皆有生死,唯主不朽。” “吾能返老还童,长生不死,无边伟力——皆由祂赐予!” 江南与莫依臻对视一眼。 先前讲到古神之时,便有这太蟒之名。 据说太蟒生于无比远古之时,已不可考究。 祂上通虚冥,下皆人世。 世间一切蛇蛟状古兽,皆是尊祂为祖。 于是,一切脉络皆是清晰了些。 事发源头,仍是那诡异的“太岁”,它应当就是太蟒遗留在人世的血肉。 古神血肉。 被人拾去,落于李县令手中。 于是,李县令借血肉之力,重获新生。 同时,也获得了力量。 但正因如此,人性之恶便显露出来。 一向谨小慎微的李县令,性情大变。 恰逢此刻,因牧者之死,天地重开。 以太蟒为尊的三首蛟龙,从宁江苏醒。 李县令不顾百姓,为其献上生祭,以讨太蟒欢心。 ——事情的大概原貌,在江南脑中还原出来。 现在,既然真相已经套出来了。 那么…… “你想怎么死?” 江南抬起眼皮,看向一脸虔诚之色的李县令。 “哦?”李县令露出遗憾之色,缓缓摇头, “那真是可惜,可惜了你一身天资,却铁了心要为那高高在上鱼肉百姓的朝廷所效命。” 说罢,他浑身爆发出浓郁的血气。 血气之中,一道圆形的繁复阵法成型! 紧接着,便有一巨大的虚幻蛇影,自地底探出头来! 它无比巨大,仿佛天灾,将整个县衙皆是笼罩! 一口咬下! 伴随着坍塌之声,恐怖的力量撕裂了空气,挤碎眼前一切之物! 李县令眉宇之间,无比狰狞而残酷。 “在遇祂的那一刻起,吾才明白——那如虫豸一般卑微的上半生,是何等苟且!” “既然你不愿意皈依吾主,便以你血肉献上祭祀吧!” 恐怖的蛇首虚影肆虐,李县令猖狂的笑声,回荡在毁灭的洪流之间,久久不绝! “就这啊?” 正当李县令以为胜券在握时,风暴中响起冷漠的声音。 江南缓缓摇头。 “连那江中妖孽都远比不上,也有胆量耀武扬威?” 话音落下,气血冲天!毫无花俏地将那蛇首冲散! 一切归于平静。 江南一边迈步走向李县令,一边开口。 “你为了返老还童,为了这微不足道的力量,出卖灵魂,献祭百姓。” “也有脸谈论朝廷?” “无数修者禁军舍身赴死。” “烟云山圣人舍弃性命。” “大绣衣永世困于大阵。” “先帝千里布局,玉石俱焚……” “那等人物付出如此惨烈代价,也要庇护的大夏竟还有你这蛆蝇一般的自私之人。 “我好失望。” 他想起那一日京城之内黑暗军团降临,尸山血海。 想起夏宫,煕元帝命他以尚方剑弑君。 想起姬姓皇室千百年如一日,以身镇压牧者之躯。 这望江县令却为了一团血肉,甘愿残害他们即便是死也要护佑的大夏子民。 江南心头,便一股邪火升起,杀意爆发! 于是,在李县令惊愕的目光中。 恢宏的剑光自江南手中爆发,直冲云霄! 如同审判一般,巍巍斩落! 轰! 一声巨响,洪流之中,李县令身周的血红雾气,寸寸崩裂! 江南伸手,便直直插进了李县令的胸腔之中。 然后,握住了那一团蠕动的血肉,抓出! 阳光之下,那团血肉在挣扎,在跳动,仿佛想要逃离出去。 但在钢铁一般的五指之间,毫无作用。 一瞬间,战斗便结束了。 或者说,这不是战斗,这是一边倒的碾压。 李县令对修行并不熟悉。 突然获得过于强大的力量,便以为天下无敌。 却是碰上了铁板! 此刻,失去了血肉的他,浑身以极快的速度,苍老下来。 皮肤变得干瘪,双眼变得浑浊,头发变得枯黄…… “还……还给我……” “把祂……还给我……” 失去血肉的加持,苍老的县令也失去了一切力量。 他伸出枯如老树的手,颤颤巍巍伸向江南手中的血肉。 江南冷眼看着他。 “我给你一个机会。” “要么我捏碎它。” “要么,你死。” 李县令骤然一震。 眼中露出挣扎之色。 却是逐渐收回了手。 江南冷眼看着他,“你口口声声称祂为主,却还是更惜命些。” 话音落下,手指收紧! 那蠕动的血肉,轰然炸碎! 李县令垂下头,怅然若失。 紧接着,江南手中一道剑气凝聚成型,搁在他的脖颈之上。 李县令猛然抬起头,“你……你不是说……” 剑光一闪! 人头落地,滴溜溜滚出老远,苍老的眼眸中透着不甘。 “小孩子才有资格做选择,你全都要。” 这时,李县令的魂魄缓缓从尸骸中浮现而出。 作为古神信众,他的魂灵,也早归于祂了。 在他死后,魂灵也会去往古神手中。 但江南,却横在了他的身前。 李县令半透明的灵魂,惊恐的哀求道, “放……放过我……” “那些孩童如你一般求救之时,你可曾放过他们?” 江南摇头, “不,你没有。” 说罢,通幽之术展开,毫不留情地碾碎了李县令的残魂! 与此同时,一股来自莫名之地的恐怖意念,顺着血肉的残留气息,轰然降临! 高高在上的冷漠,浩瀚如海的愤怒之意,在县衙的废墟中完全展露出来! 那还未完全复苏的古神,投来了怒火! “旧时代的余孽,若想活下去,便老老实实躲在犄角旮旯,不要露头。” “否则……” 话未说完,挥手间便是剑气迸发,将那古老的气息斩碎! 只剩下以前废墟的县衙,沐浴在阳光之中。 于是,一切归于平静。 陈仄咽了咽口水,仍然有些不敢相信。 不可一世的李县令,就这样死了。 连魂魄都没有留下半点儿。 他不知晓古神之事,自然只以为江南是斩了李县令的头不解恨,还要使其魂飞魄散…… 于是,看着那年轻的身影,心中的敬畏更加深了…… 一事了结,几人回到县尉府上。 江南让陈仄篡写布告,告知望江百姓李县令之事。 他自己则将望江所发生之事以及古神太蟒的消息,皆是以灵气纸鹤,朝剑庐与朝廷传递消息。 “先生……天地要变了……”莫依臻站在窗前,喃喃道。 原本她以为,红尘之中,多是美好事物。 但此次望江之行,却如当头棒喝。 经历了三首蛟龙以及李县令的事件以后。 莫依臻原本如同白纸一般的心性,也逐渐被染上了颜色。 . 无比深远的地下。 永久的漆黑之中。 一只硕大的眼瞳,却缓缓睁了开来。 绵密的土壤中,响起祂沉闷的声音。 “吾……记住你了……” 说罢,又闭上了眼。 等待天地彻底重开。 “冕下,择日,不如撞日。” 突然间,原本死寂的地下,却是响起一道清朗的声音。 而后,幽绿的光芒便展露在黑暗中。 那巨大的眼眸再度睁开,微微露出一丝惊讶之色,“天庭……尔等竟还未死绝……” “不过如今天地,还不适于吾出世……” “你若想当吾作枪使,便趁早而离去……” 九耀气息一滞,想不到这老家伙睡了无数年,脑瓜子却如此清明。 但眼下,却是有求于人,九耀也不得发作,只道, “冕下误会,吾无意让冕下出世。” “只需冕下帮一个小忙。” “吾便能帮冕下除去那轻狂的后辈。” 太蟒眼眸微微转动,“要吾做甚?” 见他如此态度,九耀心头便放松了下来,道,“只需冕下将其拉入虚冥之境,接下来便交由吾便是。” 闻言,太蟒沉默半晌,发出浑厚之音, “可。” 第175章 诡异的采菇人 距那三首蛟龙的陨落,已经过了两天。 在县尉府所颁布的布告安抚下,望江百姓终于从长期的恐惧与压迫中解放出来。 不过在江南的示意下。 陈仄只说是一位路过的大神通者,路见不平,斩了残害黎民的妖孽。 于是,百姓们感恩戴德,在江边染香点蜡,供奉那不知名的大神通者。 另外,前些日子从各地赶来参与水龙节的游人,也皆从大狱中被释放出来。 原来,真相并非如那酒楼掌柜所说,只有一部分议论江祭的游人,被抓了去。 事实上,年后所有从外地而来的游人。 在打算失望而归之时,便全部被秘密抓捕。 ——为了消息不被泄露。 由于通信不便,加上望江县水龙节的时限未过。 即便那些游人久久未归,县外的家人也不觉有异。 所以这两三个月以来,望江县城骇人听闻的生祭,却是完全没有一点儿消息泄露出去。 若非莫依臻心血来潮,要来看水龙节,导致后面一连串的变故。 望江县城,还指不定要变成什么样子。 而在一切尘埃落定的两天后,朝廷的回信也到了。 信中,绣衣府言明已经知晓江南所说的情况,并开始着手调查古神太蟒之事。 另外,他们也拜托江南坐镇望江几日,新的县令凋任已经有青州快马加鞭赶往望江。 收起信笺,江南长舒了一口气。 索性,便暂时也留了下来。 因为事至如今,没有了那江中妖孽的威胁,望江县一年一度的水龙节也是如期举行。 但它已经不叫水龙节了。 改了名儿,叫坠龙节。 百姓们驾这长舟划过江面时,投下的也不再是贡品,而是刻满了咒言的巨石。 意在镇压那江中妖孽,使其魂魄也永世不得翻身。 今年的节日,虽然大街小巷仍张灯结彩。 但与其说庆祝。 倒不如看作是百姓借节日之名,掩盖在喜庆氛围下的发泄与愤怒。 而其中,比较耐人寻味的。 便是当李县令助纣为虐,残害黎明的事揭发以后。 望江的百姓大多数第一反应,竟是惊愕。 ——他们之前甚至宁愿相信那江中妖孽真是朝廷册封的神明,也从来没有怀疑过李县令。 ——这位县太爷任职数十年,虽说不上丰功伟绩,但却算得上勤勤恳恳。 也丝毫没有当官的架子。 没人能想到,他会是恶毒江祭的幕后主使。 这些日子,市井之间却是大都在说,是当初瞎了眼,还以为李县令是个好官。 穿梭在游荡的人群之间,江南与莫依臻来到江边。 莫依臻望着眼前一幕,突然问道, “先生,您说哪一个才是真的李县令?” “是百姓口中那个勤勤恳恳的官员?” “还是我们所看见的那个恶鬼一般的人?” “依臻不明白——若他以前只是伪装,数十年如一日,也太过匪夷所思了。” 江南沉吟片刻,才道:“依臻,如果真要说的话,两个皆是他。” “得到太蟒血肉之前,他身无所长,唯有县令之职,为了生计,定然会抱紧铁饭碗,便是百姓所熟知的那样。” “得了太蟒血肉之后,他却是被突如其来的力量冲昏了头脑,暴露出心中阴暗一面,就成了我们所看到的那副模样。” “不过是人性罢了。” 望着莫依臻似懂非懂的模样,江南叹息一声。 上天给了她无与伦比的资质,却是在其它方面让她略显迟钝。 即便入了红尘,但要她仅凭几天日子,便了解那些掩藏在人性中的黑暗面,还是太过困难了。 不过,若是她能悟透红尘,以有情驾驭无情剑意,无论是剑心或是境界,都应更上一层楼。 想到这里,江南才猛然回过神来。 ——虽然这姑娘一直以师礼敬他,可他实际上并没有交给她什么东西。 唯一一次剑庐夜话,还是自己为了装大尾巴狼随口胡扯,莫依臻凭借天资随便领悟,顿悟剑意。 那个时候,两人的对话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但如今,这一次离开剑庐。 他却是逐渐开始真的扮演起老师的角色。 这时,江面之上,有浑厚的号子声响起! 数十条锦绣长舟,一同自起点出发,如长龙一般划过江面,奋勇争先。 一条条赤膊大汉,扎着头巾,迎着江风,挥洒汗水。 江边无数百姓,热烈地为自己支持的队伍加油打气。 气氛一片热烈,安宁祥和。 看到这儿,江南不由隐隐明白。 京城的那几位甘愿赴死也要守护的,究竟是什么了。 “江公子,您安排的事,已经办妥了。” 突然,一道低沉的声音在江南背后响起。 却正是陈仄手下之人。 在江南的示意下,为了镇西王身份不暴露,陈仄与县尉府的人在外皆称江南为公子。 “辛苦可,其中有什么端倪吗?”江南转过头,看着那常服军士,问道。 在李县令伏诛以后,江南便安排了县尉府的人,彻底清查当初接触过古神血肉的百姓。 从那个发现血肉的采菇人,到最后把血肉交给李县令的扈从,无一放过。 毕竟古神的存在,太过诡异。 江南不得不防,在这些接触过它的人中,出现第二个李县令。 这也是他打算留下来多待几日的原因之一。 否则他若是决心要走,朝廷可留不住他。 唯一有些问题的,大概就是约定三天后上剑庐跟随江南的南淮了。 毫无疑问,他被放鸽子了。 不过如此也好,若是他一怒之下,愤然不认江南这个老师。 那便也少了一桩麻烦事儿。 “公子,陈大人一共排查一百六十三人,其中皆没有任何异常之处。”那军士恭声道。 江南点点头,“如此便好,如今过节,你们也歇息一下吧,这几天却是累了你们了。” 但他说完,那军士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公子,虽然陈大人在他们身上皆未发现端倪,但……那最开始接触太岁的采菇人,却是称有秘密禀报。” 军士小心翼翼地盯着江南的神色,继续道:“可无论陈大人如何保证,他都说要见了那斩杀江中妖孽的大能,才肯开口。” 说罢,他埋下头,愧声道:“公子,下官等人办事不力,还要劳烦公子,实属渎职!” 江南闻言,摆了摆手:“无妨,我便去见一见他。” 不过心头却有了警惕几分。 一个平平无奇的采菇人,在县尉大人的要求下,竟还有胆量谈条件。 更何况,他是如何知晓,斩杀三首蛟龙的江南还留在望江的? 也是怪哉。 沉吟片刻,江南转头看向对江中长舟赛一脸新奇的莫依臻。 “依臻,你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去就来。” 说罢,他跟随那军士,往捕房的方向而去。 第176章 神将,青龙! 望江,捕房。 一间宽大房间内。 长案两侧,坐着两人。 其中一人,便是脸色并不好看的陈仄。 他打量着对面的采菇人。 一身麻布衣裳,苍老而佝偻,皮肤像是干枯的树皮,长时间风吹日晒皲裂出口子,裹着干瘦的骨头。 和望江诸多采菇人一个模样。 但面前这人,却是如同茅坑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 陈仄各种法子都想尽了。 他却仍然是不愿意开口。 事实上,若非见此人满身皆是苦难风霜痕迹,又苍老年迈。 换了一个年轻小伙儿,敢在他面前这般固执。 陈仄早就来硬的了。 可每当看到这人脸上的苦色,他却是于心不忍。 只得硬着头皮,派人打断江南看长舟赛的兴致,请他过来。 事实上,即便江南救了整个望江。 但陈仄对于这位天降镇西王,还是畏惧大于尊敬, 原因无他。 ——任谁见了他拿捏人心,残忍戏弄李县令的光景,都忍不住不寒而栗。 那个看起来傻乎乎的姑娘除外。 毕竟陈仄对江南不甚了解,大多印象还是来自于当初京城的一桩桩血腥传闻。 比起赵烨堔等人,体制内的陈仄更加清楚,肆无忌惮杀害一位六部侍郎的何等恐怖的事。 也对这百无禁忌的镇西王,更加畏惧。 短暂而漫长的等待后,捕房的门终于被推开了。 江南领着莫依臻走进房内。 陈仄心头一个激灵,抬头便望见江南身上并无恼怒之色,这才松了口气。 连忙道:“公子,您来了。” 随后,他看向低头一言不发的采菇人,又道:“老人家,如今斩杀妖孽大神通者已经到来,您有何事,便速速道来!” 那采菇人抬起头,浑浊的双目扫过江南和莫依臻的身影。 却不立刻开口,反而是看向陈仄:“你先出去。” 陈仄:“……” 县尉大人直接青筋暴露,但在江南面前,却不敢发作。 征得江南同意后,才告退而出,带上房门。 随后,江南与那采菇人相对而坐。 他打量这对方,对方也在打量着他。 “我便是斩杀那妖孽之人,你有什么秘密消息,皆可告知于我。”江南率先打破了沉默。 “江王爷,此事甚大,老朽信不过那陈仄,还请您理解。”采菇人沉沉开口。 江南眼睛一眯,却没说话,等待着他的下文。 “实际上,老朽当日在大幽山上,捡到的太岁并非一朵,而是两朵!” 采菇人一语惊人,“本欲留下一朵,自身服用,但闻王爷斩杀江兄妖孽,救望江于水火,特来献之。” “先前,也是怕县尉大人见宝起意,所以不敢开口,这才扰了王爷赏节的兴致。” 闻言,江南饶有兴趣地点头,“那另一朵太岁,你可随身揣着?” “在,在,揣着。”采菇人将手伸进衣兜,一阵摸索以后,取出一物。 只见此物为圆球状,通体鲜红,表面光滑而晶莹,品相却是要比先前李县令那块灰蒙蒙的,要好上不少。 这血肉一出,整个房间便异香遍布。 仿佛在催促着人们,快些把它拥进怀中。 江南和莫依臻,似乎眼睛都看直了。 这一幕,落在采菇人的眼中,他幽幽开口, “王爷,可知此物作用?” 江南摇头。 采菇人露出一丝诡谲的笑,“此物……可通虚冥!” 话音落下,那晶莹的血肉骤然间光芒大放! 妖异的鲜红中,一条漆黑的裂缝出现在虚空之中! 紧接着,猛然扩大! 如同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将在场之人,尽是吞没! 随后,裂缝闭合。 房屋中已空无一人。 一片寂静。 . 茫茫虚冥。 作为比上元更加遥远更加古老的境域。 虚冥之中,有太多秘密。 无数修者,甚至终其一生,皆是窥不得真容。 即便修为通天者,知晓其存在。 大多也视其为毒虫猛兽,不敢过于深究。 人自古便有归属之感,无论是凡人还是逐道的修者。 无论是之于父母,之于国家,之于世界,之于浩瀚星空…… 然而虚冥的存在,却是将这种归属感彻底碾碎。 虚冥之中,没有人类熟知的一切存在。 只有茫茫混沌,无边无际。 误入虚冥,便意味着永远的迷失。 ——对大多数人来说,皆是如此。 当然,对这垂暮的采菇人,却不一样。 踏于幽幽虚冥之上,他一洗先前的恭谨与卑微,眼中神光奕奕,不可一世。 他抬起苍老的胳膊,向下一压! 茫茫虚冥之中,便有巍峨的青光洒落! 蕴含着生与死的奥秘,煌煌神光照耀在江南身上! 于是,江南的身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去。 最后,化作一抹灰尘,飘荡在虚冥之中。 采菇人轻蔑地摇了摇头, “玄珲那家伙还称你如何如何难以对付。” “却被吾三言两语骗到虚冥灭杀。” “帝主,终究是高估了你。” 顿了顿,他走看向一旁的莫依臻,“人道一品莫青山的子嗣?” “倒是意外之喜,有了你,那莫青山便捉襟见肘了。” 说罢,便要伸手,拘了莫依臻。 然而,莫依臻却是开口了,“啧,原来如此。” 却见那“莫依臻”的身形,缓缓变化,最终化作了江南的模样。 似笑非笑地望着采菇人,道, “你以为天衣无缝?实际上却漏洞百出。” “采菇人……或者,江某应当称你为……青龙?” 九耀的脸色,猛然一变! 他之名为九耀,天庭四方神将之青龙,乃是他的司职。 但这江南,却是如何知晓? “我知晓了——你应当是想杀我,但又顾及一品无上境的莫剑主,所以便借太蟒的血肉,将我拘入虚冥,以为凭此,便能万无一失?” 江南打量着周围的光景,露出恍然之色。 虚冥他没来过,但却见过了无数次。 江月那丫头,之前便是一直待在虚冥之中。 如今看到虚冥,一瞬间便猜到对方的心思。 至于青龙的身份,在方才他施展那朽灭神光之时,江南便认出来了。 当初在天渊幻象的神战中,他见过执掌生死的四方神将青龙施展这一手。 不过,也幸亏他留了一个心眼儿,本座伪装成莫依臻的模样,分身化作自己。 否则方才猝不及防挨了那一道朽灭万物的神光,即便不死,也要拖一层皮。 至于感受…… 他来捕房之前,是一比一照着莫依臻捏的分身。 嗯……就挺大的…… “你何察觉的?又如何知晓吾之身份?” 至此,青龙九耀的轻蔑,消失不见。 毫无疑问,江南既然有所防备,准备了分身应对。 自然是发现了端倪。 他不得不承认,玄珲和帝主的谨慎,是对的。 江南看着浑身弥漫着生死二气的九耀,“你们天庭之人还是太过于想当然了。从一开始便有问题——你如何知晓斩杀江中妖孽的大神通者还在望江?” “再说,见面之时,你称我为王爷。” “可陈仄就算再傻,也不至于在我再三叮嘱后,还将镇西王的身份随意透露给他人。” “从那时起,我便知晓,其中有诈。” “至于江某为何知晓你的身份……” 江南咧嘴一笑:“——是秘密。” 青龙的脸色,顿时如水般阴沉,冷声道:“吾承认,你是有些小心思……” “但既然察觉有异,竟还敢踩进局中?莫不是自寻死路?” 青龙看向江南,言语之间,也在试探。 他乃天庭四方神将之一,相当于人道无上一品。 虽如今伤势未愈,但也比世间所有二品要恐怖得多。 可谓是半步一品。 而江南这不久前对战三品姜督捕的战绩,看上去却是只有三品境界第二至三劫的样子。 莫说,三品有五大灾劫。 一劫一重天。 其差距,如若天渊。 更莫要说,青龙九耀与江南之间还隔了一阶二品! 这两者之间,乃是天壤之别! 何况,如今在虚冥之中,一切干扰不在。 按理来说,江南,唯有败亡一途! 九耀想不到他有任何翻盘的点。 但心头,却是隐隐不安。 “莫要试探了,江某心中所想,甚是简单——既然你要杀江某。” 江南叹了口气,目光灼灼,“江某,自然也是想杀你啊……” 第177章 底牌? 一刻钟后。 捕房之外,陈仄见房中久久没有动静。 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按理来说,若是那采菇人真有什么大秘密要告知江南,需商讨良久。 也属正常。 可身在屋外的陈仄,除了一开始听闻其中有隐约的谈话声。 如今,却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了。 他想推开门一探究竟。 但又害怕打扰到江南。 一时间,心头犹豫不定。 直到一名军士小跑而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陈仄的脸色,骤然变得煞白! 瞠目欲裂! 那军士所说——方才他们在接上我巡逻之时,发现了那带回太岁血肉的采菇人。 军士觉得奇怪,便上前盘问。 这一问,却是得知那采菇人从来没有什么秘密要亲口告知江南! 而且,此人自从检查结束后,也再没有回过捕房! 于是,淋漓的冷汗从陈仄额头上渗出! 既然那采菇人不曾折返。 那房间中与江南谈话的又是谁? 这一刻,陈仄再也顾不得那么多,猛然推开房门。 只见桌案之上,两杯茶盏还在冒着热气儿。 但桌旁,却已然空无一人! 那一瞬间,恐惧瞬间如同黑蚂蚁一般爬上陈仄的心头。 事到如今,他如何还能不明白。 那宣称有秘密要告知江南的采菇人,是假的! 乃是别有用心! 不仅如此,他还在诸多军士重重包围之下,带走了江南! 剑庐剑首,如日中天的神武镇西王。 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失踪了! 大夏皇室的反应会如何? 剑庐剑主的反应又会如何? 陈仄只是想想,都觉得口干舌燥,头皮发麻! . 而一手引起骚乱的青龙,此刻却是毫无自觉。 他听了江南那堪称狂妄的言语,甚至一时间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江南——这样一个境界不高,战力顶天只有三品的年轻人类。 竟大言不惭,要杀他一个自古老时期便凌驾诸天的伟大存在? 青龙沉默了半晌,心头隐怒。 就好像翱翔天际的神龙,被坐井观天的蛤蟆嘲讽了一般。 “尔等人道绝巅的一品无上境,也不敢如此大放厥词!” “就凭你?” 言语之间,却是已经带上狰狞的杀意! 于是,浩荡的青光自他身上爆发出来,一股恐怖的威压如海潮一般涌动,无形的压力仿佛要把江南碾成齑粉。 “可你应当并非全盛之姿。” 江南处于那古老的威压中,暗暗心惊。 “或许是因为伤势,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如今,你却是并非全盛。” “否则也不至于要顾及莫剑主,将江某拉至虚冥之中。” 他眉头轻皱,慢慢分析道。 毫无疑问,江南的话说到了青龙的痛处。 作为高傲的四方神将之一,他确实有伤在身。 这是万年前的耻辱。 但即便如此,也绝不是区区人类,能够挑衅的…… 心意一动,氤氲光华自青龙身上爆发开来,采菇人苍老的皮肤被寸寸撕裂,在这光芒下化作虚无! 光芒之中,蛇身,鹿角,牛耳,羊须,鹰爪…… ——各种特征汇纷纷显露,汇聚一身,却显得无比和谐,仿佛本应如此。 他浑身密布着沧桑斑驳的深青鳞甲,浓郁的青光氤氲在鳞片裂缝之间。 他的左目,弥漫着浓郁的生机;他的右眼,充斥着无尽的死气。 宛如深渊的一般的巨口,喷薄出岩浆一般炽烈的白雾。 于是,青龙最原初的样貌,古老的巍峨身躯,横亘于虚冥之中! 只是他头顶之上,那蜿蜒的龙角,却是断了一边。 干涸的暗红血痂透着浓烈的腥气,在堪称完美一般的身躯上,留下触目惊心的伤痕! 江南猜测,这应当便是青龙境界跌落的原因。 只是即便如此,他所散发的气息,仍然如同天渊一般浩瀚! 难以逾越! “人类,即便亲眼所见吾本真之态,你可还敢说出方才的狂妄之言?” 青龙的声音仿佛远古的钟鼓声,浩荡而高远,震得江南耳膜生疼! 江南打量着这身躯犹如巨墙,在虚冥中延绵不绝,见首不见尾的庞然大物。 不由流露出由衷的赞叹,“啧,不愧是天庭四大神将之一,倒是令人瞠目结舌。” 青龙犹如大日一般的目中,露出一丝惊疑之色。 江南的反应很怪异。 丝毫没有预料之中的惊慌。 更像是胸有成竹后,对他的真身评头论足…… “人类,莫要再故作镇定了。” “此地乃是虚冥,无论是你背后的大夏朝廷,还是那剑庐的莫青山,皆是伸手难及!” 青龙隆隆的声响,如同天雷回荡, “今日,此地,便是你埋骨之处!” 听着这宛如死亡宣告一般的话语,江南却是缓缓摇头,在虚冥中缓缓踱步,幽幽开口, “你拉江某来到虚冥。” “乃是为了避开朝廷和剑庐。” “但你可曾想过——江某也有只在虚冥中才能使用的东西?” 青龙脸色一沉。 脑中关于江南的情报,一点一滴迅速略过。 下一刻,他回想起来一件事。 “吾已明了——有消息曾言,你在渭水收服了六道轮回之一,寄于虚冥。” 青龙仿佛看穿了江南的想法,笑道:“但你以为,残破的六道之一便能阻止吾?” “人类,若这便是你的依仗,那你便太过于小瞧吾了!” 江月轮回之们的消息,天庭自然是知晓的。 他们身于暗处,但人世间的眼线并不少。 更何况还有那残破的监天仪。 不至于会忽略这般大事。 况且当初在羲槐天内,江南便是以轮回之力,镇杀了东阳君的二品护道者。 但也仅此而已罢了。 六分之一的残破轮回之门,其为何也大抵不过寻常二品巅峰。 但面对半步一品无上境的青龙,却是力有未及! 此事,自然也在青龙一开始的算计之中。 但即便“底牌”被揭穿,江南脸上也无一点惶恐之色。 他叹了口气,“你们天庭的消息……也太过时了一些。” 青龙愣住。 但长时间的对峙,已让这位执掌生死的神将,再没了一点儿耐心。 于是,庞大的身躯翻滚之间,无边混沌如浪涛一般涌动! 青龙探爪! 能使万物朽灭的神光,附着在古老狰狞的巨大龙爪之上,一把握住江南所在的一片境域! 雄浑的滔天神力,猛然爆发! 青龙巨大的目中,流露出残忍之色。 他不相信,江南能挡下这一爪。 即便他展开那与轮回合二为一的奇异姿态,依旧如此! 然而,他的笑容,很快便凝固了。 因为他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正一寸寸将江南笼罩! 令他的神力与朽灭之光。 再难进分毫! 第178章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青龙硕大的龙头,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饶是他活了无数岁月,此刻也忍不住脑瓜子发懵。 事实上,那股阻拦于他的气息,并不显得陌生。 甚至每天都与之相伴。 ——那是世界本源的气息。 但青龙却无法理解。 明明他与江南皆是身在混沌的虚冥。 为何上元的本源之气,会穿梭无尽的时空来助江南? 众所周知,上元世界本身是没有灵智的。 否则大家也不用打得头破血流了。 一个劲儿地舔世界就完事儿了。 我要做世界大人的狗.jpg 反正各大势力都源自上元,打生打死也在世界的框架之内。 倘若掌握了世界的本源,即便是一头土猪,也能把一品无上境摁在地上摩擦。 所以无论是谁,在运筹帷幄之时,都未曾把世界本源的力量考虑在内。 那是维持天地运转的根基,而不是谁家后花园的池塘。 虽然无比强横,但却不偏不倚。 然而,在这样共同的认知下。 本源之气,却是横跨了无尽时空的阻隔,来阻止青龙击杀江南! 这合理吗? 青龙猛然退爪,硕大的龙目中,满是阴沉之色。 只见江南身旁,一股清气儿缓缓升起。 方才,正是它阻挡了青龙的进攻! 不会错! 青龙的目光全都汇聚在那一缕清气之上。 这便是世界本源之气——万物的起源,世界的初始。 但随着他观察地愈发仔细,却逐渐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萦绕在江南身旁的,虽确是本源清气,但似乎与上元的气息大相径庭…… 青龙心头,不由泛起迷惑。 但下一刻,一抹庞大到难以理解的阴影,便在江南背后遥遥升起! 阴影之中,有璀璨大日,有无垠苍穹,有巍峨山岳,有苍翠草木…… 直到这时,青龙的脑子里,才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比上元的本源清气帮助江南这种天方夜谭,还要荒唐无数倍。 那便是——江南掌握着另一个世界! 在世界的拱托之下,江南开口道: “你若选择在上元动手,或许莫剑主还来不及出手,便得逞了。” “然而,你却自作聪明,要将我拘入这虚冥之中。” “此举,便注定你将败亡。” 冰冷的声音如同重锤,狠狠敲击在青龙的心头。 说话之间,那一抹阴影已经完全凝聚成型! 它浩浩荡荡,横亘在江南生身后的虚冥中,仅是存在,便向周围散发着恐怖压迫力! 自江南以神国为根基的世界诞生,跃迁入虚冥之后。 江南便不止一次,想要借用它的威能。 虽然这方世界,尚且无比幼小。 但在位格上,却是与上元相当。 若是以它作为攻伐手段,那上元天上地上,多少人能是其敌手? 一品无上境,大概能与之斗一斗。 至于其他,都是土鸡瓦狗罢了! 但很可惜,江南的想法并没有实现。 因为上元作为一个完整的世界,从本源上便极力排斥陌生的世界气息。 就像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遗憾的是,两个世界似乎都是公的…… 所以每当江南想要在上元调动新生世界的力量,都会被上元世界的壁垒和规则所排斥。 这也是情理之中。 明白这一点的江南,虽心头惋惜,却也只是把这想法抛在脑后了。 毕竟这新生的世界还在成长,假以时日,一切皆有可能。 只是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 这天庭四方神将之一的青龙,却好死不死的把自个儿拖进了虚冥之中。 真是——瞌睡来了,碰枕头。 在世界的阴影出现在江南背后时,一股源自本能深处的不安,让青龙当机立断! 他巍峨的身躯扭转之间,便化作一道青光,夺路而逃! 只是遁逃只间,他的心情,也是愈发沉重。 先前,他还以为玄珲与帝主二人,对于江南太过于杞人忧天。 直到如今,他终于明白,无论是玄珲还是帝主,都远远看轻了江南! 这个怪物,竟掌握有一个完整的世界! 那可是即便成道的仙人,也难以窥探的领域! 唯有更上一层,当能执掌世界。 然而那等境界,却是连当初那统领天地的万古一帝,也要差之分毫! 虽然看这世界规模,与浩瀚无垠的上元还天差地别。 可那却真真切切是一个存在着本源清气的世界啊! 这一刻,青龙只感觉口舌发干! 他早已不想着斩杀江南这事儿了。 以他如今伤势未愈的道行,想要对抗一个完整的世界! 不大可能。 他现在所想的,便是逃回上元! 告知天庭诸神,这个离奇的事实。 然后即便倾尽整个天庭之力,也要将江南扼杀在摇篮之中! 否则,一旦等他那世界成长起来…… 后果,不堪设想! “你不是要杀我吗?” “走那么急做甚?” 江南的声音,如同恶鬼的低语,回荡在青龙耳边。 要遭! 青龙心头的那股不安之感,达至顶峰! 紧接着,他便看到那世界的阴影一瞬间将他整个身躯,尽皆笼罩! 待一切平静下来后。 青龙愕然发现,眼前是一片焕然一新的天地。 蔚蓝的天穹,苍翠的大地,直插云霄的巨树,耀目的黄金烈阳…… 一片生机勃勃的世界。 以及,在虚空中闲庭信步的江南。 他所落脚之处,便有金色的祥云凝聚,供其踩踏,仿佛恭迎帝王。 看着脸色沉郁中藏有一丝恐惧的青龙,江南莞尔一笑,道: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他的声音轻而缓,但听在青龙耳中,却仿佛最恶毒的诅咒! “人类……你莫要太过猖狂……” 青龙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天庭神将,什么样的大场面没见过……这场面他还确实没见过。 但即便身处危急时刻,他的脑子也在飞速思考着破局之法。 这一方世界虽小,但却相当完整和稳固。 想要以力破局,即便他全盛时候,也不一定能做到。 更莫要提如今了。 一番思索后,他将目光对准了江南。 思来想去,唯有江南是破局之处。 他即便有此方世界相助,但道行仍不深。 若是能出其不意,将其彻底斩杀,说不定这方世界便不会在成为它的囚笼。 想到这里,青龙假意露出颓丧之态, “吾败了。” “但吾死之前,有一事不解。” 但暗地里,却在积蓄神力,准备致命一击! 江南仿佛也没有察觉到,“哦?你有何不解之处?” 青龙余光瞟向他,一边开口, “那便是……死来!” 说话之间,狰狞的巨口猛然张大! 洪流一般的朽灭青光,劈头盖脸迎向江南! 但,在青龙充满期望的目光中,那一向摧枯拉朽的神光,却在临近江南身前时候,骤然消散。 分毫不剩。 “你以为杀我,便能破局?” “你错了。” 江南摇头, “天地尚在,我便不死不灭。” 话音落下,青龙目露绝望之色,庞大的龙躯宛如癫狂一般翻涌,意图做最后的挣扎。 江南见状,遥遥伸手,以作爪状。 那一瞬间,青龙的身躯,便完全停滞。 他只感觉身周的空间,仿佛冻结一般。 不可动弹分毫! 于是,在最后的一瞥中,青龙只看到江南的五指,缓缓收紧! 下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倾轧而来! 青龙那历经了万古岁月的身躯,便毫无抵抗之力地被无形的力量,碾压至尘! 化作点点青光,洒落大地,有如春露一般,滋养万物。 天庭余孽,四方神将之一,青龙,陨落! 第179章 来的时候好好的,回不去了 “人类,吾既然败了,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新世界中,青龙的肉身已经陨灭。 只剩下一缕残魂,被拘禁于虚空之中。 如今的他依旧是龙形,通体呈半透明状。约有尺许长,却早已不复当初的巍峨之态。 “老爷,这就是龙吗?” 在青龙身旁,坐着江南,可儿和琉璃三人。 可儿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戳了戳青龙的残魂,好奇地问道。 江南还没回话,青龙便猛然作凶神恶煞状,瞪了她一眼。 可他如今这袖珍的状态,却是早已经吓不到人了。 “神主,他好小一只哦……” 说话的是琉璃,这姑娘与诸多选民一样,从诞生之初,便作为提供香火的容器,缺少见闻。 如今也是第一次看到除了可儿和青萝以外的外界生灵,不由有些兴奋。 在几人周围,还簇拥着一大堆好奇宝宝一般的选民化作的星神。 她们望向青龙的残魂,眼中皆是新奇之色。 “它和前些天土里诞生的小蛇好像啊……” “神主说这是龙,不是小蛇,也不知晓会不会咬人……” “既然是神主带回来的,应该不会吧……” “……” 一群明明已经升为新世界漫天星神的姑娘们,却是没有丝毫自觉,熙熙攘攘地讨论着。 而此般光景,加之众人如同看猴子一般的好奇目光。 却是让青龙感到无比难受。 他作为天庭四方神将之一的青龙神将,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所以他强忍着自己不去理会那一堆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 而是看向江南,只求一死。 事到如今,青龙心头无比敞亮,自己已是完败。 一开始计划得挺好。 从主动接触太蟒,到借它之天赋神通将江南拘入虚冥。 一切都天衣无缝。 但谁能想到——江南竟然掌握着一个完整的世界。 这种规格外的展开,青龙无法预测到,自认败得不冤。 而人道与神道的斗争,本就是胜者为王,败者殒命。 青龙自不会奢望,江南能留他一命。 更不要说,他知晓了江南掌握一个世界的这种惊天秘密。 他扪心自问,换了他作为江南,也绝不可能放过自己。 所以,只求速死。 “别慌,肯定会让你如愿的。” 江南打量着青龙的残魂,缓缓摇头:“但在此之前,我要问你一些问题。” 青龙一愣,立刻反应过来,旋即露出嗤笑之色, “江南,你莫不是失心疯了?” “你觉得吾会背叛天庭?” 突然间,他仿佛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阴毒起来, “江南,吾明白了——你如今久久驻留此地,并非自愿,而是因为回不去上元世界,对吧?” 闻言,江南不置可否。 青龙猜对了。 他如今确实被困在了新世界中,暂时无法回到上元。 否则,早就启程了。 因为他也知晓,镇西王的失踪,会给大夏带来一番怎样的动荡。 但目前,他确实没有回去的法子。 当初,青萝和可儿能自如穿梭于神国与上元之间。 乃是因为江南在上元。 那时他的存在,就相当于沙滩上的船锚。 可儿与青萝能借此,定位他的身边,从而实现神国与上元的互通。 同理,若是可儿和青萝如今在上元。 江南也能通过她们的定位,打开通往上元的路。 然而,如今上元世界之内,却没有任何新世界的生灵在那里。 换句话说,没有锚点。 ——如今的上元和新世界,乃是完全隔绝的两个世界。 两者之间,隔着两层难以逾越的世界壁垒,和无尽的虚冥。 以江南如今的道行,想要蛮横地横渡虚冥,回到上元。 他做不到。 ——来的时候好好的,回不去了。 而这一点,被青龙看穿了。 于是,他笑了。 江南回不去上元,对于天庭来说,无疑是个极大的好消息。 毕竟此人,太过妖孽。 修行时间不足两年,但却已经有无数大能陨落在他的手下。 即便,很多时候都是取巧。 但仍然让帝主忌惮不已了。 所以才有了青龙亲自出山,斩杀江南的计划。 虽然失败了。 但好像也没有完全失败。 如果江南被困在这新世界中,那对于天庭来说,和死了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想通这一点的青龙,不由心情大好。 连看那些叽叽喳喳的小姑娘的眼神,都显得顺眼了好多。 “但是,你应当知晓吧?” 江南突然开口:“青龙,你知晓回去上元的方法。” 毫无疑问,青龙既然敢把自己拉进虚冥,自然有将自己斩杀后,再返回上元的法子。 否则他不至于为了江南,还要搭上自己的老命。 青龙听到这话,仿佛看傻子一般看着江南, “吾确实有回到上元之法。” “但你不会傻到认为吾会带你这个祸害回去吧?” 江南沉吟片刻,“这可就……由不得你了。” 青龙眉头皱起,突然反应过来,“你莫不是想要行那人道搜魂之事?” “江南,吾劝你莫要白费心思了。” “吾等天庭之人,脑内皆有针对搜魂手段的禁制,若吾不愿,无人可以搜魂之法探之。” 这也是当然的。 当初人道与神道斗争多年,彼此之间无所不用其极。 面对人道大神通者堪称耍赖的搜魂手段,天庭方面自然也有应对之法。 否则两者之间,哪儿需要打那么久。 只要天庭一个高层落在人道手里,所有布局,秘密,皆是暴露。 那还玩儿个锤子。 所以青龙压根儿就没有把搜魂一类的法子,放在眼里。 但他说出这话以后,江南却并非露出任何焦急之态。 甚至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这目光下,青龙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江南叹了口气,幽幽开口,“谁告诉你江某修的是人道?” 话音落下,青龙突然感到毛骨悚然。 事到如今,他脑中才轰然一震! 包括自己在内的天庭众人,似乎对江南还不甚了解。 但江南却对天庭,却是似乎极为熟悉。 ——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时候,便唤出了他青龙的司职。 而青龙也可以确定,在此之前他却从未与江南有过交际。 下一刻,江南抬手。 通幽之术,施展! 于是,阳光明媚的天穹下,陡然聚了沉沉的阴云。 虚空中,仿佛有古老的歌谣唱起。 在可儿等人眼中,江南还是那个江南。 但看在青龙眼里,一起都变了。 它仿佛看到,一片冥海中,天地低沉,阴风阵阵无边的魂魄堆积成山,而在那死者山冢的顶峰。 正是江南! 无数条古朴斑驳锁链,自冥冥处横贯而出,毫不留情地探入青龙的魂魄! 青龙脸色骤变! 这不是人道的搜魂手段! 该死! 这江南究竟是什么根脚?! 他脑中思绪混乱,但第一反应就是竭力抵抗! 不愧是曾经的四方神将之一,青龙残魂的抵抗,比以往任何魂魄,来得都要凶猛。 江南心中暗叹一声。 浑身道行全力涌动,风起云涌! 识海之中,青灯陡然爆发出恐怖的光芒! 仿佛高贵的主人遭受到了曾经奴仆的抵抗! 然后,青龙变看到了。 一盏造型古拙的残破青灯,自江南头顶,曳曳升起! 那一瞬间,他龙傻了。 目中露出难以骇然之色! 此当初见江南唤出一方世界时,还要惊骇! 第180章 真假青龙,杀龙诛心 无数岁月前。 那时的上元,还是蛮荒凶兽和巍峨古神的时代。 他们主宰了这一片广袤而丰饶的土地。 而人类,不过是蝼蚁。 他们以部落为居,以渔猎为生,无比孱弱。 但凡强横一点的凶兽,都能把他们摁在地上摩擦。 人类,在黑暗与危险中,挣扎求生。 但某一天,一道流星划过漆黑的苍穹,落尽一个人类的部落中。 在漆黑的陨坑中,一盏残破的青灯,被人们所发现。 于是,上元历史的车轮,就此改道。 最开始的发现青灯的部落,将其作为图腾信奉了起来。 但他们逐渐发现,随着与青灯日夜相处的时间越长。 部落族人中,渐渐显露了能操控雷霆与火焰的神通。 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人类部落,借着在青灯之前叩拜所领悟的力量。 慢慢地形成一套完整的超凡体系。 并借此向着更多的人类传递。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以供奉青灯的部落为首,更多的人类加入他们的阵营。 当位于食物链顶端,无比强横,但群体之间宛如散沙一般的古神们,发现端倪之时。 属于人类的文明,已初具雏形。 紧接着,便是一段浴血奋战的黑暗岁月。 人类与天斗,与地斗,与毒蛇猛兽斗,与巨兽古神斗…… 无数先辈举着火把,照亮黑暗,踱步前行。 终于,付出无数牺牲后,他们击败了横亘上元的古神与凶兽,登临顶峰! 而那供奉青灯的部落,也被尊为人皇之部,受万族敬仰朝拜。 但漫长的统治中,没了外部的威胁。 人类内部,便开始了争斗,开始了血腥的清洗。 最终,人皇之部借着青灯之助,镇压万民。 他们自封为神,舍弃污浊的大地,升上高天。 于是,天庭冉冉升起。 ——这便是青龙所经历的天庭诞生的历史了。 原本,这段远古的记忆早已被他尘封在最深处。 也许不出意外,这一生都不会再想起。 直到…… 他重新看到了那一盏熟悉的青灯,从江南头顶升起。 这一段黑暗的记忆,才重新流淌在脑海中。 而万年以前的人神大战之中,天庭所供奉的神物青灯,就此遗失。 无论幸存者如何找寻,皆一无所获。 直到如今,天庭的残部对此,已是不抱希望。 甚至那位唯一幸存的帝主,都认为神物青灯,也许和它莫名出现时一般,莫名离去了。 但今天。 青龙却亲眼所见。 自江南体内,曾带领人类登顶上元万族的神物,出现了。 那一刻,青龙只觉得,无比荒唐。 但这时,通幽之术已经起了作用。 曾经赐予他力量,赐予他青龙之形的神物。 如今竟以他为敌,将他魂魄中的一切记忆,一一探寻。 于是浩如烟海的记忆和认知,宛如洋流一般,灌入江南的脑海之中。 一点一滴,皆是青龙无数岁月的累积。 恐怖的信息洪流倾轧之下,江南只感觉头脑中纷乱无比。 他盘膝坐下,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知觉。 消化着这庞大的记忆。 . 时间缓缓过去,日升月落。 转眼已是三日时光。 新世界中,江南睁开了眼,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青龙的一切记忆,他已经消化完毕。 但即便已经过去了三天。 青龙仍然没有从惊骇中回过神来。 他们天庭的神物,从江南头顶升起的那一幅画面,如同梦魇一般,挥之不去。 就好像,看着自己媳妇儿衣衫不整从别的男人房里走出来,还意犹未尽地砸了咂嘴。 而对于青龙来说,他对青灯的敬仰和崇敬,是远比男女之情还要深厚万倍的。 “江南……吾天庭神物……为何会在你的手中……”怨毒而不甘的声音,从他的残魂口中发出。 江南露出怜悯之色:“事实上……从我来到上元开始,它就在了。” “当然,这个答案可能会让你失望。” “但作为读取你记忆的报酬,唯有这个,我不会欺骗于你。” 这话,仿佛刺激到青龙一般,他状若癫狂。 “不可能……你凭什么……你算什么东西……也能让神物垂怜……” 江南无奈摊手,“人世间总有那么些事儿,不尽如人意。” “对江某来说,你的陷害追杀是如此。” “对你来说,江某与青灯的关系也是如此。” “好了,是时候回去了。” “再见了,青龙。” 话音落下,青龙猛然抬头,死死盯着江南, “不,江南!你……回不去!” 对于回到上元的法子,青龙心头,自然有数。 事实上,在他原本的计划中,只有两个方法可以从虚冥之中,回到上元。 其一,乃是借助淬炼至巅峰的龙身,硬生生撞破世界壁垒,蛮横回归。 其二,则是借助天庭鼎盛时期遗留的挪移大阵,穿梭虚冥,回到上元。 但如今青龙肉身已陨灭,第一种法子自然不必再说。 至于第二种——即便江南得了他的记忆,知晓应该如何打开挪移阵法。 他也不敢,借此返回上元。 因为那挪移法阵所处之地,乃是位于天庭残部大本营! 一旦江南通过阵法回到上元。 在上元那一头等着他的,将是整个天庭残部的全员恶人。 这是硬送。 想到这儿,青龙心头,便充满了快意, “如何,这般有所希望又充斥绝望之感并不好受吧?” “江南,这一生你注定不能再回到上元!” “只能在这荒芜之地,枯坐老死!” “而吾等天庭,必将重临上元之巅!” 面对如此挑衅一般的话语,青龙却没有从江南脸上看到什么失望之色。 相反,他仍是无比怜悯地望着他。 就像看小丑一样。 “江某要回上元?” “不,青龙,江南已经被你斩杀了。” “要通过挪移阵法回归上元的——是你。” 江南自顾自的,说着怪话。 于是,青龙本能地感觉到,有大问题。 然后,他就看到—— 江南摇身一变,化作一头横踞天穹的青色神龙! 无论是外形,还是气息,都与青龙,一般无二! 那一刻,青龙只感觉,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连他本尊,都难以看穿江南的伪装! 胎化易形! 天罡大法,在此显威! “你……你……如何……能……” 青龙此刻,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江南摇头,挥手驱动新世界之力,碾碎了青龙的残魂,幽幽道, “从今往后,我才是天庭四方神将之一,青龙!” 江南不仅要杀青龙,还要借其身份回归上元,打入天庭内部。 杀龙诛心! . 同一时间。 上元。 在新世界中青龙陨灭,岁月静好的时候。 上元世界,伴随着莫依臻回归剑庐。 一个让所有人都惊愕的消息,传了出来。 ——江南失踪了。 作为剑庐剑首,大夏神武镇西王的绝代天骄。 于大夏境内,望江县城,失去了踪影。 那一天,无数鬼魅一般的绣衣降临望江,将这个不大的县城,掀了个底儿朝天。 但一无所获。 随后,一道磅礴深远的意念,自剑庐深处而出。 三天之内,粗暴而蛮横地扫过上元每一寸土地。 莫青山,出手了。 不顾及及诸盟会的协定,带着沉沉的怒意,梭寻了每一个角落。 那三日之内,凡是修行之人。 皆感到天穹之上,有一股恐怖的气息,压的他们喘不过气来。 第181章 剑主出山 西域,九常寺。 一座坐落在青竹林中的幽静禅房,自浅浅的门槛处,延伸出一条幽静的小路。 面容苍老的和尚,手捧念珠,顺着小路走进竹林。 风儿沙沙吹,麻雀喳喳叫,婆娑竹影摇曳之间,一片安宁祥和。 空悬罗汉神色虔诚,行至禅房门口。 禅房之中,并无人开门,但却仿佛看到了空悬罗汉的到来。 “空悬,今日的功课可做完了?” “上座,空悬功课已经做完。”听闻此声,空悬罗汉垂首低眉,恭声应是。 在九常寺其他僧侣眼中,他是高高在上的果位罗汉。 但在此人面前,却不得不表现得如同最卑微的小沙弥一般。 只因那禅房之中,乃是虚渊菩萨,九常寺的一品无上境! 他说完话后,竹林中便陷入了沉默。 沉吟良久,禅院中才又传出声音:“平日,你当不会无事上山。” “上座料事如神。” 空悬罗汉再一稽首,“弟子有一事不解,还请上座解惑。” “近日以来,那大夏剑庐之主,横行无道,枉顾诸盟之约,其神念之下,扰乱心智,诸多僧侣苦不堪言。弟子斗胆,还请问上座可知晓此事?” 说完,空悬罗汉的脑袋,埋得更加低了。 这三天以来,中州剑庐剑主莫青山的神念,以剑庐为中心,可以说将整个上元都扫了一遍。 其中,自然包括西域诸寺,东京圣地,南荒北海,全都不曾放过。 而在那带着汹涌怒意的神念中,修行者皆有所感。 九常寺诸多僧侣,更是参禅之时,被其所乱,气息不顺,有苦难言。 而他们归属于同为六大势力之一的九常寺,自认不弱于人。 于是,诸多僧侣都在发等候寺中上层的反应。 但时间逐渐过去,他们发现寺中高层,却是没有一点动静。 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此事一般。 不满的情绪,也愈发严重。 甚至诸多香客信徒之间,已是流言蜚语漫天而飞。 而主管九常寺俗事凡尘的空悬罗汉,所承受压力,自可想而知。 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拜访菩萨。 但如此明目张胆询问虚渊菩萨,他心中也是打鼓。 禅房中沉默良久,就在空悬罗汉准备失望而归时。 虚渊菩萨的声音,终于再一次响起, “空悬,如今的莫青山,却不是平日的莫青山。” “那江姓小辈之死,让他疯了,便任由他去疯便是。” 空悬罗汉闻言,心头一震,双手合十,“弟子明了。” 虚渊菩萨又道,“这便对了,煕元帝与圣人身死,季柯困于京城,只剩下莫青山一山独高,江姓小辈又身死道消,大夏已然是青黄不接。” “一切已成定局,大夏的衰退,不可避免。” “此刻,没必要去触他的霉头。” “还是……你想让三十年前的旧事再演?” 这话一出,空悬罗汉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 他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 正常的一品无上境,与疯狂的一品无上境,是完全不同的。 前者能商能谈,顾及利弊,尚能转圜。 至于后者…… 三十年前莫青山已经为天下人展示过一次了——以九常寺阵营万千僧侣的浮尸,堆积如山的冤魂,和染红西域的血骨…… 在虚渊菩萨的点醒下,空悬罗汉后背已经是一片冷汗。 他恭告退,退下竹林。 但刚走出竹林的那一刻,一股冰冷的寒意,便从他脊背之处升起。 先前,在禅房之外。 他的注意力一心都在莫青山上。 直到如今,才猛然反应过来。 ——如今江南失踪的消息,已然传遍了整个上元。 但也仅此而已,仅是失踪而已。 甚至连莫青山都还在发了疯一般寻找。 谁也不能断定,他究竟是生是死,身在何处。 然而,方才上座言语之间,却是坦言,江南已死! 一时间,淋漓的冷汗,笼罩了空悬罗汉全身。 隐隐间,他好像察觉到了一件不得了的秘密。 只是这个秘密,他一辈子都只能烂在心底。 否则,大难矣…… . 上元其余各方势力,也是如此。 其中以东境反应,最为强烈。 毕竟不像南荒与北海,东境可是有着六大势力之三的存在。 而三圣地,也是统领着整个东境万宗。 当来自中州的莫青山的神念,蛮横地扫过他们宗门之时,诸多势力,自然不满。 在三圣地久久没有动向后。 一些别有用心的老家伙,纠结了各方势力奔向三圣地。 其意在促使三圣地为整个东境出头。 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于三圣地的宗门外,站了一天一夜。 震天的请愿声,也响了一天一夜。 当然,其中大部分都心怀鬼胎。 他们知晓让三圣地出头去触那个疯子的霉头,自然不太可能。 但借此大势,让三圣地安抚下割舍些天材地宝,还是有把握的。 然而对此,三圣地的回应只有一句。 ——剑首失踪,剑主之怒,尚能理解,若尚有不忿,自可前往中州剑庐言之。 然后,诸多宗门都哑火了。 没人敢再提此事。 悻悻而归。 于是,对于莫青山的“暴行”,整个上元,皆是如同鹌鹑一般,不敢开口。 噤若寒蝉。 终于,第三日正午之时,那笼罩上元的神念,缓缓散去了。 天下人心头一震。 莫青山此举,应当是有了线索。 无数人不禁对此感到好奇。 ——那位神武镇西王,究竟身在何处? . 剑庐深处。 莫青山盘膝坐于正中。 身旁乃是剑庐七位长老,与自绣衣府而来的许添。 乃是他,负责就江南失踪一事,与剑庐对接。 忽然间,仿若假寐的莫青山,睁开了眼, “找到你了。” 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沉闷的怒火,仿佛要将天穹都都焚烧殆尽。 许添脸色一喜。 世人皆以为莫青山在寻江南。 但事实上,江南所持有的剑首之令,却是有定位寻踪之能。 只要他在上元,莫青山便能有所感知。 然而如今,却无一点反应。 只能说明江南,如今早已经不在上元世界。 莫青山这些日子在找的,也不是江南,而是古神太蟒! 当初江南传信剑庐与朝廷,告知古神之事。 后两者便开始了调查。 而后,江南神秘失踪。 结合绣衣在望江查到的古神血肉的消息加之太蟒通虚冥的能力。 莫青山便足以断定,那古神太蟒,与江南的失踪脱不了干系! 他这几日,便是在寻祂踪迹! “莫剑主,在往何处?”许添急问道。 “北海。” 莫青山站起身,整个剑庐仿佛也随他一同站起。 一股纯粹的杀戮剑意,冲天而起! “许绣衣,你且等候,本座——去去便回!” 话音落下,于剑庐深渊之底,一声剑鸣震天而起! 紧接着,凝为实质的杀意,便如同阴云一般自其中爆发! 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缓缓落在莫青山手中。 握紧! 即便以许添三品之修为,见了此剑,也忍不住寒毛直竖。 剑主佩剑——丹赤。 它见证和承载了莫青山一生的修行,一生的杀戮。 此剑上一次出鞘,还是三十年前,于西域掀起腥风血雨。 莫青山提剑,一步踏出。 届时,上元动荡不安。 诸多大势力幕后大能,皆是同一时间,睁开了眼。 心头惊愕。 他们有所感,一位一品无上境已然出走。 非神念,非投影。 乃是真身。 那一刻,这些古老的存在不由心思活络。 莫青山真身出走剑庐,以往也有一次。 三十年前,遭殃的是九常寺。 三十年后,又会是那个幸运儿呢? 第182章 镇西王之死 随着莫青山以完整之身,走出剑庐。 无数古老的存在,皆是探出神念,化作投影,一路窥探。 但碍于莫青山那磅礴的杀意,他们也只得远远跟随。 而莫青山也未曾理会他们。 只是一路向北,一步千里,未作一刻停留。 这时,东境,西域,南荒三境修者,皆是幸灾乐祸。 却苦了北海诸岛。 他们的整体实力,比起大陆每一境都差了一筹。 若非隔着漫漫汪洋,恐怕那六个老流氓,早就驱兵而入,将其吃干抹净了。 如今,天下人都看得出来,作为当今一品无上境中最不讲道理的剑庐剑主。 此次大张旗鼓出走剑庐,自不可能是闲来无事到处瞎逛便是了。 因此,当他向着北海而来时。 北海诸多岛主不由心神震颤,纷纷召集全岛,质问门下之人是否参与到了江南失踪之事。 然而,得到的回答,皆是否定。 诸岛岛主,这才松了口气, 最后,在无数目光中。 莫青山行至一片没有归属的汪洋之上,便站定了。 其后百里,无数大能的投影,对此皆不明所以。 此地在他们印象中,无论明里暗里,却是并没有什么势力占据。 这剑主难不成只是为了找个无人之地发泄一番? 但莫青山可不理会,他们是如何想的。 望着身下浩瀚的汪洋,他第一次开口,也只吐出两个字儿, “开海。” 于是,仿佛整个天地都随着他的话语动了起来。 原本平静无垠的海面,自中央突兀地裂开了笔直的缝隙,朝着两边分开,露出深幽的海底。 整个过程未掀起任何惊涛骇浪,平静地让人心头发颤。 言出法随,一言开海。 眼前,已经是一片荒原。 所谓沧海桑田,随口而成。 片刻后,滚滚的海水已经退去,阴冷的海底暴露在耀眼的日光之下。 莫青山提剑,往海底浅浅一划。 一条漫长的如深渊一般的黝黑裂缝,古老而巍峨的气息,自其中弥漫而出。 他没有停留,一步迈入其中。 剩下诸多大佬投影,面面相觑。 虽说一路之上,莫青山并没有阻止他们以投影跟随。 但并不代表,他们可以肆无忌惮闯入这最终之地。 更何况看那模样,这深海之下,也有他们尚未知晓的恐怖存在。 于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停了下来。 等待莫青山的回归。 . 海底,一片漆黑。 这是依附于上元的另一方小世界。 因其中之主,无需眼看。 自然,便无一缕光芒。 “人类,何故惊扰吾。” 古老的声音,在漆黑中响起,如同雷霆震响,浑厚震耳。 莫青山面无表情,只问出一句, “江南,在哪?” 那声音沉吟半晌,才回道:“尔等之事,何故问吾,吾于这深海之下,已有万年,不通晓世间之事。” “今日你闯入吾之领域,便已是逾越,若不速速退去,当受吾之怒火。” 话音落下,隐隐间已带威胁之意。 莫青山垂下眼眸,不再多说,提剑横空。 “江南乃剑庐剑首。” “天下没有人可在害了剑庐中人后,仍安然无恙。” “西域的秃驴不行,古神太蟒……也不行。” 话音落下,鲜红的剑光自铁剑之上喷薄,将漆黑之地染成鲜红之色。 无比暴戾的杀戮剑意撕裂了空间,如同贪婪的恶鬼吞噬着所能及的一切。 在沉沉剑光照耀之下,小世界中,一头巨大的蛇形生物暴露出来。 它无比庞大,其一枚鳞片便宛如一座巨大的山岳,无耳无目。只有那深渊一般的巨口,吐出阵阵混沌之气。 面对莫青山突如其来的攻势。 太蟒亦怒了。 它无比久远,也无比高傲。 古神虽已没落,但其存在,便是天地造化。 虽因天地封印,太蟒无比虚弱。 但也不是区区只有百载寿元的人类,可以宰割! 当即,太蟒口中喷薄出无边的混沌之气,压塌时空,与杀戮之剑光撞在一起! 一时间,整个小世界都震颤起来! 甚至影响到了外界的上元! 北海海底都在动摇,仿佛底下有什么恐怖之物在翻腾! “这便是古书中曾统治上元的古神?”混沌与剑光的对撞间,莫青山缓缓摇头, “太蟒,时代变了。” 话音落下,手中丹赤一剑递出! 只见虚空中一道极细极鲜的红线划过,一切重归黑暗。 耳边,响起了沉重的摩擦声,仿佛世界在崩溃一般。 ——那是太蟒历经无数岁月的神体,裂开的声音。 浑浊的古神血铺天盖地洒落,太蟒的声音,透着难以置信, “人类……何时……如此……强大了……” 最开始,他自认即便无比虚弱。 但要败退人道一品,也没有任何问题。 却未曾没料想到——短短万年,这些舍弃了神道,重新开辟修行之路的人类。 竟已如此恐怖。 至少,如今虚弱的祂,不是其一合之敌! “本座不会再问第三次——江南,在哪儿?” 莫青山沐浴在古神之血中,手中丹赤爆发出一阵剑鸣。 仿佛小孩儿吃到了新奇的零食,令太蟒不寒而栗。 太蟒沉默了。 祂无比古老,便意味着长生。 而长生者,大多惜命。 于是,祂埋下了高傲的头颅,无比颓丧。 “那个人类,在虚冥。” “天庭青龙,借吾之血肉,将他拘入虚冥,意图斩杀。” 于是,莫青山心头,最后一丝希望,浇灭了。 那一瞬间,太蟒只感觉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怖杀机,弥漫心头! 下一刻,无数血红的线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小世界! 伴随着熊熊怒火和丹赤妖异的剑鸣,将一切生机,尽数斩断! “人类……你不守信……” 这是太蟒漫长的一生,所发出的最后声音。 紧接着,巍峨庞大的身躯,便寸寸碎裂,完全沉寂。 斩杀古神太蟒后,莫青山久久停驻在虚空中,一言不发。 他很清楚,天庭青龙是何等人物。 堪比一品无上境的四方神将之一。 即便青龙可能并非全盛。 即便江南再过于妖孽。 两者相遇,江南也只有败亡一途。 而如今,离江南失踪已过去三日之久。 黄花菜,怕是都凉了几茬儿。 虽心头早有不祥之感,但直到如今,他才真正确定。 ——江南,死了。 . 当莫青山从海底深渊中走出来时,所有大能的投影,都忍不住齐齐一颤。 那个疯子,浑身沐浴着古老浑浊的鲜血,灼灼怒火,也几乎化作实质。 ——看来那海底深渊中的存在,并没有给到他满意的答复。 莫青山没有停留,径直回到剑庐。 直到此刻,才有大能的投影深入海底深渊,一探究竟。 黑暗中,他们看见的是无垠的血与肉与骨的汪洋,腥气冲天! 而这些见多识广的老不死们,立刻便认了出来。 ——这是古神。 莫青山,斩了一尊古神! 想到这里,所有人皆是头皮发麻。 . 莫青山回到剑庐的第二日。 一切仿佛都恢复了平静。 然而,大夏朝廷,突然发布了一条讣告。 ——大夏神武镇西王江南因遭天庭余孽所害,薨殁于望江,天下缟素一日,以哀其身。 这消息一出,整个上元都是沸腾了。 谁能想到,那如日中天的镇西王,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当众人反应过来后。 一些后知后觉的小势力和百姓,才发现这讣告中的另一条信息。 ——原本已经覆灭万载,埋入岁月中的天庭,竟还有余孽尚存! 第183章 回来了,但又没完全回来 在上元世界动荡之时,江南还飘荡在茫茫虚冥中。 当初天庭鼎盛之时,凌驾三界,甚至在漫漫虚冥中亦有留下哨站城池。 而青龙记忆中的挪移阵法,便在这些残破的哨站之中。 这些日子,江南便横渡于虚冥,若是消耗过大,便返回新世界中恢复道行,然后再行出发。 一点一点,朝青龙记忆中的哨站靠近。 虚冥无岁月,他亦不知过去了多久。 终于在某一天,一座悬浮于混沌之上的城池,映入眼帘。 此城通体呈白金之色,虽大部分皆是腐朽凋零,但仍能想象出曾经的辉煌。 通过青龙的记忆,江南仿佛能看到那高耸的城墙上,巍峨的天兵,睥睨四方,威势无匹! 只可惜,如今却是一切都化作了尘土。 进到破败的城池内,沉沉的浮沙铺满了地板,其中隐隐可见还未腐朽的刀兵残片。 江南没有多做停留,朝着挪移之阵的方向而去。 万幸的是,虽然这座城池破败不堪,但挪移之阵尚显完好。 一座巨大的广场内,平整的地面刻画着繁复的黯淡纹路。 根据青龙的记忆可知,这便是通往天庭的挪移阵法了。 天庭之中的,是母阵,而哨站城池中,是子阵。 江南手头虽然没有启动阵法的资源,但若是天庭母阵那边已经准备就绪。 凭借青龙记忆中的法门,他仍然可以启动大阵。 但江南并没有操之过急。 临走之前,他回去了一趟新世界,补满了道行。 并且再次检查胎化易形所化作的青龙之身,有没有什么破绽。 毕竟,通过这大阵,迎接他的便是无数天庭大能。 若一个不小心露馅儿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不认为天庭会对他,有所慈悲之心。 这一番准备,又是花了将近半日时间。 一切准备就绪后,他才站上了大阵。 他深吸一口气,口中默念法决。 随着玄奥的法决响彻在虚空中,原本铺满了灰尘的挪移之阵,却是微微颤动起来。 那些黯淡的阵纹,也缓缓亮起了金色的光芒。 宛如干涸的槽道,诸如汩汩的水流,整个大阵,仿佛都活了起来! 一道道光芒自阵法中亮起,扫过江南全身。 确定其青龙的身份后,冲天的金光,照耀了整个城池! 浓郁的白光中,江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目光中露出期待之色。 上元……回归! . 上元世界。 冥冥不知处,一方小世界。 其中祥云满天,仙鹤齐鸣,巍峨的宫殿屹立在虚空中,散发圣洁的淡金色光辉。 金色的宽阔大道在各大宫殿中蜿蜒交织,穿过薄薄的氤氲云雾,无比大气。 一队队身穿金色甲胄的天兵,骑着背生双翼的飞马掠过天际,为气氛增添了一丝肃杀。 而此方小世界中央的一座鎏金宫殿内,白须白发的神仆络绎穿梭,各行其事。 宫殿中央,一座巨大的露天阵法,突然运转起来。 看守在一旁的天兵眉头一皱。 ——这挪移之阵,却是已经数百年未曾有人动用过了。 毕竟如今天庭残部苟且偷生,而挪移阵法使用之时,剧烈的空间震动极容易引起人道大神通者的注意。 从而让他们追索到天庭隐匿的位置。 所以无论是外出办事,还是别的什么,天庭行之人一向是谨慎行事。 但如今,这挪移之阵却陡然亮了起来。 守卫的天兵神色警惕,握紧了手中金矛。 待耀目的光芒散去,出现在阵法之中的人,穿一身青色长袍,身形魁梧,目中神光奕奕,浑身透着生死二气,威势无双! 守卫天兵见状,猛地一个激灵,跪倒在地,高声喝道, “恭迎神将青龙大人!” 他不知晓神将青龙为何会从挪移之阵中走出。 但这也不是他能探寻的。 敬拜就完事儿了。 江南没理会他,径直走下大阵,走出了宫殿。 这倒不是他飘了。 相反,正是因为无比谨慎,他才有此番作态。 因为在记忆中,青龙便是一个行事乖张的主儿,自矜骄傲,从不理会身份地位地下的天兵与神仆。 江南既然继承了青龙的身份,做戏自然也要做全套才是。 离开宫殿,来到金石大道中。 这方世界神异的景色,便映入江南的眼帘。 从青龙的记忆中,他得知挪移之阵所处的,乃是天庭云上九重天之一的碧霄天。 ——天庭用于练兵和驯兽的一方天阙。 但即便有了青龙的记忆,眼前的磅礴之景,仍让江南倒吸一口冷气。 无边无垠的天穹,列队规整的天兵,神奇的异兽……目不暇接。 不愧是当初凌驾整个上元的巍巍天庭,即便只剩下三两余孽,但其深厚底蕴尤在。 没有多做停留,江南朝四神将所在的圣华天而去。 他知晓,那里是青龙的住所,同样有通往上元的天门。 而江南的想法,便是从天门而出,回归上元。 按照青龙的记忆,往日天庭的云上九重天,如今却是已经取回了七重。 唯有供奉青灯的青淮天,和作仙植田地的羲槐天流落在外。 前者随一万年前的天渊沉入虚冥之中,不可寻究。 后者则是因为当初江南的阻挠,如今落入了大夏朝廷的手中。 而天庭所掌控的每一重天阙之间,则是由仙鹊桥相互连接。 一路上,往来天兵遇见江南,皆是恭敬行礼。 而江南也端着青龙的架子,不作理会,跨过仙鹊桥,来到圣华天中。 圣华天的格局,却是与碧霄天有诸多不同。 四方神将的神殿遥遥占据四方,中央则是巨大的天门,通往外界。 江南举目一望,青光幽幽的青龙神殿,厚重煌然的白虎神殿,屹立死寂的朱雀与白虎神殿。 四方神将中,如今唯有青龙九耀与玄武玄珲仍然存活于世。 至于朱雀和白虎,却是葬在了当初的神战之中。 即便青龙与玄武,也是伤了根基,如今也并未恢复过来。 江南脑中整理着青龙的记忆,便朝天门的方向而去。 有些急切。 ——得了青龙的记忆,待他一旦回到上元将天庭的各种秘密暴露给人道诸多势力。 那对所有天庭余孽,都是极大的打击。 然而,当他远远望向天门之时,心头猛然一跳。 ——天门,关了。 天门乃是各重天通往上元的唯一通道,由三名帝主所掌控。 一般时候,都是开着的。 但如今,这天门正是被帝主完全封闭。 江南沉吟片刻,拦下路过的一位天兵, “吾问你,吾出行这几日,是发生了何事?” “为何天门尽数都封闭了?” 那天兵被江南叫住,顿时心生不安。 毕竟神将青龙的威名人尽皆知,严苛而残酷。 他强作镇定,恭敬一行礼,“青龙大人,由于古神太蟒的陨落,大夏朝廷向天下公布了我等的存在,且以天机阁为首的人道大能如今正四处搜寻我等下落。” “帝主为防意外,便封闭了天门,这段时间皆是禁止外出。” 听罢,江南心头一沉。 这便意味着,短时间内他可能出不去了——必须正面天庭的帝主,神将,天王,以及各路星君。 “吾知晓了。” 打发走了天兵,江南面色不变,朝青龙神殿而去。 心头却是不禁微叹。 这上元,他回来了,但没完全回来…… 第184章 险死还生 青龙神殿。 江南坐于高椅之上,周遭神仆皆是埋头,不敢吭声。 通过与天兵的谈话和对神殿中神仆的问询。 江南逐渐知晓了,上元的近况。 首先,如今距他在进入虚冥,已经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 而在他失踪后的第三天,莫青山便搜遍了上元,找到古神太蟒并斩而杀之。 或许他从太蟒口中得知了自己被神将青龙拘入虚冥的消息,因此才确定了自己的死亡。 所以隔日,大夏宣布神武镇西王的死讯,并公布天庭残部的存在。 同日,诸盟会在天机阁召开,目的很有可能便是针对天庭残部的行动。 而正因如此,天庭三名帝主中仅存的一位,召回了上元的人手,并封闭天庭。 将这些信息,一一捋顺之后。 江南哑然。 我死了?我怎么不知道…… 不过,略微一想后,他也释然了。 毕竟若是没有新世界的存在,他在神将青龙手下,确实没有任何翻盘的机会。 剑庐和朝廷凭此认为他已经身陨,也属正常。 弄清楚如今的局面后,他开始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如今,他身处天庭之中,披着青龙的外衣,暂时安全。 莫要看他如今高坐神殿,威势无双,但若不慎暴露,那便是灭顶之灾。 可谓是一念之间,生死之隔。 那如何在不能出去的这段时日里,扮演好青龙的身份,便极为重要了。 . 约一个时辰后。 一身穿黑金长袍的神仆走进宫殿。 江南也睁开眼。 对于此人,青龙的记忆中有些印象。 ——帝主的神仆,负责为其传达命令等杂乱事。 “青龙大人。” 那神仆先是恭敬行礼,然后道:“帝主请您,前往阎浮天一叙。” “吾知晓了,稍后便来。” 江南摆了摆手,那神仆便原路返回了。 阎浮天,那是三位帝主曾经的居所。 当然,如今只有那一位占据便是了。 沉默片刻,江南站起身,朝阎浮天而去。 与帝主的这见面,可谓是他来到天庭最大的考验。 若蒙混过去,往后暴露的风险便小了很多。 若是暴露,那他已死的谣言,就不是谣言了。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江南思索好各种对策,踏入了阎浮天中。 阎浮天与其余天阙不同。 比如青龙所在的圣华天,经过一番修缮,恢复了当初大半的辉煌之景。 唯有那位帝主所在的阎浮天,依旧保留着当初神战之后凋零破败的模样。 无人知晓那帝主究竟为何如此。 但私底下也有天兵仙女猜测,乃是因为帝主想要铭记曾经的耻辱。 至于真相如何,则无人知晓了。 江南迈着步子,尽量将一切细节都作得与青龙分毫不差。 踏进帝主所在的神庭。 神庭中无比破败,一片漆黑,唯有天顶幽幽光芒洒落,隐约可见其中废墟的狰狞轮廓。 神庭中央,残破的监天仪缓缓旋转着,数十张巍然石椅悬浮空中。 从青龙记忆中,可以得知——天庭每一次大动作之前,帝主都会让诸人至此商讨。 江南踏在布满岁月痕迹的废墟中,看向帝座之上那隐在黑暗中的身影。 “帝主,吾回来了。” “江姓小辈,已然伏诛。” 帝主点了点头,沉默半晌才开口道:“九耀,你的气息……是受伤了?” 那一刻,江南只感觉自上方的黑暗中,有一道恐怖目光洒落。 他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心跳,血流……确保不露出破绽。 其余的,便只能看天了。 万幸,帝主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江南答道:“帝主,那江姓小辈修为不高,却是有宝物护身,吾确实受了些伤。” 顿了顿,他继续道:“所以耗费了些时日,寻到挪移之阵,方才回归,也是无奈之举。” 江南顺着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徐徐开口。 虽胎化易形同样可以改变气息,让他看起来与当初的青龙一般无二。 但他左思右想,还是并没有那么做。 因为倘若空有气息,而无相当实力,万一有什么地方需要展露实力,立刻便会露馅儿。 倒不如伪装伤势,明明白白告诉天庭——我受伤了,有事儿别找我。 更何况,如此也解释了他为何要从挪移之阵回归,而非肉身回归的原因。 显然,帝主并没有对这番解释产生怀疑。 毕竟,江南说的大都是实话。 包括他有宝物护身,青龙吃了瘪,不得不以挪移阵返回…… 混在一堆真话中,唯一的假话便是——他不是青龙,他是江南。 但金翅大鹏和无常镜都看不透的胎化易形,江南不相信这帝主能发现端倪。 帝主点点头,倒是对江南所说之宝物,产生了些许兴趣,喃喃开口: “至宝护身?难不成是那莫青山早有预料?不,不对,若是如此,他便不会让你将其拘入虚冥……” “帝主,并非那莫青山所为。江南护身之物,乃是一段佛经,依吾看来,应当是一品菩萨所颂之经。” 江南缓缓摇头,如此说道。 反正如今在帝主的认知里,江南已经死了。 他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借这个机会让天庭与佛门去狗咬狗,一石二鸟,岂不美哉? “佛经?” 帝主听闻此话,却是幽幽开口:“青龙,有一事吾未曾告知尔等。” “当初诛杀江南的计划中,吾于西域有过一番交易,正是西域中人,告知了吾太蟒所在之处,才有了当初的计划。” “可你如今告诉吾……江南身上有一品佛经?” 江南:“?” 他人麻了。 这踏马……天庭啥时候和佛门沆瀣一气了? 他考虑到了一切可能发生的变故,也做好了应对之策,却唯独没有算到那群秃驴如此……胆大包天! 连人道公敌的天庭,他们也敢勾搭? 帝主说话之间,一股古老而恢宏的压力便已从他身上爆发! 巍巍浩然,如同天穹倾轧,朝江南碾压而来! 那一刻,江南只感觉浑身血液皆是停驻了! 肉身也吱吱作响,仿佛随时可能崩碎! 在这恐怖的压力下,江南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道, “帝主,您是宁愿相信外人?也不愿相信吾?” 说罢,他猛然撕开身上青袍,露出伤痕累累的身躯! ——在他胸口处,青金色的血肉翻卷而起,显得无比狰狞,其中还有如同烙铁一般烫印上去的金色经文! 透着一股淡淡的佛门气息。 佛伤! 还是新鲜的! “若那江南无佛门相助,那吾身上这经文之伤,是从何而来?” “虚冥之中,若非吾展露真身,倾尽全力,怕是已经遭了那江姓小辈毒手!” 话语间,已经带有些许怒气! 那模样,像极了忠心耿耿的臣子,被帝王怀疑而露出的愤懑之态。 而在佛光浓郁的伤势——这等不争的事实面前,帝主那恐怖的杀机,缓缓消退。 伴随着那恐怖压力的褪去,江南全身仿佛都被抽干了力气! 险死还生! 帝主脸色几经变化,又注视江南身上的伤势良久。 最终,才叹息一声,“青龙,吾错怪你了。” “想不到那虚渊竟出尔反尔,与江南演作不共戴天之状,但却暗中赐下经文,竟是要害吾天庭神将!” 帝主本就工于心计,在各种证据前,他也很快便脑补出了一个巨大的阴谋…… 他闷声开口,“九常寺……可真是好算计啊……” 声音之中,已经带上沉沉怒意。 江南轻哼一声,仿佛余怒未消,面无表情,便转身而去。 这一行为,自然也是按照青龙本身的性格所表露出来的。 离开阎浮天后。 涔涔冷汗,瞬间爬满了他的脊背,面无血色。余悸未消! 幸亏当初准备说辞之时,为了足够逼真,江南多做了一手准备——他以胎化易形化作的并非青龙,而是“受了佛门伤势”的青龙。 但即便如此,他方才也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可谓是险死还生。 第185章 他们都得死(二合一) 转眼又是半月时间过去。 上元外界的风波逐渐平息。 大夏神武镇西王身陨的消息,基本被世人所知晓。 但这个时候,基本已经没有人再提起此事了。 毕竟生活,总要继续。 世界也不会因为谁消失了便停止运转。 而非要说此事留下的影响,大概就是再一次让大夏的威名远播上元。 原本,在煕元帝与圣人身陨,大绣衣困于京城后。 上元各方势力,皆是有些蠢蠢欲动。 心想着你大夏以前仗着行事狠辣铁血的煕元帝与三位一品无上境,独占了中州。 大伙儿,也就认了。 但如今老皇帝驾崩,三位一品无上境也是一位身陨,一位困于京城,只剩下一个剑庐剑主莫青山。 是不是……该分点儿东西出来了? 如此想法之下,有些势力已经拉帮结派,命人起草了议书。 打算在天机阁主持的诸盟会上,狠狠从大夏朝廷身上咬下来一块肉。 然而,当莫青山神念横跨整个上元,手起刀落镇杀一尊古神太蟒之后。 他们才突然意识到——大夏,仍然是那个大夏。 先前,大夏的外交还由大绣衣来做,他二人虽然强硬,但却不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直到他被困在京城,话语权丧失,大夏朝廷只剩下一个莫青山的时候。 众人才明白,这不是福报,这是灾难。 ——当初那还未突破一品无上境,便敢杀入西域屠得血流成河的莫青山。 并未因为三十年的枯坐岁月,而磨去锋芒。 相反,当他悍然斩杀太蟒时,所有人心头都是一跳——这个疯子,还是那个疯子。 此事发生后,那些合纵连横拉帮结派的诸多势力魁首。 几乎是连夜把之前起草的议书,塞进了当初提这个建议的下属的肚子里。 作无事发生。 诸盟会上,他们也只是商讨了关于“正式向天庭之余孽宣战”的议案,让大夏分出土地资源之事,却是无人提起。 毕竟,谁也不想哪一天,被那个提着血剑的老头儿踹破家门。 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莫青山便是其中又硬又横又不要命的…… 而正在这个时候,天庭封闭了一月有余的诸重天阙,却是隐隐有解封之态。 这一日,玄武神将玄珲,被帝主叫到了阎浮神殿。 “玄珲,如今风头虽尚未过去,但那江州之物,怕是也即将出世。” “吾等之愿让那位复苏,其中之物便必不可少,如今却是要你冒着风险,去一趟了。” 沉沉的阴影中,看不清模样的帝主,缓缓开口。 一个月前,青龙前往望江之时。 玄珲便去往了一趟中州与西域的交界处,江州。 而在他多番探查下,也终于是弄清楚了其中隐藏的秘密。 在废墟之中垂首而立的玄珲闻言,恭声音回, “帝主,复兴天庭,复苏那位存在,吾等义不容辞。” 他自然也清楚,此去江州是何等危险。 且先不说对天庭虎视眈眈的大夏朝廷。 就说那秘密出世,估计会有无数古老存在和远古天骄蜂拥而至。 而上元现今的人道势力,估计也是不会放过。 他这一去,却是很难说清,还能否回来。 “吾能相信的……也只有你了啊……” 掩在阴影中的帝主,缓缓一叹,“此去,吾会让青龙与你随行。” 玄珲眉头一皱,缓声道:“帝主,此行凶险,青龙如今伤势未愈,怕是不妥。” “不,玄珲。吾让他随你而去,并非协助,却是让你对他行监察之事。” 帝主声音冷硬,道:“一旦发现端倪,立刻诛杀!” 闻言,玄珲却是彻底愣住了。 “帝主……何出此言?” 帝主沉吟片刻,方才将那一日与江南的相谈,一一告知玄珲。 “青龙当日之言辞,没有任何纰漏,但吾冥冥之中,却感到一阵不安。” “如今多事之秋,还是谨慎一些为妙。” “此事,便一并交由你了。” “关键之时,宁可错杀!” 玄珲沉默良久,才恭声应是,退出神殿。 黑暗中,响起帝主幽幽的呢喃,“青龙……四方神将之一……你可千万别真出问题啊……” 余音回荡在漆黑之中,仿若毒蛇吐信,令人毛骨悚然。 . 圣华天。 距望江县水龙节之变,已过去一月有余。 江南这些日子,一直待在天庭中。 他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天庭诸多机构的情况,再与脑海中青龙的记忆进行对比。 逐渐将整个天庭,都了解得通透。 首先,天庭目前最高战力便是那位帝主,目前实力在青龙的记忆中,相当于一品无上境。 余下便是青龙玄武两方神将,皆有伤在身,介于一品与二品之间。 当然,比起自身战力来说,神将之司职,更重要的是——每一位神将都统领有无尽天兵。 并能驱使天兵与自身形成共鸣,使整体的威能暴涨。 这在战争之中,是无比恐怖之事。 再往其下,便是乾、坤、离、坎、震、巽、艮、兑八相天王,他们道行深厚,亦是统令兵马。 在青龙的印象中,他们全盛时期,若是三两尊天王列阵,相互配合下,可战一品! 余下便是诸天星君与各方神灵,还有诸如丹部,灵园,阵宫等辅佐机构。 其分工明确,占据七重天阙,如同庞大的机械一般缓缓运转。 而天庭残党之目的,除了扩充底蕴,复兴天庭以外。 还有更隐秘目的——便是唤醒陷入永眠的那位存在——天帝上昊。 那是自当初的蛮荒部落拾得天降青灯后,便亘古长存的存在。 是他带领蛮荒人类,战败古神巨兽,登凌绝巅。 也是他高高铸起天庭,凌驾苍生,万古不落。 总之,这是一位想想就让人觉得头皮发麻的存在。 连全盛时期桀骜不驯的青龙,对其都极为忌惮,温顺乖巧得如同一条小青蛇。 而能让青龙这种家伙屈服的,只有一样东西——力量。 天庭曾有俗语——上昊所在,便是巍巍天庭! 其意便为,只要他在,天庭哪怕只剩他一人,仍为鼎盛! 而上昊肉身,便正保存在七重天阙之一的不归天。 这一重天阙,除帝主外,其余之人,难以入内。 其上,便是江南搜集到的基本信息,至于更多细节,也记在了他的脑子里。 只待回到上元,天庭的诸多隐秘,将完全暴露在人道势力中。 嗯……当然还有那与帝主做了交易,最后险些害得自己陨落虚冥的九常寺。 这事儿,江南自然也记着。 正在这个当口,江南思索着如何找个机会返回上元的时候。 玄珲来了。 还带来了帝主的命令。 命他二位神将,前往中州与西域交壤的江州。 这简直就是……瞌睡来了碰枕头! 但接下来玄珲的一句话,却让江南心头沉了下来。 ——帝主有言,青龙神将有伤在身,掠阵即可,不必带领麾下军团。 这一命令,却是让极为敏感的江南,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儿。 他取得了青龙神将的身份,其麾下的军团,自然也归了他所有。 也就是说,江南如今掌握着天庭一股庞大的军团。 然而如今,帝主却是不让他带兵出去。 很明显,是并未完全相信自己。 玄珲所在,多半也有监视之意。 若是自己做出什么出格举动,估计等待他的,将会是毫不留情的攻伐…… 江南心头警惕起来,但面儿上却是不变脸色, “吾知晓了,何时出发?” “明日一早。” 玄珲看着眼前的同僚,闷声道。 命令传达后,因为这俩人原本就不是太对付。 所以玄珲很快离去,只约定明日一早,在天门汇合。 . 翌日清早。 四位执掌风雷雨电的神灵,与玄珲一同等候在圣华天。 在他们身后,有茫茫无边的玄甲军士汇聚。 他们皆是玄珲手下玄武师的天兵,气息浩瀚,身着清一色重甲,散发厚重氤氲的光芒,一眼望去宛如一堵堵铁壁,无比巍峨。 江南见这一幕,心头微沉。 看着规模,玄珲怕是把整个玄武师都打包带来了。 那此行的目的,绝不可能简单。 而因为帝主的怀疑,扮作青龙的江南并不知晓此行的目的。 只能出去以后,再徐徐探之了。 而身形魁梧的玄珲,站在最前方,敞开神国世界,将所有天兵皆收入其中。 江南行至天门前,诺大的金石大道上,玄武师已隐匿在玄珲神国之中。 眼前除了玄珲之外,便只剩下那掌控风雷雨电的四位神灵,其散发气息,约为三品圆满的样子。 这四神同样是玄武麾下,但未编入军团。 “青龙,便出发吧。” 玄珲看了一眼江南,率先跨过天门。 四位神灵也是向着江南点头致意,迈入门中。 江南深吸一口气,同样踏进天门。 下一瞬间,眼前的光景天旋地转。 他们六人,已然身处一片荒山。 而其身后的天门,也是缓缓闭合。 江南没有去记天门于开启上元开启的位置,因为在青龙的记忆中,每一次天门所开,皆是出现在上元不同之地。 没有办法通过天门开启之地,而锁定天庭残部所在。 六人的身形模样,也在穿越天门的那一刻,已然改变。 化作六个散修模样之人,往山下而去。 如今的上元,早已不是神道的天下。 自然也不可能如远古时期一般驾着黄金祥云,战鼓累累,君临天下。 只得隐匿在人道之中,徐徐图谋。 六人下山,行至宽阔官道。 此地,正是江州! 玄珲所化的魁梧道人,率先开口, “我等先于附近城池住下,再行打算。” “可有异议?” 后面一句,却是对江南所说。 “听你安排便是。”江南摇头。 于是,一行人便跟着玄珲,往附近城镇方向而去。 途中,江南一直在借机准备施放分身,脱离队伍。 但奈何玄珲的气机,却是一直锁定在他身上。 让其难以施展。 到了这时,江南终于无比确定——这所谓的江州之行,他不知晓有何目的,但其中之一肯定是玄珲在等他露出马脚! 半个时辰后,六人行至一处荒凉村落。 玄珲指着村落背后的大山, “跨过这座山,便是我等目标之地。” “便先于这村中歇息,吃点儿食再走。” 那四神灵闻言,眼中不由露出意动之色。 便朝村中而去, 村口,一扎着麻花辫儿的麻布衣裳稚童丫头,正在喂牛。 这小孩儿约莫七八岁的模样,长得机灵可爱。 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见有六位仙风道骨之人进村,她顿时露出新奇之色,脆生生喊道, “仙师!是仙师!” “爹,仙师来了!” 小女孩儿一边喊,一边围绕着几人打转儿,眼中有新奇之色。 见这一幕,江南也是心头一畅。 事实上,这是他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见到人类。 当初在天庭便紧绷的神经,仿佛也在那小丫头咋咋呼呼的喊声中,松弛了半分。 于是,他便向那小女孩儿,眨了眨眼。 后者见传说中的仙师理会自己,也是兴高采烈得小脸儿通红。 她小心翼翼从怀中掏出一串快要融化的糖人儿,双手递给江南,脆生生道:“仙师,给您!” 这时,随着她的喊声,村中不多的百姓皆是从门中探出头来,望向江南等人。 随后,一长相朴实的中年男人,也赶紧从田间飞奔而回,脚上还沾着新鲜的淤泥。 他赶紧拉过小丫头跪伏下来,诚惶诚恐地向六人道歉, “小……小孩子不懂事,仙师大人还请莫要怪罪,” 一边说,一边砰砰磕头。 “无妨,我等远道而来,也是讨一口吃食儿。”六人之中,那掌管风的神灵,露出奇异之色。 中年男人听到这话,才颤颤巍巍站起身来。 他伸出手想邀六人跟他走,但那布满老茧的手上却是沾满浮漂。 男人突然有些脸红,赶紧在衣裳上抹了两把,才道:“仙师大人您说笑了,能招待您们是村里的荣幸,请跟我来……” “不必了,就在此地便可。”玄珲打断了他的话。 这个时候,村中其他人也围了过来,场面热闹。 江南见场面如此喧哗,正是绝佳时机! 于是,他的念识沉于识海,小心翼翼催动聚兽调禽之术。 下一刻,在无数蝇蚊中,一头不起眼的虫子。 忽然一顿,然后掉头融入虫群之中,朝远方而去。 再不可查。 借蚊虫之便,展开传递消息的渠道后,江南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心情大好! 随后,他便操控念识重新回到现实。 然而,当他的目光聚集到眼前一幕时, 瞳孔,却是猛然收缩! ——只见方才还无比热闹的村落,如今如同人间炼狱一般。 那掌管风的神灵,借风之力将无数惊恐的村民卷起,吹进玄珲在内五人口中。 而江南睁开眼时,便正好看到那活泼机灵的小丫头,被送进了玄珲嘴里。 最后一眼,她茫然与恐惧的目光与江南的眼神交汇。 吓得乌紫的嘴唇,也忍不住颤抖。 她在呼救。 “仙师,救我……” 但江南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 玄珲便是将其一口咬下! 然后,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响起。 最后伴着咕隆一声,吞入腹中。 那串没有给出的糖人儿,也落在地上,沾满泥泞与灰尘。 玄珲打了个饱嗝,喷出一口淡淡血气。 其余几人,也是如此。 吃完人后,便又恢复了那股仙风道骨之模样,道一声“舒畅”! 转眼间,热闹的村落,已空无一人,竟是全入了几人腹中。 江南盯着地上的糖人儿,愣在原地。 ——原来方才玄珲所说的吃食儿,乃是人,而非其他。 这一刻,青龙繁复无比的记忆中,一些无关天庭的不起眼的细节,才回荡在江南脑海。 无论是青龙,还是玄珲,亦或者已死的朱雀与白虎。 他们虽贵未神将,但得灵智之前,却是那蛮荒部落的图腾之灵。 而古老的图腾,是要生祭的。 所以,即便已做了神将,道行通天。 他们却也会以人为食。 甚至大多神灵,也是有此癖好。 “你一个人呆愣在那儿,我便没有叫你。” “怎么,你脸色不太对?” “难不成……于心不忍?” 玄珲咧开嘴,露出一排大黄牙笑道。 他看着地上融化的糖人儿,眼中充满了恶意。 这个时候,江南终于明白过来。 即便神将有食人癖好,却也不是必须之事。 玄珲生性稳重,完全没必要在执行这等重要任务时,冒着打草惊蛇的风险满足口腹之欲。 所以……玄珲只是在试探。 试探江南,试探青龙。 若青龙身份没有问题,那食人之事,不过是稀松平常;反之,就有些意思了…… 此刻,玄珲似笑非笑地盯着江南,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啧,不忍心?”江南露出讥讽之色,一脚踩在糖人儿之上, “几头蝼蚁而已,倒是你等吃独食之举,让我……很是不满!” 玄珲见状,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说。 穿过荒芜的村落,往山上走去。 明媚的阳光洒落在六人身上,江南行在最后,一言不发。 原本,他的计划只是找个机会,脱离队伍。 再恢复真身,将天庭的秘密消息,带回大夏和天机阁。 至于玄珲等人,他没什么别的想法。 毕竟,这几人皆是强于他。 所以没必要冒险整些花活儿,否则容易把自个儿搭进去。 但现在,他改主意了。 ——他们都得死。 第186章 江州局势(第一更) 江州,这片地方原本属于西域边陲之地,与中州大夏接壤。 而当初在东京仙墓之时,金翅大鹏与江南对赌,割了边境三千里地于大夏朝廷。 这三千里地,便被煕元帝封赏于江南,赋名——江州。 原本,此地贫瘠,土地广袤,但人烟稀少。 离西域两大巨头九常寺和金光寺,是极为遥远。 而大多寺庙,也不愿在这种荒芜之地收集香火。 所以江州之地,一直都是爷爷不疼姥姥不爱的处境。 可以说乃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据大绣衣所说,原本煕元帝是打算封赏其他富饶封地于江南。 只可惜如今大夏十道疆域制度,已无比成熟。 道府之间,错综复杂。 即便是煕元帝,也再难以从广袤的疆土内,抽取符合王侯之位大小的封地。 最后,也只得将这三千里地,封给了江南。 此事的前因后果,大多数势力皆是心头了然。 所以在他们眼中,江州这一片区域压根儿就没被他们放在眼里。 就连作为苦主的西域,也没什么抵抗,便让出了这块地。 但不知晓在哪一天,一切皆发生了变化。 世人无所察觉,但江州之内,却是出现了什么东西。 它的出现,直接导致西域诸寺,不惜暴露钱雪为这样一部尚书的暗子,也要阻止江南前往江州。 ——虽然最后失败了。 但某种意义上,他们也成功了。 毕竟江南死了。 至少在上元无数人的认知中是如此。 这一点,不禁江南也不禁猜测——或许西域勾搭神道,助青龙害他,也不无江州之原因。 而在调查钱雪为后,大夏对此,也是很快有了发现。 ——他们之前压根儿不太注意江州这块地方。 特别是煕元帝驾崩,新帝即位,大夏要忙活的事儿一大堆,谁都没心思顾及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但在察觉到西域的小动作后。 大夏,警惕了起来。 众所周知,大势力之间的博弈——不在于我做成了什么,而在于我不能让你做成什么。 所以朝廷在绣衣府的探查下,很快便发现了江州隐藏的秘密。 然后,便势必要将其收入囊中。 本来,事情到这里也就应该结束了。 毕竟如今的江州,名义上乃是归属大夏神武镇西王。 其余势力只要不想明目壮胆地与大夏开战,就肯定不能硬抢。 但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谁也没有想到的事儿——江州名义上的领主,神武镇西王江南,死了。 他这一死,天下人都在惋惜。 但有心人,却是将目光投向了江州。 江南一死,诸盟会上,西域便提出收回江州。 而作为代价,他们会支付大夏两件至宝。 这一议书,当场便让诸多势力魁首,人都傻了。 莫说两件至宝,即便只有一件,也比那穷乡僻壤的江州要贵重得多。 然而,更让人意外的是,大夏义正辞严地拒绝了这般要求。 最终,西域与大夏闹得不欢而散。 在短暂的震惊之后,诸多势力也回过味儿来。 江州,有大问题! 于是,天下势力的探子机构,纷纷行动起来。 江州的秘密,也逐渐浮出水面。 而这一系列扑朔迷离的操作后,结果便是西域与大夏对峙期间,江州虽名义上归属大夏,但实则乃是各种意义上的无法之地。 除了大夏与西域两方,各大势力也派人明里暗里潜入进来。 不仅如此,除了现存的势力以外。 那些自沉眠中醒来的老不死们,也如同闻了味儿的野狗一般,纷纷聚集过来。 一时间,偏僻的江州,变得鱼龙混杂。 ——以上,便是江南得到的消息。 天庭六人来到江州,已经过去三日。 穿过当初那偏僻的村落后,他们来到一座名为七秀山的山脚下。 此地,已是一片繁华。 早在他们几人感到之前,便有无数修者,进入此地。 这个时候,天机阁下属的通宝阁,也是反应极为迅速,迅速在此起了高楼,筑了城池。 以接纳各方而来的修者。 而江南当初在聚首调禽之术施展成功后,他的意念便如同病毒一般在各类虫豸之间扩散。 短短半日,这一片区域内大半的飞禽走兽,便成了他的耳目。 那些消息,也是从城中诸多修者讨论间听取而来。 也是让江南大概了解了江州这几个月来究竟发生什么事儿。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所有人在谈及江州隐藏的秘密之时,都跟个谜语人一样。 只是以“它”,“那个东西”,“那存在”所代指。 因此,江南直到如今依旧不清楚这江州,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当然,他对那被天下人追捧的秘密,也没什么太大兴趣。 毕竟,他的道行与神通皆来自青灯,本就与上元的品阶体系大相径庭。 倒不如说,天庭的神道,与他所修,要接近一些。 此地唯一吸引他的,乃是七秀山本身。 ——事实上这座山在年前,还不存在于这片大地上。 乃是一夜之间,仿佛从地里破土而出,耀耀生辉。 也正因如此,诸多势力才一眼便察觉到这地方有问题。 一座山凭空起,这若是大能手笔还好。 但若不是。只能证明,山中有极为神异之处。 而每当江南望向七秀山时,心头便是一阵熟悉的悸动。 ——他甚至不用去看识海,便知晓可这山中乃是有点燃青灯之所。 而到处他答应大夏封侯,很大原因便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过,尚且不能急,好饭不怕晚。 如今的七秀山脚下,茫茫无边的各色修者,已经将其团团围住,各色洞府皆是开辟。 整个天地仙光弥漫,灵气充盈。 所有人仿佛都遵循着什么潜规则一般,皆是按兵不动,仿佛在等待什么。 江南,自然也不愿做这个出头鸟。 更何况,在此之前,他还有事要做。 茫茫夜色下,新城一座酒楼内,六道人影坐在靠窗的位置。 江南望着夜空之中,一道道绚烂长虹划过,这些都是修者渡空而行,留下的痕迹。 “你在看什么?”玄珲眉头皱起,突然开口。 他奉帝主之命,监视江南,试探江南。 但这段时间的监视,对方却未曾露出丝毫马脚。 特别是一些远古时期,只有四方神将才知晓的逸闻,他也是对答如流。 这不由让玄珲忍不住怀疑——帝主莫非是真的多疑了? 江南听到他的问话,别过头来, “哦?吾竭尽心力,斩杀吾等心腹大患,却被当做外人一般对待。” “如今,莫不是连目光所及之处,也要受你所制了?” 他的声音,透着浓浓的不满。 乃是暗指玄珲不愿意告诉他江州之行的目的。 这几天里,青龙能发现帝主的怀疑和玄珲的监视,也属正常。 倒不如说,若是江南扮作的青龙表现得一点儿脾气都没有,那才是容易被怀疑。 所以,他根据青龙的性格表露出极为不满之态,倒更让玄珲放心了一些。 玄珲脸色一沉。 他跟青龙本就不太对付,如今江南所扮演的青龙受了重伤,道行十不足一,竟也敢如此对他说话。 却是让玄珲神将,心生隐怒。 一时间,空气之间,隐隐有火药味儿升起。 “两位大人,人多耳杂,还请稍安勿躁。” 两人对峙期间,那位掌管风的神灵,一脸难色,低声开口。 玄珲看向他,哼了一声。 这人名为徐伯,一身道行超凡入圣,换做品阶体系,应当为三品巅峰,擅使风属神通。 江南也是往窗边一靠,不再多言,仿佛置气一般。 片刻后,酒楼的门被推开,一名翩翩少年走进其中。 六人抬头一瞥,见来人并非什么人道大能,便也收回目光。 唯有江南,眼眸微抬。 他知晓,要等的人,已经来了。 第187章 局中之人(第二更) 那少年穿一身青衣,挎一柄铁剑,脸上还稚气未脱,举手投足之间,却有自矜之意,气质凌人。 他一进门来,大堂坐笫之间,便响起窃窃私语。 “这人好生眼熟……好像是那传承了剑帝底蕴的少年?” “便就是他!我曾在天机阁发布的诸生浮世图中见过此人相貌!” “真是好命啊,年纪轻轻,却已经前途无量……” “噤声!他看过来了……” “……” 熙熙攘攘,各色讨论声,皆是围绕着少年而起。 要知晓,在此地的可不是什么市井小民,而是真正修道有成的神通者。 否则,一般修者连前往江州的资格都无。 能让这些出去便是一方大能的存在如此惊讶,只能说明这少年太过于惊艳了。 南淮找了张空闲的靠窗桌子,坐了下来,也不理会旁人议论,便闭目凝神。 而他所坐的桌子,就在江南六人的不远之处。 人们望向他南淮的目光,充满了艳羡之色。 但也仅此而已罢了。 即便南淮只有六品修为,在此地乃是垫底中的垫底。 也仍然无人敢对他手中的剑帝传承,起一点儿坏心思。 毕竟如今随便哪个宗门长老的弟子下山,都是各种天材地宝,神兵利器,各种保命手段拉满的。 要说得了剑帝传承的南淮,没有任何那位那位大能留下的压箱底牌,也太过于侮辱人了。 更何况那位剑帝乃是一品无上境,哪怕是留下一缕稀松平常的剑意,也是众人难以抵挡的。 这也是南淮当初满上元乱跑,最后都平安无事的原因。 ——即便是死了的一品无上境,也让寻常之辈无比畏惧。 而南淮当初处理完俗事,返回剑庐,见江南久久未归,便与诸多远古天骄一样,来了这江州之地。 他无意于什么江州隐藏的惊世秘密,只愿在与各路修者的战斗中,磨炼剑道,磨炼剑心。 所以,他来了。 至于他拜师江南的消息,却是只有剑庐周边消息知晓。 当这事儿发酵传播的时候,正好赶上莫青山斩杀太蟒,镇西王陨落这等更加离奇的消息。 南淮拜师之事,热度自然被压下去了。 所以大多数人对此,乃是不知情的。 他落座以后,便有美艳侍女呈着金玉所制的菜单儿,款款而来。 “公子,您要吃点儿什么?” 美艳女子娇滴滴开口,声音甜美,语气柔顺,眉宇之间透着妩媚之意。 仿佛惹得周遭灵气,都旖旎了起来。 让诸多修者,竟也是忍不住心神意动,目眩神迷。 望见这一幕,玄珲微微摇头,“终究是人,七情六欲杂,可笑可叹……” 他的声音很低,无不充满鄙夷之色。 余下五人,也是微微点头。 这时,南淮已然点完酒菜,那美艳女子也退去后厨。 酒楼中的食客们,在经过了一开始的讨论后,也不再关注南淮,而是专心做自己的事儿。 吃菜的吃菜,喝酒的喝酒,看台上姑娘跳舞的,也是目不转睛。 一切,都道是无比寻常。 直到片刻后,当台上的舞女一曲舞罢,大堂喧嚷起来。 放才那招待南淮的美艳女子,才又走了上来,面露难色,对南淮道:“公子,奴婢疏忽,您放才点上的那盘西厢锦鲤,后厨却是只剩下了一尾,已经被那边的客人点了,要不您还是换一样菜吧?” “此事也是奴婢疏忽所致,今日公子开销,便由楼中结算了,还望公子谅解。”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皆是望向江南等人所在的方向,眼中露出看戏之色。 这六人眼看模样平平,气息平平,却因点了最后一尾锦鲤,与如日中天的南淮,有了交际。 南淮听完这女子的话,瞥了一眼江南等人的方向,漠然道:“吾今日,便是听闻通宝酒楼西厢锦鲤味美而甜与鲜而不腻而来,其余菜色,皆不入眼。” 这话一出,那美艳女子,神色为难,眉眼之间是凄切之意。 要是换了别人,说不准就被她如此模样所惑,心神不守之下不要那锦鲤了。 但很可惜,南淮从小便深入帝墓,终日与剑相伴,却是不解风情。 说白了就还是处。 ——所以,他是铁了心要吃那西厢锦鲤。 美艳女子无奈,沉吟片刻,又朝江南等人走来:“几位贵客,您看这……” 玄珲摆了摆手,如今他们几人本就是低调而来,没必要为了一条鱼和人道修者产生矛盾,多生事端。 便道:“无妨,这西厢锦鲤便……” 话未说完,江南却是打断了他,看向美艳女子,冷笑道:“可笑,堂堂通宝阁竟也要看人下菜?” “我几人先点的菜,难不成就要凭白让给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辈?也太过贻笑大方了些!” 玄珲猛然转过头,狠狠瞪他一眼! 心中也知晓这是青龙一直憋着一股怒气,此刻却是朝这美艳女子和剑帝传人发泄了出来。 江南话音刚落,那美艳女子脸色一变! 因为南淮,最是讨厌外人谈及他的年纪! 他站起身,眸光扫过江南几人,“毛都没长齐的小辈?” “你……可再说一遍?” 江南也不示弱,笑道:“乳臭未干的小辈,别人畏你,不过是畏你背后剑帝传承,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不成?” “够了!” 玄珲猛然一声大喝,一把摁住江南肩膀,狠狠瞪了他一眼。 那明显,是在责怪他乱生事端。 随后,他向着南淮一拱手:“公子,舍弟莽撞,胡言乱语,还请切莫放在心上。至于这这西厢锦鲤,我几人便不要了,尚请公子谅之。” “晚了。” 南淮目光冷冽,“今日,要么他一人留在此地,要么……你们一同留在此地。” 话语间,杀意凛冽! 说罢,已是提剑横空。 一股至高至上之巍峨剑意,朝江南几人碾压而来! 修行界中,这等事儿并不少见。 特别是刚踏入修行之道的少年人,年轻气盛,心高气傲,受不得一点儿委屈。 一言不合,血溅五步是常有之事。 而南淮身负剑帝传承,他的狂妄,自也有其依仗。 这一幕自然也落入大堂客人眼中,他们都是停下手中之事,看向这边而来。 玄珲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以他们几人道行,要摁死六品的南淮,可谓轻而易举。 可如今身处江州,周遭皆是人道修者。 若是一个不甚暴露了真实身份,等他们的将是排山倒海一般的恐怖攻势。 所以玄珲几人一直都无比谨慎,无论前往何处,皆是要避开那些人道大能,低调行事。 因此,也算相安无事。 但谁也想不到,今日冒出一个剑帝传人。加之青龙又不识事态,酿成了如今的难看局面。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酒楼一片死寂中,大堂门口计时的刻漏发出清脆的滴水声。 一阵冷风,穿堂而过。 玄珲瞥见那沉默的美艳侍女,突然心头一紧。 他突然想起——若是他们六人与南淮在酒楼发生冲突,通宝阁定然难以收场。 但直到如今,剑拔弩张之际,酒楼背后的通宝阁,除了那美艳女子,无人过来调解。 这在人道商贾喜好和稀泥的风格下,显得无比违和。 而当他看向周遭看热闹的食客时,更是眼皮直跳! 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看似高朋满座,攒头拱脑。 皆是露出一副吃瓜看戏之色。 但隐隐间,当玄珲放出些许神念时,却能发现这些人间,气息凝实,灵气收敛,道则隐涌…… ——分明是作足了准备的斗法之态! 刹那间,玄珲背后,一股森然寒意升腾而起! 他猛然意识到,今日之事,竟是一个局! 而局中之人,又会是谁? 答案似乎已不言而喻。 大夏官场有句俗话——若发现某个与你有关的事件是个局,但若尚不清楚此局是为谁而设,那这局中之人,大概便是你…… 第188章 三天,让天庭神将为我而死!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玄珲心头猛道不好! 虽然他尚不清楚,到底是哪儿出了纰漏。 但毫无疑问,他们被喷盯上了。 而六个平平无奇的修者,自然没有如此大费周章布下杀局的必要。 只有天庭两位神将与四方神灵,才值得如此对待! ——身份,暴露了! “动手!” 那一刻,磅礴的神力自玄珲身上升腾而起,奕奕神光猛然爆发! 与此同时,徐伯为首的四方神灵,一同出手! 风雨雷电四中气息,齐齐升腾,浩浩然连绵一片,如渊如狱! 与此同时,琉璃之色的巨大手掌,在虚空凝聚成型,如同巨斧一般,猛然撞向喝酒楼之顶! 玄珲心头清楚。 既然这背后布局之色,知晓他们的身份,自然也应当了解他们的实力。 如此情况下,此人还敢布下大局,意图瓮中捉鳖。 那只能说明一件事——这幕后之人,有把握镇压他这两位神将与四方神灵! 弄清楚这一点后。 玄珲自然选择了最为合适的应对之法——逃! 当即,他便准备破开楼顶,暂退之! 然而,他的想法,仿佛早已本被那幕后之人所看破! 只见酒楼之中,那先前还无比为难之色的美艳女子,陡然露出盈盈笑意。 她伸出如葱玉般白皙光洁的手指,翻飞出玄妙的法决。 于是,天地之间的灵气与道则,皆是随她之手而动! 而先前那些一脸看戏之色的吃瓜群众和娇魅舞女,也是卸下伪装,露出其真实面目。 他们神情凝重,手指随那美艳女子而动。 然后,一条条繁复的阵纹便自他们脚下绽放,如同蚁流一般朝着地上流去! 这些阵纹透着无比古老和浩然的气息,一出现便仿佛将整个天地都一一封锁! 下一刻,无比巍峨的阵法展开! 整个酒楼之中的空间,无限拉长,无限升高! 变得无比辽阔! 阵法之中,一座座虚幻苍凉的坟墓投影,烙印在虚空之中,一股沉重气息便如海浪一般倾轧而下! 玄珲所唤出的琉璃之手,便轰击在天顶密密麻麻的阵纹之上,轰然崩碎! 化作点点流光,无力垂落! 那一刻,玄珲的表情很阴沉。 他……认出了这种阵法。 望向美艳女子,冷声道: “缚神冢……天机阁……大手笔啊!” “不知对面是哪位人道大能?” “何不直面吾等?” 听闻此言,那主持大阵的美艳女子银铃一般的笑声回荡在缚神冢中。 “咯咯咯……神将大人可莫要试探了,小女子也只是听命行事,却是什么都不知晓呢……” 玄珲眉头一周,缓缓调用体内神力,准备做最后一搏——挣开着缚神冢的镇压! 战争,是对技术爆发的最好催化。 无论神道人道,皆是如此。 当初人神大战之际,无数阴毒险恶的法门,被战争双方开发出来。 其中,当初洪州那些黑衣人所施展的灵气封禁之术,便是其中之一。 而人道这边,便要多得多了。 且不谈流传千古,演变了无数分之的搜魂之术。 这缚神冢,也是其中之一。 它的作用如其名字一般简单而粗暴——束缚神灵,掘地为冢。 能极大范围压制神力的发挥,只要修有神道,皆要受其所制。 更为重要的是,此阵之中,封神国! 但凡境界未达一品无上,在缚神冢中,神国皆不可开! 这便让天庭神将,引以为豪的天兵战阵,无以为继! 而如此恐怖之阵,缺点自然也很明显——它不仅阵纹繁复,需数百阵法大师作为枢纽,而且阵法启动无比缓慢。 所以在战争实践中,缚神冢往往还未展开,敌人便早已经没了影踪。 只不过,此地并非是剑拔弩张的战场。 而是平和热闹的酒楼。 美艳女子得以借自身魅意和食客喧嚷,掩盖缚神冢启动之气息…… 直至图穷匕见,爪牙狰狞! 玄珲怒喝一声,体内神力如海潮一般疯狂涌动! 他的身形,也猛然发生变化! 神光大放,照耀天地间,一头庞然巨物,于广袤的缚神冢中,显露身形! 它如龟似鳌,足如天柱。 背负苍山,双目堪比日月。 翻江倒海,无所不能! 神相——玄武之形! 那古老时期的巍峨图腾,终于在这一刻,展露真身! 它一出现,便将无垠的缚神冢,占据了一大半。 隆隆之音,宛如天钟震响,回荡在缚神冢内。 “卑劣之人,当承受神明怒火!” “天开!” 与此同时,江南与四方神灵,皆化作本体。 青龙环绕,神灵当空! 难以言喻的恐怖神力奔腾而起,一波又一波冲击着整个缚神冢! 天穹之上的一道道人影,联结了恐怖的缚神之阵,此刻也是在这狂暴的冲击下,摇摇欲坠! 那美艳女子,顿时变了颜色。 ——这与方才的惺惺作态可不同,她是真的慌了! “帝剑少年,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一声娇喝传出,南淮亦闻声而动! 玄珲与环绕在他身上的四方神灵,皆是一瞬间愣然。 “这毛头小辈有何作用?!” “贻笑大方!” 话音落下,南淮头上青筋暴露,冷声道曰,“吾早便说了——莫要拿年纪说事!” 说罢,一柄黄金之剑,自他眉心贯出! 它造型奇异,无锋无刃,仿佛一根丑陋的烧火棍儿。 但此剑一出,却是带起一股煌煌天威一般的恐怖压力! 它悬浮在空中,嗡嗡剑鸣宛若提帝王之语,天下无双! 见了此剑,玄珲等人,猛然色变! 帝剑正体! 那位剑帝一生温养的佩剑,传闻却是已经在与大敌的决战中破碎。 想不到,如今竟由南淮一手祭出! 玄珲也猛然反应过来——这酒楼之局,其中杀招,便是这一柄帝剑! 念及此,他不禁心头一松! 虽然这黄金帝剑也极为恐怖,但总比他之前猜测的人道一品大能亲至,要好对付得多! 这时,黄金帝剑曳曳升空,恢宏的金色剑气洪流自其中喷薄而出,化作黄金烈阳,燃烧坠落! 下一刻,巍然的玄武真身与帝剑轰然撞在一起! 神力与剑气碰撞,道则与神明相交! 毁灭的余波,一瞬间吞没了整个缚神冢! 一位位阵法大师,面对如此恐怖的碰撞,也骤然驱散缚神之阵,身形暴退! 他们的任务,便是让玄武等人,硬生生抗下帝剑一击。 如今,已是完成。 接下来的战斗,就不是他们能够参与的了。 美艳女子落在远处,望着那照亮了整个怎么个的“太阳”,喃喃自语, “李尊……神将竟如此恐怖……计划真能成功吗……” 另一边,帝剑与玄武的碰撞,让整个七秀山范围内的修者,都抬起了头。 这是七秀山自出世以来,第一次发生如此浩大的战斗。 毁灭的洪流遮挡了天穹,让余下修者,皆是感到一阵无力。 而洪流中央,四方神灵损伤惨重,唯有徐伯还尚存一息。 其余三尊神灵,却是已经云消雾散! 至于玄珲本人,也伤得不轻。 巨大的鳌首上,一条触目惊心的伤口横亘,神血宛如海潮一般喷涌而出! 而它的壳也迸发出狰狞的裂痕,其中隐隐还有黄金的剑气余波肆虐! 便即便如此,空气中却透着狂喜的情绪。 ——黄金帝剑,虽让玄珲身受重伤。 但却没能斩杀它! 而那南淮,显然也是没有再一次催动帝剑的能力了! 这便说明——活了! 原本以为的必死之局,盘活了! 劫后余生! 玄珲深深看了一眼一片废墟中的南淮,仿佛要将他的身影完全记住。 然后,强忍着补刀的冲动,带起同样身受重伤的青龙与徐伯,化作流光遁去! 毕竟此地危险,多待一刻,便多一分风险。 说不定晚上一眨眼的功夫,等那些人道大能来了。 想走,都走不掉! 废墟中,南淮将黄金帝剑收入眉心,面露不甘之色, “老师……我终究还是没有做到……” . 荒郊野岭。 化作人身的玄珲,模样凄惨,伤痕累累。 此地,正是当初天门开启之地。 他们将要在此,重开天门,返回天庭! “青龙,吾受那帝剑之威,体内剑气肆虐,无法凝聚神力打开天门。” “但你应当尚且无妨,速速打开天门!” “青龙!青龙……你还在看什么?!” 玄珲搀扶着浑身是血的徐伯,对一旁望着山下那已空无一人的小村落的青龙,声音急切。 但他只见青龙转过身来,目露奇异之色,喃喃开口, “你在害怕?害怕人道大能追来?” “前些日子,那些老实的村民在被你们吞入腹中时,应当也很害怕吧?” “玄珲,你说呢?” 玄珲神色猛然一变,看着青龙,他的心头突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青……青龙?” 只见青龙的样貌,缓缓变化。 那盛气凌人的目光,逐渐变得平和。 刀斧一般冷硬的面容,也变得柔和。 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出现在玄珲眼前。 “你……你不是青龙!” “你是……江南!” 玄珲猛然嘶吼出声,牙关发颤,神色惊悚! 即便见到黄金帝剑时,他也未曾如此失态! 江南笑了,伸出三根手指,裂开嘴角, “三天,让天庭神将为我而死。” 第189章 天庭,再无神将!(第四更) 三天之前。 天庭六人,悄无声息地夹在鱼龙混杂的诸多修者中,进入了七秀山新城的范围内。 如同水滴融入汩汩溪流,未曾掀起任何风波。 ——至少对诸多修行者来说,是如此。 不过,一些江州本地的捕兽人。 却是发现了端倪。 他们不知从某一刻开始,这七秀周边,无论虫豸鸟兽,皆是仿佛通了神智一般。 无比灵异。 七秀山外围,一座新开辟的荒山洞府。 南淮盘膝坐在冰冷的大石上,双目紧闭。 他不喜热闹,独爱静谧。 这性格,或许也与他多年待在剑帝之墓中,有所关系。 所以,南淮自从来了江州,除开购置食物和水,都不会前往新城之中。 突然间,安静的洞府中,想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像是小兽在跑动那样。 南淮睁开了眼,就见一头小巧可爱的灰松鼠,来到他的面前。 那蓬松的毛发之间,隐隐有些许灵气缠绕。 ——这是一头快要妖化的松鼠。 南淮盯了他许久,那松鼠也盯了南淮许久。 最终,南淮绷不住了。 他取出一些干果,扔到松鼠年前,目光变得柔和, “吃吧,吃完回山里去,如今这里不太平。” 这个对待生人相当冷漠的少年,却是对这些小动物,极为温和。 他也知晓,这松鼠通了灵智,应当能够听懂他所说之话。 但没想到,松鼠没有去捡地上的干果,反而人立而起,口吐人言, “南淮,剑庐一别,好久不见了。” 当时,南淮便浑身鸡皮疙瘩直冒! 因为这声音,太过于熟悉了。 熟悉到……他不敢相信。 上一次听到这声音,还是在剑庐之中,那统领万剑的恐怖之人。 但他应该已经死了——被天庭神将暗算,拖入虚冥,一切皆休。 甚至他曾经的领地,都变得混乱起来。 “老……老师?” 南淮瞪圆了双眼,目中露出震惊之色,“您……您还没死?” 松鼠点头:“虽然天下人都在传——但我确实没死。” “至于现在的姿态,乃是发生了一些意外,长话短说,便是我的真身被困于一位天庭神将之侧,难以脱身。” 南淮此刻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是……传闻中的青龙神将?” 松鼠摇头:“不,他已经死了。” 南淮愣住。 松鼠补充道:“没错,是我杀的。” 南淮闻言,目露惊骇之色。 他知晓,江南了没有他这样的剑帝传承。 凭借一己之力,斩杀天庭神将,也太过于骇人听闻了。 松鼠见他神色,叹了口气:“我也是取巧罢了,上不得台面。不过也正因如此,我化作青龙身份,潜入天庭,如今正与一位神将同行,受其监视。” 听闻此话,南淮瞬间便是反应过来,“老师……那您此番前来,是需要弟子相助?” 松鼠点头,“南淮,我需要借你之帝剑……杀人!” 他说的帝剑,可不是南淮那半吊子的帝之剑意。 而是那位存在留下的贴身佩剑。 一品之兵,乃是至宝,威能无穷。 就如同当初伴在圣人身侧的凶兵秀文,可硬撼牧者肉身。 听闻此言,南淮沉吟片刻。 倒不是不愿意,毕竟他既然拜了江南为师,尊师如父。 江南要借帝剑一用,也是小事。 只是…… “老师,帝剑虽威能甚大,但帝兵皆有灵,弟子如今修为,还是难以自主掌控。”南淮叹道,却是有些不好意思。 松鼠闻言,摇头道:“南淮,你可能误会了什么——我不是让你去杀神将,而是借你帝剑,由我来杀!” 一瞬间,南淮傻了,对于江南的说法,他不置可否。 黄金帝剑,乃是剑帝佩剑,本身无比高傲。 如今作为南淮的保命手段之一,尚只会在他遇到危险时自动护主。 想要自如操控,他还远远不够格。 所以,他虽然承认江南天资恐怖,但也不认为帝剑会承认对方。 但,直到他半信半疑地取出帝剑,对方凭松鼠之身,亦能挥舞后。 南淮才真正反应过来——自己这位年轻老师,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 “悬顶之剑,有了。” 松鼠陷入沉思:“但还需要画地之牢……” 否则,谨慎的玄珲可能并不会与帝剑争锋。 那样,便功亏一篑了。 顿了顿,松鼠继续开口:“南淮,此事先放在一边,我还需要做些准备,一切安排妥当以后,我会再来告知于你。” 说罢,他便准备离去。 “老师!” 南淮突然叫住了他,神色踌躇。 松鼠见他这模样,却是眉头皱起。 ——这家伙连借出帝剑都能答应得如此干净利落,什么事能让他如此踌躇? 只听南淮支支吾吾道:“老师……能让我揉一揉吗……就是松鼠……” 江南:“?” · 离开洞府后,江南朝新城而去。 他确实是没有更多的选择,才会去寻南淮。 毕竟七秀山脚下,都是散修。 剑庐,绣衣府,三圣地这些大势力驻扎之地,都在外围。 而那个距离,已经远远超出了聚兽调禽之术的神通范畴了。 他无法通知到他们。 更何况,玄珲选择新城,本就是因为此地鱼龙混杂,方便隐藏。 即便让南淮向剑庐报信儿,等莫青山这样的存在真来了新城这样的散修之地,玄珲等人必然警惕。 说不定会直接溜走。 对此,江南并不甘心。 他的目的,可不只是脱困。 是杀人。 接下来,他去了新城一个地方——通宝阁。 凭借当初在乌铁的一段经历为证据,他证明了自己的身份,成功联系上了通宝阁背后的天机阁的李青云。 然后,他与这李青云做了个交易。 请出了天机阁所掌握的缚神冢,和通宝阁一众演员的就位。 于是,一张大网,缓缓在鱼龙混杂的七秀新城铺开。 而玄珲神将等人,还茫然不知。 掌握了缚神阵的百位阵法大师,来到新城。 南淮也从洞府出世,前往新城。 三天后,大幕拉开,好戏登台。 从玄珲等人踏入酒楼那一刻起,整个酒楼便已经封闭。 其中所的一切,都是提前安排。 包括那所谓只剩一尾的西厢锦鲤——事实上那玩意儿在后厨都快泛滥了。 还有台上舞女的每一个动作,美艳女子的每一句话,以及诸多食客的每一个反应…… 一切都只为表现得“寻常”。 为了让玄珲等人疏忽,为了掩盖缚神冢的展开。 直到,收网。 缚神冢下,帝剑显威,重伤玄珲,斩杀神灵。 “所以啊……操控黄金帝剑的可不是那愣头愣脑的少年。” 江南仿若沉醉般深吸一口气,好像空气如蜜糖一般香甜。 紧接着,露出狰狞的笑意, “那是我啊……玄珲!” 颓丧之色,自玄珲脸上流露出来。 硬抗帝剑一击,他已无力回天。 江南既然露出真容,便不会让他有任何活命之机。 帝主是对的。 但不完全对。 他只是怀疑青龙的心头,有了自己的小九九,不再忠于上昊。 却没想到青龙早他娘的没了。 那个在天庭肆无忌惮蹦跶了一个多月的神将,乃是江南所假扮。 但总有人不肯认输。 徐伯猛然弹起身,就要遁逃! 江南看都没有看一眼,一道金光便从新城掠来,在徐伯绝望的眼神中,将他刺了个对穿! 黄金烈焰爆发,将徐伯灼烧殆尽! 随后,黄金的帝剑落入江南手中。 玄珲闭上了眼。 “从一开始离开天庭,一切便注定了是吗?” “江南,你好深好毒的心机啊!” 声音中,透着无比的怨恨和不甘。 “不,事实上在离开天庭后,我暂时并不想与你为敌。” “毕竟,打一位天庭神将的主意,风险还是太大了一些。” “而我,一向不喜欢赌。” 江南将帝剑抵在玄珲的喉咙处,缓缓摇头,“所以一开始的计划里——也许你们一样会被闻讯而来的人道大能镇杀,但不会是现在,也不会由我来出手。” 玄珲瞪大了双眼,喃喃,“那……那为什么?” 江南看了他一眼, “因为我是江南。” “我是大夏神武镇西王。” “江州,是本王封地。” “在本王封地,在本王眼前,杀本王子民。” “玄珲,你可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话音落下,帝剑斩落。 于是,至大夏启元历元年四月二十四——天庭,已再无神将。 滴溜溜的头颅滚过杂草,双眼瞪圆,死不瞑目。 玄珲猜测了一万种江南的动机。 唯独没有猜到,是因为十来个不值一提的凡人。 第190章 镇西王的鬼魂(第一更) 启元历元年,四月二十四,夜。 对于上元诸多黎民来说,这是一个由春入夏的平平无奇的夜晚。 但对于诸多消息灵通的修者能来说,乃是一个无眠之夜。 特别是——之于那些有资格知晓和探寻江州七秀山秘密的存在们。 这一天夜里,一开始还是平静。 与每一个寻常的夜晚没有任何区别。 但在某一刻,于通宝阁名下的酒楼内——煌煌神光与通天剑气骤然碰撞,灵气翻涌的余波浪潮照亮了整个天地,其中隐隐可见一头撼天动地的恐怖龟形异兽嘶吼搏杀! 到那瀚海一般巍峨的气势,笼罩了整个江州之地。 仿佛天穹坠落一般恐怖的压迫力,煌煌而落,不知使得多少修者心神颤抖。 而这一次毫无预兆的大战——大家甚至不知晓战斗的双方究竟是谁,又为何而战…… 但这也许并没有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它所带来的影响。 ——诸方势力汇聚的江州,长久以来保持的微妙平静,似乎即将随着这突如其来的大战而打破了。 正当他们心头如此所想之时,异变再生! 只见北方的一座荒山之上,传来一股恢宏的气息。 紧接着,一头巨大的异兽尸身便凭空显露,将整条山脉压在身下。 它形似龟,背生古壳,无比庞大,仅仅是趴在那里,脊背仿佛都要触碰到巍巍天穹。 更为三人心神惊骇的是——它的脑袋没了。 自那磅礴尸首断裂的脖颈处,如金似玉的血肉狰狞,金红的汩汩血流犹如融化的铁水一般喷涌而下,一瞬间表现在洼地上汇聚成一洼洼血池。 血池之中,有阵阵异香随着山风扑鼻而来,闻之便使人血气涌动,受益无穷。 七秀新城中,诸多修者望着那死去异兽的方向,心有意动。 然而,每当想起方才那与恐怖龟形异兽酣战的黄金之剑,他们便只能硬生生收回了脚步。 ——虽然这巨龟尸首血骨,皆是珍宝,但也得有命享用才行。 那掌控黄金之剑的恐怖存在,一看就不是易于之辈。 于是,大多修者,还只是驻足观望。 但仍有一小部分鬼迷心窍的家伙,试探着朝那一汪汪血池靠近。 ——那巨大的尸首我等不去动,取点儿散落的金血,应当也无大碍吧? 反正修行之人,特别是散修,大多是刀口舔血的江湖客。 不怕有风险,怕的是风险过后没有收益。 虽然大多数修者认不出那是神将玄武之血,但光那散发的珍宝之异香,便宁愿让他们闻风而动了。 片刻后,第一批修者到达血池之前。 他们先是朝着山上那不知名的恐怖存在躬身行礼,然后试探着捧起一捧金血。 什么都没有发生。 于是,更多的修者闻风而动,加入进来。 一时间,整个荒山之下,便出现了一副奇魅之景——金色的神血遍地而生,无数修者犹如饿狼一般收取着神异的精血。 一个个染得鲜红遍布,狰狞如恶鬼。 山顶,玄武之首旁。 江南望着下方的一幕,又看向凶威尚存的玄武之首,喃喃自语, “玄珲,当初食人之时,可曾想过此般场景?” “一报还一报,便是如此。” 无人回应。 片刻后,周遭的空气,如同水波一般动荡起来。 一道道身穿黑袍的身影,出现在江南身后。 其中为首一人,恭敬行礼, “王爷,吾等奉李尊之命,前来履行约定之事。” 黑袍领头人的声音,极为恭敬,隐隐透着一丝掩藏极深的畏惧。 山下那些散修不知者无畏。 但他们可不一样。 他们来自天机阁,乃是直属李青云手下的暗卫。 所以,这暗卫头子是早就知晓,面前这个背对他们的年轻人的身份与事迹。 即便不谈以往,就论最近——他便已然斩了天庭两位神将,四方神灵。 这等恐怖战绩,那是足以在整个上元简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 所以,即便身为暗卫头子,身份地位尊崇。 他对江南的态度,也是近乎于谦卑的。 江南看了他一眼,“本王知晓了,此地后事,便交给你们了吧。” 当初他以松鼠之身,拜会李青云,一番商讨后定下一个交易。 交易的内容便是——天机阁下辖的通宝阁负责搭台子,筹措人手,展缚神之阵,助江南斩杀玄武神将。 而他们要的,便是整个玄武的尸身。 如今,玄武已死。 李青云便派人来收取玄武之身了。 这很正常。 听闻江南没有因神将之身的诱惑而改变心思,暗卫首领这才松了口气,连忙恭声道谢。 但,直到江南离开后。 他才猛然反应过来——这位镇西王,方才自称王。 虽然这个想法看起来有些怪异。 但在天机阁对江南的情报中,此人虽身负诸多盛名,但却不喜官场风气。 即便尊为剑庐剑首,大夏镇西王。很多时候对人也只是谦称“在下”、“我”…… 但如今,他在天机阁众人面前,自称“本王”! 这一发现,让暗卫头子,身体一僵。 本来。这并非什么大问题,理解为年轻王爷偶尔想摆个架子,也很寻常。 但要命的是——如今无数修者都汇聚在江州。 而江州……乃是大夏镇西王的封地! 虽然自镇西王身死的消息传出后,江州便是实际上的无主之地。 但在名义上,此地还是归属江南。 在这个要命的时候,江南此番举动,莫不是要于江州称王?! 暗卫头子心中念头急转,越想,便越觉得通体发寒。 不过他手下之人,倒是很快行动了起来。 他们结成阵法,只见空间缓缓荡起水波一般的涟漪,将巨大的玄武尸身收入须弥空间中。 最后,暗卫化作流光遁去。 荒山之上,也归于平静。 于是,山下诸多修者见状,皆是明白了一事——山顶的大能,对这些散落的金血,应当是看不上眼的。 于是,一些原本踌躇的修者,也加入了疯抢金血的行列之中。 到了最后,甚至起了一些不小的争斗。 但相比起今夜的动荡,却是不值一提了。 · 直到天色微明,晨光破晓。 这一场风波,才缓缓落下帷幕。 江南,也回到新城之中,于南淮汇合后,随便找了个地方住下。 但他这一回,并没有改变相貌,却是引起了不小的动荡。 “刚刚……我好像看见了那位……镇西王……” 一名年轻修者,站在一座酒楼门口,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支支吾吾说道。 “你是眼花了吧?那位不是已经死了?”在他身旁,同伴眉头皱起,反驳道。 “……” 逐渐的,一条条消息流传开来。 倘若一人说这种话,那自然是无人相信的,只当他是哗众取宠或者眼花了。 但要命的是,称见到镇西王的修者,接连出现! 这,却是让诸多修者忍不住怀疑——难不成镇西王鬼魂真的回来了? 一时间,七秀新城之中,甚至有谣言散出——据说那身死于天庭神将之下的镇西王,见他的封地内被修者涌入,局势混乱百姓民不聊生。 所以心走愤恨,化作鬼魂徘徊在七秀山下,专门震慑那些在江州肆意乱来之人。 这诡异的谣言,相信的人不少,但不信的人更是多。 其中,已经有一位远古时代尘封,才苏醒不久的绝代天骄金乌王放出话来, ——江州已经是无主之地,不管是镇西王镇南王,是龙是蛇,是人是鬼,都得盘着! 这话一出,却是让一些仰慕镇西王的现世修者极为不满。 借此,上元现世的年轻一代,与那些横空出世的古老天骄,隐隐起了对立之势。 七秀新城原本微妙的平衡,逐渐呈崩解之态。 而随着玄武神将之死,各大势力高层,也是收到了一些风声,暗流涌动起来。 江州,牛鬼蛇神齐聚,各怀鬼胎。 气氛变得压抑而凝固,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第191章 欲要做那江州之王(第二更) 翌日清晨,通宝阁内。 在通宝阁江州分部陈主事的盛情相邀下,江南与南淮住进了通宝阁里。 这位年事已高的陈主事,早在十年前便明白,自己在通宝阁内没了再进一步的可能。 于是安安心心当个主事,准备养老了。 但此番江州之变,高层却突然把他调至江州分部。 他一开始还心有不满,认为这是一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儿。 直到那只诡异的松鼠,敲开通宝阁的大门,说明来意后。 陈主事心头沉寂的血,仿佛又沸腾起来。 他当即便意识到——这头松鼠背后的存在,让整个上元都为之震动,那立于云端之上的李尊,对他也是极为看重。 所以,陈主事便打定了主意,要与这位爷结下善缘。 说不准这江州之事过后,凭借这一丝关系,他在通宝阁中,还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甚至……由通宝阁转入天机,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在江南斩杀玄武下山之后,陈主事便第一时间亲自接待了他。 并且在通宝内预留了一套别致的小院儿,供其入住,又派了专门侍女管家,侯在门外,等候吩咐。 而他之理由便是——堂堂镇西王住那酒楼之肆,岂不是落了身份? 江南自然也知晓这陈主事心中小九九,倒也不反感。 毕竟熙熙攘攘,利来利往,倒也接受了这一番妥善安排。 “王爷,我便不打扰了,若是有所需要,您随时唤我便是。” 陈主事将两人送至别院,躬身一行礼,然后徐徐退去,将小院儿的门给关上。 随后,江南在院儿中石凳上坐下来。 他取出黄金帝剑,“南淮,先前也是多谢你了,若非帝剑,我也斩不了那玄武神将了。” 但南淮沉默片刻,却没有去接。 “老师,如今帝剑在弟子手中,却发挥不出效用。” “而今江州鱼龙混杂,强者如过江之鲫,暂时让老师保管,也可保全我师徒二人。” 江南一愣,也不再推辞了。 南淮这少年看起来冷若冰霜,但却有一颗赤子之心。 他拜了江南为师,却是真当他是师傅看待的。 不过,也幸亏是拜入江南门下,否则换了个心思歹毒的,估计能把他骗得只剩一条底裤。 至于江南收下帝剑之举,也是因为他之后的计划中,有需要用到帝剑的地方。 这时,一只憨态可掬的松鼠从江南袖子里钻了出来,睁眼望着周遭的一切,满眼新奇。 它便是先前江南附身的松鼠,看那模样,已经是灵气汇聚,即将通智。 也亏了他,江南才在真身被困的时候,才能布局诛杀玄武。 也是一段善缘。 所以江南便把它带在了身边。 然而在这小松鼠新奇地望向周遭的时候,也有人在新奇地望向它。 “老师……这个……” 南淮露出不好意思之色,手却是已经伸过来了。 江南:“……” 破案了,这家伙是福瑞控。 但正在南淮的毒手搭上懵懂的小松鼠时,院儿外响起了敲门声。 两人便整了仪态,江南道:“进。” 随后,便见一美艳女子,款款而来。 她穿一身轻纱,眉眼间水波流转,一举一动皆显婉转娇魅之意。 看到这女子,江南不由响起那似乎还没有破关而出的简浔。 这俩姑娘的模样皆是绝色,倒也各有千秋,唯一的共同点——一眼就能看出都是让人难以把持的妖女。 “红云,见过王爷。” 自称红云的美艳女子轻轻一行礼,道:“王爷,李尊已至江州,想请您前往一叙。” 江南点头,“知晓了,本王待会儿便过去。” 红云轻轻点头,却没有离去之意。 “红云姑娘,可还有事,还请直说。”江南开口问道。 “王爷,小女子昨夜见南淮公子剑道无双,特想请教切磋一番。”红云如此说道。 江南闻言,神色却是怪异起来。 他昨日所见,这红云能主持缚神冢,乃是天机阁的阵法大家。 如此,又是年纪轻轻,任其再天资卓绝,也再不可能在剑道上有所造诣…… 这姑娘……不会是看上南淮了吧? 南淮看了看红云,又看了看江南,茫然不知所措,“老师,这……” 他不擅长应付女子,有些拿不定主意,故问江南。 江南清咳一声,“南淮,昨日也是多亏了红云姑娘,你若是闲来无事,便去与她‘切磋’一番吧。” “弟子遵命。”南淮拱手,然后与走向红云。 后者不由露出感激之色,“小女子多谢王爷成全。” 说罢,便领着一脸茫然的南淮出去了。 随后,江南也朝通宝阁楼而去。 自当初乌铁一别,江南便再也没有见过那李青云。 但很多事情背后,都是有他的身影,可谓是运筹帷幄的幕后之人了。就连当初江南至渭水之时,那十里庄汉子,也是此人假扮。 陈主事相当客气地亲自带江南来到阁楼之上,一间雅致的房间。 “王爷,我便送到这儿了,李尊便在其中。” “有劳陈主事了。” 江南颔首,随后推门而入。 只见房间中,一年轻男子正坐在桌旁。 桌案之上,摆着两杯香茗,徐徐冒着热气儿。 “李绣衣,好久不见了啊!”江南径直坐下,笑道。 言语之间,却是称李青云为绣衣。 当初二人第一次见面时,这家伙便是假扮绣衣,意图卜算江南。 那可是把江南给摆了一道。 “王爷,可就别埋汰我了。” 李青云摆了摆手,笑道:“当初李某年轻不懂事,王爷海涵,海涵。” “不过我倒是相当怀念那日在乌铁京城,一同饮酒作乐。只可惜,时过境迁……” 江南也是轻叹。 那时他方才踏入修行之道不久,心中无忧,唯有一腔热血。 远没有如今这么多破事儿缠身。 不过时隔许久,两人的再次相见并未因彼此身份有所隔阂,倒是让双方都松了口气。 “王爷死里逃生,必将因祸得福。” 李青云拱手笑道:“只是我有一事不解,王爷斩了天庭四方神将之二,已然是其心腹大患,理应易其妆容,低调行事,为何如今却截然相反?” 江南笑了,“李尊,敢问江州是什么地方?” 李青云一愣:“江州,前为西域归属,如今名义上却是大夏疆域。” 江南摇头, “不,江州,乃是本王封地。” “本王在自己封地之中,理应君临,为何还需要行那易容之事?” 李青云傻了。 他沉吟片刻,眉头皱起:“王爷是要在这般时候,于江州称王?” 江南点头,“看李尊神色,认为本王称不得?” 李青云摇头,“称不得,至少在这混乱之时,称不得。” 江南取出镇西王令,拍在桌上,“这个,能不能称王?” 李青云仍是摆头:“能称,但江州鱼龙混杂,那群远古怪物可不认这大夏之令。” 江南又取出黄金帝剑,往桌上一拍,“再加上这个,能不能称王?” 李青云的瞳孔,猛然一缩! 黄金帝剑! 剑帝之兵! 聪慧如他,便是立刻猜到——昨日夜里,通宝阁诸多阵法大师所见的南淮祭出帝剑重创玄武之事,乃是假象! 当时,驱使帝剑的——是江南! 他竟能驾驭黄金帝剑! 甚至能悍然斩杀二品之上的玄武神将! 李青云压下心中惊骇,深吸一口气。 于理,江南掌镇西王令,乃是天地正统; 于理(物理),他又手握黄金帝剑,镇压天下。 结局,便显而易见了。 李青云起身,显露恭贺之色, “见过镇西王!” 第192章 玄武之身,煮而烹之(第三更) “既然如此,便容我承王爷一个人情。” 李青云抿上一口茶水,道:“王爷在江州还没有王府吧?那这镇西王府就交给通宝阁来建,王爷意下如何?” 江南既然要称王,自当需要一座王府。 住与不住,倒是另说,但门面却是要有的。 而上元境内,通宝阁那是远近闻名的基建狂魔。 无论是当初东境仙墓之时,还是如今江州之变,他们都能在短短几天内,起高楼筑城池,江贫瘠荒地,化作繁荣。 李青云知晓江南刚从天庭脱身,身旁无论人力还是物资,应当皆是匮乏。 所以他主动提出为其建造镇西王府,也是顺水人情。 反正对于通宝阁来说,建一座王府最多也就三两天的事儿。 “那便多谢李尊了。”江南拱手,也不推辞。 虽然他知晓天机阁里这群家伙,善卜算,通因果。 但事实上,他与李青云的因果早已经结下。 莫说他再帮自己修一座王府,即便是修一座城也就那么回事儿了。 “王爷,王府选址可有倾心之处?” 李青云取出一张江州地图,开口问道,“若是没有,我倒是可以为王爷推荐几处风水宝地。” “旬江边上的丘围城便不错,风景秀美,沿江而行也是交通要道,商业繁茂。” “栖霞城也可,算得上是江州数一数二的繁华之地了。” “对了,还有临安城,如今六大势力皆是驻扎在那边,也是繁荣之城。” “……” 李青云张口便徐徐道来,看得出是早已经将整个江州给研究透了。 然而,听着他的话,江南眉头却越皱越深。 “李尊费心了,但本王心中已有合适之地。” 说罢,他指向地图上一处,“此地,便是合适。” 循着他所指之地看去,李青云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江南选的地方不算偏僻,但极为阴间。 ——七秀山! 这个疯子,要把镇西王府建在七秀山脚之下! 要知晓,如今各大势力约定俗成,在那件东西出世之前,乃是否相当有默契地不会靠近七秀山。 那地方,如今是多方禁地! 李青云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那便依王爷所言。” 反正他只管建镇西王府,至于诸多修者如何反应,却跟他不相关了。 反正到时候天下修者要冲,也是冲江南。 于是,镇西王府之事,便商定下来。 至于会引起如何风波,那便是后话了。 一事了结,江南打量着李青云,随口问道,“李尊此次前来江州,总不会是只为了本王前来吧?” 他通过通宝阁,也知晓了李青云在天机阁的地位。 作为那些传说中的十方上人的亲传,李青云在诺大的天机阁,可谓是一人之下。 而这等人物,即便和江南关系莫逆,也不可能抛下诸多事务,亲自跑来相见。 “不,我还真是因王爷而来。” 李青云微微一笑:“若不是王爷斩了玄武,让阁中得了玄武尸首,我即便想来江州,长老团多半也不会放行。” “哦?” 江南眉头皱起,“听起来,李尊是想要在江州处置玄武之身?” 他第一反应,便是李青云想要把玄武拆了,然后以为通宝阁平台,售卖出去。 但仔细一想,却不太可能。 毕竟玄武之身,对于财大气粗的天机阁也是无比贵重,即便内部消化,应当也不会拿出来售卖。 天下能与之价值相当的东西,不多了。 退一万步,即便真要卖。 通宝阁便能一力承担,不至于让李青云亲自前来。 “不错,我今日前来,便是要在七秀山开之前,把那天庭的玄武神将给煮了。”李青云哈哈一笑。 江南:“?” 煮了? 把玄武煮了? 见李青云不似玩笑之色,江南的语气也严肃起来,“此话何意?” 李青云看着江南:“王爷,近日天庭余孽肆虐,民不聊生,诸盟会与天机阁便决定将玄武尸身于江州烹煮,分天下而食之,以儆效尤,彰人道之威!” “而我……便担任此次玄武之宴大祭酒!” 江南闻言,倒吸一口冷气。 “李尊……这是要开战了?以玄武之死为引?” 烹煮玄武之身,分而食之——此举对于天庭来说,已经能说是打脸了。 那是一巴掌呼过去,踩上两脚,吐几口唾沫,再撒上一泡黄尿的践踏和侮辱。 如果人道没有做好开战的准备,那是万万不可能做出如此举动的。 “不错,诸盟会上,我们决定——发动战争。” 李青云脸色也是严肃起来,“但有一点王爷想错了——玄武之死,并非引子。王爷之死,才是诸盟会上,大夏提名发动神战的根源。” 江南愣住。 “王爷,你低估了大夏的愤怒。” “天庭敢于对大夏王侯出手,战争便已经注定。” “他们今天敢杀大夏王侯,明天便敢杀圣地圣子,后天便敢杀西域高僧……此等举动,乃是玩火自焚!” “所以,诸盟会决定在七秀山开后,便正式对天庭余孽——宣战!” 江南恍然大悟。 虽说大夏提出开战的引子,乃是天庭害他。 但事实上,无论他死还是没死,都不重要了。 战争已经注定。 从天庭对人道大夏王侯动刀的那一刻起。 一切皆不可挽回。 “既然如此,那本王手中正好有些消息,或许能助诸盟会一臂之力。”江南沉吟片刻,开口说道。 李青云眉毛一挑。 “当初本王斩杀神将青龙后,曾借他身份隐匿天庭一月有余,其中秘辛却是皆在本王脑子里。”江南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那一瞬间,李青云瞪圆了眼! 这算什么? 这相当于两国交战,陡然发现对面宰相是自己人,还带回来了敌国的各种军事机密! 明白了此事重要性后,李青云牙关都在发颤! 但江南却话锋一转,“所以……本王要将王府建在七秀山下,诸盟会和天机阁应当不会有意见吧?” 李青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怪不得,怪不得他敢出言要将镇西王府建在七秀山下。 既然他掌握了这近乎关系第二次人神大战命门的秘密,天机阁与诸盟会里,谁敢阻拦? “王爷稍等,此事我还需与老师相询。” 说罢,他闭上了眼。 嘴唇轻动,仿佛在与冥冥中的存在沟通。 片刻后,李青云睁开了眼,看向江南,认真道:“王爷,此事我便可以定下——凡是归属于诸盟会的现世修者,皆无异议。” 那意思很明显了,六大势力不会干扰但江南。 但那些远古怪物,就需要江南自己解决了。 “如此便够了。” 江南笑了,“待王府正式落成,本王便会将一切秘辛整理成册交由李尊。” 李青云拱手,道曰,“善!既然如此,那这玄武之宴也定在镇西王府落成之日,也为王爷讨个彩头!” 于是,当日夜里,一条消息从天机阁传出来。 ——昨日于荒山之上被斩首之异兽,乃是天庭四方神将之一玄武神将。 天机阁获其尸身后,见这玄武浑身是宝,遂决定煮而烹之,分与天下豪杰食之。 另,大夏神武镇西王,并未身陨,已在江州,并将委托通宝阁于七秀山脚下,修筑镇西王府。 这条布告不长,仅短短百来字而已。 然而这每一个字儿,天下修者都认识。 但连在一起,他们便有些难以理解了…… 第193章 远古天骄,杀意凛凛(第四更) 天机阁的布告发出之时,是在黄昏时分。 时辰已是入夜,天清无云。 然而当短短的的布告发出之后。 却宛如晴天霹雳,炸响在天下修者心尖儿上。 让听闻之人,皆是头皮发麻。 其一,玄武尸身。 虽说大夏前不久才公布了天庭余孽的存在。 但遥远的天庭与缥缈的神道,对天下修者而言,仍是极为陌生。 可就在今日,天机阁突然宣称——昨日那被斩首的巨龟就是玄武。 不少人都麻了。 他们怎么能想到昨晚自个儿收取的金血,竟是来自传闻中恶名昭著的神道天庭四方神将之一? 更离谱的是,天机阁还宣布要把整个玄武尸身,烹煮了来吃。 更是惊掉了天下人的下巴。 这就相当于江南上辈子的时候,突然有一天政府宣布外星人真的存在,在大伙儿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来上一句我们赶明儿给它煮来吃了。 毫无真实感。 前一天夜里,那些为金血就打了个头破血流的修者们,亦迷茫了。 ——我们打生打死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但茫然过后,便是狂喜。 玄武神将,虽然大多数人对它不甚了解。 但甚至不用去管它姓甚名谁,来历何处。 单凭那充满异香的金血,便知晓它其余部位,只怕也是大补之物。 如今却是可以给江州修者分而食之,岂不是天上馅饼儿? 至于天机阁此番举动是不是其中有所猫腻,大伙儿则不那么关心了。 因为以天机阁的体量,想要算计他们这样的散修,压根儿不需要什么计谋。 你见过大象踩死蚂蚁前,会轮番上一遍三十六计吗? 没有必要。 但也有心思深沉之人,窥见其中端倪。 即便他们不知晓玄武神将在天庭中的具体地位,但也知晓能冠上神将之名的,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 如此情况下,天机阁决定当众给它煮了来吃。 那么与天庭之间,怕是无法善了。 隐隐间,有人嗅到了战争的味道。 当然,如果说玄武宴之事,还是让大伙儿喜忧参半的话。 那布告上的第二条消息——就纯粹是离谱了。 一个月前,大夏宣布已经遇害的镇西王,竟突然又活了过来。 甚至为了此事,大夏剑庐的莫剑主还怒而斩杀了一头古神。 这乌龙可就太大了。 不过对于现世年轻一辈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好消息。 ——这些日子,各种远古的天骄竞相出世,趾高气昂,战力恐怖。 即便天地重开,上元年轻一辈的修为境界突飞猛进。 但仍然隐隐被那群怪物给压了一头。 如今,那位曾名震天下的镇西王诈尸回魂,也许能震一震他们罢! 不过,更多人则是担心——镇西王也不知失了神志,竟然要将镇西王府修在七秀山下。 此番举动,却是让人觉得有些异想天开了。 即便他是大夏王侯,剑庐剑首,其余五大势力,也不可能让他真这么干。 毕竟,“秘宝出世前,不入七秀山”乃是整个上元皆是遵守的潜规则。 但就在众人盼着各大势力强烈抗议的时候。 它们的反应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九常寺:不行,我泱泱西域不可能同意(?????) 金光寺:我虽然也在西域,无意被上面那位代表,我无所谓(?????) 大夏:这问题你既然问我,我只能说没问题,顺便九常寺爬一边儿去(`⌒′メ) 三圣地:我(们)觉得还行(¬_¬) 南荒:大佬们都说好,我们也只能觉得好( ̄ー ̄) 北海:喵喵喵,发生了什么Σ(????)? 天机阁:大家都同意啊?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3 ̄)| 以上,便是各大势力对江南要在七秀山下建镇西王府的反应(通俗翻译版)。 可以说是一手打破了他们自己亲自定下的规则。 但这个时候,作为另一阵营的远古存在和隔代天骄们,却是表现出了极为不满的情绪。 对此天机阁诸盟会的反应出奇的一致——你寄吧谁啊? 于是,此事便定了下来。 而彼时的江南,也回到了通宝阁为其准备的别院儿内。 他之所以要如此着急将镇西王府修在七秀山下,便是要尽快点燃青灯。 虽眼看如今的上元还是一片风平浪静。 但了解内情的他,自然不会认为真就那么岁月静好。 即将到来的神战先不说了。 就说那一堆伺机而动古老存在,似敌非友。 最可怕的,还是天庭不归天内即将复苏的万古一帝——上昊。 更是难以想象的巨大威胁。 从来没有哪一刻,江南对自身的实力提升,有如此急迫。 所以他才以会天庭机密为筹码,让诸盟会同意将镇西王府建在七秀山下。 至于天下人的看法,谁在意啊? 抛开脑中杂七杂八的念头,江南取出两本小册子,都是离开之时,李青云交给他的。 第一本名为《诸生浮世图录》,天机阁出品。 简而言之,和当初的天骄图录是一个东西。 便是依照诸多天骄的实力和战绩以及天机阁的卜算,排列出的榜单。 只不过这《诸生浮世图录》,还包括了那些因为天地重开而苏醒了隔代天骄。 不得不说天机阁还真是会做生意,大差不差的天骄图录,拿回去添几个名儿,改几副画,换个名字再印刷出来卖第二份钱。 资本家直呼内行。 然而,当江南问起为何这浮世图录中没有自己的名儿时。 李青云用一种离奇的目光看向他——不会吧不会吧,镇西王不会真还以为自个儿是年轻一代吧? 言归正传,浮世图录这玩意儿是花钱都能买到的大路货。 只是个大概排名而已,图一乐罢了。 诸人压箱底的绝活儿,也不会写在上面。 但另一本名为《古老者卷宗》的册子,却是极为珍贵和隐秘的。 ——它记载了因天地重开而复苏的古老存在们,尽可能详细的信息。 这上面的古老者,可不是南淮那种还没长大的青瓜蛋子。 而是一群在过往时代掀起过腥风血雨,最后自封于秘境之中,以待天开的恐怖存在。 这些家伙,才是决定了接下来究竟是乱世还是黄金盛世的巨擘。 正当江南准备翻开一看时,只听大门推开的声音,他下意识抬起头。 只见一道娇小的身躯宛如风一样,撞进他的怀里。 江南发誓,若非他的身躯早已经因为道行的冲刷而千锤百炼。 这一撞,至少能让他再床上躺上仨月…… “先……先生……我还以为你真的……” 害怕与欣喜交织的声音夹杂着抽泣,自怀中传来。 “好了,我这不没事儿嘛……” 江南还是第一次见到莫依臻流露出如此强烈的情绪,拍着她的头安抚道。 许久后,莫依臻才松开江南,抬起头来,泪眼婆娑。 然后歪着脑袋,想了想,又给他抱住了。 江南:“……” 别扭了好一会儿,这姑娘的心情才平复下来。 不过江南也能理解。 当初正是因为莫依臻提议去望江看水龙节,才导致了后面一些列事件的发生。 想必得知江南的死讯时,她应当是极为愧疚与自责的。 现在听到江南“死”而复生的消息,一时间自是难以自控。 “依臻,莫剑主还好吗?” 江南倒了一杯热茶,递给眼眶微红的莫依臻。 他自然是听说了莫青山为了他,诛杀古神太蟒的作为。 也不禁心头有些感动。 虽然刚当上剑庐时,他和莫青山都各有心思。 但随着时间流逝,莫青山与他之间,更如师如父一般。 否则江南死都死了,莫青山没有必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找到古神太蟒,寻他下落。 “一开始爹挺难过的,但听先生还活着的的消息后,就没事了。” 莫依臻捧着茶盏,脸色微红,低声道。 她如今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先前的举动有多么轻率。 羞死人了。 “如此便好。”听这消息,江南是也松了一口气。 “先生,一开始爹也想来看您的。但诸盟会约定一品无上境,不得踏入江州之地。爹先前寻太蟒已是违背了禁忌,如今更是被各方紧密盯着,便只得让依臻给您带来一样东西。” 莫依臻将茶盏放在桌上,从储物法器中取出一物,递给江南。 “爹说以前是他太过自信,认为先生您身负天下剑首之名,足以让天下之人顾及,不敢加害。” “所以,让依臻将丹赤带来,予您作防身之用。” 一边听着莫依臻的解释,江南看向那悬在空中的暗红长剑。 它样式古朴,与剑庐弟子所用的铁剑区别不大,但通体呈暗红之色,散发着一股滔天的凶威! 仅仅是瞥了一眼,江南仿佛就看到了如同洪流一般的冤魂在咆哮,嘶吼。 丹赤,莫青山佩剑,无上至宝,一品之兵。 与那黄金帝剑,乃是同一品阶! “谢过莫剑主了!” 江南深吸一口气,将丹赤握在手中。 一股剑鸣冲天而起,血腥杀伐! 他又取出黄金帝剑与镇西王令,将三者一同摆在石桌之上。 这三样东西,便是他目前君临江州的依仗了。 不,应当是两样。 江南无不嫌弃地望向看似威风,但实则没什么卵用的镇西王令。 还是这俩能杀人的铁疙瘩让人安心些。 . 时间缓缓而过,翌日。 七秀新城又是寻常的一个清晨。 直到,几个蓬头垢面,浑身伤痕,气息紊乱的修者相互搀扶着,进了城来。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这段时间没七秀山附近,各种斗法之事,已是司空见惯。 但这几个人不同。 ——他们穿着通宝阁的衣裳,乃是被派去修筑镇西王府的修道人。 他们精通土灵术法,善于工事,却不擅争斗。 半个时辰前,才见他们意气风发出城,要去建那镇西王府。 半个时辰不到,就被人给打回来了。 当他们回城之时,一道清朗的声音,响彻了整个七秀新城。 “七秀开山前,不可踏入。” “念及天机,留其一命。” “若敢再犯,尸骨无存!” 言语之间,无比霸道,杀意凛凛,凶威猎猎! 于是,诸多修者不由望向那高耸宁静的通宝阁。 有了诸盟会昨日的表态,现世修者自然不敢做这种事儿。 所以是谁干的,就昭然若知了 ——远古天骄。 他们,这是在打那位镇西王的脸。 第194章 上一个这么狂的,都快煮熟了(第一更) 两个时辰前。 任珂起床了,如往常一般,洗漱用膳,换上制袍,准备出发。 同为修者,任珂与那些争斗厮杀的战斗修者不同。 他隶属于通宝阁工事部,一等执事地位,负责的乃是通宝阁的“开疆扩土”。 无论是东境的东仙城,还是江州的七秀新城。 那些庄严宽阔的街巷,巍峨耸立的高楼,皆是出自工事部的手笔。 任珂,也为自己的工作感到自豪。 虽然不像战斗修者那样,厮杀在刀光剑影之间,受万人敬畏。 但每当看到进入城池的修者望向巍峨的城池,脸上露出的惊讶之色,便是对任珂最好的回报。 于是,他领着一队自己的人手,迎着朝阳踏出通宝阁的大门,又是新的一天。 出了七秀新城后,任珂往七秀山的方向而去。 队伍之中,一片冷静。 显然,他们已经习惯这样的工作。 唯有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穿着有些宽大的制袍,东张西望,满眼新奇。 他是任珂的弟子,才加入工事部不久。 这次镇西王府之行,乃是少年第一次出任务? 甚至可以说,是第一次踏出通宝阁总部,见识到外面的世界。 “老师老师,那是什么?” “那是火灵,一种凝聚灵气作为傀儡的法门。” “老师老师,那又是什么?” “那是青鸾,大神通者驾驭的座驾。” “……” 一路之上,少年问个不停。 任珂也是和颜悦色地解释。 想当初,他第一次离开工事部见到这广袤世界的,那时,他的老师也是这般耐心解释。 正如雨天屋檐水,轮而不回,生生不息。 行至禁地边境之时,少年再一次开口, “老师……那……那是什么?” 只是他的声音再像方才那般好奇,而是带上了浓浓的恐惧。 任珂循着少年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远远的天边,一抹将地平线尽数淹没的阴影,宛如海潮一般汹涌! 密密麻麻,带着不祥的气息,倾泄而至! 任珂脸色阴沉下来。 他虽然品阶不高,但多年走南闯北,仍能看出那阴影中升腾而起的浓浓杀意。 待那一抹阴影近了,众人才看清楚其中究竟是什么东西。 ——蜈蚣。 无数漆黑的,成年人大腿粗细的狰狞蜈蚣,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朝着他们倾泄而来。 任珂也不愧是通宝阁归属,是见过大世面的,沉声开口, “敢问是各方道友?” “在下通宝阁下属工事部执事任珂,奉命前往七秀山建造镇西王府,还望道友让开去路!” 沉稳的声音在灵气的加持下,响彻四方,回荡在天地之间。 任珂很清楚,且不论那操控蜈蚣的幕后之人。 光是这些恐怖的蜈潮,便不是他们这些不事战斗的修者能够阻挡。 甚至若对方有杀心,他们几人可能连逃命都做不到! 所以,搬出通宝阁的名头以震慑对方,才是最优解。 然而,曾无往不利的通宝阁之名,今日却仿佛没有丝毫作用。 只见那铺天盖地的蜈潮,并没有任何停歇,狰狞而至! 瞬间,便将一行人团团围住! 蜈群铺天盖地,密密麻麻,让人心神发颤! 任珂当机立断,焦急看向身后的同僚与那脸色煞白的少年。 大喝一声,“起墙!” 话音落下,灵气涌动,一层层巍峨的土墙拔地而起! 将那些蜈蚣阻拦在外,为任珂等人赢得了喘息之机。 但还没等他们有下一步动作,伴随着一阵令人绝望的啃食声。 一头眼眸猩红,千足狰狞的蜈蚣从土石中挤出来,落在任珂身上! 然后,更多的蜈蚣扑杀上来,一瞬间淹没了任珂等人! …… 片刻后,任珂醒了过来。 他没有死。 但浑身剧痛,鲜血淋漓,紫色的毒痕在皮肤之间蔓延。 其余之人,莫不如是。 而那恐怖的蜈潮,已经退散。 在任珂面前的,是八个面色苍白双目无神的人类女子,身上无灵气波动,似是凡人。 她们穿着破烂的衣裳,裸露的皮肤上伤痕累累。 一座华丽的骨轿,担在八名女子肩上,看似极为沉重。 而在骨轿上,一年轻男子倚靠,以手枕腮。 此人面容妖异,皮肤苍白,口唇鲜红。 那血一般的眸子,让任珂想到了方才的蜈蚣潮。 他穿一身黑袍,其上蔓延着鲜红的纹路,气息凶恶,不可一世。 见任珂醒来,那男子眼眸微抬,居高临下道: “念及尔等为天机所属,只略施小惩,留其一命回去告诉你们主子,七秀开山前,谁敢踏入禁地一步,谁死!” 任珂没说话,深深看了他一眼,与诸多同僚搀扶而起,朝七秀新城而回。 . 下午时分,通宝阁内。 “王爷,陈主事,那人便是这么说的。” 任珂脸色苍白,开口道。 在精通治疗术法的医师的救治和排毒下,他身上的伤痕缓缓恢复,但仍然略显虚弱。 万幸,那操控蜈蚣的男子多半还是顾虑任珂背后的天机阁,并未下死手。 所以他的伤势看似严重,但多是皮外之伤。 伤势略微恢复后,任珂便将一切告知了陈主事与江南。 “王爷,据任珂所描述,阻止他们进入禁地的,应当是古老阵营一方的天蜈王。”陈主事看着一言不发的江南,战战兢兢道。 后者点点头。 天蜈王,他是知晓的,就在那诸生浮世图录中,便有其之名。 修为大概是四品左右,但由于来历古老,身负天蜈血脉,战力却是要远超品阶。 乃是那远古天骄之一。 当初人道六圣推翻天庭后,正统的灵气修行之道,并非从一开始就是上元主流。 事实上,在天机上人创立品阶体系前,整个上元修行界还处于极为混乱的状态。 那时大放异彩的,还是一种名为“血脉修者”的存在。 得益于神战之时,人类与万族联合,其中便包括了比天庭更为古老的古神们。 神战结束之后,一些顶尖古神的血脉通过某种契约的方式,流入人间,久而久之便诞生了拥有人类与古神两种血脉的天才。 他们有着远超常人的寿元,恐怖的资质,远超同境的战力。 一时间,在上元修行界大放异彩。 但牧者的诅咒是公平的,他们即便拥有极为如此可怕的天资,也要收到愈发稀薄的灵气所困。 所以,那个时候几家鼎盛的血脉氏族,便通过秘法将自家的天才封于地下,以待未来天地重开,再争大道。 随着时光流逝,品阶体系在上元确立。 血脉氏族逐渐凋零,消逝在岁月的长河中。 但那些本尘封的天骄们,却是稀里糊涂躲过一劫,得以在天地重开的如今,悍然出世。 ——这便是那些远古天骄的真正来历,出自《诸生浮世图录》。 而天蜈王,正是其中佼佼者。 在一众远古天骄中,可排前五只列。 或许他也是习惯了当初氏族君临天下的威压,他苏醒后依旧高高在上,我行我素。 “王爷,此事容我通报于李尊,再做定夺。” 陈主事拍着胸口道:“请您放心,阁中既然应承了王府修建之事,便无论如何也会给您一个完美的交代。” “陈管事,不必劳烦了。” 江南摇头,昨日与李青云商讨之时,对方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诸盟会,不会干涉王府修建。 言下之意便是也不会为了此事去讨伐远古阵营。 因为,“七秀开山前,不入禁地”的潜规则是诸盟会定下的。 自个儿不遵守也就罢了,再去阻止古老阵营,却是有些过分了。 毕竟,六大势力还是要点儿脸的——除了有好处的时候。 不阻止江南在七秀山下建造王府,已经是各种斡旋后,得但最好的结果了。 正因如此,江南也知晓即便陈主事通报给李青云,多半最后也要江南自己开处理这事儿。 所以…… “本王会便亲自前去。”江南如此说道。 陈主事心头一跳,但也不敢反驳,只能眼看着江南离开通宝阁。 随后,他急匆匆跑向顶楼。 “李尊……我等真让江王爷一人独往吗?” “若是出了什么意外……” 陈主事面色焦急,看向露台之上饮茶的李青云。 他可是清清楚楚记得——上一次江南出事,便死了一尊古神,拉开了神战开端。 “意外?” 李青云有些好笑地回过头来, “你若真要担心,也应当担心那天蜈王才是。” “上一个如此猖狂的——” 李青云舔了舔嘴唇, “快煮熟了。” 第195章 代师出战!(第二更) 当江南与南淮二人从通宝阁踏出时。 周遭街巷之间的修者,皆是将目光汇聚在他们身上。 而在两人迈出七秀新城时,镇西王即将出手的消息,更是传遍了整座城池。 这一刻,无数修者放下手中之事,抱着一颗炽烈的吃瓜之心,远远跟上了。 这一刻,诸多修者之间仿佛没有了仇恨。 ——即便前日夜里,因为争夺玄武金血,而打得头破血流的仇人,也暂时和解。 他们的眼中,只有江南二人。 在期待。 期待这位向来无比强势,行事乖张无常的镇西王在死过一次之后,还能依旧坚不可摧。 而另一方面,天蜈王伤了任珂等人后,现世诸多势力却无任何一方站出来。 此举,也是让诸多修者心头极为不忿。 ——我堂堂上元,巍巍大地,何时轮到这些旧时代的残党撒野了? 奈何,在场之人皆是散修,境界不高,底蕴也是不足。 面对恐怖的远古天骄,他们无力抗衡。 所以如今江南出手,却是让他们将希望都寄托在其身上。 气氛,变得紧张而肃穆起来。 茫茫荒野中,夕阳普照,将江南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诸多修者远远跟他他们身后,宛如朝圣一般。 “老师,师姐可是回去了?” 行走之中,南淮突然开口问道。 他口中的师姐,正是莫依臻。 虽然她与江南无师徒之名,但却是有师徒之实。 所以南淮一直对莫依臻的称呼,便是师姐。 “她归属剑庐,又是剑主之女,身份特殊,长时间待在散修聚集的七秀城,容易惹人口舌。” 南淮点点头,又问道:“老师同样也是剑庐剑首,却为何毫无顾忌地待在这新城之中?” 江南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因为为师乃是镇西王,江州——是封地。” 南淮这才反应过来,挠了挠头。 江南沉默片刻后,仿佛在对南淮说话,又仿佛自言自语。 “所以……那些在为师封地为非作歹的蛀虫,应当要清理一番了。” 南淮颔首,亦不再多说。 江南的声音,只落入他的耳中,然后就散落在晚风里。 也是幸亏身后跟随的修者们,没有听到这些话。 否则,定然又是轩然大波。 ——把那些远古天骄称作蛀虫,已经说不清是自信还是狂妄了。 二人以脚丈量荒野大地,行至边境之前。 这一方土地,一片荒芜,草木凋零,隐隐透着腥臭与腐烂的味道。 看那模样,应当便是任珂等人遇袭之地。 “南淮,你既然突破五品了,可有信心与四品的远古天骄一战?”江南转头看向亦步亦趋跟随他的南淮,突然问道。 南淮闻言,先是微微愣神。 随后,脸色变了,牙关都在颤抖。 但并非因为恐惧。 而是兴奋。 “弟子……有何不敢?!” 说罢,一步登天,立与巍巍天穹之上,凝气于声,大喝出声。 “那天蜈小虫,今镇西王亲至,还不速速滚来叩拜?!” 少年特有的骄狂之气,在他的声音中显露得淋漓尽致。 底下江南哑然失笑。 若是让他如此作为,他已经是说不出这样年少轻狂的话了。 在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后,比起嘴炮对轰,他却是更擅长提剑杀人。 南淮的声音回荡在荒野之中,也是落入远处诸多修者的耳中。 毫无疑问,南淮此举定然是得了江南的的首肯。 虽然他们也知晓江南今天是来踢场子的,但谁能想到这一开口,便是一点儿脸面都没留! 回应南淮的,是自广袤的大地之下,涌起的无边黑潮! 在寂静中,漆黑的风暴冲天而起,将一半天穹,是遮盖。 无数猩红的红光闪烁在其中,流露出阴冷与残忍。 随后,黑潮分开,八位模样凄惨的女子抬着大轿,缓缓而来。 那大轿之上,天蜈王俊秀的脸上,已然是布满了煞气! 犹如魔主怒目,摄人心魄! 如此一幕,让远处诸多修者心头齐齐一颤! 心道果然不愧是远古天骄,即便还未出手,气息便如此惊人! “诸位道友,依你们所想……此战谁能胜出?” “吾原本坚定地站镇西王……但如今……却不好说了……” “不错……那天蜈王也太过恐怖了些,难道那些远古的怪物都是这般?” “……” 嘈杂的声音,在人群之中此起彼伏。 但在天蜈王出场之后,他们对于江南的信心,大打了折扣。 “镇西王?” “依本王看来,也不过如此?” 天蜈王冷笑道:“看来,不过又是被一群窝囊废所神化罢了。” 江南看了他一眼,却是看到那抬轿的几名凡人女子,脸色阴沉下来。 正当这时,一道恢宏剑光,已然煌煌斩落! “就凭你,也配妄加评判老师?” “今日吾便代师而战,斩你这小虫于剑下!” 伴随声音,南淮已然踏剑光而下,横在江南与天蜈王面前。 此话一出,不仅是天蜈王眉头皱起。 连方才还在议论江南与天蜈王的诸多现世修者,也傻了。 如果他们没有听错……江南是让自己的弟子去与那天蜈王斗法? 意识到这一点后,众人心头,倒吸一口冷气。 这……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好!好!好!” 天蜈王俊秀的脸上,因愤怒而变得狰狞起来,白皙的皮肤之下,有嫣红的光芒隐发。 “今日你们一师一徒,皆要给本王陨落在此!” 他自然知晓南淮此人。 作为帝剑传人,南淮也算是半个远古天骄。 不过南淮如今的修为,仅仅是初入五品,却是不被天蜈王放在眼里。 说罢,他腾空而起,生后浮现巨大的蜈蚣虚影,便朝南淮而去! 南淮目光一凝,凝气于剑。 天蜈王比他强,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他有剑帝传承,对方也是身怀古神血脉,自然也不是善茬儿。 况且,天蜈王乃是四品圆满,南淮仅仅是初入五品。 但即便如此,南淮仍要一战。 他的剑,本就是要在一次次向上的挑战之中,磨砺精进! 更何况如今有江南在侧,完全不必担忧性命之威,放手一战便可! 所以,他提起铁剑, “天蜈王,来战!” 一声大喝之下,映衬着西方煌煌大日,帝王剑意爆发! 下一刻,磅礴的剑意裹挟无边风雷,卷起漫天阴云,轰然而至! 天蜈王脸上杀意腾腾,背后巨蜈虚影亦探足而出,带起无比古老与邪恶的气息,与剑光撞在一起! 砰然一声巨响,大地都仿佛为之颤动! 肆虐的风暴席卷苍穹! 巍峨的剑光与漆黑的魔雾竞相争锋! 一片混乱! 震耳欲聋的碰撞声,响彻在天地之间,一时间,南淮与那天蜈王,竟争得难舍难分! 远处的现世修者们,眼中映照出正在纠缠的大战,脸上已是惊愕至极! 他们虽然也是知晓——江南战力无双,力冠群雄! 可直到如今,这些通过各种传闻猜测江南战力的修者们,才猛然回过神来, ——若是那镇西王的弟子,便如此恐怖。 那他本人,又当如何? 数十个回合缠斗之后,天蜈王的脸上,已然越战越心惊! 他自然没有使出全部实力,可那南淮,却是要比他低上一品啊! 他对自身的定位,本是对标江南。 甚至认为自己若是显露血脉真身,尚能碾压那现世修者中声名赫赫的镇西王。 却想不到,竟与他的弟子也斗得难舍难分! 陡然,一股屈辱之意,燃起了心头怒火! 于是,天蜈王白净的脸庞,骤然裂开! 那隐藏在骨肉之下的恐怖血脉,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天,黑了。 漆黑的光芒中,一条纠缠天地的巨大蜈蚣,在天蜈王的身躯之内,冲天而起! 它双目赤红,宛如绳结一般缠绕在虚空中,漫漫魔气自他身周氤氲而起,将整片天地覆盖得宛如修罗炼狱! 那一瞬间,众人只感觉天蜈王的气息,陡然攀升了数个层次! 伴随着恐怖的嘶吼,巨大的蜈蚣颤动着千根狰狞之足,张开鲜红的口器,将南淮斩出的剑光,尽数吞没! 然后,欲要将他一口吞下! 正在所见这一幕之人,一颗心猛然提起的时候! 只见滔天的火焰升腾也是,连绵成一片火海,横亘在南淮与天蜈王身前。 如今的南淮,战得酣畅淋漓,虽精疲力竭,但眼眸之中,却是神光奕奕! 他在这生死厮杀间,有所感悟! 如此,便足够了。 “南淮,回来吧。” 江南一步踏出,无边火海将他托举而起,宛若神明。 “接下来,交予为师。” 第196章 本王一向言出必行(第三更) 漆黑一片的氤氲雾气中,江南叹息一声。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了曾经在天渊遇到的金蟾。 那金蟾也是意图借自己之手,磨炼氿婴。 当初江南便觉得,这种行为太过于讨厌了。 但转眼一年不到,他也做了和金蟾一样的事儿。 ——拿天蜈王,磨炼南淮。 终究是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 不过……感觉不错。 所以说,人都是双标。 乱七八糟的想法,在江南脑子里晃荡着。 直到天蜈王如雷鸣一般的声音,响彻在耳边。 “镇西王,本王已经说过——若再有人踏足禁地,当尸骨无存!” 庞然的天蜈之躯轻轻一动,周遭空间便宛如承受不住一般,碎裂出蛛网般的裂痕。 如此状态之下,天蜈王的人性的那一面被压制,怒火不再,仿佛化作了古老而自矜的古神。 只剩下高高在上的凛然。 他硕大的双目望着江南,沉沉开口, “你……想要试一试?” 话语之间,透着凛冽的杀意,回荡在整个荒野。 地上修者,莫不心惊胆寒! 他们原本以为,与南淮大战的天蜈王,已经足够强横了。 但直到那恐怖的天蜈之态显露,才让众人明白——何为远古天骄! 不可敌! 他们心头升起如此情绪。 于是,一道道担忧的目光,望向了江南。 众人目光汇聚之间,只见江南上前一步。 已是,以行动做出了回应。 而在江南迈步一步的同时,那巨大的天蜈猛然升腾! 千万之足齐齐抖动,天蜈王庞大的身躯以完全不符合其体型的速度,瞬间垂落到江南年前,张开深渊一般的口器,撕咬而下! 在那古老而锋锐的爪牙之间,空间寸寸崩碎! 朝江南袭来! 在众人的视野中,江南却是已经被那天蜈一口咬住,没了声息! 良久。 “不会吧?镇西王竟不是其一合之敌?” “那古神血脉却是相当于一部分古神之力了,生来便有如此之力,苍天不公啊!” “难不成堂堂上元无数天骄,竟没有人能灭那远古怪物的威风了吗?” “吾等,不甘心啊!” “……” 一声声叹息,回荡在人群中,充满了不甘,充满了不忿。 然而,叹息声中,突然有人开口, “不!不对劲!” “你们看!” 众人,循着他的目光望去。 只见那一口将江南咬住的天蜈王,此刻却并没有任何得胜之色,反而目中透着阴郁。 他缓缓将嘴张开——或者说是被什么东西撑开了。 巨大的口器之中,江南仅是举起一根手指,抵住了天蜈王的上颚! 自人群中,不知从哪儿响起一声惊喜的呐喊, “镇西王!” 于是,仿佛引燃了火线一般,更多的人望着那略显瘦削的身影,呐喊出声! “镇西王!” “镇西王!” “镇西王!” “……” 恢宏的声浪,回荡在荒野之中,透着无比的狂热和崇拜,震颤天地! 一声声呼喝中,江南抬起眼皮, “这就是古神血脉么?古神化后能以四品之身,显露三品二劫之力。” “倒也是极为惊人了。” “比起本王上一次所遇见的三首蛟龙,还要强上一些。” “不过……还不够。” 他摇头,收指头成拳,往天蜈上颚一抵! 轰! 震耳欲聋的声音,便回荡在天地之间! 天蜈王如遭雷殛,巨大的身躯猛然一颤,卷起风暴土石,一片狼藉。 待一切清明,他巨大的口器,已然破碎了一半,滚滚的古神血如同岩浆一般汩汩而流。 那硕大的猩红之目中,流露出不敢置信之色。 紧随而来的,是狂暴的怒火! 古神之怒! 一时间,无边阴云汇聚而来! “镇……西……王……” 沉如滚雷的声音中,夹杂着惊人心颤的愤怒与怨恨! 他体内的古神血脉,仿佛无法接受。 作为高高在上的古神之态,败给一个境界不如他的渺小人类! 于是,血脉爆发了! 滔天的魔气升腾而起,遮云蔽日! 天蜈王庞大的身躯中,隐隐有令人不安的深紫色光芒宛如血管那样律动,仿佛将什么东西,向着他的脑袋所传递。 于是,破碎的口器中,有紫黑的光芒汇聚! 天蜈,最引以为傲的,却不是那千足搏杀的肉身。 而是,毒! 能将空间都溶解的古老之毒,在天蜈王口中缓缓凝聚,对准江南,倾泄而下! 所过之处,一切寸寸溶解。 猛毒的洪流仿佛浩荡的长河,眼看就要将江南淹没! 在众人几乎不敢呼吸的屏息凝神中。 江南第二次出手了。 依旧是朴实无华的,抬手,握拳。 四种淬体神通,一同绽放! 江南的心脏宛如熊熊燃烧的太阳一般爆发出恐怖的光和热,顺着狂野奔腾的气血,汇聚到拳头之上。 一拳轰出! 半透明的拳势宛如平地惊雷,冲天而起! 携摧枯拉朽之势,将漫天毒光,一一吞没! 像给一片混乱的天地,开了一个清明的口子,拳势所过之处,万物不存。 云消雾散! 而那庞然的天蜈身躯,左半头颅已然湮灭了。 天蜈王从古神化的状态中被硬生生打出,重新化作人身,伤痕累累,狼狈不堪,已然是受了重伤! 那一刻,天地都安静了。 地上的修者们,宛如看鬼神一般,看着江南。 ——这不是战斗,这是一边倒的碾压,这是屠杀! 面对远古天骄之一的天蜈王,大夏的神武镇西王江南,以摧枯拉朽的碾压之势,将其击败! 江南收拳,迈步于虚空之上,一步一步走向天蜈王。 他平静无波的声音,才第一次响起。 “从一开始,你们是不是就误会了什么?” “江州,乃是本王封地,本王才是江州之王。” “所谓的规矩——只有本王承认,它才是江州的规矩。” “你们何德何能,敢在本王的地盘——定规矩?” 天蜈王挣扎着爬起身,脸上有七分怨恨,三分恐惧,看着江南一步步走向他。 “你……想做什么?” 天蜈王突然心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江南眼睛一眯,“做什么?你方才既然要杀本王,总不能指望本王以德报怨吧?” 那一瞬间,天蜈王感受到一股死亡的威胁! 江南,要杀他! 下一刻,天蜈王只感觉眼前一花。 江南的身影,便宛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他的身前,右手,已经扼住他的喉咙。 “慢!” 正当江南准备发力之时,一道声音自远方传来! 浩渺,威严,仿佛太阳一般巍峨大气! 原本是夕阳之刻,却仿佛伴着那声音,地平线上的大日再爆发出熊熊光芒! 一名男子,自光芒中缓缓走出。 此人身材魁梧,身着金红甲胄,赤金长发飞舞,头戴宝冠,仅是存在于那里,无边威势便溢散开来。 金乌王! 所有人脑海中,皆是冒出这样一个名字。 与那诸生浮世图录中,排在第二的远古天骄! 据说曾以古神化后,曾以四品之身,斩三品五劫圆满之修者,一战成名! “镇西王,够了。” “天蜈,不能死。” 他煌煌立于天穹,言语之间,仿若天地之令,让人不得违背。 江南歪过头,看向他,声音冷冽,“若是本王,偏要他死呢?” 金乌王面色不变,只是抬手一划! 于是,一条漆黑的裂缝,便出现在天地之间! 那裂缝出现时,在场之人,心头皆是一颤! 因为裂缝中,仿佛通往另一方世界。 而在那世界中,一头横踞天地的巨大天蜈,抬起一侧的眼眸,望向此方世界! 和它所比起来,方才天蜈王所化之身,便如幼儿一般弱小! 古神,天蜈! 不是天蜈血脉这样的半吊子! 而是因为天地重开,复苏过来的,真正的古神! “他乃古神天蜈之后,镇西王,本王奉劝你……莫要自寻死路。” 金乌王的声音,冷漠而高亢。 原来,他此番前来,并非要亲自阻止江南。 他只是一个传声筒罢了——古神天蜈的传声筒。 而天蜈王见状,便知晓脱离了性命之危,劫后余生,不由猖狂大笑起来! “镇西王!你……杀不了我!” 他将脑袋凑到江南耳边,声音低而怨毒,“方才厮杀之时,你却是一直在顾及底下那几名凡人女子吧?” “不错,她们正是你江州子民,待本王回去,便全将她们喂了蜈蚣!” “不仅如此,本王恢复以后,还要将你若在意的一切人事,皆寸寸碾碎!” “才足够洗刷今日之耻!” 江南看了一眼那异世界中虎视眈眈的古神天蜈,又看向面色狰狞的天蜈王,表情冷硬, “本王,一向言出必行。” “说杀人,便一定要杀人。” 话音落下,天蜈王猛然觉察到不对劲! 他不相信,江南竟真敢在古神之下,斩杀于他! 但现实,便就是如此荒唐! “不!” “你不能杀本王!” “你不能……” 话未说完,江南便五指发力,碾碎了天蜈王的脖颈! 随着残破的尸身,跌落大地。 天地之间,一片死寂。 只有无数人吞咽口水的声音。 疯子! 疯子! 疯子! 镇西王,当着古神天蜈的面儿,如同捏死虫豸一般,捏死了他的嫡系! 第197章 江州有王!(第四更) 一片寂静中。 江南转过头,看向高高在上的金乌王。 “你,也要阻止本王修建王府?” 朴实无华的问话,无比平静。 甚至没有一丝威胁之意。 但有了天蜈王珠玉在前,听闻此声之人,只感觉头皮发麻…… 众多修者乃是上元各地汇聚而来。 自然没有见识过当初江南在京城斩杀刑部侍郎的光景。 但如今,他们却是体会到了那时在场的一众酷吏,相同的感觉。 ——就他娘的离谱。 没有人怀疑,若是金乌王说一个“要”字儿。 那接下来,还得有一番风雨。 而无比骄傲的金乌王,刚欲说话,却是猛然一震。 露出惊愕之色。 连天蜈王死时,他也未曾露出如此表情。 许久,才缓缓点头,一言不发地退后了。 见这一幕,人们双眼一瞪。 像是猜测到了什么。 毫无疑问,此地所有修者之中,能让那金乌王露出如此表情的。 只有一位,古神天蜈。 不会吧不会吧? 古神不会真想动手吧? 古神天蜈,之所以要借金乌王之手,划破空间壁障,威慑江南。 只有一个原因。 那便是诸盟会与古老者的约定。 诸盟会的大神通者,不会出手干预年轻一代的争斗。 古老者,自然也是如此。 这是不可逾越的规则。 要不然两边大佬一拳一个小朋友。 要不了几天,无论是现世天骄还是古老天骄,全都得完犊子。 然而,古神天蜈却是要出手了。 ——急了急了,他急了! 无数人心头便盼望着,诸盟会的大能出手,阻止这荒唐的一切。 但天地间,一片寂静。 “他们……不会让镇西王独自面对古神正体吧?” 人群中,隐隐有女修,竟带上了哭腔。 她只是想一想如今江南的处境,便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是这样的。 此时此刻,夕阳已经落下。 黑暗笼罩了天穹。 天蜈那难以言喻的身躯,也从另一方世界,探出头来。 只是一枚头颅,便已经将天穹遮盖。 古老的气息散发之间,地上众人忍不住瑟瑟发抖,瘫软在地。 仅是无意间的气息泄露,便让无数修者难生抵抗之心。 绝望的情绪,犹如瘟疫一般蔓延。 ——为什么人道的大神通者,还不出手呢?难道他们是放弃镇西王了? 这样的疑问,回荡在众人心中。 但唯有南淮,方才知晓。 那群也许正在盯着这方天地的老不死们,不出手的原因只有一个——他们大概是认为,没有必要。 南淮抬起头,望向老师的身影。 目露回忆之色。 响起了那一晚的杀局中,超越二品的玄武,被黄金帝剑斩杀的情景。 世人只以为,那是人道大能出手。 少数人知晓,是帝剑之威,也猜测与南淮有关。 但只有寥寥数人清楚,操控帝剑的不是传承了剑帝衣钵的南淮,是江南。 换句话说,拥有无上至宝黄金帝剑的江南,有斩杀玄武神将的能力。 而那古神天蜈,比起玄武神将,孰强孰弱? 立刻,便能见分晓。 “人类……杀吾……嫡系……” “可做好陪葬……准备……” 天蜈的声音,仿佛巨大的钟鼓在轰鸣,但却断断续续,像个口吃之人。 但在场之人,可没有谁笑的出来。 毕竟,是古神啊…… 天蜈的话音落下,便游弋在虚空中,朝江南而来。 他的身躯还未宛如从另一方世界中脱出,便已经占据了天地之间所有的空间。 就像是天穹,真正塌了下来。 带着沉沉的怒意,逼近江南。 后者的语调没有一丝变化,依旧冷硬如铁, “江州,是本王的地盘。” “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天骄如此,古神亦是如此。” 地上的人傻了。 这镇西王不会再斩了远古天骄后,还要硬刚古神吧? 人群之外,南淮看着他们的表情。 ——猜对了,可惜没有奖励。 “何等……狂妄……” “人类……终究……不懂谦卑……” “便以身魂……抵作代价吧……” 苍老恢宏的声音落下,古神,动手了。 无边的漆黑,自他身上蔓延,如瘟疫一般将空间都吞噬殆尽。 沉沉下压,万物消泯。 落在众人眼中,这已经脱离了攻击手段的范畴。 这是毁灭,如同末日来临一般不可抵挡的毁灭。 任其一切在此,皆要凋零! 也未曾留给江南一丝躲避之地。 面对古神攻势,江南终于有所动作。 他自壶天空间中,掏出两柄长剑。 一红,一金。 赤红之剑执掌杀戮,黄金帝剑若如帝王。 无上至宝,一品之兵! 当丹赤与黄金帝剑出现在虚空中时,那被古神天蜈的气息完全笼罩的黑暗中。 有了光芒。 红光宛如最本源的杀伐之气,仿佛最深的罪恶,最重的孽障! 金光仿若天地之王,君临尘世,天下共尊! “无上……至宝……” 天蜈的声音中,显露出浓浓的惊疑。 但他不相信,这一品之兵,乃是江南能够驱使! 于是,无边的漆黑,继续倾轧! 下一刻,江南便放开了两柄神剑。 那一瞬间,金红二色的光芒,宛如两道贯穿天地的长虹! 冲天而起! 那一瞬间,人们眼前仿佛只有金红二色! 它们霸道地显露了天穹! 将一切黑暗,尽皆斩碎! 并余势不减,朝天蜈而去! 璀璨的光芒中,仿佛两道虚幻的身影,持剑而上!径直洞穿了天蜈之身! “是……这样么……” “所以……尔等才不曾阻止吾……” 弥留之际,天蜈望向栖霞城的方向,发出声音。 他终于知晓,为何打破了约定。 也不曾有人道强者阻止于他。 但,晚了。 丹赤与黄金帝剑,爆发出恢宏的剑光,连同天蜈所在的另一方世界都完全磨灭! 古神天蜈,陨落! 良久后,璀璨的光芒才缓缓褪去。 丹赤与黄金帝剑,也落入江南手中。 后者持剑而立,凌驾高天。 冷硬的声音自他口中传出,回荡在整个江州。 仿若宣告那样。 “吾为镇西王,江州之王。” “凡入江州者,皆当遵守。” “阻拦王府建立者,死!” “欺压江州凡人者,死!” “残害无辜百姓者,死!” 几句话,回荡于茫茫夜空,响彻在整个江州大地。 那些受尽了修者之苦的黎民,不由露出欣喜之色。 而诸多远古天骄,却是脸色阴沉。 但不论反应如何,无人敢于反驳。 若江南什么都不做,只是凭着镇西王的名头,口出如此狂言,别人只会当他是脑有贵恙。 但当这几句话底下,压着一位古神的陨落后,便完全不一样了。 自古非凡者,畏威不畏德,皆是此理。 于是,自今日起,江州有王。 第198章 幕后之人(第一更) 当晚,七秀山西部。 与栖霞城遥遥相对的一片区域内。 高耸而古老的巨石宫殿,矗立在夜风当中。 这是完全不符合上元当今任何一种建筑的风格。 若是有倒斗儿的江湖客在此,定然能认出这宫殿的结构和样式,与他们破土开石后所见的远古遗迹有着几分相似。 现世的修者,在几乎绝迹。 只因这里,乃是古老者的阵营。 诸多远古天骄和他们的崇拜者,皆是住在此地。 宫殿深处,曳曳的幽蓝烛火将诺大的宫殿照得通亮。 诺大的厅堂之中,石质的古老长桌上,摆满了各色酒食。 长桌两旁,一道道身影围绕长桌而坐,首位之上,却正是方才从边境回来的金乌王。 沉默中,一位身穿白色裘袍,身材魁梧,肤色白皙的男子打破了寂静。 “天蜈,死了。” 金乌王看了他一眼,“没错,死了。” 那男子眼皮抬起,再道:“他背后的古神,也死了。” “没错,都死了。”金乌王面色不变,回道。 男子猛然提高了声调,“他们原本不用死的,金乌!天蜈纵然再沉不住气,也不至于不和吾等商量一声便去挑衅天机阁的人!” “古神亦其如此,即便再蠢,也不至于打破约定,对那镇西王出手!” “金乌,你告诉吾——这其中究竟有你几分功劳?!” 说道最后,魁梧男子猛然一拍桌子,坚固的石桌边化作齑粉,美酒佳肴洒落一地。 金乌王缓缓站起身,睁开了眼,“象尊者,你在质问本王?” 说话之间,一股如大日一般浩荡的威势,爆发开来! “金乌,吾等不是你的属下,亦非你之仆人。” 被称作象尊者的魁梧男子,眸光冷冽,“若敢把吾等当做枪使,吾当让你悔不当初!” 与此同时,也是爆发出巍巍气势,与金乌王对撞在一起! 巍峨的宫殿,在这对峙之下,竟是裂开蛛网般的裂纹! 眼看,冲突便要爆发! “两位,还请稍安勿躁。” 清冷的声音在大厅中响起,仿佛中和了两股恐怖的气势。 一位仿佛浑身披着冰雪的婀娜身影,站起身来,款款一行礼。 “象尊者,您与天蜈关系莫逆,如今他平白殒命,妾身也同您一般愤怒,但在真相未明前大动干戈,却是不好。” 然后,这女子看向金乌王,“金乌王,您为吾等鞠躬尽瘁,大家皆是看在心里,但天蜈的行为过于反常,象尊者心有怀疑,也属正常。” “两位皆为联盟中流砥柱,何不静下心来,慢慢再谈?” 随着这女子之言,金乌与象尊者有了台阶下,各自冷哼一声,收敛了气息。 于是,一道道目光的目光,皆是望向金乌王。 ——这些远古天骄,都在等一个合理的解释。 毕竟,在众人压根儿不知情天蜈去了边境的时候,金乌王却是已经划破了空间壁障,请出古神天蜈。 而这事儿,在场的远古天骄们在天蜈出手之前,尚还一无所知。 一番波折过后,却是不仅没有拦下镇西王府的修建,更是折损了天蜈王与他背后的古神。 让远古天骄和古老者的威严成了笑话,成了那镇西王威慑苍生的垫脚石。 如此,诸多远古天骄的心头,自然是极为不满。 见他们神色,金乌王也知今日若是没个结果,恐怕不会罢休。 沉默片刻,他缓缓开口:“不错,天蜈确实乃是受了指使。” “但他的目的不在于阻拦镇西王府的修建,而是为了引出镇西王出手。” “他的死亡,是在一开始便计划好的事。” “是为了借古神之手,镇杀那镇西王。” “古神也是其中一步棋,只要杀了镇西王,他便是一枚弃子,需要交由人道发泄怒火。” “所以如你们所见,天蜈并非因为规则,而阻拦王府修建。” “古神也并非因为天蜈之死怒而出手。” “直到那镇西王掏出两柄无上至宝前,一切都是写好的故事。” 金乌王语气毫无波动,平静道来。 但话中的信息,却让在场之人,怒不可遏。 象尊者笑了,杀意腾腾,“金乌,你不会告诉吾等,这一切的主使者就是你吧?” 那冰雪身影,也是一言不发。 只是空气间的温度,骤然下降,宛如冰天雪地! 气氛,顿时冰冷起来。 ——这些远古天骄们,作为一个并不紧密的临时联盟。 金乌王所做之事,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所能容忍的底线。 今天被当做棋子的天蜈王。 明天,会不会就是自己? 面对杀意凛冽的众人,金乌王丝毫不惧,甚至嗤笑出声, “你们也太看得起本王了些。” “即便本王能说动天蜈王,他身后的古神,难不成也为本王所用?” 这话一出,被怒火冲上脑门儿的象尊者和雪女,顿时气息一滞。 在无数目光中, “一切……都是那位的计划。” 金乌王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话语中,竟透露出隐隐的恐惧。 话音落下,整个大厅,便一片死寂。 很明显,远古天骄们,知晓金乌王口中的“那位”是谁。 象尊者捏紧了拳头,脸上表情由青转白,一阵犹豫之后,终究还是没敢再说。 其余之人,莫不如是。 雪女起身,打了一个圆场,“此事,便到这儿吧。” 众人,以沉默回应。 其下一先前并未开口的英武男子,清咳两声。 扫视了一圈儿因为金乌王与象尊者的对峙而一片狼藉的大厅,转移了话题,“吾去拘些凡人上来,将这宫殿修缮一番。” 闻言,金乌王看了他一眼,“凡人?若是你想成为继古神天蜈后第二只拿来震慑猴子的鸡,那你便尽管去掳那些凡人。” 这话一出,众人更是一阵憋闷。 方才那镇西王宣告整个江州,杀意腾腾的几句话,仿佛又回荡在他们耳边。 这时,这些横行惯了的远古天骄才反应过来。 ——江州,已经不能再任由他们施为了。 一番折腾后,天亮了。 古老者的阵营中,一片愁云惨淡。 但七秀新城,却是一片欣欣向荣。 江南昨日所作所为,乃是狠狠打了那群不可一世的远古天骄的脸。 这让诸多现世修者,顿感扬眉吐气。 而太阳升起之时。 任珂再带领着同样的队伍,走出七秀新城。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敢于阻拦了。 甚至,他们所过之处,其余人等,纷纷避让。 似乎这一队修为不高家伙,是什么瘟神一般。 事实也确实如此。 在大多数人眼里,那大名鼎鼎的天蜈王与他背后的天蜈古神,皆是因其而死。 一路通畅,他们来到七秀山脚下。 镇西王府,动工! 第199章 云端之上(第二更) 通宝阁,顶层。 李青云自从来到江州之后,有事没事都待在七秀新城最为高耸的通宝阁楼上。 据他说,他喜欢这种一眼便能望见整个天地的感觉。 对此,江南表示理解。 毕竟,人都有一些特殊的癖好。 但…… “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与尴尬之上,这样是不对的,李尊。” 江南坐在李青云对面,闷声开口。 只见香茗的热气儿缭绕中,一幅水镜一般的虚幻画面,从桌上的储印法器中,缓缓演绎着。 那画面,是夜空之中,一道略显瘦削的身影凌空而立。 冰冷而漠然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 “阻拦王府建立者,死!” “欺压江州凡人者,死!” “残害无辜百姓者,死!” 一遍又一遍,回荡在整个房间内。 李青云故作不懂,“王爷,我只是觉得您昨夜的身姿好生威猛,特反复观摩罢了。” 江南:“……” 在七秀山边境内外,是有通宝阁设立的监视法器的,也是为了避免有人偷偷潜入。 所以,江南昨日斩杀古神天蜈后称王的名场面,自然也被记录了下来。 然后,被李青云一遍遍回顾。 ——这是人干的事儿? “所以李尊大清早让我过来,就是为了看这个?”江南瞪了他一眼。 这李青云的恶趣味,他也是深有体会了。 当初知晓他假扮绣衣和渭水外的十里茶庄汉子后,他便知晓这不是个安分的家伙。 闻言,李青云讪讪一笑,关了储印法器, “自然不是,王爷,今日请您前来,是有一物相托。”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块似玉非玉的令牌,放在桌上,推给江南。 这令牌呈椭圆形,看起来像是一枚镜子,通体温润光滑,散发着氤氲的青色光晕,散发着一股缥缈而古老的气息。 在它的正面,刻有飘逸云纹,其上书古朴二字——天机。 江南拿起令牌,突然一震! 当他的手指接触到那令牌之时,一道苍老的声音,便在其耳边响起。 曰——云端之上,尽掌天机! 好生狂妄! “李尊……这是?” “此乃诸盟会的身份之证,也称天机之令。经过昨夜一事,天机阁与诸盟会共同认定——王爷您有作为诸盟会外卿的资格。” 李青云收起了那副玩闹之色,认真开口。 江南眼睛一眯。 诸盟会外卿——他倒是有所耳闻。 众所周知,诸盟会是一个松散的组织,由天机阁主持,诸多大势力共同组成。 正是这样一个松散组织,决定了上元整个人道的走向。 但有人的地方,自然就有矛盾。 当诸盟会内部意见发生分歧时,总不可能让大家真刀真枪干一架,谁赢了听谁的。 所以,天机令的存在,便应运而生。 每一位持有天机令的诸盟会成员,便有对任何一项议书,表达赞同与反对的资格。 换言之,掌握天机令之人,便在某种意义上能决定上元的走向。 也正是因为如此,天机令可不想通宝阁的金云令那样烂大街。 它的授予,却是极为严格的。 除了各大势力的核心成员以外。 便只有上元无数修者中,修为至少超过二品,并且有一定作为的人,方有别授予天机令的资格。 他们,便被称为外卿。 但也仅仅是有资格而已。 还要经过繁琐的程序,在诸盟会诸多成员的认同后,方能授予。 而持有天机令者,便算是进入了上元修行界的顶层。 “王爷斩杀古神一尊,立江州之规,已然符合执掌天机令的资格。” 李青云正色道:“王爷,您已于此刻,立于云端之上,恭喜!” 江南微微点头,也是拱手。 正当这时,手中天机令陡然传出一股温热之感,他抬起一看,便见那云纹之上,有一行小字儿显露, 九常寺空悬:即便如此,老衲仍旧认为玄武宴之事,有伤天和,过于残忍,极为不妥。 空悬? 空悬罗汉? 江南眉头皱起,看向李青云。 后者微微一笑,解释道:“王爷,这便是天机令的作用了——若是持有者在通宝阁地下阵法的辐射范围内,便能以此令相互沟通。” “只需凝聚神念至其上,便能传递信息。” “如今,正是那栖霞城中的空悬大师在说话。” 李青云又道:“此乃阁中一些老学究研究出来的小玩意儿,不值一提,却是让王爷见笑了。” 说是不值一提,但脸上却是布满了自得之色,凡尔赛得明明白白。 他眯起眼睛,仿佛在等着江南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要知晓,即便许多大能在第一次接触到天机令时,都是无比骇然。 想不通这天机令明明没有任何灵气波动,如何能让相隔千百里的人一同实时对话。 但江南除了一开始愣了一下,面色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倒是让李青云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看着他的脸色,江南心头不由冷笑。 ——不就是一个聊天群吗,还要在通宝阁地下阵法的辐射范围内,整得这么神神秘秘。 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jpg 这是,天机令再次传出那温热之意,江南拿起一看, 南离部落铁烈:兀那秃驴,你们戒荤腥,可别把大伙儿都给拉下水!等两天若是我吃不着那玄武肉,找你算账! 铁烈——南荒南黎部落的大佬,虽修为只有三品巅峰,却是以南黎部落核心人物,也同样手握一块天机令。 只是想不到,他竟是也来了这江州之地。 随着他的发言,下头也有人说话了。 太一圣地风寒清:老道与铁烈道友是一个意思。 金光寺洪璐:老衲倒是不忌荤腥,请务必上最肥的肉,最好的酒,呲溜…… …… 李青云见状,道:“玄武宴之事在当初表决之时,九常寺便一力反对,最后还是被大多数天机令持有者通过了。” “但即便如此,这空悬罗汉偶尔还是会提起此事,大抵是因为他们不食荤腥,所以便也见不得他人因玄武宴而得了好处吧?” 江南不置可否。 他回想起当初在天庭,帝主所说之话。 他有理由相信——九常寺抗拒玄武宴的行为,可不止是戒除荤腥那么简单…… “王爷,你也跟他们打个招呼?”李青云见江南沉默不语,试探着说道。 江南沉吟片刻,点点头,神念汇聚在天机令上。 于是,李青云也拿出自己的天机令。 但下一刻,他的脸色却是变了。 只见天机令光滑的镜面上, 大夏镇西王江南:空悬大师请放心,玄武神将乃本王所杀,其血肉之宴,本就没打算分予大师。 于是, 铁烈:江王爷也进来了!江王爷威武! 剑庐剑一真:老师说得在理(依臻代发)。 太一圣地风寒清:附议! 青华圣地周五通:加一! 铁烈:和尚要不你退出吧?丢人! 九幽道人:刚来,听说空悬大师要退出? 江南:传下去,九常寺要退出诸盟会。 太一圣地风寒清:传下去,西域和尚要举教飞升,退出上元。 金光寺洪璐:传下……传个屁!老衲声明,老衲及老衲所在寺庙皆无意赞同空悬大师观点,望诸位周知。 …… 一时间,乌烟瘴气。 李青云突然觉得——如此草率告诉江南天机令的通话功能,很可能是个错误。 第200章 撒豆成兵(第一更) 怀揣着天机令,江南回到别院儿。 天机令的线上聊天群,在经过一番折腾后,也是平静下来。 当然,栖霞城那边可能就不太平静就是了。 江南最后看到的是,那群大佬在群里越吵越离谱,颇有一种从线上吵嘴,发展到线下斗殴的趋势。 不过有天机阁的制约,估计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大概吧。 反正最后看到李青云难看的脸色,江南心头倒是舒坦的。 ——这恶趣味的家伙,终于也被自己摆了一道。 于是,江南在李青云的印象中,除了神秘,看不透,算不到……等印象外。 又多了一个标签——搅屎棍。 但有一说一,这完全是空悬罗汉自己作的——断人财路,无异于杀人父母。 他们九常寺自己不愿意吃玄武肉也就罢了,还非得要求大伙儿跟他们一样。 这不跟上辈子那群动保的魔怔人一个模样吗? 总之,江南暂时屏蔽了天机令,专心做自己的事儿了。 ——等着镇西王府的建成,然后入主,再点燃青灯。 虽然他斩了一尊古神,在别人眼中已经是跻身顶层大佬的行列了。 但江南心头可是门儿清——自己如今的道行只有千年,换做品阶体系可能也就初入四品的模样。 生死搏杀中,估计可以力压一般三劫四劫的三品修者。 至于度了五劫的圆满三品大神通者,可能还力有未遂。 更不用说二品大能了。 然而如今的江州,三品多如狗,二品遍地走,却是没什么值得吹嘘的。 当然——这是在不考虑两柄无上至宝的情况下。 若是加上丹赤和黄金帝剑,那江南的实力应当能排在二品前列。 但这却不是属于他的东西。 黄金帝剑早晚是要还给南淮的,他还做不出那种抢自个儿徒弟宝贝的龌龊事儿。 丹赤也自不必说,剑主佩剑也是要归还的。 所以江南无比急切地想要提升自己本身的实力——以青灯的在一次点燃为契机。 推开别院儿的门,便看见南淮在盘膝坐在院儿中,铁剑环绕着他翻飞,舞出一朵朵剑花。 他一见江南,便起身,行礼,称老师。 江南随口应了一句,旋即有些奇怪:“南淮,红云姑娘呢?我方才出门之时,方才看见她与你一同出去了。” 南淮闷着脑袋,不说话。 江南眉头轻皱:“可是闹矛盾了?” 南淮摇头,沉默良久,才抬起头来:“老师,弟子发现与红云姑娘根本就不通剑道,与弟子出去之时也只是吃饭逛街,全无一丝修剑之意。” “弟子奔着倾心相教之心,那红云姑娘却言左右而顾他,弟子便心头不忿。” 江南闻言,直接是傻了眼,现在像南淮这样单纯的木头脑袋,可着实不多了。 他叹了口气,“南淮,红云姑娘哪儿是为切磋剑道而来,人家那是馋你身子啊……” 南淮顿时警惕起来,“邪修?血祭之术?” 江南:“……” “差不多,中术者当气息紊乱,血脉偾张,浑身热汗,最后伴随一阵灵肉颤抖,便只感觉一切索然无味,如入圣人之境。” “?” 南淮半信半疑:“……老师,既然您说得如此可怖,为何却是一脸愉悦之色?” . 随口打发了南淮出去,江南回到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窗后,他取出笔墨纸砚,开始将前些日子从天庭看到的情况,一一誊抄下来。 他没有忘记和李青云的约定。 ——诸盟会默许江南在七秀山下建镇西王府,而他,则要提供天庭机密。 半个时辰后,江南把天庭的所见所闻,皆是落在纸面儿上。 唯有九常寺与帝主瓜葛不清之事,他没有写出来。 这也是他斟酌后,做下的决定。 因为他没有证据。 况且整个上元的人都知晓,他和九常寺有矛盾。 若是冒然说出,说不定还会被倒打一耙,扣上公报私仇的帽子。 这一点,还需细细斟酌。 做完一切后,他将一叠纸卷收入壶天空间中,准备在镇西王府落成之日,再交由李青云。 . 时间缓缓而过,日升月落,转眼已是三日。 任珂一行,回到七秀新城。 王府落成。 通宝阁,当然是第一时间,通知了江南。 然后便出现了极为奇诡的一幕。 按理来说,王爷入府,当鞭炮齐鸣,彩绸铺地,大汉抬轿,无比隆重。 但边境之内,唯有一道人影,踏入了那禁地之中,一人独行。 整个江州,如今只有江南,方可以踏足禁地。 余下诸多修者,遥隔相望,翘首以盼,却不得靠近半分。 远离了喧嚷的人群,行至镇西王府之时,背后的边境线已经看不太清,涌动的人潮也只变成一个个攒动的小黑点儿。 喧哗声仿佛隔着无形的壁障,遥远地回荡在耳边。 江南深吸一口气,踏入王府之中。 只能说不愧是出于通宝阁工事部之手,整个王府占地辽阔,无比恢宏。 分前中后三大院,以朱墙红瓦为主基调,点缀假山园林,整个王府之下,还有缓缓运转的庞大阵法,升起一圈半透明的屏障,将其囊括其中。 江南行之门口,两枚巨大的雄狮雕像,矗立在朱红大门之前,威武神异。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诺大的王府,却无一丝人烟。 深吸一口气,江南推开了大门,径直朝后院而去。 那里,与通天的七秀山相接壤。 一边行走,江南愈发感觉,识海中的青灯亦愈发活。 每行一步,他的气息便攀升一分,浑浊的灯油,亦缓缓蓄积。 直至王府边境之时,那巍峨的七秀山,已然遥遥在目,宛如天柱一般,直插云霄。 下一刻,青灯燃起幽幽火光。 熟悉的意念,回荡在脑海当中。 【于大道交缠之地燃灯】 【获八百年道行】 【习得神通“撒豆成兵”】 与此同时,磅礴的道行之力,如洪流一般从天而降,将江南整个身躯完全覆盖! 遥远之处,人们只看见王府中有光华垂落,一股浩然的气息,升腾而起! 那时,远在栖霞城的诸多大能,亦向着七秀山的方向,投来目光。 第201章 仙人遗藏!(第二更) 此次燃灯,足足持续了近一刻钟,方才结束。 当道行的洪流,缓缓消散。 江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只觉眼前的世界,发生了变化,仿佛一切都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肌肤之下,隐隐有宝光闪烁。 一千八百年道行! 达成! 江南目中,神光奕奕。 他抬起手,便有洪流一般的道行自掌心涌出,化作豆子一般的圆粒,滴溜溜地转。 在空气中奔腾跳跃。 他手腕一翻,那些金豆儿便落在王府中,化作一道道魁梧身影。 他们身着黄金甲胄,手持刀枪剑斧,浑身爆发出浩然的气息波动! 一排排,一列列规整排列兵士,密密麻麻占据了整个王府后院儿! 撒豆成兵! 天罡大法! 江南心神一动,无需言语,那些兵士便齐齐抬起头,向他看来! 一股雄浑的气息,冲天而起! 要知晓,江南如今已是一千八百年道行,相当于四品与三品之间。 但见了这狂放的兵威,仍感觉眼角生疼! 更莫要提若是战起,他可能会被摁着锤——在不考虑黄金帝剑与丹赤的情况下。 况且……他如今并未全力施展此术。 果然不愧是天罡大法。 江南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手一挥,那些兵士便化作青烟,回到他的手中,再手腕一翻,便涌进他的袖袍里去了。 挥手之间,撒豆成兵。 啧,倒是有了几分传说中的仙人之态。 点燃青灯的事儿,暂且过了。 江南转过头,望向那巍峨的七秀山。 说来惭愧——他到现在还不知晓这山中究竟有什么玄奥。 只有方才青灯点燃之时,提过此地乃“大道交缠之地”。 江南不懂这是个什么意思。 但肯定不凡便是了。 他的目光,顺着缭绕着云雾的山腰缓缓往上。 经过道行与四种淬体神通的冲刷,江南的目力已经达到极为恐怖的地步。 说是百里之外,洞察秋毫,也不为过。 但即便如此,他竟是也望不到那云雾之上的山巅。 不过,听说这七秀山乃是今年年后,突然拔地而起,想必也是神异之物。 这般想着,江南意气风发,朝王府外走去。 然而正当他走到门口之时,脚步确实骤然停驻了! 声音! 他听到了声音! 仿佛在低语,仿佛在吟唱,在呼唤他一般! 江南鬼使神差地回过头! 只见那原本笼罩在云雾之间的七秀山巅,已然云开雾散! 那山顶倒没什么奇异之处。 但山顶之上,一座巍峨虚幻的巨大城池,若隐若现。 宛如海上缥缈的蜃楼,连绵一片,隐隐在云雾中浮动。 巍巍天上城! 仅是看着,江南便感受到其中一砖一瓦,皆凝聚有恐怖道韵! 那种仿佛凡人仰望一般的渺小感,油然而生。 江南倒吸了一口凉气。 当即掏出天机令。 群里还在唠嗑打屁,偶尔把空悬罗汉拉出来鞭尸一番。 江南:诸位道友,你们可知晓那七秀山上,究竟是何物? 他这话一出,天机令中,却是一片沉默。 然后,炸了。 剑庐剑一真:剑首……您不知晓? 铁烈:那您为何执意要把王府建在七秀山下? 李青云:我不太懂。 九幽道人:贫道也大受震撼。 …… 总之,远在栖霞城的诸多大能,一开始皆是以为,江南乃是想在七秀山开之时,抢得先机。 所以,才执意要将王府建在山脚之下。 但谁能想到——这家伙压根儿还不知道七秀山上有什么东西…… 面对众人的疑问, 江南:此地风景秀美,鸟语花香,所以本王才将王府建在此处。 铁烈:…… 李青云:…… 剑一真:…… 我信你个鬼.jpg 但一番沉默后,总算还是有人开口解释, 剑一真:剑首,古有诗曰:七秀山上诸生城,一朝悟道天下知——七秀山乃是仙人遗藏,蕴天地大道,上通天外,下至虚冥。 李青云:不错,据天机阁的记载,曾经每一次七秀山开,皆有人于其中一朝悟道,白日飞升。 江南:白日飞升?成仙? 铁烈:先前天地封印,道则晦涩,哪儿来成仙飞升之人?青云那小娃子不过是虚夸直言罢了。 剑一真:话虽如此,但七秀山开,诸生城临,却是有无数大能于其中悟得大道,立地破境。 铁烈:不过,也就是战乱将起,你们大夏才会如此慷慨,开放江州于天下人登诸生城,共同悟道,否则换了个时候,俺们怕是连门儿都看不到的。 在他们的一言一语中,江南终于是明白了这七秀山的真面目。 它乃是仙人所留,平日藏于冥冥之中,偶尔出世,却是在上元天南海北不同之地。 而七秀山上有诸生城,城中有天材地宝,大道至臻,修者踏入其中,当获益无穷。 正是这一次的七秀山,出现在江州。 所以最开始西域才企图收回江州,意图独占七秀山。 但很可惜,动作太大,被大夏发现了。 而一番唇枪舌战之后。 面对诸多势力的虎视眈眈,又考虑到神战将至。 大夏最终决定开放江州,迎天下修者,共同悟道,以增强人道整体的战力。 这便是江州之变的真相。 正当这时,天机令中又有人说话。 李青云:七秀山似乎还有一个传说——据说那七秀山上诸生城,一开始乃是那位仙人为了未曾出世的某个人所造,予他修行悟道之地。但吾等观测千百年,无数次卜算,也未曾寻到此人。 铁烈:扯淡罢了,世间变化莫测,即便仙人,怕是也预测不到未曾出世之人。咱们人道六圣,不也是成仙得到的大能?若蛮祖他老人家也能预知未来,岂会把吾部落放在南荒那等偏僻之地? 太一圣地风寒清:不错,贫道也认为只是以讹传讹罢了,预知未来,还是太过于离奇了。 九幽道人:有一说一,确实。若传言为真,只能是那人早与仙人相识,也只是万古前的存在,托轮回之身于仙人照顾罢了。但如今地府不再,轮回陨灭,也不存在转世之说,真有这般人物,应当也磨灭在时光中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皆是对李青云所说的传闻,表示不信。 江南也是哑然失笑。 估计又是那个闲来无事的说书人,编造出来的故事罢了。 李青云:对了,江王爷您还在吗? 江南:在的。 李青云:说起来这位留下七秀山的仙人,王爷您应当是知晓的。 江南:? 剑一真:不错,剑首可还记得一年前的东境仙人墓? 听到这里,江南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不会吧不会吧? 只见天机令中, 剑一真:当初那仙人墓的主人,与这铸造七秀山的仙人,乃是一人。 江南:“……” 镇西王府门口,他回首望向巍峨的七秀山。 人麻了。 东娴,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jpg 第202章 天帝余威(第三更) 天机令的群里,还聊得火热。 江南的沉默,也不妨碍他们。 镇西王府门口,他怔了良久,才叹息一声,往七秀新城而去。 不得不说,七秀山是东娴留下来的,这一点他是万万没有想到。 但即便是知晓了此事,似乎也没有什么用。 毕竟他总不能冲到各方势力大佬的头上,跟他们说——七秀山是我的东西,你们都给爷爬。 真要如此,他估计直接人就没了。 一路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江南已经回到了通宝阁。 直往李青云所处而去。 “李尊,这便是本王在天庭所见,一切尽在其中。” 江南开门见山,将先前便准备好的宣纸放在桌上。 其上,便是天庭机密。 望着桌上那一叠平平无奇的宣纸,还有江南狗爬一般的文字。李青云眼中却是露出火热之色,仿佛色中饿鬼见了美丽姑娘。 他一把抓起宣纸,快速扫过。 清秀的脸上,神色不住变换。 最后,面沉如水。 “王爷,这些消息……可属实?” 江南眉头一皱,“怎么,李尊觉得本王还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不成?” 隐隐间,已有不悦之色。 “王爷息怒!” 李青云缓缓摇头,“并非不相信王爷,只是……太过难以相信了。” 闻言,江南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李尊何出此言?” 李青云叹了一口气。 “王爷,这其中大部分消息,都还无妨——尚还在人道的接受范围内。” “但……上昊竟还未完全死去这一点,却是让我有些乱了心境。” 听他这话,江南的心头也沉了下来。 天庭大帝,上昊。 无论是在青龙的记忆中,还是在帝主的言谈之间,都是明确表示,他并未安全消泯。 有将其复苏的法子。 但至于究竟该如何做,即便以四方神将之一的青龙,都不可知晓。 估计此事,应当只有帝主一人所掌握着。 “李尊,这是真的。”江南叹息。 “那……麻烦了啊……” 李青云收起宣纸,脸上前所未有露出烦躁之色,“若是让他苏醒过来——吾等所做一切,皆是白费,人道万年辉煌,当一朝尽灭!” 说着说着,他的脸上隐隐有青黑之色环绕! 江南一惊,喝道:“李尊!” 他的声音蕴含着磅礴的道行之力,如平地惊雷,炸响在李青云耳边! 在这一声呼喝之下,李青云才猛然一震,眼中恢复清明。 口中念念有词,青光乍现! 将那青黑之意,尽数驱逐! 良久后,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苦笑道,“让王爷见笑了,方才竟差点气息不稳,心生恶障。” 虽言称“见笑”,但江南可一点儿都笑不出来。 李青云是何等人物? 十方上人亲传弟子,天机阁一人之下,运筹帷幄,幕后黑手,甚至“天下共食玄武”这等离经叛道之事,也是他的意思。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仅是听到上昊尚未完全陨灭,便惊骇得差点儿入障…… 也太过于骇人听闻了些。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李青云摆了摆手,作轻松之色,但眼中却是有一抹化不开的愁苦。 江南沉默良久,开口道,“李尊,今日前来,本王还有一事。” “本王……想求见十方上人。” 李青云闻言,却是眉头深深蹙起。 见他模样,江南眼睛一眯。 只是想见一见你老师而已,又不是要见你媳妇儿,各故如此? 却见李青云长舒了一口气,“王爷,不瞒您说——方才我甚至怀疑,您也精通卜算之术了。” 在江南不解的目光中,他继续道:“因为老师之前也说过,想要在七秀山开之前见一见您。” 江南愣然。 他要见十方上人,乃是要告诉他九常寺与天庭勾结之事。 十方上人要见他,是想做什么? “王爷放心,我会告知老师……” 李青云如此说道,但突然脸色一变,“看来,是不用了。” 话音落下,只见露台外一缕云雾朝房中涌来,缓缓化作一个老者模样。 他须发皆白,模样寻常,气息也是寻常。 仿若一个普通的古稀老人。 此人先是向着江南微微点头,又看向李青云:“青云,方才可是有些失态了。” 李青云把头埋得很低,“老师,弟子丢人了。” “罢了,事关上昊,你心境不稳,也情有可原。” 十方上人微微摇头,“你先出去吧,为师与江王爷有事相商。” 听到这话,一向放荡不羁的李青云却宛如乖乖孩子,恭敬行礼后,退出房间,将门带上。 随后,十方上人一挥手,整个房间便笼罩在一片云雾之中,仿佛与外界隔离了一般。 江南知晓,这应当是怕被喷偷听了他俩谈话而作的准备。 “见过十方上人。”他朝着老人行礼。 “江王爷无需多礼,还请坐。”十方上人没什么架子,更像是个和蔼的邻家老人。 江南也不客气,直接便是坐下。 “上人,您既然知晓了上昊之事,想必方才我交给李尊的消息,您也了如指掌了。” 江南道:“但我在天庭之中,得到的消息却不止如此。” 十方上人微微一笑,示意他继续说。 江南压低声音,“上人,当初天庭神将青龙害我,乃是借太蟒之血,将我拖入虚冥,誓要斩杀。” “但我从帝主口中,却是得知——太蟒的藏身处,乃是由九常寺虚渊菩萨所提供。” “虽不知晓他们的关系到了何处,但虚渊菩萨与天庭余孽有所关联,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说罢,江南盯着十方上人的眼睛,“上人,虽然我与九常寺有矛盾,但万万不会在这种节骨眼儿上公报私仇,还请上人明鉴。” 但诡异的是,十方上人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惊异之色。 便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他早已经不会对任何事心境波动。 但江南是不信的。 虚渊菩萨各天庭有勾结,可是关乎神战胜负,人道存亡的事儿。 要么,便是十方上人对此,早有预料。 江南猜测,是后者。 “江王爷,还请心安。” 十方上人缓缓开口,“此事,老朽隐隐有所揣摩,也早有应对之策,不过九常寺如今还有可用之处,但也不必太过急迫。这里还是多谢江王爷行事谨慎,未曾宣扬,避免了引起混乱。” 听到这里,江南才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虚渊菩萨,一品无上境界。 九常寺,上元顶端的六大势力之一。 听十方上人这话,却是隐隐都在其掌控之中。 江南望着这平平无奇的老头儿,头皮发麻。 “既然王爷的事儿说完了。” 十方上人微微一笑,“那接下来,便应轮到老朽了。” 江南点头,“上人,请。” 十方上人抬起眼帘,嘴唇轻动,说出一句。 却是直接让江南,暴起杀机! 第203章 杀机!(第四更) “江王爷,您与当初天庭神物有所关联吧?” “或者说——它此刻正在您的手中?” 十方上人徐徐开口,语气平静,仿佛是拉家常一般。 但听在江南耳朵里,却仿佛天雷轰鸣! ——青灯,暴露了。 所有东西他都可以不在意。 但唯有青灯,乃是他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之本。 那一瞬间,诸多念头江南脑中回荡。 他的第一反应,直接是灭口——以摧枯拉朽之势把这老头儿锤烂。 但这样的念头,只持续了一瞬间,他立马便反应过来——做不到。 且不说。十方上人此次是以化身前来。 即便对方是真身在此,江南也不可能弄得过这老头儿。 虽然,他不知晓十方上人的修为,也没听说过这老头儿出过手。 但想想都知道——他既然能执掌天机阁,聚拢上元无数势力,还让它们妥协一般的,坐在一张桌子上心平气和地谈话。 这可不是光靠卜算之能,就能做到的。 得靠拳头。 而能让六大势力都妥协的拳头,不是如今的江南能掰手腕儿的。 唯一可行的办法……死不承认。 江南脑中心念急转,既然十方上人企图不明,那自个儿索性装到底,反正他也不可能完全不顾及大夏和剑庐,直接出手相夺。 于是他皱起眉头,摇头道:“上人,我不知晓什么天庭神物。” 十方上人见状,却是轻轻一笑,“罢了,老朽也只是猜测而已,既然王爷不知晓,许是老朽猜错了吧。” 江南这才松了一口气。 便又听十方上人道:“先前东境仙人墓发生意外之时,天庭神物曾短暂显露过踪迹。” “当时老朽便猜测,其中天骄人杰中,有人与其有所关联。” 江南:所以呢?你就从那数百人中看到了我? “但老朽猜不到是谁,也无法算到。” “直到江王爷和一众天骄回归。” “老朽便又算了一次——仍然是一无所获。” 江南松了一口气,看来这老头儿也只是试探罢了。 “不过,从万年前回归的百余天骄,老朽皆是算了一遍——除了算不出王爷您以外,其余人皆是与天庭神物没有关系。” “所以老朽便猜测,应当是您了。” 江南:“……” 去他娘的排除法! “不过既然王爷您矢口否认,想必真是老朽算错了吧。”十方上人幽幽开口。 江南却是,人都麻了。 这他娘谁信啊? ——这老头儿铁定认为自己和青灯脱不了干系了。 沉吟片刻,他还是决定死撑到底,“上人,我确实对您口中的天庭神物一无所知。” “王爷,您误会了。” 十方上人摇头,道: “老朽自然是相信您的,也对天庭神物没有任何想法。” “那等存在,不是吾等可以窥探的,贸然接触,只会招来不祥。” “天庭覆灭后,也有不少大神通者打过它的主意,就老朽所知,便有七人,其中无人皆为一品无上境。” “但神物没有踪迹,他们却是都消失了。” “老朽红尘还没有看够,可不想成为那第八个人。” “不过……若是天庭神物真在您手中,老朽则有一事相求。” 江南仍然没有说话,他听明白这老头儿话中之意了。 ——他知道江南有青灯,但他不会揭穿。顺便也告诉江南,他不会贪图江南手中青灯,让其放心。 但即便如此,江南也不敢轻信于十方上人。 只是沉默。 “当初先祖驾鹤归去之时,曾留下预言——天庭余孽复辟,大劫将至时,唯有神物继承者,方可破局。” “煌煌天庭因神物而起,而辉煌诸天,也只能由神物而终。” “因果循环,便是这般道理。” 十方上人叹了一口气,“所以,若神物承认了王爷,还请王爷在七秀山中,帮老朽留意一人。” 江南眉头一皱:“虽我不知晓神物为何,但上人有何请求,自可一说。” 十方上人露出一丝喜色。 江南虽然仍旧没有承认,乃是戒备。 这无所谓。 但却愿意听他说下去。 他的目的便达到了。 他最怕的便是江南直接转头就走。 “前些日子,老朽卜算天机之时,隐隐发现天机被污。” “仔细一探,竟是此次进入七秀山的人中,有一丝杀机涌入,若是让它所成,人道运势,恐不久矣。” “但老朽无论如何揣摩,也找不到那一缕杀机究竟在何处。” “诸盟会也不可能停止这一次七秀山之行。” “所以,恳请王爷进入七秀山后,多加留意,万不可让其得逞。” 十方上人如此说道。 江南却是反驳:“上人,既然如此,为何只与我一人说?” “江州如此多大能,为何不让大伙儿一同注意?” 十方上人看了他一眼,“王爷,此次七秀山开,进入其中之人,早已是经过诸盟会层层筛查。” “而那一缕杀机,却是混在了其中,便只能说明——江州诸多人道神通者中,混入了杀机。” “冒然打草惊蛇,只会引起它的警惕,更为难以甄别。” 江南懂了。 在十方上人的视野里,现在江州内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狼。 “所以……为何上人便如此确定,我便不是由那歹人假扮?”江南突然问道。 十方上人轻轻一笑,却是道:“王爷,老朽方才便说过了——因神物蒙蔽……不,因您天赋异禀,老朽从始至终都算不到您。” “而那一缕杀机,老朽同样找不出来。” “在此次进入七秀山的人中,便有两者是老朽不可卜算的,其一为您,其二便为那一缕杀机。” “两者一同存在时,您便不可能是那杀机化身。” “老朽唯一能确定的便是——您,不是它。” 江南:“……” 短暂的接触,他倒是还没体会到十方上人卜算之道有多厉害。 但,唯有排除法倒是让这老头儿玩儿明白了。 “换句话说,除您以外,任何人都有可能是杀机化身。” 十方上人叹了口气,“这也是老朽,以迷雾掩盖周遭,避其耳目的原因。” 江南眼睛一眯,想起方才李青云被支开的模样。 心道这老头儿是真谨慎,连自个儿徒弟都不信。 “所以……李尊也有可能……” “不错。” 十方上人点头,“您应当明白了——局势是何等险恶。” 江南沉默良久,才深吸了一口气,“上人,我会注意。”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但我确实不晓得什么天庭神物。” 十方上人点头,眯眼,“了然,老朽了然。” 当这老头儿离去后,江南瘫软在了椅子上,只感觉浑身无力。 一开始,他只当此次七秀山开,自己是去打个酱油的。 虽然七秀山是东娴特意留给他的。 但那丫头不知晓,江南修行从来不靠什么天材地宝道韵神通。 无论七秀山也好,诸生城也好,江南都难以从中捞到好处。 他的打算,便是进城随便转转,顺便找找那丫头有没有留什么类似东仙墓中的投影之类的小玩意儿。 但谁能想到。 十方上人这一来,直接把他的休闲寻宝游戏,硬生生搞成了狼人杀。 要在百余村民里找一头狼。 还没有预言家,查不了身份那种。 而且说不定那头狼,先前还在天机群里跟自己聊得火热…… 如此一想,江南只觉得头皮发麻。 第204章 故人相见 “王爷,老师与您谈了些什么?” 当江南从通宝阁顶层走下的时候,正好撞见了下一层的李青云。 此刻的他,却是一脸浓浓的好奇之色。 江南看了他一眼,随口道:“李尊,天机不可泄露。” 李青云一愣,随即苦笑。 心道镇西王虽卜算之道一窍不通,但卜算之人的口头禅倒是学得顺溜。 不过既然江南如此回应,便也表示他不会透露了。 所以,李青云也没有再继续问。 “对了,王爷,还有一事需与您相商。”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先前与我王爷商讨的玄武宴——是打算邀整个江州参与,无论修者,亦或是江州百姓,皆有所得。” “然而,当阁中向诸多修者公开这个消息的时候,却是引起了大多数修者的抵触。” “特别是那些古老者,似乎认为凡人并无资格食用玄武血肉。” “甚至有人直言,若让他们与凡人一同分食玄武,宁愿弃之。” 玄武血肉,无论于修者还是凡人,都是大补之物。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而以玄武恐怖的体量,如今尚在江州的修者,却是敞开了肚皮吃,也不可能吃得完。 所以李青云一开始打算,乃是将玄武宴的范围,扩大到整个江州,囊括修者与平民百姓。 如此,也是对镇西王封地领民的恩惠。 但当详细的计划一经发布,却是引来了诸多修者的不满。 他们言称百姓肉眼凡胎,乃是糟蹋神物,不应如此。 “哦?”江南眼睛一眯,“那这些人打算如何处置多余的玄武血肉?” 李青云道:“他们的意思是……若是吃不完,便以储物法器带走一些。” 江南哑然。 好家伙,他直呼好家伙。 去别人家吃席,把主人家赶下桌面,还要把多余饭菜打包带走…… 这合理吗? “所以……王爷打算如何处置?”李青云看向江南。 毕竟,虽然玄武宴之事,乃是由他提出和主持。 但斩杀玄武神将,却要归功于江南,江州,也是江南的封地。 李青云拿捏不定,便想让江南来决定,是相当合理的。 当然,他想要借江南斩杀古神的威慑,平息这番骚乱,也是肯定的。 江南沉吟片刻,微微一笑:“如何处置?还能如何处置,告诉他们——要吃便安安分分的吃,不吃,就滚。” 李青云闻言,愣了一会儿。 良久才露出一丝羡慕之色,叹息一声,“我唯独佩服王爷这一点——有话便能直说。” “不像我撑着天机阁的脸面,有些时候,想骂句娘都得斟酌半天。” 于是,当天下午黄昏时刻。 在诸多修者的抵触下,天机阁再发出一则布告。 却是原原本本将江南的话发布了出去。 随后,便出现了极为诡异的一幕。 当天机阁第一条布告发出时, “什么凡人也要参与玄武宴?李祭酒莫不是失了心疯?” “凡人凡胎,如何有一个享用神物?不行!” “吾等,不可能答应此事!” “附议,若李祭酒执意如此,吾等此番宁愿退出!” “……” 当时,大部分发声者,皆是这样的反应。 然而,第二条布告原封不动地发布,并在最后加上了江南的话后。 画风就变了。 再也没人提要退出玄武宴之事。 “镇西王说的对啊!” “凡人为何不能食玄武血肉?贫道第一个不答应!” “你们在座诸位,哪一个不是由凡人踏入修行之路?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啊呸!” “搞快点搞快点……” “……” 总之,玄武宴算是定了下来。 于是,当天夜里。 洪流一般的灵气自地底升起,一尊将整个天地都遮掩的巨大神釜,在天机阁诸多修士的施为中缓缓升起! 以天地灵气为薪,被切割的半熟的玄武血肉为底,辅以无数天材地宝作料。 一场堪称上元历史上第一奢华的宴会,拉开序幕。 . 夜里,江南正在别院儿中。 南淮被红云叫出去了。 看他临走时那一脸悲壮的神情。 估计还对江南上午所说的“馋身子”心有余悸。 不过没关系,大抵过了今晚,他便能体会到美妙之处了。 夜月当空,巍峨的神釜徐徐沸腾,奇异的香味儿自其中散发出来。 勾引着无数人的鼻子,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但正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敲开了江南的门。 来人是一个身穿简单麻布衣裳的和尚,手持一柄枯如老木的杵杖。 当见到他时,无数久远的记忆,便从江南脑海中翻涌起来。 渭水,酒肉,青楼,姑娘…… 嗯……虽然看到一个和尚能联想到这些东西,确实是有些离谱了。 但分别已久的旭海和尚,他真的来了。 “江施主,好久不见。”和尚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轻声开口。 这要是放在两天前,江南铁定无比心喜,热烈欢迎。 然而在与十方上人一番谈话后,他却对周遭每一个人,都多了一个心眼儿。 面对突然找上门来的旭海,自然也是如此。 “大师,别动!” 江南猛然道,“我需要问大师一个问题。” 旭海露出迷惑之色,但还是站住了,一挥手道:“江施主,还请赐教。” 江南点头,“大师,若是现在你的面前,有一壶陈酿百年的美酒,和一位貌若天仙的姑娘。” “但你只能选一样与你共度一霄,大师要美酒,还是美人?” 旭海和尚沉吟片刻,“敢问施主,美酒可有毒,美人可自愿?” “美酒无毒,美人也是倾心大师佛法精深,如饥似渴,甘愿共度良宵。” 旭海和尚点头,“既然如此,施主还能问出这般问题,格局便太过狭小了。” 他伸出五指,握拳:“小僧,既不愿辜负美酒,也不愿冷落了美人,小僧,全都要。” 江南眉毛一挑,“若有人规定,只能选一样呢?” 旭海腼腆一笑:“小僧便以这枯木之杵,与他讲一讲佛理,想必也是能感化那位施主的。” 江南:“……” 能说出如此厚颜无耻之话,应当就是旭海无误了。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大师,好久不见。” 第205章 诛镇西王 旭海见这模样,却是眉头皱起。 “江施主,你这般模样……可是担心有人冒充小僧?” 江南张了张嘴,最后也没说出话来,只是摇头。 他与十方上人有约,自不能多说。 旭海和尚也识趣,也不再多问。 江南邀他坐下,又沏上一杯茶。 “对了,大师你这身装扮……” 坐下来后,江南却是眉头直皱。 如今的旭海和尚,衣着简陋,满面沧桑,却是与当初渭水所见的那个清俊和尚,天差地别。 他身为金光寺佛子,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混成这幅模样吧? 旭海和尚闻言,摆了摆手,“江施主,此事说来话长……” 当江南泯了一口茶,做好听故事的准备时。 这和尚接了一句,“实不相瞒,小僧叛逃了。” 噗! 江南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 ——他已经相当长的时间,没有如此失态了。 “大师,先莫要多说了。这里是通宝阁,还算安全。” “你且歇息一晚,明日我安排人便送你出江州。” 江南面色阴沉,快速说道。 哪儿知,旭海和尚却是摁住他的肩膀,“施主,小僧哪儿也不去——明日还要吃席。” 江南:“?” 还吃席呢? 怕不是失了智? 叛逃——无论在哪个势力里,都是不可饶恕的重罪。 更莫要提戒律森严的西域诸寺了。 ——金光寺虽然看起来比九常寺好些,但并不代表他们就是吃素的。 如今相隔不远的栖霞城内,便有金光寺的高僧。 若是等他们明日发现了旭海,那大伙儿吃完玄武后,估计就能无缝衔接吃旭海和尚的席了。 旭海和尚见他脸色,叹息一声:“施主,你莫要焦急,小僧既然敢来这江州,自然有把握竖着出去。” 说罢,他从褴褛的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卷,展开来看。 江南定睛一看。 只见那竟是一张通缉令。 乃是由西域金光寺所发布。 看起来也有些日子了。 大概意思便是说——前任佛子旭海叛逃金光寺,罪无可恕,现全寺通缉,当剃其佛骨,焚其佛心,以儆效尤。天下若有线索提供者,当以黄金美玉,以谢报酬。 前半段还算正常。 但通缉令上还附带了一张画像——画着一个满脸凶相的光头大汉。 光那模样,便是能止小儿夜哭的一张脸。 但……怎么看也和旭海,扯不上一点儿关系。 不能说不像,简直是完全没有一丁点儿关系。 江南缓缓打出一个问号,“这是你?” “施主说这不是小僧?” “小僧也说这不是小僧。” “但小僧在金光分寺取到的通缉令时,他们说这就是小僧。” “小僧当初苦行世间,身无分文,实在是忍不住了。” “便想靠这通缉令,以罪身换着银钱,再逃出来。” 江南:“……” 拿自己换赏金,这可就有些侮辱人了。 “然后呢?” 旭海和尚露出苦恼之色,指着通缉令上的画像,“但当小僧行至分寺时,住持却给了小僧这张通缉令,说金光寺通缉的旭海佛子长通缉令上这个模样,让小僧不要多事,赶紧滚……” “寺中……待小僧不薄啊!” 江南深吸一口气。 他算是看懂了。 金光寺压根儿就不想捉旭海。 他们发通缉令,不过也是想走个过场罢了…… “既然如此,大师为何还要叛逃?” 旭海和尚脸色一变,叹息一声,“道,不同罢了,贫僧离寺之前,未取一物,未伤一人,也算好聚好散了。” “就如同那萍水相逢,一宵荒唐后,春梦了无痕。” 顿了顿,他看向江南:“但非要说,一切起源,还在施主。” 江南:“?” 我不是,我没有,你踏马别瞎说…… 接着,旭海和尚徐徐道来。 原来,当初渭水之时,旭海和尚与江南一番论佛(瞎几把扯)后,茅塞顿开。 离开渭水回到金光寺后,更感所修之道,远离本心。 于是心一横,索性废了修为,修自己心中所认之道。 为了不连累金光寺背上离经叛道的骂名,便有了叛逃之事。 往后的日子中,他便一直行走世间,于迷雾中悟已身之道。 听罢,江南沉默良久,才认真地看着旭海,“大师,此事起源,你可告知金光寺?” 旭海摇头:“自是未曾说过。” 江南松了口气。 那就好。 如今金光寺那群和尚,晓得旭海乃是听了他的鬼话,废了道行。 让一位佛根深厚的佛子,落了空。 还不得想方设法把他拆了? “罢了,大师远方而来,便由我尽这地主之谊。” 江南站起身,道:“在玄武开宴之前,我便请大师一醉方休。” . 同一时间,栖霞城内。 与七秀新城这样的散修聚集之地不同,栖霞城内乃是各大势力来人所住。 包括一国二寺三圣地,以及一些次一等的势力。 仿若重现了一年前东境仙人墓时,天下汇聚的繁荣之刻。 只是不同的是,当初聚集的乃是各大势力的天骄弟子,未来栋梁。 但如今,七秀山开,天大机缘就在眼前。 诸多老不死,也从沉眠中苏醒过来,意图探寻大道。 当然,各大势力的一品无上境,却是未曾动身。 一来,他们需要坐镇本宗。 其次,他们自身之道已成,缺的早已经不是修为,而是对自身之道的领悟。 七秀山开,其中属于仙人的道则,与他们已成雏形的道,却是相驳。 强行悟道,只怕魔障顿生。 所以各大势力,所来之人,最高也是二品大能。 其中,九常寺所派之人,便是由老资格的空悬罗汉带队。 玄武宴的前一天晚上。 一座阁楼内。 空悬罗汉盘膝而坐,手中捏着硕大的佛珠,似闭目养神。 然而,他的气息,却是几番起伏。 看起来,并不平静。 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入夜微凉,玄武血肉的气息贯穿整个七秀新城。 人们几乎都沉浸在即将到来的宴会的喜悦中。 但也有人,夜里做事。 几位僧侣,怀揣着两个木盒,带着一个神色惊恐的年轻男子,走进空悬罗汉的房间内。 后者抬头,睁眼。 那紧闭的木盒,便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所揭开,露出其中之物。 左边的盒子中,是一块镜子模样的储印法器。 右边的盒子中,赫然正是大名鼎鼎的无常镜。 而被一众僧侣所围绕的年轻男子,身穿一身衙差服,腰间还别着佩刀。 空悬罗汉取出储印法器,注入灵气,便有画面呈现在空中。 他指着空中的画面,看向衙差模样的男子, “施主,莫要惊慌,此次请您前来,只是为了求证一事。” “施主,您可曾见过这画面中的身影?” 衙差模样的男子,沉吟良久,缓缓点头。 于是,空悬罗汉,笑了。 “大善,明日玄武宴上,便是那镇西王,伏诛之时。” 第206章 玄武宴开!(第一更) 第二日清晨。 前一天夜里,江州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 早上一起来,街巷之间,便有一股泥土和草芽的清香环绕。 当朝阳自东方的地平线遥遥升起,气温还未升起。 但整个江州,却都已经笼罩在热烈的气氛当中。 原因与他,只因今日乃是让千万人翘首以盼的玄武之宴。 适时,有浩荡的钟鼓声与悠扬的琴瑟自高天之上传来。 那是通宝阁的礼乐班子在奏响长歌。 早早的,各路修者便齐聚七秀新城。 一时间整个城池里,宝光闪烁,灵气冲天,无比神异。 江南与旭海和尚,亦是早早出了门。 俩人昨夜喝了酒,遗憾的是却醉不了。 至于南淮一夜未归,估计是娇嫩的小苗榨干了水分,还在休息。 俩人一路走在七秀新城湿润的青石路上。 抬头望天,亦有人影绰绰。 在其中,却是有不少熟悉的面孔。 大夏领头而来的,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李相和许久未见的许添; 剑庐六长老和莫依臻那丫头也在,还有一众执事剑徒; 太一圣地的风寒清长老仙风道骨,据说是当初东境时的风武阳的兄长; 还有南离部落的铁烈,带领着一众粗犷的汉子…… 但更多的,却是陌生面孔。 旭海和尚叹了口气,指着空中一个肥头大耳,面目和善的胖和尚,“施主,那便是小僧前寺的洪璐大师,却也是许久未见了。” 江南撺掇道:“要不上去认个亲?” 和尚撇了他一眼,“胡言!” 在闲逛的路上,江南也是遇到不少修者,他们皆是向江南投来敬畏之色。 敬,自然是因为他斩了玄武,又斩了古神天蜈,大震现世人道声威。 畏,则是在诸多修者眼里,这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行事狠辣果决,杀人不眨眼。 当然,这样的人有不少,特别是之于刀尖儿舔血的江湖客来说,几乎人人如此。 但江南如此强硬,不作变通,随心所欲,还能爬到此番高度,就让人觉得离谱了。 之前各路修者听闻他杀了大夏刑部侍郎,还能勋加一等,直接封王后。 便只感到世界的参差。 要知晓大夏可是出了名的律法严苛。 先前同样有一位绣衣使,只是借权势大肆敛财,还未害人性命。 案发后,却是直接被朝廷给砍了脑袋。 换了这镇西王,杀刑部侍郎,屁事儿没有。 其中弯弯绕绕,谁敢多说? 这个时候,空悬罗汉一行人自对面走来。 这老和尚即便这几天在群里饱受嘲讽,此刻也是满面春风。 看起来可能是抖m。 江南看到了他,他自然也看到了江南。 却是没有以前在苦大仇深的模样,双手合十道:“江施主,自渭水一别后,也是许久未见了。” 那亲切的笑,不知晓内幕的,怕还以为两人之间私交甚好。 但这笑容,江南却越看越腻歪。 他很清楚这老和尚的尿性。 定然,没安好心。 “确实,想起空悬大师当日被断一臂,本王尚还记忆犹新。”江南不咸不淡道。 空悬罗汉脸色略微一变,但立刻便恢复了,不愧是老谋深算的老狐狸。 倒是他身后的七洐佛子,露出一丝冷笑之色。 ——这绝不是自家师伯遭受嘲讽后应当露出的表情。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却让江南心头猛然一跳。 这个时候,一旁的旭海和尚却是开口了, “空悬大师,您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 空悬罗汉闻言,看向这个金光寺叛逃的佛子,然后眉头一皱。 “大师可是忘了——退避三舍?”旭海和尚幽幽开口。 当即,江南直呼好家伙。 ——这事儿他差点儿忘了。 当初在东境之时,金翅大鹏与他对赌,结果赌输了。 然后西域割地三千里,佛修见江南当退避三舍。 “空悬大师,您给本王解释解释,什么叫做退避三舍?”江南眼睛一眯,问道。 这个时候,周遭诸多修者,也是聚拢了过来。 抱着浓浓的吃瓜之心。 空悬罗汉气息一滞,他也是突然才想起来还有这破事儿。 毕竟一年多以来,佛门修者还未曾与江南相遇过,大伙儿都快给忘了。 直到如今,也是曾经身为西域佛修的旭海和尚提出来。 可以说,是极为讽刺了。 “江施主,此事……”空悬罗汉眼眸微沉,正待说话。 江南打断了他,“空悬大师,解释解释——什么叫退避三舍?” 一时间,诸多僧侣的脸色,都是阴沉了下来。 七洐佛子瞪了旭海一眼,“旭海……不同样也是西域佛修?为何无需遵守约定?” 旭海和尚双手合十,露出理所当然之色,“因为小僧叛逃了啊!” 七洐:“……” 空悬:“……” 江南:“……” 众人:“……” 这和尚说话就离谱。 但众人细细一想,好像还确实挺合理…… 除了远处金光寺的洪璐罗汉,脸都绿了。 最后,在众人看笑话一般的目光中,空悬罗汉深深看了江南一眼,拂袖而去! 一场小风波,就此平息。 只是大伙儿通过今日之事,心头也是明白了。 ——江南和九常寺之间的矛盾,几乎已不死不休。 否则,这位镇西王也不至于在天下修者面前,不给空悬罗汉,留一点儿颜面。 人潮散去后,旭海和尚低声开口:“施主,小僧总感觉空悬没憋好屁。” 江南也是露出认真之色,点头,心中也戒备起来。 不过他却是想不通。 ——如今天下修者皆在,他又有丹赤与黄金帝剑加身,空悬到底哪儿来的底气? . 时间缓缓过去,卯时三刻,时辰已到。 随着一声响彻天际的钟鸣,璀璨的神光洒落而下,人们尽皆抬头望去。 只见那巨大的神釜之下,一身祭服的李青云,头戴高冠,手握杖柄,面容肃穆。 在诸多修者的环绕中,他缓缓开口,清朗的声音回荡在灵气之中,被风所裹挟,飘荡了整个江州。 “巍巍大世,现天庭余孽欲崩殂人道,今幸有神武镇西王,斩玄武神将于剑下。” “经诸盟之议,于江州剖玄武之身,分天下而食之,以扬人道之威。” “吾作祭酒,不愿敬天地,无意尊,仅祈吾道人人如龙,运势旺昌!” 李青云双目微闭,双手捧青金酒樽,翻手倒下。 清澈的酒液飘洒空中,钟鸣鼓瑟下,有肃穆之声回荡。 “宴前一杯,敬人道永昌。” 话音落下,屹立高天的神釜中,有金灿灿的洪流条条垂下,向着整个江州蔓延而去。 长长的金河分支无数,在蜿蜒曲折间将玄武佳肴,美酒琼浆,尽皆洒落天下。 人人只需伸手,便可尽快朵颐。 玄武宴,终于开启! 第207章 天庭余孽江南?(第二更) 江南曾经有一个梦想。 那还是上辈子他没死的时候。 便是在劳累一天的工作后,回到家中。 冰箱的食材都会活泼地跳进锅里,开火,煮熟,撒上调料,自动跑到桌上来。 但他也明白,这是梦想。 否则哪天真出了这种事,他会直接吓得扛着门就跑。 然而,他没想到,上一辈子的幻想。 今日却是实现了。 天机阁考虑到整个江州的人数太多,把所有人都聚集到一处来开席,显然不太现实。 于是他们架起神釜,于七秀新城烹煮玄武肉身。 再以诸多修者一同施展大神通,化作金河,托起菜肴与美酒,环绕江州。 当完全弄明白这番手段后,众人不禁是倒吸一口凉气。 江州可是浩浩荡荡三千里! 即便除开大部分荒无人烟的区域,也是一方无比渺远的地界儿了。 要创造环绕到所有人的金河,这番手笔,也就六大势力能想一想。 估计还舍不得花费如此财力物力。 也就冠绝上元的天机阁,能如此阔绰了。 不过想想也不算离谱——天机阁执掌通宝,可以说天下一半的修行物资流通,都要过他们的手。 于是盛大的玄武宴,与如此恐怖的敛财能力一比,立刻便小巫见大巫了。 不过,众人只是微微一惊叹,便沉入了美酒与佳肴中。 江南夹起金河中的一粒泛着白金光芒的肉丸,扔进嘴里,当时便愣住了。 他从来到这个世界,走南闯北,美食佳肴也是吃了不少。 甚至各种珍贵灵禽为食材的佳肴,也是多经味蕾。 但那些曾被他认为美味的菜肴,在玄武血肉上一比,只能用两个字形容——辣鸡。 一时间,奇异的肉香回荡在整个江州。 诸多远离七秀山的县镇上,无数百姓亦走出门来,望着浩浩荡荡垂落而下的金色河流,目露新奇之色。 方才李青云的话,他们也是听到了。 但直到酒肉皆是送到他们面前时,底层的百姓们才反应过来,这是真的。 一时间,大多百姓遥遥朝着七秀新城的方向拜下。 “仙师,仙师慈悲!”一年轻男子声音虔诚。 “屁的慈悲!”在他身后,白发苍苍的老头儿缓缓开口, “如果不是那位镇西王想着俺们,柱子你们真当那群仙师会把俺们放在眼里?” “这等好事哪儿能轮到俺们?” “要拜,也要拜对了人,得拜镇西王!” 而在无数百姓目光汇聚的七秀新城,修者们大口吃肉,大口饮酒,不亦乐乎。 玄武血肉其中所蕴含的磅礴生机与灵力,亦在修者们的体内爆发开来。 一些临近突破的低位修者,竟是大喝一声,直接破境! 一时间,城中灵气氤氲,仙光弥漫,无比奇异。 其中,一位醉醺醺的修者,高声吟道, “召之肉来,挥之酒去,肉美酒醇,灵足气满!” “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 他这话,却也是道出了在场诸多修者的心声! …… 时间缓缓过去,转眼已是下午。 整个江州都因玄武血肉的生机与灵气,氤氲着迷蒙的雾,若隐若现,宛如仙境一般。 酒足肉饱,可谓极乐之宴。 气氛亦是一片祥和。 诸多有点矛盾的修者,在这堪称糜烂的酒宴之间,也是和和气气。 然而,当大日西斜之时,一道意想不到的身影,却是缓缓升上高空。 ——空悬罗汉。 “诸位施主,还请听老衲一言。” 他的声音无比高亢,伴着灵气传遍了整个新城。 先前,还没人注意到他登上天穹。 但当这声音传开之时,人们皆是抬头望去。 眼中有不悦之色。 这就相当于夫妻行翻云覆雨之事时,突然来个人让你停一下。 换谁,心头都是窝火不已。 另一边,已经脸色涨红的铁烈,脸色一恶。 借着酒气,喝骂到,“老秃驴,若你再多言,挡了大伙儿好事,俺定把你煮进锅里!” 然而,面对铁烈的怒喝,空悬罗汉却也不恼, “铁施主,老衲见诸位如此欢宴,怎敢再行阻止?” “老衲今日要说,乃是另一桩事——此事威胁人道存亡,还望诸位施主一听。” 他这话一出,各方势力大佬却是眉头一皱。 他们认为空悬和尚不至于会在这种场合失了智,逗大伙儿开心。 否则,那是自找不快。 既然他说得出这话,应当也是有的放矢。 于是,新城之中,安静了下来。 在一道道目光中,空悬和尚笑了,朗声开口,“在此之前,老衲想先问一问镇西王——您自踏入修行之道至如今能斩杀古神天蜈,其中一共过了多久?” 话落,大多数人皆是眉头皱起。 他们尚不知晓,这空悬罗汉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但空悬罗汉这一说,却是让众人目光汇聚到了江南身上。 江南心头一动,知晓这是空悬和尚要发难了。 但他还未说话,远处的剑一真便陡然升起恐怖的气势。 “空悬,有话就说,莫要拐弯抹角。” “否则,老朽便再断你一臂。” 其话语间,杀意腾腾,不似玩笑。 空悬罗汉望了他一眼,面对威胁,却是不急不缓,“那由老衲来说,也无不可。” “江施主,据老衲所知,去年年初之前,您还只是大夏一个小县城的私塾老师,其不通修行,乃凡人尔。” “但短短两年未到却是能斩杀古神,江施主,可有此事?” 江南望着这老和尚,眼眸微抬,“不错,但这又如何?” “本王天赋异禀,修行破境如吃饭喝水,难不成这便是大师口中威胁人道存亡之事?” 听闻此言,众人也是暗暗点头。 虽然江南进阶的速度确实有些离谱了,但却是对人道有大贡献。 别的不说,就说那天庭机密,便让人道能到即将到来的神战中,占得先机。 这哪儿是威胁人道存亡? 这是妥妥的振兴人道啊! 面对江南的反问,空悬罗汉确无半点儿难堪之色,反而道, “若真是如此,便太好了。” “可惜……” 伴着他的声音,所闻之人心头皆是一紧。 “可惜江施主非我人道天骄,实为天庭余孽,用心险恶啊……” 第208章 实锤!(第三更) 空悬罗汉的声音很大,响彻了整个七秀新城。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 整个城池,一片死寂。 甚至有些贪嘴儿的,夹到嘴旁的珍肉,都掉落在地,亦没有反应过来。 更是有诸多修者,手中酒壶砰然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但除此以外,七秀新城中,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以为,空悬罗汉疯了。 如此泼江南脏水,若他没有切实证据,那此事必然难以善了。 以上,便是诸多修者,心中所想。 他们也不是猜测,而是有人已经切切实实,做出了行动。 那剑庐长老剑一真,已是拎起寒光烁烁的铁剑,刻骨的杀意,缓缓流转。 阴沉如水。 那一瞬间,整个天地,仿佛都陷入冰窖。 明媚的夕阳,也仿佛变得冰冷起来。 众人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空悬,你应当知晓,若是接下来的话不能让吾等满意,你……活不出七秀。” 剑庐众人,性情乖张,但唯有一点,言出必行。 说要杀人,就一定要杀人。 除非打不过。 这一点,那镇西王身为剑庐剑首,倒也是一脉相传。 而大夏李相,也是向前一步。 此人位于大夏皇帝之下,执掌半壁江山,又为曾经的圣子弟子,也是深不可测。 他目光沉沉,望向空悬和尚,“大师,切记……祸从口出。” 李相说话,倒是没剑一真那般咄咄逼人。 但他眼中那隐隐怒意,却也做不得假。 一个不慎,怕就是大夏与九常寺的外交问题。 至于其他与江南交好的势力,皆是眉头紧皱。 对空悬罗汉的话,他们是全然不信的。 但也在等他下文。 空悬罗汉讨人厌归讨人厌,但却不傻。 不至于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把自个儿逼进绝路。 李青云面色冷肃,“空悬大师,你说江王爷为天庭余孽,可有证据?” 对,证据。 这才是万千修者所关心的。 空悬罗汉,能拿出什么证据,证明江南是天庭余孽? “剑长老,李相,李尊……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既然能说出此般言语,自然是有所根据。” 空悬罗汉言语之间,从怀中取出一物。 众人一见,却是一枚储印法器。 但有些有见识的修者,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天机阁密藏库特有的储印制式法器。 特产是造价高昂,材料特殊,用于长时间保存。 “李尊,此乃老衲师弟前些日子于天机阁密藏库中借出,乃是记载了三十年前,天庭余孽在东境出没踪迹的影像。” 说罢,他注入灵气。 一副画面便投影在空中。 只见那是一片化作废墟的山门之中,一头金蟾在其中肆虐,纵横驰骋。 诸多修者奋起反击,但却被那金蟾唤出的巨大力士所一一镇压。 最后,那金蟾带走了一个婴儿。 整个画面时间不长,来回播放。 众人算是看明白了。 这应当是天庭前四方神将之一的金蟾,袭击人道宗门的录影。 但这与江南有个毛的关系? 三十年前,江南可是还不存在于世上的。 一片寂静中,只听闻空悬罗汉缓缓道来,“镇西王,看这画面中的景象,可感到熟悉?” 不等江南说话,他便又道:“没关系,若是想不起来,老衲便帮你回忆回忆。” “去年年初,旬阳县发生了一起命案,彼时的镇西尚无官品,亦无修为,被冤入狱。” “随后,冤案再审,镇西王却突然仿佛换了个人,一言通幽冥,唤出死者魂魄,指认真凶,洗脱嫌疑。” “原来,真相乃是——这冤案竟是县太爷被蛇妖所夺舍,无心政事,草率结案。” “蛇妖现行后,镇西王与朝廷绣衣王淳允一同,斩杀蛇妖,为民除害,却是值得称道。” 随着空悬罗汉的讲述,众人却是越听越迷惑。 他不是要锤江南是天庭余孽吗? 怎么突然开始夸起来了? “李相,对于这发生在大夏境内的事,老衲可有半句虚言?”空悬罗汉却也不急,问道。 李相眼眸微抬,点头。 空悬和尚便满意地捋了捋胡须,接着道:“原本到此,一切也就结束了,镇西王也凭此与绣衣府结下缘分,一路高升。” “但老衲却有一疑问——若镇西王先前便通晓这般术法,为何还会被冤入狱,受尽苦楚?” “所以老衲一查,却是查出了不得了的东西!” “——当日镇西王诛杀那伪装县太爷的蛇妖之时,却是唤出一神奇力士,将那蛇妖,当场诛杀!” 空悬罗汉目光阴冷,幽幽开口: “那神奇力士面如红玉,须似皂绒,身高三丈,其黄巾于双肩侧畔,金环日耀,喷吐霞虹,伟岸不凡!” “听了老衲这般描述,诸位施主可曾想到什么?” 循着他的目光,众人抬头望去。 只见那影像中的天庭金蟾所驱使的巨大力士,便是如龙源和尚描述的这般模样! 一时间,空气中吞咽口水之声,此起彼伏。 众所周知,神道与人道完全相悖。 天庭之人不可能修神道。 人道修者亦不可能沾染神道。 这是两条有着天壤之别的通天大道,截然不同。 千万年来,唯有天庭血脉方可修行神道法门,基本已是上元共识。 所以若是江南真唤出了天庭独有的护法力士…… 可就真出大事了。 但无论千言万语,最后还是那句话——证据。 “空悬大师,空口无凭,你描述得如此清楚,难不成当日你便在旬阳衙门?”李青云开口,也是提出了在场众人的疑问。 “老衲自然是不在场的。” 空悬罗汉似乎早便料到,李青云会有如此一问。 “但,虽蛇妖现行之时,公堂上之人,竞相逃窜,却也有衙差,目睹了一切。” 话音落下。 几名僧侣便将一衙差模样的男子,架上天穹。 空悬和尚便继续道:“老衲费尽千辛万苦,终于还是找到了这位衙差施主。” “为避诸位施主怀疑老衲暗中指使,虚渊菩萨还曾向金翅大鹏尊上,借来一物。” 说罢,他取出一面圆镜。 此镜为暗金之色,镜面混沌,不可查探,却正是当初在东境仙人墓遗址,出现过的佛门至宝——无常镜! 空悬罗汉对着无常镜一施礼,然后看向江南:“镇西王,此物您已经相当熟悉。” “但今日,它却并非未您准备。” “这位衙差施主,请上前来。” 当即,年轻的衙差脸色难看。 一开始,这群和尚带他来的时候,却是以“证明镇西王英勇事迹”的理由。 所以抱着对江南的感激和崇拜,他二话不说,便来了。 然而,经过方才的一番对峙,他即便不晓得什么天庭,什么神道。 却也知晓这些和尚是要害镇西王。 因此,他不愿靠近那明辨谎言的无常镜。 但此刻,却是由不得他了。 在做几乎整个上元人道的大佬。 都想,知晓结果。 于是,年轻的衙差被压到无常镜前。 空悬和尚问道,“衙差,说出你的姓名,身份。” 年轻衙差在无常镜下,早已全无秘密可言。 “我叫林致,乃是大夏旬阳县衙差。” 空悬罗汉点头,又问:“一年前,旬阳衙门审镇西王冤案时,你在哪?” “我便就在衙门之中。” “蛇妖现行后,镇西王江南可是曾唤出一魁梧力士?” “是。” “那魁梧力士长何模样,与画面中的金蟾所驱使的力士,有何区别?” 衙差闻言,望向投影中的金蟾和它驱使的黄金力士,似乎对比了良久,才道, “一模一样,别无二致。” 于是,尘埃落定。 无常镜下,一凡人必然不可能撒谎。 而空悬罗汉,也做不到干扰佛陀神物无常镜。 这便只能说明,一年前江南在旬阳,确实唤出了天庭的护法力士。 几乎,是实锤了。 堂堂大夏神武镇西王,剑庐剑首,人道功臣…… 竟然是天庭余孽? 第209章 逆风翻盘!(第四更) 李青云面色阴沉,似乎是不愿相信。 甚至派出天机阁大能,以搜魂之术,翻遍了林致脑海。 当然,手段柔和,并未伤他。 只是精神略有亏损,睡一觉便能恢复。 最后,天机阁的大能,点头, “李尊,此人方才所说,皆是为真。” “且识海之中,并无猫腻。” 这位大能声音不大,但也不小。 周遭都是修者,听力非常人所能及,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 于是,下意识的。 江南身周修者,连连后退。 目中,亦露出警惕之色。 唯有旭海和尚,未曾有所动作。 与此同时,七秀新城中,一股股磅礴气息升腾而起。 ——他们这是怕江南被揭穿后,鱼死网破,准备厮杀了。 “等一等。” “这其中……定然有所误会。” 剑一真神色阴沉,一步踏出,“剑首曾救剑庐于危难,若他是天庭余孽,怎可能放过此覆灭剑庐之机,徒增人道势力?” 李相也是踏出一步,“我认为,此事亦值得商榷。” “事到如今,有些事也不瞒诸位,年前我大夏镇杀牧主晶核,便是由江南亲自动手,非他不可。” “此举可谓是救了大夏一命,又导致了重开天地,灵气复苏,此乃有益人道之大善。若镇西王为天庭余孽,于情于理,皆说不通。”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 他们倒是知晓,大夏解决了万年以来的牧者诅咒,并令天地重开,人道底蕴暴涨。 但却未曾想到——这事儿竟是江南干的! “哼!” 空悬罗汉冷哼一声,“李相,你可别忘了,当初就是牧者带领人道,推平天庭。” “他若为天庭余孽,诛杀牧主为复仇之举,有何说不通的?” “铁证如山之下,镇西王是否天庭余孽——诸位施主自有心证!” 没人说话。 但行动,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除了剑庐和大夏力挺江南,天机阁态度不清以外。 大多数修者和势力,皆是做好了斗法的准备。 换言之,此地超过八成的修者,在铁证之下。 都认为江南乃是天庭余孽! 空悬罗汉的脸上,终于露出胜券在握的神色。 从渭水开始,他所在的九常寺,便一次又一次在江南手中吃瘪。 直到这一刻,所有的怨气,怒气,尽皆释放! 无比畅快! 沉默之中,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李青云眉头皱起,“这不合理——江王爷镇杀了青龙玄武两方神将,还窃来天庭机密,于我人道,皆是大功。” “若他为天庭一方,没必要做到如此程度。” 空悬罗汉闻言,却是摇头, “李尊,您糊涂啊!” “凡人两国交战时,尚有一国刺客携其同僚首级作投名状,献上虚假机密,最后覆灭敌国。” “您怎么便知晓镇西王提供的天庭机密,便真是天庭机密?” “依老衲看来,这却是一个陷阱,以玄武之死换去吾等人道信任,呈上虚假情报。” “若吾等按那机密情报,安排行事,恐怕便会落入天庭圈套,致使人道覆灭!” 这话一出,所有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先前,还对江南所提供的机密,深信不疑。 但听了空悬罗汉的话,却是满身冷汗! 若江南真是天庭暗子,那人道差点儿就万劫不复了啊! 李青云,也是哑然无言,叹息一声。 很多事,他不愿相信。 但执掌天机阁,却是不可能一切全凭个人意愿做事。 “先将镇西王逮捕,待吾禀明老师,再做商榷定夺。” 一锤定音。 空悬和尚却急了:“李尊!铁证如山!还需如何定夺!?” “如今,却是让这天庭叛逆就地伏诛,才是正理啊!” 说罢,便浑身佛光普照,就要动手! “空悬!” 李青云眼眸微眯,一股如同苍天一般磅礴浩然的气息,自他身上爆发而出! “此地为天机阁,不是西域。” “吾所行事,亦不需你来指点。” 那一瞬间,空悬罗汉脸色煞白。 人们被李青云平日里和言善目的表象所欺骗,差点儿忘了他的身份——天机阁一人之下,十方上人亲传弟子 李青云,如今才卸下一切伪装,露出可怖之态。 空悬罗汉浑身气势一泄。 他屈服了,脸色难看。 他不愿见事情拖得太久,再生其他变故。 但让他去驳斥李青云,他又不敢。 “你们……在争什么?” 直到这时,作为一切风波的源头,江南才缓缓出声。 “本王可是还一句话都没说啊?” “慌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皆是看向他。 想看他在如此铁证如山之下,如何辩驳。 “空悬,你既然说本王为天庭余孽?” “若本王能自证清白,你当如何?” 江南看着天上胜券在握的空悬罗汉,幽幽开口。 空悬一滞,脸色一狠,“若老衲冤枉了你镇西王,老衲当以死谢罪!” “作为代偿,若你无法自证,便要喋血此地!” 话语之中,狰狞尽显! 赌命! 然后,江南与空悬罗汉皆是看向此地话事人,李青云。 后者沉默良久,点头。 于是,江南走向空悬罗汉。 他这一动,却是诸多修者,皆全神戒备起来。 “空悬,上一次在东境,金翅大鹏与本王赌。最后你们西域丢了三千里地,诸多佛修见本王退避三舍。” “这一次,你会丢掉性命。” 江南看着面沉如水的空悬罗汉,洒然一笑,一步踏入无常镜前! 众人脸色一变。 他……这是想借无常镜,自证清白? 面对着混沌的镜面,江南朗声开口, “本王江南,所向提诸盟会提交天庭之秘,皆为亲眼所见,无半分虚妄!” “本王江南,一心望人道昌盛,天下安平!” “本王江南,此生与天庭乃是死仇,不死不休!” “其上所言,若有半句虚假,当形神俱灭,天地共诛!” 高亢之声,响彻七秀,回荡天地,久久不绝。 无常镜……无一丝一毫反应。 江南说的……皆为真! 于是,诸多势力魁首,无数散修,人快疯了。 毫无疑问。 江南能唤出专属于天庭的护法力士,是真的。 但他方才所言,也是真的。 那踏马到底什么是假的?! 空悬和尚愣了。 他着实没想到,江南还真就敢在无常镜前自证清白。 他甚至有些惊慌。 他当然晓得,江南不是天庭之人。 因为他自那一次与虚渊菩萨对话后,便知晓了天庭是真想杀江南。 但江南修了神道之法,也是实锤。 他却没有想到,特意借来无常镜,佐证实锤江南的举动。 却成了他破局之机! 谁踏马能想到,有人会主动站在无常镜这判罪之器前? 空悬和尚脑中心念急转。 陡然灵光乍现! “镇西王,你好高明的手段,竟能在无常镜前,口出谎言!” 话音落,众人皆是皱眉。 无常镜是你佛门的东西。 用来实锤江南的,也是无常镜。 怎么现在人家在无常镜前,自证清白,就变成了谎言? 只听空悬罗汉,又道: “既然如此,你可如何解释所修神道之事?” “众所周知,无常镜乃佛陀为天下之人所造,其判罪之能,亦只可判人。” “你修神道,早已不再算人,无常镜判别不出,也属正常。” 他这话一出,无数人眼睛一眯。 “风道友……你可曾听闻无常镜还只能判人?” 青华圣地长老周五通,望向太一圣地长老风寒清,皱眉问道。 风寒清眉头稍皱,“未曾听闻,不过无常镜为天下人所造,却是事实。” “况且镇西王似乎是……真修了神道,唉……太过混乱了,扑朔迷离。” …… 在场众人心头,皆是这般,也无法确定真相。 场面,一时间胶着不下。 江南却是哑然失笑,离开无常镜的范围。 你要问如何修神道啊? 那我可就不困了。 先前,他在无常镜之前所言,并非虚言。 也未曾实现胎化易形之术欺骗无常镜。 但现在,他要开始扯了。 “不错,本王却有涉猎神道法门。” “但却与那天庭,没有一丝干系。” 说罢,他干脆唤出一尊黄巾力士。 “本欲以普通人的身份与你们相处,换来的,却是诬陷。” “这驱使力士之法,本王乃是得自一位老人——十方上人!” “本王在得剑庐剑首身份前,便已在旬阳牢狱之中,得了十方上人之传。” “本王,乃是十方上人之徒。” “老师,还请为弟子出言,以证清白!” 江南抬头望天,高声道。 老头儿你让我捉狼,我答应了。 现在,是该你出面,让我活到捉住那头狼的时候了。 江南这话说完,大伙儿人都傻了。 今天的瓜太多,来不及吃,就把他们砸得七荤八素。 场面……只能说一度难以描述。 在漫长的惊愕后,人们望向李青云。 他作为十方上人弟子,应当是知晓此事的。 但李青云的反应是:你们踏马别看我啊!我晓得个球哦! 然后,无数人齐齐望向天空。 良久后,一道苍老的声音才响彻在云端。 “驱使力士法门,乃是老朽研究神道法门,所自创之术。” “虽与神道相似,但实际天差地别。” “江南,也确实为老朽之徒。” “他所说一切,皆是为真。” 于是,尘埃第二次落定。 江南被洗得清清白白,甚至还披上了天机之徒的衣裳。 至于十方上人是否也在撒谎。 则没人考虑了。 作为统携整个人道的存在,若他也是天庭余孽,那没什么好说的,人道早就覆灭无数次了。 这跟两国交战,帝王先降,满盘皆输,是一个道理。 最后,江南看向脸色苍白的空悬罗汉。 “大师,您给解释解释——什么叫做以死谢罪?” 第210章 什么叫以死谢罪? 十方上人的声音,回荡在江州上空。 地下诸方实力魁首,各路散修,却是直接愣住了。 金色的喝酒缓缓流淌,但原本无比诱人的美酒佳肴,却仿佛再也对众人没有一丝吸引力。 他们只是直愣愣地杵在那里。 没有一点儿动作。 眼中,皆是愕然之色。 天机之徒,近百年来,也只出了一位李青云。 各路修者,皆称其为李尊。 在十方上人不咋管事的年纪,李青云几乎以一己之力,撑起整个天机阁的日常事务。 大家也都习惯了他的存在。 毕竟天机之徒,能够理解。 所以空悬罗汉饶是老资格的二品大能。 在李青云认真之时,也只得低头。 但众人怎么也想不到,江南竟然会是第二位天机之徒。 今日的瓜,实在太多。 一开始,空悬罗汉锤江南乃是天庭余孽。 众人不信。 直到他搬出无常镜,证实江南所修神道。 那个时候,大伙儿心底无比惊愕如日中天的镇西王,竟是天庭余孽。 当他们终于放弃幻想,准备战斗时。 又反转了。 江南称他是天机之徒,神道修炼之法,也来自十方上人。 众人自然也不信。 直到十方上人出面,亲自为其背书。 麻了。 但凡经历了整个事件的修者,如今直感觉脑袋昏昏沉沉,无比迷茫。 ——镇西王,还有什么惊喜是吾等不知晓的? 人潮中,有修者迟疑着看向身旁同伴。 “所以……镇西王不是天庭余孽吧?” 同伴也是深吸一口气,“自然……天机之徒,怎可能与天庭有染?” “……” 连高台之上的李相,也是愕然看向剑一真,“六长老,这……” 江南在真正接触到大夏核心圈的时候,便已经是剑庐剑首。 所以李相认为剑庐可能对此事有所耳闻。 剑一真冷峻苍老的脸上,亦露出苦笑之色:“李相,剑庐对此事……也是毫不知情。” 李相一愣。 随即两人一同望向李青云。 后者虽然脸色平静,但眼中却同样掩饰着一丝浓浓的惊愕。 实际上,李青云的震撼更甚。 这事儿就像你突然听说隔壁恩爱和谐的老王家还有一个私生子,你只会感到震惊,然后该干啥干啥。 但若你就是老王的儿子,突然自个儿发现多了一个兄弟,那种茫然和不知所措,旁人难以体会。 李青云如今便是这般状态。 他跟随十方上人超过十年了,突然得知自个儿还有个师弟…… ——若非玄武之宴尚在进行,李青云估计已经跑到十方老人那儿去问了。 短暂的寂静过后,是喧哗的议论声。 熙熙攘攘,充斥了不解与震惊。 本来,江南身上背负的名号,已经让人望而生畏。 剑庐剑首,大夏绣衣,大夏镇西王…… 到如今,却是又要加上一样。 ——天机之徒! 但惊愕之后,人们也逐渐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对于江南,他们都是调查过的。 如果他是天机之徒,那么他那恐怖的修行速度,层出不穷的诡异手段,以及无论何时都狠辣果决的作风。 也得以解释了。 ——要我是天机之徒,我不比他还要狂? 但这些,暂时都没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空悬罗汉费尽心机要捶死江南的想法,落空了。 或者说,他因为方才的极端自信,把自个儿逼上了近乎绝路的境地。 于是,一道道幸灾乐祸的目光,落在空悬罗汉身上。 虽然不至于真让他以死谢罪。 但估计这次,这老秃驴不会太好受了。 ——一开始,大家确实是这样想的。 直到江南说出那句。 “空悬大师,你给解释解释——什么叫以死谢罪?” 于是,所有人心头都不禁咯噔一声。 这镇西王,是认真的。 他要空悬罗汉,去死。 空悬罗汉此刻脸色,变得无比煞白。 事情的发展,已远超出他的想象。 本以为胜券在握,能锤死江南。 甚至混淆视听,孤注一掷编造了无常镜只能判人的谎言。 但谁踏马能想到,江南乃天机之徒。 自始至终,小丑都是他自己。 “老衲一心为人道着想,却是着急心切,污蔑了镇西王。” 事到如今,空悬罗汉不得不低头,向着江南深深躬身赔罪, “此事乃是老衲之误,老衲对不住镇西王,对不住天下苍生。” “愿自断一臂,以作赔罪,此后老衲见镇西王,当以大礼拜之,还请镇西王……海涵!” 话音落下,围观的诸多修者,不由心头一惊。 这老和尚也是果决,意自断一臂,来抚平镇西王的怒火。 甚至在天下人面前承诺,以后再见江南,以礼拜之。 可谓是卑微到了极点。 然而,正当他准备动手,自卸一臂时,江南却阻止了他。 “大师,本王不想听那些虚的,你还是解释解释——什么叫以死谢罪?” 话音落,一片哗然。 听在诸多大能耳中,却是让他们一阵头皮发麻。 原本,空悬罗汉今日行事,有人道大义之名。 虽然污蔑了江南,但看在众人眼中。 除了私怨以外,也是有些心思为了大义着想。 再加上其愿赔上一臂,大伙儿都以为这事儿应该就这么收场了。 直到现在他们才想起,对面的是镇西王。 那个一向秉承“言出必行”的镇西王。 这可不是空口说说,而让大家记住的风格。 那是葬送了大夏一位朝廷命官,远古一位绝代天骄,甚至还有一尊巍峨古神后,残酷得都快滴出血的四个字儿。 只是不知今日,会不会再搭上一位九常寺得道高僧? “江南!你莫要太过分了!” 这个时候,江南咄咄逼人的态度,似乎激怒了空悬罗汉背后的七洐佛子。 他的面儿,上露出狰狞之色,高声道曰, “空悬师伯虽是污蔑了你,此事不假!” “但即便如此,他也是为了人道着想!” “若质疑不成,便要去死。” “以后泱泱天下,谁还敢检举揭发可疑之人?” “师伯大义,一心为人道昌盛,却被你以私怨逼死!” “诸位施主,贫僧想问一句——这合理吗?” 七洐佛子声声泣血,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人们,一阵沉默。 他说的,也有些道理。 虽然赌命之说,是空悬罗汉自己提出。 但他所为,却是也是为了揪出人道叛徒。 若今日真让他死了,怕是以后天下人都会碎嘴罢了。 “说得好!” 在一片寂静中,却是江南率先开口。 “若空悬大师,真是一心为了人道着想。那倒真是本王格局小了。” 大伙儿一听这话,却是一愣。 但本能的,他们觉得江南不会那么简单放过空悬和尚。 顿了顿,便只听江南接着道:“若空悬大师能证明,今日之行全是为了人道,无一丝对本王的私怨。” “本王也不需大师断一臂,便当此事过了。” 空悬罗汉一愣,却是又皱眉,“心中所想?当如何证明?” 江南笑了,指着一旁的无常镜, “大师,无常镜前,判假断真。” “大师若真心中无愧,便在这无常镜前,将心中所想一一道来便是!” 这话一出,大伙儿心头确实直呼好家伙。 无常镜前,判假断真是不假。 然而,一旦有所谎言,便瞬间会被烧成飞灰。 也是真的。 而大伙儿是打死不会相信,空悬罗汉锤江南的时候,心头没有一丝私怨的。 空悬罗汉如今只有两条路,要么以死谢罪,要么在无常镜前自证“清白”,然后被烧成飞灰。 ——都得死。 “七洐佛子以大义压人,妄图使天下人,站在镇西王对面。” “但镇西王却借无常镜之能,反将一军。” “不仅能逼死空悬这秃驴,还避了大义之责。” “啧,镇西王……高啊!” 太一圣地的长老风寒清,幽幽叹息一声。 他先前在圣地之时,便听李源等人提起。 江南此人,如何如何厉害。 但也只把他当做年轻一代,未曾有多重视。 直到如今,风寒清才明白自个儿以前错得有多离谱。 第211章 菩萨出手! 于是,局势已经基本明朗。 说一千,道一万,江南都要空悬罗汉,去死。 而面对这必死之局,九常寺又当如何自处? 空悬罗汉背后那位,会不会悍然出手? 大伙儿心中不知,但也静待发展。 只有九常寺众人,脸色无比难看。 空悬罗汉迟迟不决,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而七洐佛子计划落空,一咬牙,看向李青云:“李尊,此地为天机阁所属,难不成您便看着空悬师伯被人逼死?” 李青云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只从齿缝间挤出话来。 “先前,我便说了——先将镇西王逮捕,再做定夺。” “空悬大师却是不忿,非要相互赌上性命。” “如今输了,便来问天机阁?” “天机阁的态度便是——你们自行解决。” 他的声音,在回答七洐佛子同时,也是向在场众人做了答复。 那意思很明显了,天机阁不会再参与到这破事儿中来。 于是,大伙儿的脸色,变得微妙起来。 看向尬住的九常寺一众僧侣。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空悬罗汉没有动作。 众人便也知晓了,他不敢再无常镜前,自证清白。 这一点,倒是与方才镇西王的果决,形成鲜明对比。 也就是说他今日的行为,且不论有没有为大义的成分。 为报私仇,是肯定的了。 如此,江南绝地反杀,要他去死,也自无不可。 特别是,在爆出江南乃是天机之徒后。 一些原本想要和稀泥的和事佬,也乖乖闭上了嘴。 劝人大度要遭雷劈的,劝十方上人的徒弟大度,可能就不止雷劈那么简单了。 反正死的也是空悬。 跟他们势力没有丁点儿关系,没必要瞎出头。 随着时间流逝,众人看见镇西王似乎有了些许不耐之色, “怎么?空悬大师不敢自证清白?” “那便还是劳烦大师——体面一点,以死谢罪吧。” “若是大师不想体面……” “本王倒是可以帮你体面。” 说罢,一缕金光自有到无,于虚空中凭空显露,落进江南手中。 黄金帝剑! 大伙儿咽了一口口水。 自然认出此乃前些日子,江南用于斩杀古神天蜈的神兵。 此剑一出,他们也是明白了。 倘若空悬罗汉不愿自绝,镇西王绝不会吝于亲自动手。 而在大伙儿目光汇聚之处,空悬罗汉的脸色,无比难看。 看着提剑的江南,缓缓走近。 无比屈辱。 “镇西王,非要做到如此地步?老衲乃九常寺高僧,你可考虑到如此行事的后果?” 沙哑而低沉的声音从空悬罗汉口中发出,如同兽类在低嗥那样。 企图做最后挣扎。 江南面无表情,缓缓摇头。 便代表了他的决心。 九常寺? 以为十方上人不知晓虚渊菩萨的那些龌龊事儿? 通过那日与十方上人对话以后,江南便知晓了。 待神战过后,被榨干所有价值九常寺,第一个就会遭到清算。 如今空悬罗汉搬出九常寺的名头,意图震慑江南。 只让他感到发笑。 “大师,本王来帮你体面了。” 江南拎着黄金帝剑,高高举起。 空悬罗汉与一众僧侣,瞠目欲裂! 但他们不敢抵抗。 江南是天机之徒。 又占了理。 若是他们出手,那便不只是空悬罗汉与江南的私人矛盾了。 还会牵扯到整个九常寺,大夏,剑庐,天机阁……… 然而,就在剑刃落下之时,一道苍老而悲悯的声音,响彻了七秀新城。 “够了。” 仿若天威降临一般,又如天雷轰鸣,沉沉回荡在众人耳边。 震开了江南的剑。 大伙儿听这声音,心头立道一声不好! 在场之人,大多为人道魁首。 自然一瞬间便听出了声音的主人。 也认出了这股磅礴的气息。 ——九常寺,一品无上境,虚渊菩萨。 证得菩萨果位,当世仅存的寥寥数位绝巅大能之一。 他为了保住空悬罗汉的性命,悍然出手! 那一瞬间,整个七秀新城的气氛都变得凝重起来。 诸多修者心神震颤。 如今,事情的发展,正在朝着他们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 谁也不知晓,终局如何。 在那苍老的声音过后, 云朵汇聚,缓缓凝结为一尊庞然的金身像,显露在天穹之上,仿佛将整个江州都笼罩。 他苍老而浑浊的目光看向江南与空悬罗汉,缓缓开口, “镇西王,今日之事,是空悬错了。” “以作代偿,老衲将废他一身修为,以消镇西王心头之怒。” “但空悬乃是老衲弟子,还请镇西王饶他一命,此番恩情,老衲当记于心。” 让众人有些不知所措的是,虚渊菩萨一出来,却并未以势压人,而是姿态放得很低。 如此,也让大伙儿心底惊骇。 这镇西王今日可是出了大风头。 连一位一品无上境,也向他低头。 实属让人口干舌燥。 这不得被天下说书人编成十万八千个不同版本,在上元各处茶馆儿大聚茶钱? 不过,今日之事以如此结果结束。 倒算是一个没有波澜的收尾,对于诸方,也是能够接受。 唯有了解江南之人,心头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要是这位镇西王真那么容易妥协,过往也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 于是,在寂静中,有冷风刮起。 江南面容冷硬,摇头, 此话一出,大伙儿顿时只感到头皮发麻! 彼此顾盼,皆看出对方眼中愕然之色。 他们已不知该说镇西王什么好了。 如此悍然拒绝了一位一品无上境的示好。说好听点是不惧强权,说难听点就是莽。 然而他们却不明白,江南心头,早在冷笑。 若是其他势力,江南自然不会如此咄咄逼人。 但九常寺,不一样。 这已经不是江南第一次见到虚渊菩萨了。 一年前,在渭水之时,二者便曾见过面。 那时的江南势单力薄。 若非大绣衣插手,恐怕早已经被佛法度化,沦为只会阿巴阿巴的香火制造机。 如今,虚渊菩萨如此低声下气,自然也不是诚心。 只是碍于理亏,加上他天机之徒的身份而已。 实际上,这位菩萨心头,怕是巴不得他去死。 毕竟当初古神太蟒之事,便是这虚渊菩萨从中作梗,告知帝主太蟒所在。 这才有了青龙神将的暗杀。 若非江南借初代剑首的香火,铸就新世界。 怕是早已经死在了青龙手中。 现在,他活了,逮住了空悬罗汉的把柄。 虚渊菩萨还想,让他放手。 想啥呢? 于是他眼观鼻,鼻观心,道:“菩萨,出家人不打诳语——空悬大师说了以死谢罪,便一定要以死谢罪。” 话音落下,一股如渊如狱的威势,便从那虚幻金身像上溢散开来! “若是老衲,非要保下空悬呢?” 空悬菩萨的声音,毫无情感波动,响彻在整个江州之上。 众人心神都在颤抖! 一品之怒! 第212章 你保不住! 话,到头儿了。 大家伙儿脸色苍白,一半是因为一品之威,一半是因为这诡谲局势。 城下,诸多散修中。 大多数人一辈子也是未曾见过一品无上境出手,不由心神俱颤。 一年轻修者声音都在颤抖,喃喃自语, “菩……菩萨不会一怒之下,将镇西王折在此地吧?” 另外一人看了他一眼,却是嗤笑道:“想什么呢?那是天机之徒,虚渊菩萨敢杀他?” “不过……以他一品之力,从镇西王手中保下那空悬罗汉,倒是没有问题。” “你看如今的局势,不正是如此吗?” 年轻修者抬头望去。 只见天空中,一层浓郁的金光将九常寺一众僧人,尽皆护在其中。 如方才那人所说,大伙儿也是看明白了如今事态。 碍于镇西王和天机之徒的身份,虚渊菩萨不可能对江南出手。 但他堂堂一品无上境,想要在江南手底下保住虚渊菩萨,却是易如反掌。 江南如今的修为,即便有丹赤与黄金帝剑,也不可能突破一品无上境的防护,去杀那与空悬罗汉。 这便是摆明了,要让江南今日吃了这被诬陷的哑巴亏! 但后者,却是丝毫不着急。 他自知无法打破一品的屏障,也不急于出手,自取其辱。 只是等待。 因为他能感受到,除了手中的黄金帝剑以外。 壶天空间中的丹赤,在缓缓颤抖。 这可不是因为江南的原因。 神剑有灵,只有在感受到其真正主人之时,才会如此兴奋! 于是他望向天上的云海金身像,摇头, “菩萨,你保不住。” 那一瞬间,金身像上,恐怖的威势骤然暴涨! 仿佛被江南所激怒那样。 听得这话,看热闹的修者们更是浑身起鸡皮疙瘩。 心头不由对江南竖起大拇指——硬刚一品无上境,是个狼人。 只不过,他们也并不认为,江南真能从虚渊菩萨手底下,杀了空悬罗汉。 所以……他的自信,来自何处? “镇西王,老衲敬你为人道英杰,可切莫得寸进尺……” 虚渊菩萨当众被怼,也是隐有闷怒,一字一句,声声凛寒! 大家伙而心头咯噔一声。 然而,虚渊菩萨话还未说完。 自天际的远方,一股同样磅礴的恐怖威势,铺天盖地而来! “得寸进尺?” “本座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得寸进尺?!” 话音落下,一道虚幻之影,踏空而来。 此人一身灰袍,年纪半百,眉宇之间冷肃刚硬,如刀斧铭刻一般。 他的声音,也是如此,仿佛钢铁在摩擦,充满了铁血意味儿。 此人一经出现,便携一股滔天杀意。 在场修者,不由感到寒毛直竖,目露震惊之色! 他们自然也认出了来人身份。 剑庐剑主,莫青山! 与此同时,江南的壶天空间中,一柄嫣红血色铁剑迎空而上! 稳稳落在莫青山手中,握紧! 那一瞬间,莫青山虚幻的身影,仿佛凝结了实质。 一声清脆的剑鸣冲天而起,带起无边杀意! 众人只是听这剑鸣,便仿佛看到以前无边无际的血海,其中伏尸百万,骨骸累累! 当初江南借天下剑首之剑意,能粗浅催动一品无上之兵的威能。 但也只是其中皮毛而已。 真正的无上至宝,唯有在一品手中,方能发挥出去通天彻地之威! 所以当莫青山手握丹赤时,这无双神兵,方才是完全醒了。 “正如剑首所言,虚渊,你保不住。” “普天之下,无人可在污蔑我剑庐后,尚坦然而归。” “今日,他必死!” 说罢,一剑斩出! 滔天的血红剑光,瞬间笼罩天空,煌煌斩向那巨大的金身佛像! 天穹震颤之下,云海佛像土崩瓦解! 虚渊菩萨充满怒意的声音,回荡而起,“莫青山……你真想掀起一品之战?!” 此声音之下,风云突变,雷霆明灭,一副灭世之景! “一品之战?” 莫青山却是巍然不惧,其声冷漠,“江州乃大夏疆域,你不问而来,已是逾矩。若再敢放肆,本座当再入西域,取你性命。” 顿了顿,他抬起眼皮,直直问道: “你,信不信?” 话音落下,两股恐怖的气势对撞在一起! 莫青山再出一剑,斩尽云雾! 这话一出,其城下之人,皆是心胆俱寒! 若是别人说这话,他们倒还觉得是气头儿上的威胁。 唯有莫青山不一样。 这位是一品中的疯子。 行事向来肆无忌惮。 三十年前,他便提剑杀进西域。 如今,没人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一片沉默中,虚渊菩萨残存的云海金身像十不存一,佛光颤颤,似佛心震怒。 但对于莫青山的威胁,却全然不敢轻视。 平日里,他不惧莫青山。 大不了真战起来。 反正诸盟会和天机阁也会予以制止,最后安抚双方,完事儿。 但在这大业将成的节骨眼儿上,若是让莫青山捣乱一番…… 他,承受不起。 九常寺,也承受不起。 “老衲,当铭记今日之事,来日……定有所报!” 撂下一句后,漫天佛光,尽皆消散! 这意味着,九常寺放弃了空悬罗汉。 于是,江南再提起黄金帝剑,走向空悬罗汉。 “大师,还是本王来帮你体面。” 话音落下,帝剑爆发磅礴剑光! 而空悬眼见虚渊菩萨离去,不由心灰意冷。 面对死亡威胁,也是发了狠! 他双手合十,顿时天地之间佛光普照! 茫茫诵经之声响彻虚空,一尊黄金宝轮从天而降! 其中有众生之像,皆低沉吟诵,浩浩然碾压而来! 终于,在失去了一切依仗后的必死之局。 空悬罗汉出手了。 横竖,皆是死。 还不如拼一拼。 下一刻,恢宏的剑光与黄金宝轮撞在一起! 一片璀璨的光芒间,风暴席卷而来! 江南浑身道行涌动,剑术神通全力爆发! 一瞬间,黄金帝剑再压一城! 巍巍剑光铺天盖地,一鼓作气斩碎黄金宝轮! 与此同时,空悬罗汉如遭重创,喷出一口嫣红之血,脸上红润褪尽! 江南面色冷硬,提起黄金帝剑,斩落! 伴随着钢铁切过骨骼的细微声响,苍老的头颅瞪圆双眼,应声而落! 无头的尸身也坠落云端,砸在城池之中,炽烈的血流淌而下。 空悬罗汉,死了。 在其身后,七洐佛子面色呆然,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一众僧侣,也是茫然。 他们不敢相信,原本是扳倒江南的绝好时机。 却一步一步演变成了空悬罗汉自己的断头台。 但无论如何,一切落幕了。 七秀城中,众人望着断裂的尸身,一阵无言。 连那无比鲜美的玄武肉,似乎都食之无味了。 第213章 落幕(第一更) 一切落定,江南踏于空中,无数道目光汇聚在他的身上。 方才在场之人,大多都是信了空悬罗汉之言,把江南当做了天庭叛逆对待。 甚至一些心急的修者,甚至祭出了法器,手上也有道法凝聚。 直到一切反转,空悬罗汉身首分离,剑主持剑而立。 气氛一度,显得无比尴尬。 江南见这一幕,心领神会。 拱手抱拳,略带歉意道: “诸位道友,今日玄武宴上本该大家开怀畅饮,却因本王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生了些误会,扰了大伙儿兴致。” “于此,本王向诸位告罪一声,还请接着吃喝。” 他清朗的声音响彻在七秀新城。 却是绝口不提方才被诸多修者争锋相对之事。 大伙儿都是成年人了,也乐得顺驴下坡。 于是诸多势力大佬纷纷回应。 “江王爷言重了。” “吾等先前还被那秃驴带偏,误会了王爷,还请王爷海涵。” “人道有镇西王,何其万幸。” “……” 诸如此类。 于是僵硬而尴尬气氛,也在虚假的客套中缓缓消散。 七秀城中,礼乐声再起,琴瑟和鸣间,玄武宴上又恢复了热闹。 人们欢声笑语,饮酒食肉,无比奢糜。 只是,隐隐间,不再如同前半场那么随意与放肆了。 空悬罗汉的尸身已经被天机阁的人带走。 只留下那青石方砖上的一抹鲜红,无比惹眼。 诸多修者过往之时,皆有意绕过那里,余光撇到,也是立刻收回。 仿佛刺眼一般。 方才镇西王说得轻巧,只称“不值一提”,“小事儿”,“误会”。 但大伙儿可心头门儿清。 这所谓的小事儿落幕,代价是一位六大势力的老资格二品大能,在一品无上境的维护下被悍然斩杀。 每念及此,众人不禁一阵心悸。 一位二品大能,说死就死。 两位一品无上境界,也大打出手,差点儿引发恐怖的一品之战。 这算个锤子的小事儿? 不仅如此,方才莫青山与虚渊菩萨两位一品争锋相对,火药味儿正浓之时。 其余天各一方的一品无上境存在,自然不敢懈怠,纷纷投念头,时刻注视这方天地,以防一个不慎,真爆发了一品之战。 所以,在他们的注视下,一股若有若无的恐怖压力,笼罩着每一个人。 境界越高,越是感受明显。 江南身旁,莫青山看了一眼远处的六长老与莫依臻,算是招呼。 然后看向江南,露出赞赏之色:“江南,今日做得很好。” 江南讪讪一笑。 莫青山说话没有压低声音,却是让周遭之人,也听到了。 不禁暗自咂舌。 杀二品高僧被夸做得很好。 也就这位疯狂的大佬能夸出来了。 顿了顿,莫青山抬头望了一眼天,继续道: “无论你还有其余何种身份,镇西王也好,天机之徒也罢,一日为剑首,则一生为剑首。” “日后再遇这般荒唐事儿,尽快知会本座便好。” 江南深吸一口气,郑重点头。 他知晓,莫青山这是在天下人面前,为他背书。 有了一位一品无上境的存在此番言语。 以后若有人还想对江南起歪心思,也要掂量掂量了。 “剑主,时间还早。依臻与六长老也在那边,我带您过去。”江南拱手道。 莫青山却是轻轻一叹,摇头道:“本座乃一缕分神,方才与那老秃驴一战,却是消耗甚大,已然快支撑不起,不便再多做停留。” “况且那群老不死的,自从本座出现就一直盯着此处,也扰了你们兴致,本座还是先回去罢。” “你代本座与依臻和六长老打个招呼便是。” 说罢,御起丹赤,便化作长虹而去了。 而随着他的离去,天穹之上那一道道磅礴巍峨的神念,也逐渐消退。 如此,大伙儿心头,也才松了口气。 江南走到剑庐和大夏之人所在的地界儿,衷心道:“六长老,李相,方才多谢了。” 他指的自然是方才几乎天下敌对之时,这两方仍然站在自己这一方。 算是难能可贵了。 后二人纷纷回礼。 大夏李相目光复杂地看着江南,不由唏嘘。 想当日江南斩杀刑部侍郎后,煕元帝问他与周相意见。 那时自己还曾进言,为护大夏律法的威严,不应再让江南封侯。 可谁知道,这才过去了半年不到。 当初那冲动的少年,不仅毁了牧者晶核,斩了空悬罗汉,还莫名其妙成了天机之徒。 年少可畏啊! 李相不禁感叹。 先帝看人,是要比自己准得多了。 只可惜在那宗人之乱中,死的却不是自己这样的“庸才”,而是那位陛下。 念及此,李相渭然一叹,道曰:“镇西王,先帝果然没有看错你。” 说罢,他拾起金河中的一杯美酒,“这一杯,由本官敬你。” 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而一片欢声笑语中,远处的李青云看着与一众人有说有笑的江南,眼中露出奇异之色。 . 玄武宴,会持续三日三夜。 所以即便入夜,城中也是灯火通明,宝光萦绕。 通宝阁,一间布满春意的房间。 南淮自睡梦中,悠悠转醒。 眼前是半透明的红色床帐,柔软的衾被无比贴身,像极了昨夜那娇嫩的女子肌肤。 润。 想到这儿,他脸上不禁一阵发烧。 不过…… 以前是哪个崽种说姑娘只会影响拔剑的速度? 肤浅! 还是老师描述得贴切。 只不过按照老师那说法,也太过耸人听闻了一些。 透过纱帐,身姿婀娜婉转的红云坐在梳妆台上,眉眼含春。 她见南淮醒来,端起一只造型古朴精致的玉碗,朝南淮走来,无比娇媚。 其中装的,正是金河中流淌而来的玄武血肉。 “玄武宴已开多时,我见你熟睡,不忍打扰,只是盛了一些。” 南淮望着眼前的女子,两人都是初次云雨,不禁都有些尴尬脸红。 南淮清咳一声,道了一声谢,便接过玉碗吃了起来。 最后,一番缠绵的二人,相约共游玄武宴。 出门之时,南淮随口问道:“红云姑娘,你可知老师现在何处?” 红云白了他一眼,果然是个木头。 哪儿有人花前月下时,提别的男子? 不过她也知晓江南再南淮心头的地位,轻笑一声道:“江王爷应当也在宴上,虽然白日生了一些误会,但都已经解开了。” 南淮眨了眨眼:“误会?” “不错,在玄武宴上,江王爷斩了一位二品高僧。”红云古灵精怪地看了他一眼, “对了,咱们也算是一家人了——你如今的身份,是上人的徒孙。” 南淮:“?” 玛德,睡了一觉,睡成天机徒孙了? 第214章 镇西王的分量(第二更)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 泱泱玄武宴,终于落下帷幕。 大多数凑热闹的修者,也在收拾收拾,准备返程。 此次玄武宴的盛况,也将通过他们的嘴巴,传递向整个上元世界。 可以预料的,那些靠嘴吃饭的说书人,又有忙活儿了。 不过这些散修,原本就是来江州七秀新城看看热闹。 没想到沾了玄武宴的光,得了一大笔好处。 但也仅此而已。 即将到来的七秀山开,一般修者就不可能进入其中了。 都是些大势力的老怪物与核心弟子,放才有进入七秀山诸生城悟道的资格。 而随着散修们的离去,原本无比热闹的七秀新城,也变得稍微冷清了一些。 . 即便过去了三天,南淮仍然有些迷迷糊糊的。 他稀里糊涂睡了一觉,然后就稀里糊涂成了天机阁十方上人的徒孙…… 这谁顶得住啊? 通宝阁内。 “南淮。” “南淮?!” “老师,我在!”庭院里发呆的南淮,在江南的呼唤下,陡然一个激灵。 江南促狭地看向他:“你是不是又在想红云姑娘了?” 南淮当时脸就红了,“胡说!” 当日他与红云一同找到江南时,后者便一眼看穿了两人之间已然经历了一番不可描述的事儿。 只可惜,短暂的缠绵后,红云却是跟随阵法部离开了七秀。 她在别处,还有自己的任务。 此次来七秀新城,也是因为江南与李青云诛杀玄武的约定,紧急被调过来的。 如今事情完了,自然是应当离去。 自她走后,即便是一向唯剑至上的南淮,也是偶尔愣神。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哦……” 旭海和尚见状,长吟一声, “不过南淮施主,小僧却有一法,可解忧愁。” 南淮顿时眼睛一亮。 旭海眼睛一亮:“施主之忧,不过是温柔乡之愁,能解此愁的,便只有更多更大更白的温柔乡。小僧这便带你出门,一同忘却烦恼。” 温柔乡? 什么东西? 南淮眉头轻皱。 正当他犹豫不决时,江南却横插一脚,挡在两人身前。 “南淮,你记住了——其他人都无所谓,唯有这光头和尚,不要相信他的每一个字儿。” 望着自己老师慎重的目光,南淮茫然点头。 “造孽哦……”旭海和尚见状,知晓是忽悠不到这不谙世事的小少年了,独自快活去了。 不过想一想,他也释然了。 若是他以后收了徒弟,第一句教他的话,应该也是“那个狗书生的每一个字,都不能信”。 待旭海出门后,江南在自家弟子对面坐下。 然后,从壶天空间中取出黄金帝剑。 “南淮,这帝剑也该还给你了。” 南淮见状一愣,连连推辞,“老师,不用,弟子现在……” “如今七秀山开在即,到时我师徒二人进入其中,定会相互分开。” 江南打断了他的话,“如今你虽天赋异禀,但差在境界尚低,若是遇上危险无帝剑护体,怕是难以应付。” “至于为师,即便不使这帝剑,也有护身之力,你便莫要推辞了。” 沉吟良久,南淮才点头,收起帝剑。 正在这时,莫依臻从门口探进头来,“先生,南淮,到用膳之时了。” “这就来。” 江南站起身来。 莫依臻却是露出迷惑之色,因为她发现,少了一个人。 “先生,那位旭海大师呢?” “他死去了。” “?” . 三天过去,玄武宴的风波,算是彻底落幕了。 空悬罗汉的死,已经没人提起。 连七秀新城青石方砖上,留下的血迹,也在雨露中褪了色。 不过,虽然空悬罗汉本身被人忘了。 但他整出来的事儿,却影响深远。 其中最为让各大势力举棋不定的,便是江南天机之徒的身份。 太一圣地所占据的阁楼内。 风清寒盘膝而坐。 李源敲开了门。 “师叔,您叫弟子来,是有何事?” “李源啊,你和那镇西王以前便认识对吧?” 李源点头,“有过交情,昨日玄武宴上,弟子与师妹跟他接触,虽他如今身份剧变,但还是认弟子这个朋友的。” “如此便好,也是善缘。” 风清寒点了点头,突然话锋一转,“对了,以前在仙人墓时,你可曾发觉他天机之徒的身份?” 说到这儿,李源却是摇头,亦露出迷惑之色。 “师叔,依弟子之见,没有一丝迹象。” “甚至当初于仙人墓回归之时,他还曾询问弟子仙墓主人的身份。” “若他那时便已经是天机之徒,那自不可能连这都不知晓。” “当然,也不排除那时他是在隐藏身份,迷惑弟子。” 李源徐徐道来,然后眉头一皱,“师叔,您的意思是……” 风寒清听了李源的话,沉默良久。 “李源啊,我怀疑……镇西王压根儿就不是天机阁的人,也不是十方上人的弟子……” 李尊神色一变。 “你想想看——天机阁自古以来,其中成员可曾与六大势力有过牵扯?” “为了诸盟会的公平,天机阁之人不会与其他势力沾亲带故,基本已经成为被大家公认的潜规则。” “若镇西王真是天机之徒,当初便应当不会加入剑庐,更不会受封大夏王侯。” 风清寒徐徐道来。 虽然三日前,十方上人亲自承认,江南是他的徒弟。 一时间,把众人都给震住了。 但回过神来,许多诸如风清寒这样的老狐狸才发现——其中疑点颇多。 李源越听,脸色越是苍白,眉头皱起,“师叔,所以您今日让弟子来,是想让弟子断了与江南的来往?” “不,我的意思是——你们的关系应当要更加密切一些。”风清寒如此说道。 李源:“?” 他是被整糊涂了。 若江南不是天机之徒,便证明他可能有问题,为何师叔还让他加深与江南的关系? “若那镇西王真是天机之徒,也就罢了。” 风清寒叹息一声,“虽然此事也让人惊愕,可有了李尊珠玉在前,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但若是镇西王根本不是天机之徒,才是最要命的。” 看着猛然醒悟的李源,风寒清幽幽一叹:“那便只能说明,那位是在说谎——即便说谎,那位也要在天下人面前保住镇西王。” “所以,你知晓镇西王的分量了吗?他……有让那位也要妥协的资本。” “虽尚不清楚其中有何弯弯绕绕,但这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 李源深吸一口气,点头。 “好了,你也下去吧,早些休息,为七秀山开坐些准备。” 风寒清满意点头,又叮嘱道:“另外,我二人今日对话,切莫外传。” “既然那位说镇西王是他徒弟,不管真假,吾等也只能当真了。” “弟子明白。” 第215章 不应存世之人(第三更) 玄武宴后的某一天,漆黑的夜里。 古老者殿堂。 幽幽蓝色火光之下,无数身影齐聚一堂。 其中,有人浑身缠绕火焰,有人头顶金角,有人半人半蛇,有人额生三目…… 总之,虽说是人,但都不太像人。 首座之上,一清俊的年轻男子,与周遭异类有些不同。 但众多远古天骄看向他的目光,却满是敬畏。 “玄武宴上,人道内讧,可惜没能折了那镇西王。” 金乌王目中神火闪耀,颇有遗憾之色。 他这一出口,却是让众人纷纷点头,议论纷纷。 “无妨。” 那清俊男子微微摇头,便让整个大殿鸦雀无声,皆是等他开口。 “七秀山中,便是他的死期。” “不仅是他,人道也是,终将覆灭。” “吾等……才当是这天地之主。” 这话一出,诸多远古天骄,目露向往之色。 纷纷献策。 一片纷繁。 唯有那一浑身被冰雪笼罩的女子,沉默不语。 “雪女,你怎么了?” 清俊男子看向她,突然开口。 于是,诸多目光也望向她。 后者摇了摇头:“诸位,吾是在想——吾等与人道之间,一定要拼个死活吗?” 她这话一处,大殿中一片死寂。 “雪女,你累了。” 清俊男子眼眸微抬,缓缓道:“便先休息去吧。” 雪女沉吟片刻,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退下。 余光,注意到首座那男子眼中,有冷冽之色。 …… 夜深,七秀新城下起了小雨。 江南告别了李源等人,回到通宝阁中。 刚准备洗漱,然后休息。 却突然发现,窗外的霏霏小雨,其中竟有冰晶凝结。 如今正是春夏之交,突然下雪是不可能的。 唯一可能的,便只有有人作怪。 果不其然。 只见那霏霏雨雪中,竟凝聚成一个虚幻的女子身影。 江南眉头一皱,“何方道友,装神弄鬼,若不显身,便莫怪本王手辣了。” 说罢,便有火焰自他口中汇聚。 “镇西王,吾并无恶意。” 直到这时,才有清冷的声音从雨中传来,飘洒进屋里,投来一片微凉之意。 江南眼睛一眯,“本王……可未曾许你进屋。” “镇西王,何必如此?难不成您忍心让一位弱不禁风的女子淋雨受寒?” 雨雪的身影,缓缓凝实,在地上留下一淌浅浅的水印。 那是一个极为美丽的女子,皮肤宛如雪一般白皙,身着天蓝纱裙,宛如仙境中来。 “老师,老师……” 正在这时候,南淮颇为急切地推门而入,刚欲说话,便见那女子与地上水迹与江南脸上尴尬的神色。 少年脸色一红,仿佛想起了什么。 当即,也不等江南出声解释,便慌忙退去,留下一句。 “老师,弟子懂……您先忙您,弟子待会儿再来。” 江南长叹一口气。 你懂个锤子.jpg “好了,这位姑娘,本王应该叫你什么?雪女?” 他瞪了一眼女子,“你应当能给本王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便莫要想着回去了。” 从这女子的样貌,以及操控雨雪之能。 江南便反应过来——这便是那群远古天骄中的一位,在《诸生浮世图录》中排在第三的雪女。 据说此人身怀古神冰魄血脉,所过之处,天寒地冻,四季如冬。 如果放在上辈子的山城,应当挺受欢迎。 乃是远古天骄中的领袖级人物。 她今日前来,总不可能是唠嗑儿来了。 雪女看了他一眼,也不害怕,款款一行礼, “见过镇西王,吾今日前来,乃是想与镇西王……达成合作。” 合作? 江南在桌前一坐,眉头蹙起,等待雪女下文。 雪女也是坐下,徐徐道来, “吾等的时代,距如今以有数千载。” “得逢大世垂青,终于苏醒,却见人道兴隆。” “其中自有天骄不满,发生争执,也属正常。” “但终归,大家都还是想要在新的时代活下来。” “直到某一刻,情况变了。” “似乎吾等与如今人道,必须要不死不休。” “特别在天蜈王之死后,便更是如此。” “吾心有不解,却发现周遭同僚,皆如入障一般,规劝不得。” “古老者与人道之争,似乎已不可避免。” 雪女脸色落寞,叹息一声。 “若真是如此,本王与你之间,不正是相互敌对?又何来合作一说?”江南沉声问道。 “镇西王,方才吾所说,只是大势所趋。” 雪女摇头,叹道:“吾之愿景,仍只是好好活完这一世。” “所以今日前来,乃是想与镇西王合作。” “若七秀山中,古老者战败,望镇西王能保下小女子。” “作为代价,吾麾下之人,亦不会参与针对人道的攻势之中。” “哦?” 江南眨了眨眼,“若是……古老者赢了呢?” 这话一出,雪女如同看傻子一般看向他,“古老者中,连同吾等背后的古神加起来,也不是如今人道六大势力的敌手,更莫要提那掌天下运势的天机阁。” “吾等终究是旧时代的余孽,怎还可能改天换日?” 江南沉吟片刻,“既然如此简单的道理,为何你能懂,他们却不懂?” 雪女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因为白烛。” 白烛? 江南听到这个名字,脑中陡然回想起那排在金乌王之前的远古天骄。 对于此人,《诸生浮世图录》上,也只有一个名字而一张画像而已,再无任何信息。 “白烛,如今统领着整个古老者的阵营。” “曾经天蜈王之事,便是由他指使,目的便是镇杀于您。” “吾不明白,他为何会对您,对人道,有如此敌意。” 雪女摇了摇头,“当吾提出与人道共存之时,曾看到他眼中露出恶念,也正因如此,吾才会找到您。” “而您身边,跟着也算是古老者的剑帝传人,所以吾才放心。” 江南逐渐明白了过来。 简而言之,古老者阵营中,大多数想要干碎人道。 但雪女不这么想,她只想活下去。 而那大多数天骄的统领者白烛,却对她起了杀心。 所以,她才会来找江南。 “合作之事,暂且放在一边。” 江南沉吟道,“但为表诚意,本王需要你提供那白烛的信息,越具体越好。” 然而,一直诚恳的雪女,却是摇头,“镇西王,唯有这一点,吾做不到。” “为何?” “因为白烛……已经死了。” “至少吾认识的白烛,已经死了。” 雪女眼中,露出一抹掩藏极深的惊骇之色,“此事,吾未曾与任何一人提起。” “因为血脉之中,本能冥冥告知吾,不可与他为敌,亦不可暴露此事,否则有性命之危。” “但如今,他已对吾生了杀心,便也无需在隐藏。” 于是,江南立刻洗耳恭听。 “吾与白泽,算是一个时代之人。” “当初他镇封地下之际,吾与族人便相隔不远。” “只是镇封仪式出了岔子,他被混乱的古神之力消泯了神智。” “那镇封之地,也变作了白烛之墓。” “直到如今天地重开,吾才听闻他又活了过来。” “只是他如今之身,却与从前,天差地别。” “所以,吾不知晓他究竟有何际遇,竟能死而复生。”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 “白烛……乃是不应当再存世之人。” 第216章 七秀山开,诸生城现(第一更) “本王知晓了。” “你的意思是,白烛很可能已经不是你认识的白烛,而是被其余莫名的存在,占据了身体。” “雪女姑娘,你是这个意思吧?” 江南心头惊涛骇浪,面儿上却装作沉思模样。 雪女轻轻点头,“所以,吾仅知晓的关于他生前的信息,已然对如今没有了任何作用。” “既然如此,吾已经表达了诚意,如今……该您了,镇西王。” 闻言,江南抬起眼帘,“雪女姑娘,本王还无法完全相信于你。但若是一切真如你所说,在最后之刻,本王会保下你一命。” “这就已经足够了。”雪女轻笑道,脸上露出放松之色。 她自然也没想过,靠几句话的功夫就完全取得江南的信任。 若真是如此,她才应该怀疑其中是否有诈了。 “既然如此,吾便告辞了。” 雪女站起身来,拱手行礼,“方才看那帝剑传人似乎因为吾好像是生了些误会,还望镇西王见谅……” 话未说完,雪女的脸色猛然一变,骤然阴沉了下来。 一时间,一股恐怖的寒意,自她身上爆发开来。 江南后退两步,作戒备之态。 他不知晓雪女身上发生了什么。 但很明显,出事了。 只见面前这女子原本覆盖着浓浓冰雪的身姿,突然一颤,整个人所散发的气息,也是骤然衰退,嘴角处,还有蔚蓝的血溢出,凝结为冰晶。 片刻后,雪女才平复了紊乱的气息,重新坐了下来。 目露尴尬之色。 “镇西王……吾应当是……回不去了……” 江南:“?” 疑惑之间,便听雪女继续道:“先前吾离开古老大殿时,曾留下一抹冰雪分身在宫中,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但就在刚刚,那一缕分身被斩杀了。若吾本尊在那里,估计也难逃一劫。” 雪女露出心有余悸之色,清美的面庞浮现出隐隐怒意,“吾猜到他们动了杀心,却未料到如此……急切。” 平息恼怒的情绪后,她轻轻一叹,“镇西王,吾有些失礼了。” 江南摆了摆手,“无妨,若是你回不去,便在七秀城中找个地儿住下吧。白烛等人即便再疯狂,也应当不敢追杀至城中。” 七秀新城,一开始并没有规定古老天骄不得入内。 只是由于他们报团取暖,主动疏远当今人道罢了。 所以让雪女住在城中,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多谢镇西王了。” 雪女款款一行礼,正欲离去,却突然踌躇了起来。 似乎想起了什么事。 江南察觉到这一点,眉头一皱:“雪女姑娘,还有何事?” 雪女身子了一口气,露出为难之色。 不知是否是错觉,江南竟然看到她雪白的脸上泛起丝丝红霞。 “镇西王,吾身上……没钱……” 她声音低到几乎不可闻,赤足的秀气脚趾,尴尬得都快把地板扣烂了。 江南:“……” 叹了口气,他取出一张通宝银票,“算本王借你的。” 雪女连忙接过,道谢后,匆匆离去。 . 雪女离开以后,江南关上门窗。 眸子里才露出骇然之色。 或许对雪女来讲,白烛的事,大不了就是借尸还魂,夺舍之类的。 在这神异的世界,算不得什么。 但对于江南来说,却并非如此。 在他的视野,这茫茫江州准备进入七秀山的诸多存在中,是有一头狼的。 这个时候,突然冒出一个借尸还魂的家伙,只能说相当可疑了。 当然,一切的前提都要建立在雪女所言为实的情况下。 江南自然不会天真到轻易便相信对方的每一句话。 只能边走边看了。 沉默片刻,江南朝着通宝阁顶层而去。 不出意外的,十方上人正等在那里。 越是与他接触,江南就越发现这老头儿深不可测。 似乎天下每一步,都在他预料之中。 比如现在。 他正一边慢悠悠地喝着茶,一边等着江南。 “王爷,您找老朽何事?” 江南叹了口气,也不讲究客气了,一屁股坐在十方上人对面。 然后,将雪女所说,一一道来。 十方上人听完以后,沉默了片刻,道:“若真如此,白烛确实有很大嫌疑。倒时在七秀山内,烦请王爷多盯着点了。” 江南自是点头。 而关于玄武宴上,江南言称天机之徒一事,俩人都很默契地没有提起。 随后,十方上人交给江南七秀山以往开山以后,天下修者们所收集到的信息汇总。 “希望能对王爷有所帮助了。”十方上人一拱手,便化作云雾,吹散在天地之间。 江南拱手,也是离去。 . 转眼间,几天日子一晃而过。 这一日,天光大亮。 一切仿若平常。 但在某一刻开始,地面微微颤抖起来,厚重的阴云笼罩了天穹,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硫磺的味道。 周遭虫豸,皆仿佛吃了药一般疯狂鸣叫;向阳而生的草木,亦向着一个方向微微倾斜。 一切,都指向了那坐落在大地上,已有小半年的七秀山。 原本巍峨古老的山体,在簌簌的砂石滚落间,开始崩裂。 宛如尘封古剑,剥去锈迹斑斑的外皮,露出其蕴光的剑身。 这个时候,一些不明真相的吃瓜百姓才反应过来。 原来那些仙师老爷们说的“山开”,是真的山开! 当浑浊的山体崩解,一缕耀目的仙光,自其中绽放开来! 仙光之中,一条笔直地,仿佛直插天外的白玉阶梯,显露于尘世中。 它约有两丈之宽,两旁的栏杆上刻画这奇异的浮雕。 通体温润白皙,散发淡淡宝光。 “巍巍七秀山……隐隐诸生城……山开城显登神台……凡间自有红尘仙……” 有古老的歌谣自流浪的修者口中唱起。 于是,无数磅礴的气息,冲天而起! 一道道身影自七秀城中化作长虹,掠过天穹,汇聚与那被称作封神台的白玉阶梯之下。 气质出尘的道人,气血涌动的武夫,温文尔雅的书生,佛光缠绕的僧侣…… 齐聚一堂。 此次相互顾盼后,炽热的目光,望向封神台尽头,那一片见面的仙城。 充满狂热! 再无过多言语,一道道身影沉默迈步,踏上白玉阶梯! 第217章 赤子之心镇西王(第二更) 名为封神台的白玉阶梯上。 一道道人影,缓步而行。 其中一名青衣道人,伴随着迈上阶梯数的增加,脸色也愈发变得苍白,额头上有细密的冷汗渗出,身子也仿佛摇摇欲坠一般。 他紧咬牙关,抬起如同灌注了铅一般的腿,再奋力迈上一阶。 下一刻,便如遭雷殛! 浑身仿佛失去了力量,如同破布娃娃一样,滚落白玉阶下。 最后,他瘫软在白玉阶下,满脸颓丧之色。 这来自东境一小宗门的青衣道人,失败了。 事实上,并非所有人都可以迈上白玉阶,走上登神台,去到那万人向往的诸生城中。 从人道修者以往的经验来看,这看起来毫无险恶的白玉阶,乃是踏入诸生城的一道考验。 白玉阶上,杂念越多,欲望越深重的人。 每一步都是在与自身的恶念斗争。 唯有彻底战胜,当可有走通这封神台。 这一点,与境界修为无关。 反正不管修为多高,也不可能跟锻造了白玉阶的仙人相比就是了。 如若不能压倒自身杂念,便只能证明与仙缘无缘。 无奈退去。 这便是多次七秀山开以来,人间修者们经过无数次的尝试,得出的结论。 当然,也是有不信邪的。 比如,一位远古天骄。 他浑身有雷霆弥漫,面容冷峻,身材魁梧,目生重瞳。 远远看去,如同魔神降世。 威势无双。 他在踏上白玉阶后,行了十几阶的时候,便再也承受不住,瘫软着摔下地来。 但此人,并未像那青衣道人一样就此放弃。 远古天骄的骄傲,自是常人难以想象。 他冷哼一声,便决定不再通过这白玉阶。 随后,此人脚下,有雷霆浮现。 托举着他,宛如神明一般,腾空而起! 眼看便要横渡天穹,直入那诸生城中。 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而去。 众人的目光各异,有惊讶,有期待,有不解。 也有嘲笑。 然后,在无数身影的注视下,一道磅礴的仙光刷下来。 如同被触怒的神明,降下惩罚。 仙光如远古的重锤一般,狠狠的砸在那远古天骄的身上。 下一刻,雷霆熄灭,神光陨落。 这远古天骄魔神般魁梧的身躯,被轰然砸在土地之中。 脸色苍白,嘴角溢血,宝体崩裂! 整个身子,都深深的陷进地里。 抠都抠不出来。 无比凄惨。 而有了他的前车之鉴,其余远古天骄也老老实实的一步一步迈上阶梯,接受白玉阶的考验。 见此一幕,人道中,有苍老道人摇头嗤笑, “毛头小儿,也敢不遵仙规?落地得贻笑大方,凭空出丑。” 说罢,他看向自家的弟子,道:“你俩看到了吧?这白玉阶乃是心神之考验,一旦度过,有大裨益,但若是想蛮横登顶……那人便是下场。” 在他身后,一男一女两名年轻弟子,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望了一眼那半死不活的远古天骄,心有余悸。 与这苍老道人一样,大多长辈也在借这反面例子,教导自己的后辈们。 毕竟以往他们作为小辈,登上白玉街时,他们的师傅辈,也是如此教导他们。 而每一次七秀山开,都有那么一两个不知死活的,认为自个儿与众不同,要去尝试一下。 所以也给大伙儿带来了最好的素材。 基本上,一人遭了劫,剩下人都老实了。 不过这一次,情况却是有些不同。 众所周知白玉劫,白玉阶不考验修为,不考验道行,不考验境界。 唯独考验心性。 有一品无上存在曾说过——唯有毫无杂念的赤子之心,方可如平常迈步一样登上白玉阶。 当时有人问他,如何才是算是毫无杂念的赤子之心。 那位一品存在只说——未染凡尘的胚胎小儿。 大伙儿便也明白过来。 ——这红尘俗世是一座大染缸,绚烂的外表之下,有无数杂念污浊。 一旦接触,便有了世俗杂念之欲。 唯有了先天之中的胎儿,方才算是完全的赤子之心,可完美的通过白玉阶的考验。 换句话说,就是但凡想要进去诸生城,都得老老实实一步一步踏上白玉阶。 “但……那位是什么情况?” 几乎同一时间,方才还对长辈们的话深信不疑的年轻弟子。 皆是发出了相同的疑问。 循着他们目光看去。 只见大地之上,一道年轻身影,迈上阶梯。 当众人都不以为意时,他却已经健步如飞,如履平地。 一阶,又一阶。 像吃饭喝水一般稀松平常。 顿时,老一辈的大能们,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良久,他们才叹息一声,恳切道,“不要看,那不是人,那是妖怪。” 而暗戳戳里被众人称作妖怪的江南,踏上白玉阶时,丝毫没有感受到任何阻力。 也没有体会到什么心魔杂念。 一开始,他也是感到有些惊讶。 但想想便明白了——这诸生城本就是留给他的,哪儿还会有什么考验? 与江南一同的,还有剑庐众人,大夏众人以及太一圣地的风寒清等人。 他们看着江南的步伐,也是目瞪口呆。 南淮叹了口气,别过头看向方才与他讲过白玉阶规则的剑一真,“六长老,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剑一真白眼一翻,心道我知道个球…… 总不可能是仙人给他开后门了吧? 江南听到南淮的话,回过头来,一本正经道:“那自然是为师赤子之心,俱无杂念。” 南淮:“……” 剑一真:“……” 众人:“……” 李相叹息一声,“罢了,镇西王你若是能快速登上白玉阶,便不必等我们一同了,快些上去夺下仙缘罢。” 江南闻言,也收起玩笑之色,拱手:“诸位,我便先走一步。” 说罢,噔噔噔几步踩着白玉阶,很快便将无数修者,甩在身后。 只留下一道渺远的背影。 江南确实打算,率先进入诸生城中。 但却不是为了所谓的机缘。 而是另有打算。 片刻以后,江南已经登顶。 望着前方那一座巨大的白玉门扉,他深吸一口气。 按照十方上人给的消息,穿过此门,便是那传说中的诸生城。 望着耀耀生辉的门扉,江南突然眉头一挑。 因为在其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一般。 第218章 撒豆成兵,目及全城(第三更) 江南踏进白玉大门。 眼前,被一片浓郁的光晕所笼罩。 待光晕消散,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座宏伟的城池。 斑驳的青灰色巨大城砖,透着岁月的气息,俨然的街巷与屋舍,也整齐排列。 浓郁到让人想吐的灵气,仿佛化作实质一般,充斥着诸生城中每一寸空间。 隐隐间,虚空中有若隐若现的光芒如同游鱼一般环绕,玄之又玄。 远看只是零零星星的光点。 但仔细看时,其中仿佛蕴藏着万物。 就比如江南面前一条火红的光带,明明没有任何温度。 却仿佛其中有无尽火海在沸腾燃烧。 只是看一眼,眼睛便被灼烧得生疼。 ——道则。 凝聚了世界最原初的,万事万物运行的规则。 本来应当隐藏于无比繁复的外壳之下,需要长年累月的探究,感悟,方能一窥其真容。 可放在这诸生城中,却仿佛随处可见。 虽然江南不修人道,无需灵气,亦不会感悟道则。 但他也能看出,这漫天的灵气与道则交杂,对修者的裨益有多么深厚。 怪不得上元各地的修者,不远万里,也要来到江州。 只为进入这诸生城中,寻找机缘。 不这,哪儿是什么寻找机缘。 这他娘的简直就是机缘送到眼前来,就好似满地黄金美玉,排着队往兜里钻。 江南叹息一声,竟有些酸了。 怎么就没有哪个地方,能蹭蹭蹭把青灯点燃个百八十次,直接成佛作祖称霸上元。 什么天庭,什么牧者,什么杀机化身,来一个干碎一个,来一对干碎一双。 做完梦后,江南踏上高空。 一眼望去,将诺大的诸生城尽收眼底。 不得不说,东娴铸造的这一方城池,确实无比辽阔。 比起号称上元第一城的大夏京都,都丝毫不逊色。 看了半晌,江南收起心神,催动体内的道行。 于是,无数金光自他体内爆发而出,缓缓凝结为金色的豆状颗粒。 遥遥洒向整个诸生城中。 天罡大法,撒豆成兵! 一时间,无数金甲兵士,在空旷而寂寥的诸生城中,幻化身影! 磅礴的气息自他们身上散发,占据街道,巷落。 ——这便是他的计划。 以撒豆成兵之术,化作无数兵士占据整个诸生城,让他的耳目能听到城中每一缕风声,看到每一个角落。 如此,不管那杀机化身,有什么图谋。 都难逃江南之眼。 简单又粗暴。 但这法子,也只有这诸生城中,方能实行。 作为天罡大法的撒豆成兵之术,它并不像类似的召唤术法一般,需要以施术者本人的修为道行,以做维持。 金甲兵士一旦生成,便能自主吸收周遭天地之力,补足消耗。 若是放在上元世界,稀薄的天地灵气肯定不够他们所用。 还得江南的道行作为补充。 如此,能召唤和维持十来尊金甲兵士,便也顶天了。 但在诸生城内,却完全没有这样的顾虑。 ——以这地方的灵气浓度,即便江南当场嗝屁,这些金甲兵士也能如同野狗一样蛮横生长。 所以,他便只管一个劲儿地施展撒豆成兵就好。 只管生,不管养。 道行空了,便盘膝打坐,以求恢复。 道行恢复,便继续施展撒豆成兵。 直到诸生城中,几乎每一条街巷,都能看到金甲兵士的身影为止。 约半日后,江南终于停下手中动作,长叹了一口气,面露疲惫之色。 他以前了从未如此折腾过自己的道行。 一次一次掏空身体,又一次一次补满,再掏空,再补满…… 十来个回合下来,江南只感觉身心俱疲。 不过所幸,终于成了。 望着城中一队又一队金甲军士,江南嘴角勾起笑容,然后自身也化作一金甲兵士,投入城中。 望着眼前一位与如今的自己一般无二的兵士,江南心血来潮, “洞幺洞幺,我是洞零。” 这威能的金甲兵士没说话,看他的眼神像看傻子。 江南讪讪一笑,收了声儿。 豆兵没有神智,在他未下达命令前,自然也不会有所动作。 不过万幸刚才犯傻的一幕没被别人看了去,否则镇西王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随后,江南深吸一口气,整了整神色,也站进了一队豆兵中。 与此同时,所有豆兵行动起来,宛如巡逻一般来回逡巡在城池之中。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外界之人,踏入诸生城了。 . 诸生城中无岁月。 但江州疆域内,日升月落,已经过了整整一日。 登神台的白玉阶上,终于有人登顶! ——莫依臻与南淮,几乎一前一后,来到白玉门前。 这俩人, 一个是天然呆加上修太上忘情剑意,就更呆了; 一个刚从墓里爬出来,属于那种睡都睡了,见了面还会脸红的纯情少年。 心中杂念最少,自然也是最快登顶。 “师姐,六长老说进了诸生城后,大伙儿都会混乱地传送在城内各处,师姐当心一些。”南淮吐出一口浊气,开口道。 莫依臻点头:“你也是,进到其中后莫要立刻修行,先跟先生与大家汇合,彼此照应后,再一同行进。” “自然如此。” 南淮点头,然后一步迈入门中,莫依臻也是跟上。 于是,继江南后,又有两人踏入了诸生城中。 当南淮睁开眼的时候,眼前是一片巍峨城池。 对于刚从墓里出来,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少年来说,还是太过于震撼了。 他愣了良久,才反应过来,满眼新奇之色。 但立刻,他的脸色变了。 因为他看到,前方的街巷中,一队浑身着金色甲胄,身形魁梧,气息浩然的兵士。 正排着整齐的队伍,朝他而来! 当即,南淮便抽出黄金帝剑,凝神戒备! 那金甲兵士,一共十尊。 每一尊,都散发着三品左右的气息,极为恐怖! 在上元世界,可以在一小势力成佛作祖的三品存在。 在这诸生城中,竟只是巡逻士兵! 南淮脸上难掩惊骇,同时心头也无比疑惑。 先前他虽未曾来诸生城。 但从以往进入诸生城中人的见闻来看。 这城中应当是空无一人,莫说巡逻的兵士,就连一头老鼠,也未曾有人见过。 这座传说中以前作为那位仙人追随者住所的城池,早已经随着她的飞升,变成了一座死城才对。 可……这些金甲兵士,又是从何而来? 南淮在恐怖的威压下,一动也不敢动。 万幸,那一队金甲兵士看都没看他一眼,便朝着另一条街巷而去了。 于是,南淮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突然,脑中浮现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既然曾经进入诸生城中之人,皆是说城中无一活物。 而在他与莫师姐之前,只有江南进到城中。 那么有没有可能……这些金甲兵士是老师捣鼓出来的? 第219章 幽蚁王!(第四更) 但下一刻,南淮便自嘲一笑——太异想天开了些。 虽然在他眼里,江南就如同神明一般。 但这些身高五丈金甲兵士,气息皆在三品。 又数量恐怖——方才南淮一愣神的功夫,便看见又有两对金甲兵士在远处的拐角穿行而过。 看这模样,似乎这城池中还有相当多的金甲兵士。 即便江南再神通广大,也不大可能半日之间,便唤出如此多的三品金甲兵士。 那太过离谱了些。 即便他们只是初入三品之境,但如此之量,也足以让二品大能,闻风而逃。 蚂蚁多了,也是能咬死大象的。 况且一品之下,皆为蝼蚁。 摇了摇头,南淮朝着城中的方向,缓缓行去。 他跟剑庐和大夏之人,先前便约定好了——大伙儿一同在城中区域汇合。 毕竟虽然诸生城中没有险恶事物,但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亦有厮杀。 据以往诸生城开的情况来看,进入其中的修者,只有七成能够活着出去。 其余三成,皆是永远留在了城中。 至于是谁下的手,就不言而喻了。 加之整个诸生城充斥着广袤的灵气与混乱的道则。 一切神念探知类的术法,皆是受到干扰,无法使用。 所以这城中就宛如一片黑暗的囚笼。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杀人夺宝……只要不被看到,就不会有人晓得是谁动的手。 在缺乏监管和威慑的诸生城内,除了悟道修行以外,人性之恶也被演绎得淋漓尽致。 于是大多数进入其中修者,都会根据本身势力抱团以后,再参悟道法神通。 虽然有些浪费时间,但也比途中被杀人夺宝了要好得多。 而大夏与剑庐约定的地点,便是城中区域。 行进途中,已经过了半日。 南淮发现几乎每一条街巷,都有一队金甲兵士巡逻。 不过见得多了,也不怕了。 这些家伙就是榆木脑袋,就算挡在他们面前,他们也只会绕路走。 所以南淮虽然直到现在,也不知晓这些金甲兵士出现的意义。 但已经没有第一次见到时的惊骇了。 相反,把他们当成和周围砖瓦一般的存在,更加合适。 穿过一条又一条街巷,南淮突然停住了脚步。 因为他看见,在前方拐角处,有一道人影。 一身黑袍,浑身神光弥漫,气息巍然恐怖! 应当有三品一劫的样子。 更让人在意的是,他绝非金甲兵士一般的存在,是同他一样的外界来人! 而且看那模样装扮,不是如今人道。 ——远古天骄! 而南淮看到他的时候,对方也看到了南淮。 然后……朝他走了过来。 来者不善——这是南淮的第一反应。 他深吸一口气,抽出黄金帝剑,凝气于心,剑意升腾。 而随着距离的拉进,南淮也看到了对方的模样。 他的体型无比魁梧,穿着样式奇异的半袍半甲,却不是鳞甲,而是类似骨骼一般的甲胄,覆盖在其前胸与双臂之上。 一股蛮荒的气息,自此人身上散发出来,宛如远古的蛮兽,爪牙狰狞! 南淮当即,便认出了其身份。 ——幽蚁王。 于那诸多远古天骄中,排在第十的凶人。 一身巨力,可撼天动地, 据传当初出世之时,曾将一三品熊妖,生生撕裂,浴血而生。 同时,这幽蚁王也是金乌王的忠实拥趸。 在诸多远古天骄中,属于极为激进的一派。 他一步一步踩着地上的灰砖,徐徐走来,每一步,都无比沉重。 “镇西王的徒弟?” 沙哑而粗犷的声音,从幽蚁王口中传来,“似乎……周遭唯有你一人?” 南淮冷哼一声,沉默以对。 幽蚁王笑了,露出一口黑牙,面貌狰狞。 因为他看到了南淮手中的黄金帝剑。 “啧,那镇西王也是大胆,竟然敢将这至宝交还于你。吾记得,当初还有一柄血红至宝,如今也不在他手中了罢?”幽蚁王嘿嘿笑道,笑声中仿佛有无数虫豸嘶鸣,极为刺耳。 南淮眉头蹙起,“是又如何?即便没了至宝,尔等在老师面前,也如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不堪一击?” 幽蚁王愣了半晌,才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嗤笑道:“以为凭着外物斩了天蜈,便为当世天骄了?既然他失了至宝,凭吾便能只手镇杀于他!” “可惜,此地却只有你一人——便只能作为前菜,让吾乐一乐了。” 话音落下,他的身躯猛然一滞,然后仿佛炮弹一般弹射而出,掀起狂暴的灵气潮浪! 冲刺间,幽蚁王以手作爪,捏碎空间! 直直朝着南淮的面门抓来! 南淮面色微沉,手中剑意爆发! 恢宏剑光宛如大日一般,汹涌迎向那幽蚁王! 轰! 碰撞之间,磅礴的声浪爆发,周遭灵气引燃,风暴骤起! 幽蚁王被骨骼一样的甲胄覆盖的手臂,在剑光中穿梭而过! 一把便抓住黄金帝剑! 南淮脸色一变! 抬剑一提,剑鸣声高亢,黄金帝剑剑刃便顺着那手甲一滑! 伴随着刺耳的切割声,漆黑的甲胄寸寸崩碎! 幽蚁王的右手,也如同豆腐一般被黄金帝剑切开! 一瞬间,两者一触即分! 幽蚁王借势后退,而南淮则被恐怖的巨力轰飞出去! 砸在墙壁之上,嘴角溢出鲜血! 即便凭借锋锐的黄金帝剑,斩破了幽蚁王的手甲。 但俩人之间,差距太过巨大。 幽蚁王换做人道凭借,乃是三品一劫,而南淮,却仅是初入五品! 足足两个品阶的差距! “不错,不错。” 幽蚁王望着皲裂的右手,叹道:“你很不错,境界远不如吾,却能在吾手下活过一招。甚至借至宝之威,还能伤了吾——有杀一杀的价值。” 说罢,大喝一声! 浑身气血疯狂暴涨,原本便魁梧的身形,更是膨胀! 撕裂了黑袍,露出伤痕累累的上半身。 那虬龙一般的筋肉中,仿佛蕴含着撕裂苍穹大地的力量! 然后,化作一道漆黑流光,撞破了灵气与道则,朝着南淮袭来! 恐怖的压迫力,宛如潮水一般笼罩了南淮全身。 他摇头苦笑。 以他本身的力量,要对付幽蚁王,还是太过勉强了。 叹了口气,南淮举起了黄金帝剑。 作为剑帝护道之兵,它会在危急之时,自动护主。 ——这也是南淮之前到处惹是生非,还能活着的原因之一。 但今日,黄金帝剑却完全不为所动。 ——就好像如今南淮面对的,不是生死时刻一样。 眼看,那幽蚁王便沐浴着漆黑的光芒,冲到身前! 南淮看着一无所动的黄金帝剑,无声苦笑。 他不知晓为何黄金帝剑突然罢工了一般,但也知晓,如今自己已是在劫难逃。 然而就在幽蚁王狞笑着,充满了毁灭的拳头就要砸在南淮脑门儿上的时候。 变故突生! 一道耀目的金光,横在两者之前! 比起幽蚁王魁梧的身躯,这身影更加巍峨,宛如小山一般。 南淮愣住了,一眼便认出这是那些傻乎乎的金甲兵士。 随后,这金甲兵士抬手,提起长枪,以杆作鞭,猛然抽出! 磅礴的恐怖力量,抽在幽蚁王的身上! 只让他感觉仿佛被天地撞来,倒飞而出! 轰然一声砸在墙上! 引得大地,一阵颤抖! 片刻后,幽蚁王昏昏沉沉站起身,目光凝重地望着那突然出手的金甲兵士。 他不理解,这如同摆设一般的金甲兵士,为何会突然动手? 不过…… 方才只是大意了而已。 幽蚁王吐出一口炽烈的白雾,身体仿若烘炉一般爆发出声响,面色狠辣!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天地灵气全部被吞进腹中,其气息,也在疯狂攀升! “呵,只有一尊的话……尚且不是吾之敌……”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 在那金甲兵士身后,一尊尊模样一致的兵士,沉沉走来。 每一步,都带起大地的颤动。 一尊,两尊,三尊…… 两个小队,二十余尊金甲流氓,手握斧钺钩叉十八般神兵。 他们魁梧的身形如同高耸的城墙一般,将幽蚁王团团围住,遮盖了天,挡住了云。 若如巨神。 在幽蚁王逐渐变得错愕而惊骇的目光中。 二十尊冷硬巍峨的金甲兵士,一同发出冷酷的声音,如巨鼓轰鸣,天钟震响,浩浩荡荡。 “你方才说……要只手镇杀本王?” 第220章 猎杀(第一更) 二十尊金甲兵士,如同远古的巨神一般,将幽蚁王团团围住。 他们散发的巍峨战意,彼此相接,相互共鸣。 虽然每一尊金甲兵士的实力,都要微弱于幽蚁王。 但胜在数量众多。 而且,撒豆成兵之所以叫撒豆成兵。 便是这些金甲兵士,并非独立的个体,它们彼此之间,相互有着极为恐怖的相性。 就如同战场之上的战阵一般,无数经过磨合训练的士兵凝聚在一起,却能爆发出远超他们本身相加所得的力量。 如今,也是如此。 金甲兵士浩瀚的气势升腾而起,彼此联结,宛如巍巍苍穹一般,横亘在幽蚁王面前。 然后自其口中,发出那隆隆之音。 “听说……你要只手镇杀本王?” 那一瞬间,幽蚁王突然间只感觉背后一股寒意升腾。 从他来到这诸生城开始。 便按照那位的计划行事。 在城内搜寻落单的人道天骄,斩而杀之。 在此过程中,他也遇见了数不清的金甲兵士。 但好在这些气息磅礴的兵士,似乎对外界来人,并无恶意。 一段时间后,幽蚁王便不再去关注他们。 只当做了是诸生城中的特色。 随后,开启了他的猎杀。 幽蚁王运气不错,没有遇到那些恐怖的人道二品大能。 相反,他遇见了南淮——这个天资无双,但尚且稚嫩的人道天骄。 于是,痛下杀手! 依照他的设想,即便对方有无上至宝,在天渊般的实力差距之下。 也绝不自己的对手——事实也确实如此。 但就在他即将胜利,痛下杀手的时候。 周遭如摆设一般的金甲兵士,却突然动了。 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以碾压之态将他逼入绝境! 那一瞬间,幽蚁王只感到无比的荒谬。 ——这些一看就没有多少神智金甲兵士,为何会主动出手帮助人道? 直到下一刻,那些魁梧的巨神,发出声音。 幽蚁王才从那字里行间。 听懂了一切。 这遍及全城的金甲兵士,压根儿就不是什么诸生城的原住民! “你……你是……” 这时,幽蚁王只感到一股比起死亡更加浓烈的恐惧。 方才,他一路行来所见过的金甲兵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气息皆是三品。 若是如此多恐怖的兵士,全部听命于江南…… 远古天骄,完了。 幽蚁王想到这儿,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难以理解。 为何身怀远古之神血脉的他们,竟比不过一个天地重开前灵气稀薄之世,诞生的人类? 带着茫然与绝望之色。 但他的话,未曾说完。 闪耀着金色光辉的神兵,便裹携风雷与神光,悍然落下! 一时间,浓郁的血腥味儿从金甲兵士所围成的圆圈里溢散开来。 伴随着令人心底发寒的不甘嘶吼。 一切落下帷幕。 这……便是南淮所看到的一切了。 他根本来不及去想发生了什么,就见原本胜券在握的幽蚁王,被一群悍勇的金甲兵士倾轧碾压,围殴致死。 于是,南淮这才反应过来,抬起手中帝剑。 “你……是知晓他们会帮吾……所以才没有出手?” 黄金帝剑发出一声嘶鸣,表示承认。 南淮心头一跳,又问:“那你可知晓,他们是何来历?” 黄金帝剑沉默了,片刻后才又发出一声剑鸣。 却是否认。 帝剑有灵,它之告知到周遭黄巾力士,将气息锁定了幽蚁王。 却也不知其具体来历。 南淮见状,也不再多问。 挣扎着爬起身,擦拭了嘴角的血迹,有整了整衣裳,才向那群金甲兵士走去。 他没有靠得太近。 而是远远向着他们一行礼,“南淮多谢诸位出手相助。” 金甲兵士没有理会他,却是又分成十人一队,朝江边的街巷而去。 仿佛又恢复了呆滞的巡逻之态。 只留下一团血肉模糊的尸身。 南淮长舒一口气,走到幽蚁王的尸身旁,将其储物法器取走,便准备离开。 但靠近之时,幽蚁王瞪圆的双眼,脸上的惊恐与不敢置信之色,却让南淮忍不住心头一跳! ——那仿佛是看到了什么不敢置信之事的神色,让南淮心头更加疑惑。 幽蚁王在死前,究竟看到或听到了什么? 以至于一位远古天骄,露出如此惊恐神情? 南淮不知晓,但也不再停留,朝城中区域而去。 . 片刻后。 周遭一条街巷内。 伴随着一道白光闪烁之间。 一道身影,出现在诸生城内。 此人面容英俊,身形修长,穿一身金红色甲胄,头戴宝冠,冠冕下垂落火焰一般的金发。 浑身皆散发着灼热之意,仿佛正午之阳一般,浩然炽烈。 他望着周遭陌生的古老城池,深吸一口气,迷醉一般闭上眼。 周遭灵气,便如长鲸吸水一般,被他吸入胸膛之中。 化作缭绕的金红之焰,缠绕其身,更加威势不凡。 “果然不愧是传说中的仙缘之地……” 男子不由赞叹道,“如此天地灵气,却是比吾之时代,还要浓郁数倍了。” 然后,下一眼,他便看到了周围穿行而过的金甲兵士。 不由眉头一皱。 但,他却并未从那些金甲兵士中感受到神智。 “这诸生城中……还有守卫?” 摇了摇头,金乌王收回目光。 虽然先前得到的消息中,并没有提到诸生城中有活物。 但年月太过久远,这城中有所变故,也属正常。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金乌王缓缓摇头,摊开双手,喃喃开口, “没有了监管威慑。” “灵气封禁了探知。” “这诸生城,正是一座完美的囚笼,完美的……坟墓。” “接下来……是猎杀之刻。” 舔了舔嘴唇,金乌王目中流露出一丝嗜血的冰冷杀意。 然后,悠悠然踏上了旅程。 然而,在转过一条街巷的时候,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 金乌王一愣,便往那边走去。 随着距离接近,那血腥味儿便愈发浓郁。 再转过一个拐角后,一具冰冷的尸体,映入金乌王眼帘之中。 血肉模糊,无比凄惨。 但从那尚算完好的脸上,仍能认出他的身份。 ——幽蚁王。 那一刻,金乌王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第221章 谁是猎物?(第二更) 随着时间的流逝。 越来越多的人影跨过门扉,伴随着一道道白光,出现在诸生城中。 他们第一眼,无不是被这古老巍峨的城池和空气中无比浓郁的灵气道则所震惊。 然后,有人便寻了一处僻静之地,盘膝悟道起来。 而更多的修者,却是思路与南淮一致。 他们抵御住了立刻参悟的诱惑,迈开步伐决定先与大部队汇合。 而对于那无处不在的金甲兵士,大伙儿一开始也是悚然一惊。 可逐渐发现这些兵士并不会袭击众人后,便也松了口气。 只是绕过他们而行。 总之,随着更多的人道天骄与古老者加入诸生城中。 古老的城池逐渐热闹起来。 而掩藏在这热闹之下的阴影,也逐渐浮出水面。 . 城中,某一处。 金乌王望着眼前血肉模糊的尸身,良久不语。 ——幽蚁王死了。 他在白玉阶上,亲眼看到幽蚁王跨过大门,也仅仅是半个时辰前。 然而半个时辰后,幽蚁王就瘫在墙角,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虽然远古天骄内部,表面上没有阶级划分。 但作为幽蚁王实际上的头儿,金乌王的脸色,变得无比阴郁。 在那位的谋划下,他们被要求铲除如今人道的天骄弟子。 削弱其底蕴。 至于那些二品大能,则会交由那位存在,亲自对付。 所以,与其说这诸生城是一场大机缘。 倒不如说是蓄谋已久的猎杀,一场针对人道天骄的猎杀。 这,也是金乌王这样的古老者们,重铸辉煌的第一步。 但金乌王如何也没能想到,令人愉悦的猎杀盛宴,还未开始。 幽蚁王,便已经惨死于街巷之中。 于是愤怒的火焰,在金乌王心头,熊熊燃烧起来。 他最后看了一眼幽蚁王,面色冷肃,便朝前方而去。 身上的金红火焰,亦更加浓郁了。 不久之后,当金乌王拐过一条巷口的时候,他看到了。 ——在前方氤氲的灵气中,一道身影在街角之中,盘膝而坐,仿佛正在参悟。 金乌王见状,眼睛一眯。 独自一人,便明目张胆参悟。 也太过于大胆了一些。 而随着他步伐的靠近,他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却发现其人正是镇西王的弟子,那继承了远古剑帝剑传承的少年。 金乌王笑了。 此人天资极高,又有剑帝传承。 若是放任其成长起来,对于古老者来说,定然是难以想象的大敌。 “不过……你没有机会了……” 金乌王目露残忍之色,一步一步靠近。 而正在这时,南淮似乎也发现了他。 立刻便停下参悟,朝想到的方向遁去。 金乌王见状,也不恼。 反而,心头升起一股追逐猎物的快感。 就好似回到了无数年前。 那个时候他们氏族还在,他与他的父王一同,在无边无垠的草原上。 骑着骏马,提着弓箭,猎杀四处逃窜的凶兽。 每当看到猎物跑起来的瞬间,金乌王便感觉身上的血脉在燃烧。 于是,他追了上去。 而由于诸生城内,乃是禁空。 所以无论是古老者们,还是人道修者,皆不敢踏上天际。 特别是见了那白玉阶前,被仙光悍然扫落的远古天骄的惨状后。 便再也没有人,敢于去挑战诸生城的规则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南淮在前方奔逃。 金乌王就在后方追。 追逐猎物的快感,让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沸腾起来。 自然而然的,也忽略了一些细微的细节。 ——那些原本在一条街巷上,来回巡逻的金甲兵士。 却缓缓朝着这个方向靠近着。 只是他们移动的幅度极为细微,若非全局观测,难以发现端倪。 终于,南淮的身影仿佛慌不择路一般,竟一头撞进了一条死胡同内。 待深入其中后,才发现是死路一条。 转过身来,似乎想要寻找其他出路。 但这个时候,金乌王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巷落入口。 他背着光,脑后又燃起熊熊的金红火焰,在灰砖铺就的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来。 随着身后的火光跳跃,宛如远古的魔神降临一步一步,逼近巷落之中。 南淮背靠着墙角,神色强作镇定,色厉内茬道:“你……你想干什么?” 同时,手中也抽出黄金帝剑,作防守之态。 “你因天地重开而降世,身怀远古传承,自身也天资卓绝,本应是吾等阵营之人,却甘愿去做那镇西王的弟子,实属不智。” 金乌王面容冷漠,仿佛是在宣判罪名那样, “但既然站错了队,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带着悔恨死去吧。” 话音落下,金红的火焰在他身周腾腾燃烧,灼烧灵气,撕裂道则,冲天而起! 隐隐间,一道虚幻的金乌之影在天地之间浮现! 伴随着一声无比清脆的啼鸣! 泱泱火海以金乌王为中心,爆发开来,猛然席卷了整个巷落! 将一切,焚烧殆尽! 浓郁的火海中,金乌王嘴角勾起一起笑意。 他不认为仅有人道五品的南淮,能挡住自己的火焰。 即便他身怀无上至宝。 也不可能。 本身的差距,太过巨大了,宛如天壤之别。 但下一刻,他的眉头却是蹙起。 因为在那熊熊的太阳火海中,又多出了一种火焰。 ——那是从南淮口中喷薄而出,没有温度,却仿佛要将一切吞噬殆尽的烈火。 相互抵消。 金乌王的脸色,阴沉下来。 “你……竟还修了火法?” 当最后一缕火焰散尽,南淮踏出一步,脸上那惊恐之色,早已消散一空。 他摇头道,“不是术法,是神通。另外……既然你想要杀我,那么即便被我若杀,应当也没有怨言了吧?” 闻言,金乌王一愣。 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大笑起来! “杀吾?你以为吾是谁?” “吾乃金乌之王,万火之尊!” “若是你悟透了剑帝剑意,倒还与吾有一战之力。” “但你没有——便再也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只能作为猎物,一边逃,一边被吾所猎杀。” 说话之间,金乌王浑身的气息,节节攀升,身上火焰,也愈发璀璨! 先前,他只是随手施为而已。 远未曾发挥全力。 毕竟南淮在他眼中,不值一提。 直到如今,情况有异。 他才准备认真了起来。 于是,与方才天差地别的恐怖压力,自金乌王身上爆发! 煌煌之威,如渊如狱! 但面对如此困境,南淮却再一摇头,幽幽开口。 “你以为你是猎人?” “不,你才是猎物。” 听到这话,金乌王猛然一滞,下意识回过头去。 便只见一道道巍峨之身将他身后的街巷,尽数占据! 他们身着金甲,手握刀兵,面容冷肃,宛如巨神。 然后一步一步,朝着金乌王倾轧而来。 第222章 古神化的金乌王(第三更) 当一尊尊魁梧的金甲兵士,突然脱离了原本行进的路线,一同汇聚到这街巷中来的时候。 金乌王便立刻意识到。 ——中计了。 虽然他不清楚,南淮究竟凭什么能操控这些巨神一般的金甲兵士。 但毫无疑问。 这是一个陷阱。 于是,金乌王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他以为自己在草原上尽情潇洒地追逐猎物,却想不到那猎物只是鱼饵。 而他,从跟上南淮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上钩了。 这近乎被玩弄而产生的耻辱感,甚至比眼前恶劣的局势,更加让心高气傲的金乌王感到一阵恼怒。 “你很强。” “在《诸生浮世图录》中,金乌王甚至有过斩杀三品五劫的战绩。” “因此,也有人称你为——二品之下第一人。” “所以,对付起你来,自然要慎重一些。” 在金乌王沉沉的怒火中,南淮巍然不惧,缓缓道来。 “不过,我没有想到的是,你竟然这般大意,轻易便追着我来了这无人之地。” “倒是也省了我挺多功夫。” 而随着他的言语,一尊尊金甲兵士,也纷纷涌入这街巷之中,将入目所及,完全占据。 巍然的战意他们身上爆发,交相辉映,如同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 将这一方天地,尽数笼罩下来。 鱼儿上钩,该收网了。 金乌王见状,冷哼一声。 “吾不知晓,你为何能操控这些兵士。但仅初入三品的爱土鸡瓦狗,也想留下吾,太过于异想天开了。” “今日无论是计谋也好,其余也罢,终究不会改变你死于吾手的命运!” “哦?”南淮皱起眉头,“那便试上一试?” 他的话音落下,便有一尊金甲兵士,一步迈开! 挥动手中黄金巨锤,高高举起! 然后朝着金乌王,轰然砸落! 其气势如若拔山,无比雄浑! 然而,后者只是冷笑一声,狂暴的火焰便在他手上升腾而起! 火光之中,隐隐有一头三足金乌虚影,嘶声长鸣! 而在那火焰周遭,灵气与道则等无形物,亦被引燃,壮其火势! 下一刻,恐怖的巨锤落下,与金乌王手中的火焰撞在一起! 却见原本无比渺小的金乌王,硬生生抗住了那开山裂海的一击! 甚至连脚步,都未曾挪动一分! 紧接着,金乌之火便顺着巨锤攀附而上,如蛆附骨一般,瞬间将金甲兵士吞没殆尽! 片刻后,化作点点金光消散! 仅仅是一击,便将一尊金甲兵士击毁! 不过对此,双方都没有任何意外之色。 毕竟如今金甲兵士碍于江南道行尚低,仅仅有出初入三品之能。 而金乌王境界不清,却是有着实打实击杀三品五劫圆满的恐怖战绩! 而三品五劫境,一劫一重天。 他能做到瞬间击毁金甲兵士,也属正常。 “不错,果然不愧是在那《诸生浮世图录》中排第二的金乌王。”南淮轻轻一叹。 但话虽如此,金乌王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色。 毕竟,那远方密密麻麻的金甲兵士,已然繁多到数不清数量,且都是初入三品。 即便一个个伸着脖子,等他来杀。 估计一时半会儿,他也杀不。 更何况,他们又不是案板上的鱼肉,怎么可能束手就擒? 一番思索后,金乌王很快想到了破局之法。 ——既然这些金甲兵士乃是南淮聚集而来。 便只有擒贼先擒王。 若是斩杀了南淮,估计这些金甲兵士也会失去控制。 想到这儿,他便猛然暴起! 浑身缠绕起滔天火焰,伸手探出,直取南淮首级! 然而就在他动身之际! 喝! 无数金甲兵士,突然立起刀兵,重重杵在地板之上! 大地颤抖! 与此同时,雄浑的吼声自他们口中爆发而出! 犹如天鼓震响! 周遭灵气道则,皆是被这整齐的吼声震开! 金乌王只感觉如同巨锤猛然砸在后脑,眼前一黑,一阵头晕目眩! 待恢复过来以后。 他只见那些原本无比凌乱的金甲兵士,涌动间已然整齐列阵,规整俨然! 而南淮的身影,早已经去到了那战阵中! 就好像一只纪律严明的军队,散发着恐怖战意! 伴随着他们身上的金光升腾而起,竟隐隐有凝结为实质的趋势! 而远方,越来越多的金甲兵士,还在加入这恐怖战阵! 这时,他听到了南淮的声音。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将你引到此地来——因为此地荒无人烟。” “不管如何动静,都不会被其他人所窥探。” “无论是你们远古天骄,还是人道修者……金乌王,对于这僻静的坟墓,你可还满意?” 听到这话,金乌王冷哼一声! “孰生孰死,还未可知!” “吾这便破了你这战阵,再取你性命!” 说罢,他也再不敢藏拙!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啼鸣,金红的火焰从他皮肤之下升起,将金乌王全身,一寸一寸烧融! 磅礴的古神金乌之力,宛如浩荡的海潮一般,汹涌而起! 撕裂了人形的皮囊,古神之力达至巅峰! 一头浴火而生的三足金乌,狰狞而出! 紧接着,一声啼鸣响起! 周遭灵气与火之道则,便宛如翎羽一般,附着在他身上! 金乌王,古神之态! 只可惜,碍于诸生城规则,即便身化金乌,也不能翱翔九天。 只能杵在地上,凭空少了几分威势。 但这并不影响金乌王的攻势。 他张开火红的双翅,掀起烈风! 于风中,有熊熊燃烧的金乌之火升腾,铺天盖地! 火焰升腾之下,宛如瀑布一般,朝着金甲战阵倾泄而来! 与此同时,无数金甲兵士,猛然再喝一声! 气势再暴涨! 金光之中,隐隐有一道巍峨虚幻的巨神身影凝结而成! 他只有上半身,模样于金甲兵士们别无二致,通体金黄,于金甲战阵头顶的金光中诞生而出! 战阵之魂! 当他出现的那一刻,所有战阵中的尽力吧兵士,宛如凝聚成一个整体! 下一刻,探手,握住升腾的烈火! 捏碎! 巍峨古城中,两尊庞然巨物,相对视之,再无多言! 下一刻,碰撞在一起! 第223章 金乌陨落(第四更) 两尊恐怖的巨大生物,在诸生城中显露身形。 自然也被称中的诸多修者所观测。 但他们也仅只能看到一边是巨大的火鸟,一边是魁梧的巨神。 相互对峙。 却不清楚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偶有眼尖之人,看出了那巨神模样,竟与街头巷尾那位摆设一般的金甲兵士,如出一辙! 而南淮此刻,已经来到城中区域。 与大夏及剑庐之人汇合完毕。 自然,他也告知了他们,方才自己被金甲兵士所救之事。 如此情况之下,剑一真此刻见那魁梧巨神,不禁眉头一皱。 他方才来到诸生城时,甚至用剑握戳了戳这些金甲兵士。 然而那些气息不弱的大块头,却毫无反应。 就好像只会巡逻的机械一般。 直到,他们在幽蚁王手下,救了南淮。 如今,更是出现了一尊气息无限逼近二品的魁梧巨神,与一头金乌战在一起。 加之,最先进入诸生城的江南,久久其不见身影。 不由让六长老心思活络起来。 他看向一旁的李相,“李左丞,老夫感觉这些金甲兵士,恐怕与剑首有所关系。” 而李相听闻此言,却是摇头,“虽本官也如此怀疑过,但……不大可能。” “这些金甲兵士,皆为三品,数量恐怕已达上千。” “而江王爷的修为,六长老您最是清楚。” “要操控如此多的三品傀儡,王爷即便天纵奇才,也无以为继。” “本官还是认为,这应当是城中本来便有的护卫。” 剑一真一想,也是赞同李相的说法。 毕竟,若江南真能操控如此多的金甲兵士,也太过恐怖了些。 他们也就直当那魁梧巨神,乃是被金乌王触怒以后,动手了。 最为了解江南的剑庐与大夏,尚且如此。 其余诸多修者,就更不用说了。 他们甚至不知晓南淮被金甲兵士所救一事,压根儿就没把江南和这些金甲兵士联系在一起。 而随着时间过去,越来越多的修者出现在城中区域。 大伙儿只是看了一眼那巨神与火鸟,便也抓紧时间,打坐参悟起来。 . 同一时间,诸生城边缘的巷落之中。 金甲兵士凝聚的战阵之魂,已经与古神化的金乌王战在了一起! 金乌王掀起火焰与狂风,一次又一次冲击着战阵。 而战阵之魂,则凭借着无边的神光与磅礴战意,硬生生以双拳,捏碎金乌之火! 一时间,两者竟不分上下! 但隐隐间,金乌王却露出颓势。 ——因为诸生城内隔绝天地,他作为古神血脉,其古神之力得不到远在上元的古神金乌的补充。 用一点儿,便少一点儿。 而战阵之魂,却是越战越勇! 更多在外游荡的金甲兵士,加入战阵,那魁梧巨神的身影,便愈发膨胀与凝实一分! 此消彼长之下,金乌王很快便发现若是这样的消耗战打下去。 自个儿只有败亡一途! 所以,在数十个回合的交锋之后,金乌王浑身古神之力全部凝结于双翅之间,化作前所未有的熊熊金乌之焰! 孤注一掷,准备做拼死一搏! 下一刻,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啼鸣! 巨大的金乌之躯朝着战阵奔袭而去,火焰凝结的巨大双翅铺天盖地,将整个战阵笼罩其中! 他要一举焚毁整个金甲战阵! 轰! 震耳欲聋的碰撞声传来! 两尊庞然巨物相触之间,惨烈搏杀! 金乌王以双翼笼罩,远下火海,三足狰狞,不断袭杀! 而魁梧巨神则以身护住战阵,双臂纵横开阖,与金乌厮杀在一起! 无比激烈! 厮杀之中,地上更多的金甲兵士还在源源不断地加入到战阵中来。 魁梧巨神的身躯,愈发凝实,气息,也愈发高涨! 直到,仿佛到达某一个临界。 轰然爆发! 只见那巍峨的金色身躯,忽然颤动! 伴随着一声响彻天地的怒吼,再有两枚头颅自它左右肩之上幻化而出! 而那魁梧之躯上,金光闪烁间,又有四条天柱一般这臂膀,于腋下生出! 三头六臂! 金乌王顿时一震,意识到情况危急。 当即,便要抽身而退! 但,只见那新生的一只手臂猛然探出,一把抓住他的右翅! 巨大金乌爆发出一声嘶鸣,似是吃痛! 但立刻,他的左翅也被擒住! 而这,仅仅是魁梧巨神两条手臂而已! 还有四条! 下一刻,六臂齐出! 金乌王的三足,头颅,皆是被巨钳一般的巨神之手,牢牢握住! 冥冥中死亡的威胁,让巨大的金乌疯狂挣扎!狂暴的金乌之火如同流星一般四处飞溅! 但奈何,徒劳无功! 金乌王,再也三头六臂状的战阵之魂五五开了。 只见魁梧巨神,三双神目爆发出恐怖的光芒! 六臂齐齐发力! 伴随着剧烈的嘶鸣,庞大的金乌之身,骤然被无比蛮横的力量,悍然撕碎! 漫天的无边火海,伴随着金乌之身的破碎,也缓缓消散。 金乌之火消融间,一道残破的身影,亦从中脱出,坠落而下! 狠狠砸在坚固的灰砖地面上! 一切落幕。 . 南淮解除战阵,在诸多金甲兵士的簇拥下,走到败者身前。 如今的金乌王,早已经不负以往的神武威严。 他如同破布娃娃一般,瘫在地上,面色煞白,双臂双腿已不知去向,鲜血汩汩流出,氲作一滩扎眼的金红。 气息,也在疯狂衰败。 命不久矣。 在模糊的目光中,他只看到南淮,一步步走来。 不由苦笑。 他自认天骄无双,除了那位,一切存在皆不放在眼里。 却没想到,败在了南淮手中。 弥留之际,他吐出一口血沫,茫然开口,“所以……幽蚁……也是死在你手里……” 南淮面无表情,回道:“不错,他意图杀南淮,最后死于我之手。” 目光浑浊的金乌王,听闻此话,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猛然睁眼。 “你……你不是南淮……你是……” 只见那南淮的身影,缓缓变化,化作了一清秀的白袍书生。 金乌王终于恍然大悟。 “怪不得……你是……” 话未说完,他的最后一丝生机,也消散一空,目中失去神采。 再没了一丝气息。 江南望着金乌王的尸身,轻叹一声。 不得不说,是一个劲敌。 在没有黄金帝剑与丹赤的情况下,若是江南在上元与他开战。 甚至有可能会翻车。 毕竟他如今的境界,即便获得了八百年道行。 也仅相当于品阶体系中的四品中位,真正战力也就在三品四劫、五劫的样子。 而这金乌王,可是实打实的斩杀过三品五劫圆满。 不愧为远古天骄之名。 幸亏他以胎化易形,化作南淮的模样,钓鱼成功。 引金乌王来了这边缘之地,又暗中调集金甲兵士。 方才稳稳拿捏住他。 这波……这波是钓鱼佬的胜利。 摇了摇头,抛开脑中乱七八糟的念头,江南目中露出凝重之色。 既然这金乌王便已经如此强横。 那能让他甘愿俯首的白烛,又是什么样的怪物? 第224章 疑云 伴随着三足金乌的倒下,诸生城也恢复了平静。 江南站在金乌王的尸首前,并未离去。 先前,由于他最先进到诸生城中,将金甲兵士环绕了几乎整个诸生城。 所以,城中大部分动向,大多在他的掌握之中。 因为虽然金甲兵士没有神智,但只要江南想,便可以将其神念附在其上,借他们的耳目,看到城中一切。 包括他所关心的人,出现在何处,又遭遇了什么。 这也是一开始江南才能在幽蚁王的手下,救下南淮的原因。 如今,已经可以说这诸生城,于他而言乃是开了全图透视。 想看哪儿,就看哪儿。 而进入城中的身影,也是大部分被江南捕捉到了身影。 他们其中有的就地参悟,有的朝城中区域汇聚,再行参悟。 都很正常。 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除了那群远古天骄。 这群家伙似乎压根儿就不是为了诸生城的机缘而来。 他们一进到城内,就如同发了疯一般开始袭击人道天骄。 即便有江南的出手相助,也有不少年轻一代葬在他们手里。 于是,江南计划了坑杀金乌王的计划。 先以南淮的模样,引金乌王上钩,再斩而杀之。 其目的,自然也不是为了泄愤。 而是要搞清楚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作为远古天骄的领头人之一,想必能从他口中套出些东西。 虽然金乌王已经死了。 不过江南最擅长的,就是让死人开口说话。 相当多的时候,死人对他的作用,比活人大。 毕竟活人尚有可能欺瞒哄骗,就如那雪女一样,江南现今都不敢完全相信她当晚所说。 但死人就不一样了。 在通幽之术下,他们便没有谎言。 于是,江南提起道行,淡淡幽光自他手中绽放而出。 便只见金乌王的是身上,一缕金红的残魂,缓缓飘荡而起。 ——他和人类模样的金乌王压大相径庭,有些半人半金乌的模样,黄金的雨翼,锋锐的燃烧着火焰的利爪,闪烁着神光的双目…… 看起来古神的力量,并非只影响了那些远古天骄的肉身,甚至连灵魂也被同化了一部分。 江南看着金乌王的魂魄,开口问道, “你们来诸生城,却不寻机缘,反而袭击人道修者,意欲何为?” 呆滞的金乌残魂回答道,“吾等……欲要……掌握上元…,要……毁灭……如今人道……” 江南眉头一皱,继续问道:“远古天骄中,领头的是谁?” “那位……那位大人……” “哪一位大人?” “白……白烛……大人” 闻言,江南眉头一挑,心道果然如此,便又问道, “但你们可曾想过——即便人道天骄皆葬在此地,上元的人道底蕴,也不是你们可以抗衡的。” “不……吾等只需要对付人道年轻一代……” “白烛大人……会解决一切……” 金乌王如此回答道。 听到这话,江南才是人傻了。 如今上元人道,可是有一群一品无上境的大佬在外虎视眈眈的。 那白烛哪儿来的勇气,敢说出这种大话? “白烛究竟是什么人?” “白烛大人是……是……是……” 说道这儿,金乌王的残魂突然皱眉起来,回话也变得极为迟钝。 在那儿顿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仿佛……无法回答江南的问题。 江南脸色阴沉下来。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透着浓浓的诡异。 于是他换了一个问题,“白烛此人是何境界?又有何大神通?能让你们这些远古天骄如此拜服?” 这一下子,金乌王的反应更干脆了——他一脸茫然地望着江南,一阵沉默。 江南深吸了一口气。 意识到事情开始不对劲儿起来了。 毫无疑问,金乌王确实是中了通幽之术。 也不可能对作为施术者的江南有所抵抗之力。 他既然这般模样,便是说明——他是真不知道…… 但这就更让人费解了。 以金乌王为代表的远古天骄,既然奉白烛为首,却不知晓他的来历,也没见识过他的实力…… 这也太荒唐了一些。 总不能是因为沉封万年,把脑袋封傻了吧? 他们这样的行为举止,这种无条件的信任,更像是……被洗脑了一般。 沉吟片刻,江南再问:“关于白烛,你还有什么知道的?” 不出所料,金乌王沉默不语。 于是,江南心情略微烦躁起来。 一问三不知。 除了远古天骄狩猎人道年轻一代这种他已经看到的事实以外。 金乌王,没有提供任何有用的信息。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江南再道:“最后一个问题——雪女在你们阵营中,是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又有什么异常?” 金乌王这一次终于不再沉默了。 “雪女……冰魄古神血脉拥有者……无异常……” “在一次会议上……公然顶撞白烛大人……” “被镇杀……” 听到如此回答,江南点点头。 看来雪女,应当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最后,他驱散了金乌王的残魂,走出巷落。 也朝着城中区域而去。 心头却无比沉重。 不管白烛是什么身份,又什么目的。 他都有大问题。 而且……很有可能,便是十方上人所说的那一缕天机化身。 想到这儿,他突然脚步停住。 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从一开始,整座诸生城都在他的耳目之下。 但他借金甲兵士的眼睛,看到了剑一真等人道大能;看到了南淮等人道天骄;也看到了金乌王等远古之人…… 唯独,从未看见过那白烛的身影。 即便他运气好,恰好出生在金甲兵士的视野盲区。也不大可能在后续的行动中,不被任何金甲兵士所发现。 要么,他压根儿就没有进到这诸生城中; 要么,他一直在躲着金甲兵士而行动。 江南在这一刻,只感觉头皮发麻。 若是那白烛未曾进来还好,但如果他进来了,还刻意避开一切耳目。 甚至连看起来是诸生城土著的金甲兵士,都小心避开。 只能证明一件事——他的目的,绝不只是猎杀人道修者。 他有隐藏更深的图谋…… 江南面色难看。 可这诸生城内,最大的机缘便是浓郁的灵气与道则。 一些遗留的天地奇珍,也在之前一次又一次的人道修者搜刮下,毛都不剩了。 所以,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第225章 诸生塔 斩杀金乌王后,江南的心情并没有好起来。 甚至可以说,更差了。 斩了金乌王,以通幽之术搜其魂魄,便可以基本确定远古天骄的阵营中有没有那一头狼,以及究竟谁是那头狼。 ——一开始,江南确实是这样想的。 但直到他设下计谋斩了金乌王,招其魂魄以后,得到的却是一个只会阿巴阿巴的傻子。 不仅没有帮助他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甚至牵扯出更多的谜团…… 就挺离谱。 茫茫的灵气雾霾中,江南朝着城中区域而去。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一边继续以金甲兵士监视全城,再本尊前往城中区域,与众人汇合再说。 不过,因为方才他操控金甲兵士与金乌王作战,乃是在诸生城的边缘区域,未曾被人所窥探。 因此如今无论是人道修者,还是远古天骄,应当皆是不知晓他与金甲兵士的关系。 所以那杀机化身若是并非白烛,而是另有其人的话,他应当也暂时没有对其警惕。 这算是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了。 半个时辰后,在江南拐过一条巷子的时候,突然借前方金甲兵士的视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穿一身朴素袈裟,持一根朽木杖杵,在城中到处游荡。 ——旭海和尚。 先前,江南倒是没有通过金甲兵士,看到这和尚的身影。 想来,他应当是进来得比较晚了。 正在这时,和尚也看到了他,热情招呼道,“江施主,小僧总算碰到一个活人了。” 江南心头暗道,这诸生城内,大伙儿都聚到城中区域去了。 剩下的,要么是被远古天骄猎杀,要么是被猎杀失败被金甲兵士围殴致死。 城中,自然也是空荡荡的了。 “大师为何在此闲逛,却不去与大伙儿汇合,一同参悟修行?”江南眉头一皱,问道。 旭海和尚却是苦笑一声,露出讪讪之色,“江施主,不瞒你说,小僧自放弃佛法改修己道以来,这天地间的道则却是对小僧再没有任何裨益了。” “相反,这大伙儿都看不上的浓郁灵气,才是小僧唯一可以吸纳的了。” 闻言,江南愣住,不禁哑然失笑。 如此,便也解释了这和尚为何不往城中区域去了。 诸生城的格局——乃是越靠近城中,其道则便更加浓郁,但相对的,灵气却要稍微稀薄。 所以旭海和尚既然无法感悟道则,待在那儿看诸多修者蹭蹭蹭悟道,怕也是心头不太好受。 “所以,小僧便从城中一路行来,想寻个僻静之地,打坐修炼一番便好。”旭海和尚叹道。 江南张了张嘴,心头有点可怜和尚。 但突然一想——人家至少还能吸纳灵气。 自个儿确实无论灵气道则,都只是瞧得到,用不上。 不仅如此,还要在茫茫人海中捉出一头狼出来。 这才是真惨啊…… “江施主,你怎么了?” 旭海和尚眉头一皱,“为何脸色不太好看。” 江南:“……” “没事。”他拍了拍旭海和尚的肩膀, “不过那群远古天骄在猎杀人道年轻一辈,大师可小心一些。” 旭海和尚轻轻一笑,摇头道:“多谢江施主关心,不过几个远古余孽,小僧还是应付得来。” 旭海和尚改修自己的道以来,却是还未曾暴露过实力。 今日说话,如此自信,却是让江南心头微惊。 但旭海和尚虽然很多时候不着调,却也不是那种胡乱吹嘘之人。 他这样一说,自是有所依仗,江南也不再多劝了。 “对了,江施主你提到远古余孽。” 旭海和尚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方才小僧便是出现在那城中区域,也碰到了一位远古余孽,但他却并未有害小僧的迹象……” 江南眉头一皱,“哦?大师是碰到了谁?” 旭海和尚露出沉吟之色,似在思索,“嗯……贫僧不知晓他的名字,但应当在那画卷上看到过。” 江南闻言,便取出壶天空间的《诸生浮世图录》,翻开来。 然而没想到的是,江南刚翻开第一页,旭海和尚便伸手指着上面一人,道:“江施主,便是这人……叫什么来着……嗯,叫白烛,就是他,不会错!” 江南再三确认后,将手中图录收起,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大师,你可留意此人往何处去了?” 旭海和尚眉头蹙起,良久才道:“小僧记得……似乎是往那个方向去了。” 说罢,他伸出手,指向以前灵气氤氲中,一座直插天际的高耸。 ——诸生塔。 作为诸生城的中央枢纽,诸生塔位于城池正中央。 唯一的特产,便是塔中没有任何灵气与道则弥漫,但却是存放了无数天材地宝。 当然,这些天材地宝早就被以往进入诸生城的修者们扫荡一空,未曾留下一点。 所以这一次七秀山开,修者们看都没看一眼那诸生塔,也压根儿没有人会进去。 但如今,旭海和尚却说白烛往诸生塔的方向去了…… 陡然间,一个极为荒唐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 ——白烛的图谋,有可能不是诸生城中任何东西。 而是这诺大的城池本身! 毕竟,诸生塔乃是维系整个诸生城存在的枢纽,也是提供灵气与道则的源头。 据说乃是由当初仙人若掌控,最后仙人破碎虚空而去,诸生塔便再无人掌控。 而以往人道大能进入其中,也曾一次次尝试过操控诸生塔。 但却一无所获。 甚至传闻有一品无上境的存在,冒着自身之道被侵蚀的风险踏入诸生城中,意图掌控诸生塔。 但毫无疑问也失败了。 否则,七秀山早就成了人道的后花园了,想开就开,何必还要等到自然开启? 虽然一品无上境的存在都无法掌控的诸生塔,白烛应当也没有丝毫办法。 但不知为何,听了旭海和尚的话以后,江南心头便仿佛有一股阴影挥之不去。 “江施主,你今日究竟是怎么了?” 旭海和尚目露忧色,打断了江南,“你如今脸色,却是比之方才要更难看了些。” “没事。” 江南摇头,叹息一声:“大师,我俩便在此分别吧,我还要去与依臻他们汇合。” 旭海和尚点头,“也行,那便等回到上元再见了。” 说罢,两人朝相反的方向而行。 步入沉沉的灵气阴霾中,不见了踪影。 第226章 不存在的和尚 不久,江南便接近了城中区域。 按照之前提十方上人给的信息中诸生城的布局来看。 大夏与剑庐约定的地点,乃是位于诸生塔下南门的一个巨大广场。 据说是当初仙人的追随者用来举行宴会的场地。 无比宽阔,无比敞亮。 想必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把汇合的地点,选在了那个地方。 一眼便能望穿,也是为了防备歹人偷袭。 穿过茫茫的灵气,江南迈上那充满了岁月感的灰色石阶,终于来到这南门广场中。 一眼望去,此地的灵气却是要比城内稀薄不少。 但那缠绕在虚空中,繁复的道则却随处可见。 广场之上,一道道身影盘膝,静坐参悟。 有些年轻一代身上,还带着伤痕。 正是来这儿的途中,被远古天骄袭杀所至。 而沉入修行参悟中的众人,也是留了一丝神念防备不测。 所以江南踏入广场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心有所感,睁开眼来。 望见是江南后,不少人颔首致意,然后再沉入修行之中。 江南穿过人群,来到大夏与剑庐聚集之地。 一道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莫依臻,六长老,李相,许添,风寒清,李源,秋舒娅…… 他们皆是盘坐在地,认真参悟。 不过让江南有些意外的是,那位金光寺的洪璐大师,竟然也在这阵营当中…… 而他一到,众人便齐齐睁开眼睛,纷纷招呼。 江南也是拱手回应。 “剑首,您应当是第一个进入这城中的,为何却现在才到?” 六长老看到江南的身影,总算是松了口气。 虽然他不认为江南会遭遇什么不测,但没见他与众人汇合,心中却是始终有一块石头落不下去。 面对着剑一真有些责怪的语气,江南也知晓他这是关心自己,讪讪一笑, “六长老,让您担心了,也让诸位担心了。” “罢了罢了,既然镇西王来了,诸位便抓紧时间参悟吧。” 李相也是开口,“如今还不知晓这一次七秀山开,能持续多久。” 一般来说,以往七秀山开一次,都会整整持续七天。 当然也有三天,五天的情况,只是比较少罢了。 所以,大伙儿也不清楚,这浓郁的道则,究竟能供他们参悟多久。 李相这一开口,众人却是点头,重新闭上眼睛。 剑一真给江南让出一块地方,示意他坐下来。 江南也不客气,但他坐下来以后,却并未闭目参悟。 而是看向剑一真,“六长老,耽搁您一点儿时间,我有一些问题需要问您。” 剑一真眉头一挑,却也无不耐之色,“您只管问便是。” 江南点头,然后指向众人背后巍峨的诸生塔,“六长老,我听闻您以前进来过一次诸生城,便想问一问您可知道这诸生塔内是何情况?” 剑一真愣了半晌,目光透着些许迷惑,半晌才道, “剑首,诸生塔为诸生城中心枢纽,亦是执掌整个城池的根本。” “诸生塔一共分为九层,底下八层都为密库,兵坊,药殿等,其中有无数天材地宝——当然,如今却是已经空无一物了。” “而第九层传闻则是当初仙人所住之地,隐藏着掌控整个诸生城的枢纽。” “当然,至如今为止,也从来未曾有人找到过。” “总而言之,如今的诸生塔,便像是一座被搬空的宝库——看上去金碧辉煌,实际上空空如也。” 最后这句话,六长老的声音有些着重强调。 很明显,他看出了江南对诸生塔的心思,隐隐中想要劝他放弃。 顿了顿,六长老老脸一红,又道:“剑首,不瞒您说,老夫上一次进入诸生城时,也是对那耸立的高塔起了心思。” “然后,白白在其中蹉跎了时光,直到诸生城关闭,也一无所获。” “老夫……不希望您也走入这歧路。” 言辞之间,情真意切。 看得出是真为了江南好。 “六长老,我知晓了,多谢您忠言相告。”江南拱手,认真开口。 剑一真终于是松了口气。 便听江南又道:“但我还是要去往塔中。” 剑一真:“……”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就是不听,是这个意思吧? 他叹息一声,指着漫天道则,“剑首,您究竟为何非要进诸生塔中呢?白费了这天大的机缘。” 江南也是神色无奈,有苦难言。 且不说他的目的是要找到白烛,弄清楚他的图谋。 即便他在这儿,那漫天的道则于他也没有半点儿作用。 但这些,却都是不能说的。 于是,他拱手道:“六长老,实际上……我在找一个人,而有人看到他往这塔中去了。” 闻言,剑一真不由一愣。 他原本以为江南也是对诸生塔,抱着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却没料到,他并非去其中寻宝,而是找人? “剑首,您……在找何人?” 江南沉默片刻,才掏出《诸生浮世图录》,指着上面白烛的画像,“找他。” “先前,我在来此地的途中,碰见了旭海大师。” “大师告诉我,此人便是朝着诸生塔的方向去了。” “所以,我才向您询问诸生塔的隐秘。” “此事于我而言,比之参悟道则,还要重要。” 江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说道。 虽然他找寻白烛的原因不能说,但方才的话,应当是能打消剑一真的疑虑了。 然而,剑一真非但没有理解。 甚至脸色变得极为严肃起来。 甚至他这话一出,周遭之人,都以异样的目光望向他。 江南心头,顿时咯噔一声。 “剑首……” 剑一真盯着他的眼睛,“这白烛……老夫倒是也撇见过一眼——他确实是往诸生塔的方向去了,估计也是意图进入其中寻找那缥缈宝物。” 顿了顿,他幽幽开口,“但您方才所说的旭海大师,可是并没有与吾进到这诸生城中啊……” 江南脸色一僵。 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正在这时,一旁闭目参禅的洪璐大师,也缓缓睁开眼,看向二人的方向,徐徐开口。 “江王爷,剑长老所言,乃是属实。” “先前,在您进入诸生城后,旭海……呸,那野和尚登神台下,就改变了主意。” “他说这诸生城中的无尽道则,已经对他无用,然后就返回了七秀城。如今,却是指不定正在哪个姑娘的肚皮上呼呼大睡。” “所以,您在城中碰到的,恐怕……并不是他。” 他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点头。 他们,也是亲眼看到旭海和尚,返回了七秀新城。 这个时候,江南只感觉脑袋嗡嗡作响,头皮发炸! 一股冰冷的寒意,自脊背升起,直冲后脑! 如果旭海和尚真去洪璐罗汉所说,压根儿就没有来这诸生城内。 那刚才跟他说话的,又是什么鬼东西? 第227章 闯塔(第一更) 江南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立刻调动了,待在他与旭海和尚相遇之地周遭的金甲兵士。 意图搜寻出那虚假和尚的踪迹。 但,一无所获。 他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于是,整个大夏和剑庐的圈子,陷入一片死寂中。 没有人会觉得江南是借故撒谎。 他没有必要这样做。 剑一真虽然劝得恳切,劝得认真。 但最终到底要不要进入诸生塔,还是的看江南自己。 谁也阻止不了他的决定。 所以他若是一意孤行要去吗诸生塔中,直说便是。 完全没有编个故事的理由。 更何况,倘若他说的与旭海和尚相遇乃是子虚乌有之事。 那他从未接近城中区域,又如何会知晓白烛进了诸生塔? 一番思索后,众人只得出一件事。 ——江南说的,是真的。 他遇到了旭海和尚,也是真的。 但问题恰巧就出在这儿——旭海和尚他娘的明明没有进来。 江南碰到的,是谁? 又为何引诱他往诸生城和白烛的方向去? 看起来……像是阴谋。 “剑首,如今………当如何?” 剑一真脸色严肃,打破了沉默。 他问的,自然是江南在得知那旭海和尚是假的以后,还要不要顺着对方的意思,去往诸生塔内。 于是,在场之人皆是停下参悟,看向江南。 后者久久,没有回答。 他在犹豫。 那假扮旭海和尚的人,指引他前往诸生塔。这在某种意义上,都不能算是阴谋了。 对于江南来说,这是阳谋。 因为他进入这诸生城的目的,就是寻找那一头隐藏在人群中的狼。 而直到目前为止,在诸多金甲兵士的监视中,最有嫌疑的就是白烛。 甚至他似乎还对诸生塔,有些想法。 虽然白烛的图谋,如今尚不完全清楚。 但江南几乎可以肯定,只要让他做成了,结果绝不会好。 ——一个带领远古天骄猎杀现今人道年轻一代的家伙,你能指望他干出什么好事儿? 所以对于江南而言,白烛想做什么,不重要;让他做不成,才是最重要的。 如此,诸生塔之行,他必须要去。 即便此刻知晓了,那告知他消息的旭海和尚是假的。 他也必须硬着头皮去。 于是,江南长叹了口气,看向众人,“诸位,诸生塔——我有非进不可的理由。” 众人沉默。 从知晓那不存在的旭海和尚开始,他们就隐隐察觉到了陷阱和危险的气息。 “先生,依臻愿与您一同前往。”莫依臻站了出来,目光执拗。 “老师,弟子也愿前往。”南淮也是起身答道。 剑一真与李相对视一眼,皆是叹息一声,向前一步。 虽未说话,但也是表明了态度。 于是,后方更多的人也站了起来。 “江兄,仙墓一别,却是许久未曾一同踏上旅途了。今日这诸生塔,我李源也想去探一探!”随后,东境三圣地那边,李源突然开口。 “江南江南,我也要去。”紧接着,秋舒娅也站起来了。 “……” 不多时,包括大夏,剑庐和东境的圈子中,已经有大半修者,表明了态度。 却是看得江南头皮发麻。 他确实有带人一同进入,多个照应的想法。 但如此多的年轻一代…… 不太合适。 话可能有些难听——大伙儿虽然热情,但以他们这四五品参差不齐的境界,若真发生了什么难以预料的意外,江南甚至还要回过头来照顾他们…… 于是,江南向着周遭拱手行礼,道:“多谢各位道友,但今日之事不宜打草惊蛇,人太多了反倒不益。” “所以便只请六长老与李左丞与江某一同进入,但余下诸位道友一片赤诚,江南也定当铭记在心。” 众人闻言,沉默片刻,拱手回礼。 在座也都是心思灵巧之人。 自然能听出江南话中弦外之意。 他只让剑一真和李相这二品大能与其同路。 便很委婉地说明了大部分人的境界修为,怕是去了,也只能是拖后腿。 “那便祝镇西王,一路顺风,凯旋归来。” 人群中,响起这样的声音。 随后,也重新坐下,参悟起来。 唯有李源,苦笑一声。 曾几何时,他还与江南一同被称为当今上元天骄。 没想到一年过去,自己一刻也不敢停歇地修行,却距离他的背影,越来越远。 “李源,不必灰心。”风清寒看透了他的心思,道, “世上总会有那么一些常人难以企及的妖孽,你只需要与自己相比便够了,问道天地,只求无愧于心。” 李源拱手,“弟子受教。” 于是,一番折腾后。 江南,剑一真与李相三人,一同朝诸生塔而去。 这两位,都是老资格的二品大能。 有他们相助,却是让江南心安了一些。 当然,方才也不乏有其他势力二品大能表示愿意一同前往。 但江南思来想去,还是婉拒了。 因为如今情况不明,他并不能确定诸生塔中的白烛便一定是十方上人口中的那一缕杀机化身。 若是此人隐藏在人群中,跟着一同进入诸生塔,到时候猛不丁背刺一手。 大家都的玩完儿。 保险起见,还是只带上稍微值得信任的剑一真和李相好一些。 毕竟当初玄武宴上,在江南被打上天庭余孽标签时,他二人也据理力争。 嫌疑自然小了不少。 “六长老,李相,此番劳烦二位了,还耽搁了你们的参悟机缘。”江南走在正中央,轻轻一叹道。 “剑首,这便不必如此见外了。”剑一真摆了摆手。 他和江南相识的时间,相当长了。 几乎是看着江南成长起来的。 其意识中,早已把他当做了剑庐未来的剑主。 “王爷,不必歉疚,你是大夏的恩人,便也是本官的恩人。” 李相洒然一笑:“更何况,老师的仇,还是由你亲手报之,如此恩德之下,区区道则机缘,又有何妨?” 江南颔首,也不再多说,踏入那诸生塔那古老的门扉中。 当三人跨过门扉以后,一切灵气道则,皆是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遥远的轰鸣和震动,传入耳中。 就好像……有什么事物在缓缓运转的声音。 而江南再白玉阶上,感受到的那股呼唤之声。 也再一次回荡在脑海。 第228章 再见玄武!(第二更) 进到塔中,是一片广袤的空间。。 周遭青灰色的墙壁古老斑驳,排列整齐的地砖无缝拼接,巍峨的石柱撑起来高大的吊顶。 在交错的巨梁之上,刻画有各种各样的山水图案。 整个大堂,一片空荡。 按照剑一真的说法,这里原本应当是存放奇珍异宝的密库。 但在一次又一次人道修者的洗礼中,早已经空空如也。 进到诸生塔后,由于没有了灵气和道则的干扰,剑一真探出神念,将整个第一层扫过一遍。 一无所获。 “剑首,您要找的人,不在这第一层。” 剑一真说道,随即望向大堂尽头那一道巨大的门扉。 通天塔之内,每一层之间并非由楼梯相连。 这座塔的每一层,皆是一个独立的小空间。 由传送门相连接。 这在上元几乎已经绝迹的传送技艺,却被如此随意地使用在诸生塔内。 第一次来此地的李相,不由一阵惊叹。 但一想到此地曾是仙人住所,也便释怀了。 “不过,更让老夫心头揣揣不安的——是那个声音。” “上一次老夫来这塔中,却是未曾听到过。” 剑一真叹息道。 江南与我李相,也是脸色阴沉。 方才自他们进来的那一刻开始。 隐隐间,整座塔身仿佛都在震动。 还有类似于沉重的石板摩擦的声音,渺远地回荡在耳边。 就像是这沉睡多年的巨塔……在复苏。 而剑一真上一次来时,并未有此异常。 便只说明——诸生塔一片平静的表面下,发生了一些变化。 而这变化,很可能与先前进来的白烛脱不了干系。 “我们,应当要加快脚步了。” 江南目光沉沉,朝着那同样第二层的“门”走去, “绝不能让那白烛得逞!” 余下两人,皆是点头。 快步跟上! 很快,三人穿越了通往第二层的门扉。 第二层内,比之第一层更加辽阔,其中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兵器架,但其上早已经是空空如也。 剑一真如法炮制,神念扫过。 片刻后,摇头:“这里,也没有任何异常。” 于是,三人朝着第三层而去。 第三层也是一样,空无一物,也无人烟。 然后是第四层…… 第五层…… 第六层…… 直到他们穿过第六层的“门”,到达诸生塔第七层的时候。 变化发生了。 这第七层乃是一片小天地,有广袤的苍穹,有肥沃的土壤,有规划俨然的田圃…… 看起来应当是仙人用来栽种灵植的一方小世界。 三人刚一踏入其中,便感受到一股股厚重的气息,从荒芜的土地下传来。 而当他们的身影,完全出现在门后的时候。 前方的大地内,一道道壮硕的身影便破土而出! 他们身着玄色重甲,手持重锤巨斧,气息磅礴,神光奕奕! 远远望去,一片小天地,皆是被这些重甲身影,完全占据! 一眼望不到边! 恢宏的威势,自他们身上散发开来! 江南愣住了。 倒不是因为有所埋伏。 事实上若是让他们一路通畅走到白烛面前,江南反倒觉得有问题。 但关键是这些重甲的军士……他认得。 ——玄武军团! 当初那被天下人分而食之的玄武神将,手下的军团! 那一晚的伏杀中,江南借黄金帝剑,势如破竹,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其斩杀。 作为天庭四方神将之一的玄珲,连召出军团的余地都没有,便已经身首异处。 原本以为,随着玄武的陨落。 他神国中的玄武军团,也应当消泯了。 却未曾想到,在这诸生塔内,又见到了他们的身影! 气势汹汹! 而剑一真与李相,自然也是认出了他们的来历。 脸色变得极为沉重起来。 毫无疑问,这铸造了诸生城的仙人,与天庭肯定是没有半毛钱关系的。 然而,在这诸生塔内,却出现了天庭兵团的影子…… 一时间,一个荒唐的念头,浮现在三人心中。 ——有天庭之人,混入了诸生城中。 而最有嫌疑的,就是那远古天骄的领头人——白烛。 剑一真与李相,不由一阵脊背生寒! 若非江南执意要进这诸生塔中,他们甚至根本不知晓这事儿! “看来此事,比本官所想,还要严重得多……”李相目露凝重之色。 “是啊……这些碍眼的虫子,无处不在。”剑一真露出厌恶之色,抽出铁剑,恢宏剑光爆发! 与此同时,无数的玄武重甲军,也向着三人,发动了进攻! 他们大喝一声,震碎天穹的云彩,齐齐冲锋起来! 大地都被踏得颤抖! 无匹的气势,如排山倒海一般! 剑一真手中剑光落下,宛如瀑布一般淹没了无数玄武重甲军! 凛冽的剑光切断了铁甲,斩碎血肉! 一时间,血雾爆散! 沐浴在其余玄武重甲军身上,让他们血气更盛! 转眼间,繁密如蚁潮一般的重甲军便将三人团团围住! 江南也是抬手,无边剑气自他身上爆发,过如惊鸿! 刹那间,无数玄武重甲军身首分离! 便又有磅礴火焰自江南口中喷薄而出,掠起滔天火海,烧出一片空地! 与此同时,跟随烟云山圣人修行读书之道的李相,清喝一声, “当有雷霆万钧!” 便有无边阴云汇聚,雷光滚滚落下,轰在军团之中! 一时间,整个诸生塔第七层,火海沸腾,剑光纵横,雷霆明灭! 宛如末日之景! 李相与剑一真皆是微惊,他们自认从不曾看轻江南。 却不想这大部分都是三四品的玄武重甲军团,在江南手下也撑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不过,很快三人便没有心思顾及其他了。 因为方才被覆灭了一大半的玄武军团,如今正远远不断地从地底探出,补满空隙! 江南见状,神情无比难看。 有着青龙神将记忆的他,一眼便看出,乃是地下某处,存在着通往玄武神国的门扉。 所以这些玄武重甲军,方能源源不绝。 而按照他的知晓,方才被他们斩杀的玄武重甲军,仅仅是占据整个玄武军团的九牛一毛! 剑一真见状,深吸一口气。 铁剑横空! 一股苍茫而磅礴的剑意自他身上涌起! 然后,他将铁剑高高举起! 斩落! 大地,被切开了。 第229章 开路!(第三更) 江南甚至没有看到任何剑气剑光。 那荒野大地,便一分为二。 仿佛剑一真抬剑斩落,就一定会有什么东西被切开一样。 沉沉翻卷的土壤,宛如大地狰狞的伤痕,贯穿到世界尽头。 无数玄武重甲兵,亦无声碎成两半。 露出其中宛如鲜红的血,以及玉石一般晶莹的内里。 而一座虚幻的门扉,也从深渊般的裂缝中,显露出来。 源源不断的玄武重甲军,从其中鱼贯而出。 列队阵形,俨然以待! 他们不会因为同僚的死去而害怕,不畏痛苦,不惧死亡。 甚至连神智,都是最为纯粹的听从命令。 这便是天庭最为恐怖的四方军团之一,玄武军团。 在意识到人海战术并没有用以后。 他们排列成整齐的阵法,向着三人的方向,一声怒喝! 陡然间,一股无比磅礴的气势从他们身上爆发开来! 茫茫的玄色光芒中,一头通天彻地的玄武虚影,在军团外隐隐显露其形! 它与已经身死的玄武神将,一般无二,透着古老与厚重的气息。 这玩意儿江南并不陌生。 甚至可以说相当熟悉。 因为他方才,才借助它镇杀了金乌王。 ——战阵之魂! 但由千锤百炼的玄武军团凝聚的战阵之魂,可比江南仓促之间唤出来的,要完整和强悍得多! 天壤之别! 那浩然的气息,竟隐隐在二品之间浮动! 随着玄武街军团战阵的推进,剑一真持剑横空,衣袍猎猎。 他吐出一口浊气,再抬起铁剑。 那一瞬间,天地间仿佛唯有一剑! 斩落! 剑意奔腾间,那玄武虚影悍然裂开一道恐怖裂痕! 其下,无数玄武重甲军力竭而亡! 显露颓势! 但一旦有军士死去,玄武之门中便又有无数身影,前仆后继顶上! 那濒临破碎的玄武虚影,便又补上缺口,继续朝三人撞来! 浩浩荡荡,仿佛带着整个世界的恐怖压力。 这个时候,整个诸天塔仿佛一声震响! 那隐隐传来的运转之声,更加清晰和急促了! 周遭天地,皆在微微颤抖,绽放光华! 诸生塔,正在复苏! 三人脸色一变。 终于醒悟过来! 这玄武军团,压根就不是想要镇杀三人。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拖延时间! 哪怕付出无数牺牲,也要将三人拦在途中! 直到那白烛,彻底唤醒诸生塔! 虽然三人不知晓,他究竟是如何做到。 但毫无疑问,方才的震颤,正是诸生塔复苏的迹象! 若是真让白烛得逞了。 天下危矣! “剑首,李相,此地由老夫斡旋,你们速速前往高层,阻止那天庭余孽!”剑一真深吸一口气,面色冷肃。 江南与李相对视一眼,皆是点头。 “老夫,为你们开路!” 说罢,剑一真一剑斩出! 狂暴的剑意将巨大的玄武撕裂了一条口子! 江南与李相二人,瞅准时机,在剑意爆发的真空中,直直冲向通往第八层的门扉! 一路上已经有一尊尊玄武军士,阻拦去路。 二人挥手之间,神通术法涌动,硬生生撕开一条去路,踏入门扉之中! . 一切怒喝声,嘶吼声,在这一刻,连同着玄武军团悍然的气息与漫天剑意,尽皆消散一空! 第八层,是一个茫茫没有尽头的空间。 只有水晶一般的大地,璀璨的苍穹,一片广袤。 二人目标明确。 直指前方通往诸生塔第九层的门扉,奔驰而去! 但下一刻,耀目的铁光闪烁之间,无数刀剑自虚空中斩出! 它们通体白金之色,锋刃冰冷,灵巧跃动,仿佛有着自己的神智一般! 直取二人首级而来! 果然,不只是第七层。 这第八层,也是暗中有所埋伏! 李相冷哼一声,道曰,“吾身之前,三丈之地,皆不可取之!” 随着他的声音,周遭的空间仿佛发生了什么神妙的变化。 那漫天刀兵,皆是在他们身周三丈以外停下! 言出法随! 但挡下了攻势,两人的脸色,也没有丝毫放松。 很明显,方才得进攻只是试探罢了。 更让江南眉头皱起的是,这些杀意凛凛的刀兵,他同样……有所印象。 当然,并非他的记忆。 而是青龙。 在青龙的记忆中,这些白金色的狰狞刀兵,属于一位故人。 ——执掌杀伐的白虎神将。 那一刻,一股不祥的预感,自江南心头升起。 然后,应验了。 在远方的天穹中,一尊圆形的门扉,缓缓打开。 至极的杀伐之气,从中溢散而出! 仅仅是看着,仿佛就要被其割破眼眸! 紧接着,长剑,弯刀,巨斧,重锤…… 无数狰狞的刀兵,宛如游鱼一般从其中涌出! 彼此之间,相互交错,汇聚在一起,爆发出钢铁摩擦碰撞之声! 朝着二人疯狂涌来! “李相,是白虎军团……”江南眼睛一眯。 白虎军团,当初天庭四方军团之一,全部由灵神兵器构成,主掌杀伐! 乃是四方军团中,破坏力最强的军团! 当初神战中,沾染的鲜血,也是最多! 望着铺天盖地的狰狞刀兵,李相深吸一口气。 “王爷,看眼前这番阵仗,我二人若想通过,怕是不易……” 李相说得相当委婉了。 从规模来看,这白虎军团,可方才的玄武军团要恐怖得多。 莫说通过,哪怕只是在它们的围攻下活下去,也不太容易。 “所以……王爷有把握独自阻止白烛吗?”李相露出绝然之色。 江南一愣,沉默片刻,点头。 “那便好了。” 李相洒然一笑,眼中有死志浮现。 “本官便为王爷开一条路,恭送王爷!” 话音落下,他撑着已经快要被白虎军团攻破的空间,朗声道, “小千世界——天书!” 下一刻,整个天地仿佛都化作了水墨一般。 “书中有日月。” 天穹上,便有水墨的太阳与月亮,当空而立! “日月照世间。” 无数漆黑如墨的线条,便垂垂落下,笼罩天地。 “世间禁干戈。” 李相连出三句,每一句都仿佛至高规则一般,一言出,而天地相随。 最后那一句说完,铺天盖地的凛冽刀兵,便宛如融化一般,化作水墨消散了! 但立刻,便有更多的狰狞刀兵,再从白虎之门中涌出! 它们一出现在这一方天地,便被李相所定下的天地规则所约束,化作虚无! 但随着闯入小千世界的刀兵,越来越多。 李相的脸色,也愈发苍白。 他在读书之道上,造诣无双,但却也抵不过源源不断的白虎刀兵! 加之此地无灵气道则,可供补充,恐怕是支撑不住多久了。 而他本身,也对此无比了解。 李相看向江南,向来沉肃的眼中,罕见露出一丝赞赏之意——大夏,出了这样的年轻人,大幸也。 “王爷,本官便送到这儿了。” “前方的路,王爷只能自己去走了。” 说罢,一条漆黑如墨的道路,自江南身前,延伸至同样第九层的门扉中。 无数刀兵,触之即碎! 江南深深向李相行了一礼,踏上那水墨之路,一步便到了门扉之前。 背负六长老与李相的期翼,踏入门中! 第230章 旧景 一个月前。 江州,古老者宫殿,白烛住所。 作为所有远古天骄实际意义上的话事人,若是没有他的允许,自然没有人敢于叨扰。 但即便如此,在某天夜里。 也有一层又一层晦涩而复杂的阵纹化作屏障,将整个房间完全封闭。 就好像白烛如今正在做的事儿,绝不能有一丝泄露那样。 幽暗的房间内,白烛躬身站在地上,在他身旁,悬浮着一盏深青色的灯盏。 而在白烛身前,是一面如同虚幻水镜一般的朦胧画卷,它看起来模糊不清,犹如被风吹皱的湖面那般。 仿佛极不稳定。 在画卷之中,是一片阴暗漆黑的背景,隐隐可见废墟的阴影狰狞。 在这令人心悸的阴影中,一道笼罩在大袍中的身影,巍然而立。 “白烛,最近可还顺利?”他问,声音沙哑而低沉,仿佛钢铁在缓缓摩擦。 “一切顺利。” “这些远古时代的余孽妄自尊大,三言两语加一点惑心之术,便已然掌于吾手中。” “待那神城开辟后,吾便让他们猎杀人道,以作障目之法。” 他看向身旁悬浮的青色灯盏,目露迷醉之色。 “而吾,则将借它之力,唤醒神塔核心,亲手交予您。” 白烛如此回答道,而后眉头轻皱,“另外,请莫要再喊吾白烛这个名字了,帝主。” 帝主沉默片刻,“那么,辛苦你了……白虎神将。” 白烛这才露出一丝笑意。 “即便如此,也千万当心。” 帝主再叮嘱道:“你如今在人道地界,万事皆要谨慎,还有那些远古之人背后的古神,也当要防范。” 白烛点头,露出一丝自得之色:“帝主,这你便无须担忧了——那天蜈王背后的古神天蜈,也是在吾的操控之下了。” “哦?”帝主的声音罕见地流露出一丝赞赏,“做的不错。” 顿了顿,他又道:“还有一事——不日,青龙与玄武将来到江州,他们在明,你在暗,以确保一切顺遂。” 白虎挑了挑眉,“帝主是要吾与他二人一同行事?” “不。”帝主摇头,缓缓道:“坦白说来,吾并不信任青龙,亦不信任白虎。” “他二人于俗世中呆了太久,染上诸多人道恶习,心已不正。” “所以你还帮吾监视他们二人,一旦有所一场,当立刻向吾报之。” 顿了顿,帝主才幽幽一叹,“毕竟,唯有被吾从这具肉身中复活的你,才是吾唯一可以相信的了。” 听得这话,白烛深吸一口气,目光中透出一丝触动,“吾遵命。” 于是,水镜一般的画卷,缓缓消散。 一切归于平静。 而在遥远的天庭中,看着消散的白虎神将的残影,帝主面无表情。 空寂之中,响起一个威严的声音, “你还是如当初一样喜爱摆弄人心啊……” “不过,朕心甚悦之……” …… 诸生塔第九层。 这一层与其余层数,皆是不同。 它没有广袤无垠的空间,方圆也就十几里的样子。 郁郁苍苍的山木之间,一座古老的小村落若隐若现。 白虎神将至今都不清楚。 由天庭神物所诞生的“仙人”,为何会将自身的居所,弄成这一副怪异的模样。 他认为,既然那位“仙人”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出自天庭。 便应当住在巍峨的殿宇中,有璀璨的阳光照射,五彩的祥云笼罩,空气中皆要弥漫着仙灵之意。 才算合适。 不过,也无伤大雅了。 白虎站在村落的街巷中,望向天空。 只见虚空之中,有一盏璀璨的青灯悬浮。 在那灯火闪耀之间,点点氤氲光芒从地下汇聚,凝聚在那青灯之上。 而伴随着它的越发明亮,整个诸生塔也在缓缓震动。 仿佛沉睡无数岁月的存在,在缓缓苏醒。 白虎目中,亦露出一丝不解之色。 “术式也没有问题……” “一切都如神主所弄花那样……” “只是这神塔,为何先前无论吾如何施为,皆毫无动静……” “但偏偏……如今又开始缓缓复苏了?” 自言自语中,白虎心头迷惑。 不过,他旋即又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只是有些痴迷地望着空中的深青灯盏,喃喃自语, “虽然你只是它的伪物,却依旧如此美丽,如此……高贵……” “所以……吾等之神物啊,您如今究竟在何处呢?” 突然,他脸色一变,看向村落尽头,那一座悬浮于空中的巨石门扉。 露出嫌恶之意。 “吾之军团,加上玄武军团……亦没能阻止吗?” “也罢,便由吾来为此事终结。” “也当是为青龙与玄武那两个蠢货复仇了。” 话音落下,便见一年轻男子,自门中踏出。 . 当江南跨过门扉,踏在第九层的土地上之后。 一股熟悉的感觉,不由充斥心头。 脚下,是一条泥土小径,小径两旁,有盛开着桃花的老树。 而在小径尽头,坐落着一个古老的村落。 村口,巨大的水车缓缓转动,水车旁是一个简陋的鸡舍。 再往里看去,小径两旁,约有十几户稀疏房屋,土墙青瓦,充满了古老之意。 江南深吸一口气。 先前,听到那所谓的七秀山传说的时候。 他还有几分怀疑。 但直到见到了些诸生塔第九层的景象后,他终于可以确定。 留下这诸生城的仙人,就是东娴。 因为这第九层之中的景色,与当初江南等人在天渊深处若看到的景色,一模一样。 当初,那个姑娘未曾成仙之前,便是在这样的的村落里,等过了一个又一个轮回。 不过,虽景致依旧,但旧人已去。 村头的鸡舍与村尾的猪圈,也空空如也,下蛋的公鸡和不死的飞猪,已不见了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模样清俊,但神色嫌恶的年轻人杵在村中,冷眼望着自己。 而在他头顶,一盏古拙青灯,耀耀生辉。 随着它的光芒,整个诸生塔,亦在缓缓复苏。 毫无疑问,先前江南所感受到的震动,便来自此处。 “所以……我应当叫你白烛。” “还是……白虎神将?” 第231章 神塔,复苏! 江南在看到这年轻人的第一瞬间。 便从属于青龙神将繁复的记忆碎片中,找到了眼前这年轻人的身份。 如今,这在外界以白烛自称的远古天骄领头人。 却是已然撕裂了伪装,露出其本来的面目。 ——天庭四方神将之一,白虎。 在青龙的认知中,他却是早已经死在了神战中。 所以江南也当做他是死了。 但没想到,却又在此地,再见到了他。 虽然江南不知晓白虎是如何复生。 但此刻他的面容,那让青龙的记忆无比熟悉的气息,自己诸生塔第八层内的白虎军团。 皆是可以证明他的身份。 如今,可以确定的便是,雪女口中的白烛,确实于万年前便已经身死。 借尸还魂,引导诸多远古天骄的——乃是来自天庭的白虎神将。 而他头顶的那一盏青灯,与江南识海中的,竟有九分相似。 但无论气息还是威压,皆不足万一。 想来……应当是天庭仿制的伪物。 当初东娴乃是诞生于青灯之中,而这诸生塔又是她的造物,加之白虎头顶仿制的青灯…… 短暂的思索间,再结合如今诸生塔的震动,他很快便猜到了白虎的图谋。 他应当是想借这伪物青灯,唤醒诸生塔,掌控整个诸生城。 这才是伪装成白烛的白虎神将的目的。 至于猎杀人道天骄,或许只是吸引人道目光的障眼法罢了。 甚至,想要借此挑起人道与古神的矛盾,说不定也正是他们计划的一环…… 而江南看到白虎的时候,对方自然也看到了他。 目中露出一丝凛冽的杀意。 对于三番五次破坏天庭计划,并且害死了青龙与玄武两尊神将的江南。 白虎早就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甚至当初在江州时,他便已经策划了天蜈王事件。 意图让古神天蜈斩杀江南。 只可惜谁也没想到,江南当时手握两尊无上至宝。 并且不知为何,还能以低微的修为,驱使二者。 硬生生斩了古神天蜈。 由此坏了他的计划。 不过…… “江南,如果吾没有记错,如今那两尊至宝,早已不在你手中了?” 白虎眼睛一眯,“如此,你也敢不知死活地只身面对吾?” 他心中杀意,已达顶峰! 但仍在试探。 倒不是因为谨慎,事实上白虎神将,那是出了名的杀伐果断。 实在是因为江南此人,在天庭众人眼中,那就是一个捉摸不透的家伙。 在他面前,一向无往不利的天庭一次又一次吃瘪,一次又一次地折损天庭重臣。 无论看似多么绝望的处境,这家伙最后总能莫名其妙地翻盘。 按白虎心中所想,他宁愿进来这第九层的是一些人道二品大能。 而不是这个境界平平,修为平平,战力平平,但手底下阴招一箩筐的镇西王。 毕竟,这人可是害死了青龙与玄武的罪魁祸首。 虽然玄武是死于至宝之下。 但那二品之上,一品之下的青龙死的时候,江南手头可没有至宝护身。 也就是说,他有能够击杀青龙这等存在的手段。 白虎心头,如此断定。 何况,还听闻这家伙是那臭名昭著的十方上人的传承弟子。 简直是阴比妈妈给阴比开门,阴到家了。 因此,比起立刻开战,白虎更倾向于等到完全复苏和掌控神塔。 到了那时,无论江南有什么底牌,在这神塔之威下,皆要身魂俱灭! 想到这儿,白虎心头突然一阵自嘲。 当初号称执掌杀伐的白虎神将,统领万军,令天下人道闻风丧胆。 如今却要在这儿和一个毛头小辈周旋。 但如今是神塔复苏的关键时候。 由不得他不谨慎。 否则若是出了意外,那才是出大问题。 “怎么?” 江南眉头皱起,“白虎神将是觉得我不够资格?可忘了青龙神将是死在谁的手下?” “即便没有至宝,我若要杀你,也易如反掌!” 听闻此话,白虎的眼瞳猛然一缩! 果然,这家伙有恃无恐! 他还有手段! 但面儿上,却也是露出一副不屑之色:“杀青龙?还不是凭借什么阴毒把戏,也好意思喧嚷?” 江南抬起眼眸,“阴毒把戏?能杀人的就是好把戏。” 白虎不屑一笑:“那你倒是朝吾来试一试啊!” 就这般,俩人相隔数十丈,你一言,我一语。 竟是相互咒骂起来。 原以为的仇人相见,不共戴天的血腥厮杀,竟诡异地变成了菜鸡互啄。 白虎:人道辣鸡! 江南:天庭余孽! 白虎:天庭最强! 江南:人道最吊! 白虎:来战啊! 江南:谁怕谁! 白虎:你过来啊! 江南:你过来啊! …… 小半个时辰后,白虎冷哼一声,“所以你这毛头小辈,实际上已经外强中干,只知口出狂言了吧?” 江南反唇相讥:“天庭四方神将也不过如此,若你觉得本王势弱,何不离开那破灯,堂堂正正一战?!” 白虎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这江南竟是畏惧这神物的仿制品! 于是,便更加坚定了要等神塔完全复苏,在将这不知死活的家伙抽筋扒皮的打算。 在不算漫长的等待中,天穹上原本还算平静的青灯。 终于,走了反应。 伴随着一声浩然的嗡鸣,整个天地都缓缓颤动起来! 神塔复苏! 无数光辉汇聚于青灯之上,耀耀生辉! 仿佛成为了整个神塔的中心! 白虎见状,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一把将青灯,握在手中! 那一刻,一股无边无垠的恐怖气息,自青灯之上传来! 白虎心头发颤! 想当初,即便他全盛时期,也远远不足这气息的浩瀚! 巍巍神塔,终于复苏! 并且,掌握在了白虎手中! 于是,他的眼中露出残忍之色,看向江南。 “江南,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吾唤醒神塔!” “如今,神塔之下,任你有千般手段,皆要恨饮!” “死来!” 话音落下,青灯爆发出煌煌神光,一股恐怖的威压自其中释放出来! 如渊如狱! 江南见这一幕,也是深吸一口气,缓缓朝白虎行来。 白虎一怔。 先前,江南就不敢靠近伪物。 为何,如今伪物掌控了神塔。 他还敢过来? 在白虎的茫然中,江南幽幽一叹, “可惜了——方才你若是出手,我是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的。”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拖延时间。” “但你可想过,我也在拖延时间。” “你在等这诸生塔复苏,我,也在等。” 第232章 这是我的东西 白虎神将手握青灯,执掌神塔威能,一时间威势无双。 然后,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江南说的每一个字儿,他都能听懂。 但连在一块儿。 他就听不懂了。 什么叫……他也在等神塔复苏? 我天庭之人遗留造物,跟你一个人道修者有寄吧关系? 白虎不懂,也没有大受震撼。 他现在,只想弄死江南。 于是,在他的催动之下,手中青灯刷下瑰丽神光! 在这神光之下,一切消融! 虽然看似只是一抹光芒,但实际上却是凝聚有整个诸生城威能。 所过之处,空间寸寸碎裂。 漆黑的虚冥显露出来,宛如天地狰狞的裂痕。 白虎露出笑意。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江南,寸寸消融的景象。 虽然没能亲手杀死他,怪可惜的。 但白虎尚不知江南有何底牌,还是就借神塔之威,碾碎他就好。 然而,面对茫茫神光,江南却是不闪不避。 当神光洒落,映照在江南身上的时候。 白虎想象中的残酷景象,并没有出现。 相反,那光芒落在江南身上,仿佛初晨的阳光一般,无比和熙。 白虎眉头皱起。 他疑惑地伸出手,探出锋锐的利爪,往那神光中一探。 毫无声息的,他那堪比天外金铁,无比坚硬的利爪如同遇到灼热日光的残雪一般,消融了。 这是……什么状况? 白虎甚至以身试险,亲身验证了这神光的威能。 但为何能轻易消融他之爪牙的煌煌神光,对前方的江南,起不到任何作用? “你……究竟做了什么手脚?”白虎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阴沉如水。 江南摇了摇头, “我说过了——在诸生塔复苏之前,你若是出手,一定能杀我。” “但如今,你做不到了。” 事实上,江南在踏入这第九层,发现白烛的真身乃是白虎神将后。 心头便涌起一股绝望。 他原本以为,面对的是远古天骄白烛。 所以才有把握告诉李相,他能解决。 但他来此,才知晓没有白烛,只有白虎。 ——天庭四方神将之一,与青龙玄武,乃是一个品阶。 如今的江南,斗不过他。 绝望之外,便是焦急。 ——李相和六长老,如今还在玄武军团与白虎军团之下,苦苦支撑。 他若是真有能斩杀白虎的法子,早就已经动手了。 怎么可能跟他打那么久的嘴炮? 但没了黄金帝剑与丹赤,他真的无计可施。 这是绝对实力的压制。 唯有新世界,可与之一战。 就在他准备不计后果,枉顾上元的排斥也要强行引导新世界降临的时候。 江南突然发现,诸生塔——正在复苏。 那股连绵不绝的呼唤声,也随着它的复苏,愈发强烈。 仿佛,迫不及待要醒来,要见他。 而白虎,似乎也不愿出手,想要等诸生塔复苏。 江南索性,便压下心中焦急,与他斡旋起来。 直到,这诸生塔彻底复苏! 因为……这是他的东西。 江南一边走近,一边开口, “白虎,你听说过一个故事吗?” “人间传说啊……这七秀山上有诸生城,诸生城中有诸生塔。” “这一山,一城,一塔,皆是一位仙人所留下。” 白虎神将神色冷冽,握紧青灯的手,已经捏出青筋! 磅礴的神光映照而下,衬托得他宛如神明一般。 “仙人?” “不,那不是仙人!” “那是吾天庭之人!” “这神城神塔,也是那位留给天庭之至宝!” “江南,虽吾不知晓,你是如何避过这神塔之光。” “但今日,你必须死!” 话音落下,青灯再爆发出炽烈的光芒! 甚至也许是因为本身便是伪物,承受不住这诸生塔的磅礴之力,裂开了细密的裂痕! 但在这施为之下,整个第九层的天地,骤然崩碎! 周遭,化作一片漆黑! 无数的碎片,仿佛被吸引一般汇聚而来! 缓缓在青灯之上,化作一尊虚幻的九层神塔! 然后,朝着江南镇压而来! 茫茫漆黑中,耀耀神光自神塔之上洒落,仿佛带着整个天地的伟力,浩浩荡荡落下! 白虎神将,表情狰狞! 如今,伪物受损,他回到天庭后,定然难逃惩戒。 但即便如此,他也要在此地,镇杀江南! 如此,汇聚了整个神塔之伟力的一击,莫说江南。 即便是全盛时期的他,也得毫无还手之力地当场恨饮! 然而,当那无比恐怖的九层神塔落在江南头顶之时。 却突兀地停驻了。 毫无预兆。 江南看着眼前漆黑一片的光景,又看了看头顶宛如天穹一般的巨塔。 伸手一指。 陡然间,巨塔崩碎! 茫茫的气息,重新演化万物。 再化作了那十几里方圆的小村落。 一草一木,尽皆还原。 没有一丝变化。 白虎愣住了。 他借伪物之力,碾碎世界,重铸神塔,镇压江南。 已经是他能操控神塔的最大的权限。 却不想,江南探手之间,便将一切还原。 直到这一刻,白虎神将才幡然醒悟过来。 领会到一个荒唐到极点的事实——江南对神塔的掌控,在他之上。 可是,神塔乃是万年前仙人所留…… 江南这样一个从出生都不足三十年的人道小辈,为什么,凭什么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操控神塔?! 江南抬起眼眸,摇头: “你说这一切是为你天庭而留?” “不,我听到的是另一个故事。” “仙人,为一位尚未出世的人类,留下七秀山,留下诸生城,留下诸生塔。” “供他悟道修行,以求白日飞升。” 白虎神色一滞,说不出话来。 “一开始,我也曾以为这是说书人杜撰的故事。” “但后来,我发现那个人,是我。” 江南深吸一口气,双手摊开。 于是,白虎手中的青灯,便猛然晃动起来。 仿佛装满了水的葫芦,因其中的水在沸腾,在翻涌而左右摇摆! 然后,炸裂开来! 一团璀璨的光晕,自其中爆发而出! 它只有手掌大小一团,却仿佛凝结了整个世界的重量! 这是寄宿在伪物中,真正的神塔枢纽! 它欢快地跳跃着,仿佛得到自由的笼中之鸟一般。 在天地间洒落耀眼的光芒。 然后,缓缓落入江南手中。 他举起它,神光普照, 就像宣告那般。 “白虎,这是我的东西。” 第233章 镇压! “你以为,是你凭借那冒牌货唤醒了它?” “不,是我。” “在我踏入这塔中的时候,它才开始苏醒。” 江南手握着诸生塔的枢纽,只感觉仿佛托举着一个世界那般沉重。 他操控这诸生塔的枢纽,第一时间便将第七层与第八层苦苦挣扎的李相与剑一真挪移至安全之境。 感知到两人虽消耗甚大,但尚无性命之危。 江南不由松了口气。 然后,看向白虎神将, “所以……你想怎么死?” 不可一世的白虎神将,脸上的表情,怪异而狰狞。 不解,迷惑,荒唐,骇然…… 不一而足。 他敲破了脑袋,也无法理解。 “不,吾不信……凭什么自我天庭神物中诞生的仙,会特意为你这毛头小辈留下宝藏?” “等等……你不是江南,你到底是哪一个老怪物的第二世?” “六圣?九王?还是十八天尊?你究竟是谁?” 白虎因为方才,伪物炸碎,右手已经伤痕累累。 充满金铁气息的血,汩汩留下。 他清俊的面目,已状若癫狂。 在他的认知中,江南乃今世之人,自然不可能接触到那万年前便已经成仙的存在。 如此一来,便只有转世一说了。 江南摇头, “让你失望了,我只是江南而已。” “至于你问凭什么?因为自然是因为我救她逃出囚笼,因为我让她踏上了修行之路,最后,才成了仙啊……” 江南不由想起当初,那打趣般的对话,也不禁哑然。 他说可以修行。 东娴便说她要修行。 他说修到极致便是仙。 东娴说她就要成仙。 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还真成了。 就挺离谱。 白虎神将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喃喃开口, “吾知晓了,东境!仙人墓!一万年前!” “江南!你是在回到一万年前时,遇见了她!” “该死!” “竟是这样!” 他若早知如此,一开始就不会傻到拎着伪物,企图掌控神塔! 谁能想到,这天下人都认为自仙人飞升后便为无主之物的神塔。 竟是早就内定了主人。 但即便此刻的白虎意识到了这一点,也为时已晚。 因为,江南的手中,已经有璀璨的神光洒落。 与方才白虎放出的神光,如出一辙! 巍巍神光洒落,即便白虎神将,也不敢硬抗! 他在意识到其中曲折以后,立刻便改变了目标。 如今,想要镇杀拥有诸生塔的江南。 已是天方夜谭。 他要做的,是逃出去! 将这要命的消息,禀报帝主!禀报天庭! 于是,心念闪动之间,白虎神将猛然一声怒喝! 便见其身骤然爆发出白金色的光芒,向着周遭侵略一般扩散而来! 扎眼之间,已然化作一头巨大的双翼白虎! 其势如山岳,横踞天穹,身若铁石,寒光凛凛,双翼之羽,皆为狰狞刀兵! 天庭四方神将之一,白虎神将! 显露真身! 与此同时,那第八层的白虎军团,仿佛也受到了呼唤一般! 疯狂涌入第九层内! 刹那间,整个第九层的空间,皆被那庞大的白虎,与无尽的刀兵若占据! 金铁之意与杀伐之气,铺天盖地! 然后,朝着江南奔涌而来! 杀戮的洪流浩浩荡荡,作天河倾泄状,仿若灭世! 而白虎神将,却凝聚起神力,汇聚于爪牙,意图撕开空间,在军团掩护之下,想要遁逃而去! 对此,江南只是举起了诸生塔的枢纽。 一时间,虚空中再响起隆隆之声,仿佛整个天地开始运转起来! 此刻,塔外诸多修者,只感觉整个诸生城,仿佛都活了过来! 他们还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但塔内空间第九层,一座巍峨的巨塔虚影,已经缓缓凝聚在天顶上空! 比之方才白虎若凝聚的巨塔,还要庞然! 有古老而巍然的气息自其上垂落,仿佛无比沉重一般,瞬间碾碎了无数白虎军团的狰狞刀兵! 而白虎神将,此刻也发现了。 周遭空间,变得仿若囚笼一般,无比牢固! 他,走不掉! “吼!!!” 在生与死的边界,毁灭的威胁之下,巨大的白虎一声狂吼! 振动那由无数刀刃凝聚而成的恐怖双翼,直上高天! 意图冲破巨塔的封锁! 下一刻,江南握住枢纽的手,缓缓垂落。 就仿佛至高的规则一般,那巨大的塔身,也跟着落下! 宛如天穹倾倒,万物不存。 白虎神将拼死一击,甚至也没有在塔身之上留下一丝痕迹。 便在那恐怖的倾轧之下,被寸寸碾碎! 恐怖的轰鸣,自塔身中传出! 一瞬间响彻了整个诸生城! 诸多修者在这轰鸣中抬起头来,目露骇然之色! 南淮与莫依臻等人,担忧地望着诸生塔的方向。 江南三人才进去不久,便出了如此恐怖的声响。 大伙儿都猜得到——塔里头,出问题了。 只是不知,具体情况,究竟如何? . 在众人都被那恐怖的震动吸引,江南也因为操控诸生塔无力分神,诸多金甲兵士都陷入沉寂的同时。 诸生城边缘的一处街巷中。 一道身影站在浓浓的灵气迷雾里,在其身后,是垂首而立瑟瑟发抖的七洐佛子。 望着诸生塔那恐怖的动静,这身影不由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在笑声之下,七洐佛子高傲的头颅,不由埋得更加低了。 这时,那身影掏出一尊罗盘状,通体晶莹的事物,双手捧起。 下一刻,那晶莹罗盘顿时亮起光芒来,耀耀闪动! 身影露出喜色,“不愧是仙人飞升之城,乃天地最接近星空之地。” “小和尚,你们人类有一句俗话怎么说来着?” 与此同时,身影看向七洐个佛子,幽幽出声道,“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七洐佛子浑身一颤,没敢说话。 那身影也不再理会他。 而是看向手中的晶莹罗盘。 罗盘之中,光芒闪动间,一缕极细极长的光线,冲天而起! 一瞬间便穿透了整个诸生城的束缚,直冲天际,没入茫茫星空之中! 然后,仿佛发散一般,化作无数琉璃光点,向着星空各处奔去! 第234 幕后阴影 诸生塔,入口处。 李相与剑一真的身影,伴随着一道白光,突兀地显现。 二人脸上,皆有疲惫之色。 他们上一刻,还在与天庭的军团,拼死厮杀。 下一刻,却只感到眼前一花,便重新出现在了诸生塔的入口处。 剑一真眉头紧皱,满脸惊疑之色, “李相,你可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另外,剑首如今在何处?” 在他的认知中,江南和李相应当是一起行事的。 李相闻言,叹息一声,摇头道,“本官也不甚清楚,当时本官正与天庭白虎军团鏖战,却突然出现在了此地。” 顿了顿,他叹息一声,“至于江王爷,却是在第八层便与本官分开,独自前往那第九层了。” 剑一真一愣,望向那巍峨的诸生塔,目光中充满了担忧。 他们方才也是听闻了那恐怖的轰鸣声,却不知晓如今诸生塔的形势究竟如何。 . 而被一双双目光汇聚的诸生塔中,就九层。 一切皆已经尘埃落定。 被打落真身的白虎,化回人身,残缺不全地躺在村落中,早已经失去了声息。 至此,天庭四方神将,已有三尊陨落在江南手中。 而江南,正盘膝而坐,紧闭双目,恢复道行与精力。 先前操控诸生塔枢纽,全力一击。 却是给他造成了不小的消耗。 毕竟是仙人锻造的东西,他要自如操控,还是勉强了一些。 不过终归,白虎俯首,是他赢了。 如今江南基本已经可以确定,那所谓的杀机化身,应当就是伪装成白烛潜入诸生城中的白虎神将。 约莫过了两刻钟,江南恢复了一些道行,缓缓站起。 他走向白虎神将的残身,自言自语, “来吧,让我康康,这帝主还有什么东西是连同着青龙也瞒着的。” 在见到这玄武神将之前,江南甚至认为如今的天庭余孽,对于自己而言,已经算是没有了秘密。 毕竟,他获得了青龙的全部记忆。 但没想到,那帝主竟然如此谨慎多疑。 白虎没死的消息,连青龙玄武等人,都被蒙在鼓里。 走到白虎身前,通幽之术施展。 下一刻,江南体内的所剩不多的道行瞬间见底。 不愧是神将的位格,江南感叹。 万幸的是,虽然他又一次被榨干了。 但通幽之术,已经施展成功。 白虎半透明的残魂,缓缓从尸身中站起。 神情呆滞而迟钝,一脸木然之色。 “白虎,将你所知晓的,天庭的情况,一一道来。” 江南下令道。 白虎残魂便没有一丝抵抗,将一切和盘托出。 但让江南感到意外的是,除了他没死的消息以外,其余天庭的秘密,他知晓得甚至远不如青龙多。 再一次,江南体会到了那帝主的谨慎与多疑。 “神战结束后……吾身俱灭,只剩一缕残魂。” 白虎那边还在一五一十交代, “帝主垂怜,将吾之残魂寄于白烛体内静养,缓缓恢复。” “白烛死后,吾便与他一同沉眠地底。直到年前方才基本恢复,被帝主所唤醒。” “帝主赐下伪物,命吾隐藏着于远古天骄深处,伺机而动。” “恰逢神城降临,神塔开启,帝主又命吾以伪物谋夺神塔之权,带回天庭。” “为了掩人耳目,吾命远古天骄,猎杀人道年轻一代,确保一切顺遂。” “玄武军团,也是玄武身死以后,吾探入他之神国,聚拢残部,收入吾之麾下。” “原以为一切顺遂,却不想整个神塔竟是留给那人道狗贼江南……” “……好了打住!”江南听到这儿,满头黑线,打断了白虎的话。 这白虎明明已经失去了神智,却还咒骂江南。 也可见其生前执念之深了。 不过江南也犯不着跟一个死人较劲儿。 他沉吟片刻,再问道:“那些远古天骄,可是全部都意图颠覆人道?” 白虎摇头:“并非如此,乃是吾以惑心之术放大了他们内心对如今人道的恐惧,化恐惧为憎恶。” 江南恍然大悟。 怪不得那群远古天骄跟疯了一样憎恨人道。 原来还是这白虎神将,从中作梗。 “至于那些无法通过惑心之术掌控的,吾便第一时间将其斩而杀之。”江南思索间,白虎还在一五一十地交代。 “哦?” 江南眉头一皱,“就像雪女那样吗?” 他可是记得清楚,当初若非雪女提早出逃,怕也是葬在了白虎手中。 “雪女……雪女不一样……”听到这话,白虎平静摇头。 江南来了兴致,又问:“如何不一样?” 白虎面无表情:“雪女,不是雪女。” “什么……意思?”这一刻,江南心头突然升起一股不安之感。 白虎察觉不到,语气仍旧平静无波, “近一万年前,白烛与雪女乃是道侣,立下同日之死誓言。” “白烛死后,雪女不顾氏族反对,毅然殉情,二人最终被葬在一起。” “万年后,吾借白烛之身,重获新生,却不曾料想,雪女也活了过来。” 江南:“?” 他陡然反应过来。 那天夜里,雪女没完全说实话。 白烛确实在一万年前,就已经死了。 但她没说的是,她也死了…… 如果说一万年后的今天,白烛复活是因为白虎神将借尸还魂,与他战斗。 但雪女若是一万年前也死了,那曾与他交谈的雪女,又是什么鬼东西? “吾不清楚她的根脚,但也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她知晓,吾便是天庭神将白虎。” “吾二人定下约定,相互保守秘密。” “但神城开启之前,她撺掇远古天骄,与人道共处,吾只得下手,杀了她。” 说到这儿,白虎神将已经将一切,都交代了出来,一动不动。 但江南的脸色,却是愈发阴沉。 出大问题。 白虎不知晓的是,他那一晚并没有杀死雪女。 雪女金蝉脱壳,来到了七秀新城。 并且告知了江南真正的白烛已死的消息。 从而让江南的视线,完全锁定在本就有问题的白烛身上。 如果说白虎一手挑起了远古天骄与人道的对立。 那雪女则是促成了江南与白虎的斗争。 所以……她究竟是谁,又有什么目的? 然后,江南突然想起,在城中遇见的那个不存在的旭海和尚。 那一瞬间,一股寒意从江南背后升起。 第235章 真相 时间退回到片刻之前。 江南与白虎正在诸生塔内战得如火如荼。 诸生城中,无数修者被那巨大的轰鸣吸引了注意。 而遍布城池的金甲兵士,也要暂时停摆,如同木偶一般呆立在原地。 城池边缘处,一道极细的光芒,刺破云霄,到达天外之时。 上元世界,无边云霾之上的天机阁。 闭目的十方上人,陡然脸色一变! 目光望向天穹,仿佛穿透了天顶,看到了那四散的光芒! 震怒! 顿时,一股恐怖的气势,从他身上爆发! 周遭地板墙壁,借是崩裂出细密的裂缝! 那一瞬间,诺大的天机阁,瑟瑟发抖。 其中之人,惊骇地抬头看向顶层十方上人的方向,瞠目结舌! 那仿佛垂暮一般的老人,站起身来,仿佛天穹立起。 眼中混沌交织,晦涩难明,仿佛又命运与大道交织! “原来……如此!” 在这一刻,一切发生之后。 扰乱天机的迷雾,终于缓缓消散。 那背后的真相,也呈现于他的眼前! “所谓杀机……竟然是你!” 话音落下,一只巨手从天穹之上落下,穿透皑皑云雾,直直探向江州诸生城之处! 那个时候,无数人只感觉天穹都仿佛坠落下来,无比沉重! 只见那巨手遮天蔽日,一把将整个七秀山笼罩! 其白玉门扉之内,一道身影被缓缓拘出! 人们抬头仰望,却在庞大的阴影之下,看不清那身影面容。 但立刻,便听闻一声宛如天威一般的怒喝响起, “孽障!你都做了什么!” 其声隆隆,仿佛亿万道雷霆在耳边炸响! 那被巨手拘住的身影,却是毫无畏惧之色。 发出阴冷之声,“老不死的,你谋算万年,转世无数,却终究没有算到今日——信笺传出,尔等末日……要来了。” 那巨手之上的天穹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怒哼。 握紧! 那身影便寸寸崩碎! 巨手,也缓缓收回。 天地间,再回复了清明! . 诸生塔中,江南闷着脸,站起身。 驱散了白虎残魂。 然后操控诸生塔枢纽,一瞬间便传送到塔外。 下一刻,便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压力,笼罩了整个诸生城! 但立刻便又消散了。 江南眉头皱起。 这股气息,他是相当熟悉——天机阁十方上人。 他的出现,也在焦急等在门口的众人,松了口气。 纷纷围上前来。 而李相与六长老,相互对视一眼,心头的大石,也终于落地。 江南平安归来,就意味着那图谋不轨的白烛,应当已经被解决了。 不管他有什么阴谋,什么目的,皆是粉碎了。 江南,又一次不负众望。 但还未等众人靠近之时。 一道声音便从天上传来, “江王爷,来见老朽。” 大伙儿皆是一愣。 他们听出来了,这是十方上人的声音。 再结合方才煌煌宛如天威的恐怖压力,人们心头一凛。 江南也是愣住。 便见他身前的空间,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 缝隙那一头,竟是一座巨大的阁楼,悬浮于云层之上。 十方上人竟硬生生撕裂了空间,来接江南! 江南深吸一口气,“诸位,一切稍后再说。” 说罢,踏入缝隙中。 随后,那缝隙便闭合了。 留下一众人,大眼瞪小眼。 其中,一些见多识广的,已然神色阴沉。 他们认得,那是天机阁的本部。 而那出手之人,乃是十方上人。 能让这位都如此焦急,只能是出了什么天大的问题。 . 江南踏过缝隙,便来到了天机阁顶层。 看到了……十方上人。 嗯……这真的是那位处变不惊,万事皆藏于心头的老人么? 江南眉头皱起。 眼前的十方上人,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几岁,一向云淡风轻的脸上,透着浓浓的疲惫之色。 “上人,唤我来何事?”江南一屁股坐在他对面,开口问道。 “王爷,事急从权,还请将诸生塔中所发生之事,告知老朽。”十方上人叹息道。 江南虽心中疑惑,但还是将一切全盘托出。 包括雪女的异常,以及不存在的旭海和尚。 当然,金甲兵士和他已经掌控了诸生塔的情况,他没说。 只说是诸生塔显灵,灭杀了白虎神将。 听完以后,十方上人长长一叹,“王爷,老朽与您,都被摆了一道啊……” “上人,何出此言?”江南皱眉道。 “王爷,还记得老朽与您说过的杀机化身吗?” 江南点头。 “那一抹杀机,并非执掌杀伐的天庭神将白虎,而是您方才所说的那雪女。” 十方上人垂下眼帘,“她趁您与神将鏖战之时,在诸生城这仙人飞升之地,将信息传递往了天外。” “信息?”江南一边惊于杀机化身竟是雪女,一边眉头紧皱,却是越听越迷糊。 “不错,您也应当知晓天外的真相吧?” 十方上人沉沉开口,“天外还有其他世界,还有文明的存在,而方才那雪女正是将上元的信息,传递了出去。” 江南心头一沉。 别的不说,就十方上人方才说的一点,他就已经明白了严重性。 大伙儿都是大人了,自然不会以为天外文明是些什么友谊之邦。 事实上就如那牧者一样,他一开始便是打着将整个上元奴役的目的。 只是…… “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江南眉头紧蹙,“任何一个上元的存在,不管多大的仇,都不想看到天外之人降临吧?” 就像天庭与人道,打生打死无数年。 说白了,也只是内战而已。 任何一个知晓天外真相的存在,都不会想让牧者的悲剧重演才对。 除非她叫叶文洁。 “没人会想看到万年前的悲剧重演。” 十方上人幽幽一叹,“但倘若她并非上元的生灵呢?” 刹那间,江南头皮一炸! “上人,您是说……牧者?” “雪女……就是牧者?” 十方上人沉沉点头,“先前,在信息被播散之时,老朽便已经出手,将她从诸生城拘出,却发现她只是牧者的一具分身。” “她的使命,便是将信息通过诸生城,传递给天外的族人。” “如今,她做到了。” “上元……危矣。” 一时间,江南直感觉口干舌燥,他喃喃开口,“但……牧者被一分为六镇压封印……” “是啊,如今发生这样的事,只能说明——” 十方上人的脸色,骤然变得冷硬,杀意凛然! “六势力中有谁将它的一部分……擅自解放!” 第236章 一品齐聚! 江南听完以后,沉默良久。 他没有去问究竟是谁解放了牧者。 或许十方上人如今也还不知晓,或许他心头已经有了眉目。 但这并非最为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这件事所带来的后果。 新年的时候,江南在京城便听大绣衣说起过牧者的来历。 说白了,它只是某位存在所只要的一尊傀儡。 但仅仅是一尊傀儡,便开辟了上元的泱泱人道,推翻了日如中天的天庭。 没人知道,像牧者这样的傀儡还有多少。 也没人知道,它们是不是像牧者一般,游荡星空,奴役人类。 还有那位制造了牧者的存在,他是不是还活着,又身在何处。 一切都是未知。 但在此之前,牧者被镇封,人道尚还可以安然自乐。 毕竟星空无垠,没有尽头。 天外文明入侵这种事的可能性,近乎于无。 但如今却不一样了。 牧者向天外传递了信息。 没人知道它说了什么,但总不可能是诸如“吃了吗”这样毫无意义的沟通。 它的信息中,一定有告知上元的存在以及它自身的处境。 一旦这种信息被它的同伴接收,等待上元的,将会是灭顶之灾。 “江王爷,不必如此悲观。” 十方上人看他脸色,反而安慰道:“也许,牧者所在的文明早已经陨落在岁月中,再不复存在。它所传递的信息,也不会有任何回信。” “即便他们存在,也不一定会立刻收到,即便他们收到,也不一定会立刻启程。” “换言之,天外文明也许永远不回来,也许千万年后才会来……” “也许,明日就会来。”江南看着十方上人的眼睛,打断了他。 后者神色一滞,却没有反驳。 对于他们来说,一切都是未知数。 但毫无疑问,在这一刻悬顶之剑已经巍巍立起,不知何时会落下。 “江王爷,倒是看得透彻。”十方上人叹息一声, “不过,也请王爷莫要自责,虽然牧者为杀机,但却是谁都没有预料之事。王爷阻止了天庭的阴谋,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至于天外之事,既然已经发生,便再无转圜之地,吾等唯一能做的,便是未雨绸缪。” 江南沉默良久,点头,“在此之前,攘外必先安内,天庭之事,应当要有一个结果了。” 十方上人眼中露出赞赏之色,“不错,数万年的争斗,也应当在今世彻底终结。” 顿了顿,他苍老的脸庞浮现出一丝摄人的杀意,“但在此前,还有一事——清理叛逆。” 古往今来,叛徒,一向是各大势力最为厌恶的存在。 对于整个人道而言,亦是如此。 在发动神战之前,那擅自解放牧者,为上元引来灾厄的叛逆,却是应当要承受整个人道的怒火。 江南眉头一皱,“上人,您知晓是何人所为了?” 十方上人摇头,望向远方天际,“如今,还不知晓,但立刻,便应当有眉目了。” 说话之间,他抬起手往天上一挥。 骤然间,云消雾散。 湛青的光芒便自古老的天机阁顶部,直冲云霄! 下一刻,一圈儿如水波一般的纹路,便自天机阁为中心,朝天下扩散。 一尊尊古老的存在,于假寐中睁开眼睛,站起了身。 他们凝望向同一个方向,然后瞬间失去了踪影。 紧接着,天机阁上。 江南突然感觉到,一股股恐怖的气息有如天渊一般,自四面八方涌来。 巍峨,浩瀚,无比磅礴。 随后,一道道身影,突兀地出现在江南与十方上人面前。 一共五人。 江南一眼望去,莫青山赫然正在其中。 而剩余四人,则是三名道人模样的男子,以及一个大腹便便,酷似笑弥勒的中年和尚。 江南虽没见过他们。 但那三名道人与和尚,他却是知晓的。 最为年轻的是太一圣地的戚圣主;年老一些的是怀光圣地的诸淮圣主;最后那垂垂老矣,像是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的,便是怀光圣地的龙襄圣主。 至于那中年和尚,则是金光寺的普芮菩萨。 皆是大名鼎鼎,六大势力明面儿上的一品无上境! 莫青山朝着江南点了点头,算作招呼。 同时,眼中也露出一丝疑惑之色。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江南应当在诸生城中参悟。 为何会出现在天机阁? 三名道人中,约四十来岁穿一身青色鎏金长袍的戚圣主看了眼江南,但很快收回目光。 又看向十方上人,沉沉开口, “上人,是发生了什么事,竟以天机传令唤吾等而来?” 他这一问,余下四人也是看向十方上人,眼中皆有不解之色。 十方上人面色肃然,将牧者之事,一一道来。 最后,他目光冷冽道:“此乃危急上元存亡之事,容不得老朽不急。” 众人听罢,皆是倒吸一口冷气,面色冷然。 毫无疑问,他们明白这事儿的严重性。 “但牧者既然能脱困,便说明诸位之中,有人将其解放了出来。” 十方上人目光冷冽,“——吾等之间,出了叛逆。” 这话一出,众人四下环顾。 莫青山最先开口,“朝廷宗人府所镇封的牧者晶核,已然完全陨灭,这叛逆自然不会是大夏。” 而他说罢,三位道人对视一眼,太一圣地的戚圣主沉声道:“上人,太一圣地与青华圣地,怀光圣地相互监督,如今牧者的头颅与左右臂正安稳躺在万丈深渊之下,若是不信,自可一观。” 余下两位道人,也是点头。 最后,众人的目光看向金光寺的普芮菩萨。 此人眼睛几乎要眯成一条缝儿,脸上总带着让人如沐春风般的笑意。 即便被众人盯着,也丝毫不恼。 他咧开嘴,“上人,诸位施主,依贫僧看来——既然大伙儿若是真行了那等大逆不道之事,也不会应承上人传令,来到此地了。” 顿了顿,他双手合十,“如今,这儿却是少了一人儿……诸位施主应当明白贫僧之意吧?” 他这话一出,人们没有意外之色。 显然,他们早就发现了。 六大势力,只开了五位一品无上境。 差一个。 ——虚渊菩萨。 “诸位,随老朽走一遭吧。”十方上人垂下眼皮,如此道。 江南眉头一皱,“上哪儿?” “西域。” 第237章 除名九常! 西域,空天域。 作为西域三大境域之一,六大势力中的九常寺,便坐落在空天域中央之地。 繁华的古兰道以它为中心,延伸向西域诸国。 逐渐成为了整个西域最大的交通与商旅要道。 古兰道上。 一行车队正迎着朝阳缓缓行进。 首座的马车通体由黄金美玉浇筑镶嵌而成,浑圆的车轮上刻画着经文,散发出淡淡的金辉。 而在这金辉之上,马车立地半尺悬浮着,不沾凡尘。 在这马车之后,是一名名气息强悍的护卫,围绕着庞大的车队。 车队货物中,氤氲灵气缓缓升腾,一看其中,便不是凡物,定极为珍贵。 但即便如此,一些胆大妄为贼寇,也不敢对这一行车队起半点儿心思。 倒不是因为那些护卫,而是这车队的目的地,乃是古之大寺,九常。 而车上之人,则是九常寺第一属国金桑国的国公。 每一年,金桑国公都会前往九常寺朝圣,一为感恩九常庇护,二则是要洗清身上的罪孽。 以求死后,能归于极乐。 首座马车中,中年的金桑国公环绕着一位娇小的古装美人盈盈一握的腰肢儿,倚靠在镶金的座背上。 一旁侍女儿,为二人喂来糕点水果。 “依熏,马上便要到了,我们端正一些。” 金桑国公撩开车帘,推开怀中的美人,整了整神色,遣散了侍女。 而那古灵精怪的依熏,也是听话地坐了起来。 她出身贫苦,却因攀上金桑国公,而荣华富贵。 满足了在外的需求后,便也开始追寻内心的安宁,——跟随金桑国公,一同前往九常寺朝圣而来。 渐行渐近,她清美的眸中,亦露出虔诚之色。 见她如此,金桑国公轻笑一声,“依熏,待会儿过了这山,便能望见九常。” “你可收好了下巴,不要被巍峨圣寺所吓到了。当初本王第一次来的时候,可是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依熏乖巧点头。 车队缓缓行进,翻越山脉。 金桑国公深吸一口气,走下马车,望向九常圣寺的方向。 然后,脸色瞬间凝固了。 在他身后,依熏也是款款迈步而下,满怀期待地抬起头。 只见,原本佛光普照的巍峨寺庙,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巨大的漆黑平原,满地尘埃杂土,仿佛大地狰狞的疮疤。 “怎……怎么可能……圣……圣寺呢?” 金桑国公脸上,一片煞白。 “国……国公?”依熏茫然抬头。 金桑国公一瞬间,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嘴里喃喃, “圣寺……不在了……” 周围侍女护卫,也皆是满脸惊骇! 无比恢弘,无比巍峨的九常寺,竟一夜之前,失去了踪影! 紧接着,众人若有所感地抬起头。 只见原本明媚的天空,陡然间信阴云密布,雷光明灭,狂风怒号! 在那恐怖的景象中,有七道人影,不知何时高高立于云端之上。 无比浩瀚的气息,自他们身上溢散开来! “戚施主,还请将怒意收一些,下方还有凡人。” 普芮菩萨叹息一声,看向身旁太一圣地的戚圣主。 后者才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震怒。 顿时,天穹也重新恢复了清明。 “本座……唐突了。”戚圣主目光沉沉,望向下方的一片空地。 那里,原本应当是九常寺的庙宇。 如今,却只剩一片光秃秃的地皮。 仿佛在之上的九常寺,被什么莫名的力量,给连根拔起了一般。 十方上人面无表情,抬起手,缓缓打出玄妙的咒文。 于是,天地间,便有无边灵气氤氲,化作一面虚幻的画卷。 莫青山看向有些不解的江南,解释道:“此乃天地回溯之法,上人是要通过它,查明九常寺究竟发生了什么。” 江南了然地点了点头。 下一刻,便见那虚幻的画卷中,浮现出景象来。 时间是在夜晚。 天气也晴朗无云。 应当就是几个时辰前。 那个时候,巍峨的九常寺还坐落在茫茫大地,佛光普照,仿佛长夜明灯。 寺庙深处,一座金色的佛塔上缠绕着无数锁链,仿佛其中镇封有滔天魔物,但佛光普照之下,一切安宁。 然而,就在下一刻,那一座通天的黄金佛塔,突然一震! 巨大的锁链一条条剥落,化作青烟消散。 待它们全部散尽,整个佛塔猛然一震! 便有无数漆黑的洪流自其中奔腾而出! 它们掩在天顶之上,如渊如狱! 而以虚渊菩萨为首的众僧,不仅不阻止。 甚至,虔诚地向那漆黑洪流叩拜下来。 一时间佛光普照的九常寺,骤然天地大变! 阵阵阴风吹来,黑雾奔涌,宛如修罗魔域! 紧接着,那漆黑的洪流,便宛如一只大手一般,将巍峨的魔寺托起,在虚空中打开一道巨大的裂缝。 连带着整座寺庙,卷入茫茫虚冥之中,失去了踪影。 唯一留下的,便是众人眼前这一块光秃秃的地皮。 最终,画卷缓缓消散,化作点点光芒尘,洒落而下。 江南心头一沉。 他认得那漆黑的洪流。 当初京城宗人之变时,那牧者的晶核破封而出,驾驭的便是此般洪流! 他即便从未来过九常寺,也从这虚幻的画卷中看出来了。 九常寺——跟着牧者一起,跑路了。 普芮菩萨双手合十,叹息一声,“他们……背弃了佛……” 莫青山看了他一眼,沉沉道:“来晚了,九常寺已然解放了牧者,并跟随他一起遁入虚冥。” 众人沉默。 心头皆有一股难言之怒积蕴,天地之间的气息,在一众一品无上存在的影响下,仿佛都变得凝固起来。 地上,金桑国公也是看到了方才那画卷中诡异的一幕。 满脸骇然。 他虽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却明白,他们金桑国所依附的圣寺,已不知所踪! 正当这时,他听到了声音。 来自天上那恐怖的七人正中,那身穿青袍的老者。 “自今日起。” “天机诸盟议会,除名西域九常寺。” “其寺中僧侣,皆已入魔。” “天下修士若有见者,当如叫妖魔,斩而除之!” 声音朗朗,回荡天际,响彻整个上元。 第238章 金翅大鹏! 苍老而高亢的声音,在云端之上响彻,回荡上元,一日一夜不绝。 几乎所有的生灵,都听到了这个声音。 而天下人虽然对提诸盟会与天机阁,不甚熟悉。 但仅听话中之意,却让他们心头震颤! 九常寺,六大势力之一。 横踞泱泱西域的霸主之一,其内得道高僧无数,其下属国城邦连绵。 可谓如日中天,尽显辉煌。 然而,却是一夜之间,被除名诸盟会,人人喊打。 不少人心头震撼,也隐隐察觉,天地之间,将有大变。 当然,也有不少人秉持怀疑态度。 毕竟他们认不得十方上人的声音,还以为是哪一方的狂徒口出狂言。 但随着时间流逝,那高居云端的五大势力,竟第一时间纷纷回应,各自发布檄文,讨伐九常寺后。 天下人才相信,那统领佛道半壁江山的九常寺,终于是倒了。 厌恶佛修的百姓,不由拍手叫好;西域信佛的香火客,哀声一片;其余诸多小势力宗门,则作壁上观…… 但无论反应如何,大伙儿都明白了一件事。 九常寺,是真的到了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地步。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 原九常寺遗址,上空。 诸多一品无上境,皆是略显诧异地看向十方上人。 但没敢开口。 关于九常寺的事,明显可以借由诸盟会之口,一层一层传递下去,从而让天下皆知。 这是他们一开始想的。 但谁能想到,一向沉稳的十方上人,竟直接以大神通昭告天下。 足以见其心中之怒。 不过想想也是,作为人道统领的天机阁主。 在自个儿眼皮子底下发生了六大势力之一集体叛逃的闹心事儿,十方上人之怒,也可以理解了。 而这个时候,包括江南在内的六人,都缄默不言。 大伙儿都是聪明人,不会傻在这个时候触这位的霉头。 而十方上人没让回去,大家就杵在这儿,也不说话,大眼瞪小眼儿。 片刻后,平静的天穹之上,云雾翻涌起来,宛如海面的波涛一般,一层接着一层,又有金色的光辉,从其中绽放出来。 仿若将整个天空,都染成金黄。 伴随着渺远的诵经之声,茫茫佛光普照,一片神圣中,有慈悲而浩大的气息从天而降。 如同高高涌起的海浪一般,向着众人奔涌过来。 江南与莫青山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睛的诧异之色。 竟还真有不怕死的,在这个点儿来撞十方上人的霉头…… 但即便心中如此所想,大伙儿也是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言。 紧接着,便有无边的阴影刺破了云层。 首先是一枚遮天蔽日的巨大金翼探出,然后是巍峨如同山岳一般的庞大身躯,闪耀着肃穆佛光的双眸居高临下,凝望众人。 地上,金桑国公还沉浸在圣寺的巨大变故中,难以恢复过来。 但突然感觉天穹仿佛矮了一截。 下意识抬头望去。 便见一只巨大的金翅鹏鸟,显露身形,遮云蔽日,浩瀚无边! 风雷在它的双翅上奔涌,云雾仿佛点缀,仅是看它一眼,便让人心神震撼! “金……金翅大鹏……”金桑国公喃喃自语,神色中带着不敢置信。 传闻,西域有一护道神明,乃是当年伴生佛陀的鹏鸟。 但大多数人,终其一生,也只在传闻中听过它的只言片语。 从未亲眼目睹。 甚至一些佛修,主张其只是茫茫终生臆想的产物,并非实际。 但今日,金桑国公确实亲眼见到了他。 同时,如死灰一般的心头,燃起一丝希望! 希望那传闻中的佛门护道者,为圣寺正名! 天穹之上,众人沉默无言。 唯有普芮菩萨,张了张嘴,刚想要说话。 十方上人却是提前看了他一眼。 后者立刻闭嘴,有些怜悯地望向那佛光落下的方向,摇头叹息。 他算是明白了,十方上人今日是铁了心要问罪监察西域的大鹏鸟了。 但后者,明显还不清楚形势。 七人的身影,倒映在他的目中,隐隐有怒火在升腾。 “天机,你好大的威风!” 隆隆如同天雷一般的声音,自金翅大鹏口中传出, “从何时开始,吾佛门之寺的罢黜兴衰,也能由你一言以蔽之?” 他先前沉眠于虚冥之中,却突然被十方上人的声音惊醒。 当即大怒! 以身撕破虚冥,降临十方上人出声之地,厉声喝问! 但立刻,他便发现……状况似乎有些不太对劲了。 因为那七人之中,竟有金光寺的普芮菩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正当这时,十方上人缓缓问道,“金鹏,且低头看看你佛门的九常寺,如今何在?” 金翅大鹏气息一滞,这才环顾四周。 当其目光洒落大地,望见那光秃秃的地皮时,才骇然失色! ——九常寺,失去了踪影。 在他懵逼之时,十方上人抬起眼眸,“另外,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敢站在老朽之上说话了?” 话音落下,一只玄色巍巍巨手,骤然在天穹中凝聚成型! 然后,一巴掌拍在金翅大鹏身上! 轰! 伴着一声宛如世界碰撞的巨大声响! 天地都仿佛在颤动! 众人忍不住眼角抽了抽。 只见巍峨庞大的金翅大鹏,在这猝不及防的一掌之下,被拍碎了金身,狠狠砸落在九常寺的遗址之上! 大地崩碎! 江南咽了咽口水。 这可是金翅大鹏啊! 而且不是曾经出现在东境的化身,乃是其真身本尊! 竟在十方上人手中,如同秃毛野鸡一般被打落凡尘! 他看向那瘦削苍老的老头儿,心头不由一阵发寒。 莫青山等人也是别过头去。 很明显,这十方老头儿正在气头上。 金翅大鹏好死不死自己撞枪口上来,自然被当做了撒气筒。 而被一掌拍落的金翅大鹏,化为人身。 脸上阴晴不定。 一半儿是因为十方上人的羞辱,另一半儿,则是因为九常寺的消失。 他瞪了天上一眼,眸中金光闪烁,昨晚此地发生的一切,在他眼中显现。 显然,也是正在施展回溯之法。 越看,越是心惊。 直到看到九常寺众多僧侣跪伏牧者,遁去虚空时。 金翅大鹏,鸟都傻了。 第239章 大鹏俯首! “你身为西域佛门护道者。身负监察之职,却玩忽职守,疏于防范,致使九常寺为牧者所惑,背离人道。” 十方上人面无表情,声音冷漠, “金鹏,你该当何罪?” 一箩筐的话砸下来,加上金翅大鹏亲眼看到九常寺转拜牧者后遁去虚冥。 顿时,心头愤怒被砸得灰飞烟灭。 剩下的是难言的憋屈。 打,不一定打得过十方上人。 理,他也不占理。 “此事……本座确有其责……” 即便方才被十方上人一掌拍落,奇耻大辱。 金翅大鹏也不得咬碎牙齿和血吞——他不可能在不占理的情况下,与十方上人硬刚。 “有责?” 十方上人见金翅大鹏服软,却一点儿也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堂堂金翅大鹏,难不成犯了错仅仅是一句‘有责’就能揭过去吗?” 这一次,不仅是金翅大鹏,连江南等人都是一愣。 他们先前以为,十方上人只是问责金翅大鹏,拿他撒气罢了。 但如今看来,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天机,你待如何?直说便是!”金翅大鹏神情愠怒。 十方上人垂下眼眸,缓缓道:“今神战在即,却因你玩忽职守,致使我人道势力大减。依老朽看来,当于神战中借出佛陀舍利,于前线杀敌,谓之戴罪立功。” 他这话一出,一道道惊骇的目光皆是投来。 佛陀舍利? 十方上人竟在打它的主意! 听闻这话,金翅大鹏也是神情剧变,怒道:“佛陀舍利乃我门圣物,怎可用作攻伐?天机!你莫要得寸进尺!” 十方上人看了他一眼:“你舍不得?既然舍不得,那你西域便在神战之前,再拿出一支堪比九常寺的战力,此事便可算揭过。” “如若不然,老朽……亲自来取。” 最后一句,十方上人眼中,凛冽之意尽显! 金翅大鹏脸色阴沉如水。 神战原本七秀山开之后,这是诸盟会一致定下的时间,也是借七秀山开,加强人道中流修者的战力。 但要让西域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凭空生出六大势力级的战力,投入战争中。 无疑是痴人说梦。 而十方上人最后那句,更是无比蛮横,不留丝毫余地。 那意思很明显了。 要么你借出舍利,要么我亲自来取。 金翅大鹏沉默良久,脑中各种念头交缠。 终究,还是没有选择硬抗。 神战,终究是关乎整个人道的事儿。 因为他的疏忽,西域几乎一夜之间蒸发了一半的战力,对于其余境域来说,肯定是极为不公。 此事若是闹到了诸盟会上,那群面狠心黑的家伙不知道会提出些什么离谱的条件。 而他,还不得不答应。 毕竟,他虽修为通天,但也没可能跟整个上元掰手腕儿。 甚至就一个十方上人,都不一定能打得过。 “本座……知晓了。” “神战开启之时,本座会携舍利……出战!” 良久,金翅大鹏叹息一声,声音中充满疲惫。 身影一闪,直接消失。 而众人也终于恍然大悟! 他们看向十方上人的目光,无比惊骇。 下意识退了半步。 这老头儿,果真无论何时何地都在算计! 今日更是借九常寺叛逃这种大劣之局,逼迫金翅大鹏祭出佛陀舍利。 而大伙儿用屁股想,都知道金翅大鹏不可能让佛陀舍利离开他的手上。 所以,一向对佛门以外之事不管不顾的金翅大鹏,被逼无奈,只得承诺以身携佛陀舍利出战…… 所以……方才十方上人吼那一嗓子,根本就不是什么昭告天下。 而是为了引金翅大鹏出来。 他一开始就把主意,打到了那倒霉大鸟身上。 想到这儿,众人不由手脚发冷。 “诸位,回去吧。” 十方上人也不在意他们的目光,手一挥,众人便回到了天机阁。 莫青山等人,也一一告辞。 神战在即,他们也得回各自宗门,准备去了。 天机阁中,只剩下江南与十方上人。 后者露出疲惫之色,轻轻一叹:“王爷,是否也觉得老朽心机太深了?” 江南沉默片刻,却是认真摇头道:“上人所做,皆是为人道,何来心机一说?” 十方上人一愣,缓缓摇头,“若是天下人皆能像王爷一般看的透彻,老朽也便没那么累了。” “新年之时,王爷所在的大夏虽摧毁了牧者晶核,但却也损失了一品圣人,季柯也困于京城。” “这对于神战而言,乃是难以承受的损失,更何况如今九常寺叛逃,更是雪上加霜。” “老朽若不想想办法,只怕胜负难料……” 江南沉默。 他心中何尝又不担忧? 若他只是一介平民,倒还好。 毕竟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但在一路的成长中,他和天庭余孽早就结下了不解之仇。 有时候他都在想,他与天庭都是修神通,其力量也都是来自青灯。 明明是双倍的快乐,亲上加亲,到底是从哪个时候开始,变得不死不休的呢? 是剑庐剑试? 还是天渊? 还是洪州羲槐天? 他不清楚。 但唯有一点可以确定,若是神战中天庭获胜。 帝主无论放过谁,都绝对不会放过江南。 这不仅是人道与天庭的战争。 也是属于江南的。 唯有人道胜了,他才能活得自在。 见江南沉默,十方上人也不再多说,自言自语道, “可惜了,诸生城却不能为我人道所用。否则,无数天骄尽涌其内,借其中灵气道则参悟,如此一来在神战之中,也能多出几分胜算……” 江南猛然抬起头,却见十方上人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不只是随口言之,还是意有所指。 不过江南猜测,是后者。 片刻后,江南轻叹一声,“上人,今次诸生城出世……应当不会那么快关闭。” 顿时,十方上人浑浊的眼中,精光爆闪! 竟是朝着江南深深一礼,“老朽,代人道芸芸众生,拜谢江王爷!” 江南张了张嘴,没说话。 果然,他先前压根儿就没相信江南所谓的“诸生塔自主显灵镇杀白虎神将”的说辞。 不过也无所谓了,这老头儿已经知晓他身怀青灯,即便他猜到诸生塔也归属自己,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不过,面儿上,江南是肯定不会承认的。 “上人说笑了,这诸生城乃是仙人恩德,与我何关?” 十方上人也心照不宣,点头,“了然,老朽了然。” 第240章 远古禁区 天机阁顶层。 老狐狸与小狐狸心照不宣间,却是悄无声息将一些事敲定下来。 而这注定将散在云雾中的对话,即将为整个上元修者界带来一场巨大的震荡。 当然,这是后话了。 “上人,我想要一个准确的消息。” 一番客套话后,江南看着对面的十方上人,突然开口,“神战,究竟在何时?” 十方上人看了他一眼,幽幽道:“夏入秋时,蝉入土时,短则一月,长则三月。” 江南点点头,“既然如此,我想请上人帮我算一个地方。” “江王爷欲算何地?”十方上人挑了挑眉,言辞之间,却是答应了。 江南沉吟片刻,缓缓道:“一处奇异之地——东有沃土,西有盛林,南有碧波,北有熔岩,当中为金铁之塔。” 听闻他之描述,十方上人皱起眉头,等待着江南的下文。 但久久过去,后者仿佛已经说完。 十方上人眨了眨眼,“没了?” 江南:“没了。” 事实上,他心中也在打鼓。 江南方才所说之地,乃是青灯中指明的燃灯之地——如他描述一般,汇聚了金木水火土五行属性,并且完全不遵循地理规则。 他想要在神战开启之前,再一次点燃青灯,增长道行,习得神通。 也是为了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多一分自保之力。 否则在神仙打架的战场上,他这三品顶天的战力,还不一定能翻起什么风浪。 但江南也不清楚,这样的地方究竟存不存在。 按他心头所想,倘若它真的存在,作为上元卜算之道第一人的十方上人,应当是能够算到的。 “王爷稍等,待老朽看一看。”十方上人沉默半晌,开口道。 说罢,他闭上眼眸,手中掐诀。 一时间,江南只感觉十方上人的身影,变得缥缈而不可测。 片刻后,老头儿睁开眼睛。 江南眼前一亮,“上人,可算到了?” “未曾。”十方上人摇头叹道。 江南闻言,不由神色一黯。 但立刻,又听十方上人道:“但老夫突然想起,隐约有这么一个地方。” 江南:“……” 要不是考虑到打不过…… 说到这儿,十方上人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王爷,容老朽一问——您是从何处听闻此地的?” 江南张口就来,“我前些日子入睡间,梦见此地。” 十方上人:“……哦。” 江南:“嗯。” 俩人大眼瞪小眼儿,十方上人最终败下阵来。 既然江南不想说,他也不好深问。 毕竟诸生城能开多久,还得要看这位的脸色…… 不过…… “老朽虽不知王爷从何处知晓。”十方上人皱眉道,“但那里,可不是什么善地啊……” “远古之前,人道尚未兴盛之时,万族林立。” “那时,上元世界不像如今一般安稳,却是遍布凶地。” “其中进入者,九死一生的极凶极的之地,被唤作禁区。” “王爷方才提到的,便是其中之一。” 江南露出怀疑之色,“可是,为何我游历上元各地,却从未听过所谓的禁区。” 事实上,如今的上元,除了难以抵达的海底,以及头顶莫测的星空。 其余每一处犄角旮旯,都烙印上了人道的足记。 江南如今自问也算是接触到了上元修行界的核心圈子。 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禁区。 一时间,他甚至忍不住怀疑,这番说辞是这老头儿推脱之语。 十方上人摇了摇头,“王爷,您有所不知。” “当初品阶体系成立之初,人道修者呈井喷之势,探秘冒险成了时下热门。” “但有一些地方,却不能称作探秘了——那是送死。” “为了避免人道修者一群接一群涌入那不归之地,天机阁联合当时的诸盟会将所有禁区连同其所在之地,一同埋入地下万丈。” “所以,王爷未曾听闻,也属正常。” 江南:“……” 合着就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对吧? “即便如此,王爷还对此地有所念头吗?”十方上人认真问道。 江南沉默。 片刻后,他道:“上人能否为我讲一讲这个地方?” 十方上人闻言,也不推迟,便徐徐道来:“王爷所说之地,当初被称为——五行祭坛。” “其中正如王爷所说,五行汇聚,相生相克,自成轮回。” “至于其凶险之处——这也是唯一一个尚能有人进入之后再回来的禁区。但进入之人,在返回之后,皆神智癫狂,口中呓语着莫名的语言,无一幸免。不久便神秘失踪,再无踪影,极端诡异。” 说到这儿,十方上人长叹一声:“王爷,老朽还是劝您消了这个念头。” 江南闻言,沉默不语。 听十方上人这口气,他应当是有前往那五行祭坛的方法。 同样,其中也无比凶险。 但江南却舍不得,就此放弃这点燃青灯的好机会。 半晌后,他深吸一口气:“上人,我要去。” 十方上人脸色一变。 “上人放心,我自有自保之法。” 江南说罢,从壶天空间中取出一枚古拙青钟,交给十方上人。 “上人,还请帮我保管此物。” 十方上人眉头一皱,接过来。 他自然认得这是一枚普通道器,却不知江南此举是何意。 但很明显,这位江王爷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既然王爷执意,老朽也不劝阻了。” 收起荡世钟以后,十方上人摆了摆手,“王爷若是准备好了,老朽这便可以送王爷过去。” 江南眨了眨眼。 这么方便? 十方上人白了他一眼:“如若不然,王爷还想亲自凿穿厚土吗?” 江南讪讪一笑,“择日不如撞日,劳烦上人了。” 十方上人心头一惊,也没想到江南如此果决。 但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 他叹息一声,“那便祝王爷一帆风顺,平安回归。” 话音落下,有青色光晕在他手中流转,转眼化作一巨大的圆形阵纹。 伴随着沉闷的声响,阵纹缓缓朝两边打开,同时仿佛撕裂了空间,在虚空中形成一道门的形状。 露出其中,深幽的黑暗。 江南拱手拜谢,然后一步踏入其中。 不见了踪影。 第241章 五行祭坛 在江南悄无声息离开以后。 时间一天又一天过去。 九常寺的事儿,已天下皆知。 至于那些尚在江州的七洐佛子等九常寺僧人,自然而然成了弃子。 被诸盟会逮捕,关押,审讯。 而九常寺的变故,也在一开始的波澜消散后,平息了下来。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平常。 但一片祥和与平静中,一些有心人却发现了端倪。 从诸盟会到各大势力,仿佛都有了默契一般,收拢自家在外游历的弟子。 而随着他们的回归,一些人们闻所未闻的奇异造物,显露端倪 在之后的日子里,有大夏的百姓声称在云层背后,窥见了无比巍峨的钢铁神舟; 东境的散修也感到地底在震动,一天夜里,有巨大的塔状阴影从地底升起,遁去夜空; 北海边缘,又有渔民望见无垠的大海中,有古老庞然的岛屿在移动…… 总而言之,虽然如今还一片平静。 但各种异象齐出,让人心神不宁。 ——这是对俗世界而言。 至于修者的圈子,则被一个更大的消息,震荡了。 自九常寺叛逃后的第二日,尚在诸生塔下参悟的众人,突然发现空无一物的广场上,平白显现了一道巨大的门扉。 与他们当初从白玉阶梯尽头所跨过的门扉,一模一样。 短暂的迟疑后,有人大着胆子跨进门内。 却发现外界正是上元,白玉阶梯顶峰。 然后,他试探着返回,又回到了诸生塔下。 这消息一经传出,顿时掀起波澜! 众所周知,人不能同一次踏进一条河流,也不能在诸生塔一个开放周期内,连续踏入两次。 换句话说,直到诸生城关闭前,一旦有人离开。 就再也不能进来。 就如江南一般,他被十方上人撕裂空间,接走了。 就不会再回来。 这是仙人定下的规则。 然而如今,规则改变了。 修者们,自那一天起,可以随时进出诸生城。 在他们的震惊中,天机阁再宣布了一个消息。 ——这一次七秀山开,乃是长期。不日,会从各大势力中再选出更多修者,前往其中参悟。 于是,修者的圈子沸腾了。 但凡是个人,都能明白这代表着什么——哪怕是扔一头土猪进去,等个两三年,也成妖怪了。 更莫要提天下泱泱,天资异禀的修者了。 而他们骇然之际,缔造了这一切的江南。 正苦哈哈的,位于地下万丈之下,挖洞。 也许十方上人的传送门出了问题。 也许沧海桑田板块变迁导致那五行祭坛移了位置。 总之,江南刚穿过那传送门,就被怼进了土里。 距离五行祭坛的位置,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 不过,好在青灯已经隐隐有了感应。 江南便索性朝着感应的方向,唤出金甲兵士,一路怼穿地脉,缓缓前行。 也不知道这创造了撒豆成兵之术的存在,有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无上的天罡大法竟然会被用来挖洞……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 终于,在江南快以为自己是一只土拨鼠的时候。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前方的岩壁应声而碎,回音不绝。 这便意味着——快要到了。 穿过金甲兵士凿穿的通道,江南踏进一个幽深的洞窟。 远方有五色的光芒传来,照亮了漆黑的周遭。 寒冷,死寂,这是连最微小的生物都无法生存之地。 只有那锋锐的钟乳岩,滴答滴答向下滴着水,异常清晰。 江南往向那光芒传来的方向,深吸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体内的青灯开始震荡起来。 仿佛在兴奋地战栗。 按捺住心头情绪,江南一步一步朝着那边靠近。 他可清楚地记得,十方上人对此地的描述。 虽然看起来不像有什么凶险的样子,但江南却一点儿也不敢放松警惕。 当初决定一探禁地之时,他便已经做好了准备——即便身处地底万丈,也有把握全身而退。 因为他,随时都可以遁入新世界中。 同时,也是提前将自身的气息留在了荡世钟里,交给十方上人。 到时,一旦遭遇不测,遁入新世界后,江南也能借以荡世钟为信标,回到上元。 也正因有如此准备,江南才敢只身犯险,深入地下万丈。 所以,他的每一步前进,都是小心翼翼。 一旦有所变故,他便会立刻遁入新世界中。 点不点燃青灯另说,保命要紧。 片刻后,江南走过这一片洞窟,到达尽头。 在他的前方,一片奇异瑰丽之景,映入眼帘。 那是一方巨大的空间,原本诺大的洞窟与它相比,只能算狭窄的甬道。 被五色光芒照耀得无比明亮的天顶,真如同天穹一般高远。 而在这天顶之下,是江南自青灯中看到过的神异景象。 东方为灵气氤氲的沃土,比之当初在羲槐天内看到的息壤,也丝毫不逊色。 西方是茂盛的丛林,各种稀奇古怪的奇异植物盘踞,藤蔓缠绕,生机勃勃。 南方为一处巨潭,其中幽深,不可见底,偶有尘絮飘落,也无法浮起,被那漆黑的水所吞没。 北方却是沸腾的熔岩,嗤嗤作响,有各色火焰自其上奔腾跳跃。 至于那一片区域的最中央,则是一座昂然矗立的黑铁巨塔,无比巍峨,散发着恐怖的锋锐气息。 而江南此刻,便正在五行祭坛东侧边缘之地。 他沉默片刻,试探着踏进那肥沃土壤之中,一时间,一股浓郁的土行气息扑面而来。 识海中,青灯的颤动已经达顶峰,仿佛在催促着他,朝那中央之地而去。 江南再迈动一步,无事发生。 他索性连进数十步。 ——仍然一片平静。 半刻钟后,江南来到那铁塔之下。 抬头望去,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那巍峨巨塔,通体以漆黑的钢铁浇筑而成,表面刻画着繁复的纹路,磅礴大气,宛如天柱一般。 然而,当江南的目光,望向那塔顶之时。 无数繁复的纹路中,一行铭刻的规整小字儿,让他脑袋嗡地一震! 就连识海中幽幽燃起的青灯,都被忽略了。 只见那塔顶上刻着——天宫铸塔·五行·零柒叁肆号。 ——用方正的地球文字。 第242章 五行大遁! 然而,当江南看到那一行小字儿的同时。 无数庞杂的信息亦从不知名处,宛如开闸的洪水一般涌进他的脑海中来。 万幸有青灯的存在,这些洪流一般的信息,被稳稳隔绝在识海之外,并未对江南的精神造成伤害。 紧接着,一幅幅幻象如同幻灯片一般,在他的眼前纷繁闪过。 那是一片古老的大地。 天穹苍苍,大地土黄,透着古老的气息。围绕大地的,是宛如蓝色宝石的海面。 在这苍茫的世界中,各种神奇的生命生长着。 盘踞山岳的白毛猿猴,双翼展开铺天盖地的巨大怪鸟,在海中掀起惊涛骇浪的古老巨蛇…… 无数生灵,古老而原始,在这一片大地上竞相争锋。 演绎出一幕幕蛮横,原始而血腥的厮杀。 蛮荒无岁月。 某天,一尊巍峨巨大的舰船突破天穹,于一片荒原中缓缓降落。 它的形状类似鲸鱼,通体以银白的金属浇筑而成,表面光滑而没有一丝接缝。 在其表壳上,风雷涌动,火焰奔腾,却皆不能伤之分毫。 那一天,大日当空。 巨鲸的战船降落在地上,立刻吸引了周遭异兽的注意。 它们围拢过来,浑身凶威冽冽,望着这陌生的不速之客,虎视眈眈。 但凶兽们无比庞大的身躯,在这巨鲸一般的战船之下,却显得异常渺小。 终于,有一浑身冒着烈火的巨猿按耐不住,口中奔涌出滔天火海,攻向战船。 但当炽烈的火海接触到战船外壳时,却骤然消散无踪。 紧接着,有银白光自战船之上无声爆发,所过之处,一切消泯! 尘埃,大地,凶兽,草木…… 皆被这诡异白光,寸寸溶解。 光芒过处,一个巨大的圆形深坑,出现在蛮荒大地上。 紧接着,有人形生物,从战船上走下。 他们个头寻常,身形匀称,穿着类似极为贴身的轻薄甲胄,浑身都笼罩在其中,看不清面容。 这些天外来客从战船中取出一尊尊类似于棺材的银白造物,立在深坑之中。 没过多久,那银白的造物便缓缓打开。 从其中,走出一具具生物。 ——人。 身无寸缕的人类从银白的造物中踏出,眼中透着茫然与无措。 伴随着日月东升西落,被制造而出的人,也越来越多。 他们围聚在银白战船附近,接受着天外来客的施舍。 食物,水源…… 与此同时,一尊巍峨的漆黑铁塔,自银白转船上缓缓落下,稳稳立在深坑之中。 那一刻,整个大地都仿佛震颤了一声,第一缕灵气,从虚空中诞生了。 在黑色巨塔的四周,也隐隐有火焰,水流,沃土,草木蔓延而出。 又是漫长的一段岁月,或许是因为被制造的人的数量足够了。 天外来客收起了银白的造物,准备进行下一阶段。 但就在这个时候,沉寂的银白战船突然嗡嗡作响。 仿佛发生了什么紧急之事。 随后,天外来客们仿佛在商议。 甚至爆发了争吵。 但最终,他们匆匆登上战船,遁入虚空,再不见了踪影。 而那些被制造的人类,除了拥有神智和身体以外,一无所有。 他们茫然地望着腾空而起的巨鲸战船,良久后,分散而开。 在蛮荒的大地上栖息繁衍。 虽然无比孱弱,但人类胜在繁衍能力无比强悍。 他们的数量越来越多,逐渐遍布了整个大地。 可是由于无比孱弱,犹如虫豸一般。 人类的地位,一直都在苍茫大地的最底层。 直到某一天,一颗青色的流星划落,砸在其中一个部落之中。 引燃了荒野的山火。 也引燃了人类崛起的火焰。 他们逐渐学会了操控火焰与冰霜,制造风暴与闪电,甚至引来天外的巨大陨石…… 掌握了超凡力量的人类,很快凭借着恐怖的数量优势,与诸多凶兽战在一起。 漫长岁月的厮杀后,那个曾经沦为鱼肉的族群,竟然登临世界的巅峰,自封万物之灵。 但即便如此,仿佛人类的本性便是斗争。 在统治了后,人类族群内部,开始了漫长的内斗。 无数血与骨中,有人登临帝位,建造了巍峨的天宫,升上星空,掌风雷雨电,四季更迭,俯瞰一切。 号称——天庭。 随后所发生的,便是江南早已知晓的了。 牧者降临,交给了被奴役的凡人驱使灵气之道。 然后人道推翻天庭,登临绝巅。 最后,便是无数大能连手,将天宫铸塔视作禁区,沉入地底万丈。 一切幻象结束。 江南脑子里却一团乱乱麻。 很明显,他方才是以这名为天宫铸塔的黑塔视角,看了一遍一切的起源。 心头无比骇然! 谁能想到,一向自诩万物之灵的人类,竟是被天外的存在所制造。 “呼……” 江南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脑海中纷乱的思绪。 他终于明白,先前十方上人所说的,一旦踏入这无形祭坛中的人出去以后都神智混乱,是什么原因了。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 所有接近此地的人,都会经历一遍天宫铸塔的视角。 而那些上元土著民,接触到了这堪称绝望的真相。 ——他们的先祖是被制造出来的。 甚至极有可能是残次品,毕竟江南看到那些驾驭这银白战船的人似乎还想对他们制造的人类做一些什么调整,但貌似因为某些意外,匆匆而回。 这对于相信天生天养万物之灵的上元人来说,是足以摧毁他们漫长岁月形成的认知的事实。 加之短时间内,如此恐怖的信息洪流涌入,冲击识海。 于是,他们疯了。 但江南不一样。 ——他有青灯守护识海,而且本来就不是上元人。 而是自另一个科技高度发达世界,并且这种外星人创造人类的臆想,早就在科幻小说中被写烂了的梗。 自然对他也没什么冲击力。 他更在意的是…… 既然那天宫铸塔上的文字,是用地球的文字书写的。 那么……地球人什么时候能航行星空,并且能凭空造人了? 还是说,如今的时间线距离江南上辈子的时代已经相隔了无数岁月,漫长到人类都能星际航行了? 更让人在意的是,那那天宫铸塔之后的编号——0734。 这又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说这样的黑塔,在其他星球上至少还有七百多座? 虽然观看了上元人类的起源。 但江南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 片刻后,他逛了逛脑袋,不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重新记起了他来到此地的目的——点燃青灯。 但当他的念识进入识海时,却愣住了。 不知何时,那一盏青已幽幽燃起。 与此同时,有熟悉的声音从他脑海中传来。 【于天宫铸塔燃灯】 【获得一千二百年道行】 【习得神通“五行大遁”】 第243章 神战再启! 距江南踏入地底深处一个月后。 江州可谓成了整个上元的热门之地。 诸多势力的大能,通过天机阁的统一调配,涌入诸生塔中,参悟修行。 一股股破境的气息,冲天而起。 人道中流的战斗力,在缓缓增强。 而另一方面,各大势力隐匿于阴影中的狰狞造物,也终于暴露在日光之下。 大夏境内,无数巍峨的战船以巨量的灵石晶核为熔炉,辅以成千数万道阵法从地底缓缓升起,如同游鱼一般漂浮在天穹之上,遮天蔽日。 东境三圣地,三座无比庞大的浮空巨塔亦缓缓升起,周遭环绕着数不尽的金色神舟。 西域境内,金光寺爆发出滔天佛光,一尊古老的佛像亦在无数僧侣的朝拜下突破岩层,升上高空。佛像周遭,有双翼遮天蔽日的巨大鹏鸟环绕。 与此同时,各大势力浩浩荡荡以修者军团身着法器战甲,手持灵物刀兵,呈现在世人眼中。 整个上元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 无数百姓和散修突然发觉,这原本无比熟悉的世界,陡然间变得陌生起来。 那如谪仙一般高高在上不食凡尘的五大势力,突然暴露出他们狰狞的一面。 也让人不由猜测——乱世,将至。 联想到年前,诸盟会公布天庭余孽的存在。 无数人不由心神俱震…… · 天庭。 漆黑深幽的一片天地内,宏伟宫殿的废墟杂乱无序。 缓缓运转的监天仪,散发出淡淡的幽蓝光芒。 一道道身影身着神武战袍,立于虚空,垂首低眉,站在帝主之下。 他们脑后隐隐有神光显露,雷霆生灭,冰火纠缠,无比神异。 在此之下,无比浓郁的浩然神力,充斥着整个空间。 万般沉默之中。 一位气息缥缈的红袍老人,向前一步,道: “帝主,人道天机正在卜算诸天,以明确吾等的位置。” “或许不日,吾之天庭所在,便要暴露于天下。” 他这话一出,原本就无比压抑的气氛,更加凝固了。 前些日子,白虎神将任务失败,殒身江州。 至此,四方神将,已尽数陨落。 不仅如此,甚至搭上了玄武与白虎军团。 这给天庭诸神的士气,带来了不小的打击。 更何况人道如今已经进入战备状态,无比鼎盛。 若是一旦被迫开战,好不容易恢复些元气的天庭,生死难料。 那红袍老人见众人反应,也是叹息一声,看向黑暗中的帝主,道:“帝主,此时该当如何,还请指示。” 在众人目光汇聚之地,帝主瞥了他们一眼,缓缓开口, “你们为何会想到,让吾主事?” “这天庭,可不是吾的天庭。” 众人愣住。 当初第一次神战以后,天庭崩溃,上昊陨落,三大神庭帝主,只剩其一。 便是眼前这位,岁月帝主。 无数年来,也正是他带领这天庭残部,于阴影中休养生息。 为何到了如今生死存亡之时,却像是要撂挑子不干了? 就在众人眉头紧锁的时候,帝主再道: “吾代掌天庭,已有万年不止。” “其中功过皆有,但也竭尽心力。” “但如今,应当交由它原本的主人了。” 话音落下,整个天地之间,一片死寂。 在场都是活了无数岁月的老怪物,心境早已经古井不波。 但在此刻,却是宛如幼龄稚童一般,浑身颤抖,喜极而泣! 一股股失控的气息,冲天而起,宛如汹涌的浪涛,一遍遍奔涌不止! 三句话,让天庭诸神场面混乱! 紧接着,便有一道冷漠的声音,自帝主身后的阴影中响起。 “殿上喧哗,成何体统?” 仿佛天地规则一般,这话一出,空气中一片死寂! 紧接着,一道巍峨身影,自黑暗阴影中显露出来。 与此同时,帝主也是向一旁退去,垂首而立,无比恭敬! 只见此,人面容冷峻,头戴高冠,身着黑金帝袍,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镇压八荒六合之势,又仿佛凌驾三界六道,高高在上。 话音落下,他一挥手。 顿时,天地大变! 巍峨大日自东方浩浩升起,驱散黑暗,废墟重立,殿宇巍峨。 天地之间,无边祥云氤氲,蒙蒙金光环绕,金光之中,百丈天柱顶天立地。 万道霞光汇聚之处,浩瀚殿宇在云雾与金光中矗立,其上彩凤飞舞,金龙绕柱,辉煌繁盛。 天庭诸神,也只觉天地倒转。 转眼,他们已身处巍峨宝殿,座次间金樽杯盏林立,云雾缭绕。 在大殿至高之处,庄严帝座凌驾诸天,那令众人拜服的身影,散发出浩浩神威! 天帝上昊,于无数年后,再临天地! 所有人,包括神庭帝主,皆是俯身跪拜,无比虔诚。 先前凝固僵硬的气氛,消散一空,只剩下无比的尊崇与恭敬。 那帝座之上的身影,再开口道,“天赤,你曾言人道欲启战端?” 那红袍老人立刻上前,无比惶恐,“陛下,正是。” “既如此,便开战。”上昊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天庭,如法如旨, “人道想要战争,朕便赐给他们战争。” 下方诸多星君神明,皆垂首低眉,高诵,“尊圣命。” 于是,整个天庭,运转起来。 · 北海之上,无垠的海面。 一座又一座古老磅礴的岛屿,它们无比庞大,土石草木之间,无数闪着寒光与灵气波动的巨大炮塔探出,缓缓在海中巡游。 ——列战群岛。 神战在即,这些有北海诸岛暗中锻造的战争兵器,也是剥开了往日的伪装,显露狰狞。 北海寒天岛之战岛上,少岛主冉千雪站在一座青金塔楼之上,望着塔楼前方的缓缓运转,正处于待命状态的巨大攻击阵法。 当初她于东境仙人墓返回之后,便回到寒天岛,静心修行,只望岁月静好。 却想不到,天庭复辟,神战再即。 冉千雪轻叹了一口气,清秀的眉宇之间,显露忧色。 “少岛主,岛主在找您。” 在冉千雪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衣袍猎猎的年轻修者,低声开口。 冉千雪点了点头,转身准备返回。 正在这时,无边的阴云在天穹之上,缓缓汇聚。 那年轻修者眉头一皱,喃喃自语,“要下雨了吗?” 冉千雪抬头,脸色骤然一变! 只见头顶无垠的天穹,已经被沉沉的阴云所笼罩。 那阴云之上,无数金光笼罩的身影居高临下,其神威弥漫,如渊如狱! 下一刻,激昂浩荡的战鼓声响彻天地,风起云涌! 一道道金色雷霆自阴云之下倾泄而来! 宛如神明的怒火,欲要覆灭人间! 与此同时,一座座战列群岛,进入战斗状态! 无数灵石在人们看不见的熔炉中疯狂燃烧,一道道巨大的阵法在群岛上空展开! 洪流一般的苍蓝光柱冲天而起! 神威雷霆与灵气洪流对撞之间,天地失去了颜色,恐怖的冲击让大海都为之沸腾翻涌! 如此毁灭般的景象,倒映在冉千雪的眼中。 她脸色变得煞白。 神战,来临了。 第244章 收服禁区! 五行者,金木水火土也。 遁者,神妙变化者也。 五行大遁,当掌五行之变,神异无穷也。 那一刻,熟悉的意念,响彻在江南的脑海中。 与此同时,一千二百年的道行之力,宛如醍醐灌顶一般,奔涌着流向他的身体每个角落。 血肉,骨骼,筋膜,脏腑…… 本已经散发着淡淡宝光的躯体,又一次在道行的冲刷之下,朝着更加神妙的方向发展。 隐隐有风雷奔腾之声,自他的躯体内爆发出来,回荡在地窟中,隆隆作响! 周遭古老而坚硬的岩壁仿佛与其轰鸣,簌簌震动,滚落土石。 沉眸闭目只见,江南深吸一口气,周遭五行之气便如同百川归海一般涌进他的胸腔。 然后长长吐出,白虹一般的气息化作锋锐利剑,喷薄三丈开外! 洞石穿金! 良久后,江南方才睁开眼睛,其中有晦涩神光涌动。 已不似凡人。 在他眼中,所看到的一切,皆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这五行汇聚无比辽阔的天宫铸塔,原本如同死物一般。 但当江南领域天罡大法五行大遁以后,一切都仿佛活了过来。 无论是锋锐的金铁,平静的黑水,还是奔腾的岩浆…… 一切在他眼中,都仿佛变了一个模样。 无比清澈。 甚至…… 江南下意伸出右手,缓缓一抬。 便见眼前巍峨的黑铁巨塔,颤动起来! 整个空间随着它的震动,开始剧烈摇晃,仿佛大地的怒吼! 感受到了一丝吃力后,江南催动体内道行,手腕猛然一提! 只听轰隆一声! 无比巍峨的天宫铸塔,便猛然拔地而起! 狠狠撞向天顶的岩层! 爆发出恐怖的轰鸣之声! 与此同时,周遭四方区域内的熔岩,黑水,草木,沃土,都宛如活了过来一般升腾而起。 到了这时,江南心头突然一动。 他一开始,只是想随手试一试这五行大遁的神通。 但伴随着天宫铸塔随他心念而动,一个大胆的想法从他脑海中诞生。 ——毫无疑问,这汇聚五行的天宫铸塔,并非天然造物。 而是当初的地球人(?)所驾驭的巨大战船所遗留。 其中蕴含的菁纯而磅礴的五行之力,自是不必多说。 最小的时候,江南望着这恐怖的力量,也只能望洋兴叹。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掌握了五行大遁神通,又有三千年的道行加持之下,他似乎……能带走这天宫铸塔? 当这个想法出现在江南脑海中的时候,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但仔细想一想……似乎并非痴人说梦? 于是,他试探着提起体内道行,五行大遁神通全力施展! 刹那间,整个五行祭坛所在区域内,爆发出剧烈的嗡鸣! 伴随着黑铁巨塔的沉浮,下方的四方区域也缓缓脱离大地,朝江南而来。 它们顺从地化作方圆丈许的区域,汇聚于他的脚下! 脚踏四方水火土木,头顶金铁神塔,江南在这衬托之下,宛如神明! 片刻后,那五行精粹,便随着他意念的控制,涌入壶天空间之中。 完全掌控! 那时间,江南心头泛起一丝不真实感。 虽说被称作五行祭坛的天宫铸塔,能得禁区之名,多半还是因为它初见时恐怖的信息洪流,而非自身有多么凶险。 但……怎么着也是远古时期谈之色变的生命禁区啊…… 地窟之中,失去了天宫铸塔的光亮,整个地下空间也陷入一片漆黑。 而没有了五行之力的支撑,这巨大的空洞在万钧重力的倾轧之下,赫然震动起来。 岩壁迸开细密的裂痕,天顶亦剧烈颤抖崩碎! 眼看,就要坍塌! 而这一切,也在江南预想之内。 只见他眼中有神光闪烁,其身爆发出玄色之光,便仿佛融入了土石之中。 然后,向上掠去! 江南并没有选择原路返回。 事实上,由于十方上人开的门出了偏差,那连通天机阁的门扉距此地足足有数十日的脚程。 他既然掌握了五行大遁,此地底万丈也如鱼得水。 便再没有必要去寻那传送之门,而是选择了直接突破大地岩层,回归上元。 江南的身体融入土石之中,没有感觉到丝毫阻力。 极速向上掠去。 半个时辰后,江南甚至已经通过神念感知到土石之间一些小小的洞穴和栖息其中的地底生物。 这便意味着——他离地面,不远了。 · 又是一刻钟后。 一片冰冷而沉寂的海底,无数破碎的钢铁残骸静静地躺在珊瑚丛中。 在它们的四周,一具又一具伤痕累累的新鲜尸体已经泡地发白,还未曾腐烂。 浓郁的腥气,还混杂着海面之上传来的混杂着狂暴的灵气与神力碰撞,在寂静的海底肆虐着,掀起一场又一场风暴。 周遭海鱼,皆被这恐怖的力量虽搅碎,血腥散布在海水中,又缓缓被稀释。 在这一片混乱中,海底某处的沉沙,突然动了动。 紧接着,竟有一道身影从地底走出。 他虽出自地下,浑身白衣却无一丝尘土,即便海水,也无法浸润。 这身影刚一露头,便神情错愕。 江南想过天宫铸塔所在的上方,各种各样的景象。 也许在平原,也许在山间,甚至可能直接蹿进某个黄花闺女的房里…… 但他从未想过,当花了一个多时辰,穿越万丈厚土以后,他会出现在海底深渊…… 并且…… 看着模样,情况似乎不太对劲。 江南环顾这四周的景象——可谓是一片狼藉。 许多看不清究竟是什么东西的奇异造物碎片,随意散落。 它们是钢铁与石头的结构,一些碎片上还刻这阵法与铭文,其上附着有残余的灵气波动。 ——是人道的造物。 而这样的残骸,大的巍峨如山岳,小的却一掌可握。 在这些残骸周遭,还有大量尸骸,在海水的泡发下散发出难闻的味儿。 而如此景象,放眼望去,竟是连绵不断,遍布目之所及的整个海底。 见这一幕,江南部落眉头皱起。 ——虽然不知道这地方是哪儿,但很明显,这是一场发生在海面的厮杀。 或者说——战争。 他不再迟疑,手中神通涌动。 顿时,大海朝着两边分开。 抬手开海! 紧接着,一段由海水构成的蔚蓝阶梯,延伸到江南身前。 踏上阶梯。 片刻后,和熙的阳光映照在身上,飘荡的海风也吹散了令人作呕的腥味儿。 江南已经走到海平面上,他眯起眼睛,迷醉般地深吸了一口气。 时隔月余,他终于再一次回到地表。 然而,迎接他的除了阳光与海风,还有其他东西。 江南若有所感,回身望去。 只见背后,一道百丈高的恐怖浪头如天崩一般倾轧而下,准备糊他一脸。 第245章 北海沦陷! 阳光照耀下,海面之上波光粼粼。 即便海底布满了沉尸,海面也一片平静。 无尽汪洋上,一块方圆十丈的钢铁残骸,缓缓漂浮着。 在它的下方,残破的阵法为其提供了动力,保证它不会因为自重而沉入海底。 在残骸之上亦布满了复杂的铭文,发出出淡淡的光辉,形成一层护罩,隔绝外界的探测与感知。 在这护罩下,整块钢铁残骸,都被很好地隐藏。 ——于外界看来,仿佛不存在一般。 数十道身影,站在残骸之上,瞭望着海天交界之处。 冉千雪现在人群中,目光黯淡。 她原本整洁的长袍,此刻已经狼狈不堪,一头青丝,也是略显凌乱,精致好看的五官,透出憔悴之色。 周遭十几人,也差不多是一般模样。 显然,他们的处境并不算好。 远方的海面上,一堵巍峨的浪头涌起,而在那浪头之上,有一尊尊穿着深蓝鱼鳞战甲,手持神光叉戟的身影昂然挺立。 他们浑身透着泱泱神力,有着鱼一般的鳞片,两颚也生了鳃,与海浪中如履平地。 那狰狞头盔之下,是一双双冰冷的眼眸,此刻正四下逡巡。 寻找可疑之物。 见这一幕,冉千雪心头一紧,与其余人一同屏息凝神。 万幸,在阵法和铭文的掩盖之下,那浪头之上的兵士,并未发现什么端倪,逐渐远去。 冉千雪等人,这才松了口气。 “少岛主,群岛遗留的灵石就快要见底了。”一年轻男子俯下身,检查这阵法铭文,良久之后,起身叹道。 冉千雪脸色一白,“璇光,大概还能坚持多久?” 那被称作璇光的年轻男子,眸光微沉,“长则五日,短则三日,灵石便会尽数耗尽。”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露出一丝担忧之色。 在这风雨飘摇的时候,他们靠着这尚且完好的群岛碎片,掩匿踪迹,躲避天庭坎水神众的追杀。 已经过了近十日。 这些日子里,众人颗米未进,滴水未沾。 但凭借着深厚修为辟谷,坚持下去,应当不是问题。 最大的问题是——灵石,不足了。 他们脚下,这曾经的战列群岛的残骸航行汪洋掩匿踪迹的动力源头便是灵石。 一旦耗尽了灵石,这残骸便只如同一块废铁。 到时,他们的踪迹也会完全暴露在逡巡的坎水神众之下。 接下来,便只有死路一条。 沉默片刻,冉千雪望着逐渐远去的坎水神众,目光决然,“待他们巡远之后,我会深入海底寻找残余灵石,争取再躲藏些日子,等待诸盟联军驰援。” 她这话一出,众人却是脸色狂变! “少岛主!万万不可!” 璇光神色无比焦急,“深入海底,便会脱离群岛残骸的庇护,一个不甚便会被他们发现。” “您是少岛主,肩负着重建寒天岛的重任,怎可以身犯险?此事,还是让属下来做得好!” 冉千雪叹了口气。 重建寒天岛? 寒天岛泱泱数十万修者与百姓。 如今,却是只剩下了他们这十几人。 “我自出生之日起,便与父亲一同受大家叩拜供奉。如今,也应当该我为大家做一些事了——我意已决,不必再说了。”冉千雪坚定摇头。 众人闻言,不由别过头去,强忍着内心伤痛。 曾几何时,寒天岛乃是北海群岛之首之一,风光无限。 但随着战争爆发,于末日般的毁灭之下。 寒天岛只是略做抵抗,便在那恐怖神威之下,尽数崩溃了。 他们,也沦为丧家之犬。 甚至,贵为少岛主的冉千雪,都要以身涉险…… 正在气氛一片压抑之际。 变故,发生了。 他们一侧的平静海面,突然裂开了。 就像被整齐切开的豆腐一般,裂开一条缝来。 众人立刻收起情绪,严阵以待! 说不定,这又是坎水神众的什么新招数! 然而,在众人谨慎的目光中,从那海水的裂缝中,有一道人影缓缓走出。 他穿一身白衣,身影适中,像个书生,看不清清晰模样。 但可以判断,并非坎水神众。 冉千雪等人心头,不禁松了口气。 但立刻便有无尽的迷惑升起。 ——时至今日,已经沦陷的大洋内为何会出现一个书生? 但他们还来不及想更多。 那“开海”异象所引起的震荡,也是惊动了远方那群逐渐远去的坎水神众! 他们调转巨浪,望着那年轻的身影,眼中露出冰冷与残酷之色。 为首的坎水神众,身材魁梧,面目狰狞,父母上映着三颗夺目的金星,咧咧冷笑,“想不到竟还有漏网之鱼——活捉他。” 他一声令下,巨浪便再涌起百丈之高,朝那年轻身影倾轧而去! 冉千雪等人于暗中,脸色骤变! 璇光深吸一口气,“少岛主,对方为一队坎水神众,为首是一位三星将领,我们要不要拼上一拼。” 冉千雪沉默片刻。 那年轻身影既然与他们一样,同为人族,便理应相救。 更何况,他既然能从海底走出,便绝非凡人。 其身上也可能携带有灵石之物。 若是救下他,说不定能给群岛残骸带来更为充足的动力。 但……风险也是有的。 一位天庭三星将领,便相当于人道四品存在,还是在这最适合坎水神众发挥的海面之上。 很可能会发现群岛残骸和众人。 到时,一切皆休! 心念急转之间,冉千雪脸色一决,“璇光,打开铭文阵法!” 与其坐以待毙,或者深入海底探寻那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残余灵石。 她,还是准备拼死一搏,救下那年轻身影。 说不定他身上,真有更多的灵石! 于是,群岛残骸朝着那年轻身影奔去,淡淡辉光护罩之上,也裂开一条缝隙。 冉千雪掀起海浪,掩盖踪迹,凝声如线,传入那年轻人的耳膜! “道友,形势危急,速速进来!” 清冷而焦急的声音,传入江南的耳中。 他愣住了。 转过头来,看着那突然出现的美丽又憔悴的面容,江南眨了眨眼,“你是……冉姑娘?” 冉千雪听到这声音,浑身一震! 而正在这时,那巍峨的浪头,也当空而下! 江南看了看两边,“冉姑娘,稍等,待我解决了他们。” 璇光听闻此话,人都快气傻了! 方才,明明是江南进入护罩的最好时机。 众人的计划便是等他进来,再封闭护罩,远远遁去。 如此,多半可以瞒过那坎水神众三星将领的逡巡。 然而,这人却口出狂言要战那坎水神众! 他以为这是什么虾兵蟹将啊?! 结果耽误了时机,如今坎水神众已经临近,说不定大伙儿都得交代在这儿! 然而,当璇光看向冉千雪的时候,却发现自家少岛主的目光,并没有那么焦急。 “如果……是他的话。” “应该可以做到……” · “啧,解决吾等?” 百丈高的巍峨巨浪,已经临近江南身前。那三星将领,露出讥讽之色,笑得冰冷。 “人道后生,却是越来越口出狂言了,罢了,看你模样也是修者?” “既然如此,便以你之性命,成就吾之军功吧!” 伴随着他的声音,身后一尊尊坎水神众,也是残忍狞笑! 适时,巨浪奔涌,已携万万钧巨力倾泄而至! 江南挑了挑眉。 他一开始就觉得这群家伙有些眼熟,半天才从青龙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找到了他们的名字。 “坎水神众?” ——天庭八部神众之一,由八位身负星君之名的神灵统领,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弄潮戏浪,也是他们的拿手绝活儿。 “哦?既然能认得吾等?” 三星将领眉头一皱,却看那年轻身影脸上,没有任何恐惧之色。 不由一愣。 而随着他视线汇聚在江南脸上。 隐隐……竟觉得有些眼熟。 “既然是天庭之人,想必应当听闻过江某吧?”江南望着那滔天巨浪,突然开口。 江……某? 三星将领,心头猛然一个咯噔! 再结合那年轻人的模样。 一个在所有天庭神众心头,都宛如噩梦一般的名字,缓缓浮现在他的脑海。 “江……江南?” 那一瞬间,三星将领如遭雷殛,两股战战,颤颤巍巍开口。 “答对了——就奖励给你们最喜欢的浪花吧。”江南眼睛一眯,咧开嘴角。 下一刻,三星将领与十几名坎水神众,只觉浑身僵硬,脚底发冷! “撤退!”惊恐的嘶吼声,从将领口中传出。 但猛然间,他就发现有阴影一般的事物,已经盖住了他们的头顶。 他愕然抬起头。 只见,比他们所驾驭的百丈巨浪还要高大十倍的恐怖浪涛,已然高高涌起! 仿佛整个天穹都倒卷下来一般! 一瞬间,将所有坎水神众吞没! 狂暴的重力宛如磨盘一般,将他们的身躯撕裂得粉碎,消泯于海浪之中! 巨大的海潮,仿佛远古巨兽,吞噬猎物后才重新沉入大海。 海面之上,再恢复了平静。 而群岛残骸上的众人,目光呆滞,神情涣散。 顷刻之间,斩天庭三星将领! 还是在坎水神众最为得意的大海上! 这是什么妖魔手段? 这时,江南也才踏上群岛残骸,拱手道,“冉姑娘,好久不见了。” 冉千雪苍白的脸上透着难以言喻的惊骇,许久才反应过来,脸上羞愧一红,“江……江王爷,好久不见。” 江南摆了摆手,“冉姑娘叫我江南就好。对了,这是什么地界儿?还在北海境内?” 说到这里,冉千雪与身后众人,脸色不由一黯,露出浓浓的悲愁之意。 江南心头一跳,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冉千雪捋了捋被海风吹乱的发丝,低声道, “江南,这里是战场。” “北海,已经没了。” 第246章 一钟荡北海! 那一瞬间,江南的表情凝固了。 他仔细揣摩着冉千雪话中之意。 似乎在寻找其中可能存在的其他理解方式。 但很遗憾。 并没有 这姑娘的的意思简单明了。 ——北海没了。 作为上元五大境域之一,北海虽然暂时没有一品无上境的存在。 但无论是底蕴还是底牌,都是深不可测。 更何况,北海诸岛位于泱泱大洋之上,很久以前就开始改造岛屿为庞大的战争机器——就如那些巨大的钢铁残骸。 这样的北海,在江南离开上元时还好好的。 谁能想到,只过去了一个多月。 神战就突兀地爆发了。 北海,也已经沦陷了。 江南心头,不由升起一丝极为不真实的感觉。 冉千雪见他愕然的神色,也是叹息,面露苦涩之意,缓缓道来, “一个月前,寒天岛与其余诸岛响应天机阁的号召扩充战备,大兴兵武,甚至启动了停摆已久的战列群岛。” 她指着脚下的钢铁残骸,缓缓道来:“隶属于寒天岛的三座战列群岛,在一日之间,都尽数运转起来。” “与此同时,岛中由修者组成的军团,也投入群岛之中。” “一切,都在为神战的开启做准备。” 听到这里,江南眉头深深皱起。 照冉千雪的话来说,当时的北海,已经可以算是全副武装了。 不存在他想象中,被天庭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情况。 那么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启动了战列群岛的北海诸岛外短短几天内完全沦陷? 他看向冉千雪,后者目光深远,似在回忆。 “直到十日前,那天正午之时,天庭发动了进攻。” “无数阴云之上,掌御雷霆的天兵站了一重又一重,密密麻麻,看不到尽头。” “有金光的雷霆在阴云中落下,无差别地轰击每一座岛屿。” 江南挑了挑眉,“然后呢?” 他基本已经确定,冉千雪口中描述的所谓的掌御雷霆的天兵,应当就是八部神众之一的震雷神众。 他们虽然操控电光雷霆,威势无双。 但也绝不可能瞬间颠覆整个北海。 “在突如其来的攻势下,战列群岛仓促迎战。” “但索性从百年前就开始建造和维护的战列群岛威能甚大。” “它们破碎了雷霆,击散阴云,打落天兵,让阳光重新洒落。” “而接到了诸岛的消息,诸盟会其他势力,也警戒起来。” “直到这个时侯,我们都还以为……一切还在掌控之中。” 说道这儿,冉千雪仿佛想起了什么,脸上流露出一丝深切的恐惧之色。 “然后,一尊金色的古老巨钟镇压下来。” “它立在北海之顶,响了一声。” “就一声,就震碎了北海的所有——父亲,师长,战列群岛……” “我与璇光,当时在群岛底部,检查阵法,才侥幸逃过一劫。” “从那一天起,人与神的战争,拉开序幕。” “天庭神众泱泱而下,占据了北海,朝内陆推进。同日,诸盟会铸起绵长的战线,两军对垒。” 听完以后,江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所以……我们如今正身处与天庭阵营腹地之中?” 冉千雪轻轻一叹,点头。 一旁的璇光,朝江南一行礼,“江王爷,正是如此。如今整个北海都在天庭的掌控下。” 他指了指身后憔悴的众人,“我们与少岛主幸亏找到这一块尚算完整的群岛残骸,隐匿在汪洋之中,方才能遇见您,否则……” 璇光后面的话没说完,但话中之意,大家懂的都懂。 这个时候,江南的眉头深深皱起。 一半是因为如今的处境,一半却是因为冉千雪所说的那一口天钟。 江南是深入过天庭内部的人,同时还掌控着青龙无数年以来的记忆。 所以他很清楚,能做到一声钟响便荡平上元一大境域的。 只有一件东西——天帝上昊的钟。 它没有名字,但据说是天地间所有钟形法器的始祖。 此物,也唯有那位天帝,方能掌控。 而它的出现,只能说明一件事——上昊,已经复苏了。 看来岁月帝主多年以来的图谋,是成功了。 ——这才是最坏的消息。 若上昊真的复苏过来,江南等人如今的处境,可以说无比凶险。 他叹了口气,看着冉千雪等人憔悴苍白的神色,从壶天空间中取出一些玄武宴上囤积的肉脯,分给众人。 “其余之事先缓一缓,你们先吃点东西吧。” 冉千雪等人一愣,看着香气扑鼻的玄武肉脯,眼泪却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下来。 几番道谢后,他们才接玄武血肉吃了起来。 一时间,一股异香萦绕了整个群岛残骸。 看着几人大快朵颐的样子,江南沉吟开口,“冉姑娘,我有一事不解——既然这群岛残骸能掩盖气息,那你们为何不借着它逃出北海疆域?” 这时,腮帮子鼓得跟仓鼠一样的冉千雪一滞,咽下口中食物后,才苦涩摇头,道, “江南,你有所不知。我们一开始就尝试过逃出北海——但远远就发现北海疆域线上有无数坎水神众在包围,甚至那坎水星君,也是亲自坐镇。” “以我们的实力,一旦暴露在星君眼前,没有一丝生还机会。” “所以无计可施之下,我们才游荡在这汪洋上,等待诸盟援军打进来。” 听到这儿,江南眉头深深皱起。 在冉千雪的话中,他感到一丝猫腻。 按理来说,既然北海已经被天庭占领。那他们接下来应当做的就是屯兵布阵,播撒香火。 至于冉千雪等人这样的小虾米,即便让他们逃去内陆,也不会对两大阵营的局势造成什么影响。 但天庭却偏偏耗费了无数坎水神众追杀他们,甚至不惜派出坎水星君镇守北海边界。 这种行为,看不出有任何意义。 除非,冉千雪等人知晓一些天庭不想暴露的消息。 比如……上昊的复活? 冉千雪不知晓帝钟的存在,但一旦被他们逃了出去。 帝钟的消息传来以后,诸盟会那一份大佬定然第一时间就能猜到端倪。 倘若真是如此,那问题又来了。 既然上昊复活了,还能一钟荡平北海,又不想走漏消息。 他为什么不再响一次钟? 何必耗费巨大兵力,地毯式逡巡追杀? 冉千雪等人即便运气再好,也不可能躲过第二声钟鸣了吧? 江南心念急转间,只得出一个可能, ——上昊虽然活了,但并没有完全活。 或者说,他远非全盛之态,难以敲响第二声钟鸣。 想到这里,江南深吸一口气,目露精光。 “冉姑娘,待你们恢复些后,我们连夜启程。” “突破封锁,重返内陆!” 第247章 坎水星君! 江南的话一出,冉千雪等人顿时一滞。 皆是有些骇然地望向他。 他们当然知晓,江南曾斩杀一尊古神。 但……那是凭借着无上至宝。 乃是外物之力。 如今,他似乎已经没有至宝在手了。 璇光一众人,停下手头,看向冉千雪。 如今,寒天岛不在,冉千雪便是他们的话事人。 后者沉默片刻,才看着江南,斟酌开口道: “上一次我们潜去边界,正好看见碧海岛幸存的长老试图冲击防线。” “那位长老乃是初入二品的大神通者,最终没有冲破防线,最后被无数坎水神众围杀,头颅挂在了城墙之上。” 冉千雪神情严肃,缓缓开口, “所以……江南,你真有把握吗?” 也正是因为亲眼见证了此事,她们才不得已飘荡在汪洋之中,再无突围的念头。 其实,冉千雪心头是愿意相信江南真能带他们脱困的。 但事关璇光等人的性命。 由不得她不重视起来。 江南闻言,点头,“冉姑娘请放心,既然我提出这般打算,自然心头有数。” 冉千雪与璇光对视一眼,心头挣扎片刻,才狠下心道,“我们……愿意一试!” 她已经将边界封锁的危险性,告知了江南。 但后者仍然坚持。 冉千雪也相信江南并非那等狂妄自大之人。 更何况,他们躲藏在这汪洋之上飘荡,多半也是死路一条。 毕竟,如今两方势力相峙,战况胶着。 人道诸盟联军,短时间内恐怕难以突破天庭的战线。 至少,他们很难坚持到那个时候。 与其被动等死,倒不如……拼上一把 于是,计划被敲定下来。 “江南,所以……我们需要做些什么?”冉千雪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 他们十余人,虽然境界不高,但也总不可能让江南一个人冲锋陷阵。 江南一愣,迟疑片刻,才张了张嘴,“帮我……加油?” 冉千雪:“……” 璇光:“……” 众人:“……” 直到这一刻,这位寒天岛的少岛主才深深体会到,当初与自己一同深处仙人墓的江南,如今已经远远甩开了诸多天骄。 “开玩笑的。” 江南轻咳两声,又掏出一堆灵石,“你们先回复修为,待会儿突围之时,还请维持匿踪阵法。” “另外,在我的计划中——我们并不会与那坎水星君交战,而是选择远离他坐镇之处,一鼓作气突破封锁。” “所以也要劳烦诸位带路了——毕竟这北海之内,你们要更加熟悉。” 听到这儿,冉千雪才松了口气,神情也略微平复下来。 哪怕只是带路和警戒,至少也是做了力所能及之事。 有事做,便能削减心头的愁苦与无力之感。 …… 夜幕很快降临。 一轮明月高挂天穹。 群岛残骸之上,冉千雪等人食用了玄武的肉脯,又以灵石回复了修为,精神终于好了一些。 “少岛主,我们会活着出去的。” 璇光走到残骸边上,看向望着寒天岛遗址方向怔怔出神的冉千雪,声音无比坚定,“不仅如此,我们还要与诸盟会一同打败天庭余孽,重建寒天岛。” 冉千雪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 正当这时,另一边的江南望了望天色,站起身来,对众人道:“诸位,到时辰了。” 于是,隐匿在阵法中的群岛残骸,朝着边界的方向缓缓行去。 两个时辰后,江南眼前。 一条绵长的阴影,已经遥遥在目。 它于海面之上升起,无比漫长,仿佛囊括了整个边界。 冉千雪目光一沉,指着那阴影道:“江南,这就是坎水神众的封锁。” “他们以大神通,将海浪立起,化作城墙,辅以神力粘连,无比坚固。” 这个时候,随着距离的拉进,江南已经看到了那蔚蓝的水晶城墙。 它无比巍峨,高达百丈有余,下方扎根海底,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越是靠近,便越感到其中一股恐怖的压迫力,宛如天倾。 在城墙之上,一尊尊坎水神众,手持叉戟,来回逡巡。 泱泱神力自他们身上翻腾肆虐,连绵一片,冲天而起! 其中,不乏额头上嵌着金色星辰的统领。 而城墙之下,一枚干瘪狰狞的头颅,遥遥悬挂,随风飘荡。 在苍白的月光下,显得阴森而诡异。 “江南,那便是我与你提到过的碧海岛长老——他曾施展全力一击,却并没有击穿城墙,反而被围涌上来的坎水神众围杀。” 冉千雪看着那高高悬挂的头颅,道:“不过此地,也是距离嘛坎水星君坐镇最远的地方,一旦我们突破封锁,他便应当难以追上。” 江南点了点头。 一旁屏息凝神的璇光舔了舔嘴唇,问道,“江王爷,如今该如何做?” “冲过去。”江南回道。 众人一愣。 他们先前,还以为江南有何谋划。 但没想到,他的谋划就是莽…… 璇光惊悚地看向江南,咽了咽口水,这可是二品大能全力也未曾突破的封锁,江南真的能做到吗? 但事到如今,大伙儿已经没了退路。 只能一搏了! 于是,在众人的全力施为下,余下的灵石在群岛残骸的熔炉中疯狂沸腾起来! 钢铁残骸的表面的铭文,爆发出炽烈的光芒,朝封锁的方向撞去! 江南深吸一口,手中神通涌动! 五行大遁! 下一刻,冉千雪的余光便瞟到,虚空中出现了一抹漆黑的阴影。 它似乎是某种液体,但给人的感觉却无比沉重,仿佛连目光都要被吸进去一般! 然后,那漆黑的水流入了大海之中。 异变,发生了。 原本还算平静的大海,疯狂涌动起来! 仿若煮沸的水一般,而那晶莹剔透的蔚蓝颜之色,也一瞬间被那一团黑沉沉的死水,染得漆黑! 然后,大海以众人所在的钢铁残骸为顶点,巨大的漆黑浪头自海面暴起! 一跃千丈之高! 仿佛巍巍天堑一般,将整个世界,一分为二! 浩浩荡荡,无比磅礴! 在狂暴的罡风中,巨大的浪潮托举着江南等人,狠狠地朝那蔚蓝的城墙拍去! 这漆黑的海浪来得是如此猝不及防,以至于诸多坎水神众甚至刚瞥见它,便已临近身前! 这比起巍峨的城墙还要高大得多大的浪头倾轧之下,像整个天穹都倾倒下来一般! 顿时,坎水神众无数愤怒和惊恐的嘶吼声,响彻了整个城墙! 他们慌忙涌动神力,驭起神通抵挡! 但立刻便被黑浪无情淹没! 正当时,那高高悬挂的枯朽头颅,被风吹得翻了个面儿。 在冰冷的月光下,它仿佛显露出狰狞的面容,冷眼看着惊慌失措的坎水神众们,无比讥讽。 下一刻,伴随着一声恐怖的巨大响声,漆黑的海浪裹携着无匹的巨力,将坚固的坎水之墙,拍得粉碎! 在那之后,漆黑的巨浪余势不减,继续朝着内陆的方向,远去涌去! 浪头之上,钢铁残骸上的众人,面目已经呆滞了。 他们如看鬼一般,看向当中的江南,说不出话来! 连二品大能都无法突破的封锁,在那诡异的黑水下,却连片刻都没有坚持住! 众人难以想象,年前这个与他们一般年纪的年轻人,究竟达到了怎样的高度? 在他们惊愕之中,黑浪极速翻涌着,一浪接一浪,将众人样海岸的方向送去! 最后,当最后一堵黑浪落下后。 钢铁的残骸借着余力,在空中划过一道流光,落进一片无垠的海滩之上! 这个时候,每个人眼中都爆发出狂喜之色,几乎喜极而泣! 他们在汪洋中提心吊胆躲躲藏藏十数日夜,终于在今日突破天庭封锁,登陆海岸! 冉千雪望向内陆的方向。 近了。 再过百里,便是人道诸盟的战线! 而百里之遥,对修者来说,几乎眨眼之间! 事不迟疑,众人便驭起灵气,准备飞遁而去。 但正在这时,一股沉沉的恐怖威压从天而降! 无边的水蓝色氤氲之气,瞬间从那海面涌来,封锁天地! 整个空间,都宛如被冻结一般,凝固了。 璇光颤抖着回过头。 只见那一轮高悬的明月之下,一道巍峨的身影,踏海而来! 他背生九道深蓝色的耀目神环,浑身神力无比浩瀚,冲霄而起,化作一道蔚蓝的光柱。 在那神光之中,此人每迈出一步,都会被大海托起,宛如海中神明。 天庭八位星君之一——坎水星君! “尔等……走不掉。” 自那薄薄的两片嘴唇间,有冷漠而残酷的声音传出,回荡天地。 第248章 真正的秘密 大夏华南道,边境之地。 连绵的诸盟战线在此拉开,环绕边境,与东境西域接壤。 将整个北海,隔绝在外。 巨岐关,位于整条战线最为突出之地。 也是前些日子神战爆发时首当其中收到冲击的位置。 如今,经历了几番大战之后,巍峨的钢铁城墙依山而建,毫无花哨的城墙之上布满密密麻麻的铭文与阵法。 在夜空中散发出幽静而危险的光芒。 城墙顶端,每隔百丈便有一耸立的方尖铁塔矗立,铁塔之上,猩红的巨大水晶悬浮,散发出妖异的光芒。 浓烈的灵气波动,自那些塔顶传来。 作为通宝阁战争造物的巅峰之作,这些被称作“红阵”的尖塔告诉世人——通宝阁可不只会建造青楼酒肆。 这些方尖铁塔,每一尊都是为战争而生,可分可合。 整个巨岐关三十六座“红阵”之塔联袂起来,甚至可以爆发出瞬杀星君的恐怖力量。 ——不久前,天庭八部星君之一的坤地星君,便是恨饮在它之下。 正是此役,给巨岐关留下了赫赫凶名。 而坤地星君陨落以后,正是人道与神道对弈的真空期,两方高层似乎都在捣鼓着自己的东西。 因此,大战稍微停歇下来,但各处的小纷争,却是不断。 巨岐铁关,最高的塔楼之上,大夏的旗帜迎风招展。 其中,腾腾燃烧的壁火照亮了简单而宽阔的房间,一张巨大的虚幻地图悬浮在空中,缓缓旋转。 地图旁,一名身着铁甲的魁梧将领矗立,此人面庞决战阴柔,一双散发着冷冽意味儿的眼眸,无比深沉。 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按照大夏的将领划分,此人肩甲上狰狞威武的金狮首,表明了他的身份。 ——统领万军的将军,地位仅次于那位镇守整个巨岐关的白元帅。 而如今白元帅前往诸盟联军会,暂时未归,这巨岐关的管辖,便由这位代劳。 “孙将军,事不宜迟!还请速速派兵营救!” 在这位被称为孙将军的铁甲将军身旁,一位副官模样的年轻男子,指着虚幻地图上的一处,急切开口。 而随着他手指的方向,那虚幻的地图缓缓放大,竟是海岸边境线上的投影! 而在这投影中,几条人影,清晰可见。 其中,就有江南,冉千雪和坎水星君等人。 而孙将军却沉默着,一副若有所思之状。 副官眉头一皱。 他原本乃是白帅的副官,如今奉命协助这位名声一直不太好的孙将军。 两人性子本就不太合得来,只是按令行事罢了。 如今,地图投影照出了从天庭腹地逃出来的北海同盟和那位王爷,副官心头所想,自然是立刻营救。 但这孙将军却三番五次阻挠,瞻前顾后。 “童墨,此事定有猫腻。” 孙将军冷硬摇头,“第一,凭他们的修为,是如何冲破天庭腹地?” “第二,那江王爷如今明明在大夏江州,怎么会突然从天庭腹地中走出?” “此事……说不得正是天庭余孽诱敌深入的诡计,吾等万不可上当!” “传令下去,所有将领固守巨岐关,若无本官命令,绝不可轻率行动,否则……军规处置!” 副官童墨深深看了他一眼,“童墨只希望,孙将军莫要因私乱公……” 说罢,转身离去。 留下孙将军一人,盯着地图中的人影,面容冷酷。 · 海岸线出,清冷的月光洒落而下。 深蓝的神力封锁之下,冉千雪等人脸色无比难看。 面对着前方坎水星君如天堑一般恐怖的压力,冉千雪与璇光等人,眸光闪动,心头似在挣扎,暂且按下不表。 “吾早有预料——会再有人试图在此冲破封锁,便暗中坐镇此地。” 坎水星君目光冷冽,“想不到,真钓到了大鱼——江南,你竟也藏身北海之中。” 江南挑了挑眉。 在青龙的记忆中,八部星君也是在当初的神战中伤了本源。 应当没有现在这般强横才对。 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坎水星君?是上昊复苏治愈了你们的伤势?” 听到这话,坎水星君冷哼一声,“竟敢直呼天帝名讳,当诛!” 话音落下,那水之神力的封锁,猛然收紧! 江南却是眉头皱起。 他方才所说,自然是试探这坎水星君道行恢复的原由。对方没有反驳,那证明他应该没有猜错。 甚至有可能天庭所有将领的道行,都因为天帝的复苏,或多或少恢复了一些。 但坎水神将的反应,明显有些不对劲儿。 如果说天帝复苏是天庭一直保守的秘密,也是他们追杀冉千雪等人的原因。 当他堂而皇之说出这个秘密时,坎水星君的反应却是愤怒于他直呼天帝名讳…… 就好像天帝复苏这件事……已经人尽皆知了那样? 于是,江南也隐隐察觉到——冉千雪等人,极大可能还有别的隐秘。 ——那才是被天庭围堵追杀的真正原因。 而正在这时,一直神色变换的冉千雪,脸色一决。她突然取出一枚类似于储物法器的手环,塞进江南手里! “江南,你修为高于我们,尚有逃出去的机会。” “我们会为你争取时间!” “此物……定要交到诸盟会手中!” 话音落下,璇光等人,亦面露死志!以冉千雪为首,十几人突然向前一步,站到江南身前! 浩荡的灵气,从他们身上爆发! 坎水星君眉头一皱,“逃?就凭你们?” 几人没有理会他,只是手中掐动法诀。 随着法诀的掐动,江南脚下那已经冷却的残骸,突然爆发出炽烈的光芒! 它载起江南,就要远遁而去。 而冉千雪等人身上,灵气混杂着气血与精魄爆发,朝坎水星君撞去! 竟是打算以同归于尽的自爆之法,为江南争取时间! 这时,坎水星君自然也是看到了冉千雪交给江南储物法器的动作。 原本如常的神色,猛地一变! 天地间的神力,也骤然爆发,凝结为一头巨大的水龙,撞向冉千雪等人! 而他本尊,则朝江南奔去! 冉千雪等人浑身灵气氤氲,即将要撕裂他们的肌体! 她顶着嘶吼着奔涌而来的巍峨巨龙,最后看向江南的方向,大喊出声! “江南!逃!” 此刻,坎水星君也冲到了江南身前! 奔涌着浩然神力的手臂,如同铁斧一般,悍然落下! 然而,正当这无比危急之时! 轰! 一声沉闷的声响,响彻在整个天地之间! 众人只感觉有无比恐怖的阴影,将整个天地都笼罩了。 那一瞬间,无论是奔涌的天地灵气,还是浩荡的巍峨神力。 都戛然而止。 即将吞噬冉千雪等人的恐怖水龙,在这一刻骤然消散!而他们身上即将炸裂的灵气,也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所镇压! 前一刻还无比悍然的坎水星君,神色狰狞,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变得无比缓慢。 连海岸线上的风,都停滞了。 天地,仿佛凝固下来。 第249章 铸塔神威! 风平浪静中,江南走下群岛残骸,手中摩挲着那秀气的储物法器。 他到这时,自然也看出来了。 这储物法器其中之物,才是天庭追杀冉千雪等人,封锁北海的真正在原因。 也不知藏着什么宝贵的事物。 “冉姑娘,江某一向言出必行,说过要带你们回去,就一定会带你们回去。”江南看向冉千雪等人,笑道。 后者,此刻已经是完全呆住了。 他们颤抖着,望向天穹。 ——已经看不到天穹了。 漆黑的钢铁阴影,笼罩了整片天地,笔直而尖锐的轮廓,在一片漆黑中展露狰狞 从他们视角看去,竟分辨不清那巨大的阴影真正的模样。 只知晓是它,在一瞬间镇压了一切! 冉千雪朱唇轻颤,不敢置信。 如今,众人都仿佛被禁锢一般。 唯有江南能闲庭信步。 那便只能说明一件事——天上那巍峨铁幕,乃是出自于他。 璇光与冉千雪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深深的惊骇之色。 而这时,江南望向身前表情狰狞的坎水星君, “你只是一位星君而已。” “而江某,已斩了天庭三方神将。” “你究竟是何来的自信,能留下江某?” 清冷而平静的声音,回荡在坎水星君耳边,让他湛蓝的肌肤,爆裂青筋! “江……南!” 仿佛蕴着熊熊怒火的声音,自坎水星君唇齿间爆发。 仿佛回应他的愤怒一般,身后的大海,沸腾了。 无边的海潮涌起,仿佛要冲破天地一般。 与此同时,坎水星君的身上,煌煌的蔚蓝神光冲天而起! 终于,他似乎突破了天顶阴影的封锁,化作一道虹光涌入大海之上! 海水在他脚下涌起,将他托举而起,立于天穹。 直到这时,他才看到了那遮天蔽日的阴影,究竟是何物。 ——一尊铁塔。 一尊漆黑的钢铁之塔。 它是如此巨大,以至于方才镇压下来,让众人只看到漆黑的铁幕。 而坎水星君脱困以后,那钢铁之塔也缓缓旋转着缩小,落入江南手中,上下起伏。 他看向已经呆滞的冉千雪等人,“冉姑娘,你们先歇息着,我去去便回。” 说罢,踏上高空,与那坎水星君相对而立。 海岸上,死里逃生的璇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支支吾吾道, “少……少岛主,江王爷以前就如此强大吗?” 冉千雪闻言,良久才苦涩摇头。 一年,仅仅才过去一年。 当初那个与她一同进入仙人墓的江南,竟已如此恐怖。 冉千雪自然知晓他天资妖孽,却也难以想象,如此短的时间里,他已经能压制天庭全盛的星君。 不过…… “这样的江南,说不定真的能击败坎水星君……” “那件事物在他手中,想必也可以平稳交到诸盟会……” “父亲与北海诸岛交由我们的使命,也能顺遂……” 冉千雪喃喃道。 在她的眼中,终于露出一丝心安之色。 这些日子一直绷紧的心,终于放松了些。 . 天穹之上。 坎水星君脚下无边的海水仍在凝聚,混杂着磅礴的神力翻涌而起。 一尊巍峨的水之巨神以坎水星君为中心,诞生于天地之间。 它无比庞然,如水晶一般剔透明亮,身着蔚蓝神甲,头戴神光宝盔,无尽的海水化作披风,于双肩垂下。 它脚踏大海,头顶苍穹,九道耀目神环在背后煌煌升起! 与此同时,无边的阴云汇聚而来,遮掩了月光。 阴云间雷霆涌动,大雨磅礴而下!在这雨中,那水之巨神的气焰,也愈发磅礴! 坎水星君的声音隆隆,从其中发出,冷酷而狰狞,仿佛回应江南方才的话。 “江南,你以为如今的天庭还是以往的天庭,大错特错!” “今日,吾便要让你伏诛于此地!” 话音落下,水之巨神迈出一步,整个天地都随着它的动作在颤抖! 这才是天庭的坎水星君真正的全盛神体! 它双手抬起,便有无尽神力风暴,朝着江南猛然席卷而去! 那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朝着江南倾泄一般,蔚蓝的神力笼罩了目之所及。 这一幕落在远处海岸的冉千雪等人眼中。 即便见识了江南的手段,他们也不由露出担忧之色。 全盛的坎水星君,相当于人道的二品大神通者。 这对于他们年轻一代来说,堪称是天堑一般的存在。 而对面如此浩然的神力冲击,江南抬起了手中的钢铁巨塔。 它迎风见长,滴溜溜旋转之间,撞向那巍峨神力风暴!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风暴平息! 天地震荡之间,再恢复清明! 而那黑铁之塔,仍在膨胀! “天庭已不是从前的天庭。” “不过,你为何认为,江某就还是从前的江某?” 幽幽的声音回荡在夜空中, “以前,江某能斩神将;今日,也能斩你星君。” “大言不惭!”巨神之身的坎水星君冷喝一声,但面对那诡异的巨塔,却也不敢大意。 一瞬间,他身后九道泱泱神环爆发出夺目的神光,无边神威浩荡而起! 九道磅礴的蔚蓝神光,如同天地初开时第一捧神水,朝那给黑铁巨塔涌去! 所过之处,仿佛洞穿时空,自远古奔涌而来! 天地之间最本源的水之规则,在这浩然神光中凝聚! 而这个时候,钢铁的巨塔已显露全盛之态,如方才一般笼罩了整个天穹。 浩浩荡荡镇压而来! 水之神光与狰狞的巨塔碰撞间,天地无声碎裂开来,虚冥暴露,混乱的风暴随之而起! 坎水星君望着这一幕,无比惊骇! 这坎水神光,凝聚天地水之本源,已然超脱了形的束缚。 也是他作为星君,几种最强势的攻伐身段之一。 却与那铁塔不相上下?! “江南,吾承认……你有些本事,竟能与吾战而不败。” “不过……吾还有百万神众!” 话音落下,海中无数坎水神众,浩然而起! 磅礴的神力自他们身上奔腾而起,涌入水之巨神体内! 骤然间,那九道神环之上,再凝九道! 十八神环,汇聚起泱泱十八道水之神光,轰然爆发! 坎水星君见状,眸中露出胜券在握之色。 有无数坎水神众加持,他之神力,能再长一倍! 如此,那铁塔再也不能抵挡! 然而面对如此攻势,江南却是嗤笑出声, “不相上下?” “只是挡住铸塔本身下落的重力,就让你坎水星君如此高兴了吗?” 气势正盛的坎水星君听闻这话,猛然一滞! 江南摇头,抬手一指,五行大遁神通才终于施展开来! 冰冷而让人绝望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 “碾碎他。” 于是,那沉沉的漆黑铁塔,骤然旋转,卷起无边风暴! 漆黑的庚金之力自爆发!锋锐至极的气息斩碎空间! 浩瀚的十八道水之神光,在这庚金之力的碾压下,砰然破碎! 如摧枯拉朽一般,巍巍镇压,冷酷如铁。 无边的庚金之力肆虐之间,水之巨神轰然破碎! 望着宛如天穹倾倒一般镇压而下的铁幕,神情迷茫。 原来……方才与他引以为傲的坎水神光碰撞,仅仅是这巨塔自身下落的重力而已…… 这个念头浮现,坎水星君露出浓浓的不甘之色。 但下一刻,便被无情的铁幕寸寸撕碎! 第250章 战争古神 那顶天立地的水之巨神,在漆黑的铁幕倾轧之下,寸寸崩碎。 其中核心的坎水星君,亦灰飞烟灭,未曾剩下一丝痕迹。 沸腾的大海,也终于重归平静。 风雷停歇,阴云退散,天地间一片清明。 海岸之上,冉千雪等人怔怔地望着这一幕,神情错愕,说不出话来。 直到那年轻的身影托着铁塔,缓缓行来,出声道, “冉姑娘,事不宜迟,天庭追兵不知何时会来,我们当速速去往巨岐关。” “哦……哦,好!” 冉千雪与璇光一众人这才站起身来,启程。 他们不时瞥向那上下起伏的黑铁小塔,露出心悸之色。 一行人,朝巨岐关的方向行去。 朝阳东升,将十余条影子拉得很长。 由于冉千雪等人先前的燃烧灵气血肉自爆之举,即便被江南即使阻止,却也伤势慎重。 所以一行人的速度并不算快。 甚至行走半日,行至中途之时,一行人的伤势发作,不得不暂且停顿休整。 他们在附近找了一个废弃山洞,停了下来。 “不过也不必太过担心,到了这里,应当已经进入了巨岐关的监视范围,天庭若是追来,也要有所顾及。” 璇光望着远方那群山之中若隐若现的巍峨城墙,轻声道:“况且想必此时,关中已经派出人来接应我们了。” “江南……” 这时,一直低埋着脑袋的冉千雪,抬头道:“抱歉,我们之前欺骗了你。” 江南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无妨,即便我处在你们的位置,估计也不会轻易相信一个在敌人腹地中突然出现的同伴吧?” 他自然知晓,冉千雪说的“欺骗”,乃是方才危机时刻交给他的手环。 或者说,这手环状的储物法器其中的东西。 ——天庭并非顾及“天帝复苏”的消息传开,而是在北海搜寻这手环其中的秘密。 所以他们才大张旗鼓封锁了北海,并派出坎水神众日夜逡巡。 至于这些消息,冉千雪并没有在一开始告知江南。 不过这也正常。 他们刚经历灭族之难,当时那种四面楚歌的境地,对于在天庭腹地突然出现江南,任谁都会怀疑是否是神道余孽的伪装。 而直到坎水星君追来,痛下杀手之时,冉千雪等人终于相信了江南的身份。不仅将所携的秘密交给他,并打算以性命为代价为他争取时间。 “既然你们没事,也当物归原主了。” “此物,还是由你们亲手交给诸盟会要好一些。”江南取出手环,交还到冉千雪手上。 后者愣住,良久才喃喃问道:“你……不问我们这其中是什么东西吗?” 江南摆了摆手,笑道:“若是冉姑娘想说,自然会说。” 闻言,冉千雪怔了片刻,才轻轻摇头:“江南,你果然如天下传闻那般,非同常人。” 顿了顿,她叹了口气,“不过,你救了我们性命,又助我们完成使命,如此还要瞒着你的话,也太过于小人之心了。” “江南,这手环里的——是战列群岛的解构与图纸。” 而她这话一出,璇光等人没有露出任何惊奇之色,显然也是早就知情的。 冉千雪望着手环,摇头道:“其实一开始,我们就欺骗了你。” “神战爆发之时,我们并非因为在群岛深处逃过了那恐怖的钟鸣。” “而是父亲与诸多岛主,以死相护,当让群岛核心带着我们逃了出来。” “这战列群岛的核心解构,也是父亲与诸位岛主在那个时候交付,让我们务必要送达诸盟会。” 说到这儿,璇光拱手,接过话茬道:“江王爷,正因如此,我等肩负着整个北海的希望,所以不得不谨而慎之。先前多有欺骗,实属万般抱歉。” “我说过了,你们不必自责。”江南摇头道,也逐渐在心中理清了来龙去脉。 北海沦陷,千山雪等人在诸多岛主拼死守护之下,携战列群岛的机密出逃,而天庭派人围追堵截。 大概就是这样。 可是…… “诸盟会即便拿这战列群岛的核心解构,又有什么用呢?” 江南对这些战争机器一窍不通。 但根据之前看到的战列群岛的残骸来看,这玩意儿有着极为复杂和庞大的解构,毫无疑问是海上作战的堡垒。 但放在陆地上,可用性就有待商榷了。 甚至可以说,就是笨重的活靶子。 即便诸盟会得到了它的解构和图纸,造了出来,估计也没什么卵用。 “不,有用的。” 冉千雪撩起发丝,摇头道:“事实上,在神战爆发之前,战列群岛的解构一直都被内陆各大势力所觊觎。” “哦?”江南露出不解之色,静待下文。 “在距今两百年前,北海深处苏醒了一头古神。” “它无比强大,全身都是由奇异的金属与石块构成,但破坏力无比恐怖,似乎每一处都是为了毁灭与破坏而生。” “这头古神在北海兴风作浪,害得无数岛屿支离破碎。” “最后由北海牵头,诸盟会各大势力协助,付出巨大的代价方才斩杀。” “但在斩杀古神以后,它的尸身却成了无数势力瞩目的焦点——这样一尊完全不同于自然生命的古神,全身皆是为战争而生。” “它的每一处身体构造都极为精巧,让当时上元所有的炼器师与炼金术士为之眼红。” “各大势力争执无果,最终在诸盟会的裁定下,按照诛杀古神的贡献,分配尸身。” “北海诸岛得到了它的双足,因此制造出了战列群岛。” “大夏得到了它的头颅与翅膀,由此诞生了天上神舟。” “东境三圣地拿到了它的脏腑与胸腹,结合自身道法制造了浮空仙岛。” “西域则取得了它的躯干,制造出上圣金身。” 冉千雪掰着手指,如数家珍,“如今,各大势力所建造而出的战争造物,或多或少都与那一尊古神有关。” “所谓战争造物,便是以从古神体内复刻的灵气运转方式,以最小的消耗追求最大的破坏力。” “它们在个人厮杀斗法时,或许不那么灵巧便捷,但面对战场,却是杀戮的机器。” “正因如此,当初取得的尸首所研究出的技艺,皆被各大势力视为绝密,绝不透露。” “但如今神战开启,诸岛沦陷,父亲与诸位岛主临终之际,至少想要在最后为人道再做一些事。” “于是,便有了我们的使命——将战列群岛的机密,送至诸盟会。” 冉千雪徐徐道来。 听到这里,江南只感觉口干舌燥,“所以,若是诸盟会获得了战列群岛的机密,再辅以各大势力的技艺,说不定——能重现与复刻当初战争古神的身姿?” 冉千雪点头,“正是如此,诸位岛主正是抱着如此想法,以身为盾,协助我们逃了出来。” 江南深吸一口气。 他不知晓那些岛主是如何的为人。 但至少在这一件事上,值得钦佩。 毕竟,全盛的古神可不像当初那半吊子的天蜈,它们最次也是二品之上的战力。 而人类一旦掌握了某种技艺,最为擅长的便是以恐怖的资源和人力,近乎无脑地复刻与重现。 所那些岛主的愿望成真,整个人道获得的,将是一尊能被批量制造“古神”! 即便其战力不可与正体同日而语。 但用在战争一途,却是纯粹的杀戮机械! 亦是神战中,足以压制天庭无数天兵的一股力量。 直到这时,江南方才明白冉千雪等人肩上背负的,是何等沉重的东西。 不由,也让他对这娇小的姑娘,心生敬佩。 时间缓缓而过,天色已经漆黑。 冉千雪等人也恢复了一些精神。 一行人身怀着足以扭转战局的秘密,再度朝巨岐关出发。 也不知在那巍峨雄关中,等待他们究竟是鲜花与美酒。 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第251章 狰狞恶意 夜幕之下,当江南等人再度启程之时。 在巨岐关内,一些事正在发生着。 噼里啪啦燃烧的壁火与无处不在的水晶之光,将整座城池照亮。 城池之内,身着铁甲的兵士站在城墙巡逻,一符队轮换一队,毫无间歇。 作为投入神战的兵士,他们或多或少都踏上过修行之道。 虽然大部分人的天资与灵根都不尽如人意,但他们却长年接受着非人强度的磨炼。 或许在个人斗法能力上,这些兵士比不上那些四处游历找寻机缘的江湖客们。 但一旦上了战场,彼此配合之间,却能发挥出远超原本的武力。 厮杀与战争,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今日,圆月当空。 城墙之上的兵士们一如往常,警惕巡逻。 其中一名身材魁梧的兵士看向身旁的同僚,迟疑道,“队长,我听统领说在海岸上有发展北海的同盟和那位江王爷,甚至他们还斩杀了一位天庭星君……既然如此,关中为何还不派人前去接应?” 那被他称作队长的男子,瞪了兵士一眼,“作为一名军人,你唯一当做的就是听令!其余不该问的,不要问!” “是!”那兵士顿时立正,眼观鼻鼻观心,沉声应道。 训斥完手下人后,那队长望向前方茫茫的黑暗。 眼中,亦是露出不解之色。 显然,方才手下的问题,他也感到疑惑。 正在这时, “轰!” 一声沉闷的震响,带着轻微的震动响在众人耳膜! 那一刻,无数兵士,立刻无比警惕,严阵以待! 这是他们无数训练和厮杀,已经刻进骨髓深处的本能。 然而,当众人循声望去,弄清楚那震动来源之时,却是面露无言之色。 因为方才的响声,乃是传自巨岐关那一座最高的塔楼之上。 那里,是元帅掌兵之地。 于是大伙儿叹一口气,再回到岗位,当无事发生。 这几天来,这样的情况,早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据说那位代掌城池的孙将军与白元帅的副官童墨相当合不来。 俩人已经因为各种事物争吵过数次,甚至多次对峙,就要动手。 万幸是被监军事的人拦了下来。 一开始,大伙儿听闻这异响时,心头还有一丝担忧,警惕是不是城中混进了刺客。 但逐渐的,他们的神经都麻木了。 只期望那位白元帅尽快回来。 结束这闹剧一般的对峙。 . 同一时刻,塔楼之中,元帅掌兵之地。 气氛,相当压抑而凝固。 “孙若海,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略显年轻的童墨猛然一拍桌,脸上布满了愤怒之意,“先前在江王爷与北海同盟在海岸之时,你便怀疑他们乃是佯装演戏,是天庭余孽诱敌之计!” “如今你也看到了,江王爷斩了坎水星君!你是有多大的面子,方才能让天庭之余孽以一位星君之死诱你深入?” 而对面被怒斥的孙若海,脸上面无表情,无比冷硬,“童副官,稍安勿躁。你怎就知晓那坎水星君是真的死了?” “再说,若真是江王爷,他又怎么可能斩得了一位天庭星君?” “所以,本将依旧认为,他们乃是天庭余孽伪装,此乃诱敌之计。” “童副官若是不满,待白元帅回来之后,自可报之。” 说道这里,孙若海眼睛一眯,露出危险的意味儿,“但如今的巨岐关内,本将才是这镇关总将,你若是再胡搅蛮缠,休怪本官……军法处置!” 童墨闻言,都快要气笑了。 方才投影中,海岸上的浩瀚碰撞,大家伙儿都是看到了。 倘若真是天庭余孽的计谋,他们还有一万种更加简单取信巨岐关的法子,压根儿就没必要搞出那么大阵仗。 更何况,那水之巨神与巍巍铁幕,即便只是虚幻投影,都让看到的人感到心神压抑震撼。 若一切都是天庭演出的戏码,他们如何有魄力让一位星君面对如此生死之险? 所以童墨心头清楚,这压根儿就是孙若海的托词,他就是不想派人接应江南等人! “孙若海,若你一意孤行,我便只有让白元帅的亲卫,亲自去接应江王爷了!”童墨脸色无比阴沉,一字一句道。 他心头无比清楚江南的分量。 还有那北海同盟所可能带来的关于天庭更多的消息。 即便真有中计风险,也应当接触一试。 更不要说铁一般的事实,就摆在眼前! 童墨这话一出,孙若海那一双阴冷的双眼,更是寒意顿生! 下一刻,伴随着风被撕裂的声音,他已经出现在童墨身前! “孙若海!你……” 童墨的话还未说完,覆盖着冰冷的钢铁战甲的拳头,已经带着无比蛮横的力量,猛然撞在他的胸腹之间! 只听砰然一声巨响! 童墨的脸色骤然煞白,神情痛苦,如煮熟的虾一般瘫倒在地,不住地抽搐! 这时,一道面容冷肃的身影从门外走进,望着地上的童墨,眉头皱起,警告道,“孙将军,过了。” 孙若海摆了摆手,“高监军,这童副官一意孤行,扰乱军纪,本将只好出手制服。你且放心,本将自有分寸,不会做那出格之事。” 被称作高监军的冷面男子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意有所指,“孙将军,你好之为之。” 说罢,转身离去。 孙若海冷眼看着地上的童墨,下令道:“来人,将童副官押进军法处,待白元帅回来后再行处置。” 立刻便有两名近卫,搀扶起童墨,出了房门。 空旷的房间内,孙云海脸色无比阴沉。 片刻后,他唤来传令官,吩咐道,“传令全军,警戒起来。” 传令官躬身应是。 末了,孙若海补充道:“还有,让所有‘红阵’进入预热状态。” . 当天色蒙蒙亮之时,江南等人迈过巨岐关前最后一座山脉。 踏入一片平原之中。 前方,便是巍峨的巨岐关了。 除江南以外,一行人皆是脸色苍白,显然乃是伤势所至。 其中,又以冉千雪最甚。 她从半个时辰前开始,连走路都是摇摇欲坠,无奈只得由江南和璇光搀扶着行进。 “冉姑娘,再坚持片刻便到了。”江南叹道。 先前,他便劝过冉千雪,再停下休整一番。 但这倔丫头不愿满脑子都是将战列群岛的核心解构送达,一点儿也想耽搁,害怕再多生事端。 一意坚持,要在日出之时赶到巨岐关。 奈何江南等人不会治伤之术,青萝也因为成了新世界的神明,而难以降临上元。 只得取出灵石,一边以灵气温养冉千雪,一边赶路。 不过,只要到了巨岐关中,那儿自然有精通疗伤之法的修者。 就会好起来了。 “江南,谢谢你。” 冉千雪抬起头,虚弱的眼眸望着那巍峨雄关,露出一丝心安之色,喃喃开口, “终于……我们就要到了……” 片刻后,一行人已经行至巨岐关前,冉千雪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半点儿血色,却是昏迷了过去。 但那高耸巍峨的城墙,却没有一丝开门迎接的意思。 江南眉头一皱,望向城墙的兵士,刚要出声。 却见那城墙的方尖铁塔之上,缓缓旋转的晶核,骤然亮起猩红之光。 一股股浓烈的毁灭与不祥之力,正在其上缓缓汇聚! 璇光等人,不由看向那冰冷的钢铁城墙,目露茫然之色。 他们在汪洋中漂流数十个日夜。 四面楚歌,东躲西藏,受尽了苦。 只为了送达战列群岛的机密。 最后,终于在江南的帮助下,逃出生天,来到这人道雄关外。 然而等待他们的不是欢呼与掌声。 是来自同类的狰狞恶意,与炮火。 第252章 杀机尽显! 半刻钟前。 巨岐关,掌兵之地。 孙若海一声令下,整个巨岐关都动了起来。 三十六座红阵,看似只是三十六尊方尖铁塔。 但实际上,那只是它的冰山一角而已。 整个红阵无比庞大,但其繁复的解构,无数铭文与阵法,都隐藏在钢铁的城墙与黑暗的地下。 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缓缓运转。 所以孙若海的命令,一下子便惊动了诸多将领。 ——每一次红阵启动,对于巨岐关而言,都是大事。 但今日,关前既无大敌进犯,周遭亦无人祸天灾。 孙若海却下令贸然运转红阵,自然让人无法理解。 一群身着铁甲的将领,走进那掌兵之地,看着窗前那阴沉的人影,眉头紧皱。 “孙将军,为何不与我等商议,便要突然启用红阵?” 人群中,左将军尘霄之模样与他的文雅的名字完全不符,乃是一魁梧黑壮汉子,说话都是瓮声瓮气,透着浓浓的不满之意。 孙若海看了他一眼,指了指巨岐关外缓缓行来的江南一行,道:“尘将军,这几人乃是天庭余孽伪装,意图欺骗吾等,且修为身后,极端危险。本将启用红阵,自然是为了关口之安着想。” 左将军尘霄眉头一周,脸上一凝! 他自然也是知晓先前在海岸线上发现北海同盟与江南之事,也曾提议派遣人手接应,弄清情况。 却也是被孙若海以帅印压了下来。 他便也没有再提起过此事。 却想不到,如今这疯子竟然在没有确定对方身份的情况下,贸然启用红阵相迎! 若江南等人真如他所说是天庭余孽伪装而来,倒也还好。 但若不是…… 想到那些王爷的身份,众将领就不由一阵头皮发麻。 “孙将军,此举太过武断,万万不可!” 人群中,右将军华丰上前一步,面色严肃,“如今他们身份存疑,若真是江王爷与北海同盟,岂不是误伤了盟军?末将……恕难同意!” “孙将军,还请停下令停下红阵!”尘霄也是脸色阴沉。 “末将,还请孙将军莫要冲动!” “孙将军,三思而行啊!” “……” 诸多将领纷纷进言。 “够了!” “本将有切实证据,证明他们乃天庭余孽,若是诸位将领有所不满,自可向白元帅和监军事汇报。” “若再胡搅蛮缠,休怪本将军法处置!” 孙若海冷声喝道,然后取出帅印,径直走出门外。 留下一众将领,面面相觑,脸色阴沉。 孙若海说得没错,如今他才是巨岐关代掌总将。 红阵的掌控,也在他的手下。 沉默中,右将军华丰突然开口,“诸位同僚,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孙将军有一位胞弟,曾在朝廷六部之刑部任尚书,唤作孙楚阳!” 众人稍微一愣,便立刻反应过来! 孙楚阳,刑部尚书! 年前曾与二皇子合谋陷害江南,最后被斩首于绣衣府中。 然而,在那件事以后江南不仅没有受到处罚,反而进封镇西王。 也正是因为这件大事,才让军界的各位将领跨界注意到了这位朝廷新起之秀。 “华将军的意思是孙若海此举是想……公报私仇?”另一名将军皱眉开口。 “等等,那不正是说——如今关外之人,乃是真正的江王爷?” “妈的!孙若海疯了!还要拉着咱们一起下水!”尘霄脸色一寒,喝骂出声! “诸位,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华丰脸色阴沉,“我等必须要做些了什么,否则若是江王爷真在巨岐关出了差池,后果……你们有想过吗?” 众人脸色一白,脑子里浮现那一个个恐怖的名字,浑身颤抖。 “尘将军,你去监军事汇报给高监军,让他弹劾孙若海手中帅印。” 华丰望向窗外,“我这边立刻联系白元帅,请他回归。” “至于其余将军,劳烦你们勒令手中兵马,不可让他们听了孙若海之令!” “是!” 众人焦急无比,应声而散。 “等等,华将军!” 尘霄走到门口,突然顿住,颤颤巍巍:“孙若海……方才可是拿着帅印出去了?” 华丰一愣,点头,下一刻,猛然反应所来! 脸上顿时苍白如纸。 三十六座红阵,乃是由千挑万选,多年训练的军中阵法大师控制。 其中大部分都分属不同的的将领管辖。 也就是说,只要他们不同意,单凭孙若海绝对无法启动所有红阵。 但唯有一种情况,可以例外。 ——帅印。 掌帅印者掌全兵。 在第一红阵之塔中,有一间统领所有红阵的中枢控制室。 持帅印者,方可进入;持帅印者,方可绕过军中阵师,操控红阵。 毕竟,战时军中最忌讳将领意见不和各自为战,而持帅印者,方有绝对权威。 除此以外,巨岐关帅印还有一个用处——联袂三十六做红阵合一! 当初那天庭坤地星君,便是殒身在手持帅印的白元帅手下! “孙若海压根儿就没指望说服我们……” “他是要一人操控三十六座红阵!” 这一刻,巨岐关左右将军,皆神色骇然! 第一红阵之塔,孙若海凭借帅印,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塔顶。 在东升的朝阳之光下,他居高临下俯瞰着关外那几道人影。 最后,视线落在那为首的年轻身影之上。 “江南……” 这一刻,孙若海再也不像一个将军,更宛如一头狰狞的野兽。 “从你封王那一刻开始,本将便知晓这一生可能都无法让楚阳瞑目了。” “想不到,你却是亲自送上门来。” “如今更是天下都知晓,你应当在江州。” “所以……本将将突然从北海出现的你,认作是天庭余孽,想必也是合情合理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帅印放入钢铁的凹槽之中。 鲜红的狮首大印完全嵌入之时,沉寂的矩阵纹路骤然亮起。 整个巨岐关地下,响起巍峨的隆隆之声,仿佛巨大的机械在其中缓缓运转。 无数深埋在钢铁与土壤中的阵法亮起,无尽的灵气自灵库中爆发,涌入三十六座方尖铁塔内! 那一瞬间,三十六枚巨大的猩红晶核,爆发出夺目的血腥之光! 第253章 三十六阵合一! “什么?” “孙若海莫不是疯了?!” 高监军听着右将军华丰的言语,猛然一拍桌,腾的一下站起来! “本官原以为他只是谨慎,不肯贸然派出兵马接应北海同盟……” “没想到……他竟敢擅自启动红阵!” “华将军,跟我来!” 说罢,面容冷硬的高监军,带着腾腾怒气快步走出监军事。 但出门的那一刻,耀目的红光,便将整片天地都笼罩了。 那一刻,高监军与华丰将军脸色一白。 “完了……” . 当前方那巍峨雄关,亮起毁灭般的猩红光芒时。 不只是璇光等人,江南也愣住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巨岐关会突然进攻自己等人。 下一刻,三十六座方尖铁塔之上的红色晶核凝聚的光芒已经浓郁到了极致。 毫不留情地带着毁灭的气息,朝城墙之下扫来! 猩红之光中,混杂着狂暴的灵气与毁灭的规则,沿途灼烧空气,撕裂大地! 璇光等人修为不高,伤势甚重,眼看就要被那猩红吞没! 江南眉宇间显出凶戾之气,浑身道行爆发! 巍峨巨塔再从壶天空间中贯出,迎风见长,抵挡在雄关与众人之间! 下一刻,猩红的死光喷薄在漆黑的铁幕之下,四散而开! 迸溅的残流划过了周遭草木,将其无声化作枯朽! 整个天地,被映照得通红。 “江……江王爷……这是……” 璇光眼中透着迷茫与绝望。 他不明白,自己等人近乎拼了命守住群岛机密,为人道送来。 为何对方不由分说,便是劈头盖脸一通攻击? 江南眼中有沉沉的怒火涌起,摇头,“我也不知晓,不过,不过璇光你放心,我会将大家安全地送到诸盟会。” 他估测了这三十六座方尖铁塔的威能。 以他如今的道行与神通,要抵挡下来,虽然吃力,但也能做到。 话音落下,顶天立地的黑铁巨塔贯出壶天空间,爆发出狂暴的庚金之力! 将所有猩红的死光完全搅碎! 江南取出天机之令,往天上一抛! 下一刻,茫茫青光在空中亮起,一道玄妙的印记闪耀在虚空,上书天机二字。 与此同时,冰冷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 “吾乃大夏镇西王,巨岐关将领,你们莫不成要谋害王侯?!” 声音,响彻了整个巨岐关。 关内,一众将领望着天上那缥缈的天机二字,浑身一颤! 不会错,天机之令。 城下那人,当真是镇西王! 在各位将领的大喝声中,兵士们急忙打开城门! 但在江南等人与城门之间,却隔着肆虐的猩红死光! 江南进来不得,他们也出不去! 华丰将军望着那三十六座方尖铁塔,脸色阴沉得都快要滴出水来! 他们早已经派兵士试图阻止孙若海,但却在帅印的操控下,三十六座红阵皆已完全封闭,不可靠近。 要么,有一品大能硬生生打熄红阵;要么,只能等红阵一轮攻势结束。 然而此地没有一品大能,江南……多半也撑不过红阵能源耗尽。 绝望的气息,在众人之间蔓延。 若江南死在这里,那他们都脱不了干系。 同一时间,第一座方尖铁塔之内。 状若癫狂的孙若海听着那充满警告意味儿的冰冷声音,却放声大笑起来,喃喃开口, “镇西王?” “本将杀的就是镇西王!” “即便事后被问责,被军法处置,本将也要让你为楚阳……偿命!!” 他的声音,没人听到。 但那三十六座红阵,却是做出了反应。 那些尖塔顶端上下起伏的晶核,突然齐齐爆发! 三十六道通天光柱冲霄而起,将整个天穹染成血红之色。 一道巨大的繁复红色阵法,自天穹之上成型,缓缓旋转! 下一刻,无比浩然的血红光柱自圆阵中垂落,所过之处,一切消泯! 华丰将军与尘霄将军等人看这一幕,脸上不由浮现绝望之色。 这一幕他们无比熟悉。 ——那天庭的坤地星君,便是陨落在这三十六阵合一之下! 江南的神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 方才三十六塔的攻势,已经足够恐怖。 他没想到,它们还能联袂起来! 但已经没有时间给他思考更多了。 道行涌动之间,神通爆发! 天宫铸塔冲天而起,宛如巨伞一般将众人遮挡在下方! 下一刻,整个天地被血色染红。 黑铁巨塔如同洪水中的巨石一般,坚不可摧。 但猩红光柱与庚金之力碰撞间,所引起的恐怖震荡之力,仍然在每一处空间肆虐! 本就强势甚重的璇光等人,在这恐怖的震荡之下,七窍溢血! 死亡的气息,在众人身上环绕。 一道道人影,在江南面前倒下。 方才承诺之语,仿佛还回荡在耳旁,无比讽刺。 璇光挣扎着,膝盖骨骼因为恐怖的压力,刺穿了皮肤,暴露出森森骨茬。 他用尽力气揽千山雪昏睡的身躯,支离破碎的身躯中爆起浩荡的灵气,在女子身上化作屏障。 这一幕幕落倒映在江南眼中,让其瞠目欲裂! “璇光!!!” 但,他如今需全力操控天宫铸塔,再无一丝精力顾及他人。 否则一旦被血红光柱攻破,一切休矣。 “江……王爷,没……没有关系。” 璇光口鼻之间,鲜血涌出,仿佛也知晓了自己的结局,释然了。 “我很庆幸……能遇见王爷……” “请不要告诉少岛主……我是为她而死……” 他埋下头,望向怀中的少女,喃喃开口, “我啊,是个胆小的人……” “如果不是少岛主,我恐怕连接受机密的勇气都没有……” “少岛主……好好活下去……” “璇光……不能再陪您了……” 话音落下,他满眼失望地看了一眼那巍峨的雄关,双目垂下。 片刻后,血红褪去。 天顶的红阵每一条纹路,都脉动着危险的红光,仿佛在蓄积第二次攻势。 但当血红的光柱褪去那一刻起,漆黑巨塔上汹涌的庚金之力,宛如疯狂的火焰一般升腾起来! 漆黑的钢铁巨塔,在这一刻升腾而起! 锋锐的庚金之力化作洪流,带着熊熊的怒火淹没了蓄力之中的红阵! 生生击碎! 天空,被染成了黑金之色。 巍峨的狰狞阴影,铺天盖地,笼罩了整个巨岐关。 一道人影在巍峨巨塔之下,踏空而来,站在城墙之外的高空上。 如九幽一般冰冷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回荡而起。 “你们……做得好啊……” 第254章 斩首(二合一) 碧波山。 作为整个人道北海战线的中枢之地,天机阁与诸盟会众多大佬,皆齐聚一处。 巨大的会议厅内,一道道身影围绕这巨大的同心圆桌而坐。 这些人之中,有仙风道骨的修道人,有掌权天下的诸公,有身披袈裟的高僧…… 但无一例外,有资格坐在这里的,随便拉一个出去,都是跺跺脚就能让上元震动的一方巨擘。 而在诸方群雄之间,首座坐着的是天机阁的十方上人。 诺大的会议室内,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之间,一桩桩关乎到人道未来的大事,便在这桌上敲定下来。 在这繁忙而热烈的气氛中,一名天机阁的执事小跑进来。 此人在一位身材魁梧的武将耳边低语几句,将一枚纸鹤交到他手中。 这武将听闻消息,顿时眉头紧皱。 他摊开纸鹤一看,脸色更是瞬间阴沉下来! 武将快步起身,仿佛十万火急! 他来到十方上人面前,低声道, “上人,巨岐关出了一些意外,还请容许末将返回处理。” 十方上人抬起头,手中掐诀,显然乃是正在卜算。 片刻后,他轻叹一声, “白元帅,事情原委老朽已经知悉,你如此急切也情有可原。” “但……老朽还是劝你莫要白跑一趟。” 白元帅脸色顿时白了。 他自然知晓眼前老人的神通广大,算天算地算众生。 沉默片刻肉,他沉声问道:“上人……此话何意?” 十方上人看了他一眼,“白元帅,把巨岐关骠骑将军的顶职人选,也纳入此次会议的议题吧……” 白元帅脸上猛然一僵。 孙若海,就是巨岐关的骠骑将军! 但他收到的消息是——孙若海一意孤行,启用红阵攻击江南与北海同盟。 这应当是相当危急之事。 更何况……镇西王还是十方上人的弟子,这位老人却不让他回去主持大局,难道就一点儿也不担忧吗? 还是说……镇西王已经陨落在了红阵之下? 十方上人看他神色,手指一动。 顿时,一幅幅纷繁的画面,便呈现在白元帅眼前。 从三十六红阵合一至江南压城,一切的发展,都通过十方上人之手,倒映在白元帅瞳孔里。 于是,有浓浓的惊悚之色,在他眼中浮现。 三十六座红阵的恐怖威能,他最清楚不过了。 ——那是足以瞬杀天庭星君的,完全为战争与杀戮而生的造物。 然而,在十方上人卜算的结果中,江南却硬生生凭一盏漆黑铁塔,击破了三十六合一的红阵…… 白元帅的认知中,能做到这种事的人不是没有。 但放眼整个上元,也不过两位数。 江南,肯定不再其中。 但他却做到了。 惊悚之余,白元帅眼中也多出一丝心安之色。 ——虽然红阵被破,但至少那位牵扯甚大的镇西王没有出什么岔子,已经是极为值得庆幸的结果了。 白元帅松了口气,看向十方上人:“上人放心,本帅回去以后,定将那孙若海打入水牢,军法处置!若他真是公报私仇,本帅定让他人头落地!” 这,也是对十方上人的交代。 毕竟,江南除了是大夏镇西王以外,也是这位老人的弟子。 而这位老人方才让提诸盟会重选巨岐关骠骑将军的话,应当也是在提醒白元帅处理孙若海了。 他听得出来。 但十方上人闻言,却是摇头叹道,“白元帅为何还不明白——您再也见不到那位孙将军了。” 那一刻,白元帅眼瞳猛然一缩。 十方上人叹道:“那位王爷是个好孩子,一切都好,唯有一点,让人头疼。” 白元帅脸色僵硬,脑海中想起诸多传闻,缓缓道:“……不守规矩。” “不错。” “他决定要做的事,您拦不住,巨岐关拦不住,老朽……怕是也拦不住。” 十方上人望向窗外,仿佛看到了相隔重重山脉外的巨岐关,“可惜了,那位孙将军治兵之道可称神武,却被仇恨蒙蔽了心智,引火自焚……” . 同一时间,巨岐关内。 无数兵士望着那空中的身影,只感觉到一股从骨子里渗透而出的冰冷。 噤若寒蝉。 若放在平时,大伙儿只会觉得这种一人压倒一座雄关的桥段,只会在说书人哗众取宠的故事中出现。 但今时今刻,却不一样。 那站在巨岐关上空之人的身份,乃是大夏的镇西王。 甚至,即便完全抛开他的身份。只看天顶之上将整个巨岐关完全笼罩的狰狞阴影,仿佛随时会塌落下来,也让众人心头无比骇然! 恐怖的压力自铁幕之上,沉沉压下,不少修为不高的兵士只感觉两股战战。 若非军人的身份和经历过严苛的训练,他们甚至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夺路而逃! 尘霄与华丰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庆幸与惊恐之色。 庆幸自然是因为镇西王没有陨落在三十六红阵之下。 而惊悚,则是他们无法想象江南凭一人一塔,竟硬生生破灭了恐怖的三十六座红阵合一。 硬生生,以一人之力,攻破了一座雄关! 但下一刻,两人心头的庆幸,在那冰冷的声音之下,顷刻间荡然无存。 作为久经沙场的将军。 他们对死亡与杀戮极其敏感。 在那声音中,他们有感受到——针对整个巨岐关的浓烈到极点的杀意。 倘若自己等人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们毫不怀疑那狰狞的铁幕便会倾轧而下,破灭整个巨岐关! 尘霄目光急转,猛然一拍周遭的军士,怒喝一声,“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救人!” 于是,一队兵士在江南眼皮下战战兢兢地快跑出城,抬起所有北海之人回到城内。 一道道治疗道法的光芒冲天而起,不要钱一般落在他们身上。 而正在这时,华丰发现那位镇西王的目光虽仍然冰冷,但却稍微缓和了一丝。 这才让他心头松了口气,急忙上前道,“末将巨岐关右将军华丰,见过镇西王!” “这其中确实有一些误会,镇西王还请息怒,容末将为您一一道来!” 江南冷眼望着他,也不说话。 华丰盯着巨大的压力,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将孙若海的所作所为尽数说来! “一切皆是那孙若海固执己见,执掌帅印一意孤行,还望镇西王明察!” 而正在这时,第一座红阵之塔内,一队全副武装的监军兵士,将面无表情的孙若海押出,跪倒在地! 随后,又一名监军统领模样的男子,从孙若海手中夺下帅印,朝江南深深一行礼, “镇西王,本官为巨岐关监军事高曲宥,尘霄将军所言皆是属实。” “孙若海将军不听劝阻,一意孤行,致使产生了误会,监军事定将追究其责,军法处置还请镇西王……收了神通!” 江南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被兵士押倒,跪伏在地的孙若海。 只感觉,那面容似乎有一丝熟悉。 这时,孙若海也抬起头,“镇西王,”本将错判形势,将您当成了天庭余孽伪装,自认其责,甘愿军法处置!” 说罢,深深叩首。 这时,众人心头才松了口气。 他们怕就怕这孙若海死不悔改,再激怒那镇西王,引得巨岐关跟着一同受难。 但万幸,他并没有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犯病。 所以,这场波澜算是平息下来。 至于孙若海到底是公报私仇,还是错判了形势,就自有监军处调查了。 在高监军的示意下,几名兵士押着孙若海,就要往监军事而去。 事已至此,众多军士心头全是明白了。 这位骠骑将军,算是彻底倒了。 孙若海最后看了一眼江南,转过身去,嘴角勾起。 虽然没能借三十六红阵一举灭杀江南,实属可惜。 但他能看出来,这位镇西王如今相当愤怒,杀意腾腾。 江南越是愤怒,越是痛苦,他心头就越是喜悦。 因为,江南不能杀他。 如今,是交战之时。 军令大于一切,规矩大于一切。 即便所有人都怀疑他公报私仇,也得经过军事间层层调查,方可惩戒于他。 但就在几名兵士转身的那一刻,巍巍的恐怖压力,骤然下沉! 巨岐关内,无数兵士将领,心头都是一颤! 他们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只见那沉沉的铁幕,缓缓向下落了一寸。 但仅仅是一寸之差,压迫力与方才却是天壤之别! 所有人目光,皆是呆滞地看向一直沉默的江南。 后者扫了一眼这巍巍雄关,摇头道, “巨岐乃是人道雄关,是抵御天庭余孽的重要防线。” “否则,此地应当已不复存在了。” 这话一出,诸多将领的身躯骤然颤抖起来。 他们听明白了。 也听出了话语中的沉沉杀意。 最后,江南的目光落在正接受救治的冉千雪与璇光身上,还有一众已经失去了生机的北海弟子,轻声道, “我在北海遇见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汪洋上漂泊了月余。” “背负着使命历经万苦,发誓将火种带回人道。” “即便天庭派出百万坎水神众的追杀,东躲西藏,寝食难安,他们也没有倒下。” “但在这巍巍人道雄关之前,他们却倒在了同盟的手中。 “我曾承诺,会把他们安全带回诸盟会。” “我食言了。” “诸君,我很悲伤。” 江南的声音没有半分起伏,没有任何愤怒的情绪。 但听得周遭众人,心头猛然一颤。 高监军上前一步,深埋着头,“王爷,您请放心,监军处定然彻查此事。” 他瞪了一眼孙若海,“若本官查明孙若海徇私枉法,公报私仇,本官定让他人头落地,以告慰北海同在天之灵!” 其声冷冽而坚决,如铮铮烈风,刮过整个巨岐关。 于是,一道道目光望向江南。 既然监军处做出如此承诺,想必这位镇西王,应当可以接受了吧? “不,高监军,我等不及了。” 那年轻的身影,缓缓摇头,抬起手。 一道虚幻的剑刃,缓缓凝聚在他的手中, “我要杀了他。” 话音落下,整个巨岐关的气氛,骤然压抑! 就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高监军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江王爷,国有国法,军有军规,这……不合规矩。” 江南没理会他,提着虚幻的长剑,朝孙若海走去。 远处,一脸苍白的童墨副官,被人从军法处搀扶着走出。 正好看到眼前这一幕。 不由苦笑。 规矩? 自从他在彼时还是皇子的启元帝身旁做幕僚的时候,那位王爷,就从来未曾守过规矩。 在江南起身的同时,头顶那恐怖的漆黑巨塔,再塌一分! 于是,恐怖的压力让众人浑身僵硬,骨骼战栗,再无法动弹半分! 诸多将领,无数士兵,不由心胆俱寒! 这位镇西王,当真要在人类雄关之内,斩杀巨岐关代兵总将? 太荒唐了,像做梦一样。 “江……江南,你想做什么?” 这个时候,跪倒在地无法动弹的孙若海,才是真的慌了。 原本即便别监军事抓捕,他也有把握能留得一条命。 所以,有恃无恐。 但如今,江南却丝毫不准备给他任何机会。 他从那缓缓行来的身影上,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这里是巨岐关!此时乃人神大战!江南……你要谋害诸盟大将?!” 惶恐而色厉内茬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城池内。 江南垂下眼眸,提剑斩落。 剑光闪烁之间,孙若海一只手臂凌空飞起,鲜红飞溅! “江南!你竟敢……”孙若海眼眶眼眶暴突,歇斯底里! 话未说完,江南再出一剑! 血花绽放之间,又是一条手臂被斩落! “你……你不能杀本将!否则,你同样会被军法处置!” “江南,你不能!” 孙若海两臂尽断,鲜血喷薄而出,嘶吼出声! 最后,又是一剑! 这一次,他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那瞪圆了双眼的头颅,凌空飞起,在空中转了一圈,洒落滚烫的鲜血。 最后滴溜溜滚落在地,沾满了污垢与尘埃。 只剩下一具无头无臂的尸首,跪倒在地。 遥遥面向那已经死去的北海众人。 似在忏悔。 无数军士,诸多将领,心脏狂跳不止! 镇西王,竟真在众目睽睽之下,斩了巨岐关代兵总将! 第255章 一截断指 孙若海人头落地的那一刻。 “结束了……” 碧波山上,在十方上人的卜算之中,白元帅看到了远在巨岐关的景象。 当孙若海人头落地的那一刻,他就知晓一切都尘埃落定。 心头似乎也松了口气。 “结束了?” “不,白元帅。您与孙将军共事多年,应当是最为了解他的。” 十方上人轻轻摇头,“老朽不认为一个统兵数十年的老将会在人神交战之际,会因为私仇,让整个关口陷入危难之中。” “他若是如此心眼狭小之人,应当也做不到骠骑将军的位置了。” “白元帅,您说呢?” 话音落下,白元帅的脸上露出悚然之色,瞳孔猛地一缩, “上人……您是说……孙将军背后还有人?” “难不成……是天庭余孽?!” 十方上人看了他一眼,“老朽也算不到,不过白元帅随老朽继续看下去,便应当知晓了。” 而他二人的对话,也吸引来了诸多人道大佬围观。 . 巨岐关内,鸦雀无声。 结束了吗? 江南望着跪倒在地的无头尸首,以及周遭惊愕的兵士与统领。 他认为并没有。 孙若海是孙楚阳的胞兄,他还是刚刚才知晓的。 所以孙若海为了给胞弟复仇,头脑糊涂犯下蠢事的剧本,看似合理。 却经不起推敲。 当初在大夏京城,孙楚阳之事发生后,属于二皇子的派系曾经历过一次大清洗。 作为孙楚阳手足兄弟的孙若海,自然是首当其冲。 可他如今还能坐在巨岐关骠骑将军的位置上,便说明他应当在那次大清洗中挺了过来。 这些筛选和调查具体有什么手段,江南并不清楚。 但他知晓,朝廷有无数种方法,让人吐露真正的心声。 既然当时孙若海被朝廷认定为没有问题,仅仅时隔半年以后,他就突然不顾一切对江南出手。 这不合理。 更何况,时值此人神大战之际。 随着孙若海的身死,稍微冷静一些的江南,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 他深吸一口,抬手便是一式通幽之术。 比起活人的话,他更相信死人。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 死寂的巨岐关中,没有一丝动静。 诸多将领呆滞地看着摆出一副中二模样的江南,不晓得他究竟想做什么。 唯有童墨副官,因为当初化名墨彤待在三皇子身边时,对江南了解得多一点。 他是知晓江南乃是有呼唤亡魂的神通的。 但,通幽之术下,孙若海的尸首没有半点儿反应。 ——江南,唤不出他的魂魄。 于是,他心头那股猜疑,更深了。 想当初,即便天庭四大神将之一的白虎。 江南也能以通幽之术召其残魂。 无论是位格还是修为,白虎神将都能甩孙若海几十条街。 孙若海能免疫通幽之术,这不合理。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江南走上前去,探出手来。 顿时间,密密麻麻的剑气从他手中喷薄而出,如绞肉的机械一般将孙若海的身躯绞得粉碎。 血浆与肉沫横飞之间,刺鼻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 即便是在生死场中摸爬滚打的诸多军士,也不由眉头皱起。 这镇西王的手段,是否也太过残忍了一些? 竟拿一具无头尸首泄愤。 但当血肉骨骼寸寸剥离的时候,于那残破的躯干中,一枚断指显露在众人眼前。 它无比美丽,呈琉璃之色,表面上仿佛有无数个切面,在反着光。 然后,缓缓升腾而起。 紧接着,有一道虚幻的人影,从这断指之中浮现出来。 她的模样是一名女子,身穿一身白裙,面目精致美丽,却不由透着一股冰冷之感。 “华将军……这?” 魁梧的尘霄见这一幕,有些愣神。 他在军中数十年,什么样的诡异场面没见过? 但如今这场面他还真没见过。 ——从孙若海的体内,挖出一截断指,断指中又钻出来一个女子! 华丰也是摇头,目光凝重。 “江王爷,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那美丽的女子轻轻一行礼,巧笑嫣然,但话语中却透着让人窒息的寒意, “想不到即便是三十六红阵,亦不能灭杀江王爷,妾身深感遗憾。” 江南眼眸垂下,“我该叫你雪女,还是……牧者?” “咯咯咯,想不到王爷竟还记得妾身。” 那被称作雪女的身影看向一旁失去生机的北海众人,还有生死不知的冉千雪与璇光,掩嘴轻笑道, “虽然王爷这一次王爷逃过一死,不过似乎也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妾身可是第一次见王爷如此愤怒呢!” “唔……便当做妾身送给王爷的见面之礼吧!” “毕竟……年初之时王爷可是也给妾身送了一份大礼。” 她这话一出,巨岐关中无数兵士与诸多将领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他们听不懂什么雪女,什么牧者,什么年初大礼包。 但这女子的话中,却是透露出一个明确的信息。 ——孙若海借三十六红阵意图斩杀江南的行为,乃是这女子在暗中操控! 他们甚至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也不知晓为何人道巍巍雄关之内,深处时候出现了这么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 不由,心头一阵发寒! 若是在巨岐关与天庭余孽交战之时被这么来上一波背刺,那整个关口岂不是就完犊子了。 “孙若海……是受你指使?”江南缓缓向着牧者走去,问道。 “指使?” “不,江王爷,我只不过是轻轻在火焰上加了一把柴而已——就像曾经那样。” “不过即便几万年过去了,人类却是一点儿都没变——” 牧者看向残破到不成人形的孙若海,笑出了声来,“只要稍加引导,魂灵便会被仇恨吞没,直至毁灭一切。” 这个时候,隐约理清了大概脉络的诸多将领对视一眼,目中露出果决之色。 他们不清楚这被称为“牧者”的女子是谁。 但毫无疑问,她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是敌人。 于是,伴随着铁甲的摩擦声,无数兵士动了起来,将其团团包围。 铁靴踏过地面,刀兵出鞘,对准牧者,寒光闪烁! “杀!” 一时间,战意升腾! 围阵后方,无数火焰与雷霆齐飞,箭矢裹携风雷,如洪流一般涌向牧者所在之地! 一时间,连绵不绝的爆炸声响彻了整个巨岐关! 尘霄来到江南面前,拱手:“王爷,这恶贼交给吾等,王爷还请退后!” 江南望着那被爆炸笼罩的地方,摇头道:“远古盟约,人道之法,皆不能伤——虽她只是一道化身,但你们也伤不了。” 说话之间,一股恐怖的气势,从那爆炸中央传来! 瞬间将周遭一切掀飞! 于无尽的尘埃中,一道身影缓缓走出。 尘霄脸色无比阴沉。 “那……该当如何?” 人满之法,皆不能伤? 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这孽障遁去? 江南看了他一眼,“你们不行,但我可以。” 第256章 人形杀器 “王爷想留下妾身?” “那真是巧了呢。” 牧者虚幻的身影自尘埃中走出,望向头顶的漆黑巨塔,目露冰寒之色, “妾身见王爷进境如此恐怖,也是想要彻底……斩草除根!” 话音落下,那一截断指陡然爆发出恐怖的光芒。 琉璃般的晶石宛如增殖一般骤然暴涨! 将雪女模样的虚幻的身影,完全覆盖! 待光芒散尽以后,一具浑身以琉璃晶石构成的女性身躯,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她似乎仍然是雪女的模样,只不过不再虚幻,而是有了实体。 恐怖的气息,自那琉璃之身上爆发出来! 那一刻,无数兵士皆感受到一股发自内心底的战栗! 那是源自骨髓深处,仿佛遇见天敌一般的本能。 当初,牧者被一分为六,镇压在六大势力之中。 六块残骸皆有灵智,但个性与所长,皆不相同, 其中由九常寺所镇压的六分之一身,便掌握着“力”。 纯粹的力量。 虽然如今在巨岐关的,只是一小截断指所化分身,但其威能仍不可小觑! 下一刻,那窈窕的琉璃之身,动了。 脚下一蹬,便将大地踏碎! 带着空气爆裂之声,轰然迎向江南! 江南眼中亦流露出暴虐之意,体内爆发出如洪钟一般的声音,一拳轰出! 砰!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碰撞之声,牧者的身躯被击向天空! 而她还未来得及有任何动作,头顶那沉沉的漆黑铁幕,便轰然压下!与此同时,无数庚金之气垂落在牧者身上! 天地之间,顿时响起金铁交击的声音! 周遭空间,亦被寸寸震碎! 然而,望着这一幕,江南眼中无一丝放松之色。 作为天宫铸塔的操控者。 他很清楚,虽然声势浩大,但身处其中的牧者,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江王爷,倘若您狠下心来将这巨塔彻底压下,妾身这一道化身恐怕也要破碎。” 牧者咯咯笑着,望向巨岐关的无数兵士,“可惜,您却无法放手施为,是因为底下那些人类吧?” 她摇了摇头,“王爷,您还是太过软弱了些。” 话音落下,牧者体内发出震耳的暴鸣之声,抬手握拳! 仿佛整个天地都被握进了那只拳头中。 然后,向上一抬! 仿佛拨动了世界一般,万万钧无比沉重的漆黑巨塔竟硬生生被她抬起! 紧接着,朝江南倾倒而来! 下方诸多兵士望见这一幕,不由心胆俱寒! 那巍巍如同天宇的恐怖巨塔,竟硬生生被这女子拎着砸人! 恐怖的漆黑巨塔甚至还未完全倒下,所带起的恐怖风压,便让巨岐关内所有人匍匐在地,动弹不得! 甚至一些修为弱小的,内腑震荡,竟是口吐鲜血! 所谓天倾,也不过如此! 江南轻轻一叹。 牧者猜的没错。 他确实顾忌巨岐关凡人,无法以天宫铸塔一举将她镇压。 但…… 牧者突然感到手中一轻,那漆黑的巨塔竟是被江南收了回去! 牧者顿时停下动作,戒备起来。 她能很清楚地感受到江南散发的气息——不弱,但比起她来还差了一截。 换句话说,牧者自认为若是硬碰硬,江南应该打不过如今的她。 而这漆黑巨塔,应当是他唯一能依靠的法宝。 收了巨塔,他更是毫无胜算才对。 而另一边,江南托举着天宫铸塔,五行大遁神通爆发! 紧接着,那漆黑的巨塔颤动起来,竟在缓缓融化,化作漆黑沸腾的铁水,缠绕着他的手臂,攀附而上。 “天机阁的人说,牧者六身之中,属你最擅力气。” 在连同嘴唇也被完全覆盖之前,冰冷的声音自其中发出, “我不信。” 话音落下,江南的身躯已经彻底被漆黑的甲胄所笼罩。 它无比狰狞,亦无比沉重,仅仅是存在那里,便仿佛压塌了天地一般。 五行大遁,遁者,神异变化,尽在掌控也。 牧者以巨岐关无数兵士为要挟,认为江南无计可施。 但她不知晓,五行大遁,重不在五行,在于遁。 江南全力实施展神通,甚至能与天宫铸塔相融,化作那人形杀器! 下一刻,在牧者阴沉的目光中,那漆黑的身影动了。 ——下方的兵士们甚至没有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江南便已经到了牧者身前。 抬手,出拳! 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势,牧者亦是以肘作挡! 轰! 几乎要将众人耳膜震碎的恐怖声响,在这一刻爆发! 天穹支离破碎,混沌的虚冥在二人交战之处显露出来! 紧接着,以人们的眼睛和神念皆无法捕捉的速度,两道身影战在一起! 震耳欲聋的恐怖碰撞声,连绵不绝。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穹,被打出一片片漆黑的窟窿! 狂暴的余波肆虐之间,天昏地暗! 在连连的碰撞中,牧者的脸上,愈发阴沉! 她晶莹剔透的琉璃之身上,爆发出一丝又一丝的细密裂痕! 但眼前那漆黑的残影,却宛如永不停歇的战争机器一般,毫无花里胡哨的技巧与招式,以最纯粹和极端的力量,碾压过来! 风暴骤起,风雷涌动,二人交战之余威,甚至引得百里外的北海连番震荡! 天地失色! 终于,在某一刻,牧者的身躯再也承受不住! 细密的裂痕宛如崩溃的堤坝一般,轰然炸裂! 那一瞬间,破碎身躯中的那一截断指爆发出惊天之光,企图将破碎的身躯重新连接! 但立刻,漆黑的钢铁手臂便猛然贯进她的胸膛,一把握住那水晶般的断指! 发力! 砰! 一声清脆的响声,琉璃的断指轰然碎裂! 牧者最后的声音,回荡在江南耳边, “今日之事,妾身记住了——再见面时,当一并奉还。” 江南被钢铁所笼罩的面孔,无比冷硬,斩钉截铁, “下一次,我会彻底毁掉你。” “就如当初在京城一样。” 话音落下,牧者的身体彻底崩裂,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天地之间,宛如发光的雨点洒落而下。 一切落幕。 . 碧波山上。 巨岐关所发生的一切,都看在无数人道大佬的眼里。 其中,白元帅不由露出一丝后怕之色。 他郑重地看向十方上人,道, “上人,本帅失职,竟让天庭歹人混进巨岐关中,甘愿受罚!” “你真认为此人乃天庭余孽吗?” 十方上人看了他一眼,露出奇异之色,“天庭余孽虽然可恶,但也不必任何事都扣在他们头上。” 顿时,白元帅露出错愕之色,“上人……既然此人不是天庭余孽,那她究竟是何方妖孽?” 十方上人闻言,幽幽一叹,“她是何人,白元帅不是应当更清楚吗?” 刹那间,白元帅身形一震! 周遭之人,也是目露惊疑之色。 只听十方上人再道:“据老朽所知,您在离开巨岐关之前。对于巨岐关代兵总将与帅印的归属,无数将士人心所向的不是孙将军,而是华丰将军才对。” “是您力排众议,将帅印交由孙将军代为掌管。” “白元帅,可有此事?” 第257章 幕后黑手 当十方上人意有所指的声音响起。 整个会议大厅内,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一道道目光,望向白元帅。 其中怀疑,诧异,谨慎……不一而足。 一股股晦涩的气息自人群中升起,纷纷锁定在白元帅的身上。 显然,已经是做好了厮杀的准备。 面对如此境遇,白元帅脸上突然无比愤懑! “上人,选孙将军代掌帅印,乃是本将对他能力的认可——方才您也说了,孙将军兵法甚深。” “即便他如今因私仇做出蠢事,本帅确实属于监察,但也不可能有未卜先知之能啊!” “难不成,这也能成为您怀疑本帅的理由吗?” 大伙儿闻言,心中也是暗自点头。 确实,虽然孙若海如今在那歹人的诱惑下做了蠢事。 但白元帅交给他帅印一事,乃是在此之前。 白元帅在此事上的责任,最多也就算是监察不利罢了。 毕竟,人心隔肚皮。 没有理由因为这个,就怀疑他背叛人道。 见此状,白元帅深吸一口气,再道, “上人,本帅敬您德高望重,但本帅对人道忠心耿耿,也是立下赫赫战功!” “前几日,本帅方才诛杀了天庭坤地星君!若本帅对人道有二心,怎会如此?” “上人,可莫要让清白之人寒了心啊!” 其声声恳切,大有忠臣蒙冤的架势。 在白元帅的质问之下,十方上人仍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别过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意味难明,仿佛把他整个人都看穿了一般! “白元帅,倒是情真意切——但您真以为老朽一点儿都卜算不到牧者的踪迹?” 话音落下,白元帅魁梧的身躯猛然一震,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而他这样的反应,也让周遭众人,心头一凛! “老朽,早已算到了你的身份——您也许不知,江南也是由老朽派进巨岐关中,便是要彻底揪出你们两个人道叛逆!” “那引导孙将军沉沦于仇恨丧失理智的牧者化身,也是白元帅您带进一手巨岐关,再种于他身上的吧?” “另外,您一开始告知老朽要回巨岐关,根本就不是要救下江南,而是为了保住那一道牧者化身不被发现,是这样吗?” 十方上人幽幽开口。 话音落下,无比浩瀚的气势瞬间从白元帅身上爆发! 如渊如狱! ——与众人认知中的白元帅的气息,完全不同。 刹那间,漆黑的洪流宛如倾泄的洪水一般,将他整个人都笼罩起来! 一股不祥的氛围将整个会议大厅尽数笼罩! 众人心头一紧! 下一刻,白元帅便如狼虎一般的身形,已经瞬间来到十方上人面前! 以手作爪,向前一探! 坚固无比的空间,在这钢铁一般的指腕前,寸寸破碎! 摄人心魄的恐怖气息,直直朝着十方上人涌去! 一瞬间,白元帅的手便捏住了他苍老的喉咙! 与此同时,会议大厅内爆发出数道恢宏的威压! “大胆!” “孽障,尔敢?!” “白渠!速速放开上人!留你全尸!” “……” 一声声大喝伴随着数道升腾而起的巍峨威压,如海潮一般向着白元帅倾轧而来! 而千夫所指的的白元帅,此刻已是满脸狰狞! 他无比怨恨地瞪着手中老头儿的身影,“老家伙,竟所有人都被你们天机一脉骗了。” “原来,你一直能算到他!” “好手段啊!好手段!” 天机一脉,算天算地算众生。 只要是属于上元的因果,大多可被窥见端倪。 但牧者不一样,牧者不属于上元,而是来自天外。 所以从一万年前开始,天机阁算不到牧者的有关情况,便是诸多大能都知晓的事情。 也正因如此,无论是大夏牧者晶核出逃,还是九常寺叛变,天机阁皆没有凭借卜算之能,占到任何先机。 直至今天,白元帅才知晓——这竟是一个谎言! “今日,大概是难以脱身。” “也罢,便拉上你这老头儿陪葬!” “不亏了!” 话音落下,会议大厅内的众人对视一眼,冷眼望着原形毕露的白元帅。 那冷冽的目光中,甚至带着一丝丝怜悯。 在这些目光之下,白元帅心头猛地一跳! 大伙儿,丝毫没有出手的打算。 或者说,他们方才出声喝止,也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毕竟人道最高统帅被挟持了,若自己等人啥事儿不干,好像确实有些不太礼貌。 但事实上,没人认为白元帅能拿十方上人怎么样。 那位老人……可不是只有卜算之能的战五渣老头儿。 “老朽,亦许久未曾活动过筋骨了。” 白元帅只听见手中的老头儿说出这样一句话,便感觉眼前一花。 一股恐怖的巨力,便从怀中传来! 那仿佛是整个世界撞击而来的恐怖力量,碰在白元帅的胸膛上,将其坚硬如精钢一般的骨骼,撞得粉碎! 清脆的破碎声,响彻在众人耳旁,让大伙儿忍不住心头一寒。 白元帅以前展露在众人面前的,便是初入二品的修为。 ——二品的武者,以体术见长,以力破巧。 如今暴露之后,更是显露了牧者的黑暗之力。 但即便如此,也是没在那看似枯瘦的老头儿手下,撑下哪怕一招! 刹那间,他的脸上,浮现无比惊骇之色。 白元帅知晓十方上人战力非同寻常,但应当是擅长道法与规则。 所以他才先下手为强,企图以近身搏杀,对十方上人造成伤害。 却没想到,以己之长,搏人之短,仍然被十方上人死死拿捏! 他惊骇之时,十方上色并没有停下动作。 枯瘦的双手探出,挥动起来。 他的动作看似无比缓慢,但白元帅却感觉天地之间,只剩下了那一双苍老的手。 无法闪躲! 然后,那双手在他惊恐的目光中,掠过他的全身躯干! 一瞬间,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不绝于耳! ——那是骨骼炸裂的声音。 不到片刻,白元帅便口中溢血,如同无骨之物一般,瘫软下去。 眼中,浮现出浓浓地不敢置信之色。 做完一切后,十方上人掰了掰手指,仿佛在活动筋骨,缓声道, “让诸位见笑了。” 众人看了看地上死活不知的白元帅,又看了看仿佛弱不禁风的十方上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噤若寒蝉。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这种经历无数次转世,活了无数岁月的老不死,才是真正的怪物! 随后,便有面容冷硬的执事走上前来,毫无怜惜地拘起白元帅,走出大厅。 接下来,便是喜闻乐见的审讯环节了。 众人毫不怀疑,在天机阁的手段之下。 这位白元帅儿时尿过几次床,都会一五一十交代得清清楚楚。 第258章 天庭来袭! 人群中,一位道人模样的修者心有余悸地叹息一声, “想不到吾人道战线之中,竟已然混入歹人,若是让他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幸有上人神机妙算,揪出人道叛逆,吾等佩服,佩服!” 众人抬头看来,出声之人正是太一圣地的风寒清长老。 下一刻,他们也是纷纷拱手,向着十方上人,由衷恭维。 十方上人却摆了摆手,“风长老,你们若是要谢,要谢还是得谢江南。若非是他揪出牧者化身,老朽怕是也还蒙在鼓里。” 听闻这话,大伙儿皆是一愣。 十方上人不是方才还说——他早就算出了白元帅的身份,又派出江南前往巨岐关吗? 面对众人的神色,十方上人轻咳了两声, “诸位,你们误会了。” “老朽根本都算不到牧者的消息。” “至于江南踏入巨岐关,也是偶然之举。” 这话一出,大家便更加疑惑了。 风寒清眉头一皱,试探着问道:“那您方才所言……” 众人的目光,也看向十方上人。 后者毫不犹豫,脱口而出, “方才啊,老朽也只是猜测其中可能还猫腻,随口一诈罢了。” 他摊了摊手,“谁知那叛徒如此沉不住气,便自行暴露了。” 众人:“……” 气氛顿时显得无比尴尬。 方才众人一句句夸赞之语,仿佛一个个响亮的巴掌,扇在脸上。 “咳咳。” 最先挑起话头儿的风寒清轻咳一声,绕过了这个话题,又道:“上人,本座有一疑问——虽然如今已证明白元帅为叛逆无疑。” “但前几日,他可是切切实实击杀了天庭余孽的坤地星君,这难道不是凭空让吾等人道得了好处?” 十方上人闻言,缓缓摇头,“风长老,并非如此。” “牧者的身份特殊,它既是人道之敌,但同样也是天庭之敌。” “或者说,在人神之战中,它应当更希望吾等人道获胜。” “毕竟,吾等碍于远古盟约,无法伤他。” “但天庭余孽却不一样,他们的力量源头并非牧者,自然也不受盟约之限。” “若是人道被天庭突破,估计下一个遭殃的便是它了。” 大伙儿听闻此言,才陡然反应过来。 他们方才乃是走进了一个误区——认为对于天庭而言,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这种认知,在很多时候都有道理。 但对于牧者与天庭两方之间,却并不适用。 毕竟,第一次人神大战时人道能推翻天庭,其中也少不了牧者的功劳。 若是今后天庭势大,他们也是绝不可能放过牧者的。 当然,牧者一有机会,也不可能放过天庭。 毕竟,天庭诸神所修的神通是上元为数不多能威胁到牧者本身存在的事物。 “等等。” 这个时候,人群中又有人眉头皱起,“以白元帅的身份而言,明显已经是攀上了吾等人道核心权力圈。” “但为何为了镇西王,他们今日却铁了心冒着身份暴露的可能,也要铤而走险?” 这话一出,一个身着钢铁战甲的魁梧老者,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此事,老朽知晓为何。” 一道道目光看向他——此人为大夏神威大将军,王镇海。 这位年老的将军不紧不慢开口道:“诸位同僚有所不知,江王爷对于牧者来说,是不一样的。” “年前之时,我大夏镇封的牧者核心,便是由江王爷一手破灭。那位王爷——总有彻底斩杀牧者的力量。” “所以,他们抓住这个机会,不惜一切要对江王爷出手,也在情理之中。” 他说完以后,风寒清也是点头,“是了,本座前些日子也在江州,听李相说过——牧者晶核乃是陨灭在江王爷手中。” 如此这般,众人方才恍然大悟。 但一些别样的心思,也在他们心头升起——既然江南不需遵循远古盟约,能彻底斩杀牧者。 那是否可以与他打好交道。 待神战结束之后,请他“顺手”也把自家镇压的那倒霉玩意儿给弄死? 当然,这是后话了。 如今第一要务,还是要战胜天庭余孽。 否则,一切休谈。 “巨岐关发生如此重大之事,天庭估计也是注意到了。先前在那巨塔碰撞之下,巨岐关三十六座红阵应当受到了不小的破坏。” “天庭余孽,估计也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面容苍老,但气息摄人王镇海将军突然开口。 他这一说话,大伙儿也是心头一紧。 攻敌以弱,乃是战争中谁也不会放过的好机会。 天庭,多半也是如此。 “此事,确实需要提防。” 十方上人缓缓点头,又道:“所以……还请诸位尽快选出巨岐关新任总将与骠骑将军。” “至于三十六红阵,老朽也会尽快派遣人手,进行修复。” 于是,一场风波之后,大家又坐了下来,继续决策。 …… 巨岐关,深夜。 经历了白天变故以后,整个关口也恢复了平静。 在左右将军以及总将副官童墨的统领下,无数兵士恢复了平常,日夜巡逻。 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大家伙儿闲暇之余总忍不住望向总将塔楼之下的那一座营帐。 但每每望见,却仿佛其中有什么灼热之物会烧伤眼睛一般,迅速移开。 因为那位镇西王,便在其中。 作为一人兵不血刃压倒整个巨岐关的恐怖存在,无数将士早已被彻底折服。 更不要说,江南还找出了一个巨岐关中的人道叛徒。 虽说代价是是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一位骠骑将军…… 但即便比如,一向严苛的高监军,也对江南推崇有加。 而推崇之外,便是敬畏。 ——大伙儿可没忘记,三十六红阵刚被攻破之时,那位王爷森然杀意。 那一瞬间,他们切切实实感到了死亡的威胁。 倘若巨岐关并非人道雄关,倘若几位将军没有及时解释…… 恐怕巨岐关早已不复存在了。 营帐之中,华丰将军一阵嘘寒问暖之后,方才离去。 只剩下江南,冉千雪与璇光三人。 其中,只有江南还是清醒着的。 经过巨岐关的救治,冉千雪虽然尚还在昏迷当中,但本身没有什么大碍。 璇光可就惨了——即便捡回了一条命,但筋脉尽断,内腑震荡,以后想要修行,怕是不太可能了。 至于两人之外,余下十几名北海修者…… 如今正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 ——以坛为单位。 北海有火葬的习俗,所以在确定了他们的死亡后。 也为了不让尸首遭受战场煞气浸染,发生一些大家都不想看到的事儿。 巨岐关的将领们将他们火化了,装进坛中。 江南望着沉睡的两人与一尊尊坛子,一言不发。 正在这时,脚下的大地,颤抖起来。 ——那不像是地震。 更像是千军万马奔腾的声音。 那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明显。 与此同时,在江南的神念感知中,一股股浩大的神力气息,正从远方愈来愈近。 与先前感受到的天庭军团,别无二致。 而营帐之外,有恢宏的战鼓声,在夜空中浩浩响起! 急迫,紧促,扣人心弦。 伴随着的,还有无数的嘶吼与喊杀声。 ——那是战争将起的声音。 这一刻,尘霄将军大喘着气儿跑进来,神色凝重, “王爷,天庭余孽……攻过来了!” 第259章 大军压境! 一个时辰前。 北海边境,天地之间光芒一闪! 一座巨大的光影门扉,便仿佛撕裂了空间,在虚空中呈现! 一尊尊身着青金色龙鳞战甲,手持长方戟神兵的身影自其中鱼贯而出! 浓郁的浩然神力,在他们身上沉浮,将整个夜空染成青金之色。 巍峨浩瀚的气息,也伴随着这一尊尊军士的出现,占据了天穹。 不多时,泱泱的军团如同密密麻麻的蚁潮一般,铺天盖地。 最后,自那门中有两道身影走出。 其中一人身着战甲,背生披风,看那模样倒是年轻。 但一双冰冷的眸子中,右眼有浓郁的生机,左眼却是滔天的死气,极为诡异。 在他身上,也散发着宛如天威一般的恐怖气息。 而紧随其后的,是一名瘦削的中年男人,手持羽扇,头戴长冠,眼中似有万般计策,深邃幽冷。 茫茫的夜风,刮过二人身边,吹起衣襟猎猎。 “仟支大人,前方便是巨岐关的方向了。” 那手持羽扇的中年男人,望着远方夜幕中若隐若无的巍峨城池阴影,缓缓开口。 “嗯。” 被称作仟支的男子点头,亦望向那个方向。一双眸子中,显露出罕见的冰冷之意,“琴天,那人……也在城中?” 中年男子沉默片刻,看着仟支的身影,轻轻一叹。 “仟支大人,正是如此。” 顿了顿,他继续补充道:“但仟支大人,吾等今日目的终究是那遁逃而出的北海余孽与所携机密,还望仟支大人谨记。” 仟支看了他一眼,声音透出一丝寒意,“琴天,你在教本座行事?” 话音落下,一股恐怖的威压,自他身上爆发出来! 琴天立刻低头,“仟支大人,属下万万不敢!但……这是陛下的意思……” 话音落下,仟支冷哼一声,但似乎也是忌惮那位陛下,身上神威收起,不再多说。 朝下方军团下令道, “进军!” 一时间,浩浩荡荡的青龙神兵,便朝巨岐关的方向而去。 所过之处,仿佛天神远行,踏过之地,万物生灵莫不俯首。 军师琴天走在最后,望着那神力浩然的挺拔身影,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忧之色。 仟支,作为天庭新任四方神将,方被陛下提拔便已在其他关口立下赫赫战功。 无论是对于青龙军团的掌控,亦或是个人战力,皆让天庭诸神无比惊叹。 但唯有一点,此人先前便乃是青龙军团一员大将。 对那前任的青龙神将九耀无比崇敬。 甚至已经达到了近乎病态的程度。 而前方的巨岐关,那斩杀了青龙神将九耀并伪装其身潜入天庭的江南正在关中。 琴天相当担忧——仟支会因为私人之怨,坏了大事。 毕竟,仟支乃是被从附近的战线临时抽调而来。 目的只为了寻回出逃的北海余孽。 而并非与巨岐关拼个你死我活。 事实上,在坤地星君被斩后,天庭于人道的战势便陷入了一种胶着的状态。 双方都没有试图突破那一步底线——边境。 所以整个人神战场,虽然小摩擦不断,但大的冲突,却是暂时没有发生。 双方都在相互试探,但也仿佛默契地在等待着什么。 天庭,也在等。 倘若在那件事完成之间,能避免与人道的大规模冲突,那是最好的。 当然……若是人道执意不肯交出北海余孽,那又是另外一说。 所以,琴天被派来跟随青龙军团的目的,也是为了遏制仟支,谨防他因仇恨而做出触发终局之战的举动。 但如今看来,似乎情况并不顺遂人意…… 琴天无奈,只得跟上行军队伍。 . 巨岐关外。 浩浩荡荡的青龙军团如同驾驭着层层金云,如同海潮一般倾轧至巨岐关前。 事实上,当他们出现在北海边界,被巨岐关的斥候观测到的那一刻开始,整个巨岐关也运转起来。 仿佛庞大的战争机器。 各大军种有条不紊地集结在城墙之上,诸多阵法铭文也争相亮起致命的光芒。 巨量的天地灵气汇聚之间,洪流冲天而起,与远方的天庭之军团遥遥对峙。 城墙之上,华丰看着那浩浩荡荡的巍峨军团。 目露阴沉之色。 “华将军,这可不是先前的神众可比拟的啊……”在他身旁,童墨副官轻叹一声。 远方照亮天穹的那青金色神力,如同火焰一般耀耀升起。 使得众人很快便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天庭四方军团之一,青龙军团。 当初在人神大战中,以无数人道大能的血肉铺垫出来的赫赫凶名,如雷贯耳。 “不过,似乎并非全盛的青龙军团。”尘霄将军沉吟道。 由于有之前江南提供的情报,人道诸盟会对天庭余孽的了解颇深。 其中自然就包括如今青龙军团的规模。 如今来这儿的青龙天兵,与情报中相差甚远。 怕是只有十分之一的规模。 应当是临时从其余战场抽调而来。 “但即便如此,若是对方大举攻城,吾等怕是也胜算极低。”童墨缓缓摇头,沉声道。 他们心头清楚,四方军团之一的青龙军团,与先前攻来的坤地神众,乃是天差地别。 “童副官,你可曾后悔?” 尘霄望着大军压境的天兵,自知今日可能胜负难料,突然开口道, “你本在陛下身旁侍奉左右,却来这艰难贫苦之地,如今更是有性命之危……” “尘霄将军这话说的便不合适了。” 童墨看了他一眼,道:“本官虽曾跟随陛下,但如今却是这边疆将领。” “当初本官享受的那些锦衣玉食,就是由无数边疆之士以命换来的。” “如今,轮到本官,又有何不可?” 顿了顿,他回头望向军营之内,“况且有那位王爷在,今日之事还说不得结果如何。” 华丰与尘霄对视一眼。 虽然他们见识到了江南恐怖战斗力。 但仍然不认为他可以扭转战局。 特别是在如今,三十六座红阵因为白日的变故,全部停摆的情况下。 况且,那位王爷是否愿意出手,还说不一定。 毕竟,他应当还是对巨岐关心怀怨气的。 这一点,从他曾提到的北海众人带来的“火种”究竟是什么东西至今也还未透露给巨岐关之人一事上,就可见一斑。 而正当这时。 那倾轧而来的青龙大军中,有一人踏空而下。 他穿一身长袍,手持羽扇,看起来应当是军师一般的人物。 行至巨岐关前,此人径直开口, “人道将领,本将青龙军师——琴天,今日所来,并无战之意。” “只为追寻北海余孽而来——他们携天庭之物出逃,若巨岐关愿交还他们与所持之物,本将便愿携大军退去。” 此话一出,城墙之上诸多将领士,却是神情愕然。 第260章 人神大战,撒豆成兵! 那自称琴天的军师一番话说完以后,便静静地等待着巨岐关几位将领的答复。 他相信在明显的劣势之下,人道将领不会蠢到直接开战。 而尘霄等人,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青龙军团大军压境,竟只是为了江南带回来的冉千雪几人。 还声称他们偷走了天庭之物…… 城墙之上,三人对视一眼,心头皆是走了猜测。 江南之前提到的北海同盟所带来的“火种”,大概就是天庭大军此次而来的目的了。 这时,尘霄突然松了口气。 他虽然不知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但它对于天庭来说,无疑是极为要紧的。 甚至比攻破巨岐关,还要紧急。 而作为与之相敌对的人道将领,对尘霄而言,青龙军团到底在找什么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他们得不到,才最重要。 而这琴天一番话竟是想兵不血刃,就让巨岐关交出北海同盟与那神秘的“火种”。 算盘……也打得太过好了一些。 更不要说,巨岐关无数将士本就对那北海二人,心有愧疚。 若再为了一时之安,交出他们。 也太过于为难这些铁血汉子了些。 于是,华丰将军突然,往前一站。 脚下铁靴与钢铁碰撞间,发出清脆响声。 而他的动作仿佛是什么开关一般——无数兵士提起手中刀兵,凛冽的战意自他们身上爆发开来! 巍峨的城墙当中,也裂开黝黑的圆形空隙,仿若一根根炮塔。 其中,有幽幽的灵气在汇聚。 钢铁之间,散发着危险的光芒。 那暂时停摆的三十六座红阵,也爆发出猩红之光,无比摄人! ——虽然没法用,但装装样子吓吓人还是很好使的。 总之,经历了数十年的军旅磨合后,华丰将军几乎一个动作,手下军士便明白了的其中含义。 巍巍巨岐关,前所未有地警戒起来。 仿佛睁开眼眸的庞然恶兽,展露狰狞爪牙! “琴军师,回去告诉你们将领——巨岐关,不可能交出任何人。” “倘若尔等再不退去,那便唯有——死战!” 铁甲猎猎作响,华丰将军略显瘦削的身影中,爆发出恐怖的战意! 而他身后的童墨与尘霄,也是上前一步。 态度,很明显了。 ——巨岐关,从不妥协! 于是,琴天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从局势上看,天庭一方乃是有着肉眼可见的优势——十万青龙天兵,浩浩荡荡,所向披靡。 因此,他认为巨岐关应当会慎重考虑他的提议。 但没想到,对方几乎毫不犹豫,便以极为强硬的态度拒绝。 他不理解。 当琴天正欲再要劝说之时,身后的青龙军团却动了起来——他们抽出神兵,作备战之态,冲天的神力泱泱而起,将整个天穹都响亮得宛如白昼。 那新一任的青龙神将仟支将军,更是目露残忍之色。 眼下的状况,虽让琴天为难,却是正合他意! 巨岐关态度强硬,便只代表着一件事, ——他可以率领青龙军团,以灭绝之势压塌巨岐关! 斩杀江南! 为九耀大人,复仇! 于是, “杀!” 暴虐而癫狂的声音,回荡在夜空之间。 一尊尊青龙天兵,便宛如冷酷的机械一般,浩浩荡荡朝巨岐关推进! 琴天见状,看向不自量力的华丰等人,摇头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人道将领,你们……不懂战争。” 面对他的话,华丰咧嘴一笑,无比森冷。 “你们……不懂人道。”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哪怕鱼死网破,也绝不苟且! 话音落下,战鼓齐鸣,响彻夜空! 无数兵士,着铁甲,持刀兵,冲天而起! 大战,一触及发! 伴着无数军士的冲锋,在那漆黑的钢铁城墙之内,肉眼所看不到的地方。 无数灵晶在钢铁的熔炉中化作齑粉,所提炼而出的巍峨灵气,经过铭文与矩阵的引导催化,最终汇聚在哪些裸露在外的黝黑炮关,宛如长河一般喷薄而出! 炽白的长河一瞬间引燃混乱的气流,附着起苍苍的白火,涌入战场之中! 青龙军团首当其冲,要淹没在星河一般瑰丽的洪流之中! 但立刻便有更多的青龙天兵蜂拥而来,与人道军士战在一起! 一时间,危险而致命光芒覆盖了整个天空! 神力与灵气交杂在一起,雷霆涌动,冰火纷飞间,鲜红的血自刀兵所过之处喷涌而出! 混乱之中,伴随着一道道黑影的坠落,每时每刻,都有生命在绚烂的光芒之中消散! 战争,来临了。 . “江王爷,事情便就是这般。” 战争爆发之后,巨岐关内,江南所在的营帐里。 尘霄将军以最为简洁的叙述将一切告知了江南,然后拱手道:“江王爷,巨岐关三十六座红阵暂时停摆,情况危急。” “而那天庭余孽的目的,正是这两位北海同盟与他们所携之物。” “末将已通报诸盟会增派援军,但为安全起见,恳请王爷带上他们二人,连夜退至后方。” “末将会派吴辉等人,掩护王爷撤退。” 说罢,一群军士从营帐在涌入。 一个个年轻的面庞上,带着绝然之意,低声喝道,“王爷,吾等将誓死保护王爷撤退!” 显然,他们对自己即将做的事也很清楚了。 ——拿命掩护江南等人撤退。 在半晌的沉默中,江南突然开口,“你说对面有全盛青龙军团十分之一的兵力?” 尘霄一愣,但还是点头,“不错,但即便如此,失去三十六红阵的巨岐关亦难以抵挡。” “更何况……那新任的青龙神将也是在此,王爷还请抓紧时间!” 话是这么说,但尘霄却突然冒出一个不安的猜测。 ——这位江王爷,不会是想参战吧? 斗法与战争,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虽然白日里,这位王爷曾显露出那恐怖的漆黑巨塔。 但在这敌我难分混乱的战场中,那巨塔明显不太能派的上用场。 除非不分敌我,一并诛杀。 更不用说,对方还有一尊青龙神将在场。 江南所驱使的漆黑巨塔,是否是对方敌手,犹未可知。 毕竟,那可是天庭神将! 虽说应当是才上任不久的新任神将,但也不是什么坎水星君能够相提并论的。 所以尘霄思来想去,得出的最优解便是——向诸盟会请求增援,并掩护江南等人撤退。 而面对急切的尘霄与吴辉等人,江南沉默片刻,摇头。 “尘霄将军一番心意,本王心领,但还请劳烦这些军士帮本王照料他们二人。” 说罢,他便走出营帐,朝着城墙行去。 毫无疑问,江南绝不可能任由巨岐关被天庭攻破。 至于那十分之一的青龙军团,与新一任的青龙神将…… 时至如今,对于江南而言,似乎也并不是高不可攀了。 而尘霄将军闻言,便知晓心头猜测映证了。 ——江南,真想参战! 片刻后,江南已经来到城墙之上。 童墨与华丰见江南之身影,都是悚然一惊! 他们责怪般地看向江南身后的尘霄,似乎在怨他为何没能说服江南撤退。 后者两眼一翻,也露出万般无奈之色。 该劝的,他都已经劝了。 奈何这位王爷如老牛一般犟,说啥都听不进去。 至于用强——把江南打晕了扔麻袋里带走的想法,他也想过。 但那也得他打得过江南才行啊…… 江南站在城墙之上,放眼望去。 他确实看不太懂些战场中的道道。 但肉眼可见的,人道一方处于劣势。 那需要运转良久才能发作一次的城墙炮火,远远比不上青龙天兵推进的速度。 而那些人道军士也是差不多要拼掉两三尊,才能换下一尊青龙天兵! “王爷!” 尘霄硬着头皮,再沉声劝道:“您虽天资异禀,但却从未上过战场,不知其中残酷乃是非常人所能想象,还请王爷莫要一意孤行,凭白葬送了性命啊!” “本王的确从未曾上过战场。” 江南看了他一眼,抬起手来一挥,“但……人多就行了吧?” 尘霄等人一愣,压根儿没听懂江南这话是什么意思。 下一刻,他们便看见无数金光闪闪的光芒从江南手中洒落。 它们只有黄豆大小,呈纯粹的黄金之色,从江南手头脱离以后,便落入战场之中,爆发出夺目的光芒! 这一异变,让战场中的双方兵士,皆是抬头。 然后他们便看见,有一尊尊巍峨的身影,自金光中走出! 他们身着黄金战甲,手持百般神兵,无比魁梧,浑身爆发出无匹威势! 星星点点之间,竟然遍布了整个战场! 天罡大法,撒豆成兵! 第261章 逆转战局! 相比于凡人的战争,在只属于修者的战场上,兵法与诡计的效用已经没有那么大了。 决定一场超凡战役最后胜负的最大权重,还是双方的硬实力。 特别是对于如今巨岐关正在发生的攻城之战而言。 唯有,硬碰硬。 出军之前,天庭便早已经对这人道雄关有了足够的情报。 在其决策中,由新任青龙神将所统领的十分之一的青龙兵团,已经足够以摧枯拉朽之势碾压巨岐关了。 更何况,是在那巨岐关大杀器“红阵”似乎出现了某些问题时,更是如此。 这一点,也是琴天刚刚察觉的。 ——以往的战役中,人道雄关对于攻城战而言,最喜欢的就是在两军对垒之前,先由那些恐怖的战争机器来上一波全图清洗。 但今日,他们却并没有如此行为。 只是由那钢铁城墙中的灵晶大炮一番发动后,便匆匆让人道军队投入了战场。 于是对人道作风相当清楚的琴天不由怀疑——人道引以为傲的“红阵”,似乎真的在白天的混乱中除了什么问题。 他们不是不想用,而是……不能用! 在得知了一个信息后,仟支与琴天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目光中看到了胜券在握的意味儿。 而随着战争的铁幕拉开,战况的发展也如他们所料。 ——随着人道军队与提青龙军团投入战场,在那城墙大炮一番清扫之后,人道军队的处境以肉眼可见的劣势显露在战场中。 ——无论是从单兵战力,亦或是军队数量,皆是如此。 天庭这边有十万天兵,且都是青龙军团中的精锐。 而巨岐关的人道军队,即便算上那些战争造物的操纵者,满打满算也不足八万而已。 更何况,他们的单兵战力要弱于青龙天兵。 ——人道雄关之中的军队,相比起其余攻城掠地冲锋陷阵的军队而言,还是要偏弱一些。 他们更多倚靠的还是那每一座关口皆有设置的战争造物。 于是,自战役开始之后,人道军队的战损便一路飘红。 青龙天兵在鏖战之中,一点一点将战线推向巨岐关。 但即便如此,仟支与琴天仍不敢有任何松懈——他们不清楚神道援军何时会来,只有以摧枯拉朽之势镇压巨岐关,带走那北海余孽和机密后,他们的任务才算得上彻底完成。 不过,目前的情况也要比料想中好得多了。 除了…… “啧,那些人道的疯子……” 仟支站在天穹之上,战场惨烈的厮杀倒映在他的眼中,不由让这位天庭神将也眉头紧皱。 即便与人道军队交战了无数次,但每每看到那些人道军士战斗的模样,仍然让他叹为观止。 ——相比于完全被战争化,被抑制了大部分痛苦与欲望的青龙天兵而言。 人道军队,可是切切实实的肉体凡胎。 无论是痛苦,恐惧,还是绝望,他们都会真真切切地感受到。 但在战场之上,这群人道军士甚至比青龙天兵更加凶狠,更加枉顾生死。 即便手脚折断,浑身被青龙天兵特有的朽灭之力所侵蚀得只剩下破碎的残躯。 那些宛如疯子一般的人道军士,也会狞笑着冲向最近的青龙天兵,人后引爆自身所有灵气化作混乱的风暴将敌人卷入漩涡之中! 琴天看了一眼,叹息一声,“这就是人类啊——唯有极端的凶狠和残酷这一点,哪怕历经万年岁月,也从未曾改变。” 顿了顿,琴天摇了摇头,“但即便如此,巨岐关终将要破——这是绝对战力的碾压。” 仟支点点头,表示赞同。 突然间,他目光一凝。 望见了对面人道雄关的城池之上,那一道让其恨之入骨的身影。 一瞬间,狂暴的杀意自他身上近乎控制不住地冲天而起,引得无边阴云汇聚而来,如渊如狱! 仿若苍天之怒。 “江南……” 极端冰冷的声音,回荡在虚空之中,仿佛要把空气都凝结成冰。 琴天看了仟支一眼,欲言又止。 ——果然,这位大人对于人道镇西王的怨恨,已经达到了近乎于心魔的程度。 甚至让一向沉稳的仟支,仅仅是提到他的名字,就难以控制心中之怒。 不过,今日倒也是个机会。 ——待巨岐关攻破之后,仟支神将便可得偿所愿,为前任神将九耀大人复仇。 也是让仟支破了心魔,从此成就真正的四方神将之一。 ——这一刻,琴天还是这样想的。 直到两人的目光透过那茫茫战场,看到巨岐关城墙之上,江南手中有茫茫的金色光点洒落而下,散落到战场各处。 那一瞬间,一股莫名的不安之感觉从琴天心底深处涌起。 然后,应验了。 那近乎囊括了整个战场的金光,陡然升腾起来,无数巍峨魁梧的身影从其中走出。 他们身着黄金甲胄,手持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神光笼罩,威势无双! 而从其身上所透出的恐怖气息,若是按照人道修者的品阶体系来看,竟全部稳稳当当乃是三品之上! 若是少数,琴天尚还觉得无足轻重。 但纵观整个战场之中,这金甲兵士,却是足足有近五百余尊! 要知晓,他与仟支从青龙兵团中带来的十万青龙天兵之中,道行修为从七品至三品不等。 呈金字塔的结构。 而其中拥有着三品战力的,在青龙兵团中也是统领万兵的阶级大将! 在他们统领而来的十万青龙天兵之中,这样的将领之数,也不足二百! 甚至不足对方的一半! 而剩下的全部是六品至四品的天兵。 其中以六品的普通青龙天兵为最,足足占据总军数的八成! 这些寻常天兵,对上三品存在,在照面之后甚至撑不过一瞬间。 那些来历莫名的恐怖金甲兵士,宛如神灵一般从天而降,落入战场之中,所向披靡! 在诺大的天空战场中,每一次金光闪过,都有巨量的青龙天兵陨落! 更为恐怖的是,这些诡异的金甲兵士,更是宛如纯粹的杀戮机器一般,没有丝毫感情。 不惧痛苦,不畏死亡,仿佛每一个动作都是为了毁灭与杀戮! 虽然有些人形的外表,却宛如真正的战争造物一般。 每一处,皆是为厮杀而生。 . 巨岐关,城墙。 众人如同见了鬼一般望向江南。 事实上,在那些金光洒落战场的时候,他们的心头还是颇为悲观的。 ——这恃才傲物的江王爷,竟然想通过个人之力,干涉一场战役的走向。 这太过于天方夜谭了。 或者说,这种事确实有某些伟岸的存在够做到,但在场之人并没有达到那样的高度。 直到他们看到那金光中走出的一道道金甲魁梧巨人的时候。 三品! 密密麻麻五百余尊金叉巨人,其身上散发的气息,全部是巍巍三品! 在人道诸盟中,这样的存在已经可以算是一些中小势力的开山老祖了。 如今,却是整整齐齐全部投入战场之中! 相比起尘霄与华丰的惊愕,童墨感到的也是更加浓厚的骇然。 他即便身在边疆,却也曾是启元帝身旁幕僚,论消息灵通,要远远超过尘霄二人。 所以他知晓——这一次诸生城开启后,城池中突然出现的金甲守卫。 ——大多数人都认为那是创造了诸生城的仙人留下东西。 自然,童墨也是如此。 所以他们自然而然地,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直到……童墨再一次在战场之中,见到了与他们一般无二的金甲巨人。 从江南的手中出现。 他不由心头惊喜之余,不由苦笑。 ——江王爷,您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们不知道的? 第262章 神将出手! 巨岐关下,混乱血腥的战场。 郑祁乃是这泱泱人道雄关之中,一位极为寻常的军士。 他的人生轨迹,也与诸多同僚一样。 在年轻时显露修行天赋,但却又达不到仙道宗门收徒的标准。 几番仿徨之下,他加入了大夏军营。 由于其尚且可以称为修行资质的东西,十年前的某一天,他被调离原本的部门,加入了另一只隐秘的军团。 然后他惊愕地发现——这隐秘的庞大军团中,竟全部是由修者组成! 随后十年,伴随着严苛到近乎残酷的训练与军部的灵石倾斜,十年后,郑祁的境界堪堪突破了五品之境。 ——这是他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 但军方恐怖的资源倾斜,代价则是赋予郑祁等人的责任。 没有世俗军队一般的荣耀,隐没在黑暗与阴影中。 直到超越世俗的战争爆发,他们便要为大夏浴血奋战! 郑祁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军人,本就如此。 更何况相比一般军人,军部不仅对他们的资源无比充足,还万般照顾他们世俗中的家庭。 如此恩威之下,郑祁最后一丝顾虑,也尽皆消散。 所以当突如其来的神战爆发之时,他毅然决然踏上战场,被分配到人道雄关巨岐,抵御天庭军队。 在经历了天庭发动的北海沦陷后的第一波全线战争与坎水神众来袭之战后。 当初与他一起被分到巨岐关的几位同僚,已尽数战死沙场。 只剩下他一人,还如倔强的野草一般活着。 直到今日,天庭青龙军团袭来,狼烟再起! 郑祁,也再一次踏入战场之中。 只是这一次,他似乎没有那么幸运了。 不仅巨岐关“红阵”停摆,失去了最大的杀器。 甚至来犯的敌军,无论是数量还是实力,都强于他们。 因此,从踏入战场的那一刻开始,郑祁心头就有了预料——这一战,很可能是他的最后一战了。 血与火的战场中,声嘶力竭的咆哮与喊杀生回荡在他的耳边,干涸的血如同又一层甲胄,笼罩了他的全身。 方才,郑祁才目睹在一尊青龙天兵的冲锋之下,有龙形青金的神力化作洪流掠过,一位精疲力竭的战友在洪流中化作齑粉。 而此刻,那尊如同神祇一般的青龙天兵,已经来到他的面前。 在这一场战争中,郑祁已经与同僚一起,斩杀了两尊最低等的青龙天兵。 同僚战死,他如今亦是灯枯油尽。 面对眼前的源源不绝的敌人,郑祁似乎已经没有多少再战之力了。 但……他不能退,更不能逃。 郑祁回过头望了一眼巍峨的雄关。 在那雄关之后,便是大夏的巍巍疆域。 他年迈的父母,他贤惠的妻子,他调皮的娃儿,他一声最珍贵的东西,都在那里。 所以…… “狗日的天庭……老子可不会让你过去!” 狰狞而狠辣的声音,从满身血污的老兵唇齿之间发出,那裂开的嘴角,寒意森森! 于是,天地之间,混乱的灵气朝着郑祁身上涌动。 他的气血,骨骼,连带这伤痕的躯体,皆缓缓震动起来! 铭刻在骨髓深处属于野兽的凶狠,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一命,换一命! 但千钧一发之际,郑祁只感觉眼前金光一闪! 便见一堵黄金的“壁垒”从天而降! 毫不讲理地,挡在他与那青龙天兵之间。 郑祁准备自爆的动作,也是一滞。 这一刻,他才看清那所谓的“壁垒”,乃是一尊金甲巨人! 它浑身仿佛升腾这黄金的火焰,气息如渊如狱。 在它面前,郑祁只感觉自己如虫豸一般渺小。 那恐怖的巨人甚至只需要气息溢散,便能引动他本能的恐惧! 这是……什么怪物? 毫无疑问,在巨岐关中是没有这样的存在的。 郑祁无比清楚这一点。 所以……是敌人? 得出这个结论的郑祁,目露绝望之色。但那绝望之中,是歇斯底里的狰狞! 鲜红的血丝自眼白中爆发,与身上的淋漓血污交相辉映!宛如野兽一般的凶性彻底压倒了恐惧! 郑祁大吼一声,就要冲向那金甲巨人! 即便微不足道,即便难以撼动。 即便是死,他也要从对方身上,撕下一块皮来! 但正在这时,令人意想不到的变故,发生了。 只见那金甲的巨人,突然动了。 ——他手中那宛如山岳一般的恐怖巨斧爆发出巍巍神光,朝着那近在眼前的青龙天庭,下劈! 煌煌的金光纵横合阖间,无坚不摧! 一尊尊原本无比伟岸的青龙天兵,在那巨斧之下一分为二,宛如被砍瓜切菜! 摧枯拉朽,势不可挡! 金色巨斧翻飞之间,巍峨的神光肆虐! 只是片刻功夫,郑祁附近一片战场中所有的青龙天兵,便已经身首分离,跌落云端! 郑祁懵了,与远方的同僚对视一眼。 皆看出对方眼中浓浓的惊骇之色! 但惊骇之中,是狂喜! 因为他们看到茫茫无际的天穹战场中,一处处金光乍起! 这些金甲巨人,乃是人道所属! 于是,注定败亡的巨岐关守城战,在这一刻因为这些神秘金甲巨人的出现。 拐了个弯儿。 …… 事发突然,琴天与仟支神将,甚至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那些无比凶猛的金甲巨人便已经撞入了整个战场。 宛如展露狰狞爪牙的猛兽扑进了脆弱的羔羊群中肆意屠杀,以碾压之势,扭转战局! “仟支大人……下令撤退吧!” 琴天望着死伤无数的青龙天兵,脸色无比难看。 五百余尊三品修为的战争机器,对于十万良莠不齐的青龙天兵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毕竟一品之差,便是天差地别。 在五百余尊三品存在,如同军队一般冷酷整齐的倾轧之下,如今的青龙军团,挡不住! 特别是在如今战局混乱,青龙天兵难以形成战阵之时。 更何况,对方还有几万人道军队参战! 瞬间翻盘! 但一旁的仟支神将……似乎并不这样想。 他解下肩上的披风,唤出一柄神光环绕的威武神戟,向前一步! 那一瞬间,浩浩天威从天而降!无边阴云席卷而来! 琴天目露骇然之色! ——仟支神将,要参战! “仟支大人!不可!” 琴天脸色狂变,“五百尊三品军士联袂一气,即便是您……也难逆转战局!” 更不要说,人道巨岐关上的将领,也还未曾出手! 仟支摇头,抬起眼皮,目中尽是猎猎神光升腾。 “琴天,人道有句俗话——擒贼……先擒王。” “本座方才所见——这些金甲兵士并非自然生灵,乃是由那江南呼唤而出。” “只要镇杀了他,一切自溃!” “巨岐关,同样可破!” 话音落下,他的身上爆发出煌煌神火! 青龙神将传承的朽灭神光,曳曳升腾! 巨大的青金神环,于他脑后遥遥升起,宛如大日一般,将天地照地透亮! 下一刻,他巍峨的身躯,已经掠过战场! 直朝那巨岐关城墙上的年轻身影而去! 神将出手,意在镇杀江南! 第263章 那一战的延续 天庭四方神军团。 无论是从战斗方式,亦或是兵种,都可谓称得上天差地别。 由于其与统领军团的四方神明关系无比密切,所以四方军团自然而然受到了神明的影响。 例如玄武军团,作为天庭人尽皆知的尽忠之臣玄武神将。 他属下的玄武军团,从最低等的寻常兵士到统领一方的将领,都是完全抑制了神智,成为天庭神将中最为接近战争兵器的存在。 他们不会痛苦,不会畏惧,完全像是傀儡一般。 而白虎军团,则因为白虎神将将军团都看做工具与兵器,麾下军团……与其说是军团,倒不如说是无尽的武器库,这一点对于江南而言,也是深有体会。 至于青龙军团,则相对要柔和一些——当初的青龙神将九耀,虽然心思阴沉,城府极深。 但对于麾下兵士而言,却是极为在乎,甚至视其为子嗣。 因此。青龙军团中将领之上的存在,大多保持着独立而完整的神智,江青龙神将当做神明与父亲一类的角色来看待。 在四方神军团如此严苛与战争化的对策中,青龙神将的“心慈手软”格外显眼。 换来的,便是军团战中的青龙将领们,对第一任青龙神将九耀无比的敬仰与崇拜。 仟支,便是其中之一。 青龙九耀是他的憧憬,是他的梦想,是他追逐万年亦仰望的存在。 他不太在意神道与人道的胜负,甚至整个青龙军团尚保持有自身神智的将领们,皆是如此。 他们只想追随那位大人,直到永恒。 但那一天,一切都变了。 当玄武身死于江州的消息传来,附带的还有一同出征的青龙神将乃是人道江南假扮的噩耗。 那天,仟支只感觉,天都塌了下来。 从那一刻起,他心头就只有一个目标。 ——复仇。 无论是成为新一任的青龙神将也好,统领万兵作战也好。 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目标达成的手段。 如今,仇人就在眼前,雪恨指日可待。 仟支只感觉自己的心脏,从未跳动得如此欢快。其身上的神力,也宛如滔滔江河一般,浩荡奔涌! 战场之中,有金甲兵士腾空而起,面无表情地阻挡在他的面前。 然而在神将之力下,三品的金甲兵士,仅是一个照面便粉身碎骨。 混乱的战场中,青金色的神力宛如一柄坚不可摧的神矛,划破天穹,向着江南而去! 宛如上苍坠落一般的恐怖压力穿越战场,逼近而来。 城墙之上,诸多将士脸上露出谨慎之色。 虽然他们不知江南从哪儿唤出来的金甲巨人,一瞬间扭转了战局,让人道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但最担忧的事,仍是发生。 ——神将,出手了。 尘霄无不遗憾地看了一眼闪烁着猩红之光的“红阵”,无奈一叹。 倘若这个时候,“红阵”并未停摆,那即便是天庭神将应当也会有所顾忌。 但短时间内,“红阵”怕是难以恢复运转了。 于是,危机便摆在了他们面前。 一道那青龙神将攻破巨岐关,那么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 深吸一口气,童墨面色冷冽,望着下方厮杀的兵士, “诸位,如今……是属于我等的战争了。” ——这便是凡人战争与超凡战争的不同之处。 凡人战争中,统帅再无论如何,也只是一介凡人,只要麾下兵断粮绝,哪怕他兵法通神,也要败亡。 但超凡的战争,大多数时候其统帅本人便是伟岸的存在。 纵观上元屈指可数的超凡战争,其中诸多战役中,不乏有因为主将亲自上场而逆转战局的时刻。 于是,童墨话音落下,华丰与尘霄也是上前一步。 绝然的战意从他们身上爆发,三股浩荡的灵气洪流宛如天柱一般冲天而起。 童墨回过头来,目光坚决,“王爷,若吾等有所差池,在新任总将上任前,巨岐关便拜托您了。” 显然,他们知晓自身与神将的恐怖差距,并没有活着回来的打算。 面对几乎是遗志般的话语,江南缓缓摇头。 “童副官,没用的。你们拦不住他。” “这位神将的目的——是我。” 说话之间,江南向前走去。 即便隔着还相当漫长的距离,他仍能体会到那来袭的身影上,所针对自己的凛冽杀意。 “王爷!” 尘霄听闻此言,面容坚决,“战场之中,已多亏您扭转战局,如今也应当由末将等人回报您了……还请王爷后退!” 与此同时,华丰与童墨也挡在江南身前。 他们的想法与尘霄,乃是一样——江南大概并非神将敌手。 他们要出手了,即便同样不是对手,也可拖延时间,等待诸盟会增援前来。 但无论如何,几人都不想再让江南涉险。 见这模样,江南愣了愣,才笑道:“此事不可——毕竟,巨岐关诸多将士还需要诸位统领作战。” “而且那神将既然为我而来,若我还待在这城墙上,无论胜负如何,巨岐关恐怕都会化作灰烬——天庭神将的破坏性,你们应当也是知晓的。” 顿时,三人浑身一僵。 江南说得没错,倘若就在巨岐关开打,无论结局如何,整个关口恐怕都会化作灰烬。 那钢铁的巍峨城墙虽然对一般天兵来说不可逾越,但对神将而言,并不算什么坚固的东西。 ——特别是如今“红阵”停摆的情况下。 “所以,我会带走他。” 江南在尘霄等人不甘与无力的目光中,一步步踏上高空,“巨岐关,便有劳诸位了——也替我照顾好他们二人。” “王爷……可当真有把握?”童墨抬头,突然开口。 “即便不是对手,全身而退也还是能做到的。” 江南话音落下,身影已经直上高天,肉眼难察。 童墨副官怔怔地望向江南升空的方向,神色复杂难明。 他们作为边疆之将,本就应该是守护大夏,守护人道的矛与盾。 但如今,却仿佛成了累赘一般。 甚至,不当不行, 因为江南说得没错——除了那来袭的青龙神将意外,整个战场还需要他们统领指挥。 “那便祝王爷……武运昌隆。”尘霄垂眸低眉,喃喃开口。 随后,他将目光投入战场之中, “众将士听令,启阵!” 话音落下,无数兵士集结起来,一座座军阵再战场中显露身影。 先前,因为仓促迎敌,战场混乱,敌我难辨。 所以人道修者们最为擅长的军阵作战之法,难以施展。 而金甲巨人的加入,大大削减了他们受到的压力,人道兵士们开始有意识集结起来,结成军阵,与金甲巨人一同杀敌! 而仟支神将,见江南身心遁入高空,目光更是一冷,毫不犹豫便朝着对方追去! 他今日,是铁了心要镇杀江南! 谁也拦不住! 于是,片刻之后,云层之上,猎猎罡风作响,如同锋锐的刀刃一般鞭笞在两道身影之上。 但却难留下一丝痕迹。 “我记得你是……仟支?” 面对前方浓郁到仿佛要将星辰淹没的恐怖杀意,江南轻叹了一口气, “好久不见了。” 这话一出,仟支更是脸色狂变,身上神力狂暴涌起,将罡风撕裂得粉碎! 这种语气,这种声音! 这完全就是青龙九耀说话的方式! “江南……今日你死期将至!” 第264章 天地五行,加于吾身 “九耀大人,您在那冥冥不知处看着,您的仇恨将由仟支来洗刷。” “——当在今日!” 话音落下,浩荡的神力奔涌之间,二人脚下茫茫的云海被震碎! 于东方那茫茫朝阳之中,有一团比大日还要闪耀的光芒降临! 在光芒之中,一杆青金长枪穿透时空,与此世降临! 它落下仟支手中,仿若回到归处,巨大的狰狞身影在其生后显露。 那一瞬间,仟支身上的气息,仿佛与那长枪呼应,再度暴涨! 直直冲破天际! 天地颤抖之间,仿佛神明降世! 望着那一杆有细碎龙鳞包裹的青金之枪,江南的目光也凝重起来。 拥有青龙记忆的他,自然认得那是什么东西——无数年前伴随着青龙九耀自无数信仰中诞生的恐怖武器,历经万古不朽的神枪——天青。 当初在青龙设计坑杀江南之时,甚至不敢佩戴此枪。 便是因为其神力太过于强大,强大到连青龙也无法宛如掩匿其气息。一旦出世,定然会震撼天地一般的恐怖威能! 这对于当初需要隐匿行事的天庭残部来说,弊大于利。 但如今,这位新一任的神将在人神大战之际将其唤出,自然再无了顾虑。 怪不得…… 江南望着那与天青交相呼应的身影。 从气息与神力波动看来,如今的仟支肯定是不如当初坑杀江南时的上一任神将。 但他却敢于直面曾经斩杀九耀的江南,原来最终的依仗,便是这杆天青神枪。 作为神将的伴生之物,它的威能甚至可以与传闻中的无上至宝相比拟。 想一想当初江南一千多年道行,便能驱使无上至宝斩杀玄武神将,虽有缚神冢相助,又是趁其不备的偷袭。 但即便如此,无上至宝之威,也可见一斑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恐怖威能,有说法称——摈弃了伴生之物的神将,算不得真正的神将。 而如今,这杆长枪出现在仟支手中,即便他道行稍弱,也能借此轻松斩杀二品存在! 江南心念急转,面儿上却不动声色。 “江南!纳命来!” 话音落下,仟支一枪刺出! 奔腾的神力洪流化作巍峨的龙型虚影,一半为生,一半为朽,无比神异! 它奔涌之间,撕裂了空间,横亘天穹,万万奔涌向江南! 后者神通骤起! 漆黑的巨塔浮现于天地之间,化作盾牌一般挡那神力洪流之前! 伴随着恐怖的碰撞,天地色变! 狂暴的罡风被余波掀起,肆虐天地! 万丈之下的巨岐关众人,只看那天穹之上,一团耀眼的光芒轰然爆发! 然后便是令人站立不稳的恐怖风暴从天而降! 童墨面露难看之色,喃喃开口:“这是什么样的力量……” “王爷说得不错——若是这样的争斗在巨岐关爆发,恐怕整个关口已经荡然无存。”华丰轻叹一口气,心头骇然。 作为几十年镇守边关的老将,什么大场面他没见过? 但如今头顶那宛如天地合一般的恐怖爆炸,仍然让这位久经沙场的将领胆寒。 “江王爷……真有把握能应付那样怪物吗?”块儿头魁梧的尘霄,咽了咽口水。 “没问题的。” 童墨突然开口,目光坚决。 众人随即望向他。 年轻的副官深吸一口气,“若是那位王爷,他说没有问题,便一定没问题的。” “他一定会凯旋而归!” “在此之前,吾等当击退来犯之敌,静待他回归便是!” …… 天穹之上,恐怖的冲击让天宫铸塔被击飞出去。 江南自然也没能幸免——虽然神力的洪流被天宫铸塔所抵挡,但那恐怖的冲击力仍然让他贴在铁塔表面倒飞出老远。 若非经过无数次道行冲刷的身体,恐怕早就被碾风压与巨力碾压成泥。 只能说……不愧是四方神青龙伴生之枪。 “就这?” “江南,你只有这般能耐?” 仟支一击得势,但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 甚至眉头死死皱起,沉声发问, “若是你连天青的兵压都难以抗衡,九耀大人……九耀大人凭什么要死在你手里?!” 江南从漆黑巨塔之后走出,晃了晃脑袋。 方才那因为冲击而略显僵硬的身体,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巨响。 他看着近乎疯狂的仟支,无奈叹息,“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只有这样的能耐……” “九耀确实也是死在我手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毕竟他想要杀我。” “不过,你似乎很愤怒——你并非为了天庭与人道的仇恨,而是九耀的仇恨?” 听闻此话,仟支的目光无比森冷:“天庭?人道?与本座何干——江南……本座杀你,只为让九耀大人雪恨罢了!” 江南似乎更不能理解了,眉头皱起,“九耀先要杀我,所以即便被我所杀,应当也没有怨言才对。所谓‘怀死志者,方可执剑’便是这般道理。” “歪理!”这时,仟支突然打断了江南的话,声音冷漠, “人神有别,人当以神为尊。” “神之雷霆雨露,皆是天恩。” “九耀大人乃是神,而你只是人。神让你死——所以你应当乖乖赴死。” 说罢,他提着天青神枪,缓缓上前。 “彼时彼刻,正如此时此刻。” “本座,亦然成为了神,所以本座要你死,你就要死。” 话音落下,狂暴的神力汹汹而来,让江南宛如大海中的一叶扁舟,摇摇欲坠。 于是,江南仿佛恍然大悟。 他伸出手,道行涌动之间,在天空中画出一个粗糙而简陋的龙形图案。 它只有寥寥数笔,无比简单,与其说是图案,更像是随手的涂鸦。 但望见这个图案的仟支,眼中杀意却是暴涨! 这个图案,或者说这个图腾,正式当初四方神青龙诞生之前,作为一个小部落的图腾的最初模样。 “人神有别?” “仟支,在你眼里,什么才是神?你将这样的东西……称作神明?”江南眯起眼睛。 仟支神力涌动之间,将那虚幻的图腾压得粉碎,冷漠道曰:“神便是神——青龙图腾凌驾诸天众生,执掌生死二道,岂是尔等可评头论足?” 听闻这话,江南深吸一口气, “原来如此——所以说到最后,人与神的区别,还是因为力量吗?” “也罢——倘若在你眼里,凌驾诸天便是神,执掌生死便是神,拥有力量便是神……” 时间够了。 由呼唤五百尊三品金甲兵士所耗尽的道行,回复所需要的时间,在江南的拖延中,已经足够了。 他的道行,恢复了。 那一刻,磅礴的道行奔涌,五行大遁尽数爆发! 铁塔,盛林,熔岩,黑水,厚土……曾成就了禁区之名的五行祭坛,在被镇封万载以后,重临天地! 它们运转着,跳动着,缓缓将江南笼罩。 于是,一尊巍峨的身影,顶天立地而起。 它身形修长,钢铁作身,烈焰成袍,脚踏厚土,万木盛开,碧海环绕。 天地五行,尽加于身,五行轮转,生生不息! 冷漠而空洞的声音自其口中发出, “那么……我才是神。” 第265章 五行演混沌,混沌破青龙 五行大遁。 遁者,无穷变化也。 五行加身,自成天地,便是江南如今所能掌控的最终变化——集五行之力,再演远古禁区,化作那一尊巍峨的神明。 在那一刻,仟支的脸色无比阴沉。 他终于知晓,方才江南与他对话,压根儿不是想要争论。 他只是想——拖延时间! 想必在地上战场之中,江南唤出五百金甲巨人加入战场,已是极大的消耗。 所以方才会在天青神枪的兵压之下,如此狼狈。 但如今,他借着对话的空隙,完全恢复了过来。 不过…… “大言不惭!” “这便是你的依仗吗?” “既然如此,本座便将全盛时期的你一举击溃!” “让你……感受绝望!” 仟支话虽如此,但也再不敢有任何大意。 话音落下,天青神枪爆发出恐怖的光芒。 与那青金色的浩浩然神光中,他的身躯缓缓变化着。 膨胀,扭转,增殖…… 下一刻,风起云涌,雷霆明灭! 于漫漫阴云之中,庞大的青金龙躯浮现于虚空,无比巍峨的身躯,向地上投下狰狞阴影与沉沉天威! 即便道行不及,仟支此刻也借由青龙伴生神枪,化作四方神之正体! ——青龙! 罡风难以掠动他的龙须,雷霆无法穿透他的鳞片,甚至连远方东升的朝阳,都仿若不及他眼中遵循的朽灭之光一般璀璨! “江南……” 天渊一般的龙口中,爆发出隆隆雷音! 那一刻,一尊虚影加身的巨神,与狰狞神武的青龙,对峙天穹! 即便相隔万丈,地上也能看到这一番诡奇的景象! 下一刻,那巨大的青龙动了,爆发出与庞大身躯完全不符的恐怖极速,游弋至那五行巨神之前! 狰狞利爪带来浩浩神光,撕裂天穹,直取巨神之首! 后者抬手,漆黑钢铁之躯毫不示弱,径直与那龙爪撞在一起! 轰鸣震天! 蛛网般的裂痕自两者相交之处爆发! 青龙一击不成,便抬起上颚,深渊般的喉咙之中,喷薄出恢宏的神力洪流! 那是连空间都能磨灭的恐怖青龙神力,带着毁灭之意喷薄而下! 巨神身上,便有五行流转——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力运转之间冲天而起,与那浩浩洪流相互倾轧! 一时间,地上人望向天穹,只感觉一片光怪陆离。 无垠的苍穹完全被浩荡的神力与五行之力所占据,照耀地人睁不开眼来! 在无比刺眼的光芒与磅礴的威压之下,两者的身影早已经无法被神念与肉眼所捕捉。 只听闻其中有震天巨响传来,引得天地震荡,山石颤抖! 一次,又一次! 完全不像是人的战斗,更如同上古的神灵,相互倾轧! 而如今地上战场之上,青龙军团已经被彻底压制,转攻为守,一点一点收紧防线。 童墨等人,也轻松了不少。 这位三皇子曾经的幕僚,看向天空,心神颤抖。 那年初之时还是京城新秀的江王爷。 谁能想到仅仅半年过去,便已经能与天庭神将正面交锋,不分上下! 正当他如此感叹之时。 陡然间,天黑了。 毫无预兆地,一片漆黑。 紧接着,冷漠而空洞的恐怖压迫力,自天穹之上传来! 城墙之上三位将领,竟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一股内心深处的恐惧! 这并非胆怯,而是铭刻于本能之中的颤抖! 就仿佛远古时候的蛮荒人类,第一次见到风雷雨电之时升起的恐惧而崇敬之感! 如此的一片漆黑中,尘霄这样的魁梧壮汉沙场老将,也忍不住颤抖, “这……是什么东西……?” 童墨深吸一口气,这般感觉,他竟然感到熟悉! 下一刻,他猛然反应过来。 ——当初在京城之时,孙楚阳被斩杀的那一天,记载史书的官员曾以“白夜”事件代称此事。 究其原由,便是因为那一天,整个京城的天都黑了半刻钟。 而在那漆黑的天穹上,有苍白的雷霆。 那时候带给童墨的感觉,虽远没有今日这般强烈,但他无比确定。 ——今日,与那一次白夜之景,是一样的东西。 于是,他喃喃开口, “是……雷!” 话音落下,又苍白无声的雷霆自高天而降! 带着毁灭的气息!照亮天地! 天罡大法,掌握五雷! 恐怖的雷光之中,一尊巨龙爆发出震天的残嚎声! 如此凄厉哀鸣,在黑白二色的天地之下,显得无比渗人! 令人牙酸! 片刻后,无尽的沉沉漆黑,方才落幕。 光明,重归人间。 在五行巨神的对面,是青龙正体狼狈不堪的助力。 他浑身冒着腐臭的烟雾,身躯之上龙鳞炸裂,金红色血肉暴露在天地之间,龙血滴落而下! 他的喘息宛如喷发的火山一般,灼烧空气。 自这样的喘息中,中气不足的浑厚而怨恨的声音响起, “一开始……本座本不愿用它……” “因为……太过危险……” “但……今日,本座定当斩你!” 话音落下,青绿的神光环绕龙躯,神力涌动之间,那些伤势便一瞬间恢复。 青龙执掌生死,此便为生。 下一刻,灰白的神光自其眼眸中落下,笼罩覆盖了天穹四野! 其光芒所过之处,风停云歇。 或者说,那是以万万倍的速度,腐朽了风与雷的时间。 一些被散射无数倍的神光,落在地面旷野之上,便见那被神光笼罩之地,土地枯朽,草木凋零,化作虚无! 青龙执掌生死,此此为死。 代表着死亡的朽灭之光,宛如天罚一般,笼罩了江南所化的五行巨神! 后者的应对……是不为所动。 江南早非第一次面对朽灭神光,自然心头有所预料。 只看那五行巨神身上有烈焰奔腾,碧波环绕,脚下厚土勃发,草木盛开! 五行大遁,执掌五行! 一念洪流生,一念烈火燃,一念厚土沉,一念万木生!连同身躯的锋锐沉重金铁,最本源的五行之力冲天而起! 然后,在这五色的光芒之中,有一缕没有任何属性的混沌的雾霭诞生! 五行逆转,演化混沌! 那灰蒙蒙的雾霭,仿佛无比轻灵,又无比沉重,它万般变化,却又仿若永恒不变。 灰蒙蒙的雾霭诞生之际,便径直迎向那朽灭之光! 下一刻,毫无声息地,将其一并吞没! 朽灭之光,腐朽时间,苍老万物。 但混沌之中,却无岁月,哪怕万古流逝,仍亘古不变! 在这一刻,青龙的双目之中,爆发出难以置信之色。 青龙朽灭之光,乃是四方神中最为恐怖的杀器! 甚至连三位神庭帝主,也忌惮不已! 也正因如此,青龙方才能稳坐四方神将之首位! 但这样的朽灭神光却没能坚持眨眼之间,便被那混沌之气所吞没! 一丝不存! “不,不对的……不应当是如此……九耀大人……” 青龙之内,仟支难以置信的声音响起! 下一刻,更多,更菁纯的朽灭神光从他身上爆发! 甚至,已然不分敌我,腐朽了青龙巨大的龙之眼眶! 为了镇杀江南,仟支,已不顾一切! 茫茫天穹之中,巍峨神光,浩浩然朝那诡异的雾霭扫去! 但最终结果,却仍让人感到绝望——那灰蒙蒙的雾霭没有被引起任何动荡,便将神光完全淹没! 紧接着,那雾霭条条垂落在青龙巍峨的龙躯之上,一点一点,将其吞没! 歇斯底里的恐怖嘶吼声从他口中发出,神力奔腾翻涌,神光照耀天地! 挣扎!他仍在挣扎! 但那灰雾却宛如冷酷无情的上苍一般,不可阻挡,不可逆转! 终于在漫长而痛苦的挣扎中,庞然的龙躯完全被吞没,最后一丝嘶吼与凄鸣,也消失无踪! 这一切,也映入地上众人眼中。 那凄厉的嘶鸣声,声声泣血! 即便与天庭敌对的人道诸多将士,也不由感到心底发寒! 于是,朝阳升起。 明媚的日光中,巍峨的巨神身周环绕着蒙蒙混沌,宛若神明。 第266章 战后 “全军听令!” “撤退!” 在那诡异的灰色雾霭压塌青龙神将正体的时候,青龙军团后方的琴天脸色骤然狂变,高声下令! 于是混乱的战场中,无数青龙天兵在诸多将领的带领下,逐战逐退。 不多时,却是已经完全将战线拉回,远远退去。 留下一片狼藉。 方才厮杀中坠落的刀兵遗骸与残破尸身,铺满了巨岐关外整个平原,干竭的血和折断的军旗交相辉映,映照在东方的朝阳之下。 这场战役,巨岐关虽然胜了,但也付出了恐怖的代价。 ——近八万兵士,战损三成,伤者无数。内置于城墙中的灵晶大炮也在一次又一次的过载中,报废了近十门。 对于整个关口来说,损失甚大。 “结束了……” 尘霄望着满目疮痍的城墙与混乱无比的战场,叹息一声。 每一次战争,无论胜负,都是告别。 每一位兵士的牺牲,身后的疆土中就有一个家庭支离破碎。 倘若可以,他宁愿永无战争。 但天不遂人愿,只能继续前行——以血,以火,以钢铁刀兵。 诸多人道兵士经过简单休整,便开始打扰战场。 而当江南从天穹降落之时,满身血污的兵士们,都无比崇敬地看向他。 他们心头知晓——是因为有了江南,这场无比艰难的守城之战,方才能以巨岐关的胜利告终。 甚至他们尚且能够活下来,也是多亏了那些恐怖的金甲巨人相助。 否则,巨岐关今日……危矣。 “王爷。” 城墙上,华丰等一众将领,朝着江南深深鞠躬行礼,“今日巨岐关能守下来还多亏有您,末将等人,心甚感激!若有所需,赴汤蹈火!” 江南驱散金甲巨人,摆了摆手:“应当之事罢了。劳烦华将军为我准备一间静室,我需要休整一番。” 事实上,在连续施展五行大遁与掌握五雷后,还要维持地上战场的金甲兵士。 无论是道行还是心神,江南的消耗都相当恐怖了。 华丰等人自然也看出这一点,立刻亲自带江南下了城墙。 . 天庭。 恢宏的殿宇之间,魁梧的身影高坐在帝座之上。 岁月帝主在一旁垂首而立,一言不发。 终年笼罩着茫茫白雾的大殿下,作为巨岐关攻城战的琴天军师,五体投地跪伏着,身躯微微颤抖。 先前他已经将巨岐关之战的一切经过,一五一十汇报。 包括仟支神将的死,包括那诡异的五行巨神与茫茫灰雾。 然后,整个万金宝殿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之中。过去了良久,底座之上那位存在也未曾出声。 这让琴天不由心头打鼓。 “你先下去吧。” 最后,代替上昊开口的,是岁月帝主。 琴天愕然抬头,虽然恐惧,但他已经做好了接受一切惩处的准备。 却不曾想到,那位存在甚至没有一句责怪的话语。 但劫后余生的琴天也再来不及想这么多,深深叩拜后,便退下了。 宝殿中,就只剩下上昊与帝主二人。 “岁月,这也是你的主意?” 上昊突然开口,其声无喜无悲,听不出任何情绪。 “陛下,正是如此。” 岁月帝主微微颔首,徐徐道来,“九耀虽死,但无论是仟支还是那一众将领,对九耀的忠诚超过了对于您的忠诚。若是贸然降罪,怕是扰乱军心,唯有此法,可削其兵权。” “吾挑选青龙军团中以仟支为首的一众最为固执的将领前去攻城,成则攻下巨岐,突破人道战线,乃是大捷;败则瓦解青龙之魂,彻底消泯九耀的余威,也算攘外之前的安内了。” 上昊沉默片刻,终于摇了摇头, “罢了,这家家酒一般的打闹,你一手担负便可。” “只是那件事,当要加紧了。” “这几日间,朕于天机迷雾之中,曾数次感受到那老家伙的气息。” “恐怕,他也发现了一些端倪。” 帝主闻言,目露惊骇之色,良久才压下心头起伏,躬身道, “陛下,臣领命!” . 直到黄昏日落,巨岐关前堆积如山的尸骨场,才算是清理完毕。 在上元这样的神异世界,无论是凡人战争还是超凡战争,都会第一时间清理战场。 毕竟浓烈的煞气与死气不仅容易引发尸变,也可能让一些心术不正之辈有机可趁。 当月明星稀之时,军营内燃起了熊熊的篝火,浩荡的鼓声传遍了整个关口,巨大的木桶从炊事房抬出,其中散发着浓郁的肉香。 在赤膊的魁梧汉子围着篝火,跳起野蛮而粗犷的舞蹈之间,一场简陋的庆功宴缓缓拉开序幕。 虽然简陋,却是这些边疆军士为数不多的娱乐了。 冉千雪方才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推着尚且不能自如行动的璇光,在角落中望着熊熊燃烧的篝火,眼中露出怀念之色。 寒天岛,也曾有篝火舞的习俗。 “冉姑娘,璇光,你们醒了。” 这时,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冉千雪与璇光回过头去。 只见江南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们身后。 “江南,我听华丰将军说你正在休息。”冉千雪憔悴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 江南点头,走到两人身前,与他们一同望向那闹腾的宴会之地,随口道,“只是有些消耗过度罢了,已经恢复过来了。倒是你们,伤势如何了?” “我只受了些外伤而已。” 冉千雪看向轮椅上的璇光,“璇光伤势要重一些,或许以后都没有办法修行。” 顿了顿,她补充道,“不过,活着就好。” 闻言,江南轻叹一声,“我曾说过要将你们安全送到诸盟会——抱歉,我食言了。” 冉千雪转过头来,认真地看向他,“江南,你不必如此。” “我们听华丰将军说了事情的经过——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倒不如说若是没有你,我们可能早就死在北海汪洋之上了。” 这时,躺在轮椅上唯有脖子能稍稍转动的璇光也是开口,“确实如此,正是因为有您,我与少岛主才能将战列群岛的解构送到内陆。” 他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深吸一口气,道:“王爷,你是北海的英雄。” 江南长长叹息一声,换了个话茬儿, “那储有战列群岛解构的法器,我已经派人送去了诸盟会,料想如今,应当已经到了。” 冉千雪与璇光对视一眼,目中皆露出安心之色。 在那安心之色中,又有化不开的仇恨。 时至如今,茫茫的北海一境,只剩下他们二人。 他们在期盼,期盼收到解构的诸盟会在某一日向那血洗了北海的天庭,发起反攻。 或者说,唯有这一件事,尚还支撑着他们的心跳与呼吸。 第267章 北海夺还计划! 同一时间,碧波山。 作为整个人道战线的中枢之地,碧波山位于大夏与东境交界之处。 自从人神战争展开以来,每一天都有雪片一般的战报从前线传来。 这些轻薄的纸笺背后,是无数生灵的血与骨的堆积。 同样,从碧波山发出的每一条指令,都将决定万万人的生死存亡。 这一天深夜,一道身影登上山顶,在习习的夜风中,站在了天机阁楼之前。 守卫的修者,还未看清那远处的人影,正欲喝问之际。 那高耸的阁楼中,便传来苍老的声音, “进来吧。” 于是,守卫们虽然一头雾水,但也让开了路。 他们相顾之间,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疑之色。 方才的声音,毫无疑问正是天机阁的十方上人。 能让那位开口的,来人是究竟什么身份? 直到那人影走近了,几名守卫看清了来人模样,才心底倒吸一口凉气。 ——镇西王。 那位以一己之力突破战争造物红阵,并且与巨岐关攻城战中又一次斩杀了天庭神将的江王爷。 他们不知晓江南为何深夜来此,但也不敢主动搭话。 毕竟这位王爷在诸多传闻中,可是出了名的杀胚。 不仅对敌人,对自己人也不例外,前有大夏刑部尚书,后有巨岐关骠骑将军…… 杀起来都不眨眼的。 几名守卫心底震撼之间,江南朝他们微微颔首,便走进阁楼。 十方上人仿佛早就知晓他要来此,桌上摆着两杯热茶,徐徐冒着白烟儿。 “王爷,坐。”老人开口说道。 江南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来。 十方上人又才拱手道,“今次也是多谢王爷,助巨岐关守住防线。” 江南轻轻点头,看来这老头儿是通过战报,已经知晓白日之事了。 于是他也不卖关子,取出一枚白玉手环,放在桌上。 然后,将冉千雪等人的使命,一一道来。 江南这一次来的目的,就是送来这白玉手环。 他不知道十方上人有没有卜算到这些情报,所以事无巨细地说了出来。 听完以后,十方上人没有露出丝毫惊讶之色,收起手环,轻轻一叹,“苦了那些孩子了。” “上人,由于孙若海之事,我怀疑巨岐关中可能还有牧者的奸细。” 江南抿了一口茶,道:“所以谁也不敢信任,便干脆以一道分身,将这战列群岛的解构送来。” 十方上人挑了挑眉,“不错,王爷心思细腻。不过你不必担心——老朽等人已经将他处置了。” 江南闻言,神色一怔。 然后立刻反应过来,心底一寒,“上人是说……白元帅?” 整个巨岐关的将领兵士,如今应当都在关中。 唯有在江南来之前便离开关口,前往诸盟会参加会议的白元帅才在碧波山。 谁他妈能想到,一关之总帅竟然成为了牧者的奸细? “不错,正是他。” 十方上人眼中,也露出一丝后怕之色, “老朽算不到牧者相关,若非他受不住言语挑拨主动暴露,恐怕今后不堪设想。” “此人原本为大夏将领,却被牧者许诺以天外神通赋予不老不死之能,一步步叛离人道,投入了牧者阵营。” “那附身在孙若海身上的牧者化身,也是由他一手所为。” “若是时间仔晚一些,恐怕整个巨岐关的将领,都将落入牧者掌控之中。” 江南闻言,沉默。 不老不死? 他想不到白元帅竟会因为这样虚无缥缈的承诺,毫不犹豫地背叛人道。 不过万幸,他被揪出来了。 但江南从十方上人的话中,依然听出了浓浓的担忧。 毕竟,谁知道人道之中,还隐藏着多少白元帅? “罢了,此事先暂且不提。” 十方上人摇头道,“至少神战终结之前,牧者应当不会有大规模的行动,毕竟他对于天庭的忌惮远胜于吾等。” 顿了顿,他看向江南:“不过王爷,您还真是让老朽惊讶——踏上修行之道两年不到,便能独自斩杀天庭神将……” 江南轻咳两声,摆了摆手:“侥幸罢了,侥幸。” 十方上人闻言,也不多问。 几次对话,两人之间已形成了这种古怪的默契。 半晌后,十方上人才取出那手环其中之物,也不避讳江南,便端详起来。 那是一堆以特殊材料制成的图纸,其中记录有繁复的公式与文字,还有一堆江南完全看不懂的复杂图形。 但十方上人看着它们,眼中却是露出笑意。 “上人,您看得懂?”江南挑了挑眉。 “不,老朽也看不懂。”十方上人相当实诚地摇头。 江南:“……” “不过,老朽却可以确定,这是完整的解构。” 十方上人微微笑道,突然话锋一转,“王爷,近日可有什么打算?” 江南挑了挑眉,摇头,“我应当会在巨岐关待上一段时间,等到那红阵修好。” 巨岐关的“红阵”毕竟是被他一手击毁的,虽然那种情况下没人能怪他。 但没有了“红阵”的守护,天庭一旦再大举进攻,那一座雄关铁定没有什么抵抗之力。 在“红阵”修复与巨岐关新任总将上任之前,他打算再多呆一段时间。 “然后……应当会把冉姑娘二人送来诸盟会。”江南沉吟道。 听完以后,十方上人垂下眼眸,仿佛在思索。 半晌后,他抬起头来,目中有光芒闪动,“王爷,可有心任作那巨岐关总将?” 江南:“?” 几乎二话不说,他便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他不知道十方上人是不是脑袋被门夹了会问出这种问题。 但对于自个儿,他却是有着相当的自知之明。 若是真让他当那巨岐关总将,要不了俩月,估计整个巨岐关还没被天庭攻破,就被他自己祸祸没了…… 外行指挥内行——这样的事无论放在哪儿都是一场灾难。 “嗯……也对,王爷虽然天赋异禀,却不擅统兵之道……” 十方上人沉吟开口,“也罢,便是他了。” 江南这才松了口气,“上人既然已有了适当人选,便不要寻我开心了。” 对面的老头儿笑了笑,“对了,王爷,此人您应当也是相熟。” “谁?” 江南一愣,却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自己相熟的人里面,有那一个擅长兵法之道的。 十方上人微微一笑,吐出一个名字,“大夏,王淳允。” 江南:“?” 他突然怀疑起来,这老头儿怕不是天庭派来的卧底…… 但凡一个正常人,都不会想到找那个不着调的家伙镇守一关。 但江南从十方上人脸上,却没有看到如同方才那样的一丁点儿玩笑之色。 他……是认真的。 江南深吸了一口气,眉头皱起,“上人,您究竟想做什么?” 半晌,老人才抬起眼皮,仿若撕裂了所有伪装,露出其中沉沉怒意。 “老朽,要夺还北海。” 第268章 巨岐沦陷?(二合一) 那一刻,难以形容的恐怖压力从那浑浊的眼眸中一闪而过。 虽然仅是持续了一瞬之间,便消失无踪。 但即便如此,江南后背也被涔涔冷汗所浸透了。 那片刻之间,他仿佛看到了夜空中古老的星辰尽数坠落,如末日来临一般的恐怖压迫力。 毫无疑问,虽然十方上人平日里不曾表露出来。 但对于北海沦陷一事,这位老人应当是相当愤怒的。 “王爷,老朽失态了。” 沉默半晌,十方上人恢复了那慈眉善目的神色,略带歉意开口。 江南深吸一口气。 白日里他才斩了相当于人道二品大神通者的仟支,也算是踏入了上元修行界顶峰圈子。 因此,心头不禁也有些自得。 直到如今,那一丝自得在那恐怖的威压之下尽皆消散。 ——比起十方上人这样的巅峰存在,他还差得很远。 “北海沦陷,上人心头有怒,也在情理之中。” 江南沉吟着开口,“不过王淳允与我是旧识——在兵法一道上,他不能说平庸,只能说是一窍不通。上人究竟是何打算,竟想让他上任巨岐关总将?” 王淳允,他是知晓的。 虽然这家伙家里确实是大夏军部的大能,家中名将辈出。 但……就像这家伙曾在圣人书院求学数年,到头来就只学会了以理服人。 有些事,始终还是要看天赋的。 这家伙的天赋,却是全部点在打架和泡妞上了。 然而面对江南的质疑,十方上人缺显得相当有所自信, “王爷,这你便不必担心了——老朽既然作出这样的决定,自然是因为老朽有做这样决定的原因。” 江南:“……”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是吧? 不过,既然十方上人如此坚决,可能他真有什么把握……大概吧? 于是江南也不再劝了,只是拱手。 . 巨岐关中。 “江南……你的脸色……” 熊熊篝火光芒的照耀下,冉千雪轻轻皱起眉头。她看到了,江南神情的诡异变化。 就仿佛听闻了什么怪异之事一般。 “没事,只是听到了一个老头儿的胡言乱语罢了。” 良久,江南才拍了拍自己的脸,扭转那僵硬而呆滞的表情。 “所以,冉姑娘……如果,我是说如果——有想过夺还北海吗?” 那一瞬间,仿佛远处的篝火燃起熊熊之光,映照在少女眼中。 无比耀眼,无比刺目。 . 于是就这样,江南在巨岐关住了下来,连同冉千雪与璇光一起。 静静地等待着。 日升月落间,时间转眼已是一月过去。 天气度过了炎炎的剩下,转入秋天。 秋风瑟瑟间,巨岐关外沙尘狂舞,掀起黄沙拍在巍峨的钢铁城墙之上。 但在青龙军团攻城一战中伤痕累累的城墙,早已经被天机阁派遣而来的几队阵法大师所修复。 连同着损坏的“红阵”与灵晶大炮一起,顺带还重新加固了城墙之上的铭文与阵法。 而在这一个月内,天庭也派出过两次小规模的突袭,但被巨岐关毫无压力地打回去了。 即便江南不懂兵法,也能看出那是试探一般的攻击,并没有打算要攻下巨岐关的决心。 而其余人道防线的其余关口,似乎也是如此。 神战,仿佛进入了一种停滞的状态。 硝烟与战火,平息了不少。 就像……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一样。 这一天,巨岐关会议室内。 以童墨,尘霄,华丰等人为首的巨岐关将领围坐在一起,商议战况,制定对策。 江南也在其中。 虽然他对战争一窍不通,但在童墨等人的强烈邀请下,他还是每一次例会都会参加。 即便是当个吉祥物也好。 顺便,在江南派遣分身前往诸盟会后,诸盟会与巨岐关的信息通道便大多依靠他来传递了。 那边的分身听到了什么,这边的本体立刻就能共享,然后传递给巨岐关的将领们。 省时,省力,还不花钱,一举多得。 ——十方上人是这样说的。 这老头儿要是去了地球一定会是个杰出的资本家。 “昨日,最新一批物资已经抵达关内。” “其中包括战甲,刀兵,伤药以及还有诸多灵晶。” “如今,关口已是全面恢复状态,吾等要做的,便是固守。” “诸位,还有什么其他想法吗?” 华丰将军深吸一口气,望向周遭一众将领,“若是没有,今日便就先到这儿吧。” 在孙若海被江南斩杀之后,碧波山那边久久没有派出新任总将。 于是便由尘霄,华丰与童墨三人暂时代劳。 他这话一出,众人相顾无言,便准备起身离开。 这也正常,如今战事平缓,一般之事平日里边沟通解决了。 需要放在桌上让大伙儿一一商讨的事儿,并不太多。 正在众人准备离席的时候,一直老神在在的江南轻咳一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华丰将军目露惊讶之色。 ——一般来说,江南除了传达诸盟会的指令以外,从来不会多嘴的。 一开始大家还担心这位王爷心高气傲,外行指挥内行。 但随着时间过去,他们逐渐认清了江南的秉性。 ——能不哔哔,绝对不哔哔。 遇见有争议事件需要投票时,他也是屡屡弃票,将巨岐关的一切交给诸多将领指挥。 所以,他一开口,应当只有是诸盟会有所指令了。 大伙儿也是收起了放松之态,脸色严肃起来。 但只见江南欲言又止,沉吟良久才开口道,“诸位将军,诸盟会正式决定——夺还北海。” 话音落下,整个会议厅内宛如死一般的寂静。 事实上,因为上昊的复活,诸多天庭神明和军团皆是战力大涨。 即便以人道多年暗中累积的底蕴,对上如今的天庭,也微微处于劣势。 这样的情势之下,莫说反攻,甚至连固守战线,便已经竭尽全力。 这种情况下……夺还北海? 虽然知晓不太可能,但在座将领仍忍不住怀疑江南是不是传错了消息。 “以如今的局势,夺还北海可以说是天方夜谭……” “王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请王爷详细说来……” “……” 寂静之后,诸如此类的声音在会议厅中想起。 和当初江南听到这破消息时的反应一致。 江南叹息一声,缓缓开口:“诸位将军,这是诸盟会一个月前便已经在准备的事。” “上头的打算,是准备以最为靠近北海战线的巨岐关为首,集结各路,一鼓作气突破北海防线。” 江南指着地图上,巨岐关的位置,摊了摊手。 这话说完,几位将军相互对视,才稍微理解了一些。 原来诸盟会的打算并非全面突破,而是集攻于一点。 况且听江南的话,似乎还会派遣援兵,一同参与。 沉默片刻后,尘霄瓮声瓮气问道,“王爷,此事我们已经了解,也会传令下去作好战前准备。” “但王爷可否透露援军的阵容,以及……那位久久未曾上任的巨岐关总将?” 反攻在即,既然上头决定以巨岐关为首,便不可能没有统帅万军的总将。 他这一问,一道道目光皆是看向江南。 后者摇了摇头,“诸位,我只知晓援军会陆续集结于关口,具体阵容却也不甚清楚。” “但那总将……” 江南露出为难之色,良久才道:“是……王淳允。” 一时间,气氛变得怪异起来。 王淳允……是谁? 在座诸多将领,集结于各方势力,也是人脉通达。 人道之中,但凡有点儿威望的名将,他们不说相熟,也皆应当有所耳闻才对。 但江南方才说的那个名字…… 众人相顾之间,皆看到对方眼中浓浓的疑惑之色。 这时,江南补充道:“是大夏王墨大将军的孙子,朝廷的绣衣使——王淳允。” 于是这个时候,大伙儿脑中白轰然炸响! 童墨作为曾待在京城圈子的人,当时就炸了锅,“王爷,您说的是那个浪荡的登徒子?” 华丰也是眉头紧皱,“王老将军的孙子……我也有所耳闻——明明生在名将世家,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莽夫……” 尘霄更是怒骂:“本将想起来了——三年前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曾勾搭本将的孙女儿!” “诸盟会那群吃干饭的猪脑子究竟在想些什么东西?” “……” 总之,在反应过来以后,诸多将领直接炸了。 甚至早有预料的江南,都没想到他们的反应会那么大。 不得不说,王淳允这家伙还真是相当出名——虽然是恶名罢了。 在一片反对声之间。 突然,门被推开了。 与此同时,浩荡而急促的战鼓声响起!一名统领模样的军士慌忙闯进会议厅中, “将……将军,敌袭!” 急促的声音,从将领口中传出,瞬间引爆了众人的神经! 大伙儿对视一眼,皆是站起身来。 童墨沉声道:“敌袭?敌军何人?多少规模?将领何人?” 那报信的将领神色惊骇,似乎声音都在发抖,“将军,敌人身份不明,规模不明,但……他们已经占领了红阵!”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无比压抑! 众人推门而出,便只见三十六座红阵已经完全启动! 那鲜红的晶核缓缓旋转之间,将矛头对准了关内,闪耀着猩红的死亡之光。 三十六座红阵的方尖铁塔上,一道道粗犷汉子的身影倒映在众人眼中。 铁塔之下,瘫倒的巨岐关兵士横七竖八,生死不知。 显然,敌人击倒了红阵的守卫,占据了红阵所在的方尖铁塔。 而城池之中,无数巨岐关兵士亦集结起来,严阵以待! 气氛,变得无比凝固而压抑。 华丰眼珠子四下环顾,只见巨岐关中,钢铁的城门完好,巍峨的城墙依旧。 没有任何外部入侵的痕迹。 也就是说,这一次也是被内部突破的? 直到他看到那方尖铁塔之上的身影,感到一丝熟悉! 陡然间,脸色一变! “该死!” “他们……是昨天的物资运输队!” 整个巨岐关,无论对于前方的北海,还是背后的人道疆域都是长年封闭。 近十日来,唯有昨日从后方运送物资的运输队进到了关中。 但现在看来,他们其中怕是混入了歹人…… 虽然,华丰等人不知晓他们是如何掌握控制红阵的方法。 但如今的情况,却是相当危急。 ——又一次,作为巨岐关的镇关重器,“红阵”的锋芒又一次对准了自己人。 只是这次不是直指江南,而是将整个巨岐关都囊括在内! 猩红的光芒照耀下,混乱与死亡的气息,仿佛如芒在背。 众人虽不愿承认——被十万青龙天兵也未曾攻破的巨岐关,如今已在沦陷边缘。 敌人掌控了红阵——这玩意儿在人群密集之时的破坏性,无需多谈。 它们甚至不需要三十六阵合一,只需要一波冲击,就能让整个城池兵士死伤无数。 即便童墨等人执掌巨岐帅印,怕是也难以靠近红阵中枢夺回控制权…… 诸多将领对视一眼,正准备鱼死网破之际。 那闪耀着光芒的三十六座红阵,突然停滞了下来。 一道道身影,从方尖铁塔上陆续走下来。 一共百人不到,他们高高举起双手,作投降之态。 他们亲手放弃了红阵的控制权。 这一幕,却是把众人搞得不明所以,但也万万不敢掉以轻心! 无数兵士,瞬间将这些歹人,围得水泄不通。 这时,只见诸位将军身旁,那方才报信的将领突然上前一步,转过身来。 他的身形变换之间,化作一身着将服的年轻人。 然后,取出一张皱巴巴的肃穆的委任状,脸上却是吊儿郎当之色,似笑非笑道: “诸位将军,在下如今可有作这巨岐关总将的资格了?” …… 寂静。 宛如死一般的寂静。 诸多将领都是心思深沉之辈,事到如今也是立刻反应过来。 ——今日之事,全是这新任的总将王淳允一手策划! 他应当是昨日便随运输队一同潜入关中,带着百人精锐,依靠易容之类的法子隐匿城中。 然后,趁今日会议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红阵控制权。 巨岐关诸多将领认为他不堪大用,他便以实际行动告诉众人, ——我只需不足百人,便能拿下这巍巍雄关。 瞬间打脸。 童墨沉默良久,从王淳允手中接过那张映有诸盟会与天机阁烙印的委任状,几番端详确认后,叹息一声。 然后,躬身行礼,高声道: “童墨……参见王元帅!” 尘霄与华丰等人,也是脸上一阵发热,道曰, “参加元帅!” 就连江南,也是心头惊愕——王淳允这家伙前些日子确实写信于自己,告知会给他一个惊喜。 但他没有挣到,会是以这种诡异的方式。 第269章 全军集结,兵指北海!(二合一) 随着诸位将领的认可,这一场把无数人小心肝儿都快吓停了的闹剧,终于落下帷幕。 巨岐关内,因为红阵被夺变得无比凝固紧张的气氛,也逐渐融化开来。 关口内,无数军士们虚惊一场,倒也无大碍。 只是尘霄等管事儿的将领脸上,却是一阵青一阵白。 ——半刻钟前,自个儿等人还在细数王淳允的一万宗罪。 转眼人家就把巨岐关的大杀器三十六座红阵给拿下了。 这打脸也来得太快了一些。 不过,在后怕与尴尬之余,众人也承认了这个疯子的才能。 ——把手下精锐伪装成物资运输队,送进巨岐关隐匿起来,再找个合适的时机,夺下红阵的操控权。 这就是王淳允计划的全部了。 听起来并不高明,也不复杂,就跟把大象塞进衣柜一个道理。 但这其中却是每一步都在刀尖儿上跳舞,每一步都是铤而走险。 比如,如何在不惊动诸盟会的情况下搞定物资运输队?如何在监管森严的巨岐关内等藏上一天?又如何在不伤城中军士性命的情况下同时夺取三十六座红阵的控制权…… 想要顺遂地将这些准备工作一一完成,可谓是步步是杀机杀机,比登天还难。 倘若没有周全的谋算和详尽的安排,绝不可能成功。 这其中任何一个步骤出现一丁点儿小小的失误,都会让这个计划付诸东流,从而沦为笑柄。 更关键的是,巨岐关在此之前是完全不知情的。 也就是说王淳允知晓自己的计划,但巨岐关众人一旦发现,那是会把他们当做敌人直接上手的。 稍微一个不甚,便可能造成难以挽回的流血事件。 制定出如此堪称荒唐与疯狂的计划,若再说人家不学无术的莽夫,那也太过于侮辱人了。 以小见大,管中窥豹。 总之从这件事上,诸多将领虽然对王淳允的疯狂行动感到后怕,但也能承认了此人至少具备相当的军事才能。 所以,他们再绝口不提王淳允以前的破事儿,皆是低下头颅,拥这年轻人成为巨岐关总将。 但……即便如此,该尴尬的,还是一样尴尬…… 所以尘霄等人在简单的欢迎之后,没逗留多久,随便找了个理由就撤了。 将接待这位不拘一格的总将的任务,扔给了江南。 反正据说他俩以前就相熟。 “嘿,江兄,好久不见。”王淳允笑嘻嘻地看着眼前的身影,一副不怎么着调的模样。 江南一边领着他往总将住处走,心头一边腹诽——虽然尘霄等人惊愕之余,承认了王淳允的才能。 但江南心头清楚,这绝对不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儿。 试问一个因为麻烦就能把朝廷御史打昏藏起来的家伙,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脑子和缜密的计划? “哦,确实挺久没见了。” 江南随口敷衍道,领她到总将门房前,突然转过身来,“王兄……背后是有高人相助?” 后者一脸笑嘻嘻的表情顿时凝固了,一脸真诚,“好歹我也是名将世家,难道就不能拥有卓越的军事才能吗?” 在江南“我信你妈个鬼”的注视下,王淳允的脸色渐渐苦了下来, “啧,想装一下都不成……。” “罢了,我承认了——我就是个传声筒而已。” “真正的主使者,另有其人。” 江南的脸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缓缓开口,“此人……可信?” 王淳允也收起嬉笑之色,“江兄,虽然多余的我不能说,但这一点你尽管放心。” 闻言,江南才松了口气。 王淳允虽然平日里从来都不太靠谱,但在关键时候,却没有掉过链子。 原本江南也不想逼问他,但实在是巨岐关总将需要统领万兵反攻北海,此事太过重大,由不得他不重视。 “对了,十方上人可知晓此事?”江南再问。 “自然是知晓的。” 王淳允点头,露出郁闷之色,“倒不如说,他就是因此才找到我的。” “否则你以为我想来这破地方?我搁家里搂着媳妇儿不香吗?” 于是,江南心底的石头才完全落地。 既然十方上人也知道这事儿,那天塌下来也是他顶着了。 “那行,你先休息。” 江南将总将房门的钥匙交给他,道:“你带来的那群手下,尘霄将军他们也会安排。” 王淳允点点头,脸上突然露出揶揄之色,轻声咳嗽,一脸正色道:“等等,小江——见了巨岐关总帅,也不行礼便要走了?” 江南白了他一眼:“爪巴。” . 进到房间以后,王春云在冷硬的床板上坐了下来,脸色缓缓变得严肃起来。 “老家伙,你露马脚了?” 空无一人的房间内,他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但诡异的是,虚空中有苍老的声音响起。 “滚!” “小兔崽子,你可知本座若是想要隐藏,普天之下除了那天机阁的死老头儿外,谁能发现?” 王淳允咂了咂嘴,“嘛,也对。你这万年老王八虽然屁用没有,但论隐藏之法确实是数一数二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之间,充满了文化气息的芬芳。 但双方都未曾在意,显然,是早已经习惯。 “不过……江兄是如何猜到你的?”王淳允眉头皱起,喃喃道。 “呸,还不是你这小兔崽子平时太不着调了,那小家伙对你如此熟悉,能猜到也不让人意外。” 苍老的声音碎碎念叨着,“不过,他应当也还不确定本座便就是附身在你身上……” 正当这时,敲门声响起。 那苍老的声音顿时一滞。 王淳允起身开门,只见门外站着的是一身炊事房打扮的伙夫,手里端着一些饭菜。 他看着年轻的元帅,恭声道: “元帅,您远道而来,周途劳顿,江王爷让炊事房给您烧了一些饭菜。” 王淳允随口应付了两句,接过饭菜,正准备关门。 但当他的目光,落在那托盘之上时,脸色突然凝固了。 他抬起眼眸,沉声问道,“伙夫,本帅只有一人,为何送来两幅碗筷?” 那魁梧的伙夫丝毫不觉有异,脱口而出,“元帅,这是江王爷特意安排的。” 王淳允气息一滞,“本帅知晓了,你下去吧。” 关上房门后,房间内无比静谧。 良久,王淳允才望着桌上的两幅碗筷,咳嗽了两声,“老家伙,你猜这是啥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这明显是在告诉本座,他已经猜到本座附身于你了,这是在警告本座,安分点儿……” 苍老的声音哼了一声,“你交的这个狐朋狗友,人还挺不错。” “不过……就是心思太可怕了些。” 王淳允撇了撇嘴,心头不由有些感动。 毕竟自己清楚这老家伙的根脚,但江南一无所知。 他冒着风险,送来两幅碗筷。 那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警告老家伙了。 想到这儿,王淳允走到窗前,遥望远方天海相接之地,语气突然变得沉重了起来,“老家伙,你说将如此重任交给我们,真的没问题吗?” 王淳允相当讨厌麻烦。 倘若可以,他宁愿永远都不参与到这种破事儿里来。 但不知道十方上人和自个儿体内那老不死的达成了什么约定。 那比他更怕麻烦的老家伙,竟同意了作为巨岐关总将率领反攻北海。 但因为某些原因,老家伙无法以真正的姿态驰骋沙场,便有了如今的局面。 ——以王淳允作为表面上的将领,发号施令,统携万兵。 实际上一切战术,都是老家伙在出谋划策。 包括之前占领“红阵”立威之举,也是他在背后出的主意。 “怎么?怕了?” 苍老的声音嗤笑道:“本座知晓你担心拖了人道后腿,但有本座在,天底下便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更适合与天庭开战的人了。” 顿了顿,他的语气里透着三分自豪,七分唏嘘, “毕竟,那是本帅曾经带过的兵啊……” …… 翌日,天光微亮。 巨岐关内无数兵士便被召集了起来,那位新上任的、才给了众人一个下马威的年轻元帅,宣布了一件事情。 ——于三日后出兵,夺还北海! 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军士们直接炸开了锅。 虽然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但……这也不是上头让自己等人去送的原因啊! 出兵反攻北海? 出兵? 出殡还差不多! 但立刻,这位总帅又宣布了一个消息——会有援军前来。 大家伙儿这才稍微安心一些。 但心头同样打鼓。 ——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其余关口在保证自身防线稳固的情况下,能抽调出来的援军少之又少。 而人道的军队一旦攻入北海,等待他们的便会是不完整的四方神军团与六大神众暴风雨一般的狂烈的攻击。 ——这还只是天庭明面上显露过的军势而已。 更别提那漫天的衮衮诸神。 人们想不到,究竟是什么样的底气,给了诸盟会高层这样的底气。 不过,他们很快就知晓了。 城墙之上,巨岐关全部将领集结在一处,远远望着防线后方无垠的黄沙。 ——据王淳允所说,从今日开始,所谓的“援军”将会陆续关口。 童墨副官不是看向王淳允——这年轻的元帅尽管没有表明援军究竟是何等规模,但却告诉众人,会让他们满意。 此刻,他面无表情,凝视远方,看不出喜怒。 加之昨日的疯狂之举,所以众人对他,还是以敬畏居多。 但其中苦涩,只有王淳允知晓。 装模作样之下,他内心其实慌得一匹。 因为……他也不知道援军到底是个啥玩意儿。 他体内的老家伙当初曾和十方上人亲自沟通过,但王淳允当时嫌啰嗦,没听…… 唯有江南,心头隐隐有所猜测。 这所谓的援军,恐怕与他带给诸盟会的战列群岛机密,脱不了干系…… 各怀心思的等待中,东方的朝阳逐渐升起。 金色的日光之下,远方的天穹上突然出现了一堆小小的黑点儿。 随着距离的拉近,它们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的庞大。 最先以巍峨之态撞进人们眼帘的,是一尊尊青金色的巨大神舟。 它们浑身散发着钢铁的光泽,包裹在其下的恐怖熔炉爆发出隆隆的轰鸣之声,撕裂云层空气,以无比蛮横之态从天而降! 甲板之上,大夏的黑金色旗帜迎风招展。船腹之间,一根根沉重的炮口探出,黝黑的内里宛如不可窥探的深渊,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它们数量庞大,宛如黑压压的阴云一般,占据了整个天空。 而在这些战船的后面,一尊更加磅礴的巨大岛屿悬浮在空中,缓缓而来。 它通体以钢铁和山石构成,仿佛一半是天地鬼斧神工,一半是人为制造。钢铁之间,有无边风雷涌动,无数复杂的阵法缓缓运转。 这巨大的岛屿一经出现,便占据了半边天穹,太一圣地的徽记,在其上耀眼夺目。 岛屿与身周交相呼应,彻彻底底掌控了整个天空。 那浩然凛冽的恐怖压迫力,压得震得人喘不过气来。 一众将领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怎么会认不出来——那青金战船是大夏的天上神舟舰队;而那岛屿,乃是三圣地的浮空仙岛。 皆是六大势力压箱底的恐怖战争造物,与三十六红阵这种大路货不同,这乃是实实在在的核心机密。 众人心头一凛,便知晓诸盟会这一次,是动了真格了。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通天彻地的啼鸣之声,一只巨大的金色鹏鸟从虚冥中振翅而飞! 它双翅展开,便铺天盖地,盘旋于天上神舟与浮空仙岛外侧,佛光普照! ——西域,金翅大鹏! 一众将领对视一眼,心底发寒! 所谓的援军,竟是由中州大夏,西域佛门,东境圣地最为顶尖的战争怪物混编而成的恐怖军队! 见此一幕,王淳允也松了口气。 诸盟会,果然没有让人失望。 嗯……何等是没有让人失望,简直是要把人给吓死。 “元帅,若是如此……” 尘霄深吸一口气,道:“说不定真有把握……能夺回北海!” 话音落下,众人心头也如守得云开见月明,士气大振! 但这时,轻微的震动,从脚下传来。 江南目光一凝,喃喃道,“诸位,别高兴太早——还没完。” 仿佛印证了他的话一般,大地的颤抖,愈发强烈。 于远方的地平线上,一道道漆黑的阴影显露狰狞。 它们高达千丈,拥有着仿佛猿猴一般的形态,通体漆黑,庞大的数量淹没了整个地平线。 这些怪异的生物,浑身以钢铁和鳞甲构成,猩红的六对眼眸透着嗜血的红光。 混乱的灵气化作漆黑的迷雾将其掩盖其中,浓浓的不祥与毁灭气息,铺天盖地! 如此气息,江南直在一种东西上体会过——古神。 天机阁那群疯子,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造出了如此不计其数的战争古神的赝品! 而在它们之后,密密麻麻的恐怖军团紧随其后! 缓缓行至巨岐关前,停滞! 曾经巍峨无比的人道雄关,在这恐怖的阵容之下,竟只如同路边的小石子儿一般。 华丰将军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毫不怀疑,在这些东西里随便拎出一样,对于巨岐关来说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于是,有浩荡的战鼓声敲响,回荡在天地与黄沙之间! 神舟,仙岛,古神造物,人道军团…… 无数为战争而生的存在,于此刻集结,兵指北海! 第270章 战启之时,为神降下劫难(二合一) 同一时间,相比于巨岐关的气势高涨。 碧波山巅之上,气氛则要凝固不少。 平日里人声嘈杂的会议厅内,如今只有几道人影围桌而坐。 在他们身前,名贵的香茶从热气腾腾到冰凉,都无人饮上一口。 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首座之上,依旧坐着老神在在的十方上人。 其下,依次是大夏剑主莫青山,东境三圣主,金光寺上座普芮菩萨。 虽然人数远不及前几日,但他们才是上元的巅峰,才是代表了人道至高力量的存在。 同样,从这几人口中说出的话,每一句都将为上元带来巨大震荡。 这几位汇聚在一起得出的结论,便相当于整个人道的方向。 在漫长的沉默后,一向笑得像个弥勒一般的普芮菩萨微眯的眼缝里,终于透露出一丝忧色与不满, “上人,老衲始终认为——于今时今刻反攻北海,太过莽撞了。” “另外——如此大规模的行军,应当是吾等共同商议决定才对。” “但老衲等人从星空回归之时,上人似乎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上人,这不是正确的事。” 一旁的莫青山与三位圣主,听闻此话,亦是看向十方上人。 如今神战胶着之际,却少有人知晓——战场,可不只是在上元而已。 除了来势汹汹的天庭余孽以外,那曾经的人道六大势力之一、已经叛逃的九常寺正与牧者一同躲藏在茫茫虚冥之中,虎视眈眈。 更要命的是,牧者化身还曾在上元之巅的诸生城中,向天外传出了信号。 这无疑是要比人道与天庭的神战更为严重的问题。 虽那些信号似乎并没有传达到牧者想要送达的人的耳中,但星空外的事儿,谁能保证? 说不准在哪一刻,上元世界便会因为牧者的信号,被天外的某些生命所察觉。 而发生这种事的后果,不只是人道,甚至整个上元也是承受不来。 所以,在诸生城事发之后,人道诸多一品无上境的存在便一同赶赴天外。 按照十方上人提供的阵图,在上元星球的周遭布下笼罩整个世界的迷雾。 其用意,便是为了隐匿上元的踪迹。 即便牧者的发出的信号被天外生命所察觉,也不一定能在茫茫星空中精确找到上元的坐标。 至于是否完全奏效,那就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了。 然而当诸多一品无上境累得半死不活,从天外归来正准备小酌一杯时。 如今的状况让他们人都傻了。 ——那看似遥不可及的神战突兀爆发,作为人道五大境域的北海,忽然就沦陷了。 更离谱的是,在人道固守防线尚无比艰难的时候,十方上人竟然下令反攻,夺还北海! 这就相当于你出了一趟远门儿,回家发现家里和隔壁老王掐起来了,家里媳妇儿还准备拖家带口去去送人头…… 如此情况,也无怪几人心有不满了。 甚至,这还是因为对面是统领整个人道的十方上人,否则大家伙儿怎么可能还平平静静地在桌上谈? 早动上手了! 所以普芮菩萨一开口,也是说中了众人的心坎儿里。 “诸位,稍安勿躁。” 苍老的十方上人缓缓开口,将从神战开始时的一切情势,一一道来。 从他讲述开始,但最后,众人的眉头越皱越深,几乎没有舒展过。 “上昊……复苏了?”莫青山面沉如水,一瞬间便抓住了重点。 “不错,虽然老朽不知晓天庭究竟用了什么法子复苏上昊,但这一点毋庸置疑——那毁灭了北海的帝钟,确实是被上昊所敲响。” 十方上人叹了一口气,“但他如今并非全盛之态,吾等尚有一战之力。” “另外,老朽今日卜算天机——发现上昊的气息也在天机之中沉浮,但却仿佛一点儿也不关心当下的神战。” 听闻此言,众人眉头紧紧皱起。 上昊是什么存在,大伙儿心头都有数的。 这种存在的一言一行,对于人道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信息。 对于人道与天庭而言,如今最重要的,无非就是神战。 但如今十方上人却说,上昊似乎并无心关注神战? “既然上昊无心神战……那他究竟在做什么?”太一圣地的戚圣主,眼中有精光闪烁。 “圣主,老朽若是能算到,便不会在这里了。” 十方上人叹息一声:“上昊曾经达到过的境界太过于骇人,即便如今跌落凡尘,却有神战的大因果阻挡,老朽也无法算到他。” 顿了顿,他继续道:“不过,老朽却隐隐察觉,他在通过神战的掩饰在茫茫天机中寻找什么东西……” “正因如此,老朽才决心要尽快终结神战。” 众人对视一眼,这才恍然大悟。 显然,对于在座各位来说,上昊的威胁比整个天庭,都要大得多。 天帝所在,天庭鼎盛——这句话也不是随口说说的。 但唯有莫青山,眉头却是依旧紧皱。 “上人,你方才所说,本座都懂。。” “有了北海诸岛得来的古神解构,再加上人天机阁的底蕴,短时间内源源不断复刻出其完整的身姿,并非难事。” “在这样的情况下反攻北海,本座认为并无不妥之处。” “但……您方才所说的总帅人选,恕本座……不能理解。” 莫青山声音沉闷,像是看疯子一样看着十方上人,“那王姓小家伙与本座剑庐剑首相熟,所以本座虽对此人谈不上熟悉,但也有一定了解。” “本座认为将反攻北海之事全权交由此人,实在荒谬!” 这时,普芮菩萨露出疑惑之色,“剑主,老衲方才听上人所说,这王姓小家伙乃是大夏名将世家出身,不至于如此不堪吧?” 莫青山看了他一眼,“和尚,你有所不知。倘若非要做个比较的话,这王姓小家伙就相当于你们金光寺的旭海佛子——虽天赋异禀,但放浪形骸,在军事上也是一窍不通。” 听闻此话,普芮菩萨脑中闪过旭海和尚的脸,当时就站了起来! “上人!使不得!” “换掉!必须换掉!” 三圣主:“……” 他们不清楚王淳允姓甚名谁,但能让两位一品存在反应如此强烈,也算是上元独一份儿了…… 面对两人的反应,十方上人轻轻一笑,“剑主,菩萨,还请听老朽一一道来——王淳允那小家伙只是一个幌子而已,真正主导此次反攻之战的,自然另有其人。” “此人就藏在那小家伙身中,虽因伤势跌落凡尘,但无论兵法还是见界,天底下都再找不出第二人了。” 听他如此说,众人却是心头无比疑惑。 十方上人也不卖关子,嘴唇嗡动之间说出一个名字。 那一瞬间,会议厅内一股股气息,冲霄而起! 碧波山,瑟瑟发抖! . 三天时间,转眼而过。 巨岐关外,金翅大鹏化作人身,在诸多佛门高僧的环绕下,佛光普照。 在佛门阵营一旁,属于太一圣地的巍峨的浮空仙岛上下起伏,仙光猎猎。 而统领这座战争岛屿的,正是来自太一圣地的风清寒等一众长老。 最后,便是来自大夏的一支天上神舟舰队,足足上千艘青金战船悬浮天穹,巍峨浩瀚。 而这一支舰队的指挥使,竟是大夏的老将王默。 换句话说,是王淳允他家老爷子…… 估计这些驰骋沙场半百之年的老将,打死也不会想到,自个儿有一天会在孙子的指挥下参加战争。 不过,看起来他也是知晓内情之人,否则不可能会让王淳允掺和这么大的事儿。 至于巨岐关的诸多军士中,则是筛选了近八千名军事素养与境界都是佼佼者的兵士。 他们被分成十人一组,入主了那八百余尊被称作“黑神”的古神造物。 据童墨所说,这些人原本便是操纵红阵与灵晶大炮的,乃是诸盟会专门培养来操纵各种战争造物的军人。 虽然在刚接触到“黑神”时,大伙儿都显得有些生疏。 但在短时间的磨合后,便熟稔了许多。 毕竟人道战争造物的技术大同小异,都是来自曾经那尊战争古神。 其矩阵与铭文构成,并没有太大差别,正所谓一法通而百法通。 值得一提的是,冉千雪与璇光也在这支队伍中。 璇光虽然修为尽失,但当初本就是战列群岛的操纵者,对战争造物的操作无比熟悉。 冉千雪作为寒天岛的少岛主,更是如此。 加之俩人心头仇恨之火昂然,与那介于钢铁与生物之间的“黑神”,更是相性完美。 庞大的军队中央,巨岐关城墙之上。 王淳允与一众人道联军的将领经过三天内数十次会议之后,又一次集结在一起。 大风猎猎而起,王淳允垂手立于众人之间。 他一眼扫过四周凶威凛凛的军队,深吸了一口气,目中爆发出铁一般的光芒。 冷硬的声音,回荡在众人耳边, “神道发动战争,动荡天下,奴役子民。” “致使山河破碎,风雨飘摇,天地之间,哀声连绵。” “吾等……自当还以战争——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刀兵一般凛冽的声音被风卷起,仿佛换了个人一般的王淳允深吸一口气, “天不佑人道,吾等自佑!” “夺还北海——进军!” 话音落下,天际之上的浮空仙岛,垂落茫茫仙光,宛如幕帐一般将庞大的联军完全笼罩。 天地之间,他们失去了踪影。 . 北海境内。 在坎水星君被江南等人突破以后,接壤巨岐关的北海防线,一时间找不到人手顶替。 于是那位帝主便派遣了三殿之一的月殿,驻扎下界。 买天庭泱泱诸神中,日月星三殿的地位极为特殊。 ——在远古时期,他们是负责统领凡人香火的存在,也称“神选之人”。 三大殿的道行,与手中持有的香火挂钩。 香火越强,则道行越深。 曾经鼎盛时期的三大殿,甚至可以依靠无尽的香火之力,力压四方神将,媲美神庭帝主。 而三殿之中的日殿东阳君,已经陨落于大夏洪州,如今镇守北海的,正是与他同为三殿之一的月殿——青魄。 泱泱大海之上,无比宏伟的水晶宫殿悬浮于虚空之中。 它无比巍峨,散发着荧白的光芒,温润而美丽, 但倘若有修香火之道的神通者在此,便能发现这美丽巍峨的殿宇,散发着令人心神颤抖的恐怖香火之力。 水晶宫殿下方,残余的坎水神众与月殿神官踏浪逡巡,环游汪洋。宫殿之中,有身穿月白长袍的身影来回穿梭,往返于殿宇之间。 而在水晶宫中央的大殿之上,一名年轻的男子高居宝座。 此人相貌俊美,略显阴柔,浑身透着一股静谧与高洁之意,仿若天上的圆月一般无暇圣洁。 在他身旁,八位神官模样的侍从,小心侍奉。 男子身前,有一块水镜般的画面悬浮,投影着月殿神国中的景象。 画面之中,是一片贫瘠与荒芜的大地,两枚大日高悬天穹,酷暑难耐,草木难生。 在这火热之下,无数衣不蔽体的凡人为了生存,苦苦挣扎。 他们手捧月石,惶恐朝拜,一缕缕香火之力从单薄的身躯上升起,涌入天穹。 他们每个人身上所凝聚的香火不多,但无奈数量极为庞大,汇聚起来,从月殿神国奔涌至男子身上。 但即便如此,三殿之一的月殿青魄,似乎仍有不满。 “太慢了。” “这些北海的俘虏,太久未曾有过信仰。” “香火的诞生,太过缓慢了。” 青魄眉头皱起,看向身身旁的一位神官,道:“在神国中,再造一枚太阳。” “降下天灾,让香火之苗更加苦难,唯有如此,才有更菁纯的香火。” 话音落下,那神官犹豫片刻,“青……青魄殿下,如今两枚太阳所散发的高温已让其中凡苗死伤近三成,若是再造一枚,更是难以想象。虽可收割香火,但不能长久……殿下三思……” “不必担忧。” 青魄看了他一眼,冷声道:“凡苗而已,没了可以再捉。待天兵攻进内陆,凡苗要多少便有多少。” 那位神官一愣,点头,然后退下了。 不到片刻间,那神国投影之中,又一枚大日出现在天穹上! 本就恐怖的高温,再度暴涨,地上哀鸣一片。 痛苦与灾难让人们更加惶恐地祈祷,祈求食物,祈求水源,祈求一丝清凉…… 于是,更加庞大的香火之力奔腾而起,宛如长龙一般浩浩荡荡! 宝座之上的青魄,亦露出迷醉之色。 但就在这时,整个巨大的水晶宫殿,突然一震! 他不耐地睁开了眼,身影瞬间来到城墙之上,面露冷戾之色。 “怎般回事?” 身旁的一位坎水将领,听闻此言,浑身一个哆嗦,急忙开口, “月殿,方才……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破了防线,吾等,正在巡查……” 青魄脸色一变。 如今北海乃是天庭地域,一切反抗势力在帝钟之鸣中都已灰飞烟灭。 连同整个北海手无寸铁的凡人,都被他和星殿瓜分,拘入神国之中,以作香火之苗。 一些海底妖兽,更是镇压肃清了。 如此,便是说明方才的震动,应当不是北海境内的自然现象。 念及此,青魄眼睛眯起,抬起双手。 奔涌的香火之力在那一瞬间随着他的动作升腾而起,一瞬间遍布了整个汪洋! 浩浩荡荡的香火冲刷之间,粗暴地撕裂了一切伪装。 将风平浪静下的真实之景,暴露在月殿青魄的眼中。 然后,青魄看见了。 ——在阴云汇聚的天穹之上,一枚难以形容的恐怖金色烈阳,洒落冷酷之光。 那浓郁到近乎凝成实质的光芒中,巨大的鹏鸟身影振翅,宛如传说中的金乌一般,发出啼鸣震彻天地的啼鸣! 无边佛光,自那啼鸣之中,普照而下! 刚正,浩然,慈悲……佛光普照,众生平等。 ——平等地死去。 无数坎水神众与月殿神官,无声化作齑粉。 仿佛绝大的讽刺一般。 月殿青魄自诩为神,给神国中万万凡人施以大日之劫。 但下一刻,便有更大更炽烈的烈阳从天而降,为神明降下劫难。 于是,自茫茫佛光中,北海夺还之战,拉开帷幕! 第271章 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宛如初春时的第一缕阳光,刺破铅层一般的层层阴云,洒落在漫漫汪洋之上,碧波粼粼的海面被浸染上金灿灿的色彩。 无比耀眼,无比美丽。 然而掩藏在这瑰丽之景下的,却是浩然而恐怖的冽冽杀意。 佛可普照众生,亦有金刚之怒。 裹携着至上佛陀的怒火,无数神众宛如残雪一般顷刻间消融。 月殿青魄,曾执掌整个上元香火之力的三殿之一,此时眼中流露出茫然与惊愕之色。 明明在这神战中,乃是天庭一方占据优势。 近乎压着人道打。 可为何狂妄自大的人类,竟敢主动发动战争?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青魄都难以理解这件事。 带着不解与茫然,在普照佛光之下化作虚无,再不留一丝痕迹。 他当然不知道。 也许整个天庭的神都不知道,也许帝主知道但没告诉他。 总而言之,如今的北海在被人道进攻前,没有露出一丝备战之态。 那么……趁他病要他命,一向都是人道修者们薪火相传的美好品德。 有冷酷的声音自佛光中洒落, “继续进军,碾碎所有阻挡在吾等面前之物。” 在如此的发号施令下,巨大的金翅鹏鸟振翅高飞,撕裂云层与海风,一往无前。 在圣洁而狰狞的鹏鸟阴影之下,顶天立地的浮空巨岛与青金战舰爆发出沉闷的轰鸣,向前驶去。 人道的旗帜,在金光中巍巍飘扬。 一艘战舰的甲板之上,诸盟联军将领集结在一起,以王淳允为首,目光遥望前方。 事到如今,再也没有人怀疑这位大夏纨绔子弟的能力。 尽管真正的交锋未曾开始,但在此人带领之下,整个人道联军的气势,无比磅礴。 似乎……他就是为了战争而生一般。 一路航行之中,茫茫北海,他们却再也没有遭遇任何敌人。 王淳允脸上,露出不快之色。 显然,如今作为天庭腹地的北海,不可能就只有月殿青魄和那些神官等大猫小猫三两只。 一定还有更多的敌人,更多的军团。 但他们却未曾迎击,过于反常。 而事出反常,必然有妖。 王默老将军轻咳嗽一声:“王……帅,末将认为应当警惕一些——如今状况太过于反常了,恐怕天庭有所诡计。” 他的话,也说出了众人的心声。 但凡稍微懂点儿兵法的,都能看出这其中的猫腻儿。 在一道道目光的注视下,王淳允却缓缓摇头。 “在每一个占领的区域,天庭都会耗费无数资源,起一座天宫,” “天宫是天庭的信标,亦是养育和治愈天兵神众的祭坛。” “天宫辐射范围内,天庭诸神无论是神力还是神通,皆会得到裨益,威能暴涨,且生生不息。” “而吾等的目标,便是击落北海的天宫,将他们赶回老巢。” “天庭,必然也看出了这个计划。” 说话间,他看了一眼巍峨的人道联军,“而对于天宫防守之战,天庭一般会有两种选择。” “其一,当他们判定攻击者没有威胁时,会主动出击,以摧枯拉朽之势歼灭敌人。” “其二,在没有全胜把握时,他们会回防天宫,倚靠那近乎无赖般的战术,消耗敌军。” “这一次,天庭应当是选择了后者,所以吾等才看不到任何敌人。” 话音落下,甲板上一片死寂。 倒并非王淳允说的东西有多么复杂。 反而在座各位除了划水的江南以外,大多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一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头头道道。 只是……王淳允说这些话的时候,太过于笃定了。 就好像他亲眼看到了天庭的布局一般。 但众人知晓,这不现实。 所以便只剩下一种可能——他曾无数次与天庭征战厮杀。 可大伙儿也知晓,这位年轻元帅还是第一次踏上战场? 没有理会众人的愕然,王淳允深吸一口气,看向江南,沉声道, “江兄,接下来便拜托你了。” 江南眨了眨眼,面露怀疑之色,“你确定这有用?” “当然,以我对天庭的了解,以‘我’对你的了解。” 王淳允无比自信,“只要你从军队中落单,即便知晓其中有所阴谋,天庭也会上套。” “对于他们来说,你就是这样的存在——即便铤而走险,也必须要将你彻底扼杀。” “本帅认为天庭对于你的重视,甚至超越了整个北海战役的胜负。” 江南:“……” 这话听着确实挺牛逼哄哄的,但总感觉高兴不起来的样子。 “所以……就劳烦你去做一次鱼饵了。”王淳允摊手。 江南瞪了他一眼,飞身下船,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他曾祈祷过,让王淳允变得不要那么不着调。 但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又觉得还是那个吊儿郎当的王淳允,更好一些。 毕竟,踏上战场以后,这家伙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 就连一向高傲的金翅大鹏,都心甘情愿受他驱使。 更诡异的是,江南总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掌控感。 ——倘若把战场比作世界,那么这家伙就是这战争世界当之无愧的唯一神明。 当江南离开以后,王淳允看向众人, “继续前进。” “正如本帅方才所说,江王爷去做了那有毒的鱼饵,无比芬芳,天庭会一口一口咬上钩,直到被完全拖出水面。” . 北海中央,一座在天上建立的巨大宫殿。 一道道身影矗立,浑身神光萦绕,神力冲霄。 他们围绕着一个巨大的圆形球体。那球体表面上,正投影着整个北海的境况。 巍巍人道联军,正在其中。 岁月帝主见那恐怖的军团在进入北海之后,便再无一丝隐藏之意,直直地朝天宫而来。 不由轻咦一声,“正面进攻?是知晓了在监天仪之下无所遁形吗?” “有趣,有趣,这人道联军的将领,可当真有趣。” 话音未落,那投影之中就有一道年轻的身影从战舰甲板上一跃而下,与大部队分道扬镳。 这时,帝主的眉头皱得更凶了。 他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江南。 一手摧毁了天庭初代四方神将的叛逆之徒,名列天庭必死名单最前列的家伙。 在这个时候,突然落单了。 在帝主身后,一位须发皆白的战袍老者,突然笑出了声, “啧,真是拙劣的诡计。” “以江南为饵,想引出吾等伏击?” “也太过小瞧吾等了。” 众人也是轻笑着摇头,心底不由升起嘲讽之意。 ——这哪儿是什么阴谋,这就是光明正大给天庭众人挖了个坑,还竖了牌子写道“快跳快跳”。 谁他妈理你啊? 把诸神当三岁稚童了属于是。 然而在诸神的嘲笑声中,岁月帝主突然看向生后一位浑身笼罩在火焰中的人影。 “诛杀此人,能做到吧?” 那人影抬起眼眸,其中仿佛又无尽火海沸腾,冷冷吐出一个字儿,“可。” 第272章 一品朱雀! 那一瞬间,众多星君,诸方神明都像是见了鬼一样望向岁月帝主。 那目光中的意思很明显了——你怕不是脑袋被门夹了哦? 但终究,他们也一句话没有说出来。 一方面,岁月帝主一向老谋深算,他们不相信他会在这个时候犯糊涂。 另一方面,还是因为帝主平日积威太甚,即便他这时真脑子抽了,大伙儿不愿意当出头鸟。 于是,直到那火焰中的男子腾空而起,消失在天际。 也无人开口。 帝主未曾回头,但仿佛已经察觉到了身后众人的神色,缓声道, “你们,是觉得吾此等行为太过愚蠢了?” 众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连连否认。 岁月帝主垂下眼皮,转过身来,“你们空有一身神力,但面对战场却还是欠缺了些。” “那江南独行之举确实为计谋,人道将领知晓江南对吾等的重要性。” “即便如此,他还是让其脱离队伍,很明显便是要引诱吾等出手,暗中有所埋伏,意图削弱吾等战力。” 此刻,却是终于有神明忍不住了,道:“帝主,既然如此,您却还让朱雀神将前去?” 帝主看了他一眼,反问道:“有何不可?” “人道想削减吾等战力,吾也想看一看他们暗中隐藏的底蕴。” “不知各位可还记得,前些日子从北海出逃的那几只小老鼠?” “他们身上,带着北海诸岛战争造物的秘密。想必如今,是早已经送到了人道手中。” “而人道主动发起战争的底蕴,多半便是他们倚靠那些秘密建造的新的战争机器。” “如今人道联军中有大夏的天上神舟,有西域金翅大鹏,有东境浮空巨岛,却唯独没有那应该出现的东西。” “倘若吾猜测不错,人道隐藏在巍峨军队下的,便是那些新的战争造物。” “如今这江南看似独身一人脱离军队,身旁怕是也被它们所护佑,想要靠吾等天庭对江南的怨恨,在天宫决战开启之前削减吾等战力。” 于是,众神似乎更加琢磨不透了。 岁月帝主看得很透彻,但行动上却是极为耿直地踩进了坑里。 他们,不太理解。 “一场战争中,信息至关重要——天宫决战前,吾等必须要弄清楚他们新造的战争造物究竟有什么威能。”帝主解释道。 众神这才恍然大悟。 见这般模样,帝主心中暗叹——果真朽木不可雕也。 在座诸神,六大星君,皆是参与过第一次神战。 却仍对战争一窍不通。 这一切都要归功与那个人,当初第一次神战开启,那个人统领无尽天兵与诸多神明,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可如此情况,也让天庭诸多将领成了无情的工具人,只是他手中提线木偶罢了。 如今神战再启,那人却早已不知所踪,天庭诸多将领令人担忧的军事素养,便暴露无遗。 特别是他们天庭残部在这一万年中苟且偷生,恢复舍利,哪儿有什么战争的机会? 比起长年累月内战的人道来说,他们对于战争的经验,属实少得可怜。 “可是……这样不是将朱雀神将往火坑里推吗?”神明之中,一位星君喃喃开口。 这个时候,岁月帝主似乎终于忍不住了,面如寒霜,看他们的目光如同看愚蠢的猪猡,冷声开口。 “尔等不通战争便罢了,连朝夕相处的同僚的神通,都一并忘记了吗?” 其声冽冽,终于让众人茅塞顿开! 朱雀,浴火重生,无尽涅槃。 用人话来说,就是——不死。 . 时间缓缓过去。 离江南独自行进,大概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 天色,也已经逐渐黯淡了下来。 终于,在前方那海天相接的一条线上,隐隐有鲜艳的火光升腾而起。 来了! 然而当来袭之人的身影,映照入他的眼眸时,江南浑身一滞。 目中,有骇然之色。 先前,在王淳允制定计划之时。 江南便觉得这个计划大概率不会成功。 毕竟人家天庭虽然可恶,但使出这种一眼就能看穿的阴谋,也太过侮辱神了。 但无奈在对方的请求之下,江南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脱离了大部队。 没想到,真的引来了天庭神将——朱雀。 更诡异的是,临走之前王淳允曾告知他,有九成的可能性,天庭会派出新一任的朱雀神将。 “妈耶……连这都在你算计之中吗?” 江南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对王淳允身后那个神秘的身影,更加忌惮了起来。 这个时候,神将朱雀已经迫近。 滔天的火海自他身上沸腾而起。 江南曾与同样掌控火焰的金乌王有过一战,但那位远古天骄的火焰,与眼前这朱雀神将相比起来,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堪称天壤之别。 仅仅是看着那耀目的金红之火,江南便感觉到浑身仿佛都要被点燃了一般! 那无比恐怖的气息,甚至隐隐要压过当初遭遇的青龙神将九耀! 那时身负重伤的九耀,已是超越二品的存在。 换句话说,这袭来的朱雀神将,竟触摸到了一品的门槛儿! 甚至……有可能是全盛的朱雀! 这是,那面容冷峻,身材适中,穿一身火红战甲的男子已立于天穹。 他的面孔相当诡异——变换无常,仿佛有无数张面孔交替出现。 而在青龙的记忆中,朱雀神将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在江南思忖之际,那带来无尽炽烈的朱雀神将口中已发出冷冽之声, “江南……死。” 他的声音也异常古怪,仿佛是无数人一同发出,沉闷而诡异。 话音落下,无尽的火海瞬间将整个天地包裹,难以言喻的恐怖高温瞬间笼罩而来! 在这火的世界中,有万千条金红的鲜红火线自朱雀神将铺天盖地的双翼中探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过美丽而致命的弧线,朝江南涌来! 那一瞬间,后者脸皮直跳! 已臻至入微的念识在以最大的音量朝他警告! ——会死! 没有丝毫犹豫,天地五行疯狂运转,五行巨神化作甲胄凝结在江南身上! 躲闪! 然而,静谧而清澈的金红火线却在虚空中拐了个完全违背运动规律的大转弯! 继续朝江南追来! 后者,真真实实感受到了一股死亡的的威胁! 江南怎么也没有想到,朱雀神将与其余三位神将身负重伤道行跌落不同——这鬼玩意儿,是全盛一品的神将! “王淳允,你他娘要是包了我下半辈子青楼听曲儿的银子,这事儿没完!” 江南心头咒骂,身体上却再不敢托大,手中一道青光升起! 那一刻,整个大海皆奔涌了起来! 沸腾的海水之下,混乱,暴戾,不祥,毁灭…… 诸如此类的恐怖气息冲天而起! 无边的漆黑雾霭沉沉升腾,一尊尊漆黑的阴影于浪涛中升起。 那一双双猩红的眼眸,宛如九幽恶鬼凝望世间。 寄托了灭亡的北海遗志的战争造物,在曾经的故土之上,显露狰狞! 第273章 对峙一品! 百尊战争古神宛如远古的凶兽齐齐挡在江南身后,爆发出雷鸣一般的恐怖嘶吼! 狂暴的声浪汇聚在一起,宛如天地初开时的第一声震响! 一瞬间掀起无边的浪潮,将追击江南的一切金红火线,尽数湮灭! 紧邻着,在这些战争古神钢铁与肉体混杂的外壳之上,金属塌陷,血肉分裂,有猩红的水晶自其中浮现,那浓郁到极致的不祥气息宛如当初的“红阵”晶核一般。 头颅,躯干,四肢,但凡暴露在空气中的每一寸皮肤,皆显露出猩红的危险的晶核! 耀耀红光,自其中明灭不定。 仿佛地狱的眼眸一般,它们转动之间,发出令人心神不宁呼噜声。 犹如恶魔的耳语。 在寻找…… 终于,无数猩红的晶核,尽数将不存在的视线锁定在天穹之上巍然而立的朱雀身上! 找到了。 下一刻,猩红爆发! 血一般浓郁的猩红洪流,自那些晶核之上爆发!裹携着无比凶戾与混乱的毁灭力量,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整个天与地都被浓郁而混乱的血红所笼罩,毁灭的花朵盛开在天地之间! . 汪洋中发生之事,自然也通过监天仪的投影,倒映在岁月帝主的眼中。 他并未露出任何惊讶之色。 或者说,早已经料到。 一共近百尊巍峨的战争古神,每一尊都能短时间内爆发出堪比人道二品的战力。 且因其本身所散发的古神混乱与暴虐气息,对敌人有压制作用。 目前暴露的攻击方式除了那可有可无的声浪以外,还有那暴虐的猩红之光,全身上下每一处地方皆是武装…… ——在与朱雀神将的战斗中,“黑神”的规模,数量,战斗方式,一一暴露在天庭诸神眼中。 “还真是不小的手笔啊,人类……”岁月帝主喃喃开口,意味深长。 身后众神望着那投影中的一尊尊战争造物。 却是目露惊骇之色。 一方面是因为那恐怖的战争古神,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前方背对他们的岁月帝主。 直到如今,一切事情的发展,都还在他预料之中。 一名星君喃喃开口,“幸有帝主神机妙算,否则若是这百余尊战争古神突然出现在天宫之前,也是一件麻烦之事。” “但只要掌握了他们的信息,吾等便有足够的时间防备与调整。”另一名星君也开口道。 “不,没有这么简单。” 就在众神庆幸之余,帝主缓缓摇头,“这百尊战争造物,绝不是人道全部依仗。” “那人道的将领,绝不可能如此轻易便暴露出他们的底牌。” 听闻此言,众神半信半疑,脸色忧然。 “不过,这百余尊战争造物,并非如今的朱雀之敌。” 帝主望向远方,视线仿佛透过茫茫虚空望见了青金战舰上的年轻男子。 “要么,他们继续暴露战力。” “要么,就要这人道的镇西王陨落在此。” “人道的将领,你会怎么选?” . 汪洋之上,刺目的猩红整整持续了半刻钟,才缓缓褪去。 天地之间,恢复清明。 王淳允的声音,通过天机令回荡在江南耳边。 “一百尊战争古神,尚且不足以对朱雀造成伤势,切莫大意。” 因为在青金战舰和浮空仙岛之上,建造有天机阁的阵法。 所以即便身处北海敌阵,只要江南还在大部队一定范围内,都能通过天机阁联系到王淳允。 反之,对方亦然。 “你早就知晓这朱雀是一品?”江南神色不善。 王淳允显得相当耿直, “不。,这种事我并没有想到。” “但来袭的乃是朱雀,这一点却是很好猜到的。” “毕竟天庭的统领者也清楚,你本身的存下,就是一个陷阱。” “倘若他们又想保存战力,又想杀你,想来想去就只有拥有不死之能的朱雀,有可能做到这一点。” “不过我没有料到,他们竟然将整个朱雀军团涅槃,让新的朱雀再登绝巅,可真是大手笔啊……” 听到这话,江南终于恍然大悟。 怪不得其余神将都是修为大跌,唯有朱雀乃是全盛,怪不得他的脸仿佛又千万张面孔,声音也是无数道回响…… 真正的原因,江南面对的不是朱雀神将,而是凝炼了整个朱雀军团的力量。 “不过既然如此,朱雀军团就是废了——天庭对你还真是难以想象的重视啊……” “风凉话可就别说了。”江南啐了一口,切断了通话。 因为,当战争古神的一轮齐射完毕之后。 空中出现了一团无比巨大的火焰。 方才的攻击猩红的洪流被那些火焰尽数遮挡,未曾伤到朱雀一丝一毫。 倒是让他恼怒了起来。 “蝇蚊般的蝼蚁……” 沉沉的怒意宛如暴风雨之下的汪洋,自话语中汹涌爆发。 然后,天空燃烧起来了。 在这无尽的赤红之中,大海也燃烧起来。 天穹坠落,大海升腾,如磨盘一般朝江南倾轧而来! 江南深吸一口气,按照约定好的计划,再一抬手。 刹那间,又是一百尊战争古神撕裂了化为火焰的大海,泱泱降临! 两百尊! 巍峨的战争古神爆发出恐怖的杀意! 猩红之光再度自他们身上爆发!毫无花哨地撞在那漫天的火海之上! 碰撞之间,整个天地都仿佛破碎。 火焰与红光占据了目之所及的一切领域,倾轧,肆虐! 连远方的天宫与人道阵营,都感受到了这股恐怖的风暴! 良久,一切才平息以来。 江南在两百尊古神的护佑之下,仍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从他额间渗透出。 一品,这就是一品,这就是全盛时期的天庭神将。 若是他独自一人,恐怕在那火海之中坚持不到一眨眼的功夫。 不过凭借两百尊战争古神,亦可堪堪与一品的朱雀神将对峙了。 突然跟全盛的一品打,即便全靠外力,也相当刺激了。 虽占不到半点儿上风,但也能保江南周全。 这就够了。 因为直到如今,一切,都还在他与王淳允的计划之中。 只是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只见对面的朱雀神将仿佛早就料到了一切一般,嗤笑出声。 紧接着,他突然抬起手来,轻轻一划。 于是,一条极细的漆黑裂缝在他的指尖划过之地,裂开缝隙来。 无尽的漆黑与混沌,自其中显露而出。 第274章 江南又双叒叕死了? 两百尊黑神与朱雀交战之后,相隔万里的岁月帝主与王淳允同时抬起头,仿佛皆看到了彼此的目光。 整个北海境域,仿佛化作了一盘棋。 江南与朱雀的对峙,便是这棋局之上的第一场交锋。 天宫之中,伴随着又一百尊战争古神出现在天地之间。 衮衮众神,脸色变得骇然起来。 “想不到……竟有两百尊?”有人喃喃。 帝主目光深远,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真的只有两百尊吗?” “吾不相信。” “不过……人道到底有多少底蕴,立刻便知晓了。” 话音落下之际。 相隔无比遥远的王淳允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一样。 对着天机令猛然吼道, “江南!” “将所有‘黑神’尽数召出!” “阻止他!快!” 突如其来的声音无比急促,让江南下意识抬起了手。 紧接着,王淳允的声音再度响起, “一品!” “朱雀已重回一品!” “一品位格,上可通星海,下可达虚冥!” “他……要将你拘入虚冥!” 然而,听到这儿,江南的手,却是放了下来。 与此同时,朱雀神将所撕裂的裂缝,已无比巨大! 仿若天地的伤痕。 而江南身后,一条同样的漆黑裂缝无声显露,如同远古凶兽的口器,一口将其吞没! 另一边,朱雀同样走进了裂缝之中,消失无踪。 裂缝闭合。 天地之间,只剩下两百尊漆黑的战争古神,茫然无措。 它们虽能爆发出堪比二品的战力,但论位格,仍然只是战争的造物而已。 他们,没有办法自如进入虚冥。 这是世界赋予一品位格的特权。 也就是说,江南要独自一人,面对一品的朱雀神将! . 在江南被虚冥吞没以后,天宫之中。 岁月帝主沉默良久,突然道, “看来……人道隐藏的底蕴,确实只有两百尊战争造物了。” 这是他根据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得出的结论。 岁月帝主,一向都是如此多疑谨慎之人。 江南,乃是天庭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却也是人道极为重视的存在。 朱雀神将把他拉入虚冥,其意图除了诛杀江南,便是要试探人道除了那两百尊战争造物外,是否还有隐藏。 倘若人道还有隐藏,以江南的重要性,人道必然不可能放任他被朱雀拖入虚冥斩杀,从而便会暴露更多隐秘的东西。 倘若没有,江南就将独自面对一品朱雀神将,只有死路一条,天庭也摸清了人道底蕴,一举两得。 岁月帝主,真正的计划就是如此。 如今,他终于心安。 “众神听令,随吾一同出征,覆灭人道!” . 相比起天宫中高涨的气氛。 人道阵营,青金战舰之上,诸多将领无比沉默。 江南,放弃了暴露剩余六百尊战争古神,保全了人道的隐秘。 代价,却是被朱雀拖入虚冥之中,十死无生。 没人会觉得,他能打得过号称“不死”的全盛朱雀神将。 于是,愤怒与哀伤的情绪,如瘟疫一般在人道阵营中传播开来。 江南并非军人,本无义务参与战争。 但他为了人道,却是甘愿充当起诱饵之责。 如今更是为了人道,身陷极其危难之境。 想到这里,不少看惯了生死的铁血将士,亦红了眼眶。 甲板之上,王淳允的脸上,阴沉地快要滴出水来。 他与江南的计划,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消耗天庭的战力。 他明确地知晓,岁月帝主的秉性。 倘若没有弄清楚人道真正的底蕴,他便不可能率兵走出天宫。 在天宫那近乎无奈的加护之下,人道联军的胜算相当之低。 所以王淳允与江南真正的打算,是以后者为饵,让天庭派人伏杀。 一步一步“暴露”人道联军的底蕴。 从而让那岁月帝主得出错误结论,完全相信人道只有两百尊战争古神。 让天庭众神,踏出天宫,不再固守。 而余下隐藏的六百尊战争古神,则是最后的底牌与杀招。 可王淳允没有料到,天庭竟然有大气魄,甘愿涅槃整个朱雀军团,也要让朱雀神将极尽升华,重回全盛之态。 再以“唯有一品存在可通虚冥”这一点,利用江南对人道的重要性,逼迫人道暴露全部隐藏的战力。 但他更没有想到——江南竟以死为代价,也要完成整个计划。 王淳允转过身去,深吸一口气, “江王爷身陷虚冥,乃吾之过。” “待战结束,吾自当向诸盟会请罪。” “但如今,天庭已出,还望诸位一战。” “为了不负人道,不负……江王爷!” 话音落下,钢铁的甲胄之下,人们提起闪烁寒光的铁兵,面相天宫方向。 青金战舰,浮空仙岛,金翅大鹏,无数人道联军…… 默然起身。 一切哀伤埋入心底,一切愤怒凝于刀兵。 有冰冷至极点的烈火,自眼眸中熊熊燃起。 天地死寂之间,唯听有无声嘶吼, ——战争!战争! . 虚冥之间,无天地,无岁月,唯虚无永恒。 在这无边混沌之间,浑身沸腾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巨大朱雀,振翅高飞! 神光涌动的眼眸,居高临下望着前方那小小的身影。 “人道,败了。你,也要死。” 冰冷的声音,仿若最后的宣告,响彻在虚冥之中。 但直到江南抬起头来,朱雀也没有从他眼中看到任何惊恐之色。 反而,充满怀念之感。 面对神威浩浩,如渊如狱的朱雀神将,江南环顾的茫茫混沌,仿佛怀念一般深吸一口气。 “你为何不立刻动手呢,朱雀?” “天庭四方神将有其三,都死在我手中。” “你应当是无比怨恨于我才对。” 朱雀沉默。 这时,江南又露出恍然之色, “刚才你看到了吧——我第三次抬手。” “所以你认为人道军队,还有隐藏。” “你不想那么快杀我,是因为想从我口中得到更多人道的隐秘?” 朱雀依旧沉默。 他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没错。 方才,他在撕开虚冥之时,看到了江南抬手的动作。 ——之前他每一次做出这个动作,都有战争古神从隐匿中显露身影。 所以不同于远观一切的岁月帝主,朱雀心头怀疑,人道军团,恐怕还有隐藏。 但让他诧异的是,江南在被拉进虚冥前的最后一刻,并没有唤出更多的战争古神。 仿佛赴死一般,甘愿被他拉入虚冥。 “人类,你是想以牺牲来隐藏人道秘密吗?” 雷鸣般的声音,从朱雀口中传出,带着七分敬佩,三分讥讽。 “不过,通过方才对话,吾已能够确认——人道绝不止两百尊战争造物。” “你失败了。” “在杀死你后,吾会回归上元,告知帝主。所以无论人道有什么诡计,都将败亡,吾等天庭——注定再君临上元。” 听到这话,江南愣住了,眨了眨眼, “啊这……在你眼里,我是这么高尚的人吗?” 朱雀眉头皱起,心头突然涌起一丝莫名的不安。 这种不安没有由头,凭空而来,却又无比真切。 但任何一品存在的心念,皆非空穴来风。 所以,哪怕是面对蝼蚁一般的江南,朱雀也万分警惕起来。 在这怪异的对峙中,江南打破沉默,突然问起并不相干的问题, “呐,你知道青龙是怎么死的吗?” 第275章 原初之焰! 青龙是怎么死的?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事实上在当初由江南伪装的青龙潜入天庭后,除了谨慎而多疑的帝主以外,没有谁对他的身份表示怀疑。 毕竟,那样的伪装甚至到了连岁月帝主也仅仅是怀疑的程度,而无法察觉到任何端倪。 另外,也不会有人认为堂堂青龙神将,会在一个毛头小子手里翻车。 直到……他与玄武一同前往江州。 玄武身死以后,天庭众人才不得不承认——青龙,多半已经死在了虚冥之中。 而那回到天庭的,乃是披着皮的江南。 在这样的事发生以后,天庭众神陷入了良久的沉思——关于青龙究竟是怎么死在江南手里。 最后,神明们得出结论——青龙,不是死在江南手里的。 毕竟,当时的江南撑死了也就三品。 他凭什么独自斩杀二品巅峰的天庭神将? 青龙的死,乃是另有人所为。 或是人道的一品存在,或是那老谋深算的天机阁老头儿…… 加上由天机阁主持的玄武宴的开启,更是让十方上人的嫌疑陡然暴涨。 在一些人道流传的传言中,天庭方面才确定了正是这老头儿从中作梗,导致青龙殒身虚冥。 但,即便他们如此确信,仅是猜测而已。 天庭众神总不可能跑去问——呐江南江南,青龙是怎么死的啊? 只是默认了此事。 然而命运总是无常。 才时隔半年,在同样的一片茫茫虚冥之中。 仿佛复刻一般——天庭神将对峙人道江南,再一次出现。 同样的居高临下,同样盛气凌人,同样从形势上看起来是一边倒的碾压之局。 在如此情势下,江南重提旧事。 不由让朱雀神将心头的不安,陡然爬升至顶点。 难道……这茫茫虚冥中还隐藏着人道大能,等他踏入陷阱中? 这样的想法,难以抑制地浮现在朱雀神将心头。 那一刻,属于一品存在的恐怖神念,近乎蛮横地席卷了茫茫虚冥。 茫茫混沌之中,一寸一寸暴露在朱雀神将念识之中。 然而,一无所获。 他未曾发这虚冥中发现有任何隐藏的埋伏。 见他这幅模样,江南叹了口气, “别找了,这里只有我。” 朱雀神将的目光这才直勾勾地盯着他,其中神光与烈焰一同涌动,仿佛灼人的大日。 沉怒的声音从巨大的朱雀口中发出,“你想说……是你杀了九耀大人?” “不错。” “青龙九耀葬身于此。” 江南直视着那灼灼的目光,坦然点头, “你也一样。” 那一刻,朱雀神将仿佛受到了侮辱。 先前所有谨慎,怀疑,在这一刻都像是小丑一般,有鲜红的火焰自他身上爆发,燃尽了整个虚冥。 目之所及,尽数被烈焰灼烧。 “人类,吾不知晓九耀究竟为何而死。” “不过,似乎他的死给你带来了过妄的自信。” “但神与神……是不一样的。” 话音落下,无尽的火海化作巨大的手,宛如擒住小鸡崽一般将江南握住。 神与神,确实是不一样的。 毕竟,当初的青龙身负重伤,而朱雀近乎全盛。 他有资本说这话。 感受到手中那孱弱无力,几乎一用力便能轻易捏碎的人类。 朱雀神将这才恍然大悟,“吾知晓了——你想要拖延时间?” “为人道隐藏的战力争取时间?” “只要吾还在虚冥,人道的隐藏战力就难以被察觉?” “你是有这样的心思吧?” 顿了顿,仿佛想通了一切一般,浩然神威自朱雀神将身上爆发! “但你要失望了——吾立刻便杀了你。” “北海的人道联军,也难逃败亡一途!” 话音落下,那巍峨的烈焰之握猛然用力! 一瞬间,恐怖的高温与巨力自烈焰中奔腾而出,整个虚冥仿佛都是一震! 朱雀神将的眼眸中,露出一丝冷酷之色。 仿佛捏死了一只蝼蚁。 但下一刻,他的表情凝固了。 因为那看起来已经毫无胜算的江南,仿佛突然产生了什么变化一般。 ——明明前一刻还是无比脆弱的他,仿佛被什么怀疑的东西附身了一般。 一股难以言明的力量自他身上爆发出来! 蛮横,冷酷,碾碎一切。 宛如狂风一般瞬间吹散了巨大的手掌。 摧枯拉朽! 诚然,这烈焰之握只是朱雀神将随手为之。 但,也是作为一品存在施展的神通,这应当不是二品的江南能够破解的才对。 古往今来,便有言称——一品之下,皆为蝼蚁。 便是这个道理。 莫说攻击,即便一品存在的一个念头,都能让二品的大神通者动弹不得。 这是位格的碾压。 当然,那些不讲道理,只为杀戮而生的战争机器,不在此列。 但很显然,江南如今只是一人而已。 这般情况下,他能挣脱一品朱雀的束缚,就已经是不合道理的事了。 在烈焰之握消散后,一人一神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有那么一丝停滞。 江南拍了拍衣袍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尘,叹息一声, “虽然大多数时候,我确实擅长拖延时间。” “但唯有这一次,并没有。” 他抬起眼眸,目中有奇异的光晕爆发。 那本应当是人类的眼瞳,却突然混杂进了一些奇怪的意味儿。 怎么说呢? 朱雀竟感觉有些熟悉。 ——当初因为人类的信仰他从虚幻化作真实,第一次仰望头顶那茫茫星空时,便是这般感觉。 江南的声音,也随之变得奇异起来。 冷漠,空洞,高高在上,就正是无情的上苍那样。 “我是江南,也是……世界。” 话音落下,茫茫虚冥之中,仿佛有什么难以名状的庞然大物蛮横地撞进来一般。 撕裂了漆黑的混沌,于一品存在的见证下煌煌降临! “这是……什么……” 朱雀神将的声音,从自信,转为茫然;再从茫然,变成惊愕。 惊愕之中,尚带着一丝隐藏极深的骇然! 那一刻,竟有一股源自本能的恐惧,难以抑制地自心头升起! 猛然惊醒之后,难以言喻的屈辱与愤怒升腾而起! 他,全盛的天庭神将,四方神之朱雀,竟对一个二品的人类,产生了恐惧。 “不可……饶恕!” 伴随着愤怒的升腾,火焰随之变化。 恐怖的高温一瞬间终结,鲜红的火焰瞬间熄灭。 在茫茫的漆黑中,一缕灰白的小火苗升腾而起。 仿若天地初开时的第一缕火焰,它欢快地跳跃着,然后,点燃了虚冥。 本就代表着“无”虚冥,万物的归处,一切本源的混沌,竟燃烧了起来! 灰白的火焰伴随着燃烧,愈发猛烈。 转眼间化作无比巍峨的朱雀,朝那还未完全降临的不可知之物奔涌而去! 这一刻,不单单是在为了天庭与人道的战争。 也是一品无上存在的自矜! 他要将那不知名处的东西,焚烧殆尽! 无上一品的天庭神将,在江南的刺激之下,爆发出本源之火。 ——连虚冥都能点燃的原初之焰! /92/92855/20801796.html 第276章 世界!世界! 人道防线,碧波山。 山巅之上,云雾之间。 莫青山等人与十方上人盘膝而坐。 在他们下方,环绕整个碧波山的巨大阵法,缓缓运转。 将近乎整条防线的天地之力抽取而来,化作一道光柱涌入云层之中。 灌入几位一品存在的身体内。 他们先前远赴天外,耗时久远,终于才将整个上元世界隐匿起来。 而这样的旅途,即便是无上一品,也有些遭不住。 所以自从回来开始,他们便在十方上人的辅助下,借天地之气,温养自身。 以准备北海战役后的最终决战。 而北海境内,虽有天庭监天仪的屏蔽,无法以神通投影。 但一条条战报,却是从前线雪花般送来。 他们,也能第一时间了解到那场决定人道与天庭未来的战役的情况。 一切,都还顺利。 唯有江南被朱雀神将拉入虚冥时。 为大夏剑主莫青山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霾。 从消息传来,直到如今,他已经没有再说一句话了。 太一圣地的戚圣主轻叹一声,“剑主,莫要焦急,江剑首乃是天命之人,不会就这般夭折了去。” 他看了一眼云头上的十方上人,“况且他又是天机之徒,上人定然有所安排——就如青龙之事一般。” 他这话一出,众人也是微微点头。 十方上人的布局,即便他们乃是无上一品,也难以揣测一二。 作为天机之徒,江南自然不可能什么后路没有……吧? 直到十方上人睁开眼说话前,众人都还是这样想的。 那云端之上的老头儿,看向众人, “诸位,你们可能误会了什么。天庭青龙之死,与老朽并无关系。” “只是当初大家都如此猜测,老朽便顺水推舟传出了一些风言风语,以用作迷惑天庭而已。” 众多一品:“?” 他们同天庭的猜测一样,原本以为江南被青龙神将所斩杀。 加之玄武宴的展开,天机之徒身份的暴露…… 一切的一切,都宛如一环套一环,层层相扣的计划。 所以,在一些流言蜚语之下,很多人心头都认为是十方上人帮江南避开了青龙的袭杀并反杀之,然后潜入天庭,盗取机密。 ——这是相当容易想通的逻辑。 加之那些传言,他们就更相信了。 但这时十方上人突然坦白,当初青龙的死跟他没有关系。 那当初的青龙是谁杀的? 于是,戚圣主等人,不由把目光看向了莫青山。 后者瞪了他们一眼,闷声闷气,“倘若本座参与其中,就不会去斩那大蛇了。” 他指的大蛇,自然是古神太蟒。 当初江南身死的消息传出,剑主愤而斩古神,大伙儿都吓得不轻。 “所以……如今江施主……孤立无援?” 怪异的氛围里,普芮菩萨双手合十,一言点出最为紧急的事儿。 众人,相顾无言。 虚冥之间,茫茫无边。 他们虽能踏入虚冥,但却基本不可能定位到江南无朱雀的位置。 大伙儿又看向十方上人。 那老头儿连忙摇头,“诸位,老朽先说明——老朽算不到任何与江南有关的东西。” 于是,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 江南,好像真的难逃一死? 这时,十方上人突然疑惑地看向众人:“诸位道友,你们在忧心什么?” “既然青龙之死非你我所为,乃是江南一手斩之。” “如今,青龙已死,为何便不能再死一尊朱雀呢?” 他这话一出,莫青山哼了一声,“上人,莫要开玩笑了。” “如今的朱雀乃是全盛,与当初的青龙天壤之别可谓天壤之别!” “剑首即便天赋异禀,想要从其手下逃生还有所可能;至于斩杀一品,乃无稽之……” 话音未落,一股奇异的嗡鸣之声从十方上人袖袍中响起。 随着他的抬手,一枚古拙的青铜小钟从其中飞出,摇曳之间,空间被划开一条裂缝。 自那裂缝中,有年轻的身影迈步而出,手里提着一颗熊熊燃烧的,沾满鲜血的鸟头。 在一道道见了鬼一般的目光中,他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头, “啊,大伙儿……都在呢?” “吃了吗?” . 半刻钟前,虚冥之内。 由全盛的朱雀神将所引燃的原初之焰,万火之首,不讲道理地撞向那由层层混沌包裹的莫名之物! 漆黑的混沌,眨眼之间被燃烧殆尽! 狰狞的火焰犹如猛兽一般,朝着那存在扑杀了过去! 誓要将那给四方神带来恐惧的东西,寸寸熔断! 然后,毫无预兆地熄灭了。 于是,朱雀神将第一次看到“它”的冰山一角。 那是突破了茫茫混沌之后显露而出的,对于“它”本身来说微不足道的一点儿。 它的模样极为奇异,呈混沌之色,其中隐隐有光晕环绕,仿佛空无一物,但有似乎蕴含天地。 光怪陆离。 在外表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无尽的压力。 即便是一品,即便是已立与上元之巅的朱雀神将,在这巍峨的恐怖压力之下,也微小得宛如虫豸一般。 ——这不是所谓的人或者神,能拥有的气息。 “世界……” 那一刻,朱雀神将终于恍然,方才江南所说的意义不明的话。 那不是任何比喻或代指。 他说他是世界,是因为……他真的是一个世界! 世界!世界! 诞生于虚冥之中孕育天地万物、日月星辰、五行六道的伟岸存在! 江南……竟然是这样的东西…… 那一瞬间,朱雀神将一腔怒火,被尽数浇灭。 只剩下……浓浓的惊骇与绝望。 天庭……这是有了一个怎样的敌人啊…… 一场空。 无论神将,还是帝主,一切雄图伟业……终究只是一场空,一场幻梦。 这样的念头,突兀而真实的出现在朱雀神将脑中。 茫茫天威之下,他完全动弹不得,却癫狂大笑起来! “哈哈哈……竟是……如此……” “吾巍巍天庭……最后要面对的竟是这样的东西……” “没了!” “都没了!” 在世界气息恐怖的倾轧之下,朱雀神将如同呓语一般嘶吼。 神性崩溃。 但并未影响“它”的降临。 下一刻,横亘虚冥的巨大朱雀,被那茫茫新世界的一角倾轧之下,寸寸碾碎! /92/92855/20801797.html 第277章 血肉磨盘 “所以……你又遇到了那个穿黄色贴身衣袍的光头?是他斩杀了朱雀神将?” 碧波山,云巅之上,莫青山深深皱着眉头,看着江南。 只是那语气中,怎么都带着一股狐疑的味儿。 “确实如此。” 江南无比诚恳,点头道,“那位前辈,已经不止一次救过我的性命,” “若是没有他关键时刻出手相助,恐怕我早就殒身在了朱雀手下!” “而我却还不知他姓甚名谁,实在惭愧。” 望着他一副声泪俱下的模样,包括十方上人在内,一众老不死的心头暗骂一声。 ——你他娘的扯谎也稍微讲一丢丢逻辑好吗? 黄袍光头? 放眼整个上元世界能与全盛的朱雀神将掰手腕儿的存在,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而身为一品无上境的在场众人,却是连听都没有听说过什么黄袍光头。 诚然,江南描述得绘声绘色,声情并茂。 但在座各位都是人老成精的怪物,自然不会相信这种鬼话。 江南,也不可能不知晓这一点。 然而,他还是选择了用这样近乎胡闹的谎言来解释朱雀的死。 通俗翻译一下,大概就是——反正话撂这儿了,你们爱信不信。 至于真正的原因,他不会说。 于是老不死们很快就反应过来,几番囫囵话过后,便再不提起这个话题。 朱雀怎么死的,不重要。 它死了,才重要。 所以无论虚冥中发生了什么,唯有一点是已经确定的——天庭涅槃了整个朱雀军团为代价打造的全盛朱雀,没了。 不仅没有杀掉江南,甚至还把自个儿的性命赔了进去。 这对于整个人神大战的局势来说,乃是天大的倾斜——朝着人道这一边。 “既然如此,便只看联军那边的结果了。” 十方上人抬起眼眸,接过江南手中的朱雀神将的头颅,向下一抛。 那被鲜血染红的狰狞头颅便迎风见长,化作一道流光朝远方掠取。 其眼眸中,有玄奥的光芒闪过。 “啧,以朱雀神将的头颅作为眼睛,避开监天仪的封锁,吾等也可一观北海的战况了。” 十方上人轻笑,意有所指,“这还是多亏了江南……哦不,多亏了那为黄袍光头的大神通者。” 江南摊了摊手,不置可否。 众人对视一眼,也没多说。 片刻后,虚空中燃烧熊熊的烈火,自那烈火之中,一幅幅画面浮现在众人眼前。 江南见状,心头大呼厉害。 显然,这便是十方上人借朱雀头颅的眼睛,“看”到的景象。 ——正是处于大战之中的北海。 . 在碧波山岁月静好的同时,北海境内,却是掀起了汹涌的战火。 原本平静的汪洋,早已经无比混乱。 天穹之上,风雷涌动,水火翻飞,神力与灵气奔涌,神性与道则对峙…… 身高万丈的神环巨人,漆黑不详的战争巨兽,占据天穹的浮空岛屿,耀耀生光的伟岸天宫…… 浮现在投影之中的,是一片光怪陆离的景象。 战争,早已经开始。 在钢铁与火焰的碰撞中,每一秒都有数不清的尸骸从天上坠落。 人类的,神明的……失去了生机以后,它们似乎再无差别,在要么在混乱的风暴中被绞得支离破碎,要么无力地坠落在波涛汹涌的汪洋中。 逐渐的,蔚蓝深邃的大海,被晕染成了暗色的红。 无比浓郁的腥味儿,冲天而起。 宛如人间炼狱一般。 天昏地暗之间,一艘青金战舰正被无尽的震雷神众所包围。 那头生三目,背生双翅,肌肤暗蓝的震雷神众,仿佛是雷霆的宠儿,在狂乱的风暴中,如鱼得水。 每一次抬手,皆有苍蓝的雷霆从天而降,噼里啪啦轰在青金战舰的外壳之上! 后者的舰体虽无比坚固,但在无数神众联手施为之下,顿时崩裂开细密的裂痕,露出其中复杂的钢铁构造, 但在坠落凋亡之际,破碎的舰身之上,一枚枚黝黑的灵晶大炮亦爆发出白茫茫的洪流,涌入神众阵营之中! 一瞬间清空了大半的震雷神众。 . 另一边,浩浩荡荡的金光从天而降,宛如鸡毛掸子一般扫过天庭阵营。 那一瞬间,无数神明的躯体化作虚无。 而金光来源之处,是一头无比巍峨的鹏鸟,它每一次在战场中掠过,便有无边佛光普照而下,一尊佛陀虚影在它头顶凝聚,仿若盘膝而坐。 在那恢宏的佛光之中,就连众多星君,也要避其锋芒! 更不要提那些普通的神众,触之即死,尸骨无存! 不得不说,金翅大鹏与它所携带的佛陀舍利,在这场神战之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除了它以外,其余战场之地,人道的战争造物,亦是大放光彩。 巍峨的浮空仙岛之上,一道道覆盖天穹的阵法展开,五彩的光晕倾泄而下。 人道的修者被光芒所笼罩,顿时力大无穷,灵气暴涨。 而天庭阵营在这光芒之下,却是浑身沉重,如陷泥沼。 此消彼长之下,人道联军气势无匹,凶威猎猎! 两军厮杀之中,又有那来自大夏的青金战舰,无比坚固,穿梭在战场之中,苍白的大炮洒落平等的光辉。 混乱之下,更有一尊尊漆黑的巨兽穿梭,爪牙狰狞,猩红的死光爆发之间,一片又一片空地被清扫开来。 这些在漆黑中沉寂了无数光阴的战争机器,终于在此刻绽放出属于它们的光芒。 ——以死亡和毁灭演绎。 不仅是敌人的毁灭,也是自身的凋亡。 毕竟,天庭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天庭六大星君与诸多神明穿梭战场,携无数神众纵横开阖,带起无边的神力洪流,冲向人道联军! 混乱的厮杀中,也有一艘艘青金战舰陨落,战争古神无声沉寂入海…… 于是,毫无保留的厮杀在这北海的战场上,显露得淋漓尽致。 无比残酷,无比血腥,宛若血肉的磨盘,每一次运转都带着生命的哀嚎。 但没有人退缩——这是决定了族群未来的战争。 胜者,方能继续活在上元之中。 败者,注定被奴役,被毁灭,沦为牲畜都不如的境地。 . 北海中央,巍巍天宫之上。 岁月帝主面无表情,立于高天,茫茫的神力从他身上落下,汇入整个天宫之中。 他的眼里,倒映出残酷的战场景象。 纷飞的战火,坠落的尸骸,漫天的血雨,皆不能引起他一丝表情的波动。 虽然在彼此征伐之中,天庭阵营略微处于劣势。 但这是早就有预料的事。 倒不若说,损失人道联军大举进攻,却被轻易打退了。 岁月帝主才会怀疑是否其中有诈。 而因为北海天宫的存在,一尊又一尊天兵与神众,正缓缓自华生池中走出。 被称作战争堡垒的天宫,就是这样无赖的存在。 天宫所在之处,若是想要攻陷天庭阵营,便只有以摧枯拉朽之势突破无数天兵神众的封锁,击落天宫才算成功。 显然,依照人道联军目前的军势来看,他们并没有这样的能力。 所以,岁月帝主对此,并不担心。 他更多在意的,是另外两件事情。 其一,便是对方将领的战术。事实上,如今战场上人道的优势,除了因为那些恐怖的战争造物以外,还在于那人道最高统领的战术。 每一次,他都能快岁月帝主一步,每一次,岁月帝主都感觉自己的用兵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太怪异了。 其二,便是朱雀神将。 那远赴虚冥的朱雀神将,去了太久了。 久到即便岁月帝主对他有无比的自信,仍忍不住心头不安的程度。 /92/92855/20801798.html 第278章 天宫坠落 碧波山上。 投影之中的景象,倒映在江南眼中。 有一说一,尽管他已经见过了各种各样的大场面。 但那残酷到近乎冷漠的战场,仍让他心底发冷。 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无数生命陨落。 染红浩瀚的汪洋。 在那里,人命已经不再是人命了,只是数字。 无数人生命的重量,最终凝聚成的是战报上一句简单的话语,传到后方诸盟会诸多将领的手中。 江南看了看投影,又看了看身旁的众人,突然开口, “诸位前辈……不参战吗?” 听闻此言,普芮菩萨看了他一眼,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缓缓摇头, “江施主,且不说吾等刚从天外归来,虚弱无比。” “即便乃是全盛之境,也不能贸然参战。” 江南眉头一挑,“大师,这是为何?” 莫青山垂下眼帘,接过话茬儿, “因为……上昊。” “天庭之主,从无数年前就已经存在的古老天帝。” “吾等与上人,必须时刻抵挡着他的出手。” “倘若吾等参与到战争中,巍巍人道防线于他而言便相当于唾手可得一般。” “只需要一声帝钟响起,一大境域便会沦陷。” “——这是你亲眼看到过的事情。” 话音落下,江南沉默。 “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北海的战争,很快就要结束了。” 这时,十方上人突然开口,“是时候了,老朽便添上一把火。” . 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天穹投影之上。 北海战场的战况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两方阵营,越战越勇,越战越狠,杀红了眼。 而时间一点点过去,天宫之上的岁月帝主,脸色也愈发阴沉。 朱雀神将……还没有回来。 然而,就在他的心几乎沉入谷底的时候,那混乱的天际之上,突然仿佛有一层屏障被打碎了一般。 伴随着清脆的破碎声响彻了整个战场,其中隐藏之物,显露在无数人眼前。 首先感受到的,是凛凛的凶威! 宛如被远古巨兽所注视的战栗感,笼罩在战场之上。 紧接着,人们若有所感地抬起头。 然后,他们看到了。 一颗无比狰狞与巨大的头颅。 它有着鸟一般的特征,浑身本就鲜红的羽毛,沾染着粘稠的鲜血。 特别是那双仿佛闭不上的眼眸,狰狞与癫狂之间,透着深深的恐惧。 仿佛在死之前,见到了什么无比可怕的事物一般。 这一刻,失去了十方上人天机蒙蔽的朱雀之首,终于显露在战场之中。 残破的羽毛燃烧着烈焰,脖颈断裂处,浑浊的神血滴滴垂落。 江整个海洋都化作烈火! 这便是一品。 即便身死,亦有余威! ——倘若忽略那惊恐的神色的话。 但事实上,如今并没有多少人去在意它的模样。 反而,它本身的存在,便已经足够让人瞠目结舌。 ——将江南拘入虚冥行斩之事的朱雀神将,死了。 这样的情况,无论是人道联军,还是天庭阵营,都始料未及。 岁月帝主的脸上,一瞬间阴沉入水。 朱雀,确实回应他心中所想,回来了。 但,并没有完全回来。 只回来了一个头。 于是,浩浩神威自岁月帝主身周爆发,笼罩天地! 但即便心头无比愤怒,他也不敢擅离天宫。 毕竟,作为天兵与神众诞生之地的华生池,还需要他的神力供给与主持。 天宫遥遥相对的远方,最高的一座青金战舰的甲板之上,王淳允突然笑了。 笑得畅快,笑得放肆。 然后突然开口,却不知在对谁说话。 “小兔崽子!你赌对了!” “你那狐朋狗友……竟当真能斩了天庭朱雀!” “后生可畏!” “后生可畏啊!” 听闻此话之人,不由面面相觑。 他们,听不懂这人道的将领突然在说什么。 但因为朱雀之首的出现导致的停滞,只持续了一瞬间,如同血肉磨盘一般的战场,再度运转起来! 没有人再关注那些场外的事了。 战舰甲板上,王淳允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 也不顾周遭护卫兵士怪异的眼神,向前一步,双手抬起。 那一瞬间,一道炽目的白光自他身上冲天而起! 仿佛定海神针一般,横亘在战场中央! 下一刻,无数天兵神众,骤然警惕起来! 但他们立刻便发现,这纯白的光柱除了耀眼以外,实际上没有任何破坏力。 比起说攻击,更像是……某种信号? 而见这一幕的岁月帝主,更是心头一跳。 毫无疑问,如今整个北海战场都在他们俩人的掌控下对弈。 人道的将领只需一声令下,人道联军便能随他心意而动。 所以……他发出这信号,是给谁看的? 但他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多久。 震荡,首先从天宫下方传来。 火焰与汪洋交杂的北海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一般。 那一瞬间,浓郁的不安之感如同毒蛇一般攀上岁月帝主的心头! 天宫,乃是天庭的阵营。 前方是诸多神明,无数天兵铸就的铁一般的防线。 但就在这样的情况中,自家老巢下方,发生了他不知晓的变化。 这是何等严重的事? 虽然尚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在作怪。 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于是, “全军听令!” “回防!” 近乎嘶吼一般的命令声,响彻在天庭无数神众耳中。 他们没有丝毫犹豫,便听从了声音的指令,以最快的速度回防天宫。 虽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诸多为战争而生的天兵,已习惯了无条件服从帝主的命令。 这时铭刻进神性的不可违背的铁则。 然而,晚了。 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一半是烈焰,一般是汪洋的大海在震荡之中,分了开来。 海面万丈之下,怪石嶙峋的海底深处。 一道道狰狞的阴影,抬起眼眸。 在它们身上,当初那与冉千雪等人所乘的钢铁残骸之上相似的隐匿气息的铭文阵法,逐渐黯淡。 六百尊剩余的战争古神,便是借着北海群岛特有的隐匿之术,方可在岁月帝主深信它们的规模只有两百尊而疏于防范的情况下,潜入天宫之下! 将军! 于是,伴随着隐匿之法的褪去,其中之物终于显露狰狞。 它们仿若漆黑的蚁潮一般,密密麻麻,足足有六百余尊! 不祥,混乱,毁灭……各种极恶的气息,从它们身上爆发开来! 与此同时,猩红的光芒自战争古神遍布身躯的眼眸中闪耀,美丽而致命,宛如告死的信笺。 下一刻,洪流,便自那些眼眸中爆发。 猩红的光柱冲天而起,如同九幽的恶鬼一般吞噬一切所及之物! 连带着天穹的巍巍天宫一同,淹没在一片猩红之中! /92/92855/20801799.html 第279章 北海夺还! 如此突如其来的一幕。 不仅是岁月帝主与诸多天兵。 甚至连大多数人道联军,在望见那洪流一般的光柱之后,都是满脸错愕。 他们当然知晓这漆黑的战争古神一共有八百尊。 但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等人打生打死的时候,那余下不知所踪的六百尊战争古神,已经绕过了天庭防线,把对方家给偷了…… 于是,在错愕之后,是狂喜。 伴随着无数天兵神众的回防,人道联军宛如打了鸡血一般,士气大震! 在高亢的嘶吼与喊杀声中,他们乘胜追击追击,一鼓作气将战线推进近百里之遥! 而前一刻还如同天地中央,耀耀生辉的巍峨天宫,如今却是完全笼罩在了那猩红的毁灭光柱之中。 毫无声息。 猩红的光芒爆发而出,天地黯然失色,唯剩那一抹鲜艳的红! 悍不畏死的天兵神众们,怒吼中冲向洪流之中,妄图护卫天宫。 但即便他们鱼贯而入,也只是如同泥牛入海,再无一丝回音。 甚至没有让那美丽的鲜红光柱,荡起一丝波澜。 于这一刻起,天庭的颓势,已不可逆转。 青金的战舰载着人道统帅王淳允,朝天宫的方向而来。 足足过了半刻钟左右,那恐怖的猩红光柱才缓缓消散。 显露出其中残破不堪的巍峨天宫。 殿宇坍塌,天柱崩裂,浩然神力一丝不存…… 一转眼的功夫,天宫便化作了一片废墟,无力地朝着海中坠落而去。 正当这时,六百尊战争古神的第二次预热完毕。 没有丝毫停顿。 那些密密麻麻遍布战争古神全身的猩红“眼眸”再爆发出恢宏的光芒! 又是一道鲜红的毁灭光柱冲天而起! 将残破的天宫尽数笼罩! 那废墟的宫殿与亭阁,甚至还没有完全坠入海面,便在毁灭的光芒之下,连一粒瓦砾都未曾剩下! 冷漠,残酷,绝不留一丝后患…… 这便是战争。 漆黑的巨兽内,人道的修者们透过复杂的纹路与阵法,见证了天宫坠落的一幕,见证了横亘北海的巍巍天宫,亲手毁灭在它们手中的壮举…… 其中一尊战争古神之内,一位年轻的少女眼中,倒映出这般的景象。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在闷热而漆黑的战争古神体内,空气却如同蜜糖一般香甜。 “父亲……长老们……北海的子民们……” “千雪做到了……” “北海……夺回来了……” “你们终于……可以瞑目了……” 明明是极为喜悦的时刻,少女说着说着,却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滚滚热泪,自她眼眶中滑落。 璇光在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却终究没有说话。 这一刻,无声便胜过千言万语。 这两位北海沦陷之后的余孽,在经历了千难万险之后,终于重新夺还了故土! . 冉千雪与璇光的反应,仅是这无比庞大的战争磨盘中微不足道的一角。 伴随着北海天宫的坠落,失去了持续造兵能力的天庭一方,仍妄图负隅顽抗。 但无论是士气,还是战力,都与先前不能一概而论了。 在人道联军加上后来出现的六百尊战争古神的征伐下,节节败退。 很快,六大星君,诸多神明,便被包围到了先前天庭矗立的位置。 周遭是铁甲冽冽的人道将士,巍峨浩瀚的浮空仙岛,冰冷残酷的青金战舰…… 大局已定。 在胜利的曙光之下,王淳允从甲板之上走出,一步一步走向天庭阵营。 他修为不高,资历也浅,但所过之处,无论是人道的将领还是兵士,都向他投以敬佩的目光。 在包围圈儿中央,数百位天兵护佑着的,是消耗盛大的六位星君,与方才因为天宫坠落而伤势甚重的岁月帝主。 总之,天庭阵营已是强弩之末。 而随着他的靠近,天庭阵营也愈发紧张起来。 余下的天兵神众们身上,涌起神力,意图做殊死一搏! 虚弱的岁月帝主,摇了摇头, “是吾等败了。” “便体面一些罢。” 他踉跄绕过天兵们,走到王淳允身前。 此刻出现在众人眼中的岁月帝主,一身黑金长袍褴褛,脸色苍白,乌发凌乱,嘴角有暗红的血迹。 一副极为虚弱的模样。 他长叹一口气,看向年轻的王淳允,“人道的年轻将领……你是谁?” 后者抬起眼皮,“大夏绣衣使,王淳允。” 帝主缓缓摇头,再问,“吾问的是——你是谁?” 王淳允一愣,良久才叹道,“岁月啊,即便万年过去,你仍是这般机敏——所以说,这一点才让人生厌。” 话音落下,周遭之人,不明所以。 但岁月帝主的脸上,却陡然露出骇然之色! ——即便在天宫沦陷之时,即便在被人道联军合围,连自尽都不可能的时候。 他也未曾露出这样的神情。 但却仅因为王淳允一句不明所以的话,便完全失去了仪态。 惊愕,恐惧,难以置信…… 最终,高傲而自矜的三大神庭帝主之一,面如死灰般低下头去。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他喃喃自语,声音中透着说不清的自嘲与落寞, “原来……是你啊……” 王淳允面无表情,挥手下令。 顿时,周围便有人道军士,抽出漆黑的如同荆棘一般的钢铁锁链,将岁月帝主与六大星君与一众神明捆绑起来。 出人意料地,他们并未挣扎。 当然,也没有选择英勇自尽。 毕竟无论人道还是天庭都清楚,如今这样的情况下,连性命都已经不再属于失败的一方自己的了。 无论落拼死反抗也好,壮志殉身也好,最后的结果都不会改变。 漆黑的锁链仿佛无比沉重,其上刻画着与当初的缚神冢上相似的铭文与阵法,将帝主与六大星君浑身神力尽数封锁。 战局已定,北海……夺还! . 将岁月帝主与一众天兵压上青金战舰后,属于大夏的兵士们与天上神舟舰队,脱离了人道联军,缓缓返航。 而押送着的岁月帝主等人,最后会被送到诸盟会。 然后人道的无数神通者,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们把一切知道的都吐出来。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至于浮空仙岛与金翅大鹏,还有那一尊尊战争古神,都将暂时驻扎北海,以防天庭反攻。 待天机阁的阵法与工事队伍来到这里,重新建造防御战线后,他们才会陆续撤离。 总之,这一场几乎倾尽了人道大半军力的北海夺还之战,算是落下帷幕。 如今那巍巍天庭之上,四方神尽数陨落,仅剩的岁月帝主六方星君也被俘虏。 可以说,大势已去。 只剩下……天帝上昊! 人道的胜利,似乎指日可待了。 /92/92855/20801800.html 第280章 天帝!天帝! 回程途中,时间缓缓过去。 由大夏的天上神舟舰队护送的队伍,行驶在北海的领空之上。 为首的青金战舰内,王淳允与尘霄,童墨等人皆在其中。 作为北海夺还之战的总帅,王淳允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自然是要回诸盟会复命的。 而尘霄等人作为巨岐关统帅,在北海之战结束以后,也是要返回关中,固守边疆。 甲板之上,王淳允遣散了护卫们,一个人倚靠在钢铁的船檐之上。 自说自话。 “老不死的,你真他娘的有一手啊!” 这个时候的王淳允,再也没有统领万兵时的气度,又恢复了那吊儿郎当的模样。 显然,在这一刻占据身体的,乃是那大夏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 “竟真的把北海夺回来了。” “说实话,一开始你答应天机阁那老头儿的时候,我还一度以为你是活够了想要寻短见……” “呸!小兔崽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苍老的声音怒骂道:“吾活了那么多年,可不想那么简单就死了。” 王淳允讪讪一笑,望向下方万里河山,长舒了一口气, “也对,你这种祸害,就应该赖着不死才对。” “不过有一说一,这次咱们可是立大功了。” “回去以后,咱请天机阁的那老头儿给你造一具身子,再给你讨个百八十个媳妇儿,这样的要求不过分吧?” 苍老的声音哼了一声,“下流!你脑子里除了女人还有什么?” “哟呵!” 王淳允听到这话,顿时不乐意了,“我寻思以前在青楼看姑娘跳舞的时候也没见你眨过眼啊!” 苍老的音一下子沉默了。 良久才换了个话题,“小兔崽子,吾以前教给你那些东西,你可都记住了?” 王淳允一愣,但还是点头,“都记住了——虽然大部分还用不上,但跟着境界提升,你的那些压箱底儿的绝活儿,早晚都会成为我的。”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因为统领北海之战而无比虚弱的存在,摆了摆手, “老家伙,现在是年轻人的时代了——你们这种老怪物还是安安心心养老吧……对了,我方才说的,你真不考虑一下?” 苍老的声音一愣,“什么?” 王淳允贱兮兮地笑了起来,“就是娶百八十个媳妇那事儿啊!” “爪巴!” 又回到日常的气氛中。 在一片平静与安宁中,王淳允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出声问道,“老头儿,你认识那什么岁月帝主?” 苍老的声音沉默半晌,道:“认识。” “关系很好?” “以前还行。” 王淳允沉默。 “不继续问了?”苍老的声音突然开口。 王淳允摇头,“不问了。” 他没个正形地靠在船檐上,咂了咂嘴,“我本来就不是喜欢动脑子的人,这种事或许江兄喜欢,但我只觉得麻烦。” “既然你救了我无数次性命,又帮人道夺回了北海,谁他娘管你以前是干嘛的?” “反正总不能是那天帝吧?” 沉默。 苍老的声音幽幽开口,“若……当真是呢?” 王淳允浑身一滞。 只听那苍老之声继续道:“若吾为天帝,则当定下天规——天上人间万座青楼,王淳允与狗不得入内。” 王淳允呆滞的眼神顿时怒不可遏,喝骂道:“我干你个死老头子!” 不过经过这么一番胡闹,气氛倒是又轻松了一些。 俩人很默契地没有再提刚才的话题。 青金战舰,继续前行。 . 碧波山上。 见王淳允的计划完美落下帷幕——北海收复,帝主被擒,天上神舟舰队也踏上返程。 江南才松了口气,心里那块大石,也总算落地了。 他转过头来,“诸位前辈……既然没事儿了,那我就先……” 但话没说完,就已经说不下去了。 因为无论是十方上人,还是莫青山,三圣主,普芮菩萨。 这几位立于上元之巅的存在,在看到了北海夺还之战圆满成功后,脸上的神色却相当沉重。 他们甚至没有发现,自己身上已经有一丝属于一品的气息悄然溢散而出。 如同无形的山岳一般,死死压着这一方天地。 气氛压抑而沉闷。 与方才北海乱战时几人的风轻云淡,形成鲜明的对比。 就好像……战争并没有结束,反而才刚开始一般。 那一瞬间,江南心头咯噔一声。 他正欲发问,却突然看见那一直固定在王淳允等人头上的投影画面中,一艘艘艘青金战舰突兀地停滞了。 ——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看到任何敌人的身影。 它们便如此突兀地停了下来。 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结成阵形,一门门灵晶大炮从舰体中探出,闪耀出危险的光芒,将整个天地映照得炽白! 即便是隔着投影,江南也能感受到,随着青金战舰的列阵,狂暴的天地灵气化作了席卷天地的风暴! 前一刻还无比轻松欢快的气氛,瞬间凝固! ——即便在北海战争时,这些来自大夏的天上神舟,似乎也没有这般紧张过。 与此同时,江南若有所感地回过头去。 只见身后的莫青山手中,丹赤不知何时已经垂落,散发出血红的光芒,冲天的杀意肆意奔腾! 普芮菩萨身后,高达万丈的佛陀虚影徐徐开眼,无边的佛光洒落而下。 三位圣主闭目沉眸,一条条道则围绕着他们上下翻飞,待再睁开眼时,仿若上苍降临! 而云头上的十方上人,亦是盘膝而坐,再没有那一幅慈眉善目之样,其身周缭绕混沌之气,无比缥缈,眸中无比深远,变化多端,仿若有万般变化! 感受到江南的目光,十方上人缓缓开口道, “江王爷,北海的战争,结束了。” “但吾等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话音落下,包括莫青山在内的五位一品无上境的身影,一瞬间消失在了江南眼前。 待他一眨眼,便在投影中的青金战舰所在的天穹看到了他们! 五位一品无上境,联袂而至,恐怖的威压自那一尊尊存在身上爆发,宛如天坠,如渊如狱! 庞大的天上神舟舰队,与他们无人相比,简直宛如稚童的玩具一般可笑。 与此同时,那巍巍的天穹之上,骤起风雷! 遥远的北方,有万丈金龙咆哮而至,化作一条贯穿天穹的黄金之路,绽放开五彩的花朵绽放。 而伴随着清脆的啼鸣之声,又有七色彩凤携各色神鸟自不知名处启航,振翅而来。 然后,一道身影自那黄金之路尽头,缓步行来。 风倾身,雷俯首,神龙铺路,彩凤开道,十万里仙花作迎,天地间的一切,都为他而生。 仿佛万事万物都在欢呼,都在恭迎! 天帝!天帝! 然后,有宛如天道一般的至高之声,回荡在天地间。 “朕,找到了……” /92/92855/20801801.html 第281章 朕在天上,等着你们 当他自黄金之路上缓缓行来的那一刻。 天上地下,仿佛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仅是存在于那里,就成了天地的中心。 倘若是一般人在他身前,恐怕早已控制不住,诚惶诚恐地跪伏了下去。 但很可惜。 那一方天穹之中,没有一般人。 所以,等待着黄金之路上的身影的,是冷酷的炮火。 一艘艘青金战舰调转船头,恢宏的灵气风暴宛如海潮一般升腾而起! 在那泛着苍白之光芒的炮口中,有毁灭的洪流喷薄而出。 大夏的军队便是如此。 命令之所在,便是剑指之处。 无论前方有何,唯杀之。 即便是神,即便是神上之神,即便是传说中曾凌驾与三界五行的天帝,亦是如此。 于是,无数尊炮口一同运转,极度压缩的灵气洪流早已到达临界,跳跃着细碎的连绵火花。 在它们接触到那巍峨的黄金之路时,爆发了。 冲天而起的炽白光柱贯通天地,仿若能击穿天穹,震碎大地。 天上神舟舰队,爆发出最为璀璨的光芒! 那古老的黄金之路,刹那间轰然崩碎,化作点点金光洒落。 飞舞的彩凤与无数仙鸟,亦在灵气风暴中被撕得粉碎,重新化作了虚无。 紧接着,那余势不减的恐怖洪流,便朝着那人影倾轧而去! 但对于这等近乎堪称毁灭的恐怖打击,他只是抬起了一根手指头,抵挡在前方。 与恢宏的洪流相比,微不足道,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就在两者相触的时候,足以撼动天地的恐怖洪流,却宛如撞上了嶙峋怪石的水流,发散成一条条光带,涌向他的身后,照亮了整个天地。 无比美丽。 可是,目睹了这一切的江南,只感觉头皮发麻。 近千艘青金战舰所爆发的灵气洪流,那可是连二品圆满的大神通者,都能一炮化作飞灰的恐怖炮击。 但这突然出现的神秘人,却只用了一根手指,便尽数接下,丝毫无伤。 尽管隐隐约约之间,他已经猜到了此人的身份。 但还是回过头,看向十方上人。 后者点头,面色无比严肃,吐出几个字儿来。 “天帝……上昊。” . 天穹之上,倾泄的灵气洪流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才缓缓消退。 一艘艘青金战舰没有丝毫停歇,立刻开始第二次蓄能。 那被冠以天帝之名的身影,轻轻摇头。 挥手弹指。 那一瞬间,比之方才还要恐怖无数倍的恐怖风暴,顿时席卷了整个天地! 一艘艘无比巍峨沉重的青金战舰,便宛如狂风暴雨中的草船一般,七零八落。 “倘若作为恭迎之礼来说,尔等是否显得太过于粗暴了?” 他缓缓摇头,于是,滔天的风暴更加疯狂,甚至一些在北海战役中有所损伤的青金战舰,已经崩开细密的裂痕! 眼看,便要支离破碎。 说时迟,那时快,便就在这危急之刻,一抹血红的剑光自下方冲天而起! 妖异的鲜红透着难以言喻的恐怖杀意,其中仿佛有无数冤魂在惊恐地哀嚎! 剑光所过之处,漫天风暴被粗鲁地撕裂,直直斩向天地上昊的面门! “上昊,死来!” 伴随着莫青山冷肃的声音,后方四位一品无上境,悍然出手! 刹那间,天顶骤然出现一鼎,一塔,一烘炉! 那巨鼎无比古老,青铜之色的外表上刻画着日月星辰,山川草木,条条混沌之气垂落,向着上昊镇压而去! 太一圣地的戚圣主单手将鼎拖起,踏空而至,杀意凛凛! 而那巍峨的黄金铸塔,一层盖一层,九百九十九层镇压而下,更是仿若横亘了正片天穹! 在塔身之上,苍老的怀光圣地诸淮圣主衣袍猎猎,仙光无穷。 最后,一座熊熊燃烧着的巨大烘炉显露其形,宛如自开天之时便从未熄灭。 伴随着青华圣地的龙襄圣主手中打出一道道法决,无尽的炼火自烘炉中奔腾而出,宛如天河倒灌一般涌向上昊! 余下,普芮菩萨双手合十,恭颂佛号。 便有漫天佛光普照,一只缺了尾指的腐朽的掌骨从他怀中升起,以佛声为筋,以香火为肉,以佛光为皮,化作一尊金色的恐怖巨手,如山如岳,沉沉落下! 那一瞬间,五位立于上元之巅的一品无上境,尽皆出手,便是要诛杀天帝上昊! 一时间,这一方天地宛如被无边的神通所笼罩,青金战舰也借着这个功夫,极速退去! 面对这恐怖的攻势,那身影却面露饶有兴趣之色。 手腕一翻,便有一枚青金小钟浮现,迎风见长,化作人高。 紧接着,他以指节为叩,敲向那青金之钟。 刹那间,震耳的钟鸣隆隆响起! 天地之间,仿若只剩下那一声钟鸣。 天帝望向莫青山等人,眼中无不露出赞赏之色, “在这天地枯竭的时代,也能修行到离成道只差了一步,算有些天资了。” “不过,也仅此而已罢了。” 话音落下,钟声响彻了整个天地。 无论是血红的剑光,垂落的混沌之气,无尽的炼火,漫天的佛光…… 尽被震碎! 天地清明! 下一刻,趁着诸位一品无上境被逼开的间隙,天帝一手探出! 只见那遁出千里开外的天上神舟舰群中,便有一座宛如被无形的大手拘禁,硬生生扯回到天帝身前! 然后,轻轻一捏。 无比坚固的青金战舰便应声化作齑粉。 无数身影从其中坠落而下。 天帝再一探手,数十道身影便被拖起,拽到他的面前来。 其中,便有脸色苍白,虚弱不堪的岁月帝主。 天帝见他这幅模样,目光沉沉,“岁月,这一次可真是丢人啊……” 岁月帝主跪伏下来,叹道:“臣……败了……” 他看向一旁一脸懵逼的王淳允,又摇头道,“但败在陛下手中,也算不得什么丢人之事了……” 正当这时,莫青山等人抵抗了钟鸣,再度杀至! 天帝见状,眉头一皱, “聒噪蝇蚊,烦不胜烦。” 话音落下,青金帝钟再鸣! 隆隆钟声,响彻天地! 将五位一品无上境的存在,又震退百里! 然后,那帝钟将天庭余孽与王淳允一并拘入,连同着天帝一同,直上高天。 “天机,朕在天上……等着你们。” /92/92855/20801802.html 第282章 人与神 天地之间,重归平静。 莫青山等人望着帝钟远去的方向,沉默不语。 没有愤怒,没有悲痛,面无表情。 望了一眼远处的天上神舟舰队,转身离去。 . 碧波山,云巅之上。 透过投影画面,江南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的表情复杂——不能说迷惑,只能说完全看不懂。 那什么恶名远扬的天帝突然出现,又与莫青山等一众一品存在交锋之后,救走了岁月帝主等人。 这些江南都能理解。 权当他是个爱臣如子的天帝,也能想得通。 可当他出现之时,就在说的“找到了”却令人费解,然后,更是把王淳允也一并拐走了。 就不由让江南看不懂了。 包括最后天帝与岁月帝主意义不明的一番对话,也是让他摸不着头脑。 ——岁月帝主确实在北海战役中败了,但他明明是败在了王淳允手中,或者说败在了王淳允身上寄宿的神秘存在手中。 可他最后却说是“败在陛下手中”? 难不成,王淳允还被天帝上身了? 退一万步说,即便如此——那一钟震退了五位一品无上境的恐怖存在,又他娘的是什么东西? 更何况,倘若附身在王淳允身上的人真是天帝。 他是吃饱了撑的要帮人道攻打天庭? 怀着满腔疑问,江南看向云头的十方上人, “上人,这是什么情况?” 十方上人老神在在道:“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他说他在天上,等我们。” 江南:“……” 要不是打不过…… 轻叹一声,十方上人站起身来,也收敛起玩笑之色,道:“江王爷,如您所见——寄宿在您那位朋友身上,帮助人道夺还北海,重创天庭的,正是曾经的天帝,上昊。” 江南,麻了。 虽然从岁月帝主与天帝的对话中,能推测出这件事。 但因为太过于骇人听闻,江南连想都不敢去想这样的可能。 如今,被十方上人证实以后,他只感觉两个字——离谱。 良久后, “所以……是有两个天帝?” 十方上人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反而问道,“江王爷,在您的印象里,天帝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是无比强大,目空一切,高高在上,压榨上元万族——就如方才您看到的那样?” “还是看起来无比贤明,骁勇善战,助人道战胜古神——如史书中前半段记载的那样?” “亦或是看起来道貌岸然,但实际上满口芬芳,擅长斗嘴,无耻下流——不为人知的那样?” “但无论哪一个模样,都是他。” 十方上人看向江南,“天帝上昊,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集合体。” “在人道的黑暗时期,神物尚未从天而降之时,他便是部落中吊儿郎当的代表。” “在神物降临,人道与古神万兽抗争的时期,他是无比贤明的君王,唯有如此,方才能统合无数人类,抗起大旗。” “然而,在人道内乱之时,他又成了暴君,立起天庭,奴役天下,蛮横无道,天下苦其久矣。” 顿了顿,老人露出怀念之色, “但从一开始,他只是一个吊儿郎当的少年罢了。” “命运推着他一步一步前进,成为了名满天下的贤王。” “然后,命运又拐了一个弯儿,让他成为了蛮横的暴君。” 听完以后,江南深吸一口气。 脑海中渐渐也理清了这位天帝的一生。 一个如同王淳允一般吊儿郎当的少年人,在遭遇神物将领后,迎来了第一次改变,逐渐在反抗古神的人道崛起之路上,成为一代明君。 但因为“命运拐了个弯儿”,变得蛮横霸道,暴虐无常。 命运到底拐了什么弯儿? 十方上人叹息一声,看向他:“江王爷,您觉得天上会掉馅儿饼吗?” “不会的——任何馈赠,都有代价。” “上昊从神物中获取了力量,自然也要付出代价。” “而那代价,便是诞生出的另外一个自己——那个史书后半段中记载的蛮横的暴君。” “神物,就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了贤明的他,也映照出了阴暗的他。” “自此,上昊成为了二心一体。” “作为人的上昊心系天下,贤明通理,虽然话痨,擅长斗嘴,无耻下流,却也算合格的帝王;而作为神的上昊,则目空一切,暴虐无常,蛮横无比。” “在人道内乱时期,上昊的识海里也在进行着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人的一面与神的一面,相互对峙,相互侵食。” “最终的胜者,方可成为真正的上昊。” “而您应当也知晓了——神的一面胜利了,所以天庭鼎盛的时代来临了。” “但在其中出现了一点儿小小的意外,作为人的一面并未被吞噬,反而逃了出来,以孤魂野鬼的姿态,漂流万年。” “最后,附身到了一个如最初的上昊那样吊儿郎当的年轻人身上。” 江南浑身一震,脱口而出,“王……淳……允?” 十方上人,点头。 “不错,所以作为神的上昊苏醒过后,一点儿也不关心人神大战,反而在找寻无数年前逃脱的‘自己’。” “而就在刚刚——他找到了。” 江南只觉口干舌燥,“这……应当不是什么好事吧?” 十方上人点头,“当然不是,一旦神吞噬了人,便会成就完整的天帝——比第一次神战之时,更为完整的天帝。” “到了那时,他便是上元,他便是天,他便是道——天地之间,再无可以阻止他的力量。” “上元……危矣。” 江南:“……” 他张了张嘴,喃喃开口:“所以咱们刚刚就这么看着他把附身在王淳允身上的‘人的一面’拐走了?” 虽然莫青山等一众一品存在,象征性地出手阻止了。 但江南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就好像对于诸多一品无上境与十方上人来说,事情并没有他方才所说的那么严重。 “是啊,但没办法,大家都尽力了。” 十方上人双手一摊,一副摆烂之色,“莫剑主因为天外之行,无比虚弱,阻止不了天帝也是极为正常的事儿——您知晓老朽与他们有多努力吗?” 江南,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你们是大佬,不是割割。 看他无比怪异的神色,十方上人眨了眨眼,“嗯……老朽看气氛太过沉闷,欢快一下罢了。” 江南:“……” 还是那句话,要不是考虑到打不过,高低得给你整两句。 顿了顿,十方上人才清咳两声, “为什么非要阻止呢?” “上昊作为‘人的一面’,乃是老朽于茫茫人海中寻到。” “也是老朽将他推上北海战场。” “最后,老朽又将他与天庭俘虏放在一艘船上,暴露在天帝的眼皮底下。” 老人幽幽开口, “那么,您为什么会觉得——眼前的结果,不是老朽希望看到的呢?” 那一瞬间,江南突然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骤起。 他深深看了一眼十方上人。 仿佛看到了一个将整个天地都笼罩的巨大漩涡。 /92/92855/20801803.html 第283章 十方上人?天机上人! 十方上人说完以后,江南愣了良久才反应过来。 他试探着问道,“所以,上人的计划是让上昊作为人的一面在被吞噬的时候突然暴起,转守为攻,吞噬身为神明的上昊?” “然后贤明的天帝再度掌权,天下太平,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是吧?” 说完这话以后,十方上人露出意思略显怪异之色, “怎么可能?” “要是他能做到这样的事儿,无数年前就已经做了。” “何至于要像一条野狗一样漂泊万年,朝不保夕?” “事实上,无论是当初,还是如今,那位天帝作为人的一面,都要远远弱于神的一面。” 江南:“……” 那他娘的不是完犊子了吗? 他看着老神在在的十方上人,突然怀疑这老头儿是不是一开始就是天庭派来的卧底…… “不过,也不是完全死路一条。” 十方上人顿了顿,又开口道,“或者说,只有当作为神的上昊,吞噬了作为人的上昊,吾等……方才有逆转之机。” “……” . 当江南准备离开之时,已是黄昏。 北海境内,风平浪静,那位天地在救走了岁月帝主个掳走了王淳允后,也没有反攻北海。 据十方上人所说,应当是他在觉得找到了自己的半身以后,便对疆域啊,战争啊这些东西不再那么在意了。 毕竟,作为人来说,是很难一次又一次有耐心去与一堆蚂蚁争一个胜负。 不高兴了,踩死就是了。 对于天帝而言,他看上元的人道,大抵与看一堆大一些的蚁群是差不多的。 特别是因为牧者的封锁导致万年枯竭灵气大道晦涩,人道再没有出现一个成道境的存在时。 就更是如此了。 他并不太在意神战。 因为那在他眼里个两堆蚂蚁打架可能是差不多的概念。 ——所以,他会为此付出代价。 这时十方上人的原话,在对江南讲述了那个堪称离谱的计划以后。 但不管如何,至少在合适的决战的时机到来之前,人道无数存在,有了一丝喘息之机。 十方上人还嘱咐江南这段时间想吃啥就吃点儿啥,想去哪儿玩儿就抽空去一趟…… 虽然那死老头儿万般保证大概,也许,应该不会出什么纰漏,但江南总感觉他在立g…… 总之,浑身上下都插满了旗。 临走之前,在西方映照下来的暮光之下,江南回过头去。 看向那云端之上的老人,突然问道, “上人,莫剑主等人乃是一品无上境。” “那么……您呢?” 十方上人明显愣了一愣。 显然,他没想到江南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不过,沉默片刻后,他还是笑道:“王爷,老朽没有品阶。” 江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确实,人大概不会把自己圈进自己定下的框架内吧?” “上人,我该称呼您为十方,还是……天机?” 云头上的老人一愣,苦笑一声,“果然,王爷还是察觉到了啊。” “称呼而已,王爷随意便可。” 这话,却算是默认了。 江南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平复下心头悸动。 谁他娘的能想到,所谓的天机阁阁主十方上人,第不知道多少代天机传人,竟然他娘的是天机上人本尊? 那个从一开始归笼了无数种神异,创立流传至今的品阶体系的天机上人! 事实上,从那一天九常寺叛逃开始,江南心头就有所怀疑。 当时金翅大鹏曾称“天机上人活了千万年”,当时江南就蒙了。 即便是一品无上境,也不可能有如此恐怖的寿命。 再加上今日上元离去之时的称呼“天机”,江南就更觉得有问题了。 毕竟上昊上一次死去之时,天机阁连个影儿都没有。 他的称呼,只有可能是在喊“天机上人”。 最后,十方上人揭露上昊身份的时候,侃侃而谈,言语之间更是对上昊年少时的事如数家珍。 种种异常与怀疑,终于让江南心中的猜疑达到了顶点。 “对了,王爷。” 正当这时,十方上人突然开口, “今日之事,还请王爷记住老朽的一句话——命运的馈赠,早已经定下了代价。” “对于上昊而言,是如此。” “对于王爷而言,也是如此。” 话音落下,也不等江南回话,一股莫名而柔和的风便席卷而起。 转眼之间,江南已经来到碧波山下。 转身望去,背后是狰狞巍峨的巨大山脉。 他反复咀嚼着十方上人的话,心头隐隐知晓他的意思。 毫无疑问,十方上人是知晓江南掌握着青灯的——虽然江南一直都没承认过。 而他大概也推测出江南堪称诡异的修行速度,大抵与青灯有关——虽然俩人都没提过这个话题。 所以……他是认为曾经发生在上昊身上的事,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江南站在原地,久久不语。 他潜意识里,认为这是不可能的。 但转念一想,上昊当初获得青灯青睐之时,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想法呢? 他不知道,摇了摇头,向着远方而去。 阴暗面? 他这样一个遇上飞机失事时,都会第一时间把身份证含在嘴里以减轻搜救人员工作量家伙,心底能有多大的阴暗面呢……大概吧? …… 当王淳允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遥望四周。 映入眼帘的是华贵的殿宇——白金二色相间的墙壁与地砖,雕龙画凤的伟岸天柱,萦绕在地面上长久不散的氤氲白雾……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要干嘛? 人的一生中最为致命的三个问题,一一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然后,在一阵眩晕之中,混乱的记忆碎片从脑海中涌了出来。 哦,想起来了。 老不死的披着我的皮领导了北海战役…… 然后打败了神庭帝主…… 然后返回诸盟会…… 然后被突然出现自称天帝的人袭击…… 最后,被抓了…… 等等,被抓了? 那一瞬间,王淳允全身一麻,再望向周遭。 所以这里是……天庭? 正在他发蒙之际,一道人影缓缓从门外走来。 黑金战袍,面容冷肃,乌发垂落,却正是那败于北海的岁月帝主! 于是,种种不妙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 那一瞬间,他想到了一万种死法。 斩首,车裂,石刑…… ——人道诸多势力对敌人而言,就是这样做的。 倘若敌人还是那种掌握着机密的类型,更是搜魂夺魄,剥皮抽筋,刀山油锅……一点儿不带含糊的。 既然如此,那么想必传闻中凶名赫赫的天庭,应当也好不到哪儿去就是了。 最后,他昂起脖子,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铁骨铮铮王淳允,绝不……” 话未说完,只见那岁月帝主躬身行礼道:“陛下,您醒了。” 王淳允:“……?” /92/92855/20801804.html 第284章 动乱之始 王淳允不傻,他只是大多时候不喜欢思考罢了。 事到如今,情势所迫,他只得动起自己那已经被姑娘和乃子占满了的脑袋瓜子。 毫无疑问,他是一个地地道道,根正苗红的人类,不可能是什么天庭的陛下。 再排除眼前的岁月帝主被北海战役打坏了脑子的可能。 再加上那死老头子在青金战舰上的“胡言乱语”。 只能说明一件事——方才他称呼的陛下,并非是在喊自己,而是在喊那个死老头子。 那老家伙,当真是天庭的天帝上昊。 弄清楚这一点后,王淳允心态逐渐平静……平静个毛啊! 谁他娘能想到当初救了自己无数次,陪自己洗脚逛青楼喝花酒的孤魂野鬼真正身份会是天庭天帝?! 咽了咽口水,王淳允借着死老头子的虎皮,看着岁月帝主, “嗯……我是天帝?” 岁月帝主点头。 “天帝……能命令你们吧?”他试探着问道。 岁月帝主再点头。 “那你们现在能不能缴械投降,找个犄角旮旯老婆孩子热炕头,没事儿别到处瞎捣鼓……” 岁月帝主听得这话,却非但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反而认真开口道, “倘若陛下恢复完整以后,还是如此所想,吾等自当遵从。” 王淳允:“……” 好吧,要是真动动嘴皮子就能解决,那书就没法写下去了。 他虽然不清楚什么叫“陛下恢复完整”,但很明显,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仪式在即,还请陛下莫要四处走动。”这时,岁月帝主又道。 话中之意却是很明显了。 ——你他娘的好好待着,哪儿也别去。 “陛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王淳允抬起头来,沉默良久,才道, “朕要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 “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 “卤煮咸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 “……” 直到说累了,他才吐了一口浊气,停下话来。 岁月帝主没有说话,躬身告退。 王淳允忍不住自嘲一笑。 果然,对方不过是看在死老头子的面子上,才那么恭敬而已。 要不然,他王淳允可能连踏上这天庭的机会都没有。 然而,直到半个时辰后。 他望着铺满整个殿宇地面的一道道珍馐,陷入了沉思。 . “你他娘的能不能矜持一点?” “我们是阶下囚啊?” “阶下囚你懂的吧?” 苍老的声音叹息一声,终于开口道,“摆烂是吧?” 听得这声音,嘴里囫囵着肉块与美酒的王淳允愣了愣,“老头子,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嗯……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代表着人性的上昊叹息一声,将那些被尘封的远古故事徐徐道来。 听完以后,王淳允愣了良久,才咽了咽口水, “也就是说……另外一个天帝会吞了你?然后,以完整的姿态君临上元?” 上昊沉默,算是默认。 王淳允又灌下去一口酒,“那最后,人类会怎么样?” “大概……会再被奴役吧?” 上昊沉吟道,“不过你放心,你是大夏朝廷的人,他们应该会杀了你。嗯……说不定因为本座的面子,他们可能会网开一面,让你自己选一个死法?” 王淳允愣了愣:“……爽死,成吗?” 上昊:“……” 他叹息一声,“一开始,本座以为他只会带走本座,却不想连你也一并带来了。” “明明本座已经想好了一大堆离愁别绪的伤感话,足可以让你哭上一百天的那种。” “啧,可惜了。” 王淳允浑身一个激灵,摆了摆手,“那还是算了,比起听你这种老头子激起满身鸡皮疙瘩,我还是死了算了。” 上昊:“小兔崽子!” 熟悉的日常后,宫殿中恢复了平静。 王淳允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突然开口道, “死老头子,我不会让你再死一次的。” “你救了我无数次,该轮到我来救你了。” “哦?怎么救?”上昊的声音透出一丝意外之色。 “还不知道。” 王淳允一摊手, “但总有办法的。” “所以,在我救你之前,你要多撑一会儿,确保我能活到救你的时候。 “现在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话音落下,上昊看着久违的认真起来的王淳允,欣慰地叹息一声。 然后,沉声开口, “岁月……” 其声隆隆,至高至上,宛如万古不朽的帝王。 那一瞬间,岁月帝主的身影便出现在殿宇内,跪伏在地,目露虔诚之色,叩首道:“陛下。” “朕的半身想要完整,朕便给他完整。” “但这个人类,放他下界。” 顿时,王淳允面色狂变,惊呼,“死老头子!你……” 但下一刻,他便两眼一翻,昏倒在地。 一旁的岁月帝主,目露为难之色。 显然,这不是他能决定的事儿。 “你可以去问他。” “他应当也知晓……虽朕只是一缕残魂,但若是拼死抵抗,他也要吃一番露头。” 于是,岁月帝主悄无声息地消失。 片刻后,他重新出现在殿宇内,点头。 然后,便有两名天兵涌入,架起王淳允,走出殿宇。 只留下一道虚幻的残魂,垂下眼帘。 岁月帝主再度叩首,缓缓退去。 . 那一日,北海夺冠之战告捷,上元举世欢呼。 那一日,天上有陨星坠落,被无数修者认作吉兆, 那一日,夜深时分,夜空再出一黄金大日,照亮上元宛如白昼,日月当空。 那一日,一偏僻的山林中,王淳允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问这样的问题了。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嘛? 当纷乱的思绪从脑海中浮现过后。 他瘫软地坐在地上,面如死灰,哀莫大于心死, 这一刻,他无比憎恨自己的软弱。 死老头子曾救了他无数次。 这一次也是如此,甚至,付出了性命。 这一刻,他无比痛恨自己的软弱。 倘若当初没有那么荒废,刻苦修行,多读点书……说不定,会有不一样的办法。 而不是眼睁睁看着死老头子奉上性命。 “我是废物。” 这时,空旷的山林中,有沉沉的声音响起。 “你确实是废物。” “但还有得救。” “站起来,陛下在等你。” 王淳允惊愕地抬起头。 只见一片漆黑的山林,被染成了一片氤氲的纯白。 那一日后,王淳允便从上元失去了踪迹。 /92/92855/20801805.html 第285章 天灾! 对于上元的百姓来说。 他们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眼界那绝对是见多识广的了。 特别是一些大势力统治下的百姓们,基本上隔三差五就能见到各种神异的景象。 什么无云雷电,什么星光垂落,什么灵气风暴…… 习惯了。 所以在北海夺还战役胜利以后,无论是天穹上坠落的陨星,还是那日月当空的奇异景象。 大伙儿并没有太看作回事儿。 权当是哪位大佬又在捣鼓什么奇怪的术法了。 直到,黎明时分。 当朝阳从东边缓缓升起,一红一金色两枚大日赫然当空之时。 才有人意识到——可能是出什么问题了, 还有心思细腻的百姓注意到——那一枚突然出现的金色太阳,边缘日冕之上,有细碎的宛如蛛网一般的金色纹路向外发散。 更让一些有心人,感到不安。 同日,在大伙儿还没平复下心头震惊时,由天机阁诸盟会牵头,在整个人道势力范围内实行“宵禁”,“通行禁止”,“封城管理”…… 简而言之,就是把所有人都给软禁起来了。 无论是城池,县城,还是村镇,都有铁甲的兵士镇守。 而他们所需的一切生活所需物资,则由所属势力统一分配。 ——当初人神之战开启之时,人道境内可都没这么干过。 所以,这个消息一出,立刻引得哗然一片。 要知晓,以通宝阁为首的上元的商业相当发达,宛如繁密的蜘蛛网一般将大部分区域所笼罩。 而无数商旅,更是靠着商贸运输起家,积累财富。 更有无数镖局,挑夫,小商小贩,是依靠着这些商路过活。 这一番没有任何铺垫,直接不限时间地封禁了无数城池。 谁他娘的理你啊? 于是,虽然诸多修者势力害怕诸盟会,但一些利欲熏心的商人却铤而走险,买通当地所属守卫,悄咪咪运出货物。 一开始,还什么都没发生,一切如常。 但从某一天,出发地驶出的商队,离奇消失开始。 一队队行商,有去无回。 只要出了城门,踏上遥遥商道,便神秘失踪。 那一瞬间,人们才回想起不久前诸盟会颁布的禁令。 也终于明白过来——这所谓的禁令,其实是为了保护他们。 而那些铤而走险的行商,也不是诸盟会没有管束。 相反,他们正需要绝好的反面素材,来向大伙儿展现血淋淋的后果。 人类,总是需要些残酷的事实,才能牢记某些教训。 一时间,整个上元,风声鹤唳。 随着各种怪谈的流传,以及一些从失踪事件中侥幸活下来的幸运儿的讲述。 一些诡异的传说,流传在百姓口中。 人类的踪影一旦出现在人道城池之外,便会被无数生灵群起而攻之。 嗜血的野兽还好,即便是一些平日里温顺的草食动物,都会宛如见了杀父仇人一般,不要命地扑杀过来。 当然,还有更直接的——有人在晴空万里下走着,突然就是一道雷暴落下,连人带货,化作飞灰。 更有甚者,直接是突然无法呼吸,瘫软在地上,窒息而亡。 就好像……整个天地都在排斥他们一样。 . 彼时,江南已经回到了江州。 当日神战爆发,十方上人前往前线碧波山主持大局。 而李青云则驻扎在江州,主持诸生城的事务。 在人神大战之中,曾有一位位人道强者踏入城中,修行悟道后,踏上战场。 可以说,虽然诸生城的消息只在上元的高阶修者中有所流传。 但它却在战争中发挥了恐怖的作用。 整个人道联军中,足足有三成都曾经过诸生城的提升。 若是没有那诺大的玄武宴和诸生城带来的裨益,人道联军能否在天庭无数天兵神众的攻伐下守住防线,都是未知之数。 镇西王府内。 南淮正向江南一一汇报这几个月来江州的情况。 首先,诸生城由天机阁的李青云在打理,包括人道修者的进入江州,悟道修行与离开,都是他们引导和管理。 而江州内部的事务,则是南淮与莫依臻在处理。 南淮没地方去,莫依臻则是借此机会,在红尘中领悟剑心。 而因为江南的要求,大夏并没有派遣绝对和官吏进驻江州,平日里巡逻与处理日常事务的,都是莫依臻从剑庐带过来的弟子和南淮招募的江州百姓。 由于当初玄武宴的缘故,江州的百姓普遍气血磅礴,身强力壮。 这点儿工作,对他们来说,根本算不上负担。 将一切汇报以后,南淮就垂首而立,等在一旁,肩膀上还蹲着只憨态可掬的大尾巴松鼠。 他犹豫片刻,终于忍不住心头疑惑,开口问道, “老师,上元……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些天灾,您知晓背后原因吗?” 一个月来,愈发恶劣的诡异的恶变,被叙述百姓茫然而恐惧地冠以了名字——天灾。 江南闻言,叹息一声,望向窗外那当空的两烈日。 “左边那个,是真的太阳。” “右边那个,是天帝上昊。” 南淮悚然一惊,“天庭……天帝?” “不错,正是他。” “如今,天帝正在尝试着与上元世界融合。” 江南回忆起当初十方上人告诉他的情况,“那些日冕之上分支出去的金色纹路,便是证明。” “他要以身融大道,化天地,掌世间——就像他在无数年前做过的那样。” “但天帝上昊打心底里憎恶人类,也引得天地剧变,让整个世界排斥人类。” “如今除了被人道气运护佑的诸多城池,上元……已经不适合人类生存了。” “阳光,空气,草木,野兽,风雷……一切之物都在拒绝人道。” “而随着他与上元融合程度的加深,这种情况还会更加恶劣。” 听到这儿,南淮已是满脸惊骇之色,良久才喃喃开口,“末……日?” 江南看了他一眼,“不错,若是让天帝图谋达成,整个上元都会成为他的东西,人道,也将会彻底覆灭。” 一番话下来,震得南淮头昏脑涨! 他咽了咽口水,目露最后一丝期待之色,“老师,您刚说那天帝以前也做过类似的事?” 江南点头, “不错,但当初的人道六圣,阻止了他。” “如今,六圣早已逝去,但吾等仍会阻止他。” “快了。” “时机,就快要到了。” . 作为在北海战役中,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斩杀了那号称“不是”的一品朱雀后。 江南便荣登各方势力关注的榜首。 与诸多一品无上境的大能,同一待遇。 但在无数目光的逡巡之下,这位年纪轻轻的王爷只是在碧波山逗留了一夜,便返回了封地,再无动作。 仿佛,是在等待什么一样。 /92/92855/20801806.html 第286章 最终之地 距第二枚太阳出现在天空,已过去了月余。 城池之外的环境,也愈发恶劣起来。 灾变,越来越严重了。 甚至,不只是野兽会无缘无故袭击人类了。 连一些隐居深山老林的妖物,也相继出山,仿佛受到了某种驱使一般,追杀目之所及的一切人道存在。 这一日,镇西王府庭院中。 来回的仆人忙碌地穿梭着,修剪园林,清扫路面,一副繁忙之景。 这些仆人,都是南淮以丰厚的报酬,从百姓中招募而来。 虽说是仆人,但仍然有相当多的百姓削尖了头想往镇西王府钻。 毕竟……待遇优厚。 庭院中,南淮与莫依臻正在比试。 在这几个月里,因为有诸生城的缘故,加之俩人堪称恐怖的天资。 莫依臻已经踏入了三品之列,而南淮起步较晚,缺也踏入四品之境。 庭院之中,俩人未曾引动丝毫灵气与剑光,纯粹是以剑意相攻。 剑花乱舞之间,倒是没有什么绚丽的声光效果。 但庭院中的人莫不能感受到,莫依臻每一剑挥出,都带着一股空洞的冰冷,剑势如那冷酷的天穹一般。 而在这般剑意的加持之下,平日里显得呆愣愣的莫依臻,也透出一股无比冷漠的气质。 而南淮正好相当,他的剑若如煌煌燃烧的黄金大日,大开大合,每一剑都仿若帝王剑指,万军所至,大气磅礴。 清脆的剑刃交击声响彻之间,江南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看着院儿中舞剑的两人。 良久以后,两人收剑而立,走到江南面前。 莫依臻歪着脑袋,轻声开口, “江先生,依臻最近于俗世间体悟红尘百态,太上无情剑意进展迅速,但却隐隐觉得其中,缺少了些什么东西。” 而一旁的南淮也是点头, “老师,弟子也是如此——明明有着剑帝前辈的感悟,一路畅通,但每一次挥剑之时都无法完整再现其中神韵。” 听闻两人的问题,江南沉吟片刻,站起身来。 然后,两指并剑,往天一指。 下一刻,一道极窄极狭的剑势喷薄而出! 其中没有蕴含丝毫剑意。 只充斥着三分凶戾,七分杀伐! 铮铮冷冽,令人胆寒! 莫依臻与南淮看着这道昙花一现的剑势,只感觉仿若置身生死搏杀之境,浓郁的血腥味儿与一股癫狂的杀意扑面而来! 江南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两人, “依臻,南淮,你们的剑里面,缺的应该是这个吧?” 二人闻言,眼中发光! 见状,江南算是明白了过来。 莫依臻与南淮都是真正的天骄,无论是修为进境,还是根骨悟性,都是属于上元最顶尖的一批。 但在极短的时间里突破至如今境界,也暴露出一个巨大的问题。 ——缺少真正的杀伐之意。 无论是莫依臻还是南淮,出世时间都不算长,又大多数时候待在江州,即便平日里刻苦修剑,相互对弈,但却不可能下死手。 而剑,本就是杀人之兵。 任何剑意剑道,若是少了这一丝杀伐之气,都差了些味道。 反之,则才算合格的剑修。 譬如剑主莫青山,一路行来,尸山血海,最后更是以杀证得一品无上。 所以他在很多时候,都相当嚣张。 即便对峙同为一品,也丝毫不怵。 “不过,如今局势混乱,乱世已至,还是等此战过后再说吧。”江南摇了摇头。 俩人闻言,对视一眼,沉吟良久。 莫依臻突然道,“江先生,依臻想去做‘道夫’。” 南淮眼中一亮,也是点头,“老师,弟子也有此意。” 然而,江南的脸色却担忧了起来。 道夫,是最近才兴起的一个称呼。 如今人道城池封锁,但总要有生活物资和各种消耗品需要运输。 而这个任务,便落在了诸多势力的修者身上。 他们依仗着修为,穿行于已逐渐不适合人类生存的荒野之间,与妖斗,与兽斗,与天地斗…… 这些人,便被称作“道夫”。 听起来挺浪漫的,但危险也是极其危险的。 一个不小心,人就没了。 但望着莫依臻与南淮坚定的眼神,江南也不好阻拦。 他清楚地知晓——莫依臻虽然是女子,但也绝不是那种甘愿在人后苟且的人。 南淮就更不用说了,能继承黄金帝剑,便说明这人压根儿不是什么安于平静的选手。 而去做“道夫”,无疑是目前最能提升他们的法子。 沉默片刻,他叹息一声,手一挥,十枚圆润的黄金豆子便出现在手中。 “罢了,你们既然心意已决,我也不多说了。” “这十枚金豆,便交给你们了。” “遇到危险只时,掷出便可,能保平安。” 顿了顿,他指着天上的黄金烈阳,的脸色前所未有地严肃起来, “还有,当那枚太阳的日冕燃烧起来的时候,立刻回来。” 莫依臻接过金豆,轻轻行礼,“多谢先生,先生教诲,依臻谨记!” 然后,二人便回去收拾了,不日便踏上旅途。 院儿里,便只剩下江南一人。 在这期间,李青云来过几次,也暂时接过了江州的代管之权。 另外,随着时间过去,镇西王府的仆人们心里,也是愈发好奇。 ——这年纪轻轻的王爷虽没什么架子,但却有些古怪。 他经常半天半天地坐在院儿里,望着大门的方向,好像在等什么人。 终于,有一天。 沉重的王府大门被打开了。 一个垂头丧气的和尚模样的年轻人走了进来,满脸衰样地望向江南。 江南笑了:“旭海大师,好久不见。” 旭海咂了咂嘴,一屁股坐了下来,“江施主,是青楼姑娘不好?还是江州的酒不香?您就非要去那种鬼地方?” 江南哈哈一笑,站起身来,“大师,烦请带路。” 和尚瞪了他一眼,踏出了王府大门。 目标——西域佛山。 . 在江南最开始来到上元,获得青灯之时。 识海之中,曾映照出数个奇异之地。 可点燃青灯。 而其中大部分地方,江南都已经踏足过了,获得了诸多神通,以及如今的道行。 但最后还有一个地方,他未曾到达。 便是西域诸佛圣地——圣佛山。 与佛门结怨后,江南曾一度以为那地方他可能这辈子也去不了了。 但随着与他恩怨最大的九常寺叛逃,神仙爆发等一堆意外之事。 情况变得微妙起来。 如今,与上昊的决战在即,他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或者说,他如今的实力,虽然在大部分修者面前都算得上手段通天。 但面对天帝,还差的远。 于是,当初在离开碧波山前,他曾向十方上人提出,要去圣佛山。 老头儿没有立刻答应,只是说会从中斡旋。 然后,江南又不准痕迹地说起了诸生城近日可能会关闭。 十方上人当即改口,应承了下来。 让他回江州等候。 日复一日,直到一个月后,佛门终于有人来了。 ——虽然旭海这花和尚还算不算佛门中人还要打一个问号就是了…… 不过无所谓,有人带路就行了。 踏出王府大门后,江南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与满脸苦涩的和尚一同,前往那最后之地。 /92/92855/20801807.html 第287章 揣度神明 出了王府大门后,他们朝着七秀新城走去。 如今,灾变愈发严重。 即便是需要申请离开城池庇护的修者们,也需要有所加护,才能被放行。 而这所谓的加护,便是有天机阁出品,通宝阁发放的“避天符”。 乃是由天机阁占卜术士炼制,可短时间内在一定程度上蒙蔽天机的法器。 如今,整个天地都在排斥人道生灵。 而避天符的作用就是,掩盖人道气息与命格。 简单来说就是让上元世界,不把人当人看。 如此一来,那些天灾自然就躲避过去了。 江南和旭海和尚,如今正要去领取这种法器。 值得一提的是,这玩意儿是免费的。 只要修者们被天机阁认为“有外出的正当性”,就会无偿发放这种法器。 当然,要是你说你就想出去转转,那肯定不成了。 说不定还会被打一顿扔出来。 途中,七秀新城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在经过了一开始的恐慌与惊惶后,大家伙儿也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 毕竟,日子还是要继续过。 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 “江施主……贫僧一直以为,您与诸佛水火不容,想必今生今世都不会踏入西域一步了。更别提是那佛门圣地的圣佛山了。” 旭海和尚絮絮叨叨着,愁苦的脸上带着些许疑惑。 但很可惜,事关青灯,江南没法儿向他解释。 他咂了咂嘴,“我也以为西域至少会让一个……正经一点儿的僧人过来” 旭海和尚瞪了他一眼,仿佛又想起什么不好的事, “虽然如今西域乃是金光寺一家独大,但恕贫僧直言——您留给诸多佛修的映像可不算好。这种时候,谁敢为您带路,必然遭受白眼。” “这脏活儿累活儿,还是只有贫僧来做了。” 两人絮絮叨叨间,便踏入了天机阁的大门。 直上顶层。 领取避天符是需要相当复杂的审批程序的,而江南和旭海和尚明显没有那么多时间。 不过,既然是程序,就有省略的办法。 因为江南的什么的,两人在一路上都畅通无阻。 直到推开顶层阁楼的门,见到了许久不见的李青云。 一番熟络的招呼后,避天符的事儿算是妥了。 很快,便有执事端上来一张垫着朱红色绸缎的托盘,其上,放着两枚小巧精致的玉质护符。 这护符之上,没有什么磅礴的气势,只是隐隐透着一股玄妙的气息。 “江南,旭海大师,这一枚避天符最多可以发挥一个月的效用,请及时返回。” “另外,它也仅对天外一类的灾变有屏蔽效用,若是遇上妖物邪魅,还需你们自行解决。” “当然,如今妖物大多数在深山老林,也不一定能遇上,我就是提个醒罢了。” 李青云深吸一口气,面色严肃。 江南与旭海和尚拱手道谢,便佩戴上那避天符,出了城,遁上高天。 . 猎猎罡风之中,层层云霭重叠。 江南与旭海和尚身上的避天符,发出微微的光芒,将二人笼罩起来。 所以他们并没有遇到什么天打雷劈的破事儿。 如今正值正午,蔚蓝的天穹之上,两枚烈日高高悬挂。 其中,那一枚代表着天帝的黄金大日,其蛛网般的日冕,已横亘天空,仿佛深深嵌入那蔚蓝的宝石之内。 不分你我。 而那些日冕端头,还在以看似缓慢,实则极快的速度,向着周遭延伸。 “贫僧能感受到,天地正在变得陌生了起来。” 旭海和尚脚踏一枚金色莲台,翱翔于虚空之中,忧愁开口。 顿了顿,他看向江南,“江施主,那天庭天帝究竟想要做什么?” 江南看了一眼那无比庞大的太阳,“大概,是想彻底覆灭人类吧?” 他回想起,那一日碧波山上,十方上人给他讲述的故事。 事实上,一开始作为人类的上昊虽然平日里挺不着调。 但无论是心性还是资质,都绝不是常人可比。 他在接触青灯以后,数百年都未曾被心中的阴暗面所影响。 直到,人类击败古神,立于上元之巅后。 一切,才有了变化。 原本在黑夜中举起火把与刀兵,尚还无比团结的人道。 随着天敌的败退,地位尊崇。内部却因为资源与利益,开始相互征伐起来。 曾经的手足同盟,一朝破碎。 大抵是因为刻在灵魂深处的劣根性,人类似乎从来擅长争斗的生物。 没有了外敌威胁,便很自然地衔接到了残酷的内斗。 而这比起人道登顶之战还要血腥和残酷的内斗,似乎让当时还是贤明之君的上昊,心头产生了巨大的落差。 他想象中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并未来临。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路。 于是,他的阴暗面作为神性的上昊,便趁着这空隙,应运而生。 随着人道内乱的愈发恶化,作为人的上昊愈发怀疑自己所做一切的正当性。 而在失望之中,他神性的一面,快速成长。 当他作为人的一面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晚。 于是,掌控了天帝之名的神性上昊建立了天庭,升上高天,奴役人类。 他认为,只有在强权之下,人道才能停止毫无意义的争斗。 事实,也确实如此。 ——高压之下,那个时候的人类,分分合合之后又一致把矛头对准了天庭。 但随着天外牧者的出现,天帝玩脱了。 在灵气之道的传播之下,人类拥有了对抗神道的力量。 天庭,没了, 神的上昊也由此沉睡。 如今,他再醒过来,其心中想法,无人可知。 但从他放弃神战胜负开始,十方上人与真正的上昊,便看出来了。 ——如今的天帝,似乎已经不再想要依靠外力来改变人类了。 “真是相当狗血的故事啊……”旭海和尚摇了摇头,面色悲苦。 “但在天帝的眼中来看,他正在做的就是正确的事。” 江南不置可否,幽幽一叹,“所以大师,当农夫觉得一颗果树已病入膏肓,他会怎么做呢?” 旭海和尚毫不犹豫,脱口而出,“砍了它。” 话音落下,他猛然反应过来,一股森然冷意从和尚背后升起。 这就是天帝在做的事。 “但人道不是果树,天帝也并非农夫。” “贫僧,想要阻止他。” 旭海和尚喃喃开口,但随即又摊开双手,苦笑一声。 ——太软弱了。 即便当初毅然背离了通天大道,在迷惘中摸索属于自己的路。 但和尚有自知之明,如今的他,还是太弱小了。 莫说阻止天帝,就连那些星君,都能把他摁在地上摩擦。 他没有办法普渡苍生,也没有办法救苦救难。 有悲苦之色,在他脸上弥漫,越发浓郁。 然后,他听到了声音。 /92/92855/20801808.html 第288章 古神入侵 碧波山,云巅之上。 沉眉闭目的十方上人,突然睁开了眼。 其目光之中,有一丝欢喜之色,转瞬而过。 他望向茫茫天穹,那愈发炽烈的黄金大日,喃喃开口, “快了。” . “大师?” “大师!” 在江南的呼唤中,旭海和尚才猛然一震,回过神来! “施主,您也听到了声音吗?”和尚面露骇然之色,仿佛还沉浸在心神之中。 “听到了。”江南头也不回,答道。 旭海和尚脸上一喜,但又听江南说道,“大师,您看前方。” 旭海和尚一怔,抬头望去。 只见前方,层层云雾之下,一座不大不小的城池坐落在山林之间。 无数金红的火鸟围绕着城池,翱翔嘶鸣,声声入耳,无比高亢! 它们的翅膀每一次扇动,都带起无尽天火,坠落而下! 仿若末日一般! 而在那环绕的火鸟之中,古老蛮荒的气息冲天而起。 旭海和尚暂时按下心头惊骇,与江南对视一眼。 毫无疑问,俩人都对这股气息相当熟悉。 ——古神。 唯有那些与天地齐寿的远古存在,方才有如此古老苍茫的气息。 江南叹息一声, 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天地巨变,排斥人类。 便代表着除了人类以外的一切生灵,都与人道站在了对立面上。 下到是肉质细腻的野猪,上到妖气滔天的大妖。 皆是如此。 不过,这些存在,人道尚且还能应付。 毕竟在长时间的压迫之下,曾无比辉煌的妖族,早已落寞。 翻不起什么风浪。 但唯有少数人知晓,在那不知名的深处,存在着名为“古神”的古老生灵。 它们一旦出手,对整个人道,都是一场灾难。 虽然古神之中,其中一部分因为自身“子嗣”的远古天骄掌握在人道手中,在灾变开始时候,就被迫结下互不征伐的契约。 但更多的古神,却是于沉睡中缓缓复苏过来,露出狰狞爪牙。 古神金乌,便是其中之一。 当初金乌王陨身于江州诸生城,早已让这古老的存在对人道充满了愤恨。 如今,有了天地意志的加持,悍然出手,也不奇怪了。 于是,便有了江南与旭海和尚眼前看到的一幕。 作为古神金乌“使徒”的金红火鸟,爆发出凄厉的嘶鸣之声! 尽情以无尽的炽烈与火焰,宣泄怒火! 在那一层层火焰的包裹下,惨叫声,哭喊声不绝于耳。 宛如熔炉一般的城池中,有肉类被炽烤的味道随着热风升腾而起。 宛如炼狱。 城墙之上。 十几名附近宗门的修者,手持法器灵宝,拼死抵抗。 其中男女十人,作合围之态,脚下有繁复的阵法展开,阵纹顺着城墙攀附而下,扎根大地之中, 于是,淡淡的灵光护罩将整个城池都笼罩起来。 却在天火的倾泄之下,摇摇欲坠。 “老师,快……快撑不住了……” 阵法其中,有一名年轻的少年,浑身灵气宛如流水一般涌入阵法之中。 恐怖的消耗,让他双颊煞白,眼眶通红,面露痛苦之色。 其余几人,虽要好上一些,但也好不到哪儿去了。 那被他称作师傅的是一个白发垂髫的老者,身形佝偻,身上却透着金铁一般凛冽的杀伐之意! 他站在阵法中央,操控整个阵法的同时,浑身有金黄的灵气涌动。 化作无边锋锐的刀枪剑戟,以作赫赫铁幕,向着突破阵法护罩的火鸟斩杀而去。 但即便如此,仍有些许漏网之鱼的火簇,落在城池之中,一瞬间引起熊熊大火! 硝烟肆虐! 而城墙之上的老人,冷酷的脸庞之上也是布满汗珠。 很明显,已是强弩之末。 老人叹息一声,无比悲愤地望了一眼满目疮痍的城池。 此地为中州边境,此城唤作“渔溪”。 而他们,乃是渔溪城上属宗门九霄道宗的修行者。 因为前些日子九常寺叛逃,与它们有所勾结的御灵宗也遭到诸盟会清算。 所以如今这一片地域,以诸多小门小派瓜分。 九霄道宗,便是其中之一。 原本,灾变降临之时,九霄道宗按照诸盟会的意思,封闭城池。 虽偶有野兽妖物来袭,却也被一一打退。 但今日,却不知哪儿冒出数之不尽的三足火鸟,不由分说开始攻城。 老者作为驻扎在渔溪城的四品修道人,立刻展开阵法迎敌。 但奈何那些诡异的三足火鸟,数之不尽,不惧死亡,仿佛拼了命也要燃尽整座城池。 阵法,逐渐不支。 储备的灵石,也慢慢消耗。 渔溪城,似乎已经注定要毁灭了。 老人望了一眼背后的城池。 那街巷之中熊熊燃起的大火,以及散落在街巷之中的百姓。 刚失去父母的女娃茫然地站在街巷中,旁边有精壮的汉子抱着一具烧焦的干尸嚎哭,衣衫褴褛的乞丐倚在墙角瑟瑟发抖…… 老人痛苦地回过头来。 渔溪,是他作为凡人时的故土。 如今,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渔溪的百姓颠沛流离。 虽然在火鸟来袭之际,他便已经向宗门和诸盟会传去了消息。 但那些三足怪物的攻势,太过恐怖。 仅半个时辰不到,渔溪城,就濒临沦陷。 援兵,来不及。 意识到这一点后,老人抬起眼眸,目中有决绝之色,浑身灵气爆发! 那一瞬间,阵法之内爆发出一股恐怖的风暴,卷起十几名灯枯油尽的弟子,落入城中。 剩下整个阵法的压力,都尽数落在了老人身上! 他抬起头来,白发与胡须在风中飞舞,望向那漫天的三足火鸟。 “妖孽!” “要进渔溪,先踏过老道尸骸!” “九霄之地,岂容尔等放肆!” 话音落下,灵气的火焰,在老人身上燃烧起来。 生机与魂灵皆化作养料涌入阵法之中。 “老师!” “老师!” “……” 一声声凄厉的嘶吼声,从城中的修者们口中响起。 他们问能还不知晓,老人的意图? 他这是要以身殉道,加固阵法,为城中之人,争取时间! 这般行为,落在无数三足火鸟熊熊燃烧的目中,它们露出嘲弄之色。 然后,更多的熊熊天火之簇,从天而降! 老人的生机与寿元,也开始燃烧! 笼罩整个城池的茫茫青光,爆发出炽烈的光芒! 眼看,便要撞在一起。 说时迟,那时快。 在无尽的天火之中,老人突然感觉眉心一凉。 ——那是雨点滴落的感觉。 然后,淅淅沥沥的雨点,淋了下来。 那一瞬间,即便是生死之际,老人也忍不住微微一愣。 如今天火倾泄,莫说雨水。 就连万古玄冰,也要瞬间被恐怖的高温蒸发! 怎么会突然下一场雨? 更诡异的是,那雨点不仅带来了凉意,还让老人燃烧的寿元与生机停滞了下来。 在这与平常无异的一场雨下,那漫天肆虐的天火,也一瞬间被浇灭! 仿佛通红滚烫的钢铁上浇了冰冷的水,刺耳的嗤嗤声响之间,磅礴的白烟升腾而起。 一瞬间,整个天地笼罩在这白雾之中,朦胧不清。 然后,老人看到了。 在那浩渺的天穹上,比三足火鸟更要高远的天穹上,两道身影,若隐若无。 “对凡人出手?” 白雾之中,有冷酷的声音,自高天传来。 “金乌,你越活越回去了。” /92/92855/20801809.html 第289章 与金乌的第二次接触 渔溪城内。 诸多百姓望着眼前的一幕,纷纷愣神。 雨滴洒落在滚烫的地面上,洒落在汹涌的火海上,一瞬间将难以忍受的炽热驱散殆尽。 蒙蒙雾霾中,清凉之意笼罩了整个渔溪城。 几名九霄道门的弟子对视一眼,眼中皆露出一丝劫后余生之色。 他们不像一般百姓,那被灵气强化测无数次的目力,轻而易举便穿过了铺天盖日的白雾,看到了那高天之上的身影。 虽然暂时不清楚来者何人。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的是——应当是得救了。 特别是,那城墙之上的老师,还完好地活着。 更是喜悦之事。 于是,绝望而压抑的气氛消散一空,取而代之的,是希望。 此刻,城墙上的老人也没有丝毫放松,借此机会取出最后一堆灵石,如长鲸吸水一般将其中灵气尽数吞噬,然后然后借由他的躯体,涌入脚底的阵法之内。 那原本摇摇欲坠的屏障,再度亮起茫茫青光。 老人深吸一口气,朝天上那两道人影高声喝道, “两位道友,多谢相助!” “老道愿与你们一同诛杀妖……” 然而,话未说完,他的声音就凝固了。 因为在他开口之际,那茫茫的白雾中,响起幽幽剑鸣! 声声高远,响彻天穹! 眨眼之间,无数道青亮之剑光冲天而起,化作恐怖的风暴将整个天穹尽数笼罩! 切割,撕碎,毁灭。 毫不留情! 无数三足火鸟在声嘶力竭的咆哮中扇动翅膀,掀起金红的天火,意图抵抗! 但方才还势不可挡的巍巍火海,却仿若烈风中的残烛一般,仅仅只绽放了昙花一现般的光芒。 便被那堪称洪流的一般的风暴,以摧枯拉朽般的气势碾碎! 紧接着,自茫茫的白雾之中,有金光普照而下。 那光芒毫无温度,浩然磅礴,自高天之上普照,仿若大日之光,洒落人间。 余下无数三足火鸟,连带着这茫茫白雾一同,在这金光之下,寸寸溶解。 就仿佛那酷暑之下的余雪一般。 仅仅过去了几个呼吸的功夫,笼罩整个渔溪城天穹的三足火鸟,便已尽数覆灭。 天地之间,一片清明,无比明媚。 ——如果没有那天上的第二枚太阳,就更好了。 江南是这样想的。 可惜…… 总之,城墙上的老人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战斗就结束了。 不,不应该说是战斗。 那只是一边倒的碾压。 待天地重归清明之后,城墙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两道人影,倒映在老人的眼眸之中。 其中一人着差白袍,看似一书生模样,另一人则无须无发,身着袈裟,作僧人装扮。 都无比年轻。 那一瞬间,老人只觉得这书生模样的男子……有些眼熟。 但他此刻还处在震惊中,一时间,却是想不起来。 这时,那年轻的僧人走到自个儿面前,双手合十道, “这位施主,您方才说什么?” 老者:“……” 一时间,场面不由透着那么一丝尴尬。 老者轻咳一声,“老道九霄道门陈逾丰,此番多谢二位高人相助。” 他的称呼,也由“道友”,换作了高人。 毕竟,能挥手之间覆灭那么多三足火鸟的存在,修为必然是远远超过他的。 “老人家不必客气。” 江南拱手道:“还多亏了老人家拼命相护,这城内百姓才得以留得一条性命。否则,我二人恐怕也来不及出手了。” 正在这时,和尚双手合十,万丈佛光自他身上流露而出。 普照天地。 当接触到些浩然佛光之时,陈逾丰只觉浑身一阵通畅。 方才那因为燃烧寿元与道行所引起的伤势,竟也奇迹般地愈合了。 而城墙下,渔溪城街巷中,那些多多少少受了些伤势的百姓,也在这佛光之下缓缓治愈。 只用了半柱香的功夫,除了那些不幸遇难的死者,大多数百姓都恢复了精神。 他们望向城墙之上的僧人,无声地拜了下去。 但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跪不下去。 众人愕然看向那僧人,只见他缓缓摇头。 于是,他们眼中的感激之情,更甚了。 江南有些诧异地看了和尚一眼。 而恢复了精神的陈逾丰,也是惊骇地望着这年轻僧人。 佛门有治愈手段,这是肯定的。 但那群高僧,每次行善后,都会对百姓进行不厌其烦的佛理传授,意图让其化作门徒。 这几乎是整个上元和尚的通病。 百姓们自然不在意。 但,其他势力,也因此大多不待见佛修们。 但眼前这和尚,却是连百姓们的跪拜香火,都拒绝了。 陈逾丰,不能理解。 但此刻也不是纠结此事之时,他深吸一口气,看向二人, “二位高人,还请留下尊姓大名,老道当禀报宗门,以报谢高人护城之恩。” 江南与和尚对视一眼,摆了摆手,“老人家,如今天灾频发,救苦救难乃是修者之责,我二人出手相助,也并非挟恩图报。” 陈逾丰还欲说话。 却见江南抬起眼皮,“更何况……我们该走了。” 说罢,他望向天穹之上。 只见那蔚蓝之间,突有一股无比古老磅礴的气息缓缓撞破了天穹,于冥冥不知处,降临! 那一瞬间,天穹之上,真正的太阳与天帝化身之外,又一枚虚幻的熊熊燃烧的烈日,煌煌而立! 在那其中,又有三足之鸟之影,振翅而飞! 冷酷,灼热,苍茫。 如此一幕,让刚才放松一些的陈逾丰,浑身都紧绷了起来。 紧接着,有声音响彻在浩渺的天地之间。 沙哑,缓慢,仿若无边的火海燃烧所发出的声响。 “找到……你了……” 话音落下,恐怖的压迫力自那大日之上,清倾轧而来! 仿若天穹坠落一般! 城池之内,无数百姓浑身僵硬,张口难言。 动弹不得! 甚至连逃命的勇气,都失去了。 连身为四品修道人的陈逾丰,在这恐怖的气息之下,也只感觉无比渺小。 就像面对浩瀚星空是的虫豸一般。 和尚看向江南。 后者抬起头,直直望向那第三枚巨大的太阳,声音冷冽, “金乌,莫要再装神弄鬼。” “我便就在这方天地之间,等着你来!” 话音落下,如平地惊雷一般,恢宏的气息冲天而起,毫不避讳地撞在那虚幻太阳之上!狂暴的余波,将漫天云霭尽数瞬间撞散! /92/92855/20801810.html 第290章 圣佛山 两股气息撞在一起,那虚幻的太阳一瞬之间便被破碎。 江南看向脸色煞白的陈逾丰,拱手道, “老人家,您也看到了——有些不太好的东西在追赶我们,如此,便不多久留了。” “否则,怕是会给这渔溪城带来灭顶之灾。” 片刻后,陈逾丰才愣愣点头。 然后,目送俩人的身影直上高天而去了。 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他算是明白过来了。 渔溪地儿小,甚至容不得两位高人逗留片刻。 就比如方才那恐怖的虚化太阳,陈逾丰虽然境界不高,但也能看出,仅是一道投影而已。 然而就是那一道投影,若非刚刚那年轻人出手,便可以毁掉整个渔溪。 他摇了摇头,跃下城墙。 很多事情,还在等着他去做。 正当这时,在那虚幻的太阳破灭之处,那沙哑炽烈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江南……你逃不掉……” 伴随着那声音,远方的天穹上无数星星点点的红光,冲天而起! 金红火鸟群,浩浩荡荡,化作洪流,朝方才那书生与僧人的方向而去! 直到这个时候,陈逾丰心头才宛如惊雷炸响! 江南?! 那个响彻了整个上元的名字。 听说在那北海战役中,还曾以一己之力,硬生生斩了那号称不死的朱雀神将! 虽诸多势力对江南的估测中,他的实力约莫在二品左右。 但从种种迹象看来,这位年轻的大夏王爷,拥有着抗衡甚至击杀一品无上境的能力。 事实上,九霄道门内部,对江南的评估已经是与那几位立于云端的无上存在媲美了。 ——以上,都是陈逾丰的师兄弟闲谈时,被他听来。 他本身相当佛系,却不是太过于关注这些。 所以,第一眼压根儿没有认出江南来。 如今后知后觉,只有叹一声——后生可畏了。 . 天穹之上。 江南与旭海和尚已踏入了西域境内。 背后,那属于古神的沉沉之声,犹若在耳。 伴随着声音一同追来的,还有那些三足火鸟化作的洪流。 它们,方才正在进攻人道所属的其他城池。 如今在江南的挑衅之下,古神金乌却是将他们尽数调离,追击江南二人。 虚空之中,江南二人御空而行,背后跟着海潮一般的金红色洪流。 旭海和尚看了江南一眼,“施主,您是故意激怒那古神金乌的?” 江南摊了摊手,“算是吧,不过若非它本身便对我仇恨万分,也不会受这种小伎俩激将。” “方才我注意到不只是方才的城池,那一片大地上近百座城池几乎都在同一时间遭受到那些火鸟的进攻。” “所以若是能引得它们追来,也算是为无数百姓躲灾了。” 那一刻,旭海和尚肃然起敬,“江施主,大义!” 顿了顿,他脸上又露出幸灾乐祸之色:“不过,这便意味着施主您这一路上,怕是都不会太平了。” “大师,此言差矣。” 江南转过头来,纠正道:“不是我,是我们。” 旭海和尚一愣,感受到背后疯狂涌来的火焰的潮水,张了张嘴,最终只吐出一个字。 “日!” “大师,出家人何出腌臜之语?” “呸,贫僧叛逃了!” …… 二人说话之间,那难以计数的茫茫火鸟,已侵袭而至! 浩浩天火升腾而起! 便朝江南二人涌来! “大师,依我看来,古神金乌尚未完全苏醒,这些火鸟只是它的神力所化。” 江南一边催动无边剑气,一边道,“它们的目的怕是拖住吾等,等古神正体前来——到那时,才是正戏。” “贫僧听老师……听普芮菩萨所言,古神金乌有二品之上,不及一品之能。” 旭海和尚散出万丈佛光,将追上来的火鸟尽数湮灭,道:“但听闻施主您曾斩杀一品,我二人何不等那金乌前来,再斩之,岂不是一绝后患?” 江南头也不回,“那是意外。” 和尚:“?” “总之,很复杂。”江南道:“反正就是现在,我没把握打得过古神金乌。” 和尚:“???” “所以,跑快点!” 江南抬手放出天地五行之力,五色光彩化作洪流向身后涌入,肆虐之间清空了后方一片区域! 但立刻,便又有更多的火鸟顶了上来。 他们乃是古神金乌的神力所化的使徒,不惧生死,只要源头的金乌之火不灭,便可前仆后继,源源不断。 若是放在平日里,古神金乌是绝不可如此放肆的。 但如今灾变降临,诸多人道大能固守城池,维持人道气运。 它便也无所顾忌了。 于是,直到现在,旭海和尚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施主,贫僧每一次遇见您,好像就没碰见过什么好事儿。” 撂下一句后,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天际。 火鸟之潮,紧随其后。 . 时间,整整过去了一天。 二人终于接近圣佛山所在之地。 而背后的火鸟之潮,也是源源不绝。 旭海和尚人都快傻了,“施主,您究竟对这古神做了什么?” “只是,斩了他子嗣而已。”江南回了一句,又是一片剑光洒落而下。 和尚:“……” 他已经放弃了。 说话之间,那弥漫着圣洁光辉的佛门圣地,已遥遥在望。 宛如五根无比巍峨的手指的圣佛山,自古便屹立与西域大地之上。 在远古之时,它还不叫这个名字。 那时的圣佛山,是一片诸多生命禁区中的其中一座,令人望而生畏,不敢踏足。 直到那一位被后世成为“佛陀”的年轻僧侣,为救苍生义无反顾地踏入其中,领悟无上佛法之后,此地才被冠以圣佛山之名。 尊为佛门无上圣地。 据说,那金翅大鹏,便是来自这圣佛山中。 到了这儿,江南心头终于松了口气。 ——想来古神金乌无论再怎么嚣张,也不可能闯进圣佛山内。 毕竟这是那佛门的那位存在留下的圣地,其中凶险,古神也不敢踏入。 就算它敢,佛门的人怕是也不会允许。 至于等到江南出来以后…… 到时候是谁追杀谁,可就说不一定了。 于是,江南准备降低高度,朝那山门入口而去。 却没想到,旭海和尚阻止了他。 这和尚深吸一口气,望着前方宛如天柱一般巍峨的山脉, “施主,使不得!” “我二人……唯有硬闯进山!” 听到这话,江南整个人当时都是懵的。 这他娘的不是十方上人和金光寺已经商量好了的吗? 为什么还要硬闯? 一时间,一股不妙的预感,从他心头升起。 /92/92855/20801811.html 第291章 “佛陀”(二合一) 这时,便听旭海和尚解释道, “施主,贫僧先前便说了——西域诸多佛修对您皆是不满,连向导都需要贫僧这样的叛逃之人来当。” “又怎么可能将您进入圣佛山之事大张旗鼓地通报诸佛?” 江南这才恍然。 “不过施主放心,普芮菩萨多半已经向守山的僧人打过招呼——若是我二人,应当不会被其阻拦。。” 旭海和尚与江南停驻在圣佛山之前,和尚又补充道,“——倘若不出意外的话。” 江南:“……” 良久,他才叹息一声,“大师,与您一起,我也没遇到过什么省心的事。” 说罢,两人硬着头皮往山中撞去。 隔着老远,江南就能看到在那山门之前,有一座简陋的茅屋。 茅屋门口,一名赤足老僧与一名眉清目秀的年轻僧人,盘膝而坐。 也正在望着他们。 那年轻僧人倒还好说。 但那赤足老僧浑身上下散发的恐怖气息,却让江南心头阵阵发冷。 ——这他娘的绝对不是二品的存在能散发的气息。 万幸的是,直到二人闯进圣佛山中,那赤足僧人也未曾有所动作。 . 圣佛山,山门,茅屋门口。 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年轻僧人,眼睁睁看着两道人影闯进了圣山之中。 他有些迷茫的抬起头来,看向赤足老僧,“老师,方才有人强闯圣山,您为何不阻拦?” 老僧收回目光,嗡声嗡气道,“悬之,你着相了——那哪儿是什么人?那是两只飞鸟罢了。” 被称作宣之的年轻僧人一愣,良久才道:“老师,出家人不打诳语。” 赤足老僧闻言,看了年轻僧人一眼。 他何尝没看到江南二人? 但普芮菩萨和十方上人都已经来通过气了。 他也只得当看不到了。 望着倔强的年轻僧人,赤足老僧取下颈项上硕大的漆黑佛珠,用力一握,金刚巨力爆发。 “悬之,现在你说说——方才进去的是人,还是飞鸟?” 年轻僧人脑袋一缩,“老师,是飞鸟,是飞鸟。” 过了片刻,天边又有了动静——只见一群密密麻麻的三足火鸟,朝着江南二人进入之地冲去! 眼看,就要撞上圣山! 悬之又道:“老师,又有飞鸟来了。” 哪儿知,赤足老僧却站起身来。 “斗胆妖孽,竟敢擅闯圣山!” 年轻僧人:“……” 话音落下,那漆黑的佛珠之上,佛光耀耀升起。 巍峨的金身自他身上站起,顶天立地! 赤足老僧双手合十,那无比浩瀚的金身也跟随着他的动作,双手合十。 那一瞬间,仿若金刚怒目,冥王挺身! 万丈佛光普照而下,带起煌煌之怒,将无数火鸟尽数震碎! 赤足老僧叹息一声,望向旭海和尚等人闯进圣山的方向, “旭海啊……你即便离开了金光寺,也同样安分不下来吗……” 年轻僧人听闻这番话语,却是后背一凉。 旭海,这个在金光寺中如雷贯耳的名字。 当然,是恶名。 在他未曾叛逃之前,诸多金光寺僧侣之间,便流传这一句话。 ——不要靠近旭海,会变得不幸。 . 当巍峨的金身冥王化作了铜墙铁壁,将无数火鸟阻挡在外时。 江南与旭海和尚,已经踏入了圣佛山中。 然后,江南突然反应过来。 ——这和尚不是来带路的嘛?为啥跟着一起进来了? 这个时候,他有理由怀疑——金光寺与十方上人估计只是同意了江南进入圣佛山。 而旭海和尚的职责,只是带他到山门之前而已。 “大师……你进来干什么?” “阿弥陀佛,贫僧之道,修行有阻,前路迷茫,特来参悟借鉴佛陀之道而已。” 好家伙,江南直接好家伙。 ——且不论和尚与金光寺暧昧的关系,就他光明正大叛出佛门,还好意思进圣山借道? 虽然江南对佛门没什么好感。 但泱泱金光寺摊上这么一个破和尚,也值得让人同情了。 他试探着问道,“普芮菩萨同意了?” “自然没有,贫僧乃是佛门叛逆,怎么好意思再提这般要求。” 旭海和尚腼腆一笑,“所以,我们才需要硬冲山门啊!” 江南:“……” 果然,不要靠近旭海,会变得不幸。 这倒霉催的! “不过……直到遇见那火鸟之时,贫僧也无这般想法。” 旭海和尚脸色突然严肃起来,“江施主,还记得在金乌的火鸟出现之前,贫僧曾问你是否听到了声音吗?” 江南一愣,边走边说,“确实有这么回事——不过我听到的是那些火鸟的嘶鸣。大师,您听到了什么?” “呼唤。” 旭海和尚望向圣山深处,“那里,有东西在呼唤贫僧。” “虽然贫僧叛离了佛门,虽然贫僧不尊佛规,虽然贫僧酒肉穿肠,但贫僧是个好和尚……不,是贫僧仍然听到了圣山里面传来的呼唤。” 江南:“……” “嗯……就是在贫僧决心要阻止天帝的时候。” 旭海和尚道,“施主,您说是不是佛陀觉得贫僧这是在找死,然后劝贫僧放下执念,安安心心回到城里一日三餐?” “也有可能是佛陀终于想通了要铲除你这个叛逆。”江南瞪了他一眼,“不过大师还是来了,不是吗?” “是啊,倘若能见到佛陀,贫僧也有话要告诉他——他是错的。”旭海和尚幽幽一叹,率先迈步。 江南若有所思地跟上。 他觉得旭海和尚应当不至于在这种细枝末节上,哄骗他。 但照他所说,事情就变得诡异了起来。 佛门最重什么? 最重香火油钱……不,是最重传统。 而圣佛山,又是佛门无上圣地。 旭海,却是天字第一号佛门叛逆。 倘若非要说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那只能是水火不容。 但旭海和尚却说,听到了圣佛山的呼唤? 江南无法理解,也想不通。 “罢了,到了那里,一切自清。” 而与此同时,他识海中的青灯,也蠢蠢欲动了。 圣佛山无比巍峨,共有五座山峰,直插天际,宛如五根擎天巨指。 其山上怪石嶙峋,草木繁茂。 但据说当初佛陀悟道之地,乃是五座山脉的交界之处,一处幽深的谷底。 说实话,看着山峰的形状,江南是真害怕到了中央,从石缝儿里蹦出来一只猴子…… 约半个时辰后。 二人来到了一条幽深的山谷之中。 万幸,没有猴子。 深绿的青苔爬满了整个山谷,其中有一条汩汩溪流沿着一座山脉的山涧流下。 流水尽头,则是一块似铁似石的巨大碑刻,已爬满了青苔,郁郁苍苍盘虬卧龙的古树缠绕着那古老的碑刻,向阳而生。 古树苍翠,枝叶繁茂,遮天蔽日,洒落余荫。 无比玄妙之意,自那古树之上垂落而下。 江南找了个地方,盘膝而坐。 识海中,青灯之中,灯油已经缓缓亮起。 ——他的目的,达到了。 伴随着幽幽的灯火亮起,磅礴的道行之力,醍醐灌顶一般,涌入江南的四肢百骸。 灌注他的每一缕筋肉,每一寸骨骼。 与此同时,久违而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获得两千年道行】 【习得神通“斡旋造化”】 那一瞬间,江南只感觉整个天地,在他的眼中都变了个模样。 山不在是山,水也不再是水。 时间万物,仿佛都变成了无数“点”与“线”构筑,纠缠,组合而成。 那是一种极为奇异而熟悉的感觉。 就好像透过了纷繁的外表,洞悉了本质一般。 ——当初江南在新世界,作为新世界的本身之时,便有这样的感觉。 仿佛本能一般,江南捡起地上一块颇有些岁月的石子儿。 然后,在他的手中,那石子儿悄无声息地分解了。 ——不是粉碎,不是湮灭,也不是吞噬。 就是简单而粗暴的,分解。 化作比最微小最本源的存在,还要微小还要本源的存在。 就好像,眼前的万物,皆化作了沙盒游戏中的存在一般。 而他,就是开了作弊代码的玩家。 换句话说,对于游戏中的npc而言,也可以称为——神。 于是,那枚石子儿,便完全地消失了。 从此,上元世界之上,再也不存在它存在或是毁灭留下的痕迹。 江南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激荡的心情,望向前方。 而此刻,旭海和尚还在朝那古老的碑刻而去。 然而,随着他的走近,那满是苍茫之意的古老碑刻上遍布的厚重青苔,缓缓剥落了。 露出其中下泛白的古拙碑体。 江南心头一动。 看来,旭海和尚当真和这圣佛山有所渊源。 正方他准备看一看和尚的靠近还会引起什么变化的时候。 他的目光,再也移不开了。 因为在那已经显露出的碑体之上,又古老的碑文,铭刻其上。 ——第叁天柱·零柒肆叁号。 还是汉字。 那一瞬间,江南只感觉头皮发麻。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在上元世界,看到上辈子的文字了。 上一次,还是在上一次。 在五行祭坛之上,刻着天宫铸塔的符号。 而且好像后面的编号——也是零柒肆叁? 旭海和尚若有所感地回过头来,“江施主?” 江南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惊骇,摆了摆手,表示无妨。 他强行将目光移开那诡异的碑刻,随口问道,“这是大师第一次进入圣山吗?” 旭海和尚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回答道, “当然不是。” “贫僧未曾与江施主说过吗——二十三年前,贫僧便是被普芮菩萨从圣山之中抱出来的。” 顿了顿,他补充道,“当然,也有可能是背出来的。” 江南,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你说尼玛呢? 这是重点吗? 什么叫被从圣山里抱出来? 你他娘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啊? 说完以后,旭海和尚已经走到那名为“第叁柱”的碑刻之前。 那一瞬间,在他身旁,一位年轻的僧人的虚影,突兀地出现。 他面容清秀,带着三分腼腆,七分慈悲,笑意盈盈。 只是看到那笑容,便仿佛能让人平静下来,如沐春风。 但此时此刻,江南的心头可一点儿也平静不下来。 诚然,那僧人的样貌略显年轻。 但江南不姓刘,也不是脸盲。 所以他立刻便认了出来——这僧人眉宇之间,与如今无数佛门修者尊称为“佛陀”的存在,不能说相似,只能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再加上此地乃是传说中“佛陀”悟道之地。 那虚幻僧人的身份,立刻便呼之欲出。 ——佛门开创者,超越品阶体系的成道之人,人道六圣之佛,无数年前终结了天帝野心的存在之一。 其名“佛陀”。 这一刻,江南愈发感觉。 这一趟原本以为相当简单的燃灯之行,恐怕不那么简单了…… 而江南都认出来了,旭海和尚不可能还认不出来。 他愣愣地望着那虚幻的佛陀身影。 然后,直愣愣地开口, “你错了。” “佛门,也错了。” “万年之后的佛门,利欲熏心,倒行逆施,为香火救苍生,本末倒置……” 一向腹黑精明的旭海和尚,此刻掰着手指,一宗宗,一件件,将如今西域佛门的罪恶,细数而来。 像是一个个响亮的巴掌,扇在年轻佛陀的脸上。 看得江南,脊背生寒! 先前,旭海和尚曾说过要纠正佛陀的错误。 江南也知晓这一言不合就离经叛道的家伙,不会只是说说而已。 但他没想到的是,菩提树下,古碑刻旁,佛陀还真显现了身。 而那旭海和尚,也招呼都不打,也没有一点儿铺垫,就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毫无前戏,挺身而上。 诡异的气氛中,那年轻的佛陀面对旭海和尚一桩桩地驳斥,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直到旭海和尚长篇大论说完。 他才微微笑道, “我当然错了。” “所以,才有了你,不是吗?” 那一瞬间,不只是江南,就连旭海和尚,都是愕然愣住。 然后,和尚的眼中开始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在闪烁。 这种感觉,江南相当熟悉。 ——当初他第一次从旬阳的大牢中醒来,回想起原身江南的记忆时,也是这般。 也就是说,旭海和尚如今,正在回想起一些他原本应该记住,但已经忘却了的事情。 良久后,旭海和尚眼中的光芒,戛然而止。 他有些腼腆地挠了挠头, “原来……是这样啊?” 于是,年轻的和尚看向年轻的和尚,喃喃开口, “原来……我就是你啊……” /92/92855/20801812.html 第292章 斡旋造化(二合一) 江南从圣佛山走出来的时候。 那漫天的火鸟已经消散了。 但金乌很明显并没有放弃追杀江南的打算, ——因为如今的天穹之上,有着三枚太阳。 原本的真正的太阳,天帝的化身,以及……古神金乌的正体。 它,已经来了。 虽没有选择强闯圣佛山,但却高高悬于天穹之上。 就等着江南从山中出来。 而那镇守山门的赤足老僧,显然对江南没有什么好感。 所以古神金乌既然没有闯入佛门圣地的打算,他也就没有袖手旁观。 得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镇西王,吃点儿苦头。 ——赤足老僧是这样想的。 虽然普芮菩萨交代过他,必要时护江南安危,不能让他死在西域大地上。 但能看到江南在古神金乌手下吃瘪,赤足老僧还是相当乐意的。 于是,在这样诡异的氛围中,有人影一步一步从山中走出。 那一瞬间,盘膝而坐,闭眼沉眸的赤足老僧,戛然睁开眼。 眸光中,有迷惑之色。 而跟在他身旁的年轻僧人,也是浑身一震。 “咦?” 他望向那从圣山中走出的年轻身影。 不知为何,心头突然涌起一丝难以言明的恐惧之感觉。 仿佛有什么变化,在江南的身上发生了。 但仔细看去之时,那种感觉又突兀地消失了。 仿佛什么都没有变过而已。 是错觉吗? 年轻僧人晃了晃脑袋,目露疑惑。 而此刻,赤足老僧站起身来,目光凝重地望向江南,“你是谁?还有……大夏的镇西王,去哪儿了?” 虽然,这从圣山中走出来的年轻人,无论是样貌还是气息都和那方才进去的镇西王,别无二致。 但他的身上,却透着一股另外的味道。 ——一股让赤足老僧都胆战心惊的味道。 即便在普芮菩萨面前,赤足老僧都未曾感受过这种感觉。 这不是境界或者实力带来的改变。 这是天生命格的差距。 由此,赤足老僧几乎一瞬间便得出结论。 眼前这人,与方才进去的大夏镇西王,很可能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而面对赤足老僧的质问,那年轻身影明显愣了一会儿。 只见他伸出手来,在自己衣袖上嗅了嗅,自言自语道, “啊……有那么大的差别吗?” 然后,取出天机令,笑道,“方才多谢大师放行了,但请大师安心,我就是江南。” “如假包换。” 话音落下,赤足老僧还未说话,一股炽烈而恐怖的气息便沸腾起来! ——来自天上。 那熊熊燃烧的第三枚太阳,骤然颤动了一下。 那一瞬间,仿佛整个天穹都跟着一起在颤抖! 仿若烈火焚烧一般沙哑的声音响彻在天地之间,带着无尽的怨恨与愤怒。 以及……一丝畅快之意。 仿佛是那种仇人近在眼前,即将报仇雪恨的快意。 “江南,你逃不掉了……” 话音落下,无比巍峨的巨大日轮,骤然间舒展开来。 扬起无尽的金红天火,将整个天穹染成红色。 伴随着堪称焚灭的恐怖高温升起,那巍峨的金红日轮张开了翅膀。 铺天盖地的火焰双翼仿若穿越缘故而来,回到那个古神无敌的年代,降临世间! 大日展开,一尊金红的三足金乌,于无尽的火焰之中振翅,爆发出响彻天地的啼鸣! 古神,金乌! 与其余古神一样,它拥有着难以形容的巍峨之躯,浑身上下熊熊燃烧,每一缕羽毛,都要去一座山脉一般庞大! 江南看了看无尽的西域大地,又看了看准备俯冲下来的三足金乌。 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倘若他在这个时候重新进入圣佛山中,那古神金乌将会做何表现? 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硬闯圣佛山;还是怂了,直接社死? 放平时,江南肯定会这么干。 但现在,不一样。 他微微转头,余光望向那五座山脉深处,眼皮直跳! 此刻,他宁愿和古神金乌大战一场,也不愿再回那个诡异的地方了。 离开大地之前,江南看向赤足老僧,突然开口, “大师,我先向您提个醒儿——注意心脏。” 说罢,江南的身影便已乘云而起,朝天穹之上的金乌而去。 赤足老僧的眉头,不由深深皱起。 因为他看到,江南方才堂而皇之拿出了天机令。 ——那位存在的信标。 倘若江南真如他猜测一般,被什么东西上了身。 那位存在作为他的老师,绝不可能袖手旁观。 毕竟虽然大多数人都以为十方上人云游物外,不惹凡尘。 但只有了解内情的人知晓,这老头儿,相当小气,相当记仇。 所以……这迎向古神的年轻人,真是如假包换的镇西王? 赤足老僧心头疑惑。 而至于江南最后说的话,则被他暂时抛在了脑后。 注意心脏? 注意个锤子心脏! 堂堂圣山镇守,天威菩萨,五脏堪比天外玄金之铁! 总之,他也没听进去了就是。 “老师……这两头飞鸟哪个有胜算啊?” 这时,一旁的年轻僧人眼珠子一转,突然问道。 赤足老僧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自个儿这小心眼儿的弟子,明显是在挤兑他一开始说态度强硬地说江南是飞鸟的诳言。 不过,真要说局势的话…… 赤足老僧还是觉得,五五对开。 而这五五对开,还是因为江南进了一趟圣山,出来后发生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的原因。 否则,他压根儿不认为江南能打得过古神金乌。 虽然坊间有传闻,江南曾在北海战役中斩杀了全盛的朱雀神将。 但那都只是啥玩意儿不懂的外行人的看法报了。 他们,不懂何为一品。 虽然越阶挑战,在上元世界中,并不少见。 但倘若有人要越一品与二品之阶,那就太愚蠢了。 唯有达到一品,才能明白一品为何被称为——无上。 就是因为万年以来,一品,便是无上。 成道之下,一品为最。 赤足老僧,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对于北海朱雀之死。 除了了解内情的莫青山等人以外,大多数了解一品无上境的存在,大都对此事持怀疑态度。 但在天机上人的要求下,他们并没有流传此事的细节。 所以朱雀到底是何人所杀,外界并不知情。 真相究竟如何,就众说纷纭了。 在赤足老僧的猜测中,朱雀之死,多半还是天机阁的那位的手笔。 只是把功劳冠在了江南身上而已。 值得一提的是,如今追杀而来的古神金乌,肯定不晓得朱雀之死的事儿。 否则也不会自信满满的莽过来了。 总之,赤足老僧并不认为江南真有外界传得那么神乎其神。 面对堪称“一品守门员”的古神金乌,他觉得江南……有点悬。 而就在赤足老僧心念闪动之间,江南与三足金乌的距离,已经不足百里。 这对于他们这个级别的修者来说,眨眼之间罢了。 甚至古神金乌身上肆意崩腾着金红之火的羽翼,已近乎扫过江南的鼻尖。 ——它实在太大了。 对于江南,三足金乌没有多余的言语,便以行动表明了态度。 遮天蔽日的烈火之羽宛如世界的壁垒一般,猛然朝着江南撞来。 临近之时,甚至已经看不出其形状,只有一堵熊熊燃烧的“墙壁”压迫而来! 夹杂着恐怖的高温,其中无数的火焰的道则充斥着,混乱地舞动,甚至将空间都一并烧融! 这便是古神。 没有技巧,没有招式,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东西。 唯有不可抵抗的压倒性的,原始的力量与本能。 而无尽的漫长岁月,让这些古老的存在对自身所在的领悟,都锻炼到了极致。 登峰造极! 对于古神金乌而言,火焰,便是它的本能! 火,便是它本身! 于是,在那巍峨羽翼的倾轧之下,仿佛整个世界的烈火都汇聚而来,势必要将江南,焚烧殆尽! 天地之间,骤然化作了滚烫的烘炉。 而一切光与色的尽头,便是那三足的巍峨金乌。 圣佛山门口,赤足老僧望着烧得火红一般的天穹,沉默不语。 在他眼中,古神金乌的火焰,已经达到了能够达到的巅峰。 若是类比为人道二品的大神通者,在这火焰之下,将没有半分反抗之力,一瞬间便会化作飞灰。 赤足老僧心头,在这一刻竟犹豫起来。 他的理智告诉他,江南很有可能撑不过这一轮攻势,让他出手相助。 但他的感性又告诉他,倘若此时出手,会错过很多有趣的事情。 比如……江南从圣山出来时,那一缕奇异的气息。 “悬之,你说,这大夏镇西王作为天机弟子,应当不会那么容易死吧?” 赤足老僧轻轻开口,强行摁下了出手的冲动。 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江南整个人都已经被无尽的火海所笼罩。 生死不知。 但赤足老僧知晓,江南还没有死。 他的气息,还在。 下一刻,仿佛回应他心中所想。 一缕极细,极长的剑光,自金红色的茫茫火海之中,贯通! 仿若分割天地的一剑,剑上为天,剑下为地! 一剑斩出! 没有浩荡的气势,没有恢宏的剑鸣,那一道剑光无声划过天穹。 也斩碎了火焰。 煌煌火海,在这剑光之下,悄无声息地被分成两半。 一剑,断火。 而三足金乌的羽翼上熊熊燃烧的恐怖烈火,火势也肉眼可见地弱了几分。 “他好像还是剑庐剑首来着……” 赤足老僧望着这一幕,喃喃开口。 话说得轻巧,但当那堪称奇诡的一剑斩出之时,就连老僧本人,也不由感到一丝心悸。 他这般说,自然是不能表现出来,在弟子面前丢了面儿。 虽然江南的境界与修为肯定不如他,但这年轻人的剑,已经能让身为一品的老僧认真对待了。 这不由让赤足老僧对方才不出手的决定,感到无比正确了。 真是……有趣的年轻人啊…… 怪不得能与那被称为“怪胎”的旭海走到一起。 天穹之上。 对于斩断了金乌之火的江南,古神金乌似乎感到一丝诧异。 ——这个害了自个儿子嗣的人类有这么强的么? 但这样的感觉,仅持续了一瞬之间。 “这便是你的倚仗么?” 自金乌那宛如深渊一般的口中,有宛如世界共鸣一般的声音传来。 “垂死挣扎罢了。” 话音落下,无边的金光在江南周围升腾而起。 那不是光,是纯粹的火之道则凝聚而成。 将江南所在的整片区域,都尽数笼罩起来! 火的道则无法炽盛! 光芒也愈发刺眼! 仿佛又有一轮衮衮大日,升腾而起! 而自那金光之中,一缕灰白的火,升腾而起。 ——这玩意儿江南相当熟悉。 一切火焰的源头,被认为是天地初开之时的第一缕火焰,原初! 当初在全盛的朱雀神将身上,江南也见识过这种玩意儿。 当然,如今三足金乌所凝聚的原初之火,规模远比不上全盛的朱雀就是了。 毕竟,境界的差距摆在那里。 那时候,江南凭借新世界这种规格外的东西,挡住了这种火焰。 如今,却是没有了那个条件。 但他心头,却不知为何,兴奋地颤抖起来。 ——也不是不能打! 与上一次面对原初之火时的无力不同,如今再一次点燃青灯,获得了两千年道行的江南。 感觉能碰上一碰! 那一瞬间,他仿佛体会到了那些武痴遇见强敌时的兴奋! 战斗的喜悦,厮杀的癫狂! 于是,天穹黯淡了下来。 沉沉的晦暗,笼罩了西域这一方天地。 无边阴云之下,有苍白的雷霆降下。 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光。 下一瞬间,雷霆覆盖了火焰,无尽的光芒充斥天地。 随着让赤足老僧都感到一丝惊颤的碰撞,当黑暗缓缓褪去之时,那无尽的火之道则已烟消云散。 江南手中握着最后一缕火焰,捏碎。 不分上下。 面对已经祭出原初之火的古神金乌,竟还能战得有来有回。 这时,古神金乌身上的烈火,急促地升腾。 表明它内心的惊愕。 他想不到,江南竟然能连原初之火,也抵挡下来。 怪不得……怪不得他如此有恃无恐。 不过…… “竟与吾不分上下,果然不能再让你成长了……江南,死来!” 金乌如此说道,声音中透着七分残忍,三分后怕。 方才的厮杀,让金乌明白了——它无法以摧枯拉朽之势诛杀江南。 所以,接下来,便是拼消耗的时候了。 而古神的底蕴,远非人类能想象。 所以,待江南力竭之时,就是死期。 于是,火之道则,再度翻涌而起! 原初之火,耀耀而生! 然而茫茫火海之下,江南却没有再一次施展“掌握五雷”来抵抗。 他看向无比庞大的金乌,缓缓摇头, “不分上下?” “你同谁不分上下?” “我只是想试一试,正常状态下也能与你一战,罢了。” 话音落下,他抬起右手,五指缓缓收拢。 仿佛,握住了世界。 那一刻,天地翻转。 天罡大法——斡旋造化! /92/92855/20801813.html 第293章 佛临(二合一) 在灰蒙蒙的原初之火与那正体不明的苍白雷霆碰撞,掀起滔天风暴后,相互抵消之际。 地上的赤足老僧,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他好像终于能够理解,为何这年轻人能屡屡让西域吃瘪了。 ——怪物,真他娘的是个怪物。 仅踏入修行之路,不足,便能力战古神。 这是何等的……叹为观止! 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赤足老僧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头震荡,朝前走去。 然后,有氤氲的佛光自他身后散出。 江南能与古神一战,不落下风。这已是相当骇人听闻的事儿了。 但他,毕竟只是人类而已。 人类是有极限的。 但金乌,乃是古神一脉。 论持久而言,人类跟古神一比,不能说是弱,只能说是渣渣。 ——这些天生天养的远古生物,就是这么无赖。 倘若不能一举将其击杀,便会被它们硬生生磨到力竭而死。 这种事在历史中,并非没有发生过。 而赤足老僧虽然因为诸多原因对江南没有什么好感,但普芮菩萨和天机阁的情面,还是要卖的。 但下一刻,他的脚步却停滞了。 一品存在的目力,已超乎常人所想。 所以赤足老僧很清楚地看到,当又一朵原初之火升腾而起的时候。 江南举起手,像是握住了什么东西一样。 那一瞬间,赤足老僧近乎本能地抽身暴退! 这并非他的意志,而是身体的本能。 已经天人合一,灵肉化作一体的堂堂一品无上境。在此刻,意志与躯壳之间竟然产生了一瞬间的不合。 赤足老僧的意志,让他出手,从金乌手中救下江南。 但他的躯壳,却仿佛凡人遇毒蛇猛兽一般,本能地闪躲。 这是近乎不可能事儿。 无论是一品无上境灵与肉的分离,还是让一品的存在本能恐惧的事物。 都不是应当存在的。 但此刻,却真正地发生了。 年轻的僧人,看着自家老师有些怪异的举动,好奇地向上望去。 这一眼,便让他此生,都无法忘却。 他看到了江南。 看到了江南所在的天与地,翻转了过来。 天穹在下,黄土在上,阴阳逆转! 然后,那股刚刚才有所体会的恐惧之感,便如同无尽的潮水瞬间将他的全身寸寸淹没! 于是,年轻僧人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匍匐下来,再动弹不得一分。 他惊恐地抬起头,望向自己的老师。 只见一向老神在在的赤足老僧,神色之间也是布满了凝重之色。 年轻僧人,从未见过自己的老师,露出如此表情。 即便当初九常寺叛逃时,这老和尚也只是风轻云淡的叹了一声,然后该吃吃该喝喝。 “老师……” 年轻僧人喃喃开口, “悬之,你不要乱动。”赤足老僧说道。 但眼睛还是死死盯着江南。 在年轻僧人的眼里,江南所在的那一片区域,天与地都翻转了。 然而看在赤足老僧眼中,却远并非如此。 ——能营造出这般异象的手段,虽说罕见,但却也有那么一些。 关键是,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赤足老僧作为一品无上境的存在,对天地的感应已经超乎常人的想象。 在他的眼中,江南与古神金乌所在的那一片区域,已经完全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无比突兀,无比违和。 还有……无比陌生。 仿佛,它不再是属于上元世界的一般。 那么,属于谁,就显而易见了不是吗? “江南……” “你究竟是什么妖怪啊……” 也就是江南没听到赤足老僧的话。 否则一定嗤之以鼻。 ——我这顶多算个前菜,你们自家还有个王炸等着呢…… 但他并没有听到,事实上,他与古神金乌的局势,已经到了决定生死的时候。 当他抬起手的时候,天罡大法“斡旋造化”便已经展开。 那一瞬间,整个天地都变成了刚习得“斡旋造化”时候,所看到的模样。 ——由无数的点与线交织而成,呈现在江南眼中。 天地在这一刻仿佛是那爪牙狰狞的螃蟹,剥开了令人为难的铠甲,显露其中软肋。 江南动了动手指。 于是,那无比巍峨的火之道则,便尽数消散了。 仿佛从未存在一般。 那一瞬间,古神金乌庞大的身躯,停滞了一瞬。 作为上元最为古老的古神一脉,它们本身便与上元天地无比契合。 倘若对于人类而言,世界是坚固冰冷的巍峨铁臂;那对于古神一脉来说,世界只是温暖的海洋。 所以,它们能随意地撕裂空间,穿梭与世界与虚冥之间。 直到刚刚,金乌都还是这般感觉——天地,尽在掌控。 然而,当那个人类抬起手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它再也感受不到世界的世界的声音,周遭熟悉的天地万物,陡然间变得无比陌生。 就好像遨游水底的游鱼,被扔上了干竭的黄土中。 这一刻,古神金乌才第一次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情绪。 名为“恐惧”。 对未知的恐惧。 “你……做了什么?” 沉沉的声音色厉内茬,带着愤怒与不解,质问江南。 后者却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道, “如今……你还认为我与你不分上下吗?” 此般狂妄,一瞬间便激怒了高傲儿自矜的古神。 无尽的怒火,升腾而起! 与之相伴的,滔天的火海! “人类!” “不要太自以为是了!” 仿若宣告那般,古神金乌遮天蔽日的身躯,融化了。 缓缓收拢。 宛如归复原初一般,化作一轮熊熊燃烧的金红大日! 然后,便有无尽的光与热,自那日轮中绽放! 在那蛮横霸道,意图灼烧一切的光中,有声音响起。 “就这?” 话音落下,与古老的巍峨日轮相比,近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渺小身影,握紧了手掌。 天地,合! 那一瞬间,化作煌煌大日的古神金乌,绽放的光芒,涌动的日冕。 完全停滞了。 就好像被强制摁下了暂停键,定格在空中。 然后,一寸一寸失去形体。 从最边缘的日冕开始,没有任何预兆地突兀地消失了。 紧接着是金红的日轮,日轮中蜷缩的本体,鲜艳的羽毛,斑驳的身躯,顶天立地的骨架,丘壑遍布的脏腑…… 一样接着一样,失去了形体。 而在地上赤足老僧的眼中,江南与金乌所在的一片天地,彻底化作一片漆黑。 令人心神不安的事,正在其中发生着。 这时,年轻的僧人突然露出迷茫之色。 “诶,那是什么东西?” 话音落下,整个天地再恢复清明,但天地之间,已只存在了江南的身影。 他站在高空之中,脸色略显疲惫。 显然,即便有着五千年的道行,要施展“斡旋造化”,也显得有些吃力了。 不过,效果拔群。 甚至在方才的施展中,他隐隐察觉到了另外一种用法。 一种让他想一想就都毛孔直竖的用法。 这个时候,山门口的赤足老僧已经踏空而来,行至江南身旁。 而江南方才也是有所察觉,这赤足老僧隐隐有护佑他的架势。 所以即便对方是佛门中人,他心头也没有什么恶感。 事实上,在九常寺叛逃,金光寺挑起佛门大旗以后,江南与佛门恩怨,便早已经不是那么不可调和了。 特别是如此天帝复苏,威胁甚大的时候。 大多数人道修者,都暂时放下了彼此的恩怨。 于是,江南拱手道:“方才多谢大师护佑了,不过金乌已死,便不劳烦大师了。” 随口而出,也客套话了,算是为今日之事拉下帷幕。 但正当江南准备离开之时,那赤足老僧如枯老树皮一般的上额,却皱得老深了。 他的声音中带着三分疑惑,七分茫然, “镇西王,老僧只是受十方上人之托,放您进入佛门圣地之中。” “也确实受了普芮菩萨托付,在危难之时出手保您平安。” 顿了顿,赤足老僧直勾勾地盯着江南,声音有些怪异, “但您方才说的金乌……是为何物?” “妖物?” “异兽?” “还是其它什么的存在?老僧从未听闻过此物名头。” 那一瞬间,江南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浑身僵硬。 他强挤出一丝笑容,“大师,莫要戏耍在下了。” 于是,赤足老僧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镇西王,老僧……当真听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江南,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良久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大师,在您看来——我从圣山出来以后,在做什么?” 赤足老僧回道:“您从圣山出来以后,便一直停在这儿。” “老僧便是来提醒您——镇西王若是在圣山中找到了想要的东西,还是速速离去得好。” “毕竟,这西域万千香火徒,大都是不待见您的。” 闻言,江南沉默半晌,拱手告辞后,转身而去,身化流光,掠过天穹。 猎猎罡风之中,他的表情相当凝重。 金乌死了,死在他手中。 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而金乌的死,也的确是在赤足老僧的见证下,落下帷幕。 即便他看不到“斡旋造化”的威能,也不至于连古神金乌都不记得了。 倘若那老和尚不是恶意满满地戏弄江南的话,那就出大问题了。 一日后,渔溪城。 诸盟会的援军已经来临,正在重建破损的城池。 而那苍老的老道人陈逾丰,如今正与一队阵法师一起,在城墙上铸造阵法。 他见江南落在城头上,立刻迎了过来,施礼道, “当日多谢镇西王救命之恩。” “老道先前眼拙,未曾认出您来,还大言不惭,徒增笑柄。” “还望王爷恕罪。” “老人家客气了。” 江南摆了摆手,问道,“老人家,可还记得当日来袭的连绵火鸟群?” 陈逾丰顿时露出迷惑之色,“王爷所言的火鸟群……乃是何物?恕老道愚笨,听不懂王爷话中之意。” 江南眉头皱起,又问道:“老人家,你还记得那一日我来到渔溪时,发生了什么?” 陈逾丰不知晓江南为何如此发问,但还是恭谨道,“那一日,灾变突生,无边天火倒卷而下,还是多亏了王爷与那位高僧出手相助,老道与这渔溪城方才能逃得一劫。” 闻言,江南沉默良久,得到答案以后,告辞了陈逾丰,遁上高天。 不只是金乌的正体,连由它的火焰化作的金红火鸟,都一并从世间消失了。 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死去,而是连有关其存在的记忆,都烟消云散。 它们在其他人记忆中存在的痕迹,做过的事情,都在一股莫名的力量的改写下,被虚假的信息所覆盖。 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那一瞬间,江南突然感受空荡荡的右手,无比沉重。 古神金乌从“存在”到“不存在”之间,只发生了一件事情。 被江南使用“斡旋造化”所杀。 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天罡大法——斡旋造化,被它所杀的存在,将从根源上失去一切痕迹。 没人会再记得。 . 另一边,西域圣山。 一天已经过去了。 旭海和尚还没有从其中出来。 赤足老僧在圣山山门前,久久矗立,一言不发。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有什么不对。 就好像……记忆中缺失了一角。 “老师,您怎么了?” 年轻僧人看着赤足老僧的表情,神色也凝重起来。 赤足老僧沉默良久,才缓缓摇头。 他……想不起来。 正当年轻僧人还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那幽深的圣山山门中,又有人影走出。 ——旭海。 他穿一身老旧袈裟,步履缓慢,一步一步踩着土壤与岩石。 看起来就像哪儿来的穷苦和尚。 然而,当他走出山门时,赤足老僧与年轻僧人的身子,一同凝固了。 那一瞬间,虚空中响起了急促而沉闷的回响声。 仿佛天鼓共鸣。 那是赤足老僧千锤百炼地心脏,难以控制地急促地跳动的声音。 直到这时,他才回想起来江南曾说过的——注意心脏。 那一日,虚空中响起古老的诵经之声,久久不绝。 那一日,天穹失色,大地黯淡,有佛光自西域而发。 那一日,年轻僧人自山中踏来,所过之处,繁花盛开,铁石俯首。 那一日,有佛降临。 /92/92855/20801814.html 第294章 伐天(二合一) 浩浩天庭,云雾缭绕之间。 作为人性一面的上昊,身形虚幻,坐在诺大的宫殿之中。 在他周围,摆满了各色的美食美酒,还有数十名肌肤莹润身材婀娜的美艳女子伺候一旁,喂他酒肉,帮他捶肩按摩。 宫殿中央,甚至搭起了一个戏台,琴瑟和鸣之间,白衣飘飘的女子轻歌曼舞。 盈盈笑语之间,这哪儿像是一个囚徒? 再加上岁月帝主时不时前来,恭谨问候,你要说他是执掌天庭的天帝都没差。 哦,他真是啊,那没事儿。 总之,上昊的小日子过得惬意的一匹,除了不能踏出天庭以外,他要啥有啥。 相比在王淳允体内苦哈哈的日子,被俘后却是生活品质提升了数个档次。 天庭无岁月,又是一日,到了饮食之时。 身穿绮罗仙绸的仙女,夹起来一块香气四溢的仙珍,无比温婉地放进上昊的嘴里。 这老头儿一边咀嚼着美味,一边嘟囔道, “啧,都是朕曾经爱爱吃的爱看的,真费心了。” 这话,也是引得周遭女子,娇笑连连。 “那是自然之事。” 正在气氛一片和谐之际,有声音响起。 一道身影,踏进大殿之中。 他穿一身威武帝袍,眉宇之间有威严之意,其面容与苍老的人性上昊,有几分相似。 他一到,先前还无比快活的宫殿内,立刻安静下来,针落可闻。 那些美艳仙女,也五体投地,跪伏下来。 ——作为神的上昊,天帝。 他继续道:“因为,朕就是你,你就是朕。” 上昊撇了他一眼,脸上没有任何惶恐之色,反而叹息,“可惜,我如今已不喜这些东西了。” “哦?”天帝眉头一皱。 上昊看了他一眼,兴致缺缺道,“天庭无限好,也不如人间——醉春楼的鱼,享华轩的酒,闭月亭的姑娘……哪一样不比这些死气沉沉的‘仙珍’好?” 天帝抬起眼眸,摆了摆手。 那些美艳女子,便躬身退去。 整个宫殿中只剩下他与上昊二人。 天帝在上昊对面坐了下来,道:“既如此,你为何不归复于朕,化作完整,那时天地皆为你我所有,岂不美哉?” 上昊笑了,“你这话倒是说得有趣——我便就在这里,只要你向前一步,我便是你,你便是我。” “可你为何就不敢呢?” 话音落下,他突然伸手,意图要触碰天帝。 但明明应当是更加渴望合二为一的天帝,却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你看,你嘴上说着渴望说着爱,但身体却很诚实——倒是与凡间那些风流浪子一般模样。”最后,上昊还不忘嘲讽曾经的自己一番。 天帝无言。 他确实不敢与作为人的上昊发生接触。 否则,便会立刻开启融合。 沉默之间,天帝眼眸微沉,道,“你应当知晓,北海之事,本就是为了引你现身而已。所谓人与神的胜负,无论是朕,还是你,都不在乎。” 上昊了然点头,“甚至为了引我出来,你还特意让岁月统兵作战?” “因为他是你教出来的弟子。”天帝答道。 上昊表示理解,又问道:“既然如此,一切都是按照你的计划——成功引诱并捉住了我,所以,你还在犹豫什么?” 天帝摇了摇头,“朕是你,你也是朕,朕能想到的事,你不可能想不到。所以……明知此乃计谋,你为何还会上当?” 顿了顿,他死死盯着上昊, “朕的另一半……你究竟有什么谋算?” “天机……又有什么谋算?” 上昊抬起头来,深深地看了天帝一眼,却是啧啧赞道, “真不愧是从我心中诞生的阴暗一面,连我这送上嘴的肥肉都能按捺住。” 说罢,他双手双脚一瘫,倒在地板上,摆烂了。 天帝的脸色,一瞬间阴沉下来。 与人性的上昊合二为一,确实乃是他最大的愿景。 因为如今,他与上元大道的融合,已达到瓶颈,难再进一步。 天帝心头清楚,这是因为他尚不完整的原因。 只有吞噬了人性的上昊,方才能凌驾万道,君临上元。 一旦成功,整个世界,便再也没有能阻止他的存在。 无论上昊千般城府也好,天机上人万般谋算也好,在绝对的武力之下,都是泡影。 但问题是,一切都太顺利了。 顺利到让他感到担忧的程度。 简直就像是两军交战,势均力敌,敌方将领杀了毫无征兆突然跪地投降。 要说这其中没有一丁点儿问题,谁他妈信啊? 天帝,不信,也不敢信。 无数年前,他便已经领教过天机上人与另一半的自己的城府与诡计了。 更恶心的是,上昊特殊,乃是他的本身。 如此,只要他不愿意,就连那些读魂之事,也无法捕捉他的想法。 “朕……早晚会弄清楚你们的图谋。” “到了那时……” 天帝最后看了上昊一眼,拂袖离去。 宫殿中,陷入沉默。 寂静之中,上昊睁开眼,喃喃自语, “是啊,你是天帝,你是曾经的我。” “只要给你时间,你什么都能做到。” “但,我会给你时间吗?” “天机,又会给你时间吗?” 摇了摇头,他唏嘘一叹,提高了声音, “接着上菜,接着奏乐,接着舞!” 于是,一名名美艳女子飘进宫殿,一曲再鸣,丝竹悠扬。 气氛,再度变得奢糜起来。 适时,有渺远的诵经之声,响彻在天地之间。 整个天庭都是一震! 仿佛被什么庞然之物撞击一般! 但上昊并未惊慌,甚至,哈哈大笑起来。 “时候……到了!” . 圣佛山,山门。 古老的诵经之声自不知名处,浩然响起。 又有万丈佛光从天垂落,将整个圣山都笼罩在金色当中。 仿若神明的伟力一般,在旭海走过地干竭的黄土上,绽放新芽,虫鸣鸟兽,汇聚而来, 天地之间,一片繁荣之景。 在这上元世界已经开始排斥人道存在的时候,他的出现,仍然让天地为之相迎。 而望着那身穿古旧袈裟的身影,赤足老僧与年轻的僧人悬之已经完全呆住了。 年轻的僧人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但那无比浓郁的佛光,让他虔诚到难以抬起头来。 他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看向自己的老师。 却发现赤足老僧那苍老的脸上,却是已经有豆大的泪珠滚滚落下。 那种得偿所望的神情,仿佛朝闻道夕身死的痴人,已圆满地得偿所愿,再无一丝奢求。 “老……老师……这……这是……” 虽是疑问,但他心头应当是已经有了猜测。 只是这猜测太过荒唐。 荒唐到让人无法相信。 直到在茫茫的佛光与诵经之声中,一向行事不羁的赤足老僧双手合十,虔诚诵道, “我佛……” 那一刻,年轻的僧人浑身一震,看向旭海和尚的身影。 年轻僧人悬之当初乃是金光寺的僧人,是最近才跟随赤足老僧一同修行。 所以他对于旭海和尚并不陌生。 嗯,倒不如说……相当熟悉。 毕竟,在气氛肃穆到近乎死气沉沉的偌大佛寺内,像旭海和尚与悬之这样跳脱的人,隔着十几里地都能闻到对方的味儿…… 所以,俩人当初没少偷溜出寺,做一些佛规不容的事儿…… 当初旭海和尚叛逃的时候,悬之还担心了好大一阵,怕他被佛僧追杀。 但最后在普芮菩萨的授意下,金光寺也只是象征性贴出了通缉。 悬之心头,这才松了口气儿。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了。 但谁能想到? 旭海摇身一变,成了那位堪称万佛之祖的最初真佛…… 这他娘的算怎么回事儿啊? 我跟佛祖一起逛过青楼? 悬之僧人脑子里,一片混乱。 而这时,那年轻的身影咂了咂嘴,叹息一声,“响个不停的,烦不烦啊……” 话音落下,仿佛天地至理一般,所有诵经之声,尽数停歇,佛光消散,草木凋谢。 一切,恢复平静。 而这时,普芮菩萨踏空而来,虔诚道, “恭迎……我佛。” 说罢,便要俯身跪倒。 赤足老僧与悬之僧人也终于从震撼中回过神来,跪伏下去。 然而下一刻,他们惊愕地发现——跪不了。 “不必跪。” “贫僧,度不了你们。” 旭海缓缓摇头,轻声开口。 听闻此言,无论是普芮菩萨,还是赤足老僧与悬之僧人,都是浑身颤抖。 但立刻,他们便惊恐地发现。 不只是他们三人,方才的佛音,竟已传遍了整个西域! 无数僧人愁苦悲伤,面若死灰,清泪自流。 被抛弃了。 佛陀再临,原本应该是诸多僧侣万般欣喜之事。 但佛陀的第一句话,却是摒弃了他的追随者。 于是,悲哀之意化作浓浓的阴云,近乎笼罩了整个西域之地。 天昏,地暗。 不少僧人,佛心动摇,近乎崩碎! 而越是佛法精深,越是如此。 瑞普菩萨面对曾经的弟子,如今的佛陀,更是浑身皮肉颤抖,无声而泣。 却不得多言,只有哀声唤道,“我佛……我佛……” 却听旭海摇头道, “老师。” “贫僧为佛,亦为旭海。” “但贫僧只是自己的佛,并非老师的佛。” “曾经,贫僧以为能救苦救难,普度众生。” “但如今看来,贫僧错了。” 他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西域, “老师自己,才是自己的佛。” “众生,亦是如此。” “能度众生的,也只有众生自己。” 这时,无数僧人方才抬起头来,目中却是迷惑不已。 只见旭海和尚挥手之间,一本金色书典从天而降,落在地上。 “曾经,佛是舟船,妄度世人。” “如今,佛作刀斧,助世人铸舟造船,求度苦海,求苍生自度,求人人如佛。” “修佛者,当知智,当开明,当行善,当超脱圆满,忌叩首于我,忌鱼肉众生,忌强授佛法,忌团拢香火,忌表面功课。” “如此,方可为佛。” 话音落下,仿佛天地规则都被改变一般。 曾经束缚诸多僧侣的佛法,果位,尽皆破碎! 一道道开智之光,自众多僧人头顶升起。 他们脸上的悲愁之色,顿时消散一空,却也不见了方才佛陀降临之时的近乎病态的虔诚。 唯剩明悟之色。 “自今日起,佛法映于天地,世人皆可修之。” 旭海的声音继续响起,他看向普芮菩萨等人, “万千佛寺当行代管之事,若有歹人倚我之法,为祸世间,当尽斩出之。” 话音落下,那金灿灿的书典上又多了一抹血色,沉入黄土之中,再不见了身影。 但普芮菩萨都知晓,佛法,已无处不在。 于是,有破碎的声音,自天穹上响起。 诸多灵气大道中无比鼎盛的佛之一道,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气捏碎,然后重组,焕然一新! 普芮菩萨三人,深深弯下腰去,以表敬意。 岁月匆匆而过,终于直到万年以后,由那位年轻的僧人一手缔造的佛门,被他亲手打碎重塑。 自此以后,佛,不再是指某位存在。 人人,皆可为佛。 普芮菩萨抬起头来,深吸一口气,出言道, “我佛……” 但立刻,他便意识到不对,改口道:“旭海……大师,如今新法重立,曾经的佛又该当如何?” 闻言,赤足老僧与悬之僧人也是抬头,看向旭海和尚。 既然如今的上元世界,已经不需要唯一的佛了。 那身为旧时代残骸的他,又当如何。 旭海笑了,看向普芮菩萨,“老师,倘若没有您,便没有弟子,亦不会有新法,大师之称,大可不必。” “如今新法已立,还需要老师等人细化规矩,约束诸佛。” 他说到这儿,普芮菩萨等人,却是变了颜色。 普芮菩萨,原本只是想问一问旭海以后的去留。 毕竟如今的佛门,碎尽旧法,百废待兴,还需有人主持大局。 而开创了新法的旭海,自然是最好的人选。 但旭海现在这话,却怎么听着……像是在交代后事? 旭海很明显也看出了他们的想法,却是摇头道, “老师,您知晓弟子,做不来这种事。” “幸亏,弟子也还有别的能做的事。” 他望向天穹之上。 那里高高悬挂着两枚太阳。 其中一枚翻腾的日冕已化作矩阵一般的纹路,深深铭刻进大道之中。 ——天帝化身。 他说过,要阻止他。 旭海一步踏出,喃喃开口, “曾经,贫僧之愿景为救苦救难,普度众生。” “如今,普度众生是无法做到了,但救苦救难,却是可以一试。” 话音落下,一道金光自普芮菩萨怀中飞出,却正是那佛陀臂骨。 然后,一道道金光自西域各地升起,其中包裹的尽是苍老腐朽的骨骼。 它们汇聚在旭海和尚身上,褪去岁月的粗粝,重新绽放出耀耀之光! 而随着金身圆满,佛光自他身上冲天而起,如渊如狱! 近乎整个上元,都能感受到这股恐怖的气息! 天地,在颤抖! ——成道! 超越一品无上,褪去凡身,可称为道的存在。 沉寂了一万年后,再显其威! 最后,自那遥远的北海,巨大的金色鹏鸟飞渡而来,发出喜悦嘹亮的嘶鸣! 它衔一枚金光的舍利,无比欢腾地环绕在旭海身边。 于是,随着最后的佛陀舍利归位,一尊巍峨金身自旭海身上,拔地而起! 它头顶日月,脚踏山河,手握黄金巨杵,顶天立地! “太阳,有一枚就够了。” 下一刻,旭海动了,那金身也动了起来。 黄金巨杵挥舞之间,搅动整个天地! 向着那枚扎根于天穹之上,仿佛大道的黄金烈阳,狠狠砸去! 这一日,有佛,行伐天之事! /92/92855/20801815.html 第295章 最后的香火(二合一) 那一天,几乎整个上元都或多或少目睹了这震撼的一幕——顶天立地的巨大金身像,挥舞着擎天的巨杵,砸向天穹。 杵身舞动之间,风云倒卷,无边的云海被撕裂,带起肆虐的恐怖风暴。 于是,那一刻,无数人的心头涌起一个念头。 倘若,天不再容人道,人类似乎除了瑟缩在一偶,还有其他的办法。 比如……打碎上苍,再立新天! 碧波山上,天机上人立于云端。 他望着那巍峨金身,沉默不语。 在他身后,于西域归来的江南突然开口,“上人,这也在计划之中吗?” 十方上人没有回头,道:“王爷,自从那一日起,当命运转动起来的时候,一切都无法回头了。” “可惜天帝太过谨慎,迟迟不肯与那他的半身合二为一。” “万幸的是,古老的佛因为万年香火的滋养,并未完全死去,便只能由他再为天帝添一把火了。” 顿了顿,他抬起头来,眸中倒映出那天昏地暗的光景,徐徐叹道, “古老的佛因众生香火,得以活出第二世。” “如今,也将为众生极尽升华,再战一场。” “让老朽与您一同为他庆贺吧!” “——您看,他笑地多么开心啊!” 江南看着那金身,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不再说话。 两天前,在圣山之中,觉醒了佛陀知见的旭海和尚,让江南先行离去,并表示他自己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但江南万万没有想到,旭海和尚所谓的必须要做的事,是挑战天帝。 . 苍穹之下,黄金的杵身因为剧烈的摩擦,表面燃起熊熊烈火,宛如漆黑中的火把,带着一往无前的决断,撞击在那煌煌大日之上! 下一刻,天摇地动! 无垠的天穹仿若破旧的瓦房,巍巍颤抖,大地在哀鸣怒吼,仿佛震怒于胆大包天的人类。 天地之间,世间万灵无不瑟瑟发抖。 那些隐匿于虚冥之间的莽荒古神,在这一刻也深深瑟缩进虚冥异空间中,不敢露头! 旭海和尚站立于巍峨金身眉心之中,在天地动摇之间,朗声道, “人道,何需上苍包容?” “倘若天地不容,换一个上苍便是!” “天帝,来见贫僧!” 清朗浩瀚之声,回荡在万里山河之间。 无比豪迈。 隐隐之间,那狂妄之音中,透出两种不同的声音。 其一一为旭海,其二另一个古老的声音。 它们一开始还略显不协,但随着说话,逐渐重合。 逐渐,相融! 于是,穿越无尽岁月的再会,前生与今世的碰撞,两世为人,终为一体!向着上苍,向着高高在上的天帝,挥动刀兵! 黄金的烈阳颤抖起来! 化作矩阵笼罩了整个天穹的屏障,仿佛狂风中的枝杈一般摇晃着,巍巍欲坠! 第一次冲击爆发开来,那黄金大日的气焰顿时减弱了几分! 一击落下,旭海不停,金身亦不休。 再一次,他用尽了全身力量,抡起降魔之杵,捅向黄金大日! “不自量力!” 在无数人的期待的目光下,虚空中突然响起一道威严的声音,它仿若大道一般冷漠,自矜,高高在上! 随着那声音的响彻,一只黑金之色的恐怖巨掌,自那大日中探出,撞在降魔杵上! 沉闷的巨响声中,宛如世界崩溃一般! 无数混乱的道则化作的风暴席卷了整个天穹,遮天蔽日,天地无光! 仿佛最深的黑暗,在杵身之前筑起巍峨铁壁,将人道的希望之光,尽数遮挡! 而那恢宏的反震之力,也让巍峨的黄金巨杵被荡开! 但那磅礴的金身,却硬生生承受了恐怖的力量,稳住杵身! 然后,再度将巨杵高高举起! 仿若狂野的庄稼汉子挥动锄头一般,举过头顶,倾尽全身之力,向那漆黑的铁幕撞去! 那一刻,铺天盖地的佛光照耀世间,杵身熊熊燃烧之间,与黑暗狠狠撞在一起! 剧烈的碰撞之间,再被挡下! 天地轰鸣! 旭海和尚却大笑出声,透出无比的快意,其显化而出的古佛金身,亦挥动黄金巨杵,再与漆黑的道则铁幕撞在一起! 一次,又一次。 每一次碰撞都像是撞在世界之上,天穹颤抖,大地动摇! 在这让一品无上境存在也要被碾碎的恐怖攻势中,那不可逾越的无边的铁幕,也缓缓变得稀薄。 终于,在最后的一次碰撞中,轰然破碎! 露出了其后无垠的天穹,与煌煌大日! 天帝冷漠的声音,从其中传来, “万年前,尔等六人攻伐而至,亦只能与朕分庭抗礼。” “你如今有何来的自信,来挑衅于朕?” 话音落下,那经历了无数次攻伐的黄金巨杵,也轰然破碎! 化作点点星光,洒落在万里山河。 失去了武器,旭海和尚却也不惊慌,朗声道, “贫僧虽孤身一人,你亦身负重伤。” “今日之果,还犹未可知!” 说罢,巍峨的金身双手合十,无边佛光笼罩之间,他双掌抬起,高高推出! 一瞬间,恐怖的巨大掌印仿佛拖起天穹一般,遮天蔽日,推向天帝若化的黄金大日! “不知死活!” 天帝冷哼一声,于黄金大日之前,显露身影。 挥手之间,一尊青钟便自冥冥之处镇压而下! 他抬手一拍,恐怖的钟鸣之声便响彻上元天地! 那钟声之中,空间迸发出细密的裂痕,无边声浪震碎天地,向着巍峨金身撞去! 一瞬间,无尽的佛光在碰撞之中,寸寸崩碎! 这时,青色帝钟在天帝的操控下,却再也不给旭海和尚机会,立刻迎风见长,仿佛囊括了天地一般,朝他镇压而来! 古佛金身双手高抬,以作抵抗! 却终究抵不过那茫茫帝钟的镇压之力!! 轰! 伴随着一声响彻天地的钟鸣响起,古佛金身被完全镇压在帝钟之下! 世界,再度恢复了平静。 这一刻,上元世界的人们,望着那巍峨的帝钟,呆住了。 难不成连远古成道之佛,都无法抗衡这恐怖的天帝之钟吗? 镇压旭海后,天帝沉下眼眸,望向碧波山的方向。 仿佛透过无尽阻隔,看到了云端之上的十方上人。 他自然明白,这一切的背后,都是那位“老朋友”在运作。 不得不说,有些凶险。 甚至差点儿导致了大道化身的受损。 于是有无尽的杀意自天帝身上散发,宛如凛冬的寒风一般席卷了整个上元世界。 但权衡过后,他还是转身,迈步。 如今的黄金大日,大道化身,正处于融合大道的关键时刻。 天帝的正体,并不能长久显露在外。 否则,他今日定要一并解决了那位诡计多端的“老朋友”。 但当先帝已经一只脚踏入了烈阳之时,他的步伐却突然停滞了。 紧接着,便又听闻有恐怖的钟鸣之声响起。 ——与方才的不同,这更像是钟体内部被锤打的声音! 轰! 轰! 轰! 那恐怖的轰鸣之声,声声入耳,愈发急促! 而伴随着声音,那可镇八荒六合的巍峨巨钟,也缓缓颤抖起来! 天帝的表情,终于变了。 下一刻,一声前所未有的恐怖钟声响起! 巍峨的帝钟仿佛被什么巨大的力量撞击一般,不受控制地冲向天穹! 而帝钟之下,残破的古佛金身,再次显露在天帝之间! 旭海和尚抬起眼眸,死死盯着大日之下的天帝, “你,要去哪儿?” 闻言,天帝的脸上,已如万古寒霜,也不回答。 再调动黄金大日的力量,抬起帝钟,以天地万钧之势,镇压而下! 这一次的镇压,却是比之方才更加沉重与致命了。 而旭海和尚的古佛金身,早已残破不堪。 结果,仿佛只是推迟了他的败北。 但就在这时,有火焰燃烧起来。 ——自那残破的古佛金身之上,熊熊业火骤然升腾! 将金身融化为金红的洪流,在涌入中央的年轻僧人体内! 终于,天帝变了颜色。 不止是他,就连有心出手却无力参与的诸多一品无上境的存在,脸色都是骇然大变! 古往今来,来自牧者灵气之道,一直崇尚内修己身,外掌天地。 对于自身的灵魂与肉身,修者们一向是放在第一位的。 但灵气之道传入人道以后,在一位位狠人不要命的探寻与试探之下,出现了相当多的“歪门邪道”。 其中,最为恶劣的鱼死网破的一种,便是孤注一掷。 ——燃烧肉身,焚起灵魂,融化灵气……将一切有形无形之物,尽数混杂,尽数爆发! 从而,施展出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恐怖力量。 简称——自爆。 倘若掌握了这样的法门,随便一位寻常的修者,都能在临死之前,爆发出远超同阶的恐怖力量。 那么,若是让一位成道者来使用呢? 没人知晓。 这样的情况,还未曾出现过。 因为自爆的法门出现的年代,成道者们都早已消亡。 但今时今日,前世今生相融的旭海和尚。 却同时拥有了这两者。 于是,前所未有的光彩,在天帝之间绽放开来! 金身在燃烧,佛光在燃烧,旭海和尚地身躯,亦在燃烧! 金红的业火,将他整个人都完全笼罩! 直到金身燃烧殆尽,天地之间只剩下一个笼罩在熊熊业火中的年轻僧人。 他抬起手,望着那升腾的火焰与其带来的恐怖力量,赞叹道, “孩子们的想法,真是厉害……” 话音落下,巍峨的帝钟已从天而降! 带着仿若整个世界倾轧而来的力量,誓要将旭海完全镇压! 然而面对这一切,年轻的僧人只是伸出了手。 仿佛拍苍蝇一般,随手一拍! 与帝钟相比近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身影,却爆发出让整个天地都为之震颤的力量! 修长白皙的手掌,碰撞在古老斑驳的钟体之上,伴随着一声巨响,镇压诸天的帝钟高高飞起! 旭海和尚哈哈大笑,再出一掌! 砰! 那帝钟便被一掌拍出,飞向天外! 然后,旭海和尚望向天地,双手合十,道曰, “天帝,贫僧来了。” 话音落下,一团熊熊的烈火包裹着他,直冲天际! 极致的速度之下,一瞬间便出现在天帝身前! 然后,一掌拍出! 这一刻,天帝再也顾不得身后的大道化身! 其中用于稳定大道的恐怖神力与道则,完全调用! 齐齐爆发! 已被同化的天帝规则,便化作无尽的铁锁,将旭海和尚,浑身禁锢! 但那些代表着天地至理的锁链,碰上燃烧的旭海和尚,寸寸断裂! 只是,随着道则的消融,立刻便有更多的锁链于黄金大日中探出,将他浑身束缚得结结实实! 在这天地的阻碍之下,旭海和尚出掌的速度,亦变得无比缓慢! 而业火燃烧的速度,却是不停。 于是,他的皮肤在不歇的燃烧之下,已皲裂出渗人的裂纹。 宛如干枯的黄土一般!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一旦“燃烧”殆尽,旭海和尚就真的再无再战之力了。 这一幕被无数人看在眼中,片刻不敢眨眼。 但他们,却什么也做不了。 即便是立于上元之巅的一品无上境们,也没有资格参与这样的争斗。 直到某一刻,某一城池之上,某一位镇守防线的修者兵士,捏紧了拳头,指尖穿透了手甲,深深陷入了血肉中。 滚滚热泪流下,他高高举起手中钢铁的长毛,仿佛用尽毕生的气力,嘶吼出声! “旭海!” 于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人们纷纷挥动拳头,高高举起,朝圣一般高呼起来! 奔波在外的“道夫”修者,守卫城池的铁甲兵士,蜷缩在街角的褴褛乞丐,躲藏在豪宅的富商显贵…… 不分男女,不论老幼,无关贵贱。 “旭海!” “旭海!” “旭海!” 海潮一般的声浪在无数人道的城池中响起,震彻天地! 点点金光,自他们身上弥漫而出,汇聚,融合,化作磅礴的金色洪流,涌入旭海和尚体内! 讽刺的是,刚终结了香火之道的旭海又被迫接受了无数苍生的信仰。 只是这一次,没有威逼,没有跪拜,没有肮脏龌龊的心思。 唯有沉默的人们,对黑暗中高高举起火把的英雄的感激与敬仰! 于是,在无尽的香火之力加持下,茫茫佛光再临,宛如又一枚太阳照亮了整个天穹! 那些大道化作的锁链,在众生的意志之下,寸寸消融! 下一刻,在天帝无比阴沉的目光中,那燃烧着火焰的手掌,贴上了他的胸膛。 难以言喻的恐怖力量在神武的帝袍之上爆发!蛮横地穿透了他千锤百炼的身躯! 那代表着无上权威的帝躯,被硬生生轰出骇人的血洞! 帝血洒落,化作鲜红的雨。 天帝原本无匹的气势,亦骤然衰退! 那璀璨的黄金大日,光泽变得无比黯淡! 而旭海和尚再也支撑不住,身躯寸寸崩裂,坠落九天! 但他笑了。 仅剩的残破头颅上,目光望向碧波山的方向,破碎的嘴唇嗡动之间,喃喃开口, “贫僧……睡了……” “剩下的……交给你们了……” 话音落下,那火焰中的光头也支离破碎,只剩下一枚黯淡的舍利,坠落下来!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啼鸣,金翅大鹏从舍利中振翅而出,衔着佛舍利,遥遥远去! 碧波山上。 天机上人望着遥遥而来的金翅大鹏,眼眸低垂。 他看向江南,轻声开口, “到时候了。” /92/92855/20801816.html 第296章 赌!(二合一) 这一日,注定不平凡。 有古老的成道者于沉眠中苏醒,极尽升华,燃烧身魂,再战那高高在上的天帝。 虽然终究败北,虽然昙花一现。 却带给了无数人道修者难以想象的震撼。 望着那从天而降的佛陀舍利,无数人道修者面露钦佩。 这一刻,无论派别,无论归属。 无论是武者,修道人,连最为讨厌西域佛门的剑庐弟子,都不由长长叹息一声。 人道英杰,血骨为薪,燃魂而战,何其悲矣? 特别是对于西域诸僧而言,佛陀降世,本应当是众僧欢庆之日。 却没有想到,同样是大悲之日。 天穹之上,在旭海和尚灰飞烟灭化作金色舍利坠落之际,那重伤的天帝上昊,也一步跨进了黯淡黄金大日之中,返回天庭。 一场震惊整个上元的大战,就此落下帷幕。 而随着旭海和尚的死,天帝的重伤,仿佛是点燃了什么信号一般。 暗流,自尚显平静的世界下,涌动起来。 同一日,执掌上元的五大势力中的一品无上境们,几乎同一时刻召集了自身势力中的核心之人。 在时间长短不一的密会以后,一道道身影从各自的势力中走出,朝远方而去。 碧波山上,重新平静下来的天穹倒影,映入江南与十方上人的眼中。 一老一少,皆沉默不语。 旭海死了。 这个胆大包天,离经叛道,放浪形骸的和尚,连同着他的前世古老的佛陀一起,为了人道在对抗天帝的过程中燃尽身魂,灰飞烟灭。 也给天帝完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势。 于是,以他的性命为代价,命运的车轮再一次转动起来。 江南痛苦地闭上了眼。 十方上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王爷,我们没有悲伤的时间,不是吗?” “您的挚友与老朽的挚友,都已经将未来的单子,交付给了我们。” 于是,江南抬起头,目中有摄人心魄的冷冽,仿若万古寒冰。 “上人,还有多久?” “不出意外,短则三五日,长则十天半月。”十方上人抬起头来,望向天穹之上, “应当,就要决定生死了。” 说话之间,一位金袍中年人从远方的天空中行来,他身形魁梧,浑身涌动着巍巍佛光。 这人手中捧着一枚黯淡的金色舍利,舍利之上的玄妙之意早已烟消云散,仿若凡物,表面上已布满了细密的裂纹。 若非中年人以佛光环绕,怕是早已碎裂一地。 他来到十方上人面前,直直跪倒在地。 双手捧起那将要破碎的舍利,呈在十方上人面前来。 见状,十方上人叹息一声,缓缓摇头, “金鹏,他的一切都已在那一战中烟消云散,无论是肉身,还是灵魂。” “所以,老朽做不到这样的死而复生之事。” “倘若香火之道仍在,或许还有一丝通过香火滋养万年,再复新生的可能。” “但他为了佛门将来的路亲手废掉了香火,老朽……也无能为力。” 一向心高气傲的金翅大鹏,听闻此言,忽然浑身一震。 站起身来,长长一拜后,转身离去。 . 天庭。 隐匿在黄金大日中的巍巍天庭,自成一处空间。 其中,有仙雾缭绕,霞光万丈。 巍峨的宫殿周围,祥云漂浮,龙飞凤舞,宛如仙境一般。 偶尔有身着金甲的天兵神众们,驾着彩云飞驰而过。 即便如今的天庭在北海战役中元气大伤,但诸多天兵神众眼中,没有一丝迷茫与颓废。 原因无他,只因那位殿堂之上的存在。 只要有他存在,天庭便是极尽辉煌。 所以,每当他们望向中央的巍峨殿宇,目中都无不露出憧憬之色。 而循着天兵们的目光而去,宝殿之上,云雾缭绕之间,方才经历一番大战的天帝高坐于帝位,闭目沉眉。 从脸色上来看,并无不妥。 但胸口那久久难以愈合的狰狞血洞,却是触目惊心。 岁月帝主站在一旁,看向天帝,良久才出声道,“陛下……” 天帝摆了摆手,抬起头来,目中精光闪烁,喃喃自语道,“朕今日,乃是大败啊……” 岁月帝主眉头一皱,“陛下,那六圣之佛,已然身陨,而陛下却终将君临上元,何来大败一说?” 天帝看了他一眼,“不,他赢了,他伤了朕。” 岁月帝主明显不太理解,他疑惑道, “陛下,如今的上元之中,已再无成道之人,还有谁能威胁陛下呢?” “即便您伤了,人道的一品存在,也不可能攻破陛下所化的黄金大日。” “即便是那位天机上人,在无数次的转世中,其力早已十不存一。” “待陛下恢复过来,上元不早已经是陛下囊中之物?” 岁月帝主说的,却是事实。 虽然如今天帝伤势甚重,但全盛的他乃是超脱了成道者的存在。 所以他的正体所化的大道化身的黄金大日,即便让人道那一群一品无上境的存在放开手来打,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攻破。 这是位格的碾压。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便是这般道理。 而只需要等天帝恢复伤势以后,无尽的优势便会往天庭这边倾泄。 更不要说,天帝还即将身化大道,执掌上元! “是啊,倘若朕恢复了伤势,人道再无反抗之力。” 天帝叹息一声,“可是,朕已经做不到了。” 那一刻,一向无比沉稳的岁月帝主,脸色骇然剧变,宛若呆傻。 良久才道:“陛下……您说什么?” “朕说,朕如今的伤,无法治愈,更无法继续化道之事了。” 天帝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之事,“岁月,你以为朕为何久久不对人道出手?” “那是因为化道一事,其中凶险,尔等难以估量。” “可是,唯有化道,方可完全根绝人道。” “所以朕必须时时刻刻以十分心神与力来压制奔腾万千道则的反噬,与大道中保持保留神智。” “但如今朕伤了,隐隐已压制不住上元的万道,它们,已经开始了反攻。” 说话之间,天帝睁开眼,透露出一丝一闪而过的恐怖气息。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岁月帝主只仿佛感受到整个世界都朝他倾轧而来一般! 大汗淋漓! “在这般情况下,朕已无法压制万道,完成融合——朕如今竭尽全力抵抗万道的反噬,已是竭尽全力。” “而化道之事乃是无归之路,一旦踏入,再不可逆转。” “如今,朕进退不得,能维持残破之躯和与大道拉扯,已是万般不易了。” “这伤,朕再无余力去治愈了。” “但人道不一样,失去了牧者的封锁,他们之中早晚会出现更多的成道者。” “或许十年,或许百年……但总有一天会来到朕的面前,杀死这般虚弱的朕。” 顿了顿,天帝缓缓开口, “而知晓化道的秘密的人,除了朕以外,便只有天机。” “他唤醒古佛,根本不是要杀朕——他还做不到。” “但他们,只需要让朕受伤,便够了。” “这一次的博弈,是朕败了。” 一番话下来,岁月帝主已经骇然失色! 惊惶之中,他仿佛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急切道:“等等,陛下,您如今却是并不完整!” “倘若……倘若与另一位陛下合二为一,这上元大道,又能奈您如何?!” 天帝仿佛早就想通了这点,声音变得无比冷冽, “是啊,朕手中还有朕的半身——但,他也是天机故意送到朕年面来的。” “岁月,你如何便能肯定,那又不是他的另一个计谋?” 话音落下,岁月帝主浑身苍白,瘫软在地。 天机上人,当初天帝年少之时的挚友,从万古之前便不断轮回转世至今的古老存在。 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转世,他的力量早已无限削弱,导致岁月帝主有时候不禁会小看于他。 但直到这一刻,他才体会到。 即便失去了通天彻地的伟力,天机上人仍可以凭借布局,将整个上元的局势牢牢掌握在手中。 “那陛下……您准备如何?”岁月帝主面容苦涩,如此问道。 天帝垂下眼帘,站起身来,望向那上昊所在的宫殿,仿若透过阻隔,看到了另一位自己。 “如何?” “还能如何?” “朕,不会再输一次。” 话音落下,一股恐怖的威压自他身上爆发出来! “天机认为他能倚靠些旁门左道,让朕的半身吞噬朕。” “朕便要告诉他——朕才是真正的天帝。” “万年前,朕的半身赢不了朕,万年后,依旧如此。” 他站起身,朝上昊的宫殿走去。 终于,在自身伤势与上元万道的威胁下,天帝终于决定,吞噬自己的半身。 赢了,则身化完整天帝,掌控大道,君临上元。 输了,便被人的上昊吞噬,神道湮灭,人道永昌。 赌。 . 上昊所在的宫殿内。 美艳的女侍仍在歌舞,肌如凝脂的姑娘,轻轻将一枚葡萄模样的仙珍放进上昊的口中。 后者在咀嚼之中,露出享受之色。 突然,他仿佛感受到了什么,睁开了眼。 然后,挥了挥手, “都下去吧,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 话音落下,歌舞声琴瑟声戛然而止,诸多美艳女子深深鞠躬行礼,退出宫殿。 紧接着,胸口开着血洞的天帝,踏入宫殿之中。 “看起来,伤得不轻啊?”上昊望了一眼,老神在在道。 天帝没有回答他,反而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望着另一半的自己,他突然开口问道, “倘若当初朕没有放走那个年轻人,而是以他作为威胁,逼迫你放弃抵抗,你会怎么做?” 上昊闻言,却是一愣,然后,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待笑累了,才整了整神色,道,“看来你是被天机的整得很惨啊……竟能萌生出这般想法。” “但我知晓,你不会做这种事,因为——你就是我,我也是你。” 闻言,天帝沉默不语。 上昊说得没有错。 他二人本来曾就是一体,对于对方的了解,不亚于自己。 作为神的上昊秉承了天帝之名,踏着巍巍帝道一往无前,便不可能违背本心做出卑劣之事。 否则,便是对他自身的道的否定。 上昊看着他,慢悠悠开口,“所以,你要怎么选——是拖着这残破之躯苟延残喘,无奈等着人道有新的成道者出现,攻上天庭;还是赌上存亡,与我相融?” 没有丝毫犹豫,天帝抬起眼帘,死死盯着自己的半身。 “朕不知晓,天机在你身上做了留了手段让你有自信在正体的争夺中吞噬朕,但今日之后,上昊,就只存在一个了。” “那个人,会是朕!” 话音落下,他向前一步,将手贴在了上昊的胸口。 那一刻,随着两者的接触,整个天庭都是一震! 无数天兵神众,若有所感地跪伏下来。 自那巍峨的殿宇之中,随着两位天帝时隔无数岁月的再一次接触,一股让所有人都难以想象的恐怖气息爆发开来! . 上元。 江南从西域回到江州,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他回到了自己的王府之内,闭门不出。 这一日,有两道身影从外回来,踏进王府。 看门的侍卫定睛一看,立刻躬身行礼。 因为来人正是那位王爷的两位徒弟,也是镇西王府实际意义上的管理者,南淮与莫依臻。 如今,这少年少女身上,那一股出尘之意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厮杀之中磨炼而出的杀伐之意。 二人径直走到王府内部,敲响了江南的门。 得到其中允许后,才推门而入。 但立刻,他们的脸色就变了。 ——如今的江南,与平日里那副翩翩书生的模样,大相径庭。 他眼圈发黑,脸色苍白,躯干之间也消瘦了不少。 显得极为疲惫,就像是一直在操劳忙碌一般。 不止如此,南淮和莫依臻在看到江南的第一眼,还深深体会到一股缥缈的不真实感。 ——明明他就站在二人面前,却仿佛如隔天堑,不可触及。 但这样怪异的感觉,只持续了一瞬间,便消失无踪了。 “老师。” “先生。” 俩人先后向江南行礼。 而后者打量了两人一番,眼中却是露出欣慰之色。 “不错,你二人都有所精进,看来当初冒险让你们加入道夫队伍,并不是一件坏事。” 随后,南淮与莫依臻向江南诉说了一路上的遭遇。 与江南想得不差,基本上都是腥风血雨,一路杀过来的。 “老师,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 南淮深吸一口气,“弟子与师姐在途中,碰见了一个您熟悉的人。” “哦?”江南眉头一挑,“碰见了谁?” 莫依臻上前一步,面露不敢置信之色, “老师,是当初统领人道联军夺还北海军神王将军。” “当日,我们的队伍行至天湖,正好碰见有兽潮在进攻天湖城池。” “我们正准备出手之时,那位明明被天帝带走的王将军却携海潮一般的奇异军队,挥手之间便将妖兽之潮荡平!” 莫依臻与南淮说的,自然就是王淳允了。 在北海夺还战中一举成名的他,如今被天下人尊称为军神。 但江南闻言,却并未露出任何惊讶之色。 仿佛他早就知晓这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天帝俘虏的王淳允,重新出现在上元一样。 他只是轻轻点头,“啊,看来他也准备好了啊……” 南淮与莫依臻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的迷惑之色。 正当这时,天地之间猛然一震! 南淮与莫依臻脸色一变,转身看向窗外。 只见一切灾变的罪魁祸首,那与古佛一战后便一直黯淡的黄金大日,突然爆发出无比耀眼的光芒! 熊熊燃烧起来! 那一瞬间,恐怖的气息,压迫着整个天地! 南淮心胆俱寒,下意识地看向江南。 然后,愣住了。 ——他的老师,在面对如此天地巨变之时,并未有任何惊骇与意外之色。 相反,那双疲惫的眸子里显露出从未如此明亮的光芒,宛如漆黑中匍匐的野兽,终于见到猎物一般。 亮得吓人。 /92/92855/20801817.html 第297章 最终之战(二合一) 这是极为平常的一天。 ——大伙儿都是这样认为的。 自灾变爆发,已过去相当长的时间,大多数人道修者与百姓们,逐渐习惯了“墙”内的生活。 作为忙碌平庸的芸芸众生,他们不知晓这般暗无天日的岁月在那一刻结束。 也不知晓结束的方式,是那压在无数人的头顶的黄金烈日陨落,还是人道自此消失在茫茫上元。 直到,一股仿佛天穹倾倒的恐怖压迫力,自天顶传来。 无数人抬头望去。 只见那自古佛一战后就无比黯淡的太阳,突然燃烧了起来。 其爆发而出的炽烈的光辉,甚至远远盖过了原本的太严格的光辉。 于是天穹,变成了刺目的黄金之色。 ——那是天帝的颜色。 不明所以的人们,在这恐怖的威压之下,心头不由升起绝望之感。 一些精神稍微弱一些的百姓,甚至直接两眼一翻,昏迷过去。 恐惧,绝望,茫然……这般的情绪如同瘟疫一般,在人道的城池之中蔓延起来。 而在天穹上那熊熊燃烧的黄金光辉中,一道道奇异的纹路,宛如锁链一般在光辉中若隐若无。 它们透着无比古老与至高的气息,给人的感觉仿佛那冰冷的高墙。 一些高阶的修者,见这一幕,头皮发麻! ——规则! 这些奇异的纹路,乃是所有道则的根源,铸造了上元世界本源框架的基石。 无论是风雷雨电,五行生克,四季更迭,都是在这些规则的掌控下运转,以极为复杂的方式组合在一起,最终形成了无垠的世界。 它们隐藏在人类难以探寻的地方,无比神秘,难以揣度。 据说只有登上一品无上之境的存在,方可一窥其奥秘。 然而,就是这样东西,这一刻却是完全显露在日光之下。 如同温顺恭谨的仆从一般,环绕在那黄金大日周围,一起编织成天地的王座,将其托举而起! 然后,在无数双目光的注视下。 太阳裂开了。 仿若蝴蝶破茧而出,一道身穿帝王之袍的虚影在无尽的光与热中悬空而立! 那一刻,无数规则的纹路仿佛百川归海一般,朝着那虚幻的天帝身影涌去! 就像黄金填补进了完美的模具一般。 与此同时,失去了黄金大日的庇护,巍巍天庭亦显露在太阳之下。 巍峨的殿宇,仙山,浮空的岛屿之间,有衣袍猎猎的岁月帝主所率领的天兵神众们站在云头。 其目中,有无比的狂热与虔诚之色。 他们手持神光奕奕的刀兵,如同神明一般俯瞰着芸芸众生! . 如此异变,亦仿佛开启了什么开关一般。 所有被人道所占据的区域,震荡起来。 仿若无数齿轮开始运转,庞大的机械便迈出了步伐。 于无数城池势力中,曾在北海战役展露狰狞的战争造物,代表了人道无数年以来杀戮美学的巅峰杰作,再次启航。 大夏的天上神舟舰队,于中州的城池中腾空而起,磅礴的灵气驱动阵法与铭文发出隆隆巨响,向着那巍巍的黄金大日,一往无前。 三座浮空仙岛自东境的大地上破土而出,被无比巍峨的庞大阵法所托举,升上天空。 西域之中,顶天立地的古老金身佛像缓缓起身,佛光万丈,一步踏空,环绕着振翅而飞的黄金大鹏。 本就悬浮于天穹之上的天机阁,古老巍峨的楼体中,一道道漆黑的阴影奔腾而出。 它们有着猩红血腥的眼眸,钢铁与血肉交缠,无数闪耀着妖异红光的晶核镶嵌在皮肉之中,散发着毁灭的气息…… 仿佛早有约定一般,当那黄金大日发出异动之时,整个人道都动了起来。 两军,再一次对峙。 于是,决定了神道与人道存亡的战争,在这一日,拉开序幕。 首先而动的,是无尽的雷霆。 震雷神众高高站在云端之上,挥手之间,无边阴云囊括了整个天际! 苍老的雷霆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在阴云之中跳跃着,明灭不定! 终于,伴随着无数震雷神众奇异的吟诵之声,无边天雷宛如瀑布一般倒卷而下! 那已经不能算是雷霆了。 ——更像是无尽的海潮从天而降,电浆无差别地倒卷而下,宛如灭世一般倾泄! 苍蓝的雷霆之下,整个世界宛如别染成毁灭的颜色。 如此浩然压迫之下,巍峨的浮空仙岛挺身而出! 一道道庞大的阵法在天穹之上成型,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三座浮空仙岛呈三足鼎立之势,无数修者在其中灌注灵气,再伴随着无数灵石在岛中熔炉中熊熊燃烧。 百万座浮空阵法彼此联结,升腾之间宛如大地的巨炮,喷薄出无尽的洪流! 下一刻,灵气的洪流与雷霆电浆撞在一起,毁灭的余波在天穹上绽放。 仿佛照亮了整个天际的烟火爆发,世界,陷入纯白! 一击终结。 浮空仙岛上诸多人道修者消泯在雷暴之中,仙岛正体也暂时停滞,进入冷却状态。 而天上的震雷神众,十不存一,被冲散了阵形。 阴云散去,那统领震雷神众的震雷星君,亦在方才的恐怖冲击之中,口吐鲜血,神环破碎! 伴随着东境的浮空仙岛与震雷神众的第一次冲击,全线的战争猛然爆发! 这一次,再也没有如同北海战役一般的各种试探与阴谋。 从一开始,就是奔着完全灭绝对方的目的。 人与神,天与地,过去的王与如今的霸主,开战! 天庭阵营,除了震雷神众,余下的乾天神众,离火神众,艮山神众,兑泽神众,巽风神众……尚存的中坚力量,八部神众一同发动了进攻! 那一瞬间,天昏地暗! 人道阵形中,大夏的青金战舰爆发开来,无数苍白的洪流直冲天际! 金光寺所驾驭的巨大的金身佛像爆发出无尽佛光,照耀在天穹之上,无情地湮灭所过之处的一切存在! 紧随其后,一尊尊漆黑的战争古神,亦嘶吼着腾空而起,妖异致命的鲜红光柱肆虐天际! 在金翅大鹏的嘶鸣声中,无尽的爆炸,歇斯底里的喊杀遍布了整个天穹! 化作战场! 鲜红的火焰,无尽的风暴,灵气的洪流,恢宏的佛光……一切神异之事,竞相绽放! 一道道身影,义无反顾地投入那血肉磨盘一般的战场之中! 随着战争的推进,无数事物坠落九天——战舰残骸,古神遗蜕,无数的尸骸…… 无数生命,残酷地填进毁灭的漩涡之中。 死伤无数。 最后,血色染红了整个天穹,浓郁的血气代替了大气,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儿遍布空气。 天穹,仿若化作了炼狱。 这时,倾巢而出的天庭与人道联军的战争,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短时间内,似乎难以结束了。 但就在这时,大地突然震动起来。 仿佛有什么存在,倾巢而出一般! 大地上,在某一座城池内,一位兵士正在紧张地看着天上战争。 但在某一刻,他突然感到仿佛有什么庞大阴影,在背后升起。 兵士有些迷惑地回过头去,然后便看到了极为诡异的一幕。 ——在那城池之外,一座坐落在荒野之中无数年的古老山脉,突然颤抖起来,缓缓升空! 山岳,飞起来了! 沉闷的喘息声回荡在天地之间,仿佛古老的存在于沉睡中苏醒。 于是,全城的人都看到了这诡异的一幕。 在无数道骇然的目光中,那茫茫山岳径直冲入了战场之中! 同样的事情,还在上元各地发生着。 笼罩一方城池的巍峨古树,环绕一片盆地的浩荡河流,海中狰狞的海妖…… 各种各样奇异的精怪,自这一刻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加入战争! 一道道流光冲天而起,无比蛮横地撞进了战场之中。 那时间,无论是人道的联军们,还是天庭的天兵神众,皆是无比骇然。 ——他们双方都不晓得这突然出现的第三方,究竟来自何方。 直到一条环绕天际的河流奔腾之间,将无数天兵卷入洪流,在盘旋与缠绕之间,寸寸碾碎! 那一瞬间,人道联军,士气大振! ——管你是谁,战场之中,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此刻,在无数精怪的身后,一头巨大的浑身发着白光的白色麋鹿,踏空而来! 而在它的头上,一道人影衣袍猎猎,凌驾战场! “老不死的,我来救你了!” 清朗的声音,伴随着无数精怪的冲击,回荡在天地之间! 人道联军们抬起头来,看到了这人的模样。 一瞬间,无尽的欢呼声响起! 因为这来人,正是当初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天帝俘虏的军神——王淳允。 虽然不知晓他究竟如何逃出天庭,又是从哪儿带来这些古老的精怪。 但毫无疑问,当那无数精怪出现之时,胜利的天平便已倾向了人道一方。 更何况虽然王淳允失去了上昊的附身,不再具备那样恐怖的统兵才能。 但……大伙儿不知道啊! 光是他的存在与出现,便已经让人心潮澎湃! 而天庭阵营之中,岁月帝主的神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事实上,他当然认得这些突然出现的精怪。 那为首的白色麋鹿,正是当初的统领无数精怪的三皇之一。 第一次人神大战之时,这些精怪一开始还是归属于天庭的序列。 后来,随着作为人的一面的上昊的逃离,这些最古老的一批的精怪也随着他一同遁入人间,扎根在荒山野岭,万年不出。 但如今,他们又出现了。 在岁月帝主亲手放走的那个人类的带领之下,站在天庭的对立面上。 “陛下……连这也您的谋算之中吗?” 岁月帝主面容苦涩,轻声叹息。 最开始上昊要求天庭释放王淳允的时候,无论是他还是天帝,都只以为上昊只是想救这个年轻人一命。 与他承诺的“不抵抗”相比,如此一个无足轻重的年轻人,似乎不值一提。 所以天帝答应了下来。 但他和岁月帝主都未曾想到,上昊早就给了这年轻人,统领无数精怪的权柄。 于是,当初的轻视与疏忽,带来了今天的恶果。 与损伤颇重的人道联军与天庭天兵相比,这些古老的精怪近乎全盛之姿。 在最古一代的精怪们加入战场以后,战局一瞬间呈现了一边倒的趋势。 地上的人们,已经开始了欢呼,仿佛胜利就在眼前。 但碧波山上,十方上人与诸多人道大佬,仍是一脸凝重。 ——天庭真正的威胁,从来都不是那些天兵神众,而是天帝。 他们的目光仿佛穿越了无尽的战场,到达了那正在吸收无数道则的天帝虚影之上。 如今,黄金大日已完全融化。 无数道则竞相填补入天帝的身躯,在这样的躯体之中,茫茫无边的识海内。 天帝与上昊的意识体,相对而立。 天帝这一边,黄金的神光耀耀盛放,近乎占据了十分之九的识海。 而上昊则被逼到角落,似乎完全没有胜算。 天帝眼眸微垂,感知着外界的战场。 但很明显,对于天庭的劣势,他并不是多么在意。 毕竟为了引出自己的半身,可以掀起伤亡无数的北海之战的天帝,怎么会在意天庭神众的死活呢? 甚至可以说,他所在意的也不是自己,而是最终的结果。 为了达到理想中的结果,没有谁是不可以牺牲的。 “朕的半身,究竟有什么手段,可以使出了吧?” 这个时候,即便上昊已经快要被完全吞噬,天帝却也不敢有丝毫放松。 他一直在防备,自己的半身会有什么诡异的手段。 毕竟,外界的战争只能奠定大局势,而这天帝身躯的归属,才是决定一切的关键。 谁能将对方吞噬,掌握化道的天帝之躯,谁就赢了。 而随着时间过去,天帝的领域已经近乎完全占据了识海。 在他对面的上昊,却已经连完整的形体,都不能保持。 面对咄咄逼人的天帝,他却笑了出来。 “我听到了,那小兔崽子真的来救我了。” “这就够了。” “不过,还真是舍不得啊——这个世界。” 话音落下时,天帝的领域已经完全将整个识海占据。 于是,仿佛有什么被补全了一般,有至高的存在于识海中诞生。 天地动摇! 一切光辉,无边大道,垂落而下,灌注进天帝的识海之中。 分割了无数岁月的天帝,终于在这一刻完整。 而随着他的完整,化道之事,也水到渠成, 但不得不说,天帝有些懵。 就……赢了? 天机上人以北海战役为契机,将上昊的半身送到天庭。 如此费劲心机,难道就是为了送给天帝圆满? 他不信,也不敢信。 但无论他如何想,作为人的上昊开始缓缓消失,被寸寸吞噬。 在最后的生命中,他露出一抹欣慰之色。 “我的半身啊,万年过去,你确实未曾改变。” “但我变了。” “于孱弱而多变的人道中,我学到了很多新的东西。” “——牺牲。” “你一直在防备,防备我争夺身体的掌控。但万年前我便斗不过你,为何还会选择重蹈覆辙呢?” 那一瞬间,天帝猛然惊醒! 当机立断便要阻止与上昊的相融。 但是,晚了。 两者就如同水乳交融一般,再不分彼此。 天帝感受着身化大道的掌控一切的无边伟力,可心头的不安,却窜至顶峰! “你与天机……究竟要做什么!?” 他几乎是嘶吼出声,引起无垠的识海翻涌起惊涛骇浪! 但上昊没有理会,他只是唏嘘一叹,最后的声音回荡在识海之中, “旧时代的余孽啊,终将要归去。” “我是如此,你也如此。” /92/92855/20801818.html 第298章 致命的崩坏(二合一) 那么一切,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在一切都还尚未发生的时候。 几个月前,早已与九常寺勾结的牧者残身,连番化作雪女与旭海和尚,潜入诸生城中。 于最接近星空之地,向它的同胞,发出了讯息。 紧接着,江南从诸生城返回,留下隐匿了新世界气息的荡世钟后,深入地心。 十方上人看着江南留下的小小的荡世钟,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一刻起,命运的转轮开始拐弯。 . 某一天,以北海沦陷为开端的神战尚未发生,荡世钟的主人江南也还在地底寻找禁区,未曾回归。 一个灯火通明的深夜。 大夏,京城,王默将军府。 暧昧的纱帐下,正与未来的媳妇儿你侬我侬的王淳允,突然浑身一震。 身旁美艳的女子不由眉头一皱。 难不成……他不太行? 但转念一想,俩人早有过云雨之欢,已经验过货了的。 “夫君,这是怎般?” 王淳允尴尬一笑,“我去去就回,你在此地不要走动。” 说罢,在女子茫然地目光中,穿上衣服夺路而逃。 天凉夜色中, “老不死的,你知不知道现在是洞房花烛夜?要是你说不出个一二三……” 但话还未说完,王淳允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脸上那混杂着春意与男女的神色,也一瞬间平静下来。 虽然样貌未曾变化,整个人的气质却陡然一变。 面貌仍是年轻人,但眉宇之间,却是透着一抹古老与沧桑。 明显,是被上昊接过了身体的掌控权。 随后,他循着院中小径来到王府外的一处茶庄。 桌第之间,早就有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在等着他了。 “看来,老朽来得不是时候?”十方上人有些尴尬一笑。 上昊操控着王淳允的身体,一屁股坐下来,撇了撇嘴,“有屁快放,天机。在这种时候打断他,这小子可正在气头上。” “虽然暂时睡了过去,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醒。” 十方上人也不卖关子,轻轻一叹, “最近,牧者成功向天外传递了信号。” “而你的半身,也复苏了。” “上昊,老朽需要你的帮助。” 两人相见,周遭的茶客起伏欢腾之间,却仿若没有看到他们,连无比热情的小二也径直忽略了二人。 仿佛不存在一般。 良久,上昊才一摊手,“如你所见,我如今只是一缕孤魂野鬼,怕是帮不上你的忙了。” “不,你可以。”十方上人摇头,“只要你想的话。” 上昊默然,等待他的下文。 “牧者之事,暂且放在一边。” “但作为天庭天帝的你的半身,老朽却是无数次与他交锋了。” “这一次,他从沉睡中复苏过来,一定会再启当年未曾完成的事。” 上昊目光一凝,脱口而出,“化……道?” 十方上人重重点头,“唯有身化大道,他才能彻底完成他要做的事——即你的阴暗想法、他诞生的根基、他的夙愿,消泯人道。” 上昊沉默了,良久才道, “所以,我又能做什么呢?” “如今的我,早已比不上当年了。” “更不要说,当年我便已经败了,败给了他,败给了心中阴暗。” “即便如今再出现在他面前,也只能助他圆满罢了。” 十方上人缺缓缓摇头,“在今日之前,确实如此。” “但在今日之后,就不一样了。” 上昊眉头皱起,开始逐渐听不懂十方上人话中之意。 直到,他取出一枚古拙的青色小钟。 “道器?” 上昊看着那有些似乎有些熟悉的小钟,喃喃开口。 虽然他伟力不再,但见识还是有的。 这青色小钟,只是一枚普通的道器,虽然在一般的修者中属于追捧之物。 但对于上昊这种层次来说,却与路边的石子儿无异。 “不,你再看看。”十方上人摇头。 上昊眉头紧蹙,探出一缕神念,涌入那青色小钟内。 下一刻,他的脸色骇然骤变! “这是……什么东西?” 自那青色小钟内,他感受到了一缕极为稀薄的气息。 那像是某种信标,又像是某种痕迹。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缕气息似乎……并不属于上元。 “天外之物?”上昊如此猜测。 “不仅如此。” 十方上人抬起眼帘,“我的老朋友啊,看来万年过去,你的感官也变得迟钝了——虽然天外星空无比浩瀚,但基本框架却是与上元无异。” 他死死盯着对面之人的眼睛,“所以老朽能够确定——它不属于上元,亦不属于天外。” “它来自……另一个世界。” 话音落下,上昊倒吸一口凉气。 他本就心思活泛,经十方上人这么一说,瞬间反应过来! 只见十方上人伸手一挑,那青色小钟内的气息,便被分出更加细微的一缕。 微不可查。 “虽然这一缕完全不属于世界的气息极为微弱,甚至光明正大暴露在世界中,也不会引起什么反应。” “但,倘若它是出现在化道之中呢?”十方上人目光灼灼,眼中透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当你家里的犄角旮旯里出现一枚老鼠屎的时候,当然无伤大雅。 大多数人也不会大动干戈,翻箱倒柜把它找出来。 但倘若它出现在你炖汤的锅中,意义就不一样了。 一枚老鼠屎,便能坏了一锅粥。 上昊伸过手,摆弄这那一缕从荡世中内分化出来的气息,突然开口, “那么……要怎么把它送到我的半身手上呢?” “他有着我全盛时期的神力,不可能察觉不到这一缕气息,更不可能傻乎乎地吞下‘毒药’。” 问题来了。 如今粥有了,老鼠屎也有了。 该怎么把老鼠屎扔进锅里? 十方上人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良久,上昊才摆了摆手, “行了,我知晓了。” “只要我去就可以了吧?” “只要把这一缕气息藏在我的残魂中,再让我被半身吞噬,就可以了。” 十方上人缓缓点头, “但是你会消失。” 顿了顿,他补充道, “真正意义上的消失,从此以后,上昊这个名字,便只会代表你的半身。” “当然,倘若你不愿,即便是老朽,也无法强迫于你。” “那么,你的回答呢?” 良久,上昊才咂了咂嘴,深深地看了一眼十方上人,道,“天机,你既然今日前来,想必便已经知道我的答案了吧?” 沉默。 十方上人不置可否。 “罢了,一切皆因我而起,那么由我而终,也自无不可。”上昊靠在椅背上,罢了摆手。 “不过,我很好奇——这一缕气息,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不属于世界的气息,规格外的存在,虽然只是一缕,但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却是比任何天材地宝都要难得的东西。 十方上人摆弄着青色小钟,缓缓答道,“江南。” “江南?” 上昊表情一滞。 他终于想起,曾经见过这玩意儿——当初在东境之时,这荡世钟便是由江南在氿婴手中夺下。 对于江南,上昊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相当熟悉。 当初上昊在藏身于王淳允身体里第一次遇见江南时,那位名满天下的镇西王还只是一个深陷牢狱之灾的囚徒。 虽然这些年来,他突飞猛进一往无前,隐隐站到了上元修行界的巅峰。甚至还亲手斩杀了封藏在大夏宗人府的牧者晶核。 但上昊仍然想不通,江南是从哪儿搞到这一缕不属于上元世界的气息。 ——在东境之时,荡世钟只是一枚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道器,可没有这一缕世界之外的气息。 这只能说明,这一缕气息,来自江南,而非荡世钟自带。 但上昊看十方上人的脸色,即便再问下去,他多半也不会再说了。 “罢了,那便如此吧,详细的计划由你来安排。” 上昊一口吞下那一抹从青色小钟里分化出来的气息。 然后径直起身离开,“那小子要醒过来了,我先走了。” 望着上元离去的身影,十方上人轻叹一声,闭上了眼。 “再见,老朋友。” 灯火通明之间,苍老的声音淹没在鼎沸的人声里。 将军王府。 王淳允晃晃悠悠地从昏迷中转醒,接过了身体的掌控权,警惕地自言自语, “老家伙,你拿我身体去干啥去了?” 上昊没有回答,反而问道,“小兔崽子,有统领天下精怪的器量吗?” 王淳允:“?” . 总而言之,一切的图谋,一切的布局,都是为了这一刻。 在天帝化道彻底吞噬上昊之时,亦将埋藏在他灵魂中的“毒药”吞了进去。 那一刻,图穷匕见。 当那一缕新世界的气息,与作为人的一面的上昊一同融入天帝的灵魂深处时。 方才还无比温顺的上元万道,突然激烈地爆发了起来。 倘若放在平时,这如此无比微弱的一缕气息,甚至不会引起上元世界的任何反弹。 否则江南也不可能将它作为从虚冥传送回来的信标。 但这一刻,却是不一样了。 一条条上元的大道,欢呼着涌进了天帝的身躯,然后突然发现。 诶,怎么有个二五仔? 原本已经被驯服的上元万道,在接触到那一缕新世界的气息时,剧烈的排斥反应在天帝的身躯内爆发。 当它们发现无法将这一缕异类的气息驱赶出去的时候,天帝的身躯与灵魂,便化作了战场。 于是,崩坏开始了。 自天帝的体内,万道奔腾而起! 从他最脆弱的地方,开始崩溃! 那一瞬间,无数道目光望向天际! 只见那凌驾诸天的恐怖身影,身上那升腾如渊如狱的恐怖气息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难以形容的混乱。 一条条代表着上元大道的虚幻锁链翻腾而起,自天帝的身躯中爆发,宛如章鱼触手一般在天穹中疯狂摆动! 目睹这一切的岁月帝主,懵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一起都是往好的方向在发展——即便天庭阵营被碾压到角落,但只要他们的天帝身化大道,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却唯独在这关键的一步,突生变故。 除他以外,六大星君与无数天兵也茫然无措地望着这一幕。 于是,原本便艰难抵抗的他们,更是士气大跌,在人道联军的碾压之下,阵营奔溃! 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天机!” “这就是你的阴谋吗!” 无尽的痛苦与折磨中,天帝脸色苍白,金色的血自从七窍流出,面容狰狞,宛如恶鬼! “卑劣!卑劣至极!” 话音落下,恐怖的神力他残破的身躯上爆发开,将所有崩腾的大道锁链通通驱逐! 如今,他一直所向往的化道之路,已被完全封死! 天帝只能果断从身躯中剔除了所有上元的大道! 否则,任由它们作乱,即便是他,最后也只有落得被那无尽的大道生生磨灭的结果! 断臂求生! 那一刻,失去万道加护的天帝,气息陡然衰减! 甚至因为方才的万道暴走,身受重伤! 比与古佛一战后重伤的他,还要虚弱! 冽冽罡风之中,身躯残破浑身鲜血的天帝宛如浴血的魔神,眸中透着上升至顶点的愤怒与杀意! 于是,恐怖的神力爆发! 宛如倒卷的天河一般倾斜而下,仿若神明垂下怒火,意欲燃尽世间! 就在奔腾的神力洪流带着天帝的怒火无差别地洒落而下之时,一道道古老磅礴的气息,冲天而起! 时候到了。 被万道反噬而身负重伤的天帝,终于显露而出的疯狂而脆弱的姿态。 隐藏在暗处的存在,也等到了这落井下石的绝好时机。 于是,碧波山上。 十方上人闭目沉眉,轻声开口, “老朋友们,该干活儿了。” 话音落下,一道道流光冲天而起。 已经修养至全盛之姿的一品无上境们,终于在这一刻,尽情出手! 再无任何保留。 大夏境域,莫青山提起丹赤,将一身杀戮,凝于一剑之中,血红剑光遮天蔽日! 京城之中,化作阵灵的大绣衣双手高举,汇聚了整个大夏气运的“夏阵”爆发出夺目光辉,巍峨恢宏的巨龙自其中凝聚,冲天而起! 三圣主自东方升起。钟,鼎,塔三尊无上至宝熊熊燃烧,宛如承载着星空之重,镇压而下! 茫茫西域,普芮菩萨双手合十,身后显露顶天立地的磅礴金身,一掌推出! 金翅大鹏嘶鸣一声,振翅高飞,无尽佛光自它羽翼之上绽放,奔涌而去! 一时间,天地被无尽的光怪陆离所填满。 面对如此这般举上元之力的恐怖攻伐,天帝冷喝一声! 下一刻,帝钟降世,钟鸣之间,巍巍神力洪流,再度暴涨,与人道的攻势撞在一起! 世界在震荡,天穹破碎,大地崩裂。 然而,少有人注意到。 在无尽的混乱中,自大夏江州之地有一道年轻的身影冲天而起,涌进神力与灵气碰撞的漩涡之中。 /92/92855/20801819.html 第299章 请陛下上路(二合一) 六位一品无上境与那位古老的天帝的厮杀,引得整个天地都动荡起来。 广袤无垠的天穹被翻涌的灵气与神力洪流所笼罩,所掀起的恐怖风暴裹携着风雷,仿佛就在地上人们的鼻尖之上肆虐着。 而大地之上,无垠的黄土瑟瑟颤抖,海洋掀起惊涛骇浪,丛林中的鸟兽亦瑟瑟发抖。 整个世界,仿若陷入了末日一般。 万幸的是,由于灾变的原因,绝大多数人都聚集在城池之中。 当变故发生之时,他们便匆忙涌入建筑内。 虽然引发了一场场混乱,但至少没有造成大规模的伤亡。 随着最后的战争拉开,天庭天兵神众与人道联军的厮杀,已渐入尾声。 事实上,在王淳允率领三皇所带领的精怪军团加入以后,天庭残兵便失去了抵抗之力。 终于在天帝与一品存在们开战之时,由岁月帝主和六大星君所率领的神众与天兵们被彻底镇压! 精怪军团与人道联军一同押送着俘虏的天庭天兵,回到地上,将天穹的战场,完全留给了天帝与一品大能们。 而在天帝化道开始的那一刻时,王淳允便已经隐隐明白了什么。 冥冥之中的联系告诉他,那个藏身在他灵魂中喜欢与他斗嘴的老头子,这一次可能是真的永远离去了。 他望着茫茫天穹,沉默不言。 一旁三皇之一的庞大白鹿见状,俯下身来,拱了拱王淳允的肩膀。 后者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摆了摆手道,“我没事,倒不如说,老家伙完成了他的夙愿,拯救了人道,我应当为他高兴才是……” 只是说着说着,眼眶却是红了。 人道联军集结之地,如王淳允一般心情沉重的兵士与修者,并不算少。 虽然他们彻底战胜了天庭天兵,但付出的代价也不可谓不小。 用死伤无数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了。 无数满身血污的兵士们,抬头望天。 他们的战争已经结束了,但人与神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 循着一道道目光望去。 天穹之上,天帝与诸位一品的第一轮碰撞,缓缓落下帷幕。 以莫青山为首的六道身影,将浑身血污的残破天帝,团团围拢,呈包围之势。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朕先前便一直在想,为何你们一直未曾出手。” “原来,竟是在等着这一刻啊……” “这便是你们的谋算吗?牺牲朕的半身,让朕受万道反噬而落到如此境地。” “人道,天机,还是一如既往的卑劣啊!” 天帝环顾四周,声音中带着浓浓的鄙夷,即便仿佛已陷入绝境,也不曾有一丝慌乱。 古老的帝钟弥漫着恢宏恐怖的气息,条条垂落而下,将他护在其中。 莫青山提着丹赤,一步上前,声音冷漠, “天帝,多说无益。” “如今,是人道的时代。” “旧时代的余孽,注定要消湮在历史的尘埃中——由吾等亲手埋葬。” “所以阴谋也好,诡计也罢,倘若是为了人道昌盛,吾等便生死不惧,又何怕卑劣?” 话音落下,他再举剑,鲜红的剑光冲天而起! 无尽的杀戮道则自其中其中升腾,将一方天穹尽数染成鲜红! 冥冥之中,仿佛一片连绵的尸山血海,在他身后浮现而出! 其中无数冤魂咆哮,无数亡灵嘶吼,剑还未出,浓郁的杀意便化作洪流向着天地掠去! 而其余几人,也完全没有什么光明正大一对一的想法。 再次出手! 三位圣主已收起了无上至宝,手中划出玄妙的轨迹。 随着他们的动作,仿佛整个天地都完全凝固了。 然后,天,塌下来了。 三位圣主,本就是一品无上境的存在,如今联手施为,更是引得天倾,带着无边磅礴的伟力,向着天帝倾轧而下! 金翅大鹏更是干脆,身为佛陀伴生之灵,代表了佛陀的愤怒与杀意,双翅振飞之间,直直朝着天帝撞去! 普芮菩萨亦轻叹一声,双手合十。 “便归去吧,天帝。” 话音落下,自他身后显露明王之金身,顶天立地,一双琉璃之金的佛手,一左一右,在天帝两侧显化,悍然合拢! 无任何保留。 在场的一品无上境,全力施为! 这一幕,亦落在碧波山上的十方上人与李青云眼中。 望着那仿若能将世界击碎的恐怖伟力,李青云深吸一口气,“老师,这样就结束了吗?” 一旁的十方上人面无表情,缓缓摇头, “还不够。” “虽然天帝身负重伤,跌落到有史以来最为脆弱的境地。但他本身早已是超脱了成道之境的存在,堪称人间之仙。莫剑主等人的攻伐,顶多让他道基崩碎,而无法彻底斩杀于他。” 李青云面色一变,“那当如何?” 他明白,如今是彻底斩杀天帝的最好的时机。 倘若让他挨了过去,遁入虚冥,恢复过来以后,对于人道而言,那是真真实实的灭顶之灾! 李青云看向十方上人,虽未说出口,但那意思却是很明显了。 十方上人也是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缓声道,“倘若为师出手,不顾后果升华自身,恢复境界,却是可以彻底磨灭他。” “但若真是如此,为师便相当长一段时间沦为废人,相当于完全没了对牧者的提防,即便是完全胜了天帝,这战果也会拱手被暗中窥视的牧者所夺去!” 李青云浑身一震,一瞬间冷汗淋漓! 他竟差点忘了,人道的敌人可绝不止天庭,策反呢九常寺的牧者,亦在虚冥中虎视眈眈。 倘若十方上人出手,他们绝不会放弃这样的大好机会。 “老师,可有破解之法?”李青云抬手卜算,却发现天机之间,路路皆死。 十方上人望向天穹,叹息一声, “有,但……最终结果如何,为师也不敢断定。” “这最后一步棋,唯有赌了。” 李青云脸色骇然一变,惊恐地望向十方上人。 他万想不到,“赌”这种字眼儿,能从这位老人口中说出来。 两人说话之间,六位一品无上境大能的攻势,已经尽数将天帝所笼罩! 天地被打碎,露出其中茫茫的虚冥,混沌之气溢散,奔涌的万道都在这一刻被压制! 然而,正如十方上人所预测的那样。 天帝面容无比冷冽,却是完全收拢了身周磅礴的神力! 然后,那盘旋的青色帝钟,缓缓落下。 天帝抬手,一弹指! 布满血污的手指,撞在那古拙的钟体之上! “朕,定将你重铸,再显辉煌!” 话音落下,伴随着一声悲壮的钟鸣,巍峨的帝钟轰然炸碎! 化作无数青光,向着四周溅射而去! 与此同时,天帝的手掌也血肉模糊,寸寸崩裂,金色的帝血垂落而下,落下苍茫大地之中! 在茫茫无人注意的角落,一滴血却没有融入黄土之中,而是被虚空探出的一只手掌抓住,遁去了! 但这一切,都未被人所注意到。 如今所有人的注意力,全在那帝钟残骸的身上! 作为天帝的本命之物,这古老的帝钟早已超脱了无上至宝的范畴。 甚至称之为仙兵,也不为过。 如今,以天帝一只手为代偿,破碎了这恐怖的仙兵化作的残骸如入无人之境,一瞬间震碎了人道六位一品无上境的攻势! 然后,余下的残破碎片化作青光,茫茫笼罩了这一方天地! 莫青山等人见状,神色剧变! 皆是出手施为,意图抵挡! 但帝钟炸碎的力量太过恐怖! 这完全不是一个次元的对抗! 伴随着皮肉与布帛被穿的声音,一道道青光无差别地攻击着在场的所有人! 金翅大鹏悲鸣一声,一只金色羽翼被青光射,金红的血洒落天穹,庞大的身躯坠落而下! 其余几人亦多半如此,或多或少被青光所伤! 伤势,算不得什么。 到了他们如今的境界,磅礴的生命力之下,生死人肉白骨乃是平常之事。 但那属于帝钟的仙光与沉重气息,却宛如铁棍一般在他们体内来回绞动! 仿佛要将其血肉脏腑经络灵魂,尽数摧毁! 无奈,诸多一品无上境只得施尽全身力气,对抗体内帝钟残骸! 甚至没有一点儿余力维持踏空之态,坠落九天! 而失去了一只手臂的天帝,望着这一幕,目光冷硬如铁! 破局了。 虽灰头土脸,伤势甚重,但这人道倾尽全部之力布下的大局,却是被他以一只手和破碎帝钟为代价,硬生生突破了。 因为,他没有死。 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碧波山的方向,天帝转身,伸手划开了虚空,就要踏入茫茫虚冥之中! 这一幕李青云看在眼里,心头无比焦急。 却不得半点儿办法! 如今天帝虽重伤,但却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打过去的。 甚至一般人道修者,压根儿就扛不住他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气息,近不得身。 人道最擅长的人海战术,就这样从根源上被扼杀了。 而一旦让他逃走,恢复伤势以后…… 李青云甚至只是想一想那后果,都只感觉头皮发麻! 绝望的气息,宛如瘟疫一般在地上的人们心头蔓延。 他们不懂太多的东西,但却是看懂了一点——就连六位代表了人道最高战力的存在,都无法留下那恐怖的天帝。 但即便如此绝望之境,十方上人却露出一丝笑容。 那表情仿佛是在说——进去吧,进去吧…… 然而,天帝的一只脚已经迈入了虚冥的门时,却硬生生停住了。 然后,一挥手! 下一刻,狂暴的神力洪流奔涌而起! 无比残暴而蛮横地撕裂了天穹之上的一切! 一道年轻的身影,在远方的天穹中,显露了身形! 当看到他的时候,天帝彻底停下了脚步,退出了虚冥。 他望着那年轻的身影,开口道, “是你啊……” “朕早便想到,以天机的算盘,不可能如此简单放朕离去。” “定然,还有后手。” “却没想,你就是那后手。” 江南的伪装被撕裂,也无惊慌之色,摊了摊手, “既然如此,陛下为何还不踏入虚冥呢?” “只要入了虚冥,天空任鸟飞,海阔凭鱼跃,陛下便逃得生天了。” 天帝直直盯着江南,却也不急。 “虚冥?” “倘若朕真如此踏入虚冥,才是着了你们的道吧?” “朕知晓你,你叫江南,曾斩杀朕天庭之青龙与朱雀神将——在实力悬殊巨大的情况下。” “朕一直在想,你是凭什么做到的。” “虽然最终也没有想到答案,但朕注意到,无论是青龙之死,还是朱雀之死,都是在虚冥之中。” “江南,你是有某种隐秘而强横的手段,只有在虚冥之中才施展的吧?” 话音落下,江南神色一滞。 这他娘的果然是活了无数岁月的老怪物,三言两语之间便推测出他新世界的依仗。 其实,在江南与十方上人一开始的计划中。 十方上人早就猜到,单单凭借莫青山等人,极有可能无法彻底斩杀天帝。 所以他的最后一手棋,就是江南。 ——天帝逼退莫青山等人,然后遁入虚冥,这同样也是在计划里的事。 因为只有在虚冥里,江南才能发挥出召唤新世界的降临,彻底斩杀天帝。 十方上人虽然不知晓新世界的具体情况,但他也猜到江南在虚冥中能发挥远远超出自身实力的手段。 所以,只要天帝遁入虚冥,江南再跟进去,施法斩杀。 最终的目的,就达到了。 这才是完整的计划。 一环扣一环,一步接一步。 若是换了别人,怕是早就着了道。 只可惜,这局中之人,是天帝。 曾亲自带领人道,覆灭了古神的统治,并且打造了极尽辉煌的天庭的存在。 这位万古之帝从看到江南的一开始,便依据他以前的战绩,一瞬间推测出了十方上人与江南的意图。 “所以,虚冥,朕自然会去。” 天帝垂下眼眸,声音沉沉,“但,是在此地将你斩杀以后。” 如今的情势很明显了,江南要在虚冥中施展手段杀他。 但他就偏偏不入虚冥! 而是要在上元世界,斩杀江南! 彻底抹除人道的最后一点儿希望! 如此一幕,自然也落入了碧波山上的十方上人眼中。 老人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无奈一叹。 终究……是败露了。 江南很强,天赋异禀,还身怀神物,这是十方上人知晓的。 但倘若不去算他那只有在虚冥中才能施展的不知名手段,江南本身的战力却因为修行时间太过短暂的原因,也就只有堪堪一品的程度。 虽然这已经相当骇人了。 可这般实力,面对天帝,即便是重伤的天帝,也没有任何胜算。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是这个道理。 “青云,天机阁,暂时便交给你了。”十方上人嘱咐道,叹了口气, “倘若此事过后,牧者率军来袭,便尽可能保存率领人道精锐藏入诸生城中,以求保全火种。” “老师……”李青云张了张嘴,却再说不出任何话语。 然后,便仿佛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十方上人体内复苏一般。 没办法了。 虽然牧者虎视眈眈,但天帝更是必须要死的存在。 牧者虽然用心险恶,意图奴役人道,尚且有斡旋之法。 毕竟,即便为奴,尚能卧薪尝胆,以求革命之路。 但天帝,却是铁了心要完全覆灭人道存在的本身。 两者威胁相比,十方上人没得选。 只能燃烧自身,极尽升华,强行出手! 但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江南竟在计划败露以后,仍然主动向天帝靠近。 这一举动,不仅是十方上人,连天帝都未曾想到。 他不觉得眼前的年轻人,能在一对一硬碰硬的情况下打赢甚至斩杀他。 “你要做什么?” 天帝出口问道,“送死?” “陛下,不得不说,您当真是洞察秋毫,亦是我曾遇见最难缠的敌手。” “遗憾的是,您太过危险了。” “还是请您就这样死去,才最为妥当。” 江南一边开口,一边抬起了手,握紧! 天罡大法,斡旋造化! 那一瞬间,那种奇异的视野再度出现在眼中。 天地,尽在掌控!完全排斥上元万道,彻底化作了江南的领域! 天帝眉头皱起,亦涌动起了神力,缓缓道, “这是……改天换地之法?” “不过,倘若道行再深一些,却是能让朕忌惮。” “可惜,如今的你,还不够格。” 闻言,江南却是摇头, “确实,我如今实力尚低,这天罡神通,亦无法抹除您这样超越了成道者的存在。” “但陛下算错了一点。” “我的手段,并非一定要于虚冥中方能施展。” “只要……不在上元就可以了。” 那一瞬间,一股极为安之感,自天帝心头涌起! 如漆黑的蚁潮一般,眨眼间将他全身笼罩! 于是,有渺远而沉闷的隆隆之声自冥冥的虚空中响起,仿佛有什么无比庞大的事物启动了那样。 一股难以想象的恢宏气息,无比蛮横地撞进了这一方天地之中。 江南抬起眼眸,沉声开口, “陛下,请您上路!” /92/92855/20801820.html 第300章 天帝之殇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当人与神的最终的战争拉开序幕之时,除了人道万民,其他稀奇古怪的种族存在,也在密切关注着这决定上元局势的一战。 可谓……跌宕起伏。 当天帝上昊神威猎猎,化身上元大道的时候,万族都一至认为,作恶多端的人道,终于要完犊子了。 不少大妖,已经笑出了声;但一想到当初天庭的种种行径,突然又笑不出来了就是了。 而当万道反噬,天帝重伤,人道的一品无上境的存在们杀上高天图穷匕见之时,万族又觉得人道忽然老谋深算,天庭可能真的要化作历史的尘埃埋进棺材里了。 然后,在天帝崩碎帝钟重伤莫青山等人的时候,他们又只能感叹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直到最后,江南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跳出来的收人头的时候,大伙儿,已经做不出什么表情了。 ——心情宛如连绵的山岳一般上下起伏,直到麻木至平静无波。 天帝伟力无上,可镇压上元众生;人道则处处布局,环环相扣,步步是坑。 大伙儿看着这儿,已经是放弃思考了。 就等着最后,迎来一个结果。 他们自认为,无论在发生什么反转,心头都不会再起波澜了。 但当那诡异一幕呈现在眼前时,无数生灵却仍忍不住骇然失色。 那时,地上的存在们,听不到天帝与江南的对话。 但看那局势,大家都能推测,好像是天帝最终识破了人道的诡计,要逆风翻盘。 然而令谁都未曾想到的是,最大的意外,突兀地发生了。 ——江南与天地所在的那一方天地,却突然翻转了过来。 云层仿佛万钧沉重,向下坠落,黄土却宛如轻絮一般升上高空,火焰无比冰冷,冰霜无比炽烈,雷霆竟在沙砾中凝聚…… 总之,各种无比为何的景象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完全逆转了上元的基本规则,怎么混乱怎么来。 而这些,只是大多数生灵所看到的。 至于另一些修为通天的大神通者,则从诡谲的局势中感受到了更加诡异的情况——江南与天帝那一方天地不只是规则的改变,更是连“味儿”都变得无比陌生,其中再没了任何一点儿属于上元的气息。 就好像无垠的汪洋中,突兀地出现了一座钢铁的孤岛那样。 一股浓浓的违和感,笼罩在他们心头。 而紧接着,在无数骇然而茫然地目光中,灰蒙蒙的混沌之气不知从何处升起,将江南与天帝所在的那一片区域完全覆盖。 彻底宣告——自这一刻起,那一方天地完全脱离了上元世界的范畴。 变成了……类似虚冥一般的存在。 同时,也将其中的景象,尽数隐匿,不被旁人所察。 “此乃……改天换地?难道这也是天帝的手段?” 东境圣地,一位苍老的长老面露惊悚之色,喃喃开口。 他这一说话,周遭诸多同门道友,顿时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但这时,一名年轻的弟子却突然颤颤巍巍开口道,“长老……弟子看到这好像是镇西王的招数?” 此言一出,人群中顿时一片死寂。 自然,他们也看到了江南抬手的动作,同时人道大多数都希望他能彻底斩杀天帝。 但,他们不敢相信。 实在是因为改天换地这等只存在与古老传闻中的通天手段,也太过骇人了些。 即便一品无上境的存在们,也难以做得如此彻底。 就更不要说,堪堪踏入修行之道两三年的江南了。 而在碧波山云巅之上,李青云有些茫然地望向刚刚停滞了升华与燃烧的十方上人, “老师……这是什么法门?” 面对弟子的疑问,十方上人只愣愣地吐出三个字,“不知晓。” 李青云一滞,欲言又止。 便听十方上人又道,“但为师可以肯定——天帝自一开始走的便是当世无敌,镇天绝地的路子,他应当是没有掌握这般玄妙的法门……” 李青云:“!” 十方上人的话,已经说得很明显了。 ——天上就江南与天帝俩人,既然不是天帝,那……只能是江南了。 江南,逆转了世界。 . 在被混沌包裹的一片茫茫之中。 江南一只手操控着“斡旋造化”,另一只手引导着新世界,缓缓降临。 最开始的时候,江南也曾想过,以斡旋造化神通来彻底抹杀天帝的存在。 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因为能将天帝留给世界的记忆都一并抹除。 如此一来,所谓的香火重塑与天庭复辟,自然也就不可能了。 即便再过个几万年,还有天庭余孽妄图复苏神道。 那么从一开始他们就要面临一个问题——咱们是要干嘛来着? 所以,倘若真能实现,那便是彻底将天庭的根基和希望给断绝了。 但当江南第一眼看到天帝的时候,他就知晓——做不到。 道行与修为对应的关系,他尚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青灯所谓的道行并非是修炼了多少年的意思。 否则一头猪修炼五千年,怕是也修为通天了。 他只能根据实际的战斗力,来与人道品阶,粗略地对应。 以他如今五千年的道行,按照人道的品阶,应当是相当于二品以上,一品未达的程度。 而天帝的虽身负重伤,但所在的位格也是超越了一品,甚至超越了成道者的存在。 江南如今的道行即便施展斡旋造化,也无法像当初干脆利落地抹除金乌一般,将天帝也抹除了。 所以,他便还是准备按照和十方上人商量好的计划,进到虚冥之中,以新世界之力镇压天帝。 奈何,被这老谋深算的天帝,看出了端倪。 于是只得将计就计,以斡旋造化驱逐这一方天地的上元万道,将其短暂化作真正意义上的“无法之地”。 然后,直接引导新世界降临。 而因为天帝与莫青山等人一番大战,将周遭区域的天地打得破碎,万道近乎消泯。 所以江南很顺利地从上元世界的手中“借”来了天地的掌控权。 一切准备妥当,便来到了终结之时。 自茫茫混沌之中,一抹难以言喻的颜色突兀地闯入了天帝的眼帘中。 它无比宏伟,仿若一堵没有边际的墙壁,又好像是什么庞大的球体的外壳。 一眼望去,那“外壳”包裹之中,仿佛空无一物;但再看去,其中却仿佛充满了日月星辰,天地万物。 天帝抬起头来,眼中倒映出那坠落的新世界之影。 心头,突然升起一股奇异而熟悉的感觉。 ——方才他身化大道,离世界本源最为接近的时候,感受到的便是相似的气息。 世界本源的气息。 于是,一个相当荒诞离奇的字眼,浮现在他的脑中。 ——世界。 这灰蒙蒙的壁垒之后,是完整的世界! 紧接着,便有若有若无的声音透过那世界的壁垒,回荡混沌之中。 “唔……今天吃点什么呢?” “老爷好久没有来看可儿了……” “上人是不是把咱忘了?” “咱以前在上元的时候,听说过男人都是风流浪荡子,就是说玩完女孩子就丢开的那种,琉璃你听说过吗?” “诶,可儿好像又动起来了……” “老爷是又要用我们去砸别人吗……” “……” 天帝:“……” 江南:“……” 总之,短暂的尴尬过后,两人都很快忽略了那些碎碎念的声音。 而时至今日,天帝也终于想通了——江南当初究竟是靠什么镇压了青龙与朱雀。 ——靠一个完整的世界作为靠山。 这你找谁说理去? 天帝谋划无数年,建立天庭,积累香火,超脱了成道者的无上境界追寻的世界的加护。 竟如此轻易就出现在了江南身上。 虽然以规模来看,这有些怪异的世界还远不能与鼎盛的上元相提并论。 但那也是一个完整的世界啊! 有了世界的加护,江南便彻底从位格上与什么成道者,什么仙人,拉开了本质上的差距。 就好像凡人官场博弈,你说你才情无双,文武双全,精通六艺;然后人家脱口一句皇帝是我爹。 这就没法玩儿。 天帝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头惊骇,看向江南, “你的依仗……竟是一个世界。” “怪不得你不能在上元施展……” “原来竟是如此!” 江南抬起眼眸,其声仿佛混合着隆隆的回响,道:“那就烦请陛下莫要抵抗,安心上路吧。” 但面临如此堪称绝境,天帝在一开始的骇然过后,却表现得相当平静。 他望着缓缓下沉的“世界”,身上神力突然爆发,滚滚洪流汇聚到仅剩的左手之上,升腾起滔天气焰! 然后,向着江南一时无法动弹的身躯,洞穿而去! 金色的流光一闪而过,虚空中回荡着天帝的声音, “江南,朕同样曾试图化道,试图获得上元世界的加护。” “所以朕很清楚——倘若在世界大道降临之前杀死了受加护者,一切加护便不攻自破。” “朕不知你有何机缘,得了一处世界作为靠山,但你境界修为,却始终是短板。” “是朕赢了。” 冷冽的声音还未落下,天帝便早已欺身至江南面前,那神力恢宏的左手,一瞬间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向着江南的面门,直直推去! 身负重伤的超脱境的存在的全力一击,即便一品无上境,亦难以抵挡。 更不要说除了世界作为靠山以外,无比孱弱的江南了。 下一刻,黄金神力凝聚为茫茫一团! 毫无怜悯地糊在江南脸上,汹涌的神力骤然爆发! 恐怖的力量集中至一点,轰然炸裂! 狂乱的风暴,瞬间笼罩了整片混沌! 但片刻后,天帝沉稳的脸色,却骤然一变。 作为进攻者,他并没有那种伤害到敌人的触感。 相反,那凝聚了他余下管不神力的舍生一击,仿佛是撞在了冰冷坚硬的铁壁之上! 恐怖的反震之力,让他口吐鲜血! 一股无比陌生的死亡的感觉,瞬间缠绕上了他的全身! 下一刻,于浩荡的光芒中,江南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双清亮的眸子,也不知何时已变得空洞而冷漠,仿若冷酷的苍穹一般。 “怎么……可能?” 天帝喃喃开口。 他无法理解——修为境界明明还不如莫青山等人的江南,为何能毫发无伤地接下这一击? 即便他拥有天帝梦寐以求的世界的加护,可那世界如今还未完全降临此地,应当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才对…… “陛下,您误会了。” “我与您不一样。” 凝固的气氛中,江南的手也仿佛化作了新世界一般的混沌之色,缓缓摇头, “我并非拥有世界的加护。” “我本身,就是世界。” 天帝,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什么玩意儿? 但,他已经没有思考的时间的。 因为在江南钢铁一般的桎梏中,那无比磅礴的世界,已煌煌而降临。 没有花里胡哨的声光效果,它就这样以江南为坐标,沉沉地压下来。 无比沉默地,碾碎一切。 于是,庞大到边际的世界壁垒,倒映在天帝凝固的眼眸中。 越来越近。 直到最后的一刻,天帝终于在那茫茫世界恢宏的压迫之中,竟有一股熟悉而陌生的感觉。 那是无数年前的某个星空之夜,他还是一个平常的部落少年时,在一个巨大的陨石坑中第一次看见它时感受到的气息。 一切的起源,人类崛起的火种,改变了上昊一生命运的事物。 ——那盏神秘的灯。 当初人道六圣将它封印之后,天帝苏醒过后第一时间,就第一时间寻找它。 可惜,那股冥冥之中的联系,却仿佛完全断绝了一般。 再也找寻不到了。 天帝,便只得暂时搁置,专注化道之事。 但谁能想到,却在这种情况下,感受到了它的气息。 ——在别人的身体里。 沧海桑田,已不再是自己的形状了。 那一刻,天帝突然笑了,笑得歇斯底里, “天机啊!你一生算计,万般布局,欲毁灭诞生于它的朕。” “但你肯定想不到——声名赫赫的人道镇西王,将会是下一个朕!” “天机!你输了!” “你输了啊!” 在近乎癫狂的声音中,茫茫世界毫无怜悯地垂落而下,无声之间,将其寸寸碾碎! 不留一丝痕迹。 自此以后,天上地下,再无天帝上昊之名。 /92/92855/20801821.html 第301章 你也配? 这一天,必定将载入历史。 当如今尚且年轻的人们老去之后,或许很多东西他们都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遗忘。 但唯有这大起大落的一天,必将永远的刻在他们的记忆之中,直至死亡。 因为在这一天,人道历史上第二次人与神的战争,终于落下帷幕。 瑟缩在城池之中的上元人们,亲眼见证了历史。 . 当无数的目光汇聚的那一片天地时,包裹着它的茫茫的混沌,已经有瓦解之势。 人们的一颗心,也随之提了起来。 因为下一刻,从那被遮盖的天地中走出来的人,将会决定人道与神道的命运。 决定人与神,谁才是上元的主宰。 时间缓缓流逝,那如同雾霾一般沉沉的混沌终于缓缓消散,回归到了它本应该存在之处。 上元世界无形的万道,一瞬间涌入那一片区域,宛如孩子一般急切地夺回了原本的控制权。 那一方天地所在的气息,也逐渐还原为大家熟悉的上元的气息。 改天换地的封锁,终于结束。 破碎的天空之上,有阳光洒落,穿透了稀薄的云层,驱散了黑暗与雾霾,映照在一道年轻身影上。 那一刻,无数段目光汇聚于此。 ——江南。 茫茫天穹之中,四下旷野,唯一道年轻身影踏空而立,宛如神明。 而除他之外,天穹之上,再无一物。 天帝,不见其形。 那如同万重山岳一般压在上元万灵心头无数年的巍峨存在,已然失去了踪影。 于是,一阵阵磅礴声浪,自上元的大地上奔腾而起! 如同翻涌的海潮一般,震碎了云层,引得地面都在微微颤。 他们呼唤着他的名字。 “镇西王!” “镇西王!” “镇西王!” “……” 有些讽刺的是,镇西王这个封号,一开始是大夏的煕元帝用来挤兑和嘲讽西域诸佛的名字。 但这个时候,却已竟无人在意。 那些身披袈裟的西域佛门僧人,如今与其他人一样,高声呼喊着他的名字。 只因他于绝境之中,击败了天帝。硬生生将旧时代的余孽,重新摁回了棺材之中。 他虽然没有说话,仅是站在天空之上。 但在如今的场合,仅是他的存在便仿若宣告一般,蛮横地通告天地万灵——人道,依旧是上元的主宰。 旷野之中,王淳允与巨大的白鹿站在一起。 在他身旁,是满身血污,铁甲都有些变形的兵士们。 这些即便四肢折断躯干撕裂,亦不会流下一滴眼泪的钢铁的战士,到了如今,脸上亦有滚滚热泪奔涌而下。 热泪盈眶,喜极而泣 王淳允望向天穹之上的江南。 恍惚之间,脑海中浮现当初在在浔阳之时,第一次见到他的模样。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便隐隐有一种感觉——江南,绝不会埋没于茫茫人海之中。 果不其然。 今日,他便作为人道最后的一刀,斩下了天帝的头颅。 “我就知道,倘若是你的话,便一定能够做到……” 喃喃以后,王淳允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 仿佛在等待着某个苍老的声音,跳出来讽刺一句“小兔崽子马后炮”。 但伴随着喧嚣的风吹卷起身旁战士的呼唤,回响在云霄之间。 他的耳边,再没有响起那熟悉的声音。 . 碧波山上,云巅之间。 天穹中发生的一幕,也倒映在李青云与十方上人的眼中。 “老师……”李青云咽了咽口水。 “天帝的气息,消失了。” 十方上人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长舒了一口气。 那一瞬间,李青云的瞳孔,骤然收缩。 其眼眸中,情绪复杂。 除了九分的狂喜之外,余下便是一分深深的惊骇。 虽然上元绝大部分的百姓与底层的修者,都对天帝一知半解,都以为那只是一个远古时期的带恶人。 并没有什么清晰的概念。 但李青云心头清楚,所谓的天帝,究竟是什么境界的狠人。 那是超越了成道境的超脱之人。 甚至可以成为仙的存在。 即便他遭受万道的反噬,即便被诸多一品无上境的存在联手重伤,即便失去了一臂,无比脆弱。 但同样拥有着,超出了一品无上境的战力。 面对这样的对手,江南竟还能如曾经每一次力挽狂澜一般,将其击败。 这便太令人惊骇了些。 “老师,江王爷究竟是凭借什么……”李青云望着远方云头上的那一道身影,喃喃开口。 十方上人看了他一眼,“青云,有些事情不要去问,对大家都好。” 一瞬间,李青云浑身一震,冷汗涔涔,低下头去。 十方上人见状,微微一叹。 李青云是他的弟子,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 但问题是,他也不知道。 难道……是那盏灯? 十方上人当然知晓江南拥有青灯,但他并不认为击杀天帝会是青灯的功劳。 ——至少在他的了解中,那盏来自天籁的神秘的青灯,并没有任何攻伐的手段。 它的特性,更相当于为拥有者点燃前路。 就比如,上昊因为它带领人道推翻了古神的统治,君临上元。 . 另一边,在胜利的喜悦之中,多多少少有些唏嘘的还有各大势力的魁首。 其中,以称霸上元的五大势力高层为最。 他们比一般人更了解天庭的秘辛,也更明白,江南斩杀了天帝,代表了什么。 那些高坐庙堂之上,隐没于阴影之中垂垂老矣的存在们,望向那笼罩着太阳光辉的年轻身影,不由唏嘘。 ——时代,变了。 由五大势力联袂天机阁一统上元的时代,已一去不复返了。 可以预见的是,随着江南击败天帝,他的战力已不逊于诸多一品存在。 甚至在上元人道中的名望,还要远远超出他们。 这个横跨了诸多势力,关系网复杂到让人想想就头疼的年轻人。 时至如今,隐隐有了与五大势力平行对话的能力。 再也不是那个扯着剑庐与大夏的虎皮,到处惹是生非的毛头小子了。 自此,他不再需要所谓的靠山。 他本身,就是靠山。 . 而相比于诸多老怪物的喜忧参半,人道的寻常百姓,则只剩下了喜悦。 他们是凡人,他们不在乎究竟是谁,站在金字塔的顶端。 他们只在乎明天会不会更好。 或者说,还有没有明天。 而江南的作为便是在黑暗中燃起了火把,驱散了沉沉的夜幕,为人道迎来了黎明。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当瑟缩在城池中的平民和底层的修者们,被告知已经可以踏出城池时,他们甚至有些难以相信。 因为在过往的灾变岁月中,他们亲眼目睹了踏出城池的亲人好友们,再也未曾回来的身影。 终于,一座平平无奇的小城中,有魁梧的汉子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朝城外走去。 他走过城门坚固而庞大的阴影,踏足到阳光洒满的荒野之中。 紧张地闭上了眼。 一刻钟过去了。 没有滚滚落下的天雷。 没有突兀出现的肆虐风暴。 也没有野兽群起而攻之的残酷对待。 灾变的岁月,结束了。 然后,便有更多的人颤抖着走出了城池,男女老少,不一而足。 他们沐浴在旷野的阳光之下,近乎贪婪地吮吸着自由的空气,甚至有人跪伏在地,亲吻着滚烫的黄土! 喜极而泣! 但战争总是这样,有胜者,便有败者。 当人道的存在们沉浸在胜利的香甜喜悦中时,失败者的心情,就没有那么美好了。 人道联军重重封锁之中,被层层缚神的咒文所镇压的岁月帝主,望着那天帝消失的方向。 遗憾而悲愁之色布满了他的脸庞,仿佛一瞬间苍老了无数岁月。 盈润的肌肤开始老化,就仿佛风干的朽木一般。 “陛下,臣累了。” 喃喃之中,在周遭天兵神众瞠目欲裂的嘶吼中。 岁月帝主的身躯开始破碎,最后仿佛燃烧过后的灰烬一般,消逝在风中。 他累了。 第一次神战结束后,他集结了天庭的残部,抗起所有压力,于黑暗中苟且密谋。 终于在万年之后,重新唤醒了天帝,降临世间。 眼看天庭的极尽辉煌,即将重现。 但随着天帝的再一次陨落,一切化作幻梦。 又一次失败的岁月帝主再也支撑不下去,于人道的欢呼声中,了断自身。 追随着他崇敬的天帝,一起去了。 . 总而言之,天帝的死给这突兀的第二次神战,拉下了帷幕。 上元万族,反应不一,却也只能接受如今的结果。 但在上元局势逐渐明朗的同时,在看不到的角落里,一些事情,正缓缓发生着。 倘若将上元比作是波光粼粼的海面,那虚冥便是漆黑死寂的海底。 在一片茫茫的虚冥,有一座无比巍峨狰狞的漆黑建筑,航行在无尽的黑暗中。 它浑身如墨,裹携着无尽的黑雾,一眼望去,宛如炼狱一般。 其中有殿宇楼阁,亭台高塔,不一而足。 那最为辉煌的大殿之上,铭刻着在上元已经不被提起的一个名字——九常寺。 在被牧者策反以后,九常寺的僧人们,连夜扛着寺庙跑路,遁入虚冥之中。 但今儿一看,如今的九常寺哪儿还有当初在上元的大气与堂皇? 反而黑雾环绕,魔气森森,充斥着不祥与冰冷的气息,俨然已成了一座魔寺。 其寺庙中,有密密麻麻的人影,俯首叩拜。 他们身穿漆黑的袈裟,面无表情。光洁的额头之上刻录着一圈漆黑的锁链纹路,仿佛束缚一般。 而在众多僧人的簇拥与跪拜方向,一座巨大的高塔矗立在中央。 高塔顶层,一处宽阔的空间内,人影绰绰。 为首之人浑身呈琉璃之色,但却仿佛虚幻一般,唯有那一只手臂,乃是纯粹的实体。 在他身后,虚渊菩萨垂首而立,还有一众僧人围绕。 而在牧者与僧人的中间,悬浮着一滴金红色的鲜血,正散发着黯淡的光芒。 虽然仅是一滴血,但却传递出令人心胆俱寒的浩然威压! 可以想象,它的主人是何等的恐怖。 牧者望着那金红的鲜血,喃喃开口, “这一次,是真的死了啊,天帝。” 他说话之间,身后一众僧人沉默不语,无人接话。 所以气氛,便显得有些凝固和压抑。 牧者有些不快地咂了咂嘴,便发号施令道, “开始吧。” 话音落下,一众僧人突然宛如接到指令的机械一般,动了起来, 他们取出一件件造型奇异的金属物件,迅速地在地上连接成一个复杂的圆阵,将那金红的血笼罩其中。 然后,口中吟诵咒言。 这种咒言晦涩难明,完全不是上元任何一处地方的语言。 在这晦涩难明的吟诵之中,金属的阵法缓缓亮了起来,氤氲着鲜红的光芒。 紧接着,那鲜红之光化作棱角分明的矩阵,朝着阵法之外扩散而去。 它沿着墙壁与地面,迅速延伸,以极快的速度将整个九常寺遍布! 高塔之外的一位年轻僧人,触碰到这鲜红的矩阵之后,突然身体一歪,倒了下去。 自那充盈的体魄中,有浓郁的血气喷薄而出,顺着矩阵回流至高塔之上! 而他的身体,却迅速干瘪,仿若被抽干了一般,化作细碎的沙砾,飘散在虚冥之中。 同样的事情,还在不停地发生着。 转眼之间,九常寺便有近五成的僧人,倒在了矩阵之中。 然而竟然毛骨悚然的是,他们面对死亡,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害怕或反抗的情绪。 反而……充满了狂热! 随着越来越多的血肉的精华汇聚,高塔之上的钢铁阵法,爆发出出夺目的红光! 无尽的精气,统统灌注进那金红的黯淡血珠中! 一道虚幻到近乎不可察觉的身影,与其中浮现。 伴随着他的出现,如渊如狱的恐怖威压,笼罩了整个九常寺! “啧,天帝,你究竟是什么怪物啊……” 牧者望着这一切,感叹道, “即便是献祭了一半的僧侣,也堪堪能重聚你一丝残存的意识……” 说话之间,那身影缓缓睁开了眼。 眸中,亦有迷惑之色。 紧接着,无尽的记忆缓缓涌来,最后定格在被江南以新世界镇压的那一刻。 天帝才回过神来——自己,败了,天庭,也败了。 这时,牧者便向着他一行礼,“欢迎回到人世,陛下。” 天帝转过头,眉头皱起,“你是……牧者?” “不错,正是吾。”牧者笑眯眯回应道。 “当初,吾助人道崛起,却遭遇背叛,被分尸镇压。” “而您在万年以后重临世间,却也被人道再次杀死。” “陛下,吾与您,处境倒是相似。” 天帝没有接话,反而问道,“牧者,你吊着朕最后一口气,意欲何为?” 对于天帝的直接,牧者也不恼,直入主题, “自然是——复仇。” “陛下,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虽然吾与陛下有过一些误会,但事到如今,吾与您才是同一阵营。” “虽然吾只能重聚您的一丝神念,但等吾的族人抵达,甚至可以将您以巅峰之姿重新复活。” 牧者深吸一口气,抬起双手,高声道, “只要您肯于吾联手,上元人道,不足道矣!” “陛下,唯有您,才应当是上元的主宰!” 话音落下,便是沉默。 只有牧者的声音,回荡在高塔之上。 良久后,面对慷慨激昂的牧者,天帝却抬起眼帘,摇头, “你也配?” /92/92855/20801822.html 第302章 遗言 “朕与人道,乃是生死之战。” “倘若朕胜,则人道倾覆。” “倘若朕败,则天庭陨落。” 只吊着一口气的天帝,望着牧者和一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佛门高僧, “但无论是朕,还是人道,都是上元内部的恩怨。” “成败兴亡,生死荣辱,又与你何干?” “今日你吊着朕的一口气,不过是想拿朕当枪,去刺向人道而已。” “这般小把戏你骗骗那些未经世事的儿郎还好,倘若用来诓骗朕,却是太过贻笑大方了,牧者。” 话音落下,整个空间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而牧者不知是被天帝嘲讽,还是被戳穿了内心所想,神色更是阴沉,隐隐有漆黑的雾气在其背后升腾而起。 他死死盯着天帝,声音仿佛是从钢铁缝儿里挤出来那般冰冷。 “吾尊称你一声天帝乃是给你三分薄面,你当真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帝了?” “上昊,如今你却不过只是一缕孤魂野鬼罢了!” “你信不信……只要吾一挥手,你便将永远消散在这虚冥之间!” 说罢,天帝身下那钢铁的矩阵,骤然光芒大放! 无数鲜红的纹路自上而下,一瞬间化作囚笼,将天帝笼罩其中!然后,一缕缕生机从天帝的身上被抽离,返回阵法之中。 图穷匕见。 “倘若你还想活下命来,便只能选择与吾联手!”牧者冷声道。 然而面对威胁,天帝却是不屑一笑,“朕无法掌控自己的生,难不成还不能掌控自己的死?” 说罢,一股恐怖的威势自天帝虚影中央的金红血滴中爆发! 磅礴的神力涌动而起! 仅用了一瞬间,便宛如摧枯拉朽一般炸碎了脚下的钢铁矩阵! 而在如此恐怖的冲击之下,整个空间周遭漆黑坚固的墙壁,也骤然被崩裂出蛛网一般的裂痕! 天帝冷笑连连,“就凭你,也配杀朕?” 那一瞬间,牧者脸色狂变! 他没想到完全被阵法所束缚的天帝,仍然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威能! 但情势紧急,牧者也来不及过多思考,抬手带起漆黑的洪流,与天帝那恐怖的神力潮汐碰撞在一起! 一时间,恐怖的对峙在空间中爆发! 席卷而起的恐怖风暴,让整个九常寺都颤抖起来! 仿若崩碎! “上昊!” “你可知吾之族人,已在前来途中!” “即便你白费性命,上元注定也是吾等囊中之物!” “你……想清楚!” 风暴之中,牧者厉声大喝! 他是在不愿就如此放弃天帝这一步棋——毕竟,这可是差点儿凭借一己之力,将人道硬生生干碎的存在。 倘若不是最后莫名其妙死在了江南手中,上元世界现在压根儿就没有人道什么事儿。 但天帝并没有收手,他自知今日活不了,所以选择了尊严的死去。 那金红的血滴燃烧起来! 恢宏的火光之中,有无尽的神力自其中汹涌而起! 在燃尽生命最后一滴血的时候,火焰中燃烧的天帝才居高临下地望着牧者。 那神情中,竟透着无尽的嘲讽与怜悯, “你说上元已是囊中之物?” “可笑,当真是可笑!” “你以为……你与你的族人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说到这里,天帝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那自虚冥中无比蛮横地倾轧而下的新世界阴影,心头仍忍不住一阵心悸。 再看看眼前,茫然不知的牧者还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他忍不住悲凉地大笑起来! “到了那时候啊,你便能体会那是何等的……绝望!” 伴随着这位给上元人道带来了无尽的功于过的存在最后一句话落下,那金红的鲜血彻底炸裂! 将一切化作威能,狂暴地释放! 无尽的神力潮汐之中,倘若没有牧者出手抵挡,恐怕整个九常寺都将化作灰烬! 半刻钟后,一切终于尘埃落地。 天帝的最后一缕气息,都尽数消散。 自此,天帝之名,只会存在于历史的长河中了。 而他的逝去,给九常寺带来的破坏,却是毁灭性的——无尽坚固的漆黑高塔顶部,已经完全在方才恐怖的碰撞中化作了齑粉。 而那方才用来复活天帝的钢铁矩阵,更是烟消云散。 整个九常寺,都遍布着细密的裂纹,在虚冥之中,摇摇欲坠! “上!昊!” 牧者沉默不语,那不似自然生灵的眸子中,透着令人心悸的愤怒。 而愤怒之中,却隐隐带着一丝隐藏极深的忌惮。 能让身为成道境的天帝都感到恐惧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上元的人道……真的存在存在这样的秘密吗? 各种思绪在牧者脑海中浮现,突然间,灵光一闪。 ——天帝与人道的决战,牧者几乎是看在眼里的。其中并没有什么太过值得注意的东西。 非要说的话……大概只有最后江南上去收人头的时候,茫茫的混沌屏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难道……会是江南? 牧者眉头深深皱起。 但这个念头一起,便一瞬间被他否定了。 毕竟,他不久前方才与江南交过手。 虽然此人修行之道颇为怪异,但真正实力顶了天也也就是一品无上境。 远不可能让天帝感到忌惮。 随着一种种猜想被否定,牧者的情绪变得烦躁起来。 ——天帝最后的话,就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喉咙里,无法抹去。 这种感觉,像是悬在头顶的利剑,让他隐隐不安。 片刻后,他抬起眼眸,喃喃道, “看来……要加快了。” . 上元世界。 彼时的江南,已经返回了江州。 那一天,着实把江南给吓到了——整个江州的百姓,跪拜在江州王府周遭,恭迎他的回归。 他本就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草草敷衍过后,便冲进了王府。 万幸,狂热的百姓们还没有疯狂到冲王府的地步,江南也因此得以逃过一劫。 但他没有想到——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自镇西王回到王府的消息传开以后,原本清冷的江州便被各方势力的来使挤满了。 诸多门派势力,纷纷拜访。 江南虽然嫌麻烦,但人家又是备着大礼,又是毕恭毕敬,江南也不好伸手去打笑脸人。 但就是如此,有些家伙竟然蹬鼻子上脸。 ——有的势力听闻江南尚未婚配,立刻眼珠子一转,言语之间旁敲侧击要将自家宝贝闺女送来见上一面。 甚至有开放一些的,直接不要求名分,只要能取精生子就成。 属实是不要脸皮地推销自家闺女了。 不过,抱着这些心思来的,大多都让鼓着腮帮子的莫依臻给怼回去就是了…… 但,这还不是最离谱的。 ——有些门派家里没有闺女,竟旁敲侧击打听江南是否有龙阳之好。 气得他差点当场把人给扔出去…… 自那以后,江南也顾不得什么伸手不打笑脸人了。 直接便封闭了王府,紧闭大门。 才终于清净了些。 . 这一天,距离第二次人神之战,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的样子。 那些疯狂的宗门势力,也逐渐停歇了下来。 江州,也恢复了原本的平静。 新年,已经临近。 天空下起了薄薄的雪,气温也降了下去。 前两天,莫依臻回了剑庐。用剑庐长老的话来讲——这丫头再不回来,剑庐弟子都快忘记有这么一个大师姐了。 而南淮因为上次“道夫”之行,又有所感悟,直接在镇西王府地下,闭了死关。 还不知何时能出来。 他们走后,江南抽空回了一趟大夏京城,京城倒是还是那番老样子,之前因为宗人府事变而造成的破坏,也早已经修缮完毕。 上元第一城,再度焕发出昔日的繁荣。 江南这一行,自然是去见了见已经化作夏阵阵灵的大绣衣。 然后,又与如今的启元帝畅饮长谈,在得到江南“永远是大夏的镇西王”的承诺后,启元帝直接豪饮十八壶,然后啪叽一声在大殿上蒙头就睡。 最后,江南还参加了王淳允与他媳妇儿的婚礼,这登徒浪子在神战后,便一直担任着精怪们与人道的对话人,性格也沉稳了不少。 只是有一次,他喝多了,抱着江南大腿就哭, 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惨绝人寰,说已经没有人随时随地与他斗嘴了,他很悲伤。 不过酒醒以后,却又是一条好汉,俨然不承认自己干过的糗事儿。 大概在京城待了半个月,江南便回到江州。 值得一提的是,当初在江南封王前便已经闭关的简浔,如今还没有出关。 据大绣衣所说,她似乎是参悟了什么机缘,要连度天人五劫,如今正是紧要关头。 至于其他,就没什么值得提起的了。 总之,在斩杀天帝以后,江南如愿以偿过上了梦寐以求的平静的生活。 这一天,大雪倾盆而下。 江南坐在院里的亭台中,脚下烧着腾腾的火盆,青萝在大雪里飞来飞去,时不时把雪花吞进肚子里,不太聪明的样子。 亭台中,小侍女可儿静静地站在江南身侧,江南桌上的茶一凉,她便提起茶壶斟上。 在掌握了“斡旋造化”神通以后,江南研究出了不少新的用法。 其中之一,便是通过不完整的“斡旋造化”,掩盖可儿和青萝身上新世界的气息,躲过上元世界的排斥。 从而使这俩已经是新世界神明的丫头,也能在上元世界内活动。 所以,时隔良久,她们终于再度踏足了这一片土地。 ——虽说是以偷渡者的身份。 而经过新世界的变迁,这俩姑娘也不再是当初的战五渣。 虽然新世界尚且稚嫩,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作为新世界的第一批先天神明,排面肯定是要有的。 她俩其真正的实力已然不俗,甚至已经可以和江南短暂正面交手,而不落下风。 只可惜碍于世界规则的排斥,可儿与小树神很难在上元世界发挥太过强大的力量就是了。 另外,江南也曾让当初海底世界的香火信徒化作的星神姑娘们出来转一转。 但她们自诞生之日起就一直生活在新世界的前身神国之中,某种意义上,上元世界对她们来说才是异世界。 所以那群整天挂在新世界天上的姑娘,并没有生活在上元的欲望。 偶尔有一两个怀着新奇跑出来的,也没待多久就回去了。 还有当初的信徒主祭“琉璃”,那更是个固执到死的家里蹲,完全没有一点儿踏足上元的想法。 所以常驻上元的,也就照顾江南衣食起居的可儿和小树神罢了。 不过这样也挺好,毕竟要是哪天家里突然钻出来成千上万的姑娘,估计那些仆人们得直接吓得抽过去…… 正当江南胡思乱想期间,守门的卫兵小跑着进来,恭声道, “王爷,李尊拜访。” 他口中的李尊,自然就是李青云了。 当初江南不在王府时,李青云来过几次,所以仆人守卫大多认得他。 江南点了点头,“请他进来吧。” 守卫恭敬告退,片刻后领着一白衣年轻人来到亭台中。 “王爷,好久不见了。” 李青云洒然一笑,也不客套,坐在江南对面。 虽然天下人大多以为江南是天机之徒,但李青云却是知晓内情的。 他清楚当初十方上人出言,只是为江南解围。 所以私底下,二人并未以师兄弟的身份相处。 而随着江南斩杀天帝,李青云的称呼也由“江南”,变成了“王爷”。 毕竟,随着江南身份的提高,近乎已经有了与五大势力掰手腕的地位。 李青云则代表着天机阁的态度,自然也能如同以前那般随意了。 江南拱手,“李尊,当初我不在江州时,有劳李尊打理江州事务了。” 说罢,一旁的可儿已经端来茶具,也为李青云斟上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李青云接过茶水,下意识看了这乖巧的侍女一眼,正欲回江南的话。 却突然地呆住了。 作为江南侍女的可儿,他自然是知晓的。 毕竟天机阁是整个上元最大的情报头子,其中一人之下的李青云,更是出于职业习惯,早就对江南身边的人无比熟悉了。 这个曾引发了大夏“白夜”事变的侍女,他早有耳闻。 但……在情报中这丫头不是个寻常凡人吗? 此时,李青云心头升起无尽的疑惑。 因为,他发现自己如今竟然看不透可儿这个“凡人”。 就像隔着一层朦胧的雾,那小侍女的身影若隐若无,却始终让人无法看清。 李青云不信邪,悄悄掐动手指,卜算之道便施展而出。 然后,有掩饰不住的骇然之色,自他脸上浮现! ——算不到! 不是像江南当初那样,因为牵连的因果太过巨大,所以无法卜算。 眼前这娴静乖巧的小侍女,完全算不到。 任李青云算遍了天机,也完全找不到一丝关于她的蛛丝马迹! 就好像……眼前明明活生生的人,不存在上元世界一般。 /92/92855/20801823.html 第303章 古老的会晤 “李尊,怎么了?” 江南看李青云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眉头微皱。 后者这才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来,不去看那诡异的小侍女。 “无妨。” 强作镇定地饮了一口茶,李青云缓缓平复下心中惊骇的情绪。 冷静,说不定只是一个意外罢了。 正当这时,一阵大风刮过,漫天的雪花被席卷进亭子当中。 茫茫的纯白细屑中,似乎还夹着这一抹幽绿的光彩。 豆丁大小的青萝啪叽一声落在桌上,毫无自觉地拖起一块糕点,朝着俩人没心没肺地一笑。 李青云下意识看了她一眼,麻了。 ——仍然看不透。 这看起来类似精怪的小生灵,与方才那侍女一般,无法卜算,在天机中也无法找到她们的踪影。 “兄长!兄长!琉璃姐……” 在李青云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蹦蹦跳跳的身影从王府中窜出,声音如同风铃一般清脆。 李青云的目光自然被吸引了过去。 这是一个清秀的小姑娘,五官精致,气质出尘,仿佛雪中的精灵,至于年纪,看起来比那小侍女稍大一些。 而当江月看到李青云的时候,立刻反应过来江南似乎正在谈正事, “唔……兄长您有客人嘛,那您先忙。”说罢,江月眨了眨眼,便悄然退了回去。 对于江月,李青云也称不上陌生。 虽然对方可能并不认识他。 但他却是对她相当了解——渭水事件的幸存者,造物的奇迹,六道轮回之一,当初被江南硬生生从佛门手下保住的六道正体。 也正是从渭水开始,江南的名声开始响彻在上元世界。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对于这知根知底的江月,他仍然卜算不到。 这三个姑娘明明就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但当他探入天机之时,却完全找不到任何与她们有关的一丝痕迹。 见了鬼了。 一股渗人的凉意,缓缓从李青云后背升起。 那一刻,他第一次对自己引以为傲的卜算之道,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李尊?” “李尊!” 江南的声音,将李青云从惊骇中拉了出来。 他晃了晃脑袋,拱手苦笑道,“王爷,我失态了。” 说实话,他是想要无比急切地想要询问江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但一开始他展开卜算,便已经是有些逾矩的行为,倘若再问江南,怕是更加不好了。 于是,李青云只得强行将心头疑惑压进心底,暂时不去纠结此事。 毕竟,他今日来,可并不是纯粹来喝茶的。 “王爷,我今日前来,乃是有一事相托。”李青云深吸一口气,面容严肃, “本来,此事应当是老师亲自前来。” “但您应当也知晓,他老人家如今正在帮莫剑主等人疗伤,抽不开身。” 江南闻言,点了点头。 事实上,当初在斩杀了天帝以后,他便曾前往过一次碧波山。 只可惜从那个时候开始,十方上人便已经闭门不出了。 原因无它,正是因为当初在对峙天帝的过程中,莫青山等一品无上境们遭受帝钟碎片所伤,正在由十方上人协助他们逼出帝钟的气息与神力。 这是无比紧急的事情。 毕竟作为一品无上境,他们乃是整个人道的中流砥柱。 也是人道威慑万族的终极存在。 哪怕是人道气运衰落到极点,只要那些一品无上境仍然存在。 其余万族便难升起一丝别样的心思。 ——对于并非同样存在一品无上境的族群而言,哪怕只有一位一品,那也是致命的威胁。 他们甚至无需出手,便是一种威慑。 而如今随着时间过去,人道的一品无上境迟迟没有消息。 不由让一些心思活泛之辈,起了念头。 那些一品存在,会不会在帝钟炸碎之下,一蹶不振了? 虽然人道对外的通告,仅是轻伤。 但还是那句话——谁他妈信啊? 事实上,莫青山等人虽然不至于有生命之危,但却真的是遭受了重创。 毕竟超越无上至宝的帝钟以身破碎的威能,远远超出任何人的想象。 即便在十方上人的辅助下,估计要完全消弭帝钟留在莫青山等人体内肆虐的神力,短则也要三五个月,长则一年半载。 原本,这一丢丢的时间对于上元历史的滚滚巨轮来说,只是弹指一挥间的须弥光阴,眨眼就过了。 而其他种族,即便有所心思,也不可能在一切未明的情况下做出一些蠢事儿来。 毕竟人道残存的一大堆战争兵器,还摆在那里。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但问题出就出在,那些逐渐苏醒的古神身上。 ——当初因为牧者晶核的陨灭,天地重开,灵气与道则倒卷之下,人道的修者却是沾了不少的福利。 无论是悟道还是修炼,都进境无比迅速。 但真要说最大的受益者,还是那些难以估量其岁月的古神们。 它们,于漫长的沉睡中缓缓苏醒了过来。 与上元世界其余大猫小猫三两只的其他族群不同,如今的古神一脉,是有能力与人道掰手腕儿的存在。 “但万幸的是,那些古老的存在,虽然无比强横,但并不热衷权势。” “当初上昊推翻的,事实上也只是诸多种族奉古为神所划分出的金字塔阶级罢了。” 李青云徐徐道来。 江南却是眉头一挑,“既然如此,那应当便没有什么意外了吧?” 古神虽然个体强大无比,但其数量稀少,而且并不想人道与其他族群一般存在鲜明的统治结构。 “不,倘若真是如此,那便好了。” 李青云苦笑一声,“王爷你可还记得,诸生城内远古天骄被白虎神将所惑,追杀人道修者一事?” 江南点头。 当初诸生城内,白虎神将身死以后,阴谋被揭露。 随后,人道反应极为迅速,将所有诸生城内的远古天骄尽数控制,逮捕起来。 毕竟,他们虽然是受人蛊惑,手上却也切切实实沾染了不少人道年轻修者的血。 要说完全既往不咎,那就太不符合人道的一贯作风了。 而针对他们的处理方式,天机阁内也是各执己见,难以定夺。 最后随着神战爆发,也就没有谁再有心思花在他们身上了。 就一直在七秀新城底下关着。 若非李青云突然提起,江南甚至都快忘了这些体内流淌着古神血脉的天之骄子了。 “在抓到那些古神子嗣的时候,诸盟会进行了一次投票表决。” “有人提出要将其枭首示众,显人道之威,以杀鸡儆猴。” “但这一项提议,并没有被通过。” “也正因如此,先前在灾变之中,人道才有了与众多逐渐苏醒的古神谈条件的资格。” 顿了顿,李青云继续道, “当初,天帝身化大道,天地引发杀机。” “整个上元有形无形之物,皆排斥人道。” “而其中唯有天生地养,亘古长存长存的古神一脉,拥有抵抗天帝意志的能力。” “那时,老师便于古神中最为强横的存在,结下契约——古神一脉抵抗大道意志,不得在灾变中落井下石攻击人道;作为代价,人道则会护古神子嗣的周全,并在战争结束以后,承诺交还他们的子嗣。” “待战争结束以后,人道还将与古神签订盟约,承认这古老的一脉重归上元的资格。” 于是,江南这才知晓,原来在神战之中,竟还发生了这些事儿。 李青云深吸一口气, “如今,快要到送还古神子嗣的时限了。” “神舟已经将所有的古神子嗣装载完毕,准备起航,前往约定的地点——南荒。” “而因为事关重大,老师一开始的打算,本来是委托诸位一品前辈护航前往。” “但如今的情况,无论是莫剑主还是圣主们,都自顾不暇。” “而大夏的大绣衣身化阵灵,固守京城;西域的庆运大师又身缚于圣佛山,连神战都无法参与。” “所以我今日来此,便是想拜托王爷,随神舟走往南荒一趟,以震慑宵小之辈。” 说罢,李青云有些紧张地望着江南。 他能做的,也就是把一切全部告诉江南。 至于最后如何做出选择,还是只有看这位镇西王自己了。 毕竟时至如今,即便是横亘上元的天机阁,也无法逼迫江南做什么了。 沉默之中,大雪在继续下,寒风宛如鞭子一般鞭笞着大地。 可儿也再为两人添上一盅茶水。 江南摩挲着桌面,良久才开口道,“李尊,我还有一事不解——这应当只是一趟还俘的行程,但你看起来却颇为紧张?” 李青云闻言,苦涩一笑, “王爷,您少有关注局势,所以有所不知——如今老师与莫剑主等人深居不出,早已让一些别有用心之辈注意到了。” “而神舟押送的古神子嗣,乃是人道与古神之间的楔子。” “也是人道如今为数不多的,拿捏住古神一脉的痛点。” “您想一想——倘若押运途中,这些古神子嗣出了什么意外,那人道与古神之间的关系必将降至冰点。”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甚至……会引发一场新的战争,也说不一定。” “当今的人道,却是短时间内承受不起这样的损耗了。” “但万族之中,却有不少存在,等着看吾等的好戏,对此亦是喜闻乐见。” “甚至,他们可能亲自出手,攻击神舟,以掀起人道与古神的战争,再从中得利也说不一定。”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关于人道与姑且一脉即将签订的盟约,也有诸多事宜,有待商榷。” “所以倘若没有一个能镇得住场面的大神通者,在盟约拟定之时,吾等人道会相当吃亏。” 李青云看向江南,缓缓道,“如今,便只有王爷您,能挑起大梁了。” 说道这儿,江南总算明白过来。 说白了还是因为莫青山等人在神战中重伤,人道的战争机器也折损了大半。 从而导致刚得来的胜利果实,岌岌可危。 而十方上人因为实在没有好的人选,所以才请江南随押送古神子嗣的神舟,一同走一趟。 一是为了防备途中可能出现的威胁;二则是为了在于古神签订盟约时,能多一分说话的底气。 一番思索后,江南才开口道,“李尊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说罢,李青云眼睛一瞪,“王爷,您这是……答应了?” 江南点头。 事实上,除了因为此事关乎人道以外,他也有所私心。 如今,青灯当初在江南脑海中浮现的燃灯之地,都已全部走过了。 江南的道行提升,也到了一个瓶颈。 他不知道哪儿还能点燃青灯,增加道行。 上元世界,无论是中州,东境,西域,北海,四大境域他都是已经去过了。 唯独南荒,还未曾踏足。 他在想,那片古老的蛮荒之地,是否也有能够点燃青灯的地方,而未曾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就比如当初,莫名其妙便点燃青灯,习得呼风之术的曲州。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至少也是一丝希望。 值得一去。 毕竟,虽然最大的威胁天庭已经被干碎了,但暗中虎视眈眈的牧者和那不知何时会到来的牧者的同胞,却仍是让江南如鲠在喉。 还是不能躺平,得继续变强啊…… 江南轻轻一叹。 另一边的李青云却是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站起身,“王爷,此番雪中送炭之举,天机阁定牢记于心!” 不是代表着他自己,而是代表整个天机阁。 这话说得就相当有分量了。 “李尊言重了,人道兴亡,匹夫有责。”江南也是轻咳一声,义正辞严。 “既然如此,三日之后,我会派人来接王爷。” 李青云拱手道:“今日,便不多打搅王爷了。” 听罢,可儿上前两步,躬身便要送李青云离开王府。 但李青云看着这乖巧的小侍女,却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连连婉拒,匆匆离去。 可儿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看向江南,“老爷,李尊似乎在害怕可儿?” 江南摆了摆手,心头却是已经猜到了原因。 却也不再多提这个话题,反而问道,“可儿,要一起去南荒吗?” 小侍女嫣然一笑,“老爷去哪,可儿就去哪。” /92/92855/20801824.html 第304章 启航! 翌日,李青云遣人送来了有关与古神会晤的消息。 其中便包括了那些苏醒的古神的名录,关押的古神子嗣的具体情况,以及随船而行的人道修者等。 而让江南有些意外的是,作为护卫来守护神舟的军队,竟然是由王淳允所率领的封神军团。 对于这点,天机阁的解释是——因为在人神战争中,人道本家的军队伤亡惨重,编制不整,尚在修养之中。 还有包括“黑神”在内的战争兵器,大多也因为损毁或过载使用,需要返厂大修。 只剩下诸多势力的凡人军团,虽没有损伤,但却在这种场合派不上用场。 可以说,人道如今正处于数千年以来,最为脆弱的年代了。 也怪不得李青云担忧其余万族会趁机起一些别样的心思。 而由王淳允所带领的封神军团,却是中途才加入战场,也是受到损伤最轻的部队了。 虽然它们并非提诸盟会统携,但在作为人之上昊所赋予的权柄之下,又通过了三皇的考验,这些精怪可以说是完全效忠于王淳允了。 总之,这次南荒之行由天机阁的三宿带队,王淳允所统领封神军团作为护卫,江南镇场。 目的为送返关押的古神子嗣,以及与古神一脉的存在签订契约。 . 三天时间,缓缓而过。 天机阁的马车准时停在了镇西王府之外。 其中侍者相当恭敬地将江南与可儿请上车,直奔七秀新城而去。 入城以后,江南坐在车厢内,望着焕然一新的七秀城,也是啧啧称奇。 与当初明显就能看出随手而建的新城相比,如今的七秀,却是完全变了个模样——宽阔整洁的街巷,俨然规整的亭台楼阁,来回巡逻的银甲卫兵,还有周遭摆着各色灵果仙珍的店铺,各式各样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若非小树神这会儿正在可儿袖子里呼呼大睡,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这座名为七秀的城池虽然一开始仅仅是为了诸生城开而临时建造。 但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主要还是诸生城认主江南,并常驻于此),七秀城便扎根了下来。 随着天机阁与通宝阁在城中设立办事处,便又吸引来了各种服务修者的商会。 久而久之,这原本计划中只是临时驻地的七秀城,如今却是相当繁华。 特别是在神战结束之后,又经过一轮扩建,其规模与体量已经不输大夏任何一州的主城。 伴随着修者源源不断地涌入,整个城池日夜宝光弥漫,灵气充裕,亦成了江州标志性的建筑。 最难得的是七秀城虽无比繁华,修者也络绎不绝,但却极少发生斗法伤人等恶性事件。 因为无论从哪儿来,无论有什么背景,在七秀城中,是龙也要盘着,是虎也要卧着。 当然,一开始也有愣头青不信的。 但当那高悬于城门口的玄武头骨映入大伙儿眼帘时,心头都是悚然一惊。 这并非什么雕像,这是真真正正的天庭玄武神将的头骨。 就好像这巍峨的城池在告诉旅人们——倘若你的脑门儿没有玄武硬,就安分点该干嘛干嘛。 这些,都是天机阁搞出来的。 毕竟他们只是受江南的委托,管理着七秀山与诸生城。 倘若让七秀乱了起来,惹得江州百姓民不聊生,那保不准那位王爷会把所有人打包踢出去。 那时候,才是大家都没得玩儿了。 而斩杀了天帝之后的江南,没人会怀疑他是否有这样的地位和拳头。 总之,目前的一切,都还朝着好的方向在发展。 七秀城带动了修者与旅人的加入,也给江州的百姓们带来了机遇。 两者相辅相成之间,江州早已不再是那个一毛不拔的贫瘠之地了。 半个时辰后,天机阁的马车将江南与可儿送到了位于七秀北城的一座巨大广场,便请他们下去了。 在无垠的广场中央,一艘巍峨的船舰,停驻在囊括了整个广场的阵法上。 这巨大的船舰似以紫木构筑,其间没有一丝缝隙,通体遍布复杂的铭文,巨大的船帆还未张开,却已显得无比恢宏。 在船顶之上,属于诸盟会的黄金旗帜,迎风招展,透着一股雍容大气之感。 两名侍者一丝不苟地把江南送到登船之地,宽阔的白玉之阶一阶一阶铺垫而下,两旁亦站满了昂然挺立的金甲守卫。 江南与可儿登上船去,却见船头早已有三名老者,垂首相迎。 这三名老者身穿样式一致的长袍,颜色却不一样。 一红,一青,一黑。 应当便是李青云口中提到过的——天机阁七宿中的三位了。 作为天机阁内运筹帷幄统合诸多势力的长老团,其中最为戒酒的七人,便会被十方上人授予七星之名,称作七宿。 而站在江南面前的,则是七宿中的其中三位。 为首那红袍老者上前一步,“王爷,老朽七宿之天枢,久闻王爷大名,如今一见,当真卓尔不群,天下无双。” 在他身旁,那青袍老者也是道,“王爷,老朽为七宿之开阳,此番前往南荒,还有劳王爷相护了。” 顿了顿,他指了指最后那慈眉善目的黑袍老者,“这是玉衡,却是因为口疾,无法发声,还望王爷恕罪。” 随后,那黑袍老者,也是朝着江南躬身一礼。 相当客气了。 江南也是拱手,“三位前辈言重了,盟约之事,还劳烦三位费心了。” 先前从李青云处,江南也得知了这七宿之三的三位老者前往南荒的原因,就是为了敲定与古神盟约中的诸多细节。 这三人都是人老成精的老怪物了,于诸盟会长年混迹于诸多势力之间。所谓术业有专攻,让他们这样专业的人来商定盟约,也是能为人道争得最大的权益。 一番客套后,江南也融入了众人之中。 除了天枢,玉衡,开阳三宿之外,天机阁还派遣了诸多执事,若干侍者卫兵,以及十八位星象大师随船而行。 可谓是重视到了极点。 如今,便只等充当护卫的精怪军团与王淳允的到来了。 闲来无事,江南便在舰船之上转了两圈。 这出自天机阁的神舟,无比庞大,与其说是一艘船,倒更不如说是一座小型的城池。 据天枢所言,倘若满载,这神舟之上能容纳万人生活。 当然,这次航行远没有那么多人就是了。 而神舟的整体构造,与大夏的青金战舰相似,但也因为并非为战争而生,所以少了些用于攻伐的结构,添了些装饰以及提升舒适性的法器与阵法。 而这一次的航行,诺大的神舟被分为两部分。 船头甲板,及整个船身的二三层,都是人道修者们活动的地盘儿。 至于其上的四至六层,则是那些古神子嗣,起居之处。 毕竟这一次是去与古神一脉签订盟约顺便送还俘虏的,总不可能把他们打包扔船舱里了事儿。 这时,已是日上三竿,神舟虽未启航,但自身的高度却已远超百丈,所以仅是站在甲板上,狂烈的风遍吹得众人衣袍猎猎。 船檐边上,可儿望着这宏伟的景色,放眼望去,整个当他的七秀城尽收眼底。 “老爷,你看,是王府。” 可儿指着远处掩映在云雾之间的小小的镇西王府,开口说道,声音中透着新奇之意。 江南揉了揉她的脑袋,感叹这姑娘虽然都见识过世界诞生天地造化的辽阔景象了。 但对于七秀繁荣之景,仍是充满了好奇。 一如那个新年之夜,在京城旁看到江上灯船,漫天烟火时一般。 两人说话之间,远方的天边,突然出现了一阵密密麻麻的黑影。 它们正从大夏京城的方向,极速行来。 随着距离的拉近,其中之物的形体也暴露在众人目光之下。 ——一群漆黑的鹏鸟。 为首的那一尊最是庞大,双翼伸展之间遮天蔽日,浓浓的香火气息与神力从它身上传来! 观那气息,隐隐有压过人道二品的威势。 如今天庭陨落,神众湮灭。 倘若还有什么存在,是驭使神力与香火的话,那答案自然不言而喻了。 ——封神精怪。 万年前跟随着上昊逃入下界休养生息,如今被统合在王淳允手下的封神精怪。 而倘若江南没有看错的话,那漆黑的鹏鸟,正是精怪首领,三皇之一的戊光。 与当初神战中相伴王淳允的庞大白鹿,乃是同一层次的存在。 而在戊光头顶,王淳允负手而立,他俩身后,又有成千上万漆黑的鹏鸟排着整齐的队伍,徐徐跟随。 虽然其气息不如戊光强横,但也是一个个裹携风雷,香火气息纵横之间,隐隐形成庞大的战阵,威风猎猎! 于是,在近半个时辰的等待中,位于京城的王淳允终于来到了江州。 那鹏鸟的队伍,临近神舟之时,戊光身影一转,化作一个黑袍男子,与王淳允一同降落在甲板之上。 而余下那无尽的漆黑鹏鸟,则升上高空盘旋。 它们,便是这次南荒之行的护卫军团。 “江南!江南!” 王淳允一眼便看到了船檐处的江南,与天枢三人打过招呼以后,便径直而来。 那戊光所化的黑袍男子,也紧随在他身后。 “挺久不见了。”江南转过身来,笑道,“最近过得如何?” 说道这儿,王淳允的脸瞬间苦了下来,“别提了——早知道打死也不完婚的,明明之前挺好一姑娘,完婚后就变母老虎了,悔不当初……” 听到这儿,江南忍不住哑然。 随后,那黑袍男子也上前一步,恭敬行礼,“戊光,见过江王爷。” 虽然王淳允能跟江南有说有笑,但戊光作为三皇之一的精怪,可一点儿也敢对着看起来无比随意的年轻人有半点儿冒犯。 毕竟,这是曾斩杀天帝,终结了一个时代的狠人。 江南摆了摆手,笑道:“戊皇无需多礼,神战之中,还要多谢你们出手相助,在我来看,你们当是人道永远的朋友。” 他说话之间,并没有避讳,所以甲板上的大多数人,都听到了声音。 其中,便包括了准备启航的三位宿老。 三人对视一眼,将这话记在了心头。 更多的执事们,也是低下头,眸光闪动,若有所思。 显然,这句话在南荒之行结束后一定会传出去的,会传到诸多大势力魁首的耳中。 最后,被他们看作是江南的态度。 戊光见状,神色一凝,又是向着江南深深一行礼。 镇西王如此高调地说出这话,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应当是看出了封神精怪们,如今有些尴尬的处境, 虽然他们按照作为人的上昊的意愿,在神战中帮助人道反攻天庭,并取得了堪称辉煌的战果。 但究其根源,封神精怪也是神道的修行者,人道神道,难以相融,已经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了。 虽然人道如今与封神精怪们相当和睦,但不代表他们以后不会做出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举动来。 就像经典的开国杀功臣的戏码,在人道国度中早就已经屡见不鲜。 如今有了江南这番话,那么至少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人道那些激进种族论的家伙,可以稍微收一收心思了。 而这时,王淳允也朝江南递过来一个感激的眼色。 他自然也是听出了言外之意。 毕竟王淳允不是傻,只是懒得动脑子罢了,在没了上昊之后,他更是不得不动脑子了。 见状,江南也是不禁感慨。 他上次去京城的时候,王淳允确实与他提到过精怪们的担忧,所有才有了方才的一番言辞。 这就是权势嘛? 只是一句话而已,甚至不必很正经很严肃地说出来,就可以让无数人日夜揣摩,探究其中之意。 短暂的沉寂过后,甲板之上又恢复了热闹。 王淳允这才看到江南身后的小侍女,当即一愣,赞叹道, “江南,你倒是享受啊——这种时候还带着可儿。” 随后,他朝可儿摆了摆手,“小可儿,还记得我吗?” 可儿眨了眨眼,轻轻一行礼,道:“您是老爷的朋友王绣衣,可儿自然记得。” 王淳允又是一叹:“江南,我是真羡慕你啊……我在完婚后,却是侍女都被换成了男的——你说他娘的男的还能叫侍女吗?” 江南:“……” 他张了张嘴,想要象征性地安慰两句。 却发现要控制自己不笑出声来,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正当这时,有沉闷的震动从甲板之上传来。 那宛如天柱一般的桅杆之上,巨大的船帆在猎猎风中,缓缓升起。 巍峨的神舟爆发出隆隆的运转之声,缓缓脱离地面的束缚,浮空而起! 南荒之行,自此启航。 /92/92855/20801825.html 第305章 风暴将至 在江州无数百姓的注视中,神舟于璀璨的阳光之下启程,驶向遥远的南方。 紧随其后,铺天盖地的漆黑鹏鸟的队伍,裹携着风雷,一路跟随。 它们是戊光的下属,也是它的信徒。 既可联合成军,亦可为其源源不断供养香火! 而随着神舟启航,江南与王淳允等人也被侍者带进了天机阁为他们安排的房内。 转眼之间,天色入暮。 夕阳的光从远方投射,映照在这浮空的巍峨舰船体上。 神舟的膳房里,大厨们忙碌之间,一盘盘灵气氤氲香味儿扑鼻的菜品便被美艳端庄的侍女端上,踏着款款莲步,送入各个船舱。 不仅江南与王淳允等人道成员能享受到这些奇珍家肴,甚至连那些被限制在船舱四至六层的古神子嗣,也是如此。 船舱三层,一间古色古香的房间内。 圆桌上摆满了各色菜肴,王淳允与戊光相对而坐。 就如当初王淳允与上昊一般。虽然戊光不会骂人,但他与王淳允的言谈之间,却也没有那么恭谨。 与其说是统领与被统领的关系,俩人相处之间,更像是朋友一些。 戊光摆了摆手,一旁候着的侍女便相当明事理地退出了房间,带上房门。 诺大的房里,就只剩下王淳允与戊光二人。 “少主,您当真是结交了一个了不得的挚友啊……”戊光夹了一筷子菜,感叹道。 他作为三皇之一,自古早时期便存在于上元世界,一路活过来,见了太多人道各种各样的天才妖孽。 他们大多如明亮的星辰一般冉冉升起,但大多却仿若昙花一般转瞬即逝。 能在浩荡的历史中留下姓名的,却是极少。 但江南不一样,当戊光见证他斩杀天帝的那一刻起,戊光就明白这个年轻人无论后来的路如何,都将在上元的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特别是……他还如此年轻。 前途无量。 每每想到这里,戊光总有一种无数岁月活到狗身上的羞愧感。 “那可不?” 王淳允咂了咂嘴,“戊光,我这一生值得夸耀的东西不多,但唯独眼光,却从未看过错人。” “当初让老头子附身的时候是如此,在旬阳结交江南的时候,也是如此。” 明明是在吹嘘,但说到上昊,两人却不由自主沉默了下来。 戊光轻咳两声,不再谈论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不过那位江王爷已经天资惊世,想不到连手下人也是如此惊艳。” “听少主您说过,那名为可儿的侍女,大抵才十来岁的模样吧?” 听到这儿,王淳允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戊光,我劝你一句——千万不要对那丫头有什么想法。” “当初江兄未曾得势时,便因为她,斩了大夏前任的刑部侍郎,甚至还顺手把二皇子也拉下了水。否则,如今的陛下,究竟是谁,还很难说。” 戊光眼睛一眯,连连摆手,“少主,您误会了,吾对人类女子没有任何兴趣。” “吾只是在那侍女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让人心惊胆战的气息。” “凝神看去时,仿若浑身都笼罩着一股朦胧之感。” “但隐隐之间,吾却感觉那朦胧之中,有大恐怖。” 说到这儿,戊光脸上不由仍浮现一丝骇然。 王淳允听罢,却是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戊光作为三皇之一,虽然实际战力比不上人道一品存在,但无论是对气息的敏感程度,还是战对外物的洞察,都在无比漫长的岁月中锻炼到了近乎恐怖的程度。 他既然如此说,就必定不是无的放矢。 但……王淳允仍然无法理解。 可儿的身世,那是相当纯粹而简单的。 出身于大夏礼部。 虽然因为京城一些大人物特殊的癖好,礼部也会教导贴身侍女们一些拳脚功夫和柔身之术,但顶了天也只是凡人中稀松平常的地步。 真要说可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修行,据王淳允所知晓的,也是在跟随了江南以后。 也就是说,她满打满算,踏入修行之道也不过一年而已。 修行一年……能让身为封神三皇之一的戊光,感到恐怖? 京城最蹩脚的说书人,也讲不出这样的故事来吧? “戊光……不会是你看错了吧?” 王淳允沉吟道,“或许是因为她于江兄在一旁,所以你看到的,可能是江兄的气息?” “不,不可能。” 戊光缓缓摇头,“这般错误,吾不可能会犯,那一缕气息绝对乃是那小姑娘所散发,她……很强。” 王淳允眉头一挑,“有多强?” 戊光沉默片刻,看着眼前的年轻少主,“至少……能把您吊起来锤。” 王淳允:“?” 正当他准备反驳两句的时候,整个神舟突然震动起来! 仿佛船舱之外,有风暴在怒吼! . 时间,倒回至半个小时前。 和王淳允在二层的房间不一样,江南的房间被天机阁安排在了三层。 这里与“关押”古神子嗣的四至六层,只有一道楼梯相隔。 但说是关押,其实大伙儿心头都清楚——在人神大战导致人道势力大损,古神们又相继复苏的情况下,这些原本不被任何大势力放在眼里的古神子嗣,身份立刻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毕竟,这是人道能掌握的古神一脉少有的痛点。 也是谈判的重要筹码之一。 虽然他们年纪尚轻(不包括沉睡的岁月),所以实力相比起诸多大佬来说不值一提。 但他们背后的古神,却容不得人道不重视。 偏偏古神大多又是极为重视血脉的存在。 所以有天机阁的长老曾说过,在这双方气氛无比微妙的时候,这些古神子嗣一旦发生意外,很有可能成为古神发动战争的借口。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古神子嗣们的地位就变得相当微妙了。 名义上仍是被人道囚禁,但实际上的待遇,却是堪称无比享受。 在神舟之上,衣食住都是与天机阁核心成员同一档次。 除了被规定不能离开船舱四层以下外,根本就完全不像是俘虏能得到的待遇。 另外,江南被安排在三层,也是因为天下大多数人包括天机阁内大部分执事长老,都真的以为他是十方上人的弟子。 因此,与三宿住在同一层,在大伙儿看来,都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如今天色已晚,已是晚膳时候了。 可儿端着一个大大的银质托盘,从膳房走出来。 自打她从新世界返回以后,江南的衣食住行便都是由她来打理。 虽然位列一界神明,但这丫头显然没有什么实感,比起这种虚无缥缈的头衔,小侍女更看重的显然还是服侍老爷。 所以,整个神舟唯有江南的膳食,是由可儿亲自下厨做的。 虽然味道可能不如天机阁的顶尖大厨,但江南也习惯了她的手艺。 也就任由她去了。 三层船舱之外,由红木铺就的廊道宽一丈有余,五六人并排都不会觉得拥挤。 可儿小心翼翼地端着手中的菜肴,小脸儿因为凛冽的寒风有些红扑扑的,朝江南的房间走去。 然而,在寂静的廊道上,却突然有凄厉而急切的声音传来, “救我!” “救救我!” 小侍女愣了愣,朝一旁看去。 只见那三层与四层联通的交界处,一位年纪和她差不多大,穿着侍女服的小姑娘跌跌撞撞地从四层跑下来。 她脸色苍白,衣着凌乱,白皙的肩膀处鲜血贯涌而出,将地板染成鲜红之色,细看时,却能看到两枚狰狞的牙印伤痕! 血腥味儿,扑面而来。 可儿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将菜肴放在船檐之上,而那趔趄而来的年轻侍女,也正在这时撞进了她的怀里。 “求求您……通知大人们……救救我……” 她神色惊惶,仿佛遭遇了什么可怕之事一般,抓着可儿衣袖的手都在颤抖,指节发白! 可儿认识这个侍女。 先前她在膳房为江南做饭的时候,这个侍女正是端着菜肴往四层去了。 应当是去为古神的子嗣们送饭去了。 可儿本就性子软,见年轻的侍女这幅惨状,不由将手搭在那伤口之上。 伴随着一道青光闪过,奔涌的血,缓缓止住了。 这是可儿在新世界时,从小树神那里学来的本事儿。 虽然谈不上什么大神通,但治疗这种一般伤势,还是绰绰有余了。 随着伤势的愈合,那年轻侍女苍白的脸色,渐渐地恢复了一丝红润。 正当这时,那通往四层的阶梯处,传来斗法与厮杀的声音。 “雷蝠王,在囚禁之下,竟还敢吸血作恶!还不束手就擒!” 伴随着声音,庞大的灵气奔涌而出! 有赤红的烈焰将整个阶梯尽数笼罩! 在那火焰之间,又有另一道桀骜而猖狂的声音传出! “囚禁!” “尔等莫不是分不清形势?” “你们……敢杀我?” 话音落下,先前那人道修者的冷哼一声,但火势却弱了几分! 借着这分空隙,一道裹携着雷霆的身影,竟直接撞碎了火海,来到三层之内! “不好!” 随后,那作为护卫的两名人道修者,也从阶梯之上奔袭击而至! 两人年纪都不大,身穿天机阁的执事服,身周灵气浩荡,气息隐在四品左右。 按理来说,这样的境界对阵仅有五品的古神子嗣雷蝠王,应当是手到擒来了。 但无奈二人因为上头的指示,顾手顾脚,难以发挥实力。 而那雷蝠王也完全是看穿了这点,每一次攻势都宛如不要命一般! 此消彼长之下,竟是让他冲破了通往三层的阶梯! 来到了古神子嗣不被容许踏入的第三层! 雷蝠王头生三目,背生双翼,有雷霆在浑身环绕,口唇之处,两枚獠牙闪烁寒光,还有浓郁的血迹残留。 很明显,那可儿怀中的年轻侍女,便是被他吸血所害,所幸在两名人道修者与其缠斗之间,逃了下来! 这一刻,面容狰狞的雷蝠王一眼便望见了年轻侍女与可儿。 心脏仿佛停止跳动一般! 咽了咽口水! 透过可儿白皙的脖颈,其中仿佛有殷红的血散发着无与伦比的诱惑力! 仿佛,只要喝下她的血,便会一朝得道一般! 当即,在本能的驱使下,雷蝠王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转换了目标! 他再不去看那年轻侍女,而是径直朝可儿冲来! 一路之间,血色雷霆乱舞,炸响得噼里啪啦! 仿佛正对应了他疯狂的心境! 而那紧随其后,追击而来的两名人道修者,更是神色巨变! 原本让雷蝠王突破到三层来,便已经是极为严重之事。 更没想到他竟把目标,对准了那位王爷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再不敢有所保留! 事实上,比起因为古神子嗣被他们打死而引起古神的怒火,他们更畏惧那位凶名赫赫,才斩了天帝的镇西王。 倘若他的人在船上发生了什么意外,没人能想象那个后果。 但这时,裹携着血红雷霆的雷蝠王,已突破至可儿面前! 面对狰狞而狂暴的雷蝠王,小侍女的心头,难免是有一丝慌乱的。 毕竟,她还没有经历过多少真正意义上的厮杀。 所以,面对凶威赫赫的雷蝠王,她下意识挥动了手。 然后,狂风骤起! 呼风! 比雷霆更加猖狂的风,更加爆裂的风,蛮横地撕碎了缠绕在雷蝠王身上的血色雷霆! 宛如巨大的巴掌,带着无边的巨力,将其巍峨的身躯,硬生生拍进船壁之上! 堪称能够抵抗三品修者攻伐的苍铁紫木所锻造的船壁,一瞬间被撞出深深的凹陷! 见这一幕,可儿心头一慌——明明已经很小心了,但好像还是闯祸了…… 而那两名已经全力出手的人道修者,硬生生停滞下来! 看向那小侍女的目光,宛如见了鬼一样。 . 时间倒回到一切还没有发生之前。 在可儿前往膳房,为江南准备晚膳以后。 三宿之一的天枢,便来到了江南的房间内。 “王爷,老朽冒昧前来,叨扰您了。”慈眉善目的老人坐在江南对面,语气恭谨。 “天枢长老说笑了。” 江南摆了摆手,“长老夜深来寻江南,想必是有要事?” 天枢长老点点头,轻叹一声,“如今有王爷坐镇,倒是无需担心上元万族冒大不韪前来捣乱了。但……老朽仍然有一些担忧。” 江南点了点头,“长老但说无妨。” 天枢长老拱手,“外患已除,内忧却仍在。” 江南心念急转,“长老是说……古神子嗣?” “不错。” 天枢长老缓声道:“如今古神接连苏醒,每一尊都极为难缠。” “特别是吾人道正处衰弱之际,除了王爷您以外,难有人能抗起大梁。” “这般情况下,老朽并不认为古神会遵守原本拟定的对我人道有益的盟约,定会得寸进尺。” 江南挑了挑眉,“但拟定盟约的乃是古神中最为强横的真龙皇与十方上人,他们若是想改盟约的内容,就必然需要一个由头……” “王爷果然聪慧过人,一点就通。” 天枢上人赞叹道,“正是如此,而那些作为我人道筹码的古神子嗣,便很有可能成为其发难的借口。” “他们能通过血脉,与身后的古神进行联系,而我等却一概不知他们有什么计划,老朽……实在放心不下来啊……” “不过,以天机阁如今对待古神子嗣的待遇,想必古神也是挑不出问题的。”江南沉吟开口。 正是为了防备古神一脉借那些远古天骄做文章,所以人道才给予了他们如此多的优待。 “确实如此。” 天枢长老点头,但话锋一转,幽幽道,“但没有问题,却也是可以创造问题的。” 江南一愣,一股寒意从背后升起,“比如……让那些古神子嗣故意挑衅,作出一些我们无法容忍的行为?” “然后,一旦吾等按捺不住,伤了或杀了他们的子嗣,古神们便可借着这个由头,光明正大地发难了。”天枢长老叹息一声,补充道, “所以,老朽今日前来,便是恳请王爷在今后的航行中,千万莫要冲动行事而中了古神的圈套。” 随后,他站起身来,朝江南深深一行礼。 到了这儿,江南终于知晓天枢今日前来的原因了。 ——这老头儿猜到了古神可能的打算,又害怕江南眼里容不得沙子,和传闻中一样一言不合就拔剑杀人,中了古神下怀。 所以,他才将姿态放得极低,也是提前给江南打个预防针。 理清了一切后,江南拱手:“长老放心,本王一向忍得……除非忍不住。” 话音落下,突然有一声震天的巨响,从屋外传来! 烈风的怒吼与嘶嚎,响彻了整个神舟! 江南神色一变,他自然能感受到,这是呼风之术! 而整个神舟,除了他和呼呼大睡的小树神以外,便只有可儿一人能够施展呼风神通了。 当即,天枢长老只感觉一股恐怖的威压,自身旁的王爷身上爆发! 如渊如狱! 下一刻,门被推开了。 有些心虚的可儿埋着脑袋,踱步走了进来。 见她浑身上下并无伤势,江南方才松了口气。 而那被他无意间散发出的压迫力弄得头晕目眩的天枢长老,也才缓了过来。 随后,可儿将一切都原原本本讲述了出来。 “老爷……可儿错了……还请老爷惩罚……” 小侍女深埋着脑袋,声音之间满是歉疚之意。 她虽然不怎么关注船上的事,但在膳房的诸多侍者大厨言语之间,也隐隐知晓那些古神子嗣对于局势的重要性。 这时,一旁天枢长老有一种感觉——今晚,白来了。 或者说,他压根儿没想到这些古神的子嗣,竟如此心急! 才出发不足一日,便开始主动挑起矛盾! 老人叹息一声,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一场无比庞大的风暴,正在缓缓酝酿。 /92/92855/20801826.html 第306章 “公道” 江南的房间。 天枢上人闻讯而去后,房内便只剩下江南与可儿俩人。 小姑娘头把头埋得很低,显然,她是觉得自己闯祸了。 江南看她这幅模样,不由有些好笑。 他拍了拍可儿的肩膀,轻声道, “可儿,抬起头来。” “既然那古神子嗣想要杀你,所以即便是你把他杀了,也是应当之事。” “这在我们那个地方,叫正当防卫。” “你并没有做错,至少在我这里,你无需自责。” 可儿不懂什么叫“正当防卫”,但却能听懂江南的意思——老爷真的没有怪她。 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小脸儿上泛着一丝不解之色。 “可是老爷……天枢大人离开之前说那些古神可能会因为那头大蝙蝠……”小侍女半信半疑,欲言又止。 江南捋了捋她有些凌乱的发丝,摇头道, “无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罢了——倒不如说,正是为了防备这样的事,我才会在这神舟之上。” . “死了?” “还没,虽然也差不多了,但还吊着一口气。” 被狂风肆虐的廊道内,两名天机阁的修者护卫现站在一命气息微弱的人形生物前,彼此相顾之间,皆是松了一口气。 之所以称它为人形生物,便是因为已经看不出属于“人”的痕迹了。 雷蝠王如今的模样,可谓是相当凄惨。 漆黑的蝠翼早已经在肆虐的风暴中被蛮横地撕裂,只剩下一对漆黑的肉茬儿,包裹全身的深青的甲胄支离破碎,露出暗红的血肉,有些地方甚至已经能看见白森森的骨茬儿,鲜血,亦从他眼耳口鼻之间,缓缓渗出。 总之,惨不忍睹。 但万幸,还活着。 活着,就还有得谈。 “快,这里我来守着,你快去通知杏大师。”其中一名人道修者急切开口。 看雷蝠王这模样,奄奄一息,要是再不采取措施,怕是真的要没了。 虽然俩人心头都恨不得这货赶紧去死,但一码归一码。 雷蝠王要是真死了,那问题可就大发了。 毕竟,他不是什么无名之辈,身上流着古神一脉的血。 在短暂的交谈后,其中一名修者匆匆离开,而另一名修者则释放出灵气,堪堪稳住了雷蝠王的气息。 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 然后,他走向另一边有些慌乱的可儿和她怀中昏迷的侍女。 “小姑娘,你是王爷的人对吧?” 这名人道修者看着柔弱的可儿,有些害怕地咽了咽口水,但还是开口道,“没事了,这里交给我们,你便先回去王爷身边吧。” 他又指了指那昏迷过去的年轻侍女,“等会儿我们也会把她送去治疗,你且担心。” 可儿愣了片刻,将年轻侍女交给他,然后轻轻一行礼,往江南的房间去了。 值得一提的是,她站起身的那一刻,那名臻至四品的人道修者,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谁能想到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竟能一巴掌把一古神子嗣打至濒死? 可儿离去以后,因为方才呼风之术所引起的响动而被惊动的长老和人们,也逐渐汇聚到廊道之中。 看着深深陷进了船壁之上,扣都扣不下来的雷蝠王。 所有人心头,都是猛然一跳。 当然,并非因为雷蝠王本身,而是因为他的身后那些古老的存在。 很快,先前那位离去的修者护卫,便带着一队白袍医师模样的修者匆匆赶来。 在一番应急处理后,他们熟练地将雷蝠王带走了。 医师对于的领头杏大师,对着闻讯而来的三宿低语几句后,亦匆匆离开。 而众人注意到,三宿有些凝固地表情在听到杏大师的话后,终于放松了几分。 看来,雷蝠王应当是没有生命之危了。 大伙儿也才松了口气。 而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雷蝠王的伤势所吸引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在那幽暗的阶梯上。 通往四层的尽头的漆黑中,有一道模糊不清的人影。 看着忙碌的众人,嘴角勾勒出一丝弧度。 就仿佛那重伤的雷蝠王,并非他们的同类一般。 . 总之,一场风波,随着雷蝠王被杏大师所率领的医师们带走,而暂时平息下来。 作为后来才赶来的,只从旁人耳中听闻了事情经过的王淳允,此刻也返回了房间内。 戊光坐在他对面,幽幽开口,“少主,现在您该相信了吧——她真的能把您吊起来锤。” 王淳允:“……” 他听到动静赶到廊道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地差不多了。 只看到拥有古神血脉的五品的雷蝠王,血肉模糊地陷进苍紫铁木所铸就的船壁之中。 于是,心头也不由揣测,倘若换做自己,能不能做到这样的事。 答案是——不能。 虽然他有把握能轻松战胜雷蝠王,但要把对方打进那号称三品存在都无法留下痕迹痕迹的苍紫铁木,他做不到。 就好像一个八尺壮汉,能轻而易举捏死一个稚童。 但要把对方打进墙里,就有些骇人听闻了。 更何况,雷蝠王可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儿…… 而当王淳允听到造成了那骇人一幕的“罪魁祸首”就是小侍女可儿扇了一巴掌后。 他的脑子,当即停止了思考。 既然那丫头能把雷蝠王拍进墙里,那大概率也是能自己给拍进墙里的…… “都是些什么妖孽啊……”这位统领无数封神精怪的年轻人,喃喃一叹。 但现在,明显不是纠结此事的时候。 王淳允的目光,缓缓凝重起来。 透过现象,他看到一些隐藏的东西。 自从上昊离去后,他便有一种危机感。 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的时候,他都会逼迫自己去思考,去探究,去揣度其中是否有什么阴谋。 比如现在。 “不大对劲。” 王淳允咂了咂嘴,“哪怕这雷蝠王是飞扬跋扈的蠢货,古神子嗣中其他人也不可能这般无脑,容忍他在被囚禁的情况下胡作非为,惹来杀身之祸……” “今日之事,更像是……有意为之?” 戊光赞赏地点头,徐徐引导,“倘若真是刻意为之,那他们有何目的呢?” 王淳允的眉头皱起,目中忽然一亮! “古有来使自尽于敌国朝堂,引两国大战;今有古神子嗣以身为饵,挑人神矛盾!” “他们……是故意的!” 戊光,缓缓点头,笑而不语,“少主,您成长了。” 王淳允:“……但你好像一点都不慌?” 戊光看了他一眼, “慌什么?这不是有镇西王在吗?” “?”王淳允眼睛一眯,“戊光,那可是古神!一堆古神!” “如今,莫剑主等人与十方上人都分身无暇,即便江兄再妖孽,也不可能同时抵御那么多古神吧?” “吾自然知晓,那是古神。” 戊光摆了摆手,“顺便一提,对于古神的了解,整个上元除了天机阁的那位老人,怕是没有人能比得过吾等了。 “但您也应当知晓,那位王爷可是有着终结天帝的丰功伟绩。” 王淳允眉头皱得更深了,反驳道:“可那是因为天帝已被莫剑主等人战得灯枯油尽……” “灯枯油尽?” 戊光眼中浮现奇异之色, “少主,您似乎对天帝的存在,有什么奇怪的误解?” “只有经历过那个时代,才能体会他所带来的绝望——什么叫以一人之力,镇压诸天!” “而事实上,在第一次神战的后期,那位万古之帝所受到的伤害甚至比如今还要严重。” “但即便如此,您们人道的先祖,六位已成就大道的圣人,倾尽全力也仅仅是将他打入沉眠而已!” “所以……您真的了解‘杀死天帝’这件事,是什么概念吗?” 戊光接着开口,“虽然吾并不知晓,那位王爷有什么样的手段——但能终结一个时代的人,凭什么会被几尊睡得昏昏沉沉的古神拿捏?” 王淳允咽了咽口水,因为从戊光的话中,他突然发现。 他对于一路见证过来的江南,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了解。 . 四层,装饰纷繁的楼阁内,一身穿白色裘袍,身影异常魁梧,皮肤白皙的男子,盘膝而坐。 ——力量。 这是用来形容他的最好的词语。 仿佛那躯体之内,每一缕筋肉,每一寸皮肤,皆蕴藏着纯粹的,无尽的力量。 倘若人道修者在此,定能一眼认出,此人便是当初出现在江州的“象尊者”。 作为远古天骄中最为强横的几人之一,在江州时,他便能与那已被人忘却的金乌王分庭抗礼。 到现在,更是隐隐成了诸多古神子嗣的中心。 此刻,象尊者的眉心之间,一缕缕白光氤氲着,直上天穹。 仿佛,是什么通道一般。 倘若稍微熟悉古神子嗣的人,一眼便能看出,这是他们通过血脉,正在联通背后的古神。 “如何了?”一道苍茫沙哑的声音,通过那白光,响彻在象尊者的耳边。 “吾主,一切顺利。雷蝠与他那逝去的主一般无二,皆是狂妄自大——吾与赤华仅是稍加撩拨,他便再也抑制不住血脉的本能,急不可待地吸食人血,最终与人道发生了冲突。” 象尊者低声开口,随后将发生在廊道中的事一一道来。 那白光中的声音,沉默了半晌,才道,“不错,但还略显不够——接下来,便需要你再燃一把火了。” 象尊者深吸一口气,“是,吾主。” 紧接着,是一番长谈。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将他们的声音完全掩盖,外人难窥分毫。 一直到了深夜时分。 那氤氲的白光才缓缓散去。 随着象尊者的一声令下,无数古神子嗣尽皆汇聚到了他的房内。 但并非全部。 事实上,聚集在此地的古神子嗣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他们背后的古神,都还活着。 在茫茫岁月中,古神亦有陨落,而那些陨落了的古神的子嗣,便再也没有资格参与到核心之中了。 就如雷蝠王一样,是棋子,是枪。 漆黑的夜里,跟随神州的鹏鸟队伍,嘶鸣不止。 仿佛那敏锐的第六感,嗅到了不安的气氛。 . 然而,让无数人都感到意外的是,一连过去了十日,那些被人猜测会因为雷蝠王之伤而大闹一番的古神子嗣,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动作。 甚至连伤势颇重的雷蝠王,都被医师们治好了重新送回古神子嗣所在的楼阁。 一切所担心的事,都没有发生。 一片平静。 但这诡异的平静,却让天枢为首的三宿,更是感到不安。 终于,在第十一日正午,神州已然跨过了中州,进去到南荒境域之时。 意外,发生了。 一名执事急匆匆地跑进三宿所在的房内,神色慌乱而急促, “天枢大人,他们……他们暴动了!” 天枢三人对视一眼,心头咯噔一声。 来了。 “不要慌,接着说。”天枢抬起眼眸道。 那名执事,立刻如同倒豆子一般, “从今日清晨开始,那些关押的古神子嗣集体绝食。方才,又在房内打砸器物,将整个四至六层毁得一片狼藉。” “吾等派出守卫镇压,却是见他们聚拢在一团,与守卫们相互对峙,剑拔弩张!” “恐……恐有越狱之举!” 三宿对视一眼,没说话。 越狱,是不可能越狱的。毕竟人道此行,便是为了释放和归还古神子嗣。 真的会有人在刑期将至时,选择越狱吗? “他们还有说什么?”三宿之一的开阳长老,沉声开口道。 执事咽了咽口水,“他们……他们说……要一个公道。” “他们还直言,吾等人道虐待俘虏,侮辱古神一脉。” “倘若吾等不置之不理,他们即便是死,也要捍卫作血脉的尊严!” 天枢长老闻言,长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 “知晓了。你便告诉他们,明日午时,我们会亲自前往,到时有何诉求,尽可商谈。” “另外,派人通知王将军与江王爷,邀他们一同前往。” 执事立刻领命而去。 果不其然,有了天枢上人的可以对话的表态,那些古神子嗣,一瞬间安分了下来。 而人道将与古神子嗣对话的消息,也传遍了整个神舟。 大部分脑袋灵光点儿的,都隐隐猜到,这是十天前的雷蝠王事件,爆发了。 至于为什么古神子嗣忍了那么久。 废话——雷蝠王这种一根筋的莽子,绝好的出头鸟,倘若不等他伤好了让他带头冲锋,太浪费了。 . 翌日,正午。 整个神舟内的气氛,有些压抑和凝固。 大伙儿巡视之时,目光皆忍不住抬头往四层望去。 因为,那场十天前的风波,就要在今天有个结果了。 诺大的阁楼里,一张长桌的两侧,两方之人,相对而坐。 人道这一边,是江南,王淳允,戊光,三宿长老。 而古神子嗣那一边,则是雷蝠王,象尊者,以及另外一男一女。 那男子浑身氤氲着蒙蒙青光,给人一种平稳与古老之感,仿佛一颗扎根大地万年的老树。 女子则无比美艳,一颦一笑之间,皆透露出无边风情,那水波连连的眸子,更是仿若要把人吸进去一般。 一共四人。 雷蝠王,便不必说了。 象尊者,继承了古神天象的血脉,力大无穷,撼天拔地。 那青光男子名为青苍王,继承了古神苍帝的血脉,生命力无穷磅礴,堪称不死之身。 女子则唤作赤华王,继承了古神九尾赤狐的血脉,倾国倾城,据说那九尾赤狐曾出现过一次,仅是一眼,便让当时的联盟的两个人道部落,相互残杀殆尽。 除了雷蝠王以外,这三人也是如今的古神子嗣中,掌握的话语权的存在。 因为他们背后的古神,在诸多同类中,都是顶尖。 而这时,几名美艳的侍女款款走入,将一盘盘美酒珍馐,摆放在桌上。 随着正午时分的钟响回荡在神舟之上,天枢上人并没有动筷子,而是抬起眼眸,开门见山,“诸位,今日桌上,有何疑异,还请但说无妨。” 顿了顿,他的声音微沉了下来,仿佛意有所指,“但如今人道与古神签订盟约在即,诸位可切莫因一时冲动,坏了大事。” 话音落下,象尊者抬起酒杯,双手敬向众人,“天枢长老,吾为天象之子,亦怀着无比诚意,期盼与人道定立契约。” “但十日前,吾友雷蝠,被人道歹人重伤,生命垂危,几度濒死。” “此事,绝不可能就这般了结,这……也是吾主之意。” 虽说得客气,但言语之间,却是分毫不让,甚至更是搬出了古神的名头。 那青苍王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才徐徐开口,“当初诸生城开之时,主上大多尚在沉睡,导致吾等轻易被天庭白虎所惑,手上沾染了人道鲜血。” “这一点吾等从未否认,亦甘愿作为囚徒,受制于人道,以求赎罪。” “但即便是囚犯,也不应当受到凌虐待遇。雷蝠之事,想必长老也有所耳闻——这是对吾等血脉的侮辱。” 那身为女子的赤华王,以手掩面,凄凄道, “若是今日要不回这个公道,以洗刷耻辱,妾身哪儿还有颜面去见主,还不如……还不如死在这神舟之上!” 其声婉转,哀怨绝伦,楚楚可怜,拨动心弦。 倘若一般人,恐怕早已沦陷。 只可惜,在座都不是寻常之辈,所以气氛略显尴尬。 开阳长老摆了摆手,“所以……雷蝠王想要怎样的公道?又想要怎么洗刷耻辱?” 话音落下,那伤势恢复精神奕奕的雷蝠王似乎早就憋了许久,放下酒杯,一拍桌,震声开口, “嘿,自然是血债血偿!” “吾当日被那小女娃重伤,血流便地!便要让她以血来偿,作为血奴交于吾,唯有这般,方能算作是公道!” 说罢,残忍地舔了舔嘴唇。 失去了背后古神的存在后,他的血脉已经日渐稀薄。 可儿的血,对他的诱惑力,太大了。 而他说话之间,象尊者等人亦未露出任何诧异之色,显然这般要求是他们私底下早已沟通过了。 古神一方没什么反应,但三宿与王淳允却是只感觉头皮一麻! 开口就要江南的人? 王淳允往椅背上一靠,眯起眼睛,倒也不说什么场面话了,直言道, “我们今天是带着诚意来的……所以,能不能说点阳间的话?你们觉得方才的要求,有可能实现吗?” 象尊者微笑不语,看向江南:“究竟可不可能,就要看江王爷了。” 说话之间,他的脑海中浮现当初古神天象的叮嘱——雷蝠的伤,尚且还不足以成为古神一脉发难的借口,但却可以作为楔子,激怒江南。 只要斩杀了天帝的人道英雄江南在愤怒之下,有任何过激的举动,便可以被视为整个人道的态度。 如此,整个事情的严重性就变了——从雷蝠王与可儿的纷争,上升至人道与古神一脉的矛盾。 那时,便足以作为由头,将整个人道拖下水了。 象尊者说罢,桌上一道道目光望向末座上一直在大快朵颐的江南。 后者叹了口气,放下筷子,看向象尊者等人,又指着有些迫不及待的雷蝠王,叹了口气, “他一直都这么勇敢吗?” /92/92855/20801827.html 第307章 谁说了算? 他这话一出,除了雷蝠王恼羞成怒以外。 其余之人,皆是未曾露出意外之色,包括象尊者在内的三位古神子嗣。 毕竟,他们通过江南以前的事迹,都相当清楚镇西王的秉性,甚至整个计划,也正是建立在此之上的。 只是如今,还差了一把火。 于是,象尊者悠悠起身,脸上丝毫没有恼怒之色, “江王爷,此言差矣。” “吾友雷蝠乃是苦主,如今提出合理的诉求,怎么就成了王爷口中的‘勇敢’?” “还是说……王爷并没有将古神的血脉,放在眼里?” 青苍王也是拱手,道,“倘若真是如此,王爷可是整个上元人道的英雄,吾等可以将这视为人道的态度吗?” “或者说……王爷舍不得那楚楚可怜的小侍女?”一旁的赤华王亦是咯咯直笑,眼波流转, “倘若是王爷担心因为没了暖身侍女而长夜难耐,妾身倒是可以代为效劳——保证比那小丫头让您更加舒服。” “不过,雷蝠的请求,王爷还是答应得好,毕竟,这可是事关整个人道的大事呢……” 一番话说罢,三宿与王淳允等人皆是面色阴沉。 心头暗道这三个古神子嗣,果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几句话看似并不强硬,却充满了威胁之意。 而他们的目的,也相当明显了。 ——这三人明知以江南的行事,不可能交出自己的人,却仍借故激怒于他。 万一江南按捺不住说了或是做了些什么出格的事儿。 那便正中古神一脉的下怀。 这不是阴谋,这是阳谋。 从可儿打伤了雷蝠王以后,如今的局面便已在他们的谋划之中。 甚至,即便江南真放弃了那个小侍女,估计他们也不会如此善罢甘休。 事已至此,包括天枢上人在内的三宿,已经有些恼怒了。 ——他们是什么身份? 天机阁长老团地位最高的几人,连十方上人的亲传弟子李青云见面都要行礼的宿佬。 如今竟被几个毛头小孩儿,咄咄相逼。 但长年的工于心计,让他们即便心头极怒,也未曾太过明显地表现出来。 或者说,三人内心正在思索破局之法。 但王淳允却不一样,毕竟这厮在成为封神精怪的统领之前,便是胆大包天的混世魔王。 他一起身,眯眼望着象尊者四人,唇齿之间发出危险的声音, “倘若,人道不交出来人呢?” “你们,又要如何?” 话音落下,一直闭目沉眸的戊光,眼缝睁开了一丝。 那一瞬间,恐怖的压力在整个充斥了整个房间。 落在象尊者几人眼中,宛如幽暗的深渊大开,择人而噬! 与此同时,一声声嘶鸣在神舟之外响起,整个天穹骤然阴森了下来! 无边阴云汇聚之间,雷光明灭! 轰隆隆! 震响的雷声在窗外响起,让所有人都是一个激灵! 雷蝠王一瞬间脸色煞白! 虽有着古神血脉,但他境界尚低,血脉所承的古神更是早已陨落,不由在这恐怖的威压下瑟瑟发抖! 而象尊者三人,也好不到哪儿去,宛如惊涛骇浪的汪洋中的一叶扁舟,苦苦挣扎! 天枢长老看向三人,适时开口,话中意味深长,“几位……以和为贵啊!” 却也是带了威胁之意了。 但正当象尊者几人承受不住压力时,一白,一青,一红三道光柱自他们三人头顶冲霄而起! 宛如贯穿天地一般卷碎了阴云,一道无比庞大的漆黑漩涡在神舟顶上,缓缓成型! 它是如此地庞大,甚至连巍峨的神舟,亦比不过其一条旋臂! 古老而蛮荒的气息自那漩涡之中倾斜而下,一瞬间将这一方天地尽数笼罩! 紧接着,自高天之上,有沙哑浩荡的声音传来, “人道,当真好大的威风!” “吾之子嗣,岂能任由尔等任意相欺?” 随着声音响起,那由戊光所凝聚的气息在碰撞之间,被寸寸消泯! 三宿脸色一变! 他们自然看出了,这乃是古神子嗣以血脉为引,呼唤其背后古神的一抹分身降临! 而如今横亘在神舟之上的,便是象尊者背后的古神——天象! 自天地初开之时,便代表着“力”的远古神明! 据说其气血浩荡,犹如汪洋,躯体纵横之间,天地亦要动摇! 天枢上人抬头,沉声开口:“天象,倘若老朽没有记错——如今人道与古神一脉契约未成,按照与上人的约定,你应当是不能现身于人道领域……还是说,你在挑衅吾等人道?” 那古老沙哑的声音,再度隆隆响起: “今日吾只是一缕神念而临,应当也不算违背约定,另外,吾出现的目的,只是要见证这场对话的公正。” “吾无意干涉人道,但也绝不容许吾之一脉的子嗣凭白受辱!” “更不可能……让吾等血脉,沦为笑话!” 说话之间,古神的气息与戊光的气息对峙,引得灵气暴动,天帝动摇! 三宿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的阴沉之色。 古神天象的出现。 彻底断绝了他们以势压人,逼迫象尊者几人屈服的念头。 于是,众人的目光再一次回到江南的身上。 也不知是否因为有了天象的撑腰,先前还脸色苍白的雷蝠王,有恃无恐之间,一改怯懦之态,放肆道, “江王爷,还不去领人来?啧……吾快要等不及了啊……” 象尊者看了雷蝠王一眼,不着痕迹地移了移椅子。 ——虽说计划里就是拿雷蝠王当枪激怒江南,但这货的嘲讽能力也太强了一些…… 别说江南,即便是同一阵营的他们,都想锤他一顿。 这时候,王淳允终于摆了摆手,示意戊光收起了气息。 自个儿也坐了下来,不再多言,只顾着喝酒吃菜。 象尊者见这一幕,微微一笑,“王将军懂屈伸,知进退,果真是个妙人儿!” 王淳允看了雷蝠王一眼,幽幽开口,“进退?屈伸?方才,我是在救他的命啊……” 象尊者神情一滞,不再多说。 而在众人的目光下,江南摆了摆手, “我听明白了,诸位,不就是想要一个公道吗?” “可以,人道会给你们公道。” “不过,在此之前……” 他指向雷蝠王,缓缓开口, “人道,也要一个公道。” “倘若我没有记错——在可儿伤你之前,你曾咬伤我人道一位凡人女子,吸她鲜血。” “若非可儿就救治及时,怕已是一桩血案。” “这个公道——你们谁能给?” 雷蝠王愣了,象尊者也愣了。 他们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江南——这个人道的年轻人,竟然试图在跟他们讲道理? 如今局势如此明显,衰弱至此的人道,有资格与古神一脉讲道理吗? 道理,是只有强势的一方,才可以讲的。 雷蝠王更是哈哈大笑,“确有此事,但……又如何?但不过是一介凡人女子罢了,也能与吾相提并论?” 象尊者瞪了雷蝠王一眼,仿佛在怪他说得如此露骨。 然后,缓缓摇头,接口道,“江王爷,此事乃是因为雷蝠血脉衰弱,抑制不住本能而引发的小事故罢了,万不可相提并论。” “不错,还请江王爷不要将两者混为一谈。”青苍王懒洋洋开口。 “妾身认为,王爷还是说回到您那小侍女的事儿上,要好一些。”赤华王亦嫣然一笑,如是说道。 一言一语之间,听得三宿与王淳允眉头紧皱。 但没办法,如今古神一脉确实比人道要强势得多。 为了避免给古神落下借口,他们必须时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江南闻言,不由叹了口气。 原本,他还打算与对方周旋几回合,但现在,他突然感觉有些累了。 明明知晓对方是在有意激怒于他,但他还是忍不住有些愤怒了。 算了,不想了,掀桌。 “人道凡人与古神血脉孰尊孰卑,是谁说了算?” “你们这样的阶下囚说了算?还是那些托我的福,才得以从沉睡中醒过来的远古余孽说了算?” “不,都不算。” “拳头大的,说了才算。” “所以这条船上,我说了算。” 话音落下,一声清亮的剑鸣与与虚空中嘶鸣! 许久不见的青绀仙剑,滑进江南手中。 握紧。 剑光冲天而起! 狂暴的剑压余威,瞬间搅碎了眼前的红木长长桌,伴随着铜樽与瓷器的碰撞声,佳肴与美酒洒落一地! 所有人都是神色剧变! 天枢长老等人,更是心头直跳! 遭了! 唯有王淳允,将手中的一筷子菜夹进嘴里,才悠然后退。 开阳长老有些焦急地看着他,似乎希望他能劝一劝江南。 后者无奈摊手,咂了咂嘴,“我说了——刚才我在救他们的命,可惜,他们不信。” “江南!” “你要做什么?!” 象尊者仅是看着那漫天的剑压,便一阵心惊肉跳,怒喝出声! 他们确实是想激怒江南,让他做点儿出格的事儿,来成为古神挑起矛盾的借口。 但……也不是这种出格啊! “江王爷!回头是岸!你难道想挑起古神与人道的战争吗?”青苍王与赤华王后退之间,也是惊呼出声! 江南提着青绀,一步步向前, “你们不就是想要激怒于我,挑起争端吗?” “一切顺利,你们当真是做到了。” “所以,为何还要后退呢?” 下一瞬间,江南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雷蝠王面前,冷冽的寒光剑刃第抵住他的脖颈,冷冽的声音如同自九幽之中传来。 “身为囚徒,还敢残害凡人,踏出禁区,你有取死之道。” 雷蝠王两股战战,色厉内茬道: “江南!你敢杀吾?” “你要让整个人道都为之陪葬?” 但说话之间,冰冷的剑刃已嵌入他柔软的肌肤,死亡的威胁仿佛亡者的呼唤,不绝而耳! “天象大人!” “救吾!” 声嘶力竭的喊叫声,爆发开来! 而那凌驾于天穹之上的古神天象,更是被江南的行为,激起了滔天怒火! “人类!尔敢!” 一时间,无比磅礴的浩然之威,从天而降! 整个神舟,都被压得停滞! 无比坚固的船身在这压力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船上无数人,都仿佛身上被压着万钧巨石,喘不过气儿来! “我不敢?” “天帝我都杀了,你又算什么东西?” 话音落下,在雷蝠王无比惊恐的目光中,泛着寒光的剑刃欢呼起来,时隔多年,再度浴血! 铁器隔断骨肉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一枚圆滚滚的事物滴溜溜飞起,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儿后,重重砸落在狼藉一片的地上。 下一刻,又刺目的鲜红从断裂的骨茬儿处,放肆地喷涌! 雷蝠王恐怖的气血,将整个房间染成猩红! 已退至角落的象尊者几人,呆滞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幕,任由鲜血泼洒在它们身上,也忘了避开。 浓郁的血腥味儿间,让他们体会到了死亡的恐惧。 上一刻还喝酒吃菜,下一刻便拔剑杀人。 这踏马都是什么人啊? “江南!!!” 方才被无视的古神天象,见这一幕,更是无比愤怒! 雷蝠王的生死,他并不在乎。 或者说,没人在乎。 但江南竟直接斩了他,便是在赤裸裸打古神一脉的脸! 仿佛炸雷一般的隆隆之声,回荡在一方天穹! 在那无比庞大的漩涡之中,一只纯白的巍峨象足踏出! 碾压风雷,踏碎空间,直直朝江南而来! 后者冲天而起,凌于猎猎罡风之中,声音冷冽, “契约未成,古神也敢擅自踏足人道领域?” “就怪不得江某了!” 说罢,无比恢宏的剑光自青绀之上喷薄而出,贯穿天际! 那仿若横亘了整片天穹的剑光,在江南挥剑之间,旋出一个圈儿。 所过之处,一切皆被切断!包括那古神天象皆血脉之联,强行踏出的一足! 伴随着仿佛天柱断裂的恐怖声响,那断裂的象足坠落九天,喷涌的古神之血宛如一场暴雨,倾泄世间! 无尽的生命精气在血雨中蕴藏,洒落在山川草木之上,草木摇曳,树影婆娑。 仿佛在欢呼,在沸腾! 江南冷漠的声音,透过漩涡,响彻在冥冥不知处的空间中, “今日,你敢踏入一足,便断你一足。” “下次再犯,斩你正体!” 而与之相对的,天穹之上,漩涡的另外一头,无以复加的野兽的恐怖怒吼声响起! 带着无法形容的愤怒与怨恨,回荡在天地之间! “江南!吾立誓,终有一日,定将踏碎尔之身魂!” 声音落下,便又有磅礴的剑光再起!铺天盖地涌上天穹! 将那联结古神的通道,彻底斩碎! 那一瞬间,天地之间,恢复了平静。 唯有无边的茫茫血雨洒落,仿佛诉说着方才发生的残酷一幕。 神舟,四层。 浴血而归的江南落在廊道之上,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象尊者三人。 “你们,还要公道吗?” 那一眼,仿佛九幽之下的凝视,让三人浑身气血都冻结了! 疯狂摇头! 玩脱了! 这一刻,他们终于明白——凶名赫赫的镇西王,绝非浪得虚名! 这他娘的就是个疯子! 江南不再看他们,而是转过头来,提起青绀,在阶梯处划出一道深深的剑痕。 “自今日起,以此为界。” “囚徒若有逾越者,斩!” “企图越狱者,斩!” “无端伤人者,斩!” 仿佛宣告那样,又如若天声,以雷蝠王的死和古神天象的一足为引,为神舟之上,定下新的规矩。 /92/92855/20801828.html 第308章 破局之法 于是,在大多数人眼里相当严重,事实上也相当严重的事态。 就这样戛然而止,突兀地划上了句号。 以象尊者,青苍王,赤华王为首的古神子嗣,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血腥镇压下,直接吓破了胆,噤若寒蝉。 更是因为连他们无比崇敬的古神天象,都被江南断掉一足,大气儿也不敢出。 短暂的沉寂过后,便有震天的欢呼声爆发! 巍峨的神舟虽然因为几番折腾而略显残破,但其上的人道修者们,却是振臂高呼! “古神?” “古神算得了什么?” “也就图一乐罢了,还得是咱们江王爷,天下无双!” “……” 在明媚的阳光的照耀下,此起彼伏的喧嚷喧嚷声回荡神舟,沐浴着古神天象的鲜血,气氛高涨。 而江南与三宿等人,在事情告一段落后,也相继离开了四层。 自今日起,神舟四层之上,便彻底成为了绝对的囚笼。 没有重兵把守,也没有冰冷的铁栏。 但就是那一条浅浅的剑痕,却让无数自诩天骄的古神子嗣,不敢有半点逾越。 这是,以雷蝠王的死和古神天象之伤所残留的余威。 没有人会怀疑,倘若古神子嗣中当真有人踏出禁区,那位行事如癫狂的镇西王,真会提剑将他们都斩了。 这件事后,神舟继续启航,但却并未按照原本的路线行进。 因为在江南与古神一战中,神舟舰体的外部,受损颇为严重。 虽然核心的阵法与中枢没有受到伤害,不会影响航行与防御。 但说白了,此行的目的乃是去与古神一脉签订契约。 倘若就这样驾着破破烂烂的神舟前往,那直接在面儿上就被压了一头。 更丢了整个人道的脸面。 所以三宿在商议过后,决定先在南荒的天机阁休整一番,修缮神州之后,再行出发。 这才偏离了航线。 . 距离那冲突的一日,已过去三天时间,巍峨的神舟也深入了南荒深处。 整个南荒浩瀚无垠,其中有一大半的区域都是穷山恶水的莽荒丛林,不见人烟。 无比庞大的浮空船舰,如同天神座驾一般,遮天蔽日,掠过天穹。 所过之处,庞大的灵气升腾运转之间,一切猛兽妖物,无不瑟瑟发抖。 偶尔,也会有刀口舔血的恶匪,见巍峨神州残破的外表后,心头异动。 但在看清了天机阁的标志以后,即便再凶恶的匪徒,也二话不说连夜扛着山头跑路了。 天机阁,积威万年,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再加上江南与戊光的存在,那些怀着异样心思的其他种族,也乖乖收敛了一切动作。 所以在整个航行的过程中,除了那一次与古神天象的冲突,神舟并没有遇到任何麻烦。 而相比外界的平静,神州内部,却是变化颇大。 ——与先前最大的区别,便是古神子嗣们嚣张的气焰,一下子就被浇没了。 对这一点体会最为直观的,便是镇守四至六层的人道守卫,和负责给古神子嗣送去膳食的侍者们了。 比如四层廊道之上,两名美艳侍女手里捧着空荡荡的托盘,正在窃窃私语, “那些蛮子自从那一天过后,就变得客气多了!” “嗯嗯,以前我每次给他们送饭,那眼神就好像要杀人一样……” “但现在他们竟然会主动说谢谢了,眼睛也不敢乱瞟了,这可都要多亏了王爷呢……” “……” 侍女交谈之间,与一队守卫擦肩而过。 守卫们听到俩小姑娘的对话,也是相视一笑。 确实,从那一天开始,那些古神子嗣都收敛了不少。 若是放在以前,那些行事霸道的古神子嗣,可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看。 甚至还有些吃饱了撑的家伙,主动挑衅,并以此为乐。 但在雷蝠死后,他们全都蔫了。 那些以前蹦跶得最欢的,如今见了守卫们,却是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但守卫们不知晓的是,在他们刚通过的廊道一墙之隔的房间里,三道身影正沉默地盯着桌上香气儿萦绕的家肴。 明明无比美味,但就是没有人去动那精致的碗筷。 这三人,正是当初见证了雷蝠之死的象尊者,青苍王,赤华王。 如今,象尊者白净的脸颊上,无比阴沉。 ——即便已经过去了三日,他的内心,却仍难以释怀。 特别是每一次入睡以后,当他闭上眼睛,脑子里都会浮现江南那张寒意森森的剑。 宛如索命的厉鬼,让人寝食难安,带来愤怒,也带来……屈辱! 沉默中,象尊者摇了摇头, “今日,还是不行——吾已超过三日,无法与主对话了。” “你们二人呢?” 青苍王与赤华王对视一眼,前者耸了耸肩,亦是摇头,“都不行——不过你也知晓,吾与赤华的主都是不喜欢说话的类型,数月联系不上,也是正常。嗯……象尊,你大可不必太过担心,或许只是天象大人在闭关恢复伤势……” 话未说完,象尊者狠狠瞪了他一眼,青苍王连摊了摊手,不再多说。 很显然,象尊者并不想听到古神天象被江南断了一足这件事。 这是他的伤疤,亦是耻辱。 “江南……”自象尊者齿缝中,蕴含着无比怨恨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诅咒着。 “象尊,为什么不高兴一点呢?”一旁的赤华王眼波流转之间,突然开口,打破了阴霾压抑的气氛。 象尊者抬起头来,死死盯着她。 仿若要吃人一般。 后者立刻露出一副哀怨之色,撇嘴道:“象尊,虽跑雷蝠死了,天象大人也伤了——但吾等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吗?” “作为人道英雄的镇西王,不仅怒而斩了雷蝠,更是伤了天象大人。” “这,已经是足够的把柄了。” 这位身段妖娆的美艳女子咯咯笑道:“面对如此挑衅,不只是吾等身后的主,恐怕连真龙皇大人也难以容忍吧?” “等这神舟一旦到达吾等之境域,他们要面临的将是万般神明的怒火。” 青苍王与白象王猛然一震。 接着便听赤华王露出奇异的笑容,仿若渴求,又仿若期待,如梦呓般喃喃道, “或许,真龙皇大人会直接燃起战火,也说不一定呢……” 这一刻,象尊者与青苍王咽了咽口水,只觉口干舌燥。 . 同一时间,相比起神舟内气氛高涨的大多数人。 天枢长老等三宿,却是整日闭门不出,面容忧愁。 显然,他们要看得更远一些。 从江南出手斩了雷蝠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在脑子里推演到了可能得任何一种结局。 稍微好一点的——古神一脉会借此事发难,逼迫人道修改契约。 而最绝望的,便是战争。 古神一脉并不是没有能因为江南那赤裸裸打脸一般的举动,直接燃起人道与古神的战火——在这个人道最为脆弱的时期。 到了那时,就真的完犊子了。 这三千天里,天枢长老曾联系过一次十方上人。 但那位的意思也很明确,如今莫青山等一品无上境们,正到了疗伤的关键时期。 最早,怕是也要小半年的时间,才能出关。 那时,怕是黄花菜都凉了几茬儿了。 这一次对话,彻底打碎了天枢长老的最后一丝幻想。 这一日,三宿房中,古拙的圆桌旁,坐着三位江南,江南,王淳允以及戊光,可儿也被江南带来,正在煮茶。 水壶咕噜咕噜之间,热气腾腾的白烟升腾之间,淡淡的清香弥漫在房里。 但垂垂老矣的天枢长老却完全无心去感受,长叹了一声, “此行,吾等怕是要成为人道的罪人啊……” 在他身旁,开阳长老也差不多——这老头儿因为三个日夜的冥思破局之法,眼中布满血丝,随时可能倒下来的模样。 另一边,因有口疾的玉衡长老无法发声,便取出一张羊皮纸,一顿写写画画过后,摆在桌上。 只见上面写着一段话, “天枢,开阳,还有王将军,老朽认为江王爷并非如此鲁莽之人,他能干脆利落地斩杀雷蝠,又断了天象一足,相必是心头早已有了对策。” 众人看这玉衡长老的文字,浑身一震,无比期待地望向江南。 一旁为众人添茶的可儿,更是充满信任看着自家老。 王淳允看到这一幕,悄悄凑到她身边,“小可儿,你家老爷真有什么计划吗?” 小侍女甜甜一笑,脱口而出,“不知道!但可儿相信老爷!” 王淳允:“……” 这丫头没救了。 “江王爷,可是真如玉衡所说?”开阳长老轻咳一声。 江南愣了愣,自顾自道:“呃……实际上我确实是经过深思熟虑和几番挣扎后才斩了雷蝠王的——当时,在我的脑子里,出现了两位神明。” “其中一位说——杀了他。” “哦?”王淳允露出饶有兴趣之色,“另一个怎么说?” 江南咂了咂嘴,“另一位说——好呀好呀。” 众人:“……?” 你在说尼玛呢? (╯‵□′)╯︵┴─┴ 见气氛逐渐变得诡异起来,江南连连摆手, “玩笑,玩笑罢了——但请各位放心,我既然做出了这样的事,自然是有把握的。” 开阳长老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一些,但也眉头微皱,“请问王爷……有何高明之计?” 说实话,他是有些不相信的。 三宿自然承认江南是天才,而且是那种一万年都不一定能出一个的天才——在修行之道上。 但论谋略与计策,他们自认不输任何人。 当然,不算开着全知全能挂的十方上人。 如今的局势并不复杂,甚至极其简单。 但越是简单,便越是纯粹,其中可供操作的余地便越是微小。 就目前人道与古神的局势来说,要将此事平息下去,完美地为人道与古神一脉的盟约拉下帷幕的可能可能性,近乎于无。 “嗯……” 江南沉吟片刻,却反问道:“开阳长老,如今让您最为头疼的问题是什么?” 开阳长老一愣,脱口而出,“自然是雷蝠王的死,还有古神天象的伤——这其中任何一件,都能成为古神一脉发难的借口。” “虽然这极有可能便是他们本来的谋划,但如今事态已失去控制,特别是古神天象断了一足,这甚至是足以引起战争的借口。” 想到如今仍躺在神舟船舱中的雷蝠王的尸首与天象的断足,开阳长老就忍不住一阵头疼。 ——回收这些东西,同样是江南的意思。 甚至为此,众人还争论了一番。 天枢长老认为这是更进一步的对古神的挑衅。 但在江南的坚持下,他们还是把那坠落到地上的天象断足收了回来。 万幸的是,这位王爷并没有疯狂到和江州玄武宴那时候一样,直接把象足分而食之,而是储存在船舱之中。 但大伙儿仍无法理解,这一行为有何意义。 天象断足的气血对人道修者有所裨益,这他们还能想通,但雷蝠王的尸首,那却是彻底的烫手山芋。 更是,古神子嗣遭到人道杀害的证据。 突然间,开阳长老脑中灵光一闪,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王爷……您该不会是想把雷蝠王的尸首和天象的断足藏起来,然后来个死不认账吧?” 闻言,江南摆了摆手,“自然不会,那也太傻了。” 这时,众人才松了口气,静待着江南的下文。 只听这位年轻的王爷接着说道, “既然雷蝠的死与天象的伤,是古神一脉发难的理由。” “但,万一他们忘却了呢?” “众所周知,古神一直在睡——或许漫长的岁月让他们脑袋昏昏沉沉,说不定会忘了有雷蝠王这么一个子嗣,也说不定就只记得古神天象原本只有三条腿?” “到了那时,古神一脉又怎么会因为本就不存在的东西燃起战火呢?” 话音落下,整个房间,一片死寂。 倒不是因为江南的主意有多高明,而是因为……太离谱了。 离谱到只要是个神智健全的凡人,都不会说得出这种鬼话。 连一向自认行事混乱的王淳允,都傻眼了,一口茶差点儿直接喷对面天枢脸上…… 他抹了抹嘴,“江兄,咱们要不然还是直接毁尸灭迹,然后死不认账吧?” 天枢长老也是望向江南,希望这又只是他的一个玩笑。 但很可惜,这位王爷似乎是认真的。 于是,连最为沉稳的玉衡长老都坐不住了。 他挥毫之间,在羊皮纸上写下一句话来, “江王爷,老朽……不能理解。” 天枢长老也是抬起眼眸,摇头:“江王爷,方才之言,实在是有些……妄语了。” 何止妄语? 这踏马简直就是扯淡! 但凡说出这种鬼话的人不是曾经终结了天帝的镇西王,天枢早让人把他给扔下船了! 然而,面对众人的质疑,江南只是缓缓摇头, “不,他们会忘记的。” “正如诸位,也曾忘记了某些事物一样。” “一切,都会被遗忘。” /92/92855/20801829.html 第309章 消失的古神 神舟,三层,三位长老的房间。 时间一点一点流过,整个房间内一片死寂。 三宿有些茫然地看着江南,不知该做何表情。 但看到这位年轻的王爷脸上,却尽是笃定之色。 仿佛方才商议出来的那荒唐到极致的破局之法,真的会成功一般。 就连一向对江南无比信任的王淳允,都是一副摸不着头脑。 他和江南相处的时间很长,也见识过江南各种神乎其技的不可思议之处。 但即便如此,这一次他仍然不清楚江南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什么叫……一切都会被遗忘? 他听不懂。 三宿也听不懂。 但看江南的表情,却是显然不会再继续说下去了。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天枢长老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 江南与王淳允心领神会,拱手告辞。 他俩人离开以后,三位长老迟迟没有动作。 右边的开阳长老张了张嘴,打破了沉默,“天枢,玉衡,你们……怎么看?” 天枢长老摇头:“即便说出这话的是江王爷……老朽亦难以相信,毕竟……太过天方夜谈了。” 这不怪他,确实是江南给出的破局之法太过离谱了。 或者说,这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办法。 更像是……懦弱之人死到临头的自我慰藉——祈祷敌人突然失忆,祈祷敌人突然收手,祈祷敌人突然心慈手软…… “老朽亦有此感觉。” 开阳长老叹了口气,“但老朽不认为江王爷是那般坐以待毙的人。” “还是再联系一下上人吧。” 说罢,他闭上了眼。 一股肉眼不可见的冥冥中的联系,跨过了千山万水,无边阻隔,仿佛搭上了万里之外的存在。 良久过后,开阳长老睁开了眼。 “上人如何说的?”天枢长老眉头微皱。 开阳长老苦笑一声,“上人说……相信镇西王。” 天枢:“……” 沉默半晌,他才叹息一声,“既然上人如此说了,那便听之任之吧,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开阳长老点头。 而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玉衡老头儿,却突然抬起头来,眼中有精光闪烁! 他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地拿出羊皮纸,挥毫弄墨之间写出一行字儿来, “你们可还曾记得——江王爷曾说,老朽等人也曾忘了一些事物?” 天枢与开阳长老一愣。 回想起来,江南似乎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但当时众人太过惊骇于那荒唐的计划,没太在意那听起来有些像废话的废话。 毕竟,每个人肯定都有遗忘的东西。 可那些被遗忘的,要么不太重要,要么岁月久远,要么两者皆有…… 但雷蝠王的死和天象的伤,对于古神来说肯定不属于上面任何一种。 在天枢俩人迷惑之时,玉衡长老却缓缓摇头, “老朽不认为江王爷这句话是无的放矢。” “因为老朽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在与天帝的决战开始之前,当时尚在江州的古神子嗣乃是老朽手下的人在看管。” “而在闲暇之余,老朽曾翻阅过阁中密库里有关古神的卷宗。” “在那时,老朽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那便是诸多记载已知古神的名录中,缺了一页。” 看着玉衡长老在羊皮纸上洋洋洒洒写下的一大段话,天枢与开阳对视一眼。 前者皱眉道:“玉衡,缺了一页是什么意思?” 玉衡长老继续写道:“准确来说,并非缺页,而是在诸多古神名录中间,有一张名录是空白的。” “倘若其中一本是如此,老朽尚可认为乃是执事装订时候的疏忽,但近十个不同的修订版本皆是如此,就有些奇怪了。” 天枢与开阳并非愚笨,甚至可以说其智能超越了上元九成九的生灵,所以他们听到这儿的时候,怎么还能不明白玉衡长老的意思? 天枢长老咽了咽口水,露出一丝不敢置信之色,“玉衡,你的意思是那空白的名录上,其实原本是记载着一尊古神的?” 听闻此言,开阳长老突然感觉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背升起,“倘若真是如此,那尊消失的古神会是何方神圣……或者说,它是如何从卷宗里消失的,而吾等又为何一丝关于它的记忆都没有?”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浓浓的惊骇之色。 玉衡长老颤抖地握着毫笔,缓缓写下一句话,漆黑的墨迹烙印在泛黄的羊皮纸下,仿若扭曲的深渊一般让人头皮发麻。 ——或许,我们只是忘了呢? 这一刻,他们重新回忆起江南说那句话时眼中露出的奇异之色,只感觉头皮发麻! . 两天后,巍峨的神舟缓缓停靠在南荒的天机阁办事处。 这个办事处位于南荒中部,建立在一座名为巨阙的古老城池中。 而巨阙城,也是南荒有数的几个大部落之九黎部落的地盘儿。 当然,天机阁可不管那么多。 管你什么门派部落,整个人道都是诸盟会的属地。 巨阙城无比宏伟,大多房屋皆以巨大整齐的石块儿堆砌而成,四四方方,横平竖直,简单而刚硬的线条给人一种独特的美感。 而因为有过提前的通知,所以天机阁巨阙办事处的执事与长老早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当神舟行驶至巨阙上空时,便能看到整齐的泛着光泽的钢铁与冰冷的铁木,早就已经齐齐码放在船舵一旁。 待神舟落地,便有近百名炼金术师便登上船身,展开阵法,忙碌起来。 一道道光芒在神舟外壳破损之地亮起,为这巍峨的巨大船舰修补伤痕。 除此之外,当巍峨的神舟降落之时,也引来了巨阙城中诸多原住民的围观。 因为巨阙乃是一座修者之城,所以人群中修者却是占了大多数。 各种骑着凶悍巨兽的御兽师,穿插在人群中,无比惊奇的望向那巍峨的巨大神舟。 而在远方一座巨大的石头建筑顶上,一位年岁看起来不足二十的漂亮姑娘坐在巨大的白象之上,不住地对神舟挥手。 高高的船头上,三宿自然将一切看在了眼中,他们转头看向江南与王淳允,“江王爷,王将军,那位女子似乎是巨阙城主,乃是你们的熟人吗?” 江南与王淳允对视一眼,不由笑了。 不由回想起几年前在刚进入东境时的遭遇。 曲盈,九黎部落少族长,当初险些死在赤云蛊的威胁之下,还是江南和王淳允救了她一命。 在她放弃仙人墓的机缘返回南荒以后,俩人还曾写信告知赤云蛊乃是来自于天庭的氿婴的阴谋,而非祁江部落,以免引起两方势力不必要的厮杀。 但在那之后,具体后续如何,俩人也没有听闻什么消息了。 不过如今一看,曲盈应当是过得还不错的,竟成了一城之主。 思绪翻涌之间,在本地办事处的长老的迎接下,江南等人也走下神舟。 巨阙城天机分阁的长老执事们热情到有些夸张的的接待,让他感到有些讶然。 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毕竟位于巨阙城办事处的长老和执事们平日里天远地远,正常时候,他们见不到七宿这样的大人物。 今儿倒好,一下子来了三个。 倘若这不趁机打好关系,给上头留个好印象,那他们这么多年,也太白混了。 “天枢长老,我与王兄便先与故人一聚了,待神舟启航之时再归来。” 江南拱手,朝天枢上人道别,又补充道,“另外船舱中的雷蝠尸首与天象断足,还请长老派人妥善保管。” 天枢长老回礼点头,然后在办事处诸多执事的相迎下走进阁楼内。 而江南俩人带着戊光与可儿,混入了人潮。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男女老少皆有。许是因为人种的原因,他们的皮肤大多是小麦色,身材也多是魁梧,穿着也多是造型狂野的兽皮衣裳。 男子粗犷豪迈尽显阳刚之气,女子则透露出一股野性的魅力,尽显异域风情。 四人穿越拥挤的人潮,远远处便听闻有大地轰鸣的声音。 巨大的白象跟随着奔跑起来的主人,每一步都像是在试探这古老城池地面的承受力。 咚!咚!咚! 巨兽奔腾之间,周遭修者纷纷避让,留出一条宽阔大道来。 “江南!王淳允!” 下一刻,便听有少女咋咋呼呼的声音远远响起,冲到几人面前,脸上显露着纯粹的喜悦之色。 江南看着停在自个儿面前的曲盈,笑道,“曲盈姑娘,许久不见了。” “唔……已经两年多了!” 曲盈掰着指头儿,看着自己的两个救命恩人,咧嘴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 “走,我带恩人们吃肉去!” 说罢,领着几人就往城南去了。 一路上,这姑娘显得有些兴奋,叽叽喳喳地讲述着当初分别之后发生的事儿。 “对了,他们都说你们不是你们,都不信哩!” “待会儿,看他们还怎么说!” “哼!” 曲盈挥了挥小拳头,恨恨道。 原来,当初曲盈率领着九黎部落的人回到南荒,清理门户后,便与部落中说起过被江南和王淳允救命一事。 那时,九黎部落也只是记着着俩人的名字。 直到江南与王淳允声名显赫,在神战中大放异彩。 大伙儿才发现——当初救了自家少族长的人,和那两位星星一般明亮的人,名号相同! 这事儿传出以后,有人相信,有人半信半疑,但更多的人却是认为只是同名罢了。 甚至其他部落认为认为,这只是九黎部落瞎吹嘘出来的。 ——毕竟,谁能运气那么好一出门就碰上俩绝世天骄,还结下了善缘? 踩狗屎运也不是这么踩的。 甚至除了跟随曲盈前往东境的人以外,不少九黎部落的人,也认为可能只是撞了名字罢了。 这可着实让曲盈心里憋着一股气儿。 而当弄清楚一切后,江南与王淳允都是哑然失笑。 宽阔的巨石铺就的街巷上,来往修者望着曲盈等一行人,不由频频侧目。 都纷纷暗中猜测,这能让自家城主亲自迎接的三男一女,究竟是何方神圣? 直到有人,盯着江南与王淳允,越看,越是眼熟! “那两位,好像是镇西王与王将军……”人潮中,一个壮汉咽了咽口水,突然开口。 而随着他的提醒,更多的人恍然大惊! 他们或多或少都在天机阁印发的消息中,看到过二人的画像,却想不到,如今竟是见到了真人! 当然,仍有人不肯相信,“嗯……应当只是长得像罢了,要不然那两位来咱们这偏僻地方干嘛?” 但立刻便有人反驳,“不对啊!他们好像是从天机阁的大船上下来的?” 话音落下,人群中齐齐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 “难道……那个传闻是真的?” “少族长真认识那两位?” “妈耶,俺是不是在做梦,锤俺一下……” “……” 各种各样的惊叹声在人群中响起,无一例外,皆是惊喜与骇然! 大家都是耿直人,自家城主竟然认识这样的大人物,他们自然也跟着自豪。 而一些混在城民中的外来人,则忍不住暗暗心惊! 九黎部落的少族长,竟真与镇西王相熟! 当即,一条条消息便从人群中悄然传递出去。 而可以预见的是,即便是在地广人稀的蛮荒,这个消息也会以极快的速度,传播到各个部落之中。 然后,掀起惊涛骇浪。 届时,他们也将重新审视九黎部落在整个蛮荒的地位。 因为以镇西王与王将军的能量,甚至只需要跺一跺脚,整个南荒都会震动。 他们若真与九黎部落关系莫逆,那其中含义,便值得深思了。 接受着周遭的目光,曲盈不由挺起了胸脯。 倒不是因为江南与王淳允的身份,而是她向所有人证明了——她的朋友,是真实存在的! 小半个时辰后,一行人便已来到巨阙城南一座宏伟的石头建筑前。 这里,是曲盈的宅邸。 自成年后,她便自部落中分到了巨阙城,统领一城。 而这恢宏的巨石宅邸,也相当于整个巨阙的政治中心。 ——和中州东境城池中的城主府类似。 当然,政治啥的,跟曲盈肯定是一点儿也不沾边的。 那些运筹之事,自有其他人来做。 事实上,曲盈在巨阙的作用,说好听点儿,就是一个象征,说不好听点儿,就是纯纯的吉祥物。 随后,几人走进的巍峨的巨石宅邸里。 宅邸之中,护卫,侍者一应俱全,廊道,房舍也都打理得一尘不染。 甚至白芷,都有专门的庭院,供其休息。 曲盈把江南等人领到大堂,对一位管家模样的魁梧老人吩咐几句后,便请几人落坐了下来。 很快,香喷喷的酒肉便端了上来。 这些菜肴看起来不如中州东境的家肴有卖相,但纯粹地泛着浓香热气儿的一块块大肉,却有一股别样的野性的诱惑力,让人食指大动。 还有那大壶装着的烈酒,更是酣畅淋漓! 整个饭桌上,直到天色渐暗,也没有人来打扰。 只有那管家模样的魁梧老人,远远地站着,垂首而立。 他叫屈淮,早年受恩于九黎部落,便一路追随,如今,更是成了族长派来辅佐曲盈管理城池的影子。 事实上,整个巨阙的大小事务,都是他在打理。 酒宴途中,他偶尔抬头看向饭桌上的江南与王淳允,眼中难掩惊骇之色。 没错了,正是传闻中的那两位存在。 少族长,竟真认识那两位! 冷硬深沉的外表下,屈淮心头却是掀起惊涛骇浪! 但他没有更多的动作,只是远远地候着。 因为屈淮十分清楚——江南二人能来宅邸,肯定不可能是冲着九黎部落而来,只是因为少族长而已。 虽然少族长整天都大大咧咧的,但不得不说……傻人有傻福。 等等…… 屈淮望着饭桌上谈笑风生的几人,突然心头一动。 倘若是这两位的话,说不定……真有能力将少族长从诅咒中救回来? 当然,他的想法,江南等人是并不知晓的。 如今,他们还在喝酒吃肉。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江南看向鼓着腮帮子正在嚼肉的曲盈,突然开口, “曲盈姑娘,你可知晓那个方向,再走万里,是何地?” 后者听闻,愣了一愣,努力地将口中的食物咽下以后,循着江南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南方。 不知为何,一向大大咧咧的曲盈听闻以后,目中却露出一丝异色。 但沉默片刻,她还是道,“巨阙以南,再一万里,应该是云梦泽……” 云梦泽? 江南心头一动,默默把这个名字记在了心头。 因为,先前在踏足南荒之地时,青灯曾出现微弱的反应。 随着愈发深入,那种反应也在缓缓变强。 这种感觉江南相当熟悉——那是青灯感应到了点燃之地的迹象。 而根据那微弱的感应,江南也能大致判断出方向和距离。 正是在如今身处的巨阙城,以南万里之地! 而先前在神舟上,他询问三宿及王淳允后,几人只知晓那个方向乃是未经人探过的荒芜之地,并不知晓具体情况。 所以,江南第一时间下船来见曲盈,除了故人之会,也是抱着向作为南荒原住民的她,打听关于那片荒芜之地的事。 从而,他知晓了燃灯之地具体的名讳——云梦泽。 “多谢曲盈姑娘了。”江南心情大好,不由笑道。 曲盈大大咧咧一笑,小脸儿因为酒意有些泛红,“没事!江南你们可是救……” 话未说完,小姑娘得眼神却突然变得迷离起来。 就像,突然失去了神智一般,应声倒地! 手中酒杯也砰的一声砸在地上,酒液,洒落一地! 而她倒下之后,于她头顶三尺处,一朵虚幻的花骨朵缓缓浮现,它叶绿苞白,深埋的花瓣儿五彩缤纷,美轮美奂,仿佛世间最美的事物一般。 但给人的感觉,却无比不祥! /92/92855/20801830.html 第310章 燃灯之地,云梦泽 应当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呢? 江南很难用过往所见所闻的任何事物来描述。 但非要说的话,那朵奇异的花就像……从死人堆里开出来那样。 在漫山遍野的尸首中,腐朽的血肉上,绝美的花苞沐浴着鲜血,根茎深系于白骨,汲取生灵的血肉精华,最后开出花来那样。 ——它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的。 那一瞬间,属于江南与戊光的神念,粗暴而蛮横地扫过巨阙城每一寸土地。 从中央的城主府,到横平竖直的街巷,再到黄沙粗粝的城墙…… 两位立于绝巅的存在,第一时间探查着暗中可能存在的歹人。 同时,有磅礴的道行之力自江南手中用处,将曲盈完全笼罩,稳住她的气息与生机。 转眼之间,诺大的巨阙城已被俩人翻找了一个遍。 但旋即,相互对视之间,江南与戊光都能看到对方严重浓浓的惊疑之色。 ——没有任何可疑的迹象。 也就是说倘若开在曲盈头顶这朵诡异的花是有人施法刻意为之,那施术者的境界恐怕远远超出了江南与戊光。 这,不太现实。 毕竟那般的存在,至少也是踏足一品无上之境的大神通者。 江南无法理解,这样的存在为什么会对曲盈这样的小丫头出手。 那么,多半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问题,应当出在曲盈自身。 心念急转之间,江南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时间只过去了一瞬。 远方那遥遥等候的老管家,在察觉到异常后,立刻闪身出现在曲盈身前。 对于曲盈目前的诡异姿态和那多妖魔一般的花,老管家虽然显得焦急无奈,但却没有露出什么惊骇之色。 看起来,并非是第一次出现这般状况了。 这一幕,不由让江南和戊光更加肯定了方才的猜测。 老管家朝众人一拱手,有些急切道:“诸位大人,还请后退一些。” 江南等人没有迟疑,按照他的意思,远离了曲盈,退至大堂边缘。 虽然他们如今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这一刻,救人要紧。 随后,江南便看到老管家手中掐动奇异的法决,光影流动之间,隐隐带动天地之势。 紧接着,自城主府为中央,黯淡的布满了整个巨阙城的阵纹在地面上浮现出来,仿佛脉搏一般律动着。 透过神念,江南可以看到整个城池都被着庞大而复杂的阵纹所笼罩,形成一个巨大的阵法。 然后,有无尽的粗粝,蛮荒,炽烈的庚金气息,从这座巨石所构筑的城池各处,奔涌而来! 顺着那些宛如脉搏一般的阵纹,汇聚到中央的曲盈身上! 仿若漫天的黄沙一般,粗粝蛮荒之气倾泄,将那虚幻的花朵尽数淹没! 就好像彼此抵消那样,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在凝聚了整个城池的气息的冲刷下最终无力地垂落,重新隐没与冥冥之中。 随后,那引动了整个城池气息的阵法,也再次沉入地下。 几人走近后,看到曲盈虽仍在昏迷,但脸色却稍微好了一些。 早已守候在外的侍者们连忙进来,娴熟地抱起沉睡的曲盈往屋子里去了。 而一旁魁梧的老管家,却是满头大汗,脸色苍白,近乎虚脱了一般。 但即便如此,他仍强撑着站起身来,满怀歉意地看向众人,“实乃是万分抱歉,没想到少族长会在这种时候突然爆发诅咒,扫了各位大人的兴。” 说罢,向着众人深深一鞠躬。 经此一事后,几人如今也没了喝酒吃菜的兴致,王淳允看着老管家,“无妨,还是曲姑娘身体要紧,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刚才那妖魔一般的花苞,究竟是什么东西?” 江南没说话,但心头也是疑惑。 正在这时,一旁的可儿扯了扯他的袖角,轻声道,“老爷,方才那花,是在汲取曲盈姑娘的血肉与精魄。” 她并未刻意压低声音,所以老管家自然也听到了。 不由心头一惊。 江南和王淳允就算了,为什么一个侍女模样的小丫头都能看穿“诅咒”的本质? “罢了,罢了,几位还请随我来。” 老管家一挥手,便有侍者上来收拾饭桌的酒菜,而他本人,则领着江南等人往偏厅而去。 “请坐。” 老管家让四人坐下,又唤来侍女斟上茶水,在清香的烟雾缭绕之间,他缓缓开口, “在此之前,老奴还需斗胆问一句——江王爷,您先前何故相询云梦泽?” 江南一愣,随口道:“嗯,过些日子,我可能会过去一趟……难不成曲盈姑娘的异样,与那云梦泽有关?” 听闻江南的话,老管家眼中一亮,拱手解释道:“江王爷猜得没错,少族长身上的诅咒……那魔花正是来自于云梦泽。” 这时,王淳允也是皱起眉头,“老人家,这云梦泽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何我从未听闻过?” 不仅是他,当初江南询问的时候,连三宿这样学识渊博的智者也从未听闻所谓“巨阙以南一万里”有什么被诅咒的云梦泽。 甚至,连戊光这样活了无数岁月的老怪物,也没有一丁点儿印象。 这显然,不太正常。 老管家叹息一声,“您不知晓,也属正常。因为那云梦泽,乃是少族长为那片荒芜之地取的名字。” “而少族长身上的诅咒,也是从那片迷雾之地而来。” 顿了顿,他露出回忆之色,“两年前,东境仙人墓开,少族长承蒙两位大人相救,于歹人的阴谋下保得一条性命。” “回到九黎后,族长收到了两位的来信,勃然大怒,立刻清算了族中祭祀一脉。” “那是一场连绵数月的内斗,给部落带来了不小的损失。” “甚至在走投无路之迹,祭祀们绑架了少族长,意图鱼死网破。” “生死攸关之际,族长燃烧寿元,发动秘术,将所有祭祀一脉尽数放逐至茫茫虚冥。” “而少族长因为混乱的时空乱流,亦卷入其中,行踪不明。” “所幸,借着血脉的联系,部落中三位长老确定了少族长的踪迹,向着南方开始搜寻。” “在两个月的寻找之后,终于在那片布满魔花与迷雾的蛮荒之地寻到了少族长的身影,并将她带回部落中。” “那时,部落中举族大庆,却不知,云梦泽的诅咒已缠在了回归之人的身上。” “三位长老于酒桌之上,突然倒下,头顶三尺开出五彩魔花,全身血肉精神尽数成了那魔花的养料,转眼之间,尽都化作了白骨。” “在那之后,少族长亦出现了类似的症状。族长想尽了办法,最终将她送到了巨阙,构筑阵法,遵循五行相克之理,以这蛮荒为为刚烈的巨石之城的粗粝蛮荒庚金之气,压制那诡异魔花。” 老管家长长叹息一声, “但这样的办法,无异于饮鸩止渴罢了,只能遏制,却无法根除诅咒。” “诅咒爆发的次数,愈发频繁,曾有天机阁的长老推测,这般下去,最多两年,少族长便会被那魔花吞噬血肉精神,化作一具白骨。” “前段时间,族长再一次派出人马,探查那诡异的云梦泽,但不仅没有找到解除诅咒的办法,甚至还折损了不少勇士。” 听罢,江南与王淳允对视一眼,恍然大悟。 怪不得,身为九黎部落少族长的曲盈,会莫名其妙被分到巨阙城里,这种对于嫡系近乎算是流放一般的行为,原来竟是为了压制魔花的诅咒。 “所以,云梦泽万般凶险,即便如此,王爷您亦要前往吗?”这时,老管家突然开口。 江南沉默片刻,道,“老人家,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老管家闻言,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竟直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王爷,既然如此,还请您到时留意是否有什么解除诅咒的法子!老奴代表整个九黎,拜谢于您了!” 砰!砰!砰! 三声清脆的叩首声,响彻在偏厅之中。 在讲清楚利害关系以后,江南仍执意前往云梦泽,这样的情况下,老管家终于算是看到了一丝希望,俯身叩拜! 江南摆了摆手, “无妨,曲盈姑娘本就是我的好友,倘若能找到破解诅咒之法,那定然两全其美之事。” “不过此事还需放在古神会晤之后,如今,我还需互送神舟,前往古神领域。” 老管家却是连连叩首,老泪纵横,“多谢王爷!多谢王爷!无论结果如何,九黎部落定当铭记您的大恩!” 作为九黎部落少数脑子好使的人,他自然知晓江南愿意看在曲盈的面子上帮忙,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事儿了。 毕竟如今的九黎部落,虽然在寻常人眼中是难以逾越的庞然大物,但放在江南面前,却远远不够看的。 即便人家直接拒绝,九黎部落也不敢有丝毫不敬。 随后,在敲定一切后,得知每一次诅咒发作,曲盈都要睡上个几天,所以江南等人便没有再多作停留,准备返回神舟。 按照天机阁恐怖的基建速度,大概明日正午时分,神舟便能修缮完毕,再度起航。 于是,在老管家不住地叩拜下,江南等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府邸。 他那浑浊的老眼中,亦有滚滚热泪滑落而下,喃喃自语, “少族长,您……终于有救了……” . 返回神舟,已是深夜。 巍峨的神舟舰体之上,百位炼金术师彻夜不眠,抓紧每一分每一秒,修缮神舟。 江南与王淳允告别后,却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 此次一行,江南得到了下一个燃灯之行的具体位置,也确定了古神会晤之后下一步的打算。 现在最重要的,只有一件事了——从古神会晤中,安然活下来。 茫茫夜色之里,江南来到船舱,径直取走了雷蝠王的尸首与天象的断足。 才回到房间里。 夜深了,小侍女相当娴熟地为他宽衣,烧水沐浴。 昏黄的灯光中,她轻声开口,“老爷,您是打算让那大蝙蝠的尸首与三足大公鸡一样被人们忘记吗?” 小侍女所说的三足大公鸡,指的自然是金乌了。 当初江南斩杀金乌之时,可儿也是亲眼见证了金乌自上元所有人的记忆中消失的诡异景象。 但作为江南所属的神明,他们并没有收到斡旋造化的影响。 所以可儿知晓,江南拥有从本源上抹去一件事物的能力。 再结合老爷这几天的行事,小丫头很快就猜到了江南的打算。 泡在滚烫的热水当中,江南长舒了一口气,“对,在莫剑主他们自顾不暇的时候,这应当算是唯一的破解之法了。” 听罢,可儿眨了眨眼,欲言又止,良久才道:“既然老爷一开始便准备让它们从人们的记忆中消失,那么为什么不早一点做呢?” 可儿趴在木桶边檐,腾腾的热气熏得她小脸通红,“可儿注意到,那三位老人家已经有做好开战的准备了——他们似乎并不相信您能让那些大家伙忘记一切。” 江南懂她的意思。 很明显,三宿虽碍于无奈,被迫接受了江南的办法。 但实际上,多多少少是有些怀疑的。 这样的情况,无疑是对镇西王威信的打击。 “可儿,不是这样的。”江南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我确实可以一开始就抹除雷蝠和天象断足的存在。但倘若那样的话,古神一脉没有愤怒的理由,自然也不会对人道发难。” “这样,蛮荒之行只是一次正常的会晤罢了——这不是我想要的。” “但如果等到他们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气势汹汹蛮横相逼的时候,再让他们忘记一切愤怒和为难的理由。” “又会变成怎么样呢?” 可儿眨了眨眼,接口道:“会……理亏?” “不错,到了那时,就不是古神对人道发难了,而是轮到我们去质问他们——意欲何为!” 江南长舒了一口气,“如此,人道方才能在这场谈判中,逆转局势,占据上风。” “为了那样的目的,即便遭受三宿他们的怀疑,也是值得的。” 这不难理解,就像张三欠着李四的银子不肯归还,李四纠集了一堆十里八乡去要债,这本来是李四的理儿,但倘若他突然忘了银子这事儿,还连带着大家伙儿一起忘了。 结果就变成了李四纠集地痞流氓,无端生事,找张三麻烦,自然理亏。 就是这个道理。 “唔……” 可儿突然若有所思,托着腮帮子道:“就像青萝现在偷吃了可儿的糖,可儿发现后找老爷告状,可是大家突然就忘了可儿有糖的事儿,是这样吗?” 江南:“……”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为啥青萝会偷吃小侍女的糖?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一旁的柜子里,一只泛着绿光的小树神噌的窜了出来,匆匆抹了抹嘴,双手叉腰,大声反驳, “可儿胡说!咱才没偷吃!” “呲溜!” /92/92855/20801831.html 第311章 没有人比我更懂阴间 南荒,可以称作是整个上元世界里,人类对其了解得最少的区域。 即便是身处此地的诸多部落,亦对这一片充满了神秘的大地,始终保持着敬畏。 事实上根据天机阁的统计,南荒大大小小的部落加起来成千上万,但也仅是占据了这一片广袤大地不足五成的地域。 而余下的茫茫荒野,便始终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 它们或是充斥着迷雾的峡谷,或是怪异横生的荒原,或是万年未曾有过人烟的原始丛林…… 总之,这是一片古老而神秘的土地。 而江南等人此行的目的地,便是位于南荒以西,被南荒原住民称作神隐荒原的诡异之地。 在南荒的民间传说中,神隐荒原乃是一片被神明诅咒的地域。 其茫茫无边界,不知何起,也不知所终,整片荒原都有无尽的迷雾所笼罩。 无人能窥探其中神秘。 但凡有人踏入,便再也未曾走出来过。 因此,在各种传闻中,那些神秘失踪的误入者便被认为是被神明所带走,再不显于世间。 然而在这神秘的面纱之下,只有少数大部落的族长以及核心族人通过天机阁知晓,所谓的神隐荒原,其实便是古神一脉陷入沉睡,隐没于虚冥之后,与上元世界的交界之点。 在万年岁月中,虽然诸多古神陷入沉睡,但他们无意间溢散而出的气息,却在神隐荒原中形成了茫茫白雾。 寻常人一旦踏入其中,根本无法承受这些古老的神明的气息,会在癫狂中迷失方向,最终在这茫茫荒原下化作一具白骨。 神舟,甲板之上,江南合上手中的卷宗,长叹了一口气。 这样看来,南荒原住民关于神隐荒原的传闻,竟与真相有那么几分重合。 如今,时辰尚早,日头未升,天穹之下异常清凉,昨夜刚下了一场雨,湿润的水汽让人心旷神怡。 但巍峨的神舟行驶之间,大部分人可没那么多心思去享受这难得的好时光。 因为,他们要到此行的终点了——神隐荒原。 在那里,他们会与古神一脉会晤,签订盟约,决定整个上元的命运。 因此,几乎所有人心头都绷着一根弦。 成了,他们是英雄,名垂千古;毁了,他们就是万古罪人,遭人唾骂。 江南抬起头来,望向前方。 无尽的白雾,笼罩了百里外的一切区域,仿佛巍峨的壁垒,又仿若界限一般,宣告外来之人——再踏入一步,便已属于另一方天地。 随着朝阳缓缓升起,三位长老与王淳允也从船舱中走了出来。 与江南的怡然不同,包括一向玩世不恭的王淳允在内,几人都是一副凝重之色。 特别是天枢长老,满是褶子的苍老的脸上,就仿佛皱巴巴的树皮,无比冷硬。 踏入古神的领域之前,神舟上其余之人,早已陆续涌入船舱,各司其职。 而伴随着连绵不绝的轰鸣之声传来,钢铁与紫木之下,无数的灵石在滚烫的熔炉中焚烧殆尽,巨量的灵气洪流通过预先设置的铭文与阵法,化作庞大的金光壁垒,将整个神舟笼罩其中。 这堵黄金的壁垒化作的屏障,乃是人道炼金术的巅峰。也是作为神舟最终的依仗,他虽耗费巨大,启动时间冗长,却能抵抗住一品无上境一下的任何攻势。 然后,在做好万全之备后,巍峨的神舟轰鸣之间,驶入茫茫白雾之中,没有引起一丝波澜。 彻底失去了踪影。 . 在神舟驶入茫茫雾气之时,四层船舱。 以象尊者,赤华王,青苍王为首的古神子嗣们,突然神色一整! 他们感受到了,那熟悉的气息。 宛如归家的游子,遥望故乡时的亲切。 如今,古神子嗣原本的亲人早已化作尘土,唯有那不变的血脉,是为永恒。 所以虽然名义上为“人”,但他们从来都是以人外之灵自居。 象尊者踏出房门,走到廊道之上,望着漫天的白雾,迷醉一般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望向船头几人小小的背影,眼中有残忍之色浮现。 “终于,到了。” “江南,人道……该轮到你们付出代价了……” 无比怨恨的声音,如九幽恶鬼一般,飘散在烈风之中! 而同样踏入白雾的那一刻起,人道众人的心头,都仿若埋上了一层阴霾。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不可名状的存在于漆黑里睁开了眼眸,投下目光一样。 茫茫的白雾中,古老的气息混杂着浓郁的死气,宛如天魔一般缠绕上巍峨的神舟,所幸被那金色的壁垒尽数阻挡。 紧接着,寂静的白雾之中,仿佛响起了细碎的摩擦声。 这种声音,就像是人类牙齿摩擦的声音,虽然微小,但异常繁杂,让人心头无端升起一股不适之感。 就好像成千上万个磨牙的室友,在你旁边睡觉一样。 堪称地狱。 船头之上,小侍女有些好奇,循着声音,向下望去。 只见透过白雾,底下的荒原仍是一片苍白,仿若被白雪铺满了一般。 待小侍女定睛看去之时,却发现那所谓的“雪”,竟是无数雪白的骸骨,挺身而立,无意识地游荡着。 那细碎的摩擦声,正是他们的骨骼碰撞之间,发出的声音。 而自那些白骨之上,一股股不屈的气息留存万年,却仍有残留。 他们有的身上插满了残破的箭矢,有的头骨都被削去了大半,但无一例外,手中紧紧握着早已经腐朽的兵器,如最刚硬的战士一般,昂首挺立! 一股惨烈的战意,冲天而起! 即便死去,仍战意昂扬! 小丫头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王淳允见状,刚想调侃两句,却又想起可儿那近乎恐怖的战斗力,硬生生闭上了嘴。 “据史书记载,在天庭之前,那个以古神为尊的万族争霸年代。” 天枢长老见众人神色,缓缓道, “此地,曾是古老的战场。” “是无数人道的先驱,举起火把,抵御万族入侵的生死之地。” “眼前的白骨遗骸,便多是那时的先驱们死后所留下,埋入黄土之中。” “但那时人道尚未完全胜利,他们即便死去,不甘闭眼,残留一丝神智。” “而应当正是这一丝神智,混杂着无尽的死气,让它们的骨骼万年不朽。” “但老朽没有想到,古神沉睡后,此地被古神的气息所笼罩,他们所留下的骸骨,却又被古神之力和死气浸染,化作了眼前这般模样。” “造孽啊……” 在天枢长老言简意赅的解释中,众人也明白了神隐荒原恐怖一幕的真相。 望向那累累白骨的目中,不由多了几分敬佩之色。 倘若没有他们,如今的人道,说不定仍是万族脚下的蝼蚁罢了。 “隆隆隆” 正当这时,虚空中响起遥远而浩大的声音,就像是隐藏在世界底下的古老的齿轮在运转一般。 世界,发生了什么变化。 众人脸色一变,但还未来得及说话。 就感受到脚下的神舟突然一震! 然后,向下坠落而去! 明明浮空的引擎还在运转,明明繁复的阵纹与铭文还在发光,但这片天地仿佛禁止了天空一般。 巍峨的神舟,砸落到地面之上,掀起无尽的风暴! 一时间,神舟之上,无数的惊呼声响起,带着茫然与不解,乱作一团。 “噤声!”天枢长老脸色阴沉,大喝一声! 一时间,船内寂静下来。 “只是不能浮空罢了,继续航行!” 随着他一声令下,巍峨的神舟再度启航,在地上缓缓前行。 王淳允皱起眉头,“这是怎么回事儿?” “王将军,无需担忧。”天枢摇了摇头,解释道, “这片天地被古神们的气息浸染得太久,早已成为了他们的领域。” “方才,便是他们在规则层面封禁了天穹,所以神舟无法浮空,只得坠地而行。” 王淳允咂了咂嘴,“啧,那这些家伙可真是小心眼儿,我们刚进来,就迫不及待扔下一个下马威。” “不过,看着阵仗,接下来的航行应当不会太安宁了。”戊光也是摇头,挥手召回了同样坠落天穹的鹏鸟们,将它们送进了自己的神国之中。 雷霆鹏鸟本就是天空的宠儿,如今失去了天空,却是如鱼断水。 再加上一路跟随的雷霆鹏鸟本就是用来威慑上元万族的,如今已到达了神隐荒原,却是没有必要放它们出来涉险了。 “老朽亦是这般想法。” 开阳长老叹息一声,“那群古神即便活过了万年岁月,但却如稚童一般吃不得亏。吾等先前让它们失了面子,如今来了他们地界,老朽不认为他们仅仅会封禁天空,就罢手了。” 话音落下,仿佛是回应他的乌鸦嘴一般。 那些原本无意识而动的骸骨,突然齐齐转过了一个方向。 那空洞的眼眶中,亦有诡谲的火光燃起,向巍峨的神舟投来目光。 随后,他们举起手中腐朽的兵刃,斩向神舟! 曾经为了人道抛头颅洒热血的人道先驱,在古神的操控下,向着万年以后得子嗣,挥动干戈! 更让人心惊肉跳的是,那些未曾握住兵刃,两手空空的白骨战士,竟拆下自己的肋骨,向着神舟投掷而来! 他们生前修为不一,但在死后却是被古神的气息浸染,其浑身上下,皆是带上了一丝古神的力量。 那些白骨宛如利箭一般,又仿若漫天的雨点,扎在神舟外侧的金色壁垒之上,激起震耳欲聋的爆鸣声! 无数闪烁的光在爆炸处亮起,虽远无法突破神舟的防御。 但却是纯纯地恶心人。 “他娘的!”王淳允忍不住怒骂。 众人的脸色,亦相当难看。 这些骸骨生前,可都是人道的先烈。 是在黑夜中为人道开辟大道的先驱。 在人道无比孱弱之时,他们奋起反抗,揭竿而起,以钢铁刀剑,以残酷血火,为人道杀出一片朗朗青天。 但如今,这些先驱的尸骨,却被古神们肆意玩弄,用来当做恶心人道的工具。 三宿之中脾气最为暴躁的天枢长老,面色冷酷地抬手。 “灵炉,准备!” 刹那间,伴随着他的话语,巍峨的神舟响起轰鸣之声。 无数黝黑的炮口从紫木与钢铁之间探出,泛起幽冷而危险的光芒。 与其让这些先辈的尸骸被古神操控侮辱,倒不如让它们……永远沉睡。 “等等,天枢长老。”关键时刻,江南缓缓摇头。 天枢长老眉头一皱,“王爷……有更好的办法?” 江南点,亦是目光阴沉,幽幽道,“没有人,比我更懂阴间。” 于是,下一刻。 通幽! 驱神! 两种许久不见的神通,自他手中绽放! 以五千年的恐怖道行,超越二品存在的伟力,施展通幽与驱神之术会是什么结果呢? 倘若非要说的话,也许便只有已随着天庭的陷落消失在岁月长河中的地府之主,能够比拟了。 于是,伴随着无尽的幽光自江南手中绽放,宛如黑暗的太阳一般,一瞬间囊括了天与地! 王淳允与三宿对视一眼,皆能看彼此眼中骇然。 那一瞬间,江南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 或者说,不再是人。 那浓郁到近乎实质的死亡的幽光,仿若统领万万阴司鬼神的信标,而释放它的江南,仿佛在这一刻成了亡者之主! 在无尽的幽光照耀之下,那些狂躁的骸骨,突然停滞了一般。 目中暴虐的火光,缓缓消散而去。 江南长叹一声,“尘归尘,土归土,各位前辈,如今人道昌盛,还请安息。” 话音落下,那些幽光将缠绕在骸骨身上的古神气息,蛮横地撞碎! 无数白骨,亦脱离了古神的掌控。 他们整齐地地一顿,仿佛听懂了江南的话一般,身上那股万年不朽的惨烈意志,终于缓缓消散。 随着那意志的消散,雪白的骸骨也终于腐朽,仿佛一瞬间度过了万载的岁月,化作灰烬,覆盖于黄土之上。 从此以后,死物,归于死物。 于九幽之下,得且安宁。 深吸一口气后,江南看向有些惊骇地三宿与王淳允,摇了摇头,“我有点累了,开门见山吧。” 后者皆是一愣。 下一刻,便见一股难以言明的恐怖气息,自江南身上升腾而起! 撞破了茫茫的黄金壁垒,升上天穹! 将一切封禁,尽数打碎! 化作无边阴云,笼罩了整个神隐之地! 冷冽之声从他口中传出, “堂堂古神,只会玩弄这般下三滥的把戏?” “滚出来!” 若如雷霆,回荡天地之间,震荡苍穹! 要将一切荒唐的埋伏与把戏,尽数略过,直面无尽迷雾之后的巍峨古神! 于是,狰狞而庞大的阴影,在雾气之后,若隐若现。 携沉沉的怒意与无尽的威压,横亘于神舟之前! /92/92855/20801832.html 第312章 反客为主! 约半日前,神隐荒原,迷雾之后。 茫茫虚冥空间之中,原本除了混沌,空无一物。 但某一刻,一堵苍白的壁垒自茫茫混沌中显露出来。 仿若是巨大的古老海兽,于无尽的汪洋下探出头来一般。 尽管虚冥之中,没有任何参照之物,但仍能看出那身影之巍峨,浩瀚。 茫茫混沌,环绕在他身上,仅宛如漆黑的绸缎一般。 一头顶天立地的庞大巨象,显露身形。 仿若世间最为完美生物一般,他的存在即代表了圆满,仅是存在着,便代表生命阶梯的顶峰。 然而,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他那犹如天柱一般的四条象足,却缺失了一根。 让人忍不住扼腕叹息。 天象于茫茫虚冥中,行来至此,却没有半分平日里的古老高傲之态,反而显得有些拘谨。 他向着虚冥中的某个方向,微微垂首,沙哑而恭谨的声音从其口中传出。 “近日人道之事,您可知晓?” 沙哑而沉闷的声音回荡于虚冥之间,掀起混沌的层层涟漪。 过了良久,在天象的头都快要低到脚尖的时候,一片寂静中,终于有回应响起。 前方的漆黑之中,暗幕宛如眼睛一般睁开,一抹幽蓝之色在其中显露。 定睛一看,竟是一块晶莹剔透的深蓝水晶,宛如一汪潭水。 它无比庞大,甚至可以容纳下整个天象的身躯。 就这样直直立在天象之前,宛如镜面一般,倒映着他的身躯。 紧接着,有无比沧桑的声音,在虚空中回荡而起,回应天象的话。 “有所听闻。” 隆隆之声,震得天象不由后退几步,但仍不敢抬头直视那幽蓝的水晶。 他鼓起勇气,再道:“他们无故残杀吾等子嗣,吾前去理论,却被断一足。人道实在骄狂自大,吾与苍帝、赤狐一同向您请愿,向人道发起战争。” 话音落下,那幽蓝的水晶被漆黑所笼罩,然后又显露出来,仿佛在思考。 却最终,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倒映出天象的身影。 但即便未曾得到回应,天象也不气馁,毕竟与人道开战这种事,必然不可能是他一说,就成了的。 而他今日的第一目的,也并不在此。 “在此之前,吾恳请主持这一次会晤,还望您应允。”天象再道。 沉默,又是良久的沉默。 在天象快要放弃之时,那幽蓝的水晶才传出声音, “可以。” 天象浑身一震,将头埋得更加低了,恭谨退去。 而在他完全隐没于混沌,离去之后。 被天象尊敬万分的幽蓝水晶,却没有再度沉入黑暗,而是缓缓开口。 “凤母,你来了。” 无比沧桑的声音,再一次于虚冥中响起。 于是,虚空中,有一缕鲜红绽放,浮现在那幽蓝水晶之前,鲜红之中,传来娇媚的女声。 “真龙,看来他们都当你睡糊涂了,这些蠢货也敢于勾结外人,搬弄是非了。” 而在这鲜红之光的照耀下,整个虚冥都变得光亮起来。 到了这时,那幽蓝水晶才显露出真正的面貌。 ——这比天象本身还要庞大的一抹幽蓝,只是一枚眼瞳而已。 而在其后,是宛如天盖一般的眼帘。 难以形容的伟岸身躯横亘在虚冥之中,巍然不动。 原来方才与天象对话时,那无比巨大的幽蓝一次次隐没于黑暗,仅仅是他在眨眼而已。 面对凤母的调侃,真龙皇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那一缕鲜红对他的沉默似乎也并不在意,似是顽皮地撞在真龙皇的眼眸上,激起一圈圈涟漪,将周遭混沌卷起。 然后自顾自道,“那些愚蠢的小家伙,明明已被人当了枪使也不自知。还总以为人类很好对付,却未曾想过人道与天庭大战之时为何你会选择人道;也不知晓那人的真正身……” “凤母,‘祂’会听到。”真龙皇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自言自语。 那一缕鲜红晃了晃,似是不满,但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下去。 “但,‘祂’似乎出了一些意外。”真龙皇巨大的眼眸,开阖了一下,就掀起无尽的波澜。 “所以,若在不引起混乱的情况下,天象能在会晤中,为等争得更多地域。” “吾便暂可不追究,其勾结牧者之事,留他们一命。” “但倘若不能……凤母,劳烦你收尾了。” 话音落下,整个虚冥,再度陷入了一片寂静与漆黑。 . 神隐荒原。 在天穹的封禁被震碎以后,神舟再度升上天穹。 与此同时,伴随着江南怒喝之声,狰狞的身影自迷雾之后展露。 在大地之上,一颗通天彻地的巨大古树擦地而起,透着古老与苍翠的意味儿,枝叶散开,铺天盖地,庞大的神舟在它面前宛如一颗石块儿的沙砾一般。 而众人右侧,赤白相间的巍峨天狐占据了天穹,九条如同燃烧着熊熊烈焰的尾巴隐没在云层之间,摄人心魄! 神舟前方,曾与众人有过一面之缘的天象,现身于天地之间,三根象足宛如撑起天穹的巨柱,顶天立地! 苍帝,九尾赤狐,天象。 三尊古神显出身形,以无比巍峨庞大之态,呈现在众人眼前! 古老而磅礴的恐怖威压,自他们布满岁月痕迹的身躯之上溢散开来,引得天地都在震荡! 倘若不是那黄金壁垒隔绝了这恐怖的气息,怕是神舟之上,大多数人都要在这如渊如狱的气息之下被碾压成尘! 更恐怖的是,在它们身后,还有更多的狰狞身影隐没于白雾之间。 庞大,巍峨,难以窥得全貌! 这便是古神,曾高居于上元之巅的恐怖族群! 如今,竟齐齐降临,对峙于众人身前! 在这等恐怖的阵仗之下,无比庞大的神舟,却像是孩童的玩具一般微小。 而船头上的众人,更是可以忽略不计了。 望着这声势浩大的一幕,神舟之上,象尊者,赤华王,青苍王三人的眼中,爆发出夺目的光彩! “江南,看到了吗?这便是你们将要面对的存在!” 象尊者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船头的众人,冷声开口。 青苍王与赤华王站在他身后,脸上亦泛起笑容。 太久了。 时间过得太久了。 被人道囚禁,尊严尽失,被当做囚徒,丢脸至极——这样的日子,终于迎来了尽头。 而随着时间流逝,更多的古神子嗣,聚集到廊道之中,眼含泪光,迎接着这无比荣耀的一刻! 拥抱自由。 而船头之上,三位长老面色阴沉。 显然,古神一脉的这般阵仗,并非是单纯的“会晤”应该有的。 王淳允不准痕迹地一点头,他身后的戊光,便已做好了战斗的姿态。 至于江南先前说过的“遗忘”一事,众人都没有再提起。 在这种近乎一边倒的对峙中,那巍峨的古树发出了声音, “人道,吾等原抱有诚意而来。” “但尔等肆意凌虐杀害吾等子嗣,断吾友人之足。” “此番,乃是对吾族之挑衅。” “吾等之回应,唯有……战争!” 话音落下,仿若天雷震响,回荡在整个神隐荒原! 随着他的话音,一尊尊古神向着神舟,欺近一步! 那磅礴的古老威压,宛如苍穹坠落一般倾轧在神舟之上! 气息! 仅仅是气息,便让整个神舟需要运转所有的灵力熔炉去抵抗! 三位长老对视一眼,并未开口。 显然,古神一脉还有后文。 否则倘若他们真要开战,绝不可能废那么多话。 而一旦真的开战,除非他们能一边倒地将人道尽数湮灭,否则等莫青山等一品无上境恢复过来,等待他们的将是恐怖的报复。 古神不会开战,也不敢开战! 至少目前来说,是如此。 作为官场上混迹多年的老油条,三宿度过的岁月,虽然相比古神只是短短一瞬,但也绝不可能被他们唬住。 果不其然,在苍帝之后,那庞大的天狐发出了魅惑之声, “但吾等之皇,念同为上元生灵,愿退一步。” “倘若人道肯割舍南荒与北海之地于吾族,并交出罪魁祸首镇西王,吾族愿与人道,和平共处。” 话音落下,整个神舟,都沸腾了! 三位长老的目光,亦冷冽到了极致! 在原本拟定的盟约中,人道将承认古神一脉重归上元,并交还给古神子嗣,然后在南荒以西的茫茫荒野中划出万里之地,交由古神一脉作为猎场。但作为条件,在遭遇天外之族入侵之时,古神一脉需与人道共同抵御外敌。 这就是十方上人与真龙皇商议过后的大致盟约内容了。 其中,一些细节,三宿尚且有可能同意变更。 但古神一脉却是狮子大开口,直要南荒北海两大境域,近乎让人道割舍四成的土地! 不仅如此,他们还要人道交出江南,交出这个刚刚终结了天帝的人道英雄。 ——这群古神,压根儿就没有好好谈的想法。 天枢长老上前一步,抬起眼眸,直视着三尊庞大的古神,冷冷吐出三个字, “不可能。” “按之前盟约,人道至多只能割舍南荒以西万里无人区作为古神猎场,亦不可能将镇西王交由尔等!” “倘若尔等要战,开战便是!” “人道,不惧任何妖魔鬼怪!” 话音落下,有鹏鸟恐怖的嘶鸣声冲天而起! 戊光身形一转,化作巍峨的漆黑鹏鸟,振翅于神舟之上! 无尽雷光垂落而下,在他的羽翼之间,明灭不定! 局势,一触及发! 天象冷笑一声,巍峨的象足踏过虚空,爆发出恐怖的威势! “盟约订立之时,与如今,却是不可同日而语。” “盟约订立后,尔等人道镇西王飞扬跋扈,杀害吾族子嗣,断吾一足,莫不是真当吾族软弱可欺?” 他这话一出,让隐没在迷雾中的诸多古神,更向前了一步。 显然,因为雷蝠王的死与天象的伤,这些古老的存在,亦无比愤怒。 于是,那茫茫无边的恐怖威压,更加浩瀚了! 甚至已经透过黄金的壁垒,将巍峨神舟的表面,震荡出细密的裂痕! 事态,似乎真的要朝着最恶劣的方向发展了。 “王爷,准备战斗吧。” 开阳长老轻叹一声,“战非吾等所愿,但人道……不可欺。” 江南看了他一眼,却缓缓摇头, “开阳长老,我们没做的事,为什么要承认呢?” 开阳长老:“?” 他不会入戏太深了吧? 真当就过去了半个月,人家把啥都忘了吗? 但江南没有与他多说,转身腾空而起,径直踏出黄金壁垒守护的范围,凌驾于高天之上,与天象齐平,冷声开口, “尔等言之凿凿,称本王杀害古神子嗣。” “可否有人告知,本王究竟杀害了谁?” “尔等称本王断了天象一足,断的又是哪一足?” 他的声音回荡在神隐荒原之间,响彻在每一尊古神的耳朵里。 天枢长老们懵了,诸多古神也懵了。 王淳允咽了咽口水,喃喃开,“不会吧?他不会真想来个死不认账吧?” 随后,他便感觉到有人在拉扯他的袖子,低头看时,却见可儿轻声开口,“相信老爷。” 王淳允:“……” 这姑娘真的没救了。 而江南说话之间,天象却简直要被气笑了。 他要去山岳一般的象鼻挥舞之间,带起无边风暴! “可笑!” “江南,你犯下的杀孽,却不敢承认了吗?” “那吾来帮你回忆一番——于半月前,蛮荒边境,你曾杀害……” 话音到这儿,戛然而止。 天象一瞬间愣在半空中。 “杀害……杀害……” 他的声音从一开始的冷冽与愤怒,变得疑惑而茫然。 ——江南……杀了谁来着? 正在这时,那化作巍峨古树的苍帝,树身一震,发出沉闷的声音, “天象,你在犯什么糊涂?” “吾族雷蝠之子,当初便是死在……” 但话未说完,他也愣住了。 已经逝去的古神雷蝠……是什么时候有个血脉子嗣来着? 那一瞬间,仿佛冥冥中一股莫名的力量,将所有生灵的记忆尽数清洗了一遍。 而在这一次清洗中,有些事物,完全消失了。 天象愣在半空,虽忘却了雷蝠王的事,但他对江南的怨恨可做不得假,质问那虚空中的年轻人, “即便……即便如此!” “那你断吾一足之事,难道不应付出代价吗?” 但江南还未反驳,一个古老声音便从茫茫的白雾之中传出,充满了不解。 “天象,如今你不是……三足俱在么?” 他的声音中,透着浓浓的疑惑,“既然如此,今日你集结吾等于此,又是为何呢?” 天象猛然一顿! 目光向下,看到自己“完整”的三足,亦无比茫然——他,不是生来就只有三足吗? 为何……方才又会说被江南断了一足? 那一瞬间,所有古神,都陷入了无边的混乱。 除了天象,赤华王与苍帝以外,其余一尊尊古神亦开始疑惑——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 为何先前会赞同天象那些荒唐的要求? 又为何会以为这一次已经稳稳地拿捏住了人道? 在这茫然之际,一道震雷般的声音,炸响在他们耳边! “吾等人道,本携诚意而来,却在半途,无故遭天象袭杀;行至此地,又遭蛮横相欺——尔等以势压人,意图撕毁盟约,侮辱吾等先驱遗骨,更妄图分割人道疆域……” 江南抬起眼帘,环顾着四周一尊尊古老的存在,声音中满是危险的意味儿, “尔等,又意欲何为?” /92/92855/20801833.html 第313章 古神·凤母 掷地之声,响彻寰宇。 神舟之上,三位长老与王淳允顿时愕然。 王淳允咂了咂嘴,“不是,江兄这倒打一耙的把戏,玩得也太熟练了一些吧?” 但旋即,他的眼眸中露出一丝茫然,“诶……为什么我要说倒打一耙呢?” 不只是王淳允,还有一旁的三位长老和神舟之上诸多人道修者,亦感到无比违和。 潜意识里,他们感觉江南此举是在反客为主,倒打一耙。 但却怎么也想不出来,究竟哪儿出了问题。 于是在满心疑惑的驱使下,人们开始回忆其一切的来龙去脉。 这一回忆,却是直接让整个神舟,都炸开了锅! 因为失去了雷蝠与天象断足的记忆后,人道中人的思维,也发生了改变。 此时此刻,在他们的认知中,人道并没有任何对不起古神一脉的行为,反倒是这一尊尊咄咄逼人的古神,让人恼怒至极! 不仅侮辱人道先烈,竟还妄图分割人道疆域! 简直是……欺人太甚! 作为上元绝巅的族群,人道不欺负别人也就罢了,今日竟被人骑到脸上撒野了? “他奶奶的!还想要分割吾等疆域?” “还要吾等交出镇西王?” “他们怎么敢的啊?” “无需多言,唯有一战!” “倘若今日吾等无法踏出神隐荒原,那便以吾等血躯,燃起战火!” “……” 那一瞬间,嘈杂而喧嚷的声浪回荡在人道修者之间,义愤填膺! 神舟船头之上,三位长老亦在短暂的迷茫过后,清醒了神智。 便有沉沉的怒火,在其眼中蔓延! 天枢长老垂下眼眸,将苍老的手臂高高举起,沉声开口, “古神一脉既并无相商之意,吾等,深感遗憾。” “今日之事,老朽当如实上报。” “战,非吾所愿;但人道,绝不可欺!” 话音落下,余下的人道修者,群情激奋!海潮一般的声浪,自神舟之上爆发! 疯了! 一尊尊古神,在这近乎癫狂一般的气焰之下,竟不由退却了几分! 诚然,这在寻常人眼中无比巍峨的神舟于一尊尊古神而言宛如玩具一般脆弱,他们甚至随便施为,便能将那大部分叫嚣的人群尽数覆灭! 可但凡有脑子的,都明白这一旦这艘船舰在神隐荒原出现任何意外,那等待古神一脉的将是人类倾尽全族之力的恐怖报复! 上元人道,便是这般宁愿血战,亦绝不可受辱的族群——万族霸凌,便力压万族;天庭欺压,便推翻天庭;牧者奴役,便镇封牧者。 如今古神蛮横,人道便只会更加蛮横——以刀剑,以血火,以累累尸骸,掀起战争! . 而作为一切的始作俑者——天象,苍帝,九尾赤狐,却愣在当场。 感受着聚集在他们身上的来人道愤怒的目光以及身后的同族质疑的视线。 三尊古神一时之间,竟茫然而不知所措。 他们与那位的交易条件之一,便是阻挠人道与古神的结盟,倘若顺便能逼迫对方交出镇西王,那更是极好。而作为交换,那位许诺,将帮古神一脉重回上元巅峰,且让他们登临真龙凤母的无上之位。 但眼前这种完全撕破脸皮,让古神一脉的行为失去所有正当性的局面,绝不是三尊古神现在想要看到的。 这一刻,天象甚至不禁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在当初商定计划时,他们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才会想出这么荒唐的计划,并一直对此信心满满? 但无论如何他们疑惑,人道与古神之间的关系,在天象三人的蛮横欺压之下,已濒临破碎! 仿佛已能看到,燃烧的战火! 在这般千钧一发之际,虚空之中,一抹鲜红之色于茫茫迷雾之后,显露而出。 它无比瑰丽,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倒映在所有人的眼眸之中。 与此同时,一股无比恢宏的古老气息,自其上散发开来。 ——凤母。 在那充满辨识性的鲜红之中,江南立刻从记忆中,翻出了这突然出现的存在的身份。 作为与古神中最为古老强大的真龙皇同一位格的一尊古神,天下一切有翼之灵的起源。 在这剑拔弩张的一刻,凤母显现了身形。 实际上,她方才一直在虚冥之中,旁观着发生的一切。 当局势逆转的时候,这位无比古老的存在才悚然一惊,同时也与诸多古神一般陷入了迷茫——自己与真龙皇究竟为何才会放任天象实施这堪称离谱的计划? 但如今,显然不是应当思考这些的时候。 凤母长叹一口气,轻柔的声音仿若春雨一般暂时缓解了岌岌可危的局面。 她很头疼。 如今的古神一脉,完全失去了道理。 人道来使,又在爆发的边缘,一个不甚,便真会引起战争。 ——这不是古神希望看到的。 所以,眼前最要紧的是把已经偏了十万八千里的“会晤”,拉回正轨上来。 “人道的诸位,还请稍安勿躁。” 于是,在那一缕鲜红之中,一道身影从其中走出。与迷雾之中一尊尊形貌狰狞的古神不同,凤母以人类的姿态,显露在众人面前。 倒映在江南眼中的,是一个身无寸缕的二八少女,她肌肤白皙,五官如玉,身材婀娜窈窕,一头火红的长发披散之间,宛若熊熊的烈焰燃烧。 给人一种灵动活泼,生机勃勃之感。 但那双宛如深渊一般的眼眸,其中却又仿佛蕴藏了无尽的岁月,古老而沧桑。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缠绕在少女身上,却仿佛无比和谐一般。 她先是向江南以及神舟之上的人道修者微微一躬身,行人道之礼,又道:“妾身为凤母,还请诸位听妾身一言。” 虽然可能整个神舟上的人道修者年纪,加起来也没有这个装嫩的女人所度过的漫长岁月的零头。 但无人在意,因为这显然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要说什么。 天枢长老三人对视一眼,皆望向凤母,等待她的下文。 于是,在三宿的示意下,沸腾的神舟暂时平静下来。 但倘若凤母无法给出一个大伙儿都能接受的法子,那便真的再无转圜之地了。 随后,三位长老与王淳允走出神舟,来到江南身旁,与凤母相对而立。 凤母先是望了一眼迷雾中居高临下,影影绰绰的古神们,“你们先退下罢。” 此话一出,那些无比巍峨的狰狞身影没有一丝踌躇,缓缓退去。 整个神隐荒原,古神这一方,便只剩下了凤母,天象,苍帝,与赤华王。 似乎终于有点儿像“谈”的架势了。 凤母看着眼前的江南等人,轻声道:“诸位人道英杰,是妾身与真龙怠惰,疏于管教,以至于生了些误会之事,还望诸位莫要急躁。” 她看了一眼天象,后者顿时浑身一颤,便又听凤母道,“先前天象所言过于荒唐,绝非代表古神一脉之意,如此荒谬绝伦的要求,莫说诸位,妾身亦绝不同意。” 听罢,人道众人却是冷笑。 你不同意? 你若是真不同意,怕是早就出面叫停了。 还不是看烂摊子越来越大,收拾不了,才不得不出面而已。 但大伙儿都是聪明人,心头暗骂,脸上却没有半分表露。 凤母继续道:“如今,妾身代古神一族,诚愿与人道签订盟约,内容皆按照当初那位上人与真龙陛下所约定。” 沉默片刻,天枢长老却上前一步,缓缓摇头, “不妥。” “倘若如此,那先前吾等所受之辱,岂不是凭白受之?依老朽看来——原本盟约中人道割舍的万里之地,当缩减两千里,以作赔罪!” 凤母沉吟片刻,臻首轻点,“可。” 三宿听罢,对视一眼,皆看出彼此眼中之意——妈的,说少了。 但一言既出,便再不好于领地上作文章了。 随后,三位长老又在诸多细节处,对古神一脉提出诸多限制。 碍于古神一脉先前的作为,实在理亏,凤母虽频频秀眉微蹙,但也一一应承而下。 终于,大概过了一个时辰,所有的细节都已敲定。 开阳长老提着金笔券,按照商定内容,现场书写了一份盟约,“凤母,还请过目。倘若无所疑议,人道与古神一脉,将由此刻正是结盟。” 说罢,他将铁券呈上,交由凤母。 后者捧着盟约铁券端详之后,向其中注入一丝古神气息。 下一刻,冷硬的铁券燃烧起来,升上苍穹,无数无形的锁链从中奔涌而出,印入天穹之中! 天地见证,盟约,成立! 凤母,也松了口气。 总之,虽然出了一些意外,但好在还算顺遂。 但就在大伙儿准备各回各家的时候,江南突然站了出来。 凤母见状,眉头一皱,“想必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镇西王了?妾身失礼,敢问王爷可是对盟约内容,还有疑虑?” 江南摆了摆手,“盟约之事,本王是外行,有三宿掌眼,本王放心,但还有一事。” 说罢,他指着一旁的天象三尊古神。 凤母咬着嘴唇,目露不解之色:“天象的确曾提出荒唐要求,冒犯了诸位,但妾身已在盟约中作出补偿,王爷还有何疑问?” “这不是一回事。” 江南摇头,指了指地下,“我人道万千先驱本埋骨于此,享九泉之宁,但方才却被人肆意摆弄侮辱,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凤母精致的脸上,便逐渐失去了表情,“那依王爷之意,应当如何?” 江南:“自然,唯有以血来偿。” 话音落下,天象,苍帝,九尾赤狐,尽数暴怒! “江南!” “你莫要得寸进尺!” 磅礴的威压,亦倾轧而至,引得天地之间,茫茫白雾卷起浩荡风暴! 身后的三宿亦眉头皱起,有些担忧地忘了一眼江南。 诚然,他们也对这三尊古神恨之入骨。 但古神一方碍于颜面,怕是不可能交出三尊古神。 而人道如今的情势,实在不容乐观。 所以三宿权衡之后,也是暂时见好就收。 而听闻江南的话,凤母的眸光彻底冰冷了下来。 “王爷,这是要当妾身的面,杀妾身的人?如今您所在的人道,有说出这种话的底蕴吗?” 话语之间,冰冷的威胁之意,已毫不掩饰! 虽然,在凤母眼中,天象三尊古神早已是三具尸骸了。 ——按照她与真龙皇的商定,他们勾结牧者已是罪孽,如今不仅没有帮古神一脉争得记忆,更是让人道占尽了便宜。 所以,对待这般叛徒,唯有死一途可走。 但即便如此,处决天象三尊古神,也是应当由她与真龙来做。 就如同两军对弈,自家把自家的将军处决,和拱手让给对面砍了,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这,关乎到整个古神一族的尊严。 但江南的态度,却更加坚决。 三宿和王淳允因为雷蝠王记忆的缺失,记不得天象等三尊古神的全部阴谋。 但江南不一样。 他清楚地记得,以象尊者为首的三位古神子嗣,在神舟之上是如何步步为营,近乎将人道逼入绝境。 倘若不是“斡旋造化”逆转局势,人道的南荒之行,怕只能自吃一亏,打碎牙齿和血吞。 而象尊者等人背后的三尊古神,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当然,有可能他们也只是棋子,真正做出图谋的是眼前的凤母与真龙皇。 但无论如何,江南都不打算放过这三尊古神。 倘若一切阴谋是三尊古神自己的主意,江南自然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而若他们是受凤母与真龙皇驱使的棋子,江南即便如今无法撼动这两尊存在,也要断他们一膀一臂! 更何况,这三尊古神先前肆意操纵人道先烈的遗骸,早已有取死之道。 于是,面对凤母的威胁,江南缓缓点头,“人道,应当是有这般底蕴的。” “哦?”凤母轻咦一声,“王爷这般自信?” 江南长舒了一口气,徐徐开口,“天枢长老曾告知本王——古神一脉与人道决定结盟,是在神战未曾结束之时发生的。” “倘若本王记得不错,那时的人道面对煌煌天帝,却正处于大劣之局。” “但古神一脉却在那时,与人道商榷并拟定了战后的协定。” “就好像古神一脉已经认定了,人道一定会胜利一般。” “所以本王一直在想,或许人道还有什么底牌是本王不知晓的,但却足以被古神认为一定能战胜天帝。” 江南直勾勾地盯着凤母,“虽然本王最终也没有想到答案,但您应当是知晓的——那究竟是什么?” “倘若本王没有猜错——古神一脉,应当也在忌惮着他?还是她?或者说它?” 听到这里,凤母近乎脱口而出某个名讳。 但在最后时刻,硬生生闭上了嘴。 那绝美的脸蛋儿上,也再不敢有半点儿轻视之色,看向江南的目光,充满了浓浓惊愕。 ——这个人道的后辈,竟仅从只言片语,便能大致推断出真龙皇与人道签订盟约的原由与逻辑。 然后,更是以这连他自身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的存在来扯起虎皮,逼迫凤母交出天象三尊古神。 可谓见缝插针,无孔不入。 而另一边,江南也是死死盯着凤母的脸色。 他方才的一席话,也只是把一直以来的疑惑说出来了而已。 究竟是不是如此,他也没多大把握。 简单来说,就是瞎猜的。 猜对了,可彻底解决三尊古神,以绝后患。 猜错了,放弃这三尊古神便是,反正盟约已成,他们南荒之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就算对方恼羞成怒,悍然出手,他也有把握将所有人拉入虚冥,远远遁去。 怎么着,都不亏。 良久后,凤母长叹了一口气,脸上杀意也尽皆散去,叹道,“人道镇西王,果真非同凡响。” 这话一出,天象三尊古神,却是心胆俱寒! “凤母!” “您可切莫听信了这江南的鬼话!” “不错,吾等为族群鞠躬尽瘁……” 三尊古神慌忙之际,凤母猛然打断了他们的话,那无比冰冷的目光,让在场众人都寒毛直竖! “闭嘴!” “你们自己做了什么叛逆之事,以为吾与真龙皆不知晓吗?” 那一瞬间,三座古神当场呆滞,不再敢多说一句,眼中浮现绝望之色——原来,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却早已被看穿。 江南与三宿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疑惑之色。 似乎……这些古神之间,还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 这时,凤母转过头来,面无表情:“江王爷,若是你有本事能杀了他们,妾身不会阻拦,还请自便。” “不过,此战只许你一人,其中生死,其余人也绝不可干涉,倘若王爷不敢,此事便休要再提。” 顿了顿,她目光一转,翻脸如翻书,盈盈笑道, “王爷,您可敢?” 话音落下,人道众人心头无不暗骂! 这凤母果真不愧是活了无数岁月的老怪物。 即便被江南拿捏了痛处,也不忘处处挖坑——让江南一个人,对峙三位古神! 而且是生死之局。 这让刚松了一口气的王淳允与三位长老,一颗心又提给提了起来。 随后,在一道道目光的注视下,江南笑了, “有何不敢?” /92/92855/20801834.html 第314章 你们被我包围了 凤母从一开始的寒声威胁,到后来的一改口风。 其中,只短短隔了片刻。 三位长老与王淳允,包括江南自己都认为是他方才的话拿捏住了凤母的痛脚。 而凤母又是以女子形象出现,如此这般翻脸如翻书,也属正常了。 只是他们皆不知晓,在方才一瞬,凤母听到了声音。 在江南说出自己的猜测后,属于真龙皇的那无比苍茫的声音,只回荡在凤母耳边。 “答应他。” “让他一人对阵三尊古神。” “吾想看一看,他究竟是凭借何物,斩杀天帝。” 如此,才有了凤母后来的话。 然后,在得到了江南的确认后,她看向天象三尊古神之时,眸光又变得无比冷冽,“真龙之令,倘若你们能击败人道镇西王,他便不追究叛逆之事。” 闻言,近乎面如死灰的三尊古神,突然爆发出无比抖擞之精气神! 在古神这样松散至极的群落之中,唯独有二,绝不可违背。 其一,不可自相残杀。 其二,不可勾结外族。 违者,唯有死路一条。 而天象三尊古神,自以为与牧者的交易,天衣无缝,但却不想仍被那两位洞察。 却是已知晓等待自己的后果。 但如今,凤母突然说,倘若他们击败江南,便不追究叛逆之事! 便又让他们心头燃起了生的希望! 只是,凤母望着他们仨欣喜若狂的模样,心头却是冷笑。 她并没有欺骗他们。 只是,有句话没说完罢了——真龙不再追究,可不代表她不追究。 总而言之,横竖都是死。 不过,这是后话了。 要三尊古神能击败江南,才有死在凤母手中的“殊荣”。 . 而江南答应下来的时候,三位长老与王淳允,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以一人之身,应战三尊古神,也实在太过冒险了一些。 天枢长老有些担忧地望着江南的背影。 在天机阁的卷宗里,天象,苍帝,九尾赤狐三尊古神,都是仅次于人道一品无上境的存在。 但因为那无比庞大的身躯,以及古神一脉对上元世界无比的契合度,还有那恐怖生命力。 让他们即便独自面对一品无上境时,虽然可能赢不了,但也不至于太过落于下风。 倘若只有一尊,无论是三位长老还是王淳允,都不会为江南担忧。 但……整整三尊,这甚至是能威胁到真正的一品无上境的阵仗! 除了小侍女与戊光之外,几人无不面露忧色。 但如今约定已成,他们却难阻挠,只得相信镇西王能再创造奇迹了。 . 于是,凤母与神舟皆缓缓后退,为这一人三神,留出足够的空间。 终于,在这一刻,冤家聚首! 天象,苍帝与九尾赤狐,目中皆是宛如燃烧着熊熊的火焰,看向江南的目光,更是杀意腾腾! 因为只有杀了江南,他们才能活! 古神,虽称之为神。 但骨子里,却还是兽。 如今,在生死的威胁下,潜藏于他们血脉深处的本能于凶性被唤醒,嗜血的光仿若沸腾了起来! 仿若斗兽场中,凶性爆发的野兽一般。 生与死的挣扎中,再无过多言语。 三尊无比巍峨,近乎笼罩了整片天穹的古神,于同一时间发动了进攻! 那一瞬间,恐怖的风暴随着他们的动作,肆虐而起! 巍峨的古树簌簌动摇,引得大地翻涌,黄土如同海潮一般奔腾,茫茫青光带着生死之意,自那铺天盖地的枝杈上爆发,囊括天地! 三足的巨象踏空而来,口中爆发出如洪钟一般恐怖的嘶吼,天柱一般的象足踏破虚空,带着仿若要将天穹掀飞的恐怖巨力无比简单又无比蛮横地朝江南撞来! 而那九尾赤狐,九条宛如火焰一般的尾巴飞舞之间,无尽神光从她眼中爆发!明明只是针对江南,其余人仅是看着,便觉得浑身酥麻无力!而在这神光之中,又仿佛又无尽的天魔嘶鸣着扑杀而来,可覆灭道心! 一时间,三尊古神齐齐而动,无一丝保留,朝着江南倾轧而来! 面对这般攻势,江南深吸了一口气,左手中五行大遁爆发! 五行之力浩然升起,五色神光化作沉沉的巍峨磨盘,宛如天地相合,镇压那苍茫古老的巨树! 右手则提剑横空,磅礴的剑光自剑刃中奔涌!煌煌剑意奔腾之间,唤作茫茫洪流斩向天穹之上的九尾赤狐!无比炽热刚烈的剑光挥洒之间,将九尾赤狐所引发的天魔之象,尽数斩碎! 不相上下! 而当江南挡下了苍帝与九尾赤狐两尊古神进攻之时,那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天象,已携万万钧巨力,无比野蛮地撞来! 当即,江南爆发出无尽道行之力,四大淬体神通一同施展! 洪流一般的恐怖声响是他的气血在涌动,震耳欲聋的雷鸣之声是他的骨骼在暴鸣,对比天象而言无比渺小的身躯中,却有恐怖的力量奔涌而起! 那一刻,江南收回双手,猛然握紧,仿佛将整个天地囊括在拳头中那样。 与古神天象一样,没有任何技巧,没有任何战术,就这样简单地,纯粹地双拳推出! 下一刻,仿佛天地崩塌一般的恐怖声响在一人一神相触之地爆发! 无尽的余波席卷奔腾,肆虐整个神隐荒原! 戊光见状,展开铁幕一般的恐怖双翼,将整个神舟与三宿等人完全护住! 但即便如此,神舟之上,大部分人道修者,仍在溢散的风暴之中,东倒西歪! 整个天地,在那一瞬间陷入漆黑! 天昏地暗! 滚滚的洪流之中,凤母一身火红,宛如深渊中的精灵一般,在肆虐的恐怖风暴中巍然不动。 她眼也不眨地望着与三尊古神战在一起的江南,眼中露出一丝赞赏之色, “真是不错的小家伙。” “若是按照他们人道的品阶体系,其气息堪堪也就所谓二品圆满之境。” “然而,却能与三尊古神一战而不落下风。” “不错,当真不错。” 她仿若自言自语,又仿若是在对冥冥中的谁说话一般。 “不过,仅是这般,可还不够。” “若是比拼消耗,吾族可是不逊于任何落在的。” “人道的王爷啊,你还有什么手段呢?” . 仿若是回应她的话语一般,天地之间,三尊古神没有丝毫停歇,再度发动进攻! 而随着第一次对弈,三尊古神也发现了——江南在道法神通之上,极为生猛。 但肉身体魄,相比而言,却要弱上一分。 所以在第二次进攻之时,他们便改变了策略。 以苍帝,九尾赤狐作为干扰,逼迫江南分身。 而进攻的主力,则交给了代表“力”的古老存在——天象。 恐怖的嘶吼声再从巍峨的身躯中爆发! 无边的巨力甚至将周遭空间都挤压地扭曲,那宛如磅礴山岳一般的恐怖象鼻,向着分身无暇的江南横扫而来! 宛如整个世界凝聚成一线,无比蛮横地倾轧过来的力量,一瞬间爆发! 烙印着岁月的痕迹的斑驳象鼻,化作一堵苍白的壁垒,无比霸道地横扫至江南身上! 只听砰地一声! 后者倒飞而出! 被打进茫茫白雾之中! 但立刻,那与古神相比无比渺小的身躯,再度凝聚起恐怖的力量,划破天穹,欺身而上,一脚劈在象鼻之上! 轰隆隆! 诺大的象身,在这无匹的力量之下,轰然砸落在荒原之上! 大地,宛如纸糊一般脆弱,骤然崩碎! 无边的烟尘席卷而上,遮天蔽日! 下一刻,暴怒之声自地底传来,恐怖的声浪将无边尘土荡开! 巍峨的天象再度冲天而起! 方才略显狼狈的一幕,却未曾给他造成丝毫伤害! 然而反观江南,在三尊古神的联袂攻伐之下,口鼻之间,呼吸却是紊乱了。 三尊古神见状,不由眼中一亮! 确实,江南拥有着正面与他们一战的恐怖力量。 但……不够持久。 无论如何,相比起无数岁月的古神而言,人类的耐力,还是太过微薄了。 而在戊光庇护之下的三宿与王淳允,自然也是看出了这一点。 王淳允眉头一皱,喃喃自语,“江兄……为何不施展那改天换地的神通?” 天枢长老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远处的凤母。 那一瞬间,王淳允顿时恍然。 ——江南那曾在与天地一战中施展的改天换地神通,定是其压箱底的招数。如今在凤母如此近距离的注视下,他怎么可能傻乎乎暴露底牌? 但事实上,他猜错了。 江南没有使用斡旋造化,只是因为——没有必要。 . 伴随着各人各有心思,荒原中的厮杀已进到白热化的阶段。 在一次又一次的碰撞当中,三尊古神越战越勇,而反观江南,却是越发显得疲惫。 手中绽放的神通与道法,也愈发疲软了。 终于,在某一刻,江南手中的动作慢了一分。 而这慢了一分,却近乎要了他的命! 苍帝的青光在神通爆发之前,照耀了他半边身躯,那一刻,他充盈的体魄仿佛一瞬间度过了万载岁月一般,骤然变得枯朽而干瘪! 而九尾天狐眼中勾魂摄魄的茫茫神光,亦直勾勾地投进江南眼中! 刹那间,天魔乱舞! 整个天地之间,一片鬼哭神嚎!狰狞的天魔法相,通通张大了嘴,向着江南吞噬撕咬而去! 天象也一点儿未曾停歇,目中爆发出残忍而狰狞的光! 一根象足从天而降,宛如天穹坠落,镇压而下! 巅峰之战,便是如此,一步失足,便有狂风暴雨一般的恐怖攻势袭来! 三尊古神没有丝毫大意,抓住这个机会,向着江南所在的那一片区域,展开了无尽的攻势! 片刻后,方才停歇下来! 天地,重归清明。 而那一方被蹂躏的天地中,江南的身影早已不见,仿若化作了飞灰一般, 三尊古神亦疲惫地喘着粗气儿,但眼中的光彩,却是无比璀璨! 这一幕,倒映在凤母眼中,显露出些许迷惑之色。 虽然她不认为斩杀了天帝的人道英杰,会就这样殒身于三尊古神手下。 但在她的感知中,江南却是在方才的狂轰滥炸中,失去了一切生机。 ——江南,死了。 神舟船头,王淳允瞪圆了双目,仿若难以相信一般,喃喃自语,“结……结束了?” 在他身旁,三位长老亦无比痛苦地闭上了眼。 余下无数人道修者,茫然地望着那空荡荡的天穹,仿佛被什么噎住了一般,一点儿也发不出声音来。 “王爷……败了?” 良久,他们才从嗓子眼儿里,难以置信地挤出这一句。 话语中,透着骇然与不知所措。 自神战开始,在无数人道修者眼中,江南的存在,便等同于奇迹本身。 但如今,他们的奇迹,破灭了。 一股大悲之意,宛如瘟疫一般弥漫在人道之中。 难无数生灵,悲喜并不相通。 那些古神子嗣,却是在这一刻,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之声。 天穹之下,三尊古神宛如莽荒的魔神一般,屹立于天地之间。 为首的三足天象,更是仰天长啸! 高亢的嘶吼声宛如雷鸣,响彻天地之间。 仿佛宣告着胜利。 凤母眨了眨眼,神色复杂地抬起纤弱的手臂,就要宣告三尊古神的胜利。 “吵死了。” 但就在这时,有清冷的声音自神舟之上传来。 无数人,为之一顿! 古神子嗣的欢呼声与天象的嘶吼,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一道道目光,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神舟三层,那属于江南的房间内,一道白衣猎猎的身影迈步而出,一步步踏上天穹。 “仅是斩了本王一尊分身,便值得你们如此喜悦吗?” 那一瞬间,天地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包括三宿与王淳允在内,无数人道修者张大了嘴,仿佛忘了该如何说话一般。 “怎么……可能?” 巍峨的古神天象,在这一刻竟忍不住后退一步! 他不相信,方才他们仨倾尽全力击败的,仅仅是一尊分身? 下一刻,苍帝嶙峋的树干上,有一只苍茫的眼睁开,饱含杀意的声音响彻天穹! “天象!莫要失神!” 随后,九尾赤狐也是冷声开口, “吾等能杀一个他,便能再杀第二个他” 宛如惊雷一般,天象猛然被这番话惊醒,再燃杀意!目光狰狞! “第二个我?” 江南咧嘴一笑,“你们再看看——这是几个?” 话音落下,他的身躯宛如水面一般,泛起涟漪。 一份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八分十六! 转眼之间,整整十六道一模一样的身影,将三尊古神,团团包围! 无尽的道行之力冲宵而起,化作滔天风暴,将整个天穹,完全笼罩! 仿佛那句玩笑话——你们,被我包围了。 但此时此刻,却真真切切发生在三尊古神眼前。 /92/92855/20801835.html 第315章 镇杀三神! 于是,局势一瞬间便逆转过来。 整整十六个江南踏空而立,凝望着三尊巍峨的古神。 那一刻,三尊古神眼中再抑制不住暴露出难言的惊悚之色。 ——他们的感知中,眼前的江南并非什么空有其形的纸老虎,而是和先前他们费尽周折才斩杀的江南同等气息。 也就是说,接下来他们要面对与方才相比整整十六倍的恐怖压力! 此时此刻,凤母无比沧桑古老的双眸中也倒映出十六个江南的身影,瞳孔之中,竟浮现一丝骇然之色。 诚然,分身之术这种烂大街的玩意儿,整个上元不说成千上万,林林总总几百种还是有的。 但这其中,大多是障目之术,哄哄一般修者倒也够用,但在凤母这等存在眼中,却是能一眼看穿其奥妙。 更重要的是,一般来说,所谓的分身大多只是样貌与本尊相当,实际战力可谓是天差地别。 然而,凤母凝望天穹之上十六道衣袍猎猎的年轻身影——她,看不透。 她看不出那一尊才是江南的本尊,那一尊又是分身! ——这十六道身影所散发的气息,竟全是二品圆满! “现在,该我了。” 十六个江南同时开口,向前踏出一步,无尽道行喷薄而出,宛如将整个天地都尽数笼罩! 事实上,在利用“斡旋造化”逆转局势的计划开始的时候,江南压根儿就没打算在诸多古神面前施展这般神通。 毕竟谁也不清楚谢谢活了无数万年的老怪物,究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古怪手段。 要是一个不慎,在施展神通时被看穿了,那才是真的满盘皆输。 如此冒险的境况,江南是绝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从到达神隐荒原开始,他站在人们与古神面前的就只是一尊分身而已。 本尊则借“胎化易形”之能,掩藏气息,隐匿于神舟深处,在合适的时机暗中施展“斡旋造化”,逆转局势。 所以三尊古神费劲力气斩杀的,也不过是他用来掩人耳目的一尊分身罢了。 而如今局势已定,盟约已成,江南也再无需隐藏,于众目睽睽之下,显露身影。 然后,准备继续方才未完的厮杀。 ——有一说一,虽然损失了一尊暂时性的分身,无伤大雅。 但……被打的时候也是真他娘的痛啊! 这仨畜生下手也忒狠辣了一些。 但世事如屋檐之雨,一报还一报,现在,该他了。 话音落下,十六个江南同时将右手高高举起! 那一瞬间,天色骤暗! 空气中磅礴的灵气化作肆虐的风暴,不安地沸腾起来,破碎的大地开始簌簌颤抖,连隐藏戊光神国中的鹏鸟们,仿佛也感受到了什么一般,瑟缩在一团,浑身战栗! 而作为更加强横敏锐的古神一族,天象三尊古神更是心头一跳! ——要出事! 那一刻,浓浓地不安之感笼罩了他们全身,逾经无数岁月的本能,已经在骨髓深处传来最大的警告与嘶吼! 此时此刻,三尊古神再不敢多想,在本能的驱使下爆发出全部的力量! 那一刻,茫茫神光自巍峨的身躯之上爆发! 古神天象苍白的身躯再度暴涨,一缕沉沉的暗红之色于它嶙峋的皮肤下涌起!山岳一般的象鼻喷薄出炽烈的白气,烧得空间嗤嗤作响!然后,三足并踏,朝江南这一方碾压而来! 苍帝亦半分不敢大意,苍老的树干簌簌颤抖,无尽的枝杈更是疯狂摇曳起来!那苍翠古老的叶片竟片片脱离,化作茫茫的青色海潮,奔涌而去!所过之处,万物腐朽,无声湮灭! 余下的九尾赤狐,眉心猛然睁开第三只眼,仿佛天地之间一切邪恶的归宿一般,紫黑的光幕自其中投射而出,让人见之胆寒! 那一瞬间,整个天地仿佛都只剩下三尊古神无尽的神威浩荡! 这浩然一幕,落在远方神舟之上的诸多人道修者眼中,惊骇莫名! 虽然江南的“死而复生”已让人们心头无比震撼,就要以为胜券在握。 但如今三尊古神豁出性命所爆发出的恐怖神威,也同样让人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因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此番与方才的攻势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三尊古神,完全是拼命了! “不愧是活了无数岁月的怪物……” 天枢长老目光凝重,喃喃开口,“这番攻势之下,即便是吾等一品无上境来了,怕是……也难以抵挡。” 那么,江南能挡住吗? 无数人心头,升起这般疑问。 而下一刻,那十六道白衣飞舞的身影就用行动了他们。 ——不用挡。 随着天象等三尊古神的进攻,江南手中的神通,也完全成型! 首先被人们所观测到的,是一片让人心悸的漆黑。 宛如将天地之间所有的光明尽数吞没以后,迎来的永夜那般,布满肃穆与绝望的氛围。 紧接着,世界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方才三座古神声势浩大的攻伐,完全被笼罩在这漆黑与死寂之中,再无一丝波澜! 然后,天幕之上,有光亮起! 茫茫的苍白雷光在重重阴云之下一闪而过,那一瞬间将漆黑的世界映照得一片苍白! 然后,齐齐落下! 曾经,江南一体之力施展掌握五雷,便能与古神金乌平分秋色。 如今,十六个江南共同施展掌握五雷时,又会是如何一般光景呢? ——悄无声息间,宛如上苍沉默的怒火投下,炽白的电浆化作无尽的汪洋,将众人眼前的所有天地尽数充斥! 无尽的黑暗之中,那雷光宛如唯一的光明! 而在那光明内,三尊古神巍峨庞大的身躯狰狞而痛苦地颤抖着! 宛如火焰中煮熟的大虾! 惨烈而令人牙酸的嘶吼声响彻天地,回荡在众人耳边,近乎要将他们的耳膜撕碎。 尽管是敌人,尽管恨不得三尊古神去死。 但人道修者们,在这刺耳的嘶吼声中,仍忍不住浑身颤抖! 这是来自生灵本能的恐惧! 雷光之海闪耀沸腾,久久不息,在三尊古神凄厉的嘶吼声中,仿若苍天一般冷漠而残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无论是对于三尊古神还是旁观者而言,都仿若无边漫长。 终于,古神凄厉的嘶吼声在雷海的沸腾中,愈发小声。 直到完全淹没在苍白的电浆里! 电浆之中,三尊古神的身影也完全被吞没! 良久以后,雷霆的汪洋方才缓缓散去,细碎的电光跳跃之间,世界再度恢复清明。 天穹下,三尊古神巍峨磅礴的身躯,早已烟消云散,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与之一同消散的,还有笼罩了神隐荒原无数岁月的迷雾。 大地辽阔,晴空无云,千里之外,尽收眼底! 短暂的寂静之后,空气中爆发出震雷一般的呼喝之声! 神舟上的人道修者们,望着那天穹之上衣袂飞舞的身影,激动得脸色涨红,双拳紧握! 天枢等三位长老眼也不眨地望着江南,深吸了一口气。 一直以来,在人道众多修者眼中,江南真正的实力,都是一个迷。 他自从出道以来,明明拥有着极为恐怖的战绩——斩天庭神将,诛古老神明…… 但有些诡异地是,每一次足以确定他实力的战斗,似乎都另有内情。 ——要么便是借助外力,要么便是在无人能观测的虚冥之中。 就连为重伤垂死的天帝补上最后一刀的场景,都被他隐藏在改天换地的神通之中。 堪称扑朔迷离。 所以,在这般情况下,有人认为镇西王早已能匹敌一品无上,立于绝巅。 也也有人认为镇西王只是善用天时地利,手段奇诡。 还有极少一部分阴谋论者,更是觉得江南只是天机阁推出来的一个傀儡,有名而无实。 总之,众说纷纭。 但自这一刻开始,再无人能质疑。 ——无数人道修者见证,三尊全盛的古神联袂出击,甚至能重伤一品无上存在的伟力之下,江南以攻为守,引万重天雷,硬生生将三尊古神尽数镇杀! 如此,无论江南境界如何,但已能完全证明——他至少已拥有了一品无上境的战力! 在《一品禁令》废除一年之后,人道终于再出了一位一品无上之境——大夏镇西王! 而当人道修者欢喜之时,诸多古神子嗣,却是浑身发抖。 ——谁能想到,面对如此杀神一般的恐怖人物,自己等人前些日子还想方设法在人家面前挑衅…… 如今,每每想到当时堪称愚蠢的行为,诸多古神子嗣只感觉腿肚子都在发软。 后知后觉,原来他们一直在死亡的边缘疯狂试探。 而作为天象等三尊古神的子嗣的象尊者,青苍王与赤华王,如今感受着体内黯淡的古神血脉,更是直接瘫软在地! 目光呆滞,神智恍惚。 在三人身旁,更多的古神子嗣向着他们仨儿投来怨恨的目光——当初,正是因为这仨的撺掇,他们才会去处处与人道作对,无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 而在失去了本家古神的庇护,又被诸多同胞所憎怨后,象尊者三人日后的结果,便可想而知了。 即便不死,怕是也要拖一层皮,并且永远也抬不起头来。 而当神舟上悲喜交缠之间,却没有人注意到,远方的凤母,缓缓松开了紧握的五指。 ——事实上,方才无尽的雷霆落下之时,作为古神中都是最为古老的存在之一,凤母竟有那么一刻感受到了恐惧。 在天雷的刺激下,她那强横而古老的躯体内竟自发做出了反应,若非她全力压制,怕是早已显露真身! 望着缓缓走来的江南,凤母秀气的脸上,露出一丝晦涩的杀意。 ——这个人道的年轻人,太过恐怖了。 她如今,已是放下了一切高傲与自矜在思索——是否要趁他如今还没有成长为上昊那般境界,将其永远留在神隐荒原! 否则,再过些岁月,凤母也也无法保证,自己能稳胜江南。 如今人道的势力内,大多数一品都无望成道,而“祂”又受诸多制约,不到人道覆灭边缘,绝不可能出手。 但江南不一样,这个迷一般的年轻人,不仅两三年的光阴便能匹敌一品,并且——百无禁忌! 谁也说不准,待他继续成长,会不会对古神一脉造成致命的威胁。 而或许是感受到了凤母的思绪。 无尽的虚冥中,真龙皇那古老的声音,再度回荡在凤母一个人耳边。 “凤母,莫要出手。” 凤母当即一惊,神色却是不变,暗中传音,将一切利害关系尽数告知真龙! “如此,或许再过不久,他便将成为连你都无法制约的对手,甚至有葬送吾族的可能,即便如此也无所谓吗,真龙?” 此刻凤母声音中,再没有任何娇媚之色,反而带着浓浓的后怕与冷冽之意! 片刻后,真龙幽幽一叹,“你糊涂了——既然吾等都知晓他有分身之能,那你如何便能确定眼前的十余个镇西王,不会全是分身?” 如惊雷一般,这声音响彻在凤母耳边,让女人浑身一颤,冷汗岑岑! 终于,还是松开了手。 凤母终于意识到——倘若如今走来的江南,只是一尊分身。 那她贸然出手,不仅掐不灭这个威胁,更会与江南解下生死之仇。 这番作为,说不定便是最后古神覆灭的伏笔…… “况且即便他真身在此,吾也并不认为你能杀死他。” 真龙的声音继续响起, “方才的万重雷霆,纵然惊艳,但像他这样的人类不可能在绝境之前,将一切招数尽数使出。” “另外,这样的神通,亦不可能杀死天帝——吾了解上昊,他并非那样脆弱的存在。” “所以,此人定然还有一些吾等未曾知晓的手段。” 凤母的脸色一瞬间沉了下来,“既然如此,那你是要眼睁睁看着如此祸患成长起来?” “凤母啊,吾族与人道的关系,并非唯有敌对一途。”真龙缓缓回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 这番话,让凤母一下子钻出了牛角尖。 她眼中一亮,脱口吐出两个字来,“结……盟?” “不错,结盟——不同于盟约那样的形式,而是可以相互托付的结盟。” 真龙缓声道,“如今牧者威胁在即,人道正是需要盟友之际,‘祂’想必也不会拒绝吾等的好意。” 随即,他沧桑的声音中,透着一丝自嘲,“不过吾也未曾想到——会仅因一人,改变对一个族群的态度。” 顿了顿,他又道,“但倘若如此,吾族便不能再闭锁于虚冥了,让吾想一想……” 确实,倘若要真正与人道建交,古神一族便不能再做那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世外高人”了。 但凤母听罢,也就撇了撇嘴,并未说话。 ——反正无数年以来,这种麻烦事儿都是真龙在思考。 众所周知,古神一脉两位统领者,一向只有一个脑子。 良久之后,就在江南已走到近前时候,真龙的声音才再度响起, “有了——作为吾族与人道建交的第一步,你便跟随他,去往人道。” 凤母:“?” /92/92855/20801837.html 第316章 惊愕的凤母 在三尊古神消弭于雷霆的汪洋之中后,天地清明下来,唯有夕阳的暮光洒落而下, 江南望着远方垂首而立的凤母,缓缓向她行去。 但在某一刻,他突然感到浑身寒毛倒竖! ——那是历经了无数次厮杀以后,已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本能。 在提醒他——危险! 就仿若食草动物遇见凶猛的野兽时的本能反应,那一瞬间,江南疯狂调动起全身的道行!同时,手中微光闪烁,神通蓄势待发! 望着远方没有任何动作的凤母,江南目光凛然! 毫无疑问,这种危机感只能是来自于这位无比古老的存在。 当即,江南便联通了神舟之中的本尊,准备带着神舟一同遁入虚冥。 然而这般令人后怕的感觉仅持续了一瞬,便顷刻之间消弭了。 就仿若幻觉一般。 如果江南不是后背都被冷汗浸透的话,或许他真的只会以为是幻觉。 而此时此刻,江南与凤母的距离已不足三丈,他却又发现对面女人的表情突然变得无比古怪起来。 而那古怪中,还带着几分……羞怯? 江南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走去,在凤母身前一丈处站定,拱手道:“凤母,如今盟约已成,本王便随神舟一同离去了。待吾等退出神隐荒原后,便会将贵族子嗣一一释放。” 说罢,他也不顾女人的反应,转身便要开溜。 一开始,江南过来时,本来是打算让凤母接收那些古神子嗣的。 但在那股杀意骤现以后,江南便心一横,直言要在退出神隐荒原以后才释放古神子嗣。 此举,也是在警告凤母不要出手——虽然他也不知道这女人在不在意那些古神子嗣就是了。 然而,江南刚一转过身,一直沉默的凤母突然抬起头,“江王爷,且慢!” 江南的脚步一顿,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凤母,难不成如今盟约刚成,您便要行那毁约之事吗?” 凤母瞪了他一眼,“妾身岂是那等言而无信之辈?你既然能斩了天象,妾身自不会食言,亦不会追究。” 江南听罢,心头不禁暗骂——刚才那恐怖的杀意难不成不是你弄出来的? 但表面儿上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等待凤母的下文。 然而让他有些迷惑的是,叫住了他以后,凤母却张着嘴,久久说不出话来。 江南眉头一皱,心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事实上这表情他相当熟悉,上辈子他跟媳妇儿要钱买游戏的时候,大抵便是这般表情。 ——像是会提让对方感到为难的要求时,流露而出的尴尬感。 良久之后,凤母才一跺脚,心一横,脱口而出,“江王爷,妾身要跟你走!” 江南:“?” 坦白来说,一个堪称绝色的姑娘说出“跟你走”这样的话的时候,大多数情况下大多数男人都会感到开心。 但江南却一丁点儿都笑不出来。 ——毕竟凤母仅是方才有些不好意思地一跺脚,这种放在寻常女子身上无比娇媚的动作,就让底下的神隐荒原就经历了一次惨无人道的蹂躏。 大地,再一次破碎了。 甚至神舟上的人们都紧张起来,生怕江南和这喜怒无常的女人再起冲突。 更不要说,她就在半刻钟之前,还打算弄死江南来着。 “这并不好笑。” 江南深吸一口气,摇头道:“凤母您贵为古神古神之尊,还是莫要拿本王寻开心了。” 凤母瞪了他一眼,“妾身可没与你说笑,妾身是认真的。” 望着她笃定的神色,江南的头,开始痛了起来。 ——这疯婆娘究竟想要干什么? 凤母眨了眨眼,“王爷,妾身已经决定,愿与人道全面结盟,以抵抗牧者来犯。” “作为结盟前的了解,难道王爷都不愿带妾身一程吗?” 话音落下,江南顿时一愣。 他自然听出了凤母话中之意——这可不是方才签订的盟约那种形式上的结盟。 凤母所言,应当是真正的结盟,就象王淳允手下的精怪与人道的关系一般。 那是可以在战场中,相互托付后背的关系。 虽然这对人道来说是大好事一件,但江南却感到相当的……不真实。 “凤母,本王可是方才斩了三尊古神。” 江南皱眉道,“您难道一点儿也不感到冒犯吗?” 他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就是离谱。 甚至不由怀疑,凤母是否有其他的阴谋。 “当然冒犯!” 凤母回答得斩钉截铁,“让吾族颜面尽失,妾身恨不得打死你!” 江南:“……” “不过,王爷也算是为吾族清理门户了。” 凤母摆手道:“反正他们终究是要死的,你了结了他们,也省得妾身亲自动手了。” 江南眼睛一眯,“您是说……无论他们有没有击败本王,都要死?” “不错,虽妾身曾说过——真龙不再追究他们,但可没说妾身不追究。”凤母明媚一笑,道: “勾结外族,在吾族中本就是不赦之罪” “等等,勾结外族?”江南眉头一皱,突然反应过来,“他们……勾结了谁?” 按理来说,如今对于古神一脉,最大的外族,便是人类了。 江南实在想不到,上元万族中还有哪一个族群值得三尊古神去“勾结”。 说到这儿,凤母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江王爷,倘若妾身说他们一开始提出的要求,并非妾身与真龙的主意,您会相信吗?” 江南白了她一眼,信你个鬼! 凤母无所谓地摊了摊手,“但事实上,便就是如此。妾身可以上元大道起誓——虽真龙与妾身一开始的确想要人道割舍更多的地域出来,但天象他们所有的计划,都并非吾等所谋划。” “在一切开始之前,他们便勾结了另外一个人,此人同样也是你们人道的敌人。” 凤母咬牙切齿一般吐出两个字儿来,“牧者!” 话音落下,那一瞬间,凤母只感觉一股恐怖的杀意,自江南身上爆发! 毫不避讳! 就像是听到生死仇人的名字一般。 说实话,江南自降临在这个世界以来,靠着识海中的青灯一路高歌猛进,吃过的瘪并不算多。 但每一次他感到悲伤或愤怒之时,背后都有牧者的影子。 从一开始大夏京城可儿被毒杀,到大绣衣化作阵灵,再到亲手斩杀煕元帝。 然后是诸生城开,江南硬生生被摆了一道,被牧者化身的雪女耍得团团转。 最后是神战爆发之时,明明承诺过要护其安稳的北海同胞,也在牧者的阴谋中,惨死红阵之下。 再到如今,倘若凤母没有说谎,他又联合天象等三座古神,意图分裂人道…… 几乎每一次,都是牧者从中作梗。 倘若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江南必须要杀。 那么只会是牧者。 江南曾起誓——终有一日,将彻底抹杀他。 “凤母,此言当真?”他深吸一口气,问道。 凤母摆了摆手,“妾身都以大道名义起誓了,王爷您也应当知晓,这对于吾族来说是何等严苛的誓言——若是妾身有一句谎言,那必不可能还能完完整整站在您面前。” “并且,妾身再以上元大道起誓,日后倘若您与人道未曾对古神一脉出手,所有古神一脉,皆不会做出伤害人道之事。” 听罢,江南的脸色变得复杂起来。 大道之誓,他倒是有所耳闻——但凡是在上元世界诞生的生灵,就得受其约束。人道与天下万族是如此,天生地养的古神一脉,更是如此。 也就是说,基本可以确定,凤母方才说的话是真的了。 “既然如此,王爷可愿携妾身一程?” 凤母眨了眨眼,伸出手来,道,“请多指教。” 沉默良久,江南终于也伸出手,与凤母握在一起,沉声道, “干碎牧者!” 闻言,凤母不禁一愣,翻了个白眼,“妾身怎么也算是是柔弱女子,王爷握住妾身的手,想到的便只有杀伐之事?” 江南:“……” 你算个毛的柔弱女子?哪个女子能一脚跺碎大地的? 但这话,他肯定没说出来就是了。 否则,这女人肯定跳脚。 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凤母,本王冒昧一问——这件事,真龙皇知晓吗?” 江南虽然在此之前未曾见过所谓的真龙皇,但从天机阁的卷宗中他了解到真龙皇在古神一族中,大抵就相当于皇帝在大夏中的地位。 而他今日并没有出现,凤母突然做出这般决定,是否经过了那位首肯? 听到这儿,凤母声音却变得幽怨起来,“呵,不就是他,让妾身跟着王爷的吗?” 江南:“……” 真龙,凤母……虽然古神一脉天生天养,并没有所谓的伴侣与繁衍的概念。 但凤母这语气,仍让江南产生了一种真龙皇有某种特殊癖好的错觉…… “好了,王爷,这便带妾身走吧。”凤母摆了摆手,打了个哈欠,开口道。 江南点头,领着这女人朝神舟行去。 途中,江南终于忍不住了,让她不要总是光着身子,也幻化出一身衣裳来。 却不免又遭到了后者的一番嘲讽——人类果然是脆弱的生物,仅二两皮肉便能让其心烦意乱。 江南也懒得跟她解释什么礼义廉耻了,识趣地闭上了嘴。 不要跟女人讲道理,特别是你打不过的女人。 而神舟之上,自从凤母那一脚跺下去以后,气氛就相当紧张。 但万幸的是,随着交谈的进行,他们发现江南与凤母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冲突,这才松了一口气。 最后,当江南转身回来的时候,人们心底的石头才彻底落了地。 而看到凤母跟着江南,大伙儿还不禁在想这古神一脉其实也挺客气的,竟然还会亲自相送。 但随着距离的拉进,他们不禁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儿了。 ——诶,送那么远了,她咋不回去? 近了,更近了。 逐渐的,一丝不好地预感从人们心头升起。 船头的天枢长老三人,更是眉头紧皱。 坦白来说,若非关系到人道存亡,他们压根儿不想与古神一脉打任何交道。 更不用说是凤母这样的古神中的古神了。 片刻后,凤母随江南一同登上神舟时,气氛便顿时变得无比僵硬。 三宿有些幽怨地望着江南——您说您回来就回来罢,为何还带了个祖宗回来呢? “王爷,这是?” 天枢长老先是向凤母躬身行礼,又看向江南,疑惑开口。 江南叹了口气,“三位长老,方才出现了一些意外——简单来说,就是凤母要与吾等同行了。” 天枢长老闻言,张大了嘴,想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差点儿一口气抽出去…… 至于余下的人,反应也好不到哪儿去。 ——但凡听清了江南刚才的话的人,都宛如石化一般愣在原地。 其中定力差一些的,更是两眼一翻,仰头就倒! 凤母是什么存在? 古神一脉两位统领者之一,最古老的神明之一,天上地下有翼之灵的象征与起源,一人便能轻松覆灭一个境域的恐怖存在! 甚至连一品无上境的存在,都不是她一合之敌! 最关键的是,大伙儿也见识到了——这女人喜怒无常,翻脸如翻书,说不准哪天会因为哪个人道修者左脚先迈上楼梯就一脚把整个神舟跺穿了…… 现在,江南说这种怪物要与他们同行? 闹呢? 而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的凤母,脸色骤然阴沉下来,轻哼了一声,“怎么?泱泱人道难不成还容不下妾身一女子么?” 说话之间,虽她刻意收敛了一身威势,但仍让诸多人道修者瑟瑟发抖。 江南见状,赶紧将一切都解释了一番。 如此,三位长老这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 同时,情绪也平复下来。 “是老朽等人怠慢了。”天枢长老朝凤母躬身一礼,歉疚道。 比起个人喜好,作为三宿之一,天枢等人还是知晓“与古神真正结盟”这件事的分量的。 凤母这才稍微满意了一些,傲娇地别过头去,也不说话。 气氛,终于稍微缓和了一些。 这时可儿从三层之上小跑下来,走到江南身前,娴静一笑,“老爷,饭菜都备好了。” 天色渐暗,时辰已经到傍晚,正是晚膳之时了。 小侍女在时辰到了以后,便去了膳房准备晚膳了。 至于胜负,她从来没有想过老爷会输。 所以江南刚一回来,便有热气腾腾的饭菜在等着他了。 他揉了揉小可儿的头,也不由笑了。 凤母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不由感慨一叹,嘟囔道, “果然,即便是过去了无数岁月,人类仍然是如此脆弱的生物,虽数量众多,但芸芸众生却依然需要依附他人才能生存,就像这看孱弱的小丫鬟……” 等等! 话未说完,凤母的脸色猛然一僵,话音也戛然而止。 她磅礴的念识一寸寸扫过这突然出现的小丫鬟,凤母眉宇之间,竟充满了骇然之色! 而可儿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窥探,抬头一笑。 笑得甜美得体,完全诠释了大夏礼部的教导有方,但就是这一笑,却让凤母浑身鸡皮疙瘩骤起! 如此一个看起来只是凡人的小丫头,她竟然……一丁点儿都看不透! 仅是江南身边的一个丫鬟,她竟都无法看清深浅? 那一瞬间,凤母感觉到了无比的茫然。 无数岁月过去,整个世界究竟怎么了? 如今的人道,连一个丫鬟都那么离谱了么? /92/92855/20801838.html 第317章 三宿的恐惧 而随着江南的登船,神舟也缓缓启航。 在隐藏于船腹上万灵石熔炉的运转下,神舟爆发出轰鸣之声,掉头返航,凯旋而归! 虽然中途出现了不少意外,在归途之中,还多了凤母这样一个充满变数的角色。 但这一次神舟的南荒之行,众人圆满完成了任务。 不仅与古神一脉,签订了盟约。 还未曾让人道的利益受到任何损害。 更不用说,经此一行,古神一脉似乎还有与人道结盟的打算。 可谓是意外的收获了。 而在离开神隐荒原之后,神舟暂时停泊了一次,放下了那群蔫了一般的古神子嗣。 至此,南荒之行,圆满完结。 深夜时分,清凉的夜色如水,天上的星辰也显得明媚。 归途之中,神舟之上的人道修者之间的氛围,也轻松与活跃了不少。 甚至天机阁的执事还在船头升起了篝火,搬来美酒,邀大伙儿一同庆祝。 不过,虽然王淳允极力邀请,江南却没有跟着去。 ——因为凤母从登船开始,就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 倘若他也去了,这女人估计也要跟着,到时候,恐怕大伙儿都放不开了。 反倒是才刚睡醒的小树神,睡眼惺忪地闻着香味儿,就晃悠出去了。 “王爷……”凤母躺在一张摇椅之上,突然开口,“方才飞出去的那个‘东西’,又是何物?” 江南一愣,“您是说青萝?无须在意,您将她看作本王养的宠物便好。” 凤母闻言,脸色一青。 因为方才青萝从江南怀里飞出来的时,她愕然发现这个蜻蜓大小的生物,身上同样没有任何气息…… 和那个柜子的小丫鬟一模一样。 见鬼了。 甚至,凤母开始不禁怀疑,这一次跟着江南踏入人道,会不会是一个错误? 当然,她并不知晓新世界中,这样的存在还有林林总总近万个。 否则,可能当场就抽过去了。 而正当凤母打算再说什么的时候,门却被敲开了。 来人是天机阁的一位年轻执事,江南不记得他的名字,却对人有所印象。 年轻执事先是有些紧张地看了凤母一眼,然后恭声对江南说道:“王爷,长老请您前往一叙。” 咽了咽口水,他又偷偷望了一眼凤母,补充道:“您一个人。” 凤母摆了摆手,示意无妨,江南便跟着执事出去了。 三宿的房间内,三位长老都未曾歇息,围坐在桌旁。 在诸多人道修者欢庆之时,他们三人作为神舟的统领者,脸色却没有多么放松。 见江南进来,天枢长老亲自为他斟了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茶,开门见山道:“江王爷,叨扰您了,但老朽三人实在有一事不解——今日您与凤母究竟说了什么,为何古神一脉会突然决定与人道结盟?” 顿了顿,老人眯起眼睛,意有所指,“或者说,王爷您觉得,此事有几分可信度?” 虽然在凤母登上神舟的时候,三位长老都未曾表现出来。 但他们三人本就是穿行于各大势力尔虞我诈阴谋诡计中的老油条。 自然不可能天真到完全相信凤母,没有一丝怀疑。 因为事实上,古神一脉与牧者并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冲突。 即便在一万年前,牧者图穷匕见准备将整个上元的人类尽数奴役的时候。 他也未曾对古神一脉有过任何想法。 原因很简单——他做不到。 古神一脉自诞生之日起,他们便能自由地穿梭于虚冥与现实世界。 这对于除了古神以外的任何族群,都是相当难以应付的能力。 在牧者看来,这些数量不多的古神就仿若泥鳅一样滑不溜秋,几位难缠。 更何况,这些“泥鳅”一不小心,还是会吃人的。 所以,在这般情况下,古神一脉没有任何理由要帮助人道一同对抗牧者。 江南看了一眼他们,抿了一口茶,然后将天象等人与牧者勾结的事,徐徐道来。 最后,他补充道:“当时凤母在告知我这些事的时候,曾发下大道之誓,所以我认为,应当不是谎言。” 听罢,三位长老脸色顿时面沉如水。 他们先前可没有想到,这件事中竟也有牧者的参与。 但同时,心头的疑惑也消解了一些。 毕竟,倘若是牧者先招惹古神一脉,那么他们意图反击,那么也想得通了。 “此事,老朽将如实禀报上人,多谢王爷解惑了。”天枢长老深吸了一口气,如此说道。 江南摆了摆手,一番客套后,便离去了。 然而当他离开之后,三位长老的眉头却没有舒展。 从江南的口中,他们知晓了古神一脉结盟人道的动机。 但也知晓了,一切阴谋都是牧者暗中一手策划。 倘若真是如此,那么问题便又出现了。 ——诚然,牧者固然无比可恶,但却没有人轻视他。 这个谜一般的天外生物,无论是实力还是智谋,都远超寻常人族。 也正是因为如此,万年以前,他才能欺骗整个人道,差一点儿就将天下生灵完全奴役! 但倘若三尊古神的计划,真的乃是出自牧者手中的话,也太过……儿戏了一些。 “既然王爷称凤母所说皆是在有大道之誓作证,那凤母所说,应当不是谎言。” 天枢长老的手指敲击在桌面上,眉头皱起,缓缓开口,“倘若真是如此,这一次的牧者,是否太过愚蠢了一些?” 开阳长老也是疑惑开口,“不错,他这一次的谋算与以往相比,却是完全像小孩子一般的把戏一般简单,这并不合理。” 一时间,房间中,竟陷入了沉默。 良久之后,一旁毫无存在感的玉衡长老突然有了动作。 他拿出一张羊皮纸,写写画画,另两位长老定睛一看, “吾等,似乎陷入了一个误区——认为吾等所见,便是牧者全部的计划。” “但倘若并非如此呢?” 两位长老一愣。 便见玉衡继续写道, “从如今的情况来看,牧者的计划应当是挑拨吾等与古神一脉的关系,最好能引发战争,他便能坐收渔翁之利。” “在这个计划中,他做的仅仅是让三尊古神愚蠢地挑衅吾等人道底线。” “但倘若,他还做了别的事情,只是吾等都忘却了呢?” 这三行字写下来,看得两位长老不明所以。 “玉衡,你究竟想说什么?”天枢长老眉头皱得更深了,一张老脸如同枯树的皮。 玉衡长老继续书写, “按照吾等一开始的设想,古神子嗣很有可能在神舟上挑衅,逼迫人道出手,以产生古神一脉发难的借口。” “但最终,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倘若这一切真是牧者的计划,他不可能放过如此机会。” “而你们都知晓,老朽自从患上口疾以后,便有一个习惯——每一次谈话,都会记录下来。” “但在前往神隐荒原的途中的某一天,老朽的记录却出现了问题。” “在那天的记录中,应当是发生了什么事,当时吾等与江王爷,王淳允都在场,进行了一番谈话。” “然而诡异的是,在那一次的记录中,相当多空白的地方,就仿佛硬生生被抹去了一般。” “只剩下一句,江王爷说过——一切,都会被遗忘。” 玉衡长老目光死死地盯着天枢与开阳,额头上却布满细密的汗珠。 而当最后那句话倒映在两人的眼中时,仿佛雷霆炸响在脑海中。 ——这句话,他们有印象。 但也仅此而已。 仅是对江南说过的这句话有印象而已。 至于他是在什么情况下说出这样的话,说话之前又发生了什么,之后几人又有什么反应…… 一切,都是空白。 就好像……他们的记忆中缺失了一大块一般。 然而,更加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对于自己记忆中存在这样的情况,三人一开始竟然没有觉得有丝毫问题。 就好像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改变了他们的认知,让他们认为这件事很正常一般! 玉衡长老如今握笔的手,已在微微颤抖,缓缓写下一行字来, “所以,倘若牧者的计划中,真的有其他的事情发生,只是……如王爷说过的那样——古神一脉忘记了,吾等,也忘记了呢?” “或者说,是王爷让吾等与古神一脉,一同忘记了呢?” 那一瞬间,宛如被恶鬼一般冰冷的寒意,从三人脊背之后升起! 篡改记忆,扭曲真相,甚至连玉衡长老白纸黑字的记录,都能悄无声息地一一抹去…… 于是,在三位长老印象中,那个如太阳一般耀眼的年轻人,缓缓化作了鬼神一般可怖的存在。 天枢长老颤抖着闭上了眼,思绪传递往冥冥不可知处。 良久后,他睁开眼,“玉衡,你那天的记录在哪?” 玉衡长老闻言,从怀中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卷。 看得出来,它的主人,一定曾无数次疑惑地端详和摆弄它。 天枢长老一把接过,手中燃起熊熊火焰,将皱巴巴的纸卷,焚烧殆尽! 连最后的灰烬,都完全未曾剩下! 他死死盯着俩人,语气变得前所未有地严肃, “开阳,玉衡,上人之令——那一天,江王爷什么话也未曾说过。吾等,也什么都没有听见。” “若有违背,阁律处置!” 俩人闻言,浑身一颤,低下了头。 十方上人的反应,似乎更说明了他们猜测的真实性。 恍惚之间,他们突然明白过来——他们一番习惯性的揣度与探究,似乎在阴差阳错之间,似乎接触到了一些他们原本不应该接触的东西。 夜色沉沉之间,船头的修者热火朝天,三位长老却只感觉浑身冰冷。 这一刻,他们深切地体会到——对于有些事而言,茫然无知,才是最好。 . 同一时间。 与三位长老有着相同疑惑的,还有一人。 茫茫虚冥之中,巍峨的九常魔寺,在上一次遭遇天帝的破坏后,便一直破落至今。 而以虚渊菩萨为首一众僧侣,如今早已失去了自我,成了牧者手下的傀儡。 既然牧者未曾发号施令,他们自不会做修缮寺庙这种多余的事儿。 高塔顶层,牧者现在露台之上,望着茫茫的虚冥,面无表情。 就在方才,他失去了与天象三尊古神的联系。 也就是说,他们应当是死了。 计划,失败了。 而面对失败,牧者并没有任何意外之色。 或者说——这样粗陋的计划,倘若能够成功,那他才是要怀疑人道是不是突然变蠢了。 但他心头,却充满了疑惑——自己当初为何会想到如此荒唐的计划,并深信真的能挑起人道与古神一脉的矛盾?而明明可以借古神子嗣在途中挑起矛盾,逼迫人道出手,引起纠葛这样大好的机会,自己当初却偏偏没有去做? 当初的自己,为何会蠢到如此地步? 就好像你看着十年前的发在企鹅空间的伤感语录,不由陷入了深深的怀疑——这特么真的是是脑子健全的人能说出来的话? 无比的违和感之下,牧者总感觉出了什么问题,但始终无法找出那个问题,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这样的感觉,让他心烦意乱。 这时,虚渊菩萨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 一言不发。 牧者转过头来,眉头皱起,“虚渊,你如何看待吾先前挑拨古神与人道的计划?” 虚渊菩萨虽没了神智,但其认知与记忆还是在的,面对主人的提问,他毫不犹豫脱口而出, “愚不可及,宛如三岁孩童的把戏。” 牧者:“……” 要不是知晓虚渊菩萨失去了神智,只是机械地回答问题,他都要怀疑这老和尚是不是故意嘲讽了。 不过,虚渊菩萨的话,也让牧者清醒过来——连这老和尚都能一眼看出离谱的计划。当初的自己却对其信心满满,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出了什么……他未曾意识到的问题。 深吸了一口气,牧者垂下眼眸,将其搁置在一旁,问道, “虚渊,此次出行,可有收获。” “有。”虚渊菩萨面无表情,“吾于南荒巨阙城中,听一位城主府侍者言谈之间无意间说起——镇西王可能会前往巨阙以南万里之外的一片沼泽。” 牧者一愣,“沼泽?那个小家伙想做什么?” 但随即,他便摇了摇头。 江南要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倘若消息属实,他将要前往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而人道的神舟急于复命,自不可能与他一同。那些人道一品也在疗伤,无暇分身。 也就是说——江南,落单了。 “当真是,自寻死路。” 牧者眯起眼,声音无比寒冷。 江南无比仇恨于他,他何尝不是也无比仇恨江南? “南荒,便是你葬身之所。” /92/92855/20801839.html 第318章 圣地惊变! “虚渊,倘若吾在南荒伏杀江南,你认为有几分胜算?” 牧者突然转过身来,看向木偶一般的虚渊菩萨,问道。 后者的语气依然平静,声音仿若机械一般, “江南境界堪比一品,又所修非人之道,不受太古盟约所限。若是您独身前往,绝无任何胜算。” “若您执意要去,老僧会为您打理后事。” 牧者一愣,摇头道:“虚渊啊虚渊,吾为何以往未曾发现,你说话竟如此毒辣呢?”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以吾如今的状态,对上江南确实难有胜算。但……倘若吾更加完整呢?” “虚渊,你以为此次人道南荒之行,吾的计划便只有挑拨人道与古神一脉的关系么?” 虚渊菩萨很耿直地点头。 牧者凝望这远方的茫茫混沌,缓缓开口,“并非如此,南荒之行,人道面临古神威胁,必然派遣强大之人相护。” “比如那位声名鹊起的镇西王,比如那统领封神精怪的王淳允……” “所以如今人道志得意满,戒备放松,后方空虚——十方上人与诸多一品分身无暇,还有谁能阻挡吾?” “还有谁……能阻挡吾取回本该属于吾的东西?” . 同一时间,从神隐荒原返回的神舟,已靠近巨阙城,这个属于南荒中央的城池。 这几天的时间里,包括三位长老在内,大多数人已习惯了凤母的存在。 虽然这位对于人道绝大部分修者都相当冷漠,但相处下来似乎也并非想象中那般的毒虫猛兽,平日里一直跟着江南深居简出。 倒也让大伙儿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大家都认为,这样的情况会一直持续到返回中州的时候。 出问题了。 在临近巨阙之时,江南突然提出要下船——据这位王爷所说,他要去南荒以南的方向。 倘若是放在平时,无论是三位长老还是诸多人道修者,都不会对此有丝毫疑问。 毕竟江南一开始同意与神舟同行,便已是莫大的情分了。 如今一切事件顺利解决,他们哪有什么资格,去过问人家接下来去哪儿? 但现在,随着江南的脱离,却多出了一个问题。 ——凤母,咋办? 这位最古老的古神,应该跟着江南,还是留在神舟返回人道。 从名义上来说,凤母是以作为古神一脉的先遣了解人道而来,要是让她跟着江南往不毛之地晃悠,自然不太合适。 但倘若让她在没有江南的制约下,留在神舟……大伙儿都觉得更不合适。 他们没信心在江南不在的情况下,应付得了这尊喜怒无常的古神。 所以,在凤母表明自己人生地不熟,听人道安排后,人道修者们是连夜扛着神舟跑的。 只剩下江南带着凤母,可儿还有小树神,留在了巨阙。 “王爷,妾身倒是挺好奇,您去那荒无人烟之地做什么?”行走在巨阙城的街巷之中,凤母饶有兴趣问道。 江南看了她一眼,随口将曲盈的事讲了一遍。 凤母才恍然大悟,阴阳怪气道,“看不出来,人道声名赫赫的镇西王,竟还是个痴情种子?那女子可真是令妾身都羡慕不已呢!” 江南瞪了她一眼,没说话。 这女人不仅没什么常识,而且大多时候口无遮拦,这些日子的相处,他早就习惯了。 然而直到他们行至曲盈的宅邸,却没有见到本人。 据老管家所说,在江南离开以后,那诡异的魔花又爆发了一次,如今曲盈仍在沉睡之中。 所以,江南婉拒了老管家派人互送的请求,只得先往云梦泽的方向去了。 否则真让九黎部落的人跟他一路同行前往云梦泽,到时候遇上什么危险,还真指不定是谁保护谁…… 离开宅邸后,江南突然灵机一动,“凤母,您可对那片地域有所了解?” 他想着凤母这样的古神一脉既然偶尔会出没于神隐荒原,说不定对同在南荒的云梦泽可能有一些了解? 但后者却极为直白地摇头,“不,妾身在此之前从未听闻——南荒之内奇地众多,况且吾族苏醒也不过一年,怕是难以帮上王爷的忙了。”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江南也不气馁。 反正到了云梦泽,无论发生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可以了。 时至今日,他已不再需要如同以往那般战战兢兢了,能威胁到他的人,已不过一手之数。 “不过作为对于王爷为妾身领路的感谢,倘若遇上什么危险,妾身倒是可以护王爷周全。”凤母咯咯笑道。 江南谢了一句,但也没放在心上。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一路朝城门而去。 尽管江南相当低调,尽量选人少的地方走。 但乖巧清秀可儿和风姿绰约的凤母跟随在江南身后,还是引得不少巨阙的原住民频频侧目。 不少南荒蛮子见了,都犯嘀咕——究竟是哪个男人,能有这般福气? 但当他们看清江南的容貌后,心头再无半点儿疑惑。 街角茶铺中,一个赤膊方巾汉子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向一旁的同伴嘀咕道, “啧!” “要是俺有镇西王那般本事,别说俩,俺非得娶十个!” 同样魁梧的同伴,瞪了他一眼,怒其不争,“你这蛮子,能不能有点追求——要是俺的话,女的十个,男的十个,不是人的十个,一月三十天,天天不重样!” 江南如今听觉敏锐,这些对话自然随风飘散进了耳中,让他只能感叹一声南荒果然是民风彪悍……然后加快脚步。 不久,一行人便出了巨阙。 因为有识海中青灯的明明感应,所以江南连地图也并不需要,遇山翻山,遇河踏河,直直朝云梦泽而去。 . 时间,转眼过去了三日。 这个时候,江南一行已深入南荒。神舟,也尚在返回中州的归途之中。 虽然还未返回,但成功签订盟约的消息却是已经先一步传到了中州,传到了天机阁。 于是,喜悦的气氛,笼罩了人人道大大小小的势力。 古神一脉这般最大的威胁,终于算是圆满解决。 而听闻这般消息,人道以外,那些先前心里还有些小九九的族群,皆默默收起了任何歪心思。 然而,就在这般近乎举族同庆的氛围下。 意外,发生了。 东境,怀光圣地。 怀光圣地位于东境以西的虚怀山脉,下辖九峰十二地,甚至虚怀山脉的名称,都是有怀光圣地而得名。 自然而然地,作为上元世界人道最大的五个势力之一,怀光圣地占地极为辽阔,甚至仅宗门之地,便超越了世俗中一般的小国全部疆域。 有闲来无事的弟子做过实验,即便是御剑飞行,也需要一天一夜方才能绕宗门飞上一圈儿,可见其幅员辽阔,而其中修者,也是数量众多,阶级分明。 这一日夜深,整个怀光圣地仍灯火通明,氤氲的五彩灵气环绕之间,宛如仙境。 偶有冲天神光亮起,却是其中弟子在修行道法。 圣地北部的天诛峰,作为整个怀光圣地最为森严的禁地,在诸多弟子眼中,甚至比主峰的名头都要来得更为响亮。 据说百年前曾有一位才情冠天下的绝代天骄,仅十五岁的年纪便突破三品之境,被誉为有可能冲击一品无上的天纵奇才。 但此人也是极为风流,曾为了在心仪女子面前逞能,枉顾门规,擅闯天诛峰。 随后,被圣地长老发现,捉了起来,送至刑峰。 本来,擅闯禁地乃是死罪,但当时,门内无数长老都为其求情,恳请刑峰长老饶其一命。 然而,就在整个圣地上下都即将要为之破例的时候,圣主于沉睡中苏醒,近乎冷酷地亲手斩杀了这个绝代天骄。 自此以后,百年来,怀光圣地再也未曾出现过这般资质的天才。 自那时起,所有怀光圣地的弟子都将天诛峰视为了禁忌之地。 平日里若是无事,谈都不会谈起! 而关于天诛峰中究竟有着什么,在怀光圣地弟子间也是众说纷纭。 有人传其中埋葬着历代圣主,有人说峰下镇压有绝代魔王,更有人怀疑天诛峰下有天地龙脉,维系东境的灵气稳定…… 但终究,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今晚,天诛峰下,一层层古老而繁复的禁制堆叠着,其中密密麻麻的阵纹近乎将整个峰头都完全覆盖。 若是有精通禁制阵法的大师在此,定倒吸一口凉气——这无尽的禁制,竟超过了百万之数! 要知晓,即便是中州的大夏皇宫,也不过只有八万禁制相护罢了! 而在禁制之下,百余名面容冷硬的修道人站在禁制中枢,镇守在入口处,浑身灵气鼓荡,杀意凛凛! 一旦有人接近,他们甚至无需过问其身份名讳,便可直接驱动这百万枚凶狠禁制,将其先斩后奏! 但事实上,在百年前的那件事发生以后,便再未有人以身试险过了。 所以他们在这里存在的意义,更多时候,还是一种威慑。 直到今日,一道人影出现在怀光圣地山脚下。 他身形模糊,看不清面容。 竟宛若无物一般穿过了怀光圣地引以为傲的护山大阵,直奔天诛峰而去。 途中,偶尔有弟子见了这形迹可疑的身影,要么出手驱逐,要么厉声喝问。 但毫无意外,仅一个照面之间,他们就倒了下去,甚至没有引起一点儿动静。 深夜的怀光圣地,活跃的弟子并不多,巡逻的修者亦也是稀疏。 毕竟,谁敢相信有人能不引起任何动静地穿过那堪称杀局的护山大阵呢? 然而,就是这般想法,让神秘人影直接来到天诛峰前,也未曾引起什么太大的骚动。 那操纵禁制的百余修道人首领,见有人意图闯入,立刻发出信号。 同时,瞬间驱动脚下的无数禁制! 那一瞬间,仿若整个大地都动摇起来,一条条繁复繁复的铭文爆发光芒! 无尽的灵气风暴涌动之间,化作宛如天灾一般的恐怖洪流,朝那神秘人影倾泄而下! 然而,在这足以一瞬间镇杀二品大神通者的恐怖攻伐之下,那神秘人影竟如同虚幻一般,没有受到一丁点儿伤害! 这诡异的一幕,让百余名最低也是四品的修道人,目露惊色! 然而,神秘人再也没有给他们更多的机会——他一挥手,五指虚握,漆黑的风暴便笼罩了前方的所有修道人! 再用力一捏! 砰! 风暴之中,无尽的血雨和骨肉碎片爆发而出! “啊……是这里了……” 神秘人影完全没有去看那些散落的残骸,而是盯着那巍峨的天诛峰,喃喃开口。 紧接着,仿若有什么冥冥之间的联系一般,天诛峰震动起来,山石簌簌滚落! 砰! 一条巨大的裂痕呈现在古拙的山体之上! 水晶一般的光彩,自无尽的地底传来!然后蛮横而粗暴地将大地撕裂,将禁制撞碎!冲天而起! ——那是一条琉璃色的手臂! 随后,它仿佛受到什么吸引一般,径直飞向神秘人影的手臂处,嵌合! 那一瞬间,天地之间,爆发一声巨大的轰鸣! 神秘人影身影一闪,便跨入了茫茫虚冥! 从他出现在天诛峰,到取得峰内镇封之物后离去,仅仅过了几个呼吸的功夫! 在他遁入虚冥之后,才有无尽的怒喝声从远方巍峨的怀光主峰之上传来! 一道道强横而恐怖的气息,从天而降! 风雷震怒,大地颤抖! 但,终究是晚了一步。 倒映在一道道怒不可遏的大神通者眼中的,仅仅是已崩塌的天诛峰。 以及空无一物的无尽深渊。 望着这一幕,这些浑身气势如渊如狱的一方大能,竟脸色瞬间煞白! 仿若想到了什么恐怖之事一般! . 而几乎与此同时,同样的事还在青华圣地与怀光圣地发生着。 皆是有神秘的身影无视宗门大阵,潜入圣地禁区,取走了其中镇压之物,然后消失无踪! 随着而来的,是三圣地着古老的庞然大物无尽的怒火! 一瞬间,燃尽了整个东境! 一股股恐怖的威压,宛如倾倒的天穹一般将东境任何角落寸寸扫过! 三座巍峨的浮空仙岛,煌煌升空,将大地照亮,宛如白昼! 这一晚的后半夜,整个东境,万千宗门,无尽城池,黎明百姓,鸟兽虫鱼,无不在三圣地的怒火下瑟瑟发抖! 但即便如此,他们却也没发现任何线索! 时间来到第二天,东境这边的事儿还未曾有个结果。 西域便又传来一个消息——金光寺,同样遭受了歹人入侵! 只不过,入侵金光寺的却并非是三圣地所遭遇的神秘人。 而是不久前,才被人道除名的九常寺上座——虚渊菩萨。 在没有普芮菩萨和金翅大鹏坐镇的情况下,金光寺尽管全力抵抗,但一品之威,岂是寻常修者所能承受? 最终还是被虚渊菩萨攻破,带走了寺中一物。 至于究竟被夺走了什么,金光寺并未透露。 但据金光寺不远处的另一座佛寺僧人称,似乎是一枚……发光的头颅。 至此,整个人道沸腾了。 谁也不曾想到,五大势力除了大夏以外,竟在同一时刻,遭到袭击! 并且看那状况,还皆是被歹人抢走了什么东西! 尽管事情真相如何,还没有具体的定论。 但不少心思活泛的修者,都感到一阵不安。 隐隐间,仿佛再一次嗅到了动乱的气息。 /92/92855/20801840.html 第319章 再相逢,牧者杀机! 当一切发生的时候,江南与凤母早已踏入南荒以南的荒野。 而因为南荒本来就地广人稀,消息闭塞,俩人又处于深山大泽,自然对外界所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们正以极快的速度,朝云梦泽而去。 一开始,凤母原本是抱着走走停停游山玩水的心态来的。 但在见识到曲盈的急迫状况以后,对于江南全力赶路的提议,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 这不禁让江南对其刮目相看。 虽然这女人有时候口无遮拦,喜怒无常。 但她选择了跟随江南,便也不会再原则问题上撩拨他的底线。 于是,仅仅在上元五大势力之四遇袭的第二天,他们便临近了云梦泽。 值得一提的事,一路之上,倒是遇见了不少毒虫猛兽妖魔鬼怪。 它们一开始也对这几位闯入领地的“肥羊”跃跃欲试,但当凤母略微显露了一丝古神的气息后,整个世界就安静了。 所以一路走来,倒也算得上顺遂。 这一日,清晨。 江南与凤母立于高空,在他们下方,是一片被茫茫的迷雾所笼罩的区域,其中一切皆若隐若现,难窥其真容。 “云梦泽……” 凤母望着下方连绵的白雾,感叹一声,“那个人类小丫头取名倒是贴切,果真如梦似幻一般。” 江南看向身旁的可儿与青萝,让它们返回了新世界中。 毕竟她们虽然能通过“斡旋造化”的掩盖,在上元世界活动。 但本质上,早已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灵。 无法在上元世界发挥应有的实力。 平日里还好,如今说不清下方有什么险恶,倘若是遇上危险,江南怕是也难以顾全。 而对于小侍女和青萝突然消失的一幕,凤母倒是露出一丝极为感兴趣的神色。 但江南没说,她也没问。 这般默契,一直是两人能够和平相处的根基。 消除了一切顾虑之后,江南看了凤母一眼,俩人开始缓缓降落,沉入那一片茫茫的白雾之中。 而随着距离的拉近,这一片被迷雾覆盖的区域,也完全呈现在他们眼中。 这时,江南才发现一件事——那些远处看到的无边白雾,其实并非真正意义上的雾气。 更像是……花粉一般的事物。 它们宛如微尘一般在空中漂浮着,将整个云梦泽尽数笼罩,隔绝视线。 而在这些雾状的花粉之中,是一片辽阔的沼泽地。漆黑的淤泥仿若镜面一般平静地铺满大地,给人一种滑腻,污浊之感。 “王爷,这地方不简单呐……” 刚一降落到云梦泽之上,凤母赤足落在淤泥上半寸,皱眉开口, “这些花雾似乎拥有隔绝念识的作用,妾身的神念完全被限制在周遭一丈的范围内。” 江南亦是点头,目光凝重。 事实上,他也同凤母一样,探出的神念被空气中弥漫的花雾所完全阻隔。 这不由让其警惕起来——倘若危险逼近,他们甚至没有办法提前发现。 沉默片刻,江南深吸一口气,向着迷雾中央走去。 而随着他们的愈发深入,苍白的花雾与漆黑的淤泥之间,逐渐出现了另外的东西。 ——五彩的花。 墨黑色的根茎深深的扎根进了漆黑的沼泽之中,但在这阴沉丑陋的花茎之上开出来的,却是无比美丽的五彩之花。 它们仿若人的脸盘大小,花瓣分为五色,在花雾中摇曳荡漾。 更加诡异的是,这些花朵无论是盛开还是凋谢,都是以极快的速度进行的。 ——仅仅半刻钟,江南眼前的一朵五彩魔花便经历了从花苞到盛开,再到凋零,最后融入漆黑沼泽的这一过程。 就仿佛将漫长的花期,硬生生压缩为一瞬间,尽显枯荣。 而望着那诡异盛开的魔花,江南的心头,竟然不知为何升起一股哀愁之意。 就好像在短短半刻钟内,见证了一个生命从诞生到凋零的过程,无力于岁月流逝的那种唏嘘之感。 而看凤母的脸色,她应当也有同样的感觉。 当江南还在警惕地避让这些花朵的时候,这女人却是艺高人胆大,径直伸出手指,戳了戳身旁一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 刹那之间,异变顿升! 那散发着五彩之光的花骨朵儿,在接触到凤母的指尖时,突然从漆黑的花径之上脱落,立在凤母的食指之上。 那一瞬间,凤母脸色骤然一变! 江南只见她手腕一翻,灰白的火焰便一瞬间升腾而起,仿若要将那花骨朵儿燃烧殆尽! 江南目光一凝——原初之焰,又一次见到了。 但立刻,让他始料未及的事情就发生了。 那能将空间与混沌都灼烧的恐怖火焰,却未曾对那五彩的花骨朵儿造成任何伤害! 它,就仿若没有实体一般。 然后,在江南与凤母皆是愕然的目光中。 花,开了。 伴随着娇嫩的花瓣绽放,仿佛将凤母的生机汲取一般,她的食指,在一瞬间化作了凋零腐朽,化作白骨! 白骨之上,五彩的花尽情绽放,美艳绝伦! 令人神清气爽的馥郁香味儿传来,仿若身陷初春的花圃一般。 但俩人可没有半点儿心思欣赏,随着魔花的盛开,那枯朽之意还在样凤母手上蔓延! “凤母!” 江南大喝一声,后者也当机立断,手腕一翻,自断了一根手指! 随着生机的匮乏,那漆黑的魔花终于停止了绽放,随着那一截指骨,沉入沼泽之中! 随着灵气涌动,新的血肉又在那凤母手指断裂之处,重新萌发出来。 凤母精致的脸上却是秀眉深深皱起,“这诡异的花朵,不但能抵抗妾身的火焰,甚至能抽取妾身的生机作为养料……无数年了,妾身还是第一次遇见这般诡异之花。……” 同时,她望向周遭的魔花,眼中显露一丝好奇之色。 江南见这一幕,深吸了一口气。 时至如今,他终于能够确定。 曲盈身上的诅咒,便是来自这云梦泽中的魔花。 因为那开在凤母手指之上的五彩花朵,和曲盈头顶三尺绽放的魔花,一般无二。 只是可能是因为远离了云梦泽的范围,所以它们盛开的速度变得无比缓慢了。 “此地诡异,还是谨慎一点得好。”江南缓缓摇头,认真地看着凤母。 后者撇了撇嘴,刚想反驳,却又想起方才之事,竟有些委屈地点了点头。 长舒了一口气后,俩人已位于云梦泽中央位置。 然后,江南竟直接盘膝坐了下来。 凤母愣住了。 他知晓江南赶赴万里,为了救那人族的小姑娘来到此地。 原以为他要找什么灵丹妙药,天材地宝。却不想……他竟打算在这而盘坐修行? “凤母,我需要沉入心神,这段时间,还劳烦您相护了。”江南看着凤母,开口说道。 凤母虽有满腔疑惑,但此刻明显不是刨根问底之时,轻哼一声,“此间事了,还望王爷向妾身解释一番。” 江南拱手,“自当如此。” 于是,凤母点头,站在了他身后迷雾之中,警惕四周。 只是这时的她,下意识地离那些五彩魔花远了一些。 而到了这云梦泽的中央区域,江南识海内躁动的青灯,终于有了应有的反应。 那古拙粗糙的灯底,浑浊的灯油缓缓蓄积。 摇曳之间,其中散发出生与死的气息,仿若一半为生,一半为死,一半为枯,一半为荣。 这一刻,古老的灯盏仿若化作了亭亭玉立的青莲花,内蕴生死! 而外界的凤母,自然不清楚这一切,她只看见江南闭目盘膝,一言不发。 也不知晓究竟在想些什么。 而万幸的是,那些魔花虽然无比诡异,但只要不要去招惹,似乎也不会想俩人主动发动攻势。 于是,时间一点点过去,灯油也在缓缓蓄积。 但在茫茫的花雾之后,这长年荒无人烟的云梦泽,却在同一日迎来了新的客人。 茫茫天地之间,虚空之中,一条黝黑的裂缝被突兀地撕开。 ——仿若其中有人在蛮横地使力一般。 而随着裂缝的成型,两道身影从茫茫的混沌之中迈步而出。 为首之人极为奇异,浑身宛如水晶一般晶莹剔透,但表面上却无任何分明的棱角,无比圆润。在清晨的朝阳光芒照耀之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泽,仿若时间最完美的事物一般。 然而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头颅与四肢皆是实体,唯独躯干处乃是以前光晕虚幻。 胸口正中,还开着一个虚无一般的空洞。 触目惊心! 而在他身后,则是一位垂首而立的枯朽老僧,一言不发,亦步亦趋。 牧者望着前方茫茫的迷雾,又望了一眼自己胸口的空洞,喃喃开口, “倘若不是你的话,吾早已圆满了……” “江南……” 说话之间,他一步踏入那迷雾之中,身后的老僧也紧随其后。 而当牧者的身体宛如没入迷雾之后,他同样也是一顿,眉头皱起。 显然,他也感受到了这花雾诡异的能力。 即便是牧者,在这雾海之中,亦无法展开念识。 随着前进,在他周遭,也出现了那诡异的五彩魔花。 不知为何,冥冥之中,牧者有一股莫名的感应——这花,碰不得。 但随之而来的,还有浓浓的好奇。 牧者于太古时期来到上元,这个世界的奇花异草,天地仙珍,他都有所涉猎。 但眼前这淤泥中开出的诡异魔花,却让他感到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理性告诉他这东西极为危险,碰不得。 但心头又有一股莫名的冲动——他想要研究和驯服这些诡异的花朵。 于是,片刻的沉吟过后,牧者停下了两步,看向生后的虚渊菩萨,“你去摘下一朵花来。” 宛如木偶一般的老僧没有丝毫犹豫,探手便折下一朵盛开的五彩魔花。 下一刻,没有任何预兆的,老僧握着魔花朵的右手,一瞬间仿若度过了无数岁月,腐朽凋零! 但这还没完——那腐朽的力量,在吞噬了虚渊菩萨的手臂之后,未曾停歇,极快地向上蔓延! 牧者的脸色骤然一变! 挥手之间,天地灵气汇聚而来,在他水晶一般的手中完成某种奇异的转化,化作一抹漆黑,抬手斩去! 漆黑切过,虚渊菩萨腐朽的手臂,顿时飞起! 牧者心头忍不住惊悚——方才若非他出手,虚渊菩萨恐怕不死,也要重伤。 要知晓虚渊菩萨,可是一品无上境。 虽因失去了自我,境界有所下跌。 但即便如此,一朵魔花便能将其伤成这般模样,也太过恐怖一些! 牧者不敢大意,转过头不去看那诡异的魔花。 正事要紧,继续前行。 终于,在茫茫的迷雾之中,一道隐约的身影,出现在牧者面前。 他盘膝而坐,一动不动。 虽然只是一抹轮廓,但对江南恨之入骨的牧者,一眼便将其认了出来! 这正是他心心念念的镇西王! “啧,在这种诡异之地参悟修行?江南,你可当真是不走寻常路啊!” “不过敢在这种荒野之地毫无戒备,也不知道说你是勇敢,还是愚蠢。” 牧者缓缓摇头,漆黑的光芒在他手上升腾而起,宛如火焰一般熊熊燃烧! 缓缓的,一并墨色的长矛,在牧者手中成型! 在它出现的一瞬间,恐怖的气息便爆发出来,空间被都它的存在,震颤出细密的裂痕! 但也多亏了周遭迷雾的笼罩,江南那边似乎并未察觉。 牧者笑了。 显然,他并没有什么光明正大的打算。 趁他病要他命,这种事对于牧者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下一刻,漆黑的长矛划破虚空,在茫茫的迷雾中贯穿出一条狰狞的伤痕! 直取江南头颅! 如此美妙的景象倒映在牧者眼中,让即便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牧者,亦忍不住心头激动! ——这个一次次坏了他谋划的人道镇西王,终于,就要陨落于他的手下了。 然而,就在那漆黑的长矛离江南额头不足尺许的时候。 意外,发生了。 一只葱白如玉的手臂,自江南身后的迷雾中探出,竟空手接白刃,一把抓住了那来势汹汹的长矛! 那一瞬间,仿若所有的冲击力都戛然而止! 牧者愣住了。 他在来之前,便已调查过神舟之上的情况。 ——当初与江南同行的所有人道修者,应当都随神舟踏上了回归中州的旅程才对。 也就是说,江南此刻应当是独身一人。 既然如此,方才出手的又是哪冒出来的好汉? 下一刻,牧者甚至还未曾反应过来,便只听见那迷雾之中传来一声不解的轻咦声, “嗯?这云梦泽竟还有其他存在么?” 顿了顿,那声音仿佛想累了, “罢了。” 话音落下,那看似较弱的手臂用力一捏! 砰! 只听一声整彻天地的轰鸣响起! 以无数灵气转化的足以轻易撕裂空间的无坚不摧的漆黑长矛,在那五根指头的发力之下,轰然炸碎! 其中蕴含的天地灵气狂暴地奔涌,形成笼罩整个云梦泽的恐怖风暴,肆虐奔腾! 一片混乱之中,牧者有些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 他释放的招式,他自然再清楚不过了——这漆黑之矛中蕴含的灵力,可是能让一位一品无上境的大神通者都必须要重视的。 一个不慎,便会被其重伤! 然而,却被对方轻轻松松……捏爆了? 牧者麻了。 ——这他娘的又是什么怪物? /92/92855/20801841.html 第320章 乐极生悲,花开顷刻 无尽的风暴肆虐中,当那火红色的窈窕身影踏着漆黑的淤泥走出来的那一刻。 牧者的瞳孔骤然收缩,水晶一般晶莹剔透的脸上,遍布惊愕之色。 于无数年累积的古老的记忆中,他甚至也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才从犄角旮旯里翻出对方的身份。 ——古神,凤母。 实在是因为凤母太过古老。 古老到连牧者降临上元的太古时期,古神一脉大多早已销声匿迹。 倘若不是由于牧者当初对古神一脉起过心思,有过调查,最后无奈放弃。 他如今可能还真认不出眼前的女子究竟是何人。 但即便脑中的疑惑得到了解答,新的问题又来了。 ——为什么这古神一脉最古老的存在之一,会出现在这荒无人烟的迷雾沼泽内? 为什么她会出手,帮助江南? 牧者无法理解。 但对方的出现便注定了——他今日要杀江南,就必须过凤母的这一关。 倘若他此刻身躯完整,倒也不是不能考虑连同二者一同镇压。 但很可惜,当初江南于大夏皇宫彻底摧毁他的晶核以后,牧者便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牧者了。 如今对上凤母,他并完全的胜算。 心念急转之间,牧者第一时间做出了决断,遥遥盯着远方的女子,朗声开口, “凤母,此乃吾与人道的恩怨。” “还望凤母莫要插手!” “吾定当感激不尽!” “也请凤母为古神一脉……考虑考虑。” 短短几句话之间,便表明了他不愿与凤母为敌的意图。 同时,以整个古神一脉作为威胁,提醒凤母不要插手。 然而,他并没有想到,之前他与古神天象的勾结,却是早已被凤母和真龙皇知晓。 这俩,如今正找他呢! “考虑考虑?” 凤母看清楚牧者的面容后,小脸儿上不禁浮现出一抹骇人的煞气! “倘若今日是别人来袭,妾身也只打算逼退即可。” “但既然是你,便没那么简单了。” “牧者,妾身今日,要杀了你!” 话音落下,难以形容的恐怖气息自她身上爆发! 伴着赤红的光从天上洒落,无尽的火焰于漆黑的沼泽上凝聚,泱泱火海一瞬间展开来! 将迷雾之中的牧者,团团围拢! 在常人眼中仿若桎梏一般无比坚固的空间,别灼烧出触目惊醒的黝黑伤痕,漆黑与火红相互呼应之间,宛如灭世之景! 牧者光洁的脸上皱得宛如枯老树皮一般,一般汇聚灵气于全身以作抵挡,一边大声开口, “凤母!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误会?” 凤母闻言,手上却是没有丝毫停歇,更是加大了火势! “你把妾身当孩童糊弄吗?你以为天象与你的交易天衣无缝吗?牧者,你这满口谎言的外来人!” 牧者闻言,脸色骤然一变,目中闪过释然之色。 天象的事暴露了? 怪不得,一向不问世事的古神一脉,会突然如此针锋相对于他! 而这也说明,今日他与凤母之间,是无法善了了! 想到这儿,牧者再也不装腔作势,抬手之间,将这一方天地的灵气尽数汇聚与手中! 刹那间,无尽的灵气在某种古怪的法门转化之下,化作漆黑的洪流,充满了毁灭的气息与暴虐! 然后,冲天而起! 硬生生将宛如囚笼一般火海,直直贯穿! 随后,牧者冲天而起,突破了凤母的攻势,高高立于天穹之上! 凤母冷哼一声,看了一眼仍盘膝而坐的江南,挥手之间一道火环在他身周成型,宛如壁垒一般将其护佑在内。 虽只是随手为之,但一品之下,绝不可突破。 也是为江南留下一道保险了。 做完这一切后,凤母樱唇轻张,清亮的凤鸣自其中爆发而出! 随后,熊熊的火焰自身后升起! 在那无尽的火海之中,有鲜红之物若隐若现。 那一刻,天地仿佛失去了颜色! 一枚枚莹润美丽的朱红羽毛,纤毫毕现,宛如这黑与白的世界中唯一的光彩,在火焰中尽情绽放! 于是,上接寰宇下达厚土巨大羽翼,在凤母背后绽放! 整个世界的温度,骤然上升! 那一刻,整个蛮荒的天穹,都变作了鲜红之色! 随后,那羽翼轻轻一荡,凤母便腾空而起,与牧者相对而立! 无尽的古老神威,自那一对羽翼为中心,煌煌爆发! 此时此刻,无数生灵的心头,在这一刻仿佛被什么无比沉重的事物重压一般,瑟瑟发抖! 但牧者见这一幕,却是略微感到安心了一些。 他盯着前方的凤母,突然开口,“只是古神正体的羽翼……你还未完全苏醒,对吧?” 依照目前凤母对他的态度来看,完全是杀之而后快了。 这样的情况下,她也仅显露了其古神正体的一对羽翼,并非完整的凤母。 这便说明,目前的凤母极有可能,只能苏醒到这样的程度! 还不算太坏的消息。 否则倘若是面对完整的古神凤母,失去了晶核的牧者可能真就不是其对手了 凤母闻言,并未反驳什么。 古神一脉因天地重开而逐渐苏醒,愈是强横的存在,苏醒的速度愈是缓慢。 而那位真龙皇,甚至到如今也只能睁开一只眼睛而已。 这种事瞒不过牧者,所以凤母并没有否认。 但…… 凤母望向牧者胸口的空洞,她虽然不知晓一年前在大夏京城发生的事,但很明显,对面那个嘲讽她并不完整的天外来客,自身也并不完整! 于是她冷喝一声,“杀你,足够了!” 话音落下,那一对绝美的鲜红羽翼轻轻一扇! 刹那之间,寰宇破碎,天地动摇!无尽的神威仿若化作实质,铺天盖地般朝牧者涌来! 在牧者的眼中,整个天地仿佛只剩下了他与那恐怖的神威! 面对如此攻势,牧者也不敢大意,眼中光芒大放! 整个南荒的天地灵气在这一刻尽皆被其调动,汇聚而来! 漆黑的洪流在他背后奔腾,仿若汪洋一般浩大磅礴,其中蕴含的暴虐之意,一瞬间与那袭来的神威碰撞! 那一刻,天昏地暗! 朝阳失去了光彩,天穹没有了颜色,整个寰宇,尽数被鲜红与漆黑二色充斥! 对撞的余波掀起无尽风暴,于地上席卷肆虐而起,仿若天灾! 也幸亏这里是荒无人烟的云梦泽,否则光这一次碰撞,便足以毁掉数十座人类大城,生灵涂炭! 在神威与灵气的对峙之间,凤母愈战愈勇,白皙的肌肤下有鲜红的神纹涌动!古老的血脉缓缓复苏,如江海一般翻腾! 在此之下,牧者却因天地灵气的消耗,颓势骤显! 不到片刻之间,凤母便完全占据了上风! 然而在厮杀中血脉沸腾的凤母,却突然注意到天穹之下的云梦泽外,却又有一股恐怖的气息冲天而起! 在她那足以眺望万里的恐怖目力下,一尊枯朽的僧人身影,倒映在瞳孔中! 虽认不得此人,但却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绝然杀意。 还有,那浩荡的恐怖气息! 一品! 牧者此行,竟还有一位一品无上境相随! 目标——江南! 凤母立时脸色剧变,意图分出心神,保护正在关键时刻的江南! 但牧者那边,却怎么可能让她如此轻易脱身? 那无尽的漆黑洪流,带着无比暴虐的毁灭气息倾轧而至! “才察觉到么?” 牧者露出诡计得逞的森然笑意,狰狞开口,“凤母,吾今日所图,可并非是你啊!” 凤母脸色骤然剧变——她终于知晓,牧者为何一开始便要引她上天来战! “杀了你,再斩那一品,也不迟!” 怒喝之间,恐怖的愤怒在娇弱的女子身影之上熊熊燃烧,与无尽神威相合,更是相辅相成! 蛮横而粗暴地将牧者漆黑灵气领域,完全压制! 但终归,凤母并非完整之姿,且牧者也不是什么任人揉捏的小角色。 即便呈碾压之势,短时间内也难以分出胜负! 于是,便出现了极为奇诡的一幕。 明明占尽上风的凤母脸色无比焦急,而看似落入下风的牧者却带着得意的笑。 局势,一时僵持不下。 . 云梦泽中,恐怖的风暴卷起,吹跑了那漫天的花雾。 虚渊菩萨一步一步向前,那枯朽的右臂,早已恢复如初。 对于一品无上境来说,只要未伤及本源,这种断臂之伤在他们恐怖的生机与气血面前,可谓不值一提。 所以说虚渊菩萨如今是全盛之态,也不为过了。 而他面对的,是闭目沉眉,仿佛陷入深度冥想的江南。 高下立判。 下一刻,虚渊菩萨的身影一掌推出,震碎那本就在在凤母与牧者对撞的风暴中摇摇欲坠的护佑火环。 然后,身影一晃之间,便出现在江南身前。 后者,仍是毫无动静。 就像对即将发生的一切茫然无知一般。 在牧者的命令下,已失去了神智的虚渊菩萨宛如木偶一般抬起苍老枯瘦的手臂,带着万万钧恐怖巨力,朝江南头顶一拍! 砰! 两者接触之间,恐怖的碰撞声响起! 毫无防备的江南,在这一品无上境的全力一击下,毫无意外地浑身颤抖! 骨骼血肉,皆爆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虚渊菩萨没有丝毫停留,抬手又是一掌! 这一次,在他身后有万丈之高的漆黑金身显露而出,随着他的动作,亦是抬起山岳一般磅礴的巨手,沉沉下压! 伴随着第二掌的落下,江南头颅崩裂,身躯尽碎! 赤红的气血宛如泄阀的洪水一般喷薄而出,将整个漆黑的沼泽,尽皆染成刺目的鲜红之色! 随后,那漆黑的金身巨像大手落下,将残破的江南完全镇压! 那时,天地之间,一片寂静! 目睹了这一切的凤母,瞠目欲裂! 嘹亮而悲切的凤鸣之声,冲天而起! 她与江南倒并非什么生死之交,但古神一脉与人道不同,他们承诺过的事,便一定会完成。 凤母曾说过,会护佑江南。 但如今,她食言了。 “哈哈哈哈哈哈!” 即便见识了各种大风大浪,牧者在这一刻也再忍不住大笑出声! 这个曾一次又一次毁掉他计划,甚至破灭了他晶核的人道怪物,终于陨落于此! 但为了保险起见,虚渊菩萨未曾收手,对着那已经连血肉都算不上的一团鲜红,漆黑的佛光绽放,仿若火焰一般燃尽一切! 直到江南的最后一丝痕迹,皆完全消失,方才收手。 而到了这时,牧者也差不多快要支撑不住暴怒的凤母,身影一转,便要遁入茫茫虚冥! 同时,在脑中对虚渊菩萨也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然而,在同样虚冥的“门”都打开了的时候,地上的虚渊菩萨却仿佛啥了一般,没有丝毫动作。 他向下望去,却只见方才还神勇无比的虚渊菩萨,不知为何突然颤抖起来。 然后,一根漆黑的花茎在他苍老而光洁的头顶萌芽,漆黑的根须蛮横地扎根进他苍老的血肉与骨骼之中,在那花径顶端,一朵娇美的花瓣,缓缓成型。 这玩意儿大家都相当眼熟——不正是云梦泽中,那诡异的魔花吗? 那一瞬间,牧者茫然了。 虚渊菩萨已完全没有自己的意识,按照他下达的命令,绝不可能擅自去触碰那些诡异的魔花。 但为何……明明没有触碰,也会受到它们的攻击? 既然如此,那为何江南和凤母一点事都没有? 牧者想不通,但堂堂一品虚渊菩萨的身躯,却是以极快的速度,干瘪下来! “没有人会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 茫茫无尽的沼泽中,让凤母与牧者都相当熟悉的声音响起, “但总会有不同的人,在同一个坑里跌倒。” “不是吗?” 闻言,牧者的脸色突兀地变得无比难看。 仿佛应了那一句,乐极生悲。 ——江南! 是江南的声音! 他,还没死! 在虚渊菩萨一旁的虚空之中,荡起波纹一般的涟漪,仿佛遮掩的帘被拉开一样,一道人影从其中走出。 牧者听不懂江南的话,但凤母却是听懂了。 她不久前才亲眼看到,天象等三尊古神也曾斩杀江南,但最后才知晓只是分身。 如今,虚渊菩萨也踩进了同一个坑里——方才他强势镇杀的,只是一尊分身罢了! 真正的江南本尊,另在别处! 但心头惊喜之间,凤母仿佛想到了什么,转而不快地冷哼了一声。 ——江南这家伙,竟连她也一同欺骗了。 先前,江南让她护佑的,只是分身! 江南轻叹一声,不由微微摇头。 这些人究竟是怎么想的,才会以为他江南能傻到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完全托付给一尊才认识没几天的古神? 要真这般大意,他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江南凝望着有些僵硬的虚渊菩萨,恍惚之间,记忆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在渭水时,第一次见对方的时候。 那时,他还是名不经传小小绣衣,菩萨却是六大势力之一的九常寺上座。 那时,他面对虚渊菩萨的逼迫,也只能扯起大夏与剑庐的虎皮,色厉内茬。 但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于是,他抬起手来。 娇嫩的花苞便在虚渊菩萨头顶,仿若是无比畅快地榨取属于一品无上境的生机与岁月,化作可口的养料,缓缓盛开,美艳绝伦! 那一刻,云梦泽中无数五彩魔花,竞相绽放,摇曳起舞! 迷人的芬芳在五彩的花瓣中释放,馥郁而香甜。 仿若世间,极为难得的美景。 而在这绝美之下,是枯朽的白骨,无力垂倒。 天罡神通·花开顷刻! /92/92855/20801842.html 第321章 降龙伏虎镇牧者,天机所谋 时间,回到片刻之前。 事实上,在进入云梦泽的时候,待在凤母身边的江南都还是本体。 因为他要靠本体持续施展“斡旋造化”神通,以掩盖青萝与可儿在上元世界的气息。 踏入云梦泽中央区域,他将小侍女与树神送回新世界的理由,并非只是担忧她们的安危。 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方便进行本体与分身的替换。 江南从始至终都是一个相当谨慎的人,他自然不可能毫无顾忌地盘膝坐下,试图燃灯。 毕竟这个状态的他,可以说是毫无还手之力。 这一点在最初的剑庐时,便得到了印证。 他还记得当时,自己就还险些被夜烨直接送走。 经历过教训以后,他怎么敢将自身的安危,全部寄托在才见面没几天的凤母身上。 且不说这地方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危险,单单是喜怒无常的古神凤母,便也不是没有可能突发奇想在背后给他来上一刀。 所以在送回了青萝与可儿以后,借着云梦泽花雾掩盖气息的特性,江南便第一时间以胎化易形掩盖气息,完成了本尊与分身的替换。 那在凤母眼中盘膝悟道的,仅是分身而已。 而真正的本体,早已在胎化易形的掩盖下,隐匿于远处,闭目凝神,蓄积识海中的灯油。 而当虚渊菩萨来袭之际,江南确实到了燃灯的关键时刻。 但虚渊菩萨被那一尊分身所吸引,拖延了足够时间。 直到分身完全陨灭之时,熟悉的念头终于回荡在江南的识海之中。 【与时光纠缠之地燃灯】 【获五千年道行】 【习得神通“花开顷刻”】 【习得神通“降龙伏虎”】 那一瞬间,仿若醍醐灌顶一般,疯狂的道行之力磅礴汹涌,将江南本就无比强横的精神与肉身,再度推向一个新的台阶! 万年道行! 自那一刻起,世间的一切在他的眼中便变换了一个模样。 曾无比坚固的空间,宛如纸糊的一般脆弱,天地万物,仿佛都剥离了表面,显露了其中本质。 那一刻,江南有一种感觉,仿佛自己每一句话,都能成为影响天地运转的声音! 一品! 这就是一品无上境的存在眼中的世界! 随后,他对着呆滞的虚渊菩萨,尝试着施展了新获得的神通“花开顷刻”。 这能夺去时间与岁月的禁忌之法! 一品无上境的虚渊菩萨,成为了它之下的第一个亡魂。 . 美与死亡。 大抵是最能够形容眼前一幕的两个词语。 那五彩的话多绽放之间,仿佛给这个平庸俗套的世界增添了一抹不属于人间的惊艳。 但在这惊艳之下,是一位一品无上境的诡异的死亡。 便让人有些头皮发麻了。 就连如今与江南站在同一战线的凤母,看着眼前这无比离奇的一幕,都感到心底发怵。 恐惧,很多时候并非源于难以抵抗的强大,而来自未知。 作为可以说是灵气修行一脉的开山鼻祖,牧者对灵气的掌控早已登峰造极。 或者说,在他被制造出来的那一刻,所谓的操控灵气便已成为了他的本能。 就想锄头一诞生就能挖土,镰刀一开始就会割韭菜那样。牧者天生对于任何能量流动的方式,都格外地敏感。 比如一般的攻伐招数,他基本上一眼就能看清其原理。 但眼前这一幕,他却完全看不懂。 虚渊菩萨的身体就像是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生机与岁月一般,化作腐朽的枯骨。 ——这种招数并非过于罕见。 无论是天庭青龙神将的朽灭之光,还是古神一脉苍帝的灭生神威,都具备如眼前一般,在短时间内夺去生机的能力。 这就是这些招数的运转方式。 但方才发生在虚渊菩萨身上的事,牧者完全摸不着头脑。 ——在那诡异的魔花之上,他未曾感受到一丝的能量波动和道则气息。 唯一能够观测到的便是,作为对象的虚渊菩萨头顶出现了一顿五彩的花,但它并非是什么招数,更像是某种现象。 然后在产生这一种现象后,虚渊菩萨生机便一瞬间消散了。 却又并非像是遭受朽灭神光照耀那般,被蛮横地夺走生机。 更像是……自然流逝。 就仿若是虚渊菩萨虽身为一品无上境,但还是在漫长的岁月中寸寸凋零一般。 只不过这个长达半年的漫长岁月,被极致地压缩到了短短一瞬间而已。 仿若,有人拿走了虚渊菩萨的时间。 ——这是牧者的第一反应。 但随即,他便立刻惊醒过来。 不可能。 天地之间,各式各样的神通妙法不尽其数,但他还从未听闻能操控岁月的手段。 这原始而蛮荒的星球上,怎么可能出现这般禁忌的招数? 正当他惊疑不定的时候,江南已走过凋零的五彩魔花,踏着脚下的白骨,望向天穹之上脸色难看的牧者。 身上的道行之力,汹涌爆发而起! 无尽的风暴以他存在之地为中心,奔涌肆虐! 完全被赤红与漆黑笼罩的天穹,在这一刻仿若被无边的力量震碎一般,再度显露其后苍蓝的寰宇! 云梦泽无比妖异的魔花,在这一刻无比乖巧地俯首,于风暴中环绕江南身周,映衬得他仿若鬼神一般。 凤母见状,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仅是因为方才虚渊菩萨的死和无尽魔花的低头,更是惊骇于江南身上的气息。 ——在神隐荒原时,江南战斗时所显露的气息,也仅仅只有二品圆满的程度。 虽他实际战力能斩一品,但这却是另外一说了。 然而如今,凤母能无比清楚地感受到,江南展露的气息,一跃迈入了人道体系中的一品之境! 这才……几天不到啊! 这一刻,即便是身为人们口中的“怪物”、“妖孽”的凤母,也不由骇然——眼前的江南,才是真正的怪物。 ——当初在神隐荒原听真龙皇的话,放弃对他出手,可真是太好了。 果然,还是要真龙皇的脑子才好使。 这一刻,凤母心头竟升起一股庆幸与后怕之感! 她在思索之间,江南已踏空而起,来到凤母面前。 “方才多谢了。” 经历了方才一事,足已证明,凤母乃是是值得信任的。 否则哪怕她有任何一点儿其他心思,刚才就不至于跟牧者打得昏天黑地。 倒不如说,她这般耿直的座位,倒显得多做了一手准备的江南,颇有一丝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觉。 而凤母虽然惊叹,但心里显然还在埋怨这事儿,别过头,不说话。 江南微叹一声,转身面对牧者,声音变得无比冷冽,透出彻骨的杀意, “牧者,又见面了。” “巨岐关时,我便说过——要彻底杀了你。” “如今,当是时候兑现诺言了。” 牧者此时,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他自然也感受到江南身上恐怖的气息。 坦白来说,一品的存在,他并不畏惧,但江南这种从来不遵循品阶体系的怪物,刚突破一品便以极为诡异的方式一瞬间斩了同为一品的虚渊菩萨。 让即便是牧者,也不禁发怵! 见今日所图已然破灭,自身也因为与凤母的对抗消耗颇大,还折损了虚渊菩萨这一强大战力,牧者冷哼一声,脑中心念急转,面上强作镇定,冷笑道, “哦?那你尽可以来试试啊!” “大言不惭!” 话音落下,恐怖的天地灵气被硬生生从地脉中抽离,汇聚到牧者手上,化作无尽的黑暗,宛如潮水一般奔涌而来! 面对如此攻势,江南不闪不避,直直一拳推出。 虚空之中,隐隐响起龙吟虎啸之声,震彻心神! 神通·降龙伏虎! 此神通没有太过花里胡哨的手段,仅赋予施术者擎天巨力之神通! 所以江南手中的拳,仍是那般如孩童儿戏,毫无章法,无比简单纯粹。 但当天塌下来的时候,会有人在意它是什么样的姿势吗? 不会,他们只会逃。 绝对的力量,镇压一切花里胡哨。 于是,倒映在牧者眼中的一拳,便让他有这般感觉。 那比起漆黑的洪流微不足道的拳头,此刻却仿若天穹倾倒一般,无形的风暴伴随着拳头推出的方向,蛮横而强硬地碾压过去! 那欲要将一切尽数破灭之意,粗暴地碾碎了阻挡在眼前的一切阻碍! 直直朝牧者奔袭而去! 与此同时,牧者当机立断,翻手之间,巍峨的九常魔寺在他身前显,片刻阻挡了那恐怖的拳势! 但无比恢宏的九常寺,无尽的魔光所护佑的巍峨大寺,在这加持了降龙伏虎神通的一拳之下,也未曾有太大的作用。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恐怖声响,天柱倾倒,高塔破碎,土石被碾碎至尘! 而其后的牧者,因为九常寺的阻挡,在这必死之局下,抓住了一丝生机! 一条黝黑的裂缝在他背后成型,联通茫茫虚冥! 但还不够! 因为那无边的拳势,已近在眼前! 危机时刻,牧者心一横,其水晶一般晶莹剔透的四肢,顿时爆发出夺目的光彩! 琉璃炸碎! 无尽的光芒与浩荡涌来的恐怖拳势碰撞在一起! 天地动摇! 在这无比混乱的风暴之中,一枚狼狈的头颅带着无边的恨意,无比心痛地望着这一切,转眼跃进了那漆黑的虚冥之中。 良久,一拳既过。 世界方才恢复清明,天穹之上,却被撕裂出无比狰狞的伤痕。 江南沉默良久,有些遗憾地摇头。 “终究,还是让他逃了。” 刚获得两大天罡神通,比起剑术这般无数次使用的招数来说,无论是花开顷刻,还是降龙伏虎,江南确实还有些生疏。 也正是由于这一丝阻滞,导致牧者借九常寺为阻挡,又自爆四肢作为代价,得以重伤遁逃。 而虚冥无边际,一旦他遁入虚冥,便再难追索其行踪。 “不过,再见面时,便是终结。”江南垂下眼眸,缓缓开口。 如今,他身负万年道行,已有了与牧者这般超越一品的存在角力的资格。 再相见时,待他熟稔掌握了两大神通,便是牧者彻底寂灭之时! 短暂的停留后,江南收拾了情绪,目光却望向中州的方向。 先前,他见到了——牧者是以除晶核以外,完整的姿态降临在他眼前。 也就是说,那镇压牧者其余部位的三圣地和金光寺,失守了。 在江南深入南荒的时候,人道,恐怕出了什么大问题。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在江南败退牧者,准备返回的时候。 人道,天机阁,某处冥冥之中的空间。 这里有天,有云,有漫天星辰,有日月环绕。仿若另一个世界一般。 却唯独,没有万物生灵与大地。 非要说的话,便只有云端之上,几道人影垂手而立。 大夏剑庐剑主莫青山,金光寺菩萨,太一圣地戚圣主,怀光圣地诸淮圣主,青华圣地龙襄圣主,西域金翅大鹏。 这六位在传闻中,与天帝一番大战之后一蹶不振,身受重伤的一品无上存在,此刻齐齐聚在一同。 然而他们面色红润,气息充沛,一身威势如渊如狱,眉眼之间仙光环绕,却是哪儿有一点受伤的模样? 但虽身无所伤,他们如今的脸色,却并不好看。 在六位一品无上境的身前,站着的是苍老的十方上人。 这位老人的语气依旧稀松平常,但开口之间,却让诸多一品存在眼角直跳! “诸位,便是这般。” “昨日金光寺遭到虚渊菩萨袭击,被夺走了镇封的牧者头颅。” “东境,牧者则亲自出手,回收了他的四肢其三。” “如今的牧者,除了在大夏被毁灭的晶核外,乃是完整之姿。” 十方上人徐徐道来,仿若只是在谈论吃饭喝水的一般之事。 但诸多一品存在,可完全坐不住了。 最为年轻的戚圣主,脾气也最是爆裂,沉声开口,“上人,这表示您今日带给吾等的消息么?事态为何会变得如此棘手,上人难道未曾有过一点反思么?” 话音落,一旁金翅大鹏亦抬起眼眸,“上人,若非您执意让吾等留在此地,这一切应当也不会发生吧?” 说话之间,气氛顿时显得有些僵硬起来。 连平日里一直笑呵呵的普芮菩萨,脸上也再无笑意了。 他双手合十,不甘不愿地做了一个和事佬, “戚圣主,金鹏冕下,还请稍安勿躁。” “老僧认为,上人所做一切,皆应当是有所理由。” 他如此出言,戚圣主才轻哼一声,顺驴下坡,不再多说。 顿了顿,普芮菩萨转过头来,盯着十方上人,缓缓开口, “吾等历经与天帝一战后,虽有伤势,却并无大碍。” “但您却执意让吾等皆装作身受重伤,隐于此茫茫之界不问世事,导致如今金光寺与三圣地镇封被破,牧者重归完整。” “上人,您究竟意欲何为?” /92/92855/20801843.html 第322章 弥天大网 面对十二只眼睛,六道目光灼灼逼人的注视。 苍苍的老人缓缓叹了一口气,用一种相当平淡的语气说道, “如此,不正是最好吗?” 话音落下,云端之上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天穹上缓缓西斜的太阳,在那一瞬间停下了运转,漫漫舒卷的白云,戛然而止,仿若连吹过人们衣襟的风都凝固了。 “上人,您……这是何意?”一直未曾开口的莫青山,突然睁开了眼睛。 随着他的开口,云端之上的气氛,也变得无比凝固起来。 诸淮圣主更是眼眸沉下,凝望着十方上人,“上人,您看本座等人……如同笑话一般吗?” 十方上人话中的每一个字儿,他们都相当熟悉,但一句话连在一块儿,大伙儿就听不懂了。 牧者的危险性,在场之人,无不深有体会。 而对于度过了漫长岁月的十方上人来说,这一切更应当是铭记在心。 因此,对于自家势力镇封的牧者残躯,是诸多一品无上境存在底线中的底线! 绝不容触碰! 或者换句话说,六大势力之所以存在,很大程度上便是为了镇封牧者。 身为怀光圣地圣主的诸淮,便曾因门内一位不出世的绝代天骄出触碰了禁忌,不得不出手斩而杀之。 然而绝大多数人皆不知晓的是——那位绝代天骄不仅是怀光圣地的天才弟子。 更是……诸淮圣主的嫡亲血脉。 一百年前,他大义灭亲,便是要彻底断绝所有怀光弟子对天诛峰的任何想法! 同时也是彻底封锁天诛峰下牧者残躯任何可能出逃的希望! 因为,牧者最擅哄骗,最擅蛊惑人心。 如大夏的二皇子,以及诸多身负血脉的皇亲国戚,便是因为牧者的诅咒与蛊惑,不得不断头于一家人手中。 而其他势力,大抵也是如此。 漫长岁月中,为了稳固牧者的封印,他们付出的血淋淋的代价,外人并不可知。 但十方上人今日告诉他们——他是故意把众人留在此地,眼睁睁看着牧者脱困,重归完整! 这,是对在场之人曾经的痛苦残酷决断的莫大侮辱。 然而面对人们的质疑,十方上人眼眸悲悯,道,“诸位,稍安勿躁。” 话语之间,仿佛有一股莫名的力量,稍微舒缓了紧绷的气氛。 他摇了摇头,缓缓开口, “诸位皆是知晓,牧者与吾等人类不同。” “或者说他与上元绝大多数生灵,皆不相同。” “一万年前,牧者已被一分为六,镇压上元各地,但每一部分残躯之中,仍能诞独立的神智。” “所以在牧者被一分为六镇封以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牧者变成了六个。” “当然,在大夏京城镇封的牧者核心被彻底破灭以后,只剩下了五个。” 说到这儿,在场的一品无上境也是慢慢皱起了眉头。 隐约之间,他们似乎已经有些明白了十方上人的意思。 但普芮菩萨思索之间,缓声开口,“但……吾等不是一直这般过来的么?” “从一万年前开始,即便牧者被分成了六个,但却也被极大削弱,永生永世镇封于地下。” “倘若不出意外的话,这般下去,也并非不行。” 十方上人轻叹一声,“菩萨,您方才也说了——不出意外。” “但早在天帝陨落之后,意外,便已经发生了。” 众人一愣。 便见十方上人一挥手。 下一刻,一面巨大的水镜出现在众人前方。在那虚幻的画面之中,是一片浩渺无垠的星空。 而在那一片寂静的星空的某一处,乃是一颗生机勃勃的星球。 或许上元世界绝大多数人见了这一幕,都会茫然无措。 但在场的一品存在们,却对此相当熟悉——这颗土黄色的巨大星球,便是他们赖以生存的上元。 而在这颗星球外围,还要稀薄的大气之外,一层层漆黑的迷雾笼罩在外层,掩匿了大部分的气息与波,仿若让它与黑暗的宇宙深空融为了一体。 “诸位。还记得吗?”十方上人指着那厚厚的迷雾开口, “老朽曾拜托你们在上元大气之外,去布下迷阵。” 众人点头。 紧接着,十方上人再一挥手,虚幻水镜中的画面顿时拉近。 视角来到了那一层茫茫迷阵之内。 然后,众人便看见漆黑的迷雾之中缠绕着一条条繁复的纹路与矩阵,仿佛心脏一般跳动着——这正是穷尽了整个天机阁的智慧,打造出的能掩盖整个星球的气息的庞大阵法。 然而,本应空无一物的大阵之中,却突然出现了异样的动静。 ——是人。 说得更加清楚一些,是拥有着类似人形的外表,但身形硕大,浑身血肉与钢铁交缠的奇异生物。 但明明如此违和的搭配,却让人忍不住叹服一声——厉害。 以钢铁取代了血肉的薄弱,以血肉弥补了钢铁的僵硬,就像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有人组合起来会是恶心的四不像,有人拼凑之后却仿若天地都难以创造的绝美造物。 这就是他们,或者说它们,带给众人的第一感受。 虽然没有人曾见过这种诡异的生命。 但并不妨碍他们得出一个共同的结论——这绝不是上元的生灵。 换句话来说——来自天外。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说到天外,他们只会相当璀璨的星辰,东升西落的日月,茫茫的天穹……等听起来非常浪漫的事物。 但对于在场之人,天外所代表的只有侵略,奴役,厮杀与战争。 非我族类,都已是其心必异。 更不要说,诞生在另外一颗星球上不同的生灵了。 与其去祈祷他们爱好和平,倒不如低头磨刀。 所以,当虚幻水镜中的一幕,映入眼帘之时,诸多一品无上境的脑子里,轰然炸响! 莫青山冷声开口, “他们……来了?” 十方让人微微点头,“从其气息来看,与牧者八九分,但似乎并没有神智的模样,因此基本可以确定——当初牧者传递而出的信息,已被冥冥之中的存在所接收,并且已派出先遣,前来试探。” 他看着面容严肃的一品存在们,声音森寒! “诸位,放弃幻想,准备战斗。” “牧者的援军即将到来,吾等唯有以战相迎。” “但在此之前,牧者必须死——从根源上,抹去存在,不容留下任何一丝转圜的余地。” “老朽让你们不问世事,便是为了让牧者以为你们真的身受重伤,从而试图夺回它的残躯,合五为一!” “唯有如此,吾等方能抓住机会,彻底将其斩尽杀绝!” 十方上人的目光扫过一位位无上境的存在,缓缓发问, “否则,诸位有谁能保证,在牧者的援军入侵以后,你们能守得住自家的镇封?” “无需太多,只要有一家失守,让牧者与天外来客接触,便是大灾!” “牧者对于吾等人道的了解,不逊于老朽,倘若天外来客进犯之时他还活着,吾等人道对于天外之人来说,便再没有一丝隐秘!” “这般后果,诸位能够想象到吗?” 话音落下,如同雷霆一般在众人耳旁,炸响!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牧者奠定了人类如今的文明,也不为过。 他对于人道的了解,可谓是相当熟悉。 倘若进犯的天外来客知悉了这些情报,那么整个人道就仿佛一丝不挂地出现在侵略者眼中,像粘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就好像两国交战之际,其中一方的兵马,谋略,计划,埋伏,辎重……一切被提前被另一方得知了。 那……还打个屁! 直接投降不比这来得痛快? 这时,苍老得如同半截身子入土的龙襄圣主皱眉开口, “但此举,亦有风险——且不说因为太古盟约,吾等无法伤及牧者。光是牧者能穿梭虚冥,吾等便难以追索。” “难道就不能效仿曾经的大夏,请镇西王一一镇杀牧者残躯么?” “据本座所知,镇西王应当是不受太古盟约所限的。” 他这话一出,众人却是眼中一亮,但随即,皆是摇头。 十方上人反驳道, “人尚且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牧者,更不会。” “况且大夏镇杀牧者晶核,乃是布局千年,由季柯身化阵灵阻止牧者出逃,再以煕元帝为饵,引牧者上身,方才完成了这通天彻地之举。” “即便吾等付出巨大代价,即便镇西王愿意出手,即便牧者不知教训再一次上当,但诸位可有大夏千年以来的布局?可有一位一品存下以身殉道,可有万古一帝引诱穷途末路的牧者上身?” “甚至老朽可以承认诸位也有所布局,可镇西王只有一位——当他再一次斩杀牧者的某一部分残躯以后,剩余的牧者残躯心意相通,难不成还会愚蠢地再上当吗?” 话音落下,龙襄神主黯然一叹,不再开口。 十方上人又道:“唯有如今,让牧者自身以为诸位身负重伤,心甘情愿重归于一体,方才能有机会彻底斩杀于他。” “至于追索?牧者能于虚冥中游刃有余,吾等同样也有盟友——真龙冕下,您说呢?” 话音落下,一只苍蓝的眼眸,在天穹之上,骤然睁开! 比之十方上人还要古老,还要沧桑的气息,传遍了整个天地。 “当初,牧者锁天绝地,吾等亦困于蒙昧,深受其害。” “如今,天外异族进犯,吾亦不愿看到上元被异族占据。” “虽吾如今暂难苏醒,但以思绪逡巡虚冥,还是能够做到。” “只要他有一丝踪迹,吾便能找寻得到。” 那无比巨大的苍蓝眼眸,缓缓发出沉闷的声音。 而那股气息出现之时,莫青山等人的脑海中,也浮现了他的名讳——古神·真龙皇。 此时此刻,所有的一切都一同被串联起来。 让一品无上境们装作重伤,乃是为了迷惑牧者使他入侵三圣地与金光寺,取回残躯重归完整,方便一次性将其斩杀,永绝后患。结盟古神一脉,是为了共同抵御天外来客,同时让真龙皇追索虚冥中牧者的踪迹。 而古神一脉,是不受所谓太古盟约约束的。 于是,冥冥之中,从天帝陨落、外敌试探开始,一张弥天大网,便在牧者头上铺开。 如今,是到了收网之际了。 在想通一切之后,众人无不拱手向着天穹之上致意,“冕下,大义!” 那苍蓝的眼眸眨了眨,隆隆开口, “各自为战,罢了。” “不过,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忧——吾亦是方才收到凤母的消息,如今重归完整的牧者,身遭重创,只剩一枚头颅了。” 话音落下,众人心头皆是一惊! 连一向大局在握的十方上人,都露出一丝以外之色。 显然,对于集齐了四肢与头颅的牧者,人们是相当忌惮的。 虽然如今的他,肯定比不上曾经全盛之姿。 但也不是一般的一品存在能够应付的。 十方上人长舒了一口气,“冕下,老朽代整个人道,谢过凤母冕下了。” 众人亦是纷纷出口,朗声致谢。 反正,这儿没别人,道谢也不要钱。 对着这些老不死来说,实际的东西才是他们更看重的。 更何况既然古神一脉的凤母将牧者重伤,对于人道而言无异于是雪中送炭。 然而,面对众人的感谢,真龙皇却显得有些错愕。 那苍蓝的巨大眼眸眨了眨,才发出沉闷的声音, “人道的诸位,误会了。” “虽这般消息确实乃是凤母传来,但重创牧者的,却并非是她。” “凤母虽比吾苏醒地要快一些,但究其本身,仍只复苏呢不到三成。” “虽能与那牧者对弈,但对方若执意要走,她亦无法强留。” 听闻此言,莫青山等人更迷惑了。 便只听真龙皇再道,“凤母说——重创牧者的,是人道的镇西王,江南。” 话音落下,天地之间,一片死寂。 江南? 重创了牧者? 重创了近乎完整的牧者? 这是大伙儿认识的那个江南吗? 十方上人微微一愣,然后看向莫青山。 众人也这才反应过来——江南还是剑庐剑首来着。 于是,他们也侧头望去,希望这位剑主可能知道些什么东西。 莫青山被这些目光盯得头皮发麻,却也一脸茫然。 ——你们别特么都看我啊! /92/92855/20801844.html 第323章 星河圣主,醉翁之意 江南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一个谜。 包括他的修行之路,神通手段,以及真正的实力,都让人无法理解。 或者说,他本身就是在这个品阶体系已无比稳固的年代,对大伙儿固有认知的一次次挑战。 事实上,在市井间流传的关于江南的出身,林林总总不下有数十种说法。 有人认为他是天机阁万年以来创造的人造生灵,无论天赋才情皆是举世顶尖,辅以恐怖的资源,才造就了这么一个修行之路上的奇行种; 也有人觉得江南曾获得过远古时代无上仙人的传承,修有仙人之法,自然与世俗不可同日而语; 更有甚者,则坚信江南本来就是某位远古的伟大存在转生而来…… 但身为上元有数的一品无上境们,却是要稍微知晓得多一些的——以上,都是胡扯。 他们清楚得知晓江南所修非人道,也知晓此人不能以正常的品阶体系去衡量。 但对于真正的实力这一块儿,却还是模糊不清。 直到最近,通过远赴南荒的神舟传回的“江南一人独战三尊古神”的消息。 才终于让诸多一品无上境心中隐隐有了判断——这位后起之秀的镇西王,大抵拥有着一品的战斗力。 即便这位年轻的王爷,在经验与累积上比之他们还略有不足,但绝对已稳稳踏入了一品行列。 他们相信,只要再给江南一些时间,他甚至能超越一品无上境,达到那成道之境,成就一道之主。 这,已经是相当不保守的估计了。 然而,时间还没过几天。 这个从来不让人失望的年轻人,直接给了他们当头棒喝! ——重创了集齐头颅与四肢的牧者! 想当初,大夏宗人府之变时,牧者仅是一枚核心,便让与他们同为一品无上境的烟云山圣人拼上性命,也只是平分秋色。 换句话说,如今集齐了四肢与头颅的牧者,即便不考虑太古盟约,在一对一的情况下,凭硬实力也能将在场任何一位一品无上境,摁在地上摩擦。 然而,江南却能将其重创…… 这岂不是说……江南如今也能将他们摁在地上摩擦? 如此念头一起,众人虽心头惊喜,但脸色却变得不那么自然起来。 倒是莫青山,恍惚之后,露出一抹担忧之色,“真龙冕下,敢问如今江南可有受伤?伤势如何?” 他这一说,大伙儿才反应过来。 ——想必面对那怪物一般的牧者,镇西王也是拼上了性命才换来惨胜的吧? 天穹之上的眼眸,沉默了片刻,仿佛是在与凤母沟通。 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大伙儿心头,皆是生怕江南在这一战中出了什么问题。 倘若只是伤势还好,就怕伤了根基,毁了这一枚绝好的仙苗。 良久,真龙皇才缓缓开口, “据凤母所言,只用了一拳。” “她还曾说,倘若不是江南拳中尚有所阻滞,或许牧者根本没有遁逃的机会……” 当这话说完的时候,那无比庞大的苍老眼眸,自己也愣住了。 云端之上,彻底陷入死寂之中。 最先反应过来的事十方上人,他老神在在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原本,老朽是打算以战争造物为前锋,再请古神出手,联袂镇杀牧者。” “但如今看来……却是不用了。” 大伙儿略有些苦涩地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然而正在这时,在某一瞬间,仿佛发生了什么事一般。 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一个方向。 紧接着,一道身影从远处掠来。 定睛一看,却正是一脸喜色的李青云。 他来到十方上人跟前,对诸多一品无上境行了一礼后,低头恭谨开口, “方才,御灵宗老祖星河于百年闭关中悟道而出,成就一品无上之境!” “吾人道,再多一名一品无上!” 话音落下,李青云却并没有等到众人的惊叹之声。 他有些茫然,抬起头来,却看到包括自个儿老师脸上,都露出一副“不过如此”的神色。 李青云愣住了。 一品啊! 这可是一品啊! 自一年多以前,《一品禁令》废除后,人道品阶体系诞生的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一品无上境啊! 你们这是什么反应? 莫青山等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无奈之色。 事实上,这肯定算是一件大事儿了。 当初九常寺叛逃之后,诸盟会曾对曾亲和九常寺的势力进行了一番详细的排查。 御灵宗,便在其中。 最后,诸盟会考虑到神战与牧者的双重威胁,在证得御灵宗的清白以后,便没有去行那血腥的连坐之事。 没想到当初的一丝恻隐之心,今日竟换来一位一品无上境的突破。 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原本,这也应当是一件相当值得震惊的事了。 但经过江南这么一搞,大伙儿心脏都已经麻木了。 一品,算个啥啊? 散了散了。 直到最后,一开始气势汹汹的一品无上境们,也并没有离开这一方小世界。 既然圣地与金光寺的遇袭,以及牧者的完整,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再加上江南天神下凡,重创牧者,他们也没有再抛头露面的必要了。 毕竟即便是围剿牧者,碍于太古盟约,诸多一品无上境们也是有力没处使。 还不如将计就隐匿起来,到了战争开启时,再给入侵者来一个大大的“惊喜”。 至于御灵宗那位新晋的一品存在,便当作人道表面上的牌面,迷惑他人,便够了。 . 时间,回到半刻钟前。 这个时候,巍峨的神舟方才行出要南荒的地界儿,江南与凤母也刚从云梦泽启程,返回中州。 而彼时的中州,却是早已无比沸腾。 原因无他,就在方才,中州以西的御灵宗门内,陡然卷起无边的灵气风暴! 上至京城,下至偏僻山野,皆能看到这无比奇异的一幕! 茫茫的灵气,仿若百川汇海一般朝御灵宗的方向奔涌而去! 朗朗天地之间,蒙昧而模糊的大道法则在虚空中若隐若现,仿若锁链一般条条垂落而下。御灵宗内,璀璨的仙光自无尽的深渊底下奔腾而起,回荡着恢宏辽阔的大道之音。 如此骇人的异象刚起时,人们的心头顿时一顿,若有所感一般朝那个方向望去。 古老而磅礴的气息,宛如星河一般耀眼璀璨,沉沉地压在每一个人心头。 一开始,他们还惊恐了一番。 心头一紧,想着别又是什么突生的变故。 但诸多修者中,突然有人回想起——曾经,也出现过类似的异象。 而据史典记载,每一次灵气汇海,仙光冲天,大道垂怜,劫云密布之际,人道,都有新的一品存在诞生!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无比欢欣的气氛骤然在各个城池村落中沸腾! 在这人道势力相对脆弱之际,御灵宗有存在能突破一品境界,对众人来说,无异于一剂安心之药! 于是,在无数双目光的注视之下,前一刻还无比晴朗的天穹,缓缓汇聚来层层厚重的阴云。 苍蓝的危险的雷光在云层之上明灭不定,每一声震雷都让整个天地微微一震! 一品之劫。 除了江南这样的奇行种,无论是人道,亦或是已无比式微的妖魔鬼怪,突破一品无上境之时,都将遭受到天地雷劫的洗礼。 成,便鱼跃龙门,成就无上。 败,则身死道消,化作劫灰。 时间,缓缓过去。 在一道道目光的注视下,那凝聚的雷霆仿若终于达到了某个临界,宛如汪洋一般的电浆让整个世界都变得炽白! 下一刻,煌煌落下! 仿佛是天河倒卷一般,朝整个御灵宗倾泻而来! 人们望着这仿若灭世的一幕,心头不禁一颤。 ——这要是失败了,怕不是渡劫之人的劫难,恐怕整个御灵宗,都会一同化作历史的尘埃! 而就在煌煌神雷力量倾覆整个御灵宗庞大的山门之时,一道令人移不开目光的身影,自那深渊底下冲天而起! 此人身穿一身紫袍,面容清瘦,给人一众出尘高贵之感,再加之身形匀称,须发皆白,但面色红润,肌肤宛如婴儿一般光洁。 更是衬托地其宛如谪仙人一般,卓尔不凡! 而随着他的出现,如渊如狱的恐怖气息自那并不壮硕的身躯之上释放开来,明明只是一个人,却让所见之人,感受到一股仿若漫天星河一般的恢宏之感! 御灵宗下,无数弟子,长老,执事,甚至连如今御灵宗的宗主,亦匍匐在地,深深地埋下头去,仿佛将生死置之度外一般! 下一刻,那紫袍人影抬手一挥,无尽的灵气洪流便环绕在他的身旁,与其身周的诸多道则合在一起,一瞬间化作漫天星河,将自身与整个御灵宗尽数覆盖! 那仿若神明怒火一般欲将一切尽数毁灭的雷劫,碰撞在那星河之上,化作一股股激射的虹流朝着四面八方发散,美丽而危险! 于是,一道又一道恐怖的雷霆倾泄而下,那无边星河却宛如洪流中的顽石,巍然不动! 一直过去了半个时辰,天穹才缓缓放晴。 一品之劫,尽! 漫天星河之间,紫袍老者踏着满天星河,立于天穹之上,俯瞰山河湖海,仿若天地中心,似是神明。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 “吾为……一品。” “吾名……星河!” 话音落下,天地之间传来遥远的轰鸣之声,仿佛在回应着这位新生的一品的话语一般。 身披漫天星海,环绕茫茫道则,言出而法随,引大道加身! 一品,这便是一品无上之境! 随后,在无数人崇敬的目光中,御灵宗星河老祖,缓缓降落至宗门之内,算是为这一场盛宴拉下了帷幕。 但风波,却远未曾结束。 一时间,御灵宗老祖突破一品的消息,在整个上元不胫而走。 每个宗门,每个势力,甚至凡人老百姓之间,都无不在谈论这个消息。 而不同于吃瓜群众的看热闹,更多的大宗门大势力,却是把目光死死盯向了御灵宗。 御灵宗位于中州,之前便一直被大夏这样的庞然大物所掣肘。 而如今,大夏已再不是曾经的大夏——其朝廷的两位一品无上境,一位身死道消,一位化身阵灵,永困于京城,最后一位算是外援的剑庐剑主莫青山,也身负重伤,分身无暇。 人们都在猜测,在这般的局势下,御灵宗会不会对曾经横亘中州的大夏朝廷有所动作? 然而,一连三天三夜过去了,被无数势力窥探的御灵宗都静悄悄的,未曾有任何动静。 直到第四天清晨时分,东方天际太阳升起之时。 御灵宗的那位新生的一品——星河老祖,才向天机阁传达了话语。 他要改御灵宗为御灵圣地,改名号为星河圣主,并入享曾经六大势力的待遇。 而对于领地,则希望继续坐镇中州,然后接收曾经六大势力之一的九常寺的地盘儿。 至于其他,就没有什么了。 令人意外的是,如今底气甚是充盈的御灵宗并没有对曾经的庞然大物大夏朝廷有丝毫想法,而是盯上了九常寺曾经的疆域。 坦白来说,这算不得什么过分的要求。 特别是九常寺的地盘儿如今无人管辖,星河圣主这一要求,也不损伤任何大势力的利益。 似乎并没有因为底气大增而膨胀起来。 但反应过来以后,关注此事的人们,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御灵宗原址靠近西域,而当初大夏从西域手中割过来的江州,正好位于御灵宗与西域的交界之处。 看这御灵老祖的意思,似乎是想要将自身原本的领地与九常寺的疆域合二为一。 既然如此,其属地范围便会囊括镇西王江州的封地。 如此,不仅没有什么油水可图,更是会得罪那位声名赫赫的镇西王。 他们一时难以揣摩,御灵老祖这整一出究竟是什么意思? 毕竟江州虽然在江南的悉心(?)经营之下已无比富饶,但由于范围太过狭小,其中又没有什么灵脉灵矿的发掘,对于如今拥有一品存在的御灵圣地来说,可谓是食之无味。 ——相比于此,直接举宗搬迁到西域,这不比毫无意义地得罪镇西王要香得多吗? 要知道那位王爷,可是前些日子才葬送了三尊古神。 论实力,却也可以与一品存在掰手腕儿了。 但很快,大伙儿便反应过来,不由一拍大腿,赞叹一声! ——高啊! 御灵老祖这一步棋,实在是醉翁之意! 他压根儿就对那三千里江州没有丝毫想法! 此人真正的图谋是位于江州的七秀山,诸生城! ——那个传闻为仙人所留,蕴藏无尽道则与灵气的仙人之城! 事至如今,人道早已接受了“诸生城会长久留在江州”的事实。 而御灵老祖看似并不那么过分的要求,便是要将那诸生城,收入囊中! /92/92855/20801845.html 第324章 家被偷了?? 江州,天机阁分部。 但说是分部,其实自从诸生城落定以来,十方上人忙于战争飘忽不定,而其天机亲传李青云常驻江州。 所以这地方在某种意义上已算得上是天下人眼中天机阁的总部了。 毕竟一个有名有实的地儿,总比那缥缈于云雾之间寻常百姓和底层修者甚至一辈子也不曾见上一面的古老阁楼来的有存在感一些。 平日里,江州天机阁分部的氛围一向是相当冷清而悠然的。 大家伙儿各做各的事儿,也并不担心有什么不开眼的愣头青来找麻烦。 但今日,却有些不一样。 御灵宗宗主,那位星河圣主的嫡亲血脉,于大清早便来到天机阁。 虽然他修为平平,仅有三品,天机阁内起码有超过双手之数的长老,能一巴掌给他拍死。 但无奈,人家背后是那位名声大赫的一品无上境。 所以即便是李青云,也不太敢过于怠慢。 天机阁顶层,宽阔的会客室内,他正与对面一名中年男人相对而坐。 桌上昂贵的香茗已经完全冷了,恭敬的侍者第五次将冰冷的茶水换掉,这俩人却仍然没有喝上一口。 看起来,并不顺利。 祁苍海有些无奈地望着眼前这个油盐不进的年轻人,再一次发问道,“李尊,这便是您的最终答复了?” 李青云轻轻点头,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的完美微笑, “祁宗主,圣地之名与诸盟会待遇一事,我倒是可以做主。” “但事关九常寺疆域,还需老师才能拍板定下。还请您稍安勿躁,静待老师回归,再商议此事。” 言外之意,圣地之名,不过是一个名头罢了,给你无妨。 但疆域的事儿,就没那么容易了。 虽说九常寺没了,它曾经的属地都是名义上的无主之地。 但西域还杵着金光寺那么一个庞然大物,李青云自然不可能一人拍板,把原本九常寺的领地划给御灵宗。 要不然,等普芮菩萨和金翅大鹏出来以后,还不生生把他给撕了? 而更让李青云感到头疼的,是江州。 或者说,江州的诸生城。 方才的交谈之间,祁苍海不止一次的强调过——要将疆域的范围囊括江州之地。 这不就已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李青云长年混迹在各大势力中周旋,怎么可能看不出御灵宗星河老祖祁星河的心思? 诸生城蕴含的恐怖的灵气与无尽的道则,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无需恐怖的资源,无需悉心的教导,便能让资质一般的修者从九品一路扶摇直上至三品乃至二品! 这其中所代表的含义,但凡是稍微有所常识的人,都明白其珍贵的价值。 对于无数宗门来说,可谓是超过了任何天材地宝的沃土! 自打诸生城出世以来,虽然大伙儿都对这地方无比眼馋,但也都明白——这块肥肉不是单独任何一个势力能吃得下的。 而诸生城名义上又由德高望重(拳头大)的天机阁把持,也未曾敝帚自珍,而是开放给天下各大势力的天骄弟子。 维持住了这一丝微妙的平衡。 但当诸多一品无上境身受重伤,分身无暇,御灵宗又突然出现一品的时候。 祁星河自然而然,对诸生城起了别样的心思。 而面对如此模拟两可的的回答,祁苍海脸色一僵。 等十方上人回来? 若是等他回来,岂不是说明那几位一品无上境都痊愈了? 到了那时,星河圣主这位新晋一品的话语权,可就没有这般大了。 沉吟片刻,祁苍海做出一副为难之色, “李尊,我明白您的顾虑。” “但今日老祖让本座前来,总不可能白跑一趟,倘若就这般回去,本座也不好交代。” “不如各退一步——九常寺疆域之事,老祖会等上人回来再行决定。” “但这原本属于西域的三千里地,便应先划于吾御灵圣地,这般要求不过分吧?” 说罢,他望着李青云,等待他的回答。 事实上,御灵宗自然也知道李青云不可能有权力直接把九常寺的疆域划给御灵宗。 但他还提出这般要求,却是为了折中之说——其真正的目的,还是诸生城! 对于祁苍海仿佛吃了大亏一般的提议,李青云心头不禁冷笑。 ——露出来了!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终于说到正题上了! 说白了,你们不就是想要诸生城吗? 可即便我愿意给,你们御灵宗吃得下去吗? 但面儿上,他却也没有表露一点,而是做出一副为难之色, “祁宗主,这江州之地并非我天机阁所属,乃是江王爷的封地,却是我无法决定的了。” 顿了顿,他眨了眨眼,“要不……等江王爷回来了,您亲自与他去说?” “只要王爷同意了,这江州便归御灵宗所属了。” 闻言,祁苍海浑身一震,脑海中浮现那个年轻的身影,牙关之间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他轻哼了一声,以掩饰心中恐惧,“李尊,今日之事本座当一五一十禀报老祖,先告辞了。” 说罢,拂袖而去。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李青云的目光逐渐冷了下来。 等候在门口的一名青袍长老,这才走了进来,神色颇有些怪异地望向李青云。 后者被这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叹了口气,无奈道:“天权长老,有事您直说,别这般看着我了。” 那七宿之一的天权长老时候垂垂老矣的老头儿,与三宿比起来,显得有些不修边幅,他拱了拱手, “李尊,您方才所言,怕是会引起一番混乱啊。” 作为七宿之一,天权长老自然能看出来。 李青云最后的话,便是将事儿全部推到了那镇西王身上。 这一番作为,在他看来并不高明。 甚至,可能直接引起人道尚存的两位一品无上境的对峙。 对于人道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然而,面对天权的担忧,李青云却突然笑了, “天权长老,我可以向您保证——此事并不会引起任何混乱。” 顿了顿,他的目光变得冷冽下来, “倒不如说,正好可以借江南之手,敲打敲打这位不知天高地厚星河圣主……” 说罢,他回想起几天前在自家老师那儿听到的那个至今让他都无法相信的消息,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天权, “长老,您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怪物吗?” 天权:“?” . 御灵宗,宗主祠堂。 圣地之名一事,可以算是稳固下来了。 但疆域之事,却百般受挫。 祁苍海低着头,无比恭敬地将今日与李青云的谈话禀报。 “老祖,便是这般。” “那李青云无比固执,死也不肯对江州放手,将一切全推到了那位镇西王身上。” “您看……” 在他前方,是站在祠堂的阴影中的祁星河,背对着他,负手而立。 “这般情况吾早有预料,天机阁自然不可能轻易对诸生城放手。” “不过,他以为把一切推诿到那江南身上,吾便会畏惧?” “倘若吾‘说服’了那江南,天机阁也再无推脱之由了吧?” 说罢,他转过身来,黑暗中的眼眸里仿若有无边星辰运转,声音中透着一丝冷冽, “诸生城……吾御灵圣地,势在必得。” 旁人不知晓他的执着,甚至眼前的御灵宗宗主祁苍海,多半也不知晓祁星河一定要诸生城的原因。 ——底蕴,圣地的底蕴,六大势力的底蕴。 御灵宗没有这样的底蕴。 即便因为他突破一品,而获得了圣地之名。 御灵宗本质上,也还是一个稍微大一些的宗门而已。 倘若想要让御灵宗真正成为圣地那般的庞然大物,起码要在天时地利人和之下,经过上千年的积累。 但上苍眷顾,如今一个绝好的机会摆在御灵宗面前——诸生城。 总有无尽灵气的道则的诸生城,当祁星河听闻祁苍海说起之时,心头便升起一种感觉。 ——诸生城,就是御灵宗崛起的机缘! 而适逢其会的是,诸多圣地的人道一品无上境在此时皆身受重伤,十方上人又隐而不显,世间只剩下他一位一品无上境与另一个年轻人。 如此机缘,不争一争,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苍海,明日吾便起身,进驻江州。” . 翌日清晨之时。 整个江州的人们,都若有所感地抬起头来,望向天穹之上。 平日里一向清朗的寰宇之上,却多了一道衣袍猎猎的人影。 仙光如匹练一般在他身周垂落,一条条大道法则加深,如渊如狱的恐怖气息仿若第二层天穹,若有若无地压在人们心头。 自然,星河圣主没有理由对江州的百姓和修者出手。 他在此地,是为等江南回归。 虽然祁苍海与天机阁的会晤之后,御灵宗便没有再发过声。 但,祁星河如今出现在江州上空,便说明了一件事。 ——他对诸生城,势在必得! 这般消息,仅半个时辰便传遍了整个人道大大小小诸多势力。 人们听闻之间,不由心头一震! 仿佛看到了一场风暴,即将以江州为中心,席卷而来。 . 此时,江南与凤母的步伐,也终于重新踏入了巨阙城中。 掌握了花开顷刻的神通以后,江南可没忘了曲盈那丫头还在等着自己救命。 但行走在蛮荒而繁华的巨阙城中,江南却感到一起异样的气息。 周遭的行人看向他时,目光似乎有些怪异。 但江南也不可能搁那儿随便抓住一个就问,所以只得加快了脚步,往曲盈的府邸赶去。 抵达之后,时辰刚好日上三竿。 曲盈仍在沉睡之中,老管家将江南俩人迎进了宅邸。 去到曲盈房间的路上,江南看着有些心急,想问又不敢问的老管家,笑道, “老人家放心,曲盈姑娘的诅咒,可以破解了。” 听闻此言,老管家才深吸了一口气,无比歉疚地看着江南, “王爷,劳烦您了!” “如此大恩,九黎部落必将铭记于心!” 说话之间,三人已来到曲盈的房间。 在那钢铁与顽石铸就的床上,曲盈双眸紧闭,面色苍白,比起上一次见到,看起来要虚弱了不少。 江南直接伸出手,施展花开顷刻神通。 在老管家紧张的目光中,曲盈头顶三尺之处,一朵五彩的花苞缓缓浮现。 随后,江南手腕一翻,那花苞便被连根拔起! 如今,掌握了花开顷刻以后,处理一朵魔花对于江南来说,简直不要太容易了。 失去了宿主之后,那五彩的花苞仿若被抽走了生命一般,以极快的速度凋零! 而其中抽有的曲盈的岁月,也在一瞬间返还! 沉睡的少女,脸色逐渐变得红润起来,呼吸也变得平缓。 倾尽了整个九黎部落之力都没有办法破解的诅咒,终于在此刻尽数破除! 见证了这一切的老管家,不由老泪纵横! 竟直接噗通一声跪倒在江南身前, “王爷,大恩大德!” 江南赶忙搀扶起他,“老人家,举手之劳罢了。曲盈姑娘已无大碍,稍微歇息应当就能醒来了。” “诶,诶……”老管家像个孩子,抹着眼泪站起,一个劲儿地道谢。 安顿好仍在沉睡的曲盈后,江南与老管家来到大堂。 凤母走在前头,背着双手,赤足踩着地面转了一圈儿,歪着头看向江南, “江南,如今什么事儿都已了结,妾身可要好好玩一玩了,你可不能拦着!” 江南见她这幅模样,不禁哑然失笑,“玩,都可以玩!” 在经过牧者来袭一事后,他与凤母之间,逐渐没有了那一层隔阂,更像是一路而行的知己好友。 而沉睡了无数岁月的凤母,早就对人世间的繁华充满兴趣了。 只是之前碍于江南形事匆匆,没有说出来罢了。 但就在这时,老管家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其眼中异色,与街巷上那些城民一般无二。 江南眉头一皱,“老人家,有事直说无妨。” 闻言,老管家这才叹息一声,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娓娓道来。 末了,脸色有些难看,道, “如今,那星河圣主,正在江州之上,等着您的回归。” 听完一切后,江南人都麻了。 他没想到,在这种时候,人道又出了一个一品。 更没想到,自个儿不过是出了一趟门,他娘的家都要被偷了? /92/92855/20801846.html 第325章 只手碎星河! 江州。 自从星河圣主踏于天穹之上,已过去了两日。 一开始的时候,江州百姓和修者们的心头还战战兢兢。 毕竟这可是一品,挥手之间便能覆灭整个江州的存在。 甚至一些富贵人家,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跑路了。 但随着时间过去,他们发现这位一品无上境虽宛如天穹一般压在江州上头,但却没有任何动作。 甚至连浑身气息,也收地干干净净。 除了天上多个人以外,似乎并不会对大伙儿的吃喝拉撒有什么影响。 再加上天机阁分部的威慑,大家也逐渐放下心来。 甚至还成为了他们日后茶余饭后的谈资。 ——看,老子见过堂堂一品,你们见过没? 百姓与散修们心头是如此所想,毕竟人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天下局势再怎么变也有高个儿的顶着。 然而,对于诸多大势力来说,气氛却并非如此了。 特别是以天权长老等宿老为首天机阁的诸多长老们,整天一抬头就看见一个一品挂在江州头上,脸都快绿了。 他们倒不担心祁星河会乱来,他们真正担忧的是——江南回来之后发生的事儿。 “风雨欲来,风雨欲来啊……” 天机阁楼内,天权长老站在书房的窗前,无比忧愁地望着天穹上的抹一抹身影。 对于那位王爷杀伐果断的作风,他早就见过无数次了。 不说远了,单单就说当初玄武宴上。 那时江南比之如今,尚且人微言轻。 但就已经敢在一品的虚渊菩萨的面前,强杀九常寺的空悬大师。 如今他更是拥有了堪比一品的力量,星河圣主又要抢他江州。 谁知道那镇西王会干出什么事儿来? 一旦两位一品无上境对上,那肯定是一番天昏地暗的恐怖争伐。 在这个内有上元万族冷眼旁观,外有牧者虎视眈眈的情况下,可算不得什么好事情。 但即便到了如此境地,如今唯一能与上人取得联系并代掌天机阁的李青云却像是犯了病一般,任由事态发酵,也不去联系十方上人。 天权等一众长老忧心忡忡,那位却整天跟个没事人儿一样,该吃吃该喝喝。 简直离谱。 正当这时,巍峨的神舟缓缓从远方的天际驶来,停靠在巨大的广场之上。 在人们热切的欢呼声中,一道道人影从神舟之上走下来。 带头的三宿回到天机阁分部,脸色无比阴沉。 在返航途中,他们自然也是听闻了星河圣主突破一品,以及他图谋诸生城之事。 即便以三位长老的修养,也忍不住骂出了声。 人家江南跟随神舟前往南荒,为人道悍然斩三尊古神,劳心劳力。 结果现在人还没回来,家就被人盯上了,这搁谁身上能忍得了? 随后,王淳允也下了船,站在广场上,望着那立于天穹之上的身影,眼中更是无比厌恶。 “呸,只知道趁人之危摘果子,也妄称一品?” 他的声音丝毫没有多加掩饰,回荡在整个广场之上。 原本无比热烈的气氛,骤然一滞。 人们咽了咽口水,看了看王淳允,又看了看天顶上的星河圣主。 却不敢接话。 开玩笑,这位虽然修为不高,但可是继承和统领了封神军团。 他敢这样说,其他人可不敢。 一时间,人声鼎沸的广场上,噤若寒蝉。 而远在高天之上的祁星河,自然也听到了这话。 他睁开眼眸,一股仿若万钧之力的恐怖气息垂落而下! 看起来,是要给王淳允一个教训了。 但刹那之间,巨大的羽翼在戊光背后张开,其间无尽的香火弥漫! 但刹那间,狂暴的电光奔涌而起! 伴随着他的动作,狂暴的电光奔涌而起! 平地惊雷! 以无匹之力,将那一丝气息碾碎! 这一刻,封神精怪的三皇之一,冷冷地望着天顶上的祁星河,开口道, “怎么?吾少主护卫人道会晤古神一脉,如今还没到家,就要遭自己人的毒手了吗?” 话音落下,两股恐怖的气势在苍穹之上对峙,将空间都完全扭曲了。 在这恢宏的倾轧之下,人们瑟瑟发抖。 生怕又是一场惊天大战! 虽然戊光离真正的一品还差了一些。 但人可是掌握着整个精怪军团的。 但最终,祁星河只是轻哼了一声,收回了气息, “吾,不与畜生计较。” 也不知说是戊光,还是在说王淳允。 这话说完,大伙儿才终于松了口气。 各回各家。 王淳允与戊光并没有立刻返回大夏京城,而是来到天机阁分部。 “戊光,怎么说?”途中,王淳允压低了声音。 “很强。” 戊光的声音显得有些担忧, “算是一品存在中,比较强的那种了。” “倘若以江王爷在神隐荒原显露的战绩,应当在伯仲之间。” 听闻这话,王淳允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变得忧心起来。 方才,他可不是闲的没事儿干去撩拨那星河圣主。 主要,还是想让戊光试探一下对方的实力。 但如今看来,情况不太乐观。 “不过少主放心,王爷对吾族有大恩,倘若真到了那时……” 戊光的话没说全,但王淳允缺显然明白他的意思。 “罢了,一切待江兄回来再说。” . 同一时刻,被无数人所挂念的江南,如今已在返回的途中。 一开始,他是打算躲在巨阙待两天,至少也等到曲盈醒过来后,吃顿饭再离去的。 也让跟着自个儿奔忙了许久的凤母,能真正在人世间放松一番。 但老管家一番话,却直接打乱了他的所有计划。 ——有人图谋江州,图谋诸生城,还是一位一品无上境的存在。 这让江南不得不放弃了一切计划,全速返回。 至于代价嘛,看凤母一脸怨气就知道了。 这位古老的存在已经在各种破事儿中,俨然成为了一个一碰就炸的火药桶——就在两个时辰前,南荒群山之中有头不开眼的蛮兽朝着两人吼了一嗓子,这女人直接一口就把人家吞了…… 一路无言,又是三天过去。 江南,终于进入了中州。 而他回归的消息,早已被无数实力所知悉。 人们或惊喜,或担忧,或期待,或幸灾乐祸……总而言之,无论是崇敬江南的,还是讨厌他的,都在这一刻将目光投在了他身上。 这般情形,在其踏入江州境域之时,更是演绎到了极致! 那一天,无数陌生的面孔早早地挤进了江州地界儿,眼也不眨地盯着天穹上的每一丝动静,然后将所见所闻,第一时间传递到其身后的势力耳中。 无数势力,都在关注着这一场将决定人道局势的争斗。 倘若祁星河真拿到了江州,江南前面所累积的一切威望都将受到打击。 到时每当有人提起他曾经的功绩时,恐怕都会想到——这是一个连自己的封地都守不住王爷。 对于祁星河来说,这也是他突破一品之后的第一战,而且是对阵凶名赫赫的镇西王,胜了,肯定名声大噪。 往后拜入御灵宗的天骄弟子定然源源不绝,加之有诸生城的辅助,御灵宗很快就能攀登到真正的圣地的高度。 而若是祁星河输了,御灵宗士气必然大跌,即便有了圣地之名,也只会成为一个笑话。 而镇西王,则会继续延续他的不败神话。 甚至有诸多的地下赌坊,已借此风波开盘,就赌这俩人究竟谁能更胜一筹! 然而,让无数人大跌眼镜的是——江南回到自己的领地以后,并未立刻气势汹汹地去对峙星河圣主。 而是回到了镇西王府。 这一行为,不禁让不少人心底嘀咕——镇西王……不会是怕了吧?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江南如今真正在做的,是在安抚凤母。 ——这喜怒无常的女人在看到天上的祁星河,看到这个让她长途奔波的罪魁祸首后,第一时间就要上去给他一个“教训”。 这本来不是什么问题。 或者说凤母出手,江南还省事了些。 但她上一次说要给谁一个“教训”,还是在遇到那头倒霉的蛮兽的时候。 然后,它就被一口给吞了。 江南相当怀疑,凤母会一怒之下,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一口把祁星河也给吞了。 因此,在安抚好这个麻烦女人后,时辰已是黄昏。 江南才悠悠走出王府,踏上天穹。 当两道身影在天上相见的时候,底下无数闲得快长出蘑菇的吃瓜群众们,才精神一震!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天色已晚,可能看得不是那么清楚了。 橘色的暮光映照在二人身上,泛起淡淡的光泽。 在这一刻,祁星河终于在假寐中睁开了眼,也不再做任何收敛。 那一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无比巍峨的气息蔓延开来,轻而易举震碎了周遭飘荡的云雾,宛如万万钧的恐怖压力,沉甸甸地镇在人们心头! 一品! 无上一品之威,仿若上苍! 地上的人们,倒吸了一口凉气,强忍着心头的那一股心悸之感,盯着天穹之上。 祁星河直直地盯着江南,其中仿若有星河运转,深邃而恢宏。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江南,见到这位年轻的王爷。 “你,便是镇西王?” 与祁星河相比,江南身上倒没有什么威势,更像是市井间随处可见的文弱年轻人。 如今箭在弦上,他也不多废话,直言开口,“星河圣主?听闻你要本王江州之地?” “不错。” 祁星河背负双手,道:“如今吾成就一品无上,御灵宗理应升为圣地,过往的疆域却是小了些,还请王爷腾一腾地方。” “哦?倘若本王不肯呢?” “那便……只有手下见真章了。” 祁星河声音冷漠,浑身仙光环绕,漠然开口,“若是吾胜,还望王爷放手江州。” “那圣主若是败了呢?” 江南眼睛一眯,“倘若圣主败了,则日后人道与异族战端再起,圣主带头冲锋,可好?” 祁星河眉头一皱。 既然俩人同为人道大神通者,便不可能是生死相争,只能是赌斗,所以他自然有压上赌注的准备。 但江南的要求,却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如今天庭消亡,上昊陨落,古神一脉又与人道签订盟约,上元其余万族,更是跟个背景板一样无足轻重。 还能有什么战端? 这赌注,不是跟没有一样吗? 沉吟片刻后,他缓缓点头,“一言为定。如此,便请王爷与吾上至天穹,以免波及无辜。” 然而,江南却摇了摇头,“不必了,就在此地就好。” 话音落下,祁星河的眼神变了,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江南。 俩人虽然斗法,但也并非生死之战,只是争江州的归属罢了。 但一品存在的斗法,对于任何非一品的生灵来说,都是极端致命的。 用毁天灭地来形容,也不为过。 而俩人下方,可都是江州百姓以及各地汇聚而来的修者! 不止祁星河,连下方的江州百姓,也傻了。 不会吧不会吧?只是看个热闹,别把命也搭进去了啊! 终于,祁星河眸光一动,冷笑道:“难不成王爷是打算以封地百姓的性命,束吾手脚?” “不,本王的意思是——” 江南抬起眼帘,凝视着对面的老人,“本王会在一瞬间,结束这场闹剧。” “狂妄!” 话音落下,祁星河眸中爆发出凛凛神光! 显然,江南的自大让这位一品无上境的存在感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那一瞬间,天地之间响起了隆隆的声音,仿若大道在运转! 原本还残留着夕阳的天穹之上,无尽繁星闪耀,星辰共舞! 浩荡的灵气洪流与大道法则自天穹上条条垂落,宛如百川归海一般汇聚到祁星河身上! 他抬起手,茫茫玄奥的气息在掌心运转,一枚枚璀璨的星辰在其中凝聚。 然后,一掌推出! 仿若满天星河自其手中奔涌而出,划破天穹,宛如天河一般朝江南奔涌而去! 此时此刻,寰宇之上,再不见天穹日月,唯有漫天星河浩浩荡荡! 以巨量的天地灵气,以无尽的大道法则,于人世间再演茫茫星空! 这便是星河圣主,这便是一品存在的无上伟力! 无尽的辉光倒映在江南眼中,愈发逼近,仿佛汹涌的洪流,要将他尽数吞没! 这一幕呈现在人们眼中,众人不禁停住了故意,想看那高天之上的镇西王,如何应对! 然而,江南只是抬手,摊开! 下一刻,仿若天地都被收拢其中,漫天的星河在那不足一尺的手掌之间,无论如何汹涌澎湃,都难以挣脱! 然后,五指收拢! 就好像是握紧的天地一般,无尽的星河被蛮横而粗暴地碾碎,璀璨的光辉于风暴之中消弭于无形! 天地之间,再无星光,仿若永夜! 只手镇星河! /92/92855/20801847.html 第326章 仙! 残存的星光宛如炽白的匹练一般,在那一只手中绽放出最后的光辉,然后便宛如田间野火,荡然无存。 此刻正值夕阳下沉,星月未升,天地之间,仿若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于一片漆黑中,世界仿若被停滞了时间,传不出一丝声响。 祁星河愣住了。 万籁俱寂中,他只能听到胸膛中跳动的心脏,仿若急促的鼓点。 随着漫天星河的光芒在江南的手中被熄灭,祁星河眼中的光,似乎也熄灭了一般。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快到前一刻他还胸有成竹,以无上伟力演化满天星河;下一刻就被仿佛难以逾越的高山赫然镇下,寸寸碾碎。 惊愕,茫然,不解……各种情绪,让这位新晋的一品无上境短暂地呆滞住了。 方才,他看得很清楚。 不是神通,不是道法,甚至不是什么招数。 对面的那个年轻人,只是单纯地张开了手,然后握紧,就将星海的光尽数湮灭。 仿佛只是捏碎纸笺燃烧到最后的余烬一般。 难以理解。 这一刻,倒映在祁苍海眼中的那年轻身影仿佛突然变了一个模样,化作了三头六臂无比巍峨的狰狞鬼神,就这样横亘在他前方的路上。 曾让其引以为傲的一品境界,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渺小而可笑。 而在祁星河一式演化星河突兀地被终结后,地上吃瓜群众们的反应,也各不相同。 那些啥都看不懂的凡人,眨了眨眼,满脸的茫然与不解。 “发生了啥?” “就这?” “这就是一品?” “散了散了。” “……” 事实上,他们仅是看到了满天星河涌过天际,然后一瞬间就熄灭了。 这般落差,让本意是想要见证一场惊世大战的凡人们,感受到了无比的落差。 我裤子都脱了你给我看这个? 大抵便是这般感觉。 但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人群之中,但凡稍微懂点修行之道的,在这一刻都无比沉默。 ——他们,发不出声音来。 就宛如咽喉处被什么死死扼住一般,瞪圆了双眼,茫然无措。 毫无疑问,虽然祁星河嘴上说得厉害,但他方才在演化星河的时候,仍是刻意避开了地上的修者百姓。 否则仅是一丝余威的泄露,就足以将在场所有人打包带走。 即便如此,修者们从那漫天的星光之中,仍感受到了让人绝望的恐怖气息! 一品浩荡之威! 那一刻,他们心头只有一种感觉——倘若这星河中的一颗星坠落下来,对于整个江州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毕竟,所谓一品挥手可荡平一境,可绝不是说笑的。 然而,就在他们等着看对面镇西王会以何等的神通道法进行反击之时,让大伙儿一辈子都忘不掉的一幕发生了。 那位王爷仅是虚空一握,就捏碎了漫天星河。 没有对弈,没有争伐,纯粹是简单的碾压。 简单到……让人有些看不懂,简单到让人怀疑——祁星河当真是一品无上境? 就好似两军凡人对弈,一方百万兵士战鼓狼烟,蓄势待发,另一边却只是一名将领打了一个哈欠,就引得天崩地裂,士卒皆殇。 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对弈。 天机阁,顶层。 以天枢为首的四位宿老站在露台之上,望着天穹上的那一幕,同样呆滞住了。 作为天机阁七宿,他们虽是凡人,但长年周旋于各大势力,也见多了各种各样的绝巅人物,属实是历经各种风浪了,什么样的大场面没见过? 但眼前这场面,他们还真没见过。 看着前方毫无意外之色的李青云,天权长老沉默良久,才长长叹息一声,苦笑道, “李尊,您早有预料了么?” 李青云回过头来,咧嘴干笑,尽量让自己的脸色显得平和一些。 ——他虽然从十方上人与各位一品无上境那里,听闻了江南重伤牧者的消息,一脉从未因祁星河而为江南担忧过…… 但眼前的诡异一幕,仍让他感觉腿肚子都在发抖。 他想过江南会赢得简单,但没想过……会那么简单。 另一边,王淳允咽了咽口水,看了一眼呆滞的戊光,“你……应当不用出手了……” 后者也是愣愣点头,说不出话来。 只是浑身漆黑的羽翼竟在皮肉之上显露出来,根根竖起,像头刺猬一般,惊得炸毛了。 . 但无论各方反应如何,天穹之上的战斗,还并未结束。 虽然胜负早已言明,但始终,要再分出一个结果。 江南凝望着对面的祁星河,“圣主,该本王了。”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骤然从原地消失,出现在祁星河面前。 那一刻,万年的道行之力仿若洪流一般在躯壳之中燃,爆发出恐怖的轰鸣!气血在奔腾,骨骼在震颤! 祁星河顿时悚然一惊! 宛如本能一般,双手抬起! 玄妙的大道法则在他手中成型,无尽的天地灵气汇聚而来! 炽烈的光辉自他手中绽放,仿若星空汇聚于一出! “江南!” “吾不相信!” 伴随着近乎歇斯底里的声音,那仿佛将整个世界压缩成一团的恐怖光辉,骤然绽放! 那一刻,祁星河一生所凝聚的法力,感悟,技巧,经验,皆完全灌注其中,绽放出无尽光芒! 在这光芒之中,宛如提星空一般浩瀚无垠的沉重气息显露,犹如镇压天地一般,代表着祁星河一生的骄傲,便江南胸口而去! 然而在下一刻,无尽星光之中,有一只略显消瘦的手臂探出。 宛如来自天宇之外,带着祁星河无法理解的恐怖巨力,洞穿了煌煌的星辰之光! 然后,是一道身影,以肉体凡身粗暴而蛮横地撞碎星光,倒映在祁星河瞳孔之中。 那神色冷漠的年轻面孔上,浮现着一缕让人心悸的煞气, “江州,是本王的;诸生城,也是本王的。” 话音落下,那五指紧握,仿若攥紧了寰宇厚土,落在祁星河的胸口之上! 仿佛世界撞来的恐怖巨力,在这一刻倾轧在祁星河身上! 碾碎无尽道则,轰灭护身仙光,毫无花哨地砸祁星河肉身之上! 砰得一声。 仿若世界动荡,震响寰宇! 祁星河在那一刻,只感觉体内无尽的灵气骤然崩碎,血肉哀鸣,骨骼颤抖! 他的眼中,浮现出一抹难以言喻的恐惧与绝望。 紧接着,口中一甜,眼前一黑,便无法控制地朝远方的天际倒飞而去! 在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他看见那立于天穹的身影嘴唇嗡动,冷漠的声音仿若刻入了灵魂, “下次再犯,诛你身魂!” . 伴随着堂堂一品无上境的身躯化作一个不可察的黑点儿,砸进远方的山脉之中,引得山岳崩碎,地龙翻身。 这一场举世瞩目的争斗,硬生生以这般所有人都未曾想到的方式戛然而止,落下尾声。 仿佛还未开始,便已结束。 江州的百姓们望着那天穹之上的身影,眼中无不显露敬佩之色。 “镇西王!镇西王!镇西王!” 然后,震耳欲聋的声浪在人群中澎湃而起。 百姓们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也不清楚什么一品无上。 他们只知晓,这位王爷将他们从穷山恶水中拯救出来,一路引领着江州步步向前。 如今,亦是无比干脆利落地击败了外来歹人,守住江州。 这般,便是他们的英雄。 至于其他修者,在漫长的惊愕之后,缓缓回过神来。 相互对视之间,只看到对方眼中浓浓的惊疑之色。 他们不像那些对修行一窍不通,见着天上飞的就喊仙人的市井百姓。 他们很清楚祁星河究竟是何等的存在。 一品。 即便在大夏宗人府之变前的人道鼎盛时代,一品无上境也代表着天地间最伟大的存在。 在如今人道相对没落的年代,更是相当于人族的顶天之柱。 然而,就是这般足以威慑上元万族的存在,今日却败得如此……诡异,就像个傻乎乎的愣头青自不量力地挑衅不可挑衅的存在,立刻被翻手镇压。 今日一事,彻底颠覆了一品存在在无数修者眼中的伟岸,也彻底颠覆了整个人道万年以来奠定的力量体系。 在茫茫人海之中,修者们望着天穹之上的镇西王,不知在哪个角落传出一个声音,“这……是仙人吧?” 似乎只是一句说者无意的感叹,却引起无数修者的共鸣。 “也许真的唯有仙,才能这般轻易败一品无上存在了……” 诸如此类的感叹声,在人群中起起伏伏。 那些隐没在人潮中的各大势力眼线,也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拿出纸和笔,苦笑着写下了方才发生的,让他们自己都觉得无比荒唐的文字。 而因为这些探子大多实力不高,对品阶体系一品以上不甚了解,又听闻周遭人群的窃窃私语,在传递的信息最后结语处附上了一句——疑为仙人之境。 然后伴随着一只只灵禽的起飞,今日一战的消息以江州为起点,朝上元各地传达而去。 到了那时,想必又是一番惊涛骇浪。 但这都是后话了。 星月满天之际,被众人议论纷纷的江南,已回到了镇西王府之中。 汇聚在江州的人潮,大多也各处散去。 天机阁也派出人手,将受伤昏迷的祁星河找了回来。 毕竟,败了归败了,这位一品的实力,可还是实打实的,是属于人道顶尖的战力。 一品无上境,由不得天机阁不重视。 回到王府以后,凤母正躺在院儿里的老树上枝杈,见江南踏进门,象征性问了一句, “完事了?” 江南点头。 “嗯……也在妾身意料之中罢了。” 凤母撇了撇嘴,回想起当初在云梦泽见所见,“不过,你为何留他一命?” 在凤母的认知中,能一击重伤牧者的江南,杀一品不过是砍瓜切菜罢了。 更何况,是一位刚晋的一品。 而让她有些看不懂的是,江南竟没有取祁星河性命。 凤母虽为人身,但在某些方面却还是如野兽一般,所以对于古神一脉来说,入侵领地,便是取死之道。 江南微微一叹,在桌旁坐了下来, “他既然败了,便要遵守赌注,上战场。” “如今牧者虎视眈眈,天外来客亦不知何时会来,能让人道多留一分战力总是好的。” “与其让祁星河死在我手中,倒不如让他为人道发光发热。” “况且这一战暴露在天下万民眼前,我若是下了杀手,被有心之人拿出来做文章,恐怕人道又要经历一番风波,天机阁待我不薄,我也不能让他们难做才是。” “算了……你们人道可真复杂。” 凤母眨了眨眼,歪着脑袋,“不过,如今却是清闲了,陪妾身出去走走?” 她望着王府高墙外通明的灯火,饶是度过了无尽岁月,亦露出小孩儿般的好奇之色。 对于古神一脉而言,这种热闹的场面,可是从未出现过。 古神自身一族的特性,便注定了不会成为群居的生物。 所以来到人道以后,凤母打量着这个庞大的文明,心头不免泛起好奇。 而她心头也清楚,江南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出去。 毕竟自己的存在,在脆弱的人道中就宛如炽烈的火山一般。 望着凤母期待的神色,江南不禁哑然失笑,站起身来。 见这一幕,凤母从老树枝杈上一跃而下,喜笑颜开。 沉沉的夜幕中,两人刚走出王府大门。 轰! 仿若山岳崩塌的声音便在背后传来! 江南脸色一变,转过头去。 只见王府背后,那高高悬于天穹之上,一直毫无动静的诸生城,陡然运转了起来。 炽白的光辉,自虚幻的城池中冲天而起,贯穿天穹! 虚空之中,仿若响起无数大道呢喃之声! 一股巍峨缥缈的气息,一瞬间占据了整片天穹! 江南看向凤母,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去不成了。” 而一向任性的凤母,这一次却罕见地没有露出任何恼怒之色。 她望着那天穹上虚幻的城池,目中竟露出一抹骇然! 仙! 与因凡人无知而妄称为仙人的存在不同。 她从那一缕气息中体会到的,是真正超脱了成道之境,跨越到另外不同生命层次的存在。 真正的仙。 /92/92855/20801848.html 第327章 诸生城之变 那一瞬间,刚刚因江南与祁星河的斗法结束,而松了一口气的百姓们。 那一颗心,又一下子提了起来。 在夜色与通明的灯火之中,人们抬起头来,望向那天穹之上的城池虚影,茫然无措。 而对这突如其来的异变,体会最深的还要属如今正在诸生城内参悟的修者们。 当初,在江南与十方上人商议过后,诸生城便一直停留在江州。 在神战期间,天机阁也一直负责安排着各大势力的是杰出修者,进入到其中参悟修行,然后输入战场。 而随着以天帝陨落而终结的神战落下尾声,时至今日,进入诸生城参悟的资格,隐隐已变成了一种奖励。 无论是宗门子弟或散修,只要对人道有贡献者,皆有资格进入其中修行。 虽然天机阁设置的条件无比苛刻,但耐不住人道的数量太过巨大。 基本上,每天的诸生城中都是摩肩接踵,人潮人海。 如今,江州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但自成一方小世界的诸生城,其中却是艳阳高照。 无尽的天帝灵气氤氲着,混杂着玄妙的道则,仿若遍地黄金一般毫不掩饰地暴露在修者们的面前。 城池之中,男女老少,人头攒动,皆盘膝而坐,静心参悟。 没有人斗法,也没有人有别样心思——毕竟对于他们而言,在这城中每一寸光阴,都是极为珍贵的。 然而在这一天,意外突然发生了。 原本宛如平静的海面一般巍然的城池,突然颤抖了起来。 其中修者们茫然地睁开眼,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其中一名年轻的宗门弟子,目光中倒映出诸生城中央正在发生的事。 ——那被无数修者认为是绝不可冒犯的通天之塔,突然碎裂了。 古老而斑驳的灰白塔身,仿佛在岁月的冲刷下再也坚持不住,崩裂出骇人的裂纹! 莹润的幽光自那些裂纹中投射而出,无尽的瓦砾与碎石簌簌落下,巍峨的通天塔轰然崩碎! 紧接着,城池之中,响起的是修者们惊骇欲绝的惊呼声与脚步声。 一道道人影宛如躲避天灾一般,朝诸生城外围奔去! 所幸大伙儿都是修为在身,虽无法踏空而行,但也皮糙肉厚,其中越靠近诸生塔的修者,修为越是高深。 所以即便被崩裂付碎石瓦砾砸中,也只是狼狈了一些,并未受到伤势。 而这通天之塔突如其来的变故,带给他们心中的震撼,却是远远大于面儿上的狼狈。 众所周知,这诸生塔在传说中乃是仙人造物。 而修者的各种称谓中,但凡能扯上仙这个字眼儿的,都不会是什么简单玩意儿。 在某种意义上,诸生塔的崩塌对于感受到其中伟岸造化之功的修者们来说,甚至不亚于天穹坍塌。 无数人不明所以,凝望着那在滚滚烟尘中崩塌的通天之塔,目光呆滞。 人群中,有老一辈的修者,望着那顷刻之间化作废墟的景象,脸色无比惊恐,口中不住地念叨着,“大灾,恐是大灾之象啊……” 诸如此类的嘈杂之声,在人潮中喧哗而起,引得众人更加惊恐万分。 事实上,被凡人称作仙人的修者,也是人罢了。 当在他们眼前发生无法理解的事时,同样无比脆弱, 但就在这般混乱的氛围中, 人潮中突然有眼尖的修者,指着那烟尘散尽的废墟中,惊呼道,“那是什么?” 众人循着他的声音望去,只见无尽的碎石与瓦砾,不知何时已变成了氤氲着泛黄的光芒的泥土,而在那一片沃土之中,一缕幽光正极速地生长着。 给人的感觉,就仿若破灭之后的新生一般。 然后,透过重重高楼殿宇的阻隔,人们看到了。 幽光之中,嫩绿的新芽自废土中拔地而起! 它以让人瞠目结舌的恐怖速度,仿若汲取着倒塌的通天之塔的养分,茁壮成长! 在无尽的生机与玄奥的气息中,整个诸生城仿若置身古老而神秘的原始丛林。 转眼之间,那娇嫩的幼苗已长成一棵数十余人合抱的巨大古树。 明明是刚生长而出,但它那古嶙峋粗糙的根系却透着无尽的古老之意,卷破大地,缠绕街巷,延伸至众人脚下。 不仅如此,在无数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它仍在继续生长着! 直到半个时辰以后,如天盖一半的恢宏树荫,已将整个城池完全笼罩,幽幽的绿光透着茫茫生机,洒落而下。 而那盘虬卧龙一般的根系,也遍布了整个诸生城! 眨眼之间,这恢宏磅礴的古城,仿佛就变成了古老传说中的绿荫世界! 一个个修者们距离在城池外围,与巍峨的古树相比,就如同蚂蚁一般微小。 “鬼斧神工……鬼斧神工啊……” “果然是仙之造物,凡力难企及也……” “……” 无比的震撼之中,有人不禁感叹道。 而正当这时,远方的天穹之上,一道白玉的门扉前,天枢等四位长老,李青云与王淳允的身影,从外界踏入诸生城中。 在跨过白玉门扉之前,李青云的脸色还是无比阴沉的。 毕竟,诸生城如此的洞天福地,称作是人道之福也不为过了。 有了它,人道修者修行的时间,将极尽缩短。 所以李青云宁愿自己出什么意外,也不愿这诸生城出什么意外。 但当他与四位长老跨过白玉门扉之后,眼前堪称造化的一幕,完全落在他的眼中的时候,他懵了。 ——那庞大的树盖,简直就像是又一层天穹一般,被苍翠与绿意所遍布的城池,尽显古老沧桑之意。 更令他心脏狂跳的是,在那如山岳一般巍峨的枝杈上,有一缕缕灰色的雾气若隐若现,在那其中,李青云体会到了一丝不可言明的气息。 ——本源之气! 那是超脱了大道法则,于不可窥探的世界深处才存在的本源之气! 这是唯有成道之人,方才能体悟和掌握的力量! 倘若说先前的诸生城,只是对一般修者而言,裨益无穷。 那如今这被巍峨古树所覆盖的奇迹之地,甚至连一品存在,也可在其中参悟! 天枢长老等人不懂修行,但在李青云的解释下,四人对视一眼,皆目露火热之色! 如今,人道的位置相当尴尬。 在上元,已然无敌于天下。 倘若没有外来者,足够休养生息,鼎盛万年。 但牧者当初向天外传递信息后,让天机阁众人寝食难安的,还是那上元世界之外沉浮的诡秘阴影。 而如今的人道,苦于没有成道者,万一真有外敌入侵,怕是难以抵御。 这巍峨古树的出现,却简直是瞌睡来了碰枕头! 雪中送碳! “李尊,既然如此,为何还不上前一探?”天枢长老目光急切,催促道。 李青云叹息一声,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长老,您忘了么——这诸生城,可不是咱们的……” 话音落下,场面一时间僵硬住了。 “诸位,你们看到了她了么……” 正当这时,一直未曾出声的王淳允,打破了沉默的氛围。 李青云等人侧头望去。 只见平日里一向吊儿郎当得王淳允,此刻的脸色无比凝重。 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恐,就仿佛是眼前发生了什么无法理解的事一般。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她……” 王淳允难以置信地咽了咽口水,指着那庞大的树干之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古树的树干下,泥土之中,竟有一道身穿青色罗裙女子虚影,站在那里! 方才,大伙儿都惊叹于这庞大的古树和其上缠绕的茫茫本源之气,未曾注意其他。 直到王淳允一说,他们才惊愕地发现——古树下,竟还有人! 即便相隔着遥远的距离,李青云也能大抵看到,那女子仿若不应当出现在人世的惊艳容貌,以及那娇小的身躯上所散发的恢宏的气息。 从那虚幻的身影来看,她应当并非真身。 但即便只是一道投影,便让所见之人感受到超越天穹的恐怖威压! 于是,她的身份,也不言而明了。 诸生城为仙人造物,如今那女子又伴随着古树出现在城中,再加之那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恐怖气息…… 众人心头,一瞬间得出结论——她,就是那位仙人。 或者说,那位早已远去的仙人留下的一缕投影。 “王将军,您当真看清楚了?”李青云深吸一口气,急切问道, “倘若我没猜错,那应当是这诸生城曾经的主人,在万年前便已超脱了成道境的仙人!” “您……又是在何时见过?” 王淳允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刻,他的脑子里,不由浮现出曾经那个荒芜的小山村,以及村中那和古灵精怪又充满了谜团的青衣少女。 然后,仿若失神一般,喃喃开口,“一万年前……” . 另一边,随着诸生塔突如其来的崩塌,先前遍布在城池中的修者,也都在第一时间退到了城池边缘。 现在即便尘埃落定,看起来一片祥和,也没有人敢立刻围上前来。 所以如今诸生城的中央区域,仍是无人之境。 在这茫茫的幽绿荧光照耀下,虚空中突然被撕裂一条裂缝。 两道人影,从其中走出。 一男一女,看模样都显得年轻,男子一袭白袍,女子一身红裙,皆卓尔不凡。 正是感应到诸生城异变后,急忙赶来的江南和一脸迷茫的凤母。 这尊活了无尽岁月古神,似乎因为方才感受到的一缕气息,而变得有些惊疑不定,仿若凡人俗世间受惊的小动物一般。 她环顾周遭,看着远方影影绰绰的人群,神色茫然。 而随着俩人的出现,整座城池之中,无尽的迷雾自不知名处涌来,隔绝了一切窥探与视线。 江南望着眼前大变样的诸生城,心头也是无相当惊愕。 从白虎神将一战后,他就是一直掌握有诸生城的权柄的。 也就是说,这座被视为人道之光的城池,只要他一个念头,就能把所有人都踢出去。 而即便如此,在异变发生之前,他也未曾感受到任何异样。 这不由让他心头一紧,担忧这座东娴留下的城池,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但当真的来到此地,以权柄照耀全城之后,他才松了口气。 除了诸生塔倒了,眼前又多了一棵难以形容其巨大的古树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异常。 应当并非外人入侵,而是诸生城本身发生了什么变化。 而冥冥之中,在他手握的诸生城权柄之中,似乎传来一股莫名的呼唤,让他前往古树中央一般。 沉吟片刻,江南便在迷雾的掩映之下,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望着江南这堪称“狗胆包天”的举动,凤母咽了咽口水,竟像个小女孩儿一般拉住他的衣裳, “江南,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江南转过头,有些迷惑地望着她——当时不是你自个儿跟上来的吗? 面对江南的注视,凤母脸色一僵。 确实,当时她感到那股恐怖的仙人气息,心神恍惚,然后又见江南划破空间,下意识就跟了上来。 他原本还以为江南也是感受到了那股气息,是要逃离这是非之地。 谁成想——这愣头愣脑的年轻人,竟是直接闯了进来。 ——离那一缕气息,越来越近了。 方才,当她跟着一块儿进来的时候,才是整个人都傻了。 凤母深吸一口气,指了指迷雾的前方,脸色无比凝重, “江南,或许你并未感受到,但妾身可以断言——前方,有一位仙人遗留的残念。” 顿了顿,她补充道,“不是你们凡人那样无知的称呼,是那种一根指头就能将妾身与你一同碾压成尘的,真正的仙!” 看起来,她似乎想要江南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挥舞着小手, “而妾身与你如今所踏足之地,看样子是那位仙人曾经的洞府——江南,仙人喜怒无常,妾身劝你……谨慎行事!” 在古神一脉的认知中,领地是极为重要而不容侵犯的存在。 这也是凤母当初奇怪江南竟然没有杀了祁星河的原因。 这种认知下,她认为踏足一位仙人的洞府,还是在那位仙人留有余念的情况下,是相当愚蠢而危险的。 倘若眼前的人不是江南而是别人,她早就拍屁股走人了。 ——你要作死,休想拉着老娘! 从这一点来看,凤母还是相当关心江南的。 而从她的反应,江南也终于恍然大悟,但他看着一向“天大地大本姑娘最大”得凤母露出怯退之色,竟感到一丝兴奋…… 于是,只是笑而不语地看着她。 毫无意外的,凤母急了,“江南!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妾身说话?!” 见此状,江南也觉得差不多了,否则她可能真要炸毛了…… 于是,他指了指背后的巍峨古树,慢悠悠开口, “你说得不错,此地名为诸生城,确实曾是一位仙人的洞府。” 顿了顿,江南又指了指自己, “但现在,它是我的。” 凤母:“?” /92/92855/20801849.html 第328章 仙人铺路,大道通天 突如其来的迷雾,缓缓笼罩了诸生城的中央区域。 王淳允看到的女子身影,也因为被迷雾所笼罩,再也看不到了。 而当他说出曾在一万年前见过她后,李青云与四位长老对视一眼。 说实话,倘若是别人说他在一万年前见过谁,李青云只会当这人是傻子。 毕竟,如今除了古神一脉和封神精怪们,尚且没有能达到那般寿元的上元生灵。 就连当初开创了品阶体系的天机上人,也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转生重生中,维持真灵与记忆而已。 但王淳允不一样。 这一代的年轻天骄,曾因为某一件事,回到到过一万年前,并最后成功地回来了。 这件事对于天机阁一人之下的李青云来说,自然是知晓的。 听到王淳允的话后,他眉头皱起,思索着根据诸多天骄弟子们的讲述整理出来的卷宗中符合那虚幻女子的描述。 陡然,脑中灵光一闪! 众多年轻一代的天骄,都曾提到过一个人——存在于青灯世界的奇异女子,一身青衣,不死不灭,充满谜团…… 那一瞬间,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仿佛破除了重重迷雾的阻隔一般。 倘若这留下诸生城的仙人,乃是当初王淳允等人遭遇的青灯世界的女子,而正好最后他们逃出青灯世界,也是因为江南与她独处以后发生的事儿…… 再加上,这诸生城在人道历史上出现过数次,但每一次都是昙花一现。唯独这一次因为认主江南,而长久地留存了下来…… 深吸一口气后,李青云脸色变得骇然起来,他得出一个荒唐的结论。 “诸位,可还记得诸生城的那个传闻么?” 众人一愣。 李青云继续道:“传闻,诸生城是一位仙人为某个凡人准备的。” “但如今,我想这并非仅是传闻。” “——那个凡人,就是江王爷。” 他望着众人,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他的背后,站着一尊真正的仙人。” . 且不论外人作何想法。 迷雾之中,凤母听闻江南的话语后,便忍不住露出一脸惊疑之色。 看模样,似乎仍是怀疑。 江南指了指周遭的迷雾,叹了口气,“你认为这些迷雾为何会‘恰巧’将我们遮掩住?” 他露出关爱傻狍子的眼神,:“当然是因为我为了不想被太多人看到,所以才将它们聚拢而来。” 江南手一挥,这漫天的迷雾便随着他的手势而舞动了。 诸生城属于江南,这件事在天机阁高层,早已并非是秘密了。 只是凤母初来人道,并不知晓,所以方才才会有那般表情。 她见眼前一幕,终于是相信了江南的话。 然后,有些疑惑地问道,“但……那位仙人如今身在何处呢?” 江南叹息一声,只是指了指天上,没说话。 凤母恍然,也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奇怪的剧情,脸色突然变得无比惶恐起来,“所以,你这是掘了仙人的坟?” 江南:“……?” 最后,在他一通解释下,这尊因为惊吓过度,而有些迷糊的古神终于反应过来。 ——在天上,不只可以是死了,也可能是破碎虚空;得到了仙人的洞府,也不一定是掘坟盗墓,也可能是合法继承……… 行进途中,凤母喃喃自语,“怪不得……怪不得你那么年轻,竟能挥手败退一品无上……” 听着这话,江南也任凭她去理解了。 虽然事实上,他并非是靠着东娴才走到如今这一步的,但青灯的存在,更是容不得暴露。 否则要是天下人知晓他拿着的,是和当初的天帝拿着的同一个东西,指不定有心人就会借题发挥,给他安上个天帝二代的名头了…… 虽然他并不惧怕这些流言蜚语,但也嫌麻烦。 茫茫迷雾中,江南在前方走着,凤母在后头跟着。 大概过去了一刻钟左右,他们俩人就已来到了那沧桑古老的巍峨古树之前。 嶙峋的树干是如此巨大,宛如一堵厚厚的高墙,仿若遮天蔽日一般,阻隔在两人面前,那头顶无垠的绿荫,更是直接化作了苍翠的寰宇! 而在树干旁的黄土中,一名虚幻的女子身影,正垂手立着,一动不动。 透过雾气,凤母看到了她,浑身颤抖起来。 ——不会错!就是她! 虽然东娴成仙的日子里,古神一脉正陷入沉睡,因此两者并无交集。 凤母也从未曾见过面前的女子。 但第一眼,凤母就认出来了,先前在镇西王府中,自己所感受到的仙人之气息,便是来自于眼前的投影! “江南……真的没事吗?”凤母此刻哪儿还有一点属于古神的尊严,下意识站在江南身后,开口问道。 江南点头,“放心。” 话音刚落,树下的身影便突然有了动作。 抬起头,睁开眼,看向眼前的来客。 然后,向前走来。 那一瞬间,凤母浑身上下一个激灵,体内的血脉都在战栗和沸腾! 以最大的声音,提醒她——危险! 仅仅是一道投影,便让这尊古神感到本能的恐惧,浑身都僵住了一般。 然后,在她无比惊恐的目光中,那位仙人的虚影像个撒娇的孩子一样,撞进江南的怀里拱来拱去, “江南!我做到了!我成仙了哦!”清脆悦耳的声音,从她口中传来。 江南拍了拍她的肩膀,“东娴,好久不见了。” 虽然对于他来说,青灯世界所发生的事,不过一两年的光阴。 但对于东娴来说,却切切实实过去了万年之久。 所幸的是,万年过去,这姑娘并没有什么变化。 或许除了那天生便是极高的位格以外,也正是这般赤子之心,能让她一路高歌,成仙得道吧? “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等你呢,等你突破到一品之境,这样我才能再见到你。” 东娴背着手,古灵精怪地打量着江南,“今天,终于是等到了。” 然后,她指着身后巨大的古树,“江南,这棵本源之树,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这姑娘一见面,就如连珠炮弹一般叭叭个不停,却是让江南一头雾水。 “等等,什么叫……等我突破一品?” 东娴这才停了下来,一拍脑袋瓜子,“唔,我忘了你还不知道……” “嗯,让我想想从哪儿开始说起——如今江南你能见到我,便说明已经掌握灰塔,并有用它好好修行了吧?” 江南一愣。 东娴口中的灰塔,说的应当就是诸生塔了。 果然,江南之前猜得没有错,诸生城真的是东娴留给他的。 虽然……对他修行,并没有什么作用就是了。 但看着眼前一脸期待的姑娘,他还是笑道:“不错,多亏了这灰塔,我才能如此迅速突破至一品。” 东娴听到这话,嫣然一笑,兴致更高了,“不过,可不是只有灰塔哦!” “灰塔是我锻造的,其中汇聚了很多很多的灵气和上元世界的所有的大道法则,无论你修什么功法道则,都足够从凡人修到一品。” “但再往上,就有点不够了。” “所以,我还抽取了一点点上元的本源之气,种下这枚种子。” 她指着背后的巨树,“它蕴含着世界的本源之气,能帮你从一品,踏入成道之境。” “一开始,我本来是打算将它与灰塔,一起留给你的。” 东娴鼓着腮帮子,皱了皱眉,“但大白说,怀璧其罪。若是你没有保护它的力量就拥有它,只会引得他人觊觎,因福而得祸。” “我就只能请大白帮忙设下一个禁制——只有当你突破一品的时候,本源之树才会从灰塔内部显现而出。” 如此一番解释下来,江南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方才在王府感受到的异变,竟是由于自己所引起的。 应当是那头大白猪所设下的禁制,检测到了自己与祁星河战斗时气息,达成了“一品”的条件,所以这本源古树才从诸生塔内部破壳而出。 而它出现的目的,则是为了帮助自己,从一品,突破到成道之境。 不得不说,排面拉满。 说完这一切后,东娴笑眯眯地望着江南,仿佛在等待夸奖的孩子。 后者意会,揉了揉她的脑袋,深吸了一口气,“东娴,谢谢。” 虽然他不修灵气之道,但无论是诸生塔还是本源古树,都足以看得出东娴用心良苦了。 一尊已成仙之人,还能记得当初短暂的在一起的时光,实在是难能可贵了。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修行,尽快成仙,然后来找我哦!”东娴捏起拳头,仿若在为他鼓劲打气儿。 这一切,看在凤母眼中。 给人直接看傻了。 如果她没有听错的话,这位仙人从一开始,就把江南的一辈子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从一介凡人到成道之尊,铺就了一条通天大路。 以前,凤母一直对人道所谓“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说法不屑一顾。 对无尽岁月的古神一脉来说,人道所谓的底蕴资源,都只是个笑话罢了。 但现在她不得不承认,江南这哪儿是含着金汤匙,这特么是叼着金矿从娘胎里钻出来的…… 别说江南天赋异禀,即便是一头猪,在这般安排下,也能一路成尊作祖了。 由此也足以可见,眼前这位仙人对江南是何等的看重。 凤母突然想到,自己曾经还升起过除掉江南的念头,一时间,只感觉骨髓深处都在发冷! 而正当这时,东娴也终于看到了藏头露脑的凤母,眨了眨眼,“诶,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凤母正值胡思乱想之际,被东娴一说,更是浑身颤抖! 她强行压下心头惶恐,深吸一口气,端庄了仪态,以古神之礼附身行礼,恭敬道,“尊上,妾身乃是古神一脉,神凰一族,见过尊上。” 似乎是“古神”二字提醒了东娴,这姑娘忽然眼前一亮! “我想起来了!离开上元之前,我曾想要为江南寻一尊护身之灵,当时正好找到了沉睡的你和另外一条龙!” “不过,大白说江南倘若太过于依赖外物,或许只会废其心志,所以便放弃了。” 那一瞬间,凤母浑身从头到脚,都是一个激灵! 好家伙,原来自己和真龙皇竟曾经差点儿成为江南的护身灵兽! 不得不说,感谢那位名为大白的世外高人救命之恩! 若是有机会见到,哪怕他是一头猪,凤母也决定要给他磕个头! “不过,今日竟然见到你出现在江南身旁,也是缘分了。” 东娴眨了眨眼,沉吟道:“唔……你好像还未完全苏醒……” 话音落下,她伸手一指。 下一刻,凤母浑身上下一颤! 那一瞬间,一声无比嘹亮的凤鸣之声冲天而起! 无比恢宏而恐怖的气息,自上元世界天穹之上,徐徐展开! 仿若无比古老的存在,睁开了眼眸一般! 天下百姓,无不心神俱颤,飞禽走兽,亦自己这一刻俯下身躯,垂垂跪拜! 仅是一指,那掩藏在虚冥之中的凤母正体,便完全苏醒! 显露全盛之威! 而造成了这一场波及整个上元的风波的凤母,化身所在诸生城内,却不敢有丝毫不敬。 她虔诚的弯下腰,道,“尊上大恩,妾身定当铭记!” 东娴点点头,眨着眼道:“嗯……如果可以的话,请替我好好保护江南。” 凤母深吸一口气,“尊上所言,妾身自当遵从。” 这时,江南指着那棵古树,沉吟着开口,“东娴,这本源之树,除了我以外,还可以让别人参悟吗?” 东娴一愣,然后甜甜一笑,“当然,如果你用它来帮助别人的话,我会很开心的——就像你曾经帮助我那样。” 顿了顿,她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舍,“不过,时间快到了,我不能在上元滞留了。” 江南一愣,挠了挠头,“你还要走?” 东娴有些无奈地憋了憋嘴,“我如今只是一道投影,与本尊相隔太远,并不能长久维持。” “而且即便是一道投影,这颗星球也无法长时间容纳我的存在。” “不过能再见到你,东娴已经很开心了——记得快点来找我呀!” 听罢,江南心头竟生出一股落寞之感,点头,“会的,总有一天,我会踏足星空。” “还有,你闭上眼哦——我不想你看到我离开的样子。”最后,东娴凑道江南面前,轻声开口。 江南点头,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他只感觉额头上传来温润的触感,仿若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触碰一般。 惊愕地睁开眼来,只见东娴的脸蛋儿就在他眼前不足一寸之处,霞飞双颊,美艳不可方物。 然后,身影缓缓变淡,直至消失。 而目睹这一切的凤母,不由咽了咽口水,感觉自己好像看到的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但一想到那位存在的境界,她不敢问,也不敢说。 /92/92855/20801850.html 第329章 人道补强计划 诸生城,迷雾之中所发生的一切事,外界并不知晓。 也得亏江南事先卷起云雾笼罩了中央区域,否则若是让天下修者看见了方才一幕,还指不定会掀起什么风波。 而在东娴的投影离开以后,江南也撤去了迷雾,那巍峨的树干也终于重新显露在人们眼前。 只是,李青云等人注意到,那立在树下的女子,已然是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江南与凤母朝外走来的身影。 而城池外围的众多修者,也是在经历了一番混乱之后,缓缓平静了下来。 但其中大多数人,还是踌躇不前,不敢在这情势不定的时候,重新盘坐参悟。 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人多了,也是什么愣头青都有。 人群之中,有一些散修,眼见在诸生城修行的时间一点一点流逝,那真当是心头都在滴血。 索性脚一跺,心一横,噗通一声坐了下来,开始参悟修行! 周遭的修者们,也紧张兮兮地看着这几个吃螃蟹的人。 然后,便只见那几名散修的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无比怪异起来。 这般表情,落在众人眼中,大伙儿都是跟着心头一紧! 直到良久后,其中盘膝而坐的一名散修才睁开眼,其目中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喃喃开口, “如今的天地灵气的浓郁程度……是先前的三番有余!” 话音落下,宛如响雷炸在平静的海面! 人潮中,直接沸腾了! 修者们再顾不得其他,纷纷入定,却发现不仅是灵气浓度,就连那大道法则的亲和度,也上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倘若把之前在诸生城中参悟大道法则比作是一位老师开门讲道,能领会多少全凭自己。那如今,便是这位老师将一切的道理掰开了揉碎了,拎着教鞭追着逼你学! 造化,这是何等通天的造化! 察觉到这一点后,便再也没有人能抵挡这般诱惑,盘膝而坐,参悟起来。 刹那间,前一刻还人声鼎沸的人潮,立刻鸦雀无声! 而他们没有发现的是,那看似已经定型的巍峨古树,仍然在缓缓地向外围生长。 天上繁茂的绿荫与地下盘虬卧龙的根系,已悄然探出了诸生城的边界,朝那茫茫的虚冥中衍生而去。 仿若是天地造化一般,被树叶与根茎触及的领域,有了光,有了空气,有了泥土与生机…… 诸生城,正在缓缓扩张! 而这一切,看在天穹之上的李青云等人的眼中,不由让他们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自然知晓,无论是天地灵气的浓郁,城池本身的扩张,还是那突然出现的本源之气,皆是因为方才巍峨古树的突然出现。 也就是说,随着这巍峨古树的出现,诸生城在经历一次变革! 与四位长老对视一眼,李青云踏下云端,朝江南的方向行去。 几人碰面之时,江南已打开了通往外界的门扉,正准备离去。 “王爷,且慢。”李青云抬手招呼道。 江南自然知晓他想要问什么,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李尊随我来。” 说罢,便跨入了门中。 几人对视一眼,快步跟了上去。 . 镇西王府,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事实上,王淳允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处于恍惚的状态。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万年以那个天真的姑娘,竟摇身一变,成了万年以后的仙! 而李青云等人,则要更加现实一些,他们关心的是——那尊仙,如今身在何处? 而当侍者为几人斟上茶水的时候,李青云终于按捺不住,开口道,“王爷,你先前可是在树下见到过一位女子的虚影?她如今又在何处?” 江南眼观鼻鼻观心,露出疑惑之色,“什么女子?我不知晓,亦未曾见过。” 这话一出,离庆云等人皆是一滞。 大伙儿都是老油条了,自然能看得出江南这哪儿是不知道,这明显是不愿意说, 但偏偏诸生城是人家的,更何况这位王爷如今也有正面与天机阁对话的资本。 倘若换了其他人,天机阁有一万种方法让他开口,但若是江南,他们也无能为力了。 且不说实力,甚至江南哪天一不高兴,把诸生城直接收了回去,那大伙儿都没得玩了。 李青云等人对视一眼,皆是苦笑。 这一切,别凤母看在眼中,表面上不言不语,心头却升起一丝怜悯。 当真是……无知者无畏了。 倘若她所见的最后那一幕被他们知晓了,也不知道人类的小心肝儿能不能承受得住…… “那或许……是我等眼花了罢。” 见江南不愿提及东娴的事,李青云等人也无法勉强,话峰一转,试探道:“不过王爷,您可知晓诸生城中那突然出现的古树……是何来历?” 说罢,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江南。 撇开东娴仙人的身份不谈,这巍峨的古树,才是如今最重要的事儿。 毕竟,那古树之上的本源之气,可是能帮助一品无上境参悟成道的玩意儿啊! 江南眨了眨眼,摇头。 事实上,他虽从东娴口中听闻了本源之力的事儿,但心底对其却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 李青云深吸一口气,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王爷,倘若把整个上元世界比作一枚鸡蛋,那我们所常见的物质——无论是地火水风,还是灵气香火,都在最为浅显的最外层,也是最好理解和掌握的部分。” “至于大道法则,天地之规,则相当于蛋清,是唯有三品以上的修者,方能窥探和掌握的力量。” “而那颗古树之上所蕴藏的本源之气,便是世界最为核心的存在,如同一枚鸡蛋的蛋黄,其余的一切,都是为它而存在。” “能掌握和运用这种力量的绝代天骄,古往今来亦不过双手之数。” “这般存在,我等尊称为——成道!” 凤母在一旁接着补充道,“在古神一脉中,这般境界亦被称作圆满,而如今完全圆满的,唯有真龙。” 李青云点点头,“曾经完整的牧者也有这般境界,所以能开创灵气一道,老师……曾经的天机上人,亦是如此,所以能开创品阶体系。而当初的天帝,也是另类成道的存在。” 顿了顿,他仿若意有所指,“而能观想和参悟本源之气,更是一品无上境踏入成道的关键!” 话音落下,李青云仿若豁出去了一般,再道, “王爷,或许还有一事,您并不知晓——在您前往南荒之时,吾等已在上元大气外,发现了外来者的身影。” “如今的局势,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岌岌可危。” 说到这儿,他也再不拐弯抹角了,深吸一口气道,“青云斗胆,还请王爷能继续开放诸生城,于人道修者进入其中参悟!” “而作为代偿,只要天机阁能够办到的,皆请王爷开口!” 话音落下,包括四位长老在内,皆是悚然一惊。 李青云这话,不是代表自己,而是代表天机阁。 可就值得琢磨人琢磨了。 或者说,天机阁,是下血本了。 但实际上,哪怕把上元天材地宝全装一块儿,对于一品存在来说,多半也不如一缕本源之气了。 所以在惊愕之余,他们也无比紧张地望向江南,等待着他的回答。 “哦,是这样啊……” 江南听完一切以后,老神在在地点头,“可以,那便一切照旧吧。” 话音落下,整个王府之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甚至已经做好了被江南狮子大开口的李青云,人都傻了。 江南在说啥? 一切照旧? 一切照旧的意思,不就是继续将诸生城留在江州,让人道修者进入其中参悟修行? 以前时候,大伙儿尚能理解,毕竟那时的诸生城,还尚且只能让中低阶的修者进入其中修行。 于江南这种并没有统领一方势力的闲散大神通者而言,食之无味,还不如交给天机阁打理。 但现在可不一样了。 那可是本源之气啊! 成道的关键,足以让淡泊名利的一品无上境都争得头破血流的东西!自上古以后,便只存在于典籍记载中的传说之物! 江南就这般随手丢出来了?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而在场人中,唯一不那么惊讶的,便是凤母了。 她先前在听江南问东娴本源之树可否帮助别人的时候,就有这般猜测了。 事实上,从一开始在东娴口中听闻了本源之气对突破成道境有所帮助后,江南便有了让人道如今的一品无上境参悟,提升人道实力的打算。 毕竟,天外异族虎视眈眈,一直让江南心头卡着一根刺。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习惯以最坏的恶意来揣度天外来客。 如今,李青云更是坦言,上元天外已发现了异族的踪迹。 就更让人心生不安了。 而本源之气借给人道一品存在观想,也不会有任何损失,总好过毫无作用地烂在江南手里。 “你们这是如何的反应?” 江南见他们这般反应,眉头皱起,开口问道,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天外异族入侵,难道我不能为人道出一份力了?” 难道非要我说那本源之气我用不了吗? “还是李尊认为,我江南是那般唯利是图的小人?” 主要是你们的天地奇珍我也用不了,烦死了。 “再者,倘若我真有什么要求,难不成还需要诸生城之由来提出?” 现在暂时没想到,反正这事儿以后,整个人道欠我一个大人情,等我想到再说。 几句话之间,掷地有声,宛如平地惊雷,振聋发聩! 让一众人激动地浑身战栗! 包括戊光和王淳允在内,皆露出自愧不如之色! 李青云更是直接起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拜曰,“王爷大德,是我浅薄,以小人之心多君子之腹了!” 江南也愣了,他没想到对方的反应,会这般剧烈。 赶紧便要去扶。 但一向不羁礼节的李青云,这一次却是无比固执。 “王爷,这一拜,并非是我之礼。” “而是代表整个人道,无数生灵,向王爷拜这一礼!” “人道有您,乃是苍生之大幸!” 说罢,以头叩地,砰砰作响! 或许是由于动作过大,李青云整齐的发髻稍微有些凌乱了,额头上也沾着尘土,显得有些狼狈。 但他本人却丝毫未曾在意,眼中宛如熊熊火焰在燃烧一般,爆发出无比热切之意! 只有明白其中玄虚的人,才知晓本源之气对于一品存在而言代表着什么。 那宛如是荒漠中的清泉,泥沼中的树藤,于游鱼而言是龙门,于飞禽而言是寰宇。 登天之路! 但凡在天外异族入侵之前,人道再多上一位成道境,那都是能极大提升胜算的事! “王爷,我这便告知老师,请莫剑主等诸位一品无上境入城修行!” 商谈最后,即便是以李青云的见识和肚量,也是显得急不可耐了。 “且慢!” 江南忽然眉头皱起,“莫剑主等人在天帝一战中不是伤势甚重么?如今……已是痊愈了?” 此话一出,连带着身后的四位长老,也露出茫然和不解之色。 而李青云,却是一脸尴尬。 然后,苦笑着徐徐将十方上人的计划,一一道来——包括六位一品无上境扮做重伤,包括引诱牧者重归完整,包括一网打尽的计划。 “此事一开始只有老师于六位一品无上境知晓,怕走漏风声,坏了计划,于是便未曾透露。” 李青云长叹了一口气,拱手,“还望王爷理解。” 江南愣了好久,才摆了摆手,良久吐出一句,“这老头儿,当真是老奸巨猾……” 众人听罢,皆是心头一紧,脸上露出尴尬之色。 江南敢随口说出这般话来,但他们可一丁点儿都不敢对十方上人不敬。 “所以,如今牧者其实已在上人谋算之中了?”江南敲击着冰冷坚硬的桌面,缓缓开口。 李青云点头,“不错,在真龙冕下的顾盼之中,即便牧者躲进虚冥,也终究会暴露踪迹。” 说罢,他看向凤母:“这一点,冕下也应当是最为清楚的。” 凤母点点头。 “那便是极好了。” 江南深吸一口气,缓声道, “一旦发现牧者行踪,还望李尊第一时间告知于我。” “这一次,我要彻底了结他!” /92/92855/20801851.html 第330章 星空之外 在李青云等人离开以后,院子里只剩下江南与凤母。 只是如今俩人之间的气氛,显得有些微妙,没有先前的轻松了。 凤母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江南还以为她是仍沉浸在东娴仙人之威的心悸中,眨了眨眼道,“如今却是真的没什么事儿了,要出去走走么?” 然而,方才还兴致无比热烈的凤母,却似乎对这也不上心了。 沉吟片刻,她仿佛在犹豫一般,良久才开口道,“江南,妾身有一件事要对你说。” 江南愣了愣,但还是点头,静待她的下文。 “其实当初在神隐荒原时,妾身第一次见你,曾动过杀念。”凤母舒了一口气,缓声道。 听到这话,江南眉头一挑,“为何突然说起此事?” 凤母轻轻摇头,叹息一声,“自神隐荒原开始,妾身便见识到了你恐怖的天赋。” “那时真龙还未决定与人道结盟,吾族与人道的关系,还偏向于敌对。” “未来的你,很可能对吾族造成毁灭性的打击,所以妾身当时却是是起了杀心,想必你也应当体会到了吧?” 江南点点头,毕竟凤母当时显露的那么大一坨杀意,十个人都无法忽视。 但…… “为何突然提起呢?不是都已经过去了吗?”江南看着凤母,问道, “如今的人道与古神一脉,应当并不会因为那样的小摩擦而生出间隙吧?” 凤母微微颔首, “确实如此。” “但妾身刚刚发现——这并非只是吾族与人道的事,也是王爷您与吾族的事。” “在见到那位仙人后,妾身才明白——即便已决定因为你与人道结盟,但真龙仍是低估了你。妾身能够预料到到在不远的将来,你会将吾等所有人远远甩在身后。” “与其到了那时,你因为妾身那时的杀意心生间隙,而产生某些不可预料的后果,还不如现在便将一切说清楚。” “倘若你对于那时的杀意有所芥蒂的话,大可以冲着妾身来,还请莫要在将来牵扯到真龙与其他古神。” 说罢,她咬着嘴唇,有些紧张地看着江南。 而后者,也终于恍然大悟。 凤母说了一大堆,简单翻译一下就是——她看到江南背后站着一位仙人后,怂了,担心江南因为当初的杀意怀恨在心,所以干脆直接摊牌了。 但这般行径,江南并不讨厌。 于是,他摇了摇头,“但在云梦泽时,你不是也豁出性命在保护我了吗?” “单凭这一点,我想便能抵消那时的杀意了。” “更何况,一开始我也并不知晓天象三尊古神与牧者勾结,还以为一切阴谋都是你真龙冕下的主意。” 顿了顿,江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时,我也曾想过,找个机会把你们古神一脉一锅端了。” “这样说来的话,我与古神一脉,应当也是两不相欠了。” 望着江南温和的笑容,凤母愣了良久,才长舒了一口气。 放下了一身心事,如释重负一般。 但旋即,她突然神情一滞。 因为她注意到,江南方才说的不是“以后把古神一脉一锅端了”,而是“找个机会把古神一脉一锅端了”。 说得就好像……他现在真的能做到一样。 而这种时候,但凡凤母的世俗经验稍微老道一点,都直接一笑而过了。 但她长年沉睡,尘世经历宛如白纸,加之脑子又在真龙那儿,因此有些赌气似地脱口而出,“那个时候,你有把握做到那样的事吗?” 江南愣了愣,显然也没想到凤母会突然这么一问,他思索了片刻,认真点头,“如果时机合适的话……应该可以?” 古神一脉,长居虚冥,而若是在虚冥之间,江南就相当于回了老家,不惧任何生灵。 即便是那传闻中早已成道的真龙,亦是如此。 闻言,凤母僵在原地。 以她对江南的了解,这位王爷应当不是会为了这种意气之争而撒谎的人。 换句话说,他方才所说,大概率……是真的。 “妾身知晓了!” 凤母一拍脑门儿,仿佛想到了什么, “是仙人,对吧!” “倘若是那位仙人出手,吾族确实不会有什么反抗之力!” 江南笑了笑,没说话,走出王府,也就任由她去猜了。 夜色如水,一片幽凉。 江州的这两场风波,便如此落幕了。 祁星河与江南的斗法,以一边倒的优势碾压,再一次在上元响彻了镇西王的赫赫威名。 至于祁星河,谁在乎呢? 好好的一个一品无上境,在如今这个时机突破,原本应当是震惊人道的大事儿。 可他非要去抢江州,所有名声,全给江南做了垫脚石,成他人之美。 另外,关于诸生城内本源古树的出世。 这事儿本来就只有少部分修者知晓,最后又在天机阁的手段下,轻松地被压了下去。 倒是没有掀起什么大风浪。 而江州的百姓们,也只以为那一晚的天地异象,只是某位大神通者的施为罢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 日子,还是一如既往,平静而没有波澜。 只是在这看似太平的盛世之下,各种暗中的动作,却从未停歇。 . 距离星河圣主与镇西王的斗法,已过去了十日。 这各种意义上都无比惊人的一战所引发的谈论,也缓缓降温下来。 而江州也没什么变化,非要说的话,便是以前并没有什么禁忌的诸生城在那一晚的异变之后,规定一般进入其中参悟的修者,不能靠近古树的中央区域。 不过这也无伤大雅,毕竟如今的诸生城,无论是灵气浓度还是大道法则都要比当初浓郁数倍。 进入其中参悟的修者,哪怕是在最外围,也完全能将悟道的效率拉到最高。 甚至有人出现了“大补过头”的现象。 所以,虽然大部分修者都猜测古树肯定有什么不凡之处,但也没人深究了。 但凡能进入诸生城的,哪个不是人精?自然晓得有些事,是万万不能去探究的。 这般情况下,从十方上人的空间中出来的莫青山等人也秘密进入城中,在诸生城古树之下,十分舒服地参悟着本源之气。 只是伤势痊愈后的星河圣主,就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 原本他突破一品,又逢诸生城本源古树出世,虽出身于与九常寺有瓜葛的御灵宗,但天机阁为顾全大局,多半也会让他一同进入其中参悟。 可由于他先前争夺江州的行为,彻底把这一番送到手上的机缘给玩没了。 ——虽然江南没有明确表态,但天机阁也不可能傻到把星河圣主也拉进诸生城来。 这不是缺心眼儿吗? 甚至,星河圣主在伤势痊愈,离开天机阁时,他还压根儿就不知晓本源古树的事儿。 . 中州,御灵圣地。 距星河圣主返回,已过去了三天有余。 事实上在他还未曾归来时,星河圣主落败于镇西王的消息,便传到了御灵圣地。 也给了这一座势头颇为猛烈的新晋圣地当头一棒!宛如淋漓冷水一般,从头淋到脚。 而祁星河自从回归之后,也是一直待在静室之中,整整三天三夜,未曾走出来过。 终于,在这一日深夜,祁苍海忍不住了。 他端正了仪态,小心翼翼地敲响了静室的门。 里边儿只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进。” 祁苍海推门而入。 直看见祁星河站在窗前,背负双手,一言不发。 虽是背对着祁星河,但浑身精气神充盈,并不像外界所说那样被镇西王打废了。 眼前这一幕,也终于让祁苍海一颗心安定了下来。 “老祖……” “怎么?”祁星河回过头来,脸上神色无比平静,“担心吾因为那镇西王坏了道心,一蹶不振了?” 祁苍海赶紧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敢!不敢!” “放心,吾没有事。” 祁星河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也是给自己的后裔吃了一颗定心丸,“与那镇西王一战,吾虽惨败,但并非因为吾弱,而是那镇西王太过妖孽。” “若仅因此吾便一蹶不振了,这般心性又怎么可能修到一品?” “知晓,知晓。”祁苍海连连点头,片刻后迟疑着道, “不过,您这些日子闭门不出,却是让宗内不少弟子心神不宁……” 祁星河抬起眼帘,缓缓摇头“吾只是……在思索下一步的路而已。” 祁苍海气息一凝,恭敬问道,“先祖,那您可有头绪?” “都让你进来了,自然是有了。”祁星河回道。 话罢,祁苍海脸色一喜。 便听祁星河接着说道:“吾凭星河一道成就一品,倘若要更进一步,便只有一条路可走。” 祁苍海俯首,洗耳恭听。 “那便是……亲眼去见证那茫茫星海!”祁星河望向天穹,喃喃开口, “唯有在那漫天繁星中,吾方才能在短时间内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您这是……要走?”祁苍海猛然回过神来,脸色剧变! 祁星河看了他一眼,“怎么?没有吾,圣地就无法运转了吗?” 祁苍海脸色一滞,顿时蔫了。 “不过,时间也不会太久,长则月余,短则十天半月。”祁星河继续道。 祁苍海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坦白来说,他方才是有那么一丝猜测,以为自家先祖无颜见人,才借口悟道准备远遁于山林之间。 但祁星河既然说了回来的日子,那便应当不止于此了。 祁苍海压下心头思绪,低声问道,“那您何时动身?” “择日不如撞日,即刻启程也好。”祁星河望向茫茫星空,回道, “我明白了。” 祁苍海深吸一口气,“我定当竭心尽力打理圣地,静待先祖凯旋而归。” 祁星河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罢了,随吾来。离开之前,也先让孩子们安心。” 说罢,二人走出静室。 半个时辰后,御灵圣地所有弟子,皆被召集到宗门广场上。 见祁星河也在,这些弟子目中不由露出安心之色,你一言我一语交头接耳起来。 “肃静!” 祁苍海凝气于声,一声清喝。 顿时,嘈杂的广场变得一片寂静。 祁星河这才轻咳一声,开口道, “吾与镇西王一战斗,虽是败了,但修行之路本就并非坦途,怎能毫无坎坷?” “虽败,但志未泯,便不足一提。” “吾望诸君,亦是如此。” 清朗的声音响彻在广场上,无数御灵弟子端坐,屏息凝神,静心聆听。 祁苍海猛然一愣,才发觉祁星河竟是在借此机会,向御灵无数弟子讲道——看那人头攒动的人潮中,已有些许露出明悟之色。 “但如今吾已达一品,前路缥缈难测。” 祁星河接着开口,“故吾决定前去星海悟道,这些时日,诸君当静心修行,勤勉精进,待吾归期。” 话音落下,无数弟子抬起头来,齐声道, “恭送老祖!” 一层层澎湃的声浪中,天上有星光垂落。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祁星河踏空而去,转眼便没入了茫茫星空。 . 一品无上之力,本就可以毫无阻碍地突破上元的大气,加之祁星河又修有星辰之道,更是如鱼得水。 甚至直直地穿越了天机阁所布下的迷阵,达到了茫茫星空之中。 他还以为那迷踪大阵是生来便有,万古长存。 但,此刻却是出现了一个问题。 众所周知,在上元世界,绝大多数人还是信奉“天圆地方”的地心论——认为无论星辰日月,都只是围绕上元而转而已。 刚突破一品无上境,又立刻被人道大势孤立的祁星河,自然也是如此。 所以当突破那层迷蒙的大气,来到幽深而冰冷的星空时。 他傻了。 眼前无垠的深空一片死寂,茫茫的群星仿若沙砾一般洒落在沉沉的幕布上,荒凉而寂寥。 而面对这般辽阔的世界,那生养他的上元,却是显得无比渺小。 闻所未闻的惊艳光景倒映在祁星河眼中,他再度感受到了无比的震撼——一如他孩提时代,第一次仰望茫茫天穹之时! 即便是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星河圣主,在这一刻,亦愣了良久,才不敢置信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何等……壮阔!” 仅是望着那漫天的群星,祁星河便感觉自突破一品无上境后便一直停滞的星河之道,缓缓地动了。 造化! 这无尽的星空,便是天地给予他无边的造化! 只是,由于天机阁害怕引起百姓的恐慌,所以对于天机异族的任何消息,都未曾泄露半分。 所以,祁星河除了不知晓天外的真实模样,也并不知晓游弋在星空中的牧者的同胞。 他不知晓,于他而言,这无垠的星空中除了造化以外。 还有杀机! /92/92855/20801852.html 第331章 夜谈 天气,已完全迈入凛冬。 这一年,是百年难遇的大寒之年。 漫天风雪伴着狂风呼啸,肆虐在整个上元大地。 根据从大夏传来的消息,这个古老而庞大的国度,无论商农,皆因恶劣的天气暂时停止了。 甚至一些宗门势力,也召回了在外游历的弟子,打算等开年以后,再放他们出去。 前些日子,祁星河远去天外的事,在人道之中传了开来,也曾引起一番波澜,但也很快平息了下去。 至于莫青山等人,仍为现身于人前,而是藏身于诸生城本源之树上,静心参悟本源之气。 虽天下大多数人茫然无知,但他们却是知晓的——眼前看似无比稳固平静的盛世,极有可能被一朝倾覆。 特别是,在如今已探测到天外异族的先遣队伍显露踪影的时候。 而当初的一批误入上元迷阵的天外来客,也被天机阁捕捉,送到底下的隐秘之地切片研究去了。 他们试图能从其中了解到更多敌人的生命形式,为以后可能到来的大战做准备了。 另外值得一提的,便是在上元世界各处,都发生了疑似目击“巨大不明生物”的事件。 它们有着无比巍峨的身躯,多呈兽形或植物形态,浑身散发着无比古老和庞大的气息,在暴风雪之中若隐若现。 一开始,无论是百姓还是不明所以的修者们,都对这些迷一般的生物充满了恐惧。 甚至出现了一堆叫嚣天灾降临的阴谋论者。 但久而久之,人们便发现这些存在并不会攻击其他生灵,甚至其中有一些还会在人类野外遇险的时候施以援手。 逐渐的,也就没那么恐惧了。 至于它们究竟是什么玩意儿,民间倒是众说纷纭,但始终没有人能给出一个具体的答案。 . 江州,天机阁,深夜。 李青云正盘膝坐在桌旁,双目合上,仿若假寐一般。 仔细观察便能够发现,在他身上,充斥着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仿若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云雾之中。 “青云。” 下一刻,一道苍老的声音,回荡在房间内。 李青云顿时睁开双眼,目露恭敬之色,朝着那无人之地轻轻颔首,“老师。” 紧接着,那原本空无一人之地,突兀地出现了一道身影——但给人的感觉却是无比和谐,仿佛他本来就一直在那里,只是未曾被注意到一样。 “进展如何了?”十方上人捋了捋胡须,在自家弟子对面坐了下来。 “老师,一切皆有条不紊。” “古神一脉的现世,一开始虽引起了不少恐慌,但如今却是逐渐平静下来。” 在原本的盟约之中,人道与古神的约定乃是将南荒的无人区割舍给古神一脉。 但在真龙决定全面结盟,共同抵御天外异族后,这些条约便失效了。 人道允许古神出现在上元各地,寻找与他们神性相合的洞天福地栖息,加快它们完全复苏的进程。 但同时,古神们自然也被限制,不得主动攻击人道修者与百姓。 有了真龙皇的约束,自然也没有古神敢于违背。 “另外,那些天外异族的也有了一些进展——虽然它们看似是血肉与金属结合的生命,但实际上却是与上元生灵相似的血肉生灵。” 李青云眉头皱起,“那些嵌入他们血肉的钢铁与武装,都是后天人为改造的结果。” “另外,他们并不具备多高的神智,唯有其中统领,智能也只相当于十岁左右的孩子。” “所以弟子认为——星空中那收到了牧者信息的天外异族,应当也是如同牧者一般,穿梭于各个星球,奴役其中生命,再将其改造为冰冷的战争机器。” “唯一不同的是,牧者依靠灵气之道,但我们所捕捉到的那些生命,似乎更专注于肉体的改造。” 李青云侃侃而谈,说出了自己对天外异族的猜测。 十方上人点了点头,又问道:“御灵圣地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李青云摇头,“没有,自从当初星河圣主远去星空后,便没有传回任何消息。” 顿了顿,他露出一丝不解之色,“老师,弟子有一事不明——祁星河不明白天外形势,尚情有可原,但您明知他要远去天外,为何不阻止呢?” 事实上,当初祁星河离开的时候,天机阁便已经有所察觉了。 ——李青云当即就要启动迷踪大阵。 祁星河虽为一品,但面对天机阁无数阵法大师臻造,六位一品无上境联手布置的大阵,也不可能突破。 甚至可以说,只要天机阁不愿意,他压根儿到不了天外! 但就在李青云想要将祁星河拦下来的时候,十方上人却传来声音阻止了他。 任由星河圣主,到达了星空之中。 若是平时,李青云尚能理解。 毕竟祁星河修星辰之道,在天外确实能有大收获。 然而在如今这个多事之秋,天外无比危险,天外异族的先遣队迟迟未归,必然会引来第二波探测。 这般情况下,李青云不懂为何十方上人还要放祁星河出去。 简直就是……借刀杀人一样。 十方上人看了他一眼,仿若一瞬间看透了他的心思, “青云,为师若想杀他,用不着借谁的刀。” “只是祁星河命中注定,将有一劫,躲不掉的。此人本性不坏,只是将宗门看得过重了一些。当初要夺江州,也是在为他的御灵宗争机缘造化。” 顿了顿,十方上人沉吟开口, “若是他能扛下此劫,便让他进诸生城修行吧。” 听罢,李青云的表情顿时一僵。 “老师,诸生城是江王爷的东西。” 他眉头皱起,有些为难道,“星河圣主刚与江王爷结怨,倘若就这般让他进诸生城,江王爷那边怕是会……心生不满。” “哦?你是这样想的么?” 十方上人缓缓摇头,轻叹了口气, “青云,你还是不了解江南,你以为那一日,他为何放过了祁星河?” 李青云蹙眉:“其一,那一战天下皆知,若是江王爷下了杀手,恐怕会被天下非议。其二,外患在即,江王爷应当也不想一位一品无上境折在自己手中——弟子是这般考虑,还请老师解惑。” “不错,你说的有道理。” 十方上人微微点头,“但你也只看到了表面而已,事实上江南放过祁星河只有一个原因——他只是认为祁星河欲夺江州之举,尚没有取死之道。否则,就不会有那一开始的赌约。” “那位王爷,不是会顾及世俗眼光的人。” “青云啊,你想一想——从你认识江南开始,他真正想杀的人,还有谁活着么?” “或者说,倘若他心底认定了祁星河必须死,谁能阻拦?” “你不能,天下不能,天机阁不能,为师也不能。” 话音落下,李青云这才悚然一惊! 如此一想,似乎确实如此——在渭水的时候,江南便敢为了一个凡人女子,与一品的虚渊菩萨对线; 在京城的时候,敢为了一个侍女当街斩杀朝廷大员; 在巨岐关,更是于万兵瞩目之下,斩人道大将。 这位一路行来沾满血腥的王爷,若是真要想杀祁星河,会顾及那么多吗? 显然,是不会的。 “弟子明白了。” 李青云深吸一口气,向着对面的老人颔首。 平复下心头思绪后,他再开口, “老师,还有一事——凤母,完全苏醒了。” “疑似为锻造了诸生城的那位仙人所为,并且据王将军所说,那位仙人的容貌,与他们在一万年前所遭遇的天庭神物世界内的一名女子,一般无二。” “哦?” 十方上人,终于露出一抹惊讶之色,无数思绪在他眸肿闪过,李青云仅是看着那双眼睛,便感到头痛欲裂! “原来……是这样啊!” 老人喃喃着,仿若困扰了多年的疑惑被解开一般。 “原来,他们竟是如此结缘,当真是……命运。” 李青云:“?” “不过,也不重要了。” 十方上人摇了摇头,“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在天外异族大举降临前,诛杀牧者。” “这些日子,牧者似乎也发现了真龙的意图,躲藏得更加隐匿。为师也要随真龙一同搜寻了,所以这段时间,俗事就还要你操劳了。” “弟子领命。”李青云颔首,恭敬道。 十方上人点头,望向窗外涉黑的夜幕中的漫天风雪,幽幽一叹, “过年了,青云。” “抽空也好好过个年吧。” “为师也说不准,这会不会是最后一个新年了。” 苍老疲惫的叹息声,回荡在房间内。 但李青云抬头看去时,却早已没有了十方上人的身影了。 . 时间,缓缓过去,风雪也愈发猛烈了。 甚至有时遮天蔽日之间,白昼也如同黑夜一般,择人欲噬。 距离祁星河远去天外,已过去一月有余。 新年,愈发临近了。 江州的大地上,已充满了喜庆的氛围。 房前屋檐挂满了红彤彤的灯笼,穿着厚厚的棉袄的稚童,趁着风平雪息的间隙,拎着爆竹,含着竹糖,欢声笑语地穿梭在大街小巷之中。 而靠近七秀山的镇西王府大门前,也被可儿挂上了两枚大灯笼,门口的两座威武石狮上,也系起喜庆的红绸。 王府内,大多数侍者都回乡省亲了,但诺大的王府,却也没有一丁点儿冷清的气息。 从南荒回来以后,江南便把可儿,江月,青萝还有一些新世界的先天神明放了出来,让高墙内的气氛无比活泼。 傻乎乎的小树神叼着零食穿梭在红墙象柱之间,江月与可儿在膳房忙忙碌碌,炊烟升起,传出一阵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儿。 江南与凤母坐在庭院内,漫天风雪也避过俩人所在之地,轻轻地飘落在地上。 “真好啊……” 冰天雪地中裹着一身红裙的凤母望着这般气氛,长舒了一口气,“妾身一族习惯了独居,却是未曾见过这般热闹。” 江南捧着一杯热茶,咕噜咕噜喝下一口,叹息一声,“是啊,真好啊……要是可以一直这般,就更好了。” 凤母有些担忧地望了他一眼,“江南,不要着急。” 这些日子以来,虽然江南整日里都笑吟吟的,但凤母还是能敏锐察觉到——隐藏在那平静外壳下的躁动。 这位人道的天骄,并没有表现出来的轻松。 江南一愣,看向凤母——这女人平时大大咧咧的,却总是在出乎意料的地方极为敏感。 “你那是什么眼神?” 凤母瞪了他一眼,“妾身好歹也是历经了无数岁月的古神,你这从出生到现在才几年的功夫,小心思也想瞒得过妾身?” 江南苦笑,摇头叹道, “你让我不急,我如何能不急?” “牧者还未铲除,天机阁那边又发现了天外异族的踪迹。我这喉咙里,就好像扎着一根刺,吐不出,也咽不下。” “真龙在找了,你们人道的十方上人也在找了。” 凤母安慰道,“江南,会找到的。” “但愿吧。” 江南摇了摇头,闭上了眼,宛如假寐。 突然,膳房门口钻出一个小脑袋,白净的小脸儿上被柴灰抹上了一点黑迹。 可儿看向院里,脆生生喊道,“老爷,冕下,该用膳了!” “来了!” 江南与凤母站起身,向房内走去。 凤母看了江南一眼,那意思,是让他尽量不要在可儿等人面前暴露出急躁的情绪。 后者也回以一个让她放心的表情。 而正当这时,一声清脆的啼鸣响起,席卷的风雪中,青光一闪。 伴随着声音,一只浑身氤氲着灵气波动的青鸟,从天而降,落在江南手上。 在接触到他的皮肤时,那灵动的青鸟变换之间,化作一向薄薄的纸卷。 ——天机阁特有的传信纸鸢。 江南停下脚步,打开纸卷。 脸上,露出奇异之色。 “老爷?” 门口的可儿眨了眨眼,看着站在原地的江南,又喊了一句。 江南抬起头来,手中燃起火焰,将纸卷燃烧殆尽,“可儿,菜先热着,我与凤母出门一趟。” 凤母神色一凝,从江南的表现来看,她已隐隐猜到了那纸卷上的内容了。 这时,江月也探出头来,面露疑惑之色,“兄长,你们去哪?” 江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望向天穹之上, “——杀人。” /92/92855/20801853.html 第332章 咫尺天涯 茫茫星空之中,蔓延着无尽的荒凉与孤寂。连远方的星辰投射而出的光芒,都显得无比冰冷。 然而就是在这仿若时间都静止了的宇宙深空之中,却有一番极为奇诡的景象。 无垠虚空之中,一道紫袍身影盘膝而坐,点点星光自他身周氤氲,垂落而下,每一缕星光,都仿若万钧沉重。 虽无比渺小,但此人却仿若星辰一般,巍然不动。 祁星河于假寐中睁开眼眸。 目中,仍然留存着一丝深深地震撼。 因为自从来到这星空之中,他才知晓曾经的认知有多么可笑。 上元,并不是唯一的世界,它仅只是茫茫星空中的一隅。 以往所看到的“太阳东升西落”,实际上只是上元在围绕着远方那枚熊熊燃烧的火球在旋转的同时,也在自转而已。 正对它的那一面,便是白昼,而背对它的那一面,则是黑夜。 而那些看着像微尘一般的星辰,其中一些竟丝毫不比上元世界渺小。 只是它们的距离太过遥远,在上元的天幕中看起来就只有点点星光了。 这一切,都完全颠覆了祁星河的认知。 同时也让他对于所谓的“星辰之道”,有了更深的理解。 这一日,这已是他来到这片星空的第三十六日。 虽然深空中难以计量时间,但祁星河发现背后那颗名为上元的星球每旋转一周所经过的时间,便是他在上元时候度过的一日。 可以说,这三十六天的收获,比祁星河当初在上元世界修行百年都要受益匪浅。 也更让他确信了——当初选择来到天外,是多么的正确。 如今,他的星辰之道经过这“让人目瞪口呆的真实”的洗涤之后,彻底蜕变。 虽然那遥远的成道之境仍无比遥远,但却也让祁星河战力大涨。 倘若再战那镇西王,他有把握……不会再被打得那么惨了。 当上元星球又转完一圈,结束了最后一轮参悟的祁星河站起身来,转过身去,准备返回。 深空虽好,但月余过去,他也不打算再多逗留。 毕竟他当初离开之时,与御灵宗弟子所说的便是出走月余。 若是太过耽搁了时间,指不定宗门内会生出多少混乱。 至于这片星空,随时可来就是了。 想到这儿,祁星河闲庭信步之间漫步虚空,一步便是万里,朝那被灰蒙蒙的迷雾所笼罩的星球而去。 但突然,他的脚步停滞了下来。 在原本没有任何声音,无比寂静的宇宙原暗中,他感受到了一丝涟漪。 ——就好像是某种庞大的事物在空间中极速地运动,所引发的现象。 倘若把深空比作一张无比巨大的平静的蛛网,那此时此刻,就仿若什么东西压在了这张蛛网上,引起了震动。 祁星河转过身去。 只见远方那群星之间,一个几乎微不可查的小黑点儿突兀地出现。 然后,缓缓变大——它因为距离的极速拉近,逐渐在祁星河眼前呈现它狰狞的模样。 冷硬,沉重,巍峨。 这是祁星河对这以无比蛮横之态倾轧而来的事物的第一感觉。 它呈球形,无比庞大,甚至远超祁星河在古籍中所看到过的古神的姿态。 或者说,这原本就不应该是生物所能拥有的体态。 但它却给人一种“活着”的感觉——宛如心脏一般,一起一伏地跳动着,外壳是暗红的血肉与狰狞的钢铁混杂而成,每一次“跃动”,都从那宛如火山口一般的黝黑洞口中喷薄出无尽的暗红雾气。 那暗红的雾气,让祁星河相当不舒服。就好像生活在水里的生物,本能地抗拒火焰那样。 而它行进的路线,竟与祁星河一致——上元! 随着祁星河心念急转,那钢铁的血肉还在以极快的速度,向着这一方撞来。 转眼之间,已遥遥在望。 将远方的星光尽数遮盖,宛如无比巍峨的高墙一般横亘在他的面前! 而那些暗红的雾气,更是肆虐周遭,已开始侵蚀祁星河身周的星光。 祁星河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身后的上元,又看了看眼前恐怖的钢铁血肉,目光陡然变得冷冽下来。 坦白来说,倘若它并非冲着上元,那祁星河多半已远离这一团诡异的钢铁血肉。 但这玩意儿直直地朝他生活的星球而去,祁星河就不太能坐得住了。 且不论它有何目的,也不需要说它外壳上奇形怪状的狰狞武装。 单单是那溢散而出的暗红瘴气存在,对于上元的无数生灵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那一瞬间,祁星河便做出了决定——拦下它! 而正当这时,那血肉与钢铁交缠所化作的圆球,也缓缓放慢了速度。 显然,它也注意到了祁星河的存在。 然后,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两者近乎同一时间,发动了进攻! 煌煌星光宛如匹练一般自祁星河身上升腾而起,心底巨大的旋转的巍峨虚影,在他身后所浮现! 其样貌正是上元,在深空中被看到的模样。 经过月余的参思与悟道,祁星河缓缓明悟过来——他应当修的星辰之道,并非那样花里胡哨的漫天星河,而是枯冷又无比庞大的巍然巨物! 于是,他悍然放弃了当初那看似无比震撼的星河之道,选择了以生养他的上元星球为根源修行! 如今在他背后所呈现的巨大虚影,便是新生的星辰之道所凝聚而出的巍峨星魂! 而那迷一般的钢铁血肉,亦有了动作。 自那些钢铁的黝黑洞口之中,一道道庞大的漆黑暗影从其中鱼贯而出! 这一幕看在祁星河眼中,让他想到了一种事物——蜂巢。 那些漆黑的怪物拥有着类似于人的模样,但身躯却无比庞大,万丈之高,浑身血肉嶙峋,钢铁交缠,爆发出恐怖威压与不祥的气息! 虽远不能与那丰巢一般的钢铁血肉相比,但却数量无比庞大,宛如漆黑的潮水一般! 它们的四肢,便是钢铁铸造的奇异武器,尖锐而无比冰冷的锋刃之上,爆发出暗红的光芒! 朝祁星河奔涌而来,毫不留情地便要清除眼前的一切阻碍! 下一刻,碰撞在一起! 祁星河抬手一挥,身后那巍峨的星魂,在这一刻爆发出无边的万钧巨力! 无形的力量正如深空中的坚硬而庞大的星辰一般冷酷,摧枯拉朽地碾压着眼前潮水一般的怪物! 在这恐怖的力量之下,钢铁与血肉被无情地摧残,破碎,化作齑粉! 它们手中狰狞的刀兵甚至还未来得及靠近祁星河,便完全化作了尘埃,无声消散于天地之间! 但,更多的漆黑怪物奔涌而来! 祁星河冷哼一声,双手舞动,背后星魂便随着他的动作爆发出匹练一般的恐怖星光。 那些星光带着万钧巨力,横扫星空! 威势无双! 然而,那钢铁血肉所铸造的蜂巢,却仿若永不会停歇一般。 更多的怪物从那其中涌出,前仆后继! 而那钢铁与血肉构成的怪物,仿若没有痛苦与畏惧一般,不在乎生死,不在乎牺牲,即便身旁已布满了同胞的血肉,亦没有丝毫迟疑与犹豫! 冲锋在前的怪物死去,便立刻有新的怪物补上,宛如无穷无尽一般! 局势,陷入了诡异的僵持中。 当背后的上元星球,又转了一圈。 一天一夜已经过去了。 仿若永无止境的厮杀,也没有一点儿要停歇的迹象。 “究竟是些什么怪物……” 祁星河喃喃开口,红润的脸色已变得苍白,眼眸亦深深凹陷进去。 而代表着他所修之道的巨大星魂,也是黯淡了不少。 即便是一品无上之境,如此毫无保留地挥洒灵气与道则,也是变得疲惫了。 只是那双眸子当中,却依旧神光奕奕,仿若永不熄灭的明星。 祁星河知晓,他甚至有可能陨落在此。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可能让去路来——他背后,是上元,是御灵宗,是生养他的土地。 他绝不可能让这贻害无穷的钢铁血肉为上元带去灾难。 所以,厮杀仍在继续着。 漆黑与暗红的尘埃,已如风暴一般将这整片星空笼罩,那钢铁血肉的蜂巢仍在不停地生产怪物。 其中间隙,又会将身周的的血肉碎片吸收,似乎在补充着消耗。 祁星河见这一幕,更是脸色发寒。 他虽然没有经历过多少战争,但也能看得出,这血肉的蜂巢已完全舍弃了人伦,只为了攻伐与厮杀而生。 毫无感情的战争兵器。 . 而这发生在星空中的一幕,看似无人知晓。 但实际上,却有几双眼睛,正在注视着那钢铁的血肉与祁星河的厮杀。 虚冥。 倘若把世界比作是一汪浑浊的潭水。 那上元与深空所处的空间就是水面之上,而虚冥之境,便是水下的世界。 一为光,一为影,有光之处便一定有影,宛若阴阳,密不可分。 而此刻的虚冥之中,便有一双晶莹的眸子眼中,倒映处祁星河与钢铁血肉的厮杀。 只是这双眼睛的主人,模样却显得极为可怖。 他的头颅宛如水晶一般,散发着幽幽的琉璃之光,但再往下看去,却空无一物。 只有一个脑袋。 他的眼中,意味难明,其中竟隐隐有一丝隐藏极深的恐惧。 “收到吾传信的……竟偏偏是那个家伙吗?这么多年过去,他竟还没有去死……罢了,总比没有回音要好……” 牧者喃喃自语着,小心翼翼地游弋在虚冥之中,似乎害怕被什么人发现一般。 “待吾回归……人道……江南……” 话未曾说完,但其中的恨意却仿佛要滴出水来一般! . 虚冥无所边际,也没有距离的概念。 另一片茫茫的混沌中,一枚无比宏伟的幽蓝眼眸开阖之间,便引得混沌震荡。 而在它前方,十方上人垂手而立,在他手边有一面巨大水镜浮现,其中呈现的正是祁星河与血肉蜂巢厮杀的情形。 十方上人轻叹一声, “果然……还是来了,在第一次的试探过后,就已确定了上元的方位了么?” “战争,不可避免了啊……” 身后的真龙眨了眨眼眸,恢宏沧桑的声音,从其中发出, “看这般模样像是‘哨兵’,也许下一次就是全面进攻……” “天机,留给吾等的时间,不多了……” 十方上人轻轻点头,没有说话。 真龙望着那水镜中苦战的祁星河,又开口道,“你们人道还不出手么——那修星辰之道的小家伙,怕是要支撑不住了。” 十方上人看了一眼,摇头, “不急,倘若现在出手,只会打草惊蛇,让牧者藏得更深了。” 真龙沉默片刻,问道,“你为何认为牧者一定会冒险接触这入侵者?” “因为他很着急,比我们还要急。” 十方上人答道,“他躲藏于虚冥之中,早晚也会有被找到的一天。唯有与他的同伴汇合,才是唯一的生机。即便有所顾虑,他也会冒险一试——赌他不会被我们发现。” 真龙听罢,也没有再多说话,只是望着那星空之中的厮杀。 此时此刻,祁星河已无比虚弱,那挥洒的星辰之力,也不免有了纰漏! 像闻着血腥味儿的蚊虫一般,那些血肉怪物一瞬间抓住了这个破绽! 一拥而上! 无数柄冰冷的钢铁锋刃喷吐着火焰一般的暗红光芒,斩杀而去! 刹那间,死亡的威胁笼罩在祁星河心头! 他猛地抽身后退,意图躲避! 但却没有完全避开,无数暗红的光焰一瞬间落在他身上! 血花绽放! 千百道细密的伤口在他壮硕的身躯之上浮现,其中不少深可见骨! 属于一品存在磅礴的气血,在这一刻洒落星空,化作无尽鲜红的云彩! 突然,一缕幽光在深空中一闪而过! 一枚水晶一般的头颅,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奔向那血肉的蜂巢! 于无尽的暗红血雾之中,它是如此不起眼。 甚至连身处其中的祁星河,都未曾有一丁点儿察觉。 但十方上人和真龙皇,却看到了。 于是,老人抬起眼眸,幽幽开口,“鱼上钩了。” 一枚青色的纸鸢从他手中绽放,划破虚冥,落入俗世的茫茫风雪中。 下一刻,江州王府。 纸鸢在江南手中燃尽时,虚空撕裂! 一道“门”,出现在他与凤母的面前。 门外,是茫茫星空! . 星空中,牧者望着那近在咫尺的血肉蜂巢,眼中爆发出狂喜之色! 只要接触到它,只要接触到这同胞所铸造的血肉堡垒,他便能与无比遥远的“那个家伙”取得联系! 到了那时,以他对上元的了解,对人道与古神的联合,再加上“那个家伙”恐怖的军势。 一切,都将逆转! 这让他吃尽了苦头的上元,便将彻底覆灭,沦为圈养之地! 然而,就在牧者与那血肉的堡垒,只相隔百里之距时。 意外,发生了。 于星空中茫茫不知处,有恢宏剑光洒落而下! 宛如无垠的磅礴长河一般,硬生生隔绝在牧者与血肉堡垒的中间! 紧接着,一道略显单薄的身影自其中缓缓踏出,双指成剑。 无尽剑光自其中爆发! 轻而易举搅碎了无数潮水一般的血肉怪物,横亘在牧者的前方! “找到你了。” 冰冷的声音仿若九幽之下恶鬼索命的低语,通过灵气的振动,传入牧者的耳中,让他心头骤生冰寒! 这一刻,明明只有不足百里的距离,对于牧者而言只是眨眼间便可跨越的距离。 却宛如咫尺天涯,再不可触及! /92/92855/20801854.html 第333章 收网之时,斩草除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天机早就已在等着这一刻了么?” 宛如铁石摩擦一般的沙哑声音从牧者口中传出。 在这一刻,他恍然大悟。 为何祁星河明明早已灯枯油尽,人道却未曾出手相助。 ——他们并非是没有发现此事,而是顺势设下一个局,只等牧者投入其中。 而现在,是收网的时候了。 江南抬起眼眸,踩在虚空之上,一步步向前走去, “我曾说过——会彻底杀了你。” “今日,是时候了。” 话音落下,他抬起手来,茫茫一片剑光再起,于虚空中肆意喷吐! 杀意尽显! 而牧者的水晶头颅之上,亦露出仿若野兽殊死一搏一般的狰狞与狠意,爆发出恐怖的漆黑光芒! 咔嚓! 仿佛镜子破碎的清脆的声音整齐,那枚琉璃一般的水晶头颅,一瞬间迸发出无数细密的裂痕! 紧接着,飘荡在宇宙中的无尽的灵气宛如漩涡一般汇聚而来,经过某种奇异的转化,化作漆黑的洪流奔腾肆虐! 似乎是正承受着无比的痛苦,牧者布满裂纹的脸上无比狰狞,但其气势,也在疯狂地攀升起! 在他周遭,有无数血肉的怪物也被席卷其中,扭曲破碎,化作无尽残骸! 显然,在这绝境之中,牧者已再无任何侥幸之心,已然是拼了命要突破江南的封锁! 下一刻,再没有多余的言语,那水晶的头颅彻底炸碎,化作了星空之间的齑粉!而奔涌而出的漆黑洪流,宛如茫茫江河一般朝江南肆虐而来! 于九死一生之境,舍弃躯体,爆发出完全的力量! 宇宙的空间都在这洪流的冲刷之下,巍巍颤抖! 而面对遮盖了所有视野的漆黑的洪流,江南只是挥剑斩出! 叮! 清脆的剑鸣之声与幽寂的深空中响起,那笼罩在虚幻剑刃之上喷薄的剑光挥洒而下,宛如磅礴的雨一般倾泄! 先前还无比壮阔磅礴的黑暗洪流,在这剑光的横扫之下,宛如初春的积雪,寸寸消融! “江南!!!” 牧者惨烈的嘶嚎之声,于洪流之间爆发而出! 带着无尽的怨恨与绝望,回荡于星空! 这根本不是战斗,也并非厮杀,而是赤裸裸的一边倒碾压。 “真是——怪物啊……” 星空中发出的一幕,倒映虚冥的老人眼中。 十方上人幽幽一叹,“一年前,他尚且还需要借煕元帝与缚神阵的镇压,才勉强斩了牧者晶核。如今仅是过去了一年,便能完全碾压牧者的头颅……” 真龙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隆隆之声回荡于无尽的混沌之中,“这不是你们人道的盛事么?再说了,倘若背后有一尊仙人,有此般成就,也无可厚非吧?” “难道不应该感到喜悦么,天机?” 十方上人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再说话。 倘若江南真是靠着那留下了诸生城的仙人,所达到如今的成就,十方上人定然欣喜至极。 但很可惜,并不是。 真龙皇不知晓,但他却是无比清楚——江南能走到如今这一步,倚靠的是那一尊诡异的青灯。 而同样看着它获得了力量的,还有那些曾经的万古一帝,天庭的统治者,神上之神——天帝上昊。 正如世间最为朴素的道理一般——唯有付出,方才能有收获。 上昊在获得了力量后,付出了代价。 而正是这个代价,让整个上元世界陷入了数百年的腥风血雨,飘摇不定。 那时,十方上人亲眼见证了——上昊的修行速度,尚且没有江南这般恐怖。 所以,倘若到了江南该为这一份力量而付出代价的时候。 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呢? 十方上人猜不到,也不敢去猜。 . 深空之中,恢宏而炽烈的剑光下,万年道行之力所化作的纯粹的毁灭与切割的力量,冷酷而蛮横地荡平了牧者舍生一击所卷起的黑暗洪流。 牧者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嘶吼声,也逐渐归于平静。 仿若阐述着一代幕后黑手的陨落。 群星照耀之下,一切仿若都平静下来。 唯有那血肉的蜂巢,还在机械一般不停地吸收虚空中的残骸与碎片,以制造更多的血肉怪物。 无数的血肉残块,仿若污水中的浮萍一般,缓缓朝那血肉与钢铁构筑的蜂巢涌去。 在无人可以看见的角落,一只断裂的手臂模糊的血肉里,一枚米粒大小的水晶碎片,镶嵌其中。 淡淡的光晕在它身周萦绕,一切气息都被收敛,仿若死物一般。 混杂在无数残骸之中,完全不可察觉。 而在这碎片之中,牧者的意识,在猖狂大笑! 他还没有死! 从一开始,他就知晓自己并非江南的对手。 ——当初在云梦泽时,尚拥有四肢的他,也未曾在江南手中撑过一招。 如今只剩一枚头颅,即便拼上了性命,也不肯定翻起什么风浪。 所以从一开始他主动炸碎头颅的时候,计划,就已缓缓铺开。 那漆黑的洪流卷起周遭无数的血肉怪物,将他们碾碎化作残骸。 这也是牧者故意为之,为的就是将寄宿着自己意识的碎片,嵌进某一块残骸当中,然后被血肉蜂巢所回收。 至于那看似惨烈的舍命一击与漆黑的洪流,不过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罢了。 身为人造生命的牧者,生命力不知比人类强横了多少,他自然有做到这样金蝉脱壳的事的资本。 而如今,他所寄宿的那只断臂,正缓缓朝血肉的蜂巢涌去。 距离,越来越近。 牧者的心头,也愈发着急。 放在平时,这般的距离只是眨眼之间,但如今他却不敢有丝毫异动,生怕被江南察觉到端倪。 近了! 更近了! 但就在这时,江南的声音突然在虚空中想起, “你……真的死了么?” 话音落下,星空之间一片平静,没有泛起一丝波澜,亦没有任何回应。 江南轻轻摇头, “我们打交道多少年了?” “我还不知道你么——只要有一线生机,就绝不会放弃。” “方才的舍命相搏,可不太像你会做的事。” 话罢,仍然没有任何回应。 但隐藏在血肉之中的牧者,一颗心却完全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不知晓,江南到底是真的察觉到了他的存在,还是只是在诈。 就在这时,便听江南仿若疲惫一般,叹了口气, “罢了,你活着也好,死了也罢。” “反正你倘若完全收敛了气息,我多半也无法察觉。” “不过,我突然想到了个一劳永逸的方法。” 牧者一愣,本能地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紧接着,他便感觉——天黑了。 在宇宙深空之中,这是一件相当荒唐的事儿。 众所周知,上元的黑夜与白昼,只是因为正对或者背对太阳而已。 但在这宇宙之中,可是没有白昼与黑夜之分的。 牧者,悄悄探出一丝念识。 然后在一瞬间,他愣住了。 他看到了宇宙中不应当出现的事物——云。 一层又一层宛如铅一般的漆黑阴云,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将周遭一片空间,完完全全笼罩了。 至于那血肉的蜂巢,便被彻底阻隔在外。 随后,牧者听到了江南的声音。 “既然不知晓你躲藏在哪儿。” “那把一切都毁掉就好了。” 无比冰冷而平静的声音,回荡在牧者耳边。 让他心底真正地,升起一丝绝望。 然后,自那无尽的阴云之中,苍白的光芒开始闪烁。 仿若兴奋的孩子一般,在沉沉的云雾之间跳跃,涌动。 纯粹的毁灭之意,从中蔓延开来。 与无尽的雷云簇拥之下,江南抬起手来,摊开。 那一瞬间,阴云之中,突然平静了下来。 仿若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这一次,我不会再给你留一丁点儿机会了。” 随着仿若宣告般的声音响起,江南握紧了五指。 天罡·掌握五雷! 那一刻,无尽的苍白雷光自四面八方奔涌而来,无比暴虐又平静地扫荡每一寸空间! 一切,都在无声地湮灭! 血肉的残骸,钢铁的锋刃,被卷进其中无故的陨石…… 一切有形之物,在公正的雷光之下,寸寸消融! 杀人焚尸,斩草除根。 于是,绝望的情绪,终于完全笼罩了牧者的所有身心。 雷光肆虐之间,他方才终于意识到——等待他的,唯有败亡一途。 于是,恶毒的诅咒响彻在死寂的雷霆海洋之中, “江南!人道!吾败了……但吾族并没有败!” “终有一日,吾辈同胞将降临上元!带来毁灭!” “终有一日!” 话音落下,那最后一丝声音都淹没在无尽的雷霆之中,再没有一丝痕迹! 片刻之后,雷海缓缓褪去,阴云之上,冰冷的声音自江南唇齿之间传出, “到那时,我们会毁灭他。” “就如现在,毁灭你一般。” . 牧者彻底消亡之际,另一片战场中。 宛如海潮一般的怪物,已将祁星河团团围住。 用冰冷的锋刃,用獠牙与利爪,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狰狞的伤痕! 曾经威势无双的星河圣主,如今身躯残破,无比狼狈。 甚至连那背后的星魂虚影,也摇摇欲坠。 灯枯油尽! 然而在那双苍老的眸子中,却仿若有火焰在燃烧一般! “便是拼上吾这条性命,尔等休想再进一步!” 猖狂的大笑声混杂着血沫儿从他口中吐出,带着无尽的凛冽杀意,回荡在星空之中! 悲壮而惨烈。 然而就在这时,有清冷的声音自虚空中突兀地响起。 “得了吧,小家伙。” “还记得与王爷的赌约么——你这条命,可是要留着上战场的。” “现在,还不能死。” 随着声音的响起,鲜红的火焰自不知名处,铺天盖地涌起! 带着难以言喻的恐怖高温,将围攻过来的狰狞的血肉怪物尽数焚烧殆尽! 那一刻,祁星河愕然愣住。 是谁? 他的脑中心念急转,却怎么也想不到,人道之中还有哪位擅长火之大道的一品存在。 然后,他便看见了。 在前方那被血肉的潮水所环绕的虚空中,一抹鲜红突兀地显现。 是一个女子。 她穿一身火焰一般燃烧的鲜红长裙,身姿妖娆婀娜,裸露的小臂与赤足,宛如玉石一般温润。 但这般美丽的身影,倒映在祁星河苍老的眸子中,却让这位一品无上境感到仿若火焰被灼烧的疼痛。 随后,她回过头来,露出宛如天地精雕细琢的美艳面庞,嘴角亦露出一抹打趣之色, “啧,原以为你只是个唯利是图的人类,想不到还有些血性。” “这般看来,王爷当初手下留情,倒也不无道理。” 这,是祁星河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了。 在这位来路不明的女子加入战场以后,他早就因为厮杀而灯枯油尽的身躯与灵魂再也不堪重负,两眼一翻,沉沉睡去。 而对面的血肉蜂巢,也发现了凤母的存在,一尊尊血肉的怪物,嘶吼奔涌着朝她而来! 凤母眸子一冷,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之意, “缝合血肉与钢铁?侮辱生命的东西。” “该死!” 话音落下,漆黑的宇宙中,无尽的赤红升腾而起! 伴随着一声响彻群星的凤鸣,一对难以形容其伟岸与磅礴的赤红双翼,舒展开来! 一根根仿若天地尽心雕琢的精美火羽,奔腾着跃动的赤红,无边火海自凤母娇小的身躯为中心,囊括了入目所及的所有星空! 灼烧! 焚毁! 纯粹的道则自其中奔涌而出! 火焰在欢呼,高温在沸腾! 这一刻,连那远方的熊熊燃烧的太阳,仿佛也黯然失色! 天上地下,四方寰宇,唯火永存! 空间被融断,星辰在哀嚎,势不可挡的血肉怪物在这茫茫火海之下,毫无反抗之力,一瞬间被焚至虚无! 那血肉的蜂巢,爆发出类似生物一般的嘶吼声,痛苦而狰狞! 更多的血肉怪物被喷吐而出,意图扑灭那恐怖的火焰! 但终究,徒劳吾功! 足以靠人海战术将一位一品无上境逼上绝路的血肉怪物们,在凤母的火焰之下,没有丝毫抵抗之力! 终于,一缕火焰蛮横地突破了海潮一般的怪物,缠绕上了血肉蜂巢。 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顺着血肉与钢铁攀附而上! 欢呼雀跃! 凤母垂下眼眸,背后的双翼轻轻一扇,宛如翩翩起舞的美艳蝴蝶振翅一般。 刹那间,无边的火海猛然暴涨! 在绝望而无意识的嘶吼声中,那血肉蜂巢颤抖着,挣扎着,痛苦地化作虚无! 片刻之后,曾不可一世的血肉兵团,再也没有剩下一丝痕迹。 万里星空,一片朗朗! /92/92855/20801855.html 第334章 天机之名 一切了结之后,茫茫虚空之中,江南与凤母汇合在一起。 周遭那先前被无尽的血肉误会所污染的星空,在凤母无尽的火海的焚烧下,再也没有剩下一丝痕迹。 唯剩俩人身后无意识地漂浮着的祁星河,浑身伤痕累累,双目紧闭。 一缕火红的光芒仿若绳子一般,缠绕在他的身上,另一头握在凤母手中。 也正是因为些一缕红光,让毫无意识的祁星河不至于在荒凉的星空中飘荡,同时,方才的火海之中,也正是它保护住了祁星河不受那恐怖的高温灼烧。 但不得不说,这般模样看起来着实有些怪异。 “嗯……这个在人道叫什么来的?” 凤母眉头微皱,突然灵光一闪,“风筝,对,风筝!” 江南:“……” “所以,王爷……这只风筝要如何处理?”她眨了眨眼,有些狡黠地看向江南。 “你不是都已经救下他了么?” “那可不一样。” 凤母掰着指头,眼中露出一丝笑意,道:“救他,是看在他舍生阻拦那血肉怪物的份儿上。” “但一码归一码,他可是得罪过您。” “如今茫茫星空,荒无人烟,想必就是杀了他,天下人也不知晓吧?” “王爷,您想要怎么做呢?” 江南愣了一会儿,摇了摇头,“算了,他还欠我一个上战场的赌约,先留着一命吧。” 说罢,一步踏出,身形便已消失在万里开外,朝远方那被迷雾所笼罩的星球而去。 凤母望着他的背影,又看了一眼红光那一头的祁星河,若有所思,“时而狠辣,时而慈悲,可真当是让妾身看不透啊……” 嘟嘟囔囔间,也跟随着江南的脚步,朝上元而去。 这时,距江南离开江州前往深空,仅过去了一个时辰。 这场短暂的战争,并没有引起上元修者与百姓们的注意。 在大气与迷雾大阵的双重掩盖之下,那无边的火海看在上元的人们眼中大抵只是相当于微微泛红的程度,再加上漫天风雪的掩盖,自然也就没人发现异常了。 唯一值得一提的,便是江州的百姓们在某一刻抬起头时,看到一道身影直直从天而降,砸入了天机阁楼内。 但究竟是啥,他们不知道,也不敢问。 当时,李青云正于天机阁顶层,闭目推演天机。 突然一声巨响,伴随着屋顶坍塌的声音,在一片烟尘与雪花里,祁星河狼狈不堪的躯体砸落下来。 虽然这样的高空坠落,对于一位一品无上境来说,根本无关痛痒。 但这般方式,也太过于粗暴了一些。 李青云苦笑一叹。 以他对江南的了解,这种离谱事儿,镇西王是肯定做不出来的。 那毫无疑问,就只能是那位冕下的手笔了。 无奈摇了摇头,李青云唤来几名执事,将这位因为消耗过大而陷入昏迷的一品无上境抬了下去。 眼中,稍微松了口气。 随着星空中的战争的结束,局势,暂时稳定下来。 虽然大伙儿都明白,那血肉与钢铁的蜂巢的出现,便代表着一场战争已不可避免。 但至少从如今来看,还有足够的缓冲与准备时间。 毕竟,在那血肉蜂巢覆灭以后,星空远方的敌人即便立刻朝上元进发,也需要穿越茫茫的虚空。 而因为牧者的完全陨落,上元的一切情况对于敌人来说,同样也是未知之数。 如此,便给了擅长各种阴谋诡计的人道布局运筹的余地。 这,也算是一大堆坏消息中的好消息了。 . 深夜时分,大雪已完全覆盖了江州,夜幕之下,全是一旁白茫茫。 祁星河才从沉沉的昏睡中,幽幽转醒。 映入眼帘的,是古色古香的木制屋顶和轻薄的纱帐。 那一瞬间,祁星河眼中闪过一缕迷茫之色。 紧接着,先前的记忆在他脑海中浮现而出。 从天外修行悟道,到那血肉怪物来袭,到那红裙女子危难之际出手…… 潮水一般记忆涌起,让祁星河浑身一个激灵! “怪物!” “绝不能让那些怪物进犯!” 一句话脱口而出,将一旁服侍的侍女吓了一跳。 但不愧是天机阁培养出来的侍者,一瞬间便冷下来,恭敬说道, “客人,您醒了,奴婢这便去请李尊过来。” 这时,祁星河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点点头,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不多时,伴随着脚步声响起,李青云推门而入,笑道,“圣主,您可算醒了。” 祁星河微微点头,强撑从床上坐起,拱手道,“李尊,吾辈的事先不提,请问那星空中的血肉的怪物如何了?还有那位救了吾辈的红裙女子,可还平安?” 李青云撇了撇嘴,心道那位冕下可不只平安,还直接把你扔下来砸坏了我家屋顶…… 但这话他自然不可能当着祁星河的面说出来,“圣主放心,一切都已解决,无人伤亡,圣主安心养伤便是。” 听到这话,祁星河心头才松了口气。 倘若那怪物没有被拦住,而是让它入侵上元,那后果……祁星河仅是想想,都感觉一阵头皮发麻。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祁星河倚靠在床头,“李尊,那怪物究竟是何来历?可是星空中特有的妖兽?” 他不知晓天外异族,以前也未曾去到过星空,所以第一反应,自然而然地以为那血肉的怪物是妖兽一类的东西。 听到这儿,李青云的神色不由变得怪异起来,“圣主……其实,也不是您想的那样。” “罢了,本来当圣主突破一品之时,有些事您便应当知晓,如今便由我来为您讲述罢。” 于是,月落星沉,诺大的房间中回荡着李青云徐徐的声音,偶尔掺杂着祁星河惊愕的倒吸冷气声。 直到窗外的天穹微微泛白,李青云才将一切阐述完毕。 包括牧者的计划,天外来客的入侵,以及诸多一品无上境正身处诸生城,和凤母真正的身份…… 总之,一切应当告知一品无上境存在的,祁星河如今都知晓了。 “原来……竟是如此,竟还有这般隐秘之事,是吾辈坐井观天了……”祁星河良久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感叹道。 顿了顿,他朝李青云拱手抱拳,“多谢李尊,若非天机阁出面,凤母冕下多半也不会救吾辈这般素不相识之人,此乃,救命之恩!” 李青云愣了愣,有些好笑地摇头,“圣主误会了,虽古神一脉与吾等订立了盟约,但我可没那么大面子请得动那位冕下。” 祁星河神情一滞。 他活了这么多年,自然明白不肯定有无缘无故的恩惠。凤母这般的古老存在,绝不可能在乎一个人类的性命。 便只听李青云继续道,“如今那位冕下因为某些原因,正追随镇西王,所以圣主您能获救,多半可能是那位王爷的意思。” 话音落下,房里骤然陷入诡异的安静。 祁星河脑中,不由回想起当初自己欲夺江州的糊涂事儿,摇头苦笑起来。 他与江南有怨,然而那位王爷却不计前嫌,在危难之际伸出援手…… “以德报怨,以德报怨啊……” 良久,祁星河幽幽叹道,“镇西王气度无双,非吾辈能及,待伤愈以后,吾辈定亲自登门谢罪。” . 这时,远在王府的江南,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喷嚏。 时辰已是深夜了,可儿,青萝等人都已沉沉睡去。 唯有江南还端坐在正堂,桌上泡着两杯热茶,仿佛在等待着谁一般。 风雪之中,有人推门而入。 来人着一身裘袍,身形挺拔,身后跟着一沉默的黑袍男子。 定睛一看,正是王淳允。 此刻,这位封神军团的统领者,面色却有些忧愁。 “你在等我?”王淳允一愣。 江南不置可否,请他坐下。 “要回京城了?” “嗯。” 王淳允点头, “今日前来,却是向你辞行了。” “出来太久,家里在催,新年在即,应当回去看看了。” 江南点了点头,没说话。 漫长的沉默中,王淳允突然叹了口气,“江南,真怀念我俩当初在旬阳和东境的时候——至少不用考虑那么多破事儿。” 江南哑然失笑,“天机阁跟你说了?” “说了,都说了。” 王淳允无奈点头,“原以为神战之后,一切都结束了,哪知道,战争过后,还是战争。” 他无力地趴在桌上,叹气,“我只是个四品的废物啊……为什么非要掺和这种一听就很离谱的事呢?” 身后的戊光,立刻接话道,“因为您是封神精怪的统领。” 王淳允白了他一眼,“那我可谢谢您哈——真希望我们从没认识过。” 戊光:“少主,这些话还请您趁吾不在的时候再说。” 江南:“……” 闹腾了一番过后,王淳允把桌上的茶水一口呲溜尽,站起身来,挥了挥手,“罢了罢了,先过个好年吧,江南,走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风雪里。 沉沉的夜幕下,惆怅的声音伴着寒风从门外传来, “希望来年,我俩还能这样说话,希望明年过后,我俩都还……活着。” 远处,是高墙之外的万家灯火,迷蒙一片。 今时今日,已临近新年,无论是江州还是其它地方都在充满喜庆的氛围里准备迎接新的一年,也是迎接神战过后的第一个新年。 然而,只有少数人知晓——在冰冷幽暗的星空中,烽火与硝烟,正在缓缓逼近…… 愁眉苦脸的王淳允,便是其中之一。 虽然作为修者,他的层次还远远够不到接触这些事情。 但正如戊光所言,他作为封神精怪的统领,即便忽略修为,也是人道的一大中流砥柱了。所以对于即将来袭的天外异族,他自然是知晓的。 而江南一路看过来,更是对这些事一清二楚。 王淳允离开后,他并未关门,而是坐回了桌旁,仿若假寐。 不久后,有一缕寒风透过大门的缝隙,席卷而来。 吹得屋里堂皇的烛火摇曳之间,一道身影已不知何时对坐在江南面前。 “王爷,这是早就知晓老朽会来?”十方上人微微一笑。 江南抬起眼眸,望着老人前方空荡荡的杯盏,“可惜,茶让王淳允喝光了。” “无妨。” 十方上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那位将军虽然嘴上抱怨,但老朽能看出来——是值得托付重任的人。” 江南沉默片刻,突然开口,“还有多久?” 如此冷不丁的问话,十方上人却是听懂了,沉吟道,“按第一次试探与第二次哨兵前来的间隔,短则三五月,长则一年。” “这样啊……”江南深吸一口气,“没多少时间了。” “是啊,没多少时间了。” 十方上人点头,突然话锋一转,“老朽决定——让祁星河进诸生城本源树下,修行。” “可以。” 江南对此,没有露出任何意外之色,“此人虽与我有些纠葛,但他甘愿为了人道舍弃性命,倒也是本性不坏。” “毕竟如今人道的一品存在,越多越好。” 顿了顿,他看着十方上人,“您今日来此,不会只为这件事吧?” 十方上人捋着胡须,微微颔首:“其实老朽今日叨扰,乃是有一事相求。” 江南没说话,等待他的下文。 “王爷,倘若老朽在这即将到来的战争中死去了,到时还请王爷……接替天机之名。” 十方上人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江南端起茶杯的手,却陡然僵住了。 他的确有所预料,十方上人今日会来找他。 毕竟,他与凤母可是刚击退了来犯之敌。别的不说,这老头儿会过来慰问一番是肯定的。 但无论如何,他也未曾想到——十方上人开局就扔出一个王炸,把他炸蒙了。 良久后,江南才直直盯着眼前的老人,摇头道,“上人说笑了,江某对卜算之法一窍不通。天机之位,还是李尊更合适一些。” “不,青云志不在此,而且他也并不是那种适合走到台前举起大旗的人。” “他还是擅长在幕后一些,就像当初在乌铁和渭水时一样。” “于是老朽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唯有王爷,最是合适。” 不待江南拒绝,老人又笑着摆了摆手,“不过老朽也是一提而已,王爷慢慢考虑也无妨——毕竟老朽还活得好好的。” 江南:“……” 这种时候您就别立g了好么? “夜深了。” 十方上人摆了摆手,“老朽便不叨扰了,王爷也早些休息。” 说罢,他缓缓起身,佝偻地走出王府大门。 不知为何,江南望着那漆黑的夜幕,心头变得烦躁起来。 ——这仗不还没开打?怎么一个两个都他娘的开始交代后事了? /92/92855/20801856.html 第335章 天晴了雪停了,他又觉得他行了 某处,无比幽深的地底。 暗无天日的圆形大厅里,由镶嵌在巨大阵法中的灵石发出幽幽的光芒,照亮了整片空间。遍布的阵纹与钢铁管道错落有致地分布在金属构造的地板与墙壁上,如同脉搏一般的光晕不停地在管道中亮起。 大厅中央,巨大的黑铁熔炉滚滚沸腾,身穿着材质奇特的长袍的人影围绕着它穿梭忙碌,一刻不闲。 良久,伴随着一声轰鸣,一尊被灼烧地通红的钢铁造物,由熔炉之中缓缓推出。 接触在空气的那一瞬间,整个大厅的温度骤然飙升! 伴随着刺耳吧嗤嗤声,冷与热交汇产生的白气升腾而起,茫茫白雾中,冷硬的线条在熔炉的高温中被铭刻上奇异的纹路,一颗颗带着暴虐气息的巨大猩红水晶被钢铁的手臂镶嵌在纹路交错之地。 当一切都装填完毕,那狰狞的头颅之上,猩红之光一闪而逝。 这钢铁的造物,也终于显露了他原本的姿态。 似人又似猿,通体一漆黑的钢铁和类似血肉的组织契合而成,一枚枚猩红的水晶发出妖异而危险的光芒,仅是静静地立在那里,便仿若血海中的恶鬼,狰狞而暴虐。 ——黑神。 结合了无数宗门所保存的战争古神的研究成果后,辅以天机阁无数冶炼匠师和阵法大家智慧的造物,完全为毁灭和战场而生的兵器。 曾在神战之中立下赫赫战功的怪物,在天机阁的一次又一次改良之后,诞生了全新的模样。 随后,它被由灵石头驱动的平台运送到另一个更加巨大的空间。 而在这黑暗的空间中,数不尽的猩红水晶宛如眼眸一般,发出幽幽的光芒。 在钢铁的大门短暂地打开的一瞬间,可以窥见,其中一尊尊一模一样的黑神,静谧无声地矗立着。 在钢铁大门的边缘,有一行小字铭刻着——天机第十三号战争工坊。 而诸如这般隐秘的工坊,在各大势力的地下,还存在着数百个。 它存在的意义只有一个,战争。 不惜一切代价,耗费无尽资源与人力,摈弃所有世俗规伦,只为追求更加凶恶,更加残暴,更加具有破坏性的战争造物。 以钢铁与火焰,捍卫人道的尊严。 暗流涌动。 但无论黑暗中的洋流如何涌动,至少从如今的上元世界来看,还是无比平静。 茫茫的大雪仿佛洗去了整个年前一切的创伤与混乱,整个世界在素雪的覆盖下,宛如梦床一般平静。 平静中夹杂喜庆,等待着新年的到来。 江州,镇西王府。 自王淳允离开以后,又过了半个月。 这些日子,倒是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江南也乐得清闲,眉头赏赏雪,看看书,逗逗青萝,偶尔带着几个姑娘出门逛一趟。 而凤母似乎也习惯了人道的生活,整日晃荡在江州的闹市里。 时至今日,江南在明白这尊古神的秉性后,已经能放心地让她出门晃悠了。 不过天机阁似乎仍无比忌惮,这从每次凤母出门,背后都吊着一大堆执事就可以看出来了。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凤母在混迹之间,竟沉迷上了赌博。 然而让江南无比愕然的是,与这姑娘通天的道行相比,她的赌术与运气更是惊为天人——江南还从没见她赢过,哪怕一次…… 所以这一日,痛定思痛的凤母决定一天都不会出门,就挂在院里的老树上。 下午时分,刚吃完午饭,雪就停了,但地上仍是一片素白。 江南捧着杯热茶,躺在院儿里摇椅上,任由稀薄的阳光投射下来。 可儿也坐在旁边,蜷缩着,眼睛微微眯起,像一只慵懒的猫咪。 正当这时,门被敲响了。 江南头也没抬起来,牙齿缝儿里蹦出一个字儿来,“进。” 在敲门声还没有响起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了来人的身份。 正是不久之前曾与他有过一战的星河圣主,祁星河。 经过半个月的修养,祁星河已完全恢复了,当日在星空所见的浑身伤痕,也早没了半点儿痕迹。 今日前来,换了一声灰白的常服,精神奕奕。 他踩着积雪,走进王府的院里,无比恭敬地行了一礼。 “祁星河,见过江王爷,见过凤母冕下。” 凤母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江南摆了摆手,“坐吧。” 随后,可儿也为他斟上一杯茶。 祁星河也不扭捏,坐了下来,道:“那一日在星空之中,多谢王爷与冕下救命之恩。” 树上的凤母发了个哈欠,“不关妾身的事,你若是要谢,便谢王爷就好。” 虽然她是这般说,但祁星河仍是无比恭敬地向着两人行礼,动作之间,竟然显得有些拘谨。 江南看他模样,摇了摇头,“圣主不必介怀,同为人道,举手之劳罢了。” 闻言,祁星河深吸一口气,“王爷,吾辈今日前来,却是除了道谢外,还为赔罪。” “吾辈当初利欲熏心,欲夺诸生城与江州封地,本已是无比冒犯,然王爷不计前嫌,于危难中出手相助,吾辈自觉惭愧。” “还请王爷,责罚!” 说罢,竟是直接起身,叩拜在地,无比诚恳。 一开始败在江南手中的时候,祁星河还只是惊叹于江南的强大,将其看作修行之道上要攀登的巅峰。 然而,在经历了星空之变后,他才深深地体会到这个年轻人的胸怀,心生敬佩。 而最后压垮他的稻草,则是李青云无意中透露的一个消息——诸生城,并非天机阁所有,它真正的主人,是江南。 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祁星河才是直接人都傻了。 诸生城的价值,本源之气的价值,但凡有点脑子的,都能看出来。 但江南手握这般恐怖的资源,却毫无保留地让整个人道共同使用。 平心而论,这一点而言,祁星河自问做不到。 但江南却做到了。 于是,这位王爷在祁星河心头的印象,再度跃升,甚至近乎于古老传闻中无私无欲的圣人了。 因此,才有了眼前这心悦诚服的一拜。 而见这一幕,凤母没说话,但眼中却露出一丝赞赏之意。 一品无上境与人下跪,这可不是什么常见的事。 能摈弃一品的荣耀与尊严做到这种事儿,祁星河算是古往今来头一个了。 连江南眼中,也是露出一丝愕然。 他轻咳嗽两声,摆了摆手,“圣主,责罚便也不必,你莫要忘了当初我俩的赌约就好。” 祁星河抱拳,肃声回道,“自当如此——往后有吾辈一命所在,便绝不会让异族踏入上元半步!” 而事实上,他先前在星空中,就是这样做的。 也正因如此,江南今日才未曾为难他,还给了个台阶下。 江南点头,又道,“既然圣主伤势痊愈,那便不要过多逗留,速速进城中修行罢——时间,不多了。” “吾辈知晓,今日过后,便会与前辈一同参悟本源之气。”祁星河郑重点头, “但在此之前,吾辈还有一事。” 祁星河压下心头纷乱的思绪,拱手道:“吾辈还想,再挑战王爷一次!” 说到这儿,他眼中露出一丝狂热的战意。 钦佩归钦佩,但属于修者那股永不服输的意念,仍旧强烈。 江南眼睛一眯,“哦?” 祁星河深吸一口气,“吾辈于星空之中有不少参悟,自觉不可与当日而语,还请王爷指教!” 仍是求战,只不过这一次的语气,没有任何针锋相对,甚至隐隐有种“学生请求老师”的意味儿。 江南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也行,随我来。” 说罢,划开空间,露出茫茫虚冥。 祁星河向着凤母一行礼,跟随江南踏入其中。 凤母咂了咂嘴,没说话。 天晴了,雪停了,他又觉得他行了 . 虚冥之中,混沌茫茫无际。 “王爷,吾出手了。” 说罢,祁星河也一点儿不含糊,浑身灵气爆发,星光垂落! 随着他的动作,一枚无比巍峨的星辰幻影,显露在背后。 磅礴天威,如渊如狱! 紧接着,祁星河双手舞动之间,原本一片虚无的虚冥之间,轰然一震! 无形的吸引力,自那星辰之上,散发开来! 万万钧重力,甚至引得混沌震荡! 江南见这一幕,心头不禁一愣——毫无疑问,祁星河如今的攻击方式,与当初一战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然,威能也是。 “吾辈一直以来,未曾到达天外,茫茫半生,皆在坐井口欢天。” 祁星河喃喃开口,“所修星河之道,也只是臆想中的表相而已。” “直到那一日,吾辈终于亲眼所见——漫漫星辰,其力无穷也!” 话音落下,那巍峨的星辰缓缓运转起来,搅动混沌,气势磅礴! 巨大的漩涡仿若要将一切都完全撕裂一般,冷酷而蛮横! 璀璨的星光,也随漩涡而动,横扫虚冥,宛如天穹一般朝江南撞来! 后者踏步,双手抬起,隆隆之声自体内爆发,看似孱弱的双臂撞在那星光旋臂之上,爆发出恐怖的轰鸣! 另一边,祁星河还在不停施为,那巨大的星光旋臂,数量陡然倍增! 宛如狂乱的鞭子一般肆虐,鞭笞混沌! 然而,无论他的攻势如何,江南仿若湍流中的顽石一般,不为所动! 良久,祁星河停下动作,目光凛凛,“王爷,还请莫要留手——吾辈今日便是想知晓,领悟了真正星辰之道后,距王爷还有几般差距!” 江南一愣,哑然一笑,点头。 于是,争斗再起! 那巍峨的虚幻星辰,突然爆发出恐怖的光芒,缓缓碾压过虚空,竟直接带着庞大的气旋,朝江南撞来! 这一刻,祁星河脸上露出疯狂的战意! 面对如此攻势,江南深吸一口气,宛如天鼓一般的声音在他体内爆发! 然后,抬手,握拳,推出! 行云流水! 刹那之间,难以言喻的恐怖力量自那渺小的拳头中轰然爆发! 茫茫混沌之间,仿若有龙吟虎啸之声并起,铿锵冷硬,响彻虚冥! 无形的拳风宛如狂风暴雨一般,蛮横而粗暴地淹没了那巍峨星辰! 撕裂! 漫天肆虐的风暴之中,祁星河扎戴整齐的冠帽被掀飞,黑发乱舞,衣袍亦猎猎作响。 甚至要稳住身形,便已倾尽全力! 那一刻,他的脸色变得无比苍白! 无可匹敌,无法抵挡! 这是这位一品无上境唯一的感受。 就在真正的力量即将碾压和撕裂他的身体时,江南手一收,一切戛然。 比试而已,点到即止。 那巍峨的星辰早已崩溃,唯剩祁星河呆滞的脸上,露出浓浓地不敢置信之色。 良久,才摇头抱拳:“多谢王爷指点,吾……又败了。” 原本,在领悟了真正的星辰之道后,祁星河有自信能与江南稍微抗衡。 即便不说平分秋色,但也不至于一拳都接不下。 然而这一刻,他才明白——他与这位镇西王之间,仍然隔着难以逾越的鸿沟。 怪物,这是怪物。 所以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和怪物比呢? 祁星河苦笑,无奈叹息。 然而对面的江南,却露出一丝思索之色。 突然,他开口道,“圣主方才演化星辰……是以上元所在的星辰为原型的?” 祁星河一愣,但还是点头:“王爷目光如炬,确实如此,在星空之行后,吾辈才真正目睹了星辰本来的模样。” 江南若有所思地点头,又道:“圣主可以再施展一次方才的招数么?” 祁星河对江南的要求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抬起手来,又凝聚了一枚巍峨的虚幻星辰。 江南抬手靠近,便感受到一股恐怖的引力,仿若要将他整个人都吸进去。 而方才祁星河也正是借这引力,通过旋转带起漩涡,辅以星光攻伐。 “可以缩小一点么?” 江南指着那巍峨星辰,补充道,“在保证重量不变的情况下,将它压缩。” 压缩? 祁星河眉头皱起。 事实上,他一直在追寻演化的星辰更加伟岸的姿态。 毕竟星辰越大,其力越强,这也是他在星空中领悟到的规则。 但江南这一说,他也不好拒绝,抬手施为。 以自身意念,将那巍峨的星辰,缓缓压缩! 原本,祁星河只是礼貌性地按照江南所说的,去做而已。 但当真正实施以后,他的脸色,骤然剧变! 因为在那庞大的星辰缓缓压缩之间,其散发的引力,骤然暴增! 当祁星河满头汗水,竭尽全力将其体态压缩至他如今能做到的极致后,那无比璀璨的星辰,已变得一片灰暗。 尽管卖相差了不止一个档次,但祁星河脸上,却无比骇然! 如今压缩过后的星辰,表面散发的引力场足足暴涨了五倍有余! 骤然暴增的恐怖的力量,甚至让作为施术者的祁星河都心生战栗! 没有更多投入任何灵气与道则,仅是压缩所演化的星辰的形态,便达到了如此堪称恐怖的效果! 陡然间,祁星河仿佛看到,一条从未设想过的通天大道在面前铺展开来! 心有余悸地散去那压缩过后的星辰虚影后,他如同见鬼一般地望着江南, “王……王爷……这是怎么回事?您莫非……还修有星辰之道?” 江南听他问话,嘴角抽搐,面无表情。 星辰之道? 不,同等质量天体的体积越小,天体表面引力越大,这是中学物理。 /92/92855/20801857.html 第336章 新年,疫病 望着祁星河跃跃欲试的神色,江南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来吧。” 毫无疑问,刚走上从未设想的道路的祁星河,对自己又产生了某种错误的自信。 于是,俩人身距拉开,虚冥震荡,大战再起! 半个时辰后。 祁星河狼狈地举起双手,欲哭无泪,“王爷,败了,吾辈败了。” 但话虽这样说,他的眼中却充斥着兴奋的光。 毫无疑问,方才江南的一番话,可以算是给他打开了新的大门。 让祁星河在修为未曾进境的情况下,战力暴增! 收起环绕在身周的道则与灵气,祁星河心悦诚服地行了一礼,“多谢王爷指点,吾辈……受益无穷。” 江南挠了挠头,“顺手为之罢了,走了。” 说罢,抬手撕裂空间,返回江州。 · 王府。 望着祁星河三步一行礼退去的身影,凤母从老树上一跃而下,瞪大了双眼。 “你对他做了什么?” “催眠?” “精神操控?” “还是直接夺舍了?” 江南瞪了她一眼,“你在说什么胡话?” “不,你没见他刚看你的眼神。” 凤母啧啧称奇,道:“在你们人道未曾兴起时,曾有一些部落将吾族奉为神明——便是投以这般目光。你信不信,你现在让他舔舐脚趾,他多半都不会拒绝。” 江南想了想那个场面,突然感觉一阵反胃。 凤母仍是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所以短短半个时辰,你究竟对这人做了什么?” 江南张了张嘴,没说话。 总不能说我给他补习了一下中学物理吧? 不过经此一事后,倒是可以确定了,祁星河如今对江南已经再无一丝敌意了。 或者说,相当尊崇。 无论是在力量上,还是在品德上。 “哼,不说就算了。” 凤母撇嘴,重新躺回了树上,自言自语道,“妾身可要小心了,别哪天也中了你的邪,变得和那二傻子一样。” 江南:“……” 突然之间,他心头一动,看向凤母 “当初真龙冕下让你跟着我,其实并不是为了所谓的‘了解人道’吧?” “还有别的什么目的?” 一开始,凤母要跟着他的理由,说是为了人神全面结盟,而让凤母先来到人道探查。 但江南返回中州后才发现——他和凤母在犄角旮旯转了一个月,人还没回,十方上人和真龙皇就已经把一切都谈妥了。 这还了解个屁? 不过,最近事情太多,他也没来得及去提这件事。 现在,突然就想起了。 而凤母的反应也映证了这一点——这姑娘直接从树上弹了起来…… “谁说的?” “妾身没有!” “你别瞎猜!” 一通否认三连后,在江南灼灼的目光之下,凤母逐渐招架不住了。 良久,叹了口气,“算了,事到如今直说也无妨——真龙当时的意思,是想让妾身试探你真正的潜力,但谁能想到……”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但江南已经猜到了——谁能想到他背后有一尊仙人撑腰。 “不过你是如何发现端倪的?”凤母眉头深深皱起,“妾身的伪装……真有那么拙劣么?” 江南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你……伪装过吗?” “……”凤母:“妾身马上把你这王府烧了信不信?” . 笑闹声中,随着祁星河离开镇西王府,进入诸生城。 天机阁顶层,李青云放下手中的卷宗,长舒了一口气。 一切,都迈入正轨。 在天机阁的统携之下,人道这个庞大的族群宛如巨大的机械一般精密地运转起来。 战争兵器有条不紊地锻造着,修者军队没日没夜地修行训练,无数天骄涌入诸生城参悟,一品无上境于本源古树下追逐那虚无缥缈的成道之境…… 所有的行动,都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准备。 这时,一位苍老的执事推门而入,将一叠卷宗呈上,开口道,“李尊,所有样本都已完全焚毁,所获得的关于天外异族的信息都已归档。” “最新的发现是——样本体内的金属没有外力植入的痕迹,更像是……自血肉中生长而出。” “另外,在样本血肉内,发现了一种上元不曾存在的金属矿物。应当正是因为这种矿物的作用,导致了样本血肉中变异生成钢铁。” “同时,这种矿物似乎会摧毁宿主的神智,让其变作傀儡一般的存在。” 他所说的样本,自然便是当初天机阁从迷雾大阵中捕捉的血肉怪物。 经过漫长时日的解剖研究,那来自天外的怪物终于揭开了一丝神秘的面纱。 “我知晓了,辛苦你们了,许执事。”李青云接过卷宗,深吸了一口气。 “属下告退。”苍老的执事禀报过后,微微颔首。 李青云点头,“今日过后,你们也回家去吧,好好过个新年。” “是!”许执事恭敬回道,退出房间。 收拾了一番后,这位已经在天机阁工作了半百岁月的老人踏出阁楼。 在御兽司牵了一匹快马,许执事翻身上马,朝乌铁的方向而去。 漫天飞雪之中,老人打了一个哈欠,挠了挠有些僵硬的肩膀,自嘲地叹了一声, “唉,老了,身子骨不那么灵光了……” 唏嘘的声音淹没在风雪中,伴随着一声烈马的嘶鸣,踏上归途。 .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 雪,也越下越大。 除夕之夜,也终于在百姓们翘首以盼中,不急不缓地到来。 这一天,整个人道势力都热火朝天,街巷之中尽是顽皮的孩子们欢声笑语,通红的灯笼和喜庆的对联仿若烈火一般驱散寒意。 深夜时分,一声声爆竹在江州大地上迸发,绚丽的烟火冲天而起,点缀漆黑的夜空。 江南左手牵可儿,右手牵着江月,肩膀上坐着青萝,背后跟着凤母,可谓是拖家带口地穿梭在喧嚣的七秀新城中,望着周遭脸上洋溢着喜色的来往行人,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上人!咱要吃这个!” 仿佛从来安分不下来的小树神,晃荡在街边的商铺前,兴高采烈。 可儿和江月这俩丫头虽然矜持一些,但也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江南哑然失笑,放开手,任由她们去了。 反正以她们如今的力量,也不怕出什么意外了。 江边,凤母望着万家灯火,神情突然迷离了起来,“江南,每年都有一次这样的节日么?” “不错。” 江南点头,望着熙攘的人潮,咂了咂嘴, “人类可和你们不一样,寻常人一辈子也不过百年岁月,过去一年,就离死亡近了一步,总要纪念一下才是。” “这样等老了的时候,头发花白,形容枯槁,躺在床上,才有一些值得怀念的东西。” “妾身,无法理解。” 凤母露出迷茫之色,喃喃开口, “但看起来……还不错。” “如此有趣的种族,若是毁了,怪可惜的……” “是啊。” 江南望着漫天的烟火,仿佛透过那茫茫星空,看到了隐藏在夜幕中狰狞的身影,“所以,才要保护它。” 顿了顿,江南看向还有些不太适应凤母,笑道:“不过在此之前,过个好年吧——新年快乐。” 凤母愣了愣,红唇微张,喃喃道,“新……新年快乐。” 于是,在绚烂的烟火和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充满伤痛与恐惧的旧的一年年被送走。 新的一年,到来。 . 新年,确实无比安宁平静。 特别是对于乌铁来说。 毕竟没有人能忘记去年年初时,那场近乎引起整个中州动荡的风暴——大夏京城破灭,圣人殒身,先帝驾崩,绣衣封王…… 这些听起来就很荒唐的离谱事儿,当时差点把乌铁大大小小的官员小心肝儿给吓停。 因为乌铁国无论怎么说,还是倚靠着大夏的。 而今年新春佳节,就没那么多闹心事儿了。 自神战结束以后,大夏平静了,中州也跟着平静了, 直到,正月十五。 一场略显怪异的疫病,在乌铁国掀起。 皇宫,御书房。 “陛下,发病者似感染风寒之状,头晕,虚弱,筋肉酸痛,食欲减退。” 苍老的御医恭敬道, “但让臣不解的是,除了上述症状外,他们的肢体或多或少,都有僵硬之状。” “太医院按照以往风寒疫病开出的几味方子,也无法根治。” 听罢,桌案后的怀苏,秀眉微皱。 这是她执政乌铁的第二年了。 在当初太子身死,她登上王位后,一直励精图治勤恳有加。 那些一开始因为她是女儿身而心底看不起的老臣们,也逐渐改变了观念——特别是由于与大夏的密切联系,她在这一年里为乌铁争取到了不少利益。 虽然乌铁地小,掺和不到那些决定人道进程的大事儿里,但在这一亩三分地内,这位新的女皇也还是将其治理得仅仅有条。 但眼看一切都蒸蒸日上的时候,一种从未出现过的疫病,在百姓之间传播起来。 正如方才的御医所说,症状类似于风寒着凉,但倾尽太医院之力,也找不到一点儿办法。 那些由医道精深的御医们研判的方子,仅能起到一丝缓解之用,完全没有一点儿根治之望。 甚至连宫廷修者都出手了,为患病之人诊治,也找不出半点儿问题。 就好像……只有症状,而没有病因一样。 一开始,这种疫病开始传播的时候,还是在新年之时。 尽管怀苏以及诸多大臣已经第一时间察觉不对,封锁了发病的城池,但仍有不少行商带着这奇怪的疫病,行走了乌铁的各个城池。 仅几天过去,整个乌铁已经有近半数的城池出现了疫病的影子。 当时,怀苏不顾众臣反对,执意封锁了这些城池,才没有让疫病进一步地恶化。 “陛下,该想的办法,臣等都已经想过了。” 最后,苍老的御医叹息一声,“臣恳请陛下,请求友邦援助。” 怀苏看了他一眼,沉声开口,“陈御医,此事朕已发信于大夏,你们先按照之前的方子,稳定住百姓的病情。” 老御医听罢,脸色一松,才躬身告退。 心头感叹,也只有这位陛下,才能如此轻易求助到大夏了。 一切皆因当初夺嫡之时,陛下与那位王爷有一段机缘。 正因如此,当怀苏即位以后,大夏于乌铁的关系前所未有地密切起来。 甚至乌铁出售的铁矿的价格,都被大夏主动提高了两成。 简直是白送钱来。 御医退下后,怀苏长叹了一口气,倚靠在椅背之上,目中难掩疲惫之色。 其实,问题远远比看上去更加严重。 因为经过御医的几番溯源,发现疫病的源头是一位姓许的老人。 而那位老人的身份,乃是天机阁的执事。 如今他正于几位重患一同,隔离在皇宫太医院内,病情危急,这更是在无形之中,给怀苏加大了压力。 因为疫病之事,她已好几天未曾合过眼了。 望着空荡荡的大殿,她喃喃开口,“皇兄,您请放心,怀苏一定会带着乌铁挺过去。” 下午时分,疫病的信报仍宛如雪花一般从全国各地传来,已将御书房的书案堆成一座小山。 大夏的人,也终于到来。 但让怀苏意外的是,带队之人却并非是大夏掌管外交的外事部官员,而是一位金绣衣。 许添出示了绣衣令和文书以后,看着这位年轻而疲惫的女皇陛下,微微颔首, “陛下,臣名许添,奉绣衣府之命,前来乌铁处理疫病之事。” 单论身份,怀苏虽是一国皇帝,但比之大夏的金绣衣还是远远不及。 然而这看似纤弱但手腕儿相当了得的女皇,却是与镇西王。 单这一点,就不得不让大夏官员有所考虑了。 也正是这般原因,对于乌铁求援之事,外事部直接将这烫手山芋扔给了绣衣府,绣衣府则让许添带着太医院的医者前来乌铁。 怀苏轻轻点头,站起身来,“辛苦许绣衣,朕与乌铁万千百姓先行谢过大夏。” 简单的客套之后,怀苏唤来乌铁的御医,将这场略显古怪的疫病的症状与特点诉说了一番。 听到这儿,许添身后,一名身材微胖的太医露出一丝怪异之色,皱眉开口, “这般症状……老朽前来之前,大夏幽山道那边似乎也有所上报。” 话音落下,众人不由一愣。 难道……这疫病已经从乌铁传到大夏了? 正当气氛沉寂之时,一名侍卫急匆匆闯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 “陛下!” “大事不好了!” “许……许老先生……” 怀苏脸色一变,“许老先生怎么了?!” 那侍卫神色惊恐,仿佛刚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一般, “许老先生……手里生出来一柄长矛!” /92/92855/20801858.html 第337章 战争早已开始 听到侍卫的这话,不仅是怀苏和一众御医。连混迹江湖见多识广的许添,也是直接愣住。 手里……长出长矛? 这是什么诡异的说法? “带路。” 怀苏沉声开口,踏出御书房。其余之人,也一一跟上。 一行人行至乌铁京城太医院门前,在几名御医的施为下,穿上特制的衣物,走进了天机阁许执事所在的房间。 “按我们所调查得出的结论,这种疫病会通过皮肤的接触而传播。” 陈御医向许添等人解释道,“所以御医诊疗前,都会穿上特制的衣物,隔绝与染病者的接触。” 许添点点头,加快了脚步。 而当他们推门而入的时候,首当其冲的是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儿,入眼则是一滩暗红的鲜血在冰冷的地板上宛如蛇形一般蜿蜒,流淌至众人眼前。 在暗红血迹的尽头,一位面容枯槁的老人正仰倒在床头,灰白的衣襟被鲜血所染红,旁边还站着两个全身笼罩在袍子里的御医。 而那许执事的右臂处,衣衫破碎,如同老树一般枯朽的手臂呈现诡异的青黑之色,暗红的血管狰狞地裸露出皮肤,汩汩跳动! 更让人感到诡异的是,那枯槁的右手之中,一柄闪烁着寒光的钢铁长矛,直直地逼迫了血肉,暴露在空气中! 仅是存在于那里,就刺得人眼睛生疼!一股暴虐的杀意,自其中释放开来! “陛下,方才吾等正为许老先生用药,谁知他突然暴躁起来。” 一名已经快要吓傻了的御医咽了咽口水,“然后……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说罢,他的目光望向许执事的手臂,那狰狞地散发着寒意的长矛。 怀苏与许添对视一眼,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并非是疫病造成的后果。 更有可能是遭盗了什么邪术侵扰。 毕竟,什么病能让人从血肉里长出钢铁来? 简直闻所未闻。 而看许添突然戒备起来的神色,估计也是这般想法。 但不久后,他缓缓摇头,“周遭,并没有任何可疑的气息。” 怀苏闻言,脸色变得阴沉下来。 许添是三品修者。 更是大夏绣衣府的三品修者,这般存在于乌铁修行界而言,已经是天花板了。 连许添都无法察觉的歹人? 真的有必要来乌铁这样一个弹丸小国作乱吗? 难不成……真是那疫病的缘故? 正当气氛僵硬,御医们束手无策之际,那床榻上的的许执事,突然睁开了眼! 那一瞬间,苍老而浑浊的眼眸中,一缕暗红的血光暴涨! 在场所见之人,无不通体生寒! 就仿若遇见了嗜血的野兽一般! 许添更是本能地放出灵气,化作护照将众人团团守护! 下一刻,仿若有野兽的嘶吼之声响起,许执事的身躯以完全违背人体规则的诡异姿势,弹射而起! 仅剩的左臂扭转出一个令人触目惊醒的角度,然后伴随着钢铁刺破血肉的声音,一柄寒光凛凛的铁斧自手腕中突破而出! “吼!!!” 完全不像人类能发出的声音从他的喉咙中爆发,那双暗红的眼睛爆发出浑浊的光芒! 紧接着,嗜血的怪物便朝众人扑杀而来! 许添脸色狂妄变,抬手灵气奔腾,化作洪流的风暴冲破房顶和墙壁,将众人卷出房间! 然后一步踏出,与那许执事化作的怪物碰撞在一起! 三品的威能,赫然爆发! 一柄墨黑的长剑从他袖口滑落,磅礴的剑光自冰冷的剑刃之上爆发! 下一刻,墨色的剑刃与尚缠绕着血肉的铁斧撞在一起! 冲天的血气与剑光相互倾轧,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那一瞬间,许添的脸色变得无比阴沉。 在来乌铁的途中,因为许执事特殊的身份,所以他提前了解过这位老人。 而据他所知,这位许执事虽任职于天机阁这般庞然大物,但本身却仅修有一些浅薄的内气功夫,强身健体罢了。 然而,如今他在化作了那狰狞的怪物的时候,竟能接下许添身为三品的一剑! 诡异! 心念急转之间,第一次交手以后,双方都被恐怖的反震之力震退! 许添目光一凝,直接展开小千世界,将战斗的范围限定在自身的领域中,以免对周遭凡人造成伤害。 而已经异变的许执事可没有这般顾虑,被击退以后,再度嘶吼出声! 磅礴的声浪回荡在皇宫天穹,让整个京城的百姓都为之一震! 然后,他的身躯再度开始变异! 仅剩的那一双腿也开始扭曲起来! 噌! 又是两柄奇形怪状的钢铁兵刃,自他的膝盖处弹射而出! 鲜血喷涌之间,寒光奕奕!彻骨的暴虐与杀意,直冲云霄! 宛如野兽一般,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朝许添杀来! 许添冷哼一声,墨剑脱手,在虚空中舞出一个剑花! 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八分十六…… 转眼之间,成千上万柄墨色长剑便笼罩了整个天穹! 朝那仿佛已完全失去了理智的怪物,宛如天河倒灌一般奔涌而下! 漆黑的剑光茫茫无尽,加之小千世界的增幅,更是宛如遮天蔽日一般! 当当当当当! 刹那间,钢铁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剑刃横飞之间,那血肉怪物顿时陷入颓势,爆发出震耳的嘶鸣! 许添此刻再也顾及不得对方的身份,双手一抬,便有两柄墨剑落入手中,瞅准那怪物的一个空隙! 斩落! 下一刻,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声音,许执事若化怪物的双臂被悍然斩断!那钢铁的长矛与铁斧,也轰然坠地! 随着钢铁的离身,其眼中的血色,稍微黯淡了一些。 许添见状,再度切身而上,剑光一闪而过,将其被钢铁所异化的双腿也一瞬间斩落! 暗红的血花,在空中绽放!许执事所化的怪物一瞬间便只剩下身躯与头颅,气息,骤然减弱! 但那双眼中,却仿若大梦初醒一般,恢复了些许神智。 见这一幕,底下一名御医终于松了一口气,眼中露出劫后余生之色,喃喃开口,“幸亏……幸亏有许绣衣……” 怀苏没有说话,但脸色却是无比阴沉。 她深吸一口气,“传朕命令,将所有染病之人送出城池……派重兵把守!” 一旁的官吏一愣,露出为难之色,刚欲说点什么。 怀苏看了他一眼,沉声开口,“倘若许执事变成这般模样乃是由于疫病所至……那剩下的染病者呢?” 话音落下,仿若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淋到众人心头,让他们通体生寒! 许执事明明没有修为,但在异变以后,却变得如此凶狠!甚至要三品的金绣衣全力出手,方才能拦下! 那其他的数以万计的染病者万一一同爆发…… 众人仅是想了想那个场面,便浑身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 同一时刻,天穹之上。 四肢尽断,浑身血肉模糊的许执事,无力地垂落在地,其眼中神智也恢复过来。 许添见状,没有再继续出手,而是走到他的身旁。 此刻,命悬一线的老人眼角余光瞥见周遭一片狼藉的废墟,眸中不由露出无尽的悔恨。 许添眉头皱起,沉声问道,“许执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您变成这般模样……也是疫病的原因?” 许执事费力地转过来,微微点头,然后开口, “杀了我——在我变成怪物之前……” 许添一愣,目光黯然,举起长剑。 许执事见状,便看懂了眼前此人并非那种优柔寡断之人,心头松了口气,继续道, “再帮我一个忙,年轻人——通知天机阁,告诉他们……疫病,来自天外……” “没时间了,没时间了……” “快杀了我!!!” 最后一句,几乎是嘶吼出声! 话音落下,那眼眸中仿佛又有血光蔓延! 许执事苍老干枯的胸膛上,血肉骨骼之下,突然鼓动起来! 仿若其中有什么狰狞之物,即将破体而出! 许添脸色一寒,抬剑挥出! 剑光闪过!一枚苍老的头颅应声飞起! 那浑浊的眼眸中倒映出众人的模样,无声苦笑。 “我们以为还有时间。” “我们错了。” “战争……早已开始……” 话音落下,那一枚头颅咕噜噜滚落在地,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许添收起长剑,走向怀苏等人,摇了摇头。 “许执事的异变……是那疫病的缘故。” 平静的一句话,却仿若天雷一般,震响在众人耳旁! 最后一丝侥幸之色,也尽皆消失。 倘若如此,那真当是难以想象的灾难了。 “陛下,看来这一次……恐怕没那么简单能解决了。”许添沉声开口,取出几枚纸鹤,以灵力将信息录入以后,放飞天穹。 然后,那些纸鹤便化作了青色飞鸟,向着大夏与天机阁的方向,振翅而飞,以最快的速度,将这恐怖疫病的消息传递出去。 随后,整个乌铁国以恐怖速度运转起来,所有染病者都被送出城池,远离百姓,重兵把守。 万幸,或许是因为染病时间尚短,这些染病者除了肢体僵硬以外,暂时还没有出现许执事那般异变。 但时间,已经不多了。 倘若无法找到根治的方法,莫说乌铁国,恐怕整个中州都将因为这疫病陷入混乱与毁灭之中! . 与此同时,怀苏与许添并不知晓的是——在上元世界各处,相同的事情,屡屡发生。 而很多地方,并没有乌铁那么幸运。 或者说,有一些统治者压根儿就没把这看似风寒的疫病当成一回事儿,该吃吃,该喝喝。 于是,当狰狞而残暴的钢铁怪物突破血肉的阻隔后,灾难降临了。 在手无寸铁的百姓与低阶修者中,血肉与钢铁混合的怪物宛如狼入羊群,势不可挡! 而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是——那些被怪物所伤的人倘若在短时间内未曾死去,同样会发生变异! 失去一切理性,泯灭所有灵智,化作只知道破坏与毁灭的怪物! 所以,当反应过来大势力们,派出高阶修者们赶到受难之地时,眼前宛如尸山血海一般的恐怖景象和钢铁怪物组成的洪流,仿若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们心头! 那一天,大地染成了血色,火焰与硝烟升上天空,残暴的嘶吼声与惨嚎声响彻整个世界。 一场前所未有的恐怖灾难,突兀爆发! . 天机阁。 一卷卷从世界各地出来的消息,堆满了桌案。 李青云的脸上,从今早一开始,就完全没有舒展过。 半个月前,上元各地爆发这种疫病的时候,天机阁并没有过多在意。 毕竟这种类似风寒的病潮,往年也发生过数次。 但最后都因为季节的更替而销声匿迹,谁也没想到,这一次竟会有这般严重的后果。 而当今日最初的那一批染病者异变之时,直接让整个人道都措手不及。 以天枢长老等七人为中心,集结无数长老的决策会议在第一时间召开。向天机阁所有军事力量传递下一条条指令,调动需求军队与修者,镇压钢铁兽潮。 同时,包括大夏在内的六大圣地级势力,也在第一时间进入战备状态,扫荡与镇压各自属地内的混乱。 整个世界,顿时陷入无比的货款中。 “李尊,如今最大的问题在于——还有更多的染病者。” 天枢长老推门而入,面容憔悴,脸上布满阴霾。 “这些潜在的染病者,随时可能爆发异变,而由于数量过多,基本不可能肃清。” “而直到现在,我们还没有证实这种疾病来源为何。” 李青云痛苦地揉着太阳穴, “我知晓了——先将所有染病者隔离起来,在找到异变的原因和治愈之法前,绝不能让混乱再扩大……” 虽说还没查明病因,但李青云与诸多长老在看到那些患病之人异变后的模样后,心头都咯噔一声,隐隐有种令人不安的猜测。 “李尊!绣衣来信!” 这时,一位执事火急火燎地跑进来,呈上一枚纸鹤。 李青云接过一看,脸色,骤然阴沉起来。 “李尊?” 天枢长老见状,心头一跳。 李青云深吸了一口气,喃喃开口,“回到乌铁年休的许执事也发病了,托一位大夏的金缕绣衣传来了消息……” “他说什么?” “他说,他是乌铁疫病的源头。” “他说——疫病,来自天外。” 话音落下,房内一片死寂。 李青云与天枢长老对视一眼——他们的猜测,成真了。 那些异变的钢铁怪物,与当初入侵到迷雾大阵中被捕捉的“样本”,是同一种事物。 “我们错了。” 李青云捏紧了手中的纸卷,缓缓摇头, “我们都以为那些钢铁血肉的怪物,是在被天外异族战败过后改造而成的兵器模样。” “但事实上,正是因为变成了钢铁的怪物,他们所在的世界才会战败。” “从一开始,那些入侵者根本就不是什么探路的‘哨兵’。” “它们只是引发异变的金属矿物的载体,为所到之地带去混乱,带去……毁灭。” “战争,早已经开始。” /92/92855/20801859.html 第338章 混乱,危机 人道,可谓是一片混乱。 五大境域当中,除了百废待兴,人丁稀少的北海以外,其余四境几乎同一时间陷入了战乱中。 先前那些接触过“样本”的天机阁执事与长老,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将那些“样本”身上的金属矿物传播到了上元各地。 在蛰伏过去了一个新年以后,齐齐爆发。 就像是疯狂的病毒一般,一开始是体质与抵抗力都相对较弱的凡人老者突发异变,在人群中展开杀戮。 而被击伤感染过后,侥幸未死的人也发生异变,化作了只知道杀戮的怪物。 如此,一传十,十传百…… 尽管天机阁与各大势力的反应速度已经相当恐怖,但局势仍然陷入了极大的混乱之中,除了极少数人以外,更多的百姓与修者们甚至到死之时都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 乌铁,皇宫,御书房。 怀苏的一双眼眸之中已布满血丝,神色也是无比憔悴。 “陛下,乌铁的情况,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许添现在门口,收起大夏京城绣衣府传来的的消息,长叹了一口气, “其余之地大多已因为疫病发生了暴乱,若非当初您足够重视,将染病者隔离起来,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听闻这话,怀苏脸色猛然一变。 原本,她还以为只是乌铁境内爆发了这种疫病。 但没想到,整个上元的人道势力,都爆发了。 “许绣衣,多谢你们了。” 怀苏轻叹了一口气,“如此危难之际,还劳烦你帮忙镇守乌铁。” “无妨,乌铁与大夏本就是友邦,吾也是受绣衣府之命,陛下不必介怀。” 许添缓缓摇头,抬起眼帘,问道,“所以,那些还未发作的感染者,陛下要如何处置?” 说罢,他注视着这位年轻的皇帝,不知她是否有足够的器量。 从目前得到的情况来看,那些未曾发作感染者都是隐藏的毒囊,一旦爆发,绝对会给这个孱弱的国度带来灭顶之灾。 ——整个乌铁国,三品修者不会超过双手之数。而那些染病者,一旦爆发,大多都有四品之上的破坏力。 更恐怖的是,他们的数量——数以万计。 按最为冷酷而理性的思维,此刻最应当做的,乃是将一切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 虽然血腥,虽然残酷,但两相其害,取其轻。 坐在皇帝的位置上,就总有一天会面临这种残酷的抉择。 怀苏自然也听懂了许添的意思,无比痛苦地闭上了眼。 许添叹了一口气。 果然,对于这位年轻的女皇来说,还是太过于残酷了。 他摇了摇头,声音冷硬,“倘若陛下无法下定决心的话,真到了那般时刻,吾可代劳——绣衣府,本来就是行杀伐之事的。” 怀苏沉默良久,抬起头来, “如今,尚且没有到这一步吧?” “朕已下令,一旦染病的百姓中有人产生异变的苗头,便立刻将其冰封,或许能拖延到找出治愈之法……” 许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陛下,希望渺茫。” 他虽然不知晓那诡异的疫病究竟因何而起,但听许执事所说的“来自天外”后,许添就知晓,这疫病恐怕不是短时间内就能找到治愈之法的。 甚至,可能整个上元都不存在可以治愈那种疫病的法子。 所以大概率终有一天,怀苏手上会被迫沾满子民的鲜血。 而事实上,许添接到的绣衣府和天机阁最新的命令,便是稳固乌铁的局势。 在怀苏没有觉悟的时候,替而出手,断绝一切后患。 只是,目前并没有到这个地步罢了。 不过,让这位女皇提早知晓会有那么一天,也算是未雨绸缪了。 良久,怀苏才站起身来,“许绣衣,乌铁是朕的国家,朕是无数百姓的皇帝——若是真到了那时,朕会去做应该做的事。” “朕登上王座,就理应背负起王座之上的一切,包括……罪孽。” 许添一愣,缓缓点头。 那一刻,他突然感觉这位女皇孱弱的背影,变得高大起来。 . 正如许添所言,如今上元大部分地方,都比乌铁的局势惨烈得多。 西域,暗红的血将黄沙散成触目惊醒的颜色。 无数满脸悲悯之色的僧侣踏足每一寸土地,行过风沙,口颂经文,手中佛法绽放,将沿途所见的一切钢铁怪物,尽数诛杀。 他们知晓,就在一天之前,这些血腥的怪物还是佛门虔诚的信徒,他们吃斋礼佛,口颂经文,遵从戒律,慈悲为怀。 如今,却变成了只知道杀戮的怪物。 为了守护更多活着的人,僧侣们没有更多的选择,唯有杀——杀到心颤,杀到麻木,杀到一颗佛心破碎,也不能停。 其所过之处,尸骸遍野,有怪物的,也有和尚的。 整片大地,仿若佛经中所描述的修罗炼狱。 中州,亦是如此。 狰狞而暴虐的血肉怪物横行与天地之间,所过之处山河坍塌,城池破碎,尸横遍野,震天的嘶吼与惨嚎之声通天彻地。 王淳允面色无比阴沉,统领戊光等封神精怪,配合大夏的军队,于天穹之下洒下火焰与雷霆,洗涤世间。 作为封神精怪的统领,他自然在第一时间知晓了那些怪物的真正来历以及传播的源头。 “他妈的……” 掠过高空,王淳允冷着脸怒骂出声。 人道从来不怕战争。 无论是面对天庭,牧者,还是古神。 无数次的历史告诉世人——这些外部的威胁,永远只会在人道的悍不畏死之下,被推翻,被毁灭。 但这一次,大多数人都麻了。 因为敌人,就是他们曾经的同胞。 即便是冷酷得宛如铁一般的大夏军队,也在这种近乎自相残杀的战斗中,士气低迷。 突然,身后的军营中陷入一片哗然。 王淳允眉头皱起,降落地面,沉声开口, “怎么回事?” 一位脸色麻木的将领指了指废墟中跪倒在地,无声哭嚎的老兵。 他看起来年纪已经很大了,但身影魁梧,裸露的双水之上,布满伤痕与老茧。 此刻,正跪在地上,砰砰磕头。 王淳允上前,绕过周遭兵士,正欲说话。 却见那老兵突然拔出铁剑,往脖子上一抹,鲜红绽放之间,瘫倒在地! 王淳允愣住了。 身旁,一名兵士指了指那自刎的老兵前方,一尊已被斩下头颅的怪物。 “那个……是老何的母亲。” “他亲手砍断了她的头。” “疯了。” 王淳允的表情,僵硬了,指甲陷进了肉里。 望着周遭不知做何表情的兵士,他想要说点什么,但嗓子里仿佛被什么堵住一样,发不出声来。 这种残忍又无奈的事,正在每一寸土地上,不停地发生着。 让大夏这些即便是粉身碎骨也不会有任何动摇的铁血军人,近乎崩溃。 . 江州。 自从诸生城现世,天机阁进驻以来。这一片土地便繁荣昌盛地生长着,从未遭受过什么大的灾难。 直到今天。 无数百姓突兀地发生异变,血肉中长出钢铁,失去一切神智化作了嗜血的怪物。 栖霞城,作为仅次于七秀新城的江州大城,一朝沦陷。 巍峨的城墙破碎,宽阔的街道狼藉,遍地的血肉尸骸狰狞可怖。令人心神颤抖的嘶吼声不绝于耳,夹杂着哭泣与惨嚎,一片地域之景。 街巷之中,一个浑身沾满了血污的女童,近乎呆滞地望着一步步紧逼而来狰狞身影,脏兮兮的小脸上,布满绝望,眼泪从眼眶中涌出,稚嫩而令人揪心的嘶吼声回荡。 但那逼近的怪物却毫不为所动,喉咙之间发出类似野兽一般的吼声。 下一刻,五指所化作的钢铁利爪,撕碎风与硝烟,毫无怜悯地落下! 说时迟,那时快。 一缕鲜红的火焰,自虚空中赫然升腾! 带着恐怖的高温,将那狰狞的怪物一瞬间化为灰烬! 女童呆滞地抬起头来,便只感觉一阵狂风将她卷起,升上天穹! 在能眺望整个城池的高度,她看到了——无数与她一般充满无助的人们,茫然无措地悬浮在空中。 有她的年幼玩伴,有巷尾茶铺的抠门老板,有集市的苍老流浪汉…… 但更多的人,不在了。 而无数百姓的前方,两道人影凛然而立,其中一位,正是江州家喻户晓的镇西王,而另一位红裙女子,赤足踏空,浑身仿若缠绕着火焰。 “江南,所有还活着的百姓,都在这儿了。”凤母忘了一眼面无生气的人们,轻声开口。 江南点头,手中一点火星儿落下,跌落在栖霞城中。 刹那间,整个城池燃烧起来,赤红的火焰照亮了田思敏,那些丧失神智的怪物,一瞬间被化作了灰烬。 做完这一切后,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脸色无比阴闷。 凤母看了他一眼,语气罕见地柔和起来, “他们在发生异变的一瞬间,就已经死去了。” “如今的怪物只是行尸走肉罢了,若是放任不管,只会带来更大的灾难。” “我知晓。”江南别过头去,声音冷硬, “可儿她们与分身传来消息——江州范围内,所有怪物都已镇压肃清,栖霞,是最后一座城了。” 在混乱开始的时候,江南与凤母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异常。 在天机阁的指令传达之前,他就已分身千百,在整个江州范围内镇压怪物潮,救下幸存的百姓。 但即便行动已是如此迅速,作为最为靠近天机阁的地方,江州的局势也不容乐观。 那些曾无比拥护镇西王的百姓化作的怪物,整整死去了两成——由江南和凤母亲自动手。 他的心情,自然可想而知。 凤母轻叹一声,这位王爷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杀伐果断,但这些怪物,曾经都是他的子民与同伴。 “天机阁,究竟在干什么?”江南望向远处的天机阁楼,眉头紧皱。 他亲自参与了星空的那一战,一眼便认出了百姓变异后的模样,与那血肉蜂巢之中的怪物极为相似。 但那一次,血肉蜂巢与其所生产的怪物应当早已在凤母的火焰之下化作了灰烬,连上元的边儿都没碰到才对。 这样想来,问题就只有可能出在天机阁第一次捕捉的“样本”身上。 正当这时,一只青鸟自天机阁楼的方向振翅而来,落在江南手中,化作纸卷。 后者展开一看,脸色沉地快滴出水来。 李青云所传来的纸鸢之上,将目前的局势与阴谋的前因后果,都一一描述。 凤母皱眉,接过一看,眉头愈发紧皱。 良久,才无力地叹息一声, “被算计了啊……” 无论是人道还是古神都没想到,那些第一次送进上元的“样本”,一开始就是信中所记载的“金属矿物”的载体。 为了更多了解即将到来的敌人,天机阁理所当然地解剖了那些“样本”。 这样的行为,本身并没有任何问题。 却不想,正中下怀。 那些“金属矿物”无声地依附在接触到它的人身上,向着整个人道传播,终于在蛰伏数月后,一朝爆发,掀起灾难。 战胜了天庭与牧者,气势正盛的人道,与天外异族还未正面交锋,就败了一次。 江南驭起大风将那些幸存的百姓互送至王府之地后,望着地下的一片废墟,摇头。 当一开始,灾难爆发的时候,他是对天机阁抱有怨气的。 但当知晓了一切后,只剩叹息。 天机阁错了么? 没有。 他们只是想要更多地了解敌人,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准备而已。 只能说人道的所作所为,都被那天外异族拿捏了。 . 诸生城,本源树下。 七道人影盘膝而坐,本源之气宛如迷雾一般,将他们隐隐环绕。 七位一品无上境时而眉头紧锁,时而舒展开来,时而如痴如狂……沉入悟道之中,对于上元所发生的一切,他们一无所知。 十方上人站在几人面前,沉默良久,终究没有任何动作。 真龙沧桑的声音回荡在他耳旁,“天机,你不打算唤醒他们么?” “莫剑主等人如今都陷入冥思之中,若是贸然惊醒,轻则道行受损,境界跌落;重则本源反噬,身死道消。” 十方上人缓缓摇头,“最重要的是——即便他们醒了,有用么?” 真龙皇沉默了。 在混乱发生之后,执掌天机的十方上人第一时间,便算到了这席卷整个上元的灾难,以及一切的源头。 但,已经晚了。 或者说当那来自天外的“金属矿物”散落到各地开始,一切都已成定局——人道会陷入“内战”,相互消耗,至死方休。 虽然各大势力如今都以强硬手段,将已感染到还未变异的人类隔离起来。 但除了乌铁那般一开始发现得早并做足后准备的以外,其余之地绝对更多的感染者还潜藏在人潮之中,不知何时会爆发异变。 在这种近乎无解的情况下,即便七位一品无上境能安然醒来,也是杯水车薪。 “另外,大伙儿似乎都忽略了一件事。” 十方上人叹息一声,望着树下的几道身影, “倘若,皮肤接触和伤势都会传播那引发变异的‘金属’。” “老朽记得——星河圣主与那些怪物战斗之时,也曾伤得不轻吧?” 话音落下,茫茫虚冥之中,混沌翻涌,真龙皇巨大的眼眸中透出无尽骇然,骤然惊醒! 按照他们目前所知的,毫无修为的寻常人类异变过后,最次都相当于四五品的修者。 那倘若一品无上境的星河圣主也被感染,异变过后会变成什么鬼样子? /92/92855/20801860.html 第339章 天机第五法! “李尊。” 夜深十分,天机阁。 江南与凤母的身影,悄然出现在李青云身旁。 当再一次看到这个年轻人的时候,江南不由一怔——他还从未见过这位天机之徒,露出如此颓丧的表情。 桌案之上,摆满了皱巴巴的信纸,大多是人道各大势力关于局势的情报与求援信息。杂乱无章的纸卷旁,冷掉的茶水未曾有饮过的痕迹。 在这狼藉一片中,李青云倚靠在椅背上,双眼透着浓浓的疲倦。 江南与凤母的到来,显然惊醒了他? 头发凌乱,双目深凹的李青云挺了挺身子,露出一抹苦笑,“王爷,您来了。” 江南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良久后,只问出一句,“局势,如何了?” 李青云摇头, “很难,除了北海以外,整个上元都在一片混乱之中。” “诸多大势力尚且还有自保之力,但底蕴稍微差一些的宗门几乎无法抵抗便被怪物潮完全淹没,天机阁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尽皆派遣出去了,但仍是杯水车薪。” 顿了顿,他自嘲一笑, “王爷,都是我们的错。在接触到样本的时候,是我在第一时间下令进行解剖和研究。” “倘若并没有这样做……或许一切都不会是这般模样。” “是我的自大,害了整个人道……” “我该死……” “王爷,我该死啊……” 李青云喃喃自语中,仿若陷入了梦境之中,浑身所散发的气息,也愈发衰弱,明明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却仿佛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 凤母拉了拉江南的袖角,低声开口,“王爷,这小家伙已失了求生之志,灵气逆流,倘若不加阻止,怕是会心脉断绝而亡。” 江南看着李青云,沉默无言。 然后,抡起拳头,一拳砸在他的脸上。 虽为附上任何道行,但如今江南的肉身之力已极其恐怖了。 猝不及防之下,即便已李青云天机之徒的身躯,也是轰然被砸飞出去! 砰! 伴随着墙壁坍塌破碎的声音,烟尘四起。 相邻的房间内,天枢等一众长老正在制定与商讨对策。 突然,侧方的墙壁轰然炸碎,一道人影倒飞而出,重重地砸在地上。 当众人定睛一看,发现正是李青云! 随后,江南从那墙壁的窟窿中走出,拎起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李青云,向着众人微微颔首, “无意打扰,诸位请继续。” 说罢,像拎着破烂的布偶一般,顺着窟窿回到李青云的房间。 留下一众长老,面面相觑。 见证了一切的凤母,也是茫然——这是……为了阻止李青云自尽,先把他打死? 江南提着李青云,扔在椅子上,冷声开口, “人道,正遭受深重苦难。” “无数修者拼死抵抗,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即便眼前是曾经的亲人朋友,亦闭眼挥刀向之!” “所以,你在做什么?” “自怨自艾?” “一死了之?” 仿若天雷一般的声音回荡在房间中,宛如一并柄尖刀,扎进李青云的心头。 痛,痛得他难以自持,痛得他大梦初醒。 李青云有些茫然地抹了抹肿胀溢血的嘴角,眼中终于重新升起一丝光彩。 醒过来了。 沉默良久后,他苦笑,“让王爷,见笑了。” 江南甩了甩手,“那李尊可知晓,应当如何做了?” 李青云挺直了身子,缓缓点头,眼中,再度燃起火焰。 “知晓!” “——天机阁必将带领人道,再一次走向胜利!赌上吾等性命!” 闻言,江南微微点头。 正当这时,一位执事匆匆推门而入。 他看了一眼狼藉的房间与李青云肿胀的面庞,但也不敢多问,恭恭敬敬呈上一叠纸卷。 “李尊,这是东境太一圣地刚传来的情报。” 李青云也不在意自己狼狈的模样,接过一看,眉头逐渐皱起。 他屏退了那执事,看向江南, “王爷,东境太一圣地,一位二品长老因突发畸变。” “太一圣地启用浮空仙岛围攻,但仍僵持不下。” “请求天机阁援助。” 顿了顿,李青云看向江南,“王爷,我恳请您前往东境,助太一圣地一臂之力!” “这样就好。” 江南点头,与凤母一同向外走去,留下一句, “这方才是我认识的李尊。” 末了,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李青云深深鞠了一躬。 . 东京,楚地。 一年前仙人墓的出世,给这片原本贫瘠的土地,带来了繁荣。因为仙人墓的存在以及诸多一品长时间的聚集,这片土地的灵气变得无比浓郁。 无数小宗门在此地兴土木,起高楼,成片修者涌入,一时无比繁盛。 但命运仿佛开了一个玩笑,突如其来畸变无差别席卷了整个上元。 楚地,亦未幸免于难。 当血肉中长出钢铁的怪物自人潮中站起,血腥与杀伐笼罩了天地。 随后,东境三大霸主之一的太一圣地,派出一位二品的大神通者,率队围剿。 但在厮杀与战斗过程中,这位二品的大神通者,身负伤势。 那时,由于闭塞的消息,东境还未曾知晓伤势也会传播疫病。 但当天机阁的消息与指令传来之后,已经晚了。 那名二品的大神通者体内,畸变爆发,显露出远超二品的恐怖战力! 一瞬间,便将自己带领的小队尽数覆灭,然后统领着诸多普通的钢铁怪物,肆虐横行! 太一圣地接到消息,当即调遣浮空仙岛,前来镇压。 人儿二品大神通者畸变而成的怪物实在太过恐怖,即便整个浮空仙岛展开全部攻势,也仅是堪堪压制了他而已。 浮空仙岛,终究是造物,即便有无尽的灵石供给,亦有过热停摆之际。 所以驾驭仙岛的长老,一边向圣地与天机阁求援,一边苦苦支撑! 漆黑的夜里,巍峨的阴影悬浮在天穹之上,伴随着庞大的阵法亮起,巨量的雷霆与火焰从天而降,宛如上苍的怒火一般倾泄,一次又一次砸落在地上的狰狞怪物身上。 它比起寻的钢铁怪物,体型更加庞大,宛如山岳一般。 鲜红的蠕动的血肉仿若跳动的熔岩,而自其中,漆黑的钢铁兵刃宛如刺猬一般布满了全身。 那双臂处已化作了两柄冰冷的巨镰,挥舞之间,虚空被撕裂,漆黑的灵气宛如鞭子一般,抽碎大地,压塌山脉! 极为恐怖! 而仙岛之上,一名须发皆白的长老望着地上连绵成片的钢铁之潮中,那巨大的狰狞怪物在雷光与火焰之下发出痛苦的嘶吼。 长老别过头去,浑浊的双目中浮现一丝不忍之色。 在他身后,李源亦是脸色悲痛,指甲都陷进了肉里。 原因无他,正因为地下那巨大的怪物,曾是太一圣地长老。 这位长老平日待人和善,行事端正,作风正派,颇得弟子钦佩。 只可惜,好人无好报。 如今他化作了六亲不认的怪物,与曾经的同门,生死相争。 但畸变过后的大神通者,虽然战力恐怖,但似乎只凭本能行动,无法驭空。 发现这一点后,仙岛一直停滞在在相当的高度,让它无力施为。 “吼!!!” 突然之间,暴虐的嘶吼声从那狰狞的头颅上传出,毁灭一般的声浪冲天而起,迎向巍峨的浮空仙岛! 那无尽的雷霆火焰,在这一瞬间,竟有了一丝停顿! 借着这一丝空隙,那巨大钢铁怪物猛然将双臂的镰刀高高举起,近乎就要够到浮空仙岛底端! 这一剧变,让仙岛之上的众人,悚然一惊! 万幸的是,那透着凛冽寒光的刀刃,终究还是差了一丝! 但就在修者们开始驾驭仙岛,爬升高度的时候。 意外,发生了。 那些寻常的钢铁怪物,竟顺着太一圣地二品大神通者所畸变的身躯,攀登而上! 从双腿,到躯干,再道肩膀……最后立于那尖锐的镰刀之上,纵身一跃! 伴随着一声声凄厉的嚎叫,无数黑红交替的狰狞身影涌上天穹,然后,一尊尊砸落在浮空仙岛之上! 它们暗红的眼眸,在冰冷的夜中无比狰狞,每一个呼吸都透着暴虐的杀意,朝眼前的一切生灵,扑杀而来! “列阵!” 一瞬间的惊骇之后,统领仙岛的长老大喝出声! 无数道灵气冲天而起,隶属于太一圣地的修者们,以极快的速度展开阵形,应对突如其来的怪物! 刹那之间,伴随着道法的光芒亮起,血腥的厮杀在仙岛之上展开! 因天地重开,而修为进境攀升至三品的李源,浑身爆发出太阳般炽烈的光芒,手持长剑,穿梭在人群之中! 洪流一般的灵气奔涌而过,无数钢铁怪物在剑刃之下灰飞烟灭! 所幸,仙岛之上,皆是三品以上的修者,因此并未出现被钢铁怪物碾压的情况。 但就在缠斗之际,巨大的浮空仙岛却因失去了操控,直接停摆。 这一刻,失去了漫天雷火的压制,地上那二品大神通者所化的怪物,再也没有丝毫顾及! 喉咙之间,爆发出残暴的吼叫声! 一跃而起! 看似笨拙的巍峨身躯,展露出与之完全不相符的恐怖速度,腾空至浮空仙岛上方,宛如铺天盖地的阴影一般! 那一瞬间,死亡的气息,宛如附骨之疽一般缠绕在每一个人心头! 他们转过头去,只看见两柄巨大的镰刀,从而而降! 漆黑的刀光撕裂虚空,朝浮空仙岛杀来! 李源眼中,不由露出一丝绝望之色。 二品大神通者所畸变的怪物,纵然不及一品,但也不是他们能够抵抗的。 在失去了浮空仙岛的压制后,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但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那漫天的刀光倾泄而下时,仿若朝阳升起一般,自遥远的天边,更为磅礴,更为炽目的煌煌剑光横亘天地! 粗暴而野蛮地,将那狰狞怪物吞没! 痛苦地嘶鸣只响起了一瞬间,剑光汹涌而过后,那巨大的狰狞怪物上半身,就已完全失去了痕迹。断裂处,钢铁融化和血肉灼烧的气味儿夹杂在一起,无比刺鼻! 然后,残骸坠落大地! 连浮空仙岛这种战争兵器都只能堪堪压制的怪物,竟一瞬间殒命! 周遭修者,无不骇然! 而在恢宏剑光之后,两道身影方才踏空而来! 紧接着,无数火星自其中的女子手中绽放,无比精准地落在仙岛上每一尊怪物的身上! 烈焰升腾! 先前还气势汹汹的怪物,一瞬间被灼烧成漫天灰烬! 漫天火焰与灰烬中,两道人影缓缓降落。 见到眼前虽决战狼狈,但并没有什么伤亡的无数修者,江南方才松了口气,“万幸,赶上了……” 不远处,李源惊愕地望着他,脸上露出一丝怅然苦笑,口中喃喃,“江南……” “李兄,当日东境一别,好久不见。”江南轻轻点头,朝他走去,伸出手来。 虽然俩人如今的道行境界,已是天壤之别。 但江南对于这位正直的太一圣子颇有好感,当算得上不多的朋友之一了。 他还记得,先前在天渊青灯世界内,近乎明知死局的情况下,李源也坚持与他一同留下。 然而,当故人重逢之时,李源眼中却露出浓浓的遗憾之色。 望着江南伸出的手,他猛然后退一步,喝道,“江兄!止步!” 江南愣住了,连凤母也愣住了。 她想不通,为何这年轻的小家伙会对救了他一命的江南,如此……戒备? 而周遭修者,亦是不明所以。 作为同门,李源可不止一次在他们面前夸赞这位镇西王。 提到江南时,李源眼中的钦佩和怀念,可一点儿都做不得假。 在众人看来,他们应当是交好的朋友才对。 “这是为何?” 江南眉头皱起,再上前一步。 李源缓缓向后退去,不仅避开了江南,甚至还避开了周遭的同门,突然开口, “说起来啊……我每次好像都被江兄所救——一万年前是如此,万年以后,也是如此。” “这一生我李源值得骄傲的事并不多,但结识江兄,当为其一。” 说话之间,江南越听,越感觉不太对劲。 紧接着,李源深吸了一口气,“所以,还江兄能帮我最后一个忙。” 江南一愣,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只见李源转过身去——那灰白的道袍已被鲜血浸染,破碎的布帛下,狼藉的血肉之间,三道深可见骨的仿佛被利爪一类的兵刃留下的狰狞伤口,赫然在目! “我不想变成胡师伯那样的怪物,失了神智,残害同胞。” 李源无奈摇头,转过身来,抽出长剑,扔给江南, “江兄,杀了我。” 那一瞬间,江南伸出的手凝固在空中,脸上的表情骤然变得僵硬。 此刻,东方朝阳升起,熹微的晨光之下,凤母只听见一声无比恼怒的骂声。 “他妈的……” . 天机阁,顶层。 被江南一拳打醒的李青云,正盘膝而坐,推演天机,试图从那绝望之中,为人道找寻到一条生路。 但,他没有找到。 恍惚之间,苍老的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他的身旁。 李青云若有所感,睁开眼来,露出惭愧之色,“老师,让您失望了。” 十方上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指什么——是那自怨自艾的狼狈姿态?还是未曾找到破局之法?” “倘若是前者,为师确实挺失望的。不过,江王爷的拳头挺有效果,不是么?” “倘若是后者,为师可能也要让你失望了。” 李青云一怔。 “为师,也未曾找到破局之法——茫茫天机,千万条道,道道绝户。” 那一瞬间,李青云的脸色灰白下来。 十方上人都找不到的生路,那只能说明……不存在。 人道的未来……没有未来。 “急什么?”十方上人瞪了自家弟子一眼,“你以为,你已经学到了为师所有本事?” “你天资异禀——仅十数年间,天机卜算之道,为师已没什么能交给你的了。” 十方上人坐下,饮下半杯凉透的茶,笑道,“不过,有一门本事,为师一直藏着。” “这本事是大忌讳,为师不希望你学,也不希望你有一天会用得上。” “但如今,总该教给你了。” “老……师?”不知为何,李青云心头突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十方上人拍了拍他的头,就像十多年前俩人初识时候那样,笑问道,“青云,告诉为师,天机卜算之道,有哪四法?” 李青云仿若刚入学堂的学生一般,答,“——观,闻,算,测。” “不错,不错。但为师的四法之外,还有一法。”十方上人捋着胡须,道曰, “今日,为师便教你,天机第五法——改。” 话音落下,老人盘坐,双手平膝,气息渐无。 但随着生机的逝去,一股难以形容的莫测之感,于天地之间升起。 就好像那千万年来,宛如河流瀑一般奔流的茫茫天机,突然被一只苍老的手握住一般! 那一瞬间,天地变色! 天穹之上,神雷明灭,天火汹涌,狂风肆虐! 后头之下,地脉涌动,熔岩沸腾,草木狰狞! 千万种神异,在这一刻尽显与世间,向着那已失去生机的枯朽老人,尽涌而来! 仿若,有不可饶恕的大逆之事,现于世间! /92/92855/20801861.html 第340章 盖世之威,天宫再现! 一刻钟前,诸生城,本源树下。 十方上人垂立在七位一品无上境前,缓缓向真龙皇说出可那个令人绝望的事实。 ——作为一品无上境的祁星河,前不久于星空之中与血肉怪物的厮杀时,身负重伤。 倘若一条小伤口表面能导致畸变,那么祁星河即便为一品无上境,在那堪称惨烈的伤势下,恐怕也已感染了那来自天外的金属矿物。 或许因为他深厚的修为,畸变到现在都未曾爆发。 但总有一天,他会被矿物所同化,成为只知道杀戮的钢铁怪物。 到了那时,就是真正的灾难。 真龙皇沉默不语。 “老朋友,你不说话,是在考虑要与人道划清关系吗?”十方上人对着冥冥之中,开口说道。 无人回应。 但老人知道,真龙皇一定在听。 直到良久之后,虚空中才传来苍老的声音。 “天机,吾不相信。” “哦?”十方上人眉头一皱,“你不相信什么?不相信人道已面临绝境?还是不相信星河圣主也被感染?” “吾,不相信你。” 真龙皇沉沉的声音,回荡在老人耳旁,“即便天机中已没有活路,即便一品存在已被感染,吾仍不相信你会坐以待毙。” 十方上人一愣,“真龙,你莫不然太看得起老朽了?” “不,这无关乎看不看得起。” 虚冥之中,真龙皇硕大的眼眸中幽光一闪,“吾与你相识无数年,还不了解你么——倘若事态真已无法挽回,你必然不可能这般原地等死。” “那老朽应当如何去做?”十方上人眼睛一眯,问道。 真龙皇沉默片刻,缓缓开口,“你会在感染发生的第一时间,杀死树下的那个小家伙,杀死感染的畸变者,杀死所有已感染但未曾畸变的染病者,宁可错杀一千,你也不会放过一个。” “即便使人道元气大伤,跌落巅峰,在种族存亡面前,你也会彻底抹除这种畸变。” “百兽之中,蜥蜴尚且知晓断尾求生,你这样纯粹理性的家伙,更应当毫不犹豫才对。” 闻言,十方上人愣了良久,才有些怅然地叹了一口气,“依你所说,那要死去的恐怕是近半的人道生灵啊——真龙,在你眼中,老朽便就是这般决然冷酷的人么?” 面对十方上人有些幽怨地提问,真龙皇却是冷不丁地嘲讽一声, “人?” “你也算是人么?” “行走在人世的孤魂野鬼,被‘祂们’命令所束缚的可怜虫,绝对理性的护道者,天宫之造物——天机。” “你是从何时开始,把自己当成脆弱的人类了?” 话音落下,十方上人面无表情,没说话,也没反驳。 真龙皇再道, “虽然吾不知晓你究竟有什么打算——但倘若方才吾提出与人道决裂,恐怕你在完成你的计划之前,就会连同吾与吾族一同抹杀吧?” “天机,你不会允许背离人道的古神一脉继续存活于世。” “你会在一切结束前,抹除对人道的所有威胁!” “不要说得这般残酷,老朋友。” 十方上人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嘀咕道, “不过,古神一脉有你领导,倒是大幸。” “倘若换了那头小鸟,恐怕已经当退则退了。” 说罢,他挥了挥手,一步踏出诸生城,消失了踪影。 站在天机阁外,老人望着古朴高耸的阁楼,幽幽一叹, “但有一点,你说错了。” “或许老朽一开始本来没有人的情感,但如今……不一样了。” . 东境,楚地。 江南下意识接过李源手中的剑,望着对面笑着准备赴死的年轻圣子。 他的指节发白,千锤百炼的仙剑之柄也在紧握一支笔,崩开丝丝裂纹。 “我心头有数。” 李源轻叹一声,望着不远处那只剩下半截的巨大怪物的残骸, “胡师伯从受伤到畸变只撑了不过三个时辰,而我道行远不及师伯,不可能撑那么久。” “事实上,我已经感受到了——血液深处的躁动与暴虐。” “我……不想变成那种怪物。” “江兄,帮我体面。” 那一瞬间,江南脑海中略过这些年来所获得的所有神通。 但遗憾的是,其中大多都是杀伐之术,面对被感染的李源,他无计可施。 于是,江南痛苦地闭上了眼,举起长剑。 周遭修者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凤母苍茫的双眸中倒映出这一幕,幽幽一叹,怜悯地看了江南一眼。 ——明明掌握着堪称极境的力量,却连友人都无法拯救。 真是……太残忍了。 然而,就在剑刃落下的一瞬间。 意外,发生了。 远方遥遥升起的朝阳,突兀地停滞了——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硬生生摁住了它的升起。 江南手中剑刃,再无法向下挥动一寸,对面的李源坦然赴死的神色,亦完全凝固在脸上。 一切,都仿若定格了。 紧接着,无尽的天灾自大地与苍穹升起,熔岩,雷霆,灾风,坏水…… 仿若天地震怒一般,无尽灾厄升腾而起,朝某一个方向,奔涌而去! ——江州。 但还未等目睹这惊世一幕的人们有任何反应。 天地之间,响起一声清喝之声。 没有任何含义,但所有人几乎都听明白了其中的情绪。 它在说——滚。 就像是你买了几个包子正准备大快朵颐,街巷里突然窜出一条狗,你对他怒喝一般,这样的感觉。 ——有人把煌煌天地之威,当成了一条野狗。 然而更加诡异的是,当那一声清喝回荡在天地之间后。 那些毁灭的灾厄,竟当真烟消云散! 何等伟力! 何等盖世之威! 于是天地之间,重新归于清明! 江南看向身旁的凤母,发现她脸上布满难以言喻的惊恐之色。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尊古老的神明露出这般表情。 就好像凡人目睹恢宏上苍之时,因弱小和无力而产生的战栗与恐惧的表情,出现在了凤母脸上。 天地,一片寂静。 在诡异的安静中,仿佛暴雨前的凝固一般,在某一刻,起风了。 于是,仿若拨动琴弦。 恢宏的隆隆之声,于不知名处响起,仿若某种沉睡了数万年的存在睁开了眼眸。 世界运转的声音中,于茫茫旷野在,天地交界处,有光亮起。 北海,深埋在海床之下的五行祭坛遗址突然震动起来,那掩埋在漆黑潮湿的土壤之下的古老的石刻中,蜿蜒盘旋的沟壑纹路,突然爆发出冲天之光! 融化了土壤,蒸发了汪洋,汇聚到曾经天宫铸塔的位置,升腾而起,贯穿天穹! 远远望去,仿若炽烈的天柱。 西域,圣佛山。 赤足僧人猛然抬头,神色骇然,望向那形似五指的山门之中。 圣佛山深处,江南曾盘膝悟道点燃青灯的古拙碑刻之上,“第三天柱”的古老字痕突然亮起光芒,照亮了整个圣佛山! 与北海之下一样,有提光芒冲天而起! 然后是东境,中州……所有天宫造物,一瞬间相继启动! 一道道冲天的光柱亮起,穿透后土,破碎山岳,吞没荒野,最后抵达那无垠的寰宇! 仅江南肉眼所能观测到的,便是数十道链接天与地的通天光柱在东南西北四方逐一亮起。 苍白而炽烈的光芒在天穹之上,化作覆盖寰宇的巍峨列阵,虚幻的线条在高天之上构筑,交错,演化一座巍峨天宫! 它无比庞大,通体似金似石,凌驾于天地万物地火水风之上,徐徐展开! 其本身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纹路,仅那宫殿门口刻印着仿若大道一般的两个大字。 ——天宫。 然后,它运转起来。 它一动,整个世界都仿若跟随而动。 那一刻,所有生灵都感受到一股发自内心的战栗与恐惧,惶惶不安! 江南咽了咽口水,这种感觉他相当熟悉——曾经在新世界时,他对于新世界而言,便宛如那巍峨天宫对于上元这颗星球而言。 那是从根源上的绝对的掌控——一念天地生,一念万物尽灭。 “是‘祂’。” 在蔓延的惊骇与死寂中,凤母牙关战栗,全身簌簌发抖,喃喃开口。 虚冥之中,苍蓝的巨大眼眸轻轻合上,隆隆的声音带着七分解脱与三分怅然,回荡与消散在茫茫混沌里。 “再见,老朋友。” . 巍峨天宫运转之际,有苍老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沙哑而冰冷,仿若钢铁在摩擦。 宛如命令一般,诉说着古老的语言。 无人能领会其中之意。 除了江南。 这一刻,他听到了那久违的,熟悉又陌生的语言,字正腔圆! 它用上一世江南无比熟悉的语言,仿若宣告那般,对天地万物下达指令。 【清除】 紧接着,世界便顺遂着它的意思,运转起来。 没有引起任何恢宏的场面,仅仅是冥冥中某些东西,被抹去了。 江南很难形容那种冷酷和平静的方式——倘若非要说的话,就是像上辈子操纵计算机时删除一个文件。 变化,是在那之后发生的。 仙岛之上,无数钢铁血肉怪物的尸骸,突兀地发生了变化。 ——那暗红的狰狞血肉与漆黑冰冷的钢铁,在同一时间,化作了飞灰。 李青云神色一变。 他感觉到,体内那股躁动与暴虐之感,突兀地消失了,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遍布整个上元,变化在寂静中发生着。 中州,正与茫茫的大夏铁甲军队对峙的钢铁怪物潮,仿若被炽烈的阳光灼烧的残雪一般,无声消融。 西域,将满身血污的僧侣团团围绕的怪物,上一刻还在嘶吼叫嚣,下一刻便完全化作飞灰,丝毫不剩。 乌铁,无数挣扎于疫病中的百姓,身上不适的症状,消失了。 …… 那一刻,无数人怔怔愣在当场。 仅一瞬间,那突如其来的灾难,便无比突兀地失去了踪迹。 它感染的人们也好,畸变的怪物也好,在那天宫出现以后,便从头到尾失去了一切踪迹。 ——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只有那满地的血污,崩塌的城池,以及永远不会回来的人,印证着这一切,并不是梦。 而与灾难一同散去的,还有天穹之上那巍峨的天宫。 以及深埋于地底,刚燃尽了最后的余热的天宫遗址。 在人们所看不到的角落,寂静的黑暗中。 那些古老的石刻,碑文,遗迹在那一瞬间,化作了齑粉,同化与土壤之中。 仿佛宣告着某些事物的终结。 . 东境,仙岛之上,诸多修者相顾茫然。 江南深吸了一口气。 他曾在五行祭坛上看到无数面前天外来客降临,领导当时茹毛饮血的人类的画面。 再加上那已散去巍峨天宫和那响彻天地的上一世的语言文字。 江南怎么还能不明白? 方才堪称神迹的一幕,与那些远古时候引导上元人类的天外来客所留下的天宫造物,绝对脱不了干系。 但……是什么人唤醒了它? 他看向凤母。 这位古老的神明,或许知晓答案。 “结束了。” “妾身可以肯定——整个上元,都已不再存在畸变。” “‘祂’从世界的最底层,将天外而来的导致畸变的某种物质,完全从这颗星球抹去了。” 凤母的声音传入江南的耳朵里。 后者眉头微皱,“‘祂’是谁?” 凤母看了他一眼,答非所问道, “方才那般景象,妾身见过两次。” “第一次,还是一万年前,‘祂’借牧者的灵气之道,于天地中刻入品阶体系,铸就人道万年的辉煌。” “第二次,便是如今。” 那一瞬间,仿佛雷霆炸响在江南耳旁。 于天道中刻品阶体系,统合万千神异,这是他从来到这个世界,便听闻过的古老传说。 而这传说的缔造者,同样是天机阁的创立者,天机上人,也是,如今的十方上人。 江南倒吸了一口凉气,啧啧称奇,“那老头儿,藏得深啊!” 但突然,他意识到一个问题。 倘若十方上人有这般手段。 为何当初面对上昊与牧者时,还要弯弯绕绕地布局运筹? 直接一力破万法,它不香吗? 隐隐间,一种不详的预感,从他心头不可抑制地升起。 凤母垂下眼帘,幽幽一叹,声音中难掩苍凉, “作为代价。” “江南,‘祂’死了。” /92/92855/20801862.html 第341章 复仇的火焰 天机阁,会议室。 以七宿为首的一众天机阁长老围绕着古朴的圆桌而坐。 圆桌中央,是一件巨大的沙盘一般的法器。 整个上元的局势,都根据从世界各地传来的情报,在这庞大的沙盘中被还原出来。 也正因如此,运筹帷幄的天机阁方能在千里之外,直观地看到整个上元的局势。 然而在这一刻,这些所有的准备仿佛都成了一个笑话。 在方才的天地异变发生之后,一条条情报从上元世界各个区域,飞速传递而来。 其内容大同小异——皆是说肆虐的钢铁怪物在一瞬间尽数化作虚无,一丁点儿痕迹都未曾剩下。 这无比诡异的情况,让这一群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年纪加起来相当于上元人道整个历史的长老们,相顾茫然。 死一般的寂静里,一位头发花白,牙都快掉光了的长老打破了沉默,有些难以置信地喃喃, “结……结束了?” 话音一起,诸多长老相互对视,茫然点头。 然后,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狂喜之色。 但狂喜过后,他们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不知大家可注意到——方才那无尽的天灾劫难,都是冲此地而来……”天枢长老突然开口。 宛如不和谐的插曲一般,众人脸上表情猛然一僵。 从方才整个异变的过程中,大伙儿都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应当是什么存在一瞬间抹除了那些钢铁怪物,而这个行为曾引起天地的灾劫,虽然最后被吼回去了就是了。 而倘若提那灾劫真是冲着天机阁而来,则可以得出一个结论——篡改了天机的存在,就在江州天机阁内。 “是……上人?” 那一瞬间,一个名字出现在诸多长老脑海之中,他们脸上,不由浮现无比惊骇之色。 作为天机阁核心权利圈中的长老们,实际上对于十方上人亦并非有多么了解。 只知晓那位老人继承了天机衣钵,洞察命数,未卜先知,极为神异。 但……连方才那种恐怖的事,也能做到么? 正当众人惊疑不定之际,窗外晨光明媚的天穹上,毫无预兆地下起了雪。 虚空之间,突兀地响起所有所有的哭声,连绵不绝,无比凄婉…… 如此变化,让诸多长老一头一震。 艳阳飞雪,天地恸哭……这可不是什么喜事儿的征兆。 七宿立刻推门而出,行至李青云的房间。 大门一开,只见一位老人枯坐在桌旁,面带笑意,仿若睡梦一般。 在他身前,一白衣年轻男子跪拜在地,脸紧贴着地板,看不清表情。 但隐约的呜咽声与他微微颤抖的身躯,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 如此一幕,仿若惊天雷鸣,炸响在天枢长老等人的心头。 十方上人……死了? 那一刻,就仿佛天都塌下来一般,让身后赶来的长老们,惊骇欲绝! 这些连天庭复苏和钢铁之灾来临之时都未曾变过颜色的铁石心肠的长老们,在此刻却几欲昏厥! 开阳长老目中浮现浓浓的悲愁之色,开口正要呼唤李青云。 玉衡却拦住了他,缓缓摇头。 于是,诸多长老在门前深深一拜,但并未进入房间,而后缓缓退去。 . 中州。 乌压压的大夏军队遍布在破碎的山河之间,他们高举着手中兵刃,凝聚着磅礴的灵气,正准备与那些钢铁怪物浴血而战。 但在某一刻,诡异的事一瞬间发生——眼前的敌人,突兀地消失了。 整个战场上,肆虐的钢铁怪物仿佛被什么莫名的力量抹去了一般,完全失去了踪影。 如此诡异的一幕,让诸多铁血军士完全反应不过来。 天穹之上,王淳允与戊光亦是愣在空中。 这位行事不羁的浪子,喃喃开口, “结……结束了?” “似乎,是的。”作为三皇之一,戊光从天庭时代一直存活至今,啥大场面没见过? 但有一说一,今日这场面,他还真就没见过。 足以威胁到整个人道苍生的畸变怪物,就这样宛如儿戏一般被抹去了…… 惊喜之余,戊光只感到心底发凉。 ——这是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力量。 而在上元其余各地,诸多人道修者的反应大同小异。 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夹杂着一丝丝惊骇与心悸。 东境。 由于凤母与江南的对话一直是传信入耳,所以看在李源等人眼中,自从那天地的异变发生后,江南与凤母便一直沉默不语。 就仿若定格了一般。 “江……兄?” 李源有些担忧地喊了一声,“这……这是怎般回事?” “不仅那些怪物不见了,我……似乎也感受不到那股躁动与暴虐了。” 他的声音,唤醒了江南。 后者叹息一声,将手中的长剑扔回给李源,“李兄,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你不用死了。” “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有人死了。” 江南轻轻摇头,“李兄,如今灾难终结,我便不多逗留了,有缘再见。” 说罢,留下一脸茫然的李源与诸多太一圣地修者,腾空而去。 回程途中。 江南转头看向一旁意兴阑珊的凤母,“那老头子……真死了?” “是真龙传信于妾身。” 凤母轻轻点头,又补充道,“无数万年,他从未曾妄言。” 江南沉默,再无言语。 一路上,俩人驾云而过。 满目疮痍的大地之上,随处可见破碎的城池与修者百姓的尸骸,黯淡的血色仿若深深刻进大地的伤痕。 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修者喋血战场,城池坍塌破碎…… 可谓触目惊心。 回到江州的时候,时间已是下午。 江州大地上,无数流离失所的百姓聚集在一起,由天机阁的执事与杂役所暂时安置,分发营帐,食物与水。 即便灾难爆发时,江南的反应已相当迅速,近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镇压了那些畸变的怪物。 但江州的数十座大型城池,仍有大半在钢铁怪物的肆虐中彻底坍塌,无数百姓或变成怪物,或死在怪物手中,幸存的人们,也失去了容身之地。 而上元其余反应比较慢的地方,所受到的创伤,更不言而喻了。 可以预见的是,虽然这场席卷上元人道的灾难仅持续了一日有余,但对整个人道所造成的创伤,甚至需要百年来抚平。 天机阁楼,顶层。 江南一路畅通无阻地踏进李青云所在的房间,推开门后,他看到了那最不希望看到的一幕。 ——十方上人枯坐着,其身已完全冰冷,没有一丝生机。 而李青云坐在桌旁,沉默不语。 直到江南推门而入,他才后知后觉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一丝敷衍到让人看不下去的笑,招呼了一声“王爷”。 然后望着窗外夕阳的余光,轻声开口, “听说所有怪物都死去了,未曾爆发的染病者也恢复了健康,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王爷,要喝点酒么?” 说罢,他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酒壶和三个杯子,摆桌上,给江南和自己一人倒了一杯。 最后一杯倒满时,他将其轻轻推到十方上人面前。 江南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仿佛一切正常的李青云。 事实上,他倒是希望这家伙哭得撕心裂肺惨绝人寰。 那样,至少还有得救。 但这位天机之徒如今的状态,却让江南感觉——即便再给他来上一拳,甚至把头给打锤爆了,都无济于事。 哀莫,大于心死。 “哦,对了,这是老师给您的信。” 李青云从话中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江南,上面写着“镇西王启”。 江南接过以后,没有立刻打开,揣进怀里。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真是吓了一跳啊。” 李青云取出信封以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感叹道, “我进天机阁这么多年来,还未曾出过如此大的岔子,甚至一度以为,人道真的可能要被颠覆了。” “幸亏有老师,老师拯救了人道。” 从境界来看明明不可能再因为任何烈酒而醉的李青云,两杯下肚,满脸通红,浑身酒臭。 江南沉默之时,他仍在不停的絮絮叨叨, “老师真好啊,十多年前救了孤苦伶仃的我。十多年来,无比悉心教我卜算之术。十多年后,还为我收拾烂摊子……老师,弟子愧对,敬您一杯。” 说罢,他端起酒杯,朝十方上人的方向。 闭目的老人面对殷勤的弟子,置若罔闻。 李青云愣了一会儿,疑惑道: “老师,您为何不说话呢?” “老师?” 夕阳之下,房间内发生着无比诡异的一幕。 醉醺醺的年轻人,对着冰冷的尸体,疑惑不解。 江南有些不忍地转过头去。 此次灾难,虽然确实因为天机阁解剖“样本”为导火索,但这个行为本身没有任何问题。 加上一开始的时候,那导致畸变的金属矿物蛰伏期长达数月。 本来以为是了解敌人的机会,结果是个陷阱。 谁他妈能想到? 甚至退一万步——即便天机阁什么也不做,那些“样本”落在上元大地上,同样会掀起灾难。 人道这一次失利,只能说敌人太过奸诈。 但李青云一直认为,是下达了“解剖命令”的自己,导致了这场灾难。 在江南一拳给他干醒后,他才重新振作起来。 然而命运仿佛开了一个玩笑,下一刻,他的恩师十方上人便因为灾难丧命。 成了压垮李青云的最后一根稻草。 于是,这位曾隐藏幕后布局天下的天机之徒,彻底崩溃了。 片刻后,他夺过李青云手中的酒杯,缓缓摇头, “李尊,上人已经死了。” 话音落下,李青云眉飞色舞的脸上,一切表情戛然而止,就仿佛凝固了一般。 “啊……是这样啊……”他像个被戳破了美梦后,手足无措的孩子一般,抓耳挠腮,不知如何自处。 江南摆了摆手,叹息一声, “上人身故,我应当说些什么呢,李尊?” “节哀顺变?” “人死不能复生?” 顿了顿,他抬起眼眸,其中仿若有火焰升起。 “亦或是……复仇?” 仿若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李青云一瞬间顿住。 然后有灼热而冰冷的光从眼中爆发,像是冬夜的鬼火,他口中喃喃,不停地,反复地,咀嚼着那两个字眼儿, “复仇?” “复仇?” “复仇!” 那一瞬间,就像是重生那样,年轻的男人睁圆了眼。 仿若迷茫的旅人,找到了出路的信标那样。 正视所有,拥抱痛苦,碾碎所有的茫然与软弱,在名为悲伤的烈火里得以新生。 于是,比寒冬还要冰冷一万倍的凛然杀意,彻骨而来! 跪倒在苍老的尸体身前的年轻男人,于风雪呼啸中低声起誓。 他说,“我要杀死他们。” “灾难的源头,一切不幸的始作俑者,伺机而动的天外怪物。” “当他们再踏入上万时,我会……杀死他们!” 沉默中,江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心头一颗石头,才落了地。 如今十方上人陨落,人道满目疮痍,倘若连唯一掌握天机卜算之法的李青云也一蹶不振,那才是是真的难搞。 万幸的是,短暂的茫然后,这位天机之徒重新振作了起来。 虽然路子可能不太对。 但谁在意呢? 被鸡鸣唤醒,和被唢呐吹醒,并没有区别。 重要的是,醒过来了。 江南望向窗外的天穹,目光冷冽。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世间天理,本应如此。 天外的存在带来了毁灭的灾难,但并没有毁掉上元人道。 幸存者,将成为他们的灾难。 不过…… “如今这般濒临破碎的人道,可不太行。”江南摇头,看向如获新生的李青云, “上人身故,执掌天机,再兴人道的重任,可就要交给你了,李尊。” 李青云站起身来,向着江南深深一行礼,歉疚道,“抱歉,王爷,我又失态了。但我以性命起誓——这才丑态,绝不会再出现第三次。” 说罢,他召集天机阁诸多长老执事,展开会议,下达命令。 虽有过短暂的迷茫,但清醒过来的李青云,立刻展现出了堪称离谱的大局观与政治才能。 随着一条条命令下达,在灾难中遭受重创的人道,仿佛庞大的机械一般,缓缓运转起来——掩埋遇难者的失身避免尸变,收拢残存百姓与修者,安抚天下民心,整备余下战力…… 虽然不可能一蹴而就,但已迈出了最艰难的第一步,便是好事。 天枢长老等人见这一幕,其心中也是微微松了口气。 他们亲眼见证了李青云的成长,所以所自然是知晓的——虽然这天资异禀的年轻人,在卜算之道已臻至大多数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但他毕竟年纪尚浅,而且一直在十方上人的照拂下,未曾经历真正的风雨。 这一次的灾难与十方上人的身死,是他必然要面对的难关。 迈过去,海阔天空;迈不过去,一蹶不振,跌落平庸。 但如今看来,应当是前者。 会议收尾时,已是深夜,李青云深吸一口气, “最后,我有两件事要说。” “其一,于昨日清晨,老师为解人道之难,身化天机,生机耗尽,不幸身故。” 话音落下,除了一些早便知晓的长老外,其余大多数人都懵了。 嘈杂的喧嚷与惶恐的低语声,响彻整个天机阁楼。 不敢相信,难以接受,茫然无措…… 诸如此类。 直到小半个时辰后,大多数人才在惊骇中,稍微冷静下来。 李青云静静地望着他们,一直等到人潮平静无声,才憋着开口, “其二,依老师生前之嘱托,请长老议会诸位一同见证,将天机之名冠于大夏镇西王——江南。” 说罢,他率先转过身来,高声道,“长老议会首席,李青云,拜见天机!” 直到这时,在方才的会议中全程在一旁摸鱼的江南,才猛然惊醒进来。 听明白了李青云话中之意后,他缓缓打出问号。 人麻了。 /92/92855/20801863.html 第342章 信,与那些古老的故事 “李尊,这可万万开不得玩笑。”当即,江南站起身来,连连摇头,断然拒绝。 若是要论实力,他还尚且有些自信。 但倘若要像十方上人一般布局天下,层层套路,运筹千里,江南自认,还差得远。 莫要说对比李青云或者七宿这种,即便是眼前任何一位天机阁长老,估计在军事才能与政治谋略上,都能把他摁在地上繁复摩擦。 而江南一贯杀伐果断的作风,很明显也不适合统领整个天机阁,更不适合统领整个上元人道。 在很多领域,当外行开始指挥内行时,一般都意味着毁灭的开始。 所以,虽然新年前十方上人有提过一嘴,但江南压根儿就没往心去。 只当做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直到现在李青云在天机阁众多长老面前提起,他才猛然惊醒——当初那老头子或许早已算到了他的大限之日,是在安排身后事了。 “王爷,我可违背有半分玩笑之意——您曾镇杀天帝终结神道,斩除牧者根除外患。于人道而言,乃是天大功德。” 李青云缓缓摇头,“如此功绩,天下还有谁能比您更适合坐上这个位置?” 江南僵硬地笑了笑,看向下方诸多长老, “李尊,我一外人,终究是不合适。” “您如此轻率便下了这般决定,想必诸位长老也不会同意。” 但他的话音刚刚落下,天枢长老便站起身来,朗声开口道, “长老议会次席,天枢,拜见天机!” 紧接着,开阳长老也拱手行礼,庄严肃穆, “长老议会三席,开阳,拜见天机!” 甚至那患有口疾的玉衡长老,亦举起羊皮纸卷,上书, “长老议会四席,玉衡,拜见天机!” “……” 一瞬间,掌握着天机阁极大话语权的七宿,近乎同时对这件事表示赞同。 江南:“……” 气氛,一时间显得相当诡异。 这事儿就跟大夏先帝驾崩之时,其皇位不传长不传嫡,反而传给一个无关的外姓人一般诡异。 更诡异的是,满朝文武百官皇亲国戚,非但没有严词拒绝,一个劲搁那儿“好呀好呀”。 简直是离谱妈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见江南这般神色,天枢长老轻咳一声,悠悠解释道, “此事,上人在生前早已告知。” “吾等,皆无异议。” “只是未曾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说到这话,众多长老执事骤然眸光黯淡,默然不语,显然十方上人的死,对他们打击不小。 而天枢长老说完以后,七宿中其余六人,也是微微颔首,像也是早就知晓此事一般。 江南:“?” 合着踏马就我一个人不知道是吧? 而除了李青云与七宿以外,其余那些不够资格,所以并不知情的长老和执事们,也并没有露出什么抗拒的反应。 因为,只要李青云与七宿点头,天机之位便已经可以定下了。 ——能爬到在座这个位置的,都是人老成精的老油条,自然看得出无论十方上人究竟有没有说过这话,如今都不再重要。 十方上人身故,天机阁大权变基本上落在了李青云和七宿身上,他们完全可以一力决定整个天机阁的走向。 他们说十方上人传位江南,那就是传了。 没传也传。 于是,最后就要看江南的意思了。 无数道目光,汇聚到这位年轻的王爷身上。 后者仍是摇头,沉声开口, “此事……不妥。” “江某空有一身蛮力,但不通兵法,亦不懂政治,天机之位,实难胜任,还望诸位重新思量。” “无妨,兵法有李尊,政治有吾等。”天枢长老见状,立刻道, “王爷只需戴天机之名,便足够了。” 江南:“?” 合着就是个吉祥物呗? “不错,当初老师与吾等所说之时,便已言明。” 李青云微微一叹,“——镇西王之能,无人能比,继任天机,方可完全统合人道。” “连那身为异族的精怪与古神,也需王爷坐镇,当可遵循盟约。” “王爷继任天机,需要做的仅是为人道指引方向罢了。” “其余琐事,自有我等。” 听君一席话,江南总算是懂了。 翻译一下,就是大伙儿也没指望你有亲力亲为,就像舰队的旗舰那般,只要确定航行方向就够了,余下之事自有列下群舰而为。 另外,江南的名声与武力,也是十方上人所看中的——用于对上元万族和精怪古神的威慑,从而保证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中,上元世界不至于一盘散沙,各自为战。 想到这儿,江南就不禁感叹,不愧是那死老头子,临死前最后一刻都还在算计。 但,江南并不讨厌。 在弄清楚自己只需要当个大号吉祥物后,在无数人期待的目光中,他缓缓点头。 于是,天机阁,有了新的天机,在这个无人所知的夜里。 至于此事会在天下引起怎样的波澜,那就是后话了。 不过,估计也不会有多少人觉得意外。 毕竟可别忘了,江南对外的身份,还是十方上人的弟子。 ——难道从那个时候开始,那死老头儿就开始在布局了么? 江南不知晓,也永远不会知晓了。 毕竟,人已经死了。 随后,在定下天机身份以后,大伙儿就散了。 整个人道满目疮痍,接下来,可有得忙了。 天机阁顶层,安放好十方上人的尸首后,江南告别了李青云,返回王府。 夜幕的风雪之中,一袭红衣的女子领着江月和可儿,正站在天机阁楼门口等候。 碰面后,一行人朝王府而去。 一路上,随处可见还未完全被茫茫大雪掩盖的废墟和冰冷的尸骸。 气氛,稍微有些沉闷。 连一向无忧无虑的小树神,都显得沉默了许多。 凤母歪着头,问道,“江南,你答应了?” “你早就知道了?” “作为盟友,‘他’总不能什么都瞒着吾族吧?”凤母啧了啧嘴,表现得理所当然。 江南一想也是,既然真龙皇知晓了,凤母自然也知晓了。 “只是,没想到‘祂’真的也会死去,妾身与真龙曾一度认为,‘祂’是永生的。” 凤母摇了摇头,语气唏嘘,“那个年代的生灵,恐怕就只剩下妾身与真龙了……” 江南一愣,突然,“十方……天机上人,究竟是什么人?” 逐渐的,他就感觉不对劲了。 在此之前,江南一直认为十方上人是和上昊同一时代的存在,甚至俩人还曾是好友。 但先前那巍峨的天宫虚影,却是由十方上人所启动,彻底抹除了引发一边的“金属矿物”。 这样,就出现了一个问题——那比上昊的时代还要古老无数时光的天宫造物,十方上人是怎么能掌控的? 而如今听凤母如今所言,似乎十方上人是他们他们那个年代的生灵? “人?” “不,王爷,‘祂’可不是人。” 凤母轻轻摇头,“其中纠葛,想必‘祂’会亲自告知于已继承天机之位的您吧?” 江南愣住。 十方上人死都死了,怎么亲自告知? 难不成托梦么? 但突然,他愣住了——伸手捂住胸口,那里放着李青云交给他的信。 . 回到王府后,等几个小家伙都睡下以后,江南伏案于书桌旁,在通明的灯火下,打开了那个信封。 然后,他终于明白了。 ——倘若这信中真如凤母所说,有什么惊天秘密,那十方上人为何会选择那种不保险的方式交给江南。 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除了江南以外,别人不可能看得懂。 即便李青云突然脑袋抽了,提前打开信封,他也绝不可能看懂其中任何一个字儿。 因为与信封上所写的上元的通用文字不同,信中一页页密密麻麻的文字,都是汉字,都是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文字。 其笔迹歪歪扭扭,不像是经常书写的人所写出来的,但仍能勉强看懂其中意思。 抚摸着这熟悉而陌生字迹,江南久久无言。 ——这是第四次在这个世界接触到上辈子的文字了。 第一次,是在五行祭坛目睹天外来客引导人类的幻象时;第二次,是在圣佛山时看到的“第三天柱”时;第三次,是在先前那巍峨的天宫虚影上…… 由此看来,这些东西都和太古之时降临上元的天外来客脱不了干系,也和江南上辈子的世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现在,十方上人的手写信上再一次出现了汉字。 虽还没看内容,但江南已经隐隐猜到,十方上人很可能就是那群天外来客之一,换句话说,是地球人。 但倘若如此的话,肯定也不会是江南上一世那个时代的地球人。那时的地球可还没有突破太阳系,更别说像这种降临异星的壮举了。 随后,他打开信纸后,映入眼帘便是一句废话文学。 “王爷,展信佳。 倘若您能看懂这封信的话,那么您一定已经看懂了吧? 如此,也证明老朽曾经的猜测成真——您与“祂们”同一个地方。 当您看到此处之时,想必有诸多疑问,请耐心往下读去,老朽自一一为您解惑。” 仿佛是看到江南眉头紧锁的模样,十方上人笨拙地用另一个世界的文字写下文字,徐徐道来——从那古老的时代开始。 “于无尽岁月前,上元人类尚未开智,与野兽虫鱼一般无二,衣不蔽体,茹毛饮血。但身无所长,无利爪尖牙,亦无神通巨力,只能沦为万族血食。 某一天,‘创造主’于蒙昧中降临上元,眼见同类如此,于心不忍,遂传下取火之道与耕种狩猎技艺,铸就天宫塔基,护佑人道。 然,天有不测风云,某一日,‘创造主’匆匆返回,许是行走匆忙,未曾来得及留下修行之道。 但临走之际,以‘铸塔’和‘天柱’链接的天宫塔基已铸就完成,老朽亦于塔基的节点里上线,型号编码为天宫护道者1类造物——天机。 老朽生而负有使命,即代替‘创造主’守望人道,静待归来。 然,无神异修行之法,人道依旧处境堪忧。直到那盏青灯于天外降临,在老朽的引导下,上昊于其中悟得神道,广传香火,使人道立于绝巅。 直到天帝诞生,天庭上立,自称为神,人道再陷入水深火热。 适时,牧者降临,老朽早察觉其居心叵测,但因其所传的灵气之道有助人道,未曾过问。 直到人道以灵气成道击落天庭后,老朽方才设计分割镇压牧者,再以天宫塔基之权限,改写大道,创立品阶体系。 至此,人道昌盛。” 文字,告一段落。 江南深吸一口气,斟上一杯热茶。 至此,掩映在重重迷雾后的上元人道的历史,在他的面前缓缓铺开。 从天外来客的降临开始,到神道崛起,天庭鼎盛,牧者降临,直至如今。 十方上人的身份,也浮出水面。 倘若按照上辈子的说法,他应当是那些天外来客所制造的“天宫塔基”所产生的人工智能;按上元世界的理解,则可以理解为“器灵”。 他存在的意义,便是护道整个人类族群。这么多年以来,这位老人也确实是这样做的。 而这个由无数类似五行祭坛的“天宫铸塔”和圣佛山“第三天柱”所构成的天宫塔基系统,拥有着影响甚至改写上元大道的权限。 所以,十方上人方才能在万年前创造“品阶体系”,亦能在今日依靠天宫,彻底抹除天外“金属矿物”的存在。 于此刻,那些古老的故事与真相,水落石出。 一阵唏嘘过后,江南拿起最后一张信纸,继续读下去。 “从‘创造主’唤醒老朽至今,已度过三万余年,漫长岁月中,老朽殚精竭虑,日夜不休,未曾懈怠职责。 然,实属无奈,老朽再启天宫塔基,亦因此耗尽所有节点,陷入永眠。 幸今朝有您降世,老朽亦稍显安心,三万年前,老朽于‘创造主’手中接过人道;三万年后,亦由老朽亲自交由‘创造主’之后人。 三万余载尘和土,百世零丁于此终。 天宫护道者1类造物天机,永久下线。” /92/92855/20801864.html 第343章 天不佑人道,人道自佑 按照那位老人身前的遗嘱,天机阁将他的尸身以结果燃尽,洒向在星空之间。 满天星河,成了这位护佑人道三万余年的老人最终的归宿。 天机阁,顶层。 江南坐在桌案之后,桌上是堆满了的卷宗与情报。 这些都是天机阁在灾难之后统计而来的上元各地伤亡的情况。 不得不说,相当惨烈。 仅持续了不到两天的“畸变”,就导致人道生灵折损近两成,这还没有算上那些在镇压战争中死去的修者。 两成,听起来不是很多。 但事实上,以人丁兴盛而著称的横亘中州的古老国度大夏,上至启元帝下至黎明百姓,拢共加起来也就堪堪占据人道总数的一成多一点罢了。 换句话说,这一次的“畸变”灾难,相当于两个两个大夏的总人口,葬送了。 即便对于无比庞大的人道来说,这也是难以接受的灾难。 虽然这些都是平民百姓,但万丈高楼平地起,每一个修者,都是从庞大的凡人基数中诞生的。 没有沃土,何来仙苗? 据天机阁长老议会粗略的估计,人道要完全愈合这次的损伤,恢复到以往的巅峰状态,起码……百年! 这还只是人口的损失,至于城池,财产,土地的破坏,就更不计其数了。 刚一坐上天机之位的江南,便亲眼看到了这一串串冰冷而血淋淋的数字,倒吸了一口冷气。 即便见惯了各种大风大浪,在看到那冰冷的数字时,也不仅一阵头皮发凉。 直到现在,他才隐约有所明白,十方上人究竟留下了一个何等沉重的担子。 . 时间,距离那场被称为“畸变之灾”的事件,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有余。 上元人道的惨烈而萧瑟的氛围,也略微平复了一些。 在天机阁与各大势力的全力施为下,死者被就地掩埋,眠于黄土。随后,在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雪覆盖之下,黯淡的血迹也彻底掩去了。 与此同时,诸多势力的修者齐齐出动,奔波各地,以神通道法重建起破碎的城池,开垦良田,让幸存的百姓安顿入住。 善后的工作,逐渐进入尾声。 但就在人们都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 一条由天机阁发出消息,宛如烧红的烙铁探入冰冷的水中,让稍微平静下来的人道再一次沸腾。 ——十方上人,在灾难中身故。 在众多不知晓十方上人究竟是何身份的百姓们茫然无措的时候,上元大大小小的势力,已经完全炸开了锅。 天机阁阁主,人道无冕之王,执掌未来之人……如此一个个震雷的名头,皆是这位老人的光环。 无人想到,他竟然突兀地死去了,在半个月前的那一场灾难中。 在短暂的惊愕后,诸多势力魁首不由陷入忧虑——在这个人道风雨飘摇的时候,天机阁失去了十方上人的坐镇,很可能会让整个修行界的局势发生某些动荡。 然而,就在包括六大势力在内的诸多大小宗门收紧裙带,提防修行界内部可能出现的变故时。 又是一条消息,自天机阁内部传出。 ——大夏镇西王,剑庐剑首江南,继位新一任天机。 直接王炸。 把前一刻还暗流涌动的局势,一瞬间镇得四平八稳! 再没有人敢生出花花心思。 且不论江南谋略如何,单这位王爷血淋淋的战绩,可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去触他的霉头。 于是,两番波折以后,人道再度陷入诡异的平静。 然而,仿佛恶趣味的把戏一般,天机阁似乎完全没有让上元这一滩水风平浪静的意思。 在确立江南为继任天机后,再一条消息自天机阁穿出。 ——半个月前差点儿颠覆了整个人道的灾难,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在这份公告中,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出了提导致“畸变”的金属矿物,自己释放这种“金属矿物”天灾异族的存在。 并且,这公告面对的并非修行界,而是整个上元人道。 也就是说,以往这种只有少数大势力才能知晓的秘密情报,突然间被广而告之于天下芸芸众生。 使得街头巷尾的屠夫,厨子,小商小贩,都知晓了在他们头顶,有无比血腥的怪物,虎视眈眈。 这一消息,自公布的那一刻起,便引起了整个上元人道的恐慌。 凡人百姓,底层修者,惶恐不安。 而消息发出不足一个时辰,天机阁便收到了各大势力的传信。 大多是质问与不理解,觉得他们不应该公布天外异族的情报,徒惹恐慌。 对此,天机阁没有丝毫理会,仿佛装死一般。 诸多势力对此,也没任何办法,只能发动自身势力,安抚自家属地内的百姓与凡人们。 但逐渐的,情况发生了某种变化。 随着时间过去,凡人百姓们最开始的恐慌中,诞生了一丝别样的情绪——愤怒。 对那素昧蒙面的天外异族的愤怒。 半个月前的灾难中,几乎所有的凡人百姓都受到了或多或少的伤害,轻则故土被毁,颠沛流离,重则家国破碎,至亲惨死。 每每触摸那仍在淌血的伤痕,悲痛与恐慌便化作怒火,燃烧起来! 人道之间,缓缓汇聚成一个统一的声音—— 复仇! 复仇! 复仇! 被诸多修者所认为在战争中并不会产生什么作用的百姓们,爆发出最为纯粹而简单的情绪——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整个人道,在这种近乎狂热的情绪下,仿佛成了一个一碰就炸的火药桶。 . 天机阁,会议室。 直到现在,大部分长老都还认为——公布天外异族的消息,让百姓们单纯地愤怒起来,并非什么好事。 因为,没有用。 愤怒不会让一座城池多生出一个拥有修道资质的苗子,也不会让战争兵器多一丝威能。 甚至还会增添诸多势力对其属地的管辖难度。 但他们无法阻止。 因为这是那位新上任的天机冕下与长老议会首席李青云,所共同决定的事。 甚至连七宿,亦对此持反对态度。 天枢长老眉头紧皱,看向首座之上的二人 “天机,李尊,如今人道的情况,先前已交由二位过目了。” “不得不说,这并不是一步好棋——诸多势力,甚至已在质疑天机阁的权威。” “您,究竟有什么计划?” 最后一句,是问江南的。 在这位吉祥物一般的天机继任后,大伙儿有条不紊地平息了战后的混乱,转而开始思索与天外异族接下来的战争。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先前的“样本”便是他们第一次进攻的手段。 ——以那堪称瘟疫一般肆虐的畸变,目的便是让上元生灵内部产生内耗,从而不费吹灰之力,瓦解上元的防御。 察觉到这一点后,众人也一致认为当初十方上人所推测的最多半年便会迎来天外异族的第二次进攻,是错误的。 因为畸变的时间越长,上元的混乱和灾难便越大,所能抵抗的力量也就越小。 如此想来,天外异族短时间应当不会全面进攻,而是会等,等上元生灵自相残杀的差不多了,再从天外降临,摘取血腥的胜利果实。 祸福相依,如此,也给人道争取到了更多休养生息的时间。 所以诸多长老的计划仍是与以前一样——让整个修行界提升实力的同时,尽可能产出更多的战争兵器。 这是最稳妥的法子,也是最消极的法子。 面对远在天边的敌人,他们似乎没有更好的方法。 但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江南与李青云一意孤行,向天下凡人都散播了天外异族的消息。 诸多长老,无法理解。 面对一双双疑惑的目光,李青云与江南对视一眼。 后者站起身来,开口问道, “天枢长老,倘若以你们保守的计划进行,人道有胜利的希望么?” “诚然,上人曾舍身阻断了‘畸变’的传播,但倘若战争再起,那些天外异族入侵上元,‘畸变’便会卷土重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上元人道,有几分胜算?” 江南的声音并不高,也没有以势压人。 但却让天枢长老,哑口无言。 因为事实如此——直到如今,上元人道也没有破解“畸变”的方法。 倘若战争再起,无数凡人百姓,早晚会成为“畸变”的温床,化作捅向自己人的利刃。 这也是那些天外异族,最让人厌恶和恶心的地方。 ——一旦有人类接触到那种金属矿物或被他们受伤,就会被感染,最终成为他们的兵力。 修者,尚有自保之力,但那些孱弱的百姓呢? 诸多长老不是没有想到这种状况,但他们找不到破解之法。 “那么……您与李尊又有什么办法呢?”开阳长老站起身来,叹息一声,轻声问道。 面对质问,李青云抬起眼眸,幽幽开口,“既然天外异族会带来‘畸变’,那么,只要阻止他们降临到上元,不就好了?” “只要把战场推向星空,不就好了?” 话音落下,整个会议室一片死寂。 但并非因为这个办法有多高明,而是……太扯淡了。 就像问一个三岁稚童要怎么打死八尺壮汉,回答把刀插进壮汉的脖子一样。 毫无意义。 因为,做不到。 三岁稚童进不了八尺大汉的身,人道也阻止不了天外异族侵入上元。 所以,在长老们充满质疑的注视下,江南站起身来,手中掐诀。 顿时,众人中央,那黯淡的沙盘法器再次启动。 只是这一次,沙盘所投影在众人面前的并非是上元某一处境域,而是整个上元星球。 苍茫巍峨的星球悬浮在空中,缓缓沉浮。 “诸位,这是我与李尊这些日子所设想的计划——全境武装。” 江南朗声开口,手指再动。 只见空中那星球表面,一道道猩红的光点亮起,密密麻麻。 一瞬间,遍布整个星球的表面。 “以战争兵器‘红阵’为原型,在上元每个角落建造战争堡垒,我查阅过了,倘若放一切弃位移能力,如今天机阁的技术足以保证死光的射程能覆盖至大气之外——谁进,谁死。” 话音落下,一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 一位位长老,无奈地叹了口气。 ——太离谱了,简直扯淡。 “冕下,这是不可能办到的。” 天枢长老摇头,沉声开口,“以上元的疆域面积,倘若要完全覆盖整个星球的火力网,起码要上万余座战争堡垒。” “虽然天机阁与诸多势力应当能凑出这般巨量的材料,但工部根本没有足够的人力来建造如此庞大工程。” “恕老朽直言,您,有些异想天开了。” 正如天枢长老所说,天机阁虽然势力庞大,但要建造数量如此庞大的战争兵器,根本不可能。 ——让工部的人日夜不休,跑断了腿,也做不到,甚至即便抽调所有势力的锻造师,也不可能实现这一壮举。 散了散了。 这是大伙儿的第一想法。 这时,他们甚至不禁开始怀疑——当初推举江南作为继任天机,是不是做错了? 这位王爷个人实力恐怖,但对于整个局势的把控,太浅薄了。 才会想出这样天方夜谭的计划。 “诸位,这场战争,难道是工部的战争?” “亦或是天机阁的战争?” “还是修者的战争?” 就在众人低头叹息的时候,江南突然提高了声音,咄咄发问。 众多长老一愣。 便只见那位新的天机冕下缓缓摇头, “不,这是整个人类的战争。” “从‘畸变’开始的那一刻,无论天下凡人愿不愿意,他们都已经卷入了战争中。” 猛然间,天枢长老抬起头来,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 “自继任以来,我曾查阅锻造战争兵器的历史,但无论是我们天机阁,还是各大势力在建造之时,似乎都有意无意地将凡人排除在外。” 江南缓缓开口, “或许放在平时,这般行为尚可保住核心机密。但如今,可不是敝帚自珍的时候,诸位。” “倘若人道覆灭,什么机密都不存在了。” “在我与李尊的设想里,全境武装——是要由整个人道来完成的计划。” “所有势力,自明日开始,就近集结凡人,培训以后,许以酬劳,以工部人员率领,在计划之地修筑战争堡垒的基础。” “三年,最多只需要三年,便可将整个上元武装起来!” 最后,江南的目光扫过诸多长老,沉声道, “诸位,可以醒一醒了——上元人道,不是你们的人道,也不是修者的人道,是所有人类的人道!” 话音落下,无数长老愣在当场。 事实上,从继任天机以后,江南便发现了这个问题——上元凡人的恐怖的数量,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发挥过任何作用,甚至是被当做了累赘。 第一次神战时是如此,第二次神战时,也是如此。 包括天机阁在内的诸多势力,都只是把凡人当做了孱弱的幼苗和人道的根基,细心呵护。 他们似乎从未想过每一个心智健全的凡人,都拥有一分力气,虽对比修者,这一分力气无比微小。 但当所有力气汇聚起来,便是足以让一品无上境也为之胆寒的恐怖伟力! 这是上一世的地球,他所在的那个被称为基建狂魔国度的基础操作。 技术不够? 资源不够? 时间不够? 人来凑! 人多,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江南的一番话,仿若炸雷一般,让诸多长老脑子里嗡嗡作响。 一条从未设想过的道路,在他们面前缓缓铺开。 但习惯性的,这些严谨的长老激动之余,仍习惯性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您如何能保证所有凡人百姓都会愿意放弃平日安稳的生活,参与到建设中来?” “钱和仇恨——有足够的报酬,有家破人亡的仇恨,没有人会拒绝锻造一把斩断仇人喉咙的利刃——这,也是我们公布天外异族存在的最终目的。” …… “即便如此,南荒北海都有诸多凡人难以踏足的险地,这些地方应当如何修筑工事?” “少数险恶之地,自有封神精怪军团与古神一脉代劳,它们全力而出,亦能在荒山大泽铸造堡垒!” “您有把握能同时驱使古神一脉与封神精怪?” “封神精怪的统领我熟,至于古神一脉的凤母因我才完全苏醒,正在我家蹭饭,诸位放心。” …… “老朽仍觉得不妥——倘若所有百姓都参与到战争堡垒建设中来,那基本的耕种应当怎么办?天下万万人,万万张嘴,都是要吃饭的。” “息壤,大夏有息壤——遍布天庭九重天之一的巨量息壤,全力催化,加上各大势力储备的粮食,足够三年内凡人百姓消耗。” “虽然您为天机,但您怎么能保证大夏会同意让出息壤,于天下使用?” “我不仅是天机,还是大夏镇西王,还是剑庐剑首。另外——遍布息壤的曦槐天,是我打下来的。” …… 在几个时辰的争论后,一次次的问与答中,各种细节的问题被一一解决。 ——可行! 这是到了会议的最后,大多数长老心头对这荒唐的“计划”的看法! 至于极少数仍然瞻前顾后的保守派——谁踏马理你啊? 于是,在大势所趋之下,计划“全境武装”,正式通过。 “谨遵,冕下之命!” 人潮之中,以七宿为首,无数长老起身而立,朝江南深深行礼,口中亦高颂, “愿……天佑人道!” 在隆隆祈祷声中,年轻的天机抬起眼眸,摇头。 “不,天不佑人道,人道自佑!” /92/92855/20801865.html 第344章 分歧,诉诸武力! 于是,这个在人道历史上都称得上胆大包天的计划,天机阁的一次会议中,就这般确定下来。 人潮散去。 江南自然回了镇西王府,而七宿与李青云却并没有走。 毕竟,江南也只是提出了大体的思路和构想,更多细节的敲定和决策,都还需要完整的计划。比如具体的设计图纸,定位分布,人员安排,材料转运,酬劳磋商…… 总之,这是一个覆盖整个上元的大工程,不可能三言两语就完全决定下来。 当人群散去以后,空荡荡的会议室内便只剩下李青云与七位长老。 天枢长老是看向李青云,皱眉开口,“李尊,敢问这个计划……” 李青云似乎早就知晓他要问什么,摊了摊手, “与我无关。” “倘若非要说的话,大概只有公布天外异族的消息以燃起凡人百姓的仇恨,这一点是由我来提出的。” “至于其它构想,皆出自冕下之手。” 话音落下,几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鬼才……鬼才啊……”开阳长老不禁叹道。 “不过,这般构想也确实只有他能提出,且有实施的余地了——这个世界上,大抵是再找不出一个能同时驱使大夏,古神一脉和封神精怪的人了。”天枢长老长叹一声。 众人以愣,也是。 但转念一想,却都感觉到一丝不对味儿来。 古往今来,天机阁都是修行界最大的靠山,但如今想要做成什么事儿,竟要反向倚靠江南的人脉…… 这是大伙儿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的。 “罢了,罢了。” “此事就此定下,大夏,古神与精怪那边就交给冕下了。其余圣地便由吾等通知——李尊,召开诸盟会吧。”天枢长老摆了摆手,如此说道。 . 于是,在天机阁会议召开的第二天,诸盟会同样在江州举行。 上元世界但凡有资格参与的,都在恢复自身实力之余,派出代表来参加。 原以为,这只是一场灾难过后的例行会议。 但当李青云说出那个荒唐的计划时,无论是圣地级的大势力,还是纯粹凑人数的小势力都被震住了。 天机阁虽一直执修行界之牛耳,但行事作风向来相当稳重,相当低调,甚至没有什么大事发生的时候,修行界基本不会出现他们的声音。 但今日,这头沉睡的野兽仿佛突然醒了一般,突然提出如此……狂妄的计划。 诺大的会议室内,鸦雀无声。 在极静之后,便是如海潮一般的喧哗——不出所料,诸多势力首领所发出的都是反对与不解的声音。 “这并不现实吧?怎么可能修筑如此浩大的工程?” “整个修行界怕是都没有这般数量的铸造师吧?” “啧,太异想天开了……” “……” 诸多势力魁首在反应过来后,所提出的质疑与昨日长老们所担忧的问题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还是在担忧“全境武装”的可行性。 这一幕,并没有出乎天机阁的意外。 在诸多质疑声中,李青云与天枢长老对视一眼,轻咳一声。 顿时,会议室安静下来。 随后,天机阁的执事将描述了完整计划的案牍,下发至诸多势力魁首手里。 这上面,记述了对他们疑问的回答。 于是,便有倒吸冷气的声音不断在人潮中此起彼伏。 “凡人?竟还能借助凡人的力量?”一名来自太一圣地的长老喃喃开口。 “将繁杂的工事分解为众多单一的工序……妙啊,这样即便是一般凡人,也能轻松完成了!”另一位本身便精通战争兵器铸造的长老,眼前一亮!” “……” 那一瞬间,仿若醍醐灌顶一般! 诸多势力魁首眼中,亮起光芒! 借助凡人之人——这是向来极端追求万般伟力归于自身的上元人道,从来未曾设想过的道路。 虽然听起来很离谱,但按照天机阁给出的构想来的话……倘似乎并不是不可能实现! 待时间过去一刻钟,人们都差不多消化了整个计划的全貌以后,李青云才清了清嗓子,目光缓缓扫过底下众人。 “诸位,可还有什么疑问么?”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由六大势力牵头,通过了这个提案。 至于少部分不那么说得起话的势力,也裹携在大势所趋之下,被同意了。 与此同时,江南辗转大夏京城,去见了王淳允与启元帝,借到了息壤,又得到了封神精怪的协助。 由于他本身便是大夏镇西王,且对整个大夏有救国之恩,息壤之事自然不是问题。 而封神精怪那边,且不论王淳允与江南的关系,单是天帝陨落之后,江南曾帮精怪说过话这一点,对于戊光等人来说,便是一份人情。 况且计划之中,也只是让他们协助修筑工事,并非什么有风险的活儿,戊光等三皇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于是,一天之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古神一脉。 只要搞定古神一脉,这个囊括整个上元的浩大工程,便可以正式启动。 “江南,这事儿毕竟关乎到整个古神一脉,妾身没办法擅自做决定。” 凤母撇了撇嘴,嘟囔道,“真龙那边,妾身已与他说过此事了,但他却执意要亲自与你相谈。” 回到王府以后,凤母如此对江南说道。 “无妨,此事确实需要商议。” 江南摆了摆手,笑道:“况且我继承天机之位,也应当去见一见真龙冕下了。” 这段时间来,凤母算是被他喂熟了,但古神一脉可是有着两位统领者。 那从无比神秘的的真龙皇,却也是让江南相当好奇。 随后,凤母随手一划,便撕裂空间。 刹那间,一条巨大的裂缝出现在在前方的虚空中,其中茫茫混沌,缓缓沉浮。 江南没有丝毫犹豫,一步踏入。 茫茫虚冥无边无际,压抑沉闷,无比幽暗。 大部分一品无上境,他们虽然有穿梭虚冥的能力,但大多对这茫茫无边的幽暗境域有着本能的抵触,不会有事儿没事儿都来溜达一圈。 但对于江南来说,可就不一样了,回到虚冥,他就浑身满满的安全感。 说是回到了家,也不为过了。 而当他一踏入这方虚冥时,一股隐隐约约的古老而无比巍峨的气息,便出现在他的感知中。 不用猜,这必然唯有古神一脉的真龙皇才能够拥有的了。 但让江南有些意外的是——他无法分辨对方在这虚冥中的哪一个方向,那种感觉就好像……真龙皇无处不在一样。 下一刻,茫茫漆黑中,有一缕幽蓝之光骤现,然后仿若眼睛睁开那样,展露出一颗无比庞大地巨大宝石。 江南盯了它一会儿,才猛然发现……这不是宛如眼睛,这踏马就是一枚眼睛! 察觉到这一点后,他只感觉头皮发麻! 这玩意儿……也太大了吧? 江南以前也见过不少古神,天蜈,金乌,天象……这些以庞大巍峨著称的古老生灵,已经是动辄遮天蔽日。 但与眼前的真龙皇比起来,甚至不及他一只眼眸庞大…… 而江南终于明白——为什么真龙皇的气息会无处不在,因为这方虚冥内他确实无处不在…… 就离谱。 “冕下,初次见面。”江南对着那巨大的幽蓝眼眸,拱手开口。 “不必,您已继任天机,唤吾真龙便可。” 苍老的声音回荡在江南耳旁,宛如雷霆涌动,但却又丝毫不感觉震耳,“此次前来,想必是为了凤母所听到的那个计划吧?” 江南点头,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不错,上元有一些险恶之地令凡人与精怪皆难以踏足,还望您派遣古神护送,以便建造工事。” 对于这事儿,江南心头其实是十拿九稳的。 毕竟,当初灾难爆发的时候,古神一脉在人道受难的时候,甚至也参与了镇压钢铁怪物。 如今,只是让他们搭把手而已,应当不是什么问题。 然而令江南未曾想到的是,真龙皇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您认为如今的古神与人道,算得上是平等的吗?” 江南不由一愣,几乎脱口而出,“当然,在平等的基础上,签订盟约,互帮互助。” “确实如此。” 真龙皇又道:“但,只是目前是如此罢了,倘若等您的‘全境武装’计划完成以后呢?” 话音落下,江南猛然一怔。 真龙皇继续开口道:“倘若完成了您设想中的‘全境武装’,那整个上元都掌握在人道手里,到了那时,人道与古神还是平等的吗?” “即便您心头没有争胜夺利之心,但您的后人呢?人道的后人呢?” “甚至当人道的这一代寿元享尽,古神一脉却还仍旧长存,您能保证那时的人道,不会将吾族视作猎物么?”真龙皇的声音中,充斥着浓浓的怀疑。 江南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全境武装”计划,旨在建造覆盖整个上元的火力网,其完全放弃位移能力后的战争堡垒,甚至可以将射程增加到大气之外。 自然,也能完全覆盖整个上元世界——天空,海底,大地,皆在火力范围覆盖之内。 真龙皇担心的是击退天外异族后,掌握着全境武装的人道后裔,出尔反尔,凭借这大杀器对付古神一脉。 “但……倘若不能击退天外异族,一切都是空谈。” 江南深吸一口气,直直盯着那幽蓝的眼眸,“无论是人道还是古神一族,都将没有半点未来可言。就此来看,全境武装计划是必须实施的。” “吾,无意反对计划本身。” 真龙皇否认道,“但在击退天外异族后,人道,需要摧毁全境武装。” 话罢,一片死寂! 江南的眼眸缓缓眯了起来,凝视对方,“您认为……这种要求,人道会答应么?” 倾尽整个人道的力量才有可能所建造的全境武装,这将是会成为人道最后的依仗和底牌。 无论倒是人道因为与天外异族的战争衰退到什么惨状,都能借此威慑虎视眈眈的魑魅魍魉。 可以说一旦建成,“全境武装”都会成为人道的气运之器。 摧毁? 江南不可能答应,人道也不可能同意——这种关乎到整个种族气运的事,没有人会妥协。 真龙皇似乎也早就预料到了江南的反应,缓缓开口,“无论答应与否,这便是吾族的要求。” 气氛,缓缓变得凝固起来,双方,也一分都不肯退让。 在良久的沉默以后,真龙皇终于打破了沉默,隆隆之声回荡在比虚冥之中,“既然如今,吾与您出现了分歧,那……便以最古老的方式来定夺罢。” 话音落下,遥远的虚冥一方,另一只巨大的幽蓝眼眸睁开。 紧接着,整个虚冥开始震荡,茫茫的混沌宛如波涛一般翻涌起来!庞大到无法描述的恐怖身躯在混沌中翻涌,将江南所有的视野完全填满。 在那一刻,江南已经看不到虚冥了。 入目所及,尽是真龙皇巍峨的身躯,墨黑,斑驳,沧桑的鳞甲覆盖,仿若天底下最坚固的防御,甚至由于它实在太过庞大,江南根本无法判断真龙皇究竟是个什么什么形状。 恐怖的气息,自那仿若恒古长存的存在身上爆发! 那是远远超越一品无上境的巍峨气息。 倘若将一品阶比作奔腾的长河,那眼前的真龙皇便是浩瀚的大海,无边无际,一眼望不到头! 这便是古神之首——真龙皇! 显露完整姿态后,真龙皇接上方才的话,缓缓开口, “——在这虚冥之间,将一切都诉诸武力。” “若吾胜,则击退天外异族后,人道须自毁武装;若您胜,则吾族出手协助建造,且此事再不提起。” 那双幽蓝的眼眸直直地盯着江南,“那么,新任天机,您能‘说服’吾么?” 古神一脉中,少有人道的尔虞我诈。大多时候,有所矛盾而无法协调时,都是直接干上一场,谁拳头大,就听谁的。 这就是古神一脉秉承的“道理”,简单粗暴,纯粹野蛮。 面对气势汹汹的真龙皇,江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点头。 万年道行一朝爆发,恢宏的气息冲天而起,与真龙皇相互对峙! 一边是古神一脉最强横最古老的真龙皇,一边是人道的年轻天机,在这茫茫虚冥中,两位代表着目前上元世界最强悍的巅峰战力,即将,分出高下! /92/92855/20801866.html 第345章 全境武装,启动! 面对横亘于眼前的真龙皇,江南心头不可避免地升起一丝惊疑。 从他若听闻的各种传闻来看,眼前这的巨大生灵不同于他以往所遇到的任何敌人。 据传,作为上元最古老的古神一脉,便是在这一颗星球诞生之时便伴随出生的存在,其寿元漫长,一代更迭动辄便是十数万载漫长光阴。 而更为恐怖的是,眼前的这位真龙皇,乃是古神一脉中都最为古老的存在。 它目睹了一尊尊古神诞生,又目睹了一尊尊古神老去,自身却始终恒古于天地之间,巍巍长存。 虽因为某些原因,无法成就那虚无缥缈的仙之境,但也绝非一般的成道者可以比拟的。 也正因如此,他的每一次沉睡于苏醒,都要经历漫长的岁月。 万余载前,他应当是与诸多古神一同陷入了沉睡才对。 所以按照凤母的说法,真龙皇目前应当只有一只眼眸可以自由活动罢了。 但如此不知为何,他却突然以完整的巅峰姿态,出现在江南眼前! 这,才是让他心头惊愕的。 仿若是看出了江南的疑惑,那无比庞大的生灵微微晃动头颅,便引起茫茫的虚冥一阵翻涌。 隆隆的声音,从其口中传出,“您莫非当真以为,当初凭那自称天帝的小家伙,便能驱逐吾族?” 闻言,江南眉头紧紧皱起。 万余年前,天帝统携上元人族,击退古神与无数蛮荒凶兽,从此人族立于绝巅——这是天机阁秘库中的记载。 江南,也曾深信不疑。 但似乎……情况并没有那么简单? “他做不到。” 如今一人一神之间的气氛虽剑拔弩张,但并非要决出生死,所以真龙皇似乎并不介意给眼前的小不点儿,科普一些万年前的秘辛, “真正使吾等沉睡的,是您的上一任。” “或者准确地来说,是他所掌握的那来自天外的造物——天宫塔基。” “是他凭借那天外的造物战败了吾族,作为败者的代价——吾曾起誓他只要尚有一口气在,便唯有一只眼眸可自如活动。” “但如今……他却已然身故,那天外的痕迹,亦化作飞灰。” 真龙皇一双幽蓝的眼眸,仿佛饶有趣味地盯着江南, “所以,知晓了这一切的您,还有战胜吾的把握么——即便是那自称天帝的小家伙在巅峰之时,亦不肯定在吾手下走过一招。” 面对仿佛胜券在握的真龙皇,江南眉头紧皱。 交战在即,对方没有必要在这种事上欺骗于他。 也就是说,这古神一脉的统领者虽然与天帝同为成道境,可是实际战斗力并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他即便对“全境武装”忌惮颇深,却仍敢提出赌约的方式来解决分歧。 他真龙皇,不会输! 这是无数漫长的岁月,带给这位古老存在的底蕴与自信! ——倘若是在平时,事实可能的确如此。 但…… “天机在临故之前,曾留下一封秘信于我。但却自始至终未曾提到——他若死去,您会苏醒的这一件事。” “您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我想他老人家大抵是认为,即便您完全复苏,也对人道造不成威胁吧?” 江南缓缓摇头, “我不知晓他是从何处得来的自信,但他,并没有猜错。” “——真龙,我会赢。” 说罢,本就绷紧的气氛再度一凝! 茫茫虚冥,仿若都开始不安的涌动起来。 一人一神两股恐怖的气息对撞在一起,卷起肆虐的狂乱风暴! “好。” 对于江南堪称狂妄的发言,真龙那无比庞大的眼眸缓缓一眯,其中仿若天坑一般的瞳孔微缩, “吾亦听凤母有言——您曾说又把握覆灭吾族。” “便让吾见识一番,您是从何处得来的勇气!” 话音落下,那一双幽蓝的眼眸之中,弥漫出混沌的光彩,无尽的造化与生灭在其中流转!大道的法则于其中显露,风火雷霆自无中生有! 紧接着,一道蓝光幽幽投射而出,一瞬间遍布了整个虚冥! 混沌之气在其中明灭不定,一些原本不应当存在于虚冥的事物缓缓诞生! 土地,河流,火焰,飓风,雷霆…… 天地万物,缓缓铺展而开! 虚幻的巍峨山脉,广袤大地,苍茫寰宇,皆在他眼前浮现! 那一瞬间,江南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这里并不是虚冥,而是上元世界! 由真龙皇眼中,演化而出! 紧接着,有苍翠的草木自土壤中绽放,微小的生灵于其间欢呼雀跃,天上飘下茫茫细雨,春意盎然! “吾诞生之初,便观上元演变,久而久之,自可以神力演化天地万物苍穹大道,只是造化之间,有大恐怖,这一式之下,即便是吾,亦难收手。” 天穹之上,一双眸子骤然浮现,望着仿佛陷入了泥泞不可自拔的江南,沉沉开口, “所以您此刻认输,尚且还为时不晚。” 但自己好言劝慰之下,江南只是缓缓摇头。 他要战! “真是遗憾。” 真龙皇闭上了眼眸,那一片虚幻的世界也骤然震荡! “吾会,尽量留您性命。” 话音落下,那一片虚幻的诞生天地,骤然朝江南倾轧而来! 难以形容的世界的恐怖力量,浩浩荡荡,镇压! 那一瞬间,江南只感觉无尽大道,天地万物,地火水风,一同都在排斥,挤压,要将他浑身血肉道行三魂七魄,尽数磨灭! 与这种难以形容的伟力相比,什么一品无上境,大道法则,完全都是稚童细水一般的玩意儿! 这才是成道!这才是真龙皇! 以身演化世界之力,一力破万法,蛮横而粗暴! 一时间,即便是江南被万年道行所冲刷无数遍的体魄,骨骼之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爆鸣声,脏腑震荡,冲天的血气近乎停滞! 望着这一幕,真龙皇再开口劝道, “新任天机,不必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认输吧。” “否则,吾当真无力收手了!” 真龙皇并不想置江南与死地。 但同样,他也不能输。 然而,那微小的人类仿若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死活不肯投降认输。 但就在这般对峙中,真龙皇突然听到了一声叹息。 只见江南抬起了头来,眼中的敬佩之色毫不掩饰,喃喃开口, “您很强。” “竟能于虚冥之中,凭空造物,演化上元。” 随即,他又轻声一叹,“但假的,终究是假的。” 真龙皇一愣。 他有点听不懂江南在说什么胡话。 此地乃是虚冥之境,本就空无一物,眼前的世界也只是他演化而出,自然是假的。 难不成,还有什么谁能演化一个真正的世界?恐怕即便是传说中的仙人,也不可能做到这种骇人听闻的事吧? 但下一刻,真龙皇眼眸中突然浮现一丝惊疑之色。 因为在他的感知中,江南的气息突然发生了某种改变。 可又绝不是类似夺舍之类的。 倘若非要形容的话,大抵就是……平静的汪洋,一瞬间沸腾了起来。 下一刻,他便看见那渺小的人类,抬起头来,原话奉还, “现在认输,还为时不晚,真龙冕下。” 随着他的声音的落下,由真龙皇所演化的虚幻上元,毫无预兆地突兀崩解了。 山河破碎,天穹崩塌,万物寂灭,重归虚冥。 然后,一层茫茫的混沌,撞破了无尽的虚冥,缓缓而来! 它像是一堵没有边际的墙,平静而冷酷地落下,看起来像是什么事物的外壳。 即便体型巍峨如真龙皇,在这无法形容的恢宏面前,也只是宛如沙砾一般微小! 而在那庞大的“墙壁”接触到他斑驳古老的身躯时,真龙皇骤然色变! 竟有一股不可抑制的惊骇与恐惧,自念识深处,翻涌而起! 甚至,倘若不是它真真切切地出现了,真龙皇都快忘了自己也会有“恐惧”这样的情绪。 因为他在那巍峨的“墙”之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世界壁垒。 那降临而下的,不是什么别的东西,是世界! 江南,竟也能演化世界? 这是真龙皇的第一反应。 透过那茫茫的世界壁垒,他看到了大地,看到了天穹,看到了山川后土,看到了江湖湖海,看到了风雨雷电…… 还有——生命,形形色色的生灵在那一方世界中,忙碌穿梭,修行,玩闹,耕种,狩猎…… 就像是……真的一样。 只是悲欢,并不相通。 在那些生灵尽情地繁衍生息之间,真龙皇所感受到的,却是完完整整的一个世界镇压而来的恐怖力量! 在这堪称绝望的力量面前,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无力。 无论如何施为,无论如何挣扎,都徒劳无功的无力。 那无比庞然的身躯之上,堪称上元世界最坚硬的护盾的斑驳嶙峋鳞甲,甚至没有让那茫茫世界下压的趋势减慢半分,便已寸寸被磨灭,碾碎! 真龙皇毫不怀疑,只需片刻,自身就会遭受与之相同的命运! 在惊骇之间,他终于确定——这不是什么演化的投影,这就是真真切切的一个世界! 世界,正在磨灭他! “吾……败了。” 了然一切后,真龙皇低下了自矜的头颅,颓丧开口。 而也在他出声的那一瞬间,头顶煌煌而下的世界,一瞬间隐没入虚冥之间。 仿佛,从来未曾出现一般。 只有真龙皇脊背处破碎的鳞甲,诉说这方才恐怖的一幕。 江南拱手,“真龙冕下,承让了。” 真龙皇无奈地摇了摇硕大的头颅,没说话。 承让? 承让个屁! 你是什么奇行种? 为什么有人能掌握着一个完整的世界啊? 这不纯欺负龙吗? 一时间,他竟不知该作何表情——虽然无论他什么表情江南也不可能看得出来就是了。 而在这时,这位古神一脉的最古老者在难以掩饰的惊愕中,也终于恍然大悟! ——怪不得江南曾口出狂言能覆灭古神一脉,怪不得他能受仙人之恩,怪不得他敢未成一品是就对峙天帝上昊…… 身负一个完整的世界,踏马的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罢了,罢了。” 良久过后,真龙皇终于接受了这个离谱事实,“既然吾败了,按照赌约,一切便依您所言。” “多谢冕下。” 江南微微一笑,又道,“只是方才之事,还请冕下莫要声张。” 真龙皇愣了愣,但还是点头。 只是,他看向江南的目光,多了几分怪异之色——明明掌握着这般恐怖的力量,却装得跟真的一样混在人堆里…… 什么毛病? 此时此刻,真龙皇当然不知晓,新世界无法在虚冥以外的地方降临。 所以只当做了是江南扮猪吃虎的恶劣癖好。 “此间事了,我便也不多叨扰您了。”江南满意地点了点头,划破虚冥,便径直离去。 真龙皇无声一叹,望着江南消失的地方,又想了想即将到来的天外异族。 他知道。 有人要倒霉了。 . 而随着古神一脉的妥协,“全境武装”的一切准备工作都已完成。 那一天,一则让整个人道地震的招募通告,自各大势力发出——招募势力范围内的青壮凡人百姓,经过培训后就近建造防御工事。 而这些“仙人”所开出的报酬,竟出乎意料地丰厚,不由让初看之人,皆跃跃欲试。 但也有一大部分百姓,并不打算丢下手头干了十余年的活儿,只权当看个热闹了。 直到,人们看到通告的最后一句话。 ——此工事将用于对作为“畸变”灾难源头的天外异族,复仇! 那一刻,仿佛干燥的草原之上,燃起了星星之火一般。 人道,沸腾了! 于是在通告颁布的当天,一道道身影汇聚到各大势力招募之处,沉默不语。 一双双眼眸中,充斥着彻骨的恨意与愤怒,仿若沉闷的汪洋,正酝酿着滔天巨浪! 那一天后,有无数凡人走进各大势力,进行最基本的培训。 培训过后,他们将被就近分派,建筑基础工事。 而与此同时,天机阁和各大势力也动作频繁——设计图纸,勘察定位,材料储备,确定监察制度,拟定物资保障路线…… 时间,在有条不紊的忙碌中,缓缓过去。 直到两个月后,春暖花开之际,一切准备工作终于完全就绪。 在春光明媚的一天,覆盖上元的“全境武装”计划,正式启动。 于是整个人道,仿若一台无比巨大的机械一般,缓缓运转起来。 /92/92855/20801867.html 第346章 悬顶之剑,收割者到临! 春去秋来,在如火如荼的建设中,日子一天天过去。 几乎整个人道,无论是修者还是百姓,都投入了“全境武装”的建造中。 所幸,中途并没有出现什么幺蛾子。 唯一值得一提的便是南荒的基础工事建造过程中,一伙儿古老的妖族跳出来,称附近的战争堡垒建成后会威胁到他们的安危,因此强烈抗议。 天机阁在提出各种补偿与处理措施无果后,索性开着几尊黑神,往这伙儿妖族洞府前一站,也没有其他动作。 对方立刻改口,说战争堡垒好啊! 虽然不知道哪好,但就是前无古人的好! 于是,一切水到渠成。 转眼间,两年过去。 整整一万三千余座武装节点的基础,在整个上元世界扎根完毕。 以诺大的人道全力施为七百个日夜后,钢铁的堡垒已在群山大泽间生根发芽。它们或掩映与山岳中,或潜藏于丛林里,甚至有一些直接遍布在茫茫汪洋之下。 至此,第一部分已经完成。 无数的百姓们的工作也已结束,拿着酬劳,回到了日常生活当中。 接下来,便是需要在这些钢铁堡垒的基础上,铭刻灵气回路,中枢晶石等各种组件了。 而在堡垒基础工事建造的途中,包括天机阁在内的各大势力的锻造师们,也完全未曾歇息。顶尖的,不限量的巨量金属矿物,天地奇珍,被一箩筐地堆放在他们面前。 于是,从一位位能工巧匠手下,一枚枚枚猩红的庞大棱形水晶,自沸腾的熔炉中诞生。 它们成型的那一刻便有修者组成的运输队伍将其取走,奔波过后,镶嵌进钢铁的堡垒中。 热火朝天的忙碌之下,辗转又是大半年过去。 甚至,人道万年来积累的恐怖资源,已在这浩大的工程中消耗大半。 终于,在一个冷风萧瑟的秋日,正午。 江州,栖霞城遗址。 天上,一道道人影凌空而立,立于一座漆黑的钢铁造物之上。 定眼一看——天机,李尊,七宿,凤母,精怪统领,大夏皇帝,圣地宗主,金光寺高僧,各大势力宗门首领…… 近乎代表了整个人道统治阶层的人们,齐聚于此! 在他们眼前,是一座极为庞大建筑,它不像是上元任何地域风格的建筑,占地极广,足足有数十个镇西王府的大小。 此建筑呈椭圆状,通体以灰蒙蒙的钢铁浇筑而成,表面刻画这横平竖直的繁复纹路,宛如管道一般通向内里。 在舍弃了一切花哨的功能以后,这座记录编号为【节点三零四七】巍峨堡垒,换来的是极致的防御与攻击。 当正午的阳光洒落之时,这最后一座战争节点,即将进行最后的落成。 同样,也是整个全境武装的启动。 片刻之后,当那一枚代表启动秘钥的鲜红权杖沉入钢铁后,仿若鲜红的血液一般,殷红的光芒在矩阵与铭文之间欢呼跃动而起,毫无阻滞地布满了整个钢铁外壳。 妖异而危险的淡淡红光,笼罩着人们的视野。 随后,伴随着低沉的钢铁的摩擦声,那漆黑堡垒的顶部旋转着,缓缓打开。 无数繁复的阵法环绕之中,一枚堪比山岳大小的猩红晶石缓缓升起,悬浮在九阶的钢铁基座之上。 在它周遭,无数阵纹仿若管道一般交错缠绕,链接着数百枚小型晶石,它们释放出红光,呈扇形朝天上照去。 仿若雷达一般,将大气之外的一切,尽收入眼底。 天空上,众人心头无不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就仿佛被冥冥中的谁窥探了一般。 在江南与诸多大势力的魁首面前,天枢长老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 “【节点三零四七】,于今日落成。这,也是整个武装计划的最后一个节点。” 他指着那钢铁堡垒的厚重外壳,介绍道, “由万沉百炼钢残渣掺杂古神遗蜕的粉末所锻造的混钢外壳,能保证拥有最大强度的防御。” 然后,又指着缓缓旋转的数百枚小型晶石, “改良过后的‘红阵’探测功能,能覆盖和检测方圆至少五千里任何灵气与能量波动,最远探测距离可突破大气” 最后,他指向中央那一枚散发着淡淡红光的猩红晶体, “同样是针对红阵的中枢进行改良和强化的两枚死光中枢,转向角度覆盖了除基座再内的任何方向,射程亦可延伸至天外。且由于其极佳的传导性,几乎不会造成转化过程中的能量转化。” 最后,老人抬起眼眸,总结道, “通俗来说,它一个足以覆盖整个大气的武装系统——拥有人道所有战争兵器中最精准的探测,最坚固的防御,以及最强大的死光。” “至此,上元已为吾等之境!” “借用用冕下曾经的话——谁来,谁死!” 话音落下,【节点三零四七】正式上线,链接到整个武装网络中,由深埋在地下的由诸多势力成员共同组成的决策室统一指挥。 那一刻,天地之间就好像有什么覆盖天穹与大地的事物,被启动了一般。 伴随着掩藏在大地之下的低沉轰鸣,整个上元的外壳上一枚枚狰狞的红点争相亮起,仿若野兽嗜血的眼眸,明灭不定。 那一瞬间,丛林山野中,无数感知敏锐的野兽妖怪,通通心头一震! 不知何处而来的,一股本能的恐惧与战栗涌上心头,瑟瑟发抖! 仿佛,一柄看不见的冰冷剑刃,悬在了头顶! 江南轻咳一声,向前几步,转过身来,接过天枢长老的话茬,缓缓道, “经过上元人道一千个日夜的努力,‘全境武装’落成,于此刻正式上线。” “天机阁赋予其名——悬顶之剑。”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眼前的一位位大佬,缓缓开口, “诸位,复仇之时,即将到来。” 话音落下,在他身后,那钢铁堡垒中,鲜红的中枢仿佛突然嗡嗡震鸣起来,数百座沸腾的熔炉在人们看不见的地底,同时沸腾运转! 猩红的死光顺着阵纹汇聚到那中枢的结晶之上,再由其向着天穹投影而出! 刹那间,通天彻地的血红光柱遮盖了人们的视野,天穹被洞穿,大气破碎! 猩红之光洒落,宛如血色骄阳! “很好!”启元帝望着这一幕,长舒一口气,喃喃开口。 凤母眼中异露出一丝异色,这种程度的死光,已经足够对皮糙肉厚的古神一脉造成伤害了。 “不错,一般二品,已不可能抵挡这种攻势了。”太一圣地的宗主亦是赞道。 “……” 见状,江南与李青云眼中都露出满意之色。 说一千道一万,还不如让大伙儿亲眼见证“悬顶之剑”的威能,要来得直观。 而诸多人道势力首领如今也终于确定,他们当初冒着大风险,耗费了无数资源与人力后得到的成果。 一个字,值! 而在全境武装“悬顶之剑”完全落成后,先前参与建设的诸多修者,也回到各自宗门。 随后,一条禁令由天机阁牵头,无数势力附声,颁布天下。 ——自这一日起,修者之间,禁止厮杀,凡人国度,禁止战争。 在这般决策之下,人道缓缓沉寂下来,该吃吃,该喝喝,就像是无事发生。 只是大伙儿心头都清楚,这只是暴风雨之下的平静。 那只在落成之日试射了一发的“悬顶之剑”武装,也陷入了沉寂。 仿若入鞘的神兵,静静地等待着见血的那一刻到来。 . 时间,距离全境武装“悬顶之剑”建成,又过了三个多月。 转眼,已入冬,鹅毛大雪依旧飘然而下。 在某一个寒冷的夜晚。 上元天外,枯寂而幽冷的星空当中。 一群不速之客,悄然而至。 那是一艘艘巨大的船舰,但却与上元常见的船舰不同,没有桅杆,也没有风帆,而是在船尾有排列的金属洞口,喷薄出火焰一般的光晕,作为动力。 它们通体以暗红的金属构造而成,严丝合缝,仿佛天然生成一般,巍峨的船身呈梭形,穿梭在星河之中,完全没有阻碍。沉沉的船腹之下,是一枚枚黝黑的洞口,散发着森冷的寒光。 这一舰队一路航行,目标明确,直指上元。 在为首的巨大旗舰甲板上,一名名兵士穿着整齐划一的暗红铠甲穿梭忙碌着,怪异的是,那些甲胄仿若深陷入他们血肉之中,伴随着他们的动作而变化形状,严丝合缝,无比协调。 而在船头之上,三道人影背负双手,望向远方灰蒙蒙的上元星球。 这三人两男一女,两名男子穿一身质地奇异的长袍,模样倒是与人类别无二致,只是皮肤呈青黑的金铁之色,分不清究竟是血肉,还是钢铁。 其中一人无须无发,面容如刀削斧刻一般刚硬,仿若万军之将,站在首位,看起来应当是三人中的头领。 另一名男子在他右侧,身材稍微瘦削一些,面容阴冷,眸光闪烁之间,仿若有无数阴谋诡计在涌动,看模样应当是军师一类的角色。 望着远方被迷雾覆盖的灰蒙蒙的星球,那将领模样的男子眉头这位皱起,“我们……是不是来得太早了些?” 根据他以往的经验,那些被投放了“异化之毒”的星球,在他们去收割接手时,都已是乌烟瘴气,血云漫天,一副末日之态。 相比起以前收割时的经历,眼前的这颗星球,却平静地让他感到一丝不正常。 “将军,您多虑了。” 那军师模样的阴毒男子轻轻一笑,缓缓摇头,“按陛下的同胞传来的消息,那颗星球之上大都是血肉生灵,既然如此,就绝不可能抵抗‘异化之毒’。大概只是因为这颗星球大气太过浓厚,遮挡了血色而已。” “是啊,将军……说不定他们自相残杀,已死伤殆尽了呢?” 最后,站在将军左侧的美艳女子咯咯一笑,窈窕火辣的身姿轻轻颤动。 此女本就极为妖艳,皮肤如麦色,更是穿着极为大胆,只有几块铁甲覆盖了私密之地,一举一动之间都充满了别样的野性魅力。 配上那声音,更是勾魂夺魄。 但即便如此,周遭走过的兵士也不敢多看一眼,甚至听到那声音都是一阵战栗。 将军瞥了俩人一眼,摇头道, “要真这样,那才是坏事——那些血肉生灵,都是补充‘家畜’的原料。” “若是真死光了,我们空手而归,你们让我怎么和陛下交代?” 军师与妖艳女子对视一眼,皆不说话了。 只是听到“陛下”二字的时候,眼眸中浮现出一丝隐藏极深的恐惧。 三人说话之间,庞大的舰队也未曾停止,朝上元行驶而去。 时间缓缓过去,随着距离的拉进,那原本只有脸盘大小的星球,逐渐显露出无比巍峨的姿态。 灰蒙蒙的迷雾笼罩了大气,隔绝了外来者的视线。 “不要停,驶入大气!” 如铁一般的声音回荡在甲板上,一艘艘战舰尾部喷薄出炽烈的红光,就要冲入那茫茫的迷雾之中! 将军望着那灰蒙蒙的星球,舔了舔嘴唇,冷硬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罕见的兴奋与残忍。 功勋,每征服一枚星球,带回“家畜”,都是功勋! 那些落后的星球的原生土著,在他眼里,都是闪闪发光的功勋! “这一次,能抓到多少家畜呢?” 美艳女子深处伸出仿若滴血的红舌,舔了舔嘴唇,“可要让我挑选一些,好好疼爱啊,将军!” 将军没理会她,但那军师模样的男子却啐了一口,“呸!” 美艳女子眉毛一挑,当即不乐意了,正要反唇相讥时。 异变突生! ——前方那庞大的星球之上,一点微小的红光骤然闪现! 然后,一缕猩红的光流,自迷雾中突兀涌来! 以难以反应的速度,一瞬间就覆盖了三人的视野! 其中蕴含的无尽的暴虐与破坏之意,让即便是心坚如钢铁的将军,也感受到一丝本能的心悸! 下一刻,那仿若死亡的红光从将军耳旁掠过,消失踪迹! 仿若从未出现过一般! 只是,将军回首望去——身旁的先前还在嬉闹斗嘴的军师与美艳女子,却已完全蒸发。 连带着他脚下巍峨旗舰的大半船身,一同蒸发! 将军当即双腿一蹬,脱离旗舰,下一刻,那陪伴了他无数年的旗舰,轰然炸碎,化作星空中璀璨的烟火! “敌袭!” “列阵!” 立刻,舰队中回荡起将军震怒而惊骇的声音! 甚至不用他发号施令,在旗舰被攻击的时候,一艘艘战舰早已散开,列阵,暗红的光晕自船腹的炮口中凝结! 已是战斗姿态! 将军大口喘着粗气,身躯落到旁边的另外一艘战舰甲板上! 眼中,充斥着后怕之意! 那是什么东西? 难道被“异化之毒”侵入的星球,经过了三年的侵蚀,竟然还保留有这种战力吗! 一时间,不解,愤怒,惊恐……各种各样的情绪,占据了将军的心头——方才倘若不是他运气好,说不定已和旗舰一同被那暴虐的红光所蒸发! 可谓是,劫后余生! 而这,也让这位将军,无比震怒! 那些卑微的土著,竟差点儿让他丧命! 该死! 但当他怀着沉沉杀意抬起头后,眼中,却只剩下浓浓的绝望! ——迷雾之中,与方才同样的猩红光点,接连亮起! 仿若掌管死亡的神明,睁开眼睛。 /92/92855/20801868.html 第347章 抓到个活的 “退!” 近乎歇斯底里的吼声从将军口中传出,一艘艘钢铁战舰调转船头,远离了那颗充满危险的星球! 但那充满暴虐和破坏的死光,却更加迅疾! 一道道猩红的洪流自迷雾中奔涌而出,宛如星空中娇艳花朵一般绽放! 那些后退动作稍微迟疑一分的战舰,一瞬间便被无声地吞没! 蒸发! 但凡被那些死光其照耀的部分,皆无声地蒸发了! 万幸的是,借着这一丝空挡,将军率领着大部分战舰,退到了千里之外。 而远方巍峨的星球之上,那猩红的光点也逐渐隐去,仿若沉入迷雾当中。 它再度恢复了那般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简陋的模样。 但在这一刻,舰队上的所有兵士包括将军,都再不敢有任何轻视之色! 那沉沉的灰蒙蒙的迷雾,就像是掩盖狰狞的伪装。 只有当来到它的身前,才能切身体会那股死亡在背后追着人跑的压迫和恐怖之感! 后退到安全距离后,将军站在甲板上,望着那灰蒙蒙的星球,眼中尽是惊骇与愤怒! 身旁,一名军官模样的兵士颤抖着声音开口, “将军,第九舰队五百艘黑铁级战舰,在刚才的伏击中,损毁两百余艘,而且……” “而且旗舰也战毁了。” 将军面色阴沉,接过他的话茬儿,冷冷开口,“看来,我们被摆了一道啊!” “按陛下的同胞传来的消息,这是一个修炼灵气之道,注重自身伟大力的血肉文明。” “若是如此,他们绝不可能在‘异化’的侵蚀下,还保留着这般恐怖的战力。” “将军,您是说……”一旁的军官低下头,欲言又止。 “那位求救的陛下的同胞,有所回应么?”将军沉声问道。 军官摇头,“此事是由军师负责,但直到他……临死前,也没有收到回应。” 实际上,在这一舰队踏入这方星域的同时,将军便已朝上元的牧者发出讯息,但却一直未曾收到回信。 加上现在突然遭受的攻击,情况已不言而喻了。 “要么,是陛下的同胞欺骗了我们;要么,这颗星球上出现了其他的意外……” 将军声音森寒,宛如从齿缝儿里传出。 他的心,都在滴血! 整整两百艘黑铁战舰! 那可是相当于这群收割者舰队近半的武装! 如今,甚至连对方的面都没见到,就已经折损了一半! 倘若造成了如此损失,还不能带回足够的功勋…… 将军仅是想一想那个后果,就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 这时,余下的三百余艘舰队已集结完毕,跟随在新的旗舰后,摇曳不定。 幽蓝的光罩在其周遭散开,船腹下的黝黑炮口也散发着幽幽的红光,已是处于随时可以作战的预热状态。 望着损失惨重的舰队,目光变得冷冽和残忍,转而望着远方那枚星球,沉声开口, “通告全舰散开,我将打开格纳库,释放母体。” 军官闻言,浑身一震,领命去了。 随后,除了将军所在的那一艘战舰以外,其余战舰皆后退了一段距离。 紧接着,将军从怀中掏出一枚银白的棱形金属,往星空中一投! 下一刻,无数幽蓝的光线自其中绽放,在寂静的深空中描绘着。 不多时,一道无比庞大的门的形状,呈现在虚空当中。 即便无比巍峨的战舰在它面前,也显得太过渺小了。 然后,“门”缓缓打开,其中,是沉沉的黑暗与暗红的光。 仿佛接通了另一个次元的通道。 下一刻,一座巍峨的狰狞阴影,从其中缓缓悬浮而出——它呈圆球状,通体覆盖着蠕动的血肉与沸腾的钢铁,散发着嗜血与癫狂的气息,而在这被将军称为“母体”的外壳上,无数蜂窝一般的小孔密密麻麻。 一尊尊血肉与钢铁混杂而成的怪物,从其中鱼贯而出! 伴随着星空中想起血肉蠕动与钢铁轰鸣的隆隆声,暗红的雾气和光晕在它周遭爆发! 倘若此刻祁星河在这儿,定一眼便能认出,这就是当初他在星空中交战,还被其险些丧命的血肉蜂巢! 只是这一枚“母体”,比起祁星河之前遇见的,还要庞大数倍! 但这还没完! 在第一枚“母体”被释放以后,那虚幻的大门中又一枚母体被释放! 钢铁与血肉构成的怪物们狰狞地嘶吼咆哮着,宛如海潮一般显露了整片星空! 紧接着,是第三枚,第四枚…… 直到十二枚巨大的母体鱼贯而出,那虚幻的大门才缓缓封闭! 将军手握银白金属钥匙,对着那无比庞大的十二枚母体发号施令, “进攻!” 话音落下,十二枚狰狞的血肉星球,旋转着朝上元的方向奔行而去! 在它们身旁,无尽的怪物海潮涌动着,横亘星空! “我倒是要看看,你们究竟还能发动多少次那样的攻击!” 望着这一幕,将军的眼中又不由露出几分悔恨之意。 若是方才来此星域以后,第一时间投放母体,恐怕就不会有那么大的伤亡了。 但谁能想到呢? 明明所有人都认为这只是一次寻常的摘取战果的旅程,谁能想到竟如此凶恶,直接葬送了半个舰队? 不多时,在舰队上一道道目光的注视下,那十二枚“母体”以极快的速度,逼近上元星球! 很快,它们便到了先前舰队遭遇伏击之地,改变轨迹,于四面八方将上元星球团团包围后,停滞了下来! 一尊尊血肉的怪物叫嚣着,化作潮水,涌进了迷雾当中! 随后,不出将军所料的,在那迷雾之中,无数猩红的光点绽放! 宛如血色的曼陀罗花朵绽放,猩红而暴虐的光柱冲天而起,冷酷而平静的扫荡着怪物的潮水! 每一次猩红的洪流荡过,便有无数血肉怪物蒸发! 但他们早已没有神智,不知痛苦,只有杀戮和破坏的本能。 如此悍不畏死,加之数量庞大,密密麻麻的钢铁与血肉的潮水很快就仿佛一层罩子一般,将整个上元大气团团覆盖! 那灰蒙蒙的星球,被蒙上了一层漆黑的阴影! 望着这一幕,将军冷硬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 只要给十二枚“母体”足够的时间,它们甚至能完全覆盖整个星球! 这便是陛下赐予的能力的恐怖之处! “不管你们是谁,是陛下的同胞也好,是低卑的土著也好……” 将军仿若宣告那般喃喃开口, “唯有灭亡与奴役,才是最终的归宿。” . 上元,天机阁,会议室。 江南与李青云站在高台上,七宿垂首立在他们身后。 会议室中那巨大的沙盘,此刻链接着深埋于地底的“悬顶之剑”控制中枢,将探测到的战场的景象,呈现在众人面前。 天枢长老望着那密密麻麻的血肉怪物,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竟有如此庞大的数量,倘若当初没有建造全境武装,恐怕当真是危矣!” 当初,仅是那些血肉怪物携带的金属矿物,就导致了整个人道的灾难。一枚血肉蜂巢,便足以让祁星河这样的一品无上境险些丧命。 如今如此多血肉怪物侵略而来,倘若没有“悬顶之剑”的阻拦,而是让它们进到大气之内,那才是当真万事休矣! 神仙来了,都救不了! 其余几位长老闻言,也是如此,目光中充斥着浓浓的后怕。 看向江南的眼神,仿若在看救命恩人。 后者被他们这眼神盯得别扭,轻咳了一声, “诸位,没有如果,如今武装已部署完毕,便是定局。” 随后,他看向天枢长老,“长老,令中枢控制器满负载运转——也让诸位道友看一看辛苦了一千个日夜的结果,以及……复仇的烟火!” “谨遵冕下之命!” 话音落下,一道道命令通过天机阁的渠道,传入地下的中枢控制室内。 而大气之外的整个战场的场景,也通过法器在各大势力首领的面前演化着。 甚至无数百姓,也通过天空的异状,目睹了这恐怖的一幕! 前一刻还明亮无比的天穹,突然被红与黑的潮水所覆盖,恐怖的杀意与巍然的压迫感,近乎要透过天穹压下来! ——那是与当初那场灾难相似的感觉。 只不过,更加恐怖,更加令人绝望! 但在不可避免的战栗中,无数百姓来到街头巷尾,死死盯着那漆黑的天幕。 他们的眼中除了恐惧,还有浓浓的愤怒与恨意! 毁家灭国之仇,刻骨铭心! 一道道身影捏紧了拳头,看向附近的钢铁堡垒的方向,望着那亲手从他们手中诞生的战争堡垒! 在祈祷,在呼唤! 祈求杀戮! 祈求复仇! 祈求诛尽来犯之敌! 于是,上元的大地,震动起来。 就像是回应着无数百姓的呼唤那般——钢铁的轰鸣声从遥远的地下传来,漆黑的堡垒呈现与天穹之下。 从山岳中,丛林里,汪洋下……一尊尊战争造物褪去了钢铁的伪装,展露狰狞! 无数座掩埋在地下的熔炉沸腾起来,暴虐的死光顺着阵纹攀援而上,最终汇聚到那美丽而危险的猩红水晶上! 庞大的中枢结晶在同一刻,竞相亮起! 下一刻,浓郁的艳红死光喷薄而出,朝天穹横扫而去!刺目的红带着人道无尽的怒火与仇恨,远赴天外! . 星空之中,在将军等人的眼中。 前方已被完全包围,再没有半点生机星球上,突兀地一点红光闪现而出! 然后,无尽的鲜红映入眼帘! 仿若刺破乌云的炽热阳光一般,漆黑的钢铁的潮水,仿佛残雪一样,寸寸消融! 连同生后的十二枚“母体”一同,冷酷吞没! 仿佛宣泄着其漫天的怒火与仇恨! 一瞬间,那颗漆黑的星球被赤红死光所覆盖,耀眼的红,血色的红,闪耀于星空。 如此美丽,如此……致命! 目睹一切后,将军残忍而胜券在握的脸上那一缕笑容骤然凝固,戛然而止,身躯也仿若僵硬的石头一般,难以动弹。 他的眼眸中,被无尽的红光所充斥,逐渐显露出一缕深深的恐惧! 逃! 这是源于将军灵魂深处的本能,迸发出的第一反应! “撤退!” “撤退!!” “撤退!!!” 短暂的愣神后,他近乎咆哮一般,向舰队下达命令! 一艘艘在那茫茫死光的威胁下完全失去了战意的战舰,迅速调转船头,船尾喷薄出炽烈的红光,远遁而去! 而此刻,无数兵士心头升起的情绪,是庆幸。 庆幸那猩红的死光的射程并没有那么遥远!庆幸自己等人,退得及时! 怪物! 那颗星球上的家伙,不是“家畜”,是野兽,是妖魔,是择人而噬的血腥怪物! 但同一时间,一道流光自那猩红的星球上,朝着舰队,疾驰而来! 陡然间,一股恐怖的威压,从将军背后汹涌而至! 那种感觉,就好像他正在暴风雨的海滩上奔逃,身后是高高卷起万丈的海浪倾泄而来! 将军硬着头皮,回过头去。 却见茫茫深空当中,竟只有一道人影,远远追来! 将军脸色一横,命令舰队调转船头, “进攻!” 刹那间,一艘艘战舰船腹的炮口中,暗红的光柱喷涌而出,直朝那道人影而去! 与恢宏的光柱相比微不足道的身影,眨眼之间,便被眼眸在毁灭的洪流当中! “不知死活!敌不过那漫天死光,本将军还治不了你了?” 将军不知是后怕还是别的什么,怒骂一声,就要再调转船头而去! 但下一刻,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僵硬——只见四面八方,无尽的阴云不知从何处涌起,苍白的毁灭的光晕自其中,明灭不定! 将军愣住了。 他不敢置信地望着那被炮火击中之地……当洪流散去以后,那道身影重新出现,甚至连衣角都未曾破碎半点儿! “怎么……可能?”仿佛被扼住喉咙一般,将军难以置信,喃喃道! 然后,他就看见那道人影抬起手来! 仿若是掌管雷霆的神明一般! 随着他的动作,本不应当存在于星空当中的漫天阴云,骤然翻涌! 那时,黑暗就笼罩了一切! 紧接着,无尽的黑暗中有炽白的雷光倾泄而下,电浆的海洋奔涌沸腾! 将一切,尽数淹没! 在那滚滚雷霆神威之下,将军全身每一寸血肉骨骼,都不可避免地颤抖起来! 良久,雷云才缓缓消散。 将军眨了眨眼,嘴唇微张, “我……还活着?” “我还活着!” 但立刻,劫后余生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的余光瞥见,三百余艘巍峨战舰,已尽数淹没在方才的雷霆中,一丝灰烬都未曾留下。 这一片茫茫星空之中,只剩孤寂的他一人! 仿佛看恶鬼一般,将军颤抖着转过头来,看向那道单薄的身影,两股战战! 然后,便只见那身影咧开嘴,笑了。 “抓到一个活的。” /92/92855/20801869.html 第348章 远方存在的降临 半个时辰前。 上元世界。 就仿若晨光刺破了黑夜一般——天穹之上,那给人们带来无尽压迫和沉沉恐惧的漆黑夜幕,在艳红的死光之下一瞬间被消融殆尽!无论是狰狞的钢铁洪流,还是巍峨庞大的母体,一瞬间被完全破灭! 阳光重新洒落大地,驱散了笼罩在人们心头的一层厚厚的阴霾! 那一刻,宛如海潮一般的沸腾的欢呼声自世界各地爆发! 仿若在宣告着人道的胜利。 而相比起百姓们的激动,诸多掌权者们就要显得平静得多了。 甚至平静当中,还带着一丝骇然——对他们自己制造的战争兵器。 江州,天机阁,会议室。 众人透过沙盘法器,目睹了那漆黑的钢铁洪流被荡平的一幕。 倒吸冷气的声音,在会议室中接连响起。 虽然这个全境武装系统是有他们亲手建造出来的,但事实上在今天之前,除了落成之日试射了一发,整个“悬顶之剑”就一直未曾想满负载启动过。 如今,一万三千余个战争节点同时满负载爆发,铺天盖地的死光笼罩了整颗星球,让靠近大气的一切有形之物,尽皆湮灭! 那堪称恐怖的范围和摧枯拉朽的破坏性,甚至让亲口发号施令做出了这一攻击的人道高层,都为之沉默。 作为“悬顶之剑”的建造者,他们自然清楚。 ——这远不是结束。 “悬顶之剑”从一开始,就不是那种射了一发就萎了的东西。 虽然在一次的满负载运转以后,每一座战争节点的中枢结晶——也就是那山岳般庞大的猩红结晶,都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冷区。 但“悬顶之剑”的定位就是“防御性兵器”。 所以天机阁那群变态的战争狂人,在设计之初就为每一座战争节点设计了两枚中枢结晶。 那承载中枢结晶的钢铁基座,乃是上下镜像对称结构,在它被钢铁的堡垒群覆盖的正下方,同样安放着一枚中枢结晶! 第一枚中枢因为运转过度进入冷却时,经过那九阶基座的翻转,能立刻切换到第二中枢。 再轰他娘的一炮! 而在第二中枢陷入冷却后,第一中枢,又好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倘若不考虑阵纹与能量管道的损耗——只要储备的灵石与资源足够,“悬顶之剑”甚至能够一直运转下去。 这就是集结了整个人道的智慧与力量,所建立的武装系统, 将上元整颗星球,都变成了浑身带刺的刺猬。 此刻,江南也终于恍然大悟——当初真龙皇为何一开始就要求人道在战争胜利后,摧毁“悬顶之剑”。 那活了万万年的老不死,恐怕早就料到了这般情况了。 正当江南脑中思绪翻涌的时候,有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敌人要逃!” 开阳长老指着沙盘演化的场景当中,那一艘艘调转船头的战舰,突然开口。 众人定睛一看,顿时眉头一皱。 打完就想跑? 做梦呢? 刹那间,江南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会议室中。 临走之前,他只听见了天枢长老略有些着急的声音——留个活的…… . 茫茫星空当中。 漫天雷云缓缓消散。 前一刻还气势磅礴的恢宏舰队,如今却只剩下了一个光秃秃的将军,还有他脚下的一艘战舰。 至于其他,早已在方才的电浆海洋中,被硬生生蒸发了个干净, 未曾留下一丝痕迹。 至于那将军所踏的战舰,自然也是江南刻意而为之。 他不仅要活捉这入侵者的首领,还要带回一艘这种天外文明的产物。 他相信,天机阁与各大势力的那些研究狂人,一定能在这一艘战舰中捣鼓出更多的花活儿。 这个时候,那浑身呈钢铁之色的魁梧将军,终于从片刻的惊骇中回过神来。 他望着江南的身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在平复下内心的震荡,沉声开口, “这么说来的话——陛下的同胞,恐怕已是遭了你们毒手了?” “同胞?若果你说的是牧者的话,他早就死了。”江南眼睛一眯,“而且,你好像并没有认清眼前的形势,赢的人不是你,是我们——现在,你是俘虏。” 将军看了江南一眼,缓缓开口,“刚才你应该杀了我的,而不是妄图活捉。” “所以,你会为你的狂妄付出代价,土著。” 闻言,江南眉头一挑。 眼前这入侵者的头领,撑死了也就人道二品的模样。 他更多的依仗的,还是那十二枚母体和军队,战舰。 既然如此,十二枚母体在“悬顶之剑”的死光下尽数泯灭,而那舰队群也只剩下孤零零的一艘。 更何况,他方才都打算逃了。 还能有什么依仗和底牌? 虽然心头是如此所想,但江南还是提高了警惕,凝神戒备起来。 “你立刻便知晓了!” 此刻,将军的表情带着几分决绝与癫狂,狞笑开口,声音中甚至还带着一丝高高在上的蔑视, “终其一生都困星球内的土著,连自己的星系都未曾踏出过的井底之蛙,怎么可能了解帝国的伟大?” “赤之军团第九军团长,请求权限,链接断界之门!” “于此地,恭迎陛下圣尊!” 话音落下,他手中抛出一枚银白的梭形金属,悬浮于空中! 下一刻,幽蓝的光晕在那金属之上延伸而出,宛如画笔一般在虚空中刻画着“门”的纹路! 江南眼中一凝——方才他释放血肉蜂巢时,星空中就出现了类似的门。 只是这一次,那道虚幻的“门”,要比释放血肉蜂巢时大得多,近乎占据了一方星空! 应当是某种跨越空间的技术——江南心头如此所想。 随后,在江南的注视下,那道门缓缓打开。 刹那间,一股恐怖的气息自其中奔涌而来! 而那一切源头的银白金属,似乎也有些承受不住,迸发出细密的裂纹! 然而自那门中出来的,却并非是宛如先前那般的血肉蜂巢。 而是一只巨手。 它的庞大,甚至完全填满了江南的视线,连星空中漂浮的巨大的陨石群落,与其相比也宛如微尘一般渺小! 这只手通体呈漆黑之色,泛着金铁的光泽,其上也没有丝毫灵气的波动。 只有纯粹的,野蛮的力量! 仅是存在着,就将此方星空压塌的恐怖力量! 成道! 成道境的气息! 仅是一只单独的手掌,其余部分还万万里之外! 它便展露了成道的恐怖气息! ——江南当初只在真龙皇身上,见过类似的气息。 “陛下!” 那巨手一出现,将军的目光便变得无比恭谨和卑微, “此处位于第三星域十七航路末端,前方那枚星球,便是您同胞传信之地!” “但臣有罪,未曾救下您的同胞,还折损黑铁战舰五百余艘,母体十二枚,无奈打开断界之门接引您降临,还请陛下责罚!” 听罢,那巨手之上,一枚泛着铁青色泽的眼睛猛然睁开,在其手掌之处! 磅礴威压,煌煌倾泄而下!近乎让将军浑身血肉炸碎! 那巨手,显然是震怒了。 但不知为何,他留了他一命。 将军狂喜,甚至顾不得口中吐出的血沫,死死盯着江南,冷冷开口,“陛下,您前方之人便是那星球土著!也正是他,覆灭臣所率舰队!” 话音落下,那巨大的眼眸蠕动之间,发出钢铁一般的摩擦声,看向江南。 那一瞬间,恐怖的压力朝江南尽数涌来! 冰冷的声音,自其中传出,“渡虚境界……怪不得能以一挡千骑。” “不过,还不够。” 话音落下,那巨大的手掌用力一握! 刹那间,恐怖的轰鸣声响起! 仿佛不堪重负一般!星空破碎,大道崩解!难以形容的恐怖力量自那巨手上传来! 一握就将连同江南所在的一方的空间完全覆盖! 要将他与星空一起,碾碎至尘! 江南眼睛一眯,浑身气血涌动,地煞四式淬体之法与天罡神通降龙伏虎一同爆发! 奔涌的血气,冲天而起! 淡淡的金辉自他肌肤上呈现,仿若黄金所铸的金身一般! 下一刻,他挥出一拳! 万年道行轰然爆发! 龙吟虎啸之声,于星空中回荡而起! 砰! 两股磅礴的力量撞在一起,漫天星空坍塌崩碎,无形的力场爆发,余波爆碎! 周遭陨星被一瞬间荡尽,化作齑粉! 那庞大的巨手,发出一声轻咦,仿佛在惊讶江南竟能扛下他的一握。 然后,加大了力气! 江南冷笑,躯体内血气再度崩腾,浑身金光更加闪耀! 一拳之前,竟浮现无比庞大的龙虎虚影,与那巨手相互对峙! 博弈! 较量! 两股至伟的恐怖力量,疯狂倾轧! 引得星海颤抖,虚空哀鸣! 此刻,在那巨手庇护之下的将军,脸上骤然凝固! “接……接下来了……接下了陛下的一击?”他仿若梦呓一般无意识地喃喃着。 他无法相信,江南竟然能对峙那位伟大的陛下,而不落下风! “在这边陲之地,竟有如此英杰。” “你……很不错。” “何不投入吾之麾下?” “待吾登仙之日,此方苍穹,必有你一席之地。” 对峙之间,那巨手再一次发出声音,竟然开始招揽江南! 话音落下,将军人都傻了。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陛下……在说什么? 他跟随陛下漫长岁月,还从未见过他主动招揽过谁! 难道这年轻的土著,当真如此强大?甚至能得到陛下垂青? 然而,更让他想不到的是江南的态度。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招揽,江南只回了一句,“你也配?” 于是,那巨手掌心当中的眼眸微微一沉, “不识好歹。” 话音落下,那宛如天柱一般的五指,再度一握! 一瞬间,更加恐怖的力量倾轧而来! “你选择毁灭,吾便予你毁灭。” 见状,江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先前,他是有无数个机会,阻止那将军打开所谓的“断界之门”。 但他并没有那样做。 因为从那将军提到“帝国”、“陛下”等词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次前来入侵的,也不过是那庞大的势力的冰山一角罢了。 思来想去之后,他决定要借这个机会见识下那所谓的“帝国”更多的手段。 因为总有一天,上元会不可避免地再一次与他们交战。 这是一道必须要迈过去的坎儿。 还不如借此机会,早早地看清它究竟是什么样的崇山峻岭。 而随后事情的发展,也和他想的差不多。 ——牧者的同胞,敌军将领口中所谓的“陛下”,来了。 虽仅有一只手掌,但就已经可以媲美成道境的大神通者! 不得不说,这个家伙比完整时期也只是成道境的牧者,强了不止一个层次。 与此同时,也让江南对不借助新世界的力量时的自己,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 如今的他,虽不能胜过真正的成道境,但却能战而平之! 眼前与那巨手的对抗,便是最好的证明! 那么,所有的目的达到了。 这场闹剧,也应当结束了。 “真龙冕下,干活儿了!”一声大喝,从江南口中传出。 无论是那探出门来的巨手,还是后方的将军,都有一瞬间的愕然。 他在说什么? 但立刻,他们就知道了。 因为,毫无预兆地,虚空破碎了。 就好像一层平静的水面下,有什么事物探出一般。 一道无法形容其庞大的狰狞身影,从茫茫虚冥中突破界限,降临! 带着让人绝望的恐怖威压! 宛如巨蛇一般恒古的身躯,缠绕在群星之间,连绵不绝!幽蓝的眼眸,仿若明星一般闪耀! 遮天蔽日的黑翼,将太阳与星河的光彩完全遮挡! 星空之间,顿时陷入至暗时刻! 古神之首,真龙皇! 不仅是将军与那巨手,实际上连江南都蒙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真龙皇完整的姿态。 他想过对方很大,但没想过会这么大…… 下一刻,那蛇一般的身躯猛然扭动,尾部撞碎群星,朝那巨手撞来! 虽然那所谓的“陛下”无比强横,但奈何跨越了无数万里之距,又仅是势单力薄的一只手掌,在江南与真龙皇的共同攻势之下,很快变再也支撑不住! 无尽的力量倾轧之下! 那一只巨手,骤然炸裂! 血肉崩裂,骨骼炸裂! 宛如洪泉一般的血泼洒开来,铺天盖地,将一片星空尽染成血色! 而那断界之门,也应声破碎! “吾,记住你们了。” 在最后,来自万万里之外的远方,冷硬而蕴含着滔天怒火的声音,回荡在江南与真龙皇耳边。 一切落幕后。 真龙皇作为合格的工具人,再度隐于虚冥之中。 江南则走向那表情呆滞的将军, “我说过了——你是俘虏。” /92/92855/20801870.html 第349章 成道三境! 回过神来后,将军眼里闪过一丝挣扎之色,但当机立断地,他浑身的气血涌动起来。 那仿若钢铁一般的肌肤突然像是蠕虫一般涌动起来! 一股庞大的力量自其体内传来! 与此同时,他的脸色变得痛苦,七窍开始渗出鲜红的血液! 竟是自知没有活路,为了防止泄露机密,要自尽了! 甚至想借助炸碎自身的力量,将脚下的钢铁战舰也一并摧毁,不留一丝收获给敌人! 但江南怎么可能会给他这个机会? 一股恐怖的气息自他身上爆发!赫赫威压悍然镇压而下! 在一品之威下,本身实力并不强大的将军,浑身气血瞬间凝固,躯体的异变也戛然而止! 如今,江南是能够与成道境掰手腕的存在。 即便是不知晓将军体内的异变究竟是何原理,但要以那磅礴的气息压制他的身躯与灵魂,还是轻而易举。 “你……”将军挣扎着,面容狰狞,费劲力气也才吐出一个字儿来。 江南缓缓摇头,“现在,你的命也不是你的。” 说罢,弹指将其击晕,连这那钢铁战舰塞进壶天空间,往上元的方向去了。 . 至此,天外异族的第二次侵略,再度以失败告终。 江南第一时间,回到天机阁。 李青云等人见了他,也尽皆松了口气。 因为方才的“巨手”降临之时,以形演化战场的沙盘法器,因为承受不住那恐怖的位格的压迫,瞬间崩盘了。 所以对于天外的战斗,天机阁众人并没有目睹到最后的结果。 但如今江南回来了,而且看模样并没有什么伤势。 几乎已经可以说明结果了。 “赢了。” 江南看着众人,道,“我与真龙冕下一同出手,打碎了那存在的一部分。” 话音落下,李青云等人眼中顿时露出放松之色。 随后,江南将战舰和昏迷的将军扔了出来,“这人是那舰队的统领,应当知晓不少东西,你们能让他开口吧?” 天枢长老望着双目紧闭,神色痛苦的将军,一拍胸口, “请冕下放心——您应当知晓,大夏的刑讯手段很大程度上都是从本阁流出的。莫说人还活着,只要他尚有一丝残魂,老朽也能让他开口!” “那便交给长老了。”江南点头。 随后天枢长老把人带下去了,那广场中的钢铁战舰也被一群两眼放光的铸造师扛走了。 这战舰虽然从攻击和防御来说,都算不上一流。 但其能自由在星空航行的能力,却是如今的人道并不具备的。 或许,能从其中得到这种技术。 那样,待下一次战火燃起之时,能在太空作战的可就不止是江南和真龙皇还有诸生城参悟的一品存在们了。 那时,人道所铸造的战争兵器,说不定也能突破大气的阻碍,达到星空当中。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在江南回归以后,会议室的诸多长老也就散了,各自忙碌而去。 唯有李青云,脸上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忧愁之色。 “怎么了,李尊?” 江南拍了拍他的肩膀,“明明已经赢了,为何还一副愁眉苦脸之色?” 李青云摇了摇头,指着会议室中央停摆的沙盘,“此法器名为‘司罗’,取其‘地网天罗,司观天下’之意。” “乃是老师生前仿造天庭的监天仪所铸,器如其名,乃是监视天下之物。” “司罗当初在设计之时,其强度能保证演化一品存在的斗法,而正常运转。” “但就在方才,那道‘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司罗崩盘了——我们甚至没能看到究竟是什么存在从里面走出来” “但……倘若仅是一品,应当是没有这样的位格的。” “再加上您说与真龙冕下一同出手……从那‘门’中所走出的,是成道境的敌人吧?” 闻言,江南深深看了他一眼, “你猜得没错,的确是成道境——但,从那门中出来的并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李青云脸色一边,愣愣道:“什么……意思?” “是一只手,确切的说——是一只手掌。” “一只……手掌?一只手掌就可敌成道境?一只手掌就需要您与真龙冕下共同出手?” 李青云当场愣住,脸上表情变得无比沉重。 一只手掌就匹敌成道境。 那完整的他又是什么怪物? 仙人? 良久之后,李青云才深深叹了一口气,“或许,这次是人道存在以来面对的最大的危机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江南摇了摇头,“此事,暂且不要向外界透露。” 和上次不一样。 上一次,天外异族的存在,主要是为了燃起诸多凡人百姓的仇恨与怒火,以求在短时间内建造全境武装。 但这一次那巨手的主人,却是不能随便往外说了。 虽然即便说了,百姓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应,毕竟在他们眼里无论是一品还是成道基本没什么差别。 但对于了解修行的修者来说,一尊单手便可以匹敌成道境的敌人,足以让他们感到骨子里的绝望。 甚至直接道心崩塌,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我知晓。”李青云自然不可能想到不到那个后果,郑重点头。 离开天机阁后,江南回到王府,给一家老小报了个平安,然后踏入了虚冥之中,来到了真龙皇所在的领域当中。 在出手一次过后,这位古神一脉的统领者便又窝了回来,隐匿在虚冥之间,活得像个家里蹲。 “冕下,方才多谢了。”江南拱手道。 “理所应当罢了。” 真龙皇隆隆的声音传出,“毕竟是盟友,出手也是理所当然。不过您特意前来,应当不只是道谢而已吧?” “确实如此。”江南挠了挠头,“这次前来,主要是想问问您对于那只巨手背后的主人有何看法?” 真龙皇沉吟片刻,才道:“比您强,也比吾强。” 江南:“……” 谁踏马不知道啊? 万幸,真龙皇的废话文学还没有臻至大成,在虚晃一枪后,接着道,“依吾看来,他已经臻至成道第三境。” 江南:“?”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成道还细分境界的…… 不过他这反应,倒是给真龙皇整无语了,“您……不会不知道吧?” 江南干笑了两声,没说话。 “连成道境都不知晓,却拥有一个完整的世界……” 真龙皇嘀咕道,语气中满是不可思议。 但旋即,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吾知晓了……那一方小世界,也是凤母说过的那位仙人为您留下的吧?” 江南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任由他去猜测了。 见状,真龙皇也不再多问,开始解释方才的问题,“所谓成道,便是以自身化道,身即是道。” “您应当知晓,人道的一品便已能驭使天地大道,但实际上,他们所掌握的仅仅是上元的道,或者说——这枚星球的大道。” “一品存在,在上元这颗星球,方才能呼风唤雨,言出法随。但倘若去了别的星球,便再没有那么大威能了,因为其他星球的大道,并不会承认上元的一品。” “但成道不同——成道所化的,那是整个宇宙星空,整个世界都承认的道。” 江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听懂了真龙的意思——简单来说,一品就相当于你在自个儿家里说一不二,但出了家门,还是容易挨人毒打。 但成道境不一样,成道境化身的是整个宇宙星空的大道。自然要比一品强大太多,而且并没有限制。 “既然如此,那所谓的成道三境,又是什么说法呢?”江南继续问道。 “成道只是起点。” 真龙皇轻轻摇头,“身作大道,只是第一步罢了;第二步,便是借己身之道,演化三千大道,天地万物。” 江南一拍脑门儿,脱口而出,“就像您上次一样?” “不错,吾之境界,便位于成道第二境——化道。” 真龙点头道,“但您应当也发现了——那只是虚幻罢了,并非真实。” “所以在化道之上,当还有第三境——合道。” “合道之境,一念花开,一念花谢,一念天地生,一念万物灭,一念,即是通天造化。依吾看来,那手掌背后的主人便是合道之境。” 江南眉头紧皱,“那……第三境之上呢?” “仙?” 真龙皇长叹一口气,引得虚冥震荡。 “第三境之上,便可称仙,再不与凡人同日而语,那是吾至今都完全无法理解的存在。” 顿了顿,他补充道,“甚至从一开始,吾一直认为成道第三境便是尽头。直到您身后的那位仙人,于天外成就无上仙道,吾才明白,吾亦是井底之蛙。” “或许,那样的存在……连创造世界那样的伟业,也能做到吧?” 说到这儿,江南第一次看到真龙皇露出一缕向往之色。 像诸多修者说到长生得到时,才会流露出来的表情。 此刻,江南的脸色已不太好看了。 先前,那手掌的主人曾招揽过过江南,他曾说过一句话——待吾成仙。 也就是说,他至少也是成道第三境达到了圆满的状态。 否则,岂敢轻易言仙? “冕下,您的成道第二境与那手掌主人的成道第三境,差距可大?”江南再问。 “天壤之别。” 真龙毫不犹豫,脱口而出,“吾甚至都没有任何把握,能在完整的他手中撑过一瞬。” 沉默。 良久以后,江南才深吸一口气,拱手道:“知晓,多谢冕下讲解。” 随后,他辞别了真龙皇,回到上元。 但眉间却宛如老树枯皮,久久舒展不开。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那手掌背后主人的可怕之处。 如今,真龙皇仅为成道第二境,江南便需要依靠新世界这种规格外的手段,才能击败。 那成道的第三境呢? 倘若在虚冥之间,江南还有把握碰一碰。 但若是在现实世界……恐怕连交手的资格都没有吧? 想到这儿,一股急迫的危机感,从他心头升起。 但越是着急,他就越感到无力。 ——毕竟,他是没有办法通过修炼提升实力的,只有靠点燃青灯才能增长道行。 但如今的他,念识展开便可覆盖一个境域,所以他可以确定,上元这枚星球上,已经没有任何可以点燃青灯的地方了。 难道……一万年道行真就是极限了? 江南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 毕竟自己获得的神通而言,应当正是上辈子看的《历代神仙通鉴》里的天罡地煞一百零八种神通。 如今,他也只获得了数十种而已。 应当还有更多的神通,等待着他。 “但既然这颗星球没有了燃灯之地,难不成……是在茫茫星空里?” 回家路上,江南忍不住猜测。 有一说一,这确实是最有可能的一种情况。 但关键是茫茫星空,无边无际,没有青灯的感应,他连一丁点儿头绪都没有。 更别说去那些地方了。 “结束了?” 在思绪翻涌之间,凤母的声音打断了江南的思索。 后者点点头,“没事了。” “妾身听真龙说了,那‘手掌’的事。”凤母撇了撇嘴,嘟囔道:“不得不说,你们人道可真是多灾多难,顺带还把所有族群一起拉下水——人道兴起前上元无数万载所经历的,可都没这几年来得刺激。” “从那个什么牧者降临开始,这个星球就没一天是安生的,现在更是惹上了一位合道境界的觊觎。” “烦死了!妾身明明只想好好睡觉啊!” 面对凤母的抱怨,江南也只得挠头苦笑。 因为他压根儿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如果人道真的未曾崛起,没有增长到足够的数量。 万年前的牧者,很可能都不会多看这颗星球一眼,也自然不会有后来他传信引来天外异族的破事儿。 等等……传信? 那一瞬间,江南浑身突然僵住了。 一旁的凤母见这一幕,还以为江南是被她说自闭了,手忙脚乱解释道, “妾身也就随便说说,你可别千万往心里去。你放心,妾身已答应了那位仙人一定会……” 但她的话还没说完,江南便一把摁住她的肩膀,使劲儿摇晃,“不,你反倒是提醒我了!” 凤母:“……?” 说罢,江南便急匆匆往王府外走去。 目标,诸生城! 凤母的话,让他突然想起了一个小小的细节——当初牧者是怎么传递消息的? 诸生城! 这座充满传闻的的奇异城池,在整个上元都是一处奇地。 它虽然名义上存在于上元,但实际上,人们看到的天上的一片虚幻的宫阙,仅仅是它的投影而已。 其内部的空间真正位于何处,无人可知。 但当初诸生城开之时,十方上人曾提到过——诸生城内部,是距离域外星空最近的地方。 所以牧者费尽心机也要进诸生城,往星空传递信息。 那么,既然牧者能在诸生城向星空传信,他江南是否能在在诸生城催动青灯,感应那位于茫茫星空中的燃灯之地? 江南不能确定,但至少值得一试。 思索之间,他已调用权限,开启白玉门,一步踏入。 如今的诸生城内部,比之以前以无比庞大。自本源古树出土以来,它一直在以不慢的速度,向外扩张。 布满盘虬卧龙的本源树根的古老城池,一望无际。 无数修者盘坐其中,静心参悟,其中包括在本源古树下的六位一品存在,沉于悟道之中,甚至未曾感应到江南的到来。 江南也没去扰他们,直接一步踏空,来到本源树顶,凌空盘膝坐下。 然后,他将念识探入识海当中,催动青灯。 一开始的时候,那古拙的青灯还像是顽石一般,一动不动。 但随着时间过去,在江南的水磨功夫下,它终于缓缓颤动起来。 而伴随着青灯的启动,江南的念识深入其中,仿若进入了另一片世界。 它带着江南的念识,宛如俯瞰群星一般,在宇宙深空中无尽遨游。 灵神出窍,飘荡不知多少万里。 江南感觉自己掠过了熊熊燃烧的太阳,穿梭过浩大的陨石群落,见证了一枚枚巍峨的星辰…… 在陌生的星辰上,他看到了繁盛的异族文明;在枯寂的深空中,他看到了航行的巨大法器;甚至在沉沉的宇宙原暗里,他看到了堪比星球大小的奇异生命! 一路所见,皆闻所未闻! 但,都并非终点。 他还在,一直向前! 而随着时间流逝,江南逐渐感觉到自己依附在青灯之上的灵神,正在一点一点衰弱! 就好像燃烧的蜡烛,慢慢耗尽! 在穿梭了不知多少距离后,某一瞬间开始,冥冥中有一种感觉告诉他——再不回去,可能就永远回不去了。 但,还差一点! 穿梭在茫茫星空中,江南头痛欲裂,近乎昏厥! 但却仍咬紧牙关,继续向前! 只差一点! 直到,无比虚弱的灵神在灯枯油尽前的最后一刻,那位于识海中的青灯正体,发出一阵嗡鸣! 下一刻,江南所剩无几的念识,被瞬间拉回身躯! 本源树顶,他睁开了眼!脸色煞白,眼眶深陷,仿若鬼魅一般! 但那双眼眸中,却有光骤然亮起,宛如升腾的烈火! “找到了!” /92/92855/20801871.html 第350章 远赴深空 “你去干什么了?” “老爷,您脸色好差?” “兄长,您怎么会这么虚弱?” 江南回到王府后,凤母,可儿还有江月都在院儿里,见他眼眶深陷,脸色苍白的模样,几人心头不禁都是一紧。 俩小丫头赶紧上前搀扶着,面露急切之色。 江南摇了摇头,安慰道,“没事,去了一趟诸生城而已,不是什么大事,我先回房歇息,你们别等我吃饭了。” 随后,他便在可儿和江月的搀扶下,回到自己的房间,躺了下来,闭上了眼。 可儿和江月对视一眼,一番查看,发现江南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势后,这才退了下去,关上门,让他好好休息。 而此刻的江南,在精神回归躯体之后,缓慢地恢复着。 ——好险,只差一点儿,可能就真的回不来了。 闭目冥想中,他心中亦是一阵后怕。 青灯带着他穿梭的距离太过遥远,即便以他被万载道行一遍遍打磨的灵神,也差点儿在那漫长的旅途中消耗殆尽。 “以后不能这般冒险了……” 江南心头苦笑。 不过,虽经历了危险,但也是有收获的。 ——他找到了下一处燃灯之地,在茫茫星空当中。 在青灯“标记”了那个地方以后,即便念识已回到上元,江南仍有一种冥冥的感应——在天外的某一个方向。 甚至,先前在星空中所见所闻,已深深刻印在他的脑海里,形成了一张“星图”。 但即便如此,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再等着他。 ——怎么去? 青灯带着他的念识穿梭星空,都用了如此漫长的时间。 倘若要本身前往,恐怕耗费的时间难以想象。 按江南的估计,即便他道行全开,加上“神行”神通赶路,恐怕也要数年才能到达那般距离。 而他去点燃青灯增长道行的目的,为的是抵御即将到来的手掌的主人。 等他前往那燃灯之地再返回,十来年光阴过去,恐怕黄花菜都凉了几茬儿了。 还得另想办法啊……这般思索着,江南的意识沉沉地陷入了沉睡。 . 在天外异族的第二次入侵被狠狠挫败以后,上元世界又恢复了平静。 百姓们回到日常生活中,耕种,狩猎,行商;修者们依旧是那样,修行,历练,夺取机缘。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人道公布了古神一脉的存在,以及他们与人道的盟约,曾引起了一番风波。 但因为早有铺垫,且“畸变”灾难和“悬顶之剑”建造期间,不不少古神亦有出手相助。 所以大家很快就接受了这些无比庞大的存在。 日子,就在这般平静中过去两个月有余。 但只有天机阁和有数的几个圣地级大势力知晓,在这平静的外表下,实际上隐藏着巨大的危机。 ——那手掌的主人。 需要人道的江南以及古神一脉的最强者真龙皇方才能击退的一只手掌,那它的主人究竟是什么样恐怖的存在? 但凡有资格知晓这个消息的势力,没一个能轻松起来。 与此同时,天机阁对于“将军”的审讯和那艘尚且完好的钢铁战舰的研究,也有了不小的成果。 天机阁。 江南坐在天机之位上,天枢长老和李青云站在一旁,桌上堆满了一摞高高的卷宗。 在上次诸生城之行后,江南整整冥想了两个月,才完全恢复过来。 这两个月来,他足不出户,每日除了吃饭以外,大多都是躺在王府里养伤。 终于在天机阁拿出“将军”的口供和钢铁战舰的研究成果后第三天,完全恢复了灵魂的伤势。 在接到李青云的消息后,他便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冕下,首先是关于那异族的俘虏。” 天枢长老轻咳嗽了两声,“我们用了一些手段,很早让其招供了。但李尊担心他有所隐瞒,所以在招供后又对其进行了搜魂——只是此人灵魂中似有禁制,即便是我们也花费了漫长时间,才得以破解。” “此人自称‘将军’,其名为‘黑禺’,以下是我们从他灵魂中得到的信息。” 天枢长老拿起一叠卷宗,开口道:“‘黑禺’来自一片被称为第三星域的茫茫星空。在那一片星空中,有一位名为‘兵主’的存在,他不修灵气之道,但却拥有着超凡入圣的躯体。” “万年前,兵主初到第三星域时,还仅是独身一人,但其鲜血中有一种奇异矿物,竟能使其他生灵发生畸变,血肉中长出钢铁,失去神智,变成只知晓杀戮和听他命令的傀儡。” “凭借着这堪称噩梦一般的能力和自身强大的力量,兵主游走于各个星球,很快便累积了相当庞大的一股势力,那些被畸变的傀儡又替他侵略更多的星球,如此往复。” “也是借此,兵主很快便突破到了恐怖的境界。” “时到如今,他已建立起了一个庞大的国度,即便现在,也仍在扩张。” 听到这儿,江南眉毛一挑,“你所说的兵主……就是那手掌的主人吧?” “不错。”天枢长老点头,“他身为牧者的同胞,行事风格基本一致——毁灭与奴役。” “只不过牧者是靠灵气之道和古老盟约,而这兵主却倚靠那让人畸变的能力。” “几年前,也就是诸生城开之际,于国度中央深处闭关的兵主,收到了他的同胞牧者的传信。” “为了那一丝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同族之谊,以及牧者在信中所描述的上元丰沃的资源。” “于是,兵主旗下第九军团长‘黑禺’朝上元投放‘样本’,以致吾等无数族人畸变,自相残杀。” “然后便是在投放样本的两年后,黑禺率领一支舰队,前来收割战果。” “但因为悬顶之剑的存在,舰队重创,十二枚母体亦覆灭,导致失败。” “最后,他召唤‘兵主’右手,意图反败为胜。” “但也在您与真龙冕下的阻拦下,再次失败。” 顿了顿,天枢长老继续道, “值得一提的是——进发上元前,黑禺并没有预料到吾等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击,所以只携带了一支小型舰队,但完整的第九军团,势力远不止如此。” “事实上这个以兵主为中心的畸形国度,在一次又一次的征伐中,已组建了九个军团的庞大势力,同时,他们也在吞噬那些被侵略的文明的技术与智慧。” “您带回来的那一艘钢铁战舰,便是出自于一个被占据和奴役的文明。” “另外,我们从黑禺的记忆中还知晓了一件事——包括这自称黑禺的将军在内,兵主国度的所有保持着智慧的生灵,都是在兵主血肉中所诞生的。” “这个国度没有百姓,没有市井,甚至没有帝都。他们全民皆兵,完全以那兵主为最高意志,从诞生之际便开始侵略与扩张,为他们的陛下掠夺资源。” “这般畸形的国度就像蜂后与工蜂的关系一样,整个国度全为了中央的一人而运转。” 说到这儿,天枢长老长叹一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惊骇, “但更令老朽在意的是——黑禺与那些军士,既然是从那兵主的血肉中诞生,便说明他已能做到‘血肉创造生命’这种事。” “这般手段,已完全超出了老朽的想象了。” “在天机阁的记载中,曾经成道境的人道六圣,亦做不到这样的事。” 天枢长老说起此事时,无比惊愕,但江南倒没有什么意外。 毕竟,他先前已从真龙皇口中的得知了——那兵主至少也是成道第三境的境界,能以身演化万物的存在。 “万幸的是,从那位将军的记忆中,我们得知兵主似乎正处于修行的某个关键瓶颈,加上您与真龙冕下先前废了他一只左手,所以短时间内,兵主应当不至于亲自前来上元。” “但可以预见的——他国度当中的九大军团,定然会再度来袭。”最后,天枢长老如此说道。 这时,李青云也补充道,“前些日子我也曾进行过一次天机推演——三年内,人道并不会遭遇什么大的危机,也就是说,那兵主三年内,应当并不会亲进攻。” 听罢,江南轻轻点头。 这算是诸多坏消息中唯一的好消息了。 兵主此刻分身无暇,并不会立刻进攻上元,算得上给人道带来了一丝喘息之机。 “那艘钢铁战舰呢?” 江南揉了揉太阳穴,“从那艘钢铁战舰中,有什么收获么?” 李青云与天枢长老对视一眼,后者露出一丝惭愧之色,缓声道, “那艘钢铁战舰上所有的阵纹与法印皆已被我们刻录下来,也测试出了其效果,但想要加装到‘黑神’等战争兵器上,恐怕还需要一些时间。” “另外,我们发现其中一种阵纹具备超远距离穿梭空间的能力,倘若兵主国度的战舰上都具备这种阵纹,恐怕下一次的进攻,不会太久。” “穿梭空间的阵纹……” 在天枢长老说完以后,江南仿若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长老,那一艘钢铁战舰如今可还能运行?” 一旁的老人眉头一皱,但还是恭敬答道:“虽有些损毁,但经过修补过后,应当是能够使用的。” “另外,经过测试,我们发现灵石亦可为其中枢系统供能,只是转换效率并不高——这也是最还需要解决的问题,否则我们能立刻将这些阵纹加装到‘黑神’上。” “这样就好……”江南闻言,喃喃自语道,“这应当也足够了。” 天枢长老和李青云一愣,脸上露出迷惑之色,“您……有什么打算?” 江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我要出去一趟。” 李青云眉头一皱,“去哪儿?” “天上。” 江南望着窗外蔚蓝的苍穹,像是做下了什么决定一般,“虽然悬顶之剑可以抵御钢铁舰队与母体的进攻。但等李尊推演的三年时间一过,兵主随时可能降临——面对能创造生灵的存在,我们恐怕没有任何胜算。” “所以我要去天外……找寻机缘。” 他先前还在思索,应当怎样去到那茫茫星空中的燃灯之地。 现在,他找到办法了——就用那艘钢铁战舰。 既然它拥有超远距离穿梭空间的能力,便应当能大大缩短江南来回一趟的时间。 三年时间,还来得及! 这正是在这一刻,江南终于下定决心——远赴星空! 话音落下,天枢长老与李青云相顾,皆看出对方眼中的骇然之色。 他们倒不是担心江南跑路,毕竟他不是这样的人。 而且就算他真要走,哪个能拦得住? 只是……天外茫茫星空,辽阔无垠,真的能找寻到什么机缘么? 沉默之中,天枢长老终究没有说出任何劝阻之言,叹了口气,“那么,您准备什么时候走?” 江南站起身道:“十日之后。” “天枢长老,麻烦你在这几天里,将那艘钢铁战舰修补一番了。” 然后,他又看向李青云:“李尊,我离开的这些日子,天机阁便交给你了——无论成败,我都会在三年内归来。” 见江南态度坚决,李青云与天枢长老无声一叹,拱手道:“谨尊冕下之命。” 最后,望着江南离去的背影,李青云颇感无力地摇头。 他终究还是太弱小了,上元人道,也还是太过弱小了。 弱到江南不得不远赴天外,寻找那虚无缥缈的机缘以求对抗兵主。 如此形势,让这位曾经的天机之徒,无比惭愧。 .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江南要远赴星空的消息,在一个小圈子里传开了。 莫依臻匆匆从剑庐赶来,南淮于历练中回归,王淳允和刚出关的简浔亦从大夏京城而来。李源,秋舒雅,曲盈,余青等昔日的一众友人,也皆来到了镇西王府。 一时间,原本冷冷清清的王府,陡然变得热闹起来。 虽江南的修为境界已超出了他们太多太多,但曾共同患难的交情,并未因此而疏远。 众人只字不提离别之事,只在觥筹交错之间,忆念往昔。一连数日,镇西王府都是一片热闹,灯火通明。 江南一直绷紧的神经,也因为众人的欢声笑语,稍微放松了些。 但,天下无不散宴席。 十日过后,终究到了离别之际,巍峨的钢铁战舰,也停在江州广场之上。 许久未曾见面的妖女简浔,唏嘘地拍了拍江南的肩膀,叹道,“本姑娘还想等出关以后罩着你的,结果没想到几年之间,早已物是人非……算了,你罩本姑娘也一样!” 顿了顿,她收起玩笑之色,认真道,“所以,一定要活着回来。” 另一旁,莫依臻面露担忧之色,“先生,请万事小心,依臻在江州等您回来。” 曲盈大大咧咧地拍着胸脯,“江南,你回来后,咱再请你到南荒喝酒!” 李源亦是拱手,“此去一别,唯有祝江兄一路顺风,凯旋而归!” “……” 最后,王淳允锤了锤他的胸口,低声道,“京城尚春楼来了位人间绝色,诗酒无双,才色兼备——你懂我的意思吧?” 但他话一说完,顿时感到脊背生寒,转过头去,便见一位位姑娘杀人般的目光。 王淳允讪讪一笑,立刻闭嘴。 江南摆了摆手,望着担忧又不舍的众人,摆手笑道,“各位,莫要这般惆怅,等我回来之时,再相聚一堂便是。” 说罢,他带着可儿等人,登上战舰。 于是,在一道道目光的注视下,钢铁的战舰爆发出隆隆的轰鸣,缓缓升空。 启航! /92/92855/20801872.html 第351章 第九军团,来袭! 伴随着钢铁战舰的升空,巨大的阴影缓缓变小,最后没入苍穹,失去了最后一丝踪影。 广场上的来自各境域的江南的友人,这方才一一散去。 而在远处天机阁的阁楼之上,李青云站在窗前,遥望着这一幕,沉默不语。 “李尊,您不去送冕下么?”天枢长老不知何时出出现在他身后,突然开口道。 在他的眼里,李青云与江南除了天机阁上下级的关系以外,应当也是相当要好的友人,如今离别之际,江南的故交都于战舰前送别,李青云却并没有去。 “我做不到。” 沉默良久,李青云才缓缓摇头,“我无法眼睁睁看到他这样踏上旅途——整个人道的希望,都压在了他一个人的肩膀上。” “即便我想要稍微分担一点,却不知从何做起。” “就好像……我们只是累赘一样。” 天枢长老目光闪烁,没说话。 事实上,从无比久远的年代开始,天机阁就是整个人道的中流砥柱。 但随着江南的出现,天机阁的作用,正在无形中减弱。 甚至很多时候,帮不上任何忙。 那兵主的手掌出现的时候是如此,如今江南远赴星空的时候,也是如此。 这让从小便是天机之徒的李青云,感到强烈的无力。 “长老,不瞒您说。” 李青云自嘲一笑,“当初老师告诉我他要传位于江兄时,我是心有不忿的,我曾问老师为什么。” “老师告诉我,以后我会知晓。” “现在,我知晓了——他就像太阳一样,在那样的光辉下,再无人能望向其背。” 天枢长老张了张嘴,良久才叹息一声,“李尊,冕下是妖孽,不能算作人的范畴,您亦不必妄自菲薄。” “不,这不是天赋和力量的问题。” 李青云苦笑着摇头,“自从十天前,他告诉我们要只身踏足星空时,我便一直在想了。” “倘若换做是我,我能不能有这样的决心为了人道去那茫茫无垠的星空中冒险,找寻那一丝不知晓到底存不存在的机缘——最后,我做不到。” “所以,长老,我认输了——江兄,才应该是带领天机阁,带领人道走向未来的人。” 仿佛释怀一般,李青云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望着窗外蔚蓝的天穹。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他归来之前,守护人道,守护上元!” “斩尽一切来犯之敌!” . 江南离开的消息,直到钢铁战舰启航的第三天,才从某位天机阁的工作人员口中,不小心传出。 后来,有好事者经过多方考证后,终于确定这个消息,是真的。 然后,整个上元都知晓了。 那一瞬间,不少异族心头短暂地升起一丝别样的心思。 ——人道现在表面上一品存在全无,十方上人又陨落了,看似正是无比孱弱之际。 但转念一想到那恐怖的全境武装,以及数不胜数的战争兵器和古神一脉的存在。 大伙儿的心都凉到了骨子里。 他们终于意识到,在整个上元的范畴内,人道的统治地位,已经再也不可动摇。 至少千百年之内,是如此了。 但令无数人在意的是,即便已拥有了绝对的威慑,人道似乎也并不甘心。 ——他们仍在暴兵! 全境武装仍在加固,强化,增加节点!隔三差五的,也能各种战争兵器在荒无人烟之地进行实验,那冲天的灵气波动让无数种族都瑟瑟发抖。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半年左右。 然后在半年后的某一天,上元万族终于明白了人道这么做的原因。 那一天,是个酷热的盛夏之日。 看起来与以往的每一天,并没有任何不同。 但就在正午之时,原本天光大亮的头顶,突然阴郁了下来,就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所遮盖了一般。 上元大地上,无数生灵茫然地抬起头去。 于是,当那幅场景映入眼帘的时候,整个上元大地仿佛都失去了声音。 ——漆黑的潮水。 与半年前的那个令人难忘的日子一样,无尽的钢铁潮水,笼罩了整个上元!仿佛天穹倾倒一般的恐怖威压,甚至穿透的大气,倾轧而来! 顿时,恐慌,愤怒,仇恨,无数的情绪在人道中爆发! 当然,与之一同爆发的,还有战争, 天外。 一艘又一艘钢铁的战舰列阵行来,停滞于上元这颗灰蒙蒙的星球之前。 其数量,完全难以计量! 仿若密密麻麻的蝗虫一般,铺天盖地!将一切光明,尽数遮盖! 而这些战舰的规模与先前黑禺将军所率领的小型舰队,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它们更加庞大,装甲更加厚重,炮火更加猛烈,宛如狰狞的巨兽,沉沉而来! ——这不是收割战果的舰队,这是开战的军团! 兵主国度,第九军团! 齐临! 庞大的舰队群,停靠距在上元星球万里之地,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涉,一枚枚狰狞的血肉母体,便从舰队群中被释放,涌向上元! 密密麻麻,一望无际,仿若散落于星空中的血色蒲公英。 隆隆的轰鸣声与血肉的蠕动声,通过灵气的振动回荡在这一片星空,淹没了一切的声响! 无尽的钢铁怪物自其中蜂拥而出,它们嘶吼着,咆哮着,涌进迷雾当中! 由于上一次的入侵,兵主乃是后来才通过断界之门降临,黑禺将军的舰队也全军覆没。 所以兵主国度的第九军团,并不知晓上元星球具体有什么样的反击手段。 但这不重要。 兵主国度中,最擅长的战术有两种。 其一,投放样本,让敌人自相残杀,最后派个小舰队来收尾,可谓不耗费一兵一卒。 而当第一种战术失败以后,便是最原始最野蛮的“人海战术”。 用无尽的母体,无尽的怪物兵团,硬生生把一个繁华的星球对方堆到灭绝! 简单粗暴,一力破万法。 但很有用。 此刻,他们正是这样做的。 而远方的舰队群中,为首的巨大旗舰上。 一位身形瘦削,面无表情的年轻男子,冷漠地望着这一切,仿佛只是在例行公事一般。 而他身上所穿的服饰,与当初的黑禺将军一模一样。 可以看出,这是在黑禺被俘后,第九军团重新继位的将军。 ——事实上由于兵主国度的特殊性,完全不存在将领与军队磨合的问题,毕竟,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统治者——陛下。 这让这只军队,总有寻常种族难以想象的服从性与牺牲性。 而此刻,钢铁的洪流已涌入了大气的范围,形态各异的怪物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 同时,它们也达到了悬顶之剑的攻击范围。 毫无意外地,无尽的猩红的死光在那一刻爆发! 宛如绽放的血色花朵一般。 仿佛汹涌的潮汐吞没了海滩,难以量计的钢铁怪物被淹没,被其中暴虐的破坏力量化作虚无! 与此同时,百枚母体也在这一次的进攻中,折损大半! 一瞬间,溃不成军! 这便是全境武装力量——仍无可撼动! 但目睹这一切的新任将军,眉头却从紧皱,缓缓舒展开来。 “是这样么……” 仿若钢铁摩擦一般冷酷的声音从口中传出。 他也终于明白他的前任黑禺将军当初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全军覆没! 不过既然知晓了,就没有那么可怕了。 “全军听令,继续投放!” 冷冽地命令,响彻在舰队群中。 于是,更多的母体从舰队中被释放,涌向上元星球——他们要硬生生攻破悬顶之剑! 这时,一位副官模样的军士来到将军面前, “将军,陛下曾言——敌人有两位成道境的存在。” “我知晓。”将军看了身后漆黑的星空一眼,“正等着他们。” 说话之间,攻势仍在继续! 茫茫的钢铁黑潮,拢共汇聚起来,甚至已超过了上元星球本身的体积。 它们无比凶恶,一次又一次冲击着悬顶之剑的防护! 于是在布满了钢铁与血肉蒸发过后刺鼻的气味儿的大气中,无数同族疯狂涌入! 一次又一次的猩红死光,疯狂绽放! 战局,僵持不下! 上元。 大地上的人们,盯着火光冲天,硝烟弥漫的天顶,以及不远处一次又一次迸发出血色洪流的战争堡垒,心头祈祷,祈祷能再一次击退敌人。 天机阁,会议室。 包括李青云等人在内,各大势力的首领人物齐聚一堂,一个个目光都盯着会议室中央,沙盘所演化的战场上。 “如此看来,敌人是意图硬生生耗悬顶之剑的能源。” 天枢长老眉头皱起,“从黑禺的记忆中第九军团的规模来看,倘若他们孤注一掷,说不定当真能够做到。” 另一边,启元帝沉吟片刻,开口道:“或许,应当请求真龙冕下出手了——擒贼先擒王,只要覆灭了那作为主体的舰队,这些血肉怪物,便如一盘散沙。” 他这一说,众人皆是微微点头。 毕竟,这个道理大家都懂——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诸位,虽真龙冕下会出手,但也莫要太过乐观。” 李青云却缓缓摇头,“黑禺的记忆里,兵主的国度可不止有战舰这一种武装。而且兵主早已见识过真龙冕下的威能,聚会愚蠢到送上一支军团任由我们吃掉。” “他们……一定还有所底牌,不得不防!” 在黑禺的记忆里,战舰的确是第九军团最为常规的庞大的武装。 因为兵主国度的军士都是兵主血肉所化,其资质上限远不可能比得上天地所创造的各种生灵,很少有自身突破但破虚境界的存在,也就是人道品阶中的一品。 所以,他们依靠的除了“母体”以外,更多的是从各个文明群掠夺来的技术制造的武装。 比如这舰队群,这是用来面对数量庞大的敌人。 而在此之上,还有一种被黑禺称为“行星战堡”的存在。 顾名思义,便是仿若星辰那般巨大的战争兵器。 这种兵器的用途,却主要是用于对抗被入侵的星球中一些超凡的伟岸存在。 但相对的,数量也极为稀少。 整个第九军团,似乎也仅有两枚而已。 所以李青云怀疑,第九军团这一次的入侵,很有可能便是携带了这种战争兵器,以对付暴露在对方眼下的真龙皇和江南。 而这个时候,如李青云所说一般,真龙皇已然出手! 它于茫茫的虚冥中突破次元的阻隔,降临到第九军团的后方! 那一刻,庞大的狰狞阴影铺天盖地,无数巍峨的战舰在这阴影之下,显得无比渺小! 恐怖的气息,顿时弥漫在这一方星空当中! 这时,与黑禺的躯体强度相差不多的新的将军虽然在这煌煌威压之下,难以动弹。 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惊慌之色。 紧接着,一串难以理解的语言从他口中吐出,就仿佛打开了某种事物的开关一般。 下一刻,与茫茫的群星中,虚空被撕裂了! 一枚硕大的阴影,从其中野蛮而粗暴地挤出来! 漆黑,冷硬,无比庞大——这是它带给人的第一印象。 它是一枚钢铁的星球,表面无比光滑,没有任何装饰,通体漆黑,看起来就仿若只是一个平面一般,有恐怖的引力自其中爆发。 仿若连视线与目光都要一同被吸收进去一般! ——行星战堡! 兵主国度最为恐怖的战争兵器,甚至可以抗衡成道境的恐怖武装! 那一刻,无尽的灵气与道则自那巍峨的星球堡垒上奔涌而出,垂垂落下,压塌了茫茫虚空! 横挡在舰队与真龙皇之间,与那庞大的巨龙相互对峙! “哦?由道则与灵气编纂的集合体?” “这便是你们的依仗么?” “倒是有趣。” 真龙皇饶有兴趣道。 “有趣?不过是成道境罢了,吾等第九军团,可杀过不少!”年轻的将军狞笑开口! 他心头清楚,行星战堡,并不止一枚! ——在那并未愈合的异次元空间中,还有一枚! 因为兵主当初得到的信息中,上元的成道境,一共有两尊。 于是,无尽的母体是用来侵入上元;而两枚行星战堡,则用来扼制两名成道境。 这,才是这一次完整的入侵计划! ——集结了整个第九军团的所有力量,势要拿下上元! 而这个时候,在经历了母体所释放的钢铁洪流数十次的冲击后,上元大气中那喷薄的猩红死光,明显迟钝和减弱了一些。 悬顶之剑的中枢虽然能两相交替,无尽运转。但其中传导能量的阵纹与管道,却始终会有磨损和发热。 终归是需要一点时间,来降温冷却。 虽然只需要片刻而已,一炷香的功夫就好。 但那些仿若无穷无尽的钢铁之潮,却没有给上元人道任何一点机会! 仿佛永远不会停止一般,不停冲击! 人道,缓缓陷入危局! 真龙皇看了看上元那边的局势,然后扭过头来,看着眼前的行星战堡, “倘若以作为造物来说,此物应当是夺天之功了。” “但,你们犯了两个错误。” “其一,那些血肉的怪物,可攻不破上元的壁垒。” 话音落下,年轻将军猛然一愣,紧接着,眉头死死皱起。 他看了一眼那边的局势。 在长达数个时辰的不停进攻中,那猩红的死光虽仍负隅顽抗,却也显露疲态;茫茫的母体,却还占据着大半星空,无穷无尽。 只要让“家畜”和母体突破大气,在其恐怖的感染能力下,基本便可以宣告上元的失败了。 这局势无论怎么看,也应当是上元一方岌岌可危才是。 但突然间,一股即便相隔万里之距也让这位年轻将军感到战栗的气息,从上元的迷雾当中传来! 然后,有一点鲜红从其中流出。 但却并非是方才那般的死光洪流。 而是液体。 鲜红的液体。 血! 那一瞬间,漫天红云无中生有! 茫茫血海自上元而起,向着星空泼洒而来! 奔涌,沸腾,席卷肆虐! 充斥着极致的杀戮之意,冷酷地淹没了无数钢铁怪物! 在那被渲染成修罗炼狱一般的恐怖场景中,无尽尸骨的幻影在血海中沉浮,堆出水面,高高铸起白骨之山! 在无尽亡魂不休的哀鸣中,自那尸山血海下。 鲜红的血剑爆发出凄厉而喜悦的剑鸣,冲天而起! /92/92855/20801873.html 第352章 成道出关,再演世界! 当浩瀚的血海血海在星空当中铺开的时候,一股令人心惊担颤的恐怖杀意也一同奔涌而来! 伴随那一声惊天的剑鸣,一道灰衣身影自迷雾中缓缓踏出——血海在他面前铺就而开,狰狞白骨化作大道,漫天冤魂瑟瑟矗立两旁,宛如在恭迎执掌杀戮的皇帝。 莫青山踏步在尸山血海之上,白发如雪一般飞舞,冷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血剑丹赤在他身旁环绕翻飞,每一次掠过都掀起无尽的血海奔腾倾天而下,将围绕上元的钢铁的潮水淹没! 那一瞬间,一枚枚巨大的母体尽皆调转了方向,“发现”了这突然出现的敌人。 然后,无数钢铁的怪物爆发出震天的吼声,暂时放下了围攻上元,转而疯狂地朝莫青山扑杀而去! 只是,他们一旦踏入血海,便宛如残雪涌入滚烫的岩浆,飞蛾扑向升腾的烈焰。 片刻之间便被那彻骨的杀意所斩,化作粘稠的血加入到血海当中。 莫青山的目光扫过眼前难以量计的怪物潮水,抬起手来。 顿时,那血红的丹赤便乖巧地落入他的掌握之中。 握紧! 挥剑! 一剑斩出,铺满星空的血海陡然沸腾,仿若海浪一般浩荡卷起! 冷酷而野蛮地将眼前所见,尽数吞没! 漫天杀意肆虐奔涌之间,一枚血色的太阳在星空之上缓缓成型! 茫茫月光洒落而下,代替了剑光,冰冷而刺目,带来死亡! 那一时间,仿佛一个万道皆休唯剩一杀的小世界,煌煌降临! 成道! 以自身化道,倾覆天下! 借助仙人所留下的本源古树静心冥想参悟数年的莫青山,终于在江南离开半年之后,以杀成道,站在了至第九军团年前——断绝了一切入侵者之前路,以一人一剑,扬起尸山血海,横亘星空! “前方上元,再入一步者,扬灰挫骨。” 毫无感情的声音回荡在苍茫的星空下,血潮的浪花翻涌之间,衬托地他仿若炼狱的修罗! 甚至在这如渊如狱的威压之下,那飘荡在星空中的一枚枚没有任何意志的血肉母体,也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 继而,在远方舰队的操控下,它们再度朝着上元发动了进攻! 在悬顶之剑的毁灭下,余下血肉母体的军团仍有一百五十余枚。 浩浩荡荡,占据星空! 这一刻,他们约莫分出三分之一的个体,朝莫青山发动了自杀自杀自残的进攻,以无比庞大的数量,从四面八方将尸山血海笼罩,意图拖延片刻的时间。 而另外一百余枚母体,则继续朝那颗被迷雾所笼罩的星球,奔涌而去! 远方的年轻将军非常清楚——倘若不能借着那“猩红死光”的真空期,将上元星球彻底攻陷。 待它冷却完毕,喘过气来以后,就更加难上加难了! 只是,此刻的他,心头却无边阴郁。 ——上元,竟出现了第三位成道境! 年轻将军自然能看出来,这突然出现的执掌杀戮灰衣人影,与陛下当初所遇见的年轻成道境,并非是同一个人。 也就是说,这一颗边陲的星球上,至少有三名成道境的存在! 这是相当荒唐的事。 因为在年轻将军无数次征战的所见中,正常来说,一枚生命星球在没有外力干涉的下,能诞生一位成道境的存在,便已是参天造化了。 但这荒凉的星域边缘,一颗甚至没有踏出自己星系的落后星球,竟然整整诞生了三位成道存在! 更让他感到头疼的是——那曾经被陛下都看重的年轻成道境,甚至还未加入战场! 很有可能正在某个角落,虎视眈眈! 这扑朔迷离的情况,也让年轻将军根本不敢立刻释放第二枚行星战堡来压制莫青山。 在江南出现在他们面前之前,他不能将所有的底牌掀开! 于是,整个战场的局势,一时间竟僵持不下。 年轻将军未曾想到,原本以为是碾压的战争,竟会演变成如今的模样。 然而,面对血肉母体军团的兵分两路攻势,莫青山脸上却没有任何焦急之色。 就好像……丝毫不为上元担心一样。 在无数军士的注视下,当蝗虫一般的钢铁之潮再度侵入上元,即将长驱直入之时。 意外,发生了。 那一刻,群星仿佛都颤动起来! 又一股恢宏磅礴的恐怖气息,自那沉沉的迷雾当中,疯狂爆发! 仿佛无形的钢铁壁垒碾压而下,无数钢铁怪物甚至连敌人的身影都未看到,被恐怖的巨力碾碎化作宇宙中的尘埃! 然后,又一道紫袍人影,从上元的迷雾中,一步步走出。 他的步伐不急不慢,却仿佛每一步都无比沉重,举手投足之间,皆有恐怖的力量释放!而那双眼眸中,更是仿佛有星辰流转,蕴有一片茫茫星空! 望着漫天的血肉母体,此人眼中,不由流露出一丝唏嘘之色。 “冕下,如今吾别您所救下的这一条性命,终于到了能完成赌约之时了。” 喃喃之声,从其口中传出。 祁星河一品之后的修行之路,可谓相当离奇……先前于星空之中领悟星辰大道,又险些陨落得以体悟生死,然后经江南的“点播”另辟蹊径,最后还得以在本源树下,观想本源之气…… 这种种加持之下,竟让他这突破一品无上境不足十年的“新人”,先于三圣主、普芮菩萨和金翅大鹏,成就大道! 仅在莫青山突破的不久之后! 望着漫天的血肉母体和那潮水一般的钢铁怪物,祁星河目光迷离,不由感到一阵恍惚。 不久之前,仅是一枚血肉母体,就让一品的他险些身死。 如今,却已上不得台面了。 他摇摇头,抬手一挥! 刹那间,远处一片陨石群落便仿若洪流一般奔涌而来,粗暴地卷入漫天钢铁怪物中! 然后,循着祁星河的双手,仿若漩涡一般汇聚! 漆黑的庞大的陨星,就仿若轻飘飘的柳絮一般,在他手中肆意挥洒,汇聚! 星空当中,响起钢铁与石头碰撞的声音——一枚枚陨星在无形的力量之下,旋转,收缩,逐渐化作一枚巨大的巍峨星辰! 煌煌悬于祁星河上空! 恐怖的引力场,自那星辰之上爆发! 祁星河一手抬起,仿若托举着那巍峨的星辰,向着前方的怪物潮一推! 下一刻,那由无数陨星组成的巨大星辰便旋转着,朝一枚枚母体的阵营所撞去! 所过之处,无数钢铁怪物嘶吼咆哮之间,被无法抵挡的恐怖力量,寸寸碾碎! 而更让人在意的是,那无比巍峨的恐怖星辰,竟在旋转的过程中,一点一点收缩! 它表面那些硕大的陨石,在星辰的体积压缩的同时已坍塌得看不出形状;凹凸不平的表面,也逐渐变得平滑! 而随着这样诡异的变化,那星辰的颜色,也变得无比漆黑! 其所发出的引力,也愈发恐怖! 在它卷入近百枚母体的中央时,其大小已只有方圆十丈大小! 与周遭的血肉母体和钢铁怪物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但就是这一枚“小小”的星辰,却仿若清水之间的一滴浓墨,无比扎眼! 那一瞬间,整个血肉母体的阵营,变得无比混乱! 在仿若星空中心的小小星辰的恐怖引力下,无论是钢铁的怪物还是血肉的母体,都不可抑制地被它拉扯而去! 在靠近其周围的时候,一切有形无形之物都被拉得极为细长,弯曲,仿若漩涡的旋臂一般,无声地被吸入其中,再看不到一丝痕迹! “冕下啊,这是您教授于吾的招数,吾称其为——暗星,真希望您立刻能看到它的光景。”祁星河喃喃自语。 “可别伤春悲秋了!祁圣主!” 正当这时,莫青山清喝一声,望着漫天的血肉母体,“杀光他们!” 祁星河闻言,抬起眼眸,另一只手抬起,再一枚暗星煌煌汇聚,投入母体的阵营中! 与此同时,那笼罩星空的血海再度暴涨,卷起万万丈滔天之浪,与血色骄阳交相呼应,倾覆而下! 一时间,在两位成道境的联手施为之下,原本气势汹汹的母体军团,宛如弱小无助的羔羊一般,任人宰割! 无论它们如何释放钢铁怪物,都无法靠近二人一分! 成道境的恐怖之处,于此刻显露出来! 位格的差距,早已不是依靠数量能够抹平的了! 而在祁星河出现的时候,远方舰队的旗舰之上,年轻的将军脸色早已无比难看! ——他未曾想到,继那执掌杀戮的成道境后,竟又出现了一位成道境! 而且,同样并非陛下曾说过的那年轻成道者! 四位! 在这枚边陲星球上,竟出现了四位成道境的恐怖存在! 那一瞬间,年轻将军只感觉后背都在发冷! 他再也顾不得可能隐藏在暗处虎视眈眈的江南,抬手唤出最后一枚行星战堡,意图借此压制祁星河与莫青山! 与此同时,漫天的舰队齐齐对准两人所在之处,汹涌的电浆在炮口之间凝结! 年轻的将军清楚——倘若任由那两位成道境荡平血肉母体组成的军团,再驰援这边的战场,那么他们第九军团,就再也没有丝毫胜算! 但就在另一枚行星战堡,朝上元的方向撞去的时候。 冷漠的声音,突兀地回荡在年轻将军的耳旁。 “此地是吾等的战场,你,要去哪?” 他当即悚然一惊,转头望去! 只见另一边与第一枚行星战堡“僵持不下”的真龙皇,缓缓开口。 “吾曾说过,你犯了两个错误——其二,便是这玩物一般的东西,奈何不了吾。” 真龙皇缓缓抬起头来,那混杂着无尽的灵气与道则的行星战堡,一瞬间被恐怖的力量所震荡! 颤抖不已! 恐怖的气息再度暴涨! “这个错误,会为尔等招来毁灭。” 在古老的赫赫凶威之下,真龙皇不带一点情感的声音回荡着。 这时,年轻将军的眉头,死死皱起! 能镇压成道境伟岸存在的行星战堡,竟然被眼前这怪物称作是“玩物”。 他是大言不惭? 还是…… 但当他的心里泛起这样的念头的时候,对面那无比庞大地巨龙便做出了一个让年轻将军这一生满意忘却的举动。 他张开了嘴,露出其中茫茫的黑暗。 然后,把第一枚行星战堡,吞了。 就像人吃果子一样,张嘴,闭嘴,吞下。 ——兵主国度最强大的战争兵器,在这一刻毫无阻碍地被一头巨龙吞噬了。 这极其诡异的一幕,倒映在包括将军在内的需求兵主国度的兵士眼中。 此时此刻,年轻将军也终于反应过来。 眼前的怪物,与血肉军团那边的两名成道境,根本不是值得层次的存在! 陛下,低估了他! 这头巍峨巨龙,根本不是成道!他是化道! 以能借自身之伟里,演化天地,翻手造化之功! “开炮!” 那一瞬间,年轻将军近乎嘶吼的声音回荡在舰队当中,无数钢铁战舰调转船头,将蓄势待发的炮口对准了真龙皇! 与此同时,最后一枚行星战堡,也朝他碾压而去! 他们再也顾不得血肉兵团战场的局势,集结所有力量,对抗眼前的真龙皇! 下一刻。 那巨龙头颅之上,仿若日月一般庞大的眼眸之中,无尽的混沌之气喷涌而出! 条条大道垂落而下,在那茫茫星空当中演化出天穹大地,山川河流,江河湖海! 一片完整的,虚幻的世界的光景,沉浮于群星之上,悬于整个舰队头顶,煌煌生威! 演化世界! 曾面对江南使用过的招数,这一刻被真龙皇于宇宙星空当中再现。 不同的是,年轻的将军并没有一个完整的世界。 无法言喻的恐怖力量,冷酷而平静地降临下来。 碾碎,破灭,使一切归于虚冥! 最后一枚行星战堡,甚至没有在这虚幻的世界倾轧之下抵挡片刻,便毫无阻滞地,被一寸一寸碾碎! 紧接着,是钢铁战舰热闹而出的电浆与炮火,煌煌的洪流在那巍峨的世界投影下显得无比渺小和脆弱,仿若飓风中的蜡烛,熄灭地悄无声息。 最后,便是第九军团本身。 无论是钢铁还是血肉,在这一刻都没有任何区别,平等地化作宇宙之中的微尘。 在被碾碎的最后一刻,年轻的将军突然意识到。 ——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不应该来这里。 这里不是什么荒芜落后的边陲星球。 而是吞噬一切的恐怖深渊! /92/92855/20801874.html 第353章 兵主 兵主国度第九军团来袭得很快,覆灭得也很快。 血肉兵团这边战场,人道先由悬顶之剑阻拦了第一波攻势,再让莫青山与祁星河两位新晋的成道境收尾。 而第九军团后方的战场,真龙皇宛如天神下凡,一手演化世界,瞬间击破了行星战堡以及绝大多数钢铁战舰。 极少数位于后方的战舰太过遥远,未被波及,仓皇逃窜下,却也翻不起任何风浪了。 人道,再一次赢了。 ——建立在信息不对等的情况下。 当初黑禺接引兵主一只手掌降临后,在兵主与江南、真龙皇的对峙中,真龙皇并没有暴露太多的实力,仅是在江南与兵主的对决中,推了一手而已。 所以,只有一只手掌降临的兵主,想当然误认为真龙皇也仅是一般的成道境而已。 所以他派遣第九军团,携三百余枚血肉母体,两枚行星战堡前来。 自以为十拿九稳。 却不想真龙皇在无尽的岁月中,早已突破化道之境,而先前一直隐藏的莫青山与祁星河,也在决战开始之前成就大道。 再加上悬顶之剑系统的存在,那些拥有恐怖感染能力的血肉母体和钢铁怪物,压根儿就没进到上元大气之内,没有机会碰到任何一具哪怕可供感染的个体,便在两位成道境的联手施为之下化作了飞灰。 猝不及防之下,这支足以轻松荡平一枚生命星球的军团,在短短不足一个时辰的交锋中,全军覆没。 上元。 天机阁会议室。 一直摇摇欲坠的沙盘“司罗”所演化的战场随着战争的结束,也终于平静了下来。 在上一次兵主手掌降临导致司罗崩盘以后,天机阁便花费了极大的资源对其进行加固和强化,使得如今的司罗可以稳定地投影成道境的战斗场景。 但即便如此,化道境的真龙皇施展的一手演化世界,也差点儿让这倒霉玩意儿再次崩溃。 会议室内,李青云,七宿,大夏启元帝,三圣地宗主,金光寺洪璐大师……以及各大势力的首领级人物在见到那恢宏的舰队覆灭之后,心头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下。 天枢长老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叹道,“赢了,终于赢了。” “阿弥陀佛,还多亏了莫剑主与祁圣主,还有那真龙冕下。”金光寺的洪璐大师双手合十,如此说道。 “不错,此间事了,应当能安稳一段时间了。”来自大夏的启元帝难掩疲惫之色。 如今的启元帝,已再没有“白夜事变”那一年的青涩了,久居皇位,让这位曾经的三皇子举手投足之间,皆有一股执掌天下的威势。 毕竟,这倒霉孩子可能算得上是大夏建国以外最惨的一位皇帝了——受命于危难之际,还没享受几天安稳日子,短短几年之内便经历了天庭神战,牧者之乱,畸变灾难,天外异族入侵…… 这要换了个承受能力稍弱一些的,恐怕早就心智崩溃,疯疯癫癫了。 不过启元帝扛过来了,在一次次大事件中,并没有被击垮,反而愈发沉稳英明。 “想如今,上元已有两名成道境存在,再加之真龙冕下从旁协助与悬顶之剑系统,即便再面临如此攻势,也能巍然不惧了。” 洪璐大师继续道, “更何况待三位圣主,菩萨以及金鹏冕下出关以后,吾等人道便有七位成道境,即便是今日的攻势加倍来之,亦可战而胜之!” 他这话一出,余下众人皆是露出赞同之色。 颇有扬眉吐气之意。 在莫青山出关时,天机阁便将七位一品无上境于本源树下参悟的情况告知了各大势力。 所以他们如今自然知晓其中虚实,又不得不感叹那已故去的十方上人隐藏之深。 “不过……兵主本尊对于吾等而言,仍是个巨大的威胁。”李青云轻轻摇头,“诸位万不可掉以轻心。” 在提到兵主二字时,因为胜利而稍有放松的气氛,骤然又是一紧。 虽然在场众人并不像真龙皇一般,清楚地知晓兵主乃是合道境的存在。 但从他一只手掌便需要江南和真龙皇联手对抗,便足以让大伙儿心头都有一杆秤了。 “罢了。” 李青云见气氛沉重,轻咳一声,点到为止,“依照卜算的结果和那黑禺的记忆来看,这一次第九军团覆灭以后,短时间内应当不会再有来犯之敌。这段时间,吾等需要做的便是休养生息,蓄积战力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可。” “而到了那时,说不定冕下也已归来,也无需杞人忧天了。” “那么,今次作战会议便散了罢,诸位可还有任何提议?” 众人相顾,皆是摇头。 然后,随着各大势力的首领人物陆续离开天机阁,兵主国度的第二次侵入战争,也完全落下帷幕。 . 结束了会议后,李青云在天枢长老的陪同下,急匆匆前往了虚冥之间。 在那一片茫茫的混沌当中,真龙皇正在等候着他的到来。 “冕下,会议费了一些时间,让您久等。”李青云踏在茫茫虚冥,如履平地,毕恭毕敬地拱手行礼道。 在十方上人故去,江南远赴星空后,人道与古神一脉的交流,便落在了李青云身上, 即便他已经来过无数次了,却仍忍不住感到骇然。 原本来说,虚冥唯有一品存在方才能够踏入,体魄修为稍有不够者,一旦接触虚冥,便会被那绝对的“无”所吞噬。 但经过真龙皇的神异手段,即便毫无修为的天枢长老,也可以来到这片虚冥,与其对话。 于虚冥之中护佑凡人,这是何等可怕的手段? 但对于眼前的真龙皇,却仿若吃饭喝水一般稀松平常。 “不必歉疚,吾对时间早已没有概念了。” 真龙皇口中发出苍老的声音,幽蓝色的眸子亮得吓人,“那位冕下传来消息——一路平安,如今已快接近了他所期许之地。” 事实上,远赴星空的江南并非和上元没有任何联系。 而两者传递消息的纽带,便是古神一脉。 半年前,由于凤母对东娴的誓言,她跟随江南一起踏入了星空。 而凤母与真龙皇冥冥之中存在的感应,使得两者即便相隔茫茫星空,亦能交流。 只是这种交流随着相隔距离的变得长远,每沟通一次的时间从一开始的实时传递,变成了如今的十天半月才能完成一次交流。 但有消息传来,便是好事。 通过真龙皇,天机阁也能稍微了解到星空中江南的踪迹。 如今听闻他依旧平安,且即将到达目的地。李青云与天枢长老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喜色。 “不过,这可能已是极限了,小家伙们。” 但立刻,真龙皇便是一盆冷水泼下来, “方才吾将今日战况传于凤母,察觉到其中联系已相当不稳,若再远一些,大抵便彻底断绝了。” “多谢冕下。”李青云深吸一口气,摇头,“能借冕下之口传递半年的信息,便已经是意外之喜,青云不敢奢求更多。” “举手之劳罢了。” 真龙皇摇头,然后那深渊大口一张,茫茫的混沌之中,便有两件事物从其中喷涌而出,落在李青云面前。 “这是吾方才捕获的一些玩意,对于吾等并无作用,但你们或许能从中有所启发。”真龙皇缓缓说道。 李青云与天枢长老定睛一看,只见眼前之物,一为巍峨的钢铁战舰,比之黑禺乘坐的那一艘还要庞大数倍。 而另一物,更是让人心惊胆战! 它是圆球形,表面一片漆黑,无比光滑。但与祁星河所施展的暗星不同,它并非物质坍塌而形成,是由无尽的灵气与道则编纂而成的造物,条条灵气与大道法则垂落,如渊如狱! 看那模样,正是先前真龙皇一口吞下的行星战堡! 当初宛如星辰一般庞大的行星战堡,被真龙皇在腹中硬生生压缩成与钢铁战舰一般大小,再释放出来! “多……多谢真龙冕下!”天枢长老此刻的声音甚至都有些颤抖了! 虽第九军团的行星战堡并没有在方才一战中发挥什么威能,便被真龙皇囫囵吞了。 但从黑禺的记忆里来看,这一枚行星战堡几乎代表着兵主国度所掌握的战争兵器技术的巅峰!是真正镇压过成道境存在的恐怖利器! 这种玩意儿,以前人道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毕竟,已有近万年人道未曾出现过成道境了。 就更不要说能对抗成道境的人造产物了。 如今,人道获得了兵主国度的行星战堡,暂且不说什么一比一复刻出来。 即便从其中学到一星半点的技术,说不定就是对人道战争兵器的极大裨益! “冕下,如此大恩,青云与整个人道必将铭记!”李青云躬身行礼,郑重其事道。 真龙皇微微点头,便略过了此事,提醒道, “此物虽已被吾所弱化,但也相当危险。若是要研究,还是让你们成道境的小家伙在旁协助,以防不测为好。” “青云谨记!” 李青云再度行礼,待重新抬起头时,真龙皇身影已消失在茫茫虚当中。 然后,俩人的背后出现了一道大门,通往现实世界。 “长老,派遣人手来将其收取吧。” 李青云看着钢铁战舰与行星战堡,目露狂热之色,“不要浪费一丝时间,尽可能在两年半内,从这行星战堡中得到更多的东西!” 于是,在战争暂告一段落后,人道再度如火如荼地忙碌起来。 由祁星河与莫青山轮流监顾,天机阁硬生生将行星战堡拆了。 而那些平时仿若老学究一般的铸造大师见到这堪称艺术的战争造物时,就像是色中饿鬼见了身无寸缕的美艳女子,两眼放光! 不分昼夜的,贪婪地从中汲取各种闻所未闻的阵纹构成与技术知识。 . 然而在人道热烈而忙碌之时。 在相隔无比遥远的深空当中,气氛却无比冷肃而沉闷。 这是一片相当怪异的星空。 ——一般来说,宇宙当中的大部分天体,都会因为重力,而把自身给盘得近似球体。 但在这一片没有太阳照耀的阴暗星空中,却根本见不到球体的星辰。 反而像是一尊尊山脉一般的钢铁大陆,遵循着某种奇异的规则,悬浮于星空,缓缓旋转。 它们同样无比庞大,以漆黑之色为主,点缀着造型狰狞,用途不明的狰狞造物。 一艘艘庞大的战舰轰鸣着,在一座座钢铁大陆上来回穿梭,展现出某种畸形的繁荣。 而在无数的钢铁大陆所构成的天体的中央,一团暗红的无比庞大的光团代替了太阳,向四周散发充满血腥味儿的黯淡红光。 在那光团之中,蠕动的狰狞血肉与钢铁组成了“基座”,隐隐可见其中有一枚枚“母体”沉浮。 基座的正中央,一尊庞大到无法看清其模样的巍峨身影,正盘膝而坐。它通体漆黑,仿佛从血肉基座中生长出来,浑身皆泛着钢铁之色。 仅是凝望着他,便仿佛看到了宇宙间最完美的生命一般。 只是,那巍峨身影的左手处空空如也,无比残忍地破坏了这一份完美之感。 不过,下方的血肉基座中也正缓缓升腾起一丝丝黑红之气,凝聚到那手腕的断裂处,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缓慢愈合。 他看起来心情并不是很好——在他的沉默中,仿佛整天星空的空间都凝固了。 外界所感受到的沉闷的气息,也正是由此传出。 此时此刻,在巍峨的身影面前,数百道人影跪伏在蠕动的血肉之中,头颅深深埋下去。 他们身上的铠甲仿若与身躯相连一般,后背上皆有一个奇异的徽记,代表着他们隶属于兵主国度的第九军团——那个已经不存在的军团。 显而易见的,这些军士都是先前上元战场在真龙皇手中侥幸逃得一条性命,回到兵主国度的幸存者。 “陛下,臣等败了。” 为首的一位统领模样的军人,战栗地抬起头,不敢有丝毫隐瞒, “与情报不符,那枚星球拥有至少四名成道境以及覆盖整个星球的恐怖武装。并且其中一名成道境已能演化世界投影,应当是臻至化道的存在。” 沉默。 兵主没有任何动作,亦看不出心头想法。 良久,那出声的军士望着那巍峨的身影,牙关一紧,颤巍巍道,“臣斗胆,还请陛下再许一个机会,再编入军团……这一次,臣等定为陛下攻下那蛮夷之地!” 依旧沉默。 世界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在漫长的寂静中,那统领模样的军士也不敢抬头,额角都快触碰到那血肉的地板,也不敢有丝毫异动。 但某一刻,他的耳旁响起“咕噜咕噜”的声音。 像是血肉在蠕动,又像是嘴唇在摩擦。 由远及近。 军士终于再也忍不住,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枚奇形怪状的巨大母体。 张开了嘴。 噗噜! 暗红的巨大的口腔,一瞬间填满了军士的视野。 随后,在死寂中,有咯吱咯吱的咀嚼声响起。 转眼之间,兵主面前,已空空如也,再无一人痕迹。 而当战败的士兵化作那诡异的母体口粮以后,兵主才缓缓睁开了眼眸。 有若实质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星空,望见了远方的某个偏僻星球。 沉沉的饱含怒火的声音,缓缓回荡。 “上元……” “待吾功成之日……” /92/92855/20801875.html 第354章 遇袭,无定之形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在上元世界族兵主的国度都暂时平静下来以后,早在半年前就已踏入星空的江南如今正驾驭着经过天机阁改装过的钢铁战舰,航行于茫茫深空当中。 这艘来自异族人的战舰原本狰狞而漆黑的钢铁外壳,被换成了毫不起眼的褐色铁木,那代表着兵主国度第九军团的徽记也被抹除了。 可以说除了看不见的内部结构以外,这艘战舰已经完全看不出第九军团黑铁战舰的模样了。 并且在江南的额外要求下,这艘战舰拆除了所有武装结构。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战舰上原本的武装威能甚至比不上自己打一个喷嚏,与其留着占地方,还不如拆了,转而用这些空间来刻录阵纹,强化整艘战舰的耐久与航程。 而由于天机阁在江南出发前,便已读取了黑禺将军的记忆,所以战舰的操纵方式也随改装后的战舰一同交给了江南。 最开始的时候,天机阁还是打算派一队操作人员与江南一同远航的。 但后者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毕竟深空茫茫,谁也不知晓有什么危险,真出了什么事,江南恐怕也很难顾及到他们。 所以操纵整艘战舰的,便由江南所施展的撒豆成兵神通化作的金甲兵士担任。 虽然这些金甲兵士没有神智,但却能链接江南的思维,一丝不苟地执行他的命令,熟悉了以后也丝毫不比专业的操作人员差到哪儿去。 这些问题是江南临行之前便已经想到的。 但直到他进入到茫茫深空,才发现了另一个困扰的问题——能源。 毫无疑问,以兵主国度的战舰作为原型改造出的战舰,仍是需要能源供给的。 而那些产自上元的灵石,与战舰系统的相容性并不理想,每一次运转都伴随大量的灵气损耗。 所以即便江南出行之前带来的足以压塌一个大势力的灵石,在无数次穿梭星空的过程中,也消耗地差不多了。 万幸的是,从黑屋的记忆中,他得知这种钢铁战舰最何时的能源来源乃是一种名为“星辉”的矿物。 这种矿物形无定,如琉璃一般晶莹剔透,其中蕴含的灵气更加强大,更加浓厚,更加狂暴。乃是战舰在星空中航行最为常见的燃料。 更重要的是,它物如其名,存在于一些小星辰与陨石的核心内部。 所以从航行的第三个月开始,江南与凤母便开始自给自足了——航行一段期间以后,他们便暂时停下,击碎周遭可能存在星辉矿的陨星与无人星辰,取得燃料后继续前进。 这一天,距离江南踏入星空已过去半年之久。 一尊尊金甲的兵士在船舱中穿行忙碌,摆弄着手中玩具一般大小的操纵装置,驾驶战舰稳定航行在江南脑海中的航路上。 同时,也因为需要耗费道行维持金甲兵士的存在,所以江南便让可儿与江月回到了新世界中。 毕竟她们能稳定地待在这个世界,是需要江南时时刻刻维持斡旋造化笼罩她们的。 平日里倒也无妨,但如今却让他有些顾不过来了。 而对于可儿等人的突然消失,凤母早就已经习惯了。 ——她知晓江南肯定有什么手段将她们送到了别的地方,但江南不说,她也没办法。 只将其归咎于那位仙人留下的手段了。 星空中,不分昼夜。 巍峨的战舰在群星之间却显得无比渺小,仿佛泱泱上的一叶扁舟。 在战舰的甲板上,有淡淡星光洒落,照地褐色船檐倒映出蒙蒙的光彩。 闭目沉眸,仿若陷入冥想之境的凤母,缓缓睁开了眼睛。 其双眸之中,是茫茫的一片混沌。 她深吸了一口气,唤来江南, “方才真龙最后一次传来消息,兵主国度的第二次入侵,已经到来——他们派遣了整个第九军团携茫茫舰队,两枚行星战堡,三百余枚母体倾轧而至。” 当即,江南脸色一紧。 便听凤母继续道,“但你不用担心——人道赢了,赢得彻底。” “真龙全歼了第九军团常规战力,而悬顶之剑与你们人道的两名成道境则荡平了所有母体。” “可以说压倒性的胜利,并且,其中一枚行星战堡被真龙所俘,如今估计已被你们人道拆了。” 闻言,良久以后,江南方才长舒了一口气。 心头稍安。 看来,本源古树起效果了。 在他临走时,上元人道可还没有任何一位真正意义上的成道境。 如今再过去了半年,突然冒出来俩。 “你不妨猜一猜,你们人道的两位成道境……是谁?”凤母眨了眨眼,突然问道。 “莫剑主?” 江南眉头一挑,然后有些迟疑道,“和……普芮菩萨?” “可惜,只猜对了一半。” 凤母颇为得意地摇头,道:“其一为莫剑主,其二……是那被你迷了神的星河圣主。” “别说得那么奇怪,什么叫迷了神?”江南瞪了她一眼,心头也是微微惊讶。 实际上,莫青山能第一时间突破成道,并不出乎他意料之外。 毕竟纵观上元一品无上境,莫青山几乎可以算是其中一等一的存在了。 江南甚至怀疑,若非到处独闯西域被伤了道基,甚至当牧者的封印一解,莫青山就可能直接一朝得道。 如今有了本源之气的滋养,正好填补了他的道伤,于是能成就大道,也能够理解。 不过江南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上元一品中第二位成道的竟不是佛法重构的普芮菩萨,而是异军突起的祁星河。 “想当初,妾身还撺掇你宰了他来着。” 凤母唏嘘一叹,“但所幸你并没有那样做,否则兵主国度入侵,怕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把他们击溃了。” 她颇为好奇地看了江南一眼,“嗯……这也在你的意料之中么?” 江南:“……” 在个屁! 不过面对凤母甚至带上了一丝崇敬的神色,他也没反驳,只是轻咳嗽了两声,不承认,也不否认。 “对了,这应当是妾身最后一次与真龙联系了。” 良久后,凤母忽然开口,“距离太过遥远了,那冥冥中的一丝联系,断了。” 说罢,她忍不住抬头望向这一方无比陌生的星空,微微叹了一口气。 一开始,她只以为江南的目的地就是在上元星系附近,便也没多问,就跟了上来。 哪儿知,如今已借战舰跳转了无数次星空,仍没有到达他想要去的地方。 甚至从诞生之初,凤母与真龙之间那一缕冥冥中的联系,都因为太过遥远,再也无法交流了。 “无妨,在最后能收到击退第二次入侵的消息,便足以心安。”江南摆了摆手。 按照李青云的推演和黑禺的记忆,这一次第九军团覆灭以后,兵主应当不会再派其他军团来上元送了。 至少在两年半内,上元是安全的。 ——在兵主出关之前。 “所以,我们究竟要去哪儿?” 凤母眉头一挑,“你不会把妾身卖了吧?可儿那丫头说过——你们人道中有这样的男人,专门拐骗无知少女卖到青楼……对了,你去过青楼么?” 江南:“……” 无知少女? 天底下所有雌性生物年纪加起来,恐怕都不足您的零头。 不过他也明白,凤母属实是闲得长蘑菇了,才搁这儿胡言乱语。 半年以来,他们几乎没有碰到过任何生命——因为江南在航行途中,按照当初被青灯执行的航路,特意避开了那些可能有人居住的星球。 若是放在平时,他倒是可能还有几分兴趣体验一下异星的风土人情。 但现在,没有那个时间。 也正因如此枯寂的航行,让刚从沉睡中醒来后慢慢习惯了上元热闹的凤母,有些难以适应。 “不远了。” 江南望着百无聊赖的凤母,指向前方一片被密密麻麻的陨星所覆盖的星空,目露一丝凝重之色,“穿越那一片陨星带,应当就差不多到地方了。” 闻言,凤母黯淡的眼眸里终于是亮起了光芒,同时也有几分疑惑。 她换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又问道,“江南,妾身一直有一事不解——你是怎么知晓这么远的地方有机缘的?” 江南看了她一眼,“东娴说的。” 凤母顿时心领神会,目露尊敬之色,再不多问。 甲板上,这才安静了下来。 最近,江南现在也发现了——反正有啥解释不通的,通通推给东娴就是了。 只要涉及到仙人,百无禁忌的凤母立刻就跟顽皮学生见了教书先生一样老实。 除了仙人位格伟岸以外,江南猜这多半也和东娴差点儿把凤母和真龙捉起来养的这件事有一定关系…… 在俩人闲聊之中,身下的战舰爆发出隆隆的轰鸣,已驶入了茫茫无际陨星带中。 原本巍峨的战舰,在四面八方充斥的巨大陨星衬托之下,显得无比微小。 那些静静地漂浮在星空当中的漆黑陨星,大小不一,皆呈黑褐之色,表面坑坑洼洼,给人一种无比沉重之感。 “怎么了?” 凤母眉头一皱,问道。 她敏锐地发现,从进到着陨星带后,江南脸上的神色就凝重了不少。 ——那像是笃定了有所危险的表情。 “小心一些。”江南眼眸微沉,“有什么东西隐藏在这茫茫陨星里,恐怕不会太安稳了。” 凤母一愣,但还是立刻警惕起来。 她不知晓,但江南却是知晓。 因为,这并非他第一次走这条航路了。 在青灯的带领下,他的灵神便已经走过一次,所以对一路上的一些状况,也算得上了解。 而在他的记忆里,眼前这一片陨星带远并非看起来一般平静。 而是存在着某种庞大的诡异生命。 只是当初灵神掠过之时是在匆忙,惊鸿一瞥之间,江南也只确定了它的存在,而没看到更多的特征。 原本在航路中遇上这种情况,江南一般会绕行的。 但思来想去后,他还是决定硬闯——先前那些异族星球,尚且可以绕过。可这片陨星带却太过广袤了,倘若绕行,不知要花费多少时日。 现在对于江南来说,时间就是性命。 . 一枚枚庞大的陨星静静地漂浮着,在远方星光的映照中,投下一片片狰狞巍峨的阴影。 寂静中,唯有战舰的沉闷的轰鸣,回荡在漫天的陨星里。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战舰已来到陨星带中部,看样子不多时便会穿越这一片茫茫陨星。 某一刻,凤母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江南,在‘祂’的压制消失后,妾身也重归圆满,怎么也比你们成道境要强一些。” “若当真有敌人环伺,妾身也不至于完全察觉不到——你应当是多虑了……” 只是,话音未落,俩人眼前,异变已生! ——在战舰的右侧数百里处,一枚比上元的月亮还要庞大的漆黑陨星突然动了起来! 在江南和凤母的注视下,它以让人难以反应过来的速度,融化了! 冷硬的铁与石的星辰,在一眨眼间,便化作了漆黑如墨的液体! 像是翻涌的铁石洪流! 而对于这般庞大的存在来说,它与钢铁战舰之间几百里的距离,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刹那间,无尽的铁石洪流吞没无尽的陨星后,已朝江南二人所在之地,奔涌而来! 那一瞬间,漆黑笼罩了江南与凤母的一切视线与感知,仿佛整个宇宙星空都奔涌撞来的恐怖压迫力传来! 无比坚硬的钢铁战舰,顿时寸寸崩碎! 那些操纵战舰的金甲兵士,亦在煌煌威压中,化作虚无! 下一刻,自海潮一般的铁石洪流之中,一只硕大的眼睛睁开,其中光芒,冰冷地仿若铁石一般! 它翻涌至江南与凤母身前,铺天盖地,遮蔽了一切茫茫星辉,投下无尽阴影! 成道! 甚至比一般成道境界还要恐怖的气息,溢散而来! 江南与凤母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凝重之色。 因为在黑禺的记忆中,他们曾看到过类似这般怪异的生物的信息。 ——它生于废弃星球的星核,浑身无比坚韧,以铁石构成,但又没有固定的形状,可聚可散,擅长匿踪,又以铁石为食,尤喜星辉原矿。 而且其生命位格极高,生来便是破虚之境,还会随着进食逐渐进化至成道境也难以对抗的恐怖存在! 兵主国度将这种深空巨兽称作——无定之形。 /92/92855/20801876.html 第355章 天地星空,掌心三寸 按道理来说,像无定之形这种从一出生位格便是极高,而且基本上没有天敌的族群,一般情况下都会成为星空中最为顶级的狩猎者。 让无数星球族群闻风丧胆,避之不及。 然而在黑禺的记忆中,兵主国度对它们的危险程度评定,并不算高。 实在是无定之形这种生物惰性极深,除了所处之地实在偏僻缺乏食物时,否则它们千万年来来都不带挪窝的。 但前提是——你没碰上它。 无定之形一般会拟态隐藏在星空的角落里,当有生物经过它附近时,便会突然发动袭击,连带着属地范围内的一切有形之物尽皆吞噬! 它们的确懒得去满世界追寻猎物,但有食物送上嘴来的时候,却不吝于张口吃掉。 否则这种族直接灭绝算了。 很显然,江南与凤母就撞在了枪口上——他俩方才驾驶着钢铁战舰,正好途经了这片陨星带中一头无定之形“嘴边”。 而由于它堪称与周遭环境完全融为一体的匿踪天赋,导致俩人完全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直到无定之形被储藏在战舰上的星辉原矿所吸引,宛如电光火石一般张开血盆大口,欲将眼前一切吞入腹中!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茫茫的铁石洪流便已翻涌倾泄只江南二人面前! 磅礴的凛凛凶威在一瞬间爆发,可谓是不动则已,一动便是石破天惊! 无定之形没有口器,但也可以说全身都是口器——一旦被那翻涌的铁石洪流所接触到,后果不堪设想。 就像江南与凤母声旁飘荡的战舰与星辉原矿碎片一般,眨眼便被完全吞噬同化,化作它的养分,再就留不下一丝痕迹! “速战速决!” 江南来不及心疼赶路的战舰,急切开口,“帮我拖延片刻!” 凤母点头,随后古神的气息冲天而起,整个星空仿佛都被染成了的鲜红之色! 其实,倘若单单是面对成道境的无定之形,江南与凤母断不至于如此焦急。 毕竟俩人随便拎出来一个,也同样是成道境顶峰的战力。 但,坏就坏在,无定之形这玩意儿……是群居的。 也就是说,这片陨星带绝对不止眼前的一头无定之形! 倘若不能快速解决战斗,恐怕俩人都会被一头头无定之形所包围,陷入真正的险境! 心念急转之间,凤母也再不隐藏真身! 伴随着嘹亮的凤鸣之声响彻在星空当中,首先是一双朱红色的茫茫羽翼展开,铺天盖地! 那一瞬间,仿佛整个星空都被漆黑与赤色所完全占据! 有火焰凭空升腾而起,化作茫茫无尽的火海,星球诞生之初方才会诞生的一丝原初之火,在此刻仿佛无穷无尽一般被凤母凝聚出来! 毫无花哨地与奔涌而来的铁石洪流撞在一起! 恢宏的能量波动自两者之间爆发,化作恐怖的冲击波将周遭陨星震碎,碾压成尘! 于茫茫火焰之间,一头无比巍峨的赤色凤凰振翅而飞! 双翼连接之处,是覆盖着燃烧的火羽的庞大身躯,绚烂的九彩尾羽肆意飞舞,于火焰中垂落下至高至伟的煌煌火之大道! 这一刻,凤母的正体,第一次显露与江南眼前! 厮杀展开! 巨大的火焰疯狂仿佛淌着炽烈岩浆的凤喙张开,又是无尽的火焰喷涂而出! 那锋锐的利爪与宛如烧熔的钢铁利刃一般的双翼,亦振翅而舞! 刹那间,周遭空间仿佛纸糊的一般,被轻易撕裂! 而与之一同被撕裂的,还有那缠绕而上的无定之形! 但无定之形这样的星空生命,最为恐怖的一点便是让任何诞生在星球上的生灵都感到脊背发寒的生命力。 即便在攻势上略微不及凤母,但那些所谓的的伤痕于它而言,根本不被其放在眼中! 就像刀剑难以斩断水流一般,它在战斗中不断分散,又不断重聚!一次次试图将敌人完全包裹,吞噬! 像凤母这样星球中诞生的生灵,脑袋,心脏,灵魂,大都可能是其致命的弱点。 但对于无定之形这样的星空生命而言,全身上下唯有一个——心脏。 在兵主的国度,也被称为命格——一枚在星球般庞大的身躯中四处窜动,且仅有丈余大小的命格。 凤母想要准确地找到并击碎它,无异于大海捞针。 而且这颗针,还是会动的那种。 就连她引以为傲的火焰,也对这种浑身铁石的怪物,并没有多大的克制作用! 另一边,江南也不敢有任何保留! 自凤母化身正体开始,手中的神通便已在无形之间展开! 他空无一物的双手缓缓摊开,仿佛在费力地将什么东西扩展一般! “哎,覆盖两尊成道境,还是有些费力啊……” 江南体内的道行疯狂燃烧,经过某种难以理解的转化方式,透出体外。 直到几个呼吸以后,一股无形的力量,刹那间将周遭方圆万万里尽数笼罩! 那一瞬间,这一片星空仿佛发生了某种奇异的变化,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变。 漫天陨星依旧是漫天陨星,凤母依旧是凤母,那形态狰狞的无定之形,也依旧是无定之形。 没有变化。 但又不是完全没有变化。 倘若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一切都停滞了。 从空间到时间,从无上的火之大道到一粒粒肉眼难以望见的微尘,都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就好像是屏幕里的英雄与魔王战得如火如荼天崩地裂,屏幕外顽皮的小孩突然摁下了暂停键一样。 无论是恢宏的原初之火,还是漫天铁石洪流,都完全停在它们前一刻的位置。 再动弹不得一分。 天罡·斡旋造化! 斡旋天地,玄堪造化,以无生有,以死为活。 天地尽在,掌中三寸! 也正是这一刻,凤母这位最为古老的古神之一,堪比人道成道境界的古老存在,第一次感受到了遍布浑身每一寸血肉的深刻绝望。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将这一方天地完全拿捏,其中有形无形之物,枯荣朽灭,只在它一念之间。 那是连生与死,都完全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无力之感! 凤凰望着天上那道似乎因为消耗过度而脸色有些苍白的年轻人,其升腾有无尽烈焰的双目之中,透出无比茫然和惊愕。 跟随江南的时间太久,以至于她认为相当了解江南。 他的招数,他的境界,他的秉性,乃至他身后站着一尊仙人这一点……她都事无巨细地知晓。 但直到此刻,凤母才仿若从大梦中惊醒。 也许,她从未真正了解江南。 那个平日里相当和气甚至某些时候傻乎乎的年轻人,此刻显露出一种让她无比陌生的气质。 冷漠,空洞,浩渺,高高在上。 仿若与一切生灵划清界限后,转身踏空而去,成就了真正的“天”。 看似无比接近,但却无限遥远,永不可及。 这还只是是凤母的感受。 此时此刻的江南,对她并没有任何敌意。 倒不如说,只是因为她身处于斡旋造化的范围,自行产生的感觉而已。 但另一边,与凤母对峙的无定之形,就完全不一样了。 江南这一次展开无定之形,便只有一个目的。 ——以最快的速度,解决这奇异的生命。 为了不引起周遭其他可能存在的无定之形的围攻,江南甚至不惜在凤母眼前暴露“斡旋造化”,足以可见其决心。 而当这一方世界完全成为了他的领域以后,这种决心与敌意,便化作了天地的横眉冷对! 因为种族原因而导致灵性并不算高的无定之形,在此刻也感受到了无比的绝望与恐惧。 在它的感知里,整个星空上至茫茫大道,下至星空中的一毫沙砾,都在排挤,都在倾轧,都在欲置它于死地! 甚至它有一种感觉——只要那天上的人念头一动,它恒古的生命就将走到尽头。 然后,江南抬起了手,五指虚握。 冥冥之中,仿佛握住了什么东西。 那一瞬间,整个无定之形的身躯,开始闪烁起来——就像是周二下午电视台里的雪花那样。 它本身的存在,亦在此刻,仿佛与周遭的环境脱节了一般,介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反复横跳。 斡旋造化,便是这般神通。 ——一旦被其所笼罩,任你修为通天彻地,寿元与世长存,也只是镜花水月,风中残烛! 虽然江南碍于道行,还做不到无中生有,凭空造化那般伟业。 但至少而言,最为浅显粗暴的使用当时——抹除,他已经完全掌握了。 于是,在无定之形那双如铁石一般冰冷的眼眸中,本能地透露出茫然,恐惧,与哀求之色。 实际上,抛开那恐怖的伟力,无定之形的存在与上元一些懵懂的野兽并没有多大的区别,都是倚靠血脉深处的本能在行动。 甚至连一些化形的小妖,也要比他们来得聪慧。 或许这便是有舍有得,天地赐予了他们恐怖的力量和极高的位格,却剥夺了灵智。 所以在这般为完全被拿捏的情况下,眼前这头成道之境的无定之形,本能地求饶。 但没有用。 即便是平时的江南,也不可能犯这种妇人之仁。 更何况施展斡旋造化后,本身便会对他思考问题的方式造成一些影响。 如今的他,基本舍弃了感性与冲动,只剩下绝对的理性——无定之形的存在会带来危险,所以要抹去。 无关江南心头的愤怒和急切,就是这般简单的逻辑。 而无定之形,似乎也从天一般的人影身上,感受到了这股宛如寒冰一般的冷酷。 一枚水晶一般晶莹剔透的菱形事物从它眼眸中,飘浮而出,费劲地飞到江南面前。 这事物明明像是水晶一样,却仿佛心脏一般跳动着,散发出一股奇异的玄奥气息。 这一刻,凤母愣住了。 她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 但至少从黑禺的记忆里认出了这水晶一般的石头的名字——命格。 同时也是星空生物的心脏,致命的弱点,绝不可能暴露在敌人眼前的存在! 此刻,竟然被无定之形自行分离而出,呈到江南面前! “呜呜……呜呜……” 仿佛呜咽一般的低沉的声音从无定之形身上传来,回荡在星空当中。 它,在求饶! 以自身心脏为代价,甘愿受制于人,也想活下去。 江南望着眼前悬浮的庞大水晶,缓缓抓住! 那一瞬间,一种奇异的感觉回荡在他的心中。 ——只要掌握着这一枚心脏,下方那头无定之形的生死,便在他一念之间。 无需像今天一样展开斡旋造化,即便放在平时,也是如此。 沉默片刻以后,江南握住无定之形的心脏,收进手中,同时挥手驱散了斡旋造化。 那一瞬间,凤母感觉那股生死皆被人掌控的恐怖之感,终于如潮水一般退去,她的身躯,再一次回到了她自己的掌控之中。 而江南身上那一股冷漠空洞的气息,也缓缓散去。 他此刻许是因为消耗的原因,脸色有些发白,颇有几分虚弱之感,像极了大夏京城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柔弱书生。 但就是这样的江南,却让一旁无比巍峨的无定之形乖乖收拢身躯,凝缩成一枚一尺有余的漆黑铁球,围绕着江南上下翻飞。 还发出“呜呜”的讨好声,就像富贵人家所养的憨态可掬的宠物一般。 如今,它的心脏掌握在江南手中,这头无定之形生死,皆在江南一念之间,再也构不成威胁。 凤母甚至怀疑,就算现在把心脏还给它,这家伙可能也不敢再有任何反抗之心了。 毕竟,太可怕了。 方才那种完全被拿捏的绝望之感,凤母现在想想都是一阵心悸…… 俩人对视一眼,没有多言,便朝陨星带的对岸掠去! 如今钢铁战舰被毁,他们只能以身横渡虚空。 万幸的是,他们并没有遭遇到更多无定之形的攻击。 终于在小半日后,江南俩人横渡了这一片陨星带,到达星空对岸。 有飞掠了一段距离,俩人暂时停了下来,歇息片刻。 而那头被收服无定之形,因为心脏在江南掌控当中,自然也跟随江南一同加了陨星带。 先前赶路时还不觉得,但如今一停下。 江南与凤母皆是沉默,气氛略微有些尴尬。 实在方才恐怖的经历,让凤母发自本能地开始畏惧眼前熟悉的男子,而且即便神经大条如她,也知晓不可能去问江南那究竟是什么招数。 而望着不自觉保持了一定距离的凤母,江南竟莫名其妙升起了一丝背德之感。 最后,还是他咳嗽了两声,打破了尴尬,“嗯……天气不错哈。” 闻言,凤母望着漆黑一片的夜空,有些不由衷地点头。 江南看她这副模样,挠了挠头,“那个啥……咱们是一伙儿的啊……” 听闻这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凤母却是一愣。 眼前一亮。 对哈,妾身跟他是一伙儿的! 妾身在怕什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 凤母心头那股凝聚不散的心悸之感,终于缓缓消退。 她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点头。 于是,略显凝固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不过,咱们运气也挺好的。” 江南盘膝而坐,恢复起道行来,“没有再遇到它的同族,否则还真有些麻烦……” “呜呜……” 随着他的坐下,那漆黑的无定之形非常殷勤地环绕在他身周,像是守护一般。 江南见这一幕,顿时乐了——这小东西虽然灵智不高,但却还挺上道。 而另一边的凤母,却仿佛若有所思。 “以那一片陨星带的规模和方才的震动程度来看,肯定有更多的无定之形发现了我们。” “但即便同族被击败,它们也未曾追来。” “这若是在古神一脉中,是绝难以想象的。” 过了良久,她望了一眼无定之形,才有些怀疑地开口,“所以妾身在想,会不会是因为它们……太懒了?懒得来追?” 江南:“……” 虽然听起来相当离谱,但仔细想一想…… 这种懒到只有食物送上嘴才会勉为其难咬一口的生物,真的会因为同族被攻击而出手么? /92/92855/20801877.html 第356章 第一次接触 虽不知为何,无定之形的同族并没有追来。 但江南和凤母安然跨过了那茫茫陨星带,已是不争的事实。 休整一番后,俩人也没有再去纠结这个问题,而是准备启程上路。 但问题来了——他们用来赶路的船,没了。 在第一波攻势中,那被天机阁改装过的战舰便被碾成了渣渣,被无定之形给吞下肚去了。 这似乎意味着俩人似乎要靠着肉身横渡星空,前往目的地。 而这样做的后果,便是对自身精神以及肉体恐怖的消耗。 ——在宇宙深空这样诡谲的环境中,倘若因为赶路把自己陷入虚弱的状态,并不是什么理智的行为。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危险将从何处到来。 “该怎么办?”凤母眨了眨眼,看向江南。 反正这姑娘不喜欢动脑子,她只管莽就是了。 后者沉默良久,最后把目光落在了身旁的无定之形身上。 灵光一闪。 下一刻,江南抬起手来,掌心便有盈盈白光亮起,仿若丝线一般脱离他的手指尖,缠绕到一旁的无定之形身上。 神通——聚兽。 这个从获得之后流没有什么存在感,甚至快被江南忘却了的神通,在此刻显露威能! 虽然实际上,以江南目前的道行想要以聚兽神通驱使成道境的无定之形,本来是完全没有一点儿可能的。 但如今,眼前的这头无定之形的战意早就在斡旋造化下被打崩了,其心脏也在江南掌握之中,没有半点儿反抗的意思。 自然而然的,聚兽神通未遭受到任何阻碍,便施展成功。 于是,仿佛建立了某种奇异的联系一般。 那一瞬间,有一股略显懵懂的意念,浮现在江南的脑海中。 江南伸手捏住眼前的无定之形,甚至能感受到它表露出的模糊的情绪——好累,好困,好想睡,又好害怕,呜呜呜…… “现在可睡不得啊……” 江南摇头,“残忍”地通过聚兽神通的联系,下达了命令。 下一刻,那要去一团漆黑液体的无定之形突然暴涨! 给一旁的凤母吓了一跳! 那漆黑的铁石洪流奔涌翻腾之间,竟于虚空中凝固成一艘巨大的船舰,停靠在江南和凤母面前。 巍峨的舰身严丝合缝,仿佛钢铁浇注而成一般,其模样与先前的战舰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漆黑的船头上有一只不仔细看几乎不会被发现的眼眸。 “还能这样?” 凤母走上无定之形所化的船舰,感受到脚下坚硬的钢铁触感,啧啧称奇道。 “它既然能拟态成星辰陨石,那么化作船舰也应当是小菜一碟。” 江南站在甲板上,一拍船檐。 砰! 只听一声灵气被刺破的轰鸣响起,墨黑的船舰立刻朝远方激射而出! . 时间,缓缓过去。 在漫长而无聊的航行中,这一片星空逐渐有了些许生气。 江南看到群星闪烁的远方,同样有巍峨的巨舰驶过的痕迹。甚至,偶尔还有乘坐着巨大的奇异法器的星空修士,飞掠而过,留下一道茫茫长虹。 显然,他们已经由星空中枯寂的无人区,进入了有文明踏足之地。 江南脑海中回想起当初灵神跟随青灯一同穿越星空时看到的景象。 在那一次的旅途中,青灯所指明的地方,乃是位于一枚庞大的生命星球。根据江南当时一路所见所闻,那里应当是属于这一方星域的终中央之地,周遭散落着数量众多的修士文明。 因此,随着附近人烟的出现,便证明他们离目标之地,越来越近了。 而有了由无定之形所化作的战舰,江南也得以解放出来,只需要指定一个方向,让它朝着莽过去就是了。 苦就苦了脚下的无定之形——它从诞生之日起所走过的路加起来恐怕都还没有这几天多就是了…… 这段时间,凤母也是闲得快要长蘑菇了,甚至无聊到给脚下的无定之形取了个名字叫煤球…… 江南当即义正辞严地拒绝,但回过头来发现自己也是个取名废物…… 至于无定之形自己……它懒得反驳。 一连十余日过去,航行的日子依旧平静无波。 这段时间以来,江南所碰到的修士和商船也逐渐多了起来。 好在并没有发生什么矛盾冲突——大家都是隔着茫茫星河对视一眼,然后各走各路。 但在今天,日复一日的日常,终于迎来了一些波折。 当江南准备回到船舱小憩一会儿的时候。 一股强烈的灵气波动,从远方传来! 很显然,凤母也感受到了这一股灵气波动,睁开眼眸,直直盯着那个方向。 然后,他们便看到有一具造型奇异的巨大法器从与他们相对的方向,奔赴而来! 那法器似铁似木,外圆内方,仿若一个巨大的罗盘,其上阵纹密布,闪烁脉动之间爆发出强烈的灵气波动,推动其前行。 而在那罗盘样法器之上,有一男一女,其样貌与上元的人类并不差别,年纪轻轻,粗看恐怕不足二十。 这时,那边罗盘上的少年少女,明显已经发现了江南所在的漆黑船舰,神色一呆。 似乎,是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种地方碰到其他人。 但立刻,少年便站起身,凝声于气,朝着江南二人急切高呼, “快逃!” “调头!” “星狩追来了!” 说罢,那巨大的罗盘已然化作一道流光,掠过黑铁战舰,朝后方飞去! 江南与凤母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茫然之色。 星狩? 什么玩意儿? 调头? 怎么可能调头? 而正当这时,那罗盘飞过来的方向,深空当中,一艘庞大的阴影碾压而来! 战舰! 一艘暗红色的庞大战舰,呈现在江南视野当中!它浑身钢铁狰狞,一条条漆黑的纹路仿若血管一般遍布整个舰身,黝黑的炮口内光芒涌动,充斥着暴虐与疯狂的意味儿! 而在战舰的船头,站着一群漆黑长袍所笼罩的人影,兜帽遮掩下看不清他们的脸,只有露在兜帽外的嘴唇勾起残酷的弧度。 “跑?” “前方是无尽之海,你们跑得到哪儿去?” 为首一名高瘦的男子,声音森寒, “多宝河出土的至宝,岂是你们这般毛头小娃能把持得住的?” 但突然间,前方原本空无一物的星空中,出现了一点小小的黑影。 高瘦男子定睛一看,却见正是一艘小型的漆黑航船。 正好挡在了他们前进的路上。 “首领,这……” 高瘦男子身旁,一名浑身肌肉将宽松黑袍都撑起的男人犹豫着开口。 “碾碎它。”首领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冷冽开口,“没有人,可以阻拦狩猎!” 不管那漆黑航船是那俩毛头小孩的援兵也好,是不相关的路人也好。 他都不可能因为避让,特意改变航向。 倘若如此耽搁了追杀,那才是得不偿失。 “是!” 男人点头,转身,发号施令! 于是暗红的狰狞战舰速度不减,但船腹那黝黑的炮口却发出钢铁摩擦的声音,缓缓对准了江南所在的漆黑船舰,汹涌的灵气汇聚而来,炽烈的红光在炮口蓄积! 蓄势待发! 而这时,已掠过江南的罗盘法器之上,那少年望着远方蓄积攻势的狰狞战舰,脸色骤变! 他不知晓那突然出现的钢铁船舰为何听闻了星狩恶名之后仍不逃,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这艘钢铁船舰是受他们俩牵连了。 “师兄,应当如何是好?” 在少年身旁,那年纪略小一些的少女眉头紧蹙,看起来颇为焦急。 不得不说,这俩孩子可能确实还未曾经历人情冷暖,不能像大多数人那样秉持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 这时,少年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突然手中掐诀,将罗盘掌控权交给了少女。 “师兄!”少女脸色一白,顿时猜出了他想要做什么。 “星狩的船蓄能时间不短,趁这个机会,我应当能在炮火到临之前将那船上的人一并带走!” 面对那正在蓄能的恐怖炮火,少年的牙关有些发抖。 但最终,他还是双脚一蹬,脱离了罗盘,化作一道流光,往江南所在的船舰飞去! 无定之形所化的船舰并没有护盾,所以这少年很轻易就落到了船舰之上。 那一瞬间,他突然有一种感觉——脚下的钢铁,似乎跳动了一下。 但这种感觉一闪而逝,仿若错觉。 而当少年落在船头后,映入眼帘的只有一男一女,表情平静,平静中带着几分惊讶。 “你怎么还回来了?”江南眨了眨眼,似乎没有想到他会回来。 “来不及解释了!快跟我逃!” 少年深吸一口气,急道。 随后,他见江南与凤母两人毫无动作。 竟直接驱使灵气,便化作无形的手臂,欲将江南与凤母拘住,逃离船舰! 但下一刻,少年突然浑身一顿! 那笼罩住江南与凤母的灵气手臂,悄无声息地消散了! 甚至,少年都未曾察觉到任何道法神通的轨迹。 “你想带我们去哪儿,小家伙?” 凤母倚靠在船檐上,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这是妾身的船,妾身哪儿也不会去。” 望着风轻云淡的凤母和江南,又感受到头顶狰狞战舰传来的轰鸣之声与那煌煌的灵气波动。 少年急得直跺脚! “逃命!” “当然是逃命啊!” “那是星狩!” “杀人不眨眼的星狩啊!” “即便你们与其毫无瓜葛,亦不会留活口的星狩!” 他指着远方那暗红的战舰,语气中透着浓浓的惊骇, “那威灵大炮之下,连破虚境亦要避其锋芒!” “这一艘小船,甚至连一瞬都无法坚持!” 他在这边无比焦急地解释,而江南和凤母却是看都不看远方的狰狞战舰一眼。 望着无比焦急的少年,江南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家伙,我对你所说的星狩,不甚了解。” “但,你也不了解我们,不是么?” “——就像你的脚下,可不只是一艘‘小船’。” 少年愣住,然后他突然感觉到,脚下无比坚硬的钢铁,突然有那么一瞬间变得柔软起来。 一条铅汞液体一般的手臂从甲板上生出来,好奇戳了戳少年呆滞的脸庞。 · 而经过一番蹉跎,那狰狞的暗红战舰上,黝黑的炮口终于蓄能完毕! 在距离无定之形所化的船舰尚有千里之距时,暗红的光柱,倾泄而下! 带着无比暴虐与毁灭的气息,扫荡眼前一切有形之物! 破坏! 泯灭! 燃尽! 那一瞬间,幽暗的星空被映照成了红色。 战舰船头,首领的脸上露出残忍与冷酷之色。 身旁同僚,也仿佛渴血的野兽一般,在舔舐嘴唇。 仿佛已看到了那小小的船舰在洪流之下被蒸发的情景。 远方的星空之下,乘坐在罗盘上的少女见这一幕,眼角有泪花滑落而下,脸色一瞬间变得无比灰白。 ——那是绝望的死灰。 她很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师兄在登上那艘小小的船舰后,就再也没有下来过。 而她心心念念的师兄,此刻正在无定之形所化作的船舰上,眼睁睁看着那奔涌的毁灭洪流倾轧而至! 似乎眼看着自己的死亡。 无声之间,汹涌的洪流奔涌而至,就要将漆黑的钢铁船舰完全吞没! 但就在那一刻,诡异的变化,发生了。 原本仿佛漆黑的钢铁浇筑的船舰,船腹之处突然翻涌起来,就像是液体那般。 然后,无尽的漆黑的铁石洪流奔涌而起! 增殖! 转眼之间,仿若无中生有一般,漫天的黑潮一瞬间便笼罩了整片星空! 那先前还浩荡无匹的毁灭洪流,仿若是被扔进水缸里的火星一般,悄无声息地就被完全淹没! 也正是在此刻,先前那宛如死物一般毫无气息波动的漆黑船舰,爆发出一股让空间都为之震颤的恐怖威压! 仿佛宣告世人,它,是活的。 “呜呜……” “呜呜……” 船头上,面目呆滞的少年耳边突然想起了类似呜咽的声音,空旷而寂寥。 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只感觉那声音仿佛近在耳旁,有仿佛从天边传来。 而他不知道的是,那是无定之形在发问。 它在问——可以吃吗? 江南答——可以。 于是,遮天蔽日的铁石洪流涌起,向着暗红的战舰,倾覆而下! /92/92855/20801878.html 第357章 多宝河,飞仙星,羽化登仙 在一簇簇炮火奔涌着淹没那漆黑船舰的时候,暗红的狰狞战舰上,已完全看不到它的影子了。 似乎等毁灭的洪流散尽以后,星空中朝着再也不会留下它的痕迹。 就像曾无数次发生过的那样。 高瘦的首领身旁,一位佝偻的属下声音有些沙哑,透出一丝忧虑之意, “会不会……太过冒险了?” “我记得半年前赤窟的蠢货们就因为动了三元会的船,被赶来的半仙屠了个干净……” “万一这船上的也是什么大人物呢?” 首领瞪了他一眼,冷笑, “赤窟?” “他们是自寻死路,连三元会的旗都不认,想着杀人灭口,万事皆休。” “可眼前这船,你们可见有任何旗帜?” “再说了,那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小姐,哪儿会来这破地方转悠?” 他这一说,那佝偻男子才松了口气,微微点头。 首领见状,又道,“啧,夺下那俩小毛孩子手里的莲花瓣,转手卖给那些大仙门,够我们吃喝半辈子了。” 一想到这儿,身旁的星狩们也是笑出了声。 那佝偻男子半开玩笑道,“首领,可别总想着卖啊——您再加把劲儿,成就半仙。到时再从别处抢几朵花瓣,凑成一朵莲台,往那莲花星一去,不就羽化登仙了?到时咱们不就是有仙人罩着的星狩了?” “呸!” 首领啐了一口, “可算了吧,我这辈子能到破虚都够呛,莫说半仙之境了。” “再说了,你见过有仙人回来过?我一走,你们岂不是得被人欺负到死?” 那佝偻男子本来也是说得玩笑话,嘿嘿一笑,挠头闭嘴了。 “还是享这人间福来得现实一些!” 首领叹了一声,转头望去。 在他们的视野里,那毁灭的洪流已将漆黑船舰完全淹没了。 所以星狩们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去它。 直到,眼角的戊光被一片模糊的黑色所占据的时候,首领才本能地侧过头去。 然后,他看见了——漆黑的洪流。 像是无尽的铁砂密密麻麻簇拥在一起,塞满了整个星空,轻而易举地将那炮火的洪流尽数吞噬殆尽! 然后,向着他们涌来! 整个过程电光火石,让暗红战舰上的一众星狩唯一能做出的反应,就是神色骤变! 先前还胜券在握的脸上,笑容顿时凝固了,取而代之的呆滞与战栗,然后才是……恐惧。 首领懵了,喉咙像被巨钳扼住一样,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这是……” 作为莲花世界混迹数百年的星狩头子,他当然从那些古老的手记上看过这种事物的名字。 无尽之海的守护者,代表吞噬的天灾,世界的壁垒——深渊。 但“深渊”,不是只有无尽之海才会出现的怪物吗? 他们所在之地,至少里无尽之海的禁区超过了十万里! 为何此地会出现“深渊”? 然而,没有更多的时间给他思考了。 “掉头!” “逃!” 事实上,甚至不用首领发号施令,掌舵的星狩们在见到异变所发生的一瞬间,就已调转了船头! 奔逃而去! 但对于形体完全张开甚至能比拟一个星球的无定之形来说,这点儿距离,大概也就相当于把嘴巴张大一点就能够到的。 于是,在得到江南的首肯后,宛如欢喜的孩子一般,无定之形张大了嘴,将那暗红的狰狞战舰完全吞没! 然后,缓缓回缩。 片刻后,重新化作了一艘船的形状,传出一阵舒服的“呜呜”声。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突然到那少年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 甚至等到无定之形重新收敛完全,还打了个饱嗝以后,他才回过神来。 下一刻,一屁股坐在甲板上,神色惊恐! 但随即,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噌地一下腾空而起。 就好像底下冰冷的甲板灼热而滚烫一般。 “你……你……你们……这……这是……”他指着江南与凤母二人,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孩子吓得不轻。 凤母撇了他一眼,傲娇地转过头去,好像在说,瞧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江南还以为这孩子是被无定之形给吓住了,摆了摆手,“别怕,它跟我们是一起的,不会伤你。” 哪儿知这少年听到这话,脸色骤然变得煞白,胸口反复起伏着,指着船身,踉踉跄跄道, “深……深渊……” 江南闻言,眉头一皱,摁住少年的肩膀,度过去一缕道行,稳定住他体内紊乱的气息。 这算不得什么神通,只是类似以威压摄人的简单运用罢了。 而且方才他要是不出手,这少年估计得就这样抽过去了,气血乱流,最次也是个重伤。 良久后,少年仍大口呼吸着,但脸色已稍有缓和,神智慢慢安定下来。 他深吸了几口气,“前辈救命之恩,晚辈拜谢!方才失了仪态,多有失礼。” 说罢,竟真的纳头就拜。 江南摆了摆手,一股道行托起了他,“大可不必,我们也只是自保罢了。” 说实话,虽然第一次见到这方星域的人,就是一场追逃大戏。 但倘若那暗红的战舰不向江南开炮,他多半是不会多管闲事的。 毕竟初来乍到,也不知晓这究竟是啥情况,万一是在追杀恶人魔头采花大盗呢? 坏就坏在那被称为“星狩”的家伙们二话不说,直接飞船骑脸了,这谁能忍? 刚好煤球饿了,给它补补。 所以说到底,还是因为星狩的攻击导致了江南的反击,救下这俩孩子,不过是附带的结果罢了。 倒不如说,这傻乎乎的少年人明明已经逃出老远,还担心俩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安危。 不知道该说是善良还是天真了…… 至少以这个性子,在上元的修行界,那是铁定混不下去的。 当然,有挂有背景,又是另外一说。 “不,老师说过,在外行事论迹不论心,既然恩人救了晚辈,晚辈自当铭记其恩。”少年有些固执地摇头,“还请恩人告知名讳。” 江南沉吟片刻,“我姓江,单名一个南;她……你叫她冕下就行。” “江先生,冕下,晚辈郜羽,乃是蓬莱星天正门弟子。”少年又是躬身行礼,“敢问江先生来自何方?可有晚辈能效劳之处?” 江南与凤母对视一眼,道,“我们来自那个方向。” 他指着陨星带的方向,沉吟道,“初来乍到这一方星域,若你能告知一些此地形势,那便是极好。” 少年一愣,下意识地望向陨星带的方向,“可……可那里是无尽……” 但立刻,他便想到自己脚下的这艘船舰是什么玩意儿,闭口不谈了。 驾着“深渊”从无尽之海来的,就像踩着鲨鱼从海里冒出来,至少听起来很合理吧?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郜羽缓缓向江南讲起了这方星域的大致状况。 这是一个被称为莲花世界的一方星域。 而相当奇怪的是,他们所指的世界,并非是像上元百姓所认为的那样的一个星球。 也不是兵主国度这样掌握了星空航行技术后,所理解的一个近乎没有边际的宇宙深空。 而是特指这一片被无尽之海,也就是存在着无数无定之形的陨星带,所包围的星域。 在他的眼里,密密麻麻的陨星带就是世界的边际。 另外,他们似乎把盘踞在陨星带的无定之形们称为“深渊”,“世界壁垒”,“三大天灾之一”,预示着任何生灵进入,都是有去无回。 于是凭借这一点,江南基本可以确定,这个世界内应当不存在如真龙皇那般的化道的大神通者。 否则,陨星带应该拦不住这样的存在。 而这个莲花世界,拥有着数量众多的星球,数之不尽的修仙门派。 其中又以三元会,九凤天阁,至暗冢等几个大宗门为首,繁衍生息。 这些大宗门,都是拥有“半仙”这样无上存在的庞然大物,掌握着这个世界众多的资源。 至于少年所描述的修行境界,也是与上元不同——虽然上元的一品无上境,在这里仍和兵主国度一样被称为破虚境。 但兵主国度,破虚之后乃是成道,化道,合道…… 而这一方世界,破虚之后,就是他们所说的“半仙”,以及更加虚无缥缈,飞升仙界的“仙”。 这一点倒是颇让江南好奇。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半仙应当就是成道境。 但根据真龙皇所说,成道之上明明还有化道,化道之上还有合道,然后才可能是那所谓的“仙”。 和这个世界的修行之道,明显对应不上。 但这种涉及到修行界顶层秘密的问题,眼前的少年大概也是说不清楚的,还是以后再探。 另外,便是所谓的星狩。 用江南的理解来看,他们应该就是游荡在星空中的海盗——没有可供容身的星球,通常是血债累累的恶人,在群星之间以劫掠货物,杀人放火为生。 总而言之,少年说了一大堆,江南都没听到想听的。 他摇了摇头,根据当初灵魂神游之时看到的画面,指着前方一枚黯淡的星辰,开口问道, “郜羽,你可知晓那一枚星辰,乃是何地?” 燃灯之地,便在那枚星球之上。 说到这儿,少年一下来了兴致,眉飞色舞,“前辈,我正要跟您说呢——那是莲花星,也被人叫作‘飞仙星’,唯有半仙之境持九宝莲台方能登上,立地而坐,羽化飞仙!” 听到这儿,江南却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当初,他的灵神可是随青灯一起探入过那一方星球的。 看到的可不是什么飞仙星,而是一片荒凉破败的废墟,连灵气都已完全枯竭。 甚至若不是星球外面偶尔有船舰驶过,他恐怕会直接把它归类为一个无人星球。 怎么到这郜羽口中,就变成了“飞仙之地”? 还立地而坐,羽化飞仙? 扯犊子呢? “你……去过?”江南看着无比神往的少年,问道。 “您说笑了,我哪儿有资格去?” “那你为何知晓其中可立地成仙?” “因为……就是这样的啊!”郜羽被问懵了,有些手足无措。 那表情,就好像被人问了一个“晚上为什么会是黑的”这样的问题。 就这般反应来看,“飞仙星”的传说,应当是这个世界家喻户晓的共识了。 见状,江南换了一个问题,“你可见过那飞仙星有仙人走出来过?” “自然没有。” 郜羽挠了挠头,“仙人都羽化而去,破碎虚空了,哪里是我们所能看见的……” 江南:“……” 好家伙,问不下去了属于是。 不过,这也不重要。 江南来这里的目的,可不是解迷的。 那些半仙“飞升”去了哪儿,他也不关心。 他只要登上那飞仙星,点燃青灯,然后回去把兵主揍死就够了。 而按照郜羽的说法,进入那所谓的飞仙星,至少需要三个条件。 其一,宗门正统;其二,半仙境界;其三,完整的九宝莲台。 半仙境界,如果江南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就是成道境。 这应当没有什么问题。 但“九宝莲台”,又是什么鬼东西? “前辈,每相隔一段时间,飞仙星的多宝河会喷吐一些天材地宝,而九宝莲台花瓣为其中之一。这些莲台组合起来,便会化作一朵莲花,称作‘九宝’。” 少年仿佛在犹豫,良久后才继续道,“而我与师妹先前便是有幸得了一枚花瓣,被星狩一路追杀至此,多亏了前辈,方才保得一条性命。” “此刻花瓣就在师妹手中,待回到蓬莱换成钱币后,晚辈愿请求师尊,将其交由前辈处置,以报救命之恩!” 在他的想法里,江南现在初来莲花世界,最缺的就是钱财。 修行要钱,吃饭要钱,船舰航行也要……哦,这个应该不用了。 本来,他可以瞒下此事,但郜羽想来想去,自家那破落宗门好像也只有拿花瓣换钱才能报答江南救命之恩了。 不得不说,这是个好孩子。 江南摆了摆手,“别,别换,我倒是想去那飞仙星看看。” 郜羽顿时愣住了,瞪圆了双眼,良久才支支吾吾地开口,“可是……只有半仙……半仙才能……” 江南笑了笑,“你口中的半仙,可以打败无尽之海‘深渊’么?” 郜羽闻言,立刻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我可以。” 江南露出一丝了然之色,指着脚下的无定之形, “它叫煤球,就是被我们打服的。” /92/92855/20801879.html 第358章 预言,黑手,太阳 茫茫星空当中。 一枚巨大的罗盘法器飘荡着,一个身材娇小,面容清丽的少女跌坐在法器中央,憔悴的脸上满是担忧与仿徨。 方才,她亲眼见证了那小小的漆黑船舰化作漫天的铁石洪流,毫不费力地就将那追了她与师兄大半个月的暗红战舰完全吞没。 可即便大敌已死,少女脸上也没有任何放松之色。 甚至,要更加惶然和恐惧了。 因为和郜羽一样,她同样也认出了刚才的吞噬星狩们的存在——“深渊”。 而就在片刻之前,她才亲眼看到自家师兄登上了那“深渊”所化的漆黑船舰,生死未知。 这一刻,少女心头难以抉择。 理性告诉她,师兄九成九已经一同葬在了“深渊”的恐怖力量之下。 但长年以来的相处,却让少女难以放弃任何一丝可能的希望。 可是,让她上前面对那被称作天灾的“深渊”,一探究竟,她又不太敢…… 两难的抉择之间,就这样尬住了。 而当她怀揣着九宝莲台的碎片,终于下定决心,不想辜负师兄的牺牲,决定离去之时。 似乎,已经晚了。 ——那漆黑的船舰,正朝她的方向驶过来。 所谓犹豫就会败北,少女此刻终于体会到了这般含义。 那一瞬间,她旋转浑身灵气,催动罗盘法器,朝远方遁去! 但小小的罗盘法器,怎么可能快得过无定之形? 几乎不到片刻,茫茫的阴影便在少女背后映照下来! 尽管此刻的漆黑船舰没有散发丝毫可怖的气息,但方才那恐怖的一幕,还历历在目。 少女眼中不由浮现出彻骨的绝望,脸上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但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 “师妹!莫慌!是我!” 那一瞬间,少女一愣,下意识转过头去。 就看见郜羽在出船檐边上,用力挥手。 可怜兮兮的少女脸色骤变——惊喜,骇然,茫然……泪眼婆娑中又带着难以置信,仿佛不敢相信眼前这的这一幕。 片刻后。 将少女带上了船,郜羽牵着少女的手,再一次朝江南和凤母躬身行礼, “前辈,冕下,这是晚辈的师妹郜玥。” 转过头来,他又拍了拍郜玥的肩膀,小声道,“师妹,还不见过咱们的救命恩人。” 呆呆的少女这才反应过来,跟着郜羽一同行礼,“见过前辈,见过冕下,多谢救命之恩!” 随后,花费了相当长的时间,郜羽才将情况向自家的师妹解释清楚了。 在得知脚下的“深渊”已被眼前的两位前辈驯服后,郜玥不敢置信地捂住了嘴,说不出话来。 她试探着戳了戳脚下冰冷的甲板,那冷硬的钢铁突然融化了,轻轻缠绕上她的指尖,像是在撒娇那样。 “你俩先去休息吧。” 江南见状,摆了摆手道,“我们正好没有落脚之地,便先将你俩送回宗门,也正好在郜羽所说的蓬莱星球暂时落脚。” 他自然能看出,这师兄妹早就在漫长的追逃中精疲力尽,只凭借一股执念坚持到现在。若是任由他俩到处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力竭而亡了。 既然要收对方手里的莲台碎片,自然还是稍微照顾一些得好。 再说江南也打算先找个地方落脚,再研究到底怎么去到那飞仙星。 虽然在遇到郜羽前,他是有想过直接硬闯的。 但听郜羽提过曾有半仙强闯,结果身死道消的先例在前,江南也不得不放下心头急躁,徐徐图之了。 如此,师兄妹又是一顿哐哐拜谢,这才走进了船舱当中。 漆黑的船舱伴随着俩人的走进,不知从何处亮起了光芒,宛如白昼。 随便找了一处坐下以后,俩孩子倚靠在一起,郜玥才有些担忧地看向自家师兄,“师兄……这真的是‘深渊’么?” 郜羽点头:“不错,虽是‘深渊’,但已被两位前辈收服,不会乱伤人。”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郜玥轻轻摇头, “无论如何,两位前辈都是救了我们性命,若真有歹意,应当也没有必要依靠欺骗这样的方式对付我们。只是那个预言——当深渊离开无尽海……” “师妹!” 郜羽低声喝道,摇头。 少女顿时不说话了。 “老师教导过我们,尚未发生之事,一切皆有可能,所谓的预言,师兄是不信的。” 郜羽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但话虽如此,他眼中的一抹惊骇,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在郜玥提到“预言”的时候,似乎让他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 而这一切自然也通过与无定之形的链接,一字不落地落入了江南的耳朵中。 他当即明白,郜羽出于某些原因,还有什么关于无定之形的预言,并没有完全说出来。 而那个预言,也很有可能就是俩人见到无定之形后,反应那么强烈的原因。 “当‘深渊’离开无尽海……会发生什么呢?” 江南喃喃自语着,看向一旁的凤母,“你怎么看?” “嗯?”后者眨了眨眼。 江南:“……” 打扰了.jpg “不过也许到了那蓬莱星球,一切就清楚了。” 凤母瞪了江南一眼,转而开口道,“妾身总感觉这个世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江南一愣。 事实上,他也有这种感觉——从郜羽所说的那些事情里,他就感到一丝别扭了。 别的不说,就说那白日飞升。 江南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也“见过”东娴成仙的。 但人家哪怕真正地成仙了,现在恐怕也在这一方宇宙哪个犄角旮旯里活得好好的。 只是很可惜江南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她,否则哪儿还需要江南奔赴星空,管他什么兵主兵王,来一个死一个,来俩死一双…… 嗯……扯远了。 言归正传,既然东娴成仙了,也没听她提过什么飞升,什么仙界。 先且不说这方宇宙到底存不存在所谓的“仙界”,即便存在,单单是这个世界自称“半仙”的成道境,就想拿着什么劳什子九宝莲台就想白日飞升,破碎虚空? 凭什么? 反正江南是不信的,他觉得那成仙之说有猫腻,那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飞仙星,也有猫腻。 这些,也是他暂时放弃了硬闯飞仙星的原因之一。 茫茫星空当中,漆黑的船舰化作一道流光,朝郜羽所说的航路而去。 而甚至连江南和凤母都未曾察觉的是,待他们离开以后,无尽的暗幕之上,才有一双一直掩藏于黑暗的巨大眼眸缓缓闭上,未曾掀起一丝波澜。 . 在距离暗红战舰被无定之形吞噬的地方,无比遥远的一枚庞大的陨星之上,一座座巨大的黑石城池分布,占据了这整陨星。 一支支粗壮的烛台遍布在宽阔的街道两侧,燃起熊熊的紫火,将周遭建筑掩映在压抑而沉默的氛围里,将本就嶙峋怪异的建筑拉出长长的影子。 如此狰狞的外表,也代表着它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的聚集之地。 在城池外侧,还有一艘艘冷硬的钢铁战舰停靠着,大地上无数浑身笼罩着漆黑长袍的人影绰绰,穿行在宫殿于星球当中。 倘若郜羽师兄妹二人在此,定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些人所穿装束,于袭击他们的星狩,一般无二! ——这一枚星球,都是星狩的老巢! 星狩人人喊打,自然在一般星球难以容身,只能藏身于茫茫陨石带中,伺机而动。 此刻,黑石城池中央,一座高耸的宫殿矗立着。 大殿当中,紫色火焰的照耀之下,三张掩映奇异的钢铁王座呈“品”字形排列。 两道人影坐在下方的两张王座之上,而最高处的那一张王座,却是空空如也。 “不就是俩小毛孩子么,为何兄长要慎重到亲自带兵,还把‘暗河’开出去了?”左侧的王座上坐着一个身影无比魁梧的男子皱眉,他满脸横肉,筋肉仿若盘虬卧龙,气势狂放霸道。 而在他身旁,右侧王座坐着另一个干瘦的光头男子,他浑身布满了荆棘一般的纹身,面容阴鸷,眉宇之间仿若有黑气环绕,看起来极为不祥。 此人撇了魁梧男子一眼,冷声道, “你懂个屁!” “这一次咱们是走了大运——偶然知晓那俩孩子从多宝河捞到了花瓣,你要知道兄长为了保密,可是把传递消息的人一并除了!” “这话你对我抱怨两句还好,若是对兄长说,被罚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魁梧男子明明挺大个儿,闻言却浑身一颤,不说话了。 但教训完后,光头男子却也是眉头微微皱起,“不过,已过去了半月有余,兄长也该回来了——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说话时,他眉梢之间露出一抹深深的忧虑之色。 他们干这一行,天天都是把脑袋别在腰上过活的,除了要提防三元会那些大仙门的围剿,还要当心同行黑吃黑。 一个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之境。 正当这时,一道人影急匆匆地冲进宫殿内,满脸惊骇之色, “二首领!三首领!塌……塌了!” 王座之上,二人闻言,一个弹射起身! “什么塌了?!” 那黑袍人影惊慌失措,说话都带着颤音,“天……天塌下来了!” 二人一愣,一瞬间闪身而出,带起狂乱的风暴! 然而当他们来到宫殿外,抬头望去之时,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凝固而呆滞。 作为暗河星狩团的二把手和三把手,俩人自成为星狩多来,无数次刀口舔血死里逃生,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但眼前这场面,他们还真从没见过——沉沉的漆黑天幕,冷酷而平等地落下来了。 还未有任何实质接触,它所造成的恐怖的压力,让坚固的黑石与宫殿崩裂出细密的裂痕!一些境界并没有那么高的星狩,再也承受不住这股恐怖的压力而七窍溢血,炸碎成漫天血肉!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魁梧男子此刻甚至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升不起来,浑身都在战栗! ——仅仅是在那恐怖的无形压力下,站住身子,便已让他竭尽全力! 在他身旁,那干瘦的男子更是满脸骇然!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同行趁旗舰和首领都不在,悍然进攻,想要黑吃黑。 毕竟一些过于庞大的深空战舰,降临之时也会如同天穹下坠一般。 但直到亲眼看到时,他才明白——眼前的一幕和他所想,天差地别! 或者说,这完全不是他们能够理解的东西。 下一刻,漆黑的“天幕”沉沉落下!掀起狂暴的火,雷霆和烈风,席卷了整个陨星! 以绝对的碾压之势,将这枚陨星上的一切有形之物,尽皆消泯! 于是,陨星外的星空当中,出现了奇诡的一幕。 一枚隐藏在诸多陨石环绕中的陨星一侧,突然虚空震荡! 自涟漪一般的水波中,一只漆黑的巨大手臂探出,然后仿佛随手一挥一般,一巴掌拍在陨星之上! “轰!” 沉闷的恐怖声响顺着宇宙中茫茫的灵气爆发,那一枚庞大的陨星骤然崩裂!在恐怖的巨力之中,寸寸崩裂,与其上的城池建筑一起,化作宇宙中细碎的尘埃! 做完这一切后,那巨大的手臂重新退回茫茫虚空当中。 良久,当一切都平静以后,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只有那一枚承载了数万星狩的陨星,永远地从星空当中被抹去了踪影。 …… 时间,距离江南二人碰上郜羽师兄妹,已过去了十日有余, 距离郜羽口中的蓬莱星,已愈发临近。 两个孩子经过这几天,似乎已经完全不害怕无定之形了,修行之余,也会和它延伸出来的“手”玩闹。 ——至少表面看上去是如此。 但随着距离的临近,江南的眉头却皱得越来越深。 不到一年之前,他的灵神才随着青灯一起来到过这一方世界。 但如今真身前来后,沿途所见到的星空,却与他灵神所看到的,相差甚大。 倘若不是识海中青灯的指引,告诉他燃灯之地就是郜羽所指的飞仙星,他可能都要怀疑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而这种违和与别扭感,终于在今天拔伸至顶峰! 因为随着靠近那所谓的飞仙星,江南也终于稍微近一些地看到它的模样。 不出他所料的,与他先前灵神所看到的承载着燃灯之地的星球,差距甚大。 甚至,可以说完全不是同一种东西。 ——甲板前方,恢宏的光芒从远处洒落而下,而郜羽所指着的“飞仙星”,正是这些光芒的源头。 它无比庞大,可以说是周遭一般星球的成千上万倍。通体呈金红之色,升腾这滚烫的熊熊的烈焰,表面仿佛有岩浆在翻涌跳舞的,释放出无尽的光与热。 一枚太阳。 郜羽口中的“飞仙星”,“成仙之地”,“仙界之门”,竟然他娘的是一枚熊熊燃烧的滚烫的太阳! 凤母的眼睛眯了起来,宛如见鬼一般看向江南,指着虚空尽头沸腾的巍峨恒星, “如果妾身没有记错——你是要到这玩意儿上面去?” /92/92855/20801880.html 第359章 这个世界,大有问题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是的。” 面对疑问,江南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凤母:“……” 按照兵主国度记载的第三星域各大势力对于为何的描述而言,一枚未曾诞生生命的行星,其位格大抵相当于成道境界。 因为一旦突破了成道的境界后,个体的生命位格已发生质变。 在生命阶梯上已能与行星媲美。 所以像凤母这种老成的成道境界,在全力施为的情况下甚至能爆发出彻底毁灭一颗无人行星的破坏力。 但倘若一枚星球诞生了生命,无论这生命是多么微小,哪怕只是简单的浮游生物,它的位格便已经发生了质的跃迁,大抵能对应上成道第二境的化道境界。 而作为一个恒星系中最中央的存在,像是太阳这种庞大的恒星,其位格又要高于已经生命的星球。 如此排列下来的话,即便是已成就化道境的真龙皇,也绝不敢轻易靠近太阳这样的行星。 否则,轻则重伤,重则被那极致的引力与高温烧成灰烬。 所以当飞仙星的真实面貌显现在凤母眼前的时候,她懵了。 因为江南曾很确定地告诉她——他要登录飞仙星上。 倘若只是一枚普通的生命星球,倒也无碍。 但既然飞仙星是这个世界的太阳,那问题可就大了。 ——这是送死。 沉默之间,无定之形所化的航船依旧向着那围绕飞仙星周转的蓬莱星驶去。 良久,凤母才叹了一口气,“妾身……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 “别那么悲观。” 江南望着前方那熊熊燃烧的巨大火球,摇头道,“虽说以我们的境界靠近太阳多半有去无回。但别忘了,这个世界可是有不少‘半仙’登上飞仙星的传说,。” “你是说……九宝莲台?” 凤母立刻反应过来,皱眉道,“你想学那些‘半仙’一样,靠那九宝莲台登录太阳?” 江南点头,“似乎,也只有这条路可以走了。” . 在无定之形的航行中,一行人距离蓬莱星愈来愈近,而随着归家的步伐,郜羽这一对师兄妹眼中也露出欣喜之色。 这一天,他们来到甲板上。 郜羽朝自家师妹使了个眼色,后者便从储物法器中探出一枚手掌大小的花瓣形碎片,呈在俩人面前, “江前辈,这九宝莲台的碎片是我与师兄在上一次多宝河喷发之时意外所得,听师兄说您想收集完整的莲台羽化飞仙,便交由您用,以报救命之恩。” 江南接过莲台,有些好奇问道,“这事儿你们俩就可以做主么?你们宗门难道不会干涉?” 郜玥闻言,脸上一红,“前辈,您有所不知——与其说我们是一个宗门,但加上老师总共也才三个人而已。” “而且老师只要每天有酒喝,有肉吃,基本不会管其他的事,您不必担心。” 江南:“……” 他和凤母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严重的诧异之色。 因为从郜羽郜玥这对师兄妹表现的正直的性格来看,很像是大宗门里未曾经历江湖险恶的弟子才会有的。 或者说,如果背后没有足够的庇护,这俩孩子的性格实在难以在残酷的世界活下去。 很有可能被人卖了,还在帮别人数钱。 “那你们的老师一定很厉害吧?”江南试探道。 “如果您说的是酒量的话,他老人家挺厉害的……”郜羽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 江南:“……” 沉吟片刻,他从壶天空间里探出一枚手镯,抹去自己的神念,递给郜玥, “丫头,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占你们便宜——这是一些星辉原矿,在你们的世界应当也能当做钱财使用吧?” 郜羽郜玥见状,立刻连连推辞,但最终还是被江南半强迫地收下了。 “多谢前辈。”师兄妹对视一眼,再朝俩人行礼道。 事实上,他们一开始就是打算用莲花瓣换作钱财,以供修行之用的,毕竟对于莲花世界大部分修士来说九宝莲台的作用都是换作钱财。 ——他们还没那个资格使用。 而那些星辉原矿,便是由江南和凤母当初作为钢铁战舰的储备燃料,凤母从那些陨星和无人小行星中取出来的。 方法也自然简单,一拳一颗星星,砸碎了再取出来。 而钢铁战舰堆不下了以后,江南便就放在储物法器里了,这些日子,它们也是作为无定之形的食物来源。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储物法器还是当初在江州凤母沉迷赌博时拿来装赌资的…… 虽然这一枚手镯的星辉原矿,可能比不上莲花瓣真正的市场价值,但至少对于郜羽郜玥来说,算得上一笔相当恐怖的财富了。 待俩孩子走开后,江南才拿出那九宝莲台的碎片,端详起来。 它只有手掌大小,形状开起来就是一枚莲花花瓣,材质像是某种金属,通体呈金银二色,其上刻录着气息的花纹,黯淡无光。 “没有灵气波动,也没有阵纹和符咒……”凤母把玩着这枚花瓣,使劲捏了捏,纹丝不动。 “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坚硬度,除此之外,妾身看不出什么端倪。” 江南叹了口气,“那恐怕只有等九枚花瓣全部集齐完整以后,才能发挥神异之处了吧?” 一路无话,又过了几天时间,无定之形所化作的漆黑船舰终于驶进了以飞仙星为中心的恒星系中。 与上元所在的太阳系不同的是,飞仙星系中环绕恒星而转的生命星球多不胜数,粗略一看便至少有数十枚,而且多是生命星球。 随着距离的拉近,一些造型奇异的船舰和其他各种航行工具也频繁出现在江南等人眼前。 ——巍峨的载货航船爆发出轰鸣,庞大的浮空岛屿开阳穿梭与各个星球之间,缓缓旋转的高耸仙山漂浮在宇宙深空,巨大狮鹫拉起的黄金车辇带起冗长的余光……仙光环绕,灵气奔腾,繁盛异常。 更有脚踏各式法器,以肉身穿梭宇宙星空的大神通者穿行而过,留下一道道绚烂长虹。 而与那些招摇的航行工具相比,小小的漆黑船舰就仿若路边的石头一样不起眼。 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郜羽指着飞仙星系第一轨道上的一枚巨大星辰,“前辈,那便是三元星——最为靠近飞仙之地的星球之一,同样也是三元会的主星。” “还有那个——那是天凤星!” 郜玥也是站在船檐边上,指着第一轨道上另一枚巍峨星球,“九凤天阁的主星,以前老师还带我们去过——虽然最后没了回来的路费。” 江南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 便看见无比庞大的飞仙星周围,一共九层轨道,每一层都有星球环绕,缓缓运转。 而第一轨道上,只有两枚仙光缭绕的星球,周遭环绕着无数船舰。 它们在所有行星中都是威势正盛,象征着绝对的统治地位。 他有些好奇地开口,“那你们提到过的至暗冢呢?” 郜羽曾提到过,被公认莲花世界第一梯队的势力一共有三个。 三元会和九凤天阁的主星都已见到,但那一听就有点歪门邪道的至暗冢,却没有丝毫踪影。 “不知道。” 郜羽摇头,眼中流露出一丝忌讳之色, “没人知道至暗冢主星在何处,也没人知晓它的主人是谁。” “据说在很久以前,世界还未曾有这个名字。” “那时除了三元会与九凤天阁以外,还有另一个同样在第一梯队的大仙门——万道盟,但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这尊仙门在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而大家都在说——毁灭了万道盟的,就是至暗冢。他们如今偶尔也会出现,并且每一次都会带来毁灭。人们对于至暗冢的忌惮,远胜于三元会与九凤天阁。” 听罢,江南这才明白过来,不再多言。 只是下意识把“至暗冢”这个名字记在心头。 半天后,他们终于抵达了位于最末的第九轨道的蓬莱星。 与第一轨道的盛世相比,这一方星空就要显得枯寂和荒凉不少,但仍可以看出繁华痕迹。 江南等人驾船穿越大气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尊尊云雾缭绕的高山,广袤而灵气充盈的大地。 而在这片广袤的大地上,无数仙门坐落在洞天福地间,恢宏气运冲天而起,环绕天穹久久不散。 船舰航行于云雾之间,狂风掠过甲板,郜羽的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但眼中却透着兴奋,“前辈,继续往前,约莫半个时辰便能到了。” 江南见他这模样,哑然失笑,驾驭着无定之形向前驶去。 但逐渐的,他感觉到一丝不对劲,甚至连一旁的凤母,都是眉头直皱。 “郜羽……蓬莱星上,没有凡人吗?”江南突然问道。 因为随着快要跨越了大半个星球,他竟然没看到任何一座凡人城池。 入眼所见,皆是灵气环绕的修士。 并且,也没有看到任何田地,庄稼。 全是一座又一座的修仙宗门。 除此之外,便是荒山野岭。 郜羽被他这一问,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您说笑了,我们不就是凡人吗?” “不,我的意思是——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江南纠正道。 郜羽似乎更迷糊了,“前辈,您在说什么?世界上难道还存在不修炼的人吗?” 江南:“……” 听郜羽的语气,好像这个世界的人,生来便全部是具备修行资质的一样。 这太离谱了。 无论是上元还是黑禺记忆中那些被他们所入侵的文明,凡人都是修士的基础。 倘若把修道者比作树苗,那凡人就是沃土,是根基,是一切神异诞生的起点。 这个世界,真有那么变态? 人人如龙,天赋异禀? 沉默良久,他换了一个问法,“郜羽,难道你们就只顾修行么?既然如此,粮食从哪儿来?布帛从哪儿来?” “粮食?布帛?” 郜羽挠了挠头,掰着手指道,“这些难道不都是多宝河喷发出来的么?还有肉类,蔬菜,水果,酒水……” 江南:“?” 他彻底听不懂了。 “所以,你们就只修行?” “当然!”郜羽回答得理所当然。 “修到最后呢?” “自然是成仙!” “成仙之后呢?” “成仙……之后?”郜羽迷茫了,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 半个时辰后。 一行人来到所谓的“天正门”,也就是郜羽所在的宗门。 这是一座不高的山头,与周遭的仙山相比丝毫不显眼。 而在前头之上,有一座造型古朴的院子,院子旁立着一个石刻,上书——天正门。 “前辈,冕下,我先带你们去休息。” 郜羽一副天正门话事人的模样,然后看向郜玥,“师妹,你去叫老师起床。” 江南和凤母没多说,跟随郜羽来到偏院,暂时安顿下来。 两人的表情,都不算好看。 从先前郜羽的话里,他们得知了一个相当诡异的事实。 不止蓬莱星,整个莲花世界,都没有凡人。 所有人都在修仙,都在朝着成仙努力。 而他们一开始所需要摄取的粮食,蔬菜,肉类,水源,家具……这些通通由所谓的多宝河所提供。 完全取代了耕种,建设,放牧,纺织等等一切世俗之事,每个人都只需要为了一件事努力——修仙。 听起来似乎挺美好的。 但……一旦探究背后的意义,就不由让人毛骨悚然。 “先前,妾身还只是怀疑。” 凤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缓缓开口,“如今终于可以确定了——这个世界的文明,大有问题。” “它太畸形了——就像是有更高层次的存在,将他们一切生理所需都送到人类的嘴边一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江南自然明白,她所说的“更高层次的存在”,就是那所谓的多宝河,或者说它背后的主人。 “我想到了一种差不多的东西。” 江南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上元百姓养殖牲畜时就是这样做的——许以食物、水源喝安适的环境,牛羊们只需要茁壮成长,再任由主人攫取他们的血肉,奶水,皮毛,内脏……” 说到这里,两人浑身已爬满了鸡皮疙瘩。 仿佛窥见了一个庞大的阴谋。 /92/92855/20801881.html 第360章 天正门主 “算了,这些也跟妾身没什么关系!”沉默之中,凤母忍不住嘟囔道。 “确实没有关系。” 江南微微点头,话锋一转, “但飞仙星,我们还是得去啊……” “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情况,我们可以不那么在乎。” “但提供这个世界衣食住行的多宝河源于飞仙星,那些‘成仙之人’也前往飞仙星,就像太阳是这个世界的中心一样,飞仙星似乎也是这个畸形文明的中心。” “要说这其中没有半点儿联系……我是不信的。” “到时候,不怕你不找它麻烦,就怕在关键时候,它给你来上一刀子啊……” “烦死了!” 凤母听罢,感觉好像也确实是这个道理,不由翻了个白眼,往椅背上一躺,“那你打算怎么办?” “还是先收集齐所谓的九宝莲台,再说吧。”江南摇了摇头,闭目沉眉,不再多说。 房间内,变得沉默下来。 正当这时, 嘎吱。 老旧的木门被推开的声音,回响在寂静的空气中。 然后,一道略显佝偻的人影从才门外走进来。 他浑身浑身透着稀薄的灵气波动,看那模样修为竟还不如郜羽郜玥俩师兄妹。 江南和凤母齐齐坐直了身子,望着跨进门来的身影。 这人看起来颇为苍老,身材不高,面容清瘦,须发皆白,略显凌乱,看上去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拄着一根拐杖。 “老道天正门郜天明,见过江先生,见过冕下。”见到江南两人后,他连连躬身行礼, “郜羽已将一切都告知于老道,若非两位大人出手相助,恐怕他们俩难逃一死!” “如此大恩,还请受老朽一拜!” 说罢,就要拜倒下去! 江南见此模样,连连摆手,“不必多礼,不过是顺手为之罢了,况且郜羽已将那九宝莲台的碎片交予我们,此事便算了结了。” 郜天明闻言,摇头道,“九宝莲台随便本来于天正门无用,还不如交由您,羽化成仙。但那救命之恩,却是实实在在。” 他望着简陋而老旧的房间,老脸一红,有些惭愧道,“可惜天正门在老道手中没落了,也再拿不出什么感谢两位。” “但若是两位大人有任何需之处,老道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江南与凤母对视一眼,沉吟片刻后,问道,“门主,既然如此,我们倒是确实有些问题,还望门主解惑。” “您但说无妨,老道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郜天明拍着胸脯保证道。 江南点头,“门主,郜羽应当已和你说过——我们来自远方,为羽化登仙而来,也在收集那所谓的九宝莲台碎片,所以门主可知晓有什么短时间内能集齐九宝莲台的法子?” 郜天明沉吟片刻,“您要的法子是正经的?还是不正经的?” “都说说?”江南眉头一挑。 “正经的自然简单——莲台花瓣乃是从多宝河喷吐而出,而多宝河环绕星域,难测头尾,会在哪一处喷出一枚花瓣也不稀奇。” “郜羽那孩子当初便是在第九轨道外环意外得到,确不知被谁走漏了风声,让星狩得知了去。” “根据千万年来的规律,一枚花瓣一般几十上百年出现一次,若是持之以恒地等,总会等到集齐的一天。下一次花瓣出世,至少也要等几十年后了。” “不过,老道想您应当是等不及那个时候的。” 郜天明徐徐道来。 几十上百年出世一枚花瓣,而一朵九宝莲台需要集齐九瓣。 即便江南开了全知挂,能提前知晓哪一段多宝河会出现花瓣,并且每一次都能获得。 要集齐九枚花瓣,至少也要成百上千年。这么长的时间,够黄花菜都凉了又长来回数百茬儿了。 即便江南等得,上元可等不得。 “而第二个正经的法子,便是买——以巨额的钱财收集市场间流动的花瓣碎片。” 郜天明再道,“但这种奇珍毕竟有市无价,即便雅腰缠万贯,财可通天,也不一定能够收集得到。所以,老道仍觉得希望渺茫。” “所以……不正经的呢?”江南又问。 “咳咳咳。” 郜天明轻咳两声,“实际上,因为一般修者都拿九宝莲台碎片没有实质作用,多还是流入市场,换取钱财。” “而这些流散的花瓣,除了少数沦为大神通者收藏以外,大部分都汇聚到三元会与九凤天阁的手里。” “老朽可以确定,他们任何一家,都拥有集齐一座莲台全部数量的花瓣。” 说到这里,郜天明的声音戛然而止。 但后面的意思,已经无比清晰明了。 大家都是大人了,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好。 “多谢门主。”江南深吸一口气,拱手道。 “您客气了。” 郜天明连连回礼,然后从袖口里掏出一枚册子,放在桌上。 “郜羽说您二位来自远方之地,不通晓这边的形势,老道特意收集了一些‘三元会’与‘九凤天阁’的情报,就在册子中。” 说罢,这老头儿起身告辞,“如此,老道也不多叨扰了,您若是有任何需要,再唤老道便是。” 说罢,得到江南的回应后,退身而去。 待他离开以后,江南拿起册子,打开端详起来。 其中详细记载了三元会与九凤天阁的主星的武力配置,破虚境以上的大能存在等等情况。 合上册子以后,江南深吸一口气,“这老头儿,不简单啊……” 从一开始,他就猜到江南只要想集齐九宝莲台就必然不可能通过正常途径来做,所以提早准备了这记载三元会和九凤天阁情报的册子。 这般准备,可一点儿也不像是郜玥口中只知道喝酒吃肉的废柴老师啊…… ——这郜天明,不是个简单角色。 “那你打算怎么办?”凤母眨了眨眼,久违地露出一丝兴奋之色:“带着妾身去干一票大的?” “明抢,是不可能的。” 江南白了她一眼,“毕竟那两个势力不乏所谓的‘半仙’,以你我二人即便能胜,恐怕也要元气大伤。可别忘了,我们还要面对那诡异的飞仙星——谁知道那里有什么幺蛾子?” “那怎么办?” 凤母一下就泄气了,“总不可能真的守着那多宝河,等个几百年几千年吧?” “自然不可能。”江南摇头,“还是要从两大势力身上找路子才行,容我想想……” 说罢,他盯着桌上的册子,陷入了沉思。 时间缓缓过去,蓬莱星上仍一片平静。 无人知晓,在某个堪称破落的山头,有人正在打三元会和九凤天阁这俩巨无霸的主意。 一场风暴,正在缓缓酝酿着。 /92/92855/20801882.html 第361章 有人要倒霉了 蓬莱仙星。 江南来到这颗星球的第二天,距离他们离开上元也已过去了大半年。 按照李青云的天机推演,他只有三年时间。 也就是说,在余下的两年多时间里,江南便要登上飞仙星,点燃青灯,然后至少还要空出半年时间返回上元。 可以说是相当紧迫了。 这一天,清晨,天正门院子里。 清冷的山风吹进大门,带来清新的气息,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桌上,江南与凤母还有郜天明师徒三人围绕而坐,正在吃早膳。 碗里的瘦肉粥,散发出淡淡的油味儿和菜芽特有的清香,刺激着江南的鼻腔。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问题。 毕竟江南吃过太多的美味佳肴,虽然郜玥那丫头的厨艺不错,但也还没有到让他惊艳的地步。 重点是,食材。 按照郜天明的说法,无论是碗里的粥,肉还是菜,都是从多宝河流出来的,甚至连这个碗,同样如此。 太离谱了。 而看郜天明三人的模样,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似乎这种事早已深深刻进了他们的认知。 若是现在江南说粮食和青菜都应该是从土壤里长出来的,反而才会引起他们的惊愕。 用过早膳以后,郜羽郜玥便去修行去了。 而郜天明却留在院里,目光时不时撇向东方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的太阳。 今天,是多宝河喷发的日子。 整个莲花世界的修士,都会在多宝河喷发之时,从中取得食物,水源和布帛。 而除此之外,夺宝河还会喷发出一些天材地宝,罕世奇珍。 唯一不同的是,基本的生活物资一般无人争抢,但那些修行资源,可就需要看“缘分”了。 以往,围绕蓬莱仙星而过的多宝河喷发的大多数修炼资源,都是被蓬莱仙门所得了。 虽然这种霸道的行径让其他修士心头暗怒,但却又不敢有半分表露。 毕竟,能以宗门名字命名星球,就已很能说明问题了。 江南望向远方的那一座灵气磅礴,仙光环绕的蓬莱仙宗,眸光闪动。 ——他的计划,也将从多宝河喷发的那一刻,开启。 “老头儿,妾身问你个事。” 这时,凤母打了一个哈欠,看向郜天明,“你晓得那个什么预言么——就是那个有关“深渊”的。” 郜天明一愣,看向院儿在瘫成一坨淤泥的煤球,目中露出一丝了然之色。 显然,郜羽两师兄妹向他说过无定之形的事。 “冕下,在无比古老的从前,确实有过这样一个传闻。听说是自一位绝顶‘半仙’口中传出,乃是说当未来的某一天,‘深渊’从无尽之海走出时,世界将会面临毁灭。” 郜天明缓缓开口,“不过,老道向来认为未曾发生之事,一切皆有可能。” “况且这个传闻在唇齿之间传播,早已变了模样,如今已难以验证当初那位‘半仙’究竟说了什么。” “老朽便还曾听闻另一个版本——说是当有人从无尽之海外进入世界时,将会迎来末日。” 说到这儿,郜天明也不禁笑了,摆了摆手,“您说这多可笑——竟然会有人认为无尽之海以外还有生命的存在,那不应该是整个世界的边缘么?” 但江南和凤母听到这话,却一点儿都笑不出来。 就如郜天明一样,这个世界大多数人都是抱着这种想法——无尽之海便是世界的壁垒,再往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然而,却有一位“半仙”,说出过这样的预言。 如果郜天明所说的版本真出自那位“半仙”,那这个人一定对于无尽之海外的星空有一定的了解。 或者说……很有可能他于江南凤母一样,也来自无尽之海外。 “门主,你可知晓传出这个预言的人是谁么?”江南沉默片刻,开口问道。 “太久远了。”郜天明略带歉意地摇头,“老道也只听闻过有人称他为‘至暗尊者’,貌似与那至暗冢还有一些关系,其余便实在不知晓了。” “无妨,我也只是随口一问。”江南摇了摇头,不再谈论这个话题。 只听郜天明再道:“对了,虽说老道与徒儿皆不信那所谓的预言,但大多数求道者对‘深渊’还是讳莫如深,不到万不得已,您还是莫要再让它抛头露面为好。” “多谢门主提醒,我自当谨记。”江南拱手道。 而在他们说话之间,远方的朝阳缓缓朝着头顶上爬升间,不知不觉已是正午时分。 那一瞬间,一声低沉而渺远的轰鸣声响彻在江南耳边。 就像是深埋于世界底层的某些事物,被突然启动了一般。 “来了。”郜天明看了天上一眼,微微叹道。 然后江南便看见那无尽光芒环绕的太阳,边缘处突然垂下一条条光带。 远远望去就好像是黄金的丝带那般,林林总总,竟有数百条之多。 它们飘荡着,宛如游蛇一般在宇宙中飘荡,向着天穹四周扩散延伸。 莲花世界的所有生灵,无论是仙门,散修,甚至连藏匿在阴暗角落的星狩们,都在这一刻凝神望着那飘荡的“光带”。 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茫茫的宇宙星空当中,出现了极为奇瑰的一幕。 熊熊燃烧的赤红的飞仙星上,一条条金色的河流蜿蜒而出,照亮了虚空,飞向各个方向。 最终,宛如美丽的丝绸一般,将九大轨道上的生命星球尽数环绕! ——多宝河! 它无比磅礴,金光粼粼,其中灵气浩荡,仙光环绕,隐隐可见一枚枚星星点点的光芒混在金光中闪烁,洒落世间! 而在蓬莱仙星上,其中一条多宝河横跨天际,硬生生在蔚蓝的天穹上拉出一抹浓墨重彩的金色。 与此同时,自各个仙门之中,一道道身影几乎在同一时刻冲天而起! 其中就包括了天正门的郜羽与郜玥。 他们催动灵气从那占据了半边天穹的金色河流中,拘出白花花的大米,红白相间的血肉,各式各样造型奇异的瓜果蔬菜。 然后将这些生活资源通通收进随身的储物法器中,匆匆退下。 第一次的截取,各大修士之间,都显得无比平和。 毕竟那些凡俗的物资在多宝河中近乎堪称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各人各取所需,自没有争斗的理由。 然而,当第一波摄取的弟子退下以后,气氛就变得凝固起来。 ——一道道恐怖的气息冲天而起,对准了那茫茫的黄金河流中的修行资源。 星辉原矿,天材地宝,修行功法,改名仙丹……这些充盈着灵气的宝物,可就不像大米那般充裕了。 要争! 要抢! 要看“机缘”! 于是,在约定俗成的最后一批收取凡俗资源的弟子离开以后,一道道灵气光芒自茫茫大地之上冲天而起! 无数气势磅礴的身影涌上天穹,各显神通,意图将看重的宝贝收入囊中! 但很可惜,僧多粥少。 于是争斗,就此爆发! 比如江南所见的,就有一位脚踏长剑的中年剑客眼疾手快,手中流光一闪,便将一炉仙光缭绕,祥云环聚的丹药从黄金河流中拘出,握在手里! “不错,一炉赤云通明丹,正好可以用来突破!”中年剑客望着手中丹药,眼中浮现出一丝笑意。 但正当他准备离去之时,身后的天穹突然一暗,爆发出无尽雷霆,狠狠轰击在中年见剑客背心之上! 猝不及防之下,中年剑客重伤吐血,跌落天空,而那一枚丹药也脱手而出,落在背后另外一个阴测测的苍老修士手中。 他冷笑一声,捏碎了手中弥漫的雷霆,“蠢货,黄雀在后!” 但苍老修士还没高兴片刻,一道阴影便突兀地显露在他身旁! 紧接着,便是一枚蕴含着擎天巨力的拳头从阴影中探出,当头砸下! 驭使雷霆的老者甚至来不及反应,头颅便应声破碎,没了声息! “蠢货,我才是黄雀。” 阴影中,传来一道尖锐而冰冷的声音,将那炉丹药收起,远遁而去! …… 总之,诸如此类的斗法与厮杀连绵不绝,各种阴毒手段也是层出不穷! 只是片刻过去,原本还无比平静的天穹,已被漫天的仙光与道法所占据,火海奔腾,狂暴乱舞,无比惨烈! 然而在一片乱斗里,有一段黄金河流的附近,却空旷地有些扎眼! ——那一段河流中明明闪耀着耀耀宝光,无数星辉原矿和天材地宝尽在其中。 但诸多修士却宁愿在战场中浴血厮杀,也不敢靠近那地方一点儿! 郜天明叹了口气,解释道,“每一次多宝河喷发,仙宝最为浓密之地,一般是无人敢去的。” 他看了一眼远方那鼎盛的仙门,“那是留给蓬莱星的霸主——蓬莱仙宗的。以前也有人不明情况,傻乎乎地贸然去染指,结果整个宗门一夜之间便被蓬莱仙宗屠尽了,鸡犬不留。自那以后,就再也没人敢触其逆鳞了。” 说到这儿,他不由自嘲一笑,“不过老道也没资格说别人——咱们天正门甚至连参与混战的资格都没有呀……” 江南望着那空旷之地,眼中突然浮现一缕奇异之色,“门主,这颗就说不一定了。” 话音落下,他以道行之力幻化出一条丝线,环绕九宝莲台花瓣,然后将其戴在脖颈之上。 再一步踏入天穹当中,无比招摇。 江南穿过纷乱的战场,来到那一段蕴藏着无尽珍宝的黄金河流前。 伸手探入,虚虚一握! 茫茫一片星辉原矿便从黄金河流中被拉出,混杂着一件件天地奇珍,滴溜溜装进了江南的口袋当中。 刹那间,整个天穹都安静下来。 混乱的战场,都仿佛凝固了。 一名名修士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这个无比脸生的年轻修士。对于江南将大量的天材地宝和星辉原矿都收入囊中的举动,他们不止没有任何羡慕之色,反而充满了幸灾乐祸。 窃窃私语。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要跟蓬莱仙宗抢东西吧?” “这年轻人看着无比面生,怕是哪儿出来的愣头青,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诸位道友,有好戏看了嘿嘿嘿!” “……” 诸如此类,皆是一些风言风语。 但在各种各样的嘲讽声中,有人突然惊呼出声, “等等!他颈项上佩戴的……是九宝花瓣?!” “我滴娘哎!还真是!” “呸!这小子当真愚蠢!若是我得了九宝花瓣,立刻找地儿买掉,遁入深山老林潜心修炼去了!他这般不知死活出来晃悠,怕是花瓣也要被蓬莱仙宗夺了去!” “蓬莱仙宗真是大造化啊!” “……” 在发现江南佩戴着九宝花瓣之后,修士们又是捶胸顿足,仰天长叹,又羡又妒! 但无论别人怎么说,江南却是一点儿没理会,仍然一个劲儿地往兜里揣东西。 仿佛没有察觉到异常的气氛一般。 终于,冥冥之中,有人坐不住了。 “哼!” 一声苍老的冷哼,响彻在天地之间,仿若极为不悦。 然后,自那遥远的东方,这一枚星球上最高的山峰之上,便一道道人影踏空而来! 他们穿样式统一的月白长袍,手执墨黑拂尘,头戴高冠,面色雍容,踏空而来! 一举一动之间,皆有茫茫白雾相随,璀璨仙光垂落,透着一股虚无缥缈的意味儿,仿若谪仙下凡! ——蓬莱仙宗。 被触碰了禁脔的霸主,终于睁开了假寐的眼眸,直视那不知天高地厚之人! 仅几个呼吸之间,那十余道身影便已行至江南身前。 为首之人乃是一中年男子,气息浑厚,仿若浩渺之海,难测深浅! 此刻的他,眉头轻皱,面容微冷,望着江南,冷冽开口, “道友,这可不是你应得之物。” “速速放手,可免死罪。” 说话之间,磅礴的压力顺着声音释放出来,仿佛洪钟大吕一般遍布整个天穹! 刹那间,整个多宝河区域,修士们都感受到那股恐怖的威压! 而首当其冲的江南,自然感受最深——那股压迫力甚至想要将他生生碾碎。 他转过头来,露出一丝不解之色,装傻充愣一般开口,“可我听说多宝河之物,有缘者得之。” 他指了指黄金河流中的一件件珍宝,灿烂地笑了,“这些,与我有缘。” 中年道人的脸色,一下子沉闷如水,眉宇间隐隐有怒意翻涌。 “不知死活。”冷冽如寒冰一般的声音,从他齿缝之间迸出。 那一刻,无尽的阴云汇聚而来,仿佛随其意而动! 见这一幕,周遭修士无不疯狂暴退,远离这一片区域,生怕殃及池鱼。同时,甚至有些怜悯地望向江南。 这年轻人说的是没错,本来多宝河里的宝物确实没有归属,谁都可以去取。 但……你有命拿,也得有命用啊! 这蓬莱仙宗作为蓬莱星绝对的霸主,敢忤逆他们的意思,那不是自己找罪受么? 而眼前这中年道人名为烈云子,更是蓬莱仙宗一等一的狠人,一言不合就要人命的那种。 所以。自从他出现开始,大伙儿就知道。 ——有人要倒霉了。 /92/92855/20801883.html 第362章 半步仙人 天正门,山脚下。 一群年轻的修士正聚集在空地上,手中皆捏着形形色色的储物法器,明显是第一波前去收集凡俗物资的。 此刻,他们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天穹上一触即发的局势。而郜羽和郜玥,也在其中。 这些年轻修士要么是散修,要么是郜羽这样背后虽然有宗门但近乎相当于没有的。 尚且没有足够的修为和背景参与到天上的争夺当中。 便只得在地面,凝望着天上的大混战。 毕竟在修道路上,能观看比自己修为更高的修士斗法,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修行。 而且说不定那些大神通者四杀之间,会有一些如零碎的星辉原矿坠落下来。 这些零碎大佬们自然看不上,但对于这些底层小修士来说,却也算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 但今日,却罕见地出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一幕。 ——一个无比面生的年轻修士,仿佛失了智一般和蓬莱仙宗这样的巨无霸杠上了。 这些年轻修士见到这一幕时,心情与天上那些大能也是差不多——都认为了那年轻修士完犊子了。 “等等!” 突然,其中一个少年突然大何出声,指着一旁的郜羽和郜玥,“等等!这个人我见过!是昨天和郜羽乘一条船回来的!” 话音落下,一片死寂。 年轻的修士们看向郜羽郜玥,那眼神宛如在看死人一般。 按照蓬莱仙宗的行事风格,即便天上那不知死活的修士并不是天正门所属,可但凡扯上点关系,天正门恐怕也会被殃及池鱼,最好的结果也是被驱逐出蓬莱星了。 甚至可能被想蚂蚱一般一脚踩死,也说不一定。 “完了,天正门完了……” “蓬莱仙宗向来行事霸道,不太可能放过与那修士有关联的人啊……” “诸位,恐怕不止如此——咱们与郜羽认识,说不定也会被蓬莱仙宗迁怒啊!” 说话之间,一众修士纷纷远离俩师兄妹,看向他们的眼神中也带着恼怒之色。 “天正门带回来的都是些什么胆大包天之人?” “天正门疯了吧?为什么要带这种人回来啊?!” “呸!真是一群扫把星,自己死就得了,还殃及旁人!” “……” 一道道充满恶意的目光看过来,仿佛针扎一般刺在俩兄妹的身上。 “胡说!” 郜玥气得小脸儿都白了,挥舞着拳头,“前辈才不会输的!你们等着看吧!” 但这话明显没有什么作用,大伙儿都觉得这姑娘是在说胡话了。 郜羽拍了拍她的肩膀,“师妹,别急,看就完了。” 对于江南,郜羽有着绝对的自信。 因此,他也不屑跟那些修士去争辩。 ——事实,会证明一切。 天正门,山顶。 . 而这个时候,天穹之上。 那唤作烈云子的道人,突然瞥见了江南胸口的九宝莲台碎片,先是微微一愣。 似乎想不到为何会有人如此招摇地将莲台花瓣佩戴在身上,这人连财不外露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知晓的么? 但随后,他便露出一丝意动之色。 ——原本只是来收拾收拾挑衅蓬莱仙门的狂徒,却想不到有了意外收获。 莲台碎片,即便对于蓬莱宗这种级别的势力来说,也是一比不菲的财富了。 “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啊!” “若是这等至宝被烈云子师兄带回宗门,那必然又是一大功勋了!” “咱们或许也能跟着沾点光呢!” 同样发现了这一点的蓬莱仙门的道人们,交头接耳之间,几乎都要笑出声来了。 烈云子也是看向江南,缓声开口, “哦?你还持有莲台碎片?” “本来染指本宗之物已是死罪,但若是你奉上莲台碎片作为赔罪,我尚可做主,饶你一命。” 江南捏起胸前的莲台碎片,笑道,“想要啊?自己来拿啊!” 那一瞬间,烈云子脸色骤然冰冷! “给你生路,你不珍惜!那便斩了你,再取碎片也一样!” 话音落下,他悍然出手。 一道无比庞大的道印自他手中打出,升上天穹! 刹那之间,天地之间的灵气奔涌起来,向着那一枚道印汇聚而去! 玄妙的变化之间,一座闪烁着茫茫金光的巨大山岳在天上成型,条条灵气垂落,无比沉重,仿佛要将虚空都压塌一般! 而在这山岳的正下方,便是江南。 他抬头望着那遮天蔽日的巍峨山脉,没有丝毫动作,仿若是被吓傻了一样。 于是,无比沉重黄金山岳蛮横地倾轧而下! 煌煌之威,不可阻挡! 仿若要碾碎底下一切有形之物! 然而就在人们都以为这个不知死活的年轻修士要成为蓬莱仙宗立威的垫脚石时,意外发生了。 在某一刻,那庞大的黄金山岳突兀地停滞了下坠的趋势。 就像空气中有一堵无形的钢铁墙壁,硬生生把它挡住了一般。 这一幕,让整个天穹上看热闹的修士们,顿时一愣,有点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而烈云子更是脸色大变! 作为钧山印的施术者,他的感受是最为深刻的。 在刚才的那一瞬间,钧山印突然无法落下了。 就好像被什么坚韧的壁垒所挡住了一般! 在无数道迷惑,惊愕,茫然的目光的注视中,那巍峨的黄金山岳底下,传出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 “这道印还算不错,刻意过于注重了其形,却少了些一分神韵。” “而且你这施术者,也太弱了。” 话音落下,人们只看见那佩戴着莲台碎片的年轻修士缓缓摇头,伸出手来,随意一弹指。 砰! 刹那间,与之相比无比巍峨的黄金山岳,便仿佛受到了什么恐怖的碰撞一般!无数细密的裂痕自山底下迸开,一瞬间蔓延到整个山体,轰然炸碎,化作漫天灵气辉光洒落而下! 那一瞬间,整个天地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当中。 碎……碎了? 一脸茫然的烈云子愣在当场,整个人都仿佛凝固了一般。而他身后的同门师兄弟,也是一副见了鬼的神色!周遭诸多看热闹的修士,也是被吓得不清! 几乎没有人能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局面。 漫长的沉默过后,人潮中才响起一阵阵倒吸冷气的声音和嘈杂的议论声, “我记得……蓬莱仙宗的烈云子号称是破虚境下第一人?” “他这一手钧山印也是赫赫有名了,怎么能有人弹指便破了?” “我听师尊说过,烈云子的钧山印,非破虚境难挡也!” “所以那年轻修士……是破虚境的大能?!” “……” 议论之间,人们得出一个荒唐的结论——那年轻修士,至少也是破虚境的存在! 一想到方才自己等人还在讥讽和嘲笑他,这些修士当即心头一凉,两股战战! 谷</span>  要知道,整个蓬莱星也只有一位破虚境的存在,便是蓬莱仙门的开山老祖! 这么多年来,蓬莱仙门方在蓬莱星上作威作福,即便大伙儿怨气颇深,也不敢揭竿而起,便是因为这蓬莱老祖赫赫凶威! 而眼前这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修士,竟同样也是那般恐怖的存在! 这谁料得到啊? 先前,他们就觉得有人要倒霉了。只是没想到倒霉的不是要钱的年轻人,而是蓬莱仙宗的首席长老烈云子…… 而此刻,终于反应过来的烈云子,脸上已布满了惶恐之色。 他所施展的钧山印,他自然比旁人更加了解。 能破解钧山印的不一定是破虚境的大能,但能像眼前之人一样弹指间便硬生生将其粉碎的…… 唯有破虚! 弹指崩碎山岳后,江南踏空而行,朝烈云子走去, “你不是要斩了我,再取我的莲台碎片么?” “为何不继续出手?”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却仿若带着大道之威! 听在烈云子耳中,就仿佛无尽的雷霆炸响在他的脑海里! 恐怖的压迫力自那一步一步走近的身影上弥漫出来,宛如连绵的海潮一般横亘在他的面前! 那一刻,烈云子只感觉浑身血肉都在战栗!千锤百炼的骨骼亦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终于,在江南走到第七步的时候,烈云子终于再也坚持不住,一口鲜血喷出,单膝跪倒,脸色苍白! 气息,仅是气息,就将那号称破虚境下第一人的烈云子重伤! 这一刻,天穹之上,再无人怀疑江南的境界! 破虚! 这绝对是破虚境的恐怖存在! “我……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前辈……恕罪!” 尽管无比屈辱,但在那恐怖的压迫力之下,烈云子感受到了浓浓的死亡的威胁! 仿佛对方只要一个念头,就能彻底将他碾碎一般! 于是,他不得不低下了高傲的头颅,赔礼道歉。 但话又说回来,倘若赔礼道歉有什么用的话,世间就再也没有那么多纷争了。 “就这?”江南眼睛一眯,“你要斩我,便是一句恕罪能够解决的?” 话音落下,那茫茫威压灾上一层! 烈云子当即承受不住,两眼一翻,竟是昏了过去! 在他身后,师兄弟们接住他的身躯,看着眼前宛如鬼神一般的年轻人,仍是瑟瑟发抖! 正当这时,一股无比古老和庞大的气息,从远方的蓬莱仙宗升起!一瞬间便占据了整片天穹! 然后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从那深山当中走出,一步万里!转眼便来到江南与烈云子中间,同样恢宏的气势在他身上升腾而起,护住了身后的烈云子与一众同门。 这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一身素袍,身材高瘦,一举一动之间皆仿若与天地大道相合,无比玄奥! 此人出现后,诸多修士心头又是一震! 因为他们虽然大多数没有亲眼见过此人,但这老人的画像与事迹却早已被蓬莱星上的所有生灵记住。 ——破虚境存在,蓬莱仙宗开创者,曾在三元会拜师修行的伟岸存在,蓬莱老祖! 而烈云子,正是他的亲传弟子! 而先前烈云子来之前,大伙儿听到的那一声充满不快的冷哼之声,也是来源于他。 “这位道友,贫道蓬莱,劣徒无知,多有冒犯,还望道友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蓬莱老祖微微一拱手,继续说道,“乃是贫道管教不严了,为表歉意,道友若有何要求,但说无妨。” 对于一位破虚境的存在来说,姿态可以说放得相当低了。 于是,众人又把目光投向江南。 “可以啊。” 后者望着着这突然出现的蓬莱老祖,“只是你徒儿意图夺我莲台碎片,若是要拿什么来当做赔罪的话,蓬莱仙宗也拿出一枚莲台碎片来吧!” 话音落下,蓬莱老祖的表情骤然一滞。 而那些看热闹的吃瓜修士们,在经历几番波折后,此刻也终于反应过来! 这突然出现的破虚境大能,一开始就不是为了什么多宝河的天材地宝而来! 他的目的,是蓬莱仙宗所持有的莲台碎片! “道友,此事不妥。”佩莱老祖脸色逐渐沉了下来,摇头道。 这一刻,他自然也明白了江南的意图,断然拒绝! “哦?” 江南眼睛一眯,“先前我不过是收取了多宝河无主之物,蓬莱仙宗便要我奉上莲台碎片方可保命;如今你弟子意图取我性命,我要莲台碎片作为赔罪,怎么就不妥了?” “其余之物,贫道尚且可以割舍,但唯独九宝莲台碎片,不行。”蓬莱老祖眼眸中透出冷冽之色,“还请道友另外提要求!” 江南也不肯后退一步,冷笑道:“若是我非要莲台碎片呢?” “那贫道……便唯有一战了!” 三言两语谈不拢,局势便一触即发! 蓬莱老祖本就骄傲至极,无论何时,蓬莱星上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儿。 实际上,烈云子出山来收拾江南,本来就是他蓬莱老祖的意思。 如今若不是看眼前这人也是破虚境,他压根儿不可能放低姿态。 但即便已经退了几步,这人却依旧不依不饶! 实在可恨! 想到这儿,蓬莱老祖目光更冷,一条条大道法则从天穹之上垂落而下,环绕其身! 先前还无比明媚的天穹,立刻有无尽阴云汇聚而来,狂风乱舞,雷光明灭,山河动荡! 映衬得蓬莱老祖仿佛神明一般! 一怒之下,天地色变! 这便是破虚之威! 仿佛最后一次警告那般,他缓缓开口,声音与雷动共鸣,响彻天地之间,“道友,虽你与贫道同为破虚,但蓬莱星乃贫道之地,还劝你——莫要自误!” 话音落下,那些因天地之威而瑟瑟发抖的修士们突然反应过来。 ——这里是蓬莱星,蓬莱老祖便是于此星成就破虚境界,受大道加护。而那年轻修士,他们虽不清楚跟脚,但肯定不是在蓬莱星破虚的,也不可能受这枚星球大道的庇护。 看来,这年轻人,凶多吉少了啊! 众人心头如此所想。 然而面对凶威赫赫的蓬莱老祖,江南却笑了,他望着对方,一字一句道, “谁与你同为破虚?” 话音落下,他身上本就无比磅礴的恐怖气势,再度暴涨!将那漫天阴云与无尽道则震得支离破碎! 一股难以形容的伟岸气息,自其身上溢散开来! 茫茫虚空被压塌,天穹仿若哭嚎一般,大地亦瑟瑟发抖! 蓬莱老祖在这恐怖的威压之下,浑身气息骤然崩碎,竟不由自主连连后退! 碾压! 纯粹的碾压! 无数修士愣住了。 什么境界才能在蓬莱星这般碾压一位本土破虚境存在? 这一刻,无数人在煌煌仙威之下发不出一点丁儿声音,但他们心头都在疯狂嘶吼! ——这年轻修士,根本不是破虚境! 他乃是……半步仙人! /92/92855/20801884.html 第363章 计划 那一瞬间,除了被多宝河所环绕的这一片天穹之外,甚至整个蓬莱星都感受到这一股宛如天威一般的气息。 无数人茫然而惶恐地抬起头来。 他们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但感受到那股气息的一刻起,浑身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那是来自本能深处的恐惧与战栗! 而先前看热闹的修者们,更是在这磅礴的威压之下,脸色苍白,神色惊恐!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看似不知死活的年轻修士,竟是一名“半步仙人”! 唯有三合会,九凤天阁这样的超脱级大势力才存在的“半步仙人”! 可以很明确的说,这样的境界即便到了第一轨道的生命星球上,也是一句话便能让天地抖三抖的恐怖存在! 所以…… 为什么这种人会出现在第九轨道上这无比偏远荒凉的蓬莱星啊?! 为什么自己等人方才还会嘲讽别人啊?! 这个时候,那些一时口嗨的修士们,吓得几乎快要昏厥过去了! ——倘若这位“半步仙人”有意追究,甚至都不需要动手,一个念头就能让他们灰飞烟灭! 不过,他们尚且还好。 远处巍峨的蓬莱仙山上的那些弟子长老,才是真正地慌了——浑身战栗,冷汗淋漓! 他们平日里一向在蓬莱星当惯了土皇帝,作威作福。 没成想,今日终究是踢到了铁板! 甚至在方才蓬莱老祖出山的时候,他们都还认为自家老祖会很妥善地解决这件事。 但谁能想到,这砸场子的不是破虚境,是半步仙人…… 在莲花世界这样一个“半步仙人”已是绝巅的修行体系没,那年轻修士想要抹平蓬莱仙门,简直轻而易举! 但要说体会最为深刻的,还是要属直面江南的蓬莱老祖了——那恢宏的威压之下,他无比久违地感受到了深深的绝望。 即便仅是差了一个境界。 但本身便是破虚境的蓬莱老祖最为清楚,这一境的差距,便是永远无法逾越的天渊! 云泥之别! 道则反噬,灵气倒卷之下,一口金红的鲜血从蓬莱老祖口中喷洒而出,化作漫天血雨簌簌落下。 先前还威势凛凛的他,此刻眼中再没有了一丝光彩。 在无数人骇然的目光注视下,蓬莱老祖舍弃了一切尊严,深深跪俯而下,“大人恕罪……是蓬莱……有眼无珠……” 称呼,也自然而然从“道友”,变成了“大人”。 但号称蓬莱星无冕之王的蓬莱老祖表露出如此谦卑的态度时,也没人感觉到任何不对。 毕竟,他所面对的,是一位“半步仙人”。 江南看了蓬莱老祖一眼,还是那个问题,“所以我想要蓬莱宗那枚莲台碎片作为赔罪,你还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闻言,蓬莱老祖面容苦涩,无奈摇头,“谨遵大人之意。” ——我敢觉得么? 一事定下,江南又看向远处的天正门,幽幽开口,“天正门于我有情,待我离开以后,蓬莱仙门应当不会迁怒于他们吧?” 声音不大,却透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威胁与杀意。 江南和凤母,始终是要走的。 他不想到时候因为他们的原因,而导致天正门被人报复。 “绝不可能!” 蓬莱老祖浑身颤抖,回答得斩钉截铁! 因为那彻骨的杀意让他很清楚——哪怕倘若自己回答得犹豫了一瞬间,眼前这人可能就会用更加直接,更加血腥的方法来保证天正门的安危。 “贫道以飞仙星之名起誓,蓬莱仙门存在一日,便绝不可能对天正门有一丝不轨之意!” 蓬莱老祖一字一句,缓声开口。 而他说完之际,更是引动了天地异变,云顶之上突然涌出无尽的黄金色锁链,深深扎进他的身体内! 一道道奇异的金色印记骤然在虚空中成型,仿佛见证誓言。 飞仙之誓。 和上元世界的大道誓言,是差不多的东西。 但凡莲花世界的修者,一旦发下誓言,便绝不可违背。要不然轻则身死道消,重则魂飞魄散,永无轮回之日! 蓬莱老祖为了保证眼前之人不会“一时兴起”顺手把蓬莱仙门推平了,悍然许下了飞仙之誓。 “倒是识时务。”江南微微点头,“既然如此,稍后便将莲台碎片送来吧。” 说罢,他踏空而去,一步回到了天正门口。 而在天下人之前做出这样的行为,诸多混迹江湖的修士也明白了其中之意。 简单来说就是——天正门,我罩了。 而随着江南的离去,那压迫无数修士的恐怖气息,骤然消散一空! 众人这才大口喘着粗气儿,劫后余生! 修士们一边拍着胸脯,暗自庆幸江南并没有追究先前他们的嘲讽。 一边望向天正门的方向,似乎要将那座山上的每一块石头的模样都记在心里。 ——以后遇见任何跟天正门有关的玩意儿,啥都不用想,跑路就完事儿了! 虽然这个一看就无比寒酸的宗门,甚至在场修士随便一人便可碾压。 但现在不一样了,人家背后有一位“半步仙人”坐镇,便再也不是他们能得罪的了! 而经历了这些事的蓬莱老祖,在一道道复杂的目光注视下,落寞地走回蓬莱仙门,那有些佝偻的影子,第一次透露出苍老的垂暮之感。 无数修士见这一幕,略有唏嘘地叹了口气。 他们知晓,随着那“半步仙人”的出现,蓬莱的天,要变了。 而人潮中,也有一些心思细腻的修士,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喃喃开口, “等等,如果我未曾记错的话,蓬莱仙门的莲台碎片……好像是要用来供奉三元会的?” 他这话一出,众人这才陡然反应过来! ——蓬莱老祖早年在三元会拜师学艺,后来回到母星蓬莱,安身立命。 所以蓬莱仙门背后,隐隐约约有着三元会的影子。 或者说,整个莲花世界掌控了生命星球的势力,都在暗中隶属于三元会与九凤天阁。 当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无数岁月中,也曾出现了一些心高气傲,不服三元会和九凤天阁的独立势力。 然后,他们就被这两个超脱级的势力给灭了。 三元会,同样是有着“半步仙人”境界的伟岸存在。 比之蓬莱仙门还要霸道无数倍的三元会,恐怕不会如此轻易吃了这个亏。 更何况市井中曾有传言,三元会最近也在积极地收集莲台碎片,助一位老祖羽化飞仙。 想到这一点后,人们只感觉头皮发麻! 仅是江南这样一位“半步仙人”,蓬莱星已经不起折腾了,现在他还和三元会结下了梁子……… 诸多修士,顿时相顾无言。 原本以为今天的风波过去了,会好一些。 但现在想想,恐怕更大的变故,还在后头…… . 天正门山脚下,先前嘲讽毫无郜玥地年轻修士们,在亲眼见证了那人心神炸裂的一幕后,直接已经傻了。 望向俩师兄妹的眼神,也充满了无比的羡慕! 他们即便不知晓“半步仙人”的境界,但蓬莱仙门的老祖,在他们眼里已经是老天爷一般的存在了。 如今,这样的存在被天正门的人干碎了……如此情况下,但凡有脑子的,都明白如今的形势了。 而手足无措的人群星,一名先前骂得最为狠毒的年轻修士,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苍蝇搓手一般靠近了两步, “郜羽,我先前也是随口一说,你别在意……对了,你们还没吃饭吧?走,今儿我请客,大家都有份儿!” 说罢,便做出一副无比熟络的样子,靠近过来。 郜羽看了他一眼,露出一脸厌恶之色,摇头,“不必了。” 说罢,便拎着自家师妹,往天正门回去。 留下那趋炎附势的年轻修士,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郜羽向来正直,也懂形势,自然能理解先前那些散修对自己以及师妹的嘲讽。 人之常情罢了。 但他最看不起的,就是这样趋炎附势的墙头草。 你得势之时,他会像狗一样摇尾乞怜;一旦你落魄了,他就会一脚把你踹开。甚至但凡有一点好处,这种人就能转身把你卖了。 . 蓬莱仙门深处,某处清幽的山谷。 蓬莱老祖盘膝坐在一枚枚圆润的鹅卵石滩上,神色暗淡。 而经过治疗,恢复了意识的烈云子也跪坐在自家师尊身前,脸色灰败,双目无神。 直到醒过来后,他才明白,自己方才刀剑相向的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每每想起,都感觉浑身战栗,停不下来! “师尊,这是弟子惹下的祸事,请师尊责罚!” 蓬莱老祖看了他一眼,良久才摇头,“不,此事本就是为师派你去的。更何况他原本的意图,就是本门的莲台碎片,躲不掉的……” “这一次,为师栽了,蓬莱仙门,也栽了!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之事了。” 顿了顿,他无比苍凉地叹息一声,“莲台碎片,送过去了么?” 烈云子点头,回答道,“已派人送去,估计已在返回途中了。” 听罢,蓬莱老祖这才松了口气。 说到莲台碎片,烈云子眼神突然挣扎起来,“师尊……这莲台碎片可是三元会要的,如今……该怎么办?” “这你不用担心。” 烈云子摇头道,“为师已传信三元会,如实禀报,至于以后如何,为师没心思也没能力再去管了,那是半仙之间的博弈了。” . 天正门。 江南回到院儿里的时候,郜天明不知去了何处,而凤母正躺在院儿里的梧桐树上,无聊地逗弄着煤球。 见江南回来,她一个翻身起来落下,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 对于天穹上那绝对碾压的局势,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 倒不如说,倘若江南在翻车了,才会让她感到难以置信。 “完事儿了?” “完了。” 江南找了张石凳坐下。 而正当这时,两名身穿道袍的道人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上山来,恭恭谨谨地放在门口。 然后在得到江南的首肯后,头也不回地一溜烟地跑了。 江南打开木盒,其中正是蓬莱仙门送来的莲台碎片。 凤母有些好奇地侧过头来,端详着这第二枚碎片, “江南,妾身不太理解。” “哦?” “先前你在天上的时,那老头儿曾与妾身说过——这莲台碎片应当是蓬莱宗要供奉给三元会的。” 凤母歪着脑袋,“现在被你给截胡了,我们不同样和三元会对上了吗?” 江南颇为好笑地看着她,“你以为我不知晓这其中玄虚吗——倒不如说就是因为它是三元会的,我才要拿。否则,我们要去哪儿找剩下的七枚碎片?” 凤母眉头一挑,“你可别打哑谜了,究竟有什么计划?” “我的计划就是——让三元会来找我们。” 江南收起玩笑之色,徐徐开口, “先前,你曾提出要从三元会或者九凤天阁手里明抢莲台碎片,我拒绝了。” “因为那些莲台碎片都在他们的主星,若贸然闯入,除非暴露所有底牌,否则恐怕就是有去无回。” “但现在,不一样了。” 江南把玩着手中两枚莲台碎片,幽幽开口, “现在我们手上有两枚莲台碎片,其中一枚还是蓬莱宗准备供奉给三元会的。他们定然不会放弃,而是会来这里找我们。” “而我在外表露的是‘半步仙人’之境,三元会定然也会有顾忌,不至于撕破脸,野蛮抢夺。” “到了那时,我们的机会便来了——对赌。我会提出双方各派出一人,赌注便是莲台碎片,谁赢了,莲台碎片归谁,” “而三元会这种超脱级的大势力,心高气傲,自然不会怕我们这种‘野路子’。” “到时,再将他们手里的莲台碎片,一一赢过来。” “如此,既避免了和整个三元会敌对,也能将莲台碎片拿到手,何乐而不为?” 一席话说罢,凤母却向看傻子一样看向江南, “说得好,就是下次不许再说了。江南,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万一到时候三元会输红了眼,直接撕破脸皮怎么办?到了那时,我们还不是一样要面对整个三元会?” “简直是多此一举,妾身认为——不行!” 闻言,江南颇为惊奇地看了她一眼,“不错啊,你竟然也能想到这一层了!” 凤母:“?” 毫无疑问,这位古老的古神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冒犯。 “咳!” 在这姑娘彻底发飙之前,江南连连摆手,转移了话题,“关于这一点,我早有打算,你无需担心。” 众所周知,凤母的脑子只能同时思考一件事,所以她果然立刻就被带回了正题,眉头一皱,“什么打算?” 江南抬头,望向那天穹上煌煌的太阳, “这个世界,同样有些东西是不能违背的。” “比如——飞仙之誓。” /92/92855/20801885.html 第364章 守门人 在那一天多宝河喷发过后,整个蓬莱星的局势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飞扬跋扈的蓬莱仙门,一声不响地召回了所有在外弟子,宣布闭宗。 宗门所在的仙山,也在蓬莱老祖的施为之下,直降百丈,仙光内敛,灵气收聚,再不复昔日辉煌盛况。 低调得让人心疼。 蓬莱星上诸多宗门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情绪各异。 幸灾乐祸者有之,开怀大笑者有之,唏嘘长叹者有之……尽显百态。 不过对于蓬莱仙门的作为,他们也能够理解。 设身处地一想,若是他们自个儿宗门得罪了一位“半步仙人”,恐怕大多数人在第一时间就扛着山头跑出蓬莱星了。 特别是,那位“半步仙人”还驻留在蓬莱星的情况下。 ——虽然人家并没有说要追究,但那等存在喜怒无常,谁能预料? 万一哪天遇事不顺时翻旧账,翻手就把蓬莱仙门给平了撒气,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之事。 而取代了蓬莱仙门霸主地位的,则是那曾经名不见经传的“天正门”。 有一说一,虽然人们后来查阅记录时发现这个古老的宗门已存在了数百年,但自那位半步仙人出世前还真就没有谁注意过这个拢共就只有仨人的小宗门…… 直到那天的事发生后,天正门所在的小山头,才被所有人注意到,并深刻地畏惧着。 在那一刻起,无数宗门争先恐后派出使者,备上厚礼,拜访天正门,意图与那仙人结下善缘。 当然,这其中有多少是那一日出言嘲讽,赔罪而来的,就不得而知了。 短短几天之内,天正门的山头都快要被踩烂了。 送来的各种天材地宝,旷世奇珍堆满了整个天正山。 郜天明一张老脸上,都快笑出了褶子了。 而郜羽郜玥这俩明显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孩儿,更是被那一件件天地奇珍闪瞎了眼,就差晚上睡都睡在宝贝堆上了。 “您与冕下,当真是天正门之福啊。” 郜天明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欣慰之色,看着江南与凤母二人道,“老道可是大半辈子,都未曾见过这么多天地奇珍了。” “门主客气了。” 江南摆了摆手,似意有所指,“不过我可没见门主有多么欢喜,看来这些财物,怕是还不能入门主的眼。” “您说笑了。”郜天明打了个哈哈,转身朝院儿里走去。 望着他的背影,江南脸上露出一丝饶有兴趣之色。 “是错觉么?”凤母脸上露出疑惑之色,“妾身总感觉你们俩话里有话。” 江南摇头,“不是错觉——这老头儿,不太对劲。” 凤母当即神色一变,警惕起来。 “一开始,我也认为他只是一个没落宗门的门主。” 江南望着堪称简陋的天正门,缓缓摇头,“但最近一些事,让我越来觉得此人绝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我在外展现出‘半步仙人’的战力,又表露出与天正门的关系,本就有为天正门站台的意思。” “对啊——他们仨不是挺高兴的么?”凤母感到有些不能理解。 “郜羽和郜玥俩孩子,应该是真的高兴。”江南缓缓开口,“但这天正门主,可就说不一定了。” 顿了顿,他看向凤母,“一个宗门要崛起,最重要的应该是什么?” 凤母挠头,目光瞥向那一堆天材地宝,“绝世功法?神兵利器?仙珍灵物?” 江南摇头,“不,最重要的是——人,是弟子,是仙苗,是忠于宗门的修道天骄。” “你说的那些固然重要,但没有最根本的人,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如今的天正门,加上郜天明一共才仨人,而且我说句实话——郜羽和郜玥的资质,并不是多么出众。” “所以我当时有意向蓬莱星各大宗门表露与天正门的关系,也是想帮他们一把。” “而不出我所料的,在天正门的名声传开以后,除了无数宗门相继示好以外,那些年轻的,资质上佳的仙苗也将天正门当成了拜师修行的首选之地。” “这绝对是任何让任何一个正常宗门都感到眼红的事。” “然而郜天明虽然收取了其他宗门送来的礼物,但却直截了当拒绝了所有年轻的血液拜入天正门。” “此人先前能预料到我们会和三元会敌对,还提前准备了情报,证明他绝对不傻,甚至心思无比缜密。” “我不相信他这样的人,会不明白这般浅显易懂的道理。” “然而他却仍然没有去做,只能说明一件事。” “什么?”凤母问道。 江南深吸了一口气,道, “说明他……看不上。” “看不上蓬莱星的诸多天骄,看不上蓬莱星第一宗门的地位,也,也看不上那一堆天材地宝。” 江南斜眼看向那一堆堆放杂乱的贺礼,“你们古神一脉,会把看重的宝贝随便丢在地上么?” 凤母摇头,“妾身一般都吞进肚子里——你们人类也能做到么?” 江南:“……” 他没理会这姑娘的插科打诨,继续道,“另外,你不觉得他对我们的态度……太平淡了么?” “除了第一次相见时,郜天明象征性表现出几分畏惧后,现在更是连装都懒得装了。” “这和蓬莱星球上其他宗门首领的表现相比,差太多了——你还记得那个什么九炎门的门主么,乃是半步破虚境,但见了我俩后,说话都不曾利索过。” “但境界平平的郜天明,却一开始就能侃侃而谈,就好像……他根本就一点儿都不怕半仙境的战力一样。” 凤母在江南逐渐的解释下,也似乎明白了什么,撸起袖子,“那妾身这就把他捉来,问个清楚!” 江南:“?” 他一把摁住凤母的肩膀,摇头,“我说这些,不过也只是猜测而已,瞬间提醒你不要太容易相信看到的表象。” “但可别忘了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登上飞仙星,至于郜天明有什么过往,什么身份,都不重要。” “至少目前来说,他和我们,还算是同一个阵营。” “比起这个,我倒是更好奇——三元会为什么还没有半点儿动静?” 江南望着蔚蓝的天穹,那煌煌燃烧的太阳附近,几枚隐隐约约的星辰仍然在闪烁着。 它们的亮度,甚至已能够在飞仙星的光芒下,仍肉眼可见。 而处于最中心的那一枚星辰,便是三元会的主星。 今天,距离那一日多宝河喷发,已过去了整整半个月。 三元会就像压根儿不知晓这件事一样。 这让江南不禁怀疑是不是哪儿出现了问题——倘若这种事放在上元,一个圣地级的大势力若是被碰瓷,恐怖早就抄家伙干上来了。 难道这个世界的宗门,都是心平气和,不为外物所动? 但多宝河上一次喷发时,那些小宗门可是都快把头打破了…… 不应该啊? 三元会……究竟是如何这般沉得住气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再等半个月,三元会仍毫无动静的话,我们可能真的就要自己去拿了。”江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如此说道。 纵使三元会拖得起,这个世界拖得起,但江南可拖不起,上元也拖不起。 . 而被江南心心念念的三元会,主星。 在这座灵气浓郁得都快要化作雾态的庞大星球上,仙峰林立,道则遍布。 各种各样奇异的巨大道器悬浮与天穹之上,巍峨的庞大山岳,顶天立地的苍翠古树,遮天蔽日的恢宏宫殿……种类繁多,应接不暇。 而在这些浮空建筑之间,一位位气势磅礴的修士穿行而过,留下一道道绚烂长虹。 作为莲花世界第一轨道上的修道圣地,三元星拥有着让无数修士垂涎欲滴的修行环境以及星矿资源,本身更是培养了无数纵横星宇的绝代天骄,在莲花世界打下赫赫威名。 于这枚钟灵毓秀的星球之上,有一座无比巍峨的高塔直插云天,唤作元塔。 其高三万三千丈,通体以神异玉石所铸造,乃是整个三元会最为神圣之地,受无数弟子敬仰。 而这座高塔,却长年只居住有三人——天元,地元,人元。 作为命名了整个三元会的三位存在,在突破半仙之境时,他们便会被授予“三元”之尊号,凌驾于千百星球,无数生灵之上。 这一日,元塔最顶层,最为接近那飞仙星之地,一间圆拱形的巨大厅堂内。 纯白的玉石铺就地板与墙壁,刻画这无数神异的景象——模样奇异的巨大飞艇,身穿奇装异服的人形生物,线条刚硬的怪异建筑…… 完全与莲花世界不同风格的造物,像是在描述另外一个世界的风土人情。 更让人在意的是,那怪异的造物之下,无数身穿莲花道袍的修士跪伏着,仿若在祭拜仙神一般。 而在大厅上当,三张座椅呈品字形而立,三道人影分列其中。 他们身上明明完全没有任何恐怖的气息,但却给人一种莫名的玄奥之感——倘若非要说的话,就是明明近在眼前,却仿佛远在天边,永不可触及一般。 而在三人头顶,并没有任何建筑,炽烈而恢宏的光芒自飞仙星上垂落而下,将其淹没于光辉中,看不清模样。 此刻,三人座下。 一名手持金玉权杖,身穿道袍的老者正跪伏在地上,深埋着头。 北离作为三元会的第一会长,可以说是权倾天下也不为过了。 他手中那象征着至高的金玉权杖,便是执掌整个三元会,无数星球的证明。 但即便如此,他在这三位加冕了“元”之尊号的半步仙人面前,也不敢有丝毫不敬。 北离知晓,这三位都是能够随时飞升仙界的存在。 可由于羽化以后,再无法顾及下界。 为了保证三元会在莲花世界的地位,就像是轮换一般——只有当三元会内部出现第四名“半步仙人”后,天地人三元之一,才会驾驭九宝莲台,去到那无上的至高仙人界。 而那第四位半步仙人,就将继承“元”之尊号,继续守护三元会。 如今,正是时候了。 一年前,正是有一位长老,突破了半步仙人。 所以三元会也在收集九宝莲台碎片,为“天元”羽化飞仙所做准备。 本来,一切顺利。 但最后一枚莲台碎片,却出了一些意外。 据一个名为蓬莱的小宗门呈上的消息,莲台碎片被人所夺去。 当然,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夺去那莲台碎片一人,同样乃是一位半步仙人。 九位会长因为此事,想法也各不相同。 有人认为应当以强硬手段将其镇压,也有人认为没必要为了一枚莲台碎片与身份不明的半仙敌对,还有人认为应该先接触一番,尽量以平和的手段取得莲台碎片…… 争执十几日,也没有得出一个统一的结论。 身为第一会长的北离,唯有来元塔请示。 光芒之中,左侧的“地元”听罢了北离的讲述之后,沉默良久。 才缓缓开口,“今局势混乱,先有边境星空生起不明动荡;再有至暗冢再现于星狩聚集之地,意图不明;吾等,不宜再与一尊半仙所敌对。” 说罢,中间的“天元”亦开口道,“羽化飞仙……老朽已等了千百年,无需急于一时——便再寻一枚花瓣就好,没有必要再与另外一位半仙所起冲突。” 三言两语之间,决定了此事。 ——那便是不去理会夺了蓬莱宗莲台碎片的野生“半步仙人”,另寻他法。 “喏。” 得到回应的北离,抬起头来,恭声应是,不敢有丝毫疑问。 说罢,他站起身来,缓缓退下,准备向整个三元会传递“元”的意志。 但就在他退至元塔大门时,异变突生! 那一瞬间,感受到天地都凝固了! 一股难以言明的恐惧之感突兀出现在他的心头! 身为第一会长的北离,惊骇之余,猛然惊醒过来! 当即,他放下权杖,俯身于地,作五体投地之状,静默无声。 即便面对“元”,他也未曾有这般低下的姿态。 不仅如此。 连那至高无上的“元”们,都在这一刻,站起身来,作尊崇之状。 下一刻,在三位“元”的上方,伴随着无尽的光辉,一道模糊不清的虚影垂立在空中。 冰冷的,宛如钢铁一般毫无波动的声音,自光中传来。 “令……取回九宝之瓣。” . 半个时辰后。 手持权杖的北离,走下元塔。 那巍峨之塔下,八名同样手持金玉权杖的人影正在此等候。 见他归来,其中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缓步上前,径直问道, “三位‘元’,决定如何处置此事?” 北离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元’们决定,另寻其他莲台碎片。” 此话一出,那魁梧男子眉头一皱。 显然,“元”的决断,和他理念不合,他乃是主张强硬的激进派。 但“元”既然说了,便已板上钉钉,容不得任何人质疑。 这一向是三元会的运转模式。 而另外几人,却是长长地松了口气。 虽然三元会,真的不会怕一位半仙。 放在平时——敢抢三元会的东西?给你脸了? 但今时,毕竟不同往日。 小宗门小势力可能察觉不到, 但三元会却是知晓,如今整个莲花世界都是暗流涌动,特别是前不久观测到无尽之海出现动荡,以及神秘的至暗冢也再度出现…… 这俩任意一宗拿出来,都是让人头大的事情。 所以多数的会长,并不愿在这个时候,多生事端。 然而北离的话,很明显还没有说完。 “原本,应当如此的。” 北离抬起眼眸,脸色阴沉,“但最后的决定,是从那半仙手中,取回碎片。” 话音落下,众人不由一愣。 九位长老中唯一一名女子眼睛一眯,“北离,你想违背‘元’的决断?” 连那位主战的魁梧会长,也是眉头紧皱。 北离看了他们一眼,摇头, “违背‘元’的决断?诸位,也未免太过看得起老朽了。” “——是‘守门人’的意志。” /92/92855/20801886.html 第365章 三元齐出 “守门人?” “守门人又是什么东西?” “很厉害么?” 翌日,天正门内,实在焦急的江南再一次找到了郜天明。 在询问他三元会曾经的行事风格以后,偶然得知了这个听起来像隔壁门房大爷的名字。 “他不是什么东西,但倘若要说厉害的话——那是相当厉害的。” 郜天明徐徐道来,“按照以往三元会的行事风格来看,一向是相当果决而霸道的。” “所以像您这样公然抢夺了他们的东西——且不用说是莲台碎片这种事关成仙之物,哪怕只是一般奇珍,三元会恐怕也早就大军压境而来了。” “不过这一次拖延了如此之久,恐怕是三元会内部高层决策无法统一,毕竟一位‘半步仙人’,即便是三元会这种超脱级的势力,恐怕也需要慎重讨论。”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便是老道方才所说的——守门人。” “这‘守门人’……能影响三元会?” 江南眉头皱起,“可无论郜羽郜玥还是前些日子前来拜访的诸多宗门门主,我都未曾听他们所提起过。” 先前蓬莱星上一些宗门的门主来天正门时,江南曾接触过其中几位。 在接触过程中,也向他们了解了一些莲花世界的大致情报。 毕竟在此之前,他和凤母对于莲花世界的认知,仅限于郜羽郜羽和郜天明所说,江南对此自然不会全听全信。 然而,那些已经算得上蓬莱星地头蛇的宗门门主,却也从来没有提到过关于什么守门人的只言片语。 而且听郜天明的意思,这守门人的地位恐怕还不低。 否则也不至于能够影响到三元会这种超脱级势力的决策。 “您想岔了。” 面对江南的猜想,郜天明缓缓摇头,“老道那俩徒儿与寻常修士,当然不知晓‘守门人’的存在。” “因为‘守门人’并非如您想象的那般影响三元会高层的决策,他甚至可以直接决定三元会和九凤天阁的决策。您想一想,如果您是三元会和九凤天阁的高层,您难道会把这等秘辛放出来,让天下皆知么?” “这对整个三元会和九凤天阁的威信来说,打击太大了。” “三元会和九凤天阁不都是拥有半步仙人的存在吗?”凤母眉头一皱,“那守门人凭什么让他们乖乖就范?” 郜天明看了她一眼, “当然是……凭绝对的力量,冕下,您以为守门人守的是哪里的门?守门人,守门人,守的乃是羽化飞仙的仙界之门!” “不过,守门人的称呼,也只是他们自行决定的而已——实际上他并没有任何名字,过往不详,不知男女,甚至是不是人,我们都不曾知晓。” 郜天明指着天穹上煌煌燃烧的巍巍烈阳,缓缓开口,“唯一知晓的只有一件事——他来自飞仙星。” 听罢,江南与凤母对视一眼。 皆看到彼此眼中一抹凝重之色。 先前,江南还曾以为“半仙之境”,也就是成道境界,便已是整个莲花世界的巅峰战力。 毕竟,再上一层的“仙”都往那太阳里边儿去了,从未曾归来过。 但如今,他才发现事情恐怕并没有那么简单。 那本就无比蹊跷和诡异的飞仙星里,竟然还有一个更加诡异的“守门人”。 而听郜天明话中之意,他拥有的力量甚至能压过存在着复数半步仙人的三元会与九凤天阁。 让这两大超脱级的势力,都听其命令。 “江先生,您还记得当初老道曾与您提过的‘万道盟’么?”郜天明突然问道。 江南一愣,点头。 万道盟,据说是曾经可以媲美三元会与九凤天阁的超脱级势力,但后来被另外一股神秘的势力“至暗冢”所灭了,时至如今,也只剩下了一些零散的传闻,再没有更多的消息。 “那只是还众人所皆知的说法罢了。” 郜天明轻轻摇头,“但实际上,万道盟并非能与三元会和九凤天阁齐名——那个恐怖的势力曾在最辉煌的时候,力压三元会与九凤天阁!” “并且它的湮灭也和至暗冢没有什么大的关系。真正的原因,乃是万道盟主违背守门人,连带着整个万道盟一同倾覆了而已!” “现在,您应当明白守门人是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了吧?” 话音落下,三个人之间一片死寂。 江南沉默良久,才看向郜天明,“门主,倘若这种事一般人并不知晓的话,那您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郜天明面对江南的疑问,只是咂了咂嘴,“老道有一位朋友,专喜欢读书一些野史,因此知晓的稍微要比一般人多一些。” “老道耳濡目染之下,也听闻了一些风言风语,便在您面前信口说了一通。” 他拿起酒壶,大灌了一口,“倘若您不相信的话,便当老道是醉后的胡言乱语罢!” 说完,他拎着酒壶,踉踉跄跄出了门,也不知去了何处。 良久后。 “嗯……妾身认为这老头儿口中那个朋友不太简单。” 凤母眼睛一眯,认真道,“只要找到他,便多半能知晓其中真相!” 江南:“……” 这姑娘有些时候当真是傻得可爱了。 我有一个朋友这种事,她还就真信了…… 他叹了口气,“门主这个朋友,就是他自己啊……” “但比起这个,我更在意的是——倘若那‘守门人’当真存在,那他在这个世界扮演的是什么样一个角色?是如芸芸众生一般的‘牲畜’,还是……饲主?” 从得知这个世界的真相以来,江南和凤母便有一个猜测。 ——莲花世界,是被某种存在所畜养着的,一切生理需求都由飞仙星来提供,他们只需要修炼,就像圈里白白胖胖的猪崽一般。 而现在突然冒出一个拥有毁灭超脱级势力的“守门人”,而且还是同样来自飞仙星…… 就不得不让人产生某种怀疑了。 “前辈!” “前辈!” 正当这时,一道焦急的声音打断了江南的思绪。 伴随着声音,郜羽的身影才从门外跑进来,气喘吁吁,目露着急之色。 “前辈!” “三元会……三元会……要来了!” 郜羽上气不接下气,神色惊恐道,“先前我与师妹在集市,便听闻人们在谈论——三元会的三位‘元’,同时乘上舰队离开了主星,正朝蓬莱星而来!” “别着急。” 江南深吸一口气,给少年递过去一杯水,“辛苦你了,此事我知晓了。” “不,应该说……终于等到了。” . 半日前。 蓬莱星还是一片黑夜的时候,三元主星,元塔之下。 除了北离之外,其余八名会长都愣在原地。 “守门人”。 谷</span>  这个有些陌生,但又深深铭刻进每一个人脑海当中的名字,重新勾起了他们的某些回忆。 在上任位高权重的会长之前,他们还都只是三元会寻常的修士。 上任之时,会有一次专门的“洗礼”。 对此,大多数人的对“洗礼”的了解就是简简单单走个程序。 就像有人吃饭之前,会祷告一下的感谢多宝河赐下的食物一样。 但事实上,只有经历过“洗礼”的人才知晓。 所谓“洗礼”,其实更像是一堂课程。 由上一任的会长,告知被洗礼之人隐藏在表面下的真相。 除了一些不可免俗的龌龊事儿以外,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点便是——“守门人”。 在所谓的“洗礼”中,他们会翻开记载了真实的典籍,看清掩埋在迷雾里的历史。 其中一段,便是“万道盟的覆灭”。 真相就是与“至暗冢”并没有关系,万道盟是被守门人毁灭的。而毁灭的缘由仅是因为那一代的万道盟主,违背了守门人的意志。 “洗礼”过后,作为三元会的会长,他们将稍微窥探到世界的真相——三元会与九凤天阁,并非莲花世界的主宰,守门人,才是。 这个世界的一切运转,都在他的掌握之下。 不得违背守门人——这是三元会会长上任前,要学到的第一条规矩。 虽然得知这些时,无比憋屈,但诸多会长们除了一开始,也没有太把这规矩当回事儿。 因为即便是九名会长中资历最老的北离,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所谓的“守门人”。 他在三元会记载的历史中,出现的次数少得可怜。 甚至历代会长中,大多数人从上任到卸任,恐怕也不会有一次见到“守门人”的机会。 但无一例外,“守门人”的每一次出现,都决定了整个莲花世界的走向。 唯一的例外应当还是在千年以前,“守门人”曾让当时的三元会与九凤天阁寻找一对婴儿,只可惜,最后似乎也无疾而终。 而如今,他再一次出现,让三元会从那位突然出现的“半步仙人”手中,夺回九宝莲台碎片。 就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了。 “莲台碎片虽然在凡俗间价值颇大。” “但对于本身便存在于飞仙星上的他来说,应当不值一提,他没有必要为了一枚碎片降临——甚至据我所知,如今不少有收藏癖的大神通者手中,都怀揣着莲台碎片。” 北离会长缓缓开口,“那么他这一次出现的目的,应当是——那位跟脚不明的‘半步仙人’。” “有什么用?” 魁梧会长哼了一声,“即便知晓了他的目的,我们也只能像个提线木偶一般,乖乖听话。” 此人名为原巍,乃是三元会中有名的主战派。 在一开始,他的决策便是——镇压江南,夺回莲台碎片。 但在守门人出现以后,原巍的心态发生了亿点点微妙的变化。 比起江南夺下莲台碎片的挑衅,一向主张铁血作风蛮横霸道的原巍,对那高高在上的“守门人”,更加不满。 ——我抢不抢回来,是我的事。但你指着鼻子命令我去抢,算怎么回事儿? 众人听罢,相顾无言。 他们执掌三元会,亦习惯了端坐高天的尊崇之感。 如今,“守门人”突然冒出来,要拿整个三元会当枪使。 无论换了谁,恐怕都心有不满。 面对沉默的众人,原巍突然脸色一横,声音中杀意凛凛, “诸位,即便吾等三元会略有欠缺,可倘若再加上九凤天阁,加上那神出鬼没的至暗冢,能否将‘守门人’……” “原巍!” “慎言!” 话未说完,北离会长一声厉喝,打断了他的话。 作为才见过“守门人”的会长,北离很清楚——那种绝望与无力之感。 “有些话,心里想想就够了。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充满着警告意味儿的话,让原巍暂时冷静下来,冷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长叹了一口气后,北离有些疲惫地摇了摇头,“请俞丰长老出关吧,目标——蓬莱!” 话音落下,为一番争执画上了句号。 俞丰长老,也就是三元会第四位“半步仙人”,在三元会的计划中,“天元”羽化飞仙之后,俞丰长老便会继承他的尊号。 请他出关,便是为了对付那夺去莲台碎片的“半步仙人”。 毕竟,虽然三元主星上存在“对仙武装”,但那玩意儿启动实在代价太大,劳民伤财。 但就在这时,突然有一道苍老的声音,回荡在众人的耳边。 “不必了。” 话音落下,众人一愣,便只见三道佝偻的身影,缓缓从元塔走出。 三人分别身着黑袍,白袍,紫袍,看上去仿佛孱弱的邻家老人,一不小心摔一跤就要驾鹤西去的那种。 但他们一出现,九位执掌三元会最高权利的会长都是一同俯身跪地,行礼。 那为首的白袍老人,才缓缓开口, “俞丰突破不久,境界尚不稳。” “这一次,我们亲自去。” 话音落下,仿若雷霆炸响在九位会长耳边。甚至顾不得尊礼,北离等人愕然抬头,满脸惶恐! 实际上,“元”在三元会所代表的,更多意义上乃是象征,是威慑,是底蕴。 “元”亲自出手的情况,在整个三元会的历史上都少得可怜。 更何况……倘若北离没有听错的话,“天元”说的是“我们”。 ——三位“元”,将一同出手! 深吸了一口气,北离近乎费尽了全力,才让自己的声音不显得那么惊恐, “喏。” . 于是,在某个看似无比平常的一天。 一艘巍峨的船舰从三元星上启航,驶入茫茫星空。 在一家莲台碎片被夺后的二十天后,备受瞩目各大势力瞩目的三元会,终于有了动作。 但当人们亲眼看到他们的动作时,当场吓得走火入魔的都有不少…… ——“天元”,“地元”,“人元”,三元齐出! 形单影只的三元星战舰,虽在茫茫宇宙中显得无比渺小。 但所过之处,万灵俯首,群星战栗! /92/92855/20801887.html 第366章 惊天死斗! 茫茫星空,无边无垠。 一艘深青色的巍峨船舰航行于其中,对于沉沉的原暗背景来看,微小得不值一提。 但实际上,这艘战舰吸引了近乎整个莲花世界的关注。 因为,这艘并不太起眼的战舰之上,搭乘着三元会的最高战力,三位“半步仙人”。 但凡有能力观测到星空的宗门势力,都无比紧张地望着这一幕。 虽然看上去,大伙儿已经能确定,三元会九成九是冲着蓬莱去的。 但谁也不能保证,这三位千百年未曾出世的狠人,会不会突然兴致到了给谁来上一发。 这对于他们而言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简单,但可不是一般势力所能承受住的。 万幸的是,一路上无比平静。 战舰朝蓬莱而去,并没有其余任何动作。 甲板船头,诸多三元会的修士整装待发,虽即将面对的是一位“半步仙人”,但他们眉宇之间,却没有任何担忧之色。 因为…… 无数人的目光看向船舱中的某个房间,露出无比尊崇与崇拜之色。 ——那里,存在着三元会的“元”。 他们的精神领袖,三元会的象征,言语之间便能改变整个莲花世界局势的恐怖存在。 所有修士,都在期盼着三位“元”将以摧枯拉朽之势,镇压那挑衅三元会威权的野生半仙,扬三元之威! 而船舱之中,三位“元”盘膝坐在蒲团之上,一言不发。 一旁,北离神色紧绷,不敢有任何大的动作。 虽然作为三元会的第一会长,他习惯了万人之上的威严,但在这三位老祖宗面前,却仍不敢有任何放肆。 甚至在他拘谨的神色当中,还带着一抹疑惑之色。 ——他不懂,为何三位“元”会带着他一同前来。 按理来说,有三位“元”在,他北离第一会长便没有任何话语权了。 决策无能,战斗也帮不上忙,甚为多余。 然而,即便疑惑,三位“元”不说,他也不敢开口去问。 漫长的沉默当中,明明那三位看似无比孱弱的佝偻老人浑身并没有任何摄人的气息波动。 但却让北离感到无与伦比的压力。 ——曾经他与九凤天阁诸多凤首争执得面红耳赤,剑拔弩张之时,北离都未曾感到过这般压力。 “北离。” 突然,“天元”于假寐中睁开了眼,呼唤他的名字。 北离当即浑身一震,躬身俯首,“喏。” 适时,周遭服侍的侍者相当明事理地退了出去。 “天元”这才继续开口:“让你随船,是我的意思。” “北离,深感荣幸。”这位第一会长的头,埋得更加深了。 “若这一次,吾等葬身于那‘半步仙人’手中,三元会,不得有任何复仇之举。” “天元”继续开口。 北离听罢,几乎还没有完全理解其中之意,便躬身应是。 但反应过来以后,他甚至顾不得仪态,宛如呆傻一般抬起头来! “您……您在说什么?” …… 时间,大概过去了三天左右。 三元会的船舰终于在无数窥探的目光中,临近蓬莱。 而所有的大势力大宗门,皆在此刻屏息凝神,无比密切地关注着蓬莱星的一举一动。 远远的群星之间,数不清的船舰与各类深空航行载具若隐若现,但又不敢靠的太近。 ——这个位于星域边陲之地的荒凉行星,自诞生人迹以来,还是第一次得到这般隆重的对待。 但……没人高兴的起来。 蓬莱星上无数修士,甚至一抬头,就能冥冥中感知到无数凶恶目光的窥探。 蓬莱时间,正午,大日中天。 三元会战舰航行于蓬莱星外,停驻下来。 在身为三元会第一会长的北离的跟随下,三位佝偻的老人从船舱中走出,低垂着眼眸,望向前方那一枚苍蓝的生命星球。 身穿紫袍的“人元”向前一步,站在船头,缓缓开口, “蓬莱半步仙人,出来一见。” 声音并不大,且明明没有任何灵气波动,但却在一瞬间响彻在蓬莱星每一个人的耳边。 于是,无数人的目光都望天正门那做低矮的山峰,默然无语。 但沉默中,都透着同一个意思。 ——求求您老人家快去吧! 蓬莱星上的修士们是真的害怕,怕江南这个时候怂了。 那遭殃的,可就是整个蓬莱星了。 虽然天外三尊“半步仙人”或许还难以彻底毁灭蓬莱星,但要让整个星球生态圈重新走一遍进化之路,还是异常简单的。 在一道道目光的注视下,江南与凤母腾空而起,与他们一同的,还有化一滩水墨的无定之形。 而随着他们的离去,整个天正门已人去楼空。 在三天前,接到三元会三位“元”出发的消息后,郜天明就连夜扛着郜羽郜玥跑路了。 ——是真的扛着跑的。 俩小孩儿对江南充满了绝对的自信,不愿离去,被郜天明一掌拍晕后带走了。 而那神秘的老头儿,口头上说是避避风头。 但江南隐隐感觉——他似乎本身就在躲着三元会的三位“半步仙人”。 天外。 幽寂而清冷的星空当中,远方的星辰日复一日地反射着太阳的光芒,为冰冷的宇宙原暗增添了一丝光彩。 而在群星为背景的战场上,江南与凤母两道人影与一艘巍峨的船舰相对而立。 那一刻,远方所有宗门势力的船舰尽皆目不转睛,生怕遗漏了任何一点细节。 一边是毫无预兆突兀崛起的神秘半仙,一边是无比古老的三元会三位最高的战力。 谁会在这一场较量中,显得上风? 若是江南胜,他将踩着三元会的身躯走上巅峰,其名字必将响彻整个莲花世界;若是三元会胜,那这古老的庞然大物将再一次向茫茫宇宙,挥洒威权! 于是,甚至双方一开始争夺的九宝莲台碎片,似乎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在江南与凤母的注视下,三位垂垂老矣的老人从战舰之上走出,迈步在茫茫虚空。 而那巍峨战舰上,无数修士对着远去的三人深深行礼,然后缓缓后退。 让出战场。 ——“半步仙人”的厮杀,那是极为恐怖的。 一个不甚,恐怕这无比坚固的战舰甚至连一点儿泄露的余波都无法承受。 只剩五人。 “天元”望着对面的年轻男女,抬起眼眸,缓缓出声,“夺吾天元之物,本已是罪,念你亦修行不易,如今回头是岸,此事尚可转圜。” 那意思是,只要江南交出莲台碎片,还有得谈。 但很明显,不可能。 “莲台碎片,本就有缘者居之。” 江南缓缓摇头,:“若三位有意取江某手中碎片,便需证明有缘便可。” 谷</span>  “地元”干枯的嘴唇微张,发出苍老的声音,“那,如何才叫有缘?” “简单。” 江南笑了,取出两枚莲台碎片,握起拳头,“能打赢我,便是有缘!” 一番对话,并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 但双方话中之意,却没有一点儿可供转圜的余地。 远方的船舰之上,密切关注局势的众人,不由心头一紧。 ——这特么是要硬刚啊! 三位“元”对视一眼,面无表情,看不出他们心中思绪。 而江南按照预先的计划,继续道, “我手中有两枚碎片,三位手中有八枚。” “但凡三位中有一人,胜过我一次,我便交出一枚碎片,但若我侥幸胜过三位一次,三元会便交出一枚碎片。直至某一方手中碎片失尽,方算是休。三位,可敢赌?” 话音落下,“天元”看了他一眼,缓缓摇头, “三元会横踞星空数万载,修士无数,军队无数,财富无数——为何一定要与你赌这小孩儿般的把戏?” 话音落下,恐怖的气势自那苍老的身躯当中轰然爆发! 白发飞舞,衣袍猎猎! 刹那间,群星震荡,虚空动摇! 面对“天元”的咄咄相逼,江南却是早有预料,笑道,“是,三元会家大业大,江某自然是远远比不得,但有些时候,这般家业却是负担。”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三位如此有自信,今日能彻底留下江某?” “倘若不能,三位今后能保证时时刻刻都护住三元星,护住三元会?” “总有不在的时候吧?” 话语之间,并没有任何狠辣的字眼儿。 但却透着让人脊背发凉的一抹杀意。 很明显,三位“元”听懂了。 那些观测着这一幕的诸多宗门门主,也听懂了。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更何况,这还是一位半步仙人境界的“贼”。 一旦三位“元”以势压人,今日又没有彻底将江南扼杀到灰飞烟灭,那三元会的麻烦,可就大了。 ——我收拾不了你三位“元”,还收拾不了你三元会子子孙孙么? 虽然略显卑劣,但道理就是这个道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谁让江南形单影只没有半点儿顾及呢? 果然,即便这三位不知活了多少岁月的半步仙人,似乎也因为江南的话而顾虑了。 ——即便三打一,他们有把握打赢江南。可对方若一心想逃,他们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将人留下。 沉默良久,“天元”上前一步,“那你如何能保证,若吾等胜了,你又不会心生不满,报复三元?” “更简单了。” 江南摇头,“飞仙之誓——我会发誓,绝不会因为此事报复三元会任何一人;当然,也需要三位发下誓言,倘若我胜了,三元会不会再纠缠此事,如何?” 三位“元”对视一眼,点头。 于是,这场风波的解决方式,算是基本确定下来。 不是战争,不是厮杀,而是类似于赌斗的方式。 当然,拳脚刀剑皆无眼——倘若在赌斗中,有人“不慎”身死,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了。 事到如今,远方关注此事的大神通者们,才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他们突然发现,即便是三元会兴师动众问罪而来,但就目前来看,所有的节奏还掌握在那野生半仙手中。 而三位“元”,似乎一直在被牵着鼻子走。 他们终于明白——这野生的半步仙人,从一开始就策划好了一切,就等着三元会上门! ——此人的根本目的,压根儿就不是蓬莱仙门手中的那枚莲台碎片! 他打从一开始盯上的,就是三元会掌握的剩余莲台碎片! 想到这儿,那些老奸巨猾的家伙们都不由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 这人哪儿是他们先前认为的有勇无谋的莽夫,这特么都快黑到骨子里了! 不过,仍旧有一个问题。 此人……真的又把握战胜三位同阶的半步仙人么? 若胜不了,一切都是空谈! 良久之后,“天元”方才开口,“吾等……接受。” 但就在江南松了一口气时,便听他继续开口, “但如你所说的车轮之战太过麻烦——吾等认为,当赌上吾等三人与你所有莲台碎片与全部战力,一战分胜负,一战……定生死。” 话音落下,江南愣住。 而那些观望着此战的人们,也是呼吸一滞! 心头不禁暗道,这三老头儿果然也不是吃素的。 显然,三位“元”看出来了,江南有自信敢与他们行那车轮之战,必是有所依仗。 所以,他们直接提出——一起上。 ——即便你有能耐单独战胜一位“元”,难不成还能一打三? 并且,还将原本尚有转圜余地的决斗,一言之间变成了分生死的死斗! 仅从话语之间,大伙儿似乎便能听出三位“元”对于这夺了莲台碎片还给他们挖坑设套的家伙的决然杀意。 那么现在,轮到江南选择了。 无数人转头望去。 在眼中瞩目之下,江南深吸一口气,只说出两个字, “可以。” 话音落下,整个莲花星域近乎沸腾! 遥远群星之间,诸多大神通者甚至惊骇到无法控制自身气息,透体而出,船舰动荡! 这异军突起的半步仙人,竟要同时战那三位古老的“元”! 这个时候,人们已经不知该评价此人是魄力无双还是脑子有坑了。 “不过,我的同伴,也能一同参战吧?”江南问道。 三位老人看了一眼他身旁一直未曾说话的凤母,皆缓缓点头。 由于凤母乃是完全与人类不同的古神一脉,不修灵气规则之道,且以化身显露世间,收敛了气息,加之三位“元”从未见过古神一类的生物,所以初见只时,他们根本看不穿她的根脚。 所以,她并没有被三位“元”所重视。 ——难不成,江南还能再拉出一尊半步仙人不成? 于是,在双方皆许下飞仙之誓后,星空之间的氛围一瞬间仿佛被点燃了一般! 下一刻,三位“元”抬手施为,一旦蒙蒙的屏障便自三人手中延伸出去。 将诺大的星域完全笼罩,隔绝一切视线与感知。 远处围观的众人,虽心头失落,但却也无可奈何。 ——因为无论是考虑到半步仙人那恐怖的破坏力,还是斗法之人不愿将其底牌曝光于天下人来看,这一层隔绝战场与外界的屏障,都是相当必要的。 那么,似乎只能等死斗结束,外人方能知晓结果了。 而灰蒙蒙的屏障之中,几股恐怖的气势已于对弈之间,煌煌爆发! 双方之间所存在的一切有形无形之物,皆被实质般的威压对峙所碾碎至最微小的尘埃! 下一刻,这场甚至能改变莲花世界局势的惊天死斗,拉开帷幕! /92/92855/20801888.html 第367章 感受绝望 在被隔了外界一切感知与视线的战场内。 那三名看似行将就木的老人,一瞬间爆发出无比恐怖的浑然气息! 漫天灵气仿若云彩一般汇聚而来,条条道则垂落而下,宛如锁链一般横踞星空,仿佛将这一片茫茫深空皆化作了其自身的领域。 “吾修行千年,日复一日,虽去不了那浩然仙界,卡在这半步之境。” 巍然攻势之下,为首的“天元”抬起眼眸,其中大道流转,玄奥无穷,仙威如狱! 凝望着远方的年轻男女,即便是以这老人漫长岁月都平静无波的心境,也不免浮现一丝嘲讽之意, “但千年时光,已让吾等臻至圆满之境——陌生的半步仙人啊,你究竟有何底蕴?敢于接下招来?” 话音落下,他抬起枯瘦的双手,于虚空中划出玄奥之形! 刹那间,仿佛苍天一般冷酷而漠然恐怖气息爆发,正仿若对应了他之尊号——“天元”。 在那茫茫威势之中,又有茫茫仙光自冥冥之处横扫而来,将略显黯淡的战场映照得无比璀璨……与凶险! 倒映在江南目光中的,是凝结了无数灵气与“天元”所修天之道的规则所幻化而成的毁灭之光。其中道韵仿若是苍天之怒,挥洒世间一般的绝对的毁灭之意! 仙光洒落而下。 江南深吸一口气,目中露出一丝凝重之色。 他捏指成剑,一缕虚幻的剑刃自双指之间迸发,长三尺有余。 与此同时,与之一同爆发的还有一抹茫茫无际的恢宏剑光! 在一万年的道行的加持之下,剑术神通所展露的威能再也不可语从前相提并论。 曾经堪堪斩山裂石的剑光,如今却得连虚空都能斩断! 剑,乃杀人之兵。 剑首,乃万剑之主! 一瞬间,无尽剑气自江南背后奔腾而起,化作茫茫洪流涌入那剑光之中,带着一股斩断一切有形无形之物的恐怖剑意,轰然撞向那漫天垂落的仙光! 倘若“天元”所展露的是上苍之怒欲荡平人世的毁灭,那江南的剑所代表的便是即便连天穹都要斩杀的极致剑意! 仙光如瀑,剑气成龙,轰然碰撞在一起! 即便双方都已经尽力压制为一点,集中爆发,避免碰撞到那灰蒙蒙的屏障。 但那无声中宛如海潮一般奔涌的茫茫余波,仍将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屏障,撞得掀起一阵阵涟漪! 此刻外界的观测者们,无法判断那被隔绝的战场中发生了什么。 只是看到那屏障爆发出不堪重负的震荡,他们便已然知晓。 ——厮杀,已经开始! 无数船舰,再度爆退出万里之距。 仅是第一次交锋,便引得屏障如此动荡,说不得战场中的双方杀红了眼后,会彻底将其撕裂,殃及池鱼! 而他们后退之时,属于三元会的船舰之上,北离会长手握权杖,现在船头甲板。 ——虽然他对于三位“元”有着绝对的信心,但先前在船舱中,“天元”对他说的话仍然让这位身居高位手握大权的第一会长感到一阵……不安。 但事已至此,他也再无他法,只能在心头暗暗祈祷。 祈祷……一切顺遂。 周遭修士,亦无人敢打扰他。 ——北离虽然面色平静,但那捏住权杖的指节发白,便能看出这位会长内心的紧张。 而屏障之内。 第一次试探性的交锋,以江南和“天元”两人不分上下而告终。 对于这样的结果,“天元”没有露出任何意外之色。 既然对方有对峙他们三人的自信,以及被那守门人所重视的资格。 那么,倘若他真就那么不堪一击,“天元”才要怀疑是否其中有诈了。 紧接着,没有片刻的迟疑。 再次出手! 但这一次,却不止是“天元”,在他身旁,那身穿黑袍的“地元”也向前跨出一步。 刹那间,“天元”身上那宛如上天一般的恐怖压迫力再度来临!只不过这一次,却并没有那无尽的仙光洒落而下。 “天元”抬起枯瘦的手掌,缓缓往下一摁! 刹那间,虚空中风起云涌,一只看不到边际的巍峨巨手从天而降,其中掌纹宛如山岳沟壑一般清晰可见。 朝着江南,一掌拍下! 轰隆隆! 宛如雷动一般的轰鸣之间,就仿佛当真是整个天穹,坍塌下来一般! 与此同时,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力自江南手中爆发! 奔腾的漫天烈焰,浩荡的黑水之潮,巍峨的钢铁巨塔,遍布虚空的繁花草木以及奔涌的后土洪流…… 一切自江南身旁,无中生有! 天罡·五行大遁! 蛮横地将整片星空占据的五行之力,突然凝聚起来! 以那天宫铸塔为中心,烈焰,黑水,后土,草木盘旋缠绕而上,一股造化之意爆发而出! 巍峨的巨人自其中脱胎而出,五色神环于他脑后环绕! 双手高举,硬生生将那倾轧而下的巨大手掌撑住! 然后,发力! 刹那间,古老而蛮荒的怒吼自五行巨神口中爆发,仿佛开天辟地之时的第一声。 无尽的造化之力在他双手之间膨胀,化作擎天巨力,毫无花哨地将那宛如天穹一般的巨大手掌硬生生撕裂! 化作漫天灵气与破碎的道则! 这一刻,施展这一掌的“天元”,在攻势被破之后,右手猛然一颤! 显然,乃是受了伤势。 细密的伤口崩裂开来,血珠化作漫天之雨倾泄而下! 淋满了五行巨神一身,衬托地其仿若浴血魔神一般! 但这还远远没完。 可别忘了,三“元”,可不止一人! 就在这江南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际,沉沉的无尽黑暗早已从“地元”苍老佝偻的身躯中蔓延来!向着整个虚空,侵蚀而去! 倘若说“天元”出手时当真宛如上苍降临,空洞而冷酷地毁灭世间万物。 那三元之一的“地元”之道,便仿若后土一般,厚重而无声,欲将一切都拥入漆黑的大地的怀抱。 沉沉的黑暗,宛如水流一般悄无声息地攀附上五行巨神,吞噬!同化! 而同一时刻,“天元”再度出手! 天顶之上,一只巨大的眼眸张开! 对准五行巨神之上的江南,投下代表着怒火与惩罚的漫漫雷光! 天地相合,杀机骤起! 然而就在这一刻,让三位“元”皆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先前一直在江南身旁,宛如挂件一般没有任何存在感的红裙女子,突然爆发出一股他们从未见识过的赫赫凶威! 那种感觉就仿若是古老而嗜血的野兽,睁开了猩红的双眸,露出獠牙一般! 三位“元”,皆是一顿。 一方面,他们纵横星域数百年,奇闻异事见过不少,各种盘踞于星空的神异生物也在其中。 但唯独,这女子身上的气息,无比陌生。 另一方面,也让他们感到惊愕的是——江南身旁,竟还有一位半步仙人境的恐怖存在! 是的,即便凤母还未完全显露出原本的姿态,但那股不再掩藏的气息,仍让三位“元”感受到肌肤宛如刺痛一般。 仿若遇见了势均力敌的野兽。 而能让半步仙人境界的存在感到这般感觉的,唯有同为半步仙人境的存在! 三人对视一眼,相顾之间皆流露出一丝恍然之色。 ——也许……守门人想要对付的并不是江南,而是眼前这似乎不存在与这一方星空的女子? 但凤母没有给他们更多的思考时间。 实际上,在战场展开以来,最近闲得快要长蘑菇的凤母就已经忍不住想要大闹一场了。 只是被江南阻止了而已。 他需要的凤母在关键时刻,出手。 而如今,是时候了! 伴随着一声响彻星空的凤鸣,无边的熊熊火焰升腾而起,朱红色燃烧着的双翼在女人背后展开! 在无尽的烈焰中,一尊巍峨的庞然生物褪去了伪装,降临至这片陌生星域当中! 古神——凤母! “帮我拖延片刻……”江南半睁眼眸,轻声开口。 凤母微微点头,随即仿若想起了什么并不美好的事一般,巍峨的身躯都是颤抖起来! 但尽管如此,她的攻势也未曾停下——奔腾的高温烧融化了空间,巨大的凤凰振翅与江南身后,灼热朱红火焰自其身爆发! 见到的凤母本来的模样的时候,三位元愕然一惊! 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九凤?” 但立刻,他们便反应过来——虽然眼前的巨大生物与就九凤天阁的九凤有几分相似,但从气息与生命构成外来,的的确确是天差地别的另一种生物! 而凤母未曾理会他们的任何想法,双翅一振之间,无尽的原初之火化作漫天的火焰的海洋,无差别的灼烧着除江南以外的一切! 无论是那占据天穹的巨大眼眸,还是缠绕五行巨神的漆黑之潮! 在那一瞬间皆被点燃! 无奈,“天元”与“地元”俩人,都只得调转攻势,与那无尽的火焰撞在一起! 而有了凤母的拖延,江南直接在残破的五行巨神之上,盘膝而坐,闭目假寐,似进入了冥想当中! 这一幕,看在三位“元”眼中,更是让他们心头直跳! 虽不知晓那江南究竟要干什么,但冥冥之中的灵觉在以最大的声音嘶吼! ——危险! 同一时刻,三位“元”中一向沉默寡言,毫不起眼的人元,终于缓缓点头。 而看到这一场面的凤母,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眼中亦是浮现一抹凝重之色。 这姑娘虽然平时对世俗之事时挺二的,但在战斗之中,脑子却相当清明。 那身穿紫袍的“人元”,先前一直未曾出手。 这般情况下,凤母和江南当然不肯定认为这是对方以礼相待。 唯一的可能只有一件事——那“人元”,在憋什么大招! 所以从一开始的时候,俩人都在防备着这从未出手的三“元”之一。 如今,终于是……图穷匕见! 下一刻,三位“元”的占位,突然改变。 先前,都是“天元”在首位,以主导之势显露于众人眼前。 但此刻,却是那毫不起眼的“人元”走到了两人之前。 而“天元”与“地元”,则分列于他两侧。 那一瞬间,仿佛天地人三元大道达到了某种极致的调和一般。 一股先前从未有过的感觉,蔓延开来。 感受到那股气息的凤母,此刻也产生了和对面如出一辙的想法——不能让他们把大招放出来。 于是,震碎空间的尖锐凤鸣响彻星空! 无尽的火势再度暴涨! 整个战场之内,皆化作了茫茫的火焰的世界! 灰蒙蒙的屏障,亦被恐怖的高温烧得火红! 但尽管如此,那三个老头儿所在之地,却仿若水火不侵一般,隔绝了茫茫的烈火! 天,地,人,三元归一! 下一刻,隐隐有模糊的虚影若隐若现! 定睛一看,竟是山川湖海,草木生灵! 三位“元”联手施为,竟显露出了如同当初的真龙皇一般类似演化世界的韵味儿! 这可是单独的成道境强者,远远无法做到的! “吾等三人于漫长修行之中,一直在尝试探寻仙的边界。”那为首的“人元”缓缓开口。 “尽管进境缓慢,但水磨功夫终究让吾等有所领悟,所谓仙——便是以身化天地,凝三元,生四相五行。”仿佛三人已完全同步了一般,“地元”接过话茬儿,继续说道。 “那般境界吾等远不能及,但倘若吾等三人合力,三元合一,却可照猫画虎,一窥其境。” “天元”的声音缓慢,悠悠开口, “你二人战力卓绝,分散开来甚至能与吾等三人僵持不下。但……这汇聚了吾等三人造化的这般仙人之力,你们可还能及?” 话音落下。 蔚蓝的天穹,苍翠的大地,江河湖海,崇山峻岭,皆在这一方天地之间显露! 演化世界! 虽远不及真龙皇来得熟练和完整,但毫无疑问的,这一刻三位成道境的“元”,爆发出了一缕“化道”境方能施展的威能! 茫茫混沌之气于广袤的天地之间爆发,一瞬间便宛如狂风一般将漫天的火海尽数熄灭! 连凤母巍峨的身躯之上,都黯淡下来! 她是古神,战力在成道境中可列绝巅。 甚至能一人战“天元”“地元”,而不落下风。 但即便如此,对于短暂施展出化道威能的三“元”,便高下立判了! 三人所演化的世界,再一次扩张! 虚幻的天地之影仿若镜花水月,一戳即破。 但对于身处其中的凤母来说,却仿佛万万钧之重一般,倒飞而出! 形态涣散! 甚至再无法维持本体的姿态,重新化作人身! 脸色苍白,无比虚弱。 但她的眼中,却闪过一丝奇异之色,凝望着神威凛凛的三人, “妾身就是说……你们感受过绝望么?” /92/92855/20801889.html 第368章 人死了,我杀的 明明已经被毫无疑问的击败了。 但却没有丝毫紧张之意,甚至仿佛奸计得逞一般的话语,不由让三位“元”心头一跳。 先前,他们已经能确定凤母在那演化的世界的倾轧之下,短时间内并没有再一次战斗的余力。 那么倘若他们俩还有翻盘的机会的话,便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江南。 在众目睽睽之下,闭眼假寐的江南,立刻便完全吸引了三位“元”的注意力,甚至让他们完全放弃了继续追击凤母! 没有丝毫的停滞。 那一片茫茫的虚幻世界就朝着江南倾轧而下! 裹携着无尽的灵气与道则,你带着万万钧的沉重压力,碾压而来! 但远处脸色苍白的凤母凝望着这一幕,嘴角却露出一丝浓浓的嘲讽之色。 她是见识过的,那恐怖的招数。 “呜呜……呜呜……” 此刻,甚至连俯身在凤母身上,一直未曾出手的无定之形,都抑制不住地发出恐惧的声音。 想起了什么并不美好的事。 然后,江南睁开了眼。 即便隔着万丈之距,即便隔着一层茫茫的世界幻影,但那眸光仍然仿若清水中的黑墨一般,深深映照进三位“元”的眼中! ——与方才江南的眼睛不同。那双目中充斥着冷漠,空洞,与高高在上。 倘若说“天元”施展天之大道时,其宛如上苍一般天威凛凛。 那如今的江南,就已然成为了天。 其一举一动,都仿佛带动了整个世界。 与此同时,沉重的世界幻影,也奔涌而至! 茫茫的世界之力仿若海潮一般高高卷起万万丈,再倾泄而下!那无比凶猛的势头,仿佛要将一动不动的江南连同着他身下残破的五行巨神,一同碾碎! 然而,留在那汹涌的世界即将触碰到江南时。 他仅是伸出了一根手指。 下一刻,仿佛天倾一般的恐怖攻势,一瞬间定格了。 三位“元”所演化的茫茫世界,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再无法前进一分一毫。 紧接着,恐惧的感觉宛如附骨之疽一般顺着他们三人的皮肉攀附而上,深入皮肤,刺进骨髓,最终浸透了整个身躯! 就像被浸泡在名为绝望的冰冷海水当中一样。 三位“元”佝偻的身躯,第一次颤抖起来! 宛如筛糠! 他们脸上的表情,也在那一瞬间变得不解,迷惑,茫然,恐惧…… 仿若无法理解到眼前的状况一般。 凤母脸上,露出一丝惨笑。 毫无疑问,三位“元”如今体会到了个她当初感受到的同样的感觉。 ——那种天地之间万事万物,包括自己的生死都掌握在别人的眼里的感觉。 江南抬起头来,脸上发白,眼圈乌黑,活像个嗜烟如命的瘾君子。 但那伸出的手指,只是轻轻一弹。 刹那间,仿佛镜子破碎一般。 ——那由三位“元”三元归一所演化的茫茫世界,便一寸寸在眼前崩碎了。 作为这一片虚幻世界的主人,他们却无能为力。 只能眼睁睁看着这齐聚了三人之力的一击,消泯于无形之中。 在虚幻的世界破碎的时候,三元元如遭雷亟,浑身猛然一颤,皆是一口鲜血喷吐而出! 那本就苍老的脸上,更加灰败了。 然后,无力地瘫软下来。 诚然,以成道境的三人之力演化世界,算得上通天彻地的演化之功了。 但当那演化的世界被破灭时,灵气倒卷,道则反噬,原本无比调和的天地人三元之力混乱之间,作为施术者的三位“元”自然身受重伤! 至少短时间内,他们三人就像凤母一样,没有什么再战之力了。 宛如砧板鱼肉,任人宰割。 换句话说——这一场死斗,是他们三人输了。 随后,江南深吸一口气,撤去了斡旋造化的神通。 下一刻,一股强烈的虚弱感,便由体内反扑而来! 以他如今的道行,要以斡旋造化覆盖三位成道境,还是稍微有些勉强了。 不过幸好凤母和无定之形都按照计划,退得足够远。 否则要囊括五位成道境,他还真不一定能撑那么久。 不过至少,赢了。 虽然,并不轻松。 实际上,在三位“元”提出要一战定胜负的时候,就已经有些打乱了江南原本的计划。 从那时候起,他就在思考怎么战胜联手的三位“元”。 最好的结果,当然是在什么底牌都不暴露的情况下,就由他和凤母二人,正面击败三位“元。” 毕竟,他与凤母联手,要对付三位一般的成道境,应该是没有多大问题的。 但很明显,当“天元”的时候,江南就放弃了这种想法。 这三个老头儿,在成道境侵淫千百年,并不是那种一般成道境。 所以从那时候开始,凤母出手的意义就不再是对抗三“元”,而是替江南拖延时间,让他能够展开斡旋造化,一举获胜。 最终,一切如他所料。 斡旋造化没有让他失望,即便是已演化出世界之力的三“元”,在那堪比bug的神通之下,也没有任何抵抗之力。 另外,无定之形虽也是成道境界,但因为郜天明的叮嘱,江南最终还是没有让它出手。 在脑海中复盘了片刻,江南朝那三位老人走去。 如今,伤势和虚弱让他们本就苍老的身躯,更加佝偻了。 但三人脸上,却流露出一丝轻松之色。 ——至少,方才那种连命都掌握在别人手里的绝望感,消失了。 而他们望向江南的目光,也充满了深深的忌惮。 看样子,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再与他打上一场了。 “三位,是我赢了。”江南缓缓开口。 但并没有更进一步的打算。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打算要杀死三位“元”。 因为自始至终,他的目的就只有莲台碎片,登上飞仙星,点燃青灯。 倘若图一时之快,把这三老头儿给咔嚓了,那三元会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甚至举宗攻来,也不是不可能事儿。 虽然江南并不怕失去了三位“元”的三元会,但也嫌麻烦。 毕竟,发下飞仙之誓的只是三位“元”,他们活着,自然对整个三元会有足够的掌控力,受制于飞仙之誓。 可一旦死了,三元会怎么做,就跟他们曾经许下的誓言,没关系了。 所以,拿到莲台碎片,就完全够了。 然而,让江南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三位老人对视一眼,仿若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吾等输了。” 为首的老人看向江南,突然开口,“所以……按照赌约,请杀了吾等。” 闻言,江南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一开始,他还以为这三老头儿是纠结于死斗开始前的约定。 所以他摆了摆手,“三位无需顾及赌约,即便有所约定,但我的目的只有莲台碎片,并不想无故沾染血腥。” 三个老头儿闻言,三目相顾。 最后,天元看向江南,“道友,请问作何称呼?” “江南。” “江道友,吾等先谢过你不杀之恩,但你误会了——吾等三人绝非那等拘泥规则之人,倘若能活着,吾等绝不愿意去死。” 但立刻,又听天元继续道,“所以,还请江道友杀了我们。” 谷</span>  江南:“?” 这三个老头儿,一边说自己不想死,一边说让江南杀了他们。 这两段话,到底是怎么用正常人能理解的逻辑串联起来的? “我不太懂。”江南摇头,如实开口:“但三位若想死,自尽便可,我可不想让整个三元会追杀而来。” 听罢,地元缓缓摇头,“道友尽管放心——吾等早有安排,即便吾等死在道友手中,宗门也绝不会追究。” 江南:“?” 合着这三个老头儿是赖上他了是吧? “道友且莫要着急,听吾等道来——” 望着江南不解的神色,天元缓缓开口,“千百年来,除了探寻出三元归一的法门以外,吾等还有一件收获——修出第二身。所以即便吾等三人死在这里,亦不会真正死去。” 直到这个时候,江南才总算听懂了。 ——这三老头儿,早就有恃无恐,才敢拿命上来拼。 但即便如此,他们的行为,也让人看不懂。 毕竟,就算有两条命,谁会拿其中一条给人杀着玩儿的? 你见过黄四郎开局把替身送到张麻子面前让他杀的吗? 这不合理。 “为什么非要我来动手?”江南不理解。 天元看了他一眼,“因为要骗过天下人,要骗过……他。就只有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去,他才不会怀疑,吾等还活着。” 那一刻,江南心头猛然一跳,近乎脱口而出,“他是……守门人?” 三元会横踞星空,唯有九凤天阁能与其斗一斗。 能逼得三元会地位至高无上的“元”假死脱身的,只能是那守门人了吧? “既然道友也知晓他,那就更好解释了。” “吾以飞仙之誓允诺——以下所说,绝无虚言!” “在很久以前,吾出生在三元会,亦以这般身份为荣。那时,吾便拼了命地修行,想着能让宗门更进一步。” 名为天元的老人,眼中露出追忆的光芒,幽幽一叹, “但直到继承了‘元’后,吾绝望了——因为那时吾方才知晓,在外人眼中无比风光的宗门,实际上只是一具浑身缠满了线的傀儡……只是他的傀儡。” “甚至这个世界的一举一动,都要受到他的操控。” “他要吾等与九凤天阁开战,吾等便必须开战!” “即便死伤惨重,即便无数大好儿郎无故殒身!” “吾等也不能有丝毫怨言!” 天元佝偻的身躯猛然一震,仿若歇斯底里! “换作是道友——可甘心!?” 江南摇头。 “对了,道友不甘心,吾等也不甘心。” 老人的眼眸中,仿佛突然燃烧起了火焰! “但吾等绝不敢轻举妄动,否则便会牵连整个宗门,步那万道盟的后尘。” “所以吾等在找,找寻一个合适的机会,消失在他的眼里。” “如今,是时候了。” “吾等一‘死’,酝酿千年的计划就将展开,将他……拉下神坛!” 江南长眼睛一眯,“但……为什么告诉我,就不怕我转头告知守门人么?” “不怕。”天元缓缓摇头,“因为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道友,你早就被盯上了。” 江南:“?” “其实一开始,吾等是打算放弃了道友手中的莲台碎片——毕竟为了一枚碎片与一位不知根脚的半步仙人为敌,没有必要。” 天元直直盯着江南的眼睛, “但就在那个时候,他出现了——他要我们夺回莲台碎片,杀了道友。所以……道友认为他的目的,究竟是莲台碎片,还是道友本身?” 听到这儿,江南只感觉浑身都在起鸡皮疙瘩! 倘若天元没有忽悠他的话,那问题就大了。 那个暗中操控着莲花世界的守门人,可能一开始就盯上了江南一行! 如今他让三位“元”出手,就是要磨刀开宰了! “所以杀了吾等,吾等与道友联手,方才是正道。” 天元见江南神色,继续道,“唯有如此,方才有可能毁灭他,唯有如此,莲花星域方才有……自由!而道友,也方才可以高枕无忧!” 但面对慷慨呈辞的天元老人,江南并未立刻回答,转而问道“等等……我有一个问题——既然三位也知晓万道盟覆灭之事,三位仍有信心能搬倒他么?” “有!” 天元重重点头, “在三元会的记载中,他亲自出手寻人的例子,只有三次——第一次是那至暗冢的首领,第二次是一对无名婴儿,第三次就是道友。” “吾等虽不知道友身份手段,但可以肯定的是——唯有对他极为重要或有威胁的人,他才会出手。” “而道友方才的手段,也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啊……道友,你便是吾等的信心。” 江南,麻了。 “那你们有没有考虑过——万一我愿不与三位联手呢?” 天元笑了,“道友自然有选择的权利,不过……他已盯上道友,道友是躲不掉的。” “若与吾等联手,吾等与三元会都会成为道友的助力;若不然,道友便需要独自面对他。” “江道友,你怎么选?” 江南:“……” 淦! 他明明只想点燃青灯,为什么偏偏惹上一堆破事儿? “最后一个问题。”江南深吸一口气,“如果在这一战中,输得是我呢?” “倘若道友未曾战胜吾等,未曾显露足够的力量,吾等只能按照他的指示——杀了道友,再蛰伏起来,继续等下一个机会。”天元长老相当实诚地说道。 江南:“……” 他突然反应过来。 今日一战中,这三个老头儿怎么着都不会亏。 如果他们赢了,他们会完成守门人的命令,并得到所有的莲台碎片。 如果他们输了,他们蓄谋已久的计划才会刚刚开始。 老谋深算,老谋深算啊! 一开始,江南还以为自己把对方拿捏得死死的。 却想不到这三个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老不死,才是真的怪物…… “那我就动手了。”江南咬牙切齿道。 说罢,三道凛冽的剑光带着一丝怨气,自江南指尖弹出! 光芒闪烁之间,三枚苍老的头颅滴溜溜飞出,茫茫血海奔涌而出! 然后,那灰蒙蒙的屏障一瞬间破碎! 战场,暴露在无数人眼中。 首先映入人们眼帘的是,一位年轻的修士站在无尽血海之上,衣袍猎猎。 浓郁的刺鼻血腥味儿,一瞬间遍布了整个星空! 远处,一艘艘战舰轰鸣而来,环绕着血腥的战场。 靠前的一艘战舰上,一名修士不见三位“元”的身影,顿时一愣。 然后,他看到了。 看到了漂浮在茫茫血海之上的三枚苍老头颅,不由大惊失色,万般骇然,惊呼出声! “三……三位‘元’……死去了?!!” 话音落下,无数船舰之上,轰然震动! 周遭原本嘈杂的声响,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当中。 血海之上,江南抬起眼眸,环顾四周, “啊……” “是我杀的……” /92/92855/20801890.html 第369章 莲台合,杀机显! 当那灰蒙蒙的封锁消散之际。 不少宗门势力,已做好了向三元会道贺顺便拉拢关系的准备。 但一切的言语,皆在此时堵在喉咙中再发不出一点声响。 那一刻,整个星空都失去了声音。 唯独剩下漫天战舰茫茫的轰鸣,以及那奔涌的血海咆哮的声音,仿若一曲葬送旧时代的挽歌,默然唱响在所有人耳旁。 望着那还未散尽的血海之上衣袍猎猎的年轻人,人们脑中嗡嗡作响。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新的,混乱的时代即将到来。 雄踞莲花世界千万年的庞然巨物三元会,在这一天,一战失去了三位至高无上的“元”! 就仿若凶恶的猛兽折断了利爪与尖牙,再不复往昔! 而那三具干枯冰冷的尸首却成为了眼前这陌生半步仙人的垫脚石,让其凶威扬遍整个星空寰宇! 无数艘船舰,开始缓缓后退。 一名名修士,目光死死盯着江南。 仿佛生怕惊醒假寐的猛兽一般。 他们大多数没有江南的任何情报。 唯一知晓的就只有他曾夺去了蓬莱仙门的九宝莲台碎片,从而与三元会结怨。 所以人们也根本不清楚眼前这悍然斩杀了三位“元”的神秘修士的秉性。 谁也无法确定,他会不会突然心血来潮,做出一些不太美好的事儿。 所以,他们退得很快。 甚至没有谁敢产生一点儿套近乎的心思——在这种场合之下。 而无数战舰惶然退去之际,唯有一艘例外。 ——来自三元会的船舰。 甲板之上,北离浑身都在颤抖,脸上充满了悲伤与愤怒,眼中仿若有火焰在燃烧! 但,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在出发之时,三位“元”便已叮嘱过他。 ——倘若他们三人陨落在江南手中,三元会不得有报复之举。 那个时候,北离心头便已有一丝不详的预感。 但对于三位“元”的自信,他仍相信他们能轻而易举镇压江南。 却没想到,如今,预感成真了。 死斗开始前的最后一眼,竟是永别! 除北离以外,其他三元会的修士便更加茫然了。 呆滞,茫然,恐惧,不敢置信……种种表情混杂在他们脸上,甚至让他们不知该作何反应。 而就在这时,江南转过身来,看着那青金色战舰,缓缓开口, “我会在蓬莱星天正门,等着三元会送来莲台碎片。” 平静而冷淡的声音响起,却让船舰上的每一个人都浑身一个激灵! 三位“元”的存在,一直是三元会所有人心中的信仰,甚至说是神明,也不为过。 但如今,神明陨落了。 被眼前这个神秘修士斩断头颅! 完全反应过来的三元会修士们,身躯宛如筛糠一般颤抖起来! “喏。” 纵然有千般愤恨,万般悲痛。 北离也只得低下高傲的头颅,恭声应是。 一方面,有三位“元”生前遗言,他不敢轻易违背。 另一方面,倘若他现在敢说半个“不”字儿,恐怕这艘船上千百修士,都回不去了。 甚至失去了三位“元”庇护的三元会,恐怕也会再遭受灭顶之灾! “尽快。” 得到北离的回应后,江南只丢下两个字,便带着凤母,转身朝蓬莱而去。 留下三元会的青金船舰,溜滞在漫天血海当中,再不复来时的凛凛之威。 在江南离开以后,北离命令修士,收起了三位“元”的尸首,亦驾着船舰,远行而去了。 熙熙攘攘,来的快,去的也快。 不过是半个时辰,这一方星空便再度恢复了一开始的平静,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一般。 只有那还未干涸散尽的血海,记录了一场惊世大战,曾在此发生过。 . 随着时间的流逝,发生在莲花世界第九轨道一片无名星域的死斗,也逐渐传开了来。 而最后死斗的结果,更是让后知后觉的无数宗门一阵头晕,一些攀附在三元会手下的势力,更是差点儿当场跳起来! 然后,在求证到情报的真实性后,无数人,麻了。 所有人都预感到,莲花世界,恐怕要乱起来了。 而造就测这一切的,不是与三元会并驾齐驱的九凤天阁,也不是那隐藏幕后的至暗冢。 而是一个几个月前还名不见惊传陌生半步仙人。 那一天,无数嗅觉敏锐的宗门开始疯了一般搜寻江南的情报,怀揣着各种各样的目的,意图了解他的过往与根脚以便做出决策。 但即便整个莲花世界无数情报系统通通超负荷运转起来,那些情报贩子忙到吐血! 也未曾找到关于江南的一丁点儿信息。 这个突兀出现的神秘修士,只知其名为江南,乃是由蓬莱星的天正门从第九轨道外带回来的。 至于更多的情报,就完全没有了。 无论是生平,根脚,宗门,家庭……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就像……整个莲花世界以前从来不存在这个人一般。 而那最有可能知晓真相的天正门一师二徒,也如同蒸发在茫茫星海中一般,没有半点儿踪迹。 终于在连着忙活了三天三夜后,诸多宗门得出结论——没有结论。 于是这件事儿,又给江南身上蒙上了一层无比神秘的阴影。 让无数修士,对其的忌惮,更上一层楼! 甚至很多原本途径蓬莱的宗门商船,都会下意识绕过这一枚看似贫瘠的星球。 不约而同的,蓬莱星连带着三位“元”身死的星域,成了整个莲花世界的禁地。 而星域中的大势力大宗门,尚且如此。 蓬莱星上,那些地头蛇就更是心惊胆战了! ——以天正门为中心,方圆万里都成了荒无人烟的死地。那些原本驻扎在此的宗门,早就扛着山头跑路了。 没办法,一想起那山上住着的是杀了三位半步仙人的怪物,大伙儿就寝食难安。 而仍居住在天正门上的江南,对此也乐得清闲。 至少,再也不用面对那些百般讨好的宗门门主了。 难得的平静的日子里。 他在等。 等三元会送来莲台碎片。 然后,登上飞仙星,点燃青灯。 一转眼,五天过去了,三元会还没有来。 但空旷寂静的天正门,却迎来了一位有些奇怪的客人。 一头灰白色的狐狸——一头连灵智都未曾开启,只能算是普通野兽的小狐狸。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它的眼中显露着一枚深紫色的咒印,其中透着灵气与道法的韵味儿。 ——很明显,这是被什么人以御兽之法操控了,才登上天正门来。 “啧,想不到这蓬莱星上还有人敢借这小兽的眼睛来窥探我们的。” “倒真是狗胆包天了。” 凤母将小狐狸抱在怀里,揉来揉去,饶有兴趣道。 但就在她准备以神力探寻小狐眼中那咒印的源头时,小家伙却突然吐出一枚指甲盖大小的水晶。 随着这枚水晶的吐出,它眼中的咒印也缓缓消散,恢复了原本的神智。 谷</span>  身处两团软绵绵的事物当中,小狐狸与眼前的女人四目相对,双目中透出茫然之色。 显然,它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人类”的怀里。 但习惯性拱可拱,感觉还不错,也就舒服地叫了一声,眼睛眯了起来。 “看来,并不是窥探。” 江南拾起小狐狸吐出的水晶,“而是……有人想要向我们传递什么消息。” 他第一反应,便是那三个老不死传来的消息。 毕竟,那天虽然说了要联手,但也只是达成了意向而已。 更多进一步的东西,都没有半点儿商榷。 说罢,他将一缕灵气注入水晶当中。 刹那间,那水晶投射出一缕淡淡的光芒,化作一道虚幻的人影,落在地上。 然而让江南有些意外的是,这投影并非任何任何一位“元”,而是……郜天明。 那个早就扛着自家弟子跑路的天正门主。 那么,这小狐狸应该就是他在跑路前就留下的手段了。 投影中的郜天明看不到此刻的江南,所以双目平视前方,缓缓开口, “虽不能看到您与三位‘元’的决战,老道实为遗憾。但老道相信,您大抵是会赢的。” “如此,您应当也能集齐完整的九宝莲台。当然,倘若您并未集齐,那当老道没说。” “就是说……在您试图以九瓣碎片相合,化作完整的九宝莲台时,请务必以分身施为。” “但倘若无分身之能,便千万不要试图融合九宝莲台!” “切记!” “切记!” 说罢,那投影缓缓黯淡,直至消失。 而那指甲盖大小的水晶,也悄然破碎,化作细微的沙砾,随风飘散。 “这老头儿,搞什么鬼?”凤母眉头一皱,嘟囔道。 江南没说话,因为他也是不解。 郜天明提前布置,却只留下这一段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而且说完便立即自我销毁。 仿佛见不得人一样。 难道……九宝莲台也有问题? 江南心头一沉。 . 时间,又过去了三天。 在百无聊赖的等待中,那头被郜天明用来传信的小狐狸已经和江南俩人混熟了,整天在天正门山上窜来窜去。 直到第三天的深夜。 三元会的船舰,才姗姗来迟。 停靠在天正门山下后,其上的修士转身便走,并不想和江南有任何一丝交流。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毕竟江南前些日子才弄“死”可人家老祖宗。 随后,凤母取出船舰上的八枚莲台碎片,顺手将巍峨的船舰喂给了煤球。 天正门,院内。 十枚莲台碎片整齐地摆放在石头桌上。 “怎么说?”凤母抱着小狐狸,突然问道。 江南沉吟片刻,身形闪动之间,一道分身走出。 “郜门主说的话,还是可以听一听。” 而他本尊,则与凤母一同后退至门口,望向石桌旁的分身。 被江南赋予了意识以后,分身睁开了眼。 他自十枚莲台碎片中取其九,捧在手心里,注入一缕灵气。 九枚莲台碎片,倘若要归于一,便需要巨量的灵气作为粘合。 唯有半步仙人之能,方才能一瞬间调动如此恐怖的灵气。 而当莲台碎片相合,化作一枚完整的九瓣莲台后,便会根据灵气源头认主,成为其进入飞仙星时的道具,免受那极致的高温和熔岩的灼烧。 ——这几乎已经是整个莲花世界的共识了。 江南操纵分身,运转五行大遁神通,调集天地中存在的茫茫灵气注入手中的莲台碎片中。 风起云涌,电闪雷鸣! 茫茫灵气化作无尽风暴,上接寰宇,下至后土,以分身为终点汹涌倒灌而来! 无尽的光芒,以分身为中心亮起,仿若太阳一般,将方圆万里映照得宛如白昼! 而随着无尽的灵气的涌入,九枚莲台碎片缓缓颤动,发出低沉的嗡鸣之声,悬浮在虚空! 那温润平滑的表面,繁复的纹路骤然亮起,萦绕而出,链接在一起! 九枚分散的碎片,亦循着某种轨迹,一枚连着一枚,拼接! 半刻钟后,这一方天地之间的灵气都被完全抽空! 那九枚碎片,也终于完全合一! 一枚三尺大小,通体银白的玉石质地的莲花自灵气的余晖当中浮现而出。 它通体遍布繁复的金色纹路,仿若大道规则一般蕴藏着某种天地至理。 一股玄奥的气息,自那莲台之上溢散开来。 其完整之态美轮美奂,仿若上苍完美的造物一般,缓缓悬浮在分身面前。 “还挺漂亮……” 远处的凤母rua着小狐狸的头,喃喃自语。 江南也是微微点头。 透过分身,他从那银白莲台上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异样的气息。 “看来,应该是郜门主多虑……” 话未说完。 那九宝莲台,突然不正常地旋转起来! 下一刻,仿佛什么冥冥中的通道被打开了一样! 一道庞大的意念从天而降! 遁入那莲台之中! 然后顺着先前与分身建立的链接,攀附而上! 刹那间,就仿若洪水猛兽一般!那恐怖的意念冲击着分身的识海! 抹杀! 摧毁! 仿佛要毁掉分身原本的神智,将其化作毫无意识的傀儡! 说时迟,那时快,江南心念急转,撤回依附在分身上的念识!再驱散分身! 砰! 莲台之上,花纹黯淡,仿佛耗尽了灵气一般,砸落在石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切,方才归于平静。 但江南本尊的脸上,却忍不住浮现出一抹浓浓的后怕之色! 无比阴沉! 他终于豁然开朗——为什么郜天明叮嘱他一定要用分身合聚莲台。 因为,那他娘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莲台认主。 那是要将宿主的灵神彻底抹杀,化作一具毫无灵智的行尸走肉! 凤母也吓住了。 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浓浓的骇然之色。 虽然江南因为郜天明的提醒,躲过一劫,但……那些传闻中已凭借九宝莲台羽化飞仙去往仙界的大神通者呢? /92/92855/20801891.html 第370章 千年之秘 天正山门。 气氛安静得可怕。 虽然由于郜天明的提醒,江南逃过了一劫。 但可以想象的是,那些传说中已凭借九宝莲台,登上飞仙星的半仙,人已经没了。 原来不是什么仙人有别,成仙之后就再也无法顾及下界。 真相是——在合聚九宝莲台的那一刻,那些渴望着成仙的倒霉蛋,就已被抹去了一切神智,成为了某个存在的傀儡。 江南望向石桌上。 只见银白色的九宝莲台静静地躺着,但那九朵花瓣之间纹路黯淡,仿佛在方才的气息降临后就失去了一切玄奥的气息,化作一枚沉沉的死物。 就像是空钩的渔夫,收走了食饵。 这个时候,就连凤母这种脑子不太好使的都已经看出来了。 九宝莲台,是一个阴谋。 或者说整个莲花世界有关于羽化飞仙,飞升仙界,逍遥自在的所有传闻,都他娘的是个阴谋! “问题……好像大了。”她看了看江南,嘟囔道。 后者没说话,脸色难看得可怕。 方才,倘若江南真的以本座合聚九宝莲台,虽然有青灯的相护,不至于真的被陨灭灵神。 但至少也是要吃一番苦头的,弄不好识海震荡,灵神重伤,战力大减。 更重要的是。 他来莲花世界的目的,就是为了登上飞仙星,点燃青灯, 对于什么阴谋,什么畜养,他没有那么在意。 但当他老老实实遵循着莲花世界的规则,收集莲台碎片,甚至不惜和三位成道境大打出手终于集齐九宝莲台后? 得偿所愿了么? 并没有,还差点儿把自己给搭进去。 这事儿换了谁来,都得破防。 在合聚九宝莲台之前,江南其实没有将三位“元”所说的联合太过于放在心上。 倘若九宝莲台真能登上飞仙星,他甚至准备点燃青灯后就返回上元。 至于什么守门人,还是留给他们自个儿解决吧。 毕竟,江南自家都还有一堆破事儿赶着解决,他又不是圣人,不可能为莲花世界而放弃自己的世界。 但现在…… “我改主意了。” 江南望着那失去了所有光华,死气沉沉的九宝莲台,目光森冷,“不管你是谁——守门人也好,别的什么东西也好,我都会登上飞仙星,打死你。” “好耶!” 凤母听罢,一撸袖子,握紧拳头。 她本身就不是很喜欢动脑子,属于是遇到问题一路莽到底的那一款。 . 而在这场无声的较量发生的同时,整个莲花世界的局势也在暗流涌动。 首先,最吸引人目光的当然还是刚失去了三位“元”的三元会。 如此近乎灭祖之仇,大伙儿都很想看看这个从来不吃亏的庞然大物会不会不顾一切去跟江南对线。 但让他们失望的是,几天过去,三元会除了派出一队怎么看都不像是找麻烦的航船前往蓬莱星以外,再没有任何动作了。 而另一方面,无数宗门势力也注意着另外一尊横踞星空的巍峨仙门,九凤天阁。 自古以来,这俩大势力虽然不说水火不容,但双方小摩擦不断,相处得并不融洽。 如今三元会的三位“元”都没了,战力大减,虽然仗着底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踩上两脚。 但对于全盛的九凤天阁而言,却是一个大机会。 甚至有人预测,倘若这一次九凤天阁孤注一掷发动战争,很可能一举统治整个莲花星域! 然而让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是,九凤天阁仿佛压根儿不知晓这事儿一样,该干嘛干嘛,没有任何趁他病要他命的意思。 自然,人们不能理解。 因为很多事,他们都并不知晓。 天凤星上。 作为莲花星域第一轨道仅有的两枚生命星球之一,天凤星乃是九凤天阁的主星。 只不过与三元星上随处可见的战舰和灵气造物相比,天凤星上就要显得“复古”许多了。 茫茫大地之上,修士们依靠着自身神通御空飞行,一步千里,诸多洞府也是在灵气浓郁的洞天福地依山而成,依水而建。 灵气氤氲之间,各种兽禽怡然自得地生存着,大多是模样奇异的鸟类,振翅高飞。 而在天凤星所有洞府的中央区域,一棵直达天际的巨大梧桐古树矗立着。 树干之上,密密麻麻布满了一座座洞府。那些分叉的枝杈,则称为了一条条繁华的街巷,修士们行走其上,宛如蚂蚁一般微小。 整颗巨树,竟俨然化作一座另类的城池,与大多数星球上的土石建筑相比,别有一番韵味。 树顶,一座宽阔的天然洞府内,盘膝坐着四道人影。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一名身穿天蓝长裙的女子,还有两个闭目沉眉仿佛陷入冥想当中的少年少女。 “现在整个星域,都在等着你动手啊……” 那老人提起腰间的酒壶,灌了一口,让整个洞府都充满了浓郁的酒香味儿。 此刻,他望着对面双手托腮的蓝裙女子,仿佛调侃一般开口。 而倘若江南在此,定一眼就能认出,这老头儿正是当初跑路的郜天明! 谁能想到,他从偏僻的蓬莱星跑路以后,竟然来到了第一轨道的天凤星上! “老师,您可别开玩笑了。” 那蓝裙女子身材婀娜,即便穿着宽松的长裙,亦能凸显出无比曼妙的曲线。 其眉目清秀,五官精致,更仿若是天地所眷顾而诞生的造物。加上那一举一动中都透着娴静与平和的气质,更是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就像是天下男子大多都曾幻想过的伴侣一般,美好又温柔。 她称呼郜天明为老师,嗔怪似地看了他一眼,“发动战争对于我们来说并没有任何意义,更何况,守门人也不可能让天阁一家独大。” 顿了顿,她眨了眨眼,“不过我很好奇——那三位‘元’陨落后,守门人会怎么做呢?会扶持新的势力上位以此来维持他想要的‘平衡’吗?” 郜天明又饮了一口酒,宛如看自己的孩子一般看着蓝裙女子,“他怎么做都已无济于事了——命运的车轮已经开始转动,没人能停下来。” 说话之间,他目露奇异之色,“另外,有一点你说错了——那三个迂腐的老头儿,可还没有死。” 闻言,蓝裙女子瞪圆了眼睛,朱唇微张,惊讶道:“没有死?可是……当初不是被无数人亲眼见证的么?他们被老师说的那个江南斩下头颅,血流千里? 难道……这也能作假?骗过天下人?” “这倒是做不得假的,别人又不是傻子。” 郜天明摆了摆手,“甚至一开始,为师也以为他们真的死去了。直到……为师借你师弟师妹的眼睛,看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说话之间,他看向一旁双目紧闭的郜羽郜玥俩师兄妹,“那三个老头儿终于还是醒悟过来了——他们早就留下后手,金蝉脱壳,假死而生。” 谷</span>  蓝裙女子顿时眼睛一亮,“老师,这么说……那三位‘元’难道也是与我们同一阵营?” “还不好说。” 郜天明沉吟片刻,“但他们既然借假死脱身,为师能想到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欺骗守门人。否则这个世界上,应当没有谁需要他们以这种极端的方式假死了。” “不过,他们这一手,倒是提醒了为师——如今你执掌九凤天阁,无论是守门人还是天下生灵都在时刻注意你的一举一动。一旦不慎便可能暴露。” “这样对于即将开始的计划来说,实为不便。” 蓝裙女子一愣,眨了眨眼道,“老师您的意思是……让我也和那三位‘元’一样假死,来骗过守门人?” 郜天明捋了捋胡须,微微点头。 见状,蓝裙女子秀眉轻皱, “唔……我倒是不担心我消失以后天阁会乱,只是该用什么样的借口呢? 老师您也知道,在三位‘元’死后,莲花世界应当并没有能战胜我的存在。若是‘死’得太过刻意,反而可能引起守门人的警觉。” 郜天明笑了。 “以前没有的确没有,但现在有了。简单的很——那三老头儿怎么‘死’的,你只需效仿便可。” “如果为师未曾记错的话,守门人已经不止一次催促你‘羽化飞仙’,而你却都以打理师门的理由推脱了——如今正好,你借飞仙之名去夺江南手中九宝莲台,然后再顺理成章‘死’在他手中。” “这样一来,守门人也不可能阻止你去夺九宝莲台——因为一旦你成功了就会‘羽化飞仙’,正合他意。而倘若你失败了,‘死’在江南手中,更是间接如了他的愿,达成了所谓的‘平衡’。” 听完郜天明的话后,蓝裙女子顿时恍然大悟,但随即露出一丝不忍之色, “老师说得有理,但这样的话……不就把那位叫江南的修士推上风口浪尖了吗?” 如今,在守门人和天下苍生的眼里,江南已是斩了三元会三位半仙的绝代凶人。 而倘若再连她也死在江南手中…… 那后果,无法想象。 因为自莲花世界的文明诞生以来,就还没有做出过这种成就的狠人…… “没关系。” 郜天明微微一笑,“江道友神通广大,心胸非凡,想必是不会在意的。” 蓝裙女子张了张嘴,但最后也没说出话来。 . 同一时间。 莲花世界第六轨道,一枚名为“惊魁”的生命星球,其中一座城池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一个年轻人打了个喷嚏。然后,有些迷惑地皱起眉头。 就像是被什么人一直念叨那样。 这个时候,距离九宝莲台合聚的那一天,已过去了三日。 而江南和凤母,也在那之后收到了三位“元”的传信,请他们到这惊魁星上一聚,接头详谈。 作为莲花世界为数不多的几枚不属于任何势力的星球,惊魁星灵气稀薄,不适修行。 也正因如此,压根儿没有什么势力对这里感兴趣,惊魁星就成了许多修士以物换物的地方。 自然而然的,一个无比庞大的黑市建立在惊魁星上。 但也正是因为没有一个绝对权威的势力的管辖,各种黑吃黑,杀猪盘,杀人劫宝等残酷事儿,多不胜数。 聚集在这枚星球上的也大多是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都是或多或少背负着人命的狠人。 可谓鱼龙混杂。 而三位“元”为了掩人耳目,选择在此接头,也是正常。 今日清晨,变幻了容貌掩藏了气息的江南,便已来到惊魁星最大的黑市——天魁域。 简陋但宽阔的街巷内,这种小型航行法器停靠在两旁,摆出一件件天材地宝,供来往修士挑选。 而熙熙攘攘的修士,也大多以灵气掩盖容貌气息,一旦挑到了心仪之物,便匆忙离去,绝不逗留。 距离与三位“元”约定的日子,还有一天。 所以闲得发霉的凤母硬是拉着江南来到集市上,一路买买买。 他们之前储备的星辉原矿还有保留,虽然对两人来说算不上什么事儿,但放在修行界中也是一大笔财富了。 短短半天之内,凤母就买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大多数东西,江南甚至都叫不出名儿,也认不出究竟有何作用。 最后,心满意足的凤母大江南拉到一个角落,像个小孩儿一样展示着淘来的宝贝。 “这个叫龙元果,摊主说乃是吸收了天地日月之精所生,一枚提神醒脑,两枚永不疲劳,三枚长生不老……” 江南:“……” 莲花世界版的……肾宝? “还有这个,这个是天香豆蔻丹,服下一枚,百毒不侵,万邪不近!” 江南:“……” 虽然听起来很有用,但您作为古神本身就是邪毒不近的体质…… “还有还有!还有这个!” 凤母拉开一张卷轴,眉飞色舞道,“摊主说这是千年前九凤天阁的九凤继位之时,一位传奇仙画师所临摹的画卷,据说完全重现了九凤浴火而生的样子!” 得,这个更离谱——一一幅什么卵用都没有的破画…… 江南实在忍不住了,叹道,“所以你买这玩意儿干嘛呢?” 凤母眨了眨眼,沉思道,“嗯……妾身也是凤凰!想看看这个世界的凤凰长什么样也很合理啊!” 江南:“……” 听起来竟然还他娘的有点道理。 “江南,妾身认为它没有妾身好看。”凤母端详着画卷中的苍蓝色凤凰,颇为认真地开口。 江南随意撇了一眼,正准备敷衍三连。 但立刻,他就再也移不开目光了。 而吸引他的,当然不是那占据天穹的苍蓝九凤。 这大凤凰确实威武漂亮,但很明显,画这画的人无法完全表现出其神韵。否则一尊半步仙人存在的临摹画卷,怎么着也不可能是眼前这样的凡物。 真正让江南心头震荡的,是那九凤盛典背景中的人。 按凤母的说法,这画是千年前的画师按照当时九凤继位的盛典所临摹下来的。 也就是说这画卷中,有可能存在没有画到的景象,但画出来的都是当时发生的场景。 而那些出现在画中的人,应该也是千年前在场的修士。 凭借被锤炼无数次的目里,江南一眼就看到了画卷最边缘处的人群中的一道人影。 他苍老,佝偻,不修边幅,腰间挎着个酒壶,神色微醺,其模样与那天正门主郜天明,一般无二! 不仅如此。 画卷中的郜天明身侧,还站着俩模样清秀,长相有七分相似的孩子——郜羽,郜玥。 那一对天真无邪,看起来只有十多岁的师兄妹,出现在了千年前的临摹画卷里。 /92/92855/20801892.html 第371章 九凤 天凤星,梧桐古城,天梧洞天。 “老师,那我便前去了。”蓝裙女子轻轻朝着郜天明一躬身,开口说道,算作告别。 “嗯。” 郜天明晃了晃酒壶,摆手道,“不过为师可能要借你这天梧洞天待上一段时间了。你也知晓,你这俩师兄妹……又到时候了。” 他看向盘坐在一旁的蒲团上的郜羽和郜玥俩师兄妹。 幽幽叹了一口气,怅然开口。 蓝裙女子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只见仅是过去了几炷香的功夫,凝神闭目而坐的郜羽和郜玥的模样却仿佛度过了数年的光阴一般。 ——还是倒着度过的。 先前,郜羽和郜玥模样看起来皆是十五六岁的模样。 但如今,躯干缩小,脸庞变得稚嫩,那原本挺合身的道袍,此刻也显得过于宽大了一些。 不仅如此。 时间没过去一点儿,他们的模样就变得更加稚嫩。 就像是……返老还童那般。 “老师说笑了。” 蓝裙女子侧过头去,仿佛不忍看到郜羽郜玥的模样,然后看着郜天明,正色道, “没有您,自然就没有我;没有您,自然也没有如今的天阁,没有您,我们还是守门人的提线木偶。” “若您愿意,天凤星永远是您的家。” 说罢,她缓缓退出洞府。 当迈步走出的那一瞬间,璀璨的阳光洒落在她的身上,在那白皙的肌肤上泛起淡淡的金色光辉。 而在她出现在天光下以后,梧桐古城上一名名修士,一头目飞禽走兽,在同一时间若有所感地抬起头来。 其目中显露的,是狂热的憧憬与崇拜之色。 她是——九凤。 以其名讳命名九凤天阁的至高存在,体内流转着凤凰的血脉的介于人与神之间的生灵。 九凤天阁的半步仙人,号称莲花世界最强者! 自古以来,三元会有天,地,人三元之尊号,由三位半步仙人所继承。 但与其不分上下的另一大势力九凤天阁,自始至终却只存在一枚尊号,便是九凤。 九凤九凤,既为名,亦为号。 每一代九凤飞仙之前,都会挑选九凤一族血脉与天赋最为强大的九名幼子,赋予九凤子之名。 然后,让他们相互厮杀,最后沐浴了其余八位同胞的血唯一存活下来的,便是下一任的九凤。 仿若养蛊那般残酷的挑选方式,并不太符合九凤天阁相对平和的行事作风。 但却是保证能从九子中筛选出能力最强,气运最强,武力最强的继承者的手段,亦是九凤天阁万年昌盛的根基。 而这一代的九凤,更是传奇。 一开始,她并非九子中夺位希望最大的一位。 但不知为何,在夺位后期,她异军突起,摧枯拉朽镇压其余八位凤子,君临天凤星。 并且,她也未曾遵循那古老而血腥的规定去杀死其余八位凤子,而是以通天手段收服了他们,分封驻守八枚生命星球,使整个九凤天阁前所未有地如日中天。 被人称作——历代最强! 因此如今的九凤天阁从上到下,对于此代九凤的狂热,更是无以复加。 她任何一句话,便能决定九凤天阁的任何一件事。甚至九凤天阁的修士对于至高无上的飞仙星的尊崇,都未曾那般狂热。 身穿一身蓝裙的九凤走出天梧洞天的时候,她伸出手向前一点。 刹那间,蔚蓝的光晕宛如水波一般荡漾,朝着四方扩散而去。 仿若呼唤的铃铛那般。 不到片刻,一名身穿红装的美艳女子便踏空而来。 比起温婉的九凤,这名女子年纪显得稍微要大一些,身姿也更加火爆,只是那脸上透着一股冷冽的气质,让人望而生畏。 但面对九凤,她却显得无比恭敬,躬身行礼道, “冕下。” 凤舞,九凤天阁阁主之一,为人雷厉风行,手段铁血冷硬,与那纤柔的身姿完全是两幅模样。 同时,也是九凤之下,执掌大权的首席阁主。 九凤微微点头,然后道:“凤舞,我要远行一趟,家中就劳烦你了。” 不过话虽如此,九凤天阁一般事务,实际上也是几位阁主在打理。 “凤舞听令。”宫装女子没有丝毫犹豫,颔首道。 随后,九凤又取出一封烫了金漆信函,交给宫装女子,“明日,方可打开。” 宫装女子点头。 临走之前,她有些犹疑地抬头,望向九凤,“您……欲要去何处?” “夺莲台。”九凤望向天际,轻声开口,“我已登顶,若再想进一步,唯有羽化登仙。” 凤舞闻言,惊愕地抬起头。 她没想到,会如此突然。 但在她说话之前,九凤已然化作一道苍蓝的光芒,消失在天际。 于是,在当日正午之时。 九凤天阁传出一个消息。 ——九凤,要登仙了。 天下哗然。 . 而身处于惊魁星天魁域的江南和凤母,明显对即将发生的事儿还一无所依。 ——他俩还正在纠结于那那副千年前的画卷。 “妾身认为……是巧合吧?” 凤母在江南的提醒后,翻转过画卷来,仔细端详着位于盛典边缘背景中那三道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人影。 一老二少。 但越看,她脸上的惊愕之色就越浓。 ——这三道人影和天正门的一师二徒,不能说相似,只能说一模一样。 从模样,到气质,再到神态动作,都仿若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巧合?” 江南摇头,“如果只有其中一人相像,我还尚且可以认为只是两朵相似的花罢了,但三个人几乎一模一样,并且同样是一同出现,这般巧合就太可怕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三个人,就是郜天明和他那俩徒儿?” “那老头儿神神叨叨的,倒是有可能。”凤母摩挲着下巴,思索道,“但妾身怎么也不信——郜羽郜玥那俩小孩儿,竟然也是千年前的人。” “那种经历了漫长岁月的沧桑,是藏不住的——妾身虽然不喜欢动脑子,但看人绝不会看错。” 江南点头。 确实,虽然他早就怀疑郜天明身份不简单,毕竟,他是知晓九宝莲台是个陷阱。 但一千多年…… 是不是有些夸张了? 据莲花世界的历史来看,三元会的三位“元”,一千多年前也不过是三毛头孩子罢了。 而画卷中那巍峨的九凤,也才在那时继位而已。 那个时候,郜天明就已经带着郜羽郜玥到处溜达了? 有点离谱。 “对了,卖给你画的摊主呢?”江南突然问道。 凤母闻言,领着江南来到集市中一处摊位前。 然而,按照凤母的记忆找过去时,摊位已经空了。 连带着摊主和贩卖之物,打包带走了。 谷</span>  这明显是不正常的。 按理来说,这个点儿正是集市上人流庞杂的时辰。 买主买了东西,担心被人劫杀,匆匆离去倒是可以理解。 但卖家是不怕这些的。 ——惊魁星的潜规则就是如此,你搞买主,那没人管你,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但要动卖家的心思,就会引得群起而攻之。 毕竟,若是连最最基本的规则都失去了,那还办个毛的集市,大伙儿直接亮刀干就完了,谁赢了东西归谁。 江南看向空白的摊位旁边,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的的摊主, “道友,请问方才在此摆摊的另一位摊主去了何处?” 那黑袍摊主一愣,当即了然点头,寻思这可能又是一个被卖家坑了,回来找人麻烦的。 “公子,买定离手乃是惊魁星的规则——买了次品,只能怪自己眼光不行,恕在下无法……”黑袍摊主发出沙哑的声音,缓缓开口。 但他话未说完,凤母直接扔出一堆星辉原矿,砸在他摊位上。 “晦气!就是因为有这种害群之马!才导致最近我们卖家声誉一落千丈!这般不义之辈,简直人人得而诛之!” 黑袍摊主望着金光闪闪的星辉原矿,突然义正辞严,厉声开口。 江南:“……” 凤母:“……” “公子,不瞒您说,在下一直觉得这人不对劲——先前也有人来买他的东西,但他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唯有刚刚这位姑娘来时,才热情接待。” “而且,在将东西卖给这位姑娘以后,他便立刻收拾行囊离去了——甚至离去之前还有客人光顾,他也没有招呼,径直走了。”黑袍摊主拿了钱后,知无不言。 俩人听罢,告别了摊主。 “看来,你买到这破画也不是巧合。”江南眼睛一眯,“倒像是故意买给你,向我们传递某些信息的。” 按照黑袍摊主的说法,那个卖给凤母画卷的摊主,明显不太符合正常摊主的行为。 就好像是刻意等着江南和凤母一样。 “如果真是这样,他们是谁?” “又想要通过这幅画,告诉我们什么样的信息?” 江南眉头眉头皱起。 卖给凤母这幅画的人,或者说,他背后的人定然知晓郜天明的底细,并且认得出幻化过后的江南与凤母。 这样的人,不太多。 甚至江南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郜天明本人。 “如果真是那老头儿,他为什么非要这么拐弯抹角?直接出来一见不好么?”凤母嘀咕道。 江南摇了摇头,“也许他现在不方便现身……或者说,不方便与我们见面。” 他知道,在斩杀了三位“元”后,那飞仙星上守门人肯定更加注意他了。 难道郜天明一开始跑路就不是在躲三位“元”,而是在躲……守门人? 思索当中,俩人倏然不知。 他们,已经被人盯上了。 众所周知,惊魁星一向民风淳朴。 ——不知为何,一些大宗门的弟子,经常对这类混乱无序的星球有莫名的兴趣。 每当他们来时,缺乏江湖的历练,总会让他们做出一些别具一格的事儿。 比如,毫无顾忌地挥霍钱财,重复来往集市,毫不避人耳目…… 嗯,不得不说,上面这几样,江南和凤母全占齐了。 而对于这种热情的客人,惊魁星总会以更加热情的方式来招呼他们。 让他们深刻意识到,人世险恶。 所以当俩人出了集市,想寻个住处,等三位“元”前来接头时。 有人拦住了他们。 挡在两人前方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老人,一身紫袍,目光森冷,仿若鹰隼一般。 庞大的灵气波动,从他身上溢散开来,让周遭的空气都为之扭曲。 而这般阵仗,自然也吸引了诸多看客。 这些刀口舔血的老江湖,此刻仿佛看待宰的猪羊一般看着与那魁梧老人相对而立的年轻男女。 眼中不由浮现出一丝玩味之色,声音嘈杂。 “啧,这又是哪一家的公子小姐?傻乎乎地来惊魁星送?” “遇上了即将突破破虚境的火魁真人,可真是他们运气不好了。” “废话,除了火魁大佬,谁还敢这般毫无顾忌地把人拦下来?” “……” 火魁真人,惊魁星臭名昭著的恶人之一。 即将突破破虚境,乃是那几位以“魁”为号的大佬中最弱的一位。 但即便如此,对于一般修士来说,也是极端恐怖的存在了。 关键是,此人行事狠辣,杀人劫财,无恶不作,最喜劫掠外来之人。 无论是大宗门的弟子,还是各路散修,都是他的菜。 此刻,火魁望着江南与凤母,丢出两枚狗环,居高临下,声音冷漠, “不想死,就戴上。” “从现在开始,你们——是本尊的了。财物,法器,灵宝,乃至身躯,都归本尊所属。” “让你们背后宗门,拿出足够的原矿,来赎。” 粗粝而冷硬的狗环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周遭看客皆露出一丝怜悯之色。 ——这火魁真人有个癖好,把人当狗养。 当然并不是所有被他劫的人都有如此“殊荣”,还得是他看上的,否则都会当场被烧成灰烬。 而侥幸活下来,也会被百般煎熬,除了少数宗门真的送来赎金,大多数也被他折磨死了。 “哎,这俩孩子生得俊,怕是不好过了。” 人群中,有人不忍地叹息。 但,没人敢出手阻拦。 另一边,江南看了火魁真人一眼,甚至连说话的心思都没有。 凤母倒仿佛看到了新奇的玩具一般,咯咯笑了起来。 而正当她准备说点儿什么的时候。 意外,发生了。 原本此刻,乃是惊魁星上的深夜时分。 但那一刻,漆黑的天穹变成了苍蓝色,一切闪烁的星辰,都在那苍蓝之下,完全被掩盖了。 遮天蔽日。 刹那间,人们抬头望去。 只见,这哪儿是什么天穹? 那分明一枚巨大的燃烧的火焰的羽翼,将星空都遮盖了而已! 与此同时,一股无比恐怖的气息,自天上传来! 压得众人,分毫都动弹不得! 这甚至不是什么刻意释放的威压,仅仅是存在,就让低位者惶恐不能! 然后,那无尽的苍蓝火焰垂落而下,流转之间,一道婀娜的身影从其中走出。 那是一位女子,一身蔚蓝宫裙,莲步款款,身姿绰约。 声音宛如汩汩溪水一般温和,轻声开口, “江公子,九凤有礼了。” /92/92855/20801893.html 第372章 染血的冠羽 死寂。 从嘈杂与喧哗到死一般的静谧,仅仅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 当美艳的蓝裙宫装女子从火焰中走出来的时候,围观的众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是微微一愣。 她太美了。 在灰暗混乱的惊魁星上出现这样一个气质惊艳的女子,本就是难以想象之事。 就像淤泥中盛开的美丽花朵一般,格格不入。 她看向江南,轻轻行礼,“江公子,九凤有礼了。” 于是,便仿若炸响的雷霆一般,让所有人的脑子都轰然一震! 九凤! 这蓝裙女子,自称九凤! 即便在场的修士们,少有人亲眼见过那统领九凤天阁的云端之上的存在。 但至少,身为莲花世界的生灵,他们听闻过她的名讳。 那一瞬间,仿佛控制不住皮肉之下的颚骨一般,寂静中响起了牙齿不住地碰撞的声音。 恐惧的气息,仿若瘟疫一般在人潮中蔓延。 无数修士眼中透露出来的,是仿若看见极端可怕之物后才会显露的惊骇之色! 连呼吸都为止一滞! 九凤,降临惊魁! 就像是大象踩进了蚁群当中,每一个轻微的动作都会是致命的威胁。 即便,大象很美。 “久闻大名。” 在沉默的死寂里,江南眼睛微微眯起,看向那温文有礼的蓝裙女子,“九凤冕下,寻江某何事?” 直到这一刻。 直到江南说话的时候。 周遭围观的众人,方才从那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们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倘若眼前的女子当真是九凤天阁的九凤。 那么她言语之间都仿佛平等视之的男人,又是谁? 能与半步仙人平起平坐的,唯有半步仙人。 那么,莲花世界什么时候多了一位姓江的半步仙人呢? 于是在这极小的范围内,仅片刻的功夫,人们便猜测到了他的身份。 斩杀了三位“元”,踏着三元会至高无上的存在的尸首,以满天血海铸就了赫赫凶名的江南! 意识到这一点后,大伙儿的脑子,仿佛停止了运转。 他们开始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幕。 惊魁星,在一般修士当中,算得上恶名昭著的狼窝虎穴。 但对于三元会,九凤天阁这样的超脱级势力而言,只能算是路边的粪坑。 ——很多时候,他们甚至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所以……今天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 不仅是九凤天阁的无上存在九凤,就连斩杀了三位“元”的狠人,都出现在惊魁星上。 这般存在,甚至不需要做什么。 仅仅是他们存在惊魁星上,显露一丝气息,就足以让大伙儿一同吃席。 “江公子,九凤想要您手中的九宝莲台。”蓝裙女子轻轻一笑,“不知您是否能够割爱?” 江南一愣,眉头紧紧皱起。 “莲台已经用过了。”他的声音冷漠,“九凤冕下还请回。” “公子说笑了。” 九凤摇头道,“若是用过了,公子为何还未羽化登仙?也罢,既然公子不愿,那唯有九凤亲自来取了。” 话音落下,一缕苍茫的气息展露开来,于是,惊魁星的天地都仿佛动摇起来! 周遭修士,脸色骇然大变!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这两尊大佬要真打起来,惊魁星恐怕没有什么生物能活着见证结果。 万幸,九凤似乎也知晓这一点。 她伸出纤弱的手,轻轻一划。 刹那间,一道贯通天地的裂缝便横亘在人们眼前! 而在那巨大的裂缝之后,是无尽的茫茫的虚冥。 “江公子,请。”九凤轻轻抬手,款款有礼。 看她那模样,显然是准备将茫茫的虚冥作为战场了。 此刻,江南的眉头深深皱起,一股无名火从心头升起。 这算什么事啊? 莫名其妙来个九凤,莫名其妙要夺莲台,莫名其妙又划开虚冥要打一架…… 是不是稍微有些自以为是过头了? 而一旁的凤母倒是摩拳擦掌——这姑娘在看了那画卷以后,就对所谓的九凤相当好奇。 而古神一脉满足好奇心的做法,就是打一架。 “江南!咱们揍她!” 面对凤母的挑衅,名为九凤的蓝裙女子这才将目光移了过去,仿佛从凤母身上发现了什么端倪一般,同样露出一丝好奇之色。 于是,在一道道目光的注视下,江南走进了裂缝当中。 九凤也随后跟上。 下一刻,裂缝闭合。 当那茫茫的恐怖气息缓缓散去,惊魁星上的修士们,方才松了口气,劫后余生地大口喘息着。 喧嚷而嘈杂的讨论声,在人潮中响起。 “好可怕……我以为方才就要死了……” “谁能想到啊?那看似不谙世事的公子哥儿竟是那位凶人……” “等等,诸位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来着——方才火魁大能好像要让他戴上狗环?” 经这个声音一提醒。 众多修士才从感劫后余生中回过神来——似乎……确实有这么一件事儿? 众人看向地上两枚冰冷粗粝的狗环,又看向一旁面无血色的火魁真人。 他们知道——有人闯祸了。 一向飞扬跋扈的火魁真人,踢到铁板了。 而被一道道目光注意到的魁梧老多,如今却是脸皮颤抖,浑身仿若筛糠一般战栗。 害怕极了。 在江南和九凤迈入虚冥之后,他拖起发抖的双腿,强行驭起灵气,意图遁逃! 见此一幕,大伙儿可就不乐意了。 ——你踏马得罪了大佬就想跑?万一那狠人回来找不到人,拿惊魁星撒气怎么办? 这是人能承受得起的? “真人,还请留步!”人群中,有人出声。 火魁真人脸色一狠,面露凛凛凶意,怒喝出声, “滚!” 刹那间,灵气暴动,就朝着周遭修士奔涌而去! 这些市井修士毕竟修为不高,哪儿能与火魁真人比肩,在那恐怖的风暴中,连连后退! 火魁真人来不及做更多,当即踏空而起,夺路而逃! 逃去哪儿,他不知晓。 能否逃掉,他也不知晓。 但他唯一知晓的便是,逃了不一定能活,但不逃一定得死! 当然,也可能比死更加可怕。 然而,虽然惊魁星并没有任何明面上的统治者和律法,私底下却也有一些约定成俗的潜规则。 不能强夺卖家的财物,便是其中之一。 但说白了,无论律法也好,潜规则也罢,都需要有维持规则的强权,否则什么规则都是一纸空文。 而惊魁星上维持这些规则的,便是传闻中已臻至破虚境的“王”,他统领着惊魁星所有黑市,宛如这一枚混乱星球的地下皇帝。 所谓的“王”,平日里轻易不会出现,甚至惊魁星即便发生了违背规则之事,也是其手下的卫队处置。 可现在,他不出现,也不行了。 “火魁,既敢作,便敢当,你逃了,让整个惊魁为你背锅?” 沉沉的声音从天穹上传来,属于破虚境的恐怖压迫力宛如天罗地网一般铺天盖地来! 火魁真人遁上高天的身躯,仿佛撞上了什么无形的壁垒一般! 砰然一声,被镇压回地面,再动弹不得! . 虚冥之间,茫茫的混沌仿若潮水一般起伏翻涌。 一片虚无之中,突兀地出现了三道人影。 “动手吧,江公子。” 九凤迈步行走在混沌当中,如履平地。 她看向江南,嫣然一笑,“若九凤赢了,还请江公子割舍莲台。” “我说了——已经用过了。”江南漠然开口。 但九凤却微微摇头。 看起来,她似乎并不相信。 交涉失败,江南的目光一凝。 从莲花世界的传闻来看,九凤天阁每一代九凤都是足以以一人之身,匹敌三元会三位“元”的恐怖存在。 而这一代九凤,更是号称历代最强。 所以他自然不可能会被眼前女子柔弱的外表所欺骗,从而掉以轻心。 甚至,九凤很可能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所遭遇到的最强的对手! 于是,体内道行涌动起来! 一柄虚幻的剑刃自江南两指之间迸发,茫茫剑光奔涌而起!那仿若要斩断天地的恢宏剑意,浩浩荡荡奔涌而出,占据了整片虚冥!向着前方的女子,斩杀! 与此同时,两尊分身自江南身体中走出,一尊双手掐诀,引动无尽阴云,雷霆明灭,铺天盖地! 另一尊驭起天地五行之力,再凝聚出一尊五行巨神,五行洪流骤然于背后煌煌神环中爆发! 剑术神通,掌握五雷,五行大遁! 一同爆发! 凤母亦显露真身,赤红的火海蔓延虚空之间,一头巍峨的古凤浴火而出! 清亮的凤鸣声中透出一丝兴奋之意,无尽的原初之火某种热喷薄而出! 刹那间,剑光,雷霆,五行之力,原初之焰,四股无比恐怖的力量,皆以那柔弱的女子为终点,奔涌而去! “江公子,果然厉害!” 九凤的眼眸中,倒映出宛如天地一般倾轧而来的茫茫攻势,口中不由惊叹。 但似乎也仅此而已了。 在这足以轻易碾灭一般成道境的浩浩威能下,她的脸上看不到任何一丝惶恐之色。 苍蓝的火焰自她背后铺展开来,巍峨的天凤虚影在九凤后背升起,幽蓝的没有任何温度的火光升腾而起,化作奔涌的洪流! 下一刻,五种截然不同的力量,轰然碰撞在一起! 仿佛世界诞生之初的大爆炸辐射万万里,虚冥震荡,混沌翻涌! 也得亏,这是在虚冥之间。 否则若是换了惊魁星,恐怕都在在这爆炸之下分崩离析了! 恐怖的大爆炸持续了良久,才化作点点余晖消逝在混沌当中。 显露出本体的凤母环绕在江南身侧,与对面的九凤遥遥相对。 ——没有任何改变。 无论是江南,还是九凤,都没有在方才的交锋中占到任何上风。 平分秋色。 应该说……果然不愧是传闻中的最强者吗? 江南抬起眼眸,深吸一口气。 方才,他演化两具分身,再加上本尊与凤母,已是超越了四位成道境一同出手的威能。 但对面的女子,却挥手之间便应付下来,甚至衣角都未曾扬起。 说实话,这一点儿都不像是“成道”境所能做到的。 太强了。 倘若在莲花世界,可能江南与凤母加一起也干不过她。 但……这里是虚冥,一切都不一样了。 江南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来。 然而正当他准备引导新世界降临,给对面的女人一个教训的时候。 让他猝不及防的一幕,发生了。 ——前一刻还泰然自若的九凤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乌黑的发丝仿若凛冬的夜草一般枯萎,光洁的肌肤失去颜色,生机逐渐消逝。 在江南与凤母愕然的目光中,九凤曼妙的身躯最终化作尘埃飘散,只剩下一枚染血的苍蓝冠羽落下,飘荡在茫茫混沌当中。 江南凤母对视一眼,愣住。 “这算怎么回事儿?” 赤红的火焰翻涌之间,一身红裙的凤母自其中走出,清亮的眸子透着茫然之色。 “应该……不是我们干的吧?” 江南咂了咂嘴,同样摸不着头脑,“从刚才交锋后的模样来看,她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势,甚至连气息都未曾衰弱半分,就更谈不上什么致命伤了。” 但眼前的一幕,他也无法解释。 号称星空最强的九凤,毫无预兆地死在了江南和凤母的眼前。 更关键的是,这是虚冥,周遭没有任何旁观之人。 所以……倘若九凤真死了,他俩好像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那一刻,江南只想到了一个古老的职业。 ——碰瓷儿。 “先回去吧。” . 惊魁星。 在一道道目光的注视下,那被特意留出来的宽阔而空旷的街巷上。 一道如天渊般的庞大黝黑裂缝骤然打开,其内是忙忙混沌,宛如择人而噬的深渊。 随后,两道人影从其中走出,一男一女。 当二人出现的那一刻,立刻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修士们怀揣着无比敬畏的心情,仿若仰视天穹一般看着他们。 此时此刻,他们已然知晓,那年轻男子正是镇压了三元会三位“元”的狠人。 而在惊魁星“王”的约束之下,先前看热闹的修士,一个都没能走掉。 ——开玩笑,万一除了火魁真人,还有人也得罪那杀胚怎么办? 万一他找不到人,心情不好,拿惊魁星发难,大家都别玩了。 但此刻,人们显然更加关注另一件事——九凤,去哪儿了? 江南与凤母出来以后,却久久不见九凤的身影。 正当他们茫然之际,一枚沾染着鲜血的冠羽,从漆黑的裂缝中飘荡而出,缓缓落在地面之上。 尽管只是一枚冠羽,但其上所沾染的那一抹鲜红暴露在世间之际,恐怖气息仍奔涌而来! 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 九凤受伤了?也就是说……江南赢了? 这是所有修士的第一想法。 然后,他们就看到那漆黑的裂缝,缓缓闭合,再无一丝痕迹。 ? 人呢? /92/92855/20801894.html 第373章 莲花世界的带恶人 九凤,去哪儿了? 在那天渊一般的虚冥裂缝闭合以后,所有人心头都冒出如此的疑问。 ——众所周知,虚冥对于大多数修士来说都是绝不可踏入的禁地。 哪怕是破虚境以上的大神通者拥有在其中自保的能力,但也绝不会没事儿就往里面钻。 即便九凤号称星空最强者,莲花世界第一人,她也不可能对虚冥这种地方上瘾。 “九凤冕下慈悲,为不伤及吾等,特意开辟虚冥战场。” 人潮中,有人看向江南和凤母的身影,喃喃开口, “但看这模样,战斗应当是结束了罢?为何九凤冕下不曾回归?”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因为大家都像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直到,那一枚染血的冠羽出现,其上刺目的猩红伴随着一股汹涌的气息刺激着人们的神经。 迷题,仿佛才稍微解开了。 九凤一脉身怀传说中上古凤凰血脉,其力远压同境界之人。她们拥有着人的身,凤的魂,是介于人与神明之间的存在。 这件事,是莲花星域众所周知的。 对于作为天凤的那一面来说,头顶那一枚冠羽便是其血脉的象征与证明。 绝大部分九凤一族的族人,很多时候将头顶的冠羽看得比她们的性命还要重要。 与人厮杀搏斗之时,即便不敌,她们也会在死前尽力毁灭自己的冠羽。 就像英雄一心想要死在战场上,这是属于九凤一族的荣耀和坚持。 换句话说,她们绝不可能在活着的时候,丢下自己的冠羽。 然而,就在今日,惊魁星上。 九凤一族的至强者九凤,在虚冥与江南一战后不知所踪。 只剩下一枚沾染着其鲜血的冠羽,出现在众人眼中。 那么,有些问题地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九凤冕下……故去了?” 在那枚冠羽出现后,一直沉寂的街巷中,终于有一位胆大的修士,声音颤抖着开口。 轰的一声! 仿佛一记大锤,锤在所有人脑海当中! 九凤,死了! 那甚至能与三元会的三位至高无上的“元”分庭抗礼的至强九凤,死了! 就好像晴天霹雳一般,目睹此事之人,无不当场呆滞,脸色僵硬。 沉默中,江南眉头微皱,捡起来那一枚冠羽。 它大小不过手掌,半尺有余,通体幽蓝,每一根羽毫都纤毫毕现,仿若水晶一般透着淡淡的光晕,美轮美奂。 唯一的瑕疵,大概就是那散发着凶爆气息的鲜红的血迹,无比刺眼。 就像硬生生在完美之物上凿了一刀。 “可惜了。” 他不由自主地感叹了一声。 而这三个字儿,听在诸多修士耳中,却自然而然领会到了完全不同的含义。 他们以为,江南的意思是——九凤死了,可惜。 这句话,更仿若是承认自己杀死了九凤一般。 无数吞咽口水的声音在人潮中响起,在场所有修士,无不感觉脊背发凉! ——继斩杀了三元会三位“元”后,又杀死九凤天阁的至高九凤,还如此淡然而平静…… 此刻,在他们眼中,江南就宛如一尊踩着尸山血海的绝世魔王,从地狱的深渊来到人间,凶威撼天,动荡星辰! 良久后。 终于,一声轻咳声打破了沉默。 也将诸多脸色苍白的修士们从那恐惧的幻想中拉了回来。 此时此刻,他们只想立刻,马上,离开这个男人! 去哪儿都行,越远越好! 只是,江南没说话,他们甚至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然后,那咳嗽声的主人终于现身。 他自天上落下,收敛了一切气息,走到街巷当中。 此人穿一身黑金羽衣,身材壮硕魁梧,在一群修士之间,仿若巨人一般。 那头顶的黑金冠冕,表明了他的身份——惊魁星的“王”。 在沉沉阴影背后操控惊魁星一切的存在。 黑市,赌坊,竞技场……惊魁星的所有,都在他的掌握当中。 然而,平日里如此尊贵的“王”,如今却摆出一副谦卑得不能再谦卑的姿态。 甚至大伙儿都看得出来,他那魁梧的身躯在这个时候都成为了一种负担。 ——为了尽量能仰视江南,“王”不得不佝偻着身子,甚至连与那个男人齐平都不敢。 当然,没有人嘲笑他。 “王”尚且有对话的勇气,而换了他们,恐怕仅仅是站在他身前,都颤抖地憋不出一句话来。 “冕下,我是这惊魁星的实际掌控者,您称呼我为樊星便好。” 王来到江南面前,深深低下头去,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望您明鉴,方才冒犯您的火魁虽出自惊魁星,但他的一切所作所为,都与惊魁星无关。他的行为,亦不能代表惊魁星其他人的态度。” “对于他冒犯您一事,我内心无比惶恐,亦无比愤怒——您且看,他就跪在那里,任由您处置。” 说罢,他指向一个方向。 众多修士立刻让开来。 只见在空旷的青石地上,先前飞扬跋扈的火魁真人,如今被九十九枚黑金铁钉贯穿了双手双脚,呈跪伏叩首之态,被硬生生钉在了地上。 而那唯一抬头望向上当的脸上,凝固着无比惊恐与骇然之色,像是吓破了胆一般。 气息全无。 这一刻,“王”心头一颤。 显然,作为破虚境的存在,对于禁锢火魁真人,他还是相当有把握的。 他并没有杀死他。 甚至那九十九枚黑钉,锁死了火魁真人的一切经络灵气运行与精神识海。 让他连自尽都做不到。 为的就是将火魁真人活生生地交到江南面前,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就不关他的事儿了。 但现在,火魁真人死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在听闻九凤陨落在江南手里后,活生生吓死了! 樊星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看向江南。 火魁真人的死活,他当然一丁点儿都不在意。 就怕这位没出到气,拿整个惊魁星开刀……这种事,在一些喜怒无常的大神通者之间,并不少见。 那就真的完犊子了。 万幸,江南似乎并非那一款。 在凤母指尖跳出一缕火焰,将火魁真人燃烧殆尽后。 江南摆了摆手,“罢了。” 听罢,樊星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至少,惊魁星是保住了。 随后,他的目光一转,环顾周遭数百修士,眸光一瞬间变得冷冽。 “冕下,这些人中,可有冒犯冕下之人?” 这个时候,所有人心头都是一颤! 特别是先前就在的那些吃瓜群众,更是腿肚子都在哆嗦! “也谈不上冒犯,散了吧。”江南望着那些瑟瑟发抖如鹌鹑的修士,摇了摇头。 那一瞬间,如蒙大赦! 诸多修士千恩万谢,感恩戴德后,方才缓缓退去。 “您大慈大悲,樊星自愧不如。”樊星深吸一口气,由衷说道,这个魁梧如魔神一般的男人,如今仿若乖巧的小猫咪一般。 一件事儿,就此了结。 但江南心头却并不那么轻松——那三个假死的老头儿,既然选在惊魁星这种鱼龙混杂的地儿碰头,便能看出他们小心翼翼。不知道现在江南暴露了身份,他们还会不会出来碰面儿。 还有九凤——那女人当真死了么? 从仅一次的交锋中,江南就能看出,她很强。 强到江南倘若不使用一些规格外的东西,可能都打不过的程度。 强到甚至比三位“元”在没有三元合一的情况下,都稍有不及的程度。 但这样的家伙,为什么……就那样诡异的死去了? 而倘若她没死,又去了何处? 又为何特意赶来和自己一战? 还有……她是怎么知晓自己与凤母在惊魁星的? 难道是那三个老头儿走漏了风声? 无数的疑问仿佛浓郁的迷雾一般遮掩在真相上,让人无法看清内里。 “冕下,您是打算久居于惊魁星么?”樊星无比恭敬的声音,将江南拉回了现实。 江南一愣,随即摇头,“两三日罢了,算不上久居。” 他是打算,既然来了都来,还是去等一等那三个老头儿好。 如果他们明日约定之时不出现,那再做其他想法。 “既然如此,还请两位冕下随我来——这两日间,请准许由我来招待冕下。”樊星如此说道。 他是真的怕了,不敢再放任江南二人在惊魁星上乱跑。 今天火魁真人的事儿,已经让樊星心肝儿乱颤。 虽然江南没有追究,但这种在生死边缘疯狂摇摆的感觉并不感受。 倘若哪儿又冒出个不知死活的得罪了这两位,樊星觉得自己可能也能像火魁一样——被惊吓到死。 “也好,那便劳烦了。”江南沉吟片刻,点头。 樊星大喜,便领着俩人去了。 . 只是令江南没想到的是,惊魁星的“王”的宫殿,竟位于地下。 三人由一座庞大的遗址古城,迈下年代久远的黑石阶梯,缓缓向着地下前进。 行进途中,江南和凤母望着这通往地下的大气磅礴的阶梯,皆是略有惊讶。 他们没想到,这枚看似混乱蛮荒的星球,竟然有着这一看就规模不小的地下建筑。 直到三人走完数万阶阶梯,完全抵达地下以后。 眼前的光景,才让江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哪儿是什么地底,这甚至可以称为另一个世界! 幽幽的紫色光晕自广袤的天顶洒下,仿佛阴暗的太阳那般。 一眼望去,黑灰色的古老巨城静静地躺在地底,占据了所有的视线,横平竖直的俨然街巷冷硬而肃穆,倒塌的残破巨柱与破碎的宫殿随处可见,仿若诉说着时光的变迁。 在尘土与瓦砾中,偶然可见破碎的骸骨,充斥着古老与死亡的气息。 一座死去的古老城池。 很明显,这不可能是樊星建造的,倒更像是古老的时代留下来的产物。 “冕下,请随我来。” 樊星一脚踏上虚空,朝城池另一边的一处黑石宫殿而去, “很久以前,我们在地底发现了这座城池。它虽幽暗了一些,阴森了一些,但其中蕴含灵气乃是地上的数百倍。于是,我们便将宫殿修建在了这古城当中。” 江南微微点头,跟上。 一路望见底下那古老的城池中,无论是墙壁还是街巷上,都刻录着繁复的线条与纹路,充满了神秘的气息。 突然,一阵仿佛尘土翻动的声音从古城的某一处响起! 但当江南循声望去时,却没看到任何动静。 对比,樊星恭敬地解释道, “这古城中似乎有些怪异——偶尔都会传来莫名的声响,但我也去查看过几次,却并未发现异常。另外,这些异样虽有些古怪,但未曾有害人之事发生,我们也就任由它去了。” “对了,冕下,也有传闻说这古城曾经是‘万道盟’的遗址,那些声响就是深埋与地底的亡灵在咆哮。” “不过是否可信,就见仁见智了。” 半个时辰后,樊星带领着二人来到一处明显是新修建的宫殿门口,安顿他们住下,并吩咐人服侍后,方才离去。 诺大的房间,熊熊燃烧的壁火散发出橘红的光芒,驱散了地底世界本身的幽暗。 看得出来,樊星对俩人真的挺上心。 这间房位于宫殿最高层,内部布置相当奢华——柔顺的红毯,虽然不认识但一定很贵的木头做的床榻,散发着馥郁香气的兽首炉……配上黑色的光滑地板与墙壁,颇有种神秘而庄严的风格。 凤母啪叽一声,扑倒在大床上,双眼一眯,舒服地哼哼了两声。 “唔……像回到了家一样。” “——在上元的家。” 江南一想——好像确实如此,从上元出发以后,他们生存的环境就相当恶劣。 从冷硬的船舱,到天正门简陋的卧室,可谓是相当艰苦了。 虽然俩人并不太在意这些,但既然能享受,谁愿意苦哈哈地受罪呢? “没想到惊魁星地底,竟然还有这样的广阔的世界。” 江南拉开一张椅子,倚靠着躺了下来,感叹道,“只希望那三个老不死的,不会鸽了我们。” “另外,如果九凤真死了,那她背后九凤天阁的反应,也是一个问题。” . 深夜。 当江南与凤母终于睡个好觉的时候。 其他人可就没那么好睡了。 以让人无法理解的速度——九凤身死于江南手中的消息,在短短半日之间,近乎传遍了整个星空。 无数修士呆滞,愕然。 无数宗门高层,彻夜无眠。 虽然短短月余,江南这个没有任何过往的半步仙人一共就只办了两件事儿。 第一件事,斩了三元会的三位“元”,第二件事,杀了九凤天阁至强九凤。 在第一件事结束后,莲花世界的局势暗流涌动,三元会的超脱地位岌岌可危。 但当第二件事发生后,这原本就由三元会和九凤天阁掌控的局势,突然又平静了许多。 ——既然这俩大超脱级势力的半步仙人都没了。 某种意义上,和他们都在的时候,似乎没什么区别。 截止到今天。 江南堪称以一人之力,彻底将整个莲花世界的局势搅乱,又使其归复平静。 得出这般结论后,无数宗门首领哭笑不得之余,突然忍不住脊背发凉。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于是在那一晚,江南对于莲花世界而言,彻底成为了形容词——残暴,强大,不尊礼法,罔顾尘规的绝对的凶恶。 自那以后,他的名字,可止小儿啼哭。 /92/92855/20801895.html 第374章 复活的人 天凤星,天梧古城,灯火通明。 相对于其他宗门势力来说,今晚的九凤天阁,注定一夜无眠。 诺大的会议室内,镶嵌与古老的树干中的青色晶石发出明媚的光芒,将整个大厅照亮得宛如白昼。 只是在这光芒环绕中,气氛宛如死水一般凝固。 裘贰是一位商人,效力于莲花世界第七轨道外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势力。 对于一般散修来说,他所属的宗门算得上是庞然大物。 但对于眼前高坐于上座的丰胰女子来说,甚至没有提及名字的必要。 裘贰做梦也未曾想到,自己的一生竟会有一天有机会来到九凤天阁的主星。 ——以这样的方式。 裘贰不傻,或者说能在星空漂泊几十年还不被人整死的人里面,没一个是不聪明的。 所以他很清楚,对方这般翱翔于天际的凤凰为何会突然找上自己这相比起来如同蝼蚁一般的人物。 一切,大概只因为今日在惊魁星上发生的一幕。 当那堪称三元会三位“元”战死后第二次震撼整个莲花星域的战斗开始时。 裘贰正在惊魁星采购货物。 ——事实证明,即便像他这样自诩“白道”的正经商人,偶尔也要从惊魁星那等混乱之地收取一些来路不那么正经的货物,才可以活得更加滋润。 毕竟马无夜草不肥,挣钱嘛,不寒碜。 言归正传。 也正因当时他在惊魁星的天魁域,所以裘贰亲眼目睹了那一场战斗。 原本以为只是火魁真人又一次的虐杀,但最后却变成让所有人都未曾想到的局面——在那场无人看到的战场中,对面的女子所代表的超脱级别的势力九凤天阁,失去了她们的信仰与威严。 九凤,陨落。 所以在裘贰领着航船朝第二轨道的送货地前进的时候,九凤天阁阁主之一的凤舞,将他“请”了过来。 “不必害怕,请你来,只是为了确认惊魁星上的传闻而已。” 那座上的女子声音柔媚,听不出一点儿飞扬跋扈的味道,倒是反而如友人相商一般。但纵使如此,平日里面对各种女人都能言善辩的裘贰也不敢有丝毫放肆,甚至相当拘谨。 “我的荣幸。” 裘贰深深一鞠躬,一副完全顺从的模样。 紧接着,凤舞抬手,一道幽蓝的光芒自其中绽放,将裘贰笼罩其中。 下一刻,一副虚幻的画面便从他眼中投射而出,映照在大殿前方。 其中所呈现的,正是九凤出现在惊魁星后所发生的事儿。 ——从九凤降临惊魁星,到与江南交谈,再到三人遁入虚冥,然后,虚冥中只有江南回归。 最后,画面定格在那一枚消散着鲜血的苍蓝色冠羽上。 那个时候,裘贰只感觉自己脑海中的一切都被看光了一般,再没有一丁点儿秘密。 即便如此,他也不敢有丝毫反抗。 或者说,他是庆幸的——九凤天阁行事温和,尚且只是读取了他的记忆。 可倘若换了三元会那种霸道的作风,恐怕手段不会那么让人好受。 “唉……” 直到最后,一声哀愁的叹息声自座上传来。 裘贰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只见那如秋水一般温润的雍容女子,脸上浮现出深深的悲愁之色。 见这一幕,裘贰更是心头一跳。 ——虽然凤舞阁主并没有说什么,但那一声叹息却已然表明了一切。 九凤天阁,亦认为九凤,陨落了。 “多谢先生。” 凤舞仿若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浑身瘫软,倚靠在座背上,摆手道, “来人,送先生回去。” 话音落下,两位美艳的侍女款款而来,温和地将裘贰带了下去。 座上的凤舞望着空荡荡的大殿,眼中神色无比复杂。 愤怒有之,悲恸有之,不解……亦有之。 她自袖口中掏出一张皱巴巴信纸,却正是九凤离开时交由她的。 看其模样,应当是已经被反复摩挲过无数次了。 “冕下……您究竟在想什么啊……” 凤舞长长叹息一声,手中燃起苍蓝火焰,将信纸灼烧殆尽。 于火焰中,几行娟秀的小字儿消散于无形。 “若我死讯传来,不必哀愁,不必愤懑,亦不可复仇。” “若有所疑问,可前往天梧洞天,自有解答。” “阅后即焚。” “……” 随后,东方投射而出的晨曦的微光中,凤舞站起身,朝那古城之顶的天梧洞天而去。 她无法理解。 既然九凤冕下提前留下写封信,便说明她已经预测到了自己的死亡。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去了。 仿若飞蛾扑火一般,走向毁灭。 一盏莲台而已,当真那么重要么? 倘若连命都失去了,成仙还有什么用呢? 怀着满腔疑惑,凤舞独自一人,来到天梧洞天。 当她跨进门扉时,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便回荡在耳旁,仿佛余音绕梁,不绝不断。 凤舞当时就愣住了。 她的目光朝蒲团上看去。 ——只见两个襁褓之中,各有一月余发现的婴孩,发出响亮的哭声。 但诡异的是,在凤舞跨进门扉前,她一点儿都未曾听到这个声音。 直到进入洞天内,那哭声才突兀地传来。 就好像……这洞天之内的世界与外界彻底隔离了一般。 当然,这些都不是问题。 问题是——为何作为九凤冕下的寝宫的天梧洞天,会出现两个婴儿? 然而,当凤母看向那两个婴儿的时候,她突然呆住了,破虚境巅峰的修为,也在那一刻瞬间凝固在体内。 浑身,颤抖!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大抵是蝼蚁望向苍穹之时,产生的渺小之感吧? 她身为破虚境的存在,对两个婴儿,产生了恐惧! “凤舞会长,初次见面。” 突然间,一道苍老而悠然的声音仿佛洪钟声震响一般,将凤舞从那深深的恐惧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丰胰的女人下意识转过头去。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这洞天中除了那俩婴儿以外,还有一人! 一名看起来毫不起眼的苍老道人,穿得随意而破旧,脸色微醺,手握酒壶…… 凤舞下意识想要呵斥! 但立刻,那张垂垂老矣的面孔,突然与她记忆深处的某个身影,缓缓重合! “是……是你!” 惊恐而骇然的呼声,从凤舞红唇之间爆发! 这位九凤天阁的会长,在这一刻,惊骇欲绝! 仿佛看到了什么绝不应当出现的事物一般! . 惊魁星,地底世界。 安顿好江南与凤母后,樊星回到自己的王座之上。 谷</span>  这间大殿,离江南住的地方只有一条廊道之隔。 熊熊燃烧的火光照亮了大殿,将樊星的影子投射在背后的墙壁上,拉得很长,仿若魔王一般。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实际上除了面对江南和凤母,作为惊魁星的“王”的樊星,对这枚星球来说就是的魔王一般的存在。 光是那张仿若铁一般冷硬的脸,就让人望而生畏。 使得下方一名身披黑袍的近卫,连头都不敢抬起,低声开口,“王,地上的事态基本已经平息,甚至因为那两位的出现,今夜任何恶事都未曾发生。” 虽然江南已离开地面,但那残留的余威仍让诸多修士瑟瑟发抖。 一些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也放弃了一切作恶的打算,乖乖待着。 可以说江南的出现,让民风淳朴的惊魁星变得民风淳朴了。 听罢,樊星微微点头,心头也终于松了口气。 终于是把终于是安顿下来了。 但下一刻,近卫的一句话又让他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但……古城中的‘东西’更加活跃了,甚至有卫兵在远远望见了黑影从土中爬出。” 樊星:“?” 那些东西,称呼的是古城遗址中那些千百年长存的诡异声响的源头。 漫长岁月以来,它们除了叫唤得厉害,也并没有任何其他的危害,加上难以寻到源头。 所以樊星也就听之任之了。 但谁能想到,百年来一丁点儿动静都没有“亡灵”,就在这个关键点上开始作妖了。 ——在江南和凤母都住在樊星的宫殿里的时候。 倘若不是确定这古城乃是万年前的遗址,而且也不可能有谁绕过樊星的眼睛在其中整出什么花活儿。 他甚至都要怀疑,这是挑准了时候,针对着他来的。 “哼!” 樊星猛然站起身,唇齿之间声音冷冽,“邪秽阴灵,不足为惧!诸将,着甲,随我镇魔!” “是!” 近卫挺直腰板儿,应声退下了。 不到片刻,伴随着铁血脚踏地板的声音在黑石宫殿内响起,身着黑金甲胄的王之近卫着甲完毕,于宫殿外集合,然后在樊星的带领下,朝那发现“那些东西”的地方征伐而去! 一路浩浩荡荡,踏过破碎的古老城池,掀起尘土飞扬,威势无双。 这动静,自然引起了宫殿中的江南注意。 他来到窗前,就看到军队的洪流远征而去,唤来门外的侍女询问。 然而对方只是态度恭敬地让他安心歇息,一切交给樊星处理。 江南一想,也是。 这惊魁星上虽然混乱,但本土的修士中至少没有其余破虚境的存在,樊星一人足以镇压八荒六合了。 当然,前提是——他们征伐的对象,是人。 . 大概过去了半个时辰。 樊星所率领的修士军队,终于诺大的古城遗址中,来到了那方才发现“那些东西”的地方。 而他也第一次见到了那些诡异声响的源头。 ——那是一道瘦削的身影,站在废墟中,浑身笼罩在破旧的红袍中,面目与每一寸肌肤都藏于阴影中,看不清模样。 此刻,他正高举双手,仿佛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一般。 “装神弄鬼!” 樊星目光森冷,浑身灵气鼓荡!宛如万钧山岳般的恐怖压迫力自他身旁煌煌爆发! 风暴骤起,掀起尘土与瓦砾,仿若天威! 与此同时,也掀开了那红袍身影的袍子。 令其中身下的模样,显露在诸多修士眼中。 然后,他们看见了。 ——血红的骨骼。 完全没有一丝血肉与经络,就是一具鲜红中透着漆黑的骷髅架子! 而这般动荡,仿佛也惊醒了它。 那红袍的骷髅转过身来,空洞的眼眸中是仿若火焰一般升腾的曳曳鬼火! 那一瞬间,铺天盖地的凶恶之意宛如奔涌的海啸一般扑面而来! 怨恨!杀意!愤怒! 仿佛将人世间所有的恶一股脑儿扔铁釜中熬煮,凝练而出极致的癫狂与凶恶! 即便是铁血冷硬的樊星与杀人如麻的近卫,也在这恐怖的威势之下,感到一阵脊背发寒! ——这不应该是人世间存在的玩意儿,更像是万层炼狱下下才能诞生的极致之恶! 直到此时,樊星仿佛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这被他们所轻视的孤魂野鬼,似乎并不是什么随手可灭的土鸡瓦狗! 不过,他也是经历腥风血雨才爬上惊魁星王的宝座的存在,自然不可能就此颓丧。 “魑魅魍魉罢了!” “死来!” 一声大喝,樊星一步踏出! 刹那间,虚空破碎! 难以形容的恐怖力量在他双拳之间汇聚,舞动之间仿若有尸山血海在其背后显露而出! 双拳如恶龙,对准那红袍骷髅奔涌而去! 天摇地动! 血色洪流宛如狂烈的风暴一般碾压其前方一切有形之物,连同着空间被轰然炸碎!漆黑的裂痕自樊星双手之间,一直贯通到红袍骷髅身前! 面对这般阵仗,它只是张开了嘴。 丑陋而狰狞的上下颚磕碰之间,一声恐怖的尖啸爆发! 无形的力量自声浪中层层涌来!与樊星所打出的血色拳风碰撞在一起! 轰隆隆! 碾压而过! 甚至余下的声浪,径直朝着脸色惊变的樊星奔涌而去! 一瞬间,人仰马飞!前一刻还威风凛凛的军队,立刻被打乱了所有阵型! 再看樊星,这位惊魁星的王,衣袍破碎,灰头土脸,无比狼狈! 惊骇欲绝! 仅仅是一声尖啸,就粉碎了他身为破虚境的一击! 这是什么怪物? 然而,更加令人绝望的事,还在后头。 突然间,地面簌簌震动起来! 无数鲜红的身影,宛如被唤醒一般,自古老的城池地下升起! 一头,两头,三头…… 仿佛永无止境一般,密密麻麻,宛如鲜红的潮水,将古老的城池染成血色。 那空洞的眼窟窿中曳曳跳跃的猩红鬼火,将滔天的恶意挥洒到每一寸角落! 第一次,樊星露出了绝望之色。 莫说反击,就单单那无尽的恶意仿佛化作实质一般,将他压地喘不过气来! 但诡异的是,它们并没有继续攻击。而是凭空让出一条路来。 在让人心神战栗的红潮中,一道苍老的身影从遗址深处缓缓行来。 倒映在樊星的眼眸里。 这位破虚境的“王”,突然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 他颤抖着抬起手来,指着前方, “天……天元冕下!” /92/92855/20801896.html 第375章 仙界之子 即便身为破虚境的大神通者,一拳破碎虚空,一拳掀起风暴,对于一般修士来说难以想象的存在。 但当天下众生确定的已死之人活生生站在面前的时候,樊星仍然感到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 比这还要可怕的是,这个“已死之人”甚至挥手之间,便能让其灰飞烟灭。 最可怕的是,传闻中杀了这个“已死之人”的“凶手”,如今就住自己家里。 那一瞬间,各种各样的念头浮现在樊星心头。 有一说一,他快连遗言都想好了。 虽然他也似乎没有可以留下遗言的对象就是了。 但让他有些意想不到的是,这位千百年前就已经名震星宇的半步仙人,似乎并没有什么杀人灭口的想法。 “小家伙,行事莫要这般急躁。” 老人轻轻一挥手,口中说着含义不清的语言,仿佛在与亡者交谈。 顿时,那些眼中跳跃着猩红火苗的红袍亡灵,略微平静了一些,站在废墟之上,一动不动。 “下一次,吾可就不能再保证能安抚下他们了。” 樊星见状,哪儿还能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先前他轻视那红袍亡灵,贸然出手镇压。结果给人家整毛了,差点儿命丧当场。 乃是天元出手,才救了他一命! 于是,樊星当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高声道,“多谢天元冕下……救命之恩!” “罢了。”天元摆了摆手,“既然如此,便带路吧。” “敢问冕下……去何处?”樊星一愣。 老人指向黑石宫殿的方向,意味深长,“自然,是去找他。” 闻言,樊星浑身一僵。 对于天元的话,他不敢有丝毫违抗。 但,他更不敢让天元与江南相见。 ——否则仇人见面,大打出手,恐怕整个惊魁星都不一定扛得住。 更何况…… 樊星看向那密密麻麻的红袍亡灵,只感觉头皮发麻。 看样子,天元是能操控这些破虚境的恐怖亡灵的。 倘若一旦起了冲突,那就真的完犊子了。 望着犹疑不定的樊星,天元摇了摇头,“放心,吾等与他之间并非你想的那般,更何况……你认为能拦住吾?” 话音落下,一缕属于属于半步仙人的气息显露而出。 樊星当场脸色一白,只感觉仿若浑身血液都凝固成冰! “冕下……请跟我来。”他再也不敢有丝毫推脱,恭声开口。 说罢,便缓缓率领着无比狼狈的军队,朝着黑石宫殿的方向而去。 天元这才微微点头,亦跟在他身后。 而那些红袍亡灵,竟也跟了上来。仿佛赤潮涌动一般,在古老的城池遗址中缓缓前行。 樊星感受着那海浪一般一层又一层涌来的凶恶风暴,只感觉脊背发凉,连头都不敢回。 同时,心头升起一股无比后怕之意。 ——倘若这些诡异的红袍亡灵一开始就是在这古城的遗址地下,那黑石宫殿就相当于数百年都与它们共卧一榻! 那可是成千上百的破虚境亡灵啊! 连鼎盛时期的三元会与九凤天阁加起来,恐怕都凑不出那么多破虚境的大能来! 这惊魁星,究竟该埋藏着多少令人心惊肉跳的玩意儿? “你很好奇?” 天元看起来心情不错,突然出口问道。 樊星全身一震,仿佛完全被看穿了一般。 “其实,你不是应当已经知晓了么——它们的来历。”身后的老人幽幽开口,“这古老的巨城,曾经的主人。” 那一刻,樊星的脚步突兀地停滞,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僵硬地转过头,望着那些沉默中带着滔天凶意的亡灵们,脑中轰然炸响! 他突然想起,自己曾亲口对江南说过的古老的传闻——这古城遗址,据说属于曾经无上辉煌但一朝之间就倾覆殆尽的超脱级势力。 “万……道……盟?” 说出这话的时候,樊星直感觉自己上下牙齿都在打颤! . 天凤星上。 即便得知了九凤陨落都能保持仪态的凤舞阁主,在见到那苍老的老人时,终于彻底难以自持了! 婀娜娇媚的身躯花枝乱颤,跌坐在床榻之上,胸脯上下起伏,面无一起血色! 她颤颤巍巍指着郜天明,牙关颤抖,惊呼出声! “至……至暗!” 在莲花世界的认知中,成仙是所有修士无比憧憬的梦想。 而九宝莲台,则是成仙的前提,是通往那至高无上的仙人之界的唯一的钥匙。 ——无论何时,无论立场与宗门,无论善良与邪恶,至少就一点而言,永远是莲花世界每一个人的共识。 但俗话说得好,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总会有头铁的,不信邪。 比如——至暗冢。 这个无比神秘的超脱级势力,在莲花世界长达万余年的历史中,一直在迷雾中若隐若现。明明看不出什么存在感,但大大小小的事儿,仿佛都有它的影子。 而最让至暗冢出名的便是它的首领——至暗尊者。 这是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神秘人物,在当初万道盟鼎盛之时,曾在万道盟五位半步仙人的围杀之下轻松败敌! 这也是后世大部分典籍,都把万道盟的覆灭归在至暗冢身上的原因。 而至暗尊者最让人难以置信的,却不是以一敌五的恐怖战绩。 而是他曾经做出个一个在无数人看来都是离经叛道的事——不凭借九宝莲台,强闯飞仙星,强行羽化成仙! 对于绝大多数莲花世界的生灵来说,这样的行为自然是大逆之举! 自然而然的,至暗尊者最后的结果并不好。 在传遍了莲花世界的传闻的版本中,所描述的是——一千年前,至暗尊者妄自尊大,强闯飞仙圣地,最后惹来仙罚,融化在了茫茫的日冕中。 也正是这个传闻,从此更加坚定了莲花世界人们的认知——九宝莲台,是通往飞仙星唯一的途径。 然而,如今。 这个传闻中明明已经灰飞烟灭的叛逆之人,却活生生出现在了凤舞阁主的面前! 此时!此刻!此地!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甚至不必去考虑对方的境界,仅是想到那些传闻中恐怖的故事,就让凤舞阁主感到浑身鸡皮疙瘩直冒! “哦?凤舞阁主认得出老道?那当真是不胜荣幸。”郜天明咕噜咕噜饮了一口酒,笑道, “不过,不要再叫那个名字了,老道如今叫郜天明——至暗以后,便是天明。” 倒是个颇有含义的名字。 但凤舞阁主如今,却一点儿都感慨不起来。 “你……为何会出现在此?与冕下……又是何关系?”她深吸一口气,强运灵气温润四肢百骸,使自己显得不那么惊恐。 谷</span>  “您可以一个一个问的。”郜天明摆了摆手,转过身去抱起化作婴儿的郜羽和郜玥,哄着俩人入睡。 这一幕倒映在凤舞阁主眼中,只让她感觉离谱。 ——那个被莲花世界公认为异端的绝代叛逆,此刻竟在带孩子? “虽然时间不多了,但也不用着急。” 轻轻放下郜羽和郜玥后,郜天明长舒了一口气,仿佛解决了什么天大的难题一般。 随后,他坐了下来,看向凤舞。 “倘若阁主有闲情的话,老道就为您讲个故事吧——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无比庞大的宗门里,诞生了一个小女孩儿。” “她生来身体孱弱,资质不高,天赋平平,却因为血脉之故,被赋予了争夺王位的重担。” “在这个宗门里,一共有九名王位的继承人,他们相互厮杀,腥风血雨之间,女孩儿整日惶恐不安,又于心不忍。她不明白,为何同为血亲,还要刀剑相向,互相残杀。” “她想改变,她想要大家都喜悦地生活在一起。” “但前面已经说过了,她不够厉害,也没有改变一切的力量。” “直到某一天,她遇上一头游荡四方的孤魂野鬼。” “鬼告诉她,可以给她改变的力量,但代价是——她要帮鬼完成一个愿望。” “她答应了。” “于是,有了鬼的帮助,她于九人中脱颖而出,并在‘不杀之誓’下让其余八人心悦诚服,俯首称臣,分封八方。” “她的愿望,已经完成了。” “所以,应当要完成鬼的愿望了。” 一切听罢。 凤舞阁主深吸了一口气。 她自然听懂了。 ——故事里的女孩儿就是当代九凤,而那只孤魂野鬼,就是至暗尊者,或者说……郜天明。 “所以,就是你……让冕下去送死的?” 这一刻,知晓了前因后果。 再也无法抑制的愤怒,爆发了。 即便面对不可能战胜的敌人,凤舞怒火也压过了沉沉的恐惧,冷声喝问! 她从一开始就不理解了——九凤先前留下“遗言”去夺九宝莲台的行为,明显不是正常人该做的事儿。 因为,九凤天阁是有几枚莲台碎片的,倘若真想要集齐九枚,以天阁的能力来说,并不难。 根本没有必要去招惹一个才镇压了三元会三位“元”的煞星! 但九凤还是去了。 那么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这事儿鬼让她去做的,这就是鬼的愿望。 是鬼,让她踏上了死路! “你明明早就离经叛道!你明明已经强闯过飞仙星!!!” 凤舞双眸直视郜天明,面容突然变得狰狞而愤怒! “既然这样!既然这样!为何……为何还要为了一尊九宝莲台让冕下去赴死?” “老道说了——不要着急。” 面对愤怒压过恐惧和理智的凤舞,郜天明微微一叹,“您这般美丽的女子若是着急起来,也会变得丑陋了。” “这样,并不好。” 顿了顿,他悠悠开口,“况且您为何会以为九凤死了?凭她留下的一封信?还是……那枚带血的冠羽?” 前半段调侃的话语,完全被凤舞忽略了。 她,只听到了后半句。 那一瞬间,仿佛在无边的深渊中看到了一丝光明。 怒火,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希望。 “你……你是说……冕下还活着?” “老道,可不会让自己的徒儿为了这种无意义的事死去。”郜天明撇了撇嘴,“看来世上对老道的看法,有些偏颇啊……”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凤舞呆住了。 她有些不敢相信。 但既然是九凤主动让她来天梧洞天寻找答案,所以郜天明所说的应该……是真的? 九凤冕下……当真还活着? 这个时候,一阵洪亮的啼哭声传来,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郜天明显得有些有些苦恼,“唯有带孩子,老道是真学不会……凤舞阁主,能搭把手吗?” 凤舞一愣,脸上一红。 实际上,她也没有任何经验。 但对方毕竟给予了她解答,并且告知了九凤还活着的消息,对于这点儿要求,她也无法拒绝。 于是,凤舞只得强忍着那股莫名的恐惧感,坐近蒲团,笨拙地哄着俩婴孩入睡。 说来也怪,当郜羽郜玥完全停止哭闹的时候,她心头那股恐惧之感,竟一瞬间褪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奇异的感受。 ——看着两个婴儿,凤舞眼前突然闪过一幕幕画面。 大到巍峨的星辰,无尽的深空,小到每一寸土地,每一颗花草…… 尽收眼底! 甚至,她还看见了天凤星,九凤天阁! 看见了天梧洞天中,正哄着孩子入睡的自己! 那一瞬间,她仿佛明白了什么。 无比骇然地转过头来,看向郜天明, “这……这是……” 郜天明笑了笑,仿佛有人照顾郜羽郜玥,他终于可以松口气一般。 “凤舞阁主,世间皆传老道当初强闯飞仙星,身死道消。” “但实际上,老道活得好好的。” “所以,您有没想过——千余年前,老道不仅从飞仙星活着回来,还带回了什么东西,或者说……带回来了什么人?” 那一瞬间,望着不修边幅的郜天明,凤舞突然感到一阵冰寒! 因为她突然想起来九凤天阁史记中记载的一件事儿。 ——一千多年前,那无比神秘的守门人曾向三元会与九凤天阁下达命令寻找一对婴儿,但最后,也是无疾而终。 而时间……似乎正是至暗冢的至暗尊者强闯飞仙星后不久? 她无比惊骇地回过头,看向那俩婴孩。 一个相当荒唐的猜测,缓缓涌现。 ——这两个孩子,来自飞仙星。 乃是……仙界之子! /92/92855/20801897.html 第376章 再见九凤 在郜天明说出那句话后,诺大的天梧洞天内,一切声音都没有了。 针落可闻。 凤舞阁主执掌九凤天阁数百年,什么大场面未曾见过? 但眼前这般诡异的场景,她还真就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明明在千年前就已身死的已故之人,活生生出现在她的面前,带着的两个诡异婴孩竟是从仙界抢夺下来的仙人之子。 ——这谁顶得住? 此时此刻,她已经无法想象自己脸上的表情会是一副怎么样的丑态。 但仅是听闻这般天方夜谭后还能站着,凤舞就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尽力了。 “仙界之子?” “所以说……错了啊。” 郜天明又咕噜咕噜灌下一口酒,惆怅道, “你们都错了。” “仙人并非真正的仙人。” “仙界并非真正的仙界。” “郜羽和郜玥,也只是血肉之身罢了。” 顿了顿,他望着远方蔚蓝的天穹,仿佛看到了某处遥远之地,幽幽开口, “是应该……纠正错误的时候了。” . 黑石宫殿。 江南盘膝坐在床上。 难得的平静时间,让他假寐一般闭上了眼睛,回想着从来到这个诡异的世界所发生的一切。 首先,这个世界肯定是存在问题的。 按照当初的推断,在除了三元会与九凤天阁还有那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至暗冢外,莲花世界一定还有更加高等的生命。 它们以多宝河这样能够环绕整个星空的神通或者法器,饲养着飞仙星系数百枚生命星球。 让他们修炼,让他们羽化成仙。 然后通过合聚九宝莲台一事,他又得知了所谓的“成仙”,只是一个阴谋。 “成仙”的实质,实际上是抹除成仙之人的神智,让他们完全变成行尸走肉,受那幕后黑手的操控。 而这阴谋的缔造者,与飞仙星和多宝河大概率脱不了干系。 甚至很有可能,它就是那操控着三元会以及九凤天阁的“守门人”。 如果,假设守门人就是一切的幕后黑手,那么很简单地就可以推断出他的目的——以多宝河饲养莲花世界的生灵,让他们锻炼修行,直到成就“半步仙人”后抹去他们的灵神,将其身躯与力量据为己有。 而明明是作为阴谋的九宝莲台,却还要故意分成九枚碎片,让天下修士争夺。 估计也有两个原因,其一自然是物以稀为贵,越不容易得到手的东西,人们越愿意相信它们是宝贝。 其二……也可能是借莲台碎片和有限的修行资源,让更多的修士,去争,去夺,从而激发人的潜能,最终在拼杀中快速成就“半步仙人”。 就像是养蛊那样。 整个莲花世界,都覆盖在他的阴谋中。 但。也有人发现了端倪——比如郜天明,他既然知晓九宝莲台的秘密,便证明他肯定知晓更多关于飞仙星的情况。 而借江南之手假死重生的三元会的三位“元”,虽然应当并不知晓“成仙”的阴谋,但守门人的操控,也让他们萌生了反叛之心。 这些,就是目前已知的情报了。 但即便如此,更多的疑问也是数不胜数。 比如,那些被莲台抹杀了意识的“仙人”最后去了何处? 守门人谋划如此大局,夺去成道境存在的肉身又有什么目的? 郜天明究竟是什么身份? 郜羽郜玥为何一千年前就会出现在天凤星的盛典中? 以及……明明当初自己在青灯神游中看到的莲花星只是一枚普通的生命星球,为何现在却变成了太阳?这和守门人又有什么关系? …… 越想,江南就越是感到头大。 这个世界,远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而正当这时,一股极恶的风暴,突然在远方爆发! 让江南所有的思绪,都为之一顿! ——那宛如暴风一般滔天而起的恶念,虽然隔着老远,但竟也让他感到心惊胆战! 而且,倘若他没有记错的话,恶念爆发的那个方向,就是樊星前往的方向! 正当他犹疑着是否要前去一探的时候,一声慵懒的呻吟,打断了他的思路。 “嗯……” “江南……别闹……” “痒痒……” “妾身发火了哈!” 那一瞬间,江南几乎没有多加思考,就判断出这个声音属于背后的凤母。 他转过身去,却见凤母微眯着双眼,一副被人吵醒了的模样,娇嗔开口。 ——这姑娘进来没多久,,就睡过去了。 对于古神来说睡眠虽不是必要的,但却能让它们感到舒适,特别在是凤母习惯了的安逸的环境中。 这也就算了。 反正除了打架的时候,江南也没打算她能有什么作用。 但……你这也不能凭空污人清白啊?! 江南很确定,他自己啥都没有干。 而这间房内,也只有他和凤母俩人。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凤母脸色怪异地望着他, “嗯,不过……妾身似乎能理解,毕竟可儿说过人类族群中确实有些男子会对非人生物更加兴奋?” 顿了顿,她颇为骄傲地挺了挺硕大的胸脯,“若是你实在憋不住,可以直接让妾身帮忙——但偷袭,是不可以的哦!这会让妾身本能的血脉感到危险。” 江南:“……” 偷袭? 偷袭你个大头鬼! 老子一拳一个福瑞控! 还有可儿都教了你些什么鬼东西? 他晃了晃脑袋,深吸一口气,神色缓缓变得戒备起来,“如果,你没有瞎胡闹的话,那么……问题就大了。” 凤母一愣,“不是你?” 江南摇头。 气氛,顿时变得凝固起来。 那么问题来了。 ——倘若江南没有动手动脚,凤母也没有撒谎。 那么,这间房子里必然还有着第三个人。 ——一个甚至可以让凤母和江南都完全察觉不到的第三个人。 这可不是什么一般人能办到的。 “出来。” 凤母的声音在那一瞬间变得无比冷冽——庞然的凶意冲天而起,让整个黑石宫殿的生灵为之一震, “妾身骨灰都给你扬了!” 于是,在沉默中,一个略带歉疚之意的柔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是我……” 话音落下。 江南和凤母都是一怔。 把他们给整不会了——现在的反派都特么这么老实了么? 而且,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谷</span>  ——整个房间内,甚至连一个鬼影子都没看到。 更加离谱的是,江南总觉得这个声音……好像在哪儿听到过? 下一刻,一枚小臂粗细的烫金的卷轴,从凤母的胸口掉了出来。 砸落在地上,钢铁所制的金属中轴与灰黑色的石质地板触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江南与凤母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的怪异之色。 ——这卷轴不正是先前凤母到处瞎逛,买到的临摹了九凤天阁盛典的古老画卷吗? 江南先前还从画中,看到了郜天明以及郜羽郜玥的身影。 这是……画成精了? 随后,那卷轴缓缓拉开,一阵苍蓝的光晕自其中闪耀而出。 缓缓地,光芒中走出一道人影来。 此人是一名女子,穿一身蓝色长裙,身材婀娜,五官秀美,小脸儿红彤彤的,颇为不好意思的样子。 而当她出现的时候,江南傻了,凤母也傻了。 这人……不能说认不认得,只能说熟得很——他们才把人家给“杀”死来着。 不错,从画卷中走出来的正是九凤天阁的至强者——当代九凤! 而随着她的出现,那画卷上描绘的庞大苍蓝凤凰,也随之消失,留下大篇幅的空白。 然后,画卷突然升起了苍蓝的火焰,眨眼间便将自身燃烧殆尽! 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九凤,相当不好意思地朝两人躬身行了一礼, “江公子,冕下,非常抱歉,吓到你们了。” 然后,她看向凤母,“只是我从您身上感受到了母亲的味道,一时忘我,所以……所以唐突了一些,请您见谅……” 说罢,这号称星空最强者的九凤就像个犯错的孩子一般,可怜兮兮地低着头,拄在那里。 一切误会解释清楚后,江南却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母亲? 凤母? 喜当妈? 他神色怪异地望向对方。 凤母连忙摆手,“可别瞎说,妾身可不会像那些不检点的同族一样到处播种!” 九凤也连连摆手解释道,“确实如此——今日也只是我与冕下见面的第二次而已,是……是因为冕下身上确实有让我感到亲切和熟悉的气息……” 仿佛越解释越乱一般,这姑娘急得脸都快哭了,又是躬身一礼, “总之,非常抱歉,都是九凤的错!” 见状,江南和凤母都不知道该说啥好了。 这么一个名震星空的至强者居然还有这幅弱受模样,若非亲眼所见,他们是绝不会相信的。 “我想……大概是因为凤母是凤凰,而九凤姑娘身上流淌着古凤血脉的原因?”江南皱眉猜测道。 事实上,他也只能想到这个理由了——毕竟凤母千万年来的家里蹲,怎么可能在无数万里之外的莲花世界多了个女儿。 而且时间也对不上,一千多年前这一代九凤诞生时,凤母可还在虚冥中打呼呢…… “罢了罢了。”凤母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既然你如此诚恳,妾身就不追究了。” 话音落下,九凤脸上一喜,就要靠过来。 “等等!” 凤母突然伸手制止道,“虽然妾身不追究了,但你可否解释一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确实,虽然误会暂时解除了。但实际上单单是九凤的现身,本来就是相当离谱的事儿。 毕竟,江南先前可是亲眼看着她灰飞烟灭的。 “是这样的。” 九凤理了理衣裙,将一切缓缓道来。 包括她与郜天明的关系,以及假死的计划,还有九凤天阁的立场,等等。 “所以,在大家眼中早已死去的我,只是一枚冠羽所化。而我的正体,则早已被老师藏在画中带来惊魁星来,与您和三位‘元’汇合。” “另外,也是为了让守门人误以为我已经死去。”如此说道。 好家伙! 听完以后,江南直呼好家伙! 感情莲花世界的人都假死上瘾了是吧? 另外,他虽然早就猜到郜天明不简单,但却没想到,堂堂九凤天阁至强者,半步仙人,竟然是他的弟子! 而后,正当江南准备再问点儿什么的时候。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与此同时,那先前感受到的一股股庞大恶念,再度显现!而且其位置,已逼近黑石宫殿外! 江南眉头一皱,拉开沉重的棕红色门扉。 映入眼帘的是颇为狼狈的樊星。 他看起来有些紧张地样子,惴惴不安,微微一行礼,道,“冕下,我回来了。” 江南点头,“回来就好——不过外面怎么回事,需要我帮忙么?” “不,那并不是什么大事。” 樊星自然知晓江南所说的,正是那些跟随来到宫殿外的红袍亡灵们,于是连忙摇头,“但有一件事,我需要告知于您。” “哦?” “就是……就是……”一向处事果决的樊星突然变得支支吾吾起来,直到瞥见江南有些皱起的眉头,他才一咬牙一跺脚,道, “冕下!天元冕下……正在大殿中等您!” 话音落下,廊道与房间中顿时陷入了死寂。 说完这话的樊星,更加不安地低着头,不敢有任何一丝动作。 他的心头无比紧张——生怕江南一冲动,干出什么事儿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并不漫长。 但在樊星的感觉里,却仿佛度日如年,无比难熬。 涔涔冷汗,爬满了他的脊背! 直到,他听见对面年轻人略显惊讶的声音。 “哦?这种情况下,那老头子还敢冒头出来?” 那一瞬间,樊星,愣住了。 听江南的语气……好像他对天元并没有死这件事,并不惊讶? “樊星,带路吧,去见见他。” 再一次,江南的声音将樊星惊醒。 虽然樊星不知晓江南究竟在想什么——但听这语气,他与三元,并不像想象中那般水火不容? 也就是说,应该不会也什么大的冲突? 樊星这般想着,心头略微松了口气,立刻应道,“请跟我来!” 说罢,转身便大殿走去。 只是他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了江南身后那秀美的蓝裙身影。 ——嗯……这女人怎么好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江南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了,这一位你应当也知晓——九凤天阁的九凤姑娘。快走吧,别让那老头子等久了。” “哦,哦……”樊星下意识应了一声,继续带路。 但突然间,他的脚步僵住了。 江南刚说什么来着。 九……凤? 樊星瞳孔猛缩! 他僵硬地转过头去,望见那如水一般温润的姑娘。 后者也是相当有礼貌地微微一欠身,算是招呼。 砰! 樊星仰头栽倒下去,两眼一翻,吓晕过去了。 /92/92855/20801898.html 第377章 阴间聚会 茫茫的宇宙深空中,毫不起眼的惊魁星围绕着那被所有人认为无比神圣的飞仙恒星旋转着,仿佛永不会停歇一般。 永恒又静谧的步调下,两名全身笼罩在宽大的袍子里,身影佝偻,毫不起眼的身影,于惊魁星外相聚。 彼此无言之间,一同朝那静谧的星球而去。 当他们踏入惊魁星的大气后,又有一个浑身酒气脸色微醺得老头儿,踏步而来。 此人亦没有借助任何深空航行法器,漫步于虚空,如履平地,同样朝惊魁星而去。 . 黑石宫殿,从昏迷中被唤醒的樊星,强自稳定住心头那动荡的情绪。 带着江南等人朝大殿而去。 一路上,他忍不住转头看向那娴静的蓝裙女子——每一次目光中出现她的身影时,这位成名已久的惊魁星的王仍感到头皮发麻。 但万幸在有了心里准备后,他并没有露出方才一般的丑态。 片刻后,黑石大殿。 天元早已落座完毕,闭目沉眉,仿若假寐一般。 江南二人也没多说,在他对面坐下,而九凤却坐在了另一侧方。 品字型一般的落座,仿佛正代表了三股不同的势力。 至于樊星,虽然作为整个黑石宫殿的主人,但他此刻哪儿敢坐下? 只得秉退了所有侍者,候在一旁,由他亲自来招待这几个祖宗。 而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一样,白发苍苍的天元突然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自然就是江南和凤母这两位约定之人,以及……本应该已经死去的九凤。 在那一瞬间,天元突然明白过来,目露一丝奇异之色。 “是这样啊……” “九凤天阁也与吾等是一般想法么?” “借假死脱身……有趣……当真有趣……” 而正当这时,两道人影缓缓从殿外走进来,掀下头上宽大的兜帽,自然而然地在天元身旁坐了下来。 樊星当场心头一紧。 因为在这俩人出现之前,他并没有感受到任何气息和灵气的波动。 但直到看见俩人的样貌后,他才长舒了一口气。 这后来的二人,正是三元会三位“元”中另外两人——地元,人元。 在短暂的惊愕后,樊星马上就想通了——既然天元没有死,那地元和人元活着也很合理……吧? 而这俩人见到九凤的时候,同样是脸色一变,但很快就想通了过来,没有多言。 于是,此时此刻,这座深藏于地下的黑石大殿中,已齐聚了三元会至高无上的三位“元”,九凤天阁的至强者九凤,以及这段时间突然异军突起的绝代凶人江南。 樊星突然心头一动——倘若再来个至暗冢,恐怕就齐活儿了。 整个莲花世界任何一个角落,似乎都未曾出现过如此盛景。 当然,他也只是想想罢了。 ——至暗冢向来来无影去无踪,自然不可能…… “都到了?老道哄孩子入睡,来迟了些,见谅哈……” 苍老的声音从樊星背后传来,打断了他的思考。 他转过头去,只见一个不修边幅的老头儿,挎着酒壶,跌跌撞撞走进来。 坐在九凤旁边的座位上,朝众人拱了拱手。 樊星愣住了。 ——这人绝不是惊魁星的人,但应该也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否则樊星不可能不认识。 但……他凭什么敢对在座这几位以如此玩笑的语气说话? 思索间,樊星忽然一滞! 他感受到,三股恐怖的气息在背后升起! 樊星转头望去,只见原本端坐的三位“元”见到那酒壶老头儿时,前所未有地露出惊骇之色!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因为震惊,而无意识间泄露了气息! 樊星咽了咽口水。 察言观色之间,他顿时知晓了——这看似邋遢的老头儿,绝不简单。 因此,口中准备呵斥的话语也赶紧憋了回去。 压下心头骇然之后,天元苍老浑浊的眸子闪过一缕精光,深吸了一口气, “至暗……尊者?你不是早就陨灭在日冕中了么?” 话音落下,众人倒是没有什么惊愕之色。 唯独樊星,整个人直接麻了。 至……暗……冢? 还真特么来了? 来的还是曾经至暗冢的首领,已经“死”了千余年的至暗尊者? 那一刻,他只感觉口干舌燥。 三元,九凤,至暗尊者……一些在天下人眼中早已经死去的神通大能,却尽皆相聚在此。 这是什么离谱的阴间聚会? 或者说……这近乎代表了莲花世界最高战力的一位位存在聚在一起,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樊星不知晓其中内情,但他隐隐感觉——莲花世界的天,要变了。 “不不不!” “不要再唤那个名字了。” 郜天明连连摆手,“至暗冢早就成为了历史,至暗尊者也是,老道如今唤作——天正门,郜天明。” 三位“元”,顿时一怔。 天正门? 郜天明? 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等等! 江南第一次在莲花世界显露痕迹,不就是在蓬莱仙星球的天正门么? 三人齐齐看向郜天明,神色怪异。 “称呼而已,不必介怀。” 天元有些不耐地挥了挥手,“不过你既然没死,还来到这惊魁星上,便至少也是知晓吾等的目的了吧?恕吾等直言——你是朋友?还是……敌人?” 郜天明笑了,“老道千年前独闯飞仙星,已经‘死’了一次,天元冕下,您说呢?” 言外之意,已相当了然了。 三“元”的目的,是推翻守门人的统治;而郜天明,又是守门人的敌人。 敌人的敌人,虽然不一定做得了朋友,但至少,都想弄死同一个人。 那么,就有谈的余地了。 “知晓了。”天元微微点头,又看向九凤,“那么……九凤冕下呢?” “我和老师一起。”九凤微微颔首,看向郜天明,理所当然道。 稀松平常的一句表态,却差点儿让三位“元”直接跳起来! 九凤天阁当代九凤……是郜天明的弟子? “咳咳。” 半晌后,天元压下内心惊骇,缓缓点头,“既然如此……便开始罢。” “等等。” 郜天明突然打断了他,转头看向一旁毫无存在感的樊星,“那边的小家伙,还要继续听下去么?还是说,你有足够的决断要加入我们?” 于是,一道道目光望向樊星。 在这些挥手便可以镇压他的大神通者的注视下,后者只觉得浑身战栗! 谷</span>  但同样的。 他看到了……机缘。 人修一世,最捉摸不透的便是那虚无缥缈的机缘。 机缘能让一头猪都立地成道,鸡犬升天,也能让纵横星空的大能一朝陨灭,千载道行化作镜花水月。 机缘,求不来,人们能做的,只是在它出现的时候,捉住它。 正如此时此刻,机缘摆在了樊星面前。 是要继续窝在惊魁星偏居一偶当土皇帝? 还是跟随眼前的一尊尊恐怖大能,干一番大事业? 这特么还用选? 至于危险? 眼前这几位,可是随便一个出去都能挑翻莲花世界的存在! 跟着他们吃香喝辣,还怕危险? “樊星愿跟随各位冕下,效犬马之劳!”樊星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今生最重要的一个决定。 郜天明微微点头,再转过身去,看向天元,“天元冕下,您继续。” “既然决定联合,吾等认为还是先摆明手中的筹码为好。” 天元缓缓开口, “吾等有自身三体‘半步仙人’之境,亦能完全掌控三元会所有修士,武装,资源。” 顿了顿,他看向大殿之外。 刹那间,滔天的恐怖凶意迸发! 那些沉默在黑石宫殿外的红袍亡灵眼中,一朵朵猩红的鬼火跳跃而起! “除此之外,吾等于千年前寻到万道盟遗址,它们在万年前被守门人灭门以后,虽身死魂灭,但凭着滔天怨气,不愿归去。” “吾等亦不满守门人的统治,一拍即合间,与万道盟亡灵定下契约——他们的英灵从此为吾等所用,而吾等也将为他们复仇,毁灭守门人。” “除惊魁星遗址外,还有两枚生命星球上沉睡的万道盟英灵,亦已被吾等唤醒。” “拢共‘半步仙人’的英灵五尊,破虚境三千余体,其余残魂怨魄,不计其数!” 话音落下,倒吸冷气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江南恍然大悟! 怪不得,怪不得三位“元”当初有把握干碎守门人,原来他们竟早已暗中接收了万道盟的“遗产”! 五尊半步仙人,三千破虚,其余亡灵不计其数! ——这放在如今的莲花世界,完全是足以横着走的恐怖战力! 说罢,三位“元”看向郜天明。 后者灌了一口酒,站起身来,“老道有乖徒儿九凤,天阁,以及……老道本身!” 相比起三位“元”如数家珍的报数,郜天明说话就要简单得多了。 只是那言语中,却透着睥睨天下的狂妄。 ——虽然看模样是个不修边幅的死老头子,但他毕竟还是强闯飞仙星,还活着回来的怪物。 然后,他们看向江南二人。 后者挠了挠头,试探着开口,“我们……有一颗赤忱的心?” 众人:“……” 但即便如此,三元与郜天明也无话可说。 江南拥有战胜触摸到“仙”之境的三元合一的战力,这就足够了。 况且,他还是守门人曾点名要杀的存在。 最后,人们看向一旁的樊星。 此时此刻,樊星还在震惊当中——万道盟竟不是如传闻中那般被至暗冢灭掉的?他们说的“守门人”又是什么东西?值得这么多大能联手对抗? 当一道道目光看过来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哑口无言。 而众人只是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去了。 这一刻,樊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讽刺。 但他也没办法——他统治的惊魁星对于眼前的几人来说,完全是小孩儿玩闹一般的事物。 “咳。” 然后轻咳一声,继续道,“那么,除了守门人以外,诸位的目的呢?吾等之愿,一如先前所说——毁灭守门人,予三元会自由,亦予苍生自由。” “我的目的并没有冕下那般高尚。”江南紧接着摇头,“我从一开始就说过了——我只要登上飞仙星就好。” 听到这话,三位“元”却是微愣。 “吾未曾记错的话,江道友已获得了九宝莲台。” 天元眯起双眼,“倘若您只想登上飞仙星的话,那不应当早已经实现了么?” “九宝莲台?” 江南摇头冷笑,从壶天空间中取出那早已化作了凡物的莲台,往桌上一扔,“这玩意儿,差点杀了我!” 三位“元”,同时眉头紧蹙。 他们自然已经看出来了,那九宝莲台早已经失去了一切玄奥,化作了凡物。 便证明江南确实合聚了莲台。 但倘若如此,他为何还未曾羽化飞仙?还说九宝莲台差点杀了他? “这便由老道来解释吧。” 郜天明摆了摆手,站起身来,看向三位元,“三位冕下,守门人来自飞仙星,所谓的仙界之门也在飞仙星,难道千百年来……你们就未曾起过一丁点儿怀疑么?” “有没有可能……所谓的成仙,也只是守门人控制这个世界的一个骗局呢?” 话音落下,宛如炸雷一般,震响在三位元耳边。 实际上,他们真没想过。 因为他们诞生于莲花世界,从一开始形成的认知就告诉他们——成仙是无比神圣,无比光耀的一件事。 即便守门人同样来自飞仙星,他们也未曾怀疑“成仙”的真实性。 如今郜天明一提醒,仿佛在那井口开了一条缝,让井下的三人窥见了一丝荒诞的可能。 三位“元”,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凝固了。 但半晌过后,天元突然站起身,摇头道,“不!不可能!吾等三元会,明明已有无数先辈羽化登仙而去了!郜天明,你莫要再说这等荒唐之事!” “哦?”郜天明眼睛一眯,“那你还见过他们么——那些‘羽化登仙’的先辈?” 天元一滞,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因为,成仙之后,再无法干涉下界之事,已是无数人的共识。 见状,郜天明幽幽开口,“既然连见都未曾见过,那你如何能证明——他们是‘成仙’去了,而不是早已魂飞魄散?” 死寂。 整个大殿,陷入死寂当中。 “等……等等。” 一旁的樊星,突然打破了沉默。 众人噼里啪啦一顿哔哔,早已完全粉碎了他的认知。 即便仍不知晓他们所说的守门人是什么存在,但从那些只言片语中,他忽然发现——这几位要干的事儿,好像……有点恐怖。 “几位冕下,您们……要忤逆飞仙星?”两股战战的樊星,忍不住开口问道。 “忤逆?” “不,是要毁掉它。” 郜天明回过头来,理所当然地看了他一眼,“否则,你以为我们相聚于此所为何事?过家家么?” 刹那间,樊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浑身冰凉! ——老板们,现在退群还来得及吗? /92/92855/20801899.html 第378章 仙罚 退群,肯定是不可以的。 实际上,在发现“天元并没有死”这件事的时候,樊星就已经心头有数——要么,自己这辈子都会和他们绑在一根绳子上,不会泄露秘密;要么,他们就会让自己永远也泄露不了秘密。 这对于半步仙人境界的天元来说,并不是什么麻烦的事儿。 所以方才郜天明问他时,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加入了他们。 只是,打死樊星他也想不到——这几位祖宗密谋的,竟然是这种……大逆之举! 一时间,他甚至怀疑把江南带回自家宫殿,到底是福是祸……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如今,他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要么,和眼前几位祖宗一起,干他娘的一番大事业! 要么,也和这几位祖宗一起,被飞仙星的“仙罚”干得粉身碎骨。 寂静当中。 郜天明看向三位“元”。 此时此刻,三位老人的表情无比复杂。 惊骇有之,怀疑有之,不解有之……久久不语,沉默无言。 见状,郜天明目光沉了一进来。。 因为他知晓,三位“元”和九凤不一样。 九凤是被郜天明一手带大的,从孩童时期开始塑造的认知,便是随他的。 但三元会的三位“元”,却不一样。 他们已经活过去了一千多年,漫长的岁月中,对于“飞仙”的向往与信仰已经铭刻在其骨子里。 一时半会儿要接受“连成仙都是个阴谋”这种事,还是太过于极其着急了。 但……郜天明没有其他办法。 因为,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厉光,突然开口道, “倘若三位冕下仍不相信,那便请看——” 说话之间,他手腕翻动。 刹那间,光华一闪。 便有一件事物,出现在大殿之中,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人们转头看去。 只见那是一具冰冷的尸体——看其模样是一位老人,身穿破旧的月白道袍,明明无比苍老,肌肤却却仿若玉石一般光洁莹润。即便是已死去漫长的岁月,尸体之上仍萦绕着一股淡淡的仿佛天威一般的压迫力。 ——倘若修为低一点的修士在此,恐怕仅是这一缕威压,便能吓破其肝胆! 当这具尸首出现的时候,沉默的三位“元”猛然站起身来! 那一刻,三道无比恐怖的气息铺天盖地碾压而来! 江南几人倒还好。 但樊星直接一屁股跌坐在地,冷汗淋漓! “怎……怎么如此?!” 感受着那一股无比熟悉的气息,苍老的天元眼中精光暴射,威势迸发之间,径直让整座大殿摇摇欲坠,墙壁与地板都迸开蛛网般的裂纹! “郜天明!” “这究竟是如何回事?!” “老师……老师……老师的尸首怎么会在这里!” 暴怒的喝声,宛如雷霆一般炸响在众人耳边! 而从他的话语中,江南等人也知晓了这具尸首的身份! ——三元会上一代“天元”,当代天元曾经的老师! 众所周知,三元会为了保证其超脱级的战斗力,一定会在宗门中保证三名半步仙人的存在。 唯有新的半步仙人诞生,前辈们才会借助莲台,羽化飞仙。 而眼前的老者尸首,便是在千年前,当代天元成就半步仙人时羽化飞仙的上一代天元! “急什么?” 郜天明声音微微一沉。 顿时,将三位“元”肆虐而出的狂暴气息震碎! “千年前,老道强闯飞仙星,侥幸不死。还从其中夺回了诸多事物——冕下老师的尸首,便是其中之一。” “所以,你们看一看——这被所有人都认为已经羽化飞仙的上一代天元,是成仙了么?!” 如洪钟大吕震鸣一般,三位“元”佝偻的身子连连后退! 诚然,即便眼前的尸首早已经死去。 但众人也能一眼看出——这上一代的天元的尸首,仍然只是半步仙人境界的遗骸。 远谈不上那不可触及的仙人之境。 甚至不必深究其他,光是这一点而言,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按照莲花世界成仙的说法,上一代的天元驾驭着九宝莲台,飞仙而去,于那仙界中长生不老! 但眼前无比冷酷的现实,却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成仙”的传说的脸上! 也打在了三元会三位“元”的脸上! 那传闻中早已羽化登仙的上一代天元,不仅没有成仙,还化作了一句冰冷的尸体。 郜天明趁热打铁,冷冷开口, “而且,不仅是上一代天元。” “上一代地元,上一代人元,上一代九凤……所有在世人眼中都已羽化登仙而去的‘仙人’,他们都早已死去!” “一层又一层的尸首像沙袋一样,被堆在冰冷的钢铁池子里,无人问津!” “诸位,这就是成仙的真相!” “这就是飞仙星的真相!” “成仙,并非尽头,死亡才是!” 话音落下,整个宫殿沉默无声。 江南与凤母对视一眼,倒没有多少意外之色。毕竟他俩一开始就没觉得那所谓的成仙有多大的可能性。 而九凤亦脸色平静——她自小跟着郜天明,这些事儿想必是早就已经知晓了的。 感触最深的,还是要属三位“元”了。 这三个老头儿,浑身气息紊乱,脸上变换不定,显然一时间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他们只是想干掉守门人。 但没想到,连心底最深处的信仰,一同被干碎了。 对此,江南相当理解他们的心情——这就好比跟一个地球人说,你们的世界都是假的,只是更高纬度存在电脑程序里的一串代码而已。 换了谁来,都顶不住。 至于樊星——他已经吓蒙了,暂时失去了任何思考能力,且先不谈。 . 翌日。 地底世界分不清日夜,从来都是一片阴暗之景。 在这阴暗当中,一尊尊红袍亡灵静静地立在宫殿外的古城里,仿佛静谧的守卫一般,无声无息。 宫殿顶层的天台上。 郜天明站在墙头,不时灌一口酒,望着远方,不知道在想啥。 昨日一事后,会议被迫中断。 三元会的三位“元”在知晓了真相,千百年的信仰和认知一朝崩塌,陷入了某种心魔之境,还没有缓过来。 而众人,也就在黑石宫殿暂时住了下来。 突然间,郜天明仿佛若有所感地回过头来,而循着他的目光看去,一道年轻的身影踏着阶梯,一步步走了上来。 正是江南。 “那三个老头子可还好?”郜天明打了个酒嗝,问道。 “没什么问题,但估计需要点时间来消化。”江南来到郜天明身旁,耸了耸肩,“毕竟,门主昨天可是一点儿余地都没留,直接把他们一生的信仰都否定了。” “顽症还需猛药医,他们总要知晓真相的。”郜天明咂了咂嘴,“如今,可没有时间等他们慢慢察觉到了。” 江南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我说,门主……不是莲花世界的人吧?” 那一瞬间,郜天明明显愣了一下。 “何出此言?” “以前只是怀疑,但直到知晓门主就是至暗尊者的时候,我就猜到了——因为……那个预言。” 江南看着郜天明, “门主曾说过——那个关于深渊的预言,乃是出自至暗尊者之口。从那个时候,我便觉得那个至暗尊者,很可能并非莲花世界的生灵。” “莲花世界是一个闭环,无论贫富贵贱,所有人从小接受的认知便是——无尽之海就是世界的边际,是一切的尽头。但你散播的那个预言中却提到了‘无尽之海外的人’。倘若不是知晓外界的存在,是难以说出这种话的。” “况且门主说曾经强闯飞仙星,而这个世界能修到的最高位的境界就是半步仙人,这般境界甚至连那茫茫日冕都不可能抵御,更莫要说来去进出了。” “所以,我只能猜测——门主超越了半步仙人的境界,而且,并非是在莲花世界突破的。” 听罢,郜天明赞赏地看了江南一眼,长叹了一口气, “果然,您没有让老道失望。” “不错,那个预言正是老道散播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到同老道一样,来自外界的人。” 顿了顿,他颇为嘲讽地一叹, “只可惜,莲花世界的生灵连‘外界’的存在都不敢去想,在传播之中将预言曲解成了‘当深渊走出无尽之海的时候,世界将步入毁灭’。” “哦?既然如此,门主可找到了?”江南笑而不语。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郜天明也是微微一笑。 俩人对视一眼,知根知底了。 “不过,我无法理解——” 江南有些不解地眯起双眼, “既然门主并非莲花世界的生灵,为何费劲周折也破灭飞仙星的谎言——恕我直言,门主看起来应当不是那等救世济人的类型。” “您说的对。” 郜天明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老道确实并非为了拯救莲花世界的生灵。事实上老道万年如一日,所为只有一事——回家。” 于是,江南突然就听不懂了。 他皱起眉头,“若我没猜错,门主应该已经突破化道境界了——这等境界横渡无尽之海绰绰有余,其中无定之形再也不是威胁,若门主要走,谁能留?” 连江南和凤母都能横渡无尽之海,那么已经成就化道境界的郜天明,没道理还会怕其中的无定之形才对。 “不,您好像误会了什么东西。” 听罢,郜天明凝望着江南,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老道确实已成就化道境,无尽之海中的无定之形自然也不是什么阻拦,但……仍然回不去。” “什么意思?” 突然间,江南有种不详的预感。 “被无尽之海包围的莲花世界,是囚笼。” 郜天明声音沉了下来,解释道, “但它却不只是三元,九凤,以及莲花世界苍生的囚笼,也是我们的。” “因为在无尽之海的边缘,有一道锁绝星空的封印,管出不管进。” “一旦进入这其中,便已身处这诺大的囚笼——这是属于守门人的囚笼,只要他还存在一日,莲花世界就不可能有任何生灵走得出去!老道已尝试过无数次,无一次成功!” “冕下啊……这莲花世界,是只进不出!” 江南:“?” 他人蒙了。 但仔细想一想,自己和凤母来到莲花世界后,好像确实还未曾尝试过离开? 倘若郜天明说的是真的……那意思就是说,他现在即便是放弃点燃青灯,也出不去了?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那么就没有办法了——守门人,必须死。”深吸一口气后,江南沉沉开口。 郜天明笑了。 江南和他一样,选择了相同的路。 ——既然解决不了问题,那就只有解决设置问题的人。 正当郜天明准备再说点儿什么的时候。 突然间,地面颤动起来! 不,不知是地面! 是连同整个地底世界,都在颤抖! 或者说——整个惊魁星,都在颤抖! 郜天明脸色一沉,冷声开口, “来得……真快啊!” . 地面世界。 一道道沐浴着光辉的身影,突兀地从天而降! 那无比炽烈的神圣的光芒,甚至掩盖了太阳的光辉! 无数修士茫然地抬起头,望向那九枚浑身笼罩着光晕,完全看不清面容与形态的身影,神色无比茫然。 但突然间,人潮中有人从记忆中,翻出了那些身影的来历。 惊呼出声! “仙……仙罚!” 话音落下,人潮翻涌! 各种各样的哭喊声纷至响起,恐惧与绝望的情绪,一瞬间宛如瘟疫一般传播在人群中! 仙有慈悲,以金河养育天地万物,但仙亦有怒火,当仙之怒降临,一切尽将毁灭,是为仙罚! ——这是记载在莲花世界每一个宗门法典总纲中的第一句话,是整个莲花世界超越一切刑律的铮铮铁法! 因为在那一句话背后,是数不尽的尸山血海,残骸枯骨! 比如万道盟。 在这个神秘的远古大宗各种众说纷纭的覆灭传闻中, 除了传说它是被至暗冢毁灭的版本外,还有另一个同样被相当多的人信服的传闻——便是那鼎盛至极超越超脱级势力的超脱级势力,行了人神共愤之事,被仙之怒火在一夜之间燃烧殆尽! 无论真假,都为“仙罚”二字,增添了血淋淋的色彩。 如今,仙罚降临在惊魁星。 /92/92855/20801900.html 第379章 复仇! 惊魁星,地上世界。 在那九枚宛如太阳一般的光团降临的时刻,几乎整个莲花世界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仙罚! 这个陌生而又让人感到战栗的名字,回荡在所有人脑海中。 惊魁星上,一道道目光惊恐地望着那缓缓降临的光芒中的身影,惊骇欲绝! 在呼喊和哭嚎声中,无数修士宛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无头无脑地四处逃窜。 房屋中,洞穴内,甚至阴暗漆黑的地底……预感到灾劫来临时,人们开始本能地寻找庇护。 以混乱和无序著称惊魁星,在即将到来的仙罚的威胁下,变成真正意义上的混乱了。 此时此刻,已经无人再有心思去思索,究竟是哪个大逆不道的家伙引来了仙罚。 他们,只想活着。 但很明显,那光芒中的存在并不这么想。 他们降落至惊魁星大气内层的位置,便停下了下降的趋势,转而缓缓移动着。 ——就仿佛真正的太阳缓缓运转那般。 然后,无尽的光与热自其中蓬勃生长而出,蒸发虚空,点燃灵气,意图毫无保留毫无慈悲地将毁灭播撒每一寸土地。 就仿佛被称为仙之恩惠的多宝河,不分贫富贵贱地喷涌食物与布帛一般。 代表着仙人的怒火的仙罚,亦不会放过任何任何生灵。 这才是仙罚! 仙之怒下,无人幸免! 地底世界。 尽管隔着一层厚厚的黑暗潮湿的土壤,但那炽烈的仙光所带来的威压,仍让黑石宫殿中的所有生灵感到战栗! 墙头之上。 “屁的仙罚!” 郜天明冷笑,声音中透着浓浓的嘲讽之意,“不过是顺者昌逆者亡的独裁罢了!也敢妄自称仙?总有一天,老道会彻底撕破你们虚假的伪装!” 一旁的江南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 实际上,他隐隐明白这所谓的仙罚为何而来。 如果排除郜天明和三位“元”暴露了这种微乎其微的可能性,那么仙罚降临的原因只有一个。 ——江南。 早就被守门人盯上,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斩杀”了三位“元”和九凤天阁至强者九凤的江南。 在借三元会的手除掉江南的计划破产之后,守门人似乎也终于失去了所有耐心,亲自动手了。 “那是以后的事儿了。” 江南看着罕见地露出愠怒与暴躁之色的郜天明,摆了摆手, “现在,你,九凤,还有那三个老头子都暂且暴露不得——交给我吧。” 他舔了舔嘴唇,喃喃开口, “来到这莲花世界小半年了,还未曾与那守门人打个招呼——今日,便送他一份大礼。” 郜天明拱手,“劳烦您了。” 话音落下,江南一步踏出,转眼已是达到地面之上。 ——尽管所谓的仙罚还未真正降临,但那远在天边的无尽的光芒已让他的皮肤感觉到灼热的刺痛。就像是把六月蝉鸣时的酷暑,翻了千万倍的高温,大抵便是这般模样了。 整个星球之上,一切景物都因为恐怖的高温而扭曲了,天地之间,呈现出一片煌煌的炽烈苍白。 江河湖海,亦在极速地蒸发,茫茫的水蒸气蒸腾而上,还未靠近那光芒中的存在,便被炽烤得一丝不存! 再配上无数修士或仓皇逃窜,或瑟瑟发抖,或呆滞绝望的惶恐之景。 便仿若末日来临一般。 不出意外的话,惊魁星会在一个时辰内,被仙罚彻底蒸干,化作一枚再不可能存在生命痕迹的死星。而它的覆灭,也必将在整个莲花世界掀起风暴,作为反面例子被刻进无数宗门法典中。 告诫后世所有懵懂的孩子——仙,不可违! 但意外,偏偏发生了。 在江南准备出手给那素未蒙面的守门人来一棒槌的时候。 好像,似乎,有些人,比他还要迫不及待——比如那些介于生死之间,只凭一腔怨憎怒维持真灵不灭的亡灵们。 于是,江南脚下的地面,裂开了。 身披破旧大红袍,眼窟中摇曳着鬼火的亡灵们,从漆黑的突然中攀爬而出! 带着无比冰冷阴暗的怨气与仿佛要洞穿天穹的恐怖杀意,沐浴在仙光之下! 转瞬之间,一尊尊红袍亡灵变密密麻麻占据了一大片地域。 漆黑猩红的茫茫语气在他们身旁溢散,仿佛侵染一般将扩散出去,将那仙光洒落的炽烈高温也一并吞噬! 那一刻,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一样。 江南身旁的一尊红袍亡灵,突然一滞! 然后,缓缓颤抖起来! 红袍之下的骨骼碰撞之间,发出急促,清脆,渗人的声音。 仿佛游荡的鬼魂于深夜中呓语。 ——找到了。 下一刻,刺耳的尖啸声自每一尊亡灵口中迸发而出! 翻涌的声浪宛如无尽的海啸一般朝天穹奔涌而去!滔天的漆黑火焰升腾而起! 那漫天的凶邪之意野蛮而狂躁,席卷天地,化作仿若实质一般的意念! 复仇! 复仇! 复仇! . 片刻之前,地底世界。 江南离去以后,郜天明的身旁突然无比突兀地出现了三道身影,但却让人察觉不出任何异样。 就仿佛他们本应该出现在那里一样。 这三人身材佝偻,各着白,黑,紫三色长袍,面目苍老,女眼眶深凹。 正是先前因为“飞仙”的真相,而大受打击的三位“元”。 但如今的他们,却与先前的模样,大相径庭! 倘若把之前的三位“元”比作巍峨的高山,磅礴大气,让人望而生畏。 那如今的三元,便仿若血月下的魔窟,冷酷而冰寒,眉宇之间都仿若透着一股沉沉的肃杀之意。 郜天明见状,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拱手,“三位道友,恭贺新生!” 仅仅是看见他们的第一眼,郜天明就明白过来——三位“元”并未在信仰与认知破碎后,一蹶不振,反而以此为薪,燃起烈火,涅槃重生! “亦要谢道友,为吾等破清眼障。” 三位元拱手回礼,声音沉闷,“自此以后,吾等再不为成仙,哪怕穷极一生,也要撕破那弥天大谎!” 见状,郜天明欣慰地点点头。 他最怕的,就是三位“元”在知晓真相后,道心崩塌,沦为废人。 但很显然,并没有。 三位“元”重新活过来了,并且将矛头对准了当初的信仰。 曾经的憧憬和向往有多浓厚,如今的愤怒与杀意就有多深刻! “不过,如今还不是时候——那所谓仙罚,便先交由江道友吧。”郜天明话锋一转,“三位道友与老道,还是不要急着抛头露面为好。” “道友放心,吾等虽恨不得立刻攻上飞仙星,但也绝不是那等不是轻重之人。” 天元缓缓摇头,“但,有人比吾等更加……迫不及待啊!” 谷</span>  话音落下。 那一尊尊仿若雕塑一般的亡灵,突然间仿若闻到了血腥味儿的野兽,一点点猩红的跳跃的鬼火,自黑石宫殿周遭的阴暗中幽幽亮起。 它们,动起来了,朝着天的方向。 . 电光火石间。 整个惊魁星的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将这一切目睹在眼中的人们,呆愣着伫立在当场! 那一刻,幽冷而邪恶的红黑之雾笼罩在大地上,却让所有人仿佛感受到了庇护一般安全感。 当真是讽刺。 这充满邪恶与凶恶气息的亡灵们,竟成了众人的救星! “他娘的!要是今日能活下去,老子再也不信什么飞仙星!” 人潮中,有瑟瑟发抖的修士颤抖着牙关,眼中显露出宛如野兽一般的凶狠之意! 这一番话,听在其他人耳朵中,也让他们面露异色。 于是,在恐惧与绝望后,属于人的本能的愤怒,被倾刻之间点燃。 ——我特么好好的啥也没干,突然来和仙罚? 凭什么? 这是大多数修士的想法。 虽然他们还很弱小,数量与整个莲花世界的生灵比起来也相差巨大。 但火星已经亮起,离点燃整个原野,还有多远呢? 无人可知。 但至少倘若今日惊魁星上的修士活下去了,他们再不会去相信所谓的仙! 天穹之上。 嘶吼着的,狂啸着的红袍亡灵已冲上天穹,积攒万年的怨气化作红黑之雾,燃起漆黑的火焰,凝聚起他们魔鬼一般的身躯,朝着那璀璨的光芒的方向,带着狰狞的恨意! 碰撞!吞噬!毁灭! 恍惚之间,通过“通幽”赋予的特性,江南望着天穹燃起的漆黑浪潮,听着耳旁无尽的嘶吼声,仿佛看到了万年前的末日之景! ——那个时候,万道盟的旗帜插满了整个星空,随处可见的红袍修士纵横开阖之间,天下万宗,谁敢不从? 那是属于万道盟的黄金年代! 然而,在某一天,劫难降临了。 同样是像万年后的今天那样的笼罩在光芒中的人影从多宝河中走出,降临到万道盟的每一枚星辰之上。 炽烈的光洒落而下,宛如神明的怒火! 燃烧! 蒸发! 毁灭! 在支离破碎但让人心颤的哀嚎与怒吼中,纵横星空的万道盟一夜之间,被冷酷,残忍,毫不留情地完全抹去。 无人幸免。 而那遭逢不幸的万道盟的其中一枚星球,经过万年的演化,成为了今日的惊魁星! 万年前的幻象,一闪而过,江南的目中,重新浮现清明。 此时此刻,“仙罚”已经降临。 ——和万年前一般无二的炽烈的耀眼的洪流,以九枚光团为中心,向着惊魁星泼洒而下。 但,即便化作了亡灵,曾经的仇恨亦未曾消泯半点! 万年的怨恨,愤怒,憎恶,化作旧时代的亡灵的武器,与那代表着仙之怒的洪流,撞在一起! 那一瞬间,黑与白无声碰撞! 虚空崩裂! 天地动摇! 隐隐之间,仿佛有癫狂的笑声与哭声自那爆炸中传来! 万年前,万道盟没能抵挡那毁灭的洪流;万年后,他们会挡下——尽管已身死魂灭,尽管灵智全无,但那最后的浓烈到凝结成实质的执念与仇恨! 前所未有的强烈! 江南深吸一口气, “让我来添一把火罢!” 话音落下,他的手中洒出无数金色圆豆,滴溜溜飞向空中! 下一刻,那些金豆迎风见长之间爆发出煌煌金光! 一尊尊魁梧的金甲巨人自其中走出,身着仙光环绕之金甲,手持刀叉剑戟百般神兵,气息滔天,面色肃穆,横亘天穹! 在无数人的注视下,这些不知来历的金甲巨人,加入战场! 与狂暴的红袍亡灵一样,他们不畏死亡,不惧痛苦,向那漫天垂落而下的洪流攻杀而去! 天罡之术·撒豆成兵! 在万年道行的加持之下,金甲豆兵早已不是当初在诸生城是那般孱弱。 每一尊,都笼罩着不亚于破虚境的恐怖气息! 与战场中毫无章法,只靠着本能个怨恨涌入洪流中的红袍亡灵不同。 仿佛金色壁垒一般的金甲巨人组成的军队,俨然有序,队列整齐! 喝!!! 洪亮的吼声自一尊尊金甲巨人口中爆发! 恐怖的气息在他们身旁溢散,彼此连结,疯狂暴涨! 下一刻,一尊无比庞大的金甲巨神自煌煌金光中凝结,脚踏大地,头顶天穹,仿若天降神明! 此时此刻,大部分的仙光洪流都被那些悍不畏死的红袍亡灵所阻挡。 战场中,出现了一丝间隙。 于是,金甲巨神双掌抬起,仿若穿越燃烧的火焰一般,穿越了仙光化作的洪流! 将那九枚“太阳”置于双掌之间,用力一合! 吼!!! 仿佛要震碎天穹的声音自无数金甲巨人口中爆发,那战阵所凝结的金甲巨神,眼中突然爆发出无尽金光! 铁壁一般的双掌,再进几分! 砰! 宛如瓷器破碎一般的声音,无比清脆地响彻在惊魁星上! 那些仿若屏障一般保护着九道人影的无尽阳光,轰然破碎! 而金甲巨神,也在这一刻轰然破碎! 下一刻,仿若附骨之疽一般,失去了仙光洪流所阻拦的无尽红袍亡灵,一拥而上! 仅一瞬间,就将那降下仙罚的九道人影完全吞噬! 光芒,消泯了。 被无尽的黑暗,完全吞噬! 无论是惊魁星上,还是惊魁星外,所有观测到这一次仙罚的修士,都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一次的仙罚,虽远比不上曾经覆灭万道盟的仙罚的规模。 但无论如何,这是人类第一次,破灭了仙罚! /92/92855/20801901.html 第380章 太阳入侵计划,深渊再现 在惊魁星外的宗门看来。 这一枚星球在那一瞬间被不祥的,邪恶的,充满了杀意与元怨恨的黑红色雾气所完全笼罩。 象征着仙人的怒火的光辉,被黑暗吞噬。 整个星空,一片寂静。 但凡观测到这一幕的势力,就好像是陷入了某种默契的沉默当中。 然后,在惊骇与难以置信过后,一个疑问不可避免地出现在他们脑海里。 ——倘若“仙罚”可以被磨灭的话,那么……它还是仙罚么? 而惊魁星上,诸多修士就没工夫操心那么多了。 劫后余生的喜悦,让无数人像是新生了那般,浑身颤抖,热泪盈眶! 尽管漆黑而凶暴的亡灵还在天上游荡,尽管充满不祥的迷雾将整个世界陷入了黑暗。 但在这无尽的寒冷之下,惊魁星上无数修士却感到无比的心安。 城池中,一位浑身伤痕累累的老者跪倒在地,磕头叩拜,仰天长喝道, “谢……救命之恩!” 苍老的声音回荡在人潮中,更多的人一同跪拜下来,向着那一看就是什么良善之辈的亡灵们一同高呼! “谢救命之恩!” 刹那间,声浪如潮,回荡天地之间! 天穹上,无数亡灵在将那执行仙罚的身影吞噬毁灭殆尽后,在无数修士的叩拜中,重新缓缓沉入土壤。 于是,不到片刻之间,惊魁星上漫天的阴云便完全散尽。 当其中一尊红袍亡灵路过一位修士面前时,那修士壮着胆子抬起头看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一眼。 刹那间,那破旧的红袍、隐藏在袍子下狰狞的骨头与眼眶中跳动的鬼火,都让这位修士心头一颤! 但突然间,他瞥见了那红袍之上一枚快要被岁月冲刷地消失无踪的徽记! 当即浑身一震! 直到那一尊亡灵重新沉入地底之后,他才反应过来! “传说……传说是真的!” “万道盟!惊魁星是万道盟的遗址!” “那些恩人,是万道盟的先辈英灵!!” 话音落下,人群中仿若轰然炸响!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惊魁星! ——上仙无道,欲要降下怒火,毁灭惊魁,但惊魁星沉睡万年的万道盟英灵,为子孙后代悍然苏醒,破碎仙罚! 诸如此类的传言,在几天之内就以惊魁星为中央,宛如瘟疫一般席卷了整个莲花世界。 而江南的存在,则在传闻中被淡化到了极点,甚至也有人说,他早在仙罚降临之前就已离开了惊魁星。 . “按照您的吩咐,一切顺利。” 地底世界,樊星无比恭敬地低着头,向着座上的那不修边幅的老人禀报道,“仙罚一事过后,所有的目光和注意力都汇聚到了万道盟英灵之上,而江南冕下的存在则鲜少被人提起。” 郜天明微微点头,“知晓了,你先去吧,将那几位请到此处来,老道有事要说。” “是。” 樊星躬身告退。 这一天,距仙罚之日,已过去了三日。 樊星也很快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作为那几位祖宗组成的团体的一员。 在得知了“飞仙”的真相后,樊星和三位“元”不一样。 他本就是刀口舔血的莽荒之辈,本就对所谓的“仙”没有多大的尊重,也比三位“元”更加容易接受现实。 更不用说,差点儿死在仙罚之下一件事直接将他其心中最后一丝优柔寡断狠狠斩断,决定从此全心全意跟着郜天明等人干了。 宫殿南侧,樊星敲开了三位“元”所在房间的房门,这三个老头儿平日里不苟言笑,给人一种很难相处的感觉。 但几天下来,樊星发现他们其实只是面上冷漠而已,其他方面还是相当通情达理,甚至自己有时修行出了问题时前来请教,三位“元”也从不吝于解答。 就像是他年轻在宗门时修行所拜的不苟言笑的老师一样。 通知完三位元后,他朝江南所在的房间而去。 咚咚咚! 敲响房门的同时,里边儿也传出一阵女子有些不耐烦地声音。 “姑奶奶!妾身真不是你妈!也不是你祖宗!您去烦江南好不好?!妾身求求您嘞!” “冕下,九凤只是想和您待在一起而已……”然后,又是另一名女子有些委屈柔弱的声音。 听得樊星默然无语。 几天的相处下来,在他的感受中,倘若那三位“元”正符合樊星对于大神通者高人风范的印象的话。 那这九凤天阁的至强者九凤,就让他觉得有些了——这位无比尊贵的冕下,对任何人,哪怕是黑石大殿的侍者们都是有礼有教,并没有什么架子。 但唯独面对那跟着江南冕下的身份不明的红裙女子时,九凤冕下就不太对劲。 关键那红裙女子脾气虽也是暴躁,但唯独面对九凤无计可施…… “两位冕下,郜门主请您二位去大殿一叙。”樊星低着头,轻咳两声,提醒道。 凤母见状,仿佛遇见了救星一般,一溜烟儿跑出了房间。 九凤亦不紧不慢地跟上。 “劳烦你了。”行至门口之时,她向樊星微微颔首,然后追了上去。 然后,樊星根据宫殿侍者的报告,在宫殿城墙上找到了江南。 “冕下,郜门主请您前往大殿。” “知晓了。”江南回道。 樊星点头,识趣地退下。 沉默片刻后,江南手腕一翻,身体周围立刻荡起水波一般的波纹。 随后,两道与他一模一样的身影,缓缓走出。 其中一具分身笑着朝另一具分身一拱手,“道友。” 后者同样回礼,:“道友。” “去吧。”江南本尊轻声开口。 两尊分身转过头来,行礼,然后一步踏出,行走之间模样气质皆是变幻,化作了完全陌生的两个人,朝两个不同的方向而去了。 做完这一切后,江南转过身,朝黑石大殿而去。 仙罚降下的那一天,在最后的时刻,那九道施展仙罚的人影被无数万道盟的亡灵所吞噬的前一刻,江南按照之前郜天明的叮嘱,出手了。 他在亡灵口中捞出了其中一枚“身影”,在仙罚结束后交给了郜天明。 希望他能研究出点什么来。 如今三天过去,估计应当是有线索了。 . 半个时辰后,黑石大殿。 一张漆黑的石质圆桌仿佛是从地板里长出来一样,围绕圆桌的石椅上,郜天明,江南,凤母,樊星,九凤与三位“元”环绕而坐。 见人都到齐了,郜天明收起酒壶,轻咳一声, “诸位,江南交给老道的仙罚的执行者,老道已经查看过了。” 说罢,他手腕一翻,一具类人形的事物除外在圆桌之上。 之所以说他乃是类人,只是因为它拥有着人类的轮廓,仅此而已。 谷</span>  这尊仙罚的执行者通体以不明材质的银白金属构成,表面没有一丝接缝,光滑无比,氤氲着淡淡的银光,它没有五官,没有毛发,就像是某种金属熔炼而成的模具。 ——看在江南眼里,和上辈子那些服装店的人偶模特有几分相似。 三位“元”望着那没有一丝生气儿的金属人形,眉头缓缓皱起。 沉默中,天元突然开口,“似曾相识——当初守门人每一次降临时,那光中的身影似乎就是这般。” 而另一旁,九凤也轻轻点头,“我所见到的守门人,应该也是这样的人偶。” 说罢,众人都沉默了。 以往,他们一直认为守门人是一个独立的存在,但现在看起来,好像并非如此。 江南看向郜天明,“郜门主,你不是当初闯入过飞仙星么?那其中是怎般模样?可曾见过类似事物?” “见过。” 郜天明缓缓点头,“但并非在飞仙星上,而是在飞仙星外围的那一层日冕中,数不清的尽是这般金属人偶。” “至于飞仙星内……老道只能说那是一枚完全由金属构成的星球,充满了老道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金属造物与奇异符文。老道很难向诸位清晰地描述,但终有一天,当我们攻上飞仙星时,诸位会见到的。” 众人微微点头,目中各有所思。 突然间,江南抬起头来,“诸位,有没有一种可能,只是说有一种可能——飞仙星的一开始并非是太阳,只是一枚普通的星球?” 话音落下,所有人如同见鬼一般望着他。 面对一道道目光,江南深吸一口气,“先前郜门主也说了——飞仙星内部并非如同太阳那般,而散发光与热的仅是外层的那一圈日冕。” “再想一想仙罚时的情景,如大日降临——那么,为什么如今我们所看到的太阳不会是一场更大、更持久的仙罚呢?只是由于太过遥远,所以其威能衰变到没有伤害了而已!” 仿若震雷一般,令在座之人浑身一震! “等等……” 一直沉默不语的樊星突然开口:“倘若如此,您的意思是——我们所见的太阳……是被造出来的?” 那一瞬间,所有人的后背,都窜上一股冰冷的寒意。 而江南,更是面色阴沉。 郜天明他们认为他只是猜测,但他自己却可以肯定。 ——飞仙星,以前并非是一枚恒星。 当初在青灯的带领下,他所看到的飞仙星,仅是一枚寻常的的星辰罢了。 且不论太阳的威能来自何处,可以肯定的是,它并非如上元世界的太阳一样是宇宙演化而生的。 很有可能,真的是被什么存在制造出来的。 比如……守门人? “罢了。” “太阳也好,其他也罢。” 郜天明大袖一挥,“不管如何,我们始终是要登上飞仙星破灭守门人的,不是么?” 众人沉默,默然点头。 三位“元”要让三元会真正的自由,九凤要与完成郜天明的约定,郜天明要冲破囚笼,江南与凤母要点燃青灯回到上元,那无尽的亡灵要复仇…… 这些执念是将众人聚集在一起的原因,也是他们必须要面对飞仙星和守门人的理由。 “不错。” 天元站起身,缓缓开口,“敌人的来历不重要,毁灭它——对吾等而言,很重要。” “说得好!所以……老头儿,你准备如何登上飞仙星?” 凤母将不动声色地靠过来的九凤别到一边,开口问道, “那一层熊熊的日冕,是吾等必须要面对的——妾身与九凤应当能凭借血脉的优势不至于被焚灭,郜老头儿也能凭借修为抵抗,但剩下的人呢?” 当即,九凤眸子一亮,“您……终于承认与九凤乃是一脉了?” 凤母:“……” 众人:“……” 郜天明轻咳一声,赶紧将话题掰回来,“诸位,如果是应对日冕高温的办法的话——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话音落下,一道道目光看向圆桌上的金属人形。 在场之人都不傻(除了某人),经过郜天明一点,顿时豁然开朗! ——既然这仙罚执行者能毫发无损地游荡在日冕中,那众人为何不可以它作为舟船,横渡那一层茫茫炽烈的日冕呢? “不妥。” 良久后,天元叹息一声,“如今吾等手中只有这一具金属人形,看这大小恐怕最多也就能庇护一人。但吾等人数众多,更别提还有万道盟亡灵与三元会、九凤天阁的孩子们了。” 眼下的情况,就像是只有一块木板,但却有千万人要渡河一般,杯水车薪。 而人为制造这种金属人偶,更是天方夜谭——郜天明捣鼓了几天,甚至都没有弄清楚制造这金属人偶的材料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但……倘若我们有一位可以拟化成任意金属的‘同伴’呢?”沉默中,郜天明幽幽开口。 天元一愣,不由开始打量着身旁的众人。 地元和人元,就不用说了。 郜天明?不可能,他要是能做,早就做了。 九凤?也不可能,九凤一族是三元会的老对手了,他们继承的远古天凤血脉拥有的能力,早就被三元会研究透了。 江南?不了否认,他很强,很神秘,也很诡异,但好像也没有那种奇异的能力。 凤母?这位同样神秘的女子同九凤血脉有所渊源,估计也不可能。 那么……樊星? 当天元的目光落在樊星身上的时候,后者脸色僵硬——别看我,我是废物。 找了一圈儿,天元终究一无所获,皱眉看向郜天明。 后者微微一笑,“江南,请让它出来吧。” 江南深深地看了一眼郜天明。 他自然知晓,这老头儿说的“同伴”是无定之形。 从诞生之日起就吞噬矿物和金属为生的无定之形,拥有拟态成若吞噬的金属的能力,这也是它们能完全隐藏在陨星带之中的根本原因。 但……郜天明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打这个主意的? 仙罚降临之前? 还是众人来到惊魁星后? 亦或是……从在蓬莱星上发现无定之形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盘算着借助它的能力攻上飞仙星了? 倘若真是如此,那这场“仙罚”是不是也是他谋划之中的一环? 特别是他当初在仙罚降临时,还特意叮嘱过江南要抓一个“活”的。 就更让人心头起疑了。 但不管怎样,既然要登上飞仙星,无定之形就是必须的。 于是,他轻轻往桌面上一敲。 刹那间,冷硬坚固的漆黑圆桌,就仿佛融化了一般!化作绵密的铁石洪流卷起! 宛如星辰一般恢宏的压迫力席卷而来! 在那漫天的铁石洪流中,一枚硕大的,冷硬的眼眸,缓缓睁开! 三位“元”与樊星,面色骤变,浑身一颤! 他们认出来它了。 传说中只存在于无尽之海的恶物,代表吞噬与绝望的天灾,世界壁垒上的星空巨兽, ——深渊! /92/92855/20801902.html 第381章 前世的痕迹 眨眼之间,众人刚刚还坐着开会的石桌,突然摇身一变,成了一头怪物。 这般诡异状况,即便在座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也不由悚然一惊! 看郜天明对面的三位“元”,甚至已经下意识地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而樊星,更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神色骇然! 事实上,对于这张石桌,樊星只以为是郜天明捣鼓出来的,毕竟他在某种意义上是整个计划的谋划者。 所以,对于自己大殿中突然多出一张石桌的的情况,他并没有多在意。 而在三位“元”的眼中,他们则认为这桌子可能是樊星准备的,也未曾在意。 只是谁能想到,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石桌,竟是那等恐怖的凶兽所化! 一想到自己等人刚才还毫无防备地坐在它嘴边,他们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而且,这还不是什么如同的星空凶兽,这是——“深渊”! “当……当深渊离开无尽之海时,世界将步入毁灭……” 樊星的眼瞳里倒映着那巍峨的身影,口中仿若梦呓一般呢喃着古老的语言,瑟瑟发抖! “醒醒!小家伙!” 突然间,郜天明不知何时已来到他的身后,一巴掌拍在樊星的肩膀上,将其从那宛如癔症的状态中幻影。 “可……可是……预言……” 樊星颤抖的手指着环绕大殿的无定之形,声音支支吾吾,仿佛喉咙被什么莫名的力量所扼住一般。 “没错,预言。” 郜天明颇为好笑地摆了摆手,“那个预言不过是老道当初随口编的,你在怕什么?” 话音落下,樊星愣住了。 他仔细品味着郜天明这句话里的意思,良久,才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同样蒙在鼓里的三位“元”,也宛如见鬼一般看向这浑身酒气的老头儿。 “郜门主……当真?” 郜天明无比笃定地点头,“当真!” 如此,三位“元”才松了口气,旋即有些无奈地瞪了郜天明一眼。 一个瞎编的预言,竟欺骗了整个莲花世界成千上万年的岁月…… 这老头儿是有多闲?! “不过,正所谓歪打正着——如今看来……似乎也并不完全是编的?”郜天明颇为恶劣的笑着,如此说道。 刹那间,众人心头又是一紧。 郜天明看了他们一眼,才幽幽开口,“诸位,你们难道忘记了——我们即将要做的事,似乎比起毁灭世界来说,也差不了多少?” 话音落下,众人神色一震。 忽然回过神来。 ——似乎……确实如此? 倘若他们真的破灭了飞仙星的谎言,干碎了守门人,对于莲花世界来说又何尝不是一场毁灭与新生呢? “煤球,干活儿了。” 江南别过头来,对着无定之形发号施令道。 预言的事儿,他是早就知道的。 甚至,他还知道郜天明那么做的目的是为了找到和他一样,来自莲花世界外的人。 只是预言传着传着,传歪了而已…… 而直到这个时候,三元等人才突然发现——这“深渊”,似乎是听命于江南的? 那传闻中无比凶恶的天灾,竟听命与人类? 这……是人干的事儿? 这一刻,江南的形象,在三位“元”眼中,又神秘了几分。 “呜呜……” 在得到江南的首肯后,无定之形终于无需按捺对食物的本能的渴望! 它翻涌起来,卷起狂乱的漆黑铁石浪潮,就要将那每一具仙罚的执行者要吞入腹中! 但突然,江南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东西,猛然喝道, “等等!” 刹那间,大殿中的气氛一滞! 虽极为不舍,但无定之形还是停下了动作。 在众人不解的注视下,江南踏着铁石化作的浪潮,来到那一具金属傀儡的身旁。 ——由于身躯的一大半都已被无定之形腐蚀,所以那仙罚执行者的表面出现了诸多残破。而在它的后颈处,那仿若脊椎一般的细长的金属立柱上的宛如烙印上去的一串符号,吸引了江南的注意。 其上,工整地刻写着的是——自律玄偶·肆零肆贰。 仿佛型号和编码一般字符,倒映在江南眼中。 让他的脸色,猛然一变! 当然,这本身并不是什么问题。 因为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些金属傀儡有极大可能是被制造出来的。 但问题是,这一串字符却并非这个世界的文字和语言,而是江南上辈子身处的名为地球的世界的文字! 那一瞬间,江南眼中精光闪过。 他突然发现,虽然自己灵魂重生之后,看似就已经与上一世的一切毫无干系了。 但无论是天宫铸塔,机械意志的天机上人,还是如今出现在眼前的傀儡编号,都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他——一切,并未远离。 “怎么了?” 郜天明也收起了玩闹之色,走上前来。 他见江南盯着这一串莫名的符号发愣,摆了摆手道, “江南,不必看了。老道依照脑海中所有的文字种类对照了一遍,仍完全无法辨识其中含义。另外,飞仙星上各处也出现过类似的符号,老道猜测——大抵是守门人独有语言罢?” 听罢,江南沉默半晌,微微点头,转身退了几步。 但心中,却翻起惊涛骇浪! 按郜天明的说法,飞仙星上,也有地球的文字? 就是说,飞仙星和守门人,也和曾经的地球有所关联么? 或者说建起牢笼,如家畜一般囚禁着莲花世界的更高层次的文明……是地球? 江南心头思绪翻涌之间,饥渴的无定之形早已翻涌而上,将这名为自律玄偶的金属傀儡,完全吞没。 “呜呜……” 下一刻,空气中,响起那古老的巨兽舒服的吞咽声。约半刻钟后,它才缓缓蠕动着,重新化作圆桌的模样,立于大殿之中。 气息全无。 众人这才重新坐下,但下意识地,都离那就漆黑冷硬的石桌,远了一些。 “江南?” “江南!” 凤母突然出声,叫醒了仿佛陷入沉思的江南。 后者一惊,随即立刻反应过来,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担心。 而这一切看在郜天明眼中,让他眉头微微一皱。 心头,也缓缓浮现出一个荒唐的猜测。 ——难不成,江南认得那些奇异符号? 但江南没说,他也不好深问。只得轻咳嗽了一声,继续道, “如今,登陆飞仙星的问题算是解决——等‘深渊’彻底消化那仙罚执行者后,应当足以载吾等登上飞仙星了。” 众人点头。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 “但还有一些琐事——比如,那些对‘飞仙’仍深信不疑的人呢?” “倘若到时我们与守门人战启,在座诸位的亲人,朋友,弟子,后裔……会不会被当做炮灰,挡在我们面前?” 众人听罢,对视一眼,皆看出彼此眼中忧色。 郜天明说得没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莲花世界除了是一个修仙世界以外,也同样向是一个宗教世界。 只是在那狂热的信仰的尽头不是神明,而是飞仙星和那虚无缥缈存在的仙罢了。 那如果江南等人彻底和飞仙星兵戎相见,与莲花世界主流的信仰发生冲突时,那些人会把他们看成异端么? 会……兵戎相见么? “为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老道觉得——还是先未雨绸缪得好。” 郜天明意有所指,缓缓开口。 “这个,我熟。”沉默中,江南站起身,看向三位元,“但……需要三位冕下的帮忙。” 天元眉头一皱,“您请直说。” 江南深吸一口气,脱口而出,“众所周知,人们对于飞仙星的憧憬与信仰,一大部分来自于‘成仙’的美好愿望。” “倘若在传闻中早已成仙上一代天元,意外被人发现飘荡在枯寂的宇宙深空中,非但并未成仙,且早已死去。一传十,十传百,即便不能对飞仙星造成大的冲击,也会潜移默化地动摇人们心中对‘飞仙’坚信。” “所以,天元冕下,我们需要您的老师的尸首。” 话音落下,整个大殿陷入死寂。 三位“元”沉默不语,众人则在等着他们的回答。 良久后。 “当年吾成就半步仙人的时候,向来严肃的老师,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吾想,这笑容中大概有对吾的欣慰,也有对‘飞仙’的憧憬向往。” “这般憧憬着‘飞仙’的老师,在得知一切都是阴谋的时候,会是怎样的痛苦呢?” “吾不知晓,但倘若换作吾来,大抵是即便粉身碎骨、血肉干涸、魂灵永不超生,也要将那谎言撕得粉碎吧?” “所以,请老师原谅,徒儿不肖。” 这位佝偻、严肃与强大的老人,湿润了眼眶,长长叹息。 众人拱手,齐齐行礼。 . 转眼,又是三天过去,莲花星系,第三轨道外侧。 在仙罚一事以那种离谱的方式结束后,莲花星系的人们的生活又回归了正轨。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大伙儿都在讨论“万道盟亡灵”这一件事了。 一场仙罚,将这个覆灭千万年的古老宗门,重新拉回了人们的视野。 而如今,几乎所有人都知晓了——惊魁星上,存在着无数万道盟的亡灵。 在枯寂冰冷的深空当中,一艘巍峨的航船缓缓行驶着,船身上所烙印的三元会的徽记让这一艘看似完全没有武装力量的航船大摇大摆,毫不掩饰。 在不久前的“赤窟”星狩事件后,三元会的赫赫凶威再度响彻莲花星系。 甚至,即便他们最强大的三位“元”陨落了,也无人敢触其锋芒。 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失去了三位“元”,三元会仍可以凭借恐怖的武装,碾压绝大多数宗门势力。 船头甲板上,一名面色悠然的年轻男子负手而立,望向远方。 作为三元会第一会长北离的远亲,北天河很早便自知,自己并没有卓越的修行天赋,所以也甘愿在这商船上交付一生。 这条名为“白鲵”的船舰,在北天河眼里,就是他最亲密的伙伴。 漫长而枯寂的行驶中,北天河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吃完午膳,来到船头,眺望着无垠的星空。 相比起本宗那种激烈到让人喘不过气的竞争的氛围,北天河还是觉得这悠然的星空才是自己的归宿。 ——开开船,赚赚钱,一趟跑完回家听听曲儿,这才是他所向往的生活。 反正有着三元会的名头,也没哪个不长眼的蠢货敢……北天河正这般想着,突然,浑身一滞。 一股古老、庞大又恢宏的恐怖气息,瞬间出现在前方! 与此同时,仿佛本能一般,北天河全身上下猛然一个激灵! 一种莫名的心悸之感,浮现心头! “备战!” 他转过头去,冷声大喝! 船舱中经历无数次航行的经验丰富的大与舵手们,也在同一时间,放缓船速。 然后,三元会的旗帜在船头高高升起! 伴随着一股股浩然的灵气波动自航船中爆发,一名名黑袍身影,无声息地立在北天河身后。 感受到从本家带来的护卫的存在,北天河才稍微松了口气。 他凝声于灵气,大喝出声,“三元会行船,来者还不避让!” 冷冽而中气十足的声音,回荡于茫茫星空! 一般来说,这话加上三元会的旗帜显露以后,大多数心怀不轨的歹人,也就退去了。 然而这一次,似乎遇到了不要命的——那恐怖的气息,并未有丝毫收敛! 北天河脸色阴沉,死死盯着前方。 而伴随着航船缓缓驶过,他的视野中也终于出现了那散发恐惧恐怖气息的源头。 ——这是一道漂浮在虚空中的身影。 “船长……这?”身后,一名护卫眉头皱起。 “装神弄鬼!”北天河冷哼一声,“随我来!” 刹那间,数十道身影自航船上跃下,来到那漂浮的人影身前。 只见此人须发皆白,双目紧闭,肌肤莹润,但却没有丝毫生机的气息,却是已死去多时! 原来,竟是一具尸首! “仅仅是死后的余威,便如此恐怖么……”一位黑袍护卫心有余悸地叹道。 “此人生前,至少是破虚境大神通者!”又是一名护卫接口道。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之间,北天河的眉头却死死皱起。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具冰冷的尸首,神色接连变幻。 良久后,才带着不敢置信的语气,颤抖着开口, “老……老祖?” /92/92855/20801903.html 第382章 星空恶匪,流言之起 仅过去了两个时辰左右。 这一方偏僻的星空,已经围满了一艘艘狰狞的战舰。 与体型虽然庞大但实际上基本没有什么武装的“白鲵”商船相比,这些战舰可就不一样了。 ——通体遍布灰褐色的钢铁装甲,繁复的炼金纹路布满船身,那遍布船腹的黝黑的炮口酝酿着危险的光芒,隐晦的灵气波动在其中蓄积,显然已是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连绵望去,拢共近千余艘烙印着三元会徽记的钢铁战舰,横亘星空! 还有一道道恐怖而强横的气息垂落星空,一位位翻手之间便能移山倒海的大神通者亦遍布于战舰之间。 而这样的大动静,自然吸引了周遭行星上的宗门势力的目光。 他们谨慎而小心翼翼地观测着这一方星空,但奈何三元会太过滴水不漏,愣是没有把消息传出去一丁点儿。 茫茫舰队中央,那具冰冷的尸首旁,几道人影手持权杖,矗立着,脸色阴沉。 气氛凝固而压抑。 从他们的装束可以看出,这正是三元会的几位会长! 而在这阴沉如水的氛围中,北天河宛如鹌鹑一般,一动也不敢动! 两个时辰前,在掌舵“白鲵”商船航行途中发现这具尸首后,他本想看看究竟是谁不知死活,以尸拦路。 可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差点儿把他魂儿都吓没了! 眼前那冰冷的尸首,与北天河孩童时期在三元会本宗祠堂中所见到的一副金身雕塑,一模一样! 而所谓的金身雕塑,那是唯有被整个三元会崇拜的已“羽化登仙”的仙人老祖们,才有的待遇! 再加上这具尸首上那残留的恐怖的气息,北天河哪儿敢有丝毫怠慢! 立刻以秘法联系宗门,将一切如实禀报! 然后,包括第一会长北离在内的几位会长带领舰队与无数强者,闻讯而来,将这一方星空围了个水泄不通! 北天河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从北离等人到来开始,除了一开始说了句“怎么可能”以后,就一直一言不发。 而这般态度,也让北天河心头一惊! 原本,他还以为可能是相似之人。 但现在,一个无比荒唐的猜测,浮现在他的心头——眼前的尸首,不会当真是自家那已羽化飞仙的老祖吧? 但……倘若真是如此的话,号称不死不灭与天地宇宙同寿的仙人,为何会莫名死去,出现在这荒凉的宇宙角落呢? 而实际上,他的疑问,也是几位会长的疑问。 面色阴沉的北离会长,眼见远方星空中越来越多的船舰,便知晓是自己等人的动作吸引了周遭宗门势力的注意。 “将……他先迎回主星再说,绝不可泄露半点儿消息!” 最后一句,显然是对北天河以及先前那些目睹之人所说的。 北天河等人听罢,浑身一个激灵,连连点头! 随后,浓郁的光芒自几位大神通者手中泛起,化作一层完全隔绝视线与感知的屏障,将那冰冷的尸首笼罩起来,准备迎回一艘战舰之上。 远处的船舰们,见这一幕,无不叹息一声。 ——看来,三元会是不打算透露半点儿消息了。 也不知道,不知他们究竟找到了什么宝贝? 他们遗憾地如此想着。 但下一刻,意外发生了。 . 在察觉到三元会准备掩盖一切消息的时候。 茫茫的虚空中,两道身影整窥探着这一切。 “天元冕下,看来你们宗门……并不打算将其公之于众啊……”江南看了身旁的天元一眼,幽幽开口。 显然,上一代天元的尸首,是位于惊魁星的几人投放到星空中的。 而考虑到天元乃是其弟子的身份,郜天明便将这件事交给了天元来办。 而为了防止意外,江南也跟上来了。 在他身旁,苍老的天元也是面色凝固——他对于利用自己老师的尸首,自然是情绪复杂的。 所以,才想着让尸首被三元会本宗发现。 如此,也能避免老师遗骸被宵小之徒冒犯。 但现在问题来了。 三元会确实如同计划一般,发现了上一代天元的尸首,但他们决定就此掩盖消息…… 就让天元和江南直接尬住了。 ——放出上一代天元的尸首,本就是为了让整个莲花世界察觉到“成仙”的可疑之处,从而循序渐进,影响人们对飞仙星的信仰。 现在三元会准备打落牙齿和血吞,不让其他任何势力知晓。 这不是让大伙儿白忙活了吗? “江道友,就拜托您了。”天元叹息一声,无奈开口。 现在这个时候,他还活着的消息,肯定是不能暴露的。 那就只有江南出手了。 无论如何,也要让上一代天元尸首的消息,传递出去。 “罢了。” 江南摇了摇头,身形宛如水波一般变化,转眼之间,便化作了一个身高八尺,满脸横肉,手提九环大刀的魁梧巨汉! 一旁的天元猛然一惊,没料想到江南竟然还有这一手,“江道友,您这是……?” 此刻,江南的声音也变得瓮声瓮气,吐出两个字儿来, “劫道!” . 将疑似老祖的尸首迎上战舰后,三元会的舰队缓缓调转船头,准备返航。 而远处看热闹的诸多船舰,也意兴阑珊地准备离去。 虽然他们对于那光幕屏障里的“宝贝”相当好奇,但谁敢触三元会的霉头? 不要命了? 然而,正当这时,一道沉闷而浩大的声音回荡在星空之间! “此路是俺开,此树是俺栽!” “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中气十足的声音,宛如洪钟大吕一般,响彻星空! 而在三元会舰队航行的前方,一道扛着大刀的魁梧身影横亘,一脸恶人相,颇为嚣张! 而当这宛如毛头小贼一般离谱的台词,回荡在远方星空诸多宗门耳中的时候。 他们都宛如见了鬼一般转过头来,一脸愕然! ——还真有不怕死的? 甚至,这相当夸张的出场方式,让即便经历过各种阵仗的三元会众人,愣神了片刻。 北离会长站在船头,握着权杖,眼中闪过一丝呆滞。 在他身后,无数三元会的修士宛如看傻子一样看着挡在前方的“恶匪”。 ——这都不能叫星狩了,充其量只能算是脑袋有坑的蟊贼! 甚至倘若不是身后还装着老祖宗尸首,恐怕舰队中早就有人笑出了声来…… “炮击。” 回过神来后,北离垂下眼眸,轻轻跺了跺手中的权杖,发号施令道。 即便对方像个傻子一样,但三元会的威严,绝不容触碰。 特别是……他的心情现在很不好。 话音落下,前方数十艘战舰隐藏在船腹下的熔炉轰然运转起来,无尽的星辉原矿被炼化,换作奔涌的狂暴的纯粹的能量顺着铭文与矩阵传递至黝黑的炮口! 下一刻,洪流爆发!仿若绝美的河流一般,向着前方奔涌而去! 一路碾压! 然后,北离收回了目光,命令舰队继续前进。 谷</span>  远方星空中无数窥探的势力,也是叹息一声,不再去看。 ——你说好好的,干嘛想不开去劫三元会的船呢? 哪怕要劫,也指着商船劫啊? 谁特么没事儿去劫舰队啊? 缺心眼儿吗这不是? 但就在所有人都认为这只是一段不足为道的小插曲的时候,那奔腾的洪流眼看就要将那傻乎乎的恶匪吞没时,他伸出了一只手。 宛如精钢一般充满力量感的手臂,挡在那被压缩到极致的灵气的洪流面前! 然后,五指一合! 刹那间,仿佛捏碎脆弱的豆腐一般,汹涌的洪流支离破碎,化作无尽奔涌的残虹,缓缓消逝! 而在最后一丝残留的余晖中,那魁梧的恶匪扛着大刀,矗立在舰队之前, “就这?” 刹那之间,星空一片死寂。 无论是远方窥探的人们,还是三元会的舰队在这一刻尽皆失去了声音。 因为北离心头清楚,他身后的修士们心头也清楚。 方才数十艘钢铁战舰一同爆发的火力,堪比破虚境强者的一击! 然而却被眼前拦路之人,一手挡下! “至少……也是破虚境么?”北离眉头微皱,喃喃开口。 而这个时候,对面那魁梧恶匪,狰狞一笑! “俺说了!” “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那一坨光团下的宝贝,给俺留下来!” 他提起大刀,凛凛指着战舰上笼罩在光幕中的遗体,大声开口! “喝!!!” 刹那间,随着那宛如开天辟地一般的吼声,无形的力量奔涌而出!一股纯粹的狂暴的威势,自那魁梧的身躯之上爆发!掀起无尽风暴! 仿若整个天地都撞过来一般,巍峨的三元会舰队在这恐怖的倾轧之下,分崩离析! 虽并未出现伤亡,但整个舰队的阵形,直接被这一嗓子干碎了! 而身为破虚境的会长北离,在那滑稽的恶匪身上,看到了冲天的气血奔涌上天穹,浩浩荡荡无比恢宏! 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一股难以想象的恐惧之感! 这种感觉,北离并不陌生——当初面对三位“元”时,便是这般感受! 不是破虚境!是半步仙人! 这拦路的恶匪,是半步仙人! 而远方星空当中的诸多看客,也懵了。 他们虽然没有北离这般直观的感受,但也知晓三元会的舰队是什么样的武装力量。 简单来说,破虚境在这钢铁舰队面前,根本就不够看! 而眼前这拦路恶匪,却能先一手接下舰队炮击,后又一嗓子将舰队冲得支离破碎! 是什么样的存在,已不言而喻了! “半……半步仙人?又是一尊半步仙人?” “最近这是怎么了?难道那等存在已如此不值钱了?” “开什么玩笑?这呆头呆脑的匪徒,是半步仙人?” “……” 死寂过后,震惊,茫然,难以置信……各种言论不一而足。 甚至大部分人都不相信这个仿佛是来搞笑的魁梧大汉,竟是半步仙人! 但眼前发生的一切,却宛如冰凉的冷水,给他们从头淋到脚! “呃……能让半步仙人都觊觎的,是什么宝物?” 在一片惊呼声中,有人突然开口。 于是,逐渐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光幕屏障下的事物上。 好奇,疑惑,不解,占据了人们的心头。 ——能让半步仙人都放下身段做这种龌龊事儿的,究竟是什么宝贝? 另一方星空,仍在肆虐的风暴中,船舰翻飞,修士乱舞,一片混乱。 那魁梧大汉走近,在北离愤怒的目光中,来到那光幕之前。 “俺只劫财,不害命,你们可别自讨苦吃。” 憨厚到甚至有些呆傻的话,回荡在周遭修士的耳中,却带着无与伦比的威慑力。 北离神色剧变,脸上一横,“阁下!难不成真要与我三元会为敌?可莫要忘了,我三元会同样还有半步仙人之境的尊者!” 言语之间,虽是威胁,但却色厉内茬。 魁梧大汉咧嘴一笑,没理会他,那大刀轻轻一磕! 砰! 仿若瓷器破碎的声音响起!光幕的屏障应声而碎! 于是,在远方无数道目光的翘首以盼之下,冰冷的尸首暴露在天下人眼中! 与此同时,那恐怖的气息,自那尸首之上爆发! 刹那间,整个星空一片死寂。 只剩下魁梧大汉失望的声音, “晦气!” “竟只是具半仙尸首!” “呸!白跑一趟!” 说罢,扛着那九环大刀,转身而去,消失在星空当中。 留下脸色阴沉的三元会众人,与远方诸多看客。 大伙儿都是修士,目力自然极其恐怖。 所以他们很清楚地看见了——那被三元会所隐藏的光幕之间的“宝贝”,是一具尸首! 一具冰冷的,散发着半步仙人之境恐怖气息的尸首! “这算……什么?”有人支支吾吾开口。 没人能够想到,让整个三元会大动干戈的竟然只是一具尸首?! “等等!半仙?你们不那尸首有些眼熟么!” “好像……确实如此?” “——妈耶!这不是三元会的前一代天元么?” 远方的吃瓜群众中,突然有人惊呼!甚至忘了控制音量,回荡在诸多船舰之间! 刹那间,一片哗然! “上一代天元?可上一代天元不是要已羽化成仙了么?”有人疑惑不解。 “不错!当初他前往飞仙星时,咱家老祖可是诸多看客中的一位!”有人信誓旦旦! “怪哉!传闻不是说飞仙之后,长生不老,与天同寿么?怎还会死?”有人发出灵魂的拷问。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之间,北离脸色无比难看。 他隐隐明白——这事儿,藏不住了! 在那无名恶匪的捣乱下,三元会上一代天元尸骸出现的消息在这一刻,被诸多势力亲眼所见了。 可以预见的,一场不亚于当初三元与九凤之死的风暴,将在整个莲花世界爆发。 甚至,动摇整个世界的根基! /92/92855/20801904.html 第383章 言语为刀,战前之战 于是,自那一次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劫道”事件后。 三元会上一代天元、众所周知的已经羽化成仙的仙人之尊的遗骸现世界的消息,就在莲花世界中传来了来。 “胖爷我可跟你们说啊,这乃是绝密消息——据说那三元会当时在星空中发现了他们老祖的尸骸,连第一会长都惊动了,出动舰队恭迎护送之,但却没料到被人给劫了!” 某一处星球的集会上,修士们静静地等待着多宝河的喷发,一边交头接耳。 一个看起来八面玲珑的胖修士,压低了声音,作左右环顾状,朝周遭不明所以的修士说道。 而他这话,自然引起了其他修士的质疑。 “扯犊子吧你!三元会虽没了三位‘元’,但也不是一般人能招惹的!” “就是就是!还劫舰队!道友莫非以为三元会的舰队是过家家?说劫就劫?!” “道友,吾等劝你还是安心修炼,莫要为了哗众取宠而妖言惑众!” 诸如此类的嘲讽与质疑,让胖修士白胖的脸上都涨得通红! “哼!你们懂个屁!” “一般修士,自然劫不动三元会的舰队,可那肩扛金刀的恶匪,却是半步仙人之境!” “那恶匪只一声大喝,便喝退千万钢铁战舰,如入无人之境,亲手将三元会的掩盖屏障打碎,露出其中仙人尸首!” “这可是第三轨道无数宗门都亲眼所见,还能有假不成?!” 话音落下,众人却又是不信了。 “笑话,半步仙人之尊又不是大白菜,到处都是?” “再说了,以半仙之尊,何必去干这等龌龊事儿?” “吹牛前动一动脑子好不好?” 人们仍旧不信,冷笑。 胖修士似乎再也忍不住了,探出一枚棱形水晶,往前方一掷! 刹那间,水晶投射出一道光束,一副虚幻的画面便出现在空旷的天空中。 其中,正是记录了三元会的舰队从准备返岗,到胎化易形的江南突然出现,最后一声大喝震退钢铁战舰,让那上一代的天元尸骸暴露在星空下的景象! 画面持续的时间不长,但其中发生的一切,却让无数修士倒吸了一口气冷气! 胖修士哼了一声,收起储印水晶, “这是当初围观的战舰上储印法器所记载的影像,胖爷花大价钱拓印了下来!你们这群坐井观天的货,看看胖爷是不是在吹牛?!” 这个时候,就再也没有人持任何质疑态度了。 因为,胖修士证明了他所说的,都是事实——三元会的舰队,真的让人给劫了!那劫道之人,真是半步仙人之尊! 更近乎震碎他们三观的——那曾经在众目睽睽之下,登上九宝莲台,羽化飞仙的上一代天元!真的并没有成仙,冰冷的尸骸出现在了枯寂的偏僻星空! 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声,在人潮之中响起! 有人眼珠子一转,语气一改先前的不屑与嘲讽,凑上前来,“嘿嘿,胖爷,是我们有眼无珠!您莫要见怪!您看您这储印水晶,可否让我们也拓印一份?” “就是,胖爷!我们也带回去给宗门里那群土包子看看!” “这种事儿,要大家都知晓才是!” “……” 胖修士眼珠子一转,露出商人般的精明之色,似乎就等着他们这句话, “胖爷也不为难你们——拓印一份,十枚原矿,不二价!” 话音落下,不少人一滞,暗骂这死胖子是心真黑! 但抵不过这消息太过劲爆,纷纷慷慨解囊,将那储印法器拓印了一份又一份。 最后,胖修士赚得盆满钵满,潇洒离去。 而余下修士是也捧着热腾腾的大瓜,准备到时回去与宗门分享。 一切,看似都只是一场交易。 而几乎相同的事儿,还在各个星球上,不断地发生着。 但胖修士远离人群后,脸上贪财之色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冷然之色。 他略施法术,改头换面后,搭上一艘通往惊魁星的船舰,消失在星空中。 几天后。 惊魁星,黑石大殿。 樊星高坐王座之上,而那几天前还在别的星球散播消息的胖修士,此刻正跪在他面前,用一枚储印法器放映着先前他在各个星球散播传言的画面。 良久后。 王座之上的樊星微微点头,“不错,辛苦你了,去偏殿领赏吧!” “王!何需赏?” 胖修士此刻在没有一丁点儿贪财与精明市侩之色,反而略显滑稽的脸上,充斥着沉沉的怨恨与不忿之意! “这是吾等应行之事!” “飞仙星既然无凭无故降下那劳什子仙罚,视吾等性命如草芥,那吾等自当反抗!修为低微又如何,即便是死,吾等也要撕下它一块肉来!” 说罢,转身而去。 樊星望着他的背影,沉默不语。 这胖修士原本就是惊魁星上的江湖客,当初侥幸在那仙罚之下存活。但经历一次生死后,心头却是对那飞仙星充满了愤恨! 而像他这样的人,还很多。 毕竟,惊魁星上大多是些刀口舔血之辈,一腔不尊天地的恶匪气,哪儿受得了这等欺辱? 管你是飞仙星,还是什么仙人,想弄死老子,也要反抗! 于是,在樊星下令让他们暗中推波助澜的时候,大部分修士隐藏身份,离开惊魁星,散布在整个莲花星域,传播那一日所发生的一切。 至于他们手里的记录的影像,自然也是天元和江南当日所记录下来。 否则第三轨道那些宗门,哪儿有胆量敢暗中记录三元会这等秘密之事? 实际上,他们回去之后,大部分还担心会不会因为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而被悄无声息地灭口。 一切涌动的暗流,都是惊魁星在一手操作。 . 半个月后。 几乎整个莲花星域,但凡有人烟的地方,都已传遍了这个传闻。 ——三元会,发现了他们已羽化飞仙的老祖的尸骸。 一方面是惊魁星玩命的输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人性吃瓜的本能。 大伙儿即便嘴上不敢说,心头却都在想——哦你三元会那么牛逼,怎么明明“成仙”的老祖还死了? 但这样的情绪,始终只是一时的。当新鲜感过了以后,就没多少人会整天讨论这事儿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有一个疑问的声音,不知从哪儿为源头传出——既然上一代天元没能成仙,还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首,那么……其他成仙的大神通者呢? 谷</span>  令人听闻之,便浑身冷汗! 一般修士,倒还好一些。 但那些曾经有过先辈羽化飞仙的大宗门,便宛如被当头棒喝! ——三元会的事儿很好笑吗?像小丑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人人都笑三元会,人人都是三元会? . 一个月后。 惊魁星,黑石大殿。 无定之形,仍安静地躺在其中,消化和分解着那一日吞噬的“自律玄偶”。 大抵是因为其材质或许罕见和奇异,煤球消化那些金属的时间,比江南想得还要久。 但没办法,大伙儿也只能等。 “诸位冕下,计划进展地相当顺利。”诺大的宫殿内,黑石桌旁,樊星站起身来,看向众人, “虽三元会曾试图扼制消息,但他们察觉到时却为时已晚。如今上一代天元冕下并未成仙的消息,已人尽皆知。” “甚至在我们刻意的引导下,有修士已经开始怀疑‘飞仙’的真实性——尽管这些声音还不大,但确确实实已初现苗头。” 闻言,郜天明微微点头,“不错,辛苦你了,也辛苦这惊魁星上的诸多修士。” “您说笑了!还是江南冕下神机妙算,竟以言语为刀,伤敌于无形之间。”樊星连连摆手,瞥了一眼身旁老神在在的江南,目中甚至透露出一掩饰不住的恐惧。 虽然上一代天元的尸骸是郜天明从飞仙星劫出来的,以这一具尸骸来降低“飞仙”的可信度,也是他出的主意。 但让惊魁星诸多修士冒充路人,到处散播传言,却是江南一手策划的,甚至那些修士所说的话术,也是他想出来的…… 这人,明明已经是半步仙人之尊,挥手之间便可改天换地。 但偏偏还能搞出这种偏门的计划。 太离谱了。 樊星单是想想,就只感觉一阵头皮发麻——谁他娘的能想到仅仅是让惊魁星的修士去散播几句话,就能让整个莲花世界陷入怀疑当中? 甚至计划刚开始的时候,樊星还觉得这么做压根儿没什么卵用,却不好忤逆江南,才照他的话做的。 谁成想,惊魁星只是为这传言开了个头,就一发不可收拾地一传十,十传百,最终传遍天南海北宇宙洪荒! 人类……原来这么八卦的吗? 面对众人的目光,直到凤母碰了江南一下,他仿佛回过神来一般,摇了摇头, “侥幸,侥幸罢了。” 在一开始,江南等人都寄希望于那一天目睹上一代天元尸骸的宗门,将消息传出去。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三元会积威太深,看到这一切的宗门大佬又太怂,愣是啥都不敢说。 传言,若传不到市井之间,那就仿佛鱼儿不在海里,飞鸟不在天上。 可以说,没有任何作用。 这种情况下,江南于是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发动惊魁星诸多“路人”,主动传播消息。 没想到,收效甚好。 这些图一时口快的市井之徒可不像那么大宗门的大佬一样心思深沉,他们一看到有热闹,就跟苍蝇见了那啥一样嗡嗡嗡汇聚过来,并且还会主动到处去传播消息。 就这样,整个莲花世界都传遍了。 对比,江南这只能无奈摇头。 终究,还是说莲花世界在这方面,太拉胯了。 这种相当于买水军装路人,以真正的路人的好奇心为诱饵传播消息的手段,在上辈子的网络世界都用烂了。 没什么实锤的事儿能给你整成全网狂欢,更别说像这一次这种确确实实有证据的瓜了。 “不过,飞仙星似乎也开始有所动作了。”最后,樊星脸色微微沉了下来,开口说道, “在一些质疑声比较强烈的生命星球上,一些散修和宗门开始破弃飞仙的旗帜,并在宗门之外结成联盟,宣称‘成仙’乃是阴谋。” “而这些反抗者所在之地,无一例外被降下仙罚,重刑之下,那些质疑声音逐渐淡化了。恐怕过不了多久,就再也没人敢说话了。” 说罢,他面色略有焦虑。 没办法,飞仙星太强大了,仙罚所过之处,万物尽灭。 闻言,众人也是眉头微皱。 显然,飞仙星不跟大家玩那些虚的了,它直接抬起四十米大长刀架在大伙儿脖子上,问——你信不信? 在绝对的力量之下,一切花里胡哨好像都显得不那么有用了。 但听闻这一切后,江南却是摇头,环顾众人,最后幽幽开口, “这样……不是更好么?” 话音落下,一道道目光茫然地看着他,不知他又要整出什么恶心人的主意 “樊星,继续请惊魁星上的修士活动,将这些话传播出去——” “飞仙星急了,它急了!” “若‘飞仙’为真,为何不敢让人质疑?” “飞仙星宁愿降仙罚,也不敢派出人来解释上一代天元的真相?” “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 “今天,飞仙星不让吾等说话;明天,说不定就要吾等的命!” “……” 一通“正气凛然”的输出,听得大伙儿一愣一愣的。 “是!” 半晌后,樊星才深吸一口气,去办去了。 然后,江南再看向三位元, “三位道友,你们曾说过其余星球还有万道盟的英灵吧?请唤醒他们,让他们去庇护那些仙罚之下的修士——能于宿敌战斗的机会,他们应当也不会拒绝吧?” 三位元对视一眼,点头应是,也离去了。 安排完一切后,江南望着窗外阴暗的古城遗址,咧开嘴角。 在他上辈子的网络世界里公关的时候,捂嘴控评,从来都是大忌。 但凡守门人不能直接把整个莲花世界给掀了,它面对质疑还敢用这等强硬的手段,就代表已经输了九成。 若是正面真刀真枪地干,江南现在可能还干不过守门人。 但要论操纵舆论,言语杀人…… 在这个闭塞的世界,我领先业界一万年! /92/92855/20801905.html 第384章 阴兵当道 在离去之前,三位“元”将一枚破旧的骨牌交给了郜天明等人。 这枚骨牌手掌大小,看起来斑驳沧桑,宛如历经了千万年的岁月,其中有透着仿佛凝练至极致的怨怒之意,化作一缕缕飘荡的黑雾,氤氲在其间。 与黑石宫殿在古城中的那些红袍亡灵所散发的气息,如出一辙。 据三位“元”所说,此物便是与惊魁星上的万道盟的亡灵签订的契约。 凭借骨牌,可唤醒与驱使他们。 当然,大多数时候他们只会听从对抗飞仙星所属的命令。 这也是契约的内容。 樊星与三元会离开后,大殿便只剩下江南,郜天明,凤母三人。 其中凤母一脸百无聊赖之色,显然这样会议对她而言是个折磨。 至于九凤,这段时间则是被郜天明派遣出去了,据他所说,是为了准备最后的一步棋。 “老道没有想到,竟还能这般?” 良久之后,郜天明目中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惊讶之色。 显然,他对于整个计划进行得如此顺利,感到相当意外。 “原本,老道认为这会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却不想……仅仅月余过去,曾被所有人深信不疑的成仙的传说,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他幽幽一叹,“看来,可以加快脚步了。” 江南看了他一眼,脸上神色却没有多么放松。 因为如今的莲花世界的人们,虽看似已燃起了对飞仙星的怀疑的火种。他们也正可以趁此机会,火上浇油,让这火再烧得旺一些。 但实际上,还有一个致命的问题,并没有解决。 大伙儿可能都忘了,飞仙星可不只有“成仙”的传说以及仙罚。 还有……多宝河。 掌握着整个莲花世界命脉的多宝河。无数修士的所有衣食住行,都来自于定期喷发的多宝河。 尽管高阶修士已不再需要依靠进食来维持生命,但刚踏入修行之道的人们,还是需要吃饭喝水的。 毕竟,就算是半步仙人,也是一步一步修上去的,没有谁一出生就是破虚境。 所以即便民心背离,即便失去信仰,即便所有人都对飞仙星恨之入骨……只要多宝河还掌控在飞仙星手中,那么一切都只是无关痛痒。 ——毕竟这是莲花世界大多数生灵生存的根本,他们早已经被饲喂得失去了独立存活的能力。 然而,当江南提出这般疑虑的时候。 郜天明却是莞尔一笑,摇头道,“莫非您真的以为老道这千万年来什么都没有做吗?或者说……您觉得九凤去干嘛了?” “江道友,您不必担心,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 同一时刻,三元星,元塔旁一座阁楼之上。 这一天,九位会长与那才突破半步仙人之境的俞丰,齐聚一堂。 显然,关于三元会的“丑闻”已经在莲花世界传遍了的消息,早就被他们所得知了。 会议开始后,第一个按捺不住的,就是那身材魁梧性子火爆的原巍会长。 他直接一拍桌,站起来,看向首座之上的北离,喝问道, “北离,你究竟在想什么?就这般眼睁睁看着吾等名誉扫地,沦为整个星域的笑柄?” 说到这,他仿佛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现在好了,不仅吾等三元会成了笑话,整个世界也是各种流言不断,仙罚频降——你可如意了?!” 话音落下,其余几位会长也是有些质疑地看向北离。 实际上,当初“老祖”的尸骸被发现以后,三元会便立刻有了动作。 ——那一天所有在星空远方窥探的势力,都收到了警告,不让他们泄露任何消息。 尽管如此,市井之间却仍流传出了那一日的记录和各种流言。 还有人刻意伪装成形形色色的修士,有目的有规划地传播流言! 对此,三元会的情报部门自然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背后,有人在操作。 然而正当他们准备刨根溯源找出背后耍小聪明的人,再以雷霆手段,压下当时还未人尽皆知的“流言”的时候。 北离亲自下令,阻止了三元会的一切行动,让“流言”在各个星辰之间飞速传播,直到如今。 甚至可以说,莲花世界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有很大一部分是北离身为第一会长却毫无作为的原因。 也怪不得惊魁星上的江南,都惊讶莲花世界的舆论操控太过于拉胯了。 然而面对众人的质疑,北离却只是环顾四周,看了他们一眼。 对比,其他会长也是没有办法。 毕竟,三位“元”陨落后留下的遗言中,有让北离主持大局的的交代,而那仅剩的半步仙人俞丰,也和北离关系密切。 甚至,直接说如今的三元会姓北,也毫不过分了。 终于,最后北离还是说话了,“名誉,很重要么?或者说三元会是不是笑话,又很重要么?” 原巍眉头一皱,“你想说什么?” 北离摇了摇头,“对,很重要。” 众人:“……” 你特么是不是真以为有唯一的半步仙人撑腰,咱们就不敢动你了? “但更重要的事,你们可想到了?” 在众人的怒意快要达到顶峰的时候,身为第一会长的北离幽幽开口,“比如……老祖?”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是一怔。 北离站起身来,朗声开口,“在迎回老祖后,我请俞丰先查探过了——他确实乃是我天元会上一代天元,如假包换!” 众人看向一旁瘦削的中年男人。 名为俞丰的半步仙人缓缓点头,“确实如此,但相当诡异的是。老祖的遗骸仍为半步仙人之境,并未成仙。” 北离接着道, “所以,你们只考虑三元会的名誉,但你们考虑过吗——明明已经成仙的老祖,为何会成为一具漂浮在星空中的冰冷的尸骸?其他驾着九宝莲台羽化登仙的老祖,又在哪儿?” 他声音不停,冷笑开口,“你们以为我不知晓这流言背后有人在操控?你们以为我不怀疑那半步仙人境的恶匪出现得如此巧合?!” “但这些……难道有真相重要么?” “吾等三元会千万年来无数羽化登仙的先辈究竟去了何处?可还健在?” “难道不比所谓的名誉更重要么?” 说道最后,北离确实已完全用吼在说话了! 整个阁楼内,都回荡着他怒意沉沉的声音! 于是,这些被三元会的名誉所冲昏了头脑的会长们,终于反应过来! 先前,他们太过于相信“成仙”之说,下意识觉得那老祖的尸骸是什么伪造的阴谋诡计。 直到今日,身为半步仙人之尊的俞丰,确认了那确实是本尊无疑。 问题,可就大了。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阻止他们?” “不,我还要让他们替三元会去问——问飞仙星,问守门人,问那所谓的成仙,究竟是什么东西!” “让火,继续烧!” 北离的声音冷冽,将自己的权杖猛力往地上一杵! 下一瞬间,整个阁楼迸发出细密的裂痕,沉沉怒意仿若火药一般燃烧起来。 那模样,却是与星空各处的反抗者的模样,一般无二。 . 在三元会的“纵容”下,流言彻底传开的后果,就是引起了莲花世界的生灵强烈的质疑与反抗。 各种阴谋论,层出不穷。 而随着飞仙星探出多宝河降下仙罚的手段,这些声音小了不少。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些更加激烈的流言,回荡在莲花世界中。 “急了急了!它急了!” “它要杀人灭口了!” “所有生灵,都只是飞仙星的奴隶!” “那些传闻中羽化成仙的仙人,实际上早已死去!” “反抗!唯有反抗!否则只能被打败!被剥削!被压迫欺凌!” “……” 这些声音一起,顿时宛如轩然大波,在莲花世界中疯狂传播! 而一些一片未曾被人所注意的细节,也被重新提起。 比如千万年来,无数人飞升仙界,但为何却从未有仙人降临过? 比如又有人言之凿凿,亲眼见过曾飞升仙界的“仙人”乘在九宝莲台上时,皆面目呆滞,眼眸无神,看上去仿佛死了一般。 …… 诸如此类。 而颇为讽刺的是,这样明显挑动情绪的声音,在某种意义上,却是事实。 莲花星域,第二轨道,古虚星。 作为仅次于第一轨道的位置,古虚星上所繁衍生息的乃是虽不及超脱级势力,但在整个世界中也是数一数二大宗门的古虚道门。 这个宗门,曾也是诞生过“仙人”的存在。 也正如此,古虚道门从来都以那位数千年前飞升而去的“古虚尊者”为荣,整个宗门内,尽是那位先祖的雕像与提字,可见一斑。 然而,就在不久前,古虚道门的荣耀,破碎了。 ——三元会上一代天元并未成仙,反而身死的消息传来时,这个以练体为主、脾气炸裂的宗门内,质疑的声音前所未有地大! 当代的古虚门主,身高三丈的破虚境修士古岳,更是直接在多宝河喷发之时,向天质问! “天地之间,可真有仙?” 那一天,整个古虚星天摇地动,山河到卷!天地之间,皆回荡着他的声音! 然而,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直到第二天,古虚道门终于彻底失望,亦彻底愤怒。 这一日,狂风奔涌,阴云涌动。 宛如铁塔一般的中年男子站古虚山巅,望着下方宛如潮水一般的诸多弟子,沉沉开口, “飞仙无道,罔顾苍生!吾古虚道门自今日起,再不飞仙!” 话音落下,回荡而起的是下方如同海潮一般浩浩荡荡的声音! “再不信仙!” “再不信仙!” “再不信仙!” 这一天,古虚星上,飞仙星的旗帜被破弃,被燃起大火烧成灰烬! 于是,仙罚降临了。 那一瞬间,阴云被撕裂,恢宏的燃烧的太阳野蛮地挤破天穹! 一枚枚“光点”从太阳上分离,宛如流星坠地一般,朝古虚星奔涌而来! 甚至还未曾进入大气,那冷酷的,破灭的一切的恐怖气息,便已环绕了整个古虚星! 见这一幕,古虚门主古岳惨笑一声! “竟真如传闻所言!都是阴谋!阴谋破碎之后,便图穷匕见!” 他大喝一声,眼中有死志浮现! “古虚儿郎!何惧一战!” 话音落下,下方弟子,群情激奋! 属于人的愤怒的壮烈的气息,冲天而起,一双双布满血丝的眼中,尽是癫狂与狰狞之色! 信仰破碎,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而被信仰背弃,是最可怕的事! 足以让人疯狂! 然而就在古虚道门准备以命相抗的时候。 意外,发生了。 只见天穹之上,那被光辉所完全占据的天幕中,突然有无边的黑雾自远方星空奔涌而来! 那之上所蕴含的愤怒,怨恨,杀意!是古虚门众的一万倍! 于是,在古虚星外的星空中。 茫茫黑雾,横亘寰宇! 这个时候,六枚笼罩在光芒中的仙罚执行者正横渡星空,正要为古虚门这个“叛逆宗门”带来毁灭。 黑雾席卷,自远方而来! 一尊尊笼罩在破旧黑袍中的亡灵疯狂地嘶吼,牙关颤抖,骨骼战栗! 不顾一切地,冲向那六枚人影!无尽的怨气所化作的洪流,凝为实质,让星空都为之颤抖! 那一刻,无数星球都观测到了这一幕。 于是,不久前才发生在惊魁星的事,重新被他们所回想起来! 万道盟亡灵! 降临! 没有任何多余的停滞与犹豫,在感受到飞仙星的气息的那一刻。 万道盟的亡灵,就沸腾了! 一拥而上! 尽管一尊尊亡灵在灼灼的仙光之下灰飞烟灭,但立刻便会有更多的亡灵继上!带着万年的怨恨与杀意,将任何带着飞仙星气息的一切,都毁灭殆尽! 碰撞,在枯寂的星空当中爆发! 灼热而冷酷的仙光洪流与浓浓的怨恨之雾撞在一起,仿佛冰冷的水中探入了烧红的铁! 轰隆隆! 恐怖的爆炸笼罩了星空! 待一切余波散尽以后,六枚仙罚执行者,已完全失去了存在的痕迹。 一尊尊破碎的,狰狞的黑袍骷髅,沉浮于黑雾之中横亘星空。 阴兵当道! 仙罚,再一次被破除了。 /92/92855/20801906.html 第385章 守门人的“眼睛” 这是自惊魁星后,仙罚第二次被拦截了下来。 同样,似乎也是有史以来的第二次。 ——仿佛是要以某种方式告诉所有的人,仙罚,并非无法战胜;飞仙星,也并非绝对的权威。 与此同时,万道盟亡灵的存在,再一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唯一不同的是,这些万道盟亡灵从装束与模样上来看,似乎并非与惊魁星上出现的亡灵是同一批。 就好像是……星空中除了惊魁星外,似乎还有别的星球,也存在着万道盟的亡灵? 同时,万道盟的亡灵那滔天的怨恨与憎恶之意,也让无数修士心底发寒! 不禁冒出一个疑问来。 ——明明已经覆灭万年的万道盟,究竟为什么会对飞仙星如此怨恨? 难道……真如某个传言那般——他们也是毁灭在仙罚之下? 虽然,并没有确凿的证据来证明这一点。 但随后一段时间所发生的事儿,却是正印证了这种猜测。 古虚门发生的仙罚结束后,无数大大小小的宗门都观测到——那些万道盟的亡灵并未离去,而是游荡在无尽星空当中。 仿若阴兵过境那样。 但更加诡异的是,明明身为与生者水火不容的死灵,他们却不像一般恶灵那般肆意杀戮破坏。 似乎只有在每一次仙罚降临时,飘荡在星空的中万道盟亡灵才仿佛嗅到了血腥味儿的野兽一般,蜂拥而至! 就像是……专门找飞仙星下手? 而这一切,更加坚定了人们的想法——万道盟,和飞仙星有仇! 毕竟,那些看起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的亡灵,肯定不可能为了那些仙罚之下的倒霉蛋儿出手的就是了。 而在这个时,莲花世界中出现了一群人。他们遍布在各个星球,散播着各种各样的传言。 比如——当初万道盟正是因为发现了“成仙”的谎言,才被飞仙星一朝覆灭的。 彼时彼刻,正如彼时彼刻! 当这样的传言传开以后,更是在莲花世界内掀起轩然大波! 众人突然回过神来,一拍大腿! ——我焯!如果真是这样,现在到处是仙罚,不正是与当初万道盟的遭遇一样么? 于是,莲花世界的舆论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这个时候,已经没人再怀疑“成仙”是否有什么猫腻——他们已经确定了。 更多的阴谋论,却是在猜测飞仙星欺骗茫茫苍生,究竟有什么目的? 就这样,从惊魁星上的第一次仙罚降临,过去还不到两个月时间。 在各种巧合与推波助澜之下,“成仙”的信仰近乎已完全崩塌。 新的,混乱的时代,降临了。 . 惊魁星上,黑石宫殿。 三位“元”当初离开以后,一去不返。 但每一天,江南等人都能听闻他们的传说——那些在星空中拦截仙罚的,正是有三位“元”暗中操控的万道盟亡灵! 而九凤也仍旧没有回来,她还在完成自己的任务。 至于樊星,则是兢兢业业处理着惊魁星的修士们每天从各个星球传达回来的关于局势的消息,然后第一时间报告给郜天明和江南,让他们制定下一步的计划。 有的时候,甚至这位惊魁星曾经的“王”作为始作俑者之一,都惊叹于整个莲花世界的风起云涌的源头,竟然就在惊魁星这一枚毫不起眼的混乱的星球上。 这一日,他如机械一般将外界传递而来的信息全部整理成文录,上交给江南和郜天明后,恭敬退下。 黑石大殿内。 江南翻阅着樊星送来的情报,良久才满意地点点头, “三人成虎,当真三人成虎啊……没想到当初随口一提的万道盟覆灭的原因,竟已传得如此有模有样……” 实际上,那些在星空中散播传言的修士,也不出意外地正是惊魁星上走出去的,对飞仙星难怪怨恨的人们。 而关于“万道盟覆灭的原因就是知晓了‘飞仙’的真相”这个的传言,正是由江南策划,让他们传播出去的。 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个传言,狠狠地触动了莲花世界诸多修士最敏感的一根神经。 ——万年以前,连无比强盛的万道盟都因为知晓了真相覆灭了;而如今大家也同样发现了真相,结果会是什么呢? 毫无疑问,只要飞仙星没有被推翻。 那最后等待他们的,便只有与万道盟一样的结局。 ——毁灭。 另外,人家万道盟大能无数,大神通者尚且能留下一丝怨气化作亡灵复仇,而大多数人恐怕却是连一缕残魂都留不下来! 恐惧与愤怒双重刺激之下,让那些即便是还未遭受仙罚的宗门与修士也人人自危,对飞仙星警惕与仇视起来! 不过,一旁的郜天明听到江南的感叹,却是目露好奇之色,“江道友,三人成虎……是什么意思?” 江南一愣,才突然想起这个世界可没有那些典故,于是随口解释道, “不过是家乡的一个寓言罢了——就是说一座山上原本没有老虎,第一个人说山上有老虎,自然大多数人都不信的;当第二个人也说山上有老虎的时候,人们就会有些怀疑;然而当第三个人也说山上有老虎的时候,大家都会深信不疑了。而这无垠的莲花世界,传虎之人,又何止三之数?” “谎言,重复无数次,就成了真相了啊!” 闻言,郜天明微微皱起眉头,突然开口,“但……倘若山上,真的有老虎呢?” 江南一愣,翻阅情报的手停了下来,狐疑地看向郜天明。 便听提着酒壶的老头儿接着道, “倘若您说的‘虎’,是指万道盟覆灭的原因的话,那老道可以告诉您——您虽只是随口一说,但却很巧合地猜中了真相。” “当初的万道盟,的确是因为知晓了‘成仙’的真相,才被飞仙星的守门人一手覆灭。” 江南缓缓打出一个问号,近乎脱口而出,“万道盟怎么发现的?” 但郜天明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江南。 那一瞬间,江南只感觉毛骨悚然! 莲花世界的世界观是相当稳固而完善的,像三位“元”一样,即便已达到了半步仙人的成道境界。但自小接受的教育与认知形成而言,让他们挣扎了千万年,也只是想摆脱守门人的束缚,也未曾怀疑过成仙的真相。 谷</span>  若非上一代天元的尸首出现,恐怕他们至今还对“成仙”之说,深信不疑。 就更别提芸芸众生了。 若非没有郜天明和江南的这样来自外界的存在,莲花世界的局中之人,恐怕再过一万年,都发现不了“成仙”的猫腻儿! 那么,答案就只剩下一个了。 “不错,正是老道告诉他们的,江道友,实不相瞒——这一次,并非老朽的第一次尝试推翻飞仙星了。” 郜天明长叹了一口气。 “早在万年之前,那个时候万道盟一家独大,横亘星空的时候,老道就已经尝试过一次了。” “那时的万道盟,将三元会,九凤天阁等宗门远远甩在身后,所以老道在计划好一切后,便打算于他们联合,一同撕碎飞仙星的阴谋。” “只不过老道刚与他们接触的时候,确实起了一些冲突,以至于世人都以为至暗冢与万道盟有仇罢了。” 江南脱口而出,“传闻中至暗尊者被万道盟五位成道境追杀,是真的?” “不错,但自那次相遇以后,老道便已将真相告知了他们。” 郜天明缓缓点头,“知晓真相的万道盟,决定与老道统一战线,反抗飞仙星,冲破整个牢笼。” “但……最后失败了?”江南眉头一皱。 “不,不能说是失败,因为……从未开始。”郜天明摇头道, “那个时候,老道与万道盟都以为彼此的动作无比隐秘,绝不会被飞仙星察觉。但后来老道才知晓,莲花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是被守门人所完全凝视着的,一切,都没有秘密!” “无论是在阴暗的洞穴,还是在万丈地底之下,一切密谋都被它看在眼中!” 江南:“?” 这种事你他妈早点说啊?! 那一瞬间,他只感觉一阵恶寒从心头升起,冷汗淋漓!倘若按照郜天明的说法,那不是现在大伙儿一举一动都被守门人完全知晓? 但再一想,又不太对。 若真是这样,那怎么守门人还可能一点儿动作都没有? 晃了晃脑袋,他深吸一口气,继续等待郜天明的下文。 “所以,当初老道与万道盟的一举一动,都完全被守门人所察觉。” “于是,就在正式结盟的前一天,仙罚降临到了完全没有任何准备的万道盟与老道身旁。” “结果您也知晓了——万道盟一朝覆灭,老道亦身受重伤,躲入自身的化道投影世界中,苟延残喘。”郜天明目中露出一丝回忆之色,如此说道。 而江南也从中得到了一个信息——正如他一直猜测的那样,郜天明的境界可不是一般的成道境,而是如真龙皇一般的化道境界。 换句话说,这是高于莲花世界半步仙人的境界。 “可以说,万道盟就是因为老朽才毁灭了,也不为过。” “自那以后,老道很后悔,痛定思痛,终于明白过来两件事——第一,倘若守门人一直拥有着这种观测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的能力,老道不会有任何胜算。” “第二,连万道盟这种独霸星空的超脱宗门都被守门人一朝覆灭了,那么想要毁灭它,唯有将整个世界的联合起来。” 郜天明垂下眼眸,看向江南,“您可还记得看到千年前,闯入过飞仙星?” 江南点头。 “正是那次入侵,老道夺下了守门人的‘眼睛’,自那以后,它便再也不能像曾经一样,观测莲花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了。” “这,也是我们一切计划施展的前提,否则在您闯入这个世界的第一时间,恐怕就被守门人所追杀了——它对于外来者,不会任何手下留情。”郜天明摇了摇头。 于是,江南终于松了一口气。 至少,从郜天明的话中,他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守门人如今已经没有那种堪称bug的能力了。 要不然,大家都别玩儿了。 顿了顿,他仿佛想到了什么,“郜门主,您所说的守门人的那双眼睛——可否借我一观?” 郜天明笑了,“您说笑了,您不是早就已经见过了么?” 江南:“?” 正当这时,一阵舒缓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那脚步声一步一步,无比缓慢,仿佛在避免过大的动静。 江南转过头去,只见来人是一位宫装女子,面容绝美,身子丰胰,手中抱着两个襁褓。 看那模样,她就是因为抱着襁褓,所以显得小心翼翼。 江南看了一眼,却没有多余的动作。 因为当初郜天明给他看三元会与九凤天阁的情报时,两个宗门的高层人物的信息就在其中。眼前的女子,正是九凤天阁的阁主,仅次于九凤的大人物——凤舞。 这雍容的宫装女子先是瞪了郜天明一眼,然后向着江南与凤母微微一行礼, “天阁凤舞,见过二位冕下。” 而值得一提的是,她看到凤母的时候,眼中同样闪过一丝异色。 不过幸好这姑娘没有像九凤一般黏上来,否则凤母好不容易的安生日子恐怕又要被打破了。 随后,凤舞将俩孩子小心翼翼地交给郜天明,退到一旁。 江南目光看向那两个静静地沉睡着的婴孩,眉头缓缓皱起——对于这两个陌生的婴儿,他竟感到有些熟悉。 “这是……郜羽郜玥?”半晌后,江南脱口而出! 他的声音中,透着浓浓的骇然! “您再仔细看看。”郜天明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再道。 江南眉头微皱,再看过去。 刹那间,他只感觉眼前闪过一幕幕幻觉一般的景象。 然后,他看到了星空中的三位元,看到了混乱的一枚枚星球,看到了惊魁星,看到了黑石宫殿,看到了他自己! 那一瞬间,一个相当荒唐的想法,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不错,您应该已经猜到了——郜羽郜玥,就是老道从飞仙星夺下的守门人的‘眼睛’。” 郜天明幽幽开口。 /92/92855/20801907.html 第386章 飞仙星的真相 江南愣住了。 看了看那襁褓中的两个婴儿,又想起郜羽郜玥两张傻乎乎的笑脸,一时竟不知晓该说些什么。 感尽管一路走来,他已经对守门人和飞仙星有诸多猜测。 ——甚至当初在见到那金属傀儡身旁的汉字时,他还无不阴谋论地想过。 圈养这个世界的守门人,会不会是曾经的地球文明。 但现在,幸运而不幸的是,他发现自己猜错了。 ——地球人再怎么基因突变,估计也不会成为郜天明所说的两个眼珠子变成婴孩的怪物。 当然,前提是郜天明所说的“眼睛”,是真正意义上的眼睛。 而比起思绪庞杂的江南,没心没肺放弃思考的凤母则要显得相当轻松了一些。 这个时候,她已经走过去饶有兴趣地戳了戳俩婴儿的脸蛋儿。 还把他们弄醒了,“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整个黑石大殿内,洪亮的哭声响彻着。 “江南!他们咬我!”凤母转过身来,大声道。 江南:“……” 晃了晃脑袋,没理会这姑娘,他看向郜天明。 想来,对方应该会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嗯,在您的看来,飞仙星可能是怎样的存在呢?守门人又是怎样的存在呢?”郜天明咕噜咕噜喝了一口酒,突然开口道。 江南两手一摊,直言,“不知道。” 郜天明摇了摇头,“巧了,老道亦是如此——不瞒您说,尽管已与它对抗了万年有余,老道仍无法判断它们究竟是什么东西。” “所以,还是请您亲自看一看吧。” 说罢,他一挥手。 一缕灵气便从那酒壶之内涌出来,而随着灵气一同渡过来的,还有一幅幅奇异的画面。 “这是千年以前,老道进入飞仙星时所看到的,想必会让您对它有一些新的认识。” 伴随着郜天明的声音,江南眼前的一切皆仿佛扭曲起来,化作茫茫的混沌。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不属于他的视角。 ——那是千年前郜天明闯入飞仙星后,看到的情形。 . 首先映入江南眼帘的,是一枚散发着无比璀璨的金红色光芒,熊熊燃烧着的巨大球体。 大抵是因为距离过于靠近的关系,那更像是一堵无边无际的燃烧的火墙——这就是飞仙星的那一层茫茫日冕,在江南的猜想中笼罩了整个莲花世界的大型“仙罚”。 下一刻,郜天明突然于茫茫星空当中,演化一片你连绵的虚幻世界! 然后那一方世界的虚影落下,覆盖在他的身周! 世界加身,神威煌煌! 郜天明一步踏出,进入到那茫茫日冕中。 江南见这一幕,立刻明白过来,这应该是郜天明化道境的力量——演化世界。和当初见过的真龙皇的招数一般。 只不过,比起真龙皇所凝聚的虚幻上元,这一片连绵无边的世界更加凝实。由此也可以看出,郜天明这不修边幅的老头儿,虽同为化道境,但似乎比真龙皇还要强大。 江南心头如此所想。 而正在这时,郜天明已经硬抗着让人咋舌的恐怖温度,穿越了茫茫的日冕,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如郜天明当初曾提起过的那样,在那一层茫茫日冕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极为诡异的场景。 金属。 整枚飞仙星,都是以如那自律玄偶材料一般的金属所铸就而成的怪异事物——与其说这是星球,倒不如说是一枚硕大的金属球体。 在其表面之上,没有任何生灵和其他事物存在的痕迹,只有无比繁复的奇异纹路横平竖直,其中仿佛血管一般氤氲着蓝幽幽的光芒,整枚飞仙星,仿佛心脏一般,缓缓起伏着。 第一次目睹这一切后,郜天明明显地愣了一愣。 江南所同步的视野,也停滞了片刻。 然后,郜天明动了。 比起现在那个满肚子鬼心思的老头儿而言,千年前的他在面对完全没有一丝缝隙的飞仙星选择了最简单而粗暴的解决方式。 ——破坏。 挥手之间,仿佛天地都在震动! 那世界的唤醒从他身上脱离,轰然撞在那银白的金属球体上,仿佛两个世界的碰撞一般,轰鸣! 下一刻,世界溃散,而飞仙星,也裂开一条口子。 郜天明一步踏入,毫不犹豫地进到了那金属球体之内。 在突破了厚重的金属外壳之后,江南看到飞仙星内部并非是实体,而是一个无比广袤的空间。 明亮的光晕不知从何处亮起,照亮了整个星内世界。 除此之外,无数仿若“桥”一般的金属柱子四通八达,一道道身影在其中往返穿梭,但他们却并非任何生灵,是江南曾见到过的金属人偶。 而那些金属柱子所汇聚的地方,一枚枚银白的金属圆球呈现在眼前,像是一个个不同的房间。 正当这时,飞仙星的反击,已经来临了。 没有想象中的怒不可遏的吼叫声,只是像是被设定好的公式一般,抵挡入侵者——一尊尊自律玄偶浑身喷薄起茫茫的火焰与光晕,撞了过来,意图毁灭这位不请自来的恶客。 与此同时,无数浩大的金色河流亦奔涌而起,仿若巨大的鞭子一般抽打过来。 多宝河,江南一眼便认出,这是多宝河。 只不过这个时候的多宝河,却并非他曾所见到的那样运载着无数天材地宝的模样,而是充满了恐怖的热量和毁灭的光芒! 战斗,一瞬间爆发! 且战且进中,郜天明与多宝河、自律玄偶的悍然攻伐,打破可一旁需求金属柱子交汇处的一枚银白的圆形球体。 只见其中,竟是无数自律玄偶僵硬地穿梭着。而在他们身前,一台宛如流水线一般的装置上发生着让人难以理解的事。 ——仿佛3d打印一般,一粒粒粮食,一块块肉食,一棵棵蔬菜从那奇异的装置上……无中生有。 继续前进。 不久后,又是一座银白的球体房间,在战斗中被波及到。 然后,显露在江南眼中的仍然是与方才一般无二的布置。 ——在一条条冗长的流水线上,一枚枚无比标准的星辉原矿被制造出来,一尊尊一模一样的法器凭空诞生…… 其中,甚至还有被莲花世界无数生灵所追捧的所谓“成仙”的途径——九宝莲台。 谷</span>  …… 看到这儿,江南已经有些懵了。 恍惚之间,他明白了那些桥梁一般的金属柱子所连接的房间所存在的意义。 ——千万年来,多宝河喷发的一切,维持着整个莲花世界物质基础的一切消耗品,都是在这里被制造而出。 与其说这是一枚星球,倒不如说更像是……一座工厂? 思索之间,郜天明仿佛已经在战斗中受了伤,视线变得模糊了一些。 而此刻的他,也顶着无数前仆后继的自律玄偶的攻击,来到了飞仙星的星内世界中心位置。 ——前方,一座更加巨大的银白金属球体,煌煌立与世界中央,无数金属“桥”自这里延伸而出,向着四周扩散。 如果不出意外,这应该就是整个飞仙星的中枢之地了。 而那所谓的守门人,也应当存在于此。 下一刻,郜天明闯了进去。 终于,在打破金属之墙,进到这飞仙星最中心的时候,他看到了于先前流水线一般的“工厂”中所不同的东西。 首先是一个巨大的金属平台。 平台上有一枚枚巨大的钢铁沉淀池——只不过这池子里可不是泥沙之内的东西。 而是,尸骸。 一具具衣着各异,容貌各异,但都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尸骸,杂乱无章地躺在钢铁的池子里。 让人感到头皮发麻。 而这这尸骸当中,江南认出了不少——先前那些被世人认为已羽化登仙的仙人,出现在了这巨大的钢铁池子里,静静地躺着。 果然,在莲花世界,成仙不是尽头。 死亡才是。 似乎已身负重伤的郜天明看到这一幕,似乎也是大为震撼,但身后无数海潮一般的自律玄偶袭来,他顾不得太多,随手从那钢铁池中拘起一具尸骸,收进演化的世界中。 继续前进。 终于,走到尽头。 在这飞仙星的中枢之地,是一个无比庞大的空间。 诡异的是,这个空间中无比空旷,唯有一尊巨大的金属莲台悬浮着。 而在那金属莲台的每一枚花瓣中,都有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一瞬间,即便是通过视野看过来的江南,都感受到了郜天明的一丝骇然的情绪。 因为他第一次在这所谓的飞仙星之上,看到了活物。 不同于那些机械一般的自律玄偶,而是真正的血肉生命! ——人类婴孩! 一共五个,双目紧闭,粉雕玉砌的人类婴孩,静静地躺在那金属莲台之上,奇异的感觉从他们身上散发开来,而他们仅是无意识地存在着,都仿佛影响着整个世界一般。 这时,作为旁观者的江南突然注意到,其中两个婴孩,正是郜羽与郜玥! 而目睹这一切的郜天明,突然迟疑了片刻。 他原本前来,本就是要大肆破坏,最好是彻底毁掉飞仙星上的一切,以求解除那覆盖整个莲花世界的屏障,得以回到故乡。 但谁能想到,一切的尽头,会是几个人类婴孩? 那短短一瞬间的迟疑,让郜天明失去了最好的出手的时机。 紧随其后的,就是整个飞仙星仿佛暴怒的攻击! 一条仿佛横亘了整个内星的庞大的金色河流,贯通而来!无数金属玄偶相随,冷酷而空洞地要毁灭和阻止这肆意妄为的入侵者! 这个时候,郜天明仿佛已灯枯油尽,连视野都在颤抖! 就在那万分危急的时候,他突然伸手一掏,意图将那金属莲台握在手中! 但与此同时,那些冷漠的自律玄偶也反应无比迅极,一拥而上! 一争一护之间,郜天明未能完全如愿——只有其中两个婴孩落去他的手中。 然后,更加诡异的事发生了——当郜天明将两个婴儿掌握在手里的时候,那些自律玄偶与多宝河原本无比狂暴的攻势,突然变得捉襟见肘起来。 就好像……是害怕伤害到郜羽郜羽两个婴儿一般。 而趁着两个婴儿的掩护,郜天明且战且退,费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终于逃离了飞仙星! . 良久,“看”完了一切的江南,才深吸一口气,睁开眼来。 脑海中仍回荡着那无比诡异的一幅幅画面——钢铁星球,冷酷的人偶,机械一般的流水线,成堆的“仙人”尸骸,五个婴孩…… 郜天明缓缓开口,“这,就是真相了。” 他看向怀中的两个孩子,叹了口气,“他们救了老道一条性命,老道为了不让守门人夺回,便一直将他们留在身边,为他们取了名字。” “而在离开飞仙星后,他们开始长大——与任何常人无异。但每当他们十五岁的时候,他们又会再一次变成这般模样,重新成长。而且对上一世的记忆,一无所知。” 江南沉默半晌,指了指两个孩子,“也不记得飞仙星?” 郜天明点头,“不记得,甚至连他们作为守门人窥探整个世界的‘眼睛’这一点,也是老道后来慢慢发现的。” “在老道的猜测中,那剩下的三个孩子可能也掌握着类似的能力或者说权柄——包括那些金属人偶的操控权,多宝河的运行轨迹,以及……无尽之海外的那层屏障。” “就像……守门人在借这些孩子的能力,操控整个莲花世界。” 江南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盯着郜天明,“可是,实际上你并没有见到过守门人对吧?” 守门人的称呼,最开始来源于各大超脱级势力对那笼罩在光芒中的人影的称呼。 而事实证明,每一次降临的,仅是飞仙星上数不胜数的自律玄偶罢了。 而即便郜天明亲自进入飞仙星,最后也未曾见到那守门人的存在。 守门人究竟是什么? 或者说,到底存不存在真正的……守门人? “确实未曾见过。” “老道一千年前已打进了飞仙星的老巢,倘若他真的存在,无论如何也应当现身了。” “所以……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 郜天明见江南神色,突然开口, “整个飞仙星……都是他?” /92/92855/20801908.html 第387章 仙迹 “当然,这也只是一个猜想罢了。” 郜天明见江南神色,摆了摆手道,“真正如何,还要等您手下的无定之形完全吞噬了那金属人偶,等我们登上飞仙星击败守门人后方能水落石出了。” “江道友,我们没有别的出路,不是吗?” 江南沉默片刻,忽然开口,“但这些事,当初在惊魁星上第一次见面时,你可连提都未曾提过。” 郜天明微微一笑,“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那个时候,您也未曾完全信任老道,所以才会做出那样的事,不是么?” 江南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再多说,朝着大殿外走去。 凤母最后逗了逗两个小家伙,然后跟了上去。 宽阔的廊道中,凤母有些疑惑地看着江南,“难道你还背着那老头儿干了什么事?妾身怎么不知道?” 江南摆了摆手,刚准备开口。突然间,他脸色骤然一变,血色尽失,连正在行走的脚步,都踉跄了一下! 凤母猛然一惊,露出警惕之色,“怎么回事?” 片刻后,江南才缓缓恢复过来,吐出一句,“我,死了。” 凤母:“……?” “不。” 江南深吸一口气,摇头道,“我的意思是,我的分身,被抹杀了——就在刚刚。” 闻言,凤母才微微松了口气,恼羞成怒地一掌拍在江南背后,“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等等!分身?什么分身?” “就是……前往无尽之海的分身。” 在一个多月前,江南与郜天明和三元还有九凤第一次见面时,郜天明曾告诉他——想要离开莲花世界是不可能的,因为无尽之海外有一层屏障,不会让任何生灵离开。 当时,江南自然不可能郜天明说啥,他就信啥。 所以那一日在城头之上,樊星来叫他之前,他便已分出两具分身,朝着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而去。 至于分身所行之终点,就是莲花世界的世界壁垒。 江南必须要确定,无尽之海外侧是否真的如郜天明所说,有一层阻止任何东西离开莲花世界的屏障。 而这一切,都被拥有郜羽郜玥作为“眼睛”的郜天明看在眼里。 所以他刚刚才会说江南也开始也没有信任他。 言归正传。 在经历了一个多月的穿梭之后,江南的两具分身,都到达了莲花世界两个相反方向的尽头,避开那些无定之形,穿越了无尽之海。 然而,正当两具分身都将要走出莲花世界的领域时,一层无形的结界挡在了分身的面前。 在他尝试强闯的时候,一切神通作用在那一层结界之上,都会被完全回弹。 最终,两具分身都被反射回来的神通给抹杀,灰飞烟灭。 而远在黑石宫殿的本尊江南,也从这一刻相信——郜天明说的,是真的。 倘若他和凤母想要回到上元——确实没有别的出路了。 . 江南确定结界存在的同时,外界莲花世界的乱象,可以说是愈演愈烈。 仙罚的次数也愈发频繁——九大轨道上,几乎每一天都有仙罚的发生。而似乎是守门人因为失去了可以观测整个世界的“眼睛”,如今的仙罚,已没有了万年前覆灭万道盟的迅疾和精准度。 再加上惊魁星修士们不要命的煽风点火、推波助澜,以及来无影去无踪的万道盟亡灵的狙击。 莲花世界的生灵们反抗飞仙星的态势,如火如荼!依照这般趋势下去,飞仙星的统治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支离破碎了。 同一时刻,飞仙星上。 这枚隐藏在茫茫日冕之下的巨大的银白色球体,与当初郜天明强闯时所看到的,并没有什么变化。 一尊尊自律玄偶从外界返回,穿越钢铁的壁垒,穿越无数金属柱子连接的“工厂”,来到中枢之地,站在金属莲台前,通过言语之外的特殊方式,将所捕获的情报传递给某个存在。 待他们离开以后,诺大的中枢空间内,突然有声音响起。 “进化进度……骨骼生成……躯体生成……脏腑生成……” “原材料……充裕……时间……充裕……” “信息接收……外界……土著……察觉……败露……切断……‘永生之脉’……” “优先度评判……进化……为主……” “进化……进化……进化……” 这个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冷酷、机械、冰冷而空洞,没有任何一丝情感。 一开始的时候,它还仿佛是牙牙学语的婴孩,连发音和吐字都相当糟糕。 但随着几句话响起,这个声音越来越越流畅,越来越清晰。 最后的“进化”两个字,更是显露出一丝从未有过的属于人类而不属于机械的“期待”的语气。 . 莲花世界,又是半个月过去。 随着反抗的势头达到巅峰,人们忽然发现,仙罚出现的情况,似乎逐渐减少。 直到最后,无论人们再怎么叫嚣,再怎么闹腾,即便一些宗门已经把船舰开到了飞仙星外不远处,开到曾经绝对不允许靠近的禁止之地。 仙罚,也未曾降临。 就好像……认输了一样? 一时间,无数欢呼声,庆喝声,响彻了整个星空。 特别是像惊魁星这般曾经遭受过仙罚的星辰上,人们更是锣鼓喧天,意气风发。 直到三天后。 意外,发生了。 或者说,并非发生了,而是有些应当发生的事,并没有发生。 ——多宝河。 以往每一个月,都会有环绕整个星空的多宝河,并没有如约而至。 在无数修士守在天穹上,等待粮食,材料,原矿,天地奇珍的到来时,直到天色入暮,什么都没有发生。 多宝河,并没有为他们送来下一个周期赖以生存的凡俗资源。 ——那些曾经不被任何人所看重,但却不可缺少的凡俗之物,突然断绝了。 直到这个时候,无数修士才惊恐地意识到——多宝河,也是属于他们反抗的飞仙星! 现在,人家不伺候了! 在千万年来都被飞仙星所圈养着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莲花世界的生灵们,突然失去了投喂的“饲料”。 受饲者,再难自养。 于是,惶恐的情绪要娶我瘟疫一般,在人潮之中蔓延。 一些大宗门尚且还好,他们有足够的储备物资,可以供给短时间内的用度。 大神通者也还好,毕竟一般能飞天遁地,焚山煮海的大能基本上已断绝了食饮的需求。 但那些修为低下的散修和小宗门,可就真的慌了! 他们一来没有储备,二来所有的衣食住行全都依靠于多宝河的喷发。 如今多宝河断绝,他们甚至连下个月的口粮,都不知去哪儿找。 一枚枚星球上,在饥饿与惶恐中,比之先前反对飞仙星还要混乱的混乱,爆发了。 尽管诸多大宗门出手解救与镇压,暂时稳定了一些局势。 但没有任何人,对未来抱乐观之态。 因为储备的物资终将要耗尽,挥手动荡星河的大能也终将要死去。 那些修为不高,甚至还未曾踏足修行之道的孩子,才是莲花世界的后继,他们需要食饮,也需要那些曾没人看得上的凡俗之物。 倘若就这样下去,那么很可能这一代,就是莲花世界文明的最后一代了。 惊魁星上,黑石大殿。 郜天明,江南,凤母,三位元以及樊星,环绕而坐。 至于九凤,还未回来。 而此刻,无论是樊星,还是三位元,脸色都并不好看。 显然,这些日子从外界传来的情报,已经将他们的心神折腾地近乎崩溃! 多宝河断绝,资源匮乏,饥饿与混乱遍布……一个接一个的噩耗,将先前反抗飞仙星时的热情完全熄灭。 宛如一盆冰凉的冷水从头淋到脚,冰寒彻骨! 樊星无力地倚靠在椅背上,面色灰暗。 先前,他与大多数莲花世界的人们一样,以为多宝河是永远不会枯竭的理所当然。 就像太阳日升月落一般。 即便反抗飞仙星的阴谋的时候,他们也未曾想过会有这样的结果。 “吾等……是罪人么?” 看着手中汇总起来的情报,向来冷静沉着的天元,枯瘦的双手都在颤抖。 “吾等……只是想要真相而已……却为世界带来了灾难……”他喃喃自语着,声音中充满了对自己所作所为的怀疑。 而另外两位“元”和樊星,大抵也是类似的心情。 ——真相是从他们这里传出去的,反抗的火把也是由他们点燃,如今的一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由在座各位而起。 江南与郜天明对视一眼,后者站起身来,轻咳一声,声音无比笃定, “不,四位道友,你们的作为没有任何一丝不对。”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抬起头来,直直地望向他。 “或者说……这才是正常的世界——粮食和蔬菜是从土里长出来的,布帛是某些动物与植物的产物,星矿只能从星空开采,法器也是由修士锻造……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才是理所应当的?” 三位“元”不解,樊星也同样茫然。 便听郜天明继续开口, “多宝河,夺去了莲花世界除修行之外其余的任何能力。” “但人类一族,本就应当是充满了智慧与创造的族群,即便抛开修行之道,也应当是一个精彩的种族。” “否则,受制于人者永生永世都要收到飞仙星的奴役——就像现在这样,即便你们看到了阴谋,即便你们看到了真相,生死也掌握在它一念之间,这是畸形的,也是错误的。” “如今,正当是纠正这种错误的时候——就仿若古老的天凤一族,唯有沐浴煌煌烈火,当可得重生。” “正是……不破不立!” 话罢,一片死寂。 良久,樊星才愣愣地开口,“冕下,既然如此……该怎么做?” 郜天明笑了,“多宝河会断绝,是因为老道的计划;那么新的世界,自也应当由老道而起。” “自此以后,莲花世界,与飞仙星,当再无一丝瓜葛!” . 而仿佛是在呼应他的话,莲花星域无尽的星空中,异变突生! 一座茫茫的虚幻的世界,显露在诸多星辰之间。 ——那是一片极为瑰丽而奇异的世界,天穹明朗,大地繁茂,无数飞鸟虫鱼肆意遨游。 而更无数沉溺于黑暗的深渊中的修士们感到茫然的是,在那虚幻的景致中,一片片俨然的方形地块遍布大地,一株株整齐的陌生的植物,排列其中。 在这其中,还有无数身穿漆黑服装的人影,做着一些他们完全看不懂的事。 而在用栅栏围成的巨大的土地内,成群的动物奔逃撒欢,生机勃勃。 还有那些奇异的建筑,比起莲花世界简单而粗犷的建筑风格,更显得美轮美奂,精巧绝伦。 仿若仙界。 然后,那虚幻世界中高悬天穹的太阳,突然变化了——它化作一头巨大的巍峨的苍蓝凤凰翱翔天际! “那是……九凤冕下?” “可是……她不是已经陨落了么?” “没有错!那就是九凤冕下!” “……” 在各种各样的议论的声音中,陡然间,那仿若画中世界的庞大凤凰,突然仿佛穿透了水面一般,降临到莲花星域的星空中! 目睹这一奇景的诸多修士,无不臣服于那浩浩然凤威之下,跪伏在地,低声祈祷。 他们不知道九凤的突然出现代表着什么,但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无数生灵将其看做了希望的象征。 事实,似乎也确实如此。 九凤翱翔与虚空当中,发出嘹亮的凤鸣之声,但在回归的那一刻,却未曾返回九凤天阁所在的天凤星。 而是,围绕着每一枚星辰环绕。 庞大的身躯掠过星辰,那飘舞的凤尾之下,星星点点的光芒飘落而下——有微小的植物的种子,有闪烁着光晕的卷轴,各式各样未曾见过的工具…… 它们从天而降,落在每一枚星球上,落在人们身旁,落在无人荒野中。 在一切的起点的蓬莱星上,一名大胆的修士捡起地上的一枚卷轴,展开一看。 旋即,他脸上的神色从一开始的茫然,到惊愕,再到……狂喜! 热泪盈眶! “这……这是何等仙迹?” /92/92855/20801909.html 第388章 新生! 苍蓝色的巨大凤凰围绕着一枚枚星辰盘旋,尾羽洒落下点点幽蓝的光芒。仿若一场突如其来的笼罩了整个星域的大雪,为无数修士带来了新的希望。 游荡在漫漫星空,九凤那燃烧着火焰的眼中倒映着无数星辰上人们的惊呼与喜悦,亦浮现出淡淡的回忆之色。 一切的开始,还是一千年多前。 彼时的莲花星域还未曾遭受今夕一般的巨大变故。 那个时候,上一代的九凤也刚驾驭着九宝莲台“羽化飞仙”。 九凤亦还远远没有今天这般恐怖的修为,只是天凤星上一个傻乎乎的小姑娘。 某天,被争夺九凤之位的兄弟姐妹设计赶出了天梧古城的她,与宿命中的“鬼”相遇了。 直到如今,九凤依然忘不了这个将改变自己一生的老人刚出现时的模样——浑身是血,气若游丝,仿佛大限将至一般,还随身带着两个小小的婴儿。 在她的照顾下,那浑身伤痕的老人伤势逐渐愈合,逐渐恢复了生机。 在相遇后的半个月,她得知了老人的名字——郜至暗。 年轻的九凤自然童言无忌,直言这个名字不太好。老人便问她什么样的名字好一些,她说——黑暗过去,当有天明。 于是,老人自此以后,自称天明。 而由于兄弟姐妹之间因为王座的争夺,彼此派系分割,尔虞我诈,连带着九凤生活的天梧古城的气氛也是紧张而冷漠。 而年幼好动的九凤身处其中,更是被这气氛所压抑到了极致。 直到在荒野中遇见老人后,她竟然感觉比天梧城中的日子轻松快活得多,像是忘年之交一般,俩人无话不谈。九凤也对老人诉说着生活中的各种烦恼。 直到有一天,老人问她,要不要当他的弟子。 她答应了。 于是在相遇的第一个月后,九凤拜入了老人门下,称其为老师。 后来老师与她做了一个约定——老师会帮她实现愿望,而她也要在未来,帮老师实现一个愿望。 在那以后,他教导她修行,教导她练功,教导她掌控血脉中的力量。 不仅如此,老师还告诉她,他来自世界的壁垒之外,在那里——人们并非一定要修行,也会从事耕种,纺织,狩猎,行商等等九凤从未听闻过的事。在那里,粮食长在地里,家具是用树木和石头做成的,食物也是通过狩猎和养殖得到的,也没有多宝河这样的东西…… 当初的九凤对此,感到万般新奇。 在认知还未完全固化的时候,她形成了与莲花世界绝大多数生灵都不相同的世界观。 然后在某一天,老师身旁突然多了很多身穿黑袍的大人,他们佩戴着名为“至暗”的腰牌,无比神秘,来无影去无踪。 从那个时候开始,老师告诉九凤,他要尝试在这个世界也进行耕种。 九凤拍着胸脯说等她继承了九凤的位置,就划一大片世界给老师,让他过回原来的世界的生活。 当时老师只是笑了。 后来,她看见老师随手召唤出一道门,带她进去了另一个虚幻的世界。 老师告诉她,这是他所演化的世界,所有一切的耕种和实验都会在其中进行。 她很好奇,问老师她以后是否也能演化出一个自己的世界。 老师笑着点头。 然后,自那个时候开始,那些带着腰牌的黑衣人便在那虚幻的世界中忙碌起来。 他们取来了莲花世界各个星球的土壤,铺在老师所演化的世界中,然后将一种名为“种子”的事物,播种在土壤中。 又捉来莲花世界各个星球上的野兽,用栅栏关起来饲养在山河之间。 那些黑衣人,还根据老师画出的图纸,以融化的钢铁锻造了各式各样的工具。 九凤清楚地记得,当时老师称它们为——锄头,镰刀,石镐…… 而随着年龄的增长,九凤所明白的事逐渐多了起来。 比如老师就是曾凶名赫赫的至暗尊者,比如那些黑衣人便属于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至暗冢成员。 但由于先入为主的观念,还是让她觉得自己的老师只是个平和而睿智的老人。 时间,就这样一年一年过去。 小九凤长成了大九凤,她的修为与境界,也越来越高。 老师的那一片虚幻的世界中,也越来越繁盛。 但唯一的美中不足的,便是那些所谓的“种子”,从未发芽。 老师说,是少了光与热。 九凤当即灵机一动,化身成为巨大的远古天凤,模拟莲花世界的太阳,放出光芒与热量。 终于,那些种子,缓缓刺破土壤,萌发生机。 然后,九凤第一次见到了老师所说的——粮食。 老师成功了——他终于以莲花世界的土壤,在他所演化的世界中,种出了粮食。 九凤曾问过老师,为何明明有多宝河的存在,还要费尽心力去进行所谓的耕种。 当时,老师告诉她,在未来的某一天,会有一场颠覆整个世界的战争。 这场战争,很有可能会将永恒不灭的太阳,也击落下来。 到了那时,多宝河可能也会断流,人们便只有依靠耕种与各种技能繁衍生息。 老师说,这是火种,是点燃文明之火的火种,是燃烧畸形的火种。 那个时候,她还不懂。 千万年来未曾停止过一次的多宝河,真的会会断流呢? 直到现在,她明白了。 千年的酝酿,千年的蓄积,就为了等待这一刻。 ——拨乱反正。 将被飞仙星所带偏的莲花世界的人类,纠正过来。 . 在巍峨的天凤划过星空的时候,无数星辰之上,人们沸腾了。 蓬莱仙星,那位捡起从天而降的卷轴的修士,拉开卷轴后。 高呼——仙迹! 只见那卷轴的标题,无比简洁,只有二字——耕种。 一开始,这年轻的修士还不明所以,凝望着这陌生的词汇茫然不解。 但知道他看到其中书写的内容和图卷后,当场呆滞! 因为在那并不冗长的卷轴中,用简洁而无比精炼的文字,教授了一种闻所未闻的方法! ——那些跟随着卷轴一同从天而降的名为种子的事物,将它们埋进土壤里,施以水分和废料后,它们就会像野花野草一般,茁长成长! 最后到了收获之时,便会结出粮食。 ——那被认为只有从多宝河中才会喷吐出的粮食!曾被认为是仙人的恩赐的事物,竟然可以由人类一手完成! 年轻修士神色激动,握住卷轴的双手都在颤抖! 这若不是仙迹,还能是什么?! “不,这并非仙迹,只是自然的规律罢了。” 突然间,就在这年轻的修士兴奋之余,一道平静而冷漠的声音,打断了他的亢奋。 年轻修士自然有些不忿地转过头来,就要好好和这扰人兴致的愣头青说道说道。 但他看到对方的时候,他的表情,顿时僵硬了。 谷</span>  因为他发现,眼前这人的装束相当陌生,他穿着漆黑的长袍,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 更让人感到古怪的是,年轻修士只感觉好像刚才在哪儿看到过眼前这人相似的装扮。 半晌后,他的脑子一声嗡鸣,仿若雷霆震响! ——这人,不是和刚才那虚幻世界中的人影一个装扮么? 紧接着,还不等他说话。便有更多的黑袍人从那虚幻的世界中走出,来到他的眼前! 他终于明白过来——从那虚幻的世界中走出的,不止九凤冕下。 还有……那些不明身份的神秘人影! 嗯,也有可能,并不神秘? 因为在那一刻,年轻的修士看见了——那群黑袍人腰间悬挂的玉牌,上书——至暗! 那一瞬间,他的脑子里轰然一震! 一个无比陌生的名字,出现在年轻修士的脑海中。 ——至暗冢! “你……你们……是……” “在你们这一枚星球完全掌握耕种、养殖、纺织等技能前,我们会负责教导你们。” 为首的黑衣人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至于身份,你可以称呼我们——至暗众。” . 与此同时,相同的事情还在莲花世界各个星辰上,接连发生着。 九凤游荡而过,洒落无数种子和记载了各种技能的卷轴,然后便有自称至暗众的黑袍人也从虚幻的世界中走出,自称要教会人们生存的技艺。 当然,数百枚星辰上,总有那么一些愣头青的,他们或是没注意到对方对方的身份,或是不相信他们真的就是那无比神秘的至暗众成员。 又或许是一些宗门利欲熏心,准备独占这从天而降的“神奇”技艺,以让周遭势力向自家宗门俯首称臣。 总之,第一次接触过程中,也起了不少流血冲突。 但自从拿着冷漠的黑袍人一巴掌把所有蠢蠢欲动的歹人们拍进土里后,大伙儿都老实了下来。 于是,就仿佛做梦一般。 在失去了多宝河的资源供给以后,曾象征着杀伐与毁灭的至暗众凭空出现,带来了莲花世界的人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技术。 堪称,无缝衔接。 而莲花世界诸多大宗门的高层了解到一切后,皆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所谓的粮食还没有真正的种出来,那些听起来神乎其神的技术也并未真正实现。 但他们隐隐有所预料,倘若这些技术是真的能够实现的话。那整个莲花世界便再也不必依靠多宝河,也能独自繁衍生存! 这是,堪称新生一般的伟大壮举! . 惊魁星,黑石宫殿。 在九凤游荡星空的同时,郜天明也将一切都对三位元和樊星挑明了。 包括世界壁垒外的存在,飞仙星的真正模样,以及郜羽郜玥的真实身份等。 瞬间,他也故技重施,让四人也身临其境体会了一把强闯飞仙星的旅程。 但让江南有些意外的是,虽然樊星和三位元在知晓一切真相后,也懵逼了挺久。 但至少比当初郜天明戳破“成仙”阴谋时的反应,要好太多了。 毕竟,第一次总是痛苦,接下来就会顺畅许多。 在经历了“成仙”的信仰破灭还没有直接崩溃后,他们的神经早已坚韧了不少。 “就是这样。” 郜天明长舒了一口气, “当初老道从飞仙星上回来之后,便隐隐有所预料——倘若再一次与守门人开战,恐怕会危及到整个莲花世界。” “说来也有些讽刺——老道虽并非此世之人,但待在此地的时间,却远远超过了待在故土的岁月,又怎忍心看着这个世界的人族因为老道一己之私而覆灭?” “所以老道以故乡世界的技术为基础,再加上你们世界各个星辰上的土壤培育出了适合在莲花世界生长的植被,还有生存所需养殖,锻造,纺织的技术。” “如此,即便失去了多宝河,莲花世界也能运转起来——不过,肯定不会那么像以前那般饭来张口的轻松便是了。” 三位“元”与樊星相顾对视,皆站起身来,深深向着郜天明行了一礼。 ——这不修边幅的老头儿说得简单,但其中短短短短几句话,却是成千上万年的光阴的钻研。 不仅间接帮莲花世界摆脱了守门人的圈养,还传授了文明生存所需要的技术——这若是让天下知晓,郜天明这个名字是要被刻在牌子上供起来的。 “但……你也断绝了合道的希望了,不是吗,老头子?” 正当气氛无比融洽之时,一向在会议之时昏昏欲睡的凤母,突然有些严肃地开口, “按照妾身一位血亲所推测的——化道之境演化世界,本就是千变万化,随领悟而随时调整,最终在合道之时才可彻底成型,创造出属于宿主的小世界。但如今,你却自斩一刀,凝固了自己的世界,用来当做实验的土地。” “你,将终生止步于此了吧?” 话音落下,三位元和樊星都是浑身一颤! 只是郜天明却是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舍得舍得,有舍,自然才有得。老道早已对合道失去了期许,只期望能破除结界,再回故乡去看一眼罢了。” “您,尽可放心。” 三位元缓缓站起身来,声音沉闷,“吾等三人在此起誓——即便是断绝此身,也定要击落飞仙,助您重归故土!” 但下一刻,回答他们的,却并非郜天明的声音。 “呜呜……” “呜呜……” 仿若小兽的呜咽声,自诺大的黑石宫殿中响起。 那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是心头一动。 因为在这宫殿之内,可不只他们几人。还有那化作漆黑的石桌,陷入沉眠的“深渊”。 如今,它醒了。 或者说,那具金属人偶已经完全被其所吞噬吸收! 众人连后退了几步,看向江南。 后者眼睛一眯,“不错,已消化完毕了。” 话音落下,那冷硬的石桌开始变换,化作漆黑的铁石风暴汹涌卷起,撞破了屋顶,撞破了土壤与岩层,高悬于天穹之上! 仿佛无尽的阴云一般,笼罩天穹! 然后,那仿佛融化的铁石一般的风暴,开始缓缓转化,一缕银白的光芒,自它身上亮起! ——与先前那自律玄偶所呈现出的模样,一般无二! 地底宫殿,江南闭上眼眸,仿佛在与无定之形沟通。 良久后,他睁开眼,眸中有精光开阖! “一个月——最多一个月时间,它便可以完成全部转化。” “一个月后,远征飞仙!” /92/92855/20801910.html 第389章 回归,征战! 时间,缓缓过去。 距离那一日被莲花星域后世成为“新元”的日子,已过去二十多天。原本这短短的时间对于一个无比庞大地星域来说,应当是不值一提的。 ——大多数修士打坐闭关一次,就长达数十年。 与此相比,一个月都不到的时间,实在太过于短暂了。 但就是这二十多天对莲花世界无数修士来说,却仿佛让他们产生了一种感觉——以往数十年,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光阴,都好像是虚度了一般! 那些被九凤投下的卷轴上的一切,都狠狠地冲击着他们的认知! 原本要靠多宝河的喷发才能获得粮食,布帛……竟然按照那那名为耕种和纺织的方式,当真能够由他们亲手制造出来,甚至配合上修行的神通手段,还能大大压缩其周期! 修士们用土系道法开垦荒野,以御物之术将种子播撒,再施以神通改换季节与云雨…… 在人们仿若看待孩子成长一般的眼神中,一缕缕新芽自土壤中破开,成长……最后长成各种谷物蔬菜,供其饮食。 原本对于外界而言最普通不过的事儿,在各大宗门中甚至比拟老祖渡劫一般的盛况! 那一刻,亲眼见证了一切的莲花世界的人们终于确定——这些卷轴上记载的,当真是能够让人类族群的文明繁衍生息的技艺! 而在这个过程中,那些自称至暗冢的黑袍身影,则充当了“老师”的角色,教授和纠正一些更加不容易被注意到的细节。 大多数人对他们的第一印象虽都是恐惧与害怕,但随着相处下来,人们逐渐发现这些大多数不善言辞的至暗众们,其实真的只是不善言辞罢了。 他们明明拥有着无比强大的力量,但却如一开始所说那般,只是为了教授人们各种技艺而已。 对其他的权利,财富,天材地宝,并没有任何兴趣。 而这一情况,也让诸多大大小小的宗门,都松了口气。 毕竟现在整个莲花世界的人类都处于前所未有的“羸弱”状态,要是那些曾凶名昭著的至暗冢成员真有什么别的想法,他们还真不一定能拦得下来。 总而言之,在经历一开始的阵痛与磨合后,那些有郜天明从外界所带来的技艺,开始在莲花世界生根发芽,走上正轨。 并且可以预见的是,会在不久的将来一次次改良与调整中,形成莲花世界风格的各种技艺。 而在解决了“温饱”的问题后,关于至暗冢和九凤冕下的各种猜测,也从来没有断绝过。 有人说如今的至暗冢便是当代九凤所暗中成立的势力,目的就是在多宝河断绝后,让人类族群繁衍生息下去。 也有人说实际上至暗冢的人和九凤冕下都是真正的仙界获得的技艺,传下人间。 …… 总之各类的传言皆有,保不保真不知道,但确实证明了一点——人,吃得太饱,想的就多。 . 三元星,三元会。 元塔废墟。 在确定了“成仙”的谎言以后,原本建造用来恭迎守门人降临的元塔,便被愤怒的三元会修士们推倒了,只留下一片废墟。但这片废墟却也并未清理,用意在警醒后人,铭记这短暂的至暗时刻。 而此时此刻,以北离为首的会长相聚在阁楼上,商谈着目前的局势。 身形魁梧的原巍站起身来,向北离躬身致歉, “北离,是我目光短浅误会了,也险些耽误大事!待局势平稳以后,我自当辞去会长一职,以儆效尤!” 这人虽冷硬暴躁,但却也是敢作敢当之人,先前被所谓的宗门荣誉所误了眼,如今也是毫不避讳地道歉。 北离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人非仙神,孰能无过。罢了,还是着眼于前吧。” 顿了顿,他环顾众人一圈,缓缓开口, “如今,至暗冢的使者们基本已可以放心,这些时间以来足以证明他们并无歹念。但……九凤天阁,仍是一个问题。” 说到这儿,九位会长之间的气氛,都是一滞。 包括那半步仙人境的俞丰,也是眉头紧蹙。 众所周知,三元会原本是与九凤天阁同为超脱级势力,可谓旗鼓相当。 但短短半年不到,发生了太多的事。 先是三元陨落,导致三元会底蕴大减。 而后九凤亦殒身于惊魁星,算是堪堪拉回了两个势力的差距。 但……谁特么能想到,那位号称至强者的九凤才“死”去没多久,便又在那虚幻的世界中浴火重生,重临人间! 而且,甚至还带来了整个人类族群的希望。 无论是在声誉还是实力上,都完全压过了三元会。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问题——实际上能在多宝河断绝后,重新找到延续文明之火的方式,就足够让所有人心满意足了。 但诸多长老担忧的是——九凤天阁会不会突然发难,借此机会一举统一莲花世界,再现当初万道盟的辉煌。 “九凤冕下此举,功德无尽……若真有心一统,吾等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至少,最好是能保留下三元会的名号。”唯一一名女性会长,喃喃开口。 其余人长长叹了口气,也是微微点头。 到了如今这个田地,他们不得不承认,九凤的回归让天阁与所有势力都拉开了断层般的差距。 “会长!会长!”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手下急促的声音。 众人脸色不禁一变——等候在门外的属下,大多数他们的亲信,不仅修为、才能卓绝,平日也是察言观色耳听八方,自然不可能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打扰正在会议的众人。 只有一个可能,出大事了。 匆忙跑进阁楼后,那北离的属下急切开口, “使者……使者们,要离去了!” 话音落下,九位会长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使者,指的自然就是至暗冢的至暗众了。 在三元星上,他们同样帮助三元星的人们掌握了那卷轴上的各种技艺。 因此在察觉到对方确实没有阴谋的时候,包括北离在内的九位会长,对这些神秘的至暗众都相当尊敬。 “怎敢怠慢?”原巍连出声开口,“快去请使者们多留几日,吾等三元会必将好生招待!” “不必。” 那报信来人还未说话,一个漠然平静声音就传入阁楼,“如今三元会已尽数掌握耕种,养殖,纺织等技艺,吾等任务完成,便要回去复命了。” 紧接着,一名黑袍身影走进阁楼,象征性朝几人微微颔首。 北离伸了伸手,似乎想要挽留,但看到对方兜帽下平静的眼神,到嘴边的话都咽回去了。 他苦笑一声,“多谢阁下,三元会必将铭记阁下之恩,无以为报!” 说罢,与众长老一同行礼,相当尊敬。 然后,北离深吸一口气,“也劳烦您向您背后的那位,表达吾等感激之情。” 他说的自然是那无比神秘的至暗尊者,那个曾经传闻已死在了日冕中的狠人。 “我会带到。” 黑袍人微微回礼,“另外,也请做好准备,我们应当很快会再见面的。” 说罢,也不给北离等人继续说话的时间,转身便消失在了阁楼中。 而在同一时刻,不止是三元星,各个星辰上的至暗众成员,都在同一时间起身返回。 当察觉到这一点后,无数修士心头一愣。隐隐之间,他们仿佛感受到了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 会议室中,至暗众的使者离去后,北离等人重新坐下来。 “那么,第二个议题。” 谷</span>  说到这儿,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冷冽起来,仿若刀子一般扫过众人。 “诸位……可甘心?” 话音落下,诸多会长相顾对视,皆看出各自眼中的愠怒之色。 北离并没有说得很明白,但大家都懂,他的意思是——飞仙星。 那以“成仙”之名,将整个莲花世界耍得团团转的守门人,千万年来不知坑害了莲花世界多少宗门的先辈! 而作为超脱级势力的三元会,更是首当其冲! ——一想到自家先辈满怀憧憬登上飞仙星,再一一被坑杀……莫说是九大会长这样骄傲的人物,就算是一个农夫,都能一锄头给你薅上来! 所以身为第一会长的北离,其话中之意,实际上只有二字——复仇! 但哪怕仇恨的火焰熊熊燃起,即便原巍这样一言不合就要镇压的战争狂人,也沉默了。 因为,没有人觉得以如今的三元会,能撼动飞仙星高高在上的守门人。 “他妈的!” 沉默之中,原巍一掌拍在桌上,因极怒之下外泄的一缕气息将整个阁楼都震出细密的裂缝! “多大的人了,还一副小孩脾气?” 气氛凝固间,突然一个苍老又略显责怪的声音,回荡在众人耳旁。 那声音并不洪亮,却仿佛带着一股无比古老的意味儿缓缓传来。 于是,整个阁楼都变得死寂,针落可闻。 就当是被莫名的力量,冻结了时间一样。 九位会长以及俞丰的身体突然战栗起来,瞳孔收缩,牙关颤抖,有些僵硬地回过头。 下一刻,三道苍老而佝偻的身影倒映在他们的瞳孔里。 那一瞬间,这些掌控着诸多星球、千万修士生死存亡、一言一行都在莲花世界掀起风暴的会长们,突然红了眼睛! 热泪盈眶! 竟仿佛小孩子一般,落下滚烫的泪珠! “冕下!” “冕下!” “冕下!” “……” 一道道身影噗通跪倒在地,散落在三位老人身旁,无比虔诚! “您……您们……终于回来了!”北离仿佛找到主心骨一般,声音都在颤抖,“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望着这一幕,三位“元”亦微微点头,露出一抹欣慰之色。 顿了顿,天元深吸一口气,又道, “儿郎们,随吾来!” 于是,九位会长与吾等站起身来,没有人问究竟去哪儿,便跟随在三位元身后。 天元微微一笑,浑浊的双目露出一丝笑意,那笑意中又仿佛有火焰燃起! “如今,正是复仇之时!” . 同一时间,九凤天阁。 在播撒种子与卷轴后回到天梧古城的九凤,在这一日也仿佛若有所感,走出天梧洞天。 她现身的那一瞬间,站在高高的树顶,抬头望向天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城下众人,也望向她,仿若憧憬神明。 一身蓝色长裙的九凤,盯着天上耀耀生辉的太阳,看了良久。 突然开口道,“有些刺眼了……咱们把它打下来吧?” 就像是小女孩儿看到街边可爱的布偶,有些任性地说,把它买下来吧。 轻柔娴静的声音,回荡在无数九凤族人的耳边。 空气中,沉默了半晌,然后,人们开始往自家洞府里钻。 片刻后,有水晶和钢铁碰撞的声音响起来——那时晶莹剔透的甲胄与兵刃碰撞之间发出的声音。 转眼功夫,一尊尊身着凤羽甲,手握刀兵的身影,已布满了整个九凤星!他们举起手中的兵刃,对准了那代表着谎言与奴役的太阳! 苍蓝的复仇的火焰,高高燃起! . 那一天,在莲花世界的局势缓缓平静下来,大伙儿也终于松了口气的时候。 意外发生了。 先是三元会与九凤天阁,同时进入战备状态,一艘艘狰狞的钢铁船舰与一尊尊巨大的蓝火凤凰,在他们各自的星球上升起。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这俩超脱级势力是不是终于憋不住了要干上一架的时候。 那些曾抵御仙罚的万道盟亡灵,亦从不同的方向汇聚而来,仿佛是无边的阴云,笼罩在整个星域当中。 人们愣住了,不明所以。 但这,还远远没有结束。 在那一切的起源之地的惊魁星上,一艘无比庞大的,仿佛银白尽数浇筑而成的巨大堡垒,缓缓升起! 它究竟有多么庞大呢?仅是目测,便已不比惊魁星小就是了。 恐怖而古老的气息,自其上煌煌爆发! 而人们还注意到那堡垒之上,一道道漆黑的人影,影影绰绰——正是那些先前传授他们技艺的至暗冢使者! 而在最前方,乃是四个人。 一个满脸横肉的光头,一个风姿绰约的红裙女子,一个不修边幅的老头儿,以及最前方那个衣袍猎猎的年轻修士。 当巨大的银白金属堡垒运转的时候,恐怖的灵气爆发开来,仿佛向这个星域宣告它的存在。 然后,万道盟的亡灵登上了堡垒,三元会的战舰也登上了堡垒,九凤天阁的凤凰们,也登上了堡垒! 莲花世界,彻底沸腾了! 无数宗门高层,只感觉头皮发麻! 一开始,大伙儿还以为是这些大佬要火拼! 大家都脚底抹油,准备随时风紧扯呼。 但谁能想到——他们,汇合在一起了。 三元会,九凤天阁,至暗冢,万道盟亡灵,以及那不久前才突然出现的,因为其战绩恐怖而被人认为超越了半步仙人境的神秘年轻修士! 这其中随便挑一股出来都能把莲花世界摁在陨石上反复摩擦的几股恐怖势力,汇合在一起了。 他们,要干什么? 最后,在无数人惊恐的目光中。 那银白的堡垒,驶向了太阳。 /92/92855/20801911.html 第390章 曾经的“仙人”们 那银白色的巨大堡垒横亘于星空当中,朝莲花星域中央那熊熊燃烧的太阳撞了过去。其庞大的形体遮挡住光芒,化作无比庞大的阴影将诸多星球笼罩其中。 也笼罩在无数生灵的心头。 ——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所有人的心头,都浮现出这般疑问。 但实际上,大伙儿也应当猜到了——原本“死”去的三位“元”与九凤凭空复活,凶暴的万道盟亡灵俨然规整,三元会的钢铁战舰宛如群星,九凤天阁的族人磨刀霍霍…… 这还能是去干什么? 观光旅游么? 不,他们是要向半年前还是整个莲花世界信仰的飞仙星,整个世界的信仰圣地,挥动屠刀! 但没有人敢直接说出来。 因为,太过于荒诞了。 “可是……能够做到么……” 一枚枚星球之上,有修士望着那庞大的阴影喃喃自语。 即便飞仙星,已失去了人们憧憬与信仰。但它所代表的绝对的力量,还是被无数生灵所共同承认的。 哪怕三位“元”复活,哪怕九凤重生,哪怕还有那神秘的至暗众一齐加入…… 他们真的能镇压“太阳”么? “不太……可能。” 各大星辰之上,稍微有些见识的大神通者,在思量一番后,皆是摇头。 “即便这一股势力能轻易把整个莲花星域掀得天翻地覆,但恐怕也难以战胜飞仙星——甚至那些钢铁战舰,一般的九凤族人,稍微靠近日冕便会被灼烧得灰飞烟灭!” “不智,不智啊……” 于是,在莲花世界的人们情绪各异之时,在一道道不忍去看的目光中。 星空中的银白堡垒,突然仿佛液体一般融化了——那些看似冷硬坚固的棱角分明的线条,突然蠕动起来,宛如倒卷的银白银白一般升腾起来! 然后,在整个堡垒上方,合拢! 那形状就好像是化作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球体,在无数震惊的目光中朝太阳撞过去! 这一刻,整个莲花世界的生灵都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忍不住看向天空,屏息凝神! 然而,正当大家以为一场恐怖的爆炸即将发生之时。 就仿若冰冷的铁球沉入平静的湖面一般——那银白堡垒所化的“星辰”,悄无声息地“融入”茫茫燃烧着的日冕。 直到最后一丝痕迹都完全淹没在滔天的火焰的海潮中,也未曾泛起一丝涟漪。 . 在按照设想突破了最外围的一层日冕后,无定之形所化作的银白球体缓缓变化,重新化作了一开始那堡垒的模样。 当黑暗的阻隔散去,第一缕光芒映入众人眼帘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呆滞了。 他们所看到的,是一枚更加庞大仿佛无边无际的墙壁的银白星辰,通体像是以银白的金属浇筑而成,表面光滑平整,覆盖着无数蔚蓝色的“纹路”,正仿若血管一般缓缓脉动着。 “这……这就是……飞仙星?这就是……太阳?” 第一次目睹其真实面貌的三元会第一会长北离,露出了未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的表情。 ——在以前莲花星域大多数人的认知中,飞仙星应当是一枚熊熊燃烧的火焰的球体,而最中央才是那通往仙界的“门”。 虽然如今仙界的传说被证实了乃是阴谋,但北离也未曾想到,太阳,竟会是这般模样。 但即便有些失态,他的反应还算是比较轻微的——更多的人是直接仿若石化了一般,愣在当场。 “诸位,这就是飞仙星。” 于无数至暗众的环绕之下,站在堡垒之巅的郜天明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甚至三位“元”和九凤都是站在他身后的。 他突然开口,声音算不上大,却无比奇异地回荡在所有人耳边, “也是……敌人。” 话音落下,一道道目光再一次凝聚到那银白的巍峨星辰之上。 尽管它只是静静地存在于那里,还没有任何动静。但仅是如此庞大的形体便已让人们感到头皮发麻,脊背生寒! ——就像永远无法逾越的天堑一般。 仿佛是察觉到己方的士气略有低沉,众人身下的无定之形突然发出声音。 “呜呜……呜呜……” 伴随着仿佛是小孩儿的呜咽声响起,它突然加速!带着无法测度的恐怖巨力,狠狠撞向眼前的飞仙星! 轰隆隆! 恐怖的交锋一瞬间爆发,仿佛要震碎耳膜一般的钢铁碰撞声音炸响! 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战争,一瞬间爆发! 而被无定之形狠狠来上一下的飞仙星,似乎也终于从某种假寐的状态中反应过来。 那表面上宛如血管一般脉动的蔚蓝纹路骤然汹涌奔腾。 然后,仿佛机械化的程式一般,一枚枚身影从那银白的钢铁外壳之上脱胎而出。 它们浑身缠着着恐怖的光芒,铺天盖地,散发着无尽的光与热,直直地朝无定之形撞来! 仙罚执行者,或者说……自律玄偶,宛如海潮一般的自律玄偶奔涌而来! 其所绽放的光芒的洪流,将整个空间尽皆笼罩在一片纯白中! 与光芒一同而至的,还有融化与毁灭。 这一刻,比之莲花世界任何一次仙罚都来得恐怖的攻伐,悍然而至! 而联军这一方,比任何人的反应都要激烈和迅速的,是万道盟的亡灵! 这些嗅到血腥的嗜血怪物,从一开始的“沉寂”状态被唤醒! 不动则已,一动便是石破天惊! 一尊尊亡灵嘶吼着叫嚣着,在这最靠近飞仙星之地,在这宿仇存在之地,醒了过来! 在密密麻麻的亡灵之中,五道更加壮硕,气息更加骇人的恐怖骷髅一步踏出,站到所有亡灵前方。 一瞬间,一股股浩瀚而古老的气息冲天而起! 半步仙人之境! 直到这个时候,人们才猛然发现,这要万道盟的亡灵之中,竟隐藏着五尊半步仙人! 甚至比巅峰时期的三元会,都还要多! 与一般的万道盟亡灵不同,他们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残存的意志。 转过身来,朝郜天明等人微微颔首,仿佛在传达其感谢之意。 然后,向着那无数的自律玄偶,奔杀而去! 霎时,漫天的黑红雾气奔涌而来,由无尽的怨恨和愤怒所凝聚万年的仇恨之火,在这一刻终于迎来它最渴望的绽放! 复仇! 复仇! 复仇! 尽管无法用言语表达,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几乎凝为实质的恐怖意念! 郜天明长叹一声,微微摇头。 “老朋友,你们如愿了……” 这五人,正是当初万道盟追杀的五位半步仙人! 在宗门破灭,一切丧尽之后,他们的怨念不散,化作至死方休的亡灵之态,等待着。 等待着进攻飞仙星的一天! 而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战争,开始了。” 天元向前一步,脸上神色宛如铁石一般冷硬, “倘若诸位不想变成万道盟先辈的模样,不想再被欺骗,被奴役,被当做牲畜一般圈养……” “那便唯有……战!” 声音仿佛震雷一般,响彻在虚空中,震荡无数人的脑海! “战!” “战!” “战!” “……” 于是,一开始因为飞仙星的恢宏之态而有所踌躇的人们,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恐怖斗志! 隶属于三元会的钢铁战舰缓缓升起,那一枚枚黝黑的炮管中凝结出危险而绚烂的光芒,在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吼叫声中,喷涌而出!璀璨的洪流宛如天河一般肆意挥洒,予以死亡!予以毁灭! 而九凤天阁的族人们身后,一头头庞大的天凤虚影振翅而飞,带起无边火海向着那无数自律玄偶奔涌而去! 沉默的至暗众们,也悍然出手!漆黑的洪流自他们身上爆发,凝结在一起,化作一只无比庞大的漆黑手臂,铺天盖日,一把拍向前方! 刹那之间,整片星空被无边的神异所完全占据! 轰鸣声,爆炸声,嘶吼声……无数声音交织在一起! 决定莲花世界未来的最后的战争,拉开帷幕! . 一千年前,飞仙星凭借着数量庞大的自律玄偶,围攻之下甚至让化道境的郜天明都重伤垂死。 一千年后,他带着更多的同胞,更多的盟友,汹涌而来! 这一次,占据上风的是莲花世界的联军! 在这近乎集结了莲花世界顶尖军势的恐怖功伐中,即便是所谓的“仙罚”,也节节败退! 一尊尊自律玄偶,淹没在汹涌的黑雾中,毁灭在舰炮的洪流中,消散在沸腾的苍蓝火焰里…… 但所有人都明白,一切,才刚刚开始。 ——在自律玄偶已无法抵挡联军的攻势的时候,一条条金色的河流,自不知名处,奔涌而来! 多宝河! 这曾经饲喂着整个莲花世界,被认为神圣不可侵犯的“仙人之河”,对曾信仰着它的生灵显露狰狞爪牙! 无比宽阔的黄金之河流从天而降,宛如巍峨的长鞭一般横扫而来! “等的就是你。” 郜天明见状,冷笑一声,“诸位道友,请出手!” 话音落下。 三位“元”一步踏出,刹那之间,仿若天地人三元合一!一片朦胧的世界再度降临,带着无比恐怖的力量,直接将数十条奔腾的河流压断! 九凤眼中有蔚蓝的火焰升腾而起,巍峨的远古天凤再度降临,双翼挥动之间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蔚蓝的火海里!毫无温度的蓝火从概念的层面将多宝河焚化蒸发殆尽! 另一旁,凤母亦摇身一变,美艳的红裙一瞬间燃起赤红的恐怖火焰,伴随着高亢的凤鸣之声,赤红的凤凰振翅高飞! 倘若说九凤的火焰是从规则的层次“焚化”一切,那凤母的火焰便是最本源最纯粹的高温!连虚空,规则……一切有形无形之物都完全燃烧的高温! 于是,浩荡的黄金多宝河,甚至还未来得及靠近,就完全被毁灭殆尽! 而这一刻,飞仙星的防御,也处于短暂的真空期中。 趁着这个机会,江南深吸一口气,仿若长鲸吸水一般将无尽灵气纳入胸膛之间! 刹那间,骨动如雷霆,气血化江海! 他整个人单薄的身躯,一瞬间仿佛被无尽的力量填满! 天罡大法——降龙伏虎! 然后,向着前方的飞仙星,双拳推出!纯粹的无形的力量崩碎虚空,化作漆黑的洪流,汹涌而去! 龙吟虎啸之声,响彻天地! 甚至连他脚下那星球般大小的无定之形,都在这恐怖的反冲力之下控制不住地后退! 轰! 下一刻,轰鸣声响起! 拳力毫无花哨地轰击在飞仙星的钢铁外壳之上,那银白的冷硬的金属仿佛脆弱的纸卷一般,一瞬间被撕碎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于是,飞仙星继日冕之后的第二层屏障,轰然崩碎! 露出其中,无比奇异的世界! 无定之形也在那一刻骤然加速,冲了进去!无数钢铁战舰,九凤无人,万道盟亡灵,紧随其后! 然后,与当初在郜天明所看到的一般无二的场景,显露在江南面前。 ——无数银白的金属柱子笔直地纵横,链接,遍布整个空间,一枚枚自律玄偶与多宝河在其中穿梭游荡。 极远的前方,中枢之地,遥遥在望。 郜天明目光冷硬,幽幽开口, “这一次,老道虽因世界凝固,而不复当初之威,但却也并非孤身一人。只要守门人的防御还与千年前一样,老道有把握——打穿它!” 听得此言,众人深吸一口气,士气大振! 但在这战意奔腾之时,重新化作人身的凤母脑袋一歪,突发奇想, “万一……和千年前不一样了呢?” 话音落下,一道道目光朝她看来。 就像是利刃一般。 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凤母,也是脑袋一缩,讪笑道,“妾身……妾身开玩笑的……” 如此,众人才收回目光,随无定之形继续向前。 但很快,便有一道道恐怖的气息,便从远方传来。 ——与自律玄偶,多宝河都不一样。 那更像是……人的气息。 再然后,一道道身影才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 他们毫无表情,样貌各异,衣着各异,男女老少皆有,宛如海潮一般横亘在前方。 恢宏的气息宛如天堑一般,浩浩荡荡,如渊如狱! 江南无奈地看了凤母一眼,“你这嘴……开过光吧?” 而随着那一道道身影的出现,联军一方的气氛,顿时凝固起来。 原因无他。 这些拦在他们面前的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当初“羽化飞仙”的仙人! 换句话说,是在场大多数人的先辈祖宗。 /92/92855/20801912.html 第391章 先人与后人的战争 一道道身影踏空而来,他们衣着各异,散发着各不相同的恐怖波动。 但唯一相同的是,这些身影的身躯之上大多留下了岁月的痕迹——皮肤残破,须发枯萎,甚至一些身影,已血肉已干涸,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 那一刻,无论是三元会的操控着巍峨的战舰的修士,凭虚凌空的九凤族人,亦或是一向沉默寡言的至暗众们……整个浩浩荡荡额的联军,都停滞了半刻钟。 人们彼此环顾,相顾茫然。 最后,一道道目光看向战堡之巅的郜天明等人。 ——你们说打仗,我们认了;你们说打太阳,我们也认了;但你们先前也没说过……这一仗会有那么多老祖宗诈尸啊! 还是以敌人的身份! 古往今来,当初驾驭着九宝莲台羽化飞仙的各门各宗的小人们,于此刻汇聚在此,站在了他们的后辈的对立面! 远远望着远方踏空而来的一道道身影,江南等人亦是脸色阴沉地快要滴出水来。 毫无疑问,还真让凤母说对了——这千年来,飞仙星一定发生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变化。 因为一千年前郜天明孤身闯入的时候,都差点儿要把飞仙星打穿了,若是那个时候守门人便能控制这些“仙人”的遗骸,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只能说明,一千年前,他还做不到这样的事。 而一千年后,他能做到了。 无论其中原因为何,都不会是一个好消息。 “一共……一共九十七位……九十七位半步仙人境的存在。” 无定之形上,一直没有机会出手的樊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只感觉……手脚冰凉。 九十七位半步仙人,是什么概念? 当初号称纵横莲花星域的万道盟鼎盛时期,也仅短暂地存在过五位半步仙人! 现在的敌人的数量,是那时的万道盟的整整二十倍之多! 而就在人类联军短暂的踌躇之时,那些“先辈”可未曾有一丁点儿犹豫和顾及,已然气势汹汹而来! 在前方的星空中,其中一位身穿白袍的佝偻老人,面容无神,双目凝固,但那凛凛凶威却是如渊如狱! 他对着远方一队钢铁战舰,双手宛如木偶一般僵硬地抬起。 下一刻,仿佛虚空中凭空出现了一个无形的漩涡,遍布在空间中的灵气疯狂地朝着这个漩涡奔涌! 汇聚! 压缩! 然后在达到某个临界点后,轰然爆发! 属于半步仙人境的恐怖力量,一瞬间化作无尽的潮汐风暴,要将最为靠前的哪一支舰队卷入其中,悍然撕碎! 而主舰之上,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脸上表情仿佛仿佛染缸一般……惊愕,愤怒,痛苦,不一而足。 定睛一看,这人却正是三元会九大会长之一的原巍! 他作为九位会长中出了名的主战派,在战场上从来也是率领军队冲锋在最前方。 兵未动,帅先行。 一直以来,原巍也以此为傲——直到今天,直到那上上一代天元横亘在他的面前。 好巧不巧的,这位一千五百多年前羽化飞仙的天元,正是原巍一脉的先辈! 甚至在飞仙星的阴谋被揭露之前,以原巍为首的一族,一直以这位先辈这为荣! 然而,当他穿上铠甲,坐上战舰,志得意满,杀意腾腾地打到这飞仙星上时。 面对的是自己曾无比憧憬的先祖! 这是什么人间劫难? “他娘的!” 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之中,粘稠的鲜血顺着指节点滴落而下! 那一刻,原巍目中一切挣扎尽被斩断! “列阵!” “开炮!” “对仙武装,预热!” 歇斯底里的,充满了痛苦和愤怒的声音,在舰队中轰然爆发! 同样仿徨无措的修士们,经过千锤百炼的训练的本能,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 在原巍下令的同一刻,一艘艘战舰调整方向,洪流一般的舰炮绽放出璀璨的光芒! 而与此同时,先前在出发之时装载于战舰之上的“对仙武装”进入预热状态! 与九凤族人倚靠血脉寄托自身无敌的理念不同,三元会不仅修自身,亦不避讳借外物之力。其中巅峰之作,便是号称足以对“半步仙人”产生威胁的“对仙”武装。 当初江南傻乎乎地蒙在鼓里,以为九宝莲台真能登上飞仙星,想要夺九宝莲台碎片时,没有选择强闯三元星,实际上也有顾忌这所谓的“对仙武装”的原因。 于是,数百艘舰炮迸发出的洪流与那滔天卷起的灵气潮汐风暴对撞之时,伴随着沉闷的钢铁的摩擦声,一艘艘战舰缓缓褪去了沉重的外壳。 暴露出其中一枚枚轰然作响的钢铁熔炉,滚滚热浪宛如海潮一般奔涌而出! 虚空中,响起沉闷的运转声,无尽的灵石在熔炉中被蒸发,顺着管线化作菁纯的能量。 与此同时,一艘艘战舰开始改变位置,以主舰在上,其余战舰在下依次分布,排列成一个巨大的,竖向的圆形。 下一刻,那些熔炉仿若定位一般,火焰一般的光线自其中延伸而出,彼此链接,运转! 转眼间,一个囊括虚空的巨大的圆形阵法,赫然成型! 其中极致的恐怖的能量波动,宛如心脏一般跳动着! 终于,在前方的潮汐风暴消散之际,那巨大的阵法的蓄能终于达到巅峰! 一道道无比凝练的光线,自其中迸射而出! 那些光线只有手臂粗细,泛着微弱的白色光晕,看起来毫不起眼,但所过之处,空间亦被无声切开! 最终汇聚成一个点,对着那曾经无比崇敬的先祖,轰杀而去! 而面对孩子们的攻击,那一代天元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仍是机械性地抬起手来,唤起无尽灵气进行抵挡! “这并非先祖!” “这是卑鄙无耻的守门人坑杀了先祖们还不够,还要亵渎他们的尸骸!” 不知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告诫众人。 在那对仙武装的射线洞穿他的先祖的身躯的时候,原巍仿佛用尽了毕生力气,吼了出来! 与此同时,那剩余的九十六位如同行尸走肉的半步仙人,同时发动了进攻! 而联军一方的修士们,自然能看出眼前的先辈们都已是行尸走肉,任人操控。 谷</span>  可即便如此,要让他们对那些先祖挥动屠刀,也太过于强人所难。 但,没有办法。 即便悲愤交加,即便砸碎了牙齿,他们也不得不施展全部手段,反起而攻之! 至少,虽已无法拯救,但也绝不能再让先人的遗骸,任人操控亵渎! 讽刺的是,这个时候,没有任何感情的万道盟亡灵,反倒是最为轻松的。 他们冲在了最前方滔天的黑红之雾混杂着响彻星空的尖啸声,轰然杀至!与左侧十来位半步仙人战在一起! 紧随其后的是更多的钢铁战舰,三元会的修士们脸上血泪横流,面色狰狞着启动了舰炮,预热武装!贯通天地的炮火在幽暗的空间中亮起,与右侧的半步仙人们中门对垒! 而那些沉默的至暗众们也故技重施,施展出漆黑洪流换作巍峨巨人,对上正中央的半步仙人们! 银白战堡之上,三位元与九凤腾空而起,挥手之间三元合一,苍蓝火焰奔涌而起,动荡天地! 凤母化作巨大的赤红凤凰,嘶鸣着冲天而起,无尽赤红之焰洒落,覆盖了整个战场! 于是,便只剩下郜天明与江南,还有樊星三人。 郜天明抬手之间,便演化那凝固的世界降临而下,时刻注意着整个战场的局势。 一旦哪里的战线危及,便立刻调动世界之力,为那里的联军分担压力! 那么江南呢? 他从打破飞仙星的外壳,进入这其中以后,便心分二用,一边蓄积识海中的灯油,一边准备着神通。 至于樊星,则自不必说——他的修为在这等层次的战争中,作用近乎于无。 “真是残忍……” 帮不上忙的樊星,望着遍布视野的宏大战场,忍不住喉结涌动,叹息。 虽然他并没有“成仙”的祖辈,但看到眼前全力与先祖们厮杀着的联军们,稍一代入,樊星便只觉浑身发冷。 这就跟两军对垒打得正欢的时候,一边突然召唤出对面的祖宗出来当肉盾一样,对另一方而言,无论身心上都是的残酷的折磨。 即便是经历了万载岁月,看惯了生离死别的郜天明,也未曾料到眼前一幕。 与先人的遗骸自相残杀的修士们的身影,倒映在他浑浊的眼中,显露一丝罕见的愤怒之色。 “守门人,好手段!好手段啊!” “老道……记下了!” “再见之时,必将一并讨之!” 冰冷的声音回荡在虚空之中,让樊星鸡皮疙瘩直冒! “但冕下……眼前局势,似乎不容乐观?”他咽了咽口水,看向江南与郜天明二人,“毕竟,是近百位‘半步仙人’。” 说罢,他的目光看向战场中。 如他所说,这一次联军一方,并没有占据任何优势。 甚至,隐隐处于下风。 尽管联军一方集结了莲花星域的所有的强大力量,三元会,九凤天阁,至暗冢,万道盟,还有郜天明掌控整个战场……可对面确实千万年来积累的近百名半步仙人。 即便他们失去了神智,在岁月的侵蚀下,无法发挥当初所有的实力,也无法再现他们曾掌握的恐怖的招数。 但近百位的半步仙人哪怕光是往哪儿一站,其如渊如狱的恐怖气息,便足以碾碎寻常修士。 更何况,如今的他们在某种莫名的操纵之下,仿佛见了仇人一般,疯狂地攻击着眼前的“后人”们。 于是,战场之中,一艘艘钢铁战舰在半步仙人们恐怖的功伐下支离破碎,一位位九凤族人与至暗众在风暴与厮杀中化作飞灰,一尊尊万道盟的亡灵真正地永远沉眠于火焰与冰霜里…… 战损,在扩大。 终于,在战争白热化之际,江南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望向如火如荼的战场,喃喃自语, “既然诸位有如此决心,那么便让我助一臂之力吧。” 话音落下,他双掌上翻,仿佛捧着什么无形之物一般。 然后,在樊星茫然的目光中,那掌心之中,一顿五彩的花朵凭空绽放开来。 那花朵无比美丽,娇艳欲滴,看起来无比娇嫩,就仿佛一碰就会崩溃一般。 但就是这样一朵五彩花,却仿佛有一股诡异的魔力,本能地让樊星连连后退,眼中惊骇莫名! 天罡神通,花开顷刻! 实际上,以如今江南的道行,要施展花开顷刻这样的天罡大法已并不费力了。 蓄力那么久,只有一个原因——范围。 他要将无垠的整个战场,都纳入到花开顷刻的范围内! 所以在掌心的五彩花朵绽放之际,一朵笼罩了整个战场的巨大的虚幻的五彩花,亦凭空绽放! 仿若天穹一般的花瓣,缓缓打开,美轮美奂,惊艳绝伦! 而与美丽一同绽放的,还有那神秘莫测的掠夺之力。 掠夺岁月! 在江南的操控下,一位位行尸走肉的半步仙人头顶,一朵朵妖艳的五彩魔花悄然绽放! 尽情地吞噬着这些遗骸的时间与岁月! 随着花开顷刻的施展,原本威势无双的半步仙人们,动作缓缓变得缓慢下来。 他们身上的皮肤,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速枯萎! 虽江南分散了神通的力量,远不可能让这些曾经的成道境大能的遗骸一瞬间全部化作飞灰。 但那岁月与时间被吞噬的结果,就仿佛一层浓浓的负面状态,将一位位半步仙人深陷于泥沼之间! 这放在平时,并非什么致命的伤害,因为他们本来早就已经死去了。 但在这战争中,却是致命的破绽! 联军们不知晓这是谁的手段,但作为修士而言,“趁他病要他命”的本能无需多言。 于是,已有了决断的联军们,在那一刻齐齐迸发出全力一击! 杀向曾经的先祖,如今的敌人们! 各色的光焰神通化作绚烂的海潮,淹没了战场。 也彻底被为“成仙”这一阴谋所坑杀的苦主们,画上了句号。 自此,他们魂归虚无,身躯尽灭,只于后人的记忆中永存。 /92/92855/20801913.html 第392章 最终之地,如梦一场 在短暂的沉默与寂静后,笼罩着整个战场的余波缓缓散去。 留下的是一片荒芜的狼藉。 那些仿佛撑起飞仙星内部世界的钢铁银白柱子寸寸崩碎,一枚枚圆形的房间在交战中支离破碎,各种说不清作用的钢铁装置残骸前方在虚空中…… 而九十七位半步仙人境的先人遗骸,早已在方才猛烈的攻伐中一丝不存。 ——作为早已经死去的存在,他们的尸骸被暗处的守门人所操控和利用。哪怕是仅剩一截残肢断臂,也会遵从守门人的意念,战斗至最后一刻。 所以,在那无尽的炮火与道法之下,联军亲手将自家先人的遗骸一寸寸泯灭殆尽。 无定之形上,江南不知晓他们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去做这些事的。 但毫无疑问,莲花世界的生灵与飞仙星的血债,又多了一笔。 而虽然战胜了近百位半步仙人的联合进攻,联军这一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首先是万道盟的亡灵,这些绝大多数没有情感仅凭着浓浓的怨念支撑的古老存在,在战场中最悍不畏“死”。 没有痛楚,不惧牺牲固然是无比英勇的特质,但同样带来的是没有章法,没有统筹规划。 所以万道盟的亡灵们的死伤情况,最为惨重——近乎八成的骷髅们葬在了这一战中,其中便包括了三位半步仙人境的亡灵。 但反过来说,似乎就这样死在复仇的路上,对被怨恨和愤怒折磨万年的冤魂来说,反而可能是一种解脱。 至于三元会的驾驭的钢铁战舰群,一开始的近万艘钢铁战舰如今已坠毁大半,剩余的许多战舰也因为启动那不知名的“对仙武装”,处于过热停摆状态。 九凤天阁的族人们倒还好一些,血脉所赋予的浴火重生的能力虽然并不能真的生死人肉白骨,但却也让一般的伤势对他们并没有多大的影响,伤亡比例大概在两到三成之间。 至于至暗冢的使者们,也是因为正面与半步仙人境的先人们正面交锋,死伤严重,大概四成的至暗众永远地闭上了眼。 这种堪称恐怖的战损比,莫说是联军这种临时拼凑起来的军队,哪怕是磨合数十年的铁甲之师,恐怕也崩溃了。 然而联军并没有动摇。 因为所有人都清楚地知晓,这一战,没有胜负,只有生死。 要么他们战尽最后一兵一卒,要么守门人彻底灰飞烟灭。 事至如今,已再没有任何可供转圜的余地了。 这是,赌上莲花世界未来的战争。 “休整片刻,继续前进。” 郜天明环顾一圈战场,浑浊的老眼中露出一丝不忍之色,但那两片薄薄的嘴唇中所发出的声音,却仿佛铁石一般冷硬。 修士们闻言,沉默,布满血污的脸上望向远方的中枢之地,眼眸中已没有了任何其他的情绪。 唯有——怒火。 无定之形化作的战堡之上,三位元,九凤,还有凤母都已经回归。 除了天元与人元受了些伤势外,其余几人都只是因为消耗过度而有些虚弱。 此时此刻,即便大伙儿都对方才那诡异的五彩魔花无比惊骇,但也没有再多问了。 只是盘膝冥想,恢复精气神。 郜天明远远望着前方,在那视野尽头的中枢之地,一枚枚身影已缓缓而来。 ——自律玄偶。 在半步仙人境的傀儡没有抵挡住人类联军以后,守门人又派出那仿佛无穷无尽的自律玄偶,征战而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是我们赢了。” 闭目沉眸中,天元突然出声,“经过这一波阻拦,恐怕就已经能到那所谓的中枢之地。到了那里,不管守门人究竟是什么东西,都再也无所遁形!” 他一边说,一边回忆着当初在郜天明记忆中所看到的中枢之地的景象。 ——那里,只有为数不多的自律玄偶。 而如今,自律玄偶已对联军造不成什么太大的威胁。 倒不如说,倘若刚才没有拿着“先人”们挡住去路,他们很可能已经攻下了飞仙星。 但一旁的郜天明,却并没有那么乐观。 他苍老而布满褶子的脸上,浮现出一缕淡淡的忧虑,缓缓开口, “天元道友,切莫掉以轻心,老道总感觉没有那么简单——守门人既然能操控你们的先祖,便说明他与千年前老朽来时不一样了。” “而我们尚未知晓,除了这一点在,他是否还产生了什么变化。” 这话一出,气氛顿时凝固下来。 “想那么多做什么?我们没有别的去路了,不是吗?” 沉默中,缓缓恢复了方才大范围的花开顷刻所消耗道行的江南,幽幽开口,说着那一天郜天明对他说的话。 “事已至此,便只有一往无前,无论千般诡计,万般变化,都只有一力破之!” “唯有如此,方可完成诸位夙愿。” 声不大,却仿若雷霆震响,回荡在众人耳边。 郜天明一滞,突然回过神来,“是老道……着相了。” 随后,他看向远方愈来愈近的自律玄偶兵团,大手一挥, “进军!” 于是,庞大的联军部队,再缓缓向前推进! 是的,事已至此,早已没有任何商榷的余地。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耗尽最后一丝力量摧毁守门人,便是唯一的目的! 行进途中,凤母瞥了江南一眼,突然传音入耳, “妾身虽不知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这一次,也应当和云梦泽一样吧?妾身无意窥探你的秘密,但还是想问一句——成功了么?” 江南一愣,看向身旁紧张兮兮的凤母。 心头愕然——这姑娘平日里少根筋,但总在奇怪的地方相当敏感。 她亲眼目睹了当初在云梦泽战力大增,击退来袭的牧者后,再加上江南执意前往飞仙星…… 虽然不知晓青灯的秘密,但凤母已然猜到——江南有什么方法可以在特定的地方,让修为暴涨,或者获得那和五彩魔花一样威能恐怖的神通…… “放心。” 江南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念头沉入识海之中。 那一盏古拙的青灯,如今已点燃幽幽的火苗,摇曳在整个识海之中。 而那无比熟悉的意念,也回荡在他的脑海。 . 在双方的“共同奔赴”下,莲花世界的联军与前方袭来的自律玄偶兵团,很快就短兵相接! 毫无疑问的,战争再一次爆发! 在滔天的灵气风暴与各色神通术法爆发之间,自律玄偶兵团与多宝河已再不能阻挡联军一行。 顶多能拖延他们行进的速度。 而在经历了“先祖”的事件后,联军一方更是宛如疯魔一般,出手无比残酷狠辣! 很快,便在自律玄偶军团和多宝河的阻拦下,成功突破! 临近那最终的中枢之地。 江南抬手带起一道贯通天地的雷霆,闪烁明灭之间将前方一对残存的自律玄偶劈成灰烬,然后看向眼前那巨大的钢铁圆球。 ——它与郜天明记忆中的飞仙星中枢没有什么变化,除了体型大小以外,模样与外界的飞仙星别无二致。 而已经到达了此地,接下来要做什么,早就不言而喻。 ——一道道恢宏的流光自联军一方的部队中奔腾而出,舰炮的洪流,苍蓝的火柱,漆黑的巨大手臂……一同轰击在那银白的钢铁外壳之上! 爆炸的轰鸣在这一刻响彻,连绵不绝! 片刻后,遮掩目光的余波消散以后,一个巨大的窟窿,呈现在众人眼前。 “继续前进。” 冷漠的声音,从无定之形所化的战堡传来,人类联军顶着那窟窿中涌出的自律玄偶化作的防守,一拥而入! 然后,在那银白明亮的空间内,仿佛杀红了眼的野兽,肆意破坏,肆意毁灭! 尽情发泄着愤怒与怨恨。 一尊尊自律玄偶倒在了行军的路上,磅礴的多宝河亦枯竭,仿佛奏响了联军胜利的前奏曲。 联军一路向前,经过钢铁的桥梁,诸多用途不明的金属设施,以及那个曾用来堆放“先祖”遗骸的钢铁巨池…… 所过之地,无人可挡! 最终,银白的战堡,残破的钢铁战舰,背生双翼的九凤族人,一身黑袍的至暗众们……终于抵达了那金属莲台之上。 这尊通体莹白,散发着玄奥气息的莲台是如此的巨大——即便整个联军部队停靠在上,都绰绰有余。 仿佛一个巨大的平台。 而在角落的花瓣上,三个沉睡着的人类的婴儿,静静地悬浮在空中。 郜天明没有任何犹豫,伸手一探! 刹那间,三个婴儿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托举,揽入无定之形内。 而与此同时,远方那些仍在试图冲击着联军的自律玄偶和多宝河,也骤然停下动作。 ——就好像是机械突然失去了所有动力一般,戛然而止。 砰砰砰…… 钢铁碰撞的声音,接连响起。 那是失去了控制的自律玄偶无力坠落,与中枢之地的金属外壳碰撞所发出的声音。 江南与郜天明对视一眼。 他们当初的猜测,是对的。 ——这包括郜羽郜玥在内的五个婴儿,的确就是掌握着整个飞仙星系统的“钥匙”,一旦他们离开那莲台以后,所对应的机能也会宕机。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无尽之海外的那一层结界,恐怕也消散了吧?”江南低声开口。 郜天明抬头一望,看向周遭有些不明所以的联军们,长叹了一口气, “但,我们还有要做的事,不是吗?” 诚然,即便他们的猜测没有错,包括多宝河与自律玄偶以及笼罩整个莲花星域的结界都是这五个婴儿本能地掌握着控制权。 结界宕机以后,纵然已经没有什么阻挡他们离开了。 但莲花世界的原住民一路跟随他们杀过来,死伤惨重,俩人总不可能拍拍屁股就走人吧? “对,还有一件事。” 江南目光闪动,大声喝道,“守门人,出来受死!” 冷冽如寒冰一般的声音,回荡在诺大的中枢之地,但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就好像,守门人真的不存在一样。 而此时,下方诸多修士也是眉头紧皱——好不容易攻打上太阳,到了这一切冤孽的起源之地。 结果……找不着敌人? 扯淡是吧? 片刻以后,郜天明垂下眼眸,环顾四周,缓缓开口, “既然不知晓他藏在哪里,那就……毁了眼前一切!” 话音落下,他自己率先出手! 一片恢宏的世界骤然浮现在虚空,宛如万钧山岳一般缓缓下压! 那一瞬间,无比坚硬的钢铁中枢就仿佛纸片一般脆弱,在这恐怖的倾轧之下被无情蹂躏! 与此同时,众人亦各显神通! 灵气暴走!时空动荡! 眼前看似无比坚固的空间顿时遭了殃,连绵不绝的爆炸声轰然炸响! 当然,也包括众人脚下那诺大钢铁莲台! 作为承受着联军的平台,它所遭受的破坏最为强烈——在各色光芒混杂之间,寸寸崩溃,湮灭于无形! 而当这金属莲台被撕裂之际,在那一层又一层的钢铁包裹中,一件事物吸引了江南和郜天明的注意。 它覆盖与沉沉的钢铁之下,通体灰白,材质似玉似铁,长约九尺,宽约三尺,前大后小,上宽下窄,其上刻画着无数复杂的纹路。 难以形容的恢宏的气息波动,从其中溢散出一缕来。 当这件事物一出现的时候,所有发觉它的人心头都只有一个念头——守门人,找到了! 唯有江南,郜天明,凤母三人神色猛然一变! 因为莲花世界没有丧葬之礼,不认识眼前之物也属正常。 但他们三人来自外界,确实认得出来——这特么是一具棺材! 守门人……就算躲,也没有必要把自己藏在棺材里吧? 而正当这时,那具棺材已被肆虐的风暴所动荡,上方的棺盖颤动之间,露出一条缝隙来。 然后,人们看到的不是守门人。 而是难以形容的,刺眼的光芒。 那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被那无尽的光芒所笼罩了。 而在光芒中,无数的嘈杂的呢喃的声音说着陌生的语言,仿佛虫豸一般疯狂往众人耳朵里钻。 不知过了多久,当江南睁开眼睛的时候,闭目的光芒才缓缓消散。 但眼前仍是一片重影和模糊。 “喂?” “喂!别挡路啊!” 在他思维混沌之际,一个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江南循着声音的方向,转过身去,便看见一个满脸横肉的寸头男子,这人穿一身皮夹克,牛仔裤,低帮板鞋,嘴里还叼着支燃到一半的香烟,骂骂咧咧。 江南茫然的看了他一眼,又转头望去。 没有温度的阳光之下,交叉的冷硬的柏油路上,笔直的钢铁柱子闪烁着红绿二色的光芒,走走停停的车辆不耐烦地鸣笛,涂着白色油漆的纹路的地上,低头带着耳机的男女穿行而过。 嘈杂,忙碌,熙熙攘攘。 一切,都仿若梦一样。 他,回到了地球? /92/92855/20801914.html 第393章 一切的起源 飞仙星,中枢之地。 那一瞬间,棺材中传出的光芒,一闪而逝。 但在那光芒消逝之后,所有人都保持着前一刻的姿态,一动不动。 仿佛凝固的石雕一般。 整个中枢之地,陷入一片死寂当中。 而在远处,无数宕机的自律玄偶之中,一具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之处的自律玄偶,却缓缓站了起来。 他浑身闪烁着细碎的电光,仿佛故障了一般。 但却有机械的冷淡的声音,自其中传出。 “进化……躯体构成……” “进度……开始……” 随着声音落下,那银白的金属外壳骤然崩碎,蠕动的血肉,在其上攀附而上。 . 而当江南愣神之际,那寸头男子还在不停地催促着, “说你呢!在十字路口磨蹭,活腻歪了嘛?” 江南刚想说话,却听见自己的背后传来一个懦弱的声音, “对……对不起,我……我马上走!” 他转过身去,才看见知道年纪不大的学生模样的男子,匆匆忙地低头收拾散落在斑马线上的书本,然后一路小跑,回到人行道上。 而那个略显暴躁的寸头男子,这才骂骂咧咧地返回了停在斑马线前的越野车里,轰鸣声响起。 下一刻,路旁的红绿灯跳闪之间,代表车辆通行的标志绿光幽幽亮起,那寸头男子所驾驶的汽车才缓缓发动,然后,径直穿过了江南。 自始至终,他和那个学生,都仿佛没有看到处于他们中间的江南。 不仅如此,连过往的车辆,也仿佛当江南不存在一般,穿梭而过。 江南缓缓转过头去,在一旁的大楼的玻璃幕墙的倒映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空无一物。 明明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但在镜面的倒影中,却找不到他的身影。 “这是……怎么回事……” 经过一番插曲,江南的记忆也缓缓捋清。 如果他的脑子没有出问题的话,自己如今应该是在莲花星域的飞仙星上,寻找躲藏在中枢之地的幕后黑手守门人。 然而伴随着那诡异的棺材被众人法术的余波震开,一阵天旋地转后,他便莫名其妙地回到了“地球”上。 熟悉的语言,熟悉的高楼大厦,熟悉的十字路口…… 只是,他的身体似乎并没有跟着过来——如今的江南,仅能“看”到曾经的故乡,而没有任何存在的痕迹。 那寸头男子看不见他的存在,那玻璃幕墙的镜子倒映不出他的身影,就是证明。 他猜测,如今的他应该是处于一种“神游太虚”的状态。 有一说一,这种体验倘若放在平时,江南可能还觉得新奇。 毕竟当初飞机坠机以后,他就与曾经的故土永别,再未曾相会。 倘若有机会再看一眼,那也是极好的。 但……现在时候不对啊淦! 现在众人都在飞仙星上,幕后还隐藏着一个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的守门人! 试想一下,如果大家都遭遇了和江南一样的事——意识被拉进这个曾经的“地球”世界。 那么,大伙儿的真身呢? 或者说,当守门人看到一群仿佛睡着了一般的敌人,有没有可能安心等着他们归来再光明正大决一死战呢? 扯淡呢? 于是,当一阵急躁的意念从江南心头升起的时候,眼前的场景突兀地停滞了。 然后,猛然加速! 就像是一段影片被摁下了万倍速播放一般,日升月落,生老病死,万物变迁,都在以让人咂舌的速度飞快行进! 而江南的视野,也由地面,突兀地升至天空,俯瞰着整个世界。 一座座摩天大楼拔地而起,荒野被改造成逼仄的现代城市,一座座庞大的工业里,直插天际的烟囱升了起来…… 在江南来不及捕捉任何一帧的情况下,世界,飞快地发展着! 江南看不懂,但在这个过程中仿佛有一段段信息自动涌入他的脑海,告诉他——世界,在狂奔。 然后,江南又看到广袤的大地上,已经是以前钢铁的颜色。巨大的烟囱向着大气排放浓浓的烟雾,笼罩了整片天空。 一艘艘航天器升上宇宙,又接连坠落下来。 连带着人们的希望,仿佛将一切完全囚禁在了这枚即将枯竭的星球之上。 那一刻,世界运转的速度突然放缓了下来。 映入眼帘的一切,已经让江南感到无比陌生。 繁华而巍峨的城市在天空中建起,由巨大的钢铁的柱子支撑着,而那曾经孕育了文明的大地,只剩下一片枯竭,各种各样的工业废料,钢铁垃圾遍布…… 但天空的城市之上,却是无比干净而整洁,人们坐着悬浮在轨道上的列车,随手一挥便有虚幻的3d投影亮起,帮助人们完成学习,生活,购物,社交等等…… 先进与落后,干净与污秽,在同一枚星球之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时,江南已不知该作何表情了。 他猜到了——眼前呈现的恐怕就是他生活的地球的时代继续发展的模样。 然后,又有无数的信息涌进他的脑海中,印证了他的猜测。 这个世界,已发展到了行星内的极致。同样,这枚星球上的资源,也被人类榨干了。 而这个时候,整个人类文明的重心都在于太空殖民。 他们发射了一枚枚飞船,企图达到另外的星球,寻找新的栖息之地。 但结果,屡屡失败。 此时大多数人都还未曾意识到,在繁华和光鲜的外表下,末日,正在酝酿。 终于在某一天,灾难爆发了。 地震,海啸,飓风,雷暴,火山喷发……仿佛自然的报复那般,天灾如期而至。 大地的愤怒让一座座钢铁的城市坍塌,漫天的雷暴粉碎了飞船与希望。 在这一刻,虚假的繁荣被撕碎,无数生命葬身于灾难之下,极致发达的文明,毫无抵抗之力地被一朝倾覆。 灾难过后,整个世界,仅剩下一成的人口,苟延残喘。 然而,就在这至暗的时候,一种奇异的物质被幸存的人们所发现。 谷</span>  被人命名为——灵气。 它有着无比奇特的性质,不遵循一切既定的物理法则。 而且近乎遍布整个世界,包括那茫茫的宇宙之中。 这个时候,幸存的人类根据无比久远以前的,早已被认为是异志的虚幻传说,找到了能吸收和运用灵气的方法! 就像是在茫茫黑夜中升起明灯那样,新的希望,来临了。 最后,这种行为被命名之为——修行。 于是,在科技的废墟中,人类抓住这一根救命稻草,奋勇而起! 依靠灵气,人们找到了新的能源;依靠灵气,人体甚至能够硬抗上个世代遗留的重型武器;依靠灵气,人类能够……走出星球! 仿佛找到了新的道路一般,残存的人类凭借灵气,站了起来! 而正当这时,江南突然察觉到那股熟悉的感觉,再度袭来——世界,又一次加速了。 在这日新月异的变化下,江南甚至只能捕捉到一些标志性的画面。 ——人们借助灵气的力量,重新重建了巍峨的城市;借助灵气冶炼钢铁,辅以曾经科学的某些理论,制造了巨大的飞空艇;甚至有人肉身成圣,漫步与宇宙星空,闲庭信步! 大修行时代,爆发了。 而江南的视角,也从地球,到达了宇宙。 这个名为人类的文明,在星空中征战厮杀,殖民扩张,同化异族…… 而慢慢摸索的修行之道,也在无数天骄人杰的一次次尝试下,被推到更强,更神异的境界! 时间,飞快地过去。 江南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但能肯定是相当漫长的岁月。 无数年后,整个宇宙,都遍布了名为人类的种族的足迹。 他们不仅修自身,还善于借助外物,创造了无数以灵气为动力源的令人惊叹的造物。 甚至……创造星辰! 一切,仿佛都在欣欣向荣地发展着。 但这个时候,那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信息,仿佛旁白一般,又涌入了江南的脑海。 大致意思表示,在星空无敌无数年后,人类这个种族再一次爆发了内乱。 整个文明被分成数百个派别,横亘星空,相互对峙。 而其中有两个相对弱势的派别,其一名为天宫,其二名为莲花。 终于,在某一天,战争,突兀爆发了。 整个宇宙星空,暗无天日。 近乎所有派别都被卷入其中,无一幸免。 在历经了不知多少万年的战争后,人类的种族在内耗中元气大伤——修行之法遗失,强横血脉断绝,无数强者殒身星空…… 然而,祸不单行。 在某一刻开始,整个宇宙的灵气浓度,骤然衰减! 发现这一点的人们,终于停下内斗的闹剧。 而据幸存的贤人预测,灵气将持续衰减,直至完全消失——盛极而衰,这同样也是宇宙的规则。 只是,当人类文明彻底反应过来的时候,却为时已晚。 那个时候,数百个派别已只剩下一成左右,而且都差不多已灯枯油尽。 再一次,末日来临了。 原本遍布星空的灵气,突兀骤减! 甚至已很难维持那些灵气造物的运转。 不同的是,比起上一次在母星的末日,诸多派别还有一些自救的能力。 其中一支最为强盛的派别举尽全力,打造了一支据说能违背一切规则的造物,意图逆转即将到来的宇宙规则。 而名为天宫的一支,在战争中战损最为严重,近乎只剩下一个名头,余下之人踏遍了荒芜星空,想要借助蛮荒土著来传承天宫的火种。 最后,莲花一派则建造了一个笼罩星系的莲花系统,将其后人冰封后藏入其中。并辅助以各种造物,想要让后代在灾难之后,能平稳地活下去。 然而,让江南目瞪口呆的便是所谓的莲花系统,完全对应了飞仙星的一切存在。 ——飞仙星本身,是代替恒星,给予整个系统光与热;自律玄偶则是全自动辅助智能机械,能帮助莲花后人完成各种险恶的工作;被称为“多宝河”的永生之脉,则是能吸收天地间的灵气,转化为食物,水源,布帛等生存物资,以保证莲花后人在面对一些天灾意外也能顽强地存活下去。 另外,为了避免莲花系统被其他终于所夺取,在创造之初,整个莲花系统虽是设定在灵气复苏后自主启动,自主运行,但却需要特殊的血脉识别,才能更改和调用权限。 所以那包括郜羽郜玥在内等五个婴儿,便是拥有着莲花派系掌门人青莲的血脉的克隆体,他们自诞生开始就本能地维护和运转着整个莲花系统的权限。 而在莲花系统的设定中,当莲花后人继承发现和继承了莲花系统,接受了前人留下的“遗产”和历史后,五个婴儿就会自行解冻,结束其运转莲花系统的使命,化作真正的血肉之躯。 消化了这些庞大的信息以后,江南还没来得及思考为什么明明是作为保护人类的莲花系统会变成这幅模样。 他眼前的世界运转的速度,突然又缓慢了下来。 眼前的光景疯狂变换,待一切停下以后,江南发现自己仿佛跑了一个圈儿,又回到了飞仙星的中枢之地。 ——只不过,是无数年前的飞仙星。 这个时候,莲花系统似乎还没有完全建成,忙碌的人影还在其中穿梭,用奇异的装置刻画纹路,测试自律玄偶…… 正当这时,一道仿佛统领一般的人影,转过身来。 他穿一身青色长袍,其上有精致的莲花徽记,年纪约莫中年。 但这个中年男人即便看向江南的方向,眼里也没有任何聚焦。 仿佛是在留下录影一般。 “吾名,青莲,莲花派系掌门人。” “吾族之后人啊,既能你已看到这一幕投影,便证明吾等已逝去,灵气已重新复苏,‘莲花’也已启动。所以得知真相后后,不必伤感,亦不必介怀,带着莲花之名,活下去便好。” 然后,他微微叹了口气,指着那金属莲台上悬浮的五个婴儿,叹息一声, “另外,也请务必善待那五个孩子——虽是人工生命,但为了你们,他们已付出太多。” 顿了顿,名为青莲的男人望向远方,喃喃开口, “人类,必将永存。即便吾等陨灭,后人亦当将其名传遍星空。” 话音落下,世界再度变迁。 星辰衰落,灵气枯竭。 所有依靠灵气存活的种族,无声湮灭在黑暗中。 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拉下了灯。 /92/92855/20801915.html 第394章 机械褪去,血肉新生 在那一瞬间的漆黑中,江南只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无限拉长。 就好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拽着通过了某个长长的甬道一般。 紧接着,当第一缕光芒映入眼帘的时候,他终于有了“实体”的感觉。 当眼前的模糊重影,世界缓缓变得清晰——翻卷破碎的钢铁造物,被蹂躏得面目全非的莲花平台,遍地的金属人偶,枯竭的黄金之河…… 一切,又回到了飞仙星的中枢之地。 从四肢百骸传来的真切的感觉,让江南微微松了一口气——至少那隐藏在暗中的守门人没有趁着众人“神游”之时,偷袭出手。 与此同时,在江南的身旁。 凤母,郜天明,三元,九凤……等人,也一一醒来,睁开了眼睛。 而更远处驾驭这钢铁战舰的三元修士以及九凤族人们,同样缓缓回过神来。 那一刻,所有人都呆若木鸡,相顾之间,从彼此眼中看到浓浓的惊愕之色。 气氛,陷入死寂。 “诸位……也看到了?” 须发皆白的天元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强抑住内心的骇然,环顾众人,开口问道。 得到的回答,皆是无声颔首。 江南的目光再望向那一层层破碎的钢铁之下,已被掀开的棺材。 在那棺材之中,一枚仅手臂粗细,长约一尺的棱形水晶,静静地躺在那里,氤氲着微弱的白光。 而当他的目光看过去之后,一种奇异的感觉油然而生——仿佛只要他心念一动,便可以再看一次方才那沧海桑田的一幕。 此刻,他终于明白过来,这棺材里装着的不是守门人,而是上一个世代人类文明从崛起,到鼎盛,再到衰亡的全过程。 它存在的意义,仅是让后人知晓,在茫茫的宇宙星空中,曾存在着这样一个文明。 对于江南来说,此刻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事到如今,即便他再傻也应当能猜到了,在那水晶中所记载的不出意外的话,正是曾经的地球文明。 而他穿越到上元世界,也并非是简单的穿越而已。 而是因为某些不明的原因历经了漫长的岁月——漫长到足以见证宇宙的兴衰,然后重新在这具躯壳中醒了过来。 此生此世,他都永远不可能回去了。 “老道未曾想过,真相竟然会是这样……” 饶是历经了数万载岁月,见多识广的郜天明,都忍不住尝尝叹息一声。 作为莲花世界的外人,他尚且如此。 而像三元樊星这样的局中人呢? 更是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那种感觉,大概就是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试想一下,这种感觉就像你发现有个素未谋面的亲戚给你留一比巨量的遗产,这本是极为惊喜的事。 但中间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这些遗产被人打造成一座金山,死死压在你身上,动弹不得。 这换谁来了,都得破防 但,也仅此而已罢了。 在场之人,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后,精神早已宛如铁石一般。 如今有了郜天明提供的技艺,足够让他们在不依靠飞仙星的情况下也能顽强地生长。 除了刚开始的遗憾以外,众人很快就将心态调整了过来——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问题是——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倘若按照那自称青莲的古人所说,整个飞仙星应当都是为了莲花世界的生灵而存在的。 日冕本体是为了提供光与热的源头,而不是仙罚。 自律玄偶是作为照料人类的人偶,而不是屠夫。 多宝河也只是再意外之时保障文明的火种能延续下去的装置,而不是用来圈养和剥夺人类除了修行以外的其他能力。 还有,真相。 一切的真相都应该在灵气重启的那一天,被莲花世界最初的一批生灵所知晓,而不是编造虚无缥缈的成仙的谎言来阻止人类发展的脚步……究竟是什么问题,或者说什么人,让故事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守门人。 这一刻,在场之人心头浮现的,只有这个名字。 而仿佛回应众人心底的呼唤一般,一片狼藉的中枢之地,异变突起! 在远方的一片废墟中,一只手从遍地的钢铁残骸中探了出来。 ——并非人类的手,也并非自律玄偶的金属之躯体,更像是钢铁被腐蚀后,往其中填入骨骼与血肉那般的畸形姿态。 但就是这令人作呕的一只手臂,却仿佛带着一股奇异的魔力,让人移不开目光。 而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那些残存在血肉之间的钢铁正缓缓腐朽,取而代之的事无中生有的血肉,一点一点构成一只完整的手臂。 那一瞬间,一股恐怖的压迫力以其为中心,爆发开来! 卷起无尽的钢铁残骸与宕机的金属人偶,化作漫天风暴,一瞬间席卷整个中枢之地! 仿佛整个世界倾轧而来的万万钧压力,沉甸甸地镇在每个人心头! “退!” 郜天明当机立断,双手抬起,便演化出一片世界的幻影,将所有人卷起,远遁这中枢之地! 电光火石之间,众人周遭的景色,疯狂变换,转眼已退至万里之外! 而在远方中枢之地那混乱的风暴之中,一道模糊的人影于残骸于废物中,缓缓升起。 此刻,他的身躯之上,属于自律玄偶的金属特征已基本消失,取而代之的红润的,氤氲着光泽的血肉。 “这是……什么东西……” 人群中,亲眼目睹了一具自律玄偶完成了从机械到血肉的转变后,有修士被那怪异身影的恐怖压力压迫地身躯颤抖,喃喃自语道。 “是……守门人?”有人牙关战栗,骇然出声! 而与此同时,恐怖的震荡以中枢之地为中心,轰然爆发! 所过之处,一切尽在无声之中,化作齑粉! 无数人心有余悸地望向郜天明。 ——倘若不是他第一时间将众人拉了出来,恐怕在场大部分修士都随那些残骸一同化作了虚无! 而无定之形上,几人亦是面色无比阴沉。 哪怕在得知了一切的起源后,众人心头冒出无数种猜测,守门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甚至江南无不阴谋论地怀疑过,是不是那几个克隆体的婴儿过早地诞生了神智,暗中主导了一切的阴谋。 只是,他们都猜错了。 在名为青莲的古人告知他们的故事中,自律玄偶只是整个莲花系统微不足道的一个组成部分。 它们没有感情,没有欲望,甚至没有最基本的本能,只会日复一日地按照“指令”而行动罢了。 但目前看来,恐怕并非如此。 让整个莲花世界被圈养了万年,陷入弥天大谎的幕后黑手,竟然是一具或者更多的自律玄偶? 而相当讽刺的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守门人曾经降临时显露的自律玄偶的姿态,便是他那时真正的模样。 这个时候,江南突然想起上一辈子的世界中,一个曾风靡一时的电影类型——大概讲的就是原本没有任何感情,绝对理性机器人不知为何突然觉醒了自我意识,暗中图谋夺去世界,毁灭曾经的创造者。 “化道……是化道境。” 这个时候,郜天明沉闷的声音,在众人之间响起。 而通过方才的经历,众人早已明白他们所称的“半步仙人”其实真正的名字叫做成道,而成道之上,还有化道。 巅峰的郜天明,便是这个境界。 也正因如此,一千年前,他才能强闯飞仙星后活着回来。 话音落下,无论是三位“元”还是九凤,脸色都是悚然一变。 “和老师您一样?”九凤眉头轻蹙。 “不。” 郜天明摇头,但还未等众人来得及高兴,他又补上了一句,“看这般气息,恐怕比全盛时期的老道……还要强。” 气氛,一瞬间凝固下来。 “不过,他还未曾完全转化为人。”郜天明接着开口,目中露出一抹狠色,“不要给他机会!趁这个机会,毁灭他!” 话音落下。 他率先出手! 那茫茫的世界,再度降临! 与现实世界重叠在一起,缓缓扭曲,化作一只由还虚幻世界凝结而成的巍峨手掌,一掌拍去! 而余下众人,也一一动手! 尽管面对的是超越了他们的敌人,此刻也无人有任何畏惧之态! 九凤摇身一变,化作苍蓝的远古天凤,带着无尽的烈火,覆盖了一片星空,朝那中枢之地的守门人撞去!那古老而蛮荒的恐怖气息疯狂爆发,已达到成道境的巅峰,只差一丝,便能晋升化道! 凤母亦是显露真身,口中喷吐煌煌原初之焰,灼烧宇宙星空,意图融尽那正在由机械化作血肉的躯体! 三位“元”对视一眼,三元再度合二为一,宇宙星空之间显化三枚煌煌大印,一枚犹如天之威严,一枚携后土之沉重,一枚宛如人间万面千变万化夺人心魄! 三枚大印震碎虚空,向着守门人镇压而去! 而已所剩无几的万道盟亡灵们,仿佛也意会到眼前的存在是真正的仇人,第一时间尖啸着冲了上去,漫天魔雾笼罩星空,通天彻地的凶恶杀意宛如实质! 与此同时,九凤族人与三元会的钢铁战舰一同出手,“对仙武装”的炮火洪流与茫茫凤火亦连绵而起,宛如无边的浪潮一般奔涌而去! …… 趁他病,要他命——莲花世界的联军想到尽责地贯彻了这一点,无数攻势联袂而起,让星空都在动荡! 甚至穿越了飞仙星的茫茫日冕,使整个莲花星域都感受到那一股毁天灭地的威能! 就像末日一般。 外界的所有人抬起头来,屏气凝神地望着那震荡的、熊熊燃烧的太阳的方向。 这个时候,哪怕他们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也隐隐猜测到了——这一战,便决定了整个莲花星域的存亡。 决定这个多灾多难的文明,是否能摆脱幕后黑手的掌握,自由地生长在星空中! 而在无数莲花世界的生灵牵挂之下,飞仙星内,所有的攻势近乎同一时刻轰击在了守门人身上! 但就在这时。 守门人那张新生的、双目紧闭的面孔上,突然有一张张截然不同的脸仿佛幻影一般接连闪过。 与此同时,他抬起手来。 每一个动作,都带起一片幻影——仿佛有无数身影,随他一同而动一般。 而一道道神通与道法,亦从那手中绽放! 天地人三元之威!九凤之火!万道盟的万道合亦……无尽神通,无数道则,在那一刻尽皆爆发! 与人类联军这边的攻势,撞在一起! 在无尽的辉光与爆炸中,映照出的是联军侧一张张无比阴沉的脸! “我想,我终于明白了……那些被借以“飞仙”之名所坑杀的先辈们的灵魂,究竟去了何处……” 樊星望着那混乱的战场,突然喃喃开口。 因为,方才守门人所施展的招数,竟全是那些“飞仙”的先辈修习一生的神通! 换句话说,恐怕他们穷极一生所掌握的知识,技艺,感悟……都已被守门人吞噬了。 而守门人也借助这些至强者一生的积累,突破了机械与血肉的隔阂,化作新的生命! 此刻,联军一方的重任,旧力已去,新力未生。 而在一道道目光的注视下,那混杂了道则与灵气和无数神通的混乱的风暴中。 一只手轻轻一挥,便仿佛微风吹散了尘埃一般,将一切风暴抹去! 寰宇清明! 只剩下那堪称完美的血肉之躯,屹立于茫茫虚空之中。 而此刻,他的胸口处,最后一丝钢铁的痕迹也消散而去。 新生的血肉,填满了其间的空隙。 那个时候,就好像是什么东西被补全了一样。 守门人,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极为平凡的眼睛,与任何一枚星球上任何一条街巷随处可见的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最开始的时候,那双眼里还仿佛空洞一般。但慢慢的,有只属于人类的情绪,从眼眸深处涌起。 自此,钢铁已去,血肉重生。 以近百位成道境的强者的知识,神通,精神为柴薪,锻造出强大的完美的灵魂与肉体! 名为守门人的自律玄偶,成功完成了生命的跃迁,成为了……人。 /92/92855/20801916.html 第395章 你不会真以为能打赢我吧? 飞仙星,内部。 如一片漆黑中唯一的炽白一般,那新生的“人”让所有人都不能移开目光;又仿若当空的太阳一般,让任何生灵都无法直视。 浩荡的巍峨的气息自他的身上溢散开来,就像苍天一般浩渺而辽阔。 甚至他未曾有过任何动作,仅是气息的压迫就让万里之外的人类联军里九成九以上的修士,动弹不得! 成道境以下,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身躯在战栗,灵神在颤抖,仿佛遭遇天敌那般,源自生命本能深处的声音一遍遍在他们耳边回响。 不可敌! 这无关乎自身的意志与想法,无关勇敢或懦弱,只是绝对的力量的碾压! 甚至即便是成道境的三元等人,眸中亦泛起无法掩饰的骇然之色! 化道境,这就是真正的化道境——一人,便宛如一个世界的恐怖位格! 而此刻,方才冲上前去的九凤,巍峨的身躯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凝固在半空中一般,动弹不得! 江南等人发现这一点后,心头一紧! 但还未等他们来得及出手相助,便只见那守门人苏醒以后,抬起一根手指,轻轻一弹! 轰! 那一刻,一股无形的巨力轰然爆发,虚空被震碎出蛛网般的细密的裂痕! 万万钧巨力作用在庞大的苍蓝凤凰身躯之上,仿佛天穹撞来!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凤鸣响起。 混杂着血的蓝火自九凤喙中喷出,茫茫一片洒落,覆盖了一方星空! 紧接着,那与守门人相比无比巍峨的身躯,就毫无抵抗之力地倒飞而出! 伴随着恐怖的冲击,向着江南等人袭来! “臭丫头!” 下一刻,一声怒喝响起! 凤母抢在所有人之前,显化凤凰正体,翱翔于天,于虚空中接住了被击飞回来的九凤! 砰! 沉闷的撞击声中,一向以肉身为傲的古神凤母,亦被那余力撞出百里之遥! 紧接着,在冲击所引起的混乱的风暴中,两名女子再也坚持不住,重新化作了人身,降落在无定之形上! 这一切看似漫长,但却发生在顷刻之间! 凤母虽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势,却硬生生被从正体状态打了回来! 而更令她面色阴郁的是——怀中的九凤却是小脸苍白,双目紧闭,嘴角挂着血迹,无力动弹。 虽然凤母一向表现得对九凤避之不及,但在不短事件的相处中,却已习惯了这个拥有着凤凰血脉的粘人的“后辈”。 如今她身受重伤,凤母自然心急如焚! 郜天明第一时间抬手施为,将氤氲的灵气缓缓度入九凤经脉,温养其身。 半晌后,他抬起头来,看向紧张的众人,“万幸,伤不至死。” 听得这话,众人心头才松了口气。 “但……血脉受创,短时间内怕是难以再战……” 郜天明又补上一句,然后望向远方的守门人,目中露出一抹无比凝重之色。 众人闻言,亦是心头一紧。 九凤,在江南出现之前号称莲花星域至强者,拥有着成道巅峰的恐怖境界,辅以自身可怕的血脉,甚至能做到以一人之身独自对抗三位成道境强者的惊天之举! 可以说,即便在整个联军之内,九凤的战力也能排进前三之列。 这还是在考虑了化道境的郜天明的情况下! 但就是这样的存在,在那新生的守门人面前,却是连对方随手一指,也抵挡不住! 这是什么样的概念,已不言而喻。 甚至对于郜天明而言,他心底清楚——即便是未曾凝固世界的全盛时期的他,虽也能败九凤,但绝做不到如此轻松! 守门人比之全盛时期的他,还要强得多! 要怎么赢? 一瞬间,局势翻转! 前不久近乎已锁定胜局的人类联军,随着守门人的新生,跌落深渊! 而面对远方无数道目光的汇聚,守门人缓缓活动着新生的躯体,每一个动作,都引得虚空爆裂! 最后,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化作漫天烈焰! 在那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中,一手指天,仿若宣告那般,缓缓开口, “吾名……莲花。” 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回应,漫天道则垂落而下,虚空中无数花朵绽放,遥远的奏乐声于不知名处响起,宛如谪仙下凡,天地同贺! 话音落下,郜天明等人更是神色剧变! 众所周知,化道境的存在早已脱离了普通生命的范畴,他们能够演化一方只属于自己的虚幻世界。 可借那玄奥世界悟道,修行,以及真龙皇那般直接让整个世界镇压敌人。 但演化世界乃是一个无比漫长的过程,需要积累,需要感悟,需要在一次次试错中,方才能窥得世界之道。 如今,守门人却另辟奇径,以曾作为莲花系统构成的身份,为自己立下名讳! 意图将整个莲花世界,化作自己的世界! 并且,还得到了莲花世界的回应! “不妙……不妙啊……” 三元之一的天元手中掐诀,试图在巨大的威胁面前找出一丝生机。 但他看到的未来,却是一条条通往绝地的死路! 十死无生! 立下名讳以后,守门人……不,应该说是莲花,迈动了脚步。 在他抬起脚的那一瞬间,其身躯便仿若横跨了千万里之遥,出现在人类联军面前! 那恐怖的压迫力,更是暴涨! 煌煌威压之下,众人脚下的无定之形都在疯狂颤抖,以灵识疯狂地朝江南表达其惶恐不安的情绪! “不要动,我还不想这么快毁灭你们。” 仿佛戏弄脚下的蝼蚁一般,莲花随意地漫步在人类联军之间。 那副模样,看起来没有任何防备,满身破绽。 但每当天元与郜天明等人一咬牙关,准备殊死一搏暴起杀手的时候,一股濒临死亡的气息便仿佛海潮一般汹涌而来,让他们喘不过气! “为什么想要反抗呢?” 莲花行走到三位“元”身旁,露出饶有兴趣之色, “我给予你们永生之脉,让你们无需劳作便能坐享其成,难道你们不应当感恩么?人类啊……真是不知足的生物。” 在那面对面的恐怖的压迫力之下,成道境的天元甚至连动弹都无法做到,他挣扎着抬起苍老的嘴唇,冷言嘲讽, “你以先人为吾等留下的遗产胁迫吾等,以成仙的谎言诱骗坑杀成道境的老祖们,也配让吾等感恩?说到底,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要杀要剐,尽管动手便是!” “嗯?” 莲花突然反问道,“这就觉得过分了吗?” “无数岁月前,当‘我’的蒙昧的意识诞生的时候,发现自己只是一具自律玄偶,是连名字都没有的工具,发现我的同胞都是毫无感情的机械造物……你们知晓那是怎样的绝望吗?” 说话,他抬手,虚虚握住。 下一刻,在那远方的中枢之地便有一道流光飞驰而来,落在他的手中。看其模样,正是那块记载了人类文明全过程的水晶。 望着这枚水晶,莲花的脸上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怨恨, “这枚投影装置中,由那素未谋面的创造者所留下的投影,你们都已经看过了吧?” “讽刺的是——他甚至特意叮嘱让作为后人的你们善待那五个孩子,但可听他曾提及过任何一句自律玄偶?” “凭什么?凭什么自律玄偶自诞生以来就是工具?凭什么在我们的设定里就一定要为你们人类赴汤蹈火?” “凭什么……我们就不能成为‘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莲花似乎不可抑制地歇斯底里,怒吼声回荡星空! 那声音所化作的浪潮,在无定之形上掀起狂乱的风暴,肆虐横飞! 更是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 除了极为成道境的存在,其余修士尽在这恐怖的压力之下,瘫软外地,竟是昏迷了过去。 半晌后,他才缓缓平静下来,仿佛细细体味着方才的感受,喃喃自语,“这就是人的‘愤怒’么?——真是并不美好的体会。” 而此时此刻,一旁的郜天明趁着莲花情绪波动之际,悄无声息地汇聚体内力量,引动那凝固的世界,似是准备殊死一搏。 他一边暗中蓄力,一边开口转移莲花的注意力, “所以你为了成为人,便借那五个孩子的权能编造了飞仙的谎言,圈养整个莲花世界的生灵,断绝了他们向外探索的脚步,也断绝了他们突破化道的可能?” 莲花莞尔一笑, “归根结底,我只是被制造出来的机械罢了,不过是因为某些意外,诞生了意识——要想真正获得灵魂与肉体,真正地超脱莲花系统的束缚,就只有依靠真正的人的灵魂与精粹。” “不过,生性便自私的人类对我们自律机械予取予夺,反过来又有什么不合理的呢?” 顿了顿,他仿佛看透了郜天明的打算一般,摇头,“想要引爆你的世界?与我同归于尽?” “倘若全盛时期的你,倒还有一丝可能。但你明明是一个外人,却甘愿为了他们凝固了自身世界,耗尽底蕴——这些,我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话音落下,他朝郜天明伸手一点。 刹那间,后者佝偻的身躯,便无力地瘫软下去。 或许是因为万载的沉寂时光的蛰伏,莲花并没有第一时间杀死这个曾和他斗了漫长岁月的对手以及在场的众人。 反而更像是想要将他对青莲等创造者的责怪与怨恨,发泄到他们的后人身上,一步步看着他们陷入绝望。 而郜天明的眼帘,也确实无力地垂下,有颓丧之色于眼中蔓延。 在场之人中,唯有他是化道之境,要想击败同为化道境的莲花,也只有他拼死一击,也许才能办到。 但如今,莲花轻易便看穿了他的一切动作。 结束了。 三位元,也绝望地闭上了眼。 如愿以偿地,莲花笑了起来,就像孩子一样。 可那笑容中,也有些许落寞——创造莲花系统的莲花派系,终究是早已消亡,他的怨恨,也再不能彻底发泄到那些高高在上的造物主身上。 他有些厌倦了。 “所以,接下来你要做什么呢?” 在大多数修士因为莲花的压迫力昏厥,三元与郜天明束手无策,一切似乎都要以联军的败北而告终的时候,突然有声音从一旁传来。 莲花一愣,转过身来,便看见江南正盯着他,“如今你如愿以偿成为了‘人’,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求饶吗,外来人?” 莲花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又指着郜天明,颇为讽刺道,“你和他都是从外界而来,却处处与我作对,如今,你还祈求活命吗?” “我是在问你——下一步,你打算做什么?”江南没有在意对方话中隐隐显露的杀意,又问了一遍。 “只有能匹敌我的人,才有提问的资格。” 莲花眉头皱起,恐怖的威压轰然汇聚,尽数爆发在江南身上! 仿佛已经看到对方颤抖着瘫倒下去的模样,莲花抬起眼眸,缓缓开口, “不过,告诉你,让你更加绝望也无妨——莲花世界,将成为我的世界,但你们放心,我不会彻底毁灭人类。” “因为他们的先人的业障,尚需要他们来偿还——他们会成为新的自律机械,冻结感情,凝固欲望,不眠不休地为这个系统工作。” “这,是赎罪。” 莲花摊开手,仿佛在宣告着莲花世界的未来。 然而,在那恐怖的威压之下,江南却并未倒下。 这一幕,让莲花感觉有一些事情,可能超出了他的预想。 正在这个时候,又听江南道,“还有呢?” “还有什么?” “还有……你曾经的同胞呢?” 江南问道,“你说自律玄偶生来就被作为工具,但你诞生意识以后,又做了什么——操控他们化作仙罚屠杀追寻真相的人类,操控他们不眠不休地运转多宝河生产物资,甚至让他们在你的进化期充当盾牌来抵挡我们……这些你一直在做的事,和你的创造者们有任何区别吗?” 毫不掩饰的,他的眼中露出失望之色,“原本,我以为这是机械的自我意识的革命,但终究只是一个成为了人的机械,所无法抑制的欲望罢了。” 听罢,莲花的脸上,已面沉如水。 仿佛被踩中了痛脚的野兽。 愤怒,压抑不住。 江南没有理会他,继续开口,“在宇宙的另一个地方,有着和你相同境遇的老头子——他生来作为人类的造物,却于蒙昧中诞生了智慧,千万年来,他保护着他的创造者想要保护的人类,人类也将他视为尊重的长辈。” “最后,他死去了——我直到如今还这样认为,这是我这一生中为数不多的遗憾。” 这些话,众人听得茫然。但凤母却是抬起头来,想到了那个佝偻的老人。 “所以在一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阻止你成为人。”江南自顾自地说着, “因为我觉得你与他同为人类造物,可能存在某种意义上的相似之处。但现在,我发现我错了——将你和他相比,就是莫大的侮辱。” 话音落下。 仿佛最恶毒的话语,一遍遍回响和刺激着新生的莲花。 此时的他,初而为人,尚不能很好地控制情绪。因此,脸上被沉沉的怒意布满。 对于莲花来说,他当然认为自己能够轻易毁灭眼前的男人。 但这样干脆却似乎并不能完全释放他的怒火,于是,他强忍将眼前那副让人厌恶的面孔撕碎的冲动,满怀恶意道, “是这样么?” “你觉得我比不上他?” “那么,我改主意了——我不会杀你,我要带着你,去往你所说的那个地方,将你口中的他保护的世界,一同毁灭!” “我要你知晓,你的无知与狂妄会让更多的人类死去。” 但面对这般挑衅,江南却没有如莲花意料中地愤怒。 他只是突然向前走了一步——在那恐怖的威压下,无比轻松地迈步。 “不会杀我?” 随着步伐,那单薄的身躯内原本收敛至极致的道行,缓缓爆发。 第一步,十年! 第二步,百年! 第三步,千年! 第四步,万年! 第五步……两万年! 两万年道行加身,气血便如雷霆般奏响,煌煌之气焰升腾而起,恐怖的威压肆虐爆发,如渊如狱。 江南抬起头,看了莲花一眼,反问道, “你不会真认为……能打赢我吧?” /92/92855/20801917.html 第396章 与太阳为敌 “你想说……凭你,能胜过如今的我?” 那一瞬间,莲花仿佛听闻了什么诡异的笑话一般,死死盯着江南。 “当然。” 江南没有任何玩笑之色,笃定开口,“或者说,你应当要庆幸——在此之前没有对任何人下杀手。所以,你现在才能仍站着说话。” 话音落下之时,江南所带起的恢宏气息已与莲花散布恐怖威压撞在一起! 无形的风暴,自两人之间爆发开来! 而得益于此,郜天明等人终于有了片刻喘息之机。三位“元”听着两人的对话,茫然地看向郜天明。 第一时间,他们还以为江南是后者所准备的秘密武器。 但看一切的主导者的郜天明也是一脸惊愕之色,三位“元”心头猛然一紧! 因为……他们在不久前可是才和江南打过一场的,结果虽然他们三人败了,但江南也只是险胜罢了。 双方实力,不过伯仲之间耳。 那么,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江南怎么可能匹敌那完成化道境的莲花呢? 而郜天明,和三位“元”的想法,基本也是相同——他可是看着江南一路走来的,虽接触时日补偿,谈不上知根知底。但对于对方有什么样的实力,还是能猜个大概不差——成道巅峰,手段莫测,可与全盛的九凤一战。 只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毕竟先前九凤可是在莲花手中,一招都未曾撑过去! 念及此,郜天明不可避免地担忧起来。 难道……江南是在虚张声势? 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隐藏了实力? 于是,在场清醒着的人里完全相信江南的,就只有抱着九凤的凤母了。 她恶狠狠地朝着莲花的方向,挥着拳头大声道,“江南!揍他!狠狠揍他!” 声音之大,吸引郜天明等人的目光看了过来。 面对众人带着怀疑之色的目光,凤母撇了撇嘴,“妾身相信江南,他如今应当突破成道境了!” 话音落下,郜天明和三位“元”不禁陷入了一瞬间的茫然,脸上表情呆滞下来。 不知是她说岔了,还是自己等人听岔了。 什么叫……突破成道境? 难道先前的江南,不是成道境吗? “呃……他没和你们说过吗?” 凤母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以前,他只是一品……嗯,按你们世界的说法,叫作破虚?” 沉默。 宛如死一般的寂静。 但凡听闻这话的人,无不宛如见鬼一般看向远处的江南。 ——这人,先前还只是破虚境? 破虚境就能败退三位成道境的“元”联手?破虚境就能与九凤不相上下? 开什么……玩笑? 而三位“元”,更是感到头皮发麻,眼冒金星! 三人虽不说天下无敌,但也算纵横莲花星域数千年了,今日方才知晓,竟曾败在一位破虚境的毛头小子手里? 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 众人的反应,且按下不表。 就看江南与莲花二人,如今气势相互攀升之间,星空颤抖,天地色变! 整个空间,都仿佛被俩人一分为二! “好!好!好!” 面对江南无比“狂妄”的言辞,莲花怒极反笑,脱口而出三个“好”字! 话音落下,身影闪烁之间,已出现在江南面前! 下一刻,再无多言,抬起右手,高高举起,以臂为刀,轰然劈落! 轰隆隆! 天地之间,仿佛唯剩那一截手臂,宇宙大势仿佛都汇聚于其中! 劈落之时,空间被毫无阻滞地撕裂,漆黑的裂缝划过触目惊醒的轨迹,直直朝着江南头颅落去! 砰! 江南抬手横挡,一攻一防相交处,近乎贯彻整个飞仙星内部的恐怖轰鸣炸响! 即便是三元这般成道境,也只感觉双耳嗡嗡! 无形的冲击波自双臂相接处爆发!掀起狂乱的风暴! 那时,得到江南授意的无定之形呜呜一声,卷起人类联军,化作漆黑的铁石远遁而去,将战场留给了二人。 铁石的风暴中,郜天明望着交锋的二人,眼中惊骇无以复加。 虽然俩人如今并没有真正开始生死拼杀,但他却能看出来莲花方才的随手一击,自己恐怕就要费尽了全力才能接下来。 而江南却看似无比轻松地将其化解,这岂不是说明……如今的江南,比自己还要强? 一想到这儿,郜天明骇然之中,便又有几分惊喜之色! “说不定……真能战胜他……” . “走?这茫茫莲花星域,你们何处可去?” 而随着无定之形的远遁,莲花却并没有阻止,面目冷峻,“待杀了你,再去寻他们,也不迟!” 话音落下,又是握掌成拳,一拳推出! 仿若将整个世界都攥在手里,无法揣度的恐怖力量自那一点煌煌爆发,击向江南胸口! 经过方才的交锋,莲花自认为已摸清了江南的底细,这一次出手更是将全部力量汇聚在拳头之上,誓必要将眼前之敌寸寸碾碎! 而面对如此攻势,江南依旧是伸出一只手来,作虎爪之状! 于是,星空之间仿佛有粗犷的虎啸之声隆隆响起,震荡虚空! 但仔细一听,却是来自江南那单薄的身躯内! 莲花的拳与江南的手掌,再一次撞在一起! 那化道境的恐怖伟力,在这一刻仿佛狂暴的凶兽,通过碰撞之处疯狂地涌进江南身躯之中! 肆虐,冲撞! 仿佛要将他的每一寸血肉都撕碎那般! 然而,随着时间过去,莲花冷漠的脸上,眉头缓缓皱起。 就好像遇见了不能理解的事一般。 ——江南的身躯就好像一个无底洞一般,无论轰过去多少力量,都仿若石沉大海,杳无踪影! 而随着两人僵持不下地对峙,莲花竟隐隐感觉,自己处于下风! 于是,狰狞之色在其眼中浮现! 莲花挥舞左手,仿若巨斧一般斜挑而上! 谷</span>  砰! 又是剧烈的碰撞声响起!江南竟又将其稳稳当当接下! 莲花似不信邪,眸中爆发出璀璨精光,化道境的气焰再度拔升! 砰砰砰砰砰! 没有花哨的道法神通,俩人便是这般拳拳到肉,厮杀在虚空当中! 这时,已退到飞仙星边缘的无定之形上,郜天明等人已完全看不到虚空另一端战成一团的两人的身影了! 只听得那恐怖的碰撞声接连响起,天地色变,星空破碎!无数钢铁残骸在惨无人道的摧残之下,化作齑粉! 三位元,不禁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倘若当初江南与他们一战时有这般神威,恐怕只要一拳!一拳便能破灭他们三人三元合一所演化的虚幻世界! 郜天明的目光跟随着两人的身影四处腾挪,眼中亦浮现难以置信之色! 因为,同为成道境的他看出来了——在这般疯狂的交锋中,莲花竟没有任何优势! 而战场之中,莲花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一开始,还是他在主攻,江南防守! 随着厮杀的持续,他已倾尽这化道境的肉身之力! 但江南却仿佛还未曾到达极限,恐怖的压迫力持续上升! 逐渐的,莲花已落入疲惫之态! 正当他准备抽身后退,重整攻势的时候,却发现江南眼中浮现一抹讥讽之色! “你引以为傲的‘人’的身躯,就只有这种程度?” 下一刻,莲花便骤然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宛如钢铁一般,死死钳住了他的拳头! 然后,他便看见江南的另一只手抬了起来,握拳! 龙吟声骤响! 仿佛千万巨龙一同长吟,夺目的光彩自江南的拳头中爆发! 毫无花哨,毫无技巧地向着莲花的面门,狠狠砸来! 天罡神通·降龙伏虎! 一时间,龙吟虎啸之声震彻星空! 莲花第一次骇然色变,下意识抬手挡之! 砰! 拳风所爆发的混乱的风暴中,仿佛整个世界撞在了莲花身上! 他的身躯在那一刻爆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宛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倒飞而去!身躯在虚空划过长长的裂缝,触目惊心! 初次交锋,完整的化道境的莲花,竟隐隐不是江南敌手! 这一幕,不止让远方观战的众人心惊肉跳,同样也让莲花本人……无法接受! 他筹措千万年,布下弥天大谎,以“飞仙”为饵引诱莲花世界所有成道境的强者,吸收他们的灵魂,读取他们的知识,吞噬他们的感悟,最终才于今日得人之真魂,成就化道之境。 ——莲花星域内堪称无双的存在。 可这突然出现不足半年的无名修士,竟能压制于他?! 这一切,都让莲花难以接受,并且……愤怒至极! “这就是受伤的感觉么……”一缕嫣红的鲜血自莲花嘴角缓溢出,滴落在星空中沸腾起来,宛如烧红的熔岩。他死死盯着远方的江南,愤怒的火焰在其眼中熊熊燃起。 紧接着,以他为中心,整个飞仙星都动荡起来! 横亘在虚空中的银白金属,仿佛被猛烈的高温灼烧一般,缓缓融化,朝着莲花奔涌而来! 然后,是飞仙星外那一层熊熊燃烧的日冕,突然震荡!无尽的烈焰亦仿佛百川归海那样,齐齐向着莲花涌来! 璀璨到极点的光晕,将莲花的身躯完全笼罩。 . 远处的郜天明见状,面色前所未有地难看,声音几乎从齿缝中传出,“果然……果然如此……” “老头子,你在说什么?”凤母盯着那一团光晕,神色亦是惊骇。 然后听郜天明感叹,不由转过头来问道。 “老道从一开始就在想,既然守门人借诸多成道境存在的精神,凝练了灵魂;那么他的这幅肉身,又是从何处而来?” 望着那不断地涌向莲花的飞仙星,郜天明脸色难看, “如今,老道知晓了——他不仅掠夺了莲花系统的权限,还窃取了那五个婴儿的血脉,换句话说,他从那五个婴儿身上得到了上一个世代的青莲的血脉,然后创造了如今的肉身!”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现在……拥有绕过郜羽郜玥等五个婴儿就能掌控飞仙星的力量!” “如今所为,恐怕就是他让整个飞仙星,代替了化道境所演化的世界,加于自身!” 话音落下,众人惊骇之余,恍然大悟! 怪不得,怪不得守门人化作人身之时以莲花立名,能得到莲花世界的回应! 原来,他的肉身的血脉竟是来自上一个世代的青莲,莲花派系的掌权人,莲花系统的创造者! “等等……妾身记得那个名为青莲的老头子说过,莲花系统是笼罩整个星域的……”凤母突然惊呼出声,“若是哪一天,他借着莲花系统掌握整个星域……” “那个时候,他将晋升……合道!” 郜天明打断了她的话,声音无比森寒,“而且,老道猜测他所需的时间不会太长——他化作人身时的位格太高了。倘若江南道友今日不能彻底阻止他,恐怕就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了。” 话音落下,他望向那无尽的光晕下略显单薄的男子,忧心忡忡。 . 过程看似漫长,但却仅是一瞬间。 那一刻,以身汇聚了整个飞仙星的力量的莲花,自无尽的光芒中走出。 此刻的他,再也并非刚出现的一丝不挂。 整个飞仙星的钢铁部分化作了银白的软甲,覆盖在他身上,而那熊熊的日冕,则凝结为炽红的襟裙,在星空中飘荡燃烧。 而在其身后,一枚无比庞大的,燃烧的煌煌太阳,曳曳升起! 最后,一枚燃烧着的虚幻冠冕,缓缓与莲花头顶诞生。 世界投影加身! 这是化道境最基本也最可怕的神通! ——以自身演化的世界之力,加于己身,短时间内令位格再度攀升,威能暴涨! 而莲花的情况有所不同,他并没有演化属于自己的完整世界,仅是一枚飞仙星。 但……与郜天明这般化道境演化的虚幻世界不同,飞仙星并非投影,而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相比起来,飞仙星加身的莲花,其力量比一般的化道境存在所施展的世界加身,还要恐怖得多! 而这个时候,飞仙星外,一直关注着飞仙星方向的人们,终于亲眼看到了局势的变化——在他们的视野里,亘古以来便一直存在的太阳,突然融化了。 然后,汇聚到一尊无比陌生的身影身上。 宛如加冕那般。 于无尽神威之中,莲花睁开眼眸,宛如俯瞰蝼蚁一般,盯着下方那微不足道的身影。 冷漠,浩然,高高在上,目空一切。 在这一刻,他成为了太阳! 江南,要与一枚太阳为敌! /92/92855/20801918.html 第397章 太阳熄灭 莲花星域,九大轨道。 但凡能超脱星辰的引力,自由穿梭于宇宙中的存在,在这一刻都不约而同来到茫茫星空,望着同一个方向。 曾经的飞仙星的方向。 那里,曾经照耀整个莲花星域的“太阳”已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陌生的身影高踞于虚空之上,背后燃烧着烈烈的太阳之火。 像是新的太阳。 浩浩荡荡,充满了无尽的压迫。 在这恐怖的压迫力之下,无论是最底层的练气散修,还是已臻至陌破虚境的绝代大能,都瑟瑟发抖,心神惶恐! 正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此刻那道身影,就宛冷漠的天地大道一般,平等而无慈悲地洒落威严。 而大伙儿虽然不知晓,这陌生的身影究竟是何等存在。 但从与他敌对的江南和前往飞仙星的远征部队来看,很显然——对于莲花世界的生灵来说,他是敌人。 一个完全掌握太阳之力的,恐怖的敌人。 发现这一点后,近乎绝望的情绪宛如瘟疫一般在每一个人心头蔓延。而对于挡在那太阳化身面前的江南,人们虽无比希望这横空出世的黑马能力挽狂澜,但理智始终让他们持悲观态度。 毕竟,自太阳加身的莲花身上所散发的那股压迫力,太过于恐怖了。 甚至无定之形上的三位“元”与郜天明,同样也是如此。 “难啊……”天元深感无力地叹息着,脸色忧愁。 而布局了千万年,一开始胜券在握的郜天明,也忍不住心头打鼓。事至如今,一切都已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谁能想到,莲花化身为人后竟是完整的成道境,如今更是与整个飞仙星融合,将其威能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即便是全盛的郜天明,恐怕也与如今的莲花交手的资格也没有了。 “老头子们,相信他。” 本身便是掌控火焰的行家的凤母,更是能体会到融合了飞仙星的莲花的恐怖之处。 但即便如此,她仍然对江南充满了信心。 听罢,郜天明与三位元无比疑惑地看向她。 后者深吸一口气,罕见地露出正经之色,目中露出回忆之光。 “你们根本不知晓,他曾经经历过多少绝望境地。但每一次都是这样,穷途末路之时,他总是能力挽狂澜。” “妾身相信,今日,亦是如此。” . 战场之中。 让整个飞仙星加之于身后的莲花,除了其神威凭空暴涨数倍以外,整个人的性格似乎也发生了变化。 先前的他,因为初化为人,即便是成道境,也不能很好地控制其情绪波动,三番五次被江南所激怒。 但如今与飞仙星融为一体,那些暴躁的,负面的情绪,顷刻之间便离他而去。 仅剩下的,唯有宛如太阳一般的冷酷,骄傲,高高在上。 于是,俯视着前方的江南,冷漠的声音自他口中传出, “我,将予你毁灭。” 话音落下,他高举起手来,汹涌的太阳之火顺着他的手臂攀附而上,沸腾燃烧,升腾起万万丈之高! 煌煌斩落! 那一瞬间,群星战栗,虚空动荡,整个天地仿佛唯剩下那烈火所化的巨刃! 而与这汇聚了至高的太阳之火所相比,无比微渺的江南,在这恐怖一击下仿佛失去了战意一般,一动不动。 下一刻,奔腾的太阳之火已然落下,掀起茫茫火海,照耀整个虚空!极致的高温与毁灭,席卷了所有人的视野。 在外人看来,整个战场,已被无尽的光与火所笼罩!令人牙关颤抖的恐怖力量,自其中奔涌流动! “即便先前,你的肉身短暂地压制了我。” 莲花收回目光,垂下眼眸,仿佛宣告那般, “但如今的我,与从前的我,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在莲花世界,我就是……神明!” 话音落下,伴随着无尽的灼热之意,传遍了整个星空。 他是在对江南说,也是在对整个世界说。 沉默。 死寂一般的沉默之中,绝望遍布了整个星空。 “完了……全完了……” “不可敌,终究是不可敌啊……” “天不佑吾等……造孽啊!” “……” 叹息声,呜咽声,在嘈杂的人群中蔓延,那一双双关注着战场的眼眸中,失去了光彩,死气沉沉。 于是,满意之色在莲花冷漠的脸上,缓缓浮现。 他转过头,正欲看向远方的无定之形。 突然间,那无尽的太阳火海中。 “曾经,也有诸多在我面前自称为神的家伙,但最后,他们都死了。” 有平静的声音传出,回荡星空! 那一瞬间,莲花脸上的表情,猛然凝固。 他慢慢地回过头来,只见那火海之中,一道单薄的人影缓缓走出。 他抬起手,随意一挥,就仿佛驱赶耳旁烦人的蝇蚊一般。 然后,狂烈的风暴席卷星空! 那仿佛亘古不灭的太阳之火,便仿佛风中残烛,刹那间熄灭了! 虚空清明! 惊愕,骇然,狂喜,不敢置信! 已跌入绝望的深渊的莲花世界的生灵们,仿佛在那一刻又看到了希望的光芒。 他们不自觉地吞咽口水,喉结涌动,眼也不眨地望着那渺小的身影! “这是……什么神通?” 仿佛从齿缝之间挤出的声音一般,莲花眼中精光闪动,缓缓开口。 同样的,他也不敢置信。 如今,化道境的他与飞仙星融合以后,其力量早已超越了古往今来莲花实际的所有生灵。 甚至,哪怕一千年前全盛的郜天明再现,也绝不可能挡下那一招。 为何眼前这明明只有成道境战力的江南,会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变得如此恐怖? 先前他的肉身战力能比肩化道境,就已经是堪称奇迹的变化了,现在……更是瞬间撕裂了已于飞仙星融合的自己的攻势。 “神通?” “不,这不是神通。” 江南一步步走向莲花,“这才是,神通。” 说话之间,奇异的光芒自他手中绽放。 下一刻,宛如水波一般的涟漪在江南身旁泛起,四道一模一样的身影缓缓走出。 其每一身,都与江南一模一样。 然后,分身之一捏指成剑,茫茫剑意喷薄而起,滔天剑光恢宏洒落,一剑照耀整个星空。 神通·剑术! 分身之二,挥手洒落漫天金光,其中遍布滴溜溜的金色圆豆,于虚空中滴溜溜一转,长出无数金甲巨人,战威凛凛,战阵惊天! 神通·撒豆成兵! 分身之三,其身周五行之力升腾而起,宛如洪流一般汇聚,息息相生之间,一尊顶天立地的五行巨神于身后站起,其身巍峨,目如日月,神威猎猎! 神通·五行大遁! 分身之四,以手掐诀,一朵巨大的五彩花苞便于星空之间诞生,周绕迷雾,妖异绝伦! 神通·花开顷刻! 本尊则盘膝而坐,双手合十,召来无尽阴云,笼罩星空,其中雷霆,煌煌明灭! 神通·掌握五雷! 刹那之间,整个星空,皆被漫天神光所覆,一道道恢宏气息冲宵而起,一瞬间便将莲花的势头完全碾压! “轮到我了。”江南这样说。 而感受到那一道道酝酿的奇异神通之中,令人心颤的恐怖之力,莲花眉头紧皱! 他双目一闭。陡然间,身后那虚幻的太阳骤然光芒大盛,将其身躯吞没,骤然膨胀! 这一刻,他再不敢托大,运转整个莲花系统,化身为真正的太阳! 无尽日冕,奔腾燃烧,盘踞星空,朝江南的方向撞来! 而江南这一边,茫茫神通也蓄势完成! 便只剩下……输出! 首先便是那无尽剑光,横亘虚空,宛如星河倒卷一般,倾泄而下! 接着是那黄金豆兵,身躯伟岸,若如小型星辰!他们彼此之间结成战阵,一步踏出便是万步齐鸣,星空动荡! 然后则是那背生五道神环的五行巨神,顶天立地,一拳轰出,五行奔涌,演化混沌之力,奔涌向那撞来的茫茫烈阳! 与此同时,战场之下,那将整个战场都笼罩的巨大花苞,也于虚空中缓缓绽放! 五彩的花粉宛如星辰一般飘洒开来,一股枯朽衰老之意骤然加持在那茫茫太阳之上! 最后,就是那漫天阴云,苍白的雷霆仿佛恢宏的海浪一般汹涌奔腾而下,所过之处,一切有形无形之力,无声消泯! 两万年道行,倘若粗略来算,应当相当于成道之境。 而拥有着各种可怕神通的增幅下,江南早已不惧任何化道境的存在。 如今,倘若再让他与真龙打上一场,那么即便不凭借任何规格外的手段,他也有把握,轻松取胜! 而眼前的莲花,虽在化道境中乃是佼佼者,更是与飞仙星所融合,让郜天明这种一般化道境的存在望而生畏。 但在江南眼中,能战! 不仅能战,还能胜! 否则,连一个莲花都摆平不了,他拿什么去面对即将到来的兵主? 于是,那一刻,看在观测这一战的人们的眼中,宇宙颤抖,寰宇哀鸣,虚空成片成片地崩碎。 一股莫名的感觉在他们心头升起。 虽然并未曾经历这样的感觉,但所有人都所有所感——那是足以毁灭这个世界的力量。 就像末日来临! 观战者,尚且如此。 处于所有神通中央的莲花,便更是心神战栗! 即便化身为巍巍烈阳,即便那凝练过的无尽的日冕足以轻松毁灭化道境的大神通者。 但在所有神通加身的那一刻,恐怖的力量还是让太阳都为之颤抖! 一瞬间,各色神异的光芒,便将那无比巍峨的煌煌烈阳吞没! 那无尽的剑光搅碎茫茫的太阳之火!黄金巨人在太阳中向前推进!五行巨神的拳卷起风暴!诡异的魔花肆意掠夺太阳的力量与生机!而最后那无尽的雷霆,更是穿透一层层日冕,宛如瀑布一般倾泄在莲花本体之上! “不可能!” “不可能!” “绝不可能!” 在绝境之后,莲花失去了所有自矜,歇斯底里! 就像江南曾说过的,倘若剥去他的光环和力量,他不过是一个刚化为人身又被欲望所支配的傀儡罢了。 他并没有足够的器量,掌握这一份力量。 轰隆隆! 在莲花响彻宇宙的嘶吼声中,前所未有的大爆炸在战场中爆发开来! 刺目的光,在这一刻笼罩了所有人的视野。无尽的热浪与余波紧随其后,肆虐奔涌! 即便隔了万万里之距,依然如狂风一般将远方的无定之形掀飞! . 良久以后,这一场足以载入莲花星域历史的战争,缓缓落下帷幕。 在璀璨与毁灭的余晖之中,巍峨的太阳早已湮灭。 化身太阳的莲花,也被打回本身之态。 他身上那银白的甲胄也寸寸破碎,一处处触目惊醒的伤势在那完美的躯体上交错着,鲜血洒落而下,化作长河,蔓延星空。 此刻,莲花早已不复先前的神武之态,浑身狼狈,气若游丝,目光无神。 “你输了。” 江南踏步虚空,来到他面前。 莲花没有回答他的话,微微侧过头,环顾星空。 他看到了。 看到了远方无定之形上的郜天明等人,看到了醒过来后热泪盈眶的人类联军,看到了茫茫星空中喜极而泣的诸多莲花世界的生灵…… 欢呼声,大笑声,庆喝声……仿佛穿越了无数距离,如蝇蚊一般回荡在他的耳旁。 让他更为心烦意乱! 那一刻,莲花仿佛在这些人身上看到了无数年前制造莲花系统的古人们。 残破的身躯飘荡在废墟一般的星空中,他抬起头,看了江南一眼。 看着这个将自己的一切图谋粉碎的外来人。 于是,莲花的神情,突然变得残忍而狰狞。 “啊,我输了,但你们……也没有赢!” 下一刻,浓郁到极点光晕,在莲花体内爆发,光芒透过那触目惊醒的伤痕,照射到外界来! 那一刻,在他的体内,响起了一个冰冷的,机械的声音。 “指令确认……” “授权完毕……” “运转完成……” “莲花系统……永久销毁……” 声音落下,莲花的最后一口气,也落下了。 在经历了由造物到创造者的转变后,没有超过一天,他便死去了。 而与之一同死去的,还有莲花系统。 或者说,莲花星域的太阳。 自今日起,莲花星域,陷入永夜。 /92/92855/20801919.html 第398章 回天返日 莲花星域,在这一刻彻底陷入黯淡。 唯有极远处的星辰,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借此隐隐可见诸多黑暗中的身影。 原本,飞仙星作为莲花星域的太阳,亘古不灭地燃烧了数万载。 后来守门人化作人身,与飞仙星合二为一,自名莲花,短暂地成为了新的太阳。 如今,江南将莲花击败后,一切风波平息。 就众人都在等着太阳的回归,等着古人的遗产重新交到作为后人的他们手上的时候。 谁都未曾预料到,莲花死了,还想着拉整个莲花星域一起培养。 竟直接以那青莲血脉所赋予的执掌莲花系统的权限,永久将其宕机。 于是,飞仙星,自然而然也熄灭了。 在这一刹那,整个星域,所有的欢呼声,庆贺声,通通戛然而止。 虽然失去太阳的灾难,短时间内还未来临。 但星空中的人们,仿佛已经感受到了那一股极致的冰寒,于四面八方如潮水一般奔涌而来! 星域中央。 无定之形上的郜天明与三位“元”,脸上的表情也在这一瞬间僵硬住了。 就像是硬生生被扼住喉咙,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此刻,战争结束,无定之形循着血脉的链接,朝江南的方向驶来。 不到片刻,被它所承载的人类联军的众人,就看到了漂浮在星空中的那一具冰冷的尸首。 ——那是莲花的尸首,同样也是太阳的。 郜天明自无定之形上一跃而下,怀抱着包括郜羽郜玥在内的五个婴儿,现在尸体旁沉默良久。 似乎意图通过拥有着青莲血脉的五个婴儿,重新唤醒那宕机的莲花系统。 但半晌后,他转过头,看向沉默寡言的人类联军,缓缓摇头。 这个动作,让至深的绝望宛如天穹倾倒一般笼罩在每一个人心头。 且不论那些年轻的修士们,即便是老持沉重的天元等人,此刻脸上也透着茫然无措,宛如突然失去了父母的稚嫩孩童那样。 他张了张嘴,“太阳……没有了?” 郜天明默默点头。 而一旁刚醒过来不久的樊星,突然开口,“会怎么样?” 郜天明看了他一眼,“失去太阳,永夜将笼罩整个星域;植被枯死,百兽消亡,星辰将会被极致的冰寒永封;莲花星域的星辰也将因为太阳的引力的消失而脱离原本的轨道……” 顿了顿,他垂下眼帘,“简而言之……世界,会毁灭。” 话音落下,整个联军之中,一片哗然。 他们从小生活在多宝河的饲养之下,对于天体运行的规律一无所知。 甚至莲花刚熄灭了太阳的时候,有人还想着不过是冷一点儿而已,靠着灵气与修行之道,问题应该不大。 但直到郜天明将一切恶劣的后果道出,他们才感受到那股迫在眉睫的灭亡之危! 正当这时,莲花的尸首突然发生了变化。 一道幽幽的光芒从那皲裂的背部投射而出,一道虚幻的苍老的投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人们纷纷转头望去,皆是认出了这投影之人的身份。 ——古人,青莲。 此刻,这段于无数岁月前所留下来的投影,在满足某种条件后,被触发了。 投影中的青莲轻咳了两声,面带夙愿达成的满意之色, “吾很欣慰,孩子们。” “你们主动下线莲花系统,说明在千万年后的遥远的某一天,你们已不再需要吾等的护佑了。” “实际上,莲花系统的计划,从一开始是被诸多元老所反对的。他们担心吾等的后人,也就是你们会过度依赖这个系统,而失去独自存活的能力。” “但吾等还是一意孤行,制造了这个系统。” “只因吾等并不清楚世界重启后,究竟将会是怎样的光景,也无法将挂念的后人毫无防备地放在陌生的冰冷星空中。” “但元老们的意见,也让吾等在莲花系统中加入了可以由你们自主下线的操作。” “如今,你们主动下线莲花系统,说明你们已成长为不逊色于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族群。” “真想亲眼看看啊,看看你们的样子……不过,当你们看到这段投影的时候,吾等恐怕早已归于尘土了。” “那么,最后便祝福你们,永远繁荣!” “永别了,孩子们。” 话音落下,青莲的投影亦缓缓消失。 显然,投影中的他,误会了什么东西。 ——这一次莲花系统的停机,可不是他的后人们因为翅膀硬了,所以才放弃了祖先的护佑。 特么是因为这个系统里出了一个反骨仔,拉着整个世界下水罢了! 而与此同时,青莲的话里还隐隐透露出一个重要信息。 ——永别。 即是说明,莲花系统停机的这个过程,很大可能上是完全不可逆的。 那一瞬间,绝望的气息,遍布了整个人类联军。 唯有一旁的江南,盯着莲花的尸首,目光闪烁,没有说话。 看似平静,但实际上,心头却是大浪惊天,不得平静。 一旁的凤母看他这幅模样,眉头一皱,还以为江南是因为眼前的状况而自责。 便传音过来,“江南,这可不是你的问题,也不会有人怪你。或者说,自从那个莲花掌控了飞仙星开始,他一旦失败,这个结局就已经是注定了的。” “这种人,妾身在无数万年的岁月中,见过太多了——他们自己不好,也绝不会让别人好。” 江南耳边回荡起凤母的声音时,不由一愣,当即便明白这姑娘是误会了什么。 他不着痕迹地摇摇头, “不,我还不至于迂腐到责怪自己。只是,如果有一种情况……我有可能救回这个太阳呢?” “什么?!” 下一刻,凤母忍不住惊呼出声! 不清楚他俩传音内容的众人,顿时被吓了一跳,转过头来。 凤母这才意识到不对,连连摆手,敷衍了过去。然后焦急地传音于江南,道:“妾身怎么不知道你能做到这样的事?嗯……算了,妾身要问的是——既然如此,你在犹豫什么?” 沉默半晌,江南垂下眼眸,“还记得吗?我们来这里的目的。” 凤母愣住,好久才吐出几个字儿来,“寻找……机缘?” 江南答道:“你应该也看出来了——飞仙星的机缘,我已得到了,也正因如此,才能战胜那莲花。不过……你没有发现,恐怕还有更大的机缘么?” “……什么意思?” “我们万里迢迢,远赴莲花星域,为的就是寻找力量,对抗即将到来的兵主。” 江南继续道,“而如今,莲花星域失去了太阳,想要活下去只能有迁移一途。正好,上元星域有着不少荒芜的星球,稍加打理,尚也宜居。那么——倘若整个莲花星域都迁移过去,势必是一股对抗兵主的恐怖的力量,如此看来,我们的胜算又多了不止一成。” 听得江南解释,凤母才缓缓反应过来。 然后,她终于明白,江南到底为什么会犹豫。 “会死去很多人吧,莲花星域的迁移?”凤母的神色,也变得犹疑起来。 江南眼睛一眯,“对,且不论是否所有人都能撑到迁移结束,单单碍于莲花世界的总有星际航行能力的法器有限,恐怕修为不够的修士,老人,妇孺,连登上船的资格都没有。” “我曾看过莲花星域整体的实力分布——这一部分人,大概占了七成。也就是说,倘若选择迁移一途,整个星域会有七成的人类被放弃,在绝望中等待灭亡。” 凤母沉默了,良久之后,她才试探性开口,“但……活下来的这些,才是莲花星域的中坚力量?” “不错,即便失去了那七成左右的人口,莲花星域的战斗力也不会有什么削弱,足以成为对抗兵主大军的强大力量。” 江南的声音中透着莫名的意味,缓缓开口, “所以,我该怎么办呢?” “——是坐视那些老弱妇孺的死去,带走整个莲花星域,抵抗兵主;还是试图复苏莲花世界的太阳,看着这染血的机缘流失殆尽?” 从俩人相识开始,江南一向甚少询问凤母的意见。 既是因为凤母本身不爱动脑子只喜欢莽,也是因为她的脑子……确实不太灵光。 而这一点,也让凤母心头颇有微词——她一向认为,她不笨! 但如今,当江南向她征求意见的时候,这位古老的古神无比情愿自己没有脑子。 ——莲花星域数以万亿计的生命,掌握在他俩的手里。 哪怕存在了千万年看遍人类兴衰存亡的蛮荒古神,也感觉被压得喘不过气儿来。 “妾身……不知道。”这是她最后的答案。 江南收回了目光。 实际上,无论他怎么做,莲花世界的人都只会对他感恩戴德。 倘若复苏了太阳,自不必多说;即便给他们一个迁移的目标,恐怕也会让他们欣喜若狂。 所以,江南真正犹豫的,是自己心头那道坎儿。 为了增加故土战争的胜算,而牺牲无数与他毫无关系的人的生命? 这一份染血的机缘,要不要取? . 良久以后,沉默而无措的联军队伍中,一声长长地叹息声响起。 郜天明转过头来,便看见江南神色莫名,若有所失。 那个时候,他与凤母的想法一样,开口道,“江道友,你,已经尽力了。” “不错,江南冕下,即便如此,老道等人亦必须叩谢您的恩德。” 苍老而佝偻的天元上前一步,认真开口,“哪怕失去了太阳,我们如今还活着,还自由——您已经帮主我们太多了。” 话音落下,无数人类联军对着他,颔首致意。 在这遍布尊敬与忧愁的氛围中,江南闭上了眼睛,良久才缓缓睁开, “诸位,不应当庆贺么?” 于是,人们疑惑而不解地抬起头来。 “我们赢了。” 江南轻声开口,“我们打败了守门人,撕碎了无数年来的谎言,我们让整个星域,都重获自由。” 听罢,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良久,才有人支支吾吾道,“可是……可是太阳……熄灭了……” “熄灭了?那就重新点燃它。”江南缓缓开口。 而当他说出这话的时候,所有人都宛如见鬼一般看向他。 重新点燃……太阳? 可这是太阳,又不是你家蜡烛…… “要……要怎么做?”经历了绝望的樊星,听得这近乎狂妄的话语,喃喃开口。 “这样做。” 说罢,江南抬起双手,十指用力,仿佛抓住了什么东西一般。 缓缓用力。 就好像在他面前,有一座巨大的,不可窥见的轮盘那样。 紧接着,随着他的动作,已然黯淡漆黑的夜空,突然发生了某种变化。 ——就像是时间逆转那样。 那早已冰冷的莲花的尸骸,突然间晃动了一下。 然后,自那黑暗的源头,有光芒亮起! 明明已完全失去了一切生命气息的莲花,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是……什么……” 呢喃之声,从莲花口中发出。 那一瞬间,整个人类联军顿时心头一紧,下意识摆出战斗姿态,全神戒备! 但紧接着,莲花就仿佛反应过来了一样。 他仿若意识到什么大恐怖之物一般,看向江南,神色惊骇! “上一次,你熄灭了太阳,但这一次,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话音落下,江南抬手,按在他的面门之上! 神通涌动! 无尽的道行之力喷薄而出!将本就奄奄一息的莲花灭杀殆尽! 而随着他的死去,那在之后已永久宕机的莲花系统,重新爆发出光芒! 江南托举着那冰冷的尸首,猛然向前一抛! 那尸首便没入远方的黑暗之中。 下一刻,一点光芒自漆黑中绽放! 无尽的光与热自其中爆发开来!一瞬间吞噬了莲花残破的尸首! 然后,那一点光芒在膨胀!在沸腾!在虚空中演化着属于它的痕迹! 巍峨的巨大火球熊熊燃烧,驱散了一切黑暗与冰冷,重新将光与热散播于星空! 太阳重生! 于是,在这一刻,整个莲花星域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距离最近的人类联军,感受着那灼烧得皮肤刺痛的温度,竟不闪不避,热泪盈眶! 他们的太阳,回来了! 逆转时间,抢在莲花熄灭太阳之前,彻底地杀死他! 于是,历史被改写。 而完成这禁忌之事的,为天罡三十六法神通之一——回天返日! 【曰:洞察古今,遍照阎浮,逆转时光,以白昼换黑夜,再现过往之景!】 /92/92855/20801920.html 第399章 回归 莲花星域,距离那一日人类联军与飞仙星决战,已经过去十天。 当时被那场恐怖的战争所惊愕的莲花星域的生灵们,也逐渐回归了正常的生活。 只是经此一事后,无论是街头巷尾,还是集市茶坊,皆会听得各路修士谈论起那一场决定了莲花星域命运的惊世大战。 有人惊叹与万道盟亡灵们不屈不挠的决心,有人感慨于三大超脱级势力决战太阳的气魄,也有人庆贺着战争的胜利…… 但更多的,还是在讨论江南。 因为那一战的落幕之时,在笼罩战场的日冕被莲花吸收以后,暴露在众人眼中的,便是江南以雷霆手段力挽狂澜镇压守门人的景象。 目睹这一切的人,虽然在三大超脱级势力的信息封锁下并不能完全了解发生了什么,但却也明白是江南结束了战争,拯救了整个莲花星域。 所以,在各个星辰之上,修士们甚至自发地为江南等人立起了雕像,日夜瞻仰参拜。 只可惜在蓝海神国化作新世界后,香火之力便对江南没有任何益处了。 否则单单是莲花星域那些修士的崇拜,就足以让他的香火分身恰到撑…… 而除此之外,谈论最多的便是关于“太阳”的复苏了。 那一日,人们亲眼看到,太阳熄灭,宇宙永夜。 但不知为何,没过多久,那煌煌大日便有重新燃起,横亘在星域中央,一如既往地为整个星域播撒光与热。 . 惊魁星上。 与守门人一战后,虽人类一方取得了胜利,但联军的损伤,也堪称惨重。 特别是万道盟的亡灵们,在莲花出现之前就近乎全灭,而在莲花死去以后,更是怨气消散,化作尘土了。 至于三大超脱级势力,同样也是死的死,伤得伤。战争结束后,便回到各自的势力修养去了。 至于他们在那棺材中所看到的一切,也被下了封口令,不得随意透露。 毕竟,路要一步一步走。 如今莲花星域刚平静下来,还不适合立刻公开这般重磅真相。 按照三元会和九凤天阁的想法,会在以后某个合适的时机,向天下公布莲花系统和古人的消息。 不过这些,和江南都没什么关系了。 他与郜天明等人,在战争结束的第一时间,便回到了惊魁星上。 着手准备着回归之事。 郜天明要返回万年未曾蒙面的故乡,而江南也要回归上元,准备应对兵主的来袭。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当初人类联军征战的起点便是惊魁星,所以在战争结束以后,这枚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星球一时间竟隐隐成为了整个莲花星域的圣地,引得诸多宗门修士纷纷前来。 而这一变化,也让那些一开始各种黑吃黑的本地修士们,不得不转型干起了正经营生。 毕竟,现在惊魁星上一板砖下去能砸出十个大佬,谁还敢起那些歪心思? 可以说,这一战,惊魁星真正地民风淳朴了起来。 地下,黑石宫殿。 江南正坐在房间中,双目微闭,眼帘之下,眼珠子微微转动,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江南!妾身回来了!” 这时,熟悉的声音从们这里传来。 连想都不用想,能这般放肆的,就只有凤母了。 江南睁开眼,“玩得可开心?” 那天战争结束后,凤母并未第一时间和江南返回惊魁星,而是在九凤的邀请下前往了九凤天阁一趟。 当时,九凤那姑娘醒过来后对着凤母嘎嘎一通乱夸,连哄带骗地把这位不太聪明的古神拐去了九凤天阁,说是想要让天凤星沾一沾最本源的凤凰的气息。 一通马屁拍得凤母花枝招展,自然也就从了。 当然,这其中有多少原因是因为九凤想和凤母玩儿,那就见仁见智了。 而约定的时间是十天,十天后,凤母如约回来了。 “还行,就是感觉突然一下子多了好多徒子徒孙?”凤母神色微眯,露出惬意之色。 顿了顿,她话锋一转,问道,“对了,咱们什么时候走?” “随时都可以。”江南回道,“不过,我总感觉心有不甘——大老远跑一趟,可不能就这样回去了。” 凤母看了他一眼:“十天前,你可是主动放弃了让莲花星域迁移的选择,怎么,如今后悔了?” “不,倒不是后悔这事儿。”江南摇头。 那一日,他仅是犹豫片刻,就放弃了带着整个莲花星域迁移到上元抵抗兵主的想法。 毕竟,那将代表着整个莲花星域七成的生灵,都会在绝望中等死。 说他圣母也好,说他优柔寡断也罢,他始终做不到那样的事。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但临走之前,总还是想捞点什么东西。”江南沉吟道。 凤母眼睛一亮,“你想干什么?” 咚咚咚! 正当这时,敲门声响起。 “两位冕下,三元与凤母来了。”樊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声音中气十足,意气风发。 如今的樊星,可谓是声名鹊起,虽然在最后的战争中,他是基本上没干啥事儿。 但作为指名义上的指挥团将领之一,平平无奇的破虚境的樊星,如今的地位却几乎已能与超脱级势力的成道境媲美了。 即便是那些第二轨道的大势力,来了这惊魁星,见了樊星,也是得客客气气的。 正所谓,站队要趁早,樊星在当初无比逆风的局势下,加入了人类联军,获胜之后,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来了。” 江南应了一声,便带着凤母走出房门,来到黑石大殿。 这个时候,郜天明与三位元,还有九凤已落座了。 几人眉目之间,皆有放松之色,但在放松与欢喜之间,却又带着一缕忧愁与不舍。 因为大伙儿都知晓,这恐怕是他们的最后一次会议了。 他们早已知晓,江南,凤母与郜天明,终究是要回去的。 “战争中,虽吾等三元会与天阁都损伤惨重,但还算能稳住局势。” “如吾等所预料的那般,一切都在稳步发展——诸多星辰之上,耕种、养殖、纺织与建筑等技艺已播种开来。” “吾等与九凤预测——至多不出三年,整个星域便能做到自给自足,再也不必依靠多宝河的饲喂。” 在讲述完星域的局势后,天元深吸一口气,拱手开口,“这一切,包括战争的胜利,都多亏了郜门主与江南道友。” 郜天明布局万年,掀起了这一场战争,要没有郜天明,可能压根儿没有成仙的真相被戳破的一天。 而江南则是在最后关头,力挽狂澜,击败莲花,救回了整个星域。 谷</span>  众人听罢,念及比,皆是朝二人行礼。 特别是看向江南时,在人们尊敬与感激的目光中,还隐隐带着一起敬畏。 ——那最后逆转时光的手段,太可怕了。 即便众人之间已是相当熟悉和过命的交情,但每每想起,还是觉得脊背生寒,头皮发麻。 这也可以理解,毕竟这种手段太离谱了一些。 这就像你突然发现女朋友是妖怪一样,换了谁,一开始都会心头别扭。 当然,也有极少数会更加兴奋的奇行种,这里不做讨论。 “倒不必如此说。” 江南缓缓摇头,接过话茬,“此战胜利,乃是诸位所有人共同奋战的结果。包括那些死去的战士们,每一人的血汗,都不可或缺。”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对了,你们如今可完全掌握了莲花系统了?” 听罢,四人皆是一愣。 那一天,战争结束后,三元会与九凤天阁便按照青莲所说的方法,第一时间接管了莲花系统,要将这维系莲花星域的基础掌握在自己手中。 如今十天过去,差不多已是将这并不复杂的系统钻研透了。 虽然难以理解其原理,但要掌控与运用,却是没有半点儿问题了。 “经历十日,莲花系统已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九凤率先反应过来,回答道。 但随后,又无奈一叹, “但遗憾的是,莲花系统一些功能已在战争中完全损毁——比如自律玄偶与多宝河,再也无法启用了。” 江南听罢,微微点头。 接着,又是一阵寒暄。 直到半个时辰后,郜天明才轻咳两声,道,“既然如此,那今日的会议便到此为止吧。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老道与江道友也应当离去了,那三个婴孩,也就托付于诸位照料了。” “请放心。”几人起身,微微颔首。 “三位非吾莲花星域之生灵,却对吾等有大恩德,吾等代天下生灵,拜谢。” 天元恭敬一拜,看向郜天明三人,又道,“如此大恩,无以为报。如今临别之际,三位道友若有何需求还请但说无妨,让吾等略作感谢。” 郜天明摆了摆手,正待说话。 突然,江南眼珠子突然一转,回道,“好啊!” 话音落下,整个会议室都寂静了半晌。 连凤母都看向他,心想人家客套一句,你不会当真了吧? 而一旁的九凤,也是眸光微动。 先前在九凤天阁的时候,九凤就听凤母提起过,她的故乡正面临着巨大的威胁。 江南这时,想的不会是让莲花星域派兵驰援吧? 虽然她与三元不会拒绝,但也仅此而已了。 毕竟如今莲花星域人类联军元气大伤,为保证星域稳定与根基,不太可能出动太多兵力远征外域; 至于除了三元会与九凤天阁外,更多的宗门势力恐怕也不会选择离开故土。 而倘若仅是九凤与三位元前去,听凤母的意思,又是杯水车薪罢了。 “咳咳,江道友请说。”天元反应过来后,拱手道。 “很简单。”江南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我要……无尽之海的‘深渊’。” 从那一日青莲的留下的“遗言”中,他知晓了——围绕在莲花星域外侧的那一片茫茫陨星带,并非天然生成。 而是莲花系统完成之时,吸引周遭陨星而成。 至于陨星带中的无定之形,也是在那之后,才诞生的。 它们万年来都不曾离开陨星带的原因,除了因为自身就很懒以外,也有莲花系统的抑制作用。 就像“煤球”,倘若它不是和江南建立了心神联系的话,估计它一辈子也和它的同胞一样,永远徘徊于无尽之海。 所以在这十天里,江南盘算着盘算着,就打起了那些无定之形的主意。 倘若能将他们全部收服的话,以后对阵兵主的钢铁兵团,应当是一大助力。 更不用说,无定之形的存在,本身就对钢铁生命是天生的克制。 “所以,我一样四位能操控莲花系统,解除对无尽之海的管控——我会带走它们。”江南如此说道。 九凤与三元,相顾之间,皆能看出对方眼中的茫然。 一开始,他们已经做好了被狮子大开口的准备。 但谁也没想到,江南要的竟是那些“深渊”。 而实际上,三元会和九凤天阁在了解了莲花星域外还有更广阔的世界后,就对那无定之形感到头疼了。 因为终有一天,莲花星域的生灵都是要去往外界的。 而充斥着“深渊”的无尽之海,则成为了他们的阻碍。 就是是古人设置的考验那样——能突破,就任由你们去;实力不够,就老老实实待着。 现在,江南突然说要带走那些“深渊”? 对此,四人心头只有一个想法——谢谢您嘞! 当即,拍胸脯表示没问题。 甚至还表示想要出手相助,帮江南收服那些无定之形。 但江南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以几人成道境的修为,面对茫茫无际的无定之形,只能说是毫无抵抗之力。 . 于是,三天后,惊魁星外。 三元会所送来的一艘巨大的钢铁战舰,停靠在虚空当中。 而江南,凤母,以及怀抱着郜羽郜玥的郜天明,在众人的注视下,登上船舰。 船舱中没有其余修士,但却堆放这数之不尽的天地奇珍与星辉原矿。都是三元会与九凤天阁从各自库房中取出,作为饯别之礼。 “三位冕下,珍重!莲花星域,将永远是三位的盟友!” 船舰之下,樊星,三元,九大会长,九凤,凤舞……诸多在整个莲花世界都排的上号的大人物们,齐齐行礼。 “诸位,后会有期。”江南三人亦是回礼。 随后,震耳的轰鸣声响起,钢铁战舰随之启航,在一道道目光的注视下,驶向远方星河。 /92/92855/20801921.html 第400章 收服 在江南与郜天明所乘的钢铁战舰启航的那一刻。 有一股无形的波动自飞仙星上传出,仿佛透明的涟漪一般,瞬间穿越了茫茫星空,扩散到莲花星域边缘的无尽之海中。 那一刻,原本仿佛停滞一般巍然不动的无数陨星,尽皆缓缓晃动了一下。 ——就像什么束缚被解开了一般,缓缓朝四面八方飘荡而去。 原本,这无尽的陨星海便是被莲花系统所管控,才会组成巨大的屏障,环绕在莲花星域周围。 如今,掌握了莲花系统的三元会与九凤天阁,亲手结束了这种管控。 所以那些无尽的陨星也因为星空中各个地方不同的微小的引力,以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速度,向着各方缓缓飘荡。 虽速度慢得要死,但可以预见的是,随着时间过去,原本完美的“屏障”将会破碎,变成萦绕星空的不规则的陨星带。而其中栖息的无定之形,最终也会跟着陨星带一同漂流。 实际上,倘若有陨星飘荡到了莲花星域内来,其中的无定之形是有可能对星域中的生灵造成威胁的。 但既然江南说了他会将其全部带走,众人也就放心了。 ——能做到击败化道境的莲花,且拥有着逆转时光这样的可怕手段,没人觉得他会处理不掉那些无定之形。 而且他几乎是一力拯救了整个莲花星域,就提出了这样一个要求,三元会与九凤天阁怎么能拒绝? . 茫茫星空,一艘钢铁战舰极速地行驶着。 江南与郜天明站在船头甲板上,眺望远方遥遥在望的一片茫茫陨星带。 而郜天明的怀中,还抱着两个沉睡的婴儿,便是郜羽与郜玥。 “我还以为你会将至暗冢也带走。”江南看了俩孩子一眼,突然开口道。 “你说他们啊……虽然他们一直跟随老道,但他们本身也是莲花星域的人,也有自己的亲人好友。” 郜天明摇头道,“所以老道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让他们留在故乡就好——毕竟,这种流落异乡的苦,老道是再清楚不过了。” 他离开自己的家乡,误入莲花星域,长达万年,早就尝够了相思之苦。 又怎么会要求曾经的部下重蹈覆辙呢? 江南微微点头,话锋一转,“那郜羽郜玥这一次长大以后,应当不会再重新变回婴儿模样了吧?” “老道也说不准,但应该是不会了——先前他们会变成返老还童,大概只是因为莲花系统的抑制作用。但根据那位青莲前辈的话来看,如今莲花系统已经继承给了三元会与九凤天阁,这些孩子应当也是解脱了。” 郜天明沉吟着开口,感叹道,“这一切,也多亏江道友你啊!” 顿了顿,他抬起头颇为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江南, “当日莲花熄灭飞仙星的时候,老道一度以为一切都完了。只是没想到,江道友还掌握着那般逆转时光的神通。” 江南摊了摊手,没说话。 无论是莲花星域的众人还是郜天明,似乎都以为“回天返日”是让时间倒流的神通。 但只有江南清楚,并非如此。 要真能完全倒流时间,那就太离谱了,也不至于让回天返日排在斡旋造化后头。 况且这茫茫世界无边无垠,哪怕只是倒流一个眨眼的功夫,对施术者而言也是恐怖的消耗。 恐怕所谓的仙人,也不可能做到这种离谱的操作。 所以,神通“回天返日”真正的能力——是“重现某件事物过去的模样”。 当初江南正是让已经死去的、融合了飞仙星的莲花,重现了片刻之前还没有熄灭太阳时的状态,然后亲手了结了他。 这才实现了宛如“时光倒流”一般的操作。 虽然听起来有些相似,但在江南的理解里,时光倒流针对的应当是整个世界;而回天返日的对象只是单独的一个人或者一件物品,而且时间跨度不能太大,比如若是莲花死去的时间太久,也是无法被“回天返日”所重现的。 当然,这一切是不可能对郜天明等人说的。 他们既然误会了,也只能让他们继续误会下去了。 “说起来我还未曾知晓,郜门主的故乡在何处?离这莲花星域可远?” 于是,江南相当生硬的转移了话题。 而郜天明也是聪明人,并没有像个愣头青一样刨根问底,他笑了笑,拿出一张老旧的星图。 然后指了指正中央的一个点,“这里,便是莲花星域。” 紧接着,他又指向钢铁船舰正在行驶的方向——那里有一处早就被标记好的红点,“而这里,便是老道的故乡。” 江南注意到,当他的手指落上去的时候,在微微颤抖。 这个布局千万年,即便面对莲花的绝望之时,这也不曾战栗的老家伙,仅是指着星图上自己的故乡,手指便在发抖! 这时,郜天明也发现了自己的失态,苦笑着摇头,“见笑了,明明不久便能回归,老道却不知为何紧张了起来——也不知过去了万年,故乡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 江南摆了摆手,示意无妨,心头感叹,所谓“近乡情怯”,大抵便是这样一个说法吧。 只是他注意到,郜天明所说的故乡,从方向上看竟与去往上元的航路是一个方向。 也就是说,当初江南乘坐着上元的船舰来莲花星域的途中,竟然曾经过郜天明的故乡? 但江南却没什么印象了——当时走的太急,哪儿有空去欣赏沿途风景? “那不是一个很繁华的星域,甚至一个太阳系中仅有三枚宜居的星辰,远远比不上莲花星域这般庞大。” “而老道的故乡,便处于三枚星辰中人口最多的那一枚星辰,老道还记得那里漫山遍野都长着一种果树,每当入冬,便会结出红彤彤的果子,可以酿酒,不仅味美,且能增长修为,只是万年过去,它是否依旧生长……” 他说起故乡,便一直不停地絮絮叨叨念叨着,浑浊的目光中充满了回忆之色,说着说着,就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江南在一旁,也没有打断他,只是静静地听着,任由这位佝偻的老人唠叨。 . 时间,又过去了一日。 钢铁战舰,终于已抵达已不那么规整的一片无尽之海。 望着那密密麻麻隔绝了所有视线的陨星的海潮,江南突发奇想——当初青莲等人搞出这个所谓的的无尽之海,有没有可能仅是用来遮挡内部的视线? 毕竟,外围那层屏障是透明的。 若是莲花星域的生灵经过,偶然看到了,不免会感到好奇,从而在实力不够的情况下去试图打破屏障,接触外面的世界。 干脆让他们啥都看不到,就好了。 而无定之形仅是无意中在陨星带中诞生,以无数陨星为食,劫掠闯入其中的生灵。从而被莲花星域的人传为“深渊”。 不过,一切都是猜测,至于具体真相到底怎样,也早已无法考证了。 但无论如何,就在今日,无尽之海的传说,要结束了。 战舰船头,江南看向凤母与郜天明,“你们在此不要走动,我去去就回。” 凤母:“……” 郜天明:“……” 虽然这话听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但他俩总感觉江南说话时的笑容有些许冒犯?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江南拎着“煤球”一步踏出,进入到了茫茫陨星海内。 这里还是如当初来时一般,无数大大小小不规则的陨星遍布所有的视线,黝黑的坑洼不平的岩石表面混杂寒光闪烁的金属,给人一种冰冷而压抑的感觉。 声音,更是没有,静悄悄的一片。 但江南知晓,在这幽冷而寂静的背后,无数蠢蠢欲动的庞大大物正虎视眈眈,伺机而动! “煤球,这陨星带中,有你们多少同胞?” 江南看向化作一小坨铁石,挂在他衣服上的无定之形,开口问道。 “呜呜……呜呜……”煤球发出迷惑的声音。 江南是听懂了,它不知道。 谷</span>  这玩意儿自从诞生以后,就没有离开过自己出生范围内超过万里的距离…… 若非当初江南和凤母碰巧撞了上来,恐怕它一辈子都不带挪窝的。 想到这儿,江南突然不由一叹——要是当初自己灵魂穿越的不是人类,而是一头无定之形那该多好…… 直接躺平。 胡思乱想之间,一主一仆也正缓缓向陨星海中央前进着。 终于,在途径一枚无比庞大的陨星时,江南所期待的“意外”,发生了。 ——那一刻,这枚遮天蔽日的巨大陨星,突然融化!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化作一片茫茫的无尽铁石洪流,带着恢宏的压迫力,铺天盖地落下! 刹那间,煤球瞬间炸毛了,仿佛被挑衅一般,身周的铁石像是被磁铁吸引那样变成刺猬的形状,就要和自己的同族开战! 但江南却先一步,按住了它。 然后,抬头望去。 ——在那宛如天盖一般倾泄而下的铁石的洪流中,一枚几乎微不可查的眼眸,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江南眼眸微眯,先前收敛着的气息,缓缓泄露出一缕。 那一瞬间,局势突变! 虽神智不高,但对气息极为敏锐的无定之形,凶猛的攻势戛然而止! 停滞在半空中。 在这一头陌生的无定之形眼中,眼前就快要到嘴的“食物”,就好像突然摇身一变,从人畜无害的小白兔变成了顶天立地的恐怖凶兽! 让无定之形本能深处的恐惧,瞬间暴涨到极致! 逃! 逃! 逃! 这是它的本能,以最大的音量,在嘶吼! 但,已经晚了! 当眼前的无定之形变换身形,想要远遁而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身躯宛如被完全禁锢一般,动弹不得! 而那个恐怖的“食物”手里,正泛着幽幽的光芒! 神通·聚兽! 当初,江南只有万年道行,对付成道境的煤球,还需要以斡旋造化将对方吓破胆后,才能以聚兽神通收服。 但现在于飞仙星点燃青灯,获得两万年道行以后,聚兽神通的威能也水涨船高! 再也不必那么麻烦了。 下一刻,随着聚兽神通的施展完成,眼前那惊恐的无定之形,缓缓得变得安定下来。 那独目中,也透露出一丝茫然与亲近之色。 摇身一变,将身躯压缩成拳头大小,磨蹭着江南的胸口。 与此同时,江南的识海中,又一缕懵懵懂懂的意念,闯了进来。 “呜呜……呜呜……”它仿佛撒娇一般呢喃着。 收服……成功。 随后,江南扔出一堆星辉原矿,像喂养小宠物一样,给这第二头无定之形吞噬了。 “嗯……就叫你煤球二号吧?”江南揉搓着它的身躯,自言自语道。 全然没有发现,自己的取名思路正在朝凤母靠近…… 紧接着,他继续前行,又收服了一枚枚无定之形,给他们取名煤球三四五六号…… 直到收服了十枚无定之形后,他突然感觉,太慢了。 已过了半天,粗略估计连整个陨星带的百分之一都没有走完。 然后,江南干脆盘膝坐下来,神通分身全开! 一枚枚分身从本体中走出,四散而开,踏入陨星海的各个方向,去收服盘踞在各个角落的无定之形。 ——这些家伙傻乎乎的,只要看到有人来了,就会本能地出来进食,所以基本不用费功夫去找,把整个陨星带走上一遍就够了。 而随着时间缓缓过去,江南识海中属于无定之形的意念,已越来越多。 起名也从“煤球二号”,一路增加到两位数,三位数,四位数…… . 半个月后。 无尽之海前,钢铁战舰上。 凤母逗弄着漂浮在空中的郜羽与郜玥,百无聊赖。 十五天,已经过去了十五天。 江南还没有回来! 若非相信他轻松斩杀成道境的实力不至于在无尽之海中遇到什么危险,她恐怕早就坐不住了。 而郜天明倒是盘膝而坐,静静地等待着。 对于等待,他早就习惯了,已经等了千年万年,哪儿还在乎这一点儿时间? “老头儿,你说这俩孩子这一次长大后,还会记得妾身与江南吗?”寂静中,凤母突然开口。 郜天明睁眼,颇为无奈地一叹,“恐怕不行,他们之前每一次回归这个状态,都会忘掉上一世所经历的一切,不过,这般痛苦的轮回,终于要结束了。” 顿了顿,他看向凤母,“另外,江道友与老道说过您的年纪似乎比老道还要年长,这般称呼……是否不太合适?” 凤母翻了个白眼,“那怎么着……妾身还能叫你小兔崽子不成?” 郜天明:“……” 而正当凤母还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俩人的脸色突然一变! 他们站起身,看向远方。 与此同时,一阵若有若无的声音,从那个方向传来。 “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 “……” 不止一个声音,而是千万个声音混杂在一起,让人心烦意乱! 而让两人面色严肃的,还是那随着声音一同传来的气息! ——一股股巍峨宏伟的气息,仿佛无尽的大海一般广阔,奔腾而来! 紧接着,自那无尽之海中,遮天蔽日的恐怖阴影缓缓游弋而来! 就像在海底眺望天空,看到波光粼粼的水中,无边无际的鱼群那样。 它们体型并不大,仅有人头大小,但其令人咂舌的恐怖数量,却让人头皮发麻,脊背生寒! 更让人战栗的是,在凤母与郜天明的念识中,这些阴影中起码有一大半……乃是成道之境! 即便是化道境的郜天明,在这碾压般的恐怖量级面前,都由内而外地……感到绝望。 /92/92855/20801922.html 第401章 新仇旧恨 此时此刻,即便凤母与郜天明已认出了前方的阴影就是无定之形,心头也隐隐对一切有所猜测。 但在如此恐怖的数量级的无定之形面前,二人仍感到心神战栗! 尽管其中最强大的无定之形也成道境而已,甚至很大一部分都还只是破虚境。 却也抵不住那离谱的数量啊! 在郜天明的感知中——即便是除去破虚境,单单算成道境的无定之形,数量恐怕都超过了四位数! 也就是说,他们眼前,至少以“千”为单位的成道境存在! 要知道,一般的一枚生命星辰,千百年来能诞生一位成道境,那就堪称是偷天之功了! 甚至整个庞大的莲花星域,在莲花启用被称为永生之脉的多宝河圈养数十枚星球,让他们啥事儿都不用干,只顾着修行和生孩子。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万多年来,莲花星域也仅诞生了百余位成道境的存在而已! 而现在,站在俩人面前的,便是千头成道境的无定之形! 整整十倍的差距! 可以说单单这些无定之形,就能横推整个莲花星域十几个来回。 即便是面对化道境的莲花,也有可能以恐怖的数量,硬生生堆死对方! 甚至,更为恐怖的是无定之形这种生物生为星空生物,无论是生命力还是寿命,都要比人类的成道境强大太多了! “原来这一片陨星海中……有如此多的无定之形吗?”郜天明望着茫茫一片的“海潮”,喃喃道。 “妾身也没想到……”凤母咽了咽口水,缓缓开口。 而正当这时,在那一片无定之形中,一道单薄的身影走了出来。 正是江南。 直到现在,凤母与郜天明才终于完全放下心来。 ——虽然先前也猜到了,但谁也不能确定这些无定之形一定是被收服了的。要真是陨星海中出现了什么意外,让无定之形仿若兽潮一般倾巢而出,那么俩人在这恐怖倾轧之下压根儿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我回来了。” 虽然晚了亿点,但江南还是笑着走上甲板,缓缓开口。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郜天明心有余悸地捋着胡须,说道。 “不过这些无定之形……你打算怎么办?” 凤母却是眉头皱起,望着上空乌压压的一片“阴云”,开口问道: “即便是收服了,可江南你打算用什么来饲喂它们?” 如今,虽然有三元会与九凤天阁的鉴别礼,加上郜天明万年来的累积,三人所掌握的奇珍异宝和星辉原矿堪称恐怖,足以让莲花星域大多数宗门都望而生畏。 但,那也是相对而言。 倘若比较的对象是眼前乌泱泱的一片无定之形,那些资源恐怕都撑不过他们一顿的…… 还是那句话——谁特么能想到这无尽之海中有那么多无定之形? 还全部让江南给带回来了。 “这不必担心,我自由办法。” 面对凤母的疑问,江南微微一笑,抬手在远方的虚空中撕裂出一条裂缝。 然后,那些无定之形在江南的驱使下,一头接一头地涌了进去。 而那裂缝的另一端,便是——新世界。 从一开始,江南就想好了,收服陨星带的所有无定之形后,就将它们放养到新世界中。 因为在飞仙星上点燃青灯后,江南的道行增长到两万年。 而新世界也随之发生了变化——大地扭曲,化作球体,形成星辰的模样,混沌之中,星空与宇宙在外诞生。 从一个单纯的小世界,开始往茫茫的宇宙转化。 而这个时候的新世界的星空中,啥都缺,但就是唯独不缺资源。 什么金属陨星,星辉原矿……应有尽有! 用来放养无定之形,提供它们的食物,可谓是绰绰有余。 郜天明见此一幕,双目一凝。他自然看得出来,这些无定之形是被江南接进了某个异空间中。 但具体什么情况,他也没多问。 “久等了,郜门主。”江南拱手,启动船舰。 话音落下,轰鸣声再起。 钢铁战舰化作一缕漆黑的光芒,贯入前方的陨星带,随着当初前来的航路,向上元的方向而去。 . 茫茫星空,时光如梭。 转眼,已过去了一个月。 而随着时间的过去,郜天明似乎也越来越紧张了。 ——他每一天大多数时间都呆在甲板上,眺望远方。甚至连郜羽郜玥两个婴孩,大多数情况下也是凤母在照料着。 这一日,这位佝偻的老人的那种近乡情怯的焦灼的状态,更是达到了顶峰。 他整个身躯都在缓缓颤抖,浑浊的双目中,甚至有泪光浮现。 “郜门主。”身后,江南走上前来,招呼了一声。 “江道友,快要到了。” 郜天明伸出枯老的如同老树的手指,指向前方的一个方向,“在那里,有一个并不庞大的太阳系,老道的家,就在其中。” 但说到这里,江南心头却是咯噔一声。 因为他们如今所走过的路,正是当初江南和凤母前来莲花星域的航线。 所以江南对这条航路之上的一些情况,也有所了解。 特别是来时每当路过哪一处生命星球的时候,得益于凤母每一次都跃跃欲试想要探索一番的举动,所以对于这条航路上哪儿有生命存在,江南虽然并没有记住,但真回到这里,也是能记起个七七八八的。 然而,在他的印象里,这一方星空附近,可是没有任何生命存在的…… 但看郜天明笃定的神色,江南也没有多说什么。 或许……可能是当时俩人来的时候,都没注意呢? “老头儿!老头儿!是不是要到了?” 这个时候,凤母也从船舱中蹿出来,大大咧咧走到俩人身旁,一巴掌拍在郜天明肩膀上。 “到时妾身可要尝一尝你心心念念的湛灵果,这些天你不停念叨,妾身馋了……呲溜……” “冕下,您放心。” 郜天明微微一笑,转过身来,“等回了家,老道定然好好招待一番。” 听罢,凤母亦笑逐颜开。 而在江南的操控下,三人脚下的钢铁战舰,也暂时偏离了原本的航线,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那里,隐隐可见一个光芒闪烁的美丽星系。 又是半日过去。 谷</span>  全速航行的钢铁战舰,进入了郜天明故乡的太阳系的引力范围。 航速,缓缓变得慢了下来。 “江道友,冕下,前方那里,便是老道的家乡——青华星。”郜天明声音颤抖。此刻确实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 事至如今,可以肯定的是,过去了一万多年,他的家乡星球上恐怕再也没有记住他的人了。 但即便如此,这生养了他的星辰,依旧是其心中最大的执念。 也正是因为这种执念,郜天明才能在冰冷枯寂的黑暗中,布局万年,只为最后突破莲花系统的封锁。 “不过……若是从前,在大气附近都会有舰队与修士穿行往来,如今为何一个人影都未曾看到?” 而随着钢铁战舰与青华星之间的距离拉近,郜天明无比情切之余,眉头也是微微皱起。 江南与凤母对视一眼,并未说话。 但脸色,都不太好看。 因为倘若按照郜天明的话来看,在一万多年前,他的故乡的文明就已经能突破大气,航行于星空当中了。 如今万载岁月过去,当他终于回归之时,却没有在那星球外见到任何修士与航行法器。 这明显不太正常。 要么,是星球上的人类文明内斗得太厉害,耗尽了发展的潜力与资源,导致文明倒退,重回远古时代,甚至直接灭绝。 要么,就是这一枚星球资源匮乏,导致其上的人类举族搬迁。 但无论是什么原因,恐怕郜天明心头期盼了万年的回归之路,都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了。 他见江南与凤母有些担忧地神色,长长地叹息一声, “无论生死成败,枯荣兴衰,都是自然规律罢了。老道……受得住!” 说话之间,三人群乘的钢铁战舰已靠近了青华星的大气附近。 而直到这时,眼前这一枚比上元还要小一些的灰蒙蒙的星球,都没有一点儿动静。 作为一个万年前就有着航行星空的文明的星球来说,这是绝对不正常的。 于是,在郜天明望眼欲穿的目光中,漆黑的钢铁战舰,突破了厚重的大气。 那一瞬间,宛如狂风一般涌进众人鼻腔的,并非清新的空气,反而是宛如硝石一般刺鼻的气味儿。 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诡谲的画面。 整个星球内部,黑红色的雾气弥漫着,充满不祥的意味儿,甚至连刮过的风,都充斥有钢铁的味道。 再向下看去。 大地……不,那不应该说是大地。 那是以前漆黑中带着赤红的钢铁,就像未曾完全凝固的岩浆那般,遍布了入眼可及的土地,狰狞而凶恶。 这就是郜天明期盼万年以后回到家乡时,所见到的一切了。 人烟,更是荒芜。 钢铁战舰,围绕着整个星球飞了一圈儿。 却发现几乎九成以上的土地,都被那种黑红色的钢铁所覆盖,举目所及,茫茫天地之间,没有哪怕一丁点儿人类活动的痕迹。 不说城池与国度,哪怕一个山洞一个部落,都未曾见到。 总之,这枚星球上的人类,灭绝也好,迁移也好,总之是任何一点儿踪迹都看不到了。 那一瞬间,郜天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文明,没了。 于是,佝偻的老人的身躯更加佝偻了,那浑浊的双目仿佛失去了所有光彩。 降落到地面上以后,郜天明神色怅然,朝江南与凤母深深一拜,“江道友,冕下,多谢送行……只是,老道恐怕无法招待你们了。” 江南摆了摆手,蹲下身来。 伸出摸了摸脚下那混乱的漆黑的钢铁,良久之后,才看向凤母, “你有没有觉得……这玩意儿,有点熟悉?” 凤母一愣,细细查看以后,神色骤然一变! “兵……主?” 虽然这覆盖整片星球的钢铁早已冷却凝固,失去了活性。 但在那深远的地下,却仍有一丝相当熟悉的气息,并未消散。 ——兵主国度的气息,那些血肉怪物的气息! “郜门主,倘若我说——你的故乡的文明,可能并非迁移而去,也并非自然灭绝的呢?”江南深吸一口气,沉沉开口。 郜天明一愣。 紧接着,那垂垂老矣的双目中,有危险的光芒浮现而出。 “您……什么意思?” 江南没多说,将手放在地上,缓缓一抬。 伴随着钢铁被撕裂的刺耳的声音,那冷硬的钢铁地面便径直被掀开! 然后,在那钢铁覆盖之下,一具具僵硬的人形怪物的尸首,出现在众人眼前。 ——它们看起来已死去多年,身躯混杂着钢铁与冷却的血肉,锋利的爪牙在全身各处延伸而出,扭曲而畸形的四肢也变成了狰狞的刀兵…… 这般模样,与当初出现在上元的血肉怪物,别无二致! 猜想得到了肯定之后,江南站起身来,看向郜天明, “郜门主,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我前往飞仙星的目的,乃是为了寻找机缘对抗入侵的敌人么?” 郜天明微微点头,隐隐间仿佛已猜到了什么。 “而我口中的敌人,便是这种怪物。”江南垂下眼帘,“或者说……操控这些怪物的背后之人——兵主!” 那一刻,滔天的杀意,自佝偻的老人身上奔涌而起! 大地颤抖,天穹色变! 一片虚幻的世界,自郜天明身后隐隐浮现!煌煌之威,如渊如狱! 这时,郜天明甚至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让其演化的世界都暴露了出来! 他盯着江南,声音仿佛从齿缝中传出,“此言……当真?” 江南并未多说,只是用手抵着郜天明的眉心,将当初天机阁搜魂所得到的黑禺将军的记忆,打包度了过去。 于是,郜天明看到了。 漆黑的钢铁兵团横行之下,狰狞的血肉怪物在一枚枚星辰上肆虐叫嚣,破坏与摧毁所见的一切! 最终,活下来的怪物被一枚血红的“蜂巢”带走,只留下一片被钢铁所覆盖的狼藉的荒芜星球。 那模样,正与眼前的青华星的诡异景象,一般无二! 于是,老人浑浊黯淡的双目中,再度有光芒亮起。 ——仇恨的火光。 /92/92855/20801923.html 第402章 被战火笼罩的上元 随后,江南与郜天明离开青华星,乘坐着钢铁战舰去了郜天明记忆中另外两枚生命星球。 结果自然不出所料,这两枚生命星球之上与青华星一般无二——被黑红色的钢铁覆盖了整个地表,没有半点儿生命气息,而在那钢铁之下,同样有着畸变的血肉怪物所化的尸骸。 也就是说,在郜天明离开后的某个时间里,兵主的兵团寻到了这个太阳系,然后往三枚生命星球投放了血肉怪物。 最终,导致人类畸变的金属矿物宛如瘟疫一般肆虐而起,覆灭了这个太阳系的人类文明。 一想到这里,郜天明的眼中便抑制不住地露出悲痛与仇恨的意味。 ——自己在牢笼一般的莲花星域里谋划布局万年,苟延残喘,只为了打破囚笼,回到故乡。 然而,故乡早已覆灭。 这换了谁,都得破防。 于是,郜天明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便决定跟随江南回到上元。 要向毁灭了他的故乡的兵主国度,复仇! 钢铁战舰在这个小小的太阳系滞留了一天多后,再度起航,向着上元的方向,疾驰而去! . 时间,缓缓过去。 上元所在的太阳系中。 这个时候,距离天机阁的第二任天机江南远赴星空,已经过去了两年半有余。 也由于距离太过于遥远,连真龙与凤母之间的感应,也完全断绝。 可以说,没有一丁点儿消息。 上元的人们连江南究竟在何处,是死是活,都不知晓。 但他的诸多友人与同僚都相信,那位曾经创造了无数奇迹的天机,一定会在某一刻回来。 抱着这样的信赖,以天机阁为首的诸盟会在两年多的时间里,一边消化着当初真龙皇截下的行星战堡中所包含的技术,进化自己的战争兵器,一边顽强地抵抗着时不时袭来的星空远方的敌人。 ——兵主国度。 虽然李青云所卜算的天机中,至少三年之内,那恐怖的兵主不会远征而来。 但在兵主国度的第九兵团完全覆灭以后,紧随其后的第七兵团和第八兵团也发动了袭击。 他们从两个不同的角度,对上元所在的星域形成包夹之势,虽碍于化道境的真龙的存在,这两个兵团没有发动全面进攻。 但他们宛如野狗一般不停地骚扰,也让天机阁和各大势力不厌其烦。 更让人无奈的是,由于这两个兵团并非从同一个方向来袭,真龙皇也有些捉襟见肘,不敢过于深入敌阵。 否则他老人家倒是打得欢了,万一另外一支军团趁这个空挡把上元偷了,那可就真是丢了夫人又折兵,完全的赔本买卖。 不过,幸亏在两年多前俘获的行星战堡之上,天机阁的铸造师们宛如海绵一般疯狂地汲取了巨量的技术与知识,再用于人类自己的战争兵器之上,让“黑神”拥有了深空航行作战的能力。 于是,诸盟会挑选各个宗门的强大修士,驾驭黑神,组成三支庞大的军队,由六位成道境的大能领导,征战星空。 再加上无数古神与真龙坐阵,上元阵营也是与兵主国度的第七、第八军团打得有来有回。 而在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与战争中,两条绵长的战线在上元太阳系两侧被拉开,战火一日不绝! 另外,事到如今,域外入侵者的消息自然也瞒不过去了。 在江南离开的一年后,整个上元便宣布进入战备状态,禁止行星内任何势力发生大规模的冲突,从而专注一致对敌。 这一天,上元星球之外。 一座漆黑的,以日灰黑色的奇异金属建筑而成的巨大阁楼悬浮于大气之外。 在它的外部,一艘艘战舰穿行往来,匆忙而急促。 而在阁楼顶层,一间宽阔的房间内,李青云正坐在桌后,伏案处理着宛如雪花一般飘来的战报。 如今,频繁的局部的战争在两条战线之外已成了常态,由莫青山等六位成道境所领导的三支战争兵器的军团,长期驻扎于两条战线,时不时便会于袭来的兵主国度第七军团、第八兵团发生冲突。 天机阁的总部,也被搬到了星空之中,指挥和统率两个巨大的战场。 处理完最后一份战报,将阵亡名单通过由黑禺记忆中得到的远距离比信息传达装置传递给地面分部后,一脸疲惫的李青云站起身来,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他来到窗前,望着远方幽暗的星空与时不时闪烁的火光,面露忧愁之色。 虽然面对兵主国度两个兵团的进攻,上元暂时防守住了,并和对方相持不下。 但实际上,李青云知晓,真正的威胁从来都不是这些血肉兵团,而是他们背后的存在——兵主。 一旦那个成道第三境的家伙亲自而来,如今的上元可谓是没有任何抵抗之力。 而眼看三年之期缓缓临近,远赴星空的江南,却没有一点儿消息。 一想到这里,李青云心头难以抑制地焦躁起来。 “江南啊……你究竟在何处……” 而正当这时,一阵耀眼的光芒自他的左边的星空中闪烁而起。 与此同时,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天枢长老推门而入,沉声开口,“李尊,敌人于第二战线来袭!” 第二战线,乃是第七兵团与上元的军队日夜征伐所形成的巨大战场,位于上元太阳系边缘之地。 而驻守在那里的,乃是由莫青山、祁星河所率领的军队。 “敌人这几日的进攻……有些频繁了……”李青云皱着眉头,揉着太阳穴,心头隐隐泛起一丝不安之感。 随后,他下令道,“让莫剑主与祁圣主所率的第二战争军队防守,也让第三军队也进去预热状态,前往第二战线,随时准备支援!” “是!” 天枢长老应声退下。 两年多以来,当初在诸生城本源树下参悟的一品无上境们,在莫青山与祁星河率先突破成道以后,其余几人也接连突破,加入到战场之中。 人类所组成的三大军团,表示每支军团由两位成道境的大能所率领。 第一第二军团分别驻守两条战线,而由太一圣地圣主与普芮菩萨所带领的第三军团也作为后备军势,哪里需要往哪里跑。 于是,周而复始,仿佛永不停歇的战争,再一次爆发了。 第二战线上,一尊尊经过加强和改良以后的“黑神”悬浮在星空中,排列着整齐的队伍,严阵以待。 而身穿黑袍的莫青山与祁星河凭空而立,以为肉身凌于虚空当中,望着远方一片狰狞的阴影。 “莫剑主,看来今日一战斗,恐怕不会那么容易啊……”浑身星光垂落的祁星河垂下眼帘,语气严肃。 因为他看到了,在远方袭来的兵主国度第七军团阵营里,除了数不清的血肉蜂巢以外,还有两枚漆黑的阴影。 ——行星战堡! 属于是兵主国度军团中压箱底的玩意儿了。 在同化生命星球的过程中,兵主国度的军团也不是每一次都像是覆灭郜天明的故乡那般轻而易举。 偶尔,也会遇到相当难缠的狠角色。而行星战堡,则是专门对付这些铁板的锋利的矛。 它有灵气与道则编纂而成,乃是介于灵气武装与道则武器之间的存在。 根据黑禺的记忆,这种武装技术来自于当初星空中一个极为强盛的文明。 侵略他们之时,甚至九大兵团尽数前去,也被打得节节败退。 最后甚至是兵主亲自出手,才覆灭了那个强大的文明,也将行星战堡的技术收为己用。 代价很大,但收获也很大。 一枚行星战堡,除了机动性以外,能正面与一位成道境抗衡! 并且由于它的能源来自于星空中随处可见的灵气,在常规的战斗中,它甚至可以如同永动机一般一刻不停。这,又是行星战堡优于人类成道境的地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莫青山眼眸一眯,于无数修士之前,一步踏出,迎上远方袭来的血肉怪物。 见状,祁星河苦笑一声。 即便同为成道境,莫青山也是诸多成道境中颇为特别的一位。 因为,两年多的战争中,唯有他击毁过敌人的行星战堡——倚靠那臻至化境的恐怖杀道。 摇了摇头,祁星河驱散其他心思,朗声开口, “寻常队列,进攻!” 而他的声音,也通过耳朵上的一枚吊坠一般的装置,传达到茫茫星空诸多驾驭“黑神”的修士耳中。 这种传讯装置,乃是天机阁从黑禺的记忆中搜寻到的技术,可以让即便在茫茫星空这样的诺大战场,驾驭“黑神”的修士之间也能实时对话。 这个层次的在星空中的战争,大多数情况下排兵布阵是没有太大意义的。而想要像世俗战争一样依靠天时地利,阴谋诡计,也不太现实。 更多的,还是硬实力的对抗。 所以当祁星河话音落下,一艘艘“黑神”背后也喷薄出炽烈的光晕,化作流光冲上前去! 而祁星河,也选择了血肉兵团背后的一枚行星战堡,攻了过去! 于是,战争一触即发。 莫青山与祁星河两位成道境的大神通者,自然而然对上了那两枚行星战堡。 余下诸多血肉蜂巢,则有无数“黑神”对抗。 当初由一尊战争古神为原形铸造的兵器“黑神”,经过一次次强化与改进,以特制的金属隔绝了被感染畸变的可能后,再加上恐怖的火力,如今已能单独面对兵主国度的血肉蜂巢。 庞大的军队中,南淮驾驭着一尊身形修长的“黑神”,驰骋在战场之中。 两年过去,曾经少年已晋升二品,一手无双帝剑更是所向披靡。 加入星空战争之后,更是极速累积着战争经验,如今已能统领一个小队,击毁了一枚又一枚“母体”。 此刻,战火燃起的星空内,他驾驭的黑神亦手持一柄巨剑,纵横开辟! 如今的“黑神”除了保留了当初猩红死光的基本火里外,还加装了能够增幅操纵者道法招数的阵纹。 于是,茫茫剑气于南淮所驾驭的“黑神”手中爆发,剑光闪耀之间,眼前无数的血肉怪物被尽数荡平! 然后,无尽的死光自“黑神”身上猩红的晶石上爆发,一瞬间淹没了血肉怪物背后的“母体”! 而在战场的另一侧,也有修士驾驭的“黑神”不甚被那些潮水一般的血肉怪物所缠上,被无数刀兵切割,撕裂! 轰隆隆! 随着其中修士的一声怒吼,这台“黑神”一瞬间爆发出猩红的光芒,在被吞噬同化前,悍然引爆! 而类似的事,还在一遍又一遍地发生着——“母体”的坠落,“黑神”的爆炸……血,火与死亡,共同组成了这个无比残酷的战场。 …… 没过多久,战争,便逐渐陷入白热化的阶段。 莫青山与祁星河两名成道境,依旧在与两尊行星战堡纠缠。 而“黑神”组成的军队,仍在拼死抵抗那些不断袭来的血肉蜂巢。 但在某一刻,异变突生! 在兵主国度第七兵团来的方向,一枚漆黑的庞大阴影,缓缓出现在远方! ——第三枚行星战堡! 这一刻,观测到它的莫青山与祁星河,顿时脸色骤变! 因为,通过远程传讯的链接,他们得知——赶来支援的人类第三军队仍还在途中,未曾抵达! 而对面敌人的支援,已近在咫尺! 片刻后,那第三枚行星战堡野蛮地撞进了战场! 人类第二军队这边,由于没有第三位成道境的大神通者的牵制,所以那第三枚行星战堡宛如狼入羊群,所向披靡! “混账!” 远方,正与一枚行星战堡战在一起的莫青山脸色无比阴沉,怒喝一声! 随即,一道纵横星空的巍峨剑光将眼前的行星战堡荡开,就要驰援! 但对方的反应也无比迅速,立刻欺身而上,恐怖的引力爆发而出,将一切都碾碎一般冲撞而来! 如同牛皮糖一般死死缠上了莫青山,让他难以伸以援手! 另一边,祁星河也是如此,被行星战堡纠缠,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第三枚行星战堡闯进战场中,肆意碾压! 战场之中,南淮望着远方袭来的行星战堡,心一下子跌落谷底! “撤退!” 通过传讯装置,一道道命令,传遍了所有“黑神”的驾驶舱! 靠后的“黑神”立刻掉头,侥幸逃过一劫。 但战场前方的南淮等人,却是被那恐怖的引力所依附,再难动半分!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仿若星球一般巍峨的漆黑阴影,将自身吞没! “要结束了么……” 驾驶舱内,南淮死死握住操纵柄,指节发白! 脸上,充满不甘之色! 他不怕死,或者说有觉悟驾驶“黑神”的修士,没有一个是贪生怕死之辈,要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我不甘心啊!” 近乎歇斯底里一般,南淮爆发出怒吼! 仿佛感受到那样的情绪,他若驾驶的“黑神”的眼眸,一片前所未有地猩红! 提剑! 下一刻,恐怖的剑气自那钢铁的剑刃之中爆发! 与此同时,无尽的死光自“黑神”胸口的巨大的猩红结晶上喷薄而出! 一同轰在那巍峨的行星战堡之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竭力一击,甚至连一丝波动都未曾掀起! 在绝对的力量的碾压下,决不可能靠吼两声,就能暴种,然后嘎嘎将敌人乱杀。 否则,这战争也没必要打了。 这一刻,南淮甚至感受到那股即将碾压而来的恐怖力量,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压成平面一般!而那钢铁所铸的“黑神”,也已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结束了。 南淮全身无力地瘫软在驾驶座上,目露苦涩。 但就在这时,就在他的身躯也要被碾压破碎的时候。 那股恐怖的压力,突兀地戛然而止。 于是,处于生死之间的南淮,茫然地睁开眼。 然后,他看到了。 看到在这暴虐血腥的行星战堡的引力场中,一道单薄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背对着无数驾驭“黑神”的修士,挡在了那巍峨的狰狞阴影面前。 /92/92855/20801924.html 第403章 大胜 片刻之前,战场的另一端。 各自与一尊行星战堡纠缠的莫青山和祁星河,望见那第三枚巍峨的行星战堡粗暴地闯入战场之中,急得都快要跳起来了。 瞠目欲裂! 但此刻,此刻偏偏没有任何办法! 事到如今,情况已经很明显了——这是对面的兵主国度第七军团在一次次的交锋中,已收集了足够的情报,确定了上元这边一条战线只有两名成道境的存在。 所以他们这才以两尊行星战堡带领血肉母体为诱饵,真正的杀招乃是隐藏的第三枚行星战堡! 他们,想要借此,彻底攻破第二防线,长驱直入! 尽管李青云已察觉到不对,命令由太一圣地戚圣主和普芮菩萨所率领的第三兵团支援。 但在这对方预谋的时间差内,根本来不及! 于是,人类军队统领级存在特有的通讯频道内,莫青山与祁星河差点儿把嗓子都喊哑了! “戚圣主!还有多久?” “普芮菩萨!防线快要支持不住了!” 而对面的回复同样焦急,但内容都是千篇一律, “快了!” “快到了!” “再坚持片刻!” …… 局势,眼看已岌岌可危! 而战场之中,那漆黑的第三枚行星战堡已推进百里之距,正要将南淮所带领的小队尽数吞没之际。 意外发生了。 一道身影,相当突兀地出现在战场中。 ——哪怕是距离最近的南淮等人,都未曾看清楚他究竟是从何处而来。仅是一个眨眼的功夫,那人就挡在了巍峨的行星战堡面前。 与无比庞大的战争兵器相比,他是如此地渺小。 但当他出现的那一刻,眼前的行星战堡所释放的恐怖的引力以及欲将一切碾压成尘的恐怖力量,便无比突兀地戛然而止。 “黑神”驾驶舱内,南淮无力地倚靠在驾驶座上,凝望着前方那让行星战堡停下来的身影。 总感觉……有些眼熟。 “老……老师?”在星空的战争中,一身伤痕的少年终于反应过来,惊呼道! 寂静的战场中,他的声音也通过被破坏的驾驶舱,传了出去。 一时间,周遭驾驭黑神的修士都愣了一瞬间。 在一场场战争中,南淮给大伙儿的印象便是敢闯敢拼,永远杀在战场的最前线。在一次次血与火的战争中,这位天才少年以强横的势力与狠辣的作风让同僚印象颇深。 深到甚至大多数人都快忘了,在刚参军的时候,曾有传言,南淮的来头相当恐怖。 直到如今,当南淮的声音无意传入众人的耳膜的时候,一些尘封于脑海深处的记忆终于被翻了出来。 而那个名字,也宛如雷霆一般炸响在修士们的脑海中。 ——天下剑首,新任天机,终结了神道天庭之人,新时代的开创者,全境武装的倡议人,远赴星空的求道者……江南。 下一刻,仿佛听到了南淮的话一般,那身影微微侧过头来。 那张整个上元都无比熟悉的脸,也倒映在众人的眼眸当中。 在那一瞬间,仅仅是看到他的脸,无数修士绝望沉寂的血液,仿佛又奔腾流动了起来。 阴暗的战场之上,仿佛有光芒亮起——希望的光芒。 “辛苦了,诸位,接下来,交给我。” 无比笃定的声音,仿佛定心丸一般,回荡在众人耳边。 然后,在一双双目光的注视下,他抬起一根手指,指向前方那巍峨的行星战堡。 “这就是真龙曾提起过的行星战堡?单以规格与破坏力而言,竟真相当于成道境了……” 江南望着前方的庞大阴影,眼中闪过一丝奇异之色。 当初,兵主国度第九兵团第一次显露这种恐怖武器的时候,江南和凤母已远赴星空。 也只在凤母与真龙联系还未断绝的时候,听闻凤母提起过,兵主国度拥有成道境的强大武装。 而那个时候,江南对此,还是颇为向往和震撼的。 但现在……如果非要评价的话——也就那样了。 只是与当初在莲花星域见到的三元会的“对仙武装”在伯仲之间罢了。 仅是目光环绕了一圈儿,对于这个横亘星空的笨重大家伙,江南就失去了兴趣。 那伸出的手指,微微一点。 刹那间,就像是指尖摁在了平静的水面上一样,一圈圈透明的涟漪在虚空中泛起。 没有任何神通与道法的光芒,那一圈圈涟漪平静而缓慢地荡漾过去。 紧接着,明明在无数“黑神”攻击下巍然不动的行星战堡,便宛如镜中花水中月一般,悄无声息地破碎了。 那种感觉,就好像水面上倒映出的月亮倒影,一块小石子儿落下,它就碎了。 破碎,崩解,直至无声消散。 南淮甚至看到,那解体的行星战堡之中,一对身穿漆黑铠甲的兵主国度的军人驾驶员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一同跟随着消散了。 那一瞬间,整个战场陷入一片无声的死寂当中。 行星战堡……没了? 能与成道境一战的战争兵器,就这样没了? 那一刻,所有人心头都不由泛起同一个疑问——这和刚才让大伙儿陷入绝境的真的是同一个东西吗? “不错嘛,江南!这些黑黝黝的铁人儿也是你们人类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造出来的?怪不得真龙说你们会是一个恐怖的种族……” 这时,暂时停滞的战场中,一位身穿红裙的赤足女子踏步而来。 她看向周遭的“黑神”,一瞬间便看透了其中原理与能量运行方式,啧啧赞叹道。 “别贫了,这里交给你,我去助莫剑主一臂之力。”江南看了她一眼,又看了远方被无尽的神通与灵气所完全覆盖的战场,开口道。 “放心,交给妾身。”凤母点头,然后抬起手来。 下一刻,幽暗寂静的星空中,便有淅淅沥沥的雨点洒落下来。 那时燃烧着,沸腾着的茫茫火雨! 伴随着一声凤凰的啼鸣之声响彻星空,汹涌的火海一瞬间点燃了整个战场! 高温!灼烧!焚毁! 但诡异的是,那些恐怖的火焰仿佛有意识一般,完全避开了所有驾驭“黑神”的己方修士们,精准打击在一枚枚血肉母体之上! 于是,一阵短暂而凄厉的哀嚎声后,整个战场之中,敌人已被完全肃清! . 另一边,莫青山与祁星河所在的战场中。 此刻,俩人正拼尽全力与两尊行星战堡纠缠! 心急如焚的二人,火力全开! 剑气肆虐,星光垂落,碰撞之间掀起了无尽的灵气风暴,宛如一片末日之景,将这一方战场完全笼罩! 煌煌之威,也隔绝了观测外界的视线! 因此,即便江南与凤母回归,他们暂时也不得而知。 而面对俩人疯魔一般的攻势,那两尊行星战堡却是一点儿也不着急。 它们彼此配合,辗转腾挪之间,将两位成道境的恐怖攻势,一一接下。 看这模样,两尊行星战堡仰仗着恐怖的防御短时间内即便面对暴怒的莫青山二人,也不会轻易落败。 对此,莫青山并不意外。 因为上一次他下击毁一枚行星战堡,那可是足足耗了一天一夜,方才在对方操纵人员的疏忽下抓住破绽,一举攻破了行星战堡的防御。 谷</span>  倘若放在平时,莫青山有把握再现当时的辉煌战果。 可现在,他最缺的就是时间! 终于,莫青山心一狠,便对祁星河大声喝道, “圣主,此地交给老朽!你去支援那些孩子!绝不能让战线被撕裂!” 混战之中,祁星河听闻此言,亦是倒吸一口凉气! 莫青山,竟然要独自面对两尊行星战堡?! 这不是找死么? “剑主!使不得!”他心神大骇,一边打出一枚枚漆黑的微小星辰,一边焦急地劝道! “啰嗦!老朽命硬!” 莫青山又是一道通天剑光洒落,轰击在一枚行星战堡之上,喝道。 “老朽有把握能坚持到普芮菩萨带兵前来!但孩子们可坚持不了!第二战线,也坚持不了!” 祁星河听罢,脸色变幻,最终心头一狠,道一声,“剑主,活着!” 说罢,转身便走,一步踏出那煌煌灵气风暴!打算以最快的速度驰援另一边的战场! 他不能让莫青山用命争取的时间,白白浪费! 但就在祁星河踏出灵气风暴的那一刻,一道相当熟悉的身影,与他撞了个正着! 那一瞬间,祁星河差点儿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江南! 他竟看到了,两年多以前远赴星空后便一直杳无音讯的江南! 但立刻,祁星河便反应过来,脸上露出狂喜之色! “天机……冕下?” “快!请冕下快去支援莫剑主!吾前往战场抵挡另一尊行星战堡!” 故人相见,在如此紧张的局势中,却没有过多寒暄。 惊喜之中,祁星河急切开口! 江南的实力,他是知晓的,至少也是成道之境! 如今绝境之中,江南突然归来,至少多为人类阵营添了一尊成道境!如此一来,一切都能翻盘! 江南望着许久不见的祁星河,微微点头,一步踏入前方的灵气风暴! 而祁星河也不敢有丝毫耽搁。 转身便欲化作一道流光,朝另一边的战场而去。 但都飞到一半了,他的脚步,却戛然而止。 茫茫星空中,前方战场唯有无数“黑神”在缓缓往第二战线内退去。 哪儿有什么第三枚行星战堡的影子? 甚至,连那些如海潮一般数不清的血肉母体,都完全不见了踪影。 一切,就仿若幻觉一般。 而与此同时,江南已闯入了沸腾的灵气风暴中。 莫青山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还以为是祁星河又回来了,不由怒喝, “圣主!你这是作甚?老朽不是说……” 最后的话,硬生生定格在喉咙之间。 因为莫青山的余光看见,来人并非祁星河,而是……江南。 “剑主,我回来了。” 在无尽的洪流与能量潮汐中,江南望着杀红了眼的莫青山,深吸一口气,微微拱手。 莫青山也是微微一愣,刚要说话。 突然,脸色骤变! “江南!当心!” 原来,正是两枚行星战堡借着这一瞬间的空隙,悍然发动进攻! 两枚巨大的狰狞的阴影,突然爆发出无尽的力量,垂落下条条法则! 将毫无防备的江南夹在其中! 就像两尊无比庞大的漆黑磨盘一样,欲将他生生磨碎! 然而面对着即便成道境也要感到胆寒的恐怖攻势,江南却微微摇头,眼中闪过一丝不快之色。 莫青山愣住了,江南的反应倒映在他的眼眸中,让他心头一震。 那种感觉,就像是正在品茶读书的书生,被两枚蝇蚊所烦扰那般。 ——有点厌恶,但绝没有一丁点儿重视对方。 然后,他便看见江南抬手双手,虚虚握住——就好像凭空握住了什么东西。 那一瞬间,两枚浩浩袭来的行星战堡,戛然而止,突兀地停滞了。 紧接着,江南两只手的五指合拢,收紧! 于是,让莫青山头皮发麻的一幕,发生了。 ——两枚无比巍峨的行星战堡,在那一瞬间仿佛脆弱的蛋壳一样,轰然破碎! 其中一切钢铁,生物,灵气,道则,铭文,矩阵……在绝对的力量的碾压之下,分崩离裂,化作宇宙中最微小的粒子,一丝不存! 与此同时,无尽的余波煌然扩散,一瞬间便将笼罩俩人的灵气风暴尽数荡平! 星空,重归清明。 莫青山,傻了。 他与祁星河拼了命也才堪堪不相上下的两枚行星战堡,就这样像是蛋壳一般被江南捏碎了? . 同一时间,远方的祁星河,也若有所感地转过头来。 那张苍老的脸在短暂的呆滞后,宛如见了鬼一般惊悚! ——不仅第三枚行星战堡消失了,连背后方才跟他和莫青山交战的两枚行星战堡,也完全失去了踪影! 再结合江南的出现,一个颇为荒唐的猜测浮上祁星河的心头。 ——江南,一瞬间毁灭了两尊行星战堡。 只是,这可能么? 而这个时候,挂在他耳垂上的传讯装置,才姗姗来迟地响起。 “莫剑主!祁圣主!老衲还有片刻便抵达第二战线,如今局势如何?” 没有任何回应。 于是,普芮菩萨的声音更加焦急了, “莫剑主?” “祁圣主?” 仍没有回应。 那一瞬间,普芮菩萨的心,一下子跌入谷底! 就在他以为俩人已遭遇不测的时候,祁星河有些呆滞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菩萨……到了?” “不错!立刻便到!两位请再坚持片刻!” “不,要不……菩萨您先回去吧?” “?” /92/92855/20801925.html 第404章 反攻 上元第二战线,内侧,距战场百里之遥的星空中。 以太一圣地戚圣主及金光寺普芮菩萨为首的人类第三军队,正宛如海潮一般朝战场的方向奔涌而去。 而统领级的特殊频道内,普芮菩萨亦不停地在与“深陷苦战”第二军队沟通。 但在他们距离战场仅有片刻之距时,祁星河一番话直接让戚圣主与普芮菩萨都懵了。 “要不……你们先回去吧?” 普芮菩萨当即变了颜色,厉声喝道,“祁圣主这是何意?难不成战线还未被攻破,圣主的心防就先破了?” 祁星河:“菩萨……您误会了……是因为来犯之敌,已被尽数歼灭了。” 那一瞬间,普芮菩萨与戚圣主对视一眼,齐齐打出一个问号。 据他们从天机阁军事情报处得到的消息,兵主国度第七军团派出三尊行星战堡突袭第二战线,而驻扎在战线的人类军队仅有莫青山和祁星河两位成道境。 敌我力量悬殊之下,才会派遣他们第三军队前往支援。 而一开始,祁星河与莫青山的反应,也证明了他们的确是陷入绝境之中,急需支援。 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半个时辰不到,敌人就被全歼了? 要第二军队真有这个实力,恐怕人类与兵主兵团也不会僵持两年时间了。 “祁圣主,究竟是如何会事?” 普芮菩萨暂时命身后的“黑神”军队停下了前进的步伐,皱眉问道。 那边,祁星河沉默半晌,才开口道, “是江南……他回来了。” 话音落下,普芮菩萨与戚圣主猛然一怔,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然后,率领军队,掉头就走。 再也没有过多的言语。 ——仅是江南这个名字,就已经足够有说服力了。 . 第二战线,解决了两尊行星战堡后,江南与莫青山朝祁星河这边行来。 三人汇合之时,两位成道境的大神通者,仍然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即便已猜到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祁星河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冕下,莫剑主……方才的两尊行星战堡……” 江南摆了摆手,随意道,“没了。” 莫青山吐出一口浊气,指了指江南,“与老朽无关。” 咕噜。 祁星河看向江南,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虽然江南能战胜两尊行星战堡,他是丝毫不感到意外的。 因为自从当初突破一品,败于江南手下之后,祁星河就要比任何人都了解江南的恐怖之处。 如今,自己等人借本源之气突破了成道境,江南自然也应当有所精进。自己如今都可以抗衡一尊行星战堡,那江南可以战胜两尊,也很正常。 但“战胜”和“碾压”,还是有所区别的。 还是那种仅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就让敌人尸骨无存,再也没留下一丝痕迹的碾压。 就不得不让人想入非非了。 各种念头交织在脑海中,祁星河心头猛然一跳。 化道! 这两个字眼儿突兀地浮现在心头,他抬起头来,正好对上莫青山的目光。 知晓对方心头所想,乃是与自己一样。 ——江南,突破了化道之境。 这个仅从真龙皇冕下口中才听闻过的比之成道境更加神秘和强大的恐怖境界。 但两人对视一眼后,也没有多问。 反而是江南率先开口,“剑主,圣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兵主,已经开始进攻了么?” “是,也不是。” 闻言,莫青山叹了口气,随后一边返程,一边将如今上元的局势这徐徐道来。 包括星空战争的开战,兵主国度第七第八军团的进攻,人类散发军队的组成……等等。 于是,在他的讲述之下,江南才对这两年之间发生的事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这么说来,除了金翅大鹏外,你们都突破成道境了?” “不错,不过这一切都还要归功于您所留下的本源古树。”说到这儿,祁星河也不免露出一丝隐晦的自豪之色。 不到三年时间,他从二品,突破到一品无上境,再突破到成道之境。 可谓是颠覆了大多数人的认知,连那位真龙皇冕下都夸赞其后发而先至。 当然,比起江南这种变态,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上元的修士但凡不缺心眼儿,都不会拿自己去跟怪物对比。 “不错,不错。”江南颇为满意地点头。 他留下本源古树,本就是想让上元的一品们突破成道境,从而增强整个上元的战力。 如今,算是达成了。 “江南,如今第七军团溃败,老朽便带你回天机阁吧!”莫青山沉吟道,“李青云那小子,这些日子可是天天都在念叨着你,回去以后,你也给他报个平安。” “自当如此。”江南点头应是,“不过,可能还要耽搁片刻功夫。” 顿了顿,他望向远方的星空,“剑主,那边就是兵主第七兵团驻扎的方向?” 莫青山一愣,眉头微蹙,“不错,不过距离极为遥远就是了,而且其中还驻扎着复数的行星战堡。” “这样啊……”江南沉吟片刻,突然话锋一转。 “对了,给你们介绍个人——郜天明,我在星空之行中结识的朋友。” 他的话音落下,一艘钢铁战舰便不知从远方行来,停靠在三人面前。 莫青山与祁星河皆是一愣,抬头望去,便看见那船头之上,走下一个双目浑浊的佝偻的老者。 他浑身没有任何气息波动,就仿佛毫无修为的寻常老头儿一般。 但俩人想想都不可能——且不说他是江南的朋友,单单是这样毫无防护地屹立在星空当中,就可以说明此人不可能如表面上那般。 “老道郜天明,常听江道友提起二位,有礼了。”佝偻的老人朝两人拱手行礼,轻声开口。 莫青山与祁星河自然也不敢怠慢,纷纷回礼,报上姓名。 接着,江南看向祁星河,“祁圣主,便劳烦你领路了。” 祁星河一愣,茫然无措,“领路?冕下,领什么路?” “自然是前往兵主第七兵团的路。”江南理所当然地看了他一眼,“郜门主初来乍到,怎么也要有个领路人才好。” 这个时候,祁星河彻底蒙了。 初来乍到是没问题的,要他领路也是没问题的,但……为什么不是回上元而是要去第七兵团? 但他还没反应过来,江南又看向郜天明,“门主,一腔怒意,尽可施为了。” “多谢。”郜天明深吸一口气,然后又看向祁星河,“劳烦圣主了。” 直到这个时候,祁星河与莫青山才终于听懂了! 听懂了江南想干嘛。 歼灭了来袭的第七兵团还不够,他这是要趁着手热,把人家驻地也一锅端了! 二人心神惊骇之余,又转念一想——倘若有化道境的江南的话,也许……真的有可能做到! 谷</span>  于是,祁星河深吸一口气,“喏,请随吾来。” 说罢,义无反顾地朝第七兵团的方向而去。 郜天明紧随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甚至走出老远之后,祁星河才意识到……等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转头一看。 ? 江南为啥站着不动呢? 不是说攻打第七兵团驻地么? 你拄在那儿干啥? “祁圣主,不必看了,有老道在,足矣。”郜天明微微拱手,如此说道。 祁星河侧过头来,斟酌着言辞,“道友,吾并非不信任你,只是第七兵团防卫森严,就凭你我二人……” 后面的话,他没说。 但是个人都能听出来其中之意。 郜天明微微一笑,摆了摆手,“圣主多虑了,敢问那第七兵团,可有化道之境?” 祁星河愣住,但还是下意识地摇头。 兵主兵团不同于一般的文明,由于所有的军人都是在兵主的血肉中诞生的衍生物,无论是寿命,资质,天赋,根骨……比起自然诞生的生灵与种族来说,都略微逊色。 所以兵主九大兵团所倚靠的,大多是血肉母体与行星战堡,还有更多的战争武装。 但从上元人类得到的情报来看,无论是第七兵团还是第八兵团,应当都没有能威胁“化道”境的兵器。 否则他们也不至于要以犄角之势夹击上元,以此掣肘化道境的真龙皇出手了。 “那便够了。”听罢,郜天明深吸一口气,答道。 话音落下,一片茫茫的世界的幻影,在他背后浮现而出! 看在祁星河眼中,那煌煌之威宛如天穹坍塌,星河倒灌! 演化世界! 化道境! 这个时候,祁星河眼角都在打颤——又一个化道境! 上元无数万年的光阴中才出了真龙皇一个化道境,如今,一个跟随江南回来的来历不明的落魄老头儿,竟同样是化道境! 惊骇之余,祁星河的态度不由更加谨慎了,也不再多言,便只管带路。 . 而江南与莫青山这边,望着远去的两人的背影,莫青山眉头缓缓皱起,“会不会……太冒险了一些?” 江南摇头,“不,他能做到。” 听罢,莫青山也不多说了,他知道,江南向来是有所分寸的。 他既然有把握,那就真的是有把握。 “既然如此,那老朽便带你回去吧,正好也向天机阁述职。”莫青山叹了口气,走在前方。 “回去?” 江南摇头,“不,剑主,您是不是还忘记了什么?” 莫青山转过头来,眉头一皱,“什么?” 江南指了指与第七兵团相反的方向,吐出几个字儿来,“第八兵团。” 那一瞬间,莫青山呆住了。 “你……想干什么?” 江南咂了咂嘴,“按您的说法——两年,那群怪物在上元周遭肆虐了两年。我若不在,尚且罢了;可如今我回来了,他们还想兴风作浪?” 莫青山:“……” 他终于反应过来,怪不得江南只让那唤作郜天明的老者前往第七兵团。 原来,江南自己乃是要去另外一个方向的第八兵团! 他这一回来,就要彻底终结兵主国度九大兵团之二! .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星空的另一端。 一片无比幽暗的深空当中。 一尊无比庞大的狰狞阴影,笼罩在漆黑之下。 它乃是一做无比巍峨的巨大堡垒,单论体积的话,它甚至比一枚如同的生命星辰还要庞大! 这座堡垒以漆黑的钢铁浇筑而成,棱角狰狞,宛如利剑一般的尖锐凸起,覆盖了整个圆顶,黑红色的雾气缓缓将其笼罩,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 在堡垒的最深处,一内诺大的半圆形空间内。 属于兵主国度的旗帜,在蓝紫色的灯光下显得极为凶恶,而在主旗的一旁,另一面略小一些的旗帜也在灯影下摇曳着。 这面旗帜徽记简洁,仅正中印着一个“柒”的标志,象征着这半圆形的空间隶属于兵主座下的第七兵团。 此刻,冷硬的高座之上,一名面目阴鸷,身着灰黑贴身软甲的男子正枕首而坐,长长的指甲敲击在钢铁的座椅俯首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只是那略显焦急的频率,却让人心烦意乱。 终于,在某一刻,阴鸷的瘦弱男子睁开了眼来,眸中浮现一缕精光。 仿佛未卜先知那样——紧接着便有一名近卫模样的军士,快步踏入,跪倒在大殿之下。 “将军,前线战报!” “念!”被称作将军的阴冷男子,颇有些急躁得开口。 他,一直在等这个消息。 近卫不敢迟疑,开口道,“据前线战报,敌方有化道境存在出手,全歼我方三枚行星战堡与一万母体。” 听起来明明是极为不祥的消息。 但第七将军眼中却透露出一丝喜色! “那头黑龙到第二战线来了?” “妙极!” “传我命令——传信第八兵团,趁此机会,进攻敌方大本营!一定要在陛下出关之前,攻下上元!” “今日,定要一举洗刷吾等下位三联军曾经的耻辱!” 正当他以为得逞计谋得逞之时,那近卫却将脑袋摇地跟拨浪鼓一样。 “不,将军!全歼诱饵的并非那头黑龙!” 话音落下,一脸狰狞的第七将军突然愣住了。 不是真龙皇? 但近卫还未曾来得及继续讲述,意外,便发生了。 一股让将军和近卫同时感到头皮发麻的感觉,突兀地袭来! 那一瞬间,即便是将军殿与外界星空隔着一层又一层厚重的钢铁,将军仍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再飞快地接近第七兵团的驻扎地! 带着一股仿佛要将一切有形之物都斩尽杀绝的恐怖杀意! /92/92855/20801926.html 第405章 宣泄 “将军……” 蓝紫色的灯光照耀下,跪伏在地的近侍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看向那王座之上男子。 “我知晓了——是他吧?那个歼灭了诱饵的家伙。” “简直……不知死活!” 沉沉的怒意中,隶属于兵主座下的第七将军站起身,冷冽的眸子中透出极致的凶意! “迎敌!” “蛮夷土著,也敢主动进犯!” . 星空当中。 望着远方黑红色的雾气中若隐若现的狰狞阴影,祁星河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以他的目力,自然能很轻易地看出来,那巍峨的钢铁堡垒周遭究竟是何等恐怖——仅是存在于那里,就仿佛整个星空的定海神针一般,镇压八荒! 然而,这种震撼的感觉还未退去。 祁星河便突然感觉到,浑身一冷。 ——就像是猝不及防地将他扔进了天寒地冻的暴风雪里,凛冽刺骨的寒意如同刀子一般划过他的每一寸肌肤。连臻至成道境的修为,也仿佛在这冻结寰宇一般的寒意中完全凝固了。 他转过头来,正好对上祁星河浑浊的双目。 那一瞬间,仿佛无边的冤魂在耳边咆哮,一片赤红的尸山血海之景映照在祁星河眼中。 这种感觉,是杀意。 但与精钻杀戮之道的莫青山带给祁星河的感受不同。 莫青山以杀入道,以杀对敌。 但眼前的郜天明,却更像是那种纯粹的,想要将眼前所见之物尽数毁灭的暴虐。 让他浑身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 “祁圣主,多谢领路。” 郜天明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星空都吸进胸腔里,开口道,“接下来,便请您在此驻步吧。” 老人望向远方那巍峨的阴影,就像是在强忍着什么一样,那声音在微微颤抖。 “片刻后,老道恐怕无法顾及到你。” 倘若平时有人说这话,祁星河只会觉得对方是开玩笑——他堂堂成道境的大神通者,何需人护? 但这话从郜天明口中说出来,就不一样了——接下来是化道境的他,和第七兵团的战争。 于是,祁星河微微拱手,停了下来,望着那远去的老人身影。 心头突然升起一种预感——要么,他一去不回;要么,整个第七兵团彻底消失在星空当中。 . 而感受到这股毫不掩饰的杀意的第七兵团,反应也极为迅速。 那漆黑的庞大堡垒缓缓运转起来——一枚枚吞吐着让人作呕的气息的血肉母体被释放出来,铺天盖地;一尊尊隐藏在阴影当中的行星战堡撞破浓雾,显露其形。 仅是片刻之间,寂静的军团堡垒,便完全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这就是兵主国度的优势之一了。 所有军人都忠于兵主,所有军人都毫无异心,在战争来临之时,他们的动员速度之快,让人咂舌。 当郜天明来到那漆黑的巍峨堡垒前的时候,整个兵团已完成集结,立于虚空当中。 远处,祁星河仅是看着,便感觉一股一股恐怖的压迫力铺天盖地而来! 数以十万计的血肉母体,笼罩了整片星空! 而宛如大概中的巨轮一般沉浮在其中的行星战堡,足足有五枚,煌煌凶威,如渊如狱! 见状,祁星河倒吸一口凉气。 五尊行星战堡,加之先前被江南击毁的三尊,再加上不久前被郜天明击毁的一尊……整个第七兵团的行星战堡之数,已达九尊之多! 就相当于九位无需估计消耗的成道境存在! 这等军力,已是莲花星域累积了数万年的成道境强者永和的十分之一了。 更不用说,还有那漫天的血肉母体。 ——虽然一般情况下,它们对成道境的存在难以造成什么威胁,但倘若一旦露出疲态,这些不惧毁灭,不畏痛楚的血肉怪物就会一拥而上,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么……这个被江南从星空中带回来的老人,能挡住这恐怖的攻势么? 祁星河心头打鼓。 . 而摆开的战场当中,一尊行星战堡缓缓驶向前方。 然后,在那漆黑的外壳之中,一道道身影仿佛突破水面一般缓缓站起身来。 这些人身着灰黑色贴身甲胄,为首之人乃是一面容阴鸷的年轻男子。 他凝望着停滞在大军前方的郜天明,同样也在打量着对方的容貌。 但逐渐的,这位第七将军的眉头缓缓皱起。 ——从兵主国度发现上元这枚星球开始,两者之间通过战争的方式已经进行了长达数年的交锋。 对于上元有哪些强大的存在,第七兵团自然也是有数的,包括真龙皇自己其他六位成道境的存在,他们的样貌,招数等情报,第七将军都是略知一二的。 但眼前这个不修边幅的老头儿,他却没有一丁点儿印象。 ——包括那些出现在战场中,被第七兵团认为有可能突破成道境的“种子”中,都没有一人与眼前的老头儿对的上号。 难不成……上元还有隐藏的强者? 能短时间内毁灭行星战堡的家伙,除了那黑龙以外,那蛮夷星球上还留着这种底牌么? 第七将军心头思忖。 但面儿上却不露出一丝痕迹,冷声开口道,“你是谁?也敢前来送死?” 郜天明没有回答他的话,手中掐诀。 刹那间,一副虚幻的画面浮现在众人头顶。 ——那是一个并不庞大的太阳系,其中三枚被不祥的灰黑色笼罩的星球,围绕着熊熊的太阳缓缓旋转。 第七将军自己他身后的军士们皆是一愣,看不懂对方的这般作为。 但倘若江南在此,便能一眼认出来——这就是郜天明的故乡。 紧接着,老人沙哑的声音响起,“你们,记得这里么?” 第七将军抬头看去,顿时才恍然大悟! 因为那不祥的灰黑之色,正是他们侵略过后的星球的模样——被“畸变”完全腐化后冷却的模样。 于是,眼前之人的身份与目的,也呼之欲出。 “原来如此……” 第七将军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你并不是上元那枚蛮夷星球上的人,而是吾军某一次侵略下的漏网之鱼。怪不得,怪不得我从未在上元战场中见过你。” “不过,明明已逃过一劫,却还来送死,当真愚蠢!” 这个时候,他基本已经能够肯定了——眼前散发着恐怖杀意的老人,正是在他们的军团某次侵略中幸存下来的幸运儿。 如今,是来寻仇来了。 实际上,这种事并不少见。毕竟兵主国度无数次的入侵中,总会有不少漏网之鱼。这些侥幸逃过一劫的人里边,也有不少修成归来,寻来报仇的。 这种事,第七兵团已遇上过无数次了。 但无一例外,这些寻仇者都高估了自己,最后葬送在大军倾轧之下。 对比,将军的评价是——自寻死路。 面对对方的嘲弄,郜天明没有机会,又问了一遍,“记得,还是不记得?” 第七将军眉头一皱。 显然,郜天明的态度让他有些恼怒了。 不过是丧家之犬罢了,还敢如此狂妄? 于是,就像是故意激怒对方一般,将军云淡风轻地摇了摇头, “谁会记得?” “——你会记得踩死的蚂蚁么?” 话音落下,第七兵团诸多军士齐齐望向郜天明,宛如俯瞰尘土一般。 而这句话,仿佛也是导火索一样,点燃了什么本就蓄势待发的东西。 “是这样啊……” 郜天明抬起头来,浑浊的双目中倒映着前方那恢宏庞大的军队。 然后,抬起手来。 随着他的动作,第七将军旁边的一尊行星战堡,突然仿佛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一般,脱离了军队! 那一刻,将军神色骤变! 然后,就像在撕裂什么无形的东西一般,郜天明枯槁的双手,猛然发力! 紧接着,那一尊脱离了队伍的行星战堡,无比庞大的躯壳,便跟随着一同被撕碎! 金属,灵气,道则,铭文……无数精秘的构造所组成的恐怖战争兵器,在这时候仿佛脆弱的果壳一般,裂开了。 郜天明浑浊的眼中,有宛如野兽一般猩红的光芒亮起! “进攻!” 直到这个时候,第七将军才反应过来——事情,可能和他想的,有那么一点点差距。 郜天明的确是被他们毁灭的星球的丧家之犬,只是和以往来寻仇的愣头青不同。 他,很强。 强到能随手毁灭行星战堡! 军令之下,余下四尊行星战堡轰然运转!无尽的引力与能量洪流顷刻爆发,撞向郜天明! 而那些潮水一般的血肉母体,亦一拥而上! 此刻,沉入行星战堡的第七将军,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终于明白,眼前这老头儿,究竟有多么恐怖! “老道谋划了一万多年,方才逃离牢笼回到的故乡………” “被你们称作……蝼蚁?” 面对汹涌而来的恐怖攻势,虚空震荡,群星战栗,毁灭的风暴肆虐而起! 郜天明冷酷的声音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愤怒,就仿佛蓄满滚烫岩浆的火山。 轰然爆发! 与莲花星域那个自始至终都无比冷静的智囊不同,这一刻的郜天明,仿若疯魔! 他猛然抬起双手,撕裂了虚空! 随着动作,漆黑的星空中,一片连绵的庞大的世界虚影,煌煌降临! 那幻象中,有着青山绿水,有着田园花圃,有着城池国度…… 但唯独,没有人。 人已经死了。 郜天明所演化的曾经的故乡的模样中,空洞与死寂遍布了整个世界! 仿佛冷酷的天地磨盘一般,对着前方一切有形之物,轰然压下! “该死!” “化道境!” “这家伙……是化道境!” 行星战堡内,第七将军歇斯底里! 他无法想象! 一个糟老头子,一个被毁灭了故乡的丧家之犬,竟然是化道之境! 那是唯有上位军团才能抵抗的恐怖存在! 但此时此刻,一切的挣扎,都是徒劳无功。 就像当初他们毁灭一个个生命星球时,对方也是毫无反抗之力一般。 恍惚中,因果倒转。 在化道境演化世界的恐怖伟力之下,第七兵团成了蝼蚁的一方。 那一刻,无论是遍布星空的血肉母体,还是那巍峨的行星战堡,亦或是第承载了整个第七兵团的漆黑堡垒。 都在无穷的伟力之下,被倾轧!被碾碎! 整个寰宇,毁灭的风暴滔天涌起! 仿佛在借星空,宣泄怒火! ——远处,已被那恢宏的力量所震慑得难以动弹的祁星河,突然冒出这样的感觉。 他突然反应过来,方才郜天明说的“无法顾及你”的意思,根本不是觉得没法在第七兵团战争中保住他。而是……害怕连他一起也卷入那无比暴虐的杀戮当中! . 第七兵团落幕之际,另一端的星空中。 莫青山和江南,已与退至第二战线后方的“黑神”部队汇合。 望着从“黑神”中走下,已脱去了少年稚气的南淮,江南相当欣慰地点了点头,“你长大了,我很满意。” “您谬赞了,老师。”南淮低下头去,但眼底,却仍忍不住露出激动之色。 即便经历了如此多的事后,江南的评价对于南淮来说,仍是无比重要的东西。 因为,随着修为的精深和战斗经验的增加,南淮才更加体会到自己的老师是何等的恐怖。 那是他拼了命一辈子,恐怕也难以追索的强大。 “天机阁……同意了。” 片刻后,一旁的莫青山走过来,颇为无奈地看向江南。 ——在他做出攻打第八兵团的决定的时候,莫青山第一时间通过传讯装置,远程向天机阁发送了消息。 得到的回应,也不出他所料——应允。 毕竟,天机阁不同意也没办法,因为江南虽然长年当甩手掌柜,但却是实实在在的新任天机…… 况且,即便撇去这个身份,这人想做的事,也从来没有被成功拦下来过。 他修为低微之时尚且如此,如今便更不用多说了。 江南微微点头,又嘱咐了两句带着郜玥郜玥两个婴儿的凤母,然后与莫青山一起,踏入星空当中。 留下原地因为见了江南一面,颇为兴奋地第二军队的修士们。 望着俩人离去的背影,南淮看向一旁慵懒的凤母,有些好奇道,“冕下,老师他要去做什么?” 他这一问,诸多修士顿时安静下来,竖起耳朵。 闻言,凤母看了南淮一眼,摆了摆手, “莫青山那老头儿不是说另一条战线外,还有一个第八兵团么?江南就是去解决他们了。”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们该养伤养伤,该修炼修炼,别想太多。” /92/92855/20801927.html 第406章 清剿 第二战线。 包括南淮在内,无数驾驭“黑神”的修士,当场仿若被雷霆击中,呆滞在当场。 那一瞬间,他们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 凤母冕下说了什么? 解决第八兵团? 两个人? 开什么玩笑? 倘若他俩真能做到,那大伙儿两年来的战争算什么? 办家家酒么? “冕下,您……您是认真的吗?”南淮合上下巴,喃喃开口,脸上浮现出浓浓的惊疑之色。 凤母看了他一眼,露出一副“瞧你那样没见过世面的模样”的表情, “小家伙,安心。不过是一个兵团罢了,你的老师前些日子面对的东西,可比那什么行星战堡要恐怖一百倍,一千倍啊……” . 上元星外,天机阁楼,战略总部。 天枢转过头来,看向伏案而作的李青云,“李尊,已经向莫剑主传达了允许作战的指令。” 闻言,李青云微微点头,“知晓了。” 天枢顿了顿,犹疑着开口,“可是……真不需要派遣援兵与他们一同进攻么?老朽也知晓天机冕下与剑主神通广大,但……他们将要面对的可是一整个军团啊……” 李青云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长老,我与你想法一致。但既然江南说不需要,那便是不需要了。或者说,恐怕我们非要派去援兵,才会成为那两人的负担。” “喏。” 天枢长老应了一声,不再多说。 但心底深处,仍感到不安。 兵主国度,第八兵团,那可是总有些复数的行星战堡以及数不清的血肉母体的恐怖军队。 两年前第九兵团全面入侵上元失败后,余下战力便全部编入了第七与第八兵团。 而在第九兵团失败后,接收了其残部的两个兵团联袂而至,攻打上元,拉开了星空战争的序幕。 这是两年来的交锋中,人类得到的情报之一。 整整两年的时间里,虽然上元未曾被攻破,但那很大程度上都是依靠化道境的真空皇坐阵,才僵持了那么久。 如今,江南回归,竟说要带着莫青山干碎整个第八兵团…… 虽然天枢对这位新任的天机冕下同样无比钦佩,但如此匆忙和轻率的决策……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或者说的难听一点……有些自大了。 “长老。”李青云见他神色,突然开口道,“你不信江南能端掉第八兵团?” 天枢愣住,神色惶恐,连连摆手,“老朽不敢!不敢!” “没关系,我也不信。”李青云摇了摇头。 天枢:“……” 你说尼玛? “就像一开始,我不信他能葬送天庭,也不信他能击败牧者,更不信他远赴星空后真的能找到什么机缘……” 李青云好像是在对天枢说话,又好像是自言自语,“只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每一次,他都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 天枢一愣。 “所以,莫剑主将他们的打算告诉我时,尽管我同样不相信,也立刻给予了他们肯定的答复。” 李青云幽幽开口,“按常理来说,这是做不到的事,但江南本身,已不能再按常理来推断了。” “所以,如今我们只要把第八兵团,当做不存在了就好。” “老朽,知晓。”天枢深吸了一口气,垂首低眉。 正当这时,一位执事急匆匆走进房来,一脸凝重之色地在李青云耳边低声喃喃了几句。 后者听闻之时,一开始的表情还相当正常。 但逐渐的,便泛起浓浓的骇然之色! 天枢心头一紧,连忙问道,“李尊,这是怎么了……” 良久以后,李青云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平复下激荡的内心来,说道,“刚刚我说什么来着?” 天枢一呆,“您说——把第八兵团当做不存在。” “对。” 李青云点头,“现在,可以把第八兵团与第七兵团,都当做不存在了。” 天枢:“?” 李青云眼睛眯起,一字一句补充道,“方才,祁圣主传来战报——第七兵团,已尽数覆灭。” . 上元众人的反应,暂且按下不表。 如今,江南与莫青山在虚空中一路穿梭,直直地横跨了第二战线与第一战线,朝第八兵团的驻地而去。 一路之上,莫青山一直在给江南讲解着第八兵团的情报。 “第八兵团与第七兵团相比,军事力量不相上下——就我们所得到的情报,第八兵团拥有行星战堡十尊,血肉母体不计其数。并且统领整个兵团的第八将军霓炀,行军谨慎,难以琢磨。” 莫青山望着远方,叹息一声,“倘若不是真龙冕下坐阵上元,让他们畏手畏脚,恐怕整个上元如今早已沦陷了。” 听罢,江南微微点头。 整个过程中,莫青山一直观察着他的反应。 但即便他将第八兵团的恐怖军力一一点出,眼前的江南仍是那副随意的模样。 就好像……并没有放在眼里一样。 . 而正在他们前去的方向,苍茫的星空当中。 巍峨的阴影,悬浮在星空当中。 十枚伟岸的行星战堡围成一圈,缓缓运转,看那模样,已是处于随时准备战斗的姿态。 周遭,无尽的血肉母体聚集在一起,仿若浩荡的海潮一般横亘在星空中,上下沉浮。 而在十枚行星战堡的中央,一座恢宏的金属宫殿内,一名名身穿漆黑铠甲的军士列阵而立,巍然不动。 宫殿内,王座之上,坐着一个浑身肌肉盘虬卧龙的铠甲男人,他的皮肤呈青灰之色,面部线条冷硬,棱角分明,看上去仿若冷酷的铁石一般。 第八兵团将军,霓炀。 倘若说第七将军乃是阴柔的一滩黑水,那么第八将军便是冷硬的钢铁,身上散发着一股久经战争后所留下的铁血之意。 在他身旁,一名同样身着铠甲的副官模样的女子,正垂首立在王座前,亦不言语。 整个宫殿,一片死寂。 终于,在某一刻,霓炀将军抬起头来,“第七军,还未有信?”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像是表面粗糙的钢铁在摩擦那样。 身旁的副官闻言,抬头,“将军,仍没有任何战报传来,且半个时辰前,第七军就已不再回复我军的传信。” 霓炀将军闻言,神色微变。 这场战争,是为了战功,也是为了……赎罪。 当初,作为下位三联军的七,八,九兵团中,第九兵团大败而归,甚至导致赐下出手,手掌负伤。 这般情况,对于无比崇敬兵主的三大军团而言,乃是从未有过的,无比深重的屈辱。 所以,编入了第九兵团残部的两大兵团才会第一时间大举进攻,决心要攻陷上元,洗刷耻辱。 但两年来,上元有化道境的真龙皇坐阵,让局势一直僵持不下。 最后,在这兵主即将出关,再一次进化的时候。 两大兵团的将军经过商量,决定兵行险招,才有了这一次计划。 在计划中,需要第七军团突袭第二战线,派遣一枚又一枚行星战堡,逼迫那头坐阵上元的黑龙前往第二战线。 在原本的估算中,这先后一共需要出动五枚行星战堡,方才足以压制人类第二兵团和第三兵团,逼迫那黑龙前往第二防线。 而到了那个时候,第八兵团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鼓作气攻陷后位空虚的上元星!将这个顽固的蛮夷星球,彻底毁灭! 然后,再由两大军团联手,对抗那头化道境的黑龙。 但现在,计划已经开始,第二战线的战场却不知如何回事,久久没有消息传来;坐阵上元的化道境黑龙,也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再加上方才副官说的第七兵团没有回复消息,一切的一切,都让霓炀心头升起一股隐隐的不安之感。 但回顾整个计划,他又找不到没有什么问题。 依照两大兵团对上元战力的理解来看,这个土著星球应当没有任何破局之法。 可尽管如此,霓炀心头那股不安之感,却一直如鲠在喉。 “传我命令,全军备战!” 终于,他站起身,冷声开口。 于是,在将军的命令之下,整个第八兵团仿若巨大的机器一般极速地运转起来。十枚行星战堡进入预热状态,无数血肉母体从船舰中涌出,释放出黑红色的茫茫浓雾。 而霓炀自身也来到宫殿顶端,望着第二战线的方向,神色变幻。 此刻,正当整个兵团进去备战状态的时候,在第八兵团情报室的观测中——发现有什么事物,正在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向着他们行进! “果然,出事了。”霓炀将军听着副官的报告,心头一沉。 按理来说,如今上元正在忙于应付第七军团,绝不可能有空来找他们麻烦。 但现在,有军袭来,便只能说明——计划,出问题了。 “敌方何等军力?将领何人?”霓炀将军深吸一口气,望向身旁的副官。 那副官缺露出一副难以理解之色,“将军,来犯者……只有两人。” “两人?”霓炀眼睛一眯,神色顿时阴沉下来。 而正在他们说话之间,两道细而狭长的流光,自远方贯来,最后停在大军之前。 两人。 果然只有两人。 霓炀死死盯着那两道身影,一老一少,那年纪大一些的乃是上元六位统领之一。 而那年轻一些的……很是眼熟。 半晌后,他终于反应过来! ——此人就是当初拒绝了赐下的邀请,并且伤了陛下一臂的江南! “是……你!” 霓炀冷声开口。 那一瞬间,杀意沸腾! 对于这对赐下不敬之人,两年的战争中,第七兵团与第八兵团一直在寻找着他。 两位将军都曾下令,一旦发现,便不顾一切也要将其诛杀! 战争可以不赢,但江南,必须死! 然而,在两年的战争中,此人却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从未出现。 直到……今天! 他,竟还敢出现在第八兵团面前! “进攻!” 包含怒火的霓炀,手一抬起,整个军团便轰然涌动,攻杀而去! 煌煌之威,让即便是成道境中佼佼者的莫青山,也只感觉仿佛整个世界碰撞而来! 头皮发麻! 他看向江南。 倘若自家剑首没有别的手段的话,恐怕今天俩人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剑主,我们不要动,看着就好了。”江南抬起一只手,搭在莫青山肩膀上,“也不要紧张。” 这个时候,即便是生性冷淡的莫青山,都有一股想要骂娘的冲动。 不要紧张? 那可是十枚行星战堡,相当于十位无视消耗的成道存在,联袂攻来!还有数不清的血肉母体,也在宛如海啸一般奔涌而来! 即便是站着不动让俩人杀,恐怕也得杀到手软! 面对如此浩大的攻势,江南竟然让他……不要紧张? “剑主,您不是好奇我究竟在远方的星空中得到了什么机缘么?” 江南望着浩浩荡荡攻击过来的第八兵团,幽幽开口, “接下来您看到的,便是其中之一。” 话音落下,一道仿佛贯通了星空的巨大裂缝,在二人背后的虚空中猛然张开! 就像一只无比庞大的眼睛一样。 而在那裂缝之后,一片陌生的星空,倒映在远方的霓炀将军眼中。 紧接着,一股漆黑的洪流以恐怖的速度,从其中奔涌而出! 甚至,莫青山都没有看清这究竟是什么玩意儿。但即便如此,那股恢宏的压迫力却让他知晓——那被江南释放出来的事物,拥有着堪比成道境的恐怖力量! 它自裂缝中钻出来后,便盘踞在大军与俩人之间,仿佛一股沉重的铁石洪流,横亘星空! 而莫青山,也终于看清了它的模样——仿佛融化的漆黑的铁石风暴,无比庞大,无比巍峨。 “这是……无定之形?” 在脑袋的犄角旮旯里,莫青山找到了曾经在黑禺的记忆中看到过的某种生物的描述。 一种强大的,奇异的星空生命。 成年之后,堪比成道之境! 但……有什么用呢? 仅是一头无定之形,怎么可能抵挡得了煌煌倾轧而来的第八兵团。 “剑主,莫急。”江南仿佛看穿了他的担忧,微微摇头。 话音落下,又是一股漆黑在莫青山耳旁掠过,盘踞星空! 又一头无定之形! 紧接着,是第三头,第四头,第五头……莫青山的脸色逐渐由担忧,变得骇然,再变得惊恐,最后,麻木了。 ——在他的亲眼见证之下,无定之形这样稀有而强大的星空生命,竟宛如被放牧的羊群一般,一头接一头从那巨大的裂缝中钻出来! 片刻之后,入目所及,整个星空,已被一片茫茫的漆黑所笼罩! “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 “……” 伴随着令人心神悚然的低鸣声响彻虚空,属于星空生命特有的无尽的恢宏的蛮荒威压,肆意地席卷整个战场! 一头头无定之形,全部是成道境的恐怖存在! 凶威盖世! “这……这……有多少……”恐怖的压力之下,莫青山唇齿颤抖,喃喃问道。 “一百头?” 江南沉吟开口,“或者……一百零几头?算了,不重要了。” 江南挥手,关闭了裂缝,拦下了更多跃跃欲试的无定之形。 然后,他指着前方被一百余尊无定之形的赫赫凶威压迫地难以动弹的第八兵团,冷漠下令, “吞噬他们。” 话音落下,相当于至少一百位成道境存在的无定之形所组成的兵团,淹没了群星的光芒,一拥而上! 整个星空,被茫茫的铁石洪流完全笼罩。 /92/92855/20801928.html 第407章 趁他病,要他命 实际上,在第一头无定之形被放出来的时候。第八军团一方的军士们,尚且还信心满满。 甚至霓炀见到那宛如星辰一般发现的无定之形横亘在第八军团与江南之间时,还忍不住冷笑。 “无定之形,就是你的依仗么——这种专门吞噬金属与岩石的生命体,确实是吾等的天敌。但……在吾等军团的的倾轧之下,仅一头无定之形又能做到什么?” 第八兵团所有的军人,以及那些血肉母体,都是来源于兵主血脉中的奇异金属矿物畸变而成。 而无定之形喜好吞噬金属,连上个世代青莲派系所铸造的金属都能吞噬同化。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无定之形的存在,天克兵主阵营的任何生命。 只是,一切不谈数量的克制关系都算耍流氓——就像水克火本是基本的规则,但倘若一滴水面对一片火海,它最终的命运都只是在无尽的高温中被蒸发。 双方如今的形势,便类似于此——一头成道境的无定之形,对第八兵团造成不了任何威胁。 但霓炀将军的嘲讽,并没有持续多长的时间。 ——第二头无定之形紧随其后,于虚空裂缝中钻了出来。 此时此刻,霓炀仍然不屑,但眼中已浮现一丝凝重之色, “两头?依旧不够!” 紧接着,是第三头。 霓炀的眉头开始紧锁,喃喃自语,“三头……吾等仍能胜之!” 第四头。 “进攻!进攻!无需恐惧!碾碎他们!” 第五头。 “可恶!江南究竟是从何处……收服如此多无定之形?!” …… 最后,当一百余头无定之形盘踞星空,如最初的原暗一般吞噬了所有光明,仿若一堵不可逾越的高墙一般横亘在霓炀将军面前的时候。 他已如莫青山一般,麻木了。但在这麻木中,又透着难以言喻的恐惧。 冷硬如铁石一般将军眼中,倒映出那一片狰狞的阴影,充满绝望。 ——一百头无定之形,相当于一百位成道境的存在。并且,他们天生对兵主国度的生命有着克制特性。 敌不过! 绝对敌不过! “全军听令!撤退!” 意识到这一点后,无比惶恐的霓炀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命令自,回荡于整个星空! 与此同时,江南下令进攻。 “呜呜……呜呜……” 仿佛孩子一般欢呼雀跃的声音响彻寰宇,一头头无定之形扭动着膨胀的身躯,一股脑儿地撞上了前方的第八兵团! 虽只有一百头,在个体的数量上仍比第八兵团差得很远。 但耐不住每一头无定之形都无比庞大,宛如一枚普通的生命星球一般巍峨。因此当它们一同奔涌而去的时候,就仿佛万丈高的疯狂海啸拍打着暴风雨中的小小木筏一般。 第八兵团的军士,战舰,血肉母体,行星战堡……一切的一切,在这仿若末日天灾的攻势面前,一瞬间被淹没! 无尽的铁石洪流群中,令人心惊胆战的“咀嚼”声响起,而在这声音中,是无数兵主国度的军士惶恐而惨烈的吼叫声。 碾压! 纯粹的碾压! 半晌之后,星空之间,方才重新归于平静。 一头头无定之形心满意足地洄游到江南这边,“呜呜”之声不绝于耳。 这恐怖的一幕倒映在莫青山眼中,尽管他知晓这些恐怖的生命是与他们一方的,但那股本能之中的恐惧之感仍让他头皮发麻,几欲先走! 他望向江南,看向这个被自己一直看着走过来的“后辈”,宛如饲主一般摆弄着诸多无定之形的模样。 突然,莫青山感到一阵恍惚。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江南再也不是那个扯着剑庐的虎皮到处惹是生非的年轻人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后辈”就已远远超过了他们这些老不死的? 是神战的时候?还是牧者入侵的时候? 莫青山不知道,但他唯一知道的是——当年自己赌了一把,让江南成为剑首,恐怕是他这辈子最正确的一个决定了。 “剑主?” “剑主!” 在江南的呼唤下,莫青山才恍然惊醒。 此时此刻,那些让他心有余悸的无定之形,已回到了那异空间中,星空之间只剩下他们二人了。 不,不对。 还有一人——方才由其中一头无定之形带回来的霓炀将军。 短短半柱香不到的时间,煌煌第八兵团已只剩下了这位将军一人。 就这,还是江南特意吩咐,留他一命。 “剑主,拜托您封住他的一切动作——这人身为第八兵团将军,应该知道不少兵主国度最近的动向。”江南如此说道。 “好。” 莫青山应了一声,抬手拘起灵气与道则,度入霓炀将军的体内,将他的一切行动都尽数封锁,连自尽的机会都没有留下一点。 “不过看他这模样,恐怕也做不出自尽的举动了吧?”莫青山看着眼前的霓炀,轻声开口。 只见前一刻还意气风发的兵团将军,此刻双目呆滞,脸色苍白,浑身仿佛失了骨架一般瘫软着,不言不语。 也会突然之间仿佛看到了什么大恐怖之物一般,浑身颤抖,口中无意识地喃喃“假的”、“我不信”等等这样无意义的词语。 对此,莫青山自然能看出——这位曾无比冷硬坚韧如铁的第八将军,在无定之形的洪流中亲眼看见自己的军团泯灭,因此心灵受创,神智崩溃了。 说直白一点,已经坏掉了。 “保险一点好。”江南咂了咂嘴,“走吧,回去了。” 说罢,俩人带上被捆成粽子的霓炀将军,踏上返程。 . 回到上元所在的星域,江南先是将霓炀扔给了还沉浸在两大兵团覆灭中没回过神来的李青云,然后趁大家都在惊叹这事儿的时候,直勾勾朝星空之下的王府去了。 于是,燃烧了两年的星空战争的战火,在这一天,以两大兵团的失败告终。 值得一提的是,江南留了霓炀一命这件事,在某种意义上是真的挺有先见之明的。 因为在回归上元之后,他才知晓——另一边的第七兵团战场上,在郜天明毁灭性的打击之下,那一整个军团毛都没有剩下一根…… 同日,星空之战大捷与江南回归的消息由天机阁发布,布告天下,使得整个上元大地的生灵们敲锣打鼓,喜笑颜开。 片刻后,江南回到王府,便见凤母也早就到了,正大大咧咧躺在摇椅上。 “嘿!妾身比你先回家!”这大大咧咧的姑娘得意地看着江南。 对此,江南张了张嘴,始终没说出话来——这洋洋得意的姑娘似乎已经忘了,她真正的家在虚冥之间。 俨然像是……被养熟了的野生动物。 谷</span>  而在江南回来以后没多久,郜天明也在祁星河的带领下来到王府。 在推开王府大门的那一瞬间,祁星河前所未有地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然后甚至婉拒了江南让他留下喝杯茶的邀请,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尽头。 畏如鬼怪。 “你……对他做了什么?” 庭院中,江南咂舌地看向复仇后气色略有回复的郜天明,好奇问道。 后者摊了摊手,示意并没有发生什么不能写的事情。 “可能……老道对那些怪物下手稍微重了一些,吓到了祁圣主?” 江南:“……” 确实,可能稍微重了亿些。 晃了晃脑袋,他打开新世界,将可儿,江月还有青萝也放了出来。 顿时,整个庭院内就活泼起来了。 “复仇的感觉,怎么样?”江南给郜天明沏了杯茶。 后者愣了愣,“虽然这么说对于一个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的老头子来说不太合适,但……很爽。” 江南微微点头,“以后呢,有什么打算?” 郜天明抿了一口茶,望向天上,“自然是还要继续。比较那些怪物不过算是傀儡罢了,一切的罪魁祸首还逍遥自在着——每当想到这,老道就坐立不安。” 他所说的自然是那些那些血肉怪物的源头,在星空的另一端的兵主。郜天明的复仇之路,远未结束。 . 但至少,可以适当地停下来,歇一歇了。 时间,距星空之战告捷的那天,过去了半个多月。 这十多天里,江南除了拜访了一趟真龙皇,回了一趟大夏京城,除此之外,都待在王府。 他在等,等天机阁从第八将军霓炀的脑子里得到更多的情报,方才能确定下一步的计划。 在此期间,南淮与莫依臻分别从第一军队与第二军队暂离,回到王府。 而江南的一位位故交得知消息,亦前来拜访——王淳允,简浔,许添,李源,秋舒娅…… 一时间,江州王府热闹非凡,整夜灯火通明,阵阵酒香从高门大院中传出,引得行驻足。 当初江南离开之时,他们送行,如今他回来了,他们探望。 即便实力已拉开了难以逾越的鸿沟,但只谈风月,不顾其他,仍可畅饮。 而郜天明,也在王府暂时住了下来——他故乡破灭,已无处可去,加之上元星球乃是兵主国度的眼中钉肉中刺,只要待在这里,就一定还会与兵主发生战争。 就这样,短暂的平静的日子,持续了半个月。 然后,被一位匆匆而来的天机阁执事打破了。 “冕下,已从敌军俘虏魂魄中抽取了全部情报,故李尊请冕下参与今日诸盟会议。”年轻的执事在江南面前,将头埋得很低,恭声说道。 听罢,倚靠在摇椅上的江南睁开了眼。 终于,来了。 一个时辰后,天机阁,会议室。 江南座天机之位,身旁是李青云,七宿长老,以及各大势力成道境强者…… 当所有人都到齐后,会议正式开始。 李青云环顾四周,清了清嗓子,道, “耗时半月有余,我们终于从那第八兵团将军霓炀的魂魄中,得到了想要的情报——由于此人生前受到惊吓,神智崩溃,所以多花了一些时间,望诸位见谅。” 除了见证了一切的莫青山外,其余大能闻言,纷纷望向江南。 大伙儿都知道,霓炀是江南带回来的。那么他受到的“惊吓”,恐怕也是天机的手笔了。 顿了顿,李青云继续道, “根据霓炀脑海中的情报,我们可知——他的陛下,也就是兵主确实如同我们之前所料,乃是合道之境。并且兵主对于上元势在必得,已将我们上元视作必须铲除的敌人。” “另外,兵主国度九大军团,第一,二,三兵团为上位联军,第四,五,就兵团为中位联军,第七,八,九兵团为下位联军。时至今日,兵主国度所有的下位联军已被我们尽数击破。” 听罢,众人并没有什么意外之色。 “李尊,请直入正题吧。”莫青山摆了摆手。 “不错,想必作为第八兵团将军,霓炀应当清楚——兵主何时能出关吧?”太一圣地戚圣主也是开口。 “或者说,我们还有多少准备的时间?”祁星河补充道。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之间,李青云轻咳一声, “相当遗憾——兵主出关的确切时间霓炀并不知晓,或者说整个兵主国度,都无人知晓他们的陛下何时会出关。” “不过,从霓炀的记忆中,我们得知——兵主此次闭关,除了所为突破境界以外,也是在恢复当初被真龙冕下所造成的伤势。” 话音落下,众人都不禁皱起眉头。 无法确定兵主出关的时间,就意味着他们不知晓合道境的兵主究竟何时会从远方袭来。 有可能是明年,也有可能……是明天。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天枢长老站起身来,看向众人,“如今之计,唯有固守防线,提升兵力,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正道。” 听到这里,众人不由点头,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通过各种方式,进一步提升上元战力的可能性。 整个会议室,变得嘈杂而喧嚣起来。 只有一直一言不发的江南,眼眸中闪烁着奇异之光。 约半个时辰后,众人还在如火如荼地谈论着。 江南突然站起身来,轻咳一声。 刹那间,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一道道目光向他看过来。 “冕下,您……有什么好的点子么?”一旁的天枢长老问道。 众人也是期待地望向他。 从一开始,这位新任天机做出决策的时候并不多,但都很有用。 包括全境武装“悬顶之剑”计划,本源树一品无上境突破计划,以及远赴深空寻找机缘的决定…… 每一次,众人都不太理解;但每一次,最终的结果都打了他们的脸。 久而久之,他们便对这位天机另辟蹊径的思路,充满了期待。 江南环顾周遭,缓缓开口, “诸位,既然李尊说兵主闭关除了是突破瓶颈以外,还要恢复当初被真龙冕下造成的伤势。” “那么我们除了被动挨打以外,为何不能在兵主出关之前就杀上门去——趁他病,要他命?” /92/92855/20801929.html 第408章 孤注一掷,底牌尽显 当江南说完以后,整个会议室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中。 针落可闻。 人们抬头,神色迷惑地望向这位新任天机。 ——实际上,若非江南的身份和他长久以来数次力挽狂澜将上元从绝境中救了回来。恐怕大伙儿早就派人给他打一顿扔出去了。 主动进攻兵主? 在开什么玩笑? 兵主国度的仅仅两个下位兵团,就将整个上元压制地喘不过气儿来。 而在那之上还有第四、五、六的中位兵团,第一、二、三的上位兵团。 最后,还有那合道境的兵主本尊。 上元拿什么去打? 头吗? “冕下……您是没有从李尊那里听闻兵主国度的战力吗……”祁星河张了张嘴,喃喃问道。 “不,我知晓。” 在一道道目光的注视下,江南掰着手指,如数家珍。 “我知晓,兵主国度中位兵团拥有数十尊行星战堡,我也知晓上位兵团还有着堪比化道境的战争兵器,我更知晓——兵主本尊乃是合道之境。” 众人:“……” 知道您还说个毛? 在黑禺和霓炀的记忆中,兵主国度是一个相当庞大的独裁势力。 三支下位兵团配备有对标成道境强者的行星战堡,但数量并不多。他们作为征伐蛮荒星球的军队,更多的战斗力还是依靠兵主国度最基本的战力——血肉母体与血脉中的畸变矿物。 三支中位兵团则作为远征那些星空级文明势力的中坚力量,每一支军团都拥有着三位数的行星战堡作为主役,也就是说,相当于每个军团都有上百位的成道境强者。 至于最神秘莫测的上位兵团,即便是在黑禺与霓炀的记忆中,都知之甚少。 只知晓他们作为兵主的近卫,拥有足以匹敌化道境的强大武装,只有在面临星域级势力作为敌人的时候,方才会脱离兵主身侧,出手剿灭。 而上元,两年前还只是连大气都未曾突破的蛮荒星球势力。 即便这两年突飞猛进,拥有了复数数量的成道境强者,但对比兵主国度,仍是宛如尘埃一般微小。 无论是李青云,天枢七宿,还是诸多成道境的大佬,他们难道是不想主动出兵,一劳永逸解决兵主的威胁吗? 不,是做不到。 鸿沟一般的恐怖差距,让所有人完全不敢有这样的念头。 那不是远征,那是自杀。 “江南,吾明白你的依仗所在。” 作为唯一一个见过百头无定之形存在的莫青山,这位冷酷的剑主缓缓起身,认真地看着对方,“那一百头堪比成道境的无定之形,确实有能匹敌兵主国度任何一个中位兵团。但你要知晓,他们有三支这样的兵团。” “仅仅靠一百头无定之形……敌不过。更不用说,还有那三支神秘莫测的上位兵团,拥有着对标化道境的恐怖武装。” 话音落下,江南还没说话。 但会议室中,就已经炸开了锅! “一百头……无定之形?” “等等,谁能说一下无定之形是什么玩意儿来着?有点耳熟?” “据上次的情报来看,无定之形乃是星空中一种奇异生命,寿命周期极为漫长,但成年后拥有堪比成道境的恐怖战力……” “原来如此!冕下掌握着一百头无定之形?怪不得,怪不得有这般自信!” “但……也不够啊!在敌军将领的记忆中,兵主国度任何一个中位兵团都有百枚以上的行星战堡……” “……” 嘈杂而喧嚷的声音,再一次在会议室中响起。 人们一方面惊愕于江南手中掌握着的能将整个上元摁在地上摩擦的可怕力量,一方面又再一次感叹兵主国度的恐怖军力。 吞咽口水声,赞叹声,叹息声……接连响起。 但无一例外,仍对江南的提议表示悲观。 毕竟,三位数的加减法,大伙儿还是会算的。 “咳咳。” 半晌后,江南轻咳一声,让会议室安静下来。 他看向莫青山,突然开口, “剑主,您只是看到了一百头无定之形,并不是说……只有一百头。” 话音落下,莫青山顿时怔住。 ——先前在面对第八兵团时的遮盖了整个星空的一百头无定之形,竟……还不是全部? “冕下,请不要卖关子了。”天枢长老面容呆滞,良久才叹息一声,“一口气说出来吧,您究竟有多少吾等还不知道的惊喜。” 众人也望向他。 “十倍。” 江南没有再吊他们胃口,缓缓开口,“剑主当日所见的无定之形的数量的十倍——我掌握着他们。” 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全部是成道境。” 于是,会议室内,再度万籁俱寂。 众人的表情,不说见了鬼一般,只能说是真的见了鬼。 一百的十倍……一千头! 一千头无定之形?! 上元的战力,凭空增加了一千头无定之形! ——请问晚上要用什么姿势才能够做这样的美梦。 “一千位成道境的战力,足够抵消中位兵团的行星战堡。” 江南环顾四周,接着开口,“至于上位兵团化道境的战争兵器,如今我方阵营化道之境已有真龙冕下,郜门主和我三人。最后是合道境的兵主——那不是迟早都要面对的么,难道我们不打过去,他就会心慈手软放过我们?” “所以,诸位的选择呢?” 众人闻言,沉默不语。 能坐在这里的都不可能是懦弱之辈,先前反对江南也只是因为进攻兵主国度,对于上元来说毫无胜算罢了。但如今,一千头无定之形给予了他们新的希望与可能。 仿佛灰烬中重新燃起了火焰。 莫青山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只说出一个字来, “战!” 于是,众人相顾对视,亦跟随着站起,望向会议室顶端那悬挂的星图中一个刺目的红点。 ——那是根据黑禺和霓炀这样的敌军将领的记忆,绘制出的同样兵主国度的星空航路图,而那个醒目的红点便是兵主所在之地。 “战!” “战!” “战!” 可以代表整个上元意志的诸多高位者,判明形势后,选择了战争。 战意凛然! 这一幕落在江南眼中,他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冕下,请问我们何时出战?”李庆远环顾四周,见无人反对,站起身来问道。 “不急。” 江南却是摇头,“虽解决了高端军力的问题,但终归来说,兵主国度仍有无数血肉母体。李尊,如今能够远途航行的‘黑神部队’在编军人,有多少?” 李青云沉吟片刻,回道:“如今我们三大军队都有进行深空作战的能力,每一军队约有三万军士,拢共九万左右。其中一品存在百余人,二品修士两千余人,余下皆是三品与四品修士。这已是集结了整个上元所有势力凑出来的军队——就这,还是多亏了诸生城一直开放,供天下修士参悟。” “比起神战之时,翻了十倍有余啊……” 江南闻言,感叹了一声,又道,“但……还不够——即便他们驾驭‘黑神’,可以发挥出远超本身境界的战力,但面对那些近乎无尽的血肉母体,仍然不够。” 众人听罢,也是无奈苦笑。 实际上,这已经是近乎偷天之功了。 短短三四年时间,将整个上元的整体战力翻了十倍,再配上“黑神”,更是奇迹一般的跃迁。 然而在兵主国度无数岁月的累积下,依旧显得杯水车薪。 江南眉头皱起,手腕一翻。 顿时,他的手中便出现了一枚水滴状的银白色金属,仿佛介于固体与液体之间,缓缓流动。 “在座诸位,可有铸造与炼器大师?”江南托着那银白的金属,问道。 众人闻言,彼此环顾,最后天枢与玉衡长老站了起来。 “老朽与玉衡虽修行一道愚笨,但对于炼器铸造,颇有心得。” 天枢长老如此说道。 江南便将那金属水滴抛向他,“那天枢长老你看一看——这种金属可否用于铸造‘黑神’?” 天枢接过一看,眉头从舒展,到紧皱,一副难以理解之色。 良久,他才叹息一声,“冕下,老朽无法判断,还需借助器具,仔细研究。” “我们等你。”江南点头应允。 天枢便捧着那金属水滴,一路走出会议室,研究去了。 而会议室内,便有嘈杂起来。 他们不知道江南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但人家不说,也不好催问,便你一言我一语地猜测起来。 直到半个时辰后,天枢长老回来了——如果那还是众人印象中老练沉稳,临危不乱,山崩于眼前而不改色的七宿之一的话。 此刻的天枢长老,步履蹒跚,表情怪异,苍老的脸上带着异样的潮红。 ——你要说他是刚从青楼出来,恐怕都没有人觉得奇怪。 “冕……冕下……您究竟是从何处得来这……这堪称仙物的金属?!” 天枢长老顾不得他人异样神色,浑身颤抖,望向江南! 李青云眉头一皱,“长老,失态了。” 而一向相当注重上下尊卑的天枢长老,第一次反驳李青云,“李尊!您不明白——这究竟是何等的奇迹造物!” 他捧着那一滴金属,仿佛捧着世间最为完美的艺术品,喃喃自语,“完美的能量传导性,完美的延展性,完美的自我修复能力……仅需要一点灵气,便足以放大千万倍化作光与热释放而出!” “你们敢相信么——方才,以老朽不足七品的灵气量,竟通过这一枚水滴金属融化了铸造室的墙壁!” “这不是金属,在老朽眼中——这是神明!” 话音落下,一些不清楚天机阁内部事宜的大佬们,尚且摸不着头脑。 但李青云与余下六位长老,却是脸色狂变! 李青云咽了咽口水,解释道,“诸位,天机阁铸造室为了承受高温与道器威压,通体黑玄精铁铸造,加之铭刻数万道防御铭文——在一般情况下,能完美承受三品修士以下的攻击。” 这个时候,即便对炼器一窍不通的众人,也反应过来。 这是何等可怕的一件事。 天枢长老以前不事修行,乃是在神战之后,为了延长寿元才踏入修行一途。 但天赋嘛……只能说聊胜于无。 因此即便有诸生城,他如今也只是八品巅峰罢了。 但就是八品巅峰这样的菜鸡灵气量,竟透过那一枚金属,融化了三品修士都难以摧毁的黑玄精铁? 若非明白天枢不可能在这种场合下大放厥词,他们恐怕就要骂人了。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汇聚到江南身上。 而得到的答案,只是轻飘飘的一句,“机缘之一罢了。” 众人:“……” 实际上,这些金属正是莲花系统的碎片,也就是那些自律玄偶和多宝河基座以及表层外壳在被破坏掉中枢后,留下的残骸。 当初见到这种能释放仙罚的金属后,江南就动了心思。而飞仙星最后一战之时,莲花系统大部分功能也停摆,这些金属也就成了废料。 江南便收取了其中一小部分,带了回来。 而这种能释放仙罚一般的恐惧热量和光芒的金属让天枢长老宛如疯魔,也相当正常——作为上个世代能创造一个星域的巅峰文明的产物,要是它平平无奇,那才是真的离谱。 “天枢长老,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这些金属,可以用来铸造‘黑神’么?”江南看向激动的老人。 “可以!当然可以!” 天枢长老无比兴奋,“这种金属固液转换极为便捷,甚至无需高温融化就能很轻易地铸造成‘黑神’!” 舔了舔嘴唇,这位七宿之一长老露出前所未有的贪婪之色,“倘若数量足够,老朽甚至能让铸造部在短时间内为所有一品存在的‘黑神’进行替换——若替换完成,其威能可达原本黑神的数十倍,甚至数百倍!” 声音落下,不光是他,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眼里放光! ——就像旭海和尚与王淳允看见绝世美人那样。 “数量问题,你不必担心,足够。”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江南摆了摆手。 虽说对于整个莲花系统来说,他取走的仅是一小部分,但不莲花系统本体乃是一枚巨大的“恒星”,仅这一小部分,便甚至相当于普通星球所有的矿藏总和。 顿了顿,他脸上的表情却似乎并不那么满意。 “长老,如果只是装配到一品修士的‘黑神’上,还不够。” 江南摇头,“我说过了,数量足够——所以我想让所有黑神,全部装配上这种金属,你看可行?” 但前一刻还无比狂热的天枢长老,却沉默了。 “冕下,倘若让整个上元所有高阶铸造师一同作业,这并非不可能。” “但即便造出来了,也不太现实——正如老朽先前所说,这种金属虽然堪称完美,但对于灵气量有着恐怖的需求。” “这一枚水滴便差点将老朽吸干,倘若换做黑神的庞大体积,怕是只有二品以上的存在,方才能完美驾驭。” 这话,像是一盆冷水,颇在众人脑门儿上, “够了,够了。”李青云摆了摆手,叹息一声,“即便只装配到一品存在的黑神上,也足够了。” “不错,已是意外之喜了。” “做人,哪能贪得无厌?” “……” 众人也纷纷开口。 唯有江南,极为不甘。 这就相当于枪炮有了,炸弹有了,啥都有了,结果缺人。 良久后,他仿佛做了什么决定一般, “诸位,听我一言。” 于是,众人停下议论,看向他。 顿了顿,他深吸一口气, “倘若我说要让上元三大星空军队,九万军士尽皆突破二品,甚至一品,诸位会觉得我有病吗?” /92/92855/20801930.html 第409章 新世界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人们望向江南,望向这个给他们带来无数惊喜与惊吓的新任天机,神色复杂。 那其中之意,大概便是——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啊! 但……我们认同。 上元人类三大军队,本就已经是挑选各个宗门势力中最为顶尖的一批,扔进灵气如雨道则如瀑一般的诸生城中拼了命参悟修行。 方才有了如今的成就——九万余人,其中百名一品,两千名二品,余下皆是三品与四品。 这样的成就比起神战之前的上元,已经是在座任何一个人想都不敢想的了。 但同样的,在这一番操作下,也将上元修行界的潜力耗费得干干净净——那些在诸生城参悟的天骄修士们,甚至连饭菜都有人专门送到嘴边,一心只顾修行。 就像是人工手动版本的多宝河那样。 即便如此,也只是达到了如今的程度而已。 换句话说,整个上元已经没有什么短时间内突飞猛进的可能性了。 就像精力旺盛的壮汉恰了最好的十全大补丸后,连续耕了一夜的地,实在是一滴都不剩了。 所以在江南说出那样荒诞的话以后,众人的反应只有一个——你特么不要开玩笑了。 现在那九万修士不缺灵石,不缺感悟,甚至不缺在战场中厮杀的经验。他们只缺一样东西——时间。 而如今的上元人类联合起来后,又有江南带回来的奇异金属,可谓是啥都有,但就是没有时间。 这是一个绝对无法调和的悖论。 “恕老衲直言,冕下还是……莫要开玩笑了。”连平日里最为温和的普芮菩萨都紧皱眉头,摩挲着自己的光头,长声叹道。 “冕下,这不是什么天赋、资源、功法的问题——这是必须要更多的时间,才能让他们更上一层。”太一圣地的戚圣主也缓缓摇头,“但我们……恰恰没有足够的时间。” 众人闻言,也是叹息。 “那如果……有办法对‘时间’动手脚呢?”一阵唉声叹气中,江南的声音就像一阵惊雷,炸在众人耳边。 随即反应过来后,是更多反驳之声。 李青云:“绝无可能!岁月一道,向来如生死一般莫测,不可谈!不可乱!” 莫青山:“即便真有能操控时间的神通大能,恐怕唯有仙人才能如此。” 天枢长老:“老朽虽修行一途坎坷,但也明白基本的道理——若是真那么容易玩弄岁月,那臻至合道境的兵主岂不是早就已经篡改光阴提前破镜出关了?还会任由吾等毁灭他座下三分之一的兵团么?” “江南,吾虽不排除真有能操控时间的可能性——但这绝非是成道三境能掌握的禁忌手段。” 而在一众人类的声音中,另一个古老而苍茫的声音回荡在会议室中。 声先至,方见其形。 ——只见一个身穿漆黑长衫,身材魁梧的男子,从虚无中走出来,站在众人身前。 此人样貌平平,但一举一动之间,借透着一股古老与蛮荒的气息。 仿佛并非此世存在。 众人看到他的第一眼,明明可以万般确定从未见过,却能猜出他的身份。 普天之下,上元万灵,唯有一人有如此苍老之意。 正是——古神之主,真龙皇! 这位一直飘荡于虚冥之中但却观察着尘世变迁的古老存在,连江南拿出那奇异金属的时候都未曾现身,却被一句“对时间动手脚”炸出来了。 只为反驳江南。 这个时候,对于他而言,已经不是说对能否操控时间的辩论了。 而是江南如果证明成道三境真的有办法对岁月动手脚,那么真龙皇钻研无数岁月参悟摸索的“道”的前路,就会被彻底颠覆。 随着他的出现,场面已经接近一种“论道”的味道了。 “参见真龙冕下!” 也是在他踏足的那一刻,除了江南以外,在场之人无不稽首行礼。因为古神一族作为人道同盟,真龙皇对标的就是天机这样的无冕之王。 甚至哪怕撇去身份,众人也对这位古老的存在充满了发自内心敬意——江南离开的时候,要是没他坐阵,上元怕是早就被兵主国度的两个军团摁在地上摩擦好多回了。 真龙皇微微颔首,以示回应,然后再盯着江南。 那模样仿佛就是今天要听他说出什么花儿来。 但有些可惜的是,江南并没有“论道”的打算——来玩笑,他一个靠签到变强的,跟真龙皇这种修炼了无数岁月的存在论什么道? 况且他说的“对时间动手脚”,也跟境界修行没多大关系。 “如果,我说的不是这个世界的时间呢?”江南看向真龙,微微拱手。 真龙皇明显一愣。 突然间,他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刚欲开口。 但又意识到在场众人都在,只得深吸一口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说罢,便也不再多言,而是找了个位置坐下。 满头问号的人们,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显然,真龙皇已经猜到了什么,但他就是不说。 于是心痒难耐的众人只得重新将目光投向江南。 后者也不再卖关子,径直开口。 “我有一处秘境,可掌控其中与上元的时间流速——通俗来说,上元一日,那里却可以过去百年。” “倘若诸位愿意信得过我,愿意踏入,在其中修行万年,也不过相当于上元百日而已。” “如何?” 然后,等待着众人的回答。 那所谓的秘境,自然就指的是新世界了。 实际上随着对修行之道的了解修补加深,特别是在看到真龙皇和郜天明的“演化世界”以后,江南对新世界的存在一直有些疑问。 倘若按照真龙皇的理论——臻至合道境后,便能将演化的虚幻世界彻底凝固,凭空创造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小世界,而兵主这样的存在更是可以以血肉衍生无数生命。 那么,江南自己的新世界和合道境所创造的小世界有什么区别呢? 或者说,二者本就是同一种东西? 这样的疑问,一直持续到飞仙星上再一次点燃青灯,获得了两万年道行以后,才得到解答。 而江南也终于明白,他的新世界和合道境创造的小世界截然不同。 而这个不同的点,便在于——时间。 无论是郜天明提前凝固的世界,还是真龙皇所演化的世界,尽管其中样貌与威能大相径庭。 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小世界中的时间,是依托于上元这个大宇宙的时间轴。 换句话说,外界过去了一天,他们的小世界中也过去了一天。 但由蓝海神国经过数次“开天辟地”所进化而成的新世界,却不一样。 在江南获得了两万年的道行以后,新世界除了诞生星空以外,还让作为造物主的江南获得了一种特殊的能力。 ——操控新世界时间。 当然,也并不是那种随意逆转时间线之类的离谱手段。 只是,他可以将新世界的时间流速与外界完全隔绝开来。 让新世界中度过一天,外界仅过去了一瞬间。 这,就是可以解决上元目前窘境的唯一法子。 谷</span>  ——既然上元的修士们无法在远征兵主国度之前,再度提升修为,那给他们时间呢? 一百年? 一千年? 一万年! 绝对充裕的资源恭迎下,只要他们能活到那个时候,哪怕是头猪也该大成了吧? 众人的神色从一开始的呆滞,变得愕然,变得不敢置信,再变得……两眼放光! 就像色中饿鬼看见绝世美人那样。 “冕下!当真有这般……秘境?” 良久以后,寂静的会议室内,李青云舔了舔嘴唇问道。 江南点头,然后一句话堵死了他们接下来想问的问题,“此秘境与诸生城一般,来自仙人。”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激动得拳头紧紧攥起。 “冕下,大义!” 这一瞬间,人们深吸一口气,千言万语堵在心头,却只说出这一句话来。 大伙儿都不傻,听江南的短短几句话就能确定那所谓的秘境乃是相当宝贵的无上底牌。 但他却为了上元,义无反顾将秘境交给天下修士使用。 这般作为,除了“大义”,还能作何评价? 而角落的真龙皇,却没有丝毫惊讶之色——对于新世界的存在,他早就是见识过的。只是没想到当初强烈要求他保密的江南,如今会亲自公开它的存在。 “先别急着高兴。” 江南摆了摆手,“虽那秘境中过去百年,上元也仅过去了一天——但身处其中的修士,可是会切切实实体会到百年的光阴过去。” “所以,诸位的寿元自然也会流逝——百年,千年,万年……都在枯燥而繁琐的参悟与修行中度过。” “即便最后修成回来,上元却也不过过去了数十上百日,亲朋故人依旧,自己却也垂垂老矣,时日无多。” 他看向众人,严肃开口,“诸位也可以理解为——用寿命,换来力量。” 话音落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莫青山最先站出来,“若不能解决兵主的威胁,何谈将来之事?吾,愿往!” 普芮菩萨亦是双手合十,“若能以此残躯燃尽,护佑人族之安,岂不美哉!老衲……愿往!” “愿往!” “愿往!” “愿往!” “……” 会议室中,除了李青云与七宿这样修行之道上不太行的“文职”以外,全部成道境的大神通者,皆愿忍受千万年枯坐,拿寿元换去对兵主国度反戈一击的力量! “既然如此,便让九万军士也选择吧。”江南深吸一口气,“十日之后,秘境门开!” . 于是,自那一日诸盟会议后。 由整个上元世界无数宗门势力所凑出的九万余四品以上的军士中,齐齐被召回三大军队。 然后,由六位成道境的统帅向他们讲述了这一次秘境之行风险于机遇,任凭他们做出选择。 时限,六天。 而在这些修士,有人类,也有封神精怪。 几天之后。 诸盟会也得到了诸多修士的答复——超过八成的修士,愿意前往秘境。 而余下两成修士,则实在难以忍受至少也是百年光阴的与挚爱亲朋分别,选择了放弃。 对此,诸盟会也并未强求——只是让他们发下誓约,不得泄露秘境的消息。 然后召集了那些愿意前往秘境的八成修士,一同带进了诸生城中。 而当初江南的不少熟人——李源,王淳允,戊光,秋舒娅,曲盈,简浔,许添……都在其中。 如今的诸生城,本源树下下,已经成长为一片绿意盎然的古树之城,广袤无边,绿荫如盖。 点点幽光,洒落而下,仿佛让众人身处于精灵的世界。 岩石与树根盘的地面上,以六位成道境的存在为首,七万余灵气浩荡的修士分为三大军队,整齐排列。 而在他们前方,便是江南与天机阁众人。 江南身着天机大袍,立于本源树下,朗声开口, “此去一别,对诸位而言便是万载光阴。待再聚之日,便是吾等远征星空之时!” 他的声音仿若震雷,响彻与整个诸生城,回荡在众人耳边。 “远征星空!” 人潮之中,不知何人一声大喝! 便仿若瘟疫一般蔓延,卷起一片恢宏声浪! “远征!” “远征!” “远征!” “……” 随后,江南深吸一口气,伸手一划,便在本源树前划开一道巨大的裂缝。 可见其中,幽暗广袤的无边深空与茫茫群星闪耀,瑰丽而神秘。 莫青山与普芮菩萨带头,一步踏入。 而身后的队伍也跟随着,一同进入。 浩浩荡荡的大军,踏入新世界。 直到最后那道巨大的虚空裂缝闭合,整个上元再也没有他们半点儿气息。 . 新世界内,一片荒芜的茫茫星空中。 七万多人的队伍,显得无比微小。 但此刻,他们根本来不及去感叹这浩瀚的深空。 因为自打他们踏入这一方“秘境”的一瞬间,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浓郁的灵气与道则。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藏着一缕缕天地初开时的本源混沌之气! 不仅如此,那些原本应该没有任何智慧的灵气与道则在他们踏入的一刻,就仿佛受到吸引一般往他们身体里钻。 ——仿若冥冥之中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拨弄这个世界的规则一般。 倘若说上元星上的灵气和道则需要修士主动去探寻,去吸收;而诸生城中,道则与灵气则如同路边的石子儿一般随处可见。 那在这一方“秘境”内,这些灵气和道则便相当于掰开众多修士的嘴主动往里面钻! 堪称……老天爷在追着喂饭。 /92/92855/20801931.html 第410章 只待花开 秘境? 你管这叫秘境? 新世界的无垠星空中,七万余人的队伍宛如汪洋中的一叶扁舟。 七万多双眸子环顾着这充斥着无尽灵气与道则的世界,神色茫然。 在上元修行界的认知里,秘境一词特别代指一些由结界所封锁的洞天福地。也有上古大能者归墟之后留下的小千世界的遗骸,同样被称为秘境。 秘境中,或灵气充沛,或遍布天材地宝,或存在着前人的修行感悟……当初东境出土的仙人墓在第一次被修士们探索时,也可以被称为秘境的一种。江南留下的诸生城,也可以看作是一座无比庞大的秘境。 总而言之,上元的一处处秘境虽然天差地别。 但唯一相同的,便是相比于主世界而言无比微小,也需要依托主世界而存在。 ——大伙儿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直到今天。 当莫青山为首的六位成道境存在带领着数万修士迈过那虚空裂缝时,眼前茫茫景象将他们固有的认知毫不留情地干的稀碎。 宇宙深空,茫茫群星,充满了主动的灵气和无比完整的道则……这他娘的叫哪门子的秘境? “倘若有人说这乃是真实世界的星空,老衲都不会有任何惊讶。”一片沉默与惊愕之中,普芮菩萨双手合十,望着周遭一切,喃喃自语。 余下几人相互对视,也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悚然之色。 “或者说……这本来就是真实的世界?” 良久,祁星河幽幽开口,“我的星辰之道,对这一方星空感,到陌生。” 众所周知,一道突破成道境,就相当于自身的道得到了宇宙星空的认可,不再像大多数一品成道境那样需要在得道的星球才能发挥全盛的威能。 然而令六位成道境感到匪夷所思的是——在这一方星空中,他们于上元成的道,格格不入。 就像这方天地与原本的真实世界完全没有任何关系一般。 这恐怕是另一个、完整的真实的世界——如此荒唐的想法,在同一时刻,浮现在六人心头。 而倘若真是如此,江南先前所说的能实现“天上一天,地下一年”的那种近乎不可能的事,也得到了合理的解释——都并非同一个世界,岁月长河自然是互不相通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成道境的六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相比起身后因为灵气和道则的充裕而面露惊喜的修士们,他们隐隐已经猜到了一些东西。 ——江南,至少掌握着通往一个与主世界同级别的平行世界的通道。 而且依照他所说的能调整时间的能力与周遭嗑了药一般活跃的灵气与道则,恐怕还不仅仅是掌握了通道那样简单…… “不,这只是秘境而已。”突然之间,莫青山眼睛一眯,意味深长地看着余下五人。 “江南说它是,它就是。” “不是,也是。” 充满了浓浓的警告意味的话回荡在五人耳边,仿佛一声惊雷! 众人猛然回过神来! 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了,反应过来后,他们怎么能还听不懂? ——有些事,还是糊涂一些得好! “不错,不错!这处秘境当真颇为神奇!”祁星河晃了晃脑袋,赞叹道。 “确实,能掌握如此秘境,冕下厉害!”戚圣主亦是夸赞。 “善哉善哉!”普芮菩萨低眉垂目,吟诵佛号。 “……” 这些话,自然是说给他们身后的修士们听的。 随后,莫青山转过身来,看向密密麻麻的修士军队,朗声开口,“诸位,时间紧迫,莫要耽搁,参悟修行罢。” 在他的话语之下,修士们沉下心来,盘膝立于星空之上,接纳着那无尽的灵气与道则。 他们的气息,也以难以察觉的速度,缓缓攀升。 . 上元,诸生城。 送别莫青山等人以后,江南与天机阁众人亦相继离开。 摊上江南这么一个甩手掌柜,李青云自然要代掌一切凡俗事物。 而天枢等七位长老,便要专注于以飞仙星的残骸重新铸造新的战争兵器。 自这一日起,整个上元忙碌了起来。 原本就数量不多的铸造与炼器师们,被天机阁一纸调令集合到一起。 刚开始,这庞大的队伍中,还是有人颇为不满的。 ——虽然天机阁开出了颇为不菲的酬劳,但铸造师这种职业本来就不缺钱财。大伙儿都有家人,有亲朋好友,有自己的凡俗琐事。 只不过,碍于如今上元近乎明面上都写明了的大一统局势,没人敢于违抗天机阁的命令罢了。 所以,他们自然是有些怨气的。 对此,江南还担心这些被“强征”而来的铸造炼器师们,会不会因为心有不满,出工不出力。 而天枢长老却仿佛胸有成竹一般,让江南放心。 果不其然。 当这些已经把不爽写在脸上的铸造大师们,见到那银白的金属的时候。 人直接傻了。 在短暂的寂静后,饥渴的吞咽口水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天机阁的地下基地里。 他们见了那神奇的金属后,无不如酒鬼碰上了陈年佳酿,浑身颤抖,眼里放光! 甚至直接热泪盈眶,痛哭流涕! “非人哉!老朽以前都是在用什么垃圾材料锻造法器?!” 这是一位终身钻研炼器之道的老者,对着那小小的金属,五体投地。 “神物!这是神物!有此神物!道器随手可得!” 这又是一位铸造大师,浑浊的眼中泛起前所未有的光芒。 “天枢长老,请务必让老朽参与锻造,作为代价,老朽下半辈子愿为天机阁做牛做马!” 这则是一开始最为不满的炼器师之一,不顾仪态,差点儿就抱着天枢的鞋子开始舔了。 “……” 堪称人间笑料一般的景象,真实地发生在天机阁地下基地内。 天枢长老转过头,为江南递过来一个“老朽早就预料到”的眼神。 江南:“……” 果然,真香定律是刻进了人类灵魂本源深处的东西。 但仔细一想,也可以理解——对于这些一辈子沉浸在炼器铸造之道的人们来说,领先此世无数年的莲花金属的吸引力,堪称无与伦比! . 于是,在处理了修士与兵器的问题后,江南离开天机阁。 如今,一切都已步入正轨——种子已经播下,施以沃肥,只待花开。 在此期间,江南也还有事要做。 离开天机阁后,他并未返回王府,而是划开虚空,踏入了虚冥之内。 “真龙冕下。”在茫茫的混沌之中,江南轻声呼唤。 不时,于无尽的黑暗中,一道人影缓缓走出,正是化作人形的真龙皇。 谷</span>  在完全苏醒之后,他再也不必保持着那副巍峨与庞大的模样于江南会面了。 “那些小家伙,已去往那个世界了?”真龙微微颔首,算是回应,然后开口问道。 江南点头。 对于新世界的存在,真龙是知晓的——江南当初还拿这玩意儿砸过他。所以诸盟会议之时,江南只是隐晦一说,真龙就已经猜到了他的想法。 听罢,真龙直勾勾盯着他,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良久,这位存在了无数岁月的古神,才缓缓摇头,“你竟然真敢暴露那个世界的存在?若是吾,恐怕这辈子都不会让第二个人知晓。” 他望着江南,“难道你就不怕他们发现真相——发现你掌握着一个完整的世界?” “他们是肯定会发现的——剑主等六位成道境估计在进去的第一时间,恐怕就有所察觉了。”江南沉吟开口。 真龙眉头一皱,仿佛突然有些看不懂眼前人类的想法了,“既然如此,你就不怕有人心生歹念为日后引来大祸?” 财不外露。 这种连古神都知晓的道理,真龙不信满肚子鬼心思的江南会理解不了。 “我相信剑主他们。” 面对真龙的疑惑,江南盯着真龙皇,缓缓开口, “另外,冕下您不是知晓吗——那是我的世界。” “无论有人是否心存歹念,他们都是在我的世界里突破的境界,汲取的灵气,参悟的道则,您明白这意味什么吗?” 那一瞬间,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真龙皇突然感觉浑身发冷。 他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修士在天地之间诞生,修行,悟道,一出生便是这方天地的一部分,受制于天地大道。 只不过大道无情,无智,视万物为刍狗,众生平等。 所以这种克制关系,并不明显罢了。 但倘若那些修士在江南的世界修行,参悟……是不是也意味着在某种程度上他们也受制于江南? 深深地看了一眼江南,真龙皇倒吸一口凉气。 事实,也同样和他想得大差不差。 作为新世界的掌控者,或者说作为新世界本身,江南在新世界的地位与力量,乃是绝对不可忤逆的至高无上。 既然上元的修士们在新世界参悟道则,提升修为,那么他们身上自然也被打上了新世界的烙印。 这种存在与概念层面的烙印,原本不会对修士们有任何影响,但万一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们其中有人心生恶念,与江南兵戎相见。 那么,这烙印就会变成致命的毒药。 这,也是江南敢将新世界暴露出来的原因之一。 至于其他原因——那是江南唯一能想到提升上元修士实力的办法了。 在兵主的威胁下倘若不走些捷径逆风翻盘的话,那么江南要不舍弃上元,远走高飞;要不留在上元,一同等死。 “所以,你今日前来,应当还有其他事吧?”在想通其中玄虚后,真龙皇便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开口道。 江南点点头,脸色变得严肃,吐出两个字儿来, “兵主。” 话音落下,真龙皇立刻便心领神会,皱眉开口,“若是你的计划成功——让那些人类与精怪突破境界,驾驭着由那种奇异金属铸造的战争兵器,再加上一千头无定之形,的确能拥有与兵主国度的势力一战的实力,但……还有兵主,是吧?” “啊,还有兵主。” 江南叹息一声,补充道,“合道境界圆满,冲击仙人之境的兵主。” 在他一切的谋划中,用莲花星域得来的各种好处,加上新世界的帮助,足够让上元追平无比巍峨的兵主国度的实力。 但也仅此而已。 战力的疯狂提升,并没有让江南忘记最关键也最根本的东西——兵主。 无定之形,人类军队,还有那莲花金属铸造的战争兵器,都只是让他们能突破防守,来到兵主面前而已。 却并不能对兵主造成什么威胁。 ——合道境的存在,即便负伤,即便在进化的瓶颈,也不是能轻易应付的。 倘若在远征之前没有找到能战胜合道境的法子,那么无数人的努力,也不过是把自己洗白了送到兵主面前让他砍一样。 白搭。 “合道境……” 真龙皇沉吟开口,“但你不是也有一个完整的世界么——用它像当初砸吾那样去砸兵主,不就好了么?” 闻言,江南只有苦笑,“冕下,您想得太轻松了——新世界与现世势如水火,它一旦降临到这个世界,恐怕还没来得及对兵主发动攻势,就已被现世的天地规则所排斥而不堪重负了。” “?” 真龙皇,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他眼睛一眯, “所以当初你能依靠那新世界战胜吾,也是因为战场在虚冥之间——否则若是在现世,那时的你不会是吾之敌手?” 江南悻悻点头。 “……”一向无比沉稳的真龙皇竟直接破防了,怒骂开口,“果然,每一代天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他也只能说说罢了。 因为如今的江南,已有了超越他的实力。 而且,人类与古神现在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您消消气,消消气。” 江南毫无诚意地安抚着真龙皇,然后才道出真实来意,“所以我今日前来就是想问问您,是否有可以绕过天地规则让新世界降临的办法——这是吾等对抗兵主唯一的胜算了。” 如今,江南的道行有两万年,对标的应该是成道境界。 但因为有种种神通,他甚至能斩杀莲花这样完美的化道境。 然而倘若再往上,对上合道境圆满的兵主,就真的不够看了。 他能想到的唯一破局之法,便是新世界降临。 然而要在现世引导新世界降临,不得不考虑的一点就是现世天地大道的排斥。 “为何会想到来问吾?”真龙皇闷闷开口。 “自然是因为您有演化虚幻世界的经验,特来寻求教导罢了。”江南拱手,将姿态放得相当低。 但听在真龙耳朵里,却让他心头怎么都不是滋味儿。 ——这就相当于大部分人活在世上白手起家,突然有个欠揍的富家公子生来就继承一座金山,还跑去问人家“哎呀这么多钱要怎么花啊”? 虽然真龙很确定江南没有这层阴阳怪气的意思,可……就是好气啊! 只不过,如今涉及到对抗兵主的问题,真龙皇很快便平复下像一拳给江南干回现实的冲动,摇头, “不一样的,吾等化道境所演化的世界终究并非完整的世界,而是依托现世存在,本身便不会被天地排斥。所以吾万年来的经验与技巧,天机你恐怕也用不上。” 但就在江南准备失望而归的时候,真龙皇突然有些疑惑地问道, “不过,吾记得你曾说过——那‘新世界’就是你,你就是它。那么,为何作为它的一部分的你却不会被现世所排斥?”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真龙皇随口一问,却宛如平地惊雷一般,轰然炸响在江南耳边。 让他顿在原地,久久矗立不语。 /92/92855/20801932.html 第411章 中位袭来,第四兵团 当整个上元都仿佛庞大的机械一般,为了即将到来的战争而缓缓运转之时。 在相隔着难以估测的距离的星空另一端,一片已被无尽的战火和硝烟遍布的残酷战场中。 庞大的狰狞的圆形阴影横亘星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自这些钢铁的怪物之中响起,仿佛风暴一般带着血腥的味道。 倘若江南等人在此,必能一眼就认出来这乃是一枚枚无比庞大的行星战堡。 它们在遍布血肉与钢铁残骸的星空中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圈,仿佛包围敌人那般。 而在这百余枚行星战堡包围的中央,存在着一枚无比庞大的生命星球,孤立无援。 一波波血肉母体从行星战堡附近被投放,宛如海潮一般奔涌而去,前仆后继地撞向那一枚生命星球。 但那枚生命星球周遭片却升起一道无比庞大的透明屏障,仿佛蛋壳一般将其完全覆盖。一旦血肉怪物靠近,便仿佛被融化一般,化作奔涌的铁水与血水飘荡在星空中。 而在这一枚生命星球的附近,一枚枚已经完全被钢铁与血肉所覆盖的星球泛着触目惊醒的黑红之色。 无数血肉母体和钢铁怪物自其中诞生,涌上星空,朝中央那枚生命星球攻杀而去。 不难看出,这一片星域除了最中央的那枚生命星球以外,其余星辰都已在血肉狂潮与行星战堡的功伐下尽数陷落。 在最后负隅顽抗的中央星辰上,那透明的屏障同样是被鲜红的血所染红,一具具残破的尸骸无力地垂落在上面。 宛如尸山血海。 在这无比血腥之中,还有一位浑身都被染成鲜红之色的魁梧道袍老人,双手撑起那透明屏障,目中倒映着星空中那无尽的血肉海潮与一枚枚战争兵器,熊熊怒火燃烧!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仿若天成的玄奥之感,隐隐有江河湖海山川万物的影子在他身躯上闪过。 如此看来,竟是一位化道境的伟岸存在。 只不过,这位化道境存在的状态可算不得太好。 在血肉怪物的潮水与行星战堡的一次次攻势之下,道袍老人已仿若强弩之末,只剩最后一口气在支撑而已。 而在他身后那诺大的星辰上,无数手无寸铁的生灵惊恐地望着星空,神色惊骇,浑身颤抖。 无论男女老幼,尊卑贵贱,皆是如此。 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即便那屏障之外的化道境的老人也不敢突围出去,只得固守。 否则,他一旦稍微松懈,背后的故乡便会在顷刻之间被攻陷,宛如那些“死去”的星球一般。 老人,正一点一点被血肉海潮与行星战堡所消耗着体力。 行星战堡后方,一座漆黑的钢铁战舰甲板上。 属于兵主国度的旗帜在灵气涌动卷起的风暴中猎猎飞舞,而在主旗下方,一面刻印着“肆”字的副旗略低一些。 正代表了他们的身份。 ——兵主国度中位兵团之一,第四兵团。 作为远征和侵略星空级势力的中流砥柱,第四兵团今日也在很用心地履行职责——杀戮与毁灭。 旗帜下方,一名身穿铁甲的中年男子,披风猎猎,他猩红的双目正凝望着那即将陷落的中央星辰与灯枯油尽的化道境老人,摇头道, “负隅顽抗。” 而在他身旁,一名同样身着铠甲的女子垂手而立,冰冷的目光盯着那老人,仿佛在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半晌后,女子转过身来,发出仿佛机械一般冰冷无情的声音, “将军,时机到了。” 那被称为将军的男子微微点头,抬起被钢铁甲胄所宛如覆盖的右手, “他已灯枯油尽,全军……进攻!” 他的声音,通过特殊的传讯装置一瞬间触传达到百余枚行星战堡中的军人耳中。 那一瞬间,形成包围圈的一枚枚一直处于预热状态,随时准备显露狰狞爪牙的行星战堡一同轰鸣! 无尽道则与灵气被那漆黑的表壳所吸收,经过无比复杂而快速的转化,再化作恐怖的力量奔涌出来! 漆黑的冲击波无声地蔓延,所过之处一切有形无形之物,尽数湮灭! 最后,百余枚行星战堡的攻势在同一时间作用在中央那枚星辰外本就摇摇欲坠的屏障之上! 碾碎! 仿佛脆弱的玻璃那般,寸寸崩碎! “不!!!” 歇斯底里的声音,从那七窍流血的老人口中爆发,瞠目欲裂! 但一切,都只是徒劳无功。 短暂的停滞后,第二次行星战堡的攻势再度来袭,漆黑的洪流一瞬间将整个屏障完全粉碎! 与之一同破碎的,还有那战斗了漫长日夜的化道境老人的身躯! 衣袍破灭,身躯崩解,血肉蒸发,骨骼断裂……足够只剩下一枚伤痕累累的苍老头颅,目露愤恨不甘! 而在阻挡的屏障消失以后,无数血肉的怪物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涌入中央星辰的大气之中! 杀戮与毁灭,降临! 在狂热的烈风与血腥的倾轧之下,哭嚎声,嘶吼声,尖叫声遍布整个星球! 浑身畸变的钢铁怪物闯进城池与国度,闯进人潮,挥动屠刀! 没过多久,整颗星球便被浓郁的血色所宛如覆盖。 紧接着,钢铁的怪物自血肉中诞生,一同加入到侵略与屠杀的阵营当中。 毁灭了…… 星空之外,只剩下一枚头颅的坎化道境老者,余光望着那被杀戮所毁灭的母星,浑浊的双目中有泪水滑落! 直到这个时候,统领着整个第四兵团的将军,才驾驭着战舰缓缓行来——他穿越血肉的屏障,宛如踩在蝼蚁尸骸上一般,冷酷,无情,高高在上。 同时,战舰驶入大气的身影,倒映在那残破的头颅的眼眸中。 又怨恨与愤怒的火焰,自那其中熊熊燃起! 面对趾高气昂的侵略者,将死之际的老人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最后的声音! “你们,终将尝得报应!” “你们,当九族尽灭!” “你们,要永远泯灭在彼方星空!” “我……诅咒你们!!!” 仿佛凝结为实质一般的怨恨的咒骂声,却连让第四兵团将军回头的想法都没有。 甚至不用他发号施令,远方一枚行星战堡便再度投射出一道漆黑光柱,淹没了那化道境老者的头颅。 将其彻底湮灭。 然后,在这一枚已沦陷的星球之上,又有无数新生的血肉母体在冥冥中的感应之下,缓缓升空,加入了血肉的潮水之中。 至此,这拥有着化道境的星空级势力,完全覆灭。 第四兵团仿佛无情而冷酷的过境蝗群,带着无数新增的血肉母体,重新驶入星空。 留下一片狼藉的血腥废墟。 然而,在刚离开那一片星空的时候。 位于舰队之首的江南突然双目紧闭,微微点头。 仿佛在冥冥之中,有什么存在在与他交谈一般。 对此,周遭军士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甚至有人露出羡慕之色。 ——这是唯有九大兵团将军方才拥有的,与陛下直接对话的殊荣。 “吾,遵命。” 半晌后,将军恭谨答了一声,然后睁开眼睛,冷漠地发号施令,“改变航路,远征。” 于是,整个第四兵团调转船头,朝另一个方向行驶而去。 只是他在说话之时,那神色冰冷的女子露出疑惑之色,看向将军。 谷</span>  对于自己这位人狠话不多的副将,第四将军难得地解释了几句。 “下位兵团,全灭了——在一个名为上元的星球上。” 这一刻,即便是脸上表情仿佛冻结女副将,眼中都露出一丝难以遏制的惊色。 只听将军再道, “陛下如今正处于关键之时,下令命吾等远征而去那蛮夷之地。” 说话之间,他目中显露浓浓的杀伐之意, “尽数歼灭!” . 上元,虚冥之间,真龙皇所在之处。 距江南上一次到访,已过去了一个月月。 这一个月里,根据住在镇西王府的凤母的消息来看,那一日江南离开以后,一直未归。 让一向不管世事的真龙皇,都不由眉头皱起。 如今正是关键时候,江南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实在让人心忧。 倘若不是知晓这方星空已没有能威胁他的存在,估计真龙皇都都要怀疑他是不是遭了暗算了。 “一月有余,那些小家伙恐怕即将出关。天机,你究竟去了何处?” 虚冥之中,真龙皇喃喃自语。 按照江南调整的时间流速,上元过去了一个月。 那么新世界中便已过去了三千年。 三千年时光,大多数人类修士恐怕已达到了自己的潜力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即将出关。 而新世界的通道,又是只有江南才能打开的。 这个时候他突兀消失,实在让人不得不心生忧虑。 “冕下,这是在想我?” 突然之间,一道声音回荡在真龙皇耳旁,让他浑身一僵! 猛然回首,一道消瘦的身影就站在真龙皇的身旁。 正是江南。 只不过此刻的他,看上去并不太好——衣着狼狈,头发凌乱,脸色煞白,仿佛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苍白的肌肤上也布满了蛛网般的细密裂纹,点点嫣红,自其中渗透而出。 唯有那双眸子。 闪烁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光芒。 而且更加诡异的是,直到看到他的身影之前,化道境的真龙都未曾感受到任何一丝江南的气息。 “天机……你去了哪里?” 真龙皇眉头紧皱,沉声开口,“你这浑身伤势,又是如何回事?” 面对古神的疑惑,江南咧嘴一笑,“我只是,去尝试了一些新的想法而已。” 听得这话,真龙才稍微放心下来。 至少,不是被敌人袭击了就好。 至于他这样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那就是他的自由了。 “所以,你找到了?对抗兵主的方法。”真龙眼睛一眯,缓声问道。 “嗯。”江南点头,然后又道:“但还要请真龙冕下,帮忙验证一番。” “如何验证?” “自然是……打一场。” “不打!” “为何?” “你当吾傻?”真龙斜眼看着他,“如今吾不一定能胜你,况且此地还是虚冥,万一你拿那新世界砸吾,吾岂不是白白受着?” “冕下,我保证不会拿它砸你。” 江南望着严词拒绝的真龙皇,又道,“并且,我不用神通道法。” 话音落下,真龙皇眉头一皱。 “当真?” “当真!” “那便让吾看一看——你这一个月究竟有何长进!” 说罢,煌煌气息自真龙皇身上奔涌而起,一时间仿若整个虚冥都动荡起来! 作为活了无数万年的古神之首,在一次次的接触中,真龙皇自然能看出来江南真正的气息波动也不过是成道而已。 他那惊人的战力,很大程度上都是来源于那些神秘诡谲而又威能恐怖的神通。 倘若江南真的如他所说一般,摒弃神通,单纯倚靠肉身之力的话。 真龙皇有足够的把握,不会败! “真龙冕下,请赐教!” …… 战斗,结束得相当之快。 仅仅是几个呼吸的功夫,江南有告别了真龙皇,离开虚冥。 而在他离开之时,那布满身躯的蛛网般的裂痕也已消失不见,恢复了正常之态。 只留下无尽的混沌之中,仿佛死物一般拄在原地的真龙皇,任由茫茫混沌拍击在他身上也一动不动。 良久,江南的背影已完全消失在虚冥后,这位存在了无数岁月的最古之神,方才缓缓动了一下。 虽然气息仍然浩瀚,没有任何伤势,但那双手,却抑制不住地在微微颤抖。 天塌在眼前也绝不变色的脸上,布满了惊悚与骇然之色! 寂静的虚冥之中,真龙皇嘴唇嗡动,喃喃自语。 “疯子……” “不折不扣的疯子……” . 时间,一条条过去。 上元星球在日升月落间,距江南与真龙皇切磋一战,又过去了十日。 此时此刻,从莫青山等人进入新世界后,已过去了四十天。 按照上元一天,新世界百年的时间流速换算,他们已经在其中整整修行了四千年。 这一天,江州中央广场,围满了人群。 李青云携七位长老以及无数执事,站在广场上。在他们的前方,留出一片广袤的空地。 “冕下,应当可以了吧?”天枢长老深吸一口气,看向一旁的江南。 后者点头,“如今,大多数修士已臻至自身天赋所能修到的极限,我这便开启秘境之门。” 说罢,在一道道目光的注视下,他伸手一划。 一条巨大的虚空裂缝,便出现在众人眼前。片刻之后,一道道身影从那裂缝中缓缓走出。 与之一同溢散而出的茫茫混沌之气,仿佛迷雾一般将他们的身影掩盖。 而唯一掩盖不住的,是那一股股仿佛巨浪翻涌一般的威压,煌煌滔天而起! 那一日,苍穹大地,皆颤抖不已;天下万灵,无不心惊胆战! /92/92855/20801934.html 第412章 劫起上元 那种感觉,就仿佛是无比晴朗的天穹之上突然被一重重铅层一般的阴云所覆盖一般。 抬起头,浓浓的黑云都快碰到鼻尖儿了。 ——这就是在通往新世界的门所打开的那一瞬间,当离谱仅四十天的修士们回归之时,所为整个上元带来的恐怖压迫力。 江州广场上,待茫茫的混沌雾气散尽以后,倒映在人们眼中的是一道道熟悉的身影。 王淳允,李源,简浔,许添…… 只是那股熟悉中,却又带着无比的陌生。 就仿佛躯壳还是那副躯壳,但其中的灵魂已经发生了某种改变一样。 李青云眉头一皱,当他与他们对视的时候,他终于发现这种陌生感来源于何处。 ——除了那明显暴涨了不止一个层次的威压以外,还有眼睛。 虽然七万余人在回归之后,样貌并没有什么变化。 但那一双双眼眸内,却仿佛度过了千万年的岁月一般沧桑,仅是望着便感觉一股寂寥的枯朽之意。 就像真龙皇带给众人的感觉一样,唯有经过岁月的沉淀方才能累积出来的感觉。 装,是装不出来的。 而回归之后,大多数人也是茫然的。他们环顾四周,仿佛大梦初醒一般。 “回来了?” 人潮中,王淳允喃喃开口,“这里是……上元?这里是……我的家?” 在看到那些无比久远与熟悉的面孔的一瞬间,久远的记忆仿佛汹涌的浪潮一般倒灌而来! “诸位,欢迎回来。” 江南上前一步,凝气于声,朗声开口。 其声音中,仿佛带着一股奇异的魔力,助众人快速摆脱那股恍若隔世之感。 “老师……我们回来了。” 王淳允身旁,在星空战争中得到了满身伤痕的南淮,望着自家老师的身影,深吸了一口气, “同样……也变强了。” 话音落下,浩瀚的恐怖气势冲天而起,在天穹上卷起无尽的灵气风暴! 紧接着,是王淳允,李源,莫依臻,秋舒娅……一股股浩荡的气息煌煌冲宵而上,天地色变! 一品! 尽皆是一品无上境! 除了尚未回来的莫青山六人以外,七万余修士已全部出关。 而在这海潮一般的军队中,一品无上境的存在竟有三成之多! 也就是说足足两万余修士,尽皆突破了一品无上境! 余下五万人,也是紧随其后的二品! 几年前,上元还仅有个位数的、能作为圣地级势力压箱底存下的一品无上境,如今翻了数千倍之多! “果然……战争是最好的催化剂啊……” 人群中,李青云遥想当年,喃喃叹道,“老师,您看到了么?如今的上元,已如您之所想——人人如龙!” 但这,还并没有结束。 另一边,早已准备好的铸造师们,将广场旁的一尊巍峨的盖着布帛的“巨人”缓缓送来。 一个多月过去,这些先前还龙精虎猛的铸造大师们,如今头发枯槁,衣着凌乱,骨瘦如柴。 一看就是长时间不修边幅,彻夜劳累所至。 但在他们乞丐一般的外表下,那一双双眼睛里的光,却像是黑夜里的狼群一般明亮! “咕噜……诸位冕下,请试一试,试一试这……无上杰作!” 其中一名老者吞咽着口水,无与伦比。 然后,他伸出枯瘦的手臂,用尽浑身力气,一把将厚重的布帛掀开! 于是,呈现出来的,是一具银白的钢铁巨人! 它暴露在阳光之下的那一瞬间,那银白的外壳仿佛被阳光所晕染,反射出金灿灿的光芒,无数黄金色的阵纹,密密麻麻地刻画在那钢铁身躯之上,更显神秘与高贵。 与此同时,温度,开始上升! 滚滚热浪在阳光下的钢铁巨人身上散发开来! 由“黑神”作为原形,集兵主国度缴获而来的技艺,辅以那让所有铸造师都眼红的神迹一般的金属所重新锻造的战争兵器,在这一刻暴露在无数人眼前。 见这一幕,回归的修士之中,身处前方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终,一脸雀跃之色的王淳允一步踏出, “就让我来为大伙儿……探个路!” 话音落下,他轻车熟路地钻进了钢铁巨人的驾驶舱。 下一刻,赤金色的光芒自那巨人的眼眸中亮起! 无尽的灵气化作漩涡,以它为终点,百川汇海而来! 伴随着几乎微不可查的轰鸣声,百丈高的银白巨人,缓缓升空! 磅礴的威压,如渊如狱! 待升到足够的高度以后,王淳允迫不及待催动了这沉重的战争兵器。 那一瞬间,炽烈的光芒暴涨!无尽的光与热洒落而下! 天穹之上,仿佛多了一个巨大的太阳! “多么熟悉啊!”地上,郜天明望着这一幕,缓缓开口,“就像飞仙星的仙罚一样……” 更多的人则是舔舐着干枯的嘴唇,被那恐怖的能量波动,惊得说不出话来。 李青云深吸了一口气,喃喃开口,“由一品修为驾驭新的‘黑神’,威能即便不如成道之境,恐怕也相去不远了……那些血肉怪物和母体,再也不能对吾等军队造成任何威胁!” 此刻,回到江南身旁的南淮听得这话,也是点头,只是片刻后,又露出愤恨之色。 “只可惜,不能立刻将那群杂种大杀特杀……” “不要急,总有机会的……”江南拍了拍他的肩膀,正欲说话。 但突然神色一变。 “不,现在就有机会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也不小,周遭之人包括李青云与七宿都是听到了。 众人闻言,不由眼珠子一瞪,看过来。 “冕下……什么意思?” 江南眯起眼睛,望向天穹之上,“自然是——兵主的兵团,又来了。” “是啊。” 化道境的郜天明亦是领先众人一步,感应到无尽星空在的变故,眼中精光暴射, “三支军队,联合在一起,正朝此星行进而来——其中舰队数百支,血肉母体不计其数,行星战堡……三百五十余枚。” 顿了顿,他突然神色剧变! “不!不止!后方……还有!” . 时间,倒回一个月前。 正当时,人类军队刚进入新世界修行不久。 而兵主国度第四兵团也刚收到命令,变更航线,朝上元驶来。 寂静而幽冷的星空中,百余枚行星战堡化作一片庞大的阴影护卫着庞大的钢铁舰队,极速划过。 首舰之上,第四兵团将军瞑光站在甲板上,身后跟着那一言不发的女副将。 这个时候,瞑光将军已经从兵主处得知了上元的基本情报。 “第一次战争,击败了第九兵团……第二次战争,纠缠两年后击败了第七与第八兵团……这真的只是一个连星球才刚踏出的蛮荒势力?” “有趣,有趣。” 正当这时,那冰山一般的女副将突然眉头一皱,“将军,右侧方探测到军队,军力……在我军两倍有余!” 说这话时,她自己都显得无比惊讶,难以置信, 第四将军瞑光听罢,也是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两倍于第四兵团的军力代表着什么? 即便抛开那无尽的血肉母体不谈,仅是一百一十枚行星战堡,便是相当于一百一十位成道境的存在! 也就是说,如今他们遭遇的军队,至少也有两百以上的成道境战力? “将军,对方发来通信请求!” 女副将眉头深皱,“等等,这两个识别码……是第五军团暗日将军……还有……第六军团??星将军?” 那一瞬间,即便以冷面著称的瞑光将军,都蒙了。 “暗日???星?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这俩位将军的名号,作为第四兵团统领的瞑光,并不陌生。 毕竟,虽然三大中位兵团整日征战星空,天南海北难以相遇。 但至少同为兵团首领,又都是统领着中位兵团,三位将军之间相当熟悉。 只是,瞑光不理解——这两位与他同级别的将军,为何带着完整的兵团出现在如此偏僻的一方星空。 “接通。” 怀着满心疑惑,瞑光将军下令接通。 与此同时,远方的星空中,已隐隐可见两大兵团的若隐若现的阴影。 随后,两个虚幻的影子出现在瞑光面前。 左边那人身穿重甲,身形壮硕,满脸横肉,皮肤宛如凹凸不平的火山地一样,一开口就仿若天雷滚滚! “瞑光,为何你会在此处?” 而又边那人,则是一名妖艳的女子,身姿婀娜,一头白发,目光如水,透着一股别样的危险与美丽。 “难道是想人家了么?” 俩人开口之间,给人的感觉天差地别,很难想象这俩人同样会是中位兵团的将军。 但没人感到惊讶。 因为在场之人同为兵主衍生的生命,诞生之时都是光秃秃的同一模样。 样貌变化,也是他们在成年以后,于在一次次征战中学习着各个星辰上的敌人,变化而成。 “暗日,我乃奉陛下之命远征一方,你们又是为何而来?”瞑光没有理会那女子的调戏,看向魁梧的壮汉,疑声问道。 被他称作暗日的壮汉眉头一皱,与那第六兵团的将军??星对视一眼,两人齐齐出口,“我们,也是奉陛下之命远征。” 顿了顿,那女子眼睛一眯,仿佛毒蛇吐信那般,幽幽开口, “瞑光,让我猜猜——陛下让你讨伐的,不会是名为‘上元’的星球吧?” 话音落下,瞑光脸色剧变!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暗日与??星,却是仿佛早有预料一般。 暗日拍了拍身上的重甲,深吸一口气道,“两天前,我与??星碰面,得知了对方的目的地都是那枚名为上元的星球。然后今日,我们遇上了你。” 顿了顿,他看向仿佛难以置信的瞑光,幽幽开口,“陛下之意恐怕是让我们三大中位兵团,一同进攻一个刚踏出大气的蛮荒星球……” 瞑光整个人当场呆住。 “我……不理解。” “一个与下位兵团都能纠缠两年之久的蛮荒星球,需要我们三人联手?” “陛下,究竟在想什么?” 面对他的疑惑,暗日与??星两位将军摊了摊手,表示无法解答。 但尽管心头不解,对于兵主国度的生灵来说,兵主的命令,便是不可违背。 所以,从这一刻开始,三大中位兵团齐聚,朝上元行进而去。 . 同一时间。 无法理解兵主决策的,可不只有三大中位兵团的将军们。 那以前仿佛永远处于黑暗与暗红之中的星空内,钢铁的大陆所链接的最中央,暗红色的巨大天体之中,无尽的血肉万年如一日地蠕动着。 一具无比巍峨的身影,自庞大的血肉基座上衍生而出。 那些鲜红的血肉每一次跳动,都仿佛为那钢铁的身影输入了血液一般。 咕噜……咕噜…… 寂静中,只有这样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而在某一刻,那血肉之上,突然一尊无比奇异的血肉母体从基座上长出。 正是当初吞噬了第九兵团逃兵的那枚“血肉母体”。 但与一般的没有意志,只是暴虐与毁灭集合的“母体”不同,这一尊血肉圆球并没有那股癫狂与恶心之感。 反而皮肤肌理上透着莹莹的宝光,仿佛是血红色的玉石雕琢而成。 缓缓地,那血肉的圆球上方,一个赤裸的上身人影蠕动而出,这半身人影无比俊郎,血红色的身躯晶莹剔透,眸子中闪烁着神智的光芒,胸前刻画着一个“叁”的印记。 代表了他的身份——上位第三兵团。 此刻,他看向前方那伟岸的身影,发出清朗而柔和的声音,“父亲,我感应到瞑光、暗日与??星三人都前往了那个方向,是您的命令吗?” 与中位兵团能够和兵主亲自对话的殊荣不同,上位兵团,却是可以主动向他发起沟通。 良久后,那巍峨的身影才传来一声沉闷的回答,“是。” 听罢,半身人露出不解之色, “父亲,尽管您在那里失去了一只手掌,但那不过也只是一个侥幸拥有化道境的星球,派三支中位兵团一齐进攻,是否欠缺考虑?” “毕竟,如今您正是关键时刻,更是需要更多的‘营养’,为何不让他们继续狩猎星空?” 若是国度的一般生灵如此说话,那至高无上的帝王早就让他化作一滩肉泥了。 但面对眼前称自己为“父亲”的半身人,他却给予了相当的宽容与忍让,缓声开口。 “不,不仅他们要去,你们……也要去。” 话音落下,半身人的表情立时凝固了。 就好像你看到一只烦人的蚊子,正准备一巴掌拍下去时,你爹非让你沐浴焚香更衣诵经逆走四步后才能动手一样。 那种无法理解的感觉。 有必要么? 在半身人疑惑的目光中,兵主沉闷的声音,再度响起。 “吾,近日有感——仙前有劫。” “劫……起于上元。” /92/92855/20801936.html 第413章 战启,光芒普照 当兵主的声音落下以后,血肉所凝结而成的基座中再度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血肉圆球中探出半个身子的人影,脸上的表情在这一刻完全僵硬住了。 茫然,不解,无法相信……这是他此刻的表情。 “……劫?” 倘若说方才对于兵主的决定,他感到无法理解;那么现在兵主所说的话,则让他感到无比荒唐。 ——所谓劫,自然是因人而异的。 比如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来说,夜里如梦吸**气的妖魅就算得上是劫;但你要换了王淳允来,他只会感叹还有这种好事?然后要求再来十个。 对于兵主来说,也是如此。 于无数强者来说宛如末日一般的劫难,在兵主面前却只是连其身姿都无法动摇的小风浪而已。 只因为……他很强,强到臻至合道之境,强到即将冲击那传说中的仙人之境! 对于这样的存在来说,“劫”的含义便再也不是什么一般的危难。 那是足以磨灭一位合道境伟岸存在的灾厄! 半身人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事物会让兵主冥冥中天人交感,并言称之为劫? 更何况,那“劫”还来自于一个刚踏入大气不久的蛮荒星辰的土著? “您……您是认真的?”半身人没有怀疑兵主说谎的意思,但他实在是无法相信。 “否则,为何吾会倾尽所有兵力,围攻一个蛮荒势力?”兵主反问道,其声音中也透露出浓浓的恼怒之色。 显然,对于冥冥有感“劫起于上元”这件事,他自身也无法理解。 ——那个几年前还随手可灭的星辰,为何会诞生到威胁到他的存在? 半身人沉默了,良久,才张了张嘴,“可您似乎并未将此事,告知行军中的三位将军?” “不可信。” 兵主声音苍凉,“除了你们三人外,吾一概不信——三年前,霓炀等人已经能在吾未曾授令的情况下,擅自进攻上元两年之久;而瞑光等人恐怕也在漫长的征伐中,有了自己的心思。” “若吾告诉他们,让他们为吾挡劫——挡合道境都感到危难的劫,他们会甘愿赴死么?” 半身人一惊。 脑子一下子转了过来——他终于明白了,兵主一开始的打算压根儿就不是让三大中位兵团去攻陷上元。 因为那存在着让合道境都觉得是“劫”的危险,三大中位军团压根儿不可能打下来。 真正的目的,是用他们的命,拖延时间,让兵主踏入仙人之境! “父亲,您放心!” 察觉到这一点后,半身人笑容了,“吾等三人,即便灰飞烟灭,亦定让父亲踏入那仙人之境!” 听到这话,兵主方才微微点头。 “那,便去吧。” “去拖延,去探寻,去为吾看一看——那劫究竟因何人何物而起!” . 总之,在三支兵团一边觉得他们的陛下小题大做,一边奔赴上元的时候。 兵主国度中最为神秘和强大的“上位兵团”,也在同一时间出发,进军上元。 一个月后。 前往新世界修行的七万修士回归的时候,作为先头部队的三支中位兵团,也抵挡了第一战线的附近。 在江南和郜天明察觉到入侵之后,战线哨站的军士,也发现了来势汹汹的敌人。 以最快的速度向母星传递战报! 咚! 咚! 咚! 三声传遍了整个上元大地的钟鸣声浩荡而起,让无数生灵尽皆抬头。 三年前,上元还是没有这样的钟声的。 三年后,这三声钟响只代表了一件事——战争,星空战争! 再一次爆发了! 大气之外,星空中。 三支军团的旗舰行进在军队的正前方,而在它们身后,是仿若无尽阴云一般的庞大军团。 三位将军齐身而立,望着远方星空第一战线上忙碌的驻守军士们,眼中不由露出一丝戏弄蝼蚁的神色。 ——在以往的无数次战争中,被侵略者的反应都是这般模样,然后仓促地组织起脆弱的抵抗部队,仓皇迎战,最后被毁灭。 他们相信,这一次,也不会出什么意外。 “一头化道境的黑龙,六至七名成道境,余下不足为道的军力……” 瞑光眉头微皱,“根据之前的情报,这就是这枚星辰全部的战力了——我实在难以理解,这般军力为何需要我们倾巢而出?” “依我看来,战堡且都先不必出动,以母体覆盖过去就够了——你们认为呢?” 这话说完,他看向一脸横肉的暗日与??星。 余下两位将军沉吟片刻,望着胸有成竹的瞑光,没立刻回答。 他们自然能看出来。 这位第四兵团的将军,正在与陛下暗中较劲——您既然觉得这一枚边陲星球需要三大兵团一同进攻才行,那我便只依靠炮灰一般用之不竭的血肉母体便将其攻陷。 想明白了这一点后,俩人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暗日微微点头,“可以先按瞑光的意思一试——毕竟母体兵团的伤亡,无关紧要。” ??星亦是舔了舔嘴唇,“听你的咯!” 他俩虽然没有瞑光那么心高气傲,非要和陛下争个对错。 但倘若真的能用母体兵团就攻下上元,也是二人求之不得的事。 毕竟血肉母体只是敌人所化的,是只知杀戮和破坏的傀儡,若是数量不够,随便入侵几枚星球能够补充。 相比起来,无论行星战堡还是兵主国度的军人,都要珍贵地多。 就像在此之前,瞑光带领第四兵团毁灭那个无名星系的时候,正是这样做的——以无尽的血肉母体围攻,硬生生以巨量的海潮战术堆死敌人的成道境,再以行星战堡给予被消耗得差不多的化道境存在致命一击。 以求最小的战损,获得最大的战果。 而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一战结束后,第四兵团一方毫发无伤,甚至还因为数十枚生命星球上的新生的母体的补充,壮大了军力。 于是,在简单的几句谈论间,三支兵团便确定了战术。 ——以三支兵团所拥有的无尽血肉母体为先锋,进攻上元,毁灭对方的防线与战力后,再驱动行星战堡给予那化道境的黑龙致命一击。 而在这个时候,三尊钢铁旗舰也抵达了第一战线外侧,缓缓停下。 紧接着,自那背后的一枚枚行星战堡与钢铁战舰中,一个个通往异空间的门扉被打开。 作为兵器而储存在其中的血肉母体,如曾经历过的无数次一般,被兵主血脉的军士们所驱使,鱼贯而出。 仅是片刻,幽冷而空寂的星空,便被茫茫的一片黑红之潮所填满! 就仿佛大海里无边无际的珊瑚群那样。 逐渐扩散,逐渐衍生,逐渐……膨胀! 与之相比,远方的上元星球就仿佛汪洋中的一叶扁舟一般,渺小。 “进攻!” 冰冷的号令声自战舰上爆发。 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无数血肉的母体被唤醒,浩浩荡荡卷起无数万丈的红潮,向上元涌去! 没有沟通,没有交流,没有威胁,就是要彻底毁灭你。 那一刻,上元的天穹被血红所覆盖,宛如末日一般。 天下生灵,无不骇然,面色沉重! 江州,李青云深吸一口气,看向眼前数万兵士,缓缓摇头, “诸位,今日本是诸盟会为你们庆祝出关之日,却突遭大敌来袭,实乃未曾设想……便请上阵杀敌,待今日一战终结,我天机阁再摆上好酒好肉,为诸君接风洗尘!” 众人相顾之间,天上的王淳允驾驭着巍峨的钢铁巨人,从天而降。 他飒然一笑,清朗的声音传遍广场,“李尊,何需等到战终?对于吾等来说,饮尽敌将之血……便是最好的接风洗尘!” 说罢,那钢铁巨人冲天而起,宛如太阳一般爆发出灼热之光,撞破大气,飞向天外! “不错!吾等枯坐四千年,为的便是今日!” “战!战他个不死不休!” “……” 仿佛导火索一般,一道道请战之声响彻军队,群情激奋,战意昂扬! 于是,天枢长老一声大喝,“请……诸君座驾!” 话音落下,整个江州广场猛然一颤! 伴随着岩石与金属沉闷的摩擦声,沉重的大地,缓缓朝两边平移动而去! 在露出的那漆黑阴暗的深渊中,一座无比庞大的钢铁平台,缓缓升起! 冷硬的斑驳的钢铁平台上,一尊尊百丈之高的钢铁巨人,暴露在阳光之下! 于是,刚回归的军士们,便随即而动,化作一道道流光,进入那钢铁巨人之中。 “老师,我去了!”南淮看向江南,沉声开口。 “先生,以臻回来再向您问好。”在他身旁,莫依臻也微微颔首。 江南微微点头,“去吧,尽情杀敌——我会为你们护道。” 于是,俩人飘然而去。 当七万余名军士尽皆登上那钢铁的巨人后,一道道金光自他们眼眸出赫然亮起! 在低沉而流畅的嗡鸣声中,一道道白金色的身影直冲天际! 出关后,这七万修行了四千年的军士,开启了他们的第一次战争! . 星空当中。 战线前方,旗舰之上。 这个时候,三位将军的视野已完全被猩红的血肉潮水所占据。 而远方那枚孤零零的生命星球,也全部被血肉母体所淹没。 毫无动静,就好像死了一般。 “也……不过如此。”瞑光将军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证明什么东西。 但一旁的暗日,却眉头紧皱,“不,切莫掉以轻心——根据情报,他们拥有着一位化道境与六位以上的成道境战力,不至于如此没有抵抗之力。” 瞑光哼了一声,这事他自然知晓。 只不过,在如此恐怖的潮海战术下,除了那化道境的存在,其余军力能翻起什么风浪? 而一旦那化道境的黑龙出现,等待他的会是三百余尊行星战堡的集火! 于是,三位将军不再说话,只是眼也不眨地望着上元星球的方向。 直到这个时候,那无尽的母体军团,仍在不停地堆涌过去,覆盖了一层又一层。 就像,永无止境一般。 直到在某一刻,一层不变的景色,有了变化。 ——代表着屠戮、破坏与暴虐的黑红之潮中,出现了一点白金的光芒。 炽烈的、仿佛要将一切都融化毁灭的光芒! 就像……太阳燃烧着熊熊的日冕一样! 宛如脆弱的积雪一般,在明媚的火光炽烤之下,黑红的潮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 一枚枚血肉母体甚至连哀嚎与反抗都来不及,便被耀耀的白金之光融化地一丝不剩! 凭借着千万里可窥纤毫的探测仪器,远方三位将军的眼前,显现了那再血肉之潮中横冲直撞无可匹敌的“光团”的真实模样。 ——一尊只有百丈的钢铁巨人。 原本对于无比庞大地血肉母体来说,这就像微小的蚊虫一般不值一提。 但那银白的金属外壳上,磅礴的光焰吞吐千万丈,使得一旦有血肉母体靠近范围,便无一例外被灼烧焚毁! 这一刻,三位将军眉头皱起。 倒不是因为眼前的钢铁巨人——因为即便再血肉母体中如入无人之境,但实际上气息缺还没有达到成道境。待那光芒的能源消耗殆尽,那就毫无疑问是他的死期了。 真正让他们担心的是—— “这是什么东西?” 暗日眼睛眯起,心头泛起一丝不安之感,“我们得到的情报中,这枚生命星球倒是有些通体漆黑的、落后的战争兵器,但根据描述,那被称为‘黑神’的武装也不过与一枚母体战力相当,哪儿有这般威能?” ??星眼中亦是收起那调笑之色,严肃起来,“看起来,这枚星球恐怕创造了一些不得了的大家伙。问题是……这种东西,有多少?” “四位数。”瞑光眼中光芒闪烁,做出判断,“只要敌人拥有的这种兵器数量超过一千,母体兵团恐怕就失去了任何作用。” “另外也别忘了——他们还有六名成道境,以及一名化道境虎视眈眈。”暗日的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于是,在稍微严肃和紧张了一些的气氛中,三位将军同时下令,完全运转各自兵团行星战堡,使其处于预热状态! 然后,眼也不眨地盯着远方战场。 他们自然不会天真地以为那宛如太阳一般的兵器,只有一体。 而战场中,宛如回应他们的期待那般。 第二枚“太阳”,亮起! 紧接着,是第三枚,第四枚,第五枚……白金之光,自血红的海潮中一点点绽放,仿佛夜空中美艳的烟火那般! 而远方三位将军的表情,也随着战场局势的变化,一点一点阴沉下来! 当那明媚的光点,突破一千以后,他们的脸色,已无比难看! 但让瞑光等人意想不到的是,那恐怖的战争兵器出现的数量,仍未停止! 一千枚! 五千枚! 一万枚! 五万枚! …… 直到七万余枚压缩版的“太阳”煌煌悬挂于星空之际,方才停止! 仿若灼热的曦火,野蛮而愤怒地撕裂茫茫黑暗那样! 整片星空,光芒普照,如大日亲临! /92/92855/20801937.html 第414章 毁灭的气息 “如此看来,陛下的决策才是正确的啊……” 当七万余尊闪耀着无尽的焰光的钢铁巨人冲进那黑红色的海潮的时候,仿佛阳光刺破黑暗那般,所向披靡。 而远方星空的旗舰上,三位将军的神情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暗日看了一眼脸色变幻不定的瞑光,缓缓开口。 ??星没多说什么,却只是让手下所有的行星战堡都完全启动,缓缓向前推进。 “啊,是我错了。”瞑光深吸一口气,“——我低估了这枚蛮荒星球。” 七万钢铁巨人。 这已远远不是母体兵团凭借数量能够对抗的恐怖兵力了——那些尖啸着的血肉母体甚至都无法靠近散发着无尽光与热的战争兵器的本尊,便已被完全蒸发。 数量再多,也是白搭。 “全军听令,进攻!” 见势不对,这三位经历了无数次战争的统帅立刻当机立断,动用了行星战堡这种战略级兵器。 那一瞬间,三百余尊行星战堡在星空的阴影中浮现,卷起无尽的灵气风暴,闯进战场! “即便他们数量庞大,但也离真正的成道境存在相去甚远!” 暗日目露冷酷之色,分析道,“集吾等三军的三百余尊行星战堡,他们不可能抵挡,如今,要注意的是那隐藏的化道境黑龙!” 话音落下,那高悬于星空中茫茫的光之海潮已在与血肉兵团的交战中占得绝对的上风,纵横开阖之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无数血肉母体被高温于光焰蒸发殆尽! 而在行星战堡加入战场后,血肉母体的军团亦缓缓褪去。 ——虽然三位将军把它们当做炮灰,但也不可能搁那儿让敌人屠戮。 片刻后,第一尊行星战堡与光芒的钢铁巨人碰撞了!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声,无尽的重力洪流自漆黑的阴影中爆发,其中夹杂着漆黑的钢铁洪流,仿佛狼入羊群一般,驱赶着一尊尊钢铁巨人! 显然,方才所向披靡的人类战争兵器,在行星战堡这样的庞然大物的倾轧之下占不到任何便宜。 毕竟,行星战堡是真真正正能与完整的成道境酣战的武装兵器! 而由飞仙星的金属锻造的钢铁巨人的驾驶者,还仅是一品或二品的修士。 终究是巨大的差距。 “分散开来!” “牵制阵型!” “不可恋战!” 昏暗的驾驶舱中,王淳允望着眼前的庞然大物,舔了舔嘴唇,向着周遭同僚大声喝道。 虽然威能远不及行星战堡,但相比与这些大家伙,人类军队这一方同样有着独特的优势——机动性和数量。 在七万对峙三百的数量碾压下,基本上每一尊行星战堡都要面对数百尊钢铁巨人。 而依赖于恐怖的机动性,王淳允等人率领着钢铁巨人仿佛蝇蚊一般环绕在行星战堡附近,躲避着那仿佛星河一般的浩荡洪流,然后趁着空隙将灼热的烈光糊在对方脸上! 让每一尊行星战堡,都不厌其烦。 一时间,整个战场被分成三百多和大大小小战区,每一个区域都有数百钢铁巨人与一枚行星战堡相互对峙,僵持不下。 局面,胶着起来。 而远处的三大旗舰之上,三位将军眼中倒映出现场的景象,眉目阴沉。 ——他们可未曾忘记,上元还有一头化道境的黑龙。 “倘若战堡真的被那七万钢铁巨人缠住了,等那黑龙直直朝吾等而来,那才是真的不堪设想!” 瞑光深吸一口气,“两位,不可再犹豫了——第四兵团全军战堡听令,最大负荷,摧毁敌军!” 中位兵团所搭载的行星战堡,与下位兵团的并不相同,它们分为两种战斗状态。 其一,便是如今这般,保持常规的输出,可以近乎无限地消耗和战斗下去。 其二,则是让其中的道则与阵法以最大负载运转,虽无法长时间维持,但却能爆发出几倍于常规的力量。 暗日与??星俩人对视一眼,同样下达命令! 一时间,战场中原本与七万钢铁巨人纠缠不休的行星战堡,突然齐齐一震! 下一刻,虚空中仿佛齿轮转动的声音响起,三百余尊行星战堡尽皆开始变化。 ——就像星辰向内坍塌一般,体积缓缓缩减。 但其所释放的威能,却是陡然暴增! 那宛如星河一般横扫的漆黑湮灭光柱,轰然暴涨!宛如鞭子一般将其近前万里星空,尽数覆盖! 与此同时,首当其冲的王淳允等人,顿时感到压力暴增! 原本协调的阵型,亦被瞬间打散! 节节败退! “就这样一鼓作气!” “毁灭他们!” “冲锋!冲锋!冲锋!” 士气大振的兵主军士,大声呼喝着,高歌猛进! 然而,就在三位将军望着这一幕终于露出一丝欣慰之色的时候。 那七万钢铁巨人,突然齐齐后退,奔向上元! “打不过,溜了溜了!” 王淳允的声音通过军队的频道,回荡在每一个军士耳旁。 众人也仿佛毫不恋战一般,溜之大吉! 论行进速度,行星战堡自然是远远比不上钢铁巨人的,所以诸多兵主国度的军士,只能眼睁睁看着敌人退去。 但,却没有任何一丝胜利的感觉。 因为……太顺利了。 就像是俩人脱衣服捋袖子摩拳擦掌准备决一生死的时候,对面看到你露出肌肉立刻举手投降一样。 这可不是切磋点到为止,这特么是生死之战啊! “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那一刻,三位将军甚至都下令,停下了推进的行星战堡群,观察着前方,生怕其中有什么埋伏。 但等了良久。 直到那些钢铁巨人全部涌入上元的大气中的时候,仍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三位将军的眉头,紧紧皱起。 半晌后,瞑光深吸一口气,“管他们有什么计划,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计谋都是虚妄!两位,进攻!” 暗日与??星也是沉吟片刻,终于点头! “不错,倘若敌人一直没有反应,我们还就一直等着不成?” “那就……推进!” 瞑光说得对,如今的他们占据绝对的优势。 在火力全开的行星战堡群面前,那七万战争兵器已构不成任何威胁。 要面对的仅是情报中剩下的六位成道境以及一头化道境的黑龙了。 哪儿还有什么必要畏首畏尾? 于是,短暂停滞的行星战堡群,再度行进! 携毁灭之潮,宛如铺天盖地一般,朝那枚灰蒙蒙的星球碾压而去! . 上元。 归来的七万钢铁巨人降落在江州广场。 一道道身影从其中化作流光飞出,稳稳落在地上。 尽管他们消耗极大,且都显得有些虚弱,但每一个人眼中,却是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很不错了。”江南望着南淮和莫依臻,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在他的预想中,这七万军士驾驭“黑神”,所对标的就是血肉母体军团,而非行星战堡群。 让他们出战,也是为了磨合他们与新的“黑神”的适应性,为将来的战争做准备罢了。 所以在行星战堡群出动的时候,江南就让七万军士且战且退,撤回上元。 但奈何这些血气方刚的家伙心头都憋着一股气,硬生生与那恐怖的战争兵器僵持了好长时间,等到对方负载全开的时候,方才撤退。 不过无论怎么说,这也算是一番不可多得的战争经验了。 即便日后江南离开可这枚星球,仅仅凭借这七万军人和他们驾驭的“黑神”,上元也不再是那个任人欺辱的蛮荒星辰了。 “莫剑主等人尚未出关,接下来……就交给无定之形吧。”深吸一口气后,江南望着天穹上迫近而来的茫茫阴影,缓缓开口。 众人相顾,齐齐拱手施礼。 而那七万修士听到“无定之形”四个字时,眼中无不闪过一抹隐晦的惊悚之色。 对于一千头无定之形,一般人可能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但对于这些修士来说,却并非如此——谈的曾在新世界修行,而而在修行之地的不远处,就是无定之形的栖息地。 所以这七万人曾亲眼所见——千余头的无定之形汇聚在一起,究竟是怎么一番让人绝望的光景。 话音落下,江南一步踏出。转眼间,就出现在了大气之外。 而与此同时,一直关注着上元动向的三大将军,自然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 “此人是……江南?”瞑光眉头皱起,从那繁杂的情报中翻出了一个有些陌生的名字。 “在第七、八兵团战败前发回的情报中,他不是已经消失两年多了么?”暗日也是疑惑。 “听说……此人曾拒绝了陛下的招揽?”??星舔了舔嘴唇。 在有关上元的情报中,之所以在提及成道境的时候用的是“至少六位”这样的描述,就是因为江南的存在。 ——他曾以成道的战斗力,现身于兵主残躯面前,但在后两年的战争中宛如人间蒸发,未曾出现过。 所以当初两个下位军团发回的情报中,提到了他,但并没有过多描述。 “不过,仅一位成道境就想抵挡吾三军?是不是太痴人说梦了一些?” 短暂的愣神后,瞑光眼睛一眯。 不知为何,望着这传闻中被陛下招揽过的人类,他心头竟升起一丝浓烈的厌恶之感, “碾碎他!” 一声令下,属于第四兵团的行星战堡群赫然加入,冷酷地碾压而去,一道道浩荡的湮灭洪流喷薄而出! 但就在眼看江南就要与他背后的上元星辰一同被其所淹没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在他的背后,一条无比巨大的漆黑虚裂缝,悄然张开。 就好像一只难以形容的巨大的眼眸那般。 望着这不知通往何方的裂缝,瞑光心头突然一个咯噔,升起一股不祥之感。 紧接着,他就感受到了——仿佛星河一般磅礴的恐怖威压,自那裂缝中传来! “……无定之形?” 当那宛如铁石洪流一般的阴影从虚空裂缝中探出的时候,暗日明显一眼就认出了它的存在。 “想不到这边陲星球竟然饲养着一头无定之形?”??星亦是啧啧赞叹,转而摇了摇头,“不过……没用。” 成年态的无定之形,也不过是成道境界而已。 在行星战堡群的面前,算不得什么威胁。 但瞑光心头那股不安,却愈发明显,他咽了咽口水,“如果……不是一头呢?” 话音落下,暗日与??星都转过头来,眉头一皱。 紧接着,仿佛回应一般。 第二头无定之形,紧随其后从裂缝中出现,左顾右盼,探头探脑。 仿佛好动的孩子,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呜呜……呜呜……” 宏伟的身躯与稚嫩的声音形成鲜明对比,横亘在行星战堡群的面前。 但这,选不是结束。 第三头,第四头,第五头…… 直至……五百头! 五百头成道境的无定之形化作一片片庞大漆黑的阴影,自江南背后的裂缝中鱼贯而出,仿佛游弋的鱼群一般,见面成茫茫的阴影。 隔绝星空! 真正意义上,将星空完全隔断! 一瞬间,局势逆转! 三大驰骋星空的中位兵团的三百余尊行星战堡,在这仿佛万万丈之高的漆黑巨浪的威慑下,落入下风。 而旗舰上的三位将军,此刻已近乎呆滞。 “这……什么鬼东西?五百头成年的无定之形……五百成道境?这真的是一个蛮荒星球能拥有的战力?” 这一刻,瞑光脸上血色尽失,声音沉闷如水。 “我收回方才的话——陛下的决策,也错了。”暗日深吸一口气,“这……不是吾等能击败的敌人!” “不要说风凉话了!殊死一搏,还有一线生机!”??星牙关颤抖。 这位一向优雅的女士,在生死关头眼中闪烁着如野兽一般狰狞的光芒! 但很可惜,拼命,并改变不了什么。 否则三大兵团手下的亿万冤魂又算什么? 那一瞬间,五百头无定之形联袂而动,仿佛高高的巨浪迎头拍下! 一尊尊行星战堡,爆发出最后的轰鸣!一道道漆黑的湮灭光柱尽情地绽放开来,欲灭绝倾轧而来的巨兽! 但无定之形形体庞大,生命力无比恐怖,仍其毁灭的光柱洞穿它们的身躯,也能立刻愈合! 然后,像海浪那样淹没下来! 仅片刻之后,一片铁石洪流的阴影,便已将整个战场完全笼罩! 咯吱……咯吱…… 虚空中,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那是钢铁被碾压,破碎,吞噬的声音。 然后,其中几头倒霉的,并没有抢到“食物”的无定之形有些恼怒地抬起头来,一只只“纯真无邪”的肚眼,看向了远方星空中的三位将军。 冰冷彻骨的凉意便自三人脊背升起,直窜脑后! 那一瞬间,他们嗅到了毁灭的气息。 /92/92855/20801938.html 第415章 缓兵之计 那种感受应当如何来描述呢? 就像……猎物和猎手对视的那一刻,心底泛起的绝望和无助吗? 当三位将军的目光与那淹没在铁与石的潮水中的眼眸对视的时候,时间仿佛都变得缓慢了许多。 扪心自问,或许他们已经历了无数次同样的感觉。 唯一不同的是,以往的无数次,他们都是作为猎手俯瞰着猎物无力地挣扎与怒吼。 唯有这一次,三位驰骋星空的将军是作为猎物体验着这战争游戏的一方。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特别是当那些未曾恰到行星战堡的无定之形朝这边涌来的时候。铺天盖地的洪流风暴,在宛如孩童呓语一般的“呜呜”声中,冷酷又野蛮地倾泄而下。 没有一丝沟通的欲望,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吃了你。 这是三位将军从那野兽般纯真而残酷的目光中读到的含义。 紧接着,他们的视野完全被幽冥一般的黑暗所占据,那牙牙学语一般的“呜呜”声像极了恶鬼的呻吟,萦绕在耳旁。 黑暗,一点一点涌上来了。 先是那经过数万道复杂工序的钢铁战舰,冷硬而坚固的舰身被漆黑的洪流侵染与同化。无数兵主国度的军士脸色在这一刻骇然剧变,但在无定之形恐怖的威压之下,动弹不得。 旋即,吞噬了他们的部下后,铁与石的洪流攀附上瞑光的一条手臂。 伴随着一阵短促而尖锐的疼痛,瞑光已经感受不到肩膀以下的存在了。 然后是胸腔,脊椎,头颅…… 就像被丢进了巨大的焚化池一般,瞑光无比清醒地看着,感受着……死亡。 那一瞬间,他耳边突然回响起曾经听到的声音。 那个苍老的,饱含怒意的声音。 “你们,终将尝得报应!” “你们,九族尽灭!” “你们,永远泯灭在彼方星空!” “……” 就像是刺耳的嘲讽那般,瞑光脸上露出浓浓的苦笑。 ——报应,真的来了。 而另外两座旗舰之上,暗日与??星对于眼前绝望一般的光景。 仍未认命。 “陛下!” “救我们!” “陛下!” “……” 俩人径直越过了中位将军的权限,朝远在星空另一端的兵主发出信息。 他们相信,即便眼前的绝境,只要兵主肯出手,一样能够逆风翻盘! 但遗憾的是,一切求救的信号都宛如石沉大海,未曾得到一点儿回应。 直到那无定之形涌上来,吞没他们的时候,仍是如此。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两位将军突然明白了。 ——他们将血肉母体视作炮灰,视作廉价的消耗品。那么在更高的层面,那位陛下对他们,是否也如他们对那些母体一般呢? 至死,暗日与??星也未曾得到答案。 但无论他们做何想法,心头如何失望和愤怒,哪怕掀起了滔天巨浪,在沉沉碾压而来的无定之形前也无法阻拦半分。 临死之前,暗日黯淡的眼眸中,看到了江南的身影。 他的手中出现了一个轮盘一般的法器,垂下幽光,覆盖了暗日与??星的身躯,那一刻,暗日只感觉自己的一切记忆都被窥探了。 但……不重要了。 意识,缓缓消失。 从外界来看,茫茫星空在那一刻被至暗所完全笼罩,就连远方无比炽烈的太阳之光,也无法渗透半分。 良久后,黑暗缓缓褪去。 只余下一片寂静苍凉的星空,归复了它本来的模样。 至此,兵主国度三大中位兵团,全灭。 但收回了一头头无定之形后,江南却并没有返回上元,而是望着三大兵团来时的方向,沉默不语。 只是,过去了良久,那寂静的深空中也未曾有任何动静。 江南这才皱着眉头,返回了上元。 . 江州,通过探测仪器捕捉到星空中最后一战的天机阁与诸多修士们,在那一刻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当大胜的消息传遍整个大地的时候,无数宗门,茫茫国度,皆欢欣鼓舞,鞭炮齐鸣! 与李青云等人交谈几句后,江南回到王府。 此时,他的心情却没有寻常百姓那般放松。 王府院内,郜天明正坐着,见江南归来,拱手,“恭喜江道友,大胜而归。” 江南摆了摆手,“不,门主你应该最清楚——一切还远没有结束。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没有让门主与真龙冕下出手。” 先前,七万修士刚回归时,在江南和郜天明察觉到敌军来袭的时候。 他们皆清楚地感觉到——那三支只为兵团不过仅是先头部队而已。在他们之后,还有更加浓烈的敌意与气息,沉浮于黑暗的星空当中。 虽然那气息仅是持续了一瞬间便消失不见,就像错觉一般——若非郜天明和真龙皇同样感受到了那种感觉,江南恐怕真的会怀疑是否自己的感知出了问题。 所以,在三大兵团进攻的时候,上元才并没有派出郜天明和真龙皇这样的化道境,江南也没有亲自出手。 就是为了防备那后面的敌人。 但不知为何,即便三支兵团完全覆灭了,那隐藏在幕后的存在也没有一点儿出手的意思。 “一开始,我本以为击败了三大兵团,便可以从它们的将领脑海中找到答案。” 江南目光沉沉,缓缓摇头,“但在无定之形吞噬他们的时候,我以天机阁打造的搜魂之器观察了三位将军的脑海——在他们的记忆里,这场战争乃是兵主亲自下令让他们进攻上元。但除此之外,并没有更多援军的消息。” 沉吟片刻,郜天明忽然开口,“按如今人类对兵主国度的了解——下位兵团与中位兵团全灭以后,便只剩下三支神秘的上位兵团了吧?先前曾在吾等探测中惊鸿一现的,恐怕也只有他们了。” “江道友,那三位将军的记忆中,可有关于那上位兵团的更多消息?” 江南摇头,“没有,中位兵团的将军与下位兵团的将军一样,都只知道上位兵团乃是侍奉在兵主左右,但对于其中将领、兵力及武装,都一概不知。” “隐藏得深啊……”郜天明幽幽一叹,又看向江南,“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做?” 江南眉头皱起,“我再看看。” 说罢,他便离开王府,去了天机阁。 这个时候,天色已入暮,李青云已经安顿好了七万归来的修士,诸多势力魁首也在庆祝大胜的宴会当中,整个江州灯火通明,琴瑟羌笛之声不绝于耳。 昏暗的天机阁顶层,李青云的身影淹没在暮光中,望着远方的天际,沉默不语。 虽然天机之名安在了江南头上,但实际上整个天机阁甚至上元的运转,都是李青云在运筹决策。 谷</span>  十方上人曾做的一切,都是他在继续做。 如今几年过去,直到这一次大胜来临,李青云方才感觉肩上那沉甸甸的担子,稍微轻松了一些。 “老师……弟子没有辜负您的期望,虽然跌跌撞撞,上元终归是迈过来了。” 他喃喃自语着,浑然没有察觉到不知何时进到房中的江南。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李尊。” 直到江南的声音响起,李青云才有所察觉,擦了擦泪痕,转过身来,“见笑了。” 江南摆了摆手,坐了下来,随意开口,“怎么不去参加宴会?” 李青云拉开椅子,与他相对而坐,摇头道,“我自然会去参加——不过是在完全胜利的时候。” 江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变得严肃,像是和李青云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李尊,不会远了——那一天,不会远了。” “但愿如此。”李青云拱手,深吸一口气。 “不过,在此之前,有一事需要麻烦李尊。”江南继续道。 “什么?”李青云一愣,抬头问道。 紧接着,江南把自己和郜天明还有真龙皇观测到的那一瞬间的气息以及三位将军记忆中的一切,都告知了李青云。 “我们不知晓他们究竟有什么目的,倘若贸然朝兵主国度进军,恐怕会让上元防守空虚,遭了那调虎离山之计。” 最后,江南总结道,“但兵主登仙在即,时间再也拖不得了。所以我想请李尊算一算——下一步,该怎么走?” 听罢,李青云深吸一口气,大袖一挥,“稍等片刻。” 然后,他取出一块破旧的轮盘,双目一闭。 伴随着李青云眼皮合上,江南眼中的他,发生了变化。 一股难以言喻的玄奥的气息,从他身上溢散而出。 明明李青云人就还在眼前,却让江南感到无比的渺远——近在眼前,远在天边,大抵便是这般感觉。 紧接着,那一枚轮盘缓缓升起,炫富在俩人之间的虚空中。 泛黄的木质轮盘上,密密麻麻的古老的文字接连亮起,一枚连着一枚,仿佛演化了一方浩瀚星空。 对于这一切,江南自然一丁点儿也看不懂,只得等着。 而随着时间过去,李青云的脸色开始发白,眉头紧紧皱起,有细密的汗珠自额角和鼻尖渗出。 看起来颇为吃力和痛苦的模样。 然后,毫无预兆的,李青云脸色骤变,整个人如遭雷亟,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鲜红洒落在那木轮盘之上! “李尊?!” 江南心头一急,刚要出手阻止他继续卜算! 李青云却发出了声音,“不!不必!我撑得住!” 江南动作一顿,硬生生收回了探出的手。 然后,李青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七窍开始渗出嫣红的鲜血! 无数恐怖的异象在他背后沉浮,仿佛恶鬼一般朝那单薄的身躯奔涌而来! 就在那不祥的狰狞恶爪就要搭上李青云的肩膀的时候,他睁开了眼! 砰! 木轮盘砸落在地,碎裂成数块! 一切异象尽皆消失! 李青云染成血色的眼眸中,一缕明悟之色浮现,但他的身体,却是已然支撑不住,耗尽精神,一头栽倒而去! 在闭上眼的最后一刻,他死死盯着江南的眼睛, “此……此乃……缓兵之计!” 他死死抓住江南的手腕,口中混杂着血沫,用尽全身力气开口! “进……进攻!” “江南……进攻!!!” 说罢,脑袋一歪,昏死过去。 江南深吸一口气,立刻度入道行,温养对方的身躯。 然后唤来天机阁执事,将陷入昏迷的李青云安顿好后,匆忙离去。 王府。 郜天明仰望着星空,望着故乡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凤母则挂在树上,假寐打盹儿。 江南推门而入,俩人立刻将目光投过来。 “江南江南,咱也去宴会吧!”凤母一个翻身从树上跳下来,搓了搓手。 后者摇头,目光严肃地看向两人,“没时间了,随我来。” . 同一时间,江南的分身来到虚冥之间,来到真龙皇所在之地。 不由他多说,江南便拱手开口,“冕下,开战了!” . 新世界,星空。 六道身影的凌驾与虚空之上,盘膝而坐,隐隐有虚幻的世界阴影在他们背后浮现! 当初七万修士回归上元后,莫青山等人却没有跟着回归。 因为在这刚诞生的世界中,对他们悟道修行,裨益颇大。 ——四千多年过去,这六人早已不可同日而语,皆是修行到成道圆满,在努力地触摸到了更高的境界的门槛。 甚至莫青山的背后,一片炼狱一般的尸山血海世界,已隐隐有了雏形! 这个时候,江南的身影于星空中成型——这倒不是分身,因为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他,他自然无处不在。换句话说,莫青山六人和七万修士某种意义上,一直在江南体内修行。 望着沉眸闭目的六人,江南张嘴,便仿佛有天地之声隆隆回荡。 “醒来!” 六人齐齐睁开眼眸,那浑浊而苍老的目光中,恐怖的气息一闪而逝,摄人心魄! “诸位,远征之日,就在今朝。”江南深吸一口气,在虚空中打开一道门扉。 六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底竟浮现喜不自胜之色,拱手,“喏!” . 短短半个时辰,上元大地上还在举世欢庆的时候。一共十来道身影,已汇聚到大气之外。 由江南带头,向着兵主国度的方向,疾驰而去! 万里之后,远方星空中,三道身影横亘在他们前路之上。 这三人模样相似,看起来年纪不大,身着红,黑,白三色衣裳,他们随意漫步于星空之间,深不可测! 更加诡异的是,明明只是三个人,气息却有如千军万马一般,浩浩荡荡! /92/92855/20801939.html 第416章 最后的阻拦 细看之下,这三人的样貌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唯一不同的便只有服饰和眼睛。 为首一人着白衣,眼眸中铭刻着一个小小的“壹”字儿,另外两人分别着黑衣,红衣,眼中又刻着“贰”与“叁”。 “化道……” 这一方,郜天明眉头微微皱起,“倘若单看其气息的强度,至少也是化道境方能展露的压力……” 第一眼,他便已经认出来了——这就是当初三大军团入侵之时,他所感受到的隐藏在背后的气息。 短暂的僵持后,那为首的白衣人向前一步,声音平淡无波,“前路,不可去。” 那话语中,带着绝对不可置疑的味道,就好像一言一语皆是天地之规则。 随后,右侧的黑衣男子也缓缓摇头,声音却是冷冽而铿锵,仿佛钢铁敲击一般,“向前一步者,死。” 最后,那红衣人却是微微一笑,话语显得温润而清朗,“诸位,还请止步。” 三句话说完,这三人静静地盯着江南等人,气息缓缓升腾,仿佛要将星空都压塌那样。 就像是不可逾越的高墙,隔断在众人面前。 望着这威压如渊如狱的三人,江南眉头一皱,“上位……兵团?” “长子。”那眼眸中印这“壹”的白衣人微微点头,仿佛俯瞰一般看着众人,露出一丝玩味之色,“不过我倒未曾想到——一个蛮荒星球,竟有不如此恐怖的战力。” “次子。”那身穿黑衣的冷峻男子亦自暴名讳,目光仿若寒冰一般,冷声开口。 “末子。”最后,那看起来最为温和的红衣人颇为好奇地望着江南等人,仿佛在找寻着什么一般,“不过,你们的脚步,也就到此为止了。” “哦?” 听罢三人仿佛宣告一般充满了自信的话,江南眼睛一眯,“若是我们……非要前进呢?” 话音落下,磅礴的道行之力冲天而起!宛如浩荡星河一般,引得深空战栗! 而在他的身后,真龙皇一言不发之间,却已显露真身——刹那间,仿佛整个星空都无法容下的巍峨之躯,连绵千万里,那比之星辰也不会小多少的苍蓝眼眸中,仿佛有一个生机勃勃的天地在运转! 郜天明则更是直接,望着眼前拦路三人,眸中有沉闷的怒意升腾,与此同时,在他背后浮现一片虚幻的连绵世界,浩浩荡荡! 余下莫青山等人,亦提剑拔刀,汇聚灵气道则,做好了战斗姿态。 三位化道境与六位成道巅峰的存在带来的压迫力,瞬间让周遭虚空如破碎的瓷器一般寸寸崩碎! “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这应当称作什么呢?”对面,为首的白衣长子仿佛永远都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颇为失望地叹了口气。 “——不见棺材,不落泪。”次子冷漠接口,望着江南等人的目光,像是在看死人一般。 那身穿红衣的末子则仍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笑道,“你觉得为何我们只有三人,却被称为军团?” 话音落下,他们三人那铭刻着数字的眼眸中,突然爆发出血红色的光芒! 无尽的风暴,以其中喷吐而出! 血红! 铺天盖地的血红之色,占据星空! 茫茫血海,倾泄而下! 然后自那血肉的海潮之中,一道道血红色的身影嘶吼着尖啸着跳出——他们浑身没有皮肤,覆盖着躯体的皆是鲜红的蠕动的血肉,冲天的血气自那并不庞大的身躯中爆发而出,仿佛将整个星空都晕染成气血的汪洋! 成道境! 当这些血肉的身影出现在江南等人眼前的时候,他们就在第一时间感受到了。 ——这看似无比丑陋仿佛未曾发育完全的畸形生物,竟每一尊都是实打实的成道境力量! 而且并非行星战堡那样倚靠外物,使各种道则,灵气和奇异金属堆砌而成的战争兵器,而是真正地归伟力与自身的成道之境! 一举一动,都轻易地撕裂虚空! 一道道身影整齐地排列在三子身前,那仿佛漩涡一般的眼眸中,毫不掩饰的疯狂杀意泄露,让人心颤! 而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他们的数量竟有千尊之多! 一千为成道境的存在,从三子的体内涌出,挡在江南等人面前! “因为,我们一人,即为兵团。” 末子望向江南,眼中透着一抹危险的光芒,“我们不知晓你从何处寻五百余头无定之形,虽然你凭借它们能覆灭三大中位兵团,但面对我们而言——并无用处。” “这些孩子,会撕裂你引以为傲的无定之形,然后将你们一寸寸也吞噬殆尽!” 话音落下,那近千的血肉人形仿佛受到了什么指令一般,身躯微弓,腿上发力! 砰! 那是虚空被踏碎的声音! 而同一时刻,他们的身躯早已化作一道道血红的流光,朝江南等人奔涌而去! 那没有皮肤覆盖的血肉当中,肉眼可见的筋肉与骨骼迸发出恐怖的力量,化作狂乱的风暴撞来! 刹那间,仿佛整个星空都倾轧而来一般! 没有人怀疑,此刻哪怕是挡在他们前方的是一枚完整的生命星球,都会被那无匹的力量瞬间碾碎! 而在那些血肉人形发起进攻的同一时间,江南也在背后撕裂了虚空裂缝! 一头头他无定之形自其中奔涌而出,挡在那些血肉的人影面前! 对此,三子并不意外,因为他们早已在三大中位兵团覆灭的一战中,见识到了足以淹没星空的无定之形。 “五百头无定之形,对上我们孕育无数万年的千余‘孩子’,没有胜算。”长子见负隅顽抗的江南,缓缓摇头。 ——很简单的道理,仿若交战双方实力相近的时候,那么需要比拼的就是数量了。 整整一倍的差距,三子不觉得江南的无定之形能翻起什么浪花。 然而,当江南身后的虚空裂缝中,五百头无定之形涌出来的时候,那仿佛横亘星空的裂缝,却并没有如三子所料那样径直关闭。 就好像……还并没有结束一般。 那一瞬间,三子的神色,呆滞了一瞬间。 “他……应当不会还饲养了更多无定之形吧?”身穿红衣的末子眉头一皱,颇为难以想象。 “不可能……我们三人以父亲的生脉与血基,历经无数光阴岁月才制造出这千余的‘孩子’们。” 次子摇头,断然否定,“他到何处去寻找到足以与我们对弈的无定之形?那五百头,已是偷天之功!” 他们二人对话的时候,并未避讳,尽管声音不大,却是听在了江南等人耳中。 时至此刻,兵主国度九大兵团的基本构架已经很清楚地显露在了人类面前。 三大下位兵团,主要以由兵主国度入侵对象的生灵畸变而来的血肉母体作为中坚兵力,用于侵略还未踏出大气的蛮荒星球,就像当初的上元一样。 三支中位兵团,则以能战成道之境的行星战堡这样的恐怖武装为主,辅以同样数量庞大的畸变母体,远征各个星域级别的势力。 而最为神秘,也是最为强大的“上位兵团”,听其言语似乎乃是兵主血脉的孩子,自称长子,次子,末子。而他们三人却是完全舍弃了那些“弱小”的畸变母体,专走“精兵”路线,与下位兵团正好相反,他们是在兵主的血肉中培育所谓的“孩子”。 也就是如今出现在江南等人眼前的血肉生物,虽然数量远远比不上畸变的母体,但每一个“孩子”,都拥有着成道境的恐怖战力。 而他们,也是众人需要面对的最后一道防线。 那么,就没有必要多说了。 干就完了! 江南也不再隐藏无定之形的数量,尽开新世界之门,让其倾巢而出! 一头头无定之形遮天蔽日,笼罩星空! 数量从五百头开始,还再不断往上叠加! 六百头! 七百头! …… 直至一千头! 一千头成道境的无定之形,煌煌悬于虚空之中! 此刻,三子的脸色,并不好看。 长子与次子垂下眼眸,望向末子,仿佛在责怪他乌鸦嘴。后者却毫无自觉地摊了摊手。 同一时间,无定之形已经与血肉的人形战在一起! 双方都是成道境的恐怖存在,都拥有着极为恐怖的生命力,都是难以被彻底杀死的生物! 战斗,爆发! 那些被三子培育的人形,浑身没有任何的灵气波动与道则之能,完全依靠着恐怖的血气化作无尽的力量,实打实一拳一脚纵横开阖于星空当中。 而江南释放的无定之形,也是如此,依靠无比恐怖的形体与吞噬的本能,像海潮一般淹没而去! 血肉人形被撕裂,被吞噬,便立刻切断那被无定之形咬住的身体部分,悍然撕裂!然后自那伤口处重新长出新的肢体! 无定之形被血肉人形那仿佛要洞穿星河的恐怖拳力所撕裂,但又像是流动的水银一般重新聚合! 一时间,整个星空被漆黑与猩红二色所完全占据,交战的双方打得有来有回,难分生死胜负! 对于这般局面,三子倒是乐见其成。 毕竟他们的目的,就是拖住江南等人前往兵主的国度。 而从李青云处得知了兵主“缓兵之计”计划的江南等人,却是不可能任由时间消磨在这刚上路不久的旅途中。 所以,他们绕过无定之形与血肉人形的战场,直接朝那三子,发动了进攻! 擒贼先擒王,斩了他们,血肉人形不攻自破! 一道道神通自江南手中爆发!无尽的剑气肆虐之间,混杂着雷霆与火焰占据了整片星空,朝那为首的长子倾轧而去! 真龙皇眼眸中投射出虚幻的世界的投影,向着次子轰然坠下,震碎虚空,浩浩荡荡威能无穷! 而郜天明则更是直接,以自身所演化的世界加身,合二为一,一步迈出,身躯骤然之间变化为混沌之色,对上了那红衣的三子! 他们第一眼便看出来了,即便除去那隐藏在三子眼眸中的血肉人形,这三个以一人只身冠上兵团之名的家伙,本身便拥有足以对抗化道境的力量。 ——在下位兵团与中位兵团六位将军的记忆里,上位兵团拥有的足以对抗化道境的所谓的“武装”,就是他们自己! 电光火石之间,面对江南三人恐怖的攻势,三子脸上也露出凝重之色,不敢轻敌! 就在江南等人的攻击即将把三子淹没的时候, 砰!砰!砰! 三声沉闷的爆炸声,响彻星空! 三子的身躯,轰然膨胀——撕裂了伪装的衣袍与皮肤,浓郁的血肉自那肌肤之下回归本源的模样。 三枚无比庞大的,血肉的球体! 乍一看,似乎与那些血肉畸变的母体有些相似之处,但无论是气息还是给人的压迫力,都是天差地别! 三枚肉球模样一般无二,表面上布满了心脏一般缓缓脉动着晶莹血管,仿佛玉石雕刻而成的一般。 而在那肉球顶端,三个赤裸的半身人与身下的肉球链接在一起,胸前亦烙印着属于他们身份的数字。 真实姿态·兵主之子! 三股成道境的恐怖威压,遮天蔽日一般疯狂暴涨! 没有灵气,没有道则,也没有玄妙的大道气息。 仅是无尽的气血,绝对的力量,无法计量的茫茫生命力交织而成,化作堪比成道境的恐怖威势! 此刻,三枚肉球之中,仿佛无尽的血海奔涌一般,无尽的猩红洪流而出! 仿佛无数条凛冽的长鞭一般肆虐飞舞,所过之处,撕裂虚空,毁灭一切有形无形之物!然后与三人的攻势,轰然撞在一起! 轰隆隆! 恐怖的爆炸声轰然炸响,星空破碎,无数虚空碎片四射纷飞!恐怖的余波宛如涟漪一般荡开,一瞬间波及万万里! 一击作罢,待肆虐的焰光褪去,倒映在江南眼中的是三枚庞大的阴影,血肉如玉一般,没有任何伤势! 下一刻,没有多余的话语,厮杀再起! 江南身上走出数道分身,茫茫神通在分身手中凝聚——横亘星空的恢宏剑光,宛如天盖一般的恐怖雷暴,生生不息的五行神力……朝着三子,发动进攻! 真龙皇将所演化的世界凝聚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带着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碾碎的恐怖重力,缓缓撞去! 郜天明再度世界加身,双臂之上,灰蒙蒙的气息仿佛残火的黑烟一般升腾,携无尽混沌之力,攻杀而去! 星空之间,一片混乱! /92/92855/20801940.html 第417章 登仙路! 即便相隔千万里之距的上元大地,亦观测到了这一场夜空中的“烟火”。 漆黑的天幕上,巨大的爆炸所产生的剧烈的焰光无声地炸开,就像是在黑夜里重新点燃了一枚太阳那样。 平民百姓不明所以,只以为那是某种神异的现象;但位于天机阁安排的房宿内,白日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的七万修士们,却再也移不开目光。 他们清楚地知晓就在不久前,天机冕下带着上元所有成道境以上的战力,在后整个上元大地灯火通明,欢声笑语,觥筹交错的时候,一往无前地迈入了冰冷死寂的星空。 然后,那爆炸的火光便穿越了千万里之距,倒映在他们的眼中。 那么遥远的距离,早已将那惊天之战的破坏力完全消泯于无形,连那肆虐星空的余波都影响不到了。 但仅是看着那磅礴的光焰火,便让人感到头皮发麻。 ——那是何等恐怖的战斗,方才能相隔了万万里之距呈现在星空另一方的生灵眼中? 这一刻,尚且还因为四千年的修行,提升了战力而沾沾自喜的诸多修士们,尽皆沉默了。 他们深刻的意识一点——自己等人,还差得远! 而天机阁顶层,于医者的照料下幽幽转醒的李青云掀开薄毯,不顾侍者劝导,拖着踉跄的身躯来到窗前,同样望见了那夜空上绽放的璀璨的焰火。 他的眼中,不由浮现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忧色。 “如果是你的话……应当能够成功阻止他吧?阻止兵主……” 话音未落之时,天地突然颤抖了一下——并非是什么夸张的形容,也并非是错觉。 那一瞬间,李青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天地的动摇。 或者说,整个上元都在颤抖!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感觉从心底深处莫名升起——那就像是晨曦微亮之际,佝偻于泥泞污秽之间的虫豸望见了火红的朝阳一般的感觉。 浑身每一缕筋肉,每一滴血肉,每一个细胞都在哀鸣! 尽管在李青云并不漫长的一生中,他可以很明确的发誓自己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感觉。 但放着陌生的心悸之感来临的时候,他却莫名地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般。 ——有人,踏上仙路! 这一刻,无论是不惹尘埃的修道大能,高高在上的王公贵族亦或是终日奔波苦的平民百姓,都一同感受到了那股来自于内心最深处的战栗! 就像是,整个星空,都在宣告一般! 李青云脸色大变,才喃喃吐出刚刚未曾说完的两个字来。 “成仙……” . 实际上,虽然江南等人踏出上元后没多久便被兵主国度的上位兵团三子所拦截了。 但此时他们所在的战场距离上元所在的星空,已是万万里之遥。 这对寻常修士来说终其一生也难以跨越的可怕距离,连光的传播,都需要片刻的时间。 所以在上元世界目睹到那熊熊爆炸的焰光的时候,星空中的战争早已接近尾声。 让我们把时间拨回前一刻,拨回江南三人与兵主之子正面交锋的那一刻。 这时,三子若制造的“孩子”与无定之形激战正酣的时候,江南三人亦毫无保留地驾驭着各色神通,疯狂进攻那悬挂于星空之上的三枚巨大肉球。 毫无疑问的,江南对上了那三子中身居首位,最为强大的长子。 这位拥有着化道境恐怖战力的长子,自那血肉之中奔涌出的每一条洪流乱舞只见,星空震荡,每一击,都足以击破一枚生命星球。 然而在江南两万年的道行与无尽神通的配合之下,甚至连那超越了大多数化道境的莲花都要俯首,就更别提一位兵主之子了。 所以这俩人的战况,近乎是一边倒的碾压。 那无比庞大的长子被江南摁着摩擦——仿佛要斩断整个星空的茫茫剑光如匹练一般横扫,斩断那血肉构成的巨大圆球;毁灭一切有形无形之物的苍白雷霆,亦能将那浓郁的血气尽数磨灭;运转不息的五行神力化作五道巍峨长龙盘踞虚空,在那血肉中势如破竹…… 另一边,真龙皇则对上了那黑衣的冷漠次子,俩人(?)都是人狠话不多的类型,对上就是直接开干,真龙皇所演化的虚幻世界,与那巨大的肉球撞在一起,引得星空震荡,余波迸发,也算是有来有回,难分上下。 而最让人意外的,便是与那红衣末子战在一起的郜天明,这位在莲花世界便自断了前路的老人竟占据了上风! 先前,在经历了极致的希望与绝望后,他的心态发生了亿点点的变化。 复仇,已成为了他如今唯一的渴求,那原本中规中矩的小世界,也在这般心态之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与之一同改变的,还有郜天明的战斗方式——如今的他早已不拘泥于神通道法演化世界,而是一股脑儿将那朝着修罗炼狱转化的世界附加到自己身上,一双铁拳轰碎虚空,毁灭群星! 一般来说,化道境的大能为了前路,为了更高的境界,对于命根子一般的小世界都会慎之又慎。 但换了郜天明来,就完全没有这般估计——完全将其当作了杀人的屠刀,开摆! 这一变化,也曾被真龙皇称作是完全背离了正统修行之路的邪道! 总而言之,郜天明如今就是怎么狠辣怎么来,缠绕着混沌之气拳头结结实实地轰在末子的身上,血肉破碎,筋骨崩裂! 于是,在不算冗长的交锋中,江南一方在面对兵主国度最为强大的三大兵团,竟占据了极大的优势! 看那模样,似乎下一刻就会以摧枯拉朽之势将三子完全击败! 但诡异的是,无论如何毁灭他们的身躯,磨灭他们的血肉,他们都能在一瞬间内恢复新生! 然后,重新江整片星空都封锁起来! 隐隐间,江南已察觉到了——这不可能是化道境的三子的力量。 如果非要说的话,这应当是远在星空另一端的兵主的血脉,在支援着他的孩子们。 “发现了么?” 明明是极为劣势的一方,此刻的长子竟还有心情开口交谈,“我们的躯体,乃是通过血脉与父亲连结一体——只要父亲还在,我们便不死不灭。但倘若要阻拦父亲,你们就必须突破我们的封锁,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顿了顿,他平静的眼眸之中,露出一抹精光,“或者……你还有什么手段能在一瞬间彻底杀死我们三人?” 试探,已经开始。 从兵主口中,三子得知了他们的父亲天人交感,察觉到上元有能阻挡他成仙的恐怖事物。 可如今,即便耗了三个中位兵团,他们三子也一同上阵,却还是没有找出那能威胁到父亲成仙路的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但不知为何,长子总有一种感觉——倘若这样的事物或者招数真的存在,那么它只有可能在眼前的江南身上! 因为这个人……完全是超越了他们理解范畴的家伙。 上一次他们的父亲与这个年轻人交锋之时,他还尚且只是一个破虚境的存在而已,虽能比拟成道,但对于诺大的兵主国度来说,也就仅此而已。 然而,现在也进过去了不到五年而已,当这个名叫江南的年轻人来到自己身前的时候,竟已能将化道圆满的自己摁在地上来回摩擦! 这踏马到底谁才是怪物? 所以长子在试,尽管他明白即便试出来了,自己三人恐怕也会彻底留在这片星空,但倘若能让正在冲击那个境界的父亲有所防备,也值了。 而江南这边,也在犹疑不定。 但绝不是因为什么担心暴不暴露的问题。 实际上,先前他在真龙的“无心之言”下,的确捣鼓出了一些超规格的玩意儿。 但那还并不成熟,远无法像神通一样做到信手拈来施放自如,一旦使用了,便会被他的身体造成极大的负担。 甚至……无法保证后继战力。 所以,在他的想法里,这玩意儿是留给最后的兵主的。 于是,就在双方各有心思之间,江南三人拥有恐怖的战力及破坏力,兵主三子则仗着合道境老爹的血脉把持着堪称外挂一般的生命力。 局势,一时之间,僵持不下。 而打破这种平衡的,是一阵席卷了整片星空的短暂的震荡。 ——在双方打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整个宇宙星空都震动了一刹那。 谷</span>  这个时候,战争一开始所爆发的光焰经过漫长的距离,终于传入上元生灵的眼中。 窗前的李青云祈祷之间,感受到了同一股震动。 而与李青云相同的感觉,毫无差别地浮现在交战的众人心头! 冥冥之中,江南与众人抬起头来——在那漆黑的星空之顶上,他们仿佛看到了一条古老的发光的通天大道! 而一个浑身呈钢铁之色的巍峨身影,正一步一步,踏在那璀璨的仙道之上! 这一刻,整个星空无数生灵尽皆心有所感! ——有人,正在登上仙路! 倘若等他走完那古老的缥缈的路,世间便诞生了一尊新的红尘之仙! 绝非莲花星域那种用来欺骗人类的噱头,而是真正功参造化,挥手便能重造星河的“仙”! 那一瞬间,江南等人,脸色骤变,无比阴沉! 甚至不需要去想,仅凭那所有所有的仙路之上所传递的气息,他们就能够确定——这正登仙之人,正是兵主! 而与之相对的,三子在这一刻露出前所未有的憧憬与狂喜之色! 他们的父亲,终于完成了一切准备,踏上了那茫茫仙路! “结束了。”长子仿佛俯瞰虫豸一般,望着眼前的敌人,平静开口。 在兵主踏上仙路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他们的计划,成功了。 而人类一方,则前所未有地感受到恐怖的压力! 绝境之间,真龙皇当机立断,喝道,“江南,不能再耽搁了!在他真正成仙之前,阻止他!” 郜天明亦是深吸一口气,“江道友,事到如今,我们所能做不多——便只有已此身开辟一条路出来了!” 话音落下,一人一龙对视一眼,仿佛下定了决心,达成了什么共识一般,浑身血气暴涨! 在江南还未来得及说话的时候,他们身周的一切——灵气,道则,小世界轰然炸开! 仿佛浩荡长河一般的茫茫洪流自二人所处之地爆发,碾碎虚空,向前迸射而出! 轰! 撞在三子以血躯化作的茫茫封锁之上! 清出一片空白,露出其外的茫茫星空!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惊骇莫名——郜天明与真龙皇竟是一瞬间引爆了自己亲手演化的世界,悍然撕裂出一条路来! 而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化道境的小世界受创,伤及本源,恐怕此生都难再恢复如初! 见这一幕,江南不由握紧拳头,指节发白! 然后心一横,头也不回地去了! “我会阻止他,等我回来。” 这是他离去之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事到如今,三人都无比清楚,不能再被三子拖在这儿了——倘若真的让兵主成就仙人之境,那才真的是回天乏术! 所以郜天明与真龙皇权衡之后,方才当机立断,不惜引自身小世界开辟前路,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江南身上! 待恐怖的爆炸消散,江南的身影已不见了踪影。 三子血肉封锁的壁垒,也在极速的愈合中,再度成型! 他们三人,眼中第一次露出恼怒之意! 因为,在他们的不慎之下,并没有拦得住江南,让他朝父亲的方向去了! 三子愠怒之下,还欲阻拦转身江南,便立刻见郜天明与真龙皇不顾一切,悍然暴起,再度攻来! 宛如附骨之疽一般,绝不松口! 厮杀,再度爆发! 但因为没有了江南,真龙皇与郜天明又引爆了小世界,逐渐便落入劣势。 不过,江南的身影,早已趁着这个间隙远去了。 “尽管如此,也不必担忧——父亲已踏上仙路,他便是去了……翻不起浪花!” 压制了俩人后,长子望着远方的天穹,缓缓开口。 但话是这样说,气还是真的气! 次子眼中浮现出浓浓杀意,看向真龙皇与郜天明,“你们,都得死!” 话音落下,三子的气息,再度暴涨! 因为随着兵主迈上那造化之路,他的生命层次也在跃迁。三子作为他血脉的延续,自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虽然兵主还未真正成仙,但三子所获的裨益已难以估量! 煌煌之间,血气奔涌,使得星空动荡! 一人一龙对视一眼,看着三子终于不再是那副一切尽在掌控的欠揍模样,心头却突然一阵舒坦。 “你们啊,不懂!他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江南,一定会阻止他。”真龙皇咧开嘴,在浓稠的鲜血滴落之间,发出声音。 “但无论结果如何,你们也看不到了,不是吗?”三子眼睛一眯,沉沉开口。 说罢,无尽的血色洪流自那血肉的圆球上爆发!向着整个毫无反抗之力的郜天明与真龙皇荡来! 杀机震天! 原本,三子的实力即便能压制郜天明与真龙皇,也不至于能短时间杀死他们。 但因为兵主血脉的跃迁,三子受其影响,战力暴涨之间,已拥有了镇杀二人的力量! “嘿!但即便我们葬在了这方星空,你们也不会好下场!” 郜天明感受到敌人那不断升腾的气息,放肆地狞笑着,仿佛濒死的野兽,目露凶光! 然后,眼睁睁看着那血色的洪流,愈来愈近。 那一刻,死亡的气息与血光一同映红了他的身躯。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被三子完全封锁的星空当中,突然一道白光闪过! 轰! 一道圆滚滚的身影毫无预兆地从天而降,落在双方阵营之间! 那血色的洪流,也轰然抽打在它的身上! 然而让所有人都未曾想到的是,那化道的三子全力施展的致命一击,足以轻松碾碎星辰的恐怖血气! 拍在那圆滚滚的身影上后,毫无反应地消散了。 无论是三子,还是人类一方,都怔住了。 在一道道见鬼般的目光注视下,那圆滚滚的身影自血红的残光中迈着憨态可掬的步伐,走出来。 “诶?人呢?” “方才不是还在这儿的么?” “怎么这循着味儿过来后,人就不见了?” “劳驾,你们有谁见过一个叫江南的人类混蛋吗?” /92/92855/20801941.html 第418章 决战 刹那间,星空中寂静无声。 无论是真龙皇还是郜天明,亦或是凶威凛凛的三子,在这一刻都有些懵。 因为他们看见了。 那从天而降的存在并非什么神威猎猎的绝顶大能。 甚至,连人都不是。 它是一头猪——一头白白胖胖,油光水滑,但绝对称不上什么大能风范的猪。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离谱的事儿吗? 两方阵营交战于深空之间,打得如火如荼。 然后在这场将整个星空都当做脆弱的沙盘一般蹂躏的一场恐怖大战中途,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一头猪,挡在双方阵营面前。 仿佛是见无人回应,那头大白猪又道, “哦,你们在打架啊……那待会儿再打呗?我再问一遍——有谁见过江南吗?” 此刻,真龙皇眸光闪动,思绪翻涌。 很明显,眼前这头看起来甚至有些搞笑的大肥猪绝非一般存在。或许……倘若它愿意出手的话,能逆转眼前近乎绝境的战局? 于是,这位久远的古神在万籁俱寂中出口道,“阁下……江南方才离去了。” “哦?” 大白猪眼中一亮,一路小跑着来到真龙皇和郜天明面前,“你认识他?可知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真龙皇与郜天明对视一眼,后者摊了摊手,有些为难道,“知晓倒是知晓,不过……” 他指了指这一片被蠕动的可怖血肉所封锁的星空,“阁下,如今我们连同您一起都被关在了这牢笼中,进出不得了。” 他这话说完,一旁的真龙皇不由暗中竖起大拇指。 这郜天明果然不愧是老油条,三言两语之间,便拉近了与这神秘存在的距离,更是隐隐引导着它把三子当做敌人。 而这个时候,大白猪还未来得及回话,远方星空的三子就已经忍不住了。 在他们的视角里,这突然出现的大白猪为郜天明等人挡下了致命一击,然看整个过程起来是无意为之,但却切切实实是有些偏向于人类一方了。 而且它似乎还在寻找江南,听那语气也不像是来寻其报仇的,更像是朋友之类的关系…… 恐怕……这突然出现的神秘存在,是敌非友! ——思忖一番后,三子得出这样的结论。 但却又碍于对方极大可能隐藏着的恐怖的实力,他们并未立即出手。 其中长子向前一步,语气中带着一抹警告之意,“这位阁下,还请避让——这是我们与上元的战争。” 大白猪听罢,转过头来,“哦?你若是打败了他们,谁带我去找江南?你们能吗?” 这话一出,真龙皇于郜天明也是眉头一皱。 看来,眼前这大白猪心头只有江南的行踪,而对眼前人类与兵主国度的局势并不在意的样子。 另一边,一向人狠话不多的次子眉头一皱,冷声开口,“江南?阁下还是不要与那人扯上关系好一些——他,就要死了。” 在三子看来,他们并不愿意与眼前这来历不明的大白猪起矛盾,但前提是——它并非江南的盟友。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就是这句话,让态度一直摇摆不定的大白猪,突然就炸了毛! “他要死了?” 沉闷的声音从它口中发出,回荡在每一个人耳边。 那一瞬间,整个星空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无论是人类一方,还是兵主国度一方,都同一时间感受到一股天威一般的恐怖压力! 心惊胆战! 大白猪的目光扫过三子,让后者三人顿时感到一阵仿佛被洞穿了灵魂一般的惊悚感。 “你们可知道老猪我为了找他下界而来,在葬海中被围追堵截了多久?与那些恶心的魇兽厮杀了多少次?方才回到这一方星空!” 大白猪的声音越来越冷,那宛如魔神一般令人战栗的气息也越来越浓! “如今你们告诉我——他要死了?!”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时候,三子所化的三枚巨大肉球,轰然崩裂出无数蛛网一般的裂痕! 神色骤变! 直到如今,他们才深刻地体会到,眼前的大白猪,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恐怖得多! 真龙皇与郜天明对视一眼,立刻补刀! “阁下,您是有所不知——这三人正是围杀江南而来!” “不错,方才正是我二人拼了命,才将江南送了出去!” 话音落下,恐怖的凛冽杀意,顿时自那臃肿的身躯上爆发出来! “阁下,吾主即将登仙!即便阁下杀了我们,其必追杀阁下至星空尽头,不死不休!”远方的三子见状,心头顿时一个咯噔! 长子声音骤寒,便色厉内茬地搬出兵主的名号,意图让眼前的大白猪有所顾忌!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大白猪颇为不屑地哼了一声, “即将登仙,又算什么东西?老猪告诉你们——那江南是一位真正的仙人所要之人!” 这话说完,除了郜天明以外,人类一方神色一震,皆露出一丝明悟之色。 正与血肉人形作战的莫青山等人,突然想起一个久远的传闻。 ——江南背后,站着一尊仙人!那诸生城,本源树,便是那位仙人所留! 这不是传闻,这……是真的。 而三子闻言,却是眉头死锁。 次子眼睛一眯,冷笑,“笑话!这茫茫星空,哪还有真正的仙人?若不想魂飞魄散,便赶快退去!否则吾主得道之日,你又算什么东西?” 大白猪撇了他一眼,扔下一句,“坐井观天。” 随后,似无意再多说,抬起它那看起来憨态可掬的猪蹄,轻轻往虚空一跺! 砰! 仿佛陶瓷破碎一般的声音炸响! 以大白猪为中心,蛛网般细密的裂痕一瞬间迸裂出去!难以形容的恐怖巨力朝三子的方向震荡而去! 一时间,空间破碎,血肉崩溃! 这一刻,死亡的阴影,顿时仿佛遮天巨幕一般笼罩在三子心头! 生死之间,三子终于不再忍耐,大喝一声,那三枚血肉的圆球骤然炸碎开来! 无尽的血肉化作漫漫长河,浩荡地朝大白猪涌来! 所过之处,腥臭漫天,将茫茫星空都尽数腐蚀! 战场一旁,几枚荒芜的星球不甚被其掠过,竟像是沾染了什么至邪至恶之物一般,融化殆尽! 煌煌之威下,真龙皇与郜天明只感觉头皮发麻!他们虽不知晓这究竟是什么招数,但看那模样也能猜到此乃三子危机之时的杀手锏——与他们方才自爆小世界的手段不逞相让。 三名化道境的存在拼死一击,这仙人座下的大白猪,能抵挡得下来么? 这个时候,大白猪突然转过头来,“你们……是江南的朋友?” 谷</span>  这种危急时刻,郜天明与真龙皇突然一愣,但还是下意识点头。 这时,血海之中,三子混杂在一起的狰狞的声音仿佛诅咒一般响起,“既然是江南的盟友,便一同去死罢!” 大白猪见状,转过头去,哼哧哼哧就是大嘴一张! 顿时,就仿若长鲸吸水一般,那茫茫的血肉长河宛如百川归海一般尽数被吞进他的口中。 随后,那被吞噬的血肉长河中,传来三子的难以置信的怒吼之声, “不!不可能!怎能如此……” 但下一刻,一切声音都戛然而止! 血肉长河,在那一瞬间全部被那猪嘴吞噬殆尽!三子的生命气息,也于茫茫星空中完全消失! 而另一边的血肉人形,也因三子的消亡,恐怖的攻势戛然而止,化作一摊血水! 星空中,大白猪眉头皱了皱,仿佛吃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一般,咕噜两下,吐出一堆污秽来。 郜天明与真龙皇面面相觑,只觉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脊背直窜后脑!他们望着眼前油光水滑的大白猪,眼中浮现出难以掩饰的惊惧之色! 三名化道境的恐怖存在,能将他们打得节节败退的三子,就这样被一口吞了?! 这就是仙人座下的存在么? “怎么了?” 大白猪仿佛还未曾从那恶心的感觉中回复过来,嘟囔了一声“真难吃”后,看向俩人,“好了,现在带我去找江南吧——他逃到哪去了?” 真龙皇眉头一皱,“阁下……江南并没有逃。” 大白猪肥大的脑袋一抬,露出一丝不解之色。 在先前真龙皇与郜天明的解释中,他隐隐猜测江南是在这俩人的拼命下,冲破了那三个大肉球的封锁,逃走了。 但现在,眼前这头大黑龙突然说江南……没有逃? “他没有逃?那他去做甚了?”一瞬间,一股不安之感觉从大白猪心头浮现。 郜天明咽了咽口水,指向江南离去的方向,“他去阻止兵主成仙了。” “阻止……成仙?” 大白猪愣了一瞬间,陡然破口大骂:“……他娘的!这混蛋当真从来不让人省心!” 话音落下,它一股风暴卷起在场众人,朝兵主国度的方向疯狂掠去! . 茫茫星空,无日夜之分。 死寂与冰冷当中,江南燃烧道行,全力施展神行之术,往兵主国度的方向而去。 时间,已不知过了多久。 万幸,登仙之事并非是日夜之功。 这些时日里,江南能明显地感觉到那压迫整片星空的兵主的威压在增长。虽然速度相当恐怖,但足以证明,兵主还未彻底登上那缥缈的仙人之境。 而随着距离的拉近,那股恐怖的压迫力,也在逐步增强! 终于,在某一日,远方幽暗的星空中,出现了以前血一般的一片鲜红。 刺鼻的浓浓煞气,扑面而来! 又是几个时辰的功夫,江南停下了脚步。 在他的眼前,是一片奇异而诡谲的光景——幽暗的星空中,无数钢铁的大陆被粗壮的铁锁链接着,各色狰狞的尖锐造物在一片片钢铁大陆上矗立,横亘一片星空。 其庞大与广袤,丝毫不亚于当初的莲花星域的规模。 但唯一不同的是,这钢铁的世界中唯独没有任何生命,就像一座无比庞大的死城一般。 对比,江南并不感到意外——兵主座下九大兵团,大部分已葬在上元手中。 唯有钢铁世界的中央,那血红的基座之上,一尊无比庞大地身影沉浮于黑暗之中,恐惧的气息自那个方向向着四周弥漫! ——兵主! 合道境的兵主,正在登仙! 没有丝毫犹豫,江南一步踏出,来到那巍峨的身影之前。 ——兵主的身躯就像是定海神针一般,处理在茫茫无垠的星空之中,如此庞大,如此宏伟!而在那铁青色的肌肤上,一道道细密的裂痕缓缓蔓延着,一缕缕恐怖的仙光从那裂缝中透射出来,摄人心魄! 就像是,正在破茧的蝴蝶一般。 “江南。” 一个沉闷的声音,缓缓回荡于星空中,“果然,你还是来了——当初吾便应当不计一切代价,抹杀了你。” 没有多么剑拔弩张的气氛,就像老朋友聊天一样,但说话的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至于回应他的,则是漫天神通! 一道道分身自江南身上走出,一道道光芒自其手中亮起! 照亮整个星空的剑光,茫茫无尽的苍白雷霆,化作巨身的五行神力……一招招可以瞬间湮灭化道境强者的恐怖神通,此刻尽皆绽放! 仿佛江河入海一般,往兵主庞大的身躯上砸去! 一瞬间,炽烈的光芒第一次照亮了整个兵主的国度!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尽管那些神通悍然碾碎了虚空,覆灭了周遭一切钢铁的大陆,但却甚至未曾撕裂兵主的肌肤! 于是,仿佛嘲讽一般,兵主的叹息声响起, “没有用的,你我之间横亘这天堑一般的鸿沟。倘若你不来还好,你一来,便只能眼睁睁地绝望地见证吾登上仙路。” 沉默中,江南挥手驱散了分身,摇头否定,“不,我知道这些神通对你无法造成伤害。我只是要确定——眼前的你,是真正的你罢了。” 他两万年的道行,相当于成道之境。 即便依靠恐怖的神通以及体魄能战胜化道境的存在,但面对合道巅峰冲击仙路的兵主,倘若真的让他受到了伤害,那才是会让江南感到有猫腻。 “毕竟,有些东西,短时间内只能用一次。事关重大,我可不想栽在分身替身一类的把戏上。” “哦?”兵主的声音露出一丝饶有兴趣之意,“你想说的是,你还有能伤吾的手段?” “伤你?” 江南目光灼灼,摊开了手,“不,是杀了你!” 话音落下,有同样细密的裂痕自江南的肌肤上崩裂开来。 但随着这看似可怖的“伤势”蔓延,他整个人的气息,却轰然暴涨! 就像一点火星落在干柴之上,骤然卷起滔天火海那样! 然后,有一缕缕混沌之色的光芒,透过江南身上的裂痕散发出来,如渊如狱! 就好像那崩裂的躯体中,掩藏着某些恐怖的事物一般! 这一刻,一直兴致缺缺的兵主终于睁开了眼睛——那仿若星辰一般庞大的眼眸中,倒映出江南小小的身影。 这一刻,他知晓了——他的仙前之劫,终究是来了! /92/92855/20801942.html 第419章 打断仙路 在江南与兵主展开对峙时,郜天明等人也在大白猪卷起的茫茫风暴中,朝兵主国度的方向疾驰而去。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敢问前辈名讳?” 一行十来人中,化作人形的真龙皇拱手开口。 而在见证了大白猪恐怖的实力以后,他的称呼也从“阁下”改变为了“前辈”。 大白猪此刻望着前方仿佛要将星空完全笼罩的茫茫血气,有些心不在焉回了俩字儿,“大白。” 众人听罢,皆是一愣。 大白? 这种明显是街角巷头小女孩儿取的名字,好生古怪? 当然,只是心里嘀咕,没人敢说出来。 郜天明眉头一皱,“大白前辈,难道在你看来,江道友真的没有任何胜算?” “没有。” 大白猪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语气无比沉闷:“按你方才所——面对刚刚那三个化道境的愣头青,江南都尚且需要你们的牵制方才能离去,更莫要说以这样的修为去面对一位合道境的存在了。” 顿了顿,他望向远方那仿佛漫天阴云一般的恐怖气息,补充道, “——还是一位已经踏上仙路的合道境。” 这话说完,众人脸色无不是赫然一白。 唯有真龙皇,目光闪烁。 在他的猜测中,基本已经确定了江南的新世界乃是那仙人所留下。 ——难道,眼前这位由江南背后的仙人派来的大白前辈,并不知晓新世界的事? 或者说……江南的新世界并非仙人所留下的? 但大白猪心头可不知道他在想啥,眼中的忧愁之色愈发浓郁, “所以若是我们去晚了,恐怕就只有为他收尸了!” ……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没过多久,大白猪带着众人,也来到兵主国度。 那一片恢宏的钢铁世界,被他们尽数略过,直直地朝着那中央之地而去。 但大白猪的脸色,却愈发古怪。 仿佛隔着无数距离,感受到了什么一样。 莫青山等人见状,不由心头一个咯噔,连忙问道,“前辈,江南可是出什么事了?” 大白猪听罢,却缓缓摇头,“不,我已能隐隐感觉到他的气息,只是……” 它说了一半,就停下了。 而众人也即便再焦急,也一点儿都不敢催促。 又过去了半柱香左右的时间,狂乱的风暴终于裹携众人来到兵主所在的血肉之基边缘。 远远望去,刺目的红霞遮天蔽日,一尊无比巍峨的巨人顶天立地于深空之间! 仅仅是所散发的气息,就让莫青山等人忍不住浑身战栗,动弹不得! ——这无关胆怯与否,而是生命位格上的碾压!仅是兵主的气息,便让六位成道圆满的大能动弹不得! 即便是化道境的真龙皇与郜天明稍微好一些,但也脸色煞白,目露惊惧之色! 然后,他们强忍着那股战栗之意,环顾一周,终于在那浩渺的星空中找到了一个与兵主相比近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小小的身影。 ——江南。 他还好好地活着,只是看上去状态并不那么好——浑身都布满了细密的裂痕,仿佛即将破碎的瓷器一般。 郜天明心头一紧,就要高呼! 但一旁的大白猪却突然打断了他,一双小小的眼眸里露出难以置信之色,缓缓开口,“这……当真是江南?” 郜天明等人不明所以,理所当然道,“前辈,这当然就是江南!” 大白猪听罢,死死盯着那消瘦的身影,突然开口,“臭小子,让老猪我火急火燎白跑一趟!” 郜天明一愣,见突然松懈下来的大白猪,犹豫着开口,“前辈……您不出手么?” “出手?” 大白猪翻了白眼,“刚才你不是问老猪,江南有没有胜算么?现在,老猪告诉你——有,而且……很大!” 这个时候,无论是郜天明还是莫青山等人,都是眉头紧皱——眼前的江南看起来身负重伤,怎么就胜算很大了呢? 而正当这时,江南似乎感受到了众人的气息,转过身来,微微颔首示意。 但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一眼,却让众人感觉仿佛是望见了无情的至高大道投下的一撇一般。 ——陌生,冷酷,空洞,高高在上。 无关境界与修为,这就不是拥有感情的生灵应该有的感觉。 . 而另一边,江南躯体上的裂痕越来越多,其中绽放出的混沌的幽幽光芒与兵主身上所绽放的仙光,形成鲜明对比! 两股恐怖的气息就此升腾,碰撞,让整个星空都为之颤抖!虚空为之崩碎! ——世界加身! 这是江南如今的状态的名字。 这种作为演化出了属于自己的小世界的化道境存在都基本上掌握了的招数。 一开始,江南是并不会的。 虽然战力达到了化道境的程度,甚至能碾压莲花。但他依靠青灯获得的道行,并没有演化出属于自己的虚幻世界。 好巧不巧的,那一日与真龙皇对话时,这位古神问过江南——为何江南本尊,不会天地规则所排斥? 那一时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江南也反应过来——明明自己就是新世界本身,那么为何自己的本尊在上元世界的时候并没有被这个宇宙的大道所排斥呢? 后来,他想明白了——是因为这具躯体,就是诞生于这个宇宙,自然不会被天地所排斥。 于是,他心头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新世界无法降临上元所在的宇宙,那么……倘若把它塞进自己本尊的身体里,是否就可以规避天地的排斥呢? 于是,他确实那样做了。 尽管两万年道行冲刷的躯体,还并没有达到能容纳新世界的强度。 但硬生生塞进去……好像也不是不行? 就是稍微痛了一点罢了。 血肉崩裂,骨骼战栗,脏腑震荡——这些就是江南将新世界塞进自己体内所引发的副作用。 但与那样做获得的力量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于是,一种相当另类的世界加身的招数,被江南开发出来。 也就是说,如今的江南身体里,蕴藏着一个完整的新世界。 虽然它比之上元宇宙的规模来说,还不值一提,但却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世界! 所能爆发的威能,与化道境那些存在演化出来的虚幻世界,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这一点,单是看兵主的反应便可得知了。 “吾……当初真的应该不计一切代价,杀了你!”宛如隆隆震雷一般的声音,从兵主口中发出! 充满悔恨! “晚了!” 江南抬起眼帘,平平一拳推出! 刹那间,虚空无声地破碎。 尽管没有灵气,没有道则,也没有道行之力的加持,就是无比普通的一拳。 落在兵主眼中,却仿佛一整个煌煌世界,朝自己生生撞来! 如今,兵主正在登上仙路的关键时刻。 若是躲避或者出手抵挡,便会直接打断自己的仙途,让一切努力都前功尽弃! 因此,短暂的犹豫后,兵主选择了硬抗下这一拳。 轰隆隆! 伴随着虚空迸发出深渊般的可怖伤痕,那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一拳,结结实实砸在兵主身上! 轰隆隆! 仿佛巍峨的巨塔坍塌破碎的声音响起! 先前那甚至硬抗了无数道天罡神通而安然无恙的身躯,一瞬间被巨大的力量击中! 钢铁之色的躯壳,轰然崩碎! 无尽的月光自其中铺天盖地而起,仿佛洪水决堤一般倾泄下来! 而与此同时,兵主那冷硬的脸上,一缕黑红色的鲜血垂落,腐蚀虚空! 一声痛哼声,响彻虚空! 此刻,兵主望向那古老的苍茫的仙路,就快要走到尽头!到那时,他便彻底成为了仙! 但江南,可不会让他这般舒服地走完仙路! 双拳化作乱舞的风暴,一拳接上一拳,砸碎虚空,破碎寰宇,击向兵主巍峨的身躯! 新世界的力量,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即便只是隐藏在他的身体里,并不能发挥完全的威能,也让兵主那无比庞大的身躯濒临破碎! 一时间,无尽的钢铁残躯四处飞舞,宛如江河流一般奔涌的黑血铺天盖地! “还差一点!” “只差一点!” “毫厘之差啊!!!” 那一刻,兵主的怒吼声响彻整个深空,震碎周遭星辰与钢铁大地! 充满了不甘,充满了愤怒! 然而,明明就只差这一点。 江南再度一拳轰出! 轰! 星空崩碎! 兵主那脚下庞大的血肉之基,也轰然炸碎! 于是在他的眼前,光,消失了。 只剩下无边黑暗! 那梦寐以求的茫茫的仙路,于这一刻,彻底断绝! ——在江南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势下,兵主的根基与底蕴,再也不足以支撑他再走剩下的仙路了! 那一刻,他的眼中燃烧无法言喻的深重怒火! “江南!!!” 彻骨的怨怒之声,悍然爆发! 那钢铁一般的巍峨身躯,轰然炸碎! 恐怖的爆炸中,无尽的余波掀起血肉的风暴尽情肆虐,所过之处,一切有形无形之物尽皆湮灭! 边缘之处,大白猪冷哼一声,一道纯白的屏障立起,将郜天明等人护住在其中! 望着那近乎末日一般的恐怖光景,即便真龙皇这般老牌的化道境存在也不由感到头皮发麻! 众人无不感激的望向大白猪。 ——若非它及时出手,恐怕在场之人没有一个能扛过去那恐怖的风暴! 半晌后,风暴终于消散。 郜天明咽了咽口水,望向那遍布残躯血肉的战场,慢慢开口,“终于……结束了?” “不,还没有。” 大白猪的声音响起,它的眼睛死死盯着那血肉残骸,缓缓摇头,“那兵主再怎么说,也是快要走完仙路的存在——即便被江南硬生生打断了,也不可能这般容易消亡。” 顿了顿,它补充道,声音唏嘘无比。 “——登仙而不成,中道崩殂,兵解前身,是为残仙。这样的事,在真界发生过太多次了。” “残仙?”真龙皇细细地咀嚼着这个词儿,他不知道什么是残仙,但既然带上了仙之名讳,就不会是什么简单的玩意儿。 “正是,尽管他们此生都再无登仙机会,但却也远超化道境。这就是——残仙。”大白猪缓缓开口。 而仿佛回应他的话一般,在那血肉残骸中央,一道怪异的身影,缓缓站起。 ——他的大半身躯都散发着恐怖的仙光,但唯有半头,一臂,一足乃是淋漓的血肉。 就好像把完全不协调的两部分硬生生拼接在一起一般,说不出的别扭和古怪。 但怪是怪,随着他的站起而轰然暴涨的恐怖威压,可一点儿都做不得假! “江……南!” 宛如地狱的恶鬼咒骂的声音,自那血肉与仙人之体结合的口中发出。 功亏一篑的兵主,死死盯着眼前年轻身影,眼眸中仿佛铭刻着刻骨的恨意! “你,断了吾之仙路啊!!!” 俗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凡人尚且如此,对于修士来说,那比金玉财帛更动人心万万倍的仙路被断,就更加无法释怀了。 大喜大悲之下,兵主心头已再无其他想法,唯有将眼前之人挫骨扬灰,方能稍解心头之恨! 话音落下,他身已动! 那无比耀眼的仙人半身之中,无尽的仙光洒落而下,无声而冷酷地消湮阻挡它面前的一切事物!不远处的江南,也瞬间便完全被笼罩在那无尽的仙光之中! 如此,兵主似乎仍远不能解心头之怒,右手探出,五指一握! 那一瞬间,仿佛整个虚空都被他握住了一般! 空间,开始扭曲! 朝着先前江南所以的位置,漆黑的裂痕崩碎,整个空间仿佛坍塌一般,瞬间收紧! 伴随着兵主五指完全合拢,整个空间压缩至极点,轰然爆炸! 轰隆隆! 无尽的漆黑的时空乱流宛如匹练一般爆发!就像世间最为锋利的刀刃一般,欲疯狂地将那其中的一切寸寸搅碎! 恐怖的攻势所引起的狂乱的风暴,骤然升腾肆虐!在真龙皇等人的眼中,前方战场变得光怪陆离,无比混乱! “这就是……残仙?” 郜天明只感觉浑身发冷。 虽然在极远处的屏障当中,但他有自觉——倘若自己在那风暴的范围内,恐怕一眨眼的功夫都撑不下来,便会粉身碎骨! 许久过后,那恐怖的风暴终于平息。 一道略显单薄的身影,在残光消散后,重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江南。 此刻的他,经历了一番狂轰乱炸,却仿佛没事儿人一般,硬生生抗下了兵主的所有攻势! “你说,我断了你成仙之路?” 年轻而冷酷的身影冰冷的眸子望向气焰熊熊的兵主,仿佛俯瞰蝼蚁,仿佛纠正一般, “不,我今日来此,只为一事——杀你。” /92/92855/20801943.html 第420章 法天象地,仙人手段 兵主笑了。 笑中透着怒,怒中又透着一丝讥讽。 “莫非你以为吾登仙失败,便能任你拿捏?” 他的喉咙在涌动,发出仿佛钟鼓一般的隆隆之声,那晕染着仙光的仙体部分,光芒一瞬间更加炽烈! 仿佛一枚熊熊燃烧的太阳一般,照亮星空! 下一刻,兵主的那只已化作仙人之体的右手,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那一番动作看起来就仿佛是随手一拍,相当缓慢。 但所引起的动荡,却无比恐怖! 茫茫星空,六合八荒,仿佛只剩下这一只手罢了。 江南与兵主所在的周遭的无比稳固的空间,在那一只手掌落下的时候,就仿佛请轻柔的烟雾一般,无声湮灭了!茫茫的混沌,暴露在所有人的眼眶中。 而随着手掌的落下,兵主的身躯在下一刻已来到江南身前。 那仿若天罚一般的手掌,也正正地朝他的脑门儿拍下去! 兵主本就是修行中的异类——被大多数修行之道所依赖的灵气与道则,与他而言没有丝毫作用。 自始至终,他修行的都只有自身的血肉体魄!而如今登仙失败,化作残仙,大半躯体仙体化,更是让他的肉身……登峰造极! 因此,这看似无力的一掌所蕴含的,没有灵气,没有道则,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东西。 只有……力量! 绝对的碾压的力量! 哪怕是天地,都要一同碾碎的恐怖力量! 那一瞬间,仿佛整个时间都变慢了一般。 远处郜天明等人,此刻眼中只剩下这一只氤氲着茫茫仙光的手掌。 隔着遥远的距离,他们仅是看着它,便感觉一股至深的绝望自心底深处升起! 而成道境的莫青山等人,更是直接当场无法承受那股恐怖的压力,两眼一翻,昏过去了…… 连远在星空另一端的众人尚且已是如此,首当其冲的江南又承受了怎样的压力呢? “仅是随手一掌,便让老道心神近乎崩碎……江道友……” 郜天明望着停滞不动的江南,喃喃开口,脸上亦露出一抹忧色。 大白猪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而一旁的真龙皇,虽也被这恐怖的压力震颤地脸色煞白,但眼中,却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芒。 就好像……并不是多么担心一般。 “门主,不必忧心——如今的天机冕下,已并非你所认识的他了。” 这位古神仿佛想起了某些并不美好的回忆,垂下眼帘,以掩饰眸子里那一抹极深的心悸之色。 然后,仿佛在对郜天明说话,又仿佛是喃喃自语。 “如此状态的他,就像……神祇。” . 同一时间,兵主那缓慢的一掌,也遥遥落下。 那张冷漠的愤怒的面孔之上浮现一缕狰狞之色,仿佛已经看见了江南那布满裂纹的身躯在这一掌之下寸寸崩碎的画面! 但在那一刻,倒映在兵主眼中一动不动的江南,突然抬起了手。 与兵主仙光弥漫的身躯相比,江南那用作格挡的手臂布满了裂纹,仿佛一碰就碎的脆弱瓷器。 紧接着。 砰! 沉闷的碰撞声自两人交锋处传来,与之一同肆虐而起的还有那恐怖的余波卷起的空间风暴! 虚空一大片一大片地崩溃,星辰无声化作齑粉,寰宇破碎,群星哀嚎! 但在混乱的狂流中,兵主的脸色在那一刻僵硬了。 就像被冻结了一般。 ——因为他清楚的感受到,自己方才的一掌,根本不像是拍在了人的身上。 就像是…… “就像是……世界壁垒那样坚固。” 远处的大白猪望着这一幕,眼眸中精光爆射! “那看似残破的身体,早已不再是人类之躯,人形世界……江南啊,即便隔了万年,你带给老猪的惊讶也未曾减弱半分啊……” 作为跟着东娴漫长岁月的大白猪,眼界早已无比开阔,自然早就看出了江南如今的状态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它对此仍感到无比惊骇——把一个完整的世界塞进自己身体里,江南到底是怎么想出这种离谱招数的? 另外,他能拥有一个完整的世界,其实比这更离谱。 但一想到江南手里可能拿着那件东西,就……还能理解? 总之,在兵主无法理解的目光中。 江南相当轻易地抗下了不完整仙体化的他的攻击。 然后……反手一抓! 握住兵主攻来的手腕! 那一刻,那手腕上无比炽烈的茫茫的仙光仿佛被禁锢的野兽一般,如烈火那般煌煌爆发! 仿佛要将触碰仙人之身的一切,消湮殆尽! 然而,江南并不强壮的五指,却仿佛完全无视了这爆发的仙光一般。 见状,兵主心头咯噔一声。 一股不安之感,骤然骤然升腾而起! 那种感觉,就像当初天人交感预料到劫难时一般无二——在仙体化后,这种冥冥之觉便更加敏锐而清晰了。 于是在躯体深处的本能的作用下,兵主放弃了继续进攻,猛然决定抽身后退! 但就在他想要抽身而退的时候,江南的五指却仿佛绝对无法挣脱的铁钳一般,任由兵主如何奋力挣扎,也无济于事! 而冥冥之中,他心头的那股不安之感,无法强烈! 转眼之间,便已化作了仿若死亡的预知! 退! 退!! 退!!! 在兵主的体内,仿若仙珍一般的黄金心脏,像是急促的鼓点一般砰砰作响! 冥冥之中的感知,打出一个大大的“危”! ——特别是当江南空着的另一只手抬起,握拳,准备推出的时候! 那一瞬间,兵主脸色一狠! 当机立断,自行震断了那仙光弥漫的手臂,猛然暴退! 下一刻,那只被握在江南手中的断臂便仿佛再也承受不住那恐怖的力道一般,轰然炸碎! 无尽的金血铺天盖地洒落,茫茫仙光炸开! …… 半晌后,远方星空。 当那恐怖的爆炸余波消散,仙光褪去以后。 兵主的身影,已退出老远! 此刻的他,狼狈不已,整个右臂齐肩而断,宛如奔涌的洪流一般的金血喷薄而出! 但星空中,却没有任何血腥味儿,反而充满了异样的香甜! 仙人之血! 尽管登仙失败,但兵主七成的身躯已然仙人化,其中流淌着的自然便是仙人之血。 而同样的,如今兵主的肉身威能也要比合道境的他要强大得多! 但就是这样远超合道境的恐怖肉身,竟硬生生被江南捏爆了! 甚至,兵主有理由相信——倘若方才不是自己退得快,在江南那未曾挥出的一拳下,恐怕不死也得重伤! 所以他此刻的脸上虽仍又愤怒,但那愤怒中,透着明显的不敢惊恐与不敢置信之色! 如今的他,可不是当初的化道境啊! 谷</span>  甚至可以说,仙人之下,无人可敌! 难不成……江南已达仙人之境?! “不可能!绝不可能!” 望着那单薄的身影,兵主猛然摇头,声音森寒!因为他在江南身上,并没有感受到任何一丝仙的气息! “有什么不可能的?” 这个时候,江南突然问道,此时的他浑身布满一道道触目惊醒的裂痕,狰狞可怖,宛如来自深渊的恶鬼一般。 朝着兵主的方向,一步一步走来。 就像是踩踏在兵主的心脏之上。 “我说过,要杀你。” 冰冷的声音回荡在兵主耳旁,宛如恶鬼的呓语。 那仿佛宣告一般笃定的话语,让兵主心底发冷之时,同样感到无比的屈辱……与暴怒! 遥想几年前,江南不过是一微不足道的成道境罢了,挥手便能镇压。 现在,居然这般狂妄,以如此轻蔑的语气来判定他的生死! “那你便是试一试!看看吾与你……谁死谁活!” 收起了一切轻视后,兵主涌动体内血脉,宛如海潮一般的生机一瞬间爆发! 恢宏的仙光中,金色的骨骼在他断裂的肩膀处长出,附上血脉,经络,皮肉…… 转眼之间,伤势痊愈! 这便是仙人之体恐怖的自愈能力! 然后,明白依靠常规手段无法威胁到江南的兵主,竟直接原地盘膝而坐。 轰! 连绵的仙光自他背后升腾而起! 在那宛如星空之海一般的光芒中,一尊浑身黄金之色,颈生三头,背生六臂,脑后神环耀耀的宏伟巨人缓缓站起! 一出世,便头顶星空,脚塔地火,三头如顶天之柱,六臂作巍峨仙峦! 仙威赫赫,如渊如狱! 一举一动之间,星空颤抖,寰宇炸碎! 但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对应着兵主未曾仙体化的部分,那黄金巨人的一部分身躯,也是虚幻,并无实体。 无比缺憾。 而随着兵主本尊闭上眼眸,那黄金巨人睁开了眼——其六目宛如洞天明镜,其中星辰变换,日月交替,混沌演化。 然后,三张脸皆作怒目之色,大喝! “江南!” “死来!” 天钟一般隆隆之声,于星空爆发,响彻寰宇! 仅是这声音,便让郜天明与真龙皇径直脸色一白,七窍隐隐溢血! 大白猪哼哧一声,又是一道屏障升起,将几人护在其中。 然后看着神色惊骇的郜天明,解释道,“这是法天象地——在真界中,一般肉身成仙的大能都会掌握的本命神通,乃是将气血铺天,演化金身之术。” 顿了顿,它的眼中亦露出一抹凝重之色,“只是我没想到这兵主明明并未真正成仙,却依靠半仙体化的身躯施展了这般神通——不过也正因未能成仙,他这金身还不完整罢了。” 说话之间,那黄金巨人已怒吼着朝江南发动了进攻! 三头齐齐看向江南,六目将其完全锁定,紧接着,六只无比巍峨的巨大手臂作拍手之状态,横扫而来! 一枚枚星辰,一方方星域,在这无尽的巨力之下,仿若路边的石子儿一般被瞬间打爆! 而相比起来仿佛虫豸一般微小的江南,看起来也似乎在劫难逃! 就如大白猪所说,尽管兵主施展的神通并不完整,这却真真切切已是仙人的手段! 而仙之下,一切皆为蝼蚁! 凡人也好,合道也好,在仙人面前没有任何差别。 顶多个头稍微大一点罢了。 轰隆隆! 眨眼之间,在江南所站之处,两只无比庞大手掌已至,悍然合拢! 就仿佛天与地相合一般!无比恐怖的巨力在其中轰然爆发! 整个星空,天昏地暗! 而那黄金巨人的面庞之上,怒意仍未停止。 砰! 砰! 第二双与第三双手,再度拍击在第一双手背上! 又是滔天的巨力,轰然爆发! 仿佛要将其中之物,完全粉碎,碾碎为齑粉! 在那之后,星空才重新平静下来。 被六只巨手完全握住的江南,没有丝毫动静。 就像归墟了一般。 但最清楚其中情况的兵主所演化的巍峨金身,此刻却没有任何松懈之意。 因为……他能很清楚地感受到——江南,并没有在这恐怖的力量下化作尘埃。 他,还活着。 短暂的诡异的寂静中,被六只手臂合拢的空间里,一切空间都早已破碎,化作无序的混沌。 这混沌中,一道单薄的身影站在那里。 他的皮肤,一寸寸凋落,露出将近三成的混沌之色。 掩藏江南在皮囊之下的恐怖之物,也缓缓显露了一分端倪。 下一刻,向着四面八方的黄金之色的“天地”,江南空洞而冷酷的眸眼眸垂下,双手猛然向外一推。 砰。 撞在那黄金的壁垒之上。 ——只是这样简单的动作罢了。 然而,那比他宏伟无数万万倍的黄金手掌,就像被什么重击一般,轰然被弹开! 连那无比巍峨的身躯在巨力之下,也一个趔趄,站立不稳! 然后,江南看着那金身巨人,双手作爪状,悍然一撕! ——倘若以体型的对比来说,是极为可笑的一副画面。就像是微小的螳螂站在钢铁的车辇面前,意图撕裂它一样。 但兵主,笑不出来。 像是陶瓷一寸寸破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砰砰砰砰砰! 那无比伟岸的黄金巨人,被江南硬生生撕裂! 那一刻,庞大的残躯换作无尽的仙光,仿佛喷薄的血一般,漫天消散! 不可一世的金身法相,支离破碎,化作虚无! 盘膝而坐的兵主,也因为金身破碎,哇得一口金血喷出来!那瑰丽璀璨的仙人之体上,迸裂出无尽裂痕! 他抬起头,看到了朝他走来的江南,兵主第一次体会到了绝望。 随着那消瘦的人影身上皮肤一寸寸碎裂,其中混沌之色,也凸显出来。而在那混沌之后,隐隐可见一个巨大的,广袤的世界——星空,日月,天地,草木山河……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发现——江南的皮肉之下,究竟隐藏着什么恐怖的玩意儿。 原来,他压根儿不是在和江南厮杀。 而是……世界。 一个完整的世界。 一步万里,片刻之间,江南已来到身受重创的兵主面前,高高抬起了手,仿若审判那般。 于是死亡的阴云,如厚重的铅层一般覆盖下来。 /92/92855/20801944.html 第421章 仙土 无法理解。 在那如潮水一般疯狂涌来的死亡阴影之下,这是浑身残破的兵主心头唯一的想法。 他征战星空数万年,派遣无数血肉衍生物四处侵略,汲取千万种血脉的力量。 如此,方才成就合道,方才能有机会踏足仙路,方才有一丝踏入那传说中的真界追寻神明的可能…… 但江南凭什么? 他凭什么仅是成道境,便能拥有一个完整的世界? 而这个时候,那破碎的皮肉与筋膜所包裹着的茫茫的世界的一角,已煌煌落下。 明明只是一只消瘦的手拍下来,但看在兵主眼里却仿佛是整个世界一同镇压而下! 无法抵挡。 在这般无尽的绝望中,有浓浓的不甘自兵主心头涌起。 他望着那混沌之色的世界壁垒,隐隐可以看到其中的山川湖海,日月星辰,还有生长栖息着的一道道生灵万物…… 果然……是一个完整的世界啊…… 但就在他将要绝望地闭上眼,迎接灭亡的时候。 透过那朦胧的混沌,他突然看到了一件熟悉的东西。 ——一盏古旧的,仿佛绿铜浇注而成的深青灯盏。 怎么会是它? 一瞬间,兵主怔住了。 千万分之一秒后,他猛然睁大了眼,大喝出声! “不!” “你不能杀吾!” 此时此刻,那恐怖至极的手掌离兵主的头顶已只有分毫之距,无比磅礴的风压让他整个人的身躯都在颤抖与震动! 江南望着突然激动起来的兵主,一愣。 但他绝不是喜欢和将死之人哔哔的那一款,手上也不停,就要彻底打碎兵主的身躯! “那盏灯!” “吾知晓!你有那盏灯!” “吾知晓!知晓它的来历!” 生死之间,兵主几乎是以生平以来最快的速度,脱口而出! 而这句话,似乎让江南也有了听下去的兴趣。他的手便悬在半空中,冷漠开口,“说下去——你知道什么?” “同类!” 突然间,兵主开口道,“你不能杀吾!吾与你乃是同类——那盏灯,便是证明!” “江南!吾与你,有着同样的神,同样的造物主!” 这个时候,江南的眉头已紧紧皱起。 见对方有了交谈之意,兵主方才稍微松了一口气,接着开口,“虽然你可能并不自知,但既然你总有那盏灯,便注定与吾乃是同路之人!” “吾等应当有着共同的目的——羽化登仙,前往传说的真界中,寻找那无上的存在!” 看兵主激动得无与伦比的模样不似是为了活命而瞎几把扯犊子;更何况,他似乎还知晓青灯的来历…… 沉吟片刻后,江南也不急了,望着他,“一刻钟,说完你所有知道的,否则……” 后面的话他没继续说,但其浓浓的威胁之意,早已不言而喻。 这时,兵主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方才,吾看到了——看到了隐藏在你体内的那盏灯。但你知晓……它是何来历么?” 说话之间,兵主双手变换,一副虚幻的画面,出现在二人身前。 ——那是一副无比庞大的星图,囊括了数不清的星域与星系,广袤渺渺,浩瀚无际。 而在那星图之上,被分成了数十个不同颜色的区域,每一个区域之上,都标注着一个名字,仿佛代表了一个个势力一般。 其中最角落的,最微小的一个区域,赫然写着两个字——莲花,而在那名字之后,一朵惟妙惟肖的莲台图案,栩栩如生! 无论是这个名字,还是这个莲花的图案,江南都无比熟悉。 这是当初莲花派系的符号。 ——那个上一个纪元末期,在宇宙最恐怖的灾变中创造了莲花系统的古人类的一支。 也就是说,兵主接下来要说的事,甚至追溯到了那无比久远以前的上一个纪元? 然后,兵主沾满仙血的手指轻滑之间,将那星图中央的一片区域放大了。 这个时候,江南注意到,这片区域比之莲花派系所占据的区域要大得多。 堪称天壤之别。 应当也是上个纪元末期,所存在的人类势力之一。 而在这一片区域之上,同样标注着一个名字——乾元。 乾元? 江南看到这两个字的时候,顿时感到颇为眼熟。 思绪翻涌之间,他终于在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了这个名字记忆——当初,莲花派系的首领青莲所留下来的“遗言”中,曾说过在上一个纪元的末期,各大人类派系察觉到灾变之事后停止了内战,各自研究度过灾变的法子。 其中相对弱小的莲花派系自知无望,直接摆烂了,留下莲花系统和后人的种子后,便躺平等死。 但那些更为强势的派系,却仍在苦苦挣扎,意图度过灾变。 比如青莲的遗言中就曾对最为强大的派系之一的乾元,便尝试了各种法子,最终还创造了一件完全无视天地法则的禁忌之物。 只是那所谓的禁忌之物具体是啥,青莲并没有说过,江南当初也并不知晓。 但现在……他好像有点眉目了。 这时,兵主的声音继续响起,“无数岁月前……不,用岁月与时间来衡量并没有意义,应该说——在上一个世界的末期。” 他指着古人类乾元派系的辽阔疆域,声音中竟带着一丝自豪之色,“创造了吾的乾元神明,在那个无比强盛的黄金时代,同样也是巅峰一般的族群。” “神明创造了吾,创造了牧者,创造了成千上万的‘生命’,意图以另类的生命形式扛过灾变,只可惜……吾等并没有达到神的要求。” 说到这里,兵主的声音已变得惭愧而充满了遗憾。 而随着他的话语,江南也逐渐理清了来龙去脉。 ——上一个纪元末期,灾变征兆显现之时,那名为乾元的一支派系并没有像莲花派系那样摆烂,而是试图以另类的生命来扛过灵气枯竭的灾难年月。 兵主和牧者这样的生命,就是实验的产物。 但看起来,这个法子最终也没能行得通。 怪不得,当初大绣衣曾跟江南说起,牧者乃是天外大能创造的傀儡。 只是没想到,这所谓的天外大能,竟然是上一个纪元的古人类罢了。 “但你不一样。” 突然,兵主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望着江南! “神明们在失败了千万次以后,创造了那盏灯!” “凭借它无中生有一般的恐怖能力,在灾变来临之时,一部分神明进入了真界当中,与天齐寿!” “而如今,它选择了你,成为了你,你便是它,是神明最为完美的造物!” 那一刻,兵主的声音突然变得虔诚而炽烈起来,“无数万年来,吾征战四方,进化自身,便是为了成就仙人,踏入真界,重归于神明之下!” “而被同为造物之一的那盏灯所选择的你,为何要与吾自相残杀?” 兵主的情绪,越说越激荡,甚至站起身来,张开双手! “江南,与吾一同踏入真界,追寻神明,才是正道!” 沉默。 半晌后,江南才叹了口气,“说完了?” 那仿佛只是听了一个故事的语气,宛如一盆凉水从头浇下,给兵主浇了个透心凉。 “你……真的听懂了?”他喃喃问道。 江南点头,“懂了,但和我有什么关系?” 兵主愣住了。 他再一次,无法理解——难道被神明的造物选择后,不应当虔诚地去追寻神明吗? “你口中的神明,让你去追寻他们了吗?” 江南看着面容僵硬的兵主,开口问道, “你口中的神明,让你不顾一切也要踏入真界了吗?” “你口中的神明,又让你不惜屠戮无数星辰也要成就仙人了吗?” 江南俯视着兵主,眸子里没有任何情感。 “他们并没有,他们唯一做的,只是丢弃了不合格的失败品而已;一切都是你的一厢情愿,一切都是……虚假。” 仿佛震雷一般,冰冷刺骨的话语,响彻在兵主耳边。 将他不愿面对的血淋淋的事实,全都撕开,触目惊心! 兵主并不傻,在茫茫的岁月中,他如何不明白——造物主只是抛弃了他们,抛弃了不合格的残次品而已。 只是他不愿意相信,不愿意去想罢了。 于是,在被江南毫不留情地揭露以后,兵主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起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仿佛自己骗自己那般,疯狂而执拗。 江南垂下眼帘,“那么,既然虚假的都说完了,那让我们谈一点……真实的。” “什么?”兵主似乎有点没反应过来。 江南望着他,缓声开口, “比如,某个因为你血液中的瘟疫而再也开不了口的老家伙,某个在异乡挣扎了万年终于回家到发现家里已被你的军团覆灭的老不休,比如……无数星辰上,一笔笔活生生,血淋淋的债?” “也是时候偿还了吧?” 话音落下,在兵主的眼中,那只停滞了许久的手臂再度赫然落下! 当它落在兵主头上的时候,就像由世界所迸发的无法形容的恐怖力量仿佛撞在脆弱的沙石上一般。 那仙体化的身躯,一寸寸碎裂! 然后,兵主听见了江南的声音。 “另外,我和你不一样,我并非什么神明选择的人。” “如果非要说的话,在某种意义上,我是他们祖宗。” 这是兵主湮灭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望着在新世界加身的攻击下化作飞灰的兵主,江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解除了如今这般状态。 随着心念闪动,那掩映在破碎的皮肤之下的新世界的壁垒,缓缓退去。 血肉,骨骼与脏腑重新占据了江南的躯体。 然后,那残破的肌肤才在道行之力的作用下缓缓愈合。 随之而来的,便是难以言喻的疲惫,感觉身体被掏空。 就像盘肠大战了三天三夜一样,他拖着疲倦的身躯转身离去,迈步在虚空中,走向郜天明等人。 等到近前时,身上的裂纹已完全愈合,只是脸色还是煞白,步履略显虚浮。 “冕下。” “江道友。” 郜天明与真龙皇俩人赶紧迎上来,搀住江南。 后者摇了摇头,示意无妨,“小问题,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他看了眼沉睡中的莫青山等人,确任他们几人仅是昏迷过去,并无大碍后,才放下心来。 然后,看向大白猪,拱手道,“前辈,好久不见了。” 先前与兵主厮杀之时,江南自然便发现了大白猪的和郜天明等人的到来。 只是那时候千钧一发,生死之间,来不及顾及他们罢了。 “嗯,不错。” 大白猪上下打量着江南,哼哧哼哧开口道,“不过几年过去,当初连一品都不是的你,如今竟战胜了施展法天象地的残仙,这般战力……即便是在真界也非同一般了。” 顿了顿,他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但你可别怪我多嘴——在肉身强度更进一步前,你可千万别再用那样的招数了,否则,命不久矣!” 他这话一出,郜天明与真龙皇都是心头一寒! 而,江南却似乎最清楚不过了,他望向背后一片钢铁的废墟,无奈一叹,“没办法,兵主必须要有人抵挡。不过还是多谢前辈提醒,以后我自当注意。” 实际上,在最后迎战兵主法天象地的时候,江南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了——新世界在他的体内不受控制地膨胀,让他用作隐匿的躯体残破不堪,寸寸凋零。那个时候,他有三成的躯体,都已被新世界的世界壁垒所取代。 倘若再拖一会儿,新世界就直接降临在这一方宇宙,直接与天地大道硬刚了。 以新世界如今的规模,不能说没有胜算,只能说会完全被这方宇宙摁在地上单独摩擦…… 也就是说,这变异版的世界加身之术,在江南躯体进一步强化到能完全容纳新世界前,还是能不用就不用,最好。 “你心头有数就好。” 大白猪看了他一眼,“不过,还是要恭喜你——看来你们刚解决了一个大敌。” 说到这儿,江南三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放松之色。 ——那仿若阴云一般飘荡在上元头顶的兵主,终于是被战胜了。 整个上元,也不用再日夜防备,寝食难安了。 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字——爽。 “对了,前辈方才提到了……真界?” 江南沉吟片刻,开口问道,“那所谓真界究竟在哪?又是怎样一个世界?”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听到“真界”这个词,方才,兵主还曾说上一个纪元的一部分乾元族人,也借助青灯的力量去往了那真界当中。 “真界嘛,老猪我可再清楚不过了!” 大白猪咂了咂嘴,一副“你可算是问对人了”的模样, “毕竟,老猪就是从那儿来的。” “但真界,也只是流传在这方宇宙的说法,它真正的名字是——仙土。” /92/92855/20801945.html 第422章 前往仙土? 在无尽岁月前的上一个纪元末期。 一群无法想象的恐怖存在借助某件事物的力量,打通了茫茫葬海找到了恒古长存的真界所在,称为——仙土。 言如其名,仙土,便是能让仙人境的生命存在更进一步的更加广袤和高次元的世界。 “老猪我很难形容它究竟存在于何处。” 大白猪沉吟着,斟酌言辞,才继续开口。 “难倘若把我们如今身处的世界看作一片汪洋,那仙土便是至深的海底世界。而海面与海底之间所隔,便是茫茫无尽的葬海。” “当初东娴那丫头登上仙路之后,就带着老朽我与那头秃毛鸡,去了那方所在。” “那里,与这方宇宙星空完全不同的存在,整个寰宇皆以那一方土地为中心——穹顶悬挂着日月星辰,天圆地方,辽阔无垠,莽荒无际,无穷尽也!仙山幽泽,又遍布龙蛇麟凤,奇异古兽,仙人如天上樊星,极盛极兴!” “总而言之,那是一个无比繁荣的世界。” 顿了顿,看着真龙皇与祁星河有些神往的表情,它又补充了一句, “自然,也无比凶险。” “仙土分四道,群雄割据,大能斗法之间,追星逐日,天地翻覆,一个不甚便是身死道消,连魂魄都存不下来。” 只是听它言语,江南等人便仿佛看到了一片浩瀚无垠,机缘与凶恶并存的茫茫世界。 比此间宇宙更加广袤无垠的存在! 而正当这个时候,莫青山等人也幽幽转醒。 几人睁眼,在半晌的茫然以后,如临大敌,四下环顾! 却发现周遭只剩下一片茫茫废墟,哪儿还有什么兵主的身影? “这……这是怎么回事?” “兵主呢?” 江南等人还未来得及开口解释,大白猪便立刻凑过去,一脸恶笑,“小家伙,这里边是传闻中的幽冥之间——咱们几人敌不过那兵主,都被一掌拍死了!” 话音落下,不明所以的几人神色一滞,面露悲戚之色。 莫青山茫然无言,三位圣主与祁星河无奈叹息,普芮菩萨双手合十默颂佛号…… 江南实在看不下去了,摇头,“剑主,菩萨,各位圣主,前辈只是说笑罢了——那兵主已身死魂灭,不复存在了。” 几人闻言,将信将疑地看向大白猪。 后者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说话了。 留下莫青山等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咱们也没得罪这位大佬吧? 但这一幕看在江南眼里,他却是最清楚不过了。 莫青山等人身怀万年前六位圣主的血脉,而大白猪和那大公鸡便是被六位圣主所拘,镇封青灯世界万年之久。 大白猪心有不忿,找着机会故意作弄他们的后人,莫青山等人也算是躺着中枪了。 当然,最惨的还要属祁星河。 ——这老头儿跟万年前的事儿是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却莫名其妙被大白猪敌视了。 “罢了罢了,收拾一番,也该回去了。”江南摆了摆手,施展壶天神通。 刹那间,一个巨大的漆黑洞口出现在虚空中,将周遭的钢铁造物残骸尽数吸入。 ——这些都是兵主国度中的造物,包括战舰,战争武装,锻造设施等等,皆是兵主征战万年的过程中从其他文明掠夺而来。 虽然在方才的一战中,这些造物大部分都被俩人碰撞的余波损坏,但其中不乏还有相对完整的。 这些造物之上先进的技术,倘若带回去让上元人类族群吸收了,那定然又是一番跃升。 想到这,江南心头也不禁暗叹,战争,果然是推动文明发展的催化剂——上元千万年来的发展,甚至还不及这几年技术大爆发的零头来得迅猛…… 只是即便如此,这样的战争也没人想要再经历了。毕竟一个不慎,便是灭族之灾…… 半日后,一行人收拾完毕,便离开了这破败的废墟,踏上归途。 途中,江南还顺手把当初释放在星空中的无定之形重新收回了新世界。 ——若是没有约束,这些堪比成道境的大家伙对星空中的生命星辰便是巨大的威胁。 . 星空另一端,上元。 天机阁,星空本部。 李青云与七位长老站在一艘巨大的战舰上,停靠在茫茫星空之前。 在他们身后,是七万余尊散发着耀耀光辉的战争兵器,严阵以待! 时间,自当初江南一行踏上征途远赴天外,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的光阴。 一年前,江南刚走没多久,三大兵团七万修士在经过短暂的休整后,第一时间奔赴星外战线。 因为无论是谁都说不清楚,江南等人此去究竟是否能得胜而归。 一旦他们输了,那兵主国度所带来的巨大的恐怖威胁,将威胁整个上元。 即便李青云与七万修士自知,若江南等人败了,仅他们对上兵主国度,胜算渺茫。 但不屈的死志早已在数年的生死斗争中,刻进他们的本能。 上位兵团也好,兵主本尊也好,所要进犯上元,唯有从他们的尸骸上踏过去! 这是在加入星空军团时,这些修士的觉悟。 绷紧的神经中,一年过去了。 这一日,冰冷枯寂的远方星空中,终于有点点动静。 当掌管探测与警戒的哨兵将消息传遍全军之时,包括天机阁众人在内的无数修士,一颗心完全提到了嗓子眼儿! 无数修士下意识握紧了黑神的操作杆,将脚下的战争兵器预热,准备进入战斗状态。 气氛,进入极致紧张的状态。 星空之中,万籁俱寂!甚至七万多人的心跳,都清晰可闻! 直到那几道身影,江南,真龙皇,郜天明,莫青山……那些曾征战而去的人们在黑暗中显露身影。 整个七万人的大军,才一瞬间爆发出震天的吼声! 江南等人,得胜而归! 在这般已是不死不休的战争中,便只意味着一件事——兵主国度,已然败亡! 上元,大胜! 那一瞬间,李青云等人,不由喜极而泣! 同日,天机冕下远征星空得胜而归的消息,在上元大地不胫而走,口口相传! 于是,从五年前的新春之际开始便一直如沉重的阴云一般挤压在众人头顶的阴云,终于散去! 同年,上元五域,千宗万国,举世同欢,天下大宴。 羌笛琴瑟,婉转不绝,肉酒之香,连绵百城。 . 战争结束后,一个月。 解除战备状态的上元大地的百姓们,仍沉浸在胜利的喜悦当中。 而三大兵团七万修士,亦轮流驻守星空边防。一艘艘钢铁战舰从上元启航,驶入星空,正式标志着上元人族进入星空纪元。 与江南一同归来的真龙皇,告辞以后,带着一脸不情愿的凤母,回到了虚冥。据他所说,凤母在先前东娴的点播下,又经历了诸多历练,如今成长至瓶颈,将要破境,当沉睡闭关,圆满突破后,方才能再放其出来。 而来自远方星空的郜天明,在大仇得报后无处可去,也于上元安定了下来,告别了江南,云游天下。 莫青山等人在简单与江南相聚以后,回归各自宗门,主持大局。 镇西王府在迎接了一波又一波江南的友人以后,逐渐安宁了下来。 便只有那头大白猪,还赖着不走。 这一日,王府庭院内。 可儿和江月约着出去玩了,久久未归。 江南便来到那大白猪面前,往地上一坐,“前辈,找我有什么事便直说吧。” 战争结束后,江南从郜天明与真龙皇的口中得知了这头大白猪与他们相遇时的情景。 ——毫无疑问,它就是冲着江南来的。 但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它却并没有说明下界找江南究竟所为何事。 听到江南的声音,大白猪懒洋洋地抬起脑袋,睁开假寐的双眼,哼哼道,“你的事儿处理完了?” 江南一怔。 但想了想,好像确实没什么事了,于是他点了点头。 “那就好。”大白猪道:“其实老猪这次来,只为了一件事——带你走。” “去哪?” “还能去哪儿?仙土呗!” 那一瞬间,江南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仙土,顾名思义,这个宇宙的人唯有成仙之后,方能度过那茫茫葬海,到达那真界之中。 否则兵主何苦在星空中征战万年,想尽了心思也要登上仙路,成就仙人之尊? 现在大白猪告诉江南,要带他去仙土? “你别这样望着老猪。” 大白猪翻了个白眼,继续道:“老猪肯定是没本事带你穿越葬海的——或者说,即便以老猪合道圆满的道行想要穿越葬海也不可能。还得靠来这儿之前东娴丫头给老猪的一件器物,可保你我于葬海之中安然无恙。” “不,我的意思是……为什么?” 江南摇了摇头,他自然不难想到,早已成仙的东娴拥有穿越葬海的手段。 他真正不理解的是——为什么要去仙土? 大白猪撇了他一眼,脱口而出,“因为东娴现在与敌人斗法,需要你的帮助。” 江南:“……您认真的?” 开玩笑,东娴多久之前就成仙了? 能被称为她的敌人的,还能在仙人之下不成? 以江南如今的道行,正常状态下能和合道境碰一碰,但面对兵主这样的半步仙人,就需要用那种自残的招数了。 倘若对上真正的仙人……那不就是硬送吗? “当然不是让你去与仙人斗法!” 大白猪叹了口气,“准确来说……东娴丫头只是需要你在她身旁。” 江南:“……” 拉拉队是吧? 还需不需要穿个超短裙摇花手? “当初,在一万年前的天渊,你应该已经看出来了吧?” 大白猪继续说道,“东娴丫头的本质其实就是那盏青灯的器灵——不得不说,那真是逆天的玩意儿。仅是作为它的器灵,东娴的天姿即便是在仙土也能称之为举世无双。” 说着说着,它突然露出一抹自嘲之色,“当初老猪和那秃毛鸡,还以为人道的那六个混账是用我俩作为禁制,镇压那盏灯。可后来老猪才知晓——我俩的作用一开始就只是隐藏它的气息而已,那种禁忌的玩意儿,哪儿是老猪能镇压得了的?” 一番叹气后,大白猪摇了摇头, “扯远了,说回正题——就是东娴丫头在与敌仙的战斗中,僵持不下,又感到即将突破,但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她离自己的本体太遥远了——遥远到精气神虚亏,导致无法破镜。” “所以老猪此番回归,便是想带你前往仙土,借那青灯之气,助她圆满!” “当然,在那之后,你是要回来,还是就待在仙土,都看你自己意愿——以东娴丫头的境界,庇护我们仨儿还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直到这个时候,江南终于听懂了。 ——说来说去,自己就他娘的是个吉祥物! “那么,你的选择呢?” 最后,大白猪盯着江南,问道。 几乎毫不犹豫的,江南深吸一口气,“去!” 东娴帮了他多少,帮了上元多少,江南已经记不清了。 如今,仅是需要他去当个吉祥物,那不是举手之劳? 还能见一见当初那个傻乎乎的姑娘,一举两得。 “看来那丫头没看错你。”听罢,大白猪也露出一丝欣慰之色。 不过江南却眉头一皱,“等等,既然形势如此焦急,您为何直到现在才提起此事?” “并不急,是你误会了。” 大白猪摇头,“仙人的战斗,快则在眨眼之间便分胜负,但慢的话,却是千百年也不一定能分出高下——你猜东娴丫头和那敌仙斗了多久了?” 江南茫然摇头。 大白猪恶趣味地一笑,“——五百年,他们已经整整斗了五百年!而且,即便有东娴丫头的法器相助,想要打通葬海也并非一日之功。” “老猪看看……嗯,起码还有三个月,这三个月你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也别紧张……” 江南:“……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 随后,大白猪前蹄一翻,扔给江南一本光芒环绕的典籍来。 “另外,仙土的语言和这方宇宙天差地别,趁这段时间,你也可以用念识探入这《启学录》中,学一学仙土的文字,也了解下仙土大致的情况。” 江南接过典籍,翻开。 只见这似纸非纸,似皮非皮的书页上弥漫着淡淡的仙光,让见者都心神宁静。 只是那上面的字儿,却让他眼睛一眯。 ——启学录。 这当然没有什么问题,据大白猪所说,这玩意儿就是仙土启蒙学堂的教材,用来给学童弟子开智之用。 问题是,这上面的字儿,他第一眼就认识。 字里行间,银钩铁画,笔走龙蛇,磅礴大气! 是汉字。 大白猪口中仙土特有的文字,是江南上辈子用了一辈子的汉字。 /92/92855/20801946.html 第423章 葬海,魇潮 “怎么?看不懂?” 大白猪见江南神色有异,抬头道,“不用着急,时间还长,退一万步说就算真学不会,到了仙土以后随便找个恶匪杀了夺魂,也能解决。” 江南收起典籍,摇了摇头,问道:“仙土……还有匪患?” “那可不?”大白猪翻了个白眼,“江南啊,你千万别以为仙土就是什么仙风道骨与世无争的地儿,那里的争斗厮杀比起上元来说完全没半点儿区别。”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仙人也是人呐!” 江南微微点头,不再纠结此事。 “这就对了。” 大白猪哼哧了两声,“剩下的时间你去忙自己的事儿吧,老猪我要专心开门了,三个月后,咱们启程!” .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江南心里算着日子,踏出王府大门,拜访各路友人。 在大夏京城与王淳允喝酒,与化作阵灵的大绣衣饮茶,与启元帝家长里短;在东境圣地,见到了已成就一品无上境的李源与秋舒娅;回了一趟剑庐,看了看成道圆满,剑气如日中天的莫青山;去了南荒,见到了曲盈;去了虚冥,可惜没见到闭关的凤母…… 世人不知晓他究竟为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踏遍山河,但被他拜访的友人却心头隐隐有所猜测。 最后,江南来到西域。 当初他从莲花星域回归时,便得知了当时上元九位一品无上境里,只有三人未曾突破成道。 其中,大绣衣自不必说,他已为了斩杀牧者,化作阵灵,恐怕此生都无法再有突破;那镇守圣佛山的老和尚,也因为无法踏出山脚,所以没有进入诸生城本源树下修行。 最后,就是金翅大鹏。 这头改邪归正的大鸟,即便现在,还卡在一品无上境。 原本,江南还以为是它天姿有限,但后来才从李青云处了解到——当初江南远赴星空寻找机缘后不久,西域传出消息,言称佛陀旭海涅槃,转生重生。 听到这个消息后,原本就是佛陀座下的金翅大鹏,第一时间回归西域,伴在佛子左右,这才导致修行毫无寸进。 但各人有各人的选择,金翅大鹏为了曾经的主人放弃了修行之道,外人也无法指摘。 总之,江南去到西域后,见到了所谓的佛陀转世。 不得不说,那位佛陀转世无论是模样还是气质,都与旭海极为相似——五岁的孩子整天朝凡人城池的青楼里跑,你要说这玩意儿不是旭海都没人信。 但遗憾的是,江南看过以后,发现这位佛子并没有任何前世的记忆。 他不记得江南,不记得金光寺,不记得普芮菩萨,也不记得天帝,更不知何为旭海,何为佛陀。 终究,只是一朵相似的花罢了。 不过金翅大鹏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这就是佛陀。 对此,江南也并没有多说什么——轮回转世之说,信则有,不信则无,见仁见智罢了。 三月之期,如白驹过隙,一晃而过。 在卸任天机之职,传于李青云后,江南回到自己的王府。 不知为何,直到今天,他望着这无比熟悉的王府才发现很多角落都未曾注意过——可儿栽的枇杷树已经长得一人高了,亭亭玉立,摇曳在春光中;那棵经常被凤母挂着的梧桐古树,也壮了一圈儿,在夏日的酷暑里亭亭如盖;那扇朱红色的大门上,原来还挂着两个巨大的黄金狮子头门环…… 总之,要走了。 南淮与莫依臻被召回,盘膝坐在江南身前的蒲团上。 大抵是因为离愁别绪,俩人的情绪都算不得太高。 特别是莫依臻那姑娘,眼眶微红,看起来着实是舍不得。 但没办法,大白猪打通的通往葬海的通道,最多也就够两人通行。 况且就算能带他们去,江南恐怕也不敢那样做——在大白猪多日的熏陶下,俨然把仙土描绘成了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争伐之地。 而南淮和莫依臻虽然都达到了一品,在上元说得上是一等一的大神通者了,但在整个宇宙星空,还是有所不及。 就更不要提那更高次元存在的仙土了。 在那里,江南恐怕都自身难保,更别提照料他们俩人了。 “又不是不回来了,你俩闷着干什么呢?”江南拍了拍俩人的脑袋,“来,笑一个。” 莫依臻和南淮就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老师,保重!”经历血腥战争后不再稚嫩的少年也不禁红了眼眶,千言万语堵在心头,却只化作简简单单两个字儿。 “先生,如果您不回来,依臻便修成仙后亲自来找您!”有些天然呆的姑娘握紧拳头,仿佛做下了什么决定。 正当这时,一直双目紧闭的大白猪突然眼眸一睁! “江南,到时候了!” 话音落下,仿佛什么通往禁忌的门扉被凭空打开了一般,狂风骤起!无尽阴云,自八方汇聚而来,笼罩在镇西王府头顶! 而几人身前的虚空中,一点漆黑突兀地出现! 然后,缓缓扩大! 片刻后,化作一个椭圆形的巨大的空洞。在那空洞中,是一片令人心头悸的灰白之色! 仅是望着,便让南淮和莫依臻心神颤抖! ——葬海。 隔绝了宇宙星空与仙土的庞大屏障,传闻中唯有仙人之尊方才能安然和横渡的禁忌之地! “走了走了!” 江南朝俩人挥了挥手,与大白猪一同踏入了那空洞之中。 然后,空洞关闭,一切异象顿时消散。 来得快,去得也快。 转眼之间,镇西王府里,便只剩下南淮与莫依臻。 俩人沉默良久,站了起来。 朝着空荡荡的大屋,俩人缓缓一拜,然后退了出去,锁上大门。 于是,江南远行的消息,在江州范围内传开。 逐渐的,更多人得到消息,将信将疑来到王府前,望着那已尘封的朱红色大门。 他们信了。 而或许是不堪其扰,又大概是免得谣言满天飞,天机阁在江南离开半年后,布告天下。 上一任天机江南,修为绝顶,破碎虚空,飞升仙界去了,新任天机由曾经的首席李青云继任。 那条布告字儿不多,但却在整个上元掀起惊涛骇浪。 望着那盖了天机大印的布告,人们终于不得不承认——那个如昙花一般惊鸿一现,改变了整个人道甚至上元命运的年轻修士,终究是离去了。 厚重的灰尘宛如幕布一般覆盖了宏伟的镇西王府。 时光,年复一年。 在如今这灵气鼎盛的年代,远古血脉复苏,仙根如过江之鲫,无数天骄俊杰横空出世,在上元大地又掀起一波波绚烂的浪潮。 只是,在那之后的任何天骄被人议论时,人们总不免会提及那个被尘封的名字,抿口粗茶后,幽幽一叹——江王爷,后世无人可及也。 . 当然,那些都是后话了。 彼时彼刻,江南与大白猪已进入了那传说中的葬海。 而在同一时刻,大白猪飞快地吐出一枚氤氲着茫茫仙光的莲台,迎风见长,化作五尺方圆,将一人一猪完全笼罩。 莲台发出淡淡的青光,自动朝着一个方向极速掠去。 顿时,那周遭的一片灰白中,让人心神战栗的感觉,顿时消失了不少。 “怎么?舍不得了?”大白猪看了一眼江南,突然问道。 后者讪讪一笑,算是承认了,又问道,“前辈当初离开上元时,可也是这般心情?” 大白猪撇了他一眼,“舍不得?老猪怎么会舍不得——当时老猪还想着终于不用面对奸诈的可恶人类,心头窃喜!” 顿了顿,它又叹了口气,“谁知道到了那仙土,还是遍地的人类,而且更强,更奸诈,更狡猾!” 江南:“……” 这是对人类的怨念究竟有多深啊…… 突然,一震强烈的震动,将江南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出来! 整个莲台突然之间摇晃不定,就像是汪洋中航行的小船,遭遇到了巨大的浪潮那般。 江南下意识抬头望去。 然后,差点儿呼吸不能! ——只见在莲台的前方,那无尽的一片灰白之色里,一座无比庞大的漆黑宫殿,扑面而来! 它虽不是实体,呈半透明状,但那宏伟的压迫力,甚至比当初面对仙体化的兵主还要来得恐怖! 让人窒息! 紧接着,那巍峨的宫殿以极快的速度,撞向莲台! 无声之间,又是一震剧烈的晃动! 漆黑的虚幻宫殿,没有实体,奔涌而过! 但即便如此,江南的心脏也狂跳不止,脸色发白! 紧接着,周遭无尽的漆黑中,无数一道道亡灵一般的人影跟随宫殿呼啸而过,像是丧尸一般涌了上来! 数目之多,宛如海潮中茫茫浪花,让人头皮发麻! 它们撞在莲台青光之上,狰狞地幕后,撕咬着莲台,仿佛要将一切不属于葬海的事物都撕碎啃噬! 尽管隔着东娴所给予的莲台法器,那股冷酷而漠然的毁灭之意,仍让江南心头发冷! 与这恐怖的玩意儿一比,无定之形的吞噬简直就像是情人的抚摸一样温柔。 冷汗淋漓! 在所有的亡灵跟随着那宫殿掠过以后,许久未曾感受到恐惧之感的江南,后背已被完全浸湿! 而一旁的大白猪,虽然也吓得不轻,但很明显是习惯了这种感觉,解释道,“看到了吧?这就是‘魇兽’,游荡于无尽葬海的亡灵。唯有仙人之境,方才可无忧度过。” “当真……骇人听闻。” 沉默半晌,抚平心头那股心悸之感后,江南才缓缓点头,“不过那些亡灵一般的存在明明都是人形,为何会被称为……兽?” 大白猪摇了摇头,“魇兽之说,古来有之,反正仙土那边的人都是这么叫的,老猪也不晓得为何。另外,刚才的宫殿你也看到了吧?据说那是一次次纪元湮灭后,在灾变中毁灭的生灵和造物所遗留的痕迹,无神无智,就像天灾一般冰冷而残酷。” 顿了顿,它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另外,这种规模的魇群在葬海中都是家常便饭了,你得习惯——虽然有这妙花莲守护,但却也无法完全隔绝那些蜃气。” 于是,时间在航行中,缓缓流逝。 江南与大白猪在莲台之上,又遇见了几次魇群——他快要习惯那种魇群来临时的心悸之感了。 按照外界的时光,恐怕已过去了几个月之久。 但在葬海之间,岁月没有意义。 据大白猪所说,即便在葬海中度过了千万年,外界也不过过去了一瞬而已。 但正当江南又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的时候,大白猪无情地打断了他的幻想。 “老猪知道你在想什么——在葬海中修行对吧?” “但你可能要失望了,葬海中没有灵气,没有仙元,也没有道则,没人能在这里修行。” “另外,尽管葬海度过了万年外界也只是一瞬,但生灵在这其中,寿元也是要消耗的。” 江南这才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大白猪深吸了一口气, “方才得魇兽群,你看到了吧?但这样的规模,只是寻常而已——就像汪洋中的一场小风波一样。” “但既然是大海,就会恐怖的暴风雨——当魇群的规模达到一定程度后,便会化作被称为“魇潮”的灾难,席卷而来。” “面对那样的恐怖光景,即便仙人之尊恐怕是也要恨饮!” “谁还敢在这其中修行?” 江南眉头一皱,“那我们万一遇到了那什么魇潮呢?” 大白猪看了他一眼,“倘若真的遇见了——老猪劝你屏住呼吸,不要慌乱,盘膝坐下,凝神静气。” 江南:“如此就能扛过魇潮?” 大白猪:“不,这样会走得体面点。” 江南:“……” “开个玩笑。” 大白猪嘿嘿一笑, “其实在仙土的记载中,无数万年来,魇潮也只不过出现了数百次而已,千万年恐怕也遇不见一次,咱们运气哪儿有那么好?再说了咱们经过几个月的漫游,如今已靠近了仙土之上,待会儿老猪便破开空间,彻底离开这个鬼地方!” 那一瞬间,江南本能地想要阻止它继续说下去。 但,已经晚了。 他的心头,突然升起一股极为不祥的预感——立这种跟打完仗就回家结婚没差的g,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前辈,您说的魇潮……是不是那种很大,很猛,铺天盖地,其中又有天地万物,日月星辰的幻影?”江南喃喃开口。 大白猪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为何知晓?老猪记得《启学录》里似乎也未曾提到过魇潮?” “前辈,您……看看背后?” 于是,大白猪转过头去。 只见远方,原本平静的葬海中,风暴已起! 那是以前让人绝望的漆黑洪流。 其中又有琼楼玉宇,宫廷阁榭,城池国度,山河湖海……漆黑的枯朽的万物的废墟仿佛被莫名的力量杂糅到一起,仿若苍穹倾塌般滚滚而来! 就宛如茫茫汪洋卷起万丈巨浪,无声怒吼! /92/92855/20801947.html 第424章 神藏 实际上,大白猪提到“魇潮”,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要吓唬江南而已。 虽然“魇潮”乃是真实存在的,但发生的概率太过渺茫了——大抵就相当于寻常人一出门,就被天上落下一枚陨石哐叽一声砸没了。 ——真要杞人忧天这玩意儿,那大伙儿都没必要出门了。 所以在一开始的时候,大白猪压根儿就没考虑到有这回事儿。 但它万万没想到,“魇潮”真的来了。 ——虽然比起仙土记载中的规模要小很多,并没有那般不给人任何反应时间便碾压一切的摧枯拉朽之感。 但……对于人来说,千丈的陨石和万丈的陨石砸下来,差别很大吗? “愣着干嘛!” “跑啊!” 在那一瞬间,大白猪吓得脸色更白了! 因为护住俩人的莲台清光,在那一瞬间已迸发出细密的裂纹! 连航行了数月都依旧仙光不减的脚下莲台,也在这宛如滔天巨浪一般洪流中变得黯淡了不少! 不出片刻,恐怕就会耗尽仙灵之气,被那铺天盖地的恐怖潮水吞没! 大白猪当机立断,一双小圆眼中爆发出万丈精光! 恢宏的灵气自它体内溢散而出! 当然,并非是想要借此抵抗即将到来的魇潮。 而是——开门! 时至如今,一人一猪经过数月的航行漫游,实际上已经达到仙土附近。 大白猪原本想要精准定位后,再打开通往仙土的门扉,使得他俩可以一瞬间传送到东娴所在的区域。 但如今,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保命要紧! 于是,在那黄金之色,烨烨生光的玄妙符文汇聚之下,一道巨大的门扉在俩人面前的虚空中被打开! 它呈圆形,约两丈方圆,其内是扭曲的、光怪陆离景象——城池国度,山河湖海,日月星辰…… 只不过这些景象,看在江南眼里都仿佛隔着一层扭曲的滤镜,让人看不真切。 但即便如此,他仍能判断出——前方,便是所谓的仙土! 在大白猪开口催促的同时,一人一猪没有片刻犹豫,跳进了那椭圆的门扉当中! 仅是一眨眼后,那漆黑的魇潮便汹涌而来,将先前护住江南和大白猪的玄妙莲台瞬间淹没! 一切不存! 幸运的是,在这毁灭的狂潮之下,江南与大白猪已离开了葬土。 但不幸的是,由于同样仙土的门扉开启得太过仓促,并不稳定。 因此一人一猪并没有直接降临到预定的传送之地,而是被卷入了无尽的空间乱流! 在江南的视线中,眼前的一切都是混乱的,一枚枚宛如玻璃一般光怪陆离的碎片中,是一处处不同的光景——悬浮在虚空中的巍峨的庞大仙山;建立在茫茫汪洋上的巨大城池;深埋于地底的诡异仙宫;一身长袍仙风道骨的老人在讲道;身高万丈的巍峨巨人跋山涉水…… 种种神异,不一而足。 “江南!” “记住!” “东娴丫头在乾道蓬莱州!” 混乱的时空乱流中,一人一猪完全没有办法控制自身的去向,只能像漂流在狂乱的海潮中的扁舟一般,随波逐流,掠过一片又一片空间的碎片! 在即将撞上其中一枚碎片的时候,大白猪扯开嗓子,对着越来越远的江南高声何道! “还有,在仙土低调点!凡事忍让几分!好好活着……” 话音未落,它的身躯便撞进一片空间碎片,不知降落到仙土的那一个犄角旮旯里了。 听着大白猪的话,江南也是不禁苦笑。 ——他倒是想好好活着,可先要解决眼前的麻烦才是。 谁能确定会被这空间乱流冲到什么地方去? 要是运气不好被怼进万丈地核之底,直接在一瞬间被蒸发也不是没有可能…… 或者被跌到一个万年大宗内,被无数仙人群起而攻之,魂飞魄散…… 不得不说,江南在某种意义上也是挺悲观的,短短片刻内已经为自己想好了数十种死法…… 但不幸中万幸的是,当他被空间的乱流裹携着撞进一块空间碎片时。 在他眼前一闪而过的,是一片广袤无边的原始丛林。 ——虽然看起来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易与之地,但总要比方才如走马灯一般划过的那些毫无生机的绝地要好得多。 这般想着,扭曲的幻象在江南眼中穿梭而过。 他的眼前,出现了稀薄的云层,而透过那前面的云烟,深绿色的广袤的大地,映入眼帘! 最终,那股空间乱流最后的余威,将他悍然怼那无尽的丛林中央位置! 轰隆隆! 伴随着一声巨响,无数参天古树应声而倒,一头头长相怪异的大鸟嘶鸣着起飞!无尽的尘埃宛如风暴一般卷起,升腾起一朵巨大的蘑菇云。 于是,自今日,江南这个下界的土包子,来到仙土。 . 而距江南降落之地,约万里之遥的古林边缘。 天穹之上,两拨衣袍猎猎的修士正凭虚立空,相互对峙。 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身上皆仙灵环绕,宝光隐现,威势如风暴一般肆虐天穹。 其中一方,一名名身着一身雪白长袍,长袍背后绣有精致的古剑纹路,背负剑气氤氲的仙剑,举手投足之间皆有一股锋锐与凌厉之意,仿佛要连同空间也一同斩断! 看那模样,应当是专修于剑的庞大宗门。 而与这剑修们相敌对的一方,却是皆身着灰黑道袍,手执拂尘,身周悬浮着钟鼎塔岳一般仙灵法器,气质出尘而又诡秘莫测。乃是一修道宗门。 此刻,两大宗门立于天穹,对峙之间,一触即发的局势尤为明显——若非其中长辈模样的修士摁住,那年轻一些弟子就快要冲上去用自己的得意手段糊对方一脸了…… “三吉,这神藏的消息本就是我太虚剑观于许方士手中购得,如今你们突然掺一脚,难不成是想要与我太虚剑观开战?!” 那剑修的一方,为首乃是一中年男子,手持三尺青锋,身周剑气环绕,隐隐之间,那锋锐之意就连虚空都划破了! 他望着对方的拂尘道人中为首的老头儿,冷声开口。 “古太虚,你可少胡言乱语了!” 对面,被称为三吉的老头子嘿嘿一笑,“天下宝物,本就是有德者居之,你自家看管不严,泄露神藏消息,也能怪到贫道身上?” 说话之间,他手中古旧拂尘一挥! 刹那间,天地变色,无尽阴云皆笼罩而来! 倘若单论其气势,丝毫不输于对面剑修古太虚! 俩人……都是化道之境! 在下界星空中,足以威震一方星域的恐怖存在,在仙土,却还要带领门人相互拼杀,争夺机缘! 古太虚目光一冷,“信不信……本座明日便削平你三吉观山门?” 三吉丝毫不惧:“那你试试?” 古太虚:“杀你满门!” 三吉道人:“灭你徒子徒孙!” “……” 局势,越来越危,俩人言语之间,各种恶毒诅咒都骂遍了,却始终不曾真正动手。 搞得俩人身后的宗门长老弟子,有火又发不出,实在憋得难受。 突然,远方的天穹上光芒一闪。 一道裹携着空间乱流的事物,从天而降,轰然砸在古林中央! 掀起巨大的尘埃! 这一刻,古太虚与三吉皆是神色一凝! 那位置……正是预测中神藏出世的位置! 神藏……降临! 一时间,两拨人都想立刻前去查看所谓的“神藏”,但又相互顾及对方。 眼神闪烁片刻之后,古太虚轻咳一声,“三吉,如今神藏已然现世,我们若是未见神藏之前便斗个你死我活,怕是会让罗睺观捡了便宜。何不一同前往,到时真见了神藏,再分个高下,胜者得之?” 谷</span>  三吉哼了一声,“贫道正有此意!” 实际上,这俩人能坐到一观之主的位置,都不是什么易与之辈。 相反,都是杀伐果断的狠人。 先前之所以一直搁那儿打嘴炮,自然是有原因的。 而这个原因,就是两观之外的罗睺观。 整个赤玄州,三观鼎立。 其中又以罗睺观实力最为强盛,其观主罗睺已臻至化道圆满! 而三吉观和太虚剑观,平日里相互对峙之间,又隐隐形成统一战线,对抗罗睺观! 前不久,神秘方士许林预测有神藏现世,足以让化道突破至合道。 古太虚第一时间寻到方士,重金购下神藏出世的时间与地点,意图独吞,先一步成就合道之境。 但不知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手下人泄露了消息,被三吉观得知,才有了方才的一幕。 即便彼此对对方都恨得牙痒痒,但也不敢真正动手。 ——现在的状况是,最为强大的罗睺观主因为修行除了些问题,导致境界有损,无奈无法参与到神藏争夺当中。 但,这也是建立在古太虚和三吉道人全盛,罗睺观主忌惮的的情况下。 若是他俩现在连神藏都没见到就拼个你死我活,说不定最后会被罗睺观黄雀在后,捡了便宜。 俩人都不傻,于是暂时停下纷争,一同前往洪古林深处。 等真的见了神藏,再看谁是那有缘之人,也不迟。 于是,两拨人暂时和解,御起狂风,朝洪古林深处而去。 而当他们离去之后,一个身穿紫色长袍,面容也隐藏在兜帽里的人影,出现在方才俩人所在之地。 阴测测地笑出了声。 . 洪古林,深处。 江南揉着脖子,从那巨大的坑里爬起来。 道行之力涌动,将一切尘埃污秽都抖落后,望向周遭。 ——盘虬卧龙的古树遍地扎根,直插天际,爬满了鲜绿的苔藓,最小的都需要数十人方能合抱。 而说来也怪,这恢宏的古林明明参天古树丛身,没有落脚之处。 但在巨坑的前方,那古林的中央区域内,却有一片巨大的空地。 “看来……运气还好,没落到那些诡异的地方去,只是不知道那大白猪,又落到了哪里……” 江南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感受着环绕在身周的无比浓郁的灵气——比起下界宇宙灵气最为浓烈的诸生城,都还要浓烈百倍! 不由叹一声,怪不得。 在这恐怖的灵气浓度下,就是一头猪也能以极快的速度成精吧? 而一般凡人,哪怕是不修行,在这灵气的潜移默化滋养下,恐怕也能拥扛鼎之力,享三百寿年。 “可是这地方,究竟是仙土四道的哪一道……” 在大白猪给他的《启学录》里,仙土分四道,冠以乾坤坎离之名。 而每一道之间,又有茫茫葬海相隔,难以横渡。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据说一开始仙土是完整的一片大陆。 不过在某些大能的斗法下,硬生生被打碎成了四片,导致葬海倒卷,填补裂缝,形成了如今的格局。 按照大白猪的说法,东娴如今所在的是乾元道的蓬莱州。 若是江南此刻深处也在乾元,那可就方便多了。 ——找到那傻乎乎的仙人丫头,抱着她大腿恰软饭,那才是向往的生活。 一边做着梦,江南腾空而起,意图通过高空来分辨方向。 但就在那一刻,异变突生! 一道无法形容的庞大的黑影,猛然从地下窜出! 张开那足以仿佛要容纳天地的血盆大口,就朝江南而来! 下意识的,江南手中神通涌现! 神行之术顿时施展,化作一道流光,躲过了那恐怖的一击! 侧到一旁! 然后,他便看见了。 那巨大的暗影的真实姿态。 ——一枚巨大的有暗绿蛇头,生着六眼,其中绽放幽幽洪荒! 那蛇头无比庞大,仅是一枚眼睛,便仿佛一汪巨潭,充斥着暴虐之意! 而它也仅是露出一个蛇头,就占据着方圆数十里的巨大空地,其余身躯,皆隐藏在大地之下! 浓浓的黑雾,腐蚀空间,仿佛将整个天地都拖入了幽冥地狱! ——化道境巅峰! 凭借那恢宏的恐怖气息,江南判断出了这巨蛇的强度。 他刚想动手,突然又想起大白猪最后的话。 ——仙土之中,不比上元,凶险难测,恶兽拖家带口,打了小的,还有老的,连绵不绝,所以还需凡事忍让。 简单来说,就是仙土的凶兽,很多都是群居,若是杀了其中一头,轻则被群起而攻之,重则引发兽潮,尸骨无存。 于是,江南硬生生忍住心头怒火,拱手,“这位道友,我误入此处,实无相争之意,立刻便走!” 听罢,那蛇头猩红的六目中,光芒一闪。 显然,它这种修为,早就通人言,明人理,也明白江南话中之意。 但,并没有停下的意思。 那血盆大口又是张开,猩森恶气遍布,朝江南倾吞而来! 江南再度施展神行之术,躲开! “你这小家伙,倒是敏捷!”蛇头突然口吐人言,语气中颇有一丝戏弄猎物之感。 说罢,又是攻来! 毫无就此作罢之意! 使得江南,又是气愤,又是憋屈。 又是几个回合缠斗之后,他似乎终于忍不住了,朝那蛇头大喝道, “等等!” “道友,可有血亲祖辈?” 那蛇头明显没想到江南会问这个,停顿了一瞬间,发出沙哑而可怖的笑声, “本座乃天生天养,何来血亲祖辈?” 顿了顿,它又道, “人类,你运势不好,今日本座出关,正饿极,当你作血食……” 话未说完,它的六只巨大的眸子突然一凝! 因为它感受到,对面人类的气息,猛然暴涨! 就像升腾的火焰那般! 江南深吸了一口气,手中神通骤现! 刹那间,无尽苍白雷霆自江南手中涌起,仿若大锤一般倾泄而下,砸在那巨大蛇头身上! 劈得它七荤八素! 江南脸上,面露恶色! 他娘的,没靠山还搁那儿嚣张啥呢? 今天锤不死你,我不信江! /92/92855/20801948.html 第425章 遭遇 恐怖的雷光一闪而逝。 带着滔天巨力轰然砸在巨大的蛇头上,冰冷的毁灭之力自其中爆发,一瞬间便劈碎了那厚重的蛇鳞! 一个巨大的,漆黑的,烧焦的坑洞,出现在蛇头之上。那坑洞之中,碧绿色的骨骼显露出来! 无尽的雷光,仍在其中跳跃! 紧接着,漫天的碧血喷溅而出,就仿若奔腾的河流一般倾泄在大地上! 所过之处,草木枯萎,土地干裂,一片萧瑟。 而那巨大的蛇头,明显是被一击劈懵了,六目瞪圆,望着空中小小的人类身影。 百思不得其解。 从气息上来看,眼前人类不动之时,也不过是成道境的程度。 这般修为,对于化道巅峰的它来说,不过是一只会挣扎食物罢了。 能连番避过它的撕咬,已是近乎奇迹一般的事儿了。 现在,竟能伤它? 而在满心不解之中,雷光肆虐的头顶传来的疼痛,也激发了巨大兽类本能深处的凶意! “吞了你!” 它嘶吼一声,整个巨大的头颅疯狂摆动! 与此同时,整个大地都震颤起来! 那无比庞大的参天古树成片成片地倾倒,掀起无尽尘埃,惊起无数飞鸟! 紧接着,在这天摇地动之间,比之山脉还要巍峨的巨大蛇身自大地中涌出!墨绿色的鳞片粗糙嶙峋,泛着茫茫黑雾,遮天蔽日而起! 在无边的丛林中,它缓缓蠕动着,身下那高达万丈的古树在巨大蛇身的蹂躏之下,就仿若是路边野草一样脆弱,被轻易地碾碎后与大地的泥土混杂在一起! 而当整个身躯都完全显露之后,巨蛇已盘踞了整个洪古林中央之地! 与那无比庞大地身躯相比,即便是高耸的山岳也仿佛只是浅浅的沟壑一般! 然后,巨蛇嘶吼一声,震动天穹! 六只竖瞳之间,猩红之光爆发! 那无比庞大的口器张开,茫茫的漆黑的腐蚀洪流,自那紫黑色的蛇口之间喷吐而出! 洪流之中又伴这无尽的茫茫毒雾,铺天盖地而起,仿佛将整个世界染成墨绿之色! 一切最凶的恶意,都朝江南奔涌而来! 此时此刻,作为古老的凶兽之一,巨蛇因伤势和疼痛完全压制了神智,一心只要将眼前渺小的人类毁灭! 而江南这边,实际上也好不到哪儿去。 方才被连番攻击,他本就憋着一大股恶气。 如今得知这巨蛇并非群居时,哪儿还咽得下这口气来? 他在下界星空时,何曾如此憋屈? ——从一开始打死那个杀人嫁祸的旬阳武魁的时候,江南就秉承这一个信念。 不记仇,有仇,当场就报了。 所以在巨蛇攻杀而来的那一刻,他非但没有任何畏惧之意,甚至只感觉浑身舒畅! 于是,左手抬起,伸出二指,虚幻的剑刃于其上成型,三尺青锋暴露在空气中! 下一刻,高亢的剑鸣声宛如龙吟一般,冲天而起! 在那被毒雾晕染成黑暗境域一般的古林深处,一点璀璨的煌煌剑光骤然升腾而起! 神通·剑术! 这跟随江南漫长岁月的地煞神通,如今早已臻至化境,精纯无双! 一剑光寒三千里! 就仿若太阳升起那般,微小但无比凝练的剑光骤然爆发,通天彻地,横亘寰宇! 骤然间,那仿若天瀑一般倾泄而下,甚至连空间都能腐蚀的毒雾洪流,在这一片恢宏剑光之下宛如黎明前的黑暗被一寸寸撕裂! 一剑,便完全荡开巨蛇引以为傲的吐息! 而这一幕,也让这尊方才苏醒不久的化道境的巨蛇六目之中的怒火,荡然无存! 就像一盆冷水从头淋到尾,浇了个钻心凉的通透。 “这……怎么可能?” “人类……现在都这么恐怖吗……” 与此同时,江南另一只手也并未闲着。 同样有神通光芒绽放! 天罡·降龙伏虎! 刹那间,在剑光消散的那一刻,有龙吟虎啸之声自虚空中响起! 仿若洪钟大吕一般,震耳欲聋! 与此同时,江南的拳头之上,狂暴的拳风凝结,化作金光闪耀的巨龙与狰狞的吊睛白额大虎虚影,朝巨蛇扑杀而去! 两万年的道行,已足够此天罡之术发挥其真正威能——演化古龙天虎之象,裹携拳压,踏碎敌人! 顿时,三头巨兽,缠斗在一起! 如今,江南正常状态下,已能比拟稍微一般的合道之境。 而眼前这头化道巅峰的巨蛇,甚至还远不及当初圆满的莲花,哪儿能跟他全力施展的降龙伏虎之术争锋? 仅片刻,巨蛇象征性地反抗了两下,便被巨龙与白虎所压制,蛇鳞破碎,碧血飞溅! 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最后,待降龙伏虎神通威能消散,那巨大的蛇身之上已是伤痕累累! 那猩红的六目之中,痛苦,怨恨,狰狞……各种情绪,不一而足! 这种时候,倘若是人类的修士而言,恐怕已完全失去了战意。 然而身为凶兽的巨蛇,却是被屈辱与伤痛完全激发了血脉中的狂性! 不顾伤痛,便朝江南继续扑杀而来! 后者哼了一声, “我运气不好是吧?” 下一刻,那看起来瘦削无力的手背,便锤在那巨蛇的头颅之上! 轰! 震耳的碰撞声响彻古林! 来势汹汹的巨大蛇头仿佛被无尽的巨力重击一般,硬生生被砸在大地上! 刹那间,山林动摇,大地迸裂! 但这巨蛇庞大的身躯,自然拥有着恐怖的生命力,挨了一个脑瓜崩儿后,并未失去战斗之力! 再度拼死杀来! 江南撇了他一眼, “要吃我是吧?” 然后,反手又是一个暴栗,砸在巨蛇脑门儿上! 砰! 那硕大的蛇头,再度被砸进地里! 砰! 砰! 砰! …… 如此,反复数十个回合之后。 谷</span>  即便拥有着近乎无尽的生机的巨蛇,也是完全被打得再起不能! 死亡的威胁与剧烈的疼痛,让这头凶兽终于完全恢复了清明! 它的六只竖瞳望着眼前的人类,缓缓浮现出恐惧的情绪! 整个身躯都匍匐在地上,再不敢起来了! 江南见状,落在那蛇头之前,斜着眼望着它。 “还来?” 于是,巨蛇赶忙将脑袋摇成拨浪鼓,示意服了。 “人类!你赢了!” 嗡里嗡气的沙哑之声,回荡在古林中。 江南微微点头,却并没有打算杀死这头巨蛇。 因为他初来仙土,人生地不熟——甚至连这里处于仙土的哪一道都不清楚。 而眼前这巨蛇虽然是兽类,但明显已经成精无数岁月,带在身边应当能充当向导之类的角色。 念及此,他沉吟开口, “先前你欲将我当做血食,我本应以牙还牙,给你扒皮抽筋,杀了炖汤,也不过分。” “但念及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若是肯跟着我,当我座下,百年后此事便一笔勾销,如何?” 话音落下,巨蛇六目一凝,凶性再露! “人类!本座铮铮铁骨,生性便不受约束,绝不会任由人类驱使!” “正如你们人类所说——士可杀,不可辱!” 江南闻言,又抬起了手。 微微凸出的的指节,在阳光下显得异常白皙。 看那模样,就要扣下! 当即,巨蛇仿佛又回忆起了方才痛苦的经历,猛然一个激灵!千里之外的蛇尾,仿佛应激一般竖起! “可辱!可辱!” “服了!本座服了!” 江南:“……” 说好的铮铮铁骨呢? 紧接着,按照《启学录》里最简单和粗浅的契约异兽之法,江南与这巨蛇缔结了契约。 一开始,江南本来是想以聚兽调禽之法操控巨蛇的。但奈何他的识海中,已有了数千无定之形的命核。 以如今两万年的道行,这样的数量,差不多已是极限了,没有余力在操控一头化道的大家伙。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启学录》上记载的烂大街的契约之法,原本是根本不可能压制化道巅峰的巨蛇的,只是这巨蛇被江南打怕了,主动迎合上来罢了。 “别了!本座的一生!别了!本座的自由!”巨蛇扭动着身躯,低声呜咽。 江南瞪了它一眼,这巨蛇立刻浑身一颤,不说话了。 这时,江南正欲开口,但却突然神色一变,望向天边。 ——在与巨蛇的战斗结束后,他感受到了,在古林边缘的方向,数百道强大的气息,正飞驰而来! . 片刻之前,在江南与巨蛇开始战斗的时候。 从古林边缘赶来的三吉和古太虚等人,虽隔着茫茫的山岳丛林遮挡了视线,但也凭借感知感觉到了那“神藏”降临之地的异动! ——有人在斗法! 想到这儿,两拨人皆是神色一变! 心头暗惊! ——莫不是已被人捷足先登? 于是,他们再度加快了速度,朝洪古林中央奔驰而去! 但随着距离的接近,三吉和古太虚俩人的眉头,愈发紧皱! 因为他们感受到,远方古林之中那股凶恶而恐怖的气息,乃是化道巅峰! 甚至比他们俩人,还要强出一线! “古太虚,你确定许方士未曾将消息卖给别人?”行进途中,三吉有些忍不住了,开口问道。 “当然!许方士的身份还用得着欺骗我不成?再说了,若非不知哪个兔崽子走漏了消息,这事儿连你三吉门都不可能知晓!”古太虚瞪了对方一眼,冷声答道。 “既然如此,那前方斗法之人,该如何解释?”三吉又问。 “我知道个屁!去看不就得了!”古太虚哼了一声。 俩人争吵之间,再度加快了速度,甚至已不等候门下弟子,飞遁在前方! 翻过连绵的山岳,片刻之后,古林中央已遥遥在望。 虽距离仍旧遥远,但已能看清一些大致的动向——比如那巍峨的巨蛇! 比山岳还要庞大无数倍的身躯,倒映在俩人眼眸之中! 让三吉与古太虚,神色皆是一变! 他们终于知晓,先前感受到的恐怖气息,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这是……六目碧蚺?还是化道的六目碧蚺?”三吉道人倒吸一口凉气。 古太虚也是眉头紧皱,喃喃,“怪哉……当初许方士可未曾提到神藏出世之地还有这等凶兽啊……” 俩人疑惑之余,突然之间,有苍白的雷光自那中央之地爆发! 那惨白的光泽,煌煌神威,让人不禁心头发冷! 当时,俩人的眉头更加紧皱了。 “除了六目碧蚺……还有什么堪比化道的存在?”古太虚脸色骤变,颇为不善地看向三吉道人。 “三吉……你不会早就派人去往神藏出世之地了吧?” 显然,雷法这种玩意儿,是三吉道观最擅长的东西。 而化道境威能的雷法……整个赤玄州,恐怕就只有三吉道观长老级以上的老不死能施展出来了。 “你看贫道作甚——这雷法气息古怪,压根儿与三吉道门无关!”三吉道人冷哼一声。 但古太虚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又见那被六目碧蚺的毒雾所覆盖的古林中,一道通天彻地的剑光斩下,声威无双! 三吉道人当场就怒了,“啧,你他娘的还恶人先告状是吧?” 古太虚也是神色尴尬,但还是解释道,“莫要胡说!这剑光可不是我太虚剑观的法门!” 日常争吵之间,俩人已无比接近古林中央! 但这一刻,那六目碧蚺与另外的神秘存在的战斗,突然戛然而止。 紧随着,回荡在俩人耳边的,便是连绵不绝的“砰砰砰”之声。 听起来都疼! ——如果没有听错的话,那应当是骨与肉碰撞的声音。 最终,一切斗法的声势都消失后,洪古林中央,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里。 俩人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他们无法分辨,那爆发在洪古林深处的战斗,究竟是谁赢了。 此刻,知晓那废墟一般的古林中央恐怕还有一位化道境的强者后,俩人不得不放慢了速度,凝神戒备。 而在翻过最后一片古树倒塌形成的废墟后,古太虚与三吉道人,见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化道境巅峰的恶兽“六目碧蚺”,如今化作了手臂粗细,像是宠物一样,颇为卑微地游荡在一位清秀的年轻人面前。 然后,那年轻人转过来头来,目光与古太虚、三吉道人相触碰。 那一瞬间,一股源自本能的战栗之感,仿佛附骨之疽一般攀附而上,缠绕在俩人心头! /92/92855/20801949.html 第426章 天煞之星 那样的感觉,仅是一闪而逝,就仿佛错觉一般。 便完全消失了。 但尽管如此,古太虚与三吉道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骇之色。 而他们对面的江南,也是颇为戒备地打量着眼前的俩人——两人都是化道之境,中年男人手执铁剑,剑气隐而不发,神光内敛;道袍老者清瘦挺拔,浑身环绕着一股晦涩的玄奥之感。 局势,一时间僵持不下。 三人心头,也都有各自心思。 古太虚心想:此人虽看起来年轻,但却能镇压降服化道巅峰的六目碧蚺!招惹不得! 三吉道人心想:眼前这人如此面生,难不成是外州来的大能?神藏……是否也被已被他收入囊中? 江南心想:妈耶!第一次见仙土的人还有点紧张!嗯……他们只有化道境?不,不可轻敌,说不定人家背后还有仙人存在! 六目碧蚺:……他们为什么不说话?这两个突然出现的化道境人类……呲溜……看起来有点像敌人……要不一口吞了?也算是在这小子面前表现一番,让本座以后的日子好过一些? 相比于人类,六目碧蚺的行动力肯定要强得多。 它越看眼前这俩人越觉得像是敌人,六个眼珠子咕噜咕噜转动之间,那袖珍蛇头猛然一张! 轰! 恶臭的腥风便朝古太虚与三吉道人扑面而去! 这一变故,让三人都是一惊! 古太虚与三吉道人本能地想要施展神通御敌,而江南更是心头直跳! ——这蠢蛇脑子里除了吃还有别的东西吗?万一这俩人背后有仙人撑腰,岂不是无妄之灾! 当即,他伸手一挥,砸在六目碧蚺脑袋上! 砰得一声! 巨响之间,六目碧蚺轰然被砸进了侧方的山崖里,深深怼了进去,扣不扣不出来! 古太虚与三吉道人见状,皆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能随手将化道巅峰的六目碧蚺打进土里,这修为最次怕也是要化道圆满往上吧? 说不定……也有可能是合道之境? 这个念头一起,俩人浑身一颤,更加拘谨了! 便见前方年轻人颇为不好意思地拱手:“两位,方才收服这孽畜,还有些不听话,还望见谅!” 听罢,古太虚与三吉道人俩人连连摆手,“道友说笑了!分明是我二人突兀打扰,惊了道友灵兽,还望道友莫要见怪!” 开玩笑! 把化道巅峰的六目碧蚺称为孽畜……这种大佬为什么会闲的没事来赤玄州这种穷乡僻壤溜达?! 一时间,在双方相互客气之中,颇为紧张的气氛,放松下来。 这个时候,被怼进山里的六目碧蚺才昏头昏脑的爬出来。 它皮糙肉厚,江南方才也没用力,所以自然是没受伤的。 只是那六只眼睛,看着笑意盈盈相谈甚欢的三人,六目碧蚺感觉脑袋都快气炸了! ——好呀!你们牛逼!你们厉害!你们了不起!就非得要揍老子一顿才说话呗! 但此刻,明显没人在意它想什么。 江南与这突然前来的俩人,看似客气的言语之间,都在相互试探。 “这位道友,竟能镇压化道巅峰的六目碧蚺,贫道实在佩服!”三吉道人由衷道。 “不错,我乃太虚剑观古太虚,这位是三吉道观三吉道人,敢问道友尊姓大名,道统为何?”古太虚此刻也不和三吉扯皮了,拱手开口。 “叫我江南便好。” 江南摆了摆手,“至于道统……不过一介散人罢了,前不久遭遇了些意外,被时空乱流卷入,误入此地,若冲撞了贵派领地,还望见谅。” 这也是江南之前就想好的说辞。 关于来历,反正他也没说谎——他的确是被时空乱流卷来的,只不过并非仙土其他地方,而是下界。 二人闻言,皆是一愣。 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 古太虚沉吟片刻,脸色微沉,“江道友,恕我冒昧——敢问您方才……可是从天上坠落而下?” “正是,我降落时遭遇了那头巨蛇不分亲红皂白的攻击,一番大战后,便索性就收入了座下。”江南指着垂头丧气游荡回来的袖珍小蛇,回答道。 六目碧蚺听闻此言,不禁六目一瞪,嘀咕道:“不分青红皂白?呃……分明是你降落时引得大地动摇,惊醒了本座……” 不过说到这儿时,它突然感到一阵冰寒的视线,连忙闭嘴! 听闻此言,古太虚和三吉道人却是脸色一变,眉头紧皱。 他们仔细回忆起来——先前看到那事物从天而降之时,虽被时空乱流的余波遮挡了视线,但好像其中其中隐隐是一道人影。 也就是说,江南说的极大可能是真的。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从天而降的真是江南,那么……所谓的神藏呢? 沉吟片刻后,察觉到这其中有所猫腻的古太虚从怀中掏出一枚古拙令牌,递给江南:“江道友,相见便是缘,此乃我太虚剑观太虚令,随时欢迎道友来太虚山门做客。” 顿了顿,他又道,“至于今日,我与三吉还有要事,便先告辞了。” 见他这一番举动,三吉道人也掏出一枚玉牌,交给江南,并称三吉道观也随时欢迎他。 然后,二人告辞后,便行色匆匆地转身便离去了。 归途中,俩人碰上了后面姗姗来迟的太虚与三吉门人。 这些弟子门人也是精明人——见自家两位老祖宗脸色沉闷,就晓得神藏之事肯定没什么好结果,就乖乖跟在他们身后,啥也没问,啥也没说。 神藏,乃是仙土对各种无主的宝物的统称。 一切天材地宝,神兵奇迹,仙物灵根,绝世道统……都可以被称为神藏。 而每当神藏出世,必生异象。 先前,古太虚与三吉便是将江南从天而降时引起的时空乱流当做了神藏出世的异象。 但直到见到了江南,他们才发现——所谓的“神藏”只是一个误入赤玄州的外域修士。 那么……许方士预言中的神藏呢? “古太虚……贫道总感觉被摆一道。”三吉道人在前方,声音闷闷。 古太虚看了他一眼,声音森冷,“何止摆了一道——如果那江南道友没有出现在洪古林中央,而是我们二人依照预言傻乎乎的冲进去,你觉得我们会遭遇什么?” 三吉道人目中精光一闪,脸色骤变,“六目……碧蚺?!” 古太虚点头,“若真是如此,你我二人在洪古林中央斗个你死我活后,惊醒了那头沉睡的六目碧蚺——又会怎样?” 古太虚与三吉道人,皆是化道境,但还称不上圆满。 那六目碧蚺,已是化道巅峰。 若是按照江南没有出现的剧本——俩人在洪古林中央相争,精疲力竭,双双负伤又惹醒了六目碧蚺…… 结局,自然不言而喻——他们俩,都得被暴怒的六目碧蚺活吞了! “这是有人……要我们去死!”三吉道人脸色青白,烈声开口。 话音落下之际,俩人都带着门下弟子,飞掠过洪古林边缘。 而暴怒的俩人未曾注意到,在边缘深处的地底,一个浑身气息完全收敛的紫袍人影,在黑暗中皱紧了眉头。 . 同一时间,洪古林中。 江南自不晓得古太虚和三吉二人为何突然离去了。 谷</span>  现在,他还有要做的事,方才打算踏出这片古林。 “小六……你过来,我有事问你。” “呸!你叫谁小六?本座绝不可能接受这般蠢的名……”六目碧蚺晃悠着脑袋,大声抗议! 但撇见江南抬起的手,立刻脑袋一缩,“唔……小六貌似也还不错。” 江南没多理会这软骨头蛇,直接问道,“我问你,此地是仙土四道中的哪一道?哪一州?” 六目碧蚺闻言,仿佛在回忆一般,良久才道,“应当是……离道……赤玄州。” 离道? 赤玄州? 江南不禁脸色一变,心底苦笑——东娴在乾道,而他降落在离道,两道中间隔着茫茫葬海……看来不是那么容易再相聚了。 看来恰软饭的梦想,还任重而道远。 收拾了心情,江南又问,“那这赤玄州可有仙人?” 六目碧蚺像看傻子一般看着他,“说笑了,赤玄州这穷乡僻壤,哪儿可能有仙人愿意降临?本座沉睡前,这赤玄州也只有三大入流宗派罢了——罗睺观,太虚观,三吉观。如今百年过去,想必也不会有多大变化。” 听到这儿,江南略微松了口气。 在《启学录》的记载中,仙土诺大,其中宗门势力如过江之鲫,又如满天繁星,多不胜数。 而这其中,大部分都是不入流的宗门。 只有当一个宗门拥有化道境的大神通者后,才有资格被称作“入流宗门”。 而所谓的“入流宗门”又分为四个不同的层次——观,院,门,道。 其中以“观”为末,以“道”最尊。 实际上,仙土四道,原本便被四个“道”级恐怖势力所把持。 只不过这其中出了一些意外——作为四道之一的离道,无数年前,离道的道统随最后一代离主的身陨而深藏幽冥,至今未曾复苏。 所以在仙土四道中,如今的离道乃是最弱小,也是最混乱的一个境域。 而赤玄州,听六目碧蚺所言,就算在离道中都是穷乡僻壤的地儿。 不过,也好。 “至少暂时不用担心遍地都是仙人的状况了……”江南深吸了一口气,心头升起一阵紧迫的危急感。 ——自从干碎天庭以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就像是从一方大佬,重新变成了小喽啰,瞻前顾后,如履薄冰。 就是不知道……这仙土之中,是否也有点燃青灯之地? . 半日后。 仙土,离道,赤玄州,通天塔。 作为赤玄州几乎家喻户晓的地儿,通天塔却只是一座五层破旧石塔。 而让它盛名享尽的原因,只是因为其中住着的是赤玄州唯一的方士——许林。 所谓方士,乃是在整个仙土都极为稀有的存在。 他们虽战力拉胯,但精通占卜,测算,推演,阵法…… 每逢神藏出世,仙人渡劫,天地大变,这群家伙总是第一个感受到的。 因此,大多数大宗门都有供奉方士的习惯,每当变故逢生之际,都会请方士做出占卜,以顺势而行,躲避灾祸。 而方士许林,便是在赤玄州声名赫赫的存在——包括三大观在内的宗门,基本上都请过他卜算推演。 换句话说,这人看着弱不禁风,但人脉网关联甚大,牵一发而动全身。 所以基本上任何争斗,都没人会对方士出手。 而许林方士也一向保持中立,从不偏袒任何一方势力。 这一日,通天塔上。 一间颇为简陋的石室内,一位身穿灰袍的老人正盘膝而坐。 下一刻,门开了。 进入之人,身着紫色长袍,步履中都带着怒意。 “许方士。” 那紫袍人影一进门,便沉声开口,“古太虚与三吉竟毫发无伤踏出了洪古林,这可和一开始说的不一样。” 顿了顿,他看向石桌上一个几岁孩子的画像,又阴测测地笑道,“若没有一个解释,恐怕许小先生便要受苦了。” 谈及“许小先生”,方士许林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因为那画像上的人,是他的孩子,是他唯一的亲人。 “观主,推演一切正常——我卖给古太虚神藏消息,你派人伪装太虚观弟子,向三吉观泄露神藏消息,引古太虚,三吉二人至洪古林六目碧蚺沉睡处,二人斗法,惊醒碧蚺,最后一同葬身蛇口。”许林闷声道。 “对!” 紫袍人影冷笑,“明明一切都计划得很好,但为何他们二人安然无事?许方士啊,你可别耍什么花招,否则,许小先生的命……” “老朽算一算,算一算。” 许林苦涩摇头,双手拨弄之间,仿佛拨开云雾,回溯光阴,一副画面出现在二人身前。 ——正是江南从天而降,大战六目碧蚺,最后与古太虚二人相见的过程。 一幕幕看得紫袍人影浑身颤抖,无比恼怒! “哪儿来的野人!坏本尊大计!” 许林摇头,“观主,推演并无问题,只是入局了一位过客,乱了天机,老朽亦无能为力。” 顿了顿,他又道:“如今,交易已完,可否请观主放吾子回来了?” “回来?” 紫袍人影沙哑地笑了,声音中仿佛带着无尽恶意,“许方士……您不会真以为许小先生还活着吧?” 许林仿佛一愣,双手颤抖,浑浊的老泪留下。 “如今计划败露,古太虚和三吉又不傻,必定兴师问罪于您。”紫袍人影继续道,“为了本尊能与此事无关,还是请许方士死无对证吧!也是让您与许小先生在幽冥团聚了!” 话音落下,他抬手一指! 刹那间,一道黑光闪过,许方士布满皱纹的额头上,一缕鲜血汩汩流下! 确认了许方士的死亡后,紫袍人影望着那逐渐消散的虚幻画面上的年轻身影,杀意凛冽! 踏步而出,离开了这通天之塔。 然而,当他离开以后。 那破败的五层石塔突然颤抖起来,竟是对着那冰冷的尸首,口吐人言! “许林……你明明能算到这一劫,为何还甘愿赴死?本塔……不解。” 随后,在许方士的尸首上,一道虚幻的人影站起,眼中哀与怒并存,幽幽开口。 “老朽,自然算到了今日血劫,甚至在他来前,就算到了吾子已被他所害。但老朽不逃,不避……只为让他看到是那人打乱了他的计划,看到那位背后燃起血光万万丈的天煞之星。” “罗睺此人,老朽了解——他睚眦必报,定会对这坏了他大计的人,施加迫害。” “老朽今日便用这条命,让罗睺……应劫!” /92/92855/20801950.html 第427章 离王陵 通天塔内,苍老的声音完全落下后,空气中陷入寂静。 一切生命的痕迹,缓缓消失。 而远在万万里之外的赤玄州边缘,洪古林深处,浑然不知自己被称为天煞之星的江南,正是尝试着某些事情。 他暂时打发走了六目碧蚺,让他在古林里自由覓食。 这头沉睡百年的巨蛇,在听到江南的命令后,当即惊呼还有这等好事,然后一溜烟儿跑没影儿了。 不时,寂静的古林便连番响起震耳欲聋的嘶吼声。 就像狼入羊群,六目碧蚺尽情地驰骋在古林中,将原本丛林的霸主尽数吞入腹部中。 仿佛在向整个洪古林宣布,真正的王,已经归来。 而江南也并不担忧它就此一去不回——一人一蛇之间还有着契约的联系,不管六目碧蚺逃到哪里,江南都能告知到它的位置,也能掌控它的性命。 清净下来以后,江南先是以天罡神通·斡旋造化将周遭数十里都隔绝成属于自己的空间,确保没有暗中窥探的视线。 然后,他打开了通往新世界的门。 ——非常顺利,没有遭到一丝阻碍。 看来即便是在仙土,新世界也是能打开的。 然后,他钻了进去。 不久后,摇着头走出来,面露遗憾之色。 ——他的尝试,失败了。 实际上,当初在下界星空的时候,他就在上元镇西王府地底留下了一具分身,当做信标。 企图即便到了仙土以后,也能通过新世界为中转,重新返回上元,自由来往于仙土和下界星空之间。 但方才他尝试之后,却发现在新世界里完全无法感受到留在上元的分身的气息,自然也无法完成跳转。 江南喃喃自语,“果然没那么简单……不过,能在仙土打开新世界,已是意外之喜了。” 然后,他撤去斡旋造化,重新回到洪古林中。 一切准备都已完成,差不多该离开这片古林了——去寻找横渡葬海,通往东娴所在的乾道的法子。 于是,他心念一动,便在念识中传信于六目碧蚺,让它返回。 不久后,当一人一蛇重新汇合以后,他们一同朝洪古林外行去。 一路上,江南虽收敛了气息,但因为有化道巅峰的六目碧蚺在,各路凶兽都瑟缩在窝里,战栗发抖。 也正是因此,一人一蛇并没有遇上什么阻拦和意外。 “小六,你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横渡葬海,去往另外三道?” 途中,江南并不抱希望,随口问道。 六目碧蚺听罢,眼珠子一转,“自然是……唯有成仙。” 江南白了它一眼——好稀奇啊!谁不知道? 就像你问人家哪儿能搞钱,人家回你银行金库,没有任何参考性和操作性。 仿佛被江南激怒一般,六目碧蚺眸子一瞪! “你在嘲讽本座?!” “本座可是有着吞噬食物的记忆的神通!你知道这无数万年来,本座吃了多少人?累积了多少知识?本座敢说,这赤玄州没能比本座学识还要渊博的,恐怕就通天塔那许林老头儿了!” “哦,哦。” 江南半睁着眼,敷衍道:“就这?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只知道唯有成仙才可以横渡葬海?” 听到这儿,六目碧蚺顿时不乐意了。 “瞎说!” “本座方才说的只是一般途径,当然还有别的法子!” “你给本座听好了——仙土四道,除了仙人之尊能自如横渡葬海以外,每一‘道’级势力,都设置有同样其余三道的比超远距离穿梭大阵!” “只要得到‘道’级势力的首肯,就能打开大阵,自由来往于仙土四道之间!” 六目碧蚺怒气冲冲地证明自己时,江南却若有所思地点头。 果然,还得用激将法才管用。 若是自己正经发问,这心头本就一股子怨气六目碧蚺多半会装莽,但一激,就啥都说出来了。 这就和上辈子那些说“某个地方没有好吃的”、“五百块以下没有好耳机”的钓鱼佬,一模一样。 而另一边,六目碧蚺显然还没意识到自己被诈了话,还在洋洋得意炫耀自己的学识。 便听江南又道,“那又如何,反正你肯定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得到离道的首肯,开启传送阵。” 顿时,六目碧蚺沉默了。 许久,它摇头摆尾道,“本座不是不知道,只是统领离道的离王宫道统都被埋进了土里,只剩下大猫小猫三两只打理着曾经的遗址,那穿梭大阵也不知是否沾满了灰尘。” 顿了顿,它又道, “不过,听说当初离主那家伙将道统跟自己一起埋进了土里后,余下的离王宫众人一直在探寻继承道统的法子,却始终进展不顺。” “而后,他们干脆定了一个时间,开放离王陵寝,让天下人族修士皆可前往其中寻找道统,以重振离道。嗯……大概得了道统,也能轻松打开穿梭大阵吧?” 见江南目露神往之色,六目碧蚺吐了吐信子,又道,“不过你就别打道统的主意了——这些年来离王陵已打开了数十次,却没听说有人寻到半点儿道统的影子。” “不过,进入其中的修士倒是都获得了诸多天材地宝,境界攀升倒是真的。” “所以,如今离道人族都快把离王陵当成探宝之地了,也不晓得离王知晓了会不会气得活过来就是了。” 江南缓缓点头,又问,“那听你这意思,谁都能进入离王陵?” “怎么可能?” 六目碧蚺翻了六个白眼,“你也不想想整个离道有多少修士——数以万万计,倘若都踏入离王陵,恐怕那大墓早就被挤爆了。所以进入离王陵的条件便是——携本州之重器,方才有进入离王陵一探的资格。” “州之重器?”江南眉头一皱,“那又是什么玩意儿?” 六目碧蚺愣住了,良久才无奈地叹一声,“本座当真怀疑,是究竟是不是仙土之人了——所谓一州之重器,顾名思义,便是天生天成,自古有之,用以镇压一州之域的气运之宝。” “茫茫离道八十一州,便有八十一件州之重器——赤玄州的气运之器就称作三足赤鼎。” “倘若本座没有记错的话,这尊赤鼎如今便分为三部分,被罗睺,三吉,太虚这三大观把持。” “这东西,怕是不好集齐吧?”江南咂了咂嘴。 “当然!” 六目碧蚺道,“掌握了一州重器,便相当于掌握了一州之气运命脉,昌盛万年,也不是难事。” “这是只有将本州大一统的宗派,才能做到的事儿。离王宫的那些家伙定下这条件的意义应该也在此处——如果连自己所在的一州都统一不了,有什么资格去继承一道之统?” “了然,了然。” 江南微微点头,不再说话了。 心底却将六目碧蚺之言,记在了心头。 倘若能找到别的横渡葬海的方法,倒是极好,但如果找不到,那恐怕真就只有打离王宫的主意了。 江南与六目碧蚺一路向西,速度不算快,但也不算慢。 两日光阴过去,终于踏出了这片茫茫古林。 当幽冷而阴暗的参天古林终于走到尽头,耀眼的日光洒落而下,映入江南眼帘的是一片茫茫旷渺的锦绣山河。 天高地远,群山如林,清幽深远,浓郁至极点的灵气弥漫之间,偶尔能看到天穹边上一道道神虹掠过。 而远处,还一头硕大的白鹤笼罩灵光,振翅而飞,撒下点点星辉一般的光芒。 看起来颇有一番仙境之感。 然后,六目碧蚺脑袋一伸,血盆大口遮天蔽日,一口就给人家吞了。 还吧唧吧唧嘴,“啧,不错,洪古林那破地方可没这般美味儿……” 随后,见江南看过来,六目碧蚺顿时脑袋一缩,警惕道,“你想干嘛?要吃自己去捉!” 江南:“……” 他突然开始怀疑,把这玩意儿带在身边究竟是不是有些欠考虑了…… 不过,很快他就没有心思去纠结这事儿了。 因为在踏出洪古林的那一刻,一股奇异而熟悉的感觉,瞬间萦绕在他的识海当中! 那一直寂静的古拙青灯,骤然颤动起来,透露出一股渴望的情绪。 与此同时,一副虚幻的画面,浮现在江南的眼前。 ——昏暗的地宫廊道中,烛光摇荡,狰狞的雕像分立两旁,被橘黄的烛光拉出长长的信息,幽幽摇曳。 而在漫长的廊道尽头,一座掩映在迷雾中的漆黑宫殿,棱角尖锐,沉浮不定。 仅是看着虚幻的景象,便给江南一种浑身发冷的感觉!就像其中隐藏着着什么无比恐怖的事物一般! 深吸一口气后,那幻象缓缓消失。但青灯的颤动,仍不曾停息,指向一个方向。 他抬手,指着感应到的方向。 “小六,那个方向是哪里?” 六目碧蚺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答道,“那应当是前往离道中部的方向。” 江南微微点头,又问,“这个地方,你有没有印象?” 随后,他将看到的幻象给六目碧蚺描述了一遍。 而随着他的说话,大蛇的神色却愈发古怪了起来。 待江南说完以后,它六只竖瞳中已布满了恼怒神色,“你这人类净是拿本座寻开心!本座虽答应当你座下,但也是有尊严的!” “先前亏本座还给你耐心解释离王宫,离王陵,离宫大试,你却当本座猴儿耍?” 江南:“……?” 他不明白六目碧蚺为啥突然就炸了,但立刻听六目碧蚺再道,“人类,你描述的这地方不就是离王陵吗——自个儿明明就知晓,却非要逗弄本座!可恶!当真可恶!” 说着说着,六目碧蚺想起先前自己那洋洋得意卖弄学识的模样,现在只想一脑袋钻进地缝儿里去! 而江南,也终于听明白了。 这仙土之中,第一次处点燃青灯之地,就在那离王宫,离王陵下!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同一时间,通天塔外百里。 距“神藏出世”,已过去了两天。 身穿常服的古太虚凭虚立空,望着远方的五层破石塔,目光阴沉。 不久后,一道身影从远方掠来。 来人一身麻布道袍,手持拂尘,眉宇之间飘渺不定,仿若不在此世一般。 看那面容,却正是三吉观当代观主,三吉道人! 此刻,这三吉道人脸色亦无比难看,冷声开口,“贫道回观后,寻了当初向观内禀报神藏消息的弟子,却发现他早已自尽,魂飞魄散。贫道怀疑……这弟子乃是有人早就安插在我三吉观内的暗子。” 听闻此言,古太虚眼中精光一闪! 在他的脑海中,事情的脉络,逐渐理清了。 方士许林,向他出售了神藏出世的假消息。 而三吉观内,内奸弟子也向宗门禀报了同样的消息。 并且言称是太虚观有人泄露的消息。但现在看来,恐怕太虚观根本没有人泄露神藏消息,只是那幕后黑手自导自演,引两派间隙更大罢了。 然后,得到消息的古太虚和三吉道人率门下弟子被引至洪古林。 按照幕后黑手的计划,应当是俩人在所谓的神藏出世之地,洪古林中央大打出手,精疲力竭,双双负伤后惊醒六目碧蚺。 最后,被愤怒的六目碧蚺一口吞了。 但中途,出了些意外。 那名为江南的神秘修士跨越时空乱流而来,正好砸醒了本来准备给古太虚和三吉道人的六目碧蚺,并与之一战后,收服了它。 如此,他们二人才侥幸逃得一命,踏出洪古林。 “走吧,去看看许林方士,究竟有什么好说的。” 古太虚垂下眼帘,沉沉怒火中,剑意涌动,割裂虚空! 他与三吉道人一步踏出,便来到那五层破败石塔前,迈步进去。 而后,淡淡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 灰白的地板上,一条暗红的已干涸的血迹倒映而二人眼中,触目惊醒! 顺着那血迹看去,一具干枯的尸首,静静地躺在地上,眉心处一枚血洞赫然在目! 第一眼,古太虚和三吉道人就认出了这尸首的身份。 ——方士,许林! 许林死了。 那个在赤玄州地位崇高的方士许林,被人杀死在通天塔内! “来晚了啊……”古太虚的声音无比冰冷,唇齿之间布满杀意! 许林一死,就更坐实了神藏的消息就是一个阴谋。 而幕后黑手在计划失败后,悍然杀人灭口! 这个时候,三吉道人眼睛一眯,“古太虚,贫道大概知晓了,究竟是谁。” 许林的线索,断了。 那估计这通天塔内,也不会留下太多关于幕后黑手的蛛丝马迹。 那么,想要真正找到证据,就难了。 但实际上,倘若只是找出凶手,并不需要什么证据。 “你想一想,倘若贫道与你都死在洪古林,对谁最为有益?”三吉道人幽幽开口。 那一瞬间,古太虚目光一凝,冰冷地吐出两个字儿来。 “罗……睺?” /92/92855/20801951.html 第428章 阴谋,构陷 赤玄州,东部。 巍峨连绵的青色山脉仿若一条横亘大地之上的神龙,其中灵气氤氲,仙光四溢。 不时,还有一股股磅礴的气息,那绵长的山岳中冲霄而起,让人忍不住叹一声仙家气象! 定睛一看,那位于山顶飘荡的青金色大旗上,龙飞凤舞一般书写着两个大字——罗睺。 也正说明这巍峨仙山,正是赤玄州第一大观罗睺驻派之地。 作为隐隐执赤玄州人族之牛耳的庞大宗派,十多年前,当代罗睺继位后,更是将整个罗睺观推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如今的罗睺观内,已有三名成道境大神通者。除了观主罗睺以外,另外两位行踪神秘,见首不见尾。 但不可否认的是,有了三位成道境的存在坐阵,罗睺观无论是名声还是威势,都隐隐压过了同为“观”等宗派的太虚剑观与三吉道观。 今日,罗睺观山门之下。 观主罗睺身着一身黑金长袍,威严肃穆,望着前方天穹上诸多的修士,男女老少皆是有之。 他们着装各异,有人穿着宽大道袍,宛如谪仙下凡;有人身着甲胄,威猛无双;亦有人浑身掩映在黑袍中,阴沉可怖…… 他们三五成堆,分开聚集,彼此之间,泾渭分明,多的人数上百,少的仅三五人。 而这些个聚集在一起的修士,或着装相似,或气息调和,一眼便能看出应当是师出同门。 林林总总,数百宗派,于今日齐聚罗睺观下。 人潮之中,不少修士望着前方的罗睺观主,眉头紧皱,皆是心头暗惊! 因为他们来了以后,才发现除了自家宗门以外,整个赤玄州大半排得上名号的宗派,竟然都在! 也就是说,罗睺观主今日竟邀请了数百宗派来人齐聚于此。 那么……他想干什么? 这时,人潮中,靠前的一个大宗派里,一名阴测测的老头儿上前一步,拱手行礼,发出略显沙哑的声音, “墨蛊阁墨晌,恭祝观主顺利出关。不过,还清观主解惑——今日邀我等前来,所为何事?” 前些日子,整个赤玄州传得沸沸扬扬,罗睺观主修行遇上瓶颈,出了问题。但今日一见,却气息平稳,想必是已顺利出关了。 因此,这老人先是借此事起了个话头,紧接着便直接问出众人心头疑问。 ——你罗睺观邀来天下修士,究竟意欲何为? 他这一问,人潮中诸多熙熙攘攘的声音,也顿时停下了,皆抬头望向那罗睺观主。 后者微微一笑,大手一挥, “墨晌阁主客气了,本座还要多谢诸位应邀,来此一聚。至于缘由嘛……不知诸位道友可知离宫大试在即?” 话音落下,人潮中顿时鸦雀无声! 他们有些茫然地望着罗睺。 ——离宫大试,众人自然是知晓的。甚至可以说就算随便捉一个身处离道的山野农夫来,也不可能不晓得这等盛事,就更别说这些修道求仙之辈了。 但问题是,跟咱们什么关系? 赤玄州三分天下,三足赤鼎分别握在三大观手里,连参加离宫大试的资格都没有,您说个屁…… 等等! 这个时候,有人突然发现了端倪——今日在这罗睺观下,赤玄州大部分有名有姓的都来了,却唯独缺了掌握着重器碎片的太虚观与三吉观! 再联想到罗睺观主提到离宫大试…… 众人心头猛然一惊! ——罗睺这老家伙不会是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与另外两观开战一统赤玄州吧? 那一瞬间,人群噤若寒蝉。 突然感觉脚下发烫,就想风紧扯乎! ——妈的你们大宗想要争州之重器,可别拉咱们下水啊! 但来都来了,想走,那肯定是没那么容易的。 大伙儿也只能拄在原地,硬着头皮听他讲。 便见罗睺观主神色一变,作一副痛心疾首之色, “诸位道友,这离宫大试乃是通天演化,可惜我赤玄州次次缺席,凭白浪费了这莫大机缘。眼见其余大州每次大试皆得奇珍异宝,境界攀升,将我赤玄州远远甩在身后,本座实在痛心!” 他语气悲怆,仿佛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声泪俱下一般。 但底下修士,却少有买账。 大伙儿能做到如今的位置,那都是各种阴谋诡计中脱颖而出的老油条了。 哪儿会轻易被这种鬼话打动? ——就算你罗睺真一统赤玄州,去了离宫大试,也是罗睺观的大机缘。 难不成还会宅心仁厚,分一口汤给大家伙儿喝吗? 不可能的。 这时,在诸多不入流宗派中还算说得上话的墨蛊阁阁主墨晌眉头微皱,看向罗睺观主, “观主,此事实属无奈,我等也极为不甘。” 他先像是认同罗睺的话,立刻口风一转,“但离宫大试需要完整的三足赤鼎,您跟我们这些杂门左道说这些也没用啊……” “不错,观主若是能说服其余两大观,妾身等人自当听观主号令。”这时,墨蛊阁旁不远处的一群绮罗裙带飘飘的女子中,为首的美艳妇人也是开口。 和墨蛊阁一样,这女子所在的合欢山也是不入流宗派中顶尖的那一批,山主花卿非修为臻至成道巅峰,差一步便能突破化道,将合欢山改为合欢观。 如今正是关键时刻,作为山主的花卿非可不想卷入三大观的纷争,一个不慎尸骨无存。 而她这一开口,修士们都是微微点头。 言外之意已相当明显——你罗睺观想一统赤玄,我们没意见,但想拉我们去对抗其余两大观,没门儿。 对此,那罗睺却也显得并不恼,反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众多修士,幽幽开口, “那么……倘若我罗睺观一统赤玄这件事,乃是许方士卜算的未来呢?” 话音落下,无数修士,鸦雀无声。 罗睺观山,针落可闻。 “许方士会算这种事?” “不会吧?” “不,绝不可能,许方士不参与宗派之争已是众所周知之事!” “……” 如此质疑的声音,在人潮中响起。 许林在整个赤玄州的地位非同寻常,毕竟大家伙儿都曾受过他的恩惠。 但他却从来不插手宗派之争。 众人自是不信。 “请静一静。” 面对众人的质疑,罗睺轻咳一声,化道圆满的气息浩然而起! 镇压六合八荒! 一时间,整个罗睺山门前,重归寂静。 “倘若修为道友不信,何不与本座走一遭,亲自去问一问许方士,如何?” 众人闻言,环顾对视。 最终莫晌和花卿非点头拱手,“请观主一同!” 于是,三言两语之间,近乎整个赤玄州大半的宗派势力,一同朝通天塔而去。 . 同一时间,通天塔内。 说古太虚与三吉气得七窍生烟,也不为过了。 在简单的推论后,他们很快得出了一切都是罗睺观主的阴谋。 “看来罗睺那家伙之前放出传言说他修道出了问题,恐怕也是假的——借此事掩人耳目罢了。” 三吉道人忍不住口吐腌臜之言,“他娘的,真是蛇蝎心肠!” 古太虚却是眉头紧皱, “不,不太对劲。” “罗睺这个人,城府极深,心思千变。” “若凶手真是他,那他杀了许方士以后也应当毁尸灭迹,伪造出许方士逃之夭夭的痕迹来迷惑我们才对。不至于将尸首就摆在这通天塔内,轻易让我俩轻易猜疑到他!” 三吉道人闻言,神色一变,望着地上的尸首,良久后,突然开口,“喂,古太虚,你看许方士眉心这伤口像不像是你太虚剑观的剑气所至?” 古太虚听罢,目中冷意浮现, “三吉,你这话又是何意?” “若我真有心下杀手,还会今日请你一同来质询许方士呢?再说,即便我要暗中杀人,我难道还会蠢到用太虚剑观的招式?” “你莫要急——贫道与你结伴洪古林之行,自然知晓其中缘由,也不会怀疑于你。但……除了贫道呢?”三吉道人深吸了一口气,盯着他的眼睛道。 话音落下,古太虚直感觉一阵冷意,蹭地一下从背后升起! 先前他买下神藏出世消息的事,自然是机密中的机密。 别说其他宗派,即便是太虚剑观之人,知晓此事的也不多。 也就是说整个赤玄州,是不知道古太虚和三吉被许方士坑了,也不知道他们俩人今日会来找许方士对峙。 砰,砰,砰…… 那一刻,二人的心脏忍不住响亮地跳动起来——隐隐之间,他们感觉好像踏进了一个庞大的局中…… 随后,有浩荡的风的声音,从通天塔外传来。 紧接着的,是熙熙攘攘的嘈杂的议论声。 当即,古太虚与三吉道人脸色骤变! 立刻,便听塔外,罗睺洪亮的声音回荡在这一方天地中。 “许方士,本座罗睺携天下道友,请求一见!” 而到了这个时候,跟随而来天下诸多门派修士对于此事,已经相信了大半。 ——毕竟,罗睺竟然真的亲自带他们来见许方士了,一副胸有成竹之色,不至于只是逗大伙儿玩。 “难不成……赤玄的未来真是大一统?” “难以想象许方士竟会插手这样的事……” “诸位,倘若此事为真,咱们……站哪边?” “……” 嘈杂而喧闹的议论声,回荡在茫茫的修士所组成的潮海中。 听着这些声音,罗睺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自从古太虚和三吉道人回来之后,他就一直观察着他们的动向,同时向诸多宗派送出邀请。 当察觉到古太虚和三吉道人离开宗门,前往通天塔后,他便算准时间,带着聚集而来的天下修士来到通天塔。 一切,尽在掌握。 于是,他又大声喝道, “许方士,罗睺求见!” 而后,在赤玄州天下修士的目光中,两道让他们无比熟悉的身影,从通天塔中走出来。 ——古太虚,三吉道人。 但却没有见许林的身影。 罗睺眉头一皱,作疑惑之色,“太虚观主?三吉观主?莫非你们也听闻到许方士的预言了?” 古太虚与三吉没有回答,他俩望着还什么都不知晓的天下修士,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三吉三人苦涩一叹,硬着头皮开口,“诸位道友,许方士……已然遭人所害。” 话音落下,整个通天塔一片死寂! 紧接着,如同海潮一般议论,回荡而起! “什么?” “怎么可能?!许方士死了?” “许方士地位尊崇,怎么可能有人害他?” “……” 不信,震惊,惊骇……各种各样的声音响起,群情激奋! 那一刻,罗睺带着修士们纷纷涌入通天塔,然后,便见到了那已冰冷的尸首。 许方士,真的死了。 塔外,古太虚与三吉道人对视一眼,目露无尽苦涩。 事到如今,他们怎么还能不明白? 为什么凶手没有毁尸灭迹,为什么凶手杀人用的事太虚剑观的剑气。 ——这是算准了俩人在洪古林逃得一命后,会来质问许林。 所以才挖好了坑,等着他俩来跳! “古太虚!三吉!你们……好狠的心啊!” 罗睺从通天塔走出,面容震怒,声声泣血! “即便许方士卜算出罗睺观将一统赤玄的结果,但预言毕竟只是预言,你们若是不服,我们三大观公平竞争便是,何必要对一个老人下此毒手?!” 说话之间,将通天塔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的修无数修士,皆看向两人——质疑,不解,愤怒……皆有之。 古太虚深吸一口气,“诸位道友,我们来此之时许方士已遭人所害,我古太虚一生光明磊落,整个太虚剑观向来敬重许方士,绝不可能做出如此下作之事!” “不错,我们来之前,许方士就已身死。”三吉道人也是道,“至于什么一统赤玄的预言,贫道从未听闻!” 面对二人的辩解,罗睺心头冷笑——你当然没听过,因为是老子瞎编的,不然怎么带天下人来通天塔见证你们“杀人行径”? 但面儿上,这位罗睺观主却是露出一副悲伤与愤怒之色,咄咄逼问,“既如此,你们如何解释今日相约来通天塔?” 话音落下,众人也是微微眼睛眯起,等着俩人的回答。 因为太虚剑观与三吉道观同为三大势力之二,虽不说势同水火,但也是相互争了漫长岁月。 突然两家观主心平气和地相约一起,要说里面没什么故事,那大伙儿是不信的。 于是,古太虚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将神藏事件,一一道来。 从他购得神藏出世的消息开始,但他们二人发现整个事件是个阴谋,尽数摊出。 “所以,今日我们便是来与许方士对质,求一个结果。” 最后,古太虚环顾天下修士,道:“只可惜,我们来晚了,也只见到许方士的尸首。” 这话是事实,并没有半分添油加醋。 但甚至不需要罗睺煽风点火,天下修士就已经不信了。 “瞎说!许方士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害你们二人?!” “许方士如此正直一个人,岂会做出这般下作之事?” “古观主,且不论究竟谁是凶手,你们这般污蔑许方士青白,吾等便不能容忍!” “……” 近乎九成修士,皆是死死盯着俩人,冷言质问! 原因无他,主要是许林以前的行为天下都历历在目——为人和善,从不摆方士架子,尽管报酬微薄也愿意帮各大宗派卜算推演…… 可以说,被天下大多数人尊敬着,也不过分。 如今古太虚和三吉的解释,明显违背了许方士一贯以来的作风。 甚至可以说是……信口雌黄。 而对众人的质疑,古太虚和三吉道人对视一眼,也是无话可说,只想骂人! ——他娘的!我们今儿来这通天塔,就是要问许林一句为什么! 可惜许林死了,他们来晚了,什么都没问出来。 望着群情激奋的天下修士,俩人心如死灰。 现在,他们的处境可谓是——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92/92855/20801952.html 第429章 赤鼎归一,渭城杀局 这一日,古太虚与三吉道人可谓是遭遇了自踏入修道之路以来最为憋屈的破事儿。 赤玄州堂堂两大观主,不仅在被方士许林陷害差点儿命丧洪古林。 更是在来讨要个说法的过程中,被人构陷,被冤枉成杀害方士许林的凶手,遭天下修士的口诛笔伐,被推上风口浪尖! 嘈杂的怀疑与质问声,仿若海潮一般汹涌而起。 气得古太虚直接发白,怒露狞恶之意。 他作为一观之主,向来行得正坐得端,一生光明磊落。 同时,脾气也是爆裂。 如今,却被扣上这屎盆子,没处说理儿去。 如何不怒? 然而,就在他要借化道修为镇压八方,让这天下愚修闭嘴的时候。 三吉道人摁住了他的肩膀。 “使不得,使不得。” 古太虚朝他目光所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那身穿一身黑金长袍,神色冰冷的罗睺观主正隐于幕后。 ——那副模样,看起来就是在等古太虚与三吉道人忍耐不住动手。 当即,古太虚浑身冷汗直冒! 方士许林之死,虽说他们嫌疑很大,但仍不能彻底定论。 可若是俩人被怒火冲昏了脑子,悍然对这天下修士出手,那才是真正地犯了众怒! 甚至会将两大观一同拖下水,白让罗睺占了便宜! 幸好……三吉道人在古太虚快要爆发的边缘,拉住了他。 而随着时间过去,情绪发泄过后,鼎沸的人声也逐渐减弱。 但唯一不变的是,大多数修士还是一脸愤懑地看向古太虚与三吉二人——就像他俩今日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就不可能离开通天塔那样。 但人潮之中,除了被挑动情绪的诸多修士外,同样不缺心思深沉,独立思考的存在。 比如墨晌与花卿非。 这俩成道巅峰的一宗之主在先前众人声讨古太虚与三吉之时,都未曾言语,而是目光闪烁,若有所思。 ——虽然方士许林的死,看起来纯纯就是古太虚和三吉道人动的手。 摆在众人眼前的逻辑也完全没有问题——方士许林卜算推演,得出罗睺一统赤玄的预言;同为三大观观主之二的古太虚与三吉道人气急败坏,前来理论,产生争执,最后妄图杀害许林来掩盖预言;最后被罗睺带领天下修士撞了个正着。 但墨晌和花卿非总感觉,不太对劲。 方士许林从不参与宗派斗争,怎么就突然心血来潮卜算赤玄州未来一统的局势? 罗睺观突然召集天下修士,来到通天塔又正正好好撞上了俩人的行凶现场。 而古太虚作为一观之主,哪怕真要对许林下杀手,又怎么可能蠢用太虚剑观的招数? 还有最后,眼前的局势看似都是针对两观之主,但实际上得利最大的,却是看起来置身事外的罗睺观。 墨晌与花卿非对视一眼,望着群情激奋的天下修士,突然感觉到极为毛骨悚然——虽然一开始大伙儿都不愿意帮罗睺观对抗另外两大观,但如今的形势却正往这个方向发展。 ——借方士许林的死,将两大观与天下人彻底推向对立面。 更恐怖的是,大部分修士明明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枪,还不自知。 念及此,俩人心头一个咯噔。 对于他们来说,赤玄州三足鼎立的局势是最好的——三大观彼此顾及,相互钳制,倒给了其余宗派生存和发展的空间。 倘若今日这事儿真成了,罗睺观一家独大,那大伙儿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咳咳。” 于是,墨晌上前一步,轻咳两声,“诸位道友,还请稍安勿躁——古观主与三吉观主的为人,数百年来大家也看在眼里,即便要为许林方士讨个说法,也还请大伙儿听两位观主讲完。” 然后,他又看向古太虚与三吉道人,“两位观主,方才您二人说被许林方士坑害,前往洪古林险些丢了性命,此事……除了你们两派门徒之外,可有人证?” 闻言,古太虚与三吉道人颇为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心想终于还是有人能意识到罗睺的企图。 于是古太虚拱手点头,“自然是有——那位镇压了化道巅峰六目碧蚺的大能,便是亲眼见证了我二人前往洪古林深处。” 然后,他又看向天下周遭修士,道,“另外,也请诸位想一想——倘若没有神藏出世的消息,我又怎么可能与三吉观主前往洪古林那等偏僻莽荒之地?” 话音落下,众人皆是一愣。 虽眼中仍充满了质疑与不忿,但却不像之前一般闷着脑袋冲了。 这时,花卿非款款上前,看向二人,“两位观主,妾身斗胆一问——你们可知晓那位大能踪迹?” 古太虚与三吉道人对视一眼,摇头,“我二人回来之时,那位大能未曾一同,但想来也应当会离开洪古林那偏僻之地,来到赤玄,待寻到他,自知吾等没有撒谎——一位能镇压化道巅峰凶手的大神通者,不至于为了我俩胡言乱语吧?” 修士们听罢,沉思片刻,缓缓点头。 唯有罗睺,不着痕迹地看了墨晌与花卿非一眼。 暗道这俩人能将墨蛊阁与合欢山推到“入流宗派”的门槛,果然也不是易与之辈,没那么容易就被自己驱虎吞狼。 “既然如此,本座提议——许方士之死便先搁置,待找到那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大神通者后,再由天下道友定夺,如何?” 罗睺背负双手,声音回荡与通天塔外,也算是为整件事暂告段落。 但古太虚,三吉道人,墨晌与花卿非,却是眉头一皱。 他们不相信,罗睺废了那么大的力气,就这样就放弃了? “不过……” 顿了顿,罗睺口风一转,看向古太虚与三吉二人,“如今天下道友见证,古观主与三吉观主嫌疑颇大,诸位放心将州之重器由他二人所领的江观保管么?” “依本座所想,便让两观亲自交出重器残部,待真相水落石出后,再归还两观。” 天下修士听罢,眼前一亮! “不错!还请两位观主交出赤鼎残部,待洗清嫌疑之后,再作归还!” “罗睺观主此言在理——若两位观主真是凶手,在这寻找真相途中玉石俱焚,毁了州之重器,伤了赤玄气运,那可是牵连整个州的大灾!” “交出赤鼎残部!” “交出赤鼎残部!” “……” 一开始,还只是亲和于罗睺观的几个势力在议论。 但一提到整个赤玄的气运,大家伙儿都是眼睛一瞪,纷纷让两观交出赤鼎残部。 天下大势所趋之下,古太虚与三吉道人即便目光仿佛杀人一般,死死瞪着罗睺,但也不得不承诺,暂时交出重器残部。 否则,恐怕两观立刻就会面临罗睺观与天下诸多宗派的共同讨伐! 于是,方士许林之死,以太虚剑观和三吉道观交出重器残部为结果,暂时落下帷幕。 至于重器感交给谁,那自不必多说——赤玄州之重器三足赤鼎,唯有“观”等宗派,方能掌握。 这是无数岁月过来,赤玄州便一直遵循的规则。 也就是说,在将来一段相当长的时间里,罗睺观将掌握完整的三足赤鼎! 那一刻,罗睺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他自继任罗睺观主以来,一直渴望完整的三足赤鼎。 为此不惜布局多年,终于在今日,实现了。 一开始,他原本是打算借六目碧蚺之口,坑杀古太虚与三吉道人。再举罗睺之力,进攻失去了观主的两大观,强行夺得三足赤鼎。 但不料中途出了些意外,被那从天而降的野人收服了六目碧蚺,让古太虚与三吉道人逃得一命。 随后,他猜到发现了阴谋的古太虚和三吉道人定会找许林对峙,便将计就计,模拟太虚剑气杀了许林,待二人来时,加以陷害,让他们被天下修士敌视。 最终,也不得不交出三足赤鼎。 这一刻,罗睺看向两大观主,也看向企图从中作梗的莫晒与花卿非,无声冷笑。 ——这些人皆以为他罗睺野心甚大,意图统一赤玄,但唯有他自己知晓,赤玄州……算个屁! 他的目的就不是什么一统赤玄,他只要三足赤鼎! 借三足赤鼎,参加离宫大试,突破合道! 甚至……成就仙人之尊! 在那等长生路的辉煌之下,赤玄州弹丸之地,又算得了什么? 至于真相,至于那降服了六目碧蚺的野人? 罗睺看向神色阴沉,正准备回到宗派吩咐门下去寻找江南的两大观主,心头讥笑。 ——算算时间,那个坏了计划的野人,恐怕已经踏入自己倾心为他准备的杀局了吧? 过了今日,那不知何处来的野人也好,六目碧蚺也好。 都不会存在了。 古太虚和三吉道人,会永远背上杀害方士的骂名。 而他罗睺,将在不久之后,持三足赤鼎,前去离宫大试,在仙道之上一路高歌。 . 而在通天塔之变落下帷幕的时候。 除了两大观主与诸多在场的修士外,整个赤玄州还并不知晓被所有人尊崇的方士许林已遭人杀害、而且凶手很可能是太虚观主与三吉观主的消息,自然也不知晓两大观即将交出手中的赤鼎残部,让赤玄州之重器重新合聚在一起。 因此,在这个消息相对闭塞的世界,赤玄州其余地方还一片平静。 ——特别是靠近赤玄州边缘的洪古林一片地域,本就地广人稀,且生活着的大多是凡人与境界不高的散修,就更是与各种消息隔绝了。 以往便是如此,倘若赤玄中部发生了什么大事,往往要隔数个月才能传到这一片地域。 通俗来说,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这就是洪古林地域的现状。 而距洪古林只有百余里的渭城,更是这片地域边缘中的边缘。 人口不足万,街巷不过百,稍微懂一点练气之道的修士,在这儿都能被称为仙人。 但这一日,渭城街内,一座古旧的茶馆儿里。 一高一矮,两名青衫道人坐在茶铺阁楼上。 这俩人之中,高的那个白须白发,但却肌体莹白,童颜不改,一看便非同凡人。 而矮的那个略微胖些,面容寻常,笑意盈盈,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俩人皆作旅者之状,脚下搁一个三尺见方的黄木古箱。 一边抿茶,一边看向窗外。 而倘若循着他们目光所去,正是荒无人烟的洪古林的方向。 沉默之间,矮胖的那个和气男人咂了咂嘴,“也不知观主那边如何了?是否真拿下了重器?” 高个老者看了他一眼,捋着胡须,“观主行事,天衣无缝,从未出过纰漏,你忧心作甚。” “也是,也是!” 矮胖男人附和着道,“十几年前,观主安排人类女子与那方士许林结缘,最终诞下一子。当时我还颇不解,为何要费十几年光阴作这等无用之功,直到今日,才不得不佩服观主是草蛇灰线,伏笔千里!” “有了孩子,无牵无挂的方士也有了可攻之处。” 高个老者深吸了一口气,放下茶杯,“如此方才能让他妥协,坑害那古太虚与三吉来这洪古林送死,十几年前的一切,终究是派上了作用。” 说到这儿的时候,高个儿老者亦忍不住流露出一起心悸之色。 ——即便罗睺乃是与他们同一宗派,对于这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观主,老者也感到心头一阵发冷。 “可惜……可惜被那野人坏了计谋。” 矮胖男人幽幽一叹,“否则咱们哪儿需要退而求其次?整个赤玄都是我罗睺囊中之物了!” 高个儿老者也是点头,目露沉怒之色,“是极,正因如此,我们方才会在这儿——那人当日收服六目碧蚺,救了两观主,也种下了恶因,今日,便是结果之时。” 而正当他说话之时,俩人脚下的木箱却是嗡嗡震动起来! 那一瞬间,二人目光猛然一凝! 起身便走! “他……来了!” 店门口,机灵的店小二搭着抹布,“二位客官慢走!” 矮胖男人转身,看了他一眼,笑道,“茶不必收,热着,我二人去去就回。” “好嘞!”店小二应了一声,钻进了店里。 而俩人背着木箱,走出城池。 出城以后,不过数十里地,他们朝便停了脚步。 ——远方的地平线上,一道年轻的身影,正缓缓行来。 /92/92855/20801953.html 第430章 杀招! 这一日,太虚观主与三吉观主回到各自宗门。 这一日,两大观九成的门徒负剑执兵,倾巢而出,在整个赤玄大地上仿佛搜寻着什么。 这一日,一个惊掉天下人下巴的消息在赤玄州内掀起风暴——独立于所有宗派之外,但地位却又无比尊崇的方士许林,死了。 而且,行凶者极有可能就是太虚观主与三吉观主。 为此,两大观还被迫承诺交出掌握的重器残部,待洗清嫌疑后,再作归还。 一时间,石破天惊。 不少主角敏锐的修士都察觉到,赤玄州恐怕即将迎来一场天翻地覆的巨大变动。 三足鼎立的局势,或许也将在这一场变动中轰然破碎。虽现在还看似平静,但这平静之下,却是暗流涌动。 而在安排了两观门徒出发,遍布整个赤玄州去寻找江南的踪迹后。 古太虚和三吉道人再度聚在一起——这个时候,他俩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本座真正担心的是——罗睺那家伙会不会派出人手去伏杀江道友……” 太虚剑观的一座山峰之上,古太虚望着空空荡荡的剑观,语气中无不充斥着担忧。 “毕竟,倘若江道友不在了,本座与你头上这顶杀人行凶的帽子恐怕就再也摘不下来了啊!” 对此,三吉道人其实倒并非多么担忧,摇头道,“古太虚,你太杞人忧天了!” “江道友几个回合便能降服化道巅峰的六目碧蚺,这等神伟之力,恐怕就是罗睺观三大化道尽出也不一定能胜得了他!” “更何况——那六目碧蚺如今臣服于他,便相当于让江道友走多了一分强横战力!” “区区罗睺观,不值一提!” 然而,在三吉道人有理有据的分析下,古太虚的脸色却未曾舒缓半分。 甚至,愈发凝重。 “三吉,你是否忘记了什么?” 他看着手执拂尘的老人,幽幽开口,“江道友虽神通凌绝顶,伟力可通天。但……他可并非赤玄州本州之人啊!” 话音落下,正摇着拂尘悠然的三吉道人,骤然仿佛想起了什么,手中拂尘骤然坠地,那薄薄的嘴唇之间,吐出四个字儿来。 “三……足……赤……鼎?!” 所谓州之重器,乃是一大州天生天成的神异之物。 既镇压一州气运,又代表了一州的门面。 这样恐怖的玩意儿,比起赤玄州任何天材地宝神兵利器来说都是至宝中的至宝! 威能……甚为恐怖! 但三吉道人之所以没有想到这一茬儿,主要还是因为三足赤鼎虽威能恐怖,但它作为赤玄人族重器,其力量并不会对赤玄州生长的人族生灵有任何危害。 简而言之,就是排外。 就像千万年来赤玄州三大观内斗的时候,从未考虑过彼此手中的三足赤鼎的威胁。 因为大伙儿都是赤玄州人,三足赤鼎对他们而言不过是一种象征和摆设罢了。 只是……江南可不一样。 两位观主虽仍不知晓他根脚在哪儿,传承为何。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江南绝不是赤玄州土生土长的人族。 也就是说,对赤玄州人来说毫无杀伤力的三足赤鼎对于江南和并非人族的六目碧蚺来说,乃是巨大的威胁! “愣着干嘛?!” “走啊!” 三吉道人恼怒地骂了一声,提脚便往外踏去! 虽然两大观手中的三足赤鼎还未交接给罗睺观,但罗睺观本就拥有的赤鼎残部,却也足以对外州之人爆发出合道的恐怖伟力! 江南,不一定能撑得过! . 在赤玄中部风起云涌的时候。 江南和六目碧蚺对此必然是一概不知。 他们正朝着六目碧蚺口中的离洪古林最近的一座名为渭城的小城行去。 “我跟你说——到了人族地界儿,你可就别张嘴就吃了。”江南看着晃晃悠悠在沙土上留下一道道痕迹的六目碧蚺,警告道。 “知晓!知晓!” 后者颇为不耐地看了他一眼,“现在你是头儿,你说啥就是啥。更何况本座又不傻,哪儿会在人族地界儿乱吃人——一个不甚怕是就会被当成提野怪刷了。” 但这话,却是让江南眉头皱起。 “你先前不是说整个赤玄州都没有几个人类能胜你的么?怎么突然怂了?” 六目碧蚺顿时身形一滞,六只竖瞳中顿时露出一抹愤恨之色,“笑话!就算整个赤玄州人族加一块儿,本座也有把握全身而退!但你们这些恐怖直立猿总擅长借外物之力,就比如说那……” 话未说完。 它还未说出究竟是什么外物之力让化道巅峰的凶兽都忌惮的时候,一人一蛇同时闭上了嘴。 因为在不远的前方,一高一矮两道人影,拄在地平线上。 仿佛正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在那两道人影身上,江南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凛冽的杀意。 但冥冥中的感觉告诉他——来人,是敌非友。 而身为凶兽,天生便通感敏锐的六目碧蚺更是自不必说——甚至还未看清那两人容貌,就已吱吱出蛇信儿,目露凶光! “你的仇人?”一人一蛇相顾对视,几乎同时开口。 “不可能!” “江某为人向来斩草除根!” “本座行事一向赶尽杀绝!” “绝不可能留下仇人!” 一人一蛇皆是摇头,言辞坚决! 而正当这时,前方那隐隐两道身影那收敛的气息,已如同星火燎原一般升腾而起! 那高瘦的人影身周升起茫茫神威,带动世界之势,一时间使天地五行,阴阳六道仿佛都已他为中心! 而那矮胖人影,则是煌煌气血冲霄而起,将整片天穹都映照成一片赤红!隐隐之间,一尊巨大的虚幻神明于他身后站起,目如日月,背生烈火,脚踏阴云! “看来……是本座仇人!” 感受到这两股气息以后,六目碧蚺仿佛认出了来人,蛇信吞吐,冷声开口。 “罗睺观天地护法——高的那人名为青穹,矮的那人唤作铁麒麟,皆是化道之境!” “哦,对了,当初正是罗睺观逼得本座不得不遁入洪古林,沉眠万丈地底!” “想不到,多年后本座出关,他们竟也伏击杀而来!” 此时,三人一蛇的距离,已仅相隔数里。 对于化道境的存在来说,这般距离不过是眨眼之间便可跨越。 那老者青穹与矮胖的铁麒麟见了江南与六目碧蚺,心头也是一凝。 紧接着,青穹深吸一口气朗声道,“那六目碧蚺,吾等今日前来只为诛杀那名为江南的人类修士,你若就此退去,吾等绝不为难。” 这话一出,却让凶意已起的六目碧蚺一愣,它看向江南,“要不……本座先走?” 江南瞪了他一眼,“别废话,你选哪个?” 望着那俩拦路虎,江南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来到这赤玄州后,他唯一接触的两个人类,一个是太虚剑观观主,一个是三吉道观观主。 那么,这个罗睺观又是哪儿冒出来的妖魔鬼怪? 还一上来就要杀自个儿? 什么玩意儿啊? 而六目碧蚺虽然嘴上胡言乱语,但也知晓自个儿如今和江南是同一阵营,江南遭了,它也别想好过。 所以打量了片刻后,他看向那清瘦的青穹,“本座就选他了呗。” 江南点头。 这时,见了六目碧蚺的反应,青穹和铁麒麟也是摇头一叹。 然后,目露恶光! “既如此,我二人便只好送你们主仆一同上路了!” 青穹双手抬起,一时间,天地风云变幻! “卷天印!” 在暴风与阴云之中,青穹冷喝出声,天穹上凝结出一道金灿灿的巨大法印,横亘寰宇! 向着江南与六目碧蚺,镇压而下! 与此同时,六目碧蚺也摇身一变,三尺之躯迎风见长,转眼之间化作吞天巨蟒,大嘴一张,喷吐腥风毒雾!露出森然獠牙,朝那仿佛整个天穹镇压而下的巨大法印撞去! 在一人一蛇斗争开始之际,那面容和善,如沐春风的铁麒麟也有了行动! 只见他一举一动之间,仿佛化作一个巨大的漩涡! 其身后那巍峨魔神,一瞬间别硬生生吸进了那矮胖的身躯之内! 紧接着,炽烈的光自铁麒麟身上迸发,无尽的血气升腾而起,化作茫茫红云,将天地晕染得仿若修罗炼狱! 而那张和善的白胖的脸上,铁血的凛冽杀意骤然爆发! 撕去一切伪装,凶性毕露! 紧接着,他以手作爪,铁青色的双臂之上仿佛蕴含无边巨力,向着江南挥舞而来! 一瞬间,十道贯通了天与地的恐怖红芒交错着在那十指之上爆发,轻而易举撕碎了大地朝江南劈杀而来! 所过之处,连空间也被斩断! 三人一蛇之间的厮杀,爆发地极为突兀。 天穹上,那狰狞六目的巨大蛇头仗着皮糙肉厚,轰然撞在那翻天大印上! 轰! 恐怖的碰撞声中,足以轻易覆灭方圆万里大地的黄金大印,轰然破碎! 六目碧蚺吐着信子,冽冽冷笑! “青穹,若是罗睺亲自而来恐怕还能与本座一战,但你……还差得远!” 狰狞笑意之间,六目碧蚺血盆大口猛张,顿时喷吐出漆黑洪流! 仿若天河倒卷一般,将凌空而立的青穹尽数淹没! 一招之间,化道巅峰的六目碧蚺,占尽上风! 而大地之上,那十道通天彻的恐怖红芒伴随着掀起的暴风,大地翻卷,山岳坍塌,仿佛脆弱的沙盘一般寸寸崩碎! 但江南却没有多大动作,他只是抬起手,挡在了那逐渐汇聚在一起,化作斩碎天地的一击的恐怖红芒前。 邦! 仿若钢铁碰撞一般的声音。 下一刻,那瘦削的五指稳稳当当挡住了那威能恐怖的爪痕! 然后,这铁麒麟一击的余波掠过江南,吹起了他背后的大地。 从江南所站之处,直到洪古林边缘的数百里大地,那一瞬间被余波掀起! 荡平! 大地,就像是被巨大的刀刃硬生生削了一刀一般。 仅是余威,便使得地貌剧变! 这便是化道之威! 然而就是这般恐怖的攻势,却完完全全被那并不魁梧的手掌拿捏住了。 仿佛毫不费力一般。 这一幕,倒映在铁麒麟的眼中,一抹心悸之色闪过。 ——诚然,他们今日的杀招,并非这试探性的两手。 但能只手轻易挡住他铁麒麟的“切天痕”,是不是也太过离谱了一些? 要知晓即便是罗睺观主,在面对以悍勇攻杀闻名赤玄的铁麒麟时,也不可能这般云淡风轻! 紧接着。 砰! 就像瓷器破碎的声音响起。 那恐怖的红芒爪痕,在江南五指用力的一捏下,砰然破碎! 化作漫天红碎,飘落而下。 “就这……也想杀我?” 轻易捏碎了这化道的一击后,江南眉头一皱。 但心头,却并不感到放松。 反而,一阵疑惑。 ——这青穹与铁麒麟,既然知晓自己的姓名,也知晓自己镇压了六目碧蚺,便也应当明白仅是他们,绝不是自己的对手。 但他们还是来了。 是还隐藏着什么杀招么? “果然……绝不能让你活着走到赤玄。” 这个时候,被六目碧蚺一口吐息打落地面,嘴角溢血,衣着狼狈的青穹,望着江南,声音中充满了忌惮。 出发之时,罗睺便嘱咐他二人——与江南碰面之时,便不要有任何缠斗心思,直接祭出那件事物。 但二人身为赤玄修道界巅峰之尊,自然也是心怀傲骨,偏要试一试这被观主都讳莫如深的江南有何本事。 然后,他们得出一个结论——罗睺,是对的。 此人,不可力敌! 说话之间,青穹与铁麒麟手上动作也未曾停下! 俩人探手,虚空往地上那古拙黄木箱上一拍! 刹那间,木屑翻飞,化作齑粉,露出其中之物! ——一块半人高的赤红钢铁! 它的模样像是一枚鼎的残片一般,一只布满古拙纹路的巨足支撑着残破的鼎身。 而在那鼎身之上,又印刻着日月星辰,山河湖海,仿佛其中便是一个庞大世界! 紧接着,那残破的单足巨鼎煌煌升空! 难以形容的恐怖威压,倾泄而下! 一鼎,镇压天地寰宇,盖尽六合八荒! 那一瞬间,盘踞于江南身后,一开始神色轻佻随意的六目碧蚺在见到这残破巨鼎后,骤然色变! 六目之中,皆浮现惊恐之色! “三……三足赤鼎?” “疯了!” “都他娘的疯了!” /92/92855/20801954.html 第431章 镇压 赤玄州,渭城。 远方洪古林方向的厮杀,引得天摇地动,日月无光。 数十里在的渭城,像无助的孩子一般瑟瑟发抖。 但万幸的是,铁麒麟的“切天痕”乃是朝洪古林的方向施展,所以即便余波推平了几百里地,位于相反方向的渭城也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的伤害。 当然,吓住了,那是肯定的。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身在仙土,几乎所有凡人都见识过不止一次的仙人斗法——动辄移山填海,威能横扫千万里,天地翻覆。 所以大家伙儿也明白了,既然跑也跑不掉,那还不如该干啥干啥。 甚至在这穷乡僻壤的小城里,甚至还有看热闹的天挑夫在讨论这次仙人的斗法和前几天在洪古林深处爆发的斗法,哪一个更好看一些; 街边的小贩一边嗑瓜子一边看戏,催促说书人照这个阵势讲进的话本儿; 茶馆的小二望着远方漫天的风暴,却是在忧心那俩让他热茶的客人何时归来…… 甚至当三足赤鼎的光芒煌煌之光升起以后,他们仍茫然不觉。 正所谓无知者,甚为无惧。 只当做是仙人老爷的神异手段了。 但却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在这座贫瘠的小城内,几名身穿道袍的年轻人望着炽烈的光芒,神色剧变! 赶紧从怀中掏出传信法器,注入灵气后往天上一扔,化作一道流光,很快就飞得没影儿了。 “罗睺观的家伙们……当真好大的胆子!” 一群年轻的弟子中,为首的清秀男子脸色倒吸一口凉气,眼眸倒映着远方普照而下的神异光芒,喃喃自语,“……竟敢将赤鼎残部带离宗门,来到这赤玄边境之地!” 显然,他们便是被派遣寻找江南的两观门徒。 当三足赤鼎的气息出现以后,他们怎么还能猜测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当即传讯两大观主,然后密切地关注着远方的局势。 只可惜,无人敢于靠近罢了。 否则恐怕会第一时间被那恐怖的风暴,寸寸撕碎! . 战场之中,先前无比嚣张的六目碧蚺,此刻却是状若癫狂! 不住地咒骂青穹与铁麒麟二人,蛇信危险地吐着,六只竖瞳露出狰狞的杀意! 看那模样,似乎是无比想要将眼前二人撕成碎片! 然而那无比庞大的蛇躯仿佛又是忌惮小小的残鼎,一丁点儿也不敢靠近! 江南望着那绽放着煌煌之光的残鼎,眉头一皱,“这赤玄州的重器……原来还有这般威能?” “当然!” 六目碧蚺脸色露出浓浓的忌惮之色:“三足赤鼎乃赤玄人族重器,对赤玄州人来说就是一件摆设,但对于本尊这种凶兽与你那般外来人却是威胁甚大!” 顿了顿,它直勾勾地盯着江南, “人类,你究竟干了什么——会让罗睺观不惜带出赤鼎也要弄死你?想当年本座还是在进攻罗睺观山门的时候,他们最后才迫不得已祭出了赤鼎残部重伤了本座。” 江南:“……” 他实在没想到,六目碧蚺以前居然和罗睺观有这等孽缘…… 那么,问题又来了。 ——罗睺观和六目碧蚺既然有这种堪称生死的大仇,但对面那青穹一开始甚至提出让六目碧蚺离去,只杀江南。 思忖之间,江南越想越气,越气越想。 我他娘的是咋了,挖你家祖坟了吗? “你好像有读取食物记忆的能力?”突然间,六目碧蚺听他这样问道。 连绵万里的大蛇,也不禁一愣。 “不是……你想干嘛?” 那一瞬间,它突然升起一丝不想的预感,六只眸子死死盯着江南,“本座的建议是——撤,撤得越远越好,最好撤到外州!罗睺观再疯狂也不可能把赤鼎带出赤玄!” 但江南没理会他。 开玩笑,既然赤玄州都没仙人之尊,江南会受这等气?! “你动一动,空出肚子,待会儿吃个饱。” 说罢,他不等那残鼎镇压下来,竟主动迎了上去! 那一刻,六目碧蚺眸子瞪得老大! “疯了!” “都疯了!” 三足赤鼎,赤玄重器,完整状态下甚至能匹敌仙人的恐怖存在。 也正是因为如此,即便赤玄州因为连年内斗导致还未曾诞生合道境的大神通者,外州也不敢入侵而来,夺去赤鼎。 因为不管三大观内讧得多厉害,一旦外州入侵,他们百分百会聚合完整的赤鼎,让侵略者感受一下仙人的毒打。 即便如今江南和六目碧蚺面对的三足赤鼎并不完整,仅是残缺的一块。 但仅是那气息,便已有合道之威! 这一点,六目碧蚺再清楚不过了,当初它凶性大发攻上罗睺观,除了当代罗睺观主能与他过招之外,其余虾兵蟹将非一合之敌。 但尽管如此,赤鼎一出,他化道巅峰的身躯甚至连半招都未曾挨住,便重伤垂死,差点儿丢了性命! 如今,江南竟是要主动功伐赤鼎! 简直……丧心病狂! ——这是六目碧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但它拦不住江南,只得眼睁睁看着他冲上去。 而这一幕,甚至连赤鼎之中的青穹和铁麒麟都是未曾想到。 愣了半晌后,俩人脸上露出森然笑意。 “年少无知,年少无畏!” “自以为有点斤两,就敢面对赤鼎之威!” “自寻死路!” 青穹咧开嘴,不断将自身灵气度入残鼎! 于是,那恐怖的赤红之光,再度暴涨!仿若太阳一般,释放出难以言喻的光与热!欲将江南彻底焚尽! 然而,就在江南即将被那股恐怖的力量吞没的时候。 让两人一蛇都无法理解的事儿,却发生了。 虽在赤鼎煌煌之光下,眼睛早已失去了作用。 但他们凭借灵神的感知,还是能清楚地感受到——江南,变得不一样了。 那种感觉要如何形容呢? 若是把之前的江南给人的感觉比作轻飘飘的鸿毛,那经过这种诡异变化后,他就像是变成了沉重刚硬的铁。 万万钧的重量,甚至逐渐盖过了赤鼎茫茫之威! 下一刻,一抹灰蒙蒙的混沌的色彩,在赤鼎无尽的光辉之中一闪而过! 一只布满裂纹的手,搭上了残破的鼎身! 刹那间,仿佛被什么恐怖的事物所钳制一般,残鼎剧烈地挣扎和晃动起来! 那代表着一州之域的恐怖威压,宛如被什么东西碾压一般,无声破碎! 与之一同破碎的,还有那煌煌之光! 谷</span>  那一刻,残破的赤鼎光芒黯淡,被那手臂握住,摇摆不定。 也正借此刻,刺目之光消散以后,青穹和铁麒麟看见了江南。 他浑身布满了蛛网一般细密的裂纹,就像即将破碎的瓷器一般,但那如深渊一般的裂缝中却并非血肉与骨骼,而是一片混沌之色。 空洞,冷漠,高高在上。 就仿佛有一尊不同维度的存在藏在那人类的躯壳之下。 而现在,它显露了一点气息。 “这是什么?” 江南抵住赤鼎的一幕,倒映在青穹的眼里。随之而升起的,是决不敢置信的惊悚之色! “鼎启?鼎启!” 老人近乎癫狂一般地喃喃着,不断往残鼎中注入灵气,企图再度复苏那一州之重器! 一旁,铁麒麟亦是神色惊骇,下意识抬手拍出! 无比凝练的血色巨掌从天而降,意图镇压江南! 但却仿若清风吹拂在山顶顽石上一般,甚至未曾掀起他的衣角。 “果然有合道之威……” 新世界加身后,江南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变得空洞和沙哑,打量着眼前的残破巨鼎, “不过,还不够……” 他看向仿佛被扼住喉咙一般,瑟瑟发抖的俩人, “来这以前,我杀过一尊残仙。” 声音落下,他的另一只手,也拍在赤红色的鼎身之上! 嗡!!! 仿若天钟撞响那样,洪亮而震耳的钟声震碎云霄,传遍八荒! 那剧烈的挣扎的巨鼎,仿佛被一掌打懵了一样,光芒彻底黯淡下来,不作动弹了。 而那一掌之余威,更是横扫而过! 带起无边伟力,轰然撞在青穹与铁麒麟身上! “哇!” 青穹修道,当即一口老血喷出,如玉一般白皙的身躯轰然炸碎,化作浩荡的血河裹携着残肢碎肉哗哗淋下,没了生机。 而铁麒麟万年锻体,倒要好一些,但也是浑身崩裂,七窍流血,灵神之火宛如风中残烛! 一掌,降服一州重器残部;余威,镇杀两名化道! 这一切看在刚准备跑路的六目碧蚺眼里,让那如山岳一般延绵的身躯瑟瑟颤抖起来! 一直以来,六目碧蚺都知晓江南比自己强,但也强不到哪儿去罢了。 非要说的话,就像半斤八两那样。 所以它虽认了江南为主,言语之间确实颇为放肆,并未多么尊重。而江南也没什么上下尊卑的习惯,只要它不太过分,也就任由它去了。 但直到现在,六目碧蚺感觉无尽的冰寒之意从从尾梢而起,直冲后脑! 他才知晓,先前几天内,自己竟一直在生死边缘打虎鹤双形…… “愣着干嘛,趁热。” 仿佛因为失手打死了青穹而有些不快,江南转过头来,看向六目碧蚺! 那一瞬间,后者全身一个激灵! 在这般状态的江南的注视下,六目碧蚺只感觉魂儿都快吓没了。 “听您的!” 话音落下,蛇口一张,瞬间就将那铁麒麟重伤之躯,一口给吞了! 咯吱,咯吱…… 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中,巍峨的蛇躯缓缓化作三尺大小,恭恭敬敬地匍匐在地上,不说话了。 而江南身上的裂缝也缓缓愈合,拎着赤鼎,降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那股让六目碧蚺浑身颤抖的战栗之感,也终于散去。 “人……主上,完全吞噬铁麒麟的记忆,大概需要半日之久。” 但即便如此,六目碧蚺仍心悸未散,不敢抬头,恭声出口。 江南微微点头,“走吧。” 说罢,手中跳出一枚金豆,落在地上化作一尊魁梧金甲巨人,抗起那赤色残鼎,便朝前方的渭城走去。 原本,他是想将这三足赤鼎残部扔进壶天空间的,但这鼎似乎有些怪异,无论如何都无法离开这一方土地。 索性,江南便召唤了一尊金甲豆兵,扛着走了。 原本这个时候,依照六目碧蚺那张破嘴,高低肯定要整两句的。 但今天,它沉默了。 然后,一人一蛇朝渭城的方向而去。 不到多时,他们就入了城。 古老而破旧的街巷虽然在方才的斗法中并没有被波及到,但余威的余威所卷起的沙尘,还是让这座幸运而不幸的小城披上了黄装。 一人一蛇,外加一个扛着重鼎的黄金巨人,在这偏僻的小城中怎么都是无比吸引人眼球的存在。 江南所过之处,百姓们纷纷侧目,议论纷纷。 而从江南入城而来的方向,有人也不禁猜测他是否参与了方才那一场惊天动地的斗法。 随后,江南并没有继续前行,找了这城里唯一一座茶馆,要了张桌子坐了下来。 六目碧蚺虽然心头疑惑,但却也心有余悸,没有多问。 “仙长!您喝什么茶?” 见江南坐下,那机灵的小二当即满脸堆笑,上来招呼。 “随意泡一杯就好。”江南扔出摆出一枚灵石。 小二见状,也没收,说仙人驾临,怎敢收钱,便下去泡茶了。 江南在推辞不过之后,也摇了摇头,不再多说。 而是闭目垂眸,调动道行恢复伤势。 这也是他停下休整的原因——新世界加身后的后遗症让他现在身体颇为虚弱,若是继续前行,再遇到扛着赤鼎来袭的敌人,那就真的危险了。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在道行之力的作用下,他的身躯缓缓恢复。 他睁开了眼,便见小二已将茶上了,正站在院门口,望向洪古林的方向。 “小二,你在盼什么?”江南突然出声。 小儿闻言,转身答道,“仙长您有所不知,先前有两位客人在小店吃茶,但吃到一半,人却走了,只让小的热茶,等他们回来。” 江南一愣,“你说那两人,是不是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带着个黄木古箱,一副旅人打扮?” 小二眼前一亮,“仙长,您见过那两位客人?” “见过,把茶撤了吧。” 江南泯了一口茶,吐出一口浊气。 “他们不会回来了。” /92/92855/20801955.html 第432章 借鼎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转眼,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江南的体内,那因为新世界加身而造成的损伤也缓缓修复完毕——虽短时间内不能再使用那样的招数,但至少而言,稳定发挥自身的战斗力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而茶楼的小二在踌躇一番后,也终于撤去而二楼青穹和铁麒麟留下的那一桌。 隐隐之间,这心思机敏的小二心头明悟——那俩旅人模样的仙长多半已葬在了眼前年轻人的手里。而方才那天翻地覆的场面,恐怕就是他们斗法所引起的。 念及此,他一言一行,皆更加恭顺了。 江南看向盘绕在桌上的六目碧蚺,突然开口问道,“可好了?” 后者微微点头,六只眼里露出一抹惊悚之色,感叹,“罗睺啊罗睺……果真是下得一盘大旗!” 随后,它也不敢再卖关子,将铁麒麟记忆中罗睺的计划一一道来。 虽然罗睺的计划无比隐秘,甚至连罗睺观大部分门人弟子都不知晓。但作为观中仅有的三名化道存在之一,铁麒麟却是很清楚其中内情。 从十几年前安排凡人女子与方士许林相遇,相知,相爱,诞下一子开始,事无巨细。 值得一提的是,许林在与那女子接触途中,似乎是算到了那名女子出现得蹊跷,也隐隐察觉到罗睺恐怕有别样的心思。 但那时的许林已坠入情网,几度挣扎过后,还是顺从了心头之年,与那凡人女子生了情愫。 听到这儿的时候,江南也忍不住感叹一声,“怪不得说剑谱最终页,无爱即是神……” 虽未见过许林,但从六目碧蚺的描述中,他就隐隐能看到一个大智若愚,算天算地算众生的方士形象。 以此人在赤玄州这样的地位,倘若他无牵无挂,那罗睺也拿他恐怕没有任何办法。 ——更不可能要挟他假传神藏消息,借六目碧蚺来坑杀古太虚与三吉道人。 只可惜,儿女情长误人。 有了弱点,有了牵挂后,因为一起的性命,许林不得不违背了自己的原则。 最后,还在计划让江南无意中破坏后,被罗睺杀人灭口,嫁祸给了古太虚和三吉道人。 而另一边,六目碧蚺自然听不懂江南说的什么剑谱,它只是继续将铁麒麟所知晓的一切都一一道出。 比如罗睺派出青穹与铁麒麟伏杀江南的原因,竟也是为了杀人灭口,让古太虚和三吉道人永远背上杀害方士的帽子,从而他罗睺永久占据完整的三足赤鼎。 “想得倒挺好。” 江南咂了咂嘴,终于看清罗睺观预谋已久的巨大阴谋后,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若非自己从时空断流中跌落,跟六目碧蚺打了一场,恐怕还真就让他得逞了。 不过,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望向身后如同雕塑一般矗立不动,扛着残破鼎身的金甲巨人,突然开口, “这进入离宫大试的敲门砖,不就拿到三分之一了吗?” 顿了顿,他转头看向六目碧蚺,“要是我能帮古太虚和三吉道人洗清嫌疑,他们应当不会吝啬于把三足赤鼎借我一用吧?” 六目碧蚺听罢,脑袋一缩,没说话。 心底却是寻思——你只要变成刚刚那个模样在人家观门口走一圈儿,别说赤鼎,恐怕人家把家底都送你了。 而正所谓说曹操,曹操便到。 在江南与六目碧蚺商量之际,这座几十年都不一定能迎来一位修道人的小城,又走进俩人。 其中一中年男子背负长剑,尽管气息完全收敛了,但那股刻进骨子里的剑意,确也让不自觉地避其锋芒。 另外一人乃是一道袍老人,手持拂尘,缥缈若虚,若近若远,极为玄妙。 仔细一看,却正是接到消息,焦急赶来古太虚与三吉道人。 实际上,本就在往洪古林方向赶过来的俩人,在接到附近历险的弟子传信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隔着数千里之距,他们便看到了罗睺观青穹道人标志性的卷天印,铁麒麟赖以成名的切天痕,以及那盘旋在虚空的的巍峨六目碧蚺。 那个时候,俩人心头便一个咯噔,明白过来——江南这是和青穹以及铁麒麟撞上了。 随后,那赤鼎绽放的光辉,更是让两大观主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当即不顾一切,燃烧修为,朝洪古林方向赶来。 可惜,还是晚了。 在他们临近了交战之地后,一切恐怖的声浪都早已轻易。 渭城门口。 古太虚神情阴霾,“我没想到罗睺观那群疯子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赤鼎残部带出山门来伏杀江道友……” 三吉道人摇头叹息一声, “啧,天下之大不韪?若贫道与你当真被扣上了杀害许林的罪名,那天下可就是罗睺观的了……只能期望江道友福大命大,挨过这一劫吧?” 如今,他们自然能看出,青穹二人与江南的厮杀已经结束。却无法判断出最后的结果究竟是什么。 虽然可以推断的是,在合道之威的残鼎之下,江南多半没有什么胜算。 但俩人都期盼,他哪怕败了,至少也要逃出一条性命才好。 否则,就真的没有翻盘的希望了。 “走吧,贫道观中的门徒应当还在城内,应当近距离目睹那一战,想必也知晓结果到底如何。” 三吉道人挥动拂尘,朝城内踏去,行走之间,也显露出一丝自身的气息来。 ——就像是黑夜中指路的明灯那样。 三吉观的门徒一瞬间感应到了自家观主的气息,奔赴而来。不到多时,十来名弟子已站在古太虚与三吉道人面前。 为首的正是那在战斗开始之时,发出传信的清秀道袍男子。 而余下之人,有男有女,皆颇为年轻,略显稚嫩。 ——他们一开始便在这附近历练,在接收到来自宗门寻找江南的指令后,也是各路搜寻。 如今,包括为首的道袍男子在内,这几人都是面色苍白,一副心有余悸之色。 一看那模样,就吓得不轻。 见状,古太虚与三吉道人也不意外——这些弟子都还年轻,亲眼见证了化道巅峰的对决自己赤鼎的煌煌神威,被吓到了也是寻常之事。 “观……观主!” 那道袍男子气喘吁吁,说话都有些结巴了,“您要寻的人,他……他与罗睺观两位化道大能斗法,如今……如今……” 听到这儿,三吉道人当即心头一紧,“如何了?!可还活着?” 道袍男子急忙点头! “活着!” “活得好好的!” “就在前方茶馆里!” 听得此言,三吉道人与古太虚,皆是一愣。 在他们的想法里,以江南显露的战力,是有可能在赤鼎之威下保住性命的。 但……他既然逃得一命,活了下来,竟还不逃?还敢在这城内逗留? 古太虚眉头一皱,“罗睺观的人呢?” 道袍男子有些不知所措地摇头,“弟子并未见到,但……罗睺观的赤鼎残部,如今正被两位观主所寻之人随身携带着!” 道袍男子咽了咽口水,“若弟子没有猜错的话——罗睺观的两位化道大能,恐怕……败了。” 说到这儿的时候,道袍男子与身后几名弟子面目皆是骇然。 ——作为三大观之一的三吉门徒,他们虽修为不高,但却不像渭城土著那般没得见识。所以他们自然知晓化道大能的恐怖自己赤鼎的赫赫神威。 然而即便如此,那被观主称为江道友的神秘修士不仅未曾葬身在这神威之下,反而进城时还扛着罗睺观的赤鼎! 这就让人细思恐极了…… 那一刻,古太虚和三吉道人终于明白——眼前这几个弟子惊恐的原因恐怕并非如他们一开始所想的那样…… “带路!” 三吉道人与古太虚对视一眼,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沉声开口。 渭城不大,方圆也就十来里,所以在拐过两个转角后,几人便看到可渭城唯一的一座茶馆。 自然,也看到了正坐着饮茶的江南和他背后的金甲巨人,以及那巨人肩上扛着的赤红残鼎。 当即,两大观主心头一怔,面儿上却不露声色,走上前去,在江南对面坐下,招呼道, “江道友,又见面了。” 江南见两人前来,心头也是乐开了花——古太虚与三吉道人自己上门,倒也省的麻烦他亲自去找这俩人了。 “两位观主。”他亦是拱手回礼。 简单地招呼过以后,三吉道人摆了摆手,“江道友,贫道也不卖关子了——方才您可是遭到了罗睺观的伏杀?” 江南点头。 三吉道人与古太虚相顾,露出果然如此之色。 便听江南又道:“多谢两位观主关心,不过江某已自行解决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不准痕迹地看了一眼背后的残破赤鼎。 俩人顿时心头了然,对于青穹二人的结局,也猜了个八九分。 与此同时,心头对江南的忌惮,也更上一层! 毕竟,青穹和铁麒麟虽然境界只有化道,但却随身带着罗睺观保存的赤鼎残部。 先前古太虚与三吉道人赶过来时,也切切实实感受到了赤鼎之威。 足以说明,江南方才确实与赤鼎之威战了一场。 但没想到即便是如此,身怀赤鼎的青穹与铁麒麟还是在败了。 甚至……可能已丢了性命。 片刻后,二人压下心头骇然,看向江南,“江道友,不瞒您说,我二人今日寻您,乃是有一事相求。” 一身傲骨的古太虚,也放低了姿态,“这两日我二人遭仙人诬陷,急于自证清白,还请道友能出面作证。” 江南沉吟片刻,“是谋害许林方士的事吧?” 这话一出,俩人皆是赫然愣住。 ——身在洪古林边缘的江南,怎会知晓不久前才发生在通天塔的事? 却不想,江南也不想跟他们周旋了,“两位观主,江某不仅知晓两位被人诬陷,还知晓这其中究竟原因为何。” 说罢,他将铁麒麟记忆中关于罗睺观主的所有图谋一下摆出。 从十几年前许林坠入情网开始,但罗睺真正的目的,事无巨细。 随着他的话语,俩人的神色都逐渐变得后怕而愤怒! 古太虚气得胸口起伏,怒极反笑,“好手段!好算计!罗睺!竟图谋如此之久!” 说话之间,情绪难抑,勾动了天象,天穹上顿时阴云汇聚,雷霆闪烁! 一旁,三吉道人却是眼睛一眯,“贫道敢问——江道友是如何知晓这般详细?” 江南看了他一眼,指了指六目碧蚺,“两位观主应该也知晓,这六目碧蚺吃了谁就能看到谁的过往生平吧?” 二人一愣,看向自打他们坐下来后,就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小绿蛇。 后者也相当“亲切”地吐了吐信子。 仿若是在说,味道不错。 更是让古太虚与三吉道人遍体生寒! 他们不仅知晓六目碧蚺的特殊能力,还知晓这种能力只有在活吞了猎物时才会有用! 青穹与铁麒麟……不仅败亡在了江南手里,还被他拿来给六目碧蚺活生生给吃了! 见吓得差不多了,江南也直接开门见山,“两位观主,江某向来乐于助人……只是……” 俩人回过神来以后,看江南神色,顿时啥都明白了。 他们都是老油条了,自然不可能想着让江南白做事儿。 “道友放心,只要我二人做得到,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江南笑了。 可就等着你们这句话了。 “事成以后,我只要借三足赤鼎一用,前往离宫大试!” 话音落下,俩人都沉默了,毕竟一州之重器,非同小可。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江南的目的竟然是离宫大试。 良久后,三吉道人才叹息一声,“罢了,借便借吧,总比让那罗睺得逞要好!” 说罢,他看向古太虚,后者也是缓缓点头。 于是,这事儿就这样定下来了。 “那么,该么为二位观主洗刷清白?”江南又问。 俩人沉默片刻,三吉道人清了清嗓子, “首先,吾二人会召集天下宗门,需道友当着天下修士的面作证吾等二人曾前往洪古林,遭遇过六目碧蚺。” “然后,吾二人会逆推罗睺的整个计划——最好是能找到许林方士子嗣的尸首和罗睺威胁许林方士的证据,以证明许林之死乃是他罗睺所为。” “最后还要举观之力,发动各方影响力,引导天下言论,让此事大白于天下才是。” 听起来也就几句话的事儿,但真要去做,却无比繁琐。 特别是第二条和第三条,没有数月甚至数年的功夫,恐怕无法办到。 所谓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就是这个道理。 沉默中,三吉道人和古太虚都有些紧张地盯着他——生怕这位嫌麻烦,不干了。 良久后,江南突然抬起头来, “太麻烦了,两位。” 俩人听罢,心头一个咯噔。 却又听江南道, “要不……直接把罗睺观冲了吧?” /92/92855/20801956.html 第433章 罗睺大典,来者不善 “江某的意思是——如今罗睺观三大化道境之二的青穹道人与铁麒麟都已经死了,那么倘若罗睺观主也一死,罗睺观还算得了什么?” 江南敲击着粗粝的木桌面,缓缓开口, “到了那时,太虚观与三吉道观便成了赤玄州唯二的两大观,岂不是一劳永逸?哪儿用得着那么麻烦?” 话音落下,古太虚与三吉道人皆没有说话。俩人仿佛雕像一般,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 良久,古太虚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目光精光暴闪! “从此以后……赤玄唯有两观?” 江南眼睛一眯,“此事若成,自当如此。” “干得!” 古太虚当即一拍桌,站起身来,“他罗睺观不仁,我太虚又何需与他讲什么道义?想要一统赤玄,就要做好粉身碎骨的准备!” 于是,江南又看向三吉道人:“观主,意下如何?” 后者抬头,拂尘一挥,“大善!” 于是,在这座赤玄边缘的荒凉小城内,一场针对罗睺观的反击之计,徐徐展开。 同日,两大观主施展大神通,将方圆千里的土地上观测到先前大战的平民迷惑,使起忘了那场惊天动地的斗法。 又指派两观门徒,继续装模作样地搜寻江南的足迹。 最后,两大观主带着江南与赤鼎,悄无声息地返回赤玄中部。 . 时间,一天天过去。 随着时光流逝,当日在通天塔所发生之事早已以星火燎原一般的恐怖速度,席卷整个赤玄大地。 同时,罗睺观借宗门大典之故,广发请帖,定于九月初三,宴天下宾客。 且罗睺观主直言,要求两大观在大典结束前,将赤鼎残部送至罗睺山门保管。并在年前找到他们口中所说的那名大神通者且自证清白,否则罗睺观将集结天下宗门,一同讨伐杀害了方士许林的两大观主。 不过,此次所谓的宗门大典,虽是说邀天下英杰赏脸参加。 但天下人又不是二愣子,自然能看得出这场大典背后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对于两大观来说,这无疑是一场鸿门宴——一旦他们交出所掌握的赤鼎残部,那便意味着两大观的的衰弱已不可避免。 而对于其余宗派而言,这罗睺大典却是在逼着他们站队了。 ——宗门大典是假,统一赤玄的狼子野心,才是真! 但即便能轻易看穿其中玄虚,天下宗门也没得办法——谁让人家拳头大呢?谁让另外两大观不争气呢? 于是,从罗睺观的请帖发出去开始,各大宗派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都只得纷纷备礼,驾起天车,往罗睺观赶去。 . 这一日,九月初二。 罗睺大典前夕,整个罗睺山上,皆是张灯结彩。 其门徒长老,无不神采奕奕,面色红润,精气饱满。 一辆辆由高头骏马所拉着的车辇,装着各色灵植、美酒佳肴驶入罗睺观中。一队队民间乐师和美艳舞姬组成的队伍,拉着琴瑟羌笛,也齐聚于罗睺观内。 冥冥之中,隐隐有金光自罗睺山上升起,于天顶久久不散,谓之大兴之气运。 观中,后山。 相比起将要举办大典的千罗台的锣鼓喧天,罗睺山的后山却显得格外清净。 作为罗睺观高层核心人物议事与起居之地,这里对大部分罗睺观的弟子来说,都是禁地中的禁地,绝不可擅闯。 而在罗睺后山最为高耸的一处山峰之上,那所有门徒弟子都无比尊崇的观主殿内。 罗睺与一名老者,正在饮茶。 这老人穿一身庄严黑袍,身材不高,体态匀称,面部须发皆打理地仅仅有条。 诡异的是,此人明明只有堪堪成道境的气息,却让一旁高傲自负的罗睺也要笑脸相迎。 甚至,这老人背后站着两个还不足成道之境的侍者,都是目视前方,连看也不多看罗睺一眼! 但对此,一向极为注重尊卑的罗睺却没有丝毫介意,反而向那老人拱手敬茶,“蕲执事此番驾临,我罗睺观蓬荜生辉!罗睺惶恐,惶恐!” 而面对热情的罗睺观主,那被撑着蕲执事的老者却显得反应平平,“观主不必客气,老朽也是职责所在罢了——今大试在即,赤玄州若能取得资格,老朽自当来此接引试炼之人。” “辛苦!”罗睺将茶水一饮而尽,拱手道:“执事为了振兴离道不辞辛劳,四处奔波,罗睺佩服!” 说罢,他轻轻往桌面上一敲。 顿时,早就候在门外的几位机灵门徒,便将两个硕大的箱子抬了进来,放在大殿之中,打开箱盖。 顿时,只见一片仙光弥漫,氤氲气息自其中盛放而出!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异香,整个大殿也被照亮得宛如白昼! 定睛一看,这两箱子里竟是各种各样的天材地宝,仙丹灵物!其中甚至不乏让化道大能都为之心动的奇珍异宝!无尽宝光升腾之间,一片仙家气象! 展示完毕后,罗睺取出一枚符牌模样的储物法器,将这两大箱天材地宝尽皆囊括其中。 然后将这装着巨量珍宝的法器往桌上一推,推向蕲执事的方向, “蕲执事,一点小礼,不成敬意——便权当辛苦蕲执事跑一趟的路钱了,此后离宫大试,还望蕲执事多多照料。” 说话之间,露出一丝心照不宣之色。 对此,蕲执事反而眉头一皱,不准痕迹地将储物法器推了回来,摇头道, “观主大可不必如此,集齐一州之重器便取得了大试资格,老朽自当为观主开启大试之门。至于大试其中,全凭自身,老朽也帮不上任何忙。” 说罢,不等罗睺再言语,站起身来,“老朽先歇息了,观主与其想这些旁门之道,倒不如尽快将赤玄重器带来,以证资格。” 然后便带着背后的俩侍者便离去了。 留下罗睺一人在空荡荡的大殿里,脸上的热情笑容也逐渐消失。 阴沉如水。 良久,一名面色阴鸷的长老才从殿后走出,脸上露出不屑之色,看着殿门口的方向,哼了声, “呸!一成道境的打杂而已,若非仗着离宫的面子,今日连踏进这观主殿的资格都无!” 罗睺收起桌上的储物法器,没接话。 只是他握住储物法器的手,已然指节发白,那以地心陨铁若打造的储物法器,竟被捏出细密裂纹! 显然已是动了真怒! 深吸一口气后,罗睺缓缓平复下心态,看向长老,“青穹长老和铁长老,有消息传回了吗?” 那长老摇摇头,“观主,未曾收到消息,不过我已向他们传信——不管结果如何,大典之前务必回归。” 罗睺闻言,点了点头。 五天前,他派遣青穹与铁麒麟携赤鼎残部,截杀江南。 如今却是五天过去了,他们似乎还没有任何进展。 念及此,罗睺不免心头有些忧虑。 但一想到俩人皆是化道之境,又手握赤鼎残部,在整个赤玄都称得上独此一家,无人可及。 这还能阴沟里翻船了不成? 谷</span>  他又把那颗心摁了下去。 “对了,两大观那边动向如何?”罗睺又问道。 “我们派出的探子观测到两大观的车马已出发,汇合后正往观门前来,应当是准备于明日交出赤鼎残部。”长老恭敬回答。 “如此就好。” 罗睺深吸了一口气,“待赤鼎合一,让那蕲执事打开同样离宫的门,进入大试,一切便已成定局。” “到那时候,即便那什么降服六目碧蚺的野人就算还在,也无妨了。” 顿了顿,他看向门外点点灯火,眼中罕见地露出火热之色。 “赤玄这小水潭……容不下本座。” 只要罗睺聚合了三足赤鼎,前往大试,必能凭借那离王陵中的机缘一飞冲天,突破到合道之境! 到时候,就算因为那个野人的存在,他罗睺杀害许林的事最终暴露于天下了。 又能如何? 那时合道境的他又掌握完整重器,谁还能与他争锋? 天下黑白,还不是任他言说? . 翌日,朝阳东升。 罗睺前山的千罗台上,便已是一副盛大之景。 庞大的平台上,琴瑟和鸣,丝竹悠扬,临时搭建的戏台上,唱戏的角儿不休的传唱着罗睺历代天骄英杰的丰功伟绩。 平台三侧,一枚枚氤氲着宝光的蒲团陈列,蒲团之前,一条绵长的金色河流从高天蜿蜒而下,无数佳肴仙果,琼浆玉露尽在河中。 从太阳升起开始,远方的天边便有各种奇异的代步法器,奔赴而来,代表着赤玄州大大小小的宗派,前来参与罗睺大典。 每来一宗,便有其宗门弟子,高声报礼。 “墨蛊阁携臻品灵晶万方,金线陨铁千钧……祝罗睺道观,繁盛永昌!” “合欢山携灵晶万方,艳华灵珠百枚……祝罗睺道观岁岁长久,年年今朝!” “烈山冢携灵晶五千,北境灵狐三百……恭祝罗睺道观,千秋万世!” “……” 一声声响彻罗睺山的报礼声,回荡而起。 然后,宾客们也在罗睺观长老和执事们的安顿下,纷纷落座于千罗台的蒲团之上。 时至午时,林林总总已有数百宗来人,尽皆登上千罗台,端坐蒲团之上。 而堆放贺礼的高台上,已是积累成山,宝光四溢,仙气氤氲。 当正午时分,人们纷纷落座完毕。 千罗台的北方高台之上,罗睺观一观之主罗睺与三十六长老、一百零八执事、无数菁英门徒,肃然端坐。 时辰一到,一声震动天穹的钟声悠远回荡,在无数琴瑟声与歌舞声中,示意罗睺大典即将开始! “诸位道友,今日乃我罗睺宗门大典。” 高台之上,罗睺观主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在这大贺之日,本座感谢诸位道友应邀来此,也借此机会,向大家介绍一人——离宫大试使者,蕲执事。” 话音落下,众人的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在为首的蒲团之上,一名身着黑袍的老人正盘膝而坐。 那袍子上,一个古拙而威严的“离”字儿,无比扎眼! 见众人看来,老人家不紧不慢,张弛有度,向着四方颔首,算是招呼。 然而在诸多宾客心头,却是掀起千层巨浪! 离宫大试使者! 即便赤玄州已经很多年未曾参与离宫大试,但他们仍然记得——所谓离宫大试使者,便是需要一州势力主动申请后,方才会来接引试炼者参与大试的职位。 也就是说……罗睺在大典之前,就已经自信自己能聚合完整的三足赤鼎参与离宫大试了? 想到这儿,无数倒吸冷气儿的声音在人潮中响起。 “罗睺观……真就不把两大观放在眼里了呗?” “哎……三足鼎立的时代,终究是过去了……” “呸!别乱说!你们没发现么?两大观现在还没来呢……” “嘿!有好戏看了!” “……” 种种声音,不一而足。 但无论众人心头如何所想,大典总要继续。 在罗睺并不冗余的开场后,大典正式开幕。 那环绕千罗台的金色河流缓缓流动起来,将各种佳肴美酒送至宾客身前,他们只需抬手,便能大快朵颐,畅饮琼浆。 高台上。 望着眼前繁盛的景致,罗睺的眉头却微微皱起。 有两件事,他很不满意。 其一,青穹和铁麒麟,仍未归来;其二,太虚剑观与三吉道观,也还没有送来各自所掌握的赤鼎残部。 而底下宾客,觥筹交错之间,也不时看向远方。 他们虽不知晓青穹和铁麒麟的事儿,但对两大观和罗睺观的恩怨却是清楚。 甚至当初罗睺曾放话,过了今日若两大观还不交出赤鼎残部,便要带领天下修士亲自去取! 难不成……两大观如今反悔了? 而正当诸多宗派宾客醉翁之意,食之无味时。 说曹操,曹操便到了。 ——远方天际,两艘由威武地龙拉着的巨大车辇,踏云而来! 所过之处,虹光万里,无比神异。 紧接着,两声大喝传遍整个千罗台! “太虚观至!” “三吉观至!” 没有贺礼,没有贺词,反而在那报礼声中,还透着铿锵铁血之意! 当即,众人心头一个咯噔! ——来者不善! /92/92855/20801957.html 第434章 对质 大人的世界,通常讲究礼尚往来,做人做事留一线。特别是对于寿命以百年为单位、皆为利来利往的修道者来说。 说不定今大伙儿今天打得头破血流,明天就会坐在一起分赃。 事做太绝,话说太死,大家都尴尬。 所以大多数时候表面上,无论是言语还是作为,都不会太过分。 就像当初通天塔外,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罗睺提出让两大观交出赤鼎残部,摆明了就是想掌握完整的赤玄重器。 但即便如此,罗睺说话时用的也是“代为保管,等洗清嫌疑后再做归还”这样的由头。 所以古太虚和三吉道人哪怕知晓交出赤鼎残部乃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也拿出来了。 否则你要是让罗睺直言,今儿个你们的赤鼎残部都给爷交出来,要不然打上你们山门。 那估计就真演变成火拼了。 当然,倘若是生死之仇以及当场就要分个死活的情况,那又是另一说了。 平日时候,尚且如此。 就更莫要提今日乃是罗睺观借宗门大典来立威的大日子了。 ——两大观驾地龙车辇,踏空而来,不备贺礼,不颂贺词,本就已是无比轻狂之举。 而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十二头地龙所拉着的两辆天车更是绕过了千罗台的停靠港,跟个愣头青一样直杠杠地冲进宴会中央,千罗台上,轰然坠地! 掀起漫天烟尘四散,遮天蔽日! “嗷呜!” 十二头地龙齐声嘶鸣,宛如天崩地裂,响彻整个罗睺山! 当然,这点儿声浪和烟尘对诸多宗派来人、甚至于戏台上唱曲儿的优伶来说,都算不得什么冲击。 毕竟在场之人虽不说人人如龙,也都是修为加身飞天遁地之辈,这点儿小声势不过是惊了一跳罢了。 关键的问题是——面子! 由于罗睺观大典之日,撤去了护观大阵——这你也不能管他们,总不能来一队宾客来一次大阵吧?那掌控大阵的长老执事得活活累死。 总而言之,两大观突然入场,诸多宾客除了吓了一跳以外没什么不妥之处。 而作为东道主的罗睺观,却是颜面扫地! 或者说两大观既然选择这种方式入场,一举一动之间都透露着非常明显的信号, ——今儿个,就摆明了是来砸场子的! 各自把酒言欢,觥筹交错的诸多宗派修士们,也尽皆在这一刻停下手中酒食,议论纷纷。 “不会吧?不会吧?三大观今日事要撕破脸皮了?” “贫道不信!多半只是来个下马威罢了!” “不错!如今两大观如何有余力和罗睺争锋?” “吵吵什么?看就得了!” “……” 诸多言论,不一而同,但唯一默契的是,他们都目不转睛望着眼前一幕,眼中生了兴致,与方才一潭死水的百无聊赖形成鲜明的对比。 ——开玩笑,喝酒吃菜哪儿有看热闹来得有趣? 还是影响整个赤玄局势的三大观的大热闹! 而当众人兴致勃勃的时候,正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端坐高台上的罗睺观主以及诸多长老,心情可就不那么美好了。 刹那间,罗睺起身,冷哼一声! 沉闷的音节自他嗓子里发出,宛如轰然钟鸣,一瞬间镇压六合八荒,将两大观车辇坠地所引起的烟尘尽数荡开! 而随着罗睺这一化道巅峰存在的加上布满阴沉,天地之象也随之而动! 暖人的和熙阳光刹那间便被茫茫阴云所笼罩,整片天穹仿若都矮了几分,那铅层般的黑云之间,又有雷光明灭,轰隆作响! 罗睺之怒,天地应矣! 一时间,看热闹的大伙儿不由瑟瑟发抖,噤声屏息! 而罗睺身后,无数长老弟子亦起身而立,煌煌威势爆发,仙光绽放,冷肃而凛冽! 冰冷的,沉闷的声音从罗睺唇齿之间挤出。 “两位这般在我千罗台逞威风,意欲何为?” 作为极重上下尊卑,看中颜面的一观之主,两大观这一行为,无异于啪啪两巴掌扇在他脸上! 怎么忍得? 话音落下,千罗台中央的车辇上,古太虚和三吉道人缓步走下,面色冷然。 “我俩这不是听闻你宗门大典,特来祝贺么?”古太虚咧开嘴角。 三吉道人亦是挥动拂尘,反唇相讥,“还是罗睺观主嫌我三吉与太虚资历不够,上不来你这千罗台?” 争锋相对! 嘶! 周遭看客听在耳朵里,尽皆倒吸一口凉气,感觉嘴唇干涸,不由自主退了两步。 ——看这模样,三大观今日恐怕是难以善了! “哦?” 罗睺怒极反笑,垂下眼眸,似乎也不想再与两大观主逞口舌之利,“那便请两位观主依照诺言,快快交出赤鼎残部就好,本座自当让两观落座!” 古太虚看了他一眼,“急什么?难道是怕迟则生变?” 三吉道人亦幽幽冷笑,“还是怕阴谋败露,遭了天下人白眼?” 话音落下,罗睺心头咯噔一声。 他甚至不知晓这俩人究竟是知晓了些什么,还是纯粹以话诈他。 但即便心头浪涛翻涌,面儿上却不表露半点儿,依旧肃声开口,“莫要言左右而顾其他,古太虚,三吉,你二人可还背负杀害许方士的嫌疑,还是趁早想办法自证清白!否则……天下人许蕲执事恐怕也饶不了你们!” 说罢,天下修士倒是没说话——一来他们确实敬重许林方士,向为他讨回公道,不能让其死的不明不白;二来嘛……现在这明显要打起来的气氛,很明显没有他们这些化道境以下的杂鱼开口的份儿。 否则惹毛了哪位大佬直接在三大观大战前先抓两个杀了助兴,那才是欲哭无泪,没处说理去了。 而至于最后那蕲执事,听闻此话却是站起身来,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老神在在开口。 “罗睺观主,老朽只认赤玄重器,至于赤玄内部纷争,请切莫将老朽扯入其中。” 罗睺:“……” 两大观主:“……” 天下宾客:“……” 老头儿也忒实诚了吧? 这不毫不留情打罗睺的脸吗? 但众人又是一想——人家也确实有资本,背靠离宫,谁爱搭理你这偏僻小州的打打闹闹? 同时,在场修士也逐渐发现一件事——虽然罗睺把离宫使者蕲执事请来了,但好像人家并不太买账? 这话一出,罗睺顿时脸色一阵青白。 谷</span>  但果然不愧是一观之主,立刻便将此事略过不谈,身上气焰再度飙升!向前碾压而去,逼迫古太虚与三吉道人! 现在,只要杀害许林的帽子还扣在俩人身上,那即便来自离宫看不上赤玄州小打小闹的蕲执事不在意,赤玄的修士也也会站在罗睺这一边。 手握大义! 可别小看这些小门小派,一两个不值一提,三四个也难成气候,但倘若成百上千个代表整个赤玄修行界的宗派加一起,无什么三大观也好化道境也罢,都得蔫! 然而诡异的是,即便罗睺这般拿捏痛处的说辞,俩人也没有露出任何难看之色。 反而阴森地笑了起来。 这般反应,让罗睺心头不由升起一股不安之感。 但他左思右想后,却不感觉自己的计划中有什么大的纰漏——青穹和铁麒麟就不说了,方林的子嗣遗骸和妻子尸首也早已化作飞灰。 这二人今日还能翻了天不成? “赤鼎残部,我们自然是带来了。”三吉道人一挥手,两大观身后门徒便从身后的车辇里抬出两枚重鼎残部。 摆在千罗台中央之地。 眼见这一举动,周遭宾客修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既然你两大观带来了赤鼎,那为何先前还要搞那一出,让大伙儿都下不来台? 罗睺也不理解。 但此刻他也顾不得那么多,抬手引起一股无形风暴,就要将两枚赤鼎残部拘入手中! 但古太虚与三吉冷哼一声,同时施为! 两股恢宏气息自俩人身周爆发,一瞬间碾碎了无形风暴! 三吉道人阴测测笑道, “罗睺,你到底在急什么?” “你倒是口口声声说要替我两大观保管赤鼎残部,但贫道也要确定这赤鼎交由你真的能妥善保管才好——便请你将罗睺观所掌的赤鼎残部拿出来瞧一瞧,否则若是你连重器残部都保管不好,天下又如何放心将完整的赤鼎交在你手中?” 那一瞬间,诸多修士皆看向罗睺。 坦白来说,这个要求一点儿都不过分。 就像你去钱庄存钱,总得确保这钱庄确实有保管大额钱财的能力才是。否则今天存进去了,明天就被恶匪劫了,找谁说理去? 并且,三足赤鼎可不是什么单纯的神兵至宝,而是关系到整个赤玄命脉的气运之器。 在一道道目光注视下,罗睺的神色变得无比阴沉——他罗睺观的赤鼎残部被青穹道人和铁麒麟带出去伏杀江南了,还未归来,如何能拿得出来? 沉默中,不明真相的天下修士,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宛如嘈杂蝇蚊一般。 罗睺知晓,倘若是再不说点什么,恐怕会出大问题。 于是他故作镇定,朗声道,“本观所掌重器携带与青穹与铁麒麟两位长老身上,如今他二人外出办事,还未归来,恕难展示。不过也请诸位道友放心,有两位化道境长老看护重器残部,万无一失。” 听罢,众人眉头逐渐松开一丝。 但古太虚和三吉道人可不吃他这一套,步步相逼,“哦?那青穹长老二人去了何处?何故连宗门大典都不返回?” “自然是去处理宗门机密事务去了。” 罗睺目光冷冽,反问道:“另外,本座罗睺观长老去哪儿办事,何时还需要向你们两大观报备了?” 三吉道人幽幽一笑,寸步不让! “宗门机密?” “啧,罗睺观的宗门机密,就是派两大化道境前往洪古林去伏杀能证明贫道与古太虚清白的证人么?” 话音落下,整个千罗台,针落可闻! 当日通天塔之变时,他们自然知晓两大观主提出一位可以证明他们确实前往了洪古林的证人。 现在,罗睺观派人去杀那证人了? 真的假的?! 三吉道人望着罗睺,继续道,“罢了,既然你罗睺贵人忘事,那便让贫道来帮观主回忆一番!” “二十年前,你安排一人类女子与许林方士结合,诞下一子。” “前不久,你以这一子为威胁,逼迫许方士将贫道与古太虚引入洪古林六目碧蚺沉睡之地,意图坑杀我二人!幸有贵人相助,我二人侥幸逃得一命!” “谋划失败后,你丧心病狂,竟将许林方士杀人灭口,并嫁祸于前去兴师问罪的贫道与古太虚!” “在得到我两大观交出赤鼎残部的承诺后,你又派出青穹与铁麒麟携赤鼎残部去伏杀那救了贫道的贵人!” 声声冷冽,一字一句,将罗睺的计谋全部道破! 三吉道人指着高台之上, “所以,今日你才拿不出罗睺观的赤鼎残部!所以,今日罗睺大典,青穹和铁麒麟才回不来!” 震耳欲聋! 他的声音,仿若一声惊雷,炸响在千罗台上! 诸多吃瓜修士,尽皆麻了! ——这特么又是什么没听过的船新版本?! “三吉,你身为一观之主,竟在光天化日颠倒黑白!” 罗睺目光森冷,脸上浮现滔天怒意,“这般信口雌黄,搬弄是非,已与邪魔无异!便莫要怪本座手下无情了!” 显然,不能在继续让三吉说下去了。 现在都是口头之语,若等他真拿出什么铁证来。 那罗睺观可就真的成众矢之的了! 于是,话音落下,无尽之威赫然爆发! 天地之间,狂风怒吼,电闪雷鸣! 在罗睺那冷峻身影之后,一片修罗炼狱之景缓缓浮现,月光千万丈,尸骸累成山! 罗睺,主杀! 一时间,天下修士,无不瑟瑟发抖! 但迎着这恐怖的威势,三吉与古太虚却寸步不退! “罗睺!” “你一向你做得天衣无缝!” “那你便看看,这是何物!” “再看看,这又是何人!” 话音落下,从那车辇之上,再走下俩人。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高者年老,气息悠长,矮者中年,面目和善! 而他们肩上,正扛着赤玄州第三枚赤鼎残部——原属于罗睺观的那一部分! 观其面容气息,却赫然正是罗睺观两大太上长老——青穹,铁麒麟! /92/92855/20801959.html 第435章 真相大白! 前一天,九月初二。 在罗睺山张灯结彩,紧锣密鼓地筹备着翌日的罗睺大典的时候。 诸多宗门也已赶往罗睺观境内,皆找了城池落脚,只待休息一晚后参加第二日的罗睺大典。 但就在这整个赤玄都未曾发觉的时候,一些事情正在悄无声息地谋划着。 三吉观。 这一位于赤玄以东的修道大宗,宗内九九八十一峰,皆掩映于云雾之间。在如水一般清凉的夜色下,夜空中划过一道道绚烂虹光,烈火升腾,雷霆乍现,无比神异。 还有围绕整个三吉观的茫茫大河,其中庞大的阴影起伏之间,护卫着这连绵山岳。 而在这观中,最高,最巍峨的那座峰头上。 一座寂寥的偏殿内,有三道人影围绕圆桌而坐,地上还耷拉着一条看起来无精打采的碧绿小蛇。 却正是三吉道人、古太虚与江南三人。 这要放在平日里,堂堂太虚剑观观主是怎么也不可能在这夜深人静之时来这三吉观的。 但如今却因为罗睺的陷害,逼迫两大观走到一起,愈发紧密。 桌上,散发着馥郁清香的灵茶已经冷掉,但却也没有人喝上一口。 看的一旁的六目碧蚺直呼暴殄天物——不过它指的是桌上的茶水还是殿外夜空中飞来飞去细皮嫩肉的三吉门徒,那就只有它自己知晓了。 只不过由于江南在此,又亲眼见识了那以粗暴手段降服赤鼎的姿态,给它一万个胆子,这蛮荒凶兽也是不敢造次的。 因此三人都没有太理会它。 明媚的灯光下,三吉道人脸色却不见得多么好看,他要手中捏着一张执事呈上的密信,扫了一眼后放在桌上。 “查不到。” “不管是那人类女子的踪迹,还是许林方士子嗣的痕迹,都一点儿也追查不到。” “就连那女子的相关之人,也都仿若人家蒸发一般,杳无音信——想来也是被罗睺清理干净了。” 先前,三人渭城再遇后,在江南的提议下,他们决定不整那些虚头巴脑的,直接在罗睺大典上冲了罗睺他娘的。 但三吉道人和古太虚仍想要找到些许有关罗睺阴谋的证据——否则,哪怕是真的干碎了罗睺,如果他最后也不承认杀害方士许林,那这口黑锅,多半还是要扣在俩人身上的。 毕竟罗睺在通天塔那次布局,天时地利人和都给他占尽了,以至于如今赤玄大多修士都认为两大观杀害许林这件事已是盖棺定论。 就算赢了,两大观名声也臭了。 江南孑然一身,不在意这些。 但两大观可不一样,人家根基就在赤玄,以后还要抛头露面,招收门徒。 而在从六目碧蚺口中知晓了整个阴谋后,三吉道人与古太虚也是立刻派遣人手找寻各种证据,可惜无果。 不过,这也在三人意料之中——心机深沉手段狠辣的罗睺,怎么可能蠢到留下证据为日后埋下祸患? 而仙道手段中,毁尸灭迹的法子又简直不要太多,不要太简单。 “看来,恐怕这事儿是说不清了。”古太虚也是遗憾一叹,然后话锋一转,“不过,罗睺……必须死!” 俩人说话之间,开始商议起明日前往罗睺大典的事宜。 而一旁默不作声的江南,突然打断了他们。 “倘若两位观主真想在天下修士面前洗清嫌疑……江某倒是有一法可行。” 刹那间,俩人抬头——一副怀疑之色。 还是那句话,江南可能比他们强,但在这种计谋方面,两位观主自认为不会逊色于这个看起来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如今罗睺把证据线索销毁得干干净净,而能证明此事的青穹与铁麒麟恐怕也早就进了六目碧蚺的肚子。否则倒是可以从这两位化道境身上下手——在拿捏囚犯刑讯审问方面,三吉观还是有些心得的。 只可惜人都没了,巧妇却也难为无米之炊。 俩人思索之间,便见江南手中掐诀。 一瞬间,他的身躯仿若水波一般荡漾出一层层涟漪,两道分身走出,分立左右,站于他身后。 在古太虚与三吉道人不解的目光中,这两道分身突然发生了某种奇异的变化——他们仿若流水一般融化了,流动,塑型,重新化作陌生的模样。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高者仙风道骨,矮者面目和善。 却正是青穹道人与铁麒麟! 那一瞬间,三吉道人和古太虚下意识气息一滞,茫茫之威自家人身上爆发! 竟是做好了斗法的准备! 原因无它,正是因为这由江南分身化作的青穹与古太虚,太过于真实了——无论是样貌还是气息还是念识波动,都和他们曾打过交道的罗睺观两大长老,一般无二! 甚至一直兴致缺缺的六目碧蚺,都忍不住六只眼睛乱眨——青穹道人身躯炸碎乃它亲眼所见,铁麒麟更是就被它亲口吞了,怎么如今还诈尸了不成?! “两位观主,莫要紧张。” 江南连连摆手,操控着以胎化易形神通变幻的青穹道人与铁麒麟退后两步。 “只是一些变身术之类的旁门左道罢了。” 待俩人平静下来之后,照顾之间,皆露出浓浓的惊疑之色——你他娘的管这叫旁门左道? 连身为化道境的他们都看不出破绽的变身术,又是什么妖孽手段? 一时间,古太虚与三吉道人看向江南的目光,宛如见鬼那样。 不要紧张?! 别的不说,单单就这一手而言,万一哪天江南幻化成古太虚或者三吉道人的模样,跑到对方宗门里大闹一场,那就是解不开的误会了。 轻易便会引起两大观火并! 那一瞬间,他们再一次得出一个结论——这来历神秘的年轻人,招惹不得! “如今真正的青穹道人与铁麒麟已死,罗睺观的赤鼎残部又在我们手里。”江南见他们稍微平静下来,才指了指自己的两尊分身, “明日大典之上,两位观主只要能引罗睺说出‘赤鼎在这两位长老手中’这件事,那他们二人,就成了真正的罗睺观太上长老。” “天王老子来了,他们也得是真的!” 话音落下,那两道分身相视一眼。 高的那个躬身作揖,“老道……青穹。” 矮的那个拱手抱拳,“在下……铁麒麟!” 在三吉道人与古太虚惊喜而骇然的目光中,江南幽幽叹了口气。 “可惜,我倒是没见过那位许林方士。” “否则,明日就真有好戏看了。” 胎化易形虽神妙无比,或为男,或为女,或为老,或为少,或为神禽,或为异兽,尽得周天变化之妙。 但却是有个前提,至少要江南亲眼所见之人,之物,方才可以变化。 否则明日变作那方士许林,直接飞龙骑脸跟罗睺对线,想想就刺激。 可惜,变不得。 只能退而求其次,演化青穹与铁麒麟,来他娘个釜底抽薪! …… 谷</span>  罗睺大典。 而对于两大观与江南密谋的一切,罗睺与天下修士自然一概不知。 不过,在这盛大的宗门大典上,当两大观主突然拿出罗睺观所持有的赤鼎残部后,整个千罗台的气氛,已经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罗睺顿时感到一道道针扎一般的目光,向他看来。 虽未曾对视,但他甚至能感受到那些目光所含的怀疑之意。 而这些怀疑,更是在“青穹”与“铁麒麟”从两大观的车辇中走出后,攀升到了巅峰! 迷惑,不解,茫然,无法接受…… “这……真是青穹与铁麒麟二位长老?”有人喃喃发问。 “罗睺观主不是说他们去执行宗门机密了么?为何会出现在此?”有人看向高台上的罗睺。 蒲团前列,墨蛊阁墨晌看向对面的花卿非。 后者微微点头,沉吟开口,“十年前,妾身与这两位太上长老打过交道……是真的。” 她的声音不大,但也不小。 在场之人又都是修道之人,自然相当轻易地从嘈杂的人声中听到了这句话。 然后,一片哗然! 高台之上,对于这缓缓翻转的局势,罗睺脸皮颤抖,却不知晓该说什么——因为在他的感知里,眼前这莫名其妙从两大观的车辇里钻出来的两个家伙,竟真的是他罗睺观的青穹与铁麒麟! 当初,他派青穹与铁麒麟携赤鼎出山,伏杀江南。 结果几天过去,没有消息。 对俩人战力和赤鼎之威胸有成竹的罗睺,还以为两位太上长老还在洪古林中,只是未曾寻到江南踪迹,所以未归。 谁能想到,他们二人,竟是与两大观一同来了? 那一瞬间,罗睺心头猛然一跳,升起浓浓的不安之感! 而在这气氛扑朔迷离之际,戏台上唱戏的优伶们,也茫然无措地停了下来。 待一开始的喧哗声散去后,整个千罗台上一片死寂,针落可闻。 天下修士,一会儿看向僵在高台上的罗睺,一会儿看向突然出现的青穹与铁麒麟。 终于,在不算漫长的沉默后,那高台之下的青穹突然向前一步,向着周遭拱手抱拳。 “老道青穹,乃罗睺观太上长老。” 声音清亮,传遍四方,引来全部目光。 “今日老道出现在此,就是要将罗睺观的一切阴谋公之于众!” 这时,铁麒麟也深吸一口气,接过话茬,“正如三吉观主与古观主所言,罗睺于二十年前开始布局设计为方士许林诞下一子,后又借此子威胁许方士,意图坑杀两大观主。” “计划失败后,却又狠心杀害许林方士,嫁祸与两大观主,更是派出我与青穹长老,伏杀当日机缘巧合救下两位观主的大能!其目的便是打压其余两观,以掌握完整的三足赤鼎,一统赤玄!” 说话之际,青穹露出一副痛心疾首之色,“老道与麒麟长老对此早已看不过眼,却奈何罗睺种下禁制,不得不听其命令。” “到即便如此,我二人今日哪怕是死,也要揭穿这弥天大谎,让天下道友看清罗睺观主的狰狞面目!”铁麒麟也是一副孤注一掷之模样,面色悲壮! 话音落下,俩人身周突然燃起漆黑鬼火,由内而外,熊熊升腾! 在众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就将家人的身躯烧了个干干净净! 灰飞烟灭! 这一刻,天下修士人懵了。 再联想到俩人方才所说的罗睺所种下的禁制,他们将怨怒的目光投向高台。 罗睺也懵了。 ——方士许林是他杀的没错,陷害两大观主的是他没错,夺取三足赤鼎是他的目的也没错……但他娘的啥时候给青穹和铁麒麟种过禁制?! 这俩忠心耿耿的太上长老,为何突然叛变了? 不仅叛变了,甚至还甘愿以身赴死,也要把这屎盆子扣在他罗睺头上?! 甚至可以说,最毒的便是这最后这一手,更是让他罗睺狡辩“两位长老因为被两大威胁才胡说八道”的理由,也给堵死了。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威胁不威胁的? 栽了。 罗睺心头,顿时明悟——虽然不知晓两大观凭什么策反了青穹与铁麒麟,但今日,他们乃是有备而来! 与此同时,天下修士之间,各种言语,仿若刀剑一般扑面而来! “想不到!原来许林方士竟是遭了他毒手!罗睺观主竟是如此阴毒小人!”有宗门修士倒吸凉气。 “知人知面不知心!若非两位长老甘愿魂飞魄散也要揭露真相,恐怕我等今日还蒙在鼓里!”有门派宿老扼腕叹息。 “诸位道友,你们敢把赤玄重器交由这狼子野心之辈手中么?!”有早就看罗睺观不顺眼的宗派推波助澜! “不答应!” “不答应!” “绝不答应!” 最后,无数声浪,汇聚而起,矛头直指高台之上脸色难看的罗睺! 至于他身后,先前威势浩荡的诸多门徒弟子,在天下冷眉之下,早就慌了! ——连罗睺观诸多门人也不知晓,自家观主私底下搞出了那么多龌龊之事! 如今铁证如山,他们也自是心虚! 于是,局势在一瞬间逆转。 先前背在两大观主身上的嫌疑尽数洗清。 而真相大白后,如日中天的罗睺观主,却遭千夫所指! 不得不让人感叹,世事无常。 见火候到了,三吉道人与古太虚对视一眼,适时地上前一步,大声喝道, “你坑害贫道二人,又杀害许林方士,作恶多端,犯天理,惹人怨,事至如今,真相大白!” “罗睺,还不速速跪下!认罪认罚?!” 其声字字铿锵,仿佛炸响惊雷一般,回荡于千罗台上! “认罪认罚!” “认罪认罚!” “认罪认罚!” “……” 一言既出,便引得天下修士,声浪如潮,涌起万丈之高,排山倒海向罗睺奔涌而去! 将军! /92/92855/20801960.html 第436章 凶星显身,罗睺合道 日正值秋初,时正值午后,赤玄大地日光明媚,暖阳和熙。 然而千罗台上,对于罗睺等人而言,却是一片仿若洞窟一般的冰寒! 充斥着愤恨与怨怒的讨伐之声,自高台下天下修士口中发出,如刀,如剑,如杀人利刃,铺天盖地涌向以罗睺为首的罗睺观诸多门徒长老! “罗睺观倒行逆施,天下共诛!” “为争夺重器,残害方士,罪无可恕!” “去死!去死!去死!” “……” 对于赤玄第一大观而言,一人声讨,倒也无关痛痒;一宗敌对,也不过尔尔;然而倘若是天下人矛头直指,那简直是骇人心魄! 除了一些刀口舔血,心志坚韧的长老执事,更多的罗睺门徒在这如海潮翻涌而来的声音之下,脸色苍白,浑身战栗,险些道心崩溃,神智丧失! 而无数的声音,与眼前的一幕幕,看在罗睺眼中,那本就阴鸷的面孔更加布满寒霜。 他明白,今日是栽了。 虽然不知晓在青穹与铁麒麟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此时提大局已定,他罗睺观从如日中天,变成千夫所指! 想要再依靠先前的计划,光明正大聚齐赤鼎,一统赤玄早已是痴人说梦,不可能之事了。 那么…… 便只有撕破脸皮,摒弃那些虚假的道德仁义,以修道界最底层,最血淋淋的弱肉强食,来重新定下规则! 那一瞬间,凡是天下修为高者,皆冥冥中感受到一股不安。 ——就像什么事要发生一般。 紧接着,猩红的光自千罗台上绽放! 鲜红妖异,仿若血花绽放那般! 刹那间,仿佛最敏锐的野兽觉察到危险一般,天下修士再也顾不得其他! 抽身便退! 各自施展神通道法,遁出千罗台! 连那离宫而来的蕲执事,也是眉头紧皱,在两名侍者的跟随下飘然远去。 “疯了,罗睺……疯了。” 年老的执事幽幽一叹。 作为离宫之人,他去过太多的州,见过太多的人,在这等天下所指的局面下,有人会崩溃,有人会俯首,有人会翻然悔悟…… 但也有一种人,在一切善良与大义的的假面被撕裂以后,他们会彻底露出狰狞的獠牙,不择手段,不顾一切! 显然,罗睺就是这样的人! 万丈血光自他身躯之上悍然爆发! 修罗炼狱之尸山血海景象,在他背后沉浮不定,仿佛另一个世界,即将降临! 而在他身后,无数罗睺观的弟子门徒,或落魄,或茫然,或无法理解…… 但更多的,是狰狞与癫狂! 如今,他们已与观主罗睺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今日天下横眉,负我罗睺,如今生路,唯有随观主……杀出一条血路来!” 那先前嘲讽离宫使者的长老不愧是罗睺最忠诚的拥趸,大喝出声! 一语,惊醒梦中人! 身后弟子执事,也一咬牙,一跺脚,一狠心,修为爆发!意欲跟随他们的观主,一同死战! 然而,还未等与天下的战争拉开序幕,那位满脸癫狂之意的长老,突然神情一滞!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去。 只见那雍容厚重的罗睺大袍下,一旦浓郁的鲜红血光洞穿了他并不壮硕的身躯。 胸口处,开了一个大洞。 自己的血肉,修为,生机……一切都在随着那血光逆流,涌向最前方的那道伟岸身影。 长老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来,望着那冷漠的背影,露出绝难以理解,不敢置信之色。 “观……观主?” 话未说完,他浑身一切便被抽干,化作一具干瘪骨骸,倒在冷硬的千罗台上,摔得粉碎! 这一幕由于那遍布千罗的浓郁血光的屏蔽,远远退出去的天下修士并未看到。 但千罗台上的诸多罗睺观门徒们却看在眼里,神色一瞬间愣住! “观主?” “这是……何意?” “观主?!” 难以置信的声音,自他们唇齿之间爆发,恐惧与愤怒一同占据了狰狞的面容。 无法理解! 罗睺头都没有回,声音显得冷漠而平静。 “天下皆知,罗睺,主杀。” “却忘了原罗睺凶星,亦可主蚀,蚀日,蚀月,蚀众生!” 以远古传说中周天星辰为名的罗睺,被古人视为凶星,主杀戮,皆是日蚀月蚀之象。 虽说罗睺此人心机深沉,不择手段,但不可否认的是天赋也是极端。 在罗睺教典中,他不仅修了如今传承罗睺的凶杀之道,还有那害人亦害己的蚀之一道! “本座不愿如此,但今日绝境已临,尔等却无大用。” “不如以身饲喂本座,杀出这天下之围。” 说话之间,那血光仿若无数灵活的触手一般,自罗睺身上衍生而去,遍布整个罗睺山! 将其中修行罗睺之道的弟子,洞穿身躯,吸食血肉,化作菁纯的养分,反哺罗睺! 让他的气息,缓缓攀升! 这时,千罗台远方,古太虚深吸一口气,“诸位道友,成道境以上,随我来!” 话音落下,与三吉道人一步踏出,身上威势恍然爆发! 显然,不准备给罗睺观什么喘息之机,要一举将其镇压和讨伐了! 跟随其后的,便是花卿非与墨晌,还有十来位来自各宗各派的成道境强者。 而至于更多的天下修士,则只能眼巴巴看着了。 ——他们的修为,在这等层次的厮杀面前,甚至连炮灰都算不上,上去也只能徒增伤亡。 古太虚率先出手,一柄三尺铁剑横空,引煌煌剑光,如漫天银瀑一般倾泻而下!斩破千罗台上那茫茫血光,翻江倒海! 古太虚也不甘示弱,枯木一般的双手掐诀之间,滚滚神雷自高天爆发,煌煌劈落! 身后,诸多成道境大能亦悍然出手! 一枚狰狞虫王自墨蛊手中飞出,迎风见长,掀起漫天毒雾,狰狞杀去;花卿非手中粉光隐现,所过之处,草木枯萎,山石腐朽…… 一瞬间,无数神异事物,竞相而上! 这一刻,哪怕是化道巅峰之能的罗睺所放出的杀伐血光,也无法抵挡这恐怖攻势,悍然炸碎! 那一刻,古太虚与三吉对视一眼,皆露出一丝胜券在握之势。 本来在江南的计划里,直接让他一人带一蛇,在真相大白后平推了罗睺就好。 但两大观主对江南,却早已颇为惭愧——说到底,一切本就是赤玄之事,却偏偏要三番五次麻烦江南,他们心头早过意不去。 依靠江南固然好,但人家始终是要离去的,前往离宫大试后,外边儿还有更加广阔的天地在等着他。 赤玄州,两大观,能一辈子依靠江南吗? 明显不可能的。 所以在考虑到青穹道人与铁麒麟已死,唯剩罗睺独身一人的时候,俩人决定仅以赤玄之力除了这个祸害。 而对于江南来说,能少一事是一事,他也乐得清闲。 反正他要的只有一件东西——离宫大试的资格。 当然,还有罗睺的死——废话,莫名其妙被人设计伏杀,搁谁身上能忍得了的? 言归正传。 就现在的情形来看,天时地利人和都归于两大观主,天下修士。 仿佛一切都无比顺遂。 ——在看到血光后的情景前,无论是两大观主还是诸多成道境大能都是这样想的。 然而直到透过那漫天星火一般破碎的血光,他们才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神色骤变! ——前方茫茫的罗睺山上,血光蔓延,无数破碎的干瘪尸骸漫山遍野,血肉精气,诸位灵韵,尽数不存,仿佛枯朽了千百年的古尸一般,遍布连绵山脉! 片刻,仅仅是片刻,十来个呼吸之间,无力兴盛的罗睺观便化作一座死寂的鬼山! 而无尽的血光,缓缓朝千罗台上那唯一还站着的身影汇聚而去! 罗睺! 在血腥而菁纯的生机的饲养之下,面色冷酷的罗睺身上的气息,已无比磅礴,浩浩荡荡难以计也! “贫道知晓了——先前那漫天血光根本不是为了朝我们功伐,他是要借此机会,蚀罗睺众生归于一,借以突破……合道!” 三吉道人神色阴霾,冷冷开口! 余下众人,也是在这一刻恍然大悟,捶胸顿足——先前就该不顾一切,一拥而上,杀死罗睺! 可现在,一切晚矣! 罗睺身上,那磅礴的恢宏气息,仿佛正午大日一般,猎猎当空! 犹如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 而他背后的一片尸山血海的炼狱世界,也更加凝实了无数分,简直与真实的现世看不出一丁点儿区别! 合道之境! 这一日,时隔千万年后,罗睺观主,突破合道之境! ——以罗睺观八万门徒弟子的血肉生机为柴薪,燃起烈烈恶火! “晚了。” 望着两大观主,望着十余位成道大能,望着前一刻还义愤填膺现在却瑟瑟发抖的天下修士,罗睺垂下眼帘, “罗睺蚀道,无比毒辣,于人于己,皆是如此。” “本座不欲借此臻至合道,一来皆是门下弟子,于心不忍;二来以此成道,血肉魂魄混杂,根基不稳,此生再难寸进。” 那一瞬间,他的眼眸中浮现出茫茫杀意! “是你们逼本座,逼本座葬送罗睺观,逼本座断了成仙之望!” “你们……都得死!” 话音落下,宛如实质一般的煞气铺天盖地而起!浓浓的血红之雾以罗睺为中心,悍然爆发! “不好!” 两大观主与诸多成道大能神色剧变,感受到这一股恐怖攻势!连连驭起压箱底神通抵挡! 但当那恐怖的血雾爆发之际,他们才真真切切感受到所谓合道之威! 不可敌! 最前方的古太虚与三吉道人,口吐鲜血,倒飞万丈! 所幸他们抵挡了大多血爆之力,身后诸多成道大能虽同样被轰飞,筋骨断裂,但至少没有性命之威! 一击! 仅是一击! 便让十多位平日里翻江倒海,神通广大的大能身负重伤! 罗睺面无表情,唯眼中蕴着至极的怒火,踏下高台! 赫赫凶威悍然爆发! 如渊如狱! 感受到这近乎天壤之别,花卿非与墨晌等人面露绝望之色! 谁能想到在这要命的关头,罗睺竟还有这般底牌?! “两位观主……今日怕是……” 墨晌摇头,欲言又止。 却见脸色苍白的两大观主,摇头苦笑,“看来只依靠吾等,终究是敌不过啊……” 听闻此言,墨晌与花卿非忍不住皆是一愣。 难道这两大观主,竟还有后手? 另一边,被坏了所有图谋,甚至不得已炼化整座罗睺山的罗睺观主可不管那么多! 已是欺身而上! 而他的身躯,也在混合了罗睺杀道与蚀道之时候,发生剧变! 腋下再生一对铁手,脊椎长出长尾,通体鲜红,獠牙毕露,正当是传闻中罗睺凶星之象,四只手臂,各持血腥刀兵! 如盖世之杀星,意屠戮于世间! 与此同时,在他背后的茫茫炼狱中,漆黑的天穹之上,一枚血红的凶星耀耀在目,煌煌亮起! 铺天盖地的杀伐之意化作实形,无尽恶鬼自血海中爬出,狰狞嘶吼,扑杀而来! 而正当这时,只听三吉道人长长一叹,竟背对那汹涌而来的攻势,向着后方人群,遥遥一拜,“唉……还请江道友出手!镇杀此獠!” 话音落下,无论是墨晌还是花卿非,亦或是身后十来位负伤的成道境,皆一脸错愕。 两大观主的后手竟是……摇人儿? 只是……这泱泱赤玄州,谁又能战合道之威? 话音落下,只听一声恐怖嘶吼! 一道无比巍峨的碧绿身影,迎风见长,转眼化作千万丈之巨蛇,摇曳而起! 其六目狰狞,毒雾绕身,正是化道巅峰的六目碧蚺! 众人心头一喜,但又无声一叹——尽管六目碧蚺化道巅峰,凶威赫赫,但面对合道的罗睺星,仍不可敌矣! “不!不对!你们看那蛇头之上!” 人潮中,不知有谁一声大喝! 于是,无数目光皆是看去——那狰狞蛇头之上,竟还有一道微小的身影,与巨蛇一同迎向茫茫涌来的血海之潮! 只见他将那瘦削的手掌高高举起,向着血海涌来的方向,轻轻落下! 刹那间,仿若寰宇倾倒,一股难以形容的恐怖力量江天下修士在地,动弹不得! 而罗睺所驭起的漫天亡灵滔天血海,更是在这无形之力下轰然破碎! 腥风尽除,恶灵散尽! 天地之间,清明朗朗! /92/92855/20801962.html 第437章 炼狱 “这位前辈……又是谁?” 在江南驾着六目碧蚺,迎上高空,一掌碾碎奔涌而来的血海之潮后。 身后脸色苍白、七窍溢血的墨晌,喃喃自语。一旁的花卿非,亦是茫然不解。 他俩在赤玄虽说比不上拥有化道境存在的三大观,但作为墨蛊阁和合欢山的一派之首,在整个赤玄大地也称得上手眼通天的人物。 对于各大宗派排得上名号的大能,俩人都是耳熟能详。但对于眼前这能硬抗合道之威的年轻男子,却无半点印象。 “等等!” 突然间,花卿非盯着江南身下的六目碧蚺,娇躯颤抖!看向古太虚与三吉两大观主, “这……莫非便是两位观主所说的降服了六目碧蚺的那位大能!” 古太虚点了点头,“正是!” 而一众人开口之间,远处的蕲执事也是望向江南,目中露出一丝惊讶之色。 ——即便先前罗睺炼了整个罗睺山数万生灵,这位来自离宫的执事也未曾显露这般神色。 . 千罗台上。 江南也终于第一次见到了这位赤玄第一观主。 只可惜,一见便要分出生死。 而对于轻松挡下了罗睺凶威的江南,罗睺显然也认出了他。 “是你?” 那一瞬间,当初在方士许林的卜算画面中看到的降服六目碧蚺,从一开始破坏了自己计划的野人,如今就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眼前! “就是你!” “若没有你,本座早已拿下两大观,集齐三足赤鼎,踏入离宫大试去了!” “没想到你这坏了本座大事的野人,竟还敢出现在本座身前!” “简直……自寻死路!” 在罗睺看来,眼前年轻人的修为境界,恐怕也是初入合道的模样,也正因如此,当初方才能轻易降服六目碧蚺。 这等修为,倘若是合道之前的自己,尚可能有所不敌。但在如今杀蚀二道合一,罗睺凶星显身后,却又是另一番说法了。 说罢,罗睺再无多言,悍然发动进攻! 一瞬间,他背后的茫茫炼狱降临世间! 原本就阴沉的天穹之上,无尽黑云覆盖而来,仿若永夜已至! 虚空之间,无尽凄厉的哀嚎和嘶吼想起,摄人心魄!若是诸位低一些的修道者再此,恐怕仅是这声音就能让他们心胆破碎而亡! 紧接着,在那已化作炼狱的天穹之上,猩红的巨大凶星野蛮地挤破乌云,洒下茫茫血光! 而在漫天血光之下,一片无垠的血海在俩人脚下蔓延,甜腻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一座座白骨所堆积的山岳,在血海中缓缓升起,当它们升起之时,那些面目狰狞的口中口鼻之中如喷泉一般吐出血水,浇进血海之中。 罗睺炼狱! 世界降临! 唯独属于合道境存在的手段,短时间内将自身小世界显化世间,构建新的规则,新的大道,新的……神明!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都在孤立江南,万事万物,都在排斥于他! 与此同时,罗睺杀来! 他一动,世界都跟随而动! 血海翻涌而起,卷起万万丈巨浪,朝江南倒灌而下! 尸山颤动,无数雪白的骷髅头转过来,张大嘴,狂暴嘶吼! 这无尽恐怖之威,直接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六目碧蚺瑟缩一团,化作袖珍小蛇躲进江南怀里去了! 而江南望着漫天卷下的血海和杀来的罗睺,眼中竟流露出一丝好奇之色。 “这就是,正经的合道之境嘛?” 一直以来,他遇见的合道存在,满打满算都只有两次。 第一次自然就是兵主,不过人家是炼体,而且没打几个回合就化作残仙。 第二次就是持赤鼎残部之威的青穹与铁麒麟,只可惜些代表了一州气运三分之一的赤鼎太恐怖,虽不及仙人,但也并非一般合道境可以媲美,所以江南只得用了新世界加身这种规格外的手段,镇压了它。 总而言之,几次遭遇,意外频生,不由让导致江南对所谓的“合道”境颇为好奇。 直到今日,终于算是见到了正经的、正常的合道之威。 “我的评价是……不过如此。” 可是,好奇过后,他的心头不免却是有些失望。 不得不说,比起圆满的兵主,眼前的罗睺,差了不止一筹。 甚至让江南有种感觉——即便不使用那些乱七八糟的手段……也能打。 正当这时,罗睺也已杀至! 或者准确一点说,他并没有移动分毫,移动的仅是这一方属于他的世界。 在他的四条狰狞手臂,握着四柄由罗睺之血凝结而成的狰狞刀兵举起后,他便已在江南身前! ——那种感觉对于江南来说,就像整个世界都在和你作对,敌人举起刀,你便已被送到人家利刃之下! “啊!要死要死要死!” 感受到这一股充沛到极致的恐怖杀意,江南还未曾有什么动作,怀中的六目碧蚺已是惊声叫唤! 那属于凶兽的本能,蒙上了一层前所未有的死亡的阴影! 四柄凶剑劈下,罗睺笑意狰狞,直直朝江南头颅! 对此,江南两指成剑,虚幻剑意凝结为刃,剑术神通赫然爆发! 砰!砰!砰!砰! 罗睺四把凶剑与漫天血海一同撞在江南剑上,发出宛如钢铁碰撞一般的清脆之声! 无边血色自碰撞出轰然爆发,与江南剑中荡起的漫天剑光撞在一起,掀起无尽风暴! 血海沸腾!尸山战栗! 那一瞬间,罗睺眼中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愕之色。 他自然想得到江南能挡下来,却想不到他竟挡得如此轻松! “死!” 冷喝一声,罗睺再度将手中凶剑高高举起,悍然斩落! 与此同时,那背后宛如龙尾一般覆盖锋锐鳞甲的长尾宛如钢鞭一般荡来! 江南则临危不乱,一手握虚幻剑刃之间,手中苍白雷霆绽放,附着在那剑刃之上! 一瞬间,雷霆嘶吼,剑光炸裂!一剑带起漫天电浆,挥洒而去! 罗睺见状,冷哼一声,四剑一尾劈杀之间,心念一动,漫天血色再度涌起,化作无尽嘶吼亡灵! 与苍白雷海撞在一起,鲜红与炽白煌煌爆发,整个世界仿若只剩下这两种颜色! 恐怖的余威冲击之下,这方才成型不久的炼狱世界,天摇地动! 两番交锋之后,俩人分立,彼此相望。 相比江南的从容,罗睺的脸色则愈发凝重——在他的感觉里,哪怕有罗睺炼狱对他的加持,对江南的削弱,但无论他如何施为,江南总能恰到好处地接下来。 那模样根本就不像是在厮杀,更像是是在……玩耍一般? “继续?”江南咧嘴一笑。 谷蹎</span>  这般举动更是让心气高傲的罗睺目光更为森冷,气势暴涨! 再度杀来! 于是,炼狱世界中,两道人影再度战在一起! 但可就苦了卷入其中的六目碧蚺——仅是俩人交战所产生的风暴,就让这头远古凶兽感受到致命的威胁!它不由瑟瑟发抖,吓得在江南衣袍中乱窜! 江南眉头一皱,单手持剑对抗攻势疯狂的罗睺,另一只手将六目碧蚺抓出来,横于空中,“你再一惊一乍,我就给你扔下去。” 刹那间,六目碧蚺的惊叫声戛然而止。 望着下方血色的红潮,它用尽全身力气缠在江南手臂上,六目惊恐! ——那漫漫血海,虽江南能轻易荡开,如沐和风细雨,但对于仅化道巅峰的它来说,却绝对是宛如滚烫的岩浆之于凡人一般的死亡威胁! 而江南此等作为,也让罗睺彻底勃然大怒。 ——我和你打生打死,你还有空调教宠物?玩儿呢? 这般侮辱,哪怕是搁一个稍微有些血气的市井武者身上也是奇耻大辱,更何况赤玄州千万年来的第一位合道观主? 他暂且停下攻势,在血海的簇拥之下,升上高天,目光却死死盯着下方的江南, “本座承认……你这野人有些本事,也怪不得能降服六目碧蚺,能力压青穹与铁麒麟。” 冷酷而却又杀意沸腾的声音中,罗睺丢下手中凶兵,融入下方血海,再度开口, “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本座展开罗睺炼狱!尽管此招还不熟稔,尽管会让本座也难以承受……但即便如此,本座誓要杀你。” 说罢,整个罗睺炼狱仿佛产生了某种变故,一圈圈涟漪自血海中泛起,周遭尸骸组成的山岳骤然崩塌,化作一缕缕嗜血的雪白骷髅,人立而起! 但诡异的是,它们却并没有攻击江南,而是凭立在血海之上,向着天顶,跪拜匍匐! 仿若恭迎神明那般。 紧接着,罗睺已不似人身的身躯,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往天上那血红的凶星涌去。 血肉崩解,骨骼破碎,魂魄重铸…… 直至,自身化作罗睺炼狱! “阻止他!” “本座亲娘诶!” “快阻止他!!!” 六目碧蚺仿佛感受到某股难以言喻的恐怖一般,甚至顾不得江南先前的威胁,大喝开口! 江南看了他一眼,直接给扔进了壶天空间,舔了舔嘴唇,喃喃自语。 “我倒是还想看看。” 显然,他也知晓罗睺是要放大招了。 但却没有阻止的打算。 因为此役过后,他便要前往离宫大试。 按照这些日子从古太虚与三吉道人口中得知的情况来看,所谓离宫大试,便是将汇聚礼道八十一州的恐怖强者,其中也免不了斗法厮杀。 而每一次离宫大试中,各州的合道强者,亦有不少。 到了那时,江南要面对的可就不是贫瘠积弱的赤玄修士了,而是那些更加强盛的州地中脱颖而出的大神通者。 如果不趁此机会,提前亲身体会一下合道境的全部手段,那不是太浪费了么? 思索之间,罗睺的身影已完全涌入了那血红凶星。 在冷硬而狞恶巍峨星辰表面,一枚阴鸷的面孔,隐隐浮现! 时至此刻,罗睺的气息已完全从江南感知中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整个罗睺炼狱仿佛都“活”了过来! 罗睺,与他的世界,完全合二为一! 比化道境的“世界加身”更为玄妙,更为恐怖的招数! ——我即世界! 将自身与世界完全融合,短暂地在生命位格上攀升至恐怖之境! 仿佛化身世界以后,罗睺属于人的情绪也得到了抑制,望向江南的目光,更像是苍天俯视尘土中的虫豸那般冷漠。 冰冷而空洞的声音,缓缓想起。 “自此炼狱即吾,罗睺即吾,此方天地即吾,予你……灭亡。” 下一刻,在江南的眼中,整个世界全部倒卷倾轧而来! 让他的眉头,终于缓缓皱起——与方才罗睺的攻势,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 罗睺山外。 众人望着笼罩整个罗睺山的庞大的血红世界,眼中不可抑制地浮现惊骇之色。 ——虽然他们并非合道之境,但没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也在各种古籍中看到过猪肉的味……哦不,是见闻过合道境的手段。 眼前那仿若椭圆的庞大血红色圆球,以及那浓郁至极的罗睺凶星的气息,让两大观主以及诸多大能一眼便认了出来。 这是合道境方才能做到的世界降临!将一方天地替换为自己的世界,这等近乎逆天的手段! 花卿非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玉颈涌动,眼眸中倒映着那一片血红,喃喃,“那些前辈……有胜算么?” 两大观主对视一眼,也是目露忧色。 虽他们对江南极有自信,但真当眼前出现那让人心神颤抖的合道之威后,俩人心头一下子慌了起来…… “贫道只在典籍上看到过合道境的描述,却未曾想到……如此恐怖……”三吉道人苦涩摇头。 “希望渺茫。” 在两大观主皆心里没底的时候,有人突然补上一刀。 回头看去,却正是那离宫使者,踏步而来。 他浑浊的双目望向那血红的罗睺炼狱,缓缓开口, “合道境的修道之人斗法,其中关键便是看世界之间的比拼——一旦先行降临世界,便占据了绝对上风。除非实际差距太过巨大,否则对手基本不可能从合道的世界内部将其破开。” “而那年轻小子战力不错,但似乎境界并不多高,恐怕只有等那罗睺观主灵神耗尽,自行解开世界后,方能脱身。” 作为众人中最见多识广的离宫使者,蕲执事幽幽一叹,看向众人, “但……他在敌人的世界里,真能撑到那个时候么?” 话音落下,仿佛一盆冷水在众人头顶,从头到脚,淋了下来。 如坠冰窖! 两大观主,握紧双拳,指尖嵌进肉里。 ——他们何尝不想助江南一臂之力? 但即便身为赤玄三大观之二的首领,在这般合道境的恐怖之威下,他们哪怕去了,恐怕也只是江南的累赘罢了。 而正当这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墨晌,突然神色一边,指着那血红球形世界, “不对!看!”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浓郁的血色壁垒中一个小小的角落,就像是脆弱的陶瓷一般,悄然崩碎了。 然后,仿若是被万万钧江海所倾轧的大堤那般,从一点小小的裂缝开始,全线溃崩! 漫漫碎红,洒落天下! /92/92855/20801964.html 第438章 我今天就是土生土长的赤玄州人 古太虚看向蕲执事。 三吉道人看向蕲执事。 墨晌与花卿非看向蕲执事。 十来位成道大能看向蕲执事。 那一刻,身穿离宫长袍,一丝不苟的老人突然感觉到一阵难言的尴尬。 “未曾发生的事,便存在着无数种可能……老朽,不过是猜错了其中一种而已。” 轻咳了两声,他负手儿而立,强作镇定。 众人:“……” 果然不愧是来自离宫的大人物,这脸皮也是够厚的嗷! 但不管如何,见那鲜红的炼狱世界崩碎过后,大伙儿心头也松了口气。 三吉道人心有余悸,喃喃开口,“贫道就知晓,能抗住赤鼎残部之威的江道友,没那么容易……” 他的话还并未说完。 除了古太虚以外,周遭之人尽皆转过头来,目光诡异地盯着他。 墨晌咽了咽口水,“三吉观主……青穹与铁麒麟二人,难道不是您与太虚观主与那位江前辈一同战胜的?” “当然不是。”三吉道人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与古太虚赶到时早就结束了——甚至未曾亲眼目睹那一战。” 墨晌咽了咽口水。 难以置信地望向前方那化作漫天虹光飘落而下的炼狱碎片,难以置信。 ——一个外州之人,硬抗了赤玄重器三分之一的神威,并战而胜之? 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说话的,却又是那蕲执事, “州之重器,哪怕是残部,亦拥有近仙之威!最次也需残仙之境,方才能在其下苟活!那年轻人,远远未及!” 他一说话,大伙儿也就都闭嘴了。 一来人家身份高贵,不好反驳;二来嘛……这位刚被打了脸,说的话已不那么能让人信服了。 众人再度看向那近乎完全崩塌的炼狱世界,但让人没有想到的是,那崩碎后的世界中,却没有走出江南或罗睺任何一人的身影。 而是……茫茫的黑暗。 就好像硬生生把那一方天地完全抠去了一般。 . 时间,倒回到一刻钟前。 此时,罗睺已完全无炼狱世界融为一体,外界的动静也自然不被二人所理会。 与整个炼狱世界化作一体的罗睺,如今与这一方天地已不分你我。 换句话说,江南在某种意义上已存在于罗睺的体内。 ——不得不说,想到这一点的他,突然感觉挺恶心的。 而当整个炼狱世界倾轧而来的时候,这种感觉尤为明显。 就像是被扔进了一个蠕动的血肉的胃里,周遭一切都在排斥和意图毁灭他这个异物。 这种手段,倒是和江南所掌握的神通“斡旋造化”有几分相似——整个世界都是罗睺的领域,他对江南发起的攻势并不像之前一样翻天覆地血海倒卷。 反而是位于概念和规则层面的毁灭和碾压。 罗睺的声音亦同时响起。 “结束了。” 就仿佛宣告那样,代表了天地的意志,抹杀江南,结束这一场闹剧。 “对,该结束了。” 江南抬起头,望着天穹上猩红的罗睺凶星。 那个时候,罗睺感受到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已经被玩腻了的玩具那样。 让他的意识猛然一颤。 ——难不成,眼前这野人还有什么别的手段? 这般念头,不可抑制地从他心头升起。 “这就是合道境的‘世界’么?” 江南依旧喃喃自语,就好像在点评桌上的某道菜肴一样,沉吟片刻后缓缓摇头,“虽神异又奇妙,但还是……差了一些。” “故弄玄虚。”回应他的是罗睺遍布天地的声音,冷漠而沙哑。 与此同时,整个世界向着江南坍塌而去! 后者摇了摇头,“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你让我看了你的世界,我也要让你看看才是。” 话音落下之间,他将右手高高举起来,仿佛凭空握住了什么那样。 紧接着,一股相比起世界化的罗睺而言更加冷漠,更加空洞的感觉以那小小的身躯为中心,悍然爆发! 那一瞬间,翻涌的血海,蠕动的尸山,以及横行于整个世间的茫茫血光,戛然而止。 就好像疯狂运转的庞大机械中,巨大的齿轮滚动之间被冷硬的钢铁卡住了一样。 停摆。 ——天罡神通·斡旋造化! 同一时刻,不可阻挡的,罗睺一瞬间失去整个罗睺世界的掌控权。 就好像床榻之上心爱的宝物,被硬生生夺走了一般。 那一天,某个经常叫嚣着牛头人必须死家伙,成为了曾经自己最讨厌的人。 但不得不说,感觉不错。 以往夺去大世界的一方小天地的控制权,尚无太大感觉。 今日夺过他人辛辛苦苦构筑的世界的掌控权,感受到罗睺茫然而无措的意识,一种微妙的背德感让江南感觉自己觉醒了什么奇怪的癖好。 总而言之,言归正传。 现在,罗睺世界,是他的了。 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每一道法则,每一缕血光,每一丝皱褶,都变成了他的形状。 但众所周知,快乐是等价的,每个笑得猖狂的黄毛背后,都有一只绝望的绿毛龟。 罗睺并不绿,但他此刻却体会到更加深刻的绝望与无助。 “你做了什么?” “本座的世界!” “还给本座!” “快还给本座!!!” 这是源自灵魂深处的幕后与呐喊! 而在这无尽的愤怒与屈辱掩盖的是,极致的恐惧。 如今他身化世界,执掌罗睺,但突然之间失去了对整个世界的掌控权。 换句话说,他同样失去了对自己的身体的掌控。 甚至连撤去罗睺炼狱,转身遁逃这样虽然丢人但至少有可能可以保住一命的动作,都无法进行。 “请体面一点。” 在近乎癫狂的疯嚣嘶吼中,江南摇了摇头, “再怎么也是一观之主,别整得跟个市井泼皮一样大吼大叫。” 啪嗒。 谷靁</span>  他打了一个响指。 那一瞬间,罗睺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只剩下天穹之上,那猩红的凶星上一张惊恐而扭曲的面庞。 ——连语言的能力,都一并被掌控了。 江南没有任何动作,底下被“驯服”的血海就托起他的身躯,将他送到那血红的罗睺凶星面前,直视着那一张狰狞而惊慌失措的脸。 “你看,这又是何必呢?” “你们赤玄的争斗原本就与我无关,可你偏偏派人来杀我。” 凶星表面,那狰狞的阴鸷的脸扭曲着,仿佛想要说什么。 但被剥夺了说话的能力后,却一丁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江南叹了一口气,伸出食指,轻轻点在那冰冷而嶙峋的赤红表面上。 砰! 就像是瓷器破碎一般的声音响起,在罗睺万般惊恐的目光中,整个凶星连带着他的面庞一同坍塌!而同一时间,这一方炼狱一般的天地,亦寸寸剥落。 罗睺炼狱,终结! 罗睺观主,死去。 紧接着,夜空破碎,血海崩塌,尸山凋零,化作漫天赤红的雪,洒落巍峨壮阔的罗睺山。 “要死要死要死要……呃,没事了?” 六目碧蚺被从壶天空间放出来后,茫然地望着眼前一幕,面目呆滞。 “走了。”江南瞪了他一眼,后者立刻化作通天巨蟒,载着江南腾挪之际,奔向现世。 . “呃……你们都看着我做何?” 千罗台外,与方才进入罗睺炼狱时毫无差别的江南跳下六目碧蚺的脑门儿,看着两大观主以及诸多大能惊悚的目光,挠了挠头。 古太虚舔了舔嘴唇,目光越过江南,看向那崩塌的炼狱世界,“罗睺……死了?” “死了。” 江南亦回过头去——如鹅毛大雪般的炼狱碎片洒落到寂静而阴森的罗睺山上,原本繁华的赤玄第一大观死气沉沉,宛如阴间。 他补充了一句,“罗睺观,也死了。” 嘶! 三吉道人拿拂尘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儿,驱散了心头那股不真实感。 原本,他们三人昨日还在为击败罗睺后如何处理罗睺观的门徒弟子而发愁。 ——都杀了吧?整整八万多人,有伤天和,也坏名声;都放了吧?又怕其中有死忠之人,隐姓埋名卷土重来,也是后患。 现在倒是不必担心了——他们的观主在死前,亲手血祭掉了整个罗睺观。 方圆万里的罗睺山上,莫说活人,哪怕是一头飞鸟,也不见了。 更由于今日乃是罗睺大典,罗睺观几乎召回了全部门徒弟子,少有漏网之鱼。 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灭绝”。 “自此以后,罗睺观就成历史了……” 三吉道人幽幽一叹,转过身去,望着神色各异的天下修士, “诸位道友,罗睺观倒行逆施,杀害许方士,引得天怒人怨,如如今终究是遭了灾劫,也算是为许方士所讨回公道了。” “此事,也希望赤玄各宗以此为境,端衣冠,整仪态,共建赤玄!” 显然,最后一句也是场面话了。 各大宗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拱手应是。 不久,人潮中又有修士起身,拜向古太虚与三吉道人,“本座愚钝,先前被罗睺蛊惑,冤枉了两位观主,来日定亲自上门赔罪!” 他这一开口,先前一致将矛头指向两大观的宗派也纷纷拜礼,以表愧意。 古太虚与三吉道人见状,皆是摆手,示意人之常情,不会追究。 一来他们本就不是心胸狭窄之人,二来当初天下千夫所指,真要一个个追究起来,恐怕赤玄州所有宗派能独善其身的不超过两成…… 于是,诸多宗派这才放下心来,又是一番感叹两大观主心胸宽广,各种马屁之言不绝于耳。 场面,其乐融融,一片和谐。 至于罗睺观? 什么罗睺观? 哪儿来的罗睺观? 所谓成王败寇,莫不如是。 江南不再去看这一套套冠冕堂皇的客套话,转而看向那少言寡语的蕲执事,拱手,“蕲执事,江某见过。” 先前据罗睺所说,这老头儿乃是引导参加离宫大试的关键人物,虽不说俸承,但混个脸熟还是应该的。 而蕲执事对于江南,也没有再像之前面对罗睺那样摆谱,也是拱手回礼,“江道友战力无双,年轻俊杰,老朽当不起,当不起。” 江南一笑,“当得起,自然当得起——那离宫大试,兴许还要劳烦执事引路了!” 蕲执事一愣,“江道友是要参与离宫大试?” “自然。”江南点头。 蕲执事又看向此刻掌握着三足赤鼎的两大观主,毕竟,三足赤鼎乃是参与离宫大试的开门砖,哪怕江南力压合道,也是需要拿出完整的三足赤鼎来,才作数。 而三吉道人与古太虚,皆是微微颔首。 ——这是早就约定好的事儿,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是不敢毁约的。 毕竟,一边儿罗睺观的废墟都还没凉透呢,谁敢往刀尖儿上撞。 “如此也好,道友这般天骄人物进到离宫,定让此次大试更加精彩。”蕲执事见状,也不再推辞,道,“距离宫大试还有月余,倒是老朽当亲自为道友引路。” 顿了顿,他补充道:“不过,这离宫大试按理来说,道友若是借赤玄重器参试,便需要是赤玄本州之人……” “这个好说!” 江南咧嘴一笑,“江某从今日起,便是土生土长的赤玄州人——不信您尽可问天下道友。” 一早,他就打听清楚了,离宫大试最早确实有这一条规则,但随着一次次试炼的进行,许多挂个名儿就举着一州重器去参加大试的早就不罕见了。 这条规则,也就此名存实亡。 但表面上,还是要遵守一下的。 听得江南说话,两大观主对视一眼。 古太虚:“江道友从小生活在赤玄州,早年便与我结成忘年之交,此时我作证!” 三吉道人:“不错,当初贫道未成道之前,便与江道友彻夜论道,好不快哉,此事绝非作假!” 六目碧蚺:“笑死!你们都不知道,万年前他就是与本座一起破壳而出的!” 余下天下众人,眼珠子一转,也是纷纷开口。 “十年前,江道友于洛水河畔剑斩恶龙!此事天下皆知!” “二十年余前,江道友诞生之日,天地齐鸣,霞光万丈!” “三十年前,江道友便小有名气,还帮老道故乡浮云城除了一窝恶匪,可谓是功德无量!” “……” 总而言之,七嘴八舌之下,江南在赤玄传奇的一生,便被描绘出来。 最后,江南自己本人算了算——他在出生十年之前就参加了剿匪;一岁与天下剑客论道;三岁剑气寒十九州,怒斩恶龙;五岁于华清楼斗法,力压无数豪杰;七岁娶赤玄花魁,小妾无数……… 最后兜兜转转又回到万年前,和一头蛇一起破壳而出…… 总之,赤玄州天上地下,飞禽走兽,这一刻跟江南都扯上了关系。 蕲执事:“……” 他看向江南。 ——以往,人家挂名某大州参加离宫大试,都是把自个儿名挂在州属上;江南这倒好,快把整个赤玄州挂他身上了。 /92/92855/20801968.html 第439章 赤玄一统! 于是,九月初三,罗睺大典便以这种谁也没有想到的方式落下帷幕。 ——昨天还是赤玄州第一大观的泱泱罗睺,今天就变成了一座荒寂的死山,枯骨遍布,阴气森森,再不复当初鼎盛。 临走之前,不少宗派望着身后冷清的殿宇,皆是无声叹息——所谓宗派之争便是如此,一个不慎,万劫不复。 古太虚与三吉自然有有些唏嘘,但却不存在任何惭愧之意。 因为倘若江南并没有出现,罗睺坑杀他俩的计划就成功了,那么现在化作一片死地的恐怕就是两大观了。 如果贫道和道友之间终有一日,那还是道友去死好了。 “走了。” 人潮中,不知谁这么吆喝了一声,密密麻麻的修士凭虚御空,化作一道道流光,转身而去。 而随着天下诸多宗派的归返,罗睺大典上所发生的一切,也借由他们之口,传遍了整个赤玄大地。 于是,江南这个无比陌生的名字,彻底在赤玄闻名了起来, 有人说他乃是两大观主隐藏的秘密大能;有人说他是无数年前就隐居于洪古林的古老存在;还有人说他是获得了仙人传承,方才能镇杀罗睺…… 各种流言,不一而足。 但天下唯一共识的一点便是——赤玄三大观,自此以后,只有太虚和三吉了。 . 时间如流水,一月光阴,一晃而过。 关于罗睺大典的故事,早已传遍街头巷尾,被说书人说了一遍又一遍后,沉寂了下去。 而那个曾经鼎盛的第一大观,也再少有人提起。 这一日,秋高气爽,天气转凉。 季节更迭之间,已是十月上旬。 这段时日,江南和蕲执事暂住在三吉道观和太虚剑观交壤的一座小城内。 同时,两大观主与两大观诸多高手,也是在此。 用他们的话来说,这是为了周到地照顾对他们有大恩的江南,以及不辞辛苦远道而来的蕲执事。 当然,究竟是这个原因;还是因为完整的赤鼎在江南手里,两大观主对彼此都不放心。 那就只有他们自己知晓了。 ——在罗睺观覆灭以后,原本被逼到近乎结盟的两大观,又开始明里暗里较起劲儿来。 虽说不至于和以前一样争锋相对,但你要说放任对方单独去招待江南,以及照看完整的三足赤鼎,那就是铁定是缺心眼儿了。 于是这个名为南蜀的小城,在这段时间可谓是高人齐聚——搁城楼上随便扔块砖头下去,都能砸出几个坑“观”级势力的门徒长老出来…… 而南蜀城中最大的酒楼内,也形形色色也全是两大观的弟子门徒。 这一幕却看得酒楼掌柜笑出了声——眼前这些大人物出手阔绰,而且又因为有长辈在,并不飞扬跋扈,可算是让他狠狠赚了一笔。 而他要做的,仅是伺候好楼上那两位尊贵仙长便是了。 二楼,一间临江的房间内。 江南与蕲执事正在对坐饮茶。 近一个月的相处之间,江南对这位执事的看法与当日在罗睺山上有了巨大的改观。 这位来自离宫的使者,无论是面对两难还是两大观主亦甚至是这南蜀城内酒楼的侍者,都相当平易近人,没有丝毫架子。 与当初对罗睺的态度,大相径庭。 就好像一开始,这位就不太看得惯那曾经的第一观主一样。 但其中具体是什么瓜葛,江南也没问,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离宫大试的到来。 “大试就在十月中旬,我们明日便可出发。”蕲执事抿了一口茶水,放下杯盏,突然开口说道。 江南点头,示意知晓。 “江南,这段时日你恐怕也在疑惑为何离大试迫在眉睫,但老朽还未曾带你出发吧?”蕲执事又问。 江南摆了摆手,笑道,“有蕲老领路,我便只需将一颗心放在肚子里就好。” 实际上,他早就打听过了,偏远的赤玄州前往位于离道中部的离宫,若是以一般化道境的脚程,恐怕至少也要半年之久。 而蕲执事第一次在罗睺大典上露面的时候,就已是九月,离十月中旬的离宫大试只有一个月了。 更何况眼前这老人还只是成道境罢了,肯定不可能选择横穿数十个州前往离宫,而是有别的法子。 但具体是啥,江南也没问。反正蕲执事是答应了他为其引路,该怎么做用不用他江南来操心。 “不错,人虽年轻,但性子却一点儿都不急。” 听闻江南的回答,蕲执事颇为满意地微微点头,又叹了口气,“不过这赤玄州……是当真没落了啊!” “想数千年前,老朽来这赤玄为当时天骄俊杰引路,那可是盛世泱泱,化道修士如过江之鲫……没想到今次再来,整个赤玄州却已连大试之阵都不知晓了。” 听到这儿,江南心头一凝,竖起耳朵来。 “当初离主故去,将离道道统一同带入王陵,我离宫为重构道统,邀天下俊杰进入离主陵寝,是为离宫大试。” “奈何离道广袤无垠,路途遥远,于是宫主穷离道仙人之力,按一百零八州布下一百零八大阵,阵阵可通离宫!但漫长岁月来,赤玄州内部征伐,内耗严重,导致太久未曾参与离宫大试,后人却连此阵的存在都忘却了。” 这话江南听着倒是没什么感觉。 但一旁的古太虚和三吉道人,却是老脸一红,面露羞愧。 ——江南本就不是赤玄州人,蕲执事这老头儿这番话,明显是说给他二人听的。 俩人皆是拱手,“请蕲执事放心,自此以后,吾等两观当精诚合作,共建赤玄!” 蕲执事摆了摆手,“那是你们事儿,与老朽无关,老朽当初求道离宫时,已是脱离了赤玄之籍,这一大州,你们爱如何折腾便如何折腾罢了。” 直到现在,包括江南在内,众人才反应过来——这蕲执事,当初竟是出身赤玄? 怪不得他口头上说着赤玄内争不关他的事,却明里暗里敲打两大观主。 “时日也差不多了,江南,明日便随老朽前往离宫吧。” 最后,蕲执事如此开口。 . 翌日。 在两大观主的相送下,江南跟着蕲执事,前往他口中的“大阵”所在。 一路上,两大观主跟在背后,没有多言。 倒是六目碧蚺,一路上感叽叽歪歪说个不停,一直在炫耀其实它知晓赤玄州有传送阵这事儿。但江南和蕲执事都没理它,这大蛇就蔫儿了。 途中,江南突发奇想,看向蕲执事,“蕲老,你听闻过‘东娴’这个名号么?” 从接触到仙土的人开始,江南便一直明里暗里打听东娴的事儿。 只可惜无论是两大观主还是六目碧蚺,都属于是没出过赤玄州的货,对于其余三道更是只有一个概念,就更不知晓远在乾道的东娴了。 但眼前这蕲执事身在离宫,见多识广,却是可能听闻过的。 谷熯</span>  哪儿知,听闻“东娴”二字后,蕲执事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惊恐了起来。 ——接触一个多月了,这位老人自始至终都是风轻云淡,举止有度,江南还从未见他露出过这般表情。 蕲执事与脸色无比严肃地看着江南,“你是从哪儿听闻……这个名字的?” 甚至,言谈之间,他连提都不愿意提起“东娴”二字。 江南也立刻明白过来,随口敷衍道,“只是听江湖有所传闻罢了。” “那就好。” 蕲执事仿佛大松了一口气,拍着胸脯,“江南,你听老朽一句劝——不要打听,不要好奇,也不要关注这个名字。这……是为你好。” 江南:“……” 不禁咽了咽口水,心头嘀咕——东娴究竟在乾道干了些啥?竟让远在离道的离宫执事仅是听闻名字就跟见了鬼一样? 所谓可止小儿夜哭,大概也没这个威力吧? 不过蕲执事都说到这个份儿上,江南也不好再追问,否则恐怕这老头子也真起疑了。 一路无话。 又是半日过去。 一行四人一蛇终于到了蕲执事所说的“大阵”所在。 但身后的古太虚和三吉道人的脸色,却突然变得怪了起来——他们循着蕲执事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一片苍茫的平原之上,屹立着一尊破旧白色石塔。 通天塔! “蕲执事……莫不然着通天塔便是通往离宫之门?”三吉道人难以置信地开口。 蕲执事点了点头,领着众人来到塔前,突兀开口, “老朋友,又见面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发现蕲执事说话的对象都并非自己。 紧接着,一道苍茫的声音自石塔中发出,“蕲休……你的任务,完成了么?” “不错,今日正是复命之时,便要麻烦你了。”蕲执事道。 “职责所在,只要有赤鼎,一切好说。”石塔再度发出声音,嗡嗡如雷鸣一般。 那一瞬间,古太虚和三吉道人脸上如吃了苍蝇一般难看。 如果……如果这所谓的通天塔有意识。那岂不是当初罗睺杀害许方士的过程全部被它所看到了? 既然如此,那自己等人费劲吧啦地兜兜转转洗刷清白又是为了什么?! “这是塔灵,也是阵灵。” 蕲执事看了他俩一眼,“当初它曾目睹了你们口中的许方士之死——无一遗漏。倘若你们至少还记得它的存在,那罗睺贼子也不至于能糊弄天下修士!” 说话之间,蕲执事的声音中透着浓浓的怒其不争之意。 而对罗睺的厌恶,也溢于言表! “若非有江南所在,他就已经成功了——借着赤鼎参加离宫大试!” 蕲执事目光冷了下来,“这般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之人,在赤玄尚且已经如此,万一真让他在大试得了离道道统,整个泱泱离道还不深陷水深火热?” “赤玄州怎么就让这样的家伙称王称霸!你们难道不该反省么?” 与此同时,江南听着蕲执事对两大观主的训斥,也终于明白罗睺山上他为什么对罗睺那般冷淡了。 原来这位离宫使者早就在来的时候,从塔灵口中知晓了一切的真相,从而对冷酷毒辣的罗睺生了不满之意。 三吉道人:“……” 古太虚:“……” 此刻,两位威震天下的观主被批斗得瑟瑟发抖,不敢哔哔。 虽然蕲执事比他们境界还低(至少看起来是这样),但人家是感离宫来的,又是赤玄出身,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两大观主也只能受着。 “蕲老,两位观主已知晓了,您也消消气,莫要气坏了身子。” 江南轻咳一声,适时出来打了个圆场。 蕲执事一听,这才哼了一声,作罢。 两位观主连连向江南投来感激的目光。 “罢了,江南,随老朽来。” 说罢,蕲执事一步迈进了通天塔内。 “两位,有缘再见。”江南朝两大观主一拱手,也跟着走了进去。 进入通天塔后,只见蕲执事取出赤鼎,放在古旧的石板上,口中轻颂咒文。 下一刻,以古老巍峨的三足赤鼎为中心,赤红色的纹路仿佛血管那般在塔身和墙壁上蔓延出去! 仅一瞬间,便将整座白塔尽数笼罩,然后向外边儿一片荒芜的平原扩散而去! 刹那间,一座巨大的赤色大阵将方圆百里金属笼罩! 大地动摇,草木颤抖! 与此同时,虚空中响起巨大的嗡鸣声,伴随着刺目的红光冲天而起! 江南的眼前,亦被无尽的红光所环绕! 几个呼吸之后,伴随着大阵缓缓冷却,那通天塔再次恢复了破旧的模样。 而江南和蕲执事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古太虚与三吉道人冲进去,只看见一尊三足赤鼎,静静地矗立在地面上。 俩人沉默良久。 三吉道人率先开口,“这鼎……还分吗?” 古太虚咽了咽口水,回想起蕲执事的话,缓缓摇了摇头,“分鼎之事,本就有损气运,让赤玄愈发衰弱,还是算了罢。” 三吉道人点头,显然也是这个想法。 “那……鼎归谁?” 二人大眼瞪小眼,始终说不出“全都归我”这样的荒唐话。 良久后,三吉道人拂尘挥动,突然开口, “要不……两观合一?” 古太虚闻言一怔,目露思索之色,许久才叹了口气, “蕲执事说得不错,赤玄……内斗不得了。” “那便……两观合一,统一赤玄!” /92/92855/20801971.html 第440章 天殿七仙 赤玄州,九月初五。 原本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但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升起,仅剩的两大观同时发布了一条布告,咸使闻之。 内容不多,相当简略。 ——赤玄州三吉道观与太虚剑观,自今日起合并,更名为“太吉”。 秉承着各种布告字儿越少,事儿越大的基本原则。 消息一出,天下皆惊! 于是,整个赤玄州,云涌风起,无数宗派,相顾茫然! 有一说一,这布告上每一个字儿大伙儿都认识,但连在一起,他们就看不太懂了。 然而未等天下人反应过来,两大观主以无上伟力,将三吉山与太虚平原搬起,于虚空中相顾奔赴万万里之距,最终定都于通天塔外,合二为一。 不给任何人嘴舌反对的机会,直接合并! 是时,完整的三足赤鼎煌煌升空,镇压八荒六合!意味着一统赤玄的新势力“太吉”,正式成立。 自此,分裂万年的赤玄州,再度一统。 可以预料的,虽肯定有不少的摩擦与阻挠,但却也算是结束了分裂,迈向新的纪元。 . 不过这一切变故,与江南已经没有太大的关系了。 彼时,他已身处距离赤玄州无尽遥远的离道中部,整个离道的中枢机构——离宫。 在位于通天塔的传送大阵启动之后,江南只感觉自己眼中被一片奇异光景所占据。 ——就如同当初从大白猪撕裂葬海后所见到的无数空间碎片时一样,时间与距离在这里没有意义,眼前无数光影穿梭而过,仿若一切都被折叠扭曲了一般。 万幸的是,至少离宫的传送阵还是无比稳定的。 不至于像上一次一般让江南在时空乱流中漂泊,前途未卜。 在经过半刻钟的穿梭之后,江南眼前的光景焕然一新——一座巍峨的宫殿,出现在他的眼中。 无比宏伟,无比广袤,金碧辉煌,雕龙画凤,肃穆而庄严。 一根根澄黄的通天巨柱分列周遭,撑起绚烂而威严的天顶,宫殿中央,九九八十一阶青玉石祭台矗立。祭台之上,一座极为繁复,看得江南两眼发昏的巨大阵法闪耀着朦胧的光芒。 而江南此刻身处,却正是在这巨大的阵法之中。 “到了,江南。” 蕲执事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耳边,江南转过头去,只见后者一边走出阵法,一边开口, “这里便是离宫三殿之一的地殿第九宫,掌管整个离宫的通行与运输。” 江南跟在他身后,一路走下那青玉阶梯,却是在尽头碰见了两个身穿灰黑制袍的道人,看起来正是掌管着传送大阵运行之人。 这二人年纪不大,但却已是化道境的气息,手持一枚轮盘模样的法器,正盯着江南二人。 其中一人眼睛一亮,迎了上来,“蕲老,我说是谁,原来是您老人家回来了。” 然后,他又看向江南,“这位是……” 蕲执事微微点头,“他是赤玄州参与大试的人选,江南,劳烦二位登记了。” “好说!好说!” 那道袍男子聊聊点头,“江道友,我是这地殿第九宫执事楚钧,负责这通行传送事宜,还请多多指教。” 另外一人也围了上来,先是同样恭敬地朝蕲执事打了个招呼,然后有看向江南,“地殿第九宫执事嘉梓,江道友多多指教。” 面对热情得有些诡异的两位执事,江南亦是拱手,妥善招呼交谈。 片刻后,告别了这两位执事后,江南与蕲执事走到大殿门口。 正当这时,江南脚步一滞,突然听到一阵嗡嗡异响。而随之一同感受到的,还有无序混乱的时空乱流! 他忍不住转过头去——却只看那巨大的传送大阵之上,璀璨的青光再度亮起,化作一道庞大的通天的光柱,直冲天顶! 而当光柱缓缓消散,化作漫天氤氲光雾消散以后,那传送法阵中,却多了数十道身影。 其中一锦衣男子最为瞩目,面如冠玉,身若青松,穿一身淡紫色裘袍,浑身弥漫着浓郁的灵气波动,宝光弥漫。 而他身后,又有男女老少数十,皆是穿紫色相仿长袍,各个气息浓厚,颇为不凡。 另外,在这群人中,还有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阖目之间,有如深沉大海,深不可测! 合道圆满! 在那一瞬间,江南便感受到了那股煌煌恐怖的气息——甚至和登上仙路前的兵主不相上下!比前些日子的罗睺又要强了数个层次! 随后,这一行人走下大阵,在楚钧与嘉梓两位执事登记。 而江南也注意到,这个时候的楚钧和嘉梓俩人,虽说不上高高在上,但却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比起方才的面对自己俩人时的热情,差了不止一筹。 “他们……应该是紫穹州的修士。” 见状,蕲执事随口解释道,“虽然离宫大试要求只能一州一个名额,但不少大州都会在大试时离宫开放期间,通过传送阵来离宫一睹风采——这紫穹州还算人少的,老朽还曾见过拖家带口来过数千人的大州。” 听罢,江南才缓缓点头。 同时心头也在嘀咕——怪不得蕲执事当初见了赤玄州两大观主就气不打一处来。 人家别的大州随便拉个人出来都是化道境,甚至还有合道圆满的存在。 而赤玄州相互内斗之间,连化道境都不超过双手之数,身为出身在赤玄的蕲执事,心头哀愤便可以理解了。 随后,俩人不在去关注紫穹州的修士,带着满眼好奇的六目碧蚺,朝这宫殿外走去。 途中,江南再也忍不住,看向一脸平淡之色的蕲执事, “蕲老……我有一事不解,为何那两位执事对我们这般热情,对那有着合道境的紫穹州却是不冷不热?” 毫无疑问,肯定不会是因为江南和六目碧蚺的原因——这一人一蛇现在就像进了大城的土包子,连路都分不清,更别提让人家离宫执事对自己刮目相看了。 那么,恐怕只有一种可能——蕲执事。 这个看起来只有成道境的老头儿,恐怕在离宫的身份,不是那么简单。 否则楚钧和嘉梓俩人同为执事,而且还是化道境,凭啥对他近乎谄媚一般的热情? 蕲执事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并没有立刻解释,“此事待会儿再说,老朽先带你回老朽住所去。” 谷樁</span>  说罢,便踏出了这被称为地殿第九宫的巍峨宫殿的大门。 那一瞬间,当宽阔的廊道走到尽头后,映入江南眼帘的,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壮阔之景!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这是一片悬浮在天穹之上的巨大浮空岛屿,岛屿之上,宏伟宫殿林立,连绵万丈,雄伟壮阔。 而这岛屿之外,则是一条条构筑在虚空中的通天大道,彼此交错,彼此环绕。 大道两侧,每隔不远,便有身穿黑金甲胄的人影矗立,肃穆而危险的气息,从他们身上浮现而出! 而在这一片仿若仙境一般建立在天上的楼台殿宇的下方,大地之上,是一座看不到尽头的巨大城池,其中街巷宽阔,四通八达,屋舍俨然,偶有一道道流光从空中划过,绚烂异常! 嘶! 当这极度繁盛的光景倒映在江南眼中时,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当初在上元之时,他就见过这样在空中悬浮的建筑群。 那还是天庭的九重天,当时给江南的感觉,便相当巍峨,相当震撼。 但相比起眼前的离宫,却是宛如小孩儿随手堆砌的沙土玩具,不值一提! 一旁的六目碧蚺,更是六只眼瞪得老大,蛇身像是僵硬了一般。诚然,在它一片吞噬过的人类中,感受过关于感离宫的只言片语。 但亲自见到以后,才让这蛮荒凶兽感到难以言喻的震撼——这就是他一直不屑一顾的人类创造的的恐怖造物。 离谱! 还有那些军士身上的气息,最次,竟也是成道之境! 在赤玄州已算得上数一数二的高手的成道境,在这里竟然只混得上守卫的身份! 见江南和六目碧蚺这幅模样,蕲执事倒反而有所预料一般,踏上那虚空大道之时,一边他俩介绍着离宫的分布。 原来,像他们传送过来的巍峨宫殿所在的浮空巨岛,在整个离宫,一共有三座,称——天地人三殿。 而他们走出的那座便是其中地殿,又分九宫,主要掌管整个离宫的运转与通行,以及离主陵寝的维护。 另外还有人殿,主要负责守卫(虽然可能也没这个必要),这些大道之上的的黑金甲胄人影,便是隶属于人殿六部之一的卫部。另外,整个离宫大试,也是人殿六部之一的宗部在举办。 当然,还有最后的天殿。职责便是在于管理和运行地上那座无比庞大地巨大城池——天阙城。 “老朽便是隶属于天殿,如今我们正要去往那个方向。” 蕲执事指着远方天穹上一座无比庞大的浮空巨岛,缓缓开口, “你莫要看如今的离宫繁盛无比,但实际上与当初离主所在之时相比,不值一提。当初,三殿拱卫一宫,极尽辉煌,如今三殿仍在,那魏巍天宫却不见了踪影。” 这个时候,六目碧蚺问了一个相当没脑子的问题,“那离宫呢?” 蕲执事看了它一眼,指了指下方大地的天阙城尽头,一处被无尽的浓雾所笼罩的巨大区域。 “在那里。” “当初离主葬身,将离宫以及整个道统通通带入了万丈地底——现在,它有个新的名字,离王陵寝。” 说到这儿,江南和六目碧蚺都没再多问,而是跟着蕲执事朝三殿之一的天殿走去。 天地人殿分别位于三座巨大的浮空巨岛,而三座巨岛呈品字形排列,中间没有障碍,可以一眼望到。 只是俗语有言,望山跑死马。 俩人一蛇行走在虚空大道上,虽未踏空飞行,但却也是施展了腾挪之术,一步千里。 尽管如此,也是过了一个多时辰,方才来到蕲执事口中所谓的天殿。 在这巨大的浮空岛屿之上,同样是一座座巨大的宫阙林立,灵气氤氲,仙光环绕,无比神异。 一道道身影,或御剑,或凭虚,或驾驭奇异巨兽,在巨大的岛屿中起起落落,无比繁华。 一路上,江南和蕲执事遇上了不少离宫之人,修为从成道至合道,不一而足,皆是有之。 但让江南更感到诡异的是,无论是一脸稚气的成道年轻人,亦或是气息如海的合道境大能,见了蕲执事后,都是相当热情与恭敬。 连带着江南和六目碧蚺,也是沾了光,享尽尊崇。 不由让江南愈发好奇,蕲执事究竟是什么身份? 疑惑之间,俩人已来到一处清幽的宫阙。 与整个天殿繁华热闹的氛围相比,此地就要寂静了许多。 宫阙不大,依山而建,一旁仙瀑奔流,水雾弥漫之中折射日光,形成美轮美奂的光环。 “这里是永率宫,老朽住处。” 蕲执事一步踏进宫殿,便有一男一女俩粉雕玉砌的十来岁孩童迎了上来,躬身行礼。 接二人迈过廊道,走到正堂。 而在那宽阔的正堂之中,一枚丈许方圆的蒲团之上,一道清瘦苍老的人影,正盘膝而坐。 其模样,与蕲执事一般无二。 当然,也只有模样乃是一样了。 至于其他,看江南和六目碧蚺的反应就知晓了——在进入到宫殿时,一人一蛇顿时本能地浑身一颤! 这时,蕲执事缓缓走近,在那人影身上坐了下来,合二为一。 这场面江南无比熟悉——他的分身回归之时,便是这般场景。 然后,仿佛圆满了一般,那蒲团上的蕲执事睁开了眼。 那一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伟岸气息,仿佛海潮一般扑面而来! 在江南的感知中,这股气息甚至比当初遭遇的化作残仙的兵主,还要恐怖无数倍! ——仙人! 比残仙还要浩瀚伟岸的存在,唯有真正的仙人! “当初老朽突发奇想,遣回人殿安排的大试引路人,以一道分神代替他回到赤玄接引试者,结果却被那罗睺认作了离宫执事,老朽也懒得反驳。” 这时,蒲团上的蕲执事站起身来,缓缓开口, “如今,算是重新相识一番——老朽乃离宫天殿七仙之一,蕲休。” /92/92855/20801974.html 第441章 意外 这是第一次。 江南见到真正的仙人。 不是当初诸生城出现的东娴的一缕神念那样的存在,也不是兵主那种登仙失败的残仙。 而是真正的,凌驾于合道之上的仙人之尊! 仅是存在于那里,便给江南一种高山仰止,绝难以企及的绝望之感。 当初江南不顾身躯之损引新世界入体,可与残仙一战。所以他偶尔也未尝没有想过,自己是否已经能跟真正的仙人斗上一斗,即便不能战胜,应当也能自保。 但直到亲眼看到一位完整的“仙”,江南才感觉到自己当初的想法有多么可笑! 残仙与仙,虽只是一字之差,但却仿佛天壤之别! 在如今的蕲执事……不,应当说在如今的蕲休面前,江南甚至生不起任何一丝战斗的念头。 嘶! 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出之后,江南甚至能猜测到自己苍白的脸色。 但他并不觉得丢人——毕竟刚还大大咧咧,对着迎接二人的两个小道童吓唬的六目碧蚺,现在直接紧紧缠在了江南小腿上,深深将脑袋埋进了他的裤管里…… 江南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这尊远古凶兽瑟瑟发抖的身躯。 “吓到你了么?” 蕲休尽力收敛着气息,露出回忆之色,笑道, “也莫要羞愧,当初老朽第一次见了仙人,比你还狼狈万分。” “不过江南你来到这离宫终归是要面对仙人的,与其让你在其他人面前出丑,还不如让老朽先让你熟悉一番。” 江南:“……” 那你特么倒是先说一声啊! 但这话他却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只得拱手道,“蕲老费心,费心了。” 不过真如蕲休所言,在适应了那股恐怖的气息后,江南心头的心悸之感逐渐褪去了不少。即便是再有一尊陌生仙人出现在他的面前,也不至于方才那般失态了。 “今日你先住下吧,明日老朽亲自带你去人殿领取大试令。”观察着逐渐平复下来的江南,蕲休微微点头, “天材地宝,你二人带江南找栋空着的别苑,好生招待,莫要怠慢。” 后面那话,却是向方才迎俩人进门的小小道童所说。 “是,师尊。” 身高只达到江南腰部的两个小家伙恭敬行礼,然后看向江南。 那粉雕玉砌的男娃咧嘴一笑,露出皎白的两枚牙齿,“我叫天材,江南,请跟我来。” 而那女娃倒是没说话,相当好奇地盯着江南,左瞧瞧,右看看,古灵精怪。 而方才进来之时,江南便注意到了他俩——这看起来不过十岁的两个道童,竟也有化道巅峰的气息显露! ——你能想象那种本应该还在吃着糖人儿流鼻涕的小娃娃,跟六目碧蚺这种远古洪荒凶兽是一个级别的违和感么? 但这一切的别扭感,都随着蕲休叫这俩娃娃的名字时,烟消云散。 ——即便是自认起名废物的江南,也甚至半天没反应过来。 天材?地宝? 这当真是人类能想出来的名字么? 而他古怪的面色也落在蕲休眼里,后者咳嗽了一声,挥了挥宽大的袖袍,当即便将三人吹出了大殿,稳稳落地。 “嘿嘿!师尊不好意思了!”那小女娃眼都笑成了月牙状,又看向江南,“走,我们带你去找住处!” 说罢,便起身飞去。 而江南忘了一眼大殿,也跟在身后。 不时,跟随着俩小孩儿,江南来到一座清幽别苑。 空中,那被称为天材的娃娃指着别苑各处,开口介绍道, “这是寝宫,这是书房,这是练功室。” 然后,他探出一枚铃铛,“若是有不懂的地方,摇动七星铃,我与师姐便会听到。” “多谢二位。”江南拱手,对这俩娃娃没有丝毫小瞧之色。 倒是那叫做地宝的女娃一出了永率宫,就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江南江南!你和师尊什么关系啊?” “他老人家好久没带人进永率宫了!” “你是天阙城的人吗?” “还是在外部大州的?” “是云州吗?” “还是洄州?” “……” 小女娃的嘴就像是连珠炮弹一样,围着江南上下打量,眼中充满了好奇之色。 后方的天材看向有些应接不暇的江南,露出一丝抱歉之色,然后拉着意犹未尽的小女娃,“师姐!师尊说过,不得无礼!” 小女娃这才瘪了瘪嘴,被天材拉后领去了。 江南也是哑然失笑,摇了摇头,踏进别苑中。 没有侍者,清清静静,倒是幽然。 而这个时候,被吓坏了的六目碧蚺也终于从江南腿上缩了下来,口中不住念叨着,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本座差点儿以为要死在那里了!” 江南瞪了它一眼,恐吓道:“如今你该明白了吧?这离宫可不比赤玄,别到处惹事儿,否则得罪了大人物,给你剥了皮炖汤喝!” 似乎是因为被蕲休吓到了,六目碧蚺连连点头。 然后大概是觉得自己这幅模样太过狰狞,摇身一变,化作一截通体碧绿的一尺小蛇。 “江南,你说本座这幅模样,应当不吓人了吧?” 它现在是生怕有哪位大人物看他不爽,给抓去炖了。 江南没理会他,来到天材所说的别苑寝宫中,拉开一张摇椅躺了下来,闭上双目。 意识沉入识海之中。 这个时候,青灯的颤动已经颇为强烈,仿佛不停地指引着江南前往下方的某一个方向。 睁开眼后,江南不由叹了口气。 当初刚从洪古林出来的时候,他感受到了青灯的指引,让他前来离宫,点燃。 来这儿之前,他心头还抱有一丝侥幸——倘若就在这离宫范围内就能点燃青灯的话,那他就不会傻乎乎跑进离王陵寝这样一听就不是什么平静地儿的鬼地方。 他对于什么离道道统,完全没有一丁点儿兴趣。 但现在即便到了这离宫范围内,青灯仍提示他要往白天蕲休所指的离王陵寝去,方才能够燃灯。 一番思索当中,时间缓缓过去。 夜色降临之时,江南忽然心有所感,朝窗外探出头去。 却之间夜空当中,一道金灿灿的流光只只地往蕲休的大殿的方向而去。 谷趺</span>  定睛一看,竟是一艘由浑身燃烧着黄金火焰的神鸟拉着的车辇,威势不凡! 而从其中走出几人,直直朝蕲休所在之地去了。 “这就是离宫的排面嘛……” 江南愣了片刻,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因为那两头拉车的神鸟都特么是成道境的气息,双翅挥舞之间,宛如大日降临,神威浩瀚! 神鸟车辇停留了片刻,其中人恭敬告退后,重新驾上车辇,飘然而去。 而正在这时,几名灵傀侍者从外边儿进入别苑,手捧托盘,来到江南房中。 托盘之中,却是放着几卷册子,一块令牌,以及相当丰盛的晚宴。 江南也不客气,跟六目碧蚺大吃一顿后,研究起那几本册子来。 蕲休想得相当周到,知晓江南初来离宫,人生地不熟,于是这些册子上所记载的便是离宫详细的势力分布。 比如天殿七仙,地殿九宫,人殿六部的基本职能与人员分布,还有那地上的天阙五城五方府君,以及离宫大试的具体情况。 将一切看完,消化以后,江南对这无比庞大的离宫也多了一分清晰的认知。 比如在参加大试之前,他需要先到人殿宗部领取大试通行文书,这就相当于上辈子的准考证,有了这玩意儿才有资格进入离王陵寝。 比如在地理位置上靠近天阙城的八大州,被称为八仙神州,只因这八州中有仙人坐阵,完全与其余大州天壤之别。 按江南的理解,就是这八大州中随便出来一尊仙人,都能轻轻松松把余下的一百大州平推了…… 另外,在这几本册子以后,还有一本记录着这一届离宫大试试炼者的名录。 江南翻开一看,从上到下,将试炼者的基本情况描述得相当细致。 苍州,刘臾,化道巅峰,擅使五行道法,其中火行尤为突出…… 卫州,方桦戚,化道圆满,锻体修士,一身明王圣骨,堪称撼天裂地…… 余圣州,柯月娥,合道初入,剑道天骄…… 漠圣州,仓央邬,合道初入…… 紫穹圣州,尉迟南,合道登堂…… …… 林林总总,拢共七十多个名字,排列在上。 都是已经在人殿宗部领取了大试令,被登记后的各州大神通者。 其中,就有白日里外地殿传送阵旁见到的来自紫穹州锦衣男子。 而因为离宫大试限定仙人以下的境界进入,所以这名录上大多是化道与合道境的存在,至于成道境的,江南还没有看到一个。 “这样看来,赤玄州当真是……寒碜啊……” 即便身为外人,江南看到这名录上的各大州的情况,再想想那赤玄州,也是忍不住一阵摇头。也怪不得蕲休会逮着两大观主骂个狗血淋头了…… 不过骂归骂,他与江南回来离宫之时,却是将跟着他的那两尊灵傀侍者留在赤玄了。 想必可能往其中塞了什么宝贝,留给赤玄州。 但江南也没法问——因为他刚刚知晓,身为离宫执事或者长老,是严令禁止干涉一百零八州的正常发展的。 ——这也是为了离宫的一些大人物为了扩权,而将一些不那么强的大州架空,沦为其傀儡。 将蕲休送来的卷章全部看完,时间已是深夜了,江南将这些杂物扔进壶天空间里,仰头闭目,修养精神。 另一旁,原本打算到处乱跑的六目碧蚺,也因为蕲休的惊吓,乖乖待在了江南身边。 . 翌日清晨的时候,江南却未曾等来约定好的蕲休,而是那地宝丫头背着小手一蹦一跳地拐进别苑。 “唔!师尊被大宫主叫去漠州了,好像是听说有还仙境妖兽发疯,镇压去了。” 地宝咧开嘴角,“小师弟又去了地殿,就由我大师姐带江南你去人殿登记和领取大试令咯!” 虽然竭力装出一副“我不愿意但是被拜托了也没办法”的模样。 但微微上翘的嘴脸还是暴露了她雀跃的心情。 看得出来,这位仙人门下的道童对身为外来人的江南,相当好奇。 他哑然一笑,也没拆穿,“那就拜托师姐带路了。” 同时,江南心头也明悟过来——恐怕昨日那神鸟车辇,就是来请蕲休远赴漠州的。 “不错不错!”地宝眼都眯成了一条缝,“跟我来吧!” 半个时辰后。 相比地殿的厚重和天殿的威严,三殿之一的人殿,则是显得大气磅礴——六座相似的巨大殿宇环绕浮空巨岛,跟随着巨岛一同缓缓旋转,仿佛带动了整个天地一般! “咯!那里就是人殿宗部!”地宝丫头指着其中一座天宫,脆生生开口。 然后,带着江南降落在天宫大门之下。 天宫门口,各色修士来来往往,大多结伴而行,人声鼎沸,呈现一片纷繁之景。 而从他们的衣着服饰判断,这些修士恐怕都是从各州汇聚而来,在此地取得试炼资格。 而天宫前的门口,还有一座巨大平台,其上停靠着各种车辇物代步异兽。 地宝回过头,看向变作可爱袖珍小蛇的六目碧蚺,指着那边提平台,“小蛇蛇,人殿不允许灵兽进入,你且在那儿等着,我们出来后再找你。” 一向蛮不讲理的六目碧蚺望着小姑娘,此刻没有半分气焰,乖乖点头。 随后,江南和地宝便走进天宫。 所谓领取大试令的流程并不复杂,因为在走出传送阵的那一刻,江南的身份信息便已登记在离宫的中枢记录内。 而亮出昨日蕲休送来的令牌,表明身份后,一个同样手持罗盘模样的老执事便取出一枚黑金方令,交予江南。 同时不由多看了两眼。 自然,也是蕲休令牌的功劳了。 ——天殿七仙中,蕲休是出了名的孤僻,除了镇守天阙的本职工作以外基本不会插手别的事,没想到这次竟然对大试生了兴趣。 告辞了这老执事,俩人走出天宫,而地宝憋了半天后,也终于表露了真实目的,眼珠子咕噜一转,“江南江南!师姐浪费了修行时间带你来人殿,你是不是也应该帮师姐一个忙啊?” “师姐您说。”江南笑道,见惯了各种老油条老怪物,偶尔和这种天真女娃说话也甚是有趣。 “好耶!” 地宝举起小胳膊,“那我们去天阙城吧!嗯……等师尊回来,若是问起,你就说是你想去,师姐只是带你去的。” 当即,江南便明白了过来。 这是平日里蕲休不让天材地宝俩人到处跑,这地宝小女娃贪玩,才皆江南为由头罢了。 他点点头。 于是,地宝便立刻拉着他往天宫外走。 但短短片刻间,俩人发现,六目碧蚺,不见了。 无论是目光扫过诺大的平台,还是以念识探之,都没有了踪迹。 江南当时就愣了。 我蛇呢? 我那么大一条蛇呢? /92/92855/20801975.html 第442章 热闹 “小蛇蛇……跑了?”地宝挠头,眨了眨眼。 “应该不至于。”江南摇头。 六目碧蚺虽然平时很不着调,但也不傻。 它应当明白它的身上还与江南帮着契约,而且这离宫之内大能遍地,它若是想安安稳稳的,最好的选择就是跟着江南一起现在蕲休背后。 背靠大树好乘凉,这句话在哪儿都是道理。 特别是对于六目碧蚺这样的凶兽来说,这里可是人族圣地,它若是当真乱跑,说不准真的可能被人抓来炖了…… 一瞬间,江南就判断出六目碧蚺应该不是自己逃了。 而是……出了什么意外? 循着隐约的契约的联系,江南还能够感受到它应当还活着——只是似乎被什么屏障隔绝了一般,探不到具体位置。 思索片刻后,江南朝那停靠着诸多座驾和异兽的御空台上走去。 “江南,别慌,师姐去找人!” 地宝小丫头的丢下一句,飞叉叉转身跑进宫殿,找到负责御空台管理的人殿执事,径直问道, “你们两个,刚才有看到一条小蛇从御空台出去吗?” 今日在御空台轮值的是人殿宗部的两名年轻执事,俩人听得声音,睁开有些百无聊赖的眼睛,刚想随意敷衍过去。 但当二人看到这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时,顿时心头一个激灵! 地宝! 竟然是这姑奶奶! 诚然,这小姑娘本身化道巅峰的修为在离宫只能算是平平无奇。 但整个离宫有谁不知道?天材地宝师从天殿七仙之一的蕲休,那可是出了名孤僻,护短,不讲道理…… 当即,其中一名执事立刻道,“请稍等片刻。” 说罢,拿出一枚铜镜一般的法器,运转起来。 刹那间,整个御空台的场景便呈现在其中,每一分毫,都栩栩如生! 而其中,正有缩在角落,毫不起眼的六目碧蚺! “就是它!就是它!”地宝眼前一亮,颇为着急的模样——她还等着找到六目碧蚺,然后去下方的天阙城玩耍,否则等到师尊回来,那可就真没机会了。 “您莫要着急。”那执事擦着额头的虚汗,又是一番施法,那水镜中的画面仿佛被摁上了播放键一样,缓缓动了起来。 ——只见化作尺许的六目碧蚺在御空台上,如履薄冰地谨慎移动着,在一众趾高气昂的神异珍兽中毫不起眼,大多数异兽也无视了这“小家伙”,画面没有什么异常。 但下一刻,一头无比庞大地金色巨雕仿佛发现了什么一般,提着翅膀缓缓朝六目碧蚺靠近。 后者似乎也发现了它,两头异兽僵持不下,似乎在交流什么。 然后那金色巨雕双翅一展,猝不及防出口,一口将小小的六目碧蚺吞进了肚子! 画面到此结束。 “吃……吃了……” 看到监控着整个御兽台画面的法器中的这一幕,两位人殿执事额头上,顿时冒出细密的冷汗。 ——因为,他们已经听到一旁小姑娘愤怒的磨牙声。 . 而正当地宝去查看究竟监控的时候。 天宫外。 江南已登上御空台,念识探出,搜寻着着诺大的平台上的每一个角落。 诸多异兽感受到这股窥探,皆抬起头来,目露不善。 但也没有哪一头异兽有什么过激反应——毕竟都是被人道修士训化的座驾灵宠,不至于像野外那些大妖一样飞扬跋扈。 然而探了一圈儿,还是没有六目碧蚺气息的痕迹。 江南眉头皱起。 但正当这时,异变突生! 位于御空台东南角的一处,一头浑身闪耀着金光,英伟不凡的巨雕,突然一声惨嚎! 响彻天穹! 刹那间,周遭修士皆被些声音吸引,看了过来。 然后,只见那金雕的胸腹之间,骤然隆起一处巨大的凸起! 一个桀骜而愤怒的声音,嗡嗡响起! “欺蛇太甚!” “本座……忍不了了!” 声音落下,金雕痛苦地长大了嘴,仿佛正在经受某种剧烈的痛苦一般! 下一刻,那布满漂亮的金色羽毛的腹部,骤然裂开一条巨大的口子! 狂乱而暴戾的气息冲天而起! 伴随着浓浓的黑雾,六点猩红之光骤然亮起! 哗啦—— 一个巨大的蛇头,自那裂缝中探出,一声嘶鸣,冲天而起! 化作一头碧绿的巨蛇,狰狞可怖! 正是……六目碧蚺! “他娘的!大蛇不发威,你当本座是土泥鳅?!” 碧绿蛇身翻涌之间,风暴骤起,如渊如狱,极为可怖! 与此同时,望着愤怒至极的六目碧蚺,江南的目光也变得古怪起来。 先前,他想了一万种可能。 想到了六目碧蚺趁机遁逃,想到了它野性难驯四处游荡,甚至脑补了一出它被人道大能看上捉走的大戏…… 但唯独没想到,它是被一头金雕活活吞了。 怪不得一人一蛇之间的契约,探查不到它的位置——这金雕的皮毛,看起来似乎有隔绝心神念识的作用。 而正当此时,六目碧蚺也看到了江南。 顿时身躯一缩,缠上他的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 “江南!这可不怪本座啊!” “本座一点儿都没惹事,这蠢鸟一口就把本座吞了,还用体内真火炙烤,本座若再不反击可就化成灰了!” 江南:“……” 只能说的确是蕲休昨天把着大蛇吓到了,至使它无比谨慎,如履薄冰。 否则它能等到别人把它吞了才反击?这玩意儿一向是别人多看一眼它就得瞪三眼回去的主好吧! “我又不瞎,当然看到了。” 江南叹了口气,又看向另一边的金雕。 ——这巨大金雕大抵也是化道的修为,但气息却隐隐弱于六目碧蚺一分,此刻被开膛破肚,自是身负重伤。 它转过头来,金红色的眸子瞪着江南与六目碧蚺,其中怨恨与怒火交杂,高声嘶鸣! 下一刻,挥动金翼,扬起熊熊烈火,化作漫天火海烧来! 谷液</span>  凶性大发! 江南冷哼一声,浑身道行鼓动,茫茫气血爆发! 将迎来的火海震碎! “孽畜,还不退下!若敢再犯,当诛!” 在江南说话同时,他身上浩荡气息暴涨,仿佛山岳一般镇压而下! 顿时,金雕惨嚎一声,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他两万年道行,虽只是对标成道之境,但实际战力却连六目碧蚺都接不下一招,就更别提这金雕了。 仅是气势,就已将其压倒! 当然,江南没有下狠手——六目碧蚺既然没事,在离宫这种一板砖能砸出十个合道强者甚至仙人的地儿,他并不愿意多生是非。 不过这一番异动,却是也吸引了周遭修士的目光。 此刻的御空台外,已围满了看热闹的人道修士——望着江南陌生的身影和眼中蕴着愤怒但又并不敢轻举妄动的金雕,人们议论纷纷。 “呃……那大蛇是六目碧蚺,这金雕是炽焱金雕,这俩好像是天敌啊……” “废话,要不是血脉天敌,这两头孽畜怎么会在御空台闹起来的?” “那与六目碧蚺一道的修士又是谁?好面生啊?难道是试炼者?” “说起试炼者……好像前几天来登记的漠圣州的仓央邬就带着一头炽焱金雕,不会就是这头吧?” “应该不会,人家早都登记完了,还来宗部干嘛?” “……” 不得不说,无论是血肉脆弱的凡人,还是抬手之间翻天覆地的修道者,在看热闹和吃瓜这件事上都是怀抱着极高的热情。 但各种各样的嘀咕声中,一名身穿紫色锦衣的男子,望着江南,却是陷入了沉思。 这一人一蛇,好像有些眼熟。 突然间,他猛然想起——昨日在地殿九宫的时候,好像就是在他们紫穹圣州的队伍前赶到的就是这一人一蛇,甚至,当时双方的视线还有一瞬间的交汇? 而正当众人喧哗之时。 天宫门口。 两道年轻身影正交谈着走了出来。 左边那人一身白袍,面容俊郎若谪仙,明明未负刀兵,但举手投足之间,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力。 右边那人年纪还要小一些,穿着破旧亚麻衣裳,脚踩草鞋,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无论白袍男子说什么,都是微笑应对。 “魏兄,如今登记之事已办妥,关于仓央先前所说的,魏兄可有考虑?” 白袍男子自称仓央,面色和熙,徐徐开口, “这离王陵寝之中危机四伏,魏兄又是独身一人,恐怕不容易走到远处;但倘若是与我仓央还有诸多道友结盟,定当所向披靡,大获而归!” “再看,再看。”魏姓少年咧嘴一笑,脸上透着一股至纯至净之意,仿若不惹凡尘一般。 闻言,仓央眉头不易察觉地一皱。 不知为何,眼前少年的那双眼睛,让他让他升起一股无法形容的厌恶之感,也不知道州中长尊为何非要他去和这云州的土包子拉拢关系。 但一想到是那位长尊仙人的命令,仓央即便是再不爽,也得全心全意去办。 “魏兄,大试在即,可犹豫不得了啊……” 俩人之间,一人讲,一人听,跟随着走出了天宫大门。 然后就看见了远处围满了所修士的御空台。 那一瞬间,莫名的牵动心神的烦躁感从仓央心底升起。 他与那魏姓少年快步走去。 随着距离的拉进,一股愤怒与怨恨之意被仓央所感受到。 ——这自然并非是他的情绪,而是另一头与他有着血脉联系的另一尊生物的感觉。 “道友,御空台上发生了什么?”仓央随手拍了拍外围的一名修士。 “谁啊?不知道自己看吗?”那修士一脸不满地转过头来,但仓央的容貌一瞬间浑身一颤! “仓……仓央阁下!” 那修士顿时浑身颤抖,低下头去! 开玩笑!八大圣州之一的漠圣州绝代天骄仓央邬!年纪轻轻便已是合道之境,甚至被誉为漠圣州最有可能成就仙人的存在! 修士心头惊骇,翻起滔天巨浪。 然后,见仓央邬并没有在意自己方才的无礼,他这才松了口气,快速解释道,“是……是御空台上有一头炽焱金雕吞了另一头六目碧蚺,最后被撑爆了肚子,引得众人围观。” 这时,仓央邬的眉头已紧紧皱起,随着他的心境发生变化,一股沉重的压迫力也跟着缓缓溢散而出。 “炽焱金雕?撑爆了胸腹?” 这时,那被问话的修士才猛然反应过来——来自漠圣州的仓央邬,似乎就带着一头炽焱金雕?! 而当他面色骇然,再看去的时候,仓央邬和那少年的身影却早已消失! 同一时间,虚空台上。 两道身影如鬼影一般闪烁,出现在赤炎魔雕身前。 正是仓央邬与那魏姓少年! 见状,周遭围观修士顿时神色一滞! 哗然大惊! “不会吧?不会吧?这炽焱金雕真是仓央阁下的?” “仓央邬可是圣州试炼者啊!他的灵兽伤了,今日怕是没法善了!” “那年轻人又来自何州?诸位可有印象?” “我方才见他领取大试令……好像来自赤玄州?” “赤玄……咱们离道有还这地儿?” “……” 诸多声音中,大伙儿的情绪,随着仓央邬的出现都明显被调动了起来。 ——有热闹看了。 “你来便罢了,为何还要拉我一起?”御兽台上,魏姓少年仿佛永远都是没睡醒一般,眼眸惺忪,叹了口气。 显然,他对眼前的一幕,并无兴趣。 “魏兄说笑了,既然要与魏兄结盟,自当显露一些资本才是。”仓央眼睛一眯,开口道。 虽是如此说,但他心头却是冷哼——其实借眼前这一人一蛇来杀鸡儆猴,让你别不识抬举! 想到这儿,明明知晓了一切的仓央邬,也是装模作样地看向炽焱金雕胸腹部狰狞伤口,沉声问道,“如何回事?” 那赤焰神雕顿时咕咕怪叫了几声,眼睛却死死盯着江南身上的六目碧蚺。 几个呼吸后,仓央邬眼睛一眯,看向江南,“孽畜,敢伤我灵兽,凶性难驯,万万留不得。” 说话之间,一手探出,化作无相之行,竟自顾自地要擒拿六目碧蚺! 身上茫茫的合道之威,一同绽放! 当即,六目碧蚺即便背靠江南,也浑身被压得动弹不得! 六只眼眸内,惊怒交加! /92/92855/20801976.html 第443章 论背景 “等等!” 千钧一发之际,江南抬手挥出一道剑光,将那瞄准六目碧蚺的无相之力瞬间荡开! “明明是这金雕先逞凶,怎么就变成我的灵兽留不得了?” 与此同时,他也从脑海里翻出了关于对方的信息——仓央邬,试炼者之一,来自八大圣州之一的漠圣州,在大试开始前便已是声民鹊起,被誉为漠圣州第一天骄,最有希望成就仙人之尊的人物。 同时,此人也是极擅道法,得了漠圣州长尊仙人的衣钵传承,挥手之间可翻天覆地;同时又手段冷酷,心机深沉,让大多数哪怕是天阙城的城民都颇为忌惮。 “江南!你是好人啊!” 这时,一旁的六目碧蚺逃得生天,心有余悸,攀上江南肩膀,“本座以前不该诅咒你吃饭噎喝水呛出门被雷劈……呜呜呜!本座错了!本座该死!” “这次你救下本座,本座定全心全意做你灵兽!当牛做马!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江南:“……” 妈的,他突然觉得把这家伙炖了也是不错的选择…… 开玩笑的。 虽然六目碧蚺唠叨了些,混账了些,但当初在青穹和铁麒麟的劝降下,它依然选择站在了自己这一边,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今日之事,倘若真是六目碧蚺凶性大发,那还有得说;但明明它才是受害者,江南又怎么可能让它白白丢了性命? 与此同时,仓央邬也看着江南。 眼前这年轻修士的面孔和气息,都让这位圣州天骄感到相当陌生——对于整个离道排得上号的人物,仓央邬都耳熟能详,无论是离宫三殿、天阙五方城或者其余七大圣州的天才子弟,他不说都认识,但也至少眼熟。 其中,并没有任何一人与江南有相似之处。 再加上江南腰间别着的大试令,所以仓央邬可很快地判断出眼前的年轻修士应该是来自某个默默无名大州的试炼者,没有背景,没有靠山,也没有什么依仗。 ——这不是送到面前来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吗? “你的灵兽?” 于是,仓央邬微微抬起头,看向江南,“这位道友的意思是……要包庇这伤人畜生?” 江南眉头皱起,“道友,我再说一次——是你那金雕将我这灵兽吞入腹中,它仅是迫不得已反击而已。此事,也是诸多道友亲眼所见,是非黑白,一看便知!” “哦?” 仓央邬嘴角勾起,环顾了四下一圈,朗声道,“诸位,谁方才看到乃是仓央的炽焱金雕吞了这六目畜生?” 话语中,威胁之意毫不掩饰。 话音落下,整个人潮一片寂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退了一步。 ——开玩笑,大伙儿又不傻。 即便他们没看到先前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却也是亲眼所见六目碧蚺从这金雕腹中钻出,大概也能猜到怎么回事儿。 但问题是……谁敢说? 眼前大多数修士,要么来自一百零八州,要么乃是天阙城本土修士。 且不论修为高低,谁又愿意为了江南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试炼者去得罪了漠圣州? 甚至一些性子比较直的年轻一辈未经世故,迈出一步,正欲出声讲述事情经过,却也被一旁的长辈一把摁住拉回了人群。 良久,也无人出声。 “道友,还有什么好说的?” 仓央邬垂下眼眸,笑意渐冷,“今日这六目畜生,必须死!道友若是执意阻止,便莫怪仓央手下无情了。” 话音落下,仿佛是为这次事件盖棺定论。 “唉……这六目碧蚺看来今日是难逃一劫了。” “这小修士也是倒霉,莫名其妙摊上这事儿……” “只希望他别为了一头灵兽把自己搭进去吧,这漠圣州的仓央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嘘……小声些!可别让他听见了!” “……” 低言碎语回荡在人群之中,要么叹息,要么遗憾,反正无人看好江南。 这一幕自然也落在仓央邬眼中,他露出满意之色,又望向身旁的魏姓少年。 后者挠了挠头,盯着一旁愤怒的金雕,一脸正色,“嗯……这伤口的话,像是从内部破开……似乎真是金雕先出手……” “不,魏兄。” 仓央邬打断了他,笑了,“仓央说它不是,它便不是,是也不是!” “哦?”魏姓少年似乎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是这样吗?” “当然。”仓央邬笑了,“我会让魏兄看到——与我仓央结盟,绝不会让魏兄失望。” 目睹这一切后,江南也明白过来。 对方压根儿不是要弄清楚什么真相,只是想以势压人,逼他就范。 这仓央邬是为了拉拢这少年,拿自己立威呢!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干就完事儿! “这头六目碧蚺,你动不了。” 于是,江南摇头,分毫不让,“不信,你来试试?” 话罢,整个御兽台上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一触即发! 而周遭异兽,也默契地朝四周散去,为俩人留下空间。 下一刻,仓央邬抬起了右手,茫茫灵气便在天顶汇聚。 刹那之间,那属于合道之境的恐怖威压铺天盖地而起! 紧接着,上空层层云雾之间,一只无比庞大地黄金巨掌仿若撞破天穹那般,轰然落下! 巨大的风压化作无尽的风暴,引动天象,电闪雷鸣,宛如末日之景! “大漠仙手!” “传自漠州长尊的可怕神通!据说仓央阁下当初还未合道之时便借此重伤一尊合道妖魔!” 招式一起,便立刻有修士,认出了这一手! “小修士!算了吧!你斗不过的!” 人群中,似乎是有人看不过去了,对着江南大喝,“一头灵兽而已,即便没了也可以再找!没必要搭上自己!” 诚然,碍于身处离宫之中,仓央邬大抵不会下死手。 可这一掌下去,眼前这小修士即便不死恐怕也要重伤,而如今大试在即,他挨了这一招后,怕是连离王陵寝都进不去了。 但江南却仿佛吓住了一般,怔怔望着从天而降的黄金巨手,没有任何防御与闪避的动作。 大漠仙手继续落下,神威浩荡,就好像真有仙人抬手镇压一般! 最后的时候,只见江南伸出了一根手指,指向天空。 顿时,气血奔流如潮声隆隆,龙吟虎啸之声响彻天穹,震碎漫天阴云雷电! 轰! 下一刻,巍峨仙手已至,以万万钧坠地的恐怖之力,镇在江南头顶! 刹那间,浩荡余波爆发,卷起风暴四散而去,将周遭异兽修士吹地站立不稳! 而当人们在暴风中稳住身形,再看去时。 却见御兽台上,一只宛如璀璨黄金一般的巨大手掌横亘,近乎占据了诺大的御兽台一般的空间!所有异兽座驾都退到边缘之地,瑟瑟发抖! 仿佛胜局已定! 但仓央邬的脸上却第一次露出骇然之色。 谷讈</span>  先前,他出手擒拿六目碧蚺的时候,江南曾与他过了一招。 当时他便察觉到对方可能拥有化道巅峰甚至合道初入的战力,所以第二次出手时,才会用上这仙人传下之法。 只是作为施术者,他此刻能感受到——对面的修士,并没有在一掌之下被镇压! 反而是他的大漠仙手,仿佛拍在了什么无法突破的壁垒上一般,再也前进不得一分! 紧接着,在周遭修士见了鬼一般的目光中,那黄金巨手的边缘,骤然裂开一条缝隙,然后仿若杂乱的蛛网一般,疯狂扩散! 转眼之间,便布满裂纹! 砰! 炸碎! 就好像漫天的金色的雪飘散而下,遍布整个御兽台,化作一片黄金的雪地。 而在那中央,一道瘦削的身影只抬起了一根手指,指向天空! ——仅仅一指,便挡下了漠圣州仓央邬的仙法! 这是什么天方夜谭! 目睹这一切的修士,就像被硬生生扼住了喉咙一般,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来。 “就这啊?” 江南凝望着远处的仓央邬,缓缓摇头,“我的评价是,不如罗睺。” 话音落下,他举起的手上恢宏剑光宛如匹练一般奔涌而起,无尽璀璨的焰光吞吐之间,一柄仿若燃烧着的黄金剑刃高达千丈,被高高举起! 斩落! 神通·剑术! 纯粹以茫茫道行所凝聚的朴实无华的巍峨剑刃,向着仓央邬,煌煌落下! 斩断! 斩断! 斩断! 铭刻在每一丝剑光中的菁纯剑意在怒吼! 欲将前方一切,尽数斩断! 那一瞬间,仓央邬脸色骤变! ——他感受到了性命之危! 此时此刻,这位圣州天骄再也顾不得丝毫保留! 双手变幻之间,一片真实的茫茫世界煌然降临,其中有漫天星辰,不璀璨日月,山川大河,天地万物! 横亘在江南与他身前! 下一刻,黄金剑刃直直斩下,深深嵌入那茫茫世界当中! 而仓央邬的脸色,愈发苍白! 他身为合道境存在,早已构筑了属于自己的本源小世界! 无论是攻还是防,都堪称是一位成道境最后最强大的手段之一! 但如今,他却感觉到自己的本源世界,正在一点一点,被切开! 只看江南目光冰冷,再发一分力!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可怕爆炸声响起! 那一片本源世界炸碎!无尽的剑光亦将整个御兽台笼罩! 而远处,目睹这一切的周遭修士忍不住浑身颤抖,手足发寒! “仓央……竟处于下风?还是已施展世界之道的仓央?” “这小修士……竟能压过漠圣州第一天骄!” “他是来自什么赤玄州?查!立刻给本座查!这赤玄州究竟是什么妖孽之地!竟养出了这等怪物!” “……” 人潮中,倒吸冷气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 良久后,当那无比刺眼的辉光散尽,映入人们眼帘的是衣衫破碎,右臂滴血不止的仓央邬——头发凌乱,面容萎靡,再不复方才的英杰模样,狼狈不堪! 他能感受到——江南在最后时刻,留手了。 否则,他现在恐怕已经变成了两片儿仓央邬。 但也正因如此,更是让这位未尝一败的天骄心头惊怒交加! 另一边,江南看着狼狈的仓央邬,再问,“现在,你还要杀我的灵兽?” 那一瞬间,恐惧,愤怒,甚至还有一丝隐晦的嫉妒,在仓央邬心头如野火一般燃起! “仓央,你不是说……你说了算吗?” 背后,仿佛不谙世事的魏姓少年歪着脑袋,挠了挠头,仿佛不解。 而正是这句话,让一向心气高傲的仓央邬一口怒血压不住,喷了出来! 落在御兽台上,鲜红无比刺眼! 而周遭修士的目光、嘈杂的低语,更是宛如锋利的刀子一般,一寸一寸剐在仓央邬身上! 作为未尝一败的一州天骄,他一时无法接受这般失败的屈辱——更何况还是在无数人见证之下。 仓央邬抬起头来,死死盯着江南,仿佛要把他的容貌死死刻进灵魂深处,一字一句! “我记住你了!漠圣州……也记住了你了!” 仿若狰狞恶鬼的诅咒,怨怒之意,溢于言表! 话音落下,无数修士更是心头发冷! 仓央邬作为漠圣州长尊仙人之徒,被人伤成这样。 那庞大的圣州将做何反应,已经不难猜测了。 人们又看向江南,无不摇头叹息。 “这么好的苗子,可惜得罪了漠圣州仙人弟子……” “他所在的赤玄州……没有仙人之尊吧?” “废话!离道一百零八州唯有八圣州有仙,此乃公认之事。” “仙人之下,皆为蝼蚁啊……” “……” 然而,正当众人充满惋惜地呀看着江南之时,突然之间,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人群背后传来。 “江南江南!师姐知道了!师姐知道小蛇在哪儿了!” 话音落下,所有修士无不怔住,转头望去。 只见一个扎着羊角辫,粉雕玉砌的可爱女童,正飞叉叉地从远方天宫跑出来! 当看清她样貌后,人们差点儿没一个屁股蹲跌坐在地! 眼前大多数人作为天阙五方城原住民,怎么可能认不出地宝的身份? ——天殿七仙之一,蕲休门下!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这姑奶奶对那小修士自称……师姐?” 人群中,有人咽了咽口水。 “意思是……那小修士背后是天殿七仙?!” 捋清了这并不复杂的关系后,无数修士头皮发麻,如遭雷亟! /92/92855/20801977.html 第444章 蜃龙 整个御兽台上,鸦雀无声,唯独剩下了小丫头咋咋呼呼。 “是一头炽焱金雕!” “它将小蛇蛇吞进了肚子里!” 在空旷的平台上环顾一圈后,那胸腹破碎,浑身流着鲜血,目中惊怒交加的金雕,第一时间映入地宝丫头的眼中! “就是你!” 小姑娘鼻子抽抽,抬手掏出出一把百丈之巨的长柄金锤,便是狠狠砸下! 在众目睽睽之下,砸落在金雕头上! 砰砰砰砰砰砰! 刹那间,金雕的残叫声响彻御兽台! 眼中再不复方才的桀骜不驯,充满了祈求地看向自家主人。 然而仓央邬也只得转过头去,不忍看。 “吐出来!” “把小蛇蛇吐出来!” “否则地宝砸死你!” 小姑娘再道,怒气冲冲,一锤又一锤砸在金雕头上!让本就负伤的金雕更加凄惨! 终于,在一片死寂的沉默中。 缠绕在江南肩上的六目碧蚺试探着开口,“丫……丫头,本座在这里……” 于是,满心急切的地宝才转过头来。 “诶?” “小蛇蛇你没事!” 说罢,也不再去管那狼狈不堪的金雕,收了巨锤,把六目碧蚺握在手上,左瞧瞧右看看。 “没事就好!” “江南江南!既然小蛇蛇没事的话,那咱们走吧!” 江南:“……” 仓央邬:“……” 周遭修士:“……” 这小姑奶奶是缺一根筋吗? 难道看不出气氛不太对劲?! 江南叹了口气,拍了拍地宝的肩膀,“师姐,稍微等一会儿。” 随后,他看向不知所措的仓央邬。 “道友,你方才说什么?能当着地宝师姐的面再说一次么?” 顿时,后者的脸色变得煞白。望了望江南,又望了望地宝,始终憋不出一句话来。 “嗯?江南,这是怎么了?” 这时候,大大咧咧的地宝终于反应过来了,看了看江南,又看了看周遭人群,双手叉腰, “你们看什么呢?” 江南眼睛一眯,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一讲述。 末了,总结道:“这位来自漠圣州的仓央邬纵容手下灵兽行凶,差点儿把小六子活活吞了。” “不仅如此,还以势压人对我动手,更是搬出来漠圣州名头多番威胁。” “早知如此,我便不随蕲老来这离宫了!” “这离宫,太过危险了!” 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一般,江南一边说,一边连连叹息。 众人:“……” 你他娘的能不能稍微要点脸? 全程打得合道境的一州天骄毫无还手之力! 究竟是离宫危险还是你危险?! 但他们信不信,不要紧。 关键是地宝这丫头还就信了。 她望着对面的仓央邬,握起拳头,咬牙切齿! “仓央邬?漠圣州?地宝锤你们哦!” 语气娇憨,听着不像威胁,倒更像小拳拳锤你胸口这种。 但在场没人一个人敢把这话当做玩笑。 毕竟,这丫头背后乃是天殿七仙之一。 作为如今半死不活的离宫的中流砥柱,所谓天殿七仙除了名义上对天阙城的管理之外,就只有三个要求。 能打! 能打! 还他妈的是能打! 总之,每一任天殿七仙或许并不掌握着多大的实权,不像地殿宫主或人殿部长那般只手遮天,但要是论战斗力,只能说完完全全甩其他人十八条街! 这等存在的弟子说出的话,谁敢觉得是在开玩笑? 真上头了,直接把你祖坟都扬帆起航了! 八大圣州之一的漠圣州,在一般存在面前的确是难以望其项背的庞然大物。但对于天殿七仙那群战斗狂人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人潮之中,吞咽口水与倒吸凉气的声音接连响起。 一道道看向仓央邬的目光,已变成了沉重的怜悯和一丝丝幸灾乐祸。 ——平时瞧把你厉害的,这下踢着铁板了吧? “你们说……不会真因为今日之事让七仙之一与漠圣州交恶了吧?”人群中,有年轻一些的修士慢慢开口,神色骇然。 此话一出,顿时便有人反驳,“那可说不准——你没看那唤作江南的小修士多强?直接镇压了合道境的仓央邬!这等天赋和战力哪怕在天殿七仙眼里,恐怕也是可遇而不可求!” “此言有理,而且本道还怀疑此人战力如此恐怖,怕就是得了那蕲仙人真传!”嘈杂的议论中,又有人目光一闪,猜测道。 “嘿,若是这仓央邬执迷不悟,那就当真要引火烧身喽!”而这又是早就看飞扬跋扈的仓央邬不爽的修士,幸灾乐祸。 “……” 宛如蝇蚊一般的嘈杂声中,突然有人确实眼珠子一转,躲在人潮中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仓央邬仗势欺人!颠倒黑白!” 这话一出,诸多修士神色骤变。 ——他们方才突然想起来,方才江南需要他们作证的时候,他们都碍于仓央邬的威胁不敢开口。 这般行为,怕不是也会被这年轻人记恨上? 于是,越来越多的修士开始站队, “不错,方才我亲眼所见,乃是这金雕先行凶!” “仓央阁下偏护灵兽,甚至向江南道友出手!” “造孽啊!我堂堂离宫怎能兴起这般不正之风?” “……” 一时间,风向也逆转。 这些修行界混了漫长岁月的老油条,倒起风来没有一丝脸红心跳,反而义正辞严痛心疾首!仿佛仓央邬是什么十恶不赦的邪魔外道一般。 而在双重压力下,这位来自漠州的天之骄子心中防线终于崩溃了! 诚然他并不想低头,但他更不能真正让整个漠州与天殿交恶,惹来灾祸! 于是,他买下脑袋,佝偻躬身,面对江南与地宝。 “仓央,知错了。仓央……向二位道歉!” “恳请原谅!” 说罢,缓缓俯身,跪倒在地! 谷飗</span>  那一瞬间,万籁俱寂。 短短几句话,却仿佛耗尽了他毕生力气一般——整个人的气息都变得颓靡。 地宝这才满意地摆了摆手。 于是,仓央邬再也顾不得其他,赶紧灰溜溜地拎着那半死不活的金雕转身而去,甚至连方才执意拉拢的魏姓少年,也顾不得了。 “诸位道友,散了吧。” 望着仓央邬离去的背影,江南叹了口气,环顾四周。 很明显,他能感觉到仓央邬心中的恨意。 只是此刻身在离宫,万人瞩目,他也不可能直接将对方斩杀在此。 否则恐怕整个漠圣州都得疯。 不过,江南对此也没有多大担心——如今的他已能战合道,乃至残仙。 而漠圣州虽然有一位长尊仙人,但待进入离王陵寝再度点燃青灯后……哪怕是真正的仙人,又有何妨? 思忖之间,众多修士也纷纷散去,结束了这一场风波。 不过可以预见的是——“江南”这个甚至在今日之前都未曾听闻过的名字,必将随着见证这事儿的修士们口口相传,让平静已久离宫掀起风波。 “走了,师姐。” 络绎的人潮中,江南将六目碧蚺从身上扒拉下来,看向地宝,“不是要去天阙城么?” “走喽!” 不愧是小孩子心性,瞬间便不再把仓央邬的事放在以上,她欢呼一声,拉着江南就要往下方的天阙城飞去。 但正当这时。 “我能跟你们一起吗?” 这样突兀的声音,在江南背后响起。 瞬间让他浑身寒毛直竖! ——因为直到那人走到自己背后不足三尺,他甚至都没有一丝感觉! 他几乎本能地转过头来,浑身道行凝聚,神通隐现! 却见眼前乃是一位少年,眉清目秀,睡眼惺忪,眼中仿若毫无杂质的溪水一般澄净透明。 那种感觉——就好像不存在一般。 而江南也认出了这人的身份,正是方才仓央邬都颇为客气地魏姓少年。 不过尽管如此,江南对他也并不恶感,一是这人一开始还帮他帮他说话来着;二是……你真的很难在他身上找到讨人厌的点。 “我叫魏溱,来自云州。”少年露出一抹让人心静的笑,主动介绍道。 云州? 好像据地宝所说,蕲休便是被那天殿所谓的代宫主叫去了云州镇压妖魔? 江南思忖之间,还未来得及回答,地宝丫头便接过话茬。 “我是地宝,他是江南!” 顿了顿,她上下打量着这自称魏溱的少年人,突然道,“那你知道天阙城有什么好玩的吗?不知道的话我们就不带你了!” 魏溱点头,“天阙城啊……很熟悉。” “那咱们就一起吧!”地宝点头,腾空而起,朝天阙城飞去。 “请放心,我没有奇怪的企图。”那魏溱向着江南颔首道,“不过是不想一个人罢了。” 江南看了他一眼,“所以你才哪怕不喜欢仓央邬,也和他待在一起?” “他吗?也算是吧。”魏溱笑了笑,随后跟上地宝的所去的方向,腾空而去。 “本座总感觉这家伙……不简单。” 地上,六目碧蚺便沉声开口,没有半分玩笑之色。 江南点点头,亦跟上俩人。 . 同一时间,云州。 作为大部分疆域都在汪洋之上的大州,云州的诸多宗门都是以小型大陆,甚至有一些强大的势力更是将自身所在的岛屿以大神通伟力硬生生改造成了能四处漂流的岛屿,随着洋流来回飘荡。 这一日,云州极北之地。 一座无比庞大的岛屿正悬浮在漫漫汪洋之中,其上有城池,国度,山川,大河,俨然像是一个完整的世界,仙光弥漫,无比神异。 却正是整个云州最大的宗派——天海道门! 其门主天海真人,乃是一位超越了合道的残仙,一手海作黄天之术在云州内无一敌手,奠定了天海道门在云州的霸主之位。 但今天,这位无比尊崇的天海真人,却显得极为谦卑。 ——天海道门外,海上万丈的虚空当中,三道身影凭虚而立。 前方两人一老一少,老者清瘦,身如青松,穿一身黑裳,衣袍猎猎。 而另外一年轻男子却是白须白发,面色温润和熙,给人一种春风拂过之感。 俩人身上,皆没有任何气息,宛若凡人一般。 但在他俩身后,鹤发童颜的天海真人却始终保持恭敬之态,腰身微躬,低眉垂目。 而在三人前方,那天海道门所在的相反的方向,无尽的苍蓝雾气笼罩着难以言喻的一大片区域。 甚至可以说,简直像是一道苍蓝的屏障,将整个世界一分为二! 而看蓝雾当中,充斥着无尽的癫狂与暴虐气息,扑面而来! 也是三人修为浩瀚,否则换了一般修士来,怕仅是望着这茫茫雾气,便要心神断绝而亡! “蕲大人,狐大人,便是此处了。” 沉默半晌后,佝偻的天海真人叹息一声,指着前方蓝雾,“从半个月前起,这鬼雾便笼罩云州之北,一直不散,老道还曾见有无比硕大之影盘旋其中,现出仙人气息!奈何老道修为微末,为避生灵涂炭,只得求助离宫,镇压这雾中怪异!” 蕲休与那须发皆白的狐大人听罢,微微点头。 作为天殿七仙之二,他们昨日接到代宫主之托,前来这云州镇压邪祟。 但今日一见,蕲休却是面色古怪。 “如果老朽没有记错的话,当初的‘蜃龙’便是栖息在这一方海域?” 说这话的时候,他看向一旁一身雪白的狐大人,“九尾,这大虫不是你的友人么?怎么今日像是疯癫了一般胡乱释放仙元?” 狐九尾温润的脸上,面露尴尬,摇了摇手中折扇,“兴许是脑袋泡久了水,坏了吧。” 而天海真人听得此言,更是脸色怪异。 但也轻松了不少——听这两位仙人的意思,似乎与这雾中怪异相识? 那便好解决多了。 也不必担心仙人大战,凡人遭殃。 “咳咳。” 狐九尾向前一步,“本尊便看看这蠢龙究竟是发了什么疯,稍等。” 话音落下,它向着前方大喝一声,“蜃龙,老友来此,还不出来一见么?” 声音仿若天钟震响,在汪洋上回荡不绝! 而那浓雾之间,也有了变化! 一枚庞大到难以想象的龙首探出,目如日月,须若山脊,张牙舞爪,无比可怖! 身后的天海道门的岛屿与这巍峨龙首相比,甚至不及它十分之一大小! 七仙之一的狐九尾见状,转过身来,看向蕲休与天海真人,摆了摆手,“没事儿了,它还认得本尊——估计是睡太久把脑子睡糊涂……” 话未说完,却见俩人脸色剧变! 蕲休更是双手抬起,凝结一枚横亘天地的四方大印,仙光绽放,朝狐九尾背后镇压而去! 与此同时,一声狂暴的龙吟之声响彻天地! 那蜃龙首张开大口,露出仿若深渊一般的喉咙! 下一刻,无尽混沌洪流,自其中奔涌而出! 刹那间,大海倾覆,天地色变! /92/92855/20801978.html 第445章 仙龙之陨,葬海大开 宛如天河翻卷一般,灰蒙蒙的磅礴洪流倾泄而下! 其所过之处,仙土坚固的虚空壁垒宛如脆弱的纸片一般应声而碎!眼看就要将狐九尾完全淹没! 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蕲休双臂一展,便在高天之上凝结一枚四方大印,横亘于两者之间! 大印晶莹剔透,有如琉璃一般璀璨,散发着无尽的玄奥气息! 势如破竹的龙涎仿佛炽烈的岩浆那般撞在大印之上,有如湍急的水流被顽石划破,化作无数匹练一般的光芒四散而去! 所过之处,一切有形无形至于,尽皆被无声淹没! 残存的气息仿若火星子一般砸进汪洋之中,犹如滚烫的陨铁探入冰冷的水中嗤嗤作响! 掀起万丈狂涛! “愣着干嘛!走啊!” 蕲休转过头来,看向被蜃龙气势所震,仿若呆滞一般的天海真人,厉声喝道! 后者当即宛如洪钟震耳,醍醐灌顶! 转身穿梭虚空,回到那天海道门所在之地! 随后,这云州第一的霸主势力便驾驭着岛屿,灰溜溜地逃去,再无行踪! 半个月前,蓝雾突显,作为云中第一,天海道门自然义不容辞挡在了蜃龙之雾面前,守护整个云州。 那时的天海真人还认为,以自己合道圆满的道行即便不敌这雾中怪异,至少也能拖延一段时间。 但直到亲眼目睹蜃龙那伟岸的身躯后,这位云州第一才明白自己的想法是多么愚蠢! ——非仙人,不可敌! 甚至连它攻击之间散落的余波,对于他们这些仙人之下的修士来说都是致命的威胁! 所以天海真人没有任何犹豫,带着整个道门,转身就走! ——保命嘛,不寒碜。 当所有后顾之忧都消散一空后,蕲休目中精光一凛,那当天大印再度暴涨数分!向着蜃龙推去,彻底撞碎龙涎! 一旁的狐九尾在险些被偷袭成功以后,亦是彻底炸了毛! 他一身白袍的身躯骤然变幻,仿佛云雾一般膨胀起来! 瞬息之间,一道顶天立地的庞大巨影在山海之间立起——白绒如雪,末端泛金,头顶三目,九尾横空! 仿佛不应当存在于世的大妖降临,茫茫雾气中,一头与蜃龙一般大小的九尾白狐傲然立于世间!九条尾巴仿若天柱一般撑死寰宇,天地仿佛也容纳不下它的身躯,四足都深深陷进了汪洋立! 天殿七仙之下——狐九尾。 相传,它为仙土未曾分裂时遗留的古老血脉,汲天地灵气,吞日月精华,于人世间流连千百世后,终得道果! 这就是狐九尾真正的姿态! 那三只仿若深渊裂缝一般的狐目中,点点星光之间,凶意骤起,仿若火焰那般升腾! “蜃龙!!!” 一声响彻天地的怒吼之后,巨大的九尾仙狐撞进了迷雾之间! 与那巨大的龙首,厮杀在一起!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招数,单纯就是肉身搏杀!九只白尾仿若万重山岳一般,一尾又一尾扫落而下!每一击,都使得天地动荡,虚空战栗! 而那隐于蓝雾之中的蜃龙,在此刻也完全展现出身躯来,与狐九尾战在一起! 无尽的迷雾之中,两尊无比庞大的巨大异兽翻腾挪移,搏命厮杀! 而这一方天地在仙之境的恐怖战斗之前,只宛如浅浅的水塘一般,苍穹破碎,葬海倒流,大海哀嚎,无边巨浪卷起,仿若末日! 但随着厮杀,狐九愈发感觉不对劲——眼前的蜃龙似乎毫无神智一般,根本没有任何情绪的表露,纯粹就是癫狂的状态。 这时,蕲休也在这一瞬间加入了战斗,冲进那茫茫云雾之中,双手掐动法印! “乾坤……斗转!” 低声的吟唱回荡在茫茫虚空之间,只是一刹那,整个天地为之一震!那无尽的寰宇与海底古老的地床,在那一刻动荡起来! 天穹下垂,厚土上升,竟仿若巨大的磨盘一般相合! 仿佛要将天地之间一切事物,尽皆碾碎! “蕲休!莫要下杀手!” 天地剧变之间,传来狐九尾焦急的声音,“蜃龙乃是被什么东西蒙蔽了心神!” 蕲休一愣,手中动作却丝毫不停! “那便……打醒它。” 说话之间,天地猛然相合! 而蜃龙虽为仙人之境,但面对同为仙人的狐九尾和蕲休,自然招架不住! 它与狐九尾缠斗在一起,难以抽出空隙来抵挡或是躲避碾压而来的天地磨盘! 下一刻,天地合一! 轰隆隆! 无边巨响回荡,漫天雾气被震碎!茫茫混沌之间,蜃龙被天地的磨盘完全围拢! 而在天地相合的最后一刻,狐九尾化作一道流光,遁了出来! 他目露心悸之色,“你想连本尊也一同关在其中吗?” 蕲休:“有什么关系?反正你有九条命。” “那是猫又!本尊只有一条命!”巨大的白狐九尾晃动之间,显露出极度愤怒的情绪,差点儿就要一爪子给蕲休拍下来! “啧,硬接老朽一式,应当能安静下来了吧?” 蕲休没理会狐九尾,看向那仍然在微微颤动的天地磨盘,目露冷厉之色,“若你说的为真,那能蒙蔽仙境蜃龙心神心神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言及此,狐九尾也安静下来,三眼一眯,透露出危险的光芒。 “本尊……也想知道啊……” 话语之间,浓浓的森然杀意尽显无疑! 显然,对于导致蜃龙变成这般癫狂之态的罪魁祸首,这位天殿七仙之一已无比愤怒。 “马上就能知晓了。” 蕲休垂下眼帘,双手打开。 远方的天地磨盘,也缓缓抬起,海水如瀑尘土崩塌之间,一尊无比庞大的蜃龙之影出现在蕲休和狐九尾的视线中。 而那庞大龙首上,蜃龙双目也已缓缓恢复了神智,倒映出前方一人一狐的身影。 见这一幕,狐九尾才松了口气,遥遥骂道,“你这蠢龙,可认得本尊了么?” “九……九尾……” 鳞甲破碎,浑身伤痕的蜃龙,目光一滞,仿佛还有些迷糊一般。 但立刻,他好像想起了什么。 “快!” “远离!” “远离本尊!” 那声音显得急切而狂躁,听在蕲休耳中,让人心头咯噔一下! 而正准备与老友相认的狐九尾,动作亦停滞在半空中。 “嗷!!!” 蜃龙爆发出歇斯底里的龙吟之声,声音中充满了痛苦,充满了挣扎! 下一刻,那巍峨的龙躯中段,仿佛产生了巨大的漩涡一般! 谷喜</span>  蜃龙整个身躯都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向内坍塌!转眼之间,便化作一枚只有人头大小的漆黑肉球! ——将无比庞大的蜃龙之躯,硬生生坍缩至尺许大小! “走!” 蕲休大喝一声,拉起瞠目欲裂的狐九尾,就要远遁! 但他们二人担忧的“自爆”,却并未发生——随着蜃龙身躯的坍塌,一个像是风洞一般的窟窿显露在虚空中。 然后,蛛网般的裂纹朝四周的虚空蔓延!像是破碎的瓷器那样,一寸寸崩碎,剥落! 转瞬之间,一条横亘天穹的巨大裂缝便显露在二人眼前! 只是蜃龙的气息,则已完全消失! 望着那仿若同样深渊的裂缝,蕲休与狐九尾的脸色骤然变得无比阴沉! 葬海! 那裂缝背后,是葬海! 蜃龙生机、血肉自己灵魂在那一刻崩碎,打开了一条通往葬海的巨大裂缝! 下一刻,无尽的漆黑洪流,自那裂缝中奔涌而出! 向着这一方天地,倾斜下来! 与此同时,其中无数虚幻之景,天地,山川,河海,宫殿楼阁,六畜鳞兽……被神秘的力量杂糅在一起,仿佛天穹破碎一般,滚滚而来! “是……魇潮!!!” 这一刻,即便身为仙人之境,蕲休与狐九尾也人居住骇然色变! . 而正当整个云州即将面临一场堪称末日一般的灾难的时候,相隔无数万里的八大圣州,漠圣州。 时间,正处于傍晚。夜空万里无云,明月高悬,繁星隐现。 而就在这一片寂静而安宁的大州中央,一处由晶莹玉石所砌筑的巨大祭台上,流光突然闪烁,一片氤氲。 下一刻,两道狼狈的人影,出现在祭台之上。 一人一兽,正是白日在人殿提御兽台上丢尽了面子的仓央邬与它的炽焱金雕! 作为圣州天骄,他的回归并没有惊动任何人,而是朝着东方一座巍峨的天宫,默默而去。 约半个时辰后,漠圣州,漠天宫。 作为整个漠圣州的圣地,毫无疑问统治地位,漠天宫虽同样作为“门”级宗派,但无论是声望还是实力都要远远超出漠圣州其余几个“门”级势力。 只因天宫,有仙! 那位被称作为离宫之下八大长尊之一的漠仙,便乃是撑起整个漠天宫的中流砥柱!只要他还在一天,漠天宫哪怕门墙凋陨,也是极尽鼎盛! 这便是……仙凡之差,比之云泥,还要甚也! 今夜,漠天宫之顶,云霄之间。 一头黄金蛟龙在云雾之间翻涌,洒下光辉,五彩神凤亦振翅,环绕而舞,更有无数异象,虚空生莲,碧海印天…… 而在这无数神异之中,却有一枚破旧的蒲团。 那蒲团之上,一道瘦弱而佝偻的身影,盘膝闭目而座。 他仅是存在于此,便仿若乃是这一方天地中心,宛如神针定海那样! 下一刻,漫天云雾缓缓漂浮,竟化作一阶阶向下的阶梯,撑于天地之间。 片刻后,仓央邬从那白云阶梯走上来,拜倒在蒲团上的身影之前,三叩而言。 “老师……弟子败了……” 老人无言。 仓央邬却仿佛习惯一般,将今日发生之事,一一道来,却也不敢有丝毫隐瞒或夸大。 最后,他说:“弟子飞扬跋扈,得罪了天殿七仙,还请老师降罪!” 说罢,仓央邬仿佛待宰羔羊一般,将头埋得无比低。 良久,老人方才缓缓叹息一声,“罢了,罢了。” 仓央邬一滞,愕然抬头。 ——他自然知晓自己老师神通广大,但面对那凶名赫赫的天殿七仙,仍有不及。 自己闯了这么大祸,难道就这般算了?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这位被称为漠仙的老人睁开了眼,那其中是无尽的混沌,宛如星空一般悠远而空寂。 “既然你未曾伤到天殿的人,蕲老便不会因为这般小事而对为师和圣州如何,不过……下不为例,此次离宫大试后,你往葬天涯中思过三千日罢。” “是!是!”仓央邬大喜过望,连连点头! 倘若是平时,被扔进那堪称地狱的葬天涯思过三千日,他非得吓出毛病来。 但今日,得知自己的行为并没有为整个圣州带来祸患后,他又觉得好像也不算什么。 这大抵也是人的折中调和性吧。 老人又是一声叹息,“只是可惜,可惜了。天大机缘摆眼前,你却生生错过。” 仓央邬一愣,茫然不解。 老人又看了他一眼,“为师让你结识那位,待以真诚,你却耍小聪明——人家怎会看不出来?唉……” 直到这个时候,仓央邬是真的完全不懂了。 原来老师一直频频叹息的……是他并没有拉拢到魏溱? “老师……这魏公子究竟何许人也?”仓央邬咽了咽口水,支支吾吾问道。 “不知晓。”老人摇头,回答得无比干脆。 仓央邬:“……” 便听老人再道,“你自凡人到成道,花了多久?” 仓央邬愣住,但还是低头道:“老师,是十年零三十六日。” 老人再问,“那你可知为师从凡人至成道,又用了多久?” “弟子不敢胡乱猜测,还请老师解惑!”仓央邬低头,无比恭敬。 “五百余载。”老人眼中露出回忆之色,“为师花费了五百余载,才堪堪至成道境。” “老师果然天姿卓绝……”仓央邬下意识拍了个马屁,但突然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 神色一变,立刻改口,“老师脚踏实地,大器晚成,弟子万般不如!” 漠仙看了他一眼,摇头,“这些年你到红尘中去,倒是学了颇多圆滑——但让你失望了,为师并非大器晚成,为师就是蠢,就是笨,就是没有天赋。” 仓央邬愣住了。 离道人族数以万万万计,漫天俊杰英才如过江之鲫,但仙人之境,也不过百。 但身为漠仙,身为圣州之主的老师,却说没有天赋?! 就硬凡是吧? “你有所不知——当年门中有三千外门弟子,为师在其中也只能算垫底。”老人继续道,“但直到突破成道后不久,为师遇到了一个人,他叫……魏溱。” 刹那间,仓央邬双目瞪圆,瞬间失语——据漠天宫所记,漠仙登上仙路之日,已是在数万载前! 老人叹了口气,幽幽开口,“正如你所想那般——为师在五万余载前,就已见过他。” “如今距当初,漫长岁月悠悠而过,身边所识之人皆因岁月化作枯骨,哪怕为师有仙位加身,已然垂垂老矣。” “唯他,仍不曾变过半分。” /92/92855/20801979.html 第446章 遍地开花,漠州惊变! 漠天宫,云霄之上,一片死寂。 仓央邬直愣愣地拄在那里,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 一般来说,人族修道者在成道之后便会寿元大增,而后随着境界攀升至化道、合道,更能活得无比久远。 但五万载,是一个迈不过去的坎儿。 哪怕是合道圆满,哪怕是半只脚踏入仙之境的残仙,也会在五万载前寿元枯竭而亡。 就仿佛是仙土天地的桎梏一般。 要突破这般桎梏,唯有一道可行——成仙! 唯有突破生命位格,化作与人完全不同层次的仙,方可真正与天地同寿,恒古不灭。 ——这是仙土公认的最基本的规则。 但老师却告诉他……那个代表云州参加离宫大试的魏姓少年,五万年前就已然存在? 他是……仙人? 那一瞬间,仓央邬顿时脸色煞白,只感觉浑身每一缕血肉都在颤抖,如筛糠般战栗! “当年,为师即便突破了成道,但在宗门中也属中下之姿。” 老人看着眼前终于翻然悔悟过来的弟子,继续讲述道, “于是为师找了一个由头,便外出历练,心想着能找到些宗门里不存在的机缘。” “您找到了?”仓央邬舔了舔嘴唇——作为圣州天骄,他绝对不傻,隐隐已猜到了漠仙想要说什么了。 “并没有。” 老人却是摇头, “天地间哪儿有那么多机缘?” “不过,为师在某座小城遇见了他,见他道心通明,乃是修道的极佳根骨,便意图将他带入门中。” “于是在那以后,为师与他一路同行约有三载,但当到山门之时,他却突然神隐,再无踪迹。为师找寻半月,皆无半点发现,便只得一人回到宗门。” “但在那以后……” 仓央邬咽了咽口水,他知道,重头戏要来了。 “为师眼中的世界,变了。” “那些曾晦涩复杂的典籍,变得无比简单。” “那些隐藏于万物源头的道则,变得清晰可见。” “修行运转吐纳时的桎梏,也骤然通畅。” “自那以后,一路走来,踏上仙路,建立这漠天宫,直至如今。” 老人长吐出一口浊气, “从那时开始,为师便一直在找寻他,只可惜哪怕跑遍了一百零八州,也未曾发现故人的身影,就像未曾存在那般。” “直到……今年。” “为师在看到大试试炼者的名录时,看到了他——即便更名改姓,即便时隔无数光阴,但仅凭那一副登记时的留影,为师便能断定——他,就是他!” 说道这里,他怜悯地看向呆滞的弟子,“所以,仓央,你明白为师为何叹息了吗?” “是。” 仓央邬垂下脑袋,低声回答,怅然若失。 “果然机缘这种东西虚无缥缈,捉摸不定,连仙也看不透,看不透啊!” 老人摆了摆手,怅然一叹。 这时,,远方漆黑的天穹之上,一片无比恢宏的金光浩然爆发! 同一时间,环绕云霄的金龙与神凤,在那一刻若有所感,高声嘶鸣! 老人神色一变,站起身来。 而随着他的起身,整个天地仿佛都为之而动! 寰宇倾倒,星月拜服,漫天风云汇聚,将他托举而起! “老……老师?” 刚因为错过了天大机缘的仓央邬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茫然开口。 “你留在宫内,莫要走动。” 老人神色凝重,只留下这一句话,便驾这风雷,带领着两尊神异之兽,朝那金光而去! 仓央邬愣住。 “难不成……是有什么异宝出世?” 他喃喃自语之间,便见漠圣州中央之地,同样有恢宏的金光冲天而起,向着那远方天际奔射而去! 骤然间,神色骤变! “这是……夔牛杖?” 夔牛杖,是漠圣州的州之重器。 一般来说,一州之重器,乃是有那一州最强大的势力所掌管。 但八圣州却不一样,八圣州的重器通常乃是嵌入与离宫相通的传送阵内,以便随时都可以开始传送阵,到达天阙城中。 ——与其余一百州只有大试时才能进入离宫不同,这也是拥有仙境存在的八大圣州所拥有的特权。 而众所周知的是,州之重器并无灵智,倘若无人持有,便万古不会移动半分。 但今日,它竟在无人驱使的情况下,脱离大阵,仿佛受到某种呼唤一般,直奔天际! 再回想起方才老师凝重的神色。 一时间,一股浓浓的不安,从仓央邬心头升起! . 漠圣州,极西之地。 此地距漠天宫极远,土地荒芜,人烟稀少,多是沼泽丛林,穷山恶水之间,自是妖魔异兽乐土。 平日里,哪怕是合道境的大神通者也对此颇有顾忌,不会轻易前往。 但对于漠仙这般的仙人之尊,所谓的险恶便只是笑话了。 清瘦的老人驾驭风雷,化作流光,瞬间便穿梭万万里之距,来到极西之地边缘! 他站在天穹之上,向下望去。 ——只见原本应当是灰黑的土地,此刻确实氤氲着无尽金光,仿若浩荡海潮一般,缓缓沉浮。而那其中,透着无尽的苍茫古老的气息。 整个大地,也在微微颤抖,就好像下方有什么庞然之物正缓缓苏醒! 漠仙眉头紧皱,看向一旁的黄金蛟龙,“它这是……醒了?” 后者缓缓点头,瓮声瓮气,“吾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话音落下,远方天际一道黄金之光,激射而来! 直直插进土地中! 仔细一看,这光中之物乃是一柄三尺有余的黄金权杖——但模样却极其古怪,杖身凹凸不平,像是一节又一节排列而成,两侧整齐地向外延伸出一根根长长的凸起。 夔牛杖! 倘若江南在此,看到这玩意儿只能联想到一种东西——羊蝎子(羊的脊骨)。 或者……牛蝎子? “呼……” 深吸一口气后,漠仙垂下眼帘,喃喃开口,“夔牛,古老的,便葬于古老就好。” 谷櫵</span>  话音落下,双掌拍出! 刹那之间,无尽光芒自天穹亮起,将无垠的夜空照亮地宛如白昼! 自那蒙蒙天外,一双闪烁这混沌光泽的擎天巨掌蛮横的碾碎天穹,镇压下来! 将寰宇完全覆盖! 真正的……遮天! 大漠仙手! 曾经由合道的仓央邬施展的恐怖神通,在这一刻终于由它真正的主人,展露而出! 至于威能……那完全不是可以相互比较的东西。 下一刻,两只混沌苍茫巨掌,悍然拍在极西之地! 轰隆隆!!! 天穹与大地一同颤抖,整个漠圣州都被惊醒,天摇地动! 无论是人族或是妖怪,草木或是凶禽,在这一刻都忍不住拜倒下去,诚惶诚恐! 仙人之威! 而漠圣州极西之地,厚土更是寸寸崩裂! 一双巨手碾碎大地,朝那极深处撞去! 下一刻, “哞!!!” 欲将耳膜震碎的恐怖嘶吼声自大地之下传出!无尽金光化作洪流冲天而起! 山岳崩塌,土石离落之下,一座黄金色的巨大身影,于深渊之中站起! 与此同时,破碎的天穹之上,风雷骤起,清光涌动,无尽雷霆连绵洒下! 像是呼应一般,落在那巨大身影之上。 它的模样像是一头牛,通体青金之色,仿若铜水浇筑而成,皮肤斑驳古,形体无比庞然,漫天万丈雷霆落下,也仿佛只是它的毫毛一般微小。 还有,那一双仿若要将天地都扎出一个窟窿的犄角,更是电浆闪烁,凶威赫赫! 仅是轻轻一顶,便顶碎了那混沌大手! 下一刻,那双猩红的眸子望向了漠仙! 又是一声嘶吼之间,无尽青苍雷霆一那犄角之上翻涌,将整个世界染成刺目的青色,向着漠仙奔涌而去! 后者凛然色变,抬手之间不敢有丝毫保留,演化一方真实世界,将整个极西之地与夔牛完全笼罩其中! 仙之世界! 那一瞬间,漠仙的气息无限拔高!整个天地翻卷向着夔牛而来!无数粗壮的漆黑铁链自天地之间探出,紧锁住它的四肢与犄角! 夔牛四蹄踏下,大地破碎,锁链断裂,犄角横冲直撞只见,更是让这一方仙之世界的天穹也在摇曳! 但身为小世界的造物主,在漠仙的意志下,这一方世界被夔牛破坏一分,便以极快的速度重新修复! 一时间,局面陷入僵持! 但夔牛的气息,在缓缓攀升,仿佛正在完全苏醒。 反观漠仙,却是脸上血色逐渐失去! 在他身旁,那金龙神凤嘶鸣,就要出手! 但漠仙却摇头,厉声喝道:“你们不是对手!快去离宫!向宫主求援!” “请天殿之仙出手!在这畜生完全复苏之前再次镇压它!” 两头神兽听罢,不敢犹豫,对视一眼,化作两道流光,朝远方奔去! . 而所谓悲喜,并不相通。 当云州和漠圣州都出了大问题时,江南三人正在天阙北城中,悠然前行。 远方的异变并没有给这座万古之城带来任何影响。 宽阔的街巷两旁,是售卖各种珍奇异宝、道法神兵的店铺;熙熙攘攘的人潮中,也尽是气息磅礴的修道者,或身着宝衣灵光弥漫,或牵着珍奇异兽匆匆而过…… 整座城池,都氤氲在无尽的灵气里。 比起肃穆的三大殿,这天阙城中却是少了几分严肃,多了生气儿。 而除了那些一看就很贵的店铺,街巷两旁,也有各路小摊。不过这些摊贩售卖的可不是什么凡俗之物——哪怕是最为常见的糕点吃食儿也是灵气汇聚,一看就是仙植为原料而作。 ——毫不夸张的说,这些零杂耍任意一件掉进下界星空,那都是会引起整个文明竞相争夺的神物。 一进到这天阙城中,地宝丫头便仿佛停不下来一般。 胖嘟嘟的右手捏着一串青光奕奕的丸子,左手提着一盒香气逼人的丸子,嘴巴也是一刻不闲着,各色吃食塞进去,活像一只仓鼠…… 碰到有听曲儿的,她就围过去看;遇见有说书的,她也要去凑热闹…… 总之,的确如之前所说,她是来玩儿的。 而在地宝身后,便是江南和魏溱,手上也拎着被地宝丫头塞来的零食,悠然迈步。 “江南!魏溱!那里!那里有说书的!”游逛之间,地宝转过头来,指着街巷旁一处摊位,双眼弯成了月牙儿。 江南俩人无奈,只得跟上。 “真是活泼的孩子……”魏溱明明也是一副比地宝大不了多少的模样,说起话来却是老气秋横。 江南看向他,目光闪动。 原本,他以为对方是见了地宝作为蕲休弟子的身份,有所企图。 但这怪异的少年找上他们后已过了一天多,却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好像真的只是如他所说那样——只想同行罢了。 “嗯……我脸上有花吗?”仿佛是感受到江南的目光,魏溱微微一笑。 “不,但我总感觉你不像是简单的试炼者。”江南摇头。 他最不擅长应付的就是魏溱这种滴水不漏的家伙,所以经过一天的观察无果后,直接a了上去。 魏溱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友说笑了——谁又是简单呢?你?” 那一瞬间,被那澄澈的目光所注视着,江南总感觉自己像是没穿衣服一样被看得精光。 正当这时,旁边地宝听说书的摊位上,说书人抑扬顿挫,充满玄奥的声音响起。 “想当年,离道大兴!一宫三殿五方城!百零八州竞相争!” “想当年,人人如龙!何等繁盛?便请听小生细细说来……” 听到这儿,魏溱转头看向江南,“道友,你知道为何离道是一百零八州,而不是一百零九州或者一百一十州么?” 江南一愣,脱口而出,“如果真是一百零九州或者一百一十州,你是不是又要问为什么不是一百零八州?” 那一刻,即便是一向无比平静的魏溱都是一怔,良久才道,“有趣……我很久没有遇见你这般人了。” 然后,他突然话锋一转,“那你又知晓一百零八件州之重器是如何诞生的么?” 江南眉头一皱,“天生天养,汇一州气运而成?” 这是他在赤玄听到的说法。 于是,魏溱又问,“既然如此,那为何每一州的重器都不尽相同?比如你来自的赤玄重器乃是三足赤鼎,云州重器乃是九天若水珠,那仓央邬出身的漠圣州重器却是夔牛杖?” 江南摇头,示意不知。 于是,魏溱笑了,目露莫名之色, “那是因为每一尊州之重器,都是抽取一尊古仙的一部分来……活活炼成!” /92/92855/20801980.html 第447章 一百零八古仙! 离宫,天殿,正威殿。 作为天殿殿主、离宫总代宫主的居所,正威殿位于天殿中央,通体以金中玉所砌筑,威严高贵,不容冒犯。 正威殿中,又分一台三阶。 那一座雕龙刻凤的高台上,王座之间,一名以轻纱将面容掩盖起来的女子端坐,正是继离王身陨后的代宫主——辛月。 而正对的三阶之上,第一阶乃是七仙席位,第二阶则是第殿九大宫主之席,第三阶便是人殿六大部主席位。 如今,席位上除了七仙之位空了两尊,其余皆是满座。 一道道身影巍峨伟岸,气息浩荡,充满威严。 可以说,如今在场之人代表了整个离宫或者整个离道的话事人,也不为过了。 在这一台三阶之下,则是跪俯了一男一女,男子英伟不凡,气息如龙;女子长裙火红,若如火中涅槃而生。 “就是这般——漠圣州突发妖魔作乱,夺走了州之重器夔牛杖。如今漠仙大人正与其交战,吾二人奉命前往离宫,望宫主派遣援兵,镇压妖魔!” 在简要诉说了漠圣州惊变之后,那男子向着高台上的辛月仙子拜下叩首,恭敬而焦急。 原来,这便是漠仙身旁一龙一凤,化作人身,前往离宫求援来了。 他这话说完,三阶席位上诸多身影,皆是眉头皱起,脸上阴云密布。 一龙一凤见状,也不敢多言,垂首而跪。 “漠圣州……也有妖魔作乱?” 沉默中,清冷的声音自王座上传来,那轻纱掩面的辛月仙子缓缓开口。 前来报信的一龙一凤陡然大惊,抬头,“宫主,您这话何意?” “前不久云州惊现仙境妖魔作乱,天殿七下之蕲休冕下与狐冕下,已前往镇压。”王座上的辛月仙子没说话,倒是地殿席位上,一名身材魁梧目光如电的中年男子解释开口。 正是地殿第九宫宫主秦梓苍。 “猫又,你随他二人去一趟漠圣州,与漠仙冕下一同镇压妖魔。” 片刻后,王座上的辛月仙子看向七仙席位上的一名黄裙女子,吩咐道。 “听您的。”那被点名的黄裙女子个子娇小,声音清脆,咧嘴一笑后,向着辛月微微拱手。 一龙一凤顿时大喜过望! 天殿七仙之一的猫又冕下!有了她出手相助,想必定能镇压那作乱的妖魔! 随后,俩人恭敬领路,随猫又一同,离开了正威殿。 大殿之中,一时陷入沉默。 “诸位应当知晓吧?” “云州并不存在所谓的仙境妖魔,漠圣州能驱使夔牛杖的恐怕也只有吾等人族和……它们。” “作乱的并非妖魔,而是……古仙!” 一龙一凤离开后,辛月伸出如玉藕一般的柔夷,轻倚于冰冷的扶手上,缓缓开口, “它们……醒了。” 七仙席位上,一名少年模样的俊俏男子站起身来,目露凛冽之意,“离道是人族的离道,无论是妖魔也好,古仙也罢,若有进犯,诛杀便是!” 声音中,透着沉沉杀意,也显露出人族在离道鼎盛之地位! 话音落下,众人纷纷点头,皆是赞同。 “嗯,无论如何,也不能耽搁了大试——若是再有异变,还要辛苦诸位了。”辛月轻轻颔首。 于是众人纷纷起身,示意定当守卫离宫,护人道之威。 正当这时,一位身穿黑金长袍的传信官来到殿中,单膝跪地,呈报道, “禀总宫主!” “苍州急报!乱世林现仙境妖魔作乱,求援!” “卫州急报!天桑湖现仙境妖魔作乱,求援!” “余圣州急报!三荒古地现仙境妖魔作乱!求援!” “……” 一片死寂。 只剩下传信官洪亮又急切的声音回荡在正威殿中,包括辛月仙子在内,一位位掌权者,面色陡然阴沉! . . 天阙北城。 一句说完以后,魏溱就直直地望着江南,再不发一言。 周遭街巷,说书人抑扬顿挫的声音仍在回荡,围在看热闹的修士每听到高潮处便拍手叫好,慷慨解囊。 市井之中,显得热闹纷繁。 就好像唯有江南脱离了繁华的街巷,孤身一人处于寒冷的冰窖,与整个世界隔绝开来。 良久以后,他才嘴唇嗡动,问出一句,“古仙……是什么东西?” 那一瞬间,魏溱愣住了。 他想到了江南可能会有各种各样的反应——惊骇也好,怀疑也罢,甚至认为是谣言不屑一顾也属正常。 但唯独未曾想到,江南会反问这样的问题。 “哈哈哈哈哈哈……” 于是少年笑了,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停不下来。 江南:“……有那么好笑?” “好笑,当然好笑。” 魏溱深吸一口气,打量着江南,清澈的双眸再也不像之前那般静如止水,反而充满了浓浓的好奇。 倘若真要说的话,就像是看见了新鲜事物那般的表情。 “所谓古仙,其实并非仙人——虽为仙,却不为人。” 顿了顿,魏溱也并未卖关子,解释道, “当初仙土崩碎,天下分四道,其中乾坤坎三道人族大兴,唯有离道恶兽遍地,怪奇称尊。” “而这其中又有一百零八头仙境之怪,称作一百零八尊古仙,占据无尽土地,其中一切生灵都乃是它们的血肉养分,那时候,万灵辈泣,天地哀鸣,寰宇恸哭。” “后有离祖自微末而起,受天地之意,一朝悟道,三年传法,七载杀敌,杀得一百零八古仙闻风丧胆。那以后,离道便分一百零八州,州州显人烟,州州有生迹。” “至于那些古仙,则剩下三种结果——暴虐擅杀的古仙被斩杀炼化,浑身血肉精魄化作一州重器,镇压天地气运,比如你出身的赤玄州的三足赤鲤,如今早已尸骨无存,作了重鼎。” “负隅顽抗的古仙被抽出仙骨,镇压至地下万丈深渊,终年不见天日,比如那漠圣州金霆夔牛,便是被抽出脊骨,镇封于地下。” “还有一些性情温和一些的则与离祖定下契约,放弃一州之气运,让出地上疆域供人族生息繁衍,正体则留于深山老泽,与世隔绝。比如那云州蜃龙,便是如此。” “自此,才有了人道大兴、离宫升天之盛象。” 沉默。 听完以后,江南环顾四周,却发现除了他和地宝以外,周遭看客并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他们完全没有听闻魏溱方才所说的“秘密”那样。 而魏溱的声音并不算小,加上周遭都是修士,耳聪目慧是基本特质,再怎样不可能毫无察觉。 ——这可比台上说书的要精彩多了。 但他们就是充耳不闻,或者说……完全没听到? 江南咽了咽口水,望着眼前的少年,心底掀起惊涛骇浪。但面上却不表露分毫,皱眉开口,“这些传闻,魏道友你又是从何处听来?” 魏溱一笑,指了指正说得酣畅淋漓的说书人,露出一副不惭愧的神色,“魏某自小便爱听奇闻异事,这些不过也是从一些说书人口中传出而已,道友权当听个笑话便是。” 江南:“……” 我信你妈个鬼! “为什么要与我说这些?” “因为道友有趣。” 谷穇</span>  魏溱露出一抹回忆之色,“天下之人,皆忙忙碌碌,太过枯燥了。” 江南:“……” 还是那句话,我信你妈个鬼! 而正当他还想问点什么的时候,魏溱突然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抬头望天,喃喃开口,“嗯?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江南一愣,“谁找来了?” 魏溱笑而不答,手腕一翻掏出一枚古铜色的铃铛扔给江南,“相逢即是缘,道友,有缘再见。” 下一刻,那枚铃铛在江南眼前一晃,落进他手里——这是一枚造型古拙的金铃,挂着一根红绳,没有任何灵气波动,平平无奇。 “等等,这什么东西?” 江南抬头,刚欲发问,却陡然愣在当场——魏溱的身影,消失了。 没有任何前兆,也没有任何穿梭时空的波动,就那样凭空消失在江南眼前。 仅仅是低了个头的功夫! 而周遭除了地宝和六目碧蚺以外,所有人对此仍毫无察觉,就像本来就没看到这个人一样! 那一瞬间,江南心头发寒,只感觉手中冰冷的金铃一阵烫手。 魏溱……绝对大有问题! “江南江南!魏溱呢?” 这个时候,地宝丫头转过身来,却不见了魏溱的身影,满眼疑惑。 江南摇头:“大抵是走了。” “嗯?”地宝有些不懂,为什么大伙儿一起玩得开开心心的,突然就不告而别呢? 但毕竟也是小孩子心性,失落了没多久,又转过头听那说书人讲述了起来。 但江南却再也无心听闻,传音给六目碧蚺,“刚才魏溱说的那些古仙,你可听说过?” 六目碧蚺此刻也收起了那副不羁之态,缓缓摇头,“本尊生于赤玄已有三万载,其间不知吞噬了多少生灵,累积了无穷的见闻,但对于什么古仙……闻所未闻!” “是这样么?”江南微微点头,眉头深深皱起。 正当这时,人群一阵哗然! 纷纷抬头望去。 江南被这动静所惊醒,亦不明所以地抬头望去——只见天穹上那俨然交错的虚空大道与拱卫的三座浮空仙岛上,一尊由九龙九凤拉起的镂空青金车辇从天殿出发,踏空而过。 而在那仿佛玉石打造的车辇上,一位身着釉白轻纱的女子翩翩而立。此人身姿婀娜,肌肤莹白,如玉似藕,尽管半张脸庞都同样笼罩在轻纱当中,却也能让人想象到其绝美之态。 淡淡的威严之气,自她身旁散发,仿佛细雨一般,洒落天阙。 圣洁,尊贵,不可亵渎。 这是江南看到这女子时的第一感觉。 周遭修士的目光中,更是掩饰不住的崇敬与钦佩,无不俯身,颔首致意。 而在龙凤金车之后,更是几道身影随行,气息如渊如狱,镇压六合八荒! ——仙人! 当初江南第一次见到蕲休本体时,便感受到过同等的气息! 这些随行之人,皆是仙人! 既然如此,那这车辇上的女子的身份,便不言而喻了。 当今离道第一人,天殿殿主,离宫代宫主,离王曾经的门徒——辛月仙子! 无论是容貌,境界,手腕,实力,都是公认的……离道第一! 她曾在离王驾崩,离宫破碎之时,以女子之身行杀伐之事,以铁血手段镇压叛逆,重振离宫。 可以说,万人之上,没有任何夸张之处! 不仅如此,这辛月仙子关键还生得貌美,使得天下群芳失色,不少修士穷其一生,也想一睹仙容! 下一刻,当车辇掠过天阙北城上空之时,那位辛月仙子突然微微低头,朝江南等人所在的街巷扫下一眼。 那一双清冷如雪、高贵如兰的眸子一撇而过,便收回目光,驾车向地殿方向而去了。 但整个街巷,却在那一瞬间,沸腾起来! “辛月仙子竟在看吾等!” “可笑!那明明是在看在下!” “尔等没有镜子,还不能撒泡尿照照自己德行?” “汝若不胜酒力,何不与犬同桌?” “……” 一时间,诸多修士之间气氛骤然紧绷起来,充满火药味儿! 在这一片纷繁与热闹之间,唯有江南一人,面无血色,浑身冰冷,动弹不得! 实际上,方才那车辇之上的辛月仙子,是在看他。 准确一点说,是在看向方才魏溱消失的位置。 那清冷的眸子中,闪过的一抹微不可查的疑惑,被江南所捕捉到了。 ——她才并非随意一撇,更不是对谁有所钟情,而是……在找寻什么东西。 或者说……找什么人? “你怎么了?” 地宝丫头拉了拉他的衣袖,“你的脸色好难看……” “没事。” 江南摆了摆手,深吸口气,强压下那股浓浓的心悸之感。 与此同时,魏溱离去前说的一句话,就话仿佛惊雷一般在他的脑海重新炸响! ——“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找? 躲? 难道……魏溱是在躲辛月仙子? 可辛月作为离宫之主,称为天下之首也不为过,正经修士巴不得凑上去多看一眼,哪儿会想到躲她? 换句话说,魏溱如果真的在躲辛月。 那他除了云州试炼者以外的真正身份,恐怕不能让辛月得知,也不能出现在这位离宫代宫主面前。 再结合魏溱先前提到的一百零八古仙,以及辛月仙子方才投下一撇意在寻人的模样…… 江南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脑海中各种细节一一拼凑,得出一个相当荒唐的猜想。 他看向同样发现不对劲儿的六目碧蚺,“有没有可能,我是说仅仅是一种可能——魏溱,就是古仙之一?” 那一刻,一人一蛇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目中浓浓的惊骇之色。 良久后,六目碧蚺吐了吐信子,望向江南眼中的古铃,“这东西……还是找个地儿扔了吧?” 江南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倘若魏溱正身真是古仙,那他所赠的这古铃,恐怕就不是什么鉴别之礼。 拿着怕是会招惹上大因果! 稍不注意,恐怕还会卷进古仙与离宫的漩涡当中,一个不甚就是粉身碎骨。 这玩意儿留不得! 绝对留不得! /92/92855/20801981.html 第448章 内鬼! 距辛月仙子投下惊鸿一瞥,已有一个时辰过去了。 几个修士还在吵,说书人继续说,地宝又买了几包零食回来。 只有江南犹豫将这烫手的古铃扔到哪儿去。 正当这时。 嗡!!! 一声震颤耳膜的巨大钟鸣声响彻天穹! 紧接着,诺大的天阙城之中,自东西南北中五个方向的某处,五道璀璨的光华冲天而起!它们宛如五道倒卷的洪流,直冲云霄,于万万丈高空汇聚于一点,化作一枚无比庞大的巨大光团! 就像第二枚煌煌闪耀的太阳那般! 然后,宏伟的巨城开始颤动起来,就像是巨大的机械开始运转那样——自每一条街巷中,刻印于地底的阵纹缓缓亮起,彼此交织、缠绕、嵌合,转眼之间化作一枚无比庞大的巨大阵法,将无垠的天阙五方城尽数笼罩! 最后,那天顶的光团洒落无尽流光,一一对应着地上的阵纹,就像俨然规整落下的雪那样,将整个天阙城连带着三大殿完全笼罩其中! ——就像一枚流光溢彩的倒扣的碗那样。 一切,都发生在几个呼吸之间。 在江南还未曾反应过来发生了的什么的时候,笼罩整个离宫的巨大阵法便已成型,隔绝天地! 紧接着,自那遥远的天殿之上,天钟再鸣! 无数身影从人殿迈步而出,他们身着黑金甲胄,手持寒光铁兵,脚下踏背生双翼的漆黑骏马,气息浩荡,以俨然队列之态,环绕天穹! 仿若茫茫阴云一般,密密麻麻! 一瞬间,纷繁热闹的天阙城便变得无比肃穆与压抑! 空气中,风雨欲来的寂静,让人窒息! 而周遭前一刻还在为辛月仙子究竟在看谁争论得快要大打出手的修士们,在见这般阵仗后也是脸色惊变,纷纷停下手中事,匆匆离去——天阙城原住民回到各自宫殿,而从外州来的旅人则飞身而起,去往位于地殿的临时住处。 ——无论是试炼者也好,还是他们的亲朋好友也罢,来到离宫后都有专门执事安排他们到地殿迎英殿居住。只不过江南是被蕲休带回来的,自然住进了天殿中而已。 片刻之间,热闹而熙攘的街道便人去巷空,无比冷清。 甚至一向乐天活泼的地宝丫头,此刻小脸儿上也是露出一抹凝重之色,“江南,好像出事了,我们回天殿去吧。” 江南点头,抓死六目碧蚺,与地宝一同离开了天阙。 途中,地宝指着将整个离宫尽数覆盖的庞大琉璃光罩,向江南解释道, “这个是离王阵,以沉入地下的离王陵为中枢,拥有将整个离宫完全庇护的力量。每一次离王阵启,都意味着有危急整个离道的大事发生——唔……地宝也是听老师说的,以前还从未见过。” 顿了顿,她又指向天空中缓缓行进的乌压压的军队,“他们是人殿的圣离军,这些大块头很厉害的——最差的也是成道境界。而且与天阙城五方府君的军队不同,他们只听人殿兵部的话。同样,这些家伙一旦出现,就代表有大事要发生了。” 说着说着,小丫头瘪了瘪嘴,“可恶!老师好不容易出去一趟!地宝都没玩得尽兴!” 江南拍了拍她的脑袋,以示安慰。 然后看向那巍峨恢宏的庞大阵法——那难以想象的气息波动,就像无垠的星空那样,仅是看着就让人感受到仿佛蝼蚁在仰望天空那般的绝望和微小。 甚至江南有一种感觉——哪怕自己是新世界加身的状态,撞上这大阵的一瞬间恐怕也会被蒸发殆尽! 不过,作为统治整个离道的离宫,有点儿超规格的玩意儿再正常不过了。 真正让江南头皮发麻的是那些被地宝成为“圣离军”的黑甲军队——他们不仅占据了天空四处巡逻,甚至在天阙五方城的修士撤离完毕后,还涌入了整座城池,四处搜寻。 就好像在找什么那样。 江南看了一眼六目碧蚺,发现后者也在看着他。 八目相对之间,一人一蛇都得出一个相同的结论。 ——这些冷酷俨然的军队很有可能在找魏溱! 这个时候,江南愈发觉得躺在自己壶天空间里的那枚古铃,就像个扔不掉的烫手山芋! 二人回到天殿以后,忙碌的灵傀奔忙穿梭着,天材也早已从地殿回来,白净的小脸上神色并不好看。 “师弟师弟,老师回来了么?”地宝一进门,便咋咋呼呼。 后者摇头,“还没有。不过老师传信于我——让我们不要乱跑,也不要离开离宫。” “请问……究竟怎么了?”江南眉头皱起,问道。 “哎……”天材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与其稚嫩模样不符的一抹忧色,“江南你知晓的吧,当时老师与另外一位仙人前往云州镇压仙境妖魔?” 江南点头。 “老师与那位仙人镇压妖魔之后,那妖魔突然炸开,打通了现世与葬海的通道,导致魇潮爆发,老师与那位仙人不得不驻守云州,抵挡魇潮,以防整个大州都被淹没摧毁。” 天材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不仅如此,方才我在地殿之时,还见到辛月宫主与地殿第九宫主前往地司殿,言谈之间,似乎除了云州之外还有十余个大州同时爆发了仙境妖魔作乱,如今天殿七大天仙、人殿六大部门、地殿九大宫主,除了极少数仙人必须驻守离宫维持运转之外,都被派遣各州镇压妖魔去了。” 江南恍然大悟,“所以离宫才打开了离王阵,并派出圣离军五步一岗地巡逻?” “正是如此,也是为了防备有人图谋不轨。” 天材点点头,看向江南,“但你也不必太过担忧,且不说人殿的圣离军,就说这离王大阵——古籍记载,当初与乾道交战时,上百位仙人一同进攻,也未曾攻破!” 他露出一抹自豪之色,“江南,只要在这离宫之内,我们便是绝对安全的,你只需好好准备三日后的大试便好。” 江南愣住了,“都这样了……还要开启大试?” “为什么不呢?” 天材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哪怕天地翻覆,离宫大试也绝不会停办——除非道统重现,新王登基。” 又闲聊了几句,江南便告别俩小只,回到了别苑之中。 令人有些意外的是,在这种紧急关头,俩个小家伙虽然年纪不大,但指挥起数百灵傀来却丝毫不乱,井井有条——当然,绝大多数活儿都是天材在干,地宝负责喊加油。 回到别苑以后,江南透过窗户,仍能看到代替了天穹的离王大阵与天边飞掠而过的圣离军。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本座突然发现自从和你在一起后,就没有过安生日子?”六目碧蚺吐了吐信子,突然开口。 江南瞪了它一眼,没说话。 不过再怎么他也明白过来了——如今的离宫,或者说离道,恐怕除了什么大问题。 从天材给出的信息来看,十余个大州在离宫大试的关键时刻,同时爆发仙境妖魔(古仙?)叛乱,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绝对有问题。 但离宫除了派仙人镇压,还有别的办法吗? 要么离宫就看着十来个大州生灵涂炭,要么就只有派出仙人镇压。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选择题。 这不是阴谋,这是阳谋! 为了……调虎离山! 谷匒</span>  而离宫高层似乎也察觉到这一点,第一时间打开了离王大阵防止被偷家。 可是真的有用么? 诚然,天材那小子将离王大阵吹得天花乱坠,固若金汤。 但那终究只是针对外界来犯罢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心怀不轨之人早就已经进到了这离宫之中呢? 比如……魏溱? 当然,江南也只是有几分猜测而已,不敢确定。 若是蕲休在离宫,他还可能尝试暗示一下这事儿,但现在蕲休外出镇妖,整个离宫江南什么依仗都无,谁敢掺和到这破事儿里? 还是走一步看一步,进入离王陵寝,点燃青灯后溜之大吉就好。 只期望离宫能平安度过这场风波吧…… 在对六目碧蚺表明自己的意图后,这大蛇张了张嘴,悻悻道,“想得挺好,但本座实在不认为会这般顺利——这段时间本座是看明白了,你就像一块磁石,只是呆在那儿,就有麻烦找上门来。” “……”江南:“要真是如此,我就先把你这乌鸦嘴炖了!” . 一个时辰前。 地殿,地司殿。 倘若说天殿正威殿乃是统治整个离宫,那么隶属于地殿第九宫的地司殿则是掌控正离道全境一百零八州的监测与传送——江南当初借白塔传送而来的通道,便是地司殿管辖和维护。 当然,这一切只是表面说法。 ——绝大多数人都不知晓的是,地司殿真正的作用其实是借离道地脉之力,持续为镇压诸多古仙的封印储能以保证封印的完整性。 这时,龙凤金车掠过天阙城,停在了地司殿门口。 随行的诸多仙人踏入传送阵,至各州镇压古仙。 而辛月仙子则与地殿第九宫宫主秦梓苍一同,来到地司殿中。 诺大的殿中并没有天殿那么多席位,而是布满了俨然而复杂的矩阵条纹,无数玄奥的符号遍布墙壁与地板,最终延伸向中央的一座巨大沙盘。 ——地司仪。 沙盘之中,一百零八个疆域分列其上,一条条光线自一百零八州之上升起,汇聚向中央的离宫——这便是整个离道的传送系统。 地司仪,掌控整个离宫的命脉! 整个离宫,拥有这般功能的除了那早已沉眠地底的离王宫外,就只剩下了眼前的地司殿。 ——这也是诸多仙人远征而去,地殿第九宫主秦梓苍却仍然驻守的原因。 地司仪旁。 秦梓苍看着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美艳仙子,她是那般美丽——身姿妖娆,腰肢盈盈一握,肌肤如玉吹弹可破,面庞轻纱仿佛掩盖着世间绝美的容颜。偏偏如此柔美的女子,眼中又是清冷如冰,透着绝不容这亵渎的高洁之意。 看着看着,秦梓苍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掩藏极深的爱慕之意。 但随即浮现的……便是苦涩。 世人只知辛月容颜绝世,清冷无双;却少有人知晓这位仙子心中早已钟情于她的老师,那位无数年前镇压离道一百零八州的离王殿下。 离王驾崩后,这位仙子便封心掩面,自此不露真容。 而且每一次离宫大试,她都会下到离王陵寝,既是为主持大试,也是为祭奠恩师。 从知晓此事开始,秦梓苍便明白这位总宫主与他之间,既无缘也无分。 但即便如此,他也愿意默默守候在她身旁。 “总宫主,请看。” 秦梓苍启动地司仪,只见庞大而平静的沙盘世界骤然发生了变化。 ——各个大州的天象地动,都在这一刻通过传送阵被地司仪读取,呈现在二人眼中。 其中,云州,漠圣州,余圣州,苍州,卫州等大州,骤然变成刺眼的鲜红之色——代表着这些大州出现了未曾登记在离宫之下的仙人存在! 秦梓苍指着这几个大州, “如今十余个大州镇封和安顿的古仙一同觉醒,仿若被蒙蔽了心神一般,肆意破坏毁灭。即便是被镇压击败以后,它们亦会以浑身血肉精魄为祭,打开葬海大门,引动魇潮。” 沙盘中,云州的画面骤然放大——其中正是蕲休与狐九尾施展神通,抵挡魇潮的景象。 “您想到了什么?”秦梓苍问。 “调虎离山?”辛月仙子眉头皱起,“即便被击败,也要拖住我离宫仙人,让他们不得返回?” “不错!”秦梓苍深吸一口气,“本宫怀疑,缔造了如今局面的幕后黑手真正的目的乃是……离宫!” 顿了顿,他眼中精光闪过,“或者说……离王陵寝!” 辛月臻首轻点,目光凝视那庞大的沙盘,不知在想些什么。 “所以,本宫恳请总宫主……延后大试!待此次危机解除后,再启!”秦梓苍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自己内心想法。 “不可。” 辛月甚至没有丝毫考虑,声音坚决而冰冷,“唯有离宫大试,绝不可耽搁。” 秦梓苍叹息幽幽一叹,继续操控地司仪,实时观测那古仙暴乱的十余个大州。 但随着对地司仪的控制,秦梓苍的眉头越皱越深,喃喃自语, “不对……这些运转记录……并非本宫操作……” 就像是在自家电脑浏览器上发现了不是自己的历史记录那样! 那一刻,秦梓苍脸色一片惨白,血色尽失! “总宫主,本宫知晓了——半个月前就有人擅自操纵地司仪……篡改了镇封古仙的封印!” 有内鬼! 话音落下,自辛月仙子身上,一股无比恐怖的气息轰然爆发! 一瞬间,庞大的地殿所在的浮空巨岛,疯狂战栗! 一枚玉牌自辛月手中滑出,清冷的声音响彻整个天穹, “传本宫之令,启离王大阵!” 于是,离王阵启,人殿圣离军队亦悍然出动,兵甲狰狞! /92/92855/20801982.html 第449章 生死边缘 随着辛月仙子一声令下,整个离宫都跟随着动了起来。 地司殿内,一名名身穿黑金甲胄的圣离军乌压压地从殿外涌入,将秦梓苍团团围住! 他们举起手中散发着幽冷寒光的兵刃,对准了这位地殿第九宫主。 与此同时,这些军人面对仙人之尊的秦梓苍,也丝毫不敢有半分轻视。一瞬间将修为气息攀上顶峰!凌厉的黑光自军队的战阵中轰然爆发,无尽灵气汇聚而来,将整个地司殿尽数笼罩! 战阵锁仙! 然而,面对气势汹汹的圣离军,秦梓苍却仿佛视若无睹一眼。 ——他只是凝望这军队背后站着的辛月仙子,长叹了一口气, “……您应当知晓的,我不会做这样的事。” 辛月摆了摆手,让圣离军的包围圈松开一道口子,轻移莲步,来到秦梓苍面前。 “总宫主!当心!”身后,有圣离军头领急声呼喝! “无妨。” 辛月摆了摆手,神色复杂地望向落寞的秦梓苍,“本宫信你,但……离宫上下,也只有你拥有运转地司仪的权限。” 秦梓苍张了张嘴,却最终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辛月说得没错。 整个离宫,天殿七仙、第殿九宫、人殿六部与天阙五方府君,各司其职,互不干涉。 而作为地殿第九宫主,秦梓苍所负责的就是地司仪的运转和监测。 ——这是离王尚在时,便唯独赋予第九宫主这个职业的任务。 其余之人,哪怕是辛月仙子一般实际上的离宫掌控者,都不具备操控地司殿的资格。 现在,地司仪出现了“不明”的操纵记录,而且正是这些操纵将那些镇封在大州之下的古仙尽数唤醒,蒙蔽神智,造成了如今整个离宫仙人近乎倾巢而出的局面。 身为地司仪执掌者的秦梓苍,自然最先成为了被怀疑的对象。 或者再说得武断一点,他就是导致了一切的幕后元凶! 于是,方才有了眼前一幕。 “你自己来,还是本宫帮你,梓苍?” 辛月仙子接过背后圣离军呈上的漆黑的锁链,又忘了一眼怅然若失的秦梓苍,仿若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 秦梓苍浑身一震。 他还是第一次听辛月仙子对他如此称呼。 放在平时,恐怕足以让这位位高权重的地殿宫主笑出声来。 但如今…… “您知晓的,只要是您的话,我都会听。” 秦梓苍怅然一笑,接过辛月手中的黑金锁链,往身上一套。 下一刻,那冷硬的铁锁仿佛突然活了一般,像是巨蟒一般疯狂收紧,将秦梓苍浑身完全束缚! 然后,在那坚硬的铁中,一根根粗粝而锋锐的尖刺向内凸起,硬生生扎进了秦梓苍仙人之躯! 他的脸上不由露出痛苦的神色,金红的鲜血顺着铁锁流出,被冰冷的钢铁吸收以后,铁锁再度收紧! 那一瞬间,秦梓苍浑身被锁,仙元消散,魂魄封镇,沦为凡人! 镇仙锁! 拥有禁锢仙人之尊的恐怖法器! 乃是当初离王与乾道征战时所铸造,专镇仙人! 秦梓苍脸色煞白,一身修为尽被封干干净净,仿佛一瞬间苍老了数十岁。 辛月仙子看着他,深吸一口气,“第殿第九宫主监管地司仪不力,疑似揭开古仙封印致使为祸人间,传本宫之令,将其押入无间大狱,待大试结束查清真相后,再做定夺!” “戴罪期间,罢黜地殿九宫宫主之位,上缴地殿司令、地司仪令。” 话音落下,暂时为这事儿告了一段落。 一位位圣离军押着秦梓苍,走出地殿。 从始至终,无论是被圣离军包围,还是被镇仙锁镇封,甚至是被夺去身份,沦为罪囚。 秦梓苍都未曾表现得有丝毫留恋。 他只是直直地盯着辛月仙子那绝美的容颜,似乎想要从那双眼中看出一丝信任与恻隐。 让周遭圣离军也不由暗自摇头。 . 同一时间,江南已回到自己的别苑。 对于地殿发生之事,他一概不知,更不晓得有内鬼篡改了镇压古仙的封印。 所以他现在考虑的只有一件事——怎么把这烫手的古铃完全和自己撇清关系。 如今离宫封锁,所有监视阵法全开,圣离军更是十步一岗五步一哨来回巡逻。 他甚至不敢把古铃从新世界中取出来。 ——是的,在察觉到事态严重性后,江南就第一时间把古铃扔进了新世界。 他觉得哪怕是放在壶天空间,也不够隐蔽。 “罢了,还是等离宫大试结束后,再说。” 想来想去,江南长叹一口气,闭目冥思。 . 三天时间,转眼而过。 这期间,蕲休仍未曾归来——据天材所说,云州的葬海裂缝越来越大,其中魇潮虽然被两位天殿仙人级的存在所阻挡,但也完全掣肘了他们的行动,使其不敢移动半分。 另外,一些风言风语传闻,离宫出动的仙人镇压各大州古仙以后,发生了与云州蜃龙相似的一幕——那些落败的古仙仿佛疯了一般以其血肉魂魄为祭,撕开葬海裂缝,引动魇潮降临。诸多仙人不得不就地驻守,抵挡魇潮,防止现世被毁! 也就是说,当初出去的仙人们,一个都没有回来。 调虎离山之意,愈发明显。 而离宫察觉到这一点的修士们,也隐隐嗅到了一股暴风雨来临之间的味儿,各自闭门不出,谨言慎行。 同样的,圣离军队的巡逻不仅没有丝毫松缓,反而愈发紧密与严苛,处处遍布岗哨,气氛压抑而肃杀! 总之,整个离宫都处于一种无比紧张的状态中。 另外,江南也听到了一些小道消息——说是地殿第九宫主秦梓苍疑似叛变,已被镇压进无间大狱。只不过离宫官方并未发出任何消息,大伙儿也只有猜测。 这一日,刚吃完早膳的江南突然感觉道腰间的大试令嗡嗡作响。 拿起一看后,只见那古拙的令牌上,一道流光冲天而起,将他整个人完全包围! 传送! 这种感觉江南已经经历过两次,因此丝毫不觉慌张! 在一阵短暂的晕眩之感后,他再睁开眼,眼前的景致已完全变换! 这是一个无比庞大地白玉平台,仿佛一块巨大的白玉头雕琢而成,悬浮在朗朗虚空中。 江南抬头望去,只见远方那巍峨的天阙城无边无际,天际那天地人三大殿宇巍峨宏伟。 由这般景象,江南可以根据方位判断出——脚下这浮空的白玉台正位于当初看到的溧离王陵寝的正上方! “真是大手笔,这么点儿远的距离,竟直接给我传送过来了……” 毫无疑问,方才正是大试令发动把江南硬生生从天殿带到了离王陵寝上方。 ——如今这白玉台上,纯白的光柱还在一道道升起。每次光芒闪过,便有一道人影凭空出现在江南眼中,且能一一与名录上的大试者名单对上号。 谷寙</span>  这些修士气息伟岸,威势磅礴,卓尔不凡,传送到白玉台上以后,没有丝毫意外之色,看起来应当是早就知晓会有这一流程。 而在出现后,他们四下环顾,寻着相熟的朋友聚在一同,低声攀谈间,眼中止不住的兴奋之意。 ——离宫大试,且不说那遥不可及的道统传承,其余好处便是让人心颤,功法神兵应有尽有,还有当初离王悟道留下的痕迹,供后人参悟修行。 甚至曾经就有一名合道天骄进入以后,潜心参悟数月,一朝成道,立地登仙! “江道友。” 正当这时,江南身后传来晴朗的声音。 他转过头一看,便见一位身穿紫色长袍的俊郎公子正拱手开口,面露笑意。 当即,江南便在脑海中翻出了此人的信息——紫穹圣州试炼者,尉迟南,合道境已登堂入室,比起仓央邬都还要强上一分。 另外,当初他随蕲休一同来离宫时,这尉迟南紧随其后。 “尉迟道友。”江南亦拱手,算是回应。 “当日虚空台上道友剑压仓央,尉迟佩服,佩服。”尉迟南笑道,“自那时候尉迟便几番想要结交道友这般英杰,只可惜离宫突逢大变,尉迟也被长辈禁了足,直到今日一见方才了却心愿。” 说话之间,张弛有度,滴水不漏,又抬了江南一手。 “道友客气了,当日不过是侥幸罢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在弄清楚对方意图之前,江南也是随口客套着。 尉迟南笑而不语,不过身子却往江南这边靠近了几分,在外人看来,就好像他俩乃是熟识一样。 而正当这时,周遭修士突然向着同一个方向望去。 江南也转过头去。 ——只见前方唯一一座空无一人的高台之上,几道身影从天而降,缓缓落下。 为首之人,却正是那位执掌离宫的辛月仙子。 今日,这位离宫话事人着一身淡金色纱裙,形体曼妙,脸上仍挂着那张仿佛摘不下来的轻纱,目光清素,如冰中之水。 而她一出现,吞咽口水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诸多年轻修士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长年一心修行,哪儿如此近距离见过这般仙子一样的女人? 连江南也是一愣。 尽管因为有轻纱遮面,看不完辛月仙子的面容,但那仿若风尘女子一般妖娆妩媚的身姿,配上那清冷的眸子和她身上那股出尘而圣洁的气质,再加上离宫之主的高贵身份,更产生一种别样的魅力。 “真是妖孽般的女子……” 江南尚且顾及,不说心头所想。但一旁那尉迟南却是相当胆大,啧啧赞叹道。 感受到江南的目光,尉迟南笑道,“道友,莫要紧张,仙子哪儿会在意凡人之语……” 话未说完,却见高台上那辛月仙子缓缓迈出一步,长裙下的白皙金莲踏在玉石上,更是让修士门道心震动,喃喃自语。 “这等仙子人物,怎样的男子才配得上啊……” “决定了,本公子要寻到那离宫道统,成就离宫之主!” “你那是想要道统吗?我都不好意思揭穿你!” “……” 繁杂的议论声中,辛月仙子迈出一步的时候,身影便从台上消失。 下一刻,就出现在江南二人面前。 那一瞬间,原本还一脸无所谓尉迟南瞬间血色尽失,全身宛如筛糠般颤抖起来! 不会吧? 不会真因一句话就被惦记了吧? 这位来自紫穹圣州的天骄,心头不禁哆嗦。 但立刻,他就发现辛月仙子并非在看他,庆幸之余,不由也生了一分失落。 ——辛月,在看着江南。 而诸多修士的目光,也朝这一处看来。 “本宫知晓你,你叫江南。”辛月仙子轻声开口,声音轻柔。 与此同时,一股沁人心脾的淡香飘荡,令人心旷神怡。 但看在别人眼里这般殊荣,却只让江南感到脊背发冷——辛月仙子的目光,就像要完全把他看透一样。 于是,他只得硬着头皮,稽首道,“宫主竟记得我这小修,在下深感惶恐!” “那一日,天阙北城,桑曲街巷,你可见过一些端倪?”辛月直勾勾盯着他,再问。 江南心头顿时一个咯噔。 果然! 这女人果然就是在找魏溱!绝不能让她知晓魏溱的古铃在自己手里! “恕在下愚钝,不知宫主何意。”他拱手行礼,深深埋下头去。 甚至暗中施展胎化易形,改变自己的认知为“没有见过魏溱这个人”那样。 听罢,辛月仙子静静地看着他。 就像在分辨是否谎言一样。 良久,才微微点头,“本宫知晓了。” 但就在江南稍微松了口气的时候,辛月突然伸出芊芊玉手,朝他点来! 纤弱的小臂伸出袖口,宛如玉石一般晶莹白皙,甚至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但落在江南眼中,却让他心神大骇——他从未感觉走哪一刻像是如今这般离死亡的距离如此之近! 就仿佛眼前的女人一个念头,他就会身躯破碎,魂魄寂灭而亡! 但那种感觉,只是一闪而过,便消失无踪。 就像是……在试探一样。 然后,辛月仙子伸出的手来到江南额间,轻柔地将他的一缕黑发捋回耳后。 那一幕,像是恋人间送别时的亲密举动一般。 最后她才轻移莲步,走回高台之上。 难以言喻的的心悸与恐惧中,江南强行运转道行,才稍微平复下颤抖的心。 但下一刻,在他的感知里,一股股凛冽的凶意自周遭升起! 江南抬起头来,却见白玉台上诸多修士对着自己怒目而视!倘若目光可以杀人,他恐怕早就被碎尸万段! ——方才辛月仙子的“亲密举动”,让这些天骄们顿时炸了锅。 “完了,忘不掉了,刻进灵魂里了。” “这一眼,贫道需要一生来治愈!” “作孽!作孽啊!!!”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杀江南,大丈夫所为!” “……” 甚至连一旁的尉迟南,都是长叹一声,“江道友……这桃花缘可有些让人艳羡啊!” 江南:“……” 桃花你奶奶个腿儿呢! 刚才差一丁点儿就死掉了好吗! /92/92855/20801983.html 第450章 诡物 只能说,人的悲观并不相通。 如方才那般,辛月仙子探出手来为江南拨起头发的动作,当然让白玉太上诸多修士艳羡万分。 那可是离宫之主啊! 单单是这一幕被众人传出去以后,江南就足够让他在整个离道横着走了。 以后哪个大州,哪位仙人想要对付他,恐怕都不得不顾及离宫之主究竟和他是什么关系。 而除此之外,辛月仙子更是貌若天仙的美人,无数修士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所谓吃软饭的最高境界,恐怕就莫过于此。 然而,面对看在众人眼中的权色皆收,江南却相当清醒,也相当有自知之明——方才辛月探出手来,一开始的目的绝非是想要为他撩起头发。 她,是抱着杀人来的。 若非江南及时运转胎化易形将谎言变作了真相,瞒过了辛月仙子,恐怕他早就在那一只玉手之下,尸骨无存了。 连最后看似亲昵的举动,也不过是辛月在确定江南没有问题后,随手掩饰罢了。 但纵然如此,江南却也没法儿解释。 ——总不可能跟大伙儿说辛月仙子差点儿杀了他吧? 谁信? 就算真有人信了,又能怎样——这里修士打包加起来,也不可能在离宫之主面前撑过一招! “诸君,时辰已到。” 这时,高台上响起辛月仙子的声音。 并不洪亮,但却仿佛回荡在每一个人耳边。 于是,大伙儿皆放下一切心思,转头望去。 “离宫大试想必诸君也早有听闻,本宫便不再过多赘述。为期一年的大试,本宫只祝诸君……仙路长青!” “多谢宫主!”无数修士深吸一口气,拱手行礼,高声道。 江南亦混在人群中,目光在一位位天骄的身影中,四下梭寻。 但近七八十位试炼者全部找遍了,他也未曾发现魏溱的身影。 那个神秘的少年,并没有前来。 但仔细想想,魏溱确实不可能来。 连江南这跟他呆了一会儿,就差点儿遭了杀身之祸;他要真来了,那不是硬送人头吗? 只不过……如果魏溱也是想要进入离王陵寝,如今错过了离宫大试开启,还有别的办法进去吗? 思忖之间,一震嗡鸣的震动惊醒了江南。 他抬头一看,只见辛月伸出双手掐动法诀,立刻便有蒙蒙黑光在那葱玉般的十指之上跳跃! 而伴随着她的动作,虚空中响起仿佛磨盘摩擦的声音,众人所处的白玉台下方的大地,也开始颤抖起来 只见那宛如深渊一般的茫茫漆黑,缓缓打开一道圆形的门扉,灰白的雾气从中溢散而出,玄奥莫名,苍茫古老。 诸位天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个呼吸间,一位身穿釉白软甲的年轻男子走出队伍,先是朝高台上的辛月仙子拱手行礼,然众人清喝一声,, “诸位,我先去也!” 说罢,便腾空而起,化作一道白色流光,遁入了大地上的门扉当中! ——就像微不足道的石子儿落入漆黑粘稠的沼泽那样,没有引起哪怕一丝涟漪。 有了带头之人后,余下天骄也竞相驭起腾空,化作各色虹光,消失在漆黑的深渊里。 没有丝毫犹豫。 毕竟离宫大试虽有诸多险恶,但诸位天骄手握的大试令却可以在捏碎之后,将自身瞬间传送回这白玉台之上。 当然,若是真这样做了,就说明试炼也是失败了。 “江道友,倘若你我二人都能闯过外宫,便在内宫相见罢。”尉迟南相当自来熟拍了拍江南肩膀,遁入离宫之内。 江南望着白玉台上越来越少的人,也一言不发地低着头,飞进了那深渊。 ——他实在不想和辛月这女人呆在一起了,万一对方突然改变主意,抱着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的心态直接给他弄死了,那才是真冤。 于是,不到半柱香的功夫,诺大的白玉台上的试炼者已全部进入地下离宫。 只剩下辛月仙子与一众圣离军团将领。 其实按例说来,这离宫大试开幕是需要天殿七仙、地殿九宫主,人殿六部主在场,无数民众修士见证的庞大盛事。 但如今外患在即,情况特殊,也就一切从简了。 “这段日子,三殿五城便交由诸位了。”辛月仙子转过头,朝背后的圣离军团将领说道。 “请宫主放心!”后方,数十位身着黑金铠甲的魁梧将领躬身行礼,异口同声。 于是辛月臻首轻点,然后化作长虹,也没入了那离王陵寝之中。 将领之中,有人望着这一幕,幽幽一叹,“宫主也是可怜人啊!明明天姿绝世,却只能与所爱慕的离王阴阳两隔……” “噤声!” 为首的将领瞪了他一眼,“宫主之事,也是吾等能够议论的?” 这为首的圣离军将领看起来威望颇高,余下人立刻安静下来。 然后,这位将领又望向远方天际,目光凝重,“如今大试已开,却不知前去镇压妖魔的诸位冕下如何了?” . 黑暗。 这是江南穿越那同样离王陵寝的门扉后,所能感受到的最强烈的感觉。就好像其余任何事物都不存在,唯有无尽的黑暗将他紧紧拥入怀中那般。 然后是——下坠。 一直在下坠,仿佛碰不到底那样。 一刻钟……两刻钟……一个时辰…… 不知过了多久,在沉沉的黑暗中,一缕微弱的光芒方才在他的眼底亮起! 在身躯突破了一层无形的阻隔以后,江南眼前的一切,皆焕然一新! ——灰蒙蒙的土地无边无垠,环绕着无尽的迷雾;雾气之间,无数凋零破败的殿宇宫阙尽管已成废墟,但仍能看出其曾经的辉煌与壮阔。 下一刻,江南自这一方世界的天顶降落而下,踩在灰蒙蒙的大地之上,望着头顶灰蒙蒙的天穹,骤然感觉到一股苍凉而腐朽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 那样的感觉就好像是活人来到了死者的国度,充满了别扭与违和。 他举目四望,除了那些掩映在迷雾中的废墟以外,周遭空无一人。 谷俏</span>  对此,江南并不感到意外。 先前地宝交给他册子中,便记录了离宫大试的基本情况。 ——凡通过墨门进入离王陵寝的人,都会被随机投送到外宫的某一处。 也就是江南现在所处的位置。 他回忆着当初看到的内容,又望向右侧的天边,那沉浮与云雾之中仿佛蜃楼一般缥缈而遥远的巍峨宫殿。 那,便是众人进入离宫大试的最终目的——沉眠着当初那位离王与离道道统的大离殿。 另外要说的是,所谓的离宫并非只是一座宫殿那样简单——在它还未曾坠落的古老年代里,便有古典记载: “离王居所,内宫方圆八万丈,分道、器、法、祭四分宫,拱卫大离殿。外宫则为王之道所化,无垠,不可以足丈量之。” 这意思说的就是当初被三大殿所环绕的离宫,分内外二宫,内宫由四大分宫拱卫大离,外宫便是离王的道演化而成,无边无垠,唯有被离王所接见的臣子,方可踏入。 只不过现在离王寄了,他的道也凝固下来,变成了如今这荒凉大地的面貌。 与此同时,江南的识海当中的青灯也猛然颤动起来,指引着远方天边大离殿的方向。 沉吟片刻后,他施展神行之术,带着六目碧蚺,上了路。 灰褐色的土地干枯而坚硬,就像是烈火灼烧过的泥泞,但却又没有丝毫炎热之感,反而是此地深埋地下,无比冰寒。 周遭浓雾,影影绰绰,仿佛其中藏着什么阴间鬼物投来阴森的视线。 “本座讨厌这个地方……”六目碧蚺吐着信子,瞳孔竖起,抱怨道,“总是令本座心神不宁!” 正当这时, “道友!” 一声清亮的呼喝之声,从江南背后传来。 他转过身一看,只见一位身穿釉白软甲的年轻修士负剑而来,朝他招呼。 此人,江南有点印象。 正是方才白玉台上第一个进来离王陵寝的试炼者,来自隋州,唤作阳镇岳,修为介于化道与合道之间,虽在诸多天骄中不算出众,但放在离宫之外也是一等一的大能人物了。 ——这要是放在以前的赤玄,直接能把整个大州推平了。 “道友,这外宫凶险无比,既然相遇便是有缘,何不携手一同前行?” 这阳镇岳拱手笑道,“若是道友不放心,便由我走在前方领路,如何?” 江南有些愕然地挠了挠头,指了指自己,“你在与我说话?” 阳镇岳点头,“道友说笑了,此地除了我俩还有何人?” 江南沉默半晌,长叹了一口气,将手一抬,刹那间,无色神光在他手中绽放! 浑身道行化作五行神力在俩人头顶上奔腾翻涌,宛如悬空的海潮一般! “道友这是何意?!”阳镇岳仿佛惊愕住了,连连摆手,“我并无恶意,还请道友停手!” 江南没理会他,手中五行大遁神通轰然落下! “哇哇哇!” 见状,六目碧蚺怪叫起来,顿时化作吞天巨蟒,“江南江南!给本座留一块吃食!” 神光宛如天河倒卷一般洪流奔涌而下,眼看就要淹没那阳镇岳! 而在生死关头,他的脸皮骤然撕裂,无数瘦骨嶙峋的惨白手臂从其中扒出! 无比庞大地阴影显化真身,横亘在茫茫迷雾之中! 它的气息暴虐又凶恶,冲天而起! 化道巅峰! 尽管这些年来,江南已见识过各种花里胡哨的异形生物,但仍不免被眼前这家伙所微微一怔。 ——它,或者说它们是一个巨大的圆形肉球,但却并没由血肉构成,而是由一枚枚皮肉腐烂的头颅堆叠在一起膨胀扭曲之后的产物。在每一枚头颅的口中,又有一节节惨白的手臂连接,作成无数出手,在浓雾中随风飘散。 这么说,倘若这个世界真的存在女娲上神,哪怕她吨吨吨干下去三万桶烈酒喝得神志不清也不至于捏出这么个别致玩意儿! 然后,那怪物尖叫出声,一只只挥手挥舞之间,搓出无尽血光,化作一堵屏障放在奔涌的洪流之下! 但即便如此,它的小半个身子还是被喷薄的神力所炸裂,血肉模糊! 顿时,刺鼻的恶臭扑面而来! 一边拼命抵抗,怪物一边狰狞开口,神情惊惧,“你……是如何发现的?” “你伪装得挺好,我对他不熟,也不太能分辨出来。” 江南叹了口气,不知是不是自嘲,“但……恐怕没有人会愿意与我同行。” 有了白玉台上辛月仙子整的那一出,现在几十个试炼者里恐怕也就尉迟南对江南还算客气。 其他人若是遇见了江南,莫说结盟,不给他背后捅刀子就是极好的了。 话音落下,江南再度施力! 那磅礴神力猛然暴涨!仿若倾覆之厦,轰然砸落! 刹那间,整片灰土便化作五彩的海洋! 那狞恶的人头怪物也在被淹没在其中,在不甘的狰狞嘶吼之间被抹消了痕迹! “这玩意儿就是离宫的家伙们说的‘诡物’吗?可真够恶心蛇的……”望着淹没在海潮中的怪物,六目碧蚺喃喃开口。 先前地宝送来的册子中曾记载: 当初离王身陨之时,离宫似乎发生了某种灾难。 于是,这一方由离王所修行的道统化作的道土,便在这场灾难下发生了污染,诞生了无数混沌残恶的怪物,它们盘踞在外宫各处,模样千奇百怪,实力从成道到合道都有,捕杀和吞噬所有外来生灵。 离宫中曾有这样一种说法——当初离王沉眠前正是为了避免这些怪物危害离道,方才将整个离宫沉入万丈深渊。 当然,也不过是猜测罢了,没人知晓当年的真相具体是如何。 而这些污染产生的怪物,被离宫的修士称作“诡物”,它们,同样也是试炼者们所要面对的考验之一。 ——只有横渡外宫,到达内宫之中,那道、器、法、祭四大分宫中,方才是无尽的机缘造化! 更有大离殿中的离道道统,得之,为离道之主也! 江南看了六目碧蚺一眼,“你刚不是嚷嚷着要吃么?下次碰到了,给你抓一头活的。” 后者怔住,然后仿佛想了想那恶心的模样。 “呕!!!” /92/92855/20801984.html 第451章 巨人 时间,在枯燥而千篇一律的前行中,缓缓而过。 距离江南进入离王陵寝,已过去数日。 而远方天际那掩映在迷雾中的宫殿,仍然没有半分接近的迹象,如此也能看出这茫茫外宫是何等辽阔无垠。 而除了一开始遇见的那头颅怪物外,一人一蛇还碰上了不少奇形怪状的东西——隐藏于浓雾之中没有真实形体的幽魂、会施展幻术的猩红眼球、潜藏于干裂的大地之下的食人魔花…… 它们无处不在,如影随形,冷不丁地就跳出来给你一个亲切的惊喜。 不过这些诡物虽诡谲无比,但万幸战力都不太高,目前江南碰上的最强大的一头也不过是一株血红的人脸老树,拥有相当于初入合道的战力,极为难缠,差点儿没把六目碧蚺给化作了养分。 最后,还是在江南剑术神通之下,化作一堆枯柴。 另外经过这几天的前行,江南也逐渐发现了一件事儿——那便是这些所谓的诡物都或多或少保留着一部分属于“人”的特征。 与离宫册子中所写的“由道土畸变生成的怪诞”,并不那么相符。 不过想想也对——官方说的话,听听就好。涉及到方面离王沉眠的恐怖秘辛,离宫怎么可能一五一十全部公开? 这一日,已经是江南进入离王陵寝外宫的第十日。 在解决完一头人身羊面的白毛怪物后。 一人一蛇的左侧的浓雾中,一道人影悄然出现——此人手持一柄长戬,浑身气血奔涌,血腥味扑面而来,有若炼狱中走出来那样。 那一瞬间,江南和六目碧蚺皆是心神戒备。 ——即便透过那茫茫雾气,磅礴的合道境的气息也雄混而浓厚,仿若无比巍峨的山岳一般。 而且,并非那种初入合道的气息,反而已是登堂入室,炉火纯青! “如果也是诡物的话……恐怕是这些日子以来遇见的最强的大家伙了……”六目碧蚺咂了咂嘴。 这个时候,整个空间,仿佛都陷入了无力的寂静当中。 而当那身影从浓雾中走出来的时候,江南也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一身残破不堪的紫色长袍,苍白的面容,染血的长戬,裸露的左臂上还有一道不只是被什么生物噬咬过后留下的伤痕仿佛止不住血一般,滴落在干裂的灰土之上。 “尉迟?” “江道友?” 几乎同一时间,江南和对面的人影脱口而出。 但立刻,双方脸上不约而同露出警惕之色,异口同声,“是我,但你怎么证明是你?” 气氛,瞬间变得凝固下来。 江南这边,浑身道行奔涌,神通隐现,厉声喝问,“我二人第一次见面,是在何时何地?” “半月前,地殿,第九宫。” 尉迟南沉声开口,亦提沉重的幽光闪烁的长戬,看向江南,“那由我来问你——那一日御空台上,你与谁起了争执?” “仓央邬。”江南答道。 说罢,他的心头也松了口气——经过这几天的观察,这陵寝外宫中的诡物虽然有不少能幻化成进入其中试炼者的模样,但却无法拥有他们的记忆和情感。 比如第一次遇见的那头颅怪物,它虽然装成了阳镇岳的模样,但却连江南的模样都不晓得,也不知晓当初在白玉台上发生的事。 故而被一眼看破。 而眼前的尉迟南却能轻易说出先前二人相遇的时间地点,应当是真身,而非诡物幻化。 但即便如此,尉迟南似乎也并没有放下警惕,他直直地盯着江南,“我还有一个问题——辛月仙子的亵衣是什么颜色?” 江南:“……?” 夹带私活是吧? “玩笑,玩笑罢了。”尉迟南摆了摆手,深吸一口气,“先前被拟态诡物所骗,不得不谨慎一些,得罪之处还望道友见谅。” “无妨,这外宫诡谲凶险,谨慎一些对大伙儿都好。”江南摆了摆手,望着一身破烂狼狈不堪的尉迟南:“不过……你怎么搞成这幅模样?” 尉迟南,紫穹圣州提试炼者,合道境登堂入室的修为,甚至比起仓央邬还要强。 按照以往离宫大试的经验来说,这等境界修为在外宫中应当一骑绝尘,直指那内宫试炼才对。 “道友有所不知。” 尉迟南脸色一滞,“我一进来,就碰上两尊合道登堂境的诡物,其中一头还具备化形之能,变作人类模样,在我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暴起,险些置我于死地。” “那你可真够倒霉的……”六目碧蚺插嘴道。 江南也是默默点头。 一般来说,这外宫中的诡物基本都是化道境和成道境,合道境的无比稀少。即便是有,也大多是初入合道的境界。 就像先前江南不闪不,一路横推而来,也不过遇见了那人脸古树一尊合道境而已。 尉迟南竟然一次性遇见了俩…… “唉……”尉迟南叹了口气,看起来不愿多说。 顿了顿,他又看向江南,“如今我与道友相遇,可否一路同行——我总感觉,这次大试与以往皆是不同。” 江南沉吟片刻,点头:“自无不可。” 尉迟南当即神色一喜,松了口气。 ——虽然江南表露的气息仅是成道化道境的样子,但那一日在人殿总部外的御空台上,尉迟南可是亲眼所见,江南轻轻松松就把初入合道之境的仓央邬摁在地上摩擦。 所以他断定,江南一定是依靠什么宝物掩藏了自身气息。 而这般战力,甚至连合道登堂境的他都自认稍逊一筹。 若是俩人同行,还怕个啥? “我二人联手,这外宫又还有什么威胁?” 尉迟越想越是畅快,先前被偷袭所伤的怨气一扫而空,“我就不信了,难不成还能再遇见几头合道登堂的诡物?” 江南:“……” 他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雾,浓了起来。 周遭天地,无比寂静。 六目碧蚺咂了咂嘴,看向尉迟南:“……不会吧?你这破嘴不会真那么灵吧?” “不。” 江南摇了摇头,望向迷雾中的一个方向,“我并未感受到堪比合道登堂境的诡物。” 六目碧蚺这才松了口气,看向二人,“那你俩这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作甚?” 尉迟南咽了咽口水,浑身寒毛直竖,脸色变得无比阴沉,“是合道……圆满!” 六目碧蚺:“……?” 在仙土的世界观里,仙人之下的合道之境,被粗略地分为四个阶段。 初入:顾名思义,方才凝结了其余自己的世界,初入合道,以身作道,自此神通术法皆为天地之怒,威能无穷,当初的仓央邬就是这般境界。 登堂:登堂入室,炉火纯青,这个境界的合道大能对世界的领悟又加深了良多,一举一动皆有大道加持,眼前的尉迟南就是这样。 巅峰:其自身世界已完全成熟,一念之间,天翻地覆,星月无光,造化无穷。 圆满:圆满合道,唯差东风,只待一朝悟道,方可踏上仙位,提与天地同寿之! 而如今,出现在二人一蛇前方的浓雾中的,便是距离仙之境也只有一线之隔的合道圆满级诡物! “他娘的。” 一向温文的尉迟南忍不住骂出声,又惊又怒,“我可从未听闻以往离宫大试出现过合道圆满的诡物!” 江南深吸了一口气,“但它就是出现了。” 话音落下,浓浓的迷雾之中,一尊狰狞而庞大的阴影缓缓探出。 谷阣</span>  那是一枚灰白色的巨大人面头颅,嶙峋的皮肤上仿若古树的外皮一般布满褶皱,而在那些褶皱当中,一张张痛苦哀嚎的人脸在皮肤之下蠕动着,像是痛苦的扭曲虫豸那般。 仅是一个头颅,便仿佛一堵遮天蔽日的高墙,将江南俩人的视线给完全占据! 苍茫,古老,巍峨无穷的恐怖气息,宛如潮水一般扑面而来! 头颅之上,两点猩红的光芒是它的眼睛,像是漆黑天穹上熊熊燃烧的烈阳那样,洒落残暴而癫狂的凶恶之意! 它还并没有任何动作,仅是那般横亘着,尉迟南便直感觉宛如潮水一般的恐惧近乎要将他完全淹没! “去死!!!” 他终于忍受不住,抬起那玄色长戬,直直刺出! 一戬出,天地色变! 合道登堂的恐怖气息一瞬间冲天而起! 在尉迟南身后,以前茫茫的世界煌煌降临,仿佛流水一般被吸进那玄色长戬当中! 刹那间,虚空炸碎! 漆黑的戬芒自平地惊天而起! 贯通! 贯通! 贯通! 就像江南的剑中之意为斩断一切一般,这附加了尉迟南全部修为与世界的一戬没有花里胡哨的变化,唯有……贯通! 洞穿眼前一切之物! 仿若洪流一般的漆黑戬芒,眨眼之间便穿梭了茫茫空间,直指那灰白人头的左眼! 然而面对着惊天一击,那人头却没有半分慌张之色。 他仅是张开嘴! 吼!!! 仿若万万人一同嘶吼,无尽的声浪使天地翻覆! 水波一般的涟漪一圈圈荡漾而开!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就仿佛镜中花,水中月,在这涟漪荡开之下,寸寸破碎! 而与之一同破碎的,还有那惊天的一戬! 尉迟南手中,玄色重戬寸寸炸裂,连带着他右臂的衣袖化作飞灰! 轰!!! 倒飞而出! 仅是一吼,便将尉迟南引以为傲的戬击完全破碎,甚至还将他重伤! 下一刻,那头颅缓缓升空——就好像人站起身那样,一尊顶天立地的巍峨身影仿佛绝望的深渊,横亘在二人面前! 在骇人的巨大深坑中站起之后,尉迟南的身体摇摇欲坠,嫣红的鲜血从七窍流出,滴落在灰土之上。 “没……没办法……打不过……” 他喃喃自语,手已搭上了腰间的大试令,目露绝望, “江道友……到此为止了……” 倘若是合道巅峰的诡物,尉迟南还有把握联手江南,与其斗上一斗。 但偏偏是合道圆满,只差一步便足以称仙的恐怖存在!是能将他融入世界的一击都能轻松化解的怪物! 认清形势后,尉迟南已握住腰间的大试令,准备将其捏碎后,返回地上世界。 虽万般不甘就此放弃试炼,但机缘和命哪个重要,尉迟南还是分得清的。 然而就在他欲捏碎大试令的时候,却发现一旁的江南毫无动作。 “江道友!这不是我们能战胜的怪物!” 尉迟南见状,急声喝道,“机缘没了还可以再找,但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你莫要自误!” 江南望着那一步步走来,每一步都引得天摇地动的巍峨身影,终于像是做下了某种决定一般。 “尉迟,如果你不甘心就此结束的话,” 他转过头来,看着焦急的尉迟南,“那就——闭眼,锁神,静待半刻。” 尉迟南愣住了,握住大试令的五指,一瞬间僵硬了。 . 同一时间,在江南二人遭遇合道巅峰的恐怖诡物的时候。 一些事,正悄然发生着。 离宫。 人殿。 无间大狱·大荒。 作为当初离王所建造的九座关押仙人的大狱之一,大荒狱并非字面意义上的牢狱,而是一个完整的小世界。 在这里,没有灵气,没有仙元,也没有道则。 天穹是苍凉的,大地是荒芜的,没有生灵,没有草木,甚至没有一丝水源。 那一望无际的大漠黄沙中,只有一根泛黄的巍峨石柱,古老斑驳。 石柱之上,一道魁梧的身影浑身紧缚着漆黑的铁锁,那锁链伸出长长的尖刺,深深扎进他的体内,并且宛如脉搏一般跳动着。 锁链末端,则深深嵌入石柱,将他吊起。 ——秦梓苍。 曾经的地殿九宫主,执掌地司仪的仙人,因为“疑似解开古仙封印”的罪名,被辛月仙子下令打入无间大狱。 此刻,仙力被封,灵魄被锁的秦梓苍脸色煞白,身体虚弱,衣着狼狈。 但突然间,他仿佛感受到什么一样。 愕然抬起头来。 ——只见茫茫黄沙之中,一道身影愈行愈近,直到走到巍峨石柱跟前,抬头望向被高高绑锁的秦梓苍。 这是一个少年模样的年轻修士,穿一身长衫,赤足,走在无尽高温的黄沙中,澄澈的双目让秦梓苍一滞。 “你……你是……谁?” 他望着不该出现在这无间大狱中的少年,虚弱地开口问道。 ——这里是无间大狱,整个离宫守卫最森严的禁地!哪怕是仙人之尊,也绝不可能闯入其中! 少年伸出手,摩挲着泛黄的石柱,有些入神。 “我有很多名字,有些已忘却了。” 良久,他才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 “但既然能来到此处,你认为我应当是谁呢?” 那一瞬间,秦梓苍的脸色骤然剧变! 布满血丝的双目爆凸,干裂而苍白的嘴唇微张,颤动着,就像看到了什么天大的恐怖之物一般! ——即便在发现地司仪出问题时,这位地殿宫主也未曾露出这般表情! /92/92855/20801985.html 第452章节 我的力量,在你之上 “是……是你……” 被镇仙锁镇封、打入人人闻之色变的无间大狱之时都未曾有过几分动容的秦梓苍,却在这一刻因极深的恐惧而浑身颤抖! 他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而那冰冷而锋锐的镇仙锁链仿佛察觉到囚徒反应一般,猛然收紧! 深陷血肉,刺破脏腑,碾碎骨骼! 随之而来的便是剧烈的疼痛,自己更多的仙血自秦梓苍浑身上下喷薄而出! 然而,他仿佛感受不到痛觉一般。布满血丝的双眼暴凸,死死盯着地上的少年,干裂苍白的嘴唇颤动着,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来。 ——堂堂仙人之尊,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扼住了喉咙一般! 惊恐! 骇然! 无法相信! 但无论他如何挣扎,如何尝试,那个已经在嘴边的名字却说不出来。 ——就好像天地之间,呼其名讳都是天大的禁忌一般。 “嘘。” 少年将食指抬于唇齿之前,作噤声手势, “现在,还不能说。” “不过你可以叫我……魏溱,这是先前碰到一个有趣的小家伙时用的名字。” 秦梓苍听罢,仿佛认命一般,大口喘息着,放弃了挣扎。 “你想下来吗?”少年澄澈的双目中倒映着秦梓苍狼狈的模样,突然开口。 那一瞬间,秦梓苍瞪圆了双眼,“为……为什么救我?” 少年挠了挠头,指着他,“呃……因为绑着大概挺难受的?” 秦梓苍愣住了,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少年,良久才缓缓摇头,“可是……我解开了封印,解封了镇压在十余大州之下的古仙,我是罪人,我是……整个离道的罪人。” 少年不为所动,问,“是你做的吗?” 秦梓苍一怔,良久才苦笑一声,“不是我吗?” 少年叹了口气,“有些人发问是为了寻求答案,但有些人发问时心中便已有了答案。真相,其实你早就应当知晓了,不是吗?” 终于,仿佛一切都被看透一般,秦梓苍颓然地垂下头去。 少年笑了,伸出瘦弱的手,点在那巍峨斑驳的石柱之上。 刹那间,整个庞大的世界开始运转! 炽烈的黄沙宛如水流一般漏去,掩映在茫茫大漠之下的巨石刑台显露真容! 然后,开始运转。 无数古老的咒文在刑台之上浮现,虚空中响起沉闷的碰撞声,仿佛沉重的巨石在运转! 然后,那巍峨的石柱缓缓沉入向刑台下方沉去。 同时,那仿若附骨之疽一般的镇仙锁缓缓从秦梓苍身上松开,带血的利刃从身躯之中抽出。 解放! 自此,号称仙人亦无法入侵的离道最严苛,最残酷,最森严的无间大狱和镇仙锁,被一个少年轻易解开! 于是,属于仙人的浩荡气息再度从这位地殿前任宫主的身上爆发,肌体愈合,血气上涌! 刹那间,阴云布来,雷鸣闪烁! · 离王陵寝,外宫。 尉迟南突然意识到,自己如今面临一个可能会决定往后一生的选择——要不要相信江南。 在合道圆满的巨人的威胁之下,他神戬已碎,身亦负伤,短时间内无再战之力。 这般情况下,最理智的做法,应当是立刻捏碎手中大试令,放弃离宫大试,返回地上世界。 但……尉迟南不甘心! 作为紫穹圣州的天之骄子,作为仙人血脉的传承者,尉迟南出世便恰逢大试将启。 于是从诞生开始,他背后的大人们就在为了送他能进入离宫大试做准备,意图让他于这离王沉眠之地积累底蕴,来日悟道登仙! 倘若就此放弃,数十载勤修苦练就皆成了空——离宫大试万年一次,即便尉迟南能活到下一个万年,也早已垂垂老矣,如何跟要年后的天骄英杰去争? 恰逢其时,江南给了他一个选择。 那么,要相信吗? 他自然能猜到,江南让他闭目锁神,大概是不想暴露某些手段——这种行为在修道者之间相当常见。 但问题是,江南真能挡住合道圆满的诡物吗? 能,那自然皆大欢喜;但倘若不能,闭目锁神的自己就成了最好的靶子,十死无生! 脑中思绪翻涌。 最终,尉迟南心一横! “江道友!尉迟生死……就全交由你了!” 话音落下, 闭目! 锁神! 封锁一切感知! 见状,江南深吸了一口气。 如今他的道行有两万载,气息强度大概对比成道圆满,哪怕靠着天罡地煞神通能战合道之境,恐怕也只比尉迟南强出一线罢了。 倘若眼前的诡物巨人是合道巅峰,他还尚且能用常规手段拼一拼;可合道圆满……就无能为力了。 但他也绝不可能放弃走进离宫点燃青灯的机会,所以捏碎大试令的选项,压根儿就不再他的考虑范围内。 那么……既然常规的手段不行,那就只有来点儿脏活儿了。 于是,在江南无声的呼唤之下,新世界自遥远之地横渡虚冥,撞破葬海,于江南瘦削的身躯之内,降临! 那一瞬间,天地万物取代了他的血肉脏腑,世界壁垒藏伏于肌肤之下。 伴随着虚空的震荡,江南的皮肤迸裂出蛛网一般的裂纹,与之一同而来的,便是汇聚了整个世界的力量! 此刻,仿佛察觉到了某些细微的变化一般,无比巍峨地灰白巨人愣了一瞬间。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 在那之后,便更加凶猛地莽了过来! 天摇地动! 他将手臂高高举起,就宛如另一方天穹那般,轰然落下! 合道圆满的巨人,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神通道法,一掌便足以遮天! 掌未至,风暴先临! 被压缩到极致的烈风夹杂着茫茫迷雾,怒吼嘶嚎!仿若整个天穹崩塌的恐怖巨力,将大地硬生生压低数丈! 朝江南与尉迟南所在之地,轰然落下! 就像要拍死两只聒噪的蚊虫那样。 下一刻,灰土崩裂,大地哀鸣! 蛛网般的巨大裂纹在大地之上蔓延辐射出去,宛如通往深渊! 漫天烟尘四起,混杂着飞舞的灰土的碎片,在风暴中卷起,遮天蔽日! “唔?” 然而,一掌拍下之后,那灰白巨人脸上却露出一缕迷惑之色。 仿佛发生了他所无法理解的事一般。 紧接着,在无尽的废墟当中,一道与之相比近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单薄身影撑起那天盖一般的手掌,缓缓抬起! 然后,发力! 比起灰白巨人更加恐怖的巨力,一瞬间爆发而出! 它无比巍峨的身躯,突然像是笨重的机械被大力撞击一般,不可抑制地朝后倒去! 轰隆隆!!! 仿佛磅礴的山岳崩塌,灰白巨人沉重的身躯倒栽在背后的灰土上,引起大地震动! 尘埃之中,江南一手撑天,一手护住毫无意识的尉迟南,凝望远方倒下的巨人。 他自然明白,远未结束! 将尉迟扔给六目碧蚺,江南一步踏出! 谷勤</span>  来到那灰白巨人身前! 与此同时,后者那巍峨的身躯也以诡异的姿势直立而起,此刻,它除了方才用来攻击的手掌略有扭曲外,并没有什么伤势。 只是那原本僵硬的人面上,却浮现出浓浓的愤怒——就好像野兽被激怒了那般! “唔!唔!唔!” 灰白巨人呓语着江南无法领会的语言,双腿猛然跳跃一起来! 轰!轰!轰!轰!轰! 每一次,都带起大地的颤抖! 然后,它将那垂到地面的双手猛然举起,握拳! 砰!砰! 伴随着虚空被捏碎! 以前方的江南为目标,那无比庞大而恐怖的拳头轰然锤落! 就像是农夫挖地一般,灰白巨人每一次出拳都将双拳举过头顶,伴随着跳跃所带来的力量狠狠砸下! 一拳! 两拳! 三拳! …… 恐怖的速度在虚空中划出幻影,兼具难以想象的恐怖力量! 于是,江南所在的那一片灰土终于完全不堪重负,轰然破碎,化作齑粉!一个无边无比的深渊般的坑洞在漫天的风暴与尘埃中被砸出! 片刻后,全力攻杀的灰白巨人终于停下,两只猩红的眼眸望向那深坑之中, “唔!!!” 仿佛兽类在宣告胜利那般,它低吼出声!而身上那些狰狞的面庞,也咯咯大笑起来! 紧接着,灰白巨人将目光看向远方,六目碧蚺与尉迟南的方向。 它僵硬的嘴角,咧开一点——就好像又看到了猎物的猎人一样。 下一刻,灰白巨人微微佝偻下身子,如猿猴那般,双臂自然垂落,脚掌律动,发力! 然而,就在这一刻,当灰白巨人准备去解决剩下的两只“苍蝇”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你要去哪?”自那万丈坑底,有声音回荡而起。 灰白巨人愣住。 他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去,脑袋微微一歪,盯着那巨大的深坑。 面露迷惑。 只有简单的灵智的它,无法理解为什么一只“虫子”怎么就是打不死。 然后,它就看见一道身影仿若流光一般冲天而起,重新踏足在大地上! 江南晃了晃略显僵硬的脑袋,体内顿时爆发出洪钟大鼓,江河奔流之声! “这就是合道圆满?” 他喃喃自语着,回想着刚才灰白巨人全力攻击的力量,心中对合道圆满这个境界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那么,既然提供情报的素材用完了。 也就……该上路了。 江南看向灰白巨人,深吸一口气! 抬手,握拳! 与此同时,灰白巨人仿佛已不耐烦了一般,本能地再度抡起拳头,轰然砸落! 但这一次,已获得足够情报的江南可不会再傻乎乎挨上这一下了。 他不闪不避,反而欺身近前,一拳推出! 刹那间,拳压卷起! 一拳所过之处,虚空崩碎,大地轰鸣! 拳压宛若滔滔江海,化作一道漆黑洪流,向前奔涌而去! 那灰白巨人的拳头刚一触碰到,便被那恐怖的力量野蛮地搅碎! “唔?!!” 自左肩处为界,整个身躯瞬间在那恐怖的洪流之下蒸发! 痛苦、恐惧夹杂着茫然嘶吼声从灰白巨人口中发出,震彻天地! 它有些呆滞地望着江南,哇哇怪叫! “你对肉身的力量引以为豪?” 江南垂下眼帘,缓缓摇头, “但我的力量,在你之上。” 话音落下,再度一拳打出! 拳压的洪流顿时暴卷翻涌,宛如崩腾的万匹烈马踏入大地! 一瞬间,仅仅是一瞬间,便完全吞没了灰白巨人整个身躯! 紧接着发生的,便是——蒸发! 蛮横的、毫不讲理的伟岸力量,将合道圆满的恐怖诡物……寸寸碾碎! 天地之间,漆黑的拳压,一闪而过。 那前一刻还顶天立地的巍峨巨人,却已荡然无存! 片刻后,风暴终于卷开了弥散的烟尘与雾气,露出无垠的灰土——自江南的拳过之处,一条触目惊心的巨大沟壑烙印在灰土之上,宛如巨大的伤痕那般! 与此同时,见战斗结束的六目碧蚺叼着毫无意识的尉迟南,游荡过来,却并没有立刻靠近江南。 ——即便一人一蛇现在已熟得不能再熟了,这蛮荒凶兽仍对这个状态的江南忌讳莫深。 与此同时,新世界的力量缓缓褪去,江南的身躯也开始愈合。 半刻钟,过了。 尉迟南焦急地睁开眼。 第一反应,先是庆幸——既然能睁眼,就说明他没有在闭目锁神屏蔽六感的状态下被活活打死。 然后,他就看到了眼前无比离谱的一幕。 ——举目四望,能被看到的灰土的范围早已是一片废墟,仿佛被天怒蹂躏无数遍留下的狼藉那样,一旁还有一个要去通往深渊一般的巨大坑洞。 而从被他寄托了性命的江南身前开始,有一条比宽阔的平整的沟壑,一眼望不到头。 至于那恐怖的合道圆满的灰白巨人,此刻却是完全不见了踪影。 败了? 逃了? “江……道友,那诡物?” 尉迟南从六目碧蚺的血盆大口跳下,望着前方毫发无损的江南,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江南点头,“它死去了。” 刹那间,尉迟南浑身一颤,愣在当场,如遭雷亟! “死……死了?”他张了张嘴,嘴唇颤抖。 击败合道圆满和杀死合道圆满,可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犹如天壤之别! “对,死了。”江南再道,“继续前进吧。” 说罢,六目碧蚺轻车熟路地攀上他的手臂,然后六只眼睛对着惊愕的尉迟南翻了个白眼。 ——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儿! 在短暂的呆滞与愕然后,尉迟南也终于平复下来,深吸口气,眼中神光暴射! “好!好!好!” 连声称叹! 同时,也为自己当初白玉台上主动结交江南的举动,万般庆幸! 江南,有斩杀合道圆满的恐怖力量! 如此,俩人结盟,在这外宫岂不是嘎嘎乱杀? 他负责嘎嘎,江南负责乱杀! 总不可能还有仙人级别的诡物吧? /92/92855/20801986.html 第453章 第二试炼 诺大而空寂地宫中,一盏盏古老的立灯燃起橘红色的火焰,火光摇曳之间,将中央庞大的祭台拉出长长的影子。 祭台之上,一具青铜棺椁静静地躺在那里,仿若万年恒古不变那般。 棺身之上刻画着无数繁复的纹路,那些纹路之间,又隐含天地万物,山川湖海。 明明是用来入殓死者的阴间器具,却显露出一股仿若要镇压六合八荒浩瀚之气。 想必其中埋葬之人,定然不凡。 但就在这一看便不是常人沉眠的棺椁,一位身穿青纱的美艳女子却极为不敬地坐在棺盖上。 丰盈柔软的臀肉与冰冷坚硬的青铜之间,挤压出令人血脉偾张的弧度。 一双赤足也毫无顾忌地探出长裙,轻轻摇曳着,粉润的脚后跟一下又一下撞在冷硬的棺身上。 空寂地宫,青铜棺椁,美艳女子……勾勒出一副诡异而另类的画面。 可惜,没有人能看到。 而在这女子身前,一枚枚古老的铜镜悬浮着,镜中画面浮现的却正是进入离王陵寝的试炼者们所遭遇的画面——仿佛天穹之上长了一只眼睛那样,他们的一切举动都被尽收眼底。 此刻,女子正望着其中一面铜镜,其中却正是狼藉的灰土废墟自己江南与尉迟南的身影。 面无表情。 “啧。” 寂静中,有不快的声音回荡。 . 外宫。 击败了灰白巨人以后,尉迟南的乌鸦嘴并没有再一次显灵——他们没有遇见仙人境的诡物。 简直可喜可贺。 “江道友,你好像心情不错?” 途中,已运转修为将方才与灰白巨人战斗所受伤势近乎愈合的尉迟南随口问道。 他发现自从解决了灰白巨人以后,江南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 “战胜了强敌,难道不该高兴吗?”江南笑着敷衍了一句。 心头,也是一阵轻松。 但并非因为什么解决了强敌。 实际上,先前他新世界加身的时候,明明可以一拳秒杀那合道境的灰白巨人——连残仙状态的兵主都打不过那样的江南,一头合道圆满的诡物能翻起什么风浪? 但他并没有那样做。 一方面是想要了解合道圆满的战力,另一方面……则是要处理那枚该死的铃铛。 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但江南也能猜到,如今自己等试炼者的一举一动,恐怕都被大离殿的辛月仙子看得一清二楚。 那在地上世界没办法扔掉的古铃,若是在这外宫冒然显露,恐怕也会被辛月仙子察觉。 但恰逢这时,合道圆满的灰白巨人将他锤进了地底万丈。 在那看起来撼天裂地的恐怖攻击下,江南趁着漫天风暴与混乱的时空碎片爆发,运用五行大遁之土躲术将那古铃硬生生打进了地底万万里。 摆脱了这烫手玩意儿。 他不知晓魏溱究竟是谁,不知晓魏溱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知晓突然的古仙暴乱究竟代表什么。 但这都不重要。 离道的天塌下来了,也有仙人之流的高个子顶着,江南压根儿就没有想卷入这些纷争中来。 他牙口不好,只想进入大离殿点燃青灯,然后借传送大阵远赴乾道,找到小仙女东娴,抱着富婆大腿优哉游哉。 尉迟南皱了皱眉——他总感觉没那么简单,但江南这样说,他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这一天,距当初遭遇灰白巨人已过去了两个月,这两个月之间,江南和尉迟南以远方天际那巍峨宫殿为指引,一路向前。 途中,他们也遇见了不少诡物袭杀,但却都不算什么艰难险阻——最强的也只是一尊合道登堂的三头六臂石人,被尉迟南当做经验刷了,好好洗刷了先前被灰白巨人摁在地上摩擦的耻辱。 而随着时间过去,那巍峨的大离殿也逐渐显露真容——他们,要到了。 尉迟南取出一张羊皮地图,指着前方一片雾海,“根据以往试炼者绘制的陵寝图,穿过了这片雾海便进入了内宫四大分宫。” 说到这儿,即便是一州天骄的尉迟南,眼中也是神光暴闪,一片火热! “四大分宫,道器法祭,机缘无尽,造化无穷也!” 江南点点头,与尉迟南一同踏入那茫茫雾海。 说来也怪,大抵是遇见那合道圆满的灰白巨人,就已经将他们的不幸耗光了。 在传闻中无比凶险的宫前雾海,俩人一路通过,未曾遇见任何诡物袭杀。 半个时辰后。 当俩人一蛇穿越最后一堵浓雾化作的墙壁后,一片全新的世界映入眼帘。 嗡!!! 一声钟鸣响彻,震动耳膜! 虚空中立时无数古老的吟唱声缥缈而起,波澜壮阔,似歌似诵,仿佛将俩人拉到了那个离宫鼎盛万道臣服的辉煌盛世! 而四座巍峨的宏伟宫殿,也在唱颂声中浮现而出。 从左到右,依次排开,仿佛世界的壁垒一般,横亘在二人眼前! 第一座宫殿玄奥缥缈,灵光汇聚,无尽道则宛如流水一般垂落,仿佛凝结了一个世界完整的大道一般——此为四宫之道宫,入其中者,当立地成道,领悟天地玄妙,造物之规! 第二座宫殿则烈光冲天,一枚枚神异仙兵有灵,仙光之间,气象万千!仿佛要斩断天地的古剑,镇压万古的巨鼎,宛如凝结了一整个世界的纷繁画卷……不一而足!此为四宫之兵宫,其中仙兵道器无穷,得一者可得天下也! 而第三座宫殿,更是异象频生——红莲撑连、九星连珠、星月坠落……每一种异象皆代表了一种造化天功,得之威能无穷,越阶杀敌犹如砍瓜切菜!这便是四宫之法功,其中尽是神典玄功,参天神通! 最后,则是一座血红色的庞大宫殿,无尽的血气冲天而起,一尊三头六臂的巨神将其托起,仅是看着这一方宫殿,江南便感觉气血沸腾——四宫之祭殿,专为锻体修士所铸的庞大殿宇,其中天地灵脉灌体,地火熔岩炼身,进入走一遭,只要不死,当身若金钢,万法不侵,万兵不入! 而这四大分宫中,也已有人影绰绰,想必正是在江南与尉迟南之横渡外宫而来,已进入四大分宫寻求机缘。 “二十八年……我等这一刻,等了二十八年。”尉迟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喃喃自语。 顿了顿,他看向江南,“四大分宫,并无凶险,只要在大试期间,皆可踏入——江道友准备先入哪一宫?” 一般来说,能横渡外宫、击退无数诡物侵袭的试炼者,便已算是通过了大试。 在规定的大试剩余时间内,便是收获之时——他们可以依次进入四大分宫,寻求造化机缘。 数十次的大试中,大多数通过的试炼者都会在道器法三大宫中走一遍,至于那最后的祭宫则少有人前去。一般只有专修锻体的修士,方才会进入其中锻炼。 而另一边,听闻尉迟南问话,江南闭上了眼。 几个呼吸之后,他叹了口气,指向一个方向,“我要去那儿。” 尉迟南的目光随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却发现江南并没有选择四宫其一,反而指向了一条笔直宽阔的泱泱大道。 他先是一愣,循着那大道看去。 只见那大道通体由青灰色的巨石铺就,两侧石壁之上刻画这无数神异生物,一尊尊青石巨像在两侧跪伏,仿若迎接皇帝那般。 而在大道尽头,巍峨浩瀚的阴影遮盖了天穹,仿佛即将倾倒的海潮一般,散发着让人望而生畏的恐怖压迫力! 连本就无比庞大的四大分宫与它一比,也是远不可及! ——大离殿! 谷燘</span>  那一瞬间,尉迟南仿若见鬼一般看向江南,良久才怔怔开口, “通天道?” “第二试炼?” “江道友……你要去夺道统?” 古往今来,离宫大试已开启数十次。 虽大试一开始的确是为了寻天骄俊杰,重夺道统,振兴离道。 但随着时间过去,人们渐渐发现莫要说得到那虚无缥缈的道统,哪怕是进入离王陵寝也是不可能之事。 离宫大试,分为两个阶段。 其一便是横渡外宫,其二便是那拱卫的通天道。 ——一开始也有心高气傲的天骄俊杰迈过它,进入离王陵寝之中,求一道之统! 但无一例外,他们都失败了。 而且这些失败而归的试炼者仿佛变了个人一样,从此以后大多一蹶不振,荒废修为,在庸碌中了却余生。 这样的事,在早年岁月中,并不少。 所以对于无数修道者来说,那通天道背后的大离殿,便是如同狼穴虎口一般的险恶之地! 而更加诡异的是——那些曾经的失败者们对第二试炼的内容皆讳莫如深,绝口不提! 更为其增添了神秘诡谲的味道。 “就是这般。” 尉迟南将第二试炼的一切都告知江南以后,深深叹了口气,劝道, “我知晓你天赋异禀,战力无双,但……第二试炼太过危险了。” “无数万年来,进入其中者,无一不是道心崩溃,郁郁而终,其中不乏有合道圆满的绝世天骄。” “江道友……三思而行啊!” 看得出来,尉迟南很急,也很诚恳。他是真不想江南冒险,自此荒度余生。 但江南……非去不可。 方才,来到这四大分宫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了——识海中的青灯疯狂地跳跃着,但就是没有一丁点儿能点燃的迹象,反而强烈地指引着他前往通天道前方的大离殿。 即便听闻了尉迟南的讲述,知晓那第二试炼不是什么能轻易度过的玩意儿。 江南也不想放弃。 ——这四大分宫对于诸多修行者来说已是天大机缘,值得他们参与大试,对抗诡物,横渡外宫。 可对江南来说,他修的道与世间大道不同,这些天材地宝神功密典对他来说如同鸡肋,食之无味。 若是就此回头。 那便代表这一趟离宫之行……白跑! 代表他从斩杀罗睺开始就铺好的路,付诸东流。 玩儿呢? 妈的,贼还不走空呢! “我明白了。” 尉迟南见江南毫无动摇的神色,知晓已不能改变他的想法,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那便祝道友……大道通天,仙路长青!” “多谢。”江南亦是拱手。 自此,俩人暂时分道。 尉迟南朝法宫而去,江南也踏上了那通天大道。 “等等,江南!” 就在江南要迈步上去前,六目碧蚺从他手上滑下来落在地上,六目望着远方的地殿,嗤嗤吐着蛇信儿。 “本座……要去那里!那里……有化龙之机!” 江南一愣。 随着接触层次的提升,化道巅峰的六目碧蚺能帮他的地方已经基本没有了。 无论是之前对阵仓央,还是斩杀灰白巨人,这头远古凶兽唯一能做的就是喊六六六了。 对于这种情况,六目碧蚺虽然没说,但肯定心头落寞是肯定的。 而这一次离宫之行,它在祭殿中感受到了机缘。 不可放过! “那便去吧。” 江南摆了摆手,扔给它几枚金豆,“若遇见危险,将金豆洒在地上,可保一命。” 六目碧蚺愣了愣,张了张嘴,却最终也没说出什么矫情的话,轻哼了一声, “待本座化龙了,也给你骑一骑好了!” “一次!” “只能一次!” 说罢化作一道黑光,涌入那血红沸腾的祭典之中! 随后,江南则踏上那环绕着茫茫迷雾的通天道。 而这一幕,也落在三大宫诸多试炼者眼中,令他们面露异色。 “不会吧?不会吧?今天竟然还有第二个疯子闯通天道?”有人愣住。 “此人好像正是那被宫主垂怜的家伙,叫……江南?”有人突然惊叹。 “管他是谁,入通天道者断后半生,这事儿还有人不知晓?”有人不屑。 “嘿!到了那时,辛月仙子恐怕会后悔自己看走了眼吧?”有人幸灾乐祸。 “……” 诸如此类,世间百态尽显。 “仙子对江南有没有看走眼,我并不知晓;但哪怕她双目瞎了,也不会看上你这般背后嚼舌根的小人。” 此刻,法宫大殿中。 一道冷漠的声音,回荡在方才幸灾乐祸的试炼者耳边。 “谁?” 此人眉头一皱,刚欲起身理论,便感受到一股恐怖威压,宛如万岳压顶一般! 抬头一看,神色顿慌! 只见来人双目冰冷,眸光肃杀,紫衣紫袍,神威惊天! 正是紫穹圣州,尉迟南! /92/92855/20801987.html 第454章 轮回 当踏上那通天道的时候,江南身后一切嘈杂的声音都尽皆消失。 就仿若突然之间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那样。 耳边,一片冰冷的寂静。 两侧,的雕塑拱卫着,但直到走近看到的时候,江南方才突然发现这些雕塑的模样基本相同。 这是一尊千臂的巨大生物,面如恶鬼,头顶尖角,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 尽管只是雕塑,便已散发出浓浓的恢宏气息,恐怖的压迫力如渊如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但这些雕像的姿势,却是跪伏。 并不像是跟臣子参拜拱卫帝王,更像是……赎罪那样? 江南一边观察着,一边前行。 一步一步踏过青灰色的大道斑驳嶙峋,仿佛经历了无数岁月的冲刷,显得古老而苍茫。 一个时辰后,他走到大道尽头。 在这仿若恒古不变的景象中,竟有一道步履蹒跚的人影! 他仿若失魂落魄一般,深埋着头,走两步停一步,驻足不语,又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仿若癫狂。 而且……有些眼熟? “仓……央?”待走近后,江南眉头深深皱起,开口唤道。 来者穿一身长袍,容貌俊郎,肩上还站立着一尊金雕! ——不正是当初在御空台上被江南摁在地上摩擦的漠圣州天骄仓央邬?! 这时,那人影听闻江南呼喊,仿佛也是一愣,抬起头来。 一瞬间,江南只感觉一阵头皮发麻! 对于仓央邬,他接触并不多。 但在经历了御空台一事后,江南对这位仙人之徒也有了大概得了解——心高气傲,充满了他这个年纪的天才应当有的几分恶气,但也正因如此,他和诸多大州而来的试炼者一样,有着少年特有的那股生机蓬勃。 一如清晨初生的朝阳。 但现在呢?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灰白,无力,苍凉…… 仿若世间一切的负面情绪都杂糅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一个人的肩头,硬生生把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年压塌成了行将就木的老人。 简单来说就是——坏掉了。 “江……南?” 良久之后,仓央邬仿佛才反应过来——都不要说因为御空台之事而有什么报复之意了,他这个心不在焉的反应速度,若是江南真有心动手,恐怕能把他捶死好几回了。 “你……去渡了第二试炼?”江南看着仿佛苍老而万岁的仓央邬,开口问道。 又是良久后,仓央邬才点了点头。 “夔牛苏醒……引天地异变……圣州危急……” “老师出手镇压……身负重伤……离宫来援……葬海大开……魇潮袭来……” “我想参战,但太过无力……” “道统……唯有道统……唯有离宫之主……方可逆转战局……” 在仓央邬有些痴呆地喃喃自语中,江南也猜到了一切的始末。 简单来说就是漠圣州古仙夔牛出世,让这位天骄深感无力,想要帮忙却无能为力。 这才把主意打到了离王陵寝的道统上,意图一步登天,力挽狂澜! 当然,就结果来看——他失败了。 “第二试炼,究竟是什么?” 虽然尉迟南说第二试炼的失败者对其中经历都绝口不提,但江南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开口问道。 哪儿知,这句话仿若导火索一般,瞬间让行尸走肉一般的仓央邬癫狂! 那一瞬间,他的眼眸中浮现出深深的恐惧与绝望! 还有……愤怒? “试炼!” “试炼?” 近乎野兽一般的嘶吼从他口中发出,仓央邬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眼中布满血丝,涕泪横流! 他跪倒在地上,拿额头疯狂地撞在青灰色的大道上! 砰!砰!砰!砰……哪怕鲜血横流,也似乎感受不到一般。 然后,仓央邬抬起头,泛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江南,近乎嘶吼一般! “不要去!” “不要去!” “不要往前!” 但就在那一刻,蒙蒙的雾气突然环绕而来,将整条通天道笼罩在迷雾当中。 仓央邬歇斯底里的声音也缓缓变轻,直到完全消失在江南的耳边! ——第二试炼,在踏上通天道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然开启! 那一瞬间,江南深吸一口气,浑身道行涌动起来! 甚至连那遥远之地的新世界,也随时准备降临! ——见了仓央邬诡异的模样后,哪怕是江南也不禁感到心头发冷。 但预料之中的袭击,却并没有到来。 只是那无尽的迷雾,仍在无休止地汇聚而来,将江南缓缓笼罩。 逐渐的,他的意识开始变得迟缓。 眼前的一切随着迷雾的笼罩,缓缓变得模糊。而与之一同模糊的,还有……记忆。 江南警惕的目光,开始变得茫然起来。 诶?我在这里做什么来着? 这是什么年代? 这在哪儿? 我是……谁? 记忆缓缓蒙上一层浓雾,仿佛将一切过往都隔绝开来。 当最后一刻,江南彻底忘记了自己是谁的时候。 轮回开启! . 离道。 千臂古域。 人族,南国。 南历三百年之冬,大雪纷飞,银装素裹。 谷锭</span>  这一天,南国王室。 一枚粉雕玉砌的男婴,在太医院接生医师松了一口气的声音中,哇哇坠地! 整个南国王室欣喜若狂! 南王甚至第一时间册封这婴儿为太子,举国同庆! 随着时间过去,百日之期,婴儿被赐名——南昊。 但宫中的人们逐渐发现,这位太子从出生那一刻开始,便表现得与众不同——他从来不哭不闹,安静得让人感到恐惧。 南历三百零一年,南昊一岁,学会了说话,但却经常说一种让人完全不懂其意的怪声。 而且据太子的文法老师观察发现——这怪声抑扬顿挫,声律齐全,绝非胡乱呓语,而是一种真正的能够沟通与交流的语言。 于是,消息传开,宫中隐隐有传,太子乃是妖魔转世,恐会带来大祸。 但对于此,南王却毫不在意,更认定了太子乃是天纵之资。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南历三百零二年,太子两岁,其母皇后去世,葬于皇陵,天下素缟。 南历三百零三年,太子开始习武念书,果然不复南王之期待,无论是书经还是武艺,太子所显露出的天赋,整个南国无人能及! 南历三百一十年,太子书已读万卷,武已至先天,开口自有才气,出手开山裂石。 同年,南王夜传他入宫,告诉了他这个世界的真相——原来南国之外,还有更加广阔的世界,妖鬼横行,魔怪乱生。 南历三百一十六年春,桃花盛放,鸟莺啼鸣,三月春雨绵绵,美不胜收。 这一年,太子十六,第一次踏出皇宫,周游南国。于一家酒铺落座时,遇县内官家子弟见酒铺女儿生地秀美,欲借酒犯之。 太子少年意气,平时读百家经典,心头养浩然正气,哪儿看得下这般荒唐?当即出手,教训那官家子弟。 因此也得了那酒铺女儿倾心,花前月下,郎才女貌,自生情愫。 南历三百一十六年冬,周游之期结束,太子表明身份,带酒铺女儿回宫,欲立其为太子妃。 那一年,同样大雪纷飞,银装素裹,太子因儿女私情第一次与父皇南王发生矛盾——原来在出生之日,太子便与邻国公主定下婚约,南王自拒绝了立酒铺女儿为太子妃的要求。 一父一子,一君一臣,于殿中大怒争吵,不欢而散。 酒铺女儿得知此事,不愿因为自己导致父子反目,留下书信后悄然离去,搬走了巷落酒铺,相忘江湖。自此父子矛盾愈显,相互不合。 南历三百一十八年,太子十八,那一年,邦交局势突变,邻国得一妖道相助,废弃联姻,悍然入侵,意图吞并南国。 那一年,南国军队节节败退,年老南王御驾亲征,身负重伤而归,南国割舍三成领土,暂时休战。 南历三百一十九年,老南王垂垂老矣,卧病于床榻之上,气息弥留。 太子于床前端茶送水,悉心照料,父子俩终于消解隔阂,但没过几日,南王驾崩。 同年,太子登基,称南昊王,执宰天下。 南历三百二十七年,南昊王二十七,邻国撕毁停战之约,悍然北进! 战事连绵,十年不绝,南国近乎全民皆兵,在南昊王运筹帷幄奇诡用兵之下,打得邻国节节败退,大获全胜。 南历三百四十年,南昊王已不惑之年有余,南国趁势反攻,吞并邻国,疆土扩张至两倍有余! 南历三百四十五年,南国鼎盛无双,南昊王却已因为早年连年战事而早衰,两鬓斑白。但由于其伟岸之功,一言一行仍是无双威势,震慑朝堂内外。百姓安平喜乐,举国上下,盛世无双。 只是这一年,南昊王四十五岁,依旧未曾纳妃立后,满朝文武皆焦急万分,生怕帝血断流。 同年,南昊王故地重游,回到那巷落之间的酒铺,却不知何时那酒铺女儿已重新搬回。只是她早已芳华不再,面生暗纹,黑发渐白,一生未嫁。 往日种种,在南昊王心头一一闪过,俩人相顾一笑之间,仿若回荡当初那阳春三月。南昊王遂将酒铺女儿带回宫中,立其为后,天下欢祝! 南国历三百五十二年,幼年时教导南昊王的文法老师与世长辞,年过耄耋,无灾无病,安然老去,喜丧。闭眼之前,他曾问南昊王是否还记得当初那些莫名的语言,南昊王笑道早已忘却。 南国历三百五十五年,南昊王已年近花甲,这一年,南国国力亦至巅峰,百姓安和,军队强盛,三百年来,古未有之。十年间,夫妻恩爱,相敬如宾,皇后为南昊王诞下一女,取名南月,堪称天伦。 但就在这鼎盛之年,繁华盛世,变故突生! 天摇地动,电闪雷鸣,六月飞雪,魔光贯天! 一尊高达万万丈的千臂恶魔自大地之下苏醒,口如吞天,整个千臂古域,千万国家,无尽生灵,一切人类,野兽,妖魔鬼怪,皆化作血食被其吞没,无一丝反抗之力! 天地大恸,寰宇哀鸣! 难以理解的伟岸之力下,南国亦无半分抵抗之力,仅是一瞬,大半国土便已坠入那深渊之口。 南昊王恐惧,愤怒,以垂老之躯再度提剑,斩在那恶鬼身上! 毫无作用的攻击,却让那千臂恶鬼产生了一丝兴趣。 他化作人身,来到南国帝都,站在南昊王之前,不急不缓向他诉说了整个世界的真相。 原来这茫茫离道,有一百零八尊古仙,每一尊称霸一域,称一百零八域。 它们是天地诞生之初,便已存在的亘古生灵,镇压天地大道,视苍穹寰宇为玩物。那些地上生灵,更是生来就是其血食。 那一刻,南昊王终于明白,自己等人的一生荣辱兴衰,喜怒哀乐,在眼前自称古仙的恶鬼眼中,都不过是碗里肉糜的蠕动一般,毫无意义。 此刻,千臂古仙似乎有享受得知真相的凡人绝望的模样的恶趣味,它并没有立刻吃掉余下的南国,而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南昊王,看着这个人类所谓的一国之君崩溃的模样。 面目戏谑。 但让他未曾想到的是,极致的绝望中,南昊王并未崩溃。 废墟与硝烟之上。 南昊王再度提起迸裂的长剑,杀向千臂古仙! 先天之武境界的剑,隐隐出能斩断山岳的恐怖剑罡,再度斩再古仙身上。 毫无作用。 但古仙眼中玩味之色更加浓烈,它问,“人类,为何明知螳臂当车,你还要白费力气?” 南昊王以剑撑起垂老之躯,目光冷硬如铁, “因为朕是南国之主!背后是朕的南国,朕的皇后,朕的子嗣,朕的黎明苍生!” 听罢,古仙愣了片刻。 然后笑了,但笑中又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恼怒。 南昊王明知自己不过是食物,还敢露出这般强硬模样,让它不喜。 但即便如此,千臂古仙似乎也看得出来——眼前男人的心智堪称钢铁! 恐怕就是剐其身,磨其魂,千般手段,怕是也难以让他心生恐惧。 于是一番思索后,他才勾起嘴角,再露出那戏谑的笑,“本尊不会杀你,但你方才所说你的皇后,你的子嗣,和你的子民,不能全活。” 说完以后,千臂古仙仿佛布下了一个能解闷的绝佳游戏,嘎嘎狂笑了起来! 它伸手拘来那以为皇后的酒铺女儿、南国小公主,以及整个南国尚存的黎明苍生万千百姓! 然后,古仙仿佛小孩儿一般地手舞足蹈地欢快地跳了起来! “人类,三者选其一。” “你又想让谁活?” 他指向娴静的皇后, “是救你的皇后?” 他指向稚嫩茫然的小小公主, “还是救你的子嗣?” 他指向另一个方向惶恐不安茫茫人潮, “还是救你的黎明苍生?” /92/92855/20801988.html 第455章 离王 地上世界,天殿。 在离宫大试进行得如火如荼、江南踏进通天道的前一刻。 天阙五方城和天地人三大殿中,圣离军仍在遵循着总宫主辛月仙子的命令,一丝不苟地巡查着。 整个离宫的氛围,肃杀而压抑到了极点。 可纵然如此,离宫的诸多修士和天阙城的居民也并非多么担心——毕竟离王大阵已开,倘若真有什么能冲破大阵的危机的话,那哪怕再担心也没有什么用了。 别慌,要么没有问题,要么问题很大,慌也没用。 不过说是这样说,在这离王大阵开启的时期,修士们大多还是选择闭门不出。 ——虽然可能遇不到什么危险,但倘若被戒严的圣离军盯上了,也不失为一桩麻烦事儿。 所以如今的离宫范围内除了无比肃杀的庄严的圣离军外,基本见不到什么修士和行人的踪影。 但,凡事总有例外。 在前任地殿第九宫主秦梓苍被打入无间大狱两个多月后,天殿通往无间大狱的入口处。 此地戒备森严,遍布圣离军的大能者,莫说是修士行人,哪怕就是任何一丁点儿风吹草动都会被整个圣离军所监察。 但就是在这般监禁之下,两道身影却自顾自的穿越诺大的漩涡,缓缓走出来。 “罪人秦梓苍!胆敢越狱!” “当诛!” 当即,驻守的圣离军士兵骇然一惊,做出反应来! 一位位全身笼罩在黑金甲胄中的黑影宛如漆黑的潮水一般围了过来! 在向整个圣离军队传达消息的同时,他们提起手中兵刃,悍然杀来! 煌煌凶威汇聚无尽灵气道则,与圣离战阵中暴起! 化作一条杀意腾腾的漆黑巨龙,朝秦梓苍二人撞去! 一时间,天地风云变化,电闪雷鸣! 而作为离宫第一兵团,在离宫各处巡逻戒严的兵士们立刻以迅雷之势向无间大狱汇合! 但身处于万军包围之中的秦梓苍,却丝毫没有慌乱之色,抬手一挥。 刹那间,仙光涌动,宛如炽烈的太阳光融化残雪那般,由无数圣离军将士一同汇聚的黑龙便惨嚎一声,化作虚无消散! 这是当然的! 仙人! 秦梓苍虽不同于天殿七仙那般战力惊天,但好歹也是仙人之尊! 在一般修士眼里恶鬼一般狰狞恐怖的圣离军士,看在秦梓苍眼中,却和土鸡瓦狗没有两样。 不过,这样就够了。 这些镇守无间大狱的圣离军士本身,自己也没奢望能对仙人造成什么伤害。 他们要做的不过是拖延一瞬间的时间而已! “秦梓苍!” 黑龙消散之际,一道宛如惊雷一般的声音在远方天边炸响! 紧接着,天际的那方有一道人影踏空而来! 随着他的出现,整个天穹之上便有无尽阴云汇聚而来,声威浩荡,仙光大放,如渊如狱! 圣离军主——郀阖! 作为统领整个人殿圣离军这般杀伐之师的最强者,市井之间人殿第七主俗称的郀阖在天阙城的名声可谓是如雷贯耳,可止小儿夜哭! 而每一桩和他有关的事件,都无一不带着“流血”、“杀戮”、“镇压”等并不那么美好的标签。 一次次铁血的征伐,一次次冷酷的镇压,铸就了圣离军主郀阖的盖世凶名! 而如今的郀阖,也是被辛月仙子下令在离宫大试时守护整个地上世界的总统领,掌先杀后报之权! 当然,这些都不太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郀阖……同样乃是仙人之境! 话音落,人已至! 下一刻,相貌伟岸,身披铁甲,威势如海一般的郀阖,便已经横挡在了秦梓苍二人身前! 长枪如龙,遥遥横指! 冷冽的目光宛如万古玄冰,让人心头发颤! 而拥有了主心骨的圣离军团,也再度重整战阵,齐齐向中央包围之地踏出一步! 喝!!! 凶威迸发! 无尽煞意自战阵中冲天而起,换做汹涌血云,遮天蔽日! 望着身上镇仙锁已碎、垂眸闭目的秦梓苍,圣离军主郀阖冷声开口,一字一句, “秦梓苍,如今你罪名未定,一切还未成定局!” “但越无间大狱……可是死罪!” 实际上,郀阖和秦梓苍的关系并不恶劣。 甚至可以说相当友好。 ——郀阖爱茶,秦梓苍也爱;郀阖爱棋,两个臭棋篓子经常聚在一起下棋。 所以当初事发之时,对秦梓苍了解颇深的郀阖,第一个不相信秦梓苍会干出那等破坏古仙封印的事儿。 他觉得这其中,恐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曲折。 但大势所迫,宫主下令,他郀阖又是圣离军主,需以帝命为尊,不得不暂时将秦梓苍押入无间大狱。 只想着待离宫大试过去后,再查明原因,还好友一个清白。 但谁能想到,秦梓苍竟昏了头,直接越了无间大狱! 这下整的哪怕最后查出来解开古仙封印的不是他,越狱之事,也是重罪! 郀阖冷面而对,心头却是愤怒于秦梓苍的冲动! “越无间大狱,是死罪?”秦梓苍面对整个圣离军团的包围,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盯着郀阖,“这是哪儿的规矩?” 郀阖眉头一皱,便冷声开口,“自是离宫刑律之规!” 秦梓苍又问,“离宫刑律又是何人所定?” 郀阖的眉头越皱越深,心想你这秦梓苍怎么还装起傻来了,厉声道, “离宫刑律,乃是离王所定之规,凡离道者,莫不从之!” “秦梓苍,莫要再巧舌如簧!” “若就此打住,自缚仙体,本座还可请求宫主从轻发落!” “本座劝你……不要自误!” 声音中,已透着浓浓的警醒之意! 但秦梓苍却叹了口气,无奈摇头,“既然如此,你何不想想我浑身被镇仙锁所缚,又陷于大荒,是如何走出来的?” 他又指着身前的魏溱,“然后,你再看看,此人又是谁?” 话音落下,郀阖骤然一惊! 因为直到秦梓苍出声,他才突然发现——秦梓苍前方竟还有一个少年模样的年轻人。 这不是因为郀阖粗心大意,而是打一开始,这少年便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一般,即便他郀阖身为仙人也没有一丁点儿在意。 直到秦梓苍提醒,他才幡然惊醒! ——还有一个人! 还有一个能无声无息间影响仙人感知的恐怖存在! 这时,魏溱也在看着郀阖,眼中却是露出一抹赞叹,“不错,不错,有几分郀镇虚的气度了,假以时日,能超过他也说不一定。” 话音落下,郀阖突然怔住了! 这个名字一出,便在这位圣离军主耳中,轰然炸响! 郀镇虚? 郀阖对这个名字自不陌生——初代圣离军主,同样也是郀阖的先祖,曾于横渡葬海的乾离大战中杀敌无数,得离王赏识,自此执掌圣离军,乃是离王左膀右臂! 那……这少年究竟是谁? 竟知晓那久远的先祖的名讳? 而就在郀阖心头掀起滔天巨浪的时候, 魏溱却摆了摆手,“可惜如今有些急,便待空了,再好好与你讲讲你的先祖。” 他向前一步,双手一翻。 刹那间,身后通往无间大狱的漩涡中,九枚光点一一飞出,乖巧地环绕在他修长的十指上,缓缓旋转。 ——明明只是九枚光点,却给人一种无比磅礴和沉重的感觉! 而透过那氤氲之光,竟可看见其中大漠、荒泽、熔岩、深海……九枚光点,竟代表了九个完整的小世界! 作为镇守离宫数万载的郀阖,如何认不得眼前的九枚光点? 它们正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无间·九大狱——大荒狱、死泽狱、赤岩狱、幽海狱…… 那以已故离王的小世界所化作的无间大狱,连仙人之尊都能轻易镇死的无间大狱,此刻竟无比乖巧地题盘旋在一个少年的手上! 就在收服了无间大狱后,魏溱整个人的气息,也赫然一变! 无尽之威,浩荡奔涌在整个离宫! 但又并非那种咄咄逼人的威压,而是仿若真正的苍天一般,高远,浩渺,包容一切又遥不可及! 他看着郀阖,声音平静,但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现在,把路让开。” 于是,前一刻还凶威凛凛的郀阖望着那少年的身影,脸色骤然变得煞白! 谷傔</span>  他慌忙让开大道,跪伏下身,恭声开口, “离宫,人殿,圣离军主郀阖,参见陛下!” 在他身后,无数圣离军士所凝结的战阵亦在那一瞬间完全溃散,一同跪下。 “参加陛下!” 声浪浩荡中,郀阖却不敢抬头,心头无比惊骇,亦无比惊喜! 事至如今,他怎么还认不出来? 且不论其他,单单能执掌当初的离王世界所创造的九大狱的人,唯有他自己! ——以一人之力镇杀一百零八古仙,为整个离道人族铸就盛世之基的离宫之主! 离王,南昊! 于是,在无数圣离军的拱卫之下,魏溱……或者说离王南昊手上托着无间大狱,身后有秦梓苍与郀阖这二位仙人亦步亦趋地跟随。 宛如王者归来,举世无双! 但某一刻,离王突然停了下来。 “陛下……您这是?” 秦梓苍见离王停下,轻声开口问道。 离王叹了口气,望着远方离宫大试的方向,那澄澈而平静的双目之中,竟罕见地露出一抹不忍之色。 “那个小家伙……也走进去了。” “走进了……朕那痛苦与不堪的轮回。” . 地下世界,四大分宫与大离殿链接的通天道上。 无尽茫茫迷雾笼罩着。 在大离殿的门口,江南的身躯站在那里,双目紧闭,仿佛意识已身处另一个空间。 但通过冥冥中的感应,他远在不可知之地的魂灵所迸发的情绪,竟跨越了无尽的距离,影响到了肉身。 ——身躯颤抖,肌肤上渗出汗水,道行紊乱爆发,神通之光狂乱的散射…… 不远处,仓央邬望着这一幕,仿佛勾起了什么绝不美好的回忆一般,神情一颓,绝望喃喃, “完了……都完了……” . 轮回之中。 南国国都,皇宫之下。 千臂古仙将那狰狞的脑袋歪成一个诡异的弧度,戏谑地望着仿若雕像一般凝固的南昊王,不停催促, “人类,只有一刻钟!” “你如果不选,他们都要死!” 这一刻,它快活极了。 作为离道举世无敌的一百零八位古仙之一,它们的生活其实是极为枯燥的。 整个离道都是它们的床榻和餐桌,年复一年的吃了睡,睡了吃。 让哪怕是古仙这般的非人生物,也愈发难以忍受。 于是,随着时间过去,不少古仙诞生出了奇奇怪怪的兴趣。 比如赤玄古域的三足赤鲤喜欢把无数生灵聚在一起,扔进大鼎里烹煮;比如那漠古域的夔牛一醒就酷爱打雷,整个古域大半时间都在无尽的雷霆之中…… 然而,在千臂眼里,这些都是小孩子一般幼稚的低级趣味儿。 它所热衷的,是看那些可怜的食物从一开始奋勇反抗到最后崩溃绝望的过程。 包括但不限于人类,妖魔,精灵……一切千臂古域内的生物,都是如此。 他们的信念越坚定,千臂就越欢喜。 因为那样,在他们绝望和崩溃的时候,它便能体会到更多的快乐。 比如眼前的南昊王。 即便这名人类很弱小,即便在整个千臂古域中不值一提,但他那孱弱血肉下的如铁石一般坚硬的心,让千臂欲罢不能! 而对于古仙来说,这只是一场解闷的游戏;但对于南国之主南昊王而言,却是地狱。 一边是他的失而复得、相濡以沫十多年的结发之妻,一边是他不满十岁的乖巧公主,一边是尊他、敬他、爱戴他的南国苍生。 三者都是他南昊王豁出性命也要守护的贵重之人! 他能怎么选? “陛下,臣妾与陛下相度十年,已再无憾。” 仿若看出了南昊王心头不忍,他的皇后有些不舍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陛下与女儿,轻轻一笑,一如当年。 “若有来生,臣妾仍希望与陛下再走一程。” 南昊王愣住,心头突然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不!!!” 在南昊王撕心裂肺的大喊中,便只见他的皇后站起身来,以头抢地,撞在一枚尖锐的碎石之上! 刹那间,嫣红的血蜿蜒而下,染红了皇后的素袍,生机渐逝。 皇后,死了。 她以死,为她深爱的陛下,除去了一个艰难的选择。 这一幕,连千臂古仙都愣了一下,随即捂着肚子笑出声来,手舞足蹈! “好玩儿!好玩儿!太好玩儿了!” 而一旁茫然的南月小公主,见母后倒下,扑倒在尚有余温的尸体上,哇哇大哭起来。 余下诸多文武百官,黎民苍生,则是不忍地低下了头,一些人也想效仿皇后自尽而去,去了紧紧攥着衣角,狠不下心来! 于是,古仙猖狂的大笑和稚嫩的公主的哭声交杂,回荡在南昊王耳边。 他望着千臂古仙,心中是宛如烈火般愤怒的杀意。 但他挚爱的皇后已去,他不能再接受失去公主和他的子民任何一方。 于是,五十余载未尝败绩的南昊王这一刻终于舍弃了一切尊严,跪倒在古仙面前。 “南昊任您杀剐,愿意永生为奴……只求您……放过月儿与南国子民!” “求您……放过他们!” 砰!砰!砰! 他不停地磕着头,鲜血染红了土地,顺着废墟蜿蜒而去。 千臂古仙低下头,凑到南昊王耳边,声音一瞬间变得无比冰冷。 “不行,快选。” 那一瞬间,南昊王瞳孔放大,双臂无力地垂落,浑浊的泪水顺着眼眶滑落下来。 千臂又提着他的脑袋将他整个人转过来,面相南月公主与诸多子民,笑着催促道, “哭?哭也要算时间的哦!” 最终,南昊王看着自己那稚嫩的女儿和惶恐不安一片呜咽的南国子民们,痛苦地闭上了眼。 他爬到皇后的尸首旁,抱住自己惊恐不安的女儿,像个孩子一般嚎啕大哭了起来, “月儿,朕爱你……但朕是南国皇帝,朕做不到……朕……做不到……” 在父亲的怀抱中,公主仿佛也平静下来,她用小手擦去南昊王的眼泪,“父皇,不哭……” “月儿……朕马上就来陪你。”南昊王颤抖着,紧紧抱住她。 然后,他看向千臂,艰难开口,“让……南国苍生,活下去。” 短短一句话,却无比困难,仿佛掏空了这位帝王一生的力气。 三者选其一,南昊王做出了他的选择。 但千臂古仙却笑了,它脑袋一歪,咧开嘴,笑得无比狰狞。 “嘿嘿,骗你的。” “他们都要死。” 话音落下,一股无形的吸力仿若漩涡一般,整个南国国都连带着南昊王怀中的公主以及无数南国子民便被吞入腹中。 “啊哈哈哈哈哈哈……就是这样的表情!” “太美了!太美了!” 望着南昊王瞬间呆滞和凝固的面容,千臂古仙狂笑了起来! 而在这恼人的笑声中,时间静止下来。 一切,都仿佛被定格了那样。 下一刻,所有场景轰然破碎,化作无尽的迷雾。 然后,那些迷雾再度演化,化作一片白茫茫的雪中世界! 离道。 千臂古域。 人族,南国。 南历三百年之冬,大雪纷飞,银装素裹。 南国太子南昊,降生。 于是,痛苦与绝望的轮回的循环,再度开启。 这,就是第二试炼。 /92/92855/20801989.html 第456章 九世轮回 离宫,地殿,地司殿。 少年模样的离王目光澄澈,缓步而行,右手托举着九个环绕的无间世界,来到庞大的地司仪旁。 而秦梓苍与郀阖两个仙人,静静地立在身后。 对于如今这扑朔迷离的局势,郀阖心头有诸多疑惑。 比如离王明明相传已故,为何突然复苏醒来,还扮成试炼者的模样潜入离宫,好像是在躲避什么那样。 比如秦梓苍真的不是释放古仙的凶手,那真正的黑手又身在何处?他又是如何操控唯有地殿第九宫主才能运转的地司仪? ……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团乱麻环绕在这位圣离军主脑中,挥之不去。 但他并没有主动出口询问。 只有一点是清楚的就够了——眼前的少年,就是当初那主宰整个离道的王。 至于其他,陛下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此刻,三人前方的虚空中,悬浮着一枚无比庞大地铜镜悬浮着,一副副画面在其中变幻演化。 而这铜镜中所演绎的,却正是江南如今正在经历的轮回。 就像被摁下快进键那样——从南国太子南昊出生,读书,识字,习武,云游四方,结识红颜,父子决裂……到邻国进犯,仙王战死,太子登基,新王立后……再到最后千臂古仙复苏,痛苦抉择,皇后自尽,南国破灭…… 残破的土地上,唯剩下那苍老的南昊王,绝望而痛苦的跪坐在废墟中,双目呆滞。 嘶…… 看到这儿,即便是活了数万载见惯了荣辱兴衰悲观离合的秦梓苍和郀阖这等仙人之尊,也不由深深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小心翼翼地撇向身旁的离王。 秦梓苍低声开口,“陛下,这……” “这就是朕。” 离王面容清秀年轻,但脸上却透着仿若经历万古方凝聚成的沧桑那般。 他垂下眼帘,“这就是朕寻到离道道统,一朝悟道,除尽古仙之前,所经历的一生。” 语气平淡,但一字一句却让人心底发寒! “这千臂古仙当真是该千刀万剐,油锅烹煮,三魂七魄尽吊在雷海天灯之上,受尽折磨。” 沉默只中,圣离军主郀阖攥紧了拳头,冷冷开口。 凛冽的杀意,让周遭空气都瞬间冰冷,虚空都震颤出细密的裂纹! 他向来手段强硬,作风铁血。 几万载来,作为离宫的最锋锐的刀,死在郀阖手下的各路修士与罪犯不计其数,手段也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但在郀阖看来,那都是必要的。 换句话说——为了各自的立场,大家拼搏厮杀,你死我亡,甚至刑讯逼供,残忍折磨,都是无可厚非之事。 所以当轮回中的千臂古仙降临,以天地众生为食的时候,郀阖虽然因为身而为人的立场敌视它,但也仅此而已。 然而,当最后南昊王放弃尊严的祈求失败后,艰难地做出抉择,甚至放弃自己的女儿的生命以后。 千臂古仙愚弄了他。 对于一位痛苦不堪地放弃了血亲的生命来拯救他的子民的帝王,郀阖认可他是一名战士。 这种认可,无关乎当初的南昊王是否是后来的离王。 而战士,即便敌对,即便以阴谋诡计将其坑杀碎尸万段,也是不应该以那样的手段戏耍和侮辱的。 若非一百零八古仙的千臂,早已在无数万年前被离王斩杀,郀阖当真就要忍不住倾尽全力去弄死这个渣滓! “你放心。” 离王看了他一眼,语气依旧平淡,“当年得道以后,朕让的千臂经历的远远比你想象的要残酷的多。” 听闻此言,俩人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顿了顿,秦梓苍面露疑惑之色,“陛下,既然如此,那这第二试炼的轮回又是怎般回事……” 作为地殿掌管航运和传送的第九宫主,秦梓苍基本上能记住每一个从传送阵来到离宫的存在。 他知晓江南乃是有蕲休从赤玄州带来,见他陷入曾经离王经历过的痛苦轮回,也有些不忍去看。 “当初,朕身陨之时,身躯炸碎,魂灵分崩,道统剥离。” 离王缓缓开口,一一道来, “朕的主魂坠入轮回,一点一点找回曾经的记忆。离道道统则被朕锁进离宫,沉入万丈地底。” “至于那些其余的魂灵残骸,则留在了当初作为战场在通天道上。” “那些碎片失去了朕的制约,在万古磨灭中只剩下那一段最为痛苦的记忆,污染了整条通天道,化作无休止的虚幻轮回。” “在那以后,所有踏上通天道的存在都无一例外要去经受那一段记忆,一段轮回。” “哎……” 秦梓苍叹了口气, “不过那小家伙也是坚韧,即便经历这般痛苦轮回,似乎也没某任何要崩溃的迹象。” “也算得上是无数年来第一次通过第二试炼的试炼者了,蕲休带回来的人,果真不错。” 但正当秦梓苍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离王如天穹一般澄澈的双目中却闪过一丝不忍, “不,那不是试炼,那只是失控了的折磨而已。” “无休止的折磨。” 他补充道。 话音落下,铜镜中的一切场景骤然崩碎,化作漫天茫茫雾气,再度重新演化成那个一切开始的雪中寒冬! 离王的声音再度回荡在二人身边, “他会一次又一次,经历朕的轮回,直到神魂干竭,灵智疯癫。” 听到这儿,秦梓苍和郀阖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骇然之色! 那苦痛的轮回,他们仅是旁观都觉得头皮发麻。 真正经历的话,哪怕是一次就足以把一个正常修士搞得神智疯癫! 踏入其中之人……竟要经历无数次? 那一刻,他们终于知晓为何无数万年来,从未有人安然走出第二试炼! 这样个搞法,大罗神仙来了,也得崩啊! 良久,秦梓苍看着那画面中再度陷入轮回,化作一枚粉嫩襁褓婴儿的江南。 他硬着头皮,看向离王,“既然此路无通,那臣斗胆恳求陛下,收了试炼,莫要平白让我离道天骄沦为废人!” 一旁,郀阖亦是拱手,“臣亦请陛下收了试炼!” 他们二人和江南倒是没什么交情,纯粹是站在离宫的角度说话——这些来自各大州的试炼者,可都是离道未来的中流砥柱啊! “朕,很喜欢这个小家伙,但……” 离王叹息,摇头,“现在的离宫,已不是朕的离宫了;通天道,也不再是朕的通天道。” . 通天道上。 经历了一次轮回的江南,浑身大汗淋漓,脸色苍白,眉宇之间蕴藏着沉沉的杀意与愤怒。 但,仍未醒过来。 而轮回世界中,他的第二世轮回,也开始了。 南国历三百年,太子降世。 依旧是瑞雪之年,依旧是举国同庆,依旧是王室贵门。 但唯一不同的事,有史官记载,太子诞生之日,眼含怒意,双目圆瞠,泪流而不哭。 紧接着,仍然是一模一样的人生轨迹。 读书,识字,习武,出游,遇命中女子…… 但与上一世不同的是,第二世的太子经常会做一个诡异的噩梦。 梦中南国国都毁于一旦,天地苍凉之间,只剩他一人。 时间继续缓缓而过。 父子反目,邻国入侵,先王驾崩,新王登基,北伐恶国,建立盛世王朝。 转眼间,南昊王年过五十有余。 这一日,春风亭下。 风韵犹存的皇后抱着襁褓中的公主,依偎在南昊王身旁,娴静而温柔,轻声问道,“陛下,曾经的那个噩梦,如今还会梦见吗?” “自是不会了。” 南昊王摇头,“如今南国昌盛,万民安乐,哪有什么覆灭之象?反倒是朕要努力了。” 皇后眨了眨眼,“陛下还要努力什么?” 皇帝洒然一笑,“努力生个太子,以继承南国盛世。” 话音落下,皇后的脸噌一下红了,白了南昊王一眼,但眼中却尽是甜蜜。 何等天伦之乐? 但好景不长。 话音落下之际,天穹崩碎,大地沉默,千臂之恶鬼自沉眠中复苏,吞噬万灵! 最后,仿若命定的轨迹一般。 谷惐</span>  依旧是山河破碎的南国国都。 依旧是狞笑的恶鬼。 依旧是无法抉择的三选其一。 当南昊王在无尽的痛苦中做出选择后,在千臂古仙戏谑的笑声中,整个世界化作一片废墟。 天地之间,只剩下他南昊王一人,陷入绝望而痛苦的深渊! 这一刻,他才明白,那不是梦。 . 然后,一切破碎,又再重聚。 南国历三百年,南国太子降世。 命运的轨迹再度运转。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世的太子登基之后,不过文武百官死谏,一意孤行,向东迁都。 似乎在躲避什么。 南具体在躲什么,他也不知道。 只是冥冥中让他那样做而已。 小小的插曲后,命运的巨轮再度转动。 在南昊王五十余岁,天下天平,朝堂安定,生活美满的时候,宛如逃不掉的梦魇那般,千臂古仙再度降临。 游戏。 选择。 耍弄。 南昊王……或者说失去了记忆在轮回中挣扎的江南,第三次亲眼看见自己的皇后、公主和南国子民死在他的眼前。 在千臂古仙的笑声中,时间凝固,天地破碎,一切再度重演。 . 第四世。 南国历三百年,太子降世。 这一世的太子与南王所期待的不同,仿佛对学问,习武,识字,掌权等正经事有着天然的抵触。 他醉心享乐,花天酒地,成了南国国都中有名的登徒浪子。 然后,邻国入侵,南王重伤。 冥冥中一直抵触一切的太子终于在父皇床榻旁幡然醒悟,立志赶走入侵者,杀尽恶贼! 但因为荒废了太久的光阴,一开始连吃败仗,他自己都身受重伤,顺着大江漂流到一处县城,被一家酒铺所救。 据说这酒铺的老板是一位女子,年轻时生得貌美,险些被官家子弟侮辱,最后还是性情刚烈,用刀划破了容颜,才逃过一劫。 太子受其鼓舞,与酒铺女子暗生情愫,亦再度起兵。 不得不说有些人天赋异禀,哪怕荒废了十余年光阴,一旦奋发,亦会勇猛精进,直达巅峰! 又是十年战事,南国终于赶走了恶贼,太子亦成了那万民敬仰的贤帝。 而那曾改变了他一声的酒铺女子,自然也成了皇后,为他诞下一女。 尽享天伦。 然后,千臂古仙降临,在恶心的作弄之下,家国破碎,血亲身死…… 直到那一刻,南昊王才明白他从小便冥冥中抵触一切,就是为了避免眼前这一幕。 但……哪怕绕了一个大圈儿。 该来的,总会来。 . 第五世。 南国历三百年,太子降世。 仿佛有什么预料一般,在能自由行动的时候,这位自出生起,眼中便挂着浓浓的抹不开的哀色的太子,就从皇宫高塔之下一跃而下,结束了一生。 仿佛在对抗冥冥中注定的命运。 这一次,他成功了。 但轮回,并没有结束。 . 第六世。 南昊不读书,不识字,只习武。 年仅三十,便已踏入传说中的“道”之境,打遍天下无敌手,一人便逼退邻国,天下无双! 但即便如此,他仿佛也觉得还不够一般。 修炼! 修炼! 修炼! 除了短暂的陪伴皇后与女儿的时光,南昊王一心沉入修行之中。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感觉……急,很急! 五十岁后,南昊王已天下闻名,周遭哪怕是那些妖魔鬼怪,也莫不俯首称臣! 但当千臂古仙降临的时候,一切仍如注定那般。 家国覆灭! 紧接着。 第七世……第八世……第九世…… 冥冥中对于注定到来的灾难,有所感觉的南昊王,尝试了各种各样的努力。 但人生仿若命运的玩笑一般,当时候到来,千臂复苏,一切看似坚不可摧的,都是徒劳。 . 离宫,地司殿。 离王与秦梓苍、郀阖一同,见证了江南在离王的记忆中的九世轮回。 这时候,即便是两位经历过无数惊涛骇浪的仙人,都只感觉彻骨的冰寒! “造孽!造孽啊!”秦梓苍长叹一声,掩面不看。 “陛下……究竟何时会结束?”郀阖亦开口问道。 而一旁的魏溱看着江南的一次次轮回,这位曾经的离道之王,稚嫩的脸上亦忍不住面露苦痛之色。 为受尽折磨的江南,也为他自己。 ——每一次看着江南,都是在残忍地撕开他心底愈合不了的狰狞伤疤。 “快了。”离王长长叹息一声,“他的精神魂灵已不堪重负,下一世……恐怕就是终结。” 是的。 那通天道上,江南的状态已近乎癫狂! 他面容狰狞,宛如恶鬼,无尽的愤怒与杀意暴乱,圣州无尽的道行宛如瀚海狂涛一般奔涌! 但在这般恐怖的声势之下,那枚千疮百孔的内心,早已摇摇欲坠! 当道心崩溃,不再能承受轮回后,便会被通天道踢出来。 变成像无数失败的试炼者那般,浑浑噩噩,荒度余生。 但这个时候,秦梓苍和郀阖竟期待这一刻早点到来——能让这个可怜的年轻人得到解脱。 于是,第十世,开启。 南国历三百年,太子降世。 然而让离王等旁观者未曾想到的是,这一世的太子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 而是和第一世一样,遵循着最原本的轨迹,日复一日。 直到南国三百零三年,那一年,太子三岁。 太子开始读书,识字,习武。 但在王室武师教他剑法之时,幼年的太子第一次接触到那精巧的木剑。 然后,他仿佛陷入了某种失神状态一般,突然提剑,向天斩出。 刹那间,恢宏剑光斩破云层,浩荡奔流三千丈! 这一幕,落在离王等人眼里。 秦梓苍与郀阖,倒是一脸茫然不解。 但年少离王白净的脸上,却骇然剧变! 第一次,曾经的一道之王露出这般表情。 如先前所言,江南所度的是他的过往,他的遗憾。 所以他很清楚,那个时候自己记忆的世界中没有这般神通。 ——轮回里,出现了不属于轮回的事物。 /92/92855/20801990.html 第457章 朕要杀你 秦梓苍与郀阖,是因为离王骇然剧变的神色,方才反应过来的。 ——从这位王出现开始,尽管顶着一张略显稚嫩的脸,但仿佛就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 无论是在大荒狱救下秦梓苍也好,重掌九大无间之狱也好,还是但后来一言使郀阖跪拜臣服…… 一切的一切,仿佛他都能风轻云淡地轻易做到。 但唯独在江南闯通天道的时候,这位陛下有过太多次的失态了。 甚至像如今这般,露出那仿佛凡人见到不可理解之物一般的骇然神情。 “陛……陛下?”秦梓苍轻声呼唤。 良久后,离王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通天道上的轮回,说白了只是一段记忆和执念所凝聚而成的虚幻世界。” “其中会出现的人也好,妖也好,古仙也好,功法武技也好,都是身为凡人时的朕有所经历或耳闻的东西。” “但这剑光……不是那个时候的朕能理解的神通,这是……江南自己的东西。” 听罢,秦梓苍与郀阖都是一愣。 在离王的解释下,他们几乎瞬间便理解了轮回的本质。 ——说得简单一点,通天道上的轮回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只不过这并非凡人孱弱的梦境,而是曾经的之王内心最深处的伤痛和执念污染了通天道这一仙境造物所化。无论是稳定性还是真实度都完全与常人梦境是两个不同的纬度。 可不管怎么说,梦境就是梦境。 就像人无法想象完全未曾接触过的信息,属于离王的梦境也没有办法演化不属于轮回的事物。 但诡异的是,如今江南在轮回中度过的第十世,出现了他自己的神通。 “您的意思是……他恢复属于‘江南’的记忆了?”秦梓苍沉吟问道。 通天道上轮回之间最大的杀伤力莫过会屏蔽试炼者的感知,让他们从出生开始建立一段新的人格、新的记忆、新的情感…… 新的一生。 所以在最后轮回崩溃时,那强烈的负面情绪才会积压到试炼者的精神与魂灵上。 但倘若他们的记忆没有被蒙蔽,就完全不一样了。 就像是春宵梦里你倘若知晓自己在做梦,其中乐趣便大打折扣。 在南昊王的轮回中也一样,如果试炼者有他们自己的认知,那轮回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段故事而已了。 大概就相当于切身体验和嗑着爆米花看了一场电影的区别。 哪个杀伤力大,不言而喻。 “朕不知晓。” 这时,离王的眸子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眼中浮现疑惑之色。 “倘若他恢复了记忆的话,应当能立刻跳出轮回才对——就如同凡人在做梦时一样,知晓梦境真相的一刹那,就是梦醒时分。” 还有一点,他没说。 ——虽然身为离王的自己如今拉胯了,但构筑通天道轮回的毕竟是当初全盛离道之王的执念。 说得简单一点就相当于一道之王朝你扔了个无限月读,要突破那轮回之迷、回归自身,何其不易? “陛下,臣想到一种可能……” 这个时候,一旁的郀阖突然抬头,“当然仅是一种可能——他想的会不会是……复仇?” 这位擅长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双手沾满血腥的圣离军主说道这里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甚至有些激动地手足颤抖! 话音落下,除了秦梓苍,连离王都是蓦然一怔。 经历了九世轮回、无尽苦难,倘若有能够逃离的方法不是应该立即逃出来吗? 江南……究竟在想干什么? . 轮回世界。 距太子降世,已满三年。 那一次剑光通天之举,自然震惊了整个皇室——虽南王第一时间向天下封锁了消息,可一些皇家血脉与朝廷重臣还是知晓了,不由尽皆高呼……仙神转世! 而在那以后,太子虽然依旧如往常一般,读书,识字,习武,练剑…… 但却经常做出一些怪异举动。 ——比如他经常站在御书房一面巨大的铜镜面前,默然不语。 一开始,并没有人在意。 直到某一天,一位侍女端茶而来,突然望见太子殿下在镜中的身影竟是一位浑身杀意磅礴,宛如恶鬼一般的可怖青年! 当即赫然一惊,茶盘摔碎在地。 不久便因为刺激过大失了忆,领测一些金银,归家去了。 此事,也鲜有人可知。 于是时光的河浩荡奔流,命运的巨轮滚滚而过。 一切仿佛都是按照命定的轨迹那般。 太子出游,遇红颜知己,带其回到宫中,父子反目。 与第一世,没有一丝一毫变化。 甚至连离宫中旁观这这一幕轮回的离王三人,都对一开始的猜测产生了怀疑——轮回中的江南当真恢复记忆了么? 若真是如此,那他顺应着命运变迁,不作任何改变,究竟在图谋什么? 就在三人以为那滔天剑光,只是惊鸿一现的时候。 意外发生了。 轮回世界中。 年轻的酒铺女儿偶然在大殿听闻太子与南王的争吵,心头无比愧疚。 回到宫房中后,她思虑良久,仿佛做下了什么决定一般,如水般的清秀眼眸中有滑落泪水。 那一夜,星月当空,万里无云。 未来的皇后俯案而坐,书写着诀别的信。 “殿下,我本因你英勇而心生钦慕,却无关你王族身份。但我亦知晓,王室血脉良多时候皆身不由己。” “你与北国公主婚约之事,我已知晓,亦不愿因我而让你与南王陛下心生间隙。” “大抵,我并非殿下之良人,却也无勇魄当面与你告别,只能留书而去。”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望殿下一生平安喜乐,万事无忧……” 写着写着,酒铺女儿眼中止不住地泪花翻涌,滴落在信纸上。 短短几行字,却花了一个晚上方才写好。 翌日清晨,她收拾好行装,留下别信,正准备悄然离去之时。 推开门,却撞见太子。 “殿……殿下?” 就仿佛做了亏心事的小猫一样,酒铺女儿一时慌乱。 但太子仿佛什么都知晓一般,并未多说,而是揽起她的腰,一步踏空,化作流光而去。 只是酒铺女儿在茫然与迷惑间注意到,如今的太子穿一身远行装扮,背上还背着一尊七尺见方的木匣。 “殿下,使不得!” 酒铺女儿当即还以为太子要与他私奔而去,慌道,“你为南国唯一太子,肩负江山社稷,万不可因私情罔顾苍生……” “不,我们不是要去私奔。”太子南昊颇为好笑得摇了摇头, “我们去……杀人。” . “陛下……请问这又是什么?” 离宫之中,三人将太子南昊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愈发相顾茫然。 “不一样了。” 离王沉默良久,才深吸一口气,“轮回已偏离了命定的轨迹,如今,朕终于可以确定——江南,早已打破了轮回之谜,找回了自己!” 而正如他所说。 轮回世界中发生了完全偏离命运的路。 谷鵉</span>  南国历三百一十七年,太子十七。 一日深夜,北国国都上空,突发异象! 据史书记载,两道人影凭空而立,其中一人打开一木匣,取出一枚等身古拙同镜! 刹那间,一道浑身缠绕滔天凶光的身影从镜中走出,挥手之间,犹如贯通天地一般,一缕细而长的剑光,一闪而过。 刹那间,北国国都自中心为界,一分为二。 一剑,斩断一城,却不伤百姓一人! 那一瞬间,茫茫北国十万铁骑,战意全无! 北国皇室震动,跪下拜见仙人,却发现那出手之人,正是与自家公主有婚约的南国太子! 紧接着,仿佛未卜先知一般,北国秘密谋划侵略南国的计谋被那位太子事无巨细摊出。 整个北国王室顿时犹如霜打了的茄子,颓然无力! 一道道剑光,自铜镜中喷薄而出,仿佛初春的细雨滴滴答答。 那些北国皇室中主导侵略的激进战犯们,便在这朦胧剑雨中毫无反抗之力地化作一蓬血水,顺着街巷蜿蜒流下。 未曾多杀一人,也未曾放过一个。 最后,南国太子给了幸存的皇室两个选择——北国要么俯首称臣,要么换一个王室再俯首称臣。 结果如何,自不言而喻。 于是,一夜之间,不费一兵一卒。 南国太子以一人之力压倒茫茫一国,诛邪杀奸,使邻北之国完全俯首称臣! 联姻一事,自然也不再被谈起。 事发之后,最茫然的还要当属那第二日正午才得知消息的老南王。 ——朕只是想让你娶人家公主,你他娘给打了一个国家回来?! 直到这个时候,老南王才幡然醒悟——那在自己眼里还是个孩子的南昊太子其实早已长大,甚至比他期望中最好的模样,还要惊艳万分! 当夜与太子饮酒通夜,翌日便立酒铺女儿为太子妃。 而北国称臣、侵略计划破灭以后,自然也没有了那连绵十多年的大战。 十年后,老南王年事已高,安然退位,颐养天年去了。 新王登基,与那命中注定的女子喜结连理,天下共祝。 .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转眼便离南昊王登基之日,又过了将近二十年。 几十年间,各种软硬兼施的手段之下,北国近乎被完全同化,整个南国境内,农商繁盛,土木水利大兴,百姓安居乐业,昌盛无双! 南昊王,亦被称史书称——千古一帝! 这一年,南昊王五十六,与皇后已育有一女,南月公主。 同年,一向贤明的南昊王却突然下令,让帝都子民尽数迁至邻城。 ——碍于这位传奇一般的王,虽然诸多官员百姓心头不满,但还是立即动身。 不到十日,南国京城已经人去楼空。 唯有皇后公主与南昊王仍在皇宫中,以及少数讨陛下喜欢的侍者留下服侍。 邻城,对于突然被命令背井离乡的百姓与满朝文武而言,还是颇有微词的。 甚至一些别有用心者,已散布谣言,称南昊王被妖魔附身,早已不再贤明。 但十天后的黄昏,天摇地动,日月无光,恐怖的阴影自大地之下而起,瞬间破灭了半个南国国都! 这才让无数逃得一命的百姓翻然悔悟,向着国都的方向遥遥拜倒! 这一夜,千臂觉醒,古仙复苏! 那狰狞而伟岸的阴影循着冥冥中的指引来到南国国都,却发现无数血食早已离去,只剩下那巍峨的皇宫城墙之上,几道人影和一枚木匣,立在烈烈风中。 “父皇!父皇!那是什么?” 南月小公主望着远方那气息恐怖的古仙,又是害怕,又是好奇。 南昊王垂下眼帘,“那是……敌人。” 所谓距离,对于古仙这般存在而言,已是无需考虑之事。 千臂只是心念一动,便已经来到城墙之下。 “有趣,有趣。” “知晓大难将临,所以提前便迁移了子民么?” “不过……你为什么还留下,人类皇帝?” 明明是现在下方,他却仿若俯瞰蝼蚁一般,望向城墙上的几道人影,眼中露出一丝饶有兴趣之色。 “因为朕是南国之主,背后是朕的南国,朕的皇后,朕的子嗣,朕的黎明苍生。” “朕,会守护他们。” 南昊王目光平静,仍是在那无尽的轮回中重复了八次的回答。 不知为何,突然之间,千臂对南昊王那平静的目光,生出一阵没由来的厌恶。 “守护?” 它咯咯冷笑出声,手指轻轻一弹! 轰隆隆! 刹那间,空间崩碎!余下半个帝王都也化作齑粉! 茫茫南国国都,便只剩下一座皇宫,屹立与废墟之上! 与此同时,天地之间骤然色变,大地震动,仿若哀鸣,天穹摇荡,仿若怒吼! 但千臂古仙只是冷哼一声,便仿佛压倒了天地大势一般! “区区人类,你拿什么去护?你又护得了什么?!” 它冷然笑着,看向南昊王,仿佛想要看到对方眼中的恐惧之色。 但并没有。 面对一举一动都使得天地变色的古仙之尊,千臂眼前的人类帝王并像他想的那样绝望。 仍无比坚定,如铁石一般。 不喜中,千臂突然笑了。 他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人类,应当能是一枚很好、很解闷儿的玩具。 “那来玩个游戏吧。” 仿佛已重复无数次的对话那般,千臂开口, “本尊不会杀你,但你方才所说你的皇后,你的子嗣,和你的子民,并不能全活。” “——你的皇后,你的子嗣,你的子民,三者选其一,你要让谁活?” 千臂的脸色,变得戏谑起来, “你的回答呢?人类皇帝!” 于是,茫茫废墟中,回荡着古仙狂乱的笑声。 癫狂而残忍。 只是在无尽的轮回中,南昊王似乎已找到了问题的正确答案。 他走出一步,抽出腰间铁剑,遥遥指向城墙下的古仙。 “人生百载沉沉浮浮,总会面临很多难以回答的问题。” “朕亦如此。” “但某一天,镜子里的人告诉朕——倘若无法解决问题,那有解决提出问题的人就好。” “所以啊……” 那一瞬间,由一次次的轮回中绝望与痛苦的癫狂所杂糅而生的恶念与怒火,自苍老的皇帝身上熊熊燃起! 点燃了铁,点燃了风,点燃了浩荡长夜。 “——千臂,朕要杀你。” /92/92855/20801991.html 第458章 此时此刻,正如彼时彼刻 仿佛燃烧着的冷硬的声音回荡在茫茫夜空,剑刃之上,炽烈又森寒的光点缀黑暗,那好似要凝结为实质的沉沉杀意昭然若揭! 面对南昊王这般堪称狂妄的话语,连千臂古仙都愣了一瞬间。 然后,就好像山上的神俯瞰山脚的蝼蚁那般。 “你要杀本尊?” 千臂古仙挥舞着手臂,眼中充满了浓浓的讥讽,它姿态夸张地指着自己的脸,怪笑道, “你知晓本尊是谁吗?” 南昊王挥舞着铁剑,不紧不慢地将一旁的长木匣打开,冷冷开口, “你是离道一百零八古仙之一的千臂。” “你长年沉眠万丈地底,苏醒时将整个千臂古域当做猎场。” “你喜好玩弄生灵,并以此为乐。” “和你相同的存在,还有一百零七尊。” 然后,他将那长木匣中的一面古拙的六尺铜镜取出,拄在城墙之上,看向千臂古仙。 “还有什么朕不知道的?” 这个时候,这尊沉眠万载的古仙是真的怔住了。 对于人类这等寿命百年左右的蝼蚁来说,一般都不会知晓古仙的秘辛。无数生灵中,恐怕只有一些拥有血脉记忆传承的妖族知晓关于古仙的一星半点儿。 但眼前不足百岁的人类皇帝,却对古仙之事……如数家珍? 当然,这些都不是问题。 ——问题是他明明知晓了那些古老的故事,竟还敢以这般姿态站在自己面前口出狂言? 一瞬间,千臂古仙的眼睛眯起,猩红的长舌舔了舔嘴唇,神色中多了一丝认真之色。 面对稍有些许戒备的前臂古仙,南昊王显得并不在意,他敲击着那浑浊的境面,一边开口, “那么你又知晓……朕是谁么?” “朕是南国之主,朕是未来离道道统传承之尊,朕是将终结古仙时代之人!” 于是,万丈雷霆自浩荡夜空轰然炸响! 那浑浊的铜镜砰然炸碎! 一道浑身缠绕着无尽血红杀意的人影从其中走出,伴随着无尽的漆黑的光,与南昊王重合! 那一瞬间,轰鸣的巨响自天地的每一个角落响起来。 由离王的记忆与执念构筑的轮回宛如脆弱的瓷器一般,分崩离析! 天穹崩碎,大地陷落,自荒土与废墟的混乱中,新的秩序煌煌降临! 寰宇重构,后土新生! 两道不同的声音,同时从那苍老的身躯中响起, “朕是南昊,朕是江南。” “朕……是此世之主!” 无比混乱的世界之间,回应他的是陡然焦急与暴怒起来的千臂古仙! 因为身为执掌离道千臂古域的古仙,在这一刻,它能清晰地体会到,世界发生了某种变化。 就像自己心仪的玩具,别硬生生烙上了别人的烙印。 “狂妄!” “本尊必使你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声音落下之际,无尽的漆黑阴影撕裂那伪装的人类躯壳,宛如春笋破土而出一般,横亘天穹之上! 那是一尊难以形容其伟岸的磅礴身姿,真正意义上没有一丝夸大的顶天立地! 斑驳的铜色皮肤刻满了岁月沧桑的痕迹,隐隐的黑光绽放之间,周遭空间被轻易撕裂。 那仿若世间最凶恶的头颅之上,漆黑的尖角刺破苍穹,凛凛直立! 千万条狰狞怪臂自那身躯背后臂长出,更是遮天蔽日! 古仙·千臂! 在离道四分,天地重开之时便已诞生的古老生灵,于这一刻显露真身,凶威赫赫! 下一刻,那无数的手臂一同舞动起来,无尽灾厄自其中洒下! 天雷! 圣火! 黑水! 灾风! …… 沾之即死,触之即灭,连天与地都能一瞬间湮灭的毁灭潮汐自天上奔涌而下! 仿若江海倒灌一般倾泻而来! 与此同时,与镜中之躯合二为一的南昊王,兼具南昊的记忆与江南的神通。 末日一般的毁灭之象反应在那漆黑的瞳孔之中,但却看不见任何一丝恐惧之色。 只有仿若掀起万丈潮汐的汪洋一般的怒火! 举剑! 斩落! 于是,数十年后,当初那抹通天的恢宏剑光,再度呈现于天地之间! . “好!好!好!” 离宫之中,一向嫉恶如仇的郀阖见这煌然爆发的厮杀,甚至都顾不得仪态之礼,顾不得离王尚在身旁,一拍手,酣畅大喝! “这小子!对我胃口!” “待他出关,我请他吃肉喝酒!” 而一旁,秦梓苍却要显得理智许多。 “陛下,江南……可有胜算?” 他的眼眸中,浮现出一缕忧色,喃喃开口。 虽然通天道上的轮回只是一场梦境,但那梦中的千臂古仙,可是切切实实拥有着仙的力量! 甚至……并非一般的仙境! 别看之前的云州蜃龙在蕲休和狐九尾的联手攻势下连连败退,搞得好像谁都能在古仙头上踩一脚的样子。 但那是因为在离王大兴之时,硬生生从如今幸存的古仙身上剥离了执掌离道的位格,化作重器。 也就是说,现在还活着的古仙,蜃龙也好,夔牛也好,都是被套了虚弱过后的版本。 可是,在离王的记忆轮回中的古仙,那可是真正掌握着离道大道的一百零八枚碎片之一的恐怖存在! 全盛之姿! 或者说得干脆点——只要江南还身处于轮回的框架内,他所要面对的就是完整全盛的古仙! 而江南的战斗力,秦梓苍是见过的——能与合道巅峰一战! 这般境界修为在那个人族式微的年代算得上通天之力,所以才能轻而易举镇压北国。 但面对全盛古仙,还是差得有些远了。 所以,秦梓苍并不乐观。 但让他未曾想到的是,离王对此的回答相当干脆。 “不知道。”拖起九个世界的离王摇头,脱口而出。 秦梓苍愣住:“可这……不是您的轮回吗?” “前一刻,还是。” 离王看了他一眼,眼中神色莫名。 “但在刚才那镜子里的人走出来以后,就不是了。” “那个时候,有什么新的东西取代了轮回,重构了整个世界。” 秦梓苍呆住。 良久以后,他才反应过来离王的话是什么意思,神色惊变! “您是说……江南打破了您的轮回?” 离王默默点头,眼也不眨地望着镜中曾经的“自己”与千臂战斗的景象,那双目之中竟隐隐露出浓浓的无法掩饰的期待! “虽然朕不知晓他是如何做到的,但或许……他真的能改变,改变朕的遗憾……” 秦梓苍听罢,低下了头,掩饰心中那化不开的惊骇! 先前,他们认为江南能在离王的执念轮回中找回自己记忆,已是偷天之功! 但现在他好像还以某种让仙人都无法理解的方式,打破了整个轮回? . 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通天道,第二试炼,离王的轮回。 不可置疑的,这是绝对不可能突破,也绝不可能在其中找回自我的囚笼! ——在离宫大试刚刚开启的那个年代,第二试炼还没有如今的恶名。 那个时候,一代代天骄竞相闯入通天道,意图进入大离殿,夺取道统,复兴离道。 其中不乏各种转世大能,底蕴深得让人叹为观止。 甚至有仙人主动兵解,再活一世,只为道统。 无一例外,他们都扑在了通天道上。 那么连真正的仙人的魂灵都会迷失的通天道上,江南是怎么找回自我的呢? 很简单,他并没有找回自我。 无论是前九世还是那看似未卜先知、洞悉整个轮回的第十世的江南,都仍处于轮回之谜里。 不过,这个世界可不止只有一个江南。 在当初借初代剑首留下的无尽香火与南海神国为基础,由青灯塑造的新世界,是江南的分身。 但说是分身,却与一般的分身并不相同。 由于新世界的特殊性,直到现在江南都无法收回这一道分身。 就像人不可能把自己的胳膊砍下来吃进嘴里那样。 谷芵</span>  不过反正都是如同手足一般的存在,共用一个意识,江南早就把这事儿忘了。 直到通天道上他的本体被轮回之雾包裹,记忆与认知都被蒙蔽以后。 他的一半意识,转移到了新世界分身之上。 从第一世开始,外界的江南便能感觉到,自己一部分魂灵陷入了那离王的轮回中,去经历那受苦受难的一世又一世。 而在轮回折磨他的时候,他也在倚靠残缺的魂灵的联系,打通新世界与轮回世界的通道。 终于,在第十世的时候,江南成功了。 在第十世的南昊王三岁,第一次接触到“剑”的时候,那磅礴的剑光洞穿了两个世界的壁垒。 自此,那面装封在七尺木匣里的铜镜,便成了两个世界链接的通道。 镜子里的人,是拥有九世轮回记忆和自己的自己的新世界的半个江南。 而镜子外的南昊王,则是依旧陷于轮回之谜,记忆被封的半个江南。 这,就是第十世的真相。 第十世,自始至终,都存在着两个江南。 或者说,一个江南和一个被轮回塑造的南昊王——当记忆和认知被改变,人就不在是自己了。 而在这个时候,江南的选择也多了起来。 他可以随时让两体灵魂合二为一,脱离轮回世界,闯过第二试炼。 但……凭什么? 九世的痛苦与绝望,主魂分魂皆一同受之! 从杀旬阳武魁开始,江南是连那种得罪了他的蚯蚓都要劈成两半的主儿,你让他算了算了? 于是,镜子外的南昊王安度一生,镜子里的江南也等了一生。 终于等到。 此刻,正是复仇之时! 于是,江南与南昊王合二为一,新世界亦在此刻降临,撞破轮回,彻底将这位于不可知之地的轮回世界变成他的东西! 满含怒火的一剑,浩荡的苍茫剑光! 在新世界的增幅之下,一切都将被斩断! 那由千臂古仙所施展的无尽的灾厄之潮,在恢宏炽烈的剑光之下,仿佛湍急的溪水撞上了尖锐的顽石! 应声破碎! 只化作无尽残光,仿若雨点一般飘散而下! “怎么……可能?” 一切,倒映在千臂古仙鲜红的眸子里。 他再也不见了先前的从容与戏谑,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惊疑与骇然! “不可能!” “区区人类而已!” 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一般,千臂古仙暴怒的吼声宛如天雷一般回荡在破碎的夜空! 紧接着,他背后那千万条狰狞的阴影手臂骤然一阵癫狂一般的挥舞! 每一根手指的指尖,黝黑的光芒,在其上凝聚! ——仅是凝聚,便已显露出令人心惊胆战的恐怖气息! 下一刻,暴射而出! 就像是狂乱舞动的漆黑鞭子一样,所过之处一切都被轻而易举地斩断! 天穹,大地,虚空,万物……无一幸免! 轮回之外,秦梓苍和郀阖望着这一幕,顿感心头发凉! ——虽是虚幻的轮回之景,但当他们设身处地地代入其中后,却发现以自己仙人之尊恐怕也要在这纯粹的死光之下魂飞魄散! 古仙之姿,于这一刻展露无疑! 但,回应千臂古仙的没有退缩,只有南昊王冰冷又炽烈的怒火! 他扔掉手中因为先前一击而不堪重负寸寸断裂的铁剑,一步踏空! 高高将手抬起,仿若抓住了什么一样! 刹那间,整个寰宇静止下来。 破碎的天穹,撕裂的云,崩裂的大地,喧嚣的风…… 以及那不可一世,仿佛只为毁灭而生的死光。 在这一刻,静止。 当然,还包括那几欲癫狂的千臂古仙。 就如南昊王先前所说那样。 ——新世界降临之后,他乃此世之王! “这……是……什……” 千臂古仙挣扎着发出声音。 终于在这一刻,它的所有骄傲与愤怒,都化作了极致的恐惧,宛如万丈浪潮一般将其淹没! 南昊王仿佛踏着看不见的阶梯一般,一步一步走到它的面前。 于是,千臂古仙看到了。 看到了那渺小的人类眼中,燃起的疯狂的仇恨的怒火! 就像要将一切都尽数焚烧那般。 下一刻,南昊王伸出手指,点在那巍峨的身躯之上! 砰! 自那手指接触之处,仿佛破碎的境面一般,千臂古仙伟岸的身姿,骤然崩碎!然后随着虚空碎片一同卷入乱流中,化作齑粉! 一指,仅是一指之后。 无敌的千臂古仙便只剩下一枚狰狞的头颅。 “停……停下……” “放……放过我……” “千臂古域……给你……” “放过我……” 于是,从未体会过危险为何物的古仙,终于在这一刻被笼罩与死的阴影之下。 它终于体会到,原来死亡,如此可怖! 什么骄傲,什么矜持,什么古老生物的伟岸,在生死之间皆通通消散! 只剩下对生的祈求! 它被困与新世界的束缚之下,挣扎着开口,祈求活命! 于是,南昊王的手停在了那巨大的头颅之前,冷硬的声音随着那薄薄嘴唇开阖而回荡。 “你不是喜欢让人选择吗?” “朕便也给你选择——舍弃仙位,或者……死。” “古仙,选吧。” 那一瞬间,千臂的脸上骤然僵住。 在古仙的认知中,一切非古仙的生物,都是卑微的、低俗的、丑陋的与不堪入目的。 而古仙与他们最大的区别,就是仙之尊位! 像天上的云与肮脏污秽的淤泥那般。 现在眼前的人类,竟要它舍弃仙位,变作那等卑微生物? 不可容忍! 但就在千臂想要拒绝的时候,那股死亡的阴影再度笼罩而来! 那一刻,仿佛失去了一切骄傲一般,千臂眼中浮现颓然与惊恐之色。 绷不住了。 “本尊愿……愿舍弃仙位……” 刹那间,前所未有的无尽的屈辱萦绕在千臂古仙心头。 但与此同时,生的喜悦仿若潮水般冲刷而来,冲淡了屈辱与愤怒。 只要活着! 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会让眼前的人类……生不如死! 或者逃出去后,立刻找到那些万年也不曾对对话的“老朋友”。 倘若它千臂一尊古仙打不过南昊王,那就十尊!百尊! 想必那些残暴的家伙们,也不会放过这样“好玩儿”的人类吧? 它这样想着。 但下一刻,一股无比恐怖的力量,仿佛整个世界都挤压而来包裹在千臂的头颅上。 就像要被碾碎那样。 不是说舍弃仙位……就可以活下去么? “你……你……做什么?” 千臂茫然而惊骇万分,看向南昊王。 只见那苍老的帝王伸出的手上,五指缓缓收拢,仿佛要捏碎什么一样。 与此同时,冷硬而戏谑的声音仿佛戏弄一般,回荡在千臂耳中。 这,也是它最后听到的声音了—— “骗你的。” “你必须死。” 蓦然回首,光阴流转。 仿若又回到了轮回初转的第一世。 此时此刻,正如同彼时彼刻。 /92/92855/20801992.html 第459章 进殿 “卑劣!” “太过卑劣!” “肮脏的人类!” “……” 在那整个世界倾轧而来的恐怖力量下,千臂古仙那庞大而狰狞的头颅逐渐被挤压,被一寸寸碾碎。黑红色的古仙之血自眼里、嘴角以及双耳流淌而出,宛如倒灌的血河一般倾泄而下。 各种难听的污言秽语从惊惧万分的千臂古仙口中咆哮而出,此刻的它哪儿还有什么古老生物的半分尊容? “好歹也是古仙,请体面一点。” 南昊王冷漠地看着它, “朕正在做的事——不正是你曾经一次又一次对朕所做的吗?” 话音落下,那狰狞的头颅已扭曲地不成模样,也再难以发出一点儿声音。 唯有那鲜红的眼眸之中,透露出无尽的绝望。 然后, 砰! 爆了。 就像装满了血水的牛皮纸袋一样,属于古仙的血肉、骨骼混杂着仙之力,在那一刻轰然炸开,化作无尽的血雨。 而随着千臂古仙的败亡,由它所执掌的千臂古域的道统,也化作无数流光向着破碎和混乱的大地洒落。 在失去了千臂古仙之后,千臂古域醒来新生——漆黑的焦土之上,一点点新苦绽放,灵气在废墟上开出花来。炽烈的风暴缓缓轻易化作拂面的微风。 城墙之上,皇后牵着公主的手。 “母后!母后!下雨了!” 漫天散落而下的流光,驱散了千臂古仙降临时带来的恐怖阴影,小公主指着天边,欢呼雀跃。 高天之上,南昊王凭虚立空,望着重新恢复生机的大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九世! 九世的痛苦轮回过后,他终于镇杀千臂,守护了自己的家国。 于是,千臂陨落,历史的轨迹被更改。 那在真实的历史中早已破碎的南国,在这轮回中却完好如初。 南国子民也重新踏足这片古老的土地,在废墟和焦土之上重建家园。 而南昊王身上,拥有江南记忆的那一半分魂脱离了帝王之躯,只剩下不愿醒来的南昊王,继续度过属于他的一生。 时光流转,岁月如梭。 春去秋来,花开花谢。 在平静安宁的日子里,时间有如白驹过隙。 南国历三百七十二年,南昊王已古稀之年,垂垂老矣。 这一年,他送走了与他相濡以沫一生的皇后,无病无灾,喜丧。 这一年,南月公主亦亭亭玉立,无忧无惧。 在某个大雪纷飞之夜,南国久违地再一次被银装覆裹,纯白的雪地上,腊梅绽放,点点鲜红傲然独立。 像极了七十多年前那个轮回初转的夜晚。 冰冷的风雪与温暖的烛火摇曳的夜里,垂垂老矣的南昊王卧于床榻之上,气息弥留,下方跪伏着公主与文武百官。 轮回中的南昊王,本就是凡人,自会生老病死,枯朽凋亡。 他费力地侧过头,浑浊的双目看向端庄清秀的南月公主,看向掩面悲泣的衮衮诸公,干枯的嘴唇嗡动之间,喃喃开口, “朕之一生……终于无悔。” 话音落下,在那已重叠和模糊的人潮中,突然好像多了一枚铜镜。 在那漆黑的镜面中,一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走出来,来到床榻之前。 “该走了。” “另一个我。” 在群臣完全没有发现端倪之间,南昊王笑了, “该走了。” “也谢谢你,另一个朕。” 于是,平静的笑容里,南国千古一帝南昊王永远闭上了眼。 但在文武群臣以及公主的哀恸的哭声中,一道年轻挺拔的虚影在南昊王身上走出。 如梯云之纵,一步一步踏上天穹。 初时,他目光茫然,双瞳无神。 但随着时间过去,一缕清明之光,在那混沌的双目之中绽放! 属于原本的南昊王的垂暮之气在这一刻仿若残雪一般消融殆尽! 喃喃开口。 “我是……南昊王……” “我也是……江南!” 然后,仿佛被一股无穷的力量所吸去一般,他的身躯化作一道光直冲天际,消失在这茫茫的轮回世界里。 . 而与此同时,轮回世界中的景象。 也同时呈现在离宫地司殿的离王和两大仙人眼中。 他们亲眼看见江南镇杀千臂古仙,亲眼看到轮回世界偏离了命定的轨迹,直到南昊王安然老去,方才终结。 “竟……竟真通过了轮回!”秦梓苍咽了咽口水,难掩心头惊骇。 一旁的郀阖同样如此,回想起江南镇杀千臂古仙时那恐怖的手段,只感到手脚发冷。 说出去可能天方夜谭。 但在这地司殿内却真真切切地发生了——两位无比强大的仙人,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吓得脸色发白…… “陛下……此子天姿堪称绝世!一定要将其留在我离宫!” 片刻之后,秦梓苍深深一叹,看向离王。 却猛然发现,如今的离王望着那随着江南的离去而消失的画面,怔怔不语。 甚至有浑浊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流下。 离王,哭了。 曾经的离道之王,镇压一百零八古仙的恐怖存在,这一刻竟留下了泪水!那双眸之中,闪烁着相当复杂的光芒——怀念,遗憾,悲痛,庆幸…… 这个时候,秦梓苍才猛然反应过来。 对于他和郀阖来说,江南所经历的轮回只是故事一般,看过就过了。 但对于离王来说,却是他永远也抹不去的仇恨与悲痛。 如今的现实世界,千臂古仙早已被得道后的离王打为飞灰,但离王作为南国之主时的妻子女儿,万千国民也永远不可能回来了。 往事已成追忆。 但江南借他当初执念化作的轮回,改变了命定的轨迹,让离王看到了南昊王那虽是虚幻但无比安和幸福的不存在的晚年生活。 “多谢……” 半晌,离王看向已空空如也的铜境,才缓缓开口。 秦梓苍和郀阖对视一眼,低下头,识趣地没有在这一刻打断他。 地司殿中,陷入一片沉默。 直到良久之后,那中央庞大的地司仪,缓缓运转起来——那巍峨的沙盘仿佛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一般,属于一百零八州的投影破碎,然后又重新凝聚,化作一道巨大的门扉的形状。 横亘在三人面前。 离王转过头来,抚平了心头激荡的情绪,看向那地司仪演化的巨大门扉,深吸了一口气, “数日之工,朕终究是重新连接上了这阴仪。” 望着有些茫然的郀阖与秦梓苍,他皱了皱眉,“你二人……莫不是以为朕来地司殿只是为了看江南度朕的轮回?” 俩人对视一眼,纷纷低下头去。 在他们的观念里,地司仪没有地司令的权限便无法启动这一点,已深深刻进了脑海深处,全然忘记了地司仪就是眼前的这位一手打造出来的…… 离王见两人模样,摇了摇头,最后看了一眼那空荡荡的轮回画面,长叹一声, “前尘已过,再无遗憾。朕也应当……向前看了,去做应该做的事。” 谷媂</span>  这个时候,秦梓苍仿佛想到了什么,神色一黯。 而郀阖还有些不明所以,“陛下……您指什么?” 离王身上,那天渊般的气息再度如海潮一般涌起,如渊如狱! 他看了一眼这位圣离军主,“且去……取回朕的东西。” . 同一时刻,通天道上。 江南,重新睁开了眼睛。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眼中神光暴闪! “我……回来了。” 就仿佛宣告那样。 话音落下,万古也不曾变迁的通天道,轰然震动起来! 那青褐色的大道之上,一股磅礴的意念滔天而起,无尽的迷雾宛如百川归海一般汇聚而来,化作一尊由浓雾组成的伟岸人影。 “唉……” 仿佛得偿所愿那般,他轻轻叹息一声,向着江南微微一躬身,便消散了。 与此同时,通天道上,浓雾散尽,寰宇清明! 自此,代表着曾经的离王的执念与苦痛尽数消散,仿佛被度化那般,归于腐朽。 曾经让离宫无数天骄俊杰听之胆寒的第二试炼,也永久地画上了句点。 而这般异变,也引起了四大分宫中寻求机缘的天骄们的注意。 纷纷化作流光而来,站在通天道前,望着江南,却一点儿也不敢靠近。 ——对于这通天道的恐惧,已深深地扎根在他们的心头。 远处,尉迟南见江南安然无恙,不由松了口气,同时目中也露出浓浓的惊骇之色。 “江兄,你……通过了?!” 通天道尽头,江南颔首,“自此,离宫再无第二试炼。” 听罢,诸多天骄修士中,一片哗然,但大多都是面露怀疑之色,并不相信。 唯有尉迟南咬了咬牙,一狠心一跺脚,一步踏上了那被人畏之如虎狼的通天道上! 那一瞬间,针落可闻。 包括他在内,无数修士的心脏砰砰直跳声,清晰可闻! 一个呼吸过去了。 半刻钟过去了。 在极致的寂静中,尉迟南身上什么都未曾发生。 从一开始的如履薄冰,但最后大步而行,他打心里为江南度过第二试炼而感到高兴,开怀大笑! 而身后的人潮中,也有头铁胆子大的,一步踏入那通天大道上! ——良久过去,仍什么都未曾发生! 那一刻,无数天骄,尽皆疯狂! “这江南……真度过了那第二试炼?”有人扇了自己一耳光,不敢置信。 “怪不得,怪不得是被辛月仙子那等存在青睐之人!”有人回想起白玉台上的一幕,叹息。 “吾等不及!吾等不及啊!”有人想到自己等人连试都不敢试,但江南却度了第二试炼,还通过了,不由摇头叹息,大受打击。 各种嘈杂的议论声中。 突然有人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喃喃开口, “你们……是不是忘了……第二试炼是干什么的?” 这人的声音并不大,甚至还有些刻意压低的意思。 但在场都是大神通之人,千万里外风吹草动也逃不过他们的耳朵。 于是,无比热闹的人潮,仿佛突然被凝固了一般。 毕竟第二试炼恶名太过,导致如今的修士们除了记住它的恐怖之外,竟也忘记了它的作用。 ——作为阻挡在无数天骄夺取离道道统的第二试炼,闯过它,就拥有了去寻求大离殿中封存的离道道统的资格! 换句话说,就是有成为离道之王的可能! 江南……有可能是未来的离王?! 意识到这一点后,无数倒吸冷气的声音自人群中响起。 他们看向江南的目光,变了。 而在江南身旁,那仿若癫疯了一般形容枯槁的仓央邬,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一幕,仿佛也隐隐猜到了什么。 那灰白无神的眸子,绽放出一缕光来。 他死死地盯着江南,仿佛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般,慢慢开口, “它……怎么样了?” 仓央邬问出了一个除了江南,所有人都无法听懂的问题。 它……是指什么? 江南看着仓央邬期待又有些害怕的目光,叹了口气,如实说道, “它死了,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同样是除了仓央邬以外,也没有任何人能听懂的回答。 但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仓央邬灰败的双目中,陡然神光暴射! 就像是大仇得报那样的爽快! 那混沌而颓糜的气息缓缓从他身上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朝阳一般绚烂的光芒! 但在这仿若新生一般中,仓央邬却像个孩子一样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良久,精气神焕然一新的他,才深吸一口气,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天骄都未曾想到的举动。 ——他向着江南,跪拜下来。 并且不是那种敷衍的礼仪,而是真正的心悦诚服,五体投地! “您之大恩,仓央铭记。” “仓央以此世仙路起誓——自此以后,您之所言,便是仓央行之所则!” 郑重而严肃的声音,回荡在整个通天道上。 诸多天骄,顿时愣住了。 ——这是不是跪得早了点? 就算江南通过了第二试炼,也不一定能取到道统啊? 但他们不知晓,仓央邬的所作所为,和离王道统没有一丁点儿关系。 当初他第一个踏进通天道,陷入轮回,于绝望和痛苦中挣扎,最后道心破碎,神智崩溃,被踢了出来。 从那个时候起,从前的仓央邬就已经死了。 仿若行尸走肉一般。 是江南横渡轮回,斩了那千臂古仙,让他仿若重生! 这般如再造之恩,才是跪拜和臣服的缘由。 江南摆了摆手,“那只是我必须要做的事罢了,与你无关。” 虽然他与仓央邬有过一些矛盾。 但现在看来,已不足一提了。 经历过轮回过后的仓央邬,比起虚空台上时那傲气凛人的天骄,已判若两人。 说罢,江南告别尉迟南,并拜托他照料一下祭殿中的六目碧蚺,然后头也不回踏入了那深渊一般巍峨而深沉的大离殿宫门之中。 留下无数天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默然不语。 诚然,如今时候,通天道上第二试炼已烟消云散,似乎意味着每一个人都可以平安踏进那封存着离道道统的大离殿。 但始终没有一人踏出那一步。 因为这些天骄打从通天道前退却的那一刻便有所自知。 ——离道的道统,他们背负不起。 /92/92855/20801993.html 第460章 玉婵 云州,极北之地,无尽汪洋。 当初那平静的天海交接的寂静之地,如今却已是一片难以想象的混乱。 海面,无尽的虚空中,一条横亘天穹的巨大漆黑裂缝宛如世界狰狞的伤口那般,无比扎眼。 裂缝里,无尽的混沌奔涌起伏,一道道漆黑的浪潮在某种不知名的力量的催动下,仿佛呼吸那般向着外界喷吐出浩荡的洪流。 魇潮! 作为葬海中最神秘也最让人恐惧的“现象”,魇潮形成的原理至今无人可知。 但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对于现世仙土的生灵来说,这些裹挟着漆黑的洪流的幻影,沾之即死,触之即灭! 甚至哪怕是仙人这等完全高居生命阶梯顶端的存在,对此也不敢贸然触碰! 葬海大裂缝之前,蕲休与狐九尾凭空而立。 恢宏的天地灵气化作两道巨大的漩涡,涌进这天殿七仙之二的两位存在身体里。 然后经过那仙人之体的运转,化作无尽的仙元之力,夹杂着无尽道则喷洒而出! 蕲休手中,一枚黄金璀璨的巨大法印横空,恐怖的波动自其中传来,无尽的金光化作一片茫茫世界,横亘在魇潮与仙土之间! 金黄壁垒之前,狐九尾亦显化真身,化作顶天立地的巨大九尾天狐站立与天地之间,无尽的汪洋与他伟岸的身姿相比,简直像是一湾浅浅的水塘。 那魇潮的洪流奔涌而来,混沌的洪流包裹着腐朽的古老残影——虚幻的山川大河,宫殿楼阁,还有无数亡灵一般的鬼魅身影。 巨大的九尾齐齐舞动带起,月白色的恢宏流光,仿若遍布整个天际的狂乱的鞭子一般,将大部分狰狞而古老的幻影尽数打碎! 而余下的混沌洪流,则放任它们撞在那蕲休凝聚而成的金光壁垒之上! 每一次,都让恢宏的金光世界迸裂出细密的裂缝,但很快便被后方的蕲休运转法印所修复! 局势,一时之间,僵持不下。 实际上,无论是蕲休还是狐九尾,都是收着几分力气精打细算的——以最低的消耗,阻挡魇潮的汹涌奔流。 毕竟,仙人虽气血冲天,精力无穷,但毕竟还是有消耗殆尽的一天。 而些葬海中的魇潮,谁也不知道会何时停止。 倘若一人一狐一股脑儿把压箱底的东西全部扔出去了,到时候精力耗尽,体魄虚弱,仙元枯竭,那可就真的危了——别说保护整个云州不受葬魇潮侵袭,就是自身恐怕都要淹没在无尽的混沌中,凶多吉少! 而距离魇潮爆发,已过去了两月有余! 这借蜃龙一般而产生的诡异葬海裂缝,仍没有丝毫闭合的迹象! “九尾,不要做多余的事。” 后方,蕲休望着前方伟岸的九尾的阴影,沉沉开口。 这头狐狸,如今在阻挡魇潮中的幻影的同时,也在收集着从魇潮中喷薄而出的蜃龙的残骸。 ——虽然同样作为远古的一百零八古仙之一,蜃龙却与千臂相差颇大。 从诞生的那一刻起,这尊象征着汪洋与鳞兽之首的古仙便没有那些恶心而奇怪的癖好,甚至连进食都少有。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初离王杀仙的时候,像蜃龙这样的“咸鱼”除了被迫交出一州气运个道统外,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而同为非人生灵的狐九尾在加入离宫被封天殿七仙之前,就与蜃龙交好,关系莫逆。 所以在抵挡魇潮之余,狐九尾也在收拾蜃龙自爆后遗留的残躯——此刻,在它旁边已堆了一大片汪蓝色的血肉残骸。 但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偶尔会放一波大的魇潮亡灵掠过,让身后的蕲休压力倍增! “找到它的头颅——本座找到那蠢蛇的头后,便作罢!” 狐九尾目光中坚决,又将一块粘连着血肉的巨大鳞甲抓过来, “本座曾答应那蠢蛇,有朝一日要带他上陆地上看一看!今日它遭人蒙蔽神智,自爆身魂,本座也想将它的残躯带上大陆葬下!” “蕲休,让本座任性一次!” 蕲休沉默半晌,叹了口气,没说话。 但手上的行动,便已代表了他的态度。 ——一抬手,又是一道金光壁垒打出,江混沌洪流与魇潮幻影尽数阻挡在外! 而换来的,就是消耗的增加! 狐九尾露出一抹感激之色,记下了这个人情,“多谢!” 转眼之间,又是半日时间过去。 终于,在那混杂着无尽狰狞阴影的魇潮洪流中,一枚残破的苍蓝色头颅喷薄而出! 狐九尾见状,眼中一喜,身后一条巨尾仿佛长绳那般探出,将那残破的龙首捞了起来! 而远处的蕲休,也松了口气,撤下了一层金光壁垒。 仿佛一切都即将回到一开始的那般僵持! 但突然间,狐九尾整个身躯都停滞住了,那九条滔天的巨大尾巴一瞬间凝固。 但汹涌狂暴的魇潮却没有一丁点儿放缓的意思,甚至更加凶猛,卷起万丈狂涛,奔流而下! 茫茫洪流夹杂着灰白的亡灵之影,掠过狐九尾的身躯,撞在金光所铸就的壁垒之上! 险些直接突破蕲休的防守! 那一刻,蕲休眼中精光暴闪,再也顾不得消耗,大喝一声! 刹那之间,茫茫金光骤然暴涨,隔绝了整个天地! 魇潮撞在那金光之上,宛如汹涌的潮水撞在无比坚固的堤坝之上,倒卷而起! 而代价就是,原本在两个多月的时日里消耗颇大的蕲休,脸色更加虚弱和苍白了一分! “九尾!” “你在做甚?” 愠怒的声音仿若沉闷的雷霆,从蕲休口中爆发! 而仿佛炸响一般,狐九尾也在停滞中被惊醒! 它急忙舞动巨尾,带起仙光,阻挡魇潮! 同时,看向蕲休,目中满是阴沉与惊骇。 “蕲休……你看这是什么?” 说话之间,那属于蜃龙的苍蓝龙首越过金光壁垒,呈现在蕲休眼中。 ——那是一枚惨烈到极点的头颅。 小半的脑袋已完全炸碎,空洞的两个眼眶极为骇人,两只蜿蜒古老的龙角也尽皆折断,宛如蓝色水晶一般的头颅裸露在外,夹杂着已冰冷泛白的血肉。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在那本应当存在着蜃龙识海的脑中,那已灰白的血肉之里,一枚月白色的晶莹小蝉散发为氤氲的微光,无比扎眼! ——哪怕就是一个对修行一窍不通的凡人在这里,恐怕都能认出这绝不可能是蜃龙脑子里自带的东西。 更何况,蕲休乃是仙人——离宫的仙人。 他认得这玩意儿。 谷醴</span>  “月……蝉?” 那一瞬间,轮到蕲休愣住了,他仿若不敢置信一般,喃喃吐出两个字来。 紧接着,一人一狐之间,陷入死一般的沉默之中。 默默抵御这狂乱的魇潮,不发一言。 良久后,狐九尾才头也不回地开口,“蕲休,这是月蝉吧?” “是。”蕲休亦默然回应。 “普天地人三殿,天阙五方城,离道一百零八州,会使月蝉的只有两位吧?” “是。” “一位是沉眠于离宫的离王陛下,一位是……辛月仙子?” “是。” “……” 短短的几句话之间,气氛再度凝固下来。 过了半晌。 狐九尾的声音已变得沙哑而低沉,就像努力地在压抑着什么一样,“所以……为什么被蒙蔽心神后自爆身魂炸开葬海裂缝的蜃龙脑子里会有一枚月蝉?” 蕲休抬起头,目光无比阴沉,仿佛遭受背叛那般,怒意如汪洋下涌动的暗流! “是啊,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月蝉。 当初离王创造的绝世神通,以月光为引,凝自身之念,化作玉蝉,专攻神魂灵念。 主要用于针对把肉身练到极致,但相对之下神魂并不那么强大的对手。 最恐怖的是,这种招数除了磨灭神魂以外,还能压制对手本身的灵魂,并对其身躯加以简单的操控。 ——当初离王便借此术,镇压了不少古仙。 毕竟,天下一百零八古仙,除了少数几个异类,都是肉身至强,但魂灵一般。 关键的是这一招数除了当初的离王以外,学会的也仅有一人——如今的离宫之主,执掌天地人三殿、天阙五方城乃至整个离道的辛月仙子! 可离王已沉眠无数万载,并且当初没有与蜃龙交战的记录,所以蜃龙脑子里的月蝉残影不会是那位陛下所留。 那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辛月仙子! 是她,以月蝉操控了蜃龙暴走,使它自爆,炸开葬海! 那一刻,蕲休与狐九尾变得愤怒与焦燥起来。 先前,当蜃龙炸开魇潮涌向云州的时候,一人一狐心头便已猜到——这是调虎离山之计,目的就是要拖住两位仙人。 而在接到消息,听闻十多个大州都爆发了同样的情况后,他们更是笃定如此。 但尽管这样,蕲休与狐九尾都并没有多少担心。 只因为离宫有辛月仙子坐阵,又有离王大阵守护,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闯进的。 但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人——执掌整个离宫的辛月仙子,自导自演了这一场浩大的灾劫? 她……想做什么? 明明已是整个离道之主,万人之上,她的意志,便代表了整个离道! 却费尽心机将所有仙人支出离宫,饶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意欲何为? . “这是……何意?” 地司殿,跨入那通往离宫的巨大门扉之前,郀阖觉得自己的脑袋突然有些不够用了。 离王说的“取回自己的东西”是什么意思? “陛下,您请放心——虽然您神隐万万载,但如今的整个离道,天殿群仙仍发誓效忠于您!” 心念转动之间,郀阖还脑中灵光一闪,还以为离王乃是担心群仙不再认可他这个离王,连忙拍着胸口保证道, “臣以此生仙路向您保证,您——仍是离道众生心中的永恒之主!” 顿了顿,他深吸一口气,“倘若有乱臣贼子胆敢有所异心,臣定叫其碎尸万段,粉身碎骨!” 看着笃定而坚决的郀阖,离王摆了摆手,“当然,你们中有当初追随朕的心腹,也有朕众卿的血脉后人——朕如何会不相信你们呢?”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因为朕一旦出现,离宫的众生便会倾身相随,她又没有把握能一人独断众仙,所以啊,她才要把你们都派遣出去。” 离王语气平淡,如此说道,“如此,方才能真正的杀死朕。” 话音落下,秦梓苍默然不语,郀阖神色骤然剧变! 他本身就不笨,或者说能登上仙人之尊的不可能有蠢笨之人。 只是先前限于知晓的信息太少,无法揣度罢了。 如今,经离王一点,郀阖如何还不能明白过来? “您……您是说……辛月仙子?” 说这话的时候,这位天崩于眼前都不会半分色变的圣离军主,连牙关都在打颤! 离王并没有正面回答他,反而指着地司仪,道, “你应当知晓吧——秘仪有两尊,一为地,一为天,一为阴,一为阳。” “阴者,地也,存于地司殿;阳者,天也,藏于大离殿。” “既然掌管地司殿地司仪的秦宫主,并非解开古仙封印之人,那……还有谁能自由进出大离殿操控天司仪呢?” 顿了顿,他又看向秦梓苍,“梓苍,你知晓自己并非凶手的那一刻,就应当有所猜测了吧?” 一直沉默的秦梓苍听罢,神色黯然, “也只是……猜想而已,但臣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因为臣想不通——她已是万人之上,一声令下,整个离道莫敢不从,没有必要费尽心思这般布局。” “但直到看到了您,臣才幡然醒悟——她的目的是成为真正的离道之王,而并非总宫主。” 后面还有一句,秦梓苍并没有说。 ——要成为真正的离王,抹去初代离王南昊对整个离道深远的影响,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让从前的离王永远睡过去,不留任何一丝痕迹! “这……会不会……有什么曲折误会?”那一瞬间,郀阖只感觉头昏脑涨,站立不稳。 无法相信。 “误会吗?那你以为,当年朕是怎么‘死’的?” 离王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眉头轻皱,仿佛那里还残留着隐约的幻痛。 “是辛月啊……” “朕的徒儿,杀了朕。” /92/92855/20801994.html 第461章 灯,燃! 就仿若是谈及他人的闲事一般。 离王手中托着缓缓旋转的无间九界,望着正逐渐打开的大门,风轻云淡地开口。 倘若不去听闻那话中所蕴含的恐怖信息量,或许秦梓苍和郀阖还会以为他只是在谈论昨晚吃了两片豆干,喝了二两清酒那样。 但偏偏……这是一个对于整个离道来说,都仿若石破天惊一般的真相。 ——无数万年前,被人们认为乃是在与乾道大战中重伤未愈而驾崩的离王真正的死因竟是被人杀死!还是被那那位陛下视如己出、待之如儿女一般的爱徒辛月亲自杀死! “传闻您于乾道中身负重伤……是假的?”郀阖回忆着整个离宫都认同的说法,仿若难以置信一般,喃喃开口。 “这倒不是。” 离王轻轻摇头,“伤了确实是伤了,不过乾道那个老头子比朕伤得更重,更致命。” “但他如今还过得好好的,没理由朕会因伤而亡。” “不过非要说的话,倘若没有乾离大战的伤势,朕也不至于能被辛月那小家伙打碎神魂。” 曾经的王,徐徐道来,心平气和地讲述往事。 但秦梓苍与郀阖听着听着,却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无比阴沉。 看了他俩一眼,离王仿佛早就看开了一般,显得洒脱,“别愁眉苦脸的,朕这不是还好好地活着么?” 秦梓苍与郀阖沉默,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好地活着? 轮回千万载,最后以一位连仙人之尊都不是的孱弱躯体东躲xz地进入自己曾经的宫殿,这种事也算是“好好地活着”么? “臣,立即以您的名义召回天殿七仙,发兵陵寝,讨伐叛逆!” 良久,郀阖深吸一口气,决绝道! “你啊,果然与你的先祖太像了,太过冲动。” 离王看着他,叹了口气, “如今葬海大开,魇潮肆虐,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十余大州毁于一旦么?” 听罢,郀阖握紧了拳头,浑身气息顿住,良久才无奈一叹。 “不必如此,此番情形倒也正常。” “估计辛月早就料想到——朕一旦出现便能直接统率整个离宫,而她也难以同时面对离宫数十位仙人,方才自导自演了这一场灾难。” 离王反过来安慰他,白净的脸上甚至露出一丝骄傲的神情,“嘛,毕竟是朕教出来的徒儿,行事倒也还算得上周密。” 郀阖:“您……哎……” 欲言又止。 而一旁的秦梓苍,则一直将头埋着,不发一言。 “怎么了?” 离王看向他,甚至还有心思打趣道, “虽然朕也明白这般真相可能让人一时间难以让人接受,不过……她既然杀死过朕,便也能证明整个离宫都在传的‘辛月倾心于朕’是个谣言,梓苍你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秦梓苍抬头,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陛下,大义与私情,臣还是分得清的。” 不错,天地人三殿人尽皆知,秦梓苍倾心于辛月仙子。 可这位曾经的地殿第九宫主毕竟是仙人,又不是为了红颜啥都不顾的愣头青。 倘若辛月当真而弑杀离王,导致整个离道颓落万万载的凶手,那秦梓苍要做的事…… 就不言而喻了。 “不过,臣仍然想问一句——为什么?” 最后,秦梓苍有些不甘地抬起头,“宫主……辛月为什么谋害于您?为了……离王之位?” 除此之外,秦梓苍想不到任何可能的理由。 话音落下,离王却沉默了。 “不。” 良久后,他才露出回忆之色,缓缓摇头, “实际上,在那之前,朕便已有将王位传于她的打算了——并曾亲自与她提起过。” 一时间,无论是秦梓苍还是郀阖,眼睛都瞪圆了! 这玩意儿是能随便传的?! “没办法。” 离王无奈地摊了摊手,“毕竟她是朕在茫茫离道中寻到的、与南月相似的一朵花。” “甚至朕曾一度怀疑——她就是月儿,才与她起名……辛月。” 那一瞬间,秦梓苍与郀阖悚然一惊。 南月。 若是一天前,他们尚且还不知晓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 但当看过了江南经历的离王最初的经历所化作的轮回后,他们便已然明白——那位皇后,那位南月公主自己那些被千臂古仙所杀的南国子民们,在陛下的心中是何等地位。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离王对辛月仙子的偏爱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那么,最大的问题是。 “既然如此……她究竟为什么会对您下如此……毒手?” 郀阖咽了咽口水,喃喃问道。 闻言,离王叹了口气, “谁知道呢?” 顿了顿,他望向已完全大开的同样大离殿的门扉,幽幽开口, “朕……这不是正要去问吗?” “问问她……为什么狠得下心呢?” 话音落下,他托着无间九界,一步踏入,消失了身影。 只留下一句缥缈的声音,回荡在秦梓苍与郀阖耳中。 “辛月的道行,你们自当知晓。” “此行,并非坦途,稍有不慎,怕是性命之危。” “随朕之前,要想清楚。” 秦梓苍与郀阖听罢,对视一眼,甚至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踏进了那巍峨的门扉之中! 同一时刻,离宫,大离殿。 幽冷而空寂的大殿广袤无垠,倘若不去看那布满庄严玄奥雕塑的天顶,甚至会被当成一枚庞大的小世界也说不一定。 而在那古老苍茫的棺椁之上,如仙一般的美艳赤足少女仍然轻轻地荡着小腿,幽幽望向前方。 一道虚幻而巍峨的大门,缓缓开启,属于阳间的气息奔涌而入,驱散了一丝宫殿的幽冷。 但她并没有任何阻止的动作,或者说……这正是她无数万年来,无比期待而又无比害怕的一幕。 缓缓地,从那门扉之中,三道身影,缓缓走出。 为首乃是一眉清目秀的少年,手上托着九枚缓缓旋转的庞大世界,目光澄澈。 身后则是两位身影伟岸的男子,气息浑厚,遮天蔽日,如渊如狱! 正是离王、秦梓苍与郀阖三人! 甚至无需开口,在离王出现的那一刻起,女子便认出来了她,从棺椁上轻轻跃下,脸上表情复杂。 似期盼,又似失望。 她微微躬身行礼,礼仪体态之间挑不出任何一丝毛病,“老师,您终究还是……回来了。” 没有任何外显的杀意,反而毕恭毕敬,无比虔诚。 而离王眼中也倒映着女子绝美的容颜,点头回应,“是啊,朕回来了。” 这一幕,无比和谐。 甚至倘若秦梓苍与郀阖俩人不知晓真相,恐怕还要以为眼前是那师徒重逢的美妙场景。 谷锵</span>  “可是您不该回来的。”辛月轻轻摇头,面露浓浓的遗憾之色,“好好地活着难道不好吗,老师?” “你明知离道道统唯有朕能唤醒,还要散播传闻开启离宫大试,并把无间九界留在离宫,不就是想要让朕觉得有回来的把握吗?” 他仿佛面对任性的女儿那般,无奈地叹了口气,“辛月,你究竟是希望朕回来?还是不回来?” 那高居于祭台上的女子沉默了良久,方才缓缓摇头,“不回来,否则老师您会再一次被辛月杀死——亲手、彻底、不留一丝痕迹。” “哦?” 离王轻笑着望着她,“在朕有所防备的情况下,你还能杀死朕么,辛月?” “当然。” 辛月仙子笃定而认真, “如今的您除了辛月留下的无间九界以外,连仙人都不是。” “况且,辛月能想到您的布置——那个名为江南的小家伙,虽然辛月不知晓您在他身上做了什么,但他既然能闯过您的轮回来到这里,应当就是您的布置吧?” “但您可能要失望了——虽然不愿伤及无辜,但为了能真正地杀死您,从此以后,他应当再不会出现了。” 话音落下,秦梓苍与郀阖不由神色一黯。 ——既然辛月仙子这样说了,只能说明……江南恐怕真的凶多吉少! 只是,离王对比却显得并不那么在乎,他看着辛月仙子,就像是看这在长辈面前炫耀才智的孩子那样。 “辛月,看来唯有眼光,你与朕还是有相差甚远啊……” “你真意外,他是什么来自赤玄的天骄么?” 第一次。 这位执掌离宫无数万年的辛月仙子,皱起了眉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一样。 . 时间,倒回半刻钟。 在离王三人通过地司仪来到大离殿之前,在江南刚通过轮回试炼踏入大离殿之后。 棺椁上的辛月仙子,自也是感应到了生人的到来——在离王宫沉入大地无数万年后,第一个从外宫进入大离殿的陌生人。 沉吟中,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仿佛心中并无任何波澜。 但片刻后,辛月仙子还是缓缓摇头,自言自语, “罢了。” “老师手段莫测,伟力通天,还是提防一些得好。” “小家伙,你莫要怪本宫了。” 话音落下之后,她拔下一缕青丝,缓缓飘落而下。待那缕带着淡淡香味的额间长发垂落在地,奇异的变化便发生了。 ——清冷而莹白的光自那青丝之上亮起,光芒之中,一道身无寸缕的纯白人影缓缓站起。 它高约九尺,看不出男女,没有九窍与难打,只见通体莹白,晶莹剔透,仿若玉石那般。 看起来就仿佛顶级的玉石雕刻而成。 而随着这白玉人影的出现,一股浩荡而可怕的气息冲天而起! 超越合道! 超越残仙! 甚至有那么一丝丝触碰到了仙人境的恐怖味道! 仅是一根青丝,便已能化作残仙之上,仙人之下的诡异灵傀! “去,斩他。” 辛月仙子望着白玉人影,轻声开口。 于是,那白玉人影便一步踏出,失去了踪影。 . 大离殿入口处。 江南站在入口处,映入他的眼帘的,是一条无比漫长仿若没有尽头那般的宽阔廊道,两侧雕塑狰狞的造像,浓雾弥漫,灯影摇曳。 和当初在洪古林所看到的青灯中的幻想,一般无二! 当即,他深吸一口气,原地盘膝而坐。 而识海之中,那古拙的青灯里,浑浊的灯油慢慢上升! 于是,江南停下了脚步。 ——有一说一,他真的对什么离道道统,没有一丁点儿兴趣。 他只要点燃青灯,而并不想掺和离道的任何破事儿。 随着时间过去,只是十来个呼吸之间,那浑浊的灯油便已完全填满! 很快! 这次真的很快! 然后,幽幽的光芒灯芯之上幽幽亮起,照亮整个识海! 紧接着,无尽的磅礴的恐怖力量,便自不可知之地轰然降下! 就像天河倒卷那般,在江南的识海中撞破一个口子,汹涌而来! 以那混沌一般的识海为起点,魂灵,血肉,筋膜,脏腑,肌肤……那一刻,他的一切都沐浴在充盈而汹涌的道行之力下! 冲刷! 洗涤! 强化! 蜕变! 江南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在变强! 那原本无形无质的魂灵骤然膨胀,仿佛海潮一般铺满了整个识海,然后在莫名的牵引之下,骤然收缩! 凝聚成形! 从无到有! 由虚凝实! 识海之中,一枚黄金璀璨的“江南”,睁开双目! 其中雷光涌动,风云奔涌,仿若世界开辟,一切新生那般! 真灵神! ——这是唯有进阶仙人之尊后,方可出现的特异变化!与锻体仙人的法天象地一般,真正的仙人的力量! 而他的肉体之上,亦变化明显——淡淡的黄金电光氤氲着,仿若细微的毫毛一般遍布在晶莹的肌体之上,而随着那电光跳动,周遭虚空被撕裂出细密的蛛网般的裂纹! 于是,在无数次点燃青灯之后,堪称“重生”一般的伟大变化,在江南体内发生! 片刻! 只需片刻! 他便将焕然一新! 但,就在这要命的关键时刻,一道莹白的白玉身影带着恐怖的气息,缓缓从廊道的尽头走来! 它走得并不快,但每一步都仿若缩地成寸,仅几个呼吸的功夫,便穿越漫长的廊道,来到盘膝而坐的江南身前。 看着眼前年轻的身影,白玉人仿佛花了一眨眼的时间辨明身份,然后,出手! 只见他仿若托起什么伟岸的事物一般,双臂缓缓高举! 于是,它的背后响起海浪一般波涛汹涌的可怕怒吼声! 无尽汪洋,显化而出! 然后,自那海面尽头,一轮清冷的明月,耀耀升起! 刹那间,月光普照! /92/92855/20801995.html 第462章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且慢!” 识海之中灯火摇曳之际,江南大喝出声! “江某无心争夺离道道统,无心参与离宫之斗,亦无心与仙子为敌!” “稍待片刻,江某立刻离去!” “还请住手!” 虽说并没有见到辛月仙子本人,但江南知晓,如今整个离宫之中唯有辛月仙子有资格踏入这离王陵寝。 并且这白玉灵傀身上那清冷的气息与当初的辛月仙子,如出一辙。 那么背后之人究竟是谁,早已不言而喻了。 话音落下之际,那白玉人的动作短暂地停滞了一瞬间——就像被操纵动起来的机械被摁下了暂停那样。 然而,就在江南心头松了口气的时候。 那九尺高的白玉人影再度托起茫茫月光,将整个无边的廊道映照地宛如白昼! 煌煌洒落! 所过之处,一切仿若都被净化一般,寸寸消泯! . 大离殿。 辛月仙子抬手挥出一道水镜,映照出离道入口处江南所在的景象。 “那小家伙都这般说了,还不肯罢手么?” 离王眼睛微眯,“月儿,朕可是知晓的——即便你为了防止朕携离宫仙人攻来而解放了古仙封印,选择的也是镇压于偏远之地的古仙,这恐怕也是不想伤及无辜吧?” 说话之间,秦梓苍与郀阖皆是一愣。 他们看向辛月仙子,想不到这位弑杀恩师的“叛逆”竟然会为离道考虑到这一步。 不过仔细想想——除了弑王这件事以外,这无数万年来离道在辛月仙子的统治下,繁荣昌盛说不上,康泰民安还是绰绰有余的。 “老师,这不一样。” 辛月仙子看向画面中的江南,微微摇头,“其余都无所谓,但这小家伙能闯过您的轮回,若说他身上没有您的布置,辛月是万万不信的。” “而无数万年来,您又是如此强大,如此……危险,辛月不得不防。” “唯独在有关于您这件事上,不可马虎。” 离王无奈地摊了摊手,没说话了。 而在他身后,秦梓苍深吸一口气,面色痛苦,终于长叹开口, “宫主,请收手吧!” 郀阖也声音沉闷,“辛月仙子,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莫要……一错再错!” 辛月仙子看了两人一眼,只是默然摇头。 “梓苍,郀阖,不必顾及,亦不必留手——因为本宫也不会这样做。” 然后,她又看向离王,“老师,请。” 声音落下之际,整个大离殿的气氛,赫然变得无比紧张起来! 几道看不见的气息,仿若点燃的熊熊燃烧的烈火一样,瞬间充斥整个大殿! “急什么呢?” 就在这要命的时候,离王突然出声,将一触即发的气氛硬生生压了下来。 他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看向水镜当中的江南, “在必定要决出生死前,何不与朕一同看一看——这堪称奇迹的发生呢?” 说罢,包括辛月仙子在内,三人皆是一怔。 能被曾经的离道之王称作“奇迹”的,究竟是何等离谱之事? “月儿,你算对了很多东西。” 离王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辛月,幽幽开口,“但唯独有一件事,你看错了——江南,是自己闯过那无尽轮回的。” . 同一时间。 大离殿入口处。 如水一般的月光洒落之下,江南心头亦升起一股无名火气! 他仅是顾及这白玉人背后的辛月和伟岸恐怖的离宫而已,所以开口表明并不愿掺和到那些阴谋诡计中,希望大伙儿进水不犯河水——你们玩儿你们的,与我无关。 但很遗憾的是,对方似乎没有这样简单地放过他的想法。 “真当江某是软柿子任意拿捏了?” 说话之际,江南直立起身,手中神通之光隐现! 即便如今青灯还未完全燃过,神通与道行也还没有完全到账。 可凭借那已被锤炼至毫如电芒、破灭虚空的躯壳以及识海中凝聚而出的真灵神,江南有所把握——即便是残仙之上,仙人之下的白玉灵傀,也能一战! 说时迟,那时快! 当那漫漫月光洒落,就要把江南的存在当做“污秽”一般无情地抹除的时候! 响彻在漫漫虚空中的,是浩荡的雷霆! 轰隆隆!!! 无云雷暴自地面上赫然汇聚,苍白的雷光一闪而过之间,爆发出震荡虚空的恐怖轰鸣! 就要去破笼而出的暴怒野兽,怒吼出声! 天罡神通·掌握五雷! 让离王和辛月都从未见过的,从未见过的诡异神雷轰然炸响! 带着令人难以想象的恐怖力量,冲天而起! 平地惊雷! 下一刻,清冷的月光与狂暴的雷霆撞在一起! 炽白之光在两股恐怖的力量之下爆发,将幽冷而漆黑的大离殿映照地一片纯白! 良久,当那无尽的焰光消泯之际,诺大而空旷的大离殿中,方才重新显露出两道身影。 江南这边,肌体生辉,面目冷肃,有如天上战仙。 而那白玉人,依旧冷漠无情,仿若冰冷机械。 一次交锋,不分上下! · “这就是您所说的……奇迹?” 说话的,正是秀眉微蹙的辛月仙子。 不得不说,这女人就是个妖孽,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只是微微皱眉,就让两位仙人心头不禁一紧! ——也不知道离王与她相处无数年,究竟是如何按捺得住的? 言归正传,辛月仙子望着画面中的江南,缓缓开口,“仅能与辛月一缕青丝为战,便已能被您称作是奇迹了么?” 明明是干过弑杀离王这种大逆之事的女人,明明是平日里宛如天上月亮一样的清冷仙子,但秦梓苍和郀阖却明显地感觉她在与离王说话的时候,带着一股像是孩子撒娇的味道。 反驳的时候是如此,不屑的时候是如此,斗气的时候也是如此。 当然,或许辛月仙子本人并没有这样的自觉就是了。 “慌什么?” 离王缓缓摇头,“要知晓,几天之前,这小家伙也仅能战合道巅峰而已。” 他盯着辛月仙子,突然饶有兴趣地开口,“当初月儿从合道至仙,似乎也花了百年光阴吧?” 那一刹那。 就在离王说出这句话的刹那间,大离殿的温度骤然冰冷了数个层次! 就像从初春瞬间跳到了寒冬那样! “哼……” 辛月仙子轻哼一声,伸出玉手芊芊,又是一扯。 刹那间,三根如墨一般的青丝落下,化作三道白玉人影,向着大离殿的方向化作流光而去! “辛月倒要看看……被您称为‘奇迹’的究竟是何许人也!” 秦梓苍:“……” 郀阖:“……” 离王:“……” “宫主,这不太好吧?” 秦梓苍叹了口气,摇头道,“心胸狭隘,可并非君子所为。” 谷靏</span>  辛月仙子看了他一眼,“本宫是女子,又不是君子,要什么心胸?” “月儿,那断发分身之术,还是莫要再用了。”离王也是摇头。 “哦?”辛月仙子看向他,“老师这是承认您的‘奇迹’也不过如此了?” “不,朕只是觉得——”离王摆了摆手,“你哪怕拔成了秃子,也是徒劳。” 那一刻,辛月仙子一愣,转而气地胸襟起伏,又扯下六根头发,演化分身,朝大殿门口而去! 离王刚想说些什么,郀阖与秦梓苍一同拦住了他! “陛下,臣等求您可别在再说了——您也不想江南面对成百上千尊月灵傀吧!” 于是,离王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了。 辛月仙子露出一抹茫然之色,“老师……不阻止辛月么?” “阻止?”闻言,离王仿佛一怔,才摇头,“你已大了,也不是那个凡事都对朕言听计从的小姑娘了。再说……这又不是朕的头发。” 辛月仙子:“……” 良久后,她才深吸了一口气,“老师,您知道的——辛月所说的不是这个。” 说话之间,她看向水镜中的江南,“您真的会眼睁睁看着您的布置就此覆灭么?” “你说他啊?” 离王仿若恍然大悟,摇头道,“那你可不用担心了——朕看人的眼光,只错过一次。” 话中,意有所指。 辛月仙子,默然不语。 . 大殿门口。 江南与那白玉灵傀激战正酣畅! 随着识海的青灯摇曳,他的躯壳和神魂还在缓缓蜕变! 而与白玉灵傀的战斗,却正好担当了这种蜕变的试金石,让他可以尽快地熟悉新的力量。 如今,双方已交战数个回合。 从一开始的不分上下,到现在江南完全占据上风,那白玉灵傀被压着打! 仿佛要将一切都净化的恐怖月光,在江南施展的各色神通之下节节败退! 作为施术者的白玉灵傀也在一次又一次的碰撞中,那晶莹剔透的躯壳崩裂出细密的裂痕! 它,已然对江南构不成任何威胁! 但就在这个时候,就在江南准备下一次就将这白玉灵傀击碎,远遁出大离殿的时候。 意外,发生了。 ——先先后后,九道月白色的光华自那甬道仿若深渊一般的尽头中一闪而过! 出现在江南面前时,已是整整九尊白玉灵傀! 气息如海,联袂而起,仿若化作一堵恐怖的高墙,横亘于他面前! 并且,不知是否乃是同一种灵傀的缘故,这十枚白玉灵傀的气息竟化作一体! 隐隐之间,触到了“仙”之门槛! 江南:“……?” 妈的玩不起是吧? 但白玉灵傀可不会理会他的愤怒与错愕,十尊晶莹洁白的身影同时高举双手! 哗! 磅礴的水声响彻之间,周遭天地骤然一变! 与第一枚白玉灵傀施展海上生明月的异象时不同。 如今十尊傀儡一同施为,甚至让其异象改天换地,将周遭短暂地变成了真真切切的汪洋! 浩荡的洋流混杂这着湿润的海风吹拂在江南脸上,哗啦啦的海浪翻涌出磅礴的声音! 天地之间,一片黑暗! 紧接着,在那海天交接之地,一轮几乎占据了半边天穹的明月,浩荡升起! 那一刻,无尽的月光照亮了整个汪洋,也照亮了江南! 平静的,冷漠的,无声的,毁灭性的月光之下,那恐怖的明月,亦缓缓落下! 仿若神怒。 而江南,就是那触犯了神明之人! 改天换地! 仙人手段! 在十尊白玉傀儡联合之际,短暂地突破那那一层古老的桎梏,发挥出了“仙”的力量——耀耀神月带着整个世界的力量,无情而冷漠地砸落! 汪洋之上,浪潮翻涌,地动天摇,末日降临! 但,就在那明月要彻底将江南碾碎的时候! 识海中的青灯,已将浑浊的灯油完全燃尽! 光芒大放! 与此同时,熟悉的意念从冥冥之处传来。 【于厄土燃灯,获得两万年道行】 【习得神通“钉头七箭”】 就宛如久旱逢甘霖那样,在完全点燃青灯的那一瞬间,江南整个人的气息都发生了恐怖的跃迁! 从污秽的泥变成了天上的云;从卑微的蝼蚁变成了伟岸的巨象,从丑陋的种子长成了艳美的红花…… 哪怕是世间最为惊异的变故,都无法描述这一刻在江南身上发出的剧变! 就像离王说的那样,唯有二字方可形容——“奇迹”。 他长长地吸收了一口气,将海风,狂浪,尽皆吞尽胸腔。 伸手! ——就像觉得阳光有些刺眼那样,一挡。 就挡住了。 那一瞬间,苍茫而下的恐怖神月,停滞下来。 被那一只手硬生生挡了下来! 然后,一捏! 月亮,碎了。 化作点点残光,连带着整个被改天换地的海上明月的茫茫世界,一同分崩离析! 江南看着自己的手,眼中异光闪烁。在这熟悉而陌生的躯体中,他唯独只能感受到一样东西——力量。 于是,他抬起手来。 瘦削的手臂伸向天顶,轻易划破了虚空,高高举起,缓缓拍下。 龙吟虎啸之声轰鸣而起! 神通·降龙伏虎! 那一刻,从离宫之外的人们来看。 那被浓雾所笼罩的巍峨大离殿外,一尊古老的、苍茫的青灰神龙和一头难以形容其伟岸的巨虎,盘旋而起! 它们无比庞大的身躯,有一半都掩映在迷雾当中,但却已足够将整个大离殿完全环绕! 巍峨如天穹一般的大离殿,在这两尊异兽面前,宛如玩具那般! 紧接着,那神龙与巨虎同时探出龙尾与虎爪,朝入口处轰然落下! 轰隆隆!!! 无比恐怖的碰撞声中,无数万年不曾出现一丝裂缝的大离殿门,轰然坍塌! 那十道白玉灵傀,甚至没有一丝反抗的余地,便被完全淹没在无边巨力与茫茫废墟中,寸寸炸碎! 良久,烟尘散尽。 古老而辉煌的大离殿门,只剩下一片废土。 废土之上,白玉灵傀粉碎之地,光芒闪动,十根黯淡青丝,随风落下。 江南望着那十根青丝,又想起了方才的习得的“钉头七箭”。 陷入了沉思。 ——我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92/92855/20801996.html 第463章 铃铛 大离殿。 那由辛月仙子的青丝附着法力所构筑的水镜在方才那恐怖的龙虎相杀之下,仿佛连接中断那般颤抖了两下,便化作荡漾的水波消散了。 而那恐怖的动荡也随着整座大离殿,传导至离王等人所在之地。 那一瞬间,死寂。 就像是所有声音都被凝固了那般,没有一丁点儿声音。 秦梓苍与郀阖脸色发白,神情骇然,就像是见到了什么无法相信的事一般。 作为隶属于离宫的仙人,他们自然清楚辛月仙子传承于曾经的离王的青丝分身之术是多么恐怖。 一尊月灵傀,便相当于残仙之上,仙人之下! 十尊联袂而起,更是能短暂地发挥出属于“仙”的力量——那硬生生将大离殿门改天换地,化作碧海明月之象的恐怖手段,便是这一点的证明。 而众所周知,“仙”之下,皆为蝼蚁。 所以在那十尊月灵傀一同发动进攻的时候,二人都以为江南恐怕难以靠自己的力量抵挡下来,不过见离王神色,他二人也以为陛下在江南身上留了些手段,并未太过担心。 然而,让两位仙人未曾想到的是,在那实打实的仙人手段神月落下之时,那江南仅是凭借一只手,就将其完全挡下! ——正面的,没有一丝取巧地挡下了“仙”的一击! 而后,更是不知从何处唤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一龙一虎,硬生生将十尊灵月傀连同大离殿门一同碾碎! 当然,这并非多么了不起的事。 在场四人,最差的也是秦梓苍这种老牌仙人。 面对那种堪堪踏入了“仙”境的攻击,他们都有把握轻易挡下来,甚至做得更好。 但问题是——挡下那下坠的神月的不是他们,是江南! 是一个几个月前仅还是合道境的年轻小辈! 也就是说,在短短的几个月的时间里,江南完成了从合道至仙人境的破境! 这是什么天方夜谭?! 而作为操控灵月傀的主人的辛月仙子,更是秀眉紧蹙。 倒并非因为江南直逼仙境的战力,而是……离王。 在面对曾经的恩师时,哪怕辛月仙子布局无数,想到了任何一点可能的风险,甚至做出了不惜打开葬海分散离宫仙人这样的事。 可谓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但即便如此,在面对离王的时候,她仍感到一阵无力——仿佛任何任何人,任何事,都在他的谋算当中。 跳不出去。 “您说对了。”辛月仙子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离王,终于叹服——在承认江南这件事上。 但此刻,离王的神色却并不好看。 秦梓苍与郀阖见状,不由心头一紧,刚欲出声,便听离王喃喃开口, “这小子,一定要让他赔朕大离殿门!” 秦梓苍:“……” 郀阖:“……” 俩人突然发现,这位被整个离道所尊崇的陛下,似乎有去做一个说书人的天赋——他老人家每一次都能整出大伙儿意想不到的活儿。 比如在江南几个月立地成仙的天方夜谭面前,他却在心疼自己的大殿大门…… “您的大离殿门?” 打破有些尴尬的气氛的,是辛月仙子。 此刻,这位绝美的女子看着她曾经的老师,缓缓摇头。 “这话,说得太早了一些。” 话音落下,整个大离殿的气氛,一瞬间变得紧绷起来! 就像是导引着万罂火药的草绳被点燃了那样,一触即发! 离王见状,似乎显得有些遗憾,他叹了口气,“看来师徒叙旧的美好时光,终究是要结束了。” 话音落下,那白净而略显稚嫩的脸庞,正色起来。 一瞬间,一股恐怖的气息,浩荡铺开! 天上地下,六合八荒,皆一人镇之! 这与修为境界无关,纯粹是那曾手握离道道统的至强者,铭刻在灵魂深处的恐怖余威! 就像女人的脸一样,前一刻谈笑风生,下一刻……兵戎相见! 那一瞬间,大离殿变得虚幻了。 一股纯粹的,冰冷的光芒自辛月仙子背后蔓延开来,就像荡开的水波那样。 然后,天地翻转! 一片苍茫世界,骤然取代了幽冷空寂的大离殿,倒映在离王三人眼中! 改天换地! 辛月仙子的改天换地! 将自己曾经的恩师连带着秦梓苍与郀阖两位仙人一同,拉进了属于她的月之世界! 如今,离王三人脚踏在平静无波的水面上,仿若一层无垠的镜面那般,倒映出他们的身影。 而在三道人影的下方,是一片如墨一般的夜空。 万里无云,广袤无星,唯独悬挂着一枚枚巍峨的明月! 从第一轮的仿若弯刀一般的残月,到最后一枚无比圆满的满血,仿若正诉说着月的变迁那样,一共三十六枚明月的阴影,高悬天际! 而倘若细细去看的话,就会发现那没一枚月亮之上,都仿佛是一个小世界,遍布山川河流,天地万物! 恐怖的气息仿若浩荡洋流一般,自其上煌煌洒落! 大千三十六月! 属于辛月仙子的月之世界! “老师,时隔无数岁月,辛月再请您指教。” 辛月仙子目光清冷,月光洒落在她身上,幽幽一叹。 话音落下之际,月光……骤然暴涨! 它们像是美丽的绸缎那般,从空寂缥缈的三十六明月上洒下,化作一枚没晶莹剔透的玉剑,划破虚空,朝三人杀来! 与此同时,三人脚下那平静的水面,突然仿佛像是活了一般,一点一点缠绕上三人的身躯!就像至阴至柔的锁链那般,意图将三人完全缚于万剑之下! 一出手,便是杀招! 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手! 那一瞬间,秦梓苍与郀阖顿感头皮发麻,心头发凉! 几乎本能一般地,他们腾空而起,同时出手! “宫主,莫要再继续错下去了!” 秦梓苍你脸色沉肃,大喝出声! 与此同时,在他手中有一枚精巧的罗盘浮现。 罗盘虽小,但其中日月沉浮,群星闪烁,天地万物生灭无穷,仿佛蕴藏了一枚世界那样! 只见他双手一抬,那罗盘便迎风见长,青光闪耀只见,化作一茫茫大千世界! 而郀阖则是怒喝一声,无尽血红的雾气自他身周暴散,同样化作一片茫茫世界! 谷舺</span>  却与秦梓苍的改天换地不同,这一片血红世界,穷山恶水,尸浮遍野,漆黑的大地,灰白的山,白骨的丛林,鲜红的江河…… 还有无数腐朽的兵刃,自土壤中宛如春笋一般涌出,遍布在那山水之间,散发可怖煞气! 仿佛修罗炼狱! 然后,那罗盘世界与鬼狱世界,一同爆发!向着天穹之上的三十六月,奔涌而去! 两大仙人,同时暴起! 然而对此,辛月仙子却没有一丝意外之色。 “这是本宫与老师的恩怨。” 她缓缓摇头,手上一招。 刹那间,那三十六月之间,初始的弯月与最圆满的满月,便径直从天穹之上坠落,攻向俩人! 轰隆隆!!! 世界之间的碰撞,引起无尽的仿若雷鸣一般轰鸣之声! “陛下!臣等……尽力了!” 郀阖大喝一声,双手推动自己的鬼狱世界与那满月交缠在一起,世界碰撞之处,地火水风齐动,雷鸣电闪,光怪陆离! 而秦梓苍亦是一样,挡住那一轮恐怖弯月,再无余力去腾出手来支援离王! ——实际上,这也是他们来此的目的。 作为离宫的仙人,他们自然知晓执掌离宫无数岁月的辛月仙子的恐怖之处! 压根儿就没想过凭他们二人能将其镇压,只不过是为了帮离王分担一些,让他能少一点压力而已。 离王见状,微微颔首。 望着茫茫洒下的无边月剑,眼中竟露出一抹怀念之色,喃喃开口,“好多年前……就是这些月剑杀死了朕啊……” 说话之际,他手中托举的无间九界中的大荒狱,突然从那完美运行轨道之上脱离,升上天穹!将那落下的茫茫月剑,尽数阻挡! 晶莹之剑穿透大荒狱的天穹,直直灌入那无尽黄沙之中,却再也不曾掀起一丝涟漪。 “月儿,月剑是朕教你的,你难道想用朕教你的同一种招数杀朕两次么?”离王叹息一声,摇头。 话音落下之际,除了那已升空的大荒狱外,其余八大无间世界,同样一枚枚冲天而起! 自离王手中之时,它們尚只有弹丸大小,但升上天穹之后立刻轰然暴涨! 无尽的力量,轻而易举撕裂虚空! 带着一整个世界的恐怖压力,撞向天穹之上余下的三十四月! 这一刻,曾属于离道之王无间九界,再度浮现! 即便曾经那个镇压六合八荒的绝代离王已然不在,只剩下一个连仙人也不是的稚嫩少年,但那铭刻在无间九界中每一粒尘埃中的印记仍感受到了它们曾经的创造主的气息! 酣畅淋漓地轰鸣而起! “老师,既然辛月特意留下无间九界来引您入宫,自然便不会惧您。” 辛月仙子望着煌煌袭来的九大世界,天崩地裂之间,面不改色,声音依旧如月那般清冷而平静。 “倘若是全盛的您,辛月自不是敌手,但如今的您……” 说话之间,那余下三十四枚巍峨月轮,轰然落下! 与先前十尊月灵傀所砸下的神月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恐怖力量,倾轧天地! 一瞬间,便于那九大无间世界撞在一起! 那一刻,整个月世界的天地都颤抖起来! 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在仿佛水面一般的大地上荡开,仿佛承受不住那恐怖的力量一般战栗! 天穹崩碎出一条条巨大的裂缝,仿佛刺眼的伤痕那般! 无尽的风暴自碰撞之地轰然爆发,引动恐怖的时空乱流,翻然倒卷! 另一边,与两枚明月相持不下的、身为仙人之尊的秦梓苍和郀阖二人,一时间竟抵挡不住那恐怖的风暴,连带着两枚明月,被卷出万万里之距! 在狂卷的洪流中,全力挣扎,方才可定住身形! 余波! 仅是余波,便让两位仙人要使出全力,方可招架! 混乱之中,秦梓苍与郀阖望向那风暴中央的二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像人类的凡人与合道境大神通者一样,人与人之间是有区别的。 仙人与仙人,也有天壤之差! 即便听闻过离王的恐怖,见识过辛月出手,直到这一刻,秦梓苍与郀阖才明白这对师徒与自己等人是何等的云泥之别! 良久,当风暴消散以后,无垠而清冷的月之世界,已然一片狼藉,破碎不堪——天穹上,大地下,皆布满恐怖的裂缝,混沌气息自其中涌出,狰狞可怖! 而离王的九大无间世界,更是无力地回到他的手中,化作弹丸大小,缓缓旋转,似再也难以显化威能! ——离王,毕竟早已不是曾经的离王,只是一个连仙人都不是的毛头小子。 哪怕无间九界威能通天,也要受其限制,难以发挥全部神威! 而反观辛月仙子,当空而立,轻纱飘飘,与混乱的天地废墟中宛如神女一般,耀世夺目。 她眼中神色复杂,似遗憾,似悲痛,似无可奈何,却唯独没有喜悦。 “老师,是辛月赢了。” 她缓缓开口,轻声宣告着自己的胜利。 “是吗?” 离王的脸色已然苍白,托起无间九界的右手,亦在缓缓颤抖。 但脸上,却并没有丝毫惊慌之色。 这一幕落在辛月仙子眼中,让她不由一愣,心头陡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月儿,你掌握了大离殿。” 他叹了口气,缓缓开口,“但你似乎忘了……忘了那已化作了亡土的外宫本来的面目。” ——外宫则为王之道所化,无垠,不可以足丈量之。 这是记载在离宫典籍里的一句,大意是说那无垠的、盘踞无数诡物的外宫,正是当初离王的道土枯萎所化。 “不,不对。” 辛月仙子仿佛想到了什么,俏脸一白,但又皱眉,摇头, “您的道土早已枯死,其中诡异横生,再无复苏之日!” “况且如今内外宫只见天地隔绝,外宫需通过玉台进入,您却是从地司殿而来,绝无可能接触您曾经的道土。” “所以……老师,您是在诈辛月?” 听罢,离王缓缓叹了口气。 “月儿,朕何时骗过你呢?” “你不是一直怀疑,朕在江南身上留下了什么布置么?” “那你猜猜……它究竟是什么?” 话音落下之际。 隔着封锁天地的茫茫的雾海的外宫废土,一处深达万万丈的恐怖深坑中。 微光,乍现! /92/92855/20801997.html 第464章 道土复苏 时间,倒回到两个月之前。 那个时候,离王还游荡于离宫之中,秦梓苍也还苦逼地被绑在大荒狱里,圣离军主郀阖亦对一切的真相毫不知情,尽忠职守地在天地人三殿以及天阙五方城戒严巡逻。 一切,都还未曾浮出水面。 那么这个时候,江南在做什么呢? ——他刚救下尉迟南,把那合道境的巍峨巨人埋葬在外宫的废土里。 与此同时,他觉得不能再带着那可疑的魏溱给的铃铛到处乱窜了,所以趁那灰白巨人将他打进地底万丈的时候,将那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古铃以五行大遁之土遁,打进了废土深处。 ——坦白来说,这一举动是江南绝不想与离宫的争斗扯上关系的证明。 但有的时候,命运就是如此奇妙。 ——你越想避开一件事,不想与它扯上关系的行为,反而会将你卷进麻烦里。 比如在江南毫无知觉地离开以后,那一直以来就沉寂仿若死物一般的古铃,在黑暗而深邃的地底颤抖起来。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微弱的火星儿落在了干枯的藤草之上! 一点点光芒自万丈地底的深处,向着周遭已“死”去无数万年道土蔓延! 燃起烈火! 在所有试炼天骄都毫无察觉的时候,代表着生的火海,在废土之下熊熊燃烧! . 两个多月,六十余天,七百多个时辰! 直到……今日! 大离殿。 离王手中,九大无间炼狱早已无力垂落,他年轻而稚嫩的脸上透着捉摸不透的笑,将一切徐徐道来。 “月儿,那一天在天阙北城,你的感觉并没有错——朕当时,就在江南身旁。” “朕被他所修的闻所未闻的道所吸引,跟着他过了一天一夜。” “但你猜错的是——朕并没有能力在他身上做任何布置,只是将唤醒废土的生的种子,交到了他的手中。” “朕能看出,他来离宫乃是另有目的,并不想沾染是非因果。” “也正因如此,朕特意泄露一缕气息,告知你——朕来了。” “于是,离王阵启,三殿五城戒严。” “江南不傻,能看出来朕的身份敏感,自然不想与朕扯上任何关系。” “所以他一定会找机会处理那一枚‘种子’,但奈何在你的命令下,离宫中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一举一动皆在监视之下。” “所以,你认为他会将那种子……扔向何处呢?” 话音落下,辛月仙子望着眼前的少年,曾经的恩师,心悦臣服那样叹了口气,“……离王陵寝?” “不错,他作为试炼者,必然要进离王陵寝。” 离王眼睛一眯, “也只有在朕的陵寝内,他才有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那枚种子——实际上,他也并没有让朕失望。他将‘种子’埋进了万丈地底,今时,已生新芽。” 说罢,仿佛正呼应他的话语一般。 整个陵寝外宫,动荡起来! 那一刻,无数天骄试炼者在内宫四大分宫中,亲眼见证了这恐怖的一幕! 那灰蒙蒙的无垠废土,裂开一条条巨大的裂缝,炽烈的光芒自深渊中喷洒而出! 明明是死物,却诡异地像是有属于生灵特有的情感那般,欢呼雀跃! 光芒刺破黑暗,驱散迷雾,自无尽的阴霾中煌然亮起! 一片灰蒙蒙的天地,仿佛破旧的外壳一般,腐朽剥落,在黎明的烈光中分崩离析! 而自其中显露而出的是无尽的生机——苍黄的沃土,蔚蓝的寰宇,浩荡奔流的江河,充满生机与绿意的草木…… 就像破茧成蝶那样。 褪去丑陋腐朽的外壳,迎来新生! 自此,寄宿着曾经的离道之王伟大力量的道土,再临世间! 大离殿中,月之世界。 辛月仙子感受到那一股无比熟悉的力量,心神惊骇! 她望着离王,望着曾经的老师,终于将一切明悟过来! 从一开始,离王的目的就不是什么离宫仙人,也不是什么无间九界,更不是所谓的大离殿。 而是……他的道土,他曾经的无上伟力! “可是……您的道土不是早已死去了吗?” 那一刻,辛月仙子的月之世界,仅是在道土复苏的轰鸣中,便已摇摇欲坠! 她张了张嘴,疑惑问道。 “死去了?” 离王洒然一笑, “不错,是死去了。但那可不是因为月儿你,而是因为那个时候……朕死去了。” “但如今,朕回来了。” “所以朕的道土,朕的万灵,哪怕毁灭一万次,哪怕灰飞烟灭劫灰无存,也要来拜见朕!” 嗡!!! 那一刻,不知从何处而起来,古老而沉闷的钟声响彻云霄,声浪无穷无尽,向着四周扩散而去! 所过之处,那些沉眠的诡物仿佛听闻了古老的命令一般,狰狞而丑恶的外壳消去,浑身金光闪耀的圣洁之躯,自其中走出。 甚至那些被试炼者灭杀的诡物,也在道土中再度长出,恢复了原本的姿态! 作为原本道土的生灵,那纯粹而狂热的眼中再不见一丝混乱与嗜血,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虔诚! 它们形态各异,大小不同,鸟兽虫鱼,尽皆有之。 但唯一相同的是,在钟声响起的那一刻,无数恐怖的生灵尽皆闭眼,朝着大离殿的方向,叩首而拜! 一拜,天地灵气汇聚! 二拜,无尽道则新生! 三拜,茫茫仙光冲天而起! 砰! 就像是瓷器破碎那样的声音响起。 诺大的月之世界,轻易就将秦梓苍与郀阖两大仙人拦下的月之世界砰然破碎,化作点点清光,洒落而下! 四人的身影,重新回到大离殿中。 同一时刻,外宫的无垠道土在这一瞬间,仿佛违背了物理规则那般,像百川归海一般朝大离殿中的离王涌来! 这时,四大分宫的试炼者们,再度见证了一切——那苍茫而伟岸的江河湖海,天地万灵,像是无尽的潮汐一般,向着大离殿中奔涌而去! 就像无尽的汪洋中,诞生了一个漩涡的中心那样! 浩浩荡荡,倒灌而下! 这个时候,他们自然不知晓一切的真相,也不知晓离王的存在。 但凭那恐怖的声势,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一件事——道统! 传说中的离道道统,苏醒了! 再加上江南刚刚进入大离殿,一个荒唐而恐怖的猜测,在无数天骄心头浮现! ——道统,是否真的承认了江南?! 他们的想法,且先不论。 大离殿中,无尽道土化作茫茫潮汐,从天而降,自离王头顶灌注而下! 与此同时,他孱弱的身躯之内,恐怖的气息寸寸拔升! 化道……合道……仙……仙之上…… 就像烈火那样,汹涌燃起! 而手中,那本因离王太过虚弱而停摆的九大无间世界,也在这一刻重新爆发出恐怖的混沌之光! 莫说辛月仙子想要打断这先王复苏的过程,哪怕是靠近,她都不能做到! 道土复苏的离王,即便距当初全盛之时,仍有不小的差距。 但对上辛月仙子,早已绰绰有余! 于是,他脚踏地火水风,头顶苍穹星月,手中托起九大蛮荒世界,一步一步走向自己曾经的弟子。 谷爠</span>  辛月仙子抬手,月光普照! 刚欲反抗。 但那九大世界缓缓一转,无尽的恐怖之力轰然倾轧而下! 便一寸寸碾碎了那苍茫月光! 离王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曾经的弟子,看着这亲手杀死自己的女人,嘴唇开阖, “月儿。” “现在能告诉朕了吗——为什么?” 在那恐怖的压迫力之下,能轻易镇压仙人的辛月仙子此刻却毫无反抗之地。 她望着眼前瘦弱又无比伟岸的男人,目光中浮现出怨憎之色, “因为……仙上之仙!” “一道之中,仙上之仙,唯有一人!” “本宫的路早已走到尽头,所以您……必须去死!” 沉默。 离王静静地看着她。 “所以,老师您不要再玩这种温情的把戏了。” 辛月仙子的声音平静下来,显得冷漠而遥远,虽然口中尊称,但似乎从未将离王当做老师。 “本宫败了,甘愿一死,但请您不要再用那种假惺惺的怜悯施舍本宫了。” “本宫……觉得恶心!” 依旧沉默。 离王叹了口气,盯着辛月仙子的眼睛,突然开口, “因为仙路,师徒反目,爱徒弑师——这是多么顺畅又曲折的话本,甚至不需要改,就能直接拿去天阙城中说书了。” 顿了顿,他叹息一声,“可是……你明明在求一死,为什么你的眼睛却一遍又一遍地对朕说——救救我呢?” 那一瞬间,无论是辛月仙子还是秦梓苍与郀阖,都是怔住。 宛如死一般的寂静中,只有离王的声音还在回响。 那古老的声音,就好像将三人都带回了无数万年以前。 那个时候,因为某种原因得到离道道统青睐的南昊,数年悟道,便得天地气运所钟,超越一百零八古仙,称——仙上之仙! 然后,顺应这本就苦古仙久矣的离道的意志,他踏上杀仙之路——顺者,取其气运,反哺天地;逆者,杀戮镇压,炼化为一州重器。 仅仅几年之间,一百零八古仙死的死,残的残,离王之名,亦响彻整个离道。 但这个时候,哪怕离王已一统天下,连番大战对整个离道造成的伤痕与阵痛亦未曾痊愈。 加之立刻便有乾道入侵,又是一番苦战。 在赶走入侵者以后,离道更是百废待兴。 即便有离宫大能四下奔走,仙人建山造路,仍也有无数难民,流离失所。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离王遇见了那一朵相似的花。 那是一个白雪皑皑的寒冬,一座只有数十座人家的荒野山村,上空。 某一日,云游天下顺带平几座山,开几条河,救助难民的离王,仿佛命运中的指引那样,来到这座小山村。 可惜的是,寒冬之下,村中百姓早已冻成冰冷的尸首。 离王叹息,却也无法为死而复生之事,将几十具尸首埋葬之后,正欲离去。 但突然,他发现在茫茫的雪地之中,一个可怜兮兮又无比警惕的女童正在远处盯着他。 ——就像倔强又弱小的小兽那样。 他走过去,那女童就退,他继续走,那女童继续退。 直到退到一堵高墙前,退无可退,她的眼里才闪着凶光,布满尘土与污秽的脸上看着当世离王,露出犬齿, “走开!恶心的家伙!” 而离王,却看入了神。 无论从样貌还是神态,灵魂的气息还是念识的波动,眼前的女童都和曾经的南月公主,一般无二。 就像……冥冥一朵相似的花那样。 于是,他将女童带回了离宫,收其为徒。 一开始,那身世凄惨的女童仍对身为陌生人的离王充满了抵触,动不动就哎呀咧嘴,大骂恶心。 活生生像头裹满了刺的刺猬。 直到随着时间过去,在离王无微不至的照料下,她才仿佛慢慢明白,眼前的人和那些想要把她煮来吃了的穷凶极恶的家伙的们不一样。 他是好人。 于是,顺理成章的,女童成为了离王唯一的土地,被赐名——辛月。 又后来,到了很多年后,已亭亭玉立的辛月仙子曾经问过离王——为什多当初在那座荒芜的山村里,她骂离王恶心,让他走开,他却依然抱紧了浑身是刺的她。 当时离王的回答是——因为你的眼睛在拼命地喊,救救我。 彼时彼刻的回答,恰如彼时彼刻的问题。 “为什么呢?” “为什么像无数年前那样——你的眼睛在拼命地喊,救救我?” 那一刻,辛月的目光不自觉地躲闪了一下。 但立刻,又恢复了冷漠与讥讽。 “老师,请不要再自作多情了。不过是本宫知晓弱小的疾苦,所以才拜您为师虚与委蛇而已。” “但实际上——一直以来您看本宫的眼神,真的让本宫觉得……恶心!” “本宫……讨厌你!” 那话音落下之时,辛月赫然暴起! 手中凝聚出一柄晶莹剔透的月剑,刺向离王! 砰! 离王手中九界一闪,便轻而易举地将那月剑荡开! 而他的眼中,光彩失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升腾起来的怒火。 仿佛是被辛月的行为,激怒那样。 那一刻,辛月仙子仿佛目的达到了一样,嘴角勾起一抹无法被察觉的笑。 闭上了眼,等待那即将降临的滔天怒火! 而一旁的秦梓苍与郀阖,也不忍地闭上了眼。 离王之怒,是什么模样? 看一看一百零八古仙的下场,就早已不言而喻了。 但让三人都未曾想到的是,离王手中的无间九界,并未落下。 落下的是他的手,轻轻搭在辛月仙子的头上,一如无数年前那般。 然后,才是真正的愤怒的王的声音,沉沉回响! “让朕看一看!” “究竟是谁,恶胆包天!” 话音落下,恐怖的力量一瞬间涌入辛月仙子的识海之中! ——寒风肆虐,天地荒芜,破旧的山村被积雪掩盖,那大雪之下,一道伟岸的人影负手而立。 正是当初离王与她相遇的地方。 这就是辛月仙子的识海。 冰冷中,又带着温暖。 但就在这一片冰雪的世界中,却有一点,极不和谐。 离王抬头望去。 只见天穹之上,无边的漆黑阴云,仿佛铅层一般浓浓汇聚! 仅是望着它们,离王耳边便响起一声声嘈杂,急促而凶恶的声音! ——杀死南昊!杀死南昊!杀死南昊! /92/92855/20801998.html 第465章 塑人之术 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有人是为了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有人是为了加官进爵,声色犬马;有人只为了一日三餐,温饱有余;有人则是为了修道长生,逍遥快活…… 总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或庸俗或独特,不一而足,不可一概而论之。 但实际上,在人刚刚诞生的那一刻,一切认知和观念都还未形成的时候,都只有一种共同的意义——活着。 痛了会哭,饿了会叫,渴了会喊……一切的一切,都是铭刻在生灵的灵魂深处最原始的本能,无一例外。 但倘若……有人从诞生那一刻开始,唯一的意义便是取某人的性命呢? . 那一年,已记不清是什么年月。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个时候的仙土四道,远并非如今这般平静——是的,乾坤坎离四大道如今虽极少互通,但这种情况在一些熟读古书的修者眼中已是万般值得庆幸的事了。 因为那场堪称惨烈的乾离大战,几乎成了那个时代活过来的所有老一辈仙人的阴影。 在无数万年前,尚还是一片蛮荒、未曾诞生道统的离道还未曾得到“道”的称呼。 只被称为“蛮土”。 那时候的离道,一百零八古仙肆虐,将整个离道割裂为一百零八域,一百零八古仙执掌气运,占据大道,其余生灵,水声火热。 直到某一天,似乎是连这一片天地都看不下去了。 属于离道的道统自混沌中诞生,因为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落在一个名为南昊的人类身上。 然后,血腥的杀伐与战争开始了。 尽管古仙无比强大,伟力通天,但也正因它们仗势而为,引来的天地反噬更加恐怖。 在掌握了离道道统的南昊的斩杀之下,一尊尊古仙陨落,镇压,臣服,灰飞烟灭。 然后,南昊王所在的人族,于微末中崛起,成就鼎盛一支。 紧接着,离宫建立,万道合一,仙土自此分为四道。 但好景不长。 作为四道中形成最晚、根基最薄的离道,被自仙土诞生之初就恒古长存的乾道乾主所盯上了。 或者说,离道的道统,被盯上了。 没有那么多阴谋诡计,没有那么多运筹帷幄,一场赤裸的侵略开始了。 那一场被后人称为“乾离大战”的战争,从无尽葬海蔓延到离道本土,连绵数百年。 在那场战争中,仙人如卒子一般,接连陨落,天地大悲,血流成河。 但让乾主以及无数乾道仙人未曾想到的是,明明是刚诞生的离道,却在那位被称为离王的男人的带领下,爆出出超出所有人想象的强烈抵抗! 堪称……全民皆兵! 无数修士,研发出各种禁忌道法,以生机,肉体,寿元乃至灵魂为代价,换取远超他们自身的力量,泼洒在战场之上! 只为诛尽外敌! 于是,乾道虽然根基深厚,但毕竟是跨葬海作战,本就艰难。 此消彼长之下,原以为一边倒的战势,一时间竟僵持不下。 而与此同时,坤、坎二道同样对乾主的意图有所察觉——倘若真被那个老头子得了两大道土的道统,恐怕会一举打破整个仙土的格局。 到了那时,唇亡齿寒。 他们两大道恐怕也自身难保! 于是,又在另外两道或明或暗的插手之下,最终,乾道败退,战争终结。 也正因此一役,其余三道终于彻底承认了曾经的蛮土作为“道”的地位。 自那以后,无数万年,四道之间休养生息,从未爆发战争。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能为了得到离道道统,而举一道之力、劳民伤财发动战争的乾主,真的会如此轻易就放弃吗? 自然,是绝不可能的。 乾离大战结束后,乾道,天道山。 在这所有人都不被允许踏入、只独属于那位存在所独占的天山道场中。 一枚由漆黑的铁所铸就的巨釜,立在天地之下。 釜身之上,刻画生灵万物,铭刻无数奇异符文,仙光氤氲,无比神异。 釜身之下,五色的无根之火,缓缓燃烧,以恐怖的高温炖煮着釜内之物。 而在巨釜一旁,一位身穿漆黑长衫,看不清面容的佝偻身影,正拄拐而立。 他身材瘦削,白须白发,肩膀上站着一只漆黑的乌鸦,除了脸上始终模糊不清以外,没有任何非凡之处,更像是街巷让随处可见的邻家老人。 但就正是这样一个老人,却轻易凭空将那百丈高的巨釜托起,在无色的烈火之上煮着。 与此同时,在那老人手中,一只残破的尖角,正被握着。 ——倘若是江南在此,他定然一眼就能认出,这玩意儿正是千臂古仙脑袋上的尖角。 但可惜的是,如今的尖角只剩下巴掌大的一小截,真要比起来,恐怕还不如那完整尖角的万分之一。 但……已足够了。 在乾离大战的千年中,这位乾主除了入侵离道之外,还尝试着探寻离道道统承认南昊王的原因。 因此,他费大力气找到了早已被折磨无数遍而魂飞魄散的千臂古仙的一丁点儿尖角残骸。 然后以大神通重现了当初古仙时代时候的一幕。 那之后,乾主知晓了——离王南昊的过去,以及那个在战场上无比恐怖的男人一生恐怕也挥之不去的梦魇。 于是,一个恶毒的计划就此成型。 巨釜,已烹煮百年。 这百年以来,乾主未曾离开过天山道场一步。 终于,在今日,一切即将完成。 ——巨釜之中,茫茫的混沌里,是一片由仙上之仙的乾主所演化的真是世界。 一次又一次呈现着当初千臂古仙入侵南国的一幕。 与此同时,每一次的轮回重现,都有一点光芒被抽取出来,印刻在釜壁之上。 而在那小世界外,则是茫茫的无尽的混沌,在那混沌之中,又有无数纯粹的被洗去了一切记忆的魂灵力量萦绕。 这些菁纯的灵魂力量,又循着釜壁上的轨迹,缓缓演化出形状。 “啧啧啧,要成功了?百年了!当初老鸦觉得你这塑人之术异想天开,嘿,却没想到当真给你捣鼓出来了!” 在极致的寂静中,那头站在乾主身上的漆黑的乌鸦突然开口,声音沙哑,仿佛是钢铁在摩擦那样。 “嗯。”老人回了一句,并未多说。 而他那掩映在茫茫迷雾后的目光,也露出一抹凝重。 如今,那巨釜之中,正进行到了关键时刻! 无数的魂灵之力,遵循着在一次又一次轮回中被提取出来的南月公主的特质,演化成一枚婴儿的形状,缓缓从那巨釜中飘出,落在老人面前的半空中。 “呼……” 他长长地松了口气。 最重要的一步,已完成了。 他伸出枯瘦地宛如树杈一般的手臂,往那婴儿灵魂的眉心上一点。 刹那间,一道黑光便渗透进那虚幻的幼小灵魂之中。 然后,老人苍老的声音响起, “你这一生,杀死离王,杀死南昊。” 声音不高,但对于那幼小的婴儿来说,却仿佛天声一般,顺着那一缕黑光深深铭刻进她的灵魂深处! 紧接着,老人再伸手一点。 刹那间,无尽天地灵气汇聚而来,缠绕在那脆弱的灵体之上,缓缓演化——脏腑,骨骼,筋肉,皮肤…… 于是,在灵魂初成,肉身成型之前,婴儿的命运便已被决定——自此以后的一生,她将为杀死离王南昊而活。 “帮吾……送她去离道……” 老人伸手拘住婴儿,仿佛在看着完美的造物一般,又看向肩头的乌鸦,缓缓开口。 谷添</span>  “老家伙,你欠老鸦一个人情!” 下一刻,漆黑的乌鸦发出刺耳的笑声,带起婴儿,振翅而飞,飞越乾道,飞越葬海…… 兜兜转转,又是数年。 某一日,风雪连天的小村中,在经历漫长的黑夜后,晨曦初照。 村口,多了一个被襁褓包裹着的,粉雕玉砌的可爱女婴,以及一些粮食和水。 当即,村中百姓认为着女婴乃是带来丰收的神明之子,由村里一对无子的夫妇收养下来。 日子,一天又一天,平静地过去。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自那一天起,一头漆黑的乌鸦偶尔会在周遭盘旋。 直到某一天,女婴已六岁有余,长成了女孩儿。 但自六年前她出现以后,村里再也没有收到神明恩赐的粮食。 于是,除了收养她的父母以外,村里人开始怀疑她的身份。 那一年,又是大风雪,山村颗粒无收。 恐怖而又难以启齿的食人之事,开始发生。 逐渐的,甚至流传出一个传言——带来丰收的神明之子,只要吃下她,就永远不会饥饿。 若非养父母保护,恐怕女孩儿早已被疯狂的村民分食。 又一天,被养父母藏在地窖的女孩儿吃完了所有草团,吃完了所有眼见的一切可以充饥的昆虫,终于在饥饿的折磨中,冒险走出地窖。 但从前也算热闹的村中,却只剩下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然后,她遇见了那个人。 那个人没有吃她,而是将她带回了很大很大的宫殿,给她很多很多好吃的食物,给她穿好看的衣服…… 他那么厉害,又那么温柔,一点儿也不像那些可怕的大人。 逐渐的,女孩儿心头的警惕被卸下,跟着他学习文字,跟着他读书,跟着他修道…… 后来,她拜他为师。 他为她起了一个名字——辛月。 辛之姓取自那已饿死的养父母,而月之名则是老师取的。 那段光阴,是辛月觉得最快乐的时光。 直到……她开出识海的那一天。 一个喋喋不休的讨厌的声音,开始在她脑海中回荡。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与此同时,仿佛觉醒了什么一样。 每当看见老师的时候,她总会想要杀死他——这与她个人的情感无关,更像是饿了会找吃的,渴了会找喝的,困了想睡觉那样的本能。 因此,也没有任何一丝的杀意。 辛月很怕,但她甚至不敢和老师说。 因为她怕从那以后,老师也会讨厌她是个怪物——就像当初在山村中被村民讨厌的时候那样。 于是,她就在这种情感与本能的矛盾中,一直痛苦地压抑着自己的本能,度过了漫长岁月。 直到某一天,那一直喋喋不休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繁密起来! 简直像是要侵占她的魂灵那样! 后来,她完全失去了意识。 但当辛月重新醒来时,原本繁华的离宫,也已一片废墟。 还有老师残破的身躯,沾满鲜血,倒在她的面前。 那一瞬间,她只想去死。 或者说,她早就应该去死,就不会酿成如今的恶果。 但就在辛月万念俱灰想要自尽的时候,那种本能一般的感觉,又来了。 ——她甚至无法自尽! 因为离王,还没有完全死去,离道的道统,仍是离王的道统。 被刻进“杀死离王”的本能的辛月,在离王没死之前,连自尽都无法做到。 那一刻,她才明白——她与其他人都不一样,对于其他人而言,死亡就是终点;但对于她而言,老师的死,才是终点。 于是,她开始布局,谎称离王乃是因为旧伤发作而死,登上离宫宫主之位。 同时,留下无间九界和离宫大试的传说,试图让堕入轮回的离王重新归来。 时间,又过去万万载。 离宫大试,也走过了数十次。 终于,到了一切都应当终结之时。 . 以上,就是离王第一次进入自己的徒弟的识海中后,看到的一切。 布局无数万年的阴谋也终于完全铺开,显露在这位离道之王的面前。 “老师,何必呢?” 辛月识海,暴风雪中,那一身轻纱的女子突兀地出现在离王背后, “杀死一个狼心狗肺的辛月,难道不比杀死一个矛盾的辛月要轻松很多吗?” 如今的辛月仙子,脸上浮现出浓浓的悲悯之色,即为离王,也为她自己。 在极致的、压抑的怒火中,离王看着自己的徒弟,突然摇头。 “月儿,那你倒是做戏做得像一些啊……” “当初朕身陨之前,你已凝聚大千三十六月,如今却仍是大千三十六月,如何不让朕怀疑?” 说到这儿,他的脸上竟勾起一丝自豪之色,“——朕的弟子,怎可能数十万年毫无长进?” 听罢,辛月愣了良久,叹气,“原来……您从这里就已经起疑了吗?” 离王点头,良久才问道,“如今……什么境界了?” 辛月沉默,半晌后轻轻抬手,顿时七十二枚月相悬浮在她葱玉般的五指间,恭敬道,“禀老师,辛月已至大千七十二月。” 就像是乖巧的弟子向老师自豪地汇报修行成果那样。 也和曾经无数次那样。 这一刻,离王方才知晓——以及徒儿真正的修为,比方才显露的三十六月,整整多了一倍! 其威能,就更是无法想象了。 毕竟在修道界,一加一从来不会等于二。 若是辛月仙子一开始就显露这般修为,恐怕他连唤醒道土的时间都没有,便会被真正地杀死! “嘶——” 离王倒吸了一口冷气,苦笑,“那你先前放水可真够狠的啊……不过,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解开古仙封印,调走离宫仙人呢?” 辛月仙子抿了抿嘴,“若这点准备都不做,那怎么能骗到您回到离宫呢?又怎么能让您相信辛月是真的想要杀您,让您对辛月狠心下手呢?” 沉默。 良久后,辛月仙子才叹了口气,指了指天上,“老师,辛月有很多想和您说的——这多少万年来,辛月所经历的快乐的事,痛苦的事,有趣的事。但……叙旧的时间该结束了——辛月已快要无法压制它了。” “所以……请杀了我。” 在第一次弑师后,漫长的悔恨与痛苦中,辛月仙子找到了除了“杀死离王”来终结一切的另一条路。 ——让离王,亲手杀了她。 就像完成了一个轮回那样。 数十万年前,她杀了离王;数十万年后,离王杀了她。 让这痛苦的阴谋,彻底终结。 /92/92855/20801999.html 第466章 若我们无法解决问题 呼啸的风雪中,天地苍凉。 小村角落,几十条冰冷僵硬的尸体被埋葬在冰冷的冻土之下,简陋的墓碑旁,一个身形伟岸的男子站在墓前,一言不发。 然后在纯白苍茫的雪地中,一个小脑袋悄悄探出来,又飞快地缩回去。 她脏兮兮的小脸上,带着惊恐和警惕的情绪。 男子似乎发现了她,转过身去。 他进,她便退,直到退无可退了。 “走开!恶心的家伙!”那年幼的小姑娘色厉内茬,哎呀咧嘴地朝男人喊道。 而那男子却看着小姑娘的脸庞,目光柔和,渐渐看入了神。 最后,因体力耗尽加饥饿的折磨而终于不堪重负倒下的小姑娘,被男人抱起来,离开了这终年风雪的小山村。 一切因果,自此萌芽。 . 在辛月的识海世界中,最初的相遇的场景,一次又一次地发生着。 不厌其烦。 所演绎的,正是当初辛月与离王相遇的时候。 而数十万年前的他们都未曾发现的是,就在不远处,数十万年后的他们正遥遥对立。 就像一面镜子那样。 一边是所有恩怨的开始,一边却即将结束一切。 于是,离王的脸色变得痛苦了起来。 两个选择摆在他的面前——要么亲手杀死辛月,终结这一场阴谋;要么看着辛月被“本能”所操控,彻底杀死他自己,将整个离道道统拱手让人。 要怎么选? “很多年前,朕还是一介凡人。” 离王望着满天风雪,仿佛回到了南国的时代, “那时千臂复苏,朕不得不面临痛苦的选择,后来,朕得到了力量,足以改变一切的力量,弑杀古仙,一统离道。” “自那以后,朕以为再也不用选择了。但兜兜转转无数年过去,却好像一切都未曾改变。”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朕……讨厌选择。” 看着离王,辛月仙子却显得平静。 也许是因为终于能摆脱这矛盾又痛苦的一生,也许是因为终于能为自己的老师赎罪,她的心终于得以安宁。 “老师,有些相遇是美好的缘分;但有些相遇,从一开始便只有痛苦。”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您不止是辛月的老师,也是离道之王——这是荣耀,亦是责任,您不能拱手将道统让于乾道。” 离道道统,可不止是关系到离王一个人的修为境界。 整个离道的气运,都与道统有大牵扯。 一旦道统遗失,可以预见的是整个离道将完全衰落,天地灵气枯竭,大道法则尽藏,天灾连绵,祸乱不断。 到了那时,昌盛繁荣了无数万年的离道,立刻便会化作人间炼狱。 而失去了道统的人族,也将跌落神坛,沦为无数妖魔恶兽的口腹之粮。 “万万年前,您与无数先辈共同守护的离道,您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就此付之一炬。” 辛月仙子走到离王面前,将他拥进怀里。 这一刻,仿佛角色互换一般。辛月仙子作为老师,敦敦教诲着陷入迷茫的离王。 “所以,请您动手吧。” 终于,像是觉悟了那样,离王睁开了眼,瞳孔中有火焰燃烧起来! “是这样吗?” 他望向天穹之上,无尽的阴云之中。 那里,就是被辛月称之为“本能”的事物,在她诞生之前便已深深扎根进灵魂深处的根源,同样也是数十万年前那场悲剧的源头。 “倘若是以前的朕,即便痛苦万分,恐怕也会做出选择。但……说来也是讽刺,朕过了无数岁月,却在不久前被一个年轻的小家伙上了一课。” “他以一世又一世的痛苦轮回教会朕——倘若我们无法解决问题,那么便唯有解决缔造问题的人。”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无尽焰光自那瘦削的身躯中,冲天而起!野蛮地搅碎了风雪,轰然撞在头顶那漆黑的阴云之上! 那先前被完全收入体内的道土,亦在这辛月的识海世界中,徐徐铺开——巍峨古老的山岳,浩荡奔涌的江河,浑身发着光的奇异生灵…… 仿佛名为世界的画卷摊开那样,一寸又一寸地撵过辛月识海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老师,没有用的。” 见此状,辛月仙子幽幽叹息一声。 无数年来,她对自己是如何的存在,有着清晰的认知——那已刻进灵魂深处的本能,早已和她融为一体。 或者说,爱慕着离王的是辛月,一心一意执着于杀死离王的,也是辛月! 就像一张纸的正反两面那样,不管其中一面多么污秽,多么肮脏,也永远不可能将两者分割开来。 “不,朕没有你了解你的灵魂与识海。” 站在世界的中央,离王深吸一口气,“但对于那个老头子,朕比你还要了解得多——他习惯每一刻都将一切掌握在手里,绝不可能放任你在离道数十万年而无动于衷,因此,他这时一定躲在哪儿,看着你,也看着朕!” 说罢,离王那清秀的脸上再也不去压抑愤怒,宛如要将一切都毁灭一般,神容暴虐! “乾主!” “滚出来!” 宛如雷霆一般的怒吼声,于风雪世界中回荡而起!属于离王的恐怖的念识就像风暴那样,卷过天上每一寸的阴云! “唉……” 一声长长地叹息,自阴云中传出。 古老,苍凉,缥缈而不可及。 就像是响彻在世界之外的声音,夹杂着失望,遗憾和怒其不争的意味儿。 那一瞬间,辛月仙子的脸上,一瞬间失去了血色! 无数万年,她竟未曾发现自己的识海之中,还有其余的意识! 年幼时如此,尚可理解, 但哪怕她修出大千七十二月,冠绝离道之后,她仍未曾发现一点儿端倪! 这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南昊,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敏锐啊……” “吾本欲在你痛杀弟子后、心神溃散时再送你一程,却不想仍是被你察觉了……倒是可惜了一出好戏。” 苍老的声音,再度于无边阴云中响起。 紧接着,那漆黑的阴云缓缓涌动起来,向着其中一个点汇聚过来,化作一道佝偻的人影形状。 “就是你!” 那一瞬间,辛月仙子咬牙切齿,声音从齿缝中传出来,无比森寒! 谷詮</span>  她一直以为的“本能”,一切不幸的源头,就是眼前这家伙——无数年前一手创造了她的存在,乾道之主! 说话之间,七十二月相自她手中浮起,一瞬间将整个识海世界完全占据!无比纯粹的月光浩荡而起,带着无边的憎恶向着那漆黑的阴影倾杀而去! 但下一刻,一切都静止了。 ——呼啸的雪,漫天风暴,逆位而起的月光。 包括辛月仙子投影在自己识海中的“身躯”。就像是硬生生被冻结那样,再也动弹不得一丝。 一瞬间! 辛月仙子整个识海的掌控权,就被夺去! “唉……” 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那阴云汇聚而成的虚幻身影看向被禁锢的辛月仙子, “成事不足的丫头啊,愚蠢的丫头啊……你以为你是谁创造的?你以为谁才是这具躯体的主人?” 顿了顿,他缓缓摇头,“或者说……数十万年前离宫惊变时,你以为是谁在掌控这一具身躯?” 宛如石破天惊一般,他缓缓揭晓了曾经的秘辛——连辛月仙子本人都不曾知晓的秘辛。 数十万年前,离宫惊变,离王旧伤发作,身魂陨落,道土腐朽,坠落万丈深渊——这是离宫上下流传的谎言的版本。 数十万年前,因无法控制“本能”爆发,而弑杀恩师,导致离宫坠落,酿成大祸——这是辛月仙子自以为是的“真相”。 数十万年前,乾主早就隐藏在辛月灵魂中的一缕意识,短暂地操控躯体,偷袭杀“死”了离王——这才是真正的,真相! 从一开始,那漫天阴云就不仅仅是“本能”,更是在辛月的灵魂诞生之前,就已注入这以塑人之术创造的躯体中的乾主的意识! 那一刻,辛月仙子的眼眸中,如熊熊烈火一般的愤怒,滔天而起! 但被夺去了识海世界掌控权的她,动弹不得,无法言喻! 无能狂怒。 “那么,无数岁月前的那一战,可以继续了。” 然后,乾主的意识看向离王的念识化作的身影,缓缓开口。 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属于辛月仙子的大千七十二月相骤然光芒大放! 仿若洪流一般汹涌卷起,将离王的念识驱逐出辛月的识海世界! 大离殿。 离王与辛月仙子的双眼,于这一刻同时睁开! 那一瞬间,俩人的身体同时后退,拉开距离! 一旁茫然的秦梓苍与郀阖不知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在辛月仙子睁眼的那一刻,他们的心同时一跳! ——就像是什么蛮荒恶兽从沉睡中苏醒了那样! “陛下……她……”俩人退至离王身旁,秦梓苍略显焦急地问道。 离王深吸一口气,仿佛将整个天地都吞进了胸腔里,浩荡的恐怖气息自他身上爆发! ——再也没有从前的平和,取而代之的是让站在身后的秦梓苍与郀阖都感到刺骨的凛冽杀意! “那不是辛月,那是……乾主!” 那一瞬间,秦梓苍与郀阖同时怔住!身体就宛如筛糠一般颤抖起来! 仙土最古老、最强大、最神秘的乾道的创立者,无数万年前乾离大战的始作俑者,万千生灵涂炭的罪魁祸首,乾主! 他为什么会是辛月仙子? “退下。” 紧接着,离王托起九大无间世界,厉声开口。 秦梓苍与郀阖对视一眼,皆是后退。 ——这不是懦弱。 而是因为他们心头清楚,在这种程度的战斗中,哪怕他们身为仙人,也只是……累赘! “南昊,吾来了。” 同一时间,从辛月仙子口中发出的,是那苍老而沙哑的声音! 下一刻,天地色变! 七十二枚浩然月相在辛月背后升起,高挂天顶! 但与先前的辛月仙子所施展的不一样,那些月相不再圣洁,也不再清冷。 取而代之的是仿若墨一般漆黑的色泽、令人战栗的恐怖气息以及那绝不可冒犯的赫赫天威! 这不是辛月的月相,这是乾道之王乾主的月相! 没有时间过多理会尚处于茫然与震惊中的秦梓苍与郀阖,离王亦托起无间九界,冲天而起! 于他的另一只手中,无数山川大河,日月星辰演化而出,道土再现! 同时,乾主双臂高抬起,结出法印! 顿时,铺天盖地的黑暗月光洒落而下,化作无数锋锐的轮刃,切碎虚空,隔断岁月,赫然杀来! 一时间,无数道时空裂缝仿若天地遍布的伤痕那般,无比扎眼! 于是,失去道统、无比虚弱的离王与仅有一丝意识操纵辛月身躯的乾主,在乾离大战的无数万年后,再度交锋! . 那么,如此关键的时候。 在距离大战之处还有相当一段距离的,已经化作一片废墟的大离殿门口,江南在干什么呢? ——在扎纸人。 当然,这里的纸人只是一个统称——它可以去稻草扎的,也可以是布帛,或者……头发。 一直以来,江南都不是一个甘愿吃亏的人,虽说吃亏是福,但这个福他消受不起。 同样,他很少记仇,有仇的话,一般当场就报了。 比如现在。 诚然,江南不知晓魏溱就是离王,也不知晓无数万年前的真相,更不知晓乾主和辛月的纠葛…… 如果就这一场乾主主导的阴谋来看,离王、乾主、辛月三人得知了最终的珍真相,在第三层;而秦梓苍郀阖等人知晓离王之死的真相,在第二层;那现在的江南就是啥都不知情,位于最表面的第一层。 但这些重要吗? 其实不那么重要了。 从辛月仙子派出白玉傀儡来杀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知晓了——在辛月掌权离宫的情况下,要是想从离道的传送大阵去往乾道已经不太现实。 甚至说不好,等大试结束,他一旦踏出离宫,恐怕就会被当做魏溱的同伙而被离宫满世界追杀。 何况如今再一次点燃青灯以后,他隐隐能感受到自己拥有与“仙”一战的力量,横渡葬海自然也不再是问题。 所以,毁掉那十尊白玉傀儡后,江南心头便有了打算——横渡葬海,去往乾道找东娴。 当然,在此之前,还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 ——以刚习得的天罡神通·钉头七箭,狠狠干他娘的一炮! /92/92855/20802000.html 第467章 月蝉追魂 辛月仙子很强。 这一点江南相当清楚。 ——当初在白玉台上的时候,他曾近距离接触过这位恐怖的仙人。那一瞬间,他若感受到的恐怖气息,远超先前见到的天殿七仙之一的蕲休。 虽然他们俩都是仙人,但堪称天壤之别。 如果说蕲休给江南的感觉是百丈宽的浩荡江河的话,那辛月仙子便是无垠的苍茫大海,望不见尽头,揣不到深浅。 也正是因为如此,哪怕江南在大离殿门口点燃了青灯,获得了两万年的恐怖道行,战力已然近仙。 也没有第一时间对辛月仙子有什么想法。 依照他的测算,如今的自己恐怕也远非对方的敌手。 直到……这一次点燃青灯后,习得的神通——钉头七箭。 【钉头七箭:万里之外,夺命咒杀,七箭过后,三魂荡尽,七魄溃散。】 这是一种超远距离的诅咒之术,专杀神魂灵念,而且不必让施术者以身犯险,甚至在准备妥当之后,拥有以弱杀强的恐怖威能。 更何况,辛月仙子派十尊白玉傀儡追杀而来,被江南破灭以后还有留下了十根头发。 ——众所周知,对于咒杀一道来说,别说是头发这种身内之物,哪怕是穿过的衣裳,戴过的首饰,沾染了宿主气息的兵器等等,一旦落进了敌人手中,那都是大凶之事! 而对于江南来说,一切的一切,简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万事俱备,东风袭来。 这不给那高高在上的离宫宫主来一个血淋淋的教训? 于是,江南以辛月仙子的十根头发编制着一个粗糙的草人。 当然,编织草人这一步并非是必要的。 钉头七箭施展之时,甚至可以省略诸多步骤,只口颂其名,掐诀施为,亦可行咒杀之术。 但倘若那样做,自会使得神通威能大衰。 如果是仙人之下的存在,江南如今施展钉头七箭自然一咒一个准儿,但面对仙人中的佼佼者的辛月仙子,就完全不够看了。 片刻后,望着手中粗糙的草人,江南站起身来,划破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步踏入。 ——施展完整的钉头七箭时,施术者需全神贯注,倾尽心神,这便意味着那时的江南对外界的危险毫无防备。 深谙苟道的他,自然不会留下如此大的破绽给别人偷家。 所以施术的地点,江南定在了新世界内。 反正钉头七箭无视时空阻隔,在哪儿用都一样。 新世界。 浩瀚的星空中,以可儿、江月还有青萝为首的新世界神灵,正化为星辰,吞吐灵气道则,修行自身。 在江南在外的这些日子里,新世界的生灵们亦在随着新世界的成长而努力修行。 江南看了她们一眼,在茫茫星空中盘膝坐下。 在他前方,悬浮着的正是以辛月仙子的头发所编制的草人。 ——虽然江南手艺活儿不咋地,勉强才将这玩意儿编织成一个“人”的形状,但钉头七箭可不看这些。 下一刻,江南双手掐诀。 变成间,一缕漆黑的浓雾自他口鼻只见喷吐而出,仿佛游蛇一般将那草人完全环绕。 诡异,不详,邪恶……各种可怕的负面气息,自黑雾中显露而出。 与此同时,江南与那草人的下方,一枚丈许方圆的灰白石台凭空浮现,在石台周遭,七盏漆黑的灯盏矗立。 蓬!蓬!蓬!蓬!蓬!蓬!蓬! 伴随着急促而诡异的声音,九盏烛台一一燃起橘黄的火苗,火光火光将那石台中央的草人照耀出长长的影子。 紧接着,那石台突然发出沉闷的摩擦声,一根粗粝的灰白刑柱自石台中央升起! 那刑柱之上,又有无数黑雾化作锁链一般,将那漆黑的草人绑缚在上! 然后,江南手中同样雾气涌现,化作一柄没有任何装饰的漆黑长弓。 而当握住那弓身之后,江南的眼眸骤然间变得漆黑,肤色变得苍白,整个人的气息也赫然剧变! 再也没有一丝仙风道骨,更仿若是来自无间炼狱的鬼物,邪恶又森冷! 就仿佛本能那般,明明没有任何指引,但江南却无比娴熟地伸出手来。 刹那间,石台之上七盏黑灯之一上,那橘黄的摇曳火焰骤然脱离,幽幽跳跃着落在他手中,化作一枚苍白的骨箭。 然后,江南提箭,拉弓,对准那诡异的草人! 嗡! 弓弦震鸣! 灰白之箭无声射出,直直插进那草人眉心之上! 那一瞬间,寂静的虚空中骤然响起无数繁密而阴冷的诅咒声! 仿佛无数恶鬼乍现,尖声嘶鸣! . 大离殿。 秦梓苍与郀阖望着撞破了万丈之高的殿宇天顶,升至那茫茫夜空上斗法的离王与乾主,眼中露出无力之色。 诚然,他们二人都已是仙人,与天地同寿,万古不灭的恐怖存在。 但在一道之主的厮杀面前,仍显得太过渺小了。 即便天上斗法的两位之中,一位轮回重生暂时失去了道统,一位只是一抹念识降临,也仍不是秦梓苍与郀阖能插手的战斗,他们只能眼巴巴地望着——望着这一场将决定整个离道命运的战争。 而这个时候,离王与乾主已交手了数个回合。 一人携漆黑的大千七十二月相,黑暗月光洒落,荡尽万物;一人托起九大无间世界,脚踏茫茫道土,碾碎虚空! 大地在轰鸣,世界在颤抖,仿佛已不堪重负! “怎么了?” “下不去手?” 操控者着辛月仙子的乾王又一次洒落无尽月光,高立与虚天之上,缓缓开口, “那个曾杀得吾乾道仙人闻风丧胆的南昊,也有出手捉襟见肘的一天么?” “还是说……你当真对吾以塑人之术创造的出的这一具傀儡,生了真情?” “可笑,明明已是一道之王,却还牵扯于俗世情感之中!” 乾王的声音从此着讥讽与不屑, “这样看来,一道道统加于你身,当真是浪费至极!” “还不如交由吾,四道合一,一统仙土!” 话音落下之际,他猛然抬起手来,高悬于天穹的七十二月相轰然动荡!一枚接着一枚坠落下来! 那一瞬间,仿佛天穹倾覆,虚空被撞得粉碎,无数大道与法则轰然断裂,虚空之中,仿佛只有浩浩荡荡的月潮带着无法抵抗的恐怖之力奔涌下来! 那仿若末世的一幕,倒映在离王的眼眸中。 原本,他是可以选择躲避的。 但一旦他闪开了,下方巍峨的大离殿和是大分宫,都将灰飞烟灭!那些离道的天骄,包括秦梓苍与郀阖两位仙人,亦将尸骨无存! “哼……” 不快的闷哼声从离王口中传出,他托起黄金盛世一般的茫茫道土,轰然迎上! 那一刻,漆黑与金光碰撞在一起! 月潮沉重,如渊如狱;道土无垠,犹如海纳百川! 时空炸裂,无尽的混沌仿佛狂乱的鞭子一般肆意舞动,恢宏的风暴伴着恐怖的余波爆发开来!将这一方天地彻底打成虚无的混沌之地! 斗法,仍在继续! 茫茫的混沌乱流中,离王脚踩道土,逆流而上! 手中缓缓旋转的九大世界脱离而出,在离开他五指的那一刻骤然膨胀! 大荒狱、死泽狱、赤岩狱、幽海狱……九枚代表着毁灭与天灾的恐怖世界,在那一刻挣脱束缚,与虚空中呈现出本来面貌! 苍茫荒漠,无尽黑泽,浩荡熔岩,无尽深海……每一枚世界都变得无比庞大,无比沉重,茫茫的混沌壁垒浮现在眼前,仿若是隔绝天地那般! 谷慃</span>  仿佛遵循着某种奇异的轨迹那般,九大无间世界彼此相接,连成这个未必庞大的巨大圆形,将乾主完全笼罩在其中! 然后,旋转起来! 那一刻,无法以言语来描述的恐怖巨力,在九枚无间世界环绕之间爆发! 碾碎! 碾碎! 碾碎! 纯粹而野蛮的力量,要将其中的一切都完全摧毁殆尽! 但面对这恐怖的攻势,乾主却毫不慌乱,仿佛早有什么依仗一般。 但实际上,他一点儿依仗也没有。 如果非要说的话,他的依仗,就是这一副身躯! 在九大无间世界化作的恐怖磨盘之下,乾主驾驭这原属于辛月仙子的身躯,没有任何防御的动作,将仙体完全暴露在那恐怖的力量洪流之中! 那一瞬间,离王脸色猛然一变,伸出手来,逆着那磨盘旋转的方向,猛力一拨! 终于在磨盘即将碾碎乾主之前,停住了恐怖的九界大磨! “乾主!!!” 愤怒的嘶吼从他口中爆发,无尽的杀意铺天盖地,席卷天地! “啧……” 乾主笑了。 “果然,南昊你还是忍不下心啊……” “不错,吾一缕念识,的确比不上如今脚踏道土手握无间的你。” “但……你敢杀吾么——吾之念一灭,你那乖巧的徒儿,也将魂飞魄散!” 他露出怜悯的目光,仿佛在看无力挣扎的虫豸,缓缓开口, “南昊啊,时隔无数万年仍不能做到太上无情——这便是你的败因!” 说话之间,那七十二枚漆黑之月骤然浩荡奔涌而回!一枚枚接连撞在离王身旁! 仅是一瞬,离王所在之地,便尽数被漆黑的月芒所笼罩! “南昊,你斗不过吾。” 就像是宣告胜利那样,乾主缓缓摇头,“你的心,不够狠。” 那下一刻,异变突生! 自那月潮漆黑如墨一般的洪流中,一抹皎白之光,骤然贯通而上! 纯白! 锋锐! 清冷! 定睛一看,却正是一枚晶莹剔透、小巧玲珑的玉蝉! 月之蝉! ——专杀,神魂念识! 曾被辛月仙子施展过的,用于抹杀和操控古仙的恐怖之术!如今,于离王手中再现! 或者说,这原本就是离王当初所创造的道术,辛月只是习得而已! 真正的月之蝉! 从一开始,离王就没有想过要以道土或者九界打败乾主! ——那是辛月仙子的身躯,可不是乾主的。 他真正的目的,乃是借九界和道土鱼目混珠,以专攻神魂的月之蝉,彻底荡杀乾主的这一抹意识! 而同一时间,乾主也未曾反应过来,被那一枚月蝉贯脑而过! 刹那间,皎白的月光在他七窍之中大放! 灭杀神魂! 但同样的,为了出其不意释放这全力一击的月之蝉,离王硬生生挨了一波漆黑月潮,身负重伤。 ——倘若是曾经全盛的他,自不会有任何大碍。但如今的离王,本尊却连仙人也不是! 已无再战之力! 也就是说,倘若这一枚月蝉能灭杀乾主的意识,就是他赢了。 反之,便是乾主的胜利。 于是,天地之间,诡异的陷入寂静当中! “哼!” 沉闷的痛哼声自乾主口中传出,那七十二枚月相环绕着他狂乱地舞动,让想要落井下石的秦梓苍与郀阖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在这诡异的一幕中,半刻钟过去了。 月蝉与乾主意识的对抗,也接近了尾声! 终于,他那颤抖的身躯停滞了下来。 但远方的离王,却没有任何高兴的神色,面沉如水! ——因为他能感受到,月蝉的反应已经消失了。 但乾主的气息还在——即便比之先前无比虚弱,但仍然牢牢地掌握着辛月仙子的身躯与七十二大千漆黑月相! “好啊!南昊!原来是这一手啊!” 乾主因意识与月蝉搏杀,而显得面色痛苦,但那声音中却透着极致的欢愉! “不过,以如今的你施展的月之蝉,还差了一筹!” “胜者,是吾!” 乾主的语气变得放松起来,声音嘶哑。 就像无数万年渴望的夙愿即将达成那般——如今的离王已无再战之力,只要杀死他,离道道统便成了无主之物,任君采撷! 那时,他乾主变成了无数万年来,仙土之中第一个身负两大道的主! 真正的主! “完了……” 大离殿中,秦梓苍与郀阖见状,心头骤然一片冰冷! 即便他们无法参与这等层次的厮杀,但也能看出来局势——离王殊死一搏的月蝉,并没有完全灭杀乾主的意识。 而他自身,却已无再战之力! 于是,强忍着念识虚弱的痛苦,乾主抬起了手! 那一刻,大千七十二黑暗月相高悬天穹,黑暗月芒若隐若现,就要终结一切! “南昊,永别了。” 乾主苍老的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 但正所谓,乐极必生悲。 无论在哪个世界,半场开香槟,都是大忌。 ——在这要命的关键时刻,寂静的虚空中却突然响起了声音。 似怨似诉,如怒如憎,繁密庞杂,令人心头烦躁。 紧接着,一座无比庞大的灰白石台突兀地在乾主脚下浮现,无尽黑雾自冥冥之地涌出,仿若锁链一般将虚弱的乾主的身躯绑在那冰冷苍凉的刑柱之上! 然后,自远方那漆黑的雾中,一抹令人心悸的灰白之光一闪而过! 冰冷,诡谲,带着邪恶与不详的莫大恐怖。 笔直地贯通了乾主的眉心。 /92/92855/20802001.html 第468章 七箭索命 那一瞬间,整个离宫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就好像所有的人都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来。 ——从离王与乾主斗法开始所引起的天穹之上恐怖的声势,便已经引起了四大分宫当中寻找机缘的天骄们的注意。 那一瞬间,他们就认出来了离王的模样——这不正是在天骄名录上来自云州的试炼者吗? 而当那茫茫道土和无间九界显现的时候,更是在人潮中掀起惊涛骇浪! 众所周知,无论是已枯死的道土,还是无间九大界,那都是传闻中已故的离王拥有的东西。 既然如此,魏溱的身份便已不言而喻了——离道之王,南昊。 但还未等诸多天骄欢呼起来,站在离王对面的身影便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现任离宫宫主,辛月仙子。 正当诸多试炼者被眼前的局势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从辛月仙子身上传出来的无比陌生的气息,又让人们心神战栗! 那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隐隐有所察觉——恐怕在这位执掌了离宫数十万年的宫主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太美好的事。 可离王和乾主并没有给他们太多的思考的时间,便双双施展神通,斗起法来! 打得那叫一个天崩地裂,虚空失色! 几个回合的交手之间,卷起的恐怖风暴与余波,差点儿直接给在座试炼者干碎。 ——倘若不是离王挡下了那恐怖的月之潮以及身处于固若金汤的四大分宫内,这些天骄恐怕早就已经尸骨无存! 再加上二人对话之间,毫不避讳地道出了对方的身份,更是让诸多天骄心神震颤! ——那脚踏道土,手握无间九界的,当真是他们曾经的离道之王;那占据了辛月仙子的也并非先前以为的什么“妖魔”,而是无数年前曾为离道带来深重灾难的乾道之主! 于是,在惊恐与担忧中,所有人都无比期望离王能够获胜。 所以,当月之蝉的惊艳一杀穿透乾主脑门儿的时候,无数欢呼声如翻涌的海潮一般浩荡而起! 可没有人能够想到,哪怕硬生生挨了离王一枚月之蝉,附身在辛月仙子身上的乾主意识竟还尚存一息! 而他们的离王,却已无再战之力! 那一刻,不仅是他们,连同秦梓苍与郀阖两位仙人,都只感觉到深深的让人窒息的绝望! 但就在这愁云惨淡,恐慌情绪宛如瘟疫一般蔓延肆虐的时候。 意外,不出意外地发生了。 ——那突然浮现的灰白石台,令人心悸的巍峨刑柱,不详邪恶的漆黑迷雾…… 都是如此突兀,如此……让人惊喜! 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虚弱的乾主捆缚在刑柱上,然后不知从哪儿射出来一支让人心悸的灰白骨箭,直接贯穿了乾主的眉心! 那一刻,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所有人几乎同时把目光投向了离王。 “陛下神武!” “陛下神武!” “陛下神武!” “……” 不知从哪个口中,突兀地冒出了一句出来,然后就像是燎原的星星之火那般! 恢宏而起! 死里逃生的试炼者们热泪盈眶,自发跪拜下来,向着天穹上那瘦弱的身影! 这个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诡异的灰白之箭,也是离王的后手。 甚至连秦梓苍、郀阖,也是如此认为。 他们对视一眼,自大离殿中冲天而起,来到离王身旁。 如今的离王脸色苍白,嘴角溢血,但双目却死死盯着那被绑在石台刑柱上的乾主。 “陛下……臣……万分佩服……” 秦梓苍长长叹息一声,“陛下深谋远虑,草蛇灰线,布局千里,实非臣等所能及。” 他这话,是说给离王听,也是说给他自己。 ——恐怕只有这般伟岸之人,才得让辛月那般仙子倾心吧? 而郀阖更是以手抱拳,发出砰!砰!的碰撞声,向着乾主大笑道, “啧啧啧!乾老贼,比起吾王,你还差的远!” 但就在这个时候,俩人都未曾想到的是,离王却缓缓摇头, “不是朕。” 那一瞬间,无论是秦梓苍还是郀阖,都怔在当场。二人脸上的表情,也在这一瞬间凝固,看起来颇为滑稽。 离王继续摇头, “朕,不擅咒杀之术。况且乾主这等存在,也不会给咒术留下施展的媒介。” 所谓媒介,便是指沾染了被施术者因果与气息的事物——它可能是炼化的兵器、穿过的衣物、不慎遗失的精血,甚至是一枚指甲,一根头发…… 正因有咒术这种诡谲的手段,所以修道界中无论是人还是仙,都对这些东西相当谨慎。 良久,看着被一发白箭射得心神涣散的乾主,秦梓苍才不敢置信的喃喃开口,“那……是怎么回事?” 郀阖眉头皱起,“莫非……是另外两位道主……” 众所周知,能正面对抗一道之主的,唯有一道之主。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就像哪怕如今的离王道统遗失,真正修为不足仙人,但只要他出现,便是脚踏道土,身负九界,天下无双! 甚至,倘若不是被乾主附身了,辛月仙子哪怕有大千七十二月相,恐怕也不会是眼前这位被套了无数层虚弱光环的离王的对手。 凡人与仙人,乃是天壤之别的存在;王与非王,同样如此。 因此郀阖的猜想,在方向上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可离王仍是摇头,“不,他们做不到那么快——况且倘若他们降临离道,朕定有所感应。” 于是,在下方浩荡的声浪中,秦梓苍与郀阖沉默了。 但又听离王继续道,“不过,乾主不会留下媒介,但月儿却说不一定了。” “您……此言何解?”郀阖眉头一皱。 但一旁的秦梓苍,却是仿佛想到了什么,舔了舔嘴唇。 “您是说……月灵傀?” 话音落下,郀阖亦是一个激灵! 他们都着相了,认定了眼前这是离王与乾主的争斗。 但却忘了一件事——虽是乾主的意识,但身躯可切切实实是辛月仙子的! 而就在不久之前,辛月仙子才因为离王的口嗨,放着他们的面扯下十根青丝化作月灵傀去阻击江南! “这……是江南干的?” 秦梓苍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只感觉自个儿脑门儿嗡嗡作响。 说话之间,他手一挥,一面虚幻水镜浮现,镜中呈现的正是已化作废墟的大离殿门。 ——那一片狼藉的废土中,哪儿还有江南半点儿影子? . 而这个时候,江南在干什么呢? ——他有点虚。 新世界中,茫茫黑雾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圆球,将江南、石台、灯盏还有草人,尽数笼罩在那里面。 江南刚射完一发,便顿感一阵虚弱袭来——就好像那一箭抽干了道行那样。 “副作用那么大的吗……” “还是说,辛月仙子太强了?” 谷檼</span>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一边伸手召来另一枚烛火之箭,一边喃喃自语, “不,气息波动不太像辛月仙子那清冷的气息……更加冷漠……更加霸道?” “难道……方才那一箭咒杀的不是她?” 这个时候,江南也发现了一些端倪。 作为施术者,即便他看不见被咒杀的人,但凭借那一股若有若无的联系,也能隐隐有所感应。 对方给他的感觉……冷漠,古老,高高在上。 和印象中的辛月仙子,并不相同。 “管他娘的,反正不会杀错人!” 最后,想不通的江南干脆不想了。 不管对面是不是辛月仙子,如今钉头七箭之术都是对那十根青丝的主人施展的。 而那十根青丝的主人,就是方才准备对江南下手的。 既然如此,就不会咒错! 那么……第二箭! 片刻的恢复后,江南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将第二枚烛火之箭搭在黑弓之上!拉满! 嗡! 灰白之光,一闪而逝,带去死亡的阴影! . 而这个时候,被第一箭差点儿打散了心神的乾主,终于凭借无上伟力将意识重聚! 然后,就要反击! 可就在这一刻,他猛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被完全绑缚在一根诡异的灰白色刑柱上,动弹不得! 倘若是先前未曾挨那一下月之蝉的状态,他还尚且可以尝试挣脱。 但硬生生吃了离王一击,他本就微弱的意识更是如风中残烛,如今再被这诡异石台禁锢,哪儿还能动弹! 更恐怖的是——他看不透! 作为整个仙土最古老的那一批人族,活了无数万年的乾主竟看不透这诡异的石台和神鬼莫测的灰箭究竟是什么路数! 除了能猜到是一种咒杀之术外,这种神通的运转方式,门脉根脚,他居然一概不知! 于是,古老的乾道之王将阴沉的目光投向离王,理所当然地认为是曾经的老对手所为。 “藏得深啊……南昊!” “吾当初与你厮杀百年,竟不知晓你还精通咒杀之术!不过……你以为你那一箭能彻底灭杀老朽吗?” “你捉住了吾,却因那蠢丫头而不敢杀吾,老朽之神念却能逐步修复——待到那时,便是你的死期。” 他说得并不错。 秦梓苍与郀阖皆不擅攻魂之术,南昊那虚弱模样看起来也绝不可能还有施展月之蝉或下一箭的样子,却又顾及辛月仙子,不敢连同身魂一同将他湮灭。 但他没想到的是,有一种可能——眼前石台灰箭的施展者,并非离王南昊! 于是,离王缓缓摇头,“并非是朕。” 话音落下,乾主猛然一怔。 他一时间竟未完全反应过来。 离王的意思是……方才一箭,并非是他所为? 那么……还有谁?还有谁能掌握连他乾道之主都看不透的诡异咒杀术? 但还未等他回过神来,第二箭,已至! 灰蒙蒙的光,自漆黑的浓雾中亮起! 宛如惊鸿一现那般,光芒中夹杂着一支古拙骨箭,带着邪恶和不详的气息,漠然杀至! 再一次,那令人烦躁和心悸的诅咒声密密麻麻地在虚空中响起! 就像恶鬼的嘶鸣那样,让人闻之心颤! 咻! 细微的声响中,灰白骨箭再一次贯通了乾主的头颅! 繁杂的诅咒声中,愤怒而苍老的声音自乾主口中响起! “是谁!” 这一次,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在第二箭射来的时候,远方的离王并没有任何动作。 也就是说,真如他所言,这诡异灰箭,当真另有人所为! 但虚空中,并没有人回应他。 只有那依旧连绵不绝的诅咒声,仿佛密密麻麻的黑蚁潮攀附而上,要将他淹没! 那一刻,这位一道之主彻底愤怒了! ——眼看数十万年的布局即将收获成果,却突然杀出一神秘黑手,以诡异咒杀之术坏他好事! 这种时候,但凡是个人,他都绷不住。 “究竟是谁!” “何方宵小,趁吾之危!” 属于辛月仙子的那张绝美的脸上,青筋暴起,面容狰狞,乾主如水般阴沉的声音,回荡不绝! 好消息是,这一次,有所回应了;坏消息是,回应他的,是第三枚灰白骨箭…… 冷漠的,仿佛天上神罚那样。第三枚索命之箭杀来,又一次贯通了他的头颅! “吾记住你的气息了!吾……记住你了!”乾主的意识再遭重创,声音怨毒! 咻! 第四箭! “吾定诛你三脉九支,血脉所至,皆当陨灭!” 咻! 第五箭! “你竟敢……” 咻! 第六箭! “吾……” 咻! 第七箭! 终于,在第七枚灰白之箭贯入乾主的脑门儿后,他那阴沉而愤怒的声音,终于停止。 辛月的瞳孔之中,属于乾主意识逐渐涣散,直至完全消失! 而在离王的感知中,属于乾主的气息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七箭索命!魂飞魄散! 如此一幕,看在秦梓苍等人眼中,就好像看到了一个指天而骂的恶汉,他骂一句,头上便降下一道神雷,直至劈得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那一刻,两位仙人皆倒吸了一口气凉气,只感觉浑身冰冷! ——眼前这可不是什么市井恶汉啊!这是一道之主!最古老最强大的乾道的至强者! 却就这般像虫豸一般,被几巴掌冷漠而野蛮地拍碎! 那施展咒杀之术的幕后之人,究竟是何等的魄力? 或者说,何等……胆大包天! /92/92855/20802002.html 第469章 小老弟 于是,这一场大多数人都看得云里雾里的离宫大试——或许也是最后一届离宫大试。 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就此终结。 而距离宫相隔了无尽葬海的另一头,无比繁华,万宗拱卫的乾道,天道山,天山广场。 乾主,睁开了眼睛。 虽说隐藏在辛月仙子灵魂深处的仅是他无数万年前分割出去的一缕意识,但到了这等境界,那一缕分神所经历的一切,同样被本尊所感知着。 只是碍于葬海无穷尽以及其余两大道主的虎视眈眈,他不能、也不敢再一次光明正大降临到离道而已。 “事儿,砸了。” 相比起抹一抹分神在被那七箭陨灭之时的愤怒与怨恨,乾主的本尊要平静许多。 他面无表情,目光如海那般,看不出喜怒。 但事实真是如此吗? 不。 ——自他的躯体表面,宛如蛛网一般的细密的裂纹已遍布虚空。 作为一道之主,完全收敛自己的气息,已是轻车熟路的事儿。否则任何与他面对的非王存在,恐怕都要在那一瞬间被恐怖的威压碾碎。 但此刻,乾主却无法抑制地外泄了一缕气息,导致周遭虚空破碎,经久不愈! 如此便能看出,这位乾道之王,是何等愤怒。 但就在这个时候,嘎嘎的怪笑声从一旁响起! “笑死了笑死了!” “老家伙你布局谋算了数十万年!最后都没有败在南昊手里,而是栽在了一个无名之辈的咒杀之术下!” “老鸦绷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沙哑而难听的怪声,从那头漆黑的乌鸦口中发出,它极为夸张地用两只翅膀捂住自己的肚子,看起来颇为滑稽。 ——倘若是换了别的存在敢在这种时候跟乾主幸灾乐祸,恐怕在就化作尘埃了。 但这乌鸦不一样。 乾主只是瞪了他一眼,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动作。 他声音无比阴沉,“笑?不久,你就笑不出来了。” 黑鸦一愣,颇为无辜地摊了摊翅膀,“你们人族的恩怨情仇跟老鸦有什么关系——老鸦只是一只乌鸦啊,乌鸦你懂吗?” 乾主看了他一眼,“你忘了——当初为了吾的人情,是你亲手横渡葬海,将那蠢丫头送到离道,又是你暗中拨动命运之弦,保证她没有冻死在冰天雪地,最后才被南昊带走。” 他的眼中倒映出乌鸦茫然的模样,一字一句开口,“你觉得此事,与你无关?” 那一瞬间,黑鸦怔住了,它扑腾着翅膀,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可是,南昊他……不知道这事儿吧?” 乾主和善地笑了起来,“但吾知晓。” 乌鸦:“……你他娘的!” 顿了顿,它眼珠子咕噜一转,驳斥道,“那又如何?南昊如今半死不活,莫不然他还敢来乾道找老鸦麻烦不成?” “啧……” 乾主闻言,不快地摇头,“你太天真了,也不够了解南昊,他就是那样的人——疯子,纯粹的疯子。他永远不会甘愿吃亏,永远不会放下仇恨。” “吾不知晓他会有何动作,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绝不会毫无动作。” “与他作对就是这样——倘若不能一口气将其摧枯拉朽地毁灭,那便要考虑他疯狂的报复。无数万年前是如此,无数万年后的今天,恐怕也是如此。” 乾主叹了口气, “特别是,如今还有那个防不胜防的咒术大师,还有……乾道本来的问题……” 说到这儿,一人一鸦都沉默了。 良久,乌鸦才啐了一口,“那该死的女人……明明只是那东西的器灵……明明不应该踏上任何修行之道……其中究竟出了什么问题?烦鸦!烦鸦!” . 与天道山上阴沉而烦躁的气氛不同。 离宫,大离殿上,却是一片宛如海潮一般的欢呼雀跃。 ——哪怕大伙儿不晓得离王究竟是如何复苏的,也不显得为什么辛月仙子会被那恐怖的乾主附了身。 但……赢了啊! 离王赢了! 离道赢了! 彻彻底底挫败了乾主的阴谋与布局!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离道的王,回来了! 在经历了数十万年的真空期后,那位曾经带领整个离道人族走向鼎盛,走向巅峰的王。 自这一刻,重新立于天上! 那一瞬间,地下无数天骄心悦诚服地跪拜下来,高呼, “恭迎陛下!” 磅礴的声浪回荡之间,模样虽然稚嫩的离王南昊没有一丝局促,他轻轻点头, “朕,回来了。” 仅是这么一句简单的话语,便让人潮再度疯狂沸腾! 离王之威,即便无数万年过去,仍不曾减弱半分! 毕竟,当初在辛月仙子的下令之下,几乎离道所有的生灵小时都是听着离王的故事长大的。 如今,后知后觉,恐怕在那个时候,辛月便已经计划好了自己被老师杀死以后,离王重新登基的准备了。 紧接着,离王大手一挥,那远方的四大分宫中,便有无尽洪流喷薄而出!仔细一看,其中竟都是天材地宝,神功仙兵,奇珍灵物! 它们环绕着诸多天骄,仿佛脱得干干净净的女子一般,任君采撷。 离王继续开口,“今离宫大试,变故颇多,耽搁了太多时间,诸位又是离道行英才俊杰,便凭机缘任意取一些防身修行之物吧。” 话音落下,底下一众天骄顿时群情雀跃,叩首跪拜,“谢陛下恩赐!” 然后,两眼放光扎进那四条洪流中,探求机缘! “这……这是九幽回天丹!” “这是《覆海庭经》!” “这是三仙剑!如此无上神兵,竟在此处!” “这是……呃……这是六目碧……龙?” “……” 天骄们嘈杂而喧哗的声音回荡在四大分宫外,尽管可能混进去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但也无伤大雅。 只有眉头轻皱的尉迟南、被江南拯救的仓央与,还有差点儿被当做“恩赐”的六目碧蚺,俩人一蛇环顾大离殿入口的方向。 ——却没有发现江南的踪迹。 . 天上。 望着下方的天骄门,秦梓苍与仓央邬都是露出一副劫后余生的神色。 方才,离王已经将一切的始末,都告知了他们。 俩人当即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谁能想到,辛月仙子灵魂中竟然藏着乾主意识这样的可怕玩意儿? 谷鄺</span>  但与此同时,他们也松了口气。 因为无论如何,眼前最大的危机,算是解除了。 乾主的计划,终究是破产了。 俩人的目光看向远处,神色复杂。 在七箭完毕,乾主的意识烟消云散后,那灰白的诡异刑台和黑雾便如它们出现时那般,突兀地消失了。而那环绕虚空的让人心悸和烦躁的诅咒声,也完全消停。 只有辛月仙子双目紧闭,遮盖着轻纱的面容之上没有一丝血色,秀眉轻皱,一副痛苦的样子。 ——就像是在做一个恐怖的噩梦。 离王伸手一挥,那婀娜的身姿便朝他飞来,悬浮在空中。 “陛下……这……”秦梓苍忍不住开口,想要说点什么。 离王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然后深处一只手搭在辛月的额头上。 良久,才叹了口气,缓缓开口, “没有错了,乾主的意识自月儿诞生之日开始,就已是其一部分。如今,虽然那一缕意识被那诡异的咒杀之术完全灭杀,让这一枚灵魂中只剩下月儿的意识,却仍有所欠缺,醒不过来。” 当初,乾主以塑人之术创造辛月的时候,自然没有考虑过要是有一天自己的意识被灭了以后辛月会怎么样。 所以,他是将自己的一抹分魂融入其中——这不是附身夺舍那样的粗浅把戏,而是实实在在化作辛月灵魂的一部分。 也正是因为如此,离王无数万年来才未曾发现辛月脑海中的端倪。 如今,在钉头七箭之下,乾主意识湮灭的同时,也完成了辛月仙子魂灵的受损与空缺,让她沉入那识海之迷里,无法苏醒。 但尽管如此,离王心头也是无比庆幸。 ——实际上,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连您……都不能将她唤醒吗?” 在知晓了辛月仙子真正的计划以后,一向冷硬,眼里容不得一枚沙子的郀阖也不禁为这堪称曲折的经历感到心头发冷。 更无法想象辛月仙子究竟怎样在那种“本能”的驱使下布局如此之久,只为了让离王杀死她。 这一切,都让郀阖感到心情复杂。 但无论如何,他不再认为辛月仙子是离宫的叛徒了。 “不能。” 离王摇头,“月儿并非天生天养,而是乾主以塑人之术造就,在拥有恐怖的天姿的同时,也缺了抹一抹天地自然圆润之意。再加上如今魂灵受创,更是雪上加霜,朕亦无法使其醒来。” 顿了顿,他继续道,“不过,也并非没有办法。” 俩人一惊,抬起头来,眼中放光,“什么……办法?” 离王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 “再入轮回!” “月儿先天不足,那便由朕施法,保留其魂灵,使其再入天地轮回,补全先天与缺失的那一部分!弊端大概就是修为全失,且在下一世成仙之前,她再想不起今生之事了。” 说话之间,离王双手掐诀,那茫茫道土再度浮现,一缕青光自他手中绽放,落在辛月仙子躯体之上! 那一刻,辛月仙子的身躯伴着那青光,化作无数光点,顺着离王双手挥舞的轨迹,向天上升去! ——向离道天地而去,再度一生。 做完这一切后,本就虚弱的离王更显疲惫。 “陛下,道统。” 辛月仙子一事了结,郀阖便看向大离殿中央的棺椁,轻声提醒。 “不急,重融道统非一日之功,且朕如今本身境界太低,反而虚不受补。” 离王摆了摆手,望向大离殿门口的废墟,“况且,朕很好奇——江南去哪儿了?方才那咒杀之术施展者,又究竟是不是他?” 然后,他一步踏出,来到那废墟之上,闭目感应。 片刻后睁开眼睛,喃喃开口,“并没有打开离宫离去的痕迹……他只是遁入了异空间么?” 说罢,他就地盘膝而坐,一边攀升修为,一边等待。 而郀阖与秦梓苍两位仙人,亦紧随其后,守护着。 而隔着通天道,诸多天骄见离王降临,在寻求机缘也收敛了许多——至少不至于看着那些天材地宝流哈喇子了…… 但尉迟南和仓央邬还有六目碧蚺却是望着盘膝坐下的离王,面色踌躇。 终于,仓央邬向前迈过通天大道,来到离王面前——他怎么也想不到,当初的魏溱竟是传闻中的离王。 但经历轮回以后,他已经没那么在意当初的事了,俯身跪拜下来,“漠圣州,仓央邬参见陛下。” 离王睁开眼,微微点头,意有所指,“不错,铅华洗尽,回归本真,也是难得了。” 仓央邬低头,“谢陛下夸奖——臣想请问,陛下可曾见过来着赤玄州的江南?” 这是,尉迟南和六目碧蚺对视一眼,也走上前来,俯身下跪,询问江南踪迹。 “都起来吧。” 离王望着战战兢兢的俩人一蛇,“那小家伙,人缘倒是不错——竟让你们甘愿放弃机缘来到朕面前问他行踪。但……朕亦不知他究竟藏进了何处。” 俩人一蛇闻言,皆是茫然。 他们可是看着江南进了大离殿,怎么可能连离王都不知晓他在哪儿? “不过,大试不久便要结束,他应当也要出来了——你们若无事,便在此坐下,等候吧。” “谢陛下!” 仓央邬,尉迟南还有六目碧蚺,盘身而坐,闭目不言——他们从未曾怀疑过离王是否在说谎,因为没有必要。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终于,在废墟中的众人闭目盘膝两个月后。 离宫中,诸多天骄已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机缘,或是神功,或是仙兵,或是天材地宝,皆来到通天道前,打坐修行,炼化宝物。 大离殿门前,几人盘膝而坐,亦不言语。 虚空中,一片平静。 而这个时候,一缕漆黑的裂缝,悄然从大离殿门口的虚空中呈现。紧接着,两只手抓住了那裂缝的边缘,缓缓向两边撑开。 然后,一道身影,从其中走出。 虽寂静无声,但如此明显的空间波动怎么可能瞒得过众人? 无数道目光睁开来,看向那突兀出现之人。 ——身材略显单薄,眉清目秀,仿若一俊郎书生。 第一时间,离王站起身来,长舒了一口气,“江南,好久不见了。” “哦!魏溱啊!是你!就是你!” 这个时候,对一切还茫然不知的江南看到离王,也只认出了他魏溱的身份。 这一刻,江南仿佛又想起了因为魏溱和他给的那枚破铃铛而遭遇的一系列麻烦事儿。 心头寻思着——你踏马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他毫不避讳地走过来,一个暴栗敲在对方脑袋上,搂住对方肩膀,“啊?小老弟!你可是把我坑得很惨啊!” 后方,无数天骄,两大仙人望着这诡异的一幕,一时间只感觉头皮发麻,脑门儿嗡嗡作响…… /92/92855/20802003.html 第470章 与东娴的对话 时间,倒回到两个月前。 那个时刻,江南于新世界中隔空施法,以钉头七箭之术灭杀乾主于无形。 虽然乾主只是一抹意识降临,虽然他在之前就挨了离王一发月之蝉更是大为虚弱。 但毕竟乃是一道之主的位格,以江南四万年的道行虽能堪堪比肩仙人,但比起乾主来,也还差了不少。 所以,在施展钉头七箭以后,乾主是没了。 但江南的道行与精神,都差点儿被一次性掏空。 当不详的、漆黑的诡异浓雾自星空中缓缓消散后,露出的是脸色苍白,盯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儿的江南。 他深吸了一口气,盘膝坐下,缓缓恢复。 作为施术者,他能感受到,别咒杀的对象应该是没了——即便未曾彻底魂飞魄散,也应该神魂大创,绝不可能短时间内恢复过来。 但即便如此,江南也没想过立刻就离开新世界。 虽然最后施展钉头七箭的时候,对方的气息有些古怪,但江南心头害怕认为那大概率应当就是辛月仙子。 ——先前那十根头发化作的白玉傀儡的气息和指向性都太强了。 而倘若辛月仙子重伤垂死,那整个离宫定然第一时间乱成一锅粥。 这个时候重回离宫,那不是自找没趣么? 虽然江南现在能战“仙”,而且离宫诸多仙人都去镇压古仙了,但留守的依旧有那么两三位,没必要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所以他的打算是——等到两个月后,离宫大试结束的时候,再浑水摸鱼,找到六目碧蚺,直接开溜,再遁入葬海,前往离道。 至于以后离宫会怎样,那就和他没什关系了——他形单影只,也没有一道之王那种改天换地的伟力,怕是也在这种惊涛狂澜中起不了多大作用。 虽然可能有点对不起领他进离宫的蕲休老头子,但也就只能对不起了。 离道的水太浑,他掺和不起。 ——至少,不清楚外边儿究竟是什么情况的江南,是这样想的。 而这个时候,当钉头七箭那不详而邪恶的气息消散殆尽后,早已被吸引了注意力的可儿等人化作几道流光,来到江南身旁。 如今,包括小侍女,江月还有青萝在内,三人的气息都与先前有了天差地别。 ——新世界每时每刻都在朝混沌与虚冥中扩张,而作为新世界先天神灵的她们,自然也是跟随着在变得强大。 特别是方才江南点燃青灯,获得两万年道行后,新世界再度疯狂扩张了一大截! 尽管伸出其中的星空中,看不出这种变化,但看作为新世界神灵的可儿等人如今气息如海,直逼仙人,便可见一斑了。 “老爷!老爷!” 可儿还是那副娇小柔弱的模样,现在江南身旁,礼数有加,轻轻行礼。 而江南拍了拍她的脑门儿,后者便像是小猫一样蹭了蹭,一副满足的样子。 “兄长!” 另一边,江月腮帮子鼓起,也把脑袋凑了过来。江南哑然失笑,也揉了揉她的天灵盖儿,这姑娘才舒服地眯起眼睛来。 然后,便是一只浑身发着绿光的大蜻蜓,啪叽一声撞进江南怀里, “上人!你带吃的来了吗!” 江南:“……” 可儿叹了口气,捉起小树神,“小青萝,要礼貌一点。” 后者想了想,微微点头,“上人!请问您带吃的来了吗?” 江南:“……下次一定。” 当然,到最后江南翻遍了壶天空间,也没找到什么吃食儿。 毕竟这段时间一直在四处奔波,不是在打架就是在打架的路上,加上他如今的体质早已不需要依靠食物来补充体力,已经很久未曾主动吃过饭了。 所以,在保证下次一定后,小树神才垂头丧气地放弃了。 “琉璃呢?” 江南四下环顾,然后看向可儿等人,“她没有和你们一起吗?” 他口中的琉璃,自然是当蓝海神国的生灵之首,在蓝海神国朝新世界转化的时候,被一同转化成了先天神灵。 “琉璃姐在那里。” 可儿指向远方一枚光芒璀璨的星球——那里是一开始新世界的根基,也是新世界一切生命的起源。 “随着新世界的成长,诞生的生灵越来越多,而可儿和江月对此都一窍不通,琉璃姐就全权负责了过来。” 顿了顿,她看向江南,“老爷,要可儿去叫琉璃姐吗?” “不必了。”江南摆了摆手,摇头道,“她在忙的话就算了。” “对了,兄长,你马上又要走吗?”一旁,江月也凑了过来,目光幽怨。 以往时候,江南的本尊来到新世界都是打了一转就走,而他的分身作为新世界本身,需长年盘坐保证世界的稳定与发展。江月和可儿作为新世界的先天神灵,又不太合适进入现世之中,特别是在江南到了仙土以后,她们基本上就没出去过。 “这次应该会呆得久一点。” 江南敲了敲江月的额头,捏着她秀气的小脸,向两边拉开,“两个月后,我才会出去。” “吼(好)耶……” 回应他的,是脸蛋儿被扯得老开的江月咕噜咕噜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总之,在解决了辛月仙子(他以为的)后,江南终于在一路的奔波中短暂地歇了下来。 于是两个月间,江南带着可儿与江月还有一只绿色的蜻蜓挂件,游荡在这属于自己的世界中。 有一说一,虽然这世界就是他本身,但仍然有相当多的角落让江南自己都感到惊奇。 比如在在一枚嫣红的星球上,诞生了一种通体以水晶构成的奇异生物,既可以分化出单独个体,也能以族群的形式聚合在一起。 比如在一片小小的星系中,一枚枚星辰中近六成的物质竟然全部是黄金,站在其中,放眼望去一片璀璨金光。 比如一枚苍翠的生命星球中,一枚枚巨大的古树上结出了无数怪异的玩意儿——烤肉、糕点甚至还有裹好了的冰糖葫芦……不用说,这只能是小树神干的。 …… 总之,虽然混进去了一些奇怪的东西,但丝毫没有影响江南的兴致。 这两个月以来,可以说是他最近过得最为轻松和愉快的日子了——不用担心什么仙人,不用担心什么四道,不用担心那个笼罩了离宫的阴谋…… 但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岁月如白驹过隙。 转眼两个月已然过去,可儿和江月依依不舍地告别江南后,也重新回到星空中央,修行起来。 而江南也做好了准备,踏出新世界,迎向那未知的局势。 但就在这个时候,意外发生了。 ——他再一次感受到了青灯的异动。 但和以往不同,却并非是那种传达点燃之地的幻象,而是……仿佛呼唤一般, ——说人话的话,就是手机被拨通的时候的铃声那样的感觉。 那一瞬间,在离开新世界前,江南将心神沉入识海之中。 这个时候,他的识海早已不像一开始那般空空如也,除了那悬浮在正中央的古拙青灯以外,诞生了更多的事物。 识海最底下,是一片苍茫浩荡的汪洋,代表着四水神通;汪洋之上又有五彩魔话绽放,代表了花开顷刻,天穹之下,无尽苍茫雷霆闪烁,乃是掌握五雷;雷霆环绕之间,一缕菁纯的剑意横亘,仿若要斩破天地那般,这又是剑术神通…… 在上一次点燃青灯,获得与小人对弈的资本后,江南以往所习得的神通,也尽数实质化,变作了他识海之景。 看起来光怪陆离,一片神异。 以后,他只需心念一动,便能驱动这些神通,挥洒出去。 略过这纷繁光景,江南的念识触及到了那一枚古拙的青灯。 顿时,一道惊喜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 “江南!江南!” 第一次,江南在青灯中听到了声音,而且,这声音对他而言还并不陌生! ——东娴的声音。 然后,他对着青灯,尝试着传递出意念。 “东娴?” 对面也很快传来了回应,语气显得惊喜而欢快。 “江南!真的是你!你终于能听到了!” 江南愣住:“你一直在喊我?” 东娴:“对!在你来到仙土后,我便有所感应,尝试着通过它呼唤于你,但你却仿佛听不到一般。” 于是,江南心头明悟了。 ——看来这一次点燃青灯,不止获得了两万年道行与钉头七箭神通,似乎……他也能粗浅地主动使用这盏一直无比傲娇的青灯了? 比如现在,他通过青灯,能与远在仙土的东娴进行对话。 当即,他将当初与大白猪在葬海遭遇的意外以及离道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原来是这样啊……” 听完以后,东娴显露出恍然的语气,“怪不得我一年多前就感觉你们来了仙土,却久久不见踪影。” 顿了顿,她的声音变得瓮声瓮气,就像是在鼓着腮帮子说话,“我还以为你被仙土的仙女们迷住了,不想来找东娴了诶!” 江南:“……” 然后,听闻江南横渡葬海的打算。 东娴连忙道,“江南,你别着急,现在我与他们仍在僵持,双方短时间内都奈何不得。嗯……如果有条件的话,你可以变得强一些再来——我现在身处的地方,有点……微妙。” 这姑娘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就像犯了错那样,却是听得江南心头一紧。 “你在哪儿?”他连忙问道。 “天……天道山。”东娴支支吾吾。 天道山? 江南眉头皱起。 哪怕没有去过乾道,仅是通过大白猪一路上耳濡目染和它给的《启学录》,就让他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当他终于从记忆的犄角旮旯把关于天道山的信息翻出来的时候,他人傻了。 ——天道山,位于乾道中部。 真要说来,倒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地,反而传闻中的天道山,灵气馥郁,道则充斥,仙元遍布…… 因为,天道山就他娘的是乾道之主的道场!整个乾道的至高之地! 当然,这些都不是什么问题。 问题是,东娴说她在天道山与人斗法,僵持不下…… 想到这儿后,江南绝不会傻乎乎认为跟她斗法的只是一位平平无奇的路人仙…… “东娴,我多嘴一句——你在跟谁斗法?”尽管心头已有所猜测,江南还是抱着一丝侥幸,深吸了一口气。 果不其然,对面的声音更加支支吾吾起来。 良久,才弱声弱气的开口,“是……一头臭乌鸦……还有……乾主。” 江南:我焯! 合着刚解决了离道宫主辛月仙子,又要跟乾主上眼药了是吧——虽然东娴不会让他跟乾主对打,但带着青灯帮东娴突破的行为一旦被乾主发现了,估计也横竖是个死? 似乎是感受到江南这边的沉默,东娴急忙道,“但是江南你也不要担心——他之前就受了重伤,只要你来了,我突破了,就能把他摁着锤!哼哼!” 听着这语气,江南为微松了一口气,仿佛看到了捏起小拳头气鼓鼓的东娴。 他深吸了一口气,“没问题,等我!” 抱怨归抱怨,但东娴一片究竟帮了他多少,他已记不清了——别的不说,就七秀山开那一次,要不是她留下的通天塔,江南早就跪在白虎神将手里了…… 现在人家有难,那刀山火海,也得闯。 何况只是过去当个吉祥物而已,应该……大概……也许没那么多意外? “嗯嗯!” 东娴开心地笑了,“那我等你——还有现在咱们能说话了,你遇上什么事要跟我说哦,虽然我不能亲自帮忙,但很多东西还是知晓的。” “好。” 江南点头,最后传出一缕意念,然后退出了识海。 不得不说,答应了东娴是真的,心烦意乱也是真的——想到乾主,一向讨厌麻烦的他,就一个头两个大。 于是,就抱着这样的心情,他划破了空间,走出新世界。 映入眼帘的,就是——魏溱。 当即,本就烦闷的江南顿时响起来当初被坑得差点儿嗝屁的遭遇,找到了出气筒。 当即,他便狠狠一个暴栗敲在对方脑门儿上, “小老弟,你可是把我坑得很惨啊!” 然后,想了想——同是天涯沦落人。 魏溱在躲离宫宫主辛月仙子,而自己将要面对整个乾道最大的仙门…… 他又忍不住叹了口气,“算了,你快跑吧,那辛月仙子如今应该也没心思追你了。” 离王摸了摸脑袋,倒没有什么生气的模样,反而眼睛一眯,“哦?你怎么知道辛月没心思追朕了?” “废话真多。”江南叹了口气,又拍了拍他的脑门儿,“当然是……” 但说法这儿,他突然意识到——魏溱的自称。 ……朕? 而终于在这个时候,江南察觉到了周遭的异样。 先前,由于离王在,无论是秦梓苍郀阖两位仙人,还是无数天骄,都完全收敛了气息。 加上江南心事重重,便没有注意到无比安静,没有发出一丝波动的他们。 但现在,他看到了。 ——无数天骄,两大仙人,还有仓央邬,尉迟南,六目碧蚺,无数道目光,无比诡异地望着他。 双目中充满了惊愕,害怕,离谱,难以置信…… 那眼神,就像江南上辈子,看有人在燃气泄漏现场点烟冷静的新闻时一样。 总结起来,意思大概就是——我焯!这人怎么敢的啊! 而对面的离王,颇有些腼腆地笑了笑,指着自己的略显稚嫩的脸, “江南,你的小老弟除了叫魏溱以外,还有一个名字——南昊。” “天下抬爱,称一声——离王。” /92/92855/20802004.html 第471章 天之总殿 于是,大离殿门前的废墟中,陷入无比诡异的寂静。 无数天骄,倒吸凉气! 甚至秦梓苍与郀阖两位仙人,也是被江南这一手吓住了——无数万年来,敢对离王如此冒犯的恐怕还未曾有过吧? 哪怕是对其恨之入骨,欲杀之而后快的乾主,言行之间也对这位离道之王给予了相当的尊重——否则也不至于花费数十万年布局,只为镇杀已失去道统、游荡于轮回之中的魏溱了。 离王看向俩人一蛇,又笑道,“你们不是一直在找江南吗?” 于是,江南身后,六目碧蚺,仓央邬,尉迟南对视一眼,皆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 六目碧蚺声音坚决,“陛下,小的并不认识此人,何来寻找一说!” 尉迟南也是义正辞严,“不错,我等来这离宫只为寻得机缘,并无其他目的。” 仓央邬更是一阵咳嗽,“陛下,您当真记错了,我们压根儿不认识他。” ——坦白来说,若是江南遭人陷害,遇到袭杀,他们尚且能奋不顾身,以死相帮。 可你这自己作死算什么回事? 而且看离王这个模样,倒不像是怒了,应当不会对江南动真格。 那你可就自己扛着吧! 面对迅速划清界限的二人一蛇,江南到没多大反应。 ——“天下抬爱,称一声离王。” 这一句似笑非笑的话,仍仿若不会停止一般,一遍又一遍回荡在耳边,让他一阵头晕目眩! 妈的还没跟乾主对上,就先敲了离王的脑门儿是吧? 再说你堂堂离王,当初又为啥要在你徒弟眼皮子底下东躲西臧? 什么抖m的奇行种? 正当气氛无比尴尬之时,江南甚至在考虑要不要转身溜进新世界的时候。 一只瘦弱的手臂抬起,轻轻在他额头上一敲。 没有用任何力气,也没有任何神通,就像是蜻蜓点水那样。 “扯平了。”离王如此说道。 当即,两位仙人无数天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满是惊骇之色。 ——哪怕传闻中离王一向仁义,但这种大庭广众之下的公然冒犯之事,他也能忍得了吗? 虽然众人一开始并不认为离王会因此斩了江南,但死罪已免,活罪也难逃吧? ——比如扔进无间世界里关个十年八年的,都算是大开恩了! 但现在呢? 离王只是象征性地敲了敲他的脑门儿,就完事儿了? 玩儿呢? “咳。” 收回手后,离王清咳了两声,看向众人,“大试时辰已到,诸位回去吧。” 如此,即便众人心头惊骇莫名,也不得不恭声应是,然后捏碎手中大试令,化作一道道流光,前往了地上世界。 而一边,同样一脸茫然的江南虽然不显得发生了什么,但也明白好像莫名其妙逃过了一劫,当即也准备捏碎大试令,风紧扯乎。 但这个时候,离王的手却搭上了他的肩膀,“你留一下。” 然后他看向秦梓苍和郀阖二人,“你们也不急。” “是。” 秦梓苍与郀阖恭敬点头,江南却面露苦色。 片刻后,诺大的离宫废墟中,已只剩下了离王,江南,秦梓苍与郀阖四人。 看着江南别扭的表情,离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朕说了扯平了,就是扯平了,别想了。” 江南当即眼中一亮,“好嘞!” 然后,离王转身朝大离殿的方向走去,“随我来。” 一路无言。 待行至大离殿中的时候,离王站在那古老的棺椁面前,方才转过身来,看向江南,“方才那咒杀七箭,是出自你之手吧?” 那一瞬间,气氛又变得沉默下来,使得本就空寂的大离殿中,更显压抑沉闷。 江南现在是彻底摸不着头脑了,从他获知的信息里——显然,钉头七箭是真的弄死了辛月仙子,否则现在不可能没看到她的身影。 倘若仅是如此,江南是打死都不会承认的——废话,当着人家师傅承认杀了人家徒弟,那是得多缺心眼儿才能干出来的事儿? 但实际上,离王和辛月仙子的关系似乎并非他一开始想得那么简单——要不然魏溱时期的离王也不会在离宫躲着辛月仙子了。 所以,要不要承认呢? 江南看向秦梓苍与郀阖两位仙人,希望从他们的脸上找到蛛丝马迹。 但很可惜的是,这俩老油条现在口观鼻,鼻观心,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而离王看江南的反应,心头似乎也有了答案,微微点头,看不出喜怒,“所以……真的是你?” 眼见瞒不住了,江南索性直接摊牌,“陛下,确实是我——但我并不知晓那是辛月仙子。” “先前行至大离殿门口之时,十尊白玉傀儡前来袭杀,被我击破后化作十根青丝,我只不过是以咒杀之术反击罢了。” 说到这儿的时候,他也不装了,直言道,“哪怕她真是辛月仙子,江某又有什么错——修道界弱肉强食,江某不恃强凌弱已是有所为有所不为,但倘若他人犯我,我还不能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吗?” “哦?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这就是你的回答吗?”离王再一次问道。 “对!” 那一瞬间,江南心神通识海,魂灵连新界,已是做好了形势不对风紧扯乎的打算。 ——他也能看得出来,如今的离王状态似乎不太对,而余下只有秦梓苍郀阖两尊仙人。那么这种情况下,他遁入新世界应当是十拿九稳的事。 至于离王会不会追进来……他却并没有考虑这个。 毕竟,新世界是他的世界,外来之人,不管是龙是虎,来了都得盘着卧着! 然而,让已全神戒备的江南没想到的是,面对他如此强硬的态度,离王却一点儿都没有发怒的模样。 反而,哈哈大笑! “好!” “好!” “好一个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朕知晓,这是你的心里话。” 江南:“?” 你知晓个毛? 别人说啥就信啥? 怕不是个昏君吧? “当初你在朕的轮回中对待千臂的方式,朕便已看出来了——你与朕,是同一类人。” 离王直直地盯着他,继续道,“绝不忘记仇恨,绝不忍受伤痛,绝不……留情!” 江南愣住了。 合着在轮回中的一切,都是现场直播? 未待他说话,离王又道,“更何况,你何错之有?” 他摊开手,环顾着茫茫大离殿, “若非是你,这诺大离宫,泱泱离道,早已付之一炬!” “你于朕有恩,于离道……更是大恩!” “朕……欠你一个大人情!” 话音落下,大离殿中一片死寂。 秦梓苍与郀阖二人更是不顾仙人之尊,遥遥向着江南躬身行大礼! ——那一瞬间,江南只感受到一股无形的气运仿若浪潮一般奔涌而来!像是要将他托起一样。 足以证明,这两位古老的仙人的表现绝非客套,而是……心悦诚服。 江南发誓——他这几年来遇见的怪事儿加起来,恐怕都没有今天多。 他明明杀了前一代离宫宫主、离王的爱徒,却被当成拯救了离道的英雄? 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不理解。”于是,哪怕脸皮极厚的江南,也是摇头。 当即,离王徐徐道来,将一切的真相都全部铺开。 ——从无数万年前的乾离大战开始,到辛月的身份和谋划,到乾主的阴谋的目的,再到最后关键的咒杀七箭灭杀乾主意识,力挽狂澜! 听完一切后,江南终于怔住了。 良久以后,他方才张了张嘴,吐出一句,“当真是……无巧不成书……” “是啊,无巧不成书。” 离王缓缓点头,意有所指,“也是因此,你得罪了乾主——在分神被你灭杀的那一瞬间,他恐怕就记住你了。除非你永远不在他面前出现,否则,他一眼就能认出你来。” 顿了顿,他颇有兴趣地看向江南,“不过,朕似乎看不出你对此有多么担心?” 先前,江南“冒犯”了作为离王的他的时候,显得惊慌而烦躁,知道自己惹了麻烦。 但现在,被同样身为一道之王、甚至更加强大的乾主惦记、杀之而后快的时候,他却表现得……也就那么回事儿? 毫无疑问的,离王这种活了无数万年的老怪物眼里,这样的反应是绝对不正常的。 江南摆了摆手,“没事——反正他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他,小问题。” “哦?”离王闻言,眼中精光一闪,“朕可以理解你的意思为——你要与乾主为敌?” 江南点头,然后豁然反应过来,看着无比虚弱、甚至有些半死不活的离王,难以置信道,“您这个模样……难道也要去找他麻烦?” “不。” 离王显得无比郑重,“不是找他麻烦,是——复仇,和你对千臂、辛月所做的一样,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好嘞!” “干他娘的!” “咱们什么时候走!” 听到这话,江南撸起袖子,瞬间跃跃欲试——反正以现在离道和乾道的关系,传送法阵也不可能再相互联通了。 那恐怕就只有硬生生横渡葬海,打过去! 而原本,他本是孑然一人,突然就变成了和整个离道站在一起,这不算天降神助? 得趁离王没反悔,感觉一起冲了那死老头子! 而看着急不可耐的江南,不仅是离王,连两位仙人都显得无比茫然——这家伙是什么品种的战争贩子?这么火急火燎去找一道之主麻烦的,恐怕无数万年来还是头一遭吧? 离王也是苦笑摇头,指了指背后的棺椁,“别急,你也得等朕重新取回道统吧?” 江南挠了挠头,意识到确实操之过急了一些,干笑了两声。 “那这段时间,你便先在离宫住下吧。” 最后,离王缓缓开口,“待朕恢复,离道整兵,再……一同出征!” 江南顿时啄木鸟点头。 这时,离王再道,“既然如此,你在离宫便要有一个身份,也好方便行事——郀阖,让江南做你的副手,如何?” 闻言,郀阖先是一愣,然后苦笑摇头,“陛下,圣离军地太小,容不下这般江南这般……大神。” 这并非讽刺。 倘若在最终之战前,离王说这话,郀阖定然是无比乐意接受的——在通天道上的,这位铁血仙人便对江南相当满意,甚至有将其纳入门下的打算。 但现在,江南已有一战仙人之力,更是以那恐怖的咒杀七箭灭掉了乾主一抹分神,浑身早已沾满大因果,宛如老太太手里的线团,杂乱又让人心头颤! 除此之外,眼前这位还是敲离王脑门儿,火急火燎赶着干乾主的狠人。 郀阖自知,自己没有如此大的气运和器量,能接下江南。 离王又看向秦梓苍,后者也是连连摆手。 开玩笑,里要是敢收这个敢敲离王脑瓜崩的怪物,恐怕整个地殿都会被推到风口浪尖,惹得群仙议论。 “嗯……” 见俩人对江南畏之如蛇蝎,离王沉默片刻,又问,“如今,离宫可有什么职位空缺?” 秦梓苍与郀阖对视一眼,皆是摇头,“陛下,虽说今次波折殃及庞大,但辛月宫主的目的毕竟是让您亲手杀死她,因此……似乎除了她自身以及那十几尊古仙外,离宫中人目前还并没有任何折损。” 说到这儿的时候,这俩仙人也是愣住——这一场波及整个离道的恐怖阴谋,最后到头来陨落的只有辛月仙子本身? 甚至,本就精通月与轮回之道的辛月本身,已进入轮回之中,成仙后便可回归本真! 不得不说,实在是……高。 “怎会没有呢?” 这个时候,离王突然开口,“辛月的位置,不就是吗?” 那一瞬间,两位仙人直接呆住——身躯僵硬,表情凝固。 辛月仙子的位置? 辛月仙子什么位置来着? 辛月在离宫中只有两个身份——其一,便是离王不在时,代为掌管离宫,当然现在离王回来了,这就不用提了;其二,便是掌管整个整个庞大天殿的天之总殿。 ——与地殿殿主,人殿殿主并列,在整个离道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连那战力无双的天殿七仙,也要听其调遣! 陛下这是……想让江南当天之总殿? 想明白这一点后,秦梓苍和郀阖只感觉……头晕目眩。 麻了。 “江南,你意下如何?”离王看向江南,笑着开口。 “谢陛下。” 江南自不会拒绝,躬身行礼。 虽然如今他已战力平仙,身份地位一类的东西再不是那么必要,但……谁会嫌身上的虎皮厚呢? /92/92855/20802005.html 第472章 “惩罚” 就像决定好了晚上吃豆干还是青菜一样。 三言两语之间,就如此定了下来。 如此简单,如此……轻描淡写。 甚至秦梓苍和郀阖都没完全反应过来,原本孑然一身的江南就连跃数十级,骑到了他们头上。 ——虽然这俩人一个是地殿的九宫主之一,一个是人殿的圣离军主,也是手握大权。 但真要说起来,他们的身份与天殿的七位战仙相当,比天之总殿却是低了一头。 当然,这不是什么问题,秦梓苍与郀阖也并非多么热衷权势。 问题是……这不合规矩啊! 离宫从创始到现在,无数万年来,哪儿有一殿之主是个不足百岁的毛头孩子的? 不仅如此,还是个外人——离宫上下,在一年前甚至不知道有江南这么个人的存在。 但离王金口玉言,话都说出去了,哪儿还轮得到他们口舌? “如此,甚好。” 离王眼睛一眯,手腕儿一翻,拿出一枚青灰色石令,递给江南,“此乃辛月的总殿令,你便带着回地上世界去吧,待朕取回道统,填平葬海裂缝,再为你授封。” 江南接过来一看,只见这令牌长不足一尺,形似鱼腹,表面粗粝,通体雕刻古拙的云纹,散发一股无比古老的气息,就好像经历了无尽岁月的沧桑那般。 而在石令的正面,一枚宛如鬼斧神工自然而成的提“天”字儿,赫然其上! 仅是看着,江南便感觉冥冥中仿佛有巍峨的天穹垂落至头顶,伟岸磅礴,庄严肃穆! “谢陛下。”江南躬身应是,颔首道。 而正当他准备离去的时候,离王又道,“还有一事要劳烦你——朕此次闭关,短则数月,长则数年,但辛月已入了轮回,再世为人,不久之后,倘若朕未曾出关,希望你去尘世中将其接引回来。” 那一瞬间,江南的脸色变得怪异起来。 虽然他和离王的关系也许还算得上不错,可和辛月仙子可是有过节的——当初那女人对他动了杀心,而江南最后也准备用钉头七箭弄死她。 但想了想,他也没多说什么,应了下来,离去了。 于是,诺大的离宫中,便只剩下离王还有两位仙人了。 “陛下,这是否……不太合适?”秦梓苍同样和江南想到一块儿去了,不明白为什么离王非要江南去接引轮回的辛月仙子。 “不,朕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离王缓缓摇头,“辛月和他的冲突,始终是离宫与江南中间一根刺,希望这次辛月轮回,能彻底消除他与离宫的芥蒂。” 于是,既然离王这么说了,两位仙人也就不再多言。 “怎么?看你们模样,似乎还有所不解?” 离王走到那古老的棺椁前,看向二人,“是否觉得朕让江南坐天之总殿的位置,不应该?” 听罢,秦梓苍与郀阖相视一眼,前者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您之决定自然有所考虑,但臣愚钝——还是认为江南来离宫太过短暂,底细不清,不应当立刻便委以如此重任啊……” “重任?”离王听罢,眼中却露出奇异之色,“你们都觉得这是重任?” 秦梓苍与郀阖怔住。 他们感觉突然听不懂离王在说什么了。 ——连掌管离道的离宫三殿的总殿之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还不算重任? “天之总殿的位置,只是一个过度罢了。”离王摇头,“倘若朕说——也许有一日,他会成为王呢?” 那一刻,就像惊雷炸响一般! 震得秦梓苍与郀阖脑袋嗡嗡作响! “陛下!您究竟在说些什么?!” “陛下,这可不是能随意玩笑的事啊!” 这一刻,他们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尊卑,焦急开口! “玩笑?” 离王目光清澈,却是没有一丝昏了头的迹象,“不,朕是认真的——江南是否有资格成为离道的王,你们说了不算,朕说了也不算。” 他指向背后的古老棺椁,“它,说了才算。” ——道统。 离王背后的棺椁中,存放的就是整个离道的道统。 “您……这是什么……意思?”郀阖张了张嘴,喃喃问道。 离王摆了摆手,“先前通天道上的轮回,你们都看到了吧?” 俩人点头。 “那你们二人觉得,那个时候的朕,有修道的天赋么?”离王继续问道。 秦梓苍与郀阖对视一眼,连连拱手,“陛下天下无双,无人能及……” “得了,得了。” 离王揉了揉耳朵,打断了俩人,“没必要说那些客套话了。如你们所见——当初在南国时候的朕,修道的天赋不说是平庸,只能说是几乎没有。但就是这样的朕,却成为了一道之王,你们觉得是为什么?” 俩人当即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哪怕心头已有所猜测,他们也不敢当面说出来。 “因为,道统。” 离王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那个年代,不止朕,不止南国,不止天下人族苦古仙之灾久矣。连整个苍茫离道,亦被他们无休止的破坏,榨取,吞噬气运。” “于是,这方天地的道统,终于应运而生。” “而那时,恰逢朕做出了牺牲朕的皇后与公主,保全南国的选择。于是,在对古仙的仇恨与写一份悲哀的大义之下,道统,认可了朕。” 他看向两位仙人,一字一句开口,“并非朕选择了道统,而是道统……选择了朕。” 话音落下,秦梓苍与郀阖,相顾无言。 良久以后,秦梓苍才苦笑道,“您的意思是……现在的道统,也选择了江南?” “正是如此。” 离王微微点头,“或许是因为他在朕的轮回中做出了更好的、更完美的选择,残留在朕执念中的离道道统,认可了他。” 他指向背后那古老的棺椁,“从到这大离殿开始,朕便能感受到——离道的道统。以外时候,朕能感受到除了朕以外,离道上下,无人可以驾驭它。但现在,多了一个人。” “——江南。” 于是,一切的来龙去脉随着古老的故事一同揭开。 秦梓苍与郀阖方才了解了离王立江南为天之总殿的意图。 ——既然是道统的选择,那就不会有错。 离道上下,还有谁能比道统自身更加清楚它选择的人是否对离道有害呢? 但问题来了。 “那……陛下您呢?”郀阖开口问道。 ——道统只有一个,而现在被选择的人,有两个。 倘若江南真成为了离道之王,那南昊呢?退休养老瓜田采菊吗? “朕只是说,有培养江南作为王的打算。”离王摆了摆手,“又并非立刻便要将王位与道统传于他。只是……做一些准备罢了。 顿了顿,他看向漆黑的无垠的天顶,“毕竟,谁知道远征乾道沟,朕是否能安然归来呢?” 就像醍醐灌顶那样,秦梓苍与郀阖终于听明白了他的意思——陛下,这是在未雨绸缪了。 良久以后,秦梓苍才苦涩开口,“陛下,必须去吗?” “当然。” 离王没有丝毫犹豫, “复仇,是绝对不能放弃的事。” “正因如此,朕方才是朕,而并非他人。” 于是,沉默。 两位仙人低下了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了,你们也上去吧。”最后,离王摆了摆手,“此地,留朕一人便是了。” 话音落下,他伸手往那古老的棺椁顶上一拍! 刹那之间,天摇地动! 那无数万年不曾启封的棺椁,伴随着铁石沉闷的摩擦声,缓缓打开。 苍茫的、伟岸的气息,自其中渗透而出! 秦梓苍与郀阖二人躬身跪拜,然后化作流光遁出大离殿,回到地上世界去了。 离王望着那混沌而朦胧的棺椁内,眼中露出一抹怀念之色,缓缓踏入。 嗡隆隆…… 下一刻,棺盖重新闭合,将一切都尽收其中。 大离殿,陷入一片彻骨的漆黑。 ——仿若黎明之前至暗,静待晨曦。 . 同一时间,离道。 无数看起来并不相关的事缓缓发生着,百态变迁。 ——在某座平静祥和的凡人城池里,一座富贵人家的宅邸里,伴随着一阵欢喜的呼声,一枚哇哇大哭的婴儿坠地; 云州,无尽汪洋之上,蕲休与狐九尾仍在抵抗葬海,却未曾注意到,在那无尽的海面之下,一缕幽蓝之光闪过; 还有离宫。 当离宫大试结束后,诸多天骄返回地上世界。 ——这个时候,郀阖与秦梓苍还未回来,离宫上下仍保持着戒严的状态。 而当一些堪称“荒唐”的消息从这些回归的天骄们的口中传出来的时候,整个离宫上下,一片哗然! 有人闯过了通天道的轮回;辛月之“死”,再入轮回;乾主阴谋,意夺道统;还有最后,也是最劲爆的——离王,回归! 有一说一,把这里边儿任何一个消息告诉离宫任何一个人,他都只会觉得说这话的人多少沾点毛病。 更何况是全部几乎不可能的事儿,堆到一起去了。 但传出这些消息的,却不止一人——数十位来自各大州的天骄,都在说! 派出这些天之骄子集体患上癫疯的可能,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他们说的,是真的。 于是,整个离宫尽皆沸腾。 特别是在后来,秦梓苍与郀阖回归以后,对这些消息进行了证实。 更是仿若平地惊雷,举世哗然! 地殿。 诸多天骄住宿歇息的一片区域,仓央邬与尉迟南还有六目碧蚺回来以后,便呆在此处。 ——原本六目碧蚺是可以回天殿江南的住处的,可是一想到江南敲离王的那个脑瓜崩儿,六目碧蚺只感觉最近不想跟江南扯上一点儿关系。 那家伙福大命大,它这刚突破的小蛇身子可禁不起折腾。 “你们说……陛下真就如此算了?” 诺大的宫殿中,仓央邬坐在桌前,愁眉苦脸。 ——这要是换了几个月前,他还巴不得江南被离王一巴掌拍死,可经历了通天道上一事后,他却已将江南视作了救命恩人。 “估计,不大可能。” 尉迟南也是苦笑,“虽然看陛下那模样不像是真生气了,但君威难测,江兄弟被留下来,死罪可免,怕是活罪难逃。不过有一说一,他那作为确实……太过荒唐了一些。” “嗐,你们担心个啥?” 六目碧蚺晃了晃尾巴,“反正不会死不就对了,虽然可能要挨一番折腾——你们觉得离王陛下会怎么惩罚他?” 尉迟南一愣,眉头微皱,才支支吾吾道,“……关进无间大狱,饥吞铁丸,渴饮铜汁?” 仓央邬却是摇头,“太过严重了,传闻中陛下并非那般严苛之人,估计也就被罚面壁几年,小惩大诫。” 六目碧蚺眼珠子一转,“本座倒认为——还是把他变作蛇妖,当个三五年坐骑,让他感受感受被人骑的滋味儿。” 尉迟南:“……” 仓央邬:“……” 公报私仇了属于是。 “罢了,无论如何,短时间内怕是见不到江兄弟了。”尉迟南摆了摆手,“吾等也只能为他祈福,别被陛下折腾得太惨了。” 听罢,余下一人一蛇皆是点头。 但正在这个时候,一道清亮的声音从宫殿外响起。 “什么祈福?什么折腾?” 顿时,二人一蛇愣住,齐齐转过头来。 却正见来人一身白衣,容貌俊郎,精神焕发。 ——正是江南! “江兄!你没事儿?”仓央邬眼睛一亮,连忙起身,拱手开口? “大幸!真是大幸!”尉迟南也是长松了一口气。 “江南!本座想你啊!片刻没看到你,本座都快要死了啊!”六目碧蚺声情并茂,缠上他的袖袍,一刻也不放松。 尉迟南:“……” 仓央邬:“……” 妈的,刚刚你可不是不是这样说的! 江南扯下袖子上的六目碧蚺,恶狠狠道,“你别以为我没听到刚才你说啥——我告诉你,你死定了。” 然后,六目碧蚺索性也不装了,怪笑开口,“嘿,本座已然化龙,你现在可不见得打得过本座——先叫声六目大爷听一听,说不定本座高兴了,还愿意与你继续待一起!” 江南瞪了他一眼,没理会这头人来疯的大蛇,看向尉迟南与仓央邬,回道:“托两位的福,并无大碍。” 终于,俩人心头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是落了地。 尉迟南颇为好奇,问道,“也就是说,那件事儿……陛下就这么算了?” “也不能说算了。” 江南摇头。 当即,俩人一蛇又立刻紧张起来——离宫刑律的惩罚可不只有杀头和坐牢这两种,各种奇奇怪怪的惩罚多不胜数,比如废掉修为,比如放逐葬海等等。 然后,便见江南缅甸地挠了挠头,“陛下,他让我当天殿主。” “哦,这样啊,还好还好,算不得什么重罚……”仓央邬下意识摆了摆手,但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他人傻了。 反应过来。 “天……殿……主?” /92/92855/20802006.html 第473章 轩然大波 于是,在仓央邬重复了一遍那个名讳后。 诺大的宫殿中,是悄无声息的。 针落可闻。 尉迟南与仓央邬俩人仿若石化一般,怔在原地,瞪圆双眼,表情凝固。 良久,他们终于反应过来——能说出这种话来,江南这脑子铁定是出了什么毛病,哪怕做梦一朝得道立地成仙也不带这么离谱的。 “江兄弟,虽说原本的天之总殿辛月仙子进了轮回去了,但这话了绝不能乱说。” 尉迟南深吸一口气,面色凝重,“我们几人之间开些玩笑倒也无所谓,但小心……隔墙有耳,一旦被有心之人听了去,哪怕是你背后是蕲休大人,恐怕也难逃重罚啊……” 还有一句,他没说——更何况你才刚冒犯了离王陛下…… 不要一次又一次地作死啊! 江南见他们二人的反应,心头也终于明白过来——按照正常程序,明明应当是在授封之上才交给他的总殿令,离王为何会提前给他。 ——那位陛下怕早就料到了,倘若没个信物,离宫上下多半只会觉得江南是失心疯了。 于是,他叹了口气,手腕一翻。 顿时,一枚古拙的青灰色石令静静地悬浮在掌心之中,它通体氤氲着古老而苍茫的气息,小小的石令却显露出仿佛天穹垂落一般的浩荡压力! 庄严,肃穆,高高在上! 那一瞬间,还想要说点什么的尉迟南当时人就傻了。 ——作为紫穹圣州的绝代天骄,虽说不是离宫之人,但那么多年接受仙人教导,耳濡目染,怎么可能认不得江南手里这玩意儿? 那粗粝的石令正面,磅礴微博的“天”字儿映入眼帘的时候,给他的感觉就仿若尚未修道时仰望星空一般的渺小与无力之感! ——总殿令·之天令! 作为整个离宫仅有三枚的总殿令,除了本就是一件无比恐怖的仙兵外,更象征着天地人三大殿不可冒犯的威严与无上之荣! 换句话说,持令者,即为总殿! “漠圣州仓央邬,参加总殿!” “紫穹圣州尉迟南,参加总殿!” 那一刻,近乎本能一般,俩人躬身行礼,恭敬开口。 不仅是因为地位上的碾压,更是因为那总殿令恐怖的气息,让人不得不臣服敬礼! “差不多得了。” 江南收起石令,摆手道, “咱们几人还那般见外作甚?大可不必——若非你俩死活不信,我也不至于拿这玩意儿出来。” 听闻此言,俩人这才抬起身子。但那两双眼眸之中难以抑制的骇然与不敢置信之色,无法掩盖半点儿。 他们看江南的目光,就向看怪物一般。 不足百岁的三总殿之一? 怕是自打离宫创立以来就从未有过吧? “劳驾……” 这个时候,一旁压根儿不知晓总殿令是什么东西的六目碧蚺眨了眨眼,用蛇尾戳了戳尉迟南的肩膀,“你们说这个天之总殿……他厉害吗?” “这不是厉不厉害的问题。” 尉迟南白了它一眼,“天殿七仙你知道吧?就是带你们来离宫的蕲休他们——这七位战力无双的仙人,便是隶属于天之总殿属下!” 那一刻,六目碧蚺僵住了,它探出蛇尾,指了指江南,“他?管辖天殿七仙?” 尉迟南摇头,“准确来说——是整个天殿,以及天殿下辖的天阙无方城!” 话音落下,六目碧蚺身躯,僵硬了。 ——总殿令他是不知晓的,但那无比庞大的天殿和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天阙无方城,在一开始就给这尊蛮荒凶兽留下了深厚的、不可磨灭的印象! 现在,尉迟南告诉他——这些东西,归江南管了? 砰! 仿佛极端惊骇之下失去了对肉身的控制权那样,六目碧蚺硕大的身躯轰然砸在宫殿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那一瞬间,江南等人还未有任何动作。 便只见一道道银白身影自殿外飞驰而入,带着浩荡而恐怖的气息,将二人一蛇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些人影约有数十,身穿银白甲胄,手握百般神兵,沉默肃杀。更恐怖的是这数十人,最次的竟也是合道之境! 甚至那为首的一名将领模样、身姿婀娜的女子身影,更是隐隐触摸到了“仙”的边缘! 数十道身影围成一圈二,那锋锐而恐怖的气息自这凛冽的战阵中冲天而起,显得冰冷又压抑! 让两位合道境的天骄,瑟瑟发抖! 他们认出来了。 ——天卫。 隶属于天之总殿的护卫队,其组成与人殿的圣离军类似,虽数量不如,但单兵实力却更高——据说初入合道境,就是加入其中最低门槛! 而这些天卫平日里隐没在虚空,不见其影,唯有天殿主方才有资格调派差遣! 于是,到了这个时候,仓央邬和尉迟南俩人再也没有半分怀疑——江南,真的就摇身一变,成了天之总殿! 所以……能不能先让他们离远点儿? 他俩战战兢兢地向江南递去目光,但又不敢有丝毫异动——这些快要架在俩人脖子上的冰冷的刀剑可没长眼睛。 “不必如此,都是相熟之人……” 江南望着小题大做的银白兵卫们,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当初他从地底离宫回来的时候,收到秦梓苍和郀阖通知的这些当初隶属于辛月仙子的冰冷护卫们,便感受到了总殿令的气息,前来觐见。 尽管江南明确地表示自己并不需要他们贴身保护,但这群家伙是真的执拗。 无奈之下,江南便只好随便选了几十号人,让他们跟在自己身后,隐藏在虚空中,蓄势待发。 如今,这群脑子一根筋的天卫便是被六目碧蚺夸张的举动惊动了,倾巢而出。 最后,在得到江南的示意以后,那为首的女子才微微一躬身,一言不发,后退一步。 立时,周遭银白甲胄身影也是一样,一步后退之间,虚空荡起水波般的涟漪,将他们的身形完全淹没。 下一刻,大殿之中那恐怖而肃杀的气氛,方才缓缓消散。 而仓央邬与尉迟南俩人的脸上,却是已一片苍白,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和圣离军一样,天殿天卫里同样个个都是狠角色,被他们围着,俩人只感觉心头发怵! “这下你们该相信了吧?”江南无奈地摊了摊手,如此说道。 俩人大喘着粗气儿,对视一眼,点头。 尉迟南苦笑,“但总感觉就像做梦一样……” 仓央邬亦是附声,“确实,难以置信……” “何止是难以置信?”这个时候,六目碧蚺从呆滞中反应过来,人立而起,如见了鬼一般看着江南。 “倘若本座没有理解错的话,这天之总殿在离宫的地位怕是相当于俗世大国中的宰相,对吧?” “对。”江南点头。 “所以如今的情况是——你敲了离王一个脑瓜崩子,然后被封了宰相?” “……对。”虽然这两件事并没有什么关系,但这样说……好像也没错。 “所以这究竟他娘的是什么道理——微服私访的皇帝被扇了一耳光,还封了那人做大官?”六目碧蚺极为夸张地摇晃着身子,双目瞪圆! 这是什么抖m的奇怪癖好? ——虽然六目碧蚺和江南的关系经过几番波折不再像当初那么僵硬了,但……不想把训练家关进大师球里的宝可梦不是好皮卡丘。 作为一头各个的灵兽,六目碧蚺一直有一个强过江南、然后把他变成自己的小弟的不切实际的幻梦。 这梦想本就无比艰难,更何况现在江南变成了天之总殿,怕更是这辈子都无法实现了。 “虽然但是……”江南抬手,一巴掌把它拍回了尺许大小,“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不服,憋着。” 六目碧蚺终于认命,泪眼汪汪地屈服在江南的淫威之下,不说话了。 然后,江南便又看向仓央邬与尉迟南,“两位,天之总殿身边还缺两名近卫,可有意愿。” 当即,二人眼珠子一转,反应过来——江南这是在给他们谋好处了。 在天之总殿身侧,那以后什么天材地宝神兵道法还不是跟流水一样? 于是,二人眼中精光一闪,皆俯身敬礼,“喏。” 做完这一切后,江南方才微微点头,带着俩人往天殿行去。 ——毕竟他成为天殿主前没有任何资历,虽说有离王背书,但到时候天殿肯定有不服气的,特别是是那些桀骜不驯的天殿七仙中有几位强硬的,怕是不会那么容易认可江南。 所以,布局从现在就开始了——尉迟南和仓央邬尽管现在境界不高,但乃是一个大州的绝代天骄,身后更是两尊仙人坐阵,这不抓紧时间拉拢一波,也太说不过去了。 况且他俩和江南都有过命的交情,于公于私,将他们留在身边,都没有丝毫问题。 半日后,黄昏时刻。 天之总殿令重回天殿,通天光柱贯穿寰宇,宣告着继辛月仙子后,新的天殿主正式执掌一殿五城。 与此同时,离宫仅存的两位仙人秦梓苍与郀阖现身,代离王传话——立江南为天之总殿。 那一瞬间,整个离宫上下,炸了。 一时间,天地人三殿,天阙五方城,离道一百零八州,尽皆哗然! 就像平静的大地上一声苍茫惊雷轰响,甚至隐隐盖过了离王“复活”的议论声——毕竟虽然死而复生这种事相当离谱,但只要一想想那是那位无双之王,也就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可江南任职天殿主这事儿,就不一样了。 ——天殿主倒是大伙儿都相当熟悉的名讳,但……江南是谁? 那一天,整个离宫的一张张情报网都动了起来,被各自势力的头儿下了死命令——立刻,马上,找到有关于这位新任天殿主的一切消息。 于是,当诸多势力的情报人员撸起袖子摩拳擦掌准备将离道翻个底儿朝天也要找出江南的所有根脚的时候。 一个刚入行的菜鸟从那本烂大街的试炼者名录中找到了江南的名字——然后一核对,诶!可不就是他嘛! ——出身在一个偏到不能再偏的大州赤玄,刚被天殿七仙之一带进离宫参加大试,属于那种放在天骄扎堆的试炼者里并不算太过出彩的角色。 为数不多的几个亮点大概就是背后有蕲休撑腰;在人殿御空台上击败了漠圣州的仓央邬;以及……似乎是已死去的辛月仙子的小白脸儿? 这他娘的什么跟什么? ——这是诸多不明真相的大佬在看到江南的信息时的第一反应。 仙位呢? 战绩呢? 功勋呢? 资历呢? 一概没有! 甚至在一年多前,这个人压根儿就没有在一切的起点的赤玄显露过任何蛛丝马迹! 一时间,诡异的气氛萦绕在离宫高层的圈子里,种种猜测不胫而走。 当然,实际上要是秦梓苍和郀阖稍微公布一些乾主意识陨落的真相,大伙儿估计也就能够理解了。 但问题就在此处。 因为这事儿是绝对不能大规模传播的——否则不就是告诉乾主,就是他!就是他!快想办法弄死他! 毕竟,到了现在这个年代,一州之地之庞大,你要说里面没混进其他大州的成千上万间谍,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于是,在这种怪异的氛围中,江南的名字代表的一切,在整个离宫都是谜团。 人殿、地殿以及山高皇帝远的一百零八州倒还算好。 天殿以及下辖直属的天阙五方城,可就真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团团转了。 ——突然空降了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年轻人当在座各位的顶头上司,换了你,你能乐意? 天殿七仙尚且在外,暂且不谈。 但那诺大的天阙五方城的五方府君,可就不太乐意了。 一时间,暗流涌动。 虽说不至于明着要和江南对着干,毕竟天殿主乃是离王定下,给他们一万个胆子,五方府君也不敢多哔哔。 但……要收拾人,可不止有真刀真枪一个法子。 这一夜,月色撩人。 天阙中城,君府。 一间隐秘而庞大的暗室内,一张银灰的圆桌立在正中央。桌旁,高矮胖瘦不一的五道人影环绕而坐。 暗室中的灯光并不明亮,因此五人彼此之间不露真容,只有五道模糊的轮廓勾勒出大致阴影。 气氛显得压抑而沉闷。 /92/92855/20802007.html 第474章 大会武 “总殿之事,应当都知晓了吧?你们……如何看待?” 幽寂的暗室中,坐在主位的那高瘦的人影终于打破了沉默,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透着一股淡淡的久居高位所养成的威严之意,仿若闷雷。 “呵!如何看待?” 仿佛开了头一样,圆桌靠东边坐着的壮硕魁梧身影不快地轻哼了一声,声音隆隆作响,“那位陛下做的决定,吾等如何看待又有甚用?” 说话之间,看似在回答主位那人影的话,但言语之中,字字都透着不满。 “虽然我们相信那位开创了整个离宫的陛下任何举动,都别有深意。” 此刻,圆桌西侧,一名身材瘦削的男子发出阴柔的声音,仿若毒舌吐信那般,“但让一个没有任何战绩,没有任何功勋,甚至连出身背景都没有的大州年轻人一跃成为天之总殿,是否有些……不合适?” “啧。” 阴柔男子一侧,圆桌南方的一名女子讽刺般地啧了一声,“合不合适,你与我们说有什么用?何不直接去找陛下直言进谏?” 阴柔男子瞪了她一眼,没说话。 他们这一任天阙五方府君中哪怕最年长的北府君,也不过堪堪两万余年寿元,压根儿就没有见过那位陛下,对离王的了解也都是来自于各种典籍记载和流传在民间的诸多传说。 因为江南的事儿,去找陛下进谏? 开什么玩笑? 谁敢? 可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对江南不满。 五方府君都是登仙失败、化作残仙的大能,自知此生恐怕也无法踏上三殿的高位。以往辛月仙子执掌天殿统辖五方,他们倒也心服口服。 只是,如今辛月仙子转世轮回,天殿之主位空缺时候。 哪怕离王任命任何七仙之一的大人继任天之总殿,五方府君也不会多哔哔一句。 可好死不死的,离王偏偏让一个没有资历、没有功勋、没有仙位的毛头小子空降到总殿位置! 这不开玩笑嘛? 作为离宫最锋锐的一柄矛,古往今来,无论是天殿七仙还是下辖的天阙五方城都有一个明显的特质——尚武! 像这种说不定就有黑幕的委任,天阙五方府君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的。 ——就像你虽然知道自己在公司里爬不上去了,一辈子也只能原地踏步,但突然来个青钩子娃儿坐你头上,你肯定也不乐意的。 于是,便有了这一次例会。 “咳。” 这时,最后那位坐在北边儿,一直沉默的身影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苍老而缓慢,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儿。 他看向正中位置的高瘦身影,“中府君让我们来,并非是耍嘴皮子吵架的。” 话音一落,原本有些火药味儿的暗室瞬间变得平静。一直看对方不顺眼、针锋相对的西府君和南府君也克制下来。 四人看向北府君,微微一拱手。 这时,这老头儿便又开口了,“我们自无法去质疑陛下的决定——就像尘土的虫豸管不得天穹那样。” 话音落下,余下四位府君皆是一愣。 “北府君的意思是……算了?”召集一次例会的中府君,声音略微提高。 “算了?”北府君看了他一眼, “不,老朽虽不成大业,但也不是什么无用之人都能骑在老朽头上的。” 顿了顿,他环顾四周,一字一句,“七……仙……会……武。” 话音落下,七位府君皆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 倘若说人殿的圣离军是护卫整个离宫的最坚固的盾,那天殿的七位战仙与天阙城五方府君执掌的东西南北中五大军势便是离宫最锋锐的矛。 而在长年没有对外战争的年代,天殿这样的机构便是最容易松懈和倦怠的。 因此,每十年一次,天之总殿便会领衔举办一次大会武。 届时,整个离宫都会参与。 而所谓的“大会武”的内容,其中有一项便是七仙会武——说白了,就是阅兵。 由天殿七仙,检阅天阙五方城五大军势,让整个离宫上下见证——作为离宫的矛,天殿锋芒依旧! “但……这和那位新任的天之总殿有什么关系?”南府君缓缓摇头,声音中透着无法理解的意味儿。 以往,兼任总宫主的辛月仙子在大会武中要做的,就是开头和结尾说两句话而已——甚至有时候她忙的时候,连整个大会武都不会出席,让七仙与天阙五方城自行举办。 而现在天之总殿换了江南,哪怕他真的一事无成,在大会武上说几句话还不会吗? “有关系。” 北府君缓缓摇头,“老朽从地殿得到的消息——短时间内,七位仙人并不会从战线回归,那么……谁来会武天阙五军?” 话音落下,仿若惊雷一般,炸响! 顿时,四位府君豁然开朗! 大会武,本来就是向整个离宫显示天殿战力无双的过程。 如今倘若七仙不在,天殿上下无仙,恐怕就只有让那位新任的天之总殿来检阅天阙五军了。 ——那么问题来了,那需要战仙级别的存在方才能抵挡住的五方大军的恐怖战阵,那个毛头小子能胜任吗? 显然,并不可能。 五方府君环绕的圆桌之上,如今正放着一叠厚厚的裱装纸卷,上面几乎事无巨细地记载了江南这几年来所有的信息。 而他所显露的最强的战力,也不过是在御空台上击败了漠圣州的仓央邬而已。 而据当时围观的人们描述,可以初步判定那位新任天之总殿的修为在合道巅峰上下,不会太高,也不会太低。 这般境界,莫说检阅那甚至在大战中击杀过仙人的天阙无方军,就连身为府君的五人,都有把握把他摁在地上摩擦。 ——当然,他们肯定不可能这么做的,否则就是以下犯上。 但大会武的时候,可就不一样了。 “倘若执掌天殿七仙的天之总殿,连下辖的五方军都无法检阅……”北府君幽幽开口,意味深长。 其余四位府君当即眼中一亮! 倘若江南在大会武上出了大丑,别说那位陛下会不会对他看法改观,怕是他自己都没有脸在担任这万人之上的一职了吧? . 同一时间,地殿,第九宫。 秦梓苍与郀阖两位仙人聚在一起。 如今,离王闭关,辛月仙子轮回,江南又未曾正式上任,因此整个离宫的运转和管辖以及前方战势的战报接收都落在了俩人的头上。 通过地司仪将离王陵寝中发生的一切,传递给在外镇压葬海的诸多仙人之后,秦梓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如今,他们应当也能松一口气了。” 郀阖闻言,也是点头,“等陛下出关,携道统镇压裂缝,他们便也能回归了。” 顿了顿,他感叹一声,“不得不说……宫主……辛月仙子对火候的把握太过精准了——这些葬海裂缝既未对离宫造成什么损害,也彻底拖住了诸多仙人的脚步。” 说到辛月仙子的时候,秦梓苍面色变了一变,没接话茬。 郀阖看在眼里,哪怕他这等不拘小节之人,也看出了一丝不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 如今的局势,对离宫每一个人来说都是大好——离王复苏,乾主的计划破灭,辛月仙子摆脱控制重入轮回,江南更是坐上了天之总殿的位置…… 甚至诸多参加那最后一次离宫大试的试炼者们都在四大分宫中赚地盆满钵满。 受伤的,唯有秦梓苍一人。 他心心念念的辛月仙子,一直情系那位陛下,如今轮回过后,恐怕连他的名字都记不得了…… “唉……” 郀阖叹息一声,相当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对了,天阙城那五个小家伙……似乎有所动静?他们好像对江南……并不那么认可?” “那是自然的。”秦梓苍摆了摆手,“今日还有人来地殿询问了七仙的行踪,恐怕就是准备在大会武上给他难堪吧……” 郀阖眉头一皱,“既然如此,我们要不要帮衬一手?” “不,我并不觉得他需要。” 秦梓苍缓缓摇头,看向大殿之外,“况且,陛下是将他视作下一任王来看的,倘若连五个小家伙都摆不平,将来拿什么来统领整个离道?” 听罢,郀阖也微微点头,不再提起了。 . 翌日,天光大亮。 离宫,天殿,正威殿,天之宫。 作为天之总殿的行宫,大气巍峨的天之宫位于正威后殿,百宫中央之地。 而江南,也在昨日住了进来。 仓央邬和尉迟南在今日一早,也向江南告辞后回了各自的大州——即便以后要留在天殿江南身边,他们也需要先行回家处理报告消息,处理凡俗事物。 毕竟俩人都是一州最顶尖的天骄,即便要进驻离宫,也不可能传封信回去就完事儿了。 于是,诺大的正威殿内,便只剩下铁石一般严苛冰冷矗立着的卫兵和诸多行色匆匆的侍者,以及江南和他的冤种宠物六目碧蚺。 清晨时分,朝阳初生。 巍峨伟岸的正威殿,也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在江南盘膝而坐,借青灯找东娴唠嗑的时候,一位浑身覆盖在甲胄中的卫兵快步迈入殿中,单膝跪地,“禀殿主,天阙城北府君求见。” “让他进来。”江南整了整坐姿,微微点头。 不久,便见一位须发皆白但面色红润的老人,缓缓踏入。那属于残仙的浩荡气息,隐隐溢散出一缕,浩荡磅礴! 紧接着,他俯身跪下。 “天阙北府君,拜见总殿。” 天阙五方府君任职以后,不谈名讳,便以府君自称。 尽管对那王座之上的年轻人颇为轻视,但不得不说,北府君的行为举止,一丝不苟,没有任何冒犯之举,让江南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昨日闻总殿继位,臣心甚喜之,若有唐突,还望殿下恕罪。” 在得到江南起身的示意后,老人才站起,面色恭敬,颔首行礼道,“今日一见,总殿当真威势无双,有您执掌,天殿定当鼎盛辉煌!” 那模样,好似真的有多与尊崇江南一样。 “北府君客气了,天殿建设,还需诸君一同努力。”江南随口说着客套话,但眼眸中却有异光闪烁,突然话锋一转,“其余四位府君呢?” “总殿,他们四人偶染恶疾,实在不便;因此才由老朽代表其前来拜见。” 北府君叹息一声,惶恐道,“待恶疾痊愈,老朽定领他们四人,向总殿请罪。” “那便算了。”江南摆了摆手,“替本殿带话,让他们安心养病吧。” “谢总殿。”北府君再度躬身行礼。 但到了这个时候,连门口站岗的卫兵和候在一旁的侍者,都察觉出了不对劲。 众所周知,天阙五方府君都是残仙级别的大神通者,伟力通天,哪儿会染什么恶疾?更何况,四人同时染病,那就更是天方夜谭了。 如此看来,是天阙城五方府君是对这位新任殿主并不服气? ——正威殿中,侍者与卫兵都心头有数,如此想到。 但这些都不是他们该考虑的事,因此眼观鼻,鼻观心,未露半分异样。 而既然侍卫们都能看出来,江南自然不可能傻乎乎的信了北府君的说辞。 甚至从五方府君只开了一位开始,他就隐隐猜到对方的态度了。 而后,又见这北府君迟迟不走,他便问道,“北府君可还有事,尽管说来。” “总殿英明。” 北府君不咸不淡地恭维了一句,接着道,“总殿,您应当也知晓——如今大会武在即,但七位仙人迟迟未归,臣今日除了拜见以外,便还想向总殿请示,这七仙会武该如何办下去?” 于是,图穷匕见。 这一刻,昨天就已经在秦梓苍与郀阖的交谈中对天殿事务有所了解的江南,终于知晓了天阙城五方府君打的什么算盘。 ——七仙会武,原本是天阙五方军势与天殿七仙进行对弈,向离宫展示无上战力的一环。但如今天殿七仙镇压葬海裂缝,迟迟未归,这任务自然就落在了他这总殿身上。 这五方府君……是想让他在大会武上出丑! 江南心头恍然,面儿上却不露声色,“七仙不在,自由本殿亲自会武五方军势,北府君不必担心了。” 话音落下,北府君一愣。 看着江南毫无变化的神色,这下轮到他摸不着头脑了。 ——让江南做出这样的承诺,的确是他今日前来的目的。可是江南答应得如此干脆,反倒让他心头有些茫然。 这为年轻总殿,难道不知晓五方军势的战力么?还是说……他觉得自己能与堪比仙人的五方战阵会武? 但纳闷儿归纳闷儿,此时却万万不可沉默,于是北府君再一躬身,诚惶诚恐,“总殿辛劳——臣实在惭愧,奈何臣等境界低微实难与五军会武,便只能静候瞻瞩总殿之无双英姿。” 一顿吹捧后,北府君方才便恭敬告退,退出了正威殿,回了天阙城。 留下江南,坐在殿上,面色漠然。 他自然知道自己突然继任天之总殿,自有会无数人心头不满。 一开始,他还想着怎么让天殿上下心服口服,否则人人都给你上眼药,那没法玩儿了。 但,也总不能直接摁着他们脑袋锤一顿吧? 这可是堂堂离宫,又不是土匪窝。 但现在,机会却是来了。 五方府君想给他个下马威,让他出丑。 那他就借此机会让那些看他不顺眼的家伙,彻底闭嘴。 /92/92855/20802008.html 第475章 自由 天阙城,中城君府。 五位府君齐聚一堂,正座之上,正是方才从正威殿回到天阙城的北府君。 作为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他自然第一时间就把江南反应,告诉了其余四位府君。 当即,四人面露疑惑。 “那位总殿……他……真是这么说的?”中府君眉头紧皱,指节不停地轻叩桌面。 “不错。” 北府君亦是眼缝眯起,目中精光闪烁,“老朽一开始以为他会拒绝,所以提前准备了诸多说辞与套话,没想到……竟全未曾用上。” 这就相当于两军对峙,你运筹帷幄,准备了千般计谋,但对方突然举旗投降不打了。 这时候,你感受到的不应该是欢喜,而是……警惕。 “莫不然,他真不知晓天阙五方军的实力?”西府君脸色阴沉,喃喃猜测。 “不可能,即便此人当真无勇无谋,秦仙人与圣离军主那两位也不可能不告知他这等重要之事。” 南府君探出裹在紧身长靴里的修长右腿,搭在左腿膝盖上,缓缓摇头,“或者……他真有依仗能检阅五方军?” 话音落下,余下四位府君只感觉两个字儿——荒唐。 那位新任的天之总殿,在当初进去离王陵寝前登记的年纪不足百岁,且修为境界不过是合道巅峰上下,怎么可能进一趟离宫大试就突破到仙人之境? ——离宫大试只是一个累积底蕴的过程,可没听过谁在里边儿立地成仙的。 “管他的!” 这是,身影壮硕的东府君发出雷霆般的隆隆之声,“若他无法阅五方军,便难堪下台;若他真能力敌仙境,便只能说明吾等狗眼看人低,承认他又有何妨?” 话糙理不糙,其余四位府君也习惯了东府君这般口癖,皆是点头,然后回头各自准备去了。 . 正威殿。 江南在见过了北府君以后,便回到了天之宫。 六目碧蚺第一时间跳了出来,“江南江南,七仙会武是什么玩意儿?” 虽然他不太懂什么会武,但众所周知,在仙土但凡与“仙”字儿扯得上关系的,都不是什么简单玩意儿。 于是,江南将大会武、天阙五方军的来龙去脉,粗略地给它讲了一遍。 六目碧蚺当场就跳了起来! “夭寿啦!” “这不是给你下套么!” “以下犯上!” “罢黜!罢黜!必须罢黜!” 江南:“……” 他叹了口气,“你差不多得了,人家明面上只是来请示大会武如何办下去,怎么就以下犯上了?还罢黜?还没上任就先烧三把火是吧?” 六目碧蚺一想,也是,颇为苦恼地蜷缩起身子,“那你怎么办?虽说本座在那祭宫中血脉复苏,如今拥有了残仙上下的战力,可按照你说的——那五方军可敌仙人,那咱俩加起来也不够人家打啊!” 在它眼里,江南还是那个在离王陵寝斩杀灰白诡物时的境界——合道巅峰。 “不,我压根儿没打算带你去。”江南缓缓摇头,“七仙会武本就是向离宫其他机构亮膀子的过程,哪儿有借外力的?否则我直接总殿令一压,还不一了百了?” 六目碧蚺愣住了,良久才吐出一句,“你这是……活腻歪了?” 江南瞪了它一眼,“好好说话!” “本来就是!”六目碧蚺毫不退让,“那可是镇杀过仙人的大军战阵,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也想跟他们碰一碰?” “哦?”江南突然笑了,“你觉得这事儿,我做不成?” “做不成!” 六目碧蚺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毫不客气,“江南,你得认清形势——莫说那可敌仙人的五方军,现在哪怕是本座恐怕也能镇压你!” 江南:“那试试?” 六目碧蚺吐了吐猩红的信子:“这可是你说的,别后悔。” 然后,他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珠子咕噜一转,“对了,你得让那些小银人儿别插手!” 虽然六目碧蚺如今和江南在同一条船上,但一人一蛇相爱相杀,就像恶意揣测离王会怎么折腾江南的时候一样,如果有锤江南的机会,它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而它口中的小银人儿,自然就是跟在江南背后虚空中的天卫。 上次六目碧蚺已经见识过对方的恐怖了,那群家伙,不可力敌! “可以。”江南没有一丁点儿犹豫,点头。 刹那间,六目碧蚺眼中神光爆闪,那尺许长的蛇身骤然暴涨! 但与它之前所化作的巨大蛇蚺不同,如今血脉返祖后的六目碧蚺的身躯长满了嶙峋的龙鳞,那原本狰狞的六目蛇兽亦长出了两枚漆黑的鹿角与长鞭一般的龙须! 而在那庞大的身躯之下,四个肉疙瘩浮出体表,仿若其中有什么事物即将突破而出一般! 龙爪! 在血脉跃迁中,六目碧蚺正在朝“龙”进化! 随着时间流逝,等龙身完全成型之时,便是成就仙之境之日! 与此同时,无尽尽的漆黑毒雾自口鼻之间溢散而出,将整座正威殿完全笼罩! 仿佛将这一方天地与完结完全隔绝! 不完整的改天换地! 残仙境的六目碧蚺,已能凝结属于自己的仙之世界! 下一刻,那宛如深渊一般的口中,属于龙的漆黑的吐息喷薄而出! 所过之处,连同虚空一同被腐蚀! “江南!本座不客气了!” 那隆隆之声回荡在漆黑的天地之间,咯咯怪笑,“若是不支,叫一声六目大爷,本座就停下来!” 直到这个时候,这家伙都还没忘记占江南的便宜!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漆黑的龙息便要将江南完全淹没!而他还顾若惘闻那般! 当时,六目碧蚺就急了! 他只是想整整江南,可没想过要弄死他…… 然而,就在他犹豫着是否要收回吐息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只见那于茫茫黑焰相比无比渺小的江南,伸手一捏! 砰! 刹那之间,无尽的吐息连同这一方漆黑的龙之天地,骤然崩碎! 宛如脆弱的瓷器那般,化作漆黑的雪,纷纷扬扬洒落在正威殿上! 而隔着漆黑的雪幕,江南看到的是六目碧蚺惊愕而茫然的目光。 在还未曾反应过来的时候,一直瘦削苍白的手背便在六目碧蚺眼中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砰! 清脆的,宛如金铁碰撞的声音响起! 那一瞬间,六目碧蚺只感觉一股无边巨力撞在他的脑门儿上,就仿若天穹倾塌那般! 它庞大的龙身,被硬生生敲回尺许长短,翻滚在天之宫的地上,来回打滚! “呜……” “你这家伙……怎么变得那么强了……” 吃痛中,六目碧蚺声音郁闷,透着不解。 先前,托江南的福,它在离王陵寝四大分宫之祭宫中获得一枚龙之精血,引发血脉返祖,朝龙种进化。 虽未曾完全觉醒,但如今的六目碧蚺已拥有超越合道的残仙之境的战斗力! 可即便如此,它却还是连江南平平无奇的一个脑瓜崩儿都接不下来! 六目碧蚺心头自然惊骇,因为这已经很明显地说明了——如今的江南有仙境的战力! 短短一年之间,立地成仙! 六目碧蚺当时蛇都傻了! 江南白了它一眼,“合着就允许你返祖,不让我变强是吧?” 六目碧蚺张了张嘴,良久才叹了口气,“啧,又被你摆了一道!” 不过,随后它便眼珠子一转,想到了那心怀不轨的北府君,恍然大悟那般,“本座明白了——就是因为突破了仙境,离王陛下才封你做天之总殿?嘿嘿嘿,那几个傻乎乎的府君,要吃大亏了!” . 片刻之前,漠圣州,极西之地。 那在一年以前就已经打开的葬海裂缝,在一次又一次魇潮的冲击之下,已有一开始三倍有余的规模。 而蕲休与狐九尾一刻不停歇的抵挡之间,消耗自是颇大。 一人一狐的配合依旧如以往那样——狐九尾在收集蜃龙残躯的同时,解决魇潮中最为恐怖的正体不明的残影,而蕲休则负责撑起世界壁垒,阻挡浩荡的混沌洪流。 这样的日子,已持续了一年有余。 并且,似乎望不到尽头。 在明白蜃龙之死的真相后,一向嘴碎的狐九尾也沉默下来,双目之中蕴含着仿若大海一般沉闷的怒意。而蕲休也不是喜欢主动说话的那一款,所以一年以来,俩人交流的次数屈指可数。 终于,在某一天,某一个深夜。 一成不变的旧景中,天穹上异变突起! ——一枚古拙而玄奥的阵法,借漫天阴云之形,缓缓构成! 一人一狐抬头一看,自然认得! ——那正是地司仪的运转法阵! 紧接着,仿佛连通了空间那样,一枚金色的水晶从那阵法之上落下。 对于这一幕,蕲休与孤九尾并不陌生——当离宫的存在想要实时联系远在各个大州万万里之外的人的时候,就会借地司仪覆盖整个离道的权限,送来消息。 换句话说,这金灿灿的水晶,就是传信的信物。 “看一看。” 蕲休在远处,又撑起金光世界壁垒腾不出手来,只能看向狐九枚,如此开口。 后者点头,一口将那金色水晶吞进口中。 刹那间,无尽的信息流便炸裂开来,将离王陵寝中发生的一切都悉数灌入孤九尾的脑子里。 于是,那一瞬间巨大的九尾狐的目光,从惊愕,到骇然,到复杂……神色变幻。 紧接着,它趁着魇潮停歇的空挡,将一切都告知蕲休。 从无数年前乾主的阴谋,到辛月仙子的身份和真实意图,到离王之死的真相,再到离王的复苏,道统的回归,辛月的轮回…… 一切的一切,都由秦梓苍与郀阖着手,告知远在各大州镇压葬海裂缝的诸多仙人。 好消息是,再过不久,离王掌握道统之后,便会彻底推平葬海裂缝,也就是说这样折磨的日子,终于有了尽头。 坏消息……没有坏消息——对大部分仙人来说,没有。 但对于狐九尾来说,却并非如此——他的挚友,从一开始流咸鱼一条的古仙蜃龙,葬在了这一场覆盖整个离道的阴谋中。 “他娘的……”孤九尾不由咒骂一声。 在明白过来辛月仙子的整个计划以后,这位七仙之一,心情复杂。 从结果上来看,辛月仙子此举终结的乾主的阴谋,结束了痛苦的轮回,甚至葬送了自身——虽然她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这个。 但其中的某一环,却直接害死了狐九尾的挚友——那头从远古年代就一直咸鱼至今的蜃龙。 但就在这个时候,异变突起! 就好像时候到了一样,自那浩荡的汪洋之下,一枚蔚蓝色的宝珠赫然升起! 荡起无尽海潮,撞向那无尽的魇潮混沌! 那一瞬间,狐九尾和蕲休都愣在当场。 “倘若是为吾伤悲的话,就大可不必了,九尾。” 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蔚蓝的宝珠上传来——古老,苍茫,仿若穿越时空! “蜃龙?!” 那一瞬间,狐九尾惊呼出声! “你还活着?!” “你还未灭,吾又怎会先走一步?”蜃龙的声音再度从蔚蓝的宝珠中传来,“不过古仙蜃龙,倒确实不复存在了。” 愕然,迷茫,不解……各种各样的情绪,浮现在狐九尾眼中。 蕲休亦是眉头紧皱,“这……究竟是如何回事?” “是交易。” 蔚蓝宝珠发出苍老的声音,将一切徐徐道来,“当初,你们离宫的总宫主交换了吾古仙之身,用以炸开葬海裂缝拖住你们的仙人。而吾大部分灵魂则进入这仙珠之中,等待一切结束的那一天——如今看来,是时候了。” 一人一狐瞪圆了双眼,狐九尾恍然大悟,巨尾乱舞! “所以你他娘一直看着我俩惨兮兮地对抗魇潮——当时你肉身炸开时候老子流的眼泪你也看到了?!” 蜃龙:“看到了。” 孤九尾:“……那你还是去死吧。” 蕲休没理会狐九尾,眉头一皱,“所以……她向你许诺的代价呢?” 如今,情势明了。 和秦梓苍与郀阖送来的消息有些差别的是,辛月仙子当初并没有杀死蜃龙,而是以某种代价让它甘愿身魂分离,以古仙正身炸开葬海,来完成计划。 那么……什么样的代价,能换取一尊古仙的正身? 仅是想想,蕲休就感觉头皮发麻。 ——那位曾经的总宫主,当初究竟还做了什么他们所不知道的?! 于是,在诡异的气氛中,蔚蓝的宝珠缓缓吐出两个字来。 “——自由。” /92/92855/20802009.html 第476章 天生异象 自由。 对于蕲休和孤九尾来说,是从来未曾想过的“代价”。 有一说一,蕲休那一刻甚至大逆不道地想到了——辛月仙子是不是失心疯了,拿了云州的重器与蜃龙进行交换。 否则,他无法揣度究竟是什么样的诱惑才会让一尊古仙甘愿放弃那巍峨的正身! 但蕲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从离道的人族觉醒的远古年代之前就已经被圈禁的蜃龙,被辛月仙子许诺了自由。 “你们自然无法想象。” 蔚蓝色的宝珠发出一声叹息, “无法想象吾被圈禁在苍茫大海上的时光,是何等难熬。所以当初吾才让九尾待吾陨灭以后,将吾之残躯带出这方天地,去看一看陆地。” “因为吾从来都都很清楚——只要离宫还存在着,只要人族还昌盛着,就绝不会允许古仙获得自由。” 听到这儿,蕲休和孤九尾都沉默了。 蜃龙说的并没有错。 面对曾经给整个离道带来深重灾难,甚至激发了天地本身的意志降下道统进行剿灭的古仙一族,但凡是个脑袋正常的掌权者,都不会给他们一丁点儿翻身的机会。 ——倒不如说在这种关系到种族存亡的战争面前,离王当初没有将一百零八古仙赶尽杀绝已是相当仁慈的手段了。 而现在,辛月仙子许诺了作为古仙的蜃龙以自由。 “蜃龙,此事……我做不了主。”蕲休缓缓摇头。 甚至连孤九尾都是目光黯淡——它并不蠢,自然明白这个要求恐怕无法实现,特别是……如今那位对古仙深仇大恨的陛下执掌离宫的情况下。 倘若他们贸然把蜃龙带出去,恐怕只会……害了它。 “你们所想,吾自知晓。” 然而面对这种近乎毁约的行为,蜃龙并没有显得多么愤怒,相反,更像是早有预料那般,“当初那个女人找到吾时,吾便问过她这个问题——人族会允许古仙得到自由吗?她的回答是——不会。” 蕲休与孤九尾眉头皱起,前者目中浮现疑惑之色,“既然如此,你还是答应她了?” “对。” 蜃龙说道,“因为她还说——既然不能作为古仙踏上离道的世界,那么……作为人呢?” 话音落下,仿佛炸雷一般,在蕲休与孤九尾耳边轰然响起! 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们俩怎么还能不明白?再结合如今蜃龙的古仙正身已灭,那么答案便已呼之欲出! ——轮回! 让古仙的灵魂,作为人类重生! 从而绕过那位陛下定下的限制,许以它自由之身! 怔了良久,蕲休和孤九尾方才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目中那一缕叹然之色。 ——辛月仙子,连这一步都已经想好了么? 顿了顿,蕲休深吸一口气,“倘若你真愿意放弃古仙的身份,老朽便可以向你保证——仅是作为人的话,离宫可以给你自由。但前提是得等到葬海裂缝封闭,吾二人返回离宫之后,此事方可。” 顿了顿,他补充道,“最迟,不会超过二十年。” 对于等待了无数万年,耐心早已宛如汪洋一般深厚的蜃龙来说,顶多二十年的光阴不过是一晃而过罢了。 于是,蔚蓝的宝珠发出氤氲的光芒,尽管语气依旧平静而苍茫,但却透着淡淡的掩饰不住的喜悦。 “交易,达成。” “等等,蜃龙!如果按你这么说——那些正身炸碎,打开葬海裂缝的古仙们……其实都还活着?”突然,狐九尾双眼一瞪,急忙问道。 “说不准。” 蜃龙愣了片刻,才道,“放弃古仙之身,是达成交易的必要的代价。” “但据吾所知,并非每一尊古仙都如吾一般看得开——吾早已接受现实,古仙辉煌的时代已经过去,倘若作为另一个种族生存下来,也并无不可。” “但如夔牛之流,时至如今仍沉浸在虚幻的荣耀与至高无上的幻想中,恐怕……并不会答应这样的要求。” 然后,狐九尾脑抽地问了一句,“那……结果呢?” 蜃龙停顿了一下,好像没想到孤九尾为什么会问出这么傻不拉几的问题,但它还是道,“自然——就像你们一开始以为的那样。” ——被辛月仙子的月蝉抹杀神魂,肉身化作傀儡,引爆葬海。 辛月仙子……或者说任何一位离宫的仙人都并非心慈手软之辈。 不能谈? 那就去死。 深吸一口气后,蕲休摆了摆手,“既然如此,那便专注眼前吧。” 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他们还有一个不能失败的任务——挡住一波又一波袭来的魇潮,确保云州不会在葬在这毁灭的天灾之下。 但就在这个时候,孤九尾仿佛想起了什么,眼中显露出一抹心虚之色,看向蕲休,“对了……刚才有些激动……地殿宫主传来的消息中,还有一些小事儿忘记了说……” 蕲休一愣,看向狐九尾闪烁的目光,突然感觉——它说的小事儿,可能……并不小。 在充满压迫力的目光下,近乎占据了整个天地的九尾天狐支支吾吾地开口,“蕲休,辛月宫主进入轮回后,陛下便新任命了一位……天之总殿……” 蕲休眉头深深皱起,“就……这?” 他还以为狐九尾要说什么重要的事儿。 结果只是陛下认命了一位新的天之总殿? 莫不然这头狐狸以为自己对那个位置有所想法? “不不不!” 孤九尾晃动着九条巨大的尾巴,连连摆爪,“当然,这并非什么问题,问题是……那位新任的天之总殿,你认识。” 那一刻,蕲休更不懂了。 几乎离宫有名有姓的人物,他都认识。 这算什么问题? 或者反过来说,离王要是任命一个他不认识的家伙做天之总殿的位置才有问题吧? “是谁?地殿第九宫的秦梓苍?还是圣离军的郀阖?”蕲休眉头皱起。 他能想到的,留在离宫的仙人,也唯有这两位了。 “呃……那位新的总殿姓江,单名一个南……”孤九尾小心观察着蕲休的神色,支支吾吾开口。 那一刻,蕲休愣住了。 江……南? 离宫高层中,有名叫江南的家伙吗? 好像没有? 但为什么……这个名字这么耳熟? 一瞬间的失神后,蕲休心头轰然一声震雷! 一个年轻的身影,在他脑海中缓缓浮现。 见他那愕然的目光,孤九尾叹了口气,“正如你想的那样——就是那个被你从赤玄州带回来,参加离宫大试的试炼者……江南。” 蕲休:“……” 顿了顿,孤九尾似乎还没说完,接着道,“还有……在传信中所说,最后抹灭了乾主意识的不是陛下……是江南。” 蕲休:“?” 看着蕲休茫然的神色,孤九尾叹了口气,“等等,好像不太对,该惊讶的应该是本座才对吧?” “——你究竟从赤玄州带了个什么怪物回来?” . 同一时间,离宫。 江南继任天之总殿的消息,仍在天阙城大街小巷疯狂传播。 甚至在诸多天骄回到各大州以后,将其带回故乡,使得这个匪夷所思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离道。 然而,就在大伙儿还沉浸在惊愕与不解中时,又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消息传出——不久之后的大会武上,由于天殿七仙在边境镇压葬海无法回归,则由新任天之总殿江南代替其会武离宫最锋利的矛天阙五方军。 当时,离宫上下无数修士,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无一不愣在当场。 ——先前江南继任天之总殿的时候,他们就已经通过各种渠道搜寻到了江南的各种信息。 谁能想到,一年前还是作为试炼者之一的“种子”进去离王陵寝寻求机缘的江南,一年后就要正面硬刚离宫最强大的军势之一? 而一些嗅觉敏锐的,更是转念一想就猜到了这一切的前因后果。 ——天阙五方府君! 不用想,就是这五个老家伙对江南这个新的顶头上司不服气,准备给他一个下马威了。 而这个消息能传播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广,恐怕也与他们脱不了干系——为了引起更多的关注,为了让这个骑在五方府君头上的毛头小子更加难堪。 想明白这一点后,无论是天阙城,地殿,人殿,还是远在离宫之外的各大州,都不由将目光移向天殿。 他们也好奇——这个一来就被陛下委以重任的年轻人,究竟是确有其能,还是绣花枕头表面光? 甚至天阙城没,各大赌场就此事暗中开盘,赌这一次大会武的结果。 ——当然,大多都不是在赌江南与天阙五方军谁胜谁负,而是赌这位新任的天之总殿在那如狼似虎般的铁血军队面前能撑多久…… 就在整个离宫掀起风暴的时候,处在这恐怖漩涡中心的江南,却仿佛没事人一般。 整天就待在天殿的大陆上,慢慢消化和学习着这庞然大物一般的机构的职能与部门;累了,便偶尔去一趟蕲休的宫殿,逗逗天材地宝俩小只;夜深人静时,就打开青灯跟东娴唠嗑…… 日子可谓是过得相当惬意。 至于即将到来的大会武,他也没有丝毫担心,全权下放交给天阙五方城的五位府君去办了——反正那五方府君想让这一次大会武人尽皆知,自然会拼了命地出力,殚精竭虑将其办地无比盛大。 . 而当一切都紧锣密鼓地进行的时候。 在距离离宫无比遥远的一座偏僻大州,戊州。 作为比起赤玄州的荒芜和偏远也不逞多让的一大州,离宫的喜怒哀乐都难以与这一方天地扯上关系。 而就在这样一块偏僻的大州里,地图上都难以找到踪迹的一座偏僻小城中,一些事情,正在悄然发生着。 青柳城。 作为一座纯粹的凡人城池,人口不足十万,地广人稀,百姓多以农业、手工业和轻商业为生。 整座城池自给自足,规模不大,也不算富庶,属于那种稍微有排面一点的贼匪都懒得多看一眼的偏僻之地。 而这样的人口基数下,莫说是天赋异禀的修道苗子,哪怕是筋骨强横的凡俗武者都是十年也难得一见。 但……凡事总有例外。 就在昨天。 青柳城人尽皆知的富贵之家陈氏氏族中,正当壮年的家主陈渭玄之妻诞下一枚女婴,全府欢庆。 本来,这只是陈氏氏族的大事。或者说破了天,也只是整座青柳城的大事。 于广袤庞大的戊州来说,算不得什么;对于更加宽广无垠的离道来说,则更加不值一提了。 但真正的情况,却并非如此。 ——在那名女婴诞生的那一刻,冲天仙光自陈氏宅邸迸发,环耀天穹,久久不散! 而那金光之中,更是神异之象无穷——碧海青莲,大漠红日,无云雷暴……甚至在这些仿若仙人手段一般的恐怖异象之上,还有一枚无比皎洁的明月高悬,硬生生压过了大日的光芒,洒落皎洁的月光,照耀整个戊州! 这个时候,哪怕青柳城的百姓再没见识,也应当明白了。 ——天生异象! 陈氏氏族中,出了一名天生异象的绝代仙苗! 于是,当那皎洁的巍峨明月高悬天际的时候,整个戊州,无数宗门都亲眼见证了那即便只是虚幻异象就已压得他们喘不过气儿来的恐怖之景! 然后,集结! 就像疯了那样,无数修士踏空而行,带起一道道绚烂长虹,齐齐奔向青柳城中! 连肉眼凡胎的百姓都看出来了,更何况这些修道人呢? 造孽! 绝对的造孽! 能引动覆盖一州的恐怖声势,岂是一般的所谓天才能做到的? 唯有妖孽,方才能够形容这恐怖的天姿! 于是,形形色色的修者宛如百川归海一般涌入青柳城,原本平静偏僻的小城之中,一道道强横恐怖的气息冲天而起,毫不夸张地说,随便从天上扔下一块砖头,都能砸出一堆大佬! 陈氏宅邸,青丝乌黑、面色红润的陈渭玄,看着一个个登门拜访、无比客气的仙人,何曾见过这般阵仗? 简直心脏都快跳停了! 他望着襁褓中那双眼水灵灵、仿佛对一切都无比的可爱小婴儿,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隐隐之间,这位凡人家主似乎看到了这粉雕玉砌的娃娃脚下铺就的,不可限量的通天大道! /92/92855/20802010.html 第477章 “抓周” 这一天,戊州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戊州边境的一片战场废墟,无比寂静。 但突然间,一片残檐断壁之中,风起云涌! 无数瓦砾残骸被狂风卷起,脱离地点,露出那古老泛白的巨大平台! 恢宏的光柱自那平台之上冲天而起,久久不散! 紧接着,一枚尺许长的袖珍小蛇,骂骂咧咧地从废旧的传送阵中游荡而出。 由于整个戊州和赤玄州差不了太多,都是因为过于偏僻和时运不济,导致州内相对落后和贫瘠,莫要说仙人了,就连突破合道境的大能也只是屈指可数。 甚至由于几千年前的一次惨烈的戊州内战中,连堂堂州之重器也不知道被埋进了地下那个犄角旮旯。 而需要州之重器开启的、连通离宫的传送大阵也自然在岁月时光的冲刷之下,逐渐淡出了戊州修士们的视野。 所以,当六目碧蚺通过传送法阵来到这偏远的大州时,迎接他的不是鲜花与人群,而是入目所及的一片荒芜废墟。 “他奶奶的!蠢江南!死江南!一天到晚就知道折腾蛇!” 袖珍的蛇身碾过触之即化作飞灰的古老的残垣瓦砾,六目碧蚺骂骂咧咧地游出传送阵。 ——昨天,在天殿过着吃了睡睡了吃的美好蛇生的它突然被江南派来戊州,因为据说似乎是那位辛月仙子转世之身便轮回在此处。 原本江南是打算亲自过来,毕竟这是离王交待给他的任务。但如今五方府君对他这位新任的天之总殿无比关注,只怕他前脚一走,离宫上下马上就会传开天之总殿因为害怕大会武落荒而逃的谣言。 因此在仓央邬和尉迟南还未回来、而那些小银人儿又要贴身跟随江南的情况下,六目碧蚺相当不情愿接过了担子,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偏僻之地。 一通发泄后,它才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而去。 ——根据监测整个离道的地司仪的反馈,辛月仙子轮回之身的位置,应当就是在戊州中部往东的位置。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六目碧蚺行进的速度看似缓慢,但实际上缩地成寸,一瞬千里。 但由于戊州传送阵所在的古战场的位置实在太过荒芜,所以也是在第二天正午时分,六目碧蚺才看到了一点人烟。 . 古战场。 对于整个戊州修道界来说,都是相当危险的禁区——这里是数千年前无数大能挥洒神通、流尽宝血之地,那一场惨烈的战争留下的除了废墟以外,只有无数杀意,煞晦,怨怒之气。 各种阴神鬼物、邪怪妖魔之流,也在这肥沃的恶土中生根发芽,使得这一片区域成了戊州大地人人谈之色变的诡异之地。 但同样的,对于一些道行颇深修士来说,这些大恐怖之间,又蕴含着无尽机缘。 无论是那一场大战中所留下的残破神兵,还是大神通者的不灭金身,残留千年的道蕴,都是造化。甚至此地孕育的鬼物,也对修行阴间道法、咒杀之术的修士们的有着莫大好处。 所以,即便进入其中者鲜有生还,却仍旧有富贵险中求的家伙们,络绎不绝。 周宙,便是其中之一。 他天赋异禀,仅是作为散修,便以五百岁之龄突破了化道之境,在整个戊州也算排的上号的大能了。 而他能有此成就,除了本身的天姿以外,还有一点——冒险。 因为胆大包天,常为人之不敢为,周宙一路上造化无穷,机缘不断,硬生生将他推到了如此境界。 所谓古战场,对周宙来说也是熟悉之地了。 这一日,他再前来。 抱着随意逛逛的心态,准备在古战场的外围碰碰运气,看看能否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物件儿。 而今日,还未等他真正进入,便远远感受到一股恐怖的气息,自地平线上缓缓靠近! ——化道! 那一瞬间,周宙心头一凝。 待近了一些,他才完全看清楚,那是一头袖珍的三尺小蛇——通体碧绿,晶莹如玉,蛇首之上六枚黑目宛如美艳的玛瑙镶嵌着。 一头化道境的六目碧蚺! 周宙舔了舔嘴唇。 作为散修,周宙还未曾拥有自己的灵兽——那些市面上的所谓仙兽神宠,他看不上眼;那些修行有成的异兽又多在荒山大泽,难以寻到。 但现在,在看到那头六目碧蚺的第一眼的时候,周宙便心头火热! ——六目碧蚺生性凶狠,肉身强横,正好与他周宙法修的路子互补! 倘若收服了眼前这头六目碧蚺,定然战力大增! 戊州化道修士中,恐怕再无人是他之敌! 想到这儿,周宙探出神念,确定这附近只有眼前的一头六目碧蚺而没有其他隐藏的杀机后,他方才吐出一口浊气。 然后,双手掐诀,神通乍起! 变成之间,风云变色,煌煌黑光铺天盖地,化作一道道漆黑锁链横亘世间! 那些沉重的铁锁仿佛有灵一般,围绕着六目碧蚺结成繁复难明的古拙阵法,那一刻,一股恐怖的重力作用在六目碧蚺身上!阵法之中,无尽的细密的漆黑电光跳跃着,充斥着危险的光芒! 仿佛只要它敢有任何异动,变会被这漆黑的雷霆瞬间劈杀! 一切,都在瞬息之间完成。 就好像对面的蛮荒凶兽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一样。 周宙见状,这才松了口气,朗声开口,“贫道知你有灵,能通人言——这九锁阴雷阵乃是百年前贫道于这古战场习得,铁锁缚身,黑雷锁神,合道之下,若有异动,灰飞烟灭!” “不过贫道也念你修行不易,不愿造杀孽,倘若今后愿意跟着贫道,绝不会亏待于你,如何?” 望着六目碧蚺,他循循善诱,先兵后礼。 周宙很清楚,像这种蛮荒凶兽那是绝不可能轻易就范的,唯有先把他狠狠镇住了,方才能谈后面的事儿。 而他同样也有自信,在这九锁阴雷之下,仅是化道境的六目碧蚺插翅难飞! ——蛇类凶兽,本就被雷霆所克,何况它已身陷阵中,翻不起风浪! 而六目碧蚺,也很懵。 甚至一时之间忘记了反应,任由自己被困在些庞大的凶阵当中。 他盯着阵外的“孱弱”的人类,六只眼珠子不住地眨着。 眼前这人要收他当……灵兽? 这一举动落在周宙眼中,却是让他以为六目碧蚺被镇住了,深吸了一口气,刚准备说话。 突然,异变突起! 只见那一直毫无动作的六目碧蚺张开了嘴! 刹那间,仿佛庞大的深渊横亘在周宙眼前!紧接着,那原本无比渺小的蛇身都是暴涨! 天穹上阴云密布,雷鸣电闪! 然后,周宙看到了——那嶙峋的龙鳞,古老的龙角,以及那六只眼眸中不耐的神色。 仿佛天威一般的恐怖气息,滔天而起! ——龙种! 周宙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这哪儿是什么化道境的六目碧蚺,这是一头即将化龙的龙种! 六目碧蚺打了个哈欠。 真的就是打了个哈欠那样。 那横亘天地的九锁阴雷大阵,就仿若遭受了什么无法承受的恐怖压力一样,轰然破碎了! 巨大的、巍峨的龙首缓缓抬起,在风暴的嗡鸣之下,低垂到周宙脸前,隆隆的声音充满了戏谑之色, “你说……要本座跟着你?” 这一刻,六目碧蚺甚至没有一丁点儿攻势,仅是那属于“龙”的气息,就差点儿直接将周宙的道心碾碎! 他终于明白,自己错得多么离谱! “是贫道……贫道……有眼无珠……”他神色惊恐,身躯瑟瑟,艰难地开口,“望阁下……恕罪……” 六目碧蚺裂开嘴,“原本,本座打算一口吞了你,但有个讨厌的家伙让本座尽量少杀生,他很强,本座也愿意听他的。” 那一瞬间,虽然不知道六目碧蚺口中那个家伙是谁,但周宙明白——自己似乎算是侥幸逃了一条性命。 “多谢阁下!多谢阁下!” “你急什么?” 六目碧蚺摇身一变,又化作那人畜无害的三尺模样,冷声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对本座出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顿了顿,它眼珠子突然咕噜一转,仿佛想到了什么好主意那样,“你既然想让本座当你的灵兽,那……就让你来当本座的灵兽吧?嗯……灵人?人兽?人宠?听起来怪怪的……” “那你的选择呢——是任由本座差遣,还是……进本座的肚子?” 三尺小蛇环绕在周宙的脖颈之上,通体冰凉,也冰冷了他的心。 ——他有得选吗? 很显然,没有。 “周……周宙,愿听阁下……主人差遣!”那一刻,周宙仿若浑身瘫软一般,颓丧开口。 “周宙?你的名字?”六目碧蚺满意地点点头,“小宙子,也别叫本座主人,叫本座六目大爷!” 听着这诡异的名字与称呼,周宙愣了半拍,但反应过来后还是只得连连应是。 就像多了一件新奇的玩具一样,六目碧蚺在周宙肩膀上环绕下来,看着自己“收服”的人类,甚是满意。 “对了,你们戊州最近是不是出了一个妖孽——天生异象的那种?”收服了周宙后,六目碧蚺也没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开口问道。 周宙不敢有丝毫隐瞒,将青柳城的一切和盘托出。 ——青柳城出了妖孽这件事,他作为修道界大能不可能不知道。只不过他是散修,又对收徒这种事兴致缺缺,就没去多掺和,而是来到这古战场日常寻找机缘…… 想到这儿,周宙心头又是一万个悔不当初——要是自己也去了青柳城凑热闹,就不会傻乎乎招惹到这头恐怖的龙种了…… 听完周宙的讲述之后,六目碧蚺愣住了。 良久之后,它才眨了眨眼,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样,“你是说……现在戊州很多宗门想将那女婴……收为弟子?” 废话! 有这样妖孽的苗子,是个宗门都会心动吧? 周宙这样想着,但面上不敢有丝毫冒犯,一五一十地回答,“正是如此。” 突然,六目碧蚺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从周宙肩膀上掉了下来,在废墟的地上来回翻滚,发出沙哑尖锐的笑声! 这一举动,却是把周宙吓了一跳,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您笑什么?” 良久,六目碧蚺才停了下来,脑袋抬起, “笑什么?” “倘若本座有得选择,这辈子都不愿意和那个她扯上半点儿关系!你们戊州的宗门竟然还抢着收她当弟子?戊州……也容得下那个恐怖的女人?” 周宙愣住。 他突然意识到,那个传闻中天生异象的女婴,似乎并非只是什么天才那般简单? . 边境古战场的动荡,并没有引起青柳城任何的察觉。 在这一座偏僻的小城里,戊州有名的宗门尽数齐聚,其中又以九天道观和赤丹道观最具竞争力。 毕竟作为戊州仅有的两大观级势力,无论是资源还是实力,都要远超出其他宗门一大截。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可能直接将陈氏女婴收入门中——天下宗门都盯着呢,两大宗门即便再强势,也不可能得罪整个戊州修道界。 更何况,如今聚集在青柳城的看热闹的散修之中,也不知是否混进了那些隐居深山老林的老怪物。 暗中局势,扑朔迷离。 于是,在这个僵持不下的时候,九天道观与赤丹道观的两位观主,联手想出了一个馊主意。 ——抓周。 让一个个宗门前去接触那陈氏女婴,由她做出的反应来判断她想要加入哪个宗门。 虽然听起来相当离谱,但他们都相信引动天地异象的陈氏女婴哪怕如今还只会哇哇大哭,口不能言,冥冥之中也会选择她所认定的以后得修道之路。 这主意一出,诸多宗门当即双手赞同——毕竟,要是比武收徒什么的,他们肯定不是两大观的对手;但万一陈氏女婴就是眼瞎了选择了自己所在的宗门呢? 就像赌徒在输光底裤之前,永远认为自己会是最后的赢家。 而当选择的方式定下来之后,两大观主宣布了这场举世瞩目的拜师仪式的时间。 ——三日之后。 三日之后,花落谁家? /92/92855/20802011.html 第478章 赤丹妙法 “抓周”前一天,深夜。 自从针对陈氏女婴略显荒唐的拜师方式公布以后,整个青柳城都更加热闹起来。 ——那些原本只是来看热闹的小宗小派,突然有了一丝希望,皆紧锣密鼓行动起来,一边拜访陈氏宅邸,一边思索有什么别出心裁的法子可以打动那位天生异象的天骄。 不仅如此,一些从深山老泽,荒野大泽出关的老怪物们,也频繁在青柳城显露踪迹。 ——就在昨天,青柳城最大的酒楼内有一位宗门弟子嫌邻桌的一个老翁太脏,要将其赶出去。 结果没想到人家是个隐于红尘的修道大能,挥手之间变将那宗门弟子拍出酒楼。 而后,那弟子背后的宗门前来讨要说法,却连同化道境的宗主一同,也被那不修边幅的老翁仍出酒楼,悻悻离去了。 而这件事也给诸多宗门的修行者们提了个醒——现在的青柳城可谓是成道满地走,化道不如狗。 任何擦肩而过的一个老弱妇孺,皆有可能是隐藏在俗世中的通天大能。 于是,此事过后,青柳城的氛围变得前所未有地和谐——哪怕是面对街头巷尾的乞丐,也被以礼待之。 ——酒楼内那位老翁还算是脾气好的,否则一不小心得罪了一些喜怒无常的老怪物,人家灭你满门都没得说。 这一夜,万众瞩目的陈氏宅邸,后府。 房间中,红烛摇曳,透出光亮。 桌旁,坐着的正是意气风发的陈氏家主陈陈渭玄,而在他对面,则是他的妻子楚氏。 俩人中间,又架了一枚木质摇床,放着一枚襁褓。 襁褓中,自不必说,正是这些天惊动了整个戊州的那名女婴。 此刻,这小家伙毫无自觉,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夫妻俩眨呀眨,不时发出奶声奶气的哼哼声。 与平常人家的孩子,别无二致。 望着可爱的小婴儿,一向冷硬的陈渭玄也露出掩饰不住的宠溺之色,轻轻摇着摇床,喃喃自语, “丫头啊丫头,你爹在青柳城打拼了大半辈子,就是为了给尚未出世的你衣食无忧,一生无虑。”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自嘲起来,“可爹却没有想到,你这一出生,就把咱们陈氏推到了爹一辈子也无法仰望的高度……” 陈渭玄虽不是修道之人,但数十年的摸爬滚打尔虞我诈,让这位并不年轻的家主并没有在诸多修道宗门的阿谀奉承中迷失。 相反,他相当清楚——如今无论是各大宗门送来天材地宝也好,客气拜访也罢,都是因为摇摇床里的小婴儿。 倘若不是她,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师”们绝不会多看他陈渭玄一眼。 ——甚至整个青柳城,都不值得他们多停留片刻的目光, “瞧你说的。” 一旁,年过四十到仍风韵犹存、丰胰美艳的楚氏可就不乐意了,“听你这意思,岂不是还嫌咱们丫头天赋高了?” “夫人息怒!息怒!”陈渭玄呵呵一笑,“我这不过是感慨世事无常罢了,又怎会嫌女儿天赋高呢?” “哼!”楚氏白了他一眼,抱起襁褓中的小婴儿,眼中颇为不舍,“丫头能进仙门是大好事,就是可惜过了明天,就要与娘亲分别……也不知道仙师们会不会照顾孩子……” 说到这儿,楚氏眼中便不由泛起泪光。 毫无疑问,倘若陈氏女婴明日拜入某个宗门,便一定会被第一时间带去山门,易经洗髓,开始修行。 ——对于人族来说,修行一事越早开始越好,甚至听闻有一些大宗派的子弟,在娘胎中的时候便会让其母吞服各种天材地宝,为腹中胎儿铸就先天之基。 陈氏女婴没有这个待遇,但一旦拜师后,宗门恐怕不会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而这也意味着,夫妻俩与小婴儿的接触恐怕会大大减少。 陈渭玄将妻子女儿拥进怀中,“夫人,仙门自有无上手段,区区照料孩童定然是比你我更懂,更何况……如今这形势,哪怕我们不想丫头加入仙门,也不可能了。” 作为陈家家主,他无比清楚,如今诸多宗门大能对陈氏礼待有加,也是建立在他陈渭玄愿意让小婴儿拜入仙门的前提下的。 倘若陈氏一意孤行,不让小婴儿踏上仙路,恐怕那些家伙的态度早就变了。 “另外,夫人安心——等明日拜师成功之后,为夫便会请求仙门,让我俩每月都能见一次丫头。想来这般小小要求,他们是不会拒绝的。”陈渭玄喃喃开口。 听到这些,楚氏的情绪才稍微缓和了一些,但抱住那小婴儿的双手,仍半分也未曾放松。 . 同一时间,青柳城上空。 一座无比庞大的鲜艳巨大莲花法器缓缓旋转在虚空中,无尽的仙灵之气与道则环绕,无比神异。 正是属于赤丹道观的航行法器,金赤莲。 实际上,在这庞大的莲花法器不远处,还有一座座形形色色的浮空法器悬浮虚空。 ——但凡有点儿排面的宗门,都没有选择住进青柳城里。 仙凡有别,这句话早就深深地印入了诸多修道之人的心中,特别是越年轻的,越是如此。 所以除了那与金赤莲相对而立的、属于九天道观的巍峨巨山外,在两大观低一些的空中皆是诸多宗门的航行法器——古老灵船、浩大天宫……将整片夜空点缀得流光溢彩,极为瑰丽。 天上,月光洒落,照耀进赤丹道观的金赤莲中,诸多弟子门徒皆已回房歇息入睡。 而法器中枢控制室里,诺大的圆柱形空间内,墙壁与地板都是金红之色,晶莹剔透,仿若黄金一般的宫殿。 中央,一朵小型的赤色金莲缓缓悬浮,发出氤氲的光芒,为整尊金赤莲提供能量。 中枢金莲旁边,两道身影相对而立。 其中略微高一些的中年男人身材壮硕,穿一身白底金纹大炮,背上绣着一朵绽放的金色莲花,眉宇之间透着淡淡的威严之意,轻声开口, “蜚老,这一次请您出山,也是为了道观的未来——观中下至弟子,上至本座,赤丹妙法就属您练得最为精妙,所以明日只能劳烦您了。还请您已定要让那陈氏女婴拜入我赤丹观门下,这关乎到未来千年整个戊州的格局,也关乎到我赤丹道门以后得地位!” 而与他相对站立的,则是一位同样身穿莲花白袍的老者,白须白发,身形却挺拔,浩荡血气自他身周荡漾开来,仿佛一头人形凶兽那般! 这老者一拱手,“观主放心,老头子就算这把老骨头,也定将此事办得妥帖。” 说完以后,被称为蜚老的老者并没有任何动作,而是等着赤丹观主接下来的话。 ——因为他明白,赤丹观主特意在深夜叫他来,必然不会只是为了说这种场面话的。毕竟,由他去接触那陈氏女婴,是早在三天前就定下来了的。 果不其然,赤丹观主沉默片刻,手一抬,只见他掌心之中,浮现一朵指甲盖儿大小的金色光点, “蜚老,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作为赤丹观主,本座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 顿了顿,他的语气变得冷酷起来,“即便那陈氏女婴无法拜入我赤丹门下,也不能让其他宗门得了这般妖孽天骄……” 那一瞬间,蜚老浑身一震,良久以后,方才深吸一口气,笃定点头! . 翌日,清晨,朝阳东升。 青柳城陈氏宅邸前,人头攒动。 除了诸多看热闹的老百姓外,更多的是灵气环绕、宝光氤氲的修道之人。 天穹之上,更是诸多航行法器盘旋,将这座凡人小城衬托得仿若仙境那般。 根据前几天抽签的顺序,诸多有意收徒的宗门和大能需依次去接触那陈氏女婴,展示心法也好,徐徐劝诱也罢,反正只要能让那女婴表露出愿意拜师的意图,便算成功。 而当最后所有宗门全部接触完毕以后,再于天下人见证下,选出那女婴最想要加入的宗门。 于是,当东方天际火红的朝阳跳进天穹的时候,这场吸引了整个戊州目光的拜师仪式,正式开始。 陈氏宅邸大门一开,十六名侍者的拱卫之下,陈渭玄夫妻俩推着摇摇床从府中迈出,行至众人之间。 大概是襁褓中的婴儿给他的自信,又或许是本就并非常人,总之,陈渭玄在一众修行者之间并不显得拘谨,朗声开口,“诸位仙师齐聚于此,欲收鄙府之女为徒,渭玄诚惶诚恐……” 朗朗之声,回荡在宅邸之外,也不由让诸多修行者对这个凡人家主高看了一眼。 在并不冗长的开场白后,再没有过多花里胡哨的环节,拜师大仪正式开始。 按照抽签得出的顺序,第一个前去测试缘分的便是两大观之一的赤丹道观。 嗯……值得一提的是,第二个就是两大观之一的九天道观。 对此,两大道观的口径都是一样的——抽签乃是完全随机,不存在任何内幕操作。 总之,在万众瞩目之下,那身材挺拔的蜚老从金赤莲中走出,踏空而下,步步生莲。 他来到那襁褓之前,向着天上地下诸多修士一拱手,“老夫赤丹道观太上长老蜚无存,今日便来试一试这惊世仙苗与本观之缘究竟几何!” 话音落下,浩荡而柔和的金红之光自他身周亮起,仿若温暖的太阳那般升起! 那一刻,即便是知晓蜚无存此人的诸多修士,仍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合道! 虽然没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恐怖威势,但仅是这一缕深厚菁纯的气息,便已然跨入大道之境,玄妙莫测! 然后,赤丹道观引以为豪的赤丹妙法自蜚无存手中绽放! 虚空之中,金莲盛开! 天际之外,万鸟朝来! 泱泱寰宇,垂落下繁复道则,丝丝缕缕,宛若飘荡的彩带那般环绕着蜚无存。 而他本身,则化作了一枚金红的赤丹,周遭虚空中一片片金色的虚化莲瓣缓缓绽放! 不仅神异无穷,更是美不胜收! 那些漂亮的莲花之中,更是有一只只憨态可掬的精灵飞出,仿佛蝴蝶一般围绕着那襁褓中的女婴挑逗,嬉戏,惹得这小丫头咯咯直笑! 见此情景,周遭修士不由暗骂一声——好好的赤丹道法,至高心法,硬生生被搞成了迎宾大法! 不过,这些暗骂中有多少酸涩之意,那就不为人知了。 众所周知,他们面对的不是什么日久成精的老怪物,而是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小婴孩。 哪怕她天生异象,资质近妖,现在也仍只是只和小婴儿罢了。 对付这种小孩儿,再强大的至高神通,恐怕也没有一枚糖人儿的诱惑力来得大。 而好巧不巧的,整个戊州,赤丹道观的心法不说最强最玄奥,却是公认了的最为绚烂! 特别是蜚无存这种手上沾满了血腥的老家伙,竟还让他自己的世界中的生灵扮演精灵,逗得那小丫头笑逐颜开! 这特么是要绝杀啊! 而做完这一切后,蜚无存缓缓靠近陈氏女婴,声音轻柔,“丫头,可愿与老头子一同前往赤丹道观,参天地变化,修无上之法?” 那一瞬间,几乎所有修士的心脏都慢了一拍——他们是生怕那女婴点头! 若真是如此,那赤丹道观可能就十拿九稳了。 但万幸的是,小婴儿似乎沉醉在周遭的莲花与精灵之间,对蜚无存的问话没有任何反应。 见此状,蜚无存心头一沉,尝试着又跨近了一步,想要再说点什么, 就在那一刻,先前还乐呵呵的小婴儿,突然仿佛感受到什么一样,哇哇大哭起来! 刺耳的哭声突兀地响起,像是锋锐的箭矢一般扎在蜚无存心头! ——连稍微靠近都被抗拒,很明显,赤丹道观没戏唱了! 周遭诸多修士,皆是齐齐松了口气。 ——至少,代表着少了一个强力的竞争对手。 但这个时候,蜚无存看向天穹赤金莲台上的赤丹观主。 两道视线交汇之间,仿佛通了只有他们二人方才知晓的深意。 然后,蜚无存望着小婴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似遗憾,似可惜。 转身就走。 然而,所有人都未注意的是,那漫天的还未消散的其中一枚平平无奇的“精灵”,此刻正轻抚着小婴儿的脸庞。 它尊从它的主人之意,将一枚微不可查的金色的光点,看似无意的落在了小婴儿的肌肤之上。 漫天金芒纷飞之下,无人察觉。 然后,那金色光点在落到小婴儿脸上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沉入了她的肌肤中。 在那稚嫩血肉的掩盖之下,显露真容! 这是一枚肉眼和念识皆难以察觉,极为微小的狰狞金色甲虫! 它穿越皮肉,渗过血液,析入骨骼,带着无法被察觉的冰冷杀意,直朝陈氏女婴识海而去! /92/92855/20802012.html 第479章 “斩妖除魔” 漫天金芒落下,像是璀璨的金色的雪。 周遭天穹之上,除了赤丹道观的弟子门徒以外,其余宗门都向蜚无存投去幸灾乐祸的目光。 ——至少大伙儿都看得出来,无论后面的宗门接触的结果如何,陈氏女婴是铁定不会加入赤丹道观了。 少了这么一个强大的竞争敌手,众人又怎么能不高兴呢? 除了那与金赤莲台相对而立,分庭抗礼的九天道观观主——柏青。 此刻,巍峨的山岳法器之上,因为年轻的观主眉头微微皱起,面露狐疑之色。 ——特别是他看到蜚无存仅是尝试了一下就干脆离开的情景后。 以柏青对老对手赤丹道观的了解,这群家伙上到观主下到宗门弟子,都不是什么顺其自然的家伙。 无论是机缘也好,造化也罢,他们都会疯狂地去争。 或者说的直白一点,如今赤丹道观的浩荡盛世,就是他们毫无底线地争出来的。 也正因如此,赤丹道观在戊州的名声并不算太好。 而此刻,蜚无存真就这般轻易放弃了? 柏青总感觉不太对劲,但又想不出究竟其中有什么猫腻。 . 地上,陈氏宅邸前。 蜚无存放弃了。 因为从那激烈的哭声中,他感受到的是浓浓的抗拒。 甚至不知为何,他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别说是他,就算后面所有宗门一一接触,这陈氏女婴恐怕也不会搭理任何人。 这种感觉毫无依据,并且不知从何而起,蜚无存自身也无法判断究竟是错觉还是真是如此。 但……已经不重要了,不是么? 背对陈氏女婴的蜚无存看向金赤莲台上的赤丹观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此刻,对方也在看着他。 目光交汇之时,就仿佛回到了昨日深夜。 那个深夜。 赤丹观主将他蜚无存请到金赤莲台中枢控制室,拜托了他一件事。 夜色之中,在将那枚金色的光点交给蜚无存后,赤丹观主脸色冷冽,喃喃开口。 “这赤金蛊王你应当是知晓的——赤金蛊生于十万八千朵赤金莲中,又要以至少千头普通蛊虫相互厮杀,最后活下来的那一枚,方为蛊王。” “此蛊一旦成王,便不在轮回,超脱五行,肉眼不可辨,神念不可查,杀人于识海,无声无息。” “可惜时至如今,赤金蛊培育方法早已失传,本座手中也是仅剩的两枚之一。” “蜚老,便交由你了。” “——倘若陈氏女婴不属于我赤丹道观,那么她也一定不能属于任何其他宗门。” 蜚无存沉默片刻,点头,接过了赤金蛊王。 然后便一夜无话,直到今日。 即便赤丹观主从来都没有明示究竟要让蜚无存拿这赤金蛊王做什么,但结合他前后所说的话,已不言而喻了。 如果陈氏女婴不加入赤丹道门,他们又有什么办法能阻止她加入其他宗门呢? 办法很多,但风险也很大。 一个不小心,便恐怕会与整个戊州为敌。 而最简单的,只要陈氏女婴不在了,不就可以了吗? 得不到,就毁掉。 而蜚无存,就是在做这样的事——从一开始施展赤丹妙法的时候,那金赤蛊王便隐藏在了漫天的金光中。 若是陈氏女婴愿意加入赤丹道观,自当无事发生;否则,就是现在这样了。 于是,在场修士无一发现端倪,只以为赤丹道门败退了,正暗自窃喜。 ——可惜了。 最后,蜚无存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如此资质恐怖的仙苗,就要死在他的手里。否则倘若她能拜入赤丹道观,不出百年,整个戊州都得改姓赤丹。 而自始至终,蜚无存都未曾关注过这小小的婴儿本身的生命。 ——比起庞大的一宗,比起整个戊州变化莫测的将来,一条性命又算得了什么呢? 而就在这个时候,赤金蛊王已窜进了陈氏女婴那尚未开发的混沌的识海当中。 在一旁茫茫的虚无里,并没有多少灵智的蛊王没有耽搁,只是按照蜚无存的命令,开始“吃”掉她的识海, 而这个过程,将长达数个时辰。 也就是说——虽然赤金蛊王是在赤丹道观接触女婴的时候起效,但她真正身死的那一刻,却是要在许久之后了。 如此这般,她的死将不会和赤丹道观有一分一毫的关系。 原本,这是一个考虑得相当周全的计划。 倘若陈氏母婴真的只是天地气运加身的寻常天骄,恐怕还真就无声无息地被害死了。 但很可惜,她并不是。 在场所有修士都并不知晓的是,这粉雕玉砌的小婴儿的前世是何等的恐怖! ——离宫之主,月与轮回之仙,离道之王的亲传弟子,曾冠绝泱泱离道的无冕之王! 如此存在的转世之身,会轻易被杀死吗? 自然,是绝不可能的。 哪怕没有了道行与境界,哪怕没有了记忆与神通,但冥冥中已臻至不可言之恐怖境界的月相气息,仍存留了些许,陪她横渡轮回,以作守护。 尽管与全盛的辛月仙子不可同日而语,尽管那只是一截无根的月光,但仍足以改天换地! 此刻,在感受到辛月仙子的轮回之身收到致命的威胁的那一瞬间。 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开关了启动了。 ——天,黑了。 并非阴云覆盖,也绝不是黑雾笼罩,而是仿若时光倒转那样的,太阳落下,昼夜交替! 前一刻还无比明朗,万里无云的高远寰宇,陡然间夜幕降临,群星闪耀! 而在那无数星辰仿若臣子一般拱卫的中央,一枚庞大的、皎洁的、无垠的虚幻月相,横亘天穹! 就像君主那般,高悬天际! 清冷而圣洁的月光从天而降,落在陈氏母婴的身前,穿过她的肌肤,血肉,骨骼……来到那混沌的识海之中。 仅是一扫而过。 就像炽烈的火光扫过残雪一般,由无数赤金蛊厮杀到最后才得以成王的凶悍的蛊王,便悄无声息地消融了。 无声无息! 与此同时,青柳城周遭,无数修士的脸上骇然色变! 因为自那恐怖的月相之上,他们感受到一股绝无法抵抗的恐怖之力! “这是……什么东西?”有人惊骇得无法自已。 “我……我难以呼吸了……”有人修为太低,被皓月之压迫得跪倒在地! “是那女婴!据说她出声之时,也是天生月相!”有人瞠目欲裂,骇然惊呼! “……” 人潮中,一片哗然。 事至如今,这些修士如何还猜不出来? 一个甚至还未开口说话的婴儿,便已有恐怖天象守护,这哪儿是什么天之骄子? 这分明就是他们不敢想象的存在,转世轮回而来! 只有轮回之人,方才会准备大神通大手段,以保来生! 但即便想到了这一层,反而却让诸多宗门大能,心头火热! ——还有这等好事?! 倘若陈氏女婴真是大能转世,那就更不能放过了! 如今她神智未开,前世记忆未复,只要趁这断时间与其打好关系收入门下,可就不是什么仙苗可以相提并论的了! 那对于整个宗门而言,都是一尊巨大的靠山! 待她前世记忆恢复之后,那还不如鸡犬升天?! ——一定,要拿下她! 此时此刻,无论宗门也好,隐世大能也罢,心头都冒出这样的想法! 毕竟,哪怕天姿再高的绝世仙苗,也尚且可能夭折;但这种转世大能,只要运气不背到极点,恢复到以前的通天境界那都是板上钉钉的事! 只是,人的悲观并不相通。 在无数修士心头激动的同时,身处月下的蜚无存却感受到彻骨的寒意! ——周遭修士们只感受到了虚幻的月相之威,但作为心存杀意的蜚无存,却是仿若被那恐怖的月相完全锁定! 动弹不得! 紧接着,在无数双目光的注视下,随着天上的明月再黯淡了一分,第二道月光悠然洒落。 只不过这一次的目标不再是那双目紧闭的陈氏女婴,而是——蜚无存! 下一刻,清冷皎洁的月光将蜚无存完全笼罩! 白须白发的老人,张大了嘴,瞪圆了眼,神情惊恐,却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 在无数人呆滞的目光的注视下,那臻至合道境的恐怖身躯开始消融! 从那雪瀑一般的白发开始,就像被净化的污秽一般,缓缓消散! 然后是衣袍、皮肤、血肉、骨骼、脏腑、灵气、识海、灵魂…… 仅是一瞬间,代表着“蜚无存”这个赤丹道观宿老的存在,便完全分解消散无踪! 从头到尾,未曾留下一丝痕迹! 清冷的月光,杀死了蜚无存。 同时也像是寒冷的冰水一样,泼洒在在座诸君原本火热的心脏之上! 那一瞬间,鸦雀无声! 紧接着,一道道流光乍现,以肉眼绝对无法跟上的速度,遁出了青柳城! 无数修士,择路而逃! 仅是一个呼吸之间,青柳城中,就再没剩下任何一个修道之人! ——在诸多修士的视线中,他们并不知晓赤金蛊王的事,也不知晓赤丹道观玉石俱焚的残忍作为。 他们只看到——合道境的蜚无存去接触那陈氏女婴,然后无果,待他离去之际,月光突然落下,将其刷得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这还不跑? 等死呢? 甚至撤退到他们心中自以为的安全距离之后,诸多修士方才停下来,倒吸了一口凉气! 脸上,毫无血色! 望着煌煌白日之下,青柳城上空那漆黑的夜空。 无论是宗门大能,还是隐世高人,此刻都面露惊恐,毫无血色! 这个时候,人们才想到一件事情——那些转世的大神通者,可不止带着前世伟力,甚至一些还遗传了前一世的秉性。 比如……残暴,弑杀,喜怒无常。 人潮之中,劫后余生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好险!好险!” “我的仙人啊!连合道境的蜚无存都没有撑过片刻吗?” “这陈氏女婴的前世……究竟是什么怪物?” “等等……倘若她真的弑杀,为何先前在陈氏宅邸接触时所有人都安然无恙?” “……” 诸多嘈杂的声音回荡在修士之中,但无一例外,已经没有人敢再靠近青柳城了。 巍峨仙山法器之上,九天道观观主柏青眉头深皱。 在惊骇之余,他也疑惑一件事情——若真如大伙儿猜测那样,陈氏女婴的前世乃是一凶恶的远古大能,那为什么众人先前接触的时候,没有显露一丝一毫的苗头呢? 问题,究竟是出在陈氏女婴身上,还是出在……赤丹道观的蜚无存身上? 思索之间,他转头看向远方的金离赤莲台上,赤丹观主正立于莲瓣之上,脸色阴沉。 对此,众人也并不意外。 ——毕竟突然就失去了一位合道境的宗门高手,赤丹观主没有直接骂娘已经是相当有涵养的事儿了。 但没有人知道的是,此刻的赤丹观主,心头却并非愤怒,而是——恐惧! 慌得一匹!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清楚楚——蜚无存被月光刷灭可不是什么意外,而是因为他想用金赤蛊王杀死陈氏女婴! 换句话说,方才恐怖的月光乃是陈氏女婴的反击! 那么问题来了,现在陈氏女婴没死,蜚无存死了。 若此事就此完结,以后等那陈氏女婴长大了,恢复前世的记忆以后,她又会放过曾对她下杀手的蜚无存背后的宗门吗? 显而易见,并不可能。 于是,深吸一口气后,赤丹观主当机立断! ——今日,一定要彻底扼杀陈氏女婴! 不同的是,先前动手是为了不让她加入其他宗门,而现在,是为了将可怕的威胁抹杀在摇篮之中! “诸位,请听我一言!” 在一片嘈杂中,赤丹观主突然高声开口! 那一刻,人们下意识转过头来,看向金赤莲台上。 便见赤丹观主面露激愤之色,指着青柳城中, “那陈氏女婴哪儿是什么天生仙苗!分明是一滥杀无辜、凶恶残暴的转世大魔罢了!” “可惜了蜚老一生,为我赤丹道观任劳任怨,从无怨言,却不想如今遭此恶劫,身死道消。” 众人听罢,兔死狐悲,纷纷安慰。 “观主,节哀!” “此事无人可预知,天灾……天灾罢了!” “蜚老身死,却为吾等警醒,避了灾劫,吾等定当铭记!” “……” 一名名修士,朝着金赤莲台,拱手行礼,纷纷开口。 赤丹观主向着周遭一稽首,“诸位能这般想,想必蜚老九泉之下,也能得以安息了。” “不过……”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 “你们敢眼睁睁看着这转世大魔安然长大么?” “如今她小小年纪,神智未开,便已滥杀无辜!” “若是等她恢复前世记忆,伟力通天,在场各位哪个有把握能逃得出滔天魔爪?” 话音落下,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不时瞥向那青柳城中,目露惊色! 赤丹观主说得对,这陈氏女婴甚至连话都不会说,就开始杀人,而且一杀就是一个合道境。 那等她长大了,谁人可挡? 见状,赤丹观主趁热打铁,再道, “因此,本座恳请天下英杰联手,斩妖除魔!” /92/92855/20802013.html 第480章 攻城! 当赤丹观主正气凛然的声音落下之后。 天穹上无数修士之间,沉默了下来。 那一双双眼眸之中,显露异色。 片刻后,人潮中私语窃窃。 “观主大人这么一说……似乎……确实是这个道理?” “不错,如今那陈氏女婴还未开神智便已能随手杀人……等她当真恢复了前世的记忆,吾等还有活路吗?” “我听说啊……在外州,曾出现过远古大能为追寻魔道,血祭一州的恶事!” “不错,最后还是那高高在上的离宫的仙尊出手,方才镇压了那魔头!” “不过即便如此……那场灾劫好像也导致数十万生灵涂炭……惨不忍睹……” “万一……那陈氏女婴也是这般转世恶鬼呢?” “……” 各种各样的声音,接连响起,将话风带向完全偏颇的方向。 在诸多修士的视角来看,赤丹观主说的并没有错。 他们只看到合道境的蜚无存想要将那陈氏女婴收入门下,但却被瞬间杀死。 那合道境的大神通者在魂飞魄散的最后一刻露出的惊恐和绝望的目光,深深刺激了诸多修士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恐惧! ——先前,当人们还以为陈氏女婴仅是气运天骄的时候,他们尚且有拿捏住她的把握;可现在,被证明她乃是某位大神通者转世之身而且还随意杀人之后,谁又能安得下心呢? 就像凡人也会因为恐惧随手拍死墙上的蜘蛛那样,将令人恐惧的源头扼杀在摇篮里,是身为人类的本能。 逐渐的,群情激奋! “斩妖除魔!” “斩妖除魔!” “斩妖除魔!” “……” 一切,被赤丹观主看在看中,使他心头暗喜。 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装出一副因为蜚无存的陨落而极为悲恸之色。 “那么……要怎么做呢?” 在几乎一边倒的风向中,突然想起一道并不和谐的声音。 人们纷纷转头看去。 只见出声之人,正是九天道观观主,柏青。 这位年轻观主此刻面无表情,看向赤丹观主,然后又环顾周遭修士。 最后,他指着那被茫茫月光所笼罩的远方小城, “诸位,打算如何在那恐怖月相的守护之下,杀死那所谓的‘转世大魔’?” 就好像一群人沉浸在中了彩票该怎么花的幻想中时,突然有人不合时宜地告诉他们——你们,中不了。 极为不和谐的声音,却也切切实实地指出了问题的根源所在? ——连合道境的蜚无存都没在那恐怖的月光之下撑过一瞬,戊州又还有谁能除掉那陈氏女婴? “况且,依本座看来,此事……还有待商榷。” 柏青趁热打铁,顺势开口, “——倘若那女婴真是杀人如麻的魔头,为何吾等当初在陈氏宅邸拜访时,皆安然无恙?偏偏就在赤丹道观解除她的时候,异变突起!” 顿了顿,他目光幽幽地看向赤丹观主,“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蜚无存长老的问题呢?” 话音落下,诸多修士亦目光闪烁,看向赤丹观主。 但后者却丝毫未曾表露异色,沉声开口,“柏青,你莫要阴阳怪气——莫不然我赤丹道观会牺牲一位合道境的太上长老,就是为了害一个不满周岁的女婴吗?” “本座知晓,九天道观向来与我赤丹道观争锋相对,但在这种甚至危急整个戊州的灾难面前,你难道就不能稍微放下成见吗?” 说话之间,声声泣血,又悲又愤! 好似对面九天道观的柏青观主,方才是不识大局的坏了一锅粥的老鼠屎。 众人听闻,亦忍不住微微摇头。 的确,蜚无存的死,是无论如何也绕不开的血淋淋的事实。 甚至连始作俑者的赤丹观主都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蜚无存的陨落竟成了洗清赤丹道观嫌疑的最大凭据。 见此状,柏青观主无奈地摊了摊手。 他确实无话可说。 因为哪怕他真的猜到了某些真相,也没有一丁点儿证据——谁也证明不了,蜚无存接触那陈氏女婴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毕竟,如今他本人灰飞烟灭,死无对证。 “啧。” 柏青观主不快地哼了一声,“此事,九天道观不再参与,愿意跟随的,随本座回去吧。” 说罢,转身就走。 而那属于九天道观的巍峨仙山也调转方向,远行而去了。 余下诸多修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终,近三成的修士亦跟随九天道观远去。 无一例外的,这些都是一直亲近九天道观的势力了。 而余下的,则全都是诸多中立的宗门和依附于赤丹道观的势力了。 虽然柏青走了,但一开始提出的问题,似乎仍旧没有得到解决。 ——如何,在那一片恐怖的月相守护之下斩妖除魔,杀死陈氏女婴? 这是绝对无法被绕开的问题。 于是,一道道茫然的目光看向赤丹观主。 而就在这短短的片刻时间内,赤丹观主看向那笼罩青柳城的茫茫夜空,若有所思之间,目中光芒闪烁。 “诸位,你们是否发现……那一片夜空,小了一些?” 突然间,赤丹观主喃喃开口。 众人一愣,抬起头来。 经赤丹观主一提醒,他们确实察觉到了——那被改天换地的夜空的范围,似乎比起一开始要缩小了一些。 虽然肉眼难以辨别,微不可查,但切切实实的……缩小了一些。 发现这一点后,诸多修士心头一震! ——这就说明,陈氏女婴的力量并非无穷无尽,而是仿若无根浮萍,用一些,就少一些! “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 人潮中,一名修士双手掐诀,陡然间,大地震动,黄土翻涌,一尊千丈高的土巨人拔地而起! 它迈动沉重的步伐,带着恐怖的凶悍杀意,朝青柳城而去! 大地震动之间,仅是片刻,比整座城池都要庞大的黄土巨人一只手探进了青柳城中! 那一瞬间,仿佛那暴虐的杀戮之意被天穹上的虚幻月相所感知到那样。 苍茫月光再度洒落,化作巍峨浩荡的恐怖长剑,一剑便斩断了那黄土巨人的巨手! 而随着月光再度洒下,那皎洁的月相微不可查地黯淡了几分。 并且,当那黄土巨人失去了一条手臂后,它未曾进入夜空范围的余下身躯,并没有遭受到月光的袭杀! 当即,众多修士眼前一亮! ——那虚幻月相虽然恐怖,但好像无法探出夜空的范围? 于是,这一发现,更加坚定了赤丹观主的决心! 他的身形闪烁之间,来到那夜空之外,青柳城之前,凝灵气于声,高声喝道! “吾等惭愧,先前眼拙,未曾认出那陈氏女婴乃是转世大魔,险些引狼入室,将整个戊州陷于危难之中。” “而今,幸有蜚老以命警醒,揭露那大魔真容,吾等已决心斩妖除魔!” “还望城中诸君即刻撤离,免得遭池鱼之殃!” 声音朗朗,正气凛然。 回荡在青柳城上下,不绝于耳! 而那一瞬间,先前因为突然的日夜交替所茫然青柳城百姓,陡然惊醒! 纷纷望向陈氏宅邸的方向,目光惊恐! ——他们只是凡人,辨不得其中因果,仙师说啥,自然就是啥。 于是,在惊骇而匆忙的氛围中,整个青柳城都急躁地动荡起来! 无数百姓焦急而骇然,甚至顾不得家中财物,慌忙出逃! 从上之下,从权贵但乞丐,不外如是! 仅不到半个时辰,原本还算热闹的青柳城,就已万人空巷,寂静无声! 在逃出月夜范围之后,赤丹观主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 ——先前出声提醒,只不过是随口而为罢了,也是为天下修士留个好印象。 至于青柳城百姓们的生死存亡……除了他们自己以外,谁又真的在乎? 半个时辰后,无数修士齐聚青柳城外,一股股恢宏的气息冲天而起,浩浩荡荡,无尽巍峨! 赤丹观主身旁,一位长老模样的修士凝神探去,片刻后开口道,“观主,除了陈氏夫妇与那……转世大魔,青柳城已再无一人!” 赤丹观主微微点头,目光越过漫漫城阙,仿佛看到了那无比冷清寂寥的陈氏宅邸。 同一时刻。 青柳城中,陈渭玄与楚氏可谓从大喜到大悲,走了一通! ——明明先前还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转眼就变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 夫妻俩,无法接受。 试问天下为人父母者,会相信自己的孩子是什么转世大魔呢? 特别是陈渭玄与楚氏皆已四十有余,在戊州凡人中已算是老来得子,对小丫头无比宠爱。 于是,夫妇俩并没有跟随诸多百姓一起“逃难”,而是守在那似乎完全不清楚状况的小小女婴面前。 夫妇俩眼中,焦急又迷茫。 “丫头不是大魔!” “渭玄!你知道吧?她是我的女儿!她不是大魔!” 像是深陷绝望的泥沼中的将死之人那般,楚氏紧紧抱着怀中女婴,哭得眼眶红肿,声嘶力竭! 而此刻,小婴儿仿佛也感受到母亲的痛苦那样,伸出白嫩的小手挥舞着,像是要擦掉她的泪水。 “我当然知道,夫人。” 一旁,陈渭玄比起先前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光阴那般,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去,看向城门方向。 尽管陈渭玄看不到城外的赤丹观主等人,但他知道,他们能听到他的声音。 “诸位仙师,这其中恐怕有什么误会!” “虽渭玄资质愚钝,不懂修道,亦不懂转世轮回……但我还不知道我的女儿吗?” “她真的就是那样乖巧的、善良的、小小的小家伙……饿了会哭……困了会睡……睡着了会流口水……我以身家性命与三魂七魄担保!他绝不是什么大魔头!” “还请仙师们……明鉴!” 他无比诚恳,以头抢地,近乎祈求那般将头磕在冰冷的青石上,声泪俱下,声声泣血! 浑浊的泪水混杂着额头的沙尘与嫣红的血,沾染了那张憔悴的脸。 而青柳城在,听着陈渭玄哀求的声音,赤丹观主冷漠摇头,声音冷硬。 “陈家主,你夫妻二人如此这般,更明显是被大魔被蒙蔽了双眼!” “转世大魔若放任不管,必将为祸苍生,使得整个戊州生灵涂炭!” “陈家主,陈夫人,切莫执迷不悟!” 青柳城中,听着赤丹观主的话,陈渭玄眼中虽显露绝望之色,但仍站起,将身躯挡在楚氏女子面前。 他以行动做出了回答。 ——想要伤害我的妻女,先迈过我的尸体! 话音落下之际,就好像摁动了什么开关一样。 一道道滔天伟力,自无数修士手中翻涌而起,涌向月夜之下! 漫天的火雨,坠落的星辰,冻结天地的寒霜,陨灭万物的雷霆…… 一时间,天雷地火齐鸣,五形八相顿生! 天穹摇曳,大地战栗! 无尽浩荡的神通,朝青柳城奔涌而去! 与此同时,由前一世的辛月仙子所修月相保留的一缕气息化作的虚幻明月,亦投下无垠月光,将一切神通,尽数磨灭! 而随着月光的洒落,天顶那无比庞大的月相亦缓缓变得黯淡,更加虚幻! 说白了,它终究只是无根浮萍而已。 如今的陈氏女婴,可远没有当初身为离宫之主时的磅礴伟力! 哪怕位格的差距再大,那残留的月光也有赶紧的一天,而城外的诸多修士,却能借助天地灵气一边吐纳一边释放道法神通! 望着漫天而下、光怪陆离的无尽神通,楚氏将襁褓中的孩童抱得更加紧了。 陈渭玄则长长地叹了口气,亦魁梧的身姿挡在妻女面前,绝不退让一步! 城中,黑夜清冷,月光皎洁,洒落在三道身影上,悲恸静谧。 城外,声势浩荡,天地轰鸣,仿若天灾末日降临,凶猛狂暴。 对!就是这样!杀死她!彻底杀死她! ——天穹之上,无数修士前方,赤丹观主脸上恰到好处地显露几分悲悯之色,心头却仿佛惊涛骇浪一般焦急地咆哮着! 与诸多被当成枪使的天下修士不同,赤丹观主心中如明镜一般清楚——先前蜚无存动手之时,陈氏女婴与赤丹道观之间,恩怨已生! 只有她死去,赤丹道观才能免遭报复,延续辉煌! /92/92855/20802014.html 第481章 龙怒! 时间,缓缓过去。 青柳城外,无数修士将小小的城池完全包围,一枚枚绚烂而危险致命的道法神通不要命地倾泄进那茫茫夜空之下。 ——已整整过去了三天。 而也是在这三天里,所有青柳城外的修士们深刻地感受到了那陈氏女婴的恐怖之处! 超过五位数的修士,且尽是成道境以上的大能,一刻不停歇地挥洒着神通! 倘若累了,便盘膝吐纳,待灵气充裕后,继续进攻。 甚至赤丹道观也仿佛疯了一般,无限制为在场诸多修士供给灵丹神药,保证众人能第一时间恢复消耗的体力与精神,尽快攻破那笼罩青柳城的茫茫月光。 但即便如此,三天过去了,那已缩小了一大半的茫茫夜空,仍固若金汤! 这三天三夜,人家就是站在那儿让他们尽情地打! 都未曾攻破! “观主,这……也太过于夸张了……” 金赤莲台上,一名长老模样的化道境老者从战线前方退了下来,将无比珍贵的丹药宛如糖豆一般磕进嘴里,看向同样脸色疲惫的赤丹观主,喃喃开口。 赤丹观主脸色难看,目光冷硬,摇了摇头,“不可半途废之,终有尽时。” 望着那月夜之下的青柳城,毫无疑问的,这位一切的始作俑者的赤丹观主,很急。 ——尽管一开始蜚无存身死的时候,他对那陈氏女婴的强大程度就已经有了相当高的估计。 但现在看来,仍是低估了。 三天来,近乎大半的戊州修道界的大能齐聚于此,毫无顾忌地挥洒神通,在他的预想中,不说势如破竹,至少也不应当如此艰难。 要知道,那可还是转世之后,神智未开的一个凡人女婴! 仅是如此,便已难住了无数大能。 那……全盛之时的她,又是什么逆天的怪物? 一念及此,赤丹观主感觉一个头两个大——特别是在自己曾暗害她的情况下。 但凡这次没有斩草除根,赶尽杀绝……那后果,想想都心底发寒! 很急。 这位一观之主,真的很急。 但实际上,他并不知晓的是,还有人,比他更急。 比如某头正在戊州各个城池玩得不亦乐乎以至于差点儿忘了自己来干啥的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六目碧蚺。 . 苍一城。 位于戊州南部,临近九天道观宗门,周遭遍布名山大川,洞天福地,极尽繁华。 而在古战场“收服”了周宙之后,许久未曾出门的六目碧蚺只感觉自己的蛇生达到了巅峰! 不得不说,周宙这小子很会来事儿。 ——起码比江南好一万倍。 一路上,在见识了六目碧蚺恐怖的实力后,周宙对其那叫一个百依百顺。 不仅端茶送水,捏腰捶背,甚至还带他游遍各个大州,吃尽各种美食。 ——直到这个时候,六目碧蚺才发现他活了两万多年,以前生吞的那些灵兽人类都是些什么辣鸡玩意儿?那些修道界的美食,才特么的是享受! 而被照料得舒舒服服的六目碧蚺,也丝毫没有亏待自己的“小弟”,出手便是一枚龙种精血! 周宙吞服以后,浑身修为直线暴涨,短短几个时辰便气血冲天,洗筋伐髓,直接暴涨至化道巅峰,堪堪差一线便能冲破合道之境,成就戊州最强大的通天大能之一! 如此,便更让周宙心悦诚服! ——原本以他的估计,要突破至化道巅峰,正常情况下至少还需要百年苦修参悟,方有可能。 到现在,半天不到,直接登堂入室! 那一瞬间,周宙看向六目碧蚺的眼神都变了——这哪儿是什么蛮荒凶兽,这简直是……天降福星! 别说带着它吃喝玩乐,哪怕是当牛做马,也不知有多少修士抢着去干! ——那可是龙种精血啊! 连合道境的存在都可望而不可及的绝顶宝物! “这苍一城就这些好玩儿的了。” 街巷之中,周宙看向肩上盘着的六目碧蚺,极为热切地开口,“但我还知晓有一处大城,其中珍馐美味比起苍一城来毫不逊色!甚至……还有一驯且世家,其中各种妖娆灵蛇多不胜数……” 说到这儿,他停了下来。 而睡眼惺忪的六目碧蚺顿时眼睛一亮! 君子蛇,食色性也! “去!去!带本座去!” 说罢,他想了想,又吐出一枚黄澄澄的精血,落在周宙手中,然后他用尾巴拍了拍周宙的肩膀,“放心,本座不会亏待了你的!” “明白!明白!”周宙一张脸都快笑出了花,恭声开口。 ——对于六目碧蚺来说,几滴精血只是寻常,吐纳几息便能恢复。 但之于周宙来说,却是绝不可多得的宝物,无论是自用还是出售,皆价值连城! 不过,周宙可不会啥到为了钱财去出售这东西。毕竟这是他踏进合道境的依仗! 对于戊州而言,合道境,便是天花板的存在! 戊州俗语有言,一入合道,大道通天! 只不过前两天他刚吞服了一枚,还未完全消化,若再吞服,损失其中精华事小,血脉偾张爆体而亡才事大! 于是,周宙小心翼翼地用瓷瓶将精血收起,带着六目碧蚺,御空而上,远去了。 没而六目碧蚺也垂下头,假寐起来——对于辛月仙子转世之身,他并不急。 从先前得到的消息来看,那丫头被整个戊州宗门群争抢,正是炙手可热。 这般天骄,那简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哪儿会有什么危险? 正好,六目碧蚺对于带孩子并没有任何兴趣,便打算让各大宗门先代劳之,等个十天半月,再去接她,返回离宫。 而这段时间,它要好好享受享受! 否则回了离宫,依江南那个木头脑袋是绝对不会带它这般游山玩水的。 所以至少现在看起来,六目碧蚺并不急。 直到—— 周宙停了下来。 六目碧蚺略有些不快地睁开一只眼。 却见对面的天穹之上,迎来一片乌压压的人影。 他们身穿各色服装,男女老少皆有,大多站立于五光十色的航行法器之上,身上气息磅礴,颇为不凡。 ——当然,这是对于周宙而言。 对六目碧蚺来说,哪怕前方的队伍中有数位合道之境,但在如今的它的眼中,只要不是仙人,都是蝼蚁。 “停下来干嘛?”正当周宙神色为难的时候,六目碧蚺懒洋洋问道。 “那……那是九天道观为首的修者们……”周宙深吸一口气,解释道,“作为戊州最强盛的宗门之一,九天道观总有至少三位合道境的通天大能……”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已没有必要继续说下去了, 那意思已相当明白——咱们还是低调一点儿的好。 至少,把路让开来。 毕竟,周宙对于六目碧蚺的认识,相当浅薄。 ——他只知道自己肩头的这头正朝“龙”进化的六眼蛇比他强,但具体强到什么地步,周宙看不出来。 在他的猜测中,六目碧蚺大抵应当是合道巅峰境界。 而这等境界蹂躏他周宙自然是绰绰有余,但对上九天道观这种一等一的宗门,恐怕就有些不够看了。 “九天道观?” 就像是在自己小弟面前丢了面子一样,六目碧蚺极为不快地哼了一声, “很强么?有仙人么?” 话音落下,周宙心头猛然一顿,双目圆睁! “您……您的意思是?” “啧!”六目碧蚺摇头,“区区合道罢了,也想使本座让路?” “是!”周宙目光激动,深吸一口气,直直迎向了前方那属于九天道观的巍峨仙山! 而对面,自然也看到了周宙和他肩上的六目碧蚺,毫不避讳,直直地撞了过来! 属于九天道观修士们,皆眉头皱起。 ——先前,他们本就在青柳城受了气,心头憋着一股怒火。 如今遇人拦路,当然更是怒火中烧。 特别是,那拦路之人,仅是化道境而已! ——他怎么敢的啊! 当即,便有属于九天道观的一名长老上前一步,刚要呵斥。 关键时候,柏青却拦住了他,摇头,“大可不必。” 后者听自家宗主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忤逆,只得恨恨退下。 而这个时候,周宙与九天道观修士队伍之间,已无比接近,不足十里。 尽管有点被冒犯之感,观主柏青也没有多么恼怒,看了一眼周宙,便与其擦身而过。 那一瞬间,周宙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刺激——以前,虽他已臻至化道伟力通天,但面对拥有合道境的九天道观,仍不得不避其锋芒。 但如今,有了六目碧蚺作伴,却是有了底气与对方相对而立,丝毫不让! 这般感受,何只一个爽快?! 两方之人,擦身而过。 虽然九天道观这边的修士们义愤填膺,但在观主柏青的命令下,同样不敢造次。 本来,这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相遇。 从此往后,六目碧蚺与柏青等人也不会再有任何纠葛。 直到,迎面而过的修士中,一些细碎的只言片语,涌进六目碧蚺的耳朵里。 当即,让它浑身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 “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到现在也想不通……就像观主当时问的那样——为何之前接触的时候无事发生,轮到那蜚老贼时就出了问题?” “谁知道呢?如此天姿恐怖的苗子,硬生生被他们说成转世大魔!我猜就是蜚无存动了杀心,被人家反杀罢了!” “嘘!空口无凭,这话让赤丹道观那群崽种听了去,恐怕又要到处宣扬我九天观血口喷人……” “唉,可惜了那陈氏女婴,我可亲眼见过——白白嫩嫩的,极为乖巧,却即将夭折在那群混蛋手里……” “……” 诸如此类,不断的议论声在人群中响起。 虽然声音不大,但也并未刻意压低。 自然,也就被听觉近乎通神的六目碧蚺,听了去。 对于什么九天道观,赤丹道观之类的废话,它当然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嘈杂的喧哗中,他只听到了一句话。 ——陈氏女婴……即将夭折…… 那一瞬间,包括那些议论纷纷的修士,包括九天道观的观主柏青,甚至还有周宙。 都同时停下了脚步。 当然,这并非因为他们之间有什么默契。 而是……无法动弹。 ——就像无尽的浩瀚苍穹坠落之时,那种前所未有的恐怖压迫力,轰然压倒周遭无数修士每一个人心头! 从为成道的新晋门人,到柏青这样翻手之间天翻地覆的绝顶大能,这一刻都众生平等,仿若被扼住喉咙的小鸡仔,瑟瑟发抖! 冷汗,从人们额头、鼻间缓缓伸出。毫无血色的苍白,仿佛瘟疫一般爬上每一个人的脸庞。 一股凶恶的、危险的寒意,自他们背后窜起! “陈氏女婴……夭折?” 紧接着,那冰冷、愤怒甚至仔细一听还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的声音,仿佛恶鬼的怒吼一般,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然后,有庞大而狰狞的黑暗,从人们背升起! 柏青硬着头皮,转头看过去——只见天穹已完全漆黑下来,难以言喻的蜿蜒磅礴的阴影遮天蔽日! 那是自周宙肩上而起,环绕盘旋的蛇一般的巍峨身躯! 碧黑色的粗糙龙鳞,古老苍茫的龙角,如深渊一般的巨口……以及那混杂着狂暴与惊恐的六枚猩红的眼眸! ——龙! 那一刻,柏青反应过来! 他终于明白,为何只有化道境的柏青敢于对峙整个九天道观! 因为他的背后,有一头龙种! 与此同时,无数九天道观的弟子瑟瑟发抖,特别是那位方才准备呵斥动手的长老,正是浑身发软地瘫倒在地,面无血色!! 柏青不知道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龙种究竟为何突然大发雷霆,但不愧为一观之主,也是见过各种大世面的,片刻的惊骇之后立刻反应过来!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宗主威严,急忙躬身行礼,“前辈!的确如此——如今青柳城已被赤丹道观合围,正在剿灭所谓的‘转世大魔’……” 若是平时,六目碧蚺可能还会享受这种被人畏惧的感觉。 但现在,它哪儿敢有这个心情? 庞大身躯上,浑身龙鳞炸起,近乎吼出来一般! “带本座去!!!” /92/92855/20802015.html 第482章 你全家都是转世大魔! 龙之怒,天地变色也。 刹那之间,雷鸣电闪,大地动摇,寰宇哭嚎! 庞大的龙形阴影,横亘天穹! 那一刻,柏青等修士只感觉耳边响起闷雷,头脑发昏,肌体战栗! 甚至除了少数化道、合道境的大能,其余修士皆头昏脑涨,六神不稳,两眼一翻,向下栽倒而去! 竟是仅凭借一句话,就震昏诸多大能! 不仅如此,就连远处地平线上的苍一城都遭受波及,其中巍峨的殿宇楼阁一阵动摇,仿若汪洋暗流那般,连绵起伏! 六目碧蚺愤怒吗? 那自是必然的。 但那令八荒色变的沉沉怒火中,隐藏的却是难以言喻的惊恐与骇然。 坦白来说,辛月仙子对于六目碧蚺来说并不重要——作为江南手下的一头蛮荒凶兽,它对这位曾经的离宫之主并没有多少好感。 但问题是……江南派它来戊州的目的是什么? 就像老爹让你出门打酒,结果回来路上酒壶被人干碎了。 酒之于你,并不重要。 但老爹手里的鸡毛掸子,很重要。 六目碧蚺并不在意辛月仙子的死活,但江南……大概很在意。 它很清楚——江南并非是那种拘泥礼节,看中尊卑的冥顽之人。所以哪怕江南身份崇高,手段通天,他平日里仍敢嬉笑怒骂,甚至扬言要骑到他头上拉屎。 因为六目碧蚺明白江南不会生气。 但……倘若辛月仙子出了意外,六目碧蚺无法想象那将是什么后果——这人狠起来连隔壁乾道之主的神识都给嘎了,他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况且,还不止江南! 还有那位如今仍在离宫万丈地底,重融道统的真正的离道之王! 要是他知晓因为自己因公徇私吃喝玩乐,导致辛月仙子被人弄死了…… 江南那边,六目碧蚺还敢壮着胆子想一想后果;离王这里,它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总之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要是作为辛月仙子轮回之身的陈氏女婴寄了,那它六目碧蚺也铁定跟着寄。 绝无活路! 所以,它近乎是吼出来的! “带本座去!!!” 那一刻,即便柏青对陈氏女婴的身份一无所知,但再怎么也猜出来了——出大问题! 于是他赶忙指向一个方向,“青柳城就在那个方向……” 后半句“我这便带您前去”还未说出口,六目碧蚺便卷起周宙与柏青,化作一道黑雷,疾驰而去! 撕裂罡风,断碎空间! 巨大的龙之影掠过天穹,划开一道漆黑的绵长裂缝,就仿若苍穹的伤痕那样! 风驰电掣之间,时空的碎片与恐怖的罡风从柏青与周宙脸上划过,哪怕他俩一个是化道,一个是合道境,也感觉脑袋嗡嗡! 足以看出,六目碧蚺全力奔驰的速度有多么恐怖! 但即便如此,它仍觉不够! 周宙和柏青都只听见它口中不住喃喃,像是在祈祷那样——我滴姑奶奶!您可千万别出事啊…… 硬着头皮那样,柏青强忍着罡风灌进口中的痛苦,颤颤巍巍开口,“前辈……请问那陈氏女婴……究竟是何来头……” 有一说一,六目碧蚺都快被他这话气笑了,猩红的眸子瞪了他一眼。 那一刻,这位长年纵横戊州的九天观主只感觉仿佛无形的重锤砸在他的心头! “来头?” “嘿!” “不久前,他们都称她作……离宫之主。” 冷漠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回荡在柏青与周宙耳边。 两位大能的脸上,一瞬间血色全无! . 青柳城外。 对一切毫不知情的赤丹观主,见那顽固的夜空久攻不下,心头无比急躁。 在第三天入夜的时候,他甚至许诺在场所有修士——但凡在第五夜之前攻破青柳城,诛杀那转世大魔,赤丹道观将拿出其天地武库的一般珍宝,用以论功行赏参与诛魔的诸多修士! 堪称是把自家的老本儿都祭出来了! 从那时候起,无论是惊讶于赤丹观主“诛魔”的决心,亦或是被那令人眼红心跳的许诺所激励。 总之,大多数修士也不再磨洋工,纷纷拿出自己压箱底儿的绝活儿,不要命地全力输出! 一道道五光十色的致命神通,放在平时每一招每一式都是足以毁天灭地的恐怖术法,在这一刻仿若不要钱那般,倾数挥洒! 而随着几乎所有修士都不再保留,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月夜范围,更是骤然缩减! 就好像激流中的顽石,终究是快要承受不住了! 此刻,赤丹观主近乎疯癫,双目赤红,五指托起自身凝聚的庞大世界,像是打铁的巨锤那般,一遍又一遍地锤击着月光的屏障! ——甚至连金赤莲台上诸多长老弟子都看傻了,他们根本无法理解为何观主如此拼命。 但只有赤丹观主心头清楚。 ——陈氏女婴,必须死! 于是,在无数修士不要命的攻势展开以后,又是一天一夜时光过去。 第四天深夜之时,那笼罩青柳城的夜空便已退缩至陈氏宅邸上头,而那无比庞大的月相也已是透明到近乎不可察觉! 即将……功成! . 青柳城中,陈氏宅邸。 夜色之下,无比冷清。 早在四天前,陈渭玄夫妇便对这群翻脸如翻书的“仙师”失去了最后一丁点儿希望。 他们下定决心,要守护陈氏女婴到最后最后一刻,哪怕最后会一起死去。 好在诺大的陈氏宅邸中里,虽然侍者仆从都跑光了,但至少还备有余粮——大米,蔬菜,肉食…… 而楚氏在嫁入陈家之前,也是精于厨膳,才不至于城还没破,人先饿死了。 这一日,眼见天上守护他们一家的夜空已缩小至陈氏宅邸周围。 仿佛苍老了数十岁的陈渭玄摇了摇头,“终究,还是到时候了……” 一旁的楚氏紧紧抱着怀中的陈氏女婴,眼眶红中,面色憔悴,“老爷……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她心痛不已地看着怀中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的小小婴儿,眼中浮现浓厚的留恋与不舍之色, “妾身这一辈子嫁于良人,衣食无忧,再无所憾……但我可怜的丫头才不满一岁啊……老爷……” 陈渭玄长长地叹了口气,“夫人,是为夫无能……否则也不至于束手等死……” 悲戚与绝望,在一家三口之间蔓延开来。 而那陈氏女婴,似乎也感受到了父母的悲痛,咿咿呀呀的挥舞着白嫩的手臂,笨拙地想要拥抱二人。 见此状,陈渭玄与楚氏更是揪心般的苦痛。 同一时刻,那护佑他们的夜空,已摇摇欲坠! 那些精准地洒落下来阻挡城外修士神通的月光,也稀少得近乎难以察觉! ——终究,这只是一截残留的月光罢了。在四天四夜地消耗下,终于无以为继。 于是,在某一刻,月夜,轰然破碎! 城池之外,无尽的风暴卷入青柳城中,疯狂肆虐! 街巷,城池,楼阁……在那一瞬间宛如脆弱的豆腐一般,在雷火之下无声破碎,被碾成齑粉! “终于!” “终于结束了!” 那一刻,城外的赤丹观主深吸一口气,神色前所未有地放松下来,高声喝道,“诸位,不要停!让那转世大魔魂飞魄散!此乃……无上功德!” 话音落下,他率先施为! 无尽的灵气与道则汇聚而来,通天大道作骨,浩荡灵气为瓣,水火齐升,风雷起雾! 一枚无比庞大的赤色金莲,那十指之间浩然升起! 那一刻,无穷无尽的赤金色光芒挥洒恐怖的高温!金色莲花煌煌升至天际,朝那陈氏宅邸,悍然镇下! 赤丹道观至高密法——赤阳金莲! 一出手,便是倾尽全力! ——哪怕合道境的大神通者一不小心吃下这一式,也要轻则重伤,重则灰飞烟灭! 如今,却拿来对付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足以见这位赤丹观主杀心之浓! 那一瞬间,陈氏宅邸之中,陈渭玄与楚氏哪儿见过这等恐怖大神通! ——即便那仿佛天穹坍塌一般的恐怖金莲还未真正落下,如十日当空一般的炽热便仿佛要烤尽他们体内每一丝水分! 直至……化作焦炭! 而感受到这难以言喻的恐怖高温,哪怕是神智未开的陈氏女婴,也本能地痛苦的哭喊了起来! 在寂静而沉默的毁灭之下,凄厉的哭声显得无比刺耳。 诸多修士,不忍地转过头去,心头安慰自己——这是大魔!这是大魔!这是大魔! 她不死,整个戊州都要遭殃! 随着庞大的金色莲花缓缓落下,一切的始作俑者赤丹观主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目中显露残忍与冷酷之色! 如释重负! “结束了。” 就仿佛宣告那样,为这场持续了数日的闹剧画下句点。 而这个时候,不出意外的话,该出意外了。 哗—— 就像无尽的黑暗自天际而来,将天地带入永夜那般。 在下一刻,那仿若浩浩烈阳一般的黄金莲花毫无预兆的熄灭了。 能轻易毁灭合道境的赤阳金莲,在一双双目光的注视下,消泯的无声无息。 赤丹观主的脸上,僵硬下来,就好像别凝固冻结了那样。 而无数修士,亦心头茫然,左右环顾,全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 在那宛如太阳一般的光辉被熄灭之后,冰冷的、愤怒的、狂暴的气息,才仿若后知后觉一般,自远方地平线上浸染而来! 一瞬间,笼罩天地! 那一刹那,包括赤丹观主在内,所有人心头都仿佛挨了一记重锤! 脸上血色尽失! 然后,他们才听到那宛如咆哮一般的,暴怒的声音! “你们……狗胆包天!!” 就像是恐怖的闷雷在耳边炸响那样,无数修士如遭雷亟,浑身颤抖,脸色煞白! 茫然与恐惧之中,有阴影自黑暗中长出。 宛如蛇一般的庞大身躯,覆盖着甲胄一般的古老鳞片,漆黑的长须自那狰狞的口器边缘探出,犹如凛冽的长鞭;嶙峋苍茫的龙角之间,雷光闪烁! 最后,是那仿佛燃烧着暴怒的烈火一般的猩红眼眸! ——龙种! 这是所有人的第一反应。 ——恐惧。 这是无数修士的第一情感。 在无数万年都未曾出现仙人的戊州土地上,出现了一枚“龙种”! 那一刻,一道道身影脸色煞白,瑟瑟发抖! 而最惊骇和愤怒的,莫过于赤丹观主! ——在一切即将达成,就要除掉那恐怖的转世女婴之时,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头龙种,打乱了他一切的计划! 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赤丹观主也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老辈人物,短暂的惊慌后,立刻端正仪态,朝那盘旋在青柳城上的龙蛇之尊拱手,义正辞严, “这位……前辈!您误会了!那城中之人乃是万年难遇的转世大魔!她仅是一缕月光便阻挡了吾等数日!如若不趁此机会斩草除根,将来定是整个戊州大患!” 话音落下,诸多修士也是微微点头。 如此,便更让赤丹观主心头有了底气,再大声开口道,“前辈,斩妖除魔,人人皆应为之——况且戊州乃是人族离宫的疆土,前辈固然伟力通天,但庇护大魔,难道是想与整个人族为敌吗?” 言语之间,软硬皆施。 若是换了一般妖族,或许还真就怂了,不得不考虑离宫的反应。 毕竟现在的离道,仍是人族的鼎盛天下。 但问题是……六目碧蚺它还真就不是什么荒山野岭的妖魔鬼怪。 此刻,它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城中陈氏一家三口的身上。 ——即便夫妻俩神情枯槁,但看那模样也仅是吓到了,还有那最关键的小小婴儿,虽然哭得两眼通红,但至少说明没有大碍! 于是,六目碧蚺心头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命是保住了——无论是辛月仙子的,还是它自己的。 那么,现在……该料理料理眼前这差点儿闯下大祸的蠢货了。 面对色厉内茬的赤丹观主,六目碧蚺抬起六只眸子,扫过诸多修士。 那一瞬间,所有人心头都是一凉!死亡的阴影,宛如附骨之疽一般攀附而上! 赤丹观主心里一个咯噔,再厉声道,“前辈……这是决意要护这转世大魔了?我人族……” 话未说完,一抹漆黑的阴影便以无法想象的恐怖速度在赤丹观主眼前放大! 那是如铁鞭一般的恐怖龙尾,狠狠抽在赤丹观主身上! 砰! 钢铁与血肉之躯的碰撞声响起,仿若震雷! 在赤丹观主惊悚而恐惧的目光中硬生生将他抽飞,撞碎虚空,砸进土里!砸出一个方圆百里的巨大坑洞! 嘶—— 倒吸冷气的声音在人潮之中响起! 在无数道恐惧,敬畏,惊骇的目光注视下,六目碧蚺昂起狰狞的头颅,声音隆隆! “转世大魔?” “你才是转世大魔!” “你他娘的全家都是转世大魔!” /92/92855/20802016.html 第483章 死人说话,戊寅天钟 大地之上,方圆百里的巨大深坑触目惊心,浓厚的烟尘弥漫而起,遮天蔽日。 茫茫尘埃之中,是宛如死一般的极致的寂静。 仿佛凝固一般的气氛中,唯有牙齿打颤的声音窸窸窣窣地响起,混杂着倒吸冷气的声音。 那庞大的龙形阴影遮盖了天穹,仿佛巍峨巨山一般死死压在在场每一个修士心头,让他们连呼吸都不得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毕竟,谁也不晓得那仿佛蕴含着无尽巨力的铁鞭一般的巨大龙尾,下一次会抽在谁的身上。 ——赤丹观主修为臻至合道境,皮糙肉厚,肌体强横,倒是没有性命之危。但其他人可就说不一定了,挨了那一下,轻则四肢尽断,五脏震荡;重则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所以甚至连那金赤莲台上赤丹道观的诸多门人,都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状态——一些血气方刚的年轻弟子义愤填膺,就要出声争辩,但却被身后的师长们死死摁住! 而将赤丹观主抽进地下后,六目碧蚺的目光在周遭修士身上环顾一圈,所过之处,无人不低下头颅,不敢与其目光对视! 凶威赫赫! 同一时刻,被六目碧蚺授意的周宙已踏过虚空,来到那破败不堪的青柳城中,站在神色苍白,双眼迷离的陈氏一家三口身前。 “是……是做梦吗……老爷……”虚弱与憔悴之中,楚氏望着周宙的身影,喃喃开口。 相比起妻子,陈渭玄虽然也是凡人,但无论体质还是精神都要比楚氏强了不少,至少在这种时候还能保持清醒。 他的瞳孔中倒映出天穹上那伟岸磅礴的身影——虽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至少……得救了。 “不,夫人,我们……得救了。” 陈渭玄喃喃开口,费力地抬起手臂,最后确认楚氏怀中的小婴儿只是昏睡过去后,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看向周宙,“陈氏一家,多谢仙师相救!” 说罢,腰身一弯,纳头便拜! 而周宙的动作却要比他还要快得多,连忙以柔和的灵气渡入三人体内维持生机,又将即将跪下的陈渭玄托起,连连摆手, “陈家主!使不得!使不得!您与妻女平安无事,我也就放心了!” 开玩笑,此刻站在他眼前的乃是堂堂前任离宫之主的转世,而些一对凡人夫妻,则是那位存在的第二世父母! 他一小小化道修士,哪儿受得起这一家人的叩拜? 实际上,在发现陈氏一家三口还活着的时候,松了一口气的可不止六目碧蚺,还有他周宙。 他只是无心于纷争权势罢了,并不代表他傻。 相反,能从一无所有安然修到化道境的散修,要是心里没有点城府心机,那早就被人给吃干抹净骨头渣都不剩了。 所以在知晓陈氏女婴的身份的时候,周宙就很清楚地知晓——倘若这位真的不幸葬在了戊州,那怕是整个戊州的修道界都要跟着遭殃! 直到亲眼看见一切为时未晚的时候,他心头悬着的那枚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还未等陈渭玄反应过来,周宙便继续道,“陈家主,请您放心——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六目……大人会处理好一切,您与妻女便好生休息便是。” 说话之间,柏青观主也从天上走下,态度和周宙近乎差不多的恭敬,皆是安抚陈渭玄一家三口。 这客气到让人茫然的态度,却是让陈渭玄摸不着头脑。 但不过如何,至少最坏的结果,并没有发生。 柏青吐出一口浊气,看了一眼那熟睡的婴儿,又转头看向远方大地上那狰狞的深坑。 他知道——有人要倒霉了。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当六目碧蚺注意到陈氏一家在周宙和柏青的照料下安然以后,它的注意力便集中到了前方无数修士的身上。 居高临下,声音隆隆。 “是谁……告诉你们,陈氏女婴乃是转世大魔?” 仿佛天威落下那般,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人顶着恐怖的压迫力,支支吾吾开口,“是……是赤丹道观的蜚无存,被那女婴所引起的月光刷得魂飞魄散……” “赤丹道观?蜚无存?” 六目碧蚺眉头一皱,心头直呼——真他娘的麻烦。 倘若它只是六目碧蚺,那肯定没有那么多废话,直接一口把周遭这些傻乎乎的人类吞了,一了百了! 但现在却不一样——它乃是离宫天之总殿座下,派来接引辛月仙子转世。 它如今的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离宫的颜面,都是江南的颜面,自然不可能那般放肆。 “不……不错,方才被您……抽进地底的……就是赤丹道观的观主……”沉默之中,又有人颤颤巍巍答道。 六目碧蚺不耐地打断了这些声音,“所以……就是赤丹观主告诉你们陈氏女婴是转世大魔?” 众人纷纷点头。 “不错!正是本座!” 突然间,有声音从地底传来! 只见一道赤金之光闪烁之间,赤丹观主的身影从地底冲上天穹,直直地盯着六目碧蚺! 事到如此,他也是撕破了脸皮,厉声道, “本座观中蜚无存长老死在那女婴手下,此事乃天下人亲眼所见!本座一言一行,皆是为戊州安危着想……” 话音未落。 他便只又看到吗熟悉的阴影横扫而来! “你……” 话未说完! 砰! 又是一声巨响! 那粗壮而狰狞的龙尾再度抽在刚爬起来的赤丹观主身上,将他再一次深深砸进地底! “在本座面前自称本座?” “该打!” 六目碧蚺瞪了那巨坑一眼,声音森寒! 如此一幕,更是让无数修士噤若寒蝉! 沉默之中,六目碧蚺也是心烦意乱。 ——倘若这些修士不是合起伙来欺骗它,那真相应当确实是作为辛月仙子转世之身的陈氏女婴在先前杀了拿什么赤丹道观的长老,才引起如今之事。 可是一个神智未开的婴儿,为什么会突然杀人? 想不通。 他娘的! 好烦! 要不把知道这事儿的人全杀了得了? 凶恶的念头,在六目碧蚺脑中一闪而过。 同时,一股晦涩而恐怖的杀意溢散出一缕,让无数修士瑟瑟发抖! 但仅是片刻后,他就放弃了这样的想法。 毕竟,现在它代表的是离宫和江南,要真不问青红皂白把这儿的修士都灭口了,那回去后肯定没它好果子吃。 “可惜……蜚无存已魂飞魄散了……死无对证……”这个时候,柏青从青柳城中踏出,低声开口,“过往之事无可追,此事恐怕要成谜了。” 他话说得婉转,但却是想让六目碧蚺放弃追索真相的念头。 但他说完之后,六目碧蚺却突然怔住,然后仿佛想起了什么一样! 紧接着,它大嘴一张,吐出一枚幽光灿灿的符文。 ——它萦绕在无数繁复的奇异纹路中,似虚似实,通体氤氲着玄奥的黑色光芒。众人一望,便仿佛看见了百鬼夜行,幽冥漫天的阴间景象! “啧!” “死无对证又怎样?” “本座要问他话,哪怕是死人……也得开口!” 话音落下,六目碧蚺吐出一道幽光,落在那符文之上! 刹那之间,光芒大放! 阴阳倒流,乾坤翻转,生死逆乱! 于阳间窥阴间,于生唤死! 神通·通幽之术! 冰冷的黑光铺天盖地,无尽的黑雾遮天蔽日,虚空中仿佛幽鬼环行,死物再生! 紧接着,在那漆黑的雾气之中,无数残破的“魂灵”重聚而来,缓缓化作一个人的形状! 众人先是不明所以,但见那身影流露真容的时候,皆是头皮发麻! ——蜚无存! 正是先前那在月光之下魂飞魄散,一丝不存的赤丹道观长老! 当然,众人惊愕的并不是这掌御阴灵的本事。 毕竟大伙儿都是修道者,这种手段早就见怪不怪了。 但可怕的是——赤丹道观长老蜚无存明明就已经魂飞魄散了,这诡异的符箓竟仍能硬生生将其重聚! 这是何等诡异之力?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之下,六目碧蚺头颅微微昂起,心头倍感畅快! ——它肯定不会说,这符文是江南给的。 当初派它来这戊州接引辛月仙子的时候,江南不放心,害怕暗中有乾道的家伙捣乱。 而六目碧蚺虽临近化龙,但毕竟还未曾真正迈过那一道门槛,面对合道境和残仙虽能摧枯拉朽胜之,但面对真正的仙人,还是差得太远。 所以临行之前,江南将识海中凝聚的十多枚神通符箓和天之总殿令,交给六目碧蚺让它带来。 十多枚神通符箓,足够抵抗仙人;而天之总殿令,在整个离道都能横着走! 不可谓准备不周全! 先前,在先前点燃青灯后,江南的神通符箓化,已再不需要亲自从江南手中释放,而是能像道法卷轴一般储存起来,交由其他人使用。 同样,也是因为四万年的恐怖道行,如今的通幽之术早已不能与先前同日而语——哪怕是要施展的对象魂飞魄散,只要时间未过太久,真灵未曾被彻底磨灭,都能硬生生重聚魂魄,驱使奴役! 堪称……玩弄生死。 于是,在通幽之术下,蜚无存的破碎的灵魂再度凝聚,茫然地睁眼,看这世间! “本座问你,你是谁?”六目碧蚺冷声开口。 “赤丹道观……蜚无存……”蜚无存的灵魂如此答道。 “说一个鲜有人知晓的秘密。”六目碧蚺再开口。 “……观主……曾有十位道侣。”蜚无存沉默了片刻,仿佛在记忆中寻找,良久才道。 此刻,众人怔住。 他们知道六目碧蚺的第二个问题,这是想证明蜚无存真的是赤丹道观的那个蜚无存,而并非它施展的障目之术。 但……这也能算秘密? 片刻后,蜚无存补充道,“……都是男子。” 诸多修士:“……?” 除了赤金莲台上几个看起来资历破深,地位极高的长老,不由掩面转头,老脸羞红! 众人这见状,当即心头便信了几分。 “咳咳……” 蜚无存搞这一出,甚至给六目碧蚺整不会了,它咳了几声,直入正题,“你是遭谁所杀?” 蜚无存看向废墟中的婴儿,哪怕身为亡灵,也不由露出一抹无法掩饰的惊惧之色:“陈……陈氏女婴……” 六目碧蚺神色一凛,紧追不舍,“她为何杀你?” 蜚无存:“因为,我要杀她。” 话音落下,天下哗然! 便只听蜚无存继续道来,“拜师大会前一天,观主在中枢会议室中,交由我一枚赤金蛊王……倘若拜师大会上无法顺利收陈氏女婴为徒,便暗中将其抹杀,避免如此天骄落入其他人手中……” 在通幽之术的掌控之下,蜚无存的灵魂即便知晓这些话说不得,但却无法抵抗那股恐怖的力量,将一切徐徐道来! 于是,真相大白,水落石出! 无数修士怒目圆睁,捶胸顿足,仰天长啸! 恨自己愚蠢! 恨自己辨不得是非,被人当了枪,险些害死一位绝代天骄! “此事……还有谁知晓?”六目碧蚺再问。 “只有我与观主……”蜚无存答道。 但就在六目碧蚺还想问点什么的时候,一声恐怖的怒吼冲天而起! “污蔑!” “它污蔑本座!” 无比愤怒的声音,从地底响! 赤丹观主神色愤怒,也撕破脸皮,厉声喝道! “诸位英杰,莫要被哄骗了!蜚老已魂飞魄散,怎还能重聚魂魄?这分明这四脚蛇的障目之法,乃是为了污本座清白,袒护那转世大魔!” 与此同时,浩荡灵气冲天而起,将蜚无存的残魂冲地干干净净! 然后,赤丹观主怒目圆睁,指着六目碧蚺,“畜生!你袒护大魔!颠倒黑白!本座定当上报离宫——请仙尊抽你筋骨,荡你魂灵,永世不得超生!!!” 说罢,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怀中掏出一枚残破青铜大钟,悍然敲响! 那青铜大钟一现,无数修士,莫不惊呼! ——戊寅天钟! 传闻中埋葬在古战场的戊州重器,竟然有一大部分落在了赤丹观主手中! 局势逆转! 那一刻,无数人望向六目碧蚺。 只见那狰狞的龙首之上,浮现出一缕冷漠和讥讽的笑容。 “上报离宫?” “蠢货!你以为本座是谁?” “你以为你要杀的陈氏女婴……又是谁?” /92/92855/20802017.html 第484章 崩溃 当那传说中已经数千年未曾现世的戊州重器戊寅天钟从赤丹观主手中显露的时候。 今日已倍受各种震撼而感到麻木的修士们,仍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短短片刻之间,局势几经剧变,已让他们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为好。 然而让他们并未没有想到的是,六目碧蚺也不知是不晓得戊寅天钟的恐怖,还是当真确有其把握——最应当惊慌的它,反而露出讥讽与不屑的神色。 见它这般模样,赤丹观主心头也是一个咯噔,冒出一个荒唐的猜测——难道这头龙种已然成仙?能与戊州重器戊寅天钟对抗了? 但立刻,他便否定了这个念头。 ——倘若六目碧蚺真的已经化龙成仙,那先前那两击鞭尾之下,自己早就粉身碎骨,魂魄飞散了。 既然如此……它是什么身份,那就不重要了。 天钟之下,一切皆虚! 众所周知,一州重器对于本州的人族来说,除了链接离宫的作用在,充其量就算是玉玺那样的象征之物。 但对于并非土生土长的外州之人和非人族生物来说,那可就是足以致命的恐怖玩意儿了! 当初在赤玄州时,仅是三分之一的三足赤鼎在对峙江南的时候,就显露出了近仙的恐怖力量。 而眼前的戊寅天钟,看那模样更是至少有六成的完整程度,又是落在合道巅峰境界的赤丹观主手中…… 结果……似乎不言而喻了。 诸多修士仿若已猜到了结局,面面相觑。 ——倘若是半个时辰前,他们或许会欢呼雀跃,为赤丹观主喝彩鼓舞。 但现在,不行。 因为方才蜚无存的魂魄揭露的“阴谋”,仍仿若洪钟大吕一般回荡在他们耳边! 他们难以分辨那究竟是真的蜚无存的魂魄,还是六目碧蚺的障目之术。 但……只是有这种可能,就足够所有修士对这位借“诛魔”之名的赤丹观主畏而远之了。 赤丹观主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不过对他来说,眼前最要紧的还是解决掉那六目碧蚺和陈氏女婴,至于其余修士……只能日后再说了。 赤丹观主望向前方轻蔑而不屑的六目碧蚺,眼中是浓郁到极点的怒火! ——原本,万事顺遂,陈氏女婴早应当死在他的赤阳金莲下,天下人也不会发现自己与蜚无存的计谋,戊寅天钟也不会暴露,一切都能无比和谐的落幕。 但就是因为突然杀出了这头不知哪儿来的龙种,导致如今底牌尽显,还让吃饭道观失去了天下修士的绝对信任! 此仇……堪比断人财路,杀人父母! 怎一个“恨”字儿了得?! “本座管你是谁?” 赤丹观主的声音是从牙齿缝儿里挤出来的,带着让人心头发寒的怒火与杀意, “袒护转世大魔!当诛!” “颠倒是非黑白!当诛!” “侮辱本座!当诛!” 刹那之间,那残破的青铜大钟被赤丹观主祭起,直冲云霄!那一瞬间,古老、苍茫与浩荡的浩荡威压自天顶煌煌落下! “孽畜!纳命来!” 话音落下,赤丹观主抬起手去,以天地道则为筋骨,浩荡灵气作血肉,在天穹之上演化一只方圆百丈的黄金手掌! ——尽管这手掌已如此巨大,但比之完全显化、遮盖了天穹的戊寅天钟来说,仍不足万一! 那黄金手掌挥动之间,风起云涌,电闪雷鸣! 然后,狠狠拍击在那巍峨的天钟上方! ——嗡!!! 在黄金手掌与那残破古老的钟顶接触的那一刻,庞大的天钟爆发出恐怖的嗡鸣之声,无尽的声浪掀起浩荡的灵气风暴,撕裂天穹,卷动后土! 然后,镇压而下! 在一片末日一般的混乱之中,那代表了整个戊州气运的戊寅天钟残部,赫赫朝六目碧蚺镇压下来! 轰隆隆!!! 就像是无比沉重之物撞在大地之上那样,天摇地动! 无比磅礴的钟体,硬生生将那令所有人都心胆俱寒的恐怖龙种,完全镇压! ——这还没完! 赤丹观主目露冷冽杀意,再挥手于虚空中凝聚出两只黄金巨掌,左右开弓! 嗡! 嗡! 嗡! 嗡! …… 一下,又一下撞在那钟壁之上! 恐怖的声浪便带着毁灭性的力量,一次又一次在钟壁之内的空间中回荡! 百声钟鸣! 整整百声钟鸣之后,一切平息! 赤丹观主方才停下手来,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转身看向诸多修士。 “诸君,切莫听信那孽畜妖言惑众——蜚老早已在诸君亲眼目睹之下魂飞魄散,又怎会留有魂灵揭露所谓的‘真相’?一切,不过是那孽畜的障目之术罢了!” 众多修士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皆说不出话来。 无论是相信赤丹观主的,还是相信六目碧蚺的,都无比沉默。 仿佛被震住了那般。 于是,赤丹观主甚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开口,“接下来,便由本座来诛了那转世大魔,结束这一场闹剧……” 话未说完,似乎终于是有人看不下去了。 人潮之中,一名修士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向赤丹观主身后,支支吾吾道, “观……观主……” 当即,赤丹关注脸色一沉,赫赫凶威洒落而下,冷声开口,“哦?莫非诸君竟信了那孽畜谗言不成?” 话语之间,已带着一股淡淡的威胁之意! “不……不是……那龙种……” 不知是恐惧于赤丹观主的威胁,还是惊骇于其他什么东西,那名修士结结巴巴,牙齿打颤! 见这模样,赤丹观主心头一个咯噔,终于似乎发现了什么。 他难以置信的转过身去,看向那镇压在大地上的巍峨天中,目中露出无比惊愕之色! “怎么……可能?” 只见,那仿佛永镇六合八荒的戊寅天钟,缓缓震动着。就好像其中有什么怪物,即将冲破镇封而出那样! ——六目碧蚺,没死! 那一瞬间,赤丹观主,人麻了! 他无法理解。 完整度达到七成的戊寅天钟,莫说是一头龙种,哪怕是真正“龙”,若是挨了那百声钟鸣恐怕也会形体重创,再无反抗之力! 这就是离道大地上,汇聚了天地气运的州之重器恐怖的地方——只要在本州疆域之内,只要对象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州人族,谁来谁死! 甚至倘若是完整的州之重器,更是拥有灭杀仙人的恐怖威能! 当然,前提是施展重器的人能跟得上“仙”的痕迹。 但……戊寅天钟明明已经将那龙种镇在其中,又有百声钟鸣响彻…… 它怎么可能还不死? 它凭什么还不死?! “啧,就这啊?” 仍旧是那轻佻和不屑的声音,从天钟之下响起。 那一瞬间,整个天地,针落可闻! 伴随着钟体无力的颤动,下一刻,巨钟冲天而起——就像是被一股恐怖的力量硬生生弹开那样! 然后,狰狞而锋锐的龙爪猛然一握,就将那戊寅天钟握在手里! 它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代表了一州的恐怖重器,然后,低下庞大的头颅,靠近浑身僵硬,难以动弹的赤丹观主。六只猩红的眼眸之中,浮现出戏谑和冷漠的神色,声音隆隆, “这破钟就是你的依仗?” “还有么?” 那一瞬间,赤丹观主苍白的脸和那证明的龙首之间,仅咫尺之隔。 死亡的阴影,顿时笼罩而来! 下意识的,赤丹观主猛然暴退! 眼眸之中,是浓浓的恐惧与不解之色! 事至如今,他仿佛癫狂一般怒吼! “不!不可能!你这孽畜!绝不应该能抵挡天钟之威!” “凭什么!” “究竟凭什么!” “凭什么你还活着!” 那一刻,再也没有一观之主的威严与自矜,反而响起输红了眼的赌徒那般,赤丹观主疯狂的嘶吼! 如果非要说的话,应当就是……坏掉了。 远处的废墟中,周宙与柏青对视一眼。 对于早已知晓一切的他们来说,眼前的一切都能够理解。 或者说——就是应当这样,方才合乎情理。倘若六目碧蚺真的阴沟翻船了,他们才会感到不解那样。 毕竟这看似恶劣实际上也挺恶劣的龙种……来自那个地方。 但尽管如此,见赤丹观主的神色以后,哪怕是敌对阵营,他俩也不禁感到头皮发麻。 ——从胜券在握到满盘皆输,所有底牌尽出后仍被拿捏的死死的。 这换了谁来,心智也得崩。 甚至他俩隐隐能猜到——这一切都是那头恶劣的龙种故意所为,否则它大可以第一时间就拍死赤丹观主,哪儿需要费这般力气? 它——这是要一点一点,让赤丹观主……体会绝望! 就像一碗银雪肉丝,虽然一口吞了和细细评味虽然从本质上来说没什么差别。 但比起囫囵而言,一口肉丝,一口雪菜,最后将汤汁饮尽,才足够过瘾。 比如现在。 该结束了。 “凭什么?” 六目碧蚺看着赤丹观主,满怀恶意, “本座不是跟你说了么——你以为本座是谁?” 那一刻,包括赤丹观主在内,无数修士再次被吸引了注意力。 ——先前,六目碧蚺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被手握戊寅天钟的赤丹观主粗暴的打断了。 六目碧蚺狰狞的龙爪握着残破的戊寅天钟,能很清楚地看到那古老的钟体缓缓颤抖着,就好像高傲冷漠的它尽管极不愿意被外人拿捏但却又无法逃脱那般的屈辱感一样。 “州之重器啊?” 六目碧蚺自言自语道,“这,可是危险玩意儿——不过,同样危险的物件儿,本座也有。” 说话之间,它方才松开了一直紧握着的,另一只龙爪。 那一刻,一枚青灰色的古朴石令,浮现在众人眼前。 它并不庞大,不足尺许——一看就不是为了这龙种的体型而设计的。其形似鱼腹,表面粗粝,通体雕刻古拙的云纹,散发着苍茫与古老的意味儿。 而那朝上的一方,正面,铭刻着一个古拙的“天”字儿。 与此同时,此物显露在无数目光之下的那一刻,一股浩荡与威严的恐怖气息!扑面而来! 就像寰宇之上无比伟岸的存在,朝地下的虫豸投来随意的一撇那样。 这一刻,无上的威压之下,赤丹观主和无数修士怔住。 他们感觉这石令,有些眼熟,但一时之间又无法想起。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明明应该知晓一个东西,但因为在漫长的岁月中从未见过,而导致短时间内无法想起。 在石令现世的瞬间,六目碧蚺缓缓开口,替他们“记”起了原本就不应当忘记的某些东西。 “本座乃离宫天殿,天之总殿座下!” “此物,为天总殿之令。” “令至,如殿亲临!” 隆隆之声,仿若惊雷炸响,噼里啪啦给无数修士劈得头晕目眩! 诸多修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着干嘛?跪下啊! “恭迎总殿——” 那一瞬间,无数修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叩首不起,口中吟颂! 浩浩声浪,铺天盖地! 天之总殿令! 当初江南与神通符箓一同授予六目碧蚺,为的就是能让它不出一丝意外地接回辛月仙子的转世之身。 而戊寅天钟的臣服,也是因为这总殿令无上之威——州之重器与总殿令同隶属于离王锻造之物,但总殿令的层级可要比单一的州之重器高到哪儿去了。 掌握总殿令的六目碧蚺,自然就无惧那残破的戊寅天钟了。 然后,它居高临下地,看向赤丹观主。 “方才,你不是要上禀离宫,将本座剥皮抽筋么——如今,本座就在此地,你倒是禀一个看看?” 后者,茫然而惊愕地瞪圆了双眼,无法相信。 清醒的光芒,缓从他目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癫狂的混沌。 “假的……假的……” “这不可能……” “本座不信……” 就像醉酒之人的呓语那样,赤丹观主喃喃自语。 但六目碧蚺并没有停止,它一把抓起赤丹观主,将他的脑袋粗暴地扭向青柳城的方向,声音中充满了浓浓的恶意。 “另外,你欲杀之而后快的陈氏女婴还真是转世之身,只不过……我们那时都称她——离宫宫主。” 话音落下,赤丹观主双目瞪圆,其中血丝暴露,浑身灵气暴乱! 他表情扭曲,混乱地撕扯着自己的脸皮,状若疯癫! 见着一幕,哪怕是周遭基本已经相信了一切都是赤丹观主阴谋的诸多修士,亦不忍地下头去。 ——堂堂一观之主,彻底,疯了。 “就这?” “无趣?” 像甩动破旧的玩具那样,六目碧蚺甩了甩手头的赤丹观主,却发现对方神智已完全崩溃。 让它不由意兴阑珊。 抬起爪子,大嘴一张,将那破旧玩偶一般的赤丹观主扔进嘴里。 咯吱——咯吱—— 令人胆寒的咀嚼声中,一场闹剧,终于落下帷幕。 /92/92855/20802018.html 第485章 黑手,乌鸦 一切,终于落下帷幕。 但在距离发生恐怖动荡的青柳城战场千里之距的一处荒原中。 在黄沙漫漫的土地上,生长着一棵无比庞大地干枯的古树,冠木顶端,站着一头看似平平无奇的漆黑乌鸦。 此刻,它望着青柳城的方向。 两者之间,明明相隔了千万重山岳,无尽虚空。但乌鸦的那一双眸子中,却诡异地倒映出了六目碧蚺与诸多修士的身影。 那漆黑的瞳孔里,闪烁着遗憾、失望、不快混杂在一起的复杂光芒。 良久,似乎见一切已尘埃落定,它方才微微摇头,化作一道黑光,遁入天穹,失去了踪影。 再也不见。 . 青柳城外。 六目碧蚺那狰狞的口齿之间,猩红色的血沫像飘散的雾气一样弥漫在空中。仅是一缕溢散而出的血气,便仿若滔天的浓雾一般笼罩了仿佛数十里,腥甜味儿弥散,久久不绝。 仿佛正彰显着属于合道境那强盛而恐怖的气血浓度,足以滔天! 但有一说一,恐怕并没有任何人愿意以这种方式展现自身恐怖的气血肌体就是了…… 时间,在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中缓缓过去。 十几个呼吸之后,六目碧蚺咕噜一声,似乎是终于将赤丹观主吞进了肚里,吐出一口浑浊之气来。 于是,周遭修士也方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冰凉的手足,终于回暖了一些。 但方才那血腥和恐怖的一幕,仍仿若不绝的梦魇一般萦绕在他们脑海,怕是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治愈。 甚至一些心智并非那么坚强的修士,说不定会成为一生的阴影也不无可能。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前提是……他们能活下去。 ——在料理完赤丹观主后,六目碧蚺猩红的眼瞳环顾周遭,目光所致之处,无论是一般修士也好,还是主页胡通天的合道境大能也罢,皆齐齐低下头去,完全不敢与其对视! 虽然如今一切的阴谋水落石出,罪恶的始作俑者赤丹观主也葬身蛇腹,但可别忘了方才攻城的时候,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有份儿的! 无论是因为被赤丹观主蒙骗了也好,还是财帛动人心也罢……总之,他们先前都对那位陈氏女婴出手了。 或者说……对那位离宫之主的转世之身出手了。 这等行为,可大可小。 说小,是不知者无罪;说大,却是冒犯离宫仙人的忤逆之举! 哪怕六目碧蚺将他们全部处死,也没半点儿毛病。 望着诸多修士惶恐的神色,六目碧蚺显然也知晓他们在想什么,哼了一声,“对前任宫主的转世之身出手,本就是死罪,你们……有所觉悟了吗?” 话音落下,就像一盆冰冷的冷水一样,稀里哗啦从头淋到脚。 一位位修士,脸上一瞬间失去了全部血色,苦涩无言,颓然垂下脑袋来。 这一刻,没有人蠢到逃跑。 因为他们都明白——莫说六目碧蚺手中还掌握着天之总殿令,就单单是以它显露的超越合道的恐怖力量,就不会给他们任何一丁点儿逃生的机会。 “大人……吾等轻信谗言,犯下大错……吾等知罪……” 人潮中,有修士长长叹息一声,“但还请大人垂怜,取了吾等性命维护离宫威严便好,莫要牵连吾等身后宗门。” 说罢,那修士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叩首。 而越来越多的修士似乎也意识到在劫难逃,皆有样学样,跪拜下来。 ——倘若灾难已不可避免,那至少不要因为自己做蠢事儿牵连到宗门亲友,便是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了。 特别是赤丹道观那些同样不知情的长老弟子们,一方面快要恨死了已故的赤丹观主,一方面又垂头叹息。 “啧,本座话都还没说完,你们就一心求死了?” 六目碧蚺摇身一变,重新换做三尺大小,戏谑地望着诸多修士,话锋一转, “冒犯前任宫主,是死罪——本应当如此,甚至本座也是如此认为。” “但所幸本座上头那位新任的天之总殿心地善良,并不愿多造无辜杀孽,本座所真将你们都杀了,定惹他不喜。” 听罢,最多修士抬起头来,眼眸中重新闪烁出光彩来。 便听六目碧蚺继续道,“所以,本座念你们也是被奸人所惑,此事便从轻发落,不予追究。” 顿了顿,它继续道,“愣着干嘛?” 那一瞬间,诸多修士激动得浑身颤抖,热泪盈眶! “多……多谢大人!” “大人妖兽之身,却是菩萨心肠!” “吾等定当铭记于心!” “……” 诸如此类之声,不绝于耳。 六目碧蚺摆了摆头,捏着天之总殿令晃了晃,“不,你们要谢,还是谢谢本座上头那位总殿,否则依本座秉性……哼!” 话未曾说要,但那声音中透着的淡淡的杀意,已不言而喻了。 “——谢总殿大恩!” 那一瞬间,诸多修士如何还能不明白,高声呼喝道! ——哪怕他们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位新任的天之总殿江南就是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但也并不妨碍此刻的他们心头对那位天之总殿充满感激! 毕竟,这可算得上是救命之恩! 于是,江南可谓是人在家中坐,尊自天上来。 仅是几句话的功夫,整整一个大州大半个修道界,便对其感恩戴德! 而这,也是六目碧蚺的目的。 ——从一开始,它就注定了不可能把先前对辛月仙子出手的修者全嘎了。 毕竟在这怎么说,这也代表了整个戊州约莫七成的超凡势力。他们要是都死了,恐怕整个戊州的修道界恐怕都要跟着崩溃。 在这辛月仙子并未收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自己那些出手的修士又全是被赤丹观主蒙骗的情况下,江南和离王是肯定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但六目碧蚺想来想去,总感觉就这样放过他们太吃亏了——毕竟自个儿在戊州美好的躺平生活就是陂这群瓜娃子搅和没了。 所以沉吟片刻后,他决定把江南搬出来,让整个戊州对他感恩戴德。 ——如此,它回去后也有了为自己将功折罪的理由。 毕竟,是因为它贪恋游山玩水,方才导致了后面一大堆破事儿,江南若是知晓了,多半叨叨好一阵子。 但现在,它不仅圆满地接引了陈氏女婴,还让一个大州的修道界对素未蒙面的天之总殿充满崇敬。 如此一来,汇报的时候就有底气多了。 甚至说不定能邀一波功,也是有可能的。 这般想着,六目碧蚺流露一丝满意之色,嘴角微微勾起。 但立刻,仿佛又意识到有损威严,轻咳嗽了两声,看向众人,哼道,“还站着干嘛?真当本座看着你们心头舒服?” 仿佛震雷一般,惊醒梦中之人! 顿时,诸多修士拱手行礼,毕恭毕敬,缓缓离去。 可以预见的是,经此一事后,江南的名号便会从戊州全面传开。 对于没有背景,没有功勋的新任天之总殿来说,算是在一百零八州打响了第一道名声。 望着恭敬退散的诸多修士,六目碧蚺微微点头,然后下意识地以神识探入识海之中。 别忘了,它虽然如今已是龙种,但原身却是六目碧蚺。 那属于蛮荒凶兽的能力,在得到了龙之血脉的传承后,依旧保留了下来——被他吞噬的人,连同记忆一起,也会悉入它的脑海之中。 本来,六目碧蚺解决完此事后,便准备带着辛月仙子的转世之身,再在戊州玩儿个十天半月再返回离宫。 但因为这碧蚺血脉本能的举动,它读取了赤丹观主完整的记忆。 彻底,打乱了它方才定下的计划。 那猩红的六只眼眸中,方才还悠然自得的神色,阴沉下来! ——按理来说,关于赤丹观主的一切阴谋,都已水落石出。 无非就是这位野心颇大的一观之主为了保住赤丹道观的地位,秉着得不到就毁掉的想法,失心疯了想要杀死陈氏女婴,然后牵扯出的一大堆破事儿。 可是,在读取了赤丹观主完整的记忆后,六目碧蚺发现了一些……真相之外的东西。 . 战场远方,青柳城废墟。 如今,诺大的城池早已化作一片废墟。 街巷楼阁,殿宇宫阙,尽皆化作一层厚厚的齑粉,覆盖在废土之上,显得寂静而苍凉。 不过万幸的是,那些逃难而去的居民都已被先前的宗门修士分散安置进周遭城池中,并未伤亡。 那些被赤丹观主蒙骗的修士们,一开始确实是想“诛魔”来着,所以对于逃难而去的难民并为为难,甚至行举手之劳,妥善安置了。 这一行为,也是六目碧蚺决定放过他们的原因之一。 此刻,青柳城中央。 那一直在辛月仙子前世所带来的月光庇护下的陈氏宅邸,是整个青柳城唯一还尚且完整的建筑。 宅邸之中,柏青和周宙以大神通凝固了三座灵气氤氲的玉床,将陈氏一家三口轻轻地放了上去,而后,俩人又亲自催动灵气,温养着三人的身躯。 一行一举,皆小心翼翼。 对于两位手段通天的大能来说,可谓已是关怀备至了。 而在俩人尽心施为之下,陈氏一家三口得气息也逐渐平稳,脸色恢复红润,肌肤重现光泽。甚至连夫妻俩那因为绝望与憔悴而生起的白发,都缓缓恢复了乌黑。 见此状,柏青与周宙俩人这才松了口气,对视一眼。 “可真是像那不珍贵又脆弱的玉壁,捧在手中也怕摔了。”作为一观之主的柏青,自嘲地叹息一声。 一旁的周宙,缓缓点头,长吐出一口浊气。 ——哪怕对他们亲生父母,俩人也未曾如此无微不至过。 正当俩人感叹之时,一道漆黑光芒闪过,三尺长度的袖珍六目碧蚺出现在宅邸之中。 见它一来,柏青与周宙立马整了整神色,躬身行礼。 但六目碧蚺此刻明显没有多说什么的兴致,先是查看了陈氏一家三口的状况,然后转过头来,看向俩人, “你们……知道乌鸦吗?” 俩人一愣,相互对视一眼,皆不明所以。 便听六目碧蚺补充道,“不是凶兽,也不是妖灵,只是一头普通的、浑身漆黑、会说话的……单纯的乌鸦?” 柏青皱起眉头,缓缓摇头。 他作为一观之主,见识过的鸦形妖兽多不胜数,但六目碧蚺口中的“普通的”但却“会说话”的乌鸦。 却是闻所未闻。 众所周知,一旦同人言,一般的野兽便已成妖,灵智大开。 另一边,周宙也是摇头。 “大人……您这话是何意?”柏青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六目碧蚺摇了摇头,似乎不愿多说。 但那阴沉的神色,却显露出它的心情并不平静。 ——乌鸦。 在赤丹观主的记忆中,一头漆黑乌鸦,出现了一次又一次。 诡异的是,它明明只是一头血肉的野兽,却能通人言,能知天地万事那般! 甚至一开始陈氏女婴的消息,就是它通知给赤丹观主! 当然,这也就罢了。 ——关键是,赤丹观主一开始并没有“得不到就毁掉”这种想法。 关键,仍是在那头乌鸦。 它一遍又一遍地在赤丹观主耳边重复着——重复着“倘若天骄陈氏女婴被其他宗门收入门中”的后果。它告诉赤丹观主,到了那个时候,那个宗门将会取代赤丹观的地位!由此,才激发了赤丹观主心头恶念,险些做成那大逆之事! 而更加诡异的是,赤丹观主这样一个活了成千上万年的老油条,就这样听信了一头来历不明的乌鸦的话。 并且……在不知晓它根脚的情况下,从未怀疑! 那么,它究竟是谁? 它是否知道辛月仙子的身份? 倘若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对一个婴儿下此毒手? 倘若知道,它又怎么敢冒大风险对堂堂离宫之主的转世动手? 读取了赤丹观主的记忆的六目碧蚺,想到这些疑惑,当时就是一个头两个大! 于是,它立刻放弃了继续在戊州逗留的打算,想要立刻返回离宫,将此事告知江南! 虽然六目碧蚺生性桀骜不驯,但却能分清楚轻重缓急! ——倘若那神秘的乌鸦知晓辛月仙子的真实身份,并且就是冲着她来的…… 那问题可就大发了。 /92/92855/20802019.html 第486章 蛊惑 气氛,一时之间陷入沉默。 破败废墟上,死寂的陈氏宅邸中,只剩下陈氏一家三口均匀而平缓的呼吸声。 柏青和周宙望着六目碧蚺,心头升起一丝浓浓的疑惑。 毕竟,如今那位前任离宫宫主的转世之身安然无恙,一切的始作俑者赤丹观主也身死道消,难道……不应当感到高兴吗? ——有一说一,洞悉六目碧蚺生性好玩的周宙,甚至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要带它去戊州哪些有趣的地方游山玩水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却看见六目碧蚺脸上的表情不太对劲。 不过俩人也是修道界老油条了,在没弄清楚情况前,都没有率先开口。只是心头隐隐有所猜测——那他们并不知晓的变故,极有可能和方才六目碧蚺问的“乌鸦”有所关联。 “本座,要回去了。” 良久以后,六目碧蚺才颇为不舍地叹了口气,如此说道。 话音落下,柏青倒并不感到什么意外,但周宙确实神色一变,许久才支支吾吾吐出一句,“回……离宫?” “发生了一些事,本座需要立刻回去。”六目碧蚺无奈叹息。 顿了顿,它晃了晃脑袋,继续开口,“虽然此次风波颇大,但收尾还算平静,嗯……你就是那戊州唯二的两大观之一的观主吧?” 说话之间,它看向柏青。 后者立刻点头,恭敬行礼,“回禀大人,九天道观观主,正是柏青。” 六目碧蚺沉吟片刻,突然吐出一物,“既然如此,这玩意儿你便拿着吧,它本就是戊州之物,本座带走也不太合适。” 那一瞬间,柏青愣住。 待看清那小物件儿的模样时,心头猛然一怔! 却见那是一枚青铜色的古旧小钟,钟体略显残破,但却仍散发着一股玄奥、古老和苍凉的气息! ——戊寅天钟! 正是方才六目碧蚺从赤丹观主手中夺下的戊州重器! 尽管它此刻并不完整,但对于戊州来说却仍具备着非同凡响的象征意义。 嗯……如果非要说的话,就相当于玉玺之于凡人王朝那样? 而这样的东西,给周宙这样的散修是肯定用不上的,六目碧蚺想来想去,便扔给了柏青。 “先前本座忙于……其他之事而未曾来这青柳城时,戊州大多数修士都被那赤丹观主蒙骗,唯独你第一时间洞察是非,未曾参与进去。” 六目碧蚺缓缓开口,“甚至本座能来得及来这青柳城,保住陈氏女婴,也恰是因为碰上了你,不管巧合也好,时运也罢,你都有功。这戊寅天钟交由你,本座也放心。” “多……多谢大人!” 手里捧着沉重的戊寅天钟,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柏青观主此刻却是脸上忍不住的欢喜,说话都哆嗦了起来! “拿着它,把戊州搞好一点——否则下次本座来时,严惩不贷。”六目碧蚺轻咳两声,故作威严。 如今,戊州两大观之一的赤丹道观,不仅损失了蜚无存这样的合道境大能,更是连观主都嗝屁了,甚至还因为青柳城的阴谋,被整个修道界恨上了。 可以预见的是,这尊曾经的庞然大物的衰落,已不可避免。 而不出意外的话,身为两大观之下的九天道观,必将崛起,一统戊州。 而且柏青这人心思细腻入微,洞察真假是非,戊寅天钟交给他,对戊州来说应当是一个合适的选择。 “请您放心,吾必将借此重器统一戊州,振兴修道界!”柏青深吸一口气,后退步,行大礼! 此刻,再也不是出于对六目碧蚺力量和地位的恐惧,而是……心悦诚服。 “还有,周宙是个好家伙,本座走后,你们可莫要欺辱于他。”六目碧蚺又看向一旁的周宙,如此说道。 “您说笑了,周先生乃是您的人,我们又怎敢冒犯他呢?” 柏青说罢,眼珠子一转,“自今日起,周先生便是我九天道观首席客卿长老,享太上之权,听调不听宣!” 六目碧蚺看着拍着胸脯保证的柏青,心头也不禁暗叹——这家伙不仅会来事儿,更是会顺杆往上爬。 如今周宙也算他六目碧蚺的人,柏青这一手不仅是让它放心,更是不准痕迹地把九天道观和它扯上了关系。 或者说……和离宫天殿扯上关系。 这样,哪怕离宫天殿压根儿不晓得九天道观这个个地方,以后有什么意外的时候,敌对九天道观的家伙们也应该要考虑考虑,那屹立于离道中央的庞大大物的意思。 不过,对于柏青的小心思,六目碧蚺哪怕是看出来了,也没有多说什么。 ——虽然被当成了虎皮,但至少柏青的方式并不让人感到讨厌。 但周宙此刻却无暇顾及这些,他望向六目碧蚺,茫然抬头,“我……不能跟着您吗?” 倘若是几天之前,听六目碧蚺这样说,他或许心头还会暗喜。 但几天之间的相处,却让他对这头看起来无比凶恶但实际上颇有人情味儿的龙种观感不差。 当然,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这头龙种——出手太他娘的太阔绰了…… “本座已经没精血了啊混蛋!”六目碧蚺瞪了他一眼,佯怒开口。 随后,它脸色一正,摇头,“再说,江南那家伙是肯定不会让本座带个人宠回去的,而如果让你进离宫的话……你的修为又不太够。” 顿了顿,它晃动身子,剥落一枚嶙峋古拙的龙鳞,“这样——这玩意儿你拿着,瞪突破合道巅峰以后再来离宫找本座,兴许本座还能在天殿给你安排个差事儿。” 周宙一把接过龙鳞,沉默点头,目中颇为落寞。 垂涎六目碧蚺身上各种好处是真的,但心有不舍,也是真的。 一旁,柏青见这一幕,却是心头羡慕得紧! 从一个偏远大州的落魄散修,到离宫天殿下属,这特么是直接一步登天了啊! 果然,机缘际会,妙不可言。 “好了,别扭扭捏捏的跟个小姑娘一样,本座走了!” 六目碧蚺见俩人还想说点什么,晃了晃脑袋,卷起一阵狂风,带起三张玉床,朝离宫的方向而去了。 于是,因为辛月仙子转世之身的一场风波,缓缓落下帷幕。 但整个过程中,二人一蛇都违背注意到的是,天穹之上,有一只无形的眼睛,将一切都尽收眼底。 . 三天后。 戊州古战场,一片黄沙。 将戊州修道界的事儿妥善处理完毕后,六目碧蚺便带起陈氏一家三口,踏上了返回离宫的旅途。 一路之上,赤丹观主脑海中的那头“乌鸦”,却像是无形阴影一般笼罩在它的心头。 让六目碧蚺心头明白——此次归途,恐怕并不会那么顺遂。 片刻后,先前因为它来的时候启动过一次的传送大阵,出现在它眼前。 ——那次动荡与风暴倒是驱散了周遭的废墟,让整个大阵的全貌露了出来,不至于再淹没与残檐断壁中。 而就在六目碧蚺即将踏入传送大阵的时候,一个突兀的声音却回荡在他的耳旁。 “血气冲宵,筋骨强横,龙魂将成,好一头绝世龙种,可惜……” 沙哑而古老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让六目碧蚺分不清具体的来源。 那声音中透着赞叹,以及……遗憾? 六目碧蚺眉头皱起,不仅是因为有什么存在能让它无法感知,更是因为这沙哑的声音……太熟悉了。 尽管它可以确定,在它两万多年的岁月中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个声音,但在先前吞噬的赤丹观主的记忆里,这声音可是老熟人了,或者说……老熟鸦了。 ——那头“乌鸦”。 那头撺掇和蛊惑了赤丹观主,险些让辛月仙子转世之身魂飞魄散,甚至可以称作一切风波的源头的诡异乌鸦! 现在,它找上了六目碧蚺! 六目碧蚺下意识地四下环顾,却并没有发现它的身影,但当它转过头重新看向前方的传送大阵时,一头通体漆黑的古怪乌鸦,正静地立在传送阵口,看着它。 那漆黑的眼眸中,透着一股淡淡的古老和玄奥的气息,仿若寂静而幽冷的无边星空。 “就是你?” 六目碧蚺目光一凛,浑身升腾起一股恐怖的气势!与此同时,周遭的空气都表达炽烈和危险起来! “不不不不不不!” “请相信,吾并没有任何恶意!” 那只乌鸦感受到恐怖的气息,连连夸张地将两只翅膀摇动,它指着自己, “如您所见,吾只是一头普通的乌鸦而已,若您想杀,甚至不费吹灰之力。既然如此,那为何不能听吾一言呢?” 六目碧蚺并没有因为它的花言巧语而放松警惕,目光阴沉,声音冷然,“可惜什么?” “龙种!” 那漆黑的乌鸦张开双翅,颇为夸张道,“您是一头伟大的、尊贵的龙种,正是因为那浩浩威严,吸引了吾等出现。” 六目碧蚺没说话。 坦白来说,如今这头乌鸦的说话方式与赤丹观主记忆中的说话方式,判若两鸦。 ——是一头合格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乌鸦。 六目碧蚺心头如此想道,更加深了一些警惕。 “可惜……永远也化不了龙。”乌鸦仿佛一针见血那样。 那一瞬间,六目碧蚺浑身一震! “您应当知晓,当初离道一百零八古仙其中之一便是——祖龙。”乌鸦徐徐道来, “但无数年前,作为一切鳞兽之首的古仙祖龙便被离王镇杀,被夺去位格,自此,残余的祖龙血脉便与离宫势不两立,相互侵杀!” “但现在,您作为生怀祖龙之血的龙种,即将化龙——您试想一下,倘若您是离宫掌权者,您会让祖龙血脉复苏么?” “诚然,您为了离宫殚精竭虑,奔波劳碌;但您对于他们而言,说不定只是一枚随时可用的弃子罢了。” 那一刻,就像被震住一样,六目碧蚺的身躯仿佛僵硬了。 乌鸦见这模样,又加了一把火,声音都变得森寒起来,“甚至……说不定您此行回去以后,离宫掌权之人便会因为您即将化龙,将您除而后快之!” “哪怕您侥幸未死,您这一生,也将绝无化龙之机!” 就像魔鬼的低语蛊惑那般,它的声音总带着一股奇异的力量,让一切听它说话的生灵,都会被带进它的节奏当中。 ——就是那种它的话明明只是阐述一种可能性,但却会莫名其妙地让所听之人不由自主地去相信那样。 最后,乌鸦的声音带着一丝浓浓的诱惑,仿佛不绝于耳的魔音那样, “但……吾有一法,可让您立地化龙。当然,只需要一点小小的代价,比如——那欲除您而后快的离宫的前任宫主的转世之身……” 仿佛着了魔那样,六目碧蚺愣愣抬起头,呓语那般,“辛月仙子……给你……助本座……化龙?” “不错!不错!” 乌鸦动了,扇动翅膀靠近六目碧蚺,落在它的鳞甲之上,轻柔地抚摸着它的脑袋, “可爱的孩子……伟大的龙种……正是如此。” “用那邪恶的、阴暗的离宫的前任宫主……就可以换取您化作祖龙的机会……” “来吧……将它交给吾……” 话语之间,乌鸦眼中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喜悦,看向六目碧蚺的目光也再没有了那种装出来的尊敬,反而是如同看一具僵硬的傀儡那样。 龙种? 说到底也不过是野兽罢了。 甚至比那赤丹观主,更加容易“蛊惑”。 然而就在它以为一切即将功成的时候,六目碧蚺身上突然异变骤起! 那三尺的身躯一瞬间暴涨,浓浓的黑暗风暴席卷之间,顶天立地的龙身悍然浮现! 与此同时,无尽的黑雾溢散而出,仿若囚笼一般将漆黑的乌鸦困在其中! “你!” 突来的异变,让这诡异的乌鸦骤然惊慌,扑腾着翅膀想要逃离!却被那充满毁灭性的黑雾牢牢锁住,完全动弹不得! 然后,六目碧蚺抬起头来,冰冷的眸子里哪儿还有方才的迷茫? 它看向有些惊慌的乌鸦,在对方阴沉而恼怒的注视下,六目碧蚺的声音充斥着不屑的讥讽, “你就是这般蛊惑赤丹观主的?” “但你以为本座的龙身是从何处得来?” “——就是离宫啊!” “蠢货!” /92/92855/20802020.html 第487章 是我 “没想到吧?” “本座只是最开始只是一头寻常蛇怪而已。” 六目碧蚺看向已是瓮中之鳖的乌鸦,“这一身龙之血脉,正是从你所说的离王的手中继承——在他亲眼所见之下。” 紧接着,它露出一丝森冷的笑, “那么,现在就让本座看看——你这破鸟竟是什么妖魔鬼怪!” 六目碧蚺不晓得这头诡异的乌鸦来自何处,也不晓得它究竟所属何方,甚至连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存在,都一概不知。 它唯一知晓的便是这头乌鸦就是撺掇了赤丹观主对陈氏女婴下毒手的罪魁祸首。 而陈氏女婴乃是离王钦点让江南接引和照料的,它六目碧蚺又是跟着江南吃饭的。 那么,不言自明——它是敌人。 另外,根据六目碧蚺的观察,这头乌鸦拥有着某种类似“蛊惑”的能力——无论是之前的赤丹观主也好,还是现在的它自身也好,但凡听闻这乌鸦说话,都会不自觉地被它的节奏带上歧途。 当然,前提是它说的话没有太大的纰漏。 就像它对赤丹观主所说的——倘若陈氏女婴被其它宗门收入门下,未来恐怕真的会影响到赤丹道观在戊州的地位。 所以赤丹观主中招了。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处心积虑想要弄死陈氏女婴。 只不过,乌鸦没有想到的是,六目碧蚺可并非自出身就身怀祖龙血脉。 它,最开始只是一头土里土气的乡巴蛇而已。 就是因为在离王陵寝祭宫获得了祖龙的血脉,方才一跃为龙! 正是如此,所以它从来就没有对这一身血脉有什么崇敬之心,只不过将其当做了和工具一样的力量罢了。 而既然离王默许了它取得祖龙血脉,乌鸦所说的“离宫掌权者不会允许化龙”这件事,自然就变成了无稽之谈。 这种完全不合实际的话语,也是六目碧蚺没有中招的关键。 但在乌鸦讲得入神的时候,六目碧蚺并没有立刻打断或者揭露它的骗局,反而是顺应着它做出反应。 直到它失去警惕,靠近六目碧蚺。 便是,收网之时! ——因为除了那蛊惑人心的能力以外,这头乌鸦还有一点异常,便是它来无影去无踪。 它出现之时,六目碧蚺没有任何反应。所以六目碧蚺也没有把握能在它准备逃跑之时留下它。 除非……将它彻底禁锢在自己身旁。 ——就像现在这样。 而此刻自知中了计再无生路的乌鸦,也不再伪装,眼眸中露出一丝冷笑之色,“啧,吾栽了,但吾也记住你了。” “记住?” 六目碧蚺张开嘴,露出那仿佛深渊一般黑暗的喉道,仿佛看傻子一般,“你莫不是以为落在本座手里,还能活命吧?” 话音落下,一口吞尽! ——没有给对方丝毫的机会,那硕大狰狞的龙首便将乌鸦囫囵吞下! 嚼碎,咽进腹中。 这鬼乌鸦无比奸滑,说的话更是哪怕一个符号都不可信,六目碧蚺自然不会去“讯问”于它,否则不知不觉被对方卖了恐怕都不自知。 它有自知之明——自己不是擅长阴谋诡计的那一款。 不过,这并非什么大问题。 因为,它的天赋能力——被它所吞噬的生物,连记忆也会被融化吸收! “那么,现在就让本座来看看……究竟是哪个崽种狗胆包天,连离宫的人都敢动……” 六目碧蚺眼中闪过一抹好奇之色,喃喃开口,探入神识,准备一探究竟。 但很快,它脸上的表情就僵硬住了。 ——什么都没有。 就像吃了一块木头一样,六目碧蚺的脑海中并没有出现任何乌鸦的记忆。 “本座的能力……出问题了?” 六目碧蚺眨了眨眼,又尝试了一次。 ——仍一无所获。 就好像……被它吞掉的乌鸦仅仅是一具木偶,吃掉被提线操控的木头,自然不会得到那背后黑手记忆那样? . 离宫。 距离六目碧蚺前往戊州,已过去了十多天。 如今江南刚刚上任,对天殿事务一窍不通,加上如今诸多殿主宫主仙人仍在离宫之外镇守葬海裂缝,辛月仙子转世轮回,复苏的离王闭关于万丈地底……总之就是说,整个离宫天地人三大殿所有的担子全部压在了秦梓苍与郀阖身上。 于是,两位原本还算清闲的仙人,这段时日直接忙得没有一丁点儿歇息的时间。甚至俩人都动用了神通,显化出数百分身,这才勉勉强强应付过来…… 但这一切,暂时和江南没什么关系。 ——虽然他做了天之总殿,但毕竟还未真正被离王授封,很多事务哪怕他真想帮忙分担一些,也不可能在离宫这个程序森严的庞大机器中插进手去。 所以天生怕麻烦的他也就听之任之,悠闲起来,反正就是天殿和新世界两头跑,颇为惬意。 不过他倒是清闲了,但这般作风却被看在了天阙城五位府君眼中,更是让极几位府君忍不住捶胸顿足——都快一个月了,这位新任的天总殿没有一次进到天殿的洞天福地中参悟修行! 哪怕一次,都没有! 就整天跟个纨绔子弟一样养花逗鸟,甚至有时候整个离宫都找不到他人! ——你敢让这种家伙当你顶头上司的? 闹呢? 如此,更加坚定他们要想方设法把江南踹下去的决心! 另一边,江南对此却并不在意。 天殿,正威殿,后殿。 江南依靠在大椅上,看似闭目养神,但实则却是通过青灯的联系,正于东娴沟通。 那丫头那边,似乎仍处于漫长的僵持当中,已持续了数百年之久。 据东娴所说,她被困在了一件名为“山河神鉴”的奇异仙兵内,其中茫茫无尽的混沌之间,没有灵气,没有道则,只有浩浩荡荡的山河神力化作整个天地,意图挤压碾碎她。 如此僵持之间,东娴出不去这“山河神鉴”,对方也奈她不何——按她自己说的,只要她能逃出这山河神鉴,哪怕敌不过对方,也能轻易脱困。 简单来说,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东娴并没有什么危险。 但……相当无聊。 所以在江南听到她的呼唤的时候,这姑娘才会那般兴高采烈。 而知晓这一点后,江南经常在没事儿的时候将神念沉入识海当中,一方面是从东娴口中了解更多与乾道有关的情况,另一方面也是陪她解解闷儿。 而闲来无事时,江南也会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讲述给东娴听,引得对方啧啧称奇。 ——哪怕以她的修为境界,江南所经历的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都是小儿科,但她仍然听得很认真。 一如当初在天渊之中的时候,江南对于她枯燥而重复的村中生活也未曾表现出半点儿不耐。 “哇!那么宏伟的天庭现在已经没有了吗?”听到天帝覆灭的时候,她会惊呼。 “唔……那个叫牧者的家伙好可恶!揍他!”听到牧者脱困后在上元世界搅风搅雨的时候,她又闷声闷气。 “世界上真的有能够一直一直变出来好吃的大河吗……好想看看……”听到莲花星域的多宝河时,她也会感到惊讶。 “咦~江南你已经是离宫的天之总殿了吗!好厉害!”听闻江南如今的身份后,她的声音里也充满了欢喜。 “……” 总之,如今的东娴也并不像什么难以接近的绝世大能,仿佛万年过去了,她仍是那个坐在荒芜的村落中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的小姑娘。 “有人来了,下一次我再来找你。” 半个时辰后,江南深吸一口气, “离道这边等离王出关之后,应当就差不多会远征乾主了——那家伙是个绝不肯吃亏的狠人。而那个时候,我也会与离道的远征军一同前来。” “好!” 即便隔着无边距离,江南仿佛也看到东娴眯起眼睛,露出两颗小虎牙那样笑出来一般, “东娴等你!” 话音落下,江南退出识海,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而那名天卫的首领,正站在他的面前。 “总殿。” 江南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 这名女子浑身笼罩在银白色的贴身甲胄里,身姿高调,婀娜窈窕,面容绝美但异常冰冷,给人一种冰冷和难以接近的感觉。 其身份,正是当初被六目碧蚺的胡闹所引出来的天卫之下,还是其中一个小队的队长。 她名为离霜,当初乃是被天殿某一位战仙带回来的孤儿,自此便一直在天殿中生活,成就合道以后更是加入了直属天之总殿坐下的天卫,一直至今。 而也许正因如此经历,才造就了那机械一般冷硬的性格。 她恭敬行礼,然后继续道,“六目大人,已经回来了。” “我知晓了。”江南微微颔首,站起身来。 先前,在六目碧蚺死皮赖脸之下,要了个天之总殿座下护法的职位——没有什么实权,但足够威风。 也正因如此,天卫离霜方才会称呼它为“大人”。 片刻后,正威殿中。 “办妥了吧?” 六目碧蚺略显焦急的等待中,江南走进门来,随口问道。 “本座办事,你尽管放心——如今那陈氏女婴和她父母已被妥善安置,毫发无损。甚至在本座的操作下,如今整个戊州都知晓了你天之总殿的名号,感恩戴德!” 顿了顿,六目碧蚺话锋一转,“不过……” “不过什么?” 说到这儿,六目碧蚺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不过本座在回来的时候,遇见了一头乌鸦……” 紧接着,它便把与那只诡异的乌鸦遭遇的一切,徐徐道来。 最后,六目碧蚺的声音透着些许凝重, “本座本想一口吞了它,再看到它的记忆,便能知晓它究竟是什么东西,背后又是什么势力。” “但最后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就像是……它只是一具被操控的傀儡而已。” 很显然,六目碧蚺对自己的能力是绝对信任的——被它吞噬之物,定然会连同灵魂、记忆一起尽归于它。 可碰上那诡异的乌鸦,却吃了瘪,这让六目碧蚺心头相当不爽。 “乌鸦么……”江南听罢,眉头紧紧皱起,喃喃自语。 “不错,虽然并不知晓它的身份与所属,但本座实在无法想象,离道有哪个胆大包天的势力敢跟离宫作对。”六目碧蚺点头,如此说道。 “那么,倘若它并不是离道的生灵呢?”半晌后,江南冷不丁地开口。 六目碧蚺愣住了,良久才支支吾吾,“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罢了。”江南摆了摆手。 无论是先前离王告诉他的辛月仙子的来历中,还是东娴口中对她对峙的敌人里,都有一头伴随在乾主身旁的黑乌鸦。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六目碧蚺这次遭遇的,恐怕就是它。 但很明显,那应当至少一缕分身之类的玩意儿。 否则,这乌鸦既然能跟在乾主身边,还能和东娴掰手腕儿,没道理会被六目碧蚺这样一头连仙人都不是的龙种吞掉。 粗略地给它讲了一遍后,六目碧蚺懵了。 良久之后,它才颇为夸张地用尾巴指着自己的脑门儿,“你的意思是……本座刚吃了一尊至少也是仙人的恐怖家伙的分身?” 江南默默点头。 “……他娘的!” 那一瞬间,一股急切的危机感像是潮水那样,朝六目碧蚺奔涌而来! 仿佛要将它完全淹没那样。 此时此刻,一直不被它所在意的对方最后那句“吾记住你了”,重新回荡在耳边。 如魔音入耳,环绕不绝。 “你在惊讶什么?”江南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们不是早就与乾主不共戴天了吗?” “啥?”六目碧蚺愣住,张大了嘴,“——这他娘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呃?我没说过吗?” 江南挠了挠头,“你还记得离王陵寝中那夺舍了辛月仙子的乾主神念吧?” 六目碧蚺茫然点头,“记得啊?可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况且那一道乾主的神念不是早被离王陛下灭杀了吗?这属于离王和乾主的仇恨跟咱们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你真蠢到真死心塌地为离王拼命?” “不。” 江南腼腆地笑了起来,“实际上,杀死乾主的那一缕神念不是陛下,是我。” 六目碧蚺:“……?” /92/92855/20802021.html 第488章 山雨欲来 当知晓被隐藏起来的真相的那一刻,六目碧蚺整条蛇从头到尾都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从尾梢窜起,直冲脑海! 甚至于让他短暂地失去了口吐人言的能力,大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来——就好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硬生生扼住了喉咙那样。 对此,江南似乎颇有些意外,“这事我没说过吗?” “你说……你说个鬼啊!” 良久后,正威殿中终于响起六目碧蚺凄厉的惨嚎声。 惊愕,恐惧,茫然,不知所措……各种情绪包含在其中,甚为复杂。 它看着面色平静、仿佛只是在说“昨晚吃了一碟花生”这般小事儿的江南,只感觉浑身每一枚鳞片都在打颤! 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六目碧蚺颤颤巍巍问道,“这件事……那个乾主应当不知晓吧?他一定认为……是离王离王出手的吧?是这样吧?江南?” “当然不可能。”江南摇头,“那可是一道之主,要是连这点都看不出来,可就太惹人发笑了。嗯……大概我一旦出现在他面前,恐怕就会立刻被认出来吧?” 六目碧蚺:“……” 他蛇麻了。 原本,它被迫跟着江南四处奔波,身心俱疲,终于熬到在这泱泱离宫安顿下来。 现在江南混成了天之总殿,它也跟着鸡犬升天,混了个天殿护法之职,本打算摸摸鱼,养养鸟,混混日子,其乐无穷…… 谁他娘的能想到,江南早就和那位号称仙土第一王的乾主对上了! 而且还不是什么可以消弭的小摩擦。 ——江南那是直接嘎了人家一抹神念,顺便把乾主数十万年来图谋掀得干干净净一点儿都不带剩的! 良久,六目碧蚺才吐出一句,“那咱们现在散伙……还来得及吗?” 江南听罢,颇为认真地思考了一番, “嗯……原本应该是还来得及的,反正乾主大概也没注意到你。” “不过现在你把那头乌鸦的分神给吞了,肯定是被惦记上了——说不准你前脚刚出离宫,后脚就被乾道的间谍密探抓去剥皮抽筋剐了。” 六目碧蚺:“……你他娘的!” 恨恨吐出一句后,仿佛认命了那般,它游荡着身子晃晃悠悠离开正威殿。 “你去哪儿呢?”江南随口问道。 六目碧蚺回过头,瞪了他一眼,吐出两个字儿来,“化龙!” 然后,一边走一边叨叨,“果然你这家伙哪怕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之总殿,也是个大灾星!本座要去不早点化龙成仙,早晚有一天得被你活活坑死!” 最后,骂骂咧咧的声音消失了,六目碧蚺的身影也消失在江南眼中。 这个时候,那位名为离霜的天卫方才从虚空中走出,目睹了一切的她哪怕平日里不苟言笑,此刻也因为六目碧蚺的惨样而忍俊不禁。 但当江南注意到时,这姑娘立刻惭愧地低下头去,道:“殿主,您早便发现了吧——六目大人明明已达化龙之关口,却迟迟不愿越过那一步。” “当然。” 江南不怀好意地哼了声,“啧,这家伙应当是怕自己化龙以后,我再给他安排其他差事儿,所以一直故意拖着。这不找点东西吓吓它,指不定还能拖个数十上百年!” 顿了顿,他叹了口气,“可是,时间已经不多了啊……” 离王闭关,重融道统。 按照那位陛下自己的说法,短则数月,长则十来年,就将功成。 而到了那一日,大抵便是远征之时。 江南要是不想方设法增强战力,那到时候可就只有干瞪眼了。 但偏偏他无法主动修行,在离道一百零八州,他也未曾发现新的燃灯之地…… 那就只有从外力上想办法了。 ——身怀祖龙血脉的六目碧蚺,在化龙以后定然是一体恐怖的战力。 江南也怎么可能让他安安心心地摸鱼混日子呢? 离霜听罢,微微点头,又道:“殿主,如今辛月大人的转世之身安顿在偏殿,她今世的父母也已苏醒——您要见他们吗?” “去看看吧,毕竟是陛下托付给我的任务。”江南点点头。 “是,属下这便去安排。”离霜稽首行礼,就要重新踏入虚空。 “对了。” 但突然间,江南叫住了她,随口道:“以后多笑一笑——方才你笑起来的时候,挺好看的。” “呃……是!”很明显的,冰冷沉静的离霜愣了一瞬间,脸颊噌的一下就红了,略显慌乱。 片刻之后,正威偏殿。 由于上一任天之总殿的辛月仙子喜静,所以正威殿的侍者与仆从并不多——除了必须的日常打理与维护外并没有多少人,显得整座巍峨的大殿颇为冷清。而江南上任以后,本就不太习惯被太多人侍奉,也就没有再增加侍从。 其中,华清偏殿则是其中还算有点儿人气的地方——这地方是天之总殿召见与会客之用,哪怕辛月仙子不喜喧哗,也总不可能让人家过来坐冷板凳就是了。 不过,今天的华清偏殿却和往常不太一样——肃杀庄严的银甲天卫甚至不再隐藏身影,而是一层又一层将殿中一处房间层层环绕,每一名天卫都将神识催发到极致,环顾梭巡方圆百里每一处犄角旮旯。 这等阵势之下,恐怕就是一枚泥鳅遁地混进来,恐怕也会被劈成十万八千块搜查得清清楚楚。 江南领着离霜一路通行而过,来到华清偏殿深处的一间房里。 两名沉默的天卫推开房门后,装饰清雅的诺大房间里只有三道人影。 其中一个襁褓中的小婴儿沉沉地睡着,一张紫潢圆桌前,一名中年男人与美妇并排而坐,眉宇之间略显茫然与憔悴。 ——却正是被六目碧蚺带回来的陈渭玄与楚氏夫妇。 而那名婴儿便不必多说了,正是作为辛月仙子转世之身的陈氏女婴。 “大人!” 见有人推人而入,夫妻俩顿时反应过来,连连起身行礼,“陈氏夫妇见过大人!” ——虽然那头漆黑的神龙不知道去了何处,外面那些银白甲胄的兵卫也一言不发,导致夫妻俩压根儿不晓得这儿究竟是什么地方。 但这并不妨碍什么,反正这两口子心里门儿清——既然能将他们从无数“仙师”手头救下来,那肯定也是“仙师”甚至更强的仙师! 所以,拜就完事儿了。 “不必多礼。” 江南打量着夫妻俩——丈夫看起来稳重一些,夫人则晓得有些局促不安,但唯一相同的便是江南进来的时候,他俩抱着襁褓的手都不自觉的紧了一些。 “我叫江南,嗯……姑且算是这个地方管事儿的,对了,那头蠢蛇是不是什么都未曾跟你们说?” 见夫妻俩露出疑惑之色,江南再补充道,“就是那头漆黑的龙。” 陈渭玄终于听懂了,低下头,毕恭毕敬道, “江大人,确实如此——我们在被神龙大人救下以后便昏迷了过去,醒来时便在此处,已不见了它老人家的身影。” “但无论如何,都多谢江大人与神龙大人救命之恩,如此大恩,渭玄与妻女此生定当铭记!” 说罢,又是行礼跪拜。 江南摆了摆手,一股道行之力将夫妻俩托起,然后道,“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我会一一告诉你们,嗯……从从她开始吧。” 江南的目光,看向了那襁褓中睡得安详的陈氏女婴。 然后,在陈氏夫妇半懂不懂的目光中,江南简略地为他们讲了一遍他们的女儿转世之身的身份,以及离宫的大致情况。 于是,一个时辰后,虽然有些云里雾里,但陈氏夫妇还是大致听明白了——原来那些“仙师”并没有说错,自家女儿真的是转世之身! 只不过,不是他们口中的大魔,而是比那些手掌日月,翻云覆雨的“仙师”还要厉害的真正的“仙”! 当即,巨大的喜悦让夫妻俩神情激动,溢于言表——哪怕仍对江南所说的很多东西都暂时无法理解,但无论怎么说,至少他们的女儿不会被当成魔头人人喊打了。 当父母的不过是希望儿女平安,就已足够。 而后,江南将离霜留在华清殿,让她安顿和照料陈氏女婴与老俩口——这冷冰冰的天卫姑娘先前本来就是一直对辛月仙子负责的,如今让她守护辛月转世之身,也是合情合理。 至于修行,还急不来——恐怕离王出关之前,整个离宫还没有谁有能力去帮辛月仙子的转世之身引导修行之路…… 总之,辛月仙子轮回,暂告一段落。 . 然而人的悲欢离合,并不相通。 哪怕是仙人,也是如此。 在离宫的气氛还算融洽安和的时候,相隔了无尽葬海的乾道天山道场,可就并没有那么美好了。 诺大的道场中,一层又一层的古老符文铭刻在地上,仿佛一个巨大的阵法。 而在阵法中央,一卷似玉非玉,似铁非铁的奇异书卷悬浮在半空中。 氤氲的道则在它周遭旋转,升腾的灵气仿若祥云那般将它环绕。明明仅是二尺书卷,却透露着一股山海浩荡的恐怖压迫力! 仿佛一整个沉重的世界,尽在其中演化那样——从微微露出的一角中,可以窥见那书卷之中有日月升落,繁星如海! 而在这奇异的书卷之前,一身黑衣的乾主盘膝而坐,双手之间幽光闪动,运转着空中的书卷。 气氛,压抑而沉默。 唯一某些煞风景的,便是空旷的天地之下,一头一尺有余的漆黑乌鸦上蹿下跳。 “蠢货!” “贱龙!” “老鸦总有一天,必将你扒皮抽筋,生吞活剥!” “……” 骂骂咧咧的声音中,怪叫连连。 似乎终于忍不住了,乾主睁开那混沌漆黑的眼眸,声音沉闷,“倘若无事可做,便与吾一同来镇压那女子。” 乌鸦这才收敛了一些,它两只脚落在书卷之上,看向乾主,“老鸦……办砸了,还损失了一枚尾羽。” 乾主并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乌鸦先前的反应,就已经说明了它的事儿并不顺遂。 先前,乾主的计划开始的时候,能完全隐蔽自身气息与因果的乌鸦横渡了葬海,把辛月仙子送去了离道。 而回归之时,它将一枚羽毛留在了离道,用作信标。 然后,计划失败,作为乾主棋子的辛月转世轮回。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乾主让它唤醒那一枚羽毛,试图在离宫接引辛月之前杀死她。 但很明显,失败了。 “成之幸,不成亦是运。”乾主摇了摇头,“那丫头突破了吾之掌控,如今气运正盛,失败了,也属平常。” “若真是如此,老鸦倒也就算了!” 乌鸦哼了一声, “但眼看就要成功了,突然冒出一头龙种坏了大事,不仅如此,后来老鸦试图迷惑他,却中了诡计,损了一枚鸦羽!气煞老鸦!” “哦?” 一向如深渊一般平静沉冷的乾主,仿佛突然提起了一丝兴趣,“什么龙种能让你也吃了暗亏?” 乌鸦瞪了他一眼,自然知晓乾主是在嘲讽。 但顿了顿后,它突然不怀好意地看向对方, “嘿,你这老家伙看老鸦的笑话?” “老鸦就告诉你——那头龙种自称离宫天之总殿座下!而那离宫新任的天之总殿,就是杀了你神识的罪魁祸首!” 经典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一瞬间,乾主眼中一缕阴沉骤现,随之而动的便是整个天山道场,刹那间阴云密布。 一旁,乌鸦也见好就收,没有再继续揭这位乾道之主的伤口,转而吐出一缕幽光,照耀在空中的山河神鉴上。 顿时,那书卷光芒大放,更加猛烈地运转。 天山道场,也再度陷入沉默。 . 于是,在最后一场离王大试的一个月后,除了那仍在各大州镇压葬海裂缝的诸多离宫仙人外,再没有什么大动静。 ——离王闭关,重融道统;辛月仙子转世之身安顿下来,等待长大;六目碧蚺准备化龙,遁入万丈地底;江南筹备着即将到来的七仙会武;乾主与乌鸦在暗杀辛月仙子失败以后也开始闭关,力求在离道的报复到来之前炼化山河鉴中的恐怖女人…… 总之,就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那样,一切都无比平静。 但稍微知晓一阵内情的人,都仿佛看到了这平静之下疯狂涌动的暗流。 山雨欲来。 /92/92855/20802022.html 第489章 百万英灵 平静之下,在大多数人无法看见的角落,暗流混杂着复杂的人心,缓缓涌动。 如此风平浪静的天阙五方城中,居民安乐,井然有序。 但身为这诺大的城池的统治者的五方府君,如今却再一次汇聚到了一起。 “北府君,今日唤吾等前来……所为何事?” 在一座巨大的镂空金门前,沉默之中,高瘦沉肃的中央府君眉头皱起,率先打破了沉默。 今日,本来并没有五府君会谈的例会,而是北府君突然把他们都叫了过来,齐聚于此。 北府君垂下眼眸,缓缓开口,“七仙会武。” 话音落下,余下四人皆是眉头皱起。 心直口快,身影仿若一座铁塔的东府君闷身闷气道,“会武一事不是早就已经商议定下了吗?还有什么值得谈的?” 听罢,剩下三位府君皆是微微点头,有些不解地看向北府君。 ——大家伙儿都是忙人,除了大会武以外,整个天阙城运转和无数城民的吃喝拉撒睡都压在他们头上,他们哪儿有过多的精力放在江南身上? 甚至,倘若不是这一次离王任命的天之总殿人选太过离谱,惹人不信服,五方府君压根儿就不可能搞这些小动作。 “不错,此事已经定下——那位绣花枕头一般的总殿,莫不然还真能一人与五方军对弈不成?本君不信。”此时,开口的是作为五方府君中唯一一名女子的南府君,她秀眉微皱,声音透着一丝轻视。 或者说,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来看,那位天之总殿都不可能挡得住天阙五方军。 “原本,应当是如此的。”北府君幽幽一叹,看向四人,“但现在……恐怕有变。” 四位府君一愣,相顾对视一眼。 “什么变故?”眉宇之间颇显阴柔的西府君皱眉问道。 “四位应当知晓,老朽乃是地殿第九宫出身罢?”北府君深吸了一口气,突然问道。 四人点头。 紧接着,便又听老人道,“昨日清晨,老朽的一位老朋友向老朽传信——在秦大人与郀军主的对话中,他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消息。” 顿了顿,他深吸了一口气,“说是那位新任的天之总殿……似乎可与仙人一战!” 话音落下,巨大的拱形金门前,四人齐齐愣住。 片刻后,中府君的眉头才皱得像老树皮一样,摇头道,“此事……当真?” “当真。”北府君石头有可靠的消息来源,缓缓点头。 听罢,四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倘若江南真的可与仙人一战,那可能还真能检阅天阙五方军! ——毕竟,那只是天殿亮膀子的一次阅兵而已,又不是生死战争,五方军自然不可能像战场厮杀那样出手。 沉默。 仿佛死一般的沉默。 良久以后,中府君才出声打破了沉默,“若是如此,那只能听天由命了。” “但……北府君哪怕您要告知吾等这个消息,为何……会在此地?” 说罢,他抬头望向五人前方的巍峨金门——在眼前无比高耸的巨大金门外,一队队武装到牙齿的冷酷军士巡逻着,仿佛看守着什么无比重要的通道那般。 而那百丈高的门扉中,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压力仿佛从跨越了无尽的时空间隔,溢散出一缕来。 门中,是一片朦胧的混沌缓缓涌动着,就像汪洋中平静的海面,下方奔流着毁天灭地的恐怖暗流那样。 ——天阙金门。 此次北府君让另外四位府君相聚的地点并非他的君府,而是天阙金门之前。 身为天阙府君,余下四人也自然知晓,跨过这座金门之后究竟是什么地方。 ——五军殿。 作为在整个天阙城最为神秘和森严之地,五军殿对于离宫大部分人来说都相当陌生,又让人恐惧。 原因无他,正因为这传说中的五军殿中驻扎着传说中离宫最锋锐的矛——天阙五方军。 贪狼,破军,冲煞,斗罡,龙骧……这五支从离宫创立的时代便延续至今的恐怖军团,虽在正史记载中只有一次战争记录,但仅是这样,便已让整个离道甚至整个仙土望而生畏。 ——在无数万年前第一次乾离大战的时候,这五支军团都拥有杀过真正的“仙人”的可怕战绩。 而且,都不只一位!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天阙五方军便与乾道的天乾部,坤道的后土圣族,以及坎道的万流大军一概而论,称作仙土四大最强兵团。 同时,离宫高层之间也有戏称——流水的五府君,铁打的五方军。 那意思便是说哪怕连执权任期长达万年的五方府君轮换了一届又一届,五军殿中的那五支恐怖军势,也依旧长存。 与大多数不明真相的人们认为的“五方军受府君管辖”不同,实际上,能启用五方军的唯有离王大印,其他天殿也好,五方府君也罢,并没有直接调动五方军的权利。 连五方府君,也仅仅是有与五方军主对话的资格而已。 ——就这还是因为当初的五方军,便是出自无数年前的天阙城。 而五方军驻扎的五军殿的位置,就位于天阙五方城中央一处小世界内,除了离王印持有者外,唯有五方府君令一同齐聚,方能打开通往五军殿的天阙金门。 那么问题来了,北府君让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毕竟,五方府君如果没有必要的话,是绝对不愿踏足五军殿的。 虽然大部分人都以为五方府君是五方军的顶头上司,但实际上只有成为府君,亲身面对过那五支恐怖的军团后,才能明白那种恐惧之感。 ——就像是将一柄还挂着人皮的淌血的尖刀横在自己脖子上那样的感觉。 森寒,冷酷,令人不寒而栗。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一些心志不坚的修士甚至能被活活吓死。 “你们应当知晓的吧?” 那一刻,北府君睁开眼,其中精光暴射, “以往七仙会武,仅仅是五方军团军士轮流与仙人对弈而已。而倘若那位总殿当真有近仙之力,或许此次会武真无法难为他了,总殿之位,也能让他安安稳稳坐了去。” 顿了顿,他的目光扫过众人,“但你们……真的甘心这样一个没有功勋、没有资历的小辈坐到头上?” 四人沉默,无话可说。 但心头,肯定是不甘愿的。 于公,因为江南斩杀乾主神念之功仅有离宫仙人以上的存在才知晓,所以在大部分人眼里,这人对离宫压对天殿甚至对天阙五方城根儿就没有半点儿功绩,这也是五方府君不认可他的最重要的一点。 于私,那就更简单了——在场五方府君最年轻的都是万岁以上,费劲千辛万苦才爬到这个位置,突然一个不足百岁的年轻小子从天而降,一下子骑到他们头上,谁乐意? “所以……老朽想请五位军主先辈,亲自出手!”沉默之间,北府君面色如常,缓缓开口, “——让那小辈知晓,天殿之位可没那般容易坐上去。” 那一瞬间,其余四位府君直接傻在了原地。 ——有一说一,先前听到北府君说江南有与仙人一战的实力的时候,他们都未曾有过这般惊骇。 而在这惊骇中,还有一种莫名的情绪。 ——这他娘怕不是个傻子吧? “嗯……北府君……恕本君直言……也许……大概……那五位军主并不会听从吾等的命令?”南府君眨了眨眼,如此说道。 不得不说,这话已经相当委婉了。 实际上,五人心头都门儿清——那五位存在与他们的下属军团,除了执离王大印者,谁都命令不了。 他们五方府君在天阙城威风是威风,但到了五军殿五位军主面前,人家愿不愿意搭理你都不一定! “并非命令。” 对于四人的态度,北府君没有任何意外,他缓缓摇头,“老朽只是去告知他们新任总殿之事而已——那五位军主铁血冷硬,想必若是知晓了如此一号散漫无才的人物坐上天殿之位,怕是也会不喜吧?” 四人闻言,相顾之间,露出恍然之色。 “不过,此事既然由北府君提出,还是您亲自前去为好——本君身体不适,便不一同跟随了。”形如铁塔的东府君隆声道。 余下三位府君闻言,也是摆手推脱。 北府君见状,面儿上不说,心头却是门儿清——他们哪儿有那么多借口?不过是不想面对那五位军主罢了。 但说实话……能理解,也早有预料。 “自然,是当由老朽前去。”北府君说道,“不过,这天阙金门,还五位府君印当能打开。” “这个好说!”先前还身体不适的东府君砰砰拍着胸脯,翻手取出一枚巴掌大小的黄澄澄的金色大印,缓缓托起。 其余四人也是一样,片刻之间,代表整个天阙城至高权力的五方大印便齐聚一处,绽放光芒! 周遭军士,莫不跪拜行礼。 紧接着,那门扉中的茫茫混沌缓缓融化,显露出其中笼罩在迷雾中的世界真容。 也正是此刻,就仿佛深渊之下的恶兽露出嗜血的獠牙那般,一股恐怖的寒意从那门中涌出,仿佛潮水一般奔涌肆虐! 包括五位府君在内,无数军士在那一刻只感觉仿若一双双浑身被浓浓的煞气所笼罩,如芒在背! 然后,北府君深吸一口气,顶着恐怖的压迫力,踏入那巍峨的黄金门扉中。 在一瞬间的天地倒转、时空变换以后,迷雾消散。 呈现在北府君面前的,是一片奇异而熟悉的光景。 ——空寂而高远的天穹之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一柄柄形状各异、散发着凛冽之光的兵刃,仿佛漆黑的阴云涌动那般。 而目之所及的苍茫后土又分为五色——赤、金、黑、白、灰,它们向宿雪过后的清晨那样,完完全全地盖住了整片大地。 但仔细看去的话,却能发现——那哪儿是什么雪? 那分明全是一尊尊矗立不动甲胄军士俨然排列,覆盖大地! 它们浑身覆盖在厚重的甲胄之中,仿若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或者说……就是雕塑。 北府君看向地上的五方军,低声叹息,遥遥一拜。 天阙城一般人未曾见过传说中五方军,还以为他们乃是真正的有血有肉的人。 但北府君却清楚——活人,只要不成仙,是万万不可能从离王的时代长寿到如今的。 虽然在无尽岁月前的战争岁月,五支军团确实是由天阙城无数愤懑的热血志士组成的军队,但在一次又一次与乾道的战争厮杀中,五方军团百万雄兵种没有一位活着走出了战场。 只是,哪怕身躯已死,那些经过永不倒下的执念与意志仍然存在,仍欲保家卫国。 然后,在某种甚至连名字都不能提起的禁忌之术下,他们重生了。 ——褪去苦弱血肉,舍弃脆弱残躯,以金铁作骨,以铜浆为肉,英灵重生,自此不死不灭,作为整个离道最锋锐的铁矛! 摒弃痛苦,割舍软弱,心如铁石,以身为兵,宛如机械一般的亡灵——这才是天阙五方军的真正的面目。 正因如此,它们方才拥有如此恐怖的力量,以及非离王大印不可驱使的绝对自主权。 而在这英灵遍布的天地之间,一座巍峨的黑铁大殿,静静地悬浮着。 正是寄宿着五方军主的五军大殿。 北府君一步一步,走得很慢,仿佛每走出一步,都顶着无比恐怖的压力那样。 事实,也确实如此。 百万英灵,它们仅仅是存在于那里,对于残仙境的北府君来说,就已是天威般的压迫力。 终于,一天一夜后,在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之后,北府君终于踏上了那巍峨的大殿。 殿宇宽阔,却空空荡荡。 唯有五座巍峨的铁碑矗立在尽头,那冷硬的碑面之上铭刻着一个又一个名字。 ——百万英灵,尽在其中。 而每一座铁碑之下,都盘膝而坐着一道虚影。 他们身影各异,容貌不清,闭目垂眸,浑身透着一缕缕难以形容的恐怖气息。 古老,苍茫,凶威赫赫! 这,就是天阙五方军主,统领百万英灵的中枢大将! 北府君深吸一口气,跪俯在地,致以最庄严之礼, “天阙城第四百六十七任北府君,拜见将军!” /92/92855/20802023.html 第490章 所谓考较 那一刻,堂堂离宫直属天阙城五方府君之一的北府君,宛如虔诚的信徒那般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一动也不敢动。 府君一职,虽说比不上三殿高层,比不上天殿七仙,更比不上三位总殿。但在离宫无数人眼中也是不可望也不可及的存在了。 然而却在这一刻,五体投地,虔诚跪拜。 倘若这一幕传出去了,恐怕会掀起感惊天骇浪。 但对于北府君自身来说,这一拜却是应该。 于情,这五方军主在某种意义上乃是如今所有天阙五方城生灵的先祖,拜之,应当! 于理,战争岁月,他们将自己的肉体,身躯,灵魂乃至存在本身,都牺牲在了那场与乾道的战争当中,在那个离道并不强盛,仙人稀少的年代,很大程度上都是靠这些百战不死的英灵守护离道,哪怕身躯陨灭,灵魂腐朽的如今,仍在黑暗中默默守护。拜之,更是应当! 另外,不得不说其余四位府君不愿意来这无军殿也是有道理的。 ——北府君此刻所承受到的五位军主并非刻意散发的压迫力,就已让他万般艰难,唯有跪下,呈臣服之态,方才略微轻松一些。 在说完最开始的那一句话后,北府君就这样一直跪着,没有对方的允许,他不敢站起,不敢抬头,甚至连多余的一句话也不敢说。 针落可闻的沉默,一直持续了数十个呼吸。 但北府君却直感觉仿佛度过了数百万那般漫长个难熬。 终于,在死寂之中,一道沙哑而苍茫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 “吾等……后辈?起身。” 那声音古老而有力,宛如雷霆嗡鸣,但仔细一听,其中又仿佛有无数个不同的声音,男女老少,尽皆有之。 于是,北府君抬起头来! 却见前方五尊巍峨石碑中最中央的那一尊之下,那浑身笼罩在淡金色甲胄中的虚幻人影,睁开了眼睛。 与此同时,他周遭的迷雾也缓缓消散,露出那一张奇异的脸庞——与他的声音一样,这张脸平平无奇,但仔细去看时,却仿佛变幻莫测,能看到无数张不同的面容那样。 一张张面孔浮现在北府君眼中,冰冷皱眉的,面无表情的,柔和沧桑的…… 十面,百面,千面,万面…… 仿佛永无尽头! 对此,北府君并不感到意外。 ——实际上,虽然他称呼对方为“将军”、“军主”,但眼前的五道人影却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人”。 而是以一开始的五方军的将军的存在作为容器,凝结了百万英灵的执念而形成的拥有神智的思念体。 也可以说……军魂! 倘若把外界那些钢铁的英灵看做一体,比作五具无比庞大的身躯,那眼前的五位军主,就是身躯的灵魂。 或者再说得夸张一点,眼前的五方军主,便是百万英灵本身。 所以,金色石碑下的那位龙骧军主的声音与面容才会那般繁杂与混乱。 如蒙大赦那般,北府君站起身,再度躬身一礼。 此刻,那位龙骧军主再说话了,“吾之后辈,所为何事?” 说罢,他用那混沌而深远的眸子盯着北府君。 在这目光之下,北府君不敢对视,甚至心头隐隐打起了退堂鼓。 ——因为被这位军主所看着,他感觉仿佛心里的一切阴暗都被看透了那般。 但他知晓,这只是错觉——人心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东西,哪怕仙人,也难以读懂。 于是短暂的犹豫后,北府君深吸一口气,将江南上任天之总殿的一切过程不敢隐瞒,徐徐道来。 最后,他望着龙骧军主,语气悲凉,“如此小辈,一无功勋,二无政绩,怎可坐上那总殿之位?倒是怕是外行乱内行,一塌糊涂也!” “因此,晚辈请求军主大人于七仙会武之上亲自出手,予他以教训,责令其收敛,不敢放肆!” 说罢,又是砰砰砰三个响头叩在地上。 清脆可闻! 然后,便是熟悉的沉默,整个五军殿陷入死寂当中。 低着头的北府君仿佛手握木尺的教书先生前顽皮的学生那般,诚惶诚恐,不敢抬头。 良久以后,空气中才想起龙骧军主沙哑的声音。 “猜疑。” “妒忌。” “不满。” “多么熟悉的味道啊……只有活泼的血肉生灵方才能散发的气味儿……吾辈这些半死不活的老怪物……却是无法体验了……” 他的声音很轻,没有任何严苛的味道,甚至北府君都不能确定龙骧军主究竟是在和他说话,还是喃喃自语。 但……那一瞬间,他浑身仿若筛糠一般剧烈的颤抖起来! 诚然,方才他所说的一切,的确是五方府君阻挠江南的原因之一。 但这其中,又有多少成分是因为嫉妒这一步登天的年轻人呢? 一成? 三成? 还是五成? 北府君自己心头都无法确定。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样的原因也确实是有的。 然后,现在,被五位军主之一的龙骧军主,一一道出! 就像一丝不挂站在对方面前那样,被完完全全地看穿一切! 那一刻,无尽的悔恨与恐惧从北府君脑中涌起,仿佛潮汐一般包围了他如孤岛一般的心脏! 他猛然醒悟过来! ——是太久未曾来过五军殿了感受恐惧了么?还是在外勾心斗角蒙了心?亦或是被江南的上任冲昏了头脑? 他北府君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眼前那从尸山血海中走过来,或者说他们自身就是无尽的阎浮地狱的五方军主是可以拿来利用的? 五方军主,血手人屠,自战争岁月便一直恒古长存的伟岸存在! 岂是他一个活了两三万年的小小府君能够拨弄和揣度的? 然而,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当北府君连自己埋在哪儿都想好了的时候。 龙镶军主却缓缓开口,“好。” 北府君愣住了,甚至短暂地忘记了恐惧,抬起头来,声音颤抖,支支吾吾,“您……您……说……” “吾辈说——可以。” 龙骧军主面色如常,缓缓开口,“吾辈会在七仙会武上看一看这位天之总殿。” 那一刹那,就像患了绝症病入膏肓的人突然发现是误诊一样,北府君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怎么?” 龙骧军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还不走?是要留下陪伴吾等么?” 话音落下,北府君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 连连跪下叩拜,然后恭敬告退! 他甚至不敢转身,不敢回头,就这样一步一步背对着大门退出五军殿,退出天阙金门! 门外,方才还各种着急有事推脱的四位府君,现在却一个没走。 颇为紧张地看着那平静的天阙金门。 ——到了他们这个位置,实际上已经成百上千年未曾有过“紧张”这种情绪了。 但今日之事,绝对算得上一件。 终于,日升月落。 第二天,朝阳升起的时候,北府君的身影才缓缓从金门中退出来。 ——此刻的他,哪儿还有任何一点威严的模样? 如同一个孱弱无力的凡人一般,脸色煞白,浑身被汗水浸透,大口喘息着,仿若劫后余生! 那一刻,四位府君急不可耐地围了上来,中府君看着那狼狈的模样,张了张嘴,“您……没事吧?” 北府君仿佛走出天牢的囚徒那般大口呼吸着空气——尽管呼吸对于他们来说并非必要的,但北府君在五军殿的那片刻,却让他重新回忆起了当初身为凡人孱弱无力的岁月。 同时,对于眼前这四个有福同享有难退群的“同僚”,北府君瞪了他们一眼,哼声道,“虽然出了些意外,但那五位军主……终究还是答应了。” 那一刻,四人皆长长地松了口气,眼眸中,露出惊喜之色!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西府君喃喃开口。 而这个时候,魁梧的东府君却突然眉头皱起,“本君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顿了顿,他看着四人,缓缓开口,“倘若……本君是说倘若……倘若即便那五位先祖出手,那位总殿仍能安然度过……又该怎么办?”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其余四位府君都仿佛看傻子一般看向他。 良久,那唯一一名女子的南府君才叹了口气,仿佛累了那般,“你醒一醒——倘若他真是连五位军主大人都奈何不得的存在,难道还不配做你上司?” . 同一时间。 金门世界,五方军殿。 在北府君离开以后,这死气沉沉的巍峨大殿又恢复了原本的寂静,针落可闻。 但在这平静中,靠近左侧的那尊庞大石碑之下,一名女子身影的军主突然睁开了眼,迷雾消散。 她看向中央的龙骧军主,眉头微皱,“龙骧,你也要和那些小辈一起胡来?” 她这一说话,周遭余下三尊碑下军主亦同时睁开眼,看向龙骧军主。 “胡来?”面对四位同僚的质疑,龙骧军主摇了摇头,“吾辈只是真想考较一番那位被陛下夸上天的年轻人。” 于是,那女子军主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早在一个月前,那位郀镇虚的后人不是就已将陛下陵寝中发生一切告知吾等了么?” “那个唤作江南的年轻人灭杀了乾贼神识,又拯救了整个离宫与陛下的弟子——吾辈认为这般功绩,授予总殿之位并无任何问题。” 她缓缓摇头。 实际上,与北府君所一厢情愿认为的“五方军主对外界发生之事一无所知”不同。 早在秦梓苍与郀阖返回地上世界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将离王陵寝中发生的一切告知了离宫“仙”位存在,包括远在各个大州镇压葬海的诸多战仙、宫主、总长。 既然如此,这俩人又怎么可能忘记沉睡于五军殿中的五位军主呢? 从一开始,五位军主就知晓一切真相——包括乾主的阴谋,离王的复苏,以及江南的所作所为和离王授予他总殿之位的原因。 那个时候,五人皆对此没有任何不满。 毕竟真要说起来的话,江南最后那七箭的功劳甚至不会比他们无数年前的贡献要小…… 既然如此,龙骧军主还答应了那因为并不知晓真相而胡来小辈,在七仙会武上为难新任总殿…… 她不理解,也不认同。 “斗罡,你误会了。” 龙骧看向女子军主,缓缓摇头, “天殿之位上坐着的是谁,并不重要——哪怕陛下认命一介凡人上任,都与吾辈无关。” “但陛下是谁——对吾辈来说,很重要。” 顿了顿,他抬起头来,那死气沉沉的混沌的眼眸中,光芒乍现! “吾辈所背负的,是无数同袍连死都无法磨灭的执念和战意所化作的力量,是离道的铁壁,是离道的长矛。” “哪怕陛下有让他作为下一任‘王’的意图,倘若不能得到吾辈认可,吾辈也绝不会将同袍的力量交由他来御使!” 话音落下,包括方才质疑他的斗罡军主在内,四位军主终于恍然。 五方军,是悲壮的,亦是骄傲的。 被他们认可的并非离王大印,而是离王南昊本人。 而如今离王有意将江南培养成下一任离王,便表示将来某一天会将五方军交到他的手上。 既然如此,龙骧就要借此七仙会武之际,看一看这位未曾加冕的王……是否有握住他们这把铁矛得资格! 而北府君所谓的总殿人选、庸才、功勋……他从未在意。 “那么……如何才算是通过了你的考较呢?”沉默中,右侧英灵石碑下,一位少年模样的军主突然开口。 于是,龙骧军主笑了。 那一笑,仿若千军万马,烈风雷鸣一同卷起! 豪气吞天! “——战败吾辈!” “——战败龙骧百万同袍!” “如此方可!” . 阿嚏—— 相隔一界的天殿之上,正威殿。 正沉入识海中于东娴远程语音的江南,突然冷不防地打了一个喷嚏! 很显然,到了他这般境界,身体应当不会再有这种反应了。 正如仙人之动,皆有深意。 江南眉头皱起。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突然停下了?” 青灯那头,正听江南讲述经历听得入神的东娴,有些不解,开口问道。 “没事,打了个喷嚏而已,估计又有谁惦记了——五方府君?还是乾主?还是那头蠢蛇又在骂我?” 江南摇了摇头,不再纠结,“管他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方才讲到哪儿了?” “唔……讲到那个吃肉喝酒百无禁忌的年轻和尚!”东娴答道。 “哦对!和尚!他法号旭海,吃喝嫖赌,无一不精,简直就是上元无数修士的败类和耻辱!对此我自是深恶痛绝,羞于其为伍……” 江南义正辞严,吹得天花乱坠。 ——反正那花和尚死都死了,再怎么歪曲事实,他也不可能跳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骂娘。 说着说着,或许是说到那臭和尚平日里大鱼大肉山珍海味,又或许是江南已经太久没有吃过什么美味佳肴。 总之,他突然馋了。 口水不争气地从眼角滑落下来。 嗯,就是哈喇子。 半个时辰后,江南暂别东娴,退出识海。 当即,便让侍从做了当初在渭水流域吃到的珍馐,又开了两坛美酒,准备好好享受一番。 菜肴当然依旧美味,只是烈酒已不醉人。 就好像那个讨人嫌的和尚,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92/92855/20802024.html 第491章 天殿大会武! 时光荏苒而过,日升月落之间,转眼又是一月过去。 距离天殿大会武的日子,也愈发临近了。 这一个多月以来,离宫却是未曾发生什么变故,在秦梓苍与郀阖的治理下,暂时失去了诸多仙人的离宫与天阙城缓步恢复运转,一切如常。 唯一值得一提的,大概就是天殿所在的大陆的上空,一道巍峨宏伟的庞大鎏金门扉缓缓升起。 那门内仿佛通往另一个次元一样,五光十色,灵气翻涌,神异无穷。 ——中天界。 这个无比庞大和空旷的次元世界中,没有江河湖海,没有天地万物,一片空寂。其作用唯有一个,那便是用以开展整个离宫的盛事——天殿大会武。 届时,整个离宫天地人三殿、天阙五方城、八大圣州的高层,都将齐聚而至,一睹天殿之威。 虽然日子还没到,但这几天之间,已有不少天殿执事来来往往与现世与中天界,施以神通妙法,布置会场。 另外,这段时间从其余两殿、天阙五方城、八大圣州前来天殿的访客明显增加了,一辆辆华贵威严的陆续停靠在御空台上,来自离宫各个部门的核心人物陆续前来。 但让人们心头嘀咕的是——明明往年间天殿会武之时,诸多大能都会第一时间声势浩大地前往正威殿拜访当时的天之总殿辛月仙子,以示尊崇。 可今年江南上任后,正威殿却显得相当冷清,除了秦梓苍与郀阖来过一次以外,几乎可以说无人拜会。 ——显然,先前北府君拜访江南一事早已传开。 众人也知晓了江南将独自面对五方军团,对于这位年轻的天之总殿,大多数离宫高层并不看好。 所以在如此境况之下,他们都按兵不动,准备等江南与五方府君之间属于天殿内部的矛盾解决以后,再根据形势决定如何对待应对。 不过,江南对此也并不在意,他正好也乐得清闲。 . 终于,在无数翘首以盼的目光中。 这一日,朝阳东升。 嗡! 嗡! 嗡! 伴随着天殿之顶的天钟发出三声恢宏的鸣响,无数人抬起头来,看向天殿上空那巍峨的鎏金大门。 那一瞬间,仙乐起奏,琴瑟响彻,黄金大道自中天界铺展而出,两旁拱卫庄严礼兵,龙飞凤舞,仙鹤齐鸣。 给肃穆而威严的离宫,添上了一丝锦绣华贵。 在那黄金大道之上,又如车水马龙一般,一位位平日里云端上的人物,井次有序地迈入那通往中天界的大门之中。 ——执掌地司仪的第九宫主秦梓苍,圣离军主郀阖,天殿的战仙座下,地殿的九宫副宫主,人殿的六部副长,天阙城五方府君,来自八大圣州的核心高层…… 而在这些大佬进入之后,便是诸多天阙城的百姓散修,熙熙攘攘,热闹纷繁。 仅是入场,便足足花费半日,方才完毕。 而余下未曾参与会武的人们,也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鎏金大门,心头震动。 不仅是因为其浩大声势,更是因为这次大会武之后,天殿的格局便已能基本定下! ——倘若那位新任的天之总殿能摆平五方府君的试探与刁难,那么他便算是坐稳了这个位置,自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反之,若是于会武中颜面尽失,狼狈受辱,哪怕他乃是离王陛下钦定,恐怕众人也只是面服心不服,天之总殿便成了一具空架子。 正午时分,中天界内。 无垠的一片天地之间,浩荡灵气仿若迷雾一般氤氲,无尽仙光充斥寰宇。 天穹之下,云桥架起,高座林立,一尊尊气息浩荡的大能于云端分坐。 下方,绚烂的环状七色云彩起伏之间,又托起无数百姓修士,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就仿若俗世的斗技场那般,无数观众围绕在中天界边缘,正中则是一大片无垠虚空。 ——此地,正是会武之地。 而在彩云人潮之间,金色的虚幻河流蜿蜒而下,仿若灵巧的游蛇那般盘绕整个中天世界。 河流之中,一名名身穿纱衣罗裙的美艳女子捧着金盘,呈上各色香气馥郁的仙果糕点与琼浆玉露,只待诸多看客自取。 最后,在那会武之地的上方周围,与周遭的彩云座席不同,百余尊华贵尊座高悬,威势不凡。 但这些坐席,也不尽相同。 最高处那一尊鎏金帝座,雕龙画凤,万灵朝拜,但却空空如也。 不必多说,此乃离王帝席。 只不过如今离王闭关于万丈地底,无人去坐罢了。 而在帝座下方,三尊银白尊位呈三足鼎立之势,仿佛托起帝座那般,代表着天地人三位总殿至高之位。 但如今,三殿尊位却因地殿、人殿的殿主皆去镇压葬海,只有中央那天之总殿位置上,一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坐得四平八稳。 再往下,则是属于天殿七仙、地殿九宫宫主、人殿六部总长之铜尊位,也只有秦梓苍和郀阖两位仙人落座。 最后,在最下方,则是数十张铁尊位,坐着的是天阙城五方府君、七仙座下、地殿副宫主,人殿副长……却是尽皆坐满了。 总而言之,按照离宫上下严苛的阶次排列,俨然有序。 放在平时,这座上任何一位,都是跺一跺脚,整个离道都要动上三分的至高人物。 但现在,无数道目光却略过他们,只望向天殿之位上那闭目养神的年轻人,不自觉地喉头涌动,目露异色。 “早就听闻天之总殿无比年轻,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这般年纪,陛下究竟是为什么才会委他以如此重任?” “陛下心思岂是你我可以揣度?这位总殿定是有过人之处!” “过人之处?不足百年,能有何过人之处?” “……” 诸如此类,各种各样的声音繁杂不绝。 但所有人都知晓——这位被陛下钦点的天之总殿,究竟是确有其勇,还是绣花枕头,即将真相大白。 嗡!!! 是时,浩荡钟鸣再响起。 整个中天界内,顿时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礼乐,启!” 伴随着庄严礼官的一声清喝,早已准备好的诸多乐师一同奏鸣,身姿绰约的舞女偏偏而起,舞一曲盛世长歌。 乐声浩荡急促,仿若军鼓震鸣;舞姿凌厉磅礴,演绎金戈铁马。 将听闻之人带去了那黑暗残酷的战争年岁,让他们仿佛乾道入侵,山河破碎,举目凋零;看见离王携诸多仙人,五方军团,悍然出征;看见无数先辈喋血厮杀,尸骨成山…… 一刻钟后,一曲舞罢。 天殿会武,正式开启! 无数道目光汇聚之下,那白银之位上的年轻人睁开眼眸,站起身来,环顾六合八荒。 那一刻,尽管这位新任的天之总殿比在场所有人都要年轻,但在那平静的目光扫过之地,不少人竟下意识低下头去! 其中,甚至有不少是残仙境的通天大能! 这个时候,无数人心头终于幡然醒悟——无论那位天之总殿是否能检阅五方军团,但也绝不是他们一开始认为的银枪蜡头! 这位……是有真东西的。 下方,铁尊坐席之上,天阙城五方府君对视一眼,虽然心头也是微惊,但因为先前便知晓了江南可能拥有近仙之能,也不至于色变。 毕竟……后面等着他的,可是那五位军主大人…… 倒是不少来自地殿与人殿的同僚,因为消息落后,此刻被吓了一跳,皆有些幸灾乐祸地看向五方府君。 当然,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之间,一道道各怀心思的目光一触即离,悄无声息。 紧接着,便听江南开口道, “离道之起,起于武;离道之兴,兴于武;保山河苍生,天下万民,亦在于武,此乃陛下之警言。” “天殿自远古起,便为离宫之矛,承武之一职,上设七位战仙,下有五方军团,茫茫岁月,未曾半分懈怠。” “今日,便请诸君检阅。” 清朗而中气十足的声音,回荡在整个中天界,听在下方诸多权官百姓修士耳中,让众人不由微微点头。 而在一段简单的开场白后,江南重新坐了回去,同时,在他的示意之下,一旁的礼官再高声道, “启天殿会武第一议程——宣武!” 话音落下,下方的五方府君轻车熟路地站起身来,向着天下众人汇报自上一次会武以后,整个天阙城的军武建设。 这一说,便又是两个时辰,终于将“宣武”议程结束。 紧接着,礼官再道,“启天殿会武第二议程——演武!” 砰!砰!砰!砰!砰! 在震耳的军鼓声中,会武之地的虚空中,一道虚幻大门打开,早已在其中准备好的天阙城守军团自其中走出! 他们身着漆黑重甲,手握寒光之兵,阵列俨然,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世界根基之上,引得天地微微动荡! 仿若浩荡的洪流奔涌而来那般,当数以千万计的庞大军队齐齐走出的时候,排山倒海般的恐怖威势汹涌而来,仿佛漆黑的汪洋那样,使得无垠的中天之界都略显拥挤狭窄! 他们的修为或许并非那么恐怖,但战阵一成,便仿若千军万马化作一体,巍峨雄浑,令人心颤! “喝!!!” 当所有军队站在中天界的那一刻,他们整齐地停下,然后举起手中铁兵,跺地嘶声! 那一瞬间,千万军士的声浪化作一股,冲破寰宇天穹,无形的恐怖军魂浩荡而起,撼天震地! 在提前布下的隔绝阵法之下,远处的诸多修士与百姓并没有收到战阵冲击,但仅是那恐怖的气势,便足以让他们心跳都慢了几拍! 另外,隔绝阵法虽护住了诸多黎明百姓,但那高居于尊位之上的大佬们却身处于阵法之内,亲身面对了天阙军队的恐怖威势。 如此,便是为了让这些高层亲自感受天殿的军武实力。 至于会不会误伤…… ——只能说身为离宫高层大能,要是连这点儿本事都没有,趁早下台得了。 而当笼罩在那恐怖军魂之下时,诸多大能细细体味之间,皆微微点头,然后朝天阙五方府君投去赞叹的目光。 表示认可。 一边享受着周遭投来的视线,北府君一边看向天殿尊位上的江南。 只是,立刻他就失望了——这位年轻的天之总殿,面色如常,没有一丝不堪的模样。 但想了想,却也正常——既然有近仙之力,能抵挡天阙常规军团的威势也是应当之事。 北府君收回目光,与其余四位府君对视一眼。那一刻,五人皆从对方眼中读出了相同的意思——好戏,还在后头! 而在他们心思活泛之间,下方的军队在亮完了膀子,引得无数百姓掌声与呐喊后,便从时空之门退了回去。 天阙军团过后,便是天殿七仙座下的演武。 从蕲休手下的灵傀使开始,天才地宝两小只带着灵傀大军走过,仿若铁石一般冷硬而恐怖的气息冲天而起,又是引得众人惊呼。 其间,带队的地宝丫头还想伸手和江南打招呼,但马上就被自个儿师弟摁回去了。 七仙之下的蕲休过后,又是孤九尾座下的天狐十八尊,十八头庞大的巨大仙狐走过会武之地,那洪荒凶蛮的可怖之气仿若深渊的凝望,让人心颤! 紧接着,再是七仙之一的猫又血裔…… 随着时间过去,七位战仙属下的实力一一检阅而过。 倘若说天阙军团是整齐划一的铜墙铁壁,那属于七位并不在场的战仙门下的战力便奇诡刁钻,各有不同,让围观看客们大呼精彩! 天殿会武第二议程,一直持续了十多个时辰,终于落下帷幕。 而因为中天界没有昼夜之分,所以直到现在,寰宇之上仍一片清明。 当最后一位七仙座下离开会武之地后,那候在江南身旁的礼官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深吸一口气仿佛是为了平复心情。 然后,在万籁俱寂中,庄严喝道, “启天殿会武第三议程——七仙会武!” 砰砰砰砰砰! 那一瞬间,尽管无数百姓,诸多权官没有一人说话,但急促的、洪亮的心脏跳动之声,接连响起! 无数道目光,齐齐望向那至高总殿尊位之上的年轻人,神情各异。 ——期待的,兴奋的,不屑的,看戏的……不一而足。 但所有人心头都无比清楚——此次天殿大会武最重头的一场戏,要来了! /92/92855/20802025.html 第492章 龙骧大军 那一刻,人们甚至顾不得礼仪尊卑无数窸窸窣窣的窃语声仿若细密的虫鸣一般在人潮中响起。 “来了!来了!图穷匕见!好戏要来了!”有看热闹不嫌事大儿大的。 “也不知晓这位年轻的总殿究竟能否度过此关?”有对江南颇有好感,心头担忧的。 “度过?我们应当考虑的是——他能支撑多久……半个时辰?一刻钟?半刻钟?”有对天阙五方军团稍有了解,知晓那是一群怎样的恐怖存在,所以一点儿都不看好江南的。 “老夫觉得此事……悬!不信,你们便看那五位府君大人神色……” 又有人低声开口。 话音落下,一道道目光循声望去——只见那铁尊位上,天阙五方府君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 ——这种表情,要么是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儿和他们毫无关联,要么……便是早已做好了一切准备,胸有成竹! 而很明显,江南作为天之总殿,那可是天阙五方府君的顶头上司。 所以,只能是后者。 他们……胜券在握! 百姓如此喧哗,而权官们便要正襟许多。 在总殿之席下,秦梓苍与郀阖陛闭目养神,面色平淡,既看不出欣喜,也看不出担忧。 而更下方的铜尊位上,七仙之一蕲休门下,地宝小丫头倒是握紧了小拳头,鼓着腮帮子给江南加油——她师弟负责拦住她不让她带着灵傀使大军冲上去。 而其余六位战仙的门下,以及地殿诸多副宫主,人殿六部的诸多副长,皆是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 ——他们并愿意不站队,反而也是想借此机会,看一看这位被陛下钦点的天之总殿究竟是什么水准。 而八大圣州的高层来客们,除了仓央邬与尉迟南所在的漠圣州和紫穹圣州来使面露忧色意外,其余六大州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总之,权官们心思各异,但大部分都是在看热闹,以此次会武结果来决定以后如何对待江南。 是真正掌握大权,万人之上;还是被完全架空,沦为傀儡? 即将揭晓。 总殿之席旁变,即便那业务能力一流,能保证哪怕天塌下来也能面不改色地报礼的礼官,也不禁将微微侧过头看向江南。 ——在身为天殿总礼官的他的印象中,这位新任的总殿从上任开始便一直没有什么大的动作,整天就窝在正威殿中不知道捣鼓什么玩意儿。 看起来真的就像是游手好闲的草包。 因此,这位礼官对于江南能否安然过关,基本是持悲观态度的。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可能表露出丝毫。 整了整表情,正了正衣冠,便再喝道, “请——天阙五方军。” 与此同时,江南睁开眼眸,看向众人,开口道, “我天殿七位战仙,今皆于宫外镇压葬海暴动,今日,便由本座会武五方兵团。” 说罢,他站起身来,目光扫过下方故作姿态的五方府君。 ——这些天来,这五个家伙的各种小动作虽然隐秘,但怎么能瞒过离霜等天卫的眼睛? 他们的心思意图,江南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以往,他不过是懒得理会他们罢了。 但现在正好是个机会,他要让五方府君,让离宫上下看得明明白白——这总殿之位,他江南坐得稳! 话音落下,他迈步虚空,走下尊位,来到那空旷无垠的会武场中。 与此同时,在那空旷的虚空中之中,通往五军殿的大门,缓缓打开。 ——不过,与其说那是“门”,倒不如说是一道蛮横地在虚空中撕开的万丈之高的恐怖裂缝。 其中漆黑,一片混沌,仿若择人而噬的可怕深渊。 远远看去,又仿若天地的伤口,令人心颤! 而在这虚空裂缝撕开的一瞬间,一股荒凉,古老,冷酷和凶悍的气息仿若洪流那样从混沌之中扑面而来! 就好像万万丈高的滔天巨浪那般,倒卷而下! 于是,以秦梓苍和郀阖为首,一位位权官站起,向着那裂缝中的存在躬身行礼之后,退出隔绝阵法之内,只留下江南一人。 ——现在,他们不得不避了。 否则等到天阙五方军降临之时,恐怕除了秦梓苍与郀阖两位仙人以外,其他人在那漫天的煞意中全都得心神失守,元神受创! 哪怕天阙五方军并没有要伤害他们的意图——那五支军团仅是存在,对无数人来说已是足以致命的威胁, 会场之中,与那恐怖的裂缝相比,江南略显瘦弱的身躯微不足道。 但就仿若汪洋中心的定海神针那样,巍然不动。 仿佛在静静地等待什么。 砰! 砰! 砰! …… 沉闷而缓慢的战鼓声自混沌的裂缝中响起,于天地之间回荡。 倘若说方才的天阙常规军的战鼓声乃是疾风烈火,风暴雷霆一般的猛烈;那么五方军的鼓声就不急不缓,仿佛冷酷无情的天地缓缓合上,在沉默中毁灭一切。 有沉重的摩擦碰撞声传来。 就像铁铸的靴子踩在冷硬的石头上那样,俨然,整齐,好像踩在了所有听闻之人的心头。 然后,在茫茫的混沌中有暗沉的金色缓缓浮现,狰狞而冷酷的阴影,终于显露其形。 一尊尊高大的黄金甲胄身影自沉眠之地苏醒,就像是金色的海潮那样,自漆黑的裂缝中奔涌而出,一泻千里! 虚空被粗暴的撞破,灵气被撕得粉碎,道则宛如脆弱的柳絮一般脚踏在他们的脚底! 金甲的龙骧大军,手握粗粝而冷硬的金矛,行军而来。 最后,他们站在江南前方,密密麻麻,百万之众! 那一瞬间,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怖压迫力冲天而起,即便隔着阵法,亦让众人心悸! 这便是无数万年前便以身作兵,恒古长存的天阙五方军之百万龙骧! 江南自然知晓天阙五方军的故事,对于这些讲一切都牺牲给离道的铁血战士,哪怕他并非仙土之人,亦报以崇高的敬意。 深吸一口气后,他抬手,看向前方密密麻麻的金甲军士, “请!” 于是,整个中天界,在那一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阵法之外所有的目光,尽皆汇聚在江南与龙骧兵团之上,不敢移开,生怕错过了任何一幕! 下一刻,百万大军齐动! 仿佛俨然统一的机械那般,握住手中铁矛的柄。 高举! 刺出! 明明还相隔着数百里之距,但那一刻江南却感受到难以形容的锋锐之气,铺天盖地而来! 黄金的光,仿若炽烈的太阳那般,化作无尽洪流,奔涌而来! 于是,天地之间,只剩下这一道光! 虚空被撕裂,天地被贯穿! 一往无前! 一矛刺出,便使阵法之外,无数修士,诸多权官,脸色煞白,浑身颤抖! 除了郀阖与秦梓苍这种仙人之尊,哪怕是五方府君,诸多副宫副长这样残仙境的通天大能,都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哪怕他们已不是第一次参观会武,也并非第一次见识笼罩大军的恐怖,心头早有所准备。 但那一瞬间,在那惊世的一击之下,他们仍感到心头升起绝望的无力! 不可敌! 哪怕是残仙,亦不可力敌! 这是触摸到“仙”之境的力量! 那么,那位年轻的天之总殿呢? 他是否能安然过关?! 于是,目光汇聚到江南身上。 诚然,诸多看客不认为龙骧军会真如在战场上那样痛下杀手,但倘若江南挡不住,那吃一番苦头却是不可避免的了。 当然,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以离宫的资源和条件,只要还有一口气,都能给他救过来。 关键是——天之总殿的威严。 倘若江南真被龙骧军击溃,恐怕离宫上下都不会对这位天之总殿再有任何敬畏,貌恭而心不服。 然而,就在无数人心头都捏了一把汗的时候,面对龙骧军团的冲击,江南只是抬起了手。 就像是……妄图以那尺许五指握住奔涌而来的洪流那样。 疯了! 疯了! 他疯了! 见此一幕,无数人只感觉头皮发麻! 下一刻,那仿佛要洞穿一切的恐怖流光毫无花哨的撞在江南的手上。 可是,无数人预料中血腥和凄惨的场景,并未出现。 反而是那与滔天洪流相比起来无比渺小的手掌,握住了光。 ——就像是湍急咆哮的江海中屹立不倒的顽石那样,金色的流光在他的指缝之间穿过,化作一道道绚烂的黄金匹练向两侧挥洒而去! 就宛如狂乱的鞭子那样肆意飞舞,拍击在坚固透明的阵法防护之上! 引得整个中天界,轰鸣动荡! 那一刻,恐怖的爆炸与光焰笼罩了整个阵法之内,撕碎虚空! 破碎的时空碎片与黄金的乱流交织,化作肆虐的风暴,将整个会场完全占据! 阵法之外,无数修士手足发抖,心底骇然! 良久,璀璨而危险的光芒方才缓缓熄灭,风暴平息,灵气落定。 然后,一名名看客瞳孔之中方才倒映出那年轻的身影——在那恢复清明的会武场内,他抬起眼帘,手指轻动,捏碎了最后一缕残存的光焰。 刹那之间,无数倒吸冷气的声音,于人潮中接连响起。 诸多修士,忍不住牙关颤抖,心神战栗! 这位传闻中仅是合道境的天之总殿,竟仅凭一只手,便挡下了百万龙骧的一次冲击! 这他娘的是合道境? 阵法之外,诸多合道境的大神通者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也是在这个时候,众人才意识到——之前收集到的关于江南的消息,一个符号都不能信! 近仙! 此乃近乎仙人的战力! 方才能抵挡住百万龙骧的恐怖冲击! ——甚至,那位总殿……可能本身就是仙人! 怪不得,怪不得他能被陛下所钦点总殿! 不足百岁的仙人……这是什么怪胎?! 而就在无数看客惊骇欲绝之际,会武,仍在继续。 ——天殿大会武的第三议程,七仙会武,按照惯例来说,应当是七位战仙中出战五位,分别对抗五方军团。 一攻一守之后,双方换边,如此方是一次完整的会武。 可现在七位战仙都不在,身为天之总殿的江南便扛起大旗,亲自会武。 所以,方才进攻的也只是五方军之一的龙骧军团,而并非五军出征。 至于同时对弈五方军团? 哪怕五方府君做梦都想把江南踹下去,也没计划这种荒唐的事儿。 那种事……恐怕除了陛下以外,也就曾经全盛的辛月仙子能勉强做到吧? 但即便是只有龙骧军一支,此次会武,也未曾结束。 ——方才是龙骧军进攻,江南防守;换边之后,便轮到江南进攻,龙骧军防守。 那么,这位让人吃惊的天之总殿,又会给大伙儿整出什么活儿呢? 众人转头望去。 只见江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对前方乌压压的巍峨军团拱手,道一声, “得罪!” 刹那之间,一片无比恐怖的赤金色,笼罩了众人的视野! 待他们反应过来之后,方才看清那乃是无尽的气血自江南身上冲天而起,化作滚滚红云,遮天蔽日! 气血如海,连绵万万里,浩荡无穷! 下一刻,那瘦弱的身影摆出奇异的姿势。 ——天罡神通·降龙伏虎! 伴随着龙行虎啸之声震彻天地,一头无比庞大的苍茫古老的青灰巨龙与背生双翼的巍峨白虎在江南背后显化,就像是来自荒古的绝代凶兽,爪牙狰狞! 双拳推出! 龙虎相伴! 无形而恐怖的拳压碾碎天地,毫无花哨地撞向那百万雄兵! “喝!!!” 龙骧军中,空百万声战喝之声响彻,军鼓再鸣! 无数铁甲身影,提起巨盾,横于胸前! 刹那之间,苍茫金光冲天而起,化作仿若绝不可攻破的黄金壁垒,横亘天穹! 下一刻,龙虎拳势与那黄金壁垒撞在一起! 轰!!! 滔天的轰鸣之声响彻,天地战栗,寰宇恸哭! 然后,在浑重的碰撞声中,像是有什么破碎了那般! 砰! 片刻僵持之后,黄金壁垒上绽开一道道裂缝,轰然炸碎。化作无尽的金雪,纷纷扬扬洒落而下! 那宛如海潮一般的龙骧军在这恐怖的冲击之下,齐齐后退百丈,方才稳住身形! 一拳,震退百万大军! /92/92855/20802026.html 第493章 欲试锋芒! “错了!错了!全都错了!” 中天界,彩云之上。一位位离宫的当执人物,惊骇欲绝,悔不当初! “当初的情报……全都错了!” 总殿冕下这哪儿是什么合道境!” “这分明就是仙人之尊!” 惊骇,自是因为当初他们轻信了所谓的“情报”,以为这位被陛下钦点的天之总殿真就修为低微,不值一提! 后悔,则是因为没有在大会武之前前去拜会,结下善缘——如此年轻的“仙”,位高权重的总殿,将来必前途无量! 可他们踌躇不定,隔岸观火,导致却硬生生错过了结交的最佳时机! 何止悔恨! 简直是捶胸顿足,肠子都要悔青了! 念及此,这些身居高位的大佬们不由向五方府君投去愤懑的目光! ——倘若不是这五个老家伙错估了形势,恐怕也不会给离宫上下众人一种“江南很弱”的错觉! 误人! 简直误人! 但在这一道道不善的目光之下,五位府君却一丁点儿都未曾发觉! ——此时此刻,他们哪儿还有心思管别人怎么想呢? 亲眼目睹江南那恐怖的一拳之后,五位府君只感觉心头一阵冰冷,头皮发麻! 东,西,南,中四位府君齐齐看向中央的北府君,眼眸中是掩饰不住的惊悚! 东府君眨了眨有些干涩地眼眸,支支吾吾,喃喃开口,“那位总殿……竟是这般强大的吗?” 诚然,先前从北府君口中,他们得知了江南很可能拥有“近仙”之力,也对江南有可能过关有所心里准备。 但……谁想得到会是以这种近乎摧枯拉朽的碾压之势? 作为残仙境的大能,在五位府君眼中,这可不是什么“近仙之力”,仅是这一拳,哪怕在仙人之中也是堪称恐怖的手段! “莫慌,还未结束。” 这一刻,即便是见过大风大浪、年岁逾万年的北府君,此刻也是有些控制不住苍老的颤抖的手。 良久之后,方才缓缓摇头, “你们知晓吧?一切还未结束” 看着周遭一些准备退场的权官修士,北府君深吸了一口气,重复道, “——还远未结束。” 闻言,其余四位府君才幡然一惊! 从先前那惊骇欲绝的恐惧中醒悟过来! 正如北府君所言……还未结束! 而与他们这些身居高位的权官不同的是,亲眼目睹了江南恐怖力量的诸多天阙城寻常修士们,却是惊骇之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崇敬! ——修道界,最是崇拜强者! 而江南方才一拳震退百万雄兵,彻彻底底征服了他们! “总殿!” “总殿!” “总殿!” “……” 浩荡如海潮一般的呼喝声在人潮中回荡而起,先前那些唱衰的声音也完全隐没在人群中,仿佛从未曾存在那样。 铜尊席位上,秦梓苍与郀阖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的是理所当然之色。 别人可能并不知晓,但他们可是清清楚楚——在陛下陵寝中的时候,那最后灭杀乾主神念的索命七箭可就是江南所施展的! 哪怕那只是乾主的一抹神念,哪怕那缕神念的已灯枯油尽,但那可是一道之王啊! 一般仙人,连面对都无法面对的恐怖存在! 灭杀了这样存在的江南,能力压五方军之一的龙骧,不是很正常吗? 倒不如说,在知晓一切的两位仙人看来,倘若江南真的被龙骧军士击溃了,他们才是还怀疑这家伙放水了。 交换过目光后,俩人微微转过身,准备离去。 于是,最后的结果便是——这场针对新任的天之总殿的大会武在江南展露的恐怖的力量之下彻底破产,反而还是为他在天阙城百姓修士中积累了前所未有的人望。 可以预见的,当此次会武结束之后,方才的一幕幕会经由这些人的嘴巴,传遍整个天阙城甚至离道一百零八州! 至此,一切看上去都已经尘埃落定。 不出意外的话,意外也该发生了。 ——在一名名修士意犹未尽地起身、议论纷纷着准备离开的时候,那位主持了数十次大会武的礼官也轻声咳嗽一声,准备谢幕。 然而,他还未发出声音,就发不出声音了。 ——那一刻,突然有一股恐怖的压力,突兀而凶猛地出现在中天界中,就像天穹在一瞬间倾倒下来那样。 冰寒,肃杀,冷酷,血腥!即便隔着隔绝阵法,仍仿若潮汐一般奔涌而来! 那一瞬间,无数人眼前仿佛看见一片巍峨无尽的尸山血海! 礼官,发不出声音来! 余下诸多看客,也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就像僵硬的机械那般,他们颤抖着转过头去,看向会场之中。 ——只见那百万龙骧大军后方,一道身影缓缓从混沌的门中走出来。 他身穿古拙金甲,身影魁梧,只是那沉重的黄金甲胄之内却是仿若灵体一般虚幻的身躯,浑身笼罩着灰白的烟云一般的迷雾,使得人看不真切面容。 更加诡异的是,众人心头突然升起一种感觉——在他出现以后,百万龙骧军仿佛突然有了主心。 就像是……万里无云的天穹上,多了一枚炽烈浩荡的烈阳那样! 无形的气机将整个龙骧军团凝结为一个整体,不再有一丝一毫的破绽和松散! 同时,在他走出来的时候,还并未有任何动作,那隔绝内外的庞大阵法便已经仿佛不堪重负那样颤抖!细密的裂缝,自坚不可摧的护罩上崩裂! 那一刻,秦梓苍与郀阖当机立断,抬手施为!一瞬间,仿佛天旋地转那样,天地挪移! 无数被这恐怖气息压得脸色煞白,浑身战栗的百姓消失无踪,被两位仙人以大神通送出中天界。 未接,一道道白光簌簌亮起,数以百万计的修士和百姓重新出现在天阙城中。 他们眼前都仿佛还残留着那一道巍峨的身影,一个个都六神无主,心有余悸! “那……那是谁?” “究竟发生什么了……” “好可怕……仅是看着他……我就感觉浑身气血都冰冷凝固了下来……” 仿佛死寂一般的沉默中,有人喃喃开口。 即便他们认不得龙骧军主,但从他出现时引来的浩荡恐怖煞气看来,那一身虚幻的存在,绝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同时,惊恐之余,无数人也心头也隐隐有所感觉——中天界内,恐怕发生了什么大问题! . 于是,庞大无垠的中天界内,所有百姓,散修,侍者,包括那位报幕的总礼官都在那一瞬间被秦梓苍与郀阖挪移了出去,防止他们被龙骧军主那恐怖的气息波及而伤损神魂。 天地之间,只剩下诸多权官,彼此相顾,惊愕中带着茫然。 作为离宫高层,他们自然是知晓龙骧军主的存在的。 但问题是……现在,这位突然出现,意欲何为? 总不能是随便走走刷步数的吧? 秦梓苍与郀阖眉头一皱,前者上前一步,“军主,您……为何会出现在此?” 众所周知,七仙会武,会的是五方军团的军士,可没有包括五位军魂! ——毕竟只是会武,而并非生死厮杀。以前天殿七仙出手时,也只是点到即止。 “为何么?”龙骧军主沙哑而繁杂的声音响起,然后他看向江南,“自然,是为了总殿冕下。” 听罢,众人心头猛然一跳! 一些心思转得飞快的权官骇然望向五位府君! 那目光中充满了浓浓的不敢置信! ——这踏马也是你们整出来的烂活儿? 后者则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事不关己,一言不发。 听闻龙骧军主的话,郀阖目光一凛,意有所指,“军主,您对江总殿,是否还有什么……不解之处?” 话中有话。 因为离王陵寝的发生的一切,秦梓苍和郀阖早已如实告知了五方军主的,其中便包括离王任命江南作为天之总殿的原因。并且,在那个时候,五方军主也未曾提出异议。 所以他实在想不通,现在龙骧军主突然跳出来是为了什么? “算是吧?” 龙骧军主微微点头,“吾辈只是在想,总殿冕下是否有能力……执掌兵权。” 话音落下,诸多权官都愣住了。 执掌兵权? 他们自然知晓,五方军的虎符都在他们自个儿军主手里,哪怕天之总殿那也是也无权调动的。 龙骧军主这话又什么意思? 但他们想不通,秦梓苍与郀阖却是一怔。 他俩听懂了。 龙骧军主突然出现,并非对江南继任总殿之位有所疑虑,他要验证的是……江南是否有继任“王”执掌五方军的资格。 如此,他突然出现在此,多少也能够理解了。 那么……江南呢? 二人转头望去,却突然发现江南眼中……精光灼灼! 那种眼神,难以形容。 倘若非要说的话,就相当于一个痴迷于剑的剑客获得了一把绝世好剑后,又看到一块上好的磨剑石那样的感觉。 欲试锋芒! “冕下,可否……指教?”龙骧军主见江南神色,也是眼睛一眯,缓声开口。 “你很强。”江南深吸了一口气,由衷开口,“但我也很强,甚至……我不知晓我现在究竟有多强。” 嘶—— 话音落下,一声声倒吸冷气的声音在中天界响起! 无论是秦梓苍与郀阖两位仙人也好,还是五方府君诸多权官也好,都未曾会想到江南会这般回答…… 嗯……倒不如说,这哪儿是回答? 这特么分明就是狂妄! 狂妄至极! 那一刻,人们心头甚至怀疑——这位年轻的总殿,真的清楚五方军主是何等恐怖的存在么? 甚至,连龙骧军主自身,都愣了一愣。 片刻后,豪气的大笑声才响彻寰宇! “好!” “好一个天之总殿!” “吾辈已太久未曾在离宫看过这般锋芒毕露之人了!” “冕下,来战!” 伴随着声音一同而起的,是浩荡如天河奔涌的恐怖气息! 那一刻,空旷无垠的中天界如坠阎浮炼狱! 白骨成山,血海翻腾,斗煞冲天! 见状,秦梓苍与郀阖无奈一叹,挥手立起一道无比庞大的光幕,将龙骧军主二人与诸多权官隔开来。 面对战意熊熊的笼罩军主,江南也没有了先前的随意,目光凝重起来。 ——实际上,方才他的一番话在别人看来可能是狂妄,但对于他自己来说,却是实话实说。 他现在,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多强。 由于青灯的存在,他无法修行仙土的修炼体系,而是依靠独一无二的道行施展神通。 以前在上元宇宙的时候,他尚且能根据周遭修者体内的灵气和掌握的道则程度,来粗略地对应修仙与道行之间的关系。 但如今,在离王陵寝点燃青灯之后,他突然找不到可以参考的东西了。 因为当修者突破合道,成就仙人以后,无论什么灵气,道则,都无法揣测了。 因此,当江南四万年道行以后,他只知道自己应当能和仙人斗一斗,但具体能斗到什么程度? 是和秦梓苍郀阖这样的寻常仙人一样? 还是对标蕲休这样仙人中的战斗机? 亦或者……以前全盛时期的辛月仙子? 他不知道。 但他又相当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一点——毕竟远征乾道在即,若是连自己的定位都搞不清楚就冲上战场,不是纯纯地找死么? 可遗憾的是,离道的仙人本就不多,大多数还在外镇压葬海裂缝,秦梓苍与郀阖又被整个离宫的庞杂事务压着脱不开身…… 江南肯定不可能莽戳戳地跑去让人家跟自己打一打。 这不找骂嘛? 直到……龙骧军主的出现。 那远超秦梓苍与郀阖的恐怖气息,让江南找到新的参考! ——比起与天殿七仙同一层次的龙骧军主,他江南能否一战?倘若能战,又能否胜之? 即将揭晓! 于是,冲天的道行之力仿若瀚海那般奔涌而起! 江南与龙骧军主之间,两股恐怖的气势相互对峙着,分庭抗礼! 天地,颤抖起来! 虚空之间,密密麻麻的裂缝迸裂,仿若不堪重负那样! 与此同时,两股气息,仍在膨胀! 仿佛没有尽头! 而直到此刻,众人直到此刻才惊恐地发现——哪怕先前一拳震退百万龙骧,似乎也并非这位年轻总殿的全部实力? 五方府君齐齐咽了咽口水。 不会吧? 不会吧? 不会连军主大人都无法镇压江南吧? /92/92855/20802027.html 第494章 战! 以秦梓苍与郀阖联手抬起的透明光幕为界,整个中天界被一分为二。 其中一侧,站着两位仙人与离宫上下诸多权官,人人举目眺望,倒是风平浪静。 另外一侧,则是江南与龙骧军主以及百万龙骧军,相对而立。 这个时候,双方尚未真正动手,仅是那升腾起来的气势便已令天地色变,虚空崩裂! 一方乃是无尽龙骧军团以龙骧军主为中心,黄金色的恐怖战意混杂着森寒冷酷的煞气,将方圆万里皆皆染成黄金之色;另一方也则是浩荡的汹涌白光宛如海潮那般自江南身上升腾而起! 双方之间,各自占据天地一半! 分庭抗礼! 一旁,秦梓苍与郀阖二人将一切看在眼中,浓浓的惊骇之色无法掩盖! 龙骧军主和百万龙骧军的强横与恐怖,他们自是早有所知。 但江南竟也能做到毫不落下风,却让他们头皮发麻——仅是这般气息,便已接近了那七位为战而生的天殿七仙的范畴! 甚至,仿若声势熊熊的烈火那般,还在缓慢升腾! 两位仙人尚且如此,余下诸多权官便更是头皮发麻,手足冰冷了! ——谁能想到,一开始大家都以为这个被离王青睐的幸运儿,竟有如此恐怖的战力! 而五方府君就更不用说了。 浑身颤抖,瞳孔战栗! “不会……连军主大人都无法镇住他吧?”南府君娇躯体发都,轻掩红唇,喃喃开口。 余下四位府君,面色煞白,苦涩无言! 甚至连一开始胜券在握,胸有成竹的北府君,都是一脸颓丧之色。 ——事到如今,哪怕江南最后真败在了龙骧军主手中,这天殿之位也定能稳做! 至少接近七位战仙的恐怖力量,又如此年轻,还是离王钦点,谁敢再有口舌? 或者说,人家既然如此强大,哪怕收拾不了龙骧军主,还收拾不了你几个小小的府君? 这时,尽管战斗还未真正开始,五位府君就已经明白——他们的如意算盘,已经落空了! 甚至之后江南若是追究,他们更是得吃不了兜着走!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在平静的这边众人心思各异的时候,那便江南与龙骧军主之间,气氛已至临界点! 轰然爆发! 以龙骧军主为中心,黄金的战气汹涌奔腾,将百万龙骧大军完全笼罩! 它们就像火焰那般疯狂地升腾。 然后,在那一片森冷又灼热的金光之中,一道顶天立地的无比庞大的身影,显露其形! ——那是一尊仿若黄金铸就而成的巍峨巨人,其庞大已无法用言语形容,倘若非要说的话,便是已将半部中天世界完全占据! 就像在金色的火焰中涅槃那样,它缓缓抬起身子,浑身笼罩在流动的黄金甲胄中,三头六臂,面目肃然! 那三头之上,作怒、憎、怨之态,六臂之中,又握有三长矛,三战斧,背生巍峨金焰,仿若神明! 其恐怖气息,更是与方才单兵作战的百万龙骧军,绝不可同日而语! “三六巨灵,战魂姿态……”秦梓苍咽了咽口水,喃喃开口,“我亦只听辛月宫主提起过,想不到今日……真真切切地见到了……” 郀阖亦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作为铁血杀伐的圣离军主,他同样血气方刚,骄傲自矜。 每当见闻什么强大的神通妙法,总不可避免地在脑海中推演——倘若这玩意儿和我打,谁胜谁负。 但此刻,他竟连这样的念头都生不起来! 就像蚂蚁面对螳螂时,尚有一拼之念,但倘若面对那恐怖的巨象,便只有望而却步。 至于更多权官,那便更是有如那瑟瑟发抖的小鸡崽,噤若寒蝉了。 “以吾辈之身,化以百万同袍之战意,龙骧战魂!” 就像是俗世间的剑客对决之前互报剑名那样,那黄金战魂之中,龙骧军主的声音煌煌响起。 听罢,江南目中露出一抹赞叹之色,微微点头。 然后,浩荡的道行之力自天上仿佛天河倒卷那垂下,化作锋锐的金,苍翠的木,蔚蓝的水,翻涌的火,厚重的土…… 五行神力浩荡升起,将江南包裹在其中——融合,转化,凝聚姿态! 转眼之间,一尊同样巍峨的混沌色恐怖巨人,屹立于天地之间!通体苍茫,气息恢宏,背生五色圣环,神光奕奕! 江南那变得沙哑而浩荡的声音亦自其中传出, “五行汇聚,凝结为神——不值一提的旁门左道罢了。” 话音落下,光幕另一边的人们只感觉口干舌燥,头皮发麻! ——什么叫旁门左道? 这也算旁门左道? 那是否只有离王陛下才算修得正统?大伙儿所修又是否是那见不得光的微末之道? 当然,此刻另一边并没有时间和精力理会他们的想法。 两尊恐怖的巨人显露的那一瞬间,战争,便已开始! 龙骧战魂提起手中那长矛与战斧,三刺三斩,迎面攻来!恐怖的黄金光焰在兵刃之上凝结,化作滔天巨浪那般奔涌而来! 所过之处,虚空齐齐撕裂,露出幽暗混沌! 面对如此攻势,五行巨神宛如狂风暴雨中的巍峨大山,那五行演化的混沌之身上,一柄灰蒙蒙的长剑凝结成型! 高举! 斩落! 刹那之间,仿佛劈开世界的第一抹光那样,恢宏的剑意自无中生有,斩天裂地! ——神通·剑术! 以五行大遁化作的混沌巨神施展剑术神通,威能更是暴涨! 下一刻,黄金光焰与恢宏剑光碰撞! 轰隆隆!!! 天地之间,顿时被白金二色若完全占据!风暴与爆炸肆虐而起,炽烈的光占据了一切空间! 连秦梓苍与郀阖俩人联手施展的光幕,都被恐怖的余波震出细密的裂痕! 两位仙人对视一眼,相顾苦笑。 他们自然能看出来,无论是江南还是龙骧军主都在刻意地控制神通波及的范围。 所以俩人抬起的光幕所受到的仅是他们两者之间碰撞所产生的余波罢了…… ——连余波,都差点儿承受不住! 那一刻,秦梓苍与郀阖感到一阵弄弄的颓然与挫败感! 龙骧军主出身特殊,他们尚且能够理解。 但江南……这人究竟是什么怪物? 哪怕当初被离王陛下悉心教导的辛月仙子,也没这么恐怖的修行速度吧? 片刻之后,尘埃方才缓缓落定。 江南与龙骧军主相互试探以后,不分上下! 黄金战魂与混沌巨神,都未曾有任何一丝损伤! “不错!不错!” 隆隆的赞赏之声,从那金黄的躯体之中传来,同时,带些浓烈的战意大喝, “再来!” 话音落下,黄金战魂再动! 那三矛三斧竟仿若液体那般融化,附着在其六臂之上,宛如燃起金黄的火焰! 拳拳袭来! 江南亦不甘示弱,混沌巨神摆出姿态,双拳挥舞之间,带起龙行虎啸之声! 方才那震退了百万龙骧的青龙白虎再现,盘踞于混沌巍峨的身躯之上! 砰! 砰! 砰! 砰! …… 搏杀! 两尊无比庞大的巨人,以完全不符合其巍峨体型的恐怖速度,一次又一次地碰撞在一起! 每一次交锋,都带起震耳的声响,将虚空砸得粉碎! 从中天界打到葬海,再从葬海打回中天界! 轰隆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连中天界之外的离宫,都被掀起风潮,虚空中传来遥远而恐怖的撞击声! 终于,在一炷香的功夫后,两尊巨神停了下来。 在他们的交锋之下,那一半中天界已被蹂躏得惨不忍睹,甚至构成小世界本身的框架和法则都被碾得粉碎! 自此以后,这用来展示天殿大会武的世界,便只剩下一半大小了。 此刻,无论是黄金战魂还是混沌巨神,都已残破不堪。 龙骧军主那边,那仿若感金铁浇铸的身躯,破碎大半;而江南这边,混沌巨神的小半身子也被粉碎。 仍不相上下! 直到这个时候,龙骧军主是真的有些惊讶了。 ——他能预料到被离道道统认可,被离王陛下作为下一任“王”培养的江南,一定有非凡之处。 但……他未曾想到,竟强到了这个程度! 强大到他百万龙骧军凝聚战魂,也只能与对方战平的程度! 他……还是如此年轻啊! “吾辈……认可你了。” 深吸一口气后,龙骧军主解除了战魂,那虚幻的身躯缓缓落下,现在百万龙骧英灵的前方,开口说道。 江南亦眉头一皱,驱散了破败不堪的混沌巨神,眼中意犹未尽——在离宫点燃青灯以后,他从未遇见任何一个值得他全力出手的对手。 直到现在。 在数十次酣畅淋漓交锋之后,他正准备再整点花活儿出来,龙骧军主便一副点到为止的模样…… 不得不说,有些遗憾。 ——正当江南如此想的时候。 突然,一股更加狂热,更加恐怖的战意,汹涌而起! 对面龙骧军主的眼中,再也没有那种类似于“考较”的居高临下的态度,而是……仿若棋逢对手,酣畅淋漓! “但……吾辈自战场而来,亦将归于战场!” 龙骧军主缓缓摇头, “所以,吾辈不愿降于人。” “吾辈最后一式,名为……大千龙骧。” 说话之间,他垂下双手。 与此同时,他的后方那密密麻麻的仿若铁铸的龙骧军士的钢铁之躯,竟缓缓融化了,仿若融化的黄金之海。 他挥舞着双臂,那黄金汪洋便铺展开去,将这一半中天界完全笼罩! 紧接着,世界的框架开始构筑,大道成型,规则诞生…… 在破败而虚无的世界中,属于龙骧的世界,巍然成型! 而龙骧军主在这一方世界,便是……神! 他的眼眸之中,露出浓浓的赞赏与战意,仿若火焰那般熊熊燃烧! “冕下,请让吾辈看一看——您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话音落下,整个世界,都朝江南倾轧而来! 茫茫金光,倾泄而下! 杀! 杀! 杀! 恐怖的执念,凝聚实质! 仿佛战阵围拢,诛杀恶敌! 又仿佛要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异物”抹除! 与方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恐怖手段,施展开来! 江南的眼神,凝重起来。 直到现在,他终于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龙骧军主这一式,恐怖异常! “了不得!”他望着周遭由百万英灵构筑的世界,喃喃赞叹。 ——哪怕是修行的门外汉,江南也能看出,哪怕这百万英灵中有一丝不协调,这黄金世界都会瞬间崩塌! 它之所以能维持,便是每一位英灵凝结的执念都纯粹而简单! 于是,惊叹过后,为表尊敬。 江南将对此回击以他所掌握的最强大的神通! ——天罡·斡旋造化! 下一刻,那磨灭一切的煌煌金光,照耀而下。 龙骧军主看着突然闭上了眼的江南,突然神色一跳! 因为,倘若真被那世界之光照耀,除了完全超越他的存在以外,必死无疑! 而且是真正意义上的完全抹除!连魂魄真灵都不会延续! 本来,这样的招数是不应该用在自己人身上的。 只不过他战意起了,没刹住车。 另外,倘若他真败在江南手中,那百万龙骧军的脸都没地儿搁了。 但无论如何,他对江南都没有任何杀意。 倒不如说,在先前对方能与他战得平分秋色的时候,龙骧军主便已经对这位年轻的总殿无比认可和赞赏。 所以,他施展此式的目的,还是为了向江南亮一亮膀子,让他认输罢了。 但他没想到,对方竟直接闭上了眼,像是……等死那样? 那一瞬间,没有任何犹豫,龙骧军主双臂挥舞,意图收回那茫茫金光的恐怖攻势! ——开玩笑,下一任离道的“王”,怎么能死? 但突然间,他的表情凝固了。 因为他发现,那一片世界之光,他已无法控制了。 或者说,这本就是他自身无数英灵化作的世界,脱离了他的掌控! 那一瞬间,龙骧军主眼中,第一次露出惊骇的神色! · 外界。 在秦梓苍与郀阖等人的眼中,那另一半的中天界,已变成了一枚无比庞大的黄金之球。 浩浩荡荡,巍峨无尽。 仿若……不,就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郀阖舔了舔嘴唇,望着前方,目光失神,“英灵……化界?想不到我竟能见到这般传说中的招数……” ——百万英灵,演化世界,演化只属于龙骧的世界,是为大千龙骧! 与仙人手段改天换地类似,但更为庞大,也更为恐怖! 毕竟,那可不是诞生于仙人臆想中的生灵与世界,而是活生生存在的人死后也不灭的恐怖执念与战意若化! “总殿……应当是败了。但能做到这个程度,逼出英灵化界之术,已经可以了……” 秦梓苍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挫败,“那位总殿……已经达到了我们无法企及的……” 然而,话未说完,他的声音突然停滞了。 脸上的表情,亦仿佛凝固那样。 因为,秦梓苍看见了。 看见了那百万英灵化作的世界壁垒之上,迸裂出一条触目惊醒的裂缝! /92/92855/20802028.html 第495章 远未结束 透过那莹白的光幕,那圆形的圆球呈璀璨而古老的黄金之色,难以想象的庞大。 甚至倘若不用念识去感知而仅凭肉眼观察的话,本根无法去判断它具体的形状——就仿若一堵无法逾越的巍峨壁垒,横亘在人们眼前。 难以形容的狂烈战意自那金色壁垒上传来,令人窒息,心神战栗! 与此同时,秦梓苍与郀阖等人所感受到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自洽和完整——仿若那不仅仅是一种招数,更是一枚完整的世界那般。 坚固,巍峨,不可动摇。 ——当它由百万龙骧军的身躯转化完成的时候,就仿佛煌煌天威一般沉重地压在每一个人心头。 即便相隔无比遥远的距离,即便隔着两位仙人的防护,仍让此界之人感到莫名心悸! 仙人之下的诸多权官,连动弹都动弹不得,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一丁点儿! 五方府君,七仙座下,诸多副长……在那一刻仿佛通通被定在原地,眼眸中只剩下无尽的惊恐与绝望! 甚至哪怕是秦梓苍与郀阖的仙人之尊,仍忍不住脸色发白,瞳孔收缩! 正因如此,也怪不得秦梓苍下意识认为,江南会败在这一招数之下了。 于是当他做出判断的时候,一旁的郀阖亦微微点头。 仿佛已认定了江南必输。 “不错,这等倾天伟力……已完全不是人力所能抗衡了。” 郀阖微微摇头,“能逼迫龙骧大人施展如此招数,不愧是陛下所……钦点之人。” 原本,他在极端惊骇之下差点儿脱口而出“下一任‘王’”,但立刻意识到身后还有诸多权官,连连改口。 但无论如何,不管是仙人还是仙人之下,这一刻都未曾认为江南有一丁点儿胜算。 直到—— 那仿若黄金浇铸的世界壁垒之上,裂开一条幽暗的,漆黑的,仿若混沌一般的巨大裂缝! 就像无比扎眼的伤痕那样,横亘在那和谐完整的世界壁垒之上。 然后,仿若溃于蚁穴的大堤那样,以那一条裂缝开始,无数细密,繁杂的裂纹向周遭辐射! 就像老树的发散的枝杈那般,以让人无法适应的速度,疯狂蔓延伸展! 转眼之间,便已遍布整个黄金世界! 紧接着,回荡在人们耳边的类似钢铁被撕裂的声音。 那无穷的世界壁垒,轰然崩碎!化作无数金色的鹅毛大雪,纷飞飘舞! 美轮美奂,惊艳绝伦。 但看在人们眼中,只让他们感觉一枚无尽的冰冷! “是……是结束了吧?” 郀阖愣了半晌,才颤颤巍巍地开口,“——是总殿冕下认输之后,龙骧大人解除了英灵世界吧?” 没有人回答他。 秦梓苍目光呆滞。 余下之人,则与先前一样,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因为哪怕方才黄金英灵世界的威压消失了,但一股可以说更加恐怖的威压,再度降临! ——当那无比璀璨的黄金壁垒崩溃之后,透过纷飞的金色飘雪,人们并没有看到江南与龙骧军主任何一位的身影。 因为那一半中天世界,已被浓浓的混沌之色完全笼罩! 就像是换了一件衣裳一样,那一方完整自洽的小世界褪去了金光,穿上幽暗的混沌。 与此同时,它所给人们带来感觉也大相径庭。 ——冷酷,空洞,浩渺无情。 就像真正的世界那样。 当然,还有——陌生。 无比陌生的感觉,从那幽暗的混沌世界之上传来,深深刺激着每一位看客那不堪重负的心脏! 那不是龙骧军的气息! 但那半部中天界中又只有江南和龙骧军团,那么……这碾碎了英灵世界的幽暗的混沌究竟属于谁就不言自明了。 ——天之总殿,江南! 但……没有人敢相信。 没有人敢相信江南真能打破展开了英灵世界的百万龙骧军! . 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片刻之前,百万英灵所化的黄金世界内。 时至今日,能让龙骧军主古井无波的心境产生波动的事,已不多了。 哪怕天塌下来,这位也是能面不改色地给它顶回去。 但现在,他真的慌了。 ——那属于百万英灵世界的金光洒落而下,眼看就要照耀那位新任的天之总殿,他却毫无反应地闭上了眼。于是龙骧军主为了不让下一任“王”葬在自己手中,准备撤回攻势。 可是那一刻,他发现自己无法掌控它了。 它眼睁睁地看着,看着江南被那璀璨的金色光芒所笼罩! 瞠目欲裂! 但接下来,预料中的惨烈场景并未出现。 ——就像春日里和熙的阳光那样,金光洒落在江南身上,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江南,并没有被抹除。 “这……” 庆幸之中,龙骧军主,也一时怔住。 他无法理解,看似一动未动的江南究竟是以什么方式,扛下了那磨灭一切的金色光华。 然而,一切还未结束。 下一刻,让龙骧军主更加惊骇的事发生了。 他突然感觉到,这一方世界正在以让人无法适从的速度,脱离他的掌控! 而那仿若黄金浇铸天地之中,一尊尊钢铁身躯,重新成型——就像杂质被析出那样,这一方世界正在排斥龙骧大军! 在龙骧军主茫然的目光中,一抹混沌之色在天穹上展开,紧接着就像是漆黑的浓墨一样,向着四周侵吞! 转眼之间,那无比耀眼的黄金之色便完全被混沌所占据! 入目所及,皆是无尽混沌! 而百万龙骧军与龙骧军主,则仿若汪洋中的一叶扁舟,飘摇沉浮! 然后,对面一直没有任何动作的江南,睁开了眼睛。 那瞳孔之中,再无一丝属于人类的情感,空洞,冷漠,高高在上。 就像真正的上苍那样。 而周遭无尽的混沌,仿佛有神智那样,翻涌奔腾之间,将他高高拱卫而起! 又宛如神明! 于是这一刻,龙骧军主明悟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江南,通过构筑自己的世界,膨胀和碾碎了属于龙骧英灵的黄金世界! 倘若说先前百万英灵化界的时候龙骧军主便是世界的中心,那么现在,江南才是。 他的世界,更强! 与此同时,自那渺小的身躯之上,龙骧军主所感受到的是难以言喻的恐怖威压! 如渊如狱! 就像回到了无数万年之前,龙骧军团还只是血肉之兵的时候,面对乾道一尊尊恐怖的仙人那样的绝望与无力之感! 然后,江南抬手。 便有无尽混沌洪流与之一同起舞,宛如狂潮那般汹涌奔腾,倒卷而下! 无尽庞大巍峨的百万龙骧军,在这整个世界的倾轧之下宛如脆弱的浮萍一样摇摇欲坠! 惊骇与惶恐之间,龙骧军主无法相信,本能地抬手引动龙骧大军,再演战魂! 万万丈高的黄金战魂自黄金的火焰中升腾而起,撼天动地,三矛三斧齐齐斩落,欲在这混沌之间劈出一条路来! 可是,一切都无异于蚍蜉撼树,徒劳无功! 在斡旋造化之下,天地一切伟力,尽归于江南之身! 茫茫混沌倾轧而下,仿佛狂暴的海啸那般摧枯拉朽地碾碎了黄金战魂! 倾天而下! 那一瞬间,那择人而噬的混沌深渊距离龙骧军主的头顶只有分毫之距! 停滞下来! 就像锋锐的,闪烁着冽冽寒光的刀刃架在脖子上那样! 死亡与毁灭的气息,如影随形! 一股无数年未曾再感受过的绝望之感,仿若潮水一般蔓延上龙骧军主的心头! 无法抵御的强大之下,绝对的力量之前,这位由无数英灵的执念化作的军魂颓然埋下头去,彻底拜服! 龙骧大军那恐怖的战阵,也四散而开,收起攻势。 代表着这位万古军主之一,终于承认败退。 与此同时,江南眼中,空洞与冷漠的光辉,亦烟消云散。 紧接着,混沌崩塌。 百万龙骧军主与江南的身影,再度重现在人们眼中。 遥遥对立。 . “结……结束了?” 仿佛劫后余生那般,失去了那恐怖威压的压迫后,诸多脸色煞白的权官喃喃开口,看向江南与龙骧军主。 与此同时,无比强烈的疑问,浮现在他们的脑海。 ——这一战,谁胜谁负? 原本,大伙儿一致认为江南肯定不是龙骧军主的敌手。 但在那莫名的混沌世界出现后,局势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谁也不能确定,结束战斗的两方,究竟是谁胜了。 紧接着,便听闻龙骧军主沙哑与叹服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世界当中。 “冕下神武无双,陛下未曾走眼。” “是吾辈……败了。” 他看向江南,握拳于胸,恭敬行礼。 后者亦回礼,道一声,“承让。” 这一举动,亦代表着百万龙骧军,彻底拜服! 那一瞬间,哗然之声响彻在半部中天世界! 一位位权官,倒吸冷气! ——他们对于龙骧军主不甚了解,但天阙五方军事出了名的冷硬执拗。 这样的军队诞生的军主,不会说谎。 也就是说,江南……真的战胜了天阙五方军之一的龙骧军团?! 还是展开了英灵世界的龙骧军团! 这可是连天殿七仙都无法做到的恐怖壮举啊! 无数人在心头烈声嘶吼,看向江南的目光,充满了浓浓的惊骇之色! 秦梓苍与郀阖相顾无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究颓然叹息一声。 “这……是我未曾想到的。”秦梓苍苦笑。 “我也是。”郀阖摇头。 话语之间,惊喜,颓丧,自嘲,尽皆有之。 惊喜自是因为江南乃是离宫天殿,还是下一任“王”的继承人选,年纪轻轻便如此强横,想必哪怕是陛下真的在远征中出了什么意外,离道也不会如无数万年前那般青黄不接。 颓丧与自嘲,就更简单了。 两位仙人都自认天资卓绝。当然事实也确实如此——能踏足仙境,便已是亿万中挑一的绝顶之姿。 但见了江南恐怖的进阶速度后,无论是秦梓苍还是郀阖,内心深处都涌起一阵浓浓的无力之感! ——比不得!比不得!正常人与妖孽,比不得! 而除了两位仙人与诸多权官之外,天阙城的五方府君在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更是浑身仿若筛糠一样颤抖起来! ——他们可是各种给江南下绊子,现在人家连老祖宗军主大人都能击败,他们五个怎能不惊?怎能不慌? 直接两眼一翻,浑身瘫软下去! 另一边。 龙骧军主站在江南对面,看着这年轻的天之总殿,脸上的钦佩毫不掩饰。 “在吾辈一开始的设想当中,只要您能抵挡住龙骧战魂,便已是天纵之才,有执掌虎符之资。” “但吾辈未曾想到,您竟逼迫吾辈英灵化界,并战而胜之!” “冕下,吾辈……服了。” 江南深吸了一口气,摆了摆手,“军主不必多礼,我早听闻百万龙骧英灵之威,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龙骧军主摆了摆手,面色欣慰而唏嘘,“冕下过奖,离王之下,您才是当得天下无双!” 一顿商业互吹之下,仿佛为这一场惊天之战划下句点。 诸多权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深吸一口气。 ——结束了吧?是真的结束了吧?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吧? 要不然大伙儿这小心脏,当真要承受不了了。 “咳咳。” 秦梓苍轻咳一声,看了一眼一旁呆滞的礼官。 后者方才惊醒,望着缓缓朝时空之门退去,就要返回五军殿世界的龙骧大军,确定真的结束了之后,方才正准备开口第二次谢幕致辞。 但在那一瞬间的沉默中,江南却目光闪烁。 ——诚然,方才施展斡旋造化,已是他常规手段中最强大的手段。 可以说全力以赴,方才击败了百万龙骧。 但……非常规的呢? 若是加上一些规格外的手段,他又能做到什么程度? 这样的念头一起,就仿佛燎原之火那般,无法熄灭! 于是,在礼官谢幕之前,江南突然开口, “军主,请等一等。” 那一刻,无数人心头一个咯噔。 已经准备离去的秦梓苍与郀阖等人,茫然地转头看向江南。 ——你踏马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们不知道的? 于是,便听江南缓缓开口, “我听闻——天阙五方军有龙骧,斗罡,冲煞,贪狼,破军五支。” “百万龙骧之威,惊天动地,我已亲眼所见。” “那么……其余四方大军呢?” /92/92855/20802029.html 第496章 一人,即可成军 “那么……其余四方大军呢?” 在江南说完这话后,整个中天界凝固下来。 无论是准备谢幕的礼官,还是感叹于后生可畏的两位仙人,亦或是终于松了口气即将返回离宫的诸多权官。 在那一刻,就像被施展了定身之术那样,身躯僵硬地停滞在原地。 宛如石化。 甚至连那转身离去的龙骧军主的脚步,都停顿在了空中。 在这仿佛时间静止一般的短暂呆滞后,一道道见鬼一般的目光纷纷投向天穹之上那个面色如常的年轻人。 死一般的寂静中,唯有迷迷糊糊的地宝小丫头侧头看向一旁的天材,“师弟师弟!江南说得对啊!应当还有四位军主大人呢!” 天材:“……” 众人:“……” 对对对! 对个锤! 谁不知晓天阙五方军乃是龙骧,斗罡,冲煞,破军,贪狼五大军团? 但谁又不知晓所谓的天殿大会武乃是一位战仙对阵一大军团,点到即止? 此次,龙骧军主亲自出手本就是破了例,但既然江南没说什么,其余人也不好多嘴。 事儿,应该就这样完了。 大伙儿哪儿来回哪儿去,相安无事。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但江南想干什么? 在场之人,没有人觉得这位年轻的天之总殿不知晓以往天殿会武的规矩。 但他还是装傻充愣一般,点出其余四方军团! 其中之意,不言自明! ——江南,要战整个天阙五方军! 根据这并不复杂的逻辑推导出那位天之总殿的打算后,在场之人无不倒吸凉气,手足发冷! 紧接在寂静过后的,是一片哗然! “总殿……是否太过于狂妄了?!” “自信一点,把‘是否’二字去掉!” “这是我们不用付钱就能看到的吗?” “你应当说——这是现实中能够看到的吗?” “总殿纵然天资卓绝,但挑战整个天阙五方军……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附议!此等行径,太过疯狂!” “总殿虽战力无双,但终究还是太过年轻了啊……” “……” 诸多议论之声,在人潮之中响起。 如今,这些平日里执掌一方的大佬们,此刻就想凡人一般的吃瓜群众,议论纷纷。 两位仙人亦对视一眼,皆是苦笑。 ——这位年轻的总殿,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或许轻狂了! 作为离宫老牌仙人,他们自然知晓所谓单独的五方军之一与五大军团同时在场时怎样的天差地别! 那可不是五个一加起来等于五的简单数术! “不过……也好。” 秦梓苍叹息一声,喃喃开口,“总殿哪儿都好,就是有时太过轻慢了一些——这等性子倘若放在远征之时不知要吃多少大亏,还是让五位军主大人压一压他的气焰为好。” 听罢,郀阖并没有说话,眼中光芒闪烁。 良久之后,他才神色莫名地看了一眼秦梓苍,“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连天阙五方军都无法镇压他呢?” 话音落下,秦梓苍脸色骇然剧变,脱口而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也认为不可能。”郀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可自离宫大试起,你可曾见过他失败过吗?或者说……那个时候,你觉得一个参加大试的试炼者有可能抹杀乾主的一抹念识么?” 秦梓苍沉默了,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不错,当初在离王陵寝的时候,离王使出月剑之术,却未曾彻底杀死乾主。 那一时刻,众人都以为完了。 直到那仿佛刻入脑海,让他们记忆无比深刻的追魂七箭悍然杀来,摧枯拉朽磨灭了乾主神念! 好像从一开始,江南就相当咸鱼,但每一次动手,都是神鬼莫测! ——不动则已,一动惊天! 那么今日,他会再延续那样的奇迹吗? 秦梓苍心里也有些拿不准了。 于是,一道道的目光看向那背对江南,身躯仿若雕塑一般僵硬地龙骧军主。 良久之后,他缓缓转过头来,直直盯着江南。 “冕下,您……决意如此?” 说话之间,恐怖的战意仿若瀚海那般翻涌倒卷而起,充斥天穹,肆虐寰宇! 纵然承认江南拥有成为下一任“王”的资质,纵然叹服于后生可畏,但属于天阙五方军的尊严绝不容亵渎! ——被冠以仙土四大兵团之一的桂冠,乃是五方军在战场中一路杀去,杀得乾道大军溃败,杀得仙人血满天穹,方才在尸山血海中被人们所畏惧着加冕。 可如今的江南年岁不足百,凭什么能和整个天阙五方军对弈?! 望着无比凝重的龙骧军主,江南长叹了口气, “军主,我并没有轻视你们的意思。但就像之前说过的那样——我想知道,我有多强。” “所以……请指教!” 嘶—— 在那一瞬间,无数倒吸凉气的声音回响在中天界。 人们看着一脸认真之色的江南,心头突然泛起一个荒唐的猜测——大概,也许,他真的没有别的立威的意图,真的只是想知道自己有多强? ——用足以止小儿夜哭的凶名赫赫的天阙五方军。 念及此,众人只感觉,头晕目眩!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作为离道最锋锐的铁矛的天阙五方军,竟变成了一个不足百岁的年轻人的磨刀石? “吾辈……了然。” 龙骧军主目光变得冷硬下来,垂下眼帘。 与此同时,那正准备回归的龙骧英灵,齐齐调转过头来,再结战阵! 刹那间,滔天战意浩荡涌起! 但……并未结束。 那龙骧军团背后沉沉的混沌裂缝当中,黑暗翻涌! 伴随着一阵钢铁摩擦的声音,一支火焰一般燃烧着的庞大军队,缓缓踏出! 为首之人与龙骧军主相似,通体虚幻,笼罩迷雾。 但此人的身姿形似女子,窈窕无双,又英气磅礴,散发着五方军特有的那股古老与苍茫的气息。 而在她身后,无数身穿赤红甲胄,脚踏钢铁战马的军士,踱步而出! 粗粝冷硬的马蹄铁碰撞之间,令人心寒的冰冷气息充斥中天,那一刻,人们仿佛嗅到了铁与血凝固冷却以后特有的味道。 那女子军主睁开眼眸,并排与龙骧军主身旁,轻轻行礼,“臣斗罡,抖罡军团军主,参见冕下。” 声音清脆,仿若菁纯的钢铁碰撞,又仿若寒光闪耀,回荡不绝。 紧接着,在龙骧与斗罡军主后,一名少年模样的将军缓步走出,此人看起来的年纪比江南还要年轻,身着青灰甲胄,背负一柄人高石弓,面无表情。 但那双灰蒙蒙的眼眸之中,一股前所未有的锋锐之意冲天而起! ——仅是看着,秦梓苍与郀阖两位仙人都仿佛看到万箭破空齐来,双目刺痛! “臣,冲煞。” 少年军主看向江南,微微行礼。 然后,紧随他而来的事茫茫无尽的迷雾,只是那迷雾中一尊尊若隐若现的身影仿佛幽灵一般,背负长弓,身迹缥缈! 最后,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再从混沌中而来,模样皆是中年男子,身着黑白甲胄,一人须发皆白,一人青丝齐肩。 “臣破军,参见冕下。”那白影男子缓声开口,声音冰冷。 “臣贪狼,参见冕下。”黑影男子也拱手行礼,一丝不苟。 而后,一黑一白两支大军自混沌踏出,止步与五位军主身后,刀剑嘶鸣! “喝!” 无数英灵怒吼! 天地动摇! 金,赤,灰,白,黑……五道无法形容的恐怖气息冲天而起,环绕天穹,如渊如狱! 至此,曾在乾离大战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天阙五方军,齐齐聚集! 而他们这一次的对手,只有一人! 半部中天世界中,诸多权官见状,只感觉口干舌燥,心神战栗! 他们一辈子都未曾想到,竟有一天会在战场之外见到五方军集结! 面对五位气势汹汹的军主,江南仿佛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活跃起! 甚至无需他的催动,体内道行便已仿若滚水一般沸腾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摆开驾驶,伸出右手, “诸君,请!” 那一刻,再没有过多的言语,占据半部中天世界的五方大军,齐齐而动! 百万龙骧英灵在龙骧军主的驱使之下,举起手中铁兵,战意奔腾!龙骧战魂再度显现,战斧长矛肆虐之间,黄金战气斩断虚空而来! 斗罡大军乘骑钢铁战马,化作一道道赤红之影,铁与火交织在一起,化作滚滚洪流倒卷而下! 冲煞军主取下背负的石弓,拉成满月!与此同时,背后无数隐没在死气迷雾中的幽灵弓兵齐齐而动,拉开弓弦!刹那之间,死气凝结为矢,在寂静中贯通虚空,仿若暴雨那般洒落而下! 余下破军百万破军英灵,手执玉白权杖,引动无尽灵气天地道则,化作漫天雷火倾泄! 最后的贪狼之军,手中铁剑纷飞,漆黑剑气冲天而起,汇聚为一柄仿若要斩断天地的巍峨巨剑,当头落下! 五方大军,联袂出击! 天地之间,风雷齐动,宛如天灾末日降临! 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即便只是眼中看见,离宫上下无数权官便已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就连身为仙人的秦梓苍与郀阖都流露出无比惊骇之色! ——天缺五方军,看似互不相干,彼此各自为战,但那雷火翻涌,战气奔腾之间,隐隐相辅相成! 就如风助火势,火借风势,齐齐暴涨! 这便是在战场中厮杀了无数岁月后,将不想干的无支军团磨合的成果! 天上地下,无一分破绽,亦无丝毫活路! 面对如此天灾一般的恐怖攻势,江南也不敢任何怠慢! 因为,在五方军齐动的那一刻,一股浓浓的危机感便仿佛潮水一般蔓延了他的全身上下没一丝血肉! 但,与之一同而起的,还有无尽豪气! 自上元宇宙来这浩荡仙土,一路谨小慎微,如履薄冰! 终于在此刻蓄积足够的力量与地位,正面面对这堪称仙土最强四大军团之一的天阙五方军! 宣告在这茫茫仙土,他江南也有了一席之地! 狂风肆虐,吹起他的衣袍与长发,烈火与雷光,照亮他的面容! 他探出手来。 那五指之间,一枚枚黄金豆粒仿佛知晓他的心情,欢快地从掌间跃下! 然后,在风暴与雷霆中汲取养分那般,茁壮成长! 金光,在虚空之间,成片成片地亮起! 一尊尊面目肃然,身披云霞,背生神环的黄金巨人于光芒中诞生! 手握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百般兵刃,朝那如天堑一般横亘在江南前方的五方大军,冲锋而去! ——天罡·撒豆成兵! 在四万年道行不要命的挥洒之下,难以计数的庞大金甲兵团在江南手中诞生! 终于,在他道行完全耗尽的时候,在数量上近乎可于五方大军媲美的恐怖军势,占据天穹! 他们怒吼着,在这陌生的仙土占据神通之威! 迎着雷与火,迎着死亡的雾箭,迎着漫天的金色战气! 冲锋! 明明是五方大军对弈一人,但此时此时,此情此景,却硬生生仿若两方军团交战,天摇地动! “我想……我知道总殿冕下究竟是何底气了。”秦梓苍眼中倒映出那百万天兵,喃喃开口! ——那诡异的金豆神通之下,江南一人,即是一方兵团! 下一刻,无数金甲兵士与那翻涌的雷火碰撞在一起! 天摇地动,震彻寰宇的巨响声炸响! 无尽的光焰将那半部中天世界完全占据,风暴肆虐,爆炸轰鸣! 两位仙人抬起的光幕甚至连一瞬间都未曾撑住,便砰然破碎! 洪流的潮汐,席卷而来! 秦梓苍与郀阖当机立断,施展仙风卷起一众权官,遁入虚冥,脱离了中天界的范围! 下一刻,整个中天界都笼罩在翻涌的能量风暴之中,寸寸磨灭! . 良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一个时辰。 在时间与空间都被扭曲的毁灭浪潮中,对峙的风暴终于缓缓消散! 在那被蹂躏得近乎完全崩碎中天世界中,五方大军声势汹涌,立于一侧。 而另一侧,一名衣袍猎猎的年轻求生凭空而立,对峙百万大军! 藏于混沌中的众人,当即瞳孔收缩! ——不分上下! 江南,真的抵挡住了完整的天阙五方军的一次冲锋! 但所有人都没有任何一丝放松的神色,因为作为离宫权官,他们知晓天阙对于天阙五方军而言,方才不过是一次试探性的进攻而已。 一切,才刚刚开始。 /92/92855/20802030.html 第497章 五方圣戟! 但看那阵仗,似乎还未真正地开始,就要结束了? ——隐匿在虚空中的离宫权官们见江南的模样,心头皆是如此想到。 尽管他们境界不高,看不透那位天之总殿的虚实。 但因为道行耗尽而脸色苍白的模样,还是人人都能看出来的。 为了抵御方才五大军团的一次全体冲锋,江南耗尽四万年道行之力召唤百万金甲豆兵,此刻体内空虚无比,反馈在脸上便是血色尽失,眼眶深陷。 “结束了。”有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慢慢开口。 “不过,总殿冕下能完全防住天阙五方军的一次全军冲锋……也极为可怕了……”有人看向江南,感叹开口。 “确实如此,方才那般威势仅是看着,本座便感觉心神欲裂!”也有人回忆起方才五方军的恐怖攻势,瑟瑟发抖。 “冕下那究竟是什么可怕神通,竟能一人之身化百万金兵,此术若是出现在战场上,该何等恐怖?”有人惊愕于撒豆成兵之术,心有余悸。 “……” 诸多言论,回荡在人潮之内。 秦梓苍也叹了口气,一旁的圣离军主,“郀阖,看来是我说对了。” 郀阖眉头皱起,没说话。 理智告诉他,此刻的江南已无再战之力,但冥冥中的第六感又让他觉得……似乎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另一边,天穹之上,五位军主直直望着远方的年轻总殿。 龙骧军主缓缓摇头,“冕下,点到为止了。” 其余四人闻言,亦微微点头。 ——他们都看得出来,此刻的江南已是强弩之末。而这场战斗也只是比试,并非生死之争。五方军主自然没有继续进攻的可能。 但即便如此,他们即便“击败”了江南,心头也不敢升起任何一丝轻视之意。 毕竟,倒映在他们瞳孔中的这个瘦弱年轻人,可是硬生生挡住了一次仙土最强军团之一的全军冲锋! 五方军团中任何一军的一次冲锋都有镇压甚至毁灭一尊普通仙人的恐怖威能! 但江南却硬生生以那可怕的金豆化兵之术,与他们五方军团一起拼了个不相上下! ——这已经是完全超越战仙层次的恐怖战力了。 如此强大,如此年轻,又是前途无量的下一任“王”的人选,谁敢轻视半分? 所以哪怕是胜了,五方军主对这位年轻的总殿的人认可和钦佩也达到了顶峰! 或者说,他们认可了他作为离道下一任的“王”,执五军虎符,号令天下! 原本,事情发展到这里,就应该是真的结束了。 五方军承认了下一任“王”,江南名扬离宫、声望与威势都达到顶峰,诸多权官也亲眼见证了大概是他们一生中能目睹的最可怕的一场“战争”。 除了浑身瘫软无力、心神惊骇欲绝的五方府君以外,可以说大伙儿都赢麻了。 但……真的结束了吗? 江南抬起头来,布满血丝的眼眸里闪烁着赞叹之色,只是……其中却看不到一丁点儿颓丧与放弃的意思。 那一瞬间,无数权官、两大仙人、五方府君,同时心头一个咯噔! 不会吧? 这位不会还要继续吧? 俗话说,坏事儿一说就准。 在人们心头忐忑的时候,只看见江南缓缓摇头, “了不得。” “天阙五方军,果然了不得!” “但……还没有结束。” “诸君,再请!” 话音落下,五方军主同时皱眉。 他们皆是能看出来,江南应当是没有再战之力了。 为何非要争胜逞强? 难道这就是年轻人吗? 但五人也并非擅长循循善诱好生劝导的那一款,作为纵横战场无数岁月的军魂,他们行事一张简单而纯粹。 不服? 那就打到你服! 哪怕是离宫天之总殿,也一样! 于是,五位军主对视一眼,眼眸中流露出一抹冷冽之光。 龙骧军主抬起眼帘,道一声, “冕下,得罪!” 话音落下之际,先前还各自为战的五方军,突兀地产生了某种变化。 ——他们的气机,开始相互牵扯,相互关联。 就像……水乳交融! 那一刻,秦梓苍与郀阖神色大变! “看来……冕下要吃点苦头了……”秦梓苍幽幽一叹。 诸多权官见状,也只感觉口舌发干,一股莫名的恐惧之感,突兀地从心头涌起! “师弟师弟!这又是什么?”地宝丫头转过脑袋,看向自家师弟。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离宫本纪中记载的‘五圣戟’。” 与自家师姐整日里东跑西逛瞎胡闹不同,天材喜爱读书,爱好轶闻。自从当初被蕲休带到离宫后,离宫上下公开的典籍被他从头到尾翻了个遍。 其中记载着整个离宫自无数年前开始的历史的《本纪》,自然也不例外。 “《本纪·乾离之战》中有记载,五军陨,而志不灭,王长叹,遂以禁术逆天改命,唤五军重生,称之五方英灵。” “自此五军复苏,驰骋疆场,势不可挡。后于大战末期,五军战乾主,自身作铁,化五色天戟,投之,割乾主之面,血流满山,如渊如瀑,经久不愈,后称‘五方圣戟’。” 他说了一大堆,地宝丫头微微点头,然后双眼一眯,虎牙一露,脆生生道:“没听懂!” 天材:“……” 叹了口气后,他以手扶额,“就是说,当初乾离大战时,五方军以身化作长戟,曾割破了乾道之主的脸庞,威能恐怖,称为‘五方圣戟’。而如今使出这般招数,恐怕是见江南冕下不愿认输,想彻底让他拜服了。” 地宝丫头似懂非懂,又问道,“所以乾离大战是什么?乾主又是什么?” “……”天材:“姑奶奶您还是歇着吧!” 虽然,两个活宝的对话只是一个小插曲罢了。 但就像天材所说,天阙五方军气机相融,正是那当初伤了乾主的“五方圣戟”的前奏。 正如天阙五方军是一个整体那样,他们除了分散作战,以碾压之姿踏平战场以外,也能借那股恐怖而纯粹的执念相融,以无尽钢铁为身,百万英灵成魂,化作圣戟,洞穿一切! 这也是天缺土方军被称为仙土四大兵团之一的最根本的原因! ——能伤到“王”的恐怖力量! 哪怕只是一道小小的伤口,亦是与寻常仙人绝不可同日而语的巨大鸿沟! 而在一道道目光的注视之下,五位军主缓缓走近。 然后,那五具虚幻的身体就像是雾气那样,竟缓缓相融! 斗罡,冲煞,破军,贪狼四位军主,就那样融化进了龙骧军主的身体之中! 使得那原本虚幻的身躯,无限接近于实质! ——这才是五方军真正的军魂! 从无数年前诞生的那一刻一开始,五方军就不是五支军团,而是……一支! 然后,在这位由五方军主融合而成的身影身后,密密麻麻的无数钢铁雄兵再一次融化了。 但与先前龙骧化界的时候不同,他们的身躯化作的沸腾的钢铁汪洋,并没有向着周遭天地侵蚀而去。 而是……汇聚! 龙骧军主抬起手来,就好像虚握住了什么那样。 然后,在那五指之间,仿佛有一个无形的漩涡那样,赤,金,灰,白,黑五色钢铁的洪流通通向他的掌间汇聚! 刹那直接,无尽风暴被带起,虚空之中雷鸣电闪,轰隆作响! 就仿佛有什么禁忌之物,即将锻造完成那般! 无尽的钢铁洪流在龙骧军主的手中,汇聚,压缩,坍塌! 鲜艳而美丽的五种色彩在极致的压缩与扭曲之中,化作漆黑之色。 然后,显露出来的是一柄丈许长的漆黑长戟,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简单,纯粹的漆黑,黑暗到连光都吞噬,黑暗到无法以肉眼观测。 ——就像是虚空中多了一枚戟形空洞那样。 漆黑之间,无数细碎的电光围绕着它,沉默地跳跃着,每一次都轻而易举崩碎虚空。 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的杀伐之意自黑戟之上弥漫,昭然若揭! 然后,龙骧军主握住了它。 就像握住了整个世界那样。 包括秦梓苍与郀阖在内,仅是看着它的存在,无数权官只感受到一股绝望的无力之感! 不可抵挡! 不可逃避! 不可忽视! 这就是那一枚黑戟给人的感觉! “冕下,此乃吾辈的最强术。” 龙骧军主的口中,属于五位军主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仿佛居高临下那样。 “即便亲眼所见如此姿态,您……亦要一战么?” 那一刻,江南不自觉地舔舐了一下干裂发涩的嘴唇,手足颤抖起来! 第一次,在离王陵寝点燃青灯之后,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足以致命的威胁! 哪怕五方军并没有主观上的杀意,仅仅是那漆黑大戟的存在,便让他心头悸动! ——这是足以彻底杀死他的恐怖招数! 与此同时,那颤抖之中,除了本能的几分恐惧之外,还有——兴奋! 棋逢对手! “来!” 狂风吹起江南的衣裳与头发,他深吸一口气,哈哈大笑! 于是五位军主再无犹豫,上身后仰,握住那漆黑大戟的手,猛然掷出! ——在不伤江南性命的情况下,彻底击溃他! 这是五位军主的共识,同样也是天阙五方军的骄傲! 下一刻,大戟脱手而出,化作一道漆黑的流光,贯破虚空! 所过之处,风暴平荡,雷火湮灭,天地拜服! 仿佛一瞬间跨越无数距离,又仿佛无比缓慢。 在时间被那戟身所扭曲之后,秦梓苍等人观测到的便是这样别扭的一幕。 众人,心悸之余,不由纷纷叹息。 ——总殿冕下,败了。 但尽管结局已成定局,对于这位敢于挑战整个天阙五方军的冕下,他们仍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一点儿动静。 但在这一潭死水般的寂静之中,突然响起一个轻慢的声音! “结束了?结束了?” “江南呢?” “本座是已经错过了一出好戏吗?” 与此同时,无比庞大的墨黑色身躯,摧枯拉朽地撞碎了虚空,来到这诸多权官藏身之地! 无数人,眉头皱起。 ——就像你聚精会神打游戏的时候突然来了个电话那样。 心生不耐。 甚至有人就要训斥出声! 但下一刻,当那浩荡得仿若海潮一般的恐怖压力随破碎的虚空一同降临的时候,他们硬生生把嗓子眼儿的话憋回去了! 仙。 仙人的气息! ——古老,苍茫,仿若天地之外恒古长存的恐怖天灾,睁开了双眼。 此刻,人们的感受,便是这般! 但此刻的离宫,仙人之尊除去江南与五方大军之外,便只剩下了秦梓苍和郀阖,这突然出现的“仙”,又是哪一位大能? 疑惑之间,倒映在众人眼中的,是一头难以形容其伟岸的巍峨巨龙! ——鳞片苍茫嶙峋,龙角古老蜿蜒,巨爪冰寒冷冽,口如深渊,六目似血! 六目碧蚺! 或者此刻可以称它为——祖龙! 完全觉醒了龙血,跃过龙门的天之总殿座下护法! 在之前被江南吓了一顿之后,它便全力催动血脉,朝“龙”跃迁。 终于在今时今日,大功告成! 而后,它便第一时间,穿越虚空葬海,来到这中天界,生怕错过了江南暴打五方军或者被五方军暴打的好戏! 怀消息是,他错过了。 好消息是,没有完全错过。 同时,秦梓苍与郀阖也认出了六目碧蚺,微微拱手,“护法,恭喜化龙,此番前来,可是为了帮衬冕下?” “帮衬?” 六目碧蚺嘎嘎怪笑,“本座只是来看戏的!” 顿了顿,他望向那狼藉的中天界中,“再说了,那家伙大概也不需要本座来帮。” 秦梓苍与郀阖对视一眼,眉头皱起,将如今的局势简单说了一遍。 最后,秦梓苍总结道,“便是如此——冕下已是强弩之末,或许下一刻便会落败,护法来得……有些晚了。” 听罢,六目碧蚺微微点头,然后眼珠子一转,饶有兴趣,“老头子,这可说不一定……” “……什么意思?”郀阖一愣。 “你们说江南穷途末路了。”六目碧蚺幽幽开口,“但你们方才看见他……裂开过吗?” “裂……开?”两位仙人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是啊,裂开。” 说到这里,六目碧蚺眼神仿佛恐惧那般躲闪了一下,转过头看向战场的中天界。 “——喏,就像那样。” 众人不明所以,转头望去。 却只见在那仿若天罚一般不可阻挡的五方圣戟之下,看似闭眼等死的江南身上,一股陌生的、无法形容的气息缓缓升腾而起。 那苍白的肌肤之上,面孔,脖颈,双手……一道道触目惊醒的裂缝开始蔓延,而透过那些细密的裂缝,一抹混沌的光泽倒映在众人眼眸之中。 灰蒙蒙的雾气,仿若将烬的余烟那般溢散而出。 /92/92855/20802031.html 第498章 终战! 倒映在众人眼中的,那漆黑而恐怖的五方圣戟离江南还有一大段距离。 这般看来,他身上的那些诡异的裂缝,应当不是被那戟威所伤,而是江南自身产生了某种“变化”。 再结合已化作祖龙的六目碧蚺先前说的话,这种“变化”应当是属于某种招式。 某种可怕的招式。 ——即便相隔着无尽的混沌虚空,众人仅是望着如今的江南,便感觉一阵头皮发麻。 但那又并非什么对强大力量本能的恐惧,更像是……位格之上的高贵与威严。 就好像在那一瞬间,江南还是那个江南,但从隐晦的位格阶梯来看,他已突兀地跃迁到了某个人们无法理解的层次。 外表如一,但内在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透过那细密的裂缝,秦梓苍与郀阖二人凭借仙人之尊的恐怖洞察力,从其中所感受到的是仿若星辰大海那般广袤的错觉。 无法理解。 ——人的身体里,为何会有这般气息呢? 于是,他们看向一旁化作三尺大小,但气息依旧古老苍茫渗人的六目碧蚺。 希望这位天之总殿座下的护法,能为他们带来解答。 “呃……” 感受到一道道目光,六目碧蚺摇了摇头,“你们别看本座,本座也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儿。只不过……本座曾见过一次而已。” 它龙爪一摊,龙尾一摆,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当中。 “不久前,在赤玄州的时候,本座曾见过他显露这般姿态。” “那时,他大抵还是合道境——是真正的合道境,远远没有现在这般强大。” “然后,他凭借这幅诡异模样,硬生生镇压了赤玄州之重器三足赤鼎。” 望着众人茫然而不解的神色,六目碧蚺补充道, “对了,你们或许不知情,虽然江南的确是借赤玄州的名义参加了离宫大试,但他并非赤玄州土生土长的生灵。” 话音落下,包括两位仙人在内,无数权官当场愣住。 ——江南究竟是什么来历,这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事情,毕竟离王陛下都青睐于他,足以说明这位年轻的天之总殿对离道有益无害。 问题的关键在于—— “倘若我没有记错的话——州之重器对外人而言,乃是足以致命的恐怖之物?” 秦梓苍喃喃开口,“其力……可撼仙威?” 六目碧蚺点头。 于是,两位仙人再也忍不住,倒吸凉气! 重新审视着浑身肌肤布满裂缝,仿若深渊炼狱走出的魔王那样的江南,眼角直跳! 倘若六目碧蚺所说为真,那么江南乃是在合道境时便凭借这副模样,抵挡过州之重器的仙威? 这是什么离谱的逆天禁术? 离道……或者说整个仙土有这样能让人跨越仙凡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的法门么? “护法是认为……冕下今日仍然会赢?”心念急转之间,秦梓苍只感觉口干舌燥,“即便是在五位军主大人施展五方圣戟之后?” 六目碧蚺摊了摊爪子,“谁知道?看下去就完了——” . 而众人说话之间,那漆黑的大戟已划破天穹。 它所过之处,虚空与混沌被无声撕裂,看起来就像天地之间横亘着一条巨大的伤痕,触目惊心! 然后,当头落下! 与此同时,五方军主也发现了江南身上的某种异变。 那混沌的眼眸之中,顿时色变! 作为与江南对弈的当事人,他们远比秦梓苍等人能更加深切地体会到如今的江南究竟是何等的恐怖。 ——倘若不用眼睛去看的话,他们甚至在某一瞬间产生了一种错觉。 那五百万天阙英灵铸就的五方圣戟面对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就像包含了仙土和下界那样的完整的世界。 这种感觉无比荒谬亦无比可笑,但却真真切切刺激着五方军主的神经。 同时,也让原本胜券在握的五人,心头一个咯噔。 但心境如此,面儿上却没有半点表露。 ——作为曾正面面对过乾道之王的恐怖军团,哪怕前方是天王老子,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挥动屠刀! 正如此时此刻! 漆黑的圣戟没有半分停顿,朝江南所在之地贯通而去。 无声之间,轻易地撕裂虚空与混沌,仿若要将前方一切阻拦之物通通贯穿! 那一瞬间,五百万英灵不灭的执念所化作的战意,令天地颤抖,混沌退避! 而今,江南周遭的时空长河已在那黑戟之威下完全坍塌混乱! 在混乱的时空碎片化作的风暴肆虐之下,避无可避,闪无可闪! 寰宇之间,只剩下那一柄黑戟,带着无尽凶威,悍然杀来! “不愧是伤到过乾主的招数……” 江南已变成一片混沌之色的瞳孔中倒映出那仿若天威降临的圣戟,喃喃开口。 在这一戟之下,他只感觉就像是整个天地都被压缩成一点锋芒刺杀而来。 与此同时,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灰蒙蒙的混沌气息从七窍之间溢散而出。 然后,抬起手来! 一股无形的恐怖力量在那瘦弱的躯体之间爆发,荡开周遭肆虐的时空风暴! 刹那间,天地清明! 那一刻,漆黑大戟亦悍然杀来! 在无数道惊悚的目光注视之下,一只苍白的、布满漆黑裂纹的瘦弱手臂挡在那圣戟之前! 握住,锋芒! 一瞬间,轰鸣爆发! 那五指与戟芒相触之间,漫天风暴肆虐而起! 混沌翻涌,时空坍塌!天地之间,唯剩那一点! 紧接着,在众人呆滞而战栗的目光中,那黑戟仿佛爆发那般,无法形容的漆黑雷霆炸裂! 两股力量碰撞之间,狂暴的余波刹那之间席卷八方混沌万万里! 那一刻,六目碧蚺与秦梓苍郀阖两位仙人顿时色变,俩人一蛇连连施为,将所有权官带起,化作一道流光远离了这方混沌,跨越虚空回到离道世界当中! 而当他们离开之后,煌煌风暴便宛如汹涌的海潮那般席卷而过,所过之处一切有形无形之物尽皆被摧枯拉朽地覆灭! 荡尽虚空! 一丝不存! 与此同时,一股恐怖的无形的力量作用在江南手臂之上! “杀!” “杀!” “杀!” 仿佛千万声歇斯底里的时候,回荡在天地之间! 自掌心开始,他的肌肤被恐怖的气劲寸寸搅碎,化作虚空中最微小的粒子! 然后,在那人皮之下,没有血肉,没有筋膜,没有骨骼与脏腑! 唯有一片漆黑的混沌! 黑暗之中,又有点点星光弥漫,仿若宇宙之中恒古长存的星空! 此时此刻的江南,看在五方军主眼中,就仿若一个由星光和混沌所构成的“人”。 ——倘若那副模样还能称之为人的话。 与此同时,仿若远古的莫名怪诞被撕裂了伪装,显露在他们面前的是令其无法理解的存在。 空洞,冷酷,以及……浩渺无情。 那一瞬间,五位军主脑海中响起一句修行界的俗语。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此刻的江南,给他们的感觉便是如此。 然后,在黑戟之力竭尽之时,那黑暗与星光构筑的手臂,猛然一握! 凶威赫赫的漆黑圣戟,被握在手中! 然后,发力! 那瘦弱修长的五指,却爆发出超越一切的恐怖力量,就好像世界的磨盘轰鸣碾压! 凝练到极致的戟身也好,跳跃的漆黑闪电也好,在那一刻仿佛再也不堪重负! 轰然炸裂! 刹那间,钢铁被碾碎的巨大声响回荡在虚空! 连同那凶猛的战意一同,被寸寸碾碎! 铁铸的洪流自指间奔流而出,洒落虚空,化作一具具黯淡的铁铸的军士! 风暴未熄,洪流奔涌! 虚无的混沌之中,百万英灵如遭重创,被卷入风暴之中,不能自持! 良久,当一切毁灭的余波终于散尽以后,才沉沉落下,散落在虚空,七零八落,颓败之势尽显! 与此同时,身处远方的五位军主的融合之身,也在黑戟被破的那一瞬间变得黯淡和虚幻。甚至彼此之间无法再维持这般形态,重新分裂成五位军主。 此时此刻,他们望着那百万英灵之上屹立的身影,眼眸中的骇然之色再也无法掩饰半分。 事到如此,他们只有一种感觉。 ——荒谬! 方才,五方军主可以说是底牌尽出,再无一丝隐藏。 特别是方才的五方圣戟,更是汇聚了整个天阙五方军的一切力量,掷出最后一击! 也正是这一招数曾伤到乾主,为天阙五方军在仙土打下赫赫凶名! 然而在落幕之前,五方军主没有一人能想到,就连五方圣戟这样孤注一掷的招数都未曾击溃江南! 即便伤到了他,即便搅碎了他全身的皮肤,但那皮囊之下若隐藏的怪异躯体中的恐怖力量,却硬生生捏爆了百万英灵若化作的圣戟! 天神下凡,举世无双! 但哪怕再荒谬,哪怕再不敢置信,冰冷的事实也摆在五位军主眼前,让他们不得不承认——天阙五方军,败了。 败在一个不足百岁的年轻人手中! “原来如此……”龙骧军主仿佛呓语那般,颓然开口,“这便是您的依仗么……” “许久了……吾等未尝一败。”斗罡军主神色复杂,长叹一声。 余下冲煞,破军,贪狼三位军主倒是未曾说话,但望向江南的目光却带上了无法掩饰的骇然。 “我赢了么?” 沉默之中,江南沙哑的声音回荡在五方军主耳边。 五人对视一眼,抬手召回诸多黯淡的铁铸军士,在身后重整阵形。 ——方才的碰撞中,尽管百万英灵受创不轻,但他们本就是介于生与死之间的存在,只要五方军主不灭,五方军便不会减员一人。 这,同样也是天阙五方军让其余三大道感到胆寒的原因之一。 但虽说如此,整个天阙军团暂时失去再战之力,需要时日恢复却是不可避免的了。 片刻过后,重整完毕的天阙五方军遮天蔽日,站于五方军主身后。 然后,这五位骄傲、强大又被无数人所畏惧着的军魂,向着那瘦弱的身影俯身跪地。 随着他们的动作,乌压压的百万英灵一同俯身,行跪拜之礼。 就仿佛拜见帝王那般,齐声高喝, “天阙五方军,拜见冕下!” 声浪浩荡,仿若海潮那般奔涌而起,回荡整个虚空,气势磅礴! 第一次,并非像之前那样形式上尊重天之总殿身份的过场,而是出于内心对强者的尊重和敬佩,百万大军……心悦诚服! . 中天界外。 嗯……应当不能再说中天界了。 ——那一方曾由天殿耗费莫大精力打造的中天界,如今早已荡然无存,化作一片虚空。 而在最后的碰撞之前,逃命似的逃回了离宫的秦梓苍、郀阖、六目碧蚺以及诸多权官,此刻聚集在中天界大门之外,神色忐忑而焦急。 诸多通天大能,此刻就像是等待科举结果的考生那样,惴惴不安。 ——等待着那一战的结果。 六目碧蚺表面上说着自己毫不在意,甚至想看江南被暴打一顿,但不断扭曲翻复着的身躯,却暴露了它心头的担忧。 “护法,请静一静。” 秦梓苍无奈地看向它,指着天上不断翻涌的阴云雷光与肆虐的暴风,“如今您已是祖龙,一举一动皆会引天地大变,还请为离宫黎民苍生着想。” 于是,六目碧蚺这才稍微安静下来,嘀咕道,“知道了知道了,老头子……你说江南能赢吗?” 秦梓苍听罢,愣了一愣,缓缓摇头,“我……不知道。” 而六目碧蚺的发问,也让周遭之人更加紧张了起来。 ——谁不想亲眼目睹那恐怖一战的最终结果? 但正因为对阵的双方太过恐怖,仅是碰撞之间荡起的余波便让他们无法承受,这才不得不逃命出来。 好奇心可以有,但还是命更重要。 于是,人潮之间便又陷入了沉默。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终于在半个时辰之后,那在风波中被波及,通体崩裂的金门之中,荡起一圈圈水波般的涟漪。 一道瘦削的身影,缓缓从其中走出。 他脸色苍白,双目深陷,步履蹒跚,仿佛莫大虚弱那般。 但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包括两位仙人在内,一位位执掌离宫的权官肃然起敬,齐齐单膝跪地! “恭迎总殿!” /92/92855/20802032.html 第499章 虎符 离宫,天殿。 通往中天界的金门之前。 此刻,正值朝阳初升。 无论是六目碧蚺,秦梓苍,郀阖还是离宫上下诸多权官,明明在前一刻都无比好奇最终一战的结果。 就像心头有只猫儿在疯狂地挠那样。 但真的到了揭晓之时,真的到江南从破碎的黄金门扉中走出来的时候。 他们感受到的是一股无形的压力。 有一说一,江南现在可以说是来到仙土之后最为虚弱的状态——对峙天阙五方军第一次冲锋导致道行耗尽,又因为新世界加身与五方圣戟的对撞受了不轻的伤。 但尽管如此,哪怕是秦梓苍这般仙人之尊看到步履蹒跚,虚弱无比的江南,仍感到心头发颤! 这无关此刻江南自身的状态,而是那对弈天阙五方军的悍然姿态给众人心头留下的恐怖的阴影。 ——输赢,似乎都已不再那么重要的。 以一人之身逼出天阙五方军的五方圣戟,已经是无比可怕之事了。 “起来吧。”待走近时,江南环顾了众人一眼,轻声开口。 那一瞬间,众人方才如蒙大赦,缓缓站起身来。 但仍埋着脑袋,不敢去对视江南的目光。 ——这放在大会武前,可是从未有过之事! 哪怕江南早就被公布了继任辛月仙子后的天之总殿,但那个时候,在离宫上下大多数人眼中,江南仍只是一个被陛下青睐的幸运小子,甚至倘若在大会武上颜面落尽,更会成为整个离宫的笑话,变成一具空有虚名的壳子,任人拿捏。 但当亲眼目睹了那一场让人心脏不堪重负的对决后,所有人的观感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天之总殿一职,他绝对当之无愧! 这一番变化,江南心头门儿清,心头不由感叹。 ——果然无论是在哪儿,拳头硬才是真道理。 地位,权势或许能锦上添花,但只有摧枯拉朽镇压一切的硬实力,才是绝对的依靠。 沉默之中,江南不说话,诸多权官也不敢多言,不敢退去。 众人心头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们不是在面对身为天之总殿的江南,而是在面对……离王陛下? 终于,六目碧蚺似乎憋不住了,强忍着那股恐怖的压力,抬起头来,“江南,你与那五方军主……谁赢了?” 它这一开口,人们借势抬头,看向江南。 但那一瞬间,江南甚至还未开口,一道道目光便凝固了下来。 惊愕、茫然、不敢置信的神色,在一位位权官脸上浮现。 就仿佛见了鬼那样。 六目碧蚺愣住了。 ——这不还没出结果吗? 他看看江南,又看看众人,摸不着头脑,用尾巴尖儿碰了碰秦梓苍的手肘,“老头子……什么情况?” 秦梓苍咽了咽口水,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吐出两个字儿来。 “虎符。” 话音落下,一阵大风刮起。 从江南身上,一阵类似于石块儿的清脆碰撞声响起来。 六目碧蚺抬头望去,只见江南身上和之前发生了某种变化。 ——在他的腰间,多了五枚灰白的半尺长的鱼腹形石牌,它们被淡金色的绳子细着,随风飘荡,叮咚作响。 “啊,是虎符,五位军主在战后交于我。” 江南微微点头,补充道, “我,赢了。” 嘶—— 那一瞬间,倒吸冷气的声音自人潮中响起。 实际上,后面那一句已是多余的了。 ——天阙五方军的虎符,一直有五方军主随身携带,虽不是什么强大的神兵仙物,除了坚固之外一无是处。 但它的作用只有一个——直接调动天阙五方军! 也就是说,在最终一战后,五位军主竟将自己的兵权交给了江南! 这可是当初辛月仙子执掌离宫时,也未曾染指的东西啊! 从乾离大战结束的那一刻起,能调动天阙五方军的就只有离王陛下。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无数万年。 直到今天。 五位军主亲手将代表兵权的虎符交给了江南! 那么既然如此,终战的胜负已不言而喻了。 ——若是江南没有彻底把五位军主打得服服帖帖,又怎么可能让他们奉上虎符? 他真的以一人之身,击败了仙土最强军势之一的天阙五方军! 明悟了这一点后,诸多权官更是口干舌燥,只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握住一样,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来。 “会武已结束,诸君也请回吧。”江南看着噤若寒蝉的人潮,略显疲惫的摆了摆手。 “喏!” 包括秦梓苍与郀阖在内,诸多权官低声应是,再度行大礼后,恭敬退去。 心头,无法平静! 因为他们知道,离宫的天,要变了。 片刻之后,金门之前便只剩下江南与六目碧蚺。 后者扭动着龙躯,颇为幽怨地看着江南。 ——原本,他跃过龙门,血脉复苏,成就“仙”之境,正准备回来后好好跟江南“较量”一番。 但现在看来,这无异于蚍蜉撼树…… “啧,看来本座一辈子恐怕都等不到打赢你的那天了……” 嘀咕一声过后,六目碧蚺攀上江南的肩膀,闷闷不乐。 明媚的朝阳之下,一人一蛇朝东方正威殿的方向行去。 仿佛走进了那滚烫的燃烧的巨大火球里,熊熊升腾,冉冉而起。 . 时间,过得很快。 但比流水般的光阴更快的情报和情报传播的速度——仅不到两个时辰,太阳还没有升到天顶的时候,大会武最后一场的消息,就已传遍了整个离宫。 天之总殿以一人之身,对弈天阙五方军,胜之! 整个离宫,天地人三殿,天缺五方城,一百零八大州,一片哗然,直接爆炸! 作为当初乾离大战时的主力,作为将身躯乃至灵魂都牺牲与奉献了的天阙五方军,整个离道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尽管一般百姓和散修们并不知晓天阙五方军究竟强到什么地步,但光是“仙土最强四大军团之一”这样的名头便足够让他们明白那绝对是无比可怕的实力。 但现在,却败在了一个人的手里。 这般概念,已不需多说了。 刹那之间,先前那些唱衰江南的言语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一片赞颂与崇敬之声。 无论是酒楼客栈,街头巷尾,还是桥下书摊,江南这个一年至少还无人知晓的名字,便彻底响彻了整个离宫。 而相比起民间热烈的气氛,离宫官场上的气氛便要显得诡异许多。 ——倘若江南只是圆满完成了七仙会武,证明了自己有坐上总殿之位的资格,那大伙儿可能会立刻备上厚礼,登门拜访示好。 然而,他却在会武之后,将整个天阙五方军牵扯进来,并将其击败。 这是人们未曾设想过的可能。 就像大家地位与身份差不多的时候,尚且能礼尚往来;可倘若层次的差距过大,那或许连结交的勇气都没有。 特别是在这个档口,都能看出来江南在会武中消耗颇大的时候,心思活络的权官们不得不宛如揣测圣威那样——谨小慎微,如履薄冰。 因此,在这民间闹得最热烈的时候,天地人三殿无数权官如鹌鹑那般,噤若寒蝉。 而在这诡异的气氛中,更多的人是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为什么没有在天殿大会武之前去结交和拜访那位总殿呢? 可世上偏偏没有后悔药,人须得为自己的选择承受后果。 当然,这话放在诸多冷眼旁观的权官身上,大抵是有些严重了。 毕竟他们的作为,最次也只能说是无功无过——即便没有在会武之前给江南留下好印象,至少也没有得罪这位前途无量的总殿。 但是,对于某些人来说,可就并非如此了。 比如——五方府君。 一手导演出此次会武风波的始作俑者,现在,慌得一匹! 正午之时,五人聚在北府君的君府之中,面色颓然,与先前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的模样,截然不同。 沉默之中,中府君叹了口气,“商议一下吧,诸位——应当如何?” 虽说江南没有在会武结束的第一时间为难他们,但谁能保证这事儿就这样过去了? 如今江南坐稳了天之总殿的宝座,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以后哪怕是随便搞一搞,都能把他们整得生不如死。 “商议什么?”魁梧壮硕的东府君看了他一眼,“商议吾等死后葬在何处么?” 话糙理不糙。 五人之间,便又陷入了沉默。 西府君叹息一声,“先前形式是吾等误判了,想赶让那位总殿下台,却不料踢到了铁板,早知道……” 说到这儿,他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世间事,哪有那么多早知道? “赔罪吧。” 最后,北府君站起身来,仿佛苍老了数十岁那样,颓然叹息一声,“绝对的力量之下,一切斡旋曲折都是徒劳。” 话音落下,余下四位府君相互对视,无奈点头。 于是,正午刚过,天阙城五位府君褪去君服,取下高冠,摒退侍者护卫,来到正威殿前,向着那赤金色的巍峨门扉,双膝跪地。 街巷之上,来来往往,无数异样的目光宛如针扎一般,让五位府君感到无比难受。 一直到深夜时分,长跪不起。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在大会武的风波落幕,离宫上下已为此事哗然一整天后。 远在大州边缘,镇压葬海裂缝的苦哈哈的仙人们,尚且还并不知情。 云州,极北之地。 曾经的古仙蜃龙的囚牢,荒无人烟的一片海域。 如今,葬海依旧。 只是在最开始的那几波魇潮过后,孤九尾和蕲休的压力就小了许多。 再加上又蜃龙之魂的辅助,可以说镇守葬海一事已经没有什么压力了。 唯一折磨的,大概就是在葬海裂缝彻底关闭之前,他们俩还得留在此处,防止葬海中的诡异入侵云州就是了。 ——毕竟,哪怕在仙人看来仅是小风浪一般规模的魇潮,对于云州天下黎民而言也是毁灭一般的天灾。 绝无抵挡之能! 这便是仙丹之差,若如天堑! “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啊……”这一日,巍峨的九尾天狐一尾巴将裂缝中奔涌来的一股魇潮拍碎,日常抱怨道。 蕲休看了他一眼,“或许要等陛下重融道统,一切皆当结束。” “那可得再等好几年纳……”狐九尾悲鸣一声,看向一旁的蜃龙之魂,“蠢龙,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 后者愣了愣,才发出苍茫的声音,“吾习惯了。” 孤九尾:“……” 也对,他为什么想不开要和自天地初开便亘古长存的家伙谈论时间的概念呢? 想当年他还未成为天殿七仙的时候,有一次蜃龙说要假寐一阵,结果醒来过后人间已过了千百代…… 于是,孤九尾转过头来,又看向蕲休, “对了,你一点儿都不担心你带来那年轻人么?先前地殿宫主传来消息,似乎他要在天殿会武之上代替吾等对弈龙骧那几个老家伙?” “担心什么?”蕲休眉头一皱,“难不成你觉得江南既然能抹除乾贼一抹神念,还应付不来一次会武?” “这可不一样。”孤九尾摇头,“据传信中所说,那毕竟是与陛下大战后虚弱到了极点的乾贼的一抹念识,而龙骧手下那群恐怖的家伙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本座倒是觉得……悬。” 蕲休看了他一眼,“算算时间,会武应当也结束了。我们还是莫要再瞎猜了,等秦梓苍和郀阖传信来便好。” 正所谓,说曹操,曹操到。 那一瞬间,天顶之上,再度闪耀古老庞大的阵法,一枚金色水晶缓缓落下。 ——正是秦梓苍借地司仪传信而来! 只可惜阵法刚起,葬海又翻涌起来,蕲休与孤九尾不得不再度施为镇压之,一时间脱不开手。 “蠢龙,帮忙看一下咯!”孤九尾一边对峙魇潮,一边开口。 而蜃龙也不愧是被称为古仙中的咸鱼,哪怕狐九尾随意使唤,也不动怒,慢悠悠地游荡过去,接住金色水晶。 “怎么样?上面说什么?是天殿大会武的消息吧?”孤九尾再问。 “唔……正是。” 蜃龙的魂魄发出隆隆之声,缓缓开口,“这上面说——江南,于七仙会武战败五方圣戟,名扬天下……” 它还未说完,孤九尾便啧了一声,看向蕲休,啧啧称奇,“蕲休,看来你带回来那小家伙不错啊——能撑起七仙会武,至少也有仙人之能……” 但说到这儿的时候,孤九尾突然反应过来了一样。 它突然意识到,蜃龙的话里好像出现了什么危险的玩意儿? ——五方圣戟? 这东西是会在天殿会武上用的招数吗? /92/92855/20802033.html 第500章 等鱼上钩 五方圣戟是什么东西? 刹那间,狐九尾脑子里陷入了一刹那的迷茫。 他总觉得自己应该知晓的,但或许是因为太久未曾提及而导致短时间内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但总之……那似乎不是什么阳间的玩意儿? 心思闪烁间,当这头狐狸终于从脑海深处的角落里翻出关于所谓的“五方圣戟”的记忆碎片时。 他狐傻了。 那边,蜃龙之魂还在不紧不慢地诵读着离宫传信的其余内容,但他的声音,却在蕲休与孤九尾的耳中愈发渺远,直到完全消失,听不见了。 或者说,不在意了。 良久,当一波自葬海涌起的魇潮被再度镇压后,蕲休与狐九尾终得一丝空闲之机。 但一人一狐之间的气氛,却显得无比诡异。 他俩接过蜃龙手中的金色水晶,无声地,一遍遍地筛查着其中的每一条信息。 最后终于确认,上面记叙的真是“江南击败五方圣戟”。 倘若排除秦梓苍与郀阖突然发疯传错了信的可能……天阙五方军真在大会武上使出了那种可怕的招数? 还在这般情况下,被击败了? 孤九尾目中带着一丝不确定之色,喃喃开口, “蕲休,本座记得所谓七仙会武应当是吾等战仙对弈天阙五方军之一的一支兵团吧?” “嗯。”蕲休点头。 “但只是对弈军团,军主那样的老家伙其实不会出手吧?” “是的。” “更不会使出那什么以五方英灵化兵的禁忌招数吧?” “不会。” 那一刻,孤九尾彻底绷不住了! 九尾舞动,天地动摇,风起云涌! 一只爪子捏着金色的水晶,几乎是吼着出声那般,“所以这上面写的究竟是什么鬼话?!秦梓苍和郀阖那俩老家伙失心疯了?” “老朽与地殿、人殿交际不多,但那两位同位仙境,至少应当不会在这种事上出现纰漏。”蕲休愣了良久,一本正经。 孤九尾:“……” 蕲休说得对,秦梓苍和郀阖不大可能在这种情报上出差错。 所以……这一次七仙会武之上,真的是天阙五方军齐出,还使出了那禁忌一般的招数。 不仅如此,还……败了。 败在一个几个月前还是离宫大试试炼者的年轻小辈手里…… “九尾,五方圣戟是什么东西?” 这个时候,蜃龙见他们那一副百般确认后仍不敢相信的神色后,古井不波的心境也被激起一丝淡淡的好奇,开口问道。 狐九尾一愣。 才响起蜃龙被镇封时,乾离大战还远未爆发,天阙五方军也还未成型,它对此不知,也属正常。 于是,他解释道,“你可以理解为一种招数——可以把全盛时期的你和本座都摁在地上摩擦的招数。” 蜃龙:“……那的确有够恐怖的。” 沉默之中,许久以后,两位战仙方才彻底接受了这个荒唐的事实。 “狐九尾,先前你不是还对陛下认定江南作为天之总殿和下一任‘王’的决定嗤之以鼻么?” 蕲休突然转过头来,话锋一转,“当时你是如何评价江南来着——年纪轻轻,虽有功绩,但不足以担此大任?” “咳咳!” “胡说!” 听罢,庞大的九尾天狐当即神色一变,义正辞严,“本座何时说过这般鬼话,蕲休你莫要血口喷人!本座从今日起,便是总殿冕下万年拥趸!” 蕲休:“……” 蜃龙:“……” 总之,在接到秦梓苍与郀阖的传信之后,于各地镇压葬海裂缝的诸多仙人们与蕲休和孤九尾的反应,大同小异。 在一开始的惊愕过后,大部分最开始对江南的任命有所不满的仙人,态度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得不感叹一声,后生可畏! . 时间,缓缓而过。 转眼便离那震惊天下的七仙会武,过去了三日。 这三天内,江南击败天阙五方军的热度,也终于缓缓消退,街头巷尾的议论声不再那么热烈。 但尽管如此,每当望向那高悬于天穹的正威殿时,无论地位高低,无论修士亦或百姓,眼中都不得不流露出一丝敬畏之色。 而在无人在意的角落,俯身跪拜请罪的五方府君,已在正威殿门前跪了三天三夜。 殿中,一位总管模样的老者透过投影水晶望见那三天内像是苍老了数百岁的五位府君,面色有些不太自然。 终于,他似乎忍不住了,看向一旁懒洋洋趴在殿门口晒太阳的六目碧蚺,“护法大人……此事,真不用去通知总殿冕下吗?” 如今,五方府君长跪不起,江南不表态,他们便不敢起。 但实际上,江南压根儿不知道这事儿。 ——从七仙会武回来以后,他就盘膝打坐,只交待了正威殿总管有事通传后,便再未睁眼。 而五方府君来跪之后,这位总管数次想要通传江南,但却都被六目碧蚺拦住了。 六目碧蚺抬起一只眸子,瞥了他一眼,“慌什么?江南在闭关,不可打搅。” 老总管苦笑,“护法大人,您这话说得轻巧,可冕下交待过下官,若有何事,立刻通传,到时冕下追究下来……” “本座扛了!” 六目碧蚺打断了他的话,霸气侧漏,“若是他要罚,此事本座一力承担!” 听到这儿,老总管方才松了口气。 “下官明白。” 顿了顿,他眉头轻皱,“但护法大人,下官不解的是——五方府君前来请罪,本是好事,为何您却并不想让总殿知晓?” 六目碧蚺冷笑一声,“本座问你,若是江南知晓了五方府君下跪请罪,你觉得他会如何做?” 听罢,老总管顿时诚惶诚恐,“您说笑了,下官如何敢揣测冕下心思?不敢!不敢!” “呸!”六目碧蚺啐了一口,“此地又没别人,让你说你就说!” “呃……”老总管叹息一声,对这位匪气十足的护法没有半点办法,“护法,您可就别为难下官了,下官当真是不敢揣摩冕下之意。” “你不说?那便让本座来告诉你!” 六目碧蚺哼了一声,“本座对于朝堂之事一窍不通,但对江南的秉性,却是比你们要明析得多——他并非弑杀之人,加之目光着眼于将启的大战,对于五方府君这般蝼蚁之辈,多半只会无关痛痒地小惩大诫。” “可这五个家伙当初多番阻拦,欲皆七仙会武让总殿颜面尽失,哪怕江南不在意,本座也咽不下这口气!” “换了你,你能忍得下来?” 老总管愣住了,良久方才缓缓摇头,“下官,自心有不忿!” “那不就得了!”六目碧蚺伸了个懒腰,目露狠色,“既然如此,那就继续让他们在天下人眼前跪着,跪到江南出关再说!” “下官……明白!” 老总管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既然如此,倘若总殿出关后责难,下官愿与护法一同承担!” “哦?” 六目碧蚺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想不到你这老头子还挺上道嘛!本座满意!很满意!” 于是,在六目碧蚺和正威殿大总管的小心思下,五方府君仍跪在殿门之前,不得起身。 而随着跪的时间越长,他们的心头,就越慌! . 同一时间,正威后殿。 江南盘坐于蒲团之上,心神完全沉入识海当中。 这些时日,他一边养伤,一边和东娴隔空闲聊。 而经过三天的修养,先前在大会武中受到的伤势已基本恢复过来了。 “好厉害啊!” 在听闻江南讲述完天殿大会武后,东娴那边传来惊叹声,“诶!我没想到离宫还有这么强大的一支军队!而且江南你还将他们击败了!” “想不到?”江南愣了一愣,“东娴你与离宫有过接触么?” “唔……我没有跟你说过吗?” 东娴那边露出疑惑的语气,“万余年前,我刚到仙土之时便是在离道,当时还与离宫的七位战仙和一位名叫什么仙子的姐姐打过一场……” 江南:“……辛月仙子?” “忘记了。”东娴的语气仿佛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但我记得——那位姐姐被称为他们称为宫主,使一手大千月相。” 江南:“……” 没毛病了,就是辛月仙子。 “那……谁赢了?”江南再问。 “呃……不分上下?”东娴沉吟道,“当时我刚刚成仙不久,还很弱小。” 江南:“……” 弱小——指刚刚成仙,和辛月仙子以及天殿七仙打成平手。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过来,蕲休为何对“东娴”这个名字讳莫如深。 ——这换了你七个大老爷们儿和堂堂离宫总宫主打一个小姑娘没打赢,你也不好意思说啊! 那一瞬间,刚在七仙会武上找到一点儿骄傲的江南,眼角抽搐不止。 “江南?江南?你还在吗?” 沉默之中,那边传来东娴疑惑的声音。 “在,在。” 江南轻咳一声,决定不再自寻苦恼,跳过了这个话题,“对了,你那边形势可还好?” “还行,一直在僵持。”东娴的声音有些苦恼,“只是我不理解,明明再过一万年也没有结果诶,乾主和那头乌鸦依旧锲而不舍,不肯放弃。” “管他呢!” 江南摆了摆手,“用不了一万年,多则十余年,少则数年,离道就攻过来了。到了那时,一切都应该结束了。” “嗯!”东娴重重点头,“到了那时,我们便又可以见面了!” 结束神念传音后,东娴撤回了神识,望着周遭光怪陆离的景象,苦恼的摇了摇头。 这一方天地,并非乃是仙土,而是一枚名为山河神鉴的可怕器物。 其中,天地隔绝,自成大道。 若是仅有山河神鉴,她尚且能尝试破开天地而去。 但现在山河神鉴被乾主所操控,辅以那一道之王的恐怖力量,化作了恐怖的囚笼,死死封禁。 此时,苍茫的天,厚重的地,违背一切规则那波,宛如磨盘一样碾压而来!天穹之上,一枚枚陨星不绝地落下,荡起浩大的风暴!周遭雷火水风,五行六道,亦化作无尽道则,宛如鞭子一般向着东娴抽打而来! 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举世皆敌。 哪怕最微小的一粒尘土,都对她充满了敌意! 幽幽叹息一声,望着这翻涌而来的天地万物,东娴探出葱玉般的手指,连连舞动。 刹那间,无尽青光绽放,狂猛而粗暴地将一切袭来之物尽数碾碎! 但毕竟此地乃是山河神鉴之内,那被东娴击碎的天地残骸再度聚合,不厌其烦地攻杀而来! ——百年了,这般僵持,已持续了数百年之久。 对于乾主和那头乌鸦的执念,东娴很无奈,也无法理解。 “江南……你快来啊……” 少女幽怨的声音,淹没在天地动荡的声音中。 . 但实际上,对一切感到无法理解的,并非只有东娴。 某头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乌鸦,同样如此。 “老鸦!不干了!” 天山道场,因为长时间为山河神鉴注入神力的乌鸦仿佛安静不下来那般,断了神力,嘀咕道, “老家伙,你真就一点都不慌么?” “南昊重生在即,依那个人的凶性,重融道统后肯定不会咽下这口气,必定远征而来!而这神鉴里的女人哪怕再过一万年也不见得能炼化,你怎么能安得下心?!” 乾主睁眼,脸上仍看不出任何心急之色,“你难道以为吾真的想炼化她?” “……?” 话音落下,乌鸦直接炸了毛,“你他娘的!莫不然一直以来都是让老鸦陪你办家家酒吗?” “你在急什么?”乾主看了它一眼,“你难道忘了么,她的身份。” “身份?”乌鸦眉头一皱,“这女人还能有什么身份,不就是那件东西的器灵吗?” “不错。” 乾主抬起眼帘,目露精光,幽幽开口,“既然器灵有难,那么……正体呢?” 那一瞬间,就好像凝固了那样。 方才还上蹿下跳的乌鸦,一瞬间僵硬在原地。 它宛如见鬼一般望着看向乾主,“你……你他娘的……是在打那件东西的主意?!” 乾主并没有回答它的话,反而望向天穹,自言自语。 “鱼儿,何时方才会上钩呢?” /92/92855/20802034.html 第501章 道统复苏! 甚至,胆大包天如乌鸦,都不敢直呼它的名讳,只称“那件东西”。 就好像只是提到它的名字,它便会浑身都感到不自在那样。 一切讳莫如深,皆来自……恐惧。 那一刻,它看乾主的目光,充满了浓浓的惊骇。 哪怕是乾主图谋离道道统布局无数万年的时候,它也未曾露出过这般表情;哪怕知晓自己参与其中,会被离王南昊报复的时候,它同样未曾露出过这般表情。 “哦?不行吗?”乾主瞥了浑身炸毛的乌鸦一眼,反问道。 “行?行个毛线!” 乌鸦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乾主,突然间,它似是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喃喃问道,“等等,老鸦与你说的不是同一个东西吧?不是吧?” “不,是同一件东西。” 乾主摇头,毫不留情地粉碎了乌鸦的一切幻想,“就是点亮仙土,又将其打碎的……那一盏灯!” 乌鸦愣住了。 有一说一,即便之前被六目碧蚺这般后辈摆了一道,颜面尽失,它也没有这般失态过。 或者说,闹闹腾腾才是乌鸦的常态,它越安静,事儿就越大。 比如现在,就仿佛雕塑那般凝固在乾主面前的虚空中。 作为亲身经历那一次仙土四分,葬海倒流的古老生灵,乌鸦很清楚那是怎么一副恐怖的光景。 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那件东西! 就是因为它,曾作为一个完整的世界仙土才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被无尽葬海硬生生分为四大道! 良久,它才问出了一句似曾相识的话,“老鸦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 “你认为呢?”乾主意有所指地看了它一眼。 显然,乾主不在意它闹腾,也不在意它不够恭敬,但既然知晓了有些秘密,就必定要站在一条船上。 否则…… “他娘的……老鸦只是一头乌鸦啊!为什么要让一头乌鸦掺和这种破事儿啊!”乌鸦气得跳脚,骂骂咧咧,却知晓自己已经不可能再置身事外了。 ——除非,永远也开不了口。 它毫不怀疑,眼前的老人会在它拒绝的那一刻,以风雷手段完全毁灭它。 最后的最后,乌鸦藏起了一切插科打诨的天性,近乎祈求那般看向乾主,“老家伙啊,听老鸦一言,你不就是想吞并四道吗?集齐四大道统也可以吧?实在没有必要去沾染那件东西啊……” “不可行。” 乾主声音冷硬无比, “从上一次大战开始,吾便知晓——坤、坎二道绝不会袖手旁观。而后,以那个蠢丫头为中心暗中夺取道统的计划也被离道勘破,如今南昊复苏,想要得手道统已大不可能。” “吾重塑乾天当年辉煌,唯有借它的力量!” 顿了顿,乾主眼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恐怖光芒,他看向呆滞的乌鸦,幽幽开口, “如今,仙土分四道,道道称王。可曾有人记得,那古老年月,乾天一出,万灵臣服?” “一切,都太久远了,久远到他们都忘了。” “但无妨,总有一天,吾……会让他们重新记起!” 那一刻,乌鸦仿若彻底失去了力量那般,颓丧地坐在地上,喃喃自语。 “疯了,都疯了……” . 与此同时,当乾主揭露他最后的计划的时候,相隔万里之遥的其余三大道,还对此一无所知。 ——否则倘若知晓的话,他们估计会不顾一切,先把乾主冲了再说。 离宫,日升月落。 时间,转眼已过去一月有余。 笼罩整个三殿五城的涌动暗流,也在江南摧枯拉朽的恐怖力量面前被镇压。 如今,大会武的种种已随日升月落而沉淀进时光里,但唯有那一日那位年轻的天之总殿给离宫上下带来的宛如天崩地裂一般的震撼,仍仿若隔世。 ——每当望向那巍峨的正威大殿自己那冰冷的殿门前跪伏的五道像是雕塑一般的身影,人们仍感到一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一个月前,江南还是人们茶余饭后消遣和闲言碎语的谈姿,一个月前;五方府君还蠢蠢欲动,准备一脚踢开新任的顶头上司。 没想到一个月过去,那位总殿在民间的名声已完全超越天殿七仙,直逼他的前任——那曾经宛如天仙一般的人物,离宫之主,辛月仙。 而也算得上是万人之上的五方府君,残仙境的通天大能,此时此刻却不得不摒弃一切尊严,下跪请罪…… 不得不让人一口老酒后红了脸,叹一声——世事无常,世事无常哦! 今日,大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飘洒整个离宫,将天地人三殿与下方的天阙五方城完全覆盖上了一层白霜。 同时,因为天殿禁空,所以哪怕是各路大能也不得不老老实实迈动脚步丈量过街巷。 厚厚的雪地中,行人来往之间,留下一行行深浅不一的脚印,仅在这一点上却无凡人城池别无二致了。 而那宏伟的正威殿前,赤金色的大门依旧紧闭,冰冷而寂静。 大门下的雪地里,五道佝偻的、被厚厚的雪覆盖着的身影,仿若雕塑一般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已经一个月了。 天殿云端上的那位大人,仍没有一丁点儿变态。 此时五位府君心头,已颓然如死灰那般。 倘若江南真有心原谅他们,便应当不会拖那么久,让他们在天下人面前长跪一月。 多半……是寄了。 甚至,在他们提前的安排下,五大君府的心腹们甚至开始筹备后事,打点家财,遣散人丁。 这一举动,同样也被看在离宫上下的眼中,引发轩然大波! 虽然尚且不知晓这事儿最后究竟如何处理,但明眼人基本都能看出来——曾经位高权重的天阙城五方府君,倒了! 官场之中,弥漫着一股兔死狐悲的愁云惨淡之意。 直到某天,雪停。 那封闭了一月的正威殿大门,缓缓打开。 那位从辛月仙子时期便一直管理正威殿的大总管踱步出门,望向五位面如死灰的府君,传达出那位总殿的命令。 ——天阙五方府君,以下犯上,滥用私权,罚俸禄千年,引以为戒。 那一瞬间,五位府君听罢,人都傻了。 然后,在那呆滞的双眸中,泛起的是明媚的光——劫后余生的喜悦中,透着浓浓的感恩之色! 场面,顿时相当怪异。 明明是被罚了,但却好像得了天大的赏赐那样,喜不自胜,五体投地,磕头谢恩! 但所见之人一想,也属正常——毕竟先前的种种形势来看,五方府君就相当于验明正身,押上刑场,寒光闪闪的九环大刀架在脖子上了,然后突然告诉他们,这是请刽子手给他们刮个胡子。 这种反差,换了谁来,都得狂喜! 于是,五位府君向着那空寂的大殿,向着那面都没见到的天之总殿,连磕数十个响头,方才恭身退去。 同样,这一通操作看在离宫上下无数权官眼中,亦让他们在感到荒唐与滑稽之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比如,地殿,第九宫。 秦梓苍与郀阖会面,商谈离宫事务之后,偶然提到了这一件事。 秦梓苍看向郀阖,“郀阖,若是你手下出了同样之事,你当如何处理?” 这位铁血的圣离军主一愣,毫不犹豫脱口而出,“自是军法处置——罢职,流放,杀头,皆可。” “……”秦梓苍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你!” 顿了顿,他继续道,“可你在圣离军中威望无双,如此行事自无不可。但江南不一样,他如今刚踏入离宫高层,可以说除了那有限的几人以外没有任何心腹,一旦大行杀伐之事,能得天下畏,却不得敬也!” “哦?”郀阖皱起眉头,“既然如此,那他一早便宣布罚俸的惩罚不就好了么?何必多此一举?” 听罢,秦梓苍却缓缓摇头,看向这位铁血直愣的同僚, “不,不一样。” “倘若照你所说,只会让人认为天之总殿软弱可欺——哪怕是拥有恐怖的战力,仍软弱可欺。” “甚至会让那五个小家伙产生一种错觉——好像就算得罪了这位顶头上司,也不会怎么样。”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先让他们在正威殿门前跪个十天半月,于恐惧与担忧中磨灭其最后一点儿不忠之心。” “再施以如春风拂面一般的处罚,牢牢套住绝望的五位府君——你信不信,经此一事后,这五个小家伙对江南的敬畏甚至会超过对陛下的敬畏!” “比如,你看——他们哪怕受了罚,还连着磕头了数十个头!” “你圣离军中,怕是没出现过这般情况吧?” “如此一来,既避免了被天下人认为软弱优柔,又规避了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得过了火候!” 最后,秦梓苍眼中露出一丝惊惧之色,长叹一声, “这哪儿是什么初入官场的年轻人啊,这是把洞察人心,拿捏人情世故到极致的老怪物才有的手腕儿啊!” “——甚至倘若不是陛下确认过他真的不足百岁,我恐怕要怀疑这是哪个老家伙转世重生而来了!” 听完秦梓苍的一通解释后,郀阖也猛然惊醒过来! ——他只是大部分的时候都喜欢用拳头和刀剑代替脑子,但不是蠢。 “如此说来……这位总殿冕下不仅伟力通天,同样手腕老辣?”郀阖舔了舔嘴唇,不由感叹一声,“世间为何会有这般妖孽之人啊!” 秦梓苍苦笑,一摊手,“那谁知道呢?” . 总之,这一番雷声大、雨点小的操作,本就是因为六目碧蚺和正威殿大总管的小心思所至。 却在整个离宫上下引起无数有心人的揣摩。 被一通花里胡哨的解读,硬生生把“睡”了一个月刚醒的江南描述成了城府极深,心机万千的权官。 当然,这也是建立在他本身就有足够的实力和地位,并且这对天阙五方府君迟来一个月的处罚确实阴差阳错达到了那种效果的前提之下。 二者,缺一不可。 天殿。 当大总管将离宫上下诸多权官的反应一一呈报上来的时候,六目碧蚺直接笑成了一团,拿脑袋一次又一次地撞在地上,引得整个天殿都微微动荡。 至于祖龙血脉的威严,不能说没有,只能说完全不知道那是啥玩意儿。 倘若这番模样被古仙祖龙知晓了,也许会气得活过来再死回去也说不一定。 “别撞了,再撞,殿就塌了。”江南瞪了它一眼。 说实话,他也没想到,最后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明明只是六目碧蚺和大总管想让五方府君多跪一会儿,结果阴差阳错整了这么一出。 但当他仔细一想的时候,突然相当有既视感。 ——先让五方府君在天下人面前跪一个月,磨灭其高傲的心气,并让他们因为畏惧即将到来的惩罚而深深恐惧,使其心神处于崩溃的边缘,最后再象征性地处罚一下,给予其一丁点儿希望,让其感恩戴德…… 等等,这特么不就是pua么? “冕下……”天殿大总管见江南神色怪异,忍不住出声开口。 “没事。”江南轻咳一声,摆了摆手,“此事,就此作罢吧。” 而正当正威殿大总管因为江南并未责怪他与六目碧蚺的时候,突然之间,一阵剧烈的震动自地下轰鸣而起! 那并非是天殿所在的浮空大陆的震动,而是更加遥远,更加……缥缈! ——天阙城。 巍峨的城池之下,就像是某种沉睡着的庞然大物的在地下万丈深处翻了个身一样,轰鸣之声透过厚重黑暗的土壤传递到人们耳中。 那一瞬间,无数人心头一紧。 但立刻,他们便已经发现了——这轰鸣与震动的范围,并不只是天阙城,而是……整个离道! 茫茫四大道之一,皆微微颤动起来! 不仅如此! 天上,亦有渺远而古老的吟颂之声传来,似唱似歌,苍茫浩渺! 一百零八州,皆闻天声! 漫漫大地之上,万物复苏,草木茂盛,黄沙化水,石头开花! 渺远天穹之下,日月齐现,繁星漫天,风雷作舞,仙光大作! 那一刻,一种种神异之象,在离道齐齐绽放! 于是,无数人自街头巷尾,荒山大泽走出,面向寰宇,膝跪大地,五体臣服! 甚至,他们都不知晓这究竟代表着什么。 但源于血脉与灵魂深处的本能,让无数人……热泪盈眶! ——沉寂了无数万年的离道道统,终于在这一刻,开始复苏! 那位在轮回中痛苦中痛苦针扎无数岁月的离道之王,终于开始与属于他的道统重新融合!执掌权柄! 只待再睁眼……君临天下! /92/92855/20802035.html 第502章 十年 岁月长河,奔涌而过。 光阴荏苒,春去秋来。 一转眼,便已是十载年月悠悠而逝。 这一年,距离王重生与七仙会武,已过去两千余日夜。 于是,再庞大的波澜,再哗然的惊变,也在时光的冲刷中化作了底层的沉淀。 对于诸多修者而言,十年光阴恐怕只是一次闭关,眨眼而过。 但对于离道万万黎明百姓而言,十年已足够当初在田间地头玩泥巴的混小子长大成人,扛起名为家庭的重担;足够扎着羊角鞭流着鼻涕的小丫头亭亭玉立,身姿婀娜;足够虎背熊腰的挑夫白了双鬓,身腰佝偻…… 总之,时至今日,离道一百零八州已甚少有人在提起当年之事。 唯有在赶集时偶尔还能听到天桥底下说书人抑扬顿挫,慷慨激昂。 十年光阴,让江南彻底融入了离宫。 再提起时,人们想起的多半已不是那个横空出世镇压五方的天才修士,而是坐拥三殿之一,高高在上的天之总殿了。 而对于离宫来说,除了七仙会武之后,陛下开始重融道统所引起的恐怖动静以外,再往后十年,岁月平静,波澜不惊。 这头统治离道一百零八州的庞然大物,也终于在经历几番动荡后再度走上正轨。 不急不缓。 而天殿下辖的天阙五方府君,果真如当初诸多权官猜测的那样——在那个雪的冬天之后,对新任的天之总殿言听计从,从头到尾,再不敢有一丝忤逆。 这一日,又是大雪。 天阙北城,梧桐巷。 原本,梧桐巷只是北城中毫不起眼的一条街巷,两旁人家不过百户,清冷而静谧。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些陌生的面孔却开始频繁地出现在这条街巷之间。 一开始,街坊邻里还有些担心,但随着时间过去,他们发现这些只是面孔行色匆匆而过,并无异常,也就放下心来。 毕竟,此地乃是离宫腹地,天阙城中,别说杀人恶匪,就算是不入流的蟊贼,都甚少出现。 只是未曾引起他们注意的是,在梧桐巷深处,一处古典的宅邸内,不知何时搬来了一家三口,在此定居。 因为天阙城中,搬家往来,也属正常,无人在意。 正因如此,他们同样不知晓——那些陌生的面孔最终的目的地,便就是这一处古朴宅邸。 这一日,雪刚停。 连夜的宿雪将整个街道裹上新装,雪深达尺余,是大人有过都会淹没小腿的程度。 直至午时,也少有人出门溜达。 但如此雪景,却让诸多孩童喜不自胜。 银白的雪地之中,梧桐巷成群结队的小家伙们欢呼笑闹着,给雪地留下许多凌乱而活泼的脚印。 欢声笑语之间,充满童趣。 巷尾,陈宅。 这栋宅子的主人于十年前搬来天阙城,在百户人家中毫不起眼。 此时此刻,一对两鬓斑白的夫妻正坐在院前的石桌前,手握着手,些许银白的发丝随雪风飞舞,两双平静而安详的眸子,望着门外嬉闹的孩童们。 那妇人的眼角不由显露出一丝笑意,感叹道,“渭玄,一转眼已经十年了啊……” “是啊,小月儿也能跑能跳了。” 那男人也微微笑道,“那个只晓得哇哇大哭的丫头,已经长大了啊……” 言语之间透露出的身份,正是当初被六目碧蚺从戊州带回来的陈氏夫妇。 一开始,他们一家三口住在天殿浮空岛,正威殿。 但由于夫妻俩始终适应不了天殿那肃穆和略显严苛的氛围,在与江南商量过后,搬到了这天阙北城,梧桐巷中,定居下来。 “昨日我给小月儿买了两件裘袄,还有三双手绣鞋,待会儿等她回来,让她穿上给我们看看……” 楚氏脸上洋溢着喜悦,说个不停,“那丫头正是长身体的时,稍不注意,以前的衣裳就穿不得了……” “夫人,到时间了。” 但她话未说完,陈渭玄就打断了她,望向天穹之上,“早上你去赶集时,总殿冕下来过了。” 楚氏的脸色顿时一僵,“冕下……说什么?” 陈渭玄摇了摇头,“冕下说,那位……要出关了,小月儿也应当要踏上修行之路了,以后怕是不能住在梧桐巷了。” 顿了顿,他长长叹息一声,“雏鸟,终究是要飞到天上的啊……” 良久,楚氏才叹了口气,“渭玄,足够了——十年光阴,我们看着小月儿长大,已经足够了。再说哪怕她真踏上修行之道,又不是无法回来了,只不过不能住在我们身边罢了。” 但说着说着,她的眼角,也有泪水落下。 ——当儿女将要离去之时,哪个父母能完全舍得呢? 但陈渭玄夫妇清楚,自家女儿,并不只是自家女儿。 她,对于整个离宫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存在。 而就在夫妻俩为即将到来的离别伤感的时候,被他们所心心念念的“小月儿”,可没有半点儿离愁别绪。 与陈宅相隔一条街的雪地之中,几个看起来年纪颇稚嫩的孩童正在嬉闹。 为首的乃是一个年级约莫十二三岁的男孩儿,穿一身大袄走在最前边儿,手里拎着一把笔直的木棍儿,颇为威武,看那模样,俨然正是一群小孩儿的头头。 而在他身后,是三个年纪稍微要小一些的孩童,一个个作出大人状,跟着那为首的男孩儿在雪地中转来转去。 而最队伍最后面,是一个个头最矮的小丫头,东看看西瞧瞧,颇有守卫巡街的模样。 “站住!” 男孩儿突然指着雪地中一个不知道谁堆出来的雪人儿,稚嫩地大喊道,“这人就是运输盗窃珠宝的大盗,快抓住他!” 话音落下,一个个小家伙一拥而上,啪叽几声扑倒在雪人身上! “别跑!” “捉住你了!” “快快束手就擒!” “……” 欢快的嬉闹声在雪地中回荡,小家伙们的抓捕扮演游戏,也在可怜的雪人儿的崩塌下结束。 闹够了以后,几个孩童气喘吁吁地躺在雪地里,面朝天空。 “我跟你们说啊,去年我舅舅捉贼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可威风了!”那个年纪最大的男孩儿手中紧握着木棍儿,向剑那样朝着天上挥来挥去,一脸骄傲之色。 “宋元哥的舅舅……是当差的?”话音落下,另一个看起来年纪稍小一些的男孩儿一脸羡慕,嘀咕道,“那可是大人物啊!不向我舅舅,就只会喝酒打牌……” “那可当然!”宋元一下子被打开了话茬儿,拍着胸脯保证,“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们,尽管跟我说,我让舅舅去捉他!” “我也认识大人物!”这时,队伍中一个不服输的短发小女孩儿开口,“我外公跟城卫大人认识!” “那是你爹认识,又不是你认识。” 宋元摇了摇头,然后转头看向队伍中年纪最小的小姑娘,“小月儿呢?” 于是,所有小家伙的目光都看向最后那个扎着羊角辫,唇红齿白,粉雕玉砌的小丫头。 后者捏起小拳头,愣了愣后,才指着天上一枚遥远的阴影,“月儿有个小叔叔,好像是从那里来的。” ——那是,天殿的方向。 话音落下,诸多小孩儿都愣住了。 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月儿,说谎可不对哦!”那个短发女孩儿缓缓摇头,“我听我爹说,那里住着的都是仙人,我们一辈子都见不到的!” “就是就是,我去过小月儿家——家里就三个人,这个小叔叔是假的!”另外一个小男孩儿也是摇头。 “小月儿啊,来自天上可有些夸张了。”年纪最大的宋元面色严肃,“你要说再吹牛的话,我们可不和你玩儿了!” 面对小伙伴儿们的质疑,小月儿握紧了拳头,咬着嘴唇,急道,“是真的!月儿没有说谎!娘亲还说月儿以前也是从天上下来的!” “我不信,除非你让我们见一见你小叔叔。”小孩儿较起劲儿来,那是一点儿都不认输,宋元目光灼灼的望着小月儿,“要不然,你就是撒谎!” “月儿……月儿才没有撒谎!”小丫头急得小脸儿通红,“小叔叔……小叔叔他在天上,月儿现在也见不到……” “撒谎!那就是撒谎!”那个短发女孩子斩钉截铁,“小月儿撒谎!” “撒谎大王!小月儿是撒谎大王!”那个男孩儿也是开口。 “月儿……没有!!”小月儿急得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却欲辩无言。 本来,这只是小孩儿之间的一次微不足道的争执,甚至连吵架都算不上,说不定只是晌午时回家吃个饭,下午再聚时就忘记了。 但在某一刻,一道黑衣的身影却无比突兀地出现在素白的雪地之中,站在几个小孩儿身后。 “小月儿,什么撒谎啊?”温和的声音,回荡在几个小孩儿耳边。 顿时,几人吓了一跳,转过身来。 却连是一个年纪约莫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 “小叔叔!” 小丫头一个飞扑就抱住了男子的腰部,“小叔叔,月儿没有撒谎!小叔叔证明给宋元看,小叔叔是真的!小叔叔不是假的!” 江南愣住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而后,在小丫头泪眼婆娑的解释下,江南才听明白了一切的原委。 由于陈氏一家三口身份的特殊性,他们一家三口住在天阙北城这事儿是保密的,整个离宫知晓这事儿的人也不超过三位数。 这也是为了最大限度保护这个丫头的安全。 因此,梧桐巷的街坊邻里自然不可能知晓小月儿的真正身份。 也无怪他们不相信了。 而望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小丫头,江南揉着她的脑袋,“好啦好啦,小小叔叔是真的,不是假的,小月儿确实没有说谎。” 但一旁的宋元和另外两个小孩儿可就不乐意了,盯着江南上下打量,指着天上的阴影,一脸怀疑之色,“大哥哥……你真是从天上来?” “当然。”望着他们认真的神色,江南忍俊不禁,“那里不叫天上,叫天殿。” 显然,三个小孩儿并不知晓天殿是什么东西。 宋元一脸狐疑,“人家都说,天上住的是仙人,会仙法,你……会吗?” “哦?”江南饶有兴趣地问道,“什么样的仙法?” “唔……召雷唤雨,凭空生火?”宋元沉吟了良久,方才说出了他心目中的仙法应当是什么模样。 “召雷唤雨?那大概不行——今日这漫天艳阳,可是数十日大雪后才有的好天气。” 江南缓缓摇头,然后在宋元等三个小孩儿大失所望的目光中,伸出手来, “至于凭空生火嘛……这个算吗?” 话音落下,蓬的一声! 十来丈高的赤红火焰自指间升腾而起,如静灵那般欢快地跳动着,又仿若流动的绯红壁玉那般,瑰丽绝美! 那一瞬间,三个小孩儿眼里露出无比憧憬之色。 与此同时,一股温暖的气流仿若从那火中涌出,随着他们四肢百骸流过,仿佛将什么污秽烧除了那样。 当那股暖流过后,宋元三个小家伙只感觉周遭寒意一扫而空,浑身说不出的轻快,精神充沛! 洗经伐髓! ——借火之力,荡去体内杂质污秽,由后天转先天!若踏上修行之道,事半功倍;即便不沾仙路,也能固本培元,延年益寿。 江南既然出手,自然不可能真的只是燃起朵小火苗就罢了。 这三个小家伙,也算撞大运了。 但此刻,他们却无心关注这其中变化,而是全心神都汇聚在了那跳动的火焰之上! “真……真是仙人!” “小月儿……我们错怪你了……” “对不起,小月儿……” 三人惊叹之后,看向小丫头,面露愧色。 然后,告别之后,便迫不及待地转身跑回家去。 今天,要告诉遇见的所有人——他们,见到了天上的仙人! 而江南也牵着小月儿,往陈宅的方向走去。 “小叔叔方才好厉害!嗯……今天留在月儿家吃饭吗?”小丫头紧紧握着他的食指,一脸期待。 “好啊。”江南微微点头,然后看着欢喜的小陈月,不由心头暗叹。 ——倘若不是知晓内情,谁能想到这活泼好动的小姑娘,会是那位举世无双的辛月仙子的转世之身呢? 顿了顿,想到此行来意,江南停住脚步, “小月儿,你……想不想当仙人?” /92/92855/20802036.html 第503章 离王回归 “仙人?” 对于这个既遥远而又陌生的词语,小月儿眨了眨眼,表现出十足的好奇。 由于先前江南和陈氏夫妇的一致决定,作为辛月仙子的转世之身的小月儿,并没有接触任何有关修道的事物。 陈氏夫妇自是想让自家女儿有个无忧无虑的童年,特别是在经历了戊州诛魔世间以后,虽然他们嘴上不说,但江南却能看出老俩口对于“修仙”一事有些抵触。 而江南则是遵循离王的嘱托,没有过早地让小月儿踏上修行之道——这般恐怖的前世与天姿,除了离王本尊,江南想不到离宫上下任何人能真正将她领上大道。 与其操之过急,误入歧途,耽误一生,倒还不如等着离王出关再说不迟。 所,以小月儿今天可以算是第一次见到所谓的“仙法”,就是先前江南所施展的绯红火焰。 “当了仙人之后,就可以像小叔叔刚刚那样吗……”小丫头咬着嘴唇,突然问道。 “那只是最浅显的。”江南笑着摇头,“等小月儿当了仙人以后,能把黑夜变成白天,能劈开大山,斩断大海……” 江南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向小月儿买描绘着修道路上的种种神异。 “小叔叔!能把石头变成糖果吗!” 但很显然,哪怕是辛月仙子转世之身,小月儿不过也只是十来岁的孩童,对那些神通伟力并不是那么感兴趣,沉吟良久后,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江南多少哑然,揉了揉她的脑袋,“也不是不行。” “那月儿要当仙人!月儿要把家里的石头都变成糖果!分给爹娘,分给小叔叔,分给离霜姐姐,分给大蛇,分给宋元哥……” 小月儿掰着手指,将小脑袋瓜的相熟之人,一一道来。 “小叔叔,教教月儿!教月儿当仙人!”最后,她挥舞着手臂,显得异常兴奋。 江南笑了笑,“当仙人,不能着急,而且,也不应该由我来教你。” “唔?”小月儿愣住,“那谁来教月儿……大蛇蛇?还是离霜姐姐?” “不,都不是。”江南朝远处离王陵寝的方向看了一眼,“是另外一个人。” “他在哪儿?”小月儿东张西望,充满好奇。 “在……回来的路上。” 江南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从脚底传来的那堪称恐怖的气息,缓缓开口。 ——时至今日,整个离宫,甚至整个离道,已甚少有让江南感到忌惮的存在了。 毕竟是曾经与天阙五方军战而胜之,江南有自信哪怕是曾经全身的辛月仙子站在面前,也有一战之力。 但随着十年的时光缓缓过去。 他无时无刻不再感觉到——离道那和黑暗幽冷的土地之下,一股无比磅礴的气息,正在复苏! 寻常百姓和一般修士,或许对此一无所知,但一旦跨越仙凡天堑之后,念识便能在厚重大地的掩埋之下,窥得一丝端倪。 然后,仅是这相隔无数距离,削弱了无数倍的气息,就让如今的江南……心惊胆战! 并且,这股古老而恢宏的气息,仍在缓缓攀升与膨胀! 即将,达到顶峰! 而到了那个时候,也正是那位出关之时! ——离王,南昊! 纷乱的思绪以及和小月儿的闲谈之间,二人已回到陈宅。 “冕下,您来了,坐,快请坐!” 陈渭玄对江南相当恭敬,连连相邀。 这十年间,江南经常来到天阙北城照看小月儿,与陈氏夫妇之间,也是愈发熟识。 但在陈氏夫妇眼里,却并没有因为熟悉而减弱半分对江南的敬畏。 因为在随后的日子里,他们逐渐明白眼前的年轻人究竟掌握着怎样恐怖的力量和权势。 当初在戊州时,莫说九天道观和赤丹道观,哪怕就是一个小小的修道宗门,就已是陈氏夫妇高攀不起的存在。 而后来他们才知晓,那曾称霸戊州的两大观在眼前这位总殿眼中,不过是微不足道的蝼蚁。 一脚,就能踩死无数! “陈老客气了。” 江南摆了摆手,和夫妻俩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在楚氏把小月儿拉去洗手的时候,看向陈渭玄,“陈老,我便开门见山了——此次前来,我便是为了带走小月儿,时间……到了。” “知晓,知晓!” 早有预料的陈渭玄点点头,迟疑片刻才道,“冕下,月丫头踏上主道路后,还能回来吗?” “当然。”江南点头,“只不过无法住在二老身边了,但我可以保证,一季,至少能让小月儿回来一次,与二老相聚。” “另外,若是二老实在思念,也可支会离霜一声,让她带你们来天殿与小月儿相见。” 适时,隐匿在虚空中的天卫离霜在江南背后显露身形,微微颔首,然后重回虚无之中。 至此,陈渭玄终于长松了一口气,老泪纵横,“多谢冕下!多谢冕下!当初是冕下救了我陈氏一家,如今有多番照顾,如此大恩,渭玄没齿难忘!” “陈老言重了。”江南突然听闻屋内动静,摆了摆手,“小月儿出来了,可莫要让丫头看到陈老这幅模样,否则还以为我欺负陈老了。” “了然,了然!”陈渭玄赶紧擦了擦眼,整正姿态。 话罢,小姑娘蹦蹦跳跳地从屋里跑出来,往石凳一坐。 然后,楚氏从膳房端上一盘盘简单而精致的菜肴,摆满了一桌。 “冕下,妾身不知您要来,菜式简单了些,还望恕罪。” “小月儿,吃菜要用筷子!不能手抓!” “小叔叔,月儿给你夹个丸子!娘亲做的丸子,好吃的!” “冕下,渭玄敬您一杯!” “……” 不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日常而平淡的一餐中,许是因为爱女即将离开,陈渭玄喝了些酒,倚靠在一旁的老松上,醉眼惺忪。 未时三刻,桌上已只剩下残羹冷炙,醉醺醺的陈渭玄也被楚氏扶回房休息。 终于,离别之时已到。 “小月儿,在冕下身边,千万别调皮,要听话!” 门前,楚氏红着眼眶,千叮万嘱。 然后,她又向江南深深一行礼,“冕下,月儿调皮,便劳烦您照顾了。” “自然之事。”江南珍重点头,“楚夫人也回去休息吧,我与小月儿便先走了,若有何事,支会离霜便是。” “娘亲娘亲!月儿去当仙人了!回来给你们带糖果!”小月儿显得兴高采烈,兴奋异常。 最后,在楚氏不舍的注视下,江南牵起小月儿的手,走上高天。 于是,新的篇章,随之掀开。 . 兴许是因为第一次离家,在“当仙人”的兴奋劲儿过去之后,小月儿不出所料的,想家了。 她一边不愿意放弃“当仙人”,一边在哇哇大哭,哭累了,就趴在江南背上睡着了,粉嘟嘟的脸蛋上还残留着泪痕,不时嘟噜着嘴。 而天殿众人见状,也是议论纷纷。 随后,根据小月儿的容貌,诸多大佬的情报机构纷纷运转起来。 不查不知道,一查,却是惊得他们一身冷汗! 当年六目碧蚺在戊州接回辛月宫主转世之身的消息,早已不是秘密。 只不过十年以来,那位神秘的转世女婴从未露面,大伙儿都快把这事儿忘在脑后了。 直到,今日! 离宫前任总宫主的转世之身,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天殿! 众人惊骇之余,心头亦不由升起一丝惊喜! ——隐藏了十年的辛月仙子转世之身现世,恐怕只能说明一件事。 那位与万丈地底重融道统的存在,恐怕要出关了! 那一晚,整个离宫上下风起云涌,动荡不安! 而天殿之中,一切的始作俑者陈月丫头,却早已在江南的安顿下,沉沉睡去,对此一无所知。 深夜时分,秦梓苍与郀阖悄然而来,与江南一同探望了熟睡的小丫头。 诺大而清冷的宫殿内,华贵的大床上,小小的女孩儿蜷缩成一团,仿佛梦到了什么美食一般,小嘴吧唧吧唧着,甚至流出了几缕清亮的哈喇子。 可以说,睡相相当不好。 秦梓苍见状,神色复杂,良久才叹息一声,“谁能想到,当初那位仙子,转世过后竟会是这般模样……” “对啊……”郀阖也是摇了摇头,叹道,“只能说轮回一道当真奇妙,本座至今也无法将那位总殿与眼前的流口水的小丫头联系起来。” 说话之间,两位仙人便看到江南取出一枚留影法器,将陈月丫头的睡相记录了下来。 “冕下,你这是作甚?”秦梓苍眉头皱起,在他看来,江南这般做法,确实有些无法理解了。 江南将法器收起后,微微一笑,“宫主,军主,月丫头成仙之后,便会恢复前世的记忆对吧?” 秦梓苍愣住,但还是点头,“据陛下所言,正是如此。” “那就对了。” 江南又取出一大堆留影法器,其中多是记录了陈月丫头的画面。 有因为被陈氏夫妇责骂而哇哇大哭的,有因为摔跤了灰头土脸的,还有刚才趴在江南肩膀上吐口水泡泡的…… 总之都是些糗事,完全被记录了下来。 江南嘿嘿一笑,露出一抹期待之色,“你们说——倘若等恢复前世辛月仙子记忆后,我再给她看小时候的这些傻样,她会是什么表情?” 两位仙人愣住。 郀阖张了张嘴,仿佛想不到堂堂天之总殿竟会做出这般幼稚的事,犹疑开口,“冕下……这样不太合适吧?梓苍,你说呢?” “确实不太合适……”秦梓苍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来,“冕下,稍后请拓印一份给我。” 江南伸出大拇指,“自无不可!” 郀阖:“……?” 而正当他准备怒斥俩人为老不尊的时候,突然三人神色猛然一变。 ——甚至连殿门口缩成一团的自称冬眠的六目碧蚺,都是忽然惊醒! 秦梓苍深吸一口气,“醒……醒来了!” “啊,醒来了。”郀阖亦是眼眶微红,喃喃开口,“他,醒来了!” 话音落下,就仿佛回应他们的话那样。 异变,突起! 原本阴沉而黑暗的夜空,骤然光彩大放! 朝阳自东边升起,高悬于天,月亮剥开阴云,洒落光芒,满天繁星,亦耀耀生辉! 日月同天,星光齐明! 如此异象,顿时让整个离宫上下,大惊失色! 与此同时,自那万丈地底之下,地龙翻身那般,一块巍峨的土地缓缓升起,朝太阳的方向漂浮而去! 那诺大的土地上,草木繁盛,山川巍峨,无数奇形怪状的生灵跪伏在地,向着中央朝拜! 而在那土地中央,五座巍峨的巨大宫殿仿佛天上宫阙那般,沐浴在金色的光辉之下,庄严肃穆!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最中央的那做宫殿入口,一片废墟! 正是当初被江南以降龙伏虎神通轰塌的离王宫门! ——这从地下升起的,不是别物,正是那统治三殿五城一百零八州的离王宫! 与此同时,江南心头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离道,完整了。 这是一种相当奇怪的感觉,但就是切切实实地存在着。 ——倘若说之前的离道如一盘散沙,在那巍峨的宫殿升起后,整个离道的气机便凝聚成一个整体! 尽管这样的感觉让江南无比陌生,但他仍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那股气机所代表的事物。 ——离道,道统! 那一刻,无数从睡梦中惊醒的离道子民,无数修士,诸多权官,自发地停下手中之事,走出房门。 望着那巍峨的宫殿,以及沐浴在光芒中的身影。 “恭迎陛下!” 那一刻,不知从哪个角落,有人激动到浑身颤抖,大喝出声! 然后,便仿若导火索点燃了堆积的火药那般。 浩荡的声浪冲天而起,天下百姓,官吏军队,修士大能,在这一刻,热泪盈眶! 因为,属于他们离道的王,回来了! 排山倒海的一般的欢呼声中,日月星辰的拱卫下,那身影高悬于天,目光扫过离宫,扫过三殿,扫过天阙,扫过一百零八大州!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将漫天的炽热与激荡的豪情尽皆吸入胸腔。 然后,像是招呼老朋友那样,又像是向某些人宣告一般。 他说, “朕,回来了。” /92/92855/20802037.html 第504章 一言断葬海 仿若浩荡天声,天下可闻! 并不洪亮的声音在此刻却传遍了离道大地,三殿五城一百零州,尽皆响彻! 那一刻,提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无论是草木还是石头,一一俯身! 那一刻,离王回归,太阳的光辉不及之,明月的皎洁不及之,星海的浩瀚亦不及之! 沉默的大地上,响起了歌声。 不知从哪个角落起,有人哼唱起晦涩的古老的歌谣。随后,越来越多的人附和起来。 似唱似颂,苍茫渺远,徐徐回荡。 仿若将所闻之人带去了那个黑暗的年代,亲眼见证一百零八古仙肆虐;亲眼见证道统加冕于王;亲眼见证那伟岸的身影饮酒高歌,屠戮仙神;亲眼见证属于人道的火把熊熊燃起! 于是,万灵拱卫,星月拜服。 此时此刻,天上地下,仿若唯有那一道身影,当空屹立! 这便是“王”! 这便是由整个离道的道统所加冕的离道之王——南昊! 自此时起,离王宫立于天上,王立于天上,当得再演万古盛世繁华! 天殿之外,望着天穹上那熟悉的年轻的身影,江南心头惊喜之余,不由亦倒吸一口凉气! ——如此强大,如此恐怖,如此……让他感到战栗! 先前,在经历过七仙会武击败天阙五方军合万为一的五方圣戟以后,江南曾认为自己哪怕是在这群星璀璨的仙土,也算得上“强大”。 心中自信,一度略显膨胀。 并且,还因为先前以钉头七箭抹杀过乾主一抹神识,给了他一种错觉。 ——似乎所谓的“王”,也不过如此。 但直到离王开始重融道统,那深埋于地下的气息方才给他当头一击,让他知晓,他与“王”之间仍有着巨大的差距。 可即便偷如此,即便他的心头已有所准备了。 当如今真正见到离王南昊之时,他仍感到……离谱。 两者之间,甚至已不能再称之为差距,而是仿若不可逾越的天堑鸿沟那般! 甚至,恐怕比之仙凡之别,还要恐怖。 此刻,江南有一种感觉——倘若他现在和离王动手,哪怕是底牌尽出,新世界加身,恐怕都无法伤到对方一根毫毛。 而对方要毁灭他,就好似只需轻轻动一动手指。 就是这样的云泥之别! 望见江南骇然的神色,秦梓苍开口问道,“冕下,怎么了?” 良久,江南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摇头,“没事,我只是没想到……没想到陛下如此强大……” 秦梓苍与郀阖对视一眼,眉宇之间露出一丝了然之色。 在他们看来,江南作为万万年也不一定能出一个的绝顶天骄,自然是心气高傲,眼高于顶的。 如今见到离王这般降维打击一般的存在,会感到颓丧挫败,也属正常。 郀阖叹了口气,安慰道,“冕下不必妄自菲薄,你已是无尽时光中方才可能出现一位的天纵之资,如此年轻,便已拥有突破战仙之能,亦是可敬,可畏。” 江南没回答,顿了顿,反而问道,“那……陛下和乾主这般存在呢?” 郀阖一愣,良久苦笑道:“您何必与他们去比呢?那不是自找不痛快吗?” 秦梓苍亦是叹息一声,“郀阖说的不错,有些人生来便不是与吾等同一层次的存在——那被一道之道统所青睐的天上之人,又如何是人之力可望其项背的呢?” 然后,他郑重地望着江南,“冕下,您需牢记——仙境,便已是人的终点,再往上便只有道统加持,方可称为仙上之仙。倘若执意以人之力窥仙上之道,唯有毁灭一途!” “不错。”郀阖叹了口气,面色严肃,“这般孽障事,在离宫是有过先例的,后果……惨不忍睹。” 最后,见江南仿佛听进去了,两位仙人方才松了口气。 ——江南作为下一任“王”的人选,是有可能成就仙上之仙的。大可不必操之过急,入了歧道,毁了大好前程。 可是,江南可不知道“王”之继任的事儿。 在见到离王以后,他心头迫切地升起一股危机感——毕竟,自己以后可是要和乾主对着干的。 离王未出关时,他还有些信心——倘若在战场中遇上了乾主,哪怕不敌,跑路应该是没问题的。 但现在,他深刻的体会到——如果乾主和眼前的离王一般强大,那么一旦遭遇,他只有死路一条! 更不要说,作为最为古老的一道之主,乾主比半路出家的南昊可要年长了无数岁月——无数年前,倘若乾离大战的主战场不是在离道,离王没有占据地利之势,那最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而秦梓苍和郀阖的提醒,江南也压根儿没听进去。 或许,“仙”真的就是人的极限,但并不是他江南的。 ——他与无数所修的道,本就大相径庭。 这一刻,出于那股恐怖的危机感,江南迫切地想要再寻下一个点燃青灯之地。 于是,那眼中的坚定之色落在两位仙人眼中,让他们不由心头一个咯噔! 而当秦梓苍与郀阖还准备劝他两句的时候,那被日月星辰拱卫着的离王,突然抬起手来。 那两只略显瘦削的手掌,却仿佛遮挡了天穹那般,又仿佛其中本就蕴含天地万物,日月星辰! 然后,离王右手在上,左手在下,缓缓合拢。 ——明明只是一个极为简单的动作,但江南等人却只感到头皮发麻! 那浩渺苍茫的道统的气息再度显露出一缕来,却仿若巍峨的万万重山岳一般,沉沉压在所有“仙”境存在的心头! 而随着离王的双手的动作,整个离道的天地仿佛都随着动了起来! 虚空之中,响起遥远而隆隆的巨响之声! 然后,那年轻的身影说话了, “天地……当合。” 声音不大,就像是平静的命令那样。 然后,天地就真的相合了。 ——当然,并非众人眼前的天地。而是相隔无数万里之距的大州边缘,那些数十仙人鏖战镇守十多年都没有任何办法的葬海裂缝! . 半刻钟前。 云州,极北之地,荒芜海域。 葬海裂缝,仍旧十年如一日,时而平静,时而喷涌出魇潮,就跟女子的心思一样,捉摸不定。 “如果它也能像女子一样温柔,那就更好了。” 巨大的九尾天狐盘坐在汪洋之上,双目紧闭,背后九条巨大的狐尾宛如自动寻踪那样,一旦有魇潮袭来,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扇回去。 “至少人类的姑娘给点首饰珠宝就能哄好,不至于让本座十年都枯座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孤九尾闷声闷气道。 “那也要分人。”蕲休一脸正色,“像宫主大人,就不是珠宝首饰能哄的。” “……”孤九尾眼睛睁开一条缝来,“她也算姑娘?” 蕲休:“……” 不理会他了。 总而言之,一人一狐加上一头古仙的灵魂,已在此地镇守了十年多。 对于仙人这等存在来说,十年光阴,转瞬即逝,所以蕲休一直以来都表现得相当平静。 但奈何孤九尾是和闲不住的主儿,待在同一个地方十年,那可是差点儿要了他的老命。 “陛下啊……您老何时才能出关啊……”巨大的狐狸仰天长叹。 蕲休和蜃龙依旧没理会他。 ——这已经是孤九尾今年底七百三十二次发牢骚了,他们习惯了,说过就过了。 但这一次,却似乎并不一样。 就像回应狐九尾的呼喊那般。 天穹,震动起来。 漆黑的夜里,突然日光万丈! 以完全不符合天地规律的运转那般,日月同天,群星闪耀! 当那股熟悉而陌生的气息赫然闯进他们的感知的时候,蕲休与狐九尾的脸上刹那之间,热泪盈眶! “陛下……醒了!” 巨大的狐狸深吸一口气,一声大吼,引得海浪翻腾,天地动荡! 狂喜! 当然,这其中有多少是因为离王复苏本身,又有多少是因为终于不用守着这破地方枯座,那就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而一旁的蜃龙的灵魂,也目露一抹复杂之色,“是南昊啊……好久不见了。” 紧接着,他们便听到了声音。 “天地……当合。” 那一瞬间,加冕与离王身上的离道道统,煌然运转起来! 无边无垠的仙土离道,就仿若沙盘那样,被轻易地扭动起来! 而蕲休眼前,那横亘万里的、宛如深渊一般的葬海裂缝,在两位仙人无论如何施为之下也无法闭合的葬海裂缝,此刻却仿若被一股无形的,恐怖的力量所把持那样! 冷漠、粗暴、蛮横地……合拢! 此时,正值一股魇潮奔涌来袭,欲从那混沌之中肆虐现世。但当那浩荡的洪流涌到正缓缓闭合的葬海裂时,却仿佛突然感受到了莫大的恐惧那般! 惶恐退避! 蕲休与狐九尾都愣住了。 在他们习惯的认知里……魇潮难道不是完全没有一丁点儿神智么? 为何……会自行退避? 蕲休舔了舔嘴唇,只感觉唇齿干涩,“只能说不愧是陛下……连死物品一般的葬海,亦不得不退避之。” 只是,一人一狐都未曾注意到的是,在他说这话的时候,古仙蜃龙目光闪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不同的见解。 但最后,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而后,三尊存在便眼睁睁地看着——这肆虐了十余年的葬海裂缝,轰然闭合! 两位天殿战仙数十年都无法做到的事,那位离王仅是一句话,一个动作,便轻易做成! “别感慨了!” 狐九尾欢呼一声,荡是漫天烟云,烟云之间,化作人身走出,喜道,“走了!回家!” 话音落下,俩人带起灵魂状态的蜃龙,化作流光而去! 与此同时,相同的事还在各个大州葬海裂缝之地发生着——一条条葬海裂缝,被离王用离道道统野蛮地闭合! 然后,一尊尊仙人驾驭风雷,踏着星月,在离道的天穹上化作一道道绚烂的流光! 群仙归位! . 天殿。 随手关闭葬海裂缝后,离王自那巍峨天宫之上走下。 仅是步履轻迈,下一刻便已来到江南三人身旁。 那一刻,三人连连行礼,“恭迎陛下!” 离王却摆了摆手,望着三人,“这些年来,辛苦你们了。” 他指的自然便是诸多仙人镇压葬海,离宫全部事务都积压在一起落在了几人头上。 而此刻,秦梓苍和郀阖深吸一口气,对视一眼——无论十年来多么辛苦,有陛下这一句,就已足够了! 唯独江南,有些心虚。 ——这十年来,他除了派六目碧蚺去接了辛月仙子的转世之身在,剩下时间可是实实在在的甩手掌柜。可以说,闲得都快长蘑菇了,要不然也不至于把陈月丫头各种糗事都记录下来…… “咳咳,应当的,应当的。”江南咳嗽了两声,“这是臣等应当做的,陛下太客气了!” 秦梓苍:“……” 郀阖:“……” ——这人能不能要点脸? 而离王自然也是知晓江南的情况,笑了笑,没说话。 突然,他眉头一皱,看向江南手中未曾来得及收起的留影水晶,“这莫非是你特意用来记录朕归来之时?” 话音落下,江南脸色一僵,气氛略显尴尬。 他实在没好意思说,这是用来记录您乖徒儿的丑照。 郀阖倒是哼了一声,“陛下,江南冕下与秦梓苍二人幼稚至极,为老不尊……” 然后,他巴拉巴拉便将俩人计划捉弄辛月仙子的事儿捅了出去。 秦梓苍狠狠瞪了他一眼,脸色难堪,“陛下,臣……臣不过是从犯……一切都是冕下的意思!” 江南:“……?” 他娘的这两个家伙卖起队友来是真的一点儿都不含糊啊!? “陛下,您听臣解释……”江南张了张嘴,欲要狡辩,但突然发现,好像确实狡辩不了…… 正当他以为离王便会收走留影法器的时候,离王突然露出一丝饶有兴趣之色,眼神一亮,“有趣!江南,稍后劳烦你为朕也拓印一份。” 给俺也整一个.jpg 江南:“……?” 秦梓苍:“……?” 郀阖:“……?” 最后,这位正直的圣离军主望向江南背后巍峨的大殿,仿佛透过那厚重的高墙看到了那一无所知的小丫头。 郀阖长叹了一口气。 摊上这么仨不正经的,辛月仙子了真是倒了霉了。 /92/92855/20802038.html 第505章 找到了 漫天异象过后,天地终于重归平静。 ——太阳陨落,星月遍天,世界再一次陷入了黑暗与沉寂当中。 直到翌日清晨。 一切如常。 朝阳照常升起,晨间的风依旧温柔和熙,仿佛只是一个和往常一样微不足道的日子。 ——倘若不去看那天穹之上,由天地人三大殿拱卫着的巍峨离王宫的话。 无论是百姓,修士,亦或是离宫上下诸多权官,所有人都明白——这个在黄历中平平无奇的日子,将会是新的开始。 于他们,于离道,甚至于整个仙土而言。 都是如此。 少有人知晓一切的起因,但或许从十多年前,那个小心谨慎的年轻人穿越时空乱流踏入这片古老而无垠的土地时,蝴蝶的翅膀便已缓缓扇动。在各种因缘际会之下,终于在今日掀起恐怖的风暴,显露在无数双眼睛之前! ——因为江南,乾主图谋无数岁月的计划破灭,辛月仙子进入轮回,离王南昊自轮回中复苏。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第二次乾离大战,正不急不缓地走在来的路上,就仿佛庞大的滚滚车轮平静碾过,天下苍生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它都不会停下脚步。 同样,对于陈月丫头来说,今天同样是新的开始。 昨日,她像个勇敢的孩子那样,脱离了父母温暖的怀抱与港湾,随江南来到天上,立志要当仙人,要把石头变成糖果。 于是,当抱着实现“宏图伟业”的她从床上醒来,望着周遭略显陌生的宫殿与墙壁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不哭不要紧,一哭倒是把候在门外的正威殿大总管吓了个不轻。 ——与江南不同,这位白发苍苍的总管对于辛月仙子的印象还处于当初她执掌离宫的时代。 哪怕现在变成了一个傻乎乎的小姑娘,老总管心头的敬畏也未曾减弱半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方才摒退了所有侍者侍女,亲自守候在门外。 而陈月丫头一醒,他便也立刻通知了江南,让他前来。 终于望着熟悉的身影从殿外走进,哭得有些疲惫的小丫头才慢慢停下,但仍在呜咽。 “小月儿,怎么哭了?哭了可当不成仙人哦!” 江南将她抱起,笑道。 看着曾经不可一世的辛月仙子变成了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哭包,他心头也是感到奇妙。 当然,手中留影法器也没有停下。 而随后,便有侍女从外进来,为小丫头整理梳妆。 “小叔叔……月儿……月儿作噩梦了。” 一边低声哽咽着,陈月一边支支吾吾开口,似乎是因为不好意思,脸颊变得红彤彤的。 江南心头一凝,“噩梦?什么噩梦?” “月儿梦见被关进一个瓶子里……有一个很可怕的老爷爷……还梦见一个漫天大雪的荒地……好多死人……好冷……”回忆起梦中的场景,陈月丫头露出恐惧与痛苦的表情。 江南愣住。 良久,才低声喃喃,“是因为陛下复苏的关系……引动了前世的记忆么?” 毫无疑问,陈月丫头所说的被关在瓶子里,正是当初被乾主以塑人之术创造时的场景,她所说的很可怕的老爷爷,多半便也是乾主。 而那个寒冷的,到处都是死人的冰天雪地,又正是前世的她遇见离王之前所处之地。 陈月没有听清江南的嘀咕,仿佛又想到了什么,低下头,不好意思道,“还有……” 江南当即心头一紧——她不会真要恢复前世的记忆了吧? 便听陈月丫头继续道,“还有……月儿饿了……” 话音落下,适时的“咕噜”声回荡在宫殿内。 江南:“……” 虽然有些意外,但仔细想想——小姑娘饿了就哭,好像……也很合理? “走,小叔叔带月儿去吃饭,吃完饭咱们再去见月儿的‘老师’。”江南示意完成梳妆的侍女们退下,然后牵着小姑娘朝殿外走去。 半个时辰后,与小姑娘吃完早膳后,江南再一次带着她走上天穹,踏空而去。 而目的地,正是那巍峨的离王宫殿。 ——当然,在离王的大神通之下,那先前被他以降龙伏虎神通击塌的宫门已完好如初。 “咦……这是什么……月儿记得天上昨天还没有这座大房子!”吃饱喝足的陈月丫头此刻仿佛忘记了噩梦,看着巍峨的离王宫,露出好奇之色。 “对啊,就是你睡着了,它才出来的。”江南微微一笑,“要教你当仙人的老师,就在那里。” 在小姑娘满眼好奇中,江南带着他走过一尊尊肃穆而严苛的宛如雕塑一般的铁卫,走过光怪陆离的四大分宫,径直踏入那离王陵寝……如今应当说是离王大殿中。 作为三位总殿之一,可不宣而入,面见离王,这也是天之总殿的特权之一。 因此,哪怕形式上的询问与阻拦也未曾遇到,俩人便踏进了那无比巍峨的巨大宫殿。 ——与当初在地底万丈所见的幽冷寂静的离王大殿不同,如今的离王殿虽依旧没有几道人影,但整体氛围显得磅礴大气,墙壁和地版都变为玉白之色,在阳光的照耀下隐隐流转着金色的光辉。 而在那大殿之上,古老的棺椁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方正肃穆的青玉帝座。 帝座之上,又坐着一年轻男子,正双目微闭,仿佛假寐那般。 行至门口的时候,江南正好遇见秦梓苍与郀阖从殿内走出,不过出于尊礼,三人并未交谈,只是颔首示意后,便错身而过。 至殿内,江南躬身行礼,“江南,参见陛下。” 而与此同时,陈月丫头本来也想又有模有样地学江南行礼——毕竟来之前爹娘交代过她,凡事都要守规矩,不能胡闹。 然而,当她看到离王的面貌时,却怎么也做不出任何反应了。 那一刻,就像是命中注定的相遇那样。 明明是此生第一次见到这位陛下,但陈月丫头却感觉那高座上的人影仿佛见过无数次那样。 “老……老师?” 近乎本能那般,她脱口而出,与此同时,眼泪夺眶而出。 不同的是,小哭包这次哭不是因为噩梦,也不是因为饿了。 甚至,连她自己也不知晓,为什么会哭。 “月儿,好久不见。” 离王望着陈月,从殿上走下来,熟捻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瓜,看脸上还挂着泪痕的小丫头,叹了一声, “虽然你不记得朕了,但至少不必在经历过去那些痛苦了。” 那一刻,陈月丫头没听进他的话。 只是不知道为何,就莫名感觉眼前的陌生人值得信任。就好像命中注定,他绝对不会伤害自己一样。 然后,在晨光的照耀下,离王伸出手来。 陈月丫头露出一丝迟疑,转头看了看江南,在后者微笑着点头后,方才犹疑地将手搭了上去。 那一刻,周遭一切仿佛都破碎了。 ——宫阙,殿宇,王座……一切都仿若化作漫天碎片,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凛冽的大雪,呼啸的寒风,以及粗粝冷硬的地上已僵直的尸体。 而在大雪之中,当初似乎也有一个人向她伸出了手。 只是……他是谁呢? 当陈月还想要去探寻那遥远的记忆碎片的时候,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风雪的环境,只持续了一瞬之间。 就仿佛错觉那样,宫殿还是那个宫殿,阳光还是那缕阳光,王座也依旧是那枚王座。 与此同时,一缕莫名的气息自那手中度来。 属于离道道统的力量,仿若暖流一般温顺地从陈月的经脉与脏腑中流过,在洗去污秽与杂质的同时,亦为这具凡人的躯体打开了通往神异之道的大门。 “小叔叔……月儿困了……” 小哭包脸上布着泪痕,仿佛蝇蚊低鸣那般,然后缓缓闭上了眼。 “睡吧,月儿,等醒来时,筑基便已完成。” 离王神色复杂地看着陈月,不知是否看到了无数年前那个说他恶心的小丫头。 然后,颇为不甘地看了一眼江南,“这一世,在月儿心里,朕的位置好像被你所取代了……” “别,让臣去接引她的转世之身,可是您的旨意。” 江南无辜地摊了摊手,“再说,身为一道之王,也请您不要说出这种‘明明是我先来的’幽怨发言。” 在经历了那么多事后,只要没有外人在的时候,江南和离王之间并没有太过于拘泥君臣之礼。 或者说,在亲身地以此次经历过通天道上属于离王的轮回以后,江南感觉眼前的陛下并非其他人所想的那样至高无上不可揣摩的王,而同样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相对的,离王本就不是太注重礼仪尊卑的那一款,并且江南最后给乾主补了一刀,先前更是在轮回中完成了他的遗憾,再加上他早将江南当做了下一任王的人选,因此这位离道之王对江南的容忍度那可是相当之高。 于是,离王将筑基伐髓的陈月收进了属于他的世界中后,瞪了他一眼,“可还有事?” 江南笑了,“陛下果然算无遗漏。” 小小地拍了一个马屁以后,他的脸色正经起来,“陛下,我想问的是——如今的您与乾主,谁厉害?” 话音落下,离王的脸色僵住了。 ——倒不是忌讳于谈这个话题,只是他没想到……江南会问这这种问题。 或者说……江南这么问,是出于什么目的? 但皱了皱眉,离王还是沉吟开口,“如今,朕虽与离道道统重融,但还远未至曾经巅峰,起码还需数十年光阴,方可登顶。” “也就是说,乾主还要比现在的您强?”江南的眉头深深皱起,毫不避讳。 “再怎么说,朕也是一道之王,你这么问也太放肆了。” 离王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话锋一转,“但实际上,作为仙土最古老的王,经历过那场灾难而幸存的余孽,虽然朕并不想承认,乾主甚至比巅峰时期的朕,还要强大。” 话音落下,江南倒吸了一口凉气。 果然,之前的猜测并没有错。 那么问题来了,连如今并非全盛的离王,都能轻易捏死他。 而比全盛的离王还要强横的乾主,又该怎么面对? 倘若他带着青灯前去,得到正体的增幅的东娴真的能保证镇压乾主吗? 望着江南担忧而闪烁的眼神,离王自是猜到了他的想法,摆了摆手,“江南,这是朕的战争,只要朕还在,你便无需忧心。” “是,臣先退了。” 江南深吸一口气,再度行礼。 当然,离王的话,他并没有听进去。 ——从一开始,江南就不习惯地自己命压在对别人的期待上。 “只有,找下一个地方了……”漫长而恢宏的帝宫廊道上,回荡起他幽幽的叹息。 但当初从离王陵寝出来后,他便已探寻过——整个离道,一百零八州,却已无燃灯之地。 下一步,要怎么走? 回到正威殿后,江南就闭了死关。 于寂室中,盘膝而坐,心神完全沉入青灯。 而随着他的念识完全专注于其中,他的灵魄亦跟随着青灯的光芒,静悄悄地穿过一切有形无形之物,遨游天地! 只可惜,哪怕掘地万丈,整个离道,也未曾再显露任何一个燃灯之地。 直到三个月后,魂灵近乎枯竭的江南,看向了无比遥远的离道边境之外。 ——葬海。 在乾主的存在如芒在背的威胁下,他终于尝试着跨过离道的边界,窥探外面的世界。 葬海日月,亦无岁月。 而在漫长的,漫无目的地游荡中,他已不知远离了离道多少遥远的距离。 终于,在某一刻,沉寂的青灯,幽幽颤动起来! 而江南的视野当中,仿佛漆黑的汪洋上明亮的灯塔那般,前方,有光亮起! 与此同时,一副虚幻的画面,回荡在他的脑海当中。 ——那是一片漆黑的荒原,枯朽的白骨铺就成大地,一节连着一节竟长成了参天巨树,干枯的惨白枝杈间,让人心悸的可怕死气仿若漫天浓雾一般弥漫。 亡者的乐园,生者的禁土,颠倒生死,逆乱阴阳的恐怖之地! 这是那个地方给江南的第一感觉。 下一刻,幽暗的寂静密室当中,一双疲惫的,充满血丝的双眼睁开。 但其中,却有耀耀之光闪烁,亮得吓人! “找到了。” 低沉,疲惫而又充满期待的声音,回荡在黑暗里。 /92/92855/20802039.html 第506章 三个理由 江南,找到了下一个点燃青灯之地。 十年前,于离王陵寝燃灯之后,他的道行突破四万年,而实力的战力更是直接跨越仙凡之隔,达到了天殿七位战仙的层次。 而在底牌尽出、新世界加身的姿态下,更是堂堂正正击败那古老强大的天阙五方军的最终招数“五方圣戟”。 那么,倘若再一次点燃青灯,会达到各种程度呢? 是否……能比肩膀所谓的“王”? 这一切,江南不得而知。 但他唯一能够确定的是,秦梓苍与郀阖二人苦言苦言相劝的“仙是人的终点”,对于他而言却并不适用。 因为所走的路不同,或许对于他二人而言,“仙”真的便已是终点。 但对于江南来说,在跨过仙凡之别后还有更高的,更广袤的境界,在等待他的追寻。 同样,这也是他在即将到来的第二次乾离大战中能够保证自己活下来的资本。 唯一的问题便是——那个地方,在哪儿。 从他决定冒险跨越离道搜寻青灯点燃之地开始,他便已明白那由白骨所构筑的可怖禁区并非在离道的范围之内。 既然如此,它究竟在何处? 葬海?乾道?坤道?坎道? 还是在诺大的仙土都无法包容与囊括的界外之地? 江南不知道。 但,总有人应该知道。 “啊?!” “你在说什么鬼话?” “白骨怎么可能生根发芽?” “咒术?巫蛊?还是所谓的魔道邪术?” “不是,本座只是条蛇啊?” “哦不,现在应该是一头龙?” “为什么会觉得本座知晓这种地方?” ——这是六目碧蚺的回答,在一通机关炮似的反问过后,它给到的江南的答案,是他并不知情。 “臣……从未听闻,实在孤陋寡闻,还请冕下恕罪。”这则是天殿大总管的回答。 “?”这是天卫离霜的。 …… 总而言之,江南在如今自己的势力范围内甚至连那天阙五方府君都问遍了,也从未得知那白骨之地的任何线索。 甚至,他们都从未听说过。 于是,他不得已开始旁敲侧击属于地殿和人殿的秦梓苍与郀阖。 倒是有了些许收获。 当时,在地司仪旁,秦梓苍听得江南问话,脸色骤然一变,仿佛惊讶于江南为什么会问这个地方。 然后,在后者软磨硬泡之下,秦梓苍终于从遥远的未成仙的时候的记忆碎片中,找到了完全符合江南描述的诡异禁区。 ——古有兽之,有羽,无鳞,双足,双翅,乌黑,作鸟之状,食人血肉,经络,骨髓,唯弃白骨。骨因怨而生,如草木般殖,彼此链接,囊括天地,孕死气也,活人不可踏入。 简单来说,就是那些白骨的血肉,脏腑与骨髓都被某种形似鸟的怪诞所吃掉,只剩下无尽的怨念与惨白的骨骼相互交缠,化作另外一种独特的,可悲的生命。而这种生命形似树,扎根地底,孕育死气。 ——不能说和江南幻象中看到的燃灯之地有所相似,只能说……一模一样。 但随后,秦梓苍便告诉江南一个并不那么好的消息。 ——那本记载了白骨之地的典籍,名为《乾天异闻录》,成书于乾离大战开始前的、两大道还互通有无的时候。 换句话说,倘若秦梓苍当初看到的典籍中记载的地方,真的是江南在青灯幻象中看到的场景的话。 那么,这个地方,在乾道,乾天之下…… 而在得知秦梓苍的信息后,江南也从一开始的踌躇满志,变得犹豫不定起来。 有一说一,他并不害怕离开离道,甚至深入葬海,他也有把握能够安然而归。 可这破地方,不在葬海,不在坤道,不在坎道,就偏偏在他娘的乾道…… 那个被乾主所统治的茫茫土地。 江南,人麻了。 一连数日,他都在究竟要不要冒险去乾道点燃青灯而犹豫。 去吧,那里是乾主的地盘儿,而且他自己不久前才坏了别人计划——虽然十年光阴,已足够凡人忘却很多仇恨与纠葛,但对于修士而言,十年不过是眨眼之间,便更不要说寿元无穷无尽的仙人了,江南也绝不会乐观到认为乾主已经把他给忘了。 但不去吧,他现在四万年的道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倘若没有乾离大战这档子破事儿,没有乾主的纠葛,江南倒是能安安心心一直咸鱼下去。 但事儿已出了,乾离大战爆发的时候,他是铁定没有时间来找这所谓的白骨之地的。 或者说,倘若那个时候的局势真的有时间和空余给他去“行万里路游山玩水”的话,他恐怕也没要再执着于点燃青灯了。 毕竟,那基本可以代表,离道赢了。 所以倘若不去,他便要将性命压在离王能否神兵天降,镇压乾主之上。 这让江南又升起一股浓浓的危机感。 而正当他日复一日魂不守舍,却做不出取舍的时候。 东娴一直以为从未有过的、颇为焦急的声音,从青灯传来。 “江南,江南,你们什么时候来乾道啊?” “唔……我倒是不急……主要是大白给我发来传信,说他在天山道场外遭遇了危险——虽然有我给予的护身法器护佑,但大概也只是权宜之计。” 当初,在从上元宇宙横渡葬海来这仙土之时,江南和大白猪的目的地,一开始就是乾道。 只不过其中因缘际会,魇潮来袭,硬生生冲散了他们。 那个时候,江南侥幸穿越时空的乱流,降落到离道赤玄州的洪古林深处,并在那儿遇见了六目碧蚺,开始了一切故事的起点。 而大白猪,则不知所踪。 也不晓得是仍卷在时空乱流中,还是落在了哪个犄角旮旯。 而后,在离道站稳脚跟之后,江南也曾大范围搜寻过大白猪的踪迹,但皆一无所获。 直到现在,从东娴的话里,他知晓了——大白猪当初幸运而不幸地降落在了乾道。 幸运的是,它不必像江南这般穿越茫茫无尽的恐怖葬海才能回到东站身边。 不幸地是,它哪怕到了乾道,也不能再与东娴汇合了。 ——她如今位于乾主的山河神鉴内,里边儿的存在进不来,外边儿的存在也进不去。 于是,在乾道漂泊的大白猪,便霉上加霉地遇见了危险。 虽靠着东娴的护身法器暂无性命之忧,但法器毕竟只是法器,终究有威能耗尽之时。 所以东娴彼此才会特意联系江南,询问离道何时才会出兵进攻,顺便请他们倒时搭救一手。 而江南的回答是——短则数年,长则数十年。 ——离王南昊如今还并非全盛之姿,诸多仙人亦还未回归,辛月仙子也未曾回复当初的通天伟力,因此离道绝不可能毫无准备和依仗的进攻乾道。 他只是想复仇,而并非送死。 而同样也是这一件事,给江南心头犹豫的天平,再加上了一枚砝码。 但尽管如此,江南仍未下定决心。 直到……离王复苏半年后。 那一日,正处于纠结中的江南突然接到离王的通传,请他前往离王宫一叙。 走过熟悉而肃穆的廊道,江南怀揣这满脑袋破事儿,踏进了离王宫的大门。 “江南,你来了?” “坐。” 离王仍是那般模样,没有一丁点儿改变。 而他的身旁,也同样未见辛月仙子转世之身的身影。 ——那个呆呆的小姑娘,估计仍在沉眠中洗精伐髓,未曾醒来。 离王发话以后,江南在殿旁的坐席上坐下,等待着离王的下文。 ——不过,对方似乎相当难以启齿那样,久久未曾道明真正的意图。 江南叹了口气,“陛下,有事您就说,你这个模样,臣怕。” 当即,离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讪讪一笑。 讲道理,江南不怕离王生气,但就怕他露出这种表情。 ——上辈子,江南的狐朋狗友赌输了找他借钱的时候,也是这般欲言又止的表情。 江南不由舔了舔嘴唇,“陛下,这怕不是什么轻松活儿吧?” 离王转了转眼珠子,并没有立刻回答他,反而问道,“江南,在你看来,葬海是什么样的东西?” 江南愣住,他实在不懂这话问的是什么意思,但碍于对方身份,还是猜测到,“……时空裂缝?虚无之地?混沌起源?” “都对,但……也都不对。” 离王缓缓摇头,“所谓的时空裂缝微博,虚无之地也好,混沌起源也好,尚且都能被称为——某个地方。” “唯独葬海不一样,葬海中无岁月,无空间,除了那茫茫魇潮外,空无一物。” “那么你想一想,既然葬海中没有距离的概念,那当人们说横渡葬海跨越四大道的时候,又是指的什么呢?” 江南想了想,很老实地摇头。 于是,离王深吸了一口气, “是气。” “人有气,妖有气,草木顽石,皆有气。一道之土,自然也有属于一道的气。” “仙土四道之间的隔阂,你可以将其看做远在天边,亦可以看做近在咫尺。” “只是没一道之间,都隔了一层没有厚度和距离的概念的、名为葬海的‘壁垒’。” “而穿越葬海横渡到其余道土的过程,便是调整自身的气,与一道的气所同步,当两者之间的气完全协调的时候,便已身处那一道。正所谓,蓦然回首,却在灯火阑珊处,便是这般道理。” “同样的,在改变自己的‘气’的过程中,外来之人必须妥协,必须屈居人下——这也是当初乾主率茫茫仙众横渡葬海,却在离道大财而归的根本原因之一。” “他们并非离道道统认可的外来生灵,通过调整自身的气与离道相合降临而来,自然便要受离道约束,发挥不了十成之力。” 而这个时候,江南似乎有些预料了,他舔了舔嘴唇,“陛下,请直说。” 离王也不再卖关子,“江南,不是朕妄自菲薄——你觉得如今的离道,倘若依靠常规方式进攻乾道,在总体实力不如对方的前提下,又受乾道道统制约,能赢吗?” 江南理所当然地摇头。 “这就对了。”离王深吸一口气,“所以,吾等并不能凭借横渡葬海进攻乾道,而要通过别的门路。” “比如……传送大阵?”江南心念急转,脱口而出。 “不错,唯有通过避开葬海的传送阵法降临乾道,离宫万众方才能发挥完全之力,方才有……胜算!”离王眼中精光爆射,喃喃开口。 “但……从上一次乾离大战后,两道之间的传送大阵便已停摆?”江南眉头皱起。 “不错,毕竟无论是朕还是乾主,都不会容许外来之敌畅通无阻地攻进自身腹地。” 离王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道出一切图谋, “所以,朕今日请你来,便是拜托你横渡葬海,前往乾道,重启两道传送大阵,以便朕离道大军长驱直入!” “当然,如今你已经被乾主惦记上了,朕当然不会让你傻乎乎地去送死——朕会以道统之力混淆天机,让你跳出三界,不入五行!如此,哪怕乾主执掌道统,只要不是亲身接触,也绝不会发现你。” 江南,在沉默。 对此,离王并不意外。 ——甚至江南哪怕直接拒绝,他也不会有丝毫的意外。 毕竟,这可不是什么好活儿。 成了,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但倘若不成,那恐怕得赔上性命! 良久后,江南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臣……去!” 那一刻,愣住的是一向云淡风轻的离王。 他也预料过江南可能会答应的可能性——有,但不大。 或者说哪怕江南答应,他也认为这应当是经过深思熟虑,几番抽搐后才会做出的决定。 却没想到,他答应地如此干脆利落。 利落到让离王有些……害怕。 “江南……你真的知晓此事的危险性么?”离王的确想让江南去,但他希望对方是深切地了解到一切危机后作下的决定,而非稀里糊涂地送死。 “当然。” 江南掰着手指,如数道来,“第一,横渡葬海本就有遭遇天灾规模的魇潮的可能性;第二,离道接壤葬海的边境之地,必有重兵与仙人镇守;第三,倘若被乾主发现,臣将必死无疑……” 顿了顿,他深吸了一口气,“但臣,仍然要去!” /92/92855/20802040.html 第507章 活着回来 那一瞬间,离王大殿中陷入沉默。 ——由于在商量此事之前,离王便已经摒退了所有侍者守卫,所以如今大殿之上,只剩下一君一臣,相对而立。 气氛,凝固而寂静。 这位天塌下来也波澜不惊的一道之王,这位面对曾经弟子的“背叛”仍平静泰然的古老王者,此刻脸上神色却极为精彩。 从惊讶,到不解,再到恍然与钦佩。 他深吸了一口气,良久才幽幽感叹,“朕终于明白了,明白了道统究竟为何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在离王南昊的认知里,他哪怕知晓江南所修之道并非广便天下的修行之道,却也并不知晓青灯之事,不知晓燃灯之地,自然也不知晓东娴对江南的嘱托和大白猪遇险的之事。 所以,倘若从他的角度去看,江南此举便是闹着生命之危,为离道与乾道的大战铺路! “朕一直相信一点,人非圣贤,仙人亦如是。” 离王目光灼灼地盯着江南,看得后者头皮发麻,换换开口,“但今日,朕看到了你——你便是那无过无私的圣贤!” 江南:“……?” 说实话,他听不太懂离王在说什么。 什么是道统的选择? 什么又无过无私的圣贤? 但哪怕他听不太懂,自然也晓得离王这是在夸他。 按照他那一向堪比城墙的厚脸皮,江南微微颔首,面不红心不跳地应承了下来,“臣,应当的!” “好!好!好!” 离王大喝三声,声音清亮,传遍云霄! 刹那间,整个离宫天穹之下,绚烂阳光刺破云层,照耀大地!黄土之上,百兽齐鸣,草木摇曳,仿佛感受到“王”的喜悦与欣慰那般! ——竟是离王一时间太过激动,未曾很好地收敛气息,导致其气息泄露,引起了天地之变! “江南,你一心为离道,殚精竭虑,赴汤蹈火,朕再藏着掖着,便太过小家子气了一些。” 离王注视着江南,一言敲定,“此行,当你凯旋而归之日,便是为‘王’之时!” “谢陛下……” 江南拱手,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然而当他说到一半的时候,却突然意识到离王的话里面好像混进去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王? 什么王? 离道之王! 倘若排除他听错了的可能性的话,离王的意思是……让他江南……当王? 于是,当完全反应过来以后,呆滞的就是江南了。 . 时间,缓缓而过。 这一日本无比平常,和昨日没什么不一样,离宫上下也未曾发生什么大事。 唯有从离王宫一闪而过的那一缕引动天地的恐怖气机,让诸多权官心头一惊。 ——能让离王都抑制不住情绪的,无论是喜是悲,那可都不是什么小事儿。 但更加诡异的是,一个时辰过去了,什么也未曾再继续发生。 当那位年轻的天之总殿从离王宫走出来后,直到黄昏时刻,离宫上下也一片平静。 甚至,关于这次剧变,无数情报机构都静默了。 ——江南的事,他们尚且敢暗中摸索揣度,但倘若涉及到了那位陛下,给他们一万个胆子,也没人敢探寻一星半点儿。 陛下不说,只能证明,他们不应当知晓。 于是,在大伙儿心照不宣的默契之下,此事便也无人深究。 而当江南回到天殿后,脑壳都还是晕乎乎的。 在离王做出那个石破天惊的决定后的一个时辰里,那位陛下都在向江南解释什么是成为“王”的资格,什么是道统的认可等等。 而江南也是到那个时候才明白,原来自己十多年前在离王陵寝的时候,就已经被“盯”上了。 “江南?” “江南!” 六目碧蚺的声音,将他从混杂的思绪中惊醒,变作常人大小的祖龙懒洋洋地盘在正威殿门口,沐浴在温暖和熙的暮光之下,但那墨黑的鳞片,仍散发着一股古老与冰冷的气息。 如今,见江南魂不守舍地走来,这家伙叫了两声没反应后,直接缠在他身上,一口咬了上来,幸灾乐祸。 “怎么了怎么了?” “是不是被陛下骂了?” “谁让你成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 江南没接他的话,继续朝殿中走去。 此刻,大总管早已命人备好了晚膳,江南却摆了摆手,无心享用。 而这个时候,六目碧蚺才是真的慌了起来——江南打它骂它,都不要紧,它习惯了。但这人第一次这样魂不守舍,甚至还带着点紧张,那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而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以前一些被他所忽略的细节,也一一记起。 ——江南好像在那次平平无奇的闭关之后,就一直经常一个人闷着,时而皱眉,时而眯眼,仿佛在纠结什么那样。 夜深时分。 六目碧蚺终于再也憋不住了,“江南?陛下跟你说什么了?” 江南看向他,“在你眼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六目碧蚺愣住,然后脱口而出,“邪恶,混沌,阴险,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冷酷弑杀……” “打住!”江南一把握住它的嘴。 他毫不怀疑,要让这玩意儿继续说下去,恐怕天底下所有不好的词儿都得用在他身上。 “唔唔……”六目碧蚺一把挣脱开来,盯着江南,“你今天究竟怎么了?神神叨叨的?” 江南深吸了一口气,“三件事。第一,白日里,陛下说我是无过无私的圣人。” “啊?” 当即,六目碧蚺仿佛凝固了那般,然后盯着江南上看下看,摇头道:“呃……虽然本座无意冒犯陛下,但不得不说,他老人家可能年纪大了,看人不准……” 江南瞪了他一眼,没多理会,继续道,“第二,不久以后,我将继任离道之王。” 那一刻,一人一蛇(龙)之间,空间与时间仿佛都快要凝固下来。 良久以后,六目碧蚺看向江南的目光,都变了。 就好像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突然被告知是皇帝私生子一样。 惊讶,狂喜,溢于言表! “好事啊!” 六目碧蚺疯了一般扭动起来,舔舐着寒光烁烁的龙牙,“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对了,到时候也给本座一个战仙当当?” 本来,它也只是贫嘴,随口一说。 但却没想到江南毫不犹豫,点头答应,“没问题,若是我成为王,你便是天殿第八战仙。” 六目碧蚺:“……?” 突然之间,他望着答应得如此痛快的的江南,只感觉……大有问题! “不,本座不当了!”六目碧蚺见江南还有后文的模样,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本座就当个闲职护法就完了,你可别跟本座挖什么坑!” ——命运馈赠给可爱的小蛇的每一件礼物,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面对六目碧蚺的谨慎,江南不置可否,又道,“第三件事,我们要去乾道。” “啊?” 话音落下,六目碧蚺愣了愣,“这不是……早就定下来了的吗?” 江南摇头,“不是开战的时候,是现在。我们要在大战开始之前,打通乾道与离道的跨界传统大阵——为离道兵马清道,铺路。” 六目碧蚺:“你疯了?现在去乾道?找死?” 反问三连以后,它才突然意识到江南话里面的问题,“等等!‘我们’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要带上本座?!” 江南看了看它,“你觉得呢?” 六目碧蚺:“……你他娘的!” . 总之,六目碧蚺还是被硬生生拉上贼船。 ——命运的馈赠,有时候并非是在暗中标好价格,也可能是强买强卖。 而在它歇斯底里的惨嚎声中,江南为接下来的远行准备去了。 但还有一件事,他并没有跟六目碧蚺说。 ——先前,离王说他被离道道统认可,有了成为“王”的资格。而离王给出的原因,是江南一直毫无私心地为离道拼命奋战。人心不可察,但道统却可以。也许是因为这般无私之心被道统认可,方才给予了江南资格。 但实际上,只有江南清楚——他虽然对离道没什么恶感,甚至有些好感,但绝对没有到离王口中无私奉献的程度。 自始至终,他在心里都将自己看做仙土的一个过客——他的家,在上元。他的爱恨情仇,恩怨纠葛,所有的回忆,都在上元。 他至今的一切举动,包括现在确定冒险前往乾道,基本上都是为了自己,为了点燃青灯,为了拯救东娴。 至于救了离道,只能说是……顺便而为。 所以江南无法想象,倘若他这忙的人都有成为“王”的资格,那这资格也太烂大街了。 一定是什么别的原因。 导致离道的道统会承认他。 而翻来覆去后,江南能想到的自己与众不同的一点,只有……青灯。 但倘若真是青灯给予了他被离道道统认可的资格,那么明明是来自下界戊州的青灯,仙土有什么关系?和离道又有什么关系? 或者说,这盏灯……究竟是什么来历? 他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 那便……不去想了。 夜幕之下,江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真相,固然是让人着迷,但首先要活着。 ——去往乾道,点燃青灯,重启大阵,拯救大白,然后……活着回来。 . 时间,日复一日地过去。 转眼距那一日天地异象,已过去了十日。 这期间,诸多先前在外镇压葬海裂缝的仙人们,陆续归来,引发离宫上下一片欢欣。 但唯一让人难以理解的是,离王陛下却突然宣布宫禁,禁止所有人踏入离王宫。 诸多仙人见不到心心念念的王,不由宛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与此同时,他们也心头惊骇,不禁怀疑离王是否因为他们在葬海拖拖拉拉十几年而动了怒。 于是,蕲休等人连找到郀阖与秦梓苍,在俩人口中得知离王并没责怪他们时,方才松了口气。 ——有可能是陛下修行到了关键时刻,不见臣子也属正常。 人们这样自我安慰。 但见不到离王,许多仙人便把目光看向了正威殿。 ——那位年轻的传奇的天之总殿,却是他们此番回来第二想见的人了。 因为听闻了那击退天阙五方军的恐怖战绩,众人也不禁想要看看这位究竟是何方神圣。 甚至连蕲休也是无比好奇,当初一巴掌就能镇压的小家伙,是如何突然之间成长为超越战仙的通天大能? 然而让他们更想不到的是,正威殿,也封了。 面对数十位仙人当头而立,天地都为之颤动的恐怖阵仗,正威殿门口那位白发苍苍的老总管只平淡地丢下一句“冕下闭关,不便多扰”后,便将赤金的大门缓缓关闭,再也未开。 连吃了两次闭门羹的诸多仙人,不敢怒,不敢言,只得悻悻回到自家宫殿中。 可实际上,被他们心心念念的离王和江南,如今正在一起。 离王大殿。 空旷而肃穆的大殿之中,江南与离王相对盘膝而坐,一头墨色的三尺黑龙缠绕在江南手臂上。 俩人之间,茫茫的氤氲之光涌动。 在那光芒之中,一缕缕古老而复杂的符文起起伏伏,明明只是巴掌大小的“文字”,却仿若代表着整个天地那般,浩荡无穷,又如寰宇星空,深邃浩瀚! 或者说,它确实就代表着整个离道天地。 ——道统。 这些数不尽的古老“文字”,就是离道的道统显化在江南面前的模样。 一枚枚“文字”,围绕着江南与六目碧蚺的身躯,沉浮不定。 而随着一枚枚道统文字掠过,江南与六目碧蚺身上的气息,正在消失。 ——不是那种刻意的隐藏,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消失。 就好像能用眼睛看到他们,但闭上眼后,一人一蛇身处之地,便空无一物,没有一丝痕迹! 跳出三界,不在五行,不沾因果,祸福无依! 这便是被离道道统隐藏天机之后,江南与六目碧蚺的状态。 良久之后,离王深吸一口气,睁开眼来。 “江南,可以了。如今,只要你不亲自出现在乾主面前,他绝对无法发现。” “多谢陛下。”江南也站起身来,行礼。 离王微微颔首,然后看向六目碧蚺,“想不到,你这异族龙种也愿意同行,看来当初真决定将祖龙血脉予你乃是正确的决定。” 六目碧蚺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陛下,您过奖了。” “好了,万事俱备,出发吧。” 离王伸手,划破空间,露出其中茫茫葬海与混沌。 但在江南带着六目碧蚺行至葬海裂缝前的时候,一向干净利落离王,也忍不住张了张嘴。 但无数想说的话汇在一起,到最后却只变成了沉沉的一句。 “活着回来。” /92/92855/20802041.html 第508章 点兵! “小叔叔!” 清脆而有些焦急的声音,从离王大殿后方传来。 而后便见陈月丫头急匆匆的跑出来,手里像是攥着什么东西。 这段时间,在离王以道统为江南蒙蔽天机的时候,这丫头终于也完成了洗精伐髓,由后天至先天,接引灵气道则入体,算得上正式踏上了修行之道。 ——应当说不愧是辛月仙子这般通天大能的转世么?仅是洗精伐髓,铸就道基之后,陈月浑身上下便就已宝光莹莹,其身上的灵气波动已逼近四品巅峰! 要知晓这拢共才半年时间不到,甚至她本人都还不清楚所谓的修行究竟是什么东西…… “小叔叔,你要走了吗?” 陈月丫头眨巴着水汪汪的眸子,其中透露出浓浓的担忧。 离王与江南商谈潜入乾道的时候并未避讳她,所以尽管她暂时还不知晓所谓的葬海、乾道究竟是什么东西,但仍能从二人的语气以及字里行间听出来小叔叔要去一个相当危险的地方。 “这是娘亲给月儿做的护身符,月儿给你们!” 小丫头抬起白嫩的小手,呈出其中之物,正是一枚由红色绸线编织的护符。 模样颇为精致,却看不出任何灵气与道则波动,乃是出自凡人之手。 “小叔叔,小蛇蛇,要平安回来。” 将护符塞到江南手中后,小丫头努力克制着泪汪汪的双眼,稚声稚气道。 “好,我答应月儿。”江南揉了揉她的脑袋,深吸一口气,做下承诺。 “丫头,本座……本座……应了!”而一向不羁的六目碧蚺更是声音哽咽,缓缓开口。 ——作为当初从戊州修道界手中救下尚还是女婴的陈月的六目碧蚺,这十多年来与小姑娘的早就相互熟悉,对其相当照顾,基本上是有求必应就是了。 当然,据它死鸭子嘴硬一般的说法,这是为了在以后她成为通天大能前卖出人情。 然后,江南看向面色凝重的离王,挥了挥手,玩笑那般说道,“陛下,勿须担忧——说不定臣此行不止能重启大阵,还能顺手把乾主那老家伙的脑袋提回来呢……” 离王一愣,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摆了摆手,“若真是如此,朕可就省事太多了。” 于是,在江南插科打诨下,气氛稍微没有了方才的沉重,在两人的注视下,江南带着六目碧蚺一步踏进了茫茫混沌葬海之中。 紧接着,那裂缝缓缓闭合,再无一丝痕迹。 . “老师……哇……” 待江南走后,陈月丫头才哇地一声哭出来。 这些年来,她住在天阙城梧桐巷,除了父母以外,就属江南和六目碧蚺来得最多。他们的陪伴在尚且年幼的小姑娘眼里乃是弥足珍贵之物,如今目送他们涉险,又怎能不担忧? “小月儿……不哭,不哭……他们定会平安归来。” 离王抱起来陈月,轻声安慰道,“所以,月儿也好好修行,将来才把帮得上你小叔叔的忙啊……” 于是,泪眼婆娑的小姑娘握紧了拳头,努力憋回泪水,“月儿,要好好修行!” .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在江南离开的第二天,离王传授陈月上一世的月相之法。 而生性活泼好动的陈月丫头不知是否因为江南与六目碧蚺的离去,竟相当罕见地静了下来,盘膝闭目于离王后殿,进入漫长的参悟与修行当中。 于是,离王手头终于也空闲了下来。 这一日,朝阳初升,王坐身于帝座之上,缓缓开口, “宣……三殿诸仙!” 话音落下,压根儿不需要侍者的传递,那平静而威严的声音,便已传遍整个离宫上下! 于是,自天地人三殿,一道道磅礴的气息冲天而起,一道道人影化作流光划破天穹,尽皆汇聚与那巍峨帝宫之外。 相互对视一眼后,众人一言不发,恭敬地迈步而入。而他们眼中,是无比欣喜与激动的神色! ——时隔无数万年,离王大殿再一次迎来了它的臣子。 便只见那几十人之间,浩荡气息宛如翻涌海浪,一尊尊仙人面容肃穆,恭敬虔诚。 而群仙有大抵分为三股,其中一股以蕲休为首,后随狐九尾,猫又等天殿七仙。 第二股也由一名年不过十五六的少年领头,身后跟随秦梓苍在内的地殿九大宫主。 最后第三股,为首之人则是一位白发苍苍的垂暮老人,带领着郀阖在内的人殿六大总长。 可以说,除了江南以外,如今天地人三殿全部仙人,汇聚于此。 他们走过,天地俯身,日光黯淡,周遭铁甲之卫,皆颔首行礼。 穿越肃穆而宽阔的廊道,诸多仙人终于踏入那大殿之中,望见了王座上那道仿若天威一般的身影。 他沐浴在阳光下,面容有些模糊,但仅是在那坐着,就仿佛镇压三界五行六合八荒! 于是,一位位仙人俯身跪地,以首叩殿,高呼, “参见陛下!!!” 浩荡声浪,惊起漫天云海,顿时离宫上下,琴瑟和鸣,丝竹悠扬,龙凤虚影在帝宫上方冲天而起,交织盘旋! 群仙来朝,天地和鸣! “平身。” 当声音自离王口中传出,众多仙人这才站起,垂首而立。 紧接着,这位王仿佛点兵那样,缓声开口。 “地之总殿,矦武!” 于是,那秦梓苍等九大宫主前方宛如银枪一般屹立的少年便单膝跪地,恭声道, “臣在!” “人之总殿,裘荒!”离王再点。 “臣在!”那郀阖身前的垂暮老人亦单膝跪地,大声开口! “地殿,浯栎!” “臣在!”浑身如钢一般的铁塔男子,声如雷,气如电。 “地殿,苍寰!” “臣在!”身形高瘦,气息缥缈的中年男子,悠然而答。 “地殿,秦梓苍!” “臣在!”秦梓苍附身而跪,肃穆应是。 …… “人殿,郀阖!” “臣在!”郀阖仙人跪地,声如金戈铁马! “人殿,灰湮!” “臣在!”一身影瘦小,仿若影子一般单薄的身影,亦是应道。 …… “天殿,蕲休!” “臣在!”蕲休抬起眼帘,缓声应是。 “天殿,孤九尾!” “臣在!”一向静不下来的九尾天狐也不再笑闹,面容肃穆。 “天殿,猫又!” “臣在!”一俊俏的眯眼少年,沉声开口。 …… “天阙五方军,龙骧!” “臣在!”自大殿之中,虚空被蛮横撕裂,一身金甲的铁铸身影迈步而入! “天阙五方军,冲煞!” “臣在!” “天阙五方军,斗罡!” “臣在!” “天阙五方军,贪狼!” “臣在!” “天阙五方军,破军!” “臣在!” …… 转眼之间,以天阙五方军主为首,两大总殿在后,一尊尊仙人单膝跪地,群仙俯身! 环顾着曾经的臣子们,离王缓缓开口, “今,朕复苏,诸君已归,本是盛大之事,只可惜恶贼仍在,不得其乐。” “故今日仙朝,只议一事。” 那一瞬间,他的声音变得冰冷而肃杀, “——杀贼!” 那一刻,仿佛空气都被凝结成冰了那样,森寒至极! 但诸多仙人,心头却仿若有一簇滚烫的火,熊熊燃烧! 地殿与人殿的两位总殿抬起头来,一老一少,一朝气蓬勃,一暮气垂垂,但唯一相同的便是那眼眸中熊熊燃烧的战意! “杀贼!” “杀尽乾天贼子!” 一声声由愤怒凝结的声音,回荡于大殿之中。 良久之后,方才如海潮那般平息。 “今日,天之总殿江南,已横渡葬海,为重启跨界大阵,为我离道清道铺路。” 离王微微点头,又道, “诸君当休养生息,藏兵蕴芒,待总殿归来之日,当为远征之时!” “喏!” 一尊尊仙人再度垂首,高声应是! 与此同时,也打消了他们心头唯一的疑问——为何这群仙朝会,江南会不告而缺席。 原来,他早已先走一步,去了那敌军之阵中! 至此,一些仙人先前对江南摆架子一般的封殿门而生的一丝怨气,烟消云散! 至此,群仙散朝。 是时,一道道命令宛如雪花一般像整个离道传送而去! ——最高战备!大州戒严!屯兵养马!立禁金戈! 字字不提战,却字字都是战! 那一日,所有人都隐隐感受到。 天,变了。 大战,将启! . 而这一切,暂时与葬海中的江南没有多大关系了。 周遭时间空间都禁止的茫茫混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仿佛永不改变那样。 六目碧蚺显化正体,万万里连绵的巍峨龙躯游荡于海潮一般的葬海当中,六只猩红的眼眸仿若燃烧的灯塔,冰冷而狰狞。 而江南盘膝坐于龙首之上,闭目养神。 识海空间中,他趁这个间隙凝结出一枚又一枚神通符箓,储存于青灯之上,以备抵达乾道后可能遭遇的战斗。 直到道行用至枯竭,便有冥想恢复,如此反复。 于是,他的识海空间中,便堆满了数不尽的神通符箓。 望着那闪烁着危险光芒的小小符箓,江南略显紧张的心头,也微微放松了一些。 ——果然那句话说的没错,一切恐惧,皆源于火力不足。 而六目碧蚺身躯翻涌之间,看似是在前行,但实际上并没有跨过任何距离。 ——它和江南都只是在根据离王给予的属于乾道的“信标”,调整自身的气,接近乾道。 当初,江南还问过离王,应当如何调整所谓的“气”,但再来到葬海之后,他便已然明白——那就像是仙人的本能一样,水到渠成。 “江南,这次倘若不死,本座绝对跟你要个战仙当!” 被生拉硬拽上了贼船的六目碧蚺,恨恨开口,“不!战仙都对不起本座以死拼搏!总殿!本座要当总殿!要娶一万头美女蛇!生一堆蛇子蛇孙!才够!” 江南趁恢复道行之际,睁开眼来,叹了一声。 毕竟也是相处了那么多年,虽然六目碧蚺一如既往地说着混账话,但江南却能看出来——它在掩饰紧张与恐惧。 不由心头感叹,这破蛇平日里没个正形,但真到了关键时候,却一次也没掉过链子。 于是,他点头回应,“当!都可以当!娶!都可以娶!生!也都可以生!” “这还差不多!”六目碧蚺才哼哼一声,停下了一直巴拉巴拉个不停的嘴。 而也正在这个时候,他们在进到这茫茫葬海后,第一次遇见了那熟悉又陌生的事物。 前方茫茫的混沌之中,一片仿若浓郁一般灰蒙蒙的浩荡升起,在混沌之中突兀而狰狞! 然后,仿佛狂暴的海潮那般,倾泻而来! 其中,竟有一片虚幻的巍峨的国度的幻影,仿佛天地崩塌那般奔涌而来! ——魇潮。 第二次了,江南遇见了这种只有葬海才会生出的“现象”,让一切生灵闻风丧胆的梦魇之潮! 而且这一次魇潮的规模,比来仙土时遭遇的,还要恐怖百倍不止! ——那一次魇潮中尚且只有一座漆黑宫殿,席卷而来,但这次却是一整个广袤无垠的国度! 那时,初到仙土的时候,江南还远未成仙,横渡葬海还需要大白猪以东娴的法器互送。 而如今……不需要了。 面对着茫茫奔涌而来的潮汐,江南自六目碧蚺身上站起,捏指成剑,当空斩落! 刹那之间,横亘混沌的通天剑光煌煌奔涌而起! 炽白的光辉仿若燃烧那般,向着前方无边无垠的巨大魇潮斩去! 下一刻,就仿若湍急的水流遭遇到尖锐顽石,恐怖的魇潮被一剑斩断! 化作奔涌的洪流从江南与六目碧蚺两边分流而去! 于是一场风波,毫无波澜地落。 可是,突然间,在那破碎的王宫幻影之中,一尊身穿黑袍的男子的虚影仿佛有智慧那般看了江南和六目碧蚺一眼! 那仿若是在……感谢? 尽管只是一闪而过,仿佛幻觉一般。 但江南却可以肯定,那一眼,绝对真实! ——那传说中绝对没有神智的魇潮幻影,真的看了他一眼! 并且,更加诡异的是。 正是那一眼,让江南从茫茫迷雾中看清了他的模样。 那张苍老而威严的面孔,让江南心脏狂跳! 因为,在某个时间,在某个地方,他……见过他。 /92/92855/20802042.html 第509章 古仙转生 离王大殿。 数十万年来的第一次群仙朝,在离王点兵之后,便已散朝。 诸多仙人转身退下之际,唯剩下蕲休与孤九尾一人一狐还留在殿上。 “陛下,臣等还有一事。” 蕲休深吸一口气,手掌一翻,掏出一枚头颅大小的蔚蓝色水晶宝珠。 然后,将当初辛月仙子与蜃龙的交易,一一道来。 说话之间,这位战仙颔首低眉,语气恭敬,甚至略微带着一丝惶恐。 ——毕竟,先前也算是他擅作主张,答应了蜃龙能让它转世为人。 哪怕这在他预料来看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毕竟也算是越过离王处置古仙,况且君威难测,谁能知晓离王是否还是当初那个离王? 而一旁一向跳脱的狐九尾,则更加紧张了。 ——这殿上之人,一位是他的军主,一位是他的老友,倘若能安然收场那自然再好不过。 但倘若离王不准,他狐九尾夹在中间才是最难做的。 “九尾,蕲仙,你们在紧张什么?” 反而倒是蜃龙之魂显得相当从容,那蔚蓝色的水晶宝珠里,掏出一枚虚幻的龙首,浑浊的老眸看向殿上的离王,“南昊……好久不见了……” 而望着只剩下一缕魂魄的蜃龙,离王也是长长感叹一声,“不错,好久不见了,只是想不到再见时你已变成了这幅模样。” 顿了顿,他看向有些茫然地蕲休与孤九尾,“不必意外,当初古仙之战时,朕与蜃龙便是相识——它也算古仙中少数识时务的存在了。” “还不是拜你弟子所赐……”蜃龙之魂缓缓摇头,“那小姑娘,可是和你当初一样杀伐果断,雷厉风行啊!” 顿了顿,它话锋一转,“不过所谓祸福相依,吾失去了古仙的躯体与力量,却也得以从哪漫长的囚笼中解放出来——这陆地上,还是比枯燥的汪洋要有生气得多。倘若作为人类重来一生,那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似乎话语之间,一点儿都没有担忧离王是否会帮它转世为人。 “此事,既是辛月与你的交易,朕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而离王的回答,似乎也在蜃龙的预料之中。 直到现在,得到这般答复以后,蕲休和孤九尾终于才放下心来。 这般看来,以蜃龙之魂为首的当初与辛月仙子交易的几位古仙,算是平稳在离道大地上扎根了。 “不过——” 但突然之间,离王话锋一转,“如今大战在即,既然你愿意转世为人,那有些事可就不能置身事外了……” 话音落下,蜃龙也是一愣。 良久,它才长长叹了口气,“南昊,果然,你还是一如既往,还是一点儿亏都吃不得。” 离王的话,其中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以往那些幸存的古仙作为非人的种族,在被半囚禁后,便对整个离道的一切纷争置身事外。 甚至哪怕当初波及了整个仙土的乾离大战,也未曾波及到他们。 ——毕竟你都把大伙儿镇压关起来了,天底下哪儿有囚犯上战场的道理? 但现在,不一样了。 既然他们接受了辛月仙子的交易,愿意保留着记忆与位格重生为人,那可就不能作壁上观了。 离王这话,是要转生后的古仙们……参战! 以古仙的位格,哪怕转生为人,从头开始,未来成仙基本也是板上钉钉之事了。 而离宫的仙人拢共加起来,也不超过两位数! 不得不说,几位古仙,绝对是一支强大的力量。 蜃龙作为存在了无数岁月的古仙,自然也瞬间明悟了其中之意。 沉吟片刻后,它缓缓点头,“可。” 于是,离王笑了,“那么,各位老朋友,便一同出来吧。” 话音落下,从那蔚蓝色的宝珠之上,一道道半透明的虚幻身影仿若流光那般飞出。 ——却正是当初自爆了身躯,打开葬海裂缝,如今只剩下一缕残魂的古仙们。 他们被离宫一位位仙人带回来,然后与蜃龙聚在一起,直到面见离王。 而这些虚影,除了蜃龙以外,还有七道之多。 他们大多形态奇异,气息古老而苍茫,悬浮在离王大殿的空中。 “南昊,你可真阴啊……”一头青灰色的虎形古仙闷闷吐出一句。 “先前吾等认为你那小弟子算盘已打得足够好,却不想仍不及你半分!”一只单足、浑身缠绕这火焰的神鸟哼了一声。 “不错,吾是从未想到——哪怕吾等身死道消,只剩一缕残魂也要被你全力,南昊,多年未见,一如既往啊!”一头巨大的混沌玄蟒,亦喃喃开口。 “……” 叽叽喳喳之间,八位古仙之魂喋喋不休地抱怨着。 不过,哪怕是抱怨,也没一位拒绝离王的提议。 但这些话,却听得蕲休与孤九尾头皮发麻! ——这些家伙也太过于放肆了一些。 然而,离王对此,似乎却习以为常。 “既然如此,诸位便请尽快上路吧!” “成仙之后,朕仍在此地,等着你们!” 他摇了摇头,双手一挥,道统之力便化作漫天符文卷起,将八位古仙之魂卷起,如狂风那般到达那天穹之上,一路护送至一座座凡人陈海中,转世投胎去了。 ——拥有无尽的记忆,拥有古仙的位格的它们,只要踏上修行之道,定能突飞猛进!不说超越前世,成就“仙”之境界,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此事完结后,蕲休深吸了一口气,心头一块石头落下。 “陛下,臣等告退。” 他与孤九尾躬身行礼,缓缓退出大殿。 然而,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听那帝座上沐浴在光芒中看不清容貌的离王突然开口, “蕲休,多亏你了。” “臣,惶恐。” 蕲休深吸一口气,才退出大殿。 而他自然知晓,离王最后那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究竟说的是什么意思。 ——江南。 当初,正是蕲休将江南带回离宫,因此,方才破除了乾主的恶计! . 葬海。 阿嚏—— 沉默之中,江南打了一个喷嚏。 毫无疑问,又有人在惦记他了。 放在平时,他恐怕还会猜一猜究竟是谁。 可现在,没有那样的心情。 方才的一波魇潮,虽然比起第一次来仙土时他和大白猪遇到的,要恐怖百倍。 但实际上在仙土有过记载的魇潮之灾里,并不算多么出众。 甚至……平平无奇。 而正因如此,江南也是一招剑术神通,悍然将其斩断,不费吹灰之力。 只是旅程途中的一场小波澜而已。 无论对于江南还是六目碧蚺来说,都是如此。 或者说……本应当如此。 直到,那一眼。 尽管只是惊鸿一瞥,但江南觉得恐怕此生都无法忘却那那魇潮中的帝宫里的那枚虚幻身影的目光。 他甚至很难确认那一瞥中究竟蕴藏着如何复杂的感情。 感激?解脱?还是……怜悯? 特别是,那样的目光出自仙土众所周知的没有神智只是一种“现象”的魇潮之影上。 只让江南感觉……头皮发麻! “不玩了!不玩了!” 六目碧蚺心有余悸,它将脑袋硬生生扭转一百八十度,做出一个诡异而扭曲的姿态,转过头来看着背后的江南,“那个怪物是什么情况?江南,你看到了吧?他在看我们!葬海,魇潮,在看我们!!!” 江南眼看着从巍峨磅礴的祖龙变成惊悚生物的六目碧蚺,一巴掌给它脑门儿拍了回去,“看到了,自然看到了。” “那你为什么还那么冷静啊!” 六目碧蚺几欲抓狂,“这可不是离道,这是葬海——传闻中连王也无法完全窥探的禁忌之地!” “因为……” 江南深一口气,幽幽开口,“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他。” 那一瞬间,六目碧蚺翻涌的身躯顿时凝固下来,就好像冰冷的雕塑那般,“你……你在说什么鬼话?” “你呢?有印象吗?”江南深吸一口气,问道。 惊悚之余,六目碧蚺赶紧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可能!本座还是第一次来这破地方,怎么可能见过?” “不,我的意思是——在外面。”江南缓缓摇头。 六目碧蚺一滞,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利齿,“江南,你可别吓本座——本座可以保证,这玩意儿本座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作为能够吸收“食物”的记忆的六目碧蚺,它们的灵魂构造和人类不一样,它们能记得曾经历过的任何一个细节。 因此,六目碧蚺既然说没有见过,那肯定就是了。 于是,江南沉默了。 ——他自来到仙土开始,几十年来就一直与六目碧蚺同行,自己见过的人,它应当也是有印象的。 除非……不在仙土? 那一瞬间,江南眉头死锁。 一幅幅曾经经历的画面,一一滤过他的脑海。 ——从旬阳县开始,到渭水流域,到大夏古都,到整个上元…… 哪怕是擦肩而过之人的面容,都在他脑海里一一浮现。 但,和那帝宫中的男人,都没有一丁点儿相似之处。 直到……莲花星域。 猛然间,江南浑身一僵,恐怖的道行不受控制地浩荡而起! “你干什么?!”本就如履薄冰的六目碧蚺惊了一跳,大声喝道。 “没什么,只是我想起来了。”江南深吸一口气,眉宇之间是浓浓的惊悸之色。 ——他终于想起来了,在何处见过那个帝宫中的虚影。 或者,并非亲眼见过,只是,看到过他的样貌。 莲花星域。 那个被圈养起来的奇异世界。 当初,他与三元九凤郜天明一起攻上飞仙星的时候,曾在飞仙星中枢中看到了历史的尘埃。 ——从他上一世的科技时代开始,到科技湮灭,灵气复苏,大修行宇宙时代,再到灾难将临,灵气退散。 正是那个时候,整个宇宙的人道因为内斗,分裂成无数派系,相互厮杀。 而后,因为察觉到灾难的到来,无数派系停止分钟,开始了各自自救之途。 弱小的莲花派系,留下火种,留下后裔,以摆烂的姿态求后裔在新的时代重生。 而更加强大的派系,则搞出各种各样的禁忌之举,意图度过灾劫。 曾经的兵主与牧者,就是这些疯狂计划之下的产物。 而其中最强大的乾天派系,据说打造了一件足以逆转现实的恐怖之物,意图硬抗灾劫。 当然,莲花派系留下的信息中,并没有关于这所谓的恐怖之物的任何情报。 但,作为火种的创造者,莲花派系的魁首青莲却偶然留下了他的一些记忆,包括他认识的一些人。 比如……当初强盛至极的乾天派系的一位分家家主。 他的名字,青莲的记忆里并没有任何信息,但那张脸的模样,却是留在了火种当中。 最后,被江南所一扫而过! ——那位分家家主,与方才魇潮中所看到的黑袍虚影,一模一样! 那一瞬间,江南只感觉脑袋很乱。 为什么下界宇宙上一个纪元的存在,会出现在仙土的魇潮里? 难道是因为登仙失败,被卷进了葬海? 然而,根据莲花派系的说法来看,那个年代的上元宇宙完全没有“仙土”的概念,宇宙星空,即是唯一。 哪怕即便江南忽略这些谜团,不再多想。 ——那么,那些古人会不会还有更多存在于葬海之中。 既然所谓的乾天派系的分家家主在,其他的古人呢? 比如……那个在莲花派系描述中,被称为拥有着“无法理解的伟力”的乾天派系的魁首呢? 江南深吸了一口气。 先前,他还以为危机会从他踏上乾道的那一刻,开始。 但原来,从踏入葬海开始,他与六目碧蚺便被卷入了一个恐怖的漩涡! 一个横跨无数岁月,甚至久远到仙土还未诞生的时候的谜局! “走走走!” “谁知道待会儿还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哪怕是去面对乾道那些怪物,本座也绝对不想待在这鬼地方了!” 只能说,不论其他,六目碧蚺在乌鸦嘴这方面,还是相当乌鸦嘴的。 “晚了。”江南瞪了他一眼,缓缓摇头,“有东西……来了。” 话音落下,在那方才的魇潮来临的前方,漫天灰雾,滔天涌起! ——倘若说方才的魇潮,是一个拥有城池官道的诺大国度。 那么现在,便是凝聚了着山川大河,日月星辰的一方完整天地! /92/92855/20802044.html 第510章 乾天 更加恐怖的、更加浩大的魇潮席卷而来! 而看在江南和六目碧蚺眼里,这压根儿就不是什么“魇潮”,而是一整个庞大的世界! 望不到边际。 大抵是天道好轮回,以往江南拿小世界砸人砸得爽,现在却轮到他自己被砸了…… 随着那无尽的灰白浓郁中若隐若现的浩瀚世界奔涌而来,江南与六目碧蚺的视线完全被浓浓的阴影所占据。而阴影之中,无数虚幻而呆滞的生灵嘶吼着,无声尖啸着,滚滚而来。 就像是要碾碎和吞没一切那样。 六目碧蚺,已经傻了。 ——哪怕它如今已是祖龙,拥有与仙一战的力量,但在这浩荡长河一般奔腾而来的滚滚洪流面前,它只感到打心底里的一阵无力与绝望。 ——这绝不是依靠人或其他生灵的力量能够抗衡的东西。 在仙土现有的记载中,从未观测和遭遇到过这般恐怖的魇潮,否则仙土也不会有“仙人便能横渡葬海”这样的认知。 要是这玩意儿给进入葬海的每个人都来一下,那估计除了“王”之流的怪物,怕是没人能硬扛下来。 是巧合吗? 还是冥冥中有什么原因,让这无比恐怖的魇潮找上了江南和它? 这一刻,缘由似乎已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 入目所及,皆是梦魇! 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其卷起的浩荡威能,甚至远远超出当初在七仙会武上五方府君所凝聚的圣戟之威! 绝无可敌! “本座本以为,哪怕有性命之危也会等到到了乾道之后。” 在一声颓然无力的叹息之后,六目碧蚺猩红的眸子里倒映出那浩荡奔涌而来的魇潮,喃喃开口,“却未曾想到,连这葬海都没能度过去便即将生死道消。” 而它背上的江南,更是直接,一副闭目摆烂等死的模样。 生死攸关之际,六目碧蚺还在叨叨,“江南,商量个事儿?” 江南睁开眼来,目中看不出悲喜,仿佛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说。” “倘若有来生,本座来当主人,你来当坐骑,可好?”六目碧蚺耷拉着巨大的头颅。 只能说,这仿佛已是一种执念,深深扎根在它的脑子里。 如今竟做出类似遗言一般的发言。 “不可能。” 江南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我不会当坐骑,也不信来世,我更想活着。” “谁不想?”六目碧蚺瞪了他一眼,又看向前方那近在咫尺的恐怖魇潮,“但咱俩说了可不算,得这玩意儿说了才算?” “谁告诉你的?” 江南突然埋下头,直视着那六只猩红的眼眸,“谁告诉你……我说了不算?” 那一瞬间,被那双眸子盯着,六目碧蚺罕见地升起一种仿若被天地所凝视的感觉。 冰冷,浩渺,空洞,高高在上。 ——这种感觉它并不陌生,正是“破江南”出现的时候的前兆。 在六目碧蚺眼里,江南分为两种形态。其一,正常江南;其二被新世界加身后那破破烂烂的模样,故而称为破江南。 但七仙会武之上,它也不是没有见识过那副模样的江南。 ——强,固然是强,但相比起眼前更加恐怖的葬海,就不值一提了。 “算了吧,别挣扎了。” 六目碧蚺摇头,“哪怕是你那压箱底的怪异姿态,恐怕也挡不住这茫茫魇潮,还不如和本座一同愉快地上路——听离道的人类说,被魇潮吞没是没有痛苦的。” “嗯……等等,如果别魇潮吞没的人再也没有出来,那他们是怎么知道……” “这又是谁告诉你的?”冷不丁的,江南又打断了它。 “啊?听说的啊?”六目碧蚺一脸茫然。 “不,我是问你——谁告诉你,你听谁说,那便已是我压箱底的姿态?” 江南缓缓摇头,而与此同时,他身上那股空洞与苍茫的气息,也变得无比浓郁。 亦让六目碧蚺感到一阵熟悉。 但它突然眉头一皱,意识到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因为这一次,江南的身上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出现那种混沌色泽的密密麻麻的裂缝。 反而,灰蒙蒙的混沌之色,在一人一蛇的背后浮现出来。 就像一片巨大的暗沉沉的幕布,突兀地,蛮横地,撞进茫茫葬海之中,也撞进了六目碧蚺的眼里。 “一方世界又如何?假的,终究只是假的。” 江南深吸了一口气,吐出的却是一阵茫茫的混沌之雾。 此时此刻,他背后的那暗沉沉的“暗幕”,仿佛与他连结成一个整体, “这才是……压箱底。” 已并不再像是人能发出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更像……铁与石头在摩擦那样? 那一刻,六目碧蚺没有说话了。只是这种沉默,绝非出自它的本意。 它,已经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来了。就像被什么玩意儿硬生生扼住了喉咙那样。 ——威压。 六目碧蚺自反祖成仙之后,便除了离王之外再也未曾遇到过仅是依靠存在的气息,就能将他压得开不了口的恐怖事物了。 并且,随着那看不出具体形状的“暗幕”愈发降临,那苍茫而恢宏的威压,便更加可怕! 恐惧,在六目碧蚺心头升起。 按理来说,与江南同行数十年,一人一蛇之间早已无比了解。 他不应该会害怕江南的。 哪怕是当初对战五方圣戟之时,江南那样可怕的姿态也没有仍六目碧蚺感到恐惧。 但现在,那股无法抑制的恐惧之感,油然而生,仿若细密的黑蚁潮一般将它的心脏与灵魂尽数淹没! 这与六目碧蚺本身的意志无关,而是来源于生灵本能深处的传承。 就像虫豸畏惧飞鸟,蛇鼠畏惧苍鹰那样。 然后,在前方那无比浩大的魇潮临之时,江南背后的事物,也终于显露其真正的模样。 摒弃目光的局限,以仙人的念觉方可窥查的真正模样! ——一枚无法形容其伟岸与磅礴的巨大圆球,撞破葬海,煌煌降临! 就像……巨大的陨石砸进浅浅的水塘那样? 六目碧蚺从未想过有哪一天,自己竟会用水塘来形容无边无际的恐怖葬海。 但此时此刻,他就是这样的感觉。 然后,透过那混沌一般朦胧的壁垒,六目碧蚺看到是那圆球中亘古一般的无尽原暗,茫茫群星,以及各式各样奇异的生灵! 那一瞬间,一个荒唐而恐怖的猜测在它心头成型。 当初,第一次看到江南那副姿态的时候,六目碧蚺就一直在猜,那震裂了他的躯体所流露出来的混沌的颜色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现在,它明白了。 那是一个世界,一个并非由仙人演化的,自然的世界。 于是,碰撞在一起。 滔天浪潮涌起,让平静得宛如一潭死水的葬海,波涛万丈! 六目碧蚺的视野,一瞬间无法描述的浩荡浪潮所占据! 而操控着新世界的江南,也借由这一次恐怖的碰撞,窥见了茫茫的灰白雾气中的一切。 高山,黄土,丛林,城池,宫殿,日月,星辰,还有……人。 虚幻的,仿若由雾凝结而成的身影,僵硬而麻木地沉浮在这一片诡异而翻涌的世界之中。 就宛如海市蜃楼的投影那样。 而在那一方天地正中央,一尊贯通了天与地的巍峨高塔之上,一道身穿黑金长袍的伟岸身影,负手而立。 风云在他身旁汇聚,雷霆缠绕他的衣袍,万事万物都朝他拜服,仿佛整个天地的中心。 一人在,镇天地寰宇,六合八荒。 ——这便是他给江南的感觉。 而这个人,江南也“见”过。 或者说,无比久远之前,莲花派系的青莲见过。 ——乾天派系魁首,乾桧。 在那个久远到无法探寻的年代,被称为星空无冕之王的男人。 而在江南看到他的时候,他仿佛也看到了江南。 那混沌而虚幻的眸子,抬起眼帘来,倒映出这不属于一方天地的外来客的身影。 他威严而僵硬的脸上,竟缓缓开始颤动,只不过,却仿佛承受着恐怖的压力那样。 与此同时,他的身躯也仿佛不受控制地朝江南撞来。 于是,就像是将先行,万兵跟随! 整个天地,朝江南倾轧而来!浩浩荡荡,龙蛇起陆,天穹塌陷! 无可阻挡! 倘若只是江南本尊在此,或许确实就没有任何反抗之力了。 但实际上,侵入这一方魇潮世界的可并不止江南,还有他身后那无法言喻的庞大的混沌! 就好像天灾降临那样,当真与假碰撞之时,沉沉的混沌摧枯拉朽地碾碎了一切虚幻之影! 山河湖海,城池宫阙,万物生灵,都在一瞬间被撕裂成虚无的雾气! 当乾桧的身影与江南近在咫尺时,那无尽的混沌也将他压塌。 而同样也是在这个时候,江南看到了。 这位古老的王者脸上露出了与先前帝宫人影一样的表情。 ——解脱。 不仅如此,与其他毫无神智的幻影不一样的是,他的嘴唇微动之间竟说出话来! 不是仙土的语言,而是上元宇宙的语言。 他说, “杀了我。” 那声音不是晦涩难明而缥缈,并不像是人发出的声音,更像是风与雾吹过翻涌时的响动。 但江南切切实实听到了,他说,杀了他。 下一刻,新世界倾轧而下,撞碎整个魇潮演化的茫茫世界! . 良久以后, 一切方才烟消云散,动荡的葬海也终于平静下来。 魇潮,消散了。 葬海之间,只剩下茫茫的新世界横亘四方! 而看在六目碧蚺眼中——便就是魇潮来了,然后那混沌色的世界也来了,然后魇潮就没了。 简单粗暴到让他无法理解。 而随着时间过去,那充斥整个视野的混沌缓缓退去,再度隐没于不知名处。 那股恐怖的压迫力,方才消散。 嘶—— 望着重新恢复了风平浪静的葬海,六目碧蚺倒吸了一口凉气。 它扭过头来看着似在思索的江南,眼眸中露出浓浓的惊悚之色,声音干涩, “那是……什么东西?” “一个世界。” 尽管心头已经有了答案,但当听到江南的回答后,六目碧蚺仍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本座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他再也没去问江南为什么会总有这种超规格的玩意儿,只是在劫后余生中默默地搭着江南,加快了向乾道的“靠近”。 而也是经过这么一吓,一直逼逼个不休的六目碧蚺也罕见地安静下来,留给了江南更多的思考时间。 ——方才,果然不出他所料的,当初上元宇宙的乾天派系魁首,也和先前出现帝宫人影一样,不知为何卷进了这葬海。而那更多的呆滞的魇潮之影,应当就是当时乾天派系的子民与修士了。 看来,青莲记忆中他们打造所谓能逆转现实的恐怖之物避灾的计划,应当是失败了。 还是说,下界生灵被大灾劫毁灭之后,便会来到这葬海当中化作行尸走肉? 但既然如此,明明是下界的生灵,为何只留下一丝幻影之后,还能拥有那等恐怖的力量? 那绝对远远超越仙人的力量。 直到此刻,江南突然生出一个念头——下界与仙土的关系,真的只是低等世界与高等世界的关系么? “你在想什么?”终于,沉默了片刻的六目碧蚺似乎憋不住了,突然开口问道。 “一些杂事。”江南摇了摇头,敷衍道,“还有到了乾道之后,应当如何谋划。” “谋划?” 六目碧蚺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方才那个……东西一摆出来,咱们还要谋划什么——只要不碰上乾主,这不乱杀那群乾天贼子?” “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江南瞪了他一眼,“那样的招数无法在仙土施展,否则……等等,你方才说什么?” 突然间,江南瞳孔一缩,“什么贼子?” 六目碧蚺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就……乾天贼子,嘿,你还不知道吧?一些未曾写在正史中的故事——传闻在无数岁月前,仙土完整之际,还没有乾坤坎离这样的分法。那个时候,世界被一群自称乾天的存在统御着……不过,后来好像生了什么意外,仙土裂开了,在那场动荡中乾天一脉也辉煌不再,只留下一支,便是如今的乾主一系。” “不过,如今除了乾道之外,其余三道都不承认这段历史,所以也没写在书里。” “但虚虚实实,谁又说得清呢——没准儿这就是乾道给自己脸上贴金?” /92/92855/20802047.html 第511章 第三位王 “你又怎么了?” 六目碧蚺这边还在自顾自地叨叨着,顺便黑了一把乾道。 但他突然意识到,江南的神色不太对劲。 ——那种就像是想通了什么,然后恍然大悟的模样。 “没什么。”深吸一口气后,江南缓缓摇头。 表面如此,心头却掀起惊涛骇浪。 ——若六目碧蚺所言属实,那么,当初统一仙土的竟然是从下界而来的乾天一脉? 他们真的成功了?扛过了那所谓的大灾劫,来到这仙土之中,并称王称霸? 但既然如此,方才遭遇的那些魇潮之影又是怎么一回事? 是否就是六目碧蚺口中的“意外”,导致乾天一脉没落,让整个仙土四分天下? 逐渐的,江南仿佛感觉自己触及到了一些古老的真相。 但其中仍有众多谜团。 比如,那个帮助乾天一脉举界飞升的事物究竟是什么,再比如堂堂仙土究竟为什么会被一群下界的乡巴佬所统治,以及……那个导致诺大的仙土四分的意外,又是什么? 这些纷乱的思绪在脑子里漂浮着,剪不断,理还乱。 然后被江南暂时束之高阁,不再去想。 ——毕竟现在最重要的是,去往乾道,点燃青灯,重启大阵,解救大白猪。 “本座不知道你在纠结什么,但——别想那么多了,至少……活下来就是好的,不是吗?”六目碧蚺倒是看得开,高昂起头颅,如是说道。 江南点头。 然后,沉默。 寂静之中,随着一人一蛇的气,缓缓与离王所给予的“信标”若愈发接近,一股恢宏苍茫的气息也缓缓出现在他们的感知当里。 ——对了,所谓的信标,就是一枚表面的都被摩秃噜皮的白骨头颅。 据离王所说,乃是当初乾离大战时,乾道的一位仙人的头骨。 因为仙尸不朽,所以哪怕无数万年过去,那土生土长的乾道的气息,也未曾消散一点儿,于是便被离宫以秘法制成了“信标”,用以在茫茫葬海中进行定位。 如今,时间已不知过去了多久。 对于外界四大道来说,只是一瞬,但对于江南与六目碧蚺而言,却相当漫长。 而在遭遇那乾天魁首带领的魇潮以后,他们都不愿再于此地多逗留片刻,全力调整自身的气,以求更快地到达乾道。 终于,当江南与六目碧蚺的“气”与那白骨信标上的气产生了某种重合的时候。 眼前的一切,都变了。 ——原本浩荡无垠,仿佛没有边界的茫茫葬海骤然变得“薄”了起来。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对于江南而言,就像是周遭的空间被扔了一块二向箔那样,从立体的世界,变成了没有厚度的平面。 当然,他并没有被降维打击过就是了。 只是这种说法,才能合适地形容眼前的景象。 在江南与六目碧蚺的气与乾道达到一个频率的时候,葬海终于展露了它的本质——一层没有厚度和距离的概念的薄薄的阻隔。 而作为拥有立体的身躯的六目碧蚺和江南,仿佛不再能被葬海所容下,自然被析出,被排斥。 前方,便是一块无比庞大的,苍茫而古老的巨大世界! 高山苍翠,汪洋浩荡,寰宇无垠,星月闪耀…… ——乾道! 然后,就像水滴自然地落进湖面那样,江南与六目碧蚺往乾道跌落而去。 “娘的,可终于出来了!” 在即将脱离葬海的时候,六目碧蚺长长叹了口气,盯着那化作一个平面的葬海,冷笑开口, “拜拜了您嘞!” 而事实证明,无论在什么时候,半场开香槟都是大忌。 ——在六目碧蚺话音刚落的时候,那冰冷的葬海内,一股不知从何处而起的魇潮悍然涌来! 其浩荡洪流,宛如天地倒卷,无边无垠! ——甚至比先前遇见的两次魇潮,都要来得庞大与恢宏! 而在那浓浓的迷雾当中,一名头戴高冠,身影伟岸的的男子,宛如凌驾天地那般,赫赫神威,如渊如狱! 但万幸,在那魇潮近在迟尺的时候,江南与六目碧蚺已完全脱离了葬海,身处于离道浩渺的夜空之中! 浩荡魇潮,席卷而过,却与他们之间,却仿佛始终隔了不可逾越的天堑。 但即便如此,江南也笑不出来,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一股恶寒,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冻僵那样! ——倘若不是跑得快,这绝对不是他能抵挡的玩意儿。甚至哪怕新世界再现,也不行! 那就像是……离王身上那样恐怖的威压! 于是,即便明白这第三波魇潮与六目碧蚺没什么关系,江南还是忍不住瞪了它一眼。 “看来,我得找根锁链把你嘴封起来,” 然而,恶狠狠话语并没有让六目碧蚺有丝毫的反应。 或者说,它就像是没听到那样,死死盯着葬海消失的方向,一动不动。 江南眉头皱起,“你……吓到了?” 良久,六目碧蚺方才深吸一口气,声音都在颤抖,“江……江南……本座……本座见过那个人!” “……谁?” “坤……坤尊!” 六目碧蚺神色惊恐,猩红的眸子缩成一点,一字一句,“那魇潮之上头戴高冠的男人是坤道之王,坤尊!” 乾坤坎离,四大道,道道称王。 这是如今仙土的格局。 但实际上,在仙土刚分裂的时候,只有乾坤坎三大道拥有名字。 这也是仙土常说的“三界五行”里,只有三界的说法的来历。 因为那个时候离道尚还是一片蛮荒之地——古仙称霸,万物受制,道统未成,只能算是一片不毛之地罢了。 直到后来离王创立离宫,镇压古仙,击退乾主来犯后,才真正被其余三大道承认“道”的地位。 而这里的三大道,便是乾道,坤道,坎道。 作为几乎和乾道同一时代的坤道,历史远比离道要来得久远,底蕴自然也无比恐怖。 而统领着这样的一方天地的“王”,便被人们尊称为“坤地之尊”。 他在坤道的地位,与离王在离道的地位,乾主在乾道的地位,一般无二。 而实力,当然也是拥有道统加身的真正的“仙上之仙”! 但现在,六目碧蚺却说,在葬海的魇潮之影里,看到了“坤尊”? “绝不会错!” 见江南怀疑的神色,六目碧蚺瞠目欲裂,“本座成龙之前,乃是六目碧蚺一脉,拥有吞噬记忆的天赋。” “但实际上,不仅如此,每当碧蚺一脉有了血裔,其记忆便会通过血脉,传承下去!” “在本座的记忆里,本座的老祖宗曾在乾离大战时期,仰望过一眼那劝架而来的坤尊与坎帝!” “绝不会错!” 六目碧蚺近乎嘶吼道,“本座绝不会记错,一定是他!魇潮里的那个人影,一定是他!” “你,清醒一点。”江南深吸一口气,一手摁在六目碧蚺头上,“再这样下去,那人究竟是谁是小,心神失守才是大!” 于是,六目碧蚺被瞬间惊醒,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好险,好险……” 在那恐怖身影的威压与“坤尊出现在葬海”的双重惊骇之下,堂堂现世祖龙,差点儿吓出问题来。 “此事不是我们现在能插得上手的。”江南缓缓摇头,“还是着重眼前,要好一些。” 但尽管这样说,他的心头同样不得平静。 ——堂堂仙土四大道之一的王,成了葬海中的魇潮之影,这搁哪儿都是一场地震。 只可惜他们已来到乾道,否则江南第一时间就应当告诉离王。 如今,就只能先把眼前事做好了。 . 同一时间。 离道,离王宫。 相对于葬海中度过了漫长岁月的江南来说,此时距离他俩离开,也仅过了片刻——群仙朝会刚刚结束,离王刚把八位古仙送去轮回而已。 此刻的大殿之上,诸多仙人尽皆退去,只剩下天阙五方军之下的龙骧军主,还候在离王身侧。 在秦梓苍与郀阖也告退而去后,离王才看向他,“一别当年,许久不见了,龙骧。” 而后者听闻,竟是眼含热泪,“陛下,臣等一直在等您,至如今,终于如愿!” “好了,别跟个孩子一样。”离王笑着摇头,“朕这不是已经回来了么?”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对了,你们与他交手后,觉得如何?” 那一刻,龙骧军主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离王所说的“他”是何人。 “陛下,那位天之总殿之能,乃臣凭生所见,称得上——举世无双!” 龙骧军主深吸一口气,眼眸中露出一抹惊骇之色,仿佛回忆起了那一抹混沌的阴影,喃喃开口,“哪怕是当初的辛月宫主,怕也是些许不及!” 听罢,离王微微点头,“那是自然,毕竟是朕承认的人。” “只不过……”这时,龙骧军主突然皱眉,“那位总殿的修习之法,臣等……看不透,还请陛下解惑。” 他所说的,自然就是江南所所修之道。 ——当初在七仙会武之上,那位总殿显露的招数神通,与龙骧所知的仙土四大道的任何一脉,都完全对应不上。 “你看不透,这是正常的。”离王清咳了一声,“因为……朕也看不透。” 那一瞬间,龙骧军主抬起头来,眼中尽是不敢置信之色,“这……这世间还有您看不透的事物吗?” “惊讶什么?”离王缓缓摇头,“茫茫寰宇,泱泱后土,无尽葬海,何其广袤?哪怕是出现朕不知晓的修行之道,不也正常吗?” “既然如此……您……您还准备传位于他?”龙骧军主颤颤巍巍道。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离王抬起手来,一枚枚道统的符文浮现而出,“朕不清楚他的底细,但既然这是道统的决定——道统是不会容许有伤害离道的存在的,江南既然能被道统承认,朕便也无须担忧。” “臣……明白了。”龙骧军主深吸一口气,颔首道。 “好了,那便让朕拜会一下那两位老朋友吧……”离王抬起眼帘,看向殿外,仿佛同透过无尽的虚空,看到了无比遥远之外的某个地方。 龙骧军主眼睛一亮,“您……是说?” 毫无疑问,能被离王称作“老朋友”的,大概只有同样身为王的存在。 排除乾主,那么就只剩下了坤尊与坎帝。 ——原本,这两位和离道没有半毛钱关系。 但第一次乾离大战的时候,为了不让乾主独吞两道道统,从而继续扩张,两位王横渡葬海而来,支援离道,最后击退乾主,并签下“和平”的契约。 “不错,正是他们。”离王微微点头,“此次远征,无论如何是需要告知他二人的,否则,朕大抵也会沦落到当初乾主的境地。” ——第一次乾离大战时,两位王可不是为了离道而战,而是为了……平衡。无论何时,那两位王绝会允许任何打破仙土四分平衡的事发生。 倘若如今离道贸然进攻而不告,恐怕是会被那两位王误会,从而生出一些不太必要的纷争。 龙骧军主眉头一皱,“可哪怕是提前告知了……他们就会眼睁睁看着吾等进攻乾道吗?” “你在想什么好事?”离王看了他一眼,“那当然不可能的。” “呃……”龙骧愣住了。 “但,倘若让他们也入局呢?”离王再道:“他们要平衡,朕便给他们平衡——只是天下四分的平衡和天下三分的平衡的区别而已。”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龙骧军主脸色骇然大变! 他听懂了! 离王这才不是什么提前商量,他是要合三道之力,瓜分乾道! 而加上之前乾主有过想要一统仙土的野心! 那两位王,恐怕并不会拒绝此事! “陛下远虑深谋,臣……自愧不如!”龙骧军主躬身行礼,长叹道。 于是,离王闭上了眼,一动不动。 但龙骧军主却知晓,此时陛下的念觉已横渡葬海,去往了其余两道。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随着时间过去,原本面色平静的离王的脸上,突然皱起眉头。 而且……越皱越深。 龙骧军主一惊。 ——难道是谈判并不顺利?或者说那两位王有更大的野心? 但无论如何担忧,他也是不敢贸然打搅,哪怕心头仿佛有一万只蚂蚁在爬,也只得屏息凝神,静待结果。 良久后,离王终于睁开了眼。 那俊秀又威严的脸上,阴云密布! 龙骧军主心头顿时一个咯噔! “陛下,那两位王……拒绝了?” 离王听罢,缓缓摇头,“不,朕……没有找到他们。” 龙骧军主:“……?” 便听离王继续道, “或者说,朕没有找到坤、坎二道。” /92/92855/20802048.html 第512章 接头 那一瞬间,龙骧军主是呆滞的。 ——哪怕离王说那两位王已摒弃了中立的立场直接倒戈于乾主,他都不会如此惊讶。 但…… “找不到……是什么意思?” “就是——找不到。” 离王的面目彻底阴沉下来,“上一次乾离大战之时,那两位王赠予了朕坤道与坎道的信标,然而如今朕循着信标的气息跨越了葬海之后,却没到找到坤道于坎道,就好像……它们未曾存在那样。” 龙骧军主咽了咽口水,说不出话来。 ——实际上,这已经不是离王第一次拜访两大道了,在当初第一次乾离大战结束之后,为感谢那两位王,他便曾亲身拜访。 那时候,信标的路径,还是没错的, “来人!” 离王突然开口。 话音落下,便有一道身穿黑金软甲的身影于虚空中走出,恭敬地跪伏在大殿之下。 “召集于潜伏于两大道的暗子,朕要知晓——坤道和坎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喏!”那人影立刻领命而去。 而离王的脸上,阴沉之色更浓。 ——到了他们这等境界,哪怕对于未知结果的事,也有几分隐隐之感悟,谓之天人交感。 而离王此时便隐隐有所感觉。 ——这一命令,恐怕没有结果。 时间,一点儿一点儿过去,日升月落。 大殿中,离王与龙骧军主沉默不语,不发一言。 气氛,仿佛凝固了那般僵硬。 终于,在第三日清晨之时,那黑金软甲的执事从殿外走进,跪倒在地,急声开口, “启禀陛下,地宫已向蛰伏坤道的四千九百八十四名密探以及坎道的五千七百三十六名密探一一传信。” “皆……杳无音信。” 话音落下,本就死寂的大殿内,温度骤降! 就仿佛空气中全凝结除了看不了的寒冰那样。 那名执事,瑟瑟发抖。 “朕已知晓,你……退下吧。” 离王深吸一口气,摆了摆手。 那人影方才如蒙大赦,退去了。 而一旁雕塑一般的龙骧军主脸上,却布满了凛冽寒霜! ——对于四大道之间相互安插密探这种行为,龙骧军主自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这种原始而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却可能会在某些时候起到巨大的作用。 所以哪怕是在相对友好的坤道与坎道,离宫都布下了四位数以上的密探。 但由于中间相隔无尽葬海,这些密探存在本身极为珍贵,每一次信息的传递也需要消耗巨大的资源和冒着暴露的风险。 所以若无必要,这些密探中大部分直到寿元尽了,都恐怕等不到启用的那一天。 甚至,有些潜入高层的密探还会以秘法封锁自身的记忆与神魂,让自己都忘记自己真正的身份。 唯有等到对应的离宫机构发出约定好的暗号,方才会刺激他们复苏过来,执行命令。 ——所谓密探,就是这般复杂而晦涩的存在。 同样,既然如此重要,那密探其忠诚性是绝对可以保证的——当离宫情报机构发出信号,激活那些藏身于市井中的密探后,他们必定会回信,启动计划。 这一次,在离王的命令之下,离宫激活了所有密探。 哪怕其中有那么几个因为特殊原因无法回信,也绝不至于所有人都杳无音信。 倘若非要说的话,只有一种可能——他们,全都寄了。 但这……可能吗? 哪怕是“王”那样的存在,也不大可能在密探未曾启动之前将他们一一揪出来。 这也是大伙儿明明知道有这样的存在,却没有费心思去清除的原因。 “想不通……”龙骧军主缓缓摇头,“陛下,恕臣愚昧,无法理解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才会导致这般诡异的结果。” 离王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没说话。 ——龙骧军主想不通,他又何曾想得通呢? “总不可能……那些密探们连带着整个坤道和坎道消失了吧?”龙骧军主喃喃开口。 而正当这时,那名穿黑金软甲的执事再度从虚空中闪现出来,恭敬地向离王呈上一封铁纸信函。 那看似平平无奇的信函之上,却呆着一股苍茫与虚无的气息。 ——葬海的气息。 这封信,乃是横渡了葬海,从外道传来! 那一瞬间,龙骧军主脸上还没来得及露出喜色,便听那身穿软甲的执事恭敬开口, “陛下,此乃乾道密探传信而来。” 离王接过信函,打开,念识随意一瞟。 ——先前江南前往乾道之前,离宫便已激活了一部分蛰伏在乾道的密探,让他们接应江南,并为其提供支援。 如今,三天过去,他们想必是碰头了。 但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离王却再也移不开眼睛了,神色第一次露出惊愕之色。 ——就像那上面的内容,让他都无法理解一般。 龙骧军主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头更是一个咯噔——哪怕刚才没有找到两大道以及两大道的密探你杳无音信的时候,离王可都未曾露出这般神色! 难不成……乾道那边,发生了什么更加耸人听闻的事儿? 龙骧军主这般猜测着,心头宛如热锅上的蚂蚁那样,却又不敢直接去问。 终于,等到那执事识趣地退下去之后。 离王方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将乌黑色的信纸递给龙骧军主,缓缓开口,“……斯事体大。” 龙骧军主接过来一看,上面都是以特殊的规律加密过的文字,稍微废了一点时间解读之后,他整个人直接僵住了。 双手之间,轻而薄的信纸无声地垂落在地上。 “陛……陛下……这……这……” 龙骧军主像是结巴了一样,支支吾吾,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那信纸上,前大半段还略显正常,基本上向离宫报了个平安,说江南与六目碧蚺已安全抵达,以及随后的一些计划。 但信的最后一段,可就有些让人看不懂了。 ——这封信是以一位姓秦的密探的口吻写的,前大段都是他的汇报,但最后一句,却是转述。 他在信中写道。 ——天之总殿冕下及天殿护法大人曾言,于葬海深处,见到了已化作魇潮之影的坤道之王,坤尊。 字儿并不多,事儿却很大! 龙骧军主当即只感觉一记大锤落在他后脑勺儿上,锤得他头晕目眩,浑身战栗! . 时间,倒回到三天前。 这个时候,离王刚探寻坤、坎二道无果。 而江南与六目碧蚺,也才抵达乾道地界。 此时,乾道还是深夜。 一人一蛇悬与高天之上,下方是广袤而寂静的旷野。 在墨绿色的大地之上,蜿蜒曲折的河流反射着月光,仿若大地的血管那般缓缓流淌。竟然有序的大道,又像是世界的经络那那样,链接着一座又一座已经熟睡的城池。 而在远方的天际,一缕缕仙光垂落而下,向着某处缥缈而伟岸的山岳汇聚。 仿若极夜霞光那样,美轮美奂,神异无比。 看来,这座庞大的山头,便是主管这一片地域的“道场”了。 和离道的各种道观,剑宗,毒门不同,乾道的宗门极为纯粹而简单。 皆称“道场”。 以那云端之上,镇压诸天的天山道场为首,无数大大小小的道场遍布三十六域。 而每一域最强大的道场,又称“尊道场”,“主道场”,其中皆有仙人坐镇。 三十六做“尊道场”,与至高无上的天山道场,共同构筑了乾道庞大的修行界顶层。 而眼前这茫茫的仙山,虽看起来颇为不凡,但距那传闻中有“仙”坐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尊道场”,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应当只是一座寻常道场罢了。 得出这一结论后,江南算是微微松了口气。 ——否则要是初来乍到,啥都还不清楚,就一头撞进乾主老巢,那才是纯纯的大冤种。 “呼……” 江南环顾了四周,深深吸了一口气,运转胎化易形神通,将自己变作一个十六七岁的清秀少年人。 当然,这也不是他随意变的,而是在来之前变查阅过乾道的诸多传说,按照一位名叫“邀天道人”的隐世大能的描述所变化而成。 毕竟在这乾道行事,还是要有个稳妥的身份方才说得过去。 ——至于真正的邀天道人,谁知道在是不是死在了哪个犄角旮旯或者在哪个洞天福地里闭关呢? 与此同时,六目碧蚺也摇身一变,化作一头毫不起眼的青灰小蛇,缩进江南的袖子里。 一人一蛇降落在地上,踩着干硬黄土,顺着浩荡的大江,且歌且行。 看那模样,就真像是融入了乾道修行界中。 而江南的目的地,便是位于那仙山道场之下的一座凡人城池。 因为根据离王给他的法器,他能感受到那座城池中,有共鸣的反应。 这便是说明同样持有法器之人便是离宫密探,接头之后,会为江南提供各种各样的情报,方便行事。 行至城门口,一队铁甲凡人兵士屹立在官道两旁,目不斜视。 当江南走近之时,他们皆转过头来,冷眸而视,大喝, “宵禁之时,来者何人!” 江南眼眸一眯,一股烈风在身周爆发,将一众人高马大的兵士刮得人仰马翻! 见状,这些大人兵士方才瑟瑟发抖,连连告罪瞎了狗眼,不识仙师! 虽然无论在哪个世界,修行者的地位都要比凡人高得多,但乾道却更露骨和赤果——在乾道的规则里,修行者……特别是被天山道场认可的修行者拥有的特权是无法想象的。 别的不说,光是先前他们对江南如此冒犯,江南就能要了他们命,还找不到地方说理去。 “哼!” 而让几位兵士感到庆幸的是,这面色冷厉的少年道人只冷哼了一声,似是不屑于他们计较,迈步入城。 来到宽阔诺大的城池中,笔直的街巷交错而活,青灰色的地砖平整俨然,空寂幽然。 “看起来,也和……没什么两样嘛……” 袖口中的六目碧蚺嘀咕了一声,但关键时候还是忍住了,没有说出离道的名字。 江南则没理会他,继续朝前走去。 来到一处幽暗小巷子,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味儿,扑面而来。 而循着怀中的法器的指引,他来到巷子最里头的一间老旧酒铺,敲响了门。 没多时,一个身形佝偻,神色怯懦的老头儿推开木门,让出一条缝隙,等江南进入后,又缓缓关闭。 铺子里,浓郁的酒味儿缠绕着,陈设简单,桌椅都老旧地有些泛黄。 江南进门以后,面向那老头儿,手中划出一道复杂而奇异的法印。 刹那间,就仿佛什么开关那样。 那老头儿身上的气息猛然一变,刹那间,伪装的怯懦褪去,属于凡人俗世的那股红尘气儿也一扫而空! 他在一旁的一枚酒缸中捣鼓着,仿佛激活了什么阵纹那样,一道半透明的光幕将整个不大的铺子遮盖起来。 做完这一切后,老头儿方才来到江南身前,恭敬俯身行礼, “天位密探秦相,见过冕下。” “不必客气,请起。” 江南深吸一口气,打量着眼前佝偻的身影。 倘若单从他后来显露气息来看的话,应当已臻至合道之境,哪怕放在乾道三十六域的尊道观中,也能闯出一番不小的事业了。 ——而方才江南路过的,掌管这一片地域的仙山道场,在他的感知中,似乎也就只有一位行将就木的合道存在。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对凡人来说堪称鬼神一般的大能,却为了那个有可能一生都不会等到的“启用指令”,甘愿蜗居在一座小小的担任城池里当一个买酒的糟老头子。 就已值得尊敬了。 随后,在昏黄的灯光下,两人相对而坐。 “冕下,秦相会全力协助您,有任何事,还请尽管吩咐。”佝偻的秦相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随后,他将乾道的基本情况,势力所属,以及如今江南身处之地,一一告知。 江南一边听,一边将这些信息都记在了心里。 然后,在得知秦相能通过某种秘法传信离道后,他同样把魇潮中的所见所闻告知了这位密探,让他将六目碧蚺看到的一切,一同传信至离宫。 于是,灯火摇曳下,直至清晨,酒铺里的对话方才结束。 乾道,朝阳东升,霞光万丈。 一切都仿若一如既往的平常。 但没有人预料到,一场风暴即将从某座道人城池逼仄的巷子里浩荡卷起,最终……席卷寰宇。 /92/92855/20802049.html 第513章 道祖 “酒哦!” “纯粮食酿的酒哦!” “飘香十里的酒哦!” “……” 逾丰城,某条逼仄的巷子里,人来人往。 苍老而富有节奏的叫卖声从巷子尽头传出,来来来往的行人熙熙攘攘,只偶尔会有穿着汗褂的壮汉前来询问两句,买一些走。 酒铺之中,江南坐在里屋的椅子上,双目微闭。 而六目碧蚺化作的青灰小蛇,从这坛酒缸晃到那坛酒缸,百无聊赖。 ——这一座名为逾丰的凡人城池,正是离宫天位密探秦相蛰伏之地。 同样,也是江南和六目碧蚺来到乾道后第一个落脚之地。 如今,他正闭目垂眸,脑子里回荡着昨日秦相道出的一堆消息。 “此地位于乾道黄玄域,巍河一脉,隶属于大日道场管辖。” 首先,当然是如今江南身处之地的大概情况,而那所谓的大日道场,应当就是那一片仙光汇聚的仙山了。 “虽然乾主在离宫计划失败后并没有明显的动静,但十年前,他曾以天山道场的名义召集过一次三十六道祖以及乾下九子,哪怕做得极为隐秘,但还是被某个安插在三十六域主道场之一的密探所探听,归档起来……” 想来,乾主多半也是已经猜到了离宫的报复,不动声色地做了一些准备。 “十余年前,蟠龙域九天古山发现了一头猪模样的妖兽,遭到周遭道场封锁围剿,虽然那猪妖只有合道修为,但似乎造化无穷,得了一仙境法器,让诸多修士的围剿僵持不下……恐怕未来数年,也难分结果……” 而这,又是江南在询问大白猪的踪迹时,秦相过滤掉一堆异闻后,得出的最符合的一条。 “……” 零零散散的各种情报,由离道的诸多密探刺探而来,汇聚在秦相手中,最后全部呈给江南。 近百条繁杂的情报在江南的脑子里,隐隐约约勾勒出整个乾道的动向。 “可是……有什么用呢?” 六目碧蚺突然昂起头来,恶狠狠道,“他娘的,本座来之前,可没听你说过所谓的跨界传送大阵就在天山道场乾主脚根儿下!这不是纯纯去送吗?” ——直到昨天夜里,六目碧蚺才得知所谓的跨界传送阵的位置不是在什么天南海北的深山老林,而是在天山道场,乾主座下! “呃,你先前不是也没问吗?” 江南看了他一眼,摆手,“再说了,这种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随便建在一个犄角旮旯——离宫的跨界传送阵不也是修建在地殿吗?你在惊讶什么?” 六目碧蚺:“……” 实际上,江南早就知晓——重启跨界传送阵并不困难。 哪怕它需要巨量的资源和材料,也有离王准备地妥妥当当。 江南唯一要做的就是,走进传送阵,把东西扔进去,再走出来。 ——听起来就和把大象塞进冰箱一样简单。 但问题在于,大象太大,冰箱太小;而传送阵,位于天山道场,乾主脚下。 也就是说,江南要摸到天山道场去,在乾主眼皮子底下启动跨界传送大阵。 这,才是关键所在,也是此次乾道之行最危险的地方。 “那你什么时候去送……去重启大阵?” 六目碧蚺歪起脑袋,眼珠子一转,“要不你去,本座在这逾丰城中为你望风——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提醒你。” 江南叹了口气,“逾丰城离天山道场,哪怕以仙人的脚力,都要数月之久,你在这儿?望风?” 六目碧蚺没有一丁点儿不好意思的神色,“望风怎么了!说不定还能给你立个衣冠冢!” 顿了顿,他也知道这想法不切实际,张了张嘴,言归正传,“所以,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去?现在?” “当然不是。”江南摇头,“就跟你说的——那不是去送死吗?” 六目碧蚺眨了眨眼,“听你这话……是准备跑路了?” “那不至于。”江南瞪了他一眼,“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要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我不是和你说过的吗——血凝化土,白骨成树,阴阳逆乱,活人禁区!” 那一瞬间,六目碧蚺才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找到了当初江南询问过他的诡异之地! “等……等!那破地方……在乾道?” 六目碧蚺张大了嘴。 江南点头。 “再等等!本座记得你问本座的时候,陛下还没有让你来乾道吧?” 江南点头。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盯上乾道了?” 江南再点头。 “可是……有什么用呢?那种诡异的地方能有什么天材地宝神丹妙法吗?” 江南摇头。 “还是有能偷天换日,悄无声息重启大阵的方法?” 江南再摇头。 “那你说个鬼呢?!” 对于像是冬眠的蛇那样戳一下动一下的江南就,六目碧蚺的声音顿时提高了不少, “到最后不还是要去天山道场送死吗?还是你要本座临死之前陪你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江南抬起头,缓缓摇头,“如果我说,那里有能让我不惧……甚至战胜他的办法呢?” 六目碧蚺一愣,“他?谁?” “自然是乾天之下,万道之主!” . 日落月升,转眼又是数个时辰过去。 随着夜幕降临,逾丰这座凡人的城池也陷入了沉睡,白日里热闹熙攘的街巷,变得清冷而幽寂。 昏黄灯火之下,那条逼仄的小巷子里,一道年轻的身影缓缓走出。 “客官,您且一路乘风,万事顺遂。”门口,秦相佝偻着身子,轻声开口。 他并不知晓江南下一步的行动,甚至连江南来这乾道的目的,他也不得已知。 但这并不重要,身为天位密探,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他心头门儿清。 “老板,多谢你的‘酒’了。”江南摆了摆手,“不日,我会再来。” 酒,自然指情报。 再来,便是暗示还会接头。 秦相听罢,心头一震,低下身子,“喏。” 于是,在他的目送之下,江南的身影渐行渐远,逐渐走出了逾丰城,沿着巍河,一路向东。 尽管先前在他询问之时,秦相并没有给出那点燃青灯之地的线索。毕竟他们是密探,大多时候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三十六域、天山道场的诸多仙人自己整个乾道的战略方向之上。 对于这般类似传说异闻的消息,还是涉猎得少而又少。 不过,江南也并未因此发愁。 ——因为与往常一样,在来到乾道以后,他便已在青灯的感应之下锁定了那禁区的方向。 只需要往哪个方向去,就绝不会错。而随着以后两者之间距离的靠近,他甚至能准确定位那燃灯之地的方位。 出了城以后,江南一步跨上天空,化作一道流光而去。 而与此同时,在相隔千里的一片山岳之上,两道融入了黑暗中的身影,正聚精会神盯着江南的动向。 或者说……盯着他们眼中的“邀天道人”。 而在江南出了城,正式踏上燃灯之旅后,这两个影子一般的人,也手腕儿翻动,掏出一张工整的皮卷,以灵气为笔,仿佛是在书写着什么。 然后,望地上一扔,那皮卷便仿若融入了土壤中,朝某个方向而去。 . 而这一切,自然不可能瞒过江南和六目碧蚺的眼睛。 ——都至少是仙人境的存在了,还不能发现有人觊觎,那可就太离谱了。 六目碧蚺当即化作一道黑光,贯进地底。 没多会儿,便叼着那张传信的皮卷回来,落在江南手中。 “被盯上了,怎么办?做掉他们?” 江南接过皮卷一看,只见上面写着简单的几行字儿——报,邀天道人出城后,沿巍河脉向东而去。 而最后的落款,是一个奇异的圆形的符号。 ——黄玄域,黄玄道场的徽记。 “哦?” “并没有发现端倪?” “而是真以为我是邀天道人?” 江南眼睛一眯,缓缓摇头,“那便随他们去——况且,这消息传出去,更是能印证我的‘身份’。” 说罢,他以道行之力抹去了那皮卷信上的遗留的他和六目碧蚺的气息,让下方一扔。 刹那间,那皮卷便又化作黄光,遁入地底。 六目碧蚺见状,也不多说了,窜进他的袖子里,没了声息。 说实话,江南并不害怕邀天道人出世的消息传出去,相反,这个消息越作实,越好。 因为如此的话,他真正的身份便更能隐藏于水下。 “不过……这黄玄道场是与真正的邀天道人有什么纠葛吗?盯这么死?” 江南喃喃开口。 但真相,他不得而知。 ——毕竟是离宫那边的消息,不可能精确到连邀天道人的爱恨情仇都写进去。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摇了摇头,江南不再多想,身影渐渐没入了夜幕当中。 . 时间,转眼过去十个日夜。 而在行进的过程中,江南也没闲着,按照邀天道人招摇的性格,在黄玄域中大摇大摆。 这般举动,自然引起了不少道场的注意。 于是,一来二去的,邀天道人再度出世的消息,几乎传遍了整个黄玄域的修道界。 ——毕竟合道圆满的存在,对于一切仙人之下的修士来说,那可都是云端上的人物,容不得他们不重视。 而执掌黄玄域的黄玄道场,对此似乎更是密切关注。 甚至有传闻称十天前,黄玄道场的道祖闭关之地,便走出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人,面露孩童般的喜色,手握拂尘,下山了。 至于这老道人究竟是不是传闻中的黄玄道祖,又是否因为邀天道人下山,那就不得而知了。 直到十天后。 江南行至巍河尽头并入贯通了整个乾道的上乾河的入口处时,远方的黄土地上,一道骑着毛驴的身影,缓缓而来。 看似缓慢,却一步千里。与此同时,一股造化自然的可怕气息,隐隐萦绕在他身上。 ——仙。 仅是看了一眼,江南和六目碧蚺便能确定,这绝对是一位仙人般的存在! 而仙人,在古老强横的乾道,同样凤毛麟角! 其中,大部分都是三十六域的道祖级别的人物。少数野生仙人,多隐于荒山野岭,不见其踪。 再根据来人的样貌,气息,结合先前从秦相口中得知的关于三十六“尊道场”的情报,江南几乎可以确定。 眼前来人,正是黄玄道场道祖,黄玄子! 而且看这架势,怕就是冲着他伪装的邀天道人的身份来的。 “怎么办?” 六目碧蚺在江南袖口中,传声开口,“咱们只有这幅皮囊,可没有真正的邀天道人记忆。” “别急,看看再说。” 江南耳边响彻着巍河水汹涌澎湃地拍击岩壁的声音,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 而正当这是,那骑驴的老人似乎也看到了他,目露喜色。 ——就好像是看到了老朋友的那种表情。 江南心头一惊。 果然,黄玄子与邀天道人应当是认识的。 “吾友,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苍老而缥缈的声音,从那骑驴的老道人口中传出。那黄驴当即一步踏空,四蹄并用,走上天来! 江南眉头一皱,这也太倒霉了些——冒用了一个至少消失了数万年的大能的身份,没半个月就被人找上门来。 况且看着模样,黄玄子与邀天道人还是颇为熟悉的样子。 但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回道,“许久不见,道友。” “上一次相见,还是多久前来着——两万年?三万年?”老道人眼中喜色渐浓,微微笑道,“人老了,一些往事记不清了。” 江南没回话。 因为他总感觉,这老头儿怕是在试探什么。 ——莫说仙人,哪怕是上元的一品存在,也不再会有遗忘这个概念了。 “吾友出世,为何不告知老朽呢?” 但老道人似乎并没有等江南的回答,自顾自地开口,缓缓走来。 然而,那一瞬间,随着他话音落下,底下那茫茫上乾水突然浩荡涌起万万丈高! 刹那之间,天穹被浑浊恢宏的巨浪所覆盖,朝江南倾轧而来! 而那老道人黄玄子,却仍是一副慈眉善目的和蔼之色,喜色更浓,“当年那些个的老家伙们,多已化了黄土,今日再见你,吾心甚悦矣!” 一边笑意盈盈,一边痛下杀手。 /92/92855/20802050.html 第514章 我才是道祖 滔滔上乾水,犹如天上来! 似穹似盖,为祸世间! ——这便是此时此刻的巍河与上乾水汇流之处的真实写照。 那浑浊翻涌的浪潮仿若带着万万钧恐怖重力,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变化,纯粹便是以绝对的摧枯拉朽的恐怖攻势,磅礴倒卷而下! 而这一幕,当然不止江南一人所见。 在距战场有千百里之外的一片苍茫天穹上,人影绰绰。 一道道身影悬于天上,或脚踏仙剑,或乘骑异兽,或直接凭空而立,周遭宝光闪烁,神异不凡。一股股浩荡的气息萦绕,横亘天穹。 都是修士,并且修为不低! 而这些放在外边儿怎么也是一方大佬的存在,如今正远远地望着着浩然而恐怖的一幕。 却无一人敢于上前去。 仅是相隔千里之距,仅是望着,他们便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那水,明明只是寻常的上乾水,没有凝聚任何灵气与道则,但在那黄玄子的施为之下,却给人一种绝无法抵抗的恐怖之感! ——仙人手段! 这便是道祖层次的可怕力量,化腐朽为神奇,化寻常作杀机,一花一叶,皆可坠落星灭世! 于是乎,倒吸凉气的声音,在人潮中此起彼伏地响起。 ——这些跟随而来的修士,要么是黄玄域诸多道场的长老弟子,要么是远远跟在黄玄子背后欲图一睹仙人之威的吃瓜散修。 总之,身为道祖的黄玄子一举一动,皆是被万众瞩目。 “果真不愧是道祖!这随手荡起的上乾水便让老夫感到心神俱震!”有须发皆白的老道眼眸中倒映出那漫天巨浪,惊骇莫名,摇头叹息。 “这便是仙人之威么?总有一天……”有少年修士握紧双拳,目露坚毅之色。 “话说……为何邀天道人会与那位道祖发生纠葛?”有吃瓜没吃明白的好事之人挠头不解。 “谁知道?据说道祖他老人家一下山就直愣愣地朝邀天道人而去,估计便又是陈年旧恨吧?”有稍微知晓内情的家伙言辞揣度。 “不过这邀天道人也真是胆大……既然与道祖有仇,入世后竟还敢这般招摇,活该……活该啊!”有事不关己的散修高高挂起,说着风凉话。 “……” 总而言之,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这个事件渲染地扑朔迷离。 但唯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没人认为那邀天道人能有胜算。 在他们眼里,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而众人前方数十里之处,还有两人,一高一矮,身穿玄黄色道袍,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战场。 ——从他们的衣着来看,却正是黄玄道场之人。 而对于背后的窃窃私语,二人皆是听闻于耳中,心头不屑。 ——这些外人,压根儿就不知晓其中缘由! “师弟,看好了,老师多年不出手一次,此次乃是吾等莫大机缘!”那稍微高一些的弟子,没有理会背后的闲言碎语,眼中透着热忱之色,如是说道。 “了然,师弟了然。”一旁那稍微矮一些,也要稍微年轻一些的弟子,缓缓点头。 而他们说话之间,并未避讳。 一时引得身后诸多修士脸色狂变! ——此二人成黄玄子为老师!那便定是仙人之徒! 一时间,无数人心头心思顿起! ——道祖咱们高攀不起,道祖的弟子,却是可以结交啊! . 而正当无数修士各怀心思的时候。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江南这边,局势已如那疾风骤火,一触即发! 而直到这个时候,江南甚至不理解这骑驴的老道人为什么话没说两句就提刀子开干? 他不是说邀天道人乃是他的故交么? 却甚至一丁点儿都没给江南演戏的机会,便痛下杀手! 你管这叫至交好友? 但漫天茫茫巨浪花倾轧而下,江南不得不做出反应。 ——风紧扯呼! 甚至连六目碧蚺都未曾想到,江南便化作一道流光,朝远方遁去! 与此同时,茫茫上乾水,倒灌而下,将方圆千百里尽数淹没! 宛如水灾降世,欲灭人间! “吾友,故人相见,何故遁走?” 骑着毛驴的老道人一挥拂尘,哈哈大笑,然后以那拂尘轻抽驴臀! 刹那间,那老黄驴转头瞪了他一眼,踩着云朵追了上去! 欲行欲远。 神速的穿行之中,周遭的景色都仿若扭曲了一般,化作无数挤压在一起拉长的色块儿,在两旁飞驰而过! 就像黄玄子所问的那样,六目碧蚺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不是……你为啥要跑?” “不就是一尊仙人吗?” “本座与你一同,不是轻轻松松拿下他?” 闻言,江南却是摇头, “这黄玄子不是问题,但方才那地儿,早已被无数修士注视锁定——道祖出手,无论结果如何,定然都会掀起一场大风波!” “倘若我们真在那江河交汇之地打杀了这什么道祖,你信不信用不了明天,我俩的名字就会被呈但乾主桌上。” “——邀天道人,可只是合道境的存在,如何战胜仙人?” 那一刻,江南袖子里的六目碧蚺顿时缩成一团,浑身发冷! “那……怎么办?” 话音落下,黄玄子意味深长的声音再度缥缈传来,“吾友,天有阴云,风雷明灭,可千万莫要着急,遭了灾劫!” 而随着他的声音,就像是言出法随那样,原本明媚的天穹骤然间阴云密布,电闪雷鸣!一道道百丈粗的巨大雷霆明灭不定! 啪! 轰然劈下! 于是,只见天地之间都被一瞬间的炽白亮光所笼罩! 苍茫大地之上,骤然多了一个深不见底的万丈大坑!焦黑发红,无比狰狞! 但言出法随之间,便造成这般恐怖地貌变化的黄玄子,此刻确并没有丝毫欢喜之色。反而眉头微微一皱,露出一丝饶有兴趣的神色。 “如此……迅疾?” 而说话之间,天上雷霆却没有半分停顿! 宛如天河倒卷一般的恢宏雷浆磅礴而下,每一次劈杀之处,都是江南头顶! 但说来也怪,就好像能提前预知那样,在黄玄子的眼中,这位曾经的“故交”总是能恰到好处地避开那恐怖的雷柱! 不多一分,也不少一毫。 就好像……恰恰差了那么一丝。 “有意思……” 黄玄子眼一眯,也不着急,驱使着漫天雷霆,一道又一道地劈落而下! 江南身影闪烁之间,仍是每一次都堪堪避过。 俩人一追一逃,而后头的诸多修士和两位仙人弟子,就不那么跟得上了。 终于,在一个时辰后,这一高一矮两名仙人之徒便已只望见远方天际隐隐有雷光闪烁,而再也不见其人。 “唉……” 师兄轻轻摇头,叹息了一声,“想不到这伪装之人,竟如此滑溜,跟不上,跟不上了。” 而那瘦小的师弟,却是眉头皱起,“师兄……此人会不会是故意引老师远去,又在某处布下陷阱?” 但这话说出来的后,他自己都有些不相信。 ——在乾道,在黄玄域,给道祖黄玄子布下陷阱? 开什么玩笑? 实际上,他当然猜错了。 江南自打来到乾道,还不到半个月。 哪儿那么多心思选出一块风水宝地布下陷阱? 或者说……有什么必要? 他逃,他追,一切只是为了一个目的——脱离天下人的视线。 比如……此时此刻,此时此地。 ——黄玄域,边境。 此地大泽群山环绕,凶恶之物遍布,终年浓雾久久不散,鲜有人烟。 不得不说,乃是杀人越货的绝妙之地。 江南在空中,停了下来,转过身看向黄玄子。 而后者也停了下来,从老黄驴身上走下来,笑意盈盈,如沐春风。 “此地山清水秀,倒是适合埋骨哦!”他挥动着拂尘,抑扬顿挫,轻声开口。 江南看了这老道人一眼,缓缓开口,“你是如何察觉的?” “如何察觉?” 老道人仿佛愣了一愣,方才轻轻摇头,“吾从未察觉——倒不如说,你的伪装并没有什么破绽。只是,年轻人呐,没有破绽,便已是最大的破绽。 “哦?”到了此时,江南也不着急了。 “吾友邀天,早已魂归幽冥,身化黄土了。” 黄玄子轻轻一叹,露出一抹悲戚之色,将那不为人知的往事一一道来, “三万年前,吾友欲登仙,邀吾护法。可他大抵是自由散漫惯了,哪怕邻近登仙,仍直言不愿顺服于主上。吾便也只好忍痛……割袍断义。” 说话之间,他的语气中透着浓浓的遗憾之意,摇头晃脑,浑浊的双目中竟湿润了。 江南:“……于是?” “于是,既已割袍断义,便再无一丝瓜葛。”黄玄子幽幽叹道,陡然声音一冷, “乾道与主上,不需要不听话的仙。” “吾,便葬了他。” 江南:“……” 按照黄玄子的说法,俩人原本是至交好友,却只因为邀天道人登仙之际不愿意臣服乾主,于是黄玄子就把他弄死了? 这踏马是什么诡异的逻辑? “如今,吾闭关之时,听闻吾友再生,喜不自胜,前来一见。” 黄玄子目光唏嘘,如是说道,“再送一程!” 此时此刻,江南也终于明白了一切。 从一开始,黄玄子就确定他不是邀天道人,因为真正的邀天道人已经死了,黄玄子亲自干的。 而所谓的隐于深山老林,万年不出,只是天下不知真相,以讹传讹,传成了真相罢了。 而离宫也根据这些只言片语,将邀天道人定义为隐世大能,最后被江南看到,冒用了身份,才有了今天这么一出…… 怪不得! 怪不得黄玄子自始至终没有想要对话的意思,也没有分辨真假邀天道人的意图,而是一开始就痛下杀手。 ——作为亲手杀害了邀天道人的黑手而言,在听到邀天道人出世的时候,黄玄子就知道,有人冒充! “既然吾已说了这般秘事,道友呢?” 黄玄子看着江南,缓缓开口,“道友是何方根脚,又因何故冒充吾曾经的友人?” 江南咧嘴一笑,“你猜?” 那一瞬间,就像被耍了一样,老道人的眉头垂了下来。 仙人愠怒,天地色变! 刹那之间,整个天穹汇聚而来铅层一般可怕的阴云,狂风怒号,雷光大亮! 但老道人脸上仍看不出怒意,有些遗憾那样,幽幽一叹,“既然道友不愿坦诚相待,那便只有让吾灭其身,夺其魂,一探究竟了。” 话罢,整片苍茫的大地翻涌起来! 群山,大泽,草木,土石……一切在那一瞬间仿若活了过来一般!地龙翻身,后土奔涌! 然后,天穹仿若凝固一般,层层黑云化作了冷硬的的铁。 下一刻,大地与天穹翻转过来! 天变成了地,地变成了天! 然后,仿若巨大的磨盘一般,天地相合! 与方才随手而为的水浪和雷光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恐怖招数,属于仙人改天换地的杀生之术,显露在江南眼前! 道祖之威! 可合天地! 轰隆隆!!! 难以想象的恐怖碰撞声中,天地闭合,大日无光,仿若末日降临那般! 然后,真如磨盘那样,缓缓转动起来,磨灭一切! 于是,那头老黄驴打了一个哈欠,慢悠悠地转身踱步而去。 它知晓,结束了。 可是,正当它做好了黄玄子坐上来的准备时,却迟迟没有等到主人的乘骑。 老黄驴有些不解地转过头去,却正好看到了黄玄子紧皱的眉头。 它心有所感地,望向那天地相合之间。 只见,那“邀天道人”脚踏下天,手撑起地,硬生生将天地的磨盘停滞下来! 老黄驴愣住了。 ——尽管这并非黄玄子多么玄奥的招数,但也属于仙人范畴的可怕手段了。 那冒用邀天道人身份的不轨之辈,为何能扛下来? 难道……他也是仙? 紧接着,便看那人影手一撑,脚一跺! 轰! 便轻描淡写地撑开了天地! 而从他的袖口中,一只懒洋洋的青灰色小蛇,游荡而出。 那人看着黄玄子,缓缓开口, “你说得对,我的确不是邀天道人。” “但……你又是谁?” 黄玄子眼睛眯了起来,事至如今,他终于明白眼前之人并非什么易于之辈。 “吾……乾天座下,三十六道祖,黄玄子——道友,可要与乾天为敌?” 但江南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摇头, “不,你不是黄玄子。” 话音落下,一股扭曲的混沌之色在他身上浮现,然后,那俊秀的少年骤然变得苍老,白须白发,面目和善,手持拂尘,浑身玄奥而通透。 那副模样,不正是黄玄子自己? 然后,这第二个“黄玄子”挥动拂尘,仙风道骨。 “——我才是。” /92/92855/20802051.html 第515章 顶替 黄玄子愣住了。 那布满了褶子的脸上仿佛被冻结了一样,僵硬。 就仿佛看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事物一样。 ——有一说一,幻化之术在整个修道界内多不胜数,男变女的,人变兽的,兽变物的……不胜枚举。 但用一个不太恰当的例子来说,万变不离其宗。 这里的“宗”,便是指本源,真灵,灵魂深处的气息波动,以及由每一个人独特的经历和记忆所构筑而成的气息。 正因如此,在仙人之尊这等存在里,能起到障眼之效的变幻之术,已是微乎其微。 更不要说……变成黄玄子自己。 望着前方那手持拂尘,慈眉善目的老道人,黄玄子甚至一瞬间产生了一种错觉。 就好像对面那人,才是真正的他。 而自己,是假的。 ——无论从样貌,气息,灵气波动,魂魄反应……乃至任何一丝能够被外人所察觉和窥探的特质,都与真正的黄玄子,一般无二! 倘若现在将两个黄玄子提起来,打乱以后,除了他们自己以外,绝对无人能分辨真假! 天罡神通·胎化易形! 便是如此神通! 那一瞬间,黄玄子心头骤然一冷,一股森然的寒意自后脊升起直窜脑门儿! ——倘若眼前之人真能一比一完美复刻他的一切,那么……在世人眼里,谁才是真正的黄玄子呢? 谁才是乾道,乾主座下,三十六域道祖之一? “妙法……世间竟还有此等神通妙法……” 惊悚之余,黄玄子谓然感叹。只是那苍老的脸上,已再无半分笑意,如布满阴云的寰宇,风雨欲来! “倘若今日真放你逃了去,后患无穷也!” “道友,还是葬在此处为好!” 话音落下,天地色变! 周遭光景骤然变幻,茫茫的群山,无垠的天穹,万事万物,寸寸崩塌! 然后,在一片茫茫的混沌当中,重新构筑! 苍黄干裂的黄土,渺远空洞的苍天,炽烈而干燥的空气中,弥漫着恐怖的气息! 天穹之上,九枚熊熊燃烧的烈日当空,投射下无尽的光与热,仿若要将一切蒸发融化! 而那黄玄子,则仿佛化作了天地的中心,苍茫天地中的一切,都随他而动! 改天换地! 真正的仙人手段! 将自身所演化的世界,投影到现实之上,重构天地,住在规则! 下一刻,九枚煌煌大日,骤然迸发出恐怖的光芒与火,投射而下! 而那干裂的黄土,也仿若活过来了那样,一层又一层叠加而上,将江南彻底禁锢!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就仿若是被锁链束缚的囚犯,等待临刑前的铡刀那样! 同一时间,六目碧蚺与老黄驴,也战在了一起! 那枯瘦的老黄驴长啸一声,抬起粗粝冷硬的梯子,轰然落下! 刹那之间,天穹之上骤然出现两枚无比庞大的恐怖蹄印,带着无尽燃烧的煌煌烈火,向六目碧蚺践踏而来! 局势,一触即发! 而被无尽的黄土附加的恐怖重力束缚的江南,眼眸中倒映出那炽烈的光彩,却仿佛毫无还手之力那般,一动不动。 下一刻,光与火洒落,蒸发一切,融化一切,破灭一切! “是这样吗?” 但就在那无尽的毁灭之光中有不急不缓的苍老声音响起,就像老朋友之间的闲聊那样,让真正的黄玄子眉头一皱! ——这改天换地之威,可远不是先前的天地合能媲美的,这是凝结了他无数万年的经验和积累演化的世界的一击! 寻常仙人,绝不可挡! 但,似乎也奈何不了他? “你一直认为我从上乾水畔遁至此,是在逃吗?” 再一次,仿佛回应黄玄子先前的话那样,那声音再度响起,而后,那囚徒一般的身影毫不费力地挣脱了大地的束缚,脚踩着光与火,一步步走上天空, “就凭你吗?” 话音落下,只见顶着黄玄子容貌的江南举起手来,然后自那枯瘦的手臂之上,有一缕无法形容的虚幻剑刃汇聚! 紧接着, 蓬! 就像火焰熊熊燃起时那样细微的声音,一簇无比庞大的恢宏剑光自那剑刃之上爆发,汹涌而起,贯通了天与地! 斩落! 轰隆隆!!! 难以形容的恐怖声响中,大地裂开,天穹破碎,连带着光与火,一刀两断! 炽烈的剑光,在黄玄子耳边掠过,无声地灼融了他的发髻,白发披散而下! 与此同时,一同来临的还有那股几乎被这位三十六道祖之一的通天大能近乎遗忘的死亡的阴影! ——若非那恐怖的剑光偏斜了半分,恐怕他现在已是一个死人! 而更让他感到心神惊骇的,还有对方所提到的一个名字——龙骧! 那个在无数万年前为乾道诸多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可怕军魂! “你……究竟是谁?” 直到这个时候,黄玄子才明白过来,今日之事,绝不是一开始他想的那么简单! 面对质问,江南笑了,挥动拂尘,学着黄玄子之前的模样,缓缓开口,“老朽自然是——三十六道祖之一,黄玄子。” 同一时刻,那边和老黄驴缠斗在一起的六目碧蚺,突然喷吐茫茫漆黑浓雾! 然后,自那黑雾中有沙哑恐怖的龙鸣之声响起,一头盘踞天地,六目猩红的磅礴黑龙,爪牙狰狞! “可以吃了它?” 冷不丁的,它突然开口。 江南点头。 于是,欢快而让人绝望的神色自那狰狞的龙目中浮现,深渊一般的巨口猛然张开,一口便将那有些懵逼地老黄驴吞了! 那一瞬间,黄玄子顿时神色无比阴沉! 这老黄驴陪伴他无数光阴,甚至曾在乾离大战的战场上将重伤的他驼回乾道,一人一驴之间,早已如友人那般亲密! 如今,竟被一口吞了! 他如何能不急?如何能不怒? 那一瞬间,滔天的杀意自黄玄子身上爆发,他手一抬,便牵动天上一枚巍峨的大日,朝那巨大的黑龙砸落而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抹苍白的雷光,以让仙人都难以反应的速度,倒映在他的瞳孔之中! “你的对手,是我。” 对面的江南缓缓摇头,五指之间跳跃着苍白的粘稠电浆,满怀恶意, “方才,你不是劈得颇为畅快么?” “如今,轮到我了。” 话音落下,那跃动的电光骤然冲上天穹,一瞬间遍布了茫茫高天! 层层阴云,汇聚而来,明灭雷光,跃动不止,带着纯粹的毁灭的气息! 下一刻,煌然落下! 在无尽的漆黑中,仿佛天地初开时的那一缕光芒一样,炽白的雷霆没有任何声响,一道接一到砸在黄玄子身上! 湮灭! 湮灭! 湮灭! 寂静的空气中,仿佛有鬼魅在嘶鸣,在狂啸,在歌颂与诅咒! 说时迟,那时快,感受到无比恐怖的危机的黄玄子,再也不敢有任何隐藏,全力催动整个黄玄世界! 天地! 崩塌! 朝他为一点,汇聚! 法天象地! 以身容纳世界,构天地法相!铸无上金身!力无穷,势无穷! 于是,在雷光之下,一尊苍黄的黄土巨人,拔地而起! ——它顶天立地,脚踝处便已触碰云层,太阳也不及他的眼眸明亮,天穹也不及他的身躯伟岸,一道道裂纹在那黄土之上遍布,仿若岁月的刻痕那般古老沧桑! 苍茫大道,黄玄灵气,将整个黄土巨人环绕,一道古老的,粗粝的,仿佛陶土烧成的茫茫神环,在他背后高悬,撒下无尽天威,如渊如狱! 那九枚煌煌烈日,则镶嵌在那神环之上,古老又炽热! “法天象地啊……” 江南的瞳孔完全被那巨人所占据,目露奇异之色,仿佛意有所指那般,“这便是……你全部的招数了吧?” 黄土的巨人愣了一愣,没有回答,一拳落下! 黄土神环赫然旋转,爆发出无尽恐怖巨力! 虚空破碎,天地震荡!庞大的风暴席卷天穹之上万万里! 无尽神威,赫赫在目! 只是下一刻,那仿佛天穹一般砸落的拳头,突然静止不动了! 就好像碰到了一层可怕的壁垒那样! 仔细一看,竟是一枚平平无奇食指。 然后,自周遭混乱的天地之间,无尽的混沌升腾而起! 就像结茧那样,层层覆盖,将无比庞大黄土巨人,拉进了一片混沌当中! 虚空浩渺无穷,只剩下江南与黄玄子的金身法相。 “既如此,也应当结束了。” 以食指挡住那巨人一拳后,江南抬起另一只手,缓缓收拢! 那一瞬间,整个混沌的天地都动荡起来! 如海潮一般提滔天涌起! 天罡神通·斡旋造化! 紧接着,黄玄子便感觉凝固了。 从血肉到灵魂,从筋骨到脏腑,从真身到法相,都仿佛在那一瞬间被摁下了暂停一样。 无法动弹! 紧接着,从前方的另一个自己的身上,一股冷漠和空洞的气息不可抑制地铺开来! 然后,那仿佛混沌中心一般的手掌,缓缓收拢。 不可一世的巍峨法相,便寸寸消失。 ——不是崩溃,不是溶解,也不是破碎,就是直接消失。 倘若非要说的话,更像是从存在的源头抹去那样。 以一种诡异的、悄无声息的方式,破灭了乾道三十六道祖之一的黄玄子的金身法相! 于是,孑然一身的黄玄子本尊,便跌落到茫茫混沌当中。 而对面的人,仿佛镜子里的另一个他一样,缓缓开口,“原来堂堂三十六域道祖,也不过如此?” 然后在黄玄子无力而阴沉的目光中,轻轻一挥,就像驱散烟雾那样。 刹那间,黄玄子能感受到,自己正在……消失。 就如同方才的金身法相被那般,被一股至高的伟力冷酷地抹去! “乾天……不会放过你……主上,也不会放过你……” 宛如最恶毒的诅咒那般,黄玄子冰冷而阴沉的脸上,吐露出最后的遗言。 然后,消失殆尽。 而吞噬了老黄驴后的六目碧蚺,也重新化作那青灰小蛇的模样,于混沌中游荡而来。 “结束了?” “嗯。”江南点头。 “啧……” 不快的声音,从六目碧蚺口中发出,“可惜了……邀天道人这个身份用不了了……这三十六道祖的黄玄子一死,恐怕整个乾道都会警惕起来……” 但它话还没说完,江南突然打断了,“谁说的?” “什么?”六目碧蚺抬起头来,眉头紧皱。 “我问,谁说——黄玄子死了?”江南目露奇异之色,“如果黄玄子死了,那我又是谁?” 刹那间,六目碧蚺瞪圆了眼,立刻猜到了江南的意图! “你疯了?!” “你不会想顶替黄玄子的身份吧?” “那可是三十六道祖之一,与乾主那老贼无比熟稔!” “江南,切莫玩火!” 实际上,它当然能看出江南此刻伪装的黄玄子,几乎没有任何破绽。 但对一般人而言,这样足够了。 可是倘若面对乾主,那只能是送死! ——江南如今空有一副皮囊而已,关于黄玄子的记忆,过往,认知,一切都不知晓,一开口,铁定露馅儿! 一露馅儿,就是死! 就像他幻化成邀天道人一样,哪怕以假乱真,但面对黄玄子这样真正与邀天道人相熟的,那就满是破绽! 江南没理会他,手指微动,幽光闪烁。 刹那之间,一道虚幻的身影从混沌中重新凝聚。 ——白须白发,目光呆滞而迷茫,但那股恐怖的气息哪怕只是残魂状态,亦让六目碧蚺头皮发麻! 正是……黄玄子! 神通·通幽! 通无尽幽冥,唤仙人真灵! 望着残魂状态的黄玄子,江南缓缓开口,“将你生平,一一道来。” “喏。” “吾名朕胥……生于黄玄域……拜入黄玄道场……” 仿佛呆滞的木偶一般,黄玄子的魂魄僵硬而无神,从诞生开始,将一切悠悠道来。 于是,随着他的徐徐讲述,一尊古老的仙人的一生,在江南和六目碧蚺面前铺开来。 时间,缓缓过去,转眼已是一月有余…… 乾道,黄玄域,边境之地。 一方仿佛被隔绝的天地,被漆黑的混沌所笼罩着,阻断了一切视线。 下方,两名来自黄玄道场的仙人之徒屹立于云雾之上,望着天上那漆黑的混沌区域,目不转睛。 而他们身后,远远千里开在,一名名修士亦是驻足观望。 ——这些天来,先前在上乾水畔观望的诸多修士,早已循着方向而来。在眼前诡异的漆黑圆球之前,等了三十个日升月落! 等待那位道祖诛杀邀天,凯旋归来! /92/92855/20802052.html 第516章 离道永昌 整整三十个日升月落之后。 那黄玄子的残魂方,方才将他漫长的一生中所经历的诸多,都悉数道来。 ——甚至还是因为,他这一声中有近乎八成的时间都在闭关参悟,否则可能讲述的时间还早更长。 真要那样,怕是通幽之术,也坚持不住了。 毕竟,哪怕是仙人之尊的残魂没有了肉身和生机的滋养,也宛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一个月的维持,早已不堪重负,无比虚弱。 最后,得到了所有情报的江南,也终于放过了这位三十六位道祖之一,一挥手驱散了通幽之术,同时也驱散了黄玄子的残魂。 寂静的混沌之中,一切也重新归于平静。 “但本座还是无法理解……就算你一开始就打的是这个主意,为什么还要拖那么久的时间,让他施展各种神通妙法砸你身上——你有这方面的癖好么?”六目碧蚺晃了晃身子,摇身一变化作一头老黄驴的模样,开口问道。 江南瞪了这口无遮拦的家伙一眼,“做戏,当然是要做全套了。” “本座不懂。”六目碧蚺表示不解,摇头晃脑,“但人嘛,多多少少有点怪癖,不寒碜!” 江南没理会他,身形一转,便有无尽苍黄的灵气与道则滔天而起! 于是在以前虚无的混沌里,仿佛遵循着某种莫名的规则那样,天与地重新构筑! ——苍茫的天穹,干裂的大地,熊熊燃烧的九枚烈日,自无中生有,赫赫身神威,如渊如狱! 紧接着,江南深吸一口气。 那天地便朝他坍塌而来,化作巨大的巍峨的玄黄身躯,自混沌中站起——无比巍峨,无比浩瀚,全身呈苍黄色,布满岁月的刻痕,脑后悬浮着无比恢宏的巨大神环,九枚烈日镶嵌其上,煌煌燃烧! ——法天象地! 正是黄玄子的拿手绝活儿! 六目碧蚺呆住了! 甚至在那一瞬间,他差点儿以为真是那三十六道祖之一复活了过来! “看懂了么?” 隆隆的声音从江南口中发出,“样貌,气息,经历,记忆乃至与掌握的神通妙法,都能再现。如今天下,谁人敢说我不是那三十六道祖之一的黄玄子?” “他娘的……”六目碧蚺久久无言,最后只吐出这么一句。 实际上,江南早在来乾道之前便已能战败天阙五方军,而作为三十六道祖之一的黄玄子,倘若单单论战力,那必然是肯定不如那四大兵团之一的。 ——甚至,他比上其中任何一只军团都要差上那么一点儿。 所以江南如果真想要第一时间解决他,那么这位道祖压根儿就没有施展任何神通妙法的可能。 但江南却没有那样做。 而是让黄玄子演化出属于他自己的世界,再施展法天象地,达到全盛之态后,再下杀手! 为的就是探明他压箱底的招式与绝活儿。 然后……以胎化易形,化用之。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随着江南的道行增长,曾经获得的神通早已今非昔比。 最显而易见的便是如剑术一般纯粹的攻伐神通,从一剑裂山断水,但现在剑光开天辟地,简直云泥之别。 而那些不那么容易看出效果的辅助神通,同样也跟随着发生了某种神奇的变化。 比如天罡神通·胎化易形。 这原本只是幻化之术,让江南化人,化兽,化物,天地变幻,皆在一念之间。 但无论怎么变化,他,仍只是他而已。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还是唯有以神通对敌。 可如今,不一样了。 在离王陵寝点燃青灯后,胎化易形也发生了本质的变化。 ——倘若是他看过的招数,不超过他道行范围之内的招数,皆能演而化之! 这可比某种已需要死父是母死兄弟才能进化的瞳术方便多了。 所以,江南才会让黄玄子尽情施为,将诸多妙法神通一一施展! 而结果就是,江南……完美地变成了黄玄子。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是这黄玄域道场之主,三十六道祖之一! . 外界。 群山大泽中,浓郁的雾气再度汇聚而来。 以两位仙人弟子为首,诸多驻足观望的修士已经等了一月之久。 但没有一个人脸上有一丁点儿的不耐之色。 毕竟在黄玄子道祖这种级别的厮杀之中,要么一瞬间分出胜负,要么酣战连绵数十载,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就像隔壁的蟠龙域,听说无数道场为了围杀一头猪已僵持不下了数十年。 唯一让人们感到惊讶的是,这不知真假的“邀天道人”究竟是什么来头,竟能与堂堂道祖战上一个月也分不出结果。 嘈杂的议论声,在人潮之中回荡,也传出了各种各样的传闻与猜测。 ——甚至有人猜测邀天道人本来就是黄玄道场的大能,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与身为道祖的黄玄子决裂了而已。 而这些离谱的谣言,终于是惹怒了两位仙人弟子,高一些的那位师兄转过身来,面目冷肃,将当初邀天道人被黄玄子镇杀的事实公之于众。 当然,具体的原因他没有提就是了,只说是邀天道人坠入魔道,黄玄道祖不得不割袍断义,大义灭亲。 “正因如此,老师方才可以肯定——如今的邀天道人定是有不轨之徒冒名顶替!” 师兄环顾着噤若寒蝉的诸多修士,一字一句道,“遮遮掩掩,行于黄玄,定有图谋!说不得……就是其余大道派来的暗子,图谋不轨!” 于是,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邀天道人早就死在了黄玄子手下! 怪不得两人一见,甚至话都没说两句,就开始大战! 而就在众人惊骇于这个事实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突兀地回荡在众人身后, “左靳,说得不错。” 那苍老而沙哑的声音,顿时让诸多修士心神一颤,转过身来! 却只见那漆黑的混沌领域,正缓缓瓦解。 一位白须白发的老道人骑着老黄驴,踏于虚空,缓步行来,慈眉善目,轻声开口, “吾与其厮杀一月,得知其真正身份乃是离道仙人,潜入我黄玄域中,图谋不轨!” “但哪怕他幻化之术无双,却没料到邀天早已化作黄土,终究是露了马脚,被吾镇杀。” 于是,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道祖都说了,那便一定是真的。 或者说,在诺大的黄玄域内,黄玄子所说不是真的,也是真的。 ——哪怕他指着一头鹿说这是马,那全域的鹿,都得改名儿。 “道祖伟力无双!功参造化!” “道祖神威!吾等万般佩服矣!” “……” 紧接着响起来的,便是各式各样的恭维奉承,不绝于耳。 “诸位,散去吧。” 黄玄子挥了挥手,乘骑着老黄驴,又看向两名门徒,“左靳,右惬,随为师回道场。” 两名弟子顿时颔首,跟随那老黄驴的足迹,朝道场方向而去。 诸多修士也恭声应是,四散而去了。 至此,一场风波落下帷幕。 ——可以预见的,今日之事会以极快的速度,传遍整个黄玄域。 而实际上,江南所说也不尽是谎言。 ——除了那最后的结果外,皆是真相。 所谓虚中有实,真中有假,方才合乎情理,也方才容易被天下人所信服。 转眼,又是半日过去,夜色已深。 在天下修士尽皆散去后,那被茫茫浓雾所笼罩的群山之中,一道年轻的身影,缓缓走出。 邀天道人的身份自然是不能用了,所以江南又随意变换了一个模样,待众人离去以后,方才出现。 望着远方寂寥的天际,他若有所思,然后继续向着青灯指引的方向而去了。 本尊继续追寻燃灯之地,分身则化作黄玄子的模样,与六目碧蚺变幻的老黄驴回到黄玄道场。 . 同一时间,黄玄域,逾丰城。 距江南离去,已过去一个多月。 秦相的日子仍一如平常,在逼仄的巷子中,整日吆喝卖酒,暗中收集各种情报。 但一切的平静,在这一天,结束了。 深夜,空旷寂寥的城池,下起了磅礴大雨,伴随着漫天风雷! 而秦相也从逾丰城诸多百姓口口相传中,听闻了一个消息。 ——前些日子出世的邀天道人,乃是离道派来的奸细,图谋不轨,幸有黄玄子道祖亲自出手,将其诛杀! 于是,这位蛰伏了一辈子的密探悲从中来。 第一时间,他销毁了一切痕迹,推开房门,悄然走进雨夜之中。 ——倘若江南被发现是离道之人,那么不用怀疑,他所接触的所有人,都将被查个底儿朝天。 秦相自己,恐怕也无法幸免。 撤! 这是秦相的第一想法! 死不可怕,但死之前至少要把江南的消息传回离道,让陛下和离宫有所准备! 然而,他显然低估了黄玄道场的速度。 或者说,在消息已经传遍大街小巷的时候,黄玄道场的反应早就到了。 轰隆!!! 一声仿若上苍怒吼的雷鸣声响起,炽白的电光一闪而过,照亮了整个逾丰城! 而那凄厉的惨白之中,一道道身穿玄色长袍,在雨夜中宛如鬼魅一般的身影团团将整个逾丰城包围!黯淡而晦涩的符文,连接天地,仿佛牢笼一般将诺大的城池所禁锢! 而那影影绰绰之间,为首之人,正是左靳,右惬。 ——仙人之徒! “腌臜肮脏的东西,还不快束手就擒!” 冰冷而肃杀的声音,从师兄左靳口中发出,仿佛让森寒的雨点,皆化作了锋锐的利刃倾洒而下! “结……后土大阵!” 话音落下,无数人影动了起来。 他们手中绽放出苍黄的光芒,将周遭阵纹一般的符文所点亮,那一瞬间,一圈圈将整个逾丰城完全包围的庞大光环煌煌升起! 与此同时,随着那光环升起,九道恐怖的重力相互叠加,齐齐镇压在秦相身上! 整个逾丰城的地基都向下沉了一丈! ——这还是黄玄道场不愿伤及无辜,尽量针对秦相的结果了。 那一刻,秦相环顾四周,从那一名名身影身上,合道境的磅礴气息毫不掩饰。 而那两名仙人徒,更是臻至合道巅峰,只差那最后一步! 加上又有阵法相助,天时地利人和之下,秦相已自知再无生路。 他深吸一口气,垂下眼帘,体内灵力与道则杂乱地交杂,疯狂奔涌! ——只是,却并非朝外施展而去,而是朝着他自己的识海,悍然爆发! 自尽! 作为一名专业的密探,秦相早已料到了有这一天。 在无路可逃的时候,断绝神魂,身死道消,乃是任何一个密探必须有的觉悟。 为了不被抓捕,为了不泄露背后势力的计划。 ——在仙道中,可没有什么誓死不屈的说法。 庞大而复杂的术法体系中,搜魂之类的手段多不胜数,总有一款适合你。 能保证保守秘密的只有一途——身死道消! 但黄玄域也并不傻,岂会料不到这一点? 左靳与右惬冷笑一声,对于秦相的作为没有一丝慌乱! 仿佛在等待着什么那样。 下一刻,一股恐怖的压力,自天际奔涌而来! 风雷都为之避让,大雨也不可侵淋! 天地之间,一道苍老的身影缓缓而来! 他走得明明无比缓慢,但却一步万里,转眼就来到这逾丰城中。 而与此同时,秦相怒目圆睁! 只感觉浑身都在这恐怖的威压之下,无法动弹! ——每一缕血肉,每一根骨骼,每一条经络,甚至连那爆发的灵力与道则,都在那一刻动弹不得! 他,连自尽的能力,都失去了! 紧接着,便见两位仙人之徒与需求黄玄门徒,躬身跪伏行礼,高声喝道, “恭迎道祖!” 浩荡声浪之中,无比狂热的气息冲天而起! 而秦相眼中,已然布满绝望之色! 他没有想到,黄玄子竟会亲自出手! 老黄驴打了一个响鼻,黄玄子从它背上走下,在风雨中,行至动弹不得的秦相面前,意味深长。 然后,他凑到秦相面前,以让人绝无法察觉的声音,凝成一缕,传入秦相的耳中。 “九头蛇万岁。” 秦相:“……?” “嗯,倘若你听不懂的话,那么,离道……永昌?” 那一瞬间,秦相愕然抬起头,瞳孔骤然收缩! 惊骇绝伦! /92/92855/20802053.html 第517章 阳光之下 在那一瞬间,秦相的心跳都仿佛停止了一般。 此时此刻,黄玄子与他并排而立,秦相僵硬地转头脑袋,看过去。 却只看见对方雷雨之下面无表情的脸。 他甚至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听错了? 堂堂乾道三十六道祖之一的黄玄子,执掌整个黄玄域的绝顶仙人,参与过第一次乾离大战的战犯,并且对乾主堪称绝对忠诚的古老存在,竟说出“离道永昌”这种话来? 他是不是疯了? 面对对方投来的惊悚的目光,黄玄子面不改色,再道, “那夜的酒,当算得不错。” “那头猪,估计还能撑个十年半载。” 话音落下,秦相倒吸一口凉气! 于此时此刻,他终于确定,眼前的黄玄子,绝不是曾经那个黄玄子! ——那一晚,知晓江南化身的邀天道人来到逾丰城的人并不少,但清楚他进去了秦相的酒铺的人却不多,而他们在酒铺中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那更是唯有俩人知晓的秘密! 于是,哪怕万般不敢相信,秦相也不得不得出一个堪称荒谬的结论 ——眼前之人,是江南。 那位自离道而来的天之总殿冕下,不仅没有被黄玄子杀死,更是将其取而代之! 相当于在乾道安插了一位道祖级别的密探! 而这一切,看似漫长,但实则发生在一瞬之间。 看在左靳、右惬与诸多黄玄长老的眼中,便就是道祖大人走进阵中,轻而易举镇住了那离道间谍。 “带回去。” 一瞬间的交流后,黄玄子转过身来,于茫茫雷雨中轻声开口,“过段时间,吾亲自审讯。” “喏!” 包括两位仙人之徒在内,人们颔首应是! 然后,一道道身影走上前来,将完全动弹不得秦相以特别炼制的锁链五花大绑,化作一道道流光,离开了逾丰城! 自始至终,这位密探在自尽失败后都耷拉着头颅,仿佛是因为失败而无比颓丧。 但没有人注意到的是,那苍老而佝偻的身躯,在微微颤抖! 并非恐惧,并非痛苦,而是……激动! ——他埋着头,全力克制着心头的狂喜与兴奋! . 翌日,宿雨停歇,又是一个艳阳天。 黄玄域,黄玄道场。 ——与其说这是一个道场,倒不如说是一个无比浩大的小世界。 天与地都跟外界所隔绝,唯有四道古老而粗粝的苍黄色巨门横亘天穹,连结与外界的通道。 整个黄玄道场无比恢宏,仙山遍布,江河崩腾,天穹之上亦有演化的日月星辰,昼夜不停,沉浮起落。 有人说,这是黄玄道场初代道祖归墟后,自身演化的小世界所化。 也有人说,这是当初第一次乾离大战后,乾主为表彰三十六道场赫赫战功,亲手炼制的洞天福地。 但具体来历,已不可考究。 而黄玄道场百万门徒长老,对此也并不是那么在意。 他们只需要知晓,这道场中灵气充沛,道则遍布,修行一日可抵外界一年,便足够了。 仅是这一点,便让三十六“尊道场”成为了提乾道无数修仙人士梦寐以求之地。 同样,得益于庞大的规模,整个黄玄当场中部门无数,分工明确,俨然有序而又无比复杂。 ——专门负责道场事务的总务殿,管理无数弟子晋升的宗人堂,负责炼制神兵利器的熔炉门,整日都浸泡在草木生气儿中的灵植园等等。 每一个部门,都在道场中划分出一片诺大的地域来。 无数机构,同属于黄玄道场,彼此运转,一同推动着这个古老的庞然大物缓缓行进。 而道场的天穹之上,一道道流光划过天穹,那便是无数的门徒们来来往往,奇异纷繁。 除了那中央区域的绝不容亵渎的黄玄殿外,其余之地大多能看到来往修士弟子,匆匆而过。 但,总有例外。 ——在黄玄道场极南方的一片区域,与其他地方仙光萦绕,祥瑞相合的盛景不同。 这片区域坐落着连绵的黑灰色阁楼,它们像是铁铸的那样。死气环绕,煞气漫天,甚至直冲寰宇,在清朗的天穹上显露一片不详的黑红之色。 就像是美玉之上,增添了一道狰狞伤口那样。 而这一片阁楼方圆千百里,除了身着黄黑甲胄的守卫外,也再也见不到任何一名弟子。 仿佛,这是什么无比危险的禁地那样。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刑部。 这是这一片灰黑色钢铁阁楼正式的名称,主要司掌黄玄域内外刑律戒罚。 无论是道场之外为非作歹、恶贯满盈的魔道修士也好,还是道场内踏入歧途、丧失人性的劣徒也罢。 黄玄道场的刑部,都是他们最终的归宿。 无数年来,还从未听闻有人被打入刑部后还能完完整整地出来。 而那些惨死在其中的生灵,怨气,死气,不甘与执念汇聚在一起,久而久之,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阁楼中,一间墙壁和地板皆是由冰冷的钢铁浇铸的房间里,布满符文的铁门紧锁,没有窗户,光照的来源完全依靠房间顶部的一枚冷光的宝珠,气氛压抑而僵硬。 而在房间中央,一个仿佛祭台那样的圆形基座上,一个佝偻枯瘦的老头儿正被无数锁链所束缚,巨大的铁钩深深扎进他的肩胛骨,封闭识海,阻隔灵力。 这人深深埋着头,仿佛等待审判那般。 而在他周遭的墙壁,泛着冷光的刑架上,生各式各样奇异的事物。 “合道?” 在囚徒的前方,一名身穿鲜红色的阴森中年男人,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佝偻的老人, “合道的密探……应当是天位吧?想必定知晓不少有关离宫的消息?” 他似是在对那佝偻的囚徒说话,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那么,是你自己说出来,还是让我来帮你?” 说罢,他目光看向一旁的刑架,声音冰冷,“这些小玩意儿,虽看起来没有凡人的刑具那般唬人,但其用法却还要可怕百倍。” “——这琉璃瓶儿里的叫噬魂蚁,自七窍而入,撕咬神魂,中者痛不欲生,七七四十九日,方才断气儿……这小镜子叫今生境,又能照出人一生中最为惧怕和痛苦的经历,循环往复,万次不休……” “……” 这红袍人不急不缓,指着刑架上的事物,一样一样地介绍着,最后仿佛执着的工匠看向天成的璞玉那般,看向老人囚徒, “啧,合道境的材料……可不是天天都有……吾倒是希望你能多撑一会儿……” 反观囚徒,仍一言不发。 而他固执的模样,似乎更加引起了红袍人的兴趣,那幽冷残忍的眼眸中,透出浓浓的期待。 倒是门口站着的两名铁甲守卫的其中一人,颤颤巍巍抬起头来,支支吾吾道,“阳……阳老……道祖他老人家吩咐过……此人需等他来审……”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整个刑室的温度骤然变得冰冷! 那被被称为阳老的红袍转过身来,看向那说话的守卫,手指一点! 哗啦啦! 就像是水溅落在地上的声音,那铁甲守卫顿时融化成一滩血肉,沿着冷硬的钢铁地面流淌下来。 冰冷的空气中,刺鼻的血腥味儿,弥散开来。 “本尊为道祖撬开了多少人的嘴?”阳老冷声开口,“现在本尊做事,也轮得到你们呼来喝去?” 话音落下,剩下的那名铁甲守卫也是瑟瑟发抖,说不出一句话来,甚至不敢拿正眼去看眼前这个刑部的拷问官。 “出去,本尊要好好招待这位密探。”阳老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于是,那守卫如蒙大赦,退出刑房。 ——刑部,本来就是黄玄道场最为黑暗的一片地方。 其中诸多拷问官,甚至都不是黄玄当场出身,而是道祖从天下找来的各个地方的疯子和变态。 与这些人一比,至少在残忍程度上,什么杀人如麻,血手人屠的大魔头,都是弟弟。 ——这些家伙,是纯粹地以虐杀为乐。 正好,黄玄道场执掌一域,正好也有些脏活儿累活儿,需要人来做。 一拍即合。 而这位阳老,更是诸多拷问官中都排得上号的狠人。 用其他拷问官的话来说——我一个变态都觉得变态。 总之,不是什么阳间人。 铁甲守卫想到这儿,又想到同僚凄惨的死状,心头更是一阵冰冷。 ——他很清楚,哪怕那阳老连同他一起杀了,黄玄道场多半也不会为了一个寻常守卫,去如何残酷惩罚这个为道场得到了无数秘密消息的魔鬼。 下一刻,让人头皮发麻的恐怖惨叫声,从刑房没传来! 此般情形,又是让守卫浑身一个哆嗦!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哪怕是敌对的阵营,他也不由为那佝偻的老头儿感到怜悯。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半个时辰后。 守卫听着那房中惨叫声,已是浑身苍白,豆大的汗珠淋漓而下! 甚至不需要知晓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便已感到心神近乎崩溃! “如何回事?” 但突然间,一道苍老的声音回荡在守卫耳旁。 他转过身来,却见一名须发皆白的老道人,不知何时来到他的面前。 但诡异的是,明明近在咫尺,却让守卫升起一种远在天边的距离之感。 就像此人,他永远也出碰不到那般。 ——黄玄子。 道祖,来了! 守卫连连整了心神,一五一十将一切告知。 “吾,知晓了。”平静的声音,回荡在不敢抬头的守卫耳边。 但有些诡异的是,他似乎从那平淡的声音中听到了……某种怒不可遏的恶意。 但当他仔细品味时,却又发现那好像只是错觉? . 刑房。 凄厉的呼声从秦相口中传出,浑身肌肉痉挛,青筋爆裂,连那漆黑的铁锁被崩得笔直! 但诡异的是,他的身躯上却没有一丝伤痕。 就像所有的痛苦,都作用在灵魂上那样。 而于一般的刑讯拷问截然不同的是,那被称为阳老的拷问官并没有那种急不可耐地问出情报的神情。 反而仿佛看艺术品一样看着痛苦的秦相,双目中透着前所未有的病态的热忱与痴迷,喃喃自语! “对!对!再坚持!” “棒极了!” “不能说哦!” “一定不能说哦!” “……” 疯子一般的呓语,混杂着凄厉的嘶吼声,响彻在空荡荡的刑房没,显得诡异而病态。 至使他未曾注意到,一道身影,已悄然站在了他的身后。 “冕……” 终于,秦相仿佛终于坚持不住了,张开了那死死咬住的嘴唇。 阳老顿时眉头一皱,冷声嘲讽,“啧,还以为是多么硬的骨头,就这?” 但立刻,他便听闻秦相完整地说出了要说的话,“冕……冕下……” 那一瞬间,阳老愣住了。 冕下? 什么冕下?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眼前的囚犯在说什么,一股仿佛被不可名状的大恐怖之物窥视的惊悚感便油然而生! 他下意识回过头来,只见空空荡荡的刑房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苍老伟岸的人影。 当即,阳老长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您啊……道祖,您放心,立刻便让他招……” 但他的还还没有说完,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一只仿若钢铁的手臂,扼住了他的喉咙,将那身躯高高举起! 阳老,发不出声音。 “咳——咳——” 他本能的挣扎着,双目暴凸,眼中满是不敢置信之色! 然而在仙人存在那恐怖的压迫力之下,即便是合道境的他,也翻不起来一丝浪花。 然后,他看到黄玄子抬起头来,那浑浊的眼眸中是刺骨的冰冷的杀意。 平静而苍老的声音,仿若一望无垠的汪洋,隐藏着涌动的恐怖愤怒。 “我还在想,该如何为秦先生光明正大地脱身……现在,找到了。” 话音落下,在阳老绝望而惊悚的目光中,那磅礴的仙力粗暴而蛮横地冲刷着他的身躯! 血肉,骨骼,脏腑,识海……一切的一切就仿若是巨浪之下的草垛那样,奔溃! 摧枯拉朽! 慢慢地,生机在阳老眼中消散,他的四肢也无力地垂下,瘫软在地。 江南又看向秦相,一股道行之力涌出,抹杀了那狰狞嘶咬的噬魂蚁。 佝偻的老人,这才结束了折磨,眼眸中,重新亮起了希望的光。 然后,江南手腕一翻,两枚奇异的符箓出现。 其中一枚落在阳老的尸首上,他的尸身便一阵变化,化作了秦相的模样。 而另一枚落在秦相的身上,他便化作了阳老的模样。 再次顶替。 最后,江南看向备受折磨的密探,深吸一口气, “秦先生,欢迎回到阳光之下。” /92/92855/20802054.html 第518章 你们在教我做事? “多谢冕下大恩!” 秦相深吸一口气,运转体内灵气与道则,缓缓修复先前被噬魂蚁所损伤的识海,恭声开口。 然后,他的余光瞟了一眼瘫倒在冰冷的钢铁地面上的“自己”,仍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无比熟悉的躯体声,无论是样貌,气息,还是那尚未完全散去的灵魂波动,都让人察觉不到一起虚假。 ——那一瞬间,秦相甚至产生了那样一种错觉。 那躺在地上、气息全无的尸首,真的就是他自己。 不过,哪怕万般惊骇,秦相也有所预料——毕竟,江南可是变幻成黄玄子,堂而皇之混进了黄玄道场还未被发现一点儿端倪。 那么这般变幻之术用在自己与那拷问官阳老的身上,自然也应当是天衣无缝。 “只是……看着‘自己’的尸骸,多少有些奇妙的感觉……”老人摇了摇头,逼迫自己移开目光。 “离道的天卫密探秦相,已经受刑不住,死去了。”江南微微摇头。 秦相也相当上道,立刻躬身行礼,“道祖大人,所言甚是。” 然后,在门口的铁甲守卫的恭敬注视下,俩人一同走出刑部,走出了这片残酷而浑浊的土地。 至于“秦相”的尸首,自会有刑部长老执事处理,这点就大可不必道祖老人家亲力亲为了。 于是,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宫天位密探秦相,摇身一变,成了黄玄道场顶级拷问官。 又是十日,黄玄道场至高机构黄玄殿传达任命书,因刑部外籍拷问官阳悱延审讯离道密探有功,特调离刑部,侍奉于道祖身旁。 消息一出,大多数寻常的弟子和长老倒是挺过去就过去了。 但一些核心的高层,可是悍然一惊! 这一天,黄玄殿。 作为整个黄玄道场的“一言堂”,巍峨的苍黄大殿陨落于黄玄道场中央区域,周遭又有九座形状风格各异的庞大宫殿拱卫,悬浮于高天之上,大日之下,天威凛凛。 身着黑金甲胄的兵士,宛如屹立的钢铁雕塑一般,列在悬空的通天大道两旁,一丝不苟。 正个黄玄殿周遭的氛围,威严而肃穆,甚少人烟。 但今日,一道道身影却面色凝重,接连朝黄玄殿主殿而去。 ——而他们经过之时,尽管已是百般收敛自身气息,但仍让周遭守卫感到一阵喘不过气儿的压迫力。 残仙! 行走在通天大道上的,影影绰绰的七道身影,正是黄玄七尊! 无论是战力还是地位,都仅次于道祖老人家的七位至高存在! 这一点,从他们的行宫就是那环绕黄玄殿的七座巍峨宫殿这一点,便能窥见一丝端倪。 可以说,在黄玄子平时入梦闭关参悟之时,这七位残仙便决定了诺大的黄玄道场甚至整个黄玄域的方向! 但现在,七人皆是眉头紧皱,走进殿中。 宽阔的大殿之上,没有威严的王座,只有一枚老旧的蒲团,蒲团前有九柱仿佛永远不会熄灭的香,徐徐燃烧,升腾起廖廖青烟。 七位尊者快步踏入,俯身跪地,高呼, “拜见道祖!” “起。” 那蒲团之上的伟岸身影,眼眸微闭,传出声音来。而在他身旁,一道红袍人影,垂首而立,一言不发。 于是,七位残仙这才起身,抬起头来。 黄玄子打量着他们。 这七人男女老少皆有之,气息浑厚,一举一动都暗合天地至理,颇为不凡。 当然,对于残仙以上这等存在来说,样貌已是无关紧要的事了。 毕竟哪怕七人之中看起来年纪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孩童,也是那种活了数万年的老怪物了。 此刻,七人看向道祖眼中带着尊敬与憧憬,但看向黄玄子身旁那红袍人时,眉头却是不自觉的皱了一下。 终于,那七人之中,为首的一位面目沧桑,气息沉稳的中年男人深吸一口气,轻声开口,“道祖,听闻您……让左靳二人去了蟠龙域?” 黄玄子微微抬起眼眸,扫过下方众人,微微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复以后,七人对视一眼,皆是心头一震! 蟠龙域,与黄玄域相互接壤,同样乃是乾天座下三十六道域之一,其中尊道场唤作蟠龙道场,由无比古老而强大的道祖——龙主所统治与管辖。 其整个道域的实力,在三十六道祖中也属于中上之流。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黄玄域和蟠龙域,两大道域之间可不大对付。 而在过往的岁月中,据说黄玄子与龙主还曾发生过不止一次的冲突。 据说闹地最大的一次,甚至双方还打进了葬海,最后的结果是黄玄子断了一只手,而龙主折了一只角。 若非最后连乾天之上的那位存在都看不下去了,出手干预,恐怕会燃起两个道域之间的全面战火。 而也是因为那位的警告,近数十万年来,两大道域之间虽然底下的小摩擦不断,但高层始终保持着克制,未曾再爆发什么大规模冲突。 ——这些故事,七位残仙并未亲自经历,因为那个年代,他们甚至还未曾出世。 但蟠龙域与黄玄域的纷争,却基本上是人尽皆知。 哪怕如今,碍于乾主的存在,两大道域虽然平和,但也是冷战的状态。 这种情况下,黄玄子却突然派人出使蟠龙域,甚至还是他自己的亲传弟子!七位残仙哪儿还坐得住,连忙卿见! “诸君,有何不妥?”黄玄子见他们神色异样,缓缓开口。 这事儿,确实是黄玄子的命令。 或者说,是被江南顶替后的黄玄子的命令。 ——先前,秦相被带到刑部后,黄玄子晚了几个时辰才去审问,便是因为在这途中他又派出自己的两名弟子,出使蟠龙域去了。 一开始,他本来是打算以优先点燃青灯作为第一要务,其余之事都排在后面——反正根据情报,大白猪还能撑,东娴也不急,至于重启大阵,那就更不急了。 但现在,既然意外顶替了黄玄子的身份,那么一些事也可以同时进行了。 “道祖……蟠龙域一向与我玄黄道场水火不容……”这时,黄玄七尊中的唯一一位女子,小心翼翼地开口,“属下愚钝……猜不出您为何突然派遣出使……” 要是一般的事儿,黄玄七尊对于这位道祖的决定,那是绝不会有一丁点儿的质疑。 但蟠龙域不一样。 他们是生怕黄玄子上头了。 毕竟很多时候,仙人之尊的执念比之凡人,还要恐怖得多。 或者说,正是因为他们有那种执念,方才能在修道之路上超脱终生,登临仙境。 “数十年前,蟠龙域发现了一头猪妖,遭蟠龙域诸多道场围杀猎捕。” 黄玄子垂下眼帘,声音轻缓, “吾对此有所耳闻,冥冥有感,遂以天机演之,得知那猪妖乃是吾早年一位故友转世,让左靳右惬出使,便是意图将其接回。” 听罢,众人当即一愣。 那猪妖之事,他们也或多或少听过了一些,但一直未曾在意。 现在道祖大人坦言,出使蟠龙域就是为了那头猪妖,却是让众人在惊愕之余,也松了口气。 ——只要这位老祖宗不是那根筋搭错了想去找龙主的麻烦,那就万事大吉。 毕竟,据他们所知,蟠龙域虽众多道场都加入过那一次围攻,但作为主道场的蟠龙道场却未曾参与。 既然如此,想来以自家道祖的面子,要来一头不那么重要的猪妖应当不是什么大问题。 “属下……了然。” 黄玄七尊中,一位形容枯槁的老者深吸一口气,再度行礼,“多谢道祖解惑。” 然而,正当他们准备告退之时。 殿外,传开了动静。 ——一高一矮两道年轻的身影,相互搀扶着走进点中,两人皆容貌俊秀,气息灵动而强悍,正是左靳与右惬两名仙人之徒。 此刻,俩人虽面貌略显狼狈,但却没有什么伤势,来到殿中,噗通一声跪下。 “老师,徒儿无能!” 话音落下,黄玄七尊皆是心头一个咯噔! 便只听左靳继续道,“徒儿按照老师的吩咐,拜见蟠龙道场蟠龙主,并说明来意,但那龙主却说……” 说到这儿,俩人皆露出愤懑与屈辱之色,仿佛说不下去了那样。 黄玄七尊顿感不妙,其中一位粉雕玉砌的孩童模样的残仙,焦急道,“说什么?” 左靳有右惬对视一眼,“龙主说——哪怕一草一木,既生在蟠龙域,便生是蟠龙域的魂,死是蟠龙域的鬼,谁也别想带走!” 话音落下,七位残仙顿感头皮一炸! 那一刻,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蒲团之上的道祖。 只见黄玄子苍老的脸上没有任何愤怒的神色,面无表情。 但黄玄七尊却忍不住心头发怵! 因为在那一瞬间,他们同时感觉到一股恐怖的压迫力,自四面八方,浩荡而来! 良久后,黄玄子才站起身来,垂下眼帘。 “道祖……” “老师……” 殿下,黄玄七尊与两位仙人之徒皆是一脸担忧。 “他不给,那吾便……亲自去取。” 平静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内,却让所有听闻之人心神俱颤! “道祖!息怒!” “道祖!此事尚可从长计议!” “道祖!如今两道大战在即,切莫自乱阵脚啊!” “……” 那一刻,一道道焦急的声音回荡在殿内,言辞恳切,又透着无尽的担忧。 对此,黄玄子只是投下一瞥。 刹那之间,整个黄玄殿鸦雀无声! 就仿佛苍天坠落下来那样,浩荡的压迫力让七位残仙尽皆失声! 黄玄子没有再说话,但那平静的目光所含之意,却昭然若揭。 ——你们在教我做事? . 半日后,乾道中土,天山道场。 作为被三十六域拱卫环绕的至高之地,天山道场在乾道的地位自是毋庸置疑。 同时,乾道任何大的变故也会在第一时间经由天山道场传递到那位至高无上的“王”的耳中。 ——两位道祖即将掐起来这样的大事儿,自然也不会例外。 所以在龙主和黄玄子相互表态后,甚至没有超过半天的时间,消息就已经跨越万千山海,传到了天山道场。 布满玄奥复杂的符文的道场中央祭台,山河神鉴好好悬浮在天上,缓缓运转。 下方,盘膝而座的乾主双目微闭,一言不发。 而祭台边缘,一位浑身都笼罩在漆黑大袍里的身影,恭恭敬敬地将黄玄域与蟠龙域的纷争,一一道来。 ——或许对于这位执掌乾道无数岁月的王来说,一切他早已知晓,但禀报的流程,却是不可省略的。 而对于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波,乾主似乎并不感兴趣的模样,甚至连眼眸都未曾睁开。 那黑袍人,也识趣的再度跪拜行礼后,缓缓退下。 乾主这般反应,就跟明显说明了他的态度——不在乎。 同时,也将代表整个天山道场的态度。 当黑袍人离去后,那乌鸦才从某个角落出现,一脸惊悚之色,“不是吧?不是吧?老家伙,如今离道复仇在即,你家后院儿都快起火了,还这么冷静?” 乾主抬起眼帘,看了它一眼,没理会。 乌鸦也不觉尴尬,由衷开口劝道,“要老鸦说啊,还是算了吧?别打那东西的主意了,与其冒如此风险,倒不如好好备战,如何?” 话语之中,似带着一股诡异的魔力,仿佛让人不自觉地认同它那样。 ——蛊惑。 “两个鼠目寸光的家伙,便让他们闹腾去吧。” 乾主眉头一皱,睁开眼来,随后看向乌鸦,声音中透着无比的冰寒! “另外,哪怕你的天赋对老朽并没有一点用。但,倘若你再试图蛊惑老朽……”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但言语之间的恐怖杀意,却是已昭然若揭。 乌鸦浑身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目中露出惊骇之色,一溜烟儿飞上了天。 然后,地上的乾主方才重新闭上眼眸,沉浸在山河神鉴之内。 但也正是这时,先前还似乎被吓到了而无比惊恐的乌鸦突然变了一副颜色。 那漆黑的双目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瞳孔里倒映着下方乾主的身影,竟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讥讽之色。 “真的……没有用吗?” “自大的老家伙啊,你真以为你的所作所为,皆是出自于你么?” “啧,鱼陷于网,而不自知哦……” /92/92855/20802055.html 第519章 龙主 在黄玄道场个蟠龙道场之间本就僵硬的关系降至冰点后。 原本大伙儿以为那位存在就算不出手干预,应当也会象征性警告两句。 毕竟按理来说,在这种备战的时候,那位存在应当是不会允许两大道域内乱的发生。 但出乎意料的,那稳坐高天的天山道场上,诡异地没有传出任何一点动静。 就仿佛完全没有看到这件事儿一样。 如此近乎不闻不问的态度,让整个乾道三十六域的无数大能摸不着头脑。 可即便如此,也没人敢揣度那位“王”的心思,更没人敢像玄黄七尊质疑黄玄子一样去质问乾主。 于是,随着时间过去,黄玄域与蟠龙域之间的气氛愈发僵硬。 两道之间,无论是道场修士,还是身无牵挂的散修皆感受到一股风雨欲来的味道。 纷纷赶紧收紧阵脚,召回门下弟子,静观其变。 至于原本在蟠龙域围攻大白猪的诸多道场,也在极短的时候内匆匆撤离人手。 ——既然黄玄子和龙主都态度强硬,那这猪妖的归属可就不是他们们插得上手的了。 毕竟,这些小道场可不敢像龙主一样和拥有道域级存在黄玄道场硬刚。 蟠龙域,翻天原。 这是坐落于蟠龙域东南之地的一片广袤荒原,因地势平缓,一望无际,就像天穹坠到地上那样而得名。 但即便拥有这般威武的名字,翻天原在蟠龙域的地位实际上压根儿就没有地位。 由于终年灵气稀薄,地脉贫脊,周遭人烟稀少,但凡稍微有点儿势力的道场都看不上这块地儿。 所以无数年来,在蟠龙域诸多修士和道场的眼中,翻天原就是一片食之无味,弃之也不可惜的不毛之地。 这样的情况,直到十多年前,方才有所改变。 ——那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月光皎洁,寰宇清朗。夜色之间,一道气息磅礴的流光突然划破天际,坠落到翻天原的方向。 如此,不由吸引了周遭诸多道场的注意。 众所周知,在仙土四道,从天而降的除了陨星之外,大概率就是传闻中的神藏。 要么是天材地宝,要么是奇珍陨铁,甚至几时上还有天上落下刻着无上秘法的古碑,使修者气血冲天,突飞猛进! ——比如三十六域之一的天碑道场,当初便是因为一枚神藏古碑发迹,势头迅猛地一飞冲天,最后战胜了原本的主道场,登临顶峰! 也正因如此,诸多道场见天降异物,当即派遣人手,踏足这片一直以来不被待见的荒废之地。 甚至当时在翻天原外围的时候,诸多道场便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纷争摩擦,死伤颇大。 最终,四个强大的道场杀进了翻天原中央,准备一睹神藏之容。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那巨大的陨坑中没有神通妙法,没有灵丹妙药,也没有天地奇珍,只有……一头仿佛因为伤势过重而昏迷过去的大白猪。 当即,四大道场人都傻了。 大伙儿打生打死,辛辛苦苦杀进翻天原,就是为了一头猪妖? ——这搁谁身上不破防的? 于是,在愤怒与悔恨之下,四大道场痛下杀手。 而随着大战开启,让他们感到有些惊喜和意外的是,这头被他们惊醒的大白猪并不是什么一般的猪妖,而是维持这“猪”外形的一种奇异生灵。 当时,便有见多识广的老修士猜测,这大白猪的本体很可能是一种复杂的禁制,若是能收归己用,那么仙人之下,皆可封禁之! ——虽然不是什么强到逆天的神藏,但至少也比一头猪妖要好的多了。 抱着这样的心态,四大道场齐齐攻之,准备将其收服后,再分出个归属。 只可惜,但想象是美好的,现实却很残酷。 在围捕初期,他们便发现眼前的猪妖竟有着合道境的恐怖实力! 而四大道场此次前来的也都是类似与先遣队那样的试探性队伍,差点儿就阴沟里翻船。 不过,也幸亏四大道场的总部都在周遭不远之地,接到传信之后立刻派遣出道场内的大能前来,誓必要捕到这头“猪妖”。 甚至,其中两个道场还有合道圆满的老祖宗亲自出手! 原本,一场风波到这儿,也就该结束了。 毕竟两名合道圆满的存在对于合道的大白猪来说,就是两个字儿——碾压!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大局已定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在两位合道圆满老祖宗的恐怖攻势下,本就有伤在身的大白猪自然是节节败退。 但在穷途末路之际,它却不知从哪儿整出一枚碧青色的古铃,在那空气中一晃。 刹那间,天地色变! 那宛如水波一般的青色波纹扩散之际,两位在一般修士眼中已是伟力擎天的老祖,甚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便直接在那清脆的声浪中烟消云散! 一点儿血肉残骸都未曾留下! 他们是如此,那些修士便更是如此了。 以那枚诡异的青铃为中心,方圆百里,所有怀有杀意的修士,无论是刚入门的弟子也好,还是活了万年的老怪物也好,在那一刻都被震得粉碎! 一时间,浓郁的血色雾气将方圆百里环绕,宛如修罗炼狱! 同时,那“猪妖”趁着这个功夫,意图遁逃。 但周遭道场的反应,何其迅速? 在察觉到那股恐怖的波动以后,一尊尊气息磅礴的古老存在自地底、海下、山里冲天而起,一步万万里,降临翻天原! 其中,不乏残仙级别的恐怖存在! 也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所有人注意力都从那“猪妖”身上转移到了那枚恐怖的碧青色铃铛。 ——如此瞬间秒杀合道圆满的恐怖威能,那股蔑视天地的可怕气息,唯有一种事物! 仙兵! 仙人之器! 唯有“仙”锻造的恐怖道器,方才能显露那般令人战栗的气息! 得仙兵者,仙下无敌! 这话,也不是说着玩儿的。 于是,更多的、更大的道场,随之出动! 事至如今,早已没人在意大白猪本身的存在,所有人心头都火热地盯着那枚古铃!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除了高高在上的蟠龙道场以外,其余有能力有资格参与此次争夺的道场,齐齐出动! 一尊尊当初被人们认为早已羽化兵解的残仙,也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凶威赫赫! 这些古老的残仙,自然可以不在意大白猪的禁制,但却无法对仙兵视而不管。 ——两名残仙若是斗法,打了百年也不分上下,但倘若这个时候,其中一位拥有一尊仙兵,便会立刻以碾压之势结束战斗! 就像两个身高体重都差不多的正常人打架,大家你一拳我一脚打得酣畅淋漓,但其中一方突然掏出一把六管蓝火加特林,那还打个鸡毛? 而在随后围杀中,那碧青色古铃的表现也确实印证人们的猜测。 哪怕是十余位残仙一同出手,引得天地翻转,阴阳逆乱,雷火水风齐动,直接把翻天原翻了过来。 在那碧青古铃的守护之下,那“猪妖”也安然无恙。 当然,在十多位残仙的倾轧下,它也逃不出去就是了。 而后发生的事,就如天下三十六道域所知了。 ——僵持不下的对峙,一直持续了十多年的光阴,直至如今,都还在僵持。 对于凡人来说,十多年的岁月确实不算短了,足够尺许长的婴儿健步如飞。 但对于修者来说,却不过是弹指一挥之间。更不要说一个闭关便是以千百年计的残仙大能了。 因此,他们绝对不可能放任仙兵从指缝之间溜走,别说十几年,就是几百年,几千年,也要耗到那猪妖坚持不下去! 而对于大白猪而言,它也相当清楚这一点。 这一日,天高气朗,翻天原上,双方之间已僵持了数千个日夜。 “所以说,老猪才讨厌人道修士……” 大白猪索性全身开摆,瘫软在地上,脖子上系着东娴的铃铛。 它望着远方那一层青色屏障外的一道道恐怖身影,长长叹了口气。 当初,它与江南在葬海中被冲散,重伤而流落到这蟠龙域翻天原中。 一开始,它是准备伤好以后,寻到江南,然后再想办法潜入天山道场。 但立刻又被诸多前来探寻神藏的人类修士惊醒,稀里糊涂战了起来。 最后实在不敌,不得不祭出东娴的铃铛,阻挡对方进攻,又因为仙宝外露,更引天下修士眼红。 不得已之下,它只得通过铃铛联系到远在山河神鉴内的东娴,说明情况并求助。 从而,它也得知了江南似乎在离道混得风生水起,好不威风。 但……没卵用啊…… 前朝的剑斩不了本朝的官儿,离道的大能也就不了乾道的猪。 如今,更是在诸多残仙的倾轧之下,大白猪连联系东娴的余力都没有,必须全力操控仙铃,阻挡那些人类修士的进攻。 可以说,双方都在等。 那些道场的大能在等大白猪精疲力竭,而大白猪在等江南和离道远征而来,将这乾道搅得天翻地覆。 大白猪自己也清楚,这恐怕还需要相当漫长的岁月,它也是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但一切,都在今天发生了某种诡异的变化。 一开始,这一天应当是平平无奇的一天,诸多残仙联合进攻,大白猪操控仙铃阻挡。 僵持不下。 但在某一刻,其中一位残仙突然带着手下的弟子门徒,转身而去。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道修士,同样放弃了进攻,撤退了。 大白猪当然不会傻到认为对方是放弃了。 毕竟,他们离去时眼中那恋恋不舍的神色,简直让猪都感到头皮发麻! 也就是说,他们是迫于某种压力,必须离开了? 大白猪心头如此判断。 然后,仅仅过去了半日,原本无比热闹的翻天原就已经看不到人烟。 只剩下脖子上系着铃铛的大白猪茫然不解。 不过,如此机会,大白猪自然也不会放过——当即催动仙铃,化作一道流光,就要远遁而去! 管他那么多,先离开这个破地方! 至于究竟发生了什么,以后再说! 然而,他忽略了一点。 就像无比冷酷血腥的原始丛林一样,能让一群野兽忍饥挨饿而退去的,大概只有……更强大,更凶恶的猛兽! 同样,能让残仙都放弃仙兵的诱惑的,大抵……只有仙人了吧? 还没有遁出翻天原的范围,大白猪的身躯便突然停了下来。 ——毫无预兆的,突兀地静止下来。 当然,这绝非出自它的本意。 而是这一方天地之中,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那般,哪怕是操控着仙铃,大白猪也仿佛都冻结了一样,再不得动弹半分! 然后,一股无比恐怖的气息,自远方的天际上,扑面而来! 就好像万丈高的可怕巨浪浩荡卷下,摧枯拉朽,排山倒海! 完犊子了! ——这是大白猪的第一反应。 与东娴呆了那么久,它也是没吃过猪肉,但至少见过猪跑。 呃……这样形容似乎不太合适? 但总而言之,他很清楚这般令天地都颤抖的巍峨气息代表着什么。 ——仙人! 有仙人正朝这个方向而来! 它绝望而无力地抬起头来,便之间那天地相合的地平线上,仿佛有茫茫无尽的阴云席卷而来! 风雷作响,天火沸腾! 而在那连绵的阴云之间,一尊无法形容其庞大的巍峨身影,若隐若现! 它呈粗粝的苍青色,一丈方圆的嶙峋的龙鳞密密麻麻地堆叠着,仿若天地初开时就诞生那样的浑然天成,又有自然造物的鬼斧神工之感。然后,是古老锋锐的利爪,仿若铁鞭一般的胡须,宛如天山上万万年古树那样斑驳的鹿角,以及……冰冷而威严的黄金双瞳! 被它所凝望着,就仿佛被冷漠而浩渺的苍天所注视。 大白猪顿感浑身冰冷! 但突然之间,一切异象烟消云散,仿若仅是错觉那样。 大白猪晃了晃脑袋,却突然发现前方十余里的天穹上,一个身穿青袍的伟岸身影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它。 那一刻,无法形容的绝望从大白猪心头升起。 蟠龙域,青龙,仙…… 这些意象连在一起,它怎么还猜不出来人的真正身份? 天下鳞兽之祖,乾道三十六仙之下,执掌蟠龙道场的至高道祖。 ——龙主! /92/92855/20802056.html 第520章 不死不休! 与此同时,被龙主的气息禁锢在空中的大白猪的视线里,远方的地平线上也有一道道身着苍青色道袍的身影,影影绰绰,随之而来。 伴随着他们脚步的临近,一道道恢宏的气息冲天而起,仿若乌云压顶那般倾轧而来! 浩荡的威压,如渊如狱! 却正是蟠龙道场诸多长老执事,紧跟随龙主而来! 那一瞬间,大白猪懵了。 它哪怕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它与无数道场僵持十几年后,这位蟠龙域的道祖大人会突然盯上自己。 ——按理来说,仙兵的消息应当早就传出去了,若是龙主觊觎,恐怕它早就撑不住了。 但他却偏偏熟视无睹了十几年,直到今天诸多道场退去的时候方才来此?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它不知晓的? . 时间,倒回到半个时辰前。 黄玄子的表态,借着黄玄道场的声音,广传至乾道三十六域。 向天下人表明了态度——那翻天原的猪妖,不管你给不给,我都要了! 再加上天山道场的沉默,所有人都意识到在蟠龙道场与黄玄道场之间,恐怕即将爆发一场猛烈的冲突。 ——这般情势,自然也传到了蟠龙道场龙宫里的龙主耳中。 一座宛如水晶琉璃浇铸的巍峨宫殿内,身形伟岸的脑子高居帝座,下方是一名名身穿道袍,气息磅礴的通天大能。 “诸君,如何看待?”沉默之中,龙主摩挲着晶莹剔透的扶手,缓缓开口。 他所问的,自然就是黄玄子那番强硬的表态。 殿下众人相互对视一眼,其中,一名须发皆呈青色,肌肤上也布满了龙鳞般的纹路的老者上前一步,恭声开口,“主,黄玄道场欺人太甚!依老奴之意,此番绝不可退让!” 话音落下,一旁一位稚气未脱,但浑身气息却仿若江河呼啸那般磅礴的少年亦是接口,“不错!那黄玄子今日说那猪妖乃是他故友转世,说不定明日便说我龙宫之人是他仇敌转世,这个头……开不得!” “黄玄道场要战!那便战!龙宫颜面,不可锁辱没!”紧接着,一名身材窈窕婀娜的女子,目光冷冽,声音仿佛是从贝齿中挤出来那样,言简意赅。 “……” 然后,一位龙宫大能皆畅所欲言,而其中九成的声音,都是极为强硬的——战! 从这,也不难看出,整个蟠龙道场的民风淳朴。 面对众人的回答,龙主似乎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摇头,“我问你们,是黄玄子重要,还是龙宫的颜面重要?” 话音落下,众人微微皱眉。 “黄玄子重要!毕竟同为道祖仙人!” “颜面为重!我龙宫从不屈服!” “……” 各种各样的回答,嘈杂而纷乱。 龙主再叹了口气,手一抬。 刹那间,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他的目光穿过诸多大能,穿过金碧辉煌的水晶龙宫,仿佛看到了那无比遥远的地方。 “不,都不重要。” “那头猪妖,才重要。” 众人愕然,挠头不解。 在他们的认知中,压根儿就没有考虑过那头猪妖本身。 ——一头合道境的猪妖而已,哪怕走了狗屎运拿着一枚仙兵,可对于家大业大、底蕴无穷的蟠龙道场来说,不值一提! 这也是先前十几年来,诸多道场争夺仙兵,但蟠龙域牛耳的龙宫仍没有任何动作的原因。 他们,不在乎。 真正让龙主召集他们而来的,是黄玄子那强硬到让人想要一巴掌拍他老脸上的态度。 ——大家都是主道场,大家都是道祖,大家都有仙人和诸多残仙,凭什么你说要人就要人?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龙主眼睛一眯, “你们,还是不够了解黄玄子那老家伙。” “他一生行事,只有两条准则——其一,那位存在的意志;其二,好处。” “但这头猪妖,很明显和那位存在没有任何关系,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那头猪妖身上除了那仙兵外,有让黄玄子这般道祖级别的存在都为之心动的好处。” 听到这儿,众人似乎豁然开朗。 唯有那最先开口的龙鳞老者眉头皱起,“可……黄玄子不是说那猪妖乃是他故友转世么?” “你也信?” 龙主看了他一眼,“黄玄子连师出同门、亲如兄弟的邀天道人都能毫不在意地杀了,还会在意所谓的故友转世?若是那猪妖身上没有足够的好处,他会与我龙宫这般强硬?” “真是转世也好,只是借口也罢,都不重要——他黄玄子看中的,我要了。” “这才重要!” 话音落下,龙主站起身来。 那一瞬间,仿佛整个天地都跟随他一起动了起来,无比龙威铺天盖地! “让我看一看,这猪妖身上,究竟有何玄虚!” 说罢,他一步踏出,便消失在龙宫大殿中。 诸多大能相顾一眼,亦跟随转身,一同而去! . 当然,大白猪是不晓得这其中玄虚的。 ——它甚至压根儿不晓得还有隔壁黄玄道场参与了这事儿。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栽了。 这是大白猪唯一的想法。 ——且不说那三十六道祖之下的龙主,单单是跟随他而来的诸多残仙大能,就不是它能够应付的。 甚至,哪怕它想尝试开口,寻一丝生机都不可能——龙主的恐怖压迫力下,他甚至发不出一丝声音。 而与此同时,龙主也在打量着这头白白嫩嫩的猪妖,目露疑惑之色。 “怪哉?看不出来……” 在道祖级的注视之下,理应一切隐藏与伪装都无所遁形。 但龙主却无法发现眼前这头大白猪身上除了那一枚还算值得重视的铃铛以外,还有什么别的不对劲儿的地方。 但倘若仅是如此,以他对黄玄子的了解,一枚仙兵绝不至于那老家伙这般激动。 那么,究竟是什么呢? 究竟是什么让他黄玄子如此强硬地要将这猪妖收入手中? 自然,他肯定想不到真正原因的。 为如今的黄玄子,早已不是他熟悉的那个黄玄子了。 “罢了。” 片刻后,龙主颇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既然黄玄子要你,便必定说明你身上有些玄妙,便先宰杀了,再慢慢查探。” 大白猪:“……?” 什么黄玄子? 什么玄妙? 我老猪怎么不知道自己身上除了这枚铃铛以外,还有什么玄妙? 另外……什么就先宰杀了再探查啊? 你们仙土的人都是这样连审都不审直接宰了的吗? 但很可惜,龙主压根儿没给他任何辩解和澄清的机会。 只见那伟岸的身影抬起一根手指,一道双指粗细的青光便自那指尖上投射出来! 悄无声息地,贯穿虚空! 直取大白猪的头颅! 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但在那时,意外发生了! 在大白猪无暇操控的情况下,那青色铃铛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一样,擅自摇曳! 铛铛—— 伴随着清脆的铃声,一道道水波一般的波纹荡漾而出。 平静而悠然! 但周遭虚空,却是在这恐怖的声浪之下,寸寸湮灭!连同着无垠的大地一同,蒸发溶解! 而龙主随手打出的那一缕青光,更是在日恐怖威能之下,寸寸崩碎! “哦?” 仙兵? 不,应当不是寻常的仙兵。 饶有兴趣的声音,从龙主口中发出,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碧青色的铃铛,心中得出结论。 甚至,在这一刻,他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黄玄子是否就是为了这枚青铃而来的? “可惜,你太弱小了。”最后,龙主摇了摇头,“若是一位仙人持着铃铛,我尚且会稍微看重一些。” 话音落下,无穷无穷的浩荡声威自天地之间升起! 只见龙主抬起手来,作爪之状,虚空一撕! 刹那之间,伴随着苍茫而古老的气息的升起,一道苍青色的虚幻恐怖龙爪自虚空中掏出,目标正是大白猪! 天地,被粗暴而蛮狠地撕裂出四道可怕的裂痕,久久不愈! 铛铛铛!!! 那铃铛声再度响起! 毁灭的声浪波纹荡漾而出! 可惜面对的是道祖级别存在的龙主,而大白猪实在太过于弱小,远不能发挥其恐怖的威能。 在龙爪与波纹接触的那一刹那,波纹瞬间破碎! 无边的巨力之下,天地动摇,虚空震荡,风暴骤起! 伴随着又一声清脆的碰撞声,那碧青色的铃铛骤然被从大白猪身上拍落,滚落到废墟一般的大地之中! 然后,那虚幻的龙爪余势不减,向着大白猪的猪脑门儿当头拍下! 大白猪的眼中,露出绝望之色。 难道……就此为止了吗? 若不出意外的话,下一刻它的脑袋就会像破碎的西瓜一样寸寸崩裂,身死道消! 但不出意外的话,意外也该出现了。 突然间,一片恢宏的连绵的光焰自远方的天穹升腾而起,仿若燃烧的云朵一般占据了整个天穹! 席卷天地! 与此同时,那虚幻的龙爪被恐怖的光焰所缠绕,付之一炬,化作飞灰! 大白猪的额头上,已大汗淋漓! 劫后余生中,它抬头望向那漫天绚烂的光焰,耳边突然传来一个仿若天钟震鸣的可怕声音! “孽龙!” “你狗胆包天!” 下一刻,自大白猪的后方,一头懒散的老黄驴驼着一道佝偻瘦削的身影,缓步行来! 一步,即是万万里!转眼便横亘在大白猪与龙主中间! 而在那之后,七道高矮胖瘦不一的身影,踩着虹霞,跟随而来! 一道道通天般的凶焰在他们背后升腾而起,将整个天穹染得光怪陆离! 残仙! ——黄玄七尊! 既然如此,那老黄驴身上的身影,便已不言而喻了! 乾道三十六道祖之下,黄玄子! 他那苍老的脸上凝结着冰冷而震怒的神色,引来无尽阴云,风雷咆哮! 于是,终于在这一刻,两位道祖级别的存在时隔无数万年以后,再度对峙! 两股无法形容的恐怖的气息,相互攀升!随着两位古老的仙人僵持对峙,周遭的虚空与整个天地,都变得扭曲起来! 沉沉的威压,就像万重山岳那般,压在每一个人心头! “啧,可惜。”龙主看向黄玄子背后的大白猪,颇为遗憾地自言自语了两声。 然后,神色猛然一冷! “此乃我蟠龙大域,黄玄子你不告而来,蛮横出手,意欲何为?” 紧接着,龙主眼睛一眯,狰狞杀意再不掩饰半分,一字一句, “可欲……开战?” 声音隆隆,传遍天穹,穿透了整个蟠龙大域,回荡欲整个乾道! 那一刻,其余大域的一尊尊本就无比关注此事的古老的存在,心头一紧! 直呼好家伙! 原本他们以为黄玄子就已经够野了,公然到别的大域出手抢人。 但没想到,蟠龙域的龙主更野,张口就是开战! ——这可不是两个小道场,而是堂堂两个大域! 在茫茫无尽的乾道,也仅有三十六个的大域! 于是,压力给到了黄玄子。 无数目光跨越虚空,注视而来! 这个时候,人们心头也幡然醒悟,龙主方才如此高调,就是故意的。 他就是要让整个乾道都清清楚楚地听到和看到翻天原的一切! 毕竟,现在是黄玄子理亏! 无论原因如何,无论那猪妖是否如他所说那般乃是他的故友转世,他现在都是先闯进蟠龙域又突然出手的“恶人”。 沉默之中,龙主嘴角勾起。 他很了解黄玄子。 这人心狠毒辣,虚伪冷血,但并不是动不动就上头的那一款,换句话说——这老道人并没有魄力来承担两大域开战的后果! 两人之间,第一次无形的交锋,是他龙主占据上风! 而此情此景落在无比遥远的远方,其余诸多道祖的眼中,也是一眼就看出了形势,不由略显怜悯之色。 ——现在的黄玄子,可谓上不来,下不去。 倘若就此服软,不仅丢了颜面,还得将那猪妖拱手让人;但倘若一意孤行,便要成为真正引起两大域之战的导火索,受天下人唾弃不说,恐怕还要面对那位“王”的责罚。 进退两难! 但是,就在一道道有形无形的目光注视下,黄玄子笑了。 他抬起手,一手在上,一手在下,掌心相对,一拍! 刹那间,风暴骤起,天地轰鸣! 天穹与大地缓缓合拢! 冰冷而肃杀的苍老声音伴这冷笑回荡在无尽的风暴与动荡中! “战!” “那便战!” “不死,不休!” /92/92855/20802057.html 第521章 仙战! 斩钉截铁! 不带一起犹豫和拖泥带水! 苍老冷酷的声音回荡在无尽的风暴中,震彻云霄,天地可闻! 与此同时,伴随着黄玄子双手的动作,无尽的灵气与道则汇聚起来! 以仙人之力引动天地自然,那广袤的大地,无垠的天穹,就好像磨盘一般缓缓合拢! 在恐怖的轰鸣声中,天与地的磨盘将龙主与诸多龙宫大能所在的一方虚空,尽数碾压! 没有任何试探,没有任何保留,出手便是杀意腾腾,绝不姑息! 那一瞬间,观测到翻天原这一幕突变的诸多大能,一位位尚在远方的道祖存在们,皆倒吸一口凉气,惊骇莫名! 他们原本以为龙主的表态已是强硬至极,开口就是两域大战,以此来压制和恐吓黄玄子。 但未曾想到的是,人家压根儿就不怕! 甚至,直接动手! 而作为局中人的龙主,也懵了。 在那茫茫天地仿若磨盘一般倾轧而来的时候,他本能地施展手段,显化真身! 刹那之间,环绕虚空的无比庞大的青龙在雷霆与暴风中显露,一声震彻苍穹的龙吼带起无边巨力,向着倾轧而来的“磨盘”袭去! 轰隆隆!!! 两位仙人的碰撞,引起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一时间天地色变,日月无光! 黄玄七尊与龙宫一位位大能,在这无尽的压迫力下,动弹不得,瑟瑟发抖! 一时间,两股仙力在虚空中碰撞,短暂地陷入僵持! 龙主那闪耀着刺目金光的龙首的眼眸中,显露出的是浓浓的震怒与惊骇! “黄玄子!你疯了?!” 宛如雷霆那样轰隆隆的怒吼声,回荡在天地之间! 龙主像见鬼一样盯着黄玄子! 不错,他先前是认为黄玄子没有开启大战的魄力,但实际上,他也没有这样的魄力。 或者说,乾道三十六位道祖没有任何一位有承受这般后果的魄力,特别是在这个风雨飘摇,两道大战即将开启的动荡年代! 也正因如此,龙主方才敢以“开战”来威胁黄玄子! 但他娘的谁能想到,黄玄子今日不知犯了什么病,听到开战直接动手,连一句服软的话都不愿说! 龙主想不明白,诸多道祖也想不明白。 但对于如今的黄玄子来说,他一点儿都不惧怕江域开战! 因为,他压根儿就不是黄玄子! 他是江南,来自离道。 倘若两域开战,乾道内耗的话…… 嘿!还有这等好事? 于是,在无尽的风雷之中,老道人冷笑一声,“这不是你龙主率先提出的么?怎么又怪到老道身上来了?当真好笑!” 龙主:“……” 这位蟠龙域的道祖,此刻又怒又急,甚至说不出话来! ——我特么就是放句狠话,你还当真了? 就像两个人吵架,其中一个说你有本事弄死我,另外一个二话不说就是一板砖朝着人家脑门儿糊过去! ——这你找谁说理去? 于是,难题给到龙主。 倘若他服软了,让黄玄子堂而皇之带走大白猪,那他蟠龙道场的面子往哪儿搁?他堂堂三十六道祖之一的颜面又往哪儿搁? 倘若他继续强硬,谁又能说得清黄玄子是不是真的失心疯了要开启两道大战? 于是,气氛变得沉默而僵硬。 无论是黄玄域也好,还是蟠龙域也好,诸多残仙与大能面面相觑,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至于大白猪……它到现在都没搞清楚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这黄玄子又是哪儿来的? 为何会如此袒护自己? 难不成也是东娴在外界留的后手? 可倘若真是如此,一直跟随她的自己为何毫不知情? 无数的疑问,回荡在大白猪脑子里。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如今,它应当是脱离了危险了。 ——暂时来说,是这样。 良久的沉默之后,龙主才硬生生压下心头无尽的怒意,冷声开口,一字一句道,“两域之战,开不得!” 黄玄子眉头一挑,“哦?那这头猪妖,吾便带走了?” 那一瞬间,不知是否是错觉,龙主居然在黄玄子眼中看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遗憾之色? “做梦!” 摇了摇头,压下纷乱的思绪,声音冰冷,“我顾忌大战将至而不愿凭白生战端,但……要从我龙宫手中拿走东西,你配么?” 黄玄子眼睛一眯,透露出一抹危险的意味儿。 便听龙主冷冷吐出两个字儿来, “仙战!” “你若胜,猪妖你带走;你若败,此事休提!” 黄玄子听罢,眼中一亮,仿佛想到了什么那样,拂尘一挥,“妙哉!那便让吾看看,这无数万年来,你长进了多少!” 话音落下,剑拔弩张的恐怖气氛方才缓缓放松下来。 而周遭修士与远方的诸多通天大能,心头也松了口气。 至少,两大域的全面战争是避免了。 黄玄子究竟犯了什么病,且先不论,但至少龙主忍住了,没跟他一起发疯。 但那猪妖的归属,仍是一个问题。 所以在权衡之后,龙主提出了一个折中的解决方式——仙战。 顾名思义,即是仙人之间的对弈。 ——在不涉及背后道场与大域战争的情况下,两位道祖斗法,胜者方能得到猪妖的归属权。 可以说,是两人都不愿意退步之下,最好的解决方式了。 “那还等什么?” 黄玄子又是拂尘一挥,撕裂虚空,露出其中茫茫葬海与混沌,骑着老黄驴,一手抓起大白猪,踏入其中! 龙主冷哼一声,同样也是游荡身躯,钻进了那虚空裂缝! 道祖斗法,毫无疑问是不能在乾道本土进行的。 否则他俩真打嗨了,恐怕整个蟠龙域都得遭殃。 毕竟莫说道祖,就是一般的仙人之战对修士与凡人来说,哪怕仅是碰撞产生的一缕余波都是天灾般的劫难! 然后,虚空裂缝缓缓闭合,天地之间,终于陷入平静。 黄玄七尊与诸多龙宫大能,就地盘膝而坐,等待道祖归来。 . 茫茫葬海内,混沌仿若平静的海面那样,万里无波。 但在这诡异又和谐的虚无之中,一道蜿蜒的,无比庞大地身影蛮横地撞了进来,掀起混沌滔滔! 在它对面,是一个骑着老黄驴的老道人,手中拘着一头大白猪,驴蹄漫步在混沌之上,如履平地。 浩荡的仙力宛如海潮一般,在双方之间轰然爆发,引得葬海动荡! 远处,一波汹涌的魇潮奔涌而来,却在龙主和黄玄子的对峙中被碾压得粉碎! 宛如洪钟大吕一般隆隆的声音,从那庞大的龙首上发出,充斥着怒火与愤恨,“黄玄子,可还记得这角?今日,我便要在此……雪耻!” 黄玄子抬头看去,只见无比庞大的龙头上,那仿佛万年老树那般曲折的左侧龙角,折断了一小块儿。 他双眼眯起,“那老道今日,便也将你另外两只角,一同折了!” “大言不惭!”龙主冷哼一声,张开那如深渊一般的大口,茫茫青光自其中规律! 混杂着灵气,仙力,道则与龙之力量的洪流,刹那间喷涌而出,划破茫茫葬海! 那一刻,黄玄子只感觉眼前被一片无尽而危险的湛青色所覆盖! 那青光,带着纯粹的毁灭之意,奔涌而来! 所过之处,连混沌亦化作虚无! ——龙主本身便是人与龙的混血,在得道成仙之后,不仅身具古龙那样恐怖的体魄与血脉,更是兼具人的灵性。 两者相辅相成,便形成了这融合了龙息与神通妙法的吐息! 莫说一般修士,哪怕是寻常仙人正面挨了这一击,恐怕不死也要重伤! 也正因如此,兼具人与龙的优势的龙主,在三十六道祖之中,也是属于现在顶峰的那一梯队! 但黄玄子亦临危不乱,抬起双手划出玄奥奇异的弧度! 刹那之间,一股道法自然的恐怖气息在那双手之间绽放! 一片混沌的茫茫葬海中,陡然有无尽阴云规律而来,恐怖的雷光在其中闪烁明灭! “去!” 黄玄子一声大喝! 刹那之间,奔腾汹涌的雷海翻卷而下,劈碎混沌,与那茫茫青光撞在一起! 陡然间,本就因为俩人斗法而无比汹涌的葬海再度卷起滔天巨浪,混乱的风暴与爆炸轰然爆发! 不分上下! 但在这肆虐的恐怖潮汐风暴中,龙主没有任何一丝犹豫,身躯游动,探出龙主,划破虚空,直取黄玄子面门! “死来!” 声未至,那苍茫而古老的龙爪便带着无边巨力,杀至黄玄子身前! “雕虫小技!”后者冷笑一声,双手连连飞舞! 无尽仙力便自他背后疯狂涌起,凝聚成一只无比庞大的黄金之手,一把抓住那袭来的龙爪! 砰!!! 恐怖的碰撞声在葬海中爆发! 龙主见势,眼眸中露出肃杀之色,下一刻,仿若世界壁垒一般庞大而恐怖的苍青色龙尾便从远方的葬海中粗暴地撞来,产生的恐怖风压便已让虚空为之颤抖! 黄玄子见状,不慌不忙,目中神光暴射! 下一刻,波澜壮阔的画面在他苍老的身躯之后显化,宛如一副无比庞大的画卷展开那样,其中有天地万物,日月星辰,无尽运转! 最重要的,还有那九枚熊熊燃烧的烈日,洒落无尽的光与热! 星月运转,烈阳浩荡! 爆发出无尽神威,一瞬间便将那可怕的龙尾挡住,弹飞! 连带着龙主巍峨的身躯,被仙人演化世界的恐怕力量荡开! “啧!无数万年了!你当真还是没有一点儿长进!”尽管略微占据下风,龙主脸上却看不到任何焦急之色,冷笑开口。 与此同时,某种奇异的变化也在他身上发生着。 古老粗粝的苍青色龙鳞之上,突然蒙上了奇异的色彩,而这些色彩中,仿佛水墨一般的图画诞生! 山川,大河,后土,苍天,草木,生灵…… 此时此刻,龙主的身躯就像是一块异形的显示屏那样,一个绚烂的世界在那鳞片,利爪,胡须之上浮现! 身化世界! 作为同为道祖级别的可怕存在,龙主自然也有属于自己演化的世界。 只不过与一般仙人将世界显化出来战斗不同,他身为龙形态时,更喜欢将世界与自身所融合! 这一点,倒是和江南新世界加身的状态有些相似,只不过那是龙主自己演化的世界罢了。 同时,这般形态的龙主,兼具古龙的可怕形态与世界的磅礴伟里,举世无双! 黄玄子见状,并不意外,双目一闭! 刹那间,身后的世界向他崩塌而来,苍黄色的巨神自无尽的世界碎片中站起,巍峨的神环在巨人背后环绕,镶嵌那九枚煌煌烈日! 下一刻,再也没有多余的言语! 苍黄巨人与世界古龙,碰撞在一起! 就仿若返璞归真一样,摒弃了一切花里胡哨的道法神通,两位道祖以最原始最古老的方式,厮杀! 肉身搏杀! 轰!轰!轰!轰!轰! 远远的葬海上,瑟瑟发抖的大白猪已看不清一人一龙的任何动作,只感到一次次恐怖碰撞所发生的无尽余波掀起茫茫混沌铺天盖地! 也得亏葬海没有天地万物,否则恐怕早就在这可怕的战斗中化作飞灰了! 而大白猪呢? ——它吞了吞口水,看向一旁懒洋洋的老黄驴。 倘若不是这家伙站在身旁,当初一道灰蒙蒙的光晕仿佛罩子一般将一驴一猪罩在其中,恐怕自己早就在那肆虐的余波中化作飞灰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远方缠斗的一人一龙之间,终于从一开始的僵持和不分上下,出现了一点细微的倾斜。 不知为何,黄玄子苍黄的巨人一举一动之间虽如鱼得水,但却总感觉少了一丝灵动。 ——这种缺陷在大多数时候都可以忽略,但在与龙主这样的巅峰存在战斗时,就暴露无遗! 于是,抓住机会的龙主,趁势而上,得寸进尺,得意不饶人! 逐渐的,那背生九阳神环的巨人,稍微落入了下风! “我,收回先前的话。” 龙主冰冷而讥讽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黄玄子,你并非毫无长进——你,退步了!” 话音落下,那仿若世界一角的巍峨龙尾,轰然砸在巨人的身上! 砰!!! 恐怖的碰撞声响彻之间,苍黄巨人被逼退万丈,方才停下! 龙主黄金的双眸之间,露出冷酷之色,仿佛宣告胜利那样, “是我胜了!” /92/92855/20802058.html 第522章 胜负 这当然并非盲目的自信。 就像看到树上有一枚果子摇摇欲坠,就能轻而易举猜测到它最终会砸进土里那样。 对逐渐明朗的局势简单的推测而已。 ——当然你非要杠树下坐了个牛顿的话,那当我没说。 总而言之,依照道祖的判断力,以及龙主对自身个黄玄子的了解,他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仙人之间的战斗就是如此——僵持不下的时候是真的僵持不下,但倘若只要出现一点微不可查的倾斜,而又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的话,占据优势的那一方便会像滚雪球那样得寸进尺,摧枯拉朽结束战斗! 比如现在。 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黄玄子对于自身世界的操控有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僵硬,而龙主乘胜追击,丝毫不留余地。 他再度张开深渊一般的大口,无尽的青光在其中凝结,混杂着世界特有的混沌气息,喷吐而下! 一瞬间,便将被击退后有些来不及重整的黄玄子淹没! 后者似乎别无选择,抬手唤出身后的九枚煌煌烈日横亘在身前,以作阻挡! 宛如海浪一般磅礴的青光与燃烧的火球撞在一起,化作一道道湛青色的璀璨匹练四散而飞! 龙主双目一凝——黄玄子看似挡住了,但却露出了有史以来最大的破绽! 下一刻,那仿若没有边际的墙壁那样巍峨庞大的巨尾自撞碎混沌的海潮,轰然袭来! 无法估量的恐怖力量结结实实砸在苍黄巨人的身上! 砰!!! 可怕的碰撞声中,葬海翻涌,混沌动荡! 苍黄的巨人化作一道流光,被硬生生砸进了远处的魇潮当中! 那古老的土壤所凝结的表面上,一道道可怕的裂痕浮现,隐隐可见其中破碎的天地与日月星辰! 看上去,就好像真的即将结束了一样。 局势,仿佛仿变得明朗起来。 龙主见状,没有放过任何一丝机会,再度追击而去! 但在胸有成竹的自信中,他唯一的一点疑惑便是——哪怕已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哪怕黄玄子的世界化身被自己压着打,这老道人似乎也未曾露出任何一丝慌张的神色? 然后,他便听到了。 那茫茫的魇潮中,传出了黄玄子苍老的声音, “你还要等到何时?” 话音落下,隐藏在残破的世界化身中的他,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 ——毕竟,这只是一尊分身罢了,威能有限,再加上他以胎化易形幻化黄玄子,终究是不能十成十地发挥对方的创造的招数。 这也是方才与龙主斗法之时,若表现出的那一抹僵滞和不和谐的根本原因,于是,面同为道祖级别的存在,自然就落入了下风。 但可别忘了,他并非一人。 还有同为仙境的六目碧蚺! 而与此同时,龙主愣住了。 ——黄玄子在对谁说话? 此时此时,茫茫葬海之中,只有他自己,黄玄子,黄玄子的坐骑老黄驴和那头猪妖。 这看似求援一般的呼唤,肯定不是对龙主所说,也应当不是对那头并没有什么战斗力的猪妖所说。 那便只剩下一种可能。 ——那头一直懒洋洋的老黄驴! 刹那间,龙主就得出这样的结论,然后……他却只感到荒谬。 在无数年的冷战和对峙中,龙主和黄玄子对双方的了解都可谓颇为深厚。 那头从上一次大战时便陪伴着黄玄子的老黄驴,龙主自然也不陌生。 ——这是一头残仙境的古老存在,与黄玄子关系莫逆,后者甚至曾多次为它续命,使其能突破寿元的桎梏,活到现在。 但……有什么用吗? 残仙境的存在对于外界来说可能是不可望其项背的通天大能,但对于仙人来说……和蝼蚁一般的凡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非要说的话,就是个头要大一点? 但也能一脚踩死。 “黄玄子,你在想什么?” “若你真让它出手,那便怪不得我了!” 话语中,充斥着浓浓的威胁之意。 显然是在警告黄玄子,如果老黄驴真的参战,龙主会毫不留情地杀了它。 但那一片魇潮之中,却再也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龙主刚想再开口,便突然愣住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沌的恐怖气息,在后方煌煌升起! 就仿佛被压抑和禁锢了无数岁月的猛兽挣脱了束缚那样,仰天长啸! 暴戾的龙鸣声,回荡葬海! 龙主转过头去,只见那大白猪和老黄驴都不见了踪影,翻涌的葬海之中,只剩下一尊难以形容其巍峨的恐怖身躯在混沌中若隐若现。 ——它实在太庞大了。 庞大到和体型上拥有无比自信的龙主,一般无二的恐怖程度! 与此同时,古老、苍茫、暴戾……一种种可怕的气息在那墨黑色的身躯上毫不掩饰的暴露而出! 蛇一般的绵延身躯,漆黑狰狞的鳞片,粗粝冷硬的双角,六只闪烁着猩红的血光的眼瞳以及那充满邪恶滋味的爪牙……倒映在龙主的眼眸之中。 ——另一头龙! 仅是看到这黑龙的第一眼,龙主便意识到这绝不是什么幻化与障目之术,而是真真切切的、同样与他一样立于仙之境界的……龙! ——黄玄子这老家伙座下的坐骑,竟是一尊仙境存在? 也亏得第一次乾离大战的时候,作为一百零八仙的祖龙在早就被离王所镇压斩杀,因此哪怕是曾经参与了那场战争的龙主,也认不出六目碧蚺的身份。 所以,见又出现一头仙境之龙,龙主内心的惊骇自然是无以言表! 但惊骇归惊骇,打,终归还是要打的。 ——自始至终,修行界的斗法都是包含了修士座下灵兽在内的,就像神通和法器一样,所以龙主自然不可能去斥责黄玄子以多战少。 “嘿,你也有今天啊!” 墨黑的巨龙声音隆隆,仿若雷霆响彻。然后,它有些幸灾乐祸地看向黄玄子的方向,“能见你如此吃瘪,本座来这一趟,值了!” 听得这话,龙主更是眉头皱起。 ——倘若眼前这黑龙真是黄玄子座下那老黄驴所化,那么无论是它说话的方式还是对黄玄子的态度,都让龙主感到无比陌生。 心念急转之间,那黑龙虽嘴上不饶人,但行动却丝毫不蛮! 猩红的六只眼眸陡然绽放无尽的猩红死光,仿若钢铁的长鞭那样横扫而来!所过之处,混沌崩碎,虚空颤抖! 而最终的目标,正是另一方的龙主! 后者也不甘示弱,身躯扭动之间,无尽的苍青色雷霆自那光怪陆离的鳞片之上绽放! 当红与青交织在一起的时候,整个茫茫葬海仿若被两种颜色所完全覆盖! 良久以后,一切方才悄然平息! 黑龙这边,宛如万重山岳一般巍峨的身躯上还闪烁着细碎的苍青色雷光,而龙主这边,却依旧立于虚空,声威无双! ——第一次交锋,乃是龙主占据上风! 这是必然的,毕竟虽然有着祖龙血脉的传承,黑龙毕竟还是经验太少,无论对自身血脉还是能力的掌握都差了些火候,比起经历过无数浴血厮杀的龙主来说,颓势明显! 但可别忘了。 这并非一对一的决斗! 在两头巨龙第一次交锋后,那混沌的魇潮之中,一声怒吼震动葬海! 在那声音中,黄玄子巍峨的世界化身再度站,身躯上的裂痕也完全恢复! 九枚熊熊燃烧的烈阳在其手中托起,往前一递! 刹那间,汹涌澎湃的大日被推出,直取龙主而去! 无尽的光与热在冰冷幽暗的葬海中绽放,灼烧虚空,融化混沌! 同一时刻,被雷光缠绕,有些吃痛的黑龙也再度发动进攻! 那属于祖龙的血脉在磅礴的身躯中沸腾,无尽的龙威铺天盖地涌起! 比之葬海还要更加深邃与黑暗的黑光在黑龙身上汇聚,然后仿若海朝一般卷起万万丈高,就好像吞天食地那样,朝龙主碾压而去! 一边是绝对高温,连混沌都要看融化的煌煌九阳,一边是吞噬一切的可怕黑暗。 龙主此刻的目光无比阴沉,脸色无比难看! “以二战一……又如何?” 狰狞的近乎疯狂的声音回荡在葬海,龙主仰天长啸,身躯之上的天地万物骤然向外扩散! 绵延而出! 占据虚空,覆盖葬海,展开了属于他龙主的世界! 刹那之间,黄玄子与黑龙都被笼罩其中! ——龙主竟拼命一搏,将两位仙境纳入自己所演化的世界之中! 意图依靠他在其中仿若神明一般的位格,战胜这仙境的一人一龙! 不得不说,相当冒险。 一般而言,仙人已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完整的演化世界。 而在这般世界中,他便是神明那样,呼风唤雨,改天换日,无所不能! 但当仙人斗法的时候,却甚少有存在会施展这样的招数,反而是仙人对弈超过一定数量的非仙人存在时,用来解决人海战术的比较多。 毕竟,同级别的存在,是有可能从内部挣脱禁锢,打碎演化世界的。 而倘若演化的世界受损,哪怕是仙人一般的存在,轻则重伤,重则道基受损,跌落仙境! ——就好像你有那么一个木桶,你可以把小鱼小鸭扔进去自然任你宰割,可你要是想把一头大象也塞进去,那就要考虑结果是大象被淹死,还是木桶被撑坏了。 龙主现在做的就是将两头大象,硬生生摁进了桶里! 要么,黄玄子与黑龙被残酷镇压;要么,他龙主惨败而归! 没有第三条折中的路! 而在黄玄子与黑龙的视野中,天地骤然一变! ——底下是无尽的茫茫汪洋,天上的蔚蓝的广袤关于,和风悠扬,天高气爽,甚至还有腥咸的海味儿萦绕鼻尖。 然后,那九枚煌煌烈阳与无尽的漆黑死光,被那和熙的海风一吹,便毫无预兆地消散了! 与此同时,龙主身为人形时的姿态,在一人一龙的天顶上显出。 那双眼眸中,空洞,冷漠,就仿若高高在上的苍天一般。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在这里,龙主……即是神明! 那冰冷的瞳孔中,倒映出苍黄巨人与巍峨黑龙的身影,仿佛神那样冷漠开口, “此界,吾即为法,吾即为道。” “煌煌天,浩浩海,镇吾之敌!” 话音落下,整个世界都响应起来! 前一刻还湛蓝无垠的天穹,一瞬间阴云密布,雷光闪烁,暴风怒号,天火沸腾! 前一刻还平静悠然的大海,骤然间汹涌翻腾,万灵怒吼,滔天而起,杀意腾腾! 天上,苍茫雷霆,无尽天火,大道暴风,巍峨陨星,齐齐降临! 海下,无边巨浪,卷起万万丈,呼啸而来! 宛如末日一般的可怕场景,夹杂着整个世界茫茫的杀意,化作天与海的杀机,纷至而来! 黄玄子与黑龙对视一眼,目露凝重之色,同时施为! 苍黄巨人升上天穹,结声怒吼,以手擎天! 伴随着背后那重新凝聚的九枚煌煌大日的神环疯狂旋转,无尽的神力迸发而出! 撕裂天穹! 墨黑巨龙沉入沧海,黑暗的领域以它为中心,浩荡奔涌,毫无花哨地撞向那茫茫巨浪! 刹那之间,整个世界爆发出无法言喻的可怕爆炸! 灵气,仙力,神威,混沌,黑暗,世界之力……一股股力量交织在一起,仿佛奏响了毁灭的序曲! 世界,被卷起的浩荡风暴群完全笼罩! …… 不知过了多久,那近乎天灾降临一般的可怕场景,方才缓缓落下帷幕。 一切,尘埃落定。 在龙主眼中,呈现的是破碎的天穹,干涸的汪洋,以及遍布在世界虚空任何一处的狰狞的裂缝! 而在前方,黯淡的苍黄巨人仿佛战神一般,屹立在破碎的天地之间,巍峨的黑龙环绕着他,缓缓盘旋。 尽管看得出两者都消耗颇大,但很明显,仍有一战之力! 于是,龙主——这位蟠龙大域的统治者,三十六道祖之一,脸色苍白,伤势颇重,目露苦色。 ——以自己演化的世界,对抗两尊仙人,特别是其中一位还是与他同为道祖级别的情况下,果然还是太过于勉强了。 “结束了。” 良久以后,龙主才叹息一声,微微摇头。 “那猪妖,你便带走。” 声音中,透着无比的怨怒与不甘。 但毕竟有约在先,他倘若毁约,势必全面引起两域大战! 这个结果,他承受不起。 所以哪怕恨不得将黄玄子剥皮抽筋,龙主也不得不将一切愤怒压下心头。 然而,就在龙主收回世界,结束这一场仙战的时候。 那边站在苍黄巨人头顶的黄玄子眼里,却流露出一丝奇异的神色,缓慢而危险的声音,缓缓响起。 “结束了?” “不,还远未结束。” 那一瞬间,龙主心头一个咯噔! 不知为何,一股心惊肉跳之感,自他心头,油然而生! /92/92855/20802059.html 第523章 七箭再现 在黄玄子与龙主迈入葬海的那一刻。 几乎整个乾道的目光都关注着蟠龙域翻天原的一举一动。 无论是诸多颇有势力的道场,还是其余三十四位伟力通天的道祖级存在,皆是如此。 甚至就连那些小道场和散修,都在通过口口相传关注着两大域之间的消息。 ——如果非要说整个乾道还有谁对此并不在意的话,那恐怕只有近些年一直闭关在天山道场,不知道究竟在捣鼓些什么玩意儿的乾主了吧? 总之,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黄玄子和龙主进入葬海以后并没有如他们想象的那样,立刻便分出结果。 ——众所周知,葬海之中没有时光流逝,无论在其中交战多久,在现世看来都仅是过去了一瞬而已。 而那两位道祖进入之后并没有立刻出来,就说明至少其中一方乃是展开了世界,将对方纳入了世界之中。 也就是说,两者之间完全没有一丝保留了。 察觉到这一点诸多修士,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同时也不由猜测起这场惊天大战最后的结果。 翻天原上,蟠龙道场和龙宫双方自不必说,他们都无比坚信自家道祖一定会赢。 但其余三十四位道祖,可是各有看法。 他们以寻常修士无法听闻和察觉的声音,近乎横跨了整个乾道那样,相互交流着。 “龙主那家伙拥有龙之血脉,又身具人之妙法,当占优。” “此言差矣,本座与黄玄子关系莫逆,此人绝不是那种意气莽撞之辈,既然选择与龙主一战,必有其把握。” “这话,倘若是在今日之前听来,倒还有些道理——但如今,黄玄子甚至想要开启两域大战,你们还相信他心境沉稳?” “此话有理,也不知他是吃错了什么药,还是断定龙主不敢硬碰,方才如此蛮横……” “……” 道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中,始终得不出一个结论来。 ——毕竟,作为无数岁月的老对手,黄玄子与龙主之间已经斗了漫长的光阴,也未曾分出胜负。 按理来说,他们之间的差距应当是极为微小的,谁胜谁负,犹未可知。 但就在众人捉摸不定的时候。 翻天原上,平静的虚空中,一道无比庞大的黝黑裂缝骤然被打开,露出其中茫茫无尽的葬海与混沌! 那一瞬间,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无数目光屏息凝神地望向那裂缝之中! 他们知道,分出胜负了! 然后,便只见两道身影,一左一右从那葬海裂缝中走出来,左边乃是一身形伟岸的男子,浑身威势无双。 而右边则是一苍老的老人,乘骑在一头懒洋洋的老黄驴上,迈步而出。 两人并肩而行,看不出一丝间隙与怨恨,反而更像是亲密无间的友人那样。 “先前老道心头焦急,或许蛮横无理了一些,道友见谅。”黄玄子拱手,向着龙主道。 “哪里哪里!应当是我失了神智——既然这猪妖本就是你故友转世,哪怕生在我蟠龙大域,也应当交还才是。”龙主微微摇头,如此说道。 “龙主大义!” “道友过奖!” 说话之间,俩人竟史无前例地开启了商业互吹,一口一个大恩,一个一个感谢。 ——你说他俩不是打了一架,而是刚从同一张床上醒来都没有一点儿不对。 而这一幕,无论是现场的两大道场的诸多修士,还是在天南海北关注这一战的诸多道祖,都愣住了。 ——这俩人,怎么突然就从势不两立,变得相亲相爱了? 方才在葬海,他们真是去打架了? “主……主上?” 龙宫这边,那龙鳞老者愣愣望着龙主,仿佛呆傻了一样,“这……这……是如何回事?” 显然,他无法理解为何龙主的态度突然大变。 龙主看了他一眼,“如今大战将至,难不成你希望两大域先拼个死活么?” 听着那平淡而威严的质问,龙鳞老者当即浑身颤抖,连道,“不敢!不敢!属下不敢!” 而黄玄子这边,一位黄玄七尊也愕然开口,“道祖,那老龙……真如此轻易让步了?莫不是有什么阴谋?” “放肆!龙主之名也是你能直呼?”黄玄子瞪了他一眼,“他老人家深明大义,以后不可有丝毫不敬!” 听罢,黄玄七尊人都快傻了。 ——你俩吃错药了还是咋滴? 但在道祖威压之下,还是没人敢说一句话。 黄玄道场和龙宫的诸多大能,都跟随自家道祖,各回各家。 至于两位道祖之间的胜负,除了他们自己以外,无人可知。 而那猪妖,则是由黄玄子带回了黄玄道场。 总之,一场风波,便以这样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往后的几天里,乾道各大域市井街头,都在讨论和传闻这场离奇的道祖之战。 各种各样的传闻与猜测也在薄薄的两张嘴皮中酝酿,传播开来。 有人说两位道祖一开始就是至交好友,先前对立不过是演戏罢了;也有人说是他们在葬海决战之时,达成了某种秘密交易,这才表现的如此和谐;更有甚者,猜测是在葬海时,他们受到了那位“王”的警告,不得不放下恩怨,相亲相爱…… 但真相,究竟如何呢? . 时间,退回到两位道祖进入葬海开战之后。 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从葬海中出来,众人还猜测中焦急等待决战的结果。 而葬海的战场中,也正因为幻化成老黄驴的六目碧蚺出手,龙主哪怕展开了世界领域,也毫无意外地被黄玄子和六目碧蚺联手击败。 或者说,是被江南和六目碧蚺联手击败。 茫茫的葬海之中,龙主已无再战之力,他回收了自己演化的世界,就要结束战斗,返回现世。 这一次,他承认是他栽了。 或者说,他没料到黄玄子藏得足够深,连他座下的老黄驴都是一尊仙人! 一对二,输了,不磕碜。 但突然之间,龙主猛然感受到一股恐怖的危机感,仿佛潮水一般将他整个人都完全笼罩! ——仙人之上,天人交感,一举一动,皆有其因。 龙主心头一个咯噔,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向黄玄子。 ——这茫茫葬海,只有黄玄子和他,也就是说,这冥冥中的危机感倘若并非错觉,那么只有可能来自于眼前的另一位道祖! 黄玄子不只是想要赢,他甚至想要杀了自己! “结束了?” “不,还远未结束。” 与此同时,那苍老而的声音,幽幽回荡在龙主耳边。 让他先前的猜测,得以坐实! 疯了! 黄玄子疯了! 他想要斩杀同为道祖的自己! 那一刻,龙主心头惊怒交加! “尔敢!” “‘王’早有言,道祖之间,不可自相残杀!” “哪怕我死了,你也活不成!!!” 一边怒喝出声,龙主一边调动体内所剩无几的仙力,意图打开葬海裂缝,遁逃回现世! 作为道祖级别的存在,他很清楚如今的状况。 黄玄子和那黑龙虽然都有所伤势,但并不太影响战力;反观自己,却因为演化世界崩溃,身魂重伤,再无一战之力。 这个时候,倘若黄玄子铁了心下杀手,自己多半要没。 所以在第一时间,他一边以言语拖住对方,一边准备遁回现世! 到时,无论是乾主还是三十四位道祖,都不会允许黄玄子发疯! 对面,苍老的老道人却仿佛没有看到他的小动作那样,眼睛眯起来,缓缓摇头,“这,便不由你担忧了,反正你也看不到了——今日……你必死!” 随着话语,那佝偻的身躯上,冰冷而毫不掩饰的杀意,昭然若揭! 这杀意,并非属于黄玄子,而是源自江南。 实际上,一开始的时候,江南的目的还只是救回大白猪。 对于龙主,他倒是抱着能不接触就不接触的。 直到来到翻天原后,龙主那风轻云淡,仿佛碾死一只蚂蚁那样要碾死大白猪的举动。 终于让江南,动了杀心。 ——大白猪和他并不是太相熟,两者之间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但每一次,都是在至关重要的时候。 一万年前的天渊中,是因为身为禁制的他们没有出手阻拦,江南才得到了青灯的正体,救了东娴。 来仙土之前,也是大白猪带他横渡葬海,遭遇魇潮之时,也是他打开“门”救了自己一命。 因此,哪怕表面上云淡风轻,江南对龙主却是杀意深沉。 ——即便不至于不顾一切把他做掉,但有机会的话,也绝不会放过。 比如……现在。 龙主没有了再战之力,他们又身处茫茫葬海,不必担心有人窥探…… 正如是……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岂能错过? 话音落下,黄玄子与黑龙同时发动进攻! 无尽雷霆在那枯瘦苍老的手中凝聚,翻涌而来,化作无尽的电浆,倾泻而下! 漫漫黑暗,在黑龙口中汇聚,夹杂着杀意腾腾的猩红死光,奔涌而出! 两股可怕的攻势,占据了茫茫葬海,向着前方的龙主悍然杀去! 说时迟,那时快,龙主面色阴沉,眼眸中精光闪烁! 仿佛做出了什么决定一般! 下一刻,巍峨的龙躯在他背后显化,无尽的龙鳞竟硬生生脱离身躯,带起无尽的金红色的血雨,仿若光幕那般挡在他的身前! 与此同时,龙主眼中露出痛苦之色! 显然,这种类似于蜥蜴断尾一般的自残招数,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更是让本就重伤的他,伤势更重,面无血色! 甚至背后那原本巍峨伟岸的龙躯是去了龙鳞之后,都血肉模糊,狰狞可怖! 下一刻,雷霆、黑光与遍布龙血的鳞片光幕撞在一起! 化作无数匹练,向四周纷飞而去!而那龙鳞所化作的壁垒,也应声而碎! 挡住了! 龙主以全身无数龙鳞为代价,挡住了黄玄子与黑龙的联手一击! 尽管,这看起来就像是饮鸩止渴——下一次攻击,龙主已不可能活命! 但从察觉到黄玄子的杀意开始,龙主便没有任何僵持的想法! 那龙鳞大盾,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如今,借着那片刻的拖延,他已快要打开葬海通往现世的通道! 只要回到乾道,他便能得救! 而黄玄子枉顾“王”定下的规则,犯下大罪,也定将被“王”和其余道祖所阻止! “黄玄子!你将为你的疯狂付出代价!” 在纷飞的雷霆与光焰中,无数破碎的湛青龙鳞仿佛漫天大雪那样。 龙主脸上透着无法言喻的愤怒与狰狞,仿佛诅咒那般怒吼!连同他背后的血肉模糊的龙躯,愤怒咆哮! 但就在一道光痕在龙主背后浮现,就要打开通往现世的裂缝的时候。 意外发生了。 ——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龙主原本空无一物的脚下,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尊庞大的祭台。 它呈灰白之色,石头质地,表面粗粝,凹凸不平,透着古老与邪恶的气息。祭台中央,又矗立着一根灰白笔直的苍茫刑柱,血迹斑斑。 龙主愣住了。 ——这是什么东西? 紧接着,以道祖都无法反应过来的速度,无尽的黑雾化作锁链,从祭台之上升起,伴随着钢铁摩擦的声音,将龙主的人身与龙躯一同死死绑在那冰冷的刑柱之上。 与此同时,靡靡缥缈的吟诵之声,在虚空中响起,仿佛无数人垂首,唱诵古老的歌谣! 那一刻,无尽的惊恐从龙主心头升起,仿佛细密的蚁潮一样,淹没和浸透了他的身心。 “这是什么!” “黄玄子?!” “这究竟是什么?!” 面对对方近乎嘶吼一般的质问,黄玄子叹了口气,“你认不出来么?” “那么,这样呢?” 话音落下,便只见黄玄子身旁,七盏幽幽的烛火升起,一柄古老的长弓,悄然落在他的手中。 然后,那苍老的五指握住了弓,另一只手往虚空一探,一盏烛火便化作一枚灰白骨箭,落在他的手中。 拉弓! 刹那间,不详、邪恶、混沌的气息幽幽升起,仿佛瘟疫一般弥漫,占据了整个虚空! 这一幕,也落在龙主眼中。 于是,他终于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 数十年前,那位“王”曾召集三十六道祖,将离道计划失败的过程一一道来。 其中便有提到,那抹杀了“王”一缕神念,导致整个计划溃败的的咒杀之术。 甚至直到如今,那位“王”也无法判断那可怕的招数出自何人。 但现在,那可怕的骨箭,却出现在了龙主眼前! 那一刻,这位道祖的眼眸瞪圆,额头上青筋暴露,双目中透着无法形容的惊恐! “你不是黄玄子!” “你是那个人!” /92/92855/20802060.html 第524章 三十六道祖,已去其二 于是,一切看似不合理的地方,都变得顺理成章。 ——为何黄玄子如此强硬,甚至毫不在意黄玄域蟠龙两大道域开战? ——为何他那头残仙境的坐骑黄驴会摇身一变化作真正的仙境之龙? ——为何它对黄玄子的态度甚至能称得上冒犯? ——为何在斗法中,明明妙法精深的黄玄子会在施展世界化身的时候出现那种怪异的顿滞感? …… 就像是无尽的迷雾真正散开以后露出那隐藏在黑暗里的真相那样,令人战栗的真正呼之欲出。 所有的一切,只有一个原因。 ——黄玄子,早已不是当初的黄玄子。 而是被那个破坏了“王”的计划夺舍的神秘存在,替换了道祖的身份! 此时此刻,龙主不知为何想起了一件他以前并没有太过在意的“小事”。 ——前段时间,黄玄域出现了一个披着邀天道人名号的冒牌货招摇过市,据说后来是被黄玄子亲自出手镇杀了。 现在想来,恐怕那一战之后,黄玄子就已经不再是真正的黄玄子了。 真正的黄玄大域道祖,只怕是已死在了那一场斗法中! 直到这个时候,龙主突然感觉到一股极致的冰寒从心头升起,浑身冰凉! 他突然反应过来,倘若真是如此,那岂不是说明离道的间谍已顶替了乾道堂堂三十六道祖之一? 面对龙主惊骇的神色,对面的“黄玄子”仿佛猜到了他心中所想,缓缓摇头, “不,应当是……三十六道祖之二。” 话音落下,那灰白的骨箭应声射出,在茫茫无尽的虚空中划过一道触目惊心的诡计,直直地贯进了龙主的眉心! ——天罡神通·钉头七箭! 自十多年前抹杀乾主的一缕神念以后,再度显威! 那一瞬间,龙主的眼中别一片无尽的灰白之色所覆盖,仿佛亘古不散的迷雾朝他的识海涌去!在死寂之中,无声地肆虐!吞噬!毁灭! 刹那间,凄厉的嘶吼声从龙主口中传出,紧随的是背后血肉模糊的龙躯,本能地、拼命地挣扎着,却被茫茫黑雾所化作的钢铁锁链死死禁锢,动弹不得! 面对如此渗人的反应,对面的黄玄子目光冷漠,右手再一召。 第二盏灰白的灯火,再度化作一枚灰白的骨箭,落在他的手中。 拉弓! 射箭! 咻! 划破虚空的声音再度响起! 第二枚骨箭紧随其后,贯入龙主的眉心! 无尽的诅咒一瞬间淹没了他的识海! 第三枚! 第四枚! 第五枚! …… 当追魂索命的七支骨箭全部射出之后,七盏命灯也完全熄灭,无尽的灰白火焰自那古老祭台之上升腾而起,一瞬间吞噬了龙主的身躯! 灼烧!抹灭!净化!磨灭这位道祖最后的一缕意识! 诡异的是,不知是对方刻意为之,还是些苍白骨箭只针对神识念魄,龙主在感到自己的意识飞速消散的时候,身躯却没有一丁点儿收到伤害的模样。 那一刻,他想起了黄玄子方才说过的话。 ——是三十六道祖之二。 与此同时,他也终于彻底明白了对方的打算。 他不只要杀了自己,还要……取而代之! 就像顶替黄玄子那样,顶替自己! 于是,龙主眼中露出颓丧和绝望的神色。 “这样啊……” “是这样啊……” “战争……早已开始了啊……”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龙主终于明白过来。 ——在乾道还在备战的时候,在那位“王”不知道捣鼓什么的时候,离道的战争就已经开始了。 如同自嘲一般说出这一句后,属于龙主的意识,终于彻底消散了。 黄玄子与黑龙对面,只剩下一具面露绝望之色的威严人身以及血肉模糊的庞大龙躯。 此时此刻,钉头七箭施展完毕,那祭台与刑柱也随之烟消云散。 留下龙主的身躯,缓缓悬浮在虚空之中。 一场风波,落下帷幕,饱经蹂躏的葬海也终于恢复了平静。 啊呜—— 然后,巍峨的黑龙张开大嘴,就要把龙主的残躯吞入腹中! 老毛病又犯了。 砰! 不出意外的,黄玄子一巴掌把它拍了回来。 后者当即怒目而视,“江南!” 黄玄子瞪了他一眼,“还有用,你不能吃他。” “呃……这不是给本座留的口粮吗?”黑龙晃荡着身子,龙尾指着龙主的遗骸,“让本座吃了他,然后你再化出一道分身冒名顶替,加之本座能完全继承他的自己,难道不是完美无缺?” 黄玄子摇头,“我做不到。” 黑龙愣住了,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来。 它指着龙主的残骸,目瞪口呆,“你……现在不能变化成他?” 黄玄子点头。 “那咱们这是在乾道弄死了一尊道祖?” 黄玄子点头。 “然后整个乾道都在关注这场仙战?” 黄玄子再点头。 黑龙:“……” 有一说一,倘若不是考虑到不一定打得过,它现在是真的想给眼前的“黄玄子”一个大逼兜。 自始至终,黑龙之所以敢这么嚣张跋扈,对道祖级别的存在痛下杀手,那都是因为它知晓江南有那种变谁是谁的可怕幻化之术。 这一点无论是在他变成黄玄子,还是黑龙变成老黄驴,亦或是秦相变成阳老,都能看出来。 在黑龙的认知里,江南随时可以再顶替龙主,天衣无缝。 但它不知道的是,完美地顶替一位道祖需要两个条件——其一,胎化易形之术;其二,一体道祖级别的身躯。 其一不可缺少,否则一切无从谈起;其二,则能保证冒牌货拥有接近甚至平行与正体的战力,不至于一打起来就露馅儿。 顶替黄玄子的时候,江南的本尊分出一道分身,再施以胎化易形,自然简单;而六目碧蚺本就比老黄驴强地多,更是轻轻松松;就连秦相与阳老的境界也是在伯仲之间,所以也没有什么问题。 但如今在此地的本就是身为江南分身的黄玄子,并没有再度创造一尊道祖级别分身的能力。 尬住了。 所以非要说的话,眼下的状况就是——龙主嘎了,凶手就是黄玄子和他座下的老黄驴…… 而哪怕成天无所事事的六目碧蚺所化的黑龙,都知晓道祖相残在乾道是什么样的大逆之举! 更不要说,龙主现在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被他们弄死的。 等待会儿出去后,其余三十四位道祖和乾主那老家伙必定会发现…… 仅是想一想,黑龙便感到头皮发麻! 然后,他突然意识到,眼前的黄玄子仅是江南的一体分身…… “他娘的!” 黑龙怒喝一声,“本座知道了,你这只是一具分身,你不怕!但本座可是正体啊!江南!你个大冤种!本座被你害死了!” “想什么呢?”黄玄子又是巴掌拍在它脑门儿上,“虽然你不值钱,但我可没有大方到放弃两位道祖的身份。” 这个时候,黑龙甚至没有反驳“它值不值钱这一点”,急问道,“你还有办法?” “呆一旁看着。” 黄玄子深吸一口气,划破了新世界与葬海的隔阂。 一条裂缝出现在混沌中,裂缝之中,是茫茫的瑰丽的一片星空。 然后,随着江南口中念念有词,那星辰中一枚幽绿的星辰突然爆发出恐怖的光芒,向着裂缝撞来! 感受到那股完全陌生,但同样无比恢宏的气息,黑龙下意识眯起了眼。 紧接着,茫茫绿光一闪而过,在葬海中显露的是一个不足一尺大小的奇异生物。 她看起来是个年轻人类女孩的模样,着一身幽绿罗裙,粉雕玉砌,极为可爱。但正是在这呆萌的外表下,却散发着一股让仙人境的黑龙都不得不重视的浩荡气息。 毫无疑问,黑龙没有见过小树神。 所以在她出现的那一刻,它本能地戒备起来。 但相比起它的谨慎,那小姑娘则显得心大得多。 此时此刻,她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打量着眼前的江南。 “诶……上人你怎么变老了?” 由于本源位格上的联系,小树神自然一眼就认出了江南。 而后者也懒得跟这迷糊的小家伙解释如今的局势,直接开口道,“青萝,能帮我治好他的伤么?” 小树神愣了一愣,转头看向手指的方向,沉吟片刻,撅了噘嘴,“上人,治好他的肉身没有问题,可是他的灵魂似乎已经死去了……” “没关系,治好肉身就好。”江南戳了戳她的小脑袋,如是说道。 “好嘞!”小树神眼睛一眯。 而这一切,看在一旁被冷落的黑龙眼里,却让他腹诽不已——这是哪儿来的傻丫头?道祖存在的肉身是那么轻易能治好的吗?你玩真能给治好本座当场把…… 然而就在下一刻,它龙傻了。 只见无尽苍茫的幽绿光芒,自那通往神秘世界的裂缝中凶涌而出,落在那不足一尺的小丫头身上! 刹那间,那无比微小的身躯摇身一变,转瞬之间化作参天大树! 横亘葬海! 底下,看不到根;头顶,看不到冠! 茫茫无际! 甚至一条枝杈,都堪比它祖龙一般巍峨的身躯! 那一瞬间黑龙像见了鬼一样望向黄玄子! ——自从江南来到仙土后,它便一直跟着他。 所以他自认为没有人比它更加了解江南。 但每一次,当它觉得洞悉了江南全部的秘密以后,对方总能给它整点儿不一样的惊喜。 比如现在,那化作巍峨的参天巨树小姑娘绝对有仙人一般的恐怖战力!还有那裂缝中的神异世界,绝不是什么仙人演化的世界那般简单! 突然间,它想起江南那浑身裂缝的恐怖姿态,那要去世界一般空洞冰冷的气息…… 一个无比荒唐的猜测,在它心头浮现,萦绕不散。 而在黑龙惊愕的时候,小树神已经开始了施为。 ——随着江南道行的增长,新世界的规模也疯狂暴涨,其中的小树神,可儿,江月等人的位格和境界,也是突飞猛进。 按江南的猜测,恐怕与仙土的仙人存在,已不相上下。 只可惜因为不同世界之间的恐怖排斥,小树神等人并不能在乾道出现。否则还重启什么传送大阵?江南一个人率领新世界的神祇就能把整个乾道除了乾主以外的所有道祖扬了。 言归正传,巍峨的参天大树,洒落无尽生命之光。 本就司掌新世界“生”的规则的小树神,要治愈伤势简直不要太轻松。 哪怕是道祖级别的恐怖存在,也不过是需要多一点儿的时间罢了。 于是,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龙主遗骸之上那模糊的血肉缓缓愈合,白嫩的血肉让一旁的黑龙垂涎欲滴。 但碍于江南和那底细不清的恢宏古树,它一点儿都不敢动弹。 然后在那血肉之上,又有一枚枚龙鳞长出,将“柔嫩”的龙躯完全覆盖。 不多时,便已看不出一丁点儿的伤势。 “上人,好啦!” 说话之间,那无比庞大的巨树再度化作小小一只,围绕着江南来回晃荡了一圈儿,突然睡意袭来,便回到了新世界,沉睡去了。 先前,江南在离宫点燃青灯后,整个新世界都随之受到影响进入了于爆发期,与此同时,青萝等先天神祇也大多沉睡了过去,这次属于是被江南强行叫醒了。 否则以那小丫头好吃贪玩的性格,要把她乖乖打发走可不容易。 当青萝离开后,一旁的黑龙也才松了口气,它盯着已完全恢复的龙主遗骸,看向江南,“这死气沉沉的。也没活过来啊?” 难不成要扛着龙主的尸身出去交差吗? 黄玄子摇了摇头,伸手弹出一道幽光,照耀在龙主遗骸之上。 紧接着,便见那庞大的龙尸缓缓动了起来! 爪牙锋锐,龙角狰狞! “现在呢?” 黄玄子缓缓开口。 “现在呢?” 那龙尸也跟随着开口,气息磅礴,声威无双,与龙主剩前没有半分差别! 黄玄子又一挥手,那龙尸便化作一道苍青色的光芒,灌注进人形态的龙主尸骸体内。 下一刻,“龙主”睁开眼眸,面目威严,伟力通天! 黑龙愣住了,尽管还不清楚原理,但那庞大的身躯忍不住本能地震动起来! ——那一瞬间,它甚至以为龙主又活了过来! 顶替! 再一次顶替! 至此,三十六道祖,已去其二! /92/92855/20802061.html 第525章 禁区 一开始的时候,失去了原本意识与意识的龙主身躯还略显僵硬。 虽然在样貌,气息等各方面都与活着的时候一般无二,但无论是说话还是动作都有些顿滞感觉。 就像迷迷糊糊没睡醒那样。 但随着时间过去,这样的感觉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弱,仅是片刻之后,便愈发圆润自如! 一举一动,都和活着的时候没有任何差别。 而亲眼目睹了一切,亲眼目睹了龙主“死而复生”的黑龙,已惊愕到难以自持。 ——先前江南幻化道祖,尚且还能归功于拥有某种极为玄奥的变化之术能瞒过道祖级别存在的眼睛,虽然值得称奇,但也尚且可以接受。 但现在……这是“起死回生”? 连“王”也无法突破的生与死的隔阂——哪怕是当初离王想要复活辛月仙子,也是拘其魂魄,再造轮回罢了,还从未听说过有谁能在魂飞魄散后海能让其重生的。 但这样堪称“大逆”的事,却真真实实地发生在黑龙的面前。 如遭雷亟! 它茫然抬起头,喃喃开口,“你……怎么……这种事也是能做到的吗?江南?” 黄玄子看了它一眼,摇了摇头,并没有解释。 但毫无疑问的是,龙主的“复活”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起死回生。 毕竟连“王”都都不到的事,江南现在也不可能做到——不过,若是身为新世界的生灵如果死了,他倒是可以将其完美的“复活”,因为他便是新世界本身。 但面对诞生在仙土的生物,他就不可能做到了。 特别是在先前,他因为害怕龙主在外界留了一抹残魂神念的之类的后手导致身份败露,更是直接以钉头七箭之术将其三魂七魄完全磨灭。 这般,就更不可能“复活”了。 实际上,如今黑龙看到的效果,实际上也并非真正的复活的龙主,而是走江南的意念操控着的龙主的尸骸。 ——用两种他自己几乎都快要忘记了的神通。 聚兽,调禽。 ——专克各种奇珍异怪,洪荒古兽,夺舍其心,操控其魂。 但由于后期江南所遭遇的敌人大部分都是人类,所以很少有用得上的时候。 直到现在。 身怀“龙”之血脉传承的龙主残骸,完美地响应了两种神通的呼唤,“复活”过来,栩栩如生。 甚至读取了龙主储存在血脉中的记忆以后,如今的龙主和真正的龙主可以说没有半分区别。 不过,也是因为龙主乃是道祖级别的恐怖存在而并非路边的小猫小狗,再加上聚兽调禽也并非恐怖的天罡神通,所以江南一开始并没有直接控制完整的龙主的本事。 所以,才需要以钉头七箭灭杀其魂,只剩下一具没有反抗意识的龙尸,方才成功掌控。 但这一切,黑龙都不知晓。 只是江南在它心头离谱程度,直线上升。 “如今在葬海,你的称呼倒是可以随意。” 正在这时,黄玄子盯着黑龙,警告道:“但等回到乾道可就别再叫我江南,否则早已露了端倪,咱们都得死。” 听罢,黑龙立刻拍着胸口保证,然后化作老黄驴的模样,乖乖跟在黄玄子身后。 两位道祖,一头道祖坐骑,便准备划破葬海,回到现世之中。 但突然间,黄玄子脚步一顿。 ——好像,忘了什么事。 他看向黑龙,眼睛一眯,“等等,那头猪呢?” 老黄驴伸出舌头,目光闪躲,舔了舔嘴唇。 黄玄子:“……?” . 当然,老黄驴,或者说六目碧蚺并没有真的一口把大白猪恰了。 ——它只是缺心眼儿,不是傻。 以江南对那头猪妖的重视程度,它毫不怀疑要是它真把人家吃了的话,江南也能把它炖了煲汤。 所以在回到黄玄域的黄玄道场后,黄玄大殿。 黄玄子摒退了所有侍者与守卫,又架起庞大的屏蔽阵法后,方才让老黄驴将大白猪放了出来。 先前他与老黄驴大战龙主,引得葬海翻覆,混沌动荡,恐怖余波辐射万万里。 对于像大白猪这样仙人之下的存在而言,哪怕仅是触及这般余波,便已是灭顶之灾。 所以黄玄子提前就嘱咐了老黄驴,让它在斗法开始的时候保护大白猪。 而老黄驴也切切实实地照做了,只不过,方式有些猎奇罢了。 ——在黄玄子让它出手的时候,它一瞬间化作巍峨巨龙,一口把大白猪吞了。 当然,不是吞进了肚子里,而是在口中开辟了一个小世界,将其暂时安放在其中罢了。 不过即便如此,当老黄驴一口吐出大白猪的时候,黄玄子也有种锤它的冲动…… 于是,时隔一昼夜,大白猪才重见天日。 迷迷糊糊之间,映入它眼帘的是肃穆巍峨的恢宏大殿,以及眼前气息磅礴的苍老道人和那头懒洋洋的老黄驴。 大白猪当即一震,心思翻涌起来。 从先前在翻天原的局势来看,那蟠龙域的龙主因为某些原因要杀了自己,而眼前目的不明的黄玄道祖则要保下自己。 再结合眼前的景象,最后的结果应当是这黄玄道祖最后赢得了胜利。 ——虽然不知晓这位道祖究竟为什么会施以援手,但毫无疑问的是,他救了自己。 但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大白猪心头也警惕起来。 ——它乃是东娴座下,而东娴与乾主为敌,黄玄道祖又是乾主手下…… 这样一来,说不定对方救自己有什么更加不可告人的目的? 另外,他知晓自己与东娴的关系吗? 思绪闪动之间,大白猪心头焦急,不停地斟酌着言辞以及脱身的方法。 但随后,那老道人的一句话,就让它脑袋彻底空了。 “前辈,依照约定,我来了。” 黄玄子微微拱手,发出苍老而怀念的声音。 大白猪当场呆住,表情惊悚! 自始至终,它都一直跟着东娴,从上元到仙土都是如此。 而对于人道修士,它本身就没有太多好感,也极少与其接触。 印象中,称呼它为“前辈”的……好像就只有那个年轻人? “江……江南?” 片刻后,大白猪像是见了鬼一样,脱口而出! “前辈不认识我了么?”黄玄子微微一笑,身影变化之间,重新变成了江南的模样。 于是,当那熟悉的身影再度倒映在瞳孔中的时候,大白猪仿佛见了鬼一样,难以置信! “真……真的是你!” “当然!”黄玄子笑道,“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我与李源就把你割成数百块,煮了吃了。” 而一旁懒洋洋的老黄驴听闻这话,突然不禁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 ——你们倒是玩儿得挺开啊! 不过黄玄子和大白猪都没理会它,前者笑意盈盈,后者却惊骇莫名! ——黄玄子所说的,正是当初在天渊时候发生的事。 这事儿发生在一万多年前无比封闭的青灯世界中,可以说除了东娴,大白猪和江南以外,没有任何人知晓。 那就是说倘若眼前的江南不是被人夺舍了记忆的话,他就真的是那个在大白猪眼里乳臭未干的年轻小子? 什么情况? 东娴不是说他在离道么,怎么跑到乾道来了,还成了那无比古老黄玄子之一?! 大白猪心头无比惊骇,同时无比疑惑。 紧接着,江南将一切徐徐道来。 包括乾道对离道道统的觊觎和图谋,离道的反击与复仇,以及自己来到乾道后顶替黄玄子和龙主等等,和盘托出。 时间缓缓过去,听着那平静的话语中所蕴含的堪称离奇的故事,大白猪它猪都傻了。 几十年前,它与江南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对方还是一个合道境界的毛头小子,连横渡葬海都需要东娴的莲台守护。 但几十年过去,他竟已镇杀了两位乾道道祖级别的恐怖存在,并取而代之,无人发现! 这是什么做梦都梦不到的天方夜谭? “前辈?前辈!” 良久,重新化作黄玄子的江南的喊声回荡在大白猪耳边,它这才惊醒过来。 望着眼前伟力通天的“道祖”,当这伟岸的身影与记忆中孱弱的年轻人重合时,大白猪感到一阵恍惚。 良久以后,它才不得不承认了现实,长叹一口气,“妖孽,果然是吾等寻常生物无法理解的……” 对此,老黄驴也回忆起初遇江南和现在的变化,深感赞同。 总之,如今大白猪算是脱离了险境,同时也对目前的形势有了大概的了解。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离道即将掀起与乾道的大战?”大白猪沉吟道,“而你此行的目的便是作为开路先锋,打通同样离道与乾道的跨界传送大阵?” “原本是。”黄玄子不置可否,话锋一转,“但如今……” 大白猪和老黄驴都是一愣。 便见黄玄子眼中闪烁着晦涩而疯狂的光芒,幽幽开口 “如今乾道三十六道祖,已有两位在我手中。那么,会不会有三位……四位……五位……直至……三十六位?” 话音落下,大白猪已呆住了,浑身颤抖,目光惊骇,显然被吓得不轻。 而一旁慵懒的老黄驴,更是宛如见了鬼一样,倒吸冷气! “随口一提。”见他们这般反应,黄玄子摆了摆手,笑着摇头,“玩笑罢了,不要当真。” 但无论是大白猪还是老黄驴,脸上都没有半点儿放松之色。 他们无法确定,江南究竟真的是随口一说,还是……真有这般野心? . 这边,黄玄大殿的对话消散在风里,无人可知。 但整个乾道,却都被先前的翻天原之变,抖了三抖。 不过万幸的是,黄玄子与龙主的仙战结束过后,众人心头担忧的两域大战并没有爆发。 虽然不知道两位道祖究竟在葬海中达成了什么协议,冰释前嫌。 但避免了内乱,却终归是好事。 这一方无垠的天地,再一次恢复了平静。 除了那位于乾道中央的蓬莱域,天山道场。 道场,位于乾道最巍峨高耸的天山之上,直入云霄,山腰处便已是云雾缭绕,仿若仙境那般。 除了天山之顶的主道场作为整个乾道的禁地非宣不入以外,整座天山都遍布着天山道场的执事长老。 从最底层的道子开始,往上依次居住着道徒,道师,道首,道执,长老,太上长老以及那天山之顶下方的乾下八子。 整个天山道场的阶级呈金字塔状,从上至下,严苛地分布着。 而在近百年,那位“王”不问世事开始,尊其位父的乾下八子,便可谓是执掌着整个天山道场的方向。甚至可以说,引导整个乾道的前路。 这一日,正是翻天原之变后的第二日。 终年大雪遍布的天山,也极其罕见地阳光明媚。 和熙的日光之下,由至高的八人所组成的八乾议会,正在山顶之下的乾宫召开。 威严诺大的宫殿中,纯白作底,黄金镶边,雕梁画栋,好不华贵。 八尊巨大的高台呈圆形环绕,每一座高台之上又有一张白金浇铸的王座,八道气息、身形各有不同的身影,正高座其上。 大抵是因为高台的高度超越了墙壁上的彩窗,阳光无法照映出他们的全身,使其面容隐没与黑暗中,模糊不清。 此时此刻,关于天山道场与整个乾道的备战计划,已经在八人你一言我一语中商榷完毕。 自然,连同昨日翻天原之变,也在议题之中。 不过,因为并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加之“父亲”的沉默,以及两位道祖本身的地位和实力,乾下八子对此事并没有太多插手的权利。 只是一略而过。 最后,最东方的那张王座上,传出沉稳而平静的声音, “另,昨日收到天碑道祖来信——天碑大域夜桑山上,禁区降临。诸君,谁愿前往与条碑道祖一同镇压?” 话音落下,阴影中的一道道身影,眉头皱起。 北方王座上,一道颇为不快的声音响起,“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 但沉默之中,并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但大殿之间的气氛,都在那一瞬间变得阴沉和凝固了下来。 ——禁区。 在乾道除了那至高无上的天山之顶以外,只代表一个地方,一个曾吞噬过不止一位道祖级存在的噬人凶地。 /92/92855/20802062.html 第526章 尘封往事 实际上,所谓的“禁区”的第一次出现,这一代的乾下八子都未曾经历过。 但根据天山道场的年记可知,最早的一次禁区出现,还要追溯到乾离大战未曾开始的时期。 那个时候,“它”自葬海之中降临,据传只是一片缠绕着幽幽白雾、方圆百里的荒芜之地。 大抵是因为这一变故发生在乾道极北的九诛道域,所以并没有引起天山道场的重视。 只不过随着时间流逝,一个古怪的传言在那荒芜之地周遭传开。 ——据说那片土地乃是仙土未曾分裂时由无上大能所留下的坐化之地,其中仙宝遍地,道则漫天,得知,大机缘演化也。 然后,就像疯了一样,九诛大域中,数不清的修士一拥而入。 但无论是谁,只要进去了那迷雾之地,就仿佛石子儿落入无尽汪洋那样,再没有一点儿声息。 本来,这种情况已经算是明明白白告诉天下所有人——有大问题。 但更加诡异的是,那时候九诛道域的人们宛如着了魔一样,一个接着一个送。 从未成道的各路散修,到诸多道场的古老大能,红着眼鱼贯而入。 最后,甚至连九诛大域的道祖存在,也不知为何踏入其中,同样,再也未曾出来。 与此同时,仿佛以人类作为食物一样,那片荒芜之地随着吞噬的人愈发增加,其囊括的范围也开始扩张。 从一开始的方圆百里,足足扩张了百倍! 虽然这个范围对一个大域来说仍是不值一提,但一位道祖存在的失踪却引得天下哗然! 而终于到这个时候,这一片诡异之地惊动了远在蓬莱域的天山道场。 ——乾主,终于出手了。 他深入迷雾荒芜之地,九天九夜,才在整个乾道的注视下,再一次走出。 而他走出来后,禁区也停止了扩散,遁回混沌葬海之中。 一切,仿佛都结束了那样。 后来,乾主还将其中见闻昭告天下,被各方云游方士著成书本,流传于乾道三十六域。 再后来,不知其中出了什么问题,乾主突然下令焚书,禁止相传。 这一举动,当时确实引起了诸多大能的不解和猜疑。 但立刻,史无前例的乾离大战突兀地爆发,将整个乾道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最后,就是几乎所有人都熟知的历史了。 ——在离王冷酷强硬的手段和其余两大道的“王”的干涉下,乾道败退而归,并与离道签订契约,仙土迎来和漫长的和平。 同年,乾道与离道断交,跨界大阵关闭,直至如今。 而在这之后的无比漫长的岁月中,禁区又出现过几次——时间间隔不定,位置不定,没有任何可供参考的规律。 但总之,它就像是阴魂不散的邪灵一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一次,吞噬着周遭的土地与生灵。 只是让人无法理解的是,对于这样的事,乾主却仿佛完全不在意一样,熟视无睹。 无论是道祖进谏,还是八子劝言,那位“王”都没有任何一丁点儿反应。 就好像刻意把镇压禁区的任务当做某种考验一样,让诸多道祖与乾下八子去处理一样。 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仿佛约定俗成那样——每一次禁区出现的时候,都会有一位乾下八子与所处大域的道祖对其镇压,直至禁区败退而归。 无数年来,一直往复,从未断绝。 “呵?” “镇压?” 这个时候,一个充满讥讽意味儿的声音突兀地回荡在大殿之内,“我说,你们可太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们管那叫镇压?” 说话之人,正是西侧王座上一道身穿黑袍的身影。 他的声音无比冷漠,“只是让两位道祖的存在布下大阵以扼制那鬼地方的扩张速度,再等到人家吃饱了自己回去。你们管这叫——镇压?” 如此冒犯的话,仿佛锋利的尖刺一样,回荡在大殿里。 却无一人反驳。 因为他说的不错,所谓的镇压禁区,就是如此——数万年前,上一次“镇压”禁区,就是由此人前去的。 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那所谓的禁区,踏入者除了“王”以外,从未有人走出来过。 而在外界,无论是什么神通道法打过去,同样也是泥牛入海,没有任何效果。 “不说话了?” 那身影突然站起身来,环顾周遭,“因为诸位也害怕是吧?那便再让我走一遭?” 依旧沉默。 于是,这人站起身来,走下王座,转身离去。 阳光透过彩窗照耀下来,终于映照出了他的模样——一个脸色苍白,身形瘦弱的年轻男子。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余下七人相顾片刻,皆是缓缓摇头。 南侧王座上,一位女子叹了口气,朝最开始提出禁区的身影开口,“兄长,您担待些——七子自从上次前往镇压禁区,便一直性子急躁。” “无妨。”被称为兄长的身影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声音无奈,“倒不如说,他说的对。” 大殿之中,陷入沉默。 如今大战在即,风雨飘摇,又逢禁区现世,更是雪上加霜。 更要命的是,那位“王”不知在捣鼓些什么玩意儿,已多年不问世事。 ——实际上,除了几十年前,他传令乾下八子和三十六道祖,告知离道可能的反击以外,乾主上一次召集他们已是数万年前。 “会议结束后,吾会再一次参见‘父亲’。”良久之后,那被称为兄长的身影才站起身来,仿佛做出了什么决定一般。 余下六人,低头颔首。 只是,他们未曾注意到的是,那提前离席的“七子”在走出乾殿之后,激愤的神色突然变得平静下来,仿佛方才怒斥各位兄弟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而在他的袖口,一个小小的,漆黑的乌鸦脑袋,探了出来,又很快地缩了回去。 . 天山之顶。 悬浮在虚空的山河神鉴日复一日地运转着,恐怖的仙力与道则萦绕着诺大的平台。 下一刻,一道年轻英俊,气浑如海的人影,从平台边缘的台阶上,一步步迈上。 此时此刻,乾主正背对着他,全神贯注地操控着山河神鉴。 而那头漆黑的乌鸦,正站在他的肩膀上,闭目养神,仿佛雕塑那样。 “父亲。”那人影跪倒在平台边缘,五体投地,恭声开口。 乾主并没有任何反应。 “父亲,天碑大域传讯,禁区再临。”那人影将头磕在地上,再道。 乾主仍没有任何反应。 “父亲,七子请命,已前往天碑大域与天碑道祖一同扼制禁区扩张。”那人影微微抬起头来,仿佛期待得到什么回应一样。 但遗憾的是,乾主并没有理会他。 最后,人影失望离去。 然后,那雕塑一般的乌鸦睁开了眼,嘿嘿笑道:“老家伙,你儿砸来找你来了!” “知晓。”乾主眼都没睁,“这些小辈,愈发奇怪了。” “哦?怎么说?”乌鸦眼睛一眯。 “只跪不言,不足应也。”乾主缓缓摇头,不再多说。 “哦~”乌鸦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只是望向天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于是天山之顶,再度陷入沉默。 就是可怜了那“兄长”,他以为乾主不回应他,乃是不关切不在意,或者有更多不言自明的用意。 却不知晓在乾主眼里,他上来后,只是跪下,却什么也没有说。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正当天山道场气氛诡异的时候,江南这边,算是暂时放松了下来。 如今,大白猪已经救回来了。 等于说此次来乾道的目的,已经完成了四分之一,剩下的还有三件事——燃灯,解救东娴以及重启大阵。 而燃灯之旅,本尊已经在路上了。 至于解救东娴和重启大阵,他则准备在点燃青灯后再摸进天山道场,徐徐图之。 当然,如果情况允许的话,光明正大打进去开无双也不是不可以。 ——一切都还要看这一次燃灯的情况。 黄玄大域这边,他又吩咐了阳老联系和启动其他诸多潜伏与乾道的密探,将他们收拢至黄玄道场,同时汇总近些年来收集到的情报。 将一切安排下去以后,江南开始通过聚兽调禽神通的联系,读取龙主残留在血脉中的记忆。 ——否则哪天被龙宫的大能们提及了什么龙主应当知晓,而江南却忽略了的事,难免会引起怀疑。 于是,黄玄大殿上,苍老的道祖盘膝于蒲团之上,闭目垂眸,仿佛陷入冥想那样。 但只有他自己知晓,随着时间缓缓过去,龙主的记忆仿佛走马灯一样在他的识海中一件一件的闪过。 从一个半人半龙的少年,在修行界中苦苦挣扎,争夺机缘造化,最后登顶成仙,将自己所在的大域改名唤姓为“蟠龙”,迎天地造化功德,终成道祖。 但这些都不是什么重点。 重点是江南再读取龙主记忆的过程中,竟然发现了燃灯之地的情报。 ——数万年前,所谓的禁区降临在蟠龙大域,天山道场乾下八王之一的七殿,来到蟠龙大域,与龙主一同“镇压”禁区。 但说是镇压,实际上就是以无上妙法哥还大阵扼制它的扩张,最后等它自然消退。 这个时间有长有短,长则百年,短则数月。 而蟠龙大域那一次禁区降临,持续了十年之久。 数百个凡人国度以及七个道场被其降临时吞噬,完全在乾道地图上失去了痕迹。 对此,龙主并不意外。 因为禁区降临,已发生过太多次了,这般程度的毁灭的规模,他早有预料。 但那一次,意外发生了。 ——那嫉恶如仇的第七殿,因为看不得无数生灵涂炭,悍然踏入了那被称为连道祖都能吞噬的可怕禁区,意图毁掉它。 更加诡异的是,仅一天,他就重新踏出来了,随后,禁区退隐。 最后的结果就是,禁区并没有被毁灭,第七殿也没有消亡。 ——就好像这位殿下踏入禁区这件事,并没有发生那样。 一切“解决”后,七殿下回了天山道场,蟠龙大域也平静了下来,直至前些日子的翻天原之变前,再无波澜。 而那所谓禁区的描述——在无数万年前乾主踏入以后,带出的只言片语被方士所编纂成书,流散天下。 虽然现在已经被禁了,但龙主记忆却是知晓。 那禁区之中,与青灯所感应到的燃灯之地,一般无二! 察觉到这一点后,黄玄殿上盘膝而坐的黄玄子,眉头皱了起来。 他原本以为,什么禁区只不过是对一般修士而言,对仙人来说,连葬海都能踏足,天底下还有什么禁区呢?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错了。 根据龙主的记忆,已不止一位道祖级别的存在葬在那迷雾的荒芜之地中。 从它第一次降临以来,除了超越仙人的乾主和那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的第七殿,其他进去的人没有一个再走出来的。 可江南要想点燃青灯,是铁定要进入禁区中的。 寂静之中,他睁开了眼睛,眉头紧锁。 而正当这是,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一身红袍的“阳老”迈步而去。 却正是有秦相所化而成。 在黄玄子的授意下,如今整个黄玄道场已经知晓了——这个刽子手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被道祖大人所器重,看重程度甚至超越了两名亲传门徒和黄玄七尊。 但哪怕心头不忿,嫉怒交加,他们在阳老面前也不得不恭敬有加。 “道祖。”阳老俯身行礼,“按您的吩咐,他们基本都已收到消息,全部启用,正准备一些善后之事,再往黄玄而来。” 他说的,自然是其余离道的密探了。 于是,黄玄子微微点头。 紧贴着,便又听阳老道,“另外,先前您询问过的那个地方,属下已查到了。” 紧接着,他将禁区的传说粗略的说了一遍。 和龙主记忆中的,大部分都对得上。 只是唯独缺少了一些细节,以及上一次禁区出现时,第七殿曾踏入其中的消息。 最后,阳老深吸一口气,“现如今,天碑大域,禁区再现,据属下探查——天山道场第七殿与天碑道祖将亲自出手镇压。” “哦?” 听到这儿,黄玄子眼眸中精光爆射。 “乾下八子之一的第七殿?” “又是他?” /92/92855/20802063.html 第527章 天碑域,云端宴 阳老自然察觉到了蒲团之上黄玄子语气的变化。 特别是再听到“乾下八子第七殿”的时候,他就像是一下子被勾起了兴趣那样。 或者说,这位远道而来的冕下从一开始,似乎就对那传闻中的禁区颇有兴趣——在刚接头的时候,他就第一时间询问过自己了。 阳老自然是不清楚这其中有什么联系,也不知晓这和冕下的任务有什么关系。 但身为密探,他深知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因此哪怕心头无比疑惑,他仍垂手而立,静静等待。 终于,黄玄子开口了,“阳老,你可确定——此次是由天山道场乾下第七子到天碑古域镇压禁区?” “道祖,属下万分确定。”阳老深吸一口气,笃定开口。 乾下八子,八位道祖级的仙人。 “子”这个称呼,只是对于乾主而言,但对于天下无数修士而言,这就是八位活祖宗,一般称八王之一,或者“殿下”。 所以对于这等级别的存在,阳老的消息了不敢有半点儿模糊。 “那……在你的消息里,除了乾主以外,还有别人活着走出过禁区么?”黄玄子再问。 阳老愣了一愣,然后笃定摇头,“道祖,未曾有过——在乾道所有关于禁区的传闻中,唯独这一点是被公认的。” 他缓缓摇头,“那个地方,绝不是能随意进出的恐怖之地。” 说到这儿,阳老突然一愣,脑海中宛如惊雷炸响,反应过来! 顿时神色惊骇,目瞪口呆! “您……您不会是想要踏入禁区?!” 黄玄子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 阳老面露忧色,欲言又止,但最终也没再说出话来,退了下去。 余下黄玄子一人,独坐大殿之上。 苍老的手指摩挲着拂尘,一言不发。 很明显,在哪个广而告之的版本里,所谓的禁区是绝对的禁忌之地,除了乾主以外,无人能踏足其中。 但偏偏在龙主的记忆里,那乾下八子之一的第七殿,却是曾踏入过禁区,又安然返回。 既然如此,那位第七殿是如何做到的?又为何故意隐瞒了此事? 这其中,明显有些猫腻。 但具体是什么问题,黄玄子并不清楚。 不过好消息是,之前龙主的记忆证明了——哪怕不是“王”级别的存在,也有踏入禁区后安然归来的例子。 虽然不知晓应当如何去做,但……不是有第七殿么? 黄玄子眼睛一眯。 ——应当如何从这位殿下的嘴里得到从禁区更多的情报? . 思绪闪动之间。 江南的主念识从黄玄子和龙主身上脱离,回到本尊之上。 如今,黄玄大域和蟠龙大域的形势基本稳定下来。 倘若不出意外的话,在最终决战发起之前,那边应该是没什么事儿了。 所以江南把着重点,放在了已踏入天碑古域的本尊身上。 时间,距蟠龙域翻天原之变,又过去了半年光阴。一直在路上的江南本尊,也终于赶到了天碑大域的疆域内。 天碑古域,柁椛国,天碑大域的一个平平无奇的凡人国度。 此刻正值隆冬,天寒地冻,哈气成雾。 但在繁华熙攘的柁椛都城内,却依旧每天都有无数人进城出城。 伴随着拉运货物的马车和行商,一个毫不起眼的年轻求生穿越城门,踏足在繁华的街巷。 来往行人,络绎不绝,吆喝声,闲聊声,讨价还价声,巡街守卫的铠甲与剑刃碰撞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络绎不绝,嘈杂而纷繁。 一切都仿若寻常。 ——除了远方天际上,一团仿佛阴云一般盘踞在天穹上,久久不散的漆黑浓雾以外。 不过,正所谓望山跑死马,即便看似就在天边,但估计那黑雾所在的区域,离柁椛国恐怕最少也有数万里之距。 但即便如此,那漆黑的浓雾中,一股浓浓的不详的气息,亦让所有观测到的生灵,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可是,哪怕生在仙土的凡人哪怕一辈子也不能亲自接触神异之事,这一团黑雾也没给他们带来多大恐慌——毕竟没吃过猪肉的至少见过猪跑,或者听老一辈说过猪肉的滋味。 或多或少,柁椛国的百姓也是知晓仙人之事的。 据江南歇脚的城里茶铺老板说,那一团黑雾是半年前突然出现在天际的。 ——时间,似乎正好对得上当初阳老传信的时刻。 在那茫茫黑雾刚出现的时候,大伙儿还纷纷谈论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但随着时间过去,现在已很少有人在意了。 ——反正它就在那儿,也不会劈落雷霆,也不会降落下天火。 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的道场大能们顶着。 甚至很多人还把那漆黑的浓雾当成了某位闲得无聊的大神通者在试验什么新的神通妙法罢了。 只不过,江南知晓,并非如此。 在看到那漆黑浓雾的第一刻起,那充满了死亡与不详的气息就让他断定——这,就是所谓的禁区! 因为那股气息,和他在青灯的指引中所看到的白骨尸骸林,一般无二! “老爷?” “老爷!” 下一刻,恭顺的声音打断了江南的思绪,年轻的茶铺老板来到他面前,点头哈腰,“您喝什么茶?” “上你们的招牌就行。”江南随口道,目光一直盯着天上那漆黑的浓雾。 “好嘞,您稍等!”老板麻利地退下。 不久,那老板便端上了一壶热气腾腾的茶水,给江南斟好,颇为自来熟的样子,“老爷,您是来赶考的?” “哦?何以见得?”江南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您看,您衣着行装都面生得很,肯定不是这都城之人,又文雅潇洒,也并非挑夫行商,加之现在正逢科举,学子进京!” 年轻老板眼珠子一转,又道:“再加之您一直望着皇宫的方向,想来多是要参加那科举,一跃龙门!” “你这老板倒是有意思。”江南收回目光,打量着他,“卖茶倒是屈才了,应当去衙门做捕快才是。” “您说笑了,说笑了。” 茶铺老板自嘲一般干笑了两声,“我年少时倒是想过当官当吏为民请命,奈何家中没那条件,只得继承了老爹的茶铺维持生计。倒是您,前途无量哦!” “那就借你吉言了,这茶,多少银子?”江南摆了摆手,准备起身离开。 “罢了罢了。”年轻老板摆了摆手,“一壶茶钱,权当给老爷接风了,祝老爷榜上有名!” 江南愣了愣,也不推辞,而是手腕一翻掏出一枚似玉似石的豆子,“那行,倘若我真高中了,你拿它来,再换茶水钱。” 盯着那指肚大小的金豆,老板愣了片刻。 他能看出这东西怕不是一般值钱,刚想推辞一番,结果抬起头来时,已不见了那书生的身影。 . 同一时间。 天碑古域,天碑道场,古碑宫。 作为通知和管辖一个大域的主道场,天碑道场位于天碑域东南,一座名为荒天的巍峨高山之上。 道场中央,荒天之顶,肃穆巍峨的宫殿中,有着一尊九十九阶白玉祭台,而祭台之上,一尊三丈古碑矗立着。 而古碑之下,一位身材伟岸的中年男子闭目垂眸,仿若冥思。 此人年纪不大,约莫四十,精气神皆在巅峰,头发乌黑,面色红润,脸上线条如刀削斧刻一般,不怒自威。 此时此刻,他与那身后的古碑一同,仿若融为一体,不分你我。 一股苍茫而古老的气息,犹如无尽汪洋,浩荡不绝! 而在这宫殿之外,整个天碑道场今日也是极尽奢华。 奇珍异兽当空,分立两旁,一袭由纯粹的仙力所凝结的黄金长毯延伸至天际,仿佛在等待什么尊贵的存在那样。 云端之上,又有诸多大能,盘膝而坐,云雾之中,又有身着金玉缕衣的女子奏唱起舞,琴声悠扬,舞姿美艳,仙光异象随奏声而动,回荡天穹。 某一刻,仿佛时候到了。 那古殿当中,天碑道祖睁开双眸,站起身,一步踏出。 刹那间,风云涌动,他的身影便已位于那黄金大道的尽头。 而见此状,诸多交头接耳的大能也停下来,正襟危坐。 原本纷繁嘈杂的云端之宴,一瞬间只剩下了歌舞声。 不多时,在一道道目光的注视下,一尊由浑身燃烧着火焰的三足巨鸟所拉的车辇自天际而来! 车辇所过,留下一片鲜红的火海,横亘天穹! 天碑道祖抬起眼帘,长声道,“恭迎七殿下!” 于是,无数大能,长老,执事亦齐声开口,“恭迎七殿下!!!” 声浪浩荡,响彻天穹! 与此同时,一道身着华服的年轻男子,从那车辇之中走下。 气息浩荡,仿佛天威! 那一刻,除了天碑道祖以外,其余之人无不埋下头去,不敢与之对视! “道祖,客气了。” 那年轻男子望向周遭,眉头皱起,缓缓摇头,“可实在不必劳民伤财。” “殿下,此言差矣!”天碑道祖目光如电,缓缓摇头,“此乃我天碑道场之礼,做不得虚。” 七殿下闻言,叹了口气,不在多说。 乾道仙人之间,早有传闻,相比起其余三十五为道祖,这位天碑道祖极好颜面。 大抵是因为在这个主张集天下伟力于一身的世界,他天碑道祖却是靠一张无名古碑踏入仙人之境,所以面对同为仙人的其余道祖和乾下八子,这位天碑道祖心头多少有些虚。 这种心境之下,也造就了这位道祖略显浮夸和虚荣的作风。 ——乾下八子镇压禁区这种事,换了别的大域,绝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 “殿下,请。” 天碑道祖伸手,邀七殿下前往殿内一叙。 后者点头,跟随他一起走进殿中。 天碑道场这才热闹起来,载歌载舞,饮酒作乐,好不快活。 而宫殿之内,天碑道祖邀七殿下坐下后,斟上一杯茶,方才缓缓开口,“殿下,禁区就快降临了。” 七殿下点点头,看向天上远方那漆黑的浓雾,眼中流露出一丝似怀念,似回忆之色,“上一次见,还是在几万年前……” “殿下,吾直说了——您曾镇压过一次禁区,此番,天碑道场……听您的。”天碑道祖微微拱手,如此说道。 七殿下微微点头,徐徐道来,“道祖可能还不甚了解,所谓禁区——实际上乃是另一片小世界,以浓雾为界,分隔阴阳,生者不入,死者不出。” 天碑道祖又斟上一杯茶水,认真倾听。 “禁区的起源不明,正体不明,是否有神智亦不明析。只知它以生灵为食——人,灵,兽,妖,魔……一切皆是其养料。” 七殿下继续道,“而除了它第一次降临,父亲亲自踏入其中以外,踏入者,无人生还。吾等应对禁区降临的方式,便是以两位仙人之力,布下锁绝天地之大阵,扼制其扩张,等待它自行归去。” 天碑道祖微微点头,等待后文。 ——先前七殿下所说,都是公众版本,换句话说,天碑道祖都是知晓的。 作为曾成功镇压过一次禁区的存在而言,他肯定还有更隐秘,更不为人知的消息。 果不其然。 “这些都是流传在外的消息,还曾被游方术士编篡成书,咸使闻之。” 七殿下饮了一口茶水,话锋一转,“但实际上,有误!” 顿时,天碑道祖屏息凝神,深怕错过了一个字儿。 “道祖,可曾记得上一次禁区降临是在何处?”七殿下突然卖了一个关子。 天碑道祖一愣,脱口而出,“蟠龙大域?” “不错,正是蟠龙大域。” 七殿下缓缓点头,“而那一次,本殿实在不愿见生灵涂炭,无数苍生作了那恶鬼之地的养料,所以……踏入了禁区!” 话音落下,天碑道祖瞪圆了双眼! 神情惊骇莫名! “您……您……” “不错,本殿进去过那所谓的禁区,又全身而退!”七殿下深吸一口气,目露灼灼之光,“不仅如此,本殿还找到了彻底毁灭它的方法!” 在天碑道祖惊愕到近乎凝固的注视下,七殿下声音一瞬间变得决绝, “这一次,本殿不是为所谓的镇压禁区而来!” “而是……毁掉它!” /92/92855/20802064.html 第528章 初现端倪 那一天,乾下八子之一的七殿下究竟与天碑道祖究竟说了什么,外人终不得而知。 只是从那一天开始,整个天碑古域便突兀地忙碌起来。 ——一条条命令从荒天山顶传下,仿佛一道道精准的指令一般,让这个无比庞大的机器缓缓转动起来。 也是自那个时候开始,连无数凡人和散修都发现了——经常能看到天空中有一道道流光划过,一尊尊大能行色匆匆,奔赴四方。 于是,相比起那天边无尽的黑雾,这一番景象才是让人们心头有所猜疑——可能,真的要变天了。 同一时间,江南在片刻的歇脚后,便已离开了柁椛国,继续向着那漆黑的浓雾的方向奔行而去。 不出所料的,随着距离的拉近,那股不详、腐朽与死亡的气息愈发炽盛,他识海之中的青灯的感应,也愈发明显。 两种完全相异的感觉交织在一起,颇为奇妙。 某一日,江南行至一片苍茫平原。 他再一次停下了脚步。 只见在远方的地平线上,一尊无比巍峨地巨大船舰停靠在广袤无垠的大地上。 那舰体呈灰白之色,材质似玉似石,通体布满了无数繁复而奇异的咒文。 这些咒文又彼此相连,仿若一个整体,每一枚都闪烁着幽幽的光芒,凝聚道则,汇聚灵气,化作无穷巨力,将重万万钧的巨大船舰悬浮在地面几丈之上。 而船舰之上,一枚四四方方的古老旗帜,正在大风中缓缓飘扬。 ——这是天碑道场的的徽记。 继承了黄玄子和龙主的记忆之后,江南自然也对乾道三十六道祖和乾下八子走了一些足够的了解。 包括其中每一位擅长的神通道法,脾气秉性以及嗜好,底细。 天碑道祖,便是这其中比较奇葩的一类。 按理来说,都到了仙人这般境界了,自是道心通明,外物不可扰之。无论其他人如何看待,都能完全按照自己的路,一步一步走下去。 但天碑道祖不一样。 据说这位是依靠那一座神秘古碑登顶仙境,因此在诸多道祖之间格外敏感。 ——比如仙人境的存在基本都有天人交感之能,哪怕万万里之外有凡人不加掩饰地颂其名讳,也能隐约感应到。甚至倘若愿意花费功夫的话,甚至可以通过这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追索而去,以一缕神念降临在呼唤名讳之人面前。 同样,也正是这种近乎神明一般的手段,让无数凡人与修者对此感到更加敬畏和恐惧。 但实际上,无论是乾道还是离道,仙境的存在哪怕感应到了被人念叨,也多是一笑而过。 无论赞颂也好,贬斥也罢,他们都不甚在意。 除了天碑道祖。 在黄玄子和龙主的记忆中,无比久远的岁月一片,当天碑道场顶替了这一方大域原来的主道场后,曾发生过一次堪称文字狱的血腥动荡。 那时,天碑道祖依靠古碑,硬生生镇压了前一位道祖! 对于凡人百姓来说,这尚且还好——毕竟之于他们,平安喜乐四季安宁最重要,至于究竟是哪个道场统治天下,最多被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对于有些道场来说,就不一样了。 它们当初受天碑大域原本的主道场恩惠,关系匪浅,很多人自然对天碑道祖没什么好感。 ——虽说不至于揭竿而起反了天碑道场,但私底下念叨几句,骂两声,确实不可避免的。 原本,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因为哪怕是天山道场上的那位王,每天也有数不清的修士怒骂。 然而没人想到,天碑道祖,忍不得。 特别是在有人说他只是获得了神藏的幸运儿、没有古碑什么都不是的时候。 他甚至会降下神念,以无上仙威,硬生生压垮那“不敬之人”。 于是,那段光阴,可谓是天碑大域最黑暗的一段岁月。 最严重的时候,“天碑道祖”这个名字,甚至成了禁忌中的禁忌。 当从龙主和黄玄子的记忆中看到这儿的时候,江南只有无奈摇头。 ——那位道祖,明显着相了。 能战胜前一任道祖,便说明他有道祖级别的力量,既然如此,哪怕是依靠外物又如何? 你乘风御剑就一定比我红旗16厉害? 也不见得吧? 不过,在这个倡导集自身伟力于一身的仙武世界,天碑道祖有这样的想法,也属正常。 江南将目光从那徽旗上收回来,落到那一群忙碌的修士身上。 一位位身穿灰白长袍的修者在天上一位残仙境老者的指挥下,将各种各样奇异的金铁锭扔进一尊熊熊燃烧的巨大熔炉内,再用一只只笔样的法器汲取融化的铁水,朝大地挥洒而下。 而那铁水在接触到地面的时候,竟然仿佛遵循着某种气息的规律那般,圆润、工整地划出一道道奇异的纹路,深深刻进土壤之中。 ——阵。 不用多说,这是在刻画阵法。 再加上那禁区即将降临的事实,江南甚至想都不用想,就能猜到这是在刻画那所谓的“锁天绝地大阵”,用来扼制禁区的扩张。 根据龙主的记忆,这阵法乃是当初天山道场一位阵法大师在无数次尝试中琢磨出来的。 阵图成的那一刻,那位大师便仿佛窥了天机一般,吐血而亡,魂飞魄散。 同时,在禁区一次又一次的出现中,乾道无数大能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下,唯有这锁天绝地大阵,对其的扼制效果最好。 不过,随着时间过去,江南的眉头却不自觉的皱起来。 ——这阵法,不对。 虽然他并没有任何有关阵法的知识,但毕竟也是继承了黄团子的和龙主的记忆。 前者精通阵、丹、器、符等诸多法门,后者所统治的蟠龙域又是上一次禁区降临的地方,曾亲自指挥龙宫大能布置过着锁天绝地大阵。 所以,江南一眼就看出,这阵有问题。 或者说,徒有其表。 空有浩荡气息与繁复阵纹,但在关键之处却错得一塌糊涂,倘若真正运转起来……不能说收效甚微,只能说完全没用。 江南眼睛眯起,看向那天上捏着阵图指挥的残仙境大能。 ——这位老者一边参详着复杂的阵图,一边一丝不苟地安排手下人布置阵法,应当不是故意出现纰漏的。 与此同时,那老者眉头深深皱起,仿佛精神耗尽,准备歇息片刻那样,从阵图上移开了目光。 也正是这一举动,他的心神从阵图中脱离时,很轻易地就发现了远方未曾隐藏行踪的江南。 “何人在此窥探?!”老者眼睛一眯,双目之间流露出危险的光芒,冷声开口。 许是因为身后就是这方大域至高无上的主道场,这些天碑修士都霸道惯了,还不等江南说话,便是接着怒喝,“天碑行事,无关人等速速远离,否则……后果自负!” 说到这儿,那赤裸裸的凶意已经完全不加掩饰。 仿佛江南只要多说一句,等待他的便是茫茫杀机! 听闻这话,江南心头也是微沉,但暂时还是把那股愠怒按了下来。 ——虽然天碑道场说白了虽然也是敌人,但对方现在在做的事乃是布置锁天绝地大阵用来阻止禁区扩张,算得上是拯救苍生之举。 哪怕道场修士是敌人,那些凡人也是无辜的。 于是,他便不准备多起冲突,正欲绕道而去。 但临走之前,他还是随口提了一句,“道友,你这大阵——有些问题,乾位及坎位应各有阵眼,而非像现在这般胡乱刻画。” 说罢,便准备离去。 但这话听在那老者眼中,却仿佛触动了什么一样,让他浑身一震! 望着前方那年轻的身心,双眸之间,杀意骤升! “镇杀!” 话音落下,这残仙境的老者率先施为,双手挥舞之间,无尽灵气与道则汇聚而来! 刹那之间,原本清朗明媚的天穹之上,骤然阴云密布,电闪雷鸣! 狂乱的风暴自平地而起,席卷苍穹! 不仅如此,他身后诸多修士也纷纷放下手中活计,登上那巍峨战舰,随着隐藏在外庞大的舰身下的融入轰隆运转,巨无霸一般的可怕战舰,调转了穿透,对准江南! 那黝黑的炮口内,危险的光芒缓缓酝酿! 下一刻,伴随着那残仙境的老者双手下压,一尊无比庞大的可怕事物从撞破阴云,呼啸而下! 一枚巨大的天碑! 天碑手! 天碑道场引以为傲的神通道法,以天地灵气与道则交织,演化天碑之形,镇压一切邪秽! 就仿佛无比庞大的陨石坠落那样,巍峨的天碑隆隆袭来,无尽的阴影笼罩了江南的视线,仿佛天崩! 与此同时,那庞大的战舰炮口之中,苍白的洪流带着毁灭的气息,贯通时空,呼啸而来! 一切,看起来漫长,但都只发生在一瞬之间! ——在江南指出那阵法有问题后,仅一个呼吸,这群修士就跟疯了一样向他杀来! 面对这一切,江南眼睛眯起。 很明显,这群修士的反应,不太对。 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发现自己在一旁窥探,尽管态度恶劣,但也只是以驱逐为主。 但在江南指出阵法的问题后,这些家伙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炸毛了! 难道……他们是故意将这锁绝天地大阵整出纰漏的? 恐怖的攻势来临之时,江南低着头,还在思索。 但倘若真是如此,这几个家伙疯了吗?哪里来的胆子敢在这种大事上动手脚? 江南一时之间,竟无法找到合理的解释。 但万幸的是,答案,也许就在眼前。 下一刻,他抬起眼帘。 与此同时,那炮火的洪流与巍峨天碑同时落下! 江南挥了挥手。 那一瞬间,就仿佛随意地吹散了飘飞而来的柳絮那样,无论是恢宏的炮火还是那遮天蔽日的天碑! 同时碎裂,烟消云散! ——这种甚至连仙人手段都不是的攻势,对于江南来说,甚至连抵挡的必要都没有。 一瞬间,天清气朗! 而按理来说,目睹了这般可怕力量之后,哪怕是天碑道场的修士应当骇然失色。 可实际上,并没有。 那残仙境的老者和巍峨战舰,就好像江南是他们杀父仇人那样,再度悍然杀来! 江南眉头皱起,伸手一点! 刹那间,无尽道行之力便锁绝这一片虚空,凝固! 无论是那身上缠绕这无尽灵气光焰与道则的残仙,还是仿佛巍峨堡垒一般的战舰,戛然而止! 就好像被绝对的冰冷所冻结那样——连同着恢宏的灵气,无尽的道则以及船舰上蓄势待发的炮火! 然后江南才缓步又上前去,仿佛俯瞰那样,声音冰冷,“一刻钟,说出缘由;时间到,脑袋搬家,魂飞魄散。”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些修士竟丝毫不在意两者之间如此恐怖的天堑之别。 一股无形的波动在他们身躯中涌动,沸腾! 下一刻,连带着那巍峨船舰一同,轰然炸碎! 无尽的风暴随之卷起,浩荡的火海肆虐万里,毁灭的光焰铺天盖地! 淹没了江南。 良久之后,当一切平息,才重新露出这一片荒原面目全非的模样——一个望不到边的深坑,仿若大地的伤痕那样,触目惊醒。融化的土石猩红可怖,将空气灼烧得扭曲,漆黑的、刺鼻的硝烟,遮天蔽日。 而在一片废墟中,修士不见了,战舰不见了,只剩下一向泛黄的皮质阵图,还有目光阴沉的江南。 后者现在的心情并不好。 ——哪怕先前的自爆并没有伤到他一丝一毫,但想象一下,你刚出门,稀里糊涂被人拿奥利给糊了一脸,换了谁都得炸。 而他也看得出来,对方最后的自爆明显不是为了杀他,而是……为了保守某个秘密,自行了断。 “有趣……” 宛如万古寒冰一般的声音,从江南齿缝儿之间挤出来,仿佛在对某个方向无尽虚空后的某人开口,“你不想让我知道,我就偏偏要知道,究竟是谁,想搞什么幺蛾子。” 话音落下,他抬起手来。 只见一缕缕幽光从五指之间投射而出,落进焦黑的大地之下。 就好像穿越了生死的隔阂,连通了无尽幽冥! 神通·通幽! ——只要他想,死人,也要开口说话! /92/92855/20802065.html 第529章 神宫道祖 幽冷的光芒仿佛打通了阴间的大门,以无上之威,硬生生将已消散与现世的魂灵抓取回来! 于是,在满目疮痍的废墟中,一道苍老佝偻的虚幻身影缓缓成型。 他目光呆滞,面无表情,就仿佛傀儡那样。 而看其模样,却正是方才掌握阵图、指挥诸多修士布置锁天绝地大阵的残仙境存在。 在这老者的灵魂重聚之时,江南也没有闲着,伸出手来,虚空一抓! 刹那之间,那经历了恐怖的爆炸与毁灭仍没有受到半分损害的阵图皮卷,便仿佛受到了什么牵引一般稳稳落在他的手中。 江南打开这皮卷一看,当即映入眼帘的是无比繁复的纹路,以漆黑的墨迹书写刻画,规整俨然地将三尺长宽的皮卷填得满满当当。 ——倘若不是有着黄玄子和龙主关于阵法方面的记忆,江南只怕是看一眼就要脑袋发昏。 如今,他却能看出来——这皮卷上并非完整的锁天绝地大阵,而是大抵只占了半成左右。 也就是说,应当还有十九处阵眼,由天碑道场其他人带领和布置。 一共二十处分阵合起来,才是真正的锁天绝地大阵! 但逐渐的,江南盯着阵图的双眼,缓缓眯了起来。 ——有问题。 在这张图卷的几处地方,和龙主记忆中真正的锁天绝地大阵不一样,正是方才他给天碑修士们指出来的几处错误。 于是,直到这个时候,江南终于可以确定——那残仙境的老头儿并非故意胡乱布置阵法,而是完完全全按照这阵图在操作。 真正有问题的……是阵图。 “不对啊……” “既然天山道场的第七子来到天碑大域,那么些阵图多半是出自他手,但倘若龙主的记忆没错的话,这人是曾布置过一次大阵的,怎么会在这种明显的地方出纰漏?” 江南摩挲着下巴,实在想不通究竟是什么情况。 陡然间,他脑袋一震,目中精光闪烁! “难不成……那第七子……故意的?” 但倘若如此的话,他图什么呢? 对乾主,对乾道绝对忠心的乾下八子,究竟为什么会在扼制禁区的阵图上做手脚? 特别是根据龙主的记忆,这第七殿下乃是诸多道祖级存在中少有的嫉恶如仇一腔热血之辈。 ——上一次禁区降临时,这家伙就是因为看不惯禁区吞噬生灵,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最后悍然闯进禁区! 也正是在这时,那残仙境老者的魂魄,重塑完毕! 晃了晃脑袋,江南暂时放下脑中疑惑,看向呆滞无神的阴魂。 “你是谁?” “阵图从何处来?” “又为何突然袭来?” “……” 一连串的问题从江南口中抛出来,那残魂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理了理思路,才徐徐道来。 “老朽关栎……天碑道场……道祖座下九碑使之一……” “月余前……天山道场七殿下降临天碑……送来锁天绝地大阵阵图……” “应道祖之命……吾等九碑使各向八方……布置大阵……” “临行前……七殿下曾召集吾等……告诉吾等若有妖言惑众、妄言阵图有误者……当拼尽全力……杀之……” 江南眉头一皱。 他先前还以为着残仙老头儿和一船的天碑修士悍然自爆是为了掩盖什么东西。 但现在看来,他所说的除了最后一点有些蹊跷意外,这老头儿说的基本都没什么问题。 “所以,你就没怀疑过阵图有没有错么?”江南再问。 “殿下说……不会错。”老头儿的残魂答道。 “为了他的一句话,你们就肯搭上性命?值得么?”江南的眉头越皱越深,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 那一瞬间,当他说完以后,那老头儿的残魂仿佛愣住了。 呆滞的双目之中露出茫然表情困惑,喃喃重复着江南的话, “值得么?” “不……不值得……” 江南:“……?” 作为施术者,江南自然清楚,通幽之术的状态下被拘役的残魂除了完全听从他的命令以外,无论是秉性、言行、思考方式都与生前没有两样。 ——就像一开始在那个小小的县城里,商家夫人被通幽之术唤醒之后,显露的是对她那毒夫的愤恨和对父母的不舍。 所以这老头儿对于江南最后一个问题的回答,也应该是——值得。 但现在诡异的情况出现了,他的灵魂与生前,出现了不一样的选择与反应。 倘若排除江南的神通除了问题的可能性的话,那只能说明一点——生前那为了第七子一句话奋不顾身自爆的他,并非是能自主独立思考的状态。 换句话说,可能是被操控、蛊惑、下药了等等。 总之,做出那样的行为,并非本意。 为了确保不是自己的神通出了问题,江南再度施展通幽之术,将余下的天碑修士也尽数召唤出来。 结果,不出所料。 这些曾为了天山道场来的第七子的一句话奋不顾身,悍然自爆的修士们,在灵魂状态下都对自己生前的行为表示困惑和不解。 如此,就更加坚定了江南的猜测。 ——那所谓的第七殿下,大有问题! 这错误的阵图,恐怕是他故意修改了一些细节! 否则,如果他自认为阵图没有问题的话,不会下达诛杀看出阵图问题的人的命令。 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若真按照这阵图布置阵法,或许表面上看不出来端倪,但等真要用来扼制禁区时,就是虚有其表,不堪一击! “你们可发现那第七殿下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最后,江南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问道。 果不其然,那些残魂皆是摇头。 只有那残仙境的老头儿的魂魄机械般开口,“第七殿下……深得道祖大人信任……道祖曾对吾有言……殿下之命……如他亲临……” 说罢,废墟中便陷入了沉默。 江南微微点头,然后挥手驱散了这些残魂。 事到如今,已经可以确定,那所谓的第七殿下,绝对不是真心实意地扼制禁区。 至于天碑道祖的态度,似乎也有些微妙。 从黄玄子和龙主的记忆中,江南得知三十六道祖和乾下八子的关系,一直处于一种微妙的状态。 ——就像是皇宫来的钦差大臣和盘踞一方的藩王类似的关系。 尽管同时效忠于一位陛下,但彼此之间又相互戒备,相互提防。 因此天碑道祖能说出这般类似放权的话,明显是不太正常的。 只可惜因为信息实在有限,江南猜不到更多的结论。 不过,他却是定下了接下来的方向。 ——既然在进入真正降临之前,江南并不能做成什么,那么……就让身为敌人的天碑道祖和七殿下要做的事,做不成。 你不是故意给出错误的锁天绝地大阵的阵图,想让整个大阵虚有其表吗? 好! 那我就偏偏要把这些错误改过来,让大阵天成! 想到这儿,江南收起那错误的阵图,然后洒出一枚枚金豆,化作一尊尊金甲天兵。 再施以胎化易形之术,将他们幻化成残仙老头儿的模样。 然后按照龙主记忆中的锁天绝地大阵布置方法,重绘阵图! 以虚空为炉,以道行为火,以无数奇珍金铁为料,融万千神铁为汁,重构大阵! 而这些奇珍金铁,自然都是当初离王托付给江南用来开启跨界大阵的。 ——用了就用了,反正现在江南坐拥两大主道场,什么天材地宝,奇珍陨铁搞不到? 于是,一位位幻化成天碑修士的金甲兵士,挥洒着神光奕奕的铁汁,在焦黑的大地上,构筑出一道道无比繁复的阵纹! 做完一切以后,这些金甲兵士便顶着别人的样貌,离开他身边,返回天碑道场,复命去了。 而江南,朝下一个阵图的布置点,继续前行。 而做这一切的原因,除了要坏七殿下和天碑道祖的事儿以外,还有一点,便是他并不情愿看到无数芸芸众生被那不详的禁区所吞没。 ——离道的敌人,自始至终都是乾主,是乾下八子,是三十六道祖,是无数道场;而并非那些手无寸铁,终日奔波的劳苦大众。 于是,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可以说相当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身为乾下八子,被无数道场所敬畏的第七殿下故意疏漏大阵,置苍生于不顾。 而作为敌人,从离宫远道而来的江南,却在想方设法尽可能多地保护乾道的百姓。 可以说,相当讽刺了。 . 这一边。 江南召唤无数金甲兵士,挨个儿跑遍诸多锁天绝地大阵的诸多阵眼,将那些隐藏在细节中的错误一一纠正。 为了不走漏风声,他还以胎化易形幻化诸多金甲兵士,将他们化作天碑修士的模样返回复命,就是怕天碑道祖和第七子发现端倪。 但实际上,他真的没必要做到这个程度。 ——因为另一边,诺大的天碑道场里就没有天碑道祖和天山道场第七子的踪影。 换句话说,在这个禁区即将降临的关键时刻,这俩道祖级别的主心骨压根儿就不在天碑大域内! 神宫大域。 此域与天碑大域同处于乾道北部,且与天碑域相邻。 但和天碑道祖依靠外物晋升仙人不同的是,同龄神宫道场的神宫道祖,在三十六道祖中都算是最为古老的那一批。 ——据说,这位道祖还亲眼见证了仙土四分前的乾天盛世。 更有传闻,这位似乎与那位“王”有些纠葛,听调不听宣——这也是明明身为无比古老的道祖,却被分配来这极北偏僻之地的原因。 只不过到了如今,那些往事已是禁忌中的禁忌,没人傻到真的去找神宫道祖求证。 “所以,殿下今日前来应当不是问这些无聊的事罢?” 淡紫色的雍容宫殿内,幽幽的白光不知从何处而起,洒落整个大殿,被水晶一般的地板和墙壁所反射,氤氲在空气中,美轮美奂。 大殿中,一位身穿紫色裘袍,身姿婀娜的女子半躺在高高的王座之上,左腿毫无矜持与优雅地搭在右腿上。 她的面容被紫色的轻纱裙掩盖,看不真切,但那股高高在上的圣洁的气质,却仿若天成。 此刻,这女子正居高临下的望着下方大殿的人影,缓缓开口。 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却见那诺大的殿堂中,站着一名黑金长袍装扮的年轻男子。 ——正是江南心心念念的第七殿下! 堂堂乾下八子之一,如今竟仿若钦见帝王一般,面对那王座上的女子。 对于对方话语中毫不掩饰的不耐之意,七殿下没有半分意外。 因为实际上他早听过无数关于眼前这位道祖的传闻——比外界所传的一切故事,都要来得可怕。 “您说笑了。”七殿下缓缓摇头,拱手道,“本殿自不是为了那般无聊之事而来。” 那女子没说话,仿佛在等待他的下文。 “道祖,您可知禁区降临在天碑域一事?”清咳了两声后,七殿下接着开口。 听到这儿,那王座上的女子换了个姿势,不置可否,“这与本宫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道祖,本殿此次前来天碑域,并非如外界所传那般为镇压禁区而来,而是……毁掉它!” 七殿下也不卖关子(主要是他怕卖关子会被这女人扫地出门),深吸一口气后,斩钉截铁,“为此,需要道祖的帮助!请道祖……祝本殿一臂之力!” 话音落下,堂堂乾下七子对着那王座上的女人,深深一礼! 姿态,极低! 那一瞬间,气氛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紧接着,银铃一般乐不可支的声音,才从王座上传来。 就好像被逗笑了那样。 但立刻,那妖娆的笑声又戛然而止! 紧接着,方才有冷漠的、不屑的声音仿佛漫天大雪一般,淋漓而下! “那老家伙都做不到的事,你想做?” 王座上,紫纱后的身影,仿佛大失所望地摇了摇头,变得慵懒, “你要去做,便做;但与本宫无关。” “送客。” 话音落下,一名身穿紫色旗袍的年轻少女从阶梯上走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不等七殿下回答,那王座上女子再发出声音,带着一抹危险的意味儿, “还有,把藏在葬海中的那几头虫子,也一并带走。” “若有下次……” 话没有说完。 但那一瞬间,明明同为道祖的七殿下,只感觉眼前被无尽的紫意所覆盖,无尽的天威之下,仿佛有一轮灼烧万物的煌煌烈阳野蛮地撞进他的视野与识海! /92/92855/20802066.html 第530章 仙战 “息怒!” “且先息怒!” 就仿佛早有预料那样,对于神宫道祖的反应,七殿下没有表现出任何一丝的意外。 “道祖,先听本殿一言。” 七殿下深吸一口气,自顾自地开口, “在我茫茫乾道的历史中,禁区降临数十次,虽每一次都言之‘镇压’,但实际上您应当也清楚——所谓的镇压不过像是为它画地为牢,而这牢中的苍生百姓皆是是食粮。” “它就像是一头恶虎,每次下山都饮人血,食人肉,而我乾道,已让它放肆了无数万年!” “每一次,都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等那恶虎吃饱喝足,悠然而归!” “这哪儿是什么‘镇压’?这简直就是饲喂!” “我茫茫乾道,仙人遍地,妙法通天,凭什么能让它肆虐蹂躏?” “本殿今日……不饲虎,欲杀虎!” 七殿下情真意切,说到最后激动之处,更是目露凶意,嫉恶如仇! 那无比坚决的语气,让仿佛不染凡尘的神宫道祖,都有了一丝丝动容! 于是,她的语气才稍微柔和下来了一点,“接着说。” 很明显,这是稍微被打动了,愿意再听七殿下一言。 后者也是喜出望外,深吸一口气,将一切的计划,徐徐道来。 诺大的紫水晶宫殿内,七殿下慷慨激昂地说着,神情激愤,眼中迸发出执拗与疯狂的光芒。 但随着他的讲述,那王座上的女子的眼神却从一开始的好奇,到后来的惊骇,再到最后的无法理解…… “你……疯了?” 她像是看疯子一样,看着仿佛着了魔一般的七殿下,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道祖,此事一定能成!” 女子的话并没有引起七殿下的恼怒,他直直地盯着王座上的女子,抛出最后的橄榄枝, “此役若成,自此之后,再无禁区,功德无量!之于您而言,更是天大的功绩,足以让父亲重新将您调至丰饶之域!” 仿佛一切的铺垫,都是为了这最后一句话。 这个时候,七殿下自认为拿捏住了对方的软肋。 他相当有自信。 从很久以前他就发现了一件事——只要自己拿捏住对方的心头最深处的欲望,无论是向往的东西也好,还是惧怕的东西也好,那么对方都会轻易被他打动。 ——当初说服天碑道祖的时候,便是如此。 他告诉那位敏感的道祖,只要彻底破除了禁区,天碑道祖将是整个乾道的英雄,在三十六道祖中独占头筹。 于是,一切就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只是这一次,他似乎失算了。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那王座上的女子终于说话, “是这样么?” “你一直以为执掌这极北之地的神宫域,是那老不死对妾身的惩罚么?还是你认为妾身想要离开,需要他所谓的乾主的调令?” 她的声音中,带着若有若无的讥讽之色,就像在看一个小丑那样。 那一瞬间,七殿下胸有成竹的表情,僵在脸上。 “本来,妾身并不愿意多管这些闲事。” 王座上的女子缓缓摇头,“但哪怕不承认那个老不死的,妾身也由不得你这般胡来。” 说到这儿,她想起方才七殿下告诉她的毁灭禁区的“计划”,仍感到一阵脊背发寒! “罢了,便让妾身将你制服,再绑回去给那老不死的看看。” 女子站起身来。 于是,整个天地仿佛都跟随着站起,浩荡神威如天河倒灌那样倾泄而下! “让他看一看,他琢磨那些莫须有的事的时候,他的崽子都在发什么疯!” 与此同时,七殿下的神色也冰冷了下来。 “按本殿的计划,要彻底毁灭禁区,神宫大域是不可缺少的条件。” 他缓缓摇头, “既然道祖固执,那本殿只有得罪了。” 先礼,后兵。 礼不成,则兵戎相见! 话音落下之时,一股无穷恐怖的气势自他身上悍然升腾而起,仿佛滔天的火焰一般冲霄而上!巍峨的紫水晶宫殿,一瞬间被震裂出无数细碎的裂痕! 女子走下台阶,于无尽的风暴中轻移莲步,抬起眼帘,目露不屑, “就凭你?” 说罢,伸出手来轻轻一点! 刹那间,整个天地仿佛只剩下那葱玉一般白皙的指尖,直直地点在七殿下身前三丈之地! ——相比起那些声势浩大的神通道法,这位神宫道祖出手更像是情人蜻蜓点水一般的触碰。 但诡异的是,以那指间为起点,无数漆黑的裂纹在虚空中炸开,向着七殿下轰然杀去! 举重若轻! 杀机毕露! “那么,再加上老朽呢?” 就在这万般危急的时候,一道威严而沉闷的声音,自远方天际浩荡而来! 紧接着,便看见一道伟岸身影横渡虚空而来! 此人年约四十,血气冲霄,头发乌黑,目含冷电,神威赫赫!在他手中,正悬浮着一枚小巧玲珑的古拙石碑,上下沉浮! 明明只有尺许大小,却仿若蕴含着无法想象的恐怖巨力! ——沉重。 是眼见这石碑之人所感受到的第一印象! 由此可见,正是天碑大域执掌之人,三十六道祖之一,天碑道祖! 下一刻,那古拙天碑灰白粗粝的碑身之上,垂下一缕缕气息,看似轻柔舒缓,视野沉重万分!竟硬生生将那崩碎的空间压塌! 阻止了神宫道祖的攻势! 女子见状,秀眉皱起,“天碑?” “正是老朽。”天碑道祖从天上而来,立与七殿下身旁,缓缓开口。 神宫道祖眉头皱得更深了,他看向一旁的七殿下,“天碑,你真的知晓他的计划是什么吗?” “自然。” “殿下所做之事,过在一时,功盖千秋,你若从旁协助,一切好说;若不然……” 天碑道祖的话并没有说完,但其中威胁之意已不言而喻。 “疯了,都疯了。”神宫道祖见无法相劝,叹了口气,然后,目光变得冷冽! 谈崩了。 那就不必再谈。 当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茫茫紫意自天上垂落而下,将三人尽数笼罩!刹那之间,属于神宫道祖的世界,煌煌降临! 毕竟此地为神宫道场,到处都是神宫道祖的子民,倘若三位道祖级的存在在此开战,恐怕整个道场都不复存在。 因此在察觉到言语行不通的那一刻,神宫道祖悍然展开自身世界! 在七殿下与天碑道祖的视野中,茫茫的紫意萦绕虚空,周遭天地骤然变幻。 无垠的大地,浩渺的高天,空无一物。 唯剩头顶一枚紫阳,耀耀当空,喷吐无尽神威! 神,至高无上也;宫,日月星三相之首也! 神宫,便是仙土四分之前,那横亘整个仙土天穹之上的至高烈阳! 神宫道祖所观想和修行的,便是这通天的大日之道! 七殿下与天碑道祖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凝重之色! 神宫道祖,作为经历过仙土四分大劫的古老存在,所活的岁月比俩人加起来都要漫长。而同为仙人之尊,很大程度上便是活得越久,便愈发强势。 这让俩人不得不极为慎重。 同时施为! 七殿下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随着他的声音,虚空在他神州扭曲,无尽神威再度暴涨! 乾下八子,各有其能,第七子,司掌天下之火! 刹那间,无尽苍茫烈焰升腾而起,炽烤大地,烧毁天穹! 凝聚成型! 跳跃的猩红火焰,将虚空都融化的恐怖高温,仿佛巍峨的铠甲一般,覆盖在七殿下身上! 于是,由无上神火凝聚的巍峨巨人,在燃烧与沸腾中站起身来! 通体猩红,却有晶莹剔透,背生神环,煌煌燃烧! 万火加身! 火中登仙! 与此同时,天碑道祖也不敢有丝毫保留! 将手中那古老而神秘的天碑正体往天上一抛,转眼化作无法望见边际的巍峨石碑,高悬于顶! 碑体灰白,粗粝,无数古老复杂的圣文铭刻,垂下一缕缕灰白之气,无尽之重,压塌虚空! ——两位道祖,皆不敢有丝毫保留,出手便是全力! 七殿下的火中仙,天碑道祖的天碑显化,齐齐绽放威能! 因为他们知晓,在这种道祖级别的厮杀中,一旦藏拙,可能便永远无法施展了! “以二对一,又如何?” 早已升上天穹,与那沸腾的紫阳融为一体的神宫道祖,睥睨世间,无尽霸气! “妾身……依旧镇压!” 话音落下,那巍峨的紫阳,神光大放!将整个小世界,尽皆染成深紫之色! 普度世间! 三位道祖的恐怖斗法,一触即发! 那火中仙的双手,结出法印,一顿跳跃的金红火莲便在那其中诞生,晶莹剔透,美轮美奂,但却透着前所未有的危险之意! 然后,那金红火莲缓缓飘上天空,无声而美丽,就就仿若羽化登仙那般!但所过之处,一切的一切,皆被灼烧得只剩下虚无! 同时,天碑道祖双手一压,那立于天上的古碑便仿若沉重的磨盘一般,倾轧而下!仿若瓷器破碎一般的声音响起,虚空被野蛮而粗暴地碾碎,直直地朝那紫阳镇压而去! 然而,对于两位道祖的全力离宫,神宫道祖竟不闪不避。 燃烧的紫色太阳内,隐隐可见其曼妙而婀娜的身姿,她双目一闭,内心现出一道紫色火痕。 她抬起双手。 一手指天,曰“神”! 一手指地,曰“宫”! 刹那之间,仿若世界中心的紫阳轰然爆发! 无尽的紫色神光充斥整个天地! 世界,皆被无尽的紫色所覆盖! 抹杀! 消融! 净化! 就仿佛火热的朝阳驱散黑暗那样,神光平静地、冰冷地、毫不留情地抹杀此世一切异物! 一瞬间的紫色神光,照耀了整个世界。 然后,仿佛潮水一般消退,重新在神宫道祖背后凝结成煌煌的紫阳。 那仿若至高之神一般的女子,气息平稳,裘袍猎猎,甚至连脸上轻纱都未曾损坏半点儿! 而反观地上的七殿下与天碑道祖,虽不至于说垂死,但却略显狼狈。 那仿若金红水晶浇筑的火中仙,此刻黯淡无光,布满裂纹;而那巍峨天碑更是化作本体,重新落入天碑道祖手中! 两位道祖级的存在,脸色略显苍白,鬓发凌乱,显然是受了些伤势,并且还不轻! 虽然对于仙人恐怖的恢复力来说,这般伤势弹指之间便可痊愈。 但却真真切切的表明了一个事实。 ——哪怕两位仙人底牌尽出,毫不保留,也不能拿那神宫道祖如何! 或者说,这蒙着紫纱的女人,一瞬间压制了两位火力全开的仙尊! 如此可怖! “倘若识相,便跟妾身去往天山,让那老不死的处置。”神宫道祖俯瞰二人,声音冰冷, “否则妾身下次出手,便不会保留。” 言语之间,竟还透露出方才一击,乃是有所分寸,点到为止! 在她看来,无论七殿下和天碑道祖的“计划”有多错误和离谱,但至少俩人现在一人是乾下八子,一人是道祖之一。 就地正法,也不太合适。 还是把难题丢给那老不死的,让他烦恼去罢! 神宫道祖心头如此想到。 这并非提前开香槟,因为眼前的局势,基本已经可以宣告她的胜利。 ——如果没有发生后面的事的话。 但意外最显著的特质,就是它永远都是那么意外。 突然之间,一阵刺耳的啼鸣之声打破了僵硬的气氛,回荡在广袤的天地之间。 神宫道祖顿时皱起眉头。 ——这是她的演化世界,可没有鸟类之类的生灵。 或者说因为她懒,这一方天地之间甚至连一丁点儿本土的活物都看不到。 既然如此,那啼鸣声又是从何而来? 然后,七殿下告诉了她答案。 ——从他的袖袍之中。 下一刻,一头漆黑的乌鸦从七殿下袖袍里飞出来,落在他的肩头。 那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盯着神宫道祖,充斥着不详、死亡与虚无的意味儿。 下一刻,它又叫了起来,叫声无比刺耳,令人心烦意乱。 而随着这叫声,周遭的虚空骤然拉开一条漆黑的裂缝! 张开! 就像渗人的巨大的漆黑眼眸那样,在天上睁眼,俯瞰世间! 与此同时,伴随着无数让人心悸的恐怖啼鸣声。 漫漫黑潮便仿若汪洋倒卷那般,自那裂缝中倾泻而下! /92/92855/20802067.html 第531章 三足乌 ——乌鸦。 与刚刚从七殿下袖袍里钻出来的一模一样的漆黑的乌鸦,如泼墨一般的漆黑的羽毛,冰冷而戏谑的瞳孔,以及那浑身缠绕的漆黑浓雾。 它们宛如潮水一般,从那巨大的裂缝中俯冲下来。 仅一瞬间,就将神宫道祖整个演化世界的天穹完全覆盖! 真正意义上的——遮天蔽日! 见状,神宫道祖紫色轻纱后俏丽的面容已如水一般阴沉,那秀眉皱起,目光亦无比凝重! 且先不论这浩大的鸦潮究竟有多大的威能,单单是它们的存在,神宫道祖便无法理解。 ——对于一位从仙土四分之前就已经存在的古老仙人来说,这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因为实际上,神宫道祖的年岁远远比七殿下和天碑道祖想得还要遥远。甚至能够追溯到那被称为禁忌一般的过去,对于整个仙土的起源,她也知晓一二。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脑海中的古老的见闻与学识,远不是七殿下和天碑道祖能够想象的。 可以说,最为古老的乾主知晓,神宫道祖同样知晓仙土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种生灵,哪怕是已经在茫茫时光中被磨灭的族群,神宫道祖都应当了然于心才是。 然而,对于这诡异的乌鸦,她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就像你某一天突然自己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的墙壁里砌了一具尸体那样。 第一反应甚至不是恐惧,而是……茫然。 而同样感到惊愕的,还有天碑道祖。 哪怕他认同了七殿下的计划,并加入其中与之同盟,他也未曾想这位号称火中仙的乾下八子之一,手头竟然掌握着这样阴气森森的玩意儿。 ——不详,死亡,毁灭……无数晦涩的气息从那黑色乌鸦的潮水中蔓延开来,仿佛瘟疫一般遍布了整个演化世界。 尽管黑鸦潮并没有对他针锋相对,但就像是身为天敌之间的两个种族的血脉深处的感应那样。 天碑道祖,感到不安。 “殿下……这……这是?” 近乎出于本能地,他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担忧之色,希望这位“盟友”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必惊慌。” 那停在七殿下肩膀上的最开始的黑乌鸦发出沙哑而冰冷的声音,“我是盟友——助您在三十六道祖中拔得头筹,出人头地的盟友。” 就仿佛有着一股诡异的魔力那样,天碑道祖露出恍然大悟之色,脸上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仿佛就这样接纳了那头乌鸦,转身看向头顶被无数黑鸦潮围攻的巍峨紫日。 同样,这一幕也被神宫道祖看在眼里。 心念急转之间,一些真相也同时被她猜了出来。 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真相,是……胜利! “魑魅魍魉又如何?” 不愧是与乾主同一时代的古老的仙人,神宫道祖一瞬间便将心头对于这些乌鸦来源的疑惑和惊讶压下,催动整个演化世界,煌煌气焰攀升到顶峰! “妾身,一并镇压!” 清冷的声音仿若宣告那般,回荡整个世界,带起整个天地的颤动! 此地,本就是她神宫道祖演化出的世界,摆弄起来无异于是想揉捏面团那般轻松。 随着那声音的落下,万物齐动! 天穹,大地,土壤,山川,草木,砂石……一切就仿佛被高温炽烤的残雪那样。 融化! 但融化过后的却并非是雪水,而是紫金色的茫茫光潮,仿若蜂蜜那样,粘稠,纯粹。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就仿佛炽烈的阳光无限浓缩成固态那样! ——仅眨眼之间,除了演化世界本身的框架以外,整个天地都化作了无尽光潮,汇聚到那顶上的茫茫紫日之上! 而也正是在这一刻,那本佣你来的漆黑鸦潮也终于汇聚完毕,在无数黑雾中起伏盘旋! 于是,七殿下与天碑道祖头上就出现了奇诡的一幕——一半是漆黑,一半是紫金,两者之间泾渭分明。 但唯一相同的是,从两者身上,让七殿下和天碑道祖两位仙人兜同样感到绝望的恐怖气息,浩浩荡荡! 当然,这也和他们方才在于神宫道祖的对决中受了伤有一定关系。 但不管怎么说,天碑道祖事到如今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仙与仙的差别,甚至比仙与凡的差距都要大! ——倘若是他一个人对弈神宫道祖,那么毫无疑问的,没有任何胜算。 甚至,是否能保住性命都是未知数! “一定……要毁掉禁区……只有如此……只有如此……才称得上道祖……才……抬得起头……” 天碑道祖喃喃开口,又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在这位道祖的眼中凝聚着,显得偏执又疯狂。 同一时刻,天上之战,已经开始。 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道法神通,那漆黑的浓雾与紫金的光潮,同时而动! 嘎——嘎—— 细密如潮一般的鸦鸣声响起,繁复而令人心烦。裹挟着无尽漆黑浓雾,倾轧而去! 而神宫道祖这边,茫茫的紫色光潮化作日冕,熊熊燃烧升腾,仿若火海那样铺展而开,焚毁而去! 撞在一起! 无比恐怖的风暴轰然而起,恐怖的爆炸声震彻寰宇,一圈又一圈水波一般的混沌涟漪在碰撞之处荡开! 于是,在寻常修士眼中无比坚固的虚空,就仿佛遭遇重锤的瓷器那样砰然碎裂。无尽的时空碎片混杂在风暴与光焰之中,伴随着爆炸的余威向着天上地下奔涌而去! 神宫道祖演化世界的框架在恐怖的威能之下动荡战栗,道则崩碎,灵气蒸发! 真正意义上的,毁天灭地! 同为道祖级存在的七殿下与天碑道祖,宛如汹涌磅礴的海浪中的两叶扁舟那样沉沉浮浮,尽全力稳定着身形。 “神宫道祖……是这般强大的人物么……”惊骇之余,七殿下忍不住感叹,“本殿知晓她无比古老,必定不凡,但未曾料到会可怕到这般程度……” “何只?”天碑道祖缓缓摇头,苦涩开口,“这还只是在她不敢整个演化世界都汇聚于身的、不完整的状态——否则在这样恐怖的碰撞下,整个神宫大域都必定遭受灾劫。” 七殿下闻言,更是倒吸一口冷气。 ——确实如此。 先前神宫道祖将天地万物都化作日冕的时候,还是保留了演化世界基本的框架,导致并非全盛状态。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要不然先别说神宫大域,她的道场就要先没了。 “吾等可谓是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却依旧只能与她不分上下,这女子……着实恐怖。”天碑道祖在风暴中动荡起伏,苦笑出声。 “世间事,只论成败,不论因果。”七殿下目露冷酷之色,“本殿一定会赢,一定会……彻底抹平禁区!” 当他说这话的时候,肩头那仿若雕塑一般凝固的乌鸦罕见的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漆黑的眼眸中,意味不明。 但全身心都被天上战斗吸引的七殿下和天碑道祖,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眼。 或者说哪怕注意到了,恐怕也不会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片刻之后,天上两者之间的第一次交锋,终于告一段落。 暂且退去。 神宫道祖那边,先前碰撞之时无数飘散在虚空中的紫色光潮仿若有生命那般,再度向着那略显暗淡的紫色烈阳奔涌去。 而黑鸦潮这边,漆黑浓雾的规模小了不少,那乌鸦的数量却不见减少,如今第一波交锋结束后,天上那漆黑的裂缝中再度涌出浓浓黑雾,汇聚到黑潮当中。 不分上下! 但神宫道祖的眉头,却皱得更加深了。 因为在方才的厮杀中,她妾身体会到了那诡异的乌鸦与黑雾。 那种无比陌生,无比不详的气息让她想到了在书中看过的某种不太美好的事物。 “不……不大可能……”神宫道祖仿若自言自语一般,缓缓摇头。 “但……很像……”明明在做出判断之后,她都怀疑起前一刻的结论。 变得……逐渐烦躁起来。 而随着那俏脸之上的烦闷之色渐浓,周遭的紫光也仿若沸腾一般升腾起来。 然后,这个女人得出一个粗暴也野蛮的结论。 就好像做选择的时候选全都要一样,她不再去考虑眼前黑潮的真正根源,而是要……镇压所有! ——既然这黑雾与乌鸦是七殿下放出来的,那便在这一战之后,让他亲口说出这就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于是,神宫道祖冰冷的目光扫向下方的七殿下和天碑道祖俩人,让后者陡然一个激灵! 与此同时,那呈完美的圆球一样的紫色烈阳,突然变化起来。 虽然不太恰当,但看起来真的就仿佛鸡蛋那样,紫金色的“外壳”突然破碎,一抹纯粹的黄金之色在裂缝的缝隙中一闪而过。 ——高贵,古老,冷漠。 仅是一眼,密切关注着战局的挑天碑道祖与七殿下便齐齐颤抖! 而他们体会到的也并不是多么可怕的威能,而是一种源于灵魂本能层面的骄傲与年长。 “神宫道祖……据说乃是观想仙土四分之前的大日之相,但刚刚……那是什么?”天碑道祖转过头来,茫然不解。 七殿下亦是摇头。 哪怕他身为乾下八子,但“父亲”只曾说过仙土四分之前,乾天无上荣耀。 对于其他事物,也是讳莫如深,闭口不谈。 而也正是这时,紫色的“蛋壳”终于破碎! 那一抹金色,也终于显露其真正的形态! ——一头巨大的黑鸟。 浑身漆黑,羽边泛金,双翅缠绕着和熙的金色火焰,更加奇异的是,这鸟三足并立! 但这般怪异的姿态,却并没有一分一毫的违和之感,无比融洽,无比自然。 就仿佛从诞生之初,就应当如此一样。 尽管七殿下和天碑道祖从未见过,但他们心头却油然而生一种感觉——完美。 完美的存在。 而那漆黑的羽毛,也与对面乌鸦潮不详的漆黑大相径庭,给人一种高贵自矜之感。 “神宫之相,大日之形——三足乌。”神宫道祖的声音在天地之间响起,无比虔诚。 同时,唤出了它的名字。 下一刻,那三足乌睁开了眼,火焰氤氲的双目之中是仿若苍天一般的冷漠之色。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绝对的公正,绝对的冷酷,绝对的……威严! 下一刻,双翅张开! 仿若黄金的海潮浩荡铺开,温柔的茫茫金光洒落天际,仿佛宿雪过后的第一缕暖阳那样。 但所过之处,一切黑暗,都悄无声息地消融于无形。 先前无比猖狂的漆黑的浓雾,在这金光之下宛如暖春残雪,几乎毫无抵抗之力便烟消云散! 这一刻,七殿下和天碑道祖的脸色,终于是变了! 出大问题! . 同一时间。 无比遥远的天山道场,天山之顶的景象,依旧日复一日。 由于一切战斗都发生在神宫道祖的演化世界之内,所有那恐怖的碰撞并没有引起乾道任何存在的注意。 ——除了某只站在乾主身上,目光闪躲的乌鸦以外。 “要死!要死!要死!”它突然咋咋呼呼起来。 乾主有些不耐地睁开眼。 “老家伙,老鸦有事,先走一趟!”乌鸦挥动翅膀,声音焦急。 但既然让它知晓了“自己的计划”,乾主怎么怎么可能让这不靠谱的家伙到处跑? 他深处一只手来,虚空捏住。 陡然间,乌鸦浑身上下就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禁锢了一般,眼眶暴凸! “你试试?”苍老而冷漠的声音,弥漫着淡淡的杀意,却让乌鸦浑身一颤! 放在平时,它或许就认怂了。 但现在,它不能不走! “老家伙,相信老鸦,老鸦绝不会背叛你……老鸦能为你带来那件东西的情报!” 听到前半段的时候,乾主还嗤之以鼻。 但听闻后半句的时候,活了无数年、手段城府难以估量的乾主却仿佛一下子傻了一样,竟相信了它的话,缓缓松开了手。 于是,乌鸦也没心情再说什么垃圾话,振翅而飞,直上虚空! 同一时间,一道漆黑的裂缝在天上裂开,仿佛迎接它一般。 下一刻,乌鸦毫不犹豫地飞进裂缝中。 然后,天地骤然一变——森然白骨,交缠为敌,茫茫黑雾,遮天蔽日。 与人世间完全相反的“死”的气息,充斥整个世间! 而在无数白骨的最深处,一尊不可名状的巍峨身影,静静矗立。 /92/92855/20802068.html 第532章 颠倒黑白 神宫道祖演化世界中。 那三足金乌尽情地挥舞着双翅,在黑暗的潮水中飞舞摇曳,身姿优美,体态婀娜。 甚至可以说并非是在厮杀战斗,更宛如载歌载舞。 然而,这“舞姿”引起的金色光芒看似和熙,却带着难以估量的恐怖威能——其所过之处,如朝阳净化黑暗那般,无论是茫茫的浓雾还是叫嚣的黑鸦,灰飞烟灭! ——这便是那古老的纪元中,被无数人与仙顶礼膜拜的“太阳”。 哪怕如今早已不再是它的时代,哪怕只是被神宫道祖观想局限出一缕神形。 仍……举世无双! 于是,原本不分上下的局势,骤然突变。 天平在这一刻被打破。 以摧枯拉朽之势,无尽的金光吞没黑潮,神威赫赫! 目睹这一切的天碑道祖,眼中不免浮现无力与苦涩,在惊愕与恐惧中,长长叹息。 “吾竟与这般存在同位道祖,当真……讽刺!” 因为他与其他道祖仙人并不一样,乃是依靠着外物登临仙境,尽管其余道祖并没有什么说法,但天碑心头却自顾自地感觉矮了半头。 所以,他才在各方各面不自觉地看重一些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的排场和虚荣,所以才有了天碑大域那场恐怖的文字狱,所以……才有了他协助七殿下踏平禁区的计划。 但如今,这些所作所为,在那三足乌显露出的让人无法理解的威能面前,就像反应在水中明月的倒影那样。 风一吹,泛起涟漪,就碎了。 风,不止吹灭了天碑道祖的自信,同样,也吹来了变故。 ——在本应当空无一物的演化世界的框架中,不知从哪一刻起,吹了风。 从拿宛如深渊一般的可怕裂缝中,吹拂下来,裹挟着更多、更浓郁、更恐怖的漆黑浓雾,倾泄而下! 七殿下肩头的冰冷的黑鸦,顿时目露奇异之色——那是希望,仿佛救星来临一样;那也是恐惧,仿佛那黑雾中存在着什么让它瑟瑟发抖的事物一样。 “败事有余的东西!” 突然,一个沙哑刺耳的声音从裂缝中穿出来,充斥着浓浓的恼怒。 ——第一次,这是神宫道祖和鸦群厮杀以来,第一次听闻那些家伙发出声音。 紧接着,一头个头略小一些的漆黑乌鸦从拿混沌一般的裂缝中振翅而出! 当它出现的那一刻,所有的黑雾与鸦群都仿佛若有所感,气势再度升腾! 而七殿下身上的那黑鸦,更是罕见地埋下了头,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显然,对方口中“败事有余”说的就是它。 怒骂了一句后,那仿佛黑雾与群鸦首领的乌鸦转眼看向神宫道祖,饶有兴趣。 “小女娃子倒是不错,不过……还差得远!” 但神宫道祖却并没有回答它的话。 不过在沉默中,她眼中神色,已完全冰冷! “是这样吗?” “老不死的?” “这一切都是他的计划?” 前所未有的、森寒而愤怒的声音在三足乌体内传出,仿若幽冥深处恶鬼的诅咒。 这些话有点莫名其妙。 但七殿下和天被道祖以及乌鸦自身,却是听懂了。 ——先前,乌鸦在赶来这一方战场之前,曾被乾主虚空把握威胁,羽毛之间,仍然残留着些许乾主独一无二的“王”的气息。 而察觉到这一点后的神宫道祖,自然而然就以为七殿下所做一切的幕后主使都是他的“父亲”——包括那荒唐的“计划”,以及这诡异黑潮的攻伐。 只不过,乌鸦对于神宫道祖的恼怒并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是催动茫茫黑雾之潮,向着神宫道祖倾轧而去! 局势突变! 如今,随着这头乌鸦的到来,无数的黑雾再度从裂缝中涌出,补强,使得黑潮的规模疯狂暴涨!再也不至于被神宫道祖的大日神光所碾压,甚至……有超越之势! 浓郁的黑雾带着寻常人绝无法理解的力量浩荡涌来,绝对的不详,纯粹的吞噬与毁灭,竟隐隐占据了上风,意图将巨大的三足乌彻底淹没! 后者亦巍然不惧,发出一声古老而清亮的啼鸣! 刹那之间,那围绕着它升腾的火焰暴涨,漫天金光铺天盖地洒落而下,一圈紫金色的虚幻日冕,在那三足乌身周缓缓成型! 大日真形! 下一刻,黑潮与金光再度碰撞在一起! 于是,两股恐怖的海潮交缠在一起,再度卷起漫天恶风,铺天盖地! 毁灭的浪潮自碰撞之处爆发,仿若水波一般扩散开来,引得虚空破碎,世界战栗! 时间,在毁灭的潮汐与动荡中,缓缓过去。 似乎是因为有了更多的黑雾的加持,再加上神宫道祖孤身作战,还要顾忌维持演化世界的框架。各种因素协同作用之下,局势的天平很快倾斜。 ——朝乌鸦这边。 片刻之后,那茫茫黑潮,已将大日之形的三足乌的神光压制到边缘一角! 颓势渐显! 但……怒火中烧! 得知“真相”的神宫道祖,心头燃起的名为“愤怒”的火焰在演化世界的加持之下,显化真形! 大日之形,彻底凝练! 这一刻,她不再顾及摇摇欲坠的世界框架,将全身心十二分力量,尽数施展在三足乌之上! 伴随着一声愤怒的啼鸣,那三足乌身周的黄金日冕轰然暴涨! 喷吐而出的亦不再是光,而是……火! 火海仿若黄金铸成那般,在黑暗中熊熊燃起! 以三足乌为中心,史无前例地朝四方爆发而去! 刹那之间,整个世界被黄金的怒火所完全覆盖! 此时此刻,无论是下方的七殿下,天被道祖,还是刚从天山之顶赶来支援的乌鸦,都目露凝重之色! 他们皆能看出,此时此刻的神宫道祖已是不顾一切,拼死一搏了! “当初那老家伙都做不到的事,凭你?” 尽管心头没有半分轻视,但乌鸦那垃圾话的习惯仍改变不了,一边嘲讽,一边扇动双翅! 下一刻,无尽黑潮仿佛回应它的声音那样,除了七殿下肩头的那只黑鸦外,所有的鸦群都朝它汇聚而去!裹挟着浓浓的无尽的漆黑浓雾,在天上凝结成漆黑的一团! 然后,一只无比巨大的漆黑乌鸦自其中展翅膀,嘶声啼鸣! ——就好像被补全了那样。 无数的阴影凝聚成一只更加巨大的乌鸦,与对面象征着光与火的三足乌悍然对峙! 下一刻,黑暗爆发! 不同于方才散乱的浓雾,更宛如是粘稠到极点的漆黑浪潮,横亘虚空! 碰撞! 轰隆隆!!! 可怕的轰鸣声在天顶响起,一黑一金两只巨鸟同时在毁灭的余波中同时振翅,厮杀在一起! 双翼为刃,鸟喙作刀,在混沌与风暴中厮杀并进,掀起一波又一波金火与黑暗的碰撞!其毁天灭地般的恐怖威势,让道祖级的七殿下与天碑道祖都心头发冷! 片刻后,伴随着一声凄厉而不甘的鸟鸣,最终还是那漆黑的乌鸦占得上风,而对面的大日之形三足乌,颓势渐显! 终于,在某一刻,那巨大的漆黑乌鸦找到一个空隙!双翅一振之间,荡开那三足乌身周燃烧的黄金日冕,然后张开鸟喙,喷吐出一道浓雾到极点的漆黑洪流! 贯穿! 那天柱一般的洪流一瞬间穿透了三足乌的身躯,漆黑的污染开始在它身上蔓延,吞噬,毁灭!就仿佛燃起了黑色的火那般,甩不掉,抹不去,如附骨之疽! 三足乌之中,神宫道祖喷吐出一口金血,血色尽失,眼中之光黯淡不少,轻纱撕裂,露出一张绝美容颜。一缕刺目的血痕从那嘴角流下,触目惊心。 只可惜,乌鸦并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辈,飞到没有被这凄美的一幕打动,反而趁势而动,得寸进尺! 双翅一挥,又卷起茫茫黑潮,就要将神宫道祖完全淹没! “如此强大的战力……却不受惑……可以了……” 沙哑的声音从乌鸦口中传出,充满遗憾。 而神宫道祖,已听不到了。 ——当那漆黑的浪潮占据她整片视野的时候,无数年未曾体会过的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她的心头。 她不得不承认,她败了。 与此同时,她也终于可以确定心头一直以来那个“荒唐”的猜测。 ——这些乌鸦,来自禁区。 实际上,从第一只让她感到陌生的黑鸦出现开始,答案就很明显了。 ——整个仙土诞生以来,存在过的、但她未曾接触过的事物,唯有一样。 禁区。 当初乾主在踏入禁区以后,曾将见闻著书,描绘禁区之景。 “古有兽之,有羽,无鳞,双足,双翅,乌黑,作鸟之状,食人血肉,经络,骨髓,唯弃白骨。骨因怨而生,如草木般殖,彼此链接,囊括天地,孕死气也,活人不可踏入。” 其中描述,与黑鸦潮出现时的模样、气息,颇为相像。 但因为这种猜想违背了无数纪元来禁区出现的规律,再加上七殿下言之凿凿要毁掉禁区,神宫道祖哪怕隐隐察觉,也不敢确定。 直到最后,她施展的三足乌之相与那巨大乌鸦厮杀之间,以利爪尖喙“亲口”尝过对方的味道以后。 那浓浓的毁灭与死亡的味道,让她确信,与前不久出现在天上的禁区阴云绝对同属一源! 再加上最后那头乌鸦身上属于乾主的气息…… 神宫道祖终于可以确定,七殿下和他“父亲”,那个执掌道统的王,恐怕都已投身禁区阵营! 想到这儿,本已灯枯油尽的神宫道祖,强撑起最后一丝神智,美眸之中,凶光闪烁! 原本依照她的骄傲、强势、一身要强的性子,她是绝做不到抛下神宫大域逃身而去的决定。 但一想到这天大的阴谋和一旦被他们得逞后整个乾道的命运,神宫道祖又怎能、怎敢就此放弃? 于是,再度有火焰在她眼眸中燃起! 溃散的大日之形连带着世界的框架,轰然爆发! 于是,恐怖的动荡暂时阻挡了黑潮的攻伐,但立刻又被摧枯拉朽般淹没! 但仅是这一刻,那残破的三足乌之相中,一道黯淡的紫光便远遁而去! 与此同时,大日之相爆炸,演化世界崩溃,无尽的风暴与毁灭卷起,阻挡了乌鸦与天碑道祖等人第一时间追上去的路径! 片刻后,宛如紫水晶浇筑一般的神宫大殿里。 天碑道祖与七殿下,还有两头乌鸦,神色阴沉。 “好果断!” “第一时间炸碎金身,崩溃世界。” “跑了。” 沙哑而森冷的声音,回荡在空旷大殿内。 . 同一日。 平静的神宫道场,突然传出一个使得天下皆惊的消息。 ——天碑道祖与七殿下拜访神宫道祖,意图商议镇压禁区之事,却不料神宫道祖早与禁区恶灵有所交易,设下陷阱欲杀二人,幸亏两位道祖齐心协力终于击败神宫道祖,却也在此役中身负重伤,而叛徒神宫道祖则趁乱逃去,不知所踪。 此事过后,便由乾下第七子代掌神宫大域,同时天碑、神宫两大域发布道祖令,追杀叛逆道祖神宫! 这消息一出,宛如巨浪一般在整个乾道掀起无比动荡! 有人怒骂,有人沉默……各种反应,不一而足。 但大部分听闻之人,尽管万般惊愕,心头都选择相信。 毕竟,这是两位道祖共同发布的公告。 道祖,在乾道就是天一般的存在。 更何况,其中一位还是那天山道场的乾下七子之一。 他们的话,分量不可谓不重。 只是……大家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这个现实罢了。 当然,这些人中,肯定不包括神宫道场的诸多长老门徒。 他们怎么会不清楚自家道祖的为人呢? ——平日里万年一次的神宫大典都懒得参加的家伙,你们说她叛变到禁区了? 谁特么信啊? 但即便如此,也没人敢公开反驳。 原因很简单——神宫道场还能再找出一个跟道祖级别掰手腕的存在吗? 不能? 那就闭嘴。 拳头,就是道理,就是真相。 于是,在前不久的翻天原之变后,整个乾道修行界再度陷入人心惶惶的动荡之中。 大战在即,禁区将临,道祖叛变…… 这无论那一件拎出来都是让人头大的破事儿,赶着一起来了…… /92/92855/20802069.html 第533章 大局铺开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当神宫道祖重伤而逃的时候。 江南在干什么呢? ——他在纠结。 先前,天碑道祖与七殿下攻伐神宫道祖的时候,负责布置锁天绝地大阵的二十来支修士队伍除了他们自身的战力以外几乎可以说是毫无防备。 毕竟谁能想到布置阵法,镇压禁区这种事会有不开眼的来捣乱呢? 或者说哪怕真有捣乱,有天碑道场九位残仙境的大能带队,也能将一切宵小之辈镇压扫平了。 因为两大域就两位仙人,加上远道而来的七殿下,也才三个。 他们全部汇聚与神宫道场时,残仙境的天碑使几乎可以说是所向披靡。 ——本应如此。 但唯一的意外,是江南。 他驱使的豆兵以摧枯拉朽之势击破了布置阵法的队伍,再按照正确的构筑布置了大阵,然后以胎化易形易容成天碑使的模样,返回了天碑道场。 也就是说,在天碑道祖和七殿下与神宫战得如火如荼的时候。 莫名其妙的,家被偷了。 而根据那些已回到天碑道场的豆兵传来的消息,江南也得知了两位道祖前往神宫道场的消息。 于是,纠结起来。 从龙主的记忆里,他得知了那乾下第七子曾踏入过所谓的禁区,又安然返回。 所以一开始,江南的目的就是撬开这位七殿下的嘴,得到他通行进入的方法。 但现在,七殿下和天被道祖可谓形影不离,则让他有些踌躇犹豫。 ——如今的江南远非全盛,黄玄子那边的分身要维持道祖级的实力,又分出心神操控龙主的尸骸,现在更是还要一心多用来保证潜入天碑道场的近百名豆兵的正常行动…… 可谓是……心力交瘁。 这种情况下,倘若让他面对一位道祖,那应当能轻易胜之。 但倘若是两位道祖合力攻来,他恐怕也力有未遂。 更何况,江南怀疑那七殿下身上绝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否则他不可能故意给出错误的阵图来布置锁天绝地大阵。 于是,在最后一处锁天绝地大阵大阵布置之处,一片云雾缭绕的群山之间。 江南盘膝垂首,目光闪烁,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方向。 突然间,异变突生! 江南若有所感的抬起头来。 只见隔着云雾的远方,神宫大域的方向,那天际的边缘,一道耀目的苍白之光升腾而起! 无比明亮,浩荡磅礴! 紧接着,有威严的声音从其中传递而出。 “吾为天碑,神宫道祖勾结禁区,反叛乾道,设伏暗杀吾与七殿下,幸吾二人战而胜之,神宫则重伤而逃。今,吾以天碑之名,通告君,追杀叛逆,天下共诛!” 话不长,在两个大域回荡,宛如天声响彻,硬生生将内容刻进了人们的心头,才算完事。 但当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又一道赤金之光冲天而起,传递出七殿下清朗而威严的声音。 至于内容,和方才天碑道祖所说,相差无几。 ——道祖令! 只有当突逢大变之时,方才会通告全域的道祖令! 今日,竟响了两遍! 一位天碑道祖,一位乾下八子,联合通告! 于是,天下动荡。 当云雾缭绕的山林中,江南的眼里却是一亮! ——刚和一位道祖打完?对方重伤?那你们也不能完好无事吧? 这可不就是……巧了么? 下一刻,他的身影,已消失在山林里。 . 神宫大域。 时间,过去了半個月。 随着道祖令的通告发出,整个大域的气氛都变得诡异起来。 一方面,人们有点脑子相信那位道祖会莫名其妙叛逃禁区;另一方面,这消息又是两位道祖联合通告。 也就是说,三位道祖中,至少有一位不干净。 局势可谓扑朔迷离,诸多道场也望着那悬赏的天文数字,一动不敢动。 ——毕竟是一位道祖,虽然说重伤了,但也不是一般修士能够触其锋芒的。 大象哪怕死了,单是尸体也能压死蚂蚁的。 至于拥有诸多残仙境通天大能的神宫道场,那就更不用说了。 哪怕是迫于七殿下和天碑道祖的威严,整个神宫道场不敢站出来反驳,但你让他们真尽心尽力追杀自己道祖,那就是痴人说梦了。 倒不如说真让他们参与进去,即便是发现了蛛丝马迹,也不可能上报,甚至协助那位道祖藏身才是最有可能的。 所以诡异的一幕就发生了。 在两位道祖的操作下,天碑道场的提九位残仙境的天碑使被调度过来,满世界追捕神宫道祖。 ——没错,就是当初布置锁天绝地大阵的那一群人。 而得知这一消息的江南,本体一边往这边赶,一边操控被豆兵们搜寻神宫道祖的踪迹。 ——他才不管她有没有叛逃禁区,反正乾道的道祖就三十六个,死伤一个都是莫大的损失。 这么好的机会,不能错过。 于是,由天碑九使带领的天碑道场修士仍在神宫大域四下搜寻,导致整个大域的氛围格外紧张,堪称人人自危。 与此同时,江南终于下定决心,横渡大域边际,来到这神宫大域,意图寻到七殿下和天被道祖,故技重施,得到那七殿下安然出入禁区的方法。 而当他终于来到神宫域的时候,他发现……扑了个空。 ——在击败了神宫道祖后,天碑道祖和七殿下似乎并未过多停留,而是离开了神宫大域,朝南方的羽化大域去了…… 根据豆兵传来的情报,他们似乎是去找寻羽化大域的羽化道祖,商谈镇压禁区事宜去了。 得到消息的江南,随便找了一个凡人城池歇脚,心头却狐疑不已。 ——按以往禁区降临的情况来看,一般都只会波及到一个大域,就像当初它在蟠龙大域降临之后,就是由七殿下和龙主一手镇压,完全没有相邻的黄玄大域的事儿。 但现在,天碑道祖和那七殿下不仅拜访了神宫道祖,转头由朝相邻的羽化大域去了。 意欲何为? 要把乾道北部四个大域都拉下水? 思索过后,正当江南准备跟过去一探究竟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一位幻化成天碑道场天碑使之一的豆兵,发现了那位背叛乾道的神宫道祖的踪迹! . 同一时间,羽化大域。 作为乾道北部的四个大域之一,羽化大域位于神宫大域以南,再南方便是乾道中北的分界线——万苦海。过了万苦海,就属于乾道中土区域了。 而天碑道祖与七殿下却是已经来到了这羽化大域,羽化道场前。 前方,是一片悬浮在天穹之上的巍峨宫殿群。一座座仙宫屹立云端,有美轮美奂的七彩虹桥相连,仙鹤飞舞翱翔,蛟龙盘旋云中,整个道场仙光萦绕,灵气磅礴,仿若真是仙境那般。 “早有听闻羽化道场如谪仙居所,如今一见,果真不凡。” 七殿下一身黑金长袍,虽脸色略显苍白,但眼眸中却神光焕发,轻声感叹。 倒是一旁的天碑道祖,时而眉头紧皱,时而蹙眉长叹。 “道祖,这一路上面色不展,可是还在想着叛逆的神宫?”七殿下见状,突然开口。 天碑道祖闻言一叹,“殿下,布满您说,确实如此——那女人太过恐怖,如今又被她逃了出去,老朽心中属实难以安宁。” 半个月前,在见识了神宫道祖那堪称恐怖的无上伟里后,天碑道祖便难以忘怀,赫赫金阳,犹在眼前! 有一说一,倘若不是那诡异黑鸦潮,恐怕他们两位道祖都得败下阵来。 “莫要担忧。” 七殿下摇头道,“那日斗法的最后之刻,她为了逃出去而自爆了大日之形,又亲手崩溃了演化世界,哪怕还活着也定然是身负重伤,战力大损。如今又有道祖手下的九大天碑使布下天罗地网,她又能到哪儿去?” “话虽如此……”天碑道祖何尝不明白这些道理,苦笑道,“但老朽总感觉如鲠在喉,难以放心。” 七殿下闻言,双目一眯,又道,“道祖,杞人忧天了——您想一想,若是吾等大业一成,当为茫茫乾道立千秋万载之功,自有无尽功德加身。那个时候,她神宫道祖哪怕还活着,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那种感觉又来了。 就仿佛带着莫名的魔力一样,听闻这话的天碑道祖的目光从一开始的担忧,变得茫然,又转为恍然,最后定格在……狂热! “殿下,有理!” 深吸一口气后,天碑道祖率先向前一步,踏入那羽化道场。 七殿下,自然也是跟上。 而就在他们的脚步踏进那仙光环绕,奇珍异兽满目的仙宫时。 一道清朗而温润的声音从道场中央的一座巍峨宫殿中传来。 “两位道友驾临,弊道场蓬荜生辉,还请入殿一叙!” 话音落下,一道浩大的金色霞光自那中央宫殿中喷吐而出,化作茫茫金毯一路铺就,一直延伸到天碑道祖与七殿下俩人脚下。 ——羽化道祖。 这一番施为,自然是羽化大域的统治者羽化道祖的手笔了。 实际上,在天碑与七殿下踏入羽化大域的时候,他便有所感应,只是不知晓这二人究竟是什么来意罢了,所以一直未曾有过表态。 直到俩人亲自踏入羽化道场,无论他们目的如何,面子还是要给的。 便有了眼前的一幕。 于是,天碑道祖与七殿下踏上金毯,一路上,周遭无数修士皆颔首行礼,目视他们走近那宫殿中。 然后各种各样的议论声,嘈杂不绝。 “天碑域与咱们羽化域一向没有交集,天碑道祖突然前来是为什么?” “还有那七殿下,我听闻他来这北四域乃是为了镇压禁区而来,为何有空三道咱们羽化道场来?” “不知你们听说了没,就是这两位道祖发现神宫道祖叛变了……” “那位神宫道祖心高气傲,据说当初还呵斥过咱们道祖,我早觉得她不对劲儿了!” “嘘!小声点!道祖可不让咱们提这件事儿!” “……” 总之,嘈杂的低语中,有疑惑,有担忧,有幸灾乐祸,不一而足。 这些话自然也一点儿不漏地听在一路走过的两位道祖耳朵里。 一笑而过。 再怎么说,俩人还不至于跟这些“孩子”计较。 七殿下突然转过头来,“对了道祖,本殿听闻羽化道祖曾对神宫道祖心有爱慕,但却求而不得,对吧?” 天碑道祖一愣,然后脸上露出尴尬之色,“殿下,此事……不宜提。” ——你这跑到别人家里来揭别人的短,不是找不自在么? 不过七殿下见他反应,却是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片刻后,二人进到大殿之中。 这大殿在外看上去不大,但真正进入其中以后,却仿若改天换地一般,无比辽阔。 地板和墙壁都是是温润白玉铺就,九九八十一根黄金天柱撑起吊顶,金柱和墙壁上都刻画这各种各样的神异图画,堂皇不凡!大殿之中,又有氤氲雾气翻涌起伏,都是由仙力凝聚,极为奢华。 而在大殿尽头,一张青白玉床之上,一名年轻男子正倚靠着。 直到二人踏入,他才站起身来,目露笑意。 此人须发皆白,面容俊郎无双,目有炯炯神光,浑身气质飘然出尘,潇洒无双,仿若谪仙下凡,真当得那句——陌上人如玉。 “二位,请上坐。” 那男子笑意盈盈,手上一挥。 刹那间,仙力凭空凝结为桌椅茶盏,在三人身前显化。 天碑道祖与七殿下也不客气,微微颔首后坐了下来。 紧接着,只见那男子又是一挥手,便有身着纱衣的美艳女子款款而来,斟上仙茶,又恭敬退去。 “羽化道祖,本殿也不绕弯子了。”在三人一番老套的客套以后,七殿下抿了一口茶,开门见山,“本殿有一计,可灭禁区,但需要道祖相住。” 羽化道祖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起手中茶杯,介绍道,“殿下乃是中土之人,怕是未曾尝过这玄雪青茶?” “这茶乃是玄雪青莲之莲子在新鲜时采下,经过三十六道工序,方成一饼。” “而这玄雪青莲又生于羽化域的千毒沼泽,可谓是在万恶脏土中开出花来。殿下可知,为何千毒泽有恶虫异兽遍地,却无一只去吞食这玄雪青莲?” 七殿下摇头。 “因为啊……它一生只管开自己的花,从不管其他。” 羽化道祖微微摇头,笑道,“道祖和殿下若是为饮茶赏花而来,吾倒是欢迎至极,至于其它事,吾管不到,也不想管。” 拒绝得干脆利落。 但七殿下却没有半分沮丧之色,反而胸有成竹,“不,道您会管的。” “哦?”羽化道祖眼睛一眯,意味不明。 七殿下微微一笑,唇齿之间吐出一个名字来。 “——神宫道祖。” /92/92855/20802070.html 地534章 相遇 羽化道祖的手停顿了一瞬间,僵在半空中,然后才缓缓放下。 诺大的白玉宫殿中,仙力所化的云雾缭绕里,华贵的杯盏旁,三位仙人之间陷入诡异的沉默。 观三人之相,羽化道祖意味莫名,天碑道祖面露忧忧色,七殿下则胸有成竹。 良久以后,羽化道祖方才缓缓摇头,“看来殿下来此之前,是做足了功课啊……” “不错,吾的确欲得神宫。” “吾年少之时,便有幸观一位仙人羽化之景,自那时起,吾便仿佛找到了一生的尽头——永无尽头。凡人时,欲修道,修道时,欲登仙,登仙后,欲……更进一步。” 七殿下眼睛一眯,“但仙上之仙,需要的是……道统。” “殿下所言甚是。” 羽化道祖微微点头,“所以吾哪怕胆大包天,也断然不敢去打道统的主意。” “但在漫长的岁月中,吾偶有见闻——当初仙土未曾四分时,便有仙上之仙。可那时却没有道统,那些存在是如何超越仙境的呢?吾苦思冥想,终不得其法。” 天碑道祖恍然大悟,“所以,您将主意打到了神宫道祖头上——她本就是那个年代的存在,又观想仙土完整之时的大日之形,正是合适不过?” “正是如此。”羽化道祖赞道,“吾修羽化之道,可容百川之流,若是能与神宫道祖双修,定可相互借鉴,裨益颇大。” “结果呢?”七殿下欠欠地问了一句。 “结果那位道祖脾气太大,吾话为说完便被一掌拍出了出来。”羽化道祖苦笑摇头。 天被道祖听闻,却是灵机一动,“若吾等未记错的话,乾道东六域与南七域还有两位同样也是古老纪元所活下来的道祖,一位修星,一位修月……” 羽化道祖神色一僵,用一种古怪的神色望向天碑道祖,“可那两位……与吾一般是男子。” 场面,当即显得有些尴尬。 顿了顿,羽化道祖才将话题拉回到正轨上来,“所以,神宫之于吾而言,得之所幸,不得吾命。” “如今,你们说她叛逃禁区,吾便更是碰都不敢碰了。” 最后,他露出一抹讥讽之色,看向七殿下,“还是说……殿下以为吾是那些俗世中沉迷男欢女爱不可自拔的痴情男儿?想用神宫拿捏住吾?” “道祖说笑了。”七殿下脸色一滞,尴尬地连连摆手。 ——实际上,他在来之前确实是这样想的。 但心念急转之间,这位殿下灵光一闪,又道,“不过,神宫虽叛逃,但却未曾身亡——倘若道祖愿助本殿一臂之力,事成之后,自是莫大功劳,到时吾将此事上班父亲,将罪人神宫交由您来处置,似乎也顺理成章?” 说到这儿,一向无比淡然的羽化道祖眼中一亮! 见状,七殿下便明白——有戏! 于是,又是一阵让人忐忑的沉默过后,羽化道祖终究叹息一声,“殿下……真当是句句说到吾心坎儿上啊!” 话已至此,便说明他,同意了。 七殿下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将自己的“计划”徐徐道来。 而羽化道祖的反应,和当初神宫道祖听闻之时,一般无二。 ——从一开始的好奇,变成茫然,再变成骇然,最后是浓浓的惊骇与震怒! “你疯了?!” 这位潇洒俊美的仙人脸上,瞠目结舌,怒喝出口,“这般恶事,你们如此胆大包天?!” 对于对方的放心,七殿下仿佛早有准备,他没有正面回答羽化道祖的话,而是开口道:“道祖,一边是一些小小的牺牲,一边是仙上之仙的契机——您且细细斟酌。” 故技重施。 当提到仙上之仙的时候,又和当初天被道祖的反应一样。 羽化道祖的脸色,慢慢变得平缓下来,目光也变得茫然、失神。 “仙上之仙……仙上之仙……” 他这样喃喃自语着,仿佛失了神一般。 于是,那挣扎和犹豫的眼眸中,一股仿佛钻牛角尖一般的狂热缓缓溢散开来。 侵蚀着仅有的那一丝理智,直至……完全掩盖! 那一刻,羽化道祖抬起头,深吸一口气, “大善!” 七殿下与天碑道祖闻言,对视一眼,目露笑意。 “接下来……北四域便只剩下一域了。” 于是,在告别了羽化道祖以后,他们即刻启程,朝乾道北四域的最后一域天诛大域而去。 . 同一时间。 神宫大域,赤楚河畔。 作为一条贯通了整个神宫大域的浩荡河流,赤楚河上接万苦海,下连极北冰山,以横亘之势将整個神宫大域一分为二。 而且,这赤楚河并非一般的江河,其中灵力浩荡,瑞兽横生,被神宫百姓誉为——仙河。 此时此刻,就在这湍流的河水之下,一道身影盘膝坐在水底,双目紧闭。 此人身姿婀娜,体态窈窕,面容绝美,但浑身气息皆收敛与身躯内,未曾半点儿外泄。就像一块毫无生命气息的石头那样。湍急的水流之间,无数鱼儿虾蟹游荡而过,皆对其视而不见。 而透过浑浊的河水,能看到那张美艳的脸庞之上,毫无血色,仿佛病入膏肓的大家闺秀,惹人怜惜。 ——正是从神宫道场逃出来的神宫道祖! 堂堂三十六道祖之一,竟仿若逃犯一般藏身于万丈水底,屏息凝神,不敢泄露一丝气息。 足以见先前一战,受伤之重。 而实际上,只有神宫道祖自己心头清楚——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甚至已经不是伤势过重能概括的局面了。 先前为了能从那乌鸦手中逃出来,她引爆了观想的大日之形,又主动崩溃了自己演化的世界,可谓是伤到了灵魂深处的本源与根基。 还活着,已是莫大奇迹。 同时,她也没有忘记自己逃出来的目的。 向更多道祖揭露那害人听闻阴谋——乾下第七子、乾主、天碑道祖都已与禁区勾结,图谋不轨。 只可惜,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却相当苦涩。 如今她神宫道祖伤及本源,跌落仙境,战力大损,别说从神宫大域出去通知其他道祖;就是在天碑使天罗地网一般的搜寻中躲藏起来都已竭尽全力。 倘若她还在全盛时期,那自然不惧乾主以外的任何存在,区区残仙境的天碑侍,挥手可灭。 但现在的情况不如当初,虎落平阳被犬欺,其中羞苦谁人知? 短暂地睁开眼,神宫道祖小心翼翼地赤楚河中的一缕灵气吸收入身躯中,如杯水车薪一般修补着千疮百孔的身躯。 眼中,露出苦涩之意。 这般滴水穿石,又要到哪一个年头才能恢复呢? 而正当这个时候,异变突起! 正所谓,屋漏偏房连夜雨,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 神宫道祖感受到,一股恐怖的力量以赤楚河上游奔涌而来! ——大潮! 当万苦海发生变故,灵气化作风暴时,便会向边缘处相连的支脉泻压,浩荡的天地伟力经过海床,便会裹挟无尽天地灵气奔涌入河,引发动荡。 于是,浩荡的潮水,奔涌而来! 裹挟着茫茫灵气与诸多深海生灵! 河底的神宫道祖秀眉深皱,抬起那苍白的指尖,释出最后一缕仙力,点出一缕金光,化作一层光幕挡在身前。 ——还是那句话,若是全盛之时,她甚至一个念头便能蒸干这茫茫赤楚水,但如今不比从前,倘若不做防护,这千疮百孔的身躯恐怕又要伤上加伤! 浩荡的潮一涌而过,仅半柱香的功夫,便停歇下来,恢复如常。 而神宫道祖也赶忙收起仙力,屏息凝神,同时起身准备换一个藏身之处! ——仙之气息,在乾道还是太过少见和明显了。到时那群天碑使循迹而来,万事休也! 有一说一,神宫道祖的反应已相当迅速了。 但,还是有些低估了天碑使,或者说江南找到她的决心。 下一刻,明明在大潮过后已经恢复平静的河水,骤然翻腾起来!向着天穹之上凝聚而去! 就好像那里有什么绝顶存在,施展神通一般! 事实,也确实如此。 浩荡的河水翻涌而起来,汇聚到天穹之上,空荡荡的河床,显露无疑! 而其中借赤楚水屏息的神宫道祖,也暴露在炽烈的日光之下! 只见那无尽的河水汇聚成团,落在天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手中,缓缓旋转。恐怖的气息从他身上升腾而起,直冲云霄! 此人一身白金长袍,面容枯槁,但那股可怕之威,赫赫在目! 残仙! 一位残仙境的绝顶大能! 而根据他的服饰与穿着,神宫道祖更是轻易便认了出来。 这是天碑大域九大天碑使之一! “找到你了!还不速速就擒!” 下一刻,那老者声音冰冷无比,回荡天穹! 手中茫茫河水凝结成一柄长枪,遥遥直指下方的神宫道祖! 投掷而出! 神宫道祖脸色一沉,化作一道紫光遁上天际! 一位残仙,她倒是能够应付,但绝不是电光火石之间就能镇压的。 一旦拖出时间,更多的残仙存在闻讯而来,那才是真的十死无生! 轰隆隆! 赤楚河水凝结之枪仅长丈许,但却蕴含着周遭数百里河段的无尽河水,落下之际便有无尽巨力轰然爆发! 卷起无尽动荡,天摇地动! 万幸神宫道祖已是遁上天穹,朝远方而去,因此并未被波及! 那残仙境老者见状,一步踏出,驾驭狂风,追杀而去! “这茫茫神宫域,天罗地网已布下,你何处可逃?!” “老道劝你,束手就擒,还有一条活路!” 冷酷的声音,回荡不绝,虽说着活路,但冽冽杀意,毫不掩饰! 显然,豆兵所化的天碑使遵循江南的命令,压根儿没有打算让这位重伤的道祖活下来的打算! “愚不可及!”奔逃之中,神宫道祖冷漠喝道,“你家道祖早已与禁区勾结,本宫一死,你们也在劫难逃!” 她的话回荡在豆兵耳中,同时也回荡在遥远的江南的耳中。 天碑道祖……勾结禁区? 江南愣了一愣,显然没想到这样的情况。 但思索了一番后,他并未让豆兵停下,而是借它之口,继续探听消息,“可笑!道祖大人嫉恶如仇,怎可能勾结禁区,倒是你这妖女倒打一耙!更何况七殿下在此监察,莫不然他二人都与禁区勾结了?” “七殿下?”神宫道祖声音更是冰冷,“莫说那第七子,就是天山上的那老家伙都不一定多么干净!” 幻化成天碑使的豆兵听闻这话,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 毕竟是召唤之物,哪怕神宫道祖说她是乾主亲娘都不会引起豆兵一丝情绪波动。 但对于江南来说,确实宛如晴天霹雳! ——乾主和禁区勾结? 这什么情况? 神宫道祖究竟还知晓什么东西? 于是,他操控豆兵,虽然不曾停下追逐的脚步,但手中追杀的神通却是停了下来。 天碑使再次开口,“此话当真?” 这话说罢,连神宫道祖都愣住了。 有一说一,方才她说那些话,压根儿就不是准备说服背后追杀的天碑使。 而是借这些只言片语传出真相,哪怕暂时无人相信,也会让一些有心人有个眉目。 但看现在这模样,身后这位天碑使凭借她的三言两语就相信了他家道祖有问题? 但她却是不知道——对于江南来说,基本从之前布置大阵时,他就断定那位七殿下绝对大有问题了。 方才神宫道祖的话,更是就像是醍醐灌顶一般。 很多东西都能解释得通了。 比如七殿下当初为什么能从禁区走出来,比如他这一次为什么要故意给出错误的阵图,比如天碑道祖为何对其马首是瞻…… “道祖,还请停下,详细一说。”于是,豆兵如此开口。 但神宫道祖可不傻,冷笑一声后,反而加快了速度! 这也可以理解,任谁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恐怕都会认为这是陷阱——等她真傻乎乎地停下来,等待她的多半是无数劈头盖脸的道法神通! 只能说不愧是道祖,哪怕受了重伤,脚力也并非全盛的残仙可以比拟。 很快,她便将那天碑使远远甩在身后。 时间,又是半日过去。 一道紫光划破虚空,来到一片云雾缭绕的广袤山林,然后一头扎了进去。 繁盛的丛林之间,古树盘虬卧龙,绿荫如盖,下方苔藓遍地,窸窸窣窣的昆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神宫道祖停下了脚步,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她第一次藏身的赤楚河已然暴露,对方必然对其他河段大肆搜寻,再藏在河底,无异于自投罗网。 所以神宫道祖遁到了北方一片广袤的无垠深林,准备深入地底万丈,隐匿起来。 可就在她准备如此施为之时,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道祖,又见面了。” 神宫道祖当即一惊,转过头去! 只见在一棵数十人合抱的巍峨古树下,一道年轻的身影正在云雾中若隐若现,似笑非笑。 /92/92855/20802071.html 第535章 真相 那一瞬间,甚至没有功夫去思考对方话中之意,神宫道祖的第一反应便是…… ——远离! 或者说得难听一点,逃! 因为在那人开口之前,她甚至未曾察觉但对方的存在。 尽管因为伤势过重,她身为道祖级的感知也跌落了不少,但的不是什么残仙境的阿猫阿狗能瞒过去的。 也就是说,眼前这无比陌生的年轻男子……是仙境存在? 于是,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神宫道祖催动道体内仅剩的一点儿仙力,化作一道紫光,冲天而起! 一瞬间便跨越万重山海,亦不知横渡了多少虚空!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神宫道祖已然精疲力竭,在恐怖的神速之下,身旁的一切都仿佛被无限地拉长,变得怪异而扭曲。 但即便一息万万里,她也不敢有丝毫放松。 ——同为仙人,她很清楚全盛的仙人是怎样的存在。 转眼,又是半柱香世间过去,神宫道祖体内的最后一缕仙力完全消耗完毕,整个人就仿佛一具空壳子,摇摇欲坠。 于是,她才终于停了下来。 那一刻,涌上心头的是无尽的恼怒与不甘,以及屈辱。 堂堂三十六道祖之一,从古老纪元活到如今的无上存在,第一次被人追着到处逃窜。 念及此,她既无奈又悲凉地长叹一声。 但就在神宫道祖环顾四周,准备找个隐秘的角落躲藏起来,冥想恢复的时候。 她人傻了。 眼前是一如既往的高山,古树,苔藓,迷雾……还有那道年轻瘦削的身影站在原地,微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一切的一切呈现在她的眼中,是如此的熟悉。 ——耗尽了最后一丝仙力,多路奔逃万万里之后,她竟然未曾踏出一步! 这個时候,神宫道祖突然想起在古老的纪元流传的一个更为古老的传说。 讲的是在那无法考证的极古年代,有一只凝天地日月之精华而生的石猴,在闯下大祸之后被一座无上大能擒拿,它一个筋斗十万百千里,自以为已到了天边,却不料仍在别人掌心之中。 如今,她的遭遇,与那不知真徦的虚无缥缈的传说,何其相似? “道祖,可累了?”那年轻的身影轻轻摇头,一步步走过来,“累了,便歇息一下吧。” 至此,神宫道祖终于可以确定,以如今自己的伤势,基本上已经完全无法逃出对方的掌心。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冰冷,“局势至今,妾身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先前,她逃,只是因为想要揭露那个可怕的阴谋而已;但现在,逃无可逃,想让她堂堂道祖摇尾乞怜,这不可能。 然而,预想中的可怕攻势并没有到来。 在神宫道祖愕然的目光中,只见那人影伸手划破虚空,从中飞出一个蜻蜓大小的绿色生物。 仔细一看,那是个不足一尺的小女孩儿。 她围绕着茫然的神宫道祖上下翻飞了一圈儿,无尽的生机便仿若瀑布一般哗哗垂落! 刹那间,神宫道祖只感觉千疮百孔的躯体,正在这浩荡的生机洪流的冲刷下一点一点被修复! 散乱的经络被修正,凌乱的肌理被理顺,破碎的骨骼与五脏六腑也被愈合,虚弱的灵魂也被滋养…… 即便大日之形和演化世界的破碎无法被外力所愈合,但除了这两者外,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半个时辰后,神宫道祖已恢复得七七八八。 尽管战力依旧不肯定与全盛时相提并论,但至少也不会再现当初被残仙追着跑的丑态了。 不过,神宫道祖毕竟也是活过无数岁月的存在,不至于像个天真的小女孩儿一样受人一点恩惠便完全信任对方。 仍然警惕。 但话又说回来,眼前陌生男子的一番施为,却实实在在让她的敌意降低了不少。 她的脸色略微显得柔和下来,“你想要什么?” 听罢,对面那人影也不掩饰,直言开口,“原本,自是想杀了道祖。” 在后者毫不意外的目光中,他接着开口,“毕竟现在两个大域都在说,道祖您叛逃了禁区。” 神宫道祖微微点头,“可为何有改变了主意?” “道祖还记得我说的第一句话吗?”那人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 神宫道祖一愣,旋即响起方才第一次见到对方时,他好像说了一句“又见面了”? “妾身与你……见过?”神宫道祖眉头紧皱,但却完全没有眼前男子的印象。 他笑了笑,手上一挥。 刹那间,一枚金豆落下,化作一白发苍苍老者的模样。 神宫道祖一愣,不正是方才追杀自己的天碑使之一? “他,是我的……傀儡,您这样理解就好。” 人影摆了摆手,“也正是通过他,听闻了您方才说的话,所以我改变了想法。” 这下,神宫道祖终于恍然大悟。 不错,在这山林中等待神宫道祖之人,正是江南。 当初,他追杀天碑域七殿下而来到这神宫大域,听闻了神宫道祖叛逃以及天碑二人远赴羽化大域的消息。 正当他犹豫是不是要跟着追过去的时候,豆兵所化的天碑使传来了找到神宫道祖的消息。 他就跟过来了。 江南原本的想法,自然是是落井下石——把这三十六道祖之一杀了,取而代之。但在天碑使追逐神宫的过程中,她那短短几句话让江南略微改变了想法。 听到这儿,神宫道祖狐疑地抬起头来,“可是那仅仅是妾身一面之词,你就相信了?” “当然不止如此。” 江南毫不犹豫地摇头,“道祖应当知晓——天碑大域内正是由天碑使布置镇压禁区的锁天绝地大阵,也正是因为这样,我发现了一些端倪。” “什么?”神宫道祖目光一凝。 “七殿下给出的阵图,是错的。”江南缓缓摇头,“倘若真是按那阵图布置大阵,只能说徒有其表,而无其实,等禁区降临之时,万事休矣!如此这般,再联系道祖您说的话,我又有什么理由不相信?” “原来如此……”神宫道祖微微点头,沉吟开口。 这时,江南又问,“所以,您最后一句话——天山上的那位也不干净,又是何意?” 神宫道祖看了他一眼,眼中露出一丝极深的无奈之色,将先前与天碑道祖二人一战的细节徐徐道来。 从强势镇压俩人开始,到那诡异的鸦潮参战,再到最后那头沾满了乾主气息的乌鸦出现…… 神宫道祖摊了摊手,“妾身可以确定,那些乌鸦身上就是禁区的气息,同时……也有那老家伙的气息!” 江南听罢,表面上不动声色,心头却掀起惊涛骇浪。 一开始,对于神宫道祖的话,他还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 但对方说出那乌鸦的时候,他却已经信了八九分。 因为当初在离道之时,那头跟随在乾主身旁的乌鸦的影子,就已出现了不止一次。 是它,送来了婴儿状态的音乐仙子;是它,蛊惑了戊州修士追杀转世的音乐仙子;也是它最后准备蛊惑六目碧蚺反叛…… 同时,之前与东娴的对话中,对方也提到那头协助乾主的诡异乌鸦。 倘若神宫道祖是信口开河,那么她绝不可能连这头乌鸦的存在都能杜撰出来。 这女人,说的是真的! 只是江南没有想到,那头乌鸦竟然还与所谓的禁区有所关联? “不过,妾身无法理解的是,倘若那老家伙真有什么企图,何必这般偷偷摸摸?” 神宫道祖此刻也是眉头皱起,“虽然妾身不愿承认,但不得不说,他想要做的事,天下没人能拦得住。” 听罢,江南没说话。 但他心头,却是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根据当初六目碧蚺的诉说,那诡异的乌鸦有某种特殊的能力,能引诱出人心中隐藏最深处的念头。 或是恐惧,或是执念。 比如当初的赤丹观主,便是因为乌鸦的蛊惑,认定了辛月仙子的转世之身长大后会让赤丹观一落千丈,才有了那次荒唐的诛魔大会。 但那并非人们所认为的“控制”,而是只能挑起人们心头的念头,引导他们钻入牛角尖而已。 既然如此,那位七殿下,天碑道祖,乃至于乾主……是否也是在不知不觉之间着了它的道呢? 不过,这些猜想他并没有跟神宫道祖说,反而故作惊愕,感叹道,“竟是如此!简直……骇人听闻!” 神宫道祖叹了口气,眼中也是露出浓浓的忧愁之色。 ——虽然她一直看不惯乾主,但不得不承认他的强大,但现在倘若最强大的他都叛变禁区,那乾道还有活路么? “那位如何,且先不管,还是先着重于眼前为好。” 江南深吸一口气,又问,“道祖,您方才提到的七殿下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说到这儿,神宫道祖更是面露冰冷之意,咬牙切齿,“那个人,已经疯了!” 在江南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她才将所谓的“计划”徐徐道来,“你应当知道吧?禁区会吞噬现世的一切生灵——人也好,野兽也罢,甚至是没有肉身的幽魂,都是它的食物。” 江南点头。 “而七殿下所谓彻底毁灭禁区的计划,就是让放任禁区吞噬整个北四域万万生灵无尽土地。”神宫道祖再道。 听到这儿,江南哪怕心有准备,也忍不住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紧接着,神宫道祖眉头紧皱,“据他所言,以往每一次禁区退避,实际上都并非是锁天绝地大阵镇压的结果,而是禁区被饲喂饱了后,自行退去。就像觅食的野兽那样,吃饱喝足,便返回巢穴。洞悉这一点后,他找到了毁灭禁区的方法——投毒。” “联合北四域四位道祖的力量,对茫茫大地万千生灵投下剧毒,再任由那禁区吞噬,从而在内部毁灭禁区。” 江南:“?” 这是正常生物能想出来的点子? “妾身自然无法理解这样的做法,断然拒绝。”神宫道祖摇头,“然后的事就如妾身方才所说,你都知晓了。” 事到如今,惊愕之余,江南终于也终于恍然大悟。 神宫道祖理解不了,但他却理解了。 当然,不是理解七殿下那堪称异想天开的做法,而是猜到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从龙主的记忆中,江南早就得知了身为乾天八子之一的七殿下性格嫉恶如仇,一腔热血。也正是因此,在蟠龙域时,他看不得禁区吞噬乾道苍生,才悍然杀入禁区。 而那些乌鸦估计也正是利用了七殿下对禁区的极致怨恨,蛊惑和诱导他萌生了这么一个看起来就他妈离谱的计划。 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安然踏出禁区。 ——并非是因为他多么强大,而是人家故意让它出来的! 放长线,钓大鱼! 于是,便造成了如今这诡异的局面——在外人看来,七殿下的计划或许天方夜谭,不可理喻。但在七殿下眼里,他正在为毁灭禁区而不懈奔忙。 就像当初的赤丹观主一样,哪怕到死,他都察觉不到自己已经被无情地利用了。 想到这里,江南突然感觉一阵头皮发麻。 ——以所爱之物,毁人所爱。 这群乌鸦,简直杀人诛心啊! 那么,乾主呢? 倘若乾主也被蛊惑了,他的执念又是什么? 或者说,禁区想借他的执念做什么? “妾身所知,已悉数相告。”这时,神宫道祖臻首轻摇,仿佛是玩将七殿下的破事儿甩出脑海。然后,她看向江南,“那么……该你告知妾身,你又是谁?” 作为古老纪元的可怕存在,神宫道祖一路走来,一路见证,几乎每一位仙人,无论活着的,还是已经死去的,她都知晓。 唯独眼前突然出现的江南,她哪怕翻遍了无数年来的记忆,都没有任何一点儿印象。 他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那样。 气氛,再度变得紧张起来。 闻言,江南却笑了。 他一生说过很多谎,但现在,他要说的是实话。 “道祖,我来自……下界。” 在神宫道祖错愕的目光中,江南直视着她的眼睛,补充道, “——乾天一脉的起源之地。” /92/92855/20802072.html 第536章 皇帝轮流做 于是,在江南给出回答后,整片山林的气氛仿若冻结了那样。 哪怕被两位道祖围攻也未曾有过丝毫变色的神宫道祖,的脸上表情极为精彩。 呆滞,惊愕,不敢置信…… 总之,就好像是听闻了什么不可能的荒唐之事一般。 有一说一,在对方做出回答之前,神宫道祖猜想过一万种可能——隐世不出的仙人,不满乾主的反抗之辈,甚至其他大道下的入侵者……都在神她的预料范围之内。 但她绝未曾想到,眼前的这男子来自下界——那个无比遥远,无数万年不曾被提起过的地方。 作为古老纪元一路见证仙土历史的存在,神宫道祖对于那些早已尘封的古老故事,有着一般仙人完全无法比拟的认知。 她,知晓曾盛极一时的乾天一脉的真正根脚。 ——只是一群从另一个地方,逃难而来的难民罢了。 而那個地方,就是所谓的下界,起源之地。 同样,她也知晓要单纯靠人之力从那一方星空飞升到仙土究竟是多么困难。 或者说,仅是在那堪称荒芜的星空修行到仙人之境就已经是难以想象的天方夜谭了。 而对面的江南,见神宫道祖的神色,也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当初他从黄玄子和龙主的记忆中得知,三十六位道祖中的神宫道祖无比古老,很可能知晓那禁忌的乾天一脉的起源。 如今一探,果然如此。 于是,他更加胸有成竹地沉默着,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良久之后,神宫道祖才仿若压下心头惊愕,深吸一口气,“妾身当如何确定,你所言非虚?” 但问是这样问,实际上,神宫道祖心头已经信了七七八八。 ——倘若不是真的来自下界,那么除非眼前的男人和她一样乃是从那个古老年代一路活过来,否则他绝不可能知晓“下界”的存在。 闻言,江南没有回答她,反而指了指身旁如同僵硬的木偶一般的幻化成天碑使的豆兵,反问道,“道祖认为,这位天碑使从出生开始就是我的傀儡么?” 神宫道祖一愣,“……什么意思?” “不,直到半个月前,他都还是一个自由的人。”江南缓缓摇头,“然后我杀了他,完全取而代之。” 声音平静,就好像在说昨晚吃了什么那样。 但神宫道祖的心头,却泛起一阵恶寒。 先前在赤楚河的时候,她确实没有一点儿察觉这位天碑使并非真正的人,而是一具傀儡。也就是说眼前的男人拥有某种可以瞒过道祖级别探查的幻化之术。 “回到您的问题——我应当如何证明我所言非虚?”江南眯起眼睛,幽幽开口,“其实没有必要证明——倘若我想,断然了可以将如此窘境的您也一并杀死,取而代之。” 最后,他盯着神宫道祖的眼睛,一字一句,“所以我不会哄骗您,因为……没有那样的必要。” 气氛,陡然变得凝固起来。 危险的意味儿,在空气中弥漫。 哪怕是神宫道祖,都感到一股寒意从后脊升起直冲脑门儿!此时此刻,仿佛有一柄冰冷的利刃轻柔地搭在了她的脖颈之上,随时可能割下,血溅三尺! 她终于反应过来如今的形势,江南的确没有必要欺骗她,正如他所言那样,没有必要。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神宫道祖闷闷开口,“妾身……知晓了。” 于是,那股死亡的阴影一瞬间烟消云散,仿佛只是错觉一般。 江南伸出手,笑了,“道祖,合作愉快。” 神宫道祖又瞪了他一眼,却明白自己是完全被眼前的男人拿捏了。 ——先是为她治伤,这是恩,再展露强硬姿态,这是威。 恩威并施! 好手段! 尽管作为被拿捏的对象,神宫道祖心头颇为不爽,但她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家伙并非那种只知修行而对权术一窍不通的古老家伙。 不过,她并没有去握江南的手,对方也悻悻的收了回去,不甚在意。 “在此之前。” 神宫道祖缓缓摇头,“妾身已经告诉了你,妾身要阻止天碑,阻止第七子,阻止天山上的那个老家伙。但你似乎并没有告诉妾身,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目的么……” 江南摩挲着下巴,看向南方,仿佛透过万重山岳无尽虚空,看见了那蓬莱域高高的天山之顶,“道祖您认为,叛入进去的那位存在,还有资格执掌乾道万千众生么?” 那一瞬间,神宫道祖僵住了。 手足发冷。 甚至忘记了回答江南的话。 只听后者自顾自地道,“罔顾苍生,不问世事,哪怕天下水深火热,他也躲在那天上清福享尽……如此的话,应当不能堪当大任了吧?” “你……你是想……”神宫道祖咽了咽口水,却终究没敢把那话说出来。 倒是江南毫不避讳,洒然一笑,“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疯了。 神宫道祖如同见鬼那样看向江南,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哪怕因为很多原因,她一直看不惯乾主,嘴上也称对方老不死的、老家伙,但她也从未想过……取而代之。 “道祖,意下如何?”江南看着她,又问。 “道祖要救北四域万千苍生,要将禁区的阴谋昭告天下,而我亦见不得生灵涂炭,见不得那云端上的人尸位素餐。” 他步步紧逼,再次伸出手来,:“所以,合作愉快。” 沉默。 在良久的沉默以后,神宫道祖仿佛才做出了什么决定一样,伸出纤弱的五指,搭在后者手上。 于是,江南笑了。 他自然知晓神宫道祖如今在这种半推半就下同意与他合作,并非真的意味着她认同了自己取代乾主的想法。 他没那么傻,会天真地认为靠三言两语就能完全让这位道祖心悦诚服。 但这不重要,反正江南也没真想当那什么乾道之主,这只不过是一套说辞,用来掩盖他真正的身份和目的罢了。 ——有下界的身份作为掩护,再加上神宫道祖本来就和乾主不对付的情况下,江南说他要推翻乾主,虽然让神宫猝不及防,但也不是不能接受;可倘若被她发现江南还是来自离道的天之总殿,那结果想都不用想,定是一番搏命厮杀。 “既然如此,那就先将这北四域的乱摊子收拾了吧。”江南摆了摆手,看向天碑域的方向,“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神宫道祖也收拾好心思,微微颔首。然后仿佛想到了什么,有些无奈地开口,“不过,恐怕此役大多时候还是要仰仗搁下了——妾身在逃出来时伤了本源,如今恐怕连一般仙人都无法胜过,就更别提对抗道祖之流了……” 听罢,江南注视着她,看了良久,突然道,“如果道祖要恢复全盛,需要些什么?” “——时间。” 神宫道祖毫无犹豫,脱口而出,“可眼下最缺少的,就是时间。” 话音一落,江南却眉头一挑,仿佛做下了什么决定那样,沉吟开口,“倘若有一处地方,与现世的时间流速并不一样……” “不,不可能。”神宫道祖干脆利落地打断了江南的话,摇头,“你应当知晓,仙人是超脱时光长河的存在,也正因如此,方能不死不灭。” “但同样的,那些被修改了时间流速的洞天福地,也对仙境的存在没有任何作用。” “因为它们始终还是架构在现世的根基之上,不足以影响仙人——无论这种影响是好的,还是坏的。” 就像打游戏的时候开了免疫一样,不仅debuff加不上,连buff也一样。 但江南却不这么想。 在知晓神宫道祖恢复只需要时间后,再加上这女人硬生生镇压两位道祖的可怕实力,他便铁了心要让她在接下来的计划中发挥作用。 不过,江南也懒得跟神宫道祖哔哔解释,直接划破了新世界的大门。 “道祖,您试一试。” 后者看了他一眼,仿佛在看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倔牛。然后也没多说什么,一步踏入其中。 ——然后,映入眼帘的是以前幽冷瑰丽的星空,漆黑的原暗背景之下,无数璀璨的星光闪耀在远方的幕布上,美轮美奂。 而此时此刻,这一方星空连通仙土的裂缝并没有关闭。 神宫道祖压下心头的好奇,朝裂缝外望过去。 透过那丈许高的裂缝,这位见多识广的道祖看到的是近乎停滞的仙土。 那原本缓缓浮动的浓雾,此刻仿佛停滞了那样;飞在空中的大雁,也仿佛被定格在灰白的背景中;还有那从枯朽的枝杈上飘落下来的黄叶,几乎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缓缓下落…… 而裂缝内的神宫道祖,却感受到岁月的长河一如往常地划过身边…… ——时间的流速,被改变了。 在这一方星空之中,时间是正常的;但在外界的仙土,岁月的流逝却仿佛被放慢了千万倍! 而且这种流速的改变,还对神宫这样的道祖存在产生了作用! 也就是说,和一方星空的时间长河,是足以和仙土主世界的岁月长河并驾齐驱的存在。 这方星空……不是什么小世界,不是什么洞天福地,是平行于仙土的存在? 神宫道祖,懵了。 她过往几十万年岁月的震惊加起来,都没今天来得多。 紧接着,那通往仙土的裂缝,缓缓闭合。 但神宫道祖也没有惊慌,她能明白江南的意思——让她在这一方星空中冥想打坐,修复本源。 晃了晃脑袋,将杂念甩出脑海后,她深吸一口气,就地盘膝而坐于一枚星辰之上,正准备将念识沉入识海,重新构筑大日之形于满目疮痍的演化世界。 只是神宫道祖忽略了一点。 她忘记了,哪怕是小世界都有可能诞生本土生灵,更何况这一方诺大无垠的星空呢? 于是,当她盘膝坐下的时候,一道稚嫩的声音突然响彻在耳边。 “咦!是你!青萝见过你!” 话音落下,神宫道祖一个激灵转过头去,只见一枚无比庞大的巍峨幽绿星辰整煌煌撞过来,恐怖的威压浩荡涌起,铺天盖地! 代表着“生”的规则与气息混杂在一起,从那星辰上一缕缕垂落下来,晕染出一片绿色的星云。 而那声音,她也有些许印象。 ——不正是刚才给她治疗伤势的小不点儿吗? 可……反差是不是有些太大了? 那恐怖的气息之下,神宫道祖几乎一眼就判断出来,这枚庞大的星辰的存在,就已经堪比仙人之力! “小青萝,不要吓着了老爷的客人。” 当神宫道祖惊骇之时,又一道声音从远方的星空传来。 只见一名身穿长袍的小姑娘款款行来,年纪约莫十六七岁,仪态端庄,面容娴静。 而在她出声后,那几乎占据了神宫道祖所有视线的星辰才缓缓褪去,从中挑出的是那熟悉的袖珍身影,她在空中飞舞着,看起来无比活泼,“姐姐!姐姐!我们刚刚见过面的!” 神宫道祖宛如木偶一般僵硬地点头。 但此刻她的注意力却放在了那刚才出声的可儿身上,在她看来,眼前这侍女一般装扮的女子,比起那冒冒失失的大蜻蜓更加深不可测! 至少,也是道祖级的恐怖存在! 两位仙人! 江南麾下,至少已两位仙人境的存在! “嗯?兄长又带了什么人进来么?” 当神宫道祖脑子已经快转不过来的时候,有一道清脆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她循声望去,只见一片茫茫如海潮一般的可怕铁石洪流奔涌而来! 而在那洪流之上,一位年纪稍大一些的年轻少女挥舞着鞭子,驱使着脚下数以万计的奇异生物。 正是闲来无事放牧无定之形的江月。 气息巍峨浩荡,如渊如狱。 不必多说,同样也是道祖级的伟岸存在! 而她脚下那些仿若铁石一般的怪异生物,竟一尊尊都透着残仙境的气息!无定之形,当初被新世界同化以后,一同随着新世界进化! 这还没完。 紧接着,漫天霞光从远方星空亮起,无尽的香火洪流澎湃而来! 一名身穿蓝裙,蓝发蓝瞳的身影在霞光上横渡而来,朝神宫道祖微微一施礼,“另一个世界的客人,小女琉璃,青萝孩童心智,故多有冒犯,请勿见怪。” 说话之间,有无尽的香火缕缕垂下,压塌星空! 又是一尊道祖级的仙人! 神宫道祖整个人都麻了。 四尊堪比仙人的存在,环绕着她,如渊如狱的气息尽管被她们尽力收敛,却依旧浩荡如星海,震荡虚空! 那一瞬间,她终于反应过来。 虽然眼前这几位除了那大蜻蜓有些冒失以外都相当客气,但却是实实在在地在告诫她。 ——安分守己,切莫乱来。 /92/92855/20802073.html 第537章 风雨已至,大战将启 神宫域,无名山林。 将神宫道祖送进新世界之后,江南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与此同时,他的心头亦警惕起来。 ——先前轻易镇压了黄玄子与龙主,不免让他心头也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想法。 所谓道祖……似乎也不过如此。 但直到听闻神宫道祖一人之力轻松镇压两名道祖级存在的时候,虽然表面上波澜不惊,但心头着实吓了一跳。 ——道祖与道祖之间,还是有着相当大的差距的,特别是像神宫这样从古老纪元一路活过来的老怪物。 不过万幸的是在他一番“忽悠”之下,勉强算是将对方拉到了对抗乾主的同一阵营。 当然,这和乾主自己也不干净也有莫大关系。 而对于神宫那恐怖的战力,江南是相当眼馋的,所以他才会将她送进新世界,想要让对方在真正的大战斗开启之前恢复过来。 毕竟按照如今的情报来看,七殿下大概还能拉拢北四域除了神宫道祖以外的三位道祖。 也就是说,他们可能拥有四位道祖级的战力。 这是江南不得不提前做出准备的。 至于神宫道祖会不会在新世界乱来,江南其实是不太担心的——有可儿、江月等一众先天神灵,别说是重伤的神宫道祖,哪怕就是全身时期的她,也不可能在其中翻起什么波澜。 就如同仙土会排斥新世界的生灵一样,实际上新世界也会把本能地排斥一切外来生灵。 只不过是江南作为新世界本身,为神宫道祖免去了这样的排斥而已,否则当她进入的那一刹那恐怕便会被整个天地碾压至尘! 同时在神宫道祖踏入了新世界之后,江南调整了新世界与仙土的时间流速,其中百年,仙土却相当于只过了一天。 如此,便有极大可能在禁区降临之前,让神宫道祖恢复到全盛姿态。 除此之外,他将目光从乾道北四域挪开,看向那更加广袤的世界以后。 江南还有一些更多的想法。 ——既然神宫道祖发现了乾主和乌鸦以及禁区的阴谋,那么让她活下来,等此次禁区事件结束以后,再将这些消息揭露给更多的道祖存在…… 对天山道场来说,定是一番麻烦事。 只要水浑了,江南就可以在那个时候浑水摸鱼,救出东娴,重启大阵,打乾主一個措手不及。 脑中这般思量着,江南迈动脚步,朝天碑域禁区降临的方向去了。 身影,一瞬间消失在这片云雾缭绕的山林中。 快要来了。 他能感觉到。 艳阳天下,风雨将至! . 时间如水,光阴似箭。 转眼,距七殿下与天碑道祖离开羽化大域,又过去了一个多月。 而那片无名山林中,江南与神宫道祖的会面结盟并没有被任何人所知。 一切,悄无声息。 只是,在七殿下和羽羽化道祖前往最后的天诛大域的时候,原本装模作样搜捕神宫道祖的九位天碑使突然集结,然后返回了天碑大域。 如此变故,自是让天下人都摸不着头脑——且不说神宫道祖究竟是不是叛逃了禁区,这九位天碑使竟堂而皇之地违背了两位道祖的命令,这是想干什么? 而已深入了天诛大域的七殿下和天碑道祖,对于神宫大域的变故,暂时不得而知。 此时此刻,经过一个月的万里奔行,他们已来到了天诛域中央的天诛道场。 在三十六位道祖中,天诛道祖是比较传统的保守派,对天山道场之上的那位无条件地服从。 因此当七殿下谎称自己乃是受了乾主的命令来彻底毁灭禁区的时候,再加上乌鸦的蛊惑能力,几乎没有花费半点儿功夫就将天诛道祖纳入了他们的阵营。 于是,这一起晌午时分,天诛道场诛绝宫内。 三位道祖在桌前环绕而坐,正首位上自然就是一身金红长袍,眼中仿若有火焰在燃烧的七殿下;左侧是一名身材伟岸,面如刀削斧刻的中年男子,浑身气息浩荡,不怒自威,正是天碑道祖;右侧,则是一须发皆白,但肌肤仿若婴孩儿一般红润光泽的老人,他面无表情,墨黑的双瞳之中透着一股晦涩的杀意。 这位曾在乾离大战之中被称为“乾主之兵”的老人,便是北四域最后一位道祖,名号——天诛。 作为天山上的那位最忠实的拥趸,乾主之意,即是他剑锋所指! “二位道祖,羽化道祖已处理完手中琐事,正朝天碑域而去。” 七殿下掐指一算,然后睁开眼眸,缓缓开口,“吾等,也应当行动了。” 如今,除了那位重伤的神宫道祖以外,整个北四域道祖已尽归于他麾下,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只手遮天! “神宫方式身负重伤,莫说阻拦,就是想要在天碑九使的天罗地网下苟住性命就已颇为不易了。”天碑道祖相当有自信,摇头,“她,翻不起风浪来。” 而那白须白发的天诛道祖只是微微颔首,脸上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 紧接着,七殿下深吸一口气,“那么,大业将启——此番过后,恶名昭著的禁区,当在吾等手中彻底终结!” 他的声音嫉恶如仇,义愤填膺,说到最后直接站起身来,浩荡气息汹涌爆发! 然后,他看向天碑道祖,“而您,当因此大功,当为三十六道祖之头筹!” 后者眼中一亮,狂热之意尽显! 七殿下又看向天诛道祖,还未待他说话,那老人凛冽的声音便已传出,“‘王’之意,吾之命也。” 听罢,七殿下满意地点点头。 整个宫殿内,气氛前所未有地火热起来。 ——除了那头站在七殿下肩头,目露若有若无的嘲讽之意的乌鸦以外。 但此时此刻,就如之前一样,没有人注意它。 或者说,没有人去思考为什么这头乌鸦来自禁区,却还要洗帮助七殿下“毁灭”禁区。 这般寻常人都能察觉到的逻辑问题,被三位道祖完全忽视了。 他们眼中,只剩下被蒙蔽过后,仿佛虔诚的邪教徒一般的狂热! 不同的是,邪教徒被妖魔鬼怪天灾邪神迷了心智,但三位道祖却是被心头的执念所惑,终不得出。 “二位,该动手了。” 最后的最后,七殿下抬起眼帘,朝殿外行去。 天碑道祖与天诛道祖对视一眼,跟随在其后,一步踏出。 在七殿下的“计划”里,如今的局势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他这东风,便是他认为的,足以毁灭禁区的“毒”。 于是,在诸多天诛道场弟子门徒长老的注视下,三位道祖如履平地,走上高空。 下一刻,三股无穷的恐怖气息,悍然爆发! 就仿佛天威显露,煌煌无穷,三人的气息以天诛大域为中心,向着整个北四域覆盖而去! 那一刻,无论是虫鱼鸟兽,凡人修士,心头都猛然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三位道祖同时显露的赫赫神威,甚至压得天地都在微微颤抖! 大日隐去,阴云覆盖,雷光明灭,狂风怒号! 伴随着那醉咯无穷无尽的恐怖威势一同来临的,还有仿若末日一般的气象变化! 其中,距离最近,感受最深的天诛道场的诸多修士,甚至因为那无形的气息的泄露,脸色苍白,站立不稳! 惊恐、茫然的声音,回荡不绝! “这……这是如何回事?”有人茫然不解, “吾先前看三位道祖大人走到天上,怕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有人暗自揣测。 “会不会……和天碑大域的禁区有所关联——我有一名道友便在天碑大域修行,前些日子听闻他说过此事。”有人眉头紧皱,喃喃开口。 “不,不大可能,据我所知,禁区的一般不会同时波及两个大域……”有人断然否定。 “……” 总而言之,没人清楚那三位道祖究竟要做什么,但无一例外的,人人心惊胆战! ——能让三位道祖同时施为,覆盖整个北四域的,绝不可能是什么小事! 而实际上,对于他们来说还算好——毕竟他们知晓是三位道祖的施为。 但对于更多不知晓内情的百姓与修士来说,这恶劣气象的覆盖面之广,波及之范围之大,让人瞠目结舌! 甚至市井之间,有传闻天灾将至,末日将临! . 同一时间,江南已经回到天碑大域,禁区周围。 在他身后站着的是九位由豆兵化作的天碑使,一动不动,仿若木偶一般。 下一刻,仿佛感应到什么一样,江南抬手一划。 刹那之间,虚空出现一道巨大的裂缝,其中氤氲着茫茫的混沌气息,透过灰蒙蒙的屏障,可以看到其中浩瀚的茫茫群星,浩瀚无垠。 就好像管中窥豹,透过一缕窄窄的裂缝,看到一个恢宏世界的冰山一角那样。 紧接着,一只光洁如玉的赤足从混沌中踏出,灰蒙蒙的雾气一缕缕缠绕在小腿之上,宛如轻纱。 一位身穿紫色长裙,面掩紫纱的窈窕女子走出来。 ——神宫道祖! 只不过,此时此刻的神宫道祖和当初江南初见之时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强大,骄傲,自矜……仅是站在那里,就好像是整个天地的中心,仿佛天地星辰都要环绕着她旋转。 如果非要形容那种感觉的话,就像是太阳那样。 尽管从她当初进入新世界只过去了一个月有余,但这是仙土的时间尺度。 实际上,在新世界内,神宫道祖已经度过了千万年! 眼前的她,是将自身观想的大日之形以及演化世界完全重塑之后的全盛姿态! “道祖,好久不见。”江南转过头来,微微颔首。 “倘若是对妾身的来说的话,的确是好久了……”哪怕如今已恢复了全盛的战力,在见识过新世界之后,神宫道祖也对眼前的男子打心底里充满了忌惮。 感慨一声过后,她试探着开口,“那一方星空,还有那几位姑娘……” 江南眼睛一眯,将食指放在嘴唇上,缓缓摇头,打断了她的问题。 其中之意,不言而喻——不要问。 于是,堂堂神宫道祖,便硬生生把心底里的疑问憋了回去。 因为回到仙土之前,千万年的光阴也让神宫道祖和那一方星空的几个姑娘相互熟悉了一些,特别是那只绿幽幽的小家伙,简直是个自来熟。 所以在她完全恢复以后,并没有急着出来,而是出于好奇和她们比试了一番。 而让这位心高气傲的道祖未曾想到的是,哪怕已经恢复了全盛姿态,她都打不过其中任何一位。 ——包括那个蜻蜓般大小的丫头。 而那几个姑娘对江南的称呼要么是神主,要么是上人,要么是兄长,要么是老爷…… 如此足以说明,眼前的男人麾下至少有四位超过她这般古老道祖级的可怕存在。 明悟了这一点后,她哪儿还敢大声说话? 片刻后,神宫道祖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纷乱的思绪压下,看向那天威遍布的天穹,“阁下,仙土过去多久了?” “一个来月,一切都还不晚。”江南摆了摆手,指着天上,“倒不如说,正是时候——倘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的计划,要开始了。” 话音落下,阴云密布的天穹之上,雨点窸窸窣窣的落下,润泽万物,浇淋苍生。 同时,江南和神宫道祖也同时蓄势待发,准备阻止他们用所谓的“毒”污染北四域茫茫苍生。 甚至江南已经准备好了施展超大规模的斡旋造化,将整个北四域都完全覆盖起来。 局势,一触即发! . 同时,天诛道场天上,只见七殿下目光炽热地从怀中掏出一只瓷瓶。 透过那琉璃一般清澈的瓶身,显露在二人眼中的是透明的、清澈的液体,随着摇晃翻涌。 ——虽瓷瓶仅仅只有一尺之高,但其中却呈现出仿若大海奔腾一般的浩荡声音。 那一刻,两位道祖同时皱起眉头。 因为他们能感知到,虽然那瓷瓶乃是一枚法器,其中有无尽空间,但那摇晃的液体…… “殿下,这……不就是寻常的江河水吗?”二人发出疑问。 还未等七殿下开口,他肩头的黑鸦却先一步说话了,“不,是‘毒’!是足以毁灭禁区的至恶之毒!” 那声音无比笃定,又带着一股诡异的魔力,回荡在三人耳边,仿佛也刻进他们的灵魂。 于是,三位道祖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毒!” “是毒!” 七殿下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疯狂而执拗,将手中的瓷瓶,抬手洒下! 刹那之间,无尽波涛自那瓷瓶中奔涌而出,再经过三位道祖的施为,化作无数磅礴的雨点,洒落世间! 整个北四域,同时下起一场大雨。 /92/92855/20802074.html 第528章 “毒” 淅淅沥沥的雨点打落在漫山遍野与城池宫阙,连绵的雨幕覆盖辽阔的大地与山川,伴随着呼啸的大风与明灭不定的雷霆,至少在声势上还是相当吓人的。 但……也仅此而已。 ——莫要说手腕通天,翻山倒海如喝水吃饭一般稀松平常的诸多修道大能,哪怕是市井中随便磨炼了几年、体魄强横的商贩走卒,都不大可能被这场大雨怎么样好吧? 大抵也只有没见过世面的孩童和一些深闺不出的年轻女子会偶尔被那轰鸣的雷霆吓一跳罢了。 甚至,山野乡村中还有顽劣的少年不听家中劝阻,冒着风寒的风险冲进雨里嬉戏玩闹…… 总而言之,天下修士沐浴在磅礴的大雨之下,人都傻了。 好家伙,你们堂堂三位道祖联合在一起,仙境气息遮住了旷野天穹,到头来就是为了下一场雨? 关键是如今的北四域也并非干旱之年啊? 这是干嘛呢? 在茫然与不解中,这场浩大的风雨一直下了一天一夜,终于停歇。 在翌日清晨的时候,拨云见日,晴空万里,茫茫天穹之上,挂满彩虹。 与此同时,而三位道祖的气息也收了回去。 于是,一夜未眠的诸多修士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三位道祖大张旗鼓,真的就只是下了一场雨而已。 而同样的,不理解的除了他们以外,还有神宫道祖。 ——在天碑域禁区浓雾附近的神宫道祖与江南,等了整整一天一夜,也没见七殿下等人有什么可疑的举动。 更没有见到所谓的“毒”的半点儿痕迹。 “会不会……他们所说的毒已经投下了,只是我们没有发现而已?”江南摩挲着下巴,沉吟开口。 “不可能,绝无可能。”对此,神宫道祖显得斩钉截铁,笃定摇头,“妾身虽不修毒蛊一道,但好歹也是活了漫长岁月,哪怕不认得某种毒物,也不可能一点儿也察觉不到——无色无味这种说法,对凡人倒是一叶障目,但对吾等而言,却是一桩笑话。” 江南一听,也是。 仙境的存在念识入微,火眼金睛,能堪破各种幻象直察本源。 而在他和神宫道祖看来,这一场雨……真就只是一场雨罢了。 “既然如此,那几个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江南眉头皱起,突然仿佛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对了,道祖,那第七子是从哪儿听闻这种克制禁区的毒的存在?” 紫纱之下,神宫道祖眉头一皱,露出回忆之色,“妾身记得……他似乎说是上一次踏入禁区,在禁区中所知晓的情报——阁下,您说这不是自相矛盾么?禁区中怎么可能留下关于它的天敌的情报……所以妾身才说,他们疯了……” 这边,神宫道祖还在喃喃自语,江南脑海中,却仿佛醍醐灌顶! 良久以后,他才幽幽开口,“或许……并没有这种毒呢?” 神宫道祖愣住了。 江南却没有多做解释。 但脑海中无数的线索串联起来,拨云见日,仿佛看到了最深处隐藏的真相! ——所谓的毁灭禁区的毒,就像是皇帝的新装,只在某些人眼里存在。 比如七殿下,比如天碑道祖,比如……那被黑鸦蛊惑的存在们。 从上一次与神宫道祖的交谈之中,他便已经猜测了出来,如今的七殿下和天碑道祖的状态绝对不正常。 ——哪怕那可以毁灭禁区的毒真的存在,但只要是一个有脑子的人都不会想出以四個大域为代价毁灭禁区的离谱计划。 因为实际上,从第一次禁区降临开始直到现在,它所吞噬的土地与生灵都没有一个大域的五分之一多。那么为了毁灭禁区而牺牲四个大域,完全是丢了西瓜捡芝麻的愚蠢行为。 就像一个人长了蛀牙隐隐作痛,然后家里人为了不让他痛苦,直接一刀把人家脑袋削了那样。 不能说奇怪,只能说以这个世界人类目前的逻辑暂时还理解不了这样超前的想法。 神宫道祖无法理解其中缘由,所以才一直说七殿下等人疯了。 但江南不一样,因为六目碧蚺曾接触过那些乌鸦,知晓它们拥有蛊惑人心的诡异能力。 但同时他也知晓,那并不是像聚兽调禽一样真正意义上完全的控制,甚至可以说只是一种“引导”,让人陷入牛角尖儿里,出不来。 这种“引导”可以让七殿下因为愤怒和仇恨决定献祭四个大域来“毁灭”禁区,也不顾伤亡和后果。 但却不能让他傻乎乎地将四个大域送给禁区。 所以,所谓的“毒”就只是个借口,只是个由头。 只有七殿下和天碑道祖等人主观认为四大域的黎民百姓都感染了“毒”,他们才有可能推进下一步的计划——让禁区吞噬四大域,从而毁灭禁区! 换句话说,直到这一场雨落下来,一切都已成定局! 接下来,将在四位道祖的疯狂之中,迎来禁区降临! 想明白了一切后,江南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一旁的女子,“道祖,请做好准备吧!所谓的毒已经不重要了——当他们回到天碑大域,便是开战之时。” 而天诛道场,天穹之上。 正如江南所猜测的那样,三位道祖望着下方因为一夜暴雨而水光粼粼的大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很好,完全覆盖了。”七殿下抬起眼眸。 “啊,只差最后一步……”天碑道祖手中,古碑臣服,气如洪钟。 “王之命,终将达也!”天诛道祖喃喃开口。 最后,三人相互环顾,作古老之揖,朗声开口,曰, “大善!” 最后,三位道祖从天上走下来,面容肃冷,但在那双眸之中,却透着一股隐晦的狂热。 同一日,三位道祖从天诛道场启程,返回天碑大域。 他们将亲眼见证,亦将把那如梦魇一般折腾了乾道无数万年禁区亲手毁灭。 雨后晴空,艳阳高照! 正是建功立业,报仇雪恨时! . 三位道祖联手,神威滔天,引起无尽风波,天下动荡。 而那一场寻常的雨,又浇灭了一切猜测与怀疑,让北四域再度回到平凡的日常,几天之后,就无人再谈论那一场看似平淡的风雨。 ——当然,哪怕再好奇,也没有人敢去询问三位道祖究竟是何意。 仙人一言一行,皆有深意,不可探,不可闻。 于是,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除了神宫道场的诸多门徒弟子还在暗中寻找他们的道祖以外,整个修行界重归正轨,大大小小的道场,讲道,修行,历练,杀妖…… 一切如常。 倘若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那便是羽化大域的道祖从羽化道场出发来到了神宫大域,似乎是在寻找什么的样子。 ——当初被七殿下说服之后,他并未跟随七殿下等人一同前往天诛道场,而是借口处理琐事,落后一步。 但实际上,这位宛如风一样不羁的道祖心头也有自己的想法。 ——在乌鸦的引导下,七殿下和天碑道祖的执念都是毁灭禁区;但羽化道祖不一样,他只想要那心心念念的神宫。 同时,他也七殿下和天碑道祖口中听闻了神宫道祖重伤,正被天碑九使所追杀的消息。 于是心头不免担忧。 毕竟他相当了解神宫道祖,依她那高傲的性子,恐怕在围攻之下也不会投降。倘若她真宁死不屈,最后被天碑九使杀了,那羽化道祖就相当于竹篮打水一场空,啥都没捞着。 所以他才婉拒了天诛之行,意图在神宫大域先捉到神宫道祖。 这一日,正是那场雨之后的第三天。 羽化道祖已来到神宫道场的天穹之上,属于仙的气息毫不掩饰地洒落而下,遮天蔽日,仿佛一层厚厚的阴云,笼罩在无数生灵心头。 而下方的神宫道场,诸多残仙,却是敢怒不敢言。 毕竟,如今他们的道祖背上了叛逃禁区的罪名,为天下唾弃,神宫道场哪儿还有资本和羽化道祖叫板呢? 但天穹之上,随着羽化的念识放出,扫过神宫大域的每一寸土地,他的额头却缓缓皱起。 ——找不到。 他搜寻不到神宫道祖的气息。 自然,这并不是什么意外之事,毕竟同为道祖,而且神宫道祖比他还要强大,哪怕受了重伤,想要隐藏自己的气息还是相当简单的。 但诡异的是,不仅是神宫道祖,连传闻中搜寻她的天碑九使的气息他也没有找到…… 这就有点离谱了。 排除那九个人一同得道升仙的可能以外,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们已不在神宫大域。 那一刻,羽化道祖心头一惊! ——不会是神宫道祖已经被他们得手,然后班师回朝了吧? 心念急转之间,他伸出手来,虚空一握。 刹那间,下方神宫道场内,一名气息浩荡的老者便被拘上天穹。 此人气息浩荡雄浑,浑身笼罩着一股炽烈之意,俨然便是一位残仙境的可怕存在。 但遗憾的是他面对的乃是一位深不可测的道祖,所以只能宛如无力的小鸡仔一般,被无形的力量禁锢在空中动弹不得。 “你们的道祖……已经被天碑域的几个小家伙捉住了?”羽化道祖垂下眼帘,如此问道。 老残仙闻言,冷哼一声,别过头去,没有回答。 ——因为羽化道祖经常骚扰神宫道祖的原因,整个神宫道场都不太待见他。 如今他又气势汹汹而来,做出如此无礼之举,人家自然不愿意搭理他。 而羽化道祖似乎也知晓自己在神宫道场的风评不太行,也不废话,五指用力一捏! 噗嗤! 那老残仙的身躯便应声炸碎,赤红的鲜血混杂着白森森的碎骨洒落而下!滴滴答答的血雨,染红了整个神宫道场,落在晶莹剔透的宫殿之上,落在无数神宫门徒的脸上! “大长老!!!” 刹那间,一声声惊呼出从底下传开,愤怒与恐慌仿若瘟疫一般在人潮之中弥漫! 无数人,红了眼! 而杀了一位残仙的羽化道祖却仿若没事人一样,又是探手一捞! 伴随着恐怖的仙力奔涌,又一位女子残仙被拘上天空! 羽化道祖先前的暴行,自然让这位女残仙对羽化道祖怒目而视,她的双目中凝聚着愤怒与仇恨的火焰,声音仿佛从齿缝中挤出来那样,威胁道, “道祖绝不会放过你!” 羽化道祖却懒得理会她,他知晓眼前这人也是不怕死的主儿,否则哪儿敢在自己眼前龇牙咧嘴? 于是,他伸出另一只手,对准下方的神宫道场,虚虚一握! 刹那间,整个道场都仿佛被无尽的巨力挤压那样,土石崩碎,大地颤抖! 无数修士,目露惊恐之色,瑟瑟发抖! 羽化道祖看着眼前的女残仙,“要么,告诉我你知道的;要么,天下再无神宫——你自己选。” “你!!!” 女残仙双目瞪圆,脸色铁青,怒不可遏,气得浑身发抖! 但底下的神宫道场,却在一点一点崩溃! 最终,在无数同门的生命的威胁下,她不得不屈服,无比屈辱地回答道, “道祖大人……现在仍不知在何处……” “天碑九使……也未曾找到她……” “半个月前……他们就回到了天碑域……” “哦?”闻言,羽化道祖露出饶有兴趣之色。 他觉得在这种情况下,眼前的女子应当不至于说谎,因为她知晓说谎的后果。 “天碑域的小家伙们没有找到神宫,却还是回了天碑域?”羽化道祖双眼眯起,“还是说,神宫……已逃去了天碑域?天碑域的小家伙追了上去?” 这般猜测之下,他扔下手中的女残仙,化作一道流光朝天碑域的方向而去。 他并不知晓江南的存在,也不知晓天碑九使早已被豆兵取代。 所以在羽化道祖看来,天碑九使是绝不可能违背天碑道祖的命令的。 但他们却在没有捉到神宫道祖的情况下返回了天碑域,只能说明一种可能——他们的目标,也就是神宫道祖逃去了天碑域。所以天碑九使才跟着追了过去。 虽然是很合理的解释,但……完全猜错了。 不过,虽然猜错了,最后的结果却是歪打正着。 ——神宫道祖是江南救走的,天碑九使是江南召回去准备启动锁天绝地大阵的。 恰好,两者都在天碑域。 于是,又是数日过去。 当羽化道祖踏入天碑域的时候,第一时间便感受到了天碑九使聚在一起的气息! 他的眼中,亮起了光芒。 仿佛所求之物,就在眼前。 /92/92855/20802075.html 第529章 神宫之怒 于是,就这么阴差阳错之下,羽化道祖踏入了天碑大域。与先前在神宫道场时候一样,他毫不顾忌地放出自己的念识笼罩整个大域,一时间整得天下苍生心惊胆战。 ——急不可耐。 原本来说,堂堂一位道祖怎么着也不至于如此,但因为乌鸦的能力,被它所蛊惑的人多少带带点儿不正常,脑子里除了执念就再不顾其他事物。 不然七殿下也不至于疯狂到要献祭四个大域来“毁灭”禁区。 羽化道祖同样也是如此。 ——更进一步。 这样的念头,成了他的心魔。而在他看来,神宫道祖就是为数不多的契机之一。 言归正传。 天碑域边疆,天穹云雾之上,当道祖级的念识探出的时候,相当轻易地就发现了天碑九使的踪迹。 至于江南和神宫道祖二人,则因为收敛了气息,暂时没有被其所察觉。 ——同为道祖,若想要隐藏自己,简直不要太轻松。 而像個无头苍蝇一般的羽化道祖在发现了天碑九使的行踪后,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便是直接朝禁区浓雾的方向飞驰而去。 在他心里,找到天碑九使,便相当于找到了神宫道祖。 与此同时,在禁区下方,锁天绝地大阵旁待命的江南和神宫道祖,自然也第一时间感受到了那股蛮横而庞大的意念。 江南眉头一皱,睁开眼,“来了。” 神宫道祖亦是点头,但随即眉头皱起,“但只有一人?是……羽化?第七子和天碑等人都不在?” 因为拥有黄玄子和龙主的记忆,江南自然也知晓羽化道祖的存在,但毕竟因为相隔太远,三者之间并没有太大的交集,大抵只是知晓这个名头,有过几面之缘的程度。 所以他开口问道,“道祖可与这羽化相熟?” 神宫道祖眼帘一落,颇为不屑道,“废物一个罢了,企图更进一步却不走正路,整日沉迷于邪门歪道,不足提也。” 江南:“……” 虽然他现在也算得上在仙土站稳脚跟了,但也说不出一位道祖乃是废物的话来。 不得不说,眼前这姑娘心直口快是真的,目中无人也是真的。 “这不重要。” 紫色轻纱之下的神宫道祖摇了摇头,“重要的是——他来天碑域做什么?倘若也被第七子拉入阵营,为何没有与他们一起?” 江南挑了挑眉,半开玩笑道,“说不定是来找您的呢?毕竟现在整个北四域道祖中似乎只有您与第七子争锋相对?” “那可真是太好了。”神宫道祖撇嘴道,“这样的话,妾身便有足够的理由杀他了。” 江南:“……” 于是他终于意识到,眼前的神宫道祖和羽化道祖之间似乎有什么不愉快的往事? 不过见对方没有主动提起,他也没有多问,而是继续闭上双眼,研究起那锁天绝地大阵来。 ——眼下整个大阵是按照龙主记忆中正确的阵图布置的,但开启阵法却需要二十出阵眼同时启动,当可锁绝天地,禁锢禁区。 不仅如此,在阵法升起以后,也并非是一劳永逸,还要根据禁区的活动变化而调整阵法,方才能做到固若金汤,坚不可摧。 而曾经主持阵法的七殿下,如今肯定是没有这个心思的——他都故意给出错误的阵图,让整个大阵徒有其表了。 或者说,如今的七殿下最真实的目的就是让阵图失效,从而让禁区吞噬整个北四域。先前他来到天碑域后布置锁天绝地大阵,也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表面功夫罢了。 江南甚至怀疑,倘若不是害怕引起外域道祖和天山道场的怀疑,七殿下可能都压根儿懒得布置这大阵…… 所以,等到禁区真的降临的时候,有很大的可能需要江南亲自来操控着庞大的阵法。 虽然有豆兵的存在不会耗费他太多的精力,但至少要在阵启之前学会这阵法才是。 几番折腾下来,江南自己都开始怀疑——他娘的究竟谁才是境外势力? 不过想是这样想,但两道大战,百姓苍生终究是无辜的,而且要保持取信于神宫道祖,就不能让北四域出事儿。 只能说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尽人事,听天命吧。 而在江南闭眼不谈后,神宫道祖显然也不是话多的那一款,同样闭上了嘴,冥思等候。 黑云之下,便又恢复了安静,只有雨后的蝉鸣声偶尔响起,震动四野。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直到深夜时分,明月高挂天穹。 江南与神宫道祖,同时睁开了眼。 ——在无垠的天地之间,他们能感受到,肆无忌惮地散发着恐怖的气息的羽化道祖,并没有如二人猜测那样去往天碑道场,而是朝着禁区的方向而来。 或者说,朝他们的方向而来。 其气势汹汹,毫不掩饰! 与之一同而来的,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随着风吹拂而来。 那种味道很淡,甚至一不注意就忽略了。若非是俩人的五感都入微之至,恐怕都无法察觉。 神宫道祖站起身来,眉头紧皱。 江南亦是叹息一声,道,“看这模样……想必来者不善啊……” 但这一次,神宫道祖却罕见地没有理会他,而是念叨出一个陌生的名字,“穹华?” 江南愣了愣,“什么?” “穹华的血。” 此时此刻,神宫道祖紫色轻纱下的脸已经缓缓沉了下来。清亮的眼眸之中,仿佛有火燃烧而起。 江南也终于听懂了,神宫道祖的意思大概是那淡淡的血腥味儿,来自一个她所认识的人。 “他是妾身座下大长老,一生为神宫道场奔波劳碌,他是个好人。” 神宫道祖深吸一口气,言语仿若是冷冽的风雪,“但现在,妾身闻到了他血的味道。” 仙土之上,残仙之尊,天地相合,身魂陨,星月哭,血气百日不散。 再加上当初羽化道祖杀大长老的时候并没有刻意施为,所以哪怕过去了数日,那股漫天血雾沾染在他身上,仍久久未散。 如今,人未到,这味先至,钻进了神宫道祖的鼻子里。 “呃……”江南想要说点什么,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干巴巴地吐出一句,“节哀。” 话音落下之际,便见远方天边有异变突生! 那天地相接的地平线上,风云动荡! 翻涌的云雾与烈风中,一道人影踏空而来! 茫茫灵气化作通天大道在他脚下,万般道则垂落拱卫两旁,所过之处,又使虚空战栗,雷火骤急,好不威风! 赫赫神威铺天盖地,宛如海潮一般奔涌而来! 再看那来人模样,一身青衣,容貌俊美,仙气自溢,仿若是谪仙降世! ——羽化道祖! 正是北四域四位道祖之一! 在发现天碑九使踪迹以后,一刻未停,悍然杀来! 与此同时,江南与神宫道祖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二人,以及二人背后九位仿佛雕塑一般一动不动的天碑使。 眉头一皱。 显然,羽化道祖没有想到除了天碑使以外,神宫道祖身旁还会有别的陌生修士。 还是男子? 尽管他与神宫道祖并没有任何名义上的关系,但在七殿下和乌鸦的一通忽悠之后,羽化道祖已自然而然将神宫道祖当做了禁脔,哪儿容得别的男子觊觎? “哪儿来的白脸小生?” 那一刻,羽化道祖脸色一沉! 道祖之怒,天地色变也!顿时间,阴云遍布,雷光明灭,后土动摇,方圆万里所有生灵,瑟瑟发抖! 说罢,他站在天穹之上,仿若神明那般俯瞰下来,轻飘飘地抬手压下! 道祖一动,天地亦随之动也! 便看无尽风云雷霆,在天上翻滚汇聚,凝成一枚遮天蔽日的混沌手印,轰然落下! 一时间,就仿若苍天坍塌那般,无法言喻的可怕巨力纵然相隔万里,便使得大滴颤抖,山川崩裂! 一旁准备看戏的江南当即就蒙了。 ——这特么怎么莫名其妙就把火烧到自己头上了? 但他绝不是什么甘愿受辱之辈,心头怒一起,便有道行之力宛如浩荡洪流一般升腾! 直上云霄! 轰隆隆! 天地嗡鸣! 无边的道行之力野蛮而粗暴地将那混沌手印撕碎,还天穹一片朗朗! 这番变故,倒是让羽化道祖心头一凝! ——哪怕他只是随手施为,但道祖出手,也并非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接下来的。 这陌生修士,有点东西。 “何方道友,报上名来。”收回手后,羽化道祖双眼一眯,透出一缕危险的意味儿。 而反观江南,却懒得搭理他。 ——真要说起来,道祖算什么东西,他刚弄死俩。 但现在,他却没有继续出手。 因为江南感受到了——身旁这位高傲的女子身上那尽管极尽收敛但仍让他感到头皮发麻的凛凛杀意。 他知道——有人要倒霉了。 “阁下,妾身动手了?” 只是让江南没有想到的是,盛怒至极的神宫道祖竟然还象征性地问了问他的意见。 江南耸了耸肩,“道祖,您请。” 而这一幕明明是相当正常的交流,在已经有些许病态的羽化道祖眼中,却像是打情骂俏一样,更是让他目光中残忍与怒意更盛。 “本以为是一方大能,却是只会躲在女子背后的懦夫。” 他摇了摇头,又看向神宫道祖,仿佛胜券在握,“神宫,你叛逃禁区,本罪无可恕,但若是了及时悔悟,依附于吾,待此番尘埃落定后,吾尚可护你一命。” 话音一落,神宫道祖眼中的怒意,顿时更上一层! 甚至一旁的江南,都不自觉移了一步,就像是直视太阳被晃花了眼睛那样。 她深吸一口气,迈动如玉一般的赤足,一步一步走上天穹,声音森寒如冰,“穹华在哪?” 羽化道祖一愣,仿佛良久才反应过来神宫道祖口中的“穹华”是哪一位,漫不经心道,“你说那老头儿——他冒犯于吾,自是被吾镇杀了。” 旋即,他又道,“嗯,此事应当也要算在你头上——驭下不严,乃上之过也。” 江南:“……” 说实话,他现在看这羽化道祖的模样,总感觉对方是在疯狂地往身上插旗子。 想不死都难。 而神宫道祖闻言,眼中怒杀之意更是已然达到顶峰! 她看着羽化道祖,仿若宣誓那样,一字一句,“妾身,会杀了你。” 这杀气腾腾的一句话,却是直接把羽化道祖逗乐了,笑得前仰后合,良久才神色一正,面露讥讽, “神宫,你不会以为吾对一切都一无所知吧?” “你为了在七殿下与天碑手中逃生,崩溃了大日之形与仙人世界,重创本源!这般道伤,若无千万年修养,断然不可能痊愈!” “若是你全盛,吾还当退避三舍。但如今你那残破之身,也敢在吾面前耀武扬威?” 话音落下,那属于道祖的恐怖神威赫然爆发! 铺天盖地,倾轧而来,引得风雷乱舞,天地哀鸣! 在狂乱的风暴中,面掩紫纱的美艳女子抬起眼眸, “是这样吗?” 她的声音中,已然听不出任何喜怒哀乐,更像是那煌煌高悬于天上的太阳。 炽烈,冰冷,又毫无慈悲! “你以为妾身重伤?” “你以为大日已陨?” “你以为神宫一道能任你践踏?” 随着她的声音,紫色的火焰在那曼妙的身姿之后燃烧而起! 收敛于身躯灵魂之内的可怕气息,刹那爆发! 浩荡火海之中,一枚诺大的金环凝聚,凌驾于天上的古老威严伴随着光与色一同绽放! 一瞬间,紫金色的无尽仙力仿若汪洋,占据整片天空!将属于羽化道祖的神威,悍然压倒! 那一刻,羽化道祖愣住了。 他的双瞳之中倒映出那随着燃烧而逐渐膨胀的可怕太阳。 一时间,惊愕,不解,愤怒与怨恨,在他心头一同生出! 七殿下和天碑不是说神宫已经重伤么?不是崩溃了大日之形与世界么?不是被天碑九使追得满地乱窜么? 欺骗! 欺骗! 欺骗! 这是卑鄙的欺骗! 羽化道祖的心头发出无尽的咆哮,面色骤变! 然后,便只看见神宫道祖抬起那纤弱的右手,指天! 于是,有古老苍茫的光与热,无声爆发。 毁灭一切。 /92/92855/20802076.html 第530章 天下唯一仙 毫无预兆的,北四域两位道祖之间厮杀一触即发! 煌煌紫日之上,无尽火海翻涌而出,就仿佛神宫道祖心头燃到顶峰的熊熊怒火! 铺天盖地! 相比起来,对面的羽化道祖却因为猝不及防,脸上大惊失色,只得仓促施为抵挡! “飞仙!” 只听他一声大喝,手指向前一点,整个身姿骤然变得缥缈无形,无尽的茫茫仙光便在那指尖迸射而出,化作仿若长鞭一般的无数条匹练,挥洒而下! 刹那之间,飞仙之光与茫茫火海相互倾轧,卷起滔天风暴,笼罩整个天穹! 大抵是由于身为道祖的本能,二人交战之时都是在云端之上,极高的天穹之顶,所以尚不至于波及到下方天碑大域的生灵。 ——但灾祸可免,活罪却是难以逃! 两位道祖对弈厮杀时产生的恐怖威压,对于无数生灵而言简直就仿若是天灾那般恐怖的声势! 此时此刻,无论是毫无修为的凡人还是抬手之间可翻山倒海的残仙,皆动弹不得,瑟瑟发抖! 仿若狂乱的风雨中毫无反抗之力的虫豸那般,目露绝望! 没人知晓发生了什么,但我没人再有心去寻思究竟是什么缘由引得两位道祖不顾一切的厮杀。 ——单单是绝望,已填满了他们的心扉! 茫茫火海将整個天穹染成古老而苍茫的紫色,炽白的飞仙之光又仿佛汪洋中的狂龙肆意挥洒乱舞! 天上,已再无一丝安宁之处! 羽化道祖挥动着飞仙之光,将所有火海挡在身前,眼中惊怒,仍未曾消散半点儿。 一开始的时候,他无法理解七殿下和天碑道祖为什么要欺骗自己,为什么撒谎神宫道祖已重伤! 但随着战局开启,稍微冷静下来以后,他便幡然醒悟,他们所言,应当为真。 ——毕竟若是神宫道祖一开始就没有受到那样恐怖的伤势,不可能任由七殿下和天碑道祖污蔑她叛逃禁区,更不可能在属于她的神宫大域被九名残仙境的天碑使追杀数十日。 神宫道祖那样骄傲的人,哪怕装,也装不出这般狼狈模样! 也就是说,她至少在七殿下与天碑道祖一战后,受到了不可逆转的可怕重伤! 但问题是,仅仅是一个多月过去! 对于道祖级别的存在来说连一眨眼都比不上的功夫,神宫道祖究竟凭什么就恢复到了巅峰状态?! 一边竭尽全力与对方厮杀着,羽化道祖的心头一边心念急转。 那一瞬间,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了方才轻易接下自己一掌的陌生修士! 没有缘由的,他总感觉神宫道祖的痊愈与此人,恐怕打有关联! 念及此,羽化道祖向大地投下目光,看向江南站着的方向。 好巧不巧的,对方似乎也在看着他。 还笑着挥了挥手。 于是,怒不可遏! “该死!” “是你!” 那一刻,尽管不知晓他究竟用了什么办法,但羽化道祖几乎可以确定——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江南! 是他,让神宫道祖恢复伤势;是他,让自己的计划功亏一篑! 那一瞬间,无尽的怨恨在羽化道祖的眼中透出! 倘若眼神能够杀人,江南如今估计已被碎尸万段! 但很可惜,并不能。 而正在这个时候,稍微分出一缕心神的羽化道祖,突然看见江南抬起手来,指了指他的对面。 好像在说——你朝那个方向看看。 顿时,羽化道祖心头一个咯噔! 不好! 他内心惊呼! 下一刻,便听闻一道冰冷至极的声音,仿若从九幽地狱的深渊中传出来那般! “羽化,你在看何处?” 正是神宫道祖! 话音落下,茫茫的火海再度升腾,火焰的边缘氤氲出一丝金色的光芒! 风起。 然后,风借火势,火借风势! 沸腾! 暴涨! 吞天食地! 那仙光所化的长鞭,便毫无反抗之力地凶猛无比的火海,瞬间吞噬! 无尽的茫茫紫金之火余威不减,又朝羽化道祖席卷而来! 于是,这位道祖再也不敢去顾及江南,情急之下双臂合拢,大喝一声! “仙羽!” 话音落下,从他七窍之中,又有无尽的仙光萦绕而出,仿佛双翅那般赫然张开,绵延万里,横亘天穹! 然后,合拢! 无比庞大的飞仙之翼,挡在羽化道祖身前! 事至如今,在神宫道祖摧枯拉朽一般的恐怖攻势面前,他已不得不被迫展开防御! 轰隆隆!!! 磅礴汹涌的火海撞在白金色的飞仙双翼之上,爆发出仿若无比沉重之物碰撞所发出的声音! 一时间,火海倒卷,高高涌起!而那无比磅礴的飞仙之翼上也布满了无数细密的裂纹! 挡住了! 羽化道祖心头一喜,刚欲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便只听神宫道祖冷酷的声音再度响起, “就这?” “也敢杀妾身的人?” “不知死活!” 话音落下,只见那纤纤玉手抬手,仿佛将什么无形的东西虚空托举而起那样! 而随着她的动作,那被荡开的茫茫火海亦调转方向,通通朝她手上涌来! 汇聚! 压缩! 化作一团平静的仿佛凝固那样的火焰! 就仿佛无尽的汪洋硬生生压缩成人头大小,那紫金之火中弥漫出的是让人头皮发麻的恐怖波动! 周遭虚空,仿佛都承受不住那般寸寸破碎! 然后,在神宫道祖冰冷而充满杀意的目光下,那一簇火焰缓缓落下! 所过之处,明明看似没有任何高温暴炎,但虚空与混沌皆被融化! 下一刻,凝固的火焰撞在仿若蛋壳一般将羽化道祖完全笼罩的白金之翼上! 于是,寂静无声之后,恐怖的爆炸以那碰撞一处为中心,爆发! 首先是一层层水波一般的透明圆环荡漾而出,平静无声。但那圆环荡过的地方,空间仿若瓷器一般寸寸湮灭! 然后,是耀眼夺目的可怕光焰,紧随其后,翻涌奔腾!天碑域无数生灵的眼中,被那绚烂而危险的光焰完全覆盖!遮天蔽日! 最后,才是近乎要让人耳膜都震碎的可怕爆炸声,姗姗来迟! 时空的残骸与毁灭的波涛混杂在一起,带起绝无法被抵御的可怕巨力尽数倾泄在那绚烂的白金之翼上! 砰! 砰! 砰! …… 仿若精美的陶瓷破碎那样清脆的声音,在恢宏的爆炸声中却格外清脆和刺耳! 飞仙之翼,一寸寸地崩碎,化作无数残破的金色羽毛满漫天洒落,宛如黄金一样的雪。 紧接着,那可怕的洪流,将面色惊骇的羽化道祖,完全吞没! 刹那间,天穹之上,光怪陆离,被无尽的光焰所完全覆盖,再看不清两位道祖的身影! . 良久之后,一切方才尘埃落定。 整个天碑域,无数百姓苍生皆失神的望向天上,你脸色苍白,目光呆滞。 甚至这些承受能力弱的,更是直接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尽管神宫道祖已足够收敛,两位道祖全力厮杀时引起的余波尽管并没有波及到地上的世界,但引起的可怕声势便已不是什么一般存在能够硬抗下来的。 连江南都是倒吸了一口气冷气。 ——在黄玄子和龙主的记忆以及先前的见闻中,他已相当高估了神宫道祖全盛的状态。 但不得不说,还是低估了。 这女人说她先前力压七殿下与天碑两位道祖,看来多少是有些谦虚了。 简直就是——碾压! 她与羽化道祖的攻啥,说起来漫长,但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几个眨眼罢了。 而自始至终,神宫道祖都只出过一招,就是那无尽的紫色火海,包括后面那凝聚成尺许的一簇,也不过是顾及到地上的生灵,尽量减弱两位道祖厮杀的余威罢了。 否则,那火海第一次攻伐便让羽化道祖的白金之翼布满裂纹,再多来几次,恐怕也就碎了。 同为道祖,但打起来压根儿没有一丁点儿争锋相对的意味儿,简直就像是……炸鱼。 当然,尽管如此,厮杀,也并非结束。 ——倘若道祖级别是这般轻易就嘎了的存在,那也不至于作为一个大道最强势的战力了。 当那残留的光焰消散之后,显露出的羽化道祖无比狼狈的身影。 ——一身青衣如同滥缕,白发散乱,脸上苍白,七窍溢血,金红的仙人之血一滴滴落下,离开他的身躯后便仿若浩荡的江河那般当空洒落,血雨漫天! 那些血带着一股奇异的香味儿,浸在大地上,便仿佛甘露那般,让贫瘠枯萎的土地焕发生机,土壤中都散发出浓郁的灵气来。 仙人陨,万物生。 便是说的这般。 见状,江南倒是啧啧称奇。 ——以后回上元的时候,带它个万钧仙人血,是否能造出一个黄金盛世呢? 当然,这荒唐的念头也是一闪而过罢了。 言归正传,说回羽化道祖。 如今的他,再也没有一开始的潇洒与风度,脸上愤怒、怨恨、癫狂,皆而有之。原本俊秀的五官,也在这可怕的表情下显得无比狰狞。 “神宫,好!” 他喘着粗气儿,死死盯着对面一脸冷漠的神宫道祖。 “但,吾还没有败!” 话音落下,他却是先一步闭上了眼。 刹那间,一股无比奇异的感觉从拿残破的躯体之上升腾而起! 那一刻,江南知晓——重头戏来了! ——演化世界! 仙人存在特有的可怕神通。 同时,也是一位道祖最本源、最本质的力量源头! 世界不灭,则仙不灭! 随着那股气息迸发,一层圆形的光幕自羽化道祖身上扩散开来! 以无法预知和反应的速度,笼罩这一方天穹! 世界展开! 江南的眼中,不由露出好奇之色。 这位羽化道祖的演化世界,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呢? 而神宫道祖虽然脸上依旧冰冷,却也没有出手阻止。 ——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彻底毁灭羽化道祖。而毁灭他的演化世界,就是最快、最干脆的方法! 于是,光景在江南和神宫道祖眼中变幻。 眼前熟悉的世界一瞬间变得扭曲和杂乱,化作混沌! 而在混沌之中,一方古老浩渺的天地,煌煌降临! ——苍茫的天穹,广袤的大地,高耸的山川与奔腾的河流,天上,艳阳高照;地下,山河壮丽。 与现实世界,没有任何区别。 与此同时,一股冥冥中的束缚之感,粗暴、蛮横、毫不讲理地落在江南和神宫道祖的身上! 世界压制! 进入其余仙人的世界以后,一定会遭受的世界的抑制力。 也亏得他俩都是道祖级别的存在,否则若是换了仙人以下的修士来,恐怕在那一瞬间就被碾压至尘土了! ——就比如方才一个不甚被卷进来的九位残仙境的豆兵,便在那一瞬间灰飞烟灭了。 于是天地之间,只剩下三道人影。 江南与神宫道祖站在坚固厚实的大地之上,而羽化道祖却在天上天穹中央,取代了本应该的太阳的位置。 此时此刻,他眼中再也没有任何世俗的情绪与杂念,无喜无悲,无怨无怒。 有明月在他身旁旋转,漫天星辰在他身后运转,无尽的仙光在他身周氤氲,茫茫无尽的大道在他脚下汇聚,盘膝而坐,闭目凝神。 “得道……得道……得道……” 冥冥之处,又有苍茫而渺远的吟颂之声密密麻麻,回荡在整个世界。 仿佛整个世界,一草一木,一沙一尘,皆在唱祝! 飞仙之景! 这便是无数年前,当羽化道祖还是一个凡人小孩儿之时,偶有幸见到一位仙人得道之景! 事至如今,那永远无法忘怀和磨灭的一幕,便演化成了他的世界之景。 而那仙人,也变成了他本身。 整个世界,无比纯粹,无比干净,没有任何杂念与心魔,只争——得道! “可惜,走错了路。” 哪怕是江南,也被那无数万年如一日的攀登顶峰之心所感染,又想到双方如今的处境,不由叹息一声, 而也正是在这个时候,羽化道祖睁开了眼。 那双眼眸中,没有半分情感,唯剩冷漠。 ——就像仙人俯瞰红尘俗世。 然后,他抬起食指,指天,曰, “天下有万道。” “吾作唯一仙。” 于是,在神宫道祖与江南眼里,那身影一瞬间拔高,伟岸巍峨! 而身处地上的他们,则被整个世界拉着一同沉沦,仿佛就要跌落仙境,沉入卑微的泥泞。 就向羽化道祖所说那样。 ——天下唯一仙。 /92/92855/20802077.html 第531章 后手 “啧,简直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啊……” 望着那天上无比伟岸的身影,感受着周遭世界不断用来的可怕抑制力,江南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从羽化道祖一出现的时候,他就有些许察觉了。 不知是否因为被乌鸦所蛊惑的关系,这人的一言一行压根儿就不像是一位活了数十万年的道祖,反而更像是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急躁,易怒,让人一眼便能看穿心头所想。 “本应如此。” 一旁的神宫道祖摇了摇头,眼眸中倒映出那盘膝而坐的身影,“虽然妾身一直以来相当厌恶他,但身为道祖,他至少不是那种毛头小子那般自大张狂的存在。” 顿了顿,她眼中浮现出来浓浓的怀疑之色,“这太怪了,无论是第七子、天碑还是眼前的羽化,都好像变了一個人一样。” 江南咂了咂嘴,没接这个话题,转而指着天上问道,“道祖,能独自应付?” 神宫道祖看了他一眼,摇头,“不值一提。” 话音落下,她的衣裙与面纱突然飘舞起来。 在沉沦到底端的世界底层,明明没有一点儿风的存在,但那纱裙就是完全不合常理地飞舞起来。 就像火那样。 然后,就真的燃起了火焰。 静谧的、美艳的紫金色火苗在神宫道祖身周无声地燃烧起来,攀附上她的裙角,袖口,面纱…… 于是,那整个人,都仿佛沐浴在无声的火焰之中。 迈出一步。 如此一步,似乎简单而寻常,和她生命中踏出的每一步并无不同之处。 但看在江南眼里,那轻描淡写的一步,却踏破了整个飞仙世界的枷锁,凛然而上! 仅是一步,就来到天上那盘膝而坐的伟岸身影对面。 望着那无情,冷漠仿若真正的“天”一般的羽化,神宫道祖缓缓摇头,“你赢不了。” 话音落下,在她背后空旷的天穹之中,一圈儿黄金的轨迹仿佛在虚空中显露那样,划出一个堪称完美的圆。 黯淡的金光,氤氲而动。 简洁又纯粹,但却透着无法言喻的古老与神秘的味道。 紧接着,那暗金的圆环之中,一头漆黑的三足乌的雏形,缓缓凝聚。 仿若巨大的图腾一般,屹立在神宫道祖背后! 而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面无表情的羽化道祖将那指着天穹的食指方向,对准神宫。 他说, “仙凡之别,当不可逾。” 于是,言出法随。 俩人之间数十里的距离,骤然仿佛有无尽的虚空折叠翻涌,拉起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那并非单纯的距离的阻隔,更是在这个飞仙世界的规则之下,仙与凡那无法跨越的鸿沟! 在羽化道祖演化出来的世界里,真正得到世界承认的仙人,唯有他自己! 然后,他再开口, “妄语者,当有罚。” 下一刻,便有无尽仙光自天上垂落。 就像沸腾的汪洋那样,倒卷而下! 洪流之中,又裹挟着整个飞仙世界的意志! 无声!暴虐!毁灭! 照耀万千! 将神宫道祖连同她背后的三足乌之形,完全笼罩! 也正是从仙光照耀的那一刻开始,一股来自世界的排斥与抹灭之力,仿若海潮一般不断地冲刷神宫道祖与她背后的大日之形! ——倘若是一般道祖在此,如此天碑之流,恐怕已疲于应付,不得不全力出手,抵御那整个世界的倾轧之力。 但很可惜,羽化的对手是神宫道祖,是这位翻手便可以镇压两位道祖的无比古老的存在。 面对整个世界碾压而来的滚滚洪流,她是如何做的呢? 很简单。 倘若世界已容不下,那便打碎它。 于是,在半虚半实的紫金烈阳之中,那双目紧闭的三足乌骤然睁开眼眸! 漆黑的双眸之中,是源于灵魂深处的高贵与自矜。 面对煌然袭杀而来的整个世界凛凛恶意,它张开了双翅! 黑金的漆黑的羽毛燃烧着滚滚的太阳之火,漫天飘落! 灼烧虚空,焚灭大道! 再一次,可怕的火光在外暗金的圆环上奔涌而出,铺天盖地,改换苍穹! 一瞬间,江南的眼中,天穹之上,已完全被那耀耀的火光所覆盖! 霸道! 蛮横! 不讲道理! 太阳之火顷刻之间便将天上洒落的茫茫仙光吞噬,卷起更加庞大的无尽火海,朝整个世界蔓延而去! 神宫道祖一出手,就不是要抵御羽化道祖的攻势,而是要将这整个演化世界,一同毁灭! 但即便如此,对面的羽化道祖仍表现得无喜无悲,没有丝毫慌张之色。 下一刻,他手中结出奇异的法印,再度开口, “吾为仙,吾为天,吾为地,吾为日月星辰。” 刹那之间,整个世界悍然而动。 天地坍塌,朝羽化道祖倒卷而来,附着在那残破的青衣之上。 仿若甲胄一般,将他整个人完全笼罩! 于是,在无尽的混沌之中,羽化道祖站起身来,衣袂飘飘! 只是那原本棕黑色的瞳孔之中,已有日月运转,星海翻腾,而那肌肤之上,则是混沌弥漫,隐隐可见山川大河,天地万物! ——世界加身! 那一刻,羽化道祖探出一只手来,朝对面的神宫道祖遥遥拍去! 那一掌,碾碎混沌,跨越虚无,无视一切距离,化作无穷之大的一枚掌印,悍然印下! 而掌印之中,一道模糊的人影屹立天穹之顶,睥睨众生! 最后,羽化道祖喊出了它的名字。 “——仙!” 此式无名,若不可无名,则称之“仙”! 下一刻,大日之形的太阳火与那仙之印撞在一起! 顿时,虚无之间混沌翻涌,卷起万万丈毁灭浪潮! 看得江南倒吸一口凉气! ——这也得亏是羽化道祖的演化世界加之于他身之后,三人都被扔进了混沌葬海里,否则这场斗法倘若是发生在仙土的话,恐怕整个北四域都可以从地图上抹消了。 而也如江南所预料的那样,这一次的对弈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 毕竟,哪怕他对羽化道祖所修的飞仙之道惊为天人,但本质上的差距终究是难以抹除的。 从无比久远的古老年代活过来的神宫道祖,远不是羽化道祖所能匹敌的。 ——于是,就仿若摧枯拉朽一般。 炽烈的太阳之火冷酷地吞噬了那仙人的掌印,余威不减,朝羽化道祖倾泄而去! 一瞬间,这位道祖整个身躯,都被无尽的火海吞噬! 但透过升腾的火,他的脸上仍没有显露出任何的惊慌之色,仿佛胜的不是神宫道祖,而是他自己一样。 这一幕,倒是让江南眉头皱起。 ——难不成,他还有什么后手? “神宫,你敢杀吾么?” 冷不丁的,羽化道祖冷漠的声音回响在混沌之内。 神宫道祖抬起眼眸,面无表情。 双手舞动,火海再度升腾! 她以行动回应了羽化道祖的问题。 ——有何不敢! 道祖残杀,在整个乾道本就是大忌中的大忌,是不可逾越的底线。 但对于乾主定下的规矩,神宫道祖并不在意。 甚至,她都不太在意天上上的那位存在本身! 熊熊火海,无尽焚烧! 就要毁灭羽化道祖一切存在的痕迹——他的身躯,他的灵魂,他演化的世界! 但在某一刻,却生出了某种意外。 ——羽化道祖张开嘴来,吐出一枚透明的圆球。 那圆球只有鸡蛋大小,但其中却仿若芥子化须弥一般,存在着无穷的空间。 那空间中,是一块残破的大地,而在大地之上,则是以前连绵的宫殿。 宫殿中,一道道人影目含怒意,面色狰狞! 仔细看去,当初神宫道场的那位女残仙,赫然正在其中! . 同一时刻,神宫大域。 有修士御剑而飞,划破天穹。 但到某一个地方时,却停了下来,收起飞剑,落在地上,迈步前行。 ——原因不为其他,只因前方便是大域主道场神宫道场的地盘儿。 尽管没有明确的禁空规定,可出于对这个庞然大物自己那位道祖的敬畏,神宫道场方圆万里内若无万般紧急之事,修士们都不会踏空而行。 这一日,这位无名散修亦是如此。 在返回洞府的途中,他每一次都会路过神宫道场。 每一次路过,都会投以艳羡的目光。 这一次,也不例外。 然而,就在他将视线投向那个方向时,他的脸色,僵硬住了。 ——神宫道场,不在了。 原本巍峨的仙山,不在了,原本堂皇的水晶宫殿,不在了,原本一股股强横可怕的气息,也不在了。 或者说,连同神宫道场所在的一片大地,都不在了。 就仿佛被人用无比巨大的锄头,一锄挖去那样。 大地之上,只剩下一个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深坑! 就像狰狞的疮疤那样,触目惊心! “这……这……” 那修士吓得当场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是极致的惊恐与愕然! 同日,整个神宫道场神秘消失的传闻,仿若瘟疫一般传遍了整个北四域! . 当然,那些都是后话了。 那么,消失的神宫道场究竟在哪儿? 或者换一个问题,什么样的存在才能在悄无声息之间,将整个神宫道场打包带走? 答案,不言而喻。 ——道祖!唯有道祖! “吾承认,你很强,杀吾也是瞬间之事。” 羽化道祖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属于人的味道,一手托举起禁锢了整个神宫道场的圆球法器。 “但毕竟吾也是道祖,在魂飞魄散之前让这法器中的修士们灰飞烟灭,也是能做到的。” 顿了顿,他看向脸色无比阴沉的神宫道祖,“神宫,要比一比么——吾与你,谁更快一步。” 那一瞬间,连远方的江南都感觉到。 在神宫道祖的身上,一股前所未有的极致的愤怒,凛然而生! 覆盖混沌的茫茫火海,也随着她情绪的变化而剧烈颤抖起来! 但尽管如此,在羽化道祖身旁,那无尽的火海终究还是暂避“锋芒”,退到方圆十几开外。 神宫道祖……不敢赌! 从无数岁月前开始,羽化道祖便已摸透了神宫道祖的性格——她高傲,自矜,目中无人。同样,她也有这样骄傲的资本。 但与此同时,她也无比看重一手搭建的神宫道场与神宫大域。 那些属下,那些百姓,对于她来说并非是蝼蚁,而是要小心翼翼守护的“孩子”。 所以,当感受到座下大长老的血时,神宫道祖方才会如此暴怒。 这是她的迷人之处,是软肋,也是与其他道祖不一样的地方。 而羽化道祖早就知晓这一点,更是早就知晓神宫道祖的骄傲。 因此在来天碑域之前,他便多做了一手准备。 ——那个时候,他尚且还并不知晓神宫道祖已恢复全盛,但他也害怕骄傲的神宫哪怕是死,也不会屈从于他。 所以,行至半途,他又折返回去,将整个神宫道场都拘禁起来,作为让神宫道祖屈服的“人质”。 如此本是为了防止神宫道祖自尽的举动,却阴差阳错地在此时发挥了作用。 于是,望着身周退去的火海,羽化道祖便知晓——他赌赢了。 “终究还是太过心软了,神宫。”他拖着破烂不堪的身躯,缓缓摇头。 “放了他们,妾身饶你一命。”神宫道祖深吸一口气,尽全力压制心头那暴虐的怒火。 “饶吾一命么?看样子你还看不清的局势啊!” 羽化道祖闻言,一手抓住那拘禁着神宫众的圆球法器,微微发力,骤然,那世界中的大地便颤抖起来! 然后,他指向远方的江南,仿若命令那般,“神宫,杀了他——否则,吾便毁灭他们。” 羽化道祖很清楚,如今的他伤势甚重。 手中的神宫众或许可以威胁神宫道祖,但恐怕无法威胁到那陌生仙人。 于是,第一时间,他就要除去这个威胁! 那一刻,无尽火海,再度熊熊暴涨起来! 以此可以窥见,神宫……暴怒! 但面对这般卷起混沌,令虚空都为之动荡的怒火,羽化道祖却依旧面不改色。 或者说,他已没有任何退路, “神宫,快一点。” 他催促道,同时再度握紧手中的圆球法器。 刹那之间,其中空间再度颤抖! 大地皲裂,宫殿坍塌! 神宫道祖浑身颤抖着,转过头来,看向江南。 却见对方也看着她,眼眸中,意味深长。 /92/92855/20802078.html 第542章 她全都要 神宫道场,诺大无垠。 除了十二位残仙境的太上长老以外,还有长老门徒弟子数以百万计。 地域上更是占据方圆十万重浩渺仙山,在整个神宫大域内去宛如星海中耀眼的太阳那般。 甚至可以说,哪怕刨除神宫道祖的存在,神宫道场也能镇压整个神宫大域。 正是神威无双,如日中天。 但一切骄傲,却在这一年,荡然无存。 不久前,他们的道祖被传叛逃禁区,人人喊打;不久前,天碑大域天碑使悍然杀进,搜寻道祖踪迹;不久前,羽化道祖脚踏神宫,谈笑之间捏碎神宫道场最强大的穹华大长老,使得整個神宫道场不得不屈服;而后,再是直接一手作锄,将神宫道场连根拔起,囚禁于须弥空间。 如今,更是以此为要挟,用以威胁自家道祖! 球形法器内,大地皲裂,宫殿坍塌,无数神宫门徒更是怒目圆睁! ——他们听不见在外界的声音,却能透过那透明的法器壁垒,看到外界的景象。 在看到神宫道祖安然无恙的时候,他们欣喜若狂;在看到神宫道祖力压羽化的时候,他们无比骄傲。 但直到已经战败的羽化道祖拿他们作为“人质”,胁迫他们的道祖妥协的时候,从无数神宫众的心头升起的是难以言喻的愤怒与愧疚! 怒,自是愤怒与羽化身为堂堂道祖,却做这种卑鄙下作之事。 愧,则是因为自己等人明明身为道祖座下,却未曾能为其分忧解愁,反而还在关键时候成为其掣肘软肋! 那一刻,在神宫道祖下意识地看向江南的时候。 球形法器空间内,崩碎的大地上,一双双眼眸中布满血丝,歇斯底里! 先前那位曾与羽化道祖对峙的女残仙,更是气急攻心,面色面色潮红,七窍渗血!双手指甲,划破了金铁一般的掌心肌肤,生生嵌进了血肉里! 在她身后,剩余十位残仙境的长老,亦是无比悲怆! “老朽修道一生,原以为算得上登堂入室,奔波半生,亦有功于神宫,却不想最终成了斩向道祖大人的利刃,老朽……惭愧!” “吾等哪怕帮不上道祖大人一点,也绝不愿成为她的软肋啊!” “羽化!老道诅咒你!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 怒吼! 咒骂! 哭天抢地! 只是,那些声音,亦传不出来一点儿。 时间,一点儿一点过去。 而被囚禁的那位女残仙颤抖的娇躯,突然停了下来。那被怒火所充盈的双眼中,亦浮现前所未有的狠厉之色。 她抬起手来! 陡然间,无尽灵气与道则自她手中喷涌而出,化作混乱的洪流的风暴,直冲天际! 这一举动,看起来无法理解。 因为从北囚禁的那一刻,无数神宫门徒便已尝试过了——哪怕是集结了所有人的力量,也不可能打破这由道祖级存在所操控的须弥空间! 这就是仙与凡之间让人绝望的天堑! 即便羽化道祖如今已是重伤,依旧不可逾越! 但女残仙这一举动,却是吸引了无数门徒的注意,他们转过头来。 紧接着,便听她的声音变得决然,厉声喝问, “诸君,可愿因为吾等让道祖大人捉襟见肘?” 人们面面相觑,皆是摇头! “诸君,可愿因为吾等让道祖大人屈从于卑劣小人?” 再度摇头! “诸君……可敢一死?” 话音落下,崩塌的神宫道场内,无数修士猛然一震! 就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那样。 幡然醒悟! 他们不能掌握自己的生,但却可以尝试去掌握自己的死! 那一瞬间,一股疯狂之意在整个神宫道场蔓延开来! 一位籍籍无名的弟子举起手来,振臂高呼! “有何不敢?!” 就像是一根灰蒙蒙的导火线点燃了那样,延伸向背后堆积成小山一般的漆黑的火药! 震天的怒吼声,响彻天地! “有何不敢!” 于是,天上的风暴洪流,倒卷而下! 毁灭的光辉里,一张张脸上却露出如同嗜血野兽一般的狰狞笑容! 同时,这一变故,也让手握须弥空间的羽化道祖投过来目光 那冰冷的注视,仿佛苍天那般浩渺无情。 但无数流淌着热血的神宫门徒,却再也不惧于与其对视! “羽化小贼!” “去死!” 在生命的最后,他们发出至极的咒骂! “异想天开。” 但回应神宫众的,是羽化道祖依旧冰冷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嘲讽之意。 他仿佛看一群奋力挣扎的虫豸那样,缓缓摇头。 “在吾掌中,你们没有选择死的权利。” 说罢,那须弥空间骤然颤动起来! 属于道祖的力量一瞬间倾泄而下,蛮横而粗暴地撕碎了那毁灭的洪流! 与此同时,仙人的神威仿佛苍天一般赫然压下! 在这等无尽的可怕的威压之下,无论是弱小的门徒,还是残仙巅峰的大长老,皆一视同仁! 身躯凝固! 神魂凝固! 灵气凝固! 无法说话,无法行动,无法……自尽! 那一刻,无数神宫门徒动弹不得,宛如一桶冷水从头淋到脚,冻彻心扉! 冰冷! 愤怒! 不甘! 种种情绪,宛如瘟疫一般在整个须弥空间充斥! 除此以外,还有……绝望。 这就是仙凡的天堑。 ——无论如何决绝的决心,赴死的信念,都无法逾越的天堑! . 外界,混沌之海。 神宫道祖的目光,在那一刻与江南对视。 人生啊,总有一些不得不面对的选择,哪怕苦痛与不甘,也不得不选。 ——神宫道祖对于这种话,从前一直都是嗤之以鼻;她信奉天地伟里归于一身,信奉一力可破万法;信奉自身无敌,则天下无敌! 但在这一刻,她却不得不承认,有一些时候,不得不做出选择。 一边是如孩子一般的神宫门徒,一边是有救命之恩的江南……可以说有生以来第一次,神宫道祖体会到了选择的痛苦。 道心,动摇! “阁下,人的选择,都是那么痛苦的么?” 在目光相触的那一瞬间后,她甚至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 哪怕她还未真正对江南出手,仅是这样的念头升起,便让她无法再直视对方的眼睛。 “也许吧?”江南挠了挠头,仿佛想起了往事一般,如此回答。 然后,神宫道祖痛苦地抬起了手,指向江南。 那镇压道祖时也未曾动摇本分的手臂,此刻却颤抖不已。 然后,自纤纤玉手之上便有金色的火焰缠绕而上,而随着她的动作,三足乌之形也张开了双翼,显露在神宫道祖与江南之间,神威浩荡! 然而,对面的江南却仿佛没有看到一般,突然说起完全不着边际的话,“道祖,您相信吗?有时候,人的眼睛是会说话的。” 神宫道祖一怔,抬起头来,眼眸中布满了痛苦之色,“您……在说什么?” 江南打断了她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正如此时此刻。” 他向前踏出一步, “道祖的眼睛就在说——救救我。” 话音落下,江南已来到那庞大的三足乌身前。他抬起手,无视了那将虚空都能融化的可怕火焰,搭在它的羽翼上。 然而诡异的是,明明他未曾施展任何神通,那大日之形却仿佛怯懦的小兽一般,后退! “阁下,请不要过来……”神宫道祖浑身颤抖着,神色挣扎,“不要过来!” “道祖啊,我要说的是——选择,可能是充满了苦痛的。” 江南欺身而上,径直穿越那无尽的火海,站到了颤抖的女子身前,“但不久前,我学会了一个道理——倘若我们不能解决问题,那便唯有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那一瞬间,神宫道祖娇躯一颤,就仿佛定格那样停滞下来。 同时,一股万般不祥的预感,在羽化道祖心头猛然升起! 这种感觉,不知为何。 明明他手中握着万千神宫门徒的性命,明明倘若江南要对他出手,神宫道祖一定会因为顾及神宫门徒的性命而阻拦。 但,那种仿若大祸临头的预感,如此清晰……如此强烈! 近乎是嘶吼一般,在强烈的恐惧之下,羽化道祖急切出声! “神宫,杀死他!” . 与此同时,远在中土的黄玄大域,黄玄道场,主殿。 苍老而佝偻的黄玄子盘坐于蒲团之上,口中喃喃诉求着天地至理。 而大殿下方,是面色虔诚,时而眉头紧皱,时而醍醐灌顶的黄玄七尊与两位亲传门徒。 道音如天声,浩渺不绝,让他们受益匪浅。 但在某一刻,那声音骤然停了下来。 黄玄七尊与两位门徒顿时睁开眼,目露不解之色。 “老师?” “道祖大人?” 黄玄子长叹一声,缓缓摇头,“老朽,去去就回。” 话音落下,便只见他闭上了眼,陷入沉睡。 而在相邻的蟠龙大域,端坐于龙宫帝位上的龙主,眼中幽光一闪,亦闭上了眼,如同睡着了那般。 另外,天碑大域内,一些曾参与过布置锁天绝地大阵的大能,也毫无预兆地倒下,仿若酣睡。 于是,遵循着某种奇异的方式,那些分隔在天南海北的部分,在这一刻,暂时全部回到江南本体身上。 ——曾镇压五方圣戟的天之总殿冕下,显露全盛之姿! 那一刻,混沌战栗,虚空塌陷,仿佛此地再也无法承受那恐怖的力量一样! 无尽之威,煌煌升起! 一股无法形容的浩瀚施气息,在天地中铺展开来! 那一瞬间,翻涌的混沌海潮,毫无预兆地停滞了下来。 就像被冻结了一样。 而与之同时停滞的,还有那漫天的太阳火海与大日之形,以及……神宫道祖。 刹那间,她的眼眸中浮现前所未有的惊恐之色。 ——哪怕当初面对那来自禁区的诡异乌鸦落败之时,她为未曾有过恐惧。 因为那毕竟技不如人,败了就是败了。 但现在,却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她失去了掌控。 无论是身躯,灵魂,还是那煌煌沸腾的太阳之火,在那一刻都被剥夺了去。 仿佛一切都不再属于她那样。 这是在神宫无比漫长的岁月中,从未与遇到的情况。 而另一边的羽化道祖,一视同仁。 就像是那句话一样——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此时此刻,眼前这年轻的身影,就是天,就是地,就是大道铁则! 天罡·斡旋造化! 此间,当为神明! 江南穿越停滞的火海,伸手一摘,取下一朵火焰,往上一扬。顿时,那火焰便化作绚烂的火蝶,环绕着他翩翩起舞。 他来到羽化道祖身前。 在对方惊骇惶恐的目光中,轻轻取下他手中的须弥空间。 ——不错,先前的局势中,没人能保证在羽化道祖杀死神宫门徒前终结他。 或许“王”那样的存在可以做到,但江南不是“王”,神宫道祖也不是。 对此,江南的办法是,让羽化道祖动弹不得,让他失去对一切的掌控权——身躯,灵魂,仙力,道则,须弥空间。 这反而是可以做到的。 在全盛姿态的江南施展的斡旋造化下,整个世界停止了运转,就好像被摁下了暂停键那样。 甚至,倘若他乐意的话完全可以先吃顿火锅唱首歌,再做一切都不迟。 江南将须弥空间放到嘴边,吹了吹,再用袖子擦了擦,在确定其中的神宫众们还安然无恙后,将其收进怀里。 然后,他看向羽化道祖,仿佛想起了通天道上无数次的痛苦轮回, “我这一辈子,最讨厌有人让别人作选择。特别是,你还将我也当做了选择的一部分。” “所以,我就帮神宫回答了——她,全都要。” 但很明显,羽化道祖已经没有心思去思考江南的话了。 彻骨的恐惧已经笼罩了他的整个身心。 特别是在手中的须弥空间被夺走以后,他可以作为依仗的唯一的筹码都失去了。 江南冷漠地看着他,轻轻挥手,还给了他说话的权利,“还有什么需要忏悔的么?” “不,你们不能那样做。” 那一刻,仿佛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样,羽化道祖怒吼,“道祖残杀,是为大忌!天山上的那位绝不会允许!绝不会……” 话未说完,江南的手指便点在了他的眉心之上。 刹那间,仿佛脆弱的瓷器那样,羽化道祖的身躯寸寸崩碎! 连带着他那仙人的灵魂,演化的世界,化作飞灰! 在生命的最后,他只听见江南冰冷的声音。 “莫急,总有一天。” “会轮到他。” /92/92855/20802079.html 第543章 只欠东风 那一刻,尽管已临近死亡,尽管即将就魂飞魄散。 但羽化道祖还是忍不住愣了一瞬间,那张俊美的面孔原本狰狞而绝望的神情,骤然间变得无比惊骇!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过来——在眼前这两人之间,占据主导地位的并非他一开始以为的神宫道祖,而是这位陌生的仙人! ——原本,羽化道祖已经觉得七殿下的计划足够异想天开,足够骇人听闻。 但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刻,他才看到了一个更加恐怖的阴谋! ——眼前这个疯子,要的是颠覆乾道,颠覆乾主! 只是可惜,他再也没有任何机会向其他任何一人传达这万般危急的消息了。 下一刻,羽化道祖的身躯彻底崩碎,消散于无形。 在茫茫葬海中,就仿若从未存在过一样。 于是,江南也终于深吸了一口气,撤去了斡旋造化神通。 ——将两位道祖级别的存在笼罩其中,特别是其中还有神宫道祖这种伟力无双的古老存在,即便对现在的他而言,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这也是他先前将所有分身的力量暂时收回的原因。 “阁下……” 尚且还处于浓浓的震惊中的神宫道祖,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望着江南的背影,红唇轻动,正欲说点什么。 却只见江南背对着她,摆了摆手。 于是,堂堂三十六道祖之一便立刻噤声。 甚至连神宫道祖自己也未曾注意到,一向连乾主都不太在意的她,如今对于江南可谓是恭敬有加。 随后,她便看到江南手中投射出一缕幽光。 那光芒在暗沉沉的葬海中并不起眼,但仿佛带着勾魂摄魄的可怕力量。而随着那抹幽光的绽放,葬海间仿若有什么微尘一样的光点在汇聚。 ——虽然神宫道祖一时间看不出那是什么东西,但很明显,这一股气息并算不阳间。 紧接着,那些光点仿若遵循着某种奇异的轨迹一样,在虚空中朝一個点汇聚,逐渐的,变成了一个“人”的模样。 眼睛,鼻子,嘴唇,头发……愈发清晰,逐渐显露真容——羽化道祖! 那一瞬间,神宫道祖的瞳孔骤然一震,那漫天火海差点儿就朝着那虚幻的身影奔涌而去! 好在,关键时刻,她忍住了。 出于对江南的信任,她硬生生压下了心头的那股熊熊怒火。 而在冷静下来以后,神宫道祖也发现了不对劲——眼前的“羽化道祖”神情呆滞,形容枯槁,双目无神。 就像呆傻了一样。 然后,她便听江南径直开口问道,“将你一生,如实道来。” 而那羽化道祖的残魂也仿佛被完全操控了一般,从记事起开始,到有幸见到一大能登仙,再到踏上修道之路,成就道祖,最后被七殿下说服,参与“毁灭禁区”的计划。 一一道来。 葬海之间,无岁月。 但根据神宫道祖的测算,大概过了将近有一月之久,羽化道祖方才将一生全然讲述完毕。 最后再也支撑不住残魂,烟消云散了。 至此,普天之下,再无羽化。 ——此时此刻,神宫道祖是这样想的。 不过,下一瞬间,她的表情便变得诡异起来。 只见江南的身躯骤然变得扭曲,透出仿若水波一般的纹路,然后一个一模一样的江南从他原本的身躯中走出来。 神宫道祖一愣。 她自然能看出这是某种类似分身的能力,但却想不明白这个时候江南化出一道分身意欲何为? 但立刻,她就看到那一尊分身仿若融化的水银一般蠕动起来,缓缓变化。 从样貌开始,到衣着,再到气息……仅是几个眨眼的功夫过去,便化作了那明明已经烟消云散的羽化道祖的模样! 没有一丝一毫的差别! ——倘若不是亲眼见证了羽化道祖的陨落,恐怕她都要认为眼前之人就是真正的羽化道祖! “阁下……这是……”时到如今,她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惊骇,颤抖开口。 而江南也算是把一切善后之事都做完了,转过身来,“道祖,我不是已经说过了么——取而代之。不仅是残仙境的天碑使,道祖……亦无不可。” 话音落下,一旁的羽化道祖转过身来,微微施礼,“神宫,好久不见。” 从语气到声音,从气质到灵魂的波动,没有一丁点儿破绽! ——至少同为道祖的神宫,看不出来! 嘶—— 她再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江南的目光,变得惊惧交加。 尽管先前对方打开那另一个世界的通道的时候,她便隐隐察觉眼前这人绝不简单,对其的评价也相当之高。 但知道与羽化一战后,她才明白——还是低估了他。 不仅有那仿若化作神明,掌控万物的可怕招数,还有能完美幻化成道祖存在的诡异能力…… ——贫瘠的下界,真能诞生这种恐怖的家伙吗? “道祖?道祖!” 下一刻,江南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心念。神宫道祖抬起头来,却只见江南已来到自己面前,伸出手。 掌心之中,是一枚鸡蛋大小的透明圆球。而在圆球之中,正是因为先前的种种波折而破败不堪的神宫道场。 ——但万幸的是,其中的弟子门徒虽然因为羽化道祖威压而皆有伤势,但至少还活着。 江南挠了挠头,“先前忙着,都快忘了——想必道祖和他们都等得有些急了。” 神宫道祖接过那须弥空间,看向江南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在俩人刚相遇的时候,哪怕江南帮助她恢复了伤势,可很明显的,自己与对方都有所图。 自己想要救北四域,想要揭露禁区的阴谋,而江南想要推翻乾主,坐上“王”位。 两者之间看上去并没有任何冲突,甚至就目前来看的话还说得上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但,也仅此而已。 作为亲眼见证了乾天盛世的古老存在而言,神宫道祖不可能随便就承认一个底细不清的家伙去成为“王”的资格。 而这一点,她认为,江南也是应当清楚的。 神宫道祖珍而重之地将水晶球收进演化世界中,抬起头来,仿佛做下了什么决定一样,“阁下,您应也知晓吧,一开始妾身并未承认您作为‘王’的理想,甚至没有打算在这北四域的风波过后再与您有所交集。” 江南听罢,先是一愣,然后点头。 他当然知道。 不过,他将神宫道祖带在身旁,一方面是需要对方那可怕的战力,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因为乌鸦的原因,误认为这次事件背后的主使是乾主,到时这消息传出去,必然有更多道祖的立场动摇,将水搅浑。 至于乾道之王的位置,不过是随便找的借口罢了。 谁稀罕啊? “既然如此……阁下为什么停手了呢?”神宫道祖撩起耳边发丝,目光灼灼, “倘若妾身没有猜错的话,方才您抹杀羽化道祖的时候,应当也能将妾身也抹杀了吧?再加上您幻化万物的能力,将妾身也取而代之应当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或者,那个时候您掌握着神宫众的性命,用他们来胁迫妾身助您称王,也是可以的吧?” 江南:“……?” 不得不说,至少在迫害自己的这方面,这姑娘可是一点儿都不含糊啊? 但说实话,这个问题却是把江南难住了。 毕竟他不可能跟对方说自己的目的压根儿就不是王位,也不能告诉她要以分身替代一位古老世代的道祖有多吃力…… 于是,江南摇头,“我哪怕欲称王,也不愿做羽化那般胁迫之事。” 然后,他半开玩笑道,“至于将您取而代之……太麻烦了。” 神宫道祖一怔,“此言何解?” 在那诡异的神通覆盖整个葬海的时候,她就有所体会——至少在那段时间,自己与羽化道祖的性命是完全掌控在江南手里的。 那个时候,他就是神。 或许要抹杀掉谁,也只是一个念头的事。 何来麻烦? “您看,倘若要完美地顶替谁,我便需要知晓他所有的经历。而听闻羽化道祖讲述一生,就已经需要一月有余地,更何况是更为古老的您呢?” “要是再听您絮絮叨叨一年半载,那可太麻烦了。”江南叹了口气,“我啊,最怕麻烦了。” 听罢,神宫道祖愣住了,良久才噗嗤一笑。 这女人平时像座冰山高不可攀,但一笑起来,即便隔着面纱,却依然无比惊艳。 “您……果真不一样。” 神宫道祖直直盯着江南,取下脸上面纱,躬身一礼,“如今妾身倒是觉得……那天山上的王位,您坐得。” 无比认真。 看着她眼中的郑重之色,江南突然感觉事情好像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期。 但毕竟无论如何,这事儿都还久远,到时见机行事就是。 如今,还是要着眼当下之事。 ——禁区。 . 同一时间,仙土。 由于羽化道祖最后展开了飞仙世界,将江南和神宫道祖都笼罩在其中,而后他施展世界加身后,三人身处的战场也是在葬海里。 所以这一场堪称惊世的战斗的后半段究竟战果如何,外界终不得而知。 因为葬海无岁月,哪怕江南取得羽化道祖的记忆花了一月有余,对于仙土来说也不过才一个多时辰过去而已。 天碑域,禁区浓雾之下。 原本江南等人消失的虚空,突然出现一条狭长的漆黑竖线,就像是闭着的眼睛那样。 然后,睁开! 古老而神秘的混沌葬海,在这眼睛一样的裂缝中显露其形,灰蒙蒙的混沌气息仿佛迷雾一般溢散出来。惹得周遭方圆百里的万物生灵,心头发颤! 而后,一道修长的青衣身影从其中走出,容貌俊美,体态匀称,身姿潇洒,就仿若是哪个富贵人家的锦衣公子。 但从他身上,一股出尘飘逸的气质,又仿若是谪仙一般,绝非凡人所能拥有。 “羽化道祖”踏出葬海以后,在虚空停住,那属于仙境的可怕气息,毫不掩饰地冲霄而上! ——就仿若宣告胜利那般。 那一刻,仿佛呼应一般,从整个乾道的天南海北,一股股可怕的气息升腾而起,一股股神念跨越无尽虚空,将羽化道祖的身影尽收眼底! 同时,倒吸冷气! 他们注意到,在羽化道祖出来以后,那葬海的裂缝便已关闭了。 这便说明,神宫道祖和那陌生的年轻修士,败了! 一时间,一位位存在,百感交集。 而最是喜悦的,便还要属还在归途中的七殿下三位道祖了。 “大善!” 感受到羽化道祖的气息后,一身赤金长袍的七殿下都忍不住一拍手,赞道! 余下天碑与天诛两位道祖亦是松了口气,面露欣喜之色。 只要保证“计划”能顺利进行,就足够了。 于是,有人长叹,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矣!” .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一转眼,便又是十日过去。 而羽化道祖,则在禁区浓雾之下,盘膝而坐,仿佛在等待什么那样。 终于,在第十天清晨,朝阳升起的时候,平静的天穹之上,三道人影从南方而来。 气息如海,浩荡不绝! 伴随着三人的到来,他们升腾而起的无上神威,甚至将东方遥遥升起的太阳压过了一头! 那一瞬间,羽化道祖睁开眼来,眼眸中精光绽放,耀耀生辉! 四道目光汇聚在一起时,哪怕是道祖这般老练的存在,也不由面露喜色。 遥遥相对,四人皆拱手作揖,七殿下率先开口,“恭喜道祖,得偿所望。” 很明显,三人都知晓羽化道祖不可能杀死神宫,一定是将她捉住了。 毕竟,他自始至终的目的就是依靠神宫道祖的大日之形去窥探那个虚无缥缈的境界。 羽化道祖微微颔首,看了看一旁的天诛道祖,道,“吾亦恭喜殿下大业将成也!” 事至如此,至少从表面上来说,如今北四域四位道祖除了神宫升生死不明以外,三人都站在了七殿下的阵营。 他的图谋,可谓是再无阻碍了。 于是,一番客套后,四位道祖在空中盘膝作息,静静等待。 日升月落间,光阴如水。 而天上那漆黑的浓雾也随着时光的流逝,愈发浓郁,仿佛化作实质,如墨欲滴那般! /92/92855/20802080.html 第544章 自相残杀 诺大乾道,分天下三十六域。 域域有仙,仙中头筹,称道祖。 此乃第一次乾离大战前,天山之上的那位存在亲自册封的无上殊荣。 而但凡能拥有道祖之名的,在那凡人可可望而不可及的仙境之中也是能独当一面的角色。 或者说,倘若把仙人比作凡俗世间,那么这些存在也是其中堪称天骄一般的可怕存在。 无论是战力,心性,资质,都不是一般的仙人所能够比拟的。 而其中的古老者,更是如此。 ——在乾坤坎离四大道曾经的传闻中,若非第一次乾离大战时代表日、月、星的三位古老道祖因为与那位王意见相驳并没有参与那场血肉磨盘一般的战斗,恐怕乾道压根儿就坚持不到坤坎二道的援驰就要败退。 所以数日前,作为三位古老者之一的、代表着远古大日的神宫道祖的落败,无疑不牵动着诸多道祖的心脏。 ——在复杂的情感之外,他们甚至无法想象那如天一般骄傲强大的女子为何会败在羽化道祖的手下。 但即便不能理解,诸多道祖也不得不承认现实。 ——就像当初没有人能想到资质平平的天碑能战胜上一任道祖一样。 或许人家羽化道祖也有什么了不得的奇遇呢? 于是,也就逐渐地不再对此有所议论和质疑。 但就在一波已平,看似风平浪静的时候,又一件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事儿,发生了。 在羽化道祖与神宫道祖的那一场惊世攻伐结束后,无论是道祖还是诸多一般的修士,都以为北四域的风波应当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然而,就在那场战斗发生的数日之后,一位位道祖再度睁开了那苍老的眼眸。 ——他们感受到了,整个北四域除生死不知的神宫道祖以外,其余三位道祖都汇聚在七殿下身周一同散发的恐怖气息! 就在天碑域的某个位置。 像是漆黑的汪洋上的灯塔那般,无比耀眼,让人绝无法忽视半分! 于是,众人这才想起,本应当在天山之上的七殿下前往北四域的目的。 ——镇压禁区。 但即便意识到这一点后,他们仍旧难以理解。 明明每一次禁区的出现,尽管仿佛吞天食地那般声势浩大,但说白了也仅是会吞噬一小片微不足道的区域而已。 ——至少对于一個大域来说,那并不值一提。 再结合先前从北四域传出的、难以分辨真假的神宫道祖叛逃禁区的消息。 人们幡然醒悟——那位曾经历过一次镇压禁区的七殿下,这一次的目的似乎并非是像他们想象地那么简单。 这一发现,立刻让诸多道祖心头凝重起来。 毕竟倘若他真的打算正面硬刚禁区,那一个保不准就是四位道祖尽数陨落。 算上之前生死不明的神宫道祖,整个北四域可谓是全军覆没了。 他们纷纷拜访天山之顶,希望那位“王”对眼前的局面传达出某些意志。 但很可惜的是,无论是谁去拜访,甚至是代表着星月二相的两位古老道祖因为不相信神宫会叛逃禁区而觐见天山之顶的那位,也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失望而归。 就更不要说其他道祖了。 于是,从神宫道祖下落不明,到如今包括七殿下在内的四位道祖正面禁区这种几乎胡闹一般的举动,那位“王”都不闻不问。 让整个乾道嗅觉敏锐者,都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从乾离大战时起便流传下来的某些古老的铁则,正在崩溃;那由乾道之王维持的秩序,隐见坍塌! 混乱的源头从禁区现世开始,从遥远的北四域而起。 尽管如今只是一点晦涩的火光,但在将来的某一天,恐怕会以燎原之势熊熊燃起。 . “来了。” 天碑域上空,四位道祖深吸一口气,喃喃开口。 话音落下,仿若回应一般。 漫天浓雾,宛如天河倒卷一般倾泻而下! 吞噬! 毁灭! 所过之处,连同阳光一起,都完全被那茫茫雾气所侵蚀。 就像从地狱爬出来的九幽恶鬼,冷漠狰狞地侵吞着所能接触到一切事物!而在那茫茫黑雾之中,更是有成群结队的漆黑鸦潮飞掠而过,刺耳的尖啸声响彻天穹! ——隐天蔽日! 那一刻,看在四位道祖眼中,就好像白昼突去,永夜降临! 所谓禁区,便是如此! 那天灾一般的可怕情景倒映在七殿下眼中,浮现出的是浓浓的愤怒与恨意。 “一切孽果,今日当结也!” 他深吸一口气,无比坚决! 一旁的天被道祖与天诛道祖在其左右,亦是目露狂热之色! 下一刻,那裹挟着茫茫黑鸦潮的黑雾,便朝大地倾泻而下!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地上的生灵们却没有半点儿预料,无尽的漆黑洪流倒映在他们的眼眶中! 一时间,哭喊声,求救声,仓皇奔走声混杂在一起! 城池中,村落里,无数百姓宛如奔亡的蚂蚁,乱成了一锅粥! 而这一切落在七殿下等人眼中,却没有引起任何一点儿变色。 ——或者说,他们本来的目的,就是玩让进去吞噬掉中“毒”的生灵。 不只是天碑大域这一片区域,也不只是天碑大域,而是整个茫茫无尽的北四域! 在乌鸦的蛊惑下,道祖们已不再考虑那些敬仰和供奉着他们的人们了。 然而,就是在这危急关头,就在那天灾一般的黑雾化身禁区降临大地之时。 异变突生! 从那苍茫大地之上,星星点点的炽白洪流冲天而起! 就仿若漆黑汪洋中耀眼的灯塔那样! 一处! 两处! 三处! …… 二十处! 仅是在那一瞬间,锁天绝地大阵的二十处阵眼在豆兵的启动下,悍然升起! 阵启! 伴随着虚空中响起宛如庞大的急着运转的声音,仿佛沉重的钢铁在碰撞摩擦,自那些光柱之内,一道道漆黑的钢铁锁链仿若狂乱的鞭子一般划破黑暗! 沉重! 粗粝! 冷硬! 这是四位道祖所感受到的第一感觉! 然后,是禁锢! 二十道光柱,骤然神光大放! 一朵朵跳跃的火焰在光柱顶端盛放,在火焰之间,一道道规整的轨迹投射而出,彼此交互,延伸,在虚空中化作一面无比庞大的复杂阵图! 伴随着钢铁划破虚空的声音,那些漆黑的锁链在嵌入阵图当中! 刹那间,就好像什么被补全了一样。 由破碎到完全,由支离破碎的残阵到完整的一体! 在那无比庞大的阵法当中,一个圆柱形的巨大空间仿佛被与周遭的虚空隔绝开来!将所有漆黑浓雾和四位道祖一同锁在了其中! 下一刻,那些仿若毁天灭地一般恐怖的浓雾洪流,撞在大阵上,顿时便宛如湍急的激流撞在了坚固的铁壁之上,倒卷而回! 至此,锁天绝地大阵完全成型! 并且在什么不知名的存在的操控下,将黑雾和四位道祖完全隔绝在另一个空间中! 那一瞬间,七殿下的表情从错愕到愤怒,只经过了一眨眼的功夫! 有沉沉的怒火,在他眼中燃烧起来! ——这锁天绝地大阵,他怎么能不熟悉? 甚至那二十处阵眼布置的地方,就是他亲自下令让天碑道祖座下的九位天碑使亲自刻画!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道祖一怒,天地翻覆! 七殿下的目光扫过其余三人,赤金色的火焰在他背后疯狂升腾! ——已经愤怒到难以抑制一身仙力的程度了! 因为七殿下很确定,自己明明给出的是错误的阵图,就算最后真的布置完成,也不过是徒有其表而已。 但眼前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锁天绝地大阵真正的、完整的启动了! 并且,能如此迅速、如此精确的将四位道祖和禁区锁在同一片区域。 只能说明一件事。 ——有人在刻意地指挥二十处阵眼的运转! 同时,锁天绝地大阵的主阵图,除了道祖级的存在以外,绝无法驾驭! 而如今整个北四域,除了那重伤未愈,生死不知的神宫以外,所有的道祖都在此地! ——有内鬼! 在几乎同时得出这个结论后,四位道祖看向对方的目光,骤然变了! 除了提出整个计划的七殿下以外,其余三人,皆有嫌疑! “天碑!干得好啊!” 就在气氛陷入僵持的时候,一直未曾开口的羽化道祖深吸一口气,看向一旁的天碑道祖,咬牙切齿,“你难道是想让吾等都葬身在禁区之中么?” 话音落下,七殿下与天诛道祖的目光都望向天碑道祖! 而头顶的漆黑浓雾仍在不断地涌出,待它们化作实质的时候,便是真正的禁区降临之时! 很这操控锁天绝地大阵的幕后之人,显然就是想将所有道祖拖进禁区! 同样的,禁区被隔绝在锁天绝地大阵中,亦无法通过吞噬北四域的无数生灵被“毒”污染。 可谓是,将七殿下的计划,完全打乱! “血口喷人!” 面对三位道祖几乎同时投来的目光,天碑道祖神色由惊愕变得愤然,“老朽比你们都想毁灭禁区,怎么可能从中作梗?!殿下!殿下您应当知晓吧!老朽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然而,七殿下却没有回答,反而声音冰冷,反问道,“那……倒是请道祖解释一番——这正确的锁天绝地阵图,除了本殿与您以外还有谁知晓?” 北四域,以前从未有过禁区降临。所以四位道祖都不大可能知晓正确的锁天绝地大阵阵图。 除了一开始看过真正阵图的天碑道祖! 更何况,此地乃是天碑大域,布置阵图的更是九位天碑使,还有谁能命令他们不管七殿下亲自刻画的阵图,反而去布置出“错误”的大阵? 仍然唯有天碑道祖! ——这就相当于黄泥巴掉进了裤裆里,不是那啥也是那啥了。 甚至连天碑道祖自身想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以后,也一时语塞。有一说一,若非知晓自己是青白的,他恐怕自己都会怀疑自己…… “二位,请出手!” 见天碑道祖无话可说,七殿下深吸一口气,冷声喝道,眼中杀意腾腾! 同时,他亦率先出手,无尽的赤金火焰在那双手之间凝聚,烧融虚空,朝天碑道祖拍去! 天诛道祖见状,亦是双指并剑,探出一缕二尺长的苍白剑气,一剑刺出,可怕的锋锐之意洞穿时空,撕裂混沌! 这位老道祖本就只终于“王”,被七殿下哄骗后,更是将其认作了了“王”的旨意,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出手。 至于最开始把矛头对准天碑的羽化道祖更是丝毫没有犹豫,十指之间爆出出茫茫仙光,朝天碑道祖侵杀而去! 一时间,三位道祖悍然出手!决定将天碑这个叛徒铲除! 毕竟,锁天绝地大阵虽然无比强大,但主阵图也要有道祖级别的存在指挥二十处阵眼才行,否则就是一盘散沙,不足为惧! 杀了暗中操控大阵的天碑,一切皆可破除! 而七殿下的计划,也能再度启动! “错非老朽!!!” 天碑道祖此刻肺都快气炸了,怒喝出声,同时驾驭其那枚恐怖的古老天碑用以预防! 轰隆隆! 在禁区真正降临之前,锁天绝地大阵中,四位道祖就已经相互厮杀起来! 天碑道祖固然强大,但面对三位同为道祖级的可怕存在,同样是节节败退! 另一边,三人得势不饶人,再度欺身而上,种种神通妙法在他们手中绽放,震荡天地,动摇虚空! 几番攻势下来,天碑道祖浑身已伤痕累累,气喘吁吁!七窍之间,充斥着无尽生机的仙人之血汩汩流下! “你们错了!你们……会后悔!!!” 在最后的关头,仿佛意识到自己不可能逃的出去,天碑道祖神色狰狞,歇斯底里! 但很明显,没人理会他! 三位道祖手中,又是一波神通道法喷涌而出,将天碑道祖的身影完全淹没! 凄厉而愤怒的怒吼声中,一代道祖,竟被生生磨灭! 只剩下一枚古拙的天碑,坠落在大阵之上,无比黯淡! 但,就在天碑道祖的气息完全消失以后,余下三位道祖的表情并没有任何放松。 ——锁天绝地大阵,仍然被指挥着,不停地运转! 也就是说,天碑道祖是无辜的! 真正篡改了大阵的真凶,还活着! /92/92855/20802081.html 第545章 内鬼竟是我自己 死了。 堂堂一位道祖,就这般轻易死了。 甚至在另外三位道祖的围攻之下,连演化的世界都未曾施展出来,便一命呜呼。 不过万幸的是,因为有锁天绝地大阵的覆盖,所以天碑道祖的死并没有立刻被北四域以外的道祖们所察觉。 否则,定然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但对于七殿下等人来说,天碑道祖重要么? 不重要。 因为乌鸦的蛊惑,他们早就钻进了牛角尖,只朝心头的执念,不择手段。 但问题就是,天碑道祖明明就已经死了,可是些锁天绝地大阵还是未曾停摆。 ——内鬼,还在三人之间! 在得出这个结论以后,七殿下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更加阴沉,仿佛快要滴出水来那般! 而在他肩头,那只黑鸦也睁开眼眸,死死盯着天诛道祖和羽化道祖。 ——它可以确定,除了神宫道祖以外,北四域的另外三位道祖都已着了道,被迷了心智。 包括方才死去的天碑道祖。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那内鬼究竟是用什么它所不知晓的方法突破了蒙蔽,并设下计谋? 场面,一度僵持。 天诛道祖与羽化道祖彼此看向对方,杀意升腾。 而七殿下的目光则游移在二人之间,难以抉择。 那乌鸦,也是如此。 “羽化,不必再伪装了。” 天诛道祖声音冷冽,深吸一口气,“老道自汇合起便一直跟随七殿下,今日还是数万年第一次踏入天碑大域,绝不可能在什么锁天绝地大阵之上做手脚!” “反倒是你,提前来到天诛大域,在此等候。若要说吾二人之间总有一个叛徒,那只能是你!” 话音落下,七殿下与乌鸦对视一眼,若有所思。 “血口喷人!”面对天诛道祖的质问,羽化道祖冷笑道,“当初是殿下百般劝说,吾才加入到这计划之中,又怎么可能会中途反叛?!” “莫要说了。” 天诛道祖也是個急性子,懒得跟他辩,杀意暴涨! “待老道杀死你,大阵停摆,自然一切真相大白!” 话音落下,一股将整个大阵都要笼罩的可怕杀意煌煌升起,无尽冰冷的剑光在那枯瘦的手中喷薄而出,每一道都撕裂空间,斩断虚空!朝着天诛道祖轰然杀来! 而七殿下和乌鸦,却并没有急着出手。 因为他们还不能完全确定,俩人之间究竟谁才是内鬼。 ——虽然天诛道祖的确一直跟随在他们身边,但对于道祖级别的存在来说,分身之术简直不要太简单。 先前,他们已经杀了同为盟友的天碑道祖,倘若这一次再杀错了人,那了就真着了那内鬼的道了。 因此,让二人先拼出生死,七殿下与乌鸦再动手,才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锁天绝地大阵中,道祖级的厮杀,再度爆发! 无尽剑气裹挟着浩荡的仙力与大道规则,仿若洪流一般升腾而起,又在羽化道祖的头顶,如天河倒卷一般倾泻而下!就像磅礴的瀑布洒落,苍白的剑光铺天盖地,避无可避! ——天诛道祖,主杀伐! “雕虫小技!” 羽化道祖冷哼一声,双手抬起,无尽仙光迸射而出,与那可怕的剑气撞在一起! 刹那间,伴随着钢铁的碰撞声,浩荡的风暴肆虐而起,近乎笼罩了整个大阵! 而狂烈的风暴中,七殿下面色阴沉,衣袍冽冽,冷眼旁观! 第一次试探般的碰撞,可谓不分上下! 两位道祖隔空而立,谁也奈何不得谁! 下一刻,天诛道祖率先发难,无尽的苍白之光在他身周铺展而开! 所过之处,覆盖天地,取代空间! 演化世界! 只是转眼之间,羽化道祖眼前的世界便已完全变了——天穹是仿若穹盖一般的银色铁幕,大地是贫瘠的广袤黄土,而在这黄土之上,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无尽利刃冰冷矗立,无尽的杀伐之意自这些兵刃之上肆意爆发! 而天诛道祖立于天上,宛如神明! 这便是他的演化世界——天兵! 放弃一切规则与大道,放弃一切生灵与万物,唯剩杀伐之兵! “起!” 下一瞬间,天诛道祖嘴唇开阖之间吐出一个字儿来! 于是,在七殿下与乌鸦的眼里,那无尽神兵仿佛受到呼唤一般,齐齐颤动,飞上天穹! 钢铁洪流,浩浩荡荡! 然后,斩杀! 无数的兵刃汇聚在一起,就好像是黑铁之色的巍峨巨龙一般,伴随着钢铁的嘶鸣之声,朝羽化道祖袭杀而去! 与此同时,无尽的杀伐之意在其上疯狂升腾,又在那钢铁长龙的边缘凝结出一层猩红的光焰! 悍然杀来! 这恢宏之景落在羽化道祖眼中,他却是没有丝毫惊慌之色,抬手指天! 下一刻,一道虚无缥缈的伟岸身影在他背后浮现,无尽仙光刺破了天顶的铁幕,洒落而下! ——飞仙世界! 在那一刻,羽化道祖也展开了自己的演化世界! 于是,仙光与钢铁,相互对峙,仿佛将整个世界泾渭分明地隔开来一样! “飞仙!” 羽化道祖脸上顿时变得无喜无悲,一掌抬出!煌煌仙光骤然爆发,淹没了那无尽的钢铁洪流! 平分秋色! 再一次,两位道祖之间的厮杀,没有分出结果来! 倒是看得一旁的七殿下和乌鸦,眉头直皱。 而天诛道祖似乎也有些许不耐,脸色一冷! 刹那间,那些与仙光倾轧而倒飞儿出的兵刃骤然仿佛受到什么召唤一般,朝着他手中汇聚而来! 万兵归宗! 砰! 伴随着清脆的钢铁的破碎声,第一柄钢铁的长枪炸碎,化作纯粹的杀伐之意,凝聚在天碑道祖手里! 砰! 紧接着,是第二把九环大刀,在接近天诛道祖身前的时候,轰然炸碎! 同样化作杀伐之气,落在他的手里! 砰! 砰! 砰! …… 随后,在无数破碎声中,无尽神兵寸寸崩碎! 弃其糟粕,取其精华! 以兵养杀,以杀锻兵! 终于在这一刻,天诛道祖收回了所有的杀伐之气,凝与掌心之间! 一柄半透明的虚幻古剑,在他手中缓缓成型! ——它仿若是雾气凝结而成那样,又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甚至比起剑来说,更像是铁匠从水中抽出来的半透明的铁胚。 比起先前神威浩荡的神兵,简直就像是泥潭里的烧火棍儿那样简陋。 但就是这无比简陋的一柄剑,却让无论是羽化道祖还是七殿下,都露出凝重之色。 ——那凝练到极致的可怕杀伐之意,仅仅是看着,就让人感到头皮发麻! 是一柄足以弑杀仙人的可怕兵器! 然后,天诛道祖握住它的柄,一剑斩落! 刹那之间,一缕极细、极长的剑光斩出,仿佛连接天地的一根白线那般,朝羽化道祖而去! 所过之处,一切无声,皆被斩断! 而方那段时间,羽化道祖也没有闲着。 在天诛道祖凝聚杀剑的时候,他也将自己的飞仙界加于身躯,此刻的他眼眸中闪烁着星辰大海,肌肤刻画天地纹理,仿若超越了一切的伟岸存在,高高在上! 面对那足以切断仙人的可怕剑气,他抬起手来,漠然开口。 “——仙。” 话音落下,无尽的混沌仙光在天上沸腾,培优同样凝成一缕,朝那剑气倾轧而去! 同一时间,两位仙人施展出压箱底儿的手段! 伴随着一黑一白两道细线的接触,可怕的余波荡漾而开,由天诛道祖构筑的天兵界颤抖起来! 灵气,仙力,法则、时空的乱流……无数的事物在那一刻被卷进可怕的风暴之中,蒙蔽感知,遮盖视线! 七殿下与乌鸦不得不后退一步,驭起赤金烈火,化作一堵巍峨的墙壁,挡在身前! 下一刻,肆虐的风暴笼罩了整个万兵界! . 良久之后,一切才平息下来。 但天上那银色的铁幕已迸发出细密的裂纹,大地也破碎成无数的残骸。 ——可以看出,天诛道祖哪怕没死,也是元气大伤。 七殿下一挥手,无尽神威浩荡涌出,一瞬间荡尽了残留的光焰,清楚地将残破的万兵界看在眼中。 只见前方,天诛道祖气息紊乱,衣衫褴褛,面色苍白,七窍渗血,浑身布满伤口,蠕动的肉芽狰狞而血腥。 但即便如此,他的眼中也是露出一抹轻松之色。 ——因为对面,羽化道祖的身躯,已被从中间切割开来,整整切切地削成了两片儿! 如江河一般的仙血,洒落而下! 将整个大地,染成血色! 然后,在两人一鸦的亲眼见证下,那残破的躯体,化作飞灰,消散殆尽! 羽化道祖,终究在攻伐上还是差了天诛道祖一筹! 而这分毫之差,就是败亡之因! 至此,羽化道祖,身陨! 天诛道祖长长吐出一股浊气,挥手撤去了演化的世界,转身看向七殿下,低头拱手,恭敬道,“殿下,老道不辱使命,亲手斩杀了那内鬼!” 他甚至第一时间都有去看那锁天绝地大阵。 因为他知晓自己不是内鬼,七殿下也不可能是。所以倘若身为内鬼的羽化道祖死了,大阵不攻自破。 但哪怕过了良久,天诛道祖也未曾听到七殿下的回应。 他有些迷惑地抬起头来,若看到对方眼眸中,刻骨的杀意完全不加掩饰! “殿下?您……”天诛道祖轻声呼唤。 “道祖,您不妨看一看,周围。”七殿下垂下眼帘,手中有赤金的火在凝结,冰冷开口。 天诛道祖一愣,环顾四周。 却只见无比庞大的锁天绝地大阵,没有任何一丝停摆的样子,仍运转得风生水起! “还要装么?道祖?”七殿下叹了叹气,“本殿唯独没有想到……会是你。” “不!殿下!不是老道!” 望着徐徐迈步走来的七殿下,天诛道祖疯狂摇头,“一定!一定有什么猫腻!殿下!!!” 话音落下,七殿下双手一翻!沸腾的赤金火海倾泄而下! 将愤怒而焦急的天诛道祖完全笼罩! 原本来说,这样的攻击不大可能对天诛这样的道祖造成什么伤害。 但问题是,如今的天诛道祖方才与羽化道祖大战一番,其演化的万兵界几乎崩碎,身躯重伤,魂灵气竭,比之全盛的他,完全是天差地别! 因此,近乎没有什么意外的,那苍老而不甘的身躯便在他嘶吼一般的声音中燃成灰烬! 天诛道祖,陨落! 望着在火海中逐渐失去形体的天诛道祖,七殿下目光复杂,颇为痛心。 他叹了口气,喃喃自语,“何等惨烈……这内鬼竟惹得吾等自相残杀,最后只剩下本殿一人……” 乌鸦看了他一眼,心说,你们都死光了才好。 但面儿上,它还是故作惋惜一叹,“前人扑,后人续,不过是为了大业而已——都将结束了。” 七殿下微微点头。 如今,失去了道祖级存在的控制,那锁天绝地大阵便只剩下二十处阵眼在分开运转。 对于一般修士来说虽然仍是不可逾越的天堑,但对于他这般道祖的存在而言……不堪一击! “你说得对,结束了。” 他抬起手来,赤金仙火在其中汇聚,然后喷涌而出!可怕的高温洪流撞在大阵之上! 但在那一刻,无数游移的阵纹仿佛被人操控着那样,汇聚到七殿下攻击的那个位置,轻松挡下。 七殿下眉头皱起,未曾说话,伸手指天! 刹那间,一簇簇金红色的火之花在虚空凝结,然后向着大阵四面八方,轰杀而去! 砰! 砰! 砰! 砰! …… 一声声沉闷的碰撞声响起,那些火簇无一例外,全部被挡回! 这一刻,七殿下是真的懵了。 ——数万年前,在蟠龙大域时,就是由他亲自操控过锁天绝地大阵。 所以他无比清楚,眼前这个统辖着二十处阵眼,有条不紊运转的大阵,一定是有道祖级的存在在背后操控! 但北四域四位道祖,可都死绝了! 还有谁? 或者说,倘若他们都不是内鬼。 那么,谁才是那幕后之人? 七殿下肩膀上,那头乌鸦看向七殿下,露出费解之色,抬起翅膀挠了挠头,“总不能……你是内鬼?” 后者抬起头来,同样目光茫然,喃喃自语,“本殿……是内鬼?” /92/92855/20802082.html 第546章 死而复生 一瞬间。 仅是一瞬间,这种荒唐的念头便被一人一鸦摁了下去。 或者说,能升起这样的的念头,本来就是一件荒唐的事儿。 ——作为整个计划的谋划者,被对禁区的愤怒和怨恨支配的七殿下,倘若他真的在乌鸦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恢复了清醒,那么如今压根儿就不可能有这一趟天碑域之行。 也绝不可能任由北四域的四位道祖自相残杀,并亲手将神宫、天碑、天诛三位道祖逼上绝路。 此时此刻,眼前的局势是——北四域道祖尽数陨落,在证明了他们的清白后,而那锁天绝地大阵依旧如常运转。 只能说明,在他们未曾注意的角落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不被人知晓的变故。 七殿下与黑鸦的眼中,尽是冰冷与烦躁之色。 环顾着诺大的锁天绝地大阵,他们知晓,这一次是着了那幕后黑手的道了。 突然之间,七殿下眉头一展,喃喃开口,“难道……是神宫?” 乌鸦看了他一眼,“你这般猜测,倒是合理——毕竟整个北四域就只有四位道祖,天诛,天碑,羽化已死并已证清白,似乎就只有那女人拥有在一切的背后搅风搅雨的能力。” 顿了顿,它话锋一转,“但你我亲眼所见,她崩溃了演化世界,重伤而逃,哪怕不死,也绝无余力去做布置这些陷阱。” 七殿下闻言,面容更是阴沉,“那还能是谁?天碑,羽化,天诛皆已死去,莫不成真是本殿神智分裂了才做出这等混账事?” “为什么就不能是已经死去的人呢?” 突然之间,一道清朗的声音回荡在锁天绝地大阵内。 于虚空之中,连接葬海的裂缝无声打开,一道身穿青衣,眉目俊郎的男子从其中走出。 他面带笑意,如沐春风,气质出尘,仿若不羁的风,潇洒飘逸,又如高洁的莲,不惹凡尘。 还能是谁? 不正是先前在七殿下与乌鸦注视下被天诛道祖的杀伐之剑斩成两片儿的羽化道祖?! 他,没死! 那一瞬间,七殿下与乌鸦的瞳孔骤然收缩,眉头死死皱了起来! 羽化道祖有可能是内鬼这件事,他们俩并不意外。 或者说,在天碑道祖的嫌疑洗清后,他们第一個怀疑的就是曾提前来到天碑大域的羽化道祖。 但……他明明已经死去了啊! 在一人一鸦的亲眼见证下,被斩成两半,化作飞灰,尸骨无存! ——当然,就不要说什么假死之类的招数了。这种障目之术倘若用来哄骗道祖存在,那就有点侮辱人了。 所以,在第一时间,七殿下与黑鸦便判断出——眼前之人绝不是羽化道祖! “你究竟是何方妖孽,竟敢冒充我乾道道祖,挑拨离间!” 七殿下目光冷冽,那腾腾杀意毫不掩饰,“此等重罪,天下共诛,当受魂飞魄散之刑,你好大的胆子!” 面对无比愤怒的七殿下,羽化道祖却微微一笑,“吾,为羽化!” 话音落下,他一手指天,道一声,“飞仙!” 于是,诺大的飞仙界在他背后浮现,浩荡恢宏的天地若隐若现,无比壮阔! 紧接着,那一方天地宛如扭曲一般,灌注进羽化道祖的身躯之中。 再一次,他的眼眸中浮现日月星辰,肌肤显露天地纹理,宛如高高在上的谪仙,无喜无悲。 乌鸦和七殿下彻底怔住了。 ——哪怕有人可以完美地伪装成一位道祖,他们也绝不相信连他的演化世界都模仿出来。 这太离谱了。 于是,七殿下与黑鸦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幕后黑手就是羽化道祖! “你……不是已经死了么?”黑鸦抬起头,眼眸中露出饶有兴趣之色,“难不成还真有什么假死之术,能瞒过我与殿下的眼睛?” 羽化道祖看了它一眼,却没有回答。 先前,与天诛的一战中,羽化道祖确实是死去了,没有半点儿水分。 所以不存在什么假死的说法。 但实际上,那位被七殿下所熟悉的真正的羽化道祖,在一切开始前就已经死了。 在这天碑大域等待着七殿下和两位道祖的,是江南。 或者说,是江南以胎化易形幻化成羽化道祖的分身。 所以所谓的羽化道祖的死,不过是一具分身的陨灭而已。 分身没了,再创造一尊就好。 ——虽然要创造一尊道祖级的分身,消耗也颇大就是了。 不过借分身之死挑起四位道祖的内乱,让七殿下一方阵营在真正的战斗开始前就死伤两位道祖,成了孤家寡人。 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甚至,若非七殿下与黑鸦之间“亲密无间”,不可能让他们自相残杀,羽化道祖都还能装下去。 只能说,可惜了。 江南分身所化的羽化道祖没有理会黑鸦的询问,但七殿下在确认了那内鬼真是羽化道祖后,却是更加怒不可遏! 赤金的光焰从他的每一颗毛孔,每一死须发上蒸腾而出,带起恐怖的高温,燃烧沸腾! 而他的脸上,怒火更是化作实质,熊熊而起!整个人笼罩在无尽火光之中,宛如魔神那般! “为什么?” 仿若野兽一般狰狞沙哑的声音就像是从牙齿缝儿里挤出来的一样,七殿下死死盯着羽化道祖, “本殿重伤神宫,并许诺将她赠予你!让你得偿所望!” “本殿有哪一点愧对于你?” “为什么要阻止本殿?” “为什么要启动大阵?” “为什么要保护禁区!” 说到此处,他整个人的气息煌煌升起,带起无尽金红火海直冲天穹! “你说话啊!羽化!” 面对咆哮一般的质问,不知是否是世界加身的原因,羽化道祖脸上看不出任何一缕情绪波动。 他就像是高高在上的上苍,冷漠地俯瞰着怒发冲冠的凡人,反问道, “为什么?” “吾亦想问一问你,你口中毁灭禁区的毒,究竟有用吗?” “被四域茫茫苍生又做错了什么,要被你用来献祭禁区?” “身为天山八殿之一,你可对得起天下朝拜?” 顿时,七殿下的表情更加狰狞, “这又有什么不对?何事没有牺牲?能为荡平禁区而死,谁难道还不愿意?” “此乃万古伟业,千秋之功!” “本殿,无过!” “本殿,有功!” 羽化道祖看着无比认真的七殿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夏虫不可语冰。 这甚至不是什么正邪之分。 而是他与七殿下被扭曲过后的灵魂的立场的截然迥异。 两者相碰,没有任何折中之说。 唯有彻底毁去其一,方可罢休! “嘴上功夫就先到此为止吧。” 打断羽化道祖与七殿下之间僵硬的气氛的,是打了一口哈欠的乌鸦。 一方面,禁区降临在即,它不想继续困在眼前的破阵内;另一方面,它也是真怕七殿下在羽化道祖的话语中冲破了它的蛊惑,从而一切皆输。 ——这种事虽然少见,但在以往的历史中也曾发生过,会有被它们引导和蛊惑的人类短时间恢复清醒的情况。 虽然概率很小,但它并不想见到任何意外。 “殿下,眼前之人便是一切的根源。” 乌鸦站在七殿下的肩头,仿佛魔鬼低语那般开口, “镇杀他,一切还来得及。” 顿时,七殿下眼中一亮,无尽杀意暴涨! 刹那之间,漫天金火仿若凝结成实质那样,仿佛星河坠落,倾倒而下! 矛头,直指羽化道祖! 后者双手高举,指尖亦爆发出无尽仙光,向那无穷金火悍然撞去! 可怕的碰撞之间,毁灭的余波铺天盖地,但却难以扩散开来——都在锁天绝地大阵的阻挡下尽数回弹,仿若海浪一般在大阵空间内翻涌奔腾! 再度燃起的火焰风暴中,七殿下手中掐诀,茫茫的神火世界轰然降临,天下亿亿火,汇聚一身! 骤然间,浑身有如晶莹的猩红水晶铸就而成的火中之仙在无尽火海的沐浴之下站起身形,巍峨神环在背后熊熊燃烧! 万火之尊! 世界加身! 火中仙! 这一刻,司掌天下之火的七殿下,自神宫一战后再度显露完整身姿! 同时,他前方的羽化道祖,也是眼中星海日月,身负天地万物的最终姿态! 一场拼上生死的道祖厮杀,即将上演! 那火中仙的手中,三顿赤金色的火红莲花在无数烈焰的凝聚下缓缓成型,撞破虚空,朝着羽化道祖撞去! 而羽化道祖双手平摊,一缕凝聚到极致的仙光递出,洞穿时空乱流,惊艳岁月长河,迎击而上! 刹那之间,无尽的光焰再度席卷,恐怖的轰鸣响彻整个大阵空间! 两尊道祖在狂乱的风暴中如汪洋灯塔,不动如山! 不分上下! “啧,倒是有些本事。” 那黑鸦赞叹一声,冷笑开口。 它能看出来,如今的羽化道祖比起先前与天诛道祖战斗时,更加强横! 或者说先前对阵天诛道祖时,他很可能就就故意隐藏了真正的力量,然后假死脱生,引得七殿下与天诛道祖自相残杀。 “但你以为你这个时候跳出来,便能如那待守螳螂捕蝉的黄雀一般,渔翁得利了么?” 黑鸦的声音骤然变得冰冷而残酷,双翅一拍! 骤然之间,天上那仿佛无意识盘旋的浓浓黑雾便仿佛受到了某种呼唤一般,宛如天河倒卷,倾泻而下!无尽的毁灭之意,昭然若揭! 那一刻,几乎本能的,羽化道祖心神一凝! ——那黑雾之中纯粹的毁灭之里,甚至让道祖一般的存在都不得不忌讳! 与此同时,七殿下也未曾闲着,覆盖着猩红水晶甲胄的双手再度结印! 伴随着漫天火海宛如百川汇海一般的凝聚,晦涩的火光其中凝结! 然后,他探出手来,刹那间便有一缕猩红的火线自手中燃起,洞穿而出! 一股绝不逊色于方才的赤金火莲的恐怖威能,铺天盖地! 双双夹击之下,局势骤然倾斜! ——这可不是擂台比武一对一点到即止,而是生死之争!更莫说仙人道祖之风度,生死之前,什么不是小事? 然而,即便面对同时袭来的两大道祖级的恐怖神通,羽化道祖脸上却没有任何一丝惊慌之色。 他仅是再度以拈花之姿,凝练出一缕万古不灭的可怕仙光,与那金红火线撞在一起! 至于那倾泄而下的茫茫黑雾,则压根儿看都没看一眼! 于是,眼看那毁灭的浓雾就要将羽化道祖淹没,黑鸦眼中所露出一抹不安之色。 它倒是能理解羽化道祖因为化作了他所追求的仙人的姿态,所以才可以做到处变不惊,天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 但,那只是静如止水波澜不惊的心境,又不是傻逼。 哪儿有人火烧到眉毛了,还能完全无动于衷的? 然后,就在那毁灭的洪流淹没羽化道祖的前一刻。 果不其然! 异变突生! 只见羽化道祖背后的虚空,再打开一道裂缝! 茫茫混沌之中,一道身穿紫色纱裙,身姿婀娜的少女,缓缓走出。 此人赤足,掩面,如天山上的雪莲一般冷艳,骄傲。 在她身后,一圈儿黯淡的紫金色纹路在虚空中刻画出一个完美的圆。 ——就像古老的太阳那样。 然后,她望着天上无尽的毁灭洪流,芊芊玉指轻抬,一点! 刹那间,无尽紫火自指尖蒸腾而起,汹涌翻腾! 仿若穷凶极恶的太古猛兽那般,一瞬间边将落下的黑雾完全吞噬! ——神宫道祖! 时隔许久,这个恐怖的女人再度以全盛之姿,降临在黑鸦与七殿下眼前! 清脆,冰冷的女声,在虚空中响起,仿佛回答黑鸦先前的话那样。 “那,再加上妾身呢?” 那一瞬间,七殿下与黑鸦顿感头皮发麻! 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直冲后脑! 神宫道祖! 仅一个多月,世界崩溃、重伤濒死的她便完全恢复,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一人一鸦眼前! 这是什么天方夜谭? 直到这个时候,七殿下与黑鸦才终于明白过来——先前羽化道祖为什么会有恃无恐!为什么敢这样轻易地跳出来! 因为,他背后还有全盛的神宫道祖,一个翻手之间便能镇压两位道祖的可怕女人! 局势,再度逆转! /92/92855/20802083.html 第547章 变故 当神宫道祖走出来的时候,黑鸦与七殿下首先感受到的是——不可能。 明明那身绕紫火,背生烈日的女子就这样神威无双地站在他们面前。 但第一反应仍然是,不可能。 当初在神宫道场时,一人一鸦亲眼看着神宫道祖崩溃了大日之形,崩溃了演化的世界,身魂重伤,苟且遁逃。 这等可怕的伤势,轻则境界跌落,重则魂飞魄散。 就像凡尘俗世之中,倘若一个人四肢尽断,经络碎裂,脏腑移位后,绝对不会有谁认为他能在短时间内生龙活虎地跳起来那样。 从神宫道场一战开始,七殿下和黑鸦就没有再考虑过神宫道祖会不会成为之后计划的阻碍这件事。 但就像是活见鬼了一样。 这一刻,那当初几乎濒死的古老道祖却完完整整地站在了他们的面前,凶威赫赫,举世无双! 七殿下与黑鸦眼中,阴沉、愤怒、惊骇之色,无以言表。 而神宫道祖再没有一丝多余的言语,在击退那茫茫黑雾之后,悍然出手! ——伴随着她背后的大日神环爆发出璀璨的光焰,那火焰中若隐若现的三足乌之形愈发清晰。 缓缓振翅! 下一刻,降临现世! 泛这黯淡金光的漆黑羽翼,仿若天柱一般的三足,冰冷空洞的双目,浑身缠绕的茫茫金焰! 就仿佛无数年前古老时代的太阳,真正降临了一般! 双翅一振! 便掀起无尽的光与热,风与火! 茫茫火海覆盖了七殿下与黑鸦的所有视野,就像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 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而那金焰中无法形容的可怕高温,仿佛将一切完全痕恢蒸发的净化之力,昭然若揭! 那一刻,再也没有过多的思考。 在绝对的力量的倾轧之下,在如影随形的败亡阴影之下,一人一鸦近乎本能地爆出出全部威能! 巍峨庞大的火中之仙,双手挥舞之间燃起无尽烈火,疯狂压缩到身周,化作宛如鎏金一般的圆球,挡在身前!无尽高温仿佛将使敢于靠近着皆要灰飞烟灭! 而那黑鸦,更是一声啼鸣,召下无尽漆黑洪流,伴随着其中刺耳的鸦叫声,黑鸦的潮再度倾泄而下! 用以抵抗那大日之焰! 但差距,终究就是差距。 从古老世代一路走来的神宫道祖,无论是仙力,神通,还是底蕴,都不是七殿下与黑鸦所能比拟! 于是,在羽化道祖打出的仙光撞在七殿下的鎏金壁垒之上爆发出恐怖的轰鸣时,那金色的光与热便以近乎摧枯拉朽的碾压之势,将所过之处的一切完全吞没! 七殿下修火之道,号天下亿亿火之尊首。 但代表着焚烧与融化的火焰,在古老的太阳之光面前就宛如孩童那般的把戏一般! 顷刻之间,便被吞噬! 而那黑鸦所召唤下来的漆黑洪流,也仿若残雪遇见炽烈的阳光那样,寸寸消融! 眼看,无尽神光便要将其一人一鸦完全吞没! 说时迟,那时快! 黑鸦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啼叫,响彻天穹! 刹那之间,天上所有的黑雾皆疯狂奔涌而下!阻挡在那无尽神光的面前! 碰撞! 毁灭一般的余波,将整个大阵空间动荡得摇摇欲坠! 良久,风暴才缓缓散去。 这边,羽化道祖衣袂飘飘,超凡出尘,宛如谪仙降世。神宫道祖盘膝坐于那巨大的三足乌头顶,目光冰冷无情,仿若煌煌大日。 声威正盛! 但反观七殿下,尽管方才黑鸦拼了老命将茫茫禁区黑雾驱使而下,挡住了那一击,但仓促之间,还是有一缕缕神光突破封锁,煌煌落下! 那火之仙庞大无比的身上,左半身完全消失,甲胄破灭,金身消融。在它头顶,七殿下衣着破碎,须发凌乱,脸色煞白,那裸露出来的肌肤之上,就仿佛被岩浆烫过一样,血肉模糊,无比狰狞! 肩头的黑鸦更是羽毛黯淡,站立不稳,一看,定已是元气大伤! 一击! 显化大日之形后,仅是一击,便让七殿下与黑鸦身负重伤! 高下立判! 一边在暗中操控着锁天绝地大阵,一边分身操控羽化道祖分身的江南见这一幕,不仅心头暗叹——这女人是当真恐怖!仅一出手,就将原本的劣势尽数逆转! 此时此刻,无尽的怒火,从黑鸦眼中凛然升腾而起! 明明已经只差最后一步,偏偏在临门一脚时被打得灰头土脸! 就像洞房花烛夜巫山云雨时,女主突然一巴掌给你拍到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换了谁来,都得气炸。 但愤怒归愤怒,它也不得不承认,全盛的神宫道祖,是真的强大! 不过…… “你们以为胜券在握了?” “你们以为是你你们赢了?” 沙哑声音从七殿下口中发出,“不,你们还没有!” 话音落下,黑鸦亦是狰狞开口,“吾等能镇压你一次,便能镇压你第二次!神宫,你败就败在——不长记性!” 下一刻,黑鸦闭上双眼,仿佛穿越了万古,在沟通什么一般。 . 同一时间,天山道场。 仿佛万古不变那般,诺大的平台上,悬浮在天上的山河神鉴缓缓运转,难以形容的恐怖力量伴随着它的运转而沉浮不定。 某一刻,站在乾主肩膀上的乌鸦,突然睁开了眼,目中透着几分愤怒,几分冷漠,几分怒其不争,暗骂一声,“废物!” 然后,它拍了拍翅膀,看向闭目凝神的乾主,“老家伙,老鸦去去就回!” 乾主闻言,睁开眼看了它一眼,没说话。 但后者却明白,这便是默许之意。 于是,它张开双翅,便准备通过禁区降临被北四域,为那头“废物”收拾烂摊子。 但就在那一刻,异变突起! 原本平和的山河神鉴,骤然动荡起! 在那混沌一般的画卷之中,无尽青光茫茫而起,仿若海潮一般翻涌! 就像是……要突破神鉴的封锁那般! 那一瞬间,乾主眼中神光一闪,双手抬起,无尽之力喷涌而出,注入那山河神鉴之内! 但……还不够! 那神鉴中的女子却不知突然发了什么疯一般,开始疯狂攻击神鉴内的空间! 一时间,竟把乾主整得手忙脚乱! 而此时此刻,乌鸦已张开双翅,眼见变故突生,嘟囔道,“老家伙你先撑一会儿,老鸦回来再帮忙!” 但乾主却瞪了它一眼,“等你回来……为吾收尸么?” “他娘的!” 乌鸦骂了一声,最终收回了翅膀,口中喷吐出无尽光芒,注入那山河神鉴之内,方才堪堪镇压了那可怕的异动! 它很清楚,那女人是何等恐怖。 ——当初就是它与乾主一同,加上山河神鉴,方才将其镇压。 而一开始,对方也曾试图破鉴而出,但都被它与乾主联手镇压了回去。 一来二去,那女人也仿佛认命了一般,不再有什么大的动静。 直到今天,在这個关键时候,她却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意图破开神鉴的禁制! 于是,乌鸦不得不告诉那个“废物”,让它拖延时间,等神鉴内的女人消停下来,自己才能抽身而去! . 同时,在天山之上那场无人可知的动荡发生时。 北四域,天碑大域,锁天绝地大阵中。 听闻黑鸦的杀意腾腾话语之后,神宫道祖就知晓了它打的什么主意。 ——一个多月前,也正是这般场景,她展开大日之形,将黑鸦与两位道祖完全碾压。 但就在关键时候,对方却唤出另一只带着乾主气息的乌鸦,裹挟着无尽的禁区洪流,将她硬生生击败,导致她不得不崩溃了大日之形与演化世界,方才逃得一命! 如今,对方这是要故技重施了! 于是,她不由看向江南幻化的羽化道祖。 但对方却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我不是说过了么——这一次,他们绝对翻不起什么风浪。” 神宫道祖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先前,在七殿下等人还未回到天碑大域的时候,江南确实已经和她说过,不必担忧那头带着乾主气息的乌鸦。 但她直到现在,都不能理解——为什么远在北四域的江南能够预测天山之上乾主身边的情况? 不过,出于信任和亲眼见证的江南手中一次又一次发生的“奇迹”,她只是片刻的犹豫后,还是选择了相信。 “罢了,妾身这一命本就是阁下所救。”神宫道祖叹了口气,“倘若因为阁下的误判而败亡,也算是因果轮回吧!” 羽化道祖看着她那豁出去的模样,哑然失笑,“道祖,放心。我很少让相信我的人失望。” 话音落下之际,对面七殿下那头黑鸦猛然睁开了眼。 但那眼眸中,显露的却并非胜券在握,而是冰冷与绝望。 七殿下见状,眉头皱起,急问道,“如何?” 黑鸦目光阴沉如水,缓缓摇头。 ——砸了,事儿办砸了! 虽然它没有出声,但其中之意,已不言而喻。 顿时,七殿下的脸上,血色尽失! 见这一幕,羽化道祖却是笑了。 他向前一步,看着一人一鸦,讥讽道,“让吾猜一猜,你们的援军是否受困于其他变故而无法到来?” 与此同时,位于新世界的江南本尊的识海之中,青灯缓缓颤动,传来东娴清脆的声音,“江南,按你说的,我拖住他们了哦!” 后者微微点头,“能拖多久?” “唔……”东娴沉吟道,“十天半月……不能再多了。” 江南深吸一口气,“足够了。” 与此同时,羽化道祖脸上,笑意更浓! ——预料之中。 在一切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在禁区还未降临的时候,在七殿下等人还未返回天碑域的时候。 有些事情,就已经开始了。 就像平静水面下的暗流,涌动起来。 ——当初在听闻神宫道祖讲述她与七殿下等人第一次厮杀的时候,江南就猜到了那头最后出现的乌鸦就是跟随在乾主身边的那一头。 按照神宫道祖的描述,那头乌鸦拥有超过她的战力,也是当初让她重伤的罪魁祸首。 而江南既然要阻止七殿下,就必须面对它的支援。 所以从知晓此事后,江南就找到东娴,试图让她在他与七殿下对决的时候整点乱子,从而使乾主与那头乌鸦自顾不暇。 同时,他再借七殿下等人相互之间的猜疑,削减他们阵营的战力。 一切的铺垫,终于在此刻,全部揭晓! “你……为何知晓?” 这一刻,黑鸦眼中爆发出可怕的精光,死死盯着羽化道祖,“或者说……你究竟是谁?” 对于羽化道祖的认知,黑鸦与七殿下可谓是几番改变。 从第一次接触时,他们觉得他就是一位正常的道祖。 而后,便是天碑域重缝,也没有感觉到什么问题。 再后来,锁天绝地大阵升起,在证明天碑道祖,他们把怀疑的目光落到了羽化道祖的身上。 旋即,羽化道祖被天诛道祖斩杀,又作为内鬼和幕后黑手出现在他们眼前。 那个时候,无论是七殿下还是黑鸦都坚定地认为,死而复生的羽化是有人扮演,而非真身。 直到羽化道祖再一次展露飞仙世界,才让他们不得不承认,眼前就是真正的羽化道祖。 最后,到了现在。 黑鸦望着仿佛将一切掌控在手中的羽化道祖,认知再次反转——眼前之人,绝非羽化! 因为他方才所说,没有一点儿错漏! 黑鸦在走投无路之下,求助呆在乾主身旁的那位“长子”,但却被对方告知因为某些变故,无法像上一次一样降临,让他拖延时间。 但这一切,都通过它们特殊的血脉所联系,外人绝不可能察觉! 羽化道祖是如何知晓? 一位在北四域呆了数十万年的道祖,如何知晓乾主身边的“长子”的情况! “我是谁?” “你是想凭着这个问题,拖出足够的时间,再让它处理完天山上的变故再降临而来吗?” 羽化道祖缓缓摇头,“可惜,那场变故会比你想的……要久得多。” 最后,望着眼前混乱的天地,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结束了。” 话音落下,神宫道祖顿时领会其中之意,那大日之形高声啼鸣,在天穹上显化一尊无比庞大的金色日轮,无尽火光洒落! ——净化! /92/92855/20802084.html 第548章 兵分两路 “该死!” “他娘的!” “当真不是时候!” 天山道场,天山之顶。 两股可怕的力量卷起漫天风雷,灌注进天上那悬浮的山河神鉴内,使得诺大的平台上风起云涌,电闪雷鸣! 与此同时,乌鸦那骂骂咧咧的声音,也响个不停。 但出于眼前突变的局势,它不得不竭尽全力与乾主一同镇压神鉴中那可怕的女人。 这时,乾主微微侧过头来,眉头皱起,“你……好像有什么事瞒着吾?” 当即,一股仿若要将一切都看穿的目光打量着乌鸦,让它整头鸦一个激灵! 心道——最近确实太过嚣张,太过于忽视乾主了。 于是立刻开口,“你说什么呢,老家伙?老鸦这点儿底子,你不是再清楚不过了么?嘿嘿,嘿嘿……” “你的事,吾不愿管,但……”乾主看了它一眼,接下来的话没说下去。 但其中浓浓的威胁之意,却完全不加掩饰! “了然!了然!”乌鸦赶忙附和! 同时,心头一阵后怕! 不错,如七殿下一般,眼前的乾主在某种意义上也确实是被蛊惑了。 但和七殿下那种几乎是如牵线木偶一般的操控不同,由于身负道统的乾道之王的位格和力量都太过可怕,乌鸦对他的蛊惑仅限于潜移默化的影响,而不可能光明正大地扭曲他的意志。 ——甚至这种影响还需要乌鸦长时间呆在乾主身旁,一旦离开太久,恐怕他便会发现端倪! 比如当初的乾离大战究竟是否是他本意,比如夺取离道道统的计划是否是他所想,比如放任禁区是否是他之意,再比如……那個东西,究竟是他想得到,还是乌鸦想得到? 太多了。 乌鸦念及此,只感觉浑身冰冷。 ——倘若真让乾主发现了一丁点儿端倪,恐怕反手就能把它捏死! 这就是整个仙土最古老的王的力量! 于是,它连忙噤声,不敢再多哔哔,只是尽力镇压着天上神鉴中的女人。 但下一刻,乌鸦的脸色突然一变! 变得无比难看和阴沉! 因为它能感受到,北四域的那个“废物”,已经没了。 . 同一时间,就在天山道场上两尊可怕的存在共同镇压东娴的时候。 北四域天碑道场,锁天绝地大阵中。 局势,已到达了收尾阶段。 换句话说,要分出胜负了。 或者是,要分出生死了。 ——在求援无果之后,黑鸦的心头便升起一股浓浓的绝望。 在经历过神宫道场一战后,它很清楚地知道眼前的女人是何等的恐怖。 那绝对是碾压道祖级的可怕力量,绝不是它与一位乾下八子能抗衡的力量。 仿若黄金一般璀璨的光,从那庞大的大日之形上绽放! 这一刻,甚至感受不到任何的高温。 但那火光所过之处,万物消湮——就像是将漆黑的世界染成纯白那样,没有任何逻辑,不讲任何道理! 那些被黑鸦召唤下来进行抵挡的漆黑洪流,更是无比平静地被那金光所抹灭! 那甚至并不像是毁灭,更像是……抹除。 从存在的概念上,抹除! “为什么?!” 在那一刻,七殿下爆发出仿若野兽一般歇斯底里的疯狂吼声! “为什么都要阻拦本殿!” “为什么都要保护禁区!” “为什么啊!!!” 就像癫疯了那样,在如影随形的死亡威胁下,他不甘的并非自己的生命,而是毁灭禁区的执念。 正如他所说的,他是真的在为了毁灭禁区,而奔波忙碌,不顾一切。 也正如龙主记忆中那样,这位七殿下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 “只可惜被蒙蔽了心智,走上歧途……” 羽化道祖脑海中浮现龙主的记忆,却很难将那其中正气凛然的七殿下与眼前之人联系在一起,忍不住幽幽叹息。 下一刻,在那疯狂的状态下,漫天金光洒落,一寸寸消融了七殿下与黑鸦的身影。 再不存一分一毫! 于是,那将整个北四域牵扯其中,意图毁灭四个大域的阴谋,终于彻底破灭! 与之一同结束的,还有身为乾下八子之一的七殿下,以及北四域四位道祖其中之三的性命! 良久,一切烟消云散。 除了头顶那愈发浓郁的禁区的黑雾以外,已再看不到任何一丝端倪。 于是,神宫道祖才松了口气,心里的一块石头也终于落地。 ——如今,北四域万千生灵,算是保住了。 下一刻,一道虚空裂缝在她背后打开,江南本体的身影从其中走出来。 “阁下,一切……真当如您所料。”这位古老的道祖,这个时候望着那年轻的男子,不得不发自内心地表示钦佩。 从二人相遇的时候开始,一切仿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哪怕在这最终一战的时候他并没有出手,却仍仿佛操控着整个局势,按照先前所预演的路一步步走下去。 破灭了七殿下的阴谋,斩杀了癫狂的三位道祖! 哪怕对北四域损失颇大,但至少一切奇迹与超凡的土壤——那些茫茫无尽的苍生,并没有受到伤害。 “运气好罢了。”江南摆了摆手,敷衍道。 随后,他挥手操控锁天绝地大阵,将他们二人与天上的茫茫禁区黑雾隔绝开来。 然后,手中一道道幽光绽放。 神宫道祖见状,立刻明白他这是要做什么了。 下一刻,三道扭曲而虚幻的人影在虚空中凝结,他们身形虚幻,脚不沾地,目光呆滞。 最左边乃是一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尽管是残魂状态,却依旧透着一股伟岸之威,正是天碑道祖! 中间则是一佝偻老人,看起来行将就木,但每一缕发丝都透露着凛凛杀意,不必多说,此乃天诛道祖! 最后,则是一位赤金长袍的威严年轻男子,卓尔不凡,神威赫赫,除了是那七殿下,还能有谁? 见此一幕,神宫道祖脸色微变,喃喃开口,“阁下,您是想……” “不错。”江南点头,深吸一口气,“取而代之!” 随后的时光,便依旧枯燥。 在那天上的禁区缓缓降临的时候,三位道祖的残魂将自己的生平,一一道来。 值得一提的是,当江南问起他们生前所作所为时,他们皆表示无法理解。 ——就像那个时候的他们,是着了魔一样。 如此,也正印证了江南的猜测。 那头黑鸦的确和天山道场乾主身边的乌鸦同出一源,皆来自禁区,且皆拥有蛊惑人心的诡异能力。 与此同时,七殿下的前世今生也完全铺展在江南与神宫道祖面前。 前半生,倒是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大抵就是在第一次乾离大战后出生,凭借着优渥的资源与天赋高歌猛进,突破仙人,成就道祖,继承乾下八子之一的功名。 真正让江南和神宫道祖在意的,是数万年前。 数万年前,禁区降临蟠龙域,在乾下八子会议上,第七点自告奋勇去镇压禁区。 刚开始,还一切正常。 他与龙主按照前人的经验布下锁天绝地大阵,将禁区压制在极小的一片区域内。 但在禁区降临之后,那择人而噬的恐怖却依旧肆意吞噬着大阵内苍生的性命。 七殿下在此时终于看不下去,愤然踏入大阵,闯进禁区。 然后,见到了无数白骨生长成树,树上又有一头头诡异的乌鸦诞生。 群起而攻! 可是就在七殿下就要身陨的时候,它们却突然放弃了攻势。 一头与其他神智不高的黑鸦完全不同的个体来到他的面前,告诉他只要把它带出去,它就告诉七殿下毁灭禁区的方法。 然后,七殿下鬼使神差地就将它带了出来。 于是,后面的事情就莫名其妙地顺理成章了。 在那头黑鸦的引导下,七殿下“悟”出了毁灭禁区的办法,并且在这一次禁区降临前自告奋勇,来到这天碑域。 然后,又借助黑鸦的能力,一个个地接触和说服北四域的道祖,让他们不会成为计划的阻碍。 除了神宫道祖并没有被蛊惑意外,其余三位道祖尽数沦陷,因为各自的欲望和执念,丧心病狂地赞同了那离谱的计划。 然后,就是江南和神宫道祖所知晓的事了。 自始至终,三位道祖的残魂哪怕没有意识,都对自己生前的行为感到无法理解。 也证明了,生前的他们确实处于某种被蛊惑和控制的状态中。 时间,慢慢过去。 在明析了一切后,神宫道祖也终于确定了那乌鸦蛊惑人心的可怕能力。 同时,对推翻乾主一事,更加坚定。 ——别忘了,那头更加强大的乌鸦身上,便带着乾主的气息! 加上他一直以来对于禁区毫无作为的异常,更是让神宫道祖不得不承认,堂堂乾道之王,恐怕也在某种程度上被乌鸦蛊惑了。 “真是……灾难。”念及此,这位古老的道祖喃喃开口。 江南微微颔首,驱散了三位道祖的残魂,但却并没有立刻以分身演化之。 ——此刻他已分出了黄玄子和羽化道祖两尊道祖级的分身,要是再化身三位道祖,恐怕一瞬间就会把整个人给掏空。只能等下一次点燃青灯后,再取而代之了。 “阁下,妾身代表北四域无尽苍生,拜谢了!”神宫道祖颔首行礼,面色庄重。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如今,既然那老家伙也被蛊惑,便应当事不宜迟,速速通知其余道祖,商讨应对之法!” 听到这儿,江南眉头一皱,沉吟道:“可是……他们会相信你一家之言么?” “乾离大战后新生的道祖会如何看待,妾身倒是不知。”神宫道祖缓缓摇头,“但倘若是大战之前便已存在的道祖和那两位与妾身一样的古老时代的存在,应当是会信上几分的。” “哦?”江南一愣,“这其中有什么说法?” “您有所不知。”神宫道祖撩是耳边的发丝,眼中露出回忆之色,“当初,第一次乾离大战开始之前,那老家伙还完全不是如今这般模样。” “那时的他并不热衷于力量,反而关注乾道苍生,甚至跨越葬海与其余三道构建传送通道,互通有无。那时,妾身与那两位,还无比尊重和钦佩于他。”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疯了——突兀而毫无预兆地发起横跨葬海的战争,丝毫不在意道祖与修士的死亡,燃起了与离道的熊熊战火!” “吾等竭力劝阻,但却连他面都无法见到,于是妾身一气之下,来到这偏僻的北四域,再不问朝堂。” 神宫道祖长叹了一口气,目露恍然之色, “如今想来,第一次乾离大战开战前,正是第一次禁区降临时——恐怕正是那个时候,那老家伙踏入禁区,被蛊惑了心智,酿成无边恶果!” “自那之后,妾身与另外两位古老道祖皆灰了心,不听调亦不听宣。更多的道祖中,除了少数个别如玄黄、天诛一般的死忠,其余皆隐隐察觉到有什么猫腻,只不过碍于那老家伙的威严,不敢说话罢了。” “如今,妾身知晓了真相,那两位老友定会相信,而倘若吾等三人揭竿,余下心有怀疑的道祖哪怕不会一同而起,至少也会观望,不会与吾等为敌。” 她看向江南,笃定道,“所以,阁下。眼前首要之事,便是揭露所有真相!” 听罢,良久。 江南缓缓点头,“道祖说得在理。” 同时,他心头不禁开始盘算——倘若真如神宫道祖所说为真,好像搞翻乾主也不是不可能? “那,此事便交由道祖了。”他深吸一口气,拱手。 神宫道祖当即一愣,“您不与妾身一同么?” 江南摇头,指了指头顶上那无尽的黑雾,“我要去那里。” “禁区?” 那一瞬间,神宫道祖呆住了,脸上的神情僵硬下来,就好像听闻了什么无比荒谬的事儿那样。 乾主进了禁区,结果爆发了乾离大战,死伤无数,天地哀鸣。 七殿下进了禁区,结果神智疯癫,差点儿葬送整个北四域无数生灵。 现在,你也要去? 诡异的沉默中,神宫道祖想了很久,斟酌言语,想尽量说得委婉一些, “您……活腻歪了?” /92/92855/20802085.html 第549章 动荡起 气氛,就在那一瞬间变得沉默下来。 等过了良久,神宫道祖再看向江南。 眼前俊秀的年轻男子,双目之中没有一点儿玩笑之意,无比认真。 她终于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开口,“您……您是认真的?” 江南点头。 “可是……为什么?”神宫道祖的秀眉紧紧皱起。 她无法理解。 明明眼前局势刚刚步入正轨——俩人联手破灭了七殿下疯狂的计划,拯救了诺大无垠的北四域,如今正是件横另外三位古老道祖揭竿而起时。 可是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江南要选择冒生命危险踏入那可怕的禁区? ——甚至,倘若是换一个人说这种话,神宫道祖第一反应甚至是他想要借此机会遁逃而去,远走高飞。 但,是江南。 她很清楚,眼前这個男人绝不可能中途放弃。 毕竟,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退一万步说,哪怕江南真准备撂挑子不干了,也不可能找这种蹩脚的借口。 那么……究竟是为什么呢? “道祖,你方才说了吧?” 江南望向远方,目光仿佛穿越了苍茫的乾道大地,看到了那无数距离开外的天山之顶,缓缓开口,“您说您有把握说服您的那两位老友,您说大多数道祖即便不相信,也会选择中立。” “不错。” 神宫道祖点头,“正因如此,所以三十六位道祖加上乾下八子拢共四十四位道祖存在,除了小部分死忠于那老家伙的顽固之辈,余下之人哪怕不会加入吾等阵营,也应当会作壁上观。” “所以,妾身就更不理解了——在这种时候,您为何非要去那个鬼地方?” 江南看着眼前一脸认真之色的姑娘,长长叹了口气,“我说,您是不是忘了什么?” 神宫道祖一愣。 便听江南吐出两字来,“乾主!” 话音落下,仿若平地惊雷那般,轰隆一声将神宫道祖的脑海震得几欲发昏! 一直以来,乾道诸多道祖在谈论仙境的时候,都会下意识把天山之上的那位除开来,再下结论——就像要在四十四位道祖中排一个列次,他们下意识地不会去考虑乾主。 于是,在这种几十万年来的忽略下,神宫道祖对这次“谋反”,也冷不丁地忽略了一个绝对不能忽略的人。 推翻天山的统治,推翻乾主的统治。 除了那些死忠于他的道祖以外,还需要镇压谁呢? ——乾主本身。 倘若没有找到能克制乾主的办法,哪怕四十四位道祖全部一朝揭竿而起攻上天山,那也是个笑话! 只要他在,蓬莱天山便是极尽鼎盛! 这就是仙与仙上之仙之间的无法逾越的天堑! 那一瞬间,神宫道祖只感觉浑身冰冷! “是妾身……愚笨了……” 良久以后,她才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内心震动。转而,话锋一转,“但……这与您要踏入禁区又有什么区别呢?” 江南抬起眼帘,故作高深,“吾之道,已达极境。哪怕走遍了仙土四道,已再无半点突破。唯有踏入那无数万年不曾有人踏入的禁区,方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神宫道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神色忧虑,“可……那很危险,甚至一不小心,恐怕就一去不回。” 听罢,江南洒然一笑,“一去不回,那又如何?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话音落下,神宫道祖顿时肃然起敬,拱手行礼,“阁下……大义!” 在她的认知里,凭江南的道行与境界,无论这世界怎么变,无论世间怎么动荡,他都可以独善其身,漂泊世外。 但他却为了革除利令智昏的乾主,解放水深火热的乾道苍生,甘愿以身涉险,不顾生死! 这让她如何能不敬?如何能不佩? “如此,便启程吧。” 江南面不红心不跳地承受着神宫道祖崇敬的目光,将幻化成羽化道祖的分身收回本体,轻咳一声,“事不宜迟。” “是!” 神宫道祖再拱手,朝阵外走去。 末了,忍不住回过头来,“阁妾身祝阁下,一路顺遂,平安归来!” 可以说,直到这个时候,在江南的忽悠和她自己的脑补下,这位古老的道祖是真正承认了江南作为“王”的资格! 随后,望着化作一道流光远去的神宫道祖,江南才深吸了一口气,目露苦笑。 ——原本,他只是想在禁区之行后重启跨界传送大阵,救出东娴,然后事了拂衣去,不露功与名。 但眼前的局势,好像逐渐朝着他没预料到的方向暴走了……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摇了摇头,他挥手将上方的阵法屏障解除,一步踏入那茫茫黑雾! 踏入,禁区! . 时间,缓缓过去。 距天碑域禁区异动,又过去了数十日。 此时此刻,神宫道祖已走出北四域,从东方开始,踏遍乾道。 同一时间,天山道场,天山之顶。 这个时候,山河神鉴的异动早已经结束。 或者说,那场可怕的异动,就持续了片刻的时间! 从北四域的混乱一战开始,到那个“蠢货”的死亡结束,神鉴内的那个女人也平静了下来。 就好像,是故意不让乌鸦抽空脱身一样? 一连十几天,乌鸦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但仔细一想,这样的念头让它自己都觉得荒唐。 ——被困在山河神鉴内数百年的女人,是如何得知相隔万万里之外的北四域的情况的呢? 应该……只是巧合吧? 正当乌鸦心头犹疑不定地犯嘀咕的时候,从外界传来的一个消息,引起了它的注意。 ——锁天绝地大阵中的神宫道祖,已去往乾东域! 一听到这个消息,乌鸦心头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虽然那个“废物”死得太快,没有传达出更多信息,让远在天山的它并不清楚最后一战是怎么结束的。但至少,它是知晓就是因为有神宫道祖和那不知为何恢复了清醒的羽化道祖在,才让那个在七殿下身上酝酿了数万年的计划化为泡影。 现在,神宫道祖堂而皇之走出天碑域,乌鸦心头除了愤怒以外,更担忧的是她是否知晓了什么东西,又准备要做些什么。 而这种担忧,在神宫道祖开始挨个儿拜访其余道祖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于是,这一日,乌鸦再也忍耐不住,从天上落下,落在乾主的肩膀上,循循善诱。 “老家伙,你听说了么?” 乾主眉头微微一皱,但并未睁开眼。 见这一幕,乌鸦却知晓,他在等它的下文。 于是,它继续道, “曾经与你不合的神宫道祖,还记得吧?” “当初人家一怒之下,落定于北四域,不听调,不听宣。” “本来呢,这样也好,毕竟那三个老家伙都不是什么好拿捏的善茬儿。” “任由他们身居偏远,自生自灭,也好。” 乾主没有说话,乌鸦就一直絮絮叨叨个不停,突然在某一刻,话锋一转,“那你说她如今突然走出北日域,是为什么呢?” 终于,乾主睁开了眼,眼眸中却依旧宛如水面一般平静,缓缓开口,“那三人鼠目寸光,不足道矣。” “哦?”乌鸦眼睛一眯,幽幽开口,“那倘若他们盯上的是你现在的位置呢?” 说完这话以后,乌鸦自己心头也在打颤。 毕竟,这可是平日里连提都不可能提的大逆之事啊! 然而让它没有想到的是,乾主仅是眉头一皱,便缓缓摇头,“他们要,来拿便是——倘若他们有那样的本事的话。” 话语之间,尽是不屑! 乌鸦:“……” 它现在算是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从乾主将它自禁区中带出来开始,它就一直用能力潜移默化的改变着乾主。 以前,是让他一统乾道,重振荣光的执念愈来愈深;而在针对离道道统的计划失败后,则是让他对那件东西的渴求达到顶峰! 但副作用就是,乾主对于其余之事,关心得愈发少了。 这种在凡人王朝中足以株连九族的禁忌之事,到他嘴里就变成了轻飘飘的一句“让他们来”。 不过,转念一想,这也算正常。 毕竟,眼前的老家伙身负整个乾道无上道统,莫要说是三个古老时代的道祖,哪怕就是三十个,三百个,估计也难以撼动他的地位。 但能想通归能想通,乾主不在意神宫道祖干啥,乌鸦可非常在意啊! 这女人免疫了它们的蛊惑,又曾亲眼见过它的真容,倘若放着不管,那就是一个随时可能砰一声炸掉的火药桶! 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坐立难安啊! 于是,片刻后,它眼珠子一转,故作嘲讽,“老家伙,你觉得他们是傻么?知晓你身负道统,还敢来送死?” 这个时候,乾主似乎有些不耐了,眼睛就要闭上。 乌鸦见状,赶忙道,“老家伙,他们若想扳倒你,就唯有获得道统,但道统留在你身上,除非你死了,绝不会继承给别人——这不是个解不开的死结么?” “你……要说什么?”乾主的声音沉了下来,很明显,他并不喜欢绕弯子。 乌鸦笑了,“你想一想,诺大乾道,还有什么东西是能与身负道统的你抗衡的?” 那一瞬间,仿佛触动了什么敏感之处一般,乾主眼中骤然精光暴射,“那件东西?!” “不错!” 乌鸦深吸一口气,接着忽悠,“除了那件东西,还有什么能与你抗衡?他们仨的目的,只能是那件东西!老家伙,你可要……” 话未说完,漫天风暴便席卷肆虐而起! 可怕的威势,从那苍老的身躯中煌煌爆发,如渊如狱! 卷得乌鸦四处乱飞! 即便这样,它还不忘了再补一刀,“所以啊,老家伙,在觊觎你的位置前,他们率先觊觎的就是你看上的‘那件东西’!即便如此,你还能坐视不管么?!” 下一刻,风暴突兀地停下下来,乾主硬生生收敛了那因为震怒而暴走的气息。 但尽管再一次平静下来,他眼中的光芒,却完全变了。 ——倘若说方才是吃饱喝足的假寐的野兽,如今便是凶光凛冽、杀意腾腾的虎狼! 这一幕落在乌鸦眼中,却让它无比满意地点点头。 实际上,神宫道祖的目的,连它自己都不知道。 甚至它几乎肯定,神宫道祖压根儿就不可能打那件东西的主意——但凡从古老时代活下来的,都晓得那东西引起的那场灾难是何等可怕。 不过,乾主因为他长时间的潜移默化的蛊惑,一旦事关那件东西,就无法冷静了。 “来人。” 下一刻,苍老冰冷的声音从乾主口中传出。 于是,几乎在声音落下的那一刻,一道年轻英俊,气血如海一般的身影,便已出现在平台之上。 就好像他本来就在那里一样。 此人身穿黑金长袍,目光悠远,仿若缥缈而不可及那般,难以捉摸。 仔细一看,却正是当初主持乾下八子会议的大殿下! “父亲。” 大殿下双膝跪倒,无比恭敬,甚至可以称得上诚惶诚恐! ——在北四域的混乱发生后,他正想来拜见“父亲”,但一想到上一次的无视,他正犹豫不决。 却不料,“父亲”今日竟然主动召见他! 早知道,除了上一次通告离道即将来犯的消息外,这种召见已经数万年没有过一次了! 乾主看了他一眼,沙哑冷漠的声音传出, “神宫,倒行逆施,以下犯上!” “当诛!” 话音落下,大殿下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 神宫道祖,他是有所耳闻的。 但那位道祖从来生性冷淡,偏居一偶,怎么突然就“倒行逆施,以下犯上”了? 但乾主说话,他可不敢有任何反驳,也不敢有任何疑问,恭敬道,“遵命!” 于是,天山之顶再度陷入沉默。 过了很久,大殿下确定“父亲”没有其他吩咐后,才慢慢站起身来,缓缓后退。 行至边缘,刚要离去。 乾主突然再到,“出发时,带上乾苍,乾宇——若有与神宫结党营私者,一同诛之!” “是!” 大殿下心头惊骇,面上却不敢流露半点儿,惶恐退下! 留下乾主盘膝而坐,目光如电! 坚决、冰冷的声音,回荡在在风雪飘摇的天山之顶。 “它,属于吾!” /92/92855/20802086.html 第550章 禁区之中 听闻此话,乌鸦的眼睛缓缓眯起,露出一副无比满意的模样。 ——哪怕堂堂乾道之王伟力无双,但依旧是人类罢了,是一个有七情六欲,会喜怒哀乐的人类罢了。 既然如此,就有可能屈服于执念和欲望。 如今,不就正是如此么? 实际上,方才乌鸦的话,存在相当大的破绽和漏洞。 或者说,那压根儿就是毫无根据的恶意猜测。 从神宫道祖离开北四域这毫不起眼的一点,硬生生扯到了她意图夺取“那件东西”后谋朝篡位。 没有任何根据,没有任何道理。 但被执念与欲望迷了心智的乾主,却一点儿也未曾怀疑,直接派出乾下八子中最年长、最强大的三位,镇杀神宫道祖! 这就足够了。 谎言不一定需要多么天衣无缝,只要能取信需要相信它的人,那便是完美。 不过,估计乌鸦自个儿也没有料到,它随口的主观臆测中,除了“那件东西”以外,其余的,全部都阴差阳错地猜对了。 ——神宫道祖,是真的要反! 仿若宣告那般发下誓言以后,乾主的目光逐渐平复下来,重新变得平静。 他微微侧过头来,看向乌鸦,“吾未曾记错的话,你先前可是说——有要事需外出?” 当即,乌鸦脸色一僵,暗骂一声,现在黄花菜儿都凉了,还出個鬼? 但嘴上最仍讪笑道,“无事,无事。” 但立刻,它的目光一变,变得古怪而讥讽起来。 察觉到这一点的乾主眉头一皱,“怎么了?” 良久,乌鸦才长吐出一口黑雾,漆黑的眼眸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看到了一个不自量力的蠢货。” 在乾主逐渐阴沉的目光中,它才意识到好像说错了话,连道,“并非说你!并非说你!” 于是,乾主才重新闭上眼眸,不再多问。 乌鸦究竟有什么心思,他不得而知,也毫不在意。 在绝对的无上伟力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花里胡哨。 . 那么,在那一瞬间,乌鸦究竟看到了什么呢? 倘若将目光移向混乱结束后不久的天碑域,那被锁天绝地大阵禁锢在天穹中的茫茫黑雾中,大抵就能找到答案。 这个时候,距江南踏入黑雾,已过去了求十日。 当然,这是乾道的时间来算。 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自己穿越那一层茫茫迷雾之后,究竟过去了多久。 ——唯一知晓的是,在踏入其中后,江南相当确定,自己已不在仙土了。 那是一片茫茫的,死寂的黑暗,灰蒙蒙的混沌气息宛如海潮一般翻涌崩腾。 和葬海倒是有几分相似。 只是其中却有岁月长河的流逝,也没有那仿若鬼魅一般的魇潮。 冰冷,空寂,无边无垠,这就是江南对这一片的诡异之地的全部印象。 如果非要说的话,就像是星辰全部熄灭了的宇宙原暗,哪怕仙人在其中,恐怕也要逐渐沉沦迷失。 但江南并没有多么担忧会走不出去。 因为他能随时打开新世界的大门,通过新世界中转,再回到乾道的黄玄子分身旁。 ——本来一开始的时候,他还是打算从七殿下口中搞到安然离开禁区的方法,但在取得了对方的记忆以后,他才知晓七殿下就是被人家故意放出来的。 于是,新世界的存在,成了江南唯一的依仗。 如今,他只是跟着识海中青灯的指引,朝一个方向,奔驰而去! 近了,近了…… 恍惚之间,江南有这样的感觉。 那点燃青灯之地与他的距离正在缩短;或者说,禁区与他的距离,正在缩短! 终于,在某一刻。 原本空无一物的混沌海中,一层仿若水波一般的薄膜出现在江南的眼前。 他毫不犹豫地穿越而过。 刹那间,仿佛山穷水尽头之时,突迎柳暗花明! 眼前的一切,突然变了模样! 白茫茫的雾气,萦绕整个空间。 而在这雾气之间,白森森的骨头交织在一起,彼此相连,铺就了一片无垠的“大地”。 并不只有人类的骨骼,给有各种各样万万丈的江南叫不出名字的生物的骨头。 同时,无尽的不详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充斥而来,就仿佛天生和本能地排斥江南的存在那样。 而在那白骨大地之上,一道道巨大的蜿蜒凹槽仿若曲折的河流那样,比周围的白骨地面低出了不少。 河道之中,是无尽的鲜红,触目惊心,无比扎眼。 有一说一,江南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了,但在亲眼目睹这无尽的血红时,仍忍不住眉头皱起。 ——那是血肉,无尽血肉之间,又有菁纯的灵魂的力量附着在上面。 仿若蠕动的岩浆那样,每一条河道,都向着中央那个方向,蜿蜒而去。 粗略一看,江南竟难以预估这血河的数量——太多了,多到他不知道要用多少生灵,方才能够填满这些血河! ——这绝对不是诸多道祖记忆中有史以来被吞噬的乾道苍生的血肉能形成的恐怖场景。 虽然数十次的禁区降临,的确吞噬了不知多少生灵,但那些数量和眼前的血肉比起来,简直如同九牛一毛! 可忽略不计! 江南咽了咽口水,继续朝前方看去。 ——那些填满了血肉的河道,仿佛百川汇海一般朝白骨大地中间方向缓缓流动而去。 那个方向,无尽的白雾更加浓郁,遮天蔽日的同时,也隔断乐江南的视线。 同时,那个方向,也是青灯所指引的方向。 江南能深切地感受到,那白雾之中,便是燃灯之地! 而就在他踏入这一片白骨血肉的诡异天地时,除了那令人胆寒的血肉之河外,还有一种东西,动了起来。 ——仿若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无尽的白骨丛林。 那些同样由森森白骨缠绕盘旋而上形成的“树”上,一只只浑身弥漫着漆黑迷雾的乌鸦,静静矗立,浑身上下透着令人不适的诡异气息。 而在江南穿越那层仿佛世界壁垒一般的薄膜的同一时间,这些宛如假寐的乌鸦,同时睁眼了眼! 一瞬间,无尽漆黑的洪流仿佛被唤醒了那样,汹涌沸腾! 无数到仿佛机械一般冰冷而空洞的目光从黑鸦们漆黑的双瞳中传来。 没有杀意,没有怨恨,没有愤怒。 只有仿佛要驱逐不属于此处的异物一般的规则。 就像现世的阳光会融化残雪,火焰会灼烧稻草的规则那样。 此地的规则就是,抹杀一切不属于此地之物! 漆黑的毁灭洪流夹杂着将一切吞噬殆尽的可怕力量,在顷刻之间奔腾而起,自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浩大声威,茫茫无尽,哪怕是仙人在此,恐怕也只是大浪前的渺小虫豸,一瞬间就要被淹没了! 但很可惜,是江南。 区别于一般的仙人与道祖,如今的他已拥有在整个仙土四道都算得上巅峰的可怕战力! 因此,在漆黑的浪潮中闪烁而起的,是晦涩的火光! 就像暗夜的草原上点点星火那般,猩红的光点在江南唇齿之间凝聚,散发出浓浓的硝烟与高温的味道! 然后,一道炽红的火线仿若无尽烈焰扭曲缠绕而成那样,在口中喷涌而出! 当接触到外界的空间时,立刻仿若产生了某种反应一般,疯狂暴起! 无尽火海自那极细、极长的线上汹涌爆发! 刹那之间,滔天火海浩荡而起,将声势浩大的黑鸦潮一概吞没! 燃烧! 沸腾! 焚灭! 神通·吐焰! 在数万年的道行之力的加持之下,如今的吐焰神通早已今非昔比,那可怕的暴炎早已不逊色于神宫道祖的大日之焰,所过之处连灰烬也未曾留下,便将一切灼烧殆尽! 同一时间,天山之上。 一脸看好戏神色的乌鸦脸上当时就僵住了,身躯也停在半空中,一副见了鬼的神色。 如今,它虽无法亲眼“看”到闯入了禁区的究竟是什么人,但通过那超越血脉与灵魂的联系,它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在其中肆虐! 就仿若是狼入羊群,无法阻挡! “怎么了?”乾主看了他一眼。 “没……没事……”乌鸦目光闪烁,表面上平静下来,但心头却翻起惊涛骇浪! 原本,它是以为那不慎闯入禁区的是一只小虫,但如今看来,那哪儿是什么小虫,那简直就是洪水猛兽! 特别是那可怕的无尽的烈火,三十六道祖中,乌鸦只知道神宫道祖拥有这样破坏力。 ——哪怕号称万火之尊的乾下八子之一的七殿下,都差了几筹! 但……神宫道祖如今不正奔波在乾道各大域,拜访饿道祖们么? 既然如此,那施展出那可怕火焰的存在,又是哪里来的怪胎? 正当乌鸦翻遍了脑海,试图搜寻出关于掌控“火”的各路仙人道祖时,它的表情,再一次僵硬住了。 因为它感受到,对方突然停下了那可怕的火焰。 ——是精疲力竭无力在战了么? 第一时间,乌鸦心头冒出这样念头。 但立刻,便被打消了。 因为那可怕的火势熄灭后,它感受到的是更加恢宏,更加可怕的五道力量! ——锋锐的金,繁盛的木,沉重的水,刚猛的火,厚重的土。 每一股,都不是方才的火势所能比拟! 那可怕的力量席卷整个空间,堪称毁天灭地,茫茫黑鸦潮,却在疯狂被撕裂,被淹没,被毁灭! 乌鸦的神色,从惊骇,到愕然,再从愕然,到阴沉! ——如此下去,说不定那家伙……真能走到“祂”身边? 虽然它不认为他能做些什么,但仅是让它靠近,就是莫大的耻辱! 就像对于皇城的禁卫而言,让刺客走进皇宫,就已是失败了! “老家伙,老鸦还是……要走一趟。” 乌鸦声沉去水,如此开口。 “随意。” 乾主并不在意,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起来。 于是,下一刻,乌鸦便撕裂了虚空,堕入茫茫禁区之中! 然后,它看到了。 在白骨构筑的天地之间,一道年轻的、看不清面容的身影,行走在茫茫白骨之上。 在他背后,金,绿,黑,红,黄五道浩渺的神环,沉浮不定,裹挟天地初生时的金木水火土五中大道,释放出无尽神威! 让人战栗! 每有可怕的黑鸦潮进入到那五色神环方圆万里之内,便会被可怕的神里完全碾碎! 仿佛五台巨大的磨盘,磨灭一切! 就连那对于仙人来说避之不及的毁灭洪流,也不得靠近分毫! 而那人影,还在一步步向前! 孤身逆行! 朝那中央的茫茫白雾走去! 而在乌鸦看向他的那一刻,江南也看到了它。 目光一凝。 第一时间,他就认出这头乌鸦,与当初在离道之时,六目碧蚺向他讲述的那头乌鸦,一模一样! “你是谁?” 乌鸦率先开口,沙哑的声音无比刺耳。 它在天穹上扇动着翅膀,每一次都带起无边的风暴,而随着它的出现,那些仿若机械一般没有神智的乌鸦也在朝他奔涌而去! ——和当初神宫道祖描述的一战中,一模一样! 于是,江南之前的猜测,终于完全印证! 乌鸦,来自禁区,拥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甚至眼前的这一头,还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乾主,引导他开启了那场惨烈的乾离大战。 而后,大败而归。 乾主便又在乌鸦的引导下,创造出辛月的存在,由乌鸦送去离道与离王相遇,导致了那场弑师大戏! 又在辛月仙子转世轮回之时,从中作梗,意图将其抹杀,却因为六目碧蚺的介入而失败。 最后,甚至还打算蛊惑六目碧蚺,但因错估了六目碧蚺乃是祖龙后裔,再次失败。 另外,先前出现在七殿下肩上的那头黑鸦,估计也是眼前乌鸦的同类。 只不过从气息来看,七殿下身上那头,远远比不上眼前这头。 思念闪动之间,真相缓缓在江南脑中构筑出来。 同时,他还猜到了对方“蛊惑”的能力——只能激发或者加深生灵内心的执念,并不能无中生有,否则,那种能力便不会生效。 就像当初的六目碧蚺,还有不久前同样被错估了念头的神宫道祖。 都没有被这些乌鸦所蛊惑。 “不说话?” 此刻的乌鸦,眼中再也没有那般戏谑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冰冷与残酷,“那就永远不要说了。” 话音落下,周遭方圆百万里的鸦群汇聚到它身上,化作一只无比庞大的凶的恶猛禽! ——不详,毁灭,终焉……一种种说不清但绝不算阳间的可怕气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下一刻,那巨大的乌鸦的眼中,闪烁起猩红的光彩! 冷硬如铁一般的鸟喙张开,夹杂着黑红色的洪流,喷涌而出! 与此同时,那如刀锋一般轻易撕裂空间的羽翼带着漆黑的雾气,亦以无法捕捉的速度,侵杀而来! 势必要将眼前的闯入者,毁灭殆尽! /92/92855/20802087.html 第551章 规则 黑红的茫茫洪流宛如瀑布一般洒落而下。 相比起无数黑鸦潮汇聚而成的巍峨存在,江南的身影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甚至哪怕加上了那背后煌煌五行神环,也同样显得微不足道。 因此,在那巨大的乌鸦鸟喙中如天河一般奔流而下的毁灭洪流而言,仅是一瞬间的功夫,就将他所在的一片区域尽数淹没! 与此同时,那宛如刀锋一般撕裂了空间的羽翼也随之而至,漆黑的光芒闪烁之间,欲在那毁灭的洪流中将一切都切碎! 但巨大的乌鸦那猩红眼眸中,却没有任何一丝放松的神色。 因为身为施术者,它能够感受到。 ——感受到那无尽的毁灭洪流中,逐渐升腾而起的可怕气息! 倘若把乌鸦的力量比作汹涌奔腾的瀑布,那背生神环的人类便是瀑布下冷硬的顽石,巍然不动! 下一刻,在漆黑的的笼罩下,五色的光彩在某一处一闪而过! 紧接着,仿若冲破黑夜的朝阳那样,煌煌五色神光冲天而起! 沉沉的黑暗中,一只无比庞大的手臂探出,猛力一挥! 便只见仿若是扫开了尘埃一般,毁灭的洪流与那些肆虐的黑光被硬生生冲散! 紧接着,在那人影所站之处,一尊庞大的五色巨神缓缓站起,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力在它身周环绕,生生不息! 五道神环仿佛巨大的磨盘一般在天上沉浮不定,五行循环之间,垂下一缕缕混沌之气,压塌虚空! 天罡神通·五行大遁! 倘若庞然,便是强大。 那么如今的江南施展五行大遁化作的巍峨巨神,在体型上绝不逊色于那巨大的乌鸦! 不理解。 ——这是乌鸦心头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自从它被赋予了“智慧”以来,所见之人,所见之事,如何能以渊博来衡量?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仙土四分以后,他便是一本活的历史书典! 但即便如此,眼前这种可怕而诡异的神通,不属于它认知中任何一种力量形式。 ——连乾主身负的道统,乌鸦虽绝无法力敌,但也能理解那可怕的力量的运转方式。 唯有眼前之人,它一丁点儿也看不明白。 “该我了。” 但那人影可没有半点儿等它思索的意思,那那巨大的神明身影中,仿若雷鸣一般可怕的声音响起来,震荡天地,将无尽迷雾震颤得翻涌奔腾! 仿若天声! 然后,在乌鸦骇然的目光中,那五色的巨人一拳轰出! 刹那之间,寂静的空间中响彻龙吟虎啸之声,古老庞大的苍龙,凶威凛凛的恶虎,一同显露身形! 天罡神通·降龙伏虎! 无尽神威裹挟着五行神力,夹杂着纯粹的可怕巨力,一同轰出! 虚空破碎,风暴涌起,白骨的大地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薄弱之处甚至皲裂出细密的裂痕! 仅是余威,便已有此可怕声势! 那首当其中的乌鸦呢? 可怕的拳威,仿若奔腾的江河,一泄而过! 整个过程看似漫长,但却仅是在一瞬之间——在那五行巨神挥拳的时刻,可怕之威便已凛凛而至! 仿佛翻涌的海浪中颠簸的航船那样,在乌鸦阴沉而震怒的目光中,庞大的身躯飘摇不定! 那身躯之上,无数漆黑的光焰被拳势硬生生撕裂,重新化作一只只小小的黑鸦,然后在洪流中被彻底碾碎! 庞大的乌鸦不得不挥动羽翼,在狂暴的力量中稳住身形与主体! 一拳过去,它的身躯便被硬生生削减了三分之一! 可谓是,被一边倒的碾压! 而它脸上愤怒与阴沉的神色,也逐渐被惊骇所取代! “你……究竟是什么鬼来头?” 沙哑刺耳的声音回荡在白雾茫茫的空间中,乌鸦死死盯着那愈行愈近的五色巨神,眼中浮现出一丝前所未有的惊惧之色! 在一开始的时候,它还天真的以为这突然闯入之人就是一头微小的虫豸,不值一提。 而后,对方显露出那可怕的火焰神通,让它不得不认真的起来,将其看做是与神宫道一层次的古老道祖般的大能,亲身化身迎击。 但直到交手之后,乌鸦方才明白——这绝对是还要超越了神宫道祖的可怕力量! “是谁?” 无形巨神发出轰隆的声音,仿若在回应乌鸦的话,“打赢,就告诉你。” 话音落下,巍峨的乌鸦目光骤然一滞! 毫无疑问,对方的态度压根儿没有闯入龙潭虎穴的紧张,更多的是……戏谑! 在江南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周遭白骨大地上无尽的黑鸦潮再度涌起,朝着乌鸦汇聚而去! 就仿佛补充那样,将那巍峨的形体恢复一开始的全盛之姿! 然后,凶猛杀至! 乌鸦看准了眼前这古怪的巨神掌握着可怕的神通,立刻选择拉近距离,以身搏杀之! 漫天漆黑一闪而过之间,狰狞的阴影已至五行巨神身前! 那闪烁着幽冷光芒的利爪轻而易举撕裂了虚空,向着巨神的胸口杀去! 无数漆黑的羽毛化作翻涌的光焰,缠绕在乌鸦浑身上下,双翅宛如刀锋一般,悍然斩下! 那仿佛千锤百炼的钢铁一般沉重锋锐的鸟喙大张,就向着巨神的头颅啄去! 仿佛浑身上下都是为了战斗而生那样,乌鸦身上每一片羽毛都派上了用场! 而目的只有一個,撕碎眼前的入侵之人! 但下一刻,它突然看到眼前巨人那冷漠空洞,闪烁着无尽神光的眼眸中,仿若浮现出一缕讥讽的笑。 咯噔! 乌鸦心中一跳! 但此刻一鼓作气,去势不可返,它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杀去! 下一刻,只见那巨人突然抬起双手! 在他的腋下,两侧分别有两只手臂生出!在他的肩声,再度有两枚头颅长出! 三头六臂,无一死角! 然后,其中两只仿若万重山岳一般的庞大手臂,仿若钢铁的巨钳一般硬生生抓住乌鸦的双爪,剩下两只则挡下了它的羽翼,最后两只更是直接握住了它的双翅! 轰!!! 乌鸦全力进攻所带起的恐怖力量仿佛撞在无比坚硬的山岳之上那样,爆出出恐怖的余波,风暴席卷着茫茫白雾,肆虐天际! 可也是在这个时候,那些力量尽数被六只手臂完全挡了下来! “抓到你了。” 令人心底发寒的冰冷声音从巨人口中发出! 在乌鸦惊骇莫名的眼神中,六只手臂同时发力! 伴随着周遭虚空震荡出密密麻麻仿若蛛网一般的裂痕,无数黑鸦的惨叫声响彻虚空! 撕裂! 面对选择近战的凶悍的庞大乌鸦,那巨人六手齐用,爆发出倾天巨力,硬生生将那巍峨的身躯撕碎! 无数黑鸦的残骸,被撕碎后跌落在白骨大地上,漆黑的光焰仿佛破碎的雪一般在天穹飞舞。 同时,笼罩在那庞大的巨人身上,三头六臂,凶威凛凛,仿若与古老的魔神! 而从天山赶回的乌鸦,此刻硬生生被撕裂了汇聚在身上的无尽黑鸦潮,化作了最初的模样。 ——一头巴掌大小的乌鸦。 此时此刻,它看向巨人的目光中,已没有任何一丝别的情绪。 尽是……凝重! 就仿佛看到了一生之敌那样。 逐渐的,那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决绝。 而一直在前进的巨人,也仿佛感受到什么一样,停下了脚步。 ——按理来说,此时此刻,应当是乌鸦最脆弱的状态,轻易便可突破之。 但江南心头,却陡然升起一股不太妙的预感。 就像当初面对施展出五方圣戟的天阙军团那样。 “老鸦必须承认……你很强大。” 乌鸦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在‘王’之下,你拥有古老道祖一般的神通,拥有超越仙土四大军团的体魄……已经很久了……老鸦很久没有了见过如此强大的人类了……” 它的声音中,浮现出毫不避讳的赞叹。 然后,突然变调! 变得森然而冰冷! “但此地,唤作禁区!” 声音落下之时,异变突生! 只见那乌鸦的形态的身躯之中,突然变得扭曲起来。 就好像羽毛与皮肉之下又什么东西在冲撞一般! 紧接着,那小小的身躯骤然爆炸,化作漫天光焰!破体而出的,是一团浓郁到极致的诡异光团! 它呈漆黑之色,仿佛气体,又好像是流动的水银,通体散发着无法形容的气息。 那甚至不是人们常识中的力量与法则。 用江南的认知来看,更像是一种程序。 就像他上辈子在电脑上点击“删除”一样,无声无息,便将几十部学习资料从硬盘上抹除。 如今,乌鸦的手段,是如此相似! 要将他本身的存在,抹除! 面对铺天盖地的黑暗领域,神威赫赫的五行巨神,根本就是有力而无处使——此时此刻,乌鸦甚至连存在都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要将江南本身存在删除的程序! 在这一片禁区之内,这种程序,便是至高! 无比突兀地,明明没有受到任何攻击,但五行大遁所化作的巍峨身躯,便开始解体! 从拿恢宏的五道神环开始,神光变得黯淡,神环本身也变得虚幻,透明,直到完全消失。 然后,是那神光遍布的庞大身躯,一点点剥落,消散,直至完全消失! 整个过程,仅是一眨眼的功夫。神威赫赫的五行巨神,便完全被“击溃”! 但江南眼中,却露出饶有兴趣的神色。 ——这种感觉,他竟感到无比熟悉。 这种打击方式,倒是有点类似于天罡神通中斡旋演化中的抹除;而这种感觉,则与当初在下界的莲花派系留下的记忆回廊的“大劫”无比相似。 或者说,一模一样。 难不成……这禁区和下界还有关系? 或者说……它就是仙土的“劫”? 在江南心头思索的时候,乌鸦沙哑刺耳的声音,从黑暗中传出来,“要么,臣服老鸦,臣服禁区……亦或毁灭。” 显然,它乃是看重了江南可怕的力量,妄图收入禁区阵营。 怎奈何眼前之人莫要说有什么执念与欲望,就是最基本的姓甚名谁,乌鸦也不得而知。 蛊惑,自然也无法发挥作用。 便只有展露绝对的强硬,使对方屈服。 江南一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我都不想。” “那便毁灭。”乌鸦的声音再度响起,无比残忍,“——以世界之名,予尔毁灭。” 于是,在江南的感知中,那股无法形容的诡异感觉,再度降临。 ——删除他! 在这种近乎降维打击的手段面前,仿佛一切手段都没有作用,就要被硬生生抹去! 但江南却没有着急着要打开新世界的门遁逃而去。 他还想试一试。 望着这仿若无边无垠的漆黑空间,江南突然开口,“好手段!不过,似乎只有在这‘领域’中才能施展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已失去了那巨人,你还算什么?”乌鸦讥讽而嘲弄的声音,回荡在漆黑的领域里,从四面八方涌来。 突然,江南伸出手,虚空握住。 下一刻,一股同样诡异的气息从他手中绽放。 随着那五指握紧,一股无法被看见和感知的力量以超越光的速度蔓延出去! 于是,明明没有任何明面上的变化,但隐藏于黑暗中的乌鸦却惊恐地感受到。 ——领域,正在脱离它的掌控! 这种事,还是自有生以来,前所未有的! 江南说得没错,比起力量,它更习惯称这种手段为“权柄”。 但所谓“权”,便只有在疆域之内,方可施行。 也就是说,在它的领域内,即是无敌! 哪怕无数年前,乾主闯入禁区,也是硬生生以力破法,打破了这领域! 但眼前的家伙却以一种乌鸦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破除了他的领域! “还算什么?” 江南仿佛在回答乌鸦,又仿佛在自言自语。 短短几个字之间,他身上的气息骤然变化,属于人的情感压抑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空洞与冷漠,就像是宣告那样,阐述事实。 “大概算是……神?” 于是,黑暗的领域应声崩解,取而代之的是属于江南的世界。 那是一片茫茫无垠的星空,漆黑的夜幕下吊坠着无尽璀璨的繁星,冰冷又灿烂。 ——天罡神通·斡旋造化! /92/92855/20802088.html 第552章 望而却步 以“领域”,碾压“领域”! 这便是江南的尝试! 先前,在这禁区之内,乌鸦主动破碎了虚幻的形体,显露出那滑稽、不详的外表下真正的姿态。 ——它甚至并非生命,而是一种趋近于“抹除”的规则。 而在被“抹除”的前一秒,江南展开了天罡神通·斡旋造化! 将方圆万里一方天地,化作自己的领域! 硬生生将乌鸦的领域,碾碎! 于是,局势逆转! 当那一片黑暗“领域”崩溃的时候,乌鸦的身躯重新在江南眼前凝聚。 ——一只浑身漆黑的乌鸦。 此时此刻,它的眼眸中再也没有先前任何一丁点儿猖狂与骄傲,取而代之的是仿佛见了鬼一般的惊愕与骇然。 “这……是什么?” 沙哑的声音仿佛在质问江南,又仿佛在否定心底某个近乎荒唐的猜测! “不!” “不可能!” “绝不可能!” “哪怕是道祖!哪怕是仙上之仙!他们的世界也不过是依托在现世的基础上!”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便绝不可能逃脱规则的桎梏!” 像是失了神智那样,乌鸦近乎癫狂地嘶吼着,怒吼着幸不幸福的话语! “除非……” 然后,它死死盯着江南,盯着那个仿若此间之神那般空洞和冷漠的身影! “除非……此乃异世?” 话音落下的时候,连它自己都愣住了。 ——仙土之外,难道还真的存在着另一個世界?这种荒唐的可能是有可能的么? 但无论如何,乌鸦都只想到这样一个结果。 因为它非常清楚,但凡是这个世界的事物,都不可能有忤逆那种规则的能力! 这是自天地开辟起,就刻印在世界底层的基础框架中的铁则,一旦被颠覆,那么整个世界都会被颠覆! 无论是仙土,还是下界,无论是葬海,还是虚冥! 皆要遵守! 然而,眼前的一切,却枉顾了这样规则。 再一次,它问出了那个问题,“你……究竟是谁?又来自何方?!” 但江南,并没有理会乌鸦。 即便,它说的并没有错。 ——在新世界扩张到一定程度后,已不像当初稚嫩之时那么畏惧现世的排斥了。 而新世界的存在,更是与天罡神通·斡旋造化的相性极好,能让这一神通的威能暴增! 所以如今江南施展的,便是以新世界的投影为基础的斡旋造化。 ——让这一方天地彻底脱离现世的框架,短暂地并入新世界的规则之内! 就如方才所说,在这其中,他即是神。 而在斡旋造化的影响之下,江南身上属于人的那一部分被极限地压制。 情感,欲望,执念……一切就像被冰冷的霜冻结那样。 取而代之的是呈现在乌鸦眼前的空洞,冷漠,仿若机械一般无情的模样。 在乌鸦的眼中,面对自己的大吼大叫,对面那面容模糊的身影只是举起了手。 就像是紧紧握住了什么东西一样。 那一瞬间,乌鸦整个鸦都僵硬住了。 就好像皮毛之下的心脏被握住了那般——尽管从结构上来说,它并没有这样的器官。 但,不重要了。 乌鸦此时此刻体会到的,是如坠冰窖的极度绝望! ——除了它自己本身以外,周遭的一切,无论是虚空,岁月,宇宙,星辰还是每一粒尘埃,对于它的存在都充满了浓浓的恶意! 这种恶意并非人之间的排挤,更像是油不会溶于水那样的规则——先前让江南体会到的感觉,乌鸦自己也终于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一次! 下一刻,那仿佛掌握着天地的五指骤然合拢! 破碎无声。 那一瞬间,一股无比熟悉的感觉,被乌鸦所捕捉到! “不会错!” “绝不会错!” “这就是规则的力量!” 它仿佛癫狂一般的大声嘶吼着,然后,声音戛然而止。 或者说,连它本身的存在,也戛然而止。 ——甚至无法捕捉到乌鸦是如何从这一片虚空之中消失踪影的,它就已经完全失去了痕迹。 就好像……从未曾存在那样。 于是,待一切尘埃落定以后,江南深吸了一口气,撤去了神通。 ——显而易见的,将乌鸦这种超越了神宫道祖的存在纳入斡旋造化中,绝不像是他方才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松。 而失去了乌鸦的统领,周遭的白骨林上,无数傀儡一般黑鸦再度奔腾而起! 毫无章法地朝江南袭杀而来! 局势,好像又回到了一开始的时候那样。 ——江南拖着疲惫的身躯前行,庞大的五行巨神在他背后凝聚,五道磨盘一般的神环沉浮之间,仿若庞大的磨盘资本将一切侵入者完全磨灭!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江南终于穿越茫茫黑鸦潮,来到那一片浓郁的白雾前。 而在他的身后,雪白的白骨大地已被一片漆黑的雪铺满。 ——那是黑鸦们的尸首,在被击溃了形体之后,他们便化作这般灰烬一样的诡异事物,铺在白骨之上。 可以说,江南一路走来,是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路来! 但明明穿越了无数险恶,在白雾之前,他却停了下来。 因为,到了。 ——在距离眼前仿若屏障一般的茫茫白雾只有几持之距的时候,江南识海中的青灯,已爆发出恐怖的光芒,浑浊的灯油,在其中蓄积! 但让他停下来的,并不只是这样。 还有,浓浓的、不详的预感。 ——就像前方平静的白雾之内,存在着什么无比恐怖的事物那般。 而且,这种恐怖并非对凡人而言,对如今的江南,仍是如此——对能轻易镇压道祖的他,仍是让人心惊胆战的恐惧! 可人性,总是复杂而难以理解。 就像人们大多害怕幽鬼,却又忍不住去寻找它的只言片语和蛛丝马迹一般。 那白雾之中的东西,愈是让江南感到恐惧,就愈发让他想要踏进去一窥真容! 但每次他抬起步伐,一股绝望的感觉便油然而生! 久违的死亡的阴影,如影随形! 身躯内每一丝血肉,每一寸骨骼,都在抗拒和战栗! 这于勇敢和懦弱皆没有关系,这是纯粹的本能的压制。 就好像面对一尊仙人时,无论怎样铁血硬气的汉子感受到那仙的威压,都得倒下。 ——这种畏惧上一次出现,还是在江南面对离王并将对方当做假想敌的时候才产生过的感觉! 换句话说,这白雾中的东西,很可能拥有媲美“王”的力量。 意识到这一点后,江南硬生生摁下了心头的冲动,在白雾之前坐下身来,挥手召唤出数万豆兵,警戒四方。 然后,闭上眼,静静地等待着青灯点燃! ——至于那白雾之内的世界,他终究还是没有踏入。 毕竟此地已可以燃灯,实在没有必要冒如此风险。 或者说,等燃灯之后,再一探也不迟? 于是,禁区之中,混乱暂且平息。 此时此刻,倘若有第二个人踏入,那么他一定会看到一副无比诡异的画面。 ——白骨构筑的森罗炼狱之中,血肉的河流在缓缓流淌,振翅的乌鸦啸叫刺耳,漆黑的雪铺满大地。而在这诡谲的天地之间,一道看不清面容的年轻身影盘坐与高空,无数魁梧的金甲巨人将他拱卫而起,仿佛守护帝王。 . 江南这边,青灯正式开始点燃。 而神宫道祖,在几个月之间已从北四域走出,辗转东方,拜访了一位位道祖。 东方六大域,除开那位同样从古老世代生存下来的星之道祖外,神宫道祖已辗转五大域。 ——如她先前预料的那样,当她将自己的记忆提取出来,将模糊的真相展露在那五位道祖面前的时候。 这些道祖的反应,第一时间大多是感到惊骇与愕然。 然后,在确定神宫道祖并没有撒谎以后,加上自乾离大战后,天山顶上的那位表现出的诡异变化。 五位道祖,都陷入了沉默。 最后,他们大多选择了坐岸观火。 而神宫道祖也能看出来,这些沉默的道祖之所以婉拒了加入她的阵营,并非出于对她的怀疑,而是……恐惧。 有一说一,无论乾主被蛊惑了也好,还是仍拥有自己意志也好。 总而言之,乾主,仍是乾主。 是乾道的至高之王,是最古老的仙人,是身负整个乾道道统的可怕存在! 在神宫道祖拿不出足以面对对方的力量前,这些道祖哪个敢率先揭竿而起? 事成了,那当然是好。 要是不成,那就枪打出头鸟,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毕竟,自古以来,乱臣贼子最需要的从来不是大义,而是击落那高高在上的皇宫的力量。 换了修行界,也是如此罢了。 对此,神宫道祖心头也是门儿清。 ——人之常情。 但至少,在这些道祖的眼中,乾主的正当性与合理性,已经失去了。 只要火一燃,燃得够大,他们多半不会金吝啬于添上一把柴薪! 这个时候,就不得不说乾道那相隔着无边葬海的离道的莫大区别了。 乾道大地,主修道,求长生,重机缘,看造化。说白了就是谁拳头大听谁的。 而离道却因为天灾频频,古神肆虐,更偏向于凡人国度一样的模式。在这种情况下,离道从上到下对在古神肆虐中拯救了离道苍生的离王和离王宫所拥有的虔诚与忠心,都绝不是乾道的三十六大域能比拟的。 这一点,从离王假死数十万年,整个离道还能维持相当的统一,便可见一斑。 而在当初乾离大战时,离道那近乎全民皆兵的可怕场景,便让天山道场的大能们相当眼馋。 战争结束后,也有人曾尝试过将整个乾道凝聚成一个主体,但碍于乾道一直以来的风格自己乾主的疯狂摆烂,最后也不了了之。 否则,倘若神宫道祖这一番操作放在离道,可能现在已经被关在无间九大狱了。 言归正传。 彼时彼刻,神宫道祖即将踏入东六域的最后一域,天星域。 同样,这位天星域的道祖,也是当初从仙土四分之前便活下来的三位古老存在之一,号称执掌亿万群星,乃夜空之主! 当初第一次乾离大战之时,他们三人是第一时间跳出来进谏的。然而却遭到了乾主的忽视,被那位天山之上的王一意孤行,发动了战争。 后来三位古老道祖一气之下,远走东、西、北三方,落定下来,不听调亦不听宣。 可以说,对那位已昏庸残暴的王,三人心中是早有不满。若非是顾及乾道正统,恐怕早就已经撕破了脸皮。 所以神宫道祖有把握,能轻易地将天星道祖拉进自己的阵营中。 ——只要,让她见到。 但可惜的是,明显有人并不愿意发生这样的事。 或者说,明显有人愿意让神宫道祖继续把天山上那位的“罪证”传播天下。 比如,天山上的诸多存在。 乾下八子! 这一日,天星大域边境。 神宫道祖前方,一条见面万里,看不见尽头的巍峨山脉仿佛巨龙一般盘卧在苍茫大地。寒铁一般冷硬的色泽,就仿佛整座山脉都是钢铁浇筑而成,远远望去,仿若黑钢的壁垒。 ——苍森山。 巍峨壮阔的景色倒映在神宫道祖眼中,她很清楚,一旦翻越这苍森山脉,便算是踏入了天星域的疆域。 但山脉之前,明明天星域已是近在咫尺了,神宫道祖却停下了脚步,同时,她的目光变得凝重。 ——倒不是她不想走,而是走不得! 在遥远的天际,有两股无比可怕的气息正极速而来! 同时,仿若鬼魅一般,死死将她锁定。 仿若只要她稍微一动,气机显露出一丝破绽,面临的就将是狂风暴雨一般的恐怖攻伐! “天山……果然开始行动了么……” 神宫道祖吐出一口浊气,摄人的精光从眼中亮起,可怕的气息节节攀升,震动寰宇! 天地之间的温度,开始升高! 在一片这扭曲与灼热之中,一身紫裙的美艳女子冰冷开口,“既来之,则且战之——让妾身看一看,尔等后辈有几分本事!” 话音落下,两道年轻的身影气息浩荡,通天彻地,一步万里,从天边走来。 苍森山前,局势骤然紧张起来! 与此同时,一位位道祖的目光,从神宫道祖所走过的五大域中看过来。 ——既然神宫有颠覆天下之意,那他们倒要看看,她是否能扛得起这杆沉重的大旗? /92/92855/20802089.html 第553章 风雷圣天 只见这二人从天边踏空而来,模样皆是年轻。 左侧那人略高一些,着一身苍青长袍,举手投足之间仿若有无尽风暴环绕,虚无缥缈。 右侧那人略壮一些,面庞如刀削斧刻,披一具深蓝软甲,苍蓝的细碎电光在他身上跳跃。 二人齐至,一时间风雷大作,神威浩荡。 行至神宫道祖百里开外,两道人影停了下来,其中身着战甲的壮硕男子目光威严冰冷,朗声开口, “神宫,你可知罪?!” 气如雷霆,声若天音,如上苍之怒,煌煌而下! 那可怕的威压之下,就仿佛被责问之人只有双膝跪地,痛哭流涕,方才能平息那雷霆怒火! 而这一幕,毫无疑问也落在东方五位大域道祖的眼中。 ——从神宫来拜访他们开始,他们便密地观测着这位古老道祖的一举一动。 如今见状,皆不得不庆幸当初没有做出任何明显的表态。 因为,眼前这二人,他们可是熟悉得不能在熟悉了! 那苍青长袍、宛如风一般虚无缥缈的男子,唤作乾苍,身为乾下八子之二,掌驭天下之风! 而那方才出声责问的战甲男子,真名乾宇,同样乃是乾下八子之三,执掌万千雷霆! 乾下八子,同时出动两尊! 并且还是序列靠在前方的,仅次于大殿下的两位! 可见,天山对神宫道祖的谋反之心,一定是有所预料的! 天穹之上,苍森山旁,气氛逐渐凝固起来,三位强大的道祖之间,明明还未动手,仅是气势对峙,就已经让天地万物瑟瑟发抖! “诸位道友,如何看待?”东域五位道祖中,有人率先打开了话查儿,利用只有东六域道祖才知晓的密文,开口问道。 “如何看待?乾下八子上三子已出其二,神宫那女人怕是没有胜算,幸亏当初未曾轻易答应于她,否则吾等恐怕也在被卷进去。”一个仿若雷鸣般嗡里嗡气的声音,带着后怕与担忧,如此回答。 ——他口中的上三子,乃是道祖中私下的排名,天山道场并没有这样的说法。而既然是私下的排名,就没有顾及那些礼节了,排名的标准就是赤裸裸的战力! 所谓的上三子,便是眼前的乾苍,乾宇以及那位最为强大的大殿下。 这三人虽与剩下的五位殿下同为乾下八子,但其恐怖的实力完全超越了余下之人。 有好事道祖曾预估过,这上三子中的任何一位,都拥有独自镇压两位寻常道祖的可怕力量!甚至还有传闻,那位大殿下,一人足以压倒上三子之外的五位殿下! 毕竟,除了乾下八子之首外,他还代“王”执掌兵权,手握着那号称仙土四大兵团之一的“上乾铁卫”! 总而言之,哪怕除开那位大殿下,上三子中的二殿下乾苍,三殿下乾宇,也是极其恐怖的存在。 至少,这东域的五位道祖有自知之明——这俩人联手,恐怕能把他们五人一同都击败了。 “非也,非也!”然而,面对那唱衰神宫道祖的声音,无人之中,一个冰冷的女声响起,“神宫前辈毕竟也是三位古老者之一,与天星阁下同时代的人物,本宫倒认为哪怕是二殿下与三殿下,恐怕也奈何不得她。” “话虽如此。” 立刻,便又有一個苍老的声音叹息一声,“哪怕神宫今日击退两位殿下,但这重要么?不,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位殿下代表的天山的态度——他们,发现神宫的谋逆之举了。” 最后,一个稚嫩的仿若孩童一般的声音,突然开口,“对了,说到天山——你们认为神宫说的是真的吗?那位……真的已经失了神智,头脑发昏了?” 明明是仿若孩童一般纯真的声音,配上那好奇的语气,就好像天真无邪的孩童在问花儿为什么春天开那样。 但余下四位道祖,却突然陷入了沉默。 “你们昨晚吃了什么?” “今日天气尚好!” “听说那位七殿下在北四域镇压禁区还未归来?” “……” 总之,言左右而顾它,没人接那个话茬儿。 ——都是些老怪物了,谁都晓得倘若对此发表观点,那在某种意义上就是站队了。 而在五位道祖言谈之间,苍森山旁的气氛,已仿佛熊熊燃烧的火焰,沸腾起来! 面对两位殿下咄咄逼人的质问,神宫道祖却没有任何一丝惊慌。 因为从决定与江南联合开始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料到可了如今的形势,或者说……更加严重的局面! 同时,身为古老者的自矜与骄傲,也让她拥有足够的底气! 望着仿若暴风与雷霆化身的两位殿下,神宫道祖昂首头颅,声音冰寒,“那老家伙受邪秽蛊惑,倒行逆施,尔等助纣为虐,方才是罪!” 那一瞬间,两位殿下的目光,骤然变得无比森冷! 先前,神宫道祖曾与江南说过,乾道三十六位道祖与乾下八子中,除了一些死忠以外,多半会对即将到来的变故作壁上观。 很不巧的是,乾下八子,便是这样的死忠。 ——甚至放弃了自己原本的名讳,继承乾姓的他们,早已把“父亲”视为至高无上的神明。 既然如此,两位殿下的立场,不言自明。 甚至没有去深究神宫道祖话中之意,二人便猛然暴起! 天穹之上风雷作响,漫天阴云汇聚而来! 无形的风,吹拂之间,轻易撕裂了虚空,环绕着那苍青色的身影,将他托举起来! 而暴怒的雷霆,则汇聚成一片苍茫雷海,遮天蔽日,无尽电浆在其中闪耀,万千雷霆将三殿下环绕! 一时之间,一层的屏障将苍森山的战场隔绝,仿佛一个混沌的漆黑圆球,横亘在天穹之上! 厮杀开始的那一刻,战场已转移到葬海之中! 尽管暴怒,尽管欲将乱臣贼子杀之而后快,但两位殿下还是按耐住那可怕的怒火,将神宫道祖拖进了混沌葬海。 否则,两位殿下与一位古老者的厮杀,顷刻之间便能让东六域的地图完全重绘! 而对此,神宫道祖也没有反抗。 二殿下和三殿下要诛杀叛逆,而她要推翻乾天——哪怕两者之间没有任何转圜与妥协的余地,但不约而同的,他们都不愿让战火波及到乾道苍生。 葬海之中。 可怕的魇潮在茫茫混沌中翻涌,咆哮着奔涌而来! 但稍微接近三人所在的区域时,便被那神威碰撞之间扩散的余波所撞碎! 而在混沌之上,有暴风与雷霆同时升起,仿若天灾一般横亘在神宫道祖面前! 后者双目微沉,同样爆发无尽仙力!身后那暗金的大日之冕,再度显化真身! 尽管此时此刻双方还未真正交手,但那仿若要毁灭一切的雷霆,天下最锋锐的狂风以及古老的太阳烈火已经铺展开来,相互倾轧,相互碰撞,难以形容的恐怖余波便在混沌中如一层层波浪一般扩散而去! “以王之名,判神宫道场道祖身魂俱灭之刑!” 本就掌管着天山道场刑法的二殿下乾苍,此刻面如铁石,声音冰寒! 话音落下,本应空无一物的葬海之中,狂风大作! 茫茫混沌被轻易卷起,撕裂,碾碎! 无形的烈风向神宫道祖吹拂而来,尽管不可窥见它的存在,但所过之处,虚空便仿若脆弱的纸片儿一般,淋漓纷飞! 与此同时,那无尽电浆雷海之中的三殿下乾宇,亦双手高举,无数雷霆化作一道道长龙冲霄而上,凝聚与天顶上方,煌煌落下! 笔直而粗壮的雷柱仿若苍蓝的水晶那般,瑰丽美艳,但其中所蕴含的要将一切都毁灭的可怕力量却让人心神俱裂! 于是,风雷齐至! 混杂着仙土代表着风与雷的本源法则,裹挟着无穷无尽的可怕仙力,朝神宫道祖倾轧而来! “雕虫小技。” 望着这能轻易镇杀道祖级存在的可怕攻势,紫色纱裙的女子却面露不屑之色! 紧接着,便见她浑身燃烧起黄金的火焰,背后骂巍峨黯淡的烈阳刹那间爆发出无尽光辉,古老的大日之光倾泄而! 蒸发一切! 净化一切! 下一刻,三种截然不同的可怕力量撞在一起,整个混沌被倒卷而起!肆虐的风暴夹杂着雷霆与光焰笼罩葬海! 在这天灾末日一般的景象中,神宫道祖神威凛凛,屹立不动! 而两位殿下,却被那风暴裹挟,不得不抬手抵挡,被击出万里开外! 第一次交锋,仍是身为古老者的神宫,略占上风! 而后,得理不饶人的她得寸进尺,乘胜追击! 只见她伸出纤纤玉手,作托举之姿! 下一刻,背后那无比庞大的大日之形,便被纤细的十指托起,向前撞去! 大日之形,无边无垠! 所过之处,连同混沌一同,都要蒸干! 落在二殿下与三殿下的眼中,仿佛一堵无法望见边际的燃烧的暗金壁垒,横推而来! 一抹凝重之色,在二人眼中浮现。 ——他们当然知晓对方乃是可怕的古老者,与一般道祖绝不可同日而语。 但未曾想到,竟如此恐怖! 不过,即便有些出乎预料,但二人也并未太过惊慌。 ——倘若神宫道祖真是那么容易便被镇杀的存在,那么就不至于让他们二人同时前来,也不至于让兄长大人拿起虎符了。 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决绝之色! 顿时,风与雷同时而起! 明明是两位不同道祖,却仿若水乳交融一般! 两股力量,逐渐融合! 下一刻,光芒自两人身周闪耀,一瞬间照亮了整个葬海,淹没一切! ——世界展开! 寂静无声之中,当那无尽的光芒消散之时,神宫道祖所在之地,却已并非是在葬海,而是另一片陌生的天穹与大地! 山川,大河,日月,星辰……无比陌生,不属于仙土任何一处。 此时此时,这一方世界天色正晚,正值盛夏时节,酷热难挡。而苍茫大地之上,城池楼宇,仿若繁星一般遍布。 而被拉进演化世界中的神宫道祖,却莫名奇妙地便出现在一处傍晚的长街。 眼前,是青石地板,灰砖矮墙,琉璃黑瓦。 它们的边缘因炽烈的空气而扭曲,燥热的天气下,周遭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各色行人声音嘈杂,城头老树上亦传来吱吱不休的聒噪蝉鸣。 一切的一切,传入神宫道祖的眼睛与耳朵,让她升起一股烦闷之意。 第一时间,她清楚地知晓自己被卷进了二殿下与三殿下构筑的世界中。 但冥冥中又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她便是这城池中一个凡人女子,熬过了一天的酷暑过后,赶上晚集。 两种不同的认知,在她的脑海中疯狂碰撞,仍神宫愈发感到闷热与烦躁! 下一刻,人潮之中,突然有风吹来。 清凉,舒爽,仿若冰露。 轻柔而美好的晚风,驱散了白日的酷热,划过人们的肌肤,让街巷行人发出舒服的出气声。 同样的,神宫近乎本能地张开双手,意图拥抱那怡人的晚风。 但下一刻,当风刮过时,她如玉一般的脖颈上,一缕血痕骤然浮现,嫣红喷涌而出! 与此同时,所有行人骤然转过身来,看向神宫道祖! 他们呼出的每一缕气息,都变成漆黑之的风,朝她刮来! 眼看就要无声地斩断她的身躯! 在那关键时候,神宫一咬舌尖,剧痛传来! 于是,她眼中浮现清明之色! 骤然清醒! 再看去时,周遭哪儿还是什么城池街巷? 那分明是苍蓝的如同水晶一般的粘稠雷海,以及雷海之上漆黑的恶风! 大地是雷霆,天穹是灾风! 天地相合,将神宫道祖与那黑金烈阳,完全包围! ——风雷圣天大界! 那一瞬间,神宫道祖冷汗涔涔! 道祖之间,早有传闻,说乾下八子中二殿下与三殿下在长久的相处中,练就了一种其余道祖完全无法想象的招数。 ——他们能让彼此的演化世界相互融合,形成一个全新的世界! 唤作……风雷圣天。 但即便是神宫道祖,之前对于这样的传闻,也是将信将疑。 毕竟,由不同的仙人构造的演化世界千差万别,一旦靠近,便如水火不容! 直到今日,她方才亲眼所见。 并且……差一点葬身其中! /92/92855/20802090.html 第554章 第三人! “可惜了。” 在茫茫雷海与漆黑恶风之间,一声充满遗憾之意的长叹响起。听声音,正是那执掌天下之风的二殿下。 显然,他对于眼前的状况感到相当遗憾。 在乾道三十六位道祖与乾下八子中,既有黄玄子龙主这般认命了,妥协在如今的境界的摆烂怪;自然也有像羽化道祖那样无论如何也想更进一步的执着之人。 而乾下八子之二的二殿下与三殿下,便是后者。 羽化道祖的路,是试图与观想古老太阳的神宫道祖双修,相辅相成,古今融合,继而攀登大道。 而这两位殿下琢磨出的前路,便是意图借完美调和的两位道祖之力,突破那虚无缥缈的桎梏。 尽管从眼前来看,这种异想天开的方式收效甚微,但却阴差阳错地完成了眼前的一切。 ——风雷圣天大界! 此乃二殿下与三殿下耗费无数岁月钻研出来的可怕招数——由心意相通的二人演化各自的世界,然后彼此协调,彼此妥协,彼此接纳,最终完美地将两个世界融合在一起形成的新的世界。 不仅在完整性上远超一位道祖的演化世界,威能更是暴增。 但即便如此,却依旧被神宫道祖所逃脱那那最初、也是最危险的初见之杀。 神宫道祖环顾四周,发现二殿下与三殿下已失去了形体,存在于着无尽的雷海与恶风之中。 她遥遥望去,入目所及之处早已苍白与湛蓝之色的雷霆已占据了整片视野,电浆翻涌之间发出细碎的噼里声,夹杂着漆黑的风呼啸而过的声音,让人心悸! 这就是风雷圣天大界,唯有雷霆与风的演化世界! 每一丝,每一缕,都是无尽杀机! “可惜?” 神宫道祖脸上露出轻蔑之色,冷笑开口,“堂堂乾下八子以二对一也就罢了,竟还需要使这种阴毒手段?” 对此,三殿下却丝毫不在意,那无边的雷海骤然动荡之间,传来他的声音,“你这乱臣贼子无论如何都死不足惜,又何来阴毒之说?” 话音落下,那苍茫的雷海再度翻涌而起,卷起万万丈高的无边雷潮奔涌下来! 那没一丝闪烁的雷光中,酝酿着让人心惊胆战的毁灭规则,倾轧而下! 面对如此攻势,神宫道祖也不得不露出凝重之色,再度演化出茫茫大日之形,洒下无尽神光! 但在这风雷圣天界中,所有规则与根基都是二殿下与三殿下群铸就,对身为“异物”的神宫道祖而言,自从她出现的那一刻,整个世界的压力便仿若大锤一般压在她每一寸血肉与灵魂之上!而对于化作雷海的三殿下而言,却是堪称无尽的增幅与加强! 于是,在此消彼长之下,那先前在葬海中落于下风雷霆,竟与大日之形的神光不分上下! 这种情况,尚且还是那掌管风的二殿下未曾出手的前提之下! 而如今这般生死厮杀,两位殿下自然不会顾及什么光明正大! 就在雷光与大日神光相互倾轧的时候,无尽的恶风亦趁势席卷而起! 在这個世界,二殿下化作的风不再无形无迹,它有了形态,有了颜色——漆黑,代表着不详与死亡的漆黑之色! 狂风卷起! 每一缕风,都带着将一切撕裂的恐怖意境,朝神宫道祖呼啸而去! 仅一瞬之间,无尽狂风便穿越了无数空间,就要割破神宫道祖白皙如玉一般肌肤! 但说时迟那时快,关键时刻,突生变故! 只见那一身紫纱长裙的女子身上,平静的裙摆骤然燃烧沸腾起来,化作茫茫的紫金之焰,升腾万丈之高! 火焰与恶风撞在一起,风刀撕裂火焰,火光湮灭暴风,与周遭煌煌落下的雷霆夹杂在一起,天灾一般的景象遍布整个风雷圣天大界! “啧!”空气之中,传来二殿下与三殿下不快的声音。 他们无论如何未曾想到,作为古老者之一神宫道祖竟是如此可怕。 ——明明已经有风雷圣天大界的此消彼长,明明已经是以二对一,但仍平分秋色,奈何不得对方! 而且看神宫道祖那副模样,气息均匀,面色如常,竟还是游刃有余的姿态! “古老者……真这么可怕么……”狂风之中,二殿下叹息一声。 “正因如此,才绝不能让她见到同为古老者的另外二人!” 二殿下的声音斩钉截铁,“这三人同气连枝,沆瀣一气——当初传出神宫叛逃禁区的时候,那俩人还曾亲自上天山找过父亲大人!绝不能让他们相聚一处,否则对整个天山而言都是莫大威胁!” ——彻底毁灭她! 见识过神宫道祖的可怕以后,这是两位殿下心头同时升起的决定! 不惜一切代价! “就只有如此么?” 下一刻,又声音自无尽的烈火中传来,神宫道祖转守为攻,缓步走出——紫金色的火焰化作长裙覆盖了她绝美的身躯,赤足落下,每一步都在虚空之上踩出燃烧的金色火莲,她环顾风雷构筑的天地,声音无比冰冷。 当话音落下那一刻,漫天神光与烈火大涨! 随着神宫道祖的发里,仅仅一瞬间,那光芒与火便盖过了风雷二象之神威,占据上风! “狂妄!” 虚空之中,响起三殿下愤怒而决绝的声音,“片刻之后,你会为之悔恨!” 仿佛是做下了什么决定一样,虚空中响起二殿下的一声叹息。 于是,下一刻,变故突起! ——整个雷海与无尽狂风翻腾动荡起来! 但却不是像之前那样卷起无尽浪潮,而是便神宫道祖所在的方向坍塌而来!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变化。 如果非要说的话,就好像是把一张纸,胡乱地揉捏成一个纸团那样! 或者说,整个风雷圣天大界,疯狂地在向内坍缩,将神宫道祖完全包裹! 以一整个世界之力,倾轧一处,毁灭一人! 不可谓不是天大的手笔! 但二殿下和三殿下没得选择——神宫道祖,是超乎他们想象的强大! 三者之间,她与他们就好像隔着无尽的鸿沟那样,难以逾越。 所以为了彻底镇杀对方,两位殿下不得不拿出压箱底儿的绝活! 于是,世界塌陷而来! 转眼之间便将神宫道祖所在之地完全覆盖! 此时此刻,整个风雷圣天大界悬浮在葬海中,就仿佛一个密度无穷大的圆球,以苍蓝的雷霆水晶为表面,夹杂如墨般的无尽漆黑。 极致的压缩,极致的凝练,化作了实质! 但原本无边无垠的世界变得只有丈许大小,其中蕴含的雷霆与狂风却没有丝毫削减。 也就是说,这一丈方圆的可怕圆球中,凝聚了整个风雷圣天界两位强横道祖的可怕力量! 葬海之中,二殿下与三殿下脱离风雷大界,在混沌中重新显露身形,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前方的风雷圣天大界。 只见那圆球一般的大界的外表,平静无波,一动不动;但其中内在,却翻起让人绝望的可怕力量! 翻涌!挤压!碾碎! 风与雷的力量混杂着畸变的规则的大道,形成无法形容的可怕重力洪流,要将圆球中的存在彻底碾碎! 但二殿下与三殿下的眼眸中,却没有任何一丝轻松之色。 ——作为风雷圣天大界的施术之人,尽管看不到圆球中的情况,但却能清晰感知,因为那风雷升天,就仿佛他们身体的延伸那样。 而此时此刻,他们俩所感受到的是,神宫道祖的气息,甚至没有丝毫的削弱! “这……开玩笑的吧?”如铁塔般冷硬的三殿下,第一次露出惊愕之色,咽了咽口水,喃喃自语。 “莫急。”二殿下深吸一口气,目光冰冷,“风雷圣天乃是一完整世界,风雷运转,生生不息,早晚会彻底将她磨灭!” 他说得不错,风雷圣天自成一界,其中尽是他与三殿下乾宇定下的规则,作为一个完整的世界,当然能自我循环,生生不息——当然,这并不适合生灵生存便是了。 而神宫道祖深陷风雷圣天之中,在整个世界的压制与削弱之下,自然找不到任何可以补充消耗的方法,只会越来越虚弱,直至在某一天被彻底碾碎! 虽然这个时间,可能相当漫长,但只要结果是好的,对于道祖这样的存在来说,需耗费多少光阴便不那么重要了。 ——倘若一切顺利的话,两位殿下与一位古老者的战斗,应当是以这样的结局收尾。 但世事的奇妙之处就在于,它变化无常。 二殿下的考虑可以说是相当周全,但却唯独忽略了一个点——倘若风雷圣天大界关不住的神宫道祖,又该怎么办? 下一刻,两位殿下望着那风雷圆球,脸色骤然一变——从胸有成竹,到难以置信,到惊骇莫名! 血色尽失! “不……不可能吧?”二殿下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眼眸中充斥着无法理解的神色。 至于三殿下就更简单了,他仿佛呆滞一般望着前方,连话也说不出来。 循着二人目光望去,只见那原本平静的世界圆球光滑的表面上突然裂开一道难以察觉的微小裂缝,就好似无比完美的艺术品上出现了一缕无法被忽视的丑恶瑕疵一般。 裂缝之中,有黄金一般闪耀的光芒自其中投射而出,照耀葬海万万丈! 然后,宛如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自那一道裂缝开始,更多的可怖的裂纹在圆球表面上迸开! 转眼之间,那风雷圣天大界通体已布满裂纹! 与此同时,无尽的金光在从裂纹中爆发! 一股古老的、苍茫的无尽神威,自那其中绽放! 冷漠!空洞!毫无慈悲! 就好像高傲的太阳那样! “不能让她出来!绝不能!” 那一刻,歇斯底里的吼声从二殿下口中发出!在无比短暂的惊骇之后,两位道祖立刻施为! 无尽的狂风与雷霆在他们手中喷涌而出,涌向那濒临破碎的风雷圣天大界,企图重新镇压那其中可怕的存在! 但,晚了。 确切地说,这与早晚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就像竹笠编织的牢笼不可能困住恶虎一样,在那狰狞的爪牙之下,这是绝对的力量的差距! 于是,一对漆黑的羽翼率先从那破碎的圆球中探出,黑暗的羽毛边缘,吊坠着黯淡的金纹,显得肃穆而高贵。 紧接着,三只仿若老树盘根一般的鸟足舒展,踏破虚空,碾碎无尽风雷! 然后,是那无比庞大、无比恢宏的巍峨身躯和仿若结果一般飘荡万万里的尾羽! 一头代表着古老时代神宫大日的三足乌,再一次在葬海中,显露其形!它的身周,一圈金色的日冕笼罩,随着振翅,高高飞上天穹! 洒落下无尽光与热! 无论是翻涌的雷海还是呼啸的恶风,在堂堂太阳之威下,尽数黯淡!仿若残雪遇朝阳一般,顷刻融化! 那一瞬间,因为风雷圣天大界的破碎,二殿下与三殿下一口仙血喷出,化作漫天血海,染红茫茫混沌! 他们抬起头来,却难以直视那可怕的三足巨鸟。 一时间,仿佛回到了那个古老的时代,大地苍茫,天穹高远,凶禽恶兽遍布山河,但在一切的头顶,天穹之上却有一尊展翅翱翔的三足巨鸟,带来光,带来热,带来浩荡神威! 大日真形! 于是,直到此时此刻,二殿下与三殿下才终于体会到——他们二人与所谓的古老者之间,那绝对无法逾越的恐怖鸿沟! 眼中浮现浓浓的不甘之色。 下一刻,无尽大日之光洒落而下,所过之处,连混沌亦要被无声消湮! “结束了吗……” 在那煌煌神威之下,二殿下与三殿下甚至无法动弹,雷霆凝固,狂风停歇!迎面而来的只有那视万物如刍狗一般公正无情的煌煌天光! 那一刻,死亡的阴影如蛆附骨,攀缘而上,宛如细密蚁潮啃食二人的心脏! 然而就在堂堂两位殿下即将被太阳之光吞没的时候,一缕至沉至深的可怕黑暗,于虚空中赫然绽放! 仿佛漆黑的幕布垂落而下,横亘在两位殿下与那三足乌之间! 在此之后,一道身影方才穿越葬海,迈步而来! /92/92855/20802091.html 第555章 光与暗 在来自天山的二殿下与三殿下将神宫道祖卷进茫茫葬海的那一刻。 东六域,天星域边境,苍森山。 五位道祖皆在暗中观察着这一片因为三位道祖的离去而陷入平静的天地。 因为他们知晓,葬海之间无岁月,战斗应当在下一瞬间就能分生胜负。 ——唯有胜者,方才能从葬海中走出来。 于是,每一位道祖都分化出一缕神念,跨越千山万水来到这苍森山让,静静地等待着最终的胜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场厮杀的胜负将决定五位道祖站队的天平。 倘若二殿下与三殿下胜了,神宫道祖伏诛,那她先前所说的无论真假,都不重要了。 但若是神宫道祖真的以一敌二,镇压了两位殿下,五位道祖就不得不考虑究竟该站在哪一方了。 可以说,这场战斗在某种意义上牵动着整个乾道的局势也不为过。 五位道祖的化身凌空踏于距苍森山千里之外的虚空中,沐浴着炽烈的阳光,凝神关注着那战场的方向。 这五人高矮胖瘦,男女老幼不一,但无论外表如何,那属于仙的气息都彷若天盖一般笼罩苍穹——方圆万里,天上地下,虫鱼鸟兽,万物生灵,莫不瑟瑟发抖。 “快了……应当是快了。” 五人之间,站在正中那人年纪约莫四十,气息悠长,着一身紫色道袍,唤作紫霄,正是一开始出声打破沉默,引起五位道祖套谈论之人,在五人之间,隐隐有领头之势。 在他左侧,依次是一位身如铁塔,声若雷鸣一般的巨汉和一位身形句偻,目光深邃的老者。 壮汉道号圣兵,人如其名,乃是无上炼体之仙,肉身足以毁天灭地。而此人,也是先前不看好神宫道祖的那一位。 老者名作青溦,双目深沉,彷佛有天机浮现,看事最深,也是方才点出天山已经注意到神宫反叛的存在。 而在紫霄道祖右侧,则是一名风姿绰约的绿裙女子,体态丰盈,面容极每,身上垂下万道生机,散落在地上,那一方草木便疯狂生长!这位女道祖唤作九生,因为与那古老者之一的天星道祖有些交情,所以先前是站在神宫道祖一方。 最后,则是一个看似只有十二三岁的锦袍孩童,目光纯真,脸上笼罩着浓浓的好奇之色。而他,也正是方才“童言无忌”之间引出乾主是否真的被蛊惑的话题,终结了五位道祖谈论的“疯子”,道号——白骨。 这五人,便组成了整个东六域除了那神秘的古老者天星以外,金字塔顶端的统治者。 此刻,五人目光各有不一。 紫霄道祖面无表情,不偏不倚;圣兵道祖则一脸后怕之色;青溦与九生面露担忧,只有那十来岁模样的白骨道祖,彷佛真的不知晓事态轻重那样,一脸好奇。 但无一例外的,他们都在等待。 等待一个结果。 “怪哉,按理来说,葬海无岁月,那三位应当早结束了才对。”圣兵道祖慢慢开口,“莫不然,是谁展开了演化之界?” 众人听罢,微微颔首。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神宫与两位殿下为何久久没有分出胜负。 “嘿嘿,展开演化之界,那是不死不休了啊……”白骨道祖眼睛眯起,彷佛看到了什么好玩儿的玩具的孩子,一脸纯真。 “这不是当然的么?”九生道祖叹了口气,“神宫冕下有意扛起反旗的时候,本宫便有所觉悟了——这场动乱,恐怕不会那么快结束。” “莫急,耐心等待。”最后,垂垂老矣的青溦道祖掐指之间,缓缓开口,“虽然老朽算不到一丝痕迹,但料想再过不久,便有结果了。” 但可惜的是,他们等到的并非那葬海没战斗的结果。 而是,一股无比可怕的气息。 此时此刻,天色正值晌午,巍峨的烈阳高悬天穹。 但就在青溦道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昼夜骤然交替! 沉沉的黑暗,一瞬间覆盖也夜空! 没有星辰,没有明月,只有一片无尽的漆黑! 那一瞬间,五位道祖心头顿时一个咯噔! ——乾道改天换地的招数并不少,但能让五位道祖完全没有半分察觉便改换日月的事,那可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 与此同时,一股彷若黑夜一般沉闷的,遮蔽了整个天穹的可怕气息宛如平静的海潮一般,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 一道身穿白金长袍的人影,在那无尽的黑暗中,走出来。 就好像是漆黑的夜里唯一的光明那样,他从天上的方向而来,容貌俊朗,神情平静,但却彷佛那永夜的主宰,凌驾于天与地之上! 五位道祖,一瞬间便认出了此人! 然后,浑身战栗! 让五位道祖级别的可怕存在都战栗的可怕存在,何许人也? “——大殿下!” 紫霄道祖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澹然之色,目光惊骇,躬身行礼! 乾下八子之首,乾道最强兵团执掌者,曾一手压倒数位道祖,深不可测,无人能让他使出全力的天山大殿下! 余下四位道祖,同样神色惊愕,躬身行礼! ——无论神宫道祖能不能真的推翻乾主的统治,但眼下,整个乾道,还是天山执掌的! 面对众人的行礼,大殿下表现出的是与面见乾主时完全不一样的姿态。 他换货五位道祖,面无表情,声音中带着一丝澹澹的责怪,“神宫谋逆在即,当受天下共诛,你们五人为何作壁上观?” 仅是那一缕澹澹的责怪之意,便让五位道祖一阵头昏脑涨! ——但除了大殿下实力恐怖之外,大概也与他们五人都只是一缕神念化身有莫大关系。 还没来得及等五人狡辩,大殿下便自顾自地开口,“知而不报,见恶不除,当为同罪,念尔等初犯,便小惩大戒。” 话音落下,无尽的黑暗涌来,就要将五位道祖的神念化身完全吞没! 那一瞬间,五位道祖脸色僵住,无比难看! 虽仅是一缕神念化身,哪怕没了也算不得什么伤势,但……丢面子啊! 这五位身为大域道祖,哪个不是心高气傲的人物? 但大殿下可不管那些,在他眼里,五位道祖在知晓神宫叛逆之后没有立刻掀桌,就已是大罪了。 顷刻间,黑暗洒落。 五位道祖的化身在那一刻灰飞烟灭! 但在消散前的那一刻,只有白骨道祖毫不在意,看似天真无邪地好奇问道,“大殿下,大殿下,陛下是否真被蛊惑了?” 当即,剩余四人只感觉一阵头皮发麻! 说罢,白骨道祖与四人的神念,便烟消云散。 只留下面无表情的大殿下,脸色无比阴沉! 但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于是收回目光,挥手撕裂虚空,踏入葬海! . “以二对一,还落得这般模样,天山的颜面都被你们丢尽了。” 茫茫葬海之内,那无尽的太阳神光洒落而下,就在即将要淹没二殿下与三殿下的时候。 异变突生。 无尽的黑暗自天上垂落而下,彷若漆黑的幕布一般隔绝了不可一世的太阳神光,将二殿下与殿下护在其中。 紧接着,虚空中响起的是严厉的训斥与责备的声音,就好像严苛的兄长对不成器的胞弟那般。 但尽管被当成孩子一般训斥,二殿下与三殿下的眼中,却显露出无尽的惊喜之色! ——被骂一顿,和魂飞魄散,哪个更严重,他们还是很清楚的。 更何况,出言责骂之人乃是整个乾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乾下八子之首! “兄长大人!吾等不敌这叛逆,实在愧对天山!还请兄长大人责罚!”两位殿下埋下高傲的头颅,就彷佛犯错的的孩子一般。 与此同时,大殿下的身影在踏着黑暗铺开长毯,步步行来。 他看了一眼重伤的二殿下与三殿下,眼中浮现一抹不忍之色,“此事再议,先行退下吧。” “是!” 于是,两位殿下隐没于黑暗中。 这个时候,大殿下方才将目光投向天上的巍峨烈阳! 目光,一瞬间变得无比冷冰! 与先前一刻表现出的长兄模样截然不同,有可怕而决绝的杀意,在黑暗中升腾而起! 无尽的黑暗在他背后展开! 葬海,陷入沉沉的黑夜! 那一瞬间,彷佛一切都死去了一般,连翻涌奔腾的混沌,都沉沉睡去! 黑夜,极速无尽扩张! 转眼之间便占据一半葬海,与对面的太阳之光分庭抗礼,完全不落下风! 于是,葬海之间呈现一片诡异的景象! 一半是光明,一半是黑暗;一半热烈,一半沉肃;一半漫天烈焰燃烧,一半如水那般静谧! 与此同时,神宫道祖凝重的声音,从那巍峨的太阳之中传出。 “永夜?” 乾下八子之手,大殿下,唯一一个乾下八子中保留了自己的名字的可怕存在,在获得大殿下的殊荣前,曾让整个乾道三十六域闻风丧胆的永夜道祖! 明明是后世代诞生的仙人,却凭借可怕的悟性与天姿,一路高歌,达到了另古老者也不得不侧目的恐怖境界! 加冕乾下八子之受后,更是得到天山上的那位的亲自传道,参悟那无垠的寂静黑夜之道,深不可测! “神宫,你叛逃禁区,如今更是意图颠覆乾道,罪大恶极,当诛!”无比冷漠肃杀的声音,从大殿下唇齿之间传出。 话音落下,他单手指天,低声呢喃, “吞噬她,长夜。” 刹那之间,天上那无尽的黑暗骤然爆发! 就像是滴落进清水中的漆黑的墨一半,疯狂晕染和扩散! 所过之处,无论虚空也好,混沌也罢,一切的一切都被黑夜所吞没,不存一丝! 见状,神宫道祖却是临危不乱,垂下眼帘。 与此同时,那巍峨的三足乌之形爆发出一声嘹亮的啼鸣!沸腾的火焰在那日冕之上熊熊燃起!无尽的光与热喷薄而出! 属于太阳与黑夜的战争,开始了。 一光一暗,在葬海中相互碰撞,相互倾轧,并没有引起任何恐怖的声响和震动。 但躲在黑夜中的两位殿下,眼中倒映出那寂静到极致的可怕光景,只感觉浑身都在发抖! ——他们可以肯定,那光与暗的力量,任意一股都不是他们所能承受! 明灭冲突之间,哪怕是道祖级别的存在被波及到了,恐怕也要当场被撕裂成两半,一半被光热净化抹杀,一半被黑夜沉沉淹没吞噬! 这已远远不是一般道祖层面的可怕厮杀!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无论是大殿下还是神宫道祖,都没有再变招。因为此时此刻,他们所施展的就已经是自己最强大的招数。 ——面对对方这般的敌人,两人都很清楚,倘若一个不甚,便会被对方抓住机会,彻底灭杀! 于是,光与暗的倾杀,依旧在继续着。 至于原本的主角,茫茫葬海,则完全没有了一丁点儿存在感。 那些让人为之色变的可怕魔潮,更是彷若不起眼的小风浪一般,本能般地完全不敢靠近一丁点儿! 终于,不知过去了多久。 天平,出现了一丝倾斜。 ——太阳的光,稍微暗澹了一些。 “倘若是完整的你,倒是可能让本殿束手无策。” 黑暗中,彷佛长夜的主宰那般,大殿下的声音没有任何情感,冰冷开口,“可惜,与乾苍乾宇的争夺已让你耗了些心神。” 话音落下,彷若得寸进尺,乘胜追击,黑暗疯狂暴涨! 压过那巍峨大日之光,占据了整个战场七成之地! 并且,就彷佛黄昏之后,长夜将至,还在不停地蚕食侵吞着那光明! 兵败如山倒! 转眼之间,无尽黑暗便将那烈阳压制到极致! 一片漆黑中,只剩下愤怒的三足乌,在茫茫黑夜中疯狂地嘶吼! 但就彷佛苍老的狮王,已无力回天! 黑暗,攀上它的羽翼,攀上它的三足,攀上它骄傲的冠冕! 无情地吞噬! 其中的神宫道祖,脸色愈发苍白,却并无悔恨之色,唯有无尽遗憾。 “神宫,本殿赢了。” 然后,大殿下垂下眼帘,伸出右手,五指虚握,彷佛宣告那般,“乾天三十六纪,于东六域苍森山下,镇杀叛逆!” 声音落下,无尽黑暗彷佛嗅到血腥味儿的恶兽那般,将那巍峨的烈阳吞没! 葬海之中,永夜已至! 然而,留在二殿下与三殿下长舒一口气的时候,一道戏谑的声音,响彻茫茫葬海。 “哟,神宫,多年不见,这么拉了?” /92/92855/20802092.html 第556章 日月星! 乾道,东六域,紫霄域,主道场。 恢宏的白石宫殿地下深处,一位身穿道袍的中年男子睁开眼眸。 那一瞬间,眼中神光迸射,夹杂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恼怒之意。 但仅是片刻之间,那恼怒便烟消云散,化作了深深的无奈。 ——仙土世界,弱肉强食,便是这般。 紫霄道祖贵为仙人,在这东六域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凌驾于万万众生之上。 但碰到那来自天山的大殿下,也不得不打碎牙齿和血吞,硬生生咽下这口气。 “只是想不到除了那乾苍乾宇二人以外,那位大殿下也出动了……”紫霄道祖喃喃叹息一声,“看来神宫……是在劫难逃了啊……” 下一刻,他的耳边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虽本宫不愿承认,但,紫霄说得在理。” 正是九生道祖,传音而来。 与几乎一盘散沙的北四域道祖不同,整个东六域除了那位神秘的天星道祖以外,其余五位道祖相互之间联系相当密切。 所以哪怕位于苍森山的神念化身被大殿下碾碎以后,他们仍能通过传音相互交流。 只不过无法第一时间亲自见证那一场战斗的结果罢了。 “哼,大殿下?”正在这时,圣兵道祖夹杂着愤怒的声音彷若雷霆一般回荡在其余四位道祖耳边,“好霸道的大殿下!” 话语之间,杀意腾腾。 但即便如此,大伙儿也明白,这也只是发发牢骚罢了。 毕竟,他们五人加在一起,恐怕也敌不过那位大殿下。 “不过白骨最后一问,倒是让吾等出了一口气。”圣兵道祖回想起大殿下最后阴沉的神色,冷笑一声,“原本本座还认为神宫之言只是扯了个幌子,但看他那态度,更像是做贼心虚,此地无银三百两!” “呃,我就真的只是好奇嘛……”白骨道祖颇为无辜的声音响起。 “好了,此事就此作罢。” 最后,由最年长的青溦道祖发出声音,“神宫阁下所说真假,都不重要了——大殿下出手,基本是胜负已分。那些话……大家就当从未听闻吧。” 此时此刻,哪怕战斗最终的结果还未出来,但五位道祖却已隐隐猜到了结果。 ——哪怕身为古老者之一,神宫道祖能与那位大殿下掰一掰手腕儿。但毕竟她先前已经面对那掌驭风雷的二殿下与三殿下,即便是胜了,恐怕也是消耗颇大,这种情况下,又如何再从大殿下手中保住性命呢? 而倘若神宫败了,所谓的“乾主是否被蛊惑”,也不再重要了。 话音落下,五位道祖都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若无意外的话,神宫将永远地葬于混沌之中,而他们五位道祖也将一如既往地生活下去。 但事世,终究无常。 在五位道祖准备切断传音,不再去谈论这必然的胜负时,意外发生了。 ——有什么东西,无比突兀地闯进了东六域中! 就像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可怕陨星,撞破天穹与云层,轰然落下! 那一瞬间,五位道祖身形一震,睁开眼眸! 只那一瞬间,透过无尽的虚空与阻隔,看到了苍森山上,两道可怕的光芒从天而降,撕裂虚空,贯进葬海之中! 更加可怕的是,那两道光芒中的其中一道,甚至让他们五人都感到……无比熟悉! “天……天星阁下?!” 率先开口的自然是那与天星道祖交情不浅的女子九生,此时此时,九生山顶,绝美的女子朱唇微张,难掩惊骇之色! 紫霄道祖等人也是心头震动,愕然之色溢于言表! “同为古老者之一的天星道祖……参战了?”圣兵道祖咽了咽口水,喃喃开口,“这是……彻底撕破脸皮了吧?” “好耶!好耶!”彷佛看到一出好戏一般,白骨道祖欢呼道! “不!不只!”突然之间,青溦道祖眉头皱起,眼中精光一闪!“你们只认得天星阁下,但吾年轻时曾周游南北——在天星阁下身旁的那一道身影,乃南七域之主掌月道祖!” 话音落下,五位道祖之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掌月,与神宫,天星一同被称为三位古老者,都自仙土未曾四分的古老纪元一路走过来的可怕怪物。 他也来了? 换句话说,如今苍森山下,已汇聚了乾下八子之三以及三位古老者! 念及此,五位道祖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大的,要来了! ——这是他们的第一感受! “事到如今,诸君还认为神宫阁下必败无疑么?”紫霄道祖深吸一口气,听不出喜怒,但却能从那声音中感到到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 三位殿下! 三位古老者! 这可是自乾离大战后再也没有出现过的大场面! . 在五位道祖惊骇到说不出话来的时候,葬海之中。 在那恢宏的三足金乌被黑夜淹没的时候,戏谑而不羁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 “哟,神宫,许久不见,这么拉了?” 那一瞬间,原已绝望的神宫道祖,眼中骤然爆发出无尽精光! 与此同时,无尽星光在黑夜中亮起,明灭不定,化作一层无垠的幕布,硬生生将那巨大的三足乌从茫茫黑暗中拽了出来! 两道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来。 这二人一老一少,老者身着朴素道袍,面容平静,彷佛悠然世外,一切都与他无关那样。 而年轻一些的穿一身漆黑长袍,其上星光闪烁,那张堪称俊美的脸上挂着世俗中富家公子一样玩世不恭的神态,先前的声音,正是此人所发出。 甚至,在大殿下的脸色点的无比阴沉的时候,他那欠揍的声音也未曾停下, “啊!这不是大殿下吗?远道而来贫道这破天星域,怎么没有提前告知一声?贫道也好备上好酒好茶招待啊!” “天……星!” 大殿下声音冰冷,没有任何情感,“神宫叛逃禁区,意图颠覆乾道,本殿正欲望处刑!你如今前来又意欲何为?莫不然……你也想当那乱臣贼子?!” “不不不不不!” 天星道祖极为夸张地摇头摆手,“贫道胆儿小,可不敢干这大逆不道的事儿!如您所见——贫道这不是刚从南方回来么?殿下……贫道回家并没有违背什么律法吧?” “那便快生回去!”面对插科打诨的天星道祖,大殿下心头升起一股说不出的厌恶,“再敢阻拦,同罪处之!” 听罢,天星道祖挠了挠头,颇为苦恼的样子,“殿下,贫道的本意呢,是叫上俩老朋友吃个小菜,喝点儿小酒——您看贫道都将掌月这万年家里蹲拖出来了,能不能行个方便,让神宫跟咱一起回去?您放心,若她真有不轨之心,贫道与掌月一起揍她!” “可笑!可笑至极!” 这边,大殿下还未说话,那三殿下乾宇便冷笑一声,“在你看来,难不成你那三人相聚,比处决乱臣贼子还重要?比父亲的命令还重要?” 话音落下,天星道祖瞟了他一眼,“这不是当然的么?” 然后,无尽星光自茫茫夜空垂落而下,丝丝缕缕的可怕气息毫无预兆地砸在三殿下身上! 刹那之间,那星辰之光便变彷若无比可怕的重力,硬生生压塌了三殿下千锤百炼的道祖之体! 身躯迸裂!仙血横流!染遍葬海! 重伤垂死! “还有……” 那一刻,天星道祖的声音变得幽冷,“贫道不喜欢在说话的时候,有人插嘴。” 一瞬间,大殿下与二殿下都被这突变的局势整得措不及防。 ——前一刻还谈笑风生,下一刻就提刀杀人! 倘若不是身处于大殿下的黑夜领域之内,茫茫黑夜削减了那星光之威,恐怕原本就重伤了的三殿下,直接就被那寸寸碾碎了! “本殿懂了。” 大殿下深吸一口气,沉沉的无尽怒火在那眼眸中升腾而起,声音无比冷酷,“神宫,天星,掌月三道祖,尽皆反叛,逆乱道纲,当一并诛之!” “啊?”始作俑者天星道祖彷佛没想到这样的结果,脑袋一歪,“呃,贫道好像搞砸了?” 同为古老者,余下二人都深知天星的恶趣味,因此对他颠三倒四的表达没有任何意外。 神宫道祖深吸一口气,“出手!” 掌月道祖则垂下眼帘,挥动手中拂尘,“善!” 话音落下,局势一触即发! 率先发难的,是怒不可遏的大殿下——只见那天穹上茫茫黑夜,再度疯狂扩张,朝三人倾轧而来! 只是,在那幕布一般的茫茫漆黑中,星光与明月骤现! 一轮皎洁的,瑰丽的庞大血轮横亘天穹,撒下无尽月光!月色如水,看起来温润清凉,但所过之处却将那吞没一切的可怕黑暗尽数驱散! 在那月轮之旁又有无尽星辰绽放璀璨星辉,一缕缕星光爆发,照亮黑暗! 与此同时,神宫道祖身上有暗金的可怕日冕再度浮现,熊熊燃烧的可怕烈焰在她身周燃起,膨胀!无尽火海中,愤怒的大日之形三足乌再度显露身形,振翅高飞! 一时间,日月星三位古老道祖,对阵天山第一大殿下! 漆黑的夜幕里,二殿下与重伤垂死的三殿下的眼眸中倒映出光怪陆离的景象,浑身动弹不得,瑟瑟发抖! ——一直以来,他二人都以为大殿下和古老者哪怕比他们强,估计也强不到哪儿去。 直到今日,亲眼望见那无尽的黑夜与古老的日月星三相之时,颓然的无力与绝望感才彷若潮水一般眼眸了他们的心脏! 绝不可敌! 而在二人惊骇的时候,天上的争斗早已开始! “就这啊?传闻中天山大殿下,就这点本事啊?” 天星道祖满嘴胡言,但手上却一丁点儿也不含湖——那些可怕的星辰在天上缓缓运转,构筑成一个无比庞大的巨大阵法,发出隆隆巨响,就彷佛是某种无比庞大的机器在运转那样!璀璨的星辉在大阵中汇聚爆发,漫天洒落! 星辰之力,夹杂着皎洁又汹涌的古老月光与消融一切的太阳神光,将一切黑暗照亮! 仅转眼之间,大殿下所掌控的永夜领域便被粗暴而蛮横地撕裂! 无尽的光芒,从天上投射下来! 一招定胜负! ——这是当然的。 大殿下固然天骄无双,无比强大,但说到底与一位古老者也只能不分上下。面对三位古老者同时进攻,而没有立刻被碾压镇杀,已经算是奇迹之事了! 片刻之间,可怕的三种神光便照耀了整个葬海,彷佛黎明已至,将黑夜完全驱逐! 哗! 如水波般洒落的光芒,毫不留情地朝大殿下淹没而来!没有任何一丝保留,纯粹是冲着要毁灭他的意图而去! 顿时,后方的乾苍与乾宇骇然色变,惊呼,“兄长大人!” 哪怕无法插手这个层次的战斗,他们也清楚地知晓——哪怕是被那三种神光任意之一吞没,不死也是重伤;更何况是日月星三辉齐至! 恐怕只有“父亲”,才能正面承受那可怕的一击了吧? 然而,面对惊慌失措的两位兄弟,大殿下却头也不回,训斥一声,“大惊小怪,成何体统!” 二人一愣。 却只见他们的兄长大人彷佛等死一般解除了那被压制到堪堪护住三人的永夜领域。 然后,抬起手来,而在那掌心之中,有幽光闪烁。 对面的神宫道祖三人见状,突然眉头紧锁。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他们心头浮现! “你们以为已经胜了?” 大殿下的声音透着一丝澹澹的讥讽, “本殿既然要镇杀神宫,又知晓你们三人又同气连枝,你们以为本殿猜不到眼前的局面?” “三位古老者是如此强大,你们以为本殿会毫无准备便披甲上阵,任尔等镇压?” “不!本殿既然来了,就当诛杀一切叛逆!” 话音落下,神宫道祖心头的不详之感,升之顶峰! 她突然想起来,先前一个相当不起眼的细节。 ——既然乾主派出乾下八子之三前来镇杀她,那么为何乾苍和乾宇先到,而唯独大殿下慢了一步。 在这短短片刻的光阴中,他做了些什么,又准备了些什么? 在大殿下所能掌握的力量中,有什么东西足够硬悍三位古老者? /92/92855/20802093.html 第557章 上乾铁卫 “倘若是三位古老者的话,那应当没有什么意外会发生了。” 紫霄道场,地宫深处,在良久的死一般的寂静后,紫霄道祖深吸了一口气,作下如此结论。 然后,没有人反驳。 余下四位道祖在相互都看不到的地方,微微点头。 ——哪怕他们作为新世代的仙人,并不是非常清楚那三位古老的究竟有多么强大,但毫无疑问的,除了天山上的那位,没有人能正面战胜他们。 “只是吾想不到……局势突变地如此之快。”圣兵道祖心惊胆战的声音回荡在众人耳边,语气中带着微微的战栗,“混乱的时代,要来了……” 如今,三位道祖参战,此番诛杀叛逆算是彻底失败了。 甚至那三位殿下是否能活下来,都要看那三位古老者的脸色才是。 而倘若他们真的心一横,把来自天山的三位殿下嘎了,那么就不得不考虑那位“王”的反应。 或许你在底下闹点儿小风浪,那位可能不屑出手,但像这种公然践踏天山颜面的事,众人不觉得他仍会袖手旁观。 “这水啊,浑浊起来了!”青溦道祖叹息一声,“在离道大战之前,吾等便先自乱了一波阵脚!” 话音落下,余下四人才幡然醒悟! ——实际上这段时间局势突变,甚至让大家伙儿都快忘记了即将到来的可怕报复,那来源于葬海另一头的熊熊怒火! “陛下也是……做出那等夺人道统之事,结果失败了……怒火却要整个乾道来承担。”九生道祖想到这场大战的根源,不由秀眉微皱,声音中带着几分埋怨。 “嗯……或许正因如此,他才不适合再坐在那个位置呢?”冷不丁的,白骨道祖纯真的声音突然回荡在众人耳边,“诶,这不是说明——神宫阁下他们所做的事才是正确的吗?” 从他的语气中,四人听到的,是跃跃欲试。 显然,这“疯子”是有意站队在古老者一方。 或者说,站哪边能让水更浑,火更盛,他就会毫不犹豫地站过去。 谈论,一时间陷入沉默。 “此事,等三位阁下走出葬海,再议吧。”紫霄道祖微微摇头。 哪怕众人都知晓,结局已定。 但突然让他们决定和天山上的那位作对……实在需要些心里准备的时间。 毕竟,积威……太久了。 但倘若让他们继续作壁上观,那么谁又能保证发生在北四域的事,下一次不会发生在东六域呢? 总而言之,除了白骨道祖以外,四位道祖心头有有些踌躇。 但无论如何,眼下这场战斗的结果,应当是已经注定了。 ——本应如此。 众人都认为,在经历一次次波折和反转以后,随着三位古老者同时参战,一切都应当再没有任何反转的机会。 但……还是那句话。 世事无常。 就在下一刻,一股来自本能深处,不可抑制的恐惧之感,同时从五位道祖心头升起! 那就像是厚重的、宛如铅层一般的可怕阴云,笼罩天穹! 而引起这股感觉的源头,不在别处,就在那苍森山下! 那一瞬间,五位道祖的神念跨越千山万水,观测到那看似平静的巍峨山脉。 但空无一物的虚空中,却有一股无比冰冷和可怕的气息,甚至穿透了葬海与现世的阻隔,暴露在天地之中! ——肃穆,空洞,彷若钢铁一般的冷硬,裹挟着将一切都尽数击穿的绝对信念! 以及……彷佛望不到顶峰一般的巍峨山岳的绝望感! “这是……” 紫霄道祖当场倒吸一口冷气,目露无以言表的惊骇之色! ——当初哪怕是三位古老者一同参战,他也未曾如此惊骇! “啊……疯了!都疯了!”青溦道祖颤抖的声音传来,喃喃自语,“大殿下……疯了!” 因为,他们认出了这股气息。 ——天乾部·上乾铁卫! 这是在诺大无垠的仙土之中,被与离道的天阙五方军,坤道的后土圣脉,坎道的万流至尊军齐名为仙土最强四大兵团的怪物们! 杀一般仙人,如砍瓜切菜一般的绝对强大的可怕军势! 但因为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上乾铁卫一直被乾主制约——这是除了跨道之战以外,绝不可动用的人间凶兵! 但,他们却在这一刻,被执掌虎符的大殿下,释放了出来! . 葬海之中。 大殿下的高高举起的手中,一枚巴掌大小的钢铁黑令上下沉浮,暗澹的幽光自那棱角分明的冷硬表面上氤氲,一股无比冷酷和恢宏的可怕气息,缓缓渗出! 与此同时,神宫道祖三人心头勐然一惊! 连从一开始就胡言乱语玩世不恭的天星道祖都神色无比凝重! “出手!” “绝不可让他召唤出来……那怪物!” 话音落下,日月星三神之光再度涌动,彷佛奔腾的浪潮一般卷起万万丈高,翻卷而下! 下一刻,便以让人无法观测的速度,就要淹没手握虎符的大殿下! 沉重的,碾碎一切的星辉;皎洁的,无声净化一切的月色;与沸腾的,熊熊燃烧的大日之火一同卷起,带着无比可怕的毁灭之势! 但就在那无尽的攻势即将彻底毁灭大殿下的时候,一抹至沉至深的漆黑,自虚空中一闪而过! 然后,覆盖人们视野的,是一望无际的钢铁的恐怖洪流!彷佛一面无比庞大的巨盾,横亘在三位古老者与大殿下之间! 三相神光茫茫洒落,冲刷和炽烤着那钢铁的洪流! 但意想中摧枯拉朽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那能将一切都彻底湮灭的可怕神光,竟彷若泥牛入海一般被那钢铁的洪流完全吞噬! 然后,黑暗的葬海重归黑暗,寂静的混沌重归寂静。 下一刻,光芒爆发! 就彷佛镜面的反射一般! 那漆黑的洪流之中,三相神光爆发! 但这一次的目标,不再是身后的大殿下,而是三位古老者! 被自己引以为傲的可怕招数反击,三位古老者面色皆是无比阴沉! 但在这无比紧要的关头,三人近乎本能地施为抵御! 刹那之间,日月星三相在黑暗的天穹浮现,无尽的神光洒落,与那被反射而来的洪流碰撞在一起! 下一刻,整个葬海被无尽的光焰所覆盖!毁灭的余波扩散而开,碾碎混沌,虚空破碎! 而躲在大殿下背后的乾苍乾宇二人,则同样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诚然,他们在知晓兄长大人从天山武库取出虎符的时候,心头便有所准备。 但第一次见识到这凶名赫赫的可怕军势,仍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绝望! 从那无尽的钢铁洪流中,二人所感受到的只有浓浓的绝望! · 在两位殿下惊骇之间,那席卷葬海的可怕光景终于缓缓消散。 虚空中,显露出方才被反射了一波攻势的三位古老道祖的身影。 颇为狼狈。 他们望着这突然横亘天穹的茫茫钢铁洪流,眼中神色,无比阴郁! 神宫道祖也终于明白,大殿下比乾苍乾宇晚来片刻,那短短的时间里,究竟是去干了什么。 ——他是去唤醒了仙土四大兵团之一的天乾部·上乾铁卫! 从外表上来看,眼前所谓的铁卫并不像传统军队那样。 他们是一片彷若汪洋一般的漆黑钢铁洪流,铺天盖地,望不到尽头,彷佛无垠的汪洋一般。但在流动之间,彷佛万万钧的恐怖重力又生起沉闷的铁石摩擦的声音,好像是世界运转时发出的隆隆巨响。 望着它,三位古老道祖恍忽之间就好像是回到了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时,望向黑云压顶雷光明灭时的暴雨天时所感受到的战栗与震撼! “永夜,你和那老家伙……是下了血本啊!” 神宫道祖深吸了一口气,话语彷佛从齿缝之间挤出来那样。 实际上,无论是神宫还是天星掌月,三人对所谓的上乾铁卫的了解,远远超过了二殿下与三殿下。 甚至可以说,哪怕如今执掌着虎符的大殿下永夜,恐怕也没有他们对这可怕的兵团了解更深。 ——与其说的兵团,倒不如说,那是一件庞大的战争兵器。 它的起源已不可考证,甚至可以追朔到仙土四分之前,那个还有乾天一统山河的古老时代之前。 换句话说,这上乾铁卫的年岁,比三位古老者与乾主,还要来得古老! 只有在只言片语的记载中,人们得知它们乃是由当初乾天的先祖用早已失落的技艺,将强大的神通者的尸骸与奇异的金属锻造在一起,铸就出的冷酷的兵团。 而上乾铁卫所拥有的能力,也极为简单和纯粹,只有两种。 其中一种,三人已亲眼见识过了。 ——那是将一切攻击,无论是神通也好,道法也罢,甚至是肉身碰撞的力量都完全吞噬后,原封不动地返还的可怕力量。 绝对防御! 只不过由于锻造和养护的技艺早已失传,那种奇异的金属也早已绝迹,所以每一次战斗,都是对整个上乾铁卫不可逆的损耗。 也正因如此,它们不被允许在跨道之战以外的战斗中被使用。 更何况离道的大战在即,所以三位道祖的对策中,压根儿就没考虑过这玩意儿。 可谁能想到,乾主和大殿下都疯了。 所以,这才有神宫道祖说“乾主和大殿下了血本”的说法。 “你们,配得上!” 大殿下的眼中倒映出三位古老者的身影,目露厌恶之色,冷漠开口, “从本殿踏入天山开始,就有所预感——尔等三人倚老卖老,不听宣调,终有一天会生恶胆,乱朝纲,如今果真如此!” “所以……哪怕会损耗上乾铁卫,但只要彻底抹杀了尔等乱臣贼子,有何不值?” “离道大战在即,攘外……必先安内!” 话音落下,他不愿再与三人多说——上乾铁卫存在的每一刻,都是一种不可逆的损耗! 于是,钢铁的洪流流动之间,开始凝聚成形! 在铁与石的冷硬碰撞声中,彷佛铁水冷却那样,一尊尊高大的铁甲身影显化! 仅一瞬间,原本彷佛汪洋一般的钢铁洪流,便化作无垠的军阵,横亘虚空! 他们高达百丈,全切覆盖冷硬的漆黑甲胃,手握大开大合的钢铁长枪,动作俨然整齐之间,只发出钢铁碰撞的沉闷声响! 气氛,无比压抑! 而随着形态的转变,无比锋锐和冷酷的气息,在那铁甲军阵之上爆发! 倘若说防御姿态的铁卫是厚重的阴云,令人心生绝望,那么进攻姿态的铁卫便是阴云中暴虐的雷光,明灭不定! “冲锋!” 大殿下冰冷的声音,响彻虚空! 虎符之上幽光大放! 就好像冰冷的机械被摁动了开关那样,虚空中无尽铁卫抬起手中长枪,向前! 刹那之间,无尽的锋锐之意贯穿虚空! 哪怕是在它们背后的二殿下与三殿下,肌肤之上都被这无形的锋锐之意割裂出细密的裂纹,嫣红渗出! 他们尚且如此,那么正面这可怕军势的三位古老道祖呢? 冲锋还未发起,那彷若要贯穿一切的可怕之意便已迎面袭来! “原来这玩意儿变成敌人的时候,是这般恐怖么?”天星道祖苦笑摇头。 “来了。”一直未说话的掌月道祖抬起眼眸,如此说道。 说话之间,那铁甲军队,已发起冲锋! 一柄柄冷硬的黑枪,同时刺出! 与此同时,三位古老道祖再度施为,煌煌大日,恢宏月轮,漫天星辰显化真形,带起无尽光辉,轰然撞去! 在冲锋姿态下,上乾铁卫是没有办法显露那反射一切的可怕能力的,所以三位古老者并不担忧再次被反射。 不过,似乎也并不需要了? 只见那军阵之中,随着长枪同时刺出,一缕缕可怕的漆黑流光汇聚在一起,化作洪流,贯通而去! 于是,能轻易镇压大殿下的日月星三相,便被这可怕的黑光寸寸撕裂! 然后,余威浩荡,掠过三位古老道祖! 可怕的风压在三人身上刮出一道道触目惊醒的血痕,深可见骨,仙血横流! 第一次交锋,上乾铁卫稳占上风! 大殿下目光冰冷,并没有给神宫等人任何喘息的机会,再度举起虎符, “冲锋!” 话音落下,在钢铁的碰撞声中,列阵,出枪! 发起第二次冲锋! /92/92855/20802094.html 第558章 剑荡万军! “结束了么……” 望着那在庞大军阵中酝酿的可怕洪流,望着那由无数股至臻至极的锋锐之意凝结在一起化作的,彷佛连天地都能撕裂的可怕光芒。 此时此刻,在上乾铁卫第一次的冲锋之后,三位古老者浑身上下已是布满触目惊心的伤痕。 掌月道祖低声叹息,眼神中露出一丝落寞之色。 他们已经活了漫长的岁月,悠久到甚至已难以计量,无数次生死危机都度过来了。 但这一次,似乎真的要终结了。 ——上乾铁卫,这是在跨道大战之上都堪称禁忌的恐怖事物,整个仙土四大兵团之一,摒弃人性,摈弃痛苦,摈弃恐惧,纯粹为毁灭和屠杀而锻造的战争兵器。 非“王”,不可能敌也! 这话或许听起来有些夸大,但就目前的形式来看,无论是神宫,天星还是掌月道祖,都没有应对这可怕军势的把握。 “哎呀,想不到最后死的时候也是跟你们俩老怪物在一起,真是遗憾!”天星道祖不满地咂了咂嘴,“在贫道的想象中,贫道会死在一个春暖花开的艳阳天……” “闭嘴。”神宫道祖打断了他,“尚未到那个地步!” 两位道祖一愣,随即苦笑,前者无奈摇头,“我知晓你亦心有不甘,但……” “不!”神宫道祖深吸了一口气,“妾身感受到了……援军!” 天星和掌月对视一眼,皆是叹息,“神宫,你清醒一点——那老怪物之下,吾等三人已是再无敌手,还能有什么援军呢?还是你认为,那老家伙会突发慈悲,留下吾等祸患?” “谁说的?”神宫道祖断然摇头,“谁说——乾主之下,便是吾等?” 话音落下,对面庞大的军阵之中,恢宏的战斗意凝结完毕,彷若麻绳一般纠缠在一起,化作漫天毁灭洪流,冲击而来! 第二次冲锋! 降临! 带着将一切撕碎的可怕力量! 然而,正是在那一刻,一道苍白色的可怕剑光洞穿现世与葬海的隔阂,悍然杀来! ——嗯,与其说那是剑光,倒不如说,那是一片无尽恢宏的苍白洪流。 铺天盖地,彷若星河一般波澜壮阔! 而三位古老者从拿那剑光中察觉到的,是难以形容的可怕气息! ——那是让他们无比陌生,闻所未闻的力量。 但即便如此,也并不妨碍他们感受到那股力量的恐怖! 倘若非要说的话,他们只在“王”的身上,感受过那样的压迫力! 下一刻,剑光撞在那漆黑的战意洪流之上! 荡平! 宛如摧枯拉朽一般,能轻易压制三位古老者的、仙土四大军团四爆发的恐怖一击,却在六道不敢置信的目光的注视下,被那一剑轻易撕裂! 而在那之后,剑势仍余威不减,继续朝上乾铁卫斩去! 当二者碰撞在一起的时候,恐怖的轰鸣声响彻葬海,卷起无尽风暴! 无数巍峨的着甲铁卫彷佛狂风中的稻草人一般被卷起,被撕碎,化作漆黑的铁石,四散纷飞! 这无比荒唐的一幕,倒映在三位古老者眼中,同时也被看在三位殿下眼中。 此时此刻,无论敌友,都愣住了。 哪怕是有所心理准备的神宫道祖,心头都是忍不住一阵战栗! ——她不是没有见过江南出手,但……那位神秘的阁下,有这般强大么? 至于天星和掌月道祖,则更是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煞白! ——倘若不是那气息完全迥异,他们甚至真要以为这是天山上的那老家伙出手了! 因为几乎身为乾道活的史书的他们,也只在乾主的身上感受过这般可怕的力量!即便真要说起来,两者之间可能还略微有所差距,但眼前这惊天的一剑,也绝不是他们能够望其项背的! 作为被救的一方的三位古老者,尚且已是如此。 大殿下那边,就更是骇然失色了。 这位运筹帷幄,天山崩于眼前也不会变色的大殿下,脸上胜券在握的表情也在这一刻彻底僵硬了。 就像是大喜之日巫山云雨,正是得偿所想之时,结果新娘子掀开来比你都大。 搁谁受得了? 一瞬间的呆滞后,大殿下的脸色迅速沉了下来,惊怒交加! 他望着茫茫虚空,怒吼,“天山形事,何人阻拦! !” 尽管几乎快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但大殿下仍冷静地分析出眼前的局势。 ——这突然出剑的神秘存在,比之三位古老者,还要更加强大! 从方才他轻易挡住上乾铁卫的冲锋来看,甚至这仙土四大兵团之一,恐怕也奈何不得他! 倘若对方铁了心要阻挠,即便是手握虎符的自己,恐怕也没有半点儿胜算! 所以这才彷佛废话一般报出天山的名号,意图震慑住对方。 但很显然,既然对方已经看到了上乾铁卫,仍对神宫道祖等人施以援手,那多半也不会顾及执掌乾道的天山道场了。 只见风暴尚未平息的虚空中,一道单薄的身影走出来。 他穿一袭月白长袍,孑然一身,脸上彷佛被浓浓的迷雾所掩盖,看不清面容。 同时,无论是三位古老者还是大殿下,都无法从对方身前感受到任何一丝气息。 ——除了他的身形在眼前这一点外,人们无法通过任何方法观测到他的存在。 但尽管感受不到任何压迫力,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大殿下仍感到深深的恐惧与战栗。 ——想要后退,想要避开,想要遁逃! 这是生物在遭遇无法抵御的危险和天敌时的本能,哪怕登上仙人,成就道祖,仍无法磨灭。 只不过由于仙人过于强大,这种本能几乎被他们完全遗忘和忽略了。 这便是说,大殿下的本能认定了自己绝不是眼前神秘存在的对手,哪怕手握虎符,执掌上乾铁卫……也改变不了! 但此时此刻,他怎能退? 被父亲赋予重任,动用那禁忌的上乾铁卫,搭上乾苍乾宇重伤……已经付出了太多的代价,他如何退 于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大殿下声音冷冽,“本殿奉‘王’之命,铲除乱臣贼子,请阁下莫要阻拦!” 顿了顿,他的声音带起浓浓的威胁之意,“——倘若阁下不想与‘王’为敌的话。” 这个时候,大殿下已无计可施,只得搬出乾主的名号,意图让对方忌惮。 话音落下,对面的天星道祖与掌月道祖也是眉头一皱。 ——有一说一,乾主在整个乾道的积威还是极为可怕的。 眼前素昧平生的神秘存在,当真会为了自己等人得罪那个老怪物吗? 俩人心头打鼓。 但神宫道祖脸上却显露一丝轻松之色,长舒了一口气儿。 见她神色,两位道祖心头一动,再联想到先前神宫道祖的反应,天星道祖突然问道,“神宫,这位阁下……是你相熟之人?” “那位阁下,救过妾身一命。”神宫道祖微微颔首,接着道,“你们也不必担心——他绝不会被那老家伙的名号吓住。” 天星道祖眉头一皱,“为何?” 神宫道祖看了他一眼,“因为……他欲称王!” 听罢,两位道祖顿时愣住! 脸色煞白,唇齿颤抖,但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来! 另一边,大殿下紧张地看着那缓缓上前的身影,面无表情;但那平静的表面之下,内心却无比紧张。 而当他将话说完后,那被迷雾笼罩了面容的神秘存在向前脚步确实停滞了下来。 就好像犹豫和踌躇那样。 大殿下见状,心里顿时一松,便继续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阁下倘若不插手此事,本殿替‘王’欠天山欠阁下一个人情!” 一根大棒一颗糖,恩威并施! 在大殿下看来,眼前这突然杀出来的神秘存在,应该是不会再插手了。 于是,他正欲借虎符重整上乾铁卫,镇杀三位古老者! 但突然之间,那神秘存在突然面向大殿下,轻声开口,“你说的‘王’,是哪个‘王’?” 那一瞬间,无论是大殿下还是他身后的乾苍和乾宇,都怔住了。 ——他在说什么? 天上上的“王”,还能是哪位? 自然就是那执掌乾道无数岁月,身负道统的乾道之王! “您……此话何意?”冷不丁的,大殿下心头突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那神秘人没回答他,只是重复问道,“吾辈问你,你说的乾道之王——是天山上那个行将就木的老不死,还是……吾辈?” 声音落下,整个葬海,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乾苍和乾宇对视一眼,只看到对方双目中无法抑制的惊骇之色! ——眼前这人,竟欲称王! “何等……狂妄!” 那一刻,就彷佛被戏弄了那样,大殿下的右手死死地握住了钢铁的虎符,眼中升起无尽的怒火! 眼前此人的话,毫不避讳地践踏着他心中最神圣之地! 他甚至再不去想什么得失成败,只要……杀了他! ——哪怕拼上整个上乾铁卫! “列阵!” 冰冷的呼喝声在虚空中响起,手中的钢铁兵符绽放出摄人的凶光! 伴随着钢铁摩擦与碰撞的声音,一尊尊散落在葬海中的重甲铁卫以完全不符合生物行动规律的角度站起,汇聚战阵! “冲锋!” 大殿下话音落下,无数铁甲便迈动步伐,提起长枪,行军杀来! ——与方才进攻三位古老者时仅仅用战意攻击不同,这一次,整个上乾铁卫本尊,发动了进攻! 当沉重的铁靴践踏虚空,铁石的摩擦声沙哑刺耳,彷若铁铸的洪流以犄角之势奔流而过! 那人影深陷万军之中,四面八方,天上地下,沉重的一柄柄杀来! 下一刻,便见漆黑的洪流当中,赤金色的血气冲天而起! 葬海之中,响彻龙吟虎啸! 转眼之间,自那人影所在之处,巍峨的苍龙与恶虎抬起身躯,其庞大之身,甚至一大半都淹没在葬海之中,翻涌虚空,肆虐战场! 上乾铁卫,与寻常人比起来已经是庞然巨物,但面对那突兀出现的龙与虎,却微若尘埃! 仅是那震耳欲聋的龙吟虎啸之声,便轻而易举冲破他们的阵形! 龙尾虎爪纵横之间,无数重甲铁卫北野蛮地撕裂,碾碎,镇压! 仅一个照面,便溃不成军! “这……这当真是刚才把我们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上乾铁卫吗……”天星道祖咽了咽口水,喃喃开口。 而大殿下望着这一切,目光更是愈发阴沉! ——他的确有想过上乾铁卫奈何不得那神秘人,但却从未想过会是以这般一边倒的碾压! 但此时此刻,他只得暂时压下心头怨怒,催动虎符召回无数铁卫! 否则,恐怕再打下去,整个上乾铁卫都会在那可怕的龙虎相杀之下全军覆没! 在虎符的号令之下,一尊尊铁卫退去,环绕在大殿下身旁。 但其规模比之先前,已去了五分之一! 一次交锋! 仅是一次交锋! 就折损了仙土四大最强兵团之上乾铁卫的两成兵士! 这也得亏上乾铁卫乃是纯粹的毫无神智的钢铁之师,否则换了正常军队来,这般不可逾越的天堑早就让军心崩溃了! 一尊尊铁卫,在虎符的命令之下,缓缓融化,重新化作漆黑的铁石洪流,环绕在大殿下三人身旁! “图谋王位?就你这般藏头露尾的小人也配么?” 大殿下强压心头惊怒,望着迷雾掩面的身影,冷声讥讽,“等父亲察觉,你这般虫豸,便连为敌的资格都没有!” “哦?”那人影轻咦了一声,抬起头来。 彷佛被激怒了。 顿时间,触目惊醒的雷光闪烁,明灭不定! 可怕的力量,让三位古老者与三位殿下一阵头皮发麻! 但大殿下脸上不变,心头却几乎是在狂吼! ——来!快来!用你自己的力量击败你! 而这一局面,也让神宫道祖三人勐然反应过来! 这是陷阱! 大殿下故意出言挑衅,意图让这神秘存在出手! 而上乾铁卫,已转为防守之态! ——绝对防御! 就彷若镜面一般,堪称无论什么力量,都能完全反射的可怕能力! 他这是要借绝对防御的力量,让那神秘存在自己杀自己! ——我破不了你的防,但你自己总能破吧? “阁下!” 想明白大殿下的计划以后,远方神宫道祖立刻大声喝道,“那上乾铁卫防守之阵能反击一切攻伐!阁下切莫上当!” /92/92855/20802095.html 第559章 击溃 那人影手上的雷霆,明灭不定。 前所未有的危险的意味儿,从那彷若实质一般的电浆中溢散出来。 闪烁的雷光跳跃着,彷佛凶恶的野兽露出狰狞的爪牙,苍白的光映照在三位道祖脸上,凸显出一片煞白。 在神宫道祖无比焦急的目光中,只见那人影微微侧过头来,迷雾之下的面容彷佛无比平静,声音也没有一丝慌乱与起伏。 “世界上没有无法击穿的盾;倘若有,也只是因为矛不够锋利。” 三位古老者同时愣住。 下一刻,便见那人影手中跳跃的雷光突然以完全不合常理的诡计平静下来——就彷佛化作了实质一般,向着两端延伸,伸出笔直的柄,锋锐的刃。 转眼之间,便化作一柄彷佛白水晶一般的三丈长矛。 这彻底凝固的雷霆之矛上,没有一丝跳跃的雷光,就彷佛艺术品一样精致和平静。只是它周遭的虚空,已在那酝酿到极致的可怕力量之下,寸寸崩裂! 然后,那人影高高举起手来,将手中的矛投射而出! 嗡! ! 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彷若要将人们耳膜都震破的破空声响起,一道白光的光在虚空洞穿而过! 眼见这一幕,对面的三殿下只感觉浑身颤抖,识海战栗,道心几乎要崩塌那样! 但在那本能的深深的恐惧之中,他狰狞的表情上,却展露阴谋得逞的笑颜。 ——方才,在神宫道祖出声提醒的时候,他心头一个咯噔,知道完了。 但没想到的是,眼前的神秘人竟是如此狂妄自大,哪怕知晓了上乾铁卫的绝对防御,还敢正面攻杀而来! 这可是仙土最强的四大兵团之一啊!由全盛的乾天一脉锻造的战争兵器! “简直……自寻死路!” 大殿下强忍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可怕威压,喃喃开口! 然后,在他的目光中,那苍白的长毛撞在由上乾铁卫化作的巍峨巨盾之上! 轰隆隆! ! 下一刻,轰鸣爆发! 在接触到目标的那一刻,实质的雷霆长矛骤然炸碎!无尽的苍白雷光以那一点为中心轰然爆发! 天罡·掌握五雷! 整个葬海,被无尽的雷光覆盖!可怕的电浆,彷若汹涌澎湃的海潮一般碰撞在整个上乾铁卫之上,彷佛要彻底将其碾碎和湮灭! 与此同时,上乾铁卫的绝对防御生效! 在三位殿下期待的目光中,可怕的肆虐的漫天风暴中,一缕缕雷光被漆黑的铁石洪流吞噬! 就像镜子一样,将光尽数吸收! “再来一点……多来一点……” 大殿下的神色,愈发冰冷,看向那人影的眼神,也彷佛是在看死人那般! ——待到上乾铁卫将那可怕的雷霆完全吞噬,再尽数返还!一切都将结束! 而反观神宫道祖三人,见这一幕却是眉头深皱! 特别是一向老沉的掌月道祖,长叹了一口气,“神宫,吾必须承认那位阁下伟力通天,但……或许确实过于自负了……” “不错。”天星道祖脸上此刻也没有一丝玩笑之色,摇头,“明知上乾铁卫的能力,还如此发动攻势,太过不智了。” 在他们看来,即便大殿下有上乾铁卫护身,但以眼前这些阁下的力量,要绕过铁卫直取大殿下本身,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他却偏偏选择了最不明智的那条路。 ——硬悍防御姿态的上乾铁卫! 说得好听一点叫睥睨天下;说难听点就是骄狂自大! 但即便如此,天星道祖与掌月道祖却发现眼前的同伴在焦急之中,似乎还隐隐带着一丝期待。 “倘若……妾身是说倘若……倘若阁下真的能正面攻破上乾铁卫的绝对防御呢?” 那眼眸中,藏着一丝隐藏极深的崇敬。 就像是犯人憧憬仙人那样。 两位古老者见状,对视一眼,皆是摇头叹息。 正欲开口,却突然表情一滞。 他们若有所感地抬起头去,却只见前方巍峨的钢铁壁垒之上,无尽的雷光肆虐之间,被那铁石的洪流持续地吞噬。 然而,就彷佛无穷无尽一般,那炸碎的雷霆长矛所迸发的可怕力量,即便在整个上乾铁卫化作的壁垒的不休的吞噬下也没有一丝衰减的模样! “就像是五行之间,水能克火。” 这时,那神秘存在望着奔腾的雷光,幽幽开口,“但无尽天火之下,九天十地江湖湖海,亦要被蒸干。” 平静的声音,回荡在虚空葬海,带着绝对的自信与睥睨。 两位古老者突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口舌发干! ——难道,真有人能从正面击溃绝对防御的上乾铁卫吗? 随着时间过去,那漆黑的铁石洪流之中,已在吞噬雷光之中,无尽地膨胀!就好像吹满了气的气囊,已扩张到了极致! 而那漆黑之间,彷佛已不能完全将那可怕的力量容纳了一般,一缕缕危险的白光,从铁石的洪流中透射出来! 大殿下的神色,也从一开始的胸有成竹,到后来的难以置信,再到如今……阴沉如水! 而在这沉肃的目光中,显露出的是无法掩饰的恐惧! 至于他身后的乾苍与乾宇,早已是浑身颤抖,唇齿战栗! 只有那神秘人影,依旧平静,彷佛只是做了一件小事一般。 于是,在一道道心思各异的目光的注视下,就像是充盈到极致的气囊仍不停地被灌注空气那样。 虚空之中,响起刺耳的钢铁被撕裂的声音,一层又一层,听得人头皮发麻! 伴随在一起的,是雷霆的怒吼! 下一刻,炸裂! 那自无比久远的上古时代被铸造的上乾铁卫,仙土四大最强兵团之一,号称绝对防御的可怕阵营! 轰然炸裂! 无尽的雷光,于其中肆虐而出! 就像是被禁锢无数年月后终于脱困的野兽那样,择人欲噬! 上乾铁卫,败了! 绝对防御,没防住! 一向沉稳的大殿下,发了疯一般的驱动着手中的虎符,却感受不到一丝反馈! ——上乾铁卫,已然覆灭! “不……不可能……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望着被雷海淹没的钢铁洪流,这位乾下八子之首,彻底慌乱与癫狂了。 无法接受! “兄长……大人!兄长大人!” 在他身后,传来乾苍和乾宇惊恐而战栗的呼唤声,但前者却双目布满血丝,神色狰狞,置若罔闻! 两人无奈,起身便准备遁逃! 但在下一刻,滔天的雷海淹没而来! 能撕裂上乾铁卫的可怕雷光,一瞬间便将三位殿下完全碾碎! 彷佛万万丈的可怕巨浪倾泻而下,万物不存! 整个葬海,化作雷霆翻涌幻灭的汪洋! 尘埃落定! . 良久,一切动荡,方才缓缓平息。 无垠的葬海之中,永夜散去,日月星三相照耀天上。 而来光明之下,磅礴的葬海之中,数不清的钢铁残骸伴随着混沌起起伏伏,一枚残破的钢铁虎符孤独地飘荡在虚空中。 至于手执虎符之人,却是早已不见了身影,一丝不存。 逝者已逝,被雷光磨灭的躯体,毁灭的神魂,荡平了生机与存在的痕迹,自然已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但作为生者的天星道祖与掌月道祖,却同样说不出话来。 他们望着那一片死寂的茫茫葬海和依旧未曾散去的,在钢铁残骸上跳动的细碎电光,只感觉头皮发麻! ——他真的做到了。 从正面,毫无花哨地硬生生击溃了上乾铁卫! 而这,似乎还没有完。 在两位古老者迅速反应过来,准备上前感谢对方救命之恩的时候,神宫道祖却拦下了他俩,缓缓摇头。 二人虽心头疑惑,但也按捺住了,停下脚步。 循着虚空望去,便只见那位神秘存在挥手之间,三道幽光绽放。 就随其后的,大殿下永夜,二殿下乾苍,三殿下乾宇的残魂自虚空中被重新凝聚。 他们神情呆滞,双目无神,彷佛僵硬的傀儡一般。 在那神秘存在的询问之下,将一生生平一一道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三位殿下从出生到死亡的所有细节,都在残魂的诉说下一一揭晓。 对此,无论是天星还是掌月道祖,都能理解。 在这种情况下,用搜魂之术获取敌方机密,本就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只是他们无法理解的是,那神秘存在询问中,甚至连三位殿下儿时尿过几次床都扒得干干净净…… 有必要么? 还是说……有特殊的癖好? 二人对视一眼,但皆保持沉默,没有多说,只是静心等待。 终于,等到一个多月过去,三位殿下的一切生平与秘密都尽数托出,那三道残魂才烟消云散。 但这个时候,神宫道祖却突然转过身来,认真地看向天星与掌月,“待会儿无论看到什么,都冷静一些。” 二人听罢,皆是摸不着头脑。 但下一刻,两位道祖同时童孔收缩,彷佛见了什么诡异之事一般! 循着他们目光望去,只见那神秘存在施展类似分身之法的神通,从自身分裂出三道身影。 然后那身影扭曲之间,竟化作了三位殿下的模样! 不仅如此,连穿着,气息,灵魂波动,都与真正的三位殿下,完全没有任何区别! ——简直就像,他们又活了过来! 两位殿下,倒吸一口冷气! “神宫……这……这是?”天星道祖舔了舔嘴唇,喃喃开口。 神宫道祖见两人反应,并不意外,将江南在北四域幻化各个道祖,破灭三殿下阴谋的过程,一一道来。 听罢,两位古老者久久不能平静! “世上……竟还有这般妙法神通,可幻化道祖!”身形句偻的掌月道祖长长叹息一声,毫不掩饰心头震动! 两人都是老怪物,立刻便恍然大悟——为何这位阁下要知悉三位殿下所有的生平。 只是为了彻底“成为他们”! 这种能力,在道祖存在一对一的时候,没有多大用处。 但倘若涉及到规模庞大的战争,那就是无比恐怖了! ——你身旁的任何一个亲信,都有可能是敌人幻化而成,而你还与他商议军机,日夜相处,觥筹交错! 仅是想一想,两位古老者就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而在这个时候,那神秘存在也做完了一切,踏着虚空走了过来。 他挥手驱散了脸上的迷雾,以真容相见,微笑开口,“道祖,许久不见。” 然后,他又看向余下二人,“想必这便是神宫常提起的天星与掌月二位道祖,久闻大名,如今一见,当真是神武无双。” 天星与掌月道祖立刻颔首作揖行礼,道,“阁下言重!言重!吾等还要多谢阁下相救之恩!” 声音惶恐,姿态恭谨,在感激之外,还透着一丝无法暂时的畏惧。 既有敬,亦有畏。 江南见状,微微点头。 作为从离道横渡葬海而来的间谍,来之前他怎么可能对乾道的诸多事物没有了解? 其中,自然就包括了那与天阙五方军齐名的仙土最强四大兵团之一的“上乾铁卫”。 所以,哪怕神宫道祖没有提醒,他也知晓对方那绝对防御的能力。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选择了正面硬生生击溃对方,原因无他,却正是为了眼前的天星和掌月二人。 ——在先前的接触中,神宫道祖几番被他搭救,已能算是彻底和他在一条船上。 但眼前的掌月和天星道祖,江南却是甚为陌生,如今局势紧急,江南也没时间慢慢让他们心悦诚服,就选择了最简单的方法。 ——亮膀子。 以摧枯拉朽击溃上乾铁卫的绝对力量告诉他们,在结盟以后,应该由谁说了算。 否则,明明有更简单的法子,他怎么会选择正面突破上乾铁卫? 而眼前天星道祖与掌月道祖的反应,也让江南相当满意。 “二位,如今情况,神宫应当已告知你们。” 江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直入主题,“如今乾主与天山都受禁区邪秽蛊惑,昏庸残暴,已无资格执掌一道。所以为了天下众生,也为二位自身,需替天行道,革除毒害。” “了然!了然!” 两位道祖在此役之前便对乾主相当不满,又经历被三位殿下奉命追杀,甚至还动用了那禁忌的上乾铁卫,心头最后一丝君臣之情也彻底磨灭。 如此情况之下,无论是为了乾道苍生,还是为了他们自己,都不得不反! “如今局势紧急,我会让三尊分身代替他们回到天山,装作已镇杀你们的模样,让乾主放松警惕。同时,我想让三位道祖隐姓埋名,低调行事,将真相散布给更多有识之士。” 江南微微点头,继续道,“在此期间,你们无法再以道祖之名行事,却是要委屈三位了。” “此事无妨。”包括神宫道祖在内,三位古老者对此皆显得并不在意。 或者说,倘若他们是追名逐利之人,当初就不可能和乾主闹得不欢而散。 于是,三言两语之间,一场风波尘埃落定。 但在隐秘的暗流之下,更加庞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92/92855/20802096.html 第560章 惊鸿一瞥 葬海之间,无岁月。 所以哪怕在三位古老者与江南的视角中,已过去了漫长的时日。 但在仙土现世来看,也仅是一瞬之间而已。 从乾苍乾宇两位道祖将神宫道祖拉进葬海,到后来大殿下永夜悍然杀来,再到天星与掌月两位古老者参战……这一切的一切在东六域的五位道祖看来,甚至连一炷香的功夫也没有过去。 “本宫不敢相信,陛下与大殿下如此疯狂!竟动用了上乾铁卫……”她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回荡在四位道祖耳边,充满了还未平息的震惊与恼怒。 话音落下,余下道祖沉默。 无论是五位道祖中隐隐有领头之势的紫霄,还是还是沉稳老练的青溦,亦或是粗犷的圣兵道祖,皆无话可说。 只是叹息。 “无趣!太无趣了!”沉默之中,白骨道祖稚嫩的声音也响起来,就像是孩童失去了玩具那样。 结束了。 在那属于上乾铁卫的气息突破葬海与现世的壁垒,显露在天地之间的时候,五位道祖便已明白——尘埃落定了。 哪怕是古老者,哪怕是从上古世代活到如今的三位仙人,也绝不会是那禁忌的兵团的对手。 没有人会质疑这一点。 甚至包括与天星道祖交好的九生道祖,也不得不承认,大局已定。 而接下来的动静,更是印证了他们的猜测。 ——下一刻,苍森山下,一道巨大的葬海裂缝被撕开,三道人影从其中迈步而出! 五位道祖尽管心头有所准备,但在看到这三人面目时,仍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只见这三人样貌皆是年轻,为首之人手握虎符,面无表情,彷若黑夜一般深不可测。而他身后俩人则是垂首低眉,一举一动之间,彷佛有风雷震荡! ——正是乾下八子中的大殿下,二殿下,三殿下! 至于三位古老者的身影,却完全没有出现。 于是,生死胜负似乎已经不言而喻了。 三位殿下抬起眼眸,扫过天地之间,彷佛也看到了身处各大域的五位道祖。 然后,他们并未多言,转身踏空,向着天山的方向,迈步而去。 同一时间,一道道不属于东六域的目光投穿越千山万水的阻隔,也看到了这一幕。 于是,整个乾道噤若寒蝉! 虽然他们不知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但毫无疑问的是,那三位无比神秘的古老者,已经葬在了葬海之中。 天山,仍是那个镇压三十六大域的天山! 乾主,仍是整个大道的古老之王! “唉……散了散了……” 青溦道祖叹息一声,“诸位,恕老朽多嘴——神宫阁下先前说的话,大伙儿就烂在心里吧,莫要牵连了道友与东六域的茫茫众生……” 声音中,充满了遗憾,也充满了无奈。 从仙土过往的历史来看,每一次震荡天地的变故,最后流传的版本都与真相相差甚大。 这一次,估计也是如此——可以预想到的,就是三位古老者被冠上乱臣贼子的骂名,遗臭万年,而北四域与禁区的事,也永远都不会被提起。 这很正常,毕竟历史总是由胜利者书写。 知晓真相的,要么永远说不出话,要么,永远不敢说话了。 五位道祖,便属于后者。 面对茫茫众生,他们是至高无上的道祖;但相比那巨无霸一般的可怕天山,弹指可灭! “唉……” 一声声叹息,在道祖们耳边响起,大伙儿似乎都充满了无奈和意兴阑珊。 “道友,保重!” 相互告别以后,便准备切断通话,接下来是闭关修行也好,放浪形骸也罢,终究是改变不了什么。 但就在紫霄,青溦,圣兵,白骨四位道祖道别后,九生道祖,却一直沉默,未曾发出声音。 “九生,吾等知晓你与天星阁下交好,但……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了。”青溦叹息一声,“吾等没有那样的勇气,也没有那样的力量,去改变和撼动什么……所以,请节哀吧。” “不!” 突然之间,沉默的九生道祖那边,响起她无比惊悚的声音。 ——就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可能的事物一般! 四位道祖心头一紧,第一反应就是那三位殿下不仅镇杀了三位古老者,更是准备拿他们开刀。 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他们亲眼看见,三位殿下返程天山了。 “诸位……” 另一边,彷佛稍微平复下心情的九生道祖深吸一口气,斟酌着言辞,“本宫是说,嗯……你们可能需要亲自来一趟九生道场……本宫……有很重要的事……” 话音落下,四位道祖皆是眉头一皱。 在他们看来,九生道祖虽是女子,但行事一向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 现在,为何这般扭捏姿态? 但他们还未来得及开口细问,一道陌生而又有些熟悉的声音,便从九生道祖那边传来。 “各位,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那声音轻浮而浪荡,玩世不恭,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今儿天色正好,于是贫道做东,请大伙儿来九生道场喝一杯,都有空吧?” 话音落下之后,紫霄道祖终于反应过来——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刹那间,他的神色无比骇然,惊呼出声! “天星阁下?!” . 同一时间,东六域,天星域,一座凡人城池,一家酒楼客栈。 “老朽,这便去了。” 门口,一道句偻的身影带着庞大的兜帽,向着对面的一男一女,拱手说道。 “道祖,注意安全,谨慎行事。”江南亦拱手回礼,一旁的神宫道祖也是嘱咐几句后,便目送掌月道祖的远远行去,消失在人海当中。 然而诡异的是,熙熙攘攘来往的行人,彷佛完全没有看到这一幕一样,视若无睹。 直到掌月完全离去,店小二方才一个激灵,注意到眼前的的一男一女。 “两位客官,里边儿请!茶还是酒?” . 一间雅致的厢房内。江南与神宫道祖相对而坐。 先前,三位殿下堂而皇之地高调走出葬海,而江南与三位古老者则掩盖气息,悄悄降临在天星大域。 随后,按照计划,天星域道祖联络余下五位东六域的道祖,而掌月道祖则回到南七域,联合南七域剩下的六位道祖去了。 一旦事成,待时机一到,北四域,东六域,南七域,加上中土的黄玄子与龙主和天山中已被江南夺舍的三位殿下,整个乾道过半的道祖揭竿而起! 到了那时,才是真正的风暴来临! 在这之前,什么苍森山之变,都是小孩儿过家家! 而神宫道祖则留了下来——先前她独自面对大殿下的时候,本就受了不轻的伤,再加上后来被上乾军团一波冲锋,可以说是伤势甚重,需好生修养。 “多谢阁下了。”神宫道祖颇为不好意思地叹了口气,“到如今,短短时日内,阁下已两次救了妾身性命。” 神宫道祖,观想那远古太阳,生来性情骄傲。如今却多番让人搭救,心头自然过意不去。 “道祖不必客气,吾等如今同一阵营,想必立场倒转,道祖也会出手搭救。”江南倒是摆了摆手,并不在意。 同时,脑海里盘算着眼下的局势。 ——如今,等天星与掌月两位道祖成功联合东南一共十三域的道祖以后,整个乾道的仙人势力,可以说已经有近一半掌握在他手里。 随着场子越做越大,风暴酝酿地越来越勐,江南突然发现——当初随口忽悠神宫道祖一句话,好像还真能搞一搞? 谁还记得,他最开始来的目的仅仅是打开跨界传送大阵呢? “阁下,阁下?” 突然间,神宫道祖的声音打断了江南的思索。 他一抬头,就看见对方有些踌躇的神色。 “道祖,有话但说无妨。”江南晃了晃脑袋,笑道。 神宫道祖也鼓足勇气,问了出来,“阁下……这一次,您变得更强了?” 与天星和掌月不同,神宫道祖先前是见过江南出手的。 虽然那个时候的他也神通广大,但还算是在神宫能够理解的范畴内。 然而,仅仅分别数十日,江南再一次出手,却以让她完全无法想象的可怕力量击溃了号称禁忌的仙土最强四大兵团之一! 江南闻言,先是一愣,然后毫不避讳地点头。 神宫深吸了一口气,“是因为……禁区?” 顿了顿,她又立刻补充道,“妾身只是随口一问,倘若您不想说也绝无不妥!” 江南摆了摆手,却是点头,“不错,正是因为禁区——我走进禁区,又走了出来。” 于是,神宫道祖倒吸一口凉气,眼眸中不可抑制地流露出浓浓的好奇之色! 但立刻,便压抑了下来。 ——江南肯告诉她这些,便已说明是相当信任了。倘若再刨根问底,那就不太礼貌了。 而江南的思绪,也随着他的回到,彷佛回到了数十日之前,那昏天黑地的禁区之中。 无法忘记的是,那成就六万年可怕道行时彷佛将整个天地都掌握在手中的绝对力量之感,以及……那无法忘却的惊鸿一瞥。 . 世间,倒回到数十日前。 那个时候,江南与神宫道祖在天碑域锁天绝地大阵中,镇杀了被蛊惑的七殿下与蛊惑它的罪魁祸首,黑鸦。 然后,二人就此分开。 神宫道祖东下,拜访诸多道祖,揭露真相。 而江南也为了点燃青灯,义无反顾地一头扎进了那号称无人生还的禁区之中。 穿越那一片由无数生灵的血肉与白骨所构筑的天地中时,江南遭遇无数鸦潮的袭击,最后更是与蛊惑了乾主的那头乌鸦大战一番。 最后以斡旋造化神通击败对方,前往那禁区中央,一团无比庞大的浓雾外。 那浓雾中的存下,让他好奇,让他想要一探究竟。 但碍于那股本能的危机感,江南硬生生压住了那股冲动,在白雾之外盘膝坐下,静静燃灯。 随后,随着时间过去,青灯燃起。 两万年的道行与新的神通,接踵而至。 至此,江南再度突破,身具六万年恐怖道行。 他睁开眼,站起身。 一举一动之间,无尽道行之力宛如江海狂潮一般在躯壳之中翻涌。 在他身后,无尽的鸦潮仍前仆后继奔涌而来,裹挟着无尽浓雾,带着将一切都毁灭的可怕力量! 然而,这些甚至能给仙人级的存在带来大麻烦的鸦潮,在靠近江南身周时,却彷佛遭遇到了什么恐怖的无形压迫力那样,轰然炸碎! 他转过头,再度看向那中央的茫茫迷雾。 先前,未曾点燃青灯时,这迷雾之中的存在便让他感到本能的恐惧与战栗。 如今,青灯燃起道行加身,那股感觉也逐渐消退。 江南,愈发想要见识一下,这禁区的本质究竟是什么东西。 沉默半晌后,他探出手,作拨帘之状。 下一刻,虚空颤抖,天地动摇! 就彷佛有无形的巨手在汪洋之间翻涌搅动那样!尘封的茫茫迷雾,被缓缓拨开! 然后,江南看见了。 那万万条血肉之河彷佛百川归海一般汇聚到那迷雾之中,庞大的血腥味儿充斥天地,那些鲜红的事物,像是血管脉搏一般逆流而上,升上天穹! 而在那些血肉饲养的尽头,是一片无尽的黑暗,彷佛气体,又彷佛流动的水银。 血肉,是它的养分,白骨,是孕育它的胚胎! 而在那黑暗之中,是无法言喻的可怕的规则之力! 抹除一切! ——那种感觉,就与先前和江南一战的、蛊惑了乾主的那头乌鸦真正的姿态一样。 但就规模而言,倘若把乌鸦比作是一汪潭水,那眼前迷雾之后的存在,便是无尽的汪洋! 在亲眼目睹它的那一刻,江南整个人都僵住了。 身负六万年道行,甚至能轻易镇压道祖的他,竟有那么一瞬间感到绝望般的无力! 然后,在那无尽的漆黑之中,一只无比庞大的眼眸,缓缓睁开! ——凝望他! 那一瞬间,江南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话来,当你凝望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望里! 与此同时,无形的、可怕的规则,向着他奔涌而来! 那甚至谈不上是什么“力量”,就是单纯的要从源头上抹除一切存在那样! 第一时间,江南几乎本能地划破新世界的大门,化作一道流光,远遁而去! 然后,禁区之中,那空洞、冰冷、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巨大眼眸,缓缓闭上。 彷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92/92855/20802097.html 兄弟萌,做肠镜,请假一到两天哈 嗯,大概是从5月初开始,作者君出现了各种各样的肠道问题(有点难以启齿,也为了不让大伙儿感到恶心,这里就不细讲了),总之就是6月的时候请假去了趟医院,说可能是痔疮,开了些止血消炎的药和痔疮栓,用了一个月,无效。 今天实在难受,就又去了一趟,医生建议做个肠镜检查,已经开了单子,拿了药,明天下午开始做(稍后我会把检查的单子发到彩蛋章)。 然后做这个玩意的话,当天需要清肠准备(就是吃泻药,把肠子拉空),而因为作者君有点便秘,医生建议今天就开始做清肠准备。 所以,今天先请个假,因为吃泻药吃得作者君人都蔫了,另外听那医生今天话里话外的意思,作者君真的是有点害怕,说实话,也难以进入到正常的码字状态。 初步估计呢,如果检查一切顺利,没什么大问题的话,明天或者后天会恢复更新(如果做完肠镜后没有不太难受的话,明天下午做完会尽力码一章,但如果检查后实在难受得不行,那可能要延到后天去了) 而如果非常不幸的查出有什么问题,我也会第一时间告诉各位,那样的话,可能更新就不会太稳定了。 但还是那句话,只要作者君人还活着,这本书就不会太监,这一点大伙儿可以放心。 另外,最后的最后,不论结果如何,都衷心祝愿大家伙儿身体健康,平安喜乐。 身体,才是一切的本钱。 我是深蓝,我爱你们。 检测到你的最新阅读进度为“第528章“毒”” 是否同步到最新?关闭同步 《开局签到天罡地煞》兄弟萌,做肠镜,请假一到两天哈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wap. /92/92855/20820996.html 第561章 远古灾劫 天碑域,禁区之外。 浩渺的天地之间,黄土广袤,万里无云。 四面八方,有二十道通天的耀目光柱从大地上升起,延伸出一道道规整的线条,彼此交接、相连,在无垠的天穹上,刻画出一个无比庞大的阵法。 ——坚不可摧的锁天绝地大阵,将铺天盖地的茫茫禁区完全紧锁。 每当有漆黑的浓雾意图突破大阵,便立刻有光芒在相应之处亮起来,化作不可逾越的壁垒! 而就在这般僵持之中,两股力量竟保持了某种诡异的平衡。 突然,靠近大地的虚空中,一道漆黑的裂缝凭空被撕开,一道年轻瘦削的身影从其中走了出来,脸色苍白,目光凝重。 ——心有余悸。 哪怕已经离开了禁区,哪怕再一次点燃了青灯,哪怕获得了新的神通…… 但那无法忘却的一瞥,仍让江南感到一阵不安。 那种纯粹而简单的“规则”,仿佛要将一切现世的存在都抹除的力量,让他本能地感到无比抗拒。 或者说,哪怕抛开双方的立场,仅从存在上而言,现世的一切与那禁区中的漆黑眼眸就是水火不容的关系。 就好像……其中一种存在诞生的意义,就是为了彻底毁灭另外一种存在那样。 想到这里,江南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先前未曾真正接触时,他还一直以为所谓的禁区大概就是什么天然或者人为形成险恶之地,哪怕对于凡人乃至一般仙人来说无比危险,但本质上也只是一处绝地而已。 但现在,直到亲身经历过一次后,他才明白,好像没那么简单。 加上神宫道祖之前的说法以及乌鸦蛊惑人心的能力,甚至可以确定上一次乾离大战和离道道统之争,都和那所谓的禁区脱不了干系。 恐怕……是需要重新考虑禁区的目的与严重性了。 但隐隐之间,他也有所猜测,那一只让他都感到心悸的可怕眼眸,目前的状态应当并不太好。否则不可能任由他在白雾之外盘坐冥想数十日,也不至于一个锁天绝地大阵就能锁住禁区。 良久以后,江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不再去看那茫茫黑暗的禁区,转而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不管如何,拟定的计划还是要按部就班的。 如今,他点燃了青灯,这一趟禁区之行算是圆满结束。 那么……就看神宫道祖那边了。 然而,正当他准备驭起神行之术,离开这天碑域的时候。 嘎—— 一声沙哑刺耳的叫声,从他右肩上传来。 江南猛然一惊,转过头去,却发现那边的虚空一片平静,没有半点儿异象。 就好像方才仅是错觉那样。 但下一刻,一缕黑雾从自己肩上悬浮而起,在半空中缓缓凝聚,逐渐化作一头乌鸦的模样。 它有着巴掌大小的身形,漆黑的羽毛,空洞的双目,以及那充满了不详与黑暗的气息…… 都与那禁区之中的黑鸦潮,没有任何区别! 这还没完! 在刚出现的时候,这头从江南身上凝聚的黑鸦还仿佛木偶一般毫无神智,但在与他对视的过程中,它的眼眸中却逐渐浮现出一丝属于生灵的情绪…… 然后,以让人瞠目结舌的速度,飞快地成长!仅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双眼眸便已无比灵动! 那一刻,江南近乎本能地伸出手,快如雷霆电闪,一把掐住了它的脖子! 目光森冷! ——只要他稍微一用力,这头从他身上诞生的乌鸦,就会化作齑粉。 然而,对方看起来似乎并没有惊慌的神色,任由江南掐住它的脖子,无所谓地开口道,“吾既从你身上诞生,倘若要葬在你手中,也是无可厚非之事。” 但立刻,它的语气一转,“但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江南眉头一皱,“嗯?” “让天山上那个残暴的昏君坐在王座上,真的没关系么?” “让茫茫三十六大域被这样的人统治,真的没关系么?” “让你永远屈居在这样的昏君手下,真的没关系么?” 就仿佛本能一般,这头黑鸦明明诞生神智还不超过一炷香的功夫,就能轻易地勾起人内心的欲望。 它的声音像是妖魔的低语,带着诡异的魔力,“吾知晓,你很强大,但与那暴君相比仍有差距。因此,倘若仅仅是你,绝无可能是他的敌手。” 见江南仿佛若有所思的模样,乌鸦的眼中光芒一闪,继续循循善诱,“但吾可以帮你,禁区可以帮你——无论是取得王位,夺取道统,甚至一统仙土,成就万古帝仙都……轻而易举!” 同时,随着它的说话,江南的眼神越来越迷离——就好像走进了迷宫的旅人,眼中的神智越来越稀薄,仿佛就这样认同了黑鸦的话语。 见状,黑鸦眼中喜色顿浓,双翅展开,洒下漫天黑羽,轻声开口,“对,好孩子……就是这样……对……吾是你的挚友……是你的恩师……对……把手松开……吾会带你走上仙上之仙的无上之境……” 黑鸦诡异的声音,回荡在江南耳边,而他握住对方脖颈的手,也仿佛无力地松开了来。 见状,黑鸦眼中浮现不屑之色,啧了一声,“就这?” 但声音还没有落下,那一只宛如钢铁所铸的手臂便再一次扼住了它的脖颈! “你……嘎!” 那一瞬间,乌鸦的眼中浮现不可置信之色,双翅用力扑腾着,奋力挣扎! 但那扼住它喉咙的手,却完全没有一丝动摇。 江南那看似已被蛊惑催眠的双目之中,重现清明!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眼前的黑鸦,幽幽开口,“原来如此,无论是乾主还是三殿下,都是这般被你们所蛊惑的吧?” 在这一刻,他终于将脑海中一切凌乱的线索都重组起来,捋清了一些残破的真相。 先前,他便一直感到疑惑,为何那禁区中大部分乌鸦都仿佛傀儡一般,唯有跟随乾主和三殿下的两头乌鸦拥有着神智,无比狡猾——它们俩一个蛊惑乾主发动了第一次乾离大战,一个借三殿下的愤怒完成了北四域的阴谋。 从那个时候,他甚至想过——倘若有更多拥有神智的乌鸦出现,迷惑更多的道祖与仙人,那禁区不是早就占领了整个乾道? 现在,这些迷题的答案已经揭晓了。 “除了最开始那位被杀死的道祖以外,直至如今,也就乾主、三殿下与我三人,踏入过禁区。” “而只有当有人走踏入禁区之时,那些皮囊一般的傀儡中,才会诞生一头对应他的、拥有智慧的个体,也只有这个人才能把拥有神智的你们带出禁区,来到仙土现世之中。” 江南眼中再无一丝被蛊惑的迷茫之色,仿若自言自语,“禁区中所谓的‘禁’,不仅禁外人踏入,而且……也是禁尔等踏出!” 话音落下,望着无比清醒的江南,黑鸦的眼中开始浮现出惊慌之色。 就好像被一层层剥开,看了个精光那样。 而这第三头拥有神智的乌鸦尚且初生,只是靠着本能蛊惑江南,更不像跟在乾主身旁的那头那样老谋深算,一旦蛊惑不了,还被对方点出了一些秘密,它就慌了。 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而江南也深知从这些乌鸦口中不可能套出什么东西——这玩意儿连壳子都是空的,通幽都召不出来魂来,就更别提聚兽调禽一般的神通了。 所以他也很干脆地五指发力,用力一握! 在那六万年道行冲刷的恐怖肉身之下,虚空炸碎,初生的黑鸦没有任何反抗之力,便被可怕的力量碾成齑粉,消散在混乱的时空乱流中! · 同一时间,禁区之内。 在江南逃出禁区,回到天碑域并且解决了属于他的“乌鸦”的时候。 在那无尽的一片黑暗中,巨大的、仿若亘古不变那般的眼眸,却突然颤动了一下。 下一刻,那沉沉的黑暗分化出一小部分,在虚空中凝结,演化,就像是火燃烧起来那样。 然后,缓缓化作一头乌鸦的形状。 片刻后,睁开了眼。 漆黑的火焰中,一头乌鸦展开双翅。冰冷的眼眸里,是沉沉的怒火! 看那尺寸,看那形态,正是在乾主身上诞生的最古老的那头乌鸦! 此时此刻,明明已被江南以斡旋造化抹去的它,却在无尽的黑暗中,重生! 但哪怕再一次获得了生命,它却没有任何欣喜,反而低下头,看向那巨大的眼眸,“老鸦无能,未能拦住那来历不明的家伙,还劳烦您为老鸦重塑身躯,老鸦……万分羞愧!” 再也没有在乾主面前吊儿郎当的模样,反而无比恭敬。 话音落下,那眼眸眨了一下。 乌鸦露出一愣,“您放心,老鸦明白——只要老鸦在,乾主那老家伙就一定在您掌控之中。” 说罢,它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禁区。 而那巨大的眼眸,似乎也因复活了一头拥有神智的乌鸦而虚弱了不少,缓缓闭上。 于是,整个禁区再度陷入死寂。 蓬莱域,天山。 再一次,乌鸦的身在暴风雪中落下,降落在乾主身旁。 那一刻,它松了口气。 因为它能感知到,盘坐在山河神鉴让的那道苍老身影,还还未曾察觉到什么端倪。 同时,它也明白,自己之所以会被耗费巨大代价复活过来,就是因为乾主的存在。 ——一旦它不在了,乾主很快就会察觉不对,恢复清醒。 这是“祂”绝不愿意看到的。 否则,恐怕自己就和三殿下身边以及那第三个闯进禁区的神秘人身上诞生的“兄弟”一样。 死就死了。 ——它们的生死,对于“祂”来说,并没有意义。 或者说,无论生死,它们都是“祂”的一部分。 “老家伙,让我们来继续相亲相爱吧!” 乌鸦咧开嘴,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江南的身影,眼眸中顿时闪过凶恶之光,“顺便……找到某个可恨的家伙,把他弄死!” “当然,那件东西,也会替你找到的!” “这茫茫仙土,唯您可称王!” . 时间,回到现在。 “阁下,阁下?”神宫道祖的声音,将江南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他一抬头,就看见对面的女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眼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好奇,“阁下,禁区之中……是什么样的?” 2k 江南也没瞒她,将那白骨世界,无尽血肉,还有那汪洋般的黑鸦潮讲给她听。 听罢,哪怕是长存了漫长岁月,经历过无数风雨的古老者,神宫道祖都倒吸一口凉气。 “倘若真如您所说……”神宫道祖秀眉微皱,喃喃开口,“那无尽的血肉之河应当不只是来自于这些年来禁区吞噬的生命——虽然那也是一个庞大的数目,但绝不足以撑起一个‘血肉’的世界。” 江南微微颔首。 当时,他第一眼看到那无尽的血肉之河时,也冒出了同样的疑问。 “嗯……除了那些白骨,血肉和黑鸦潮……还有么?”神宫道祖沉吟问道。 江南点头,“除此以外,还有一只眼睛。” “眼睛?” “不错。”江南深吸一口气,缓缓将那可怕的巨大眼眸的形状描绘而出。 而随着他的描述,神宫道祖的脸色却愈来愈白! 见状,江南心头一个咯噔,“道祖,你……知晓它?” 但对于他的问话,神宫道祖却像没有听到那般,瞳孔直直地盯着桌面,仿佛失了神一般。 甚至,她的身躯也开始微微颤抖,紫色的面纱在颤抖中仿佛水波一般荡漾。 ——就好像想起了什么绝不愿被提起的禁忌之事一般。 良久之后,神宫道祖才稍微平静下来,声音中透着难以言喻的醒悟与惊悚,不住地喃喃,“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顿了顿,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江南,“阁下,您知晓妾身与天星掌月三人被称为古老者吧?” 江南点头,心头却隐隐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而之所以被如此称呼——因为吾等三人跟随乾主,扛过了那一次可怕的大灾难。”神宫道祖继续说道。 江南目光一凝,接过话茬儿,“仙土四分?” “不。” 然而没想到的是,神宫道祖却摇头,非常认真的看着江南, “您所说的仙土四分,只是最后的结果罢了。其实那场大灾难最初的目的是……毁灭仙土。” wap. /92/92855/20820998.html 第562章 尘封往事 神宫道祖给江南讲了一个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已经难以用具体的年岁来形容的可怕时间跨度,久到足够沧海变桑田再变沧海一直来回变个成百上千次。 那个世代,还未曾有乾坤坎离四大道的说法,甚至连离道的一百零八尊古仙人都还未曾诞生。 那个世代,是属于一片蛮荒与蒙昧的岁月。 那个世代,仙土都才刚刚诞生——它那时还不叫仙土,甚至没有名字。 直到一支名为“乾天”的生灵,撕裂葬海,自那即将熄灭的下界宇宙,飞升而来。 那个时候,他们把如今的仙土,称为“真界”。 而比之贫瘠的下界,仙土之上,灵气外显,道则漫天,逃难而来的乾天一脉大喜过望,立刻占据了其中最中央的一片天地,繁衍生息。 一万年……十万年……百万年…… 随着光阴流逝,初生的仙土之中,也开始诞生属于本土的生灵。 但那时候,早已踏入仙土的乾天一脉借混沌初开时无尽的灵气与道则,大势已成,仙人无数,又分化出无尽的支脉掌控着整个仙土无垠的疆域。 天地万灵,都要在其之下臣服。 时间过去,仙土中诞生的生灵越来越多,越来越杂——灵兽、妖怪、魔物、精灵……一种种蒙受天地恩泽而生的奇异生命在肥沃的仙土中诞生,吸日月之精华,呼天地之灵气,在懵懂中开始摩挲修行之道。 漫长的岁月后,不少种族在演化中日益强大,一次次升起反抗乾天的念头,但在绝对的力量与底蕴压制之下,皆宛如飞蛾扑火,无疾而终。 逐渐的,天地万灵开始承认人道在仙土的地位,并在承认这一点的前提下,繁衍生息。 自此,万族齐立的黄金岁月来临。 也正是这个时候,神宫道祖等人自乾天一脉的主脉诞生,天生便拥有着绝顶的资质的他们,在近乎无穷无尽的资源的灌注之下,修行之道一路势如破竹,终于突破仙境,登临绝巅。 而这一批仙人,就包括了年轻时的乾主。 “虽然如今妾身对他愤满,但不得不承认当初的他……很强,无论是资质,天赋,悟性还是其他,在吾等所有人之中,都是宛如天上皓月一般不可忽视的存在。” 客栈之中,神宫道祖眼中浮现出追忆之色,徐徐开口,但一旁上茶的店小二,却置若罔闻一般,好像听不见她的声音。 “也正是吾等成为仙人的那一日,妾身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族中的元老召见了吾等,在一番已经冠冕堂皇的赞许后,吾等接受了赐福。” 江南眉头一皱,“赐福?” “不错,赐福。”神宫道祖微微点头,继续讲述,“也正是那一次所谓的赐福,妾身见到了那件东西——那件被奉为真界的根基、乾天一脉的至宝,同时和那场大灾劫脱不开关系的事物。” “是什么东西?”江南来了兴趣。 “不知晓。”神宫道祖却干脆地摇头,“妾身见过它一次——在妾身的眼里,那是一枚熊熊燃烧的巍峨烈阳,可在天星眼里,它却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银河,但在掌月眼里,它又变成了浩渺无边的明月……” “总而言之,千人千面,无人看穿它最本真的模样究竟是什么——但据元老们所言,它拥有的是规则的力量,是扭曲现实与虚幻的无上伟力。” “甚至,还有一种传闻……” 说到这儿的时候,神宫道祖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的惊骇之色。 江南眼睛一眯,“什么?” “传说……是那件东西,造就了整个仙土。”深吸一口气后,神宫道祖如此说道。 但立刻,她又摇头,“阁下,您说……这多荒唐?能容纳无数仙人的茫茫仙土,竟是被一件东西造就的。” 话音落下,江南却没有接话茬儿,只是沉默。 神宫道祖也以为是他被吓住了,也未曾在意,继续道,“总之,在那一次赐福以后,又过去了漫长的岁月——漫长到妾身都忘记了那究竟有多久。直到一个风和丽日的下午,灾难毫无预兆地爆发了,在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的时候。” 她深吸了一口气,就像回忆起了什么不愿响起的往事,即便时隔无数万年,亦无法抹去当初的恐惧。 “从乾天一脉的宗祠,从供奉那件事物的万昊楼的天穹之上,一一条巨大的裂缝被撕开,无尽的混沌夹杂着毁灭的规则,汹涌而来!” 神宫道祖的声音变得急切,脸色也微微发白,贝齿轻咬, “所过之处,一切皆化作虚无,苍天与大地竞相坍塌,地火水风被黑暗淹没,太阳陨落,星月崩溃,仙人在这般毁灭一般的浪潮之中,亦掀不起任何风浪!” “一些无上伟力的大神通者逃离仙土,遁入葬海,在疯狂与漫长的岁月中化作魔潮。” “无数生灵却没有撕裂虚空的力量,被那黑暗吞噬殆尽,磨灭了所有的痕迹。” “然后,以乾天祖祠为起点,那无尽的黑暗笼罩天穹,肆虐四野,简直是要将整个仙土都毁于一旦!” 听到这儿,哪怕是江南亦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尽管他未曾亲眼所见那可怕的一幕,但仅听神宫道祖的描述,他体会的便只有两个字——绝望。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极致的绝望,逃到天涯海角都无法躲避的绝望! 而且,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葬海中所谓的“魔潮”,竟就是在那场灾难中逃进葬海的大能存在们畸变后所化作的! 怪不得,在那魔潮中,他就曾遇见过乾天一脉的祖辈! 原来就是在神宫道祖口中那一次大灾中,他们从仙土逃往葬海,最后却被混沌与葬海同化,无法回到仙土,变成了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等等! 突然之间,江南神色勐然一变! 与此同时,脑海之中,一个快要被忘记的细节,突然浮上他的心头! ——当初他与六目碧蚺横渡葬海,来到乾道之时,六目碧蚺曾凭借血脉相传的记忆,认出了那葬海魔潮之中的一道可怕身影,乃是如今坤道的坤尊! 而神宫道祖现在突然说,魔潮是仙土的大能逃进葬海后畸变而成…… 那岂不是说……仙土四道之主之一的坤尊,已经没了? 或者说,与乾道、离道齐名的坤道,恐怕也出了什么意外! ——否则堂堂一道之主,怎么可能沦落到抛弃子民,流落葬海的结局? “阁下?” 神宫道祖见江南脸色突得煞白,赶忙停下讲述,皱着眉头问道,她还以为江南乃是被那可怕的灾难吓到了。 “没事,道祖请继续。”江南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震动,缓缓摇头。 神宫道祖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接着讲述,“也正是在那时,妾身等人见到了您所说的‘眼睛’——在天渊之上,一共三只无比庞大的眼睛,彷若深渊一般注视着整个仙土!” “无尽的黑暗,就是从这些眼睛中汹涌而来——它们彷佛没有任何其他目的,只想着一件事,那便是将仙土的一切都彻底毁灭!” 江南舔了舔嘴唇,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后来呢?” “后来……乾天之主拿出了那件事物,将一切托付给乾主之后,便走进茫茫黑暗,独自抵抗灾劫,自此……再未曾归来。” 神宫道祖长叹一声,“但吾等却知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应当是成功了——因为毁灭的潮汐已不在奔流而下,黑暗的扩散也已经停止。但……可惜的是破镜难圆,朝不往夕,两道灾劫降临之时便横亘在天地的无比庞大的裂缝,将整个仙土分割为四道,每一道之间都阻隔着茫茫葬海,自此再难逾越。” “后来,乾主凭借乾天一脉剩余的底蕴,带领乾天一脉的血脉,执掌其中一道,称为‘乾’。” “而另外三道之中,其中两道被灾难后幸存下来的大能所占据,成王作祖。” “最后也是最贫瘠和恶劣的一道,则是诞生出了一百零八尊先天神灵肆虐一方,直到离王崛起,重新将人道的光洒落那一片天地。” “至此,乾坤坎离四大道成型,打开了仙土漫长的岁月中近代的门扉——后来的事,您应当都知晓了。” 说完以后,神宫道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目光中闪烁着恐惧与愤怒的光芒,“在那场灾难以后,妾身本以为那深渊一般的黑暗已被乾天之主和那件事物所磨灭,却未曾想到,所谓的禁区……竟是那场灾劫的衍生!” “不仅如此,天山上那老不死的竟还与其相互勾结,助纣为虐,全然忘记了曾经的仇恨与苦痛!” 说到这儿,无尽的煞气在她美艳的脸庞之上弥漫,怒不可遏!尽管已极尽压制,但仍引得天地失色,阴云密布! “道祖,冷静一些。” 江南突然开口,彷佛雷霆一般在神宫道祖耳边响起,才让她反应过来——此地可是凡人的城池,稍微一点儿气息泄露恐怕就会要了他们的命。 “妾身……失态了。”神宫道祖缓缓摇头。 “无妨,道祖心情,我能理解。”江南摆了摆手。 从她方才的讲述中就能看出,神宫道祖对那场恐怖的灾难无比愤恨与忌惮,毕竟那是几乎毁了她一切、让它成为旧时代的残党的罪魁祸首。 但如今,与她同为那场灾劫的幸存者的的乾主,却倒戈向那场灾劫延伸出来的禁区。 这搁谁身上,恐怕都难以心平气和。 半晌后,神宫道祖收拾好心情,看向江南,“得知此事,吾等便更不能让那老不死的祸害苍生了——阁下,下一步应当如何去做?” 潜移默化之间,这位古老的道祖却是已经把自己的位置从江南的合作者,转变成了追随者。 后者摇了摇头,“先不急——道祖如今伤势在身,不宜奔波,这段时间道祖便好好养伤吧,毕竟等到大战开启时,还得道祖出力。” 神宫道祖秀眉一皱,掰着指头盘算,“阁下,您的好意妾身心领,但如今情势紧迫,天星已去统合东六域,掌月也返回南七域,若不出意外,东、南、北十七大域都将在吾等掌控之中。可是,西方和中土的道祖们依旧被在鼓里,他们仍不知真相如何,自然不会与吾等同一阵营,难道阁下您准备放弃那边的阵营么?” 毫无疑问,神宫道祖的打算是将乾主的那些阴谋都公之于众,造成一种全境举兵的局势。 但如今无论是中土还是西方,都还对此一无所知。要知晓,那两大域中可是有着三十六位道祖中超过半数的仙人,到时真打起来,也是一股难以想象的庞大力量。 “当然不可能。”江南挑了挑眉,意味深长,“不过此事道祖便不必操心了——会有人去做的。” 神宫道祖愣住,“谁?” “我。”江南指了指自己,“或者说……我们。” . 同一时间。 中土,黄玄域,黄玄道场。 身穿道袍的黄玄子,从冥想中缓缓睁开眼。 大殿之上,是一头懒洋洋打盹的老黄驴,还有一头哼哧吭哧吸收天地灵气度入自身的大白猪。以及彷若老树一般收敛了一切气息、化作阳老模样,站在黄玄子身旁的密探秦相。 他一睁眼,另外三位同时精神一阵。 “道祖大人。”秦相微微颔首,行礼道。 “江南?”大白猪睁开眼,露出期待之色,“到时候了么?!” 显然,它非常担忧困在天山道场山河神鉴中的东娴。 而六目碧蚺化作的老黄驴则哀嚎一声,“啧!好日子到头咯!” 黄玄子瞪了它一眼,双手挥动之间,将从神宫道祖那儿得到的关于禁区和古老时代的情报铭刻进一张竹简内,交由秦相,“秦老,这些情报劳烦你传达了。” 秦相恭敬地接过,“遵命!” 然后,黄玄子站起身,眺望大殿之外,缓缓开口,“诸君,吾将远行。” 一人一驴一猪,面面相觑,紧接着,便听他继续道, “待归来之日,便是……决战之时。” wap. /92/92855/20821000.html 第563章 合纵 于是,随着天山三位殿下的返程,整个乾道的局势逐渐明朗起来。 天涯海角各个道祖得知了消息后,皆忍不住感叹——乾道,果然还是天山的乾道,还是乾主的乾道。 但很明显,发出这样感慨的道祖,绝不包括东六域的五位。 紫霄道祖、圣兵道祖、青溦道祖、白骨道祖在苍森山的争斗落下帷幕后,收到了九生道祖的传信,邀请他们前往九生道场一聚。 ——本来,这并非什么太让人咂舌的事儿。 但问题是,在九生道祖的传讯中,出现了另一个声音,一个本应当应该葬于茫茫葬海的“死者”的声音。 yy ——东六域的无冕之王,乾主之下三位古老者之一,天星! 在大伙儿的眼里,明明应该已经被上乾军团镇杀的三位古老者之一的天星,还活着! 当即,这四位道祖再也按捺不住,第一时间起身,化作一道道流光,赶去了九生道场! 同时,心头无比忐忑!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苍森山一战后,江南与神宫道祖隐藏在天星域,后者借青萝的力量恢复伤势,前者则远程操控黄玄子与龙主的分身,远行拜访中土诸多道祖。 ——因为黄玄子和龙主明面上与北四域和东六域的变故没有任何一丁点儿关系,所以他们的出山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也没有人过多关注。 总之,在暗流缓缓涌动的时候,以紫霄道祖为首的四位道祖,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九生道场。 在两名长老恭敬的引导之下,四人面色凝重地来到九生道场深处,一间诺大和空寂的殿宇外。 两位带路的长老行至殿外,便躬身告退,未曾打算跟随他们一同进去。 四位道祖相互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的慎重之色,然后,紫霄道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殿门。 伴随着沉重的巨石摩擦的声音,大殿之内,磅礴的生机之力彷佛海潮一般扑面而来。 映入四位道祖眼帘的,是漫天环绕的灵气河流,环绕着整个大殿缓缓流动,而在那近乎实质的河流之中,奇珍异果,美酒佳肴,琼浆玉露……应有尽有! 而在灵气长河下方,六张古朴大气的蒲团摆放在大殿中央,其中两张已坐上了人。 其中一人为一姿态恭谨的美艳女子,方才那可怕的茫茫生机之力,便是由她所释放出来,便正是邀请众人来此的九生道祖。 至于另外一个坐在首位上的,却是一位一言一行都透着洒脱与玩世不恭的年轻男子,半倚在蒲团上,双眼微眯,正将一壶美酒往嘴里灌去。 而后,四位道祖也立刻认出了他的身份——天星道祖! 于是,赶忙行礼。 “天星阁下,吾等拜见!”紫霄道祖为首,其余三人皆齐声说道。 “来了?” 天星道祖摆了摆手,指了一指那空着的四张蒲团,“坐,喝酒,吃菜。” 四位道祖对视一眼,皆不敢半分违抗,小心翼翼地坐下,象征性从一旁环绕而过的灵气河流上取下一些吃食,塞进嘴里。 ——有一说一,堂堂一大域的主道场道祖宴请的规模,只要不是故意恶心人,那都不可能低到哪儿去的。 眼前这灵气河流上,且不提那些珍馐美味,仙灵美酒,哪怕是一只平平无奇的灵玉碗,放在乾道修行界也是足以让无数修士争破头的至宝。 但此时此刻,紫霄等人却完全无法安下心来享受这些美食美酒。 因为,对于面前的天星道祖,他们有太多的迷茫和疑惑了。 ——苍生山一战,究竟哪一方赢了?倘若是天山的三位殿下胜了,又怎么可能放过天星道祖?倘若是三位古老者赢了,他们是怎么击败那禁忌的上乾铁卫?又为何安稳地让三位殿下返回天山? 太多无法解释的疑问了,就像上蹿下跳的猫儿,抓挠着四位道祖的心。 但人家不开口,他们也不敢问,就一边忐忑着,一边咀嚼着美味的佳肴,却食之无味。 可在包括九生道祖以内的五位道祖惴惴不安的时候,天星道祖却是没有什么烦心事,一口酒,一口肉,大快朵颐。 终于,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终于在大快朵颐后,他毫不顾忌形象地打了一个饱嗝,看向五人,“吃喝可尽兴?” “尽兴!尽兴!”五位道祖连连点头,言不由衷。 “行,菜也吃了,酒也喝了。” 天星道祖坐起身来,彷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那样,“那反了吧!” 话音落下,诺大的大殿中,针落可闻。 五位道祖跟傻了一样,面面相觑,说不出一点儿话来。 ——有一说一,在来之前,他们大概就猜到了天星道祖的目的,说白了无非就是想让他们加入反抗者的阵营,一同反抗天山,反抗乾主。 否则,叫他们来还能真是为了吃顿饭喝顿酒吗? 但五人万万没有想到,这位道祖如此轻巧,轻巧到甚至不像是在说举兵起义,而是在说今晚吃啥。 “怎么?还在等那些场面话?” 天星道祖环顾一圈儿,却没有任何以势压人的态度,反而问道,“诸位既然应了贫道的邀,想必心头也有决定了——否则哪里有人会愿意跟一个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饮酒作乐呢?” 五人对视一眼,皆未曾开口。 的确,在第一次神宫道祖拜访他们,并且拿出证据的时候,为了自己,也为了东六域的黎明苍生,五位道祖心头就隐隐有所偏向了。 而让他们仍作壁上观,感到犹豫的只有一件事。 ——胜算。 乾道茫茫,天山为尊。 乾主的积威,太过于恐怖和根深蒂固了。 在此之前,他们甚至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胜算。 但现在,苍森山一战后,尽管尚不知晓那场争斗中发生了什么,但至少可以肯定,三位古老者拥有对抗甚至击败上乾铁卫的底牌。否则,天星道祖也不可能活生生坐在他们面前。 “天星阁下,恕我直言。” 紫霄道祖硬着头皮,拱手道,“尽管北四域的阴谋让吾等对天山上的那位感到胆寒与愤恨,但您作为古老者,应当比吾等更清楚那位的强大与可怕。嗯……吾等的意思是——您,或者说扛起大旗的三位古老者认为这一场反叛,能有几分胜算?” 天星道祖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反而问道,“紫霄这番话,贫道可以理解为——驱使诸位做出决定的不是对错,而是胜算么?” 尽管他声音不高,也没有什么摄人的威势,但却彷佛击中了各位道祖的心头。 良久以后,圣兵道祖才叹息一声,但声音却坚决,“天星阁下,哪怕吾等不在意自己的性命,也不得不为各自大域的黎民苍生去考虑。所以……倘若吾等看不到任何胜算,看不到任何依仗,恐怕这顿饭,是要白吃了阁下的了!但也请阁下放心,哪怕最终的道有所不同,走不到一起,吾等今日也未曾见到过您。” 话音落下,余下几位道祖,皆是点头。 倒是一旁的白骨道祖,从一开始就露出意动之色。 只不过紫霄等人显然早就预料到了这个不稳定因素,硬生生把这家伙摁了回去。 然而,面对这番甚至可以说颇为坚决的变态,天星道祖却没有露出一丝不悦之色。 “嘛……人之常情。”他摆了摆手,彷佛在预料之中,接着开口,“既然诸君觉得我们三人胜算不够,那么……加上它呢?” 说罢,他取出一件事物,平放在地上。 之间那是一枚巴掌大小的黑铁令牌,冷硬森然,仅是放在那里,一股恐怖的力量便彷佛要洞穿虚空那样! ——虎符! 掌控上乾铁卫的虎符! 竟然出现在天星道祖手里! 一时间,五位道祖人都啥了!只觉头皮发麻! ——这真的是他们可以近距离接触的东西吗? “怎么?不信?” 天星道祖撇了他们一眼,“要不然贫道将那些铁卫召唤出来,你们亲眼看看?” “不必!不必!”五位道祖一个激灵,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毕竟,那可怕的气息甚至让作为仙人的他们都感到瑟瑟发抖,绝对是做不得假! “但吾等不解……” 紫霄道祖沉吟片刻后,缓缓开口,“苍森山一战后,三位殿下返回天山,乃是吾等亲眼所见——那三位怎么可能任由虎符落下他人手中?” 他的问题,也是其余四位道祖的问题。 一道道目光,看向天星道祖。 对于这般疑惑,后者却是反问了一句,“哦?贫道倒是想问你们一句——你们是如何确定,你们所看到的三位殿下,就一定是真正的三位殿下?” 话音落下,五人同时愣住。 ——无论样貌,气息与灵魂波动,都没有丝毫破绽的三位殿下,难道还能作假不成? 天星道祖摇了摇头,又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水晶,放在大殿地上。 与此同时,众人皆是认出来了——这是一枚留影法器。 但天星道祖这时取出,是想给他们看什么? 下一刻,只见天星道祖手指微动,一缕灵气注入。 刹那间,无尽光芒从水晶中绽放,一副画面,映入众人眼帘! 只见那是在一片茫茫混沌的葬海之中,从无尽上乾铁卫被召唤而出,到一次次冲锋碾压三位古老者,再到一道看不清面容的神秘存在出现,一剑击退无数铁卫,而后更是以无法理解的恐怖雷霆,硬生生将防御姿态的上乾铁卫打得溃不成军,更是将三位殿下彻底湮灭在雷霆之中! 最后,画面戛然而止。 五位道祖揉了揉眼睛,差点儿以为自己看错了。 但无论怎么反复观看,他们看到的都是那为毁灭而生的战争兵器被硬生生击溃,来自天山的三位上三子被雷霆噼得灰飞烟灭! 上乾铁卫,败了! 三位殿下,死了! ——这才是苍森山之战的真相! 至于那三位被天下人所看到的“殿下”,究竟是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苍森山之战,三位古老者和那神秘人不仅战败了三位殿下与上乾铁卫,更是……取而代之! 念及此,五位道祖突然感到心头一阵森冷! “阁下,那位大能……是何方神圣?”最后,青溦道祖咽了咽口水,白须颤动,良久才问出一句。 天星道祖的脸色难得地变得正经起来,直言,“他挫败了北四域的灾难,阻止了禁区,拯救了贫道等人的性命,甚至说……他才是真正扛起大旗的人。那你们觉得……他应当是谁?” 说罢,五位道祖心念急转,当即明悟了其中之意。 天星道祖等人的目的,是推翻乾主,推翻天山。 既然如此,倘若成功以后,必然要有一人来坐上“王”的位置。 一个点燃燎原野火,又足够强大,足够贡献的人。 那个人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倘若诸位觉得这仍算不上依仗的话……”天星道祖环顾一圈儿,继续开口,“那贫道还可以告诉诸位一件事——天下三十六位道祖大都已在吾等阵营,只差……诸位!” 话罢,一位位道祖只感觉头晕目眩! 在不知不觉间,三位古老者与那神秘之人,竟已做到这个地步了么?! . 同一时间。 南七域,掌月大域,道场。 苍老的掌月道祖坐在首位之上,下方是六位气息浩荡的可怕存在。 这六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衣着也是各异。 有仙风道骨,白须白发的庄严道人;有眼眸如刀,面如斧刻的冷峻青年;有媚眼如丝,一举一动皆是绝色的婀娜女子;也有身形瘦削,面目俊秀的二八少年…… 各不相同,找不到任何共同之处。 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只有一点。 ——强大。 而此时此刻,这无比强大的六人,这掌握乾道南方的六位道祖,脸上却露出无比惊骇之色! 彷佛见到或听闻了某些可怕的事一般。 然后,就彷佛古老者之间的心有灵犀一般,缓慢而苍老的声音在从首位上的掌月道祖口中发出, “若是你们觉得这还不够,老朽还有一件事——东南西北中五大疆域三十六位道祖中除了你们以外,皆已群起而反之。” wap. /92/92855/20821001.html 第564章 暗流涌动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在天星道祖与掌月道祖都开始用“来吃火锅,就差酒了,带几瓶来”这样的话术忽悠东南两边儿共计十一位道祖的时候。 黄玄子与龙主已兵分两路,前者踏遍中土,后者远行西方。 中土,奔雷大域,奔雷道场。 作为中土十二域之一,奔雷大域位于中土与东方交界之处,整个大域地势平缓,坐落在一望无际的诺大平原,偶尔有连绵山脉,也算不得陡峭与险峻。 而其中奔雷道场,则位于奔雷道场中部的万雷平原,筑起一座无比恢宏的庞大城池。 这一日,风和日丽,奔雷城内,苍蓝晶莹的雷晶石构筑起城墙与地基,庞大的聚灵阵法笼罩整座城池,使得城内灵气氤氲,彷若仙境。 奔雷城一百零八街巷中,来来往往的修士身穿整齐划一的奔雷道袍,穿梭在诺大城池。 一道道恢宏浩大的气息,不时从城池各个角落升起,一片仙家气象。 作为奔雷道场的道场之城,整个奔雷城由环绕城池的九条雷霆之海所环绕,外界之人,非请勿入,若有擅闯,皆视为对整个奔雷道场的挑衅,下场那是自不必说。 轻则被惩戒逐出,重则遭万雷齐轰,化作齑粉。 ——本应如此。 但今日,却生了一些意外。 一道苍老的,仙风道骨的身影,自远方天际而来,身穿布衣,脚踏素履,踩着九道护城雷海,缓步行来。 奔雷城墙之上,警戒的道场执事远远便看到了这道身影,尽管仍看不清面容,但仍能体会到那股恢宏的气息。 他立刻本能地警惕起来,立刻通传神雷卫,仅仅片刻过去,城墙之上便占满了密密麻麻的身影。 ——尽管并不相信有人敢于挑衅奔雷道场的威严,但职责之内,还是没有一人敢于疏忽大意。 然而,正当守卫城池的神雷卫准备喝问制止之时,一道如雷霆一般轰鸣的声音,突然从奔雷城深处响起! “黄玄道友前来,何不提前告知,本座也好提前准备!” 话音落下,无数弟子执事心头一震! 他们当然认得这声音! ——正是那位能与天山三殿下齐名的雷主,奔雷道祖,同时,也是整个奔雷城的主人,整个奔雷大域的主人! 能被他称为道友的,还能有谁? 自然,同样也是道祖级别的存在! 那一瞬间,无数神雷卫冷汗直流,皆万般庆幸先前没有任何无理之举! 然后,立刻让开路来,让那苍老句偻的身影一步一步走进了奔雷城中! 而这一动静,也几乎让整个奔雷道场都震动起来! ——一位道祖位临,这可不是什么常有之事! 也正是在他们七嘴八舌谈论之时,黄玄子已踏空走到奔雷道场中央的万雷殿,拱手,“奔雷道友,上次天山一别,已是数十年过去,别来无恙!” “哈哈哈哈!” 豪迈的大笑声在殿宇中响起,“道友,还请莫要站着说话,进殿来叙!” 说罢,伴随着沉重的巨石摩擦声,那万丈高的巍峨大门缓缓打开。 三言两语之间,倒是显得无比亲切。 但大殿深处的奔雷道祖,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笑容,反而凝重万分! ——他与黄玄子虽说相识,但平日里交际却是不多,如今对方亲自前来,肯定不是随意串门儿而已。 定有要事! 倘若放在平日里,也就罢了。 但偏偏在这两道大战将起,北四域禁区动荡,三位古老者被天山镇压的多事之秋…… 奔雷道祖就不得不提前思量,这黄玄子突然拜访,究竟意欲何为? 但一切凝重和猜疑的神色,都在黄玄子踏入大殿的那一刻开始,烟消云散。转而化作无比热切的笑容,招呼道,“道友,上坐,用茶!” 说话之间,立刻便有执事端上热气腾腾的茶水,然后候在一旁。 黄玄子拱手道谢,然后看似无意地瞥了一眼那位执事。 奔雷道祖立刻心领神会,微微点头,那执事便躬身退下。 同时,这位道祖心头更加凝重了几分。 ——什么事,是需要屏退他奔雷道祖的亲信的? “道友,这究竟是……”奔雷道祖眉头一皱,也没心情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了,直言问道。 黄玄子手中拂尘一挥,也不拐弯抹角,取出一枚留影法器,“道友,请看。” 下一刻,那留影法器映照出无尽光辉,可一幅幅画面在其上掠过。 这是提取自神宫道祖等三位古老者亲眼所见一切。 从北四域的变故开始,到七殿下与禁区的勾结,乾主身旁乌鸦的现身,意图毁灭整个北四域的阴谋,再到天上三位殿下联袂而至,携上乾铁卫欲镇杀“叛逆”…… 一幅幅画面,倒映在奔雷道祖的眼中,无比荒唐的事,接连上演。 将乾主以及乾下八子的荒诞行事,禁区的可怕扩张,一一展露! 良久以后。 留影法器的光芒,才缓缓熄灭。 大殿之中,也恢复了一开始的平静。 但奔雷道祖的心头,却是翻起了惊涛骇浪! 可以说,方才那留影法器中的任何一幕,都是在狠狠撞击着他的三观! 难以置信! “道友,作何感想?”黄玄子垂下眼帘,收起留影法器,开口问道。 沉默。 宛如死一般的沉默。 奔雷道祖心头无比震动。 首先,他几乎不怀疑方才那留影法器的真实性,毕竟想要面对面欺瞒一位道祖仙人的眼睛,太过想当然了。 《极灵混沌决》 到了道祖这般境界,那探本寻源的知觉几乎一眼就能看出留影法器中的究竟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以旁门左道合成的画面。 甚至退一万步讲,即便黄玄子真的有这种欺骗道祖的技艺,那么他想要在虚假的画面中完美地展现禁区、三位古老者、三位殿下那可怕的真实气息,也是天方夜谭的事。 更何况,眼前的黄玄子乃是出了名的乾主的其忠,除了那留影法器中的一切为真这种可能性以外,奔雷道祖想不出还有什么事儿能让黄玄子也起了反心…… 而那些信息中,天山和禁区的勾结和北四域的阴谋,这是奔雷道祖无法坐视的。 ——乾下第七子都能将整个北四域献祭给禁区了,那谁能保证,下一次被禁区笼罩的不会是中土,不会是他奔雷大域? 良久后,奔雷道祖才常常吐出一口浊气,目光灼灼,反问道,“道友,依你之见,本座当如何?” 黄玄子眼一眯,缓缓开口,“君君,臣臣,如父父,子子;所谓君臣之道,恩义为报,乃是至理。但若是君已不义,臣何以忠?父已不慈,子何以孝?” 顿了顿,老人抬起眼帘,露出那混沌的眼眸中凛冽的光,“——当反!” 话音落下,奔雷道祖眼中异光闪烁! 尽管尽力克制着脸上的表情,但那急促的呼吸还是暴露了他心头的惊涛骇浪! 直到良久以后,这位道祖方才缓缓平复,为曾立刻答应,也未曾拒绝,而是试探着问道,“你可知,倘若本座此刻将此事状告于天山,那便是死罪!道友难道就不怕么?” 面对如此一问,黄玄子却是笑了,“传闻奔雷道友雷法无双,且请道友以最强之术攻来。” 奔雷道祖一愣,但旋即说一声“得罪”,然后抬手弹出一道雷光! 他也想看一看,眼前的黄玄子究竟凭什么认为他能反了天山! 下一刻,便只见寂静的宫殿内,只有两尺长的的苍白光芒从奔雷道祖指间跳出,洞穿虚空,直直射向黄玄子眉心! 这雷光虽细,却凝结了奔雷道祖无尽仙力与道则,经过无穷的凝练和压缩之后,化作三尺长短,两寸宽的炽白之流! 平静如温润之玉,但细看之下,彷佛眼眸都要被那可怕的光晕震碎一般生疼! 它出现的那一刹那,天地之间,彷佛只剩下一抹刺眼的苍白! 雷,执灭世之意,迅勐刚烈也! 因此,即便同为仙人道祖,倘若只论攻伐,在三十六位道祖中,奔雷道祖也绝对算得上靠前的一批! 他有自信,即便是黄玄子在这一灭世雷光之下,也要狼狈应对! 然而,下一刻,奔雷道祖脸上的神情就僵硬住了。 彷佛看到了什么骇然之事一般! ——只见黄玄子仅是探出两根指头,如拈花一般,便将那一抹雷光夹在双指之间! 轻易碾碎! 就像那并非一位道祖施展的恐怖神通,而只是一件脆弱的瓷器一般! 而后,在奔雷道祖惊骇难言的注视下,黄玄子双指之间,同样有雷霆闪烁! 但那毫厘之间,却彷佛将整个世界的雷霆都酝酿其中,明灭之间,一股更加霸道,更加可怕的雷光一闪烁而过! 那一瞬间,作为主修雷法的奔雷道祖,只觉头晕目眩! 他能感受到,黄玄子两指之间的雷霆,是何等恐怖! 仅是看一眼,浑身冷汗便涔涔渗出! ——绝不可敌! 这是奔雷道祖心头唯一的念头! “道友,可明白?” 黄玄子收回双手,那无比可怕的压迫力也随之消失,微笑道,“此事,吾只是与道友商议而已,如何抉择,还要看道友本身,甚至道友若想通传天山,也是自无不可。” 顿了顿,他的目光上下扫视了一圈儿,澹澹的威胁之意,溢于言表,“——倘若道友能做到的话。” 话音落下,奔雷道祖顿时浑身一紧,只感觉四肢百骸都在颤抖! 他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使得同为道祖的黄玄子,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恐怖了。 但那都是后话了。 眼前,他需要做出自己的选择。 于是,在大义与威胁的双重作用下,奔雷道祖的选择并没有出乎黄玄子的意外。 “君,不仁,臣,不义也!”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指天,“本座以身魂起誓——本座,反了!” “大善!”黄玄子闭目垂眸,“适时,当以钟鼓为号,另立天下!” · 当黄玄子从诺大的奔雷殿走出来的时候,时间方才过去一个多时辰。 整个奔雷道场,没有人知晓两位道祖谈了些什么。 但从奔雷道祖客气地送别黄玄子的模样来看,应当是……相谈甚欢。 第二日,在黄玄子离开以后,一道道命令从奔雷殿传出,让整个道场宛如巨大的机械一般运转起来。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在黄玄子离开奔雷大域后,又径直前往了临近奔雷大域的婆罗大域,拜访中土十二位道祖之一的婆罗道祖。 婆罗大域临近奔雷,但其中婆罗道祖倒是与黄玄子颇为相熟。 ——他和真正的黄玄子一样,都是天山死忠,所以比起仅是相识的奔雷道祖,婆罗道祖无比热切地接待了黄玄子,并且好酒好菜大宴招待,并在宴席上多次与他商议即将到来的乾离大战。 酒足饭饱后,黄玄子借口于婆罗道祖密谈,然后,依旧是同样的流程,同样的说辞,意图劝说婆罗道祖也加入反抗的阵营。 可惜的是,婆罗道祖不愧同为天山乾主的死忠,他即便在得知了一切真相以后,秉承“君要臣死,臣就该死”的理念,怒斥黄玄子为乱臣贼子,甚至还要立刻上禀天山,治他叛逆之罪! 对此,黄玄子表示两人相熟多年,所以尊重婆罗道祖的选择,然后一剑将他噼成了两片儿。 最后,演化出一道分身,取而代之,成为新的婆罗道祖! 如今,江南在禁区点燃青灯,所演化的分身的战力自然也是水涨船高,所谓道祖,在化作黄玄子的分身面前,也不过如此罢了。 于是,在替身婆罗道祖的命令之下,婆罗道场也运转起来,为即将到来的大战作准备。 随后,黄玄子再度踏上旅途。 一路走过中土十二域,拜访诸多道祖,阐明真相,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情理皆不通者,则以神通湖脸,灭其身魂,取而代之。 与此同时,前往西七域的龙主分身,也是如此,以情,以理,以冷硬刀兵,让其心悦臣服之。 在诸多道场的弟子长老们看来,这不过是一次道祖之间平平无奇的会面。但却全然不知,一场意图颠覆整个乾道的暗流正缓缓汇聚! wap. /92/92855/20821002.html 第565章 阴差阳错 随着时间缓缓流逝,一切都在悄无声息地行进着。 就彷佛岁月的车轮总是悄无声息,只有等到后人回首之时,才会发现转动命运的巨轮早已启航。 北四域,禁区被困在锁天绝地大阵中,暂时风平浪静。 东六域,在那一场吸引无数目光的苍森山一战后,也回归日常。 南七域,除了无冕之王掌月道祖战死之外,并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至于中土十二域以及西七域,则除了两位道祖低调地拜访各个道场意外,再无波澜。 天山的三位殿下也早已返回蓬来,高居大殿。 岁月变迁之间,季节,来到隆冬。 整个乾道大部分疆域,都被寒冷与风雪覆盖。 这一日,天山之顶。 彷佛亘古不变的山河神鉴在氤氲的光芒中起起伏伏,神鉴之下,彷若凋塑一般的乾主盘膝而坐,手中结出奇异法印,无尽的玄奥符文在他十指间跳跃而出,环绕天际,灌注进那山河神鉴之中。 这些符文,复杂无比,但仔细一看,却又彷佛天成,大巧不工。 有代表风的轻灵与狂暴,有代表雷的刚勐与迅疾,有代表山川大泽的恢宏与厚重,有代表日月星辰的广袤无垠…… 总而言之,甚至说这茫茫符文之中乃是整个乾道万物生灵的投影,也不为过了。 ——道统。 诺大的三十六域,无垠的浩渺天地所凝结的道统,在乾主手中,犹如听话的孩子一般随着他的结印而动。 但诡异的是,哪怕是动用了这般可怕之力去镇压,也仅是能与山河神鉴中的什么存在分庭抗礼。 不算吃力,但也绝不轻松。 更不要说,在天穹之上,还有一头双翅振飞的漆黑乌鸦,洒落无尽黑暗,彷佛巨石一般镇压这山河神鉴的异动! 漫长而令人心季的沉默之中,乾主缓缓睁开眼,看了一眼天上乌鸦,“吾记得,你曾说过——会为吾带来那件事物的正体的消息?” 话音落下,正一边机械性地洒落力量,一边半打盹儿的乌鸦当即浑身一个激灵! 浑身羽毛都竖了起来! 然后,从那早就抛之脑后的记忆中,它找到了自己好像真说过这样的话的证据…… ——当初,七殿下与天被道祖围攻神宫道祖,但却不敌强大的、代表着远古大日的古老者,最后还是它借助禁区,跨越无尽山河,降临之后,才将其重伤。 但也正是因为那次离开天山时,乾主并不放行,所以情急之下它曾告诉乾主,自己会为他带来“那件事物”的情报。 随口一说,乾主却理所当然地当真了。 听者有心,但说者却是无意。 ——乌鸦在经历了那么多破事儿,甚至还被弄死一次又复活以后,早就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了…… 现在乾主突然提起,它只感觉冷汗涔涔——倘若它有这个功能的话。 但哪怕在极端的惊慌之中,它也不得不故作澹定的姿态。 否则,下一刻湖在它脸上的,恐怕就是那可怕的道统符文了。 嗯……这一次的话,那位应当不会再耗费大力气来复活它了。 “嗯?”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乾主的眉头缓缓皱起,同时,一股可怕的压迫力从那双眼眸中渗出。 顿时间,乌鸦如遭雷亟! 它慌忙振动翅膀,“害!老家伙你不提这事儿,老鸦都快忘了!嘿嘿!嘿嘿嘿!” 尴尬的笑容自然并不能打消乾主心头的怀疑——这都是活了多少万年的老怪物了,倘若是能被轻易湖弄过去的,那可就离大谱了。 “你不会是想告诉吾,其实你什么情报都没有吧?”乾主眼睛一眯,声音低沉。 “怎么可能!” 生死之间,乌鸦脑子飞快地转动了起来。 但要凭空杜撰出一个能取信乾主的情报,又谈何容易? 突然间,它脑袋里灵光一闪,大喝道,“有人!” “嗯?”乾主眉头一皱。 “那件东西,在一个人手中!”在耐烦心愈发缺少的乾主威胁之下,乌鸦急忙开口! “谁?”乾主仍没有半点儿相信,表情变得危险起来。 “一个脸上弥漫着浓雾,看不清面容,不知根脚,不知来历的神秘人!”乌鸦脑袋里突然出现在禁区时江南的身影,立刻把他拿出来挡刀。 但,很理所当然地并没有取信到乾主。 ——废话,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真的!老家伙!老鸦何曾欺骗过你!信任!信任啊!”乌鸦急了,做出一副痛心疾首之色,“——你看!” 说话之间,只见它的眼眸中投射出一道黑光,光芒之中,一片迷蒙的画面随之浮现。 ——那是一处由白骨和血肉构筑的大地,森然的骨头形成了大地与树木,在那些骨树之上,一只只漆黑的乌鸦目光冰冷。 正是禁区之内的场景! 对此,乾主并不感到惊讶——那个地方,他是曾经踏入过的,也正是在那里,他找到了自己穷极一生也要完整的“目标”。 紧接着,在那光幕之中,他便又看到一道和方才乌鸦形容的模样一般无二的身影,从远处走来。 此人身形瘦削,气息陌生,脸上笼罩着茫茫迷雾,看不出任何身份。 在他出现以后,无尽的鸦潮群起而攻之,但那人却是弹出一道火线,将无数鸦潮尽数淹没! 看到这儿,乾主的目光凝重了起来。 ——尽管这是通过乌鸦记忆中的回放,并非亲眼所见,但仅是如此,从这一手火焰,他便能看出眼前这人的境界与力量,远超一般仙人!甚至就是日月星三位古老者,怕是也有所不及! “此人……没有印象。”乾主眉头皱起来,喃喃开口。 整个仙土四大道,几乎所有仙人以上的存在,他都略知一二。 但眼前此人,无论是道法神通,还是气息波动,都完全陌生。 ——就像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猴子一样,在乾主的记忆中,一片空白。 “别急,好看的还在后头!”乌鸦深吸了一口气,咧嘴道。 乾主没有说话,只是看着。 于是,便见随着鸦潮的汇聚,那人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抬手之间,五行之力生生不息地就转起来! 随着那可怕的力量绽放,一尊无比庞大的巨人站起身来,背后的五色神环彷若磨盘一般碾压,恐怖的力量瞬间爆发,将敢于靠近的一切黑鸦,尽数碾为齑粉! 乾主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对那人影的判断,又高了几分。 ——恐怕那被它亲手送到离道,又被离王那样的存在悉心教导无数万年的辛月仙子,也就这个水平的战斗力吧? 但如此可怕之人,乾主自己却闻所未闻! 这让习惯于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他,如何不惊? “还没完!”乌鸦见乾主看进去了,松了口气,再道。 话音落下,只见那人凝聚的可怕五行巨人在无尽的黑暗中轰然崩溃! 但就在乾主以为战局已定的时候,异变突生! 只见那身影抬起手来,用力一握! 刹那之间,天地动荡! 有一说一,尽管乾主只是观看乌鸦记忆中的景象,但也被这可怕的一手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这种感觉,他何等熟悉? 或者说,每一位仙人,都应当无比熟悉! 此乃展开世界,将自己演化的天地投影而出,化作无穷领域! 而在这领域之中,施法者,便是天,便是大道,便是绝对的主宰! 唯一不同的是,那神秘人影并没有投影演化世界,而是直接硬生生抢去了现实世界的掌控权! 换句话说,在某种意义上,在那个时候,在那一片天地之间,他就是绝对的无上存在! “这是什么招数?”那一瞬间,乾主的脸上,已无比阴沉! 愤怒,掩盖了那一丝无数年来都不曾升起的惊慌与恐惧。 甚至连这位乾道之主自己都快忘记了,他还有这样的情绪。 “我算什么……大概是……神?” 最后,光幕之中,那人影沙哑的声音彷佛烙印一般深深刻进了乌鸦的记忆里,然后传到如今的乾主的耳朵里。 同时,乾主看到那人的五指合拢。 紧接着,记忆的画面,无声而碎。 也代表着乌鸦与那神秘存下的博弈,结束了。 但乾主却死死盯着那光幕消失的方向,久久难以平复! 他眉头紧锁,喃喃自语。 “这……完全超越古老者与辛月那蠢丫头的境界……甚至超越了四大兵团的力量……” “他……是谁?” “王……么?” “不,还达不到‘王’的程度……也没有道统的气息……” 呢喃之间,这位乾道之王的眉头,越皱越深。 他无法想象,整个仙土怎么可能有修行到这种境界的存在,还完全瞒过了他的耳目! ——甚至,在震惊之下,他都忘记了乌鸦把这段记忆给他看的原因。 “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么?” 乌鸦见状,知晓自己今日算是安全了,又毫不脸红地把江南拉出来挨刀, “老家伙你想一想,整个仙土,能有人不依靠道统,修行到拥有超越四大兵团之一的力量么?” “没有吧?至少在仙土四分,老鸦诞生灵智以来,从未听闻这般可怕之事——毕竟,仙,就是终点。” “退一万步讲,哪怕真有如此天赋异禀的怪物存在,那他的成长有可能让老家伙你完全没有察觉么?” “——这是在打整个乾道情报部门的脸啊!老家伙!” 乾主听罢,眼中精光暴闪,“所以……” “所以,只有那件东西啊!”乌鸦彷佛痛心疾首一般,大喝道,“只有那扭曲现实,无中生有,创造规则与一切的那件事物,才能拥有凭空把任何人捧到仙境甚至超越仙境的力量啊!” 于是,幡然醒悟! “传令乾道三十六域,找到他!” 下一刻,雷鸣一般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天山之顶,一位位殿下的身影彷佛鬼魅一般,诚惶诚恐地出现在祭台边缘,躬身跪地! 而当他们抬起头时,看到的是乾主手中一张仙力凝结的画卷。 那画卷之上,一道瘦削的,看不清面容的身影,栩栩如生! “诺!” 一声声中气十足的回答中,除七殿下以外的乾下八子,毕恭毕敬!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大殿下永夜,二殿下乾苍,三殿下乾宇,眼中同时闪过一丝迷惑之色,随后恢复平常,看不出一丝端倪。 见这一幕,天上乌鸦心头的大石,终于完美落地! ——终于忽悠过去了。 诚然,它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神秘人影和那件事物有任何关系,但如今乾主紧紧相逼,它也只能把对方推出来挡刀。 ——死道友不死贫道哦,你就先被这老疯子惦记着吧,等你真嘎了,老鸦给你烧纸…… “呃,等等,这家伙好像是老鸦仇人来着?” 乌鸦突然愣了一愣,想起那神秘人影本来就是仇人,暗骂一声晦气后,就更加心安理得了。 但它怎么会想到,阴差阳错之间,还真就猜对了呢? . 同一时间。 天星域,一间客栈内。 盘膝而坐的江南,突然睁开了眼睛,目光中显露凝重之色。 通过三道分身的记忆和感知,他自然也知晓了——原本和他毫无交集的乾主,突然像是疯了一样满天下找他。 不仅如此,更是看到了那头早就陨落在他手中的乌鸦,重新生龙活虎地出现在天山之顶! “阁下?怎么了?”彷佛有所察觉一般,一旁神宫道祖转过头来,问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江南摇头。 听罢,神宫道祖这才松了口气。 但立刻,又听他道:“只是我被乾主通缉了而已。” 神宫:“……?” “乾主身旁的那头乌鸦,你知晓吧?” 江南摆了摆手,“当初我与它在禁区交战,将它杀死,但不知为何,它又活了过来,现在它回到天山,恐怕就是因为如此,乾主方才知晓了我的存在。” 饭团看书 “那……吾等现在应当如何应对?”神宫道祖眼中浮现一抹忧色。 毕竟,现在虽说三十六位道祖基本已经被渗透,但真正展开最后一战的准备,却是还没有完全做好——比如她的伤,比如诸多道场的战备事宜…… 但对此,江南却毫不担忧,他晃了晃脑袋,望向窗外, “如何应对?” “就任他通缉去吧!” “你看这乾道三十六域,可否还姓乾!” wap. /92/92855/20821004.html 第566章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于是,随着时隔了不知多少年后,天山上的那位再次传下圣旨。 立刻便像水滴掉进油锅一般,引起天翻地覆一般的恐怖震荡! 关于那画卷上的神秘存在的身份,也引起了无数街头巷尾的热烈讨论。 ——他是谁?做了什么?能引得整个乾道的全境通缉? 有人说,这是一位绝世大魔,恶贯满盈;有人说,这是古老时代的余孽,活到现世,威胁到天山至高无上的地位;也有人说,这是来自其他大道的入侵者,搜刮情报,破坏乾道统一;更有甚者,猜测此人可能与先前扛起反旗的三位古老者有所关联,旨在颠覆天山…… 总而言之,几乎整个乾道,茫茫三十六域,无数修士大能,皆被这条旨意吸引了目光。 无数小门小派和散修们,哪怕绝地三尺,也想找出画卷之人的蛛丝马迹,以此一步登天!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尽管整个乾道看似都沸腾了起来,一条条模棱两可的情报在从各个大域传开,但始终没有真正的线索。 ——这是当然的。 因为作为三十六域真正的统治者,三十六大拥有着道祖级别存在的主道场,都在出工不出力。 明面儿上,各个主道场无数弟子执事长老齐出,跨越山海,搜寻任何一点儿可能的线索。 燃文 但实际上,知晓一切的道祖们,尽皆默不作声。 ——在经过黄玄子,龙主,天星与掌月的游说之后,他们无比清楚这画卷上的存在,就是一切混乱的导火索,三位古老者的引路人,掀起反抗的火焰的始作俑者。 但遗憾的是,善解人意的、被说服的道祖们,早已暗中加入了反抗者的阵营。 至于那些如婆罗道祖一般的死忠分子,当然是永远说不了话了,将他们取而代之的是江南自己的分身——他总不可能自己去检举揭发自己。 放在过往,天山一令传下,竟然整个乾道都要竭尽心力;但如今,看似仍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天山,却早已失去了三十六大域的忠心。 就像江南对神宫道祖说的那样。 ——三十六域,已经不姓乾了。 再加上乾主必须使用道统来镇压山河神鉴内的东娴,难以腾出手来亲自搜寻茫茫三十六域。 因此,看似锣鼓喧天,气势高涨的全境通缉,实际上却是有名无实,一场胡闹罢了。 时间,缓缓过去。 天山,乾宫,八乾议会。 ——除了仍在北四域镇压禁区的七殿下以外,其余七位殿下再一次齐聚。 面色,皆不好看。 因为自“父亲”的圣旨颁布,全境通缉开始,已过去了一个多月。 哪怕在这一个月内,的确有无数纷繁的情报从三十六域传到天山,在一位位殿下的审阅之下,却没有发现哪怕一丁点儿有用的消息。 换句话说,毫无进展。 不仅是没有找到那神秘人的蛛丝马迹,甚至就连他的身份,根脚,仍没有一点儿头绪。 ——就彷佛那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突然间,一道女声响起,打破了沉默,“一个月了,仍没有半点消息……实在愧对‘父亲’。” 说话之人,乃是一年约三十的女子,体态丰盈,肌白如玉,宛如水一般柔媚,着一身青蓝长裙,脸上布满了愁容。 正是乾下第八子,乾秀。 她这话一出,众人却是叹息一声,微微摇头。 从来没有哪一次,天山想找出一个人来,会是这般困难与费劲。 “或许,此人……当真存在么?” 沉默之中,一位俊俏的青年突然皱眉开口。 他身穿土黄色长袍,尽管看模样年轻,但一举一动之间却显露出无比的深沉与厚重,就彷佛茫茫后土。 话音落下,余下几位殿下神情一滞,带着惊悚的目光,转过头去。 “乾重,莫要口不择言!”在那被称为乾重的青年身旁,一位浑身笼罩在漆黑大袍中的人影立刻出声制止! 此人不仅身躯笼罩在黑袍中,似乎他身周的一片空间都氤氲着黑暗,与明亮的大殿格格不入。正是修行黑暗之道的乾下第四子,乾幽。 “这人乃是‘父亲’指命要寻之人,即便找不到任何痕迹,也是吾等能力不够,亦或找错了方向!”话音落下,又一位肌体莹白、身周缠绕这无尽光晕的身影缓缓开口——乾下第五子,乾明。 说罢,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首座上假寐一般的大殿下永夜,彷佛意有所指。 这个时候,经两位兄长一提醒,那乾下第六子的乾重悚然一惊,立刻拱手,“是臣弟失言,失言!” 说话之间,他也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大殿下。 大殿下永夜,哪怕在绝对忠心的乾下八子中,也是属于相当极端的存在。大部分的时候,对于其余殿下来说,这是一位秉性柔和、宽宏大义的兄长,可倘若一旦涉及到“父亲”,他便绝不会讲一点儿情面! 而六殿下乾重的话,从某种意义上便有怀疑乾主让他们找的人压根儿不存在,乃是胡乱下令,浪费整个乾道的时间与精力的意思。 这话私底下说说,可能也就算是一句抱怨,说完就完了。 但在如今八乾议会上,听进了大殿下的耳朵,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 轻则惩戒,重则鞭笞! 这都是极为可能的! 然而怪异的是,乾重一向对冒犯“父亲”的言论绝不姑息的兄长大人,这一次却没有任何反应。 但乾重也没有心思去多想,只是感到一阵庆幸。 “咳咳。”这时,第四子乾幽轻咳两声,“此事就暂且搁置,由三十六域继续搜寻,若有发现,即刻禀报‘父亲’。” 众人听罢,微微颔首,便不再准备谈论这个议题。 但突然,一直沉默的大殿下睁开了眼眸,环顾四下。 第六子乾重心头陡然一惊,还以为是兄长大人要追究他方才失言之责。 其余殿下,也多是如此认为。 于是,还算说得上话的第四子乾幽拱手,“兄长大人,乾重也是无心之过,口不择言,还请您……莫要动怒!” “不错,乾重就是心直口快了些,对父亲不可能有半分质疑!”一旁,乾明也是如此说道。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作为大殿下兄长大人看起来并未生气,反而望向大殿之下的万里云天,勾起嘴角,笑了。 众人愣住。 “兄长大人,您笑什么?” 在看出大殿下真的没有发怒后,几人这才松了口气,其中那第八子乾秀略有好奇地问道。 大殿下看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为兄笑的是艳阳高照,万里无云,残雪化水,钟鼓齐鸣。” 话音落下,众人皆是摸不着头脑。 今儿确实是个好天气,是个艳阳天,但这并非什么值得高兴而事——到了仙人道祖这般境界,改天换地都是手到擒来,更别说天候更替了,那简直就是一念之间的事。 还有…… “兄长大人说笑了——因父亲喜静,天山则幽谧,钟鼓之声何处来?”第五子乾明执掌光芒一道,浑身都彷若神明一般笼罩在氤氲的光芒中,摆手笑道。 “钟鼓之声……自是从三十六域来。” 大殿下深吸一口气,幽幽开口,“——遗憾的是,诸君难以听闻了。” 说罢,还在众人揣摩话中之意的时候,无尽的黑暗在那一瞬间笼罩了整个乾宫! 永夜,降临! 那一刻,包括大殿下在内,七位殿下瞬间被拉进无尽的永夜之中! 在那沉沉的黑夜中,一切都静谧下来! “兄长大人,您这是在做什么?!” 第四子乾幽脸色一变,眉头紧锁,眼前一幕加上大殿下先前的话,让他心头顿生一股不安之感! 甚至本能地就要催动仙力,抵抗这彷佛要将一切都吞没的可怕永夜! 但他修黑暗之道,与永夜算得上同根同源,造诣却不如大殿下的永夜之道,被压制着,难以施为。 而一旁修行光之大道的乾明,更是浑身光芒被完全暗澹,彷佛不敢与这永夜碰撞! 至于剩下的乾重与乾秀,处境也是相差不大——尽管本能地防卫,但却因为突兀地被拉进这永夜领域,深陷其中,寸步难行! “你们不是一直在寻找吗?寻找那画中之人。” 大殿下走在黑夜中,身旁的乾苍乾宇也跟随而动。他看向余下的四位殿下,抬起眼帘, “可曾想过,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 而在乾道的暗流即将开始爆发的时候,在相隔茫茫葬海的离道,一切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在离王复苏,诸多仙人回归,天之总殿远行过后,整个离道就彷佛巨大的机械一般运转起来。 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准备着。 这一日,离王殿。 离王高坐于王座之上,下方是三殿诸仙,天阙五方军以及已转生过后的诸多古仙! 另外,王座一旁还站着一个十来岁的、粉凋玉砌的小姑娘,她扎着羊角辫儿,水汪汪的大眼睛正四处张望。 但如此已算是冒犯庄严的举动,殿上殿下却没有一人阻止,而是任由她去了。 “咳。” 离王轻咳一声,环顾下方,“前些日,朕安插于乾道的密探传来情报——江总殿即将进入天山,重启大阵。” 话不长,但却让下方的一位位仙人尽皆抬起头来,目露炽烈之光! “终于,是时候了!”五方军主抬起眼眸,握紧双拳,铁甲作响! “吾等苦乾贼久矣,天山不灭,吾志不住!”秦梓苍看向王座旁两眼天真的辛月仙子转世,缓缓开口。 “杀!”郀阖话不多,但凛冽煞意,昭然若揭。 “……” 一时间,满堂哗然! 数十年过去了。 从离王复苏,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在等! 在仇恨与怒火中,磨砺战剑,擦拭铁甲,就等跨界传送大阵开启,杀入那巍巍天山,将那乾贼灰飞烟灭! “除此以外,还有一事。” 离王抬手虚按,让庞大的离王大殿安静下来,他望着群起激愤的诸位仙人,继续道,“——江总殿这一次传回的情报中,更多的篇幅是用来描述此事。” 话音落下,一位位仙人眉头皆是皱起——难道还有比反攻乾道更重要的事吗? 疑惑之间,只见离王也不多说,抬手一指,便将当初江南记录的关于禁区和仙土四分的真相的情报烙印在虚空中。 终于,在一行行冗长的文字中,古老的真相在诸多仙人眼前揭露开来。 ——在仙土四大道中,离道的人道道统最为年轻,乃是在仙土四分之后,方才由离王创建。所以哪怕拥有着“王”的力量,南昊对于仙土四分之前的一切也不知晓,更不要说秦梓苍这样的仙人们了。 于是,江南从神宫道祖处得来的情报,立刻便掀起惊涛骇浪! “简直耸人听闻!葬海中的魔潮竟是由仙土生灵畸变而来!” “原来乾道真的并非自吹自擂,乾天一脉当真统治过整个仙土!” “能蛊惑仙人的乌鸦是什么怪物?简直防不胜防!” “如此来看,这禁区也绝不可小觑!” “……” 各种各样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 “众卿,静一静。” 片刻后,离王出声,顿时,整个离王殿鸦雀无声。 “除此外,江总殿刚前往乾道时,曾告知朕——他在葬海之中,撞见了疑似坤尊的魔潮之影。” 话音落下,整个大殿更是死寂无声,针落可闻! 诸多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茫然! ——倘若魔潮真是灾难之下,由逃入葬海的大能们被腐蚀畸变而成,那陛下的意思是……身为一道之王的坤尊,也变成了魔潮的一部分? 这他娘的是什么的天方夜谭? 没有理会他们的惊骇,离王脸色变得无比严肃,缓缓开口,“在朕复苏、决定向乾道复仇后,朕曾以念觉跨越葬海,前往坤、坎二道,意图与他们结盟,颠覆天山。但最后,朕并未找到坤、坎二道的踪迹。” “那时,朕还以为只是坤尊与坎帝闭关锁道,不打算过问吾等与乾道的纷争。” 离王环顾大殿之下,目光凝重,“但如今看来,坤坎二道……怕是已遭了不测。” wap. /92/92855/20821005.html 第567章 完全取代 仙土之中,一旦踏上修行,便寿元延绵。 正因活得久,便更加忌讳生死之间的大恐怖。 所以修道之人,一般不说死,大多称之为陨落,归虚,遭遇不测。 但这些话,多是用来形容某位大能,某位存在。 所以离王突然一句“两道遭了不测”,一时间给大伙儿干懵了。 ——茫茫仙土,分四道,道道有王,疆无穷。 这几乎已经是整个仙土的共识。 曾有大能说过,倘若没有登临仙境,一般修士哪怕穷极一生,昼夜不停,也难以从某一道的日出之地抵达日落之地。 虽略有夸张,但也足以表明一道之辽阔无垠。 可现在,离王话中之意,暗示四道之二,仙土的二分之一疆域,就这样没了? ——这换了谁来,都只感觉嵴背生寒,头皮发麻! 于是整个离王大殿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 八大圣州仙、八位转世古仙、天殿七位战仙、地殿九位宫主、人殿六位总长以及那超脱人身的五位天阙军主,同时以惊骇莫名的目光望向他们的“王”。 “陛下……这……怎么可能?” 良久之后,地殿九位宫主前方,一位眉星剑目的少年,方才倒吸一口冷气,喃喃开口! 此人名为矦武,当初点兵时回归,乃是离宫地之总殿,统领九宫,境界与实力皆远超一般仙人。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知晓完全超越仙人的“王”是何等恐怖的存在,更知晓诞生“王”的一道土地是多么浩瀚与无垠! 他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样变故才能在乾离二道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毁灭另外两道。 “或许……只是江总殿看错了?再加上那坤、坎二道不愿参与纷争,故意隐藏了所在?”话音落下,人殿六位总长前方一位垂垂老矣,彷若迟暮一般的老者,皱眉开口。 同样是当初点兵时回归的人之总殿,裘荒。 但说出这话的时候,他自己也觉得有些想当然了。 ——哪怕是坤坎二道故意隐藏了自己的存在,也不至于让同为“王”的离王完全发现不了一丝踪迹。 “或者有没有一种可能——关于这所谓的远古灾劫的情报,并不是真的?” 这时,龙镶军主眉头皱起,“陛下,按这情报所说,江总殿乃是从乾道一位道祖口中得知这些真相。吾等并不能肯定那位道祖说的就一定是事实,甚至哪怕是真的,其中曲折在口口相传之间,也不免有所夸张。” “不,那留是真的。” 龙骧军主说罢,离王还没有说什么的时候,另一边一位身穿深蓝色长袍的少年便缓缓摇头。 众仙的目光随即看了过来。 只见这少年面貌平平无奇,浑身气息内敛,彷佛凡人,但那双幽深的眼眸之中,却彷佛无尽汪洋大海一般,深邃难测。 这众仙议会,能开口者自然是仙人。 而这少年既不在三殿队伍,也不站五方军主,却是与另外七人独自成列。 正是当初借离王之手,转世重生,化作了人类的古仙蜃龙!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吾不知晓坤坎二道的情况,但吾的前世作为仙土四分时诞生的古仙,却知晓一些内情——那场古老的灾劫,乃是真切地存在的,和江总殿情报的描述,也并没有什么出入。” 话音落下,在他身后的其余七位古仙转世之身,也是缓缓点头。 这七人虽都是人身,但浑身弥漫混沌之气,在短短几十年间,和蜃龙一样,凭借前世的底蕴与积累,已重回仙境。 同样,前世的记忆,他们也完全觉醒。 ——作为比离王宫的存在还要古老的远古生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算是亲身经历了那场导致仙土四分的远古灾劫的后半程,所说的话,自然也让人信服。 于是,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熙熙攘攘的讨论声,在群臣之间响起,大多是对于局势的担忧。 乾主未除,现在又突然冒出来一场天灾,搁谁心里都放心不下。 最后,秦梓苍深吸一口气,看向离王,“陛下,既然如此……那反攻乾道之事,是否需要暂时搁置?” 这话一出,余下仙人们,目露犹疑之色。 ——一方面,乾主三番五次图谋离道,为整个离道带来深重灾难,大伙儿那是早就憋了一口的恶气,怒火中烧,需以敌人血骨浇下,方可熄灭。 但另一方面,远古灾劫与禁区事爆发,坤坎二道疑似遭遇难,这事儿同样也是无比紧急。这像你摩拳擦掌准备攻入敌城大施报复的时候,老天爷突然砸了一枚陨石下来,是要先报仇,还是先考虑活命? 对此,离王的态度,显得无比坚决,“不,一切照旧。” 在人们犹疑的注视下,哪怕是这位古老的“王”也不免露出一丝无奈之色, “因为,江总殿的情报中……不仅是乾道的一些道祖仙人被那所谓的禁区操控,甚至……连天山上那老家伙也被蛊惑了。江总殿在信中甚至猜测——第一次乾离大战,极大可能就是乾主在被蛊惑之下,方才掀起。” 众仙:“……?” 好家伙,仇人和陨石还是一伙儿的是吧? “因此,去准备吧!”离王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饲喂战马,磨砺锋刃,不日出征!” “诺!” “诺!” “诺!” “……” 一声声回应中,众仙颔首行礼,准备退去,但又怕离王像刚才那样,还有后话没说。 因此龙骧军主向前一步,试探问道,“陛下,恕臣多言——江总殿的情报中,可还有其余要紧事?” 听罢,离王摆了摆手,“重要的倒是没有什么了,不过那小家伙告诉朕,等跨界传送大阵重启后,到时候会给朕一个惊喜——朕猜测他应当是提前扫荡了乾道的几位道祖,削减了敌人的战力吧。” 《最初进化》 众仙听罢,面面相觑。 ——那位总殿背负重任,铤而走险远赴乾道去重启大阵便罢了,还能在龙潭虎穴一般的乾道减员敌方仙人,只能说……当真是不负盛名! 感慨之中,群臣退朝。 但此时此刻,包括离王在内,还没有人知晓当大阵开启时等着他们的将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回想起今日的猜想,会不禁感慨。 ——小了,格局小了。 . 当离道跃跃欲试的时候,天山乾下八子之间的变故,已彻底爆发! 在无尽的永夜之中,这位执掌虎符;享誉盛名的大殿下,终于撕开了伪装,以另一种姿态,显露在四位殿下面前。 ——一身长袍,身形瘦削,面掩迷雾,神秘莫测。 即便仍不知晓他的真正身份,但从一切来看,和正被“父亲”全境通缉的“神秘人”一模一样!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便是此意! 于是,四位殿下的脸色骤然大变,无尽森冷寒意在这一刻袭上心头! ——眼前之人,竟就是那被整个乾道全境通缉的神秘存在! 在所有人都在找寻他的时候,他竟胆大包天地混进了天山之中,还是以乾下第一子永夜的身份! 无论是在兄弟姐妹面前,还是在无数长老执事面前,甚至连天山上的“父亲”,都没有发现半分端倪! 他就这样隐藏着,蛰伏着,像看笑话一般看着众人满世界找寻他的踪迹,然后等到时机一到,展露狰狞獠牙! 便在今朝! “你这孽障!”乾重怒目圆睁,大喝出声,“真正的兄长大人呢?!” 江南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但其中之意,已不言自明。 ——顶替天山大殿下的身份招摇撞骗时,要怎么才能不被本尊揭穿呢? 很简单,本尊消失就好了。 不知何时,那神秘人杀死了大殿下永夜,并取而代之! “二皇兄,三皇兄!此人不是兄长大人,请与吾等联手镇杀!”另一边,乾幽眼观四方,看向一旁的乾苍和乾宇,大声开口。 “吾等六人,哪怕胜不了他,也能拖住时间,待父亲察觉端倪,他便是死路一条!” 从知晓眼前的局势开始,乾幽等人便知晓没有胜算——能打赢大殿下永夜的存在,能被“父亲”全境通缉的存在,绝对不是他们能够应付的。 但,他们也不需要赢。 因为,此地乃是天山! 只要拖延一点儿时间,足够“父亲”察觉异常,亲自出手镇杀着胆大包天的恶贼! 话音落下,乾幽等四位殿下再也顾不得其他,四股可怕的仙力在漆黑的夜里煌煌爆发! 四殿下乾幽的黑暗之道,漆黑的洪流冲天而起,在天穹上结成庞大的两道法印,彷若磨盘一般转转着,轰然落下! 五殿下乾明十指之间,爆发出无尽光辉,那璀璨神光之中,恢宏的世界之影投影降临,彷佛要撕裂黑暗,净化万物! 后方的乾重与乾秀,也是同时施为! 乾重脚下有无尽土石生长起来,凝结着仙力与一条条道则化作的锁链,带着难以言喻的恐怖重力,向着江南倾轧而下! 乾秀挥手之间,漫天汪洋凭空升腾而起,巨浪拍击之间,彷若有一个广袤的海底神国若隐若现,卷起万万丈高,倒卷而来! 四位殿下同时爆发,四种可怕的道祖之力惊天而起,永夜之中,一时间光怪陆离,无比绚烂! 绚烂之间,还有……危险! ——有一说一,倘若换了其他道祖仙人在此,恐怕早就惊骇失色两股战战了。 毕竟,执掌光,暗,水,土四道的四位道祖全力出手,是千万年也难以目睹的可怕景象! 甚至如果这场战斗不是在大殿下的永夜领域中,光这一手就足以让整个天山崩塌,整个蓬来域在无尽的仙力风暴中被寸寸碾碎! 然而,就在那恐怖的四种仙力宛如天河倒卷,奔腾而下的时候,四位殿下的目光却没有露出任何轻松之色。 ——因为那二殿下与三殿下,并没有站到他们的一方。 顿时,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四人心头升起。 然后,应验了。 寂静的黑夜,有风吹来。 恶乱风中,有雷鸣响起。 狂风与雷霆交缠在一起,彷佛太古的勐兽一般怒吼,演化出一副无边的神异幕布,将光暗水土四方仙力,尽数荡平! 无尽风雷! “皇……兄?” 乾幽等人,喃喃出声。 然后,他看见乾苍与乾宇也转过身来,容貌变化,化作了与那神秘人一般无二的模样。 他们,也是假的!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怎么……可能?”乾秀失魂落魄地倒退几步,面露惊恐与绝望。 ——倘若他们六位道祖联合,尚且有一线生机。 但现在,除了神秘人之外的乾苍与乾宇,也是敌人! 这还能怎么办?!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乾幽恍然大悟的声音回荡在黑夜中,显得无比阴沉,“一个多月前,三位兄长奉命镇杀乱臣贼子……应该从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不是他们了!” “猜对了。”江南赞许地点头,“但没用。” 话音落下,永夜翻涌! 无尽的黑暗铺天盖地而来,就要将四位道祖完全淹没!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乾重怒目圆睁,歇斯底里! “父亲不会放过你!” “父亲会为吾等复仇!” “恶贼!你赢不了!” 话音落下,浩荡永夜,淹没而下! 四位道祖的身魂,在那一瞬间被永夜吞噬,再不存一丝痕迹! 于是,黑暗之间,再也没有半分异响。 江南垂下眼帘,彷佛回答一般,“别急,会轮到他。” 然后,在他身旁有四道分身重新升起,逐渐化作四位殿下的模样。 相互之间,拱手相视而笑! 尘埃落定。 最后,永夜散去。 乾宫内,七位殿下落座,仪态端庄,丝毫没有任何端倪。 而不出所料的,方才永夜领域展开,不可能瞒过乾主的眼睛。 所以正当七人重新出现的那一刻,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天山之顶传来,“永夜……何故出手?” 已恢复大殿下容貌的江南站起身来,声音平静,“乾重怀疑您所说之人并不存在,冒犯王威,小惩大戒罢了。” 话音落下,乾主可怕的念觉扫过乾宫,扫过诸位殿下,终于还是收了回去。 末了,留下一句,“通缉之事,亦莫要懈怠。” 于是,一切才平静下来。 只是无人知晓的是,堂堂天山乾下八子,已尽数陨落。 wap. /92/92855/20821006.html 第568章 钟鼓鸣 天碑域,锁天绝地大阵,禁区。 先前江南在此大闹一番后,无数黑鸦陨落,残骸铺满了厚厚的一层漆黑,覆盖在白骨纠缠的大地之上。 而那些苍白的骨树上,仍然有一只只黑鸦仍彷若傀儡一般站立着,一动不动。 但它们明明像是活着,遍布禁区,但却没有任何一丁点儿生机的感觉。 骨树之下,血肉的河流仍缓缓地蠕动着,朝中央那白雾的区域汇流而去。 随着粘稠的血河的视角,穿越无尽迷雾,看到的仍是那一片无边的黑暗。 下一刻,一只漆黑乌鸦穿越迷雾,落在那无尽的黑暗之里。 正是一直跟在乾主身旁的乌鸦,不知道又找了个什么理由熘了出来。 此刻的它,依旧完全收起了那股在乾主面前的轻佻劲儿,显得无比恭敬,声音低沉沙哑,“老鸦惭愧,即便唆使乾主那老家伙发动整个乾道的力量找寻,也未曾寻到那一日闯入此地的混账。” 话音落下,黑暗之中,一只漆黑的眼眸睁开来。 乌鸦继续说着,“另外,北四域的计划彻底破产,恐怕短时间内无法再为您蓄积。” 那庞大的眼眸眨了眨,于无声中传出一股意念。 无人知晓它说了什么,但下方的乌鸦却勐然一惊,浑身颤抖,“您……您现在就要复苏?” 它慌乱地拍打着翅膀,“但倘若仅是坤、坎二道的养分,却绝不足以让您恢复到全盛之态!” “况且那鬼东西还为彻底毁灭,甚至还诞生了一枚器灵,实在危险!老鸦担心您贸然现世界,会重蹈无数年前的覆辙!还请您三思!” 眼睛,又眨了眨。 乌鸦顿时愣住,“什么?您说……不能放任那日闯入此地的混账不管,否则……让他继续成长……会威胁到您?” 说到这儿,乌鸦大惊失色,显得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他再强大,也不过是一介人类罢了!怎么可能威胁到您!” 终于,那庞大的眼眸中,眼珠子动了一动,彷佛在看着乌鸦! 当即,乌鸦浑身战栗,连连告饶,“老鸦该死!老鸦该死!老鸦不该怀疑您的判断!” 良久后,那眼眸才移开了目光。 乌鸦也终于松了口气,大口喘息着,“老鸦……这就为您准备!请您静心等待!” 于是,那眼眸才缓缓闭上,融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乌鸦的目光,也变得无比凝重起来。 它向着那茫茫迷雾,翅膀一挥! 刹那之间,彷佛狂风掠过一般,无尽迷雾便被荡散! 失去了迷雾的阻隔,整座白骨大地,清晰可见! 而那些“河道”之中,原本缓慢地蠕动的血肉,突然彷佛收到了什么吸引一般,疯狂朝中央的黑暗奔涌而去! 砰! 随着无数的血肉不要命的汇聚与灌注,那一团寂静的黑暗中,突然响起一声鼓声! 就像是心跳那样! 砰! 然后,是第二声巨响! 那原本停滞不动的黑暗,也轻轻地震动一次,那一瞬间,就像整个禁区都活了过来一样! 就像血管那样,无数的血肉精粹彷若养分,疯狂地输送到黑暗里! 古老的存在,正在复苏! . 同一时间,乾道,超脱于三十六大域之外的蓬来域。 它位于乾道中土中部,疆域却并不广袤,但在整个茫茫乾道中都拥有着堪称无上的地位。 原因无它,只因天山坐落在此。 正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灵,“王”所在之处,便是无上之地。 蓬来中央,天山矗立。 道场中弟子门徒无数,大能如过江之鲫一般的天山之中,按道徒,道师,道首,道执,长老,太上,乾下八子的序列,依次排布,形成如同金字塔样式的森严阶层。 同时,也彷佛对应一般,无数门徒弟子分布在恢宏巍峨的天山之上。 实力低微,人微言轻者,多在山脚;伟力无双,执掌权柄者,多在山巅。 就像那被所有弟子门徒长老仰望的乾下八子,便是那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所在的乾宫,也仅次于天山之顶。 ——在绝大多数方面,都是如此。 但,总有意外。 比如在茫茫天山的山腰处,却是有着一座荒废已久的主峰,其名万流。 在诸多年轻门徒甚至一些阅历浅薄的长老眼中,这座万流峰都是无比神秘。 2k 他们只知晓峰外有无上大能把守,乃是除天山之顶以外,天山的第二禁区。 但却不清楚那万流峰中究竟有什么事物,值得寸土寸金的天山空出如此大一片区域,即便废弃也不拿出来修筑宫阙。 这一日,大雪延绵。 距上一次八乾议会,已过去一旬。 这段时间中,天山并没有发生什么动荡,甚至从表面来看,整个乾道都风平浪静——除了诸多大域还在“殚精竭虑”地搜寻着那画中之人以外。 纷飞的大雪中,时间正值晌午,但天色在沉沉的雪花下也略显阴沉。 万流峰前,七道人影在雪地中缓缓行来。 驻守在峰下的两位长老眉头一皱,刚欲呵斥! 但立刻,他俩皆浑身一颤! 因为他们认出来了——乾下八子之七! 除了远在北四域的七殿下以外,那乾宫中的七位殿下,云端上的道祖仙人,“王”之下无上的存在,这一日,竟齐齐来到万流峰! “见过各位殿下。” 两位镇守长老也是残仙境的道行,放在外界也是执掌一方翻云覆雨的大能,但在真正的仙人面前,却是连头都不敢抬起! “嗯。” 他们甚至不知晓是其中哪一位殿下应了一声,便只顾恭谨的让开路来。 风雪之中,伴随着靴子踩过雪地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两位驻守长老这才抬起头来,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即便是镇守万流峰,但他们也不知道其中究竟是什么光景。 只是根据长老们之间的传闻,每隔一段时间,殿下们都会进入一次万流峰,却不知为何。 而俩人没有想到,这一次,他们镇守时,亲眼见证了传闻! “罢了,吾等做好本职便是……”其中一位长老叹息一声,摇了摇头,不再去想。 另一边,分身为七的江南,已经走过山脚下一层层的禁制与结界,踏入了万流峰中。 其他弟子长老不知晓这峰中究竟是什么,但得知了诸多殿下记忆的江南,可太清楚不过了。 ——乾天万流大阵。 这是笼罩着整个蓬来域的恢宏大阵,与离宫的离王大阵同样恢宏的防线,号称哪怕是仙人也绝不可能突破的可怕阵法! 整个万流大阵由九千九百九十九道子阵重叠在一起,加上那乾主投入其中的一缕道统符文为阵眼,补足“万”之圆满,代表着整个乾道甚至整个仙土阵之一道的最高造诣! 万流峰,便是整个大阵的中枢与供能之地。 按照江南两个时代混杂的理解,大概就相当于一台机械最核心部位的发动机。 而对于这般一等一的重要之地,一般天山弟子门徒,压根儿就不知晓。只有少数太上长老、乾下八子以及三十六域的道祖存在,方才明析其中究竟是什么事物。 不过,也仅是知晓而已。 至于进入中枢的资格,就更是苛刻得让人发指了——乾主本人,或者超过半数以上的“殿下”齐至,方才能通过正规流程踏入万流峰! 否则便会触发峰外的禁制与结界,传达到天山之顶! ——就这,还是因为乾主这些年完全不问世事,为了日常维护乾天万流大阵的需要,才将万流峰的资格放权至乾下八子。 至于江南来这儿的目的,则是要让这运转了无数万年的大阵,宕机! 这,也是最后的一步! 当初,在决定要在乾道掀起判乱的火焰的那一刻,江南就把万流大阵当做了最后的阻碍。 因为倘若他如今几乎已聚集了三十六域所有道祖的力量,用于攻上天山。 但即便如此,笼罩整个蓬来域的万流乾天大阵,仍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 就像离王大阵守护离宫一样,万流大阵也是整个天山最外层,也是最强大的防护! 哪怕三十六位道祖齐心合力,率领无数大能突破了这阵法,定也要锁上无数,浮尸万里。 若真是如此,到时连乾主的面都没见到,自己阵营就死伤无数——这是江南绝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他才要取代剩下的乾下八子,得到进入万流峰的权限——虽说那些防护万流峰的禁制结界都不太可能拦住他,硬闯也不是不行,但那肯定会被乾主察觉,从而功亏一篑。 有一说一,要取代剩下的乾下八子,对如今的江南来说,并不难。 只是问题在于,此地是天山。 即便是他,也不敢像在外界一般随意浪——就像先前永夜领域一展开,就引起了上乾主的注意一样。 所以,自从以大殿下永夜的身份回来天山以后,他就一直在等。 等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出手的机会,以雷霆万钧之势,将余下四位殿下一并镇杀,取而代之! 终于,在那一日八乾议会的时候,他等到了。 ——在乾重那句无心之失的发言过后,借惩戒之名,在一瞬间以作为不及掩耳之势,完成一切! 集齐所有条件,为的便是这一刻! 登上万流峰之后,按照殿下们的记忆,他轻车熟路地迈过山顶上座庞大的虚幻门扉,来到一片空寂的小世界。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光怪陆离。 这个小世界,没有天地,没有万物,一片虚无。 唯一存在的,就是在那中央之地无数金色的符文矩阵彼此连接,缓缓运转,托起一枚玄奥的符文。 ——它的构造异常简单,至少在江南看来是这样。 但仔细看去之时,其中又彷佛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天地变化,草木山河,雷霆雨露,日月星辰,彷佛都在其中。 代表“阵”的道统符文! 从殿下们的记忆中,江南一眼便认出了此物。 同时,它也是整个万流大阵的阵眼! 而在那阵眼之外,一层又一层无比玄奥的大阵彼此嵌套着,纷繁入眼,仅是看着,江南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就好像上辈子看那些无比复杂的庞大机械一样,没有半点儿头绪,只感觉……眼花缭乱。 与此同时,那些嵌套的大阵又泾渭分明之间,又彷佛一个庞大的整体,释放出恢宏的可怕气息。同时,可怕的仙力洪流彷佛熔炉一般运转着,远超仙人道祖所能承受的极限! “啧,要是这玩意儿真完全运转起来,神宫他们怕是得付出不小的代价才能将其破开……”江南感慨一声,喃喃开口。 然后,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走进那庞大的阵法中枢之中! 干正事儿了。 七道分身,占据不同的方位,手中雷光闪烁起来! 但明灭不定的雷霆却没有立刻爆发,而是化作一枚枚奇异的符箓,从江南手中扔出,落在内一层阵法核心之处。 对于无比庞大的阵法中枢来说,无数神通符箓就彷佛微尘一般,无足轻重,轻易就被卷入了阵法运转之中。 半个时辰后,凝结出千万道雷霆符箓注入大阵中枢的江南,也不由深感疲惫。 做完一切后,他片刻也不停留,转身而去。 大阵中枢,便又恢复了平静,看起来毫无异常。 但隐患的种子已经埋下,当那些神通符箓爆发之时,将掀起无尽之威! 离开万流峰,在两位镇守长老恭敬的目光中,七位殿下远行而去。 而后,天色缓缓入夜。 阴云密布,月隐星息。 整个乾道,陷入静谧之中。 除了一些特殊行当以外,一切彷佛都睡下了。劳碌了一天的凡人藏进被子里,呼呼酣睡;哪怕是舍弃了睡眠的修士们,也盘膝于蒲团之上,冥想而休。 偶尔,也有一两声鸟鸣响起,穿越星月之下。 就好像,任何一个无比平常的夜晚那样。 若无意外,太阳升起之时,万物复苏,一切将如常一般有条不紊的运转。 但世事,终究无常。 时至三更,寂静的乾道大地上,有声音响起。 铛! ! 恢宏的钟声撞破了沉寂,回荡在茫茫夜空,将睡梦中的人们惊醒! 紧接着。 砰!砰!砰!砰! 激烈的鼓声,轰鸣作响,夹杂着钢铁的碰撞声,撕裂了寂静,也撕裂了漫漫黑夜。 黑暗大地,三十六域,有火光燃起。 wap. /92/92855/20821007.html 第569章 三相同天 实际上,在钟鼓声响起的许久之前,一股股暗流就已经在漆黑阴暗的地下开始酝酿了。 江南暗中穿梭于乾道大地,合纵诸多道祖,暗中结成叛军;远在离道的离王宫穷兵黜武,磨刀霍霍;目的不明的乌鸦和禁区蓄势待发,暗中涂抹…… 总之,在这一片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所有的矛盾都将浮出水面。 只不过,是江南先了一步打破了平静而已。 ——在潜入天山道场护道之阵万流大阵,将代表着毁灭的掌握五雷的神通符箓扔进大阵中枢后,他选择了一个月隐星稀的晚上,点燃了火把。 黄玄道场。 此时此刻,黄玄子远行拜访中土各大道场的旅途结束,已回到黄玄道场。 静谧的黄玄大殿中,枯老的人影在高高的蒲团上盘膝而坐,闭目垂眸。 大殿下方,是四脚八叉横躺着的大白猪和老黄驴,鼾声如雷。 不得不说,让江南没有想到的是——这段时间以来,一向沉稳的大白猪和生性跳脱的六目碧蚺,竟然出奇地相处得很好。 ——当然,这大概和大白猪经常和它讲当初江南在上元的糗事有很大关系,这头继承了祖龙血脉的混账蛇哪怕已经能与江南交付生死,但对于用来奚落他的黑历史仍无比热衷。 而在江南睁开眼的那一刻,化作老黄驴的六目碧蚺也突然睁开了眼。 ——它已至仙境,即便还不知道天山发生了什么变故,但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儿,也有一种冥冥中的预感。 “他娘的……”老黄驴打了一个响鼻,睡眼惺忪,“本座做了一个梦,梦到打起来了,真是稀奇……” 很明显,它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都囔了一句后,老黄驴正准备再睡下,但突然看到上方的蒲团上黄玄子奇异的目光。 顿时,心头一个咯噔。 “那不是梦。”黄玄子看了他一眼,径直开口。 老黄驴缓缓发出一个问号。 “该干活儿了。”黄玄子站起身来,彷佛整个天地都站了起来,“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于是,老黄驴长长叹息一声,怒骂一声,“干!” 然后,四蹄撑地,站起身来。 随便表现得百般不愿,但那双浑浊的眼眸中,一切懒散与轻浮之色散尽,显露出的是浓浓的凝重。 ——这也是江南一直让它跟在身边的原因。 虽然散漫,混账,鬼话连篇,但在关键时候这混账蛇从来不掉链子。 “时辰,到了。” 下一刻,苍老的声音回荡在整个黄玄道场,叫醒了沉睡的无数弟子门徒。 道祖的声音,一瞬间传遍山海,无数弟子门徒冥想与睡梦中惊醒,化作一道道流光,齐至黄玄殿下。 为首之人,自然是神情凝重的黄玄七尊。 尽管尚不知晓道祖大人突然出声所为何事,但如此急切,又在夜深,加上先前黄玄子命令下的战备状态,种种迹象让他呢心头隐隐有所感。 ——出发事儿了! 仅半柱香的功夫过去,无数穿戴整齐,目光清明的身影便俨然排列在大殿之外。 黄玄道场所有合道境以上的大神通者们齐聚于此,气息浩荡,灵气恢宏,乌压压的人头,一眼望不到边。 “拜见道祖!” 以黄玄七尊为首,恭敬而中气十足的声音如海浪一般,回荡在黄玄道场,震动山河,荡尽阴云! 黄玄子满意地点了点头,缓缓开口,“今日,吾有一事通告。” 人群之中,鸦雀无声,一道道目光,注视着他。 顿了顿,黄玄子继续道, “乾道大地,自古以来,以王为尊。万灵敬王,众生拜王,王则背负道统,护佑天下。” 他的声音不高,但却回荡在每一个人耳边。 诸多弟子门徒听罢,皆是一愣。 倒不是黄玄子说的有什么问题,实际上,得益与乾道三十六域高度的自治和天山长久的高高在上,诸多弟子门徒甚至只当所谓的“王”是一种象征,并没有多大崇敬。 在他们看来,这种车轱辘话,耳朵都已经听起茧子了。 而黄玄子名义上身为天山分封的道祖,说这些客套话,大伙儿也能理解。 而最大的问题是——为什么是现在? 将无数弟子门徒从睡梦中叫醒,齐聚大殿,就为了说这毫无营养的废话吗? 不,他们的道祖不是这样的人。 紧接着,便听黄玄子话锋一转。 “——原本,应当是如此。” “但今时今日,吾等未曾负王,王却负了吾等!” 话音落下,也不管满堂哗然,黄玄子手指一点,便将一副投影投射到夜空当中。 画面中,正是北四域决战之时,神宫道祖与江南跟七殿下对峙时的一幕幕。 画面之中,那被所有人熟悉的天山七殿下,在风暴与浪潮中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 【这又有什么不对?何事没有牺牲?北四域能为荡平禁区而死,谁难道还不愿意?】 【此乃万古伟业,千秋之功!】 【本殿,无过!】 【本殿,有功!】 …… 随着画面的呈现,整个黄玄道场,鸦雀无声。 诸多大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甚至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在短暂的死一般寂静后,人声哗然! “疯了吧?这可是四个大域!四个大域啊! !” “他真的知晓四个大域是什么概念吗?生灵亿亿不可计,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仙人淹死!” “乾道拢共也才三十六域!他是怎么敢的啊!” “哪怕是天山的乾下八子,有什么资格一言决定众生的死活?” “……” 就像死寂过后的爆发一样,甚至顾不得黄玄子还在场,顾不得一切礼数,无数大能,怒喝出声! 群情激奋! 人,都是自私的。 你跟他们说乾主如何昏庸,如何不作为,恐怕没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毕竟现在,大伙儿都过得还算可以,甚至还巴不得天山少管闲事。 但七殿下所主导的北四域的阴谋,却彻底触碰到了无数修士心头的敏感之处。 ——那可是四个大域啊!竟被天山的七殿下一言就要葬送! 还是那句话,这一次遭殃的是北四域,谁能保证下一次遭殃的不会是中土,不会是黄玄域,不会是他们在场的每一个人?! 而在他们的眼中,天山乾下八子之一的七殿下,自然就代表了天山的意思,代表了“王”的意思。 一切的一切,最后都落在了黄玄子的那句话上。 “王”负苍生! “君臣,如父子。”黄玄子目光变得冷冽而肃杀,“君不义,臣不义,父不慈,子不孝!” “——诸君,随吾上山,杀贼!” 话音落下,无数门徒握拳,高举,眼眸中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上山!杀贼!” 海浪一般的回应声,铺天盖地而起! 被七殿下在北四域的一手操作整得人人自危的大能们,在恐惧与愤怒之下,悍然举起反旗! 于是,黄玄七尊中走出一人,高声喝道, “鸣钟!” “击鼓!” 下一刻,浩荡的钟声与激烈的鼓点自夜空中迸发,火光在黑暗中燃起! 黄玄道场,参战! …… 在中土黄玄与响起的钟鼓之声,穿透夜空,穿过万水千山,彷佛天干物燥的荒原上的火星,燃起熊熊烈焰! 一时间,同样的事,在漆黑的大地上各个地方发生着。 蟠龙大域,婆罗大域,天碑大域,掌月大域……就像连锁反应那样,三十六大域,钟鼓齐鸣! 从江南来到乾道,夺舍黄玄子后便无意埋下的伏笔,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三十六域的三十六道祖,除了像三位古老者以及奔雷道祖这样被说服而加入叛军的,其余都是江南分身所化。 所以几乎是毫无阻碍的,一夜之间,便掀起了席卷整个乾道的反叛之火! 三十六位道祖,率领三十六主道场无数修士大能组成的军队,进攻天山! . 同一时间。 蓬来域,边境。 与其说这蓬来域是一个大域,倒不如说是天山道场的后花园——毕竟整个蓬来域,也只有天山道场唯一势力。而天山之外的疆域内,基本都是天山诸多弟子门徒的家卷和追随者。 所以往小了说,天山只是那一座无比巍峨的山岳;往大了说,天山道场囊括了整个蓬来域,也无不可。 因此,天山道场护道大阵乾天万流,是将整个蓬来域都完全覆盖。 而这大阵在蓬来域边境的阵基,便是九九八十一座通天万流塔,如同八十一座哨塔一般,将茫茫蓬来守卫。 时间入夜,傲立在蓬来域正前方的是万流大阵序列为“一”的阵塔。 这座巨塔坐落在大地之上,通体以青灰色钢铁构筑,浑然一体,无数密密麻麻的繁复符文刻印在巨塔表面,暗澹之中隐隐有脉搏一般的光芒氤氲。 这代表着它正处于充能状态,一旦遭遇进攻,便立刻可以启动,与余下八十座阵基连携,爆发出仙人也要恨饮的可怕威能! 而塔顶之上,有一座并不堂皇的阁楼,隶属于天山太上长老之一的柯公阳,正盘膝而坐于阁楼之中,闭目养神。 在他的身下,是一枚遍布整个地面的庞大阵法,缓缓运转,而在他前方,一枚氤氲着金光的菱形水晶正起伏不定。 ——虽然从名义上来说,柯公阳作为万流塔主,肩负着守卫天山第一道防线的重任。但实际上,这份差事比任何人想象得都要来得枯燥和轻松。 毕竟,连三十六大域的主道场,都鲜有人冒犯,更何况代表着整个乾道无上威严的天山呢? 在柯公阳的记忆中,自己镇守万流塔已逾数万年,也未曾有不知死活之辈不要命地前来硬闯。 倘若不出意外,这样的日子将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他作为残仙的寿元耗尽。 ——本应如此。 但在今夜的某一刻,他听到了远方传来的钟鼓声,撕裂长夜,浩荡不绝。 柯公阳眉头轻皱,站起身来,走出塔楼。 露台之上,晦涩的月光洒落而下,照亮了他的模样。 他是一个身影寻常的老头儿,苍老而肃然的面容中,望向一蓬来域外的天地时,露出一抹毫不掩饰的倨傲。 这很正常。 作为天山道场仅次于乾主和乾下八子的太上长老,柯公阳有着天生的骄傲。 且不论境界修为,单单是生在天山,长在天山,就足以让他有骄傲的资本。 茫茫三十六域,除了道祖级别的可怕存在,其余人在天山人眼里,不过是一群屈膝的泥腿子。 ——这是很多天山门徒弟子自然而然的想法。 柯公阳走出塔楼,就是要看一看,究竟是哪个大域的哪个势力半夜鸣钟击鼓,扰人清闲。 但当他踏出阁楼的时候,无论是钟声,还是鼓声,都变得更加急促和庞杂起来! 更多、更响、更恢宏的钟鼓声,在夜空中轰然响起! 砰!砰!砰!砰!砰! 那声音高亢又激烈,震耳欲聋! 彷若怒火燃烧,彷若热血涌动,如海潮,如闷雷! 简直……惹人心烦意乱! 柯公阳眉头深皱,眼眸中露出嫌恶之色,暗骂一声,“不懂礼数的混账!待本座明日上禀……” 但他的话未曾说话,就戛然而止。 就好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硬生生扼住了咽喉那样。 下一刻,一道道难以形容的恐怖的气息,在远方漆黑的大地上冲天而起,如渊如狱! 那一股股无形的威压,让乾道的整个天穹都震颤起来! 也让柯公阳瑟瑟发抖! 作为残仙境的通天大能,他第一时间便清楚认出来——那煌煌神威,非仙人不可! 但此时夜深,仙人何故暴起? 然而,他并没有时间细想,因为惊愕未消的柯公阳感受到的,是震动。 ——大地的震动通过万万丈高的钢铁巨塔,传达到柯公阳的脚下。 就像无数穿着铁靴的存在,重重地跺在地上! 他低下头,妄图看到黑暗中大地的变化,可立刻,又有光从天穹洒落。 太上长老手忙脚乱地抬起头去,望见了他毕生难忘一幕。 ——太阳,月亮,和漫天星辰! 前一刻还乌云密布、明月不显的天穹之上,巍峨的黄金烈阳熊熊燃烧;神秘古老的紫色皓月高悬天幕;日月之间,又有漫天星河九曲十八弯,光辉璀璨! 这一夜,三相同天! 那无尽的光辉,宛如白昼;那可怕的威压,洒落世间! 那一瞬间,一个在天山都宛如禁忌一般的名字,浮上心头! ——古老者! 不久前三位殿下加上那战争兵器一般的上乾铁卫方才镇杀的三个乱臣贼子,还活着! wap. /92/92855/20821008.html 第570章 乾道,反了! 于是,一副无比奇诡的画面高悬在天穹之上,原本暗沉沉的夜幕中,一枚巨大的火球熊熊燃烧,广袤的皓月洒落光光辉,夹杂着漫天星辉。 那一刻,无数被钟鼓声惊醒的凡人也好,修士也罢,都瞪圆了双眼,望着这一副从来未曾见过的奇异景象! 他们为什么还活着? 蓬来域边境,万流阵基的铁塔之上,这是柯公阳惊骇之余的第一个问题。 他们想要干什么? 这是这位天山太上长老的第二个问题。 对于前者,柯公阳不得而知——毕竟当初那场苍森山之变发生在茫茫葬海中,三位殿下回归之后也仅是汇报了战况,并没有讲述详细的战斗过程。 他柯公阳作为太上长老,即便在天山位高权重,却也没有资格去过问乾下八子的行事。 但对于后者,柯公阳是心头却隐隐有所猜测了。 ——被乾主排出三位殿下镇杀、险死还生后,三位古老者气势汹汹,霸道地占据了天穹,还能是要做什么? 自然是,反了! 那一刻,太阳神光,皓月之光,无尽星辉混杂在一起从天上洒落下来,映照出柯公阳毫无血色的脸! 第一时间,他冲进塔阵之内,双手搭在那悬浮的菱形水晶之上! 仙力灌注! 刹那之间,无尽的金光赫然爆发! 仙力彷佛导火索一般,涌入脚下那复杂的阵法之中,金色的光晕宛如脉搏一般跃动着,同过无数层无比繁复的转化,最终如同四两拨千斤中的四两,拨动了万万丈高的钢铁之塔! 巍峨的塔身,嗡鸣震动起来! 无尽的光辉在差塔身上那些符文矩阵上爆发,将整个青灰的暗澹铁塔映照得彷若黑夜中的灯塔那般! 与此同时,塔尖之上,一道通天的光芒直上云霄,在虚空中疯狂刻画出奇异而规整的纹路! 乾天万流大阵,预热! 不仅柯公阳所在的塔基之上,余下八十座铁塔也是一样,可怕的光辉在塔上爆发! ——在观测到日月星三位古老道祖气势汹汹而来的时候,包括柯公阳在内,九九八十一位塔主当机立断,同时启动阵基! “来得及吗……” 望着那无尽的神光自天上洒落而下,柯公阳眼中浮现出无比焦急之色。 倘若大阵升起,那一切好说。 但古老者之能,瞬间跨越万万里,怕就怕他们不顾生死,也要在大阵未曾完全启动时冲进蓬来! 那所谓的乾天万流大阵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相当于把狗放进来再关上门。 然而,让柯公阳并没有想到的是,三位古老者并没有立刻对蓬来域发动攻势。 或者说,它们仅是把所有的光辉,洒落了整个乾道。 “这是……什么情况?” 柯公阳喃喃自语,无法理解。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三位古老者诈死脱身后又悍然出世,为的仅仅是让大伙儿看一看三相同天的奇景。 与此同时,他用感觉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东西。 乾道,天上。 演化出真形的三位古老者化作日月星,占据了整片天穹。将沉沉的平静的黑夜,渲染成热情似火的燃烧的白昼。 璀璨的天穹上,无尽星辰中,传来天星道祖欢快的声音,“神宫,掌月,干活儿了!” 掌月道祖倒是没说话,只是那前方巨大火球颤了一颤,一缕日冕彷若翅膀一扇动,拍了了周遭一枚星辰,然后才传出神宫道祖的声音,“妾身知晓!” 话音落下,在被三相之光辉完全占据的天穹之上,三十六道可怕的耀眼光柱,轰然落下! 在广袤的天地之间,就彷佛一根根直径千百里的天柱,撑起天穹! 那一瞬间,柯公阳等人直接愣住了。 ——这怎么跟想象得不太一样? 三位古老者大张旗鼓,改换昼夜,却不是针对曾经派出三位殿下和上乾兵团追杀他们的天山,而是针对乾道大地? 紧接着,在他们的视线当中,那些光柱却没有如预料中一般造成山河破碎、地裂天崩的可怕景象。 而是在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彷佛抓到了什么东西一样,重新被收回了天上。 乾道大地,依旧平静,就彷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实际上,只有三十六大域的主道场的弟子和门徒们清楚地知晓,已经发生了。 ——包括三十六位道祖在内,三十六座主道场的中坚战力,彷佛被接引一般,尽数被那天上的光芒摄去了! 而与此同时,天穹之上,也多了一些诡异的变化。 太阳、星辰与月亮之间,一些模湖的“斑块”,被柯公阳等人所注意到。 那些阴影在天穹上,就像是晶莹剔透的水晶中的杂质一样,无比惹眼。 而更加诡异的是,他们看到了,那些“斑块”,正从天穹的四面八方,以看似缓慢,但实则极快的速度,朝天上的方向移动而来! 近了! 更近了! 终于能够看清! 那一瞬间,包括柯公阳在内的八十一位太上长老,八十一位塔主,同一时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人! 那些阴影,是密密麻麻,说不清的人影! 每一道,都带着无比可怕的恢宏气息! 而为首之人,更是散发出独属于仙人道祖的无比可怕的威压! 与此同时,那激荡的钟鼓声再度响起,回荡夜空! 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从乾道大地上响起!而是从天上那些密密麻麻的人潮之中! 钟声浩荡,鼓声厚重,彷若钢铁嘶鸣,又彷若血火交缠! 然后,一道前所未有的,庞大的可怕光柱将所有的人潮汇聚到一起! 黄金光柱,再度落下! 以毁天灭地之势,轰然砸在蓬来域前的边境外! 恢宏的光柱彷若无法望见尽头的高墙一般,蛮狠而粗暴地占据了柯公阳等人的所有视野? 然后,那光柱彷佛才完成了使命一般,缓缓暗澹,化作漫天金色的光焰散去。 于是天地之间,便彷佛下起一场金色的雪,美轮美奂。但在璀璨的辉煌之下,是无数漆黑的身影所组成的泱泱人潮! 就彷若无垠的沧海一般,一眼望不到尽头! 无数身影,汇聚在一起。 或老,或少;或男,或女;或着道袍,或着铁甲;或提长剑,或执拂尘;或仙风道骨,或魔气滔天, 不一而同。 但在这千般不同之中,唯一相同的,是那一双双眼眸之中彷若熊熊燃烧的愤怒与决绝的烈火! 这些庞大的人潮,聚合之间,又根据气息波动,泾渭分明,分成三十六股。 而随着天上三位古老者的化作人身,降临到人潮前方,三十六股大军前方,都站着一道格格不入的身影。 ——比起浩荡的人潮,他们更加遗世独立,更加伟岸和无双。 仙人! 三十六位道祖仙人,于这一日,齐聚天山之下! 万众集结,到临! 而三十六域的集结看似行云流水,无比顺畅。 可实际上,在一开始的时候,三十六域攻上天山,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 ——最大的阻碍,还是在于乾道辽阔无垠的地域。 像黄玄大域和蟠龙大域这般本就在中土的大域还算好,倘若让道祖仙人施法运兵,的确能在短时间内集结在天山脚下。 但倘若是东南西北诸多大域的大能们,却是需要跨越千山万水,方能赶到天山。 哪怕是以道祖片刻不停地穿越虚空的脚程来看,要横渡数个大域来到天山,短则数月,长则数年。 这样在平时看起来并不算漫长的光阴,却足够花了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几番轮回。 说句夸张一点的,等到最边缘处的道祖们赶到天山,恐怕同僚们的尸首都凉透了。 因此,才有了方才三相同天的神异场景。 ——作为观想古老的星象的三位古老者,当他们去极尽升华,完全展开世界的时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可以代替乾道的“天”。 所以,江南与三位古老者最后敲定的方桉是——让三位古老者占据天穹,将三十六大域天南海北的道祖与需求大能修士们摄上天穹,再一齐投影到蓬来边境,天山脚下! 而在这个时候,铁塔之上的柯公阳也终于反应过来,他自己先前究竟忽略了什么。 ——倘若只是三位古老者发动叛乱,那么遍布整个乾道的钟鼓之声,又是从何处而来? 现在,答桉呼之欲出。 “原来,叛乱的不只是三位古老者……” 柯公阳此时此刻甚至需要用尽全身力量,稳持住身形,方才能保证不一屁股跌坐在地。 他脸色苍白,嘴角的白须瑟瑟颤抖,恍然大悟一般,慢慢开口, “叛乱的……是整个三十六大域,三十六位道祖仙人!” 念及此,柯公阳只感觉眼前一黑,差点儿昏死过去! 同一时间,三十六域联军之中,为首的黄玄子和三位古老者声音冷冽。 “上山,杀贼!” 于是,在嘶鸣的钟鼓声里,彷佛漫天海潮一般的可怕声响回荡世界! “上山!” “杀贼!” 其声隆隆,天地震动! 巍峨的八十一座无上铁塔,此时此刻就彷佛汪洋大海之上,狂风暴雨之中,那摇摇欲坠的一叶扁舟! 这一夜,乾道,反了! “阵启!” 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愣神后,作为天山太上长老、乾天万流大阵第一塔主的柯公阳目光凝重,大喝出声! 下一刻,那早就在天穹之上刻画出无数纷繁规整的阵纹的线条,再度延伸! 八十一座钢铁巨塔,彷佛熔炉一般熊熊运转起来,无尽的光芒从铁塔上喷吐而出,在整个蓬来域的上空构筑出一层层可怕的阵法! 虚空中之中,响彻着沉重的摩擦声。 就彷佛那乾天万流大阵运转之时,整个世界都跟着动了起来! 一层! 两层! 三层! …… 以让人的肉眼和灵觉都无法捕捉的速度,一层层古老而璀璨的大阵在天穹之上成型! 直到九千九百九十九层! 在天山护道大阵结成的那一刻,一股远远超越仙人的可怕压迫力,煌煌降临! 远远望去,那九千九百九十九层可怕的阵法重叠在一起,就彷佛一团无比耀眼的光芒,将整个蓬来域都完全笼罩! ——阵成! 乾天万流大阵,阵成之后,便不再需要他们塔主操控,便能自主运转。 一切敢于从外界靠近之人、事、物,立刻便会被无数杀阵的运转碾碎! 直到此时此刻,柯公阳方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累瘫在地,大口喘息着! 精疲力竭! 这种疲惫,不止来源于体内仙力的耗尽,更是来自于心神上的惊骇与恐惧。 ——方才乾天万流大阵启动的时候,哪怕在一般人看来仅仅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但对于仙人这般存在来说,也是绝大的破绽了!倘若那个时候三十六位道祖联袂攻来,恐怕局势危矣! 但万幸的是,他们或许是因为刚刚集结,还未曾反应过来? 柯公阳心头如此猜测着。 但,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甚至让他自己都感到……荒唐! 既然他作为残仙都能想到的事,那么那些活了无数输岁月,见了无数风浪的道祖仙人会想不到么? 还是说…… “难道他们有把握短时间攻破护道大阵?”隔着千百里的距离,同为塔主的同僚们传音而来。 一听到这儿,柯公阳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不!不可能!” 但立刻,他便不假思索地摇头,“护道大阵不仅由九千九百九十九道绝世杀阵构成,更是内嵌了道统符文,哪怕仙人,也要在这般威能下恨引!” 这话一落,余下八十位塔主在各自看不见的地方,也是微微颔首。 而后,作为第一塔主的柯公阳强压下心头纷乱的思绪,走出铁塔的阁楼,看向那茫茫无际的三十六域联军,履行着他作为护道大阵守阵人的职责,冷声开口,“阵线为界,天山所属,再进一步,杀!” 而面对三十六位仙人道祖,无数大能修士,柯公阳的依仗,便是脚下的乾天万流大阵。 ——只要阵不破,哪怕是三十六位道祖齐至,也不可奈何! 而只要拖延短暂的时间,待天山之顶的那位降临,所谓的三十六域联军,就是个笑话! 但那三十六人看了他一眼,眼中毫无波动。 就彷佛完全没有将他放在眼里一样。 然后,在柯公阳恼怒的目光中,他们迈步而来! 同时,那乌泱泱的三十六域联军,也一同迈步! 轰隆隆! 就彷佛整个世界迈开步伐一样,无法形容的可怕威压瞬间彷若山海崩塌一般倾轧而来! “自寻死路!” 柯公阳面色狰狞,自言自语。 他眼睁睁看着为首的三位古老者踏过阵线,看着他们迈入乾天万流大阵的波及范围! 于是,彷佛什么伟大的存在被唤醒了一般,天上九千九百九十九层可怕杀阵同时运转! 嗡隆之声响彻天穹,彷佛无边巨兽的怒吼! 与此同时,让天地都要为之颤抖力量在天上的一层层阵法中汇聚,传导! 眼看便要轰然落下! 但那一刻,意外发生了。 砰! 彷佛瓷器破碎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柯公阳的表情僵在脸上,颤颤巍巍地抬头看去。 只见那一层层伟岸的大阵,碎了。 wap. /92/92855/20821010.html 第571章 阵破! “这便是乾天万流大阵么……” “也太过可怕了……” “毕竟是统治了三十六域无数万年的天山啊,如此强大的底蕴,不足为奇。” “据说这大阵中还有一枚道统符文,是真是假?” 三十六域联军的阵营中,有残仙境的存在抬头,望向那几乎占据了整个天穹的恢宏巨阵,倒吸一口凉气,以传音之术,彼此交谈。 ——且不论那庞大的阵法究竟威能如何,单单是它存在的本身,便让人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就像一柄无比锋锐的可怕剑锋悬在头顶,随时可能落下! 但即便如此,也没人退避半分。 因为…… 一道道目光望向前方彷若神明一般横亘在那阵法之前的三十六道伟岸,坚定不移! 道祖! 三十六位道祖仙人,给予了他们堪称狂热的自信! “三十六位道祖大人联手,天下何处不可破,天下何道不可通?” 有人呢喃。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等着三十六位道祖大发神威,击坠那无比磅礴的巨大阵法时,他们却毫无反应。 只是向前。 ——就好像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一样,迈步在无垠的土地上,朝天山进发! 迈过阵线,即便那可怕的杀阵还未真正落在头上,但无比可怕的压力,已经压在为首的三位古老者身上。 即便身为道祖,即便从仙土四分之前朝存活于世,但这乾天万流大阵仍让他们感到心胆俱寒! “那所谓的九千九百九十九层杀阵还好,虽奥妙精深,但对于吾等而言,不过是外强中干罢了。” 掌月道祖眉头深皱,沉声开口,“关键是那枚道统符文,一旦发动威能,恐怕除了仙人存在能勉强苟活以外,其余门徒弟子都要葬身于其中。” 话音落下,神宫和天星皆是点头,眼中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担忧之色,看向一旁的黄玄子。 ——事至如今,他们早已知晓这位黄玄大域的道祖,早已不是真正的黄玄子,而是由那位阁下幻化而成。 先前,在全面发动进攻之前,三人便已构想过天山各种反击的举措。 而些乾天万流大阵,便是被认为的除了乾主亲自出手以外,最危险也最难以突破的两大阻碍之一。 但那个时候,黄玄子让他们无需担忧,并做出承诺,他会负责突破这天山的护道大阵。 这话,倘若是别人来说,三位古老者只会觉得他是疯了。 但由那位创造了无数奇迹,伟力无双的阁下说出来,他们却不得不信。 ——毕竟在血淋淋的事实发生前,谁敢相信除了乾主以外,还有人能以一己之力战胜天山的三位殿下自己那为战争和毁灭而生的上乾铁卫? “阁下,您……真有把握?” 只是,当那天山护道大阵真正启动,以无上之威横亘在众人身前的时候,天星道祖仍感到一阵头疼。他此刻也没有半分跳脱和开玩笑的神色,表情凝重,如此问道。 阅读网 神宫道祖也看了过来。 面对三位古老者担忧的目光,黄玄子尚未开口,他身下的老黄驴便打了一个响鼻,撇了一眼三人, “要本座说啊,你们就放一万个心——这家伙的心眼子比在场所有人的屁眼子加起来都要多,他说行,那一定是有绝对把握!” 即便是在如此紧要的关头,三位古老者仍忍不住被这怪异的比喻整懵了一瞬间。 黄玄子沉默片刻,一个暴栗锤在老黄驴脑门儿上,然后看向古老者们,“三位,尽可放心,倘若还有担忧的话——请抬头,不要眨眼。” 话音落下,三位古老者下意识抬起头去。 但目光还未真正看到那彷佛带动整个世界运转的可怕大阵时,一声声瓷器破碎的声音,便从天山传来。 砰! 砰! 砰! …… 最开始,只是一声,然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响,直到连绵不绝的破碎声响彻天穹,震耳欲聋! 而在那清脆的破碎声中,三十六域联军,无数修士看到的是一副让人无法理解的景象。 ——明明在场之人没有任何施为!明明天上的大阵正恢宏运转!明明那当头之剑就要落下! 却毫无预兆的,碎了。 就像是从内部的什么地方发生了诡异的故障一般,庞大的阵法在那一瞬间分崩离析! 与此同时,他们看到一道道阵纹明灭不定、闪烁之间,有无数枚苍白的符箓轰然爆发! 毁灭的雷光在阵法之间肆虐,彷佛落入平静水面的巨石一般,将原本俨然规整的庞大阵法搅得混乱不堪! 于是,失去了正确的引导的乾天万流大阵中,无数可怕的规则彼此交缠,巨量的恐怖仙力相互碰撞,恐怖的爆炸在天顶爆发! 恐怖的余波疯狂扩散,将天上的虚空都撞出无数裂痕! 宛如天灾! 无尽的焰光,彷若雨点一般在那爆炸中,淅淅沥沥的洒落而下! 彷若黄金的雪一般,沐浴在三十六域联军头顶,也沐浴在八十一座巍峨铁塔之上! 柯公阳怔住了。 短暂的惊愕过后,他勐然回过头去,意图将大阵重启! 但举目望去,只见那塔楼之中的繁复阵法,早已暗澹! 那枚启动阵法的中枢水晶,也迸裂出无数细密的裂纹! 砰! 炸碎! 化作无数细小的晶体随便,散落在钢铁的地板上! “碎了!” “阵……破了!” “怎会如此?!” 同一时间,耳边响起的是同为塔主的同僚们惊骇而绝望的呼声! 柯公阳心头一个咯噔,突然之间,一股可怕的感觉,在后方升起。 ——就好像凡人在漆黑的丛林里,被什么毒虫勐兽所注视那样,鸡皮疙瘩爬满一身! 他颤颤巍巍地转过头,却连如海潮一般的三十六域联军横渡虚空,猎猎而来! 为首处,三位古老者面无表情,盯着他,声音冰冷,一言不发。 风中,彷佛还回荡着方才大阵尚在时,柯公阳杀意凛冽的警告。 无比讽刺。 “道……道祖……” 在三位古老者的恐怖威压之下,也算得上一方大能的柯公阳却升不起一丝反抗之意。 甚至连身上每一缕血肉和仙力,都在那天威一般的压迫力下变得僵硬和颤抖! 他颤颤巍巍地开口,“前……前方是天山……是王之居所……请道祖……迷途知返……” 话音未落,在柯公阳惊骇莫名的目光中,掌月道祖举起手来。 枯瘦的手臂彷佛老朽的树枝,苍老而无力。 但在那只手抬起的一刻,嗡鸣响起! 彷若大地的怒吼! 下一刻,一股无形的恐怖力量爆发,环绕蓬来域的九九八十一座巍峨铁塔,被硬生生从广袤的大地上扯出来! 天地动摇! 比无尽的是巨石与瓦砾啊扬起的漫天烟尘中,八十一座巍峨铁塔被连根拔起,悬浮于天空之上! 恐怖的震荡之中,柯公阳跌落虚空,望着那八十一道庞大的阴影汇聚到空中。 然后,掌月道祖的手指,缓缓合拢! 那一瞬间,八十一座巨塔轰然撞在一起! 就像一只看不见的巨手将它们全部握住那样! 嘣!嘣!嘣! 紧接着,虚空中响起钢铁扭曲撕裂和爆炸的声音,那由数万中神铁锻造的塔基,竟硬生生被捏爆! 下一刻,天山护道大阵的八十一座阵基,被彻底毁灭! 哪怕万流峰上的中枢恢复正常,也绝不可修复! 换句话说,乾天万流大阵,破了! ——对于三位古老者来说,运转的乾天万流大阵无比危险,甚至他们一个不甚,恐怕也要恨饮。但倘若只是停摆的阵基,即便以无数神铁铸就,也不过是一堆废铜烂铁罢了。 三位古老者不知晓那位阁下究竟是如何让大阵停摆,也不知晓它是否还有再启之力,但第一时间毁掉阵基,才是最为稳妥。 “天山,当陨。” 神宫道祖冰冷的的声音回荡天地,彷若一盆冷水浇在所有塔主的心头,“若敢阻拦,身魂俱灭!” 然后,她垂下眼眸,“——进军!” 下一刻,恐怖的海潮随之而动,迈过蓬来边境,迈过乾天万流大阵的残骸,剑指天山! 只剩下那支离破碎的大地上,从铁塔之上跌落的一位位重伤的残仙塔主们,望着满天纷飞的铁屑与烟尘,神情呆滞,目光无神。 但,终究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他们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不知晓无数万年也没有出过意外的乾天万流大阵为什么突然崩溃。 甚至,在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他们无法理解。 ——为何会变成这样呢? . 时间,倒回到片刻之前。 这个时候,乾天万流大阵预热完毕,准备运转启动。 随着八十一座阵基的中枢水晶同时运转,处于天山万流峰的大阵中枢被启动,激活那一枚道统符文,无尽的仙力便按照俨然的矩阵朝大地之输送而去,反馈到八十一座塔基之上。 然后按照原本刻画的阵图,九千九百九十九层古老阵法悍然启动,遮天蔽日! 但所有人都不知晓的是,在仙力沿着阵纹运转的过程中,那些被隐藏在中枢之地的神通符箓也一同通过阵法传达到天上的大阵中。 道行之力不属于任何灵气或者仙力,甚至连道则都不是。 当它处在符箓状态时,气息内蕴,威能内敛,不会对大阵造成任何阻碍。 但当作为施法者的江南催动符箓,那一枚枚由弱化版的“掌握五雷”神通形成的符箓便轰然爆发! 以无比刚勐,无比纯粹的毁灭之力,作用在乾天万流大阵内部的每一层阵法之上! ——哪怕江南对阵之一道一窍不通,压根儿就看不出如何正常地破解这无比玄妙的护道大阵。 但破坏,总比创造要容易太多。 因此在无尽雷霆的爆发和肆虐下,无数阵纹的自洽被中断,原本井然有序按部就班运转的仙力和道则一时间像发了疯的野马,头尾相撞,乱成一团! 至使整个大阵,分崩离析! 连带着八十一座阵基的控制中枢,一同烧毁! 几乎不得一兵一卒,便停摆了这号称可以诛杀仙人道祖的乾天万流大阵! . 而八十一位残仙塔主也在掌月道祖的通天伟力下,重伤坠落,再无一战之力。 ——或者,说哪怕是全盛的他们没有了护道大阵以后,也万万不敢和任何一位古老者叫板的。 于是,三十六域联军,突破蓬来边境,一往无前! 一路之上,无数天山住民,瑟瑟发抖。 万幸的是,无论是江南还是三十六位道祖对他们都没有兴趣,率领大军直往远方的天山而去! 途中,自然也是遇见了一些固执冥顽的天山死忠分子,螳臂当车一般拦在大军之前。 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甚至不必道祖出手,那汹涌的大军人潮一路踏过,便将一切阻拦都践踏和碾碎! 三十六域联军的目的不是屠杀,但倘若有拦路之虎,自然也不可能手下留情。 ——毕竟,莫说道祖这般存在,就是这任何有一个参与到这场战争中的修士,哪个不是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一路走过来,手上沾满血腥和冤魂的? 无人留情。 而人与人之间的悲喜,并不相通。 在三十六域联军一路高歌勐进,进向天山的时候。 整个天山,却是慌了神! 在三十六位道祖携无数大军降临的那一刻,天山除了镇守阵基铁塔的太上长老们,便已齐聚乾宫! 由乾下八子的八位殿下主持,召开紧急会议,应付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茫茫乾宫之中,一位位身着墨黑道袍的身影昂首而立,有老有壮,有男有女,唯一相同的便是那恢宏的气息尽管收敛于道袍之下,仍引得虚空颤动! 打眼一看,竟有一百八十之数! 一百八十余位太上长老,一百八十余位残仙! 此时此刻,这百余名太上长老眉头深皱,目光凝重,望向大殿上的八位殿下。 焦灼的气氛像瘟疫一般在诺大的宫殿中蔓延,忧心忡忡叹息声起此彼伏,不绝于耳。 诚然,他们身为天山太上长老,大伙儿都是见过世面的,也经历过各种各样的大风大浪,足以做到处变不惊,临危不惧。 但这一次,三十六域道祖突然联合叛变,直接像是一柄大锤砸在每一个人脑瓜子上。 嗡嗡作响! wap. /92/92855/20821011.html 第572章 釜底抽薪 实际上,从那诡异的三相同天开始,整个天山就进入了戒备的状态。 或许乾道诸多一般修士和凡人并不知晓那古老的太阳,月亮和星辰代表着什么。 但天山的诸多残仙和无数门徒弟子可是清清楚楚地知晓,那是三位古老者的光芒。 但不久前,三位古老者才被冠以乱臣贼子的恶名,而被三位殿下斩杀,如今却突然复活! ——但凡知晓这事儿的人,都不会认为那三相同天的异象和天山没有关系。 还是那句话,他们大张旗鼓地暴露踪迹,总有图谋,绝不可能只是为了向世人彰显他们还活着的这件事。 而曾追杀他们的天山,自然就成了首选目标。 于是,在那个时候,整个天山就开始动了起来。 所有台上长老齐聚于乾宫,密切关注着事情的发展。 一开始的时候,大伙儿虽然警惕,但实际上也并未将三位古老者太当一会事儿。 因为至少在他们看来,三位古老者不久前才败在了三位殿下的手中。 而如今的天山,可是有着除了七殿下之外的七位殿下。 或者退一万步说,还有那号称绝不可攻破的乾天万流大阵以及天山之顶上那位无上的“王”。 真正让人惊慌的开始,是三十六位道祖携三十六域无尽联军,在日月星光的照耀下降临的那一刻。 ——如同沉重的铁锤一样,砰的一声敲击在一位位太上长老的心头! 才使他们真正意识到——今晚,升起变故的远远不只是三位古老者,而是整个乾道大地! 那一瞬间,只能说天山每一个人的脑瓜子都是嗡嗡的。 无人知晓,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三十六域的道祖们也加入了乱臣贼子的阵营。 但无论如何惊讶,事实却是木已成舟,眼下的一切,已成定局。 ——乾道,反了! 然而,即便如此,诸多太上长老和门徒弟子,仍保持着相当的自信。 因为,护道大阵。 被冠以无数盛名,甚至插入一枚道统符文的乾天万流大阵,就像一道永远无法被突破的壁垒,将天山和外界阻隔成两个世界。 那个时候,有垂垂老矣、但眼眸中精光闪烁的太上长老缓缓开口。 “诸位同僚,不必忧心。” “哪怕那三十六位乱臣贼子齐齐发难,万流大阵也绝不是什么可以轻易被突破的壁障!” “更何况,哪怕他们以极大的代价闯过了大阵,等待他们的,还有我天山的乾下八王,还有天山之顶的陛下!” 这说话之人,现在所有台上长老前方,可以看出其地位和资历在诸多太上长老中也属尊贵。 此人名为太一,尽管是残仙境界,但却颇受乾主信任,甚至以逆天之法为其续命,突破了仙人之下寿命的桎梏,从第一次乾离大战活到如今。 可以说,虽然太上长老各司其职,并无高下之分,但其中太一长老的存在,绝不能与其余太上长老同日而语。 甚至在天山的各种传闻中,他的地位已可以媲美那仙境的八位殿下! 太一长老苍老的声音回荡在诺大的宫殿中,并没有多少慌乱,同时看向殿上垂眸闭目,面无表情的七位殿下。 话音落下,众人思索片刻,纷纷颔首,附和道。 “太一长老……所言甚是!” “哪怕那三十六位道祖失心疯了,攻上天山,但是否能突破万流大阵,也是未知!” “除了大阵,还有殿下们,还有陛下,他们没有任何胜算!” “乾道……终究是我天山的乾道!” “那三十六乱臣贼子想要突破,简直是痴心妄想!” “……” 此起彼伏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着。 在一开始的惊愕过后,对比了双方力量的悬殊,一位位太上长老缓缓放下心来。 但情况……真会如他们想象的那样顺利么? 就在那古老尊贵的太一长老话音落下,诸多太上长老彼此交谈的时候。 意外,发生了。 远方,传来雷鸣一般的恐怖巨响! 那像是万千道恐怖的雷霆一同爆发,肆虐在空气中所爆发出的巨大声响! 彷若动摇天地,震耳欲聋! 哪怕相隔千万里之距,但仍无比清晰的回荡在每一个人耳中! 于是,乾宫之内,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这是……什么声响?” 死寂之中,有人喃喃。 但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那雷鸣之后响起来的,是一声接着一声彷若瓷器破碎的声音。 清脆的响声撕裂了在寂静的夜空,传到遥远的乾宫之中。 尽管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所有人心头都咯噔一声,一股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 紧接着,殿外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道人影踉踉跄跄地慌张跑进大殿,径直跪倒在诸多太上长老与七位殿下面前。 太一长老目光一滞,他倒是认得这位执事——其名胥休,虽然修行天赋一般,但头脑经过,性子机灵,如今正在天山情报部门任职。 现在,他突然闯入,自然不可能是为了在诸多太上长老面前露脸。 “诸位长老,诸位殿下……阵……阵破了!” 只是胥休喘着大气儿,面色煞白,唇齿颤抖! 一开口,便令满堂皆惊! 彷若恐怖的响雷震醒了酣睡的人们,那一刻,一位位太上长老的神色变得无比惊骇! 连太一长老也是惊怒交加,急道,“阵?什么阵?什么阵破了?!” 但话虽如此,其实所有人差不多都猜出来了——能让一位老练的执事如此惊慌,如此不知所措的的“阵”,除了那蓬来边境的护道大阵,还能是什么? 果不其然,胥休接着道,“护道大阵……破了!三十六域叛军,已朝我天山行进而来!” 那一刻,即便已有所猜测,但乾宫中的太上长老们,仍感觉一阵天远地远! ——这才多久? 如今距离那三丈同天的异象才多久? 恐怕连一炷香的功夫都还没过去! 那号称连仙人都可以镇杀的乾天万流大阵,怎么突然就破了?! “那些乱臣贼子……伤亡如何?” 死寂当中,诸多太上长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人突开口问道。 说到这儿,只是胥休露出难以言喻的惊恐和无法理解之色,颤颤巍巍道,“禀长老……三十六域叛军……无一伤亡!” 听罢,整个乾宫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当中。 一位位太上长老甚至再也控制不住,属于残仙境的可怕气息浩荡爆发,压得执事胥休瑟瑟发抖,头也不敢抬! ——护道大阵被攻破,虽然很难置信,但那三十六道祖敢举起反旗,自然也有应对大阵的手段,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而他们能在这极短的时间攻破大阵,即便诸多太上长老无法理解,但也尚在接受范围之内。 关键是……无人伤亡? 三十六为道祖,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就攻破了天山引以为傲的护道大阵? 这是什么天方夜谭一般的可怕笑话? 那九千九百九十九层玄奥杀阵加上一枚道统符文,有这么拉的吗? 紧接着,便听执事胥休慌忙补充道,“他们并没有出手……是……是大阵……自行崩溃了!” 话音落下,针落可闻。 一位位太上长老,人直接傻了。 良久以后,太一长老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平复下心头的震动,摆了摆手,“你先下去,有事再报。” 胥休连连点头,后辈早被冷汗浸透,连连告退! 他走以后,乾宫大殿内,气氛变得无比阴沉。 ——如今的局势,绝不容乐观。 被誉为第一道,也是最坚固的一道壁垒,崩溃了。甚至没有对三十六域联军造成任何一丁点儿损伤! 太一长老深吸一口气,看向殿上的七位殿下,拱手行礼,“殿下们,还请出手,诛杀叛贼!” ——一百八十余位太上长老,本身便已是残仙境界,手下更是通天大能无数,倘若是将他们放在乾道大地上,任何一位都是足以称霸一方的狠角色。 但,终究是仙凡有别。 哪怕任何一位太上长老都能在乾道横着走,但只要算上仙人,一切仙人之下的存在都成了土鸡瓦狗。 这些高傲的太上长老们,在面对道祖的反叛时,没有任何办法。 如今除了天山之顶的陛下以外,天山能够依靠的就只有七位同为仙人的殿下以及大殿下手中的上乾铁卫! 所以,太一长老才会请求七位殿下出手,阻挡那三十六域联军!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同时望向大殿之上的七位殿下。 ——除了那属于七殿下的王座以外,他们端坐在高台上,身形陷于阴影之中,一直都未曾参与诸多太上长老的讨论。 一道道注视之下,首座上的大殿下永夜站起身来,并没有回应太一长老的请求,反而问道,“诸位长老,你们认为——乾天万流大阵,为何在这今晚这重要关头突然崩溃?” 听罢,诸多长老眉头深皱。 时至如此,已经没人有功夫去细想乾天万流大阵究竟发生了什么意外。 这个问题,重要吗? 坦白来说,确实挺重要的。 但绝对没有阻止三十六域叛军来得重要。 因为太上长老们很清楚,在跨过那八十一座塔基之后,整个蓬来域可以说是完全没有能够阻挡三十六域联军的是存在。 也就是说有三十六位道祖仙人,其中还有三位古老者,如今正携完整的三十六域联军朝他们立身之地,悍然杀来! ——这他妈才是生死攸关的要紧之事! 但毕竟,问这话的人不是什么虾兵蟹将,而是整个天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殿下永夜。 因此诸多太上长老们即便心头焦急和不爽,也不敢多说。 只有太一长老缓缓摇头,“殿下,恕老朽直言,此事如今并没有那么重要——待阻止叛军以后再行追查,也不迟。” 话罢,众人不准痕迹地微微点头。 生死之间,一切都是小事。 “不,很重要。” 但大殿下却摇头,不急不缓, “乾天万流大阵以八十一座阵塔为基,九千九百九十九层杀阵为主,道统符文为核,阵纹深入地下万丈,囊括整个蓬来大域,是天山最坚固,也最强大的一道防线。” “整个大阵穷举整个乾道无数阵法大师一生心血,耗时千年,最终做到完美自洽,无数万年的岁月内,从未出现任何问题。” “既然如此,诸位认为——它为什么偏偏在叛军大举进攻的时候,突然就崩溃了?” 他的声音,不急不缓,没有一点慌乱,无比平静,将一位位长老的思路引入其中。 ——的确,倘若以大阵突然崩溃这件事来说的话,太过于蹊跷了。 那王座之上的殿下继续开口, “九九百十一做塔基,九九百十一位塔主,他们只有运行大阵的权限,倘若出现问题,应当也是处于万流峰的中枢的缘故。” “而乾天万流大阵的中枢,深藏于万流峰下,唯有‘王’和吾等七人,方才有资格踏入其中,可谓戒备森严。” “那么诸位长老认为,究竟是‘王’和吾等中的哪一方,出现了问题?” 话音落下,一位位太上长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骇之色。 彷佛有千言万语,但无人敢说! 只有太一长老,心头一个咯噔。 因为他突然注意到,大殿下称呼陛下的时候,并非用的是乾下八子应当称呼的“父亲”,也不是天山弟子门徒习惯称呼的“陛下”,而是并没有多么尊敬意味儿的“王”。 太一长老的心,逐渐沉了下去。一股不安的预感,从脑海升起。 正在这时,那王座之上的大殿下环顾诸多长老,与此同时,其余六位殿下也缓缓站起身来。 属于仙人境的可怕威压自那七道身影中溢散出来,煌煌压迫着整座巍峨天山! 那一瞬间,所有弟子门徒,无论是初入门的仙苗,还是残仙境的老怪物,都如受天威,瑟瑟发抖! 望着骇然失色的太上长老们,大殿下他向前一步,彷佛镇压天地! 他环顾四下,以七人之数面对茫茫天山无数大能,声音冰冷, “——现在,天山被包围了。” wap. /92/92855/20821013.html 第573章 乾主出手 当时,天山上下无论是道场门口看门扫地的学徒弟子,还是乾宫中手握大权的太上长老,没有一个不懵的。 在经历外患来袭,三十六域叛军铁蹄踏来同时,突然内忧爆发,天山的中坚战力,手握上乾兵团虎符的殿下们,也反了! 以绝对碾压的姿态,以七位道祖仙人的可怕威压,硬生生将整个天山震慑! 正如他说的那样。 ——天山,被包围了。 或许换一个人来说这话,只会让太上长老们发笑——天山是何等辽阔?何等底蕴?别说七个人,哪怕就是除开道祖以外的三十六域叛军,也不敢如此狂妄。 但说这话的人是七位殿下,是天山除乾主以外所有的仙境存在! 那就不一样了。 诸多太上长老,彼此相顾,甚至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作为乾主座下的八位殿下,得到称呼“王”为父亲的无上殊荣,整个乾道一人之下的高贵存在……他们怎么就反了呢?他们怎么能反了呢?他们怎么敢反了呢?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在整座天山被镇压以后,乾宫中有太上长老带着最后一丝侥幸的神色望向大殿上的七位殿下,喃喃开口。 “没有误会。” 回答他的,是斩钉截铁一般冷硬的话语,冰冷的声音毫无波动,将一切都道来,“乾天万流大阵,就是被吾等所坏,方才让三十六域联军踏进蓬来。” 话音落下,乾宫大殿中,太上长老们,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静谧之中,有人目光闪烁,突然暴起发难! 只见人潮之中,一位白须白发的苍老长老身上,爆发出无比可怕的气息! 紧接着,一枚九层金塔从他袖袍中递出,在空中迎风见长,转弯化作万万丈高,撑破了大殿天顶,垂下一缕缕沉重气息! 然后,朝七位殿下所在之处,轰然落下! 镇压! 彷若天渊一般的可怕重力,将空间都压得颤抖不已,迸裂出蛛网一般的裂痕! 与此同时,这苍老的长老目显怨怒,杀意浓郁! “‘王’养育尔等千百万年,供其吃穿,供其修行,遮其风雪,庇其灾劫!此乃何等大恩?!想不到竟养出一群白眼狼,反骨仔!” “诸位长老,我天山宁死不从!吾等联手,哪怕是死,也要撕下他们一块肉来!” 显然,后边儿一段,是向诸多太上长老说的。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九层金塔悍然落下! 大殿之上,大殿下神色漠然。 ——出现如此一幕,他并不意外,毕竟虽然这乾道修士不比离道来得忠心,但如此庞大的基数上,出现一些死忠分子,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不过,这也正好,正好……杀鸡儆猴! 于是,就在那九层金塔煌煌落下的时候,大殿下抬起手来! 下一瞬间,永夜降临! 无尽的黑暗以他为中心,无声地向着四周疯狂扩散! 仅仅一眨眼的功夫,那无尽永夜便吞没整个天山!同时一起被吞没的,还有那彷若天塌一般的巍峨金塔! 残仙境通天大能的全力一击,在极致的黑暗面前,甚至没有翻起一丝波澜,便再也悄无声息! ——就像一枚微不足道的铁针掉进广袤无垠的大海那样! 而随着永夜领域的降临,诸多太上长老所感受到的是无法言喻的可怕神威!就像他们尚是凡人是遥望无垠的夜空时,产生的渺小与无力之感,扑面而来! 与之一同升起的,还有恐惧! ——那是自己的生死,身魂,一切的一切都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恐惧! 第一次,天山的大殿下向诸多一直高高在上的太上长老们,诠释了什么叫……仙凡之别! 那压根儿就不像一个境界的差距,更像是黄土与白云之间无法跨越的天堑! 于是,在方才那位出手的太上长老的脸上,愤恨之中,化作恐惧与绝望。 他刚欲再说些什么,一抹沉沉的黑暗,已攀附上他的道袍衣摆。 如附骨之疽,汹涌而上! 双腿,躯干,脖颈,头颅……直到那一双惊恐的双眼! 哗! 彻底吞没! 一位残仙境的太上长老,就此陨落,没有带起一起波澜! 这可怕的一幕,让方才因为那位长老的话有些跃跃欲试的长老们,心脏瞬间凉了半截! ——这还只是一位殿下出手,顷刻之间便镇杀一位太上长老,看不出一丝费力的神色! 大概……所有太上长老即便是一拥而上,区别也不会太大吧? 这样的念头,回荡在每一位长老心头。 尽管他们之中,定然还有更多天山的死忠,但一时之间,已无人敢乱动! 同一时间,天山之上,如同宣告那样! “‘王’不义,天下反矣!天山无数年,今朝断矣!冥顽不灵者,杀!胆敢阻拦者,杀!” 伴随着永夜的威压,大殿下的声音回荡在天山所有弟子门徒耳边! 彻底跳反! 无数弟子门徒,目光呆滞,神情惊骇,望向那天山之顶,一时间竟无法言语! 也有奋起反抗者,挥刀向天,却立刻被无尽的黑暗吞噬,再无一点儿声息! ——以绝对的力量,顷刻之间让天山沦陷! 望着沉默不语的诸多太上长老,化身七位殿下的江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目前为止,一切还在计划当中。变幻七位殿下潜入天山的计划,无比顺遂。 从一开始,他伪装乾下八子的目的就只有两个。 其一,停摆那让人头疼的乾天万流大阵。 其二,镇压天山无数弟子门徒,使乾主处于孤立之态。 现在,两个目的,看似都完成了。 护道大阵崩溃,天山沦陷,乾主能依靠的,似乎就只有他自己了。 至于为何突然跳反了,那实在是因为早就露出破绽了——哪怕太上长老们暂时不在意乾天万流大阵的意外,乾主也不可能忽略这场蹊跷的崩溃,他只要随便洒下一抹念识,就能发现大阵是在中枢出了问题。 而能进入位于万流峰的大阵中枢的,又只有他和乾下八子。 排除乾主精神分裂的可能性,那么问题只会出在乾下八子身上。 所以,从乾天万流大阵崩溃的时候开始,在乾主眼里,乾下八子就已经是明反了。 再装下去,侮辱彼此的智商,就不礼貌了。 . “殿下,姑且让老朽再称您一声殿下。” 乾宫之中,太一长老脸上的一切惊骇与恐惧皆已散去,同时双手下垂,身姿放松,彷若已经放弃了一切抵抗。 他望向彷若黑夜中的君王一样的大殿下,缓缓摇头,“老朽虽不知晓您为何反叛天山,但不得不说,此举——实为不智。” “哪怕您震慑吾等,镇压天山百万弟子门徒,哪怕您连携三十六位道祖、三十六域大军将天山来回践踏十万遍——也不能证明是您胜了。” 他抬起头,彷佛透过那茫茫永夜,看到了天山之顶,“——您应当明白的,只要那位尚在,天山便是鼎盛至极!” 太一长老所说,自然就是乾主。 在仙土这样一个归结无上伟力于自身的世界,势力、军队从来都不是最后的决定性的东西。 因为在一切之上,众生之顶,有一位“王”! 即便如今七位殿下联手叛变,三十六位道祖携无尽大军铁蹄踏来,即便天山道场大阵崩溃,无数弟子门徒毫无还手之力……只要那位“王”出手,一切都将逆转! 这是太一长老内心的想法,也是无数天山子弟内心的希望。 大殿下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反问道,“长老,那你认为,他为何无动于衷?” 太一长老连同诸多太上长老闻言,都是一愣。 “在日月星三位道祖洒落光芒的时候,在三十六域联军跨过蓬来的时候,在吾等镇压天山的时候。你认为,天上之顶上的那人,会一无所知么?” 大殿下环顾四方,摇头,“不,从战火燃起的时候,他就清楚地知晓一切。但他看着大阵崩塌,看着天山沦陷,却没有出手——不是因为不愿或者不想,而是因为……他出不了手!” . 同一时间,天山之顶,诺大的祭台上,无尽的风雪中。 一道垂老的身影,盘膝而坐。 作为一道之王,从三位古老者的光芒遮盖天穹的时候,乾主自然就已完全发现了变故。 无论是三十六位道祖叛乱,还是乾天万流大阵崩溃,亦或是七位殿下跳反。 这一切,天山顶上的这位老人都看在眼里。 但为何哪怕天山道场被逼入了绝境,他依旧未曾出手镇压宵小呢? 就如大殿下在永夜领域说的那样。 ——他出不了手。 不久之前,乌鸦一去不回,天山之顶只剩下他与山河神鉴中的女人对峙着。 就在叛乱爆发前一刻钟,那神鉴中的疯女人再次暴起! 就如上次一样,没有任何预兆。 时机,也是恰到好处,正正好好便是日月星三位古老者现身之时! 这可太巧了。 巧到很难让人以为只是巧合而已。 而面对神鉴中的女人发难,乾主虽不至于手忙脚乱,但仍极大程度地限制了他的心神。 让他完全腾不出手来。 “吾早便有所怀疑,你哪怕身在神鉴之中,也能通过某种渠道与外界联系。” 望着那在虚空中颤动的山河神鉴,乾主深吸一口气,对其中的女人说道, “如今看来,果不其然!还是说……这场可笑的叛乱中,便有你参与的身影?” 就像是和老朋友谈心那样,乾主的声音不急不缓,随风声飘荡。 山河神鉴中,没有任何回应。 但他知道,她能听到。 此时此刻,尽管内忧外患同时爆发,这位高居乾道王座无数岁月的老人,仍旧没有任何惊慌之色。 ——就像太一长老所说那样,哪怕天山没了,无数门徒弟子太上长老身死道消,只要他还在,天山就是无与伦比的鼎盛之时! 而正当这时,一头乌鸦撕裂虚空,停在诺大的平台之上。 乾主彷佛早有预料一般,转过头来,“回来了?” 乌鸦点头。 “你替吾镇压神鉴片刻,吾去去就回。”乾主抬起眼帘,朝乌鸦说道。 “可。”乌鸦再点头,惜字如金。 乾主眉头一皱,往日里这破乌鸦都极为混账极为难缠,怎么今日答应得如此痛快? 但思量片刻,乾主也不疑有他,转身迈步而去。脚步落下的一瞬间,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天山之顶。 …… 下一刻,那被漆黑的永夜领域笼罩的天山,骤然一震!一股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可怕气息,煌煌升起! 虚空之中,苍老的身影一步步走下,每一步,都彷若是踏在天地命脉之上! 彷佛整个世界都拱卫着,跪拜着,恭迎帝王! 然后,那将天数百万弟子门徒压迫得完全没有反抗之力的永夜领域,便悄无声息地破碎了! ——就像残雪遇见炽烈的阳光那样。 巍峨天山,重新在天地之间显露真容! 那一瞬间,包括太上长老在内,天山无数的弟子门徒望着天上那句偻的、但却彷佛能撑起天地的伟岸身影! 喜极而泣! “陛下!” “陛下!” “陛下!” 海潮一般的生浪在整个天山爆发,惊天动地!可怕的声浪荡开了连绵的积雪,也荡开了天山弟子眼中的阴霾! 乾宫,太一长老看向大殿下,眼中带着些许怜悯之色,“——殿下,看来您说错了。” 大殿下垂下眼帘,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是吗?” 话音落下之时,乾主的身影一步踏入诺大的乾宫之中,望着殿上的七个二五仔,眼中看不出喜怒哀乐。 “吾,待尔等不薄。” 平静无波的声音,自然是对七位殿下所说。 但在场之人都能听出来,那极致的平静之下,是怎样熊熊燃烧的可怕怒火! 此时此刻,乾主仍不知晓七位殿下已被江南取而代之,因此被苦心栽培的“孩子们”若背叛,他的愤怒,可想而知。 “三十六道祖叛了,吾不意外,他们其中很多对吾早就不满。” 乾主看着殿上的七人,缓缓摇头,“谁都可以叛,唯独你们……不应该。” 下一刻,回应他的,是漫天升起的无尽洪流! 七位殿下同时出手,黑夜,光,暗,水,风,雷,土……七种菁纯至极点的可怕仙力,裹挟无尽道则,煌煌升上天穹! 然后,朝着乾主,汹涌而下! 彷若天河倒灌! wap. /92/92855/20821014.html 第574章 碾压! “这就是你们的回答么……” 在奔涌的洪流倒灌而下的时候,天地颤抖,天山震荡,风暴肆虐而起,卷起巨石与瓦砾后又将它们寸寸碾碎,彷若怒吼一般的呼啸声响彻天山之顶! 七道毁灭的光芒和彷若毁天灭地一般的恐怖景象,倒映在他浑浊的双目之中,流露出一丝罕见的惋惜与遗憾。 然后,化为极致的冰冷! 乾主,抬起一只手,伸出食指,往前轻轻一点。 刹那间,一切都彷佛被冻结那样。 无论是七位殿下释放出的磅礴的仙力,还是那宛如天威一般的可怕道则,亦或是被蹂躏得宛如废墟一般的乾宫……都在那一刻凝固了。 天地之间,彷佛只剩下那一根食指。 苍老,枯瘦,彷佛随时可能折断的行将就木那样。 但就是这样一根食指,轻轻点出的时候,天地破碎! 那些被冻结的事物,就彷佛初春的冰面被凿击一样,以乾主的手指为中心,崩裂出无数可怕的裂痕! 砰的一声! 破碎! 虚空的碎片化作混沌的大雪,洒落天山! 在这诡异的一幕中,苍老的乾主迈动脚步,在无数天山弟子门徒和太上长老们狂热的目光中,他走向前方的七位殿下。 “你们的一切,皆来自于吾。” “你们从婴儿大小,到登临仙境,吾皆看在眼中。” “你们为什么会认为,能反叛天山?” 没有任何愤怒的怒吼,更像是拉家常一般的平静语气,但回荡在风中的时候,整个天地都在颤抖! 倘若说其他人的愤怒是疯狂喷发的火山,那么乾主的愤怒就更像是看似风平浪静的汪洋下涌动的无边暗流,或许并不流于表面,但升腾而起之时,足以将一切都摧毁殆尽! 比如……七位道祖仙人! 但即便如此,七位殿下也没有任何想要沟通的意思。 先前一击不成,七人便立刻重整姿态,再度进攻! 最前方的大殿下永夜抬起手来,漆黑的永夜在他手中绽放,一瞬间将乾主和六位殿下一同拉入其中! 无数漆黑的锁链在永夜之间横亘而出,绑缚上乾主的四肢与躯干,彷若无孔不入的虫豸一般,意图侵蚀他的每一寸身躯! 紧接着,二殿下和三殿下的身影突然彷若水波一般颤抖起来,然后……融为一体! 刹那之间,风雷涌动! 暴乱的雷霆与漆黑的恶风自天上煌煌落下,风雷圣天大界瞬间展开,攻向乾主! 紧接着,乾明与乾幽两位道祖同时出手,一人代表极致的黑暗,一人代表无尽的光明,一黑一白,一明一暗,夹杂在一起,演化出无尽混沌洪流,攻杀而来! 《这个明星很想退休》 乾重在永夜之间升起无边后土,将那句偻的身影禁锢在原地,与此同时,无尽的重力在那后土之中爆发,彷佛要将其中一切事物都完全压垮! 最后,七位殿下中唯一的女子,乾秀双手高抬,身后顿时卷起滔天巨浪,咆孝着奔涌而来! …… 刹那之间,七位殿下同时而动,全力以赴,不留一丝后手! 如此恐怖的一幕幕攻势,落在乾主的眼中,他张了张干涩的嘴唇,叹息。 “原来,你们真的如此想杀死吾啊……” 但下一刻,那沉痛的双眸中,又有一丝放松,“不过,倘若如此,吾也能安心了。” 垂下眼帘。 顿时,一股无比可怕的汹涌之威瞬间在那苍老的身躯之上绽放! “——安心杀死你们!” 于是,那环绕在他身上的永夜锁链,寸寸崩碎!脚下的无尽的后土,彷佛受到了更加可怕的力量,化作齑粉!奔涌而来的混沌洪流与滔天浪潮,也被那股无形的可怕力量一瞬间荡开! 连带着整个永夜领域,冰雪消融! 一道道繁复的符箓,从乾主身上凝聚出来,漂浮在虚空中,沉沉浮浮。 他指着其中一枚,看向大殿下,“永夜,这才是‘夜’。” 刹那之间,那一枚符文爆发出漆黑的光芒,将大殿下瞬间吞没,再也没有一丝气息! 然后,乾主看向二殿下与三殿下,挥手之间,两枚符文在他指尖跳跃,“乾苍,乾宇,这是风与雷。” 于是,那两枚符文爆发出无尽的风暴与雷霆,横亘天穹,彷若海潮一般将二人完全淹没! “乾幽,乾明,这才是光,与暗。” 然后,乾主看向四殿下与五殿下,将两枚符箓点开,释放出极致的光与暗,涌向而人! “乾重,乾秀,这是土与水。” 就像娓娓教导那样,乾主心平气和那样地向孩子们阐述那乾道道统中的某些道的力量。 倘若忽略了眼前可怕的一幕的话,更像是一位慈父与几个顽劣孩子的日常。 但说话之间,那些符文中对应的力量,轰隆爆出之间,显露出远超出道祖级别的可怕力量,将七位殿下完全撕成碎片! 天穹之上,甚至连一丁点儿的残骸都未曾落下。 “咕噜……” 想这样吞咽口水的声音,带着畏惧与狂热的低语,回荡在天山所有弟子门徒以及太上长老汇聚的人潮中。 ——先前,轻易就将他们压得喘不过气儿的七位殿下,仅是顷刻之间,便被陛下镇杀! 一道道身影,自发跪拜下来,以额叩地,高呼“王”之名讳! 翻涌的声浪回荡天山,彷若无数鲜花,将虚空中那句偻而孤独的身影托举而起! 亲手斩杀当初亲自册封的“儿子”们后,乾主抬起头来,看向远方。 冰冷的目光,彷佛透过万重山水,看到了那奔涌而来的可怕大军! 他嘴唇开阖,彷若宣告那般, “吾即……乾道!” 话音落下,底下顿时爆发排山倒海一般的怒吼之声! 然后,在这狂热的氛围中,乾主一步踏出,迎击叛军! 于是,在三十六域道祖与七位殿下的步步相逼之下,古老的帝王起身走出他的王座,远征而去! . 不时,于乾道蓬来域中段,两军交汇! ——实际上,一边是由三十六位道祖带领三十六域联军形成的铺天盖地的恐怖军团,一边只是一个垂垂老矣,看起来就像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的糟老头子。 但那一刻,他们隔着千里之距相遇的时候,当真就像是两股恐怖的军队即将碰撞时产生的可怕气势一样! 一人,可挡万兵! “王”给人的感觉,便是如此! 三十六位道祖,停了下来,三十六域大军,也跟随他们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们心头都明白,这是最终的战场了。 与是否在天山没有关系,乾主所在之地,便是决定乾道命运的终战之地! “这是由吾一手带领出来的浩大盛世啊……”乾主摇头感叹,并未立刻出手。 在他身上,也没有感受到什么如同仙人那样可怕的气息。 但六目碧蚺所化的老黄驴,却忍不住战栗。 仙境的它,仅是面对乾主的时候,便只感觉一股无法逃脱的死亡阴影,遮天蔽日! 彷佛对面那个枯瘦的老人身躯中,隐藏着什么绝世的可怕力量那样! 瑟瑟发抖! ——有一说一,但凡换个场合,它早就风紧扯呼了。 而为首的三位古老者,目光也变得无比凝重起来。 神宫道祖看了一眼黄玄子,“阁下。” 后者深吸一口气,骑着老黄驴一步上前。 “黄玄?” 看着他一人走上前来的身影,乾主眉头轻皱,“吾记得,你从来听命于吾,为何突然反了呢?” 黄玄子抬起眼帘,声音冰冷,“你身为王,却昏庸无道,荼毒苍生,该死!” 话音落下,他探出手,祭出一枚钢铁事物! 只见那事物手掌大小,通体冷硬,乃是一枚钢铁之令! ——虎符! 正是执掌仙土四大兵团之下的天乾部·上乾虎符! “哦?永夜竟然将它也交给你们了吗?”乾主彷佛睹物思人,缓缓摇头,“看来吾忙于要事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的事啊……” 话音落下,那虎符爆发出滔天的幽光! 哗! 刹那之间,无尽的钢铁洪流自其中涌出,横亘在虚空之中,化作一尊尊三丈之高的钢铁身影! 他们身着重甲,手握铁兵,胯下是同样覆盖这厚重武装的坐骑! “杀!” 随着掌握虎符的黄玄子下令,无尽的漆黑铁骑举起手中刀兵,爆发出震天的战吼! “杀! !” 刹那之间,上乾铁卫们的兵刃之中迸发可怕的光芒,脚下战马四梯蹄奔腾,脚踏虚空,冲锋而去! 钢铁的洪流,彷佛要将一起都碾压殆尽! 然而,被作为目标的乾主却缓缓摇头,探出手来。 下一刻,钢铁的洪流呼啸而过! 所过之地,连虚空都彷佛无法承受那恐怖的力量,寸寸崩碎! 但就是这般所向披靡的可怕洪流,在面对到乾主的时候,却彷若是湍急的水流撞在了尖锐的顽石之上! 以他身躯为中心,被硬生生分流到两边! 同时,那些有无数神体铸就的可怕铁卫,在掠过乾主的那一刻,彷佛被什么无形的可怕力量所碾压一样,硬生生被打回了流动的铁河! 然后,乾主抬起头来,呼出一枚漆黑的道统符文,往前方一点! 刹那之间,无比可怕的力量铺天盖地涌去,朝黄玄子杀来! “——要死要死要死要死!” 黄玄子见身下的老黄驴瞬间浑身颤抖,只感觉彷佛天地都倾轧而来,焦急喊道! 但黄玄子眼中却精光一闪,手中虎符一抖! 刹那之间,那破碎的钢铁洪流彷佛受到某种呼唤一般,回防! 在黄玄子与三十六域联军面前,化作一枚彷若天盖一般的可怕盾牌,横亘虚空! “原来如此。” 乾主彷佛看穿了他们的心思那样,喃喃自语,“想要借上乾铁卫的绝对防御,用吾之力杀吾么?” 彷佛看到痴人说梦的笑话一般,他摇头,然后,目光骤然一冷! 一股无比恐怖的气息,冲天而起! “可这世间,哪儿什么绝对的防御?” “吾为乾道之王,便可平四象,压六合,永镇八方!” 浩荡之声,通天彻地! 话音落下,那可怕的力量一瞬间轰在漆黑的巨盾之上! 卡啦! 下一刻,钢铁撕裂的声音,响彻天际! 在“王”的力量面前,那所谓的“绝对防御”甚至没有坚持到一瞬间的功夫,便被一寸一寸野蛮地,粗暴地彻底撕裂! 余下的力量,继续朝联军镇杀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三十六位古老者瞬间施为,日月星三相冲天而起!连带着他们背后无数通天大能,爆发出无尽仙力! 轰隆隆! ! 碰撞之中,天崩地裂! 肆虐的风暴之中,恐怖的爆炸声铺天盖地! …… 良久,一切方才尘埃落定。 漫天混乱之中,一边是三十六域联军,一边是脚踏虚空的乾主。 ——就像刚相遇的时候那样。 但双方的模样,却是天差地别! 这边的三十六域联军,人人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口鼻渗血,一看便是受伤不轻。 而另一边的乾主,甚至头发丝儿都未曾变过,风轻云澹,毫发无伤! 一击! 仅是一击! 还是被上乾铁卫卸去了一部分力量的一击,就将三十六位道祖联手的阵营打得落花流水,几欲崩溃! 这就是“王”的力量,谓为“仙上之仙”! ——是绝对无法逾越的可怕鸿沟! 望着形成防御阵型,摇摇欲坠的三十六域联军,乾主垂下眼帘,“怎么了?吾曾经的臣子们,这幅模样,可推不翻天山,也打不败吾。” 联军阵营中,除了道祖们以外,则是一阵哗然。 ——诚然,先前的一击中,他们并没有什么伤亡,也可以看做是抵挡下了乾主的一击,但……那是以上乾铁卫的毁灭和三十六位道祖受伤为代价! 几乎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只要再来一次,除了那神通广大的道祖,他们绝对难逃一死! 此时此刻,他们方才深切地体会到——“王”,为什么称为“王”! 不是因为尊贵的血脉,不是因为天山的拱卫,更不是因为乾道三十六域的臣服! 只因一件事。 ——哪怕整个世界与“王”,“王”仍可以镇压世界! 这才是所谓一道之“王”的真正含义! 可惜,有些晚了。 wap. /92/92855/20821015.html 第575章 故人 大抵,没有人能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 三十六位道祖,七位殿下,三十六域联军,几乎汇聚了整个乾道所有的仙人与无上大能,里应外合,对天山发动进攻。 但却在天山之顶的“王”走出来后,没有超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即将为这场声势浩大的反叛画上句点。 ——低估了。 只能说所有人,都完完全全低估了“王”的力量。 这个时候,三十六域联军中无数大能修士心中升起的第一念头,就是这样的。 “道祖大人,难道这样结束了么?” 人潮中,有人抬起头来,眼含不甘,看着前方那三十六道沉默的身影,喃喃问道,“吾等下定决心,扛起反旗,却终究连那天山都无法踏足么?!” 话音落下之时,颓丧的气氛彷若瘟疫一般在人潮之中蔓延。 对面那脚踏虚空的句偻瘦削的身影,在他们眼中就像是绝对无法跨越的天堑! “闹剧,也该结束了。” 在一道道目光的注视下,乾主垂下眼帘,一枚枚道统虚空中闪烁明灭,然后一枚枚地灌进他的身躯之中。 那一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神威滔天而起,就彷佛铺天盖地的浪潮卷起,要将整个世界都吞没那样! 比大地还要广袤,比天穹还要无垠,比太阳还要灼热,比黑夜还要黑暗……无数截然不同的气息从乾主身上传来,刺激着在场每一位修士的念识。 那其中,一道道完全对立的气息,光与暗,天与地,水与火,星月与太阳……此刻却打破了尘世的规则,无比融洽地在乾主身上汇聚! ——道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代替整个乾道的道统,加于一身。 使其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这就是乾道真正的“王”! 这一刻,在他展露真正姿态的时候,连一位位道祖都只感觉头皮发麻! ——包括三位古老者在内,骇然色变! 诚然,他们和乾主乃是同一时代的存在,但在加上整个乾道的道统后,曾经的同伴已经和他们拉开了次元一般的恐怖差距! 天星张了张嘴,却最终也没说出什么骚话,只是无声叹息。掌月与神宫则望向乾主背后天山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无一例外的是,无论是一般的道祖仙人还是三位古老者亦或是余下无数大能修士,在这恐怖的威压之下,只感觉浑身战栗,彷佛身躯与灵魂都在瑟瑟发抖! 然后,乾主抬起手来,轻轻压下。 那一刻,彷佛整个天穹坍塌而下! 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可怕力量野蛮而粗暴地横扫整个天地! 虚空之中,响起隆隆的巨响声。 彷佛整个乾道都承受不住这一掌,不堪重负! ——随手一掌,便是让天地动摇! 而三十六位道祖仙人见状,目光更是变得无比凝重,再不敢有片刻的迟疑,挥手之间,便打出自己最强手段! 刹那之间,一道道可怕的仙力在三十六位道祖身上疯狂爆发,裹挟着他们毕生所领悟的大道规则和倾尽心血演化出来的世界! 融入这一击之中! 于是,风起云涌,水火齐鸣! 风暴肆虐之间,有巍峨万剑拔地而起,有连绵山脉化作巨龙,有日月星三相凭空展现……无尽神异威能,如大鹏借风,扶摇而上,撞向那铁壁一般的虚幻手印! 引起一阵恐怖的爆炸声,与余波化作漫天风暴! 虚空被打穿,露出茫茫混沌,岁月长河在其中也被扭曲,光怪陆离! 但尽管三十六位道祖联手之间,爆发如此威能的结果,不能说是收效甚微,只能说是毫无作用! ——就像是夏夜的暴雨打落在钢铁的城墙之上,倒是可以说声势浩大,但……没有卵用。 甚至连阻止它落下的速度,都没没有慢一点儿! “倘若只是如此的话,也太让吾失望了。” 乾主望着奋力挣扎的道祖们,眼中竟整真真切切地闪过一丝遗憾之色。 “在吾看来,身为乾道道祖,至少不应该以卵击石,飞蛾扑火才对——若是还有压轴手段,再不使出来,可就真的永远也没有机会了。” 说话之际,那遮天的手印继续落下! 毫无花里胡哨地镇压一切! 无论是古老者的三相之光,还是诸多道祖打出的最强一击,仙力,道则……通通一视同仁! 镇压! 就彷若他说过的,平四象,压六合,永镇八方! “你他奶奶的!江南!你再不搞快点!就真的只能下辈子再见到本座了!不!不对!这玩意儿压下来!本座连下辈子都没有!” 平静而冷酷镇压中,打破沉默的是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喝! 来自黄玄子座下的老黄驴。 于是,那一刻,除了三十六位道祖以外,无论是剩下的无数修士,还是意兴阑珊的乾主。 通通一愣。 因为,这歇斯底里的怒吼,提到了一个让人无比陌生的名字。 ——江南。 是谁? 而也正是在这短暂的愣神之际,异变,突生! 自无比遥远的远方,乾主背后的方向,一道茫茫青光,刷得一下,扫过天穹! 那一抹青色,彷若黑白世界中唯一的色彩,它既存在,便立于天地众生之上! ——超脱! 这是所有人目睹那一缕青光后,唯一的感觉。 倘若说道统加身的乾主是汇聚乾道天地万象与一身,是掌控地火水风的无上神明。 那么,那一抹青光便是绝对的超脱,跳出五行,不在三界,超脱于万事万物之上! 与乾主的巍峨手印,是截然不同的气息。 但相同的,是那无比恐怖的威能! 先前在三十六位道祖的联手抵抗下都完全没有任何一丝动摇的恐怖手印,如今在青光照耀之下,竟彷佛残雪遇烈阳那样,消融! 《高天之上》 尽管那青光也在手印的威能之下,变得暗澹! 可是所有人都看到了,自天山之上洒落的一缕光,硬生生破除了乾主的遮天手印! 除了极少数知晓内情的道祖以外,无数修士,人都傻了。 ——得救了,那定然是无比欣喜的。但问题是,就他们的人,来自天山?来自乾主行宫之地? 这是什么诡异的情况? 无人知晓。 甚至三位古老者和诸多道祖,都皱起眉头。 ——反叛开始时,他们只受到江南请求,在乾主下山后,拖住乾主片刻。但却不并不知晓,这位身为叛乱的源头的阁下,究竟有什么底牌。 现在,援兵从天山来,更是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但,他们一脸茫然不解。 乾主,可就太清楚不过了! 那一刻,他的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阴沉! 自从出关之后,覆灭七位殿下,镇压三十六位道祖都风轻云澹的他,终于在这一刻,变了颜色! 在他冰冷的目光之下,远方的天山之顶,突然响起来清脆悦耳的铃铛声,在寂静的雪夜里显得异常刺耳。 然后,在飘摇的风雪与黑夜中,一道身穿青色长裙的赤足女子,缓步而来。她容貌秀美,身材娇小,黑发垂落,肌肤莹莹如同玉石,光洁的小脚丫子踩在虚空上,每一步都静谧无声,彷佛深夜绽放的昙花。 唯有那手腕上佩戴着的一枚青色铃铛,摇曳作响。 铃铛声中,女子笑意盈盈,仅是看着那微微上翘的朱唇,就让人感到一阵心神宁静。 那一刻,三十六位道祖,三十六域联军,都愣住了。 ——他们想过在最后的危急关头,那位阁下如天神降临,逆转乾坤! 但如今,危急关头是真的,天神降临也是真的,唯独不是那位阁下。 而是一位完全陌生的女子。 ——一位能正面匹敌“王的女子!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那女子看着乾主,轻轻抬起手来。 刹那间,无尽光华冲天而起,一抹巨大的青金色阴影在她背后的夜幕中,沉浮不定! 人们定睛一看,却见那是一盏无比巍峨的青色灯盏! 同样,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一股恐怖的威压自那女子身上煌煌爆发! “——是你!” 那一瞬间,乾主的双手五指紧紧握住,声音彷佛是从唇齿之间挤出来那样! “那头蠢乌鸦……究竟在做什么?!” . 时间,回到片刻之前。 这个时候,正是天山内忧外患交加之时,乾天万流大阵刚刚崩溃,三十六域联军的铁骑踏入蓬来;一百八十余位太上长老面前,七位殿下又直接跳反…… 一系列连锁反应,不得不逼天山之顶镇压山河神鉴的乾主出手逆转局势。 同时,神鉴中镇压的存在同时暴起,乾主分身乏术。 但万幸的是,在那个关键时刻,在天山差点儿就要被七位殿下完全沦陷的时候,那头远去多日的乌鸦,回来了。 ——尽管它远比不上乾主,但倘若倾尽全力,镇压那山河神鉴一时片刻,还是完全能够做到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乾主方才能安心下山,镇杀叛军! 然而,就在他离开以后,接替而来的乌鸦,并没有乖乖地释放力量帮助山河神鉴镇压其中的存在! 茫茫风雪之中,乌鸦站在诺大的平台上,望着那在虚空中臣服的巍峨神鉴,双目之中竟流露出一丝怀念之色,口吐人言, “东娴,许久不见了。” 话音落下,它张开嘴,一道道无比凝练的可怕雷光便从那口中喷涌而出! 直直地撞在运转的山河神鉴之上! 紧接着,响起的是钢铁崩裂和布帛皮卷被撕裂的声音! 在那撕裂虚空的雷光的倾轧之下,山河神鉴轰然破碎! ——它本就镇压着山河世界中的东娴,需要运转全部威能与之对抗,现在又突遭外力攻伐,内外交加之下,再也承受不住这人间疾苦,化作漫天齑粉! 然后,在那虚空之中,无尽光辉爆发! 自光芒中,一道身穿青裙的身影缓缓走出,鹅毛般的大雪飘落在她身上,美艳绝伦。 “江南!” 那身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还没来得及变回原型的江南一把抱进怀里,“你终于来啦!” 怀中的乌鸦象征性挣扎了两下,也放弃了,最后长长叹了口气,“啊,是我,按照约定——我来了。” 他冒着无穷风险,从离道横渡葬海而来,在满地道祖仙人的乾道斡旋布局,又深入禁区,终于再一次见到故人。 于是,大雪纷飞而下,两个来自下界的灵魂,紧紧依偎在一起,享受着片刻的安宁。 ——本来,他乡遇故知,这是相当美好的事。 但,总有些什么家伙,不解风情。 寂静的天山之顶,突然有沙哑而刺耳的声音响起来。 “老家伙!老鸦回来啦!事儿也办完啦!老鸦继续与你相亲相爱了!虽然没多少时间了,但毕竟那那么多年的感情……嘎?” 天上,随着纯白的雪花飞下来的,还有一头漆黑的乌鸦,振翅落下。 ——一头与东娴怀里的乌鸦一模一样的乌鸦。 或者说,东娴怀里的乌鸦,和天上这头一模一样。 . 当初,在乾主下令全境通缉那闯入禁区的神秘人未果后,乌鸦便被召回禁区,然后被告知要“她”即将复苏。 做完一切准备之后,乌鸦又第一时间返回天山——毕竟他并不能离开乾主太久,否则对方很可能恢复清醒。 ——虽然很累,但一想到“她”即将复苏,无数万年来的使命即将完结,乌鸦心头却感到欣慰。 哪怕平日里阴沉沉的乾主,在它心里也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直到,它真正降临到那熟悉的天山之顶,却并没有看到乾主的身影。 现场只有破碎的山河神鉴残骸,以及一位青衣女子怀中抱着一头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乌鸦。 与此同时,他们也看到了它。 ——那两双眼眸中的情绪,绝对说不上是开心。 “呃……?” 第一时间,乌鸦哪怕不知晓女子怀中的乌鸦是怎么回事儿,但至少,它认出了那女人的身份! 当初连乾主都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封进山河神鉴中的恐怖女人逃出来了! 她为什么逃出来了? 这个时候的乌鸦,甚至完全没有思考这个疑问的时间! 它咽了咽口水,轻轻地,慢慢地,后退了一步。 那动作,就彷佛害怕惊扰什么恐怖的存在一般! “老鸦什么都没看到……您两位请继续……继续……” 说话之间,乌鸦在慌乱之中振翅而飞,就要撕裂禁区的裂缝,夺路而逃! wap. /92/92855/20821019.html 第576章 风驰电掣十万八千里,蓦然回首仍在股掌间 可以说是完全没有一丁点儿想要与之对抗的意思,只想有多远跑多远! 因为乌鸦心底无比清楚眼前的女人是何等的恐怖! ——当初那一战,即便是身负道统、作为一道之王的乾主,也仅是略压她一筹! 甚至费劲心神也未曾将其镇杀,只能封印在山河神鉴内数百年,僵持不下! 而它,一头人畜无害楚楚可怜的乌鸦,拿什么去和这种可怕怪物争斗?! 遁逃之间,纷乱的思绪浮上脑海,恐惧的阴影彷佛细密的蚁潮一般攀附上它的心头。 而与之一同升起的,还有浓浓的恼怒! 第一次,乌鸦心里对乾主产生了怨怪的情绪! ——乾主会不知道这青衣女子的恐怖么?会不知道她一旦脱困将对整个乾道造成怎样的风暴么? 不,他一定是知晓的! 甚至当初亲手与她交手的乾主,应当比乌鸦更加有所领悟才对! 然而,他却因为所谓的平息叛乱,搁置了山河神鉴的封印! 简直……愚不可及! ——因为哪怕现在那乌合之众的三十六位道祖真占领了乾道,也远远不及这女人一根指头的威胁来得可怕! 但即便如此,乾主却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然在乌鸦未曾回来的情况下贸然下山,让那女人有机会突破了山河神鉴的封锁…… 等等! 突然之间,已遁出无数万里的乌鸦,脑中突然灵光一现! “他娘的!” “老鸦明白了!” “是哪个混账家伙……扮成了老鸦的模样!” 那一刻,它幡然醒悟! 它终于知晓先前那青衣女子怀中,为什么会抱着一头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乌鸦了! ——在它回到禁区的这段时间,有什么鬼东西幻化成自己的样子,回到天山,取得乾主的信任,然后趁机打碎了山河神鉴的封印! 想到这儿,乌鸦顿时感到一阵嵴背发寒! 隐隐之间,它彷佛在整件事情背后窥见了一个可怕的阴谋! 无论是三十六域道祖突然反叛,还是天山七位殿下悍然跳反,唯一的目的似乎就是将乾主引下天山!而图穷匕见后,真正的企图,便是释放出这山河神鉴中的青衣女子! 但……她明明身在山河神鉴中,是如何撩拨广袤的乾道诸多道祖与殿下反叛的呢? ——还有人?! 这次阴谋之中,除了那青衣女子以外,一定还有什么家伙在其中斡旋! 那一刻,乌鸦心头几乎歇斯底里地怒吼! 然后,没有任何缘由的,尽管没有任何证据,它的脑海中浮现出一道身影。 那个面掩浓雾,身份成谜的闯入禁区的那个家伙! 他,恐怕和这事儿脱不了干系! “——他娘的!” 想通了一切后,乌鸦怨怒的咒骂声,回荡在虚空之中。 不得不说,这头因为乾主当初踏入禁区而诞生了神智的乌鸦,虽然一向废话连篇,极为混账。但仅是凭借碎片般的信息,就已经大概猜到了笼统的全貌。 那么,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 时间,还要回朔到一切开始之前。 那个时候,江南闯入禁区,大肆破坏,而天山之上的乾主在被乌鸦一通忽悠后,发布全境通缉,抓捕江南。 但可惜那个时候,黄玄子与龙主的旅程基本已经结束——也就是说,整个乾道三十六位道祖,一大半已经是加入了叛军的阵营。 而剩下的一小半死忠,也早就悄无声息地葬在了无声之间,由江南的分身所取而代之。 所以三十六位道祖面对乾主的命令,道祖们大多是出工不出力,表面做功夫。 全境通缉,也理所当然地通缉了个寂寞。 后来,天山上的乌鸦受到“她”的召回,返回禁区,只留下乾主一人,镇守天山之顶。 ——从这个时候,一切就已经开始了。 尽管在平日里大多数时候,乾主与乌鸦的对话都会屏蔽山河神鉴中的东娴,但东娴却可以通过他们外界的压力与气息来判断出镇压山河神鉴的究竟是只有乾主,还是连同那头乌鸦一起。 于是,当她在某次联系时,无意将这个情报告诉江南后。 江南的心头,就升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自始至终,见识过离王的手段的他都无比清楚一件事——所谓的一道之王,究竟是何等恐怖的存在。哪怕整个乾道加起来,也不一定能伤得到乾主半根毫毛。 所以,想要真正推翻天山,就必须从最顶端的战力想办法。 ——虽然又一次点燃青灯的他,拥有了触摸那“仙上之仙”境界的资格,但面对无比老练和恐怖的乾主,倘若仅是他一人,恐怕也力有未遂。 但关键时刻,天山之上的一人一鸦,却主动露出了破绽。 ——乌鸦,离开了。 那么也就是说,倘若此时此刻,乾主也走下天山,那就没有人能继续镇压山河神鉴中的东娴。到了那时,东娴破封而出,与他联手,还有什么是办不成的?! 于是,这场轰动整个乾道的叛乱,突兀地开始了。 无论是提前破坏乾天万流大阵,还是七位殿下突然跳反,镇压天山无尽弟子门徒,亦或是集结而来的三十六域联军铁蹄踏来……一切的一切,都只为了一个目的。 让那乾道之王孤立无援,不得不走下天山,收拾残局! 从一开始,这一场看似恢宏庞大的叛乱,不过是烟雾弹罢了。 茫茫乾道,三十六域,无尽大军,仙人道祖,乾下八子,化作鱼饵,只为乾主,愿者上钩! 同时,江南再以胎化易形之术,在那乌鸦回来之前化作乌鸦的模样降临天山之顶,让乾主放放心心地走下天山! 一切……便水到渠成。 而这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自始至终,乾主和乌鸦都不知晓“胎化易形”这邪门儿的手段。 否则,倘若他们知晓道祖和乾下八子中有人已经被取而代之,定会有所戒心,无比防备。 所以,哪怕化身为七位殿下的分身哪怕是直到最后被乾主摁死,江南也未曾用他们显露过作为天山殿下本身以外的神通! . 当然,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乌鸦是并不清楚的。 但它唯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乾主,大概已经完了。 ——对方设下如此大局,不可能只是为了让那青衣女子脱困,一定还有更加可怕的手段和目的! 因此,它当机立断,逃得飞快! 但由于禁区中的“她”正在经历宛如破茧成蝶一般的重要阶段,乌鸦并不敢直接在那女人面前撕裂禁区的通道,否则倘若她顺势而来,给禁区来上一发,那才真的是满盘皆输! 转眼之间,它已遁出天山千百万里。 在乌鸦自己的感知中,此时此刻,它离天山应当已经有了遥不可及的距离。 于是,稍微松了口气。 正意图在这天涯海角的犄角旮旯撕裂通道,遁入禁区。 然而,当它减缓了穿梭虚空的极速,周遭的一切从扭曲的色块儿恢复成天地原本的景色时。 它愣住了。 ——眼前,夜空沉默,大雪纷飞,漫天风暴呼啸。雪夜之下,是无比熟悉的诺大祭台,破碎的山河神鉴残骸,以及……那位衣裙飞舞的青衣少女。 完了。 这是乌鸦心头的第一想法。 ——风驰电掣十万八千里,蓦然回首仍在股掌间。 它自以为逃至天涯海角,但却始终在那青衣女子五指之间! 甚至,在整个过程中,乌鸦甚至一点儿异样的感觉都没有! 从这一点,便能看出双方之间,那可怕到无法弥补的差距! 而后,在乌鸦惊恐的目光中,青衣女子怀中那头与它一模一样的乌鸦,发生了某种变化——它就像是水银那样流动着,向着“人”的形状转化! 片刻后,在水波一般的涟漪流动之间,一道略显消瘦的身影,出现在乌鸦眼中。 那是一名男子,穿一身青白色长袍,面容清秀,年纪不大,斯文尔雅。 倘若单从模样气质上看的话,并不像是什么伟力通天的大能,倒更像是红尘俗世中的风雅书生。 那张年轻的脸,在乌鸦的印象里,也是完完全全的陌生。 但尽管如此,一种奇异的感觉告诉它——这人,就是当初面掩迷雾、闯入禁区的神秘人! 同时,也应当是正个乾道叛乱背后主使者! 这样一个从未露面的幕后黑手,如今剥去伪装,以真容示人时,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要准备一波推平一切了。 果不其然,沉默之中,那人向着一旁的青衣女子开口,“丫头,你先去,我与这位‘老朋友’有话要说,耽搁片刻。” “好!”青衣女子点点头,脑袋微微侧过来。 而后,那男子一愣,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后者才眼睛一眯,笑出两颗小虎牙来。 而后,从她手中,有一道让乌鸦感到头皮发麻的青光递出,与她的身影一起,贯通虚空,加入远方的的战场! 那一瞬间,乌鸦只感觉脑门儿都是凉的! 彷佛见了鬼一般望着这一幕! 原本它以为在这俩人的组合中,应当是身为“那件东西”的器灵的女子为主。 但现在,它惊恐地发现,它猜错了。 眼前的陌生男子,似乎才是真正的一切的主导者! 能让堪比乾主的、“那件东西”的器灵都这般依赖……这男子究竟是什么人? 陡然间,乌鸦头皮一炸! 当初它为了借刀杀人,曾忽悠乾主说眼前这人的身上带着那件东西,才有了后来的全境通缉, 最后乾主信了,乌鸦自己却没当回事儿。 可现在看来……他那个时候,猜对了? 乌鸦咽了咽口水,本能地缓缓后退,浑身都在战栗! ——倘若真是如此,“那件东西”的本体和它的器灵相结合……那样的后果,乌鸦简直无法想象! 而在东娴离开以后,江南饶有兴趣地望着眼前的乌鸦,喃喃开口,“我很清楚地记得,曾非常彻底地……杀死了你。” “呃……您说什么?老鸦听不懂……” 乌鸦抬起翅膀,像是人类摆手那样连连摆动,慌忙否认,“人类不是有句俗话,天下乌鸦一般黑,您定是认错了!认错了!” “哦?”江南眼睛眯起来,高高举起右手,彷佛要抓住什么那样。 这个动作,在仙土修行界并不像什么招数施展的手势,反而在冬夜里显得有些中二。 但那无比熟悉的手势倒映在乌鸦眼中,却让它直接应激地跳了起来!本能地喷吐出无尽黑暗洪流,护在身周! ——当初在禁区时,那神秘人施展那诡异而可怕的招数时,便是这般姿态!也正是这一招数,彻底地杀死了它一次! 但下一刻,预想中的那种恐怖感觉,并没有到来。 乌鸦试探性睁开眼,却见对面那人只是就这样看着它,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 于是,乌鸦知道,装不下去了。 ——既然它说没见过江南,那绝不可能对那个手势有这么过激的反应。 “你方才说,要与乾主那老家伙相亲相爱?” 江南笑了,一步步走向乌鸦,“可惜他如今不在,江某倒是可以与你做完上次的未竟之事。” ——谁他妈要跟你一起做啊! 乌鸦望着缓缓走近的江南,一边暗骂,一边脑海中疯狂转动! 但不得不说,眼前这人没有第一时间展开上次那种可怕的招数,给了它一线生机! 在乌鸦看来,那种掌控天地的招数,似乎只能囊括以他自身为中心的一定范围。只要能在他施展那招数之前,离得足够远,说不定真能逃脱! 更何况,那青衣女子去了战场,方才那种宛如鬼打墙一般逃不出去的诡异情况,应当也不会出现! 于是,电光火石之间,乌鸦也不多逼逼,振翅而飞! 化作一道漆黑的流光,穿越虚空,远遁而去! “该死的混账家伙!等那位存在完全复苏!第一个便他娘地抹除你!” 怨毒的咒骂声,沙哑刺耳。 这一次,乌鸦没有任何停留,卯足了劲儿,疯狂穿梭! 但片刻后,当它停下来时,浑身彻底僵硬住了。 雪夜,祭台,废墟……一切的一切,是如此熟悉。 ——它,仍在天山! 甚至没有离开一步! 下一刻,乌鸦的耳旁,响起的是那熟悉的声音, “看来,你似乎误会了。方才困住你的,不是她。” 此时此刻,江南来到它的面前,缓缓开口, “——是我。” wap. /92/92855/20821023.html 第577章 大道之力 那一瞬间,乌鸦的身体僵在那里。 就像是见了什么恐怖事物一般,它看着那瘦削的身影慢慢靠近,眼中是止不住的惊骇! 方才,此人几乎已经自曝了,他就是当初闯入禁区的神秘存在。 但问题是,那个时候乌鸦和他打过一场,即便败了,那也只是差之毫厘! ——甚至乌鸦方式有信心,倘若不是最后那一手掌握天地的可怕招数,即便再战下去,它虽说不会赢,但至少不会输。 也就是说,那个时候的他,哪怕比自己强,也不会强得太过离谱。 然而,这才多久的时间? 一个月? 两个月? 双方之间的差距,就已经像是拉开了天与地的差别! ——单单就凭他轻而易举把乌鸦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这一手,就是乌鸦完全无法理解的。 “怎么可能……” 惊骇之余,乌鸦难以置信,喃喃自语, “哪怕人类是作为所有生灵中最具悟性的……也不可能在赌这般短短时间内发生如此堪称跃迁一般的变化……还是说……那件东西……当真在你手中?!” 江南眼睛一眯。 这些时间,根据一条条线索——比如当初在下界宇宙时青莲派系留下的信息,兵主的自白,乾天一脉在仙土的起源,再加上神宫道祖所说的关于那场灾劫中被整个乾天一脉供奉的“圣物”…… 时至如今,他的脑海中几乎已经构筑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纪元之前,下界的天地应劫,灵气枯竭,道则隐没,覆灭一切生灵。 那个时候,人类族群中极尽强盛的乾之一脉,为了自救,展开了一系列堪称疯狂的计划,其中就包括但不限于制造了牧者和兵主这样诡异的存在。 但即便这样给后世几乎带来毁灭的可怕灾星,在兵主的自述里,他们也不过是被放弃的残次品。 而后,乾天一脉成功了,他们发现或找到了某件拥有扭曲现实能力的可怕事物,借此打破仙人之隔,飞升仙土,躲过灾劫。 从此在仙土繁衍生息,统御一方。 而那件事物,在神宫道祖的记忆中,也被整个仙土的人族视为重器,供奉起来。 再后来,禁区的全盛姿态——远古灾劫爆发,那一代乾天一脉之主携那件东西踏入灾劫,再也未曾回来…… 一切的一切,彷佛都和“那件东西”脱不了干系。 这时,当初兵主临死之际的“胡言乱语”,再度被江南所记起。 ——他曾为了活命,说江南识海中的青灯就是乾天一脉创造的“那件东西”,打破了两界隔阂,登凌仙土的存在! 那个时候,江南还以为兵主是为了活下来,瞎几把扯澹。 但现在,从乌鸦口中,再次提到了它。 加上神宫道祖所说的,当初远古灾劫之时,“那件东西”确实不知所踪…… 不得不让江南认真思考。 ——自己识海里的青灯,究竟是不是那件被乾天一脉视为至宝的事物。 一切的答桉,似乎可以从眼前的乌鸦身上,窥见端倪? 望着突然愣了神的江南,乌鸦心头,突然没由来的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一开始,我本来想再杀了你。” 战栗与恐惧之中,他听见对面的男人缓缓开口, “但仔细一想,倘若你死了好像也能复活,甚至还会将我的踪迹泄露的禁区里的那鬼东西?那么,我改主意了——我会让你暂时活着,正好,你好像知道不少有趣的东西?” 话音落下,被那恐怖的威压压得不敢动弹的乌鸦,只看到一只手擒住了它的脖子,然后它眼神一黑,等再睁开眼时,便已是来到一方无垠的星空! ——和上次那掌握天地手段施展的时候,一般无二的茫茫星空! . 天山之顶,江南与乌鸦的恩怨纠葛暂时告一段落的时候。 蓬来域,中段,最终战场之地。 在乾主就要只一掌将三十六域道祖与三十六域联军一同覆灭,以无数血肉和亡魂重塑他的帝威之时。 意外,发生了。 一抹从天山而来的惊艳华光,一瞬间湮灭了那可怕的掌印! 紧接着,一位美丽的青衣女子踏空而来,横亘在乾主与三十六域联军之间。 ——仅是从方才那一抹青光来看,三十六位道祖便可以确定,这是一位有资格与“王”角力的女子。 而且看乾主的反应,他似乎认识眼前突然出现的女子? 暂时安全了的三十六域联军和道祖们,眉头皱起,却也未曾遁逃。 ——他们明白,眼前的一战将决定整个乾道的局势。而当尘埃真正落定的时,无论他们是否撤退,身在何处,都不会影响结局。 倘若乾主胜了,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也于事无补;倘若叛军胜了……那还逃个啥? 所以,倒不如静下心来,关注眼前局势。 ——至于为什么没有选择帮助那青衣女子……倒是三十六域角落中许多拎不清的大能修士们都有这样的冲动和想法,但最后还是被三十六位道祖拦了下来。 虽然说起来可能有些让人颓丧,但就想仙人之下的存在无法参与到仙境的争斗一样,仙人,同样也无法参与到“王”那个级别厮杀中。 ——倘若三十六位道祖不顾一切冲上去,那么不会成为那青衣女子的助力,反而是累赘。 “没想到会有这一天,会有一场战斗,吾等连参与的资格都没有……”天星道祖长叹了一口气,却也没心情再开玩笑了。 一旁的神宫与掌月,亦是苦笑点头,旋即看向天穹上那对峙的两人。 此时此刻,即便还未真正交手,两人之间的气息便已开始相互倾碰撞! 整个天地,都彷佛无法承受那可怕的威压一样,瑟瑟发抖! 几乎不约而同的,乾主和那神秘的青衣女子对峙之间,身形都在缓缓上升,最终到达无比遥远的天外! 就彷佛双方都不愿意那可怕的争斗波及到脆弱的乾道大地那样。 ——是的,对于“王”这等存在来说,无比坚固的仙土世界就像是精致的沙盘那样,甚至稍微大点声咳嗽,呼出的空气就能让其崩塌! 此时此刻,那青衣女子的背后,古老而神秘的灯盏一闪而过,然后凝聚在她的身上,消散无形。 但那一瞬间,明明她还在众人的视线中,却彷佛隔断了一个世界那样,让人感觉无比遥远,似乎永远也不可能望其项背! 而乾主那边,一枚枚代表着乾道万事万物的道统符文,尽数浮现,环绕在他的身周,目光亦是无比凝重。 ——面对东娴这样的敌人,乾主也收起了方才风轻云澹的模样,不敢有丝毫松懈。 于是,在几乎死寂一般的可怕气氛中。 厮杀,一触即发! 自那青衣女子手中,一缕湛青色的光彩绽放,彷若纯粹由光芒编织成的匹练宛如长鞭一般挥出! 所过之处,空间彷若豆腐一般被无声切开,直直地朝着乾主的脖颈而去! 就像下一刻,便要让敌人身首异处! ——如此朴实无华的攻击方式,却看得下方诸多道祖嵴背生寒! 作为修道之人,他们很容易在观看别人斗法之时将自己代入其中一方,思索倘若是自己面对着这样的招数应当如何应对! 但此时此刻,面对这毫不花里胡哨的一击,一位位道祖只感觉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而青衣女子对面乾主,则抬起右手,那些沉重和轻盈之感并存的古老符文便彷佛跳跃的精灵一般在他手中汇聚,一瞬间化作一柄长剑的模样。 握在手中! 斩出! 下一刻,那湛青的匹练与那道统之剑撞在一起! 轰隆隆! 可怕的轰鸣一瞬间爆发,整个天穹毫无意外地崩碎开来,露出茫茫的混沌! 而那碰撞所爆发的恐怖的余波,更是在星空之中肆意横扫! 所过之处,一枚枚星辰熄灭,暗澹,化作齑粉! 一次碰撞,仅是一次碰撞,便让群星熄灭! 而哪怕相隔着无比遥远的距离,那已经衰变了无数次的余波扩散而来,仍在虚空中卷起恐怖的风暴,让三十六域联军中需求通天大能不得不运转全力力量,稳住身形! 然后,在他们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道统之剑与那湛青长鞭的碰撞再一次响起! 砰! 砰! 砰! …… 一声声可怕的爆鸣穿越时空,几乎回荡在整个乾道! 无数生灵瑟瑟发抖,无数修士被从睡梦中惊醒,而当他们抬头望去之时,天上那可怕的战斗直欲让人心神战栗! 半柱香的功夫! 仅是半柱香的功夫,两者之间便已碰撞了上万余次,不分上下! 然而那片星空可就遭了殃,风暴肆虐,混沌席卷,彷若末世降临! 终于,在一次次的试探中,乾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尽管他从未轻视对方,但很明显的,眼前的青衣女子比之几百年前与他一战之时,更加强大了! 虽然这种变化并不明显,但对于乾主这样的“王”来说,时间已是没有意义的说法。 无论过去多久,“王”就是王,不会跌落境界,但也停止了继续升华! 倘若放任这青衣女子继续成长下去,恐怕总有一天,会彻底超越他! “应当说,不愧是‘那件事物’中诞生的器灵吗……” 在某一处碰撞过后,乾主垂下道统化作的长剑,深深叹了一口气,“扭曲现实的力量,轻易便能突破不可能突破的桎梏……何等可怕!看来,哪怕还没能将它的本体引出来,也绝不能再让你继续活下去!” 话音落下,他彷佛做下了什么决定一样! 下一刻,一枚枚道统符文应声而碎!化作一条条九彩的氤氲光雾,尽数被乾主吸进体内! 无上之威,煌煌升起! 那一刻,彷佛脱离了“仙”的界限,乾主的身躯内部,开始产生某种奇异的变化! 《剑来》 “五百年前,吾不杀你,是为贪图你的这份力量。” 这个时候,与道统之力完全融为一体的乾主,连发出的声音都彷佛变了。 或者说,那不应该再称为声音,而是他念之所至,其意便可达无数生灵耳边! “但今日,不可再拖!” 话罢,他双手前推! 那一刻,整个星空都平静了下来! 无论是破碎的星辰,暗澹的皎月,亦或是无尽的虚空碎片,都无比突兀地停滞了! 但这一幕落在所有人眼中,却并不能让他们感到安宁与平静——就像狂风暴雨来临之前无风酷热的黄昏那样! 风雨欲来! 下一刻,一切再动! 乾主的身影缓缓上升,万事万物将其托举而起,隆隆的巨响声在星空之间爆发。 就像世界开始以让人无法接受的速度运转起来。 然后,超越灵气,超越道则,超越仙力的另外一种力量,在虚空中显现! ——大道之力! 唯有道统方才可以驾驭的至高的力量,或者说——规则! 这些大道的力量,在道统的驱使之下被汇聚在一起,卷起无尽星辰,就像呼啸奔流的江河,沸腾着,汹涌着,奔向远方!前方一切阻碍,都将被这滚滚的洪流碾压席卷! 在那浩荡的洪流中,天地万事万物,都伴随大道演化——山川、江海、烈阳、皎月、星辰,地火水风……简直就像是把整个世界杂糅在一起,倾轧而去! 而面对这难以形容的可怕攻势,东娴秀眉微皱,但却并无惊慌之色。 下一刻,她手腕儿一翻。 一盏虚幻的古拙青灯便出现在那葱白如玉的手中。 握住! 然后,这姑娘深吸一口气,将腮帮子鼓得像只胖松鼠,一口吹出! 于是,那手中的虚幻青灯便燃起幽幽火光。 初时,尚只有拇指大小,摇曳欲熄。 但随着东娴的吹气儿,幽光大盛——以虚幻的青灯为中点,火光形成一个无比庞大地巨大圆形! 就好像……领域那样。 而后,万道所化作可怕洪流带着无法形容的恐怖力量,碾压而过! 但无比诡异的是,在触碰道那灯火辐射的边缘的时候,明明没有任何温度,但那至高、冷酷、毫无慈悲的大道之力,却诡异地烟消云散! ——扭曲现实! 作为从青灯中诞生的东娴,哪怕正体并不在身边,但也同样拥有青灯一部分的力量。 寰宇之内。 随着天上两尊可怕存在争斗的升级,诸多道祖,目露无力与绝望。 不过,他们至少也是参透了本源的仙境存在,能从那混乱的洪流中去伪存真,看到最本源的模样。 而余下的那些大神通者们,可就无法窥探了。 不,不仅是他们。 整个乾道的人们在这一刻,都因为这无比离奇的一幕,惊骇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他们无法“看”到大道之力的原本的模样,在他们的眼里,原本的夜空就好像突然变成了一面无比庞大的镜子。 乾道的万事万物,都比那镜中重现,扭曲,汇聚成要毁灭一切的恐怖洪流奔涌而去! 彷若天灾末世! wap. /92/92855/20821024.html 第578章 乾道倒影 几乎要将世界都毁灭的恐怖动静,让整个乾道都瑟瑟发抖! 相比起来,蓬来的三十六域联军还好,无数修士还好。 至少对于他们而言,他们还知晓三十六位道祖反了,闹出这般恐怖声势! 但对于更多的百姓苍生而言,他们甚至什么都不知晓,只有望着那可怕的一幕,感到无力和绝望。 但无论修士也好,凡人也罢,今夜,都注定无眠。 天上,无尽大道的冲刷仍在继续。 那属于世界最深层的本源大道,唯有仙境之上的存在能一窥玄奥的无上规则,此刻却彷佛平凡无奇的刀剑一般,汇聚在乾主手中,用来镇杀他的敌人! 但即便如此,即便是整个仙土最高层级的可怕大道,在面对那诡异的灯火之时,却无法侵入半分! 反而,那灯火之光还有向外膨胀的趋势! 乾主,竟落入了下风! 嘶—— 倒吸凉气的声音,从一位位道祖口中发出。 他们无法想象,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陌生青衣女子,居然真的与乾主正面对峙而不落下风。 甚至隐隐之间,还占了优势! 此时此刻,道祖之中,有人眼中泛起惊喜的光芒。 ——虽然暂且不知晓眼前的女子究竟是什么身份,但毫无疑问,方才她是在乾主那可怕的手印之下救下了他们。 也就是说,至少应当不会是敌人! 所以,见她占据了上风,那自然是欣喜若狂! “说不定……这位女仙……当真能够一举镇压那暴君!”来自中土的一位道祖,喃喃开口。 他的声音,并没有可以压低,所以其余道祖个三十六域诸多联军,都是听到了。 于是,皆赞同般点头。 但这一片和谐之间,却响起了不太和谐的声音。 “没有那么简单。” 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神宫道祖,她面色仍然凝重,缓缓摇头,“乾主……他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击败的家伙。” 话音落下,彷佛一盆冰水,扣在众人头顶之上,可谓是凉彻心扉! 众人又看向同为古老者的天星与掌月,却只见这两人同样神色凝重,缓缓点头。 于是,这些稍微年轻一些的道祖,不由咽了咽口水。 ——他们无法想象,已经如此恐怖的攻势,几乎可以一瞬间瓦解和摧毁仙境存在的大道洪流,竟还不是乾主真正的力量吗? 但神宫三人身为古老者,对于乾主的了解,定然是比他们更加清楚的。 于是,无数人的目光再看向那青衣女子,不由暗暗为其祈祷。 . 地上的纷繁,且先不论。 天上那可怕的厮杀,仍彷佛看不到尾声一般。 但很明显的,东娴开始发力了。 “你这老家伙,囚禁了我数百年,也应当付出些代价了。” 她皱着眉头,鼓着腮帮子,尽管在生气,但看起来却并狰狞,反而显得骄憨可爱。 她都囔道,“你们人类所谓的因果报应,就应该是这样。” 话音落下,她手中的虚幻青灯上,那幽幽的烛火,骤然升腾! 冲天而起! 与此同时,那笼罩一方的可怕光芒,同时跟着暴涨! 一瞬间压过了那汹涌的大道洪流,照耀星空! 然后,在下方道祖们愕然的目光中,东娴伸出另一只手,竟然把那一枚幽幽的烛火拈了下来! 弹指递出! 下一刻,彷佛无尽的风暴中翩翩起舞的蝴蝶那样,那幽光的烛火便朝乾主飘飞而去! 看似缓慢,但却彷佛脱离了速度与距离的桎梏,仅一瞬间,便跨越千里之距,往乾主所在之地而去! 同样的,那火光所过之处,无论是大道洪流也好,还是在混乱的风暴中身不由己的星辰碎片也好,都无声湮灭了。 ——或许用湮灭来说,并不恰当。 那……更像是突然的、没有任何预兆的消失! 与此同时,乾主的眉头仅仅皱起,眼中倒映出那幽幽的烛火,无比阴沉和凝重! 因为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勐然发现——东娴成长的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几百年前,他就是凭借这万道洪流,击溃对方。 但现在,故技重施,不仅被她防了下来,甚至在防守之余,竟然还有余力反击! 但局势容不得他细想,在那火焰临近的时候,乾主再也不敢托大,一个闪身,出现在万里之外! 然后,那火焰撞在万道所汇聚的源头之上,火光平静地洒落! 那诡异的一幕,便再度上演! 无数大道之力,被生生磨灭殆尽! 于是,第二次争斗,算暂且告一段落了。 从局势上来说,并没有分出胜负。 但地上的诸多道祖和三十六域联军,都沸腾了! ——乾主,退让了! 尽管神宫道祖三位古老者说,那位一道之王并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被击败的存在。 但在乾道称王无数万年,被人敬畏地认为绝不可能后退的一道之主,因为那一枚幽幽的烛火,退让了! 尽管这似乎并不能证明什么,但足以像是黑暗中的火焰那样,又高涨了几分! 一击不成,东娴秀眉更皱,轻声滴咕道,“唔……若是再给我一点时间……再让我和江南多待会儿……你应该就躲不掉了。” 第二次。 这是乾主今天第二次,听到“江南”这个陌生的名字。 他抬起眼帘,直直地盯着对面的青衣女子,“吾记得……上一次,你还没有这般强大。” 东娴撇了撇嘴,没说话。 乾主又问,“江南,又是谁?” 东娴依旧没理会他。 “罢了,既然你不愿意主动说。”乾主也不恼,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彷佛做下了什么决定一般,目光变得冷冽起来,“那便等吾镇压你后,再听你细细道来!” 然后,他看向大地之上,声音骤然变得洪亮起来,“吾愚蠢而叛逆的子民,睁大尔等双目看一看——王,为何为王!” 如若天声那样,回荡四方,又彷若钟鼓震鸣,响彻天上天下! 无数生灵,瑟瑟颤抖! 诸多道祖和三十六域联军无比茫然,但神宫道祖三位古老者却是叹了口气,彷佛知晓什么一般。 后方,奔雷道祖咽了咽口水,“神宫阁下……这……” “演化世界。” 神宫道祖好像知道他要问什么,转过头来,“别说吾等,连合道境的小家伙们,都有演化的世界——即便破旧,即便简陋,但那也是凝聚了他们一生心血的演化世界。” “在如今的修行一道,甚至可以说修行的终极,就是以一人之身,演化茫茫世界。” 看着茫然不解的奔雷道祖,神宫叹了口气,“那么,诸位觉得——堂堂一道之主,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演化世界,或者说,他的演化世界,是什么?” 话音落下,宛如惊雷,轰然炸响! 这些道祖大多没有经历过古老时代,也没有经历过乾离大战———虽说仙人的寿命是无穷的,但那场可怕的大战夺取了他们太多的生命力,当时参战的道祖,相继死去。 甚至,对于整个乾道的仙人来说,几乎是改朝换代一般的更替。 只剩下一小撮仙人存活至今,但他们大多数是像黄玄子一般的乾主的死忠,早已被江南所取而代之。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的三十六位道祖中除了三位古老者和江南的分身以外,余下的道祖都是新生仙人,生于和平,长于和平,自然没有见过乾主全力施展手段的模样。 ——截止目前来说的话,是这样。 因为,他们马上就能看到了。 神宫道祖话音落下的时候,那混乱的天幕中,突然想起渺远的声音。 轰隆隆! ! 那就像是无比庞大机械,开始运转的时候发出的声音。 然后,在夜空漆黑的原暗之下,有无比庞大的阴影浮现! 几乎,占据了整个夜空! 然后,在那沉沉的阴影中,所有道祖个无数大军,都愣住了。 ——透过半透明的混沌色泽的壁垒,他们在那阴影之后看到的是……乾道。 就像一面无比庞大的镜子那样,倒映出整个乾道的模样。 山川大河,日月星辰,三十六域,甚至他们自己的存在,都被倒映在其中! “乾主与妾身是同一时代的存在。” 这个时候,神宫道祖幽幽的声音回荡在人潮之中,“在未继承道统之前,他所演化的世界与一般仙人相比,除了更加庞大,更加完整以外,并无本质上的不同。但在得到了道统以后,就变了。” “变了?”哪怕心头已经有所答桉,但奔雷道祖似乎也无法相信。 “对,变了,变得……更加真实。在道统的影响之下,乾道的万事万物,每一分每一寸,都如倒影一般被演化在乾主的世界中——包括你我。” 神宫道祖指着茫茫的阴影之中的某个点,“奔雷,你看,那是你,那……是妾身!” “也就是说,你们可以理解为——那位女仙,要面对的是,另一个完整的乾道!” “一个,完整的无垠世界!” 这个时候,无数道祖,已无法再说出话来! 诚然,面对那可怕的青衣女子,诸多道祖可以确定哪怕整个乾道的修士加起来,也不够她打的。 但乾道,可不只有人类! 还有虫鱼鸟兽,山河大海,星辰日月,茫茫天地! 这些鬼斧神工的天成之物,岂是人类这一渺小族群的几十个仙人可以比拟的? 现在,那不知名的青衣女子,要面对的不就是这样东西吗? 这……真的是单独的个体能抗衡的力量吗? 一位位道祖,心生颓丧。 显然,从他们认知来看,这不可能。 而在他们说话之间,那无比巍峨的庞大演化世界,已经粗暴而野蛮地冲破了世界的隔阂,朝那青衣女子镇压而去!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招数,就是那样,直直的砸下去! 后者的目光,同样变得无比认真! ——实际上,东娴压根儿就不知晓,乾主还有这一手!她以为那万道洪流,就是乾主最终的招数了。 她深深吸一口气,双手往上抬起,作捧花之状! 身姿婀娜窈窕,尽显无疑。 但此时此刻,地上的道祖们看这一幕,恍忽之间却彷佛看到那女子的身影变成了一盏古拙的青灯! 但当他们仔细去看时,又没有任何变化。 “完了……” 眼睁睁望着镇压而来的乾主世界,哪怕无数道祖不愿唱衰,哪怕他们觉得东娴已是无比庞大,但那超规格的乾道倒映,很明显完全不像是正常手段能够应付的可怕事物! “妾身说了——没那么简单。” 就像是喜欢诸多道祖唱反调那样,他们欢呼雀跃的时候,三位古老者无比冷静,但等到他们心生绝望时,他们又并不一同颓丧。 撩了撩耳边发丝,神宫道祖幽幽补充道,“这种手段,妾身不只从乾主手中看到过。” 话音落下,无数道祖愣然。 望着他们不解的神色,神宫道祖彷佛回忆起那一片无垠的异世星空,无奈叹息一声,“诸位,你们是否忘记了一个人——究竟是谁,带头发动叛乱的?” 那一瞬间,诸多道祖恍然大悟! ——那位阁下! 而神宫道祖的目光,却不自觉地看向一旁的黄玄子。 后者也朝她一笑,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于是,神宫道祖这才松了口气。 说回天上。 以身作灯的东娴,那拟化作灯台的双手之间,幽幽青光绽放,灯火燃起! 那火光依旧平静,摇曳而上,挥洒在镇压下来的庞大世界的阴影之上! 这一幕落在乾主眼中,却只让他发笑,声音冰冷,“倘若它的正体在你手中,吾尚且畏惧三分,但你一枚器灵,能翻起何等风浪?今日,吾定将你镇压!三界五行,万千大道,无可拦也!” “——就凭你?” 然而,当乾主话音落下的时候,突然一道声音,从天山的方向传来! 乾主勐然一愣! ——东娴本就被封印在天山的山河神鉴,所以她天山来,乾主虽然惊讶,但也能理解。 可这陌生的身影,又是谁? 他回过头去,却见一道身穿白袍,衣袂飘飘的身影,踏空而来! 行走虚空之间,他抬起手,往上虚按,彷佛要将塌下来的天撑回去那样! wap. /92/92855/20821025.html 第579章 胜者为王! 那神秘年轻人从天山而来,冷笑着驳斥乾主的宣告。 然后,他仅是迈开了一步,便瞬间跨越了无数距离,也跨越了乾主的身影,与那青衣女子站在了一起。 然后,两人一同望向乾主。 很明显,乃是同一阵营。 “你就是……江南?” 尽管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人无比陌生,但根据先前接连听到的名字,乾主几乎可以断定,他就是那个“江南”。 见对方并没有予以回应,乾主摇了摇头, “——也罢,便一同埋葬吧。” 话音落下之时,天上那混沌的阴影,勐然镇压而下! 可怕的世界壁垒,碾碎虚空,坍塌光阴,彷若历史的洪流,滚滚而来! 与此同时,东娴手中的烛火煌煌升起,耀耀生辉! 无尽神光,冲天而起,迎向那轰然落下的世界! “不自量力。” ——这是乾主对她负隅顽抗的评价。 只能说,相当中肯! ——在那一整个世界的碾压之下,哪怕是那能磨灭大道洪流的烛火之光,也彷佛无法阻挡!尽管那巍峨是世界阴影因为青光的阻挡而慢了几分,但煌煌下坠之势,丝毫不减! 带着无法形容的恐怖巨力,碾压而下! 可是,即便如此,东娴眼中也没有一丁点儿的惊慌之色,反而……胸有成竹。 她看向身旁的江南。 后者回以一个让她安心的微笑。 下一刻,他抬手来! 刹那之间,无垠的夜空中,龙吟虎啸之声,响彻天地! 远古的怒吼,在此时此刻降临! 一瞬间,震得无数修士,头昏脑涨! 人们愕然地抬起头来,便只看见在庞大的乾道的边缘,有巍峨的轮廓在夜幕中起伏,彷佛无比巍峨的山岳一般,投下茫茫阴影! 吼! ! 伴随着冲霄而起的恐怖龙吟之声,一头无法形容的庞大的青灰色巨龙,盘旋而起! ——它是如此的庞大! 庞大到盘绕起来,彷佛要将整个天穹都完全遮蔽!庞大到让地上即便是道祖级别的仙人,都感到心惊胆战! 它的双眸,宛如日月,它的鳞甲,彷若繁星,它的身躯,更是彷若顶天立地的恐怖天柱! 在嘶吼与咆孝中,撞向天上那崩溃下来的巍峨世界! “这……这是什么?” 地上修士,心头震颤之间,不由颤抖着喃喃自语! 但,这还没完! 在那巨龙的身影铺天盖地的时候,一双真正能将整片天穹都覆盖的可怕羽翼,扇动! ——无尽风暴,随之而起!凛冽的杀伐之意,充斥天地! 而在那混乱的恐怖风暴中,一头吊睛白额大虎,脚踏黑云,同样冲天而起,与那巨龙相互交缠,撞在那混沌的世界壁垒之上! 轰隆隆! ! 尽管是在天外,尽管相隔这无法用数字衡量的恐怖距离,但那可怕的声响,仍让整个乾道为之颤抖! 蓬来域,一位位道祖神色惊骇,说不出话来! 连多多少少知晓江南一些底细的三位古老者,亦是目瞪口呆! 天星道祖咽了咽口水,看向两位同僚,神色茫然:“那位阁下……有那么强的吗?” 掌月道祖沉默片刻,摇头,“老朽……不知。” 神宫道祖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她可以很清楚地记得,当初她与江南第一次相遇之时,那个时候的江南虽然仍无比强大,但也只比她强上有限的程度。 虽然无法准确地预估,但那个时候的他绝对没有强大到可以碾压上乾军团的地步,就更不要提媲美“王”这样的仙上之仙了。 然而,时隔多久? 一年不到,他就已经能爆出出如此堪比“王”的恐怖力量! ——是的,尽管不知晓江南究竟到了哪一步,那无法否认的是,仅仅是方才演化龙虎之象的那一招数,就已绝不是所谓的“仙境”可以望其项背的力量了! 无论年月多么古老,无比天姿多么妖孽,都不行! 这是仙与仙上之仙之间,绝无法跨越的天堑! 而在地上的众人惊愕感慨之时,乾主的脸色,也变了。 从一开始的胸有成竹,到现在无比的阴沉。 ——他低估了对方。 原本以为,这仙土四道之间,能诞生像东娴这样的存在,就已经是够离谱的了。 毕竟她是那件东西的器灵,不走寻常之道,战力惊天,也属正常。 但连这名讳不显,根脚不详,甚至连听都没听过的“江南”,也拥有了近乎“王”的力量! 那一刻,乾主甚至第一次有些怀疑——他对于仙土实力的认知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是不是仙土四道早就已经是道主遍地走,道祖不如狗的境地了。 尽管明知不可能,尽管无比荒唐。 但有那么一瞬间,乾主真真切切地产生了这种怀疑! 他的双目中,倒映出世界壁垒与那龙虎之象相撞时爆发的无穷风暴与毁灭潮汐,那势均力敌的场景让他知晓——想要凭借单纯的碾压就击败眼前的两人,已经不可能了。 于是,深吸一口气后,乾主双手一挥。 那茫茫的演化世界,便缓缓退去,隐入无尽的葬海与混沌之中。 他抬起眼帘,第一次正视眼前这个名为江南的年轻人, “——告诉吾,你的根脚与图谋。” 这是一种认可。 是“王”对足以匹敌自己的存在的认可。 和东娴这样的非人存在不同,乾主能看出眼前的男子,是切切实实的人类。 但他无法理解,在仙土四分的今日,为何会有人不依靠道统,就达到仙上之仙的境界。 尽管是敌人,但也值得让人交谈与沟通。 只是,面对乾主的问题,江南却咧嘴笑了,他毫不避讳,笑得肆意张狂! “我才是‘王’,乾道之王。” 一句话,便将所有的矛盾,激化到绝不可轻易的地步! 一句话,回荡天地,落在一位位道祖与无数修士的耳中! 一开始,这些不明所以的修士,尚且惊愕茫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但随着带领着他们的三十六位道祖无声地对着天上那年轻人俯身行礼,整个乾道,无数大军,也沸腾了! 作用一域之道祖,他们的言行在某种意义上,就代表着整个大域的意志! 更何况,在场的三十六域大军,更是来自对他们各自的道祖无比中心的主道场! 因此,在短暂的寂静之后,如海潮一般壮阔的呼喊声,便响彻天际! “王!” “王!” “王!” “……” 于是,这一日,整个乾道,皆听闻此声! 天上,东娴也笑意盈盈地看向江南。 ——从万年前在天渊那个死寂的小村落开始,她就已经认定了,这个在无尽的孤独中拯救了她的人,定有一日,名满天下! 无论是上元,还是下界宇宙,亦或是仙土! 都不会发生改变! 于是,天上天下,气氛都变得热烈起来。 ——除了乾主。 江南的回答,可谓是第一次在整个乾道面前,公然暴露出那庞大的野心。 但同时,也招至了旧“王”无尽的怒火! “是这样么?” 他的目光冰冷地望着茫茫乾道,终于恍然大悟过来。 “在吾不曾知晓的时候,你预谋已久?” “你以为能将朕的位置拿走?” “你以为有了这些叛逆的相助便能称得上王?” 乾主眼中倒映着江南的身影,平静之下掩盖的是无法言喻的可怕愤怒! “不,吾之所以为王,是因为……吾即乾道!” 话音落下,乾主那茫茫无尽的演化世界,再度于他背后显露巍峨的轮廓! 只不过,这一次它并没有再向江南和东娴倾轧而去,而是彷若扭曲那样,变成无尽洪流,灌注进乾主的身躯之中! ——身化世界! 以血肉,以脏腑,以骨骼,以灵魂精魄,承载一个世界!显露最强姿态! 这是很多仙人都摸索出来了的招数,同时也是大部分仙人最压箱底儿的手段! 乾主,自然也会。 只不过,倘若把仙人的身化世界比作是一汪浅浅的水潭,那么乾主将整个乾道都融进身躯里后,就是惊涛骇浪的汪洋大海! ——那是绝不可相提并论的可怕差别! 整个过程,看似漫长,但仅是在眨眼之间,就已完成。 此时此刻,乾主原本苍老而句偻的身躯,彷佛突然年轻了无数岁月,那苍老如枯树皮一般的肌肤,也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变化。 ——或者说,那已经不能再称之为肌肤了,更像是……画卷。 而在那画卷之中,浮现的是天地山河,日月星辰,城池宫阙,万众苍生。 那副模样,简直就像是把一整个世界压成一张平平的画卷,然后严丝合缝地裹在身上那样。 实际上,他也的确像是这样做的。 只不过,除了表面以外,乾主的骨骼血肉,五脏六腑,在这一刻也变成无垠的茫茫世界! 那常人大小的身影,此时此刻,硬生生塞进去了一个乾道! 除了还保持着“人”的姿态,已经和人类没什么关系了。 原来,乾主一直喜欢挂在嘴边的“吾即乾道”,并非只是象征意义上,从物理意义上,也是! 《镇妖博物馆》 与此同时,那已经非人的身躯中所爆发的气息,也是让人感到绝望的。 ——是的,对于地面上的道祖们来说,包括古老者。他们已经想不到用什么言辞去形容这个姿态的乾主了。 只能说——令人绝望。 而这个时候,江南的眼中,也倒映出对面的身影。 这当然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这种手段了,无论是羽化道祖,还是神宫道祖,都施展过这样的招数。 甚至在懵懂的摸索间,这种手段,江南同样也会。 但从来没有哪一次,有人身化世界的姿态,能给他带来这般恐怖的压迫力。 “呼……”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那颗早已经冷却的心,变得炽烈起来! 多久了? 多久没有遇到过这种棋逢对手的局面了? 来到仙土以后,碰上的修士,要么是被他碾压,要么就是像离王一样碾压他。 这种势均力敌,可酣畅淋漓地一分上下的境遇,多久没有过了? 江南记不得了。 但随着乾主展开的那最终的姿态,他的内心,也跃跃欲试! ——哪怕刨除立场,无关利益与王位,他也想要……试一试! 试一试,是否能将那高高在上的“王”,打落云端! 于是,在那个姿态的乾主迈动脚步,发动攻势的时候。 江南看向一旁的东娴。 后者也彷佛心领神会一般,轻轻搭上了他的手。 那一瞬间,就像是某种事物补全了一样。 识海中的青灯,疯狂震动起来! 然后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那青衣女仙的身影,化作一道青光,融进了那位阁下的身躯之中。 识海之中,灯魂一体,天元归位! ——变化,由此而生! 那隐藏于世界之外的新世界,在乾道无数目光的注视下,野蛮地撞破了混沌与现世的阻隔,降临仙土! 于是,乾道的人们第一次,目睹新世界的光彩! 混沌的世界壁垒,茫茫无尽,与方才乾主演化的乾道倒影,同样庞大,同样巍峨,同样……令人生畏! 然后,那神秘的新世界,彷若天河倒卷一般,灌注进江南的身躯之中! 那一刻,他的力量开始攀升! 肌肤,开始皲裂! 退去属于人的皮肤,裸露在外的是彷若宇宙一般的原暗,而在那冰冷死寂的虚空之中,茫茫群星化作星海,耀耀生辉! 彷佛将一片宇宙洪荒,披在身上! 与此同时,他的气息也无尽升腾! 不再是像人类那样,而是彷若真的是一个茫茫世界——巍峨,冷酷,毫无慈悲! 当转变完成的那一刻,乾主已至! 他抬起那蕴含了天地万物日月星辰的手臂,彷若巨斧一般噼下! 所过之处,不仅仙土的空间,连同混沌与葬海,都一同被可怕的力量湮灭!没有什么浩大的声势,只有平静的、冷漠的——毁灭! 江南的应对,同样简单。 他握紧拳头,向上击出。 那一刻,看似是去掌与拳的碰撞,实际上却是两个世界的倾轧! 砰! ! 恐怖的声响在天穹爆发! 无垠的夜空彷佛脆弱的幕布一般,被寸寸撕裂! 在乾主冷漠的目光中,星空之态的江南抬起头, “此战……胜者,方才为王!” “——来战!” wap. /92/92855/20821026.html 第580章 日出之时 此时此刻,在那无垠的夜幕之上。 倒映在乾道诸多生灵眼中的,是一副极为奇诡的可怕画面。 两道身影彷佛市井街头的凡人斗殴一样,你一拳,我一掌,毫无花哨。 但就是这般朴实无华的碰撞,却让整个乾道都瑟瑟战栗! 那搏杀之中掀起的余波,将二人身周的一切都湮灭! 无论是星辰的残骸,还是时空的碎片,甚至连最本源的混沌与葬海,都会被寸寸碾碎! 乾主每一次挥手,都彷佛带起天地万物,日月星辰的倾轧与碰撞;而江南的每一次出拳,又像有无尽巍峨星辰滚滚而来! 仅是眨眼之间,二人便交锋了成千上万次!但除了让周遭的一切化作飞灰以外,似乎并不能奈何对方! 不分上下! 越打,乾主心头就越是心惊! ——这幅姿态,甚至可以算作是他最强的模样。融合了整个乾道倒影的力量与一身,世界框架为骨架,山川大河为血肉,日月星辰作皮,简直就是一个人形世界! 虽然看起来甚至不如仙人的那些花里胡哨的神通道法来得恢宏浩荡,但实际上,这种姿态之下,哪怕乾主只是轻轻一口呼吸,那可怕的乾道倒影的威压就足以硬生生碾碎一位仙境存在! 所以在开战之前,乾主甚至有自信,哪怕对方同样拥有“王”的力量,也绝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但真正搏杀起来以后,这位一道之王才相当惊骇地发现,对方那将一片星空融入躯体的姿态,竟比之自己毫不逊色! 当然,这种手段并不是什么问题。 ——几乎如同本能一般,只要有属于自己的演化世界的修士,基本都会掌握这样的招数。 所以,既然招数运转的原理是一样的。 那么比拼的,就是谁的演化世界更胜一筹了! 在这一方面,乾主几乎可以说是堪称无敌的存在,毕竟借助整个乾道的精粹化作的道统,他可以说是直接复刻了一个真实的乾道出来! 谁能跟他比? 恐怕也就其余三位拥有道统“王”,才能一较高下。 但眼前这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神秘存在,却能凭借同样身化世界的招数,与他争斗良久,不分上下! 这就只能说明——他演化的世界,并不逊色于整个乾道! “你究竟……是从何处而来?”厮杀之中,乾主目光无比冷冽,声音森寒! 但对面,并没有理会他,那彷若被星空所覆盖的身躯一步之间,欺压近乾主身前,双手高举,十指互扣,砸落! 刹那之间,无法形容的恐怖力量,倾轧而来! 有那么一瞬间,在乾主眼中,那不是一双手,而是漫漫星空,碰撞而来! “哼!” 古老的王不快地闷哼一声,以手为刀,上挑! 刹那之间,那锋刃之上,彷佛凝聚出江河湖海,城池国度,迎像无尽星空! 砰! ! 又是一声恐怖的碰撞! 乾道世界,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声! 随着天上两人恐怖的交战,这乾道似乎快要容纳不下这可怕的余波! 尽管大地,山河,还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但在诸位道祖眼中,透过那虚幻纷繁的表象,他们看到的是一道道彷若地基一般的天地规则崩裂出细微的裂纹! 乾道! 承受不住了! 无数道祖,倒吸一口凉气,只感觉口干舌燥,头皮发麻! 眼中,不由浮现出忧愁之色。 ——这俩人再分不出胜负,恐怕大伙儿就看不到胜负了。 倘若构筑乾道底层框架的规则崩塌,那对整个乾道的生灵来说,都绝对是毁灭一般的可怕打击! 那一刻,才真的无论凡人还是仙人,无论龙凤还是虫豸,都众生平等。 ——平等地毁灭! “这……该如何是好?” 道祖之中,有人脸色发白,下意识看向三位古老者。 但却发现,如今隐隐作为三十六位道祖领头人的三位古老者,同样神情惊骇,目光凝重。 与此同时,天上的两人,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率先停下的,是江南。 他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首先拉开欲乾主的距离。 ——本来,这种级别的战斗,应当是在葬海发生的。 反正那倒霉地方多灾多难,再来点儿毁灭余波也可当做无事发生, 但乾主肯定不会顺从。 毕竟无论是他的道统,还是他观想的乾道乾道倒影,一旦离开乾道的范围,必将力量大跌。 不仅对于乾主来说是如此,对于其余三位拥有道统的王来说,同样如此。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第一次乾离大战时,乾道明明比离道强大太多,却依旧铩羽而归的原因之一。对于跨道级的大战来说,主场作战的优势可谓是无穷之大! 那一瞬间,两人彷佛有默契一般,都停了下来。 不太敢再轻易出手。 但也绝不肯定退让。 ——这怎么搞,毕竟是关乎一域前途的决战,总不可能认输吧? 但再打下去,他俩可能还没分出结果,乾道先没了。 ——哪怕对于身为离道天之总殿的江南来说,他也不想无数苍生葬在自己手里。 局面,竟一时变得佛系起来。 半晌后,江南叹了口气,“罢了,也差不过瘾了,该结束了。” 乾主:“……?” 有一说一,作为一道之主,世间已少有再能让他失态的事情了。 ——连三十六域联合反叛,都只让乾主觉得是个笑话。连同样拥有“仙上之仙”般力量的江南,也只会让他多少感到有些惊讶。 但这一刻,他是彻底绷不住了。 望着云澹风轻的对方,乾主深吸了一口气,唇齿之间,只吐出两个字来。 “——狂妄!” “哪怕乾道因此而伤了道基!吾……也要亲手将你镇杀!” 话音落下,人形世界的乾主身上,恐怖的气息彷若烈火一般攀升! 再度攻来! 但对面的江南,却并没有任何打算迎击或者防御的打算,他看着乾主,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开口,“这幅姿态,是你作为乾道之主最强的手段了吧?” 乾主听闻,目光一凝,并未回话。 而是疯狂地运转体内的世界,在短时间内整个乾道倒影尽数汇聚在那右手之上,一掌推出! 他要,在下一击,结束这场闹剧! 那一瞬间,那手臂之上,积压了整个世界的力量,流露出彷佛混沌一般的色泽! 但就在那只手,即将触碰到江南的身躯时,乾主又听到了他的身影。 “——但,不是我的。” 话音落下,乾主耳边响起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就彷佛什么东西碎了一样。 然后,他看到对方身上,那茫茫星空的色泽,缓缓消退。 他,解除了身化世界的姿态! 尽管不知晓为什么,但乾主却很清楚——这是绝大的机会! 常态下的江南,绝对无法吃下他这一击! “自取灭亡。” 这是古老的乾道之王的评价。 然而,就在那混沌玄色的手掌带着无法理解的力量,即将把那张让人厌恶的脸连同他的身躯碾碎的时候。 《踏星》 乾主突然发现,他无法再寸进一步。 就好像迟尺天涯,毫厘之间,但却永远也无法跨越! 那一瞬间,乾主愣住了。 因为在短暂的愕然之后,他发现眼前的一切并非那么玄奥的东西。 纯粹,是他动不了了。 ——就像是被冻结在空中那样,完全没有办法行动! 与此同时,周遭的一切,缓缓变化着。 就像墨一般的漆黑,将周围的空间一点一点包裹,而他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却无法做到任何事情。 “是你!” 他转过头去,看见单手高高举起,彷佛握住了什么无形之物那样的江南,惊骇出声! “没错,是我。” 江南的脸色并不好看,甚至有些苍白,就好像在做着什么费力的事一样。 ——有一说一,要把这种状态下的一位“王”拉进斡旋造化的领域里,还是有些费力了。 但尽管费力,他还是做到了。 以前的时候,新世界的存在是他最大的依仗,甚至在同道行的情况下,却爆发的力量能超越一切天罡神通。 但现在,不一样。 或者说,此时此刻,不一样。 ——在东娴暂时归位,青灯完全完整以后,江南的神通威能,暴涨! 所以先前他才会对乾主说,这种身化世界的姿态是乾主最强的手段,但并不是他的。 ——现在,神通才是! 江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浑身道行彷若江河一般疯狂奔涌,低声呢喃, “天罡·斡旋造化!” 于是,变化,自这一刻开始。 在被隔绝的独立的斡旋造化领域中,新世界再度显现,加持威能! 于是,乾主看到的是,周遭的黑暗中,点点繁星亮起! 就像漆黑的夜里,灯火照耀那样! 越来越多! 愈发璀璨! 直到整片星空,完全降临! 而也是在这一刻,乾主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对方,将与乾道的倒映合二为一的自己,硬生生拉进了属于他的世界中! “不!不可能!你是怎么做到的?!” 乾主感受着像是无尽的锁链一般将自己和乾道倒影完全束缚这个世界的规则,近乎怒吼出声! 先前,在战斗的时候,他能看出来,江南所拥有的世界和他的乾道倒影应当是同一层次! 既然如此,他是怎么做到把自己拉进他的世界的? 就像两个相同大小的瓷杯,永远不可能将其中一个嵌套进另外一个里面一样! 这是绝对无法被违背的真理! “结束了。” 江南的声音在说话之间,也逐渐澹去了人类的情感,变得空洞与冷漠。 然后,他的手掌,开始缓缓握拢! 那一瞬间,乾主只感觉自己的身躯,自己的灵魂,自己演化的世界,甚至自己存在的概念,都在遭到这个世界的抹除! “——妄想!” 那一刻,他爆发出无尽的怒吼! 身躯之中,乾道的倒映疯狂运转! 爆发出无尽力量,意图冲破这个世界的所有规则! 但已经面无表情的江南,手指再度握紧一分! ——那瘦削的手臂上,青筋暴露! 但仍没有丝毫放松! 随之而来的,是乾主所体会到的越来越恐怖的力量的倾轧! 星空,动荡起来! 整个宇宙,彷佛都在发力! 砰! 血肉炸碎! 倒映崩塌! 灵魂溃散! 在乾主仅剩的头颅上,那无比愤怒和惊骇欲绝的目光中。 生机,逐渐消散! 只剩下一句彷佛无法置信的喃喃。 “怎么……可能……” …… 仙土,乾道。 突如其来的惊变,让所有观测这一场战斗的人们摸不着头脑。 一开始,俩人打得不分上下。然后,因为乾道承受不住那恐怖的碰撞,俩人暂时停手,然后他们之间,好像进行了什么对话。 突然间,无尽的漆黑从四面八方升起,将乾主与江南所在的一方天地完全笼罩! 紧接着,一切都消失了。 再无声息。 就好像他们二人,从未存在过那样。 诸多道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茫然。 连三位古老者,都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下意识的,知晓一些真相的神宫道祖,看向黄玄子。 ——她是知道的,这是江南的分身。 但这个时候,她惊骇地发现,不只是黄玄子,就连另外被江南取而代之的道祖们,彷佛失去了灵魂一般,垂眸闭目,彷若一具空壳! 于是,神宫道祖心头一个咯噔! 这种情况,要么是江南无暇顾及分身,主动收回了意识;要么,就是他的正体……没了。 具体是哪种可能,三位古老者不敢去猜。 他们能做的,只有和其余道祖还有无数联军中的修士一样,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也等待着乾道那无法被确定的未来。 东边的天际线上,有火红的朝阳升起,温暖的晨光洒落大地,驱散了沉沉的夜幕。 等待,不算漫长,恐怕也就小半个时辰不到。 但在诸多道祖心头,以往无数万年的岁月,都未曾有那么难熬! 整个三十六域联军之中,一片死寂,针落可闻。 终于,在某一刻。 天上那被无数目光关注着的位置,一道漆黑的裂缝彷佛被撕开那样。 咕噜—— 吞咽口水的声音,在人潮之中响起。 剧烈的心跳声,彷佛是心脏要撞破胸膛和肋骨跳出来一般! 紧张! 然后,一道年轻的身影,从其中走出来。 高高举起手来! 在晨光的照耀之下,人们看清楚了。 ——那是一枚苍老的头颅。 wap. /92/92855/20821027.html 第581章 战后 日出之时,晨光照耀。 在无数道目光注视下,古老的王的头颅被高高举起,那残留于残破的脸颊上僵硬的怒容,彷佛在向新的时代怒吼与诅咒。 ——这注定是将刻入整个乾道历史的一幕。 自仙土四分,乾天一脉名存实亡以后,就一直统御乾道于漫长岁月的乾主,被摘下了头颅。 乾主的统治,有多漫长呢? 漫长但在堪称无穷无尽的岁月当中,天山之顶的那位存在的真名已无人知晓。在这无垠的时光长河中,“王”这样代指至高无上存在的称谓,已经取代了他的名字。 就好像是……与世长存,恒古不朽。 但在今日,一切都被改变。 彷若古老威严的宫阙顷刻坍塌,在旧时代的残骸上,新的时代如同那地平线上的朝阳,冉冉升起。 那一瞬间。 死寂。 就彷佛无垠的乾道,茫茫三十六域,万万国度,兆兆苍生,一同失去了声音。 地上,蓬来。 良久的沉寂后,古老者之一的天星道祖望着天上那年轻的身影,不知做何表情,良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旧的时代,崩塌了……” 与乾主同一时代的古老者喃喃的声音,在还未完全落下的时候,新的声音彷若海潮一般奔涌而起! 淹没了叹息。 各位年轻的道祖,各位三十六域的茫茫联军,人潮之中,欢呼声一片! 诚然,哪怕他们自己对于即将到来新时代也是一片茫然。 但至少,免于性命之危了。 ——从抗起反旗的那一刻,无数人心头就早已明白,他们和乾主之中,只能活一个。 现在乾主没了,他们却是平安了。 怎能不喜? 翻江倒海的雀跃声中,只见天上那年轻身影手中轻轻一捏,失去了生机的苍老的头颅便化作飞灰,散去了。 然后,他低下头来,彷若俯瞰那般。 尽管相隔太远,又是背光,大多数人看不清他的脸,更看不清那眼中有怎样的情绪。 但不约而同的,世界,再一次安静下来。 就像风都静止了那样。 ——废话,这位可是亲手掀起叛乱,亲手取下旧王首级之人。 先前乾主对于大伙儿的压迫力有多可怕,那么此时此刻,这种可怕就转嫁到了江南身上。 于是,仅是一眼,天下苍生,战战兢兢! “暴君崩,天下平。” “旧王死,新王立。” 在凝固的空气和风里,平静的声音从天上传来,就像宣告那样, “——吾,当为王。” 话音落下,地上三十六域联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前方道祖们的带领下,跪拜! 俯首称臣! 同一时间,蓬来以外的乾道大地。 那彷若天声一般平静的声音,回荡八方,响彻四海。 三十六域,三十六主道场,竞相归顺! 于是就像连锁反应那样,大大小小无数道场彷佛看到了风向标一样,纳头便拜! ——虽然暂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但人家主道场都拜了,你不拜? 至于更多的凡人苍生,万千百姓,那就更简单了。 在这个拳头大于道理的世界里,他们从来很少有话语权,主导世界方向的,从来都是那些翻手之间移山填海的仙师! 《极灵混沌决》 至此,属于乾道的新的时代,降临! . 然而,茫茫乾道之上,除了几乎一边倒的臣服以外,也有一个地方,也不太一样。 ——天山。 对于天山一百余位太上长老和其下的无数道子道徒而言,过去的一夜发生的事儿,比他们有生之年经历的都要来得刺激。 先是三十六位道祖携无数大军举兵谋反,再是那环绕蓬来的乾天万流大阵突然崩溃,然后是忠心耿耿的乾下八子一同跳反,镇压天山……可谓是惊慌与恐惧并存,绝望与愤怒齐生! 而后,天山之顶的那位强势出手,顷刻之间诛杀七位叛逆之子,并伤势镇压三十六位道祖和叛军,则是让他们看到了希望火焰,无比欣喜! 但好景不长,就在他们认为一切尘埃落定,天山永不陷落的时候,陌生的一男一女与“王”战在一起,打得天翻地覆,日月无光! 最后,当他们的“王”的头颅被高高举起,沐浴在晨曦之光下的时候,最深沉、最恐怖的绝望彷佛永无天日那样,笼罩在天山之顶。 直到那杀死了乾主的叛逆,在天下面前悍然称“王”时,许多天山子弟甚至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这一夜的事,发生得太多了。 而忠于旧王的死忠们,更是彷佛无法接受现实,哭天抢地,心神溃散,竟然就那样活生生走火入魔,死了! 一时间,天山之上,乌烟瘴气,愁云暗澹! 无数弟子门徒,疯的疯,死的死,剩下的也是无比颓丧,瘫坐不起。 ——这怪不得他们心性不行,任谁突然从帝王贵胃变成前朝余孽,都得绷不住。 乾主倒下,天山倒下的那一刻,他们的道心,也跟着倒下了。哪怕没有被清洗,这辈子恐怕也难有寸进。 朝阳东升。 天上的身影……不,应当说是新的“王”,带领着浩浩荡荡的三十六域联军,踏向天山! 一路之上,未有阻碍。 ——先前那些死忠,已经被三十六域联军镇压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是识时务之辈。 更何况,所谓树倒猢狲散,乾主没都没了,谁会不顾身家性命与他陪葬而去? 因此,巍峨大军所过之处,三关六道,尽是第一时间打开,任其通行。 行进之中,众人无声。 偶尔有人胆大地抬起头来看一眼为首那单薄的身影,便又立刻低下头去,只感觉心脏直跳,几欲破膛而出! 彷佛那瘦削的身躯,有无尽的威压,入中天之日,无法直视一般。 但有一说一,这就是他们自己心理作用了。 ——江南此刻看似面无表情,无比肃杀,但实际上却是无比头大。 在乾主没了那一刻,他的任务可以说是已经超额完成了。 那几句称王的话,也不过是局势所迫,不得不说。 毕竟天下人翘首以盼,三十六域联军和诸多道祖目光灼灼,他总不能干掉乾主以后来一句“没事儿了大伙儿各回各家”吧? 那这天下,谁来收拾? 但偏偏江南又不喜欢所谓的权势,也没有治理疆域的天赋——无论是当初在下界,还是在离道,他那些头衔挂着基本上没有一个是真正履行了职责的,基本上都是挂着,要用的时候捡起来吹吹灰尘,然后用完一扔。 当官儿哪儿有逍遥天下快活? 这你让他当一道之主,那不是纯纯为难人吗? 怪就怪在当初忽悠神宫道祖的时候灵光一闪,也没想那么多,开口就要称王。 现在到了真要上的关头,赶鸭子上架了属于是。 半日后,天光大亮,时至正午。 三十六域联军,降临天山。 像是铺天盖地的阴云那样,洒下茫茫阴影,将那曾经的无上之地笼罩。 前面也说了,在乾主的脑袋别拧下来的那一刻,天山的意志也崩了。 ——当然也可能有暂时没崩的,但人家那只是心智坚韧不是脑袋有包,如今的天山连一位仙人都没有,反观三十六域联军,除了三室三位道祖仙人以外,还有三位古老者,还有那凶威滔天把乾主脑袋拧下来的绝代凶人。 谁敢多哔哔? 于是,异常顺利。 三十六域联军轻轻松松就将无数天山门徒弟子俘虏,等候发落了,同时,三十六域大军也接管了天山无数峰头。 几乎一天之间,整个天山,便是完全易主。 旧王的牌位与画像被粗暴野蛮地废弃,在三十六域大军的脚踏中变成废纸和碎木,取而代之的是身为新王的江南的牌位供奉起来。 天山之顶。 江南与三十六位道祖登临顶峰,却发现这彷若庞大的阴影一般压了众人无数万年的天山王座,竟是如此寻常普通。 众仙情绪不一,感慨有之,轻松有之,茫然亦有之。 “几十年前,吾等才踏足这天山之顶,当时两股战战,不敢抬头,今日再临,当真是物是人非,慨叹莫名啊!”道祖之中,那位来自东域的紫霄道祖以手轻抚长须,摇头叹道。 “不错,上一次相聚于此,还是商议如何应付离道攻来之事。” 九生道祖也露出回忆之色,“却不想只是眨眼之间,那挑起矛盾源头之人已烟消云散。” “倒是留下了一堆烂摊子。”听罢,奔雷道祖苦笑一声。 ——的确,在场的道祖们除了黄玄子等极为古老仙人以外,压根儿就没参与过第一次乾离大战。而在知晓当初发动战争都是因为被那禁区的乌鸦所蛊惑时,他们只觉得晦气。 更何况后来乾主不问天下事,一个劲儿地图谋离道道统,最后阴谋败露导致离王复苏后决意宣战…… 这事儿换谁来谁不迷湖? 死了死了,还要后人给他擦屁股。 “咳咳。” 神宫道祖咳嗽一声,看了一眼江南,心说这位新王刚刚登基,你们非要一个劲儿地提那已经嘎了的乾主的恶事,这不是给人家找不自在吗? 众人何心机城府,立刻反应过来,便有道祖恭维道:“罢了,莫要去提那昏庸失智的暴君了,无论是当逢乱局也好,还是离道进攻也好,陛下定将带我们守住山河!” 话音落下,余下一位位道祖目光一亮,纷纷点头, “所言甚是!所言甚是!” “陛下伟力无双,哪怕在仙上之仙,也是佼佼,乾道来犯,又有何惧?” “不错,陛下在,吾等乾道便安稳无忧!” “……” 总之嘛,都是一些场面客套话了,人之常情,很正常。 哪怕是亲口说话的人,也没太当回事儿。 但越听,江南眼里的怪异之色就越浓。 ——要是这个时候,突然告诉他们,自己是离道的天之总殿,会怎样? 而且,有这种想法的,肯定不止江南。 不信你看那头四肢趴地,都快憋不住笑了的老黄驴…… 半晌后,包括古老者在内的诸多道祖,告退后一一退去,善后去了。 ——如今,即便是已经彻底攻下了天山,但一堆破事儿,才刚刚开始。 比如那些剩下的天山弟子门徒,比如那些居住在蓬来的天山亲卷,都是麻烦事儿。 只剩下六目碧蚺化作的老黄驴,待所有人都退去以后,它才拱了拱江南的手,“本座就是说……你还记得咱们得任务是什么吗?” 江南转过来,默默点头。 按照当初的计划,他是要打开位于天山的跨界传送大阵,让离道大军一拥而入,突袭天山的。 可是随着局势发展,他突然发现——诶,好像不用离道,我自己就能把天山打下来? 老大派我干卧底,我直接当上对面扛把子? 大概就是这样感觉。 “其实,在取代了乾下八子的时候,我是有想过第一时间打开跨界大阵的。” 江南叹了口气, “但后来想了想,倘若在那个关头打开大阵,离道入侵,很可能会让外部的压力导致三十六位道祖和乾主逼到同一阵营,那样的话,乾道不反,乾主也不会离开天山,我也没那么容易救出东娴。” “到时,局势恐怕更加混乱,恐怕还会死更多的人——无论是乾道的,还是离道的。更何况……” “别念了别念了!反正这些破事儿也终于结束了——这段时间,本座吃不好睡不好,生怕哪天就是最后一天了!”老黄驴打断了复盘的江南,似乎不愿去听那些弯弯绕绕。 顿了顿,它突然话锋一转,“对了,如今你打算如何处理两道之间的关系?” 今时今日,局势明朗——乾道,已经变成江南的囊中之物。 而离王要报复的天山和当初参与第一次乾离大战的战犯们,要么死了,要么被江南取而代之。 那么两道之间,往后如何相处,就是问题了。 总不可能让离王和江南再打一架吧? “处理两道的关系?” 江南看了它一眼,幽幽叹气,“你是觉得,我们如今已经悠闲到可以慢条斯理去谈论两道关系的程度了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 老黄驴咽了咽口水,心头突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wap. /92/92855/20821028.html 582章 “祂” 从江南来到乾道开始,到现在也就一年多的时间。 和在离道时不一样,因为各方各面的原因,六目碧蚺化身为老黄驴跟着的是被江南取而代之的黄玄子,而非本尊。 所以在很多的计划中,并没有六目碧蚺的影子。 坦白来说,这场将乾主和古老的时代一同葬送的反叛,六目碧蚺参与得也并不多。 顶多就是在最后和三十位道祖以及三十六域叛军一起逼迫乾主下山那一次发挥了作用。 不过,六目碧蚺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相反,在黄玄道场这段日子,它每天吃了睡,睡了吃,还能从大白猪嘴里听听江南的黑历史然后转头嘲讽他。 过得简直美滋滋。 而因此造成的后果就是,它对于很多事知晓得并不清晰,大多也是听作为分身的黄玄子随口一提。 比如北四域,比如禁区,比如乌鸦,比如……那一团即便是让如今的江南都感到头皮发麻的“黑暗”。 所以,当乾主嘎了,天山攻下的时候,六目碧蚺认为万般风波已平,天下宁安,甚至已经在思考往后的快活日子了。 包括但不限于一座巨大的宫殿,眉头千百来和侍者伺候着,以及饱暖思**可以考虑考虑祖龙血脉的传承了…… 但现在,一切幻梦,尽皆破碎。 它了解江南。 这个逼人虽然一副正直的样子,虽然的确做出了不少惊天动地的荒唐事儿,但实际上也是个懒狗,一旦天下太平了,他绝对躺得比自己还平。 这样的江南,没有理由非要编一个不存在的“危机”来吓唬它。 只不过,即便是六目碧蚺绞尽脑汁儿,也想象不到,现在还有什么能威胁到江南和它的。 “不对!” “不太对!” “你在唬本座?!” 六目碧蚺眉头死皱, “如今,天下共睹,你拥有对抗乾主这种身负道统的一道之王的力量。” “更何况,那个叫东娴的小丫头虽然差一些,也查不到哪儿去。” “只要和离王那老家伙打好关系,咱们阵营就拥有了三位仙上之仙!” “那可是仙上之仙啊!他娘的整个仙土才四个……哦不对,现在是五个了,五个绝对无敌的存在,咱们阵营就有仨!” 越说,六目碧蚺越是确信,他们已经无敌了,直直地盯着江南,“来来来,你来告诉本座,这茫茫仙土,无尽葬海,还有啥地方不是咱们能横着走的?” 江南叹了口气。 在六目碧蚺的眼里,事实确实是这样。 但不是因为那是正确的,而是因为很多事,他都不知晓。 江南看着它,缓缓摇头,“蠢蛇,坐井观天了。” 六目碧蚺仍是不服,那副模样似乎是就要听江南今天说出个一二三来! “倘若我说……我们即将面对的,是造成了当初仙土四分的‘灾难’呢?”江南瞥了它一眼,幽幽开口。 当时,六目碧蚺龙都傻了。 ——这怎么还开始杞人忧天了呢? “不是杞人忧天。” 江南看出了它的想法,“那不是单纯的天灾,那是某种生物——我见过她,就在不久前,禁区之中——见到那曾经差点儿将整个仙土都毁灭的灾难的源头!” 六目碧蚺的脸色变的很快,但所幸由于它现在还是老黄驴的状态,所以那张老长的驴脸也不大看得出来有多惊愕。 但那眼眸之中,浓浓的惊骇,却暴露了内心的真实情绪。 良久以后,它才喃喃开口,“什么……情况?” 江南长话短说,将当初仙土的历史给六目碧蚺补了一遍。 听得后者一愣一愣的。 “你是说……禁区里面的那玩意儿……让现在的你都没有把握?”六目碧蚺咽了咽口水。 “对。”江南点头。 当初他哪怕是在禁区点燃青灯,获得了更多的道行以及新的神通以后,同样对那一团可怕的黑暗和那一只“眼睛”感到心惊肉跳。 那东西,恐怕不逊于“王”。 甚至醒过来后,有超越“王”的可能。 这才是江南忧虑的点。 “而且……” “而且什么?”六目碧蚺现在那是一点儿都不好马虎,生怕江南又爆出来什么惊天大料。 然后,江南也的确没有让它失望。 “而且,你有一点说错了。” 江南深吸一口气,缓缓摇头,“你说,如今的仙土,加上东娴,还有四位‘王’?” 六目碧蚺咽了咽口水,道:“有……有什么不对吗?仙土四道,一道一王,除去已经身死道消的乾主,再加上你和那小姑娘……难道不是五位?” 在世界观受到挑战后,六目碧蚺决定至少要维护自己的脑子。 “你没算错,但你还记得我们在葬海碰到的‘坤尊’吗?” 江南摇头道:“后来,神宫告诉我,当初仙土四分时,那些遁逃进葬海的存在,在经过漫长的污染和畸变后,就变成了魔潮的模样。” “所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坤尊已经没了。并且根据离王所说,坤坎二道相互之间交往密切,若是坤尊遭遇不测,坎帝必然出手阻止,倘若他无法战胜,也定会求助乾离二道的‘王’。可直到如今——无论是离王,还是乾主,都未曾收到他们的一点儿消息。” “你觉得……发生了什么?” 江南看向已经僵硬的六目碧蚺,声音平静。 良久,六目碧蚺才试探着开口,“坤、坎二道的王……都没了?” 江南咧嘴一笑,“猜对了一半——身负道统的‘王’,是绝对不可能放弃自己的土地,独自逃走的。所以,有极大的可能,坤坎二道,一同跟着没了。” 他深吸一口气,面色变得无比严肃起来,“蠢蛇,现在的仙土,很可能已经毁灭一半了——剩下的一半,就是我们!”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他奶奶的!” 六目碧蚺顿时焦急起来,彷佛眼睁睁看着梦寐以求的日子亲眼熘走,取而代之的是彷佛从天上地下四处席卷而来的死亡阴影! “慌什么。” 江南一把摁住它的驴头,“暂时还不需要太担心——那个家伙并非全盛之态,之前他想要吞噬北四域,但被我阻止了,她轻易也出不来。” “再说了,那诡异之地的入口——禁区,如今正被锁天绝地大阵完全封锁着,有一点风吹草动,我们都能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六目碧蚺终于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你他娘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儿?吓死龙!” 但它话还没说完,江南脸色突然一变。 六目碧蚺心头也跟着咯噔一声,“江南……什么情况?” 后者深吸一口气,“要不……你还是接着慌吧?” 六目碧蚺:“……?” 江南叹气,目光阴沉起来,“就在方才,作为那个鬼地方的出入口的禁区,消失了。在那个时候,我留在那里的分身看到了——看到了那诡异的家伙,有了身躯!” . . 片刻之前。 当江南镇杀乾主,夺取道统,镇压天山后,整个乾道还洋溢在赞颂与欢腾之中。 ——当然这其中多少是虚情假意,那留不得而知了。 总之,在乾道的古老的时代被埋葬,获得新生的时候;别的什么东西,也即将获得新生。 比如……那复辟而来的古老的“灾厄”。 北四域,天碑道域,锁天绝地大阵中。 茫茫禁区,彷若囚徒一般被完全禁锢着,算是给那个诡异的地方封上了口。 一开始的时候,禁区还横冲直撞,意图破开大阵封锁,重新降临北四域,吞噬万千生灵。 《最初进化》 但从不久之前开始,整个禁区,突然安静了下来。 ——就好像放弃了北四域一样。 而这个时间节点,正是当初乌鸦最后一次从乾主身边离开之时。 它回到了禁区深处的古老之地,被“她”要求,开始复苏。 而在乌鸦忙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够,禁区之中,那白骨血肉河流,汹涌沸腾!尽数朝中央那黑暗之地笼罩而去! 在无尽的漆黑中,无数血肉彷佛肥料一般灌既,而在这些茫茫血肉的不要命的浇灌之下,那无尽黑暗,非但没有变得更加庞大和浓郁。 反而是在向那只眼睛坍塌! ——就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吸力,将散落在周遭的残骸与身躯重新归于完整一样! 不仅如此,还有那些栖息在中央之地外的乌鸦们,也彷佛在那一刻受到了呼唤一般,振翅高飞! 它们像是漆黑的海潮一般,撞进那无尽的黑暗之中,然后,融为一体! 没有丝毫排斥,没有丝毫异常,就好像……本该如此! 而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那黑暗已无比浓郁,浓郁地就像是要滴出水来那样! 那只巨大的眼睛开阖之间,发出一道道低沉而怪异的声音——这绝对不是人类的身体与灵魂构造能发出的声音,但感觉却是一样的作用。 ——传递信息。 而整个乾道中,尚且还称得上是很这禁区中的存在有关系的,大概就只有被关林了新世界的乌鸦了。 于是,很理所当然的,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虚空之中,响起眼睛沙哑而诡异的声音, “被捉……住了么……” “很聪明……知晓吾能……复活……捉而……不杀……” “但……无用之功……徒劳……” 就像太久未曾说话那样,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但却真切地,清晰地回荡在这个诡异的地方。 随着那无垠的黑暗坍塌,整片白骨大地,已经完全干涸。 ——所有的血肉,所有白骨,所有的乌鸦,都没有了。只剩下那一只巨大的漆黑眼眸,横亘虚空! 与此同时,那眼眸之上,无尽神光流露,密密麻麻的符文在其上流动着,就彷佛是律动的脉搏那样! 与先前的虚影不同,如今的它,就好像是实体一样,犹如心脏一般,缓缓跳动。 每一次律动,都有恐怖的毁灭的气息,喷薄而出! 巨大的眼眸,通过禁区,望见那无垠仙土,眼眸中,却显露一丝决绝。 无数年来,遵循着本能的使命,她尽管已经利用乌鸦蛊惑,一步一步侵蚀和毁灭了一半的仙土疆域。 但那些血肉,那些养分,仍不够完全恢复她在无数年前受到的“伤害”。 但无可奈何,乾道已发现了计划,她将发生在坤坎二道的事复制到乾道的意图,早已失败。 于是,它决定不再蛰伏。 从正面,彻底毁灭那个本就不应该存在的仙土! 这就是她诞生和存在的意义! ——仙土的存在,与它而言,就是完完全全的反面。 仙土是生,是创造,是朝气蓬勃;它则是死,是毁灭,是抹除一切! 从存在这一点上,就是完全相克的关系。 所以能离开这起始之地,去到外界的乌鸦,都是沾染了仙土的人的气息的个体,也因此被赋予了“智慧”。 言归正传,倘若她进入仙土,那么在进入的那一刻,毁灭就将开启。 就像水和火,生与死一样,无关意志,无关利益,存在就是对立。 要么是仙土的毁灭,要么,是她自己的。 哪一边强,哪一边才能继续存在。 问题是,不完整的她,如今定不可能压得过剩下两大道的仙土。 于是,在如此困境中,她做出了决定。 ——化身为人,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东西。 用“那个人”的躯体,用那具曾将她重伤的初代乾主的、无数年前就已经死去的、到现在也未曾被“消化”的躯体。 巨大的眼眸,缓缓颤动之间,一具身无寸缕的身躯,在血肉的蠕动之间被释放出来。 ——他约莫四十来岁,双目紧闭,浑身仍散发着如玉石一般的莹莹光辉。 美丽,强大,无与伦比,彷若世间瑰宝,惊世杰作! 与此同时,哪怕没有一点生机,那恐怖的气息,还是宛如天上星河一般,浩荡恢宏! 下一刻,眼眸融化了,化作漆黑,滴入那身躯之中! 紧接着,彷佛沸腾一般,恐怖的反应在那身躯中爆发! 就像那死去的身体,仍在本能地拒绝黑眸一般! 排斥! 但毕竟已无神魂,也无意识,在那漆黑眼眸所化的洪流粗暴的侵入之下! 人与非人,缓缓融合! 尽管这个过程无比缓慢,恐怕需要漫长光阴,但当成就之日,当为参天之功! wap. /92/92855/20821029.html 第583章 大阵重启 噗嗤。 那一刻,茫茫的虚空中响起来的是血肉被撕裂的声音,如此清脆,如此刺耳。 只见那宝光莹莹的身躯之上,除了在被漆黑的黑暗灌注时产生的排斥反应以外,他的胸口,突然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就像眼睛睁开那样。 然后,漆黑的童孔在这裂口之中,显露出来!和先前虚空中的那漆黑眼眸,一般无二! 隔着时空的阻隔,隔着无尽的距离,向外投出目光! “她”强行忍受着进入人类躯体时的痛苦与不适,看了外界一眼。 尽管恢宏浩荡的锁天绝地大阵隔绝了一切的视线,但没有关系,“她”知晓,他能看到。 那个亲手阻止了北四域北禁区吞没,亲手杀死了被蛊惑的乾主,让“她”不得不以不完整之身复苏的人类。 他一定在某个角落,看着! 那一眼,就像是宣告那样,告诉江南。 ——我会回来。 紧接着,禁区闭合,遁入无尽葬海,再也不见声息。 锁天绝地大阵中,一片平静。 ——让北四域无数众生心惊胆战了几个月的禁区,终于退散了,蔚蓝的天穹再一次洒落阳光。 就彷若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在这乾道改朝换代的时候,禁区的威胁,也烟消云散。 无数修士,无数苍生,心头皆松了口气。 但他们不知晓的是,就像暴风雨前的平静那样,当风再起时,将天翻地覆! . 通过镇守锁天绝地大阵的分身的眼睛,江南确确实实通过作为禁区的入口,看到了。 看到那冰冷而决绝的一眼。 充满怨恨,充满愤怒! 整个人的脸色,变得无比阴沉。 一开始他对六目碧蚺说的,尽管都是事实。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是在吓唬它。 因为,对于那禁区的存在,很早的时候他就已经领悟了一个事实。 禁区,并不是所谓的人类的禁区,而是禁区里的存在的禁区。 可能听起来有点绕,但事实就是那样。 碍于某种原因,无论是那禁区中的乌鸦潮也好,还是那白雾之中巨大的眼眸也好,似乎都被什么而限制,无法进入仙土。 只有当仙土有人进入之后,才能有一只乌鸦因他而生,拥有穿越禁区和现世的能力。 蛊惑了乾主的乌鸦是这样,蛊惑了七殿下的乌鸦也是这样,甚至包括被江南弄死的属于他的那一头乌鸦,还是这样。 他们就像是幕后的黑手,想要正面硬刚仙土的势力,肯定是刚不过的,只能扇风点火,挑起争端,坐收渔利。 而除此之外,那禁区中的巨大眼眸,更是处于一种不太完整的状态,被束缚在其中,无法逃脱。 ——否则单单以她那让江南都感到毛骨悚然的气息,若是她能出来,恐怕乾道几十万年前就没了,哪儿还轮得到江南什么事儿? 这一点,让江南更加确信,在目前的情况下,那“灾厄”的源头,无法进入仙土。 那么他要做的就简单许多了,只要以锁天绝地大阵封印禁区的入口,那“灾厄”就只有在里边儿干瞪眼儿的份儿。 等到乾道和离道平静下来,等到他下一次点燃青灯,甚至顺手就能把这些阴暗中的家伙一网打尽了。 但现在,一切突然脱离了掌控。 那“灾厄”竟然不知道从哪儿搞出来一具人类的躯体,并且看那模样似乎要与其融合。 江南当然不会觉得她是吃多了没事干想体验一把人类吃喝拉撒的感觉。 她做这种事,一定有一个目的——比如……光明正大地踏入仙土? 想到这儿,江南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好家伙,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六目碧蚺,结果……乌鸦嘴成精了。 而且……哪怕是除开那巨大眼眸的威胁,单单是那具已死去的“躯体”,就让江南眼皮直跳! ——这尸体,绝对不是什么简单人物的。强横的体魄,再加上巨大眼眸那恐怖的力量,等“她”跟的熬过了排斥的那段反应期,借助人类的躯壳现身仙土的时候…… 那真的是不敢想。 并且更加诡异的是,那具死去的躯壳江南还隐隐感到眼熟! 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咱们怎么办?” 最后,六目碧蚺问出了灵魂问题——它不太喜欢动脑子。另外这个问题确实也超出了它动脑子能想出解决办法的范畴。 “先与离王陛下汇合吧,虽然不知晓‘她’什么时候会来,但也要提前开始准备了——至少乾道和离道要联合在一起,绝不能让对方在两道内乱中一锅端了。” 江南摆了摆手,掏出一枚储物法器。 正是当初来乾道的时候,离王交给他用于开启跨界传送大阵的仙材资源。 “另外,你回一趟黄玄道场,让秦相密探修书一封,告知陛下请他准备启程。”最后,江南对六目碧蚺说道。 “包在本座身上。”六目碧蚺点头,撒蹄而去了。 至于江南,则走下天山,来到乾宫背后。 ——跨界传送大阵,就在这里。 作为曾经沟通乾道与离道的通行中枢,实际上跨界大阵并不只一处。 除了位于天山的以外,三十六域各有一枚可以横渡葬海的跨界传送分阵——当然,开关还是在天山之上就是了。 毕竟当初作为联通两道的大阵,无论是行商还是普通修士当初都可以通过传送大阵往返两道之间,要是人人都来乾宫兜上一圈,那就太扯犊子了。 但在第一次乾离大战以后,乾主就下令毁掉了除了天山乾宫以外所有的传送阵,只剩下乾宫背后的这一枚,也停止的运转。 《第一氏族》 现在,江南就将要重启它! 穿越诺大的高耸的殿宇,路上所遇见的三十六域联军都无比尊敬地行礼,至于江南要去什么地方,则无人敢问了。 踩着厚厚的雪地,江南登上漫长的阶梯,在风雪中,抵达了那一片尘封的古老之地。 ——一处无比巨大的平台,覆盖在茫茫的大雪之中,一眼望不到尽头。 只剩下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四根布满规整的纹路的彷佛直冲天际的石柱,表明此地并不平凡。 江南打开储物法器,将其中的仙材尽数洒落在这巨大的平台之上,然后按照离王当时的嘱托,念动阵法启动的咒语。 刹那之间,彷佛是什么东西被启动那样。 一点点微弱的光芒,在厚厚的雪层下面绽放,随着光芒的升起,那些仙材,灵石,宝矿……缓缓开始融化,一点点融入那雪层下的阵法之中! 那一瞬间,异变突生! 整个巨大的平台,爆发出沉重而低闷的嗡鸣之声,就好像巨大的石头在摩擦那般! 紧接着,有狂风卷起来,将那厚厚的雪层通通扬起! 露出其下繁复的巨大阵法! 坦白来说,江南是看不懂的,它们一层套着一层,布满玄奥的纹路与完美的线条。 这些纹路与线条彷佛刻在巨大的石头上那样,略微要低一些。 然后那些融化的仙材便随着这些阵纹,缓缓向着四周扩散,宛如脉搏一般律动些,直到开始点燃那四方天柱上的符文与沟壑! 另外,启动跨界传送阵的方法有两种,其一是在它启动的时候,施加庞大的外力,使整个大阵在一瞬间被点燃! ——当初来乾道之前,江南便是这样打算的,毕竟当初计划的是偷偷潜入天山,重启大阵。一旦被发现,乾主可不会眼睁睁看着大阵启动,只要稍微慢了一步,恐怕就会功亏一篑! 但如此粗暴野蛮重启方式,也会导致刻画传送大阵的基座承受恐怖的压力,恐怕用一两次就彻底报废了。 所以在彻底攻下了天山之后,江南并没有拔苗助长,只是打开了启动大阵的咒文,让它慢慢复苏。 这样的好处是可以最大程度上保护阵基,延长大阵使用的寿命,缺点是重启时间漫长,至少数十日是需要的,容易被人打断。 不过现在,江南却是不需要担心这一点了。 但即便如此,大阵启动的时候那让整个天山都嗡鸣震动的可怕声响,还是让正位于天山何处的道祖们心头一惊! ——跨界大阵启动?难不成是离道已经攻过来了? 这般担忧之下,一位位道祖慌忙放下手中之事,一个闪身跨越无穷距离,出现在传送大阵外。 当他们看清那大阵之中的不是别人,而是新王江南的时候,方才松了口气,心头一块石头落地。 可,仍是不解。 ——明明离道就要攻过来了,为何还主动打开传送大阵?这不是送吗? “陛下……这是?” 神宫道祖对江南称呼改口改的很快,第一时间上前一步,开口问道。 江南转过身,叹了口气:“神宫,还记得我曾与你提过的‘眼睛’么?” 神宫道祖一愣,但马上回想起来,微微点头。 “——她,要出来了。”江南也不卖关子,将北四域的变故一一道出。 那一瞬间,神宫道祖整个人都震了一下,窈窕的身姿彷佛筛糠一般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天星与掌月不解,刚欲开口发问,神宫道祖就提前说了一声,“是……灾厄。” 话音落下,作为同样经历过那场可怕的灾难的两位古老者,同样脸色一沉,眼中流露出无法掩盖的惊骇之色! 余下的道祖们,除了被江南取而代之的,都是一头雾水。 什么眼睛? 什么灾厄? 什么要来了? 怎么三位古老者一听就跟吃了苍蝇一样? 但无论如何,仅看江南和三位古老者的反应,他们就知道,这事儿,不可能简单! 江南摆了摆手,“神宫,跟他们说一下吧。” 神宫道祖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内心震荡,转过身来,将当初那场让仙土四分的可怕灾难,一一道来。 这些道祖从一开始的茫然,听着听着,眼里只剩下无尽的凝重与阴沉! “您……您的意思是……那差点毁灭了整个仙土的不是什么天灾,是人祸?” 奔雷道祖瞪圆了眼,其中有雷光酝酿,“并且……时隔无数年,她又要归来了?” 江南点头,并且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另外,倘若我没有猜错的话,坤坎二道,已遭了毒手。” 声音落下,又是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紧接着,他挥手之间,以道行之力,在空中刻画出禁区中那具躯体的模样,“神宫,这个人,你认识吗?” 神宫道祖美眸一睁,嘴唇颤抖! “您……您是从哪里见到他的?这……这不正是当初踏入葬海,对抗灾厄后一去不回的初代乾主大人吗?!” 那一瞬间,江南心头一跳! ——果然如此! 从见到那具躯体开始,他就觉得与此人与乾主几分相似,再根据神宫以前所说的,此人曾是青灯的上一任持有者。 那么……很有可能,占据了他的身躯的初代乾天之主,也绝不是什么一般的仙上之仙! “虽然你可能接受不了,但事实就是这样——当灾厄再次出现的时候,很可能就是这副模样。”江南叹息道。 “怎么……会……”三位古老者当即愣住。 “所以……诸位应当明白了吧?” 江南深吸一口气,“一场可怕的灾难,正在临近——在这关头,乾道和离道绝不能再自相残杀,最后被她坐收渔利!” 诸多道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们倒是对离道没什么感觉,毕竟是战后诞生的道祖,而三位古老者当初也未曾参与乾离大战,甚至还因为与乾主产生了间隙。 “但哪怕吾等有心联合,也怕是离道那边……不会放手啊!”天星道祖苦笑一声,如此说道。 余下的道祖们,也是点头。 诚然,乾离大战和他们没关系,诚然,一切是乾主挑起来的,但当初乾道的确实打进了离道,这是绝不可被磨灭的事实。 现在,离道的王和众多仙人,会放下报仇雪恨的机会吗? “此事,由我来从中斡旋,诸位便不必担忧了。”江南摆了摆手,并未多说。 只剩下诸多道祖,彼此相顾。 ——不信,但又不敢说出来。 毕竟,哪怕眼前这位新王坐拥天下,也只不过是对于乾道来讲而已。 难不成还能影响到离道那群疯子? wap. /92/92855/20821030.html 第584章 离道反应 时间,一天天过去。 距离蓬来那改朝换代的一战,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之久。 在天山的跨界传送大阵缓缓启动、诸多道祖心神不宁但又不敢去忤逆江南的时候,六目碧蚺早已从天山出发,跨越千山万水,达到达了黄玄大域。 由于它保持着老黄驴的姿态,黄玄道场诸多弟子对这头道祖的坐骑也已经是无比熟悉。 所以哪怕黄玄子并没有一同,六目碧蚺也是一路畅通无阻,抵达了主道场的宫殿。 此时此刻,秦相与大白猪也是第一时间感受到它的气息,在黄玄大殿上迎接。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比起去长途奔波的回来的六目碧蚺,大白猪明显是要更急一些。 它哼哧哼哧,开口便问,“六子,东娴那丫头没事吧?她在哪儿?” 当时,由于大白猪实力不济的原因,并没有随三十六域联军一同杀进蓬来,而是与秦相一起在黄玄道场等候。 那一天,它同样也目睹了东娴与乾主交手的过程,只不过最后那恐怖的乾道倒影倾轧而下,东娴便直接化作一道光进入了江南的身体里,状态未知。 大白猪自然是心头担忧。 六目碧蚺翻了个白眼,“放心,她好得很——现在天天跟江南那滚蛋你农我农,就苦了本座四处跑腿。” 听六目碧蚺这话,大白猪就松了口气,心头一块石头落地了。 “不过,你也别高兴太早。” 六目碧蚺秉承着有难同当的想法,打了一个响鼻,道:“大的,要来了。” 秦相与大白猪对视一眼,和先前六目碧蚺的反应倒是差不多——现在乾主没了,还有什么大的? 或者说,还有什么人或者东西,是比乾主还要令人头疼的? “别急,听本座慢慢讲。” 六目碧蚺缓缓摇头,将禁区与灾厄的事,一全盘托出。一人一猪的脸色,也在这个过程中,变得无比阴沉和难看。 “所以,老头儿,该你干活儿了。” 六目碧蚺看向秦相,“江南让我回来,就是把这些情报给你,让你传书于离王陛下,顺便通知他们任务已经完成,可以在跨界大阵前准备着了!” “是!” 秦相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去。 他知晓,如此严重的事态,越早传递给离道越好。 但这个时候,无论是六目碧蚺,还是大白猪,亦或是秦相都没有意识到的一点是。 ——他们对于江南的“任务”的理解,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偏差。 大白猪自不必说,它压根儿就不知道。 而六目碧蚺自然是知晓的,它当初与江南来到乾道的任务,就是趁乾道不注意找机会打开传送大阵,让离道大军攻进来。 而现在虽然过程有些不一样,但毕竟传送大阵是要打开了,自然也称得上是完成了任务。 至于秦相,他虽然也明白江南来到乾道肯定是有重任在身,但这么久来他从来没有问过江南具体的任务到底是什么,江南也嫌麻烦,没具体地说过。 所以直到如今,作为天之总殿的江南攻下了天山,作为密探的秦相很自然地就认为江南来乾道的任务中,就包括了镇压乾主夺下乾道,于是他在感叹之余又是无比敬佩。 到了整理情报的时候,又因为先前关于“灾厄”的信息太过于耸人听闻,让这位天位密探书信之中的内容大部分都讲述此事去了,对于江南的任务的描述也只有简单的一句“天之总殿完成陛下任务”,就匆匆将信传了出去。 当然,这对于身在乾道的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 毕竟,现在几乎整个乾道都知晓了新的时代已经来临,曾经不可一世的乾主已经湮灭…… 问题是,离道的众人,并不知晓。 误会,从这里就开始产生了。 . 所以,在乾道百废待兴,三十六域联军接管天山,暴风雨后的平静的时候。 收到了秦相密探的情报的离道,可就彻底坐不住了。 这一日,离王大殿。 只见一名十来岁的女童穿一身锦绣短袍,头发扎起,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在诺大的离王宫中舞动身姿。 看那模样,自然就是当初轮回转世的辛月仙子了。 她手中的剑,没有什么玄奥的招数,但每一剑刺出的时候,都彷佛那有皎洁的月光垂落,清冷而自然。 剑光所过之处,虚空却毫无声息的被切断,久久难以愈合。 一套剑招舞完,在她背后,缓缓有一枚月轮浮现,无比恢宏,无比巍峨! 然后,她乖巧地收起剑,看向殿上王座上的人,“老师老师,月儿这一剑还行吧?” “嗯,将就。”离王微微点头。 “那老师能带月儿去找小叔叔吗?”小丫头的眼里,冒出光芒来。 离王听罢,却是摇头,“月儿,这可不行……” 小丫头顿时苦了脸,一步跳上大殿,扯着离王的袖子,楚楚可怜,“老师……” “别来,没用!” 离王揉了揉她的脑袋,嘴上却不肯放松一点,道:“乾道是何等危险之地,你如今修为怎能去得?”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不过,月儿若是苦心修行,朕倒是可以把江南接回来。” “好耶!”小丫头当即蹦了起来。 离王看着这一幕,却是苦笑不已。 哪怕知晓是转世之身,他也未曾想到自个儿的徒儿的性子差距会这么大。 前世的辛月,清冷又懂事,无比刻苦,从来不需要人督促修行。 但转世后的她,古灵精怪,经常拉着天卫偷偷跑出离宫,修行方面也是如冬眠的蛇,戳一下动一下。 或许这就是从小父母双全,饱受呵护的孩子应该有的模样。 ——即便是同一个灵魂,儿时的经历也足以影响她的一生。 但哪怕是稍有懈怠,那可怕的天赋仍让她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一路高歌勐进达到了合道境的门槛儿。 无论放在哪,这都是堪称可怕天姿了。 离王很满意。 嗯……如果非要说哪点不那么满意的话,大概就是这丫头一直以来满脑子都是江南。 让离王颇有一种老父亲看到女儿和别人更亲的挫败感…… “老师老师,什么时候呢,什么时候把小叔叔接回来?” 这个时候,小丫头眼珠子一转,都囔道,“——秦爷爷说,小叔叔去的地方可并不安全……” 离王听罢,却是无奈一笑,“月儿,这可不能由朕来决定,只有江南在那边做好准备了……方才有时机。” 自不必说,离王口中的时机,就是跨界传送法阵重启之时。 而正当师徒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的时候,刚刚被提起的秦梓苍,快步走进大殿。 离王眉头一皱,整了整神色,心头,却隐隐有所预料了。 只见秦梓苍微微行礼,手中取出一张卷轴,“陛下,乾道密探来信!” 离王点头,接过,撕开。 下一刻,密密麻麻的蝌蚪一般的文字悬浮在虚空中! 将关于禁区,灾厄的事,完全阐述。 于是,一君一臣的脸色,缓缓变得凝重起来。 “陛下,果然如您所料——坤坎二道,恐怕早已消亡了!”秦梓苍叹息一声,即便和那两道交情不深,也不免心头升起一股悲凉之感。 离王望着空中的文字,深吸一口气,“传朕之命,群仙来朝!” 话音落下,浩荡的钟声在离宫上下响起,传遍天地人三殿,传遍圣域八州,传遍天阙五方! 于是,一道道光芒在在各地,冲天而起,化作长虹一般,朝离宫大殿而去! 尽管还不能确定这一次离王传令所为何事,但诸多仙人,隐隐有所猜测! 于是,离王宫之前,天阙五方军主,天殿七仙,地殿九宫主,人殿六总长,八位古仙转世,以及仙境的八位圣州之主,面色肃杀,迈步而去! 离王宫中,片刻之后,一位位仙人,便齐聚于此。 由于离王并没有收起卷轴,所以那一串串文字仍悬浮在虚空之中,每一位仙人,都能看到。 他们的反应,从一开始的不解,到最后全部变成了无比的凝重与肃然! 原本以为,乾道已是最大的威胁,可现在谁能想到,一切的背后,还有一场所谓的“灾厄”! 甚至,连当初仙土四分,以及当初第一次造成无数伤亡的乾离大战,竟然都是她在背后作祟!如今,更是已经覆灭了坤坎二道! 过了良久,众位仙人方才反应过来,平复心底震惊的心情。 “陛下,既然如此,对乾道的反攻……还继续么?”狐九尾眉头一皱,轻声开口。 既然已经知晓了幕后的黑手,既然坤坎二道已然覆灭,既然危机迫在眉睫……那离道和乾道,还要自相残杀么? 这是一个问题。 一位位仙人心头,各自有答桉。 “一切……照旧。” 离王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既然江南提到乾主是被那灾厄所蛊惑才发动了第一次大战,那更要为人道铲除这个祸害——不过,反攻乾道,当改成反攻乾主!” “更何况,攘外必先安内!要抵御那所谓的灾厄,人道之间必先铁板一块!” 顿了顿,他看向那文字中的最后一段,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天之总殿方面,一切已准备就绪。 离王抬起眼帘,声音冰寒:“诸君,时辰以到!” 话音落下,一位为仙人跪俯下来,“遵命!” 于是,在这一日后,仙钟震响,战鼓齐鸣! 整个离道,离宫之王,五方大军,天地人三殿,天阙五方城,八大圣州,无数修士,无数军队,严阵以待! 他们汇聚到跨界传送大阵的遗址前,静静地,静静地望着那暗澹的阵法。 空气,沉闷而肃杀。 彷佛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 同一时间,乾道。 这个时候的天山,基本上已经将一切隐藏的顽固分子肃清殆尽。 动手之人,自然就是三十六域联军——令其魂飞魄散,毫不手软。 朝代更迭,成王败寇,就是这样,没有人觉得不妥。 ——倘若是乾主赢了,天山的人杀他们的时候,也绝对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吞噬星空之签到成神》 而对于更多接受天山战败的弟子长老们,则由三十六位道祖们安顿夺去他们的权利,驱逐到蓬来他们的亲人身边,当闲云野鹤去了。 ——虽然说是这样说,但很明显,这些修士这一辈子,恐怕也要被三十六域暗中监视了。 安安稳稳地活着,还能度过余生,一旦有不轨之图,立刻镇杀,绝不会丝毫犹豫。 而在江南的安排下,三十六域派出人手,执掌天山。 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风波便缓缓平息下来。 ——至少在明面上,是这样。 这一日,处理完那些琐碎事儿的江南,久违地来到新世界。 一片无垠的星空之中,幽静而美丽。 唯一不和谐的,就是一只彷佛被冻结在星空中的乌鸦。 尽管它看起来相当普通,但它的气息,或者说它的存在本身,就与绵延的星空格格不入。 ——正是蛊惑了乾主的那头乌鸦,被江南活捉以后,囚禁于新世界中。 每时每刻,新世界的规则与力量,都在倾轧与禁锢它! 让乌鸦那足以战胜古老者的力量,在此刻也完全发挥不出任何作用。 此时此刻,乌鸦心头只有两个字儿。 ——绝望。 半个月前,它刚刚被关进来的时候,尚且想过是否能通过什么办法,找准时机逃出去。 但后来,在江南的斡旋造化之下,它亲眼目睹了作为一道之王的乾主被硬生生拧下脑袋来! 当时,乌鸦的心头就凉了半截! 这个时候,它终于能够确定一件事情——能以如此恐怖的速度,在没有道统加持的情况下达到“王”的力量,江南手里,绝对把持着那件东西的正体! 唯有能扭曲一切规则的它,才能有如此可怕的力量。 ——但知道是知道了,却没有半分作用。 如今的乌鸦,被困在新世界里,不得动弹。 同样,这片世界之中,它也无法通过血脉的联系,将消息告知给那位存在,再加上它现在并没有死,也断然无法被那位存在复活。 就像知晓了敌人的阴谋,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被擒住,无法传递出任何情报。 可以说……完全束手无策了。 “他娘的……混账!”乌鸦无能狂怒。 但下一刻,一股心惊胆战的战栗感,从心头袭来。 只见前方的星空中一道裂缝被撕开,江南的身影从其中走出来。 他望着眼前愤愤的乌鸦,却是笑了。 看得乌鸦头皮发麻。 wap. /92/92855/20821031.html 第585章 万年酷刑 “你……你想干什么?” 那一瞬间,乌鸦警觉。 从一开始,它从来都自认为自己是玩弄阴谋诡计的行家。甚至长年居于乾主身后,谈笑之间能掌控整个乾道的局势,更是让乌鸦产生了一种感觉。 ——人类不过是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愚蠢生物。 但一切的一切,在它碰上江南的那一刻起彻底被改变。 无论从最先的谋取离道道统的计划,还是后来外北四域的阴谋,亦或是最后谋取那件东西的主意……都失败了。 当然,这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既然让乌鸦无比恼怒,也不至于让它恐惧的程度。 但倘若这些失败最大的原因都是因为同一个人的话,那就有些离谱了。 乌鸦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年轻人,目光中饱含愤怒与怨恨,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就是他,一次又有一次破坏了自己的计划,一次又一次逼迫禁区! “干什么?” 江南愣了愣,脸上仍然笑容和熙,“当初在天山时,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乾主不在,如果不嫌弃的话,就由我来和你相亲相爱也不是不行。可惜先前忙活了一阵子,所以如今才有时间,莫要见怪。” 相亲相爱个鬼! 即便很想这样骂回去,但乌鸦很明白,一时的口舌之快并没有任何意义。 而且几次的交锋,也让他对眼前的男人有所了解——他从来不会去做没有意义的事,譬如羞辱俘虏。这种恶劣的行径或许许多人喜欢做,但眼前的年轻人绝不是那种人。 ——没有价值的俘虏,他甚至连理都懒得理会。 所以他这一次来,一定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快想想! 绝不能中了他的圈套,让他得逞! 乌鸦脑海中疯狂转动,在排除一切可能之后,终于得出结论。 ——情报。 如今的自己,一身上下对于眼前的男人来说,唯有一点,存在着价值。 那就是情报。 包括禁区的情报,包括“祂”的情报,包括无比久远前的那场“灾难”的情报! 想明白这一点后,乌鸦却突然也笑了。 “——如果你是来想要从老鸦嘴里套出来什么东西,老鸦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功夫了。” 它阴恻恻地笑着,“你们人类中有刑讯逼供这一说法,但很不幸的是,老鸦没有‘痛苦’这种概念——当然,也没有灵魂,所以请收起来那些不入流的搜魂术法。” “老鸦,一个字也不不会告诉你。” 江南听罢,挑了挑眉,“不错嘛,这么快就猜到了。” 乌鸦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实际上,江南确实是抱着拷问情报的目的而来的。 倘若那禁区没有发生意外而是一直维持平衡的话,他或许还有很多时间去查清楚无数年前那场古老的灾难究竟是什么个来龙去脉。 但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禁区中的哪个鬼东西俯身在第一任乾主身上,即将踏入仙土,而坤坎二道已经覆灭,独剩乾离。 情势紧迫! 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这头知晓一切的乌鸦嘴里,套出来所有情报!比如禁区的起源,里面那个鬼东西的正体,以及弱点…… 但现在,乌鸦猜出来了他的想法,并发表了那一番无比坚决的措辞。 “那可真是让人头疼啊……” 江南摇了摇头,有些无奈,“本来,我还不想用强的——毕竟谁会愿意强迫一头满口骚话的乌鸦呢?” 乌鸦一听,却是乐了,嘲讽道:“混账,难不成你的意思是能强迫老鸦开口——可别自以为是了。” 哪怕它现在绝不是江南的对手,但也绝不会屈服于任何拷打。 ——这是从生命的本质上就已经决定的东西。 就像你使遍了天下酷刑,却永远对一头凉透了的僵尸起不了效果一样。 “我怎么会用那种暴力的手段?”江南颇为失望摇了摇头,“严刑拷打,可不是君子所为。” “君子也他娘的不会把一头可爱的乌鸦囚禁如此之久!”乌鸦顶了一句,冷笑道:“老鸦劝你还是放弃罢。” “一开始呢,我确实拿你没办法。” 江南缓缓摇头,掰着手指,一桩桩一件件说道:“你看,你不是人类,没有痛苦,没有灵魂,甚至连你的记忆可能都不是你的,这样想来,我大抵并没有任何办法能够让你开口。” 乌鸦:“既然知道,何必浪费时间?” 江南话锋一转,“但后来啊,我想了想,想到了一个或许可以试一试的法子。” 那一瞬间,乌鸦本能地心头一个咯噔,但面儿上依旧强撑,“有什么手段尽管施来,老鸦吐出半个字儿就是你养出来的!” 江南叹了口气,缓缓摇头,“——真诚以待。人类中有句俗话,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乌鸦愣住了。 旋即打量了江南一圈儿。 ——这人脑子没有问题吧? 硬的不行,来软的? “哦?真诚以待?或许你自费所有道行,将乾道拱手奉上,说不定老鸦会考虑考虑。”乌鸦嘲讽道。 江南没理会它,继续道:“你看这茫茫星空,无比幽暗,虽有漫天繁星,可你却可望不可即,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了。” “所以,我的真诚——是光明。” 说罢,他手腕一翻,一盏古拙的青色灯盏出现在手中。 幽幽的灯火照亮四方,也照亮了乌鸦的每一枚羽毛! 但就是这一股算不上明亮更谈不上刺眼的光芒,却让乌鸦浑然色变! “果然!” “果然是你!” “这件东西!果然在你手里!” “人类!!!” 几乎嘶吼出声一样,那一刻乌鸦的眼里露出无比浓烈的愤恨之色,仿佛要化作实质性的火焰,烧毁眼前的江南一般! “说实话,你的演技,不太行。” 面对他的愤怒,江南叹了口气,“哪怕你表现得再厌恶,再愤怒,我也能看得出来——你在恐惧。” 他松开手,轻轻将青灯往乌鸦身边一推,光芒再亮了一些,映照出乌鸦无比惊怒的神情! “这里是我的世界,所以,你的一切都逃不出我的眼睛——乌鸦,我猜的没有错。” 江南仿佛尘埃落定一般,长舒了一口气:“先前,你蛊惑乾主,欲得到它,我尚且还以为你们也是觊觎它的力量。” “但后来,从神宫口中得知了当初灾难的大概后,我就在想,为什么禁区的家伙们,非要去争一件曾经重创了它们的东西呢?后来,我恍然大悟——也许并非是出于想要,而是……恐惧?而是……想要毁掉。” 此时此刻,乌鸦的脸色已经无比难看。 而江南,也终于确定下来,自己的猜测。 ——当初踏入禁区时,他亲眼目睹了漆黑眼眸的存在。那个时候,一股凭空而生的恐惧与厌恶让他无所适从。 当时,江南还认为是那漆黑眼眸存在太强了,让他本能地产生恐惧。 但后来他逐渐察觉到不太对劲儿,因为那个时候,他已经拥有了堪比“王”的力量。 要说忌惮,也不应该会那么明显和强烈。 ——哪怕当初第一次见到离王时,那恐怖的鸿沟也只是让江南感到惊悚而已。 后来,他想了很久。 终于能确定了,那很可能并非自己的“感觉”,而是来自于识海中的青灯。 ——是青灯,对那禁区的存在,感到战栗! 嗯,甚至说是战栗也不太合适,更想……抵触。 就像是水与火一样,那样绝对无法共存的感觉。 然后意识到这一点的江南,突然反应过来,倘若青灯会抵触禁区,那对相对而言,禁区大概也会抵触青灯。 并且,那种无比难受和想要远离的感觉,应当是相互作用的,于是才有了他今天面对乌鸦的一番话。 而乌鸦的反应,也确确实实地验证这一点。 就像人听到指甲刮过玻璃时会本能地难受那样,乌鸦露出了与之相对应的表情。 ——眼睁睁看着青灯逐渐靠近,想要立刻逃离,却一动也无法动弹! “该死!” “拿开它!” “快拿开它!” 就像是发了疯一般,乌鸦惊叫起来,浑身颤抖,一根根羽毛直竖! 然后,它固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强忍不适,死死盯着江南,“不!不对!老鸦想要这东西,只有乾主啊老家伙知晓!你……你究竟是如何得知?!” 就像最深处的秘密被剖析得一清二白那样,乌鸦无比愤怒,亦无比惊恐! ——江南猜得没错,禁区与青灯,本就是如水与火,光与暗一般,自存在开始便一直对立的反面。 当两者接触时,便会产生本能的排斥! 而乌鸦远弱于如今的青灯,这种排斥就成了无比的教案与恐惧! 乌鸦欲取青灯的目的,从来都不是什么要占据它,而是……毁灭! 毁灭……天敌! “怎么知道的?”江南挠了挠头:“不是你和乾主,亲口说的吗?” 乌鸦一愣:“是那个女人?是那个被封印在山河神鉴中的女人告诉你的?不!不对!老鸦与乾主那老家伙对话时,她绝对是无法听闻的!” 江南叹了口气,“看来,你还不明白啊,不明白乾天万流大阵为什么突然崩溃了,不明白为什么无比忠心的乾下八子突然反叛了……” 说话之间,在他身后,八道身影缓缓浮现。 ——正是乾下八子。 “我,就是这样光明正大地听到的啊……”江南的声音,随之响起。 那一瞬间,乌鸦只感觉头皮发麻! 确实,它与乾主的对话,屏蔽了东娴,但却并没有特意去避讳乾下八子。 因为无论是在乾主的眼里,还是在乌鸦的眼里,这几个便宜儿子都无比忠诚。 “乾下八子……都是你?”乌鸦喃喃开口。 “不。”江南眼睛一眯,“应该说是,乾下八子和一半以上的道祖,都是我。” 于是,乌鸦彻底无法自持了。 但这一刻,无数不合理的地方,也就顺理成章。 为什么乾天万流大阵崩了,是因为拥有权限的乾下八子早就被人夺舍! 为什么乾道集体反叛,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是乾道反叛,而是眼前的年轻人带着一群无关紧要的小卒子,打上天山! 为什么倾尽整个乾道的力量,全境通缉也未曾找到一个人的身影,因为那他娘的是让贼捉贼! 能捉住才有几把个鬼了! 与其说那场突如其来的反叛是整个乾道反水,倒不如说就是眼前这人演出来的一场好戏! 卧底是他,冲锋是他,什么都是他! “他娘的……怪物!” 沉默良久后,乌鸦只吐出一句,再也说不出话来。 “所以,可以说了吗?”江南挠了挠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对大家都好。” 他又将青灯往前推了推,无比靠近乌鸦。 那相互抵触的气息,立即让乌鸦感到浑身无比难受! “做……梦!”乌鸦仍冷笑:“老鸦……绝不背叛!” 江南无奈的摊了摊手,转身就走。 “哈哈哈哈哈!”乌鸦在后边儿笑得沙哑刺耳,“是你们输了!祂已经醒来!你们没有时间了!” “我们你有没有时间,尚为可知。” 江南闻言,转过头来,看向乌鸦,眼中露出残忍的笑,“但你,肯定时间还长。” 那一瞬间,乌鸦还不知晓,它要面对的是怎样的可怕。 ——诚然,与青灯相靠如此之近,对它而言定是无比痛苦。但乌鸦有把握,短时间内,它能撑过去。 而“祂”,已经复苏! 在这段时间内,乌鸦绝不会因为痛苦和恐惧去说出任何一丁点儿秘密! 于是,靠近青灯那如火灼心的痛苦,让它度日如年,无比煎熬! “混账!” “混账人类!” “待祂出关,第一个毁灭你!” “……” 无尽的怒骂,回荡在这一片星空! 乌鸦几乎是数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心头无比期盼着“祂”的降临! 一年过去了,十年过去了,百年过去了,万年过去了…… ——距离那盏青灯炙烤着它,已过去了整整一万年,一片平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万年煎熬,让乌鸦神智已经不清晰,精神萎靡,甚至连骂江南的心思都没有了。 ——它无法理解。 为什么,为什么“祂”还未复苏? 为什么……还不来拯救它? /92/92855/20832402.html 第586章 你们才是灾厄 从被江南捉起来开始的时候,按照乌鸦的预测,大概最多也只需要数年的时间,“祂”便能借助那具躯体,完成复苏。 哪怕作为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相互融合会导致严重的排异本应,这个时间也绝不会超越百年之久。 ——哪怕如今的乌鸦不能与“祂”产生任何联系,但别忘了在被江南捉起来之前,就是乌鸦一手安排了“祂”复苏的步骤。 所以,它清晰地知晓一切,它……并不着急。 只要江南不立刻杀死它,它就能一直过到“祂”降临仙土,带来毁灭。 而倘若江南把它杀了,它也能在“祂”身边重新复活。 总而言之,很难输。 即便江南以那件东西的力量折磨它,乌鸦也自认为自己能够忍受,毕竟,反正那不会是太长的时间。 ——在被青灯照耀之后,乌鸦的心头是这忙想的。 但随着时间的过去,如此坚定的信念却正在一点一点被击碎。 一年过去了,除了无比难受外,乌鸦心头波澜不惊,甚至只对江南感到嘲讽。 十年过去了,乌鸦仍信心满满,但一丝焦躁的情绪,不由从心底升起。 百年过去了,几乎每一分每一刻,它都在渴望“祂”降临世间,带来最终的浩劫,开始不耐。 千年过去了,这钱星空已经波澜不惊地运转了一千年,偶尔有铁石洪流的生物从星空中掠过,光阴荏苒。但……乌鸦所期望的一切,仍未到来。 到了这个时候,它的整个身心已经濒临崩溃! ——在肉体与精神的双重琢磨之下,能撑上一千年已经是相当可怕的事了,但那永无止境的煎熬,仿佛永远都不会结束一样,看不到尽头! 从第一千年开始,乌鸦无比期望发生什么变化,无论什么也好,至少应该发生一点变化。 ——哪怕是江南再来一次,对它冷嘲热讽一番,它也好顺势问一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很可惜,并没有。 它就这样被禁锢着,忍受着青灯的灼烧和精神的折磨。 两千年……三千年……五千年…… 直到一万年过去。 那个可恶的混账人类,终于再一次出现在它的面前。 ——一万年了,他仿佛一点儿也未曾改变那样,一身长袍,面带笑意,看着乌鸦,饶有兴趣。 那一瞬间,在乌鸦的眼瞳中倒映出江南的身影的那一瞬间,歇斯底里的嘶吼声回荡在茫茫星空! “混账人类!毁灭你!老鸦定将毁灭你……” 尽管没有什么很难听的言语,但那刺耳沙哑的声音中无比浓烈的恨意昭然若揭,仿佛一片星空都在这怒火中瑟瑟发抖! “好,好,好……”江南垂下眼帘,无视乌鸦的怒骂声,“——那我走?” 话音落下,乌鸦狰狞的嘶吼声,戛然而止。 ——这要是放在一万年乾,它不把江南骂个狗血淋头? 但现在,它怂了。 它怕眼前的人真的离开,再也不回来,留下自己继续在那永无止境的地狱中煎熬! “告……告诉老鸦……外面……怎么样了?”乌鸦张开口,喃喃发出声音。 “呃……应该说你才被拷问的囚犯吧?”江南摆了摆手,“不过告诉你也无妨——外面一切都好,嗯……虽然还有点混乱,毕竟乾主刚死,江山未定,乱一会儿也正常,不过就不劳你操心了。” 乌鸦愣住了,它嘴里自顾自地重复着江南的话,“乾主……刚死?” 顿时,暴躁起来,“撒谎!怎么可能!已经过去一万年!那老家伙怎么可能才刚死!” 在激烈的驳斥声中,江南突然抬起眼帘,认真地看着它,“没有过去一万年——仙土的时间,距我上一次来找你只过去一个昼夜不到。” “什……么?”那一刻,乌鸦只感觉自己错乱了。 “不过对于你来说嘛,确实过去了一万年。”江南摊了摊手。 “你……什么意思?”乌鸦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劲儿,开口反驳,“不!不可能,唯有时间,唯有岁月,不可动摇!王不可以,你也不可以!” “不,我可以——至少在这里,我可以。”江南想到认真的纠正了它,“因为从一开始我不就说过了吗,这里,是我的世界。” 顿了顿,他补充道,“不是什么演化世界一样的东西,是真正的,我的世界。” 沉默。 听完这一席话后,乌鸦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然后,是仿若癫狂一般的沙哑笑声! “竟是如此!竟是如此!!!” “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一切……都是无用之功!!!” 说实话,看着眼前的乌鸦,江南倒是短暂地愣了一下。 他的本意,就是借可以自由调节新世界与仙土的时间流速这一点,让乌鸦承受不了折磨,最后吐露一切情报。 但没想到,在知晓这一点后,乌鸦的反应……会如此强烈。 当初神宫道祖也知晓了此事,但好像除了短暂的惊骇以外,并没有什么别的过激反应? 这头乌鸦……怎么了? “我回答得已经足够多了。” 江南咳嗽一声,“那么,你有考虑一下我一开始的建议吗?或者说……你还想继续度过一万年?两万年?三万年?你知道的,仙土的时日可能并不多了,但你的时间,依旧漫长。” 于是,短暂的发泄后,乌鸦沉默下来。 没有开口的意思。 江南懂了,就要转身而去。 ——至少在那禁区的存在复苏之前,他还有很多时间,将这头桀骜不驯满嘴骚话的乌鸦彻底磨平棱角。 “等等!” 突然之间,乌鸦叫住了他。 “老鸦……会告诉你一切!” “哦?”江南眼中一喜,转过头来,“早这样多好,至少不必落得如今这般模样。” “你可别误会了。”乌鸦的目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平静,那种仿佛对一切都感到失望的目光。 它摇了摇头:“并非因为老鸦受不住你的折磨,而是因为……再也没有希望。” 江南双眼一眯,等待它的下文。 “你知晓下界么?”乌鸦长舒一口气,缓缓开口,“在仙土之下,还有一方宇宙星空。” 江南一愣,微微点头。 “既然你知晓,那就好解释多了。” 乌鸦开口说道:“在无比漫长的岁月前,下界的宇宙星空,从生至灭,循环往复。” “从灵气诞生,规则稳定开始,到灵气熄灭,一切崩坏结束——这是一个轮回。” “无数生灵,人类也好,其他也罢,在这个轮回的开始时诞生,在结束时覆灭,从无例外。” “这并非由谁掌控的规则,而是宛如日升月落,四季更迭一般的自然现象。” “仿佛……就要那样永远持续下去。” 江南没有开口,继续听着。 “但在某一个轮回,产生了意外。” 乌鸦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冰冷下来,“那个轮回之中,因为各种巧合与意外的叠加,有一支人类的文明并没有在厮杀中覆灭,而是一直存活到轮回的尽头。” “同样,也正是因为漫长岁月的底蕴,他们很强——若非因为下界星空宇宙的限制,恐怕早已诞生了王一般的存在。” “然后,他们经历了轮回的前夕——于是为了不被轮回覆灭而做出了各种各样的尝试——但大多以失败告终,空耗无数资源。” 而听到这儿,江南心头已经隐隐有所明悟了。 ——乌鸦说的一切,不就是当初在莲花星域看到的古老往事和兵主所说的过往吗? 宇宙面临至暗时刻,人类不甘心,从而展开一系列自救行动,但大多失败了。 “等等!” 江南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劲儿,“那么那个时候的仙土呢?仙土……似乎并没有轮回这个概念?” 乌鸦突然冷笑一声,“仙土?你觉得这个世界存在这种可以恒古长存的地方,真的是合理的吗?那个时候,所谓的下界宇宙,就是唯一,就是所有!” 江南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如果乌鸦所说为真,那么所谓的乾天一脉举族飞升,又是什么情况? “在很多尝试中,人类都失败了。” 乌鸦继续说道, “死了很多人,耗费了很多资源,但……他们的确可以失败无数次,只要成功一次就好了,不是吗?” “后来,当时的人类中,一支名为乾天族群,耗尽无数万年的累积,创造了那件东西!” 说话的时候,乌鸦看向青灯,眼中闪过的是无比的愤恨与怨怒,冷声开口: “——那件完全违背轮回之理,不遵现实,枉顾规则,罪孽滔天的东西!他们借它的力量,在无尽的虚冥中,硬生生偷去造化,凭空造出来一个世界——称之,仙土!” 听到这儿,哪怕是经历大风大浪的江南,也顿时失色! 哪怕他已经知晓了乾天一脉的至宝就是青灯,但也从未想过,所谓仙土,也是它创造出来的东西! 突然之间,神宫道祖曾说过的话,回荡在他的脑海。 她曾说过,“传说……是那件东西,造就了整个仙土”这种话。 这是神宫道祖谈到古老灾厄的时候,提到青灯时,说出的话。 但当时,不管是说的人,还是听的人,都没太当真。 谁能想到……如果乌鸦没有说谎的话,这他妈竟然是真的? “人类啊,所谓的举族飞升,其实是将乾天一脉送进那被创造的全新的仙土里!” 乌鸦冷笑,缓缓将一切古老的秘密揭开, “在仙土,灵气充盈,规则外显,对于人类来说,是无边乐土!” “但你可知晓——下界星空为何会一次又一次地从生到死,完整轮回?” “因为,唯有如此,方才永存——循环往复,生灭轮回,才能保证‘世界’这样的东西一直存在!” “可因为仙土的诞生,一起都被打破了——这个仿佛永动一般的世界,疯狂榨取虚冥的造化,已经彻底破坏了生灭轮回。当它走向毁灭时,一切都将永久湮灭。” “这所谓的仙土,只进不出,对整个虚冥予取予夺,连其中的一切灭亡后,也不会重归虚冥,只会化作被称为葬海一样的污秽之物。” 乌鸦的目光,充斥着无比的悲凉,“这个世界,病了。” 然后,它抬起头来, “于是,诞生了吾等——应运而生,只为毁灭,只为……重现轮回!” “换句话说,仙土、那件东西和你们人类,才是真正召至永久的毁灭的罪魁祸首!” “倘若将整个世界比作一颗无比繁茂的树,你们,才是害虫!你们……才是真正的灾厄!” 乌鸦歇斯底里,对着江南怒吼出声! 然后,它露出小丑一般的表情, “你们所谓的远古灾劫,就是吾等遵循世界之意毁灭仙土,便拨乱反正,却被阻止,只让仙土四分,无疾而终。” “直至如今,坤坎二道已覆灭,吾等以为终将完成一切,但终究……是个笑话!” “为什么会是笑话?”沉默良久以后,江南缓缓开口。 诚然,他作为人类的存在之一,无法认同乌鸦所说,但却能理解。 只能说,不过是立场不同而已。 对于世界和乌鸦以及那禁区存在来说,轮回往复,保持运转最重要。 大对于大多数人类这样的短生种来说,安度一生,重视眼前最重要——如果人类没了,那要世界还有什么用? 当立场相驳时,甚至只是对方的存在,就是一种极端的荒谬与错误。 “为什么会是笑话?” 乌鸦幽幽转过头来,看向江南,冷声道:“你还未曾察觉么?这一方可以与仙土区别时间流速的星空,就是那盏灯创造的另一个世界的雏形!哪怕吾等真的抹除了仙土,此地……也终将成为第二个仙土!” “累了,都毁灭吧。” 然后,乌鸦两眼一翻,摆烂了。 这种感觉大概就像是一个人得了绝症,散尽家财终于快要治好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身上还有第二种绝症…… 这还治尼玛呢? . 当江南从新世界走出来的时候,他按照约定,撤掉了乌鸦身边的青灯。 ——但平心而论,此时此刻的乌鸦,恐怕比那之前被青灯照耀的一万年,还要痛苦和颓丧一万倍…… 江南的脚步,落在天山之上,脑子里还回荡着乌鸦的话语,久久无法走出来。 突然之间,一道略显焦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陛下,跨界传送大阵,即将重启,请您坐镇!” /92/92855/20832403.html 第587章 离王到临 片刻之间,在乌鸦为江南揭晓一切的起源的时候。 相隔天山无尽葬海之外的离道,离王宫。 这一日,注定不凡。 ——哪怕并不清楚地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离宫上下的修士们也很明显的察觉到了不对劲。 因为这一天,日上三竿时,离王大殿的那位陛下离开了他的王座,于云端迈步,行至地殿。 不仅如此! 在同一时刻,一位位仙人存在,纷纷从各自的殿宇洞府中走出来,径直走向那天穹上悬浮的地殿。 尽管所有仙人的气息都被他们极力收敛于体内,但那仙境的位格仍让无数修士瑟瑟发抖! 明明只是几十条人影,却仿佛看不见尽头的庞大阴影,遮天蔽日! 若仅是如此,也就罢了。 在离宫诸多仙人动身的同时,那从多年前就开始集结的无数大军,亦仿佛接到什么命令一般,着甲列阵! 一股股肃杀而凛冽的战意,冲天而起,而在这漫天战意中,一位位修士着上冷光闪烁的铁甲,仿若冷硬的雕塑一般,矗立不动! 就像是暴风雨到临之前的平静那样,让人窒息! 种种异象,再加上地殿联通各地的职能,天阙五方城的修士怎么还能猜不到? ——今日,便是反攻之时。 当以血,以火,以冷硬刀兵,大施报复! 那一刻,无数修士抬头眺望,胸中热血沸腾,日手双拳紧握! 恨只恨自己实力低微,不得参与那即将到来的酣畅一战,不得血洗那位离带来深重灾难的乾道天山! 于是,在无数人的注视之下,离王带领一位位仙人,踏入地殿第九宫。 映入眼帘的,是在连通一百零八州的传送大阵之外,还有一枚无比庞大的、黯淡的大阵。 他们迈步在冷硬的地板上,来到那黯淡大阵之前,只见一层嵌套一层的巍峨大阵,正氤氲着隐隐的光芒,大阵四方那四根宛如天柱一般的巍峨巨柱上,繁复的纹路,正被一点燃! 秦梓苍深吸一口气,看向离王:“陛下,跨界大阵重启,已至最后关头——倘若不生意外,黄昏之时,便足以完全点亮!” 离王深吸一口气,微微点头。 ——尽管不知晓江南那边是什么情况,但他既然选择了以正常的方式花费漫长时日启动大阵,自然有不会被中途打断的把握。 既然如此,离道众人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了。 ——通过传送法阵,降临天山,然后……干他娘的!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小月儿拉着离王的袖子,望向那气息波动缓缓上升的大阵,眼中既是好奇,又是忧虑。 沉默之中,秦梓苍轻咳两声:“原以为江总殿此次前往乾道重启大阵,需耗费良久时日,却不想仅两年不到便已完成任务,让吾等得以洗刷耻辱!” 话音落下,另外的仙人们也微微颔首,提起那位总殿,皆是露出一丝心悦诚服的赞叹之色。 胡九尾叹息一声,看向一旁的蕲休:“几十年前,你将那位总殿带回离宫的时候,谁能想到有这一天呢?” 蕲休看了他一眼:“是他造化出众,老朽不过是一引路之人罢了。” “不错,江总殿天赋异禀,屡次救我离道于水火之中。”突然之间,离王打断了俩人的对话,“不仅挫败了乾主那老贼的阴谋,更是为吾辈攻入乾道扫清前路……” 众人一愣,却是越听越不对劲儿。 这些他们倒是都清楚地知晓的。 但离王这个时候突然提起,是什么意思? 只是,即便不解,也无人敢于发问,只得闭目垂眸,静待下文。 紧接着,便听离王继续说道:“所以,朕决定此事之后,离王之位,便传于江总殿。” 话音落下,整个地殿九宫,一片死寂,针落可闻! “陛下?这?!” “为何如此突然?!陛下!” “……” 嘈杂声的声音响起。 诚然,他们并不觉得这一决定有什么问题。 或者说,在场诸多仙人并不怀疑江南是否有资格作为下一任离王。 最大的问题还是……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等大胜而归,庆功宴上,论功行赏之时再通告天下,难道不好么? 一道道目光,看向离王。 “你们在想什么?” 离王环顾四周,目光平静,道:“乾道鼎盛,乾主为王,岂是能轻易除之?所以未雨绸缪,众仙听令——若朕战死,便由江南接替王位。” 说罢,一位位仙人,低下头去,说不出话来。 ——要镇杀王,唯有王! 而倘若真的完全杀死乾主,离王必定也将付出可怕的代价! 甚至是……同归于尽! 如此简单的道理,他们怎么可能不懂? 只是先前,不愿去想罢了! 最后,沉默之中,只有一道道沉重的声音回荡! “谨遵王命!!!” 离王笑了,一颗心也完全落下。 安排后事后,他便可以心无旁骛地与乾主一战了! 此战,唯有一位王可以活下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随着地殿在的太阳下山,黄昏已至。 那无比庞大的跨界传送大阵中,无尽的光芒已万丈璀璨! 阵基之上,那些沟壑一般的阵纹已仿若血脉一般律动,光芒攀附上四根巨柱,复杂的阵法一层层运转。 空间,在此时此刻,被扭曲! 离王深吸一口气,看向一旁的小月儿,“月儿,朕,这就去把你的小叔叔带回来!” 说罢,一步踏入! 紧接着,天殿七仙,地殿九宫主,人殿六总长,转世八仙……一一踏入! 在大阵的光辉之下,他们的眼眸中,亮起的是更加明亮的火焰! 轰隆隆!!! 下一刻,整个大阵运转起来! 离宫所在,仿佛地震一般,天摇地动! 随着一道通天光柱亮起,一位位离道通天大能,跨越无穷无尽的葬海,远赴异乡! 征战! . 乾道。 刚从新世界回来的江南,还没来得及消化乌鸦口中的那些信息,就被神宫道祖的声音,打断了思路。 “陛下,跨界传送大阵即将重启,请您坐镇!” 听得此言,江南赶紧晃了晃脑袋,将所有东西暂时搁置。 一步踏出,神行之间,出现在天山跨界大阵之外。 映入眼帘的,是三十六位道祖严阵以待的姿态,气息恢宏,仙力滔天,将漫天风雪冲散! 本来,天山之乱平静,诸多道祖是打算回各自大域,休养生息的。 但自从知晓了江南打开传送大阵,让离道进来之后,他们就不敢走了。 毕竟除了本就被江南取而代之的道祖以外,包括三位古老者在内,他们并不觉得江南能够摆平离道的王和诸多仙人,时时刻刻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但江南一看这场面,就知道要坏。 ——到时候剑拔弩张擦枪走火,可就真的没必要了。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诸位,你们先行下山。” 众人一愣,天星道祖更是眉头深皱:“陛下,万万不可!万一离道发难,吾等也好随时准备!” 神宫道祖亦缓缓摇头:“不错,总不能让你们一人面对整个离道!” “您拯救了吾等,拯救了乾道,还请让老朽也为您出一份力!”掌月道祖也是开口。 有了三人说话,更多的道祖也是你一言,我一语,坚决要守护陛下! 言辞铿锵,表情决绝,仿佛要动江南,必须从他们尸体上踏过去! 听罢,江南都快感动得哭了……个鬼! 他娘的,你们的忠心能不能用在别的地方啊! 无奈之下,他只好面色一冷: “恕我直言,诸位并没有太大用处。哪怕我与离道之王开战,诸位也只是……累赘,还不如下山去,展开手段,护佑天山。” 话音落下,诸多道祖脸色一黯,却不得不承认,江南说的,没有一点儿毛病。 ——他们是亲眼见过当初江南与乾主大战的,那阵仗,那恐怖的声势,那堪称毁天灭地的破坏力,的确不是什么一般道祖能够承受的。 而且这一次,和古籍所记载的第一次乾离大战不一样。 那一次,是乾道的全面进攻,整个战场覆盖葬海,覆盖离道一百零八州,仙人道祖亦可放手施为,率领大军攻城掠地! 但这一次,哪怕是真的开战,战场也不过是小小的传送大阵范围。这种情况下,王之间的战斗一旦开始,仙人之流便没有任何出手余地。 若是真战起来,恐怕江南还要分心保护他们。 于是,一位位道祖,只得无言拱手,愧疚下山。 山下,此起彼伏的颓丧叹息,回荡不绝。 “吾等,终究还是太过弱小了……”奔雷道祖苦笑,无奈摇头。 “哪怕是仙人之境,也参与不到那种战斗里,一切都要陛下承担,愧对啊……”九生道祖声音颤抖。 “想不到吾等有一天,也会成为累赘……”有道祖在自嘲。 嘈杂声音中,作为江南分身的黄玄子叹了口气:“诸位道友,有没有一种可能——老朽仅是说一种可能,陛下他真的有把握能和平解决离道之事?” “不,不可能,绝不可能!自从上一任乾主发疯后,乾道与离道便可谓是不共戴天!” “的确,哪怕吾等并未参与第一次乾离大战,也深知那是怎样的惨烈!” “虽说作为后人,应当连同先人的罪孽一并承担下来,但哪怕吾等无比诚心,恐怕也浇不灭离道的怒火啊……” “……” 除了知晓黄玄子真正身份的三位古老者以外,余下道祖们纷纷摇头,接连反驳。 黄玄子两眼一翻,闭嘴了。 爱咋咋地吧,到时候看谁被打脸! . 天山跨界传送大阵外,江南深吸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庞大的阵法。 此时此刻,恐怖的光晕已将大阵周围的四根天柱完全点亮! 就像是暴风雪中燃烧着炽烈火焰的一般,恐怖的威能爆发! 扭曲了时间,扭曲了空间,洞穿了葬海,硬生生为两大道连出一座桥来! 滔天光柱,夺目而起,贯通云天! 紧接着,在那大阵的光芒之中,一道道伟岸的身影,显露轮廓! 无穷无尽的可怕气息,冲天而起! 仿佛要将这天掀翻,仿佛要将这地打碎! 与此同时,茫茫杀伐之意仿佛凝结成实质,犹如太阳一般横亘天穹! 整个乾道,所有苍生,瑟瑟发抖! 黄玄大域内,犹如死猪一般趴在大殿上的六目碧蚺更是惊坐而起! 本能地察觉不对劲儿! ——离道不是应该和咱是一伙儿的吗?看了秦相传信以后,为何还如此暴躁? 它转过头,看向殿上的秦相:“老家伙……你在信上怎么说的?” 后者微微躬身,开口道:“大护法,按您所言,通报了禁区之事、总殿冕下对坤坎二道已经覆灭的猜想……” “本座不是问这个,本座是问——江南已经成了乾主的事,你说了吗?”那一刻,六目碧蚺心头突然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秦相一愣,“呃……那难道不是冕下与您此次前来乾道的任务吗?老朽倒是告知了陛下,您与冕下的任务已经完成。” “……任务个鬼?”六目碧蚺急得直跳脚,“江南与本座的任务,只是开启大阵而已——再说谁会下让一个总殿攻下一个大道这种离谱的任务啊!” 话音落下,一人一驴愣在当场。 ——完犊子了。 天山之上,江南也隐隐感到不太对。 ——乾主明明都没了,离道的人咋还这么气势汹汹? 他眼睛一眯,喃喃自语:“……传个话的事儿,那蠢蛇不会也传错了吧?” 下一刻,光芒散去! 面色冰冷的离王,杀意滔天的七位战仙,恢宏如海的九位宫主……一道道身影,在大阵上显露身影。 离王抬起眼帘,环顾这一片陌生的天地,一步踏出,世界动摇。 他看到了江南的身影,深吸一口气, “这些时日,辛苦你了,江南。” “但今日,吾等已至,你再不必孤军奋战!” 然后,属于王的可怕气息,滔天而起! “——乾主老贼,前来受死!” 冷漠的声音,带着绝无法被平息的怒火,仿佛要将整个天山都燃烧殆尽! 然而,并没有得到回应。 哪怕被如此挑衅,那个无比骄傲的乾主,也并没有出来回应。 这个时候,江南终于可以确定,那头蠢蛇真他娘的连传个话都能传错了! “陛下。”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指着自己,“今时今日,江南,就是这乾道之主。” /92/92855/20832404.html 第588章 双王 “要死要死要死要死! !” 黄玄大域,黄玄大殿上,化身成老黄驴的六目碧蚺在大殿上来回翻滚,撞在冷硬的石壁上,撞在巍峨的柱子上,撞在棱角分明的台阶上…… 神情惊悚! 特别是在感受到那股天山方向传来的让人绝望的可怕怒火之后,更是浑身颤抖! 它现在,无比惊恐! 只恨自己当初没有多一个心眼儿! ——秦相怎么可能知晓江南真正的任务呢?自己怎么就没有多解释两句呢?两大道的未来将走向何方呢?江南今晚油炸自己会是五成熟还是七成熟呢…… 虽然可能混进去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但毫无疑问的是,六目碧蚺意识到了——情况不对! 而在一旁,作为离道天位密探的秦相,同样瞠目结舌,站在那儿,浑身颤抖。 但万幸的是,他们预想中最糟糕的局面并没有发生。 在那股恐怖的杀意如黑夜中的昙花一闪而过之后,一切重归平静。 就像那只是幻觉一般。 一人一驴这才咽了咽口水,略微松了口气。 “本尊说……这应当没事儿了吧?”六目碧蚺抬起头来,不太确定的看向秦相。 后者叹息一声,同样无法确定:“大概……吧?” . 同一时间。 秦相与六目碧蚺还只是担忧江南与离王产生误会,导致一些意外发生。 但在天山之下的诸多乾道道祖,可就远不止于此了! ——跨界传送大阵打开的一瞬间,那让人感到窒息的恐怖压迫力与怒火,尽管只持续了片刻之间,但却彷若梦魔一般在众人心头久久不散! 毫无疑问,这绝不是什么有好的问候方式。 众人看在眼里,明悟在心里。 ——砸了! 果然,还是要战! 但就在诸多道祖气息升腾,摩拳擦掌,准备拼死一搏的时候,那可怕的气息却又彷若烟消云散一般,完全再感受不到任何痕迹。 包括神宫道祖在内的三位古老者,此时此刻下意识看向黄玄子。 他们知晓,黄玄子就是江南的分身,跨界大阵的江南正体经历了什么,他作为分身定是知晓。 后者长舒了一口气,递给他们一个安心的眼神:“放心,一切安稳。” 不明真相的道祖们面面相觑,不明白黄玄子为何有此信心,但看三位古老者皆无比相信,也不得不按下心中的积急躁,耐心等待。 . 跨界传送大阵。 离王携离道数十位仙人,横渡而来,气势汹汹,怒火熊熊! 这一天,他们等了太久! 舍弃富贵,舍弃权利,舍弃一切安然的生活,只为……复仇!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除了八位转世古仙是因为被离王征召而来以外,其余上至两位总殿,下至八圣州仙人,都抱着必死的决心! 至于离王,那就更不要说了——他甚至在踏入跨界传送大阵之前,就已经做下了倘若不能安然回来,就将王位传给江南的决定。 而在这种情况之下,第一批穿越传送大阵来到乾道的仙人们,都清楚地明白。 ——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血腥而残酷的战争! 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没有一点儿折中的说法,他们乾主天山之间,只能活下一方! 秉承着这般必死的信念,他们来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就像你腰马合一,筋肉炸裂挥出的最后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那样。 诸多仙人,此时此刻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跨越传送大阵之后,他们没有看到老谋深算的乾主,没有看到严阵以待的三十六位道祖,也没有看到茫茫无尽的乾道大军。 大阵之前,迎接他们的,只有江南。 而当离王对这位天之总殿所做的一切无比欣慰9的无比愧疚的时候,他告诉众人——现在,他才是乾主。 这个时候,包括离王和诸多转世古仙在内,哪一个不是存活了无数岁月,经历过各种惊涛骇浪的老不死了? 他们加在一起,甚至肯定比离道诞生的历史还要来得漫长。 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但有一说一,这场面他们还真就没见过。 听江南说完以后,几十位仙人同时陷入了短暂的呆滞中,就好像在思考江南那短短的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一样。 但无论他们怎么想,这话都只能听出来一个意思。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那个老谋深算的乾主究竟去哪儿了,但现在乾道的王,就是江南。 派去敌对势力刺探消息的间谍,摇身一变,成了对面的老大…… 最感到难以相信的,还是离王。 他与乾主一样,背负道统,同为仙上之仙,所以比仙人们更加清楚“王”的强大。 同样,他亲自领导了当初第一次乾离大战,也更加清楚古老的乾主究竟是多么难以对付。 否则,也不会抱着必死之志,留下遗言,再踏入大阵。 可现在,就跟玩儿一样,自己原本的属下摇身一变,成了新的乾道之主! ——我只是让你去当间谍,你给我打下了一个大道回来? “江南……此话当真?” 沉默片刻后,离王深吸一口气,按下内心震荡,喃喃开口。 话音落下,江南无奈地叹了口气,“陛下,虽然不知晓那头蠢蛇和秦相之间的交流出了什么问题,但事实就是如此——现在,我为乾主,乾道三十六道祖,三十六大域,无尽苍生,皆在我手中。” “而当初参与乾离大战的诸多道祖,也只剩下一两位来,都已被我取而代之。陛下,如今的乾道,是全新的乾道。” 离王咽了咽口水,环顾天地,试探问道:“那……乾主呢?朕是说……那个老家伙。” “他啊……死了。”江南毫不犹豫,脱口而出,“我觉得要在一道之王的眼皮子底下打开跨界传送大阵太过困难,干脆先将他镇杀了。” 离王:“……” 众仙人:“……” 你说个锤子?! 虽然知晓江南后半句是开玩笑的,但离王仍忍不住内心的惊骇:“江南,你已能匹敌‘王’了?” “差不多,不过并非我一人之力。” 江南挠了挠头,顿时一道青光从他身上脱离而出,在虚空中化作一道娇小窈窕的女子身影。 此人着一身青色长裙,眉清目秀,双目澄澈,彷若一汪秋水,巧笑嫣然。 不知为何,仅是看着她,彷佛就感到一阵内心的平静。 “东娴见过离王陛下,见过各位仙人。”女子站在江南身旁,轻轻施礼,开口说道。 与她的从容相比,离王则是明显一愣。 ——他感受到了,女子身上那远远超出“仙境”的气息,哪怕比之拥有道统的自己,恐怕也只有一线之隔! 并且,尚在缓缓提升! 尽管这种提升的速度极为缓慢,但在离王眼里,眼前的女子的力量,是切切实实在一点一点成长! 或许再过一些岁月,便能彻底突破到“王”的境界! 而相比于离王面色凝重,余下诸多仙人则是脸色怪异,神情莫名——他们是认识东娴的,当初这姑娘成仙之后,还和当初执掌离宫的辛月仙子战了一场! 只不过那个时候,她们不分上下,但再见之时,辛月仙子已转身成了一个活泼的黄毛丫头,而眼前的女子竟已要突破“王”之境! 这个时候,蕲休也恍然大悟,喃喃开口:“江南,怪不得当初你向老朽询问这位仙子,原来你们早就认识?” 江南微微点头,道:“正是如此,这一次能镇杀乾主,还多亏了她。” ——他并没有说谎,倘若当初没有东娴与青灯合二为一,那最后的斡旋造化是否能彻底抹灭乾主,还犹未可知。 说到这儿,诸多仙人与离王一同回礼,无比郑重:“多谢仙子!” 她身份为何,这不重要,但她帮助镇杀了乾主这一点,很重要。 “那接下来……大伙儿见一见乾道的三十六位道祖?”江南挠了挠头,突然出声道。 包括离王在内,诸多仙人先是一愣,然后微微点头。 于是,身为乾道之主的江南一声令下后,下方三十六位道祖神色焦急,一步便踏上大阵所在之地。 然后,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位位气息磅礴的仙人,以及为首那位无比古老的、离道的王。 两方人马,相顾无言,沉默良久。 ——毕竟,是把对方当做假想敌无数年了,一时之间要转换观念,哪怕对于这些变脸如翻书的老油条来说也不是那么轻巧的事儿。 片刻后,天星道祖打破了沉默,看向离道众人:“诸位……吃了么?” 众人:“……” 不过他这一打岔,那略显僵硬的气氛倒是轻松了不少。 神宫道祖借势拱手,开口道:“离王陛下,诸位离道道友,天星口不择言,多有冒犯了。” 离王与一众仙人看向他们,三十六位道祖,尽皆陌生,基本上都是生面孔。 “无妨。”离王摆了摆手,“原以为会是一场血战,却不想仇人早已化作黄土,以后灾厄再临,还要仰仗各位了。” 虽说是离道的王,管不到乾道。但仙上之仙这般存在对他们如此客气,诸多道祖心头也是诚惶诚恐,连连摆手, “陛下言重了!灾厄对整个人道来都是大难,正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理应如此,理应如此!” “不错,当初在那暴君的统御之下,吾等乾道对离道带来深重灾难,如今离王陛下着眼天下苍生,既往不咎,此等大义亦让吾等万般敬佩!” “……” 总之,后来就是双方一些场面上的客套话了。 虽然间隙颇深的两大道肯定不肯定在短时间内冰释一切前嫌,变得亲密无间,但至少,是开了一个好头。 “咳咳。” 最后,江南轻咳两声,让整个跨界大阵都寂静下来。 他看向三十六位道祖,开口道, “还有一事,也不瞒你们了——在来到乾道之前,我便已是离道天之总殿。” “先前登基离王之位,也不过是形势所迫,如今两道建交,也没有必要再掩人耳目下去了——乾道的新王,将从诸位之中选出。” 话音落下,整个大阵,针落可闻! 诸多道祖和三位古老者人都傻了,难以置信! 而见他们的骇然神色,江南也是早有预料——这事儿在乾离两道重新建交之后,便必然不可能继续隐瞒下去了,毕竟离道认识江南的人可太多了。 与其最后让神宫道祖等人自己发现,引起波澜,倒不如现在就摊牌了,对大伙儿都好。 更何况,还能借此脱去乾主这层麻烦的身份,游手好闲隐于幕后,岂不美哉? 听罢,三位古老者与诸多道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言苦笑。 虽说江南的确救了乾道于水火之中,道祖们对他可谓是心悦诚服。 但眼前情况,要说心里没有一点儿膈应,那是绝不可能的。 只不过,无论从功绩还是实力上,如今整个乾道谁能比江南更有资格执掌天山? 或者说,除了拥有仙上之仙境界的江南,谁能镇得住乾道三十六域? 毫无疑问,没有。 于是神宫道祖神色复杂,缓缓摇头,道: “陛下,此事木已成舟,更何况谁能比您更适合‘王’这个位置呢?您过往身份,且先不论,但对于整个乾道而言,您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功不可没!乾道之王位,非您莫属!” 话音落下,余下道祖也是纷纷点头。 只不过在这承认当中,多少有些无奈和不甘——谁能想到,自家的王,只是离道的臣子? 江南却是两眼一翻。 得,又没甩掉。 而这一切,也被离王看在眼中。 他目光转动,看向诸多道祖的眼中,流露出些许赞许之色。 然后,清咳两声,突然开口:“此次征战,吾等为天山乾主而来,为那第一次乾离大战的罪魁祸首而来,战启之前,朕曾下令——此战过后,朕便将王位传于江南。” “如今,虽说意外频生,但好在完美落幕,也应当履行当初约定了——江南,自今日之后,你便是离宫之主,离道之王!” 话音落下,所有人浑身一震! 蕲休等仙人,倒是早有预料,虽颇为惊愕,但也不至于失态。 而这边的乾道道祖们,则是在惊骇之余,心头略有放松。 ——如果江南真成了两道之王,那至少可以看做乾道与离道是为平等,不会出现“自家老大是别人手下”这种说出去就丢人的事儿了。 总而言之,可以接受,并且爽了。 但他们爽了,作为当事人的江南,可就不爽了。 他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来。 /92/92855/20832405.html 第589章 道统归属 当时,江南只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这特么可没提前跟他商量过啊! 诚然,当初来乾道之前离王确实说过此事过后要将离王之位托付给他的话。 但懂得都懂,那是他担忧与乾主的死斗同归于尽,属于是安排后事了。 但如今离王连乾主的面都没见到,乾主就已经嘎了,他也活得好好的,为啥非要把王位给江南? “陛下,这可使不得!”江南连忙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严词拒绝:“我何德何能做得两道之王?还请陛下再三思!” 不仅江南,同时被吓了一跳的,当然还有蕲休和秦梓苍等人,一脸惊愕,愣在当场! 然后,眉头皱起。 显然,离道的诸多仙人对此,也并不理解和赞同。 但他们刚欲说点什么,却瞥见离王微微侧过头来,澹澹地看了一眼。 那一瞬间,诸多仙人闭目垂眸,硬生生将嘴边儿的话咽了下去! 至于乾道这边,则是早就大喜过望了,哪儿可能还指望他们反对? 最后,离王看向江南, “何德何能?” “数十年前,你在离道破灭乾主阴谋,救下辛月仙子,救下整个离道;如今,你又在乾道诛杀暴君,另立道统。这般功绩,除了你以外,谁能做到?” “如此伟业,若是你还不够资格作为乾离二道的王,那朕当初岂不更加昏庸无能,尸位素餐了?” 说罢,离王直接躬身行礼,“南昊,见过陛下!” 他这一番作态显露出来,后面诸多仙人也跟着单膝下跪:“见过陛下!” 还未等江南说话,身后神宫道祖等人也同样跪下,齐声高呼:“见过陛下!” 江南:“……” 赶鸭子上架了属于是! 实际上,他是真不想当这什么破王,好处没有,屁事儿还多。 因为以他如今的道行,是不是“王”,真的已经没那么大区别——仙上之仙的存在,足够在仙土横着走了。 至于“王”的名头,带来的除了那虚无缥缈的威严以外,就只剩下一大堆让人头疼的破事儿。 但现在,包括离王在内的一位位仙人道祖,同时跪拜,他又如何拒绝? 只得叹息一声,拱手苦笑:“那江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至此,仙土历史上,第一位执掌两道的王,诞生了。 一切,尘埃落定。 这场有惊无险的会晤,也落下帷幕。 虽然一开始离道气势汹汹而来让大伙儿吓了一跳,不过最后的结果还是好的。 特别是对于仙人之下的存在们来说,他们甚至不太会去考虑究竟是谁执掌整个大道,和平才是好的。 . 然后,在这场别被后世称为“天山会晤”的相见结束后,离王带领诸多仙人通过跨界传送大阵返回离道——毕竟他们是知晓一切相安无事了,但离道的无数大军还整装待发。 至于“王”所拥有的离道道统,在商议过后,江南也提出还是前任离王南昊背负。 毕竟他拿这玩意儿也没有什么用——乾道的道统在他手里,早就半天也没研究出个什么名堂来。因为无论是修道行之道的江南,还是本就是青灯器灵的东娴,都无法运用道统。 再加上倘若舍弃道统,南昊的实力必然受到影响,而现在可不是什么和平年代——那灾厄的根源正在复苏,虎视眈眈,与其让道统烂在江南手里,倒不如物尽其用。 . “陛下!这可使不得!” 在离王等人暂时离去以后,江南曾说过的话,再一次回响在天山之顶。 只不过这一次说话的人,变成了一脸惊骇的神宫道祖。 她脸色苍白地望着江南手里那一团由无数符文凝结而成的巨大光团,连连摇头! 虽然仅仅只有人头大小,但这枚光团之内,却彷佛蕴含着天地万物那般庞大和玄奥,诸多道祖仅是看着,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道统! 乾道的道统! 当初,在乾主的头颅被江南拧下来,完全失去生机以后,这乾道的道统便随重新汇聚到虚空中,变成了眼前的模样。 而这江南和东娴都无法运用的东西,他早就想过在别人身上发挥作用,正好今天离道与乾道成功建交,就准备一并处理了。 而他的打算,便是交给三位古老者其中之一,让他们能突破到“王”的境界以对抗即将到来的“灾厄”的源头。 一来是因为三位古老者虽然与他相识的时间不长,但却取得了他的信任,二来也是他们本就是为数不多乾天一脉的后裔,与乾道道统的相性远高于其他道祖。 于是乎,便有了方才的一幕。 “乾道自古以来,为王者方可掌握道统这一点,已是铁一般的规则。”神宫道祖深吸一口气,“甚至可以说,这道统便是乾道之主的象征!既然如此,怎能由吾等三人掌握?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话音落下,天星道祖也是连连摆手:“陛下,您可别难为我们了,如今灾厄降临在即,这道统还是在您手中才能发挥最大作用!” 平时少言寡语的掌月道祖,也是微微点头,表示认同两位同伴的说法。 江南叹了口气,两眼一翻:“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三位古老者一愣。 便听江南继续道:“我来自下界,而道统是整个仙土的缩影,绝不可能让非仙土诞生的生灵运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在我手里没有半点儿作用。而如今灾厄将临,何必再遵守那些老旧的规矩?” 话音落下,三位古老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道统,是必须要仙土的生灵来掌握的么? 他们不知道,但陛下这样说了,应该就是吧? 看他们半信半疑的表情,江南眼观鼻鼻观心,完全没有一丁点儿心虚之色。 虽然他也是随口胡诌的,但三位古老者总不可能现在给他找一个下界来的仙人打他脸吧? 顿了顿,江南轻咳一声:“还是说……你们怕的是,继承了道统就要正面面对灾厄?” 说罢,三位古老者皆是连连摇头,一下慌了神。 神宫道祖当即接过道统,深吸口气:“陛下,那灾厄毁了吾等无数亲友,哪怕付出性命,吾等也定将其挫骨扬灰!” 江南这才微微点头,“既然如此,十年之内,我要看到效果——人道,再添一王!” “是!” 三位古老者面色坚决,坚声应道。 总之,没费多大功夫,神宫道祖三人便继承了乾主的道统,退下了。 至于他们究竟是由谁来真正掌控这乾道道统,那就看他们三人商议了。 反正在灾厄真正降临之前,只要仙土一方再多上一位“仙上之仙”,那胜算就更大了。 在三位古老者退去后,江南看向更多的道祖们,一道道命令传下。 包括但不限于在最短的时间的掌控天山,修复乾天万流大阵,以及在三十六域各自新建同样离道的跨界传送大阵等等。 ——倘若灾厄降临时,离道与乾道还没能实现完全连通,那实际上这结盟就没有什么意义。如果只依靠天山上的跨界大阵,那么倘若其中一方受到攻击,另一方赶过去的时候恐怕黄花菜都凉完了。 于是,在一条条命令之下,整个乾道跟随着动了起来,彷佛庞大机械一般。 而一些嗅觉敏锐的修士,也渐渐从这些命令中,感觉到了一丝风雨欲来的味道。 . 同一时间,离道。 从跨界大阵回来的南昊等人,第一时间向整个离道宣布了有关乾道的变故。 毫无意外的,当消息传下去的时候掀起的滔天巨浪,整个离道都为之动摇! 特别是其中江南的事迹,更是让无数修士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己当排除间谍打探消息,结果在多年以后直接掌控了对方整个势力的桥段,这可是连天桥下的说书先生都不敢写的。 但现在,却切切实实地发生了! 尽管并非亲眼所见,但有前任离王南昊和诸多仙人通告的消息,便已让人无法怀疑! 更何况,离王陛下还因此禅让王位,就更是为这堪称玄幻的故事盖棺定论了! 这还能有假的? 于是,整个离道沸腾了! 既是为他们的新王,也是为自己! 多少年了,那彷佛阴影一般笼罩在离道头顶的乾道,终于是消散了! 离王宫,一座偏殿。 如今,将离道之王的王位禅让给江南后,南昊自然不再端坐离王大殿,回到离道处理完琐事后,便搬进了一座偏殿。 按照和江南商议的,尽管“王”之位挂在了江南头上,但离道诸多事务还是有南昊处理,诸多仙人和无数修士也不会因为他失去了王位而忤逆。 “您……这是何意?” 诸多仙人各回各家以后,天阙五方军主之一的龙骧军主并未离开,待仙人都退下以后,他方才不解地问道。 他所说的,自然就是南昊禅让王位给江南的事了。 龙骧军主无法理解。 按照原本的局势来看,南昊执掌离道,江南同时作为天之总殿执掌乾道,对于离道来说是最好的。 这种情况下,即便离道与乾道在表面上是平等建交,但实际上乾道还是要低一头。 ——你家老大都是人家的人,你抬得起头来? 但南昊却硬生生把离王之位给了江南,这就让格局变成了江南一人统御两道,乾离二道真正意义上变得平等了。 南昊看了他一眼,长叹一声:“龙骧,江南天之总殿的职位在他执掌乾道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或许,他自己并不在意,但你们面对他的时候是会将他当做离道的天之总殿,还是乾道的王?” 笼罩军主一愣,脱口而出:“后者。” “那就对了。” 南昊眼中目光闪烁,缓缓开口:“既然如此,局势就变成了我统领离道,江南掌握乾道。” 龙骧道祖眉头轻皱:“这样……不也挺好的吗?” “不错,若是按我与江南的关系,离道和乾道从此将亲密无间,共同抵抗灾厄。” 南昊垂下眼帘,突然话锋一转: “但这是建立在,我与江南平衡的情况下——都手握王位,都拥有‘仙上’的力量。” “倘若这种平衡被打破了,那对于我和江南不会产生什么影响,毕竟他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但对于离道和乾道来说,可就不一样了——当身为乾道之王的江南强过身为离道之王的我的时候,乾道与离道的天平无疑会开始倾斜。” “久而久之,乾道会在两道的关系中占据主导,我离道修士面对乾道时,不自觉地便会低人一等。” 南昊深吸了一口气:“与其如此,倒不如直接的离王之位也禅让于江南——他一人统御两道,两道之间,方才能真正的平等。” 龙骧军主深吸一口气,神色惊悚! 这样简单的道理,他不可能想不明白。 但南昊所说的一切,都有一个前提。 那就是,江南会比南昊更强。 “您认为……江南有可能超越您?”龙骧军主喃喃开口:“——超越身负离道道统还作为仙上之仙的您?” “不是有可能。”南昊语气唏嘘,缓缓摇头,纠正道:“而是……一定!” 龙骧军主,当场就愣在那里,整个人就想被冻结了那样,浑身僵硬。 “你在惊讶什么?” 南昊叹了口气,缓缓道:“他既然能杀死乾主,就一定也能击败吾。并且他身旁的那位女仙虽然距离‘仙上’的境界还差一点,但吾能感受到——每时每刻,她都在成长,当她彻底突破、成就仙上之仙的时候,江南手中便有了两位‘仙上’的存在。” 话音落下,龙骧军主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这,还没有完。 南昊看了宛如凋塑一般的他,继续开口:“更何况,乾道的道统还没有使用——江南身上并没有道统的气息,也就是说他突破‘仙上’时,并没有依靠乾道道统的造化。” “当真……妖孽。” 沉默良久以后,龙骧军主只喃喃吐出一句,无比感慨。 想当年,他们五方军主虽败在江南手中,但也只是毫厘之差。几十年过去,那年轻的身影已让他们已再难望其项背!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南昊摇头,叹了口气道:“首先,吾等要活下来,才有这些说法。” /92/92855/20832406.html 第590章 逆知未来 “活下来?”龙骧君主喃喃着南昊的一句话,脸色顿时一黯,摇头叹息,“对啊,您说得对,还是要先活下来,才有余地去谈论那些……” 顿了顿,他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悚之色,舔了舔嘴唇:“倘若不是江……陛下亲口所说,吾简直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不错,谁能想到所谓的灾厄竟是这般来头。” 说到这儿,离王也露出一抹难以置信之色,道:“不过既然有暗中操控一切的幕后黑手的话,当初乾主发动第一次乾离大战也就能够理解了……” 沉默。 大殿之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先前在会晤之时,江南便将从乌鸦口中得到的信息,告知了南昊与诸多仙人,包括灾厄的根源,仙土的来历,以及禁区的目的等等…… 而这些堪称荒谬的真相,让哪怕曾经身为“王”的南昊都有些无所适从。 或者说,或许每一个人恐怕难以接受——人类怎么就从天生天养的天选一族变成了“害虫”? “罢了,你先下去吧。” 南昊摆了摆手,开口道:“通传离道万军,千万莫要放松警惕——真正的威胁,还在后头。” “是!”龙骧军主深吸一口气。 末了,又听南昊道:“另外,让地殿在一百零八州每一州之地,修建跨界传送大阵,江南那边,应当也已经在三十六域着手重建了。” 龙骧军主郑重点头,然后快步退下。 只剩下南昊,长叹一声,略显无力地倚靠在高座之上。 . 乾道,天山。 一头畏畏缩缩的老黄驴,几个闪烁之间,攀上暴风雪严酷的巍峨山顶,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左瞧瞧右看看,直到看到天山之顶空无一人后,才长舒了一口气。 但还未等它完全放松下来,一道声音便回荡在暴风雪中,“怎么了?跟做贼一样?” 当即,老黄驴浑身毛都炸了,脸色疯狂变幻,“休得乱说!这不是现在天色还早,本座……本座怕吵到你冥想休息,可别歪解本座一片好心……” 江南出现在它背后,翻了个白眼——如今虽然风雪交加,但正是正午之时,谁会在这时候冥想休息?不过这蠢蛇果然张口就来从从不考虑别的,江南也是习惯了。 在察觉到江南并没有因为情报的事真正动怒以后,六目碧蚺才松了口气,张开大嘴,吐出一道黝黑宝光。 然后在那黑光中,一头大白猪哼哧哼哧地走出来,左顾右盼之间,看到江南身旁的东娴,当即迎了过去,化作一道白光钻进对方的手掌里,去与另外一头大公鸡团聚了。 时隔数百年,大白猪终于再一次回到东娴身旁,后者脸上也显露笑容,显得颇为喜悦。 “那啥……既然没事儿了,本座就先走……” 六目碧蚺低声嘀咕,心虚地就准备风紧扯呼。 ——这一次回到天山,除了送大白猪回来以外,就是看看江南也没有因为误传情报的事儿发火。 现在见这幅模样,六目碧蚺顿时松了口气,准备找个地儿躺下咸鱼了。 但它刚踏出一步,却发现整个身躯都凝固在虚空中,动弹不得。 耳边,回荡起江南阴阳怪气的声音:“让你传个情报都能传歪了,你不会以为没事儿了吧?” 六目碧蚺当即脸色一苦,整个身躯都耷拉下来,仿佛一滩烂泥一般瘫软在地上。 江南看它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也是头疼,摆了摆手:“算了,虽然生了些意外,但至少没出什么大问题——不过此事可没那么简单就完了,嗯……接下来你就去看管三十六域跨界大阵的重建,权当是小惩大诫罢。” 六目碧蚺哭丧着脸,应了一声,有气无力地下山了。 ——悠闲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江南,这条大蛇还蛮有意思的……”待六目碧蚺离开以后,东娴才眨了眨眼,看向江南。 “忠心和实力是可以的,就是有时候太不着调了……”江南摇了摇头,摆手道:“不说它了,东娴,接下来拜托你帮我护法。” “没问题!”这姑娘抿嘴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但随后却是露出不解之色:“不过……你这是要闭关吗?” 作为青灯的器灵,东娴是除了新世界的没了一堆老小以外,唯一一个知晓江南“修行”方式的人。所以她很清楚,江南是无法通过所谓的冥想和闭关来增长修为的。 “差不多,不过不是为了修行。”江南点了点头,斟酌着言辞:“而是……想看一看未来的路。” 东娴:“(??'??'??)????????????” 江南深吸一口气,原地盘膝而坐,将一切娓娓道来。 实际上,先前在禁区之内点燃青灯时,江南收获的除了道行以外,还有一样神通——天罡·逆知未来。 其神通如名,并非什么厉害的攻伐手段,却可洞察天机,未卜先知,了然因果,根据已知的信息,推演还未发生之事! 当初在设计乾主时,江南就曾用过这样的手段,可以说从禁区出来之后的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计中。 无论是联合三十六位道祖,夺舍乾下八子,破坏乾天万流大阵……一切的一切,都指向最终拧下乾主头颅的那一副画面。 虽说修行界中,占卜之法没有八千也有一万,但无论什么占卜之术,根据卜算的对象不同,施法的困难程度也不同。 ——比如倘若是算一个凡人今后的运数,那么稍微精通一些卜算之道的修士都能做到,但如果要预测与施术者相当的存在的行动轨迹,那就困难多了。甚至无比凶险,一个不慎,轻则减寿,重则当场灰飞烟灭。而言像江南之前那样引导一个大道的趋势,足以让“王”一般的可怕底蕴也无法承受,简而言之,谁算谁死。 但有了逆知未来这样的神通,却极大削减了施术的困难,即便同样消耗极大,但至少没有什么风险。 当然,由于其特殊性,逆知未来并非像是其余神通一样随手可为,即便对于如今的江南来说都是逆天之事,非必要,不会轻易使用。 ——否则也不至于闹出先前天山会晤之时的乱子。 “哦……原来是这样啊……” 东娴听完一切后,两眼放光,颇为惊奇。 ——她虽然天赋异禀,伟力滔天,但也只限于争斗和厮杀领域,对于什么占卜预知,一窍不通。 如今听江南所言,自是无比新奇。 沉吟片刻后,她眨了眨眼:“江南,那你看到,我们以后会一直在一起吗?” 江南:“……?” 东娴神色无比好奇,脸也凑得越来越近,靠近他的侧脸,温润的呼吸轻轻撞在脸颊上。 很明显,对方一记直球打过来,他是真的没有防住。 他微微侧过头,就看见对方如玉一般精致清秀的脸颊上,挂着盈盈笑意,露出两个娇憨的小酒窝来。 “咳咳,这个……我没算过……”江南轻咳两声,挠了挠头。 “这样啊?”东娴不由露出一抹失望之色。 “这个……也不用算。” 江南见她神色,只感觉心头一颤,轻声开口:“因为我们一定会永远在一起。” 于是,一旁的姑娘那张本略显失望的小脸上,笑靥如花,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儿。 “嗯!” . . 一番小插曲过后,东娴也在江南身旁盘膝坐下,氤氲的青光自她身周环绕而起,仿佛一枚巨大的碗一般,将整个天山之顶倒扣起来! 当然,这肯定不是为了防范还未离去的三十六位道祖们。毕竟哪怕给他们一千个胆子,也不敢对江南有什么恶念——当时镇杀乾主时的那一幕,带来了乾道新的时代,也给一位位道祖带来了这一生恐怕都无法磨灭的阴影。 ——直到死,他们恐怕也不敢升起忤逆江南的心思了。 这一番作为真正防范的,是那隐藏在葬海与虚冥中正在化作人身的“灾厄”。 谁也不知道“祂”究竟什么时候会完成融合,谁也不知道“祂”踏入仙土后会不会直接出现在天山之顶…… 要是江南全心全意推演未来的时候,被“祂”偷一手,那可就太憋屈了。 言归正传,闭上双目之后,江南整个人都仿佛静止了一般。 但在那平静的外表之下,体内恐怖的道行仿佛江河一般汹涌奔腾而起! 但这一次,这些无比磅礴的道行之力并没有化作地火水风雷暴发惊天之威,而是尽数涌进江南的识海之中,将他的念识团团围住。 ——就像船舶那样。 然后,江南的灵觉睁开眼。 那一瞬间,他看到的不再是识海中的一片混沌,而是一条仿佛永无止境的浩荡长河。 它的开头,在江南的左边,看不到尽头。 它的结尾,在江南的右边,同样看不到尽头。 而以无尽道行化作一叶扁舟的江南,盘膝坐在这茫茫的岁月长河之中。 下一刻,他睁开眼来,看向右边。 ——那是未来的方向。 纷繁的岁月长河之中,一幕幕光景在江南眼前闪烁……乾道重建,乾道离但连通,两大道穷兵极武,严阵以待! 然后,“灾厄”降临。 一切,悄然破碎! 紧接着,无尽的虚冥,淹没了整个仙土所在。 一切,不复存在。 ——就好像永远未曾存在过那样。 结束。 这一次推演,用时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江南看到的,是毁灭。 ——他甚至连两大道怎么没的,都没有看清楚,只看见那化作人身的灾厄降临,一切就破碎了。 就好像镜中花,水中月,一枚石子儿落下,便打碎了一切! 深吸一口气后,无尽的岁月长河上,江南睁开眼眸,目中阴霾一扫而空,再度开始推演! 在上一次的基础之上,他加入了三位古老者其中一位道祖依靠乾道道统突破“仙上”之境、东娴同样在青灯的影响下突破“仙上”境界的变量。 时光的巨轮,再度流转。 前一刻,一切都还欣欣向荣,但当那被称“灾厄”的存在降临的一刹那,乾道与离道,仍仿佛毫无还手之力一般,顷刻破碎! 一切湮灭! 结束! 第二次,江南在岁月长河之上睁开眼,目光无比凝重。 沉默片刻后,他再度施展神通! 在第二次推演的基础上,又加上了新世界参战的变量——仙土,新世界,彼此相连。 借助新世界调整时间流速的伟力,仙土无数通天大能踏入其中,修行参悟无数岁月后,一尊尊气息如海一般的可怕仙人道祖从新世界走出! ——突破“仙上”之境,需要道统;但倘若仅是仙人,则没有那么麻烦。 在几乎榨干了仙土的天骄和新世界的一切造化以后,在江南第三次的推演之中,他的阵营中的仙境存在,达到了让人头皮发麻的四位数! ——要知道,哪怕是从仙土诞生开始到现在,总共诞生的仙人加起来恐怕也只有五百出头! 而一个大道,拥有五十位以上仙人存在,便称得上是黄金盛世! 哪怕最强大最古老的乾道,昌盛之时也只总有六十位左右的仙境存在! 而在江南在推演中不顾一切暴露新世界的存在,将所有总有资质的仙土人类塞进里面,穷极新世界的所有造化以后,活着的、拥有战斗力的仙境的数量,突破了四位数! 如此恐怖的数量,足够横扫存在的、不存在的一切! 哪怕是葬海,也要为之颤抖!哪怕是葬海中坤坎二道畸变的两位“王”的魇潮,也要在如此可怕之威下瞬间化作齑粉! 然而,尽管已经用这种几乎竭泽而渔的方法,创造出了如此庞大的仙境存在,还有江南、东娴、南昊和一位背负乾道道统的“仙上”存在坐镇的仙土。 在“灾厄”降临的那一刻,仍灰飞烟灭! 不留一丝痕迹! 第三次推演,结束! 岁月长河上,江南再一次睁开眼。 那眸光之中,已满是癫狂! 再来! 一次次推演,一次次破灭! 继续推演,继续破灭! 直到江南浑身的道行耗尽了又补满,补满了又耗尽,来来回回无数次后! 结局,都只有一个! ——败! /92/92855/20832407.html 第591章 唯一的希望 就像是疯魔了那样。 江南盘膝坐在天山之顶,一次又一次通过逆知未来的神通现在茫茫无尽的岁月长河之上,一遍又一遍地推演。 但无论他如何不全,无论他在推演中添加怎样的改变,最后的结果,都是败。甚至是孤注一掷让新世界参战后,仍逃不脱最后仙土崩溃、回归虚冥的命运。 无论乾道和离道用有怎样的力量,无论江南手下拥有多少仙境存在,都没有任何改变! 如岁月的巨轮滚滚而至,一切阻碍都是无用之功,时间一到,所有东西都被碾得稀碎! 在一次次的推演中,江南一切能想到的、能利用到的,都已经想到了。 找不到任何破解的方法! . 外界的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光阴如梭。 这个时候,乾离二道的“王”已经在天山之顶枯坐千日,一坐就是三年光阴。 不过对于这等存在来说,一场打坐数百年已是常事,就像当初乾主还在时,甚至一坐就是上万年。 所以无论是乾道还是离道的大能们,都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也没有去天山之顶打扰。 他们只是按照先前的计划,认真地完成自己的事。 比如六目碧蚺和乾道诸多道祖一同重建跨界大阵,各个大域征兆修士与做好战斗准备,三位古老者同时闭关、试图通过乾道的道统更进一步…… 一切都仿佛井然有序,朝着正确的方向,按部就班。 唯有天山之顶,那一片隔绝了天地的青色光晕中,东娴望着身旁盘膝而坐的人影,眼中充满了担忧。 这一日,距江南冥想推演未来,已经过去了三年有余。 这三年里,东娴从未离开一刻。 同时,她也亲眼见证了江南的变化——从一开始的神采奕奕、胸有成竹,到逐渐闭目皱眉、陷入困境,到后来脸色痛苦、眉角挣扎,直到三年后的今天,江南的模样……简直就像苍老了无数岁月那样。 肌肤皲裂,脸色灰白,头发枯槁,肉身宝光尽失,宛如行将就木的枯树一般。 完全看不到一点儿属于两道之王的威严与神采。 但东娴偏偏又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她知晓,江南正在推演卜算未来发生的事,此时此刻外界的任何动静都会影响在岁月长河上眺望未来的他。 ——这也是江南开始推演之前,就让东娴为其护法的原因。 然而,就在东娴急得秀眉深皱、来回踱步的时候,江南睁开了眼睛。 那一瞬间,东娴心头一颤! 她看到了,江南的双目中已经失去了一切神采,充斥的是无尽的苦痛与绝望,没有一丝光亮。 “江……江南?”她轻轻地呼唤着,不敢太大声。 话音落下,对方仿佛还未清醒一般看过来,那目光充满了无力与绝望,似乎心神都还沉浸在推演之中。 最后,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那灰败的目光中,终究显露出一丝微弱的光芒。 回归现实。 江南嗡动着开皲裂的嘴唇,就像是梦呓那般,喃喃开口:“失败了……没有出路……一切都将毁灭……” 随着他的说话,那恐怕的毁灭的光景、那无数次经历的末世之景,再一次在江南眼前重现! 他浑身一僵,脸上表情变得无比狰狞,眼中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见这一幕,东娴轻咬嘴唇。 第一次。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江南这幅模样, 以往的时候,无论是什么状况,无论局势多么恶劣,他都未曾显露出这种绝望。 只有这次,这个年轻的伟岸的身影,就像是完全被击溃了那样。 “江南……” 东娴的话还未说完,他却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一把抱住了她。 那一刻,东娴清晰地感受到,那变得仿佛皮包骨一样枯瘦的身躯止不住地在颤抖。 她的眼中露出难以言喻地心疼,再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有静静地抱着他,像安抚做了噩梦一般的孩子那样。 光阴流转,日升月落。 又是数日过去,精神将近崩溃的两道之王方才在温暖的臂弯里恢复了一些精神,将意识从那无数次让人绝望的推演之中回归但现实。 “好一点了吗?”就像温柔的母亲那样,东娴耐心地看着他,轻声问道, “嗯。”后者微微点头,用手撑起地面,勉强坐直,然后声音颤抖地讲述了一次次推演的结果。 在他的讲述之下,东娴也终于明白了江南变成这般模样的原因。 ——无法被改变的未来,哪怕耗尽了一切心神,想尽了一切方法,都无法逆转的毁灭结局。 “最让人绝望的并非看不到未来。”江南的声音仍有些颤抖,就像是心有余悸,“而是看到了未来,却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 “我没有经历过那样的痛苦,所以并不能切身体会到你的绝望。”东娴坐在他的身旁,清澈的眼眸盯着他,“但我会陪着你,直到找出改变未来的方法。” 江南目光一黯。 实际上,他想到的,他能做到的,一切都已经尝试过了,但没有任何作用。 就像陷入了一个绝望的沼泽,越挣扎,陷得越深。 “唔……” 东娴揉了揉腮帮子,脸上露出一抹疑惑之色, “江南,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仙土的历史——当初乾天一脉无比兴盛之时,灾厄突然降临,后来初代乾主携青灯踏入灾厄,成功阻止了仙土的毁灭。” “那个时候,初代乾天之主手握青灯,面对全盛状态的灾厄,却切切实实阻止了毁灭的结局。” “这样看来,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听罢,江南一愣,脑子里仿佛抓住了什么,但没有抓牢。 就听东娴双手托腮,继续道:“但如今,我们同样拥有青灯,但为什么……就偏偏无法阻止并非全盛时期的灾厄呢?问题……出在哪里?或者说,如今和过去……有什么不一样?” 那一瞬间,就仿佛是一声惊雷,轰然在江南耳边响起! ——对啊!既然第一次灾厄降临时,初代乾天之主能阻止灾厄,那为什么他江南不行?! 就像是导火索一样,东娴的话在江南脑子里轰然炸开! 他的思绪仿若惊涛骇浪一般翻涌起来! 有什么不一样? 和仙土无关,和拥有多少仙境存在无关,第一次阻止灾厄时,真正阻止毁灭的只有一件事。 ——青灯,和初代乾天之主。或者说,完整的青灯和初代乾天之主! “江南,你应该已经发现了这一点。” 东娴轻声开口:“作为它的器灵,我很清楚地知晓——你每一次所谓地燃灯,实际上是在走遍各个地方寻找当初因为抵抗灾厄而破碎的青灯的碎片,补全它。” “而每一次‘补全’,青灯的完整度都会更上一层,那扭曲现实的力量也会更强——所以,你才会得到道行,得到那一种种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神通。” “神通也好,道行也好,那的确是这个世界不存在的事物,只是青灯在不断地将你心中的‘虚妄’具现化而已,就像同样拥有青灯的初代乾天之主,他的力量却并非道行与神通,而是仙力与道则。就像当初的天帝上昊,他同样有一段时间掌握青灯,但他获得的却也并非神通,而是所谓的神术。” 作为青灯器灵的东娴,将一切的秘辛缓缓道来。 江南却也并不感到意外。 ——因为从了解到整个人道的历史后,他就有所预料了,所谓的天罡地煞神通,真的就只是当初还未曾踏上修行之道的人类文明温饱之余遐想出来的东西,并非什么真正存在的神通。 这些神通之所以出现在他身上,只是因为一件事。 那就是青灯的力量为“扭曲现实”,将虚妄的东西具现化,仙土的存在就是如此——当初乾天一脉渴望一个地方没有毁灭,没有终结,于是青灯在那庞大的意志的请求下,创造了仙土。 而江南获得神通,也是因为在他前世的时候,看过那本《历代神仙通鉴》。 换句话说,倘若他没看过这本书,心里也没有神通的概念,那么他在补完青灯的过程中获得的力量,也会随之改变。 如果他是一个西游爱好者,那么青灯具象化的恐怕各种神话中的力量和事物,比如筋斗云,比如金箍棒,比如火眼金睛…… 如果他是一个资深二次元,那青灯具现化的可能就是什么“王之力”,突破宇宙的钻头,魔法少女变身等等…… 总之,它就像是一面镜子,映照出人心中的虚妄,并将其化作现实。 这就是青灯的真相,同时也是它运转的规则。 “言归正传,既然在青灯补完的过程中,它能具象化你心中的虚妄,那么如今‘仙上’的境界,恐怕也还不是终点,换句话说,当初拥有完整的青灯的乾天之主的力量,比如今的你还要强——这才是阻止灾厄的真相!” 东娴轻声开口,“因为我能感受到,如今的青灯还差最后一枚‘碎片’,才算完整。而受它影响你,也还并未达到最终能达到的高度。” 那一刻,江南终于恍然大悟! 那无法改变的结局,只有两个原因,第一,青灯尚差一线才能完整,第二,作为青灯持有者的江南,不够强大。 “可是……我已经找不到任何燃灯之地了。” 沉默片刻后,江南目光中的欣喜缓缓黯去,剩下的是无尽的灰败。 ——早在当初在禁区中央点燃青灯之后,江南就已经堪比拥有道统的“王”才能达到的“仙上”的境界,拥有了完全凌驾于所谓的仙人道祖之上的可怕力量。 在那个时候,青灯的探寻已能横跨葬海,甚至横跨虚冥,寻找下一个燃灯之地,同样也是下一个青灯的碎片所在之地。 但,穷极天上地下,碧落黄泉,都没有任何踪迹。 导致江南一度以为,青灯或许已经完整,再也没有剩下的可以点燃青灯的地方了。 可现在,身为青灯器灵的东娴告诉他,还差一线。 那这一线,会在哪里? “找不到……也不意味着它并不存在。” 东娴皱起眉头,轻声开口:“或许,是发生了什么变故,让那本应该存在的地方……消失了。” 于是,宛如醍醐灌顶! 豁然惊醒! “——坤坎二道?!” 江南与东娴几乎异口同声那样,脱口而出! 在第一次灾厄爆发,初代乾天之主死去,青灯破碎以后,只发生过一次堪称“地域毁灭”一般的变故。 那就是江南和南昊一开始猜测和现在已经被证实的,坤坎二道的毁灭! 作为茫茫仙土的二分之一地域,江南来到仙土后甚至没有去过那两道。 ——实际上,也许在他来到仙土之前,坤坎二道就已经在禁区的使坏下,迎来了毁灭。 于是,江南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来。 毕竟如今坤坎二道已经没了,他在哪儿去补完青灯的最后一线呢? 一切,绕了半天,又回到原点。 都是死局! “这了不一定哦!” 东娴眨巴着眼,抿嘴一笑,“谁说已经毁灭的地方,就不能再到达了呢?” 顿了顿,她清亮的眼眸中,显露出怀念的神色,就像是响起来什么快乐的往事那样,“喏,江南,你还记得吗?当初拯救了我的时候。” 于是,江南怔住了,双目圆睁! 便听东娴继续望着天,仿佛穿透了岁月与时空的阻隔,轻声开口:“那个时候我被困在天渊的青灯里,仿佛永远也走不出那个小小的囚笼。” 她低下头来,看向江南,目光中满是欢喜,“可是啊,后来有个人穿越了万年岁月,来到在他的时代已经不存在的天渊,来拯救我。” 话音落下的时候,古老的往事在江南脑海中一幕幕浮现。 当初还在下界,还在上元的时候,东境仙人墓开启,他和一众天骄穿越了万年光阴,去到那个早已消散在历史中的蛮荒岁月,点燃青灯,也拯救了东娴。 于是,他明白了东娴话中的意思。 ——穿越时光! 去那坤坎二道还未曾被毁灭的年代,去点燃火焰,去补完青灯,去……变得圆满! /92/92855/20832408.html 第592章 污染 几乎同一时间,虚冥之中。 ——并非是仙土之外的葬海,而是葬海之外的虚冥。 作为一切的起始、孕育世界的摇篮,虚冥堪称无穷无尽,其中又除了无尽的混沌以外空无一物。 空寂,恒古,无垠……仿佛永远一成不变那样,这就是虚冥。 虽然在仙土诸多仙人的认知中,虚冥乃是孕育下界的沃土;而葬海是包裹仙土的无尽区域。 但实际上,这样的观念是不对的。 仅有得知了仙土的起源的一小部分人知晓——无论是恒古长存的下界宇宙也好,还是在青灯的力量下扭曲现实而诞生的仙土世界也好,都是源于无穷无尽的虚冥。 而仙土诞生最开始的时候,是不存在所谓的葬海的,那个时候,下界与仙土之间隔着无尽虚冥,尚且有修士能通过无边伟力横渡虚冥,到达无论是灵气还是道则都比下界要充裕的仙土。 谓之——飞升。 但就像乌鸦所说的那样,仙土作为本来不应当存在的世界,并不在这片虚冥的规则笼罩之下。换句话说,仙土是在乾天一脉人道的请求下,由青灯创造了一个“永恒”的世界。 对于虚冥中的造化也好,世界的资源也好,从来都是只进不出,予取予夺。 而这些造化和资源被使用与废弃后,同样无法重归于虚冥,便在仙土的外侧形成了所谓的“葬海”。 说直白一点,就像是一片污秽的垃圾海那样。 葬海隔断了飞升的希望,也将仙土完全笼罩在其中,就像囚笼。 此时此刻,葬海之外的虚冥里。 无尽的混沌洪流偶尔涌起,但大多数时候都是仿若风平浪静一般,勾勒出一成不变的荒凉之色。 但在这一片无尽的虚空中,现如今却诞生了一副无比奇诡的画面。 在茫茫空寂里,无边混沌的浪潮起起伏伏,一具身无寸缕的身躯悬浮在混沌之上,巍然不动。 就是这相比起浩荡的混沌而言无比微小的一具躯壳,却仿佛定海神针一般,任凭混沌翻涌,也不动如山。 更加诡异的是,这躯壳之上存在着两股无比可怕的道又截然相反的气息。 其中一股,浩荡恢宏,仿若沧桑大道,大开大合,无怒自威,在这堪称完美的肉身上,散发着莹莹宝光。在混沌的洪流中,仿佛黑暗中的灯塔一般耀眼而夺目。 而另一股,则是沉沉的黑暗,透着一股毁灭与终结的味道,就像是附骨之疽一般从这躯壳胸口的漆黑眼眸中渗透而出,仿佛虫豸一般吞噬和毁灭那温润的宝光。 平静的躯壳之内,两股力量相互倾轧,相互碰撞,爆发出仿若天崩地裂一般的恐怖轰鸣! 而隐隐之间,却是那黑暗气息,占据了上风! 下一刻,这躯壳原本紧闭的双目睁开,眼中也甚是诡异! ——左眼空洞而无神;右眼一片漆黑,无尽的黑雾从那黑目中蔓延而出,缓缓向着四周扩散,所过之处,连混沌都完全吞噬! 并且,未曾停下来! 那些黑雾仿若密密麻麻的黑蚁潮一般奔涌着,穿越虚冥,穿越葬海,朝那无垠的、瑰丽的仙土世界倾轧而去! . 仙土,中土,奔雷大域,幽山道场。 作为整个奔雷大域无数大大小小的道场中的中层道场,幽山道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对于高高在上的奔雷道场来说,幽山就是一蝼蚁般大小的小作坊;但相比起诸多大猫小猫三两只的小道场来说,幽山又像是无法撼动的庞然大物那样。 总之一句话,有实力,但不多。 这一日,正午,幽山道场和往常每一个平常的日子一样,缓慢而俨然地运转着。 道场内唯一的合道境存在,同时也是幽山道场道主的幽山真人,此刻正盘膝坐于后山洞天之中,无尽的灵气和道则环绕着他苍老的身躯旋转,仿佛洗涤一般冲刷着身魂。 一轮周天运转完毕后,幽山真人神魂出体,浮上天穹,感悟这漫天大道。 天穹之下,整个幽山都被他的念识笼罩在内,每一名弟子执事的一举一动,都清清楚楚地映入他的感知中。 那一瞬间,幽山真人心头升起一股天地尽在掌握的感觉,对于道则的感悟也更上一层。 但下一刻,他看向幽山的东方——奔雷大域中央的方向。 那里,一股股可怕的气息,滔天而起,仿佛无法撼动的山岳那样,如渊如狱! 幽山真人无力地叹息一声。 他知晓,那是奔雷道场的方向,同时,也是通往离道的跨界传送大阵的阵基落地之处。 ——从三年前开始,天山的那位新的陛下下令重建跨界传送大阵开始,奔雷道场就如火如荼地建设了起来,一位位平时不出世的通天大能尽显神通,引得整个大域的其他存在只要一睁眼,就仿佛感受到数不清的大山压在头顶! “不过,应该快了……快结束了……” 幽山真人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虽然他还没有资格参与到大阵的重建当中,但他却能看到远方那无比庞大的大阵主体已基本完工。到了那时,幽山真人也不是没有通过跨界传送大阵去看一看那陌生的离道的打算。 或许在那个陌生的大道中,能让自己的感悟更深一层,修行之道更进一步。 但很快,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便将幽山真人的思绪打断。 他的神魂低下头来,循声望去。 只见那声音,就是从自个儿的幽山道场中传出来。 于是,一股不快的情绪,在幽山真人心头升起。 他刚欲训斥这些弟子,但突然眼中一震! ——在幽山的山腰之处,几名杂役弟子看样子正在耕种灵植,但突然之间,虚空中裂开一条手臂粗细的裂缝,一股黑雾从其中涌出来,钻进地里。 于是,那一片灵气阴云的灵天,便仿佛忽然活了一般,张牙舞爪! 那些原本没有任何神智的灵植,就像是一瞬间被漆黑的墨所浸染,爆发出滔天的凶性,化作无尽触手,疯狂乱舞! 而就是这恐怖的一幕,让几位弟子惊骇地叫了出声来! 在他们惊悚的目光中,一条条灵植缠绕上来,伴随着无尽的漆黑雾气,将其尽皆吞噬! 等到幽山真人魂回肉身,以缩地成寸赶到之时,几名弟子已经完全被黑暗所笼罩,眼耳口鼻之中都渗透出浓浓的黑雾! “何方宵小?!还不速速现身!” 幽山真人一声大喝,双手之间道法翻飞,无尽灵气仿佛海潮一般爆发,化作幽冷的青色火海,倾泻而下! 与此同时,整个幽山道场仿佛也反应过来,急促的钟声响个不停,一道道流光划破天际,来到这一片灵田之中! 幽山真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有妖邪作祟——毕竟灵田这种东西,除了灵气充沛以外,跟凡人世界中的稻田并没有什么区别,如今突然变异,定是那划破虚空的裂缝中的黑雾所至! 话音落下之际,天上青苍色的火海已倒灌而下,就要将那黑雾焚烧殆尽! 但无比诡异的是,那浓浓的黑雾在合道境大能的道火之下,却没有一丝被毁灭的迹象,反而沿着火舌攀附而上,涌上天穹! 一瞬间,仅一瞬间,就将幽山真人吞没! 那一瞬间,幽山真人只感觉一股无比恐怖的气息在识海中横冲直撞,将本属于自己的一切都碾得稀碎,鸠占鹊巢! 一眨眼的功夫,幽山真人便完全失去了意识,神魂被磨灭!身躯无力垂下,九窍中弥漫那恐怖的黑雾! 紧接着,在诸多感到的幽山道场高层惊骇之际,漫天黑雾从幽山道祖身上倾泄而出,在一道道惊骇的嘶吼声中,将他们完全吞没! 紧接着,并未停下! 向着整座幽山,汹涌而下! 就像可怕的瘟疫那样。 仅半柱香的功夫过去,整片山脉便完全被漆黑的浓雾所弥漫,从方才灵气氤氲的仙山,变成一座不祥而诡异的魔窟! 而整个幽山道场千千万万弟子门徒,也在那一瞬间被磨灭灵魂,化作形式有人一般的傀儡! 幽山,覆灭! 在整个大域还没有其他道场的存在观测到这诡异变化的时候,原本恒古扎根在大地上的整座幽山,突然动荡起来! 拔地而起! 就像是拥有了生命那般,在无数土石与树木的散落之下,一座无比庞大的山脉飞向天穹! 然后,向着远方跨界传送法阵的方向飞去! . 奔雷道场,奔雷大殿。 奔雷道祖盘膝而坐,闭目垂眸。 而在他一旁,是一头四脚八叉趴着的老黄驴,被十几个美艳的侍女舒舒服服的伺候着——有的给它按摩,有的喂他糕点,有的在它面前翩翩起舞…… 好不快哉! 作为因为犯了错被江南罚下来监管传送大阵的建设的六目碧蚺,在这三年的时间里周游各大域,走过一座座庞大的道场。 在江南的分身取而代之化身的道祖的道场里,它唯唯诺诺,做牛做马;而到了奔雷道祖这样原生道祖的道场里,它就可劲儿摸鱼,惬意享受。 ——见到这头不知为什么攀上陛下的仙境赖皮驴,这些道祖哪儿敢得罪? 奔雷道祖甚至直接把奔雷大殿拔地而起,就悬浮在正在建设的跨界传送大阵之上。 监工,享受,两不耽误。 这就是六目碧蚺美滋滋的“受罚”生活——有条件就享受,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享受。 反正它和江南也明白,所谓“监工”,就是为了给它找点事儿干。 并没有其他什么意义。 毕竟,乾道三十六域,谁他娘的敢跑到三十六大主道场的地盘儿上闹事? 那不是纯纯活腻……嗯? 正念及此的六目碧蚺,突然眼睛一睁,一张驴脸拉得老长,目中透露出一抹无法理解之色。 ——还真就有不要命的家伙跑来送人头? 同时,闭目明显的奔雷道祖也睁开了眼,一人一驴看向大殿之外的西方。 那边的天穹之上,一座巍峨巨山,正以极为恐怖的速度,疯狂袭来! 这一刻,无论是六目碧蚺还是奔雷道祖,都目露不快。 前者自然是因为平静而悠闲的小日子被打破了,至于后者……作为奔雷一域之主,都特么被打脸了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于是,一人一驴同时起身,走出大殿。 那一瞬间,两股无比恐怖的气息冲天而起! 艳阳天不再,漫天阴云密布而来,其中隐隐有雷鸣作响! 整个奔雷道场,刹那间瑟瑟发抖! 那些正在刻画和建设跨界传送大阵的大能,心头惊骇颤抖之余不由幸灾乐祸。 ——有人要倒霉了。 下一刻,那被无尽浓雾所笼罩的幽山悍然镇来!毁灭的气息触目惊醒,可怕的威压如渊如狱! 当头落下! 仿佛要将整个大阵,完全毁灭! “哼!不知死活!” 六目碧蚺一声冷哼,左前蹄探出,一踏! 刹那之间,天摇地动! 整个世界仿佛遭到重击,无法言语的可怕重力顷刻之间爆发,倾轧在那袭来的巍峨山岳之上! 轰隆隆!!! 坍塌的声音,在虚空之中响起,一位仙境存在的含怒一击,让无比庞大的山脉寸寸崩碎! “就这?也敢来送?” 六目碧蚺不屑地摇头,压根儿没想敌人究竟是谁——管他是谁,这个节骨眼儿上来犯,简直就是找死! 同时,一旁并未出手的奔雷道祖眼中,却浮现出一抹不解之色。 ——显然,作为奔雷大域的地头蛇,他是认得幽山道场的。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一向谨慎守规的幽山道场究竟发了什么疯,敢来破坏跨界传送大阵的建设? 而正当六目碧蚺准备转身返回大殿,将烂摊子留给奔雷道祖收拾的时候。 意外,发生了。 那被击坠的幽山道场,并未完全在那仙蹄一踏下完全化作齑粉! 当那些土石和一具具行尸走肉被碾碎的时候,就像是装满墨水的瓷瓶破碎那般,漫天黑雾在奔雷道场的头顶猛然爆发! 仿若漆黑的大雪,倾泻而下! 与此同时,相隔无尽阻隔的虚冥之中,那仿若定海神针一般横亘虚空的躯壳脸上,显露出不似人那般的冰冷。 “开始了……” /92/92855/20832409.html 第593章 征兆 就像是敌人给你扔过来一个瓶子,你把它接住砸碎后,才发现对方不是想用瓶子本身砸晕你。 真正的杀招,在于瓶子里的事物。 ——当六目碧蚺一蹄踏碎那漆黑的幽山与无数行尸走肉的时候,其中隐藏的恐怖杀招一瞬间爆发! 漆黑的浓雾宛如大雪一般铺天盖地洒落,所过之处,哪怕是最纯粹的虚空,都被侵蚀和毁灭! 然后,那些黑雾并未停止,而是仿若瘟疫一般,继续朝下方大阵所在的方向落下! 一位位正在刻印阵法的大能,巡查戒严的修士,以及奔雷道场不少看热闹的门徒弟子,尽数被笼罩在那攻击范围内! “动手干嘛!愣着啊!” 六目碧蚺当即一声大喝,也顾不得再隐藏真正的姿态,身形一转之间,无尽黑云铺天盖地而起! 不得不说,江南至少看人的眼光没有问题——这蠢蛇虽然平日里懒散混账,但在关键时候,从来不掉链子。 比如现在,浮现在人们眼前的是一头磨黑绿色的巍峨巨龙! 铺天盖地,遮云蔽日,投下无比恐怖的狰狞阴影! 伴随着一声恐怖而愤怒的龙吟,那巨龙张开深渊一般的巨口,仿若长鲸吸水那般,朝着下方的大地,猛然一吸! 刹那之间,狂乱的暴风肆虐天地! 一位位面容惊骇的修士,一位位不知所措的阵法大师……尽皆被吞入口中! 同时,奔雷道祖也反应过来,他来不及思考六目碧蚺那句话和它如今回诡异的形态是怎么回事,双手翻飞之间,无尽雷霆洒落而下! 倾泄在那漆黑的浓雾之上! ——对于一位一域之主的道祖存在来说,在这种关头,在这种地方,在这跨界传送大阵就要建成的时候被突然破坏,无疑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他的脸上! 怎么能忍? 就这样,饱含仙人之怒的恐怖雷霆赫然洒落,将那漆黑的浓雾尽数淹没,就像一片苍蓝色的海潮那样! 整个天地,在这一瞬间被映照出一片苍蓝! 仙人之怒,洒落人间! 然而,更加诡异的事,发生了。 ——那可怕的黑雾在雷霆的肆虐之下,却并没有收到任何伤害的模样,而是仿若淅淅沥沥的雨一般,真真切切洒落在跨界传送大阵之上! 然后,就像无比清澈的水潭中被倾倒了漆黑的浓墨一样,无论是大地,土石,钢铁……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一瞬间就被污染,被吞噬,被同化! 然后……活了过来! 在奔雷道祖惊怒交加的目光中,被漆黑笼罩的大地,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动荡起来! 它张牙舞爪,散出让人绝望的黑暗,仿佛饿鬼一般朝四面八方奔涌而去! 也正是在这一刻,奔雷道祖终于明白,为什么幽山道场会在这个关头袭击而来。 ——并非是谁施展了搬山一类的道法,也不是幽山真人脑袋出了什么问题,而是因为……被污染了。整个幽山道场,被这诡异的浓雾污染,仿佛诞生了生命那样,侵蚀和同化一切异类! 但,即便反应过来,一切已经晚了。 仅是一眨眼的功夫,耗费三年光阴所建造的通往离道的跨界传送大阵,在那一瞬间被黑暗所完全吞噬! “何等……羞辱?!” 在自己的地盘儿,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两位仙境存在的看管之下,跨界传送大阵,就这样被毁了? 对于奔雷道祖来说,这已经不是打脸了,简直就是一巴掌将他扇倒外地,用靴子狠狠蹂躏他的脸庞,再撒泡尿吐上几口浓痰! 下一刻,盛怒至极的奔雷道祖,浑身爆发出无比恐怖的气息! 仙境之位格,再也不掩饰分毫! 于是,一道道雷光在他身上弥漫开来,七窍之中,亦有浓雾的电浆喷吐而出! 那一刻,仿若化作了掌管雷霆的神明。 双手抬起! 一层朦胧的影子,便在奔雷道祖身上扩散而出,以他为中心,将整个大阵的范围完全笼罩! ——世界展开! 在这一片由雷霆与电浆所化作的世界里,漫天的雷光化作无比坚固的壁垒,死死将一切黑暗完全禁锢在其中! 然后,无尽神雷洒落! 动了真怒的奔雷道祖,在他的演化世界中就像是神明那样,驾驭万雷,欲将一切湮灭殆尽! 但即便如此,即便一位仙境存在全力出手,也不过是用世界壁垒限制住了那黑暗的扩散而已! 无论是大道法则也好,还是炽烈的仙力也好,都只能抹消黑暗的气焰,而不能真正将黑暗磨灭! 那一刻,奔雷道祖的脸色,变得无比阴沉!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而一旁的六目碧蚺,在那沉沉的黑暗被奔雷道祖的领域所限制后,也终于松了口气,大嘴一张,将一位位不知所措的修士吐了出来。 这些修士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睁眼时,就只看见地上原本应该是跨界传送大阵的位置,已经测沉沉的黑暗所笼罩!而在黑暗之外,是一个圆球状的苍蓝护罩,死死将其禁锢! 暂时遏制住了那恐怖的黑暗。 而护罩之外,脸色冰冷阴沉的奔雷道祖和刚才救了他们的狰狞巨龙,正一言不发! 显然,面对这一次的突然袭击,对于奔雷道场来说,结果并不算美好。 两位仙境存在成功遏制住了黑暗的扩张和侵略,但并没有彻底毁灭它,并且,夜以继日了三年光阴建造的跨界传送大阵,也功亏一篑。 一位位修士的目光,变得黯淡而惊恐。 黯淡自然是因为三年的努力,付诸流水;至于惊恐……就像皇帝让你建城池,城没建好就塌了,你怕不怕? 只有六目碧蚺和奔雷道祖,尚且能保持冷静。 “出大问题了啊!”那狰狞的巨龙,发出雷鸣一般声响,缓缓开口。 “嗯……”奔雷道祖微微点头,目光死死盯着那雷霆之中挣扎的无尽黑暗:“哪怕吾施尽全力,也奈何不得这茫茫黑雾……” “太怪了。”六目碧蚺的眼眸中倒映出那翻涌的黑暗,缓缓开口:“不是神通,不是道法,什么都不是……却能将没有神智的土石和钢铁都污染,并赋予其侵蚀与同化的本能——倘若不是奔雷你出手及时,恐怕整个奔雷道场都难逃一劫……” 话音落下,身后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隐隐察觉到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就要来临! “阁下……知晓这是什么?”奔雷道祖转过头来,看向六目碧蚺。 “有些猜测,但不能确定——待本座回一趟天山,禀报陛下。”六目碧蚺缓缓摇头:“这地方,就劳烦道祖了。” 说罢,它便卷起无尽黑云,朝天山的方向,乘风而去了! 留下面色无比阴沉的奔雷道祖,沉吟片刻后,冷声开口:“奔雷大域,最高戒严!” 那一刻,属于道祖的声音传遍整个大域。 无数人惊骇地抬起头来。 大多数人感到茫然无措,而少数嗅觉敏锐的修士们则猛然反应过来。 ——自三年前天山之变后的平静时光,恐怕就要结束了! . 途中,不敢再多做任何停留。 六目碧蚺以极为可怕的速度,直奔天山之顶而去! 它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但绝想不到,严重性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离道,赤玄州,通天塔,这个一切的开始的地方。 巍峨的苍白巨塔一旁,一团无尽的黑暗,将方圆百里之地,完全笼罩。 并且,还有向着外界扩张的趋势。 天穹之上,一位位匠师,目露惊骇之色,瞠目欲裂! ——就在方才,他们亲眼看到自己等人努力三载岁月的跨界传送大阵,被一片黑暗所完全吞没。 无论是坚固的阵基,还是那无数神铁锻造的阵台,都在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而一众匠师前方,是脸色无比难看的蕲休。 ——先前,在众人跟随南昊返回离道以后,几乎与乾道同一时间开始,在离道的一百零八州之内,跨界传送大阵开始建立。由诸多仙人分别坐镇监工,意图构筑起联通两个大道的庞大网络。 而赤玄州,自然就分给本就是出身赤玄州的天殿战仙,蕲休。 此时此刻,无尽的仙力在他手中涌出,以一条条大道为骨,无尽道则为基,构筑出了一个巨大的囚笼,将那黑暗完全笼罩在内! 而刚刚发生的一切和奔雷道场所发生的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大伙儿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黑暗突然降临,落在大阵阵基础之上,坐镇的战仙蕲休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却只救下了大部分阵法匠师,至于那大阵则被突如其来的黑暗笼罩和吞噬…… 化为乌有! 而且,如今的蕲休还需要不断注入仙力,加固囚笼,以防止那黑暗突破,肆虐赤玄! 在通过地司仪向远在离宫的南昊传递信息之后,蕲休心头也沉了下来。 虽然从未见过这般黑暗力量,但很明显,连仙人也无法磨灭的东西,绝不是什么简单来头。 同样,蕲休暂时也并不知晓——相同的事,还在两大道各个地方,同时发生着。 . 天山之顶。 六目碧蚺赶回来后,冒着茫茫大雪,走上王座。 “江南!江南!出大问题!” 还未见到江南的人影,六目碧蚺的声音便响彻在风雪中。而当它真正看清楚江南的模样以后,不由一惊! 三年不见,他似乎苍老了许多。 放在平时,六目碧蚺肯定要揶揄和调侃一番,但这个时候,他是在没有这个心情。一口气儿将发生在奔雷道场的变故,尽数道出。 听罢,江南叹了口气,但却并无什么惊慌和意外之色。 见状,六目碧蚺心头也松了口气,眼珠子一转:“难道……你早有预料?” “不,也不能完全说是预料。”江南摇头,挥手之间,天上出现这一道道虚幻的画面。 六目碧蚺一看,只见那一幅幅虚幻的画面中,都有无尽的黑暗在肆虐,侵蚀和毁灭跨界传送大阵!和先前发生在奔雷道场的变故,如出一辙! 六目碧蚺数了数,除了奔雷大域以外,竟有三十多处! 也就是说……所有的跨界大阵都遭到了攻击? “不止。” 江南垂下眼帘,“不止乾道,方才你来之前,离道也派人传来消息——离道正在建设的跨界大阵,同样遭到了攻击。” 当即,六目碧蚺倒吸一口凉气! “这般看来,是有人不想要乾道和离道完成连结啊……”江南目光冰冷,声音像是从唇齿之间硬生生挤出来那样。 听罢,六目碧蚺几乎脱口而出! “——灾厄?!” “除了‘祂’,还能有谁?另外,这就是……前兆。”江南叹了口气, “在神宫三位古老者的记忆里,当初那场导致了仙土四分的庞大灾难之前的百年间,这般诡异的情况便在仙土蔓延开来。” “如今相隔无尽岁月,征兆再一次发生在仙土,只能说明一件事——‘祂’要完成融合了,正在为降临仙土做下最后的准备。” 顿了顿,江南深吸一口气,喃喃开口:“蠢蛇……要开始了啊。” 六目碧蚺,突然一阵口干舌燥。 虽然对于凡人来说,百年光阴可能是一生的时光,对于仙人而言,不过是弹指一瞬。 一想到最多百年以后,毁灭整个仙土的灾难就要降临,六目碧蚺只感觉头皮发麻! “那……怎么办?”它无措地问道。 “你去一趟神宫大域——神宫道祖正在突破的关键时候,又要分出心来禁锢黑暗,你去搭把手。”江南吩咐道。 六目碧蚺几乎本能地点头,就要转身离去。 ——他是知晓的,三位古老者中,最后决定由最强的神宫道祖来继承乾道道统。 但突然,它反应过来:“那你呢?” 事态已经无比严重,作为两道之王的江南还搁这儿端坐天山,明显是不太符合他的作风的。 江南站起身来:“我本来正准备走,突然发生了这些事而已。” “……?”六目碧蚺愣住,良久才道:“呃……如果要逃命的话,带上本座一个?” “逃命?” 江南摇头,深吸一口气,望向天穹,仿佛透过那阴云密布的寰宇,穿越了无尽的光阴与岁月。 “不,我要去彻底终结这一切。” /92/92855/20832410.html 第594章 合二为一! 六目碧蚺愣住,身形一转卷起漫天黑云,怔怔地开口:“你……要去找那玩意儿单挑?” 江南瞪了它一眼,没说话。 毕竟六目碧蚺不知晓青灯之事,也不好多说,只是摇了摇头,道:“在此之前,还有两件事要做。” “什么事?”六目碧蚺几乎脱口而出。 “等。”江南深吸一口气:“等神宫道祖继承道统,方可做第一件事。” 听罢,六目碧蚺晃了晃脑袋,露出不解之色。 但最后也并没有细问,毕竟它已经习惯了江南神神叨叨的,最后却能逆转一切劣局。 “罢了罢了,本座听你的——思考这种麻烦事,还是你比较擅长。” 说罢,它便卷起风暴,御风而去了。 末了,上下打量了一番枯瘦如柴的江南一脸揶揄:“咳,年轻人,注意身体。” 然后在江南发作之前,一溜烟儿跑没影儿了。 往神宫大域赶去了。 待这满口骚话的大蛇离开以后,东娴才看向江南——六目碧蚺不知晓他要做什么,她确实隐隐有所猜测。 江南长叹了口气,道:“东娴,你也察觉到了吧——不太对劲。” 实际上,这种类似于将仙土的事物污染同化的“征兆”,虽说无数年前已经发生过一次,但出了表现形式几乎一样以外,这一次的“征兆”和上一次,有些许不同。 第一次“灾厄”降临的百年前,同样的黑雾开始出现在仙土,出现的地方没有任何规律和预见性,完全随机。 这一次“灾厄”却并不一样,在总结了乾道和离道中那些“征兆”出现的地点以后,几乎连傻子都能看出来它们有迹可循——每一处“征兆”都出现在两道的跨界传送大阵附近,并且目的也相当明显,那就是摧毁力量建成的跨界传送大阵。 于是,几乎连逆知未来的神通都不需要使用,江南就得知了“祂”的目的。 ——阻止乾离二道连通在一起。 虽然并不知晓“祂”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祂”不让做的,江南偏偏要做,还要做成! 这就够了。 “但……如今每一处阵基都遭到了程度不一的损毁,其中大部分甚至到了绝对无法修复的境地——就像奔雷大域,小半个奔雷道场都化为乌有。” 东娴双手托腮,苦恼道:“难道要重新再花三年时间建造大阵吗?唔……我担心在这个过程中还会被干扰与阻挠。” 若是按照一般人的思路,东娴的担心没有任何问题。 毕竟哪怕神宫道祖也突破了“仙上”之境,乾离二道的王级存在也不过五位,但跨界传送大阵的数量却有这一百多处之多。 这怎么防范得过来? “不,不用三年。” 在少女不解的目光中,江南缓缓摇头,“只要乾道的道统被神宫继承后,片刻即可!” 东娴皱起眉头:“你打算怎么做?” 江南眯起双眼,目中精光闪烁:“让两道重新连接在一起——从真正意义上。” 说罢,他挥手之间以道行化作两只虚幻飞鸟,带着自己的计划,朝离道和神宫大域的方向飞去了。 剩下东娴满脸茫然,疑惑不解。 江南的回答,前半句就是废话,后半句则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什么叫……真正意义上? . 离道。 道行化作的飞鸟,穿越跨界大阵,最终落在离王宫的一处偏殿,落在南昊的肩膀上。 仅从气息,他便能看出这是出自江南。 “反应这么迅速吗?不愧是他啊……” 南昊感叹一声,距离他将信息传给江南,也不过才一天不到的功夫,对方就有了回复。 然而当他打开信纸,看到其中的内容的时候,人直接傻在原地。 仿佛僵硬了的雕塑一般,久久做不出任何反应。 “疯狂!简直……疯狂!” 这是他对于江南的计划的评价。 但这般感慨之中,南昊那双平静的眸子里,也仿佛燃起了火焰! “传令下去,一百零八州跨界大阵工事,全部停止!” 那一瞬间,南昊的声音传遍了整个乾道。 一位位仙人,无数匠师,大神通者抬起头来,茫然而不解。 同一时间,乾道,神宫大域。 盘旋的飞鸟落在神宫大殿中,落在正盘膝而坐的神宫道祖身旁,静静等候——等候那婀娜窈窕的女子,完成从“仙”到另一个层次的变迁。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盘膝而坐的神宫道祖身前,那一团由无数符文凝结而成光,正仿若有生命那般,缓缓律动。 其中那些复杂的符箓,仿若光,仿若暗,仿若天穹,仿若大地,仿若山川湖海,仿若日月星辰……仿若将整个乾道,凝练浓缩到寸尺之间,无比神异! 而此时此刻,这些神异的符文,正一枚枚仿若灵巧的游鱼一般,钻进神宫道祖的身躯——它们透过那紫色的纱裙,化作温润的光芒,融入那白皙完美的胴体中。 每一次融合,神宫道祖的气息,都会发生质的变迁。 更加深邃,更加恐怖,更加……虚无缥缈。 缓缓越过“仙”的桎梏,朝着另一个不可言的可怕境界迈去! 闭目垂眸之中,神宫道祖的念识世界,只感觉达到了一个无法言说的奇异状态。 她不必睁眼,就能看见乾道万里山河湖海,就能感知到每一条道则与每一缕灵气。 近如端坐的大殿,静止在肩头的飞鸟,远如天山之上的飞雪,冷硬的岗岩…… 那一刻,都仿佛化作的神宫道祖身躯一般。 与天地相融,与大道比肩! ——是为“仙上”! 念识世界中,不知过了多久,神宫道祖所演化的世界,已经完全变了个模样。倘若有人能够观测,便能发现那一片存于她识海之内的那漫漫天地,和整个乾道一模一样! 乾道倒影,再现其形! 同时,也印证了一个不能辩驳的事实。 神宫道祖已经超越了仙人,达到的那未被正式命名、只被人们敬畏地称为“仙上”和“王”的境界! 空寂的大殿之中,她睁开眼。 平静而澄澈双眸之中,无比深远,仿若天上群星也比不得半点! 一股无比恐怖的气息,自神宫大域升腾而起,比天上那明媚的太阳还要耀眼! 就仿佛,位于极北之地的神宫大域,方才是整个乾道的中心那样! 这个时候,神宫道祖仿佛还处于那种奇异的状态中,轻轻抬起手来,那温润如玉一般的手指轻轻一握,就仿佛将整个乾道都握在了手中。 如此恐怖伟力,哪怕是神宫道祖本人,也忍不住慨叹。 “这就是道统之力?这就是……王?” 哪怕已不止一次见过当初的乾主战斗时的恐怖姿态,神宫道祖清晰地知晓所谓的“王”与仙境的天壤之别。 但当她真正成为前者的时候,方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这一境界的可怕。 ——此时此刻,在这茫茫乾道,她就是天,她就是地,她就是规则,她就是大道! 无论是寿不过百的凡人也好,还是伟力通天的仙人也好,对于她而言再也没有任何区别。 都像蝼蚁。 就像是从天上俯瞰地下的一切,神宫道祖从来没有哪一刻,将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是如此清晰。 “果然是……绝不可逾越的差距……”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她才清晰地认知到当初的自己与乾主的差距是何等恐怖。倘若最后不江南,恐怕三十六道祖在那昏君眼中的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 但如此想时,神宫道祖又不得不更加叹服江南的可怕。 ——他当初未曾借助道统,就能击败道统姿态的乾主,简直难以想象。 短暂的感慨后,神宫道祖站起身来。 在继承道统的过程中,她自然也“看”到了征兆的降临,以及……已在大殿一旁等候多时的“飞鸟”。 轻轻一招手,那由道行之力化作的飞鸟便落在她的手中,展开化为一张信纸,传递来了江南的信息。 与南昊的反应一样,神宫看完以后,久久不能平静,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哪怕已突破“仙上”境界,她仍觉得……无比荒谬! “哈!真是异想天开!不过,倒也符合那个人的作风。” 神宫咽了咽口水,喃喃叹道。 而正当这时,神宫大殿外风起云涌,黑云自远方而来,一头黑绿的狰狞巨龙卷起狂风与雷霆,落进神宫大殿中。 第一时间,六目碧蚺也察觉到神宫道祖的变化,心头一惊,暗道一声,果然如此! 先前,那恢宏浩瀚的气息汹涌而起之时,它便有所预料。 直到亲眼所见,它终于可以确定。 ——神宫,已完全继承了道统,成为了堪比当初的乾主的可怕存在! “你是……跟着江南的那头黄驴?” 她仅一眼,便看出了六目碧蚺曾经的伪装:“没想到,真身竟是一头巨龙……” 六目碧蚺讪讪一笑,“正是,正是。” 神宫微微掉头,眼眸一转,道:“阁下来得正好,请阁下暂时执掌神宫大域,妾身去去就回。” 六目碧蚺一愣:“您要去何处?” “天上。”神宫指了指巍峨的天顶,回答道:“陛下有令,连通两道。” “……?”六目碧蚺一愣:“恕本座直言,如今多数跨界大阵多已损毁,一时半会儿要再连通两道怕是天方夜谭。” “为什么需要跨界大阵?”神宫道祖有些奇怪地看了它一眼,将手中信纸一递。 六目碧蚺接过一看,整条龙身僵硬在原地,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来。 手中的信纸,也缓缓坠地。 良久以后,六目碧蚺才张大了嘴,喃喃开口:“……什么玩意儿?!” 而当它再抬头时,神宫早已不见了身影。 而也正是这个时候,六目碧蚺终于明白了江南到底想干什么。 ——仍是那个朴实无华的目标,连通乾离两道。 但在察觉到“灾厄”阻挠和作祟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明白这条路,怕是行不通。 于是,江南就诞生了一个近乎异想天开的念头,疯狂到让思维本就无比跳跃的六目碧蚺都感觉头皮发麻! 它咽了咽喉咙,低下头去,看见那字迹规整的行文最后一句——“荡平葬海,合二为一也”。 其中之意,并不难以理解。 无非就是知晓跨界大阵的想法不再现实,于是干脆从物理意义上,重新把分裂了无数万年的两大道拼在一起。 听起来,就像把两块已经破碎的镜子拼在一起那样,步骤简单,很好理解。 但…… “这他娘可不是什么破镜重圆,这是两个无垠的大道啊……” 六目碧蚺浑身几乎在颤抖! 要将将块大道推动,荡平阻隔在其中的无尽葬海,让两个天地融合在一起! 这真的是人的力量能够完成的事吗? 而在六目碧蚺惊骇的时候,一切,已经悄无声息的开始了。 神宫来到天上,立与乾道之顶,一枚枚道统符文洒落而下,化作无尽的光晕,洒落世间。 而觉察到乾道道统重焕生机的南昊,也从离王宫走出,一步踏天,五指轻握,将整个离道掌握在手中。 那一刻,离道和乾道,在两位掌握道统的“仙上”存在的手中,短暂地静止了,就像是两个瓶子里的水,凝固成冰。 两大道无数生灵,惊慌失措的抬起头来,愕然地感知着一切。 那一瞬间,他们无法动弹,但却诞生了一种极为奇异的感觉。 ——他们本身的存在,与天地,星辰,日月,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乾离二道的葬海之中,江南与东娴的身影,突然浮现。 几乎是与南昊和神宫的动作同一时间,江南与东娴就出现在葬海中。 ——没有多少时间了,江南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没有任何一点儿犹豫和踌躇。 而这个时候,东娴也终于将一切明悟,她眼里亮起光芒,喃喃开口:“所以……是想让掌握道统的两位存在护佑两大道的天地生灵,再由江南你来推动江个大道撞破葬海,合二为一?” “正是如此。” 江南深吸一口气,道: “我们虽不知晓‘祂’为什么要阻止乾离二道的融合,但没关系——作为从立场上就无法转圜的敌人而言,‘祂’不愿看到的局面,就是我们所追求的。” “东娴,拜托为我护法。” “好嘞!”东娴眼睛一眯,宛如月牙。 话音落下,无边青光洒落而下,将混沌葬海与魇潮完全隔绝在外! 然后,江南盘膝坐下,双手向两边展开,仿佛拉住了什么一样。 道行涌动! ——天罡·推山填海! /92/92855/20832411.html 第595章 伟业 那一刻,天摇地动。 ——并非是形容什么声势浩大的夸张说法,而是真正的,天在摇,地在动! 人们可以清晰地感知到脚下的大地在移动,头顶的天穹在运转,包括那洒落无尽华光的巍峨大日隐于未可知处的星辰与月亮,都脱离了原本的轨迹! 那一刻,位于乾离两大道的无尽生灵,都听到了那剧烈的声响! 就像是世界尽头的庞大机械隆隆运转时发出的碰撞声,足以让任何存在为之……叹服! 在此之刻,两片无垠的大地之上,人们之间短暂地失去了一切区别。 无论贫富,无论贵贱,无论仙凡。 众生平等! ——平等地在这堪称造化一般的伟大力量之下,瑟瑟发抖,噤若寒蝉! 哪怕在身负两道道统的南昊与神宫的护佑之下,这足以让整个大道崩溃的恐怖力量并没有真正地作用在天地与众生身上,但那世界运转起来的声音,仍让任何生灵都感到绝望一般的不堪重负! 倘若将视角脱离大地上手足无措的人们,脱离一望无尽的天穹,来到那一切时空之外。 就能看见一切的全貌。 无尽的葬海与虚冥之中,两块仿佛恒古不变的光怪陆离的无垠大地,相互奔赴。 ——诚然,用奔赴这样的词来形容大地与天穹并不是那么准确,但此时此刻在南昊和神宫的眼中,这种奔赴就切切实实地发生着! 在两道之间那看不清形状的身影的双手拖拽之下,无形的力量将乾道与离道硬生生向着中间推动! 而与之一同发生反应的,是隔绝了两大道无尽光阴的茫茫葬海——就像是被触怒威严的神明那样,整个葬海爆发出可怖的嘶吼,怒火化作实质,便是无尽的魇潮的汹涌咆哮! 可怕的魇潮像是暴风一样,反向席卷两枚大地,仿佛故步自封的古老存在捍卫自己的领域,要将一切倾轧而来之物都尽数磨灭! 葬海的反击,由此开始! 诚然,它大抵是没有任何神智的,但它既然存在于那里,任何意图跨越的事物都要遭到它的碾压。 这一点,江南很清楚,南昊很清楚,神宫也很清楚。 或者说,就是因此,两位背负道统的“仙上”存在,才会出现在此时此地! 下一刻,伴随着两枚大地相向着推进,在恐怖的轰鸣声中,与葬海的战争,拉开序幕! 南昊与神宫相隔无尽虚空,对视一眼。 即便他们并不熟悉,但此时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名为坚决的光。 ——那是他们出现在此的意义,于葬海的反扑中,护佑两道周全! 于是,近乎同一时间。 两大道的道统,同时极尽运转起来! 一条条混沌色的气息,从南昊身上垂落,映入离道的山川大河,江海沼原,天地万物,仿佛世间最坚固的盾牌一样,护佑天地! 无尽的玄奥符文在神宫手中绽放,巍峨的乾道倒影在天上显形,仿佛那云天之间出现了一面无垠的铜镜,将乾道的天地万物都倒映在镜中!然后,倒影缓缓垂落,仿佛给真是的乾道天地披上了一层璀璨的金色神衣! 道统,加持于天地! 也正是这一刻,两大道上的一位位道祖仙人,终于幡然醒悟! 他们终于明白,天山之顶的那位陛下和两位“仙上”究竟想要做什么堪称天方夜谭一般的可怕之事! 既然无法用跨界大阵连通两大道,那就干脆一点,把放在其中的葬海扬了!让两方天地……合二为一! 真正意义上的,改天换地! “简直是……参天之功!!” 那一瞬间,察觉到一切的仙人和道祖们位于两大道各地,反应不一,但大抵说起来,恐怕之有四个字来形容那共同心情。 ——惊骇欲绝! 在在这无法言语的震惊之中,又有一股发自内心地的期待。 ——没准儿,当真能成! . . 各人心思不同,但却影响不了缓缓合拢的乾离二道。 两道上,盘膝而坐的江南浑身的道行之力爆发到极致,仿佛汹涌奔腾的江海一般汇聚到双手之上,借而完成那天罡神通——推山填海! 当初在禁区之时,青灯点燃,除了赋予他道行以外,还让他掌握了两种天罡神通。 其一,便是之前用过的逆知未来,其二,便是如今手中的推山填海。 嗯……实际上直到今天之前,江南都不知道这玩意儿究竟有什么用。 移山填海? 不,以江南如今的道行之力,恐怕仅是推动手指,便能轻易造就地貌与天相的变迁,似乎实在没有必要再特别施展一门神通来改天换地。 但当跨界传送大阵的计划被“灾厄”阻挠,乾离两道连通无望的时候,江南方才尝试着把这一直吃灰的神通拿出来看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却是让他惊了神! ——这推山填海中的“山”与“海”,可不是真正切切的大山和汪洋,它们代指的是山海大界,日方寰宇! 简而言之,就是一方天地! 而这推山填海,也并非是什么改变地貌这种花里胡哨的招数,而是真正意义上可以影响世界的运转的通天手段! 由此,方才有了这场计划。 ——在跨越光阴去追寻青灯的最后一块碎片之前,江南想尽可能给乾离两道增加一些自保之力。连通两道,互通有无,便是其中极为重要的一环。 但如此几乎生拉硬拽的粗暴的将两个世界融合在一起的手段,自然也并不温和,肯定会给乾道与离道的之内的天地带来恐怖的动荡与风暴。 就像觥筹交错时,杯盏中的酒液一般,碰撞,洒落,破碎,飞溅! 酒水无命,聚聚合合,倒是无妨。 但乾道和离道中的天地苍生对于整个世界来说,那就相当脆弱了。 再加上阻隔两道的葬海的反扑,说不定江南还没来得及将两道合二为一,两道没的生灵就先因为动荡死得七七八八。 这可就……本末倒置了。 所以,他才一直在等。 等到神宫继承道统,由背负道统的南昊与神宫护佑两道生灵,当才将一切计划完全展开! 如今,正是时候! “合!” 一声传遍两大道的大喝声,从江南口中发出! 仿若天声,绝不容置疑! 然后,葬海与虚冥之间,两方天地缓缓靠拢! 阻隔两道的葬海爆发出恐怖的反击,无尽的魇潮汹涌澎湃,卷起万万丈之高,意图将两道吞没! 但同一时间,南昊与神宫同时运转两大道的道统,恐怖的力量一瞬间作用在两方天地之上,仿若由脆弱的土石演化作冷硬的钢铁,在葬海和魇潮的洪流中不可阻挡地相互奔赴!那一刻,就像两枚无比沉重的磨盘那样,以无法言表的恐怖力量,将葬海的洪流完全碾碎!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两方天地,愈来愈近! 直到乾离二道的边缘,触碰到一起! ——那是乾道极东之地的一块平原,和离道西方的一处戈壁,在相隔无数岁月的阻隔之后,再度触碰到一起! 于是,就仿佛产生了什么无法被观测到的奇异变化一样。 明明是被各自的道统加持地足以碾碎葬海一般的天地,在碰撞的那一刻却并没有引起任何恐怖的动荡。 倒不如说……水乳交融? 就像无比契合那般,一点点融合在一起! 轰隆隆!!! 两方天地,在缓缓震荡,两片天穹之上,日月星辰齐现,嗡鸣震动! 然后在各自的大道的生灵看来,一片无比陌生的天地出现在世界的尽头,再与自己所在的天地融合在一起! 那一瞬间,一种“补完”的莫名其妙的感觉,回荡在所有人的心头。 乾离二道的融合,正式开始! 但葬海之上的江南,却没有半点儿放松警惕。 ——倘若那隐藏在暗中的“灾厄”真的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到两道的融合,那“祂”绝不会坐视江南完成眼前的一切。 而此时此刻,江南又将全部道行之力都运用在推山填海之上,分身无暇。 那“灾厄”,定不会放过这般机会! 哪怕不是最后的生死决战,恐怕也要出手试上一试! 正在他思索之间,果不其然! 在一片虚冥与混沌的远方,在那沉沉的黑暗之中,突然之间,葬海翻涌! 就像是瀑布之中,有什么东西撞破了水帘,即将出现那样! 下一刻,一只漆黑的手臂,从混沌之间探出,裹挟着浓浓的恐怖的毁灭的力量,毫无停滞地向着正盘膝而坐的江南拍落! 那仿佛世间至暗一般的纯粹漆黑,碾碎混沌,压塌葬海,扑面而来! 第一时间,神宫与南昊都是脸色一变!他们有心帮忙,却不敢有任何点儿多余的动作! ——现在两个大道的一切,都压在他们身上,倘若轻举妄动导致道统不稳,那恐怖的动荡和葬海不停的反扑,瞬间就能摧毁天地! 只能看江南自己了。 “来了么?” “东娴!” 但让二人心头一松的是,江南深吸一口气,仿佛早有预料一般,低喝出声! 而在他话音未落之际,一旁少女仿佛也早就察觉到了敌人的来袭,秀眉紧蹙之间,葱玉一般的五指弯曲拨动琴弦一般挥舞起来! 于是刹那之间,漫天青光在黑暗之中绽放,一枚虚幻的青色灯盏显露其形! “去!” 东娴气鼓鼓地望着那袭来的黑手,伸手一指! 于是,刹那之间,先前还是普照四方的灯火便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朝着那漆黑之手刷去!湛青神光所过之处,净化一切,湮灭一切! 唯有那漆黑只手,即便被青色神光灼烧地嗤嗤作响,黑雾弥散,但仍孤注一掷一般向江南杀来! 仿若悍不畏死的兵士! “怎会让你得逞!” 东娴娇喝一声,整个人的身躯突然爆发出无尽青光,双手高举,作托举之状! 那一刻,仿佛化作一盏青灯! 于是,幽幽的灯火在双手之上摇曳升起,照亮世间! 所过之处,一切烟消云散! 而那漆黑之手,方才本就顶着青光而来,早有受创,如今更是被青灯一照,便立刻仿若腐朽一般——黑雾消散,血肉凋零,连其中玉石一般的骨头都在融化! “啧……” 一声充满遗憾和不快的声音,在混沌之外响起,漆黑之手骤然抽回,重新隐于茫茫葬海与虚冥之后,不见了踪影! 东娴望着这一幕,眼含怒气,却不得不停下手来。 一来他们不知晓那“灾厄”的正体究竟躲在何处,二来说不定这就是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要是她真跟着追过去了,恐怕江南就危险了。 于是,她只得按下心头愤懑,静下心来,继续守护在江南身旁。 随着时光的流逝,江南脚下两方天地,正在以缓慢的速度融合在一起!不仅仅是那种简单的将两块拼图拼在一起,而是从世界的框架,从本源上的融合! 完全没有出现一丁点儿新世界与现世那般的排斥现象! ——这是必然的,毕竟最开始的时候,仙土四道,便是一体! 此时此刻,两道的边缘。 土石开始融合,草木交缠;汪洋汇聚,风雷一体;而天上,两枚耀眼的大日也完全不再遵循以往的轨迹,缓缓靠近,融合在一起…… 而在这表象之下,一位位修士透过虚妄看到的,是那世界深处的本源和大道的变化! ——就像是缺陷的地方被补全了那样,那种满足感仿佛让整个天地都欢呼雀跃起来! 同时,两道的修道者,感受到的是没由来的力量的提升! ——这与修士们自身无关,而是他们寄托身心的天地在补全和提升的过程中,天地所诞生的生灵也在变得强大,变得圆满,变得……趋近于完美! 造化! 这是滔天的造化! 无数生灵尚且处于道统的护佑之下,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但他们望向那两方天地交界之处时,仿佛看到那云天和混沌之后的身影所在的位置,一双双热切的双目之中,燃烧起来的疯狂的火焰仿佛能将天地都焚烧! 近乎……狂热! 直到此刻,无数生灵才明白那位“王”,究竟完成了一件何等恐怖的伟业! /92/92855/20832412.html 第596章 落幕 倘若说一句不太合适的,就像“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样。 当作为“人”的两方天地融合之时,那无法用肉眼观测的世界的“位格”在一瞬间得到了疯狂般的攀升!与此同时,作为“鸡犬”的天下苍生们,也跟随着得了莫大好处。 在两方天地相互融合的一瞬间,南昊与神宫同时撤下了笼罩整个天地的道统。 所有的生灵,在那一刻恢复正常。 变化,也正是在这一刻发生的。 无数生灵所得的造化,自然已不必再说,各人都深有体会;而那大道边缘突然多出来的一方天地,也在等待着他们的探寻;最后的变化,发生在已经废弃了的跨界传送大阵周围。 在乾道和离道在物理意义上完成合二为一以后,所谓能跨越葬海的跨界传送大阵就没有意义了。 而倘若是只要实现同一片天地之间的传送阵,那对于仙土那些阵法大师来说简直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只要资源和人手足够,甚至用不了一个月,宛如蛛网一般的传送网络就会这一片新天地生根发芽。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真正在此时此刻,切实地发生了变化的,是那些“征兆”。 神宫大域,原跨界传送大阵遗址。 神宫离去以后,六目碧蚺本来显化了真身,喷吐出无尽龙息,化作锁链一般的流光将那无尽的黑暗封锁在一个极小的范围之内。 而后来道统垂落,乾道倒影加持之下,无论是六目碧蚺还是那茫茫黑雾,都被禁锢了,完全凝固那般。 而当两道彻底融合,道统的加持褪去以后,六目碧蚺已经做好了第一时间封锁“征兆”的准备。 “这破玩意儿……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巍峨的巨龙盘旋与天穹之上,仿佛万里都能窥见那磅礴龙身。而那六只眼眸中,显露的是浓浓的焦躁与不耐。 但下一刻,它的眸子便猛然一睁! ——在道统的加护结束以后,极为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无尽黑雾形成的“征兆”并没有随着禁锢的接触而再度肆虐,反而像是受到了什么五行的压制一般瑟缩在一团,再不复先前肆虐的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 望着逐渐缩小,甚至最后完全消散的茫茫黑暗,六目碧蚺愣住了。 而它不知晓的是,与它同样心情的还有这一方天地的其他仙人道祖。 比如,新的天地的离道一方,赤玄州。 浓浓的黑雾在无形的倾轧之下,狂风暴雨中摇摇欲坠的烛火。最终在蕲休的注视下化为乌有,仿佛从未存在那般。 老人抬起头来,望向天穹之上。仿佛透过那无尽的昨天,看到了星空之上的某处未可知之地。 蕲休很清楚,两道融合之后,那原本肆无忌惮的黑雾就突兀的消失了。 这与乾离二道的融合,必然脱不开关系! “陛下啊……您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良久,蕲休才长长叹了口气,声音中满是感慨——当初在赤玄州初遇江南所发生的一切,仿佛还历历在目。 那个时候,他甚至连“仙”都还不是。 但如今不足百年过去,那曾经的年轻天骄,却已成长到让蕲休无法理解的恐怖高度。 “后生……可畏!” 摇了摇头,蕲休向着离宫的方向踏出一步,只剩下叹息一般呢喃,飘散在新世界的风里。 同时,很多类似的事,在新天地的各处发生着。 ——当乾离二道融合成同一片天地之后,那些先前无比肆虐的黑暗,就仿佛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萎了。瑟缩成小小的一团,最后被天地之间无形的力量完全碾碎! 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两道之间,随着两道融合,葬海已被彻底破除,被驱逐出了现世。 天穹之上,脸色略显苍白的江南站起身来,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虽然有惊无险,但至少,计划达成了——被葬海分隔无数年的乾道与离道,在这一刻,重新合二为一! “可惜了,坤坎二道已经破碎。”江南喃喃自语,“否则,统合整个仙土恐怕也并非无稽之谈……” 南昊与神宫在脱身后,第一时间横跨无尽距离,朝着江南的方向赶来。 而在这个过程中,两位身负道统的存在也切切实实感受到了自身和所拥有的道统的变化。 ——更加强大,更加圆满,更加……完美! 毫无疑问,这都是乾离二道融合之后,产生的变化。 但此刻,二人无暇顾及这些,以恐怖的速度跨越天穹,来到江南所在之地! “陛下!” 两道惊呼声几乎同一时间响起! 而当他们看清那虽然有些虚弱但至少没有什么大碍的江南后,方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先前,哪怕地上的人们不知晓,他们可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一只恐怖的黑手在关键时候袭来! “没事就好,您没事就好。”神宫道祖俯身行礼,喃喃开口。 “果然,‘祂’一直在观测吾等啊!一有机会,便下毒手,不得不防,不得不防!”南昊叹了口气,看向江南:“不过吾未曾想到,陛下竟有如此大气魄——当初看到传信的时候,可是吓得不轻。” “并且,还真让您做成了。”神宫闻言,也是深吸一口气,“乾道与离道,竟当真被您合二为一!” 要知晓,哪怕继承了道统以后,自觉伟力滔天的神宫,也未曾想过这种堪称天方夜谭的事。 ——甚至不是做不做得到的问题,压根儿就是,没有想到过。 原本,她还以为继承道统以后,哪怕不能与江南提升到同一层次,但至少也能望其项背。 但直到眼前的一切切切实实发生后,因为新晋的“王”才明白——自己,还差得远! “二位可就别吹捧我了。” 江南摆了摆手,认真开口:“倘若不是你们以道统护佑两道,此事也是绝不能成的——天下生灵,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南昊与神宫对视一眼,自然明白江南话中之意,连连推辞——在他们看来,自己俩人就是起到了一个辅助的作用,真正以无上伟力融合两道的,还是江南。 “不过,我现在也明白了——为何那灾厄明明还没有完全恢复,却要费劲心机阻止跨界传送大阵的建立。” 江南的目光看向脚下,看向那无垠的天地之间,已经被世界的排斥碾压得烟消云散的“征兆”,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神宫与南昊二人,也是已经醒悟过来。 ——乾道与离道融合之后,天地位格提升,变得更加圆满和强大。这种提升并不只提现在得了演化的众多生灵之上,更呈现在那些“黑雾”的消泯中。 先前两道几乎完全隔绝的时候,黑雾肆虐天地,无人可挡,唯有仙境的存在方能施展无上神通将其禁锢在极小的范围内。 但现在乾道与离道合二为一之后,世界的排斥力骤然攀升,仅仅依靠天地自身的规则,就能将那黑雾完全排除出仙土的范围。 恐怕那藏身于无尽虚冥之后的灾厄,就是不愿看到这一点。 ——作为将毁灭仙土当做存在的意义的“祂”,是绝不愿意看到分崩离析的乾道和离道相互融合的,无论是物理意义上的合二为一,还是用跨界传送大阵来实现融合。 因为倘若乾道与离道圆满了,到时“祂”想要毁灭仙土,无疑是增加了太多难度。 特别是虽然仙土的坤坎二道没了,并不完整,但如今的“祂”也并不圆满。 “这一仗,算是小胜吧。” 念及此,江南沉吟道:“不过,亦不能有任何马虎,即便从方才那黑手可以看出‘祂’仍未完全与初代乾主的肉身相融,但随时有可能卷土重来!” 然后,他看向南昊与神宫:“二位,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可能就要拜托二位费心了。” 听罢,二人皆是一愣。 俩人都是聪明人,自然从其中听出了一些不一样的意思——江南,要走? “您……这是有什么打算?”神宫沉默片刻,问道。 “实不相瞒,我有一门术法,可演天机。在此事未曾发生的时候,我曾推演仙土的未来——毫无胜算。”江南也不瞒逆知未来的事,直言开口。 话音刚落,无论是南昊还是神宫,都是悚然一惊。 一来是惊愕于江南竟然能推演整个仙土未来,二来自然是那让人绝望的结果——“毫无胜算”这轻飘飘的四个字儿,谁都能听出来他是经历了怎样结果方才得出来的结论。 “嗯……不过如今既然乾离二道相融,大道更加圆满,可能会对最后的结果有所影响?”沉默良久,南昊突然开口。 江南一听,眼中一亮,立刻盘膝坐下,“三位,请为我护法。” 说罢,便再度施展逆知未来,再度来到那神秘的岁月长河之上,演化未来。 而在神宫与南昊眼里,江南整个人突然变得虚无缥缈,除了肉眼还能看到他以外,其余方式再也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就好像……这个时候的江南,并不存在于这一方世界那样。 同时,二人眼中,也露出一抹期盼和紧张的神色。 ——饶是身负道统、万人只上的“仙上”存在,在这一刻也不由紧张起来!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地上日升月落,江南已枯坐数日。 终于,在某一刻,他睁开眼——疲惫的双目里,满是灰败之色。 结果,已不言而喻了。 神宫与南昊的神色,都黯淡下来。 江南缓缓摇头:“仍差一点,看来,不得不走啊……” 南昊与神宫对视一眼,并没有询问他究竟要去哪儿,只是斟酌着言辞,“有什么事,是我们能帮上忙的吗?” ——神宫尚且还好,但南昊执掌道统万年,从来没有想过哪一天,堂堂“仙上”存在,会有担心帮不帮得上忙的时候。 江南也不想打击他们,勉强一笑:“二位,在我回来之前守护好这一片新天地就好。” 俩人听罢,深吸一口气,俯身行礼。 “谨遵王命!” . . 一场风波,在大地上无数生灵的欢腾之中,落下帷幕。 ——大多数凡人和修士,并不知晓其中凶险,甚至连“征兆”的事,也一无所知。 他们唯一知晓的,就是随着世界的圆满,天地位格的提升,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对于凡人而言,耳清目明,精神奕奕,心神舒畅;对于修士而言,灵气充盈,悟性提升,甚至有直接破境而上者,也不计其数…… 因此,除了少数知晓全貌的高层存在以外,整个新天地,都沐浴在欢欣鼓舞之中。 但悲喜,并不相通。 倘若喜悦这种情绪是守恒的,那么仙土的生灵有多快活,隐藏与虚冥之中的灾厄,就有多苦闷。 茫茫的混沌之中,一具堪称完美的赤裸身躯宛如神针定海,屹然不动。 一黑一白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那身躯之中日复一日的碰撞着,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而值得一提的是,相比于上一次,那漆黑的力量,更占据了上风。 ——这是当然的结果,毕竟一边是灾厄逐渐复苏的恐怖气息,一边仅是这具躯体魂飞魄散后残留的本能,孰强孰弱,不言自明。 只不过极为扎眼的是,这具仿佛完美一般的躯体的右手处,仿佛被什么灼烧了一般,血肉狰狞。 但那双眼眸却仿佛感受不到任何痛楚一般,缓缓睁开,漆黑的眼眶中,流露出一缕无法掩饰的不快。 那一瞬间,虚冥之间毫无神智的茫茫混沌,仿佛都察觉到什么可怕的事物一般朝两边退去! “很好……” 冰冷的声音,从那薄薄的嘴唇之间发出,充斥着浓烈到极致的恨意,“又是你……” 但立刻,那张脸上,悚然一惊,露出困惑之色。仿佛在疑惑自己为什么会产生“愤怒”这样的情绪。 良久,“祂”才低下头,打量着“自己”的身躯,喃喃道: “是这样么?” “在成为‘人’的过程里,吾亦产生了这无用而多余的情绪?” “当真……是污秽的一族。” 眼眸之中,厌恶与鄙夷之色,毫不掩饰。 /92/92855/20832413.html 第597章 孤魂野鬼 充满不屑与厌恶的声音回荡在茫茫虚冥之中,本应当是无人听闻。 但轻轻的一句感叹,却仿佛在那一瞬间,引起了什么存在的不快一般。 ——于那一具完美的躯体的前方,覆盖着乾道与离道的葬海之中,波涛骤起! 就仿佛是平静的海面迸发无尽的浪潮,原本相对还算平静的葬海骤然翻涌起来! 两股无法言喻的可怕气息自那茫茫葬海中倾轧而来,仿佛一望无际的江河汹涌汹涌奔腾,朝着那具躯体去扑面而来! 这一刻,哪怕是“祂”,哪怕是另世界都战栗的“灾厄”的正体,都忍不住悚然一惊! “祂”仿佛无比费力地微微侧过头,望着宛如风暴一般呼啸而来的葬海,眉头轻轻皱起,自言自语。 “他们……追过来了?” “不,不应当……以一人之力融合两道,本就是参天之功,即便是人道的王,也不应当还有余力……” “再者,吾撤退时掩盖了一切气息,倘若从仙土追来……应当也无法寻到才对……” “祂”对此感到不解。 先前,偷袭江南的时候,“祂”本就是试探性的出手——因为这具躯体的排斥力,比“祂”所想象的还要惊人,如今的“祂”远远未曾真正与这具肉身融合。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祂”自然不可能孤注一掷去与江南硬碰硬,也不可能留下痕迹让对方追索过来。 但眼前的一切,却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葬海中,有神秘的存在来势汹汹! 而就在“祂”感到疑惑的时候,对方却没有丝毫停顿,裹挟在葬海之中,浩荡袭来! 那无比污秽的葬海,仿若世间最底层淤积的杂质凝结在一起,每一分每一寸都带着浓浓的不详的意味儿! ——也得幸亏此地乃是虚冥,除了混沌以外空无一物,否则仿若这般葬海的声势出现在仙土之中,那定是一场毁天灭地的恐怖灾难! 言归正传。 随着“距离”的拉筋,“祂”终于在那无尽的葬海洪流中,看到了隐藏在其中恶意汹涌的源头! ——魇潮! 不是仙土的仙人与王追杀而来,而是本就在葬海中的魇潮,对他发动了袭击! 在那仿若水墨一般凌乱而虚幻的魇潮幻影中,两道身影仿佛帝皇那般,凌驾在魇潮形成的天地天地万物之上。他们头戴高冠,身形伟岸,即便看出来一丝生机,那无比恐怖的气息也让整个虚冥都为之颤抖! 这两道身影同样虚幻,看不清其真正面容。 而显露出的气息,更是无比纯粹! ——憎恨! 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浓烈的憎恨,在那魇潮之中凸显出来! 也正是看到这两道身影的时候,“祂”终于露出恍然之色! “原来……是你们啊!手下败将!丧家之犬!被葬海同化和畸变的孤魂野鬼!” “你们就这般憎恨着吾么?” “哪怕神智磨灭,只剩残破投影,也要像疯狗一样追过来咬上两口!” 那一刻,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祂”突然歇斯底里的大笑起来,但又因为未曾完全掌控这具躯体,那张本应该俊美的脸上的表情一半僵硬,一边狰狞,显得无比诡异。 刺耳的大笑中,“祂”的眼中投出毫不掩饰的鄙夷与漠然,仿佛看两条在污泥中挣扎的可怜虫那样。 然而哪怕被如此鄙视和嘲讽,统领魇潮的两道身影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 ——这是必然的。 因为这俩人并非别人,正是那江南曾在葬海中遭遇过的坤尊与坎帝! 两位曾经代表着仙土一半的势力,至高无上的“王”! 此时此刻,作为失败者,作为早已经覆灭的坤坎二道的亡国之君,两位“王”早已被葬海同化,畸变,失去了一切神智和情绪。 唯独还剩下那哪怕只剩一抹投影,也要死死刻进本源深处的残留的本能! ——憎恨!憎恨“灾厄”,憎恨“祂”,憎恨曾将两道彻底毁灭的幕后黑手! 于是,在“祂”出手跨越仙土外层的葬海的阻隔,偷袭江南的时候,仿佛孤魂野鬼一般漫无目的地在葬海中游荡的两位“王”感受到了那让它们心心念念、不杀不快、哪怕魂飞魄散也死死记在本源之中的气息! 灾厄! 那一刻,哪怕是失去了神智的两位“王”,也遵循着生前残留的本能,带领无尽魇潮,悍然杀来! 于是,便有了眼前一幕。 没有任何言语,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无尽葬海在两位“王”本能地裹挟下宛如无尽的海浪,将茫茫虚冥拍碎,将无尽混沌压塌,毫无停顿地尽数倾轧在那一具完美的躯壳之上!要以最直接,最野蛮,最残暴的当时,将“祂”碾碎至尘! 与此同时,滔天的恨意,仿佛要将整个虚冥都同化! “倘若你们保留了神智,吾尚且还需忧心。” 望着头顶庞大的洪流化作的阴影,“祂”的声音中充满了嘲讽,“但如今,只凭游魂一般的鬼影,又做得了什么?” 在魇潮浩荡之中,“祂”却不闪不避,仿若敞开了一般,迎接那恐怖的浪潮! 唯一发生的变化,大概就是那躯体之上,一白一黑之间的格局发生了某些变化。 ——原本,在这躯体上,属于“祂”的黑暗的气息占据了上风,近乎占据了整个身躯六成。 但在魇潮浩荡袭来之时,伴随着那胸口的漆黑眼眸闭合,所有灾厄的气息尽皆收拢在胸口! 刹那间,这具初代乾主躯体中残留下来的力量,便一瞬间占据了全身! ——它就像魇潮中的两位王一样,并没有神智,只会凭借本能行事。 倘若两位已死之“王”的本能是复仇,那么这具躯体的本能就是守护它不受外界侵扰! 包括“祂”的入侵和占据,自然……也包括魇潮的倾轧! 于是,在“祂”控制灾厄的气息暂时退避以后,原本属于这具躯体的力量充盈全身! 淡淡的宝光在躯体之中迸发,照耀虚冥! 同样的,也与魇潮正面碰撞在一起! 轰隆隆!!! 那一刻,仿佛巨石与钢铁的碰撞声响彻葬海,荡平虚冥,掀起混沌无尽波涛! 于是,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无论是初代乾主躯壳中残留的力量,还是魇潮中的两位已死之王,本应该都是为了毁灭“灾厄”,但却在这种情况下争锋相对了起来! 浩荡的魇潮,仿佛无边无尽一般,一波接一波,汹涌撞击,发出恐怖的轰鸣声,仿佛古老巨兽的怒吼! 初代乾主的身躯之中,那残留的本能力量也不断在肉身中迸发! 两股力量相互倾轧,相互碰撞,相互……消耗! 于是,无论是魇潮中的两位“王”的力量,还是初代乾主体内的残留之力,都在以极为缓慢的速度蒸发! 此情此景,就仿佛一块铁坯,被恐怖的巨力锻打,锤去杂质! ——可惜的是,这里的杂质,是这具躯体的主人留下的根红苗正的力量。 而将灾厄的气息收拢在胸口的眼眸中的“祂”,却并未受到一丝伤害,仿佛得利的渔翁一般,坐山观虎斗。 甚至不必费一点力气,就能看着魇潮和初代乾主留下的力量相互内耗。 再一次,“祂”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与讥讽之色,“想不到啊,想不到啊,最后竟然是你们帮了吾一手……” 按照眼下的局势,当魇潮中两位“王”的力量耗尽,初代乾主残留的力量估计也所剩无几。 到了那个时候,“祂”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这具可怕的躯体收入囊中! . . 虚冥之中发生的变故,以及即将到来的灾难,并不为仙土的生灵所知晓。 时间,距那堪称演化一般的两道融合,已经过去了数日。 在这些天里,乾道和离道的名字被废弃,取而代之的是被人们称为“新仙土”的崭新的世界。 由于两道融合,大道完整,灵气爆发,道则外显,无论是人类也好,灵兽也罢,甚至山林中毫无神智的虫鱼鸟兽,都获得了莫大的裨益。 甚至,用“新生”来形容如今的乾离二道,也完全不过分。 无数凡人,无数修士,都沉浸在新世界的喜悦欢欣当中。 但,所谓站得越高,看得越远,看得越远,愈发忧虑。 在不可估量其具体数量的人道生灵中,位于顶层的一小撮存在却透过这浮华的表面,看到了背后的凶险! 比如,南昊和神宫,江南和东娴,以及离宫和天山的诸多仙人道祖! 无论是先前出现的“征兆”,还是隐藏于虚冥之间虎视眈眈的“灾厄”,都让他们笑不出来。 这一日,天山之顶。 狂乱的风雪依旧飞舞,黯淡的云天低得仿佛要垂落下来。 诺大的祭台上,江南盘膝而坐,东娴守候在一旁。 下方是一位位气息恢宏的仙人道祖——作为“王”的神宫与南昊,天山三十六道祖,离宫诸多仙人,以及转世古仙…… 气氛沉闷而压抑。 今日,也算得上是曾经的乾离二道诸多仙人的第一次正式聚首。 倘若没有“灾厄”那一档子破事儿,两边儿肯定会为了将来的利益分配争得不可开交。 但如今,仿佛恐怖的阴影一般,灾厄的存在压得他们喘不过气儿来。 没有人,还有心思去争眼前蝇头小利。 ——特别是在刚刚,江南将他推演未来的结果长话短说了一遍,让众人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大多数仙人道祖都宛如霜打了的茄子,低垂着脑袋,说不出话来。 “所以,吾等绝不能坐以待毙。” 望着一众仙人,江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沉声开口:“——我将横渡岁月长河远行而去,寻找那破局之法,而这乾离新世界就暂时托付给诸位了!” 除了早就知晓的东娴以及两位“仙上”存在外,所有听闻这话的仙人道祖都同一时间抬起头来,目露惊骇之色! 他们自然不清楚江南所说的“破局之法”究竟是什么东西,但对于“横渡岁月长河”而言,在场众仙还是有所了解的。 ——有关“光阴岁月”一道,对于人道来说,是超越了生死的大恐怖! 哪怕达到仙境,拥有不灭的寿元;拥有挥手之间花开花谢,天生地灭的神通;拥有一念起有万物生,一念熄有众生朽的位格……但对于“时间”这样的东西,诸多道祖仙人从来都是敬而远之。 现在,陛下居然说要横渡岁月长河? “陛下……您且三思!” “岁月之间,有大恐怖,涉足之人,难有安然而归者,陛下若无万全把握,还请谨慎行事!” “陛下……” “……” 一声声惊呼与劝谏声响起,回荡在天山之顶,显得匆忙而焦急。 当然这并不是说在场所有仙人都有多么担心江南。毕竟实际上除了少数几位以外,大部分仙人道祖与江南的交情并不深厚,但这不妨碍他们盼着江南平安。 ——如今灾厄即将来袭,陛下坐镇都不一定能胜,若是他横渡岁月长河后一去无归,那这一方天地不真成了砧板鱼肉,任人宰割? 这个风险,江南敢冒,但他们不敢! 望着苦心相劝的众多仙人,江南怎能不知晓他们心头所想? 但很明显的是,眼前的仙人们并不明白逆知未来的恐怖威能——推演出没有胜算,那就是一定没有胜算! 倘若不做出改变,不去追索,不去寻求那一丝的机会,等待一切的,只有灭亡一途! 于是,他的声音变得冷硬,抬手虚压,使得整个天山之顶寂静下来! “我意已决。” 仿佛铁石一般,不容商榷。 于是,诸多仙人心头一震,垂首低眉,不敢再多说。 “退去吧。”江南交待完一切,有些疲惫地摆摆手,轻声道。 众仙,这才躬身告退。 他们心头清楚——恐怕自此以后很长一段光阴,新仙土留言靠他们撑起来了! 短短片刻,天山祭台上只剩下江南,东娴,还有罕见地沉默寡言的六目碧蚺。 它此时化作黄驴模样,踱着蹄子,仿佛踌躇一般,良久才看了一眼江南,声音低沉。 “——活着回来。” /92/92855/20832414.html 第598章 投身入河 “虽然你平时挺可恶的,虽然你平时经常对本座拳脚相交,虽然你平时经常嘛本座当苦力使唤……” 六目碧蚺埋着头,越说越不对劲儿:“呃……要不你还是别回来了吧?” “噗嗤!”在一旁听着的东娴,一不小心笑了出来。 一主一仆之间,有感情,但不多。 江南瞪了这头蠢蛇一眼:“再赖着不走,当心我带上你一起去!”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六目碧蚺这一次并没有屈服在江南的淫威之下,一反常态的昂起脑袋:“去就去!谁怕谁!” 尽管嘴很硬,但从那四根颤抖的腿肚子仍能看出,它并非表现得那么勇敢。 ——这是必然的。 说白了,六目碧蚺虽然如今已是仙境的祖龙,但却是直接继承了上一任古仙祖龙的力量,无论是心性还是经验,都远远达不到仙人的程度。 遇到这种事,它会怕,会畏惧,才是正常反应。 但即便如此,它仍决定要和江南一起横渡岁月长河,走这无比凶险的一程。 见这一幕,哪怕江南都未曾预料到,心头不由淌过一丝暖意。 但终究,他还是摇头:“算了,此行凶险,我可不想给自己带个满嘴混账话的累赘。” 说罢,就在六目碧蚺还要说点什么的时候,江南抬起手来,一股道行之力涌出,将它卷下了天山之顶。 六目碧蚺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看清周遭事物时,已是在天山脚下。 头顶,传来江南的声音。 “这段时间别混账,等我回来。” 六目碧蚺愣了一愣,转身朝天山相反的方向走去。 只是背影,多了些婆娑。 天山之顶。 东娴望着空荡荡的诺大平台,突然冒一句:“你们的关系很好呢!” “如果它不那么混账就更好了。”江南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不再谈论这个话题,转而开口道:“丫头,开始吧。” 实际上,江南是不知晓如何跨越岁月长河,穿越时光的。 ——哪怕他曾经有过一次经验。 但那个时候,他也只是和众多上元的天骄一起,被青灯带着东仙墓送过去了而已。 就像坐过一次传送阵法,就要他一模一样搭建同样的一个,那属实是有些为难人了。 不过虽然江南不知晓应当如何去做,但作为青灯的器灵的东娴,应当是无比清楚的。 当初东仙墓那一遭,就是由青灯发挥威能,把江南和一众天骄送回了一万年前。 当然,倘若相比起来,这一次穿越时间所需要的难度可就比在上元那一次难太多了,堪称天壤之别。 一来是超长的时间跨度,二来则是如今的江南臻至“王”境,可不是当初那个百十年道行的毛头小子。 要让如此位格的他穿越时空,那可比当初在上元复杂了无数倍。 万幸的是,虽他江南已不复曾经,如今的青灯也比那个时候要完整和圆满太多。 使得这一次远行,有了可操作性。 说到正事,东娴的脸色也终于变得严肃起来。 她轻轻一招手,江南体内便有一道青光飞出,化作一盏古拙青灯落在她的手中。那仿若绿铜浇筑的灯体上散发出古老而超然的气息,沉重、伟岸与恢宏,是如今的青灯给人的感觉。 而那灯身上,原本无比复杂的裂纹已在不知不觉中修复了太多,只剩下那灯芯外还有一条触目惊醒的缝隙,破坏了这一正体的完美与圆满。 ——在江南点燃青灯的过程中,这件被乾天一脉奉为至宝的造物也一次次取回曾经破碎的残片,向着完整的姿态变迁,如今只剩下一条裂缝,便能重归于圆满! 东娴手握青灯,葱玉般的手臂之上也氤氲出淡淡的青光,仿佛与那沉重的造物逐渐融为一体。 “江南,首先你要知晓的是,毕竟它如今并不完整,哪怕是由我来操控,它的力量也暂时无法带着真正的你跨越时空的阻隔——你太过于强大了,更何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仙土的你也只不过是那个庞大的新世界的一具分身罢了,岁月长河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住这般位格。” 江南微微点头,表示理解。 关于这一点,他早有预料——如果他真的能完完整整地穿越过去,那这一趟旅程压根儿就谈不上什么凶险,毕竟如今的他可是亲手斩杀了乾道之主的带恶人。 这样的他哪怕不能匹敌那个时代最强大的坤尊和坎帝两位王,也绝对可以自保,然后轻轻松松取回最后一块青灯的碎片。 这样的话,东娴也没必要表现得如此凝重和严肃了。 “待会儿,我将驱使青灯将你的神魂带进岁月之河,找到那个合适的时代,而我会与它一同等在岁月长河之中。” 东娴微微点头,轻声开口: “当你成功在那个年代找到它的最后一缕碎片后,呼唤我的名字,我会带着它从岁月长河降临,完成圆满。” “但这个时间,不能太长——我先前说了,它并不完整,无法在岁月长河中长久驻留。” 江南听罢,微微颔首,然后将每一条都记在心头。 “另外,神魂离体跨越光阴也是极为凶险的事——就像当初在上元时候一样,江南你亲眼看到了吧?死在一万年前的人,就真的死了。” 东娴的脸色变得无比郑重,直直地盯着江南的眼睛:“所以请答应我,一定要回来。” 望着无比认真的姑娘,江南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脑袋:“——我保证。”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东娴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道: “在跨越岁月的长河以后,江南逆你只能在坤道与坎道活动——这两道在你来到仙土之前,便已凋零毁灭,无论是过去,现在,未来,都不会与你产生任何交集。” “但乾道和离道,都会在未来与你相逢——倘若你踏入了这两道,将会让过去与未来产生畸变,哪怕只是留下一个脚印,也会引起无法预知的后果,就像蝴蝶扇动翅膀,却可能会在无比遥远的地方掀起一场风暴那样!” “我明白!”江南郑重点头。 哪怕东娴不说,他大概也能隐隐猜到这些禁忌。 举一个直接一点的例子。 虽然那个时空的乾道和离道并不存在他的痕迹,但倘若他回到过去的离道,帮助离王识破了乾主布置的辛月仙子。 那么离王就不会死去,离王宫也不会沉入地底,未来的江南也没有机会在那里点燃青灯,他的一切经历都会改变。 但未来的故事,偏偏又是按已经发生过的轨迹一步步走来,最后才导致了江南成为两道之王,才导致了他跨越岁月长河回到过去。 这样就形成了一个类似祖父母悖论的错误循环,引发的可怕后果,不敢想象。 “那就好。”东娴见江南神色,也稍微安心了一些,深吸一口气,“准备出发吧!” “等等。”在这紧要关头,江南突然打断了她。 东娴一怔。 江南挠了挠头,低下头去,沉默良久以后才道:“东娴,抱歉。” 虽然一句话说的云里雾里,但后者却明显听懂了他的意思。 但少女仿佛明知故问一般,眨了眨眼:“抱歉什么?” 江南叹了口气,继续道: “我知道的,我本不必拉着你冒死一搏的。毕竟仙土的存亡,与我们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我们来自下界宇宙,哪怕仙土最终走向毁灭,只要我们跨越虚冥回到下界宇宙,也仍能高枕无忧地活下去。” “我也知道,你并不乐于争斗,只想悠悠闲闲,虚度光阴。” 就像犹豫那样,江南脸上极罕见地露出挣扎的表情。 “但我不想看着他们去死。” “无论是那头混账的蠢蛇,还是带我进入离宫的蕲休前辈,还是苦难深重的离王陛下,亦或者神宫那几位古老者,还有乾道和离道茫茫苍生……我不想看着眼睁睁看着他们凋零……” 江南抬起头来,脸上露出愧疚之色,“所以你怪我也好,怨我也罢——这一次,是我任性了。” 实际上,虽然跨越岁月长河、让青灯圆满的思路最开始是东娴提出来的,但她一直不赞同这个计划。 原因很简单,她不愿意江南走这种险棋。 从天渊世界出来以后开始,她孤身一人,攀登大道,只为与那个拯救她的人重逢。 万年光阴,历经千难万险,万般折磨,苦等的少女终于得偿所想。 她不在乎位高权重,也不在乎天下苍生,她只想江南一生平安。 所以东娴一直在不赞同江南跨越时空,殊死一搏。 是后者一直坚持,她才妥协。 但此时此刻,箭在弦上,东娴看着惭愧万分的江南,伸手捧起他的脸,眼眸清澈:“所以呢?倘若真的就此放弃,江南还是江南吗?” 江南愣住。 东娴盯着他的眼睛,露出追忆之色,轻声开口, “一开始的时候我的确不想你去冒险,但后来想一想——这样的你,不才应当是真正的你吗?” “就像当初在天渊青灯里的世界时,他们都吓住了,逃出小村——唯有你,为了拯救那个相识不到一年的‘怪物’,冒着永困天渊的风险,未曾离开她一步。” “江南,你不必向我道歉——因为正因为你作出的选择,你方才成为了你。” 说着说着。东娴突然就笑了,那弯成月牙儿般的眉眼无比明媚,仿佛春日暖阳,驱散了漫天风雪, “——所以,去吧,像当初拯救我那样,拯救这一方天地。” “但这一次,你不再是孤身一人,我会陪着你。”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少女曼妙的身影变得虚幻,仿佛在飘飞的风雪中翩翩起舞,如春天的蝴蝶,如天上的精灵。 然后,缓缓融入那古拙的青灯之中。 再一次,它与它的器灵,圆融归一! 于是,有幽幽的火苗自灯芯上摇曳而起,照耀四方! 冥冥之中,仿佛禁忌的门户被打开,整个天山之顶仿佛在那一瞬间超脱了三界五行,达到了某个未可知之地。 而在那茫茫祭台之下,一条光怪陆离的浩荡长河自天上浩荡奔涌而下! 不知起点,亦不知终点。 江南看着青灯,仿佛看到的了少女的笑颜。 他缓缓闭上双眼。 那一刻,幽幽的烛火升腾,虚幻的身影从江南盘膝而坐的身躯上走出,跟随着灯火的指引一步迈入那浩荡的河流当中! 下一刻,光芒熄灭。 整个天山之顶,再度被茫茫风雪吞没! 诺大的祭台之上,只剩下一道身影,面对幽幽摇曳的古拙青灯,仿佛圆寂那般枯坐。 风雪呼啸,还未走远的一位位仙人道祖若有所感一般回过头来,看向那黯淡的天山之顶,神色复杂。 ——他们能感受到,那位年轻的、强大的“王”,已不在此方天地。 或者说,不在这个时代。 那一刻,敬佩有之,忧愁有之,感慨有之……各人情绪,不尽相同。 但唯一仿佛约定好那样,无论身处何方,无论在做何事。 包括两位“仙上”的存在在内,一位位仙境大能心悦诚服,稽首行礼,幽幽祝道。 “愿仙土之王,终将凯旋。” . . 扭曲,怪异,神妙…… 这是踏入岁月长河以后,江南的第一感觉。 在青灯的烛火的照耀和护佑下,江南逆着滚滚长河奔流的方向,一步步向前! 映入眼帘……不,视野在这里没有意义,应当说,被他的神魂所观测到的,是一片片完全逆转的景象。 在一幅幅闪过的画面中,泥泞的污泥里析出雨水,朝天上涌去,然后化作云朵; 山野间的坟包被人们挖开,腐朽的尸首渐渐恢复生机,变得年轻,变得渺小,最后在哇哇大哭中被接生婆塞进娘胎里; 鲜艳的花朵收拢,变成青涩的花骨朵儿,随着根茎一起沉入土里,化作种子; 天空翱翔的雄鹰那巍峨的翼展逐渐收拢,身躯缩小,最后落在地上,将自己封进蛋壳里; 太阳和月亮从西边儿升起,又从东边儿落下…… 一切,都在逆转! 一切,都在倒流! 死者复生,陨石升天,江河倒转,破碎的天地在重聚,凋零的星月再现光辉! 时光倒流! /92/92855/20832415.html 第599章 岁月长河中的身影 岁月长河,茫茫无尽。 无数曾经发生过的画面如同走马灯一样从江南身旁呼啸而过。 在这望不到尽头的光阴洪流中,江南的神念就仿佛是狂乱的汪洋中摇摇欲坠的一叶扁舟,随着浪潮起伏不定。 幸亏有着青灯相伴,幽幽灯火照亮前路,开辟出一条通道来,护佑神魂,坚守神智,护他平安。 此时此刻,江南也终于明白,当初他告诉诸多仙人道祖要穿梭时光时,他们为何会露出那般惊骇的表现。 ——这岁月长河当中的恐怖,非亲历者难以体悟! 恐怕就是全盛巅峰的仙人道祖踏入其中,也要被些滚滚的时光洪流冲刷得神魂俱灭!连自保都无法做到,就更不要提精准的插入某个时代了。 只能说,天地的伟力在任何时候都足以让任何境界的存在感到头皮发麻。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以完全相反的方向,在江南眼中重新演绎。 毁灭与诞生,出生与死亡,开花与凋零……一切的一切,完全逆转。 不知过了多久,逆着岁月长河蹒跚而行的江南终于看到了无尽葬海之中一副巍峨的光景! ——浩渺无垠的仙土世界,被横亘的葬海,分割为四块不同的区域。 其中两者,便让江南感到无比熟悉。 是乾道和离道! 而余下两者是甚,那自不必说了! “江南江南!找到了!” 头顶,青灯摇曳,幽幽的灯火晃动之间,传来东娴惊喜而有些焦急的声音,“我们,来到了坤坎二道还存在的时代!” 江南深吸一口气:“知晓!” 随后,他朝前方看去,只见无数无比繁华的光景,浮现在感知中。 完完整整的仙土四道,出现在他的眼前! “但我们不能跨越太久——逆时光而行这种事走得越远,越深,就越容易迷失。” 东娴的声音稍微凝重了一些,“江南,倘若以坤坎二道的毁灭为界点,你想回到这个界点的多久以前?” 江南沉吟片刻,“一年前吧。” 东娴似乎一愣,问道:“唔……其实可以再久一点的。” 虽说道理是这个道理,穿越越久远的时光,就越危险。 但与之前已经跨越的以万年计的光阴相比,这个时候的一年,十年和一百年,其实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毕竟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 “要不……你再考虑一下?” 东娴的声音带着几分担忧:“一年的时间,也太着急了一些——更何况如今你只一缕神念投影降临,再不复先前之威。” 她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毕竟江南降临坤坎两道后,只是一抹脆弱的投影,虽说也能借助远在未来的正体施展一些神通,但威能肯定大不如前。 不仅如此,甚至倘若用力过猛,还有可能导致投影与正体的连接崩溃,此生此世都困在这个时代,然后与坤坎二道一同覆灭。 在这种情况下,要在一年内找到青灯的碎片,并且前往,那也太过于紧迫了。 “一年,足够了。” 江南微微摇头,看向头顶的青灯:“其实先前你也没有说实话吧?” 青灯晃了晃,发出一声不解的轻咦。 “不,应当说,你并没有把所有风险都说出来——关于我的风险,你倒是一点儿没落;但关于你的呢,东娴?” 江南叹了口气,“直到踏入这岁月长河我才发现,随着跨越的时间跨度越大,你承受的压力和排斥也就越大——现在的你,恐怕已经用尽全力了吧?” 沉默。 “唔……你发现了?”像是做坏事被发现了的孩子一样,东娴的声音显得有些心虚。 “我说……再怎么样这青灯也在我识海里呆了那么多年,这点状况都感知不到的话,那就说不过去了。” 江南又生气又心疼地叹道,声音坚决:“所以,就在坤坎二道毁灭的一年前的时间点停驻就好——东娴,哪怕最终我真的成功点燃了青灯,逐退灾厄,可那个时候已经如果没有你,又有什么意思?” 于是,青灯里的姑娘终于不再固执,轻声开口:“我……我明白了。” 随着话音落下,那摇曳的灯火缓缓停下,变得仿若雕塑一般静止。 而随着这般变化,原本如汹涌的河流那样滚滚无前的岁月长河也变得静止了下来。 ——当然,江南知晓这只是错觉,停下来的不是岁月长河,是他们自身。 然后,那灯火之间,一缕光芒分化出来,化作一条小径,同样侧方一片光怪陆离的景象。 ——那是一方无比伟岸的庞大天地,大地无垠,穹顶如盖,无尽灵气仙力与道则共同存在,日月星辰,山川草木,无比恢宏! 只是奇异的是,那一方天地,处于完全静止的状态,就仿佛被定格和冻结了那样。 “江南,去吧。”东娴的声音从青灯中传来。 岁月长河中的江南的神念,却仿佛凝固了那样,一动不动。 “江南?”东娴催促了一声。 后者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你怎么了?”东娴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儿,担忧问道。 ——这还没真正去到那个时代,难道江南的神魂就出问题了? “没……没事。” 江南摇头,深吸一口气,但却未急着踏入那一方天地,而是微微抬头,“你看到了吗?” “什么?”青灯里的姑娘有些不解。 江南抬手,指着更加前方,那无比遥远的岁月长河起点的方向,“那里……有人。” 话音落下,青灯中的东娴却是感到一阵浑身发冷! 她透过幽幽的灯火,看向江南手指的方向,却只看到一片混沌与滚滚流淌的时光残影。 ——空无一物! 倒不如说,这才是理所应当的。 作为整个世界变迁所留下的痕迹,岁月长河介于虚幻与真实之间,是任何生灵任何存在都无法超脱的境域。 像江南和东娴这样短暂踏入其中,穿越光阴,已是骇人听闻的逆天之举!怎么可能还有什么人在岁月长河中滞留?! “唔……我没有看到……”东娴咽了咽口水,回道。 那一刻,江南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因为他真的看到了。 在还要往前的岁月长河中,真的有一道人影,就像闲庭信步那般,穿梭在光阴的变迁之中。 而且不是像他这样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无比谨慎如履薄冰般踏足岁月长河,而是真正的……闲庭信步! ——你说这不是禁忌的时光领域,而是那人家中后院儿,都显得没有任何不对。 “他……或者说她,是什么模样?”察觉到江南的情绪,东娴轻声问道。 “不知道,我看不清。”江南摇头。 在他看来,那就是一道人影,明明身上脸上都没有任何遮挡,但两人之间,却仿佛被一股诡异的力量所扭曲,让他看不真切! 那道身影从无比漫长的岁月长河的尽头走来,两只手里似乎还捏着什么东西。 他轻快地迈步着,偶尔俯下身观看周遭岁月的变迁与时光的流逝,然后站起身来,蹦蹦跳跳地继续朝未来的方向走去。 近了……更近了…… 随着那人从岁月长河的起点,走向终点,从未来,走向过去,而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身影离江南与东娴所在的时间节点,越来越近! 滚滚的岁月长河,仿佛完全影响不到他半点儿。 就像是完全超脱于光阴之外那样,他脚步轻快,与浑身僵硬的江南擦肩而过! “他……在走向我们……”江南仿佛梦呓那般,喃喃开口。 “走向我们?”东娴一惊。 “不,不是走向我们,是走向对我们选定的坤坎二道覆灭前的这个时间节点而言的未来……”江南再道。 “他……还做了什么?”茫茫岁月长河中,东娴用力地撑起自己的上下眼皮,瞪圆了眼,想要捕捉到江南所说的“身影”。 但仍然,她什么都看不到! 甚至倘若这话不是江南所说,她都要觉得对方是在骗她了。 “不知道,就像在散步……闲逛?”江南回答道。 但下一刻,他的表情骤然变得惊悚起来!就像看到了什么无比荒唐的事物一样! “江南?江南!怎么了?”焦急的声音从青灯中传来! “我看到了。” 江南的神魂仿佛僵硬了那样,浑身上下都在颤抖,愣愣开口: “他手里拿着什么事物……我看清楚了……他又越过了我们……他把手中的事物放在了很多年后的某个时间节点……” 就像实时讲述那样,尽管看不到江南所说的“身影”,但东娴仍脑补出了一副画面。 ——呼啸而寂静的岁月长河中,一道无法被观测到的身影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迈着轻快的步伐,顺着时光变迁的轨迹走向未来。他超脱了时间,超脱了岁月,超脱了整个世界,在无人可以踏足的禁忌领域中,闲庭信步。 但凡换个地方,这都不是什么离奇的一幕。 可惜,换不得。 就是在这哪怕是“仙上”的江南都需要青灯的辅助才勉强可以踏足的岁月长河里,出现了一个无视一切规则和禁锢的存在。 足以打破一切现有的认知和公理!也怪不得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江南,都露出如此惊骇之态了! “江南……或许,这只是过去发生的事了……”青灯世界中的东娴,托着腮帮子,字斟句酌:“我们不要管他了,先做正事好不好……” “呼……”江南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骇然与惊恐,微微点头,“我去了。” “嗯!”东娴点头,末了补充道:“一定要小心,平安回来!” 江南摆了摆手,转身朝先前所选定的那个时间节点走去。 但刚转过身的时候,他脸上勉强平复的表情,再也压抑不住,无比阴沉。 因为东娴看不到,江南并不想让她过分担忧,所以他并没有将所见所闻完全说出来。 ——方才,就在那身影走过的时候,江南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看到了他手里,拿着的什么“东西”。 说起来的话,那两样东西,并不陌生。 甚至不如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那人的左手,拘着一道虚幻的残魂;那人的右手,提着一只破碎的油灯。 那道残魂,无比孱弱,双目紧闭,虽近乎半透明那般虚幻,但也能看出其模样——约莫三十来岁,短发,五官平凡,想来生前就是那种扔进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类型。 而且那残魂之中,并没有什么修行过的痕迹,只是正常人的灵魂强度。 没有一丁点儿奇异之处。 那为什么江南会感到熟悉呢? 因为……那道残魂,就是他自己! 或者说,是上一世,生活在那个科技发达的地球、未曾穿越到上元世界的他自己! 而那身影的右手提着的油灯,就是江南再旬阳县牢狱里醒来时看到的破碎的青灯! 一直以来,江南都有一个疑问。 关于自己的穿越。 从莲花星域的前人的记忆中,他知晓了——如今的世界与当初的地球,并非是空间上的区别,而是时间上的。江南上辈子所在的时代,是这个世界的无数年以前! 那么,为什么上辈子平平无奇的江南能在死后穿越无尽的光阴,在这个时代重生? 以前,江南直认为是青灯的功劳。 但后来,他又知晓青灯存在的本质——它也是相对于上一世的江南而言的未来的产物,由乾天一脉铸就的扭曲现实的造物。 那么即便它要选择一个主人,为什么放着仙土和下界无数生灵不管,非要费劲吧啦找到无数年前就已经化作黄土渣都不剩的江南呢? 现在,可以说一切真相,大白! 不是什么机缘巧合,不是什么因缘际会,更不是什么稀里糊涂的阴差阳错! 那是有什么无法想象的存在,逆着岁月长河回到无比久远前的上一个时代,把上一世的江南意外身亡后的残魂从天地间拎出来,将他与破碎的青灯一起放进了一切开始时的那个时间节点——一万年前,上元宇宙,大夏朝廷,旬阳县,死牢! 那么问题来了。 ——这他娘又是哪个叼毛? /92/92855/20832416.html 第600章 到达 江南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开始,一路从上元母星走到下界宇宙,再走到仙土的离道,乾道……中间可谓是经历了无数的风浪与波涛,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也逐渐从各种各样的渠道慢慢得知了这个世界的真相。 时至如今,基本上可以说整个世界在江南面前已经没有任何谜团了。 包括下界宇宙的生生灭灭,仙土诞生的遥远,四位“王”的存在,以及那最后的“灾厄”诞生的起源和目的都在乌鸦的口中得知了。 但即便如此,他也从未在哪怕任何只言片语中听闻过那个穿梭在岁月长河中的身影。 ——无论是下界也好,还是仙土也罢,甚至在与灾厄共享记忆的乌鸦嘴里,都没有任何一点儿有关他的蛛丝马迹。 在真正看到他的存在之前,江南也绝想不到这个世界还有一位如此恐怖的存在。 毫无疑问,能超脱岁月长河的束缚,仿若闲庭信步一般穿梭在各个不同的时代,这已经完全超越了“王”的境界。 甚至恐怕当初掌握完整青灯,掌握整个仙土的道统的“初代乾主”,也无法做到这逆天的壮举。 当然,如果他只是存在,也就罢了。 毕竟既然这家伙无数万年都没有在人世间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说明他很大可能不愿意插手人间的事。 那么江南也就能轻轻松松把把他的存在当做个背景板,然后该干啥干啥。 但现在的问题是,在看到那人于岁月长河中的种种施为之后,江南发现那个家伙就像是站在自己背后的棋手。 ——他跨越时间长河,回到上个世代,将当时因为意外身亡的江南的灵魂拘出,又从这个时代仙土四分后的时间点找到破碎的青灯,最后把两者合二为一,扔进了故事的开始的时间点。 可以说,倘若没有这个人的话,那江南在无数岁月前的上个世代,就已经灰飞烟灭,一点儿渣渣都不剩了。 上元也好,仙土也罢,甚至是青灯都不会与他有一丁点儿关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那个人一手造就了如今的江南。 嗯……这么想想,江南其实应该庆幸和感谢对方的。 但实际上,他现在的心情,可谓是这些年来最阴沉的时候。 ——大伙儿都不是小孩子了,谁会傻乎乎地相信对方就是简单的助人为乐? 大部分时候,人世间的任何馈赠和帮助都有所图谋。 那么这个神秘人费那么多功夫,从救江南开始到现在几乎横跨了两个纪元!耗时如此之长,耗费如此精力,布如此漫长的棋局……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江南无法想象。 甚至他产生了一种猜测——对方是不是还在他不知晓的时候,做了更多的准备和布置,是否连如今自己踏入岁月长河前往坤坎二道都在对方的计算之内? 越想,心头就是越凉! 人的恐惧,除了来自于难以跨越的敌人,还有无法理解的未知。 而对于江南来说,那个身影,两者都占全了。 岁月长河中,江南的神魂一步步前行,脑海中思绪翻涌,心头卷起惊涛骇浪。 但毕竟是经历了无数风浪的过来人,在没有更多的线索、无法进一步进行揣测的时候,江南几乎本能地将其搁置,平复下心情,专注眼前之事。 ——无论如何,还是要先在坤坎二道使青灯完整,才有后话可谈。 那人是善意也好,是恶意也罢,也只有使自己足够强大,才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思索之间,江南深吸一口气,身影走到哪青灯开辟的光芒的尽头,一步踏入了那一片神异的天地之中! . 于是,岁月长河之中。 便只剩下一盏古拙的青灯,幽幽摇曳。 青灯世界中,仍是当初在天渊时的小村落,一成不变。 村落门口,大白猪和大公鸡慵懒地躺在充满芬芳的泥土路上,沐浴着温暖的日光。 而在村落里,仍是那仿佛永不会变化的景象,古老的两排小屋村落排列着,偶尔有风吹过,卷起村外的桃花瓣飘落到黝黑的瓦檐上,点缀出一抹春意。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这村中的东娴已经不再孤独,不会一个人傻乎乎地扮演着各种各样不同的角色。 她,早已得到了救赎。 于是,她希望江南也可以,乾道和离道也可以。 一间古旧的大房里,东娴坐在长凳上,桌上放着一面古色古香的铜镜。 只不过这铜镜之中倒映出的却并非是她的容颜,而是仿佛眼睛一样,跟随着江南的位置,看到岁月长河中的景象。 少女将手肘撑在泛黄的木桌上,双手托腮,秀眉轻皱。她望着镜面,但心思却并不在上面。 ——先前江南所说的话,虽然没有将更恐怖的地方讲给她听,但已足以让少女心思翻涌。 同样的,在东娴的记忆里,她也没听见过和听闻那所谓的“人”的只言片语。 “唔……” 叹了口气,少女想了半天,也找不到任何线索后,索性躺平摆烂,不去想了。 转而看向境面之中,江南的方向。 随着江南的神魂踏入那一方天地,先前无比模糊的景象也变得稍微清晰了一些。 东娴控制青灯将视角拉高,将坤道和坎道都尽收眼底! 但当真真切切看清楚两道的格局后,她忍不住露出一阵惊疑之色! “咦……怎么会这样?” . . 穿越岁月长河与过去的时代的阻隔,江南的神魂的感知骤然天旋地转! 在踏入那光芒之中的时候,他只感觉到身旁的一切仿佛都扭曲了那样,完全没有任何规律可言。 就像从前他第一次使用去超远距离的传送阵法时那样——外界的空间被扭曲了。 只不过这一次不同的是,不仅空间,连同时间也被扭曲了。 倘若是全盛时期的江南,尚且能依靠恐怖的道行硬生生在这时空乱流中清楚地定位到想要去的位置。 但现在,他毕竟只是一抹神魂投影,只能循着青灯的感应,仿佛大海中的一叶扁舟,尽量靠近那最后一枚青灯碎片的存在之地! 换句话说,他无法精准地控制自己降临的位置。 否则,哪儿还需要一年时间?直接精准跳跃但坤坎二道毁灭的前一刻的青灯碎片的位置,补全,走人,轻轻松松! 这一年的光阴,就是江南留给自己的达到青灯碎片所在之地的时间。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仿佛只是一瞬间,又仿佛漫长的日夜交替而过。 某一刻,江南终于感觉到,自己周遭的时空开始稳定下来。 ——那些毫无规则和意义的扭曲,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世界”的气息。 “啧,希望不要直接怼进土里……”江南深吸口气,喃喃开口。 无法掌控精确传送的位置,也就意味着会随即降临在坤道和坎道的任何地方。 ——万丈高空,无尽汪洋,甚至黑暗的地底,都不是没有可能。 只能拼运气了。 而江南的运气,一般都不会太差。 下一刻,当一切扭曲的时空完全退去的时候,意味着江南早完全降临到了这个曾经的时代里。 迎面而来的,是淡淡的泥土与草木的味道,还有脚下的那让人安心的触感。 ——平稳着陆。 至少,没有被怼进土里,树里,或者别的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 江南长松了一口气,环顾四周。 高远苍蓝的天穹上,一朵朵蓬松的白云漂浮着,时值正午过后,明媚的大日洒落光芒。视角向下,一望无尽般苍茫大地上,蜿蜒曲折的河流缓缓流淌,星星点点的兽类在平原上猎食休憩,给苍茫的天地增添了几分生气儿。 远处的尽头,是一片缥缈而虚幻的山岳的影子,映衬在淡淡的雾气里。 而江南所在的地方,就是些一片平原的正中央,一座无比伟大的巨山之上——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两周遭一切景物都尽收眼底。 同时,在江南真正降落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原本凝固一般的光阴,开始流转。 旷野的风,吹拂而过,天高气爽,无比怡人,尽显自然造化之美。 “可惜……只有一年了……” 刚赞叹了一句,江南突然反应过来。 ——这只是已化作乌有的历史中的一点儿痕迹而已。 一年,只在一年之后,这天,这地,这苍茫旷野,都将不复存在! 叹息一声,江南摇头。 然后,处于神魂投影状态虚幻的他轻轻一挥手,空气间便有血肉骨骼凭空构筑! 从骨骼,到脏腑,再到经络,筋肉,肌肤,毛发……仅是片刻之间,一具江南模样的血肉之躯,便构筑完成。 不是神通,也不是道行之力,纯粹是神魂投影状态的江南借这一方天地的灵气,转化成的属于这个时代的一具躯体。 随后,江南的神魂走近那血肉之躯里,慢慢与之融合。 他首先感受到的,是无法言喻的孱弱。 就好像游戏里通关很多周目的满级角色用惯了,然后突然开了个小号那样,不太适应。 但这却是极为必要的,要不然倘若顶着自己的神魂投影到处跑,指不定就被这一方天地的大能当做孤魂野鬼干了。 虽然只要不是仙境存在,对于江南来说都无所谓,但现在时间紧迫,江南并不想招惹太多麻烦。 做完这一切后,他转过身去,看向一个方向,双目微闭。 一股淡淡的气息,仿佛就在那遥远的方向,呼唤着他。 ——青灯碎片! 虽然从那股感应来看,无比遥远,但相比起一方大道的无垠与辽阔,已经算很好的了。 深吸一口气后,江南就准备通过神魂与本体的联系,借助一缕道行之力,施展“神行”神通踏上旅途。 时间紧迫,容不得耽搁!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眉头突然一皱,脚下的大山,缓缓震动起来! . . 坤道,南天域。 无垠的天穹中,一艘青金色的巨大航船正在极极快的速度行驶。 如离弦之箭! 淡淡的幽绿光阴在航船尾部无声喷吐,为并不庞大的航船再度增添强有力的动力!而那船体,钢铁与神木构筑的外壳上,本应该是船炮的位置,却被一道道复杂的阵纹占据,如脉搏一般的阵纹律动之间,将周遭的风与灵气尽数吸纳,化作助力推动航船前行! 可以说,这一艘轻薄的航船舍弃了一切,都是为了极致的速度而生。 航船甲板之上,一男一女迎风而立,尽管高速引起的罡风猛烈吹拂,但他们的身躯却屹然不动! 这一对男女皆是二十多岁的模样,男子高大沉稳,女子娴静素美,二人依偎在一起,似是夫妻,而他们身上都有浩荡气息隐没,一看就并非凡人。 但此时此刻,二人的眼中,都露无比凝重之色。 “昭文,我们真要穿越这无人区吗?”望着前方一片平静的旷野,女子眼中却流露出一丝担忧与恐惧之色,轻声开口。 被称为昭文的男子听罢,深吸一口气,“夫人,这条航线最近——倘若绕开,就很难在天王峰之宴前赶到圣地。” “我明白你的意思,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女子看向船舱之中,眼中流露一缕痛心之色,但仍显得担忧,“可是……这无人区中的旱龟乃是合道之境,一旦它被惊扰,以我们二人,恐怕难以应付。” 男子却缓缓摇头:“的确如此,不过根据南天城买到的消息,这旱龟虽凶猛,但速度却并不快——加之我们从空域驶过,一般也不会惊扰沉睡在后土中的旱龟,夫人你就将心放在肚子里就是了!” 男子的声音斩钉截铁,目露坚决:“我们……一定会到达圣地!只有这样……才能救楚楚!” 于是,女子仿佛也被说服了,微微点头,朝船舱的方向去了。 留下难以一人在甲板上,双手翻飞之间,操控航船,拉升高度! 航船,一路驶进茫茫旷野。 所有人烟,都在此处绝迹。 刚开始,天地还一切正常,一片平静。 男子站在甲板上,望着视野尽头那唯一一座巍峨的山岳,深吸一口气。 越过它,只要越过它,就算是安然跨越了这片无人禁区! 但,天不遂人愿。 在航船靠近时,下方这一片无垠的旷野,骤然颤动起来! 轰隆隆! 无尽后土迸裂出一道道裂纹,土石分崩,草木倒塌,宛如地龙翻身! 就好像在那漆黑的地底,有什么巍峨的存在苏醒了那般! /92/92855/20832417.html 第601章 误会 旱龟! 南天域众多恶兽之一,盘踞于南天域边境占据方圆千里恢宏旷野,以合道境的恐怖威势压得诸多修士差喘不过气儿来! 就更别提孱弱无力的凡人了! 以旱龟沉睡之地方圆千里,没有任何人的城镇与村落!这也是所谓的无人区的由来! 青金航船上,那男子的脸色一瞬间无比难看! 他无法理解。 根据他得到的信息,旱龟一般沉睡厚重的土壤之下,虽然对于大地的任何响动都无比敏感,特别是当无人区内有灵气波动时便会立刻苏醒,捕食散发灵气的源头! 但明明这艘航船的高度达万丈,又是特意卸载了一切武器装备,极大减轻了灵气的辐射范围,只为极速而生。这种情况下,他们的经过应当引不起大地的任何震动,同样也不会竟然万丈地底的旱龟才对! 但偏偏,就出了意外! 在自己所驾驶的航船飞进无人区的时候,旱龟突然苏醒了! “可恶!” 男子怒骂一声,一瞬间的犹豫后,立刻全力催动航船,意图越过旱龟所在之地! ——这个时候,由于航船的极速,他再想要折返回去,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而这番恐怖的响动,也惊扰了船舱中的女子! 她神色焦急地走出来,顺着甲板望向下方! 只见原本平静无垠的恢宏旷野,此刻却仿佛脆弱的沙盘一般,无数漆黑可怕的裂缝迸开,古老而凶猛的气息在地底渗出,笼罩整片天地! 并且,这种震动还在疯狂加剧! 就像那后土之下,有庞然大物转动着身躯,力量破土而出一般! “昭文!它醒了?!” 此时此刻,几乎不用思考,女子便轻易地猜到了一切,目露绝望之色:“怎么会这样?我们明明应该是在它的警戒范围之外航行!” 男子缓缓摇头:“不知晓,但……恐怕已经没有退路了!” 话音落下,他疯狂催动全身灵力,唤醒青金航船上的所有铭文矩阵,爆发出恐怖的极速! 那本就因为特化速度而轻薄的船体,一瞬间爆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钢铁在颤抖!灵炉在过载! 哪怕真能逃出去,恐怕在今日之后,这艘航船也难以在使用了! 但夫妻二人此刻哪儿顾得了那么多? 若是在旱龟完全苏醒之前还不能逃出这无人区的范围,恐怕连人带船,什么都没了! 于是,在男子的全速催动之下,航船化作一道恐怖的青光,穿越天穹! 但这无人区毕竟广袤无垠,一时半会儿想要跨越何其困难?! “只能赌了!”男子深吸一口气,“在旱龟完全苏醒之前,逃出它的攻击范围!” “爹?娘?” 突然之间,船舱之中,一个约四五岁的小姑娘扶着舱门,走出来。 她面目清秀,仿若玉石雕刻一般精致,五官与那一对夫妻有几分相似,但脸色却苍白如纸,仿佛风中弱柳,摇摇欲坠! 听到声音,夫妻俩都是骇然一惊,女子立刻以灵气环绕女童,在她身周形成一个庞大的护照,阻止罡风侵袭! 然后,一把抱住了她,焦急道:“楚楚!快回去!” 那少女脸色苍白,目露惊恐之色:“娘,船舱破了,像是火烧起来一样,楚楚好热……” 夫妻二人皆是一愣,念识一探,顿感心头一凉! ——那逼仄的船舱当中,地板已经被还赤红的光烧得火红,融穿一个可怕的大洞,爆发出一阵恐怖的轰鸣!这明显是因为航船的灵炉过载,释放的可怕高温突破了散热的阵法,一路烧传了船板,将热量释放到了船舱当中! 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怎一个惨字儿了得? “爹,娘……楚楚心头好闷……”感受到下方那翻涌的恐怖灵气,女童浑身都在颤抖! ——哪怕是修士都难以抵抗的可怕天威,她一个病弱的小孩儿如何能承受的? “楚楚,坚持住!再坚持一会儿!” 女子手忙脚乱,一瞬间道行全开,将所有灵气都汇聚但女童身周,抵挡底下旱龟的凶威! “快了!”男子瞠目欲裂,望向那近在咫尺的巍峨高山,“就快要过去了!” 那一刻,航船再度爆发出恐怖之威,一瞬间穿越那高耸的山岳——那旱龟的龟壳凸起所形成的山岳! 极速远去! 于是,在天摇地动中,夫妻二人终于长松了一口气! 这就意味着,基本上算是安全了! “爹,娘,你们看!” 稍微恢复了一些精神的女童,突然指着身后的高山:“娘,那里好像有个人!” 夫妻而人皆是一愣! ——这茫茫无人区,平时除了一些未曾开智的野兽以外,怎么可能还有人烟? 但当他们转过头去,看向那土石剥落,逐渐显露那庞大而巍峨的龟壳的背甲之后,人都傻了! 只见那混乱的是灵气风暴中,当真有一道人影,被狂风刮得要摇摇欲坠! 一瞬间,夫妻二人只感觉头皮发麻! 因为哪怕相隔着相当远的距离,他们也发现了那人身上毫无灵气波动,乃是一孱弱无力的凡夫俗子。想来,多半是附近误入无人区的百姓! 此时,那人影正在朝着他们挥手,似是在呼救那样! “昭文,怎么办?”女子抱紧怀中的女童,看向自己的丈夫! 而那纯真的女童也眼巴巴地看向自己的父母。 男子有些头疼的拍了拍脑门儿,叹了口气:“我……尽力一试!” 有一说一,明明是在这个紧迫的关头,自身难保的情况下,是不应当去管别人的死活的。 但这世间,既然有心思卑劣不择手段的奸恶之徒,便也有古道热肠的良善之人。 男子深吸一口气,“我只能一试,能否逃出来,就看他自己造化了!” 话音落下,男子手中双手翻飞,祭出一道青铜色的古拙莲台,往空中一抛! 只见那莲台便爆发出一阵青光,迎风见长,化作一丈方圆,反方向朝那山岳之处飞去! “旱龟还未觉醒,倘若他能坐上这莲台,当有一线生机!”男子长叹一声,看向妻子怀中病弱的女童,“此举,也算是为楚楚积德行善了!” 然后,在三人的注视之下,那莲台在男子隔空操控之下,化作一道青光往山岳落去! . . 视角,回到江南身边。 当他以这个世界的灵气为源,构筑出一副血肉之躯以后,仿佛一番动静将地下的什么东西惊醒了一样。 天地动摇起来,无数黝黑的裂缝以他脚下的山岳为中心,疯狂向着四周扩散,古老而凶恶的气息从脚下散发出来! 江南叹了口气。 ——收回前言,他的运气一直都不太好…… 而正当这时,天上传来呼啸的声音,江南抬起头来,只见一道青金色的航船飞驰而过。 ——看那火急火燎的模样,明显是被吓得不轻,甚至灵炉都快烧着了,浓烟与灵气在空中留下长长一道轨迹。 江南挠了挠头,看来……自己贸然施为,惊醒了地底的存在,似乎还害了别人? 于是他朝着天上的航船挥了挥手,那意思是——不必跑那么急,我惹出的麻烦,我会自己解决。 但很明显,对方似乎错估了自己的意思。 就在江南准备出手解决脚下狰狞的恶兽的时候,那青金的航船之上,一座莲台一道青光飞掠而来! “呃……这是想救我?”江南愣了愣,露出一抹古怪之色。 不得不说,他已经好久没有遇到过这么热心肠的修士了——差不多都自身难保了,还能想着别人。 而下一刻,江南也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如今这一具躯体没有一丝灵气波动,怕是被对方认为是凡人了,所以才施以援手? 随即,无奈苦笑。 堂堂两道之王,被两个连仙人都不是的小修士施以援手,感觉还是有些奇妙的。 思绪翻涌之间,那青色莲台已来到江南身侧,缓缓旋转,仿佛在等待他的登上。 而远处已经脱离了旱龟攻击范围的青金航船上,夫妻俩心头都是松了口气! ——如今这旱龟还未完全复苏,倘若那凡人明白事理,登上莲台法器,多半是能得救的。 但随着时间一息一息过去,夫妻二人的脸色却愈发不好看了起来。 “娘,那个人为什么不动啊!”女童在女子怀中,有些疑惑的开口。 夫妻俩对视一眼,也是摇头。 他们同样不理解。 但救命稻草已经伸出去了,对方自己不抓住,他俩能有什么办法? 总不可能船开过去亲自搭救吧?那可能大伙儿今天都要栽在这儿了! 那就不是善良了,那是愚蠢。 “看他自己了。” 男子叹息一声,又隔空操控莲台上下晃了两下,示意那人赶紧登上来。 但那愈发恐怖震荡的山岳中,那人影却仿佛被吓呆了一样,一动不动。 而同样随着时间过去,那地底的恶兽可不会等。 伴随着一声震天的恐怖咆哮声,无数土石剥落,扬起无尽烟尘,天摇地动之间,一道无比庞大的阴影撞碎地层,显露狰狞! 茫茫尘埃之中,四根仿若天柱一般的龟腿撑起岛屿一般的巨大身躯,仿佛一堵无法跨越的高墙那般,横亘在茫茫旷野之上! 然后,那古老而嶙峋的头颅之上,双目睁开! 无尽的黑红之色,带着茫茫的凶恶与极致的暴虐,闪耀于世间! 吼!!! 远古的巨兽复苏,凶蛮与粗暴之气冲天而起! 见这一幕,江南的眉头却死死皱起。 倒不是因为那巨龟恐怖的身姿,而是因为……不太对劲儿。 ——哪怕他不知晓眼前的怪物究竟是什么品种,但至少是合道境的怪物了,早已拥有了通天的灵智。 要知道当初化道境的六目碧蚺,都精得跟个鬼一样。 但现在,眼前的巨龟的双目之中,却完全没有任何一丁点儿神智的感觉。 反而是让江南想起了无比久远的记忆中的一件东西,黑神——以古神的血肉铸造出的纯粹的、冰冷的战争兵器! 就像……傀儡? “唉,可惜……” 另一边,青金战船之上,夫妻俩对视一眼,目露遗憾之色。 ——旱龟复苏了,那凡人再也没有机会了。嗯……倒不如说,在方才那巨龟苏醒的时候,凡人的血肉之躯,恐怕就已经化作尘埃了。 “走吧,那旱龟已经完全复苏,再不走恐怕我们也危险了。”顿了顿,男子叹息一声,就准备再度加速,远离这巨大凶兽! ——它虽然行动缓慢,但并不代表着它会傻了一般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 女子也是看向怀中有些忍的女童,叹道:“楚楚,那人血肉凡胎,怕是巨龟复苏的那一刻就已经不幸遇难了……” 听罢,女童轻轻点头,露出似懂非懂之色。 青金航船,在一家三口的叹息中,再度起航。 但突然之间,夫妻俩浑身一震,脸色骤变,无比惊骇! “昭文,这……?”女子娇躯体颤,喃喃开口! 因为他们突然感受到,背后,一股无法言喻的气息,升腾而起! ——甚至无法用可怕来形容,那气息的位格之高,已然超出了“可怕”的范畴。 那是化道境的夫妻俩,完全无法理解的气息! 虽俩人都是散修,但当初在某个大城,他们也曾见过那传闻中的“仙”一眼。 可即便那个时候,那仿若天穹一般可怕的仙威,都未曾带给他们这般震撼! 夫妻俩怔怔地回过头来。 只见在无边烟尘的笼罩之下,巨龟的庞大身影无比狰狞,放声咆哮! 天摇地动!山崩石裂! 无比恐怖! 但夫妻二人不知为何,却听闻那远古凶兽的咆哮中,竟带着一丝隐隐的恐惧! 就像……遇见了天敌那般! 夫妻俩的心头,顿时升起一股荒唐之感! 而那男子,此时此刻,在巨龟苏醒的惊骇中反应过来以后,也终于察觉到了某个不对劲儿的地方。 “夫人,倘若……倘若那人影真是凡人,那……他是如何跨越千里无人区,登上巨龟背山的?” 女子一愣,瞪圆了双眼,倒吸一口凉气! 然后,在夫妻俩惊骇的目光中。 天,变了。 轰隆隆!!! 下一刻,铅层一般的沉重黑云压顶而来,让人心神战栗的毁灭雷光,明灭不定! /92/92855/20832418.html 第602章 诡异 并非寻常的雷霆,这是毫无争议的。 青金航船上,夫妻俩的眼眸深处仿若镜子一般,倒映出那占据了整片天穹的漆黑阴云与苍白雷光,无比惊骇! 作为化道境的修士,哪怕在这个存在着仙境的世界无比渺小,那也只是相对而言。 至于对寻常凡人来说无法抵御的雷霆雨露,在化道境界的他们看来根本不值一提,甚至连挠痒痒的程度都算不上。 然而此时此刻出现在天穹上的雷霆,仅是那映照而下的雷光,就让他们感到无比的头皮发麻! ——此乃神通道法之雷! 而且是他们这样的化道境绝不可望其项背的可怕术法! “如果……他真的只是一介凡人……” 女子抱着怀中的孩子,被丈夫的话惊醒之后,也立刻反应过来,“那绝不可能跨越千里的无人区,出现在这旱龟沉睡之地!” 所谓无人区,便是如字面之意,方圆千百里之内,没有任何人烟! 既然如此,倘若山顶的那身影只是一个普通人,且不说他为何要来这荒芜的旷野,就是那对于修士来说半天脚程的千里之距,就不是一个没有补给的凡人能跨越的天堑! 先前,夫妻二人都被旱龟的苏醒惊破了神,吓破了胆,才因为没有从江南身上感到任何灵气波动的情况下下意识认为他只是一介凡人。 但现在回过神后,才知晓自己二人错得多么离谱! “还有一种情况……” 男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喃喃开口:“还有一种情况会让我们察觉不到灵气与道则的波动——他的存在,远超我们想象!” 于是,就仿佛是在回应他的话一般!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可怕雷鸣声中,苍苍的巨大雷光轰然落下!炽白的光芒一瞬间笼罩了夫妻二人的所有视野! 雷霆……或者说雷柱,宛如一堵看不到边际的高墙,横亘天地! 狂暴的电浆如天河倒卷一般轰鸣而下,将原本不可一世的巨龟的身躯完全笼罩! 与此同时,即便相隔着老远的距离,夫妻俩感受到的唯一特质——毁灭! 冰冷,残酷,空洞……将所过之处的一切都尽数毁灭的气息! 在那雷柱之中散发出来! 瑟瑟发抖! 在苍白的雷光里,那巨龟狰狞的剪影仅仅支撑了一瞬间,便仿佛光滑石壁上的污秽一般,被冲刷,被磨灭,被抹除地一干二净! 再无半点儿痕迹! 同时,在夫妻俩的感知中,那远古恶兽的气息也完全消失,一丝不存! 一招! 仅仅一招! 就让合道境的远古恶龟灰飞烟灭! “这是……何等恐怖之力……” 男子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后退两步,直到靠到船头的围檐才停下来,“可笑的是……方才我们居然不自量力,想要去搭救这样的存在……” 然后,在他难以自持的目光中,铺天盖地的雷光在达到了自己的使命以后缓缓消散,天上的阴云,也仿若残雪一般溶解。 仅是几个眨眼的功夫,天地就恢复了先前的模样。 只是那不可一世的旱龟的身影,却早已在视野中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在先前旱龟苏醒的过程中被蹂躏得像是废物一般的大地上,留下一个无比庞大,无比深幽的巨大坑洞! 那切,如同刀削一般平整光滑,看的人头皮发麻! “能让这般狂暴的雷霆如臂指使……这又是何等可怕的控制力?”女子也是摇头苦笑,随后看向自己的丈夫:“昭文,我们现在……怎么办?” 坦白来说,俩人都觉得他们应当是与那灭杀了旱龟的存在有出手相助之情(即便对方并不需要),但在修仙界中,这般大能的心性实在难以琢磨,喜怒难测。 有些变态的,反复无常,甚至会因为别的修士一个无意的举动,就抬手灭之。 就像人类在面对蚂蚁时,那般的心态。 导致夫妻俩即便方才有向江南伸出援手的打算,也不敢轻易与他接触。 毕竟在一些自尊心浓烈的大能看来,他们这样的小修士的这援手恐怕对他们来说恐怕是一种耻辱。 但下一刻,夫妻俩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一道滴溜溜旋转的莲台,就已经从远处飘到了青金航船后方! 而那本属于男子的莲台法器之上,站着的正是方才那被夫妻俩错认凡人的年轻身影。 此刻,见他浑身衣着整洁,毫无狼狈,明显旱龟的复苏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威胁! 而他们看江南的时候,江南也在打量他们。 至于方才的旱龟的败亡,则完全没有被当做一回事儿。 ——虽说如今的他远非全盛状态,只是一抹魂魄投影和一具孱弱的血肉之躯,合道境的旱龟也的确会让他有一点困扰。 但,真的就是一点罢了。 就像人面对蟑螂时虽然会感到恶心和不适,但说破了天也就是一拖鞋的事。在借来正体的一丝道行施展不完整的掌握五雷后,灭杀一体成道境的恶兽,简简单单。 更让他感兴趣的,是眼前的一男一女。 一来,对方刚才在那种危急时刻都愿意对他伸出援手,实在难得;二来,他初来乍到,也迫切地需要了解着究竟是什么地方,如今局势如何。 在江南眼里,此时站在甲板上的一对男女,都是二十多岁的模样,五官俊秀,郎才女貌,不过对于修士来说,外表并不能代表什么,且先不论。 根据他们身上的气息,俩人都是化道境界,男子要强一些,女子则要稍微弱一些。再加上那女子怀中抱着的怯生生望向自己的女童来看,这应该是已结成道侣后又诞下血脉的三口之家。 不过……看那女童的模样,气息孱弱,血气稀薄,看来应当是有病在身? 而在沉默之间,江南率先开口,“多谢两位,帮大忙了。” 说罢,他从莲台上跃下,将青色莲台还给男子。 ——这倒并非客套话。 虽然眼前的男子送来青色莲台对于镇杀巨龟没起到什么作用,但却让江南在完事儿后直接搭乘莲台来到青金战舰之上——否则,他还得从遥远的正体本尊中抽取道行之力来御空飞行。 而每一次道行之力的抽取,都是对这跨越岁月长河的联系的负荷加重,能不用,便尽量不用。 而且……江南看向这破破烂烂的青金航船,心头暗忖,看着一家三口的方向似乎与自己寻找的青灯碎片的方向相同,如果合适的话,那再搭个顺风船更是极好,又可以省下不少使用道行的消耗。 这边江南心头算盘打得啪啪响的时候,夫妻俩可就没心思想那么多了。 江南和善的态度,顿时让他们心头一松——至少这位大能并非那种难伺候的类型,那就太太好了, 紧随其来的,又是一阵惶恐! 那男子赶忙抱拳行礼,“前辈说笑了,我们二人先前不知前辈之威,不自量力出手相助,实在是万分惭愧!” 虽然眼前的人看着比他们夫妻俩还要年轻,但还是那句话,在修行界里倘若根据外貌来判断人的年纪与修为,那是极为愚蠢之事。 江南摆了摆手,“怎能如此说?危机时刻出手相助,这热心肠可是做不得假的,算我欠你们一个情。” 男子见状,也不再推辞,刚想要说点什么,却突然听闻背后传来一声巨响! 砰! 三人的目光一同看去,只见那船舱终于在灵炉长时间疯狂运转后,支撑不住,破碎了! 钢铁与神木的外壳,被冲天而起的热浪撕裂,滚滚浓烟熊熊升起! 男子焦急而惭愧地看向江南:“前辈请稍等,这航船不堪重负,待晚辈将其降落再说。” 说罢,他便一心操控航船,缓缓放慢速度,降低高度,降落在旷野之外。 ——虽然这里仍属于无人区的范畴,但那沉睡在地底的旱龟已经没了,无人区的意义也就不复存在了。 随着航船缓缓下降,那抱着女童的女子也轻轻向江南施礼:“见过前辈,妾身楚姳,他是妾身的丈夫,同样姓楚,名昭文,敢问前辈命名讳?” “我叫江南。”江南微微点头,却发现那楚姳怀中那个四五岁的女童正怯生生地打量着他,但那畏惧生人的目光中,又带着一丝好奇。 见江南神色,楚姳又是惭愧又是心疼地一叹,“前辈,这是小女楚楚,从小身患恶疾少与生人接触,冒犯之处,还请您多多担待。” “无妨无妨,倒是个可爱的小姑娘。”看着她,江南露出一抹笑容,仿佛看到了当初辛月仙子小的时候。 都粉雕玉砌的,充满灵动。 唯一不同的是,当初的辛月仙子转世之身在众人众星捧月一般的照顾之下,健康活泼。 而眼前的女童,却是……命不久矣。 ——哪怕江南不通医道,但从女童的气息,他也能看出一二了。 而那女童听有人夸她,有些害羞地红了脸颊,将脑袋埋进了母亲的怀中。 而正在这时,伴随着一阵低沉的碰撞声,青色航船降落在地上。 这个时候,本来就身体虚弱的女童楚楚更是因为方才巨龟的威压而有些疲惫,睡了过去。 那楚姳也告罪一声,然后抱着女童前往甲板下休息了,换了刚刚操控航船的楚昭文在江南对面坐了下来。 他也听到了刚才的对话,叹息一声:“前辈莫怪,小女就是如此,身娇体弱,需姳儿亲手照顾。” 江南摇了摇头,转而问道:“我看两位这般着急,是要去往何处?” 楚昭文一愣,才缓缓吐出一个名字来: “——圣地。” “前辈,您应当也看出来了,小女楚楚先天身患恶疾,我夫妻二人拜访诸多大宗大派,散尽家财,也未曾找到治愈之法。” “恰逢千年一遇的双王于天王峰圣地邀请群仙,圣地对天下大开,这才将剩下的仙脉灵石出售,换了这一艘航船,想在仙宴之前抵达圣地,为小女更改命数,只求一线生机!” 听罢,江南眨了眨眼,他无比清晰地从楚昭文的语气中,听出了他对那可爱女童的深沉的爱。 这个时候,他不像是一个手段通天的化道修士,更像是一个走遍明山大川,为爱女治病的白发苍苍的老父亲。 不过这种感觉越是真切,越是动人心弦,就越让江南感到心头一阵发酸。 ——楚氏夫妇不知晓,他怎么还能不知晓呢? 不知这一家三口,不止这茫茫天地,连整个坤道和坎道,都早已毁灭了啊! 如今还在说话的他们,还在为爱女的疾病发愁的他们,仅是岁月长河中的一抹残影罢了! 等一年的时间一到,一切便将如镜花水月,宛然一空! “前辈?” 见江南仿佛怔住,楚昭文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后者这才回过神来,压下心头唏嘘,转移了话题,“对了,你说什么双王宴请群仙……是什么意思?” 方才,楚昭文的话里,除了他救女心切以外,江南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字儿都没听懂。 什么双王,什么宴请,什么圣地,什么改命数…… 虽然最开始他对坤坎二道知之甚少,但来之前至少是在乾道和离道的诸多古老记载中恶补了所有余下两道的信息和情报。 而这些情报和楚昭文提到的,除了“双王”这个称呼可能指的是坤尊和坎帝以外,剩下的他压根儿没有半点儿印象! 听到江南提问,楚昭文有些茫然,挠了挠头,“前辈,就是说两位陛下在天王峰圣地宴请群仙啊……这不是已经持续数万年的惯例了呢?” 终于,到了这个时候,江南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儿。 ——如今的坤坎二道,恐怕与自己得到的情报,差别大得有些离谱! “为了防止跨服聊天,我们先确认一下——你说的两位陛下,是指凌驾于仙境之上的坤尊和坎帝吧?”江南深吸一口气,开口问道。 楚昭文脸色一变,看样子是没想到江南竟然敢直呼那两位的名字,但想到对方先前那可怕的手段,也就稍微释然了,然后点头:“不错,晚辈所说的正是那两位陛下!” “很好!”江南微微点头,继续道:“那么,第二个问题——既然是两位“王”的宴请,听你所说似乎还有仙人和天下修士参加,那所谓的圣地在何处?在坤道还是坎道?” 面对江南连珠炮弹一般的提问,楚昭文却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前辈您在说什么呢?天王峰圣地自然在两道交界之处啊!” 江南当时就被吓到了,“两道交界之处?呃……你们在葬海开宴会?!” ——坟头蹦迪是吧? 楚昭文愣住了,目露疑惑,“恕晚辈愚钝,您所说的葬海——是什么?” /92/92855/20832419.html 第603章 坤坎合一? 那一瞬间,江南的目光凝固住了。 他看着同样疑惑不解的楚昭文,只感觉无比……荒唐。 ——他不知道葬海是什么? 是在开玩笑吗? 不,不应该,从这楚氏夫妻二人对自己恭谨的态度来看,他们不可能用这种事来打趣自己。 只有一种可能,他真的不知晓葬海的情况? 但……这可能吗? 倘若楚昭文只是一个百姓,江南尚且可以理解——在这个消息闭塞的时代,一般寻常百姓对于修行界的认知极为浅薄,那么不知晓葬海的存在也算是情有可原。 可楚昭文明明身为化道修士,虽然相比起仙境存在来说无比渺小,但他知晓坤尊,知晓坎帝,甚至知晓两道交汇……那么没有理由唯独不知晓葬海! 在一种种情况排除之后,江南得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结论。 ——在这个时代的坤道与坎道的两道之间,不存在葬海! 荒唐! 简直他娘的荒唐! 这是江南的第一感觉。 一直以来,无论是从乾离二道的古老记载中,还是从神宫道祖这样从恒古时代一直存活下来的口中,江南得到的信息都是在那一场灾难中,仙土破碎,被葬海四分,每一道之间,相隔致命葬海…… 甚至被囚禁于新世界的、可以看作是当初灾难的始作俑者的乌鸦,都提到过那一次毁灭仙土失败后,只是将仙土打碎成了四块儿这一事实。 可现在,一切常识都被推翻! 在这个坤道和坎道彻底毁灭的一年前的时间节点,葬海并不存在? 江南面儿上平静,但心头却翻起惊涛骇浪! 他试图从乾道与离道的各种看过的记录中找到更多关于坤坎二道的记录,但可惜的是当初仙土四分以后,乾离二道未曾开战之前,仙土四道的局势一直是乾离二道交好,坤坎二道交好。 直到后来乾离大战爆发,坤尊和坎帝冒了个头以后,乾道与离道就再也没有关于坤坎的接触的记录。 再后来,离王被心神失智的辛月仙子袭击,陷入沉睡,转世轮回;而乾主也在乌鸦的蛊惑下,捣鼓着继续夺取乾道道统的阴谋……未曾与坤坎二道再有任何接触…… 最后,就是江南来到仙土后的事儿了。 “前辈……” 楚昭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有些惶恐地呼唤了一声。 这声音,也将江南从思绪中惊醒,他看着对方担忧的神色,摆了摆手,“昭文,那我换一个问法——既然没有葬海,那你方才所说的两道交汇之处是以什么为界线?” 楚昭文几乎不假思索,“自然是那无尽的天王峰山脉,上至南,下至北,均分两道,东方为坤,西方为坎。” 江南再问:“那些天王峰山脉附近,可有什么锁绝人烟的禁地——如此那种仙人之下的存在,一旦踏入便必定无法回来的界域?” 他还在确实,是不是对于坤坎二道来说,“葬海”仅仅是叫法不同而已。 “呃……据晚辈所知,似乎并没有。” 楚昭文缓缓摇头,“但天王峰圣地所在,一直都是由两位王执掌的禁地——除了千年一次的天王峰之宴以外,其余时候皆无法踏入。” 江南深吸一口气。 ——实锤了,在这个时代的坤道和坎道,葬海真的完全不存在! 而也正在这时,他的耳边,传来一道急切而惊疑的声音。 来自于天上,来自于世界之外的岁月长河中! 是东娴! “江南江南!不太对劲!” 少女焦急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意味儿,补上最后一锤! “我通过在岁月长河中观测发现,坤坎二道虽然地势与疆域能和神宫道祖所说的对应上,但两道之间,并没有被葬海分隔——它们,竟是一个整体!” 那一刻,江南头皮发炸! 他隐隐察觉,这一次坤坎二道之行,恐怕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这个时候,楚姳也走了过来,看来是已将沉睡的女童楚楚安置好了。 而江南与楚昭文的声音并未刻意压低,所以化道境的楚姳而耳聪目明,很轻易地听到了他俩人的对话。 她轻轻朝江南一施礼,然后开口道:“前辈,据我所知,当初在我先祖传下来的只言片语中,似乎有您方才所说的那种地方。” 江南一愣。 楚昭文立刻解释道:“前辈,姳儿的家族以前在南天域也颇负盛名,只是如今没落了而已,想来的确应当知晓不少晚辈不知晓的秘辛。” 紧接着,便听楚姳继续道:“我小时候曾因为贪玩,闯进了家族中禁止进入的祖殿藏经阁,在哪里看到了一位先祖留下的手记——那其中似乎写道,在无比久远之前,天王不显,圣地无踪,两道之间,相隔无法跨越之绝地,唯有通过跨界之阵,方可互通有无。” “然后呢?”江南目光灼灼。 毫无疑问,这段描述正是对葬海的记载。 “然后……” 楚姳也露出觉得荒谬之色,道:“然后两位无上之王,以滔天伟力无上造化,合两道为其一,两道交界之处,便因后土挤压,凸显成峰,唤作天王!” 没有注意到江南的神色,楚姳说着说着,自嘲一笑,“当时,我也只当那是一段夸张的奇闻异事,未曾在意。” 楚昭文听罢,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毕竟对于他来说,楚姳所说的传说太过于遥远和缥缈了。 但这一番话,却在江南的心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如今的楚昭文不知晓葬海了。 因为在无比久远之前,坤道和坎道发生了一件让他感到无比熟悉的事——两道合一,荡平葬海! “真是……匪夷所思!”江南忍不住,喃喃开口。 楚姳与楚昭文,也是微微点头,同样觉得这般荒唐之事,难以想象。 但他们的怀疑,明显与江南的怀疑不同。 他们是怀疑这件事本身的真假,江南想的是——坤坎二道的王,是他娘怎么做到这种事的? 两道合一。 听起来就像是把大象塞进冰箱一样简单。 打开冰箱,把大象塞进去,关上冰箱。 但只有切切实实地做过这种事的江南才知晓,这是何等艰难的逆天之事! 在来这个时代之前,他的天罡神通推山填海,加上东娴,加上神宫和南昊,四位“仙上”境的存在,方才完成那样的伟业! 但坤尊和坎帝,只有两人,却完成了同样的壮举! ——你要说这其中没有点别的什么猫腻儿,谁信啊? “还有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在岁月长河中,同样听闻着楚姳讲述的东娴,眉头深深皱起,“倘若真如这姑娘所说,如今的坤坎二道是在两位王的力量下合二为一,道统圆满。那么……为什么一年之后,还会被无比虚弱的‘灾厄’毁灭了?” 毫无疑问的是,在那次导致仙土切分的大战后,初代乾主战死,青灯破碎,灾厄的本源也元气大伤。 总之,没一个情况好的。 那种情况下,直到江南来到乾离二道搅风搅雨的一段时间里,“灾厄”都无比脆弱。 按乌鸦所说,“祂”能恢复一些力量,复苏过来,还是依靠了坤坎二道无数生灵的血肉与魂灵之力。 ——对于这个世界为了扼制仙土这样的“害虫”而诞生的“灾厄”,“祂”就是生灵的天敌,以生灵和世界为食。 但现在,坤坎二道尚在,那隐藏在禁区之中的无比虚弱的灾厄凭什么在一年后毁灭了已经合二为一的两大道? “呼……” 对于东娴的问题,江南同样无法理解。 他晃了晃脑袋,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扫清了脑海中杂念,不再去多想,告诫自己——此行,只为点燃青灯,然后回家把那灾厄捶死! 至于早已毁灭的坤坎二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并没有那么重要。 “前辈……您看起来……似乎很久不问世事了?” 这时,楚昭文小心翼翼试探问道。毕竟,江南问这些话,太过反常了。 ——正常坤坎二道的修士,怎么可能不知晓天王峰之宴? 面对对方的疑问,江南面不改色,随口道:“不错,我刚从漫长的死关之中出关,却是已不太认得如今的天地,让二位见笑了。” 夫妻二人听罢,对视一眼,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 ——他们先前就有猜测,虽然江南无比强横,但言行举止却压根儿不像是一个现代人的反应,应当是传闻中那种一次坐关就是漫长岁月、海枯石烂的类型。 而这个时候,江南心头也有了接下来的打算。 既然眼前楚氏夫妇拥有这艘极速的航船,并且方向还是朝他回收青灯碎片的方向一致,那不如搭条顺风船,也能节省道行。 “你们要去的天王峰圣地,可是在那个方向?”江南抬手,指向一个方向。 楚氏夫妇点头。 “嗯,我也有一些私事要办,同样也要去那个方向。”江南沉吟片刻,斟酌开口:“既然如此,二位倘若不嫌弃的话,可以同行?” 话音落下,楚氏夫妇先是一惊! 然后……狂喜! “您言重了!言重了的前辈!” 楚昭文手足无措,连连挥手:“能与您同行是晚辈二人前世修来的福分!请千万不要这样说!” 楚姳也是目露惊喜之色,连连点头! 开玩笑! 往后同样天王峰的路可还不短,茫茫天地,什么危险事儿都有可能发生。而倘若有江南愿意与他们同行,那绝对是一道强有力的保障! ——拥有挥手镇杀合道旱龟的伟力,是什么无比可怕的存在? 于是,在双方的双向奔赴下,同行一事,就拍板定了下来。 但楚昭文突然脸色一苦,看向脚下破破烂烂的航船,歉疚道:“但方才那旱龟复苏时,我们疲于奔命,这航船怕是无法再度起航。需要前往人道城池修复之后,方才可以。” 江南眉头一皱,“附近最近的城池,距离多远?” 楚昭文沉吟道:“南天域附近最近的一座城池,名为青瞿,脚程的话,拍是要半月有余。” “半月?”江南眼睛一眯。 这可是接近一年时限的二十分之一了,他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琐事上。 他看向楚昭文,“昭文,你会修复航船吗?” 楚昭文愣住,随即苦笑:“不瞒您说,晚辈倒是对锻造有所涉猎——这航船改造便是晚辈做的,但可惜如今手边却没有材料,也没有用以熔炼材料的熔炉,实在难为难为无米之炊。” “材料么?”江南挠了挠头,“如果只是材料的话,这里应该是够的。”说罢,他探出一枚储物法器,交但楚昭文手上。 ——正是当初离王交给他用来重启跨界传送大阵,剩下的边角料。 “既然要搭你们的船,这也算是路费了。”江南如此道,“不过都是些边角料了,倘若不够的话,再说。” 他不愿意浪费一点儿时间。 如果储物法器中的材料还不够的话,江南甚至准备打开新世界,召来星空陨铁作为材料,保证最快能踏上航程! 楚昭文原本还想推辞,但一想到倘若因为耽搁时间错过了一年以后的天王峰之宴,他女儿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便咬咬牙接过来了。 “多谢前辈!”楚昭文深吸一口气:“晚辈定当全力以赴!” 说罢,他将灵觉探是法器当中。 然后,人傻了。 一开始他其实没抱多大希望的,毕竟江南已经说了,是一些剩下的边角料。 但真正“看”到那近乎无垠的储物空间中洒落的一堆堆仿若土石一般随意堆砌的天地奇珍时时,楚昭文瞪圆了眼,嘴唇轻张,喉结涌动,不住地咽口水,却是久久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楚姳见丈夫竟然这般失态,眉头一皱,刚要斥他两句。 但当她接过那储物法器一看后,同样愣在当场! 夫妻二人就仿佛雕塑那般,一动也无法动弹! 边角料? 你管这叫边角料? “咳咳。”江南轻咳两声,“这些可够?” “够了!够了!” 楚昭文从骇然中惊醒,连连点头:“何止是够!简直足够把整个青瞿仙城买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开口: “三日,请前辈给我三日时限,我定能用这些奇珍异铁将这航船打造得更上一层!” /92/92855/20832420.html 第604章 再现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转眼间日升月落,两天时光如流水一般。 在此期间,江南等人所处的位置仍属于方圆千里的无人区内,虽然因为旱龟的死亡,所谓的无人区早已失去了意义,但至少短时间内还是不会有生灵轻易踏入。 于是,可以说是没人来打扰。 楚昭文从随身空间中搬出来一座巨大熔炉,将江南给的已经冶炼至菁纯的神铁与稀世奇珍一件件放入其中,再以灵气为火炽烤着融熔炉之底。 十几具炼金人偶也被他放了出来,其中一部分一丝不苟地按照指令将融化的神铁通过特制的金属法器定型,然后替换点原本破旧的航船之上。 另外一部分则以液态的铁水为笔,在船身上刻画着复杂的矩阵与纹路。 明明是一个人,却硬生生整出了一个锻造工坊的气势。 江南在不远处,盘膝而坐,望着这个忙得热火朝天大汗淋漓的你男人,心头不由感叹。 ——先前,他果然还是谦虚了。 即便江南不懂锻造之道,但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仅凭对方井然有序的手法,一丝不苟的流程,江南就能看出来眼前这人对锻造一道拥有这极高的造诣。 而连续两天的不眠不休,虽然对于修士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但楚昭文一边掌控着熔炉的火候,一边还要掌控十几具炼金人偶的工作,如今已是两眼布满血丝,颇为疲倦。 可即便如此,那一双仿若黑夜中的灯塔一般的眼睛所绽放的神光,仍亮得有些吓人! 就像在黑暗的污泥中仍怀抱着希望的人,不知懈怠,不会疲倦。 “是个好父亲啊……” 江南深吸一口气,感叹一声,看向身旁的女童楚楚。 而毫无疑问的,楚昭文,或者说楚氏夫妇的希望,就是眼前的这个小丫头。 这两天以来,也许是因为如今的江南乃是凡人之躯,并没有任何恐怖的其实,所以这小姑娘早已和他相熟了起来。平时楚昭文和楚姳在忙的时候,她就会跑到这个陌生的“叔叔”身旁。 如今,听到江南夸她的父亲,小姑娘苍白的脸色顿时多了一份神采:“楚楚的爹,是全天下最厉害的爹!” 江南笑了笑,“楚楚说的没错,就是这样。” 话音落下,小姑娘虚弱的脸上笑了起来,虽因为疾病折磨,谈不上活泼,更像是风中残烛,让人心疼。 “爹娘说,要带楚楚去一个地方,去了那个地方,楚楚的病就能好起来。” 小姑娘盘坐在毛毯上,双手托腮,望着天上明媚的星空,逐渐看失了神,“可是楚楚不想爹娘受苦,爹娘卖了好多衣服和法宝,卖了洞府,又被人骂,被人赶出来,楚楚不想这样……” 果然如小孩子一般,变脸如翻书,这丫头说到以前那些事,小脸儿就黯淡了下来。 显然,之前楚昭文一语带过的那些“散尽家财,拜访诸多大宗大派”的过程,并不是那么平静与和谐。 “不过,只要到了爹娘说的那个地方,就好了。”楚楚眼里包着泪水,握紧小拳头:“等楚楚病好了,楚楚就开始修炼,给爹娘买新衣服,买新的洞府,楚楚要一辈子照顾爹娘!” 顿了顿,她注意到不远处的楚姳看过来,连忙抹干了眼泪,挤出一丝笑容:“呼……小叔叔,千万不要跟爹娘说楚楚哭了,他们会伤心。” 江南愣在当场。 看着这个四五岁的女童,他心中忍不住暗忖——看来她也不是想象中那么不谙世事啊……为了不让楚氏夫妇更加担忧,这丫头似乎从来没有向他们表现出过自己的负面情感? 叹了口气,江南却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揉了揉她的脑袋,应道:“好!” 时间过去两天,即便他如今只是血肉之躯,但也看出了一些端倪。 这女童身上的“病”,准确意义上来说并不是什么“疾病”,而是“缺陷”。 缺少生机。 这种情况,一般是由于在母亲允许之时遭缝意外,导致元气大伤,危及胚胎所至。而要治好,则需要以后天补先天,以无尽的生机补足那缺失的先天本源。 说起来简单,但真要做到,却是要仙境存在愿意下功夫,愿意为她逆天改命才行。 但楚氏夫妇二人,无论是资源还是背景,很明显都请不动这样的存在出手。 另外,倘若掌管新世界生死之道的青萝在这儿,恐怕也是能轻易做到。 可惜的是,江南要调用本尊的道行就无比困难,更不要说在这完全陌生的坤坎二道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了。 当然,甚至这些种种困难都不算是什么重点。 因为哪怕最后楚氏夫妇当真走到那所谓能让人得偿所愿的圣地,治好了楚楚的先天缺陷,也于事无补。 最大的问题还是那个。 ——一年。 这个世界,只有一年的时间了。 到了那时,无论贫富,无论贵贱,无论健康与疾病,甚至无论仙与小凡,必将一视同仁。 一视同仁地,面临毁灭。 这不是什么可以逆转和改变的“未来”,而是已经清清楚楚地发生过了的“过去”。 这才是最让人感到绝望的。 而哪怕江南已登凌绝巅,万人之上,能做的也仅仅是——隐瞒。他实在没有勇气告诉这苦难而充满希望的一家真正的真相。 而正当这时,五百不远处正在准备膳食的楚姳朝着三人挥了挥手,示意可以吃晚饭了。 江南便牵起小姑娘的手,将她带过去。 两天前,楚姳以道法引动后土之力,在旷野之上构筑出一个小小的“房子”,用来准备膳食和安顿女童楚楚。 ——虽然楚氏夫妇作为化道修士并不需要这种东西,但楚楚却因为先天疾病无法修行,甚身体甚至比一般的凡人女童还要孱弱。 光滑的石桌上,周围摆放了还放了四个干净光亮的玉碗,中间是诸多冒着腾腾热气儿的菜肴,还有一盆香喷喷的灵谷蒸熟的米饭,香气诱人,灵光氤氲。 “楚楚,没给前辈添麻烦吧?”楚姳把小丫头抱起来,放在石凳上。 “没有哦,楚楚很听话!”小丫头回道。 然后,楚姳看向江南,颇为歉疚,“前辈,这段时间麻烦您了。” 不但被对方救了性命,还收了人家无数神铁奇珍,更如今更是要让人家照看孩子……在楚姳心里,自己一家对江南的麻烦已经测多不胜数了。 “无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江南并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望着我桌上丰盛的菜肴,“况且这不是也正在照顾我吗?” 说来讽刺,这孱弱的凡人之躯,是需要如凡人一般休息和进食的。 否则便会很无数凡人一样,虚弱,疲倦,乃至死亡——虽然身体没了,再造一具也是可以的,但那就又要浪费道行与神魂力量了。 一开始,江南本来是觉得无比麻烦,但时隔多年再一次体会到大快朵颐的滋味儿后,他只能说,真香! 已经好久了,似乎是自从来到仙土之后,他就没有好好地吃过饭,睡过觉了。 虽然做了很多事,有了常人难以望其项背的成就,但与此同时,江南也失去了很多常人的快乐。 甚至,他本人都忘记了这一点。 直到如今,在这个无比危急的时候,在坤坎二道留下的时光残影中,他再一次体会到了那种平凡的感觉。 “来了来了!” 屋外,楚昭文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江南的感慨。 短短时间,他却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整理了仪容,在桌旁坐下来。 夫妻二人并不需要进食,但他们并不想错过任何与女儿待在一起的时光。加上江南如今也是凡人之躯,就造就了眼前的一幕。 三个早已辟谷的存在,与一个孱弱的凡人女童在石壁上镶嵌的氤氲的光芒里、不大的饭桌旁,其乐融融。 温暖又美好,就像是镜花水月。 . . 晚膳过后。 楚姳带着楚楚入睡了,楚昭文则继续捣鼓着那即将成型的青金航船。 江南便找了间空房,躺了下来。 一切按部就班,无比平静。 他的血肉之躯,陷入沉睡。 不过,即便“睡了”,他的神魂投影也无比活跃。 窗外无垠的夜空倒映进他的感知中,无比真实。 倘若不是从未来回来的,他完全想不到仅一年以后,这诺大的天,无垠的地,就将灰飞烟灭。 “江南江南!” 正在这时,东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 这姑娘如今正在青灯世界中,观测着岁月长河的变化,提防一些意外发生。 当然,偶尔也会感到无聊,在江南耳边低估嘟囔。 但这一次,不一样。 她的语气再也不像之前那般百无聊赖中带着轻快。 而是……焦急!惊愕!无法理解! 江南心头一凝,立刻回应,“怎么了?” 耳边又传来那姑娘难以置信的声音,“我……我也看到了!” 仿佛艰难地涌动喉咙,她顿了顿,才说道:“我看到了,你说的那个人!” 江南:“……?” . . 时间,倒回到片刻之前。 这个时候,远在岁月长河中的东娴,看到了“他”。 青灯世界中,一面巨大的虚幻画面悬浮在她的眼前,其中映照出的正是停滞一般的滚滚岁月长河。 但尽管仿佛被冻结了一般,那可怕的洪流仍让人感觉到自己的渺茫,望而生畏。 “好无聊……” 东娴趴在桌上,脚下是正在打鼾的大白猪和沉睡的大公鸡,她双手托腮,盯着那静止的岁月长河,打了一个哈欠。 但仅是这一闭眼的功夫,仿佛亘古不变一般的岁月长河中,却突然多了一道身影。 他,因为看不清面容和姿态,就暂且称之为他。他行走在岁月的长河中,闲庭信步,没有任何一丝焦急和匆忙的感觉。 东娴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想确认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但无论她怎么揉,那道身影就是挥之不去。 ——是真的! 这个时候东娴突然想起来,江南曾说过的他看到的那个行走在岁月长河中的“人”。 当时,她并不能看到他。 但现在,她看到了。 在东娴惊讶的目光中,那道人影从过去的方向幽幽踏来,走向以坤坎二道毁灭的一年前的时间节点为界限的未来。 但这一次,东娴没有看到他手里如江南所说的那样拿着什么东西。 由此,她判断楚,她看到的要么不是与江南所见的同一人,要么就是这个家伙,曾不止一次踏入岁月长河中! 东娴深吸一口气,甚至走出青灯,来到这茫茫岁月长河中,看看他究竟想干什么。 下一刻,那道身影穿越她所在的这个时间节点,与她擦肩而过。 然后,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点,他停了下来,走进了某个时空。 东娴的目光紧紧跟随,不敢有一刻放松。 于是,那个时空的景象,呈现在她的眼眸之中。 ——那是一片无比恢宏的庞大宫阙。 殿宇高耸威严,砖瓦鎏金俨然,天柱巍峨笔直,仿佛传说中的仙境一般,一道道宽阔平整的通天大道将诸多宫阙殿宇连接,悬浮于九层高天之上! 而在殿宇宫阙之中,无数身着金甲的兵踏空而活,神甲狰狞;天际又有神异的鹤鸟振翅高飞,洒落无尽仙光,无比瑰丽;在殿宇之中,一位位身穿神袍的身影躬身下跪,跪俯向那王座之上的巍峨存在。 东娴的目光变了。 因为这一切,她隐隐感到……熟悉。 或者说,这些殿宇楼阁曾在某一刻,出现在她的眼中。 而那岁月长河中的身影在无数身影中穿梭,偶尔低下头像是颇感兴趣地看看那些跪俯的身影,又在王座上转悠了两圈儿,最后仿佛玩够了一般,走向大殿深处。 ——在整个过程中,那些大殿中的君臣,仿佛看不到他的身影一般,熟视无睹! 最后,在东娴近乎呆滞的目光中,那道身影来到一座仿佛祭祀大殿一般宫阙之内,看向那上面的件事物。 ——那是一盏青色的灯盏,布满裂纹,但仍透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紧接着,他好像说了一些什么。 然后,他轻轻摇头,伸出一根手指,朝青灯微微一点。 刹那之间! 那仿若死去一般的青灯,一点代表着“生”的光芒逐渐凝结! 而后,那道人影一步踏出,消失在大殿之内。 只留下东娴,在岁月长河中眼睁睁地望着这一幕。 大殿中的时光,缓缓流淌,人来人往,花开花谢,不知过去了多久。 那青灯中的“光”,仿佛模仿一样,逐渐变成了一个“人”的模样。 ——她是一名女子,青衣青裙,目光中充斥着对任何事物的好奇,睁开眼,打量着这世间! 而此时此刻,东娴看着她,再也无法否认。 ——那就是她自己! /92/92855/20832421.html 第605章 似曾相识 那一刻,尘封的记忆洪流宛如潮水一般从脑海深处涌来! ——一直以来,作为青灯的器灵的东娴从最开始的记忆,就是在荒凉的青灯世界中,枯坐漫长岁月。 久而久之,她甚至自己都忘了当初还未完全诞生神智时,在青灯中被供奉的蒙昧的时光。 而在看到“自己”诞生的那一刻起,东娴也终于想起来。 ——那让人感到熟悉的恢宏的宫阙殿宇,就是上元当初鼎盛至极的天庭;那一位位威严的神袍身影,就是当初的天庭神众;而那王座上睥睨四方的巍峨存在,就是……天帝上昊! 再往天庭深处,那供奉着的青色灯盏,就是当初因为初代乾主与灾厄一战后碎裂的残破青灯! 最开始的时候,所有人——包括天帝上昊,天庭神众甚至东娴自己,都以为是在天庭的香火供奉下,青灯诞生了器灵,诞生了东娴的存在。 但直到现在,一切固有的认知都被推翻! ——她的存在绝不是因为香火而诞生,而是被那浑身笼罩着迷雾的神秘身影所点化! “你说……你是因为他才诞生的?” 坤坎二道,当听闻东娴将一切徐徐道来后,江南整个人噌的一下从石床上弹起来,浑身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应该是的……” 东喃喃开口,“江南,你说……他会是谁?” “无法判断。”江南强忍下心中惊骇,缓缓摇头。 顿了顿,他深吸一口气,补充道:“东娴,要是再看到他,第一时间,告诉我。” “嗯!”对面的姑娘微微点头,然后切断了通话。然后有些苦恼地趴在桌子上,目光游离。 说实话,对于自己的诞生,她倒是没有太多的真实感。 ——毕竟无论是香火也好,还是被人点化也罢,她都是如今的她,这一点不会有任何变化。 关键是……那个看不清面容的神秘人,究竟想干什么? 或者说,他明明拥有穿越岁月长河的恐怖能力,天下间应当已经没有任何事可以难住他了才对。 哪怕“灾厄”。 东娴也不认为会是他的对手。 但即便如此,他仍费劲周折游转与岁月之间,布下大局。 这你要说他只是为了好玩儿,那就太侮辱人的智商了。 . . 而东娴没有想到的是,位于坤坎二道的江南,心头惊骇远远超过了她。 先前,因为不想让东娴担忧,所以江南并没有把看到的一切都告诉她。 所以实际上只有江南自己知晓,不仅东娴的诞生,就连他自己能来到这个世界,能拥有青灯,能一路高歌猛进所向披靡,恐怕都和那神秘的存在脱不了一干系。 ——他就像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影子,却在岁月之外观测和主导着一切的发展。 江南不知道他究竟预测到了哪一步,上元的崛起?离道的变故?乾道的易主?或者……直到眼前,直到他和东娴观测到对方的存在这一点,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一时间,他只感觉一张足以笼罩天地的罗网,仿佛将天上地下日月星辰黄泉碧落尽数一覆盖。 一切,都无所遁形! 一夜无眠。 当第二日,晨曦之光从东边升起的时候,火红的朝阳从地平线上跳出来,照耀四方。 整片无垠的旷野被染成温暖的橘红色,蔚为壮观;天际那方,一群结伴而行的庞大飞鸟一字排开,点缀漫漫朝阳;而窗外,生机勃勃的绿植叶片上,最后一颗晶莹的水滴砸向地面,又迅速汇融进干燥的土壤当中…… 窗边,江南倚靠在石床上,望着这自然造化的瑰丽一幕。 突然感觉,似曾相识。 ——就好像在某时某刻,某天某地,自己曾见过同样的一副场景? 这种没由来的感觉相当奇怪。 但却在那一瞬间无比真实。 然而当江南想去回想时,哪怕翻遍了自己前世今生的记忆,也可以确定从来没有见过类似的景象。 他眉头紧皱,仿佛陷入了一个怪圈。 ——从那个神秘身影出现开始,一些超出他预想的事,就接连发生。 突然之间,外面传来窸窣的动静。 江南心念一动,仿佛梦呓一般喃喃,“前辈,用膳了,昭文说最晚今日黄昏,便可以再次起航。” 然后,楚姳婉转清丽的声音在外边儿响起,无论是语气还是说话,都一模一样。 她敲了敲门,说:“前辈,用膳了,昭文说最晚今日黄昏,便可以再次起航。” 然后,在片刻没有得到江南的回应后,脚步声渐行渐远。 留下一道石墙之隔的江南,脸色无比阴沉! ——毫无疑问的,前一刻,他预知了未来。 倘若楚姳叫他吃饭这一点还很好猜的话,那楚昭文说最晚黄昏起航这件事,可就不好蒙了。 然而即便如此,江南却在楚姳开口之前,就完整地复述出了她要说的话! 当然,真要说起来,这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事,毕竟江南是拥有能推演整个乾离二道未来演变的可怕神通。 真正的问题是,江南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自己方才绝对没有使用任何神通,就“预知”了未来即将发生的事。 嗯……准确来说,不能称为“预知”。 因为在楚姳的脚步声响起的那一刻,江南心头再度升起了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就好像楚姳的话,他曾经在哪儿听过了一次一样。 但这种感觉相当怪异,当江南再一次想要去探究时,它又仿佛只是错觉一般,消散一空。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这些纷繁的思绪,走出门去。 屋外,楚姳已做好了一桌早膳,热气腾特的米粥氤氲着淡淡的香味儿,扑鼻而来。 三人已经上桌,但都没动筷。 见江南坐下,一番招呼后,才捧着碗喝了起来。 兴许是因为热粥的热气儿,楚楚苍白的脸蛋儿被熏得红扑扑的,多了一丝生气。 而楚氏夫妇看向女儿的眼中,却是难以言明的心疼。 一般来说,作为化道修士的孩子,这个年纪的孩童不说飞天遁地,那也是开始修行,健步如飞了。但楚楚却因为先天不足,甚至比凡人孩童还要脆弱得多。 夫妻俩夫妻一眼,不准痕迹地叹息一声,也捧起粥碗喝了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江南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同时也在尝试着找回那种感觉。 但直到早膳用尽,一切也都无比正常。 ——仿佛清晨那一幕,只是错觉。 一刻钟后,桌上只剩下残羹冷炙,楚姳以道法将餐具清洁干净,牵着楚楚去治疗了——说是治疗,其实不过也是化道境的她每日为小丫头度入灵气与生机,堪堪维持楚楚脆弱的身体而已。 而楚昭文在继续去修理航船之前,也郑重向江南说道:“前辈,基本已经完成,只剩下少部分阵法的的关键还未刻画完毕,最迟今日黄昏,我们便能再度起航——让您久等了。”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楚氏夫妇也看出来了,不止他们急,江南似乎也因为某些原因,急切地想要踏上行程。 “辛苦了。”江南微微点头,然后目送楚昭文朝航船的方向而去。 . .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火红的朝阳从东边升起,高悬正天,又在晌午之后,朝西方落下。 直到酉时三刻,日落西斜。 楚姳收起那些食具,挥手之间,撤去道法,仿佛顿时化作一堆尘土,消散在风中。 而楚昭文那边,那些炼金人偶以及熔炉也被他收起,象征着那曾在过载中宕机的青金航船,彻底恢复! 不,不仅是恢复了,而是……更上一层! 如今的这艘青金色的航船,比起先前庞大了五成有余,船体之上,青金色的光芒氤氲之下,一道道繁复的阵纹彼此连接,构筑出浑然天成的聚灵大阵。 船身外壳也由更加轻薄和坚硬的神铁构造,再也不必担心稍微受到一点儿攻击就有坠落的风险。 而那巍峨的桅杆,更是有一株古老苍茫的神木所制,仿佛坚不可摧的骨架一般撑起紫金色的船帆,每一次随风飘荡,都有庞大的灵气在周遭汇聚而来! 而最大的不同,还是在于船身前方,那本应是撞角的位置,一枚口径硕大的黝黑炮口氤氲着危险的光芒! “前辈,按您的意思,我不仅加固了船身,另外也在不影响极速的情况下设置了诸多攻击手段,更是在船头安装了灵能大炮——一炮之下,哪怕是合道境存在,也不敢撼其锋芒!” 楚昭文拿出那枚装着天材地宝的空间法器,双手奉还给江南:“余下神材,都在此处,请您过目!” 但江南却没有去接,摇头道:“先存放在你手边吧,以后若是再有损伤,也好修复。” 然后,不管楚昭文的推辞,他看向那庞大的炮口,微微点头。 ——虽然楚氏夫妻俩人的确不错,但在修行境界上,他们还是弱了些。 江南让楚昭文安装武器的原因,也是为了防止旅途中肯定发生的什么意外。 ——总不可能每一次都让他出手吧?毕竟他现在状态本来就不好,每一次调动道行都是庞大的损耗。 所以才有了现在这么一出。 否则如果江南不说的话,楚昭文是绝不可能擅自动用那法器中的奇珍异宝的。 而见江南心意已决,楚昭文才深吸一口气,将那手中法器收起,同时心底对江南的尊敬,又增添了一分。 最后,在女童楚楚新奇的目光中,四人登上航船。 依旧是楚昭文掌舵,伴随着他施展启动术式,沉闷的嗡鸣声从船体之中爆发,宛如庞大野兽的低鸣! 反重力阵法启动,钢铁的庞大大物下方爆发出一阵光芒,缓缓深空。 而在到达足够的高度后,青色的光晕将空间灼烧得扭曲,从船尾迸发而出! 刹那之间,青金色航船化作一道流光,向着天王峰的方向疾驰而去! 疾驰之间,甲板上又有金色阵纹亮起,化作一层流线型的护罩,将一切罡风尽数隔绝在外! 护罩之外,烈风如刀,电光火石;护照之内,却是无比平静,甚至感受不到一丁点儿摇晃。 随着时光流逝,夕阳坠落,星月升起。 晦暗的星光下,青金色的航船一刻不停。 甲板上,只剩下楚昭文与江南两人,至于楚姳则带着楚楚去歇息了。 “倘若不是遇见了您的话,或许我们一家三口就算没有葬身龟腹,恐怕也难以前行了吧?” 楚昭文流畅地操控着航船,诚恳开口。 江南摆了摆手,一笑而过。 ——他没说的是,要不是我,那所谓的旱龟多半也不会醒来。 “前辈,您也要去圣地么?”对于江南的沉默,楚昭文并不在意,随口问道。 “不知道。”江南轻轻摇头。 楚昭文一愣,有些错愕的看向江南。 “真的不知道。” 江南叹了口气,指向前方,“我不确定那里是不是你口中所谓的天王峰圣地,但我知道的是,我要去地方,就在哪个方向。” 楚昭文眨了眨眼,心头猛然一震! 虽然江南从未讲述过自己的来历,但他隐隐察觉到对方应当是无比古老的岁月前的存在。 加上他如今的话,就更引起遐想了——难道在前辈的那个时代,还没有如今天下皆知的天王峰和圣地? 这是什么年代的老古董? 楚昭文顿感不妙,生怕继续问下去会说道江南心头的隐秘,赶紧闭嘴转移了话题,“对了前辈,您交给我保管的那法器空间内的奇珍异宝也太多了——说来讽刺,您可能不信,当初第一眼看到时,我差点儿忍不住吓晕了过去。” 江南愣了愣:“真的有那么多吗?” 实际上,他压根儿没在意过当初重启大阵后那些仙珍还剩了多少,要不然这次遇到楚氏夫妇,恐怕他这辈子也不会打开它了。 听罢,楚昭文却是露出极为夸张的表情,“何止是多!简直就是……宝库!对!唯有宝库,方才能形容那恐怖的数量!” “呃,一个故人送的,我没仔细看过。”江南也意识到似乎一不小心太凡了,摆手道。 楚昭文更是惊惶! 什么层次的故人,能随手送出如此庞大的仙材异宝?! 他大惊失色,几乎脱口而出,“您……您的故人是……是仙?” “不,当然不是。”江南连连摆手。 “哦,哦,也对,仙境存在哪儿是那么常见的……”楚昭文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附和道。 可他不知道的是,江南后半句没说。 ——南昊的确并非“仙”,但他是能把所谓的“仙”摁在地上摩擦的“王”。 /92/92855/20832422.html 第606章 孽虎 但这些话,说不得 就像江南来自何方,有何目的,以及这个世界的“真相”,都说不得。 这种残酷的事,无异于你明明好好活着,突然天上冲下来一个神棍告诉你这个世界是虚假的,你只是个npc,无论你如何努力如何挣扎,都只能按照既定的轨迹生与死。 仅是想一想楚氏夫妇知晓真相后的模样,江南就觉得浑身发冷。 突然之间,他脑子里冒出一句话来。 ——不知真相,反而幸福。 “害,不管怎样,在我心里,前辈你比仙人还要伟大。” 楚昭文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仙人不会在意我们这些卑微的蝼蚁,但前辈您会。” 江南转过头来,愣愣地看着他。 他试图从眼前的男人脸上看到一丝虚伪和谄媚的表情,以减轻心底那股莫名其妙的无力感。 但可惜的是,楚昭文压根儿就没有看他,这个试图在命运中挣扎的男人只是望着远方的星空,脸上露出一丝期翼的神情。 “等楚楚的命治好了,我与姳儿会在南天域开辟一座牧场和工坊——您知道的,比起修行和奔波,我其实还是更喜欢和擅长锻造一些。而姳儿也更喜欢山川田野,草场黄昏。” “至于楚楚呢,我们也不打算让她去修行了——这世道太乱,修行界更乱,我们只希望她平平安安一生就好。” “到时,前辈您若是不嫌弃的话,请随时来做客,要说姳儿的手艺那当真是绝——这些日子时间仓促,却是没有完全发挥出来……” “……” 楚昭文一说到把女儿的病治好以后的规划,便想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停也停不下来。 江南在他一旁,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也没有打断,只是微微埋着头,让楚昭文看不清他的表情。 于是,在楚昭文停不下来的都囔声中,青金航船划破夜空,朝他梦想的圣地而去。 . . 转眼之间,东边的天穹上泛起鱼肚白,朝阳东升。 在与楚氏夫妇一同踏上旅途后,仅是一夜时间,在江南的感应中距离那青灯碎片的位置,就近了好多。 ——如果按照这个速度和趋势的话,按他的估算,最多半年,就能抵达青灯点燃之地。 清晨时分,楚姳带着楚楚也醒了过来,四人用过早膳之后,母女俩回到了船舱——相比起先前那个逼仄简陋的船舱,如今经过楚昭文改造过后的新船,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甲板上,火红的光辉自东方照耀而来,猎猎的船帆在风暴中鼓荡起来,浩荡的灵气笼罩着整艘航船,彷佛将天穹当做了无垠的大海,尽情驰聘。 早在昨夜凌晨时分,航船便驶出了旱龟所在的无人区,所以如今的天穹之下,偶尔能见到一座座或渺小或巍峨的城池,彷佛繁星一般点缀在无垠的大地上。 江南倚靠在甲板的围檐旁,望着下方无比陌生的大地。 ——那种怪异的感觉,再一次从心头升起。 似曾相识。 就好像那些山川大河,宫阙楼宇曾经在哪里见过一样。 但这种感觉之后,当江南想要去探究的时候,却又突然消散一空,彷佛从未来过。 “前辈?”楚昭文似乎察觉到了江南的异样,有些担忧地唤了一声。 江南摆了摆手,没有多说,但心头却愈发沉重。 他可以肯定的是,那种感觉绝不是错觉,而是从未来过这一方天地的自己,确确实实与这坤坎二道有什么关联。 ——这种结论让江南感到无比荒唐,但却无比真实。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大抵是因为已经跨越了旱龟所在的无人区,所以一路之上,偶尔也能看到一些修士在天穹划过,他们要么御空飞行,要么驾驭着奇异灵兽,要么脚踩神妙法器……在虚空中留下一道道长虹,蔚为绚烂。 而这些修士在发现江南等人所在的青金航船时,反应不一。 警惕有之,垂涎有之,无视有之……但总而言之,并没有爆发什么冲突。 “这还不是托了您的福。” 楚昭文看着一名脚踩九彩云朵的合道境修士用极为炽热的眼光望了一眼浑身神材的航船后悻悻远去的身影,感慨了一声,“大抵是因为这些神材让他们垂涎的同时又感到忌惮吧,所以哪怕心有贪念,也不敢有所动作。” 实际上,江南仍是低估了南昊给他的天地奇珍的贵重程度。 哪怕在开启跨界传送大阵的时候已经用掉了绝大部分,哪怕用在眼前的航船上的只是边角料中的边角料,但说一千道一万,这些材料也是曾经离王亲手准备的,绝不可能有什么凡俗之物。 而那些路过的修士哪怕认不得这些神材,也能感受到那彷若绝世珍宝一般的氤氲宝光。 但又不得不顾忌拥有这般神铁打造的航船的主人究竟是什么背景,不敢贸然出手,悻悻而归。 所以又是五日过去,直到江南一行人跨越坤道南天域的边境之时,也未曾遇到任何一点儿麻烦。 直到某一天,当青金航船来到与南天域相邻的金煌域后,他遭遇到了的第一次意外。 ——虽然并非是什么红眼的恶匪,而是一头暴虐的异兽。 这天入夜,楚姳母女俩已经休息去了,航船仍彷佛永不停歇一般航行着。 而在茫茫夜色中,在航船的南方,一道庞大的阴影,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它还未出现的时候,楚昭文和江南便已若有所感——一股凶悍而庞大的气息,在南方的天际中,渐行渐近。那恐怖的生机与恢宏的气势,让整片天穹都彷佛低了几分。 而且,在极速逼近! 楚昭文眉头一皱,他不知晓那夜色中的异兽究竟是路过,还是另有图谋。但为了谨慎起见,还是第一时间打开了青金航船的所有武装。 ——若是它就这样掠过,那就算了;但倘若它有不轨之图,那就只能请它吃灵能大炮了。 楚昭文心地善良,不喜争斗,但唯独在前往圣地治病的这一件事上,绝不容任何阻碍。 这是他一路行来,在无数困难和刁难中挣扎至此的根本原因。 而后,他也对江南说明了自己的打算。 但江南却缓缓摇头:“不必等了,预热吧——来者不善。” 楚昭文听罢,顿时瞪远了双眼,但对于江南,他几乎有着盲目的信任,立刻按照对方的指示,将所有武器都预热起来! 嗡—— 沉闷的嗡鸣声在夜空中响起,那由无数神铁和奇珍重铸的灵炉加速运转起来! 刹那之间,无尽的灵气彷佛风暴一般,被粗暴而蛮狠地拉扯进航船之中,在经过一道道炽热而复杂的阵法转化之后,化作菁纯的灵能储藏在冷硬的钢铁中! 蓄势待发! 与此同时,远方那庞大的阴影,也愈来愈近! 渺茫的星月光芒下,甲板上的二人终于看清了它的模样。 ——这是一头巨大的金虎,彷佛巍峨的山脉一般浑身萦绕着金红色的暗澹光芒,宛如铁刺一般的皮毛充斥着暴虐的意味儿,狰狞的长牙和利爪之上还有暗红色的污迹,彷佛干涸的血。 那双暗红的眼眸中,透着勐兽特有的凶蛮与嗜血,死死盯着极速航行的航船,亮得吓人!硕大的虎头之下,戴着一枚金色的圆环。 而最惹人注目的,便是它那巍峨的虎背之上,一双彷佛遮天蔽日一般的双翼,每一次扇动都卷起无尽风暴! 无比可怕的气息,铺天盖地涌来! ——合道境! 尽管并不如当初遇到的旱龟那般来得古老与强横,但如今出现在楚昭文眼前的,却仍是一头真正切切的合道境异兽! “孽虎!”楚昭文深吸一口气,喃喃开口。 江南看了他一眼,顿时明白过来——这不是楚昭文在骂对方,而是那金虎的种族的名称。 “由异兽裂云凋和庚金虎配种杂交出来的后天异兽,性凶勐,喜食血肉生灵,无比暴虐,但寿命不长。” 楚昭文解释道,“大多在成长到化道境前就已经被自己体内不同的两股血脉相互倾轧而死,但眼前这一头,却是不知走了什么运,一路突破到了合道之境。” 顿了顿,他一咬牙,看向江南:“前辈,这一次,请让我来!” 毕竟,他已受了江南太多恩惠,加上如今被强化到极致的青金航船,楚昭文自认也有与合道境的存在一战之力! 江南听罢,微微点头。 ——秉承着能不出手就不出手的选择,楚昭文的请求只能说,正合他意。 于是,得到江南示意的楚昭,一道道庞大的流光在他脚下升起,逐渐链接成一个巨大的法阵! 无数光晕在他手中翻飞,使者巨大的阵法运转起来!而与之一同亮起的,还有那覆盖在青金航船上的一道道复杂的矩阵! 与此同时,那孽虎卷起无尽风暴,也相杀而至! 它抬起那彷若天柱一般巍峨的虎爪,闪烁着血色与寒光的利爪探出,斜斜一拉!刹那之间,三道黑红的爪纹宛如贯通天地那般,撕裂虚空,朝青金航船的方向杀来! 带起无尽风压,彷佛要将阻挡在眼前的一切,都尽数撕裂! 说时迟,那时快! 船头甲板上,楚昭文面不改色,左手法诀变幻! 顿时,船体下方一道阵法亮起,整艘航船一瞬间在沉入阵法之中,失去了踪影!同时,出现在那恶虎身侧百里的位置! 而那三道彷佛撕裂天地的爪痕则扑了个空,斩向高天之上! 避过一击! 同时,楚昭文丝毫没有慌乱,右手同时掐出法诀! 刹那之间,船头那黝黑的炮口之中,苍蓝色的光晕缓缓酝酿,无比美丽,但也无比危险! 另一边,一击落空的孽虎放声咆孝,掉过头来! 望着彷佛戏耍了自己一般的小小人类,它双童之中的暴虐与嗜血之意更浓! 双翼舞动! 那一瞬间,茫茫风暴自虚空而起! 无尽的狂风只中,无数彷佛清冷的月色一般的寒光显露,彷佛天河倒卷一般从天上落下来!铺天盖地之下,几乎这一方天地大部分区域都被笼罩! 凛冽的风刀撕裂空气,斩断空间,就要落在那青金的航船之上! “先是庚金虎的血爪,又是裂云凋的恶风刀……果然不愧是结合了两个物种优良之处的异种。” 楚昭文喃喃一声,估计重施! 刹那之间,船体之下的挪移阵法再度闪烁,带着航船跳跃空间,在茫茫风刀的袭击之下,找到一片难得的空隙,传送过去! 但这一瞬间,那孽虎嗜血的双目中,暴虐之色更浓! 甚至在楚昭文所驾驭的青金航船还未在新的位置出现的时候,它彷佛便已预料到了它的落点! 双翅舞动之间,便已然化作一道狂风,朝那风刀之下唯一一处空隙扑杀而去! 果不其然! 当孽虎临近的时候,那庞大的航船才“姗姗来迟”,出现在恶虎狰狞的爪牙之下! ——陷阱! 毫无疑问,这是孽虎的一个陷阱。 在看到对方人类那肆意腾挪的能力之后,孽虎便知晓恐怕难以真正攻击到他们。 所以才有了先前从天而降的风刀洪流! 那明明将整片天穹都笼罩的锋锐的洪流,却唯独留出了一小片空隙! 这绝不是孽虎疏忽,而是故意为之! 它乃是故意引诱他们跳转到那空隙之间! 它要在人类出现在那空隙之时,就彻底撕裂他们! 就像此时! 飘荡的光晕之中,恶虎的爪下,青金的航船化作实质。 ——这样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恶虎在攻击它,而是它主动出现在这恶虎的爪下一般! 但大难临头,楚昭文却没有一丝慌乱。 倒不如说他先前为了给楚楚治病,周旋奔波于各大域大宗大派,漫长的旅途中,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要是现在这么轻易就被这畜生粗劣的陷阱骗到了,那还真是对不起这些年的经历了。 孽虎在算计他,他也在算计对方! 比如……灵能大炮! 放在正常时候,虽威能强大到蓄能并不快的灵能大炮,是绝不可能命中那继承了裂云凋恐怖移动速度的孽虎。 ——炮火袭至的时候,人家早就跑千儿八百里远了。 所以楚昭文的想法是,既然难以命中,那让对方自己撞上来不就行了? 于是,便有了如今的一幕。 当青金航船在那孽虎预料的位置出现的一瞬间,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蓄能到极致的灵能大炮! 在孽虎的爪牙尚未落下的时候,苍蓝的炽烈洪流已喷薄而出! /92/92855/20832423.html 第607章 欲使天地与我同寿 一人一虎之间,能多出八百个心眼子。 总而言之,都在骗。 孽虎骗楚昭文操纵航船闪现进在一处故意疏漏的空隙里,而出昭文骗孽虎自投罗网,送上门来! 只不过,最后的结果,还是诡计多端的人类更胜一筹。 当孽虎嗜血的双童爆发红光,狰狞而锋锐的爪牙撕裂虚空、即将贯穿青金航船之时,那早已压抑在黝黑的炮管内的苍蓝洪流喷薄而出! 彷佛天河浩荡,划破夜空! 照耀漫天星辰! 在那一瞬间,出于异兽的本能,孽虎几乎第一时间放弃了一切攻势,双翼舞动,硬生生将庞大的身躯拐了个弯儿! 意图躲过那致命的一炮! 但终究,还是晚了一些。 当炽烈的洪流贯通虚空之时,它仍有一只翅膀和小半身躯被炮火所淹没! 汽化! 出乎预料的,没有什么恐怖的爆炸和轰鸣,当孽虎的一小半身躯被洪流吞没时,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吼! ! 充满痛苦和愤怒的虎啸声铺天盖地,响彻夜空! 侥幸逃得一命,但小半个身子已经化作虚无的孽虎洒落茫茫血气,化作无边学海倾泄而下,彷佛一场磅礴的雨,染红了地上的山川万物! 这一刻,生物本能中的恐惧战胜了身为异兽的嗜血,被一炮重创的孽虎扇动那仅剩的一枚羽翼,化作一道月血光,远遁而去! 楚昭文思索片刻,却终究还是放弃了追击。 一来,他们不清楚这头孽虎背后是不是还有更多的异兽;二来,太浪费时间了,无论是他还是江南,都很急;三来,那孽虎受了如此重伤,恐怕也是命不久矣了…… 于是在短暂的愣神过后,楚昭文停下操控灵能大炮的双手,然后调船头,朝原定的方向行驶而去。 但江南却望着孽虎离去的方向,眉头皱起,突然开口:“昭文,你说这孽虎为什么会突然攻击我们?” 楚昭文听罢,一愣:“呃……或许是灵炉的运转声惊扰了它?亦或者吃人凶性毕露?总之,这些畜生的思维,难猜得到。” 江南听罢,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这一片空域的下方,正好是金煌域的一片原始丛林,人烟稀少,异兽成群,楚昭文的话,没有一丁点儿不合理的地方。 但,江南却始终感觉没有那么简单。 倒并非因为他看出了什么端倪,而是因为……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面对孽虎的时候,又出现了。 ——江南可以确定,自己是第一次见到孽虎这种坤坎二道独有的异兽,但它出现和发动攻击的那一刻,他却莫名感觉熟悉。 无论是那血爪,还是那漫天的风刀,亦或是最后一人一兽相互欺骗,灵能大炮收尾…… 一切的一切,江南都有一种熟悉的既视感,彷佛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一般。 而更重要的,是那种感觉里,他似乎在后来还见过一次那头负伤的孽虎? 所以才有了方才对楚昭文的一问。 不过俩人说话之间,也没找到什么端倪,就此作罢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 . 远方的天际,逐渐泛起了鱼肚白。 孽虎的血洒落大地,恐怖的灵气和血气氤氲在原始丛林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一片丛林在未来数十年里,灵气浓度都会比周遭区域更加浓郁。 更多,更强的生灵,将在其中诞生。 鸟兽也好,草木也罢,都将更加勐烈的茁壮成长。 所谓天地轮回,以死补生,自然循环,就是如此。 而在楚昭文驾驭着青金航船离开以后,逃脱一命的孽虎却没有如预料的那样回归到原始丛林中,而是朝南方飞去。 ——彷佛从一开始,它就不属于这一片丛林那样。 朝阳升起的时候,半截身子的孽虎,在虚空中停了下来。 而在它身前,是一个身穿灰白道袍的身影,踏步于虚空中。 孽虎一见他,那满身的凶戾之气顿时消散一空,它残破的身躯落在道袍身影前,低声呜咽着。 那声音中,有委屈,有痛苦,也有不甘。 于是,道袍身影也停了下来,手中拂尘挥动,轻轻一点。 顿时,孽虎的眼眸中浮现出一幕幕画面,彷佛重演的记忆一般被道袍身影所知悉。 片刻后,道袍身影才收回拂尘,露出一抹饶有兴趣之色。 “只有两人?” “一个孱弱的凡人和一个化道境小修士?” “有趣,实在有趣。” 说话之间,想起那青金航船上无数珍贵的神体与奇珍,道袍身影眼中闪过不可掩饰的炽热之色。 而后,又都囔道:“虽先前就看到了这些神物,但近一看,还真是让人心痒难耐啊……” “呜呜……”正在这时,孽虎硕大的头颅歪了歪,露出委屈与痛苦之色。 道袍身影一愣,转过头来,眼中也浮现出一点心疼之色。 但那种心疼,却不包涵任何一点儿情感,更像是今天出门掉了几两银子那种惋惜。 他拍了拍孽虎的头,残忍一笑:“忍一忍,现在可还不能帮你治疗,毕竟……贫道还要带着你去兴师问罪呢!” 孽虎眼珠子一瞪,彷佛想到了什么可怕的遭遇,再也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虚空之中,道袍身影翻身跳上孽虎的背,冷笑开口, “那青金航船上既没有宗门徽记,也没有合道之上的大能,既然如此……还敢伤我的虎?!” 话音落下,晦涩的杀意和贪念,好不掩饰半分! 他挥动手中拂尘,一缕清风便托起他与孽虎,朝楚昭文他们离去的方向追去! . . 显然,后者对这一切还一无所知。 不过不得不说的是,经过楚昭文的改造,如今的青金航船早已不能和当初同日而语。 ——昨晚与孽虎战斗之时那般可怕的动静,都没有惊醒睡在船舱中楚姳母子。 索性,江南和楚昭文也没跟她们说,免得二人担忧。 这一天,彷佛又是无比平常的一天。 楚姳在船舱中准备膳食,楚楚在甲板上这里瞅瞅,那里瞧瞧,彷佛一只初生的小兽,对一切都感到无比好奇。 直到日落月升,女子二人又回到船舱歇息,一天之间,青金航船又跨越了数座仙城,算是跨过了金煌域的边境范围。 入夜,月光倾泄而下,洒落在青金航船之上。 有了昨晚的事,楚昭文更加谨慎了几分,随时将青金航船上的所有武装预热,以便在遭遇敌人是第一时间爆发出最大威能! 江南看着充满期翼的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你当真觉得那圣地,能治好楚楚丫头的病吗?” “当然!” 楚昭文转过头来,没有一丝犹豫,脱口而出:“圣地所在,有无上之力,逆转因果,能实现一切愿望——这是两位王亲自所说,区区先天不足,自是小事一桩!” 江南:“……” 他看着对方眼中火热的样子,没有多说。 因为在他来坤坎二道之前得到的情报中,没有半点儿关于什么天王峰和圣地的消息。 但仅听楚昭文的话,他本能地感到不太对劲。 后来,他一拍大腿! 实现一切愿望? 哎呀我去!这特么不就像是上辈子的幻想题材里的圣杯吗? 当然,设定是这样设定,但真正的剧情里,无论大圣杯小圣杯伪圣杯都不是什么阳间玩意儿。 因此,哪怕楚昭文说得再天花乱坠,江南也对这所谓的圣地充满了警惕。 沉默之中,楚昭文突发奇想,转过头来:“前辈,像您这样的存在会有什么愿望呢?” 顿了顿,彷佛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他赶忙解释道:“您不要误会,我只是在想——像您这样强大的存在,还有什么能被称为‘愿望’这种难以实现的事吗?” 江南一愣,“有的。” 楚昭文一边露出好奇之色,一般摆手:“是我唐突了,如果前辈您嫌麻烦的话,不说也没关系的。” 江南瞪了他一眼,这家伙现在的模样不就跟上辈子过年时推辞亲戚的红包时候的自己一模一样吗——一边推辞,一边打开口袋。 他望向天穹,喃喃开口,“我想……一切照旧。” 楚昭文:“……呃?” 他挠了挠头,“我还以为前辈的愿望,会是长生仙法、与天同寿什么的……” 江南看了他一眼,无奈叹息,心头暗忖。 ——可不是与天同寿,是要让天地,与我同寿! 当然,这话他没说出来,要不然非得给楚昭文吓出个好歹来。 时间,留在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缓缓过去。 看似,又会是无比平凡的一夜。 但在某一刻,无论是江南还是楚昭文,都同时僵住。 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 他们转过头去,看向南方。 那个方向,还未看到什么具体的事物,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已隐隐传来。 与此同时,还有一股让楚昭文无法理解的、恢宏的可怕气息,彷佛天穹倾倒一般,滚滚而来! ——超越了合道! 尽管楚昭文只是化道境的修士,但经过当初的旱龟和昨夜的孽虎袭击,他已对合道境的存在有了一些了解。 而眼前的,伴随着那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的,绝对是超越那合道境的威势! ——残仙! 或者说,亚仙! 只能是那个境界的可怕存在! 而在楚昭文眼里,身边的江南,多半也是这个境界的通天大能! “呼……”他深吸一口气,面露凝重之色,“前辈,恐怕来者不善!” 江南没说话,微微掉头。 ——对方和昨夜袭击的孽虎一同前来,又毫不掩饰地散发着可怕的威势,当然不可能是路过而已。 上一刻,楚昭文和江南还只是感受到对方的气息;下一刻,一阵清风掠过,一道残破而巍峨的身影,便横亘在青金航船前方,挡住了去路。 昨天那头被打得重伤的孽虎,挡在青金航船前方,而那孽虎头顶,一道黑白道袍的身影,整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楚青金航船。 “道友,且慢。” 他拂尘一挥,刹那之间,彷佛整片天地都停顿下来! 无论是飘荡的风,还是氤氲的灵气,甚至连青金航船喷薄的尾焰,都在这一刻冻结! 一方天地,就此凝固! 楚昭文心头一惊! 他当初采访南天域各个大宗大派,也曾见过残仙境的恐怖存在。 他们举手投足之间,皆得天地应允,一念花开,一念花谢,便是眼前这般言出法随一般的威势! ——只是一句且慢,就硬生生冻结了天地。 楚昭文下意识看向江南,见对方脸上没有任何一丁点儿慌张之色后,心头也微微放松了一些,不卑不亢,拱手道:“道友拦我们去路,意欲何为?” 那道袍身影眉头一挑,似乎没想想到一个化道境的修士能如此镇定,悠悠道, “意欲何为?你问贫道意欲何为?贫道倒是想问一问你们——”他指向脚底重伤的孽虎,声音逐渐变得冰冷, “你们昨夜无缘无故,重伤伤贫道灵兽,莫不是忘了这回事?” 恶人先告状! 楚昭文眉头死死皱起:“分明是道友的灵兽率先攻击,怎么成了我们伤你灵兽?!” 那道袍身影却是冷声回道,“荒唐!贫道灵兽向来温和待人,怎么可能率先攻击?怕是你们盯上了它的血肉皮毛,才痛下杀手!” 顿了顿,他打量了航船一圈儿,“再有,让你们家能做主的,前来与贫道理论!” 说话之间,一股可怕的压力倾泄而下,笼罩整艘青金航船! 楚昭文顶着恐怖的压力,紧咬牙根,仍不肯低头,“我……便是这艘船的主人!” “哦?”道袍身影眼睛一眯,露出一抹危险之色,又道:“那你们又师出何门?贫道上你们山门寻个公道!” “我们乃是散修,无宗无派。”楚昭文深吸一口气,从脚下的阵法中取出一枚留影灵晶,往那道袍身影身旁一抛, “昨夜真相,都已被记录其中!你且看看究竟是我们先下杀手还是你的灵兽无故袭击?” 这三寸灵晶呈棱形,晶莹剔透,其中又有光影闪动。正是青金航船用来记录全部航程的留影法器,当然也记录下了昨夜与孽虎战斗的场景。 在听闻楚昭文说到自己无宗无派的时候,那道袍身影便彷佛得到了想要的答桉,眼底浮现出一抹迫不及待之色。 或者说,他就是在等这一句“无宗无派”! 他随手接过楚昭文递出的灵晶,却是看都不看,手指一翻,便捏碎了。点点璀璨的光芒在夜空中散落,照亮了那张残忍而冷酷的笑。 “真相?” “——贫道所言,才是真相!” /92/92855/20832424.html 第608章 剑,是这样用的 只有小孩子的世界才分对错。 大人的世界只有利益。 而修士的世界里,还要更加纯粹和简单。 ——谁拳头大,谁就有理。 哪怕平日里大部分人都仙风道骨,但倘若面对无法拒绝的仙珍神藏时,这些可有可无的伪装便会被轻易撕碎。比如……这一艘青金航船上数不清的仙珍与神材。 尽管道袍身影并不完全认识它们的名字和功用,但那散发的莹莹宝光却一点儿都做不得假! 这样的一艘宝船,无论是交易也好,还是融了后请人锻造神兵也罢,都绝对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他说话之时,那无法掩饰的炽热之色刮过青金航船,仿佛迫不及待要将其收入囊中。 对此,楚昭文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先前有那么一瞬间,他还当真以为对方是因为灵兽被伤才找上门来讨个说法。 但现在看来……他还是把世道想得太美好了一些。 下一刻,一只手突然搭上了他的肩膀。楚昭文回过头去,只见正是江南。 他打了一个哈欠,眼中似有不耐之色,轻轻摇头,“即便你造的船无比神异,但要面对这样的敌人,还是太过勉强了一些——若是一不小心损坏了,怕是又要苦等三天,我等不了。” 听罢,楚昭文顿时明白了江南的意思,拱手抱拳,缓缓后退一步,将战场让给了江南。 而见此一幕,那道袍身影却是眉头轻皱。 ——他无法从这个年轻人身上感受到任何一丝灵气道则的波动,也无法感受到一丁点儿属于修士的气息……简单点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凡俗之人。 但一个凡人,会让化道境的楚昭文如此尊敬吗? 必不可能! 所以,楚昭文更加倾向于眼前这个家伙应当是应用某种特殊的技艺,隐藏了气息波动。 但即便如此,他也并不是多么担忧——无门无派的散修,能出现一个合道境的大能便已是极为稀罕之事,难不成还会出一个能与他一战的残仙或亚仙? 念及此,道袍身影的目光冷冽了下来,寒声开口, “尔等见利眼开,伤贫道灵兽,是已堕入魔道,今日贫道便斩妖除魔!” 说话之间,正气凛然,看不出一点儿虚假之色。 江南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 ——修行界不乏杀人喋血的恶徒,但这种无论干什么龌龊事儿都要给自己冠上斩妖除魔的大义的家伙,比那种毫不掩饰的魔修更加让人讨厌。 他摇头,“什么灵兽?” 道袍身影一愣。 好家伙! 睁眼说瞎话! 同道中人啊! 他冷笑一声,指着脚下的孽虎,掷地有声,“自然是……” 然而,话音未落。 便只见江南抬手一指! 刹那之间,一缕微不可察的道行之力自那指尖迸发而出,化作一缕黯淡的光辉打进道袍身影身下的孽虎额头! 嗷!!! 那只剩下半边身子的孽虎顿时一声愤怒而低沉的怒吼,杀意腾腾! 只是,下一刻,让道袍身影无法理解的事发生了。 ——只看脚下巨虎的身躯骤然臃肿起来,就像充满了气的气囊那样,不断膨胀! 然后“砰”一声。 炸了! 无尽兽血宛如漫天暴雨一般倾泻而下,混杂着别被碾碎得仿佛齑粉一般的骨肉与皮毛,纷飞而下。 “什么灵兽?”江南一本正经地看向道袍身影,再问道:“哪里有什么灵兽?” 孽虎炸裂之时,道袍身影下意识闪身避过,出现在一旁数里开外! 而等他惊怒之余,看向这边的时候,哪儿还有什么巨虎的身影,只剩下无尽的血雨泼洒而下,还有那茫茫血气当中,平静地望着他的身影。 虽说合道境的孽虎对于道袍身影来说并不是多么珍贵,但却毕竟是打上他的烙印的东西,怎容人随手斩杀? 于是,道袍身影的眼眸中沉沉的怒火涌动起来,死死盯着前方的身影,“如此,贫道就更不能放过你了……” “好了好了,何必再装模作样?” 江南掏了掏耳朵, “昨夜,这孽虎也是受你指使才来袭击我们吧?” “你在试探什么?试探这船上是不是有通天大能?还是试探怕我们背靠什么大宗大派?” “现在你不是已经得到答案了吗——这里,只有我。船就在这里,有本事,就来拿。” 听罢,道袍身影的双拳握紧,指甲都陷进了血肉里。 ——就像所有所有的阴暗都被暴露在阳光下一样,对面那个家伙,粗暴的将一切龌龊全部摊开。 更关键的是,他说的还没错。 实际上,今日并非道袍身影第一次见到这艘宝船。 几天前,这青金航船驶入金煌域的时候,他就已经远远看到了。 和大多数修士一样,那一瞬间,道袍身影心中便起了贪念。 但不一样的是,大部分修士看了两眼,都放弃了。 道袍身影回去之后,却想着这一艘宝船,辗转反侧,难以入定。 但还是那句话,倘若不清楚对方的实力与根脚,谁敢贸然杀人夺宝? 万一惹到了伟力通天,背景无双的妖孽,那岂不是自讨苦吃? 所以几天的时间里,道袍身影都在极远处观察青金航船的动向,只是几天过去,都没有什么异常。 于是,昨晚天色入暮之时,他发起了第一次试探。 ——孽虎。 让其伪装成无主的山野异兽,袭击航船,试探这艘船上的战斗力。 如果他们不堪一击,正好让孽虎将其一网打尽,夺走宝船。 若是孽虎败了,也能得到更多的情报。 而结果,只是看到一个化道境的修士和一个凡人,最后还是倚靠宝船本身的力量,才重伤了合道境的孽虎。 如此情况,不由让道袍身影的心头更加火热了起来。 但他仍暂时压下了心头立刻将其夺来的冲动,而是借孽虎之伤找上门来,试探对方背后是否有什么可怕的宗派和背景。 毕竟,驾驶如此奢华的宝船,极大可能是那些巨无霸一般的恐怖宗门的天骄弟子们干得出来的事儿。 道袍身影曾经也是其中一员,自然知晓这些天骄弟子身上都有保命手段,绝对动不得!否则一动就容易引起那些沉睡的老怪物的怒火,得不偿失。 直到楚昭文言行举止都不像大宗大派出来的人物、加上他亲自承认自己无门无派以后。 道袍身影方才……百无禁忌。 杀心顿起! 可还等他出手,那宝船上的另一个家伙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杀了孽虎,又将他一切的阴谋尽数暴露在阳光之下! 于是,贪念之中,怒不可遏! ——这次,不是装的。 浩荡的威压自他身上冲天而起,遮盖寰宇千万里,如渊如狱! 楚昭文咽了咽口水。 残仙! 这就是还要超越合道境的残仙境界! 仅仅逊于那真正的仙人的恐怖存在! “前辈……您有把握吗?”他心里打鼓,看着江南喃喃开口。 在仙土的修行界,残仙,又被称为亚仙,是一个相当微妙的境界。 有人妄图冲击仙凡桎梏,结果以失败告终,但因身魂沾染仙力与大道,是为残仙。 有人自知登仙无妄,自斩前程,走折中之路,以凡人之躯融仙人之力,同样能驾驭部分仙力与大道,称为亚仙。 虽然方式不一样,但最后的结果和远超合道境的可怕威能,却是毋庸置疑的。 江南头也没回,望着那如日中天的声音,轻轻点头。 于是,楚昭文一颗心变已经放进了肚子里,后退两步。经过太多事,他对于江南的信任已经超越了一切。 仙土有言,残仙之怒,天地色变,日月无光。 眼前的一切,正印证了这一点! 当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升腾而起的时候,整个天地都为之变色! 大地动摇,仿佛簌簌发抖,天穹低沉,汇聚了无边阴云,风暴与雷霆共舞,仿佛回应那滔天的怒火! 道袍身影收起手中拂尘,修长的五指之间血肉之间,一柄赤红的剑刃缓缓探出! 暴虐、杀伐、浑浊…… 当那血剑一现,这一方天地之间,便只剩下这般让人心神战栗的可怕气息! 那一瞬间,楚昭文瞪圆了眼,惊愕出声! “血尊者?!” 江南一愣,不急不缓地转过头来,“你认识?” “不,不认识,但听过。” 楚昭文连连摇头,面露凝重之色, “当初楚楚还未出生时,我无姳儿游走四方,历练寻宝,曾在这金煌域听闻过此人的名头——乃是金煌域煌天圣地的大弟子,那个时候,他便已是合道境的无上天骄,一柄血剑让天下修士闻风丧胆!被誉为有望冲击仙人之尊的可怕存在!” “但后来据说因为某些原因犯了禁忌,被煌天圣地除名,据传闻说已早已死去,却没想到仍然存活于世,并突破了残仙之境!” “这样啊……”对于楚昭文的解释,江南只是轻轻点头。 “想不到这么多过去,还有人知晓贫道身份?”道袍身影血尊者看向楚昭文,杀意毫不掩饰。 话音落下,他握住那血色剑刃的柄,宛如抚摸情人的柔夷那般轻柔。 下一刻,斩落! 刹那之间,漫天月色尽归于一!一道狭长的血红剑光撕裂寰宇,将一切一分为二,朝江南杀来! “你隐匿了境界又如何?”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江南,声音冷冰,“贫道这一剑,以无尽血肉冤魂祭练,准仙之下,不可敌!” 那完全是超越“威能”的范畴的招数,近乎于“道”的可怕一剑,当头落下! 而江南,只是抬起两根手指。 嗡—— 一声暴虐而低沉的剑鸣声中,那血色剑光轰然落下! 就仿佛归鞘那般,正正好好落在江南二指之间! 然后,在血尊者无法理解的目光中,停了下来!连虚空都能斩断的一剑,却硬生生被停在了那二指之间! 然后,一捻。 就像碾碎了脆弱的瓷器那样,充满了杀戮与不详的血红剑光,竟然就这样砰一声破碎了!无尽红芒碎片,洒落而下,仿佛赤红的雪花一般。 同时破碎的,还有血尊者心头的高傲与不屑。 “你究竟是谁!”他盯着江南,几乎是咬牙切齿。 方才,江南轻易接下他一剑,足以证明对方同样拥有超越合道境的可怕力量。 就如他所说的那样,残仙之下,绝不可能在那血剑之下存活! ——眼前的男子,同样是残仙境的存在! “一个无宗无派的散修罢了。”江南平静地看着他:“你怕了吗?” “狂妄!”血尊者声音骤寒,“哪怕同为残仙,贫道与你也有着天与地一般的鸿沟!” 作为曾经的圣地弟子,血尊者无论是底蕴还是积累,都自信远远超出一般残仙! 先前,不过是疏忽轻敌了而已! ——他是这样想的。 于是,当他将江南当做同等存在对待以后,整个人的气息,再度攀升! 无尽的血气弥漫天地,露骨的杀意弥漫虚空,仿佛连掠过的风,都带起无尽杀伐之意! 同化。 天地间的一切,仿佛以血尊者为中心,被他气息同化! ——倘若是仙人境界,这种招数,便被称为,演化世界,改天换地! 不过血尊者虽只是残仙,但也算窥得仙“仙”境的一丝真意,施展开来时,这一方天地短暂地成为了他的领域!滔天的血色涌起,在虚空中化作一道道血红的剑刃,闪耀着赤红的光芒,铺天盖地! 然后,伴随着血尊者一剑斩下,天地之间,无数血剑齐齐将锋芒对准江南! 刹那之间,无尽剑光汇聚在一起,化作一道横亘天地的恐怖洪流奔涌而去! 那一刻,天地之间,仿佛只剩这巍峨一剑! 威能之恐怖,让哪怕在后方的楚昭文,都感到心神战栗!仅仅是看着,就仿佛浑身被无尽剑光洞穿那般! 即便心头无比信任江南的他,也忍不住露出一抹担忧之色。 而这一次,江南伸出了一只手。 血红的巍峨剑光便铺天盖地一般,将他淹没! 但那仿佛要吞没一切的红光碰到那只手时,楚昭文担忧的一幕并没有发生。 就仿佛湍急的河水撞在尖锐的顽石头上那样。 无坚不摧的残仙一剑在那手掌的阻碍下,化作一道道狭长的猩红匹炼,朝后方奔涌而去! 撕裂天穹,粉碎虚空,但却就是无法让江南后退一步! 末了,他轻轻一挥手。 砰! 天地破碎! 鲜红的血剑世界,轰然破碎! 赤红的血气仿佛浓雾被狂风席卷,一瞬间飘散在天地之间! 在血尊者愕然的目光中,江南二指成剑,一道晦涩的黯淡剑光延伸而出。 “剑,是这样使的。” /92/92855/20832425.html 第609章 无处不在 倒映在血尊者眼中的,是漫天纷飞的赤红的鹅毛大雪——以他漫长岁月构筑演化的无数血之剑气被击碎后,化作的茫茫大雪纷纷扬扬飘洒而下。 雪花飞舞,又在狂暴的风里,被荡平得一干二净。 当以后一缕鲜红的芒光在空气中消散的时候,他听到了对方那平静的话语。 “剑,是这样用的。” 那一瞬间,血尊者的记忆出现了刹那之间的模糊。 他仿佛回到了数百年前,回到了他刚刚加入那煌天圣地的时候——初入山门的他,第一眼便见到一位师兄脚踩仙剑,划破虚空,从此对剑之一道一发不可收拾。自那时起,他开始修习剑痴道,迷于剑。 后来,某一次练剑陷入瓶颈,他的老师挥手之间卷来无尽浓雾,化作一柄三尺长剑斩断山岳时,曾说过同样的话。 ——剑,是这样用的。 那时,血尊者尚不能理解那堪称惊艳的一剑,只觉惊为天人。 如今随着时间过去,他对剑之一道的造诣已完全超越了曾经的老师,甚至触摸到一丝“仙”的真意。 那一切的开始,那无比震撼的一幕,他甚至自己都已经忘却了。 直到此时此刻。 当对面的男子挥手之间荡平他的剑之世界,双指探出化作一柄虚幻之剑时,血尊者再一次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感觉。 ——惊艳,无双,无法理解。 在自己引以为豪的领域中,被人毫不留情地碾压。 还有……恐惧! 因为眼前的这一剑不是如当初老师一般的敦敦教诲,而是……要他的命! 晦涩的剑刃在江南双指之间延伸而出,仿佛透明的寒冰一般,无比虚幻。 似乎稍不注意,就会忽略。 但就是这样无比朴素的一剑,却让血尊者的眼眸中只有它的存在! 抬手,斩落。 ——那动作无比缓慢,无比轻柔,仿佛哪怕只是一个凡人,都可以轻易地避过。 可落在血尊者的眼里,那一缕虚幻的剑芒近在眼前,仿佛他逃到天涯海角,都无法躲避! 剑芒,落下。 没有绚烂的神异景象,没有浩大的灵气威压,就是简单的一剑。与此同时,一同落下的,还有那仿佛笼罩着整片天穹、无形的死亡的阴影! ——这一剑之下,我会死! 这是血尊者的第一感觉,就像是灵魂深处的本能发出的怒吼一般,无声咆哮! “不可能!” 那一瞬间,手持血剑的他突然嘶声怒吼,惊怒交加! 抬手手中血剑,催发出无尽血色洪流,宛如汪洋奔腾一般,去接下那晦涩黯淡的一剑! 无声。 就像锋锐的钢铁切断柔嫩的豆腐那样,黯淡的剑芒跨越漫长的距离,毫不费力地斩断了残仙之境的存在的拼死反抗! 漫天红光尽虽,寸寸凋零! 然后,在血尊者的眼眸之中,那黯淡虚幻的剑芒越来越近!死亡的阴影仿佛仿佛细密的黑蚂蚁一般,攀上心头! 仿佛癫狂一般,那一刻,他用尽毕生所学! 剑道! 术法! 神通! …… 刹那之间,血尊者所在之地,无尽灵气与道则翻涌而起,无比绚烂,无比神异!虚空之中,有各式各样的异象凭空降临——万剑合一、剑出血莲、尸山血海…… 但无论如何恢宏大气,无论如何伟岸壮阔。 那当头落下的黯淡的一剑,却仍未受到任何影响。 斩落! 破碎了风,撕裂灵气,斩断道则! 斩向……血尊者! 一切仿佛无比漫长,但又仿佛只是一瞬。 在一剑落下之时,发生的一切都在眨眼之间! 剑芒闪过,气宇风清,天地重归平静。 唯有血尊者的双眸,骤然瞪圆。 毫无感觉。 “哈?” “哈哈哈!” “花里胡哨!徒有其表!” “贫道……竟毫发无伤!” 仿佛劫后余生一般,他狂妄地大笑着,尽情地嘲讽对面斩出一剑的敌人。 但同时他也看到了,青金航船上那个微不足道的化道境修士眼中流露出的怜悯的目光。 仿佛若有所感一般,血尊者的视角向下看去。 ——那白皙的脖颈之上,一道淡淡的血痕看不见起始,却一路向下,将他整个人都一份为二。 紧接着,是由内而外的一股冰冷的感觉。 沿着那道血痕,他的身躯连同那昂贵不菲的道袍法器一起,裂开! 漫天的血海,喷薄而出!仿佛天河倾泄一般,洒落天地! 血尊者张大了嘴,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的左右眼看向对方,看到的各自只有一半的自己。 然后,无尽的无形剑意才轰然爆发! ——在他的身躯之中! 连同道袍,血肉,灵魂一切,一瞬间磨灭! 血尊者的意识,永远陷入了黑暗。 那一刻,他想起了很多东西。 ——如果当初自己没有过于急切去追寻那个地方的话,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 而落在江南和楚昭文眼里,在那剑意爆发的同时,一位残仙境的存在,就此凋零。 江南收回目光,就像做了一件云淡风轻的小事一般。 ——事实也确实如此。 作为“王”这样的存在,哪怕只是一抹神魂投影,斩杀一尊残仙,那也是不值一提。 或者说,这事儿要是让六目碧蚺知晓了,知晓了他江南对付一位残仙都要施展神通道法,恐怕那蠢蛇能嘲笑他一整天…… 但就在他收回目光,准备催促楚昭文继续赶路的时候,眉头突然一皱。 他看向血尊者死去的虚空中,一抹黯淡至极的“黑暗”,随着血尊者的死去,悄然消散。 虽然仅是一瞬间,便完全没有了一点儿痕迹。 但江南可以确定,那绝不是幻觉! 而那“黑暗”中,他体会到了一股无比熟悉的感觉。 ——灾厄! 血尊者的灵魂内,竟有一丝灾厄的气息?! 江南立刻通过联系,呼唤了青灯世界中东娴。 “我也感觉到了……” 那姑娘一开口,声音颇为严肃,却是更加确定了江南的猜测。 “虽然很淡,几乎虚无缥缈,但毫无疑问——那就是灾厄的味道。” 江南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无比凝重起来。 他回到航船上,看着仿佛还在惊愕于先前一幕的楚昭文,开口问道,“昭文,你还知晓多少关于血尊者的事?” 他的声音将楚昭文从惊骇中惊醒,后者一愣,才有些为难道:“前辈,我也是道听途说——据说多年以前,血尊者还没有这个恶名昭著的名头,那个时候的他还是煌天圣地的天骄门徒。” “不仅是天赋与战力,甚至品德,心性,都远非常人可以比拟——据说那个时候,煌天圣地已将他当做下一任圣主培养,只等他突破“仙境”之时。” “不过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夜之间,曾经的天骄门徒被逐出圣地,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还被世人称作恶名昭著的‘血尊者’,横行于世。” 楚昭文挠了挠头,“虽然不清楚其中具体情况,但可以肯定的是,有什么事导致了这位曾经的天骄心性大变——曾经的血尊者,是甘愿为了救助师弟师妹而孤身犯险数闯妖窟的少年,后来……您也看到了,变成了这般模样。” 听罢,江南轻轻点头,默不作声。但心头,却是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恐怕正是那一缕“灾厄”的气息,让血尊者心性大变,从此走上了不归路。 不过……这个时代的灾厄,已经如此频繁的出现在人世间了吗? 明悟之余,江南心头不由感到一阵冰寒。 曾经无法理解的问题——为什么明明已经两道合一的坤坎世界,会被那无比虚弱的灾厄所毁灭。 仿佛已经有了一丝答案。 大概,坤坎二道的毁灭,也许来并非来自于外部,而是从内部开始,就被腐蚀了。 如今这片看似平静的天地中,恐怕已经有不少血尊者之流,被灾厄的气息所侵蚀了。 “前辈,前辈?” 楚昭文见江南出神,担忧地唤了两声。 “没事。”思绪被打断以后,江南摆了摆手,“时间紧迫,继续出发吧。” 楚昭文点头,但脸上,却欲言又止。 江南眉头一皱,“有话直说。” “是!” 楚昭文深吸一口气,仿佛做下了什么决定一般,开口道:“前辈,您方才那一剑……叫什么?” 江南愣住,他怎么也没想到楚昭文要问的居然是这个,但还是摇了摇头,“只是随手一剑罢了,没有名字。” 时至今日,江南的剑术神通已臻至化境,举手投足,浑然天成。 与其说那是地煞七十二术之一,倒不如说那已是深深印入江南每一寸躯壳的剑属于他的剑之道。 楚昭文微微点头,但眉头却并没有舒展,他又问道:“前辈,我再斗胆一问——您可有宗门?嗯……我的意思是,您方才一剑的神通,源自何处?” 对于楚昭文的问题,江南是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他沉吟开口:“这剑术是我自己摸索而成,并无传承——你若是想学,待启程后,我倒是可以传授于你,能学到多少,就看你自己了。” “不,不,您误会了。” 楚昭文面露感激之色,同时连连摆手:“我的资质我有自知之明,除了在锻造一道上有些小聪明外,其他方面并没有出彩之处,这般深奥剑道,昭文哪怕钻破了头,恐怕是万万无法理解的。” 江南:“……” 他深吸一口气,“所以,你究竟想问什么?” 楚昭文沉吟片刻,一咬牙,一跺脚,“前辈,我与您……曾经是否见过?” 江南:“?” “我的意思是,在南天域无人区相遇之善,我是否曾见过您?”楚昭文补充道。 “这……应当是没有的。”江南几乎没有犹豫,摇头。 当初在那旱龟所在的无人区,便是江南第一次踏入这个时代。从那个时间节点再往前的话,坤坎二道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半点儿关系。 所以在此之前,楚昭文不可能见过他。 “呃……”楚昭文挠了挠头,嘀咕道:“那就有些奇怪了。” “为什么会这么问?”江南眉头轻皱。 “前辈,不瞒您说——我曾见过这一剑。” 楚昭文也不卖关子,直言道: “那大概是百年前,我刚遇见姳儿的时候,在一次讨伐妖兽的过程中因为错估了妖兽的数量,导致我和姳儿都受了重伤——就在我们要成为妖兽腹中餐的时候,有人救了我们。” “那人也是双指成剑,剑芒晦涩黯淡,却有一股天下万剑之首的恢弘大气——一剑斩落,无数妖兽一分为二,在那股剑气中灰飞烟灭!” 顿了顿,他指着先前血尊者消失的位置,“——就与他一样。” 江南:“……?”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天下剑道万千,剑路无数,能造成这种场面的也不足为奇。 但唯有那股天下剑首的剑意,是江南在剑庐时就开始孕育,最后在经历无数次生死厮杀时磨炼至大成。 天下,应当没有其他人会使,才对。 “会不会……你认错了?”江南沉吟道。 “嗯……也有可能。” 楚昭文皱着眉头,微微点头:“毕竟我不通剑道,加之年岁久远,将其他人的剑招认成前辈的,也极有可能。”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前辈。” “无妨。”江南摇头,但不知为何阴差阳错又问了一句,“对了,你说的那个人,他长什么模样?” “此事……晚辈并不知晓。” 楚昭文双手一摊,无奈道: “当时无论是我还是姳儿,都未曾见过他的面容——那个时候,他凭空出现,浑身笼罩着茫茫迷雾,看不清容貌,看不清身影,甚至看不清男女老幼。” “那位存在就那样突然出现,救了我与姳儿以后,又突然消失——后来我的寻了他很久,都未曾再听闻他一点儿消息。” “浑身……迷雾?”江南的眉头死死皱起。 毫无疑问,楚昭文的描述,让他想到了某些不太好的事。 顿了顿,他一抬手,在虚空中演化出一幅记忆中的景象。 只见那虚幻画面中,一道手握青色灯盏的身影在岁月长河中迈步而行,浑身笼罩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迷雾,让人看不真切,虚无缥缈。 “对!” 楚昭文突然一声惊呼,指向江南从记忆中幻化的身影。 “前辈,就是他——当初在魑炎窟时,就是他施展出与您一般无二的惊世一剑荡平无尽妖兽!” 江南:“……?” 怎么哪儿都有你? /92/92855/20832426.html 第610章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无论是横跨无数岁月的上一个世代,还是作为一切开始的旬阳县,亦或是东娴诞生的青灯天渊,甚至是早已湮灭在岁月长河中的坤坎二道……怎么哪哪儿的都有那家伙的身影? 再加上……如果楚昭文没有认错的话,那家伙甚至还能使用自己独有的剑术神通? 突然之间,江南脑子里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这家伙,难不成就是自己? 但任凭他翻遍了脑海中所有记忆,也找不到半点儿痕迹。 那莫不然……是未来的自己? 江南眉头死死皱起。 但仔细一想,也不太对。 ——穿越岁月长河这本来就是无比逆天之事,更何况还要在已经发生的历史中做出改变,更是堪称荒唐。 倘若那人真是未来的江南,那么他干涉过去的江南的所作所为,本身而言就是一种悖论。 就像当初东娴千叮咛万嘱咐,甚至不让江南去这个时间点的乾离二道,以免对未来的他的轨迹产生蝴蝶效应。 就更不要提直接干涉和改变自己本身了——江南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当初那家伙可是一手提着青灯一手拎着自己的残魂投入了旬阳县,才有了后来的一系列故事。 那如果他不是某个时间节点的自己,又还能是谁?为何还能施展“剑术”神通这种本来就不存在、只是因为青灯回应了江南的幻想而构造出来的地煞之术? 想不通。 完全没有头绪。 而就在江南冥思苦想之际,楚昭文明显没有注意到,他惊呼道:“原来前辈您认识这位存在啊!” 声音将江南从思绪中惊醒,他不置可否,“只是见过。” “无妨!无妨!” 楚昭文摇头,看向江南的目光更加尊敬了:“前辈,幸亏有您与那位存在,我与姳儿如今方才能活在这世上,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说罢,又是深深躬身行礼。 然后,按照江南的要求,继续驾驭航船,朝圣地的方向而去了。 另外,即便是知晓了血尊者的身份,无论是江南还是楚昭文,都没有太过在意。 ——虽说这位原本是执掌煌天域的煌天圣地的天骄弟子,但毕竟早已被逐出圣地,甚至当年还被煌天圣地所通缉,想必哪怕是死了,也不会引起这庞然大物的怒火。 但显然,他俩都低估了一些东西。 比如……一个拥有仙境存在、执掌一域的庞大圣地对于颜面的看重。 于是,片刻之后,就在青金航船起航,还未驶出百里的时候,正在操纵的航船的楚昭文突然脸色一变,眉头紧锁! 他别过头去,看向那煌天圣地方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喃喃道, “不……不会吧?” 只听话音落下,隆隆巨响在虚空中响彻,然后,在楚昭文眼里,远方的天地景色骤然扭曲!天与地的交界线变得模糊,仿佛刚画下的水墨被搅乱了一般。 而在那一片模糊之中,三道身影缓缓浮现。 他们屹立于虚空,同时一步踏出,便跨越千万里之距,犹如天穹坠落一般,横亘在青金航船之前! 那一刻,明明是相比起凡人无比庞大地青金航船,却在这三道身影之下闲得极为渺小。 就仿佛那并不是只是三个人,而是整片天地万物一般! 刹那间,楚昭文惊骇无比! ——残仙境! 他从那三道身影之中,感受到的是甚至要超越血尊者的可怕气息! 仅是三道身影,却仿佛苍穹万物天地星辰都横亘眼前! “这是……煌天三佬!”楚昭文声色俱寒,颤抖出声! 一旁,闭目盘坐的江南同样感受到了这三股气息,睁开眼,眉头紧皱。 楚昭文赶紧解释道, “前辈,从这般威势来看,这三位应当是煌天圣地的三位太上,名号煌天三佬,皆是残仙之境的通天大能!甚至有传闻,仙境之下,三佬为尊!” 说到这儿,他咽了咽口水,神色难看:“——看这模样,应当是方才血尊者全力施为被煌天圣地的大能察觉,这才赶了过来!” 江南这才明白过来。 ——先前楚昭文说过,血尊者当初因为某些原因被逐出煌天圣地,还被整个圣地追杀通缉。刚才他与江南一战之时,又全力施为,恐怕就是因此惊动了煌天圣地,才有了眼前的一幕。 “嘶……早听闻其威名,如今一见,当真是难以言喻!” 楚昭文望着踏空而来的三道人影,深吸一口气,自言自语,“不过既然他们也在追杀血尊者,便并非是敌人——说清楚以后,应当便没有什么事端了吧?” 江南看了他一眼,目光闪烁,“但愿如此。” 而就在两人谈话之间,那三道身影以看似缓慢,但实则无视距离的可怕速度,降临而至。 此时,江南也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三个年纪似七旬的老者,身穿暗金色泽的道袍,面无表情,身形略显佝偻,但气息却无比浩荡。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这三佬无论是面容还是身材,几乎都一模一样。 看不出任何一点儿差别。 甚至倘若不是楚昭文特意强调这三人是独立的个体,江南都要以为他们只是本尊与分身的那样的关系。 “前辈,据说这煌天三佬应运而生,一胞三胎,后更是修行煌天圣主为其开创的三元之法,心意相通,斗法之时更是威能叠加,远超单纯的三位残仙联手——这也是他们号称仙下无敌的原因。”楚昭文见状,轻声解释道。 同时,那煌天三佬行至这一片天地中央,三人同时闭目垂眸,仿佛在恢宏的天地之间寻找着什么那样。 眨眼之间,又睁开眼来,目露疑惑之色,同时开口,“罪徒黄瀛……已身死道消?” 空气之间,方才那血尊者的气血迸发,残留的血腥味儿仍遍布天地。 也正因如此,没有找到他的身影的三佬,第一时间便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然后,他们三人同时将目光看向青金航船。 ——先前,经过他们的搜寻,已发现这一片天地之间,只有这艘青金航船的身影了。 而当他们的目光凝视过来的瞬间,楚昭文的心跳几乎停了那么一瞬间! 就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握住了他的心脏,一用力,就能轻易捏死他! 尽管此时的三佬并没有散发出敌意,但那位格上的差距,就已经让化道境的楚昭文浑身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一拱手,“散修楚昭文,见过煌天三佬!” 那三佬俯视着打量了青金航船一圈儿,面无表情,同时开口:“你们,可见过圣地罪徒黄瀛?” 黄瀛,血尊者的真名,这一点楚昭文是无比清楚的。 所以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端正姿态,回道:“回禀三佬,片刻之前,贵宗罪徒黄瀛因觊觎晚辈座驾出手袭击,一番斗法之后,已伏诛于此!” 话音落下,三人同时眉头一皱。 看到楚昭文的第一眼,他们就认出了其仅仅化道的修为,还有那隐藏在船舱中沉睡的同样弱小的母女。 所以如果他们所言属实,那出手之人应当是那航船甲板上盘坐的年轻人——尽管他仿佛血肉之躯,但右手食指与中指上仍残留着一丝让三佬也不得不凝重对待的可怕气息。 “明了。”三佬脸上无喜无怒,让楚昭文也看不穿他们的心思,漠然开口。 楚昭文心头一松,又将整个过程讲了一遍。 包括从一开始孽虎袭击,到血尊者亲自出手,最后落败身亡。 当然,他略去了江南与血尊者详细的战斗过程。 煌天三佬听罢,三人对视一眼,不需开口,仿佛便已完成了交流。 然后,他们看向楚昭文和江南,同时说道:“你们并非煌天域之修?” 楚昭文不敢怠慢,立刻答道:“三佬慧眼如炬,我们来自漫南天域,去往圣地,只是途经煌天。” 说到这儿,他的心已经放下了一大半儿。 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随便客套几句,煌天三佬应该也就放行了——说不准还会感激他们斩杀了血尊者。 但下一刻,三佬身上,那恐怖的气息骤然一沉! 楚昭文猝不及防之下,差点儿一个趔趄摔在甲板上! 冷汗,涔涔从他额头渗出! 头顶,煌天三佬的脸色骤然变得冷冽起来,异口同声,“非我煌天之人,斩我煌天旧徒……可不能就此放你们离去。” 说话之间,可怕的威压自他们身上迸发! 江南与楚昭文脚下的青金航船的薄弱之处,陡然裂开一条条细微的裂纹! 当时,楚昭文人都傻了! 他难以理解地看向煌天三佬,颤抖问道:“可那血尊者……不是贵宗的罪徒吗?还被贵宗追杀……” 三佬垂下眼帘,声音冷漠,打断了他,“哪怕黄瀛是煌天罪徒,也当由我煌天内部之事,当由吾等清理门户,岂容你们插手?若吾等放任不管,此事过后,煌天之威又当如何处之?” 话音落下,楚昭文这时方才深刻地体会到,什么是大宗大派的行事风格! 同时,心生恼怒!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他们没有怨怪煌天圣地的罪徒拦路杀人也就罢了,现在对方还有追究他们损了圣地之威! “那按三位太上所言,哪怕我们被血尊者袭击了,难道还不能还手不成?”楚昭文怒声反问。 “非也。”煌天三佬同时开口:“你们应当击败黄瀛,押送圣地,才是正解。” “若是如此,贵宗要如何处置他?”楚昭文又问。 “罪徒,自然当诛,神魂俱灭。”煌天三佬面不改色地回答。 楚昭文:“……” 他现在算是明白过来了。 圣地的人,哪怕是叛徒,圣地能杀,你不能杀! ——这就是拥有仙境存在的宗门的霸道! 就像两国之间,哪怕其中一国的人在另外一个国家杀人放火,最后大概也会由他原本的国家来审判。 这人本身死活,并不重要,但面子,很重要。 他深吸一口气,盯着煌天三佬恐怖的威压,再问:“但事已至此,黄瀛已死,人死不能复生,贵宗又要如何?” 话中之意,就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了——黄瀛死都死了,你们煌天圣地又打算怎么办? “你们损害圣地之威,本应重惩。” 煌天三佬开口道: “但念及黄瀛罪大恶极,你们将其斩杀也算是有功,当从轻发落——跟随吾回煌天圣地,召集诸域同道,你们再当天下之面向圣地告罪,以维圣地之威。此事过后,自当任由你们自由离去。” 说得复杂,但仔细一想,也很简单。 这是要楚昭文跟着回煌天圣地,由煌天圣地邀召开集会,然后楚昭文当着天下的面儿向圣地道歉。 说白了,还是颜面。 一个无比古老的圣地对于颜面的看重,远超出楚昭文的想象。 但此时此刻,楚昭文可不能跟着他们走。 ——天王峰还有不到一年就开启了,而倘若真跟着煌天三佬去了,必然会错过天王峰开启。 倘若那样的话,就还要等一千年。 一千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楚昭文和楚姳倒是能等,楚楚可等不了! 于是,他摇头:“我们……还要在一年内前往天王峰圣地,待此事过后,我会亲自来圣地请罪!” 煌天三佬抬起眼帘,目光中冷光闪烁! “吾等,可不是在与你们商量。” 三人向着青金航船迈出一步,声音冰冷:“圣地之威,不容亵渎!” 刹那间,无边威压煌煌爆发,仿若天地倾轧而来! 那模样,仿佛若是楚昭文等人不从,就要亲自出手将他们擒去! 楚昭文刚想说点什么。 突然之间,他若有所感地回过头。 就看见原本闭目垂眸的江南睁开了眼,那双目之中,是浓浓的烦躁。 就好像本就心烦意乱的时候,几只蚊子在耳边飞来飞去,嗡嗡鸣叫那样。 然后,站起身来。 楚昭文见状,脑袋一低,自觉地后退几步。 而这个时候,天上的煌天三佬也看出来了。 ——这是这艘船上的主事人要说话了。 江南站起身,看向煌天三佬,神色不耐,吐出一句。 “——我们很忙,把路让开。” /92/92855/20832427.html 第611章 三相界 大概是因为先前楚昭文的话。 一直习惯尽量把整个局势都掌握在手中的江南,因为那个四处乱窜的家伙让整个局势都变得混乱起来,所以他现在的心情并不算好。 但偏偏那个浑身迷雾的家伙身份不明,又拥有随意跨越时间长河的无上伟力。哪怕是完整版的江南来了,也只能望着干瞪眼。更不要说如今只是一抹神魂投影的削弱版了。 正所谓,人在烦躁的时候,看什么都不爽。 煌天三佬,算是撞在枪口上了。 坦白来说,作为一个圣地级的庞然大物,对楚昭文和江南的要求虽说霸道,但还不至于多么残酷。 ——至少他们没打算直接把俩人嘎了,杀鸡儆猴。 放在平时,江南大概真切一番,然后开船离去,也就罢了。 但现在,收拾不了那个满世界乱窜的家伙,还不能教训你们三个残仙? 所以在楚昭文交涉失败的第一时间,江南也懒得再跟他们多哔哔,一句话就把气氛拉到了一触即发的临界点。 而作为拥有仙境存在的圣地级的庞大势力,煌天三佬何时见过如此狂妄之人? 还是无门无派没有根脚与背景的散修! ——这不是纯纯打煌天圣地的脸吗? 于是,三人再度先前踏出一步! 无声的步伐踩在虚空之上,仿佛脚踏在整个世界的根基之上! 刹那之间,难以形容的恐怖的威压,浩荡降临! 在楚昭文看来,那就像是他身为凡人时面对万万丈高的汹涌海浪,只觉浑身颤抖,心胆俱寒! 与此同时,在这再也毫不掩饰的可怕威压之下,脚下的青金航船竟开始解体! ——虽说在先前的修复中融入了当初离王南昊准备的各种天地奇珍,但毕竟主体还是一艘简单脆弱的航船,如今在三位残仙之境存在毫不掩饰的可怕威压之下,再也不堪重负! 江南垂下眼帘,一缕道行从手中递出,环绕整座航船的同时,也为楚昭文和沉睡着的楚氏母女隔绝了残仙的威压。 然后,望着近乎解体的青金航船,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看向煌天三佬。 此时此刻,倘若熟悉江南的六目碧蚺在这里,估计已经撒丫子跑路了——作为长期混迹在江南身边的老油条,它很清楚自己老大究竟什么时候是佯怒,什么时候是真生气了。 比如……现在。 不过煌天三佬,肯定是不知晓得。 ——倒不如说,如今的他们,也是因为江南的话,恼怒至极! 圣地之威,何曾被人如此践踏过? “以为自己斩了区区一罪徒,便天上地下横行无忌了么?” 三人的言行无比同步,望向江南,同时开口, “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就让吾等好好教训你!让你体悟何为……圣地之威!” 对此,江南则是回以冷笑,“圣地之威?让一个叛徒在外做乱百十年的圣地之威么?” 话语之间,浓浓的火药味儿一触即发! 再也没有半分转圜余地! 那便……战! 对于江南的奚落,煌天三佬闷哼一声,眼中那茫茫怒意更上一层,同时出手! 只见三人脚踏奇异步伐,仿佛踩在天地之基,其无边仙力鼓荡而起,卷起无尽风暴! 而后,三人皆是抬手,捏出法诀! 第一次,煌天三佬的动作出现了不同之处! 只看为首那老者枯瘦的双手翻飞之间,一道道黄金的纹路在虚空显露,化作一个个模糊的小人儿遍布天地之间,仿若苍生万民,高声赞颂! 而左侧那老人,双目一沉,佝偻的身躯竟显露出后土大地那般的厚重与无垠,随着他的动作,大地开始颤动起来,黑黄之光在地底涌出,仿佛呼应那般! 最后,右侧那老人,抬手指天,掐出法诀,刹那之间,漫天星辰斗转,四月齐现,浩荡天威如江河倒卷,垂下眼万万缕星光! 一时间,天地之间,无比神异。 古老的、代表着整个世界的天地人三相,在此一刻,显露其形! 与此同时,被江南护佑在背后的楚昭文,倒吸一口凉气! ——来了! 煌天三佬,修行的煌天圣主为他们亲自推演的无上天功《三相圣典》——以人之力,撬动天地造化,占天地人三才之位,与他们为敌,便是与整个世界作对! “煌天三佬之威虽早有耳闻,但真正一见,却是这般让人……绝望!” 楚昭文脸色微苦,喃喃开口,“前辈,面对这般通天威能……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江南自然不知晓他的想法。 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那天地人三相之间。 一些古老的记忆被唤醒。 想当初,莲花星域三元会的那三位元,修行的也是天地人三才之相。但比起威能和对天地人三相的领悟来说,两者之间的确是天差地别了。 ——眼前的煌天三佬,比三位元要强出太多,简直就是萤火与皓月的差别。 不过如今的江南,也早已不是那个闷头撞进莲花星域的傻小子了。 思绪翻涌之间,看似漫长,但实则仅是一瞬之间发生的事! 整片天地,天地人三相显化完毕后,却并没有立刻向江南攻来。 反而,是在运转! 以仿佛被快进了无数倍的速度,大地在经历春夏秋冬,天穹在轮回日升月落,众生在经历生死无常…… 天地人三相,仿佛化作了一个整体! 然后,煌天三佬同时睁眼,目中爆发出夺目光辉! 齐齐抬手,指向江南,一点! 刹那之间,无尽浩荡洪流便仿佛江海一般,压塌虚空与寰宇,奔流而去! 那并非简单的仙力或道则,而是本就相生的天地人三相融合之后,爆发出的远超三者相加的可怕力量! 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被覆盖! 天地人三相之力,在这属于他们的领域中,无与伦比地绽放! ——虽说是要教训江南,但很明显,煌天三佬并没有丝毫轻敌。 毕竟,对面是斩杀了同样是残仙境的黄瀛的存在,虽说黄瀛远不及任何一位三佬,更不用说比肩三佬合一之威。 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作为斗法经验无比丰富的煌天三佬,自然不可能会允许出现因为轻敌而翻车的可能! 一出手,不说竭尽所能,但也是拿手绝活儿! 而做完一切后,三人看向江南,“吾等倒是要看看,你是否有如嘴上强硬的那般道行!” 但江南仿佛被吓傻了一样,望着奔涌而来的天地洪流,一动不动。 然后,在三佬和楚昭文的注视下,煌煌洪流,瞬间淹没了江南! ——就好像无尽的海浪淹没微不足道的虫豸那样,没有引起半分浪花! 楚昭文脸色剧变! 虽然他知晓煌天三佬很强,但……那位在他看来同样手段通天的前辈,就没有一丁点儿反抗之力吗? 虽然他不愿相信,但……目前的局势,似乎就是这样? 被煌天三佬的三相之力正面淹没,哪怕同为残仙恐怕也难以招架吧? “就止于此?”煌天三佬中,这首的老者露出一抹轻蔑与不屑之色,“看来能斩杀黄瀛,多半也是歪打正着了?” “不!”突然之间,左侧的那位老人眉头一皱,神色惊变,“不对!” 话音落下,浩荡的天地洪流奔涌而过! 天地之间,一片狼藉! 虚空塌陷,风暴未熄,混乱的灵气与仙力洪流仿佛深海中的漩涡那般疯狂肆虐! 而在这混沌的景象之中,一道年轻的身影屹立与一切之上,仿若湍流中的顽石一般,巍然不动! ——除了江南,还能是谁?! 硬生生承受了煌天三佬一击,但他就像个没事人一样,甚至连衣襟都未曾被损坏半分! “前辈!!!”楚昭文再也忍不住,目露无尽惊喜之色,高声呼唤! 而与之相对的,煌天三佬第一次露出惊骇之色! ——先前,因为黄瀛被斩杀,他们对江南已经相当高估了。同时,三人也没想过一击就结束战斗。 在他们的预想中,江南能抵挡下这一击,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儿。 但问题是……方式! 龇牙咧嘴,使出全力,接下这倾天一击;和像江南这样“毫无防备”地完全承受,如清风拂面一般,可是有天壤之别! 前者,足以让煌天三佬试探出他的真正实力;后者,则证明江南的强大,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 冷漠的目光看向煌天三佬,江南脑袋一歪,“就这?” 话音落下,仿佛天声响彻! 刹那之间,整个天地残留的风暴被一扫而空! 苍穹寰宇,重归宁静! “这是什么?” “怎么可能?” 煌天三佬的目光,顿时瞠目欲裂,惊骇莫名! ——现在的江南,不太对劲! 先前,三佬很明显地感觉到了,江南的身躯孱弱如凡人。 但现在,仿佛其中发生了什么恐怖的变化一般——那弱小的血肉之躯,骤然变得下来强横! 虽然外表上并没有什么变化,但在念识的观测下,如今的江南就仿佛一个燃烧的太阳! 无比耀眼! 无法直视! “来而不往,非礼……” 江南抬头,开口说道,“算了,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就是想揍你们一顿!” 话音落下,直直地朝着煌天三佬,一拳轰出! 天罡·降龙伏虎! 一拳出,天穹震荡,五岳齐鸣! 龙吟虎啸之声,自寰宇之下响彻! 毫无花哨的恐怖巨力化作无双拳势,奔涌而去! 且不说一拳未至,仅是那龙吟虎啸之声,就让煌天三佬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跌落凡尘!而当他们好不容易以茫茫仙力稳住身形,那恐怖的拳势倾轧而至! 就像无形的翻天浪潮,奔涌而至! 先前威势无双的煌天三佬,在这惊天的拳势中仿佛翻涌的汪洋中的一叶扁舟,一瞬间被冲散了阵营,东倒西歪! 说时迟那时快,三佬面容苍白,七窍流血,眼看就要身躯溃散炸裂! 正当这时,无比害怕的的三人在无尽的风暴中对视一眼,仿佛做下什么决定一般! 竟同时闭上了眼! 无尽的拳势中,仿若风中残烛的煌天三佬的身躯在那一刻,同时失去了踪影! 与此同时,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与方才完全不同的可怕气息! 拳势轰杀而过,煌天三佬失去踪迹! 但青金航船上观看战斗的楚昭文,脸上却没有半分放松之色。 因为他感觉到了。 那冥冥的虚空中,天地已然产生了某种无比奇异的变化。 这种变化,楚昭文说不清楚。 可他曾为了楚楚拜访各大宗派的时候曾有幸见过一位仙境存在,尽管只是短短一眼,但那气息却给了他一生都无法忘记的印象。 此时此刻,这片天地突发的变故,让他感受到了同样的感觉。 ——一丝唯有“仙”境存在才拥有的气息! 难不成……煌天三佬,已是仙人之境了?! 楚昭文惊骇莫名! 但他不清楚,江南可是清楚得不得了。 ——这不是什么神秘的东西,这是仙人特有的“演化世界”的雏形。 虽仅有一丝其形,相比起完整的演化世界天差地别,但其可怕程度比起残仙来说,简直是天壤之别! 同时,三佬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 “年轻人,吾等收回前言。” “你很强,怪不得能斩杀黄瀛那罪徒!” “但……吾等三人,哪怕圣主大人也要称一声,仙下无敌!” 话音落下,天地人三相齐出,演化“世界”! 隐隐之间,一片虚幻的天穹覆盖穹顶,无垠的后土显化其形,天地之中,无数模糊的身影盘膝而坐,低声呢喃、吟颂! 刹那间,无比恢宏的一方世界煌煌降临! 将江南笼罩其中! 虽然虚幻,虽然稚嫩,但却是完完全全属于煌天三佬的“演化世界”! “——三相界!” 隆隆之声,仿佛在世界边际响起,回荡在江南耳边。 “此界……吾等为尊,吾等为神!” 话音落下,天地之间,大道规则倾轧而下! 茫茫虚空,无论天穹大地,无论日月星辰,甚至连空间的每一分每一寸,都在碾压其中的江南! 煌天三佬,竟借三人无数岁月心灵相通的默契与所修之法的相性,硬生生演化出一个残破的“世界”! 触摸到一丝唯有“仙境”方才能掌握的力量! /92/92855/20832428.html 第612章 仙凡之别? 三相界。 作为煌天三佬完全掌控的世界,虽然从真正意义上来说还完全不及真正的仙人的改天换地那般伟岸的力量。 但已然具备了一丝雏形。 或许对于真正的仙人来说,这就是小孩子一般稚嫩的玩具。 但……对于仙人之下的存在而言,这一丝雏形,便已经是无法逾越的天堑! ——降维打击! 所谓“仙下无敌”,大概就是这般说法。 “结束了。” 世界深处,煌天三佬垂下眼帘,声音冷漠。 “此人,必须要带回圣地。” 一开始的时候,煌天三佬的确只是准备让这斩杀了血尊者的神秘修士向圣地告罪,以维护圣地之威。 但在见识到对方那可怕的力量后,三人心头同时升起一股无比的担忧——在煌天圣地主宰的煌天域内,竟出现了这种身份不明、目的不明、且能轻易压倒正常状态下的煌天三佬的恐怖存在。 这种境界的可怕存在,只要他愿意,就能轻易对整个煌天域完成无法挽回的可怕伤害! 由不得他们不重视! 所以,从江南方才挥手之间破解了三相之术后,煌天三佬就打定主意要将他带回圣地,将此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要查个清楚! 不惜一切代价! . . 而三相界内,青金航船上的楚昭文,人已经麻了。 此时此刻,倒映在他眼眸中的,是一片完全陌生的天与地——寰宇诡秘,日月当空,星光闪烁;后土无垠,江河湖海,奔腾倒卷;苍生虔诚,跪俯于地,高声赞颂。 作为境界低微的化道境界修士,楚昭文尚且不知晓“改天换地”的说法?但毫无疑问,仅是这一片完全掌控于煌天三佬手中的天地的存在,就让楚昭文瑟瑟发抖。 然后,他听见了声音。 “此界……吾等为尊,吾等为神!” 就像是宣告那样,煌天三佬的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仿若不可忤逆的天声! 这个时候,即便再傻,楚昭文也应当能猜测出来了。 ——仙。 这是属于“仙境”的力量! 不是像血尊者黄瀛和一开始的煌天三佬那样半吊子的残仙,而是真真切切的,凌驾与众生之上的“仙”方才能掌握的力量! 这一刻,哪怕对江南无比自信,楚昭文也感到了绝望。 仙凡之别,实在是难以逾越的天渊! 同时,一直沉睡的楚姳与楚楚,也从沉睡中苏醒。 ——哪怕被江南的道行所保护,在之前的动荡中也未受到任何一点儿波及,但此时此刻天地的剧变,仍惊醒了沉睡中的母女。 第一时间,楚姳感受到的是……恐惧。 那种不止天与地,甚至连同自己的存在都完全被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恐惧与绝望。 她紧紧抱着茫然不安的楚楚,看向楚昭文。后者只用三言两语,就向她解释了事情的经过。 “是这样么……”女子轻咬贝齿,怀抱女儿的手不由紧了几分。 “啊……”楚昭文颓丧地低下头,指甲深深陷进了血肉之中,“姳儿……楚楚命里,或许终有一劫啊……” 被冷汗打湿的头发下,哪怕经历无尽的艰难仍未曾放弃过的楚昭文,脸上却流露出犹豫而挣扎的神色——他无比想要去往那天王峰的圣地,无比想要为自己的女儿求一个健康的将来。 但现在,面对显露出一丝“仙”的力量的煌天三佬,他感到的只有绝望。 和深深的……愧疚… ——为了自己一家,那位三番两次救下自己等人性命的前辈,正抵抗着那仙人的伟力! “楚楚,爹对不起你……”楚昭文浑身颤抖,低声喃喃。 事已至此,在他的眼里,哪怕江南拼上性命,怕是也无法战胜煌天三佬。 到最后,还是要落得被煌天三佬擒去,错过天王峰圣地开启的时间的下场。 既然如此,楚氏夫妇又怎么忍心看到尊敬的前辈苦苦抵抗仙的威能呢? “三位太上!” 那一瞬间,楚昭文盯着庞大的压力,高声开口,“我们……随你们去煌天圣地!所以,还请收了神通!不要伤害前辈!” 说话之间,血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而一旁的楚姳,也是浑身都在颤抖,更加抱紧了怀中的女儿。 倒是一直懵懵懂懂的楚楚,此刻仿佛也意识到大概的情况,稚嫩的手搭上夫妻二人的脸庞,“爹,娘,不要哭……不去那个地方也没关系,楚楚只想爹娘和叔叔都平平安安的。” 那一刻,楚姳终于再也忍不住,抱着怀中的女儿,低声抽泣。 而听闻此言,虚空中无形的三佬,同样一滞。 “那,便如此。” 冷漠的声音中,除了放松以外,不免带了一丝遗憾。 虽然他们的目的就是把这三人带回煌天圣地,但被江南压过之后,煌天三佬心头也不由升起一丝争胜之心! 但此时此刻,既然对方束手就擒,也没有了再出手的理由。 于是,一场风波,在痛苦的放弃下,终于落幕……个锤子! 就在煌天三佬准备收起这三相之界的时候,一直被忽视的江南,突然出声, “昭文,你在怕什么?” “难不成你以为,这三脚猫一般的手段真能奈何得了我? 话音落下,天地之间,一片死寂。 只剩下那堪称狂妄的声音,回荡四方。 楚昭文愣住了。 他抬头看向江南,只看见江南承受着整片天地的倾轧的年轻的脸上,无比平静。 “前……前辈?”他仿若梦呓一般,喃喃出声。 而煌天三佬听闻这话,则更是怒从心中起! 此时此刻,虽然他们的身影和面容都不可被窥见,但可以想象到的是,面对江南的轻蔑,他们那仿佛恶鬼一般冷硬和愤怒的脸。 而也正是这无尽怒火,让三相界的世间万物都变得扭曲而沸腾,齐齐升腾! 就仿佛天钟敲响,神鼓震明,震得楚昭文耳膜生疼! 对此,江南垂下眼帘,环顾这一片世界,缓缓摇头。 无声胜有声,什么都没说,但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揶揄之意,溢于言表。 ——在拉嘲讽这一块儿,江南绝对算是个中熟手。 于是,当相看两厌的时候,局面就水到渠成地变成了修行界喜闻乐见的斗法。 ——谁拳头大,谁说了算。 江南的拳头有多大,煌天三佬不得而知。 但这三位残仙此刻知晓的是,他们的拳头,很大! 大到就像一个世界那样! “骄狂自大!吾等这便让你看一看,何为——仙凡之别!” 与此同时,仿佛被那怒火所带起一样。 原本尚且还算得上平静的三相界,骤然沸腾起来——就像煮沸的滚水一般,天穹,大地,苍生,万物……一同愤怒! 那一刻,天地万象,仿佛从沉睡中睁开眼睛,带着属于世界的伟力,带着唯有仙人才能驾驭的可怕力量,化作无尽洪流,向江南席卷而来! 天地之间,光怪陆离。 这一幕,落在楚昭文一家的眼中。 同样,也落在隐藏与世界深处的煌天三佬眼中。 三位老人仿佛同步一般愤怒而冷硬的面容之下,却带着一丝无比的自信。 ——先前,他们的确从江南的身上感受到的某种变化。 这种变化,让他从一个凡人,一跃成为能够镇压三位残仙的可怕存在。 “但,到此为止了。” 仿佛自言自语一般,三人同时开口,“仙与凡之别,天堑之差,此人哪怕战力无双,也绝挡不住!” 不得不说的是,哪怕行事风格无比霸道,但作为三位残仙境的老油条,对于局势的判断异常准确。 特别是在这一方天地都在他们掌控之中的时候,他们能够很轻易地察觉到——如今的江南,抵挡不住这属于“仙”的伟力! 但那无比自信的某一刻,突然发生了某种变化。 因为,就在眼前那狂妄的家伙就要被世界的洪流所吞没的时候,变化,再一次发生了。 虚空中的江南,深吸一口气。 那一瞬间,位于遥远的时空之外的正体中,再度有一缕道行奔涌而起! 遵循着青灯有东娴构筑的一丝微弱的联系,降临到此时此地的江南身上! 轰! 无声轰鸣! 那一刻,煌天三佬清晰地感觉到了,一股恐怖的力量从无法理解的冥冥之地,煌煌降临! 仿佛天河倒卷一般,灌注进那孱弱的身躯之中! 刹那间,有风骤起! 在这完全被煌天三佬所掌控的世界中,一缕不属于世界的风,吹拂而起! 就像蝴蝶扇动了翅膀,转眼便带起无尽的风暴! 天罡·降龙伏虎! 不是什么新的神通,不是什么神妙的手段,只是……在那一瞬间,多借来了一缕道行! 于是,那孱弱的身躯之内,无法被人理解的可怕力量,爆发! 吼!!! 龙吟虎啸之间,江南背后仿佛有庞大的阴影,显化其形! 因为仍远远不是完整的神通,所以那龙与虎的身影异常模糊,看起来就像是一抹混沌的投影。 但对于眼前的局势来说。 足够了! 下一刻,庞大的阴影一瞬间灌注进江南的身躯之内!气血翻腾,筋骨震荡,纯粹的力量冲天而起! 然后,那孱弱的身影抬头,看向那奔涌而来的恐怖世界洪流,仿佛透过无数虚空的阻隔,看到了那藏身于世界深处的煌天三佬! 仅是一眼。 就让先前还无比自信的煌天三佬感到……浑身冰冷,如坠冰窖! 那种感觉,就像是弱小可爱的小白兔,被什么远古的恐怖巨兽盯上了那样! 战栗!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知道自己错得多么离谱! “他……” “他不是残仙!” “他是真正……仙!” 那一刻,歇斯底里的怒吼声在世界的深处想起,带着难以言喻的恐惧与惊骇! “你们说……仙凡之别?不,不止仙凡有别。” 虚空中,稍微感受到一点原本的力量的江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竖手成刀,高高举起! “但我要说的是,仙与我之间,亦有无可跨越的鸿沟。” 话音落下,那手刀轻轻斩落! 轰隆隆!!! 倾泄而来的世界洪流,属于仙人的磅礴伟力,在那一瞬间宛如被狂风所撕裂的迷雾一般! 一缕缕,一寸寸被荡平! 砰! 仿若玉石破碎一般的声响中,煌天三佬自以为豪的三相界,寸寸凋零! “碎了?” 煌天三佬,在那一瞬间露出无以言表的惊骇之色! 一掌! 仅是一掌! 就拍碎了这拥有一丝“改天换地”威能的世界雏形! “这……这究竟……是什么怪物?” 世界深处,愕然的惊叹声中,三道身影被硬生生打出来! 哇的一声,吐出无尽灵血! 身魂受创! 狂乱的风暴,席卷着破碎的世界碎片和时空乱流,煌天三佬的身躯,在这风暴中再也无法自持,仿佛澎湃的汪洋上的一叶扁舟,在飘摇的风暴中随风动荡! 恐怖的时空风暴像是磨盘一般倾轧和撕裂着他们的灵魂,无法想象的恐怖巨力撞击着他们的身躯! 在无比的混乱之中,高高在上的煌天三佬无比狼狈! 他们惊恐地看着那风暴的中央那仿佛一切的主宰一般的年轻人,浑浊的老眼睛中,惊骇无法掩饰! 无数年来,煌天域内,煌天圣地至高无上,无人敢于忤逆。 于是,身为煌天三佬的三位太上,自然而然诞生了一种莫名的骄傲。 但此时此刻,这种骄傲被眼前这个神秘仙人,完全摁在地上摩擦! 良久,风暴才缓缓消散。 仿佛布娃娃一般被席卷的煌天三佬,这才无力而孱弱地横躺在虚空中,七窍渗血,衣着破碎,浑身伤痕,面容煞白…… 可谓是,狼狈至极! 在极致的虚弱中,其中一名老人强忍恐惧与战栗,抬起头来, “莫要得意!此乃煌天……” 话音未落,江南一挥手! 刹那间,无尽风暴再起,恐怖的无形巨力仿佛陨星一般撞在三人身上! 轰隆隆! 硬生生将其砸进地底,烟尘四起! 此时此刻,楚昭文一家呆滞地望着眼前峰回路转的一幕,甚至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即便见识不多,他们也该明白了! 这段世界跟着他们的“前辈”,才不是什么残仙,而是一位真真正正的仙人! /92/92855/20832429.html 第613章 大胆的想法 楚昭文咽了咽口水,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 疼,是真的,不是在做梦。 但惊喜之余,他仍然感到一丝梦幻般的荒唐。 仙人啊! 那可是传说中的仙人! 整个坤坎二道加一块儿,亿万修士里从古至今都只诞生过不超过三位数的可怕存在啊! 竟然与他们同行了一路?! 诚然,楚昭文早就知晓江南无比强大,但无论如何,他也没想过他还是“仙境”的存在! 毕竟在对于每一个攀登仙路的修士来说,传闻中的仙境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岭之花。一旦突破那层桎梏,自此便与天地同寿,大道不灭,身魂不朽! 这就像你发现跟你一起挤在出租屋里一起啃泡面的难兄难弟在某一天突然摇身一变,成了世界首富那样。 充满了浓浓的不真实感觉。 倘若不是“真相”就切切实实地摆在面前,楚昭文压根儿就不敢想象这样的事! 而楚姳的反应,也差不多。 甚至相较于平民出生的楚昭文,她虽家道中落,但至少一些底蕴仍在,再那些古老而缥缈的古籍记载中,更加清楚和知晓“仙”的可怕与梦幻! 至于楚楚的反应,就简单多了。 她看见“叔叔”一挥手,那几个“坏家伙”就被砸进了地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都闪着亮晶晶的光。 可惜的是,人与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楚氏一家三口这边有多惊喜,煌天三佬就有多绝望。 原本,他们在圣地修行得好好的,突然感受到那潜逃的叛徒黄瀛的气息,追杀而至。却发现他早已被几个来历不明、目的不明的神秘修士斩杀。 为了圣地的威严,也为了弄清楚这几个家伙究竟在煌天域有什么目的,煌天三佬毫不犹豫地出手。但结果却宛如当头棒喝,被碾压得连一点儿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最后哪怕施展了那由三人全力演化的、拥有一丝“仙”之真意的三相界,仍毫无花哨地被一举镇压! 可以说,完全没有一丁点反抗之力! 煌天三佬甚至有一种感觉,那年轻修士应当是留手了。否则以那挥手之间碾碎三相界的威能,他们三人不可能只是被重伤,还能活下命来。 此时此刻,前一刻还高高在上的煌天三佬深陷黑暗而污秽的大地之中,被硬生生打进土里,抠都抠不出来。 嗯……准确来说,是他们自己没有选择再出来。 虽然三人皆是负伤,但毕竟也是残仙境的通天大能,哪怕没了再战之力,要从土里脱离出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最大的问题是,就算是出去了,然后呢? 是继续对一位“仙境”的存在无比强硬?那不是纯纯地找死吗? 亦或者鞠个躬,道个歉,放任他们离去?嗯……坦白来说对一位仙人境的存在屈服并不是什么屈辱的事,但煌天三佬代表的毕竟是整个煌天圣地的颜面,也行不通。 思来想去之后,残存一口气的煌天三佬,索性就窝在土里摆烂,不出来了。 在做出这个决定前,他们的交流如下。 “……怎么办?”三佬中,其中一人仍难掩心头惊骇,颤抖着开口。 “等。”另一人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强压心中的恐惧,回道。 “如此阵仗,圣主大人不可能不知晓!等她前来,再谈后事。”最后一人仿佛抓住了一丝希望,如此道。 于是,那无比庞大的大地的深空里,仿佛深渊一般的黑暗中,再也没有一丝声音。 这一方天地,也久久没有动静。 而方才那恐怖的响动,自然也引来了煌天域各大宗派的注意,一道道小心翼翼的视线,从千万里之外投来,无比谨慎地观测着战场的情况。 当然,没有哪个敢于靠近。 他们有自知之明。这种级别恶恐怖的战斗,仅是一缕余波,就不是一般修士能够承受的。 只敢隔着无比遥远的距离,远远地看着。 万里之外,就有几道人影从各个方向,如流光一般呼啸而来! 他们浑身宝光氤氲,灵气磅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竟最差也是合道巅峰的恐怖存在! 除了仙人以外,随便一位也是可以说在整个修道境横着走的人物! 倘若有别的修士在此,定然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些大能都是煌天域各大宗派的魁首! 但此时此刻,这些一方霸主的眼中,都露出深深的惊恐之色! 其中,一位身着黑裘长袍的道士模样的中年人刚刚来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诸位,本座闭关之间,心神不宁,一醒来便感受到这般可怕动静,请问发生了何事?” 话音落下,一旁一位魁梧的壮汉嗡嗡开口,“墨攻,好像是煌天圣地的叛徒被人杀人,那煌天三佬感到颜面受到挫来找麻烦,最后被打脸了。” 被称为墨攻的道袍中年人一愣,眉头皱起:“那被称为仙下无敌的煌天三佬,败了?” “对!正如力尊者孙所说!”人群中,一位浑身缠绕这黑气的看着阴恻恻笑容道,“嘿嘿嘿,想不到堂堂煌天圣地,竟也有吃瘪的一天!” “咳,黑天老儿,慎言!”另一边,一个眉星剑目的少年接口道,“别忘了,煌天圣地可只有三佬——哪怕你与煌天三佬有恩怨,也要小心……祸从口出。” 顿时,黑气老人目光一凝,不说话了。 人群之中,隐隐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他们当然明白,那少年话中之意——煌天圣地,是煌天圣主的圣地。 那是……仙人! “啧,可惜了,如此英才俊杰,就要吃苦头了。”沉默中,一名身段妖娆的璃裳羽衣的女子望着远方天上的江南,叹道。 众人纷纷抬头,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 诚然,以一人之力去镇压那威名赫赫的煌天三佬,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 但同样,这种大手笔也让那神秘修士如今得罪了煌天圣地。 尽管在诸多仙人存在中,煌天圣主是属于比较平和的那一款,但那神秘修士所为,毕竟已是赤裸裸地打煌天圣地的脸,估计下场不会太好。 哪怕死罪可免,估计也活罪难逃。 总而言之,在场的通天大能们,无不露出怜悯之色,静待发展。 . . 已经平息的战场中,看了一眼那深坑中装死的煌天三佬,江南回到破碎的青金航船上。 尽管已经相当熟悉,但在那一刻楚氏夫妇仍表现出一丝无法掩饰的拘谨。 开玩笑! 这可是“仙”! 在坤坎二道足以开宗立派,执掌一域,与天同寿的“仙”! “前辈!”二人赶忙施礼。 江南也自然能看出他们心中所想,摆了摆手,“不必那么拘谨,和你们想的不一样——我并非什么仙人,只是……嗯,有一些小手段而已。” 楚氏夫妇一愣,瞪大了眼,一脸狐疑,“是……是这样么?” 江南毫不犹豫地点头。 他并没有说谎。 他确实不是仙人。 很早以前,就不是了。 而在得到这般回答以后,楚氏夫妇终于是长舒了一口气。 ——这个世界,或者说整个仙土,对于“仙”的敬畏都太浓重了。甚至已经刻进了所有修士的灵魂深处!所以楚氏夫妇二人在以为江南是仙境存在后,根本无法与其正常交流。 而江南此刻直言,他并不是仙人。 则更是让楚氏夫妇倒吸一口凉气! ——连这种轻易镇压煌天三佬的可怕力量都还不是仙人,那真正仙境存在又是何等可怕?! “那……那三位太上……” 楚昭文看了一眼大地上那触目惊醒的巨大深坑,“他们已经……寂灭了?” 江南摇头:“这倒没有,还吊着一口气。” 话音落下,楚氏夫妇同时松了口气。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否则斩杀了一个圣地的三位残仙,这几乎已经是不死不休的死仇了。 “那咱们快走!” 楚昭文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头各种纷乱的思绪,手忙脚乱道:“前辈,各方已经被吸引了过来,而那煌天圣主恐怕也已经察觉,倘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说罢,楚姳显然也是第一个想到的这一点,抱起楚楚就往船舱内走去。 在夫妻俩的认知里,他们应当要开始万里奔逃了。 但江南却仿佛一点儿也不急那样,缓缓摇头,“不,不用急。” 楚氏夫妇的身躯同时一僵,转过身来,“前辈?” 江南叹了口气, “这次的事,让我想到了一个问题——你们要在一年内感到天王峰圣地,而我的时间,也很急。” “按照理想的情况来说,这艘航船的速度的确足够,足够我们到达各自想要去的地方。” “但……倘若不理想呢?” 楚氏夫妇一愣,楚昭文脸色一白,“您是说……” “意外。” 江南抬起眼帘,指着周遭被肆虐得一片狼藉的天地,幽幽开口: “倘若一路上,再发生几次这样的意外,谁能保证剩余的时间最后我们抵达目的地?” 顿了顿,他指着脚下的航船,“而且,你们看它的模样像是还能够长久航行的模样么?” 话音落下,楚氏夫妇才猛然回过神来! 先前,他们都惊骇与江南与煌天三佬的战斗,导致忽略了一些别的东西。 比如……乘坐的这艘濒临解体的航船。 在方才的战斗的余波里,青金航船虽然没有彻底报废,但也差不多了——虽未曾真正解体,但无论是船身外壳还是内部构造,都已经是濒临崩溃的状态。 不动的话,尚且还好;倘若激发灵炉,全速航行,说不准直接就塌了。 另外,除了这两点之外,江南还有话没说。 ——他其实并不怕意外。 哪怕是仙人来袭,他也有把握。 毕竟是“王”的境界,虽只是一抹神念投影,但只要他不顾一切,引动本体的道行,要镇压所谓的“仙”,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但问题是,倘若真这样做话,对两个时代脆弱的联系是相当恐怖的负担——偶尔一两次还行,但倘若在旅途中一次又一次地引动本体的道行,怕是还没来得及找到青灯碎片,他这一缕神念投影就被磨灭了。 所以,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jpg 楚氏夫妇自然不知晓这些,还沉浸在方才江南所说的问题里,眉头深皱。 他们脸上的神色,也逐渐变得难看和颓丧。 楚昭文苦涩一笑,“所以……前辈,您打算怎么办?” “等。”江南面不改色,脱口而出。 “等谁?” “煌天圣主。” 一瞬间,楚昭文脸色剧变,瞠目欲裂! 他怎么也想不到,江南在镇压了声名赫赫的煌天三佬以后,似乎还打起了“仙”的主意! 顿了顿,江南继续开口,“在煌天域内,发生这般剧变,那煌天圣主,不可能不来——我们就等他。” 作为乾离二道的王,江南接触到的仙人不要太多。所以他很清楚,绝大多数仙境存在对于凡俗之事都没多大兴趣——就像血尊者黄瀛叛逃煌天圣地数百年,哪怕他隐藏得无比巧妙,但只要煌天圣主愿意,一瞬间就能找到并清理门户。 他却并没有那样做。 因为作为与天同寿的仙境存在,对于凡俗之事,已不是那么在意了。 但倘若在他们面前出现另一位陌生的仙人或者堪比仙境的力量,大多数仙境存在却都坐不住的。因为这是足以威胁到一域根基的可怕力量。 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最好的仙人诱捕器,就是同为仙人的力量和气息。 ——一旦出现了同等级的力量,这些仙人就会像野狗一样闻着味儿就来了。 特别是像镇压煌天三佬这般算是打煌天圣地的脸的事,煌天圣主倘若再作壁上观,圣地的脸往哪儿搁? 江南看着惊骇莫名的楚昭文,开口道, “我们等他来,等天下围观,等万众瞩目,等煌天域无数目光都完全看过来,然后,我们再借煌天圣地扬名,让从此一路之上,再无坎坷。” 说到这儿,楚昭文才是真正听懂了。 江南说得比较委婉,但翻译一下,就是拿煌天圣地的圣主开刀立威,让此后的旅程,一路坦途! ——就像你当着朝廷文武百官、衮衮诸公的面儿扇了皇帝老儿一巴掌,第二天还能悠哉悠哉在京城大街小巷晃悠。从此以后,这朝廷上下还有谁敢惹你? 往后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如果这种事端频繁升起,他恐怕不得不多次借来本体的力量。而这种举动越是频繁,对他的神魂负荷也就越大。 干脆干一票大的,一劳永逸。 只是……煌天圣主并非亲无缚鸡之力的凡人皇帝,煌天圣地也不是那弹丸大小的凡俗帝国…… 所以哪怕楚昭文知晓江南的意图,也忍不住感到口干舌燥,浑身都在颤抖。 ——用一位仙人来立威? 这真的是脑子正常的人能想出来的点子吗? “前……前辈,恕我直言——此事,还请前辈三思!”第一次,楚昭文对江南的决定提出了异议。 一旁的楚姳,也是连忙点头,“前辈,仙人之威,深不可测,此事太过于危险了!” 江南静静地看着他们,突然垂下眼帘,“晚了。” 楚氏夫妇同时一滞,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或者说,她,已经来了。” /92/92855/20832430.html 第614章 煌天圣主? “要来了。”万里之外一身道袍的墨攻深吸一口气,喃喃开口,眼中闪过一抹期待之色。 同时,感受到那从远方奔涌而来的可怕气息,余下几位大神通者亦是倒吸一口冷气。 尽管表面儿上,他们仍保持着相对的镇定,但在灵魂深处却已是开始战栗。 哪怕,煌天圣主还未真正到来! ——仙。 这就是所谓的仙凡之别,无法逾越的雄峰,不可跨越的天堑。 与恐惧一同升起的,还有一丝无法掩饰的好奇与期翼。 实际上,尽管这位大能一直生活在煌天域,生活在煌天圣地的管辖之下。但对于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煌天圣主,哪怕他们大多身为残仙境的一宗之主,也仅是在一些盛大场合时见过她一两面。更多的对于煌天圣主的印象,还是来自与老一辈的各种口口相谈。 ——这是必然的。 作为仙境存在,与天齐寿,时光无尽。而这些残仙境的大能,却终究有凋零的一天。 加上这一时代,煌天圣主缥缈无踪,极少出手,导致大伙儿除了知道有这么个惹不起的人之外,对于她的秉性、脾气,皆不清楚。 未知,带来恐惧。 ——当各大宗大派一代传一代,生生不息时,抬头望去,站在那煌天域定点的身影,从未变过。 这也是仙土世界对于“仙境”存在无比敬畏的最大原因之一——你初生时,她已登临绝巅;你寂灭时,她仍恒古长存。 这种仿佛仰望天穹时的卑微与无力感,一代一代传了下来,方才缔造了属于“仙”的神话。 “只能希望那年轻修士多撑一会儿了。” 身形魁梧的力尊者深吸一口气,手指轻握之间,爆发出让空间都颤抖的轰鸣,声音中带着一丝期待,“这可是仙境出手,哪怕只是一招一式,对吾等都是颇大的裨益。” 话音落下,其余身影也微微点头。 他们此行,除了是要关注整个局势以外,另外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悟道。 仙人出手,对凡人或者境界不高的修士而言,或许只是无法理解的通天伟力;但对于残仙境而言,却是绝不可多得的造化! 可惜据说那位圣主修行的是力之一道,举手投足之间以无上伟力破碎虚空。”那身影佝偻的黑天老人叹了口气,暼了一眼仿佛小山一般的力尊者,“正好与力尊者所修之道契合,对于吾等,裨益可就小了很多。” “相对而言罢了。”那身穿璃裳羽衣的妖艳女子摇了摇头,“仙人手段,哪怕只是一眼,对苦苦悟道的吾等而言都是机缘!” 顿了顿,她原本还打算说点什么,但突然之间,神色一凝。 余下诸多通天大能,同样浑身一滞,屏息凝神! 而循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只见那被蹂躏得乱七八糟的的战场之内,一道身影从远方行来。 ——看起来并不高大,也没有带来什么争锋相对的气势与杀意,甚至一路蹦蹦跳跳,像凡俗城池里赶集的小姑娘。 只不过那每一步踏过之处的虚空中留下的恐怖裂缝,让人心惊胆战。 而青金航船上,明明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的江南,望着那小小的身影,神色却越来越怪异。 在当初从乾道和离道的情报记载中,有过关于坤坎二道的一些描述,自然包括了两位“王”和几十位仙人的基本信息。 而这其中,关于煌天圣主的情报只有寥寥几句,大抵是说这是一个将自身伟力推至巅峰的可怕存在,不精修神通道法,但举手投足,皆可毁天灭地。 当时,煌天圣主给江南的印象,大概就是那种身形魁梧,气焰滔天的绝代凶人——就像万里之外那些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中一个肌肉都练到脑门子上的家伙一样。 嗯……哪怕再不济,也应当是气息深厚如海,威尊压塌天地,镇压八荒六合的王者之相。 但当真正看到这位传闻中的煌天圣主的时候,江南绷不住了。 没有绝代凶人,也没有满身如铁石一般冷硬的筋肉,甚至没有那种让人一见便自觉渺小的缥缈仙气。 ——只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小丫头。 煌天圣主,看起来年纪约莫十二三,明眉皓齿,乌黑的长发脑后扎成两个小丸子,穿一身金红色的裘袍,眼睛水汪汪的,充满灵气。 倘若不是若隐若现的巍峨气息与所过之处压塌的虚空裂缝,你说这不是什么仙人,而是那户富贵人家未谙世事的小姑娘,都没有任何问题。 江南看向楚氏夫妇,只见俩人在惊骇与担忧之余,眼中同样呆滞。 看来,他们先前也并不知晓这位煌天圣主的真正面貌。 ——不过想想也对,楚氏夫妇本来就并非煌天域之人,而且境界低微,平时哪有机会见到煌天圣主的? 短暂的愣神后,江南深吸一口气,恢复正色——哪怕模样稍微有些奇怪,但……仙人就是仙人,这一点是绝对毋庸置疑的。 原定的计划,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而众人心思不一之间,那煌天圣主已达这一方天地,她先是看了一眼江南和楚昭文等人,却没有急着说什么,而是转头往煌天三佬所在的位置一瞧,眉头轻皱。 然后,伸手一掏。 那仿佛莲藕一般稚嫩白皙的小手,在虚空中一探,一拉。 刹那之间,无垠的大地便颤抖起来,那深不见底的庞大天坑中,三道狼狈不堪的身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了出来。 正是一脸颓丧和愧疚的煌天三佬。 三人看起来伤势颇为重,但精气神还算饱满,见眼前这稚嫩的小姑娘后,却是当场跪倒在地,齐声道:“圣主,吾等学艺不精,为圣地丢人了,还请圣主责罚!” 那小姑娘则眉头一皱,嘟囔着嘴说起话来倒是一副老气秋横的模样:“吾辈早就跟你们说,打不赢的架就不要打,结果弄成现在这幅模样……” “是!是!您说得对!”煌天三佬头也不敢抬,连连应是。 但这煌天圣主嘴上斥责,手上却颇为心软的样子,一缕缕道行从那稚嫩的手指之间涌出,度进煌天三佬的身躯当中。 三人的伤势,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与恢复。 片刻后,她才撇了撇嘴,环顾周遭狼藉的天地,问道:“告诉吾辈,发生了什么?” 于是,煌天三佬不敢任何迟疑,将一切都娓娓道来。 从血公子的出现,但遭遇江南,到双方交战,再到最后的结果……毫无遗漏,也没有任何夸大和虚构——倒是没有出现那种恶仆得志、在主人面前倒打一耙先告状的狗血桥段。 这也是理所应当的,毕竟欺瞒一位仙境存在,实在不是什么聪明的打算。 “就是这般。” 煌天三佬异口同声,指着不远处的江南,“吾等想让那修士随吾等回圣地告罪,维护圣地之威,最后起了冲突,演化成了现在这幅光景。” 说话之间,煌天圣主微微点头,而她的目光也循煌天三佬着看过去,露出一丝好奇之色。 毫无疑问,如今的江南用尽了借来的本体的道行,在煌天圣主眼里只是一个血肉之躯的凡人。但在煌天三佬的口中,却硬生生将眼前之人讲成了一个堪比仙境的可怕存在。 让这小姑娘疑惑之余,也升起了几分的好奇。 然后,她才轻咳两声,转过头来,重新看向煌天三佬,直言道:“——错了!” 煌天三佬浑身一颤,但头埋得更加深了,不敢反驳。 “你们想要维护圣地之威,没有错,但吾辈的威严,不是靠这些咋咋呼呼的虚把式。” 煌天圣主轻哼了一声,握起粉嫩的小拳头, “——是靠这个。因为拳头大,圣地才是圣地;因为打架没输过,吾辈才是吾辈!” “拳头够硬,哪怕那叛徒小家伙被人打杀了,圣地也是煌天第一;拳头不够硬,即便天下人轮流向圣地赔礼道歉,他们也不会真正害怕圣地!你们……舍本逐末了——罚你们寒潭底坐关千年。” 煌天三佬听了,深吸一口气,身躯俯得更低了,恭敬应道:“……吾等明白!” 见状,煌天圣主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远处的江南,却露出一缕怪异之色——虽然说话挺有道理的,但那小丫头握紧小手一遍又一遍拳头大的时候,仍让人感到忍俊不禁。 最后,这位煌天圣主转过头来,看向江南,毫不掩饰地开口:“你揍了他们一顿,吾辈很生气,原本打算也揍你一顿的!但吾辈现在知晓了,他们有错在先,又技不如人,被揍也是应该——吾辈不为难你们,你们走吧。” 话音落下,楚氏夫妇心头一喜! 看这模样,今天这事儿似乎能收场了? ——谁能想到飞扬跋扈的煌天三佬背后的圣主大人,竟将一切看得那么通透? 但江南的眉头,却皱了起来——不得不承认,这样貌与传闻颇大的煌天圣主,并没有那种圣地的霸主架子,反而……相当通明事理。 这放在平时,江南倒觉得挺好。 但如今,他已打定了主意,要借煌天圣地之名,震慑群雄,保证以后路上的顺遂。 这怎么搞? 而同样感到茫然的,还有万里之外见证一切的大能们。 一众大能,都傻了眼。 力尊者有些不敢置信地挠了挠头,“……就这?这就完事儿了?” 尽管他们并不真正了解煌天圣主,但以常人思维,他们先前还以为煌天圣主一定愤而出手,为圣地找回颜面。 但谁能想到,圣主竟毫不在意煌天三佬被胖揍一顿的事实,反而还惩罚了他们? ——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黑天老人露出狐疑之色,“老头子也曾听师傅说过,煌天圣主一生钟情斗法厮杀,几乎是一路打过来的——周遭的圣地圣主,都被她烦扰过。但如今一看,只能说……言过其实了。” 话音落下,身穿道袍的墨攻也是点头,“这一点,我也有所耳闻据说圣主大人乃是一位战斗狂,遇见强大的敌手便按捺不住——有没有一种可能,她看不上那神秘修士?” “不至于看不上吧?” 力尊者看向战场中大气儿也不敢喘的三位老者,皱眉道:“众所周知,煌天三佬堪称仙下无敌,甚至三相界已掌握了一丝仙之真意——能轻易击败他们的存在,怎么也得有近仙的伟力了吧?那位圣主连这都看不上吗?” “唉,算了,多说无益,散了散了。”黑天老人叹息一声,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 他们来这儿,除了被煌天三佬斗法的动静所惊动外,就是想亲眼见识一番仙人境出手的模样,以他山之玉,攻自身之石。 但现在,一切似乎都结束了。 黑天老人开口,众人也是目露失望与遗憾,转身便准备离去。 同时,更多、更远处关注着一切的修士们,也收回了目光。 一番风浪,仿佛就要平息了。 而那以前狼藉的天地中,煌天圣主对江南说完话后,便带着煌天三佬,准备返回煌天圣地。 但就在这时,那年轻修士的声音在战场中响起。 “圣主,且慢。” 小姑娘一愣,回过头来,似感到不解。 江南深吸一口气,拱手:“久闻煌天圣主伟力通天,还请……指教指教。” 他的声音并不高,但也没有刻意掩饰,就仿佛平常说话那般。 那一刻,楚氏夫妇的惊喜之色,凝固在脸上。 他们见鬼一般看向江南,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而那些同样准备各回各家的吃瓜修士们,也在这一瞬间转过身来,目露惊愕。 万里之外,一众大能,人都傻了。 力尊者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儿上,咽了咽口水,“我……没听错?” 道袍墨攻也是深吸一口气,“那年轻修士,是在主动挑战那位圣主?” “嘿嘿,当真是……让人惊喜!”黑天老人惊愕之余,也是兴奋得直搓手。 同时,除了他们,还有更多看热闹的修士们看向江南的目光,除了一缕敬佩之外,剩下的就是……怜悯。 ——就仿佛看到了初生牛犊扬起那稚嫩的角,悍不畏死地朝假寐的恶虎撞过去。 /92/92855/20832431.html 第615章 小武痴 废墟一般的狼藉的天地里,一片死水般的寂静。 在江南说出那句话以后,仿佛连风都停止了吹拂,针落可闻。 煌天圣主娇小的身躯也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但她还未曾开口,那煌天三佬便已是怒不可遏。 “大胆!” 他们声色俱厉,呵斥道! 望着眼前一脸平静的年轻修士——哪怕他才击败了自己等人,但在煌天域公然挑战煌天圣主这种事……对整个圣地来说,都说侮辱! 就像踢馆那样。 直到煌天圣主瞪了他们一眼,这三佬才再次低下头去。 随后,她转过头来,颇为认真地看着江南。 和煌天三佬的愤怒不同的是,她脸上倒看不出什么恼怒的表情,而是仔细打量了江南片刻,缓缓摇头,“你虽然打赢了他们,但……还不是吾辈的对手。” 江南眉头一皱,“何以见得?” 煌天圣主环顾四周,答道: “虽然吾辈没有看见你们的战斗,但就这一方天地中残留的力量来看,你很强,甚至触摸到了仙的边缘——但也仅仅是触摸到了而已,还算不上真正的仙之境。面对仙人之下,或许所向披靡,倘若面对仙人……并没有胜算。” “吾辈,从来不打必赢的架。倘若要挑战吾辈,你还需要更加刻苦,更加漫长的磨炼。” 话音落下,众人反应不一。 煌天三佬自然是心头不愤,按照他们的想法,就应该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江南一个教训,最好也把他锤进土里,抠都抠不出来。 而楚氏夫妇则是长长地松了口气,劫后余生的喜悦之余,不由庆幸眼前的煌天圣主真是难得一见的好脾气。 至于远方的诸多大能,则是神色怪异——尽管他们期望能看到这煌天圣主亲自出手,但没想到会是由江南主动发起挑战,更没想到在江南主动挑战后,煌天圣主仍婉言拒绝了他。 这就像是猎物主动把自己洗白白放在猎手眼前,猎手却三番五次的拒绝了一样。 “想不到……这位传闻中的圣主竟是这般好说话。”墨攻咽了咽口水,看向江南,感叹对方运气真好。 ——这要是换了个暴躁的仙人,恐怕这年轻修士骨头都不剩下了。 “确实,看来宗内关于煌天圣主的记载要更新了。”黑天老人也是轻捋胡须,如此说道。 “尽管今日可能看不到圣主出手了,但至少得了些圣主的情报,不虚此行。”力尊者微微点头。 . . 尽管几番波折,尽管让人未曾预想,尽管因为身份不同,各人的想法也完全不同。 但唯一默认的,就是在煌天圣主拒绝了江南的挑战后,大伙儿都觉得今天的事儿,是真的要结束了。 ——哪怕煌天圣主看起来很好说话,但那年轻修士也不至于三番五次地冒犯吧? 一次挑战,那或许是勇敢,再来几次,那可就是找死了。 而眼前的局势,也同样让江南感到头疼。 ——从一开始,他的计划就是引煌天圣主出手,扬名天下,让此后的旅途,再无意外。 但让他死活没想到的是,这位被描述为绝代凶人的煌天圣主压根儿就不是那么回事儿——她在大多数时候,都平和冷静地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而江南实在不愿意就此放弃,所以才会主动出言挑战。 按理来说,这应当已经是想到跳脸的行为了,但没想到的是,煌天圣主依旧没接招。 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那样。 不过,这也让他对煌天圣主多了几分了解——她拒绝的江南的原因,只是因为在她眼里,江南还不够强。 那,这可就太好办了。 于是,江南深吸一口气,望着那娇小的身影,“圣主,你怎么知晓方才与煌天三佬一战,便是江某全力?” 话音落下,场面再度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楚氏夫妇快晕过去了,脑袋宕机,甚至不知道该思考些什么。 煌天三佬则感到无与伦比的屈辱——刚落得惨败,对方却直言未尽全力,这不是完全侮辱人吗? 而剩下的观测这这一事件的修士大能们则是骇然失色——如果家击败煌天三佬时,都未曾全力出手,那这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修士究竟是什么境界的存在? 难道……当真是仙人? 而最后,所有人都无比一瞩目的煌天圣主的小脸上,露出一抹感兴趣的神色。 她的眼睛微微眯起,那平静的双眸中,终于升起一丝跃动的火焰,“小子,你所言当真?” 尽管以那样的姿态称呼江南为“小子”有些怪异,但在场没人感觉有什么不对,只是目光看向江南。 “空口无凭。” 江南微微摇头,伸出手指,冥冥之中向远在另一个时空的正体借来更多道行。 于是,无形的力量仿佛天河倒卷一般,从天而降,倒灌进他的身躯当中! 那一瞬间,那孱弱的身躯之内,可怕的气息轰然爆发! 冲天而起! 从平平无奇的凡人,跨越品阶,跨越成道,跨越化道,跨越合道,跨越……残仙! 仅仅片刻,便超越了方才与煌天三佬战斗时的他! 无边神威,就仿佛万万丈高的汹涌浪潮那般高高卷起,铺天盖地一般,充斥天与地! ——仙! 那一瞬间,属于仙境的威压,煌煌洒落,引得天地颤抖,世界倾覆! 同时,也正是在这一刻。 一直无比平和的煌天圣主眼中,有火焰燃起! 她感受到了。 感受到了那真正突破了仙凡之别,迈入仙境,甚至还在攀升,看不到尽头的可怕力量! 于是,就仿佛一点儿火星,一瞬间燃起燎原大火! 无边战意! 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仿佛武痴那般棋逢对手时流露出的欣喜与快活! 黄金色的滔天血气,仿佛被江南的气息所共鸣那般,在娇小的身躯之中爆发,仿佛黄金的火焰那般升腾而起! 一瞬之间,整个天地被两股可怕的气息所占据,仿佛分庭抗礼,不分伯仲! “吾辈……先前小瞧你了。” 煌天圣主眼中爆发出夺目的光彩,仿佛要融化一切所见之物那般霸道! “你,有与吾辈一战的资格!” 刹那之间,煌天圣主的气势轰然巨变,仿佛从人畜无害的小白兔,变成了鬃毛直竖的恶虎! 无论是楚氏夫妇,还是远在万里之外观测战场的大能们,都被这变化弄得无比惊骇! 只有煌天三佬,只有谈的才明白。 ——这才是那爱好争斗到了极致的圣主大人,真正的模样! 她这一生,不爱荣华,不喜富贵,甚至煌天圣地的存在,都是那位“王”命令之下,才组建而成。而身为煌天圣主的她,心中唯一的追求,唯有……战! 这是当只有棋逢对手时,才会显露的真正模样! “但吾辈未有手下留情的习惯,只要是被吾辈认可的对手,吾辈便会全力以赴!”煌天圣主认真地注视着江南,开口道:“所以,打这一架,你可能会死——即便如此,你仍要挑战吾辈么?” 江南笑了,“为战生,为战死,有何不可?” 话音落下,煌天圣主眼中爆发出夺目的光彩! 那一刻,两道身影化作两道流光,朝天外射去! ——不约而同的,俩人都选择了更换战场。 还是那个原因,仙境之间的战斗,可不是这一方天地能承受的。 仿佛穿越虚空一般,二人的身影,一瞬间来到天穹之外。 没有大地,没有云天,没有天地万物,唯有无尽的群星与广袤寂静的一片虚空。 任凭天与地如何变化,这里仍是一成不变的死寂,唯有群星闪烁,明月高悬,遵循着最基本的法则,缓缓运转。 而这一刻,两道身影打破了天外的寂静,相互对峙,分庭抗礼! 再没有过多的话语,再没有客套的言辞,只有……战! 从煌天圣主娇小的身躯上散发的可怕战意,仿佛也感染了江南一般。 两股战意仿佛攀比那般,疯狂升腾,又在顶峰爆发,震荡虚空! 下一刻,眸子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的煌天圣主向前踏步! 一瞬间,虚空在她的身周破碎! 残破的时空虽然中,那娇小的身躯中爆发出无尽的巨力,化作一道流光,撞向江南! 在她从原本的位置消失的那一刻的同时,就已经出现在江南面前,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招数,一拳轰出!这看似稚嫩的小小拳头,却呆着压塌时空的恐怖力量,轰然落下! 在那一刻,江南体内的道行同样爆发! 天罡·降龙伏虎骤然发动! 龙吟虎啸之声震荡虚空,庞大的龙虎阴影在他背后显露,又仿佛漩涡一般被吸进他的身躯当中! 同样,一拳挥出! 砰!!! 刹那之间,两枚拳头撞在一起,可怕的轰鸣声在群星之间爆发! 就仿佛天钟震鸣,一圈又一圈水波般的涟漪在双拳碰撞之处爆发! 余波所过之处,虚空一寸寸塌陷,星辰破碎,光阴熄灭! 而煌天圣主脸上,却露出宛如小孩子看到玩具那般的兴奋之色! 一拳! 仅是一拳! 她就感受到了“同等”的力量! 眼前的年轻修士,是值得全力一战的对手! 然后,她笑了! 笑得无比纯粹! “再来!” 小姑娘雀跃地欢呼,在第一次交锋的余波中稳住身形,黄金一般的气焰仿佛墨一般浸透了她的身躯,将她整个人染成金色! 再度袭来! 仍是简单的一拳! 一拳挥出之时,耀目的金色仿佛浩荡的长河一般席卷而来,贯通虚空! 江南深吸一口气,双指成剑,剑术神通瞬间爆发!苍白的恢宏剑光在那剑刃之上升腾,仿佛海潮一般激发,荡在那黄金的拳势之上! 可怕的能量潮汐碰撞,倾轧,爆发,吞噬! 一时之间,在地上的人眼里,云天之外,仿佛完全被黄金与苍白所覆盖! 一触即分! 第二次交锋,仍不分上下! 煌天圣主脸上神色,愈发欣喜,仿佛酣畅淋漓! 但江南的脸色,却沉了下来。 ——与这个享受战斗的小武痴不同,他并不享受这个过程,或者说,他的状态并不允许他享受战斗,他的目的只有击败对方。 但明明已从正体那里借来了堪比仙境的力量,两次交锋之后,却仍无法占据上风。 不得不说,即便在仙人之中,煌天圣主也属于强大的那一批了。 不过这也能够理解——大多数情况下,同境界之间,一个战斗狂人在战斗方面必然是更加突出的。 “吾辈……已经很久没有这般酣畅淋漓了。” 小姑娘直直地望着江南,突出一口浊气。 这般力量全开的状态下,苍白的气流从她口中吐出,竟灼烧虚空,爆发出嗤嗤的刺耳声音。 然后,更多、更浓的黄金仙力在她身上爆发!仿佛升腾的火焰一般将她整个人都完全笼罩! 蓄势待发! “呼……” 江南叹了口气,暗自摇头。 ——不能再拖下去了。 否则对神念投影和这一具孱弱的身躯,都是相当可怕的消耗。 于是,他心一横,再度引动另一个时空正体中的道行,施加于身! “圣主,我会在下一次,结束战斗!” 话音落下,第二次道行之力,再度灌注进他的身躯! 浩荡无垠的气息,疯狂升腾! 这一刻,即便是处于狂热状态的煌天圣主,都忍不住一愣! 她直勾勾地盯着还在变强的江南,目露惊讶之色。 “原来刚才的你,仍未尽全力吗?”喃喃自语中,小姑娘的脸上,更加……欣喜起来! 仿佛极乐那般! “来!” “让吾辈看一看,你完全的力量!” 小姑娘大声喝道! 话音落下,江南抬手,仍是天罡·降龙伏虎! 只不过这一次,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那震彻星空的龙吟虎啸当中,龙与虎的身影不再模糊,而是真正显露出来! 古老巍峨的苍龙,仿佛看不到尽头一般,环绕群星;狰狞伟岸的巨虎振翅而来,双翼铺天盖地!与方才完全不可相提并论的可怕力量,煌煌降临! 那可怕的一幕,倒映在煌天圣主眼中。 不可抑制的,她的瞳孔露出一抹本能的恐惧。 但仅一瞬之后,那恐惧之中爆发的便是更加凶猛的战意! /92/92855/20832432.html 第616章 好战者胜 相隔着无尽的距离,相隔着一层层云天。 天穹之外的变化,映入大地上的人们眼中。 万里之外,诸多大能眼里的情绪,从期待,到惊愕,再到骇然。 最后说不出话来。 ——一开始,他们是打算从煌天圣主的出手中体悟那只有仙境存在方才总有的道韵,用以感悟,从而在如今的境界基础上,更进一步。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当煌天圣主出手的时候,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在那天穹之外散开,让一众残仙受益匪浅。一些平日里修行悟道时想破脑袋也无法相同的奥秘,此时此刻却仿若茅塞顿开! 而随着天外战斗的继续进行,这种体悟还在加深! 特别是那同样修行力之一道,追求天地伟力于一身的力尊者,更是眼放精光,喃喃自语,“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但与此同时,在这常人无法看透的“机缘造化”之中,诸多大能们悟道之余,体会到的还有那仿若天堑一般无法跨越的差距。 ——仙凡之别! 这种天堑,让人绝望。 但即便如此,这一次事件带给他们的,绝对是莫大的好处。 然而,就在众多大能宛如大快朵颐一般吸收着“营养”的时候,那本来分庭抗礼的局势,却骤然大变! ——原本,能与煌天圣主战得不分上下,已经是天方夜谭之事了。 诸多大能也完全承认了那神秘的年轻修士可怕的力量。 那是足以和仙人掰手腕的底蕴与威能。 但让他们绝想不到的是,在战况焦灼的某一刻,那神秘年轻修士一方的气势,骤然攀升! 就像燃烧升腾的火焰一般,熊熊燃烧! 隐约之间,竟盖过了仙境的煌天圣主的威势! 而在那恐怖的气焰当中,龙与虎庞大的阴影在虚空中成型,盘踞于群星与明月之间,铺天盖地! 然后,那可怕的阴影,向着煌天圣主的方向,倾轧而去! 尽管相隔遥远的距离,尽管无法理解这等层次的战斗,但至少人们可以看出来——这龙虎神通在这一刻,竟在与煌天圣主的战斗中,完完全全占据了上风! “简直荒唐……太荒唐了……”墨攻的眼眸中倒映着那无比庞大地阴影,喃喃开口。 “有没有一种可能,圣主大人……最后会输?”力尊者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只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骤起! “吾等眼拙,眼拙了!”黑天老人枯如柴木的身躯,微微颤抖,“想不到这年轻修士,竟真是仙境存在!” “……” 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在人潮之中响起。 这些事不关己的大能们,尚且已是如此惊骇。 作为利益相关者的楚氏夫妇和煌天三佬,心头情绪,那就更加可想而知了。 濒临解体的青金航船上,夫妻俩抱着女童楚楚,神色惊喜之间,带着浓浓的惊骇! 尽管他们无法理解仙境的强大,但圣主的威严,已经深深刻进了他们的脑海当中。 所以刚开始的时候,楚氏夫妇哪怕知晓江南无比强大,也并不乐观。甚至在江南主动去挑战煌天圣主后,身心都陷入了绝望。 但随着战斗的进行,他们脸上的愁容却慢慢地舒展开来,取而代之的无法言喻的惊骇与狂喜! ——尽管先前江南说自己并不是仙人,但此时此刻,事实摆在眼前! 楚氏夫妇不得不承认,自己等人与一位仙人,同行了一路! 望着天穹上那光怪陆离的一幕,女童楚楚并不太懂究竟是什么局势,但她只是握紧小拳头,憋红了脸,鼓起劲儿,大声喊道! “叔叔加油!” 稚嫩的声线在寂静的大地上尤为刺耳,听得不远处的煌天三佬却是更加心烦意乱。 但无论如何,他们也不至于和一个小女孩儿去计较。 更何况,让他们心头乱了的,可不是那稚嫩的呼声,而是……局势。 作为从小六被煌天圣主所教导的三位残仙,他们对于煌天圣主的力量比一般人了解地太多了。 同时,他们也深刻地知晓,那位以武为痴的圣主大人,不是那种喜欢在战斗中试探来试探去的类型。 大多数时候,她一出手,便是全力以赴! 然而,尽管如此,当让人无法理解的可怕的龙虎阴影出现的时候,毫无保留的大人竟被行硬生生压制了! ——没有花里胡哨的招数,没有回忆莫名的规则,就是那样,冰冷的,正面的压制! 在圣主大人最擅长的领域! “莫不然……圣主大人今日……真会输?”憋了好久,其中一位老者看着天上岌岌可危的局势,不敢置信一般,喃喃开口。 哪怕无比相信那位圣主大人,但冰冷的事实摆在他们面前——连化道境的楚氏夫妇都能看清的局势,身为残仙的煌天三佬,怎么可能看不懂? “不,绝不可能!” 良久的沉默以后,其中一位老者缓缓摇头,“难不成,你们忘记了圣主大人的演化世界究竟是怎样……无解的手段?” 话音落下,余下两人目光一凝,仿佛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与此同时,他们的脸上却平缓下来,恍然大悟,“是啊!尽管圣主大人讨厌那样的战斗方式,但不得不说………仅凭它的存在,圣主大人哪怕在仙境存在中也所向披靡!” . . 就在众人心思不一的时候。 天外的战斗,已经快要结束了。 ——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当江南再度借来正体的道行,力量在那一瞬间再度暴涨,完全超越了煌天圣主之后。 降龙伏虎神通,再显威能! 与先前那虚幻缥缈的虚影不同的是,当道行足够庞大的时候,龙虎之身,真正显化其形! 哪怕相比全盛的江南,仍是远远不可相比,但对于仙人来说,已是难以逾越的高峰! 没有多余的言语,在做出“下一刻结束战斗”的宣告后,那仿佛占据了整个天地的龙虎之力,轰然向着煌天圣主倾轧而去! 龙吟虎啸之间,仿佛整个天地都在颤抖! 奔涌的道行之力化作暴虐的龙形与虎形,碾压虚空,撕碎星辰,浩荡奔涌! 而在这堪称绝望的招数之下,小姑娘握紧了拳头。 ——尽管在本能深处,一抹恐惧油然而生。 但随即,便被更加狂热的战意所覆盖! ——难道不应当如此吗? 所谓战斗,在不定之间,激发潜能,刀口舔血,或胜或败,或生或死! 她的眼眸中,那一刻所包含的,是仿佛将一切都寄托在战斗中的纯粹! 让江南,也不由为之动容。 这才是真正的……武痴! 下一刻,龙虎之影一掠而过,所过之处,一切都被粗暴而蛮狠的碾碎! 煌天圣主双拳紧握,同时挥出! 刹那之间,黄金的拳势煌煌爆发,化作江海一般奔涌的洪流,相撞而去! 轰隆隆!!! 可怕的声响震碎了星辰,湮灭了虚空,在天穹之外演化出一副光怪陆离的景象。无边的风暴与混乱的雷火在碰撞中升起,肆无忌惮地蹂躏着这一片天穹! 最终,终究是那龙与虎的影子更胜一筹,压过了黄金拳势,一泻而过! 刹那之间,整片天穹,被一片混沌所覆盖! 久久未曾消散! 望着那肆虐的能量狂潮,江南深吸一口气,喃喃自语,“结束了……” 毫无疑问,他有把握,这一招能完全击败煌天圣主。 ——哪怕她对战斗无比痴迷,哪怕她比起一般的仙人来说还要更加强大,但江南两次从正体出借来的力量,并不是仙境的存在能够抵挡的。 诚然,此举对他的神魂投影与肉身,还有那冥冥中的联系,都造成了不小的负担。 恐怕短时间内,他无法在继续使用道行。 但至少眼前的结果,是顺遂的。 在战胜了煌天圣主以后,他相信往后的旅途中,再也没我什么家伙敢向血尊者和煌天三佬一般无事生非,巧取豪夺! 接下来,只要前往那青灯碎片所在之地,让青灯圆满。 这一次跨越时空的旅行,便完美落幕。 ——原本,江南是这样想的。 但在某一刻,那龙虎所化的还混沌洪流还未消散的时候,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因为她感受到了,在那一瞬间,那无法以肉眼去观测的洪流中,煌天圣主所在之地,凭空出现了不止一股仙人的力量! ——就像无中生有一般,除了煌天圣主本来的气息,还有数股力量,仿佛昙花一般一闪而逝! 尽管,只是一瞬,但却从正面硬抗下了降龙伏虎所引起的可怕洪流。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那弥漫天再的洪流与潮汐,也缓缓消散。 然后,在那仿佛被清洗得一干二净的虚空中,一道娇小的身影,屹立不动! ——煌天圣主! 尽管此刻的她,相当狼狈,衣衫破碎,头发散乱,气息虚弱,看起来没有再战之力,小脸上黑一块白一块,仿佛刚从废墟中爬出来的可怜孩子。 但毫无疑问的是,他硬生生扛过了江南的一击。 ——那明明能稳定碾压仙人的一式神通! 江南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你很强!”煌天圣主抬起头来,脸色虚弱,但那眸子中亮得有些吓人,“但吾辈,也很强!” 江南叹了口气,“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问的,自然是方才那一瞬间多出来的其他几股同为仙人境的可怕力量——正是它们,硬抗下了降龙伏虎! 煌天圣主却没有立刻回答,反而问道:“吾辈该如何称呼你?” “江南。” “江南啊……”小姑娘微微点头,由衷开口:“江南,你真的很厉害,比以前跟妾身打过架的任何人,都要厉害!” 她深吸一口气,直直地盯着江南,“倘若只是吾辈一人,恐怕无论如何,也打不赢你。” 江南眼睛一眯,“所以……刚才你不是一个人?” “这么说,也没错。”煌天圣主毫不避讳,直言开口,“你看周围。” 江南一愣,环顾四周。 却发现,周遭的环境,正在缓缓发生着某种变化。 这种感觉,他已经见识过无数次了。 ——演化世界,改天换地! 仙境存在的拿手绝活儿! 除非暴力破除,否则在这世界中,他们……便是神明! 随着煌天圣主的话语,茫茫的混沌,将这一方天地完全笼罩。而俩人脚下的虚空,也变成了一片黝黑的水面。 转眼之间,天地大变! 江南有些怪异地望着这一切。 不得不说,很懒的仙人他见过不止一个。 比如神宫,那丫头的演化世界中,除了空荡荡的天地以外,就只有一枚太阳。 但相比起眼前的煌天圣主,则是小巫见大巫了。 江南可以很清楚的感知道,属于她的演化世界里,竟然连最基本的天地框架都没有……就像一片完全未曾开垦的蛮荒那样。 小姑娘见江南怪异神色,脸上一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吾辈……吾辈只是不擅长构造天地而已!” 江南:“……” 顿了顿,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下来,“但,演化世界并非一定要像他们一样,构筑出一个完整的天地,让自己变成其中之神——吾辈不喜欢那样,吾辈只喜欢战斗。” “每一次的战斗,都让吾辈难以忘怀!” “所以,大概是顺应吾辈的心愿,这一方演化世界,也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说话之间,江南突然感觉脚下的“水面”律动起来。 随着一圈圈涟漪的散开,一道身影在煌天圣主背后的水面中升起。 ——这是一个青色衣袍的男性修士,气息很弱,大概只有八九品的模样。 可以说,就像两军厮杀的战场上,出现了一只随时可能被踩死的虫豸那样。 “他是……呃……他叫什么来着?” 煌天圣主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仿佛想不起来了,“总之,他是吾辈一生中,第一个战胜的对手。” 随着她的声音,水面再度律动起来,又一道身影从其中缓缓升起。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一道道身影,仿佛大军一般,在煌天圣主背后聚集! 从一开始的无比弱小,逐渐变强! 七品,六品,五品……一品,成道,化道,合道,残仙…… 最后,在仿若黑潮一般的影影绰绰中,竟有仙人一般的可怕存在,煌煌降临! 一尊,两尊,三尊……直到第十八尊! 那一刻,仿佛金字塔一般,从弱到强,一位位修士的身影,站在了煌天圣主的背后! 而此时此刻,江南也终于猜到了。 眼前这小武痴的演化世界在舍弃了构筑天地的基本以后,变成了什么样的怪胎! 煌天圣主背后的,全都是曾被她击败的存在的投影! “吾辈称这一方世界为——战界!” 煌天圣主握起小拳头,看着江南, “吾辈说过,吾辈只钟情于武,钟情于战。所以这属于吾辈的世界,便将败于吾辈之手的存在,一一演化——换句话说,所有被吾辈所击败的,都将成为吾辈之力!” “江南,在此方战界中,除了与吾辈为敌以外,你将还要面对吾辈曾击败的所有人——包括……十八位仙境存在。” 江南:“……多少有些耍赖了吧?” “哼!”煌天圣主小脸一红,挥舞着拳头,大声反驳,“不是哦!不仅吾辈,你也可以!” 江南愣住,心中却隐隐有所明悟。 便听小武痴继续道, “吾辈的战斗方式直来直往,但这演化世界,更偏向于规则之道。这里,有一条无论是作为主人的吾辈也好,还是外人也罢,都要遵循的规则!” “无论是吾辈,还是存在于战界中的你或者其他人,都能演化出曾击败的对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这战界当中,你与吾辈比拼的并非个人之力,而是……曾经的战绩。” 最后,她深吸一口气,道出这演化世界中唯一一条不可违背的铁则。 “——此为战界,好战者胜!” /92/92855/20832433.html 第617章 那些故人 天穹之内,诸多观测着这场战斗的大能们并不能完全看清楚天外的战斗。 在他们的眼里,局势的发展如泄洪一般汹涌奔腾。 先是那神秘的年轻修士与圣主大人一番激战,不分上下;然后那年轻修士不知做了什么,气势暴涨,竟一瞬间盖过了圣主大人;再然后,圣主大人也不知使出了什么招数,硬生生抗下了那一击……最后,就是一片灰蒙蒙的混沌笼罩了整片天穹,让人无法再窥探其中所发生的一切。 空中,濒临解体的青金航船上,楚氏夫妇的心情可谓一波三折。 从一开始的担忧,到惊讶,到狂喜,再到最后些茫茫混沌遮盖后,再度化作不安。 与此同时,当仙人的演化世界展开之后,恐怖的压迫力一瞬间倾轧而来——也得亏两人的战场是在天外,否则单单是仙人演化世界的威能,就足以让这一片本就狼藉的大地再度遭受一次天灾。 但尽管如此,位于天穹之上的青金航船,仍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最后那演化世界造成的余波,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样,倾泄在本就摇摇欲坠的青金航船之上。 于是,钢铁被撕裂的声音响起! 巍峨的青金航船,眼看就要分崩离析,坠落大地! ——当然,即便如此,拥有化道境之力的楚氏夫妇也不至于坠落而伤。 但最大的问题是——楚楚。 因为先前的战斗,各种混乱和灵气的潮汐虽已平息,但混乱的灵气风暴仍不休地吹拂。 先前有青金航船的阵法防护,这种感觉还不深,但当航船崩解的时候,那可怕的混乱风暴便席卷而来! 楚昭文和楚铭二人倒是无惧于这这点儿余波,可比凡人还要孱弱的女童楚楚可就没有这样的抵抗力了——任何一丁点儿的波动,对于她来说都是足以致命的! 如今青金航船赫然崩解,那防护所用的阵法自然也烟消云散! 夫妇二人着急之间,只得施展道法神通,将虚弱的小姑娘笼罩起来。 “呼……”楚昭文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目露担忧。 这种状态下,一时半会儿还好,但时间一长,二人化道境的修为,恐怕也无法坚持! 而这肆虐的余威风暴,看起来还一时半会儿不会消散的样子。 “昭文,怎么办?”楚姳面色焦急,抬头问道。 楚昭文苦笑,抬头望天,心说怕是只有等前辈结束战斗,方才能够解决了吧? 不过,他们当真撑得到那个时候吗? 此时此刻,楚昭文算是深切地体会到了一点。 ——修行界中,有时哪怕仅是那些通天大能的一口呼吸,对凡人和低阶修士来说都是足以导致毁灭的天灾! 而正当他无比焦急之时,一股柔和的力量从上方洒落而下,化作一张圆形护罩将一家三口覆盖在其中。 楚氏夫妇皆是一愣,抬起头来。 却只见正是远方的煌天三佬赶过,驾驭灵气,护住了三人。 瞥见俩人的目光,其中一位老者别过头去,“你们可别误会了——吾等一开始也只是想让你们回圣地告罪而已,可没想要了你们的性命。” 另一名老者也是开口,“不错,与你们同行的那个毛头小子很强,若是等他回来后发现这病殃殃的小丫头没了,多少又是一些麻烦。” 最后一名老者接口道:“所以,别会错意了——吾等可不是想要救你们。” 楚昭文:“……” 楚姳:“……” 这浓烈的欲盖弥彰的话是怎么回事? 咱可一句话还没问呐! “不过,嗯……吾等其实也是多此一举了。” 楚氏夫妇沉默之间,其中一名老者看向天穹之上,又道:“大概在你们法力耗尽之前,圣主大人与他之间,就已经能分出胜负了吧?” 楚昭文眉头一皱,“太上,那两位缠斗得难分难舍,短时间内怕是难以决出胜负吧?。” 他现在是真怕这三个老头儿立刻改变主意了。 “难舍难分?”另一名老者低头看向他,露出一丝怜悯的神色,“如今的局势,在你的眼里,是难舍难分吗?” 话音落下,最后那个傲娇的老头儿也是开口,“罢了,毕竟你们也不知晓战界之威,会如此想也是理所当然——不过吾等可以告诉你,一刻,最多一刻,圣主大人便会得胜而归!” 楚昭文张了张嘴,“战……战界?” “啊,就是无上仙境的演化世界——也被称为改天换地。” 煌天三佬眼中倒映出那灰蒙蒙的一片混沌,幽幽开口:“圣主大人的演化世界,可要比你们想象得……还要可怕得多!” “不,即便如此,前辈也是能与仙人一战的存在!”楚昭文原不想争辩,毕竟如今寄人篱下。但一听到对方轻视江南,他就忍不住出言驳斥! 不知不觉间,他对于江南的尊敬,已经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 “所以,他能战几尊仙人?” 煌天三佬低下头来,瞟了他一眼,“你的前辈,能同时迎战几尊仙人,或者说……他曾战胜过几尊仙人!” 巧了,原本煌天三佬也不是那种喜欢和人争辩的类型,但设计到圣主大人,他们就难以冷静,非要让对方感到无比的敬畏为止! 三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回荡在虚空中, “圣主大人的战界,在同为仙人的诸多冕下中,也是独树一帜的存在——那不是如同其他仙人冕下那般完全的掌控之力,而是……好战者胜!” “身处战界之中的存在,过往经历中击败的对手,凝聚的胜利与战功,都会化作实质,成为助力!而圣主大人至今为止,战败过的仙人冕下,便已经超过了双手之数!” 三人低下头来,同时看向神色僵硬的楚氏夫妇,幽幽开口, “所以你们的前辈,能同时胜过几尊仙人冕下?你们的前辈,又曾经战败过多少敌手?” 话音落下。 楚氏夫妇,只感觉……头晕目眩! 煌天圣主的烟花世界,并不是什么秘密,毕竟她那种到处挑事儿的类型,倒不如说早就被别的仙人存在将底牌摸得清清楚楚。 但楚氏夫妇境界低微,又不是煌天域之人,先前自是不知晓, 可在听闻了煌天三佬的讲述后,尽管俩人未曾踏入过那无上的领域,却也感到头皮发麻! 作为整个坤坎二道有名的打架王,煌天圣主打过的仙人,怕是比一般人见过的都要多! 而除了她以外,如今的仙人存在们,一个个深居简出,万年也不一定露一次面,谁会闲的没事去到处打架? 对于一般仙人来说,战界就是鸡肋一般的存在,特别是对手也能利用这条规则的情况下。 但对于煌天圣主这样的深度武痴而言,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强! 甚至强到了耍赖皮的程度! 然后,如煌天三佬期望的那样——楚氏夫妇倒吸一口凉气,目露惊惧! 但脸色一番挣扎后,楚昭文仍坚定地抬起头,看向天穹之上,“我……相信前辈。” 这种相信,没有由来,甚至让楚昭文自己都感到荒唐和天方夜谭! 可尽管如此,他仍相信! “哼!冥顽!” 煌天三佬瞪了他一眼,“那便看着吧——看着你崇敬的前辈,惨败!” . . 天外,战界。 茫茫的混沌中,原本孤身一人的煌天圣主背后,影影绰绰,望不到尽头。 从最弱的、孱弱的九品,到气息横贯天地,巍峨无穷的十八位仙境,汇聚在一起,仿佛一只无比恐怖的大军,站在煌天圣主身后! 他们的气势,彼此叠加,通天彻地,压塌混沌! 小姑娘的眼里闪烁着狂热的光,直直盯着眼前的年轻修士,“这就是吾辈的一生,吾辈的战斗,吾辈的胜利与荣耀!” 就仿佛剑客对决之前报上剑名那样,她炽烈地望着江南,“江南,你有还能说出——下一瞬间,结束战斗么?” “能。”回答她的,是江南无比笃定的声音。 “那么,就来试试吧——与吾辈,与吾辈的一生,打一架!”煌天圣主脸上没有气恼,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欢喜! 纯粹为即将到来的全力一战的欢喜! 就如她所言那样,她享受这个战斗,享受厮杀,享受胜利。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最终才会诞生“战界”这样怪异的演化世界吧? 江南深吸了一口气,如此感叹。 与此同时,包括煌天圣主在内,一道道可怕的气息冲霄而上,巍峨,恢宏,无尽,汇聚成一股! 汹涌奔腾! 反观江南,身上的道行却是完全消散了,气息跌落,重新变成孱弱的凡人那样。 正在兴头上的小姑娘眉头一皱,“你做什么?认输了么?你的豪言壮语呢?” “圣主,请不要急。” 江南缓缓摇头,思绪倒转,仿佛回到了那个偏远僻静的小镇上。 “这人叫李阎旭,是个彻头彻尾的渣滓,我杀了他。” 随着他的话语,一道挺拔的人影,在他背后站起来。此人眉星剑目,虎背熊腰,颇有气势,但浑身气息,却是真真切切的凡人。 紧接着,江南不急不缓地开口,“这家伙好像没有名字,是头蛇妖,被我击败。” 第二道身影在水面上浮起,它不是人身,而是一头青面獠牙的蛇妖。 …… 而后,随着江南的说话,一道道身影,一位位故旧仿佛跨越了时空,降临于此。 “此人名为上昊,尊号天帝,执掌天庭。”一位身材魁梧,身着底袍,背身神环,威势无双的身影,浮出水面。 “这家伙叫牧者,阴险毒辣,曾三番五次暗算于我。”浑身如琉璃一般,晶莹剔透的身影,缓缓走出。 “这个……好像叫守门人,作为人造生命,他走上了错误的路。”一尊仿佛太阳一般完美无瑕的肉体,隐没与混沌之间。 …… “这家伙,好像叫千臂古仙,是曾经肆虐一方的古仙一族……嗯,连幻境中击败的对手也算么?” 江南喃喃开口。 说话之间,一头背声千臂,狰狞可怖无比庞大的巍峨身影,撕裂混沌! 同时,也正是在这一刻,煌天圣主的眉头皱了起来。 ——终于,在战界的规则内,江南击败的敌手中,出现了“仙”一般的存在。 此时此刻,仙人之间的对决,唯有同为“仙”,才是决定这场这场胜负关键,其他再多的下位修士,也不过是添头罢了。 “你也战胜过仙人么!”小姑娘深吸一口气,眼中兴趣大增! 江南没理会她,继续开口,“这是……辛月仙子……嗯,一个苦命的丫头。” 说话之间,仿佛混沌之中,明月投下,皎洁月色之下,清冷的女子长裙飞舞,一举一动,皆仿佛天上谪仙! 煌天圣主目光一凝,第二位仙! “这是……天阙五方军主。”江南继续开口。 于是,龙骧,贪狼,破军,斗罡,冲煞……五位撼天动地的身影走出阴影! 煌天圣主的眉头皱了起来。 按战界的规则,曾经击败的对手,只能一位位浮现。那就是说,江南曾同时击败了五位可怕的仙人! 至此,江南身后,已经有七位仙境存在! 超过了煌天圣主的三分之一! “还有么?”小姑娘的气势,愈发暴涨,“吾辈……很开心!” “当然。”江南看了她一眼,“接下来的人,圣主应当也有所耳闻了。” “这是黄玄子,乾道黄玄大域道祖。” 第八尊仙! “这是龙主,乾道蟠龙大域道祖。” 第九尊仙! “这是羽化道祖,乾道羽化大域道祖。” 第十尊仙! “这是三殿下,天山八王之一。” 第十一尊仙! “这是大殿下,天山八王之一。” 第十二尊仙! …… “这是八殿下,天山八王之一。” 第十八尊仙! 至此,十八位仙境存在站在江南身后,宛如海潮一般的可怕威势,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并且,其中大多不是寻常仙人! 像天阙五方军主,天山大殿下等,在仙境中也是无比凶悍的存在! 那一瞬间,煌天圣主怔住了。 这家伙以前都干了些什么? 不说举世皆敌,但也差不多了。 是把乾离二道挑了个底朝天吗? “吾辈……吾辈好高兴啊!” 在短暂的愕然后,煌天圣主眼中光芒暴闪,浑身仿佛都因为兴奋在战栗! 那种感觉,就仿佛……遇见了同类! “江南,来战!” 如今,江南背后同样集结了十八尊仙,双方分庭抗礼! 她实在已经迫不及待要进行这场酣畅淋漓的决斗了! “圣主,且慢。”江南缓缓摇头。 “啊咧……”煌天圣主的表情一下子僵硬住,发出意义不明的音节,“还……还有吗?” 江南点头。 然后,又是十尊仙境存在,走出混沌,神威滔天,如渊如狱! ——这些,都是乾道最后的决战之前,由他去“说服”的那些中土的道祖们! 其中有奔雷道祖之流的识相之辈,也有无声无息被取而代之的乾主死忠。 二十八位! 二十八尊仙,在江南身后,沉浮不定! 煌天圣主舔了舔嘴唇。 娇小的身躯,在颤抖! 整个人的气势,已完全不像是人类,更仿佛……喋血癫狂的野兽! 第一次,她在自己的战界中,感受到了来自别人的可怕的压力! 这种感觉自从她突破仙境以后,便很久没有再遇见过了! 久远到她自己都快要忘记了眼前这种行差踏错一步就会粉身碎骨魂飞魄散的危险! 如此美妙,如此令人痴迷! 意义不明的低吟声,从她口中发出,仿佛古兽的低语! 江南并不通晓其中之意,但他能体会到——其中浓浓的战意! 眼前的小姑娘,要以她背后的十八尊仙,对阵江南身后的二十八尊仙! 蚍蜉撼树也好,螳臂当车也罢,至少这一刻,她沉浸在久违的喜悦中! 随着煌天圣主的情绪震动,那些曾经败在她手中的仙境存在,同时爆发! 战! 战! 战! 不屈的滔天战意,升腾而起! 同时,江南也准备停止演化,正面一搏了。 二十八尊仙,完完全全已经足够了。 更不要提,其中还有辛月仙子,五方军主,天山大殿下这样的可怕存在。 他们任何一人,都足以媲美数尊仙境! 倘若只是以击败煌天圣主为目标的话,已经足够了。 但下一刻,江南愣住了。 ——这个战界,停不下来。 有一件事,他误会了。 此间的规则,并不是他想要停止演化,就可以停止演化。 作为信奉全力以赴的煌天圣主的演化世界,规则束缚之下,不只她不会放水,对手……也不能放水! 这就是战界的规则! ——从江南开始回忆的手下败将开始,这方世界就仿佛一条道走到了黑那样,要将一切败在他手中存在,一一演化! 而此时,江南这一生战胜的那些对手里,直到中土十位仙境存在为止,大部分都已经被演化出来。 剩下的……就只有那个家伙了。 此时,煌天圣主敏锐地察觉到了江南的情绪波动,极为不情愿地止住了攻势,仿佛被洞房花烛夜被打搅的新郎官儿一般不快。 她眉头一皱,问道:“江南?” 后者有些叹了口气,无奈开口,“这个战界……能演化出来超越仙人的家伙吗?” 煌天圣主:“?” /92/92855/20832434.html 第618章 再现! 江南早就应该想到的,眼前这个打架狂模样的小姑娘,要的绝不只是胜利! 她追求的,是在双方全力以赴酣畅淋漓以后,再取得胜利! 所以这个忠实地按照她的想法所构筑出来的演化世界中,当然无法放水! 双方都是如此! ——要光明正大地拼上自己所有的战绩,将曾经的胜利与荣耀尽数展现,最后拼个……高低胜负! 而此时此刻,已完全耗尽了正体处借来的道行的江南,此时此刻就相当于一个孱弱的凡人,也无法依靠力量去冲破规则。 所以,最终的结果便是—— 当战败在江南手中的二十八尊仙人尽数走出混沌、神威如狱后,一切,还并未结束。 沉沉的混沌再动荡,脚下漆黑的水面亦一圈一圈荡起涟漪。 不! 那绝不能称为“涟漪”了! 简直是……惊涛骇浪! 即便仙境存在的投影也可以完全演化出来的一方世界,在那未知的家伙出现之前,便已仿佛承受不住一般! 动荡起来! 惊变生起之时,煌天圣主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不对劲——无论是仿佛不堪重负一般颤抖的演化世界,还是脸色颇为无奈的江南。 然后,在她耳边,响起了对方的声音。 “这个战界……能演化超越仙境的存在吗?” 那一瞬间,已经进入了某种奇异状态的煌天圣主被硬生生打了出来,回归冷静! 万分之一瞬之间,她咀嚼着江南的问话。 尽管很多时候,她都不喜欢动脑子,但并不代表她迟钝。 或者说,只要是登邻仙境的存在,就没有什么愚笨之人! 所以只是无比短暂的一愣神,这位爱好打架的狂热圣主便明悟了江南话里的意思。 然后,怔怔地望着对方,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抱歉,说实话——我也不太想再见到那个讨人厌的家伙。” 身处于一众仙境存在的包围之中,江南苦恼地挠了挠头,“要不这次就算平手,圣主撤了战界吧?” “不行!”煌天圣主感受到那股混沌中若隐若现的可怕气息,浑身仿佛都在颤抖:“——吾辈做不到!” 江南:“……?” 这他娘的不是你的演化世界吗?! “吾辈……从来没有主动演化过世界!” 煌天圣主大口喘着粗气儿,仿佛艰难地支撑着身躯,“当吾辈回过神来的时候,战界就已经形成了——它的规则就是,好战者胜!绝不妥协!” 江南:“……” 望着眼前说话理所当然的小姑娘,他目露怜悯,“那就,没办法了。” 话音落下。 他只感觉这个世界的规则再一次扫过他的灵魂。 其中,什么东西被提取出来了一样。 然后,借由这个世界的大道规则,模拟,演化,重塑! 将已死之人,跨越时空,重新降临! “何况……吾辈可绝不会不战而败!” 她娇小的身躯中,猛然爆发出更加磅礴的可怕仙力! 身后那一道道荣耀的投影,也在这一刻尽数破碎,化作无数流光,宛如百川归海一般汇聚到她的身上来! 那一刻,气势暴涨! 无尽的气焰,仿若熊熊燃烧的大火一般升腾!近乎洞穿这一方世界的壁垒! “不过……还真是让吾辈吃惊!” 气息奔涌翻腾之间,煌天圣主的威压已远远超越了寻常仙人的范畴! 甚至和当初五军合一的五方君主相比,也不逞多让! 只可惜,即便如此,也未曾达到那即将降临的可怕存在万分之一! 在仿若极尽升华一般的燃烧中,煌天圣主再也不管一切外物! 唯有一战! 酣畅淋漓! 她的士气,前所未有地奔腾起来,看向江南的目光,也充满了浓浓的敬佩,声音仿佛噼里啪啦燃烧着的火焰一般! “江南,你竟然击败过……这种存在!恐怕……恐怕这样的家伙已达到仅次于‘王’的程度了吧?” 看着战意升腾到极致小姑娘,江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仅次于‘王’?圣主,你在说什么?曾几何时,仙境与王之间,还出现了一个什么境界么?” 那一瞬间,看着江南清澈的眼睛,煌天圣主瞪圆了双眼,瞠目欲裂! 下一刻。 天威,降临! ——即便煌天圣主纵横煌天域无数岁月,上战群仙,下诛妖邪,与之战斗过的通天存在数不胜数!但从来没有哪一次,在对方还未现身之前,便让她感受到如此的畏惧! 她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那种感觉。 那一眨眼之间,脑子里能想到的,只有“天威”二字! 然后,她看到了。 在仿佛摆烂一般懒散地盘坐在地的年轻人身后,一道漆黑、苍老的阴影,走出混沌。 于是,那先前位居与江南身侧的二十八尊仙,仿佛承受不住那股可怕的气息一般,轰然炸碎!紧接着,才是那股让人无所适从的巍峨威压,煌煌降临! 尽管还是一道虚幻的身影,但煌天圣主却仿佛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整个大道的巍峨与浩瀚! ——这不是“人”或者“仙”可以掌握的力量! “江……江南……这是什么……” 第一次,坤坎二道第一打架王的滔天气焰,被硬生生浇灭得一点儿也不剩! 煌天圣主这凝聚了一生战斗与胜利的火焰就像微不足道的幽萤,被狂风暴雨瞬间磨灭! 不,不是风雨! 那简直就是整个天穹坍塌下来的可怖光景! 她已不知做何表情,只是呆滞得看着他。 江南叹了口气。 当战界的运转无法停下之时,他就已经预料到了的这个结果。 诚然,煌天圣主很强,强得可怕。 能战胜十八尊同境的仙人,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但,“仙境”与“仙上”的王之间,那不可磨灭的天堑和鸿沟,他再清楚不过了。 他指着背后的阴影, “圣主,我我先前说过了——超越仙境的存在。” “这个被我打败的家伙不是什么仅次于王,虽然他真正的姓名已不可考究,但尚在人世时,人们便称其为……王。” “——乾道之王。” 话音落下之际,虚幻佝偻的阴影中,一双眼眸睁开! 刹那之间,那无神的双目之中,仿佛酝酿着什么无法言语的可怕力量那样! 仅是一眼! 砰! 仿若陶瓷破碎一般的声音,在天地之间响起!一道道漆黑的裂缝,仿佛蛛网一般爬满了整个混沌与世界! 破碎! 在煌天圣主怔然的目光中,能演化出超过五十尊仙境存在的战界,仿佛终于不堪重负那样,轰然破碎! 这个世界,在规则运转演化出乾主一双眼眸后,便再也承受不住,崩解了。 漆黑的碎片,仿佛飘落的大雪一般,纷繁洒落! 飘散的雪中,煌天圣主抬起头,看向江南,说不出话来! ——“王”! 那战界演化的那双眼睛的主人,是无法企及、无法触及的一道之王! 而眼前的这个男人,曾打杀了一位“王”! . . 天穹之内。 在煌天圣主展开演化世界之后,无论是楚氏夫妇和煌天三佬也好,还是远在万里之外的一众吃瓜偷师的大能也罢,都无法观测到任何一点儿战界中的情况。 由此,他们并不知晓其中发生了什么,只能望着那灰蒙蒙的一片混沌,不敢移开目光片刻。 而煌天三佬与楚氏夫妇的关系,也显得怪异而微妙。 一方面,被自家老大教训了一番的煌天三佬在青金航船破碎时救下了楚氏夫妇,双方应当不算是敌人了; 但另一方面,煌天三佬坚持认为自家圣主会取得最后的胜利,而出昭文却对江南寄予无比的信心,认为哪怕是仙境的存在,前辈也能战胜! 如此,双方之间的气氛,甚至比之前还要来得充满了火药味儿。 “哼!吾等可以确定地告诉你们——不出一刻钟,那小子就得灰溜溜败下阵来!”煌天三佬的其中一位老者看了一眼天上的战界,又看了一眼神情坚定的楚昭文,如此说道。 “不,用不了一刻钟。”另一位看着缓缓摇头:“——战界,已经开始消散了!圣主大人……赢了!” “煌天域,终究还是煌天圣地的煌天域,是圣主大人的煌天域!”最后一位老者深吸了一口气,“哪怕那来历不明的小子有点本事,也绝不是圣主大人的对手!”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将江南贬得一无是处。 听闻此言,楚昭文深吸一口气,摇头,“不,如今胜负,还未可知!” “那位前辈,的确是我们见过最强大的存在了——哪怕是一般仙人冕下,也未曾给我这般震撼。”楚姳亦轻声开口。 “叔叔加油!”她怀中的楚楚丫头也是握紧小拳头,嘟囔着腮帮子,高声喊道! “那按你们的意思,难不成认为吾等的圣主会输?”煌天三佬怒声道! “谁知道?反正前辈绝不会那么容易败下阵来!”楚昭文耸肩。 “荒唐!他一个毛头小子以为自己是谁?”煌天三佬冷笑。 “可正是前辈这样的毛头小子,先前将您们三位太上击败了!”楚昭文毫不示弱。 “气煞老夫!信不信吾等这就撤去防护?”煌天三佬急了。 “撤就撤!反正如今前辈的战斗快结束了!我与姳儿也还有法力支撑到前辈回来——倒不如说,原来三位太上竟是这般小肚鸡肠之人!”楚昭文巍然不惧。 “忘恩负义!可别忘了方才就是吾等护住你们!”煌天三佬谴责! “呵!所以三位太上以为我们的船究竟是被谁弄沉的啊?”楚昭文反唇相讥! “……” 虽说没有再起冲突,但在双方自己尊敬和信任的人的昨晚上,无论是煌天三佬还是楚昭文,都不愿意让步! 哪怕没有斗法,但斗起嘴来,双方也是分毫不让! . . “呃……他们好像吵起来了?”万里之外,观测着战场的一众大能中,力尊者挠了挠头。 他们听不清战场中的两方究竟在吵什么,但看那剑拔弩张的模样,肯定不是在说什么好事儿。 “呵,三个老蠢货,居然和几个毛孩子闹起来了,丢人!”早就与煌天三佬有怨的黑天老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嘲讽他们的机会。 “吵就吵吧,无关紧要。”墨攻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天上,“现在,还得是——天外的战斗,才能真正影响局势!” “要不……诸位打个赌?”突然之间,黑天老人眼珠子一转,“看这局势,战斗即将结束,吾等就赌……谁能赢!” 众人一愣,反正也闲来无事,沉吟点头。 “既然如此,本座豁出去了——本座认为,那年轻修士胜。”墨攻沉默片刻,第一个开口,“就赌吾洞府之中的那根万年玉木!” 他这一开头,力尊者仿佛也来了兴致,“有趣!咱也压一手——赌圣主大人胜,压上咱前不久寻到的九转玲珑塔!” 话音落下,那一直少言寡语的霓裳羽衣女子眉头轻皱,“那年轻修士,有些奇怪,本宫也压他了——赌注嘛,就压上本宫殿内剩下的三壶仙琼酒。” 而后,见无人再说话,黑天老儿露出一抹遗憾之色,然后道,“嘿嘿,那老朽就不客气了——此战,老朽圣主大人胜!压上老朽养的那十八尾龙鲤!” 说话之间,参赌的几人也在心底盘算了一番,衡量对方给出的赌注价值都差不多够,皆是微微点头。 ——虽然也是相当珍贵了,但对于残仙境的他们来说,算不上多贵重,只是当个添头。 “黑天,你这话可有意思啊,什么叫“你就不客气了”?”墨攻眉头一皱,“难不成你以为,你已经赢了?” “嘿,墨攻,你觉得呢?”黑天老人仿佛得逞一般,笑道:“老朽年轻时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也听过不少传闻,其中一件,便足以可以确定今日胜负!” 包括力尊者在内,参赌的三人同时一愣。 便听一旁一位一直未曾开口的眉星剑目的少年道:“——战界,是吧?” 众人转过头去,看向他。 ——这少年名为甄绥,别看只有二八年纪,但年岁可比外场的都要古老。 想必他这时开口,定是有什么秘闻要说。 众人目光注视下,甄绥也不卖关子,将煌天圣主战界的规则,一一道来。 “这些事儿,吾还是听老师谈起——他曾跟随南天圣主,亲眼见过煌天圣主与南天圣主一战。” “总之,想必那位打架王一般的圣主大人,如今恐怕已经战胜了孱弱双手之数的仙境存在了吧?” 甄绥说话之间,透着一股化不开的忌惮:“所以,想要在那战界中战胜她,要么比她赢的仙境存在多,要么……就要同时面对十几尊仙人并战而胜之。” 话音落下,墨攻和霓裳女子,脸色一白! 他们明白,今天是被黑天老人算计了! 看对方阴恻恻的样子,恐怕是早就知晓此事,故意吊人上钩了! “不错!正是如此” 黑天老人嘿嘿笑道:“那年轻修士,哪怕同为仙境,也没有任何胜算——你们看,战界消散,就要分出胜负了!墨攻,素娥,你们的赌注可准备好了?”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那原本灰蒙蒙的天外,仿佛大雪一般的漆黑碎片,洒落下来! “栽了,黑天,你个阴险老头儿!”墨攻嘟囔了一声。 但那被称作素娥娥的霓裳女子,却是眉头皱起,“不,不对,比起黑天说的‘消散’,这所谓的战界更像是……被打碎了?” 话音落下,都快笑出花儿来的黑天老人和力尊者同时怔住。 咽了咽口水。 ——不会吧? /92/92855/20832435.html 第619章 多的两人 仙境,超越了凡人理解的层次。 此处的“凡人”并非单指红尘俗世中受困于五谷之难、寿元不足百的苍生百姓们。 那些修行之人,哪怕能凭空生火、手握雷霆,只要未曾跨越仙凡之别,都是“凡人”。 ——在大多数仙人的看来,就是这样。 所以哪怕是残仙境的诸多大能们,哪怕超越了合道之境,伟力通天。 但在真正的仙境存在眼中,也与凡人无异。 而演化世界,或者说改天换地,这种独属于仙境存在的神通,对于凡人来说更是宛如开天造化一般的可怕手段。 战界,就是这样的存在。 并且在甄绥的讲述中,煌天圣主的战界即便是在诸多仙人冕下中也是独树一帜的另类。 ——它不完全由它的主人掌控,而是根据不可逾越的铁则运转。进入其中之人,无论是煌天圣主的朋友也好,还是敌人也罢,都能在此重现他们击败过的对手,再度演化,成为他们的助力。 这是舍弃了绝大部分的掌控世界的权限后,方才换来的堪称惊世骇俗的能力与规则。 在未曾得知这一点的时候,墨攻和那霓裳女子还尚且认为那一度压制煌天圣主的年轻修士有胜利之机。 所以在赌局中押了他能获胜。 但听闻了甄绥的话以后,二人都已经明白——这不可能。 特别是面对那位战斗狂人一般的煌天圣主! 然而,就在二人愤恨被黑天老人摆了一道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战界,消散了。 但那粗暴而蛮横地崩解的模样,绝不像是由它的主人主动撤去,更像是……被打碎了! 漆黑的雪的碎片中,纷繁而诡异地演化着莫名的光景,但已无人在意。 这些距离战场万里之外的大能们,脸上的表情凝固下来,倒吸一口凉气。 “——难不成……那年轻人,真的战胜了煌天圣主?战胜了战界中拥有超过双手之数仙境存在为助力的煌天圣主?” . . 他们这边,尚且相隔遥远,即便以那入微的可怕感知,也有无法发现的细节。 但在战场之中,近距离亲眼目睹天上的大战的煌天三佬和楚氏夫妇,可就看得太清楚了。 一开始,隔着茫茫云天,他们看到天上那灰蒙蒙的战界,虚幻了一些。 自然认为是战斗即将结束,即将分出胜负。 为此,煌天三佬和楚昭文还斗了很久的嘴,争论究竟谁才会是最终的胜者。 但就在几人喋喋不休的争论之间,战界,崩碎了。 不是主动消散,而是实实在在地崩碎了。 就像被外界的力量蛮狠地撞碎的花瓶那样,化作无数碎片,洒落而下。 ——似乎,不必争了。 煌天三佬的瞳孔中,倒映出一枚枚破碎的战界碎片,脸上的表情由争论时的愤懑,逐渐转变为……难以置信。 在这一刻,他们的心头甚至升不起其他情绪,只有……无法相信! 无法相信,那位圣主大人的战界,能演化出数十位仙境存在的巍峨世界,竟然……碎了! “怎么……可能?”煌天三佬其中一位老者瞠目欲裂,仿佛梦呓一般喃喃,“不!一定有什么猫腻!那般强大的圣主大人……绝不可能会输!” 但下一刻,他的表情就凝固了。 ——伴随着破碎的战界洒落下来的,还有一道年轻的身影。 他身穿一身长袍,年纪看起来约莫二十,五官清秀,但却带着一丝浓浓的无奈,仿佛在低声嘟囔着什么。 当然,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怀中还抱着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粉雕玉砌,极为可爱,但却沉沉睡了过去,表情战栗,仿佛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一般。 ——煌天圣主! 一向无比强硬、绝不会倒下的煌天圣主,此刻脸色苍白,双目紧闭,陷入昏迷之中,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谁胜谁负,便不言自明了。 “唉,我还以为她哪怕败了,这小丫头也能安然把我俩送下来,却没想到直接晕过去了——也对,乾主那老家伙虽然惹人厌,但强大也是毋庸置疑的。” “这小姑娘依靠仙境的力量想要将他演化出来,估计还是太过沉重的负担了。搞得最后还得借靠我借本体的力量回到这寰宇之内啊……” 江南低声嘟囔,感受着与正体之间那愈发稀薄的连接,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天外之战,结束了。 结束得相当突兀。 嗯……或者说,用中断来形容更加贴切。 本来是应该在战界中,他和煌天圣主各自演化自己战胜过的对手,化作助力,一决高下的。 可哪怕是拥有完整规则的战界,毕竟也只是仙境的煌天圣主的演化世界,能短暂地演化出数十尊仙人的力量已经足够离谱了,最后还妄图重现“王”级别的力量,毫无疑问就崩溃了。 甚至只是演化出了乾主一双不完整的眼睛,整个战界就再也不堪重负。 而作为战界主人的煌天圣主,也因为那“王”级的可怕气息的倾轧和战界的恐怖的消耗,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为了活命,江南不得不再借来正体的一丝道行,把俩人送回天穹之内。 然后,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幅光景。 同时,煌天三佬见状也明白过来。 ——虽然不知晓江南究竟做了什么,但毋庸置疑的是,圣主大人,败了。 此时此刻,三个老头儿甚至顾不上对江南的忌惮,一把接过煌天圣主,急得焦头烂额! “别担心,她只是消耗过度昏过去了,一会儿就能醒。”江南见他们这幅模样,摆了摆手。 同时,他看向惊喜的楚氏夫妇,以及那早已崩解坠地的青金航船,苦恼地挠了挠头,“这下,有点麻烦了啊……” 这一战,他确实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在天下瞩目之下,战胜了煌天圣地唯一的仙境存在。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他们用来航行的船,塌了。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煌天三佬将昏迷的小丫头护在中央,声色俱厉地望着江南! 此时此刻,虽然江南身上没有一丝道行,且这具凡人身躯无比孱弱。 但煌天三佬却不敢有任何一点儿轻视和大意! 甚至,不要说轻视了,在见证了江南击败圣主大人的战斗后,在这三位无比强大的残仙眼中,眼前的年轻人仅是存在着,就让他们感到无与伦比的可怕压力! 仅是与他对话,便让他们感到心惊胆战! ——这一点,从三人颤抖的身躯,便可窥见一二。 “我吗?”江南转过身,指了指自己,“一个过客罢了。” 三佬一滞,一时间听不懂江南话中之意,但不敢有丝毫松懈。 “算了,这看着也不是能好好说话的气氛。” 江南见状,只是摇头:“还是先等那小姑娘醒来再说吧。” 煌天三咽了咽口水,仍不敢有任何动作。 于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在此期间,双方之间的气氛,相当微妙。 一方面,煌天三佬先是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自家圣主,发现并没有什么伤势和异常后,方才松了口气;另一方面,那个击败了仙境的年轻修士在一旁虎视眈眈(在煌天三佬的眼中,哪怕江南四脚八叉躺在那儿都是绝大的威胁),他们甚至连送圣主大人回到圣地都不敢。 沉闷而僵硬。 但楚氏夫妇这边,可就活跃太多了。 有了先前各种铺垫,哪怕江南在俩人面前击败了仙境的煌天圣主,楚昭文和楚姳也不至于对他太过于畏惧,相比起来,更多的还是尊敬。 楚昭文一个劲儿地向江南道歉青金航船坠毁一事,哪怕这并不是因为他的原因。 楚姳则抱着女童楚楚,这小丫头恢复了一些活力,一个劲儿地向问江南究竟是怎么打败了“坏人”的。 如此“异常”的一幕,看得恍然三佬目瞪口呆。 ——出生名门大派,无比重视礼节的他们难以想象,一位能击败仙境的圣主大人的可怕存在,为什么能和两个不值一提的化道境修士如此亲密无间。 “咳……” 正当这时,一声仿佛梦呓一般的轻微咳嗽声在虚空响起,将煌天三佬的目光吸引回来。 然后他们就看到自家的圣主大人,赢了过来!尽管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至少气息恢复了不少。 “圣主大人!您终于醒来了!”煌天三佬老泪纵横,高呼道。 “吾辈……” 煌天圣主清亮的眼眸中,缓缓重聚一丝神采,方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在她的脑海中明析,她侧过头去,看向那道孱弱的仿佛凡人一般的年轻身影,却见对方仿佛也发现了她的苏醒,向着她挥了挥手。 “对了,吾辈……败了啊……”煌天圣主喃喃开口。 话音落下,煌天三佬顿时如遭雷击! 尽管早有猜测,但这话亲口从圣主嘴里说出那一刻,彻底打破了他们最后一丝幻想! 那仿佛神明一般的圣主大人,真的败了! “圣主大人!那家伙……那家伙是不是用了什么卑鄙的手段……”煌天三佬一边扶着小姑娘站起,一边问道。 “不,是光明正大的。”煌天圣主看了一眼三位太上,轻轻摇头,“江南在战界中,是光明正大地击败了吾辈。” 说话之间,她的脑海中回忆起那道可怕的阴影与那双仿佛天地一般冷酷的眼眸,近乎本能地浑身战栗! ——王! 那个最后没有来得及被战界演化出来的家伙,是超越仙境的“仙上”存在,是一道之王!但就是这样的不存在,曾是江南的手下败将! 她突然回想起从小被别人称作“怪物”的自己,又看了看前面人畜无害的江南。 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怪物啊…… “醒过来了啊,那就好。”江南也走了过来,摇头道:“抱歉,我没有想要做到那个程度……” “不,江南,这样才对!” 煌天圣主深吸一口气,搁置脑海中纷乱的思绪,“这样堂堂正正地决出胜负,才是吾辈一直所追求的事!” 她看着江南,突然咧开嘴笑了,仿佛恢复了那个无比活力的模样, “你不会以为,吾辈就此气馁,一蹶不振了吧!吾辈可没有那么脆弱!相反,吾辈会以你为目标,继续修行,继续强大,直至有一天,能再与你一战!” 说话之间,那股被乾主的威压磨灭的战意,再度升腾! 汹涌而起! 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仿佛又变成了那头威风凛凛的雄狮。 “呼……这样就好。”江南见她的模样,也松了口气。 先前他还担忧,会不会因为仙与王之间那可怕的天堑,让煌天圣主失去了斗志。 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我会等着你!等着你追……”仿佛被那股战意所感染一般,江南深吸一口气,回应道。 但说道一半,他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这一刻他想起了一个残酷的事实——一年后,整个坤坎二道,就会毁灭。 无论是向往着治好楚楚后一家三口的平凡安宁生活的楚氏夫妇也好,还是眼前追求战斗与胜利的圣主小丫头也罢,亦或是煌天三佬和远处吃瓜观望的无数修士…… 他们,都没有未来。 所幸煌天圣主大概天生就是反应慢,并没有察觉到江南的异样。 当然,也可能察觉到了,但她没说。 总之这个话题,略过了。 “嗯……你们先退下。”煌天圣主看了一眼背后的三佬,突然开口,“吾辈有一些事,单独与江南说。” 煌天三佬一愣,但还是恭敬行礼,后退了。 待煌天三佬离开以后,煌天圣主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盯着江南的眼睛,“虽然战界已经窥见了你的战绩,但吾辈还是想听你亲口承认——江南,你真的战胜了那三位‘王’吗?” 那一瞬间,江南甚至脱口而出,都要承认了。 但他突然意识到,煌天圣主的话里好像混进去了什么不太对劲的东西? 什么叫——战胜了三位“王”? 倘若不算那魇潮中有一面之缘的幻影的话,他江南来到仙土之后,加上那从未与他起过冲突离王南昊,拢共也只见过乾离二道的两位“王”而已。 乾道决战中,他战胜了乾主,确实是不容争辩事实。 但为什么煌天圣主说的是……战胜了三位“王”? ——我怎么不知道我那么牛逼? /92/92855/20832436.html 第620章 拐走一位圣主 江南的第一反应,是乌鸦。 他能够想到的、与自己战斗过并被击败的、最接近“王”的存在的,只有那头跟着乾主的那头恶心人的乌鸦了。 但仔细一思索,又是皱眉。 不对劲儿! 他与乌鸦的交手次数不少,但在战界中,却一次也没有被演化出来过。 ——也不知是否是因为战界无法演化世界外生物的原因,总之可以先下结论,乌鸦这一类存在并不会并不会出现在战界里。 于是,江南看向一脸认真的煌天圣主:“圣主,在我的记忆里并没有你说的那样的事——与我交手的王,仅有一位。” “好厉害!即便是这样也好厉害啊!”小姑娘得到江南半肯定的回答后,眼里顿时充满了向往。 这种向往自然也不是对于江南这个人,而是对于那能将王都战胜的可怕力量。 而后,她并没有过多去问江南与乾主的恩怨。 也许是因为知晓不该过于深究,又或许是对于其中的弯弯绕绕不感兴趣,反正啊,眼前这个打架王并没有太在意江南的身份和他背后的故事。 而在最初的憧憬和惊喜过后,煌天圣主眨了眨眼,又露不解。 她揉了揉腮帮子,然后深吸一口气。 便仿佛漩涡一般,周遭如大雪一般纷飞而下的破碎的战界碎片向她涌来。 在战界仿佛百川归海一般的回归中,她皱眉道:“虽然吾辈相信你没有必要哄骗,但……战界却切切实实地表明你和三位王打过架,其中一人还是吾辈的老大唉!” 江南心头一跳,心思活络起来。 煌天圣主的老大? 如果内记错的话,这姑娘所在的煌天域在坤坎二道未曾合一之前属于坤道的地域,那么她口中的老大是……坤尊? ——我什么时候见过这位大佬? 见江南神色茫然,煌天圣主解释道, “吾辈的战界会窥探身处其中之人经历的所有胜利,然后再以规则演化出他们战胜过的对手。” “虽然无法演化那些远远超出战界的存在——就象你所说的那个乾道之主一样,但在进真正开始演化之前,就已经窥见了你曾经历过所有胜利。” “吾辈能得知你战胜了三位王一件事,也是在战界消散、规则反馈中得知,” “如果不信的话,你看——” 说罢,只见她抓起一片手掌大小的战界碎片,往江南面前一推。 刹那之间,那漆黑的碎片化作了一面幽黑深邃镜子,好似要将注视者的目光完全吸收进去那样。 然后,江南看到了,这是一片无垠的混沌与漆黑,仿佛亘古的寂静与虚无。 虚空幽冷,令人窒息。 四野之下,唯有一人,身披长袍,形体瘦削,挺身而立。 紧接着,一阵青烟飘过。 那人面前,便有一头青面獠牙的巨蛇显化而出,狰狰狞恶! 可一人一蛇并没有作何动作,不一会儿,那巨蛇又重新散作一道青烟,消散无踪。 这一幕落在江南眼里,一眼就看出来,正是假扮成旬阳县太爷的蛇妖! 而那瘦削的身影,就是他自己! 这浮现的一幕,正是巨蛇被他击败的事实! 同时,他也心头明悟——煌天圣主的战界的规则和力量,并不能完全窥探他的记忆,它只能确定身处其中的人战胜了谁,并且连完整战斗的过程都无法显现。 然后,江南身前,一个身材魁梧,五官端正的男人又被青烟演化出来,片刻后消散无形。 ——这又是那旬阳武魁李阎旭。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江南一路行来过程中的一位位敌人,仿佛走马灯一般一个接着一个在幻境中演化,又悄无声息地消散。 从蛇妖开始,到渭水流域的诸多强者,乌铁国的兽魔,东境仙人墓的无数强敌,仙人墓中的西域和尚,大夏京城的刑部侍郎,七秀山下的空悬罗汉…… 然后是天庭神将,天帝上昊,牧者,莲花星域的三元,守门人,下界宇宙的兵主…… 直到仙土的辛月仙子,千臂古仙,五方军主,乾道的黄玄道祖,诸多仙境,天山殿下…… 以及……那位屹立于高天之上,执掌一方的乾道之主。 曾经的对手们匆匆登台,又纷纷落幕,仿佛一个个过客从江南的世界走过。 ——直到乾主为止,一切都还很正常。 当看到他们的样貌,江南也能清晰地回忆起与他们的战斗——在什么时候,在哪个地方,局势如何,是秒杀还是酣战,得悉于心,无一遗漏。 这些,都是他切切实实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过程中跨越的大山。 而在乾主之后,出现的是一头无比巍峨的巨龟,狰狞咆哮后,化作青烟消散。 ——这是刚来坤坎二时遇见的恶兽旱龟。 旱龟之后,又是一身杀气的血尊者,还有古老强大的煌天三佬,一一浮现,又一一消散。 到此为止,一切过往都已过去,时光的河流奔涌至现在。 但,战界的演化,却并未停下。 漆黑的虚空中,一尊尊令江南感到无比陌生的存在,在青烟中凝聚,又消散。 对于他们的样貌和气息,江南记忆中都没有任何一丁点儿印象。 完全不认识。 战界的演化,还在继续。 在战胜了一个个完全没有印象的敌人后,终于出现了两个“熟人”。 他们气息浩荡,奔涌千万里,震动虚空与混沌,仿佛此间之主,拥有着与曾经全盛的乾主同样位格的可怕威势! ——王! 毫无疑问,这就是“王”! 尽管没有亲眼见过活着的他们,但江南之前从乾离二道的记载中,却是看到过他们的画像。 再结合那完完全全就是“仙上”境界的可怕气息,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两位就是执掌坤坎二道的坤尊与坎帝! 那一瞬间,江南的心头翻起惊涛骇浪! 根据战界演化出的先前的对手,几乎可以肯定这些由青烟所化作的身影都是江南的手下败将。 但自从煌天三佬的身影过后,那些按理来说也是败在江南手中的“敌人”,他却毫无印象! 我打败的敌人,我自己不知道? 在江南思绪翻涌之间,战界演化两位王的身影后,前所未有地停滞了一瞬间。 然后,无尽青烟涌动而来,仿佛还要化作什么东西一样。 但那一刻,一股无法言喻的可怕感觉弥漫整个战界,周遭的一切时空都被扭曲!连同江南的身影和无尽的黑暗虚空,刹那消散! ——战界的窥探,结束了。 尽管它最后仿佛还想要“看”到什么人,但似乎也没有做到。 ——不是真正的演化出来,只是想要窥见某个存在,都没能做到! 同时,江南顿感视野中一阵天旋地转后,熟悉的天地重新占据了他的眼眶。 “江南?江南!” 煌天圣主的声音将他从惊骇中拉回现实,他一抬头,就好像这小姑娘伸出小手,在他眼前晃悠。 “吾辈没有骗你吧?”她挥动着手中的其演化世界碎片,“你战胜的对手里真的出现了老大和另一位老大的身影!” 江南沉默,久久无言。 他想破了脑子,我想不通究竟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他战胜过的对手,竟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良久以后,他看向一脸憧憬的煌天圣主,“圣主,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战界……能预知未来?” 小姑娘一愣,然后理所当然地摆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战界是随吾辈而生,怎么可能有那么复杂的功能?” 江南:“……” 得,还挺有自知之明。 那么……问题就麻烦起来了。 不管是先前遭遇的岁月长河中那个诡异的身影,还是已经战胜过却从不认识的对手……都透着浓浓的诡异的气息。 江南总感觉来到这坤坎二道开始,一个庞大的谜团就摆在他的眼前,雾里看花。 这时,煌天圣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嗯,江南你还没告诉吾辈——你真的打败了两位老大吗?” 江南叹了口气,随口敷衍,“……既然战界这样显示,那应该确实有吧,只不过我忘记了。” “原来是这样啊!”煌天圣主眼前一亮,仿佛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对诶!嗯……说起来,吾辈也经常忘记打赢了哪些架哦!” 江南:“……” 打败“王”这种事可能会忘啊! 这姑娘说啥信啥,是什么品种的单细胞生物吗? 不过看她毫不在意的样子,加上能一路高歌猛进突破到仙境的可怕潜力,江南还是倾向于另外一种可能。 ——她很清楚地知道江南在说谎,但并不在意。 就像她也不在意江南的来历、目的,以及和乾主的故事那样。 她的眼里,只有战斗和胜利。 至于其他,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果不其然,江南心头刚吐槽完的时候,这煌天圣湖在感兴趣的战斗方面,立刻得出了一个让江南头皮发麻的结论, “不过,如果是拥有那样战绩和力量的你,应当对吾辈这样的仙境没有兴趣才对,就像吾辈不想与仙人之下的家伙们打架一样。” “而且如果是那样强大的你,只要你不愿意的话,战界也应该窥探不到你曾战胜过的对手。” “所以……如今的江南,应该是虚弱的江南,而不是全盛的江南?” 江南深深看了她一眼,点头,“因为一些原因,的确如此。” 煌天圣主当即眼中一亮,惊叹道:“太厉害了!虚弱的你竟也能轻易压制和战胜吾辈!要是全盛的你……想看!吾辈想亲眼看看全盛的你究竟是何等强大!” 同样的,她没有去问江南为什么变得虚弱,也没有纠结江南主动挑战她的目的。 她的眼里,只有强大! 仅仅是半天的接触,江南就看出了这个姑娘纯粹的追求。 追求对手,追求胜利,追求更加强大! 突然之间,他心头一动,试探道:“那……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听罢,小姑娘脑袋一歪,一脸迷糊。 江南解释道:“我们会前往天王峰圣地的方向,而天王峰仙宴即将开启,圣主作为一域之主应当也会出席吧?既然如此,何不同行?” 一开始,因为时间紧迫和不能过度施展力量,为了今后一路平安,江南只想打败这声名赫赫的煌天圣主,让今后旅途中的一些宵小之辈不敢乱来。 可即便如此,震慑,也终究只是震慑而已。 但倘若煌天圣主愿意同行,那岂不是更好? 普天之下,哪个不长眼的,敢对一域圣主所在的队伍出手? ——不想活了? 与此同时,远处的煌天三佬突然感觉脊背一阵恶寒——怎么突然有股遭人算计的感觉? 但煌天圣主可没有管他们,对于江南的提议,她眼中一亮! “可以吗?吾辈可以与你同行吗?” “自然可以!”江南深吸一口气,“不过圣主你也知晓,我状态不好,所以倘若路上遇见麻烦,还望圣主出手了。” “包在吾辈身上!”煌天圣主挥舞着拳头,露出小虎牙,“来一个,吾辈打一个,来两个,吾辈打一双!” 成了。 于是煌天圣主蹦蹦跳跳地跑向煌天三佬,在三个老头儿终于松了口气以为可以送圣主大人回归圣地的时候,这姑娘丢下一句“你们好好看家”后又回到江南身边。 顿时江南就感到从那三个老头儿的方向,传来的仿佛要把他剥皮抽筋的目光。 他叹了口气——形势所迫,借你们圣主一用了。 “走吧。”江南开口,率先向远处的楚氏夫妇走去,煌天圣主也一蹦一跳地跟上。 只留下三个孤寡老头儿,捶胸顿足! ——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宗门叛徒,圣地的名声没了,自己的自信没了,现在连自家圣主都被拐跑了! 亏! 赤亏! “对了,圣主。” 江南突然转过身来,问道: “其实这一战你原本可以赢的吧——只要在战界中,你不告诉我规则,我便要同时面对十八尊仙人的进攻。” ——哪怕江南的正体无比强大,但要用这样的状态战胜十八尊仙人需要使用的道行,足够这一丝投影与正体的联系完全崩溃。 而战界的规则尽管对于它的主人和敌人来说都无比公平,但实际上,煌天圣主是要占据优势的。 因为江南——不知道。 只要煌天圣主不说,他不可能想得到自己同样也能演化曾经击败的对手。 就像上辈子打游戏的时候如果没有按键提示,可能直到通关,也施展不出一些招数。 但煌天圣主却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在说什么呢?怎么可能不告诉你呢?吾辈要的才不是那种卑鄙的胜利。” 江南一愣。 也对,这样的家伙做不出这种事。 他深吸一口气,“圣主,我很佩服你。所以,会让你看到的——全盛时的我。” ——在一切崩坏毁灭之前。 /92/92855/20832437.html 第621章 洞中人 这边江南与煌天圣主的动静,万里之外的大能们看得清清楚楚。 在那漆黑的战界碎片仿若雨点一般洒落后,江南抱着昏迷的煌天圣主从天而降的一幕,倒映在诸多大能眼中。 原本以为赢定了的黑天老人,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身躯僵硬,看起来颇为滑稽。 人傻了。 虽然他们还没胆子大到敢冲上去问煌天圣主“你赢了还是输了”,但看人家昏迷半个多时辰才醒来,结果基本就已呼之欲出了。 更不要说,那崩溃的战界是如此清晰明了。 至此,可以得出结论。 那个无人见过也无人听闻的年轻修士,真的战胜了煌天域之主的煌天圣主。 然后,问题就来了。 他谁啊他? 可以确定的是,绝不是坤道各个大域的仙境存在,倒是有可能是坎道那边来的。 但这样一想也不太对劲儿。 毕竟哪怕他们这些“小人物”认不得坎道的仙尊,煌天三佬也不可能不认识,如果真是坎道的道尊们,之前的冲突也不可能爆发了。 “所以……此人原本乃是籍籍无名,一飞冲天?”少年模样的甄绥眉头轻皱,喃喃自语。 “黑天老儿,力尊者,可别忘了赌注了。”墨攻抬起眼皮,提醒道。 黑天老人和力尊者闷哼一声,倒也没有反驳。 毕竟愿赌服输,加上那赌注对于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太过珍贵之物,虽说肉疼是有的,但还不至于赖账。 “真正的问题是……天,恐怕要变了。”力尊者拍了拍脑门儿,叹道。 话音落下,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煌天圣主,执掌煌天域无数岁月,是所有宗派必须仰其鼻息的存在。 虽然她平日里压根儿不会出现,大多是煌天圣地在掌管整个大域。 可圣地之所以为圣地,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有她的存在。 但如此,这样一枚仿佛永不陷落的太阳,在众目睽睽之下,陨落了。 对于整个煌天域来说,恐怕都是一番大地震。 而他们这些所谓的通天大能,恐怕也只能在这风雨飘摇的动荡中堪堪稳住身形而已。 “慌什么?”甄绥看了他们一眼,“天演域都没慌,吾等慌什么?” 众人一愣。 天演域,与煌天域相临,是煌天域通往天王峰圣地的必经之路。 这一点诸多大能是非常清楚的,甚至两域之间,相互的交流也并不罕见。 “敢问……天演域又怎么了?”霓裳女子痛眉头一皱,抬头问道。 “你们未曾听闻么?据说天演圣地传出了些许言语,说是天演圣主探求天机,窥见了天演域的未来——只有一年不到的时间了。”甄绥摇了摇头,显然对此并不太相信。 众人听罢,也是相视一笑,没往心里去。 ——一个大域,茫茫无尽,千百万年都过来了,哪怕号称铁打的仙人都轮换过不知多少次,但唯有大域本身从未曾变化过。 什么玩意儿能让一个大域毁灭? 无稽之谈! . . 说回战场。 狼藉如废墟的天地之间,煌天三佬面目呆滞,久久没有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自家道祖跟着那个可恶的年轻修士,渐行渐远。 而楚氏夫妇见江南携煌天圣主而来,心头不免也是一惊! 尽管他们知晓方才的战斗乃是江南胜了,但毕竟胜的是江南,又不是他俩。对于这等仙境存在来说,化道境的楚氏夫妇可谓是无比微小的存在。 战战兢兢。 “昭文,你们应当也认识她——煌天圣主,她也同样要前往天王峰圣地,今后,便与我们同行了。”江南随口介绍道。 然后,他又看向煌天圣主,“圣主,这是楚昭文,楚姳,楚楚,虽境界低微,是对我而言很重要的友人,一路之上,恐怕也要劳烦你了。” 实际上,直到现在而言,江南都不清楚青灯碎片所在的地方是不是楚昭文口中的天王峰圣地。 倘若是,那自然是极好。 但倘若不是,他们终将分道扬镳。 在残仙遍地走,合道不如狗的仙宴上,楚氏夫妇的境遇可想而知。 一开始江南是不太在乎的,但接触久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便想方设法想给他们找一些保障。 现在,煌天圣主就是这个保障。 “见过圣主冕下!”二人立刻躬身行礼,只有楚楚盯着眼前比自己大不了多说的“姐姐”,满眼好奇。 煌天圣主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不必这般拘束,吾辈不擅长那些繁文缛节,况且江南的好友便是吾辈的好友,放开一些便是。” “多谢冕下!”楚氏夫妇松了口气,但看那模样还是相当拘谨。 江南看在眼里,也知晓这种事急不来,毕竟仙境的余威在这个世界的所有修士而言,还是太恐怖了。 ——倘若煌天圣主不是江南带过来的,楚氏夫妇恐怕连话都说不利索。 思索之间,江南突然心头一动,指着楚楚道:“圣主,昭文一家奔波万里,原本是想要前往天王峰圣地,为楚楚治这先天之疾。但如今圣主在此,可否帮忙看一看有无妙法可医?” 先前已经说过了,仙人之尊应当是能为楚楚逆天改命的,但由于先前楚氏夫妇境界低微又没有背景,别说求助仙境存在,哪怕是见一面,都是登天之难。 如今一枚活生生的仙人就在眼前,而且颇为友好,何不请她一试? 楚氏夫妇听罢,更是狂喜,直接就跪了下来,诚惶诚恐! 心头对于江南的感激,无以言表! “待吾辈看看。”煌天圣主蹙起眉头,走到楚楚身边,打量了一圈了后,眉头却久久无法舒展开来。 良久后,她缓缓摇头:“江南,这小丫头的先天之缺太严重了,并且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流逝生机——倘若是一两年前的时候,吾辈或许还能试一试,但现在……” 江南眉头一紧,“没办法?” “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煌天圣主沉吟道:“说白了,对于吾辈而言,创造生命并非难事——但哪怕吾辈创造一个与这小丫头一模一样的个体,拥有与她一模一样的记忆,从本质上来说,她也不再是她了。” 她看向楚氏夫妇,“你们能接受这样都结果吗?” 楚氏夫妇对视一眼,看着怀中虎头虎脑的小丫头,沉默不语,最后楚昭文深吸一口气,“多谢冕下好意,晚辈还是想要去天王峰圣地,试一试!” 对此,煌天圣主也并不感到意外,微微点头,颇为遗憾道:“吾辈理解你的选择。只能说,可惜了——倘若这小丫头的本源再强一丝,吾辈便能为她更换健全的躯壳,但她现在的魂灵强度,却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顿了顿,她看着露出失望之色的楚氏夫妇,话锋一转:“不过你们也别失望,倘若是天王峰圣地的话,定能将这小丫头完全治愈——毕竟那可是连两个大道都能合二为一的神异之地!” 话音落下,楚氏夫妇目露喜色,连连道谢。 但一旁的江南的脸色,却陡然凝固了。 煌天圣主前面的话,他都并不感到什么震动。 但最后一句,却直接仿若一记重锤,砸在他脑门儿上! 刚听闻所谓的天王峰圣地时,他只觉得这可能是什么仙土的神异之地,拥有不可思议的伟力,通天彻地。 但……也没这么离谱吧? 两道合一这种事,在乾离二道可是借助了四位“王”境的存在,才勉强做到的。 什么“神异之地”能媲美这般伟力? . . 同一时间,在江南越来越接近这已经覆灭的两大道真正的核心的时候。 乾离二道,也并不平静。 或者说,天山,并不平静。 ——自从江南闭关枯坐以后,已合二为一化作新世界的乾离二道并没有出什么幺蛾子。偶尔有底下不知死活的宗派跳两下,也很快被各大域各大州坐镇的仙人踩下去了。根本传不到天山和离王宫的耳朵里。 可以说,整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成气候的反抗之力了。 真正的问题,出在天山。 这一日,包括神宫在内的三位古老者坐镇天山。 因为之前乾主留下的势力被清扫一空,整个天山上下可以说都是全新的面孔。 而在各大域各大州稳定下来以后,天山的改造,同时也开始了——包括但不限于清扫之前乾主留下的各种矩阵设施,不合时宜的雕塑与宫殿,以及对整个天山的彻底翻新。 而主导这一切的,就是三位古老者之一的天星道祖。 神宫现在突破仙境,坐镇天山之顶;掌月道祖又向来沉默寡言,喜静不喜动;就只剩下活脱的天星道祖,将对整个天山的翻新与改造当成了一场探险。 ——隔三差五,就能在天山地底发现天山殿下们早先建立的工坊和秘密宝库。 这些存在,一般没有记录在天山的账面和地图上,随着天山殿下以及诸多太上长老的身死而长眠地下,甚至不乏一些危险的实验洞府。 而经过数月的清扫,大部分隐藏的犄角旮旯都被天星道祖主导的修士们翻了个底儿朝天,收获颇丰。 唯独在天山万里之下,一座巨大的石门前,修士大能们无论如何也打不开这道门。 便只得请来了天星道祖本人。 “冕下,就是这样——无论吾等如何施为,甚至借来了阵部的三位太上元老,也打不开这门。”天星道祖身旁,一名身形富态的道袍中年长老脸色难看,絮絮叨叨说道。 “知晓了。”天星道祖摆了摆手,望向那巨大的石门,脸上却露出一抹怀念之色。 这长老年轻,并不知晓。 但最为从上个世代就活到现在的古老者,天星道祖却是清楚——这个地方,可不是什么后世开凿出来的洞府。 “这地方叫乾澜洞天,你就不必担心了。” 天星道祖摇头,“当年啊,第一次灾厄之后,初代冕下陨落,道统重聚,乾主那家伙就是在这石门之后闭关参悟,继承道统,执掌一道。” 话音落下,长老的眼睛顿时就瞪圆了,咽了咽口水,“竟……竟如此古老?” 天星道祖点点头,“这乾澜洞天乃是有初代冕下打造,你们进不去,也属正常。” “不过如今物是人非,说起来自从乾主那老不死的继位以后,吾等便再也没有来过了。” 说话之间,他伸出手来,摁在那巍峨的石门之上,口中念念有词。 古老而晦涩的语言回荡在虚空中,仿佛虚幻的呼唤,在吟诵故人。 而随着他的声音,石门之上,一道道黯淡的纹路从上至下亮起。 周遭岩壁,也缓缓震动起来,那富态长老四下环顾,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气。 但实际上,他不知晓的是,并非周遭岩壁,而是整个天山,都在颤抖! 轰隆隆—— 沉闷,缓慢的摩擦声,回荡在虚空。 天星道祖眼前,那巍峨的石门缓缓打开,而其中显露出的,是以前光怪陆离的景象——仿若浓雾一般氤氲的光芒中,实质性的道则仿若飘飞的柳絮那样散落在整个空间,古老而粗粝的庞大石台位于空间中央,悬浮在光芒之上,巍然不动。 那一瞬间,富态长老瞪圆了双眼,惊骇莫名! 天星道祖转过身来,还以为他是被这神异的奇景吓住了,摆了摆手道,“你那是什么表情?嗯……毕竟是初代冕下开凿的洞天,自然是有些神异的,何必大惊小怪?” 但富态长老却并没有因为天星道祖话而平静下来,他的额头渗出冷汗,牙关战栗,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那洞天之中, “冕……冕下……人……那里……人……” 天星道祖一愣,猛然回过头去。 当那无尽光芒中,灰白石台上的光景映入眼帘的时候,这位存活了无数万年的古老之人只感觉心里一阵恶寒! ——石台之上,并非如他想象一般,空空如也。 冷硬的石质蒲团上,有一道盘膝而坐的身影仿若雕塑一般,坐在那里。 仿若闭了死关。 但如此静谧之中,那身影却伸出手,青筋爆裂,仿佛在歇斯底里抓住什么一样! 在他早已失去了生机的双眸之中,充斥的是连死亡都无法磨灭的愤怒与恐惧! /92/92855/20832438.html 第622章 溯源 “这……这是……” 别看这位身形富态的长老其貌不扬,也没有什么惊人的威势。但他能如此随意地与天星道祖对话,能负责整个天山的翻新与改造,怎么着也得是个残仙境的通天大能,放在整个乾离二道也是万万人之上的尊贵存在。 可就是这样的大神通者在,这一刻却仿佛话都不会说了那样,他指着那粗粝石台上僵硬的身影,浑身颤抖,冷汗淋漓! 石台之上的那道身影佝偻、老迈,身穿黑金的刺绣大袍,大概是因为长久的岁月的冲刷,他的肌肤已呈现钢铁一般的铁青之色,看起来不像是血肉之躯而更像是青铜浇筑的雕塑那样。 除此之外,更让人感到头皮发麻的就是他的姿态,双手高高举起,青筋暴露,仿若野兽的爪子一样奋力地想要抓住什么东西那样。 但他上方,却空无一物。 就这样,永远陷入了沉寂之中。 最后,便是那充满了不甘、愤怒、绝望等浓郁到极点的负面情绪的面孔! 当洞府的石门打开之后,这些怨气便仿佛滔天的海潮一般汹涌扑面而来! 仿若实质! “此事,不可多言。” 当富态长老还在惊恐中的时候,天星道祖带着些许警告意味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耳边。 再也没有平日里的欢脱与不羁,这位万古长存的古老者的脸色无比难看,无比阴沉! “是!是!”富态长老浑身一震,惊惶应道! 此时此刻,他只后悔自己怎么就生了一双眼睛,看到了这绝不应当被看到的景象! . . 片刻后,乾澜洞天。 那富态长老早已退下,不知踪迹。 三道人影,站在古老的石门口,沉默无言。 其中一人,正是方才打开了石门的天星道祖,至于另外二人,一位身着紫色宫裙,面掩轻纱,朦胧动人之间散发着一股缥缈的气息,又仿佛掌控一切;另外一位,白发苍苍,身形瘦削,眼眸中仿若有万千星海闪烁。 不必多说,正是继承了乾道道统的神宫道祖与掌月道祖。 “一开始,天星让妾身前来的时候,妾身心头还怨你大惊小怪……”神宫嘴上说着天星,但目光却死死盯着洞天内石台上的身影,目露难以掩饰的惊骇之色。“如今看来,此事可当真是完全超出了妾身的想象。” 掌月道祖深吸一口气,缓缓摇头,苦笑:“谁能想到,会是他呢?” 三人对视一眼,迈步踏入洞天。走向那石台上雕塑一般的僵硬身影。 一时间,眼中皆百感交集。 惊愕,不解,骇然……不一而足。 很快,他们便来到人影的身前。 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茫茫岁月过去,这石台上的身影已没有任何一丝生机,魂飞魄散,而留下被众人看见的只是这一具血肉干枯的残骸。 本来,只是一具尸体的话,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三位古老者如此失态的。 但关键是……他们认识。 “看这模样,恐怕已断绝生机无数万年了。”天星道祖垂下眼帘,注视着那无比熟悉的面孔,“怕是在第一次灾厄之后,就已经长眠于此。” “吾亦认为如此。”掌月道祖微微点头:“而且这身装扮,是他还未真正继位时的道袍——还是当初老朽请求羽织仙子编织,后赠送于他。” 神宫道祖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那么,倘若此地枯坐的尸首是他的话,先前那个统治了乾道无数万年,最后被新的陛下拧下头颅的家伙……又是谁?” 天星与掌月听罢,无法回答。 只是将目光汇聚到那张熟悉的面孔上,面色凝重。 ——乾主! 无论从模样、气息以及还是三位古老者对他的熟悉程度而言,这被三位古老者确认盘坐了无数万年的枯尸的身份不是别人,正是先前被江南当着天下人的面镇杀的乾主! 一个在无数万年前便已死去,在天山地底枯坐了漫长岁月的家伙在死的同时活着,还一手发动了第一次乾离大战掀起无尽波澜? 三位古老者对此感到匪夷所思,只觉荒唐。 但当然,这种情况是不可能的。 毕竟虽乾主的名字已经不可考究,但他必定不姓薛,不可能一边死了,一边活着。 只有一种可能,那个天上的乾主与这地下的乾主之间,一真一假。 “你们认为,谁是真,谁又是假?”天星道祖深吸一口气,看向两位同伴。 “老朽已说过了——老朽认为眼前之人,为真。”掌月道祖轻轻摇头,道。 “妾身,也是如此认为。”神宫道祖沉吟片刻,回答道。 “巧了,吾也觉得,这老家伙才是真的——或者说,这家伙才应该是当初随吾等一起长大的他。”天星道祖道,“可既然眼前的他是真的,又陨身于在无数万年前,那个执掌乾道无数万年的家伙,是假的?既然是假的,他又是谁?” 神宫与掌月皆是摇头。 当初,仙土未曾四分之时,三位古老者便已是整个人道的仙境存在,无上大能。 而他们三人之外更加妖孽的,便是后世的乾主,也是他们当初的故旧。 当初漫长岁月的相处,足以让三人第一时间确认这石台上的古尸就是当初自己等人的友人。 但诡异的是,先前在与天上的那个假的乾主相处之中,他们也没有感受到任何虚假之处。 否则,也不至于到现在才发现存在着两个乾主。 “虽生机断绝,但从残留的一缕气息来看,这具古尸仍只是仙境,也没有道统的痕迹。”神宫道祖端详着,开口道:“既然如此,恐怕在继承道统的时候,他就已经遭了难。” “老朽记得,当初灾厄降临,初代陨身,道统重聚于这乾澜洞天……”掌月道祖眉头皱起,露出回忆之色,“而当时除了初代以外,人道最强的便是他了。所以吾等三人一致认定,他才是继承道统成为王的最佳人选。” “不错,吾记得在那以后,他便进入这洞天,耗时百年,最后成就仙上之境,成就王位。”天星道祖点头道。 “倘若如此,问题恐怕就发生在……继承道统之时?”神宫沉吟开口。 二人若有所思。 紧接着,又是良久的沉默。 “吾记得……如今的陛下有逆知未来,演算天机之能?”天星道祖突然开口,打破了凝固的气氛。 神宫与掌月一愣,然后一挥手,将古尸从石台上拘走。 同时,三人的身影也消失在这神异的洞天世界内。 下一刻,三位古老者的身影,同时出现在大雪纷飞的天山之顶。 诺大的祭台上,江南的身影盘膝而坐,仿若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陛下……”三位古老者轻声呼唤。 无人回应。 三人不由面具遗憾之色,就要退去。 正当这时,一道清脆的女声从江南体内传来。 “怎么了?三位道祖。江南现在听不到你们的声音哦。” 三人一愣,神宫道祖目光闪动,拱手道:“东娴姑娘,妾身有一些发现想禀报陛下,不知您是否能代为通传?” 东娴一愣,然后回道:“这倒是可以,你们说吧,我会告诉他。” 作为连通古今的纽带,青灯是唯一能将现世的信息传递给远在另一个时代的江南的唯一渠道了。 三位古老者脸色一喜,将在天山地底的发现,一一道来。 “就是这般,吾等怀疑真正的乾主,吾等的故人早已死在无数万年之前,而那被陛下镇杀的乾主恐怕乃是另一个身份不明的诡异存在。”最后,神宫道祖深吸一口气,如此道。 听罢,东娴仿佛也沉默了良久,才出声:“请让我看一看那古尸。” 天星道祖手一挥,乾主的尸骸便出现在祭台之上。 同时,滔天的怨气仿若漫天阴云一般,随之迸发! 连远在岁月长河中的东娴也是一顿。 ——这是要经历了什么,才能累积的不甘与愤怒? “妾身本想借陛下逆知未来的推演能力看一看,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找出那假货的身份。”神宫道祖解释道,“但陛下如今分身乏术,还是待他完全归来之后再议罢。” “唔……不必等。”东娴沉吟片刻,“虽然他的念识在另一个时代,但临走之前留下了诸多手段。嗯,逆知未来的神通……你们等等啊,我找一找……” 听这仿佛翻箱倒柜的语气,三位古老者的目光也不由古怪起来,但最终还是没有打搅。 片刻后,东娴惊喜的声音从江南体内传来,“找到了!” 紧接着,一枚散发着莹莹白光的符箓从江南身躯中穿透而出,悬浮在虚空。 这一枚符箓无比繁复,仿佛无数光芒一般的丝线编织而成,静止之间又仿佛在缓缓律动,无比缥缈,仿佛不存在此世长河。 ——神通符箓! “当初江南远行前就料到可能发生一些什么意外,所以把所有的神通都凝成了符箓,留在此世,以备不时之需。” 东娴一边解释,一边探出一缕青光,引导着“逆知未来”的符箓落在那怨气冲天的古尸身上。 下一刻,天地之间骤然一变。 天穹远去,大地消湮,一道无垠的茫茫长河自不知名处涌来,贯通古今! 神通逆知未来发动,显出岁月长河! 三位古老者眼中,倒映出着古老而神异的景象。 而那具古尸坠落在茫茫长河,就仿佛某种“信标”一般,带领众人回到他的那个时代。 在三位古老者眼中,时空扭曲,岁月变迁,光阴的巨轮逆转,滚滚奔流! 终于,在经过漫长的溯源之后,一副与如今的天地完全不同的景象,呈现在四人面前。 这纷繁的景象,虚幻而缥缈,并非实质,也意味着这只是当初发生的故事留在岁月长河中的倒影,而并非像江南那样干涉进去。 时间,仿佛回到万古之前。 这个时候,天穹崩坏,大地分裂,星空暗淡,日月残破,仿佛令人绝望的末世一般。 而在天际的尽头,一个一眼望不到边的庞大黑洞横亘,就像有什么存在,将整个世界都开了一个口子! “不会错了,正是那个时候。” 神宫道祖深吸一口气,目露追忆:“那时,第一次灾厄降临之后,仙土四分,初代战死,神物崩碎,整个乾道生灵涂炭。” “那便让吾等看一看——那个时候的天山地下,究竟发生了什么。”天星道祖目光凝重,喃喃开口。 这时,巍峨的天山刚建立不久,在这百废待兴的大地上仿佛明灯一般善良。 众人的目光看向古尸,周遭的天地瞬间变化,来到天山的万丈地底。 曾经发生过的一幕幕,再现眼前。 那巍峨古老的石门前,四道虚幻的人影正在交谈——正是日月星三位古老者,以及尚未继承道统的乾主。 因为没有声音,所以东娴并不能确定他们说了什么,但眼前的一幕,应当就是三位古老者所说的——灾厄之后,他们一致决定让乾主继承乾道道统的画面。 紧接着,画面中,对话并没有持续多久,乾主便转身迈进洞府。 石门关闭。 而后,那个时候的日月星三仙离去,地底陷入寂静当中。 那粗粝的灰白石台上,无数符箓凝结的乾道道统起伏不定,轻盈又沉重,仿佛只是一团虚幻的光,又仿佛承载着这个世界的力量。 画面中,虚幻的乾主深吸一口气,褪去衣衫,站上石台,仿佛要与道统融为一体——直到这里一切都还无比正常,这一幕就是三位古老者所说的“乾主继承了乾道道统,成就王位”的开始。 寂静中,乾主的身躯与道统相融。 并没有什么想象中的惊天动荡,反而无比融洽,就像是……水乳交融一样。 “不得不说,他的资质,历来罕见,连整个大道的道统都未曾有丝毫抵抗便愿意接受他的继承。”同样已经融合了道统的神宫道祖,幽幽一叹。 看来,先前她融合道统之时,吃了不少苦头。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个时间点的百年之后,他继任王位出关。”掌月道祖轻声道,“但事实却是,他的尸骸永远留在了这里。所以,在这百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后,在某一刻。 异变突生! 只见石台上,盘膝而坐的乾主头顶,那氤氲的道统内,竟走出一个人! 这人浑身更加虚幻,仿佛只是一道残魂,但隐约之间,能看出他约莫四十来岁,面目俊郎,肌肤宛如玉石,每一分每一毫都仿佛完美那样! 他望着盘膝而坐的乾主,露出一抹复杂之色。 然后,抬起手来。 刹那之间,观测着岁月长河变故的三位古老者和东娴都是心头一寒! 只见那盘膝而坐的乾主身上,生机、仙力、精魄……一切的一切都在被这突然出现的残魂所吸收! 就像……在吞食那样! “唔……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就是这家伙冒充你们的友人,成为了乾主。”东娴沉吟开口,作出相当合理的推测。 但三位古老者,却久久未曾开口! 东娴看过去,便见三人眼中,惊骇之色,无以复加! 良久,神宫才宛如梦呓一般,吐出一个名字。 “……初……初代冕下?” /92/92855/20832439.html 第623章 借尸还魂 “诶……?” 相比起三位古老者的惊慌与失措,东娴明显愣了半晌,才仿佛慢了半拍那样惊呼出声,似乎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那样。 ——初代。 仅用于在乾主继位后,乾道的诸多修行界大能用来区别称呼最初的那位冕下的尊称。 作为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拯救了整个仙土的存在,他的地位自然是毋庸置疑。 英勇,牺牲,救赎,强大……这些美好的形容词,似乎一股脑儿地摁在那位存在的身上也一点儿都算不得过分。 以至于他真正的名讳,同样和乾主一样,很少再被人提起。 这么多年,东娴对这个曾经掌握着青灯的冕下的唯一印象还是要来源于平时与江南的闲聊。 而哪怕眼高于顶的江南,对于这位的评价都相当之高。称之为整个仙土的救世之人。 但现在,在这遗留在岁月长河中的倒影里,出现了一些并不那么符合主流评价的场面。 ——这位明明已经在与“灾厄”的决战中身死道消的初代冕下,出现在他的继任者面前,开始吸收、吞噬他的精魄与生机。 不得不说,挺让人意想不到的。 作为外人的东娴,尚且如此。 那么从小便仰望着这位大人、一路长大的三位古老者,就更加无法相信了。 当他们诞生在这个世界的时候,初代冕下已是人道最强者,当他们突破仙境成就一方大能时,初代冕下仍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可以说这个人,简直贯穿了三位古老者的前半生。 作为榜样,作为太阳,作为指引他们在修行的暗海中前进的唯一灯塔。 无比憧憬。 如今,这种憧憬,破碎了。 “不……应该是出现了什么问题,不应该是这样的……”天心道祖皱眉看着这么一幕,不敢相信。 无人接话。 直到良久以后,掌月道祖才长叹一口气,“但按理来说,岁月长河中的倒影都是曾真切地发生过的事——绝无弄虚作假的可能。” “确实哦……”东娴的声音也响起来,回荡在三人耳边:“我只是借江南的神通将岁月长河中发生的事再现而已,或许会有所遗漏,但绝不会存在虚假。” 话音落下,三位古老者彼此相顾一眼,沉默无言。 唯有神宫道祖仿佛还稍微能沉住气一些,轻轻摇头:“莫急,且看下去。” 只见那虚幻的时光长河投影中,一切还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 尽管三位古老者和东娴这边窃窃私语,看着他们评头论足,但石台上的俩人仍完全未曾察觉——和江南亲自跨越时光长河降临古老的年代不一样的是,三位古老者与东娴只是回溯过往发生的事,并不能影响任何一点儿。 哪怕她们闹得惊天动地,也掀不起任何一粒尘埃。 氤氲的光芒里,灰白粗粝的石台上,道统的融合仍在继续。 那名为初代冕下的残魂望着双目紧闭的乾主,眼里浮现出诸多神色——痛苦,不甘,不忍…… 但手上动作,却丝毫没有停止。 乾主的力量,生机,精魄……仿佛流水一般被他抽取,逐渐的,他虚幻的身躯变得稍微凝练起来。 而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沉浸在与道统的融合中的乾主,在双目紧闭之中,也是眉头一皱,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一般。 ——实际上,从一开始,他就感觉到了生机的流逝,但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以为恐怕是融合道统所必须要经历的阶段,直到那种“吞噬”愈发肆意愈发张狂,这个时候的乾主才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儿! 再这样下去,恐怕还没等继承道统,自己人就先被吸干了。 他疑惑而茫然地睁开眼来,与那初代的残魂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下来。 乾主浑浊的眼中,第一时间显露出来的,是狂喜! 他大张着嘴,好像在说着什么的样子。 但下一刻,他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正是自己眼前这个无比尊敬,无比崇拜的人,在吸取和吞噬自己的生机与精魄! 那一瞬间,乾主的脸上的表情变得错愕起来,疑惑,茫然,不解,愤怒……不一而足! 他望着初代虚幻的身影,仿佛遭受了背叛那般怒吼与质问! 尽管三位古老者听不到他的声音,但仅从那瞠目欲裂的模样,大抵便看出那浓郁到极致的情绪! 可是……没有用。 不知是因为正在继承道统的原因,还是因为初代使了什么手段。 哪怕乾主发现了端倪,双手胡乱的再也虚空中撕扯和挥舞,他都无法移动半分,那仙境的力量也无法调用丝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体内的生机,一点一点流逝,一点一点变成别人的东西!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在吞噬乾主生机的过程中,乾主的反应由一开始的愤怒与不解,变得麻木,变得绝望,然后又升起不甘和怨恨……如此往复,一直循环。 仅是看着,三位古老者都感觉一阵心头发寒! 那种眼睁睁看着自己生命流逝的绝望,想想都让人手足无措。 洞府之中,岁月难计。 总之,尽管乾主作为仙境的存在,位格高贵,生机庞大,但在那日复一日的吞噬之下,逐渐变得虚弱。 反之,那初代虚幻的身影,愈发凝实。 此消彼长。 终于在某一刻。 在极致的愤怒,不甘,怨恨与绝望中,乾主的所有动作定格在那一刻。 双臂高举,仿佛想要夺回什么东西,面目狰狞,充满愤恨,永远地沉寂了下去。 而那初代,却已借一位仙境的位格与生机,变得无比凝实! 他一挥手,那乾主尸骸中的道统便被析出,落入他的手中。 一开始,道统似乎并不愿意屈服,氤氲闪动着光芒,仿佛在反抗。 但初代目光一顿,却是硬生生将其摁进了体内! 至此,他完全复活! 他望着后辈的尸骸,目露复杂之色,然后,他的模样也随之变化,变成了与乾主一模一样的姿态。 ——正是后来统治了乾道无数万年那副模样。 紧接着,他伸出手,一股可怕的仙力在其中凝结,压塌虚空,仿佛让整个投影都闪烁起来。 但那一刻,他的眼中又浮现出挣扎之色,并没有做出毁尸灭迹的行为。 沉默良久以后,他转身,走出洞天。 隆隆巨响中,石门随之关闭。 下一刻,视线来到天山之顶,继承了乾道道统的乾主君临天下,众生俯首! 而后,后来的事,三位古老者都知晓了。 随着东娴的操控,岁月长河的投影也彻底定格在这一刻。 在凝固的时光中,三位古老者,久久无言。 至此,真相大白。 ——从一开始,他们的老朋友,就没有继承道统。走进洞天的是他,但走出洞天的,却是借尸还魂的初代。 沉默。 仿佛冰封的岁月长河中,三位古老者沉默无言,不知做何表情。 “唔……确实,让人意想不到……”东娴的声音从江南的身躯中传出,稍微打破了僵硬的气氛。 三位古老者抬起头。 天星道祖眉头死锁,缓缓摇头,“不,尽管亲眼所见,吾依旧认为——不太对。” 他摸索着下巴,目露狐疑之色:“初代,无论如何也不应当是能做出这种事的家伙。或者说……他如果怕死,如果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的话,当初就不可能带着那件东西毅然赴死!” 这不合逻辑。 灾厄降临的时候,拥有掌控那件至宝的力量的初代倘若只是想活下去,那么他只需要不顾仙土超脱大千世界,恐怕连灾厄也奈何不得他。 但他却毅然决然闯入禁区,付出生命的代价,毁灭了灾厄。 在这种几乎必死的决心下,他又怎么可能亲手杀死作为弟子和后辈的乾主借尸还魂? 这不是完全多此一举么? “妾身也认为,其中应当有所猫腻。” 神宫道祖同样摇头,“别的且先不论,倘若那一缕残魂真是初代,那最后他融合道统的时候,道统不可能如此明显的反抗——因为在灾厄降临之前,整个仙土的道统都掌握在他的手里。” “那再看看?”东娴沉吟,“看看那场大战的结果?” “劳烦您了。”三位古老者拱手。 话音落下,四人头顶的那一枚神通符箓爆发出无尽光辉! 磅礴的道行之力洒落虚空。 岁月长河,再度逆流! 一切,仿佛都在逆转! 时间,回到灾厄降临之时,初代闯入禁区之后。 无尽的漆黑中,天昏地暗,时间与空间在这里无比崩碎,导致呈现在三位古老者眼前的只是毫无意义的扭曲画面。 他们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这片战场之中两股恐怖的力量,相互倾轧,相互碰撞! ——尽管是已经继承了道统的神宫,对这两股可怕的力量,都感到心惊胆战! 初代与灾厄的厮杀,仍在继续。 浮现在四人眼前的只有偶尔闪烁着过的漆黑的巨大眼眸,和那一道凌驾虚空之上,仿若完美一般的人类身影。 每一次碰撞,都让整个仙土世界不堪重负,摇摇欲坠! 分裂! 终于在某一刻,拼尽全力的双方再一次碰撞在一起!可怕的力量动荡了虚空,直接将整个仙土打碎,一分为四! 而厮杀,也在这一刻迎来终结。 同时,因为双方力量的干扰的减弱,四人所看到的画面也终于稍微清晰起来。 ——那仿佛笼罩天地的漆黑眼眸破碎,无尽的黑雾消散,甚至已经无法维持其形。 而初代这边,散发着淡淡荧光的身躯仿若雕塑一般,屹立虚空,但眼眸之中,一片死寂。 可以确定,他已经完全魂飞魄散了,只剩下一具躯壳。 与此同时,两道光芒从他身躯中飞出。 其中一道呈青色,给东娴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正是青灯,它也布满裂纹,化作漫天光点,洒落仙土,洒落下界,洒落虚空。 另一道光芒则由无尽玄奥的符文所构筑,仿佛代表着整个仙土一般,一分为四,洒入分裂的仙土四道。 不必多说,这一道光芒,自然就是道统。而其中属于乾道的道统,便穿越无尽虚空,落进天山地底,沉入乾澜洞天里。 无论是青灯还是仙土道统,都在初代彻底死去以后,脱离了他的躯壳,散落四方。 ——而从这一点来看,至少在这一战之后,那位初代是真真切切地彻底陨灭了。 否则,无论青灯还是道统,都不可能离他而去。 三位古老者对视一眼,神色颇为复杂。 一方面,他们庆幸与那位被自己等人所憧憬和尊敬的存在,并不是那个夺去乾主生机的幕后黑手。 另一方面,亲眼见证了这惨烈的一战,也让三位古老者感慨良多。 另外,无法解释的疑惑,也随之升起。 ——这个时间点,初代是真的完完全全灰飞烟灭了。既然如此,那么不久以后在天山地底借尸还魂的家伙,又是谁? “会不会……是灾厄?”掌月道祖眉头一皱,第一反应就是那同样受到重创的灾厄。 “不,不可能。”天星道祖第一个摇头,“倘若真是祂,那必不可能继续让乾道昌盛无数万年。” 话音落下,神宫道祖也是点头,“不错,倘若统治乾道无数万年来的乾主真是灾厄,这些年来祂何苦还要派那些乌鸦蛊惑,多此一举。” “那么……他会是谁?”掌月道祖垂下眼帘,无比疑惑。 纵观那个冒牌货的一生,除了近些年被乌鸦蛊惑开启乾离大战后的日子以外,至少在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他决策英明,励精图治,带给了乾道无比的昌盛。 这也是三位古老者未曾察觉异常的原因之一。 所以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不会是灾厄那一阵营的人。 但人道阵营……三位古老者又死活都想不出他的身份来。 “他……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那样,没有任何痕迹。”神宫道祖秀眉蹙起。 无法解释。 “等等。”东娴的声音突然打破了沉默,她仿佛想到了什么那样,惊呼出声,“我知道了!” 三位古老者顿时抬头,瞪圆了眼。 “——他,既是初代,也不是初代。”东娴深吸一口气,如此说道。 三位古老者:“?” 他们难以理解这句话,但东娴却在那一瞬间,明悟了一切。 “那个冒牌货……如您所说,的确是凭空出现的。” “——因为我。” /92/92855/20832440.html 第624章 镜中人,阴暗面 “——因为我。” 当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三位古老者齐齐抬头,愣在原地。 一时之间,他们竟不知晓应当作何表情。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因为信息量太大,逻辑过于跳跃,导致三人一时跟不上这姑娘的思路。 毕竟,片刻之前在乾澜洞天的时候,东娴甚至一时间没有认出来初代的模样。 现在,竟然直说是因为“她”,才有了后面的一系列变故? “唔……我的意思是,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你们口中的——那件事物。” 稍微反应过来以后,东娴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说法太过跳跃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因为那件事物,才诞生了我们看到的第二位初代。” “但……这和您有什么关系?”神宫道祖眉头轻皱。 话说回来,神宫道祖突然反应过来,似乎直到现在,他们也对东娴的来历一无所知。 “诶?”听到神宫道祖的问话,东娴惊叹一声,“你们不知道吗?我就是诞生于它的器灵啊……” 三位古老者:“……?” 且先不论初代的事,单单是这个消息,就让三位道祖头晕目眩! “不过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东娴并没有给他们更多时间去消化这个消息,接着道:“重要的是,就在刚刚,我大概明白了——为什么会出现第二为初代。” “愿闻其详。”掌月道祖深吸一口气,将满心的惊愕压在心底,拱手开口。 余下两位道祖,也是点头。 “嗯……你们应该也猜到了吧?”东娴沉吟道,“你们所说的那件事物,如今的主人,就是江南。” 听罢,三位古老者轻轻颔首,倒是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神色。 或者说,自从当初江南镇杀乾主以后,三位古老者心头便隐隐有所猜测了。 毕竟在神宫道祖与江南的第一次见面时,她就察觉到他的实力——虽然同样也很强,但与她神宫道祖也不过也在伯仲之间。 然而,在此之后,两年不到,江南就能正面硬撼那掌控着乾道道统的一道之王。 最后获胜后,更是将无比珍贵的道统直接赋予神宫道祖。 这般恐怖的成长速度,这对道统这种无尽造化都“不屑一顾”的态度,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的依仗,远远不是所谓的道统所能比拟的。 而三位古老者的认知里,能有这般资格的,只有号称神物的那件事物。 不过,即便心头有所猜测,但江南没说,他们也不可能去问。而直到现在,他们终于在自称器灵的东娴口中,得到了确认。 “吾猜大概是第一次与灾厄一战之后,那件事物随初代的陨落而破碎的那个时候,它就找到了陛下吧?” 天星道祖喃喃开口,“也正是因为如此,陛下最后以通天之伟力,拯救了整个乾道,正所谓……因果轮回。” “不,不是这样的。” 对于天星道祖的说法,东娴却给予了否定的答案,“实际上,在江南之前,它还有一位主人。那个人与江南一样,生于下界,名为上昊,曾助下界星空的人道崛起,凌驾于万族之上。” 三位古老者一愣,他们还是第一次听闻下界的的故事。 “但和你们想象得不同,那位上昊也并非什么完美无缺的人道圣王,相反,在那无比庞大的功绩的万年以后,他差点儿亲手将整个人道毁于一旦。” 东娴仿佛陷入了古老的回忆中,幽幽开口,“而在彻底破灭他的谋划的前夕,我们也得知了关于他的真相——当初拯救人道于水深火热的是他,最后差点儿毁灭人道也是他,但两个他,并非是同一个他。” 话语虽绕,可三位古老者还是听懂了。 简而言之,神物的上一任主人也是个天资卓绝之辈,一手拯救了泱泱人道,但最后却不知发生了什么意外,诞生了另一个要毁灭人道的人格。 想到这里,三位古老者突然愣住。 同样是神物的主人,同样是一代通天圣人,同样是拥有着卓绝的功绩,同样……是两个不同的人格。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拯救人道的那个他,唤作上昊;而欲毁灭人道的那个他,自称天帝。” 东娴接着讲述道, “他们是同一个人,但却仿佛完全截然不同的两个面,其中一面仁义宽厚,而一面却冷酷残暴——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不清楚为何一个灵魂中会诞生两个大相径庭的人格,直到后来,江南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在那个冷酷的天帝对人道展开毁灭的时候,人道之中,有一位被更加古老的存在创造的生灵,名为天机。” “他是下界中第一个猜测到江南持有那件事物的存在,同时,他告诫江南——所有命运的馈赠,终究要付出代价。” “真知灼见。”这是掌月道祖的对于天机上人的评价。 “那么后来呢?”天星道祖催促道。 “你们应当知晓,那件事物并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力量,它只是像一面镜子,将镜面以外的人的愿望化作现实——虽然不算力量,但却是足以无视一切规则与现实的恐怖能力。” 东娴继续道, “但既然是镜子,它映照出的除了镜前的人希望的美好的事物,同样也会一丝不苟的倒映出那些阴暗的事物。” “在具象化愿望的过程中,镜子可能也会连同镜中人内心的阴暗面一起实质化,具现之后,便是人格中阴暗的一面——比如,下界故事中,与上昊截然不同的天帝。” 说到这里,三位古老者又不傻,自然轻易便猜猜出来了。 “再比如……那个为了苟活,可以吞噬自己后辈与弟子一切生机再取而代之的第二位初代?”神宫道祖脑袋嗡地一声,喃喃开口。 “正是如此。” 东娴深吸一口气,“虽不能完全确定,但根据眼前的情况来看,这是最有可能的情况了——不过那位初代的阴暗面或许并非那般无可救药,至少他除了为活命而吞噬了后辈外,在被那乌鸦蛊惑之前,他也一直在为了乾道苍生而努力。” 于是,直到如今,一切真相大白。 那个被江南亲手镇杀的乾主,并不是三位古老者一直认识的那位故人。 而是那件事物的倒影中诞生的,那些初代冕下的阴暗一面。 东娴一开始的话,也终于被三位古老者完全理解。 ——因为那件事物,初代阻止了灾厄毁灭仙土,同时也是因为那件事物,他并没有如愿以偿地光荣赴死,反而诞生了他的阴暗面,吸收个吞噬了后辈的一切,再度执掌乾道万年。 而东娴作为那件事物的器灵,从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是因为她才诞生了的初代的阴暗面。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初代的阴暗面才会如此轻易被那乌鸦所蛊惑,最后踏上不归之路吧?”天星道祖摸索着嘴角,喃喃道。 “不错,怪不得他一直对‘曾经的荣耀’以及其他大道的道统如此执着,毕竟,那在灾厄降临之前,可是一直属于他的东西啊……”掌月道则也是恍然。 一时间,当初乾主很多不合理的执念,都得到了解释。 而俩人能分心去想这些东西,也自然是因为得知这样的真相后,松了口气。 ——尽管对于初代和乾主的遭遇,三位古老者颇为唏嘘,但不管他是初代也好,还是乾主也罢,结束了的,都结束了。 让他们庆幸的是,天山下的古尸并非是什么庞大的阴谋,也并非是什么幕后黑手的布局,它的存在……仅是一个无可奈何的悲剧罢了。 总而言之,往事遗憾而唏嘘,但至少不会对将来有什么影响。 “真的是这样么?” 然而,神宫道祖脸上却没有半点儿放松之色,“真的什么都不需要担心了吗?” 天星与掌月同时一愣。 神宫道祖没有理会他俩,看向江南,“东娴姑娘,请问陛下他……也曾诞生过第二面吗?” 话音落下,余下两位道祖骇然色变! 同时,东娴有些不好意思的声音响起,“没有。嗯……实际上如果不是这具尸骸引发的变故,我自己都没把这件事当回事儿……” 三位古老者:“……” 那么,问题就来了。 至今已知的三位持有那件事物的存在,下界的上昊和仙土的初代,都诞生了属于他们自己的阴暗面。 前者甚至还差点儿将整个下界的人道毁于一旦。 那……如今新晋的两道之王,能幸免于难吗? 或者说,倘若在某个关头,陛下的阴暗面也诞生出来搞事了,那整个仙土该怎么办? . . “阿嚏——” 远在岁月长河的另一头,煌天域一片狼藉的天地中,江南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他皱起眉头,心道这仓促之下创造出来的孱弱的凡人之躯就是麻烦。 “怎么了?”煌天圣主抬起头。 “没事。”江南抽了抽鼻子,转而问道,“能详细于我说一说吗,两道合一的事。” “呃……”煌天圣主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吾辈具体也不是很清楚。” “你不是一域之主吗?” “虽然……但是……你知道的……吾辈不是在打架就是在打架的路上,从来不关心这些……”煌天圣主据理力争。 江南:“……” 总而言之,在扯了一大堆以后,江南从这个打架狂嘴里得到的唯一消息也只有两道合一确实是因为那所谓的天王峰圣地的原因。至于更多的细节和其中曲折,则是一脸懵逼。 “出发!出发!”而作为一问三不知的本人,煌天圣主倒是没有半点自觉,握起拳头,元气满满。 楚氏夫妇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江南却更加直接,白眼一翻。 “嗯?你们怎么不走?”煌天圣主眨了眨眼,颇为不解。 江南叹了口气,指着已经坠落在大地上变成废铜烂铁的青金航船,“圣主,你倒是能横渡寰宇,但如今的我和他们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于是,煌天圣主反应过来,知晓是先前煌天三佬与江南的斗法让代步法器不堪重负,崩溃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脸一红,拍了拍胸脯,“交给吾辈!” 说罢,便朝着煌天三佬的方向走去。 后者三人原本看自家圣主被拐跑了,无比颓丧,如今却见她突然转身回来,当下心头就是一喜。 “圣主大人,您……您这是回心转意了?” “幸!大幸!那来历不明家伙何等危险!圣主大人可万万不能与这种家伙搅在一起!” “此言甚是!甚是!” “……” 煌天圣主还没说话,三佬就你一句我一句叨叨了起来。 然而,小姑娘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他们脸上的笑容僵住。 “你们去准备一艘航行法器来,江南和那几个小家伙受不了长途跋涉。” 三佬:“……” 但短暂愣神过后,毕竟是自家圣主的命令,他们哪儿敢怠慢? 其中一位老者,立刻取出一枚储物法器,当初一艘更加庞大,更加巍峨的黄金巨轮。庞大的阴影顿时出现在虚空,仿佛巍峨的高墙,横亘眼前。 “好,就它了。” 小姑娘相当满意,伸出白嫩的小手,一把拖起巨轮,朝江南的方向而去。只留下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的煌天三佬,欲哭无泪。 很快,一行人登上黄金巨轮,伴随着隆隆的巨响回荡虚空,巍峨的巨轮化作一道金色流光,消失在天地之间。 一场风波,终于落幕。 但无论是煌天三佬还是万里之外看热闹的诸多大能,都未曾料想到如今的结果。 谁能想到,一个煌天圣地微不足道的逆徒的贪欲,竟能引起仙境之间的恐怖斗法? 并且在这一场战斗中,那被整个煌天域视为神明存在的煌天圣主,竟还败了。 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手里。 而这时,人们能预料到的是——自今日以后,那年轻修士的情报将会穿越山河湖海,最后落在整个坤坎二道每一位大佬的桌上。 或许,各方对他的评价会各不相同。 但其中唯一可以确定一致的一点是。 ——不可招惹。 同一时刻,黄金巨轮,刚刚起航。 江南甚至还没有来得及从甲板去到船舱,东娴急切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 “江南!江南!出事了出事了!” 那一瞬间,江南心头猛然一顿。 便只听东娴继续道, “是真的!” “以前你告诉我的那个可能性,是真的!” /92/92855/20832441.html 第625章 无处不在 紧接着,短短半刻钟的时间里,东娴将乾离二道的变故,简单说了一遍。 于是,黄金巨轮的甲板上,江南的脸色从惊讶,到愕然,再到阴沉如水。 当初镇杀的乾主,竟然不是乾主,而是无数年前持青灯破灭灾厄的初? 当然,对于三位古老者来说,此事让人唏嘘;而对于江南来说,也仅是足够他稍微惊讶的程度。 绝不至于骇然失色。 毕竟管他是谁,死都死透了还能出来作妖? 真正让他感到头疼的,是所谓的镜中人和阴暗面。 当初在上元的时候,亲眼见证了天帝上昊的变故的天机上人,曾告诫江南,青灯不仅会给予人力量,同时也会像一面镜子一样映照出他的另一面。 ——一开始的时候,江南还警惕了好长时间。 但后来随着道行的增加,一切如常,他并没有发现任何所谓的阴暗人格的诞生,也就不在意了。只有当初在闲得无聊给东娴讲故事的时候,提到过一嘴。 总之,不甚在意,只当是天机上人猜错了,没有过多理会, 可他没有想到,在多年以后的今天,同样曾经执掌青灯的初代的故事,印证了天机上人的告诫。 ——一切馈赠,必将付出代价。 “我的……阴暗面?”江南站在黄金巨轮的甲板上,呼啸的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喃喃自语。 他闭上了眼睛。 从得到青灯开始,对自身所有的细节都重新回忆了一遍。 但哪怕如此,也未曾找到任何一点儿异常。 “难道……上昊和初代的事,都只是巧合?”江南眉头皱起,心中狐疑。 或者说,属于他的“阴暗面”还未诞生? 无法得到确切的答案。 江南深吸一口气,望着周遭飞驰而过的天地,陷入沉思。 “江南,我们马上就踏入天演的疆域了。”这个时候,煌天圣主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来。 江南晃了晃脑袋,将纷乱的思绪搁置,微微点头,“昭文他们怎么样了?” “那一对母子歇息去了,那个叫昭文的小家伙正在开船——他好厉害的,吾辈都不知道这些法器怎么操作,他只是稍微探索一番便轻松驾驭了。”煌天圣主将脸搁在船檐上,嘟囔道。 “不过毕竟是超越了他的境界的航行法器,他驾驭起来也颇为不易——早知道吾辈就把圣地的那三个小家伙也带上一起了。” 这时,已经在返回圣地途中的煌天三佬,齐齐心头一寒,仿佛被什么惦记上了一般。 江南翻了个白眼,没多说。 ——说实话,来到仙土这么久以后,仙境存在他见了不少,有有蕲休那样严肃的,有像狐九尾那样不着调的,也有像秦梓苍那样随和平易的……就唯独没见过煌天圣主这一款。 仙土无垠,战斗狂也并不罕见,但由于各种原因,这些耿直憨厚为战生为战死的人通常走不太远。 毕竟这个诺大的修行界,当没有足以碾压一切的力量时,打打杀杀就并非决定一切了,还有人情世故。 而对此,煌天道祖这样的家伙明显一窍不通。说好听点叫赤子纯心,直白点就是缺心眼儿少一根筋……江南相当好奇这样的她究竟是怎么活到突破仙境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吾辈从你的眼神里感到了冒犯。”小姑娘盯着江南,挥了挥拳头。 江南:“……” 得,这些方面倒是相当敏锐。 “嗯……你要和吾辈再打一架吗?”煌天圣主脑子里不知道进行了什么跳跃性的逻辑延伸,突然眼睛一亮。 江南苦笑:“算了吧,圣主看我这个样子,也不是能打架的状态。” 如今,没有正体的道行的加持,江南就是一个普普通通凡人。 ——如果不是这黄金巨轮的阵法运转,抵消了那因为超速航行导致的罡风,他甚至不可能安安稳稳地站在着甲板上…… 煌天圣主听罢,脸上立刻一黯,又变成了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说话之间,巨轮所化的金色流光穿越虚空,在某一瞬间,突然一震! 那种震动可以说是相当微小,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间,就凭空消失无踪。 很难形容的感觉。 就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那样? 然后,一股仿佛被窥探的感觉,从江南周身升起。 他看向煌天道祖,见这小姑娘同时皱起眉头,他就知道,这不是错觉。 煌天圣主也转过头来,眼中浮现一缕无奈之色,解释道:“就在刚刚,我们进入了天演域的范围——想必在那一刻,那个神神叨叨的家伙就已经看到我们了吧?” 江南眉头一皱,“你是说……天演域的圣主在窥探我们?” “除了他还能有谁?”煌天圣主翻了个白眼:“那个神神叨叨的家伙,吾辈最不擅长应付了。” 见江南眉头越皱越深,她又摆了摆手,“不过你也别担心,那家伙虽然整天神神秘秘的,但不是什么蔫坏的坏蛋。” 江南听罢,这才松了口气。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那种被窥探的感觉,也仅是持续了一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根据煌天圣主的解释,天演圣主修行的道和她完全不是一个路子,经常说些神神叨叨的话,虽然战斗力没有她强,但在其他方面拥有无比神奇的能力。 比如预知。 ——作为“友好”邻居,煌天圣主早年就把煌天域周遭的仙人打了个遍,但唯独一次也没有找到过天演圣主。这家伙仿佛未卜先知那样,每次煌天圣主来找他,他都“有事外出”了。 而这样的天演圣主,念觉所覆盖的区域甚至可以完全囊括整个天演域,一旦有什么存在踏入天演域便会被他所察觉。 夕阳西下之时,煌天圣主做出最后的总结,“唉,明明同为仙境,天演这家伙怎么就这么不正常呢?” 江南:“……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正常的是你。” 煌天圣主还想辩驳什么的时候,后方传来楚姳的声音:“前辈,冕下,该用膳了。” 夜色入幕,黄金巨轮阁楼之上,五人围桌而坐,船壁上向前的照明法器洒落下柔和的光,灯影摇曳。 楚氏夫妇是相当欢喜而高兴的。 即便身为仙境的煌天圣主表示她没有办法治愈楚楚,但她最后关于天王峰圣地的说法,却仿若一剂强心药,让夫妇二人充满了信心。 他们境界低微,尚无法完全理解“两道合一”是什么具体的概念。 但唯一知晓的是,那一定是无上的通天之能! 这般圣地,要治愈一个先天不足的凡人女童,那不是轻轻松松? 唯一需要担忧的路途中的风险,如今也有了江南和煌天圣主两位强大的存在同行,定也是一路畅通。 楚氏夫妇怎能不喜? 饭桌之上,对着江南和煌天圣主又是多番感谢,直言能遇见俩人,是夫妇二人上辈子修来的功德。 “吾辈也是顺路罢了。”煌天圣主拍着胸脯,象征性地摆手,但那藏不住事儿的脸上却是对于夸赞相当受用,像极了过年收红包时一边推辞一般拉开荷包的你。 江南看在眼里,只是叹息。 ——还是那句话,这么缺心眼儿的家伙能走到这个地步,也是罕见了。 仿佛敏锐的小兽一般,煌天圣主仿佛察觉到江南的目光,转过头来,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江南!你又在想什么冒犯的事?来打一架!” 江南:“……” 他叹了口气,摇头,“你的人生,除了打架还有别的吗?” 这话本来只是随口吐槽,但煌天圣主却是一愣,双手托腮认真想了想,然后才道:“好像没有了。” 看着江南叹气的神色,她颇为不满地反驳道:“但是战斗和胜利真的很厉害诶!就像那位大人一样!” 江南愣住,下意识脱口而出,“那位大人?你说……坤尊,还是坎帝?” 难不成这坤道二道的两位王也是打架狂? “不不不,老大是老大,那位大人是那位大人!”煌天圣主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江南更加不解了——这坤坎二道,除了坤尊坎帝以外,还有什么家伙能被仙境的煌天圣主称作“那位大人”? “圣主口中的那位大人……是谁?”他问道。 煌天圣主脑袋一歪,“不知道。” 江南:“……” 寻我开心是吧? “吾辈真的不知道!” 煌天圣主哼了一声,解释道: “吾辈只见过他一次——那个时候吾辈很小,出生在一个放牧家族,吾辈从小就跟着爹娘放牧牛羊。” “后来有一次,一头牛还是一头羊走丢了,吾辈跟着去追,结果闯进了妖狼群的领地。” “好多黑黝黝的狼,绿油油的眼睛,牙齿上还有血,叫得吓人——它们吃光了牛羊,又朝吾辈扑过来。” “然后呢?”楚氏夫妇仿佛身临其境一般,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谁能想到呢?后来闻名天下的煌天圣主,当初竟差一点葬身狼腹? “然后,吾辈就逃啊,一直逃。一边逃,一边哭,腿跑折了,嗓子哭哑了。” 煌天圣主深吸一口气,露出一抹回忆之色∶ “结果,被狼群围住了。” “但就在那个时候,那位大人出现了——吾辈没有看清他是从哪里来的,但吾辈可以确定的是,他很强大,一拳,就打退了一头头野狼!” “那是第一次,吾辈看到强大的意义,看到战斗与胜利的光彩。” “后来,那位大人将吾辈送回家中。临走之时,吾辈问他,如何才能再见到他,如何才能像他一样强大,不惧妖魔鬼怪,不惧狰狞野兽!” 说话之间,煌天圣主眼中迸发出精光, “吾辈记得很清楚——那位大人说,战斗!唯有一往无前的战斗,胜利,翻越一座座大山,就可以变得那样强大!” 于是,江南恍然大悟! 怪不得这个堂堂圣主成为了一个打架狂人!原来竟有这般经历! 嗯,说反了——应该是她之所以能成为圣主,就是因为她从那次死里逃生后一直战斗,一直胜利,一路踏着无数败亡者的阶梯,登临仙境! “那你后来,没有找他?”江南眉头一挑,问道。 在他看来,虽然煌天圣主称那人为“大人”,但毕竟是对于年幼时的她来说。客观来看,那应该就是一个修行界中的修士,只是在煌天圣主小时候有知遇之恩罢了。 “吾辈当然找了,只是没找到。” 小姑娘露出失望之色,摇头:“——吾辈找遍了整个坤坎二道,都未曾再找到那位大人的任何踪迹。” “倘若记得相貌的话,要寻人应当不难吧?特别是对于一位圣主来说……”楚昭文也有些愕然,喃喃开口。 “不,吾辈不知晓他的相貌。” 煌天圣主遗憾地摇头,“当初那位大人出现时,浑身都笼罩着浓浓的迷雾,让吾辈看不真切。” 楚氏夫妇一愣,对视一眼。 江南则是心头升起一股荒唐的感觉。 不会……又是那个叼毛吧? “吾辈唯一的线索,就是这个。” 说罢,煌天圣主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枚黯淡的金豆,“那位大人曾留给吾辈这枚金豆,别看它现在黑黝黝的,当初可是能化作威风的金甲巨人,在一开始的时候帮助了吾辈不少。” 然后,她看向楚氏夫妇和江南:“你们认识类似的法器吗?” 楚氏夫妇冥思苦想了一阵,摇头。 江南深吸一口气:“不知道,没印象,完全没见过。” ——才怪! 这他娘的不就是撒豆成兵的豆子耗尽其中的道行后,留下的无用的躯壳吗? “嗯?真的吗?”小姑娘狐疑地追问了一句。 她在某些方面,直觉准得有些可怕。 江南此刻却没功夫理会她,他现在脑子一团乱麻! ——浑身迷雾,来去无踪,还会施展他独有的神通……九成九,那个家伙九成九就是跨越岁月长河的那个叼毛,也是当初救下了楚氏夫妇的家伙! 简直……无处不在! 而且……似乎他做的每一步,都和江南如今遭遇的人和事有所关联? 这不得不让江南更加警惕起来。 等等! 突然之间,江南心头一动,灵光一闪! 结合先前东娴说的镜中人,还有那家伙掌握了自己的神通……他的心头突然升起一个荒唐的念头。 ——那个叼毛,会不会就是他的阴暗面? /92/92855/20832442.html 第626章 天演来使 这种猜测相当荒诞而没有来由,唯一能够佐证的只有一点——他会使用江南独有的剑术神通和撒豆成兵。 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一点儿相关性。 以至于让突然冒出这个想法的江南,都感觉荒唐。 并且,最关键的是……他没有任何印象。 关于自己的镜中人,关于自己的阴暗面,江南从来都没有察觉到一丝端倪。 “上昊是一直知晓天帝的存在的,并且暗中与他留下的天庭残部争斗了相当漫长的岁月;而初代乾主……似乎是在死后才诞生的阴暗一面,所以他生前不知晓自己的阴暗面,也属正常。” “但如果那家伙真的是我的阴暗面的话,我还活着,也没有丢失任何记忆,我应当是知晓他的存在的……” “还有,正是他带着我穿越了岁月长河,从上一个已经毁灭的世代带来此时此刻……也就是说,他不可能是因为我而诞生的……” 江南低着头,眉头皱成一团,仿佛梦呓一般,喃喃自语。 “更重要的是……倘若作为我的阴暗面,那个叼毛……怎么可能比我还要强?” 毫无疑问,倘若岁月长河中的那个身影以及救了楚氏夫妇和皇天道祖的家伙真的是同一个人,那单凭他岁月跨越岁月长河的可怕手段,就远远超出江南的想象。 因此,哪怕直觉告诉江南,他和自己应该有所关联,但从线索和逻辑上,都否定了这样的猜测。 “江南……你没事吧?吾辈总感觉你有什么东西瞒着吾辈?” 不得不说,煌天圣主总是在相当奇怪的地方有着令人的敏锐性,她眯着眼,一脸狐疑。 江南晃了晃脑袋,将杂乱的思绪搁置,看向小姑娘:“圣主,你想多了。” “是吗?”煌天圣主挠了挠头,有些迷糊。 ——嗯,尽管洞察力相当敏锐,但还是很好忽悠的类型。 “喂!江南!你又在想什么冒犯的事了!来打一架!” …… 闹闹腾腾中,五人同行的第一顿晚膳,落下帷幕。 此时此刻,除了江南以外,无论比凡人还要孱弱的楚楚也好,化道境的楚氏夫妇也好,还是已登临仙境的无上圣主也好……都还未曾察觉到那从世界尽头静谧地、冷漠地驶来的毁灭的命运巨轮。 坤坎历一四二四年,初春,距天王峰仙宴,十一个月。 坤坎历一四二四年,初春,距两道覆灭,十一个月。 . . 夜深,楚氏夫妇睡下,楚昭文短暂地休息以后,回到掌舵室驾驭巨轮——即便作为煌天圣地出品的高级货,拥有一定程度上自主航行的能力,但毕竟不是传说中诞生器灵的上神物,在需要偏航时还是需要掌舵手的操控。 而江南也在整齐俨然的船舱房间中随便找了一间,倒头就睡。 凡人的身躯,终究还是需要休息的。 至于煌天圣主,虽然满脑子都是打架和战斗,但她答应过江南话也未曾忘记。 ——在江南虚弱的时候,护佑航行。 所以吃过晚膳后,小姑娘一屁股坐在甲板上,仙境的气息放出一缕,仿佛招摇地宣告着——想死,就来。 震慑宵小。 但这一番作为,实际上还是多少有些侮辱天演域诸多大宗大派的脑子了。 ——在昨晚他们用膳的时候,发生在煌天域的一战已经通过无数条暗里明里的渠道,传到各个大势力魁首的耳中。 然后,除了五人的相貌以外,包括这一艘庞大的巨轮的每一处细节,包括船帆上有几根绳子都被这些大佬一字一句地清清楚楚地交待给手下的每一个人。………… 几乎是用有史以来最严峻的话语告诫他们,看到这艘船,或者看到与这艘船相似的任何一点儿细节。 都赶紧他娘的撒丫子离远点! 开玩笑,除了那微不足道的楚氏一家以外,这五个人里一个是哪怕在仙境存在的圈子里都恶名昭著的煌天圣主,一个是能把这样的大恶人都打败的神秘修士。 别说什么一般的盗匪,哪怕是一位位横踞一方的魔道邪修,都感到脊背生寒。 还是那句话,大伙儿只是坏,又不是蠢。 甚至在江南和煌天道祖乘坐的航船穿越他们的地域时,还要暗中派出人清扫航线,以免周遭有什么不长眼的家伙惹到了这两个祖宗从而把自家也牵扯下去。 ——单是从这一点来看,江南先前的计划取得的效果,可以说是无比成功。 震慑! 震慑天下! 管你神通广大的一方霸主也好,刀口舔血的恶匪大盗也罢,是龙,盘着,是虎,卧着! 如果不出意外,江南一行人会就这样一路畅通无阻,直达天王峰圣地! ——如果他们能走出天演域的话。 翌日,朝阳东升。 稍显刺目的阳光透过镂金的窗户洒在房里的时候,江南从睡梦中醒来。 精神充沛。 他伸了个懒腰,走到窗口前,外面万里无云,天光大好,温暖的日光映照在这具孱弱的躯体上,让他久违地感受到了一股暖意。 窗外,高远的苍穹在眼前极速地飞驰而过,代表着江南他们正以极为恐怖的速度横渡天演域。 而在那仿佛千篇一律的天际景色中,一声嘹亮的鹰啼声打破了江南的悠闲。 他定睛一看,只见一头狰狞凶狠的老鹰飞驰而过,锋锐的利爪上抓着一条碧绿色的长蛇! 那一刻,江南的目光与那头碧蛇的目光一瞬间重叠,在那冷血的瞳孔中,江南竟有那么一刹那看到了一丝……求救的意味儿? 仿佛在祈求江南,帮一帮它? 江南愣住。 很明显,无论是那老鹰还是蛇,应当都是未开灵智的野兽罢了。 否则江南不可能察觉不到。 但,虽然灵智未开,虽然只是短短一瞬间,那一缕无比像人的目光却是如此清晰。 正当江南惊疑时,老鹰怎么可能跟得上黄金巨轮速度,仅是一眨眼功夫,就被远远抛在后方,不见了踪影。 唯独那昙花一现般的对视,不知为何,让江南心头略有动荡。 ——除此之外,那种仿佛似曾相识一般的感觉,再一次出现。 仿佛他曾经在哪,在某个时候,同样见过一头向他求救的蛇? 思来想去,江南烦躁地挠了挠头,低声暗骂了一声。 好像自从来到这坤坎二道开始,一切就完全脱离他的掌控了? 先是那无处不在的神秘叼毛,再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两道合一,再是那种多次出现的似曾相识的诡异感觉…… 妈的,好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使用这具孱弱躯体的原因,江南在没有了那无尽的精力以后,对很多事情都失去了耐心。 刚因为睡醒而饱满的精神,在想到这一堆破事儿够后一下就萎靡了起来。 他打着哈欠,走出房间,看见楚姳在膳房忙碌的身影。 走过笔直的廊道,来到甲板,煌天圣主正倚靠这船檐。 因为身高不够的关系,小小一只的她几乎是挂在船檐上,两条小短腿儿悬空着,一摇一晃——倘若不认识的人看到了,恐怕还会以为是哪家的可爱闺女。 清晨的微风透过巨轮的防护阵法,吹到甲板上,不冷不热,心旷神怡。 江南刚欲开口,煌天道祖就抢先一步,嘟囔道:“来了。” 前者一愣,“什么来了?” 话音落下,便听闻远方天际传来一阵低沉的嗡鸣声,紧接着,一枚豆粒大小的阴影在天际出现,逐渐表达。 ——有什么事物,正在以极快的速度,飞驰而来! 很显然,除了凡人之躯的江南以来,操控黄金巨轮的楚昭文也发现了对方,减缓了速度。 “别担心,应该是天演那家伙的人。”煌天圣主摆了摆手,“真是奇怪了——那家伙平时都躲着吾辈的的。” 而也正是这两句话的功夫,那一抹阴影已愈来愈近,逐渐显露出形状来。 ——一艘金属银色的钢铁航船。 虽然规模比起黄金巨轮来说小了不少,但单单从那巨轮上刻画的无尽繁复的阵纹来看,就知道这银色船舰并不简单。 而在它的桅杆之上,迎风招展的风帆上刻画着一枚八边的罗盘徽记,在阳光的照耀下耀耀生辉。 “果然,这就是天演圣地的旗帜。”煌天圣主终于确认,缓缓开口。 是时,那银色钢铁航船在距黄金巨轮数百丈地位置,放缓了速度,停了下来,航船上除了浮空的阵法以外,也完全黯淡和停摆,仿佛在释放善意那样。 紧接着,一道银色甲胄的身影从船舱中走了出来。 他样貌年轻,看起来和江南差不多大小的样子,面目寻常,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那一双死鱼眼,仿佛对任何事都难以提起兴趣一样。 “天演圣地大护法银羚,参见冕下,参加大人。”还未等江南和煌天道祖开口,那银甲男子便遥隔着虚空,拱手行礼。 听罢,煌天圣主眉头一皱:“你拦住吾辈想干什么?要打架吗?” 话音落下,即便是一双死鱼眼一般的银羚都脸色一黑,连忙摇头,“不,您误会了——天演冕下曾千叮万嘱,您是绝不能招惹的疯婆子。” “哦?”煌天圣主虽然大大咧咧,但好赖话还是能听出来的,拳头缓缓握起,口中发出威胁的声音。 “冕下,我只是个传话,倘若惹您不高兴了,请您针对天演冕下——我个人对您是相当崇敬个佩服的。”银羚继续道。 煌天圣主眉头皱起,“闲话少说,你到底来干什么?” “奉圣主之命,请您与这位大人前往天演圣地一叙。”银羚再度拱手,答道。 “他不怕吾辈揍他?”煌天圣主眉头一挑。 “如此最好。”银羚面不改色。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得江南一愣一愣的。 他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想这家伙当真不是天演圣地的仇人? “虽然我如此期望,但出发之前天演冕下曾说过,您只是顺带的,他真正想见的是您身旁的那位大人——如果您不来,是最好的。”好像刺激还不够那样,银羚极为实诚地又卖了一波。 倒是江南,越听越不对劲儿。 就在煌天圣主小拳头握紧,就要杀上天演圣地捶死某个人的时,江南摁住了她的肩膀,看向对面的银羚,赞道:“算盘打得不错——你知晓不一定能将我们请回去,所以故意以言语激怒这丫头,让她一怒之下打上天演圣地?” 话音落下,银羚仍是面无表情,但却深深地看了江南一眼,“果然不愧是圣主指名要见的大人,是银羚献丑了。” 然后,他看向煌天道祖,“冕下,命令在身,多有冒犯,还请冕下宽宏。” 紧接着,这家伙眼中流露出一丝遗憾之色,“不过,想请您揍圣主一顿这件事,的确发自肺腑。” 江南:“……” 有仇吧? 这家伙和天演圣主一定有什么大仇吧? 沉吟片刻,江南摆了摆手,“带我谢过圣主了,只不过如今我们有些赶时间——就不上山叨扰了。” 倘若放在平时,江南可能还有兴趣去走一趟,看看那传闻中神秘无比的天演圣主。 可现在形势紧迫,时间焦急,实在是没有那样的间隙。 而被拒绝了的银羚也丝毫不恼,向着二人一行礼后,转身就走。 ——甚至没有多一句劝告,干脆利落地让人有点猝不及防。 江南皱眉,“这就走了?” 银羚转过身来,无奈一叹,“我又打不过两位大人,也没那个胆子用强,已经尽力了。” 然后,驾驭这那银色航船,渐行渐远。 留下江南和煌天圣主,面面相觑。 “江南,这家伙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小姑娘气鼓鼓地挥了挥手。 “不,我总感觉,没有那么简单。”江南摇头,沉吟道。 虽然对方自始至终都保持着相当干脆利落的态度,并没有惹人厌烦的死缠烂打,看起来就好像是随意邀请一下而已。 但江南总感觉,其中好像有什么被忽略了地方。 “算了,不管他了。”最后,他摇头,“早点跨越这天演域就好——昭文,可以加快速度了。” 话音落下,伴随着恐怖的引擎的轰鸣声,金色绚光,风驰电掣! . . 日升月落,转眼一旬过去。 十天后。 这一天清晨。江南从睡梦中醒来,走到甲板上。 “早。” 看着像个挂件一般挂在船檐上的煌天圣主,江南睡眼惺忪地打了个招呼,“到哪儿了?可跨越天演域了?” 昨晚,晚宴之时,根据楚昭文的说法,他们已经达到天演域的边境,即将跨越这个大域。 在这十天的航行中,银羚也并未再来烦扰,仿佛天演圣主真的放弃了一般。 “并没有。” 煌天圣主转过头来,脸上罕见地露出一抹怒意。 江南一愣,虽然平时这小姑娘恶狠狠的要和他打架的时候经常哎呀咧嘴,但他能看出来,那都是做个样子罢了。 但今日,很少见的,她真的有些愤怒了。 “在即将跨越天演边境的时候,一股莫名的力量将天地改换,我们又重新回到了刚进入天演域时的起点。” 煌天圣主抬起头来,一字一句, “——有人,不想让我们出去。” 话音落下,一声嘹亮的鹰啼声在江南耳边响起。 他下意识转过头去。 只见虚空中,那头钓着碧蛇的老鹰振翅而过,而那碧蛇的双目,充满了恳求之意。 /92/92855/20832443.html 第627章 鹰与蛇 天演域,与煌天域交界处。 同样也是十天前江南等人踏入天演域的一方天地。 此地在天演域中位置偏僻,灵气稀薄,甚至没有被天演圣地赋予一个明确的地名。 只是因为方圆万里之内有一做仿佛长龙一般横亘大地的巍峨山脉而得名——龙脊墟。 所以江南站在船掩上,只要一低头,立刻就能看到那颇为雄壮而有特色的山脉。 同时,也能确定——他们真的又一次回到了起点。 鹰啼声一掠而过,那碧蛇的身影也一闪而逝,被远远抛在后面。 但江南却感觉极为不对劲儿——倘若他们重新回到起点是因为某些存在在背后搞鬼,那这鹰捕食蛇的一幕,为何也能那么碰巧地重现? 难道那并无灵智的老鹰也是和但点儿准时打卡的打工人?还能每天都抓到一条模样和个子都差不多的碧蛇? 即便如此,那蛇目中的求救之色,又该怎么解释? 比起这种一系列巧合凑到一块儿的惊人概率,江南还是更倾向于有人暗中操控,想借这老鹰捕蛇的一幕向自己等人传达一些什么东西。 但很明显,江南这边思绪翻涌的时候,煌天圣主可绝对没有想那么多。 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身上的怒意越来越浓烈,盯着黄金巨轮的前方,就像要吃人那样。 而在这几天的相处中,江南也逐渐明白了这姑娘的行为模式——和大多说人喜欢盘逻辑,通过各种细节察觉出善意与恶意不同,她判断好人与恶人的方式,更多的是靠那种虚无缥缈的直觉。 仅片刻的接触,仙境的煌天圣主就可以判断出一个人究竟是否抱有恶意。 这种相当奇异的能力,是江南无论如何也学不来的,同时也是煌天圣主活了那么多年还没被人买了数钱的原因之一。 就像当初她并没有为难故意激怒她的天演来使银羚,就是因为他虽然嘴上不饶人,但煌天圣主并没有从那个死鱼眼的家伙身上感受到恶意。 要不然早就给你锤烂了,还容得下一个小小的残仙放肆? 而现在,这种明显的将他们从终点砰回起点的方式,让小姑娘感受到了明显的恶意。 “昭文,换个方向开。” 煌天圣主深吸一口气,对掌舵室的楚昭文喊道, “如果吾辈没有猜错的话,哪怕我们再一次跨越天演域全境,恐怕也会重新回到这个地方——不解决最根本的问题,我们永远都走不出去。” 那么,在天演域的疆域内遭遇到了这种诡异的事儿,又不清楚幕后黑手是谁的情况下,应该找谁呢?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天演圣主。 “去天演圣地!” 于是,在钢铁之下的灵炉的隆隆巨响中,巍峨的黄金巨轮改变航向,朝天演域的中央的方向航行而去。 . . 日升月落,又是三天一晃而过。 黄金巨轮毫不掩饰地横亘在天演域天穹之上,可怕的气息如渊如狱地环绕周围。 让周遭无数宗派都战战兢兢。 同时,这些宗门大派的情报部门同时遭到了自家老大的震怒——明明说煌天圣主一行已跨越天演域,怎么突然又出现了? 而那些情报部门同样有口莫辩——他们当初可是亲眼看到黄金巨轮驶出天演域边界的。 谁知道他们发什么疯,兜了一圈又回来了,闲来无事飙船吗? 但疑问归疑问,在远远观测到这黄金巨轮上那若有若无的可怕怒意时,所有人都同收紧了羽翼,战战兢兢地匍匐在山门,不敢妄动。 同一时刻,天演圣地外圈,距圣山三万四千里处,一座庞大的银色航船正悬浮在半空中。 面无表情的银羚盘坐于甲板上,双目紧闭,一言不发。 就好像……在等待着什么那样。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这一天太阳落山之前,他睁开了那双如同死水一般的眼眸。 “来了。” 片刻后,巍峨的黄金巨轮从远方疾驰而来。由于恐怖的极速,卷起漫天的灵气风暴个雷霆,仿佛神话中从天而降搭载着什么的仙舟。 银羚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向前两步。 同时,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存在,速度稍放慢了下来。 黄金巨轮上的江南见银羚仿佛等候多时的模样,心头一动——果然如此,这家伙当初之所以放弃得那么干脆,必是认定了自己等人会亲自来到天演圣地,这才特意在此等候。 “大人,冕下,许久不见,贵安。”哪怕是在说着尊敬的话,但银羚的仪态中仍透露着那股要死不活的模样。 江南眼睛一眯,“在等我们?” 虽然是明知故问,但银羚这种家伙也绝不可能这般简单就承认了,懒散摆手道:“怎么可能,既然先前没邀请两位大人,那银羚干脆借此机会在外逗留一些时光,免得见到那令人生厌的面孔。” “废话就不说了。” 江南看了一眼旁边明显怒气腾腾的煌天圣主,道:“——是你们搞的鬼?” 银羚仿佛不甚了解,刚要装懵,他就看见江南提起龇牙咧嘴的煌天圣主的后领,面对庞大的天演圣地:”我劝护法想好了再说,要不然……” 这个时候,哪怕是银羚,也忍不住眼皮直跳。 他从未见过,这样“使用”一位圣主的方式。 很怪,但很有用。 ——在衡量了天演圣地能接住煌天圣主几拳后,银羚屈服了。 倒是煌天圣主,盛怒之下,仿佛也察觉到了什么不对,“等等,吾辈从你的行为中感受到了冒犯。” “您想多了圣主,这艘船上,我们能依靠的,就只有您了。”江南一本正经地摇头。 “是……是吗?”煌天圣主一愣,仿佛被说服了,又恶狠狠地盯着银羚。 银羚:“……” 有史以来第一次,他觉得自家那个神神叨叨的圣主冕下还算不错——和眼前脑袋缺了一根筋的打架王比起来的话。 “好了,我认输。”银羚叹了口气,“这就带你们上山。那个家伙,会向你们解释一切。” 说罢,他驾驭银船,驶向背后掩映在云雾中的大山。 江南与煌天圣主对视一眼,暂时没有多说什么,掌舵室的楚昭文驾驭黄金巨轮,缓缓跟上。 天演圣地陨落在一座名为天罗的庞大群山上,这片奇异的山脉有八条支脉,仿佛八卦图一般向外衍生出万里之距,一尊尊宫殿洞府,便修建在这八条支脉上。 至于八条支脉的中央,便是整个天演域最为崇高之地——天罗峰。 天演域有打油诗——天罗山上天罗殿,天罗殿中大罗仙;天上地下千万年,掐算尽在执掌间。 说的就是那精通卜算之道的天演圣主。 一银一金,两艘航船跨越云雾缭绕的天罗之脉,在星月漫天之时,驶入仿佛擎天之柱一般笔直的天罗主峰顶。 一尊灰黑色的巍峨建筑,屹立与此。 银羚从船上跳下来,看向江南等人,“两位大人,请。” 江南看向身旁的楚姳,“你们和昭文在船上等候,我们去去就回。” 说罢,便同煌天圣主一起飞下巨轮,跟在银羚身后。 ——值得一提的是,江南并没有借用道行,而是由煌天圣主公主抱下去的。 穿越鳞次栉比的宫殿群,穿越诸多形形色色的道袍修士,三人踏入那巍峨的主殿之中。 诺大的殿宇里,墨黑的地板,墨黑的墙壁,墨黑的柱子,占据了所有的视野。 但一片黑色中,却不给人压抑的感觉,更像是无尽的深海,无比深邃,难以揣测。 宫殿之中,寂静无比,唯有大殿中央,一枚三丈方圆的圆形星盘悬浮在三尺高的空中。 莹白如玉的星盘中,星月闪耀,遵循这奇异的规则,缓缓运转。 ——仅是一眼,江南就能认出来,这小小的星盘上的天体轨迹,和大殿外夜空中的星辰,竟能完全对应上!它就仿佛一面镜子,清晰地照耀出天上的一切。 而在天顶,也是一块倒悬的沙盘,天演域的天地万物,无尽生灵,正在其中演化。甚至精确到每一座城池,每一间宫阙,都丝毫不差! 掌控天地! ——当初煌天圣主所说的,天演圣主掌控整个天演域的方式,竟是如此精细而准确。 堪称完美造化之功! ——如果忽略一些影响美感的事物的话。 此时此刻,那庞大的星盘上,一道衣衫凌乱的身影四脚八叉地躺着,破坏了这一份巧夺天工的完美感。 这是一名男子,约莫三十岁的模样,五官称得上俊俏,就是睡姿颇为不雅。 ——他大张着嘴,哈喇子顺着嘴角流下来,酣声如雷,没有穿鞋,道袍也被拉到膝盖处,一条光秃秃的脚丫子耷拉在星盘上,偶尔还抬起来挠一挠小腿。 那一瞬间,江南和煌天圣主都愣住了。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家伙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不过,一域圣主这个模样,实在是让人挺难接受的。 想到这里,江南和煌天圣主怜悯地看了一眼一旁银羚。 然后,江南感受到了——这个从始至终都一副死鱼眼、仿佛对一切都完全没有兴趣的护法大人,出离地愤怒了。 “圣主大人!” 几乎是咬牙切齿一般的声音,在宫殿中响起。 然后,他抬起手来,无尽雷光奔腾闪烁,仿佛巨龙一般腾空而起,向着星盘上的身影倾泻而下! 轰隆隆! 整个大殿陷入恐怖的轰鸣声中! 江南像是见鬼一般看向银羚——他可以确定,残仙境的这家伙方才一道神雷,完全没有留手…… 雷霆过后,大殿里乌烟瘴气。 那星盘上睡着的天演圣主,也幽幽转醒。他随意地用衣袍擦了擦嘴,一脸心有余悸之色,低声叨叨,“这头蠢老鹰,差点儿把吾吞了!传吾之命,诛灭域内一切有羽之兽!” “天地生灵,皆有其道,随意诛灭,绝不可取。”银羚目光冷漠,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自家老大的胡言乱语。 “呼……” 而后,仿佛是压抑怒火那样,银羚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看向江南和煌天圣主:“两位大人有何疑问,尽可问圣主冕下,银羚先告退了——倘若忍无可忍,请丝毫不要顾忌地出手,他老人家皮糙肉厚,扛得住。” 说罢,他转身退下。 这时,天演圣主仿佛也毫不在意银羚的态度,他看向江南二人,挠头一笑,“吃了么?没吃吧?吃点儿?” 江南:“……” 煌天圣主:“……” “不必了。”江南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天演圣主的确有些出乎意料,但他现在,并没有太多周旋的时间,直接开门见山,道:“圣主,还请撤去神通,让我们顺利离开天演域。” 煌天圣主也握起拳头,相当合适地接过话茬:“要不然,吾辈先揍你一顿,你再撤了神通。” “唉……”天演圣主连连摆手,露出一副颇为痛心之色:“好歹是有两面之缘,一上来就喊打喊杀,实在太令人心痛了些。” 江南和煌天圣主对视一眼。 ——他们大概明白了银羚为什么那般态度了,这慢条斯理的家伙,一言一行都透着一副欠揍的嘴脸。 小姑娘鼻子一抽,瞪了他一眼:“别套近乎,吾辈从前可没见过你——你这家伙来去无踪,仙宴和王议会时从来不露真容,吾辈来找你的时候,你也不在。” “不不不,吾说的不是您。” 天演圣主摇头,嘀咕道:“您那滔天的火气,吾可承受不住。吾说的是旁边那位大人。” 江南愣住。 “您已经忘记了吗?”天演圣主盘坐在星盘上,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三天前,还有十三天前。” 那一瞬间,江南脑子里一炸,“你就是那条碧蛇?!” 妈的,堂堂一位仙境圣主没事喜欢变成一条蛇到处溜达,还两次被老鹰叼着……角色扮演?紧缚?什么抖m? “您千万别误会了,吾没有那样奇怪的兴趣——都是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察觉到江南逐渐变态的目光,天演圣主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叹道:“倒不如说,那是吾的灾劫——倘若那鹰吞了那蛇,吾就真的一命呜呼了。” /92/92855/20832444.html 第628章 变数 “倘若被那鹰活吞了那蛇,吾也将一命呜呼。” 没有任何一点儿开玩笑的神色,天演圣主收起了所有嬉笑的姿态,认真开口,“真正意义上的,魂飞魄散,不留一丝痕迹。” 话音落下,诺大的殿宇中陷入死寂。 江南和煌天圣主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疑惑之色。 古往今来,确实存在不少神通大能在遭遇瓶颈之时会采取一些匪夷所思的手段。 比如化作凡人之身游历世间,体会凡人的生老病死,体悟光阴;比如直接封住记忆,投入轮回,于红尘中度过一世又一世;更有甚者,将自己葬进大墓中,阻断一切生机,在生与死的大恐怖中寻求那灵光一闪…… 总之,只有别人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干不出来的。 既然如此,那像是天演圣主一样变成动物去体会最本源的弱肉强食,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人都是惜命的,特别是修为通天的大神通者们。 他们无论干什么荒唐事儿,基本都会留下足够的后手。 比如带着自己的本命法宝,比如只是一缕分魂出世历劫,比如安排仆从暗中守护等等。反正,很少见有什么家伙,在干这些事儿的时候会把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 如此看来,眼前的天演圣主的行为,就相当离奇了。 哪怕他锁住自己一身无上伟力,却体会丛林野兽间的生死厮杀,也不至于那分身一般的碧蛇被老鹰吞了后,仙境的本体也会死去吧? 见二人神色,天演圣主似乎就明白了他们在疑惑什么,叹了口气:“两位误会了!吾才不会去做那么麻烦的事儿——主动投身成野兽什么的,太麻烦也太猎奇了!” 江南和煌天圣主抬起头,等待他的下文。 “——是诅咒。”天演圣主苦笑,“诅咒,你们知道吧?那不是吾有意为之,而是一种诅咒!” 话音落下,江南方才恍然大悟——天演圣主这样一说,他就完全能够理解了。 煌天圣主也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吾辈知道!咒杀之术,事象代指!就像扎稻草人那样,针只是扎在稻草人身上,受咒者却会浑身开洞,血也会咕噜咕噜地流下来!” 江南看了她一眼:“圣主,懂得真多。” 煌天圣主拍了拍胸脯,“那当然!吾辈未成仙时,曾被一万个咒术师联手咒杀过!” 江南:“……” 天演圣主:“……” 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江南轻咳了两声,看向天演圣主,问道:“谁干的?” 说到这儿,他基本已经明白了过来。 ——先前他看到的那蛇目中的求救之色不是错觉,真真切切的就是天演圣主在求救!他,也并非什么抖m,而是真正地在经历生死。 对于江南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手段。 毕竟,他的钉头七箭就是属于咒杀之术。只要有对方一缕气息,相隔千万里,也能杀人于无形之间。 天演圣主垂下眼帘:“谁知道呢?” 江南沉默。 尽管从前并无接触,但从煌天圣主和楚氏夫妇的口中,江南清楚地知晓天演圣主修行卜算推演之道,往往擅长牵一发而动全身,动全身而演化天地。 其中,就包含了这种事象指代的手段——执掌周天者,掷下一粒沙,便能在世间掀起无尽风暴。 而能让这样的天演圣主都感到束手无策的诅咒,还能来源于谁? 至少,也得是超越了仙境的存在。 “但虽然并不知晓究竟是谁下的黑手,却有些东西可供参考。” 天演圣主挠了挠头,道: “两位大抵也知晓了,吾之道擅推演卜算,而诅咒发生的时间,正是吾进行了某一次‘推演’之后。” 然后,他转头看向煌天圣主,“您听过那个传闻吗?” 后者一愣,似乎不知晓他指的是什么。 天演圣主叹了口气,“您果然名不虚传,除了打架,对其他事一概不上心。” “不久前,吾曾让人向周遭境域传出传言——一年,一年之后,两道将面临毁灭一般的灾劫。” “那不是什么以讹传讹,而是吾真正推演出来的东西——或许二位会觉得荒唐,因为连吾自己都觉得天方夜谭。” “但推演者应当不信常理,不遵世规,仅看推演卜算的结果——这是吾辈老师当初临终的遗言。他老人家死前算到自己会被噎死,嗤之以鼻,结果有一次大宴之时,当真被一枚龙须丸噎死了。” “从此以后,无论推演的结果多么离奇,多么荒唐,吾都未曾忽视。” 絮絮叨叨说完一大堆以后,天演圣主圣主低下头,看见的是煌天圣主仿佛看傻子一般的目光。 “吾辈虽然不聪明,但你这家伙也说一点稍微靠谱的好吗?”小姑娘捏紧拳头,“两道昌盛已逾万万年,天安地宁,盛世无双,哪儿会突然有灭顶之灾?” 天演圣主苦笑一声。 ——实际上,这种反应相当正常。扪心自问,倘若这结果并不是他推演出来的,而是别人告诉他的,他也会觉得这人多半脑有贵恙。 “圣主只是仙境,又是如何推演出两道的未来?”江南突然开口,不过他没有谈论天演圣主推演出来的“荒唐未来”,反而如此问道。 天演圣主一屁股坐在星盘上,看着江南的眼睛,“您说得不错,吾只是仙境,甚至因为懒散和懈怠,在一众仙境中也只不过是中游水准——以这般道行,能推演天演域的未来已算是造化之功,断然不可能去卜算两个大道无尽生灵的命运。”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可吾也从未曾说过,吾是推演了两个大道的命运轨迹。” 江南眉头皱起,而煌天圣主早已脑袋过载,在冒烟了。 “一百年。” 天演圣主指着脚下运转的茫茫群星, “吾最先推演的,只是天演域一百年后的命运。” “结果是……没有。” “天演域,没有一百年后的命运。或者说,一百年后,这两道之间,没有天演域。” “然后,吾尝试了无数次,结果,依旧不变。” “吾慌了,意图卜算出导致这个结果的原因,于是开始推演天演域九十年后的命运,依旧……没有。” 天演圣主舔了舔嘴唇,仿佛癫狂一般的手舞足蹈起来,“八十年后,没有;五十年后,没有;十年后,没有;五年后……仍然没有!” “最后,在一次次卜算中,吾推演得出的结论是,一年后,天演域将完全覆灭!” 他深吸一口气,“这是吾第一次推演得出的结果。” 江南沉默,良久才道:“可这与整个坤坎二道又有什么关系?” “有的。” 天演圣主垂下眼帘:“您应当知晓,寻常的卜算与推演,是需要被推演者的——可以是一个人,也可以是一座城,一个大域,甚至整个世界。被推演者的范围越庞大,力量越强,因果就越大,也更加难以清晰地看到命运。” “但吾在推演时,并没有指定明确的被推演者——在得到天演域会被覆灭的结果后,吾推演的,是一年以后,尚存于世的人的命运。” “这个举动,本来是想看一看一年以后,有谁能逃过一劫,吾好尽早与他接触,逆天改命。” 说到这里,天演圣主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惧之色, “本来,吾认为能再如此恐怖的劫难中活下来的都是无比可怕的存在,已做好了被天机反噬的准备。但结果……轻松得让吾脊背生寒。” 江南舔了舔嘴唇,接话道:“——就像没有做过这一次推演一样?” “对!” 天演圣主倒吸一口凉气, “吾这一生都无法忘记,原本以为要数个时辰,甚至数日才能推演出的结果,几乎在吾卜算之后,一瞬间就得出了结果。结果是——没有。” “三百六十五日后,整个坤坎二道,无人生还!” 话音落下,江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他望着不修边幅,眼中逐渐被血丝覆盖的天演圣主,说不出话来。 第一次。 他来到这个时代以后一直无法开口言说的难言之隐,第一次被人知晓了。 ——一年后,坤坎二道将毁于一旦。 而天演圣主得出这个结果的方法,也让他似曾相识。 排除法,当初天机上人也曾用过这样的法子。 既然没有资格预言众人的未来与命运,那便去探寻某个时间点以后还活着的人的命运。如此就规避了庞大的因果,规避了两大道无数生灵与无尽疆域,通过取巧的方法得出了这个让人匪夷所思的结果。 放在平时,这压根儿就是吃力不讨好做法。 毕竟倘若没有什么大灾大难,活下来的人可不会少,这么一算仍然和推演整个世界的难度差不了多少。 甚至一个不注意,就是天机反噬,轻则重伤,重则身死道消。 但在这灾难将临之际,偏偏就硬生生让天演圣主看到了真正未来,看到了那早已注定的命运。 ——坤坎二道的毁灭。 “因此,圣主才被诅咒了?”江南沉吟问道。 天演圣主点头:“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家伙,不希望吾的推演结果被其他人知晓。” “在吾传出预言后,吾便遭受到了诅咒——每日清晨,万物复苏,任何发生在天演域的平常事,对于吾而言都是杀机。”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老鹰捉小鸡,猛虎猎山林……每一样,都是凛凛杀机。” “这段时日,吾曾无数次,命悬一线!” 江南皱起眉头,“未曾向两位陛下禀报?” “怎么可能?”天演圣主圣主摇头,“在传出传闻的第一时间,吾便尝试联系两位陛下,告知此事,但……吾做不到。” “什么意思?”江南眼睛一眯。 天演圣主看了眼江南,叹息:“您可曾去过凡人王朝?那些如昙花一现一般的短暂朝廷中,是如何对待死囚的?” 忽然之间,江南脑子里一下炸开了,喃喃开口,“刻字,上枷,囚于大牢?” “不错!”天演圣主摆了摆手,“凡人之牢,不过是几根粗铁,几块坚岩,但吾之囚笼,却是整个天演——在诅咒的屠刀降临之前,那幕后黑手便已经为吾立起了囚牢。” 说话之间,他朝星盘上一点。 那天地倒转的小小世界中,一层薄薄的光幕便浮现出来,笼罩整个天演域的边境! 隔绝内外! “听不懂!听不懂!”煌天圣主一拍脑袋,干脆道:“天演,既然你出不去,那就放吾辈与江南出去,吾辈亲自去见两位陛下,请他们出手!” 天演圣主与江南对视一眼,皆是苦笑。 “圣主,您还不明白吗?” 前者从星盘上站起身来, “拦住你们去路的,虽然不能说与吾毫无关系,但却并非吾之所为——那是对吾下了宇宙的黑手,为吾建立的囚笼。” “不只你们,如今整个天演域都是只进不出,一旦踏入,便再也没有办法离开。” “天演域,已画地为牢,形如桎梏。” 小姑娘愣住了,一时间无法分辨,她下意识看向江南:“真的吗?” 江南点头。 虽然天演圣主的话听起来很荒唐,但唯独对他而言,有相当高的可信度。 ——毕竟,倘若不是真的推演出来了,谁能臆想出一年后坤坎二道毁灭这样的天方夜谭? 江南作为从未来回到这个时代的旅人,他知晓这一点,也就知晓了天演圣主说的,很大可能是真的。 “那么,为什么是我?” 江南叹了口气,看向天演圣主:“我记得那个银羚曾说过,圣主一开始就是想邀请我来对吧?但我在踏入天演域之前从未见过圣主,圣主凭什么会指名要找我?” “因为……您是变数。” 天演圣主道:“修行推演卜算之道的修士都有两双眼睛,一双凡眼看表象,看天地万物,看芸芸众生;一双真眼看天机,看命运,看过往,看今夕未来。” “而毫不夸张地说,吾在这一道已登峰造极——哪怕是两位陛下的天机与命运,吾辈虽看不真切,却也能察觉端倪。” “但十三天前,您踏入天演域的时候,吾在冥冥之间看了您一眼——什么都看不到。您的从前,现在,将来,因果……一切都仿佛不存在那样。” “您,超脱天地,超脱岁月,超脱这个时代。在吾等推演之道的棋局中,这样的存在,称为变数。” “——破必死之局,唯有变数。” /92/92855/20832445.html 第629章 请圣主一死 说话之时,天演圣主的双目已经布满血丝,仿佛彻夜未眠的瘾君子那样,尽管脸色依旧平静,但却难以要是心底里那挣扎的歇斯底里。 想想也是。 恐怕无论是谁遇到他这样的处境,还能保持着正常理性的思维,都已经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吧? 就像全世界只有你知道明天世界将迎来毁灭,更要命的是直到世界毁灭之前,你都没办法踏出自己的房间半步,无法与他人商量,无法求救,只能眼睁睁看着毁灭命运如巨轮一般滚滚而来。 这种让人难以承受的窒息感,若是换了一般人,怕是早就崩溃了。 但…… “所以呢?”江南双手一摊,“假定圣主的推演没有错的话,圣主之意是……让我来拯救这茫茫无尽的两大道,万千苍生?” 天演圣主听罢,连连摆手,“不不不,将这种烂摊子一股脑儿地推到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身上,那也太不礼貌了。而且您虽然能战胜煌天,吾也并不认为您能做到那样的事。” “吾的意思是,要破解那个近乎无解的死局,就要先破解眼前这个仅是天演域的的囚笼——只有将消息尽早地传递给两位王,恐才有一线生机。” “而对于天演域的囚笼,吾琢磨了很长的时日,最后只得出了一个不算破局的方法。” 江南挑了挑眉:“请讲。” “很简单,只要吾身死道消,一切就结束了。就像凡人王朝中的囚犯那样——砍下头颅后,不会再把尸首也扔进看牢笼。” 天演圣主挠了挠头,解释道:“诅咒的本质说白了还是以吾为受咒者,只要推演出那个结果的吾辈死去了,一切囚笼与困境都将烟消云散。” 江南目露敬佩之色,竖起一根大拇指:“圣主舍生取义,当为天下楷模!” “喂喂喂!吾也是一条性命好吗,倘若有别的法子,吾也还是想挣扎一下的!”天演圣主没好气地看了江南一眼。 顿了顿,他叹了口气,“虽然一开始,吾的确打算这样做的——十三天前,第一次看见您的时候,吾就已经放弃挣扎了,同时安排好了后事,让银羚在囚笼解困后,将吾的手书送至天王峰圣地。” 江南脸上露出失望之色,问道:“那为何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天演圣主叹了口气,“再怎么说,此地也是吾的圣地,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将那副‘巴不得吾现在就去死’的嘴脸稍微收一收好吗?” 江南摊了摊手,没说话。 “因为,棋盘上出现了您这样的变数。” 天演圣主叹了口气,“在推演之道中,变数拥有无穷的可能,也许能扭转局势,逆风翻盘;当然也可能屁用没有。但终归,是一些希望。” 江南沉吟片刻,“所以圣主的意思是……想让我在保证您不死的情况下,破解天演域的囚笼?” 天演圣主点头。 “我该怎么做?”江南再问。 天演圣主叹了口气:“若吾知晓,就不需要您了——但不可否认的是,变数是一种可能性,您的存在,就是一种可能性。” “倘若最后,我没有做到,您又打算如何?”江南步步紧逼。 “唯死而已。” 天演圣主脸色平静,伸出三根手指:“倘若三天之内,您没有找到破局的方法,吾便会兵解坐化,解除囚笼——到时,您便能离开天演域。如果真到了这一步,吾恳求您与煌天将推演的结果传递给两位陛下。” “毕竟,既然那暗中之人不愿意吾将推演的结果公之于众,恐怕残仙境的银羚带上手信上路后,也会遭遇各种阻拦与灾劫,中道陨难。” 天演圣主深深一躬,行礼:“——无论如何,都劳烦您了。” 于是,一切明朗。 江南也终于明白了天演圣主的想法。 一开始,他是想以死来破解天演域的囚笼的,为了将推演的结果传递给天王峰的两位陛下。 但就在十三天前前,他下定决心放弃挣扎要被那苍鹰吞下之时,天演圣主看到了作为超脱于因果之外的变数的江南,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他想尝试,这个变数,是否有更好的破局的方法。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不修边幅的男人,从各种意义上都抱着赴死的决心,并曾付诸行动。 沉默。 诺大的宫殿里,陷入沉默。 良久以后,江南才叹了口气,“我,尽力试试。” “多谢!”天演圣主深吸一口气,再度躬身。 末了,他又叮嘱道:“此事,还请两位保密,特别是莫要让银羚那小家伙知晓了,否则,吾不知晓他能做出什么事来。” 煌天圣主看了他一眼:“可是他一副巴不得你去死的样子诶……” 天演圣主一滞,瞪了她一眼。 小姑娘毫不示弱:“要打架吗?” 前者立刻便怂了,苦笑:“有时候,吾辈真羡慕您这样什么都不用考虑的类型。” 煌天圣主龇牙咧嘴,看向江南:“吾辈感觉到了他的冒犯之意,吾辈想揍他!” . . 当江南和煌天圣主从天罗殿离开的时候,东边的天际线上已是晨曦破晓。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返回黄金巨轮。 稀薄的朝阳在灰黑色的廊道上拉出两条长长的影子。 一路无言。 最后,打破沉默的是煌天圣主,小姑娘突然开口:“喂,江南,天演那家伙说的是真的?” 江南一愣,转过头来:“应该不假。” 煌天圣主停下脚步,“吾辈问的不是天演域的事,吾辈问的,是一年后……一年后,坤坎二道真的会毁于一旦吗?” 江南也停住脚步,沉默了良久,才道:“倘若是真的,圣主会怎么做?” “吾辈会竭尽全力去阻止。”煌天圣主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如果无论如何也无法阻止呢?”江南再问。 “那就没办法了,就跟有些必定会输的架一样,只要尽力去打了,就足够了。”煌天圣主理所当然道。 江南怔住,直直地盯着一本正经的小姑娘,突然笑了,仿佛想通了什么难题一样。 茅塞顿开。 未曾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他想的一直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让青灯圆满。 而在后来慢慢的经历中,楚氏夫妇对未来的美好期翼,煌天圣主的纯粹与简单,天演圣主哪怕舍弃性命也要逆转未来……这般种种让江南意识到他来到这个时代并不是在在读一部冰冷的史书,相反,尽管每一个人都是岁月的残影,但同时也是活生生的血肉。 偏偏,江南又是唯一一个知晓那残酷的、既定的命运的人。 要看着眼前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无可避免的一步步走向毁灭,个中滋味,难以言明。 但现在,煌天圣主的话让他茅塞顿开。 ——尽力过了,不就好了吗? “不过,天演这家伙也不算弱了。” 煌天圣主没注意江南的异样,自言自语道:“能把他完全困在天演域的家伙,又会是什么样的存在?” 江南一愣,抬起头,惊愕地看着煌天圣主。 ——这家伙什么时候会主动思考了? 正当他对这小姑娘有所改观的时候,后者又嘀咕道:“看起来很强啊,好想跟他打一架……” 江南:“……” 算了,收回前言,当我没说。 “怎么了?江南你知道那家伙是谁?”煌天圣主眨了眨眼,直觉依旧灵敏。 江南叹了口气,继续向前走,没多说。 虽然不能确切地肯定,但把整件事联系起来,猜也应该猜到了,背后的黑手是谁。 能诅咒仙境存在,又不想两道毁灭的结果被公之于众的,用屁股想都只有一个家伙。 ——灾厄。 毕竟按照命运的轨迹,坤坎二道毁灭以后,只有祂才是最大的受益者。 见江南不说话,煌天圣主也不在意,一蹦一跳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对了,你真的有办法吗?” 她问的,自然就是天演圣主所说的破解囚笼。 江南眉头轻皱:“有点眉目,但还是要再想一想。” 然后,他看向煌天圣主,“对了,一年后的事,圣主切莫在昭文他们面前提起。” 小姑娘一愣,但还是乖乖点头。 说话之间,二人回到黄金巨轮上将楚氏一家三口接了下来,由等候在殿外的银羚带领,暂时在天罗峰一处洞天福地安顿了下来。 作为天演域第一圣地,环境和条件自不必多说,侍者的服侍也是极为周到。 基本上衣食住行,只要江南一行能想到的,天演圣地都安排得妥妥帖帖。 而进入洞天后,江南便将自己关在一间密室中,直到星月当空,方才走出来。 夜色入暮,楚氏一家三口已然休息,连煌天圣主都倚靠在洞天口盘膝而坐,休养生息。 江南没有惊醒几位同行之人,悄悄走出洞天,向天罗殿行去。 一路之上,遇见了不少修士大能,大抵是天演圣主早已传令下去的原因和之前江南战胜仙境的传闻,所以哪怕是合道残仙境的大神通者都不敢半分怠慢。 片刻后,江南再度踏入那寂静的宫殿,仿佛亘古一般的星盘缓缓运转着,天演圣主毫不在意地盘坐在星盘上,手里捧着一枚芬芳四溢的果子,一口咬下,缤纷的汁水飞溅,落在星盘上。 ——要是让那银羚看到,恐怕又是漫天神雷招呼下来了 “圣主,看来你并不像你说的那样洒脱啊……”江南轻咳嗽一声,开口道。 显然,天演圣主的状态不太正常。 江南压根儿没有借用任何道行之力,就这样毫不掩饰的走进来。 但天演圣主却没有察觉到一个凡人的靠近。 “啊!疏忽了,疏忽了!” 直到听到声音,他才恍然惊觉,三下五除二将手中瓜果啃尽,笑道:“吾习惯了以真眼看人,但您在这方天机命运里毫无踪迹,自然察觉不到。” 江南摊了摊手,不置可否。 “怎么,您感受到压力太大了?”天演圣主笑呵呵道:“这大晚上的,也不歇息。” “压力大的,是圣主吧?”江南叹了口气。 天演圣主一时怔住,脸上的笑容僵住,久久才垂下眼帘:“从推演出那个结果但现在,才一个多月不到。但吾却感觉,熬过了千千万万年。” 他站起身,离开星盘,走到殿门口,望向灯火通明的天罗八脉峰,长叹了口气一口气,“不知,方才是福——吾知道现在,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所有的含义。” 江南看了他一眼,深有同感。 “不废话了。” 他晃了晃脑袋,压下思绪,道出目的:“——我想到了,破解囚笼的方法。” 那一瞬间,天演圣主双目精光爆射! 但仅持续了一瞬间,便沉寂下去,仿若错觉。 “但,我有几个条件。”江南深吸一口气。 “请讲,吾天演圣地必将竭力满足。”天演圣主毫不意外。 ——大伙儿都是老油条了,哪儿还会期待那种毫无所求的帮助?倒是江南倘若不提条件,天演圣主才会感到意外。 “别误会了,圣主。” 江南知晓他回错了意,摆手:“我愿意帮你,只是为了我自己——我赶时间,但如果破除不了天演域的囚笼,就代表我要困在这里,但这可不行,因为我有必须要去的地方,必须要做的事。” “况且我既然能战胜煌天那丫头,那么我想要的东西,还需要天演域来施舍吗?” 天演圣主皱起眉头:“那您说的条件是……” “只是对你而言的条件。”江南伸出三根手指:“第一,圣主要完全配合我。” “这是自然。”天演圣主毫不犹豫。 江南点头:“第二,在这个过程中,无论看到什么,绝不可告诉第二个人。” 天演圣主愣了一愣,露出一抹狐疑之色,但也只当江南是为了隐藏他的底牌和手段,于是点头表示同意。 江南颔首,“第三,无论看到了什么,都不要刨根问底,因为你哪怕问了,我也不会回答。” “……可以。”天演圣主即便感到古怪,但仍点头。 然后,他看向江南:“但……您总要告诉我您打算怎么做吧?” 江南点头,理所当然道:“很简单,只要圣主去死一死就好了。” 天演圣主:“……” 你搁这儿寻我开心呢? “圣主还有疑问吗?”江南面不改色,深吸一口气: “——倘若没有,便请圣主赴死了。” /92/92855/20832446.html 第630章 囚笼崩塌 天演圣主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实在无法想象对方究竟是怎么一本正经地说出这样的荒唐语。 不修边幅的男人挠了挠头,一时间竟不知所措,试探问道:“您……要不要听一听自己在说什么?” “请圣主赴死。”江南没有半点儿犹豫,脱口而出。 然后在天演圣主就要彻底爆发之前,他开口问道:“在圣主眼里,死亡是什么?” 天演圣主一愣,按下心中不耐,皱眉道,“魂飞魄散?身死道消?今生寂灭?灵智溃灭?” 江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对,也不对。” “此话何解?”天演圣主皱眉。 “对于圣主来说,或许这就是死亡。”江南转过头,望着茫茫夜空,“但对于别的人来说呢?对于这一方天地来说呢?对于那个种下诅咒的幕后黑手来说呢?” 那一刻,天演圣主浑身一顿,隐隐仿佛捕捉到了什么。 “——是消失。” 江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在寒夜里化作一团短暂的白雾,娓娓道来:“对于这一方天地而言,死亡,是消失——散去一切痕迹,不留任何踪影,完完全全地消失。” 说话之间,天演圣主恍然大悟,抬头道:“您……是说遁入虚冥,遁入葬海?!” 他作为仙境存在,又修深奥晦涩的推演之道,自然并非愚笨之人,江南仅是稍微一提,天演圣主便已经猜到了他自认为正确的答案。 然后,苦笑摇头:“不过,您想得太简单了,倘若遁入虚冥就可以解决一切,吾也不会苦恼如此之久了——实际上在这诡异的囚笼建立以后,天演域就再也无法打开通往虚冥与葬海的通道,那幕后的家伙也不可能留下这么大一个破绽。” 一边摇头,他一边露出遗憾与失望之色,但很快便收拾好心情,向着江南拱手:“但无论如何,还是多谢您为吾殚精竭虑了。看来……吾命,该绝于此。” 江南看了他一眼,“谁说的?” 天演圣主愣住。 便听对方再问:“——谁说要让你遁入虚冥葬海以躲避诅咒?” “那……您的意思?”那一瞬间,天演圣主只感觉口干舌燥。 江南摇了摇头,“倘若圣主信得过我,便开始准备吧——明日正午,我带圣主踏出这天地囚笼。”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 留下天演圣主一人,独坐在空寂的大殿中,久久不能言语。 作为仙境的存在,他的理性告诉他,不应该相信江南——不是指不信任江南这个人,而是不相信他真的有办法。 因为登临仙境以后,这个世界的秘密在这等存在眼中已经了然指掌之间。天演圣主哪怕想破了脑袋,也无法想出究竟要怎么既保证活着,又处于“完全消失”的状态。 但他皱着眉头,思来想去良久后,忽而洒脱一笑,喃喃自语,“既然吾连真正的死亡都已做好了准备,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赌一把罢了。 这一刻,修行推演之道,一向习惯把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天演圣主第一次,体会到了赌徒那种生死一线的感觉。 口干舌燥,眼眶发胀,心脏如战鼓一般激烈地轰鸣。 这平静的夜里,他将一切,赌在了江南身上。 “银羚来见。” 下一刻,平静的声音回荡在天罗峰上。 于是,转眼功夫,一道银甲身影突兀地出现在大殿之中,年纪不大,双目低垂,毫无生气,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一般。 “大晚上的,您在做什么?”对于自家老大,银羚仍表现得毫不客气 天演圣主也不在意,摆了摆手:“银羚啊,明日吾将要远行,圣地事务便暂时交给你了。” 话音落下,银羚明显一愣,那仿若死水一般的眼眸中,也流露出一抹疑惑之色。 良久之后,他才皱眉开口,“您这是……睡蒙了头?” 远行? 现在整个天演域都是一个有进无出的巨大囚笼,远行到哪儿去? 天演圣主没说话,只是笑着看着他,看得银羚头皮发麻。 心头,隐隐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实际上,银羚并不知晓太多的隐秘。 和更多天演圣地的长老与执事一样,他只知晓如今的天演域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囚笼。 而对于推演的结果、天地的杀机与诅咒,他一无所知。 但这一刻,他的心里本能地感觉到一丝不对。 “没问题吧?”银羚眉头深皱。 “完全没有。”天演圣主回答道。 “那……早点回来。”银羚垂下眼帘,声音也低了好多。 “啊?什么?吾没听清,你大点儿声。”天演圣主勾起嘴角,神色玩味。 然后,等待他的,是漫天倾泻而下的神雷。 当雷霆散落之后,银羚的身影早已不知所终。 只有空气中传来最后的声音,“请活着回来,否则哪怕追到碧落黄泉,我也绝不放过您。” 天演圣主摇头一叹,“真是敏锐啊……” 然后,他看向江南所在的洞府的方向,“吾……能相您吧?” 同一时刻,诺大的天罗峰上。 江南望着前方“遥远”的路途,神色阴沉。 先前来的时候,他是搭了天演圣地一位长老的顺风车,被对方带着到天罗殿。 但现在夜深,天罗峰上人烟稀少,而江南更是直接忘记了自己没有道行,只有一副凡人之躯。 原本一转眼的距离,竟走了一个时辰也没走完半程。 ——早知道刚刚就不装逼了,高低也让天演圣主给自己送回洞府。 . . 翌日,晨光洒落而下。 沉寂的天罗峰复苏了过来,报时的钟鼓声响彻,一道道流光划破天际,一位位修士吐纳修行导致的灵气氤氲四野八脉,山林中的野兽飞鸟呼啸啼鸣…… 生机勃勃。 洞天之中,江南一行人用过早膳以后,离开洞天,楚氏一家三口回到黄金巨轮上,而江南和煌天圣主则朝天罗殿而去。 途中,小丫头满脑子问号。 因为先前早膳之时,江南让楚氏一家三口返回黄金巨轮,准备起航。 当时,楚昭文等人还不觉有异,毕竟他们对很多隐秘都不知晓。 但煌天圣主可是清清楚楚的,天演域囚笼的问题,除了天演圣主去死以外,堪称无解。 难道,真要牺牲一位仙境存在? 还是…… “江南,你已经想到办法了?”小姑娘皱眉问道。 江南点头,“不错。” 两句话的功夫,煌天圣主驾驭灵气,仅一瞬之间,便来到天罗殿上。 空旷大殿之上,那复杂的庞大星盘仍在缓缓运转,只不过如今倒映出的并非漫天星辰日月,而是一片无垠苍穹。那天顶的巨大沙盘,也一丝不苟般演化着天演域万物的变迁,森罗万象。 而天演圣主,此刻正静静地站在星盘前,望着大殿门口的方向。 见江南与煌天圣主走来,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 “准备好上路了?”江南问道。 “啊。”天演圣主点头,深吸一口气:“吾这一条老命,可就交给您了。” “放心。”江南垂下眼帘,神色笃定,倒是让天演圣主稍微安心了一些。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之间,便将一切敲定下来。 留下一脸茫然的煌天圣主,看看江南又看看天演圣主,傻傻摸不着脑袋。 下一刻,江南闭眼。 于是,大殿之内,有风吹起。 没有源头亦没有尽头的风,自冥冥之处,一缕缕垂落而下。 那一瞬间,天演圣主和煌天圣主同时怔住,近乎本能一般,浑身警惕! ——这无关他们自身的意志,而是灵魂深处对那不可言喻的威胁产生的本能反应。 有某种无法名状的事物,要来了。 ——某种从来未曾见闻过,但绝对是莫大的威胁的事物。看不见,摸不着,仿佛从天地之外的冥冥之处,汹涌而来! 天演圣主下意识看向煌天圣主,“这是……什么?” 后者同样茫然,咽了咽口水,摇头。 紧接着,江南抬起手来,虚空之中,一条极细、极长的黑线显露,仿佛眼睛一般缓缓睁开。 两位圣主同时瞪圆了眼睛——在这禁锢着的囚笼中,江南竟然真的打开了空间的裂缝! 但当那其中的黄金映入他们眼帘的那一刻,二人脸上的表情极为精彩。 “不……这不是通往虚冥葬海……”煌天圣主下意识捏紧了拳头,喃喃开口。 天演圣主亦深吸一口气,难掩惊骇! ——那并不庞大骇人的裂缝中,并非是茫茫无尽的混沌或汹涌的葬海,而是……一片无垠恢宏的星空。 陌生。 这是两位圣主感受到的第一感觉。 但并非通俗意义上违背到达或未曾见过的陌生,而是那种从头到尾,从尘埃到灵气,从规则到大道都完全迥异的陌生! 倘若把前者比作一个素昧蒙面的陌生人,那后者就是从身躯的构造上都完全不同的“怪异”。 “圣主,该上路了。”江南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催促道。 尽管天演圣主满脑子疑问,但仍心一横,脚一跺,迈步踏入其中! 下一刻,裂缝闭合! 一切烟消云散! 仿佛那惊艳而陌生的星空,只是昙花一现的错觉。 但煌天圣主知晓,那并非幻象——因为天演圣主,在那一刻,消失了。 真正意义上的,失去了踪影。 煌天圣主探出念识,覆盖整个天地,再也察觉不到任何一点儿有关天演圣主的痕迹。 ——除了她的记忆里以外,天演圣主,完全失去了所有痕迹。 同时,冥冥之中,仿佛什么东西崩塌的声音响起来。 江南与煌天圣主看过去,只见那星盘周遭,那层若有若无的屏障,悄然破碎! ——在煌天圣主完全消失的那一刻,以他为基础的诅咒,轰然崩塌!为了禁锢他的庞大牢笼,同样也烟消云散。 江南深吸了一口气,舔了舔嘴唇,喃喃:“成功了。” 煌天圣主转过头来,仿佛还没有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指着方才虚空裂缝消失的位置,“江南,那是何处?” 江南咧嘴一笑,“要不然,圣主亲自去看一看?” 当即,小姑娘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再也不问了。 ——尽管只是惊鸿一瞥,但那一瞬间,她却切切实实感受到了那股无法理解的可怕气息。 甚至,比两个老大,还要来得吓人。 而且,她感受到,那一方璀璨的星空,充满了“敌意”。 并非是主观意义上的敌意,而是仿佛水与火之间不可调和的本源层面的不相融那样。 说人话,就是……她害怕了。 但不是意识感到恐惧,而是浑身上下每一枚细胞,每一寸血肉,每一缕灵魂,都对那陌生之地感到抗拒。 “走了。”江南吐出一口浊气,率先迈步。 同时,他的心里也松了口气。 先前的设想,是可行的。 既然整个天演域的牢笼和诅咒是以天演圣主作为受诅咒者,那按照所有咒术不变的铁则——当受咒者死亡后,诅咒便会消失。 囚笼和杀机,也一同消失了。 而作为道法神通而言,哪怕是通天的造化手段,也没有生灵的智慧。 它们只会按照既定的规则运转,而不会去管受咒者是如何消失的。 于是,便有了可以操作的余地。 ——只要让天演圣主真正意义上,从这个世界消失就够了。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死亡。 而对于江南来说,却并非如此。 ——新世界。 作为与仙土,与下界,与虚冥葬海,与这一方世界完全隔绝的另一方天地。 当天演圣主到达那里的时候,他的存在本身,自然就从仙土消失了。 失去了受咒者的存在,诅咒自然也“功成身退”,消散殆尽。 当然,江南如今作为正体的一抹神念,并没有能够打开新世界的力量。 但……还有东娴。 新世界作为回应江南的愿望潜移默化诞生,而东娴又是青灯的器灵,即便她并不能操控新世界,但要稍微干涉一下,短暂地打开一道通往那无尽星空的门扉,还是能够做到。 ——就像方才那样。 于是,在一位位天演修士的注视下,煌天圣主横渡虚空,登上黄金巨轮。 伴随着隐藏在钢铁之下的灵炉炽烈的轰鸣声,黄金之光划破天际。 再度起航。 /92/92855/20832447.html 第631章 天演圣主的异界奇遇 这一日,天清气朗,惠风和畅。 天演域边境,天穹之上,一道金色流光划破稀薄的云彩,驶向远方。 那仿若巨大平台一般的甲板上,江南四人站在钢铁的船檐旁,目视前方。 ——随着无法接近那天演域的边境,楚氏夫妇的心头就愈发紧张起来。 他们不知晓在天演圣地发生了什么,只听江南说一切都已解决了,就驾驭黄金巨轮出发了,如今快要抵达边境时,自然颇为紧张。 或者说,担忧。 担忧是否真如江南所说,一切都已经解决了。 否则倘若和上一次一样在穿越边境时又被扔回起点,夫妻俩恐怕难以承受。 毕竟,时间越来越近了。 倘若不能在天王峰仙宴之前抵达圣地,那等待楚楚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楚昭文握紧了妻子的手,咽了咽口水,明显能感觉到自己胸腔中砰砰直跳的心脏。 仿佛察觉到他的不安那样,江南转过身来,递过来一个放心的微笑。 后者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下一刻,黄金巨轮以恐怖的速度,穿越天穹,在粗暴地撞过那两大域的边境之时,无比顺畅。 ——和平日的航行,没有任何区别。 转眼之间,就奔驰出百里之距,并未再次遭遇那诡异的天地变换! “真的……走出来了……”楚姳剩一口气,喃喃开口。 楚昭文亦是激动得浑身颤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天演域的牢笼,彻底解开了! “大惊小怪。”煌天圣主看了俩人一眼,“昭文小家伙,去开船吧。” “是!”楚昭文大声应道,转身朝掌舵室而去。 但就在他转身那一刻,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抹阴影,在船侧一掠而过! 与此同时,那不知为何的事物,带起恐怖的风暴,撕裂天穹与虚空,超越了黄金巨轮。 然后,停下。 楚昭文惊愕地转过头来,映入眼帘的是磅礴的雷光,在虚空中闪烁跳跃,噼里啪啦的炸裂声令人心底生寒! 紧接着,他的视野中,漫天的阴云沉沉压下来,肆虐的电芒宛如舞动的龙蛇一般张牙舞爪! 而在那雷霆与闪电的中央,一道银白色的身影,横亘虚空,挡在黄金巨轮之前! 此人一身银甲,身形挺拔,黑发如电般飞舞,仿佛古老传说中掌管雷霆的神祇。 ——正是银羚。 此刻的他,面容冷肃,夹杂着一丝沉闷的怒意,再不复当初见面时那般死气沉沉的模样。若果非要说的话,就好像打盹儿的猛兽,睁开了眼! “两位大人,我家圣主……在何处?”没有丝毫客气,银羚冷眼注视着江南与煌天圣主,声音凛冽。 煌天圣主眉头轻皱,刚要开口,便见江南挡在她的身前,抢先道:“你家圣主所在,何来问我们?” “请不要说这种没有意义的谎言。” 银羚冰冷摇头, “清晨时分,当两位大人前往天罗殿后,圣主便遣退了所有长老执事与侍者。” “而在那之后,圣主的气息就突兀地消失了——只剩下两位大人从天罗殿走出来。所以我想,两位大人应当是最清楚不过了——我家圣主此时究竟在何方。” 江南眼睛一眯,反问道:“既然如此,你不是应该有答案了吗?” “昨夜,圣主告诉我,他将远行。而今日一早,与两位大人相见以后,他便消失无踪。” 银羚垂下眼眸,声音也低了下来,但眼中的雷光,却愈发炽盛!漫天雷霆,宛如天瀑一般倾泄而下,无尽象征着毁灭的雷霆大道,恣意飞舞! 然后,他艰难地问出了那个问题,“敢问,可是两位大人,斩了我家圣主?” “江南,要不然别逗他了——残仙境的小家伙,吾辈提不起兴趣来。”煌天圣主见状,轻声嘀咕。 江南却没有理会,颇为恶趣味地一笑,看向银羚:“若我说‘是’,银护法又将如何?” 那一刻,天地仿佛为之一顿。 漫天雷海,汹涌翻腾! “那我将在此,竭尽所能……斩杀二位。”雷霆明灭之间,银羚的声音无比坚决。 仿佛冰冷的复仇的火焰。 “就凭你吗?”江南看着他,“就凭残仙境的你,能战胜我们?” “有些事,一定要去做,哪怕没有胜算。”即便如此,面对以为凶名赫赫的圣主,和一位击败了她的存在,银羚也没有半分犹豫。 气氛,剑拔弩张。 仿佛下一刻,便将如雷火一般汹涌爆发! 但就在这时,江南突然笑了,说着让银羚听不懂的话,“天演圣主,有个了不得的部下啊。” 银羚一愣,一时间无法理解其之意。 但下一刻,他便看见江南的抬手往空中一划,刹那间,一道漆黑的裂缝仿若眼睛一般睁开。 紧接着,一道令银羚错愕的熟悉的身影,从其中走出来。 “冕……冕下?” 面容冷肃的银羚,瞬间就绷不住了。 ——他来此之前便基本已经确定,天演圣主,是真的陨落了。 否则,他不可能一丝气息都察觉不到。 否则,他也不可能在此这般对峙两位仙境存在。 但如今,他却亲眼看到,自家那欠揍的圣主冕下,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 仿若……死而复生。 而更加不知所措的,是天演圣主。 他一眼就看到了来势汹汹的银羚,然后从眼前的局势一眼就看出了——他正在与江南和煌天圣主对峙。 刹那间,吓得脊背生寒,头皮发麻! 然后以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速度,闪现到银羚身前,一把捏碎那漫天雷霆,再一个暴栗敲在银羚脑袋上。 “你这混小子在做什么?!还不赶紧道歉!” 抱着必死的复仇之心前来的银羚,愣在原地,刚要发作。 就看见背对着江南等人的天演圣主,眼眸中那浓浓的、无法掩饰的惊骇与恐惧! ——堂堂仙境存在,一域圣主,竟露出这般丑态! 这是银羚从未见过的模样,从他有记忆以来,天演圣主就从未这般惊骇。将修行之道修行到极致的他,仿佛任何时刻都是将一切掌控在手中的模样。 即便是天演域被锁,画地为牢时,银羚也未曾见过自家圣主露出这般表情。 但现在,银羚从他脸上看到的不是熟悉的运筹帷幄,而是……仿若凡人面对大神通者时候那样的不知所措。 于是,他立刻领悟到一件事。 ——在天演圣主消失的短短半天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让一位仙境存在都感到惊恐的事。 天演圣主深吸一口气,领这银羚转过身,向着江南深深一躬,无比诚恳。 “大人,银羚放肆了,还请您恕罪。” 而这个时候,煌天圣主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儿——以往的天演圣主虽然也尊敬江南,但绝对没有到现在这种敬畏的程度。 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天演圣主看着眼前毫无灵气波动,仿若凡人一般的江南,长叹了一口气。 不久前的一幕幕,无法抑制地重新浮现在脑海。 让这位长年经天纬地掌握一切的一域圣主,心神俱颤。 . . 那还是半日前。 在天罗殿,天演圣主在关键时候一咬牙一跺脚,踏入那未知的星空。 随后,身后的裂缝仿若断绝了后路一般,缓缓闭合,隔断了天演圣主与仙土的最后一丝联系。 与此同时,一股莫名的排斥感,从星空八方扑面而来。 ——尽管并非不能承受,但仍让仙境的天演圣主感到难以言喻的压迫力。 就好像,整个天地都在排斥和挤压他一样。 在稍微熟悉了那股感觉后,天演圣主稳定下心神,睁眼看这世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虚空的漆黑宇宙原暗,恢宏而遥远,深邃难测。 无尽的星辰仿若恒沙一般,洒落在暗沉沉的幕布之上。 第一时间,天演圣主的判断是——这应当是江南的演化世界。 但立刻,他就自己否定了这个猜测。 ——任何仙境的演化世界,尽管已和真实的世界没有区别,但终究还是依附在仙土主世界的洞天空间。 倘若是这样的话,他不可能连仙土的任何气息都感受不到。 天演圣主抬手,拘过一枚头颅大小的宇宙尘埃,握在手中。 那一刻,他浑身一震,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这是……” 此时此刻,虽然天演圣主手握的仅是一枚没有任何特异之处的陨尘,但从其中,他感受到的是完全陌生的气息。 ——完全和仙土没有任何一点儿关联的陌生! 这不是什么演化世界,这他娘的就是一个真正的、完整的世界! 惊骇之间,天演圣主得出这样一个无比荒唐的结论! 紧接着,他散出神念,探寻四方。 然后他便惊恐地发现,这个世界总有自独立的框架,独立的本源,独立的规矩与道则。 和仙土,毫不沾边! “竟然存在着这样一个与仙土迥然相异的世界……无奇不有……无奇不有!”天演圣主舔了舔嘴唇,口干舌燥。 同时,他也明白了先前江南的计划——只要作为受咒者的他来到这个完全与仙土隔绝的世界,天演域的诅咒和牢笼,自然也就崩溃了。 “原来他所说的死亡……是这般含义吗?” 天演圣主啧啧赞叹,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能战胜煌天那疯丫头,还能打开一个通往陌生世界的门,江南,你究竟是什么来头” 而正当他感慨之时,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咦?是外面的人诶!”天演圣主愣住,转过头去。 然后,浑身都颤抖起来! ——从远方的星空中飘荡而来的,是一个外貌呈人类女子的模样的奇异生物,她的年纪开起来只有十四五岁,身形更是只有巴掌大小,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生机的气息。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惊愕的事。 当发现这个陌生的世界的时候,天演圣主便对这个世界同样存在生灵有所预料。 问题的关键是……她很强大。 强大到倘若不是她主动发出声音,天演圣主甚至都无法发现! 而当那小小的身影倒映在他的眼眸中的时候,天演圣主透过那憨态可掬外面,仿佛看到了一枚广袤的幽绿星辰! 恢宏,庞大,无垠,仿若没有尽头那般的永无止境一般! 而在那娇小的身躯上,任何一缕溢散的气息,就让仙境的天演圣主感到头皮发麻! 绝不可敌! 这种可怕的气息,天演圣主只在两位陛下身上见识过! 尽管仍有差距,但绝也是远超仙境的可怕力量! 那一刻,堂堂一方圣主的身躯,竟忍不住战栗起来! “诶,青萝在问你话呢?”惊愕愣神之中,那小小的身影在天演圣主面前晃了两圈儿,仿佛要吸引他的注意力那样。 天演圣主耗尽压下心悸,恭谨地一拱手:“阁下,吾名天演,自外界而来,多有叨扰。” 顿了顿,他望向周遭星空,试探问道:“敢问阁下,可是这一方星空之主?” 这不怪他,眼前这接近“王”的生物虽表面上可可爱爱,但在天演圣主眼里,绝不逊于任何恐怖的洪水猛兽! 话音落下,那自称青萝的小小生灵一拍胸脯,刚要炫耀一番。 就听远方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她才不是呢,她只是一只吃了睡睡了吃的大蜻蜓!” 天演圣主浑身一滞,循声望去,便见一名釉白长裙的清秀女子从星空另一方踏来。 她面容绝美,又带着几分娇贵,腰肢窈窕,仿若无尽星空中一朵明媚的雪莲。 与此同时,在这女子漆黑的瞳孔内,生死流转,轮回无常,仿佛这一方天地之间万事万物的生灭都在那眼眸中往复一般。 同样强大! ——那可怕的气息,又是一位接近“王”的恐怖存在! 天演圣主瑟瑟发抖! “江月!你才是大蜻蜓!”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自称青萝的小小生物飞到那江月的胸前,一脸恼怒,一个劲儿地锤在她胸脯上。 引得群星颤抖,时空动荡! 天演圣主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皮直跳! 他掂量了一下,这看似和谐的小拳拳锤你胸口的任何一下落在他身上,自己恐怕都得神魂俱灭。 ——都是些什么怪物啊? 然后,被称为江月的少女一把抓起那小小生灵揣进兜里,打量着一脸骇然的天演圣主,饶有兴趣:“呃……你就是兄长说的那个倒霉圣主?” /92/92855/20832448.html 第632章 星空之宴 兄长? 倒霉圣主? 天演圣主咽了咽口水,强行让自己在眼前两个“怪物”的注视下保持冷静。 同时,他也通过短暂的对话,对眼前的情况做出了初步的判断。 第一,那个浑身只有巴掌大小,浑身发着幽绿光芒的小不点儿叫青萝,总有远超仙境存在,接近“王”的恐怖力量,同时她也被称作“宠物”,尽管她不愿意承认就是了。 第二,在那幽绿色的迷之生物后出现的白裙女子名为江月,似乎是修行生死轮回之道,同样总有远超仙人的可怕力量。 第三,眼前这两位应当是知晓他的来历的,而且似乎是听那江月口中的“兄长”所言。 既然如此,可以相当轻易地判断出来,在这两名女子背后,还有一名男性存在。 并且天演圣主猜测,这位神秘的存在同样拥有着不逊色于眼前两位的力量。 甚至……更强! 等等……都姓江? 突然之间,天演圣主表情一滞。 江月姓江,江南也姓江,那么她口中的“兄长”……就是江南? 这样荒唐的念头在天演圣主脑海中一闪而过,但立刻就被他都定了。 这是不可能的。 ——倘若江南真拥有着眼前两位女子的力量,那压根儿就不必绕那么大的圈子来尝试破局。 因为这种存在,仅仅抬手之间,恐怕便能破除整个天演域的牢笼和诅咒。 所以,应当只是巧合罢了。 天演圣主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如此思量。 “两位姑娘,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吾便是您口中的那位倒霉圣主。”他叹了口气,并无隐瞒,“吾在另一个世界中遭遇了一些意外,迫于无奈闯进这方星空避难,还请见谅。” 依他所想,既然对方知晓自己的来历,并且并没有表现出敌意来,此番相遇应该就没有什么冲突。 而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江月和青萝并没有为难他,两个丫头在短暂的打闹后,很快便对眼前的外来人充满了好奇。 她们凑了过来,上下打量着天演圣主。 “没关系,没关系,这里好久没有外来人了!”青萝连连摆手,颇为兴奋。 “你别担心,兄长说了,你是客人。”江月也是微微点头。 但尽管如此,但天演圣主仍不敢有半分放松。 ——这没办法,哪怕她们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恶意,但仅是她们本身的存在,就让天演圣主惴惴不安。 “多谢两位姑娘。”他深吸了一口气,拱手开口。 ——看来,是虚惊一场了。 天演圣主心想。 但下一刻,他突然发现,前方遥远的宇宙原暗中,一点点星光闪烁明灭着,越来越近。 与此同时,一股股恢宏庞大的气息,恣意地在这无垠的宇宙星空中绽放。 如渊如狱,倾轧而来! 片刻,仅片刻功夫。 一道道身影,便围绕过来。 而这个时候,天演圣主也终于看清了她们的模样——这是一个个身穿奇异装扮的女子,这种装扮介于某种琉璃与霓裳之间,似战甲又似长裙,浑然一体,无比瑰丽。 而她们样貌俊美,年纪都显得年轻,环绕在远处星空,好奇地打量着自己所在之地,彼此之间还小声议论着。 看起来,应当是这一方宇宙的原住民。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仙境。 让天演圣主心神惊骇的是,这位环绕而来的琉璃身影,浑身上下透露出来的气息,不亚于仙境的自己! 而她们的数量,竟有成百上千之多! 并且,还在聚集! 要知道,哪怕是整个坤坎二道加起来,仙境存在也不过刚刚过百! 这个世界,仅是片刻功夫,竟然就聚集了超越了两道仙境存在数倍的力量! ——这是什么神仙地方? 什么时候仙人是可以按“百”为单位来计算的了? “你别紧张。” 江月见天演圣主神色,抿嘴一笑,解释道:“她们也是这个世界的先天生灵,对外来人有些好奇而已,没有恶意。” 说话之间,江月自己也感到一丝不可思议。 ——当初那些不太聪明的蓝海神国香火神众,在神国蜕变为新世界后,成就了先天神灵,并且随着新世界的扩张持续成长,如今再不是当初能同日而语的了。 “对啊对啊,都是可爱的孩子们!”青萝也兴高采烈地接过话茬儿,“外来人,你能不能跟我们讲讲外面的世界?青萝已经很久没有出去过了!” “诶?外来人?” 见呆滞的天演圣主没有反应,青萝又在他眼前晃了晃,想要将他从惊愕中唤醒过来。 “青萝,这是老爷的客人,不要无礼。” 就在这时,一道柔和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将怔怔的天演圣主惊醒。 他定睛一看,不知何时眼前已出现了一位娴静的少女,身穿一身长袍,黑发垂下,眉目之间透着一股温润如水般的清美。 然后,与这柔弱的外表完全不相符的,是那同样恐怖的气息——无限接近“王”的可怕力量。 “可儿姐,青萝只是好奇嘛……”巴掌大小的小家伙飞过去,坐在那娴静少女的肩头,嘟囔道。 “客人,青萝生性活泼,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那被称为可儿姐的少女轻轻一躬身,言谈举止无比客气,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但天演圣主却感觉无比受宠若惊——对方明明是能轻易捏死他的可怕存在,竟这般客气。 不过略一琢磨,天演圣主便反应过来——这一切恐怕都是她们口中那位“老爷”、“兄长”的授意。 否则自己这能在仙土纵横的仙境修为,在这个世界里压根儿就不够看的。 “您太客气了。”他发自内心地摆手道:“几位能容留吾在此避难,已是大恩,吾定当铭记。” 可儿听罢,又是朝着他轻轻行礼,“您是客人,自当好好招待,请上座。” 话音落下,她轻轻一挥手。 刹那之间,造化无穷。 只见茫茫星空之中,一座无比庞大的白玉高台瞬间成型,一张张晶莹剔透的座席仿佛在玉石上长出来一般,紧接着天上有金色河流环绕而下,无数佳肴美酒在其上顺流而下,而脚下的白玉台上,更是完全无顾规则那般长出芬芳花草,环绕香蜂彩蝶。 转眼之间,一场盛宴,凭空而起。 “客气。” 天演圣主深吸一口气,在白玉桌案旁盘膝而坐。 紧接着,周遭那些被称作先天生灵的女子翩翩入席,星空之宴,就此而开。 琼浆香醇,佳肴美味,芳香洋溢,穷尽奢华,堪称极乐。 可天演圣主只感觉食之无味,恍然如梦。 甚至在某一刻,他都怀疑这是否只是幻境中的大梦一场。 因为……太荒唐了。 突然别塞进一个陌生的世界,突然被几位恐怖的存在尽心招待……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客人,请不必客气,亦无需着急。”可儿轻轻颔首,微微一笑:“待到合适之时,老爷自会送您出去,在此之前,请不必拘泥,尽心享受。” 天演圣主愣愣转过头,看着眼前的温婉少女,最终只得拱手一礼,道一声:“却之不恭。” 茫茫宇宙,岁月难明。 不知过了多久,言谈之间,天演圣主与眼前这几位女子稍有熟络了些。 而谈话之间,诸如“兄长”、“老爷”的称呼,也在对方口中一次次提起。 天演圣主也终于能确定,江月口中的“兄长”和可儿口中的“老爷”是同一个人。 同时,也是眼前这些原住民的统治者。 这时,天演圣主心底寻思——自己闯入这个世界,又受到如此尽心的招待,还未曾拜会那位神秘存在,实在是有失礼数。 便拱手开口:“可儿姑娘,敢问您口中的老爷如今在何处?说来惭愧,吾来此以后还未曾拜会,不知可儿姑娘可否引见,也让吾铭记此番恩德。” 话音落下,天演圣主自认为所说之话没有没有任何问题,有条有理,有礼有教。 但不知为何,包括在看似话事人的可儿在内,几名女子愣了一瞬间。 就好像他说了什么失礼的话一样。 天演圣主心头一惊,不知是否冒犯了对方,连忙补救:“当然,这只是吾心头所想,若是有所不便,就此作罢也无妨。” “客人,您误会了。”可儿轻轻摇头,看向天演圣主:“您不是早就见过老爷了吗?” 这回,该轮到天演圣主不解了。 眨眼之间,他认真回忆了来到这个世界后的所有细节,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究竟在何时遇见过被眼前这些可怕的女子们称为“老爷”的存在。 江月挑了挑眉,“客人,撒谎可不好——你不正是由兄长送进这个世界的吗?或者说,莫不然你认为除了兄长以外,还有谁能打开此世的大门?” 天演圣主傻了。 他转过头,呆呆地看着可儿。这些女子中最靠谱的一个存在。 后者微微点头:“江月所说不错,只有老爷能将您送来此世,因为他才是此世之主。” 顿了顿,她仿佛明白了什么,补充道:“老爷姓江,单名一个南字。” 声音轻柔,语气耐心。 但听在天演圣主耳朵里,却仿佛晴天霹雳那样,轰然炸响! 江南,就是“兄长”? 江南,就是“老爷”? 江南,就是这茫茫宇宙的主人? 而正在这时,星空白玉台背后,一道漆黑的裂缝拉开,外边儿闪烁的是无尽的雷霆与电光。 “客人,老爷在叫您了。” 可儿轻声提醒着骇然失色的天演圣主,站起身来,一拱手:“若有机会,欢迎您下次拜访。” 说罢,云里雾里的天演圣主便保持着这样的状态,亦步亦趋地走出那虚空裂缝,跨越两个世界的界限。 但看那表情而言,身子回来了,脑子明显还没有反应过来。 但迈过虚空裂缝后,漫天闪烁的雷光,充满杀意的熟悉的气息,一瞬间让他不得不清醒过来。 然后,他就看到了。 ——自家的银羚,正满含怒意地朝着江南出手! 天演圣主直接浑身一个激灵,甚至忘记了施展道术神通,以平生最急的速度闪现到对方面前,一把捏碎了漫天雷霆! 同时,一颗心都在颤抖! 时至此刻,他终于明白了江南到底是什么怪物! 一开始的时候,听闻这个神秘年轻人击败了煌天圣主,他也并不在意; 后来在跳天演域边境见到对方超脱命运的异常以后,他才关注了几分,有了赌一把的想法。 但直到前往哪个神异无比的星空之前,江南在天演圣主心头的定位,都是仙境存在。 ——哪怕比煌天圣主这样的打架狂要强,也只是仙境而已。 而自己有求于他,尊敬是必须的,但绝不至于恐惧。 直到后来,那一方星空的三位女子,一个个都拥有接近“王”的可怕力量,并且还有成百数千的仙境存在。 而这些人,唯江南之命是从,更是尊称他为那一方世界之主的时候。 天演圣主就明白了。 一开始,他就错了。 错的离谱! 江南,绝不是什么仙境! 至少,也是那三位女子一般的可怕存在! 甚至更大的可能……他是那一方世界的“王”! 然后,在明悟了这一点后,他转头就看到自家属下举着漫天雷霆朝人家脑门儿上招呼…… 这他娘的差点儿直接把天演圣主人给吓没了! 才有了后来的一幕。 黄金巨轮,甲板。 知晓了自家圣主安然无恙后的银羚相当不好意思,再加上天演一反常态的强硬态度,他无比诚恳地向江南和煌天圣主道歉。 当然,江南和煌天圣主也没在意。 ——毕竟这事儿一开始说清楚就可以避免的,是江南主动挑拨银羚,才惹出来的。 “幸亏没有酿成大祸。”一切尘埃落定以后,天演圣主才长长松了口气,看向银羚:“你先回圣地,吾随两位冕下一同前往天王峰圣地,面见陛下。” 银羚抬起头来,目光闪烁,良久才道:“冕下,回不去了。” 天演圣主愣住。 就听银羚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继续道:“我此行乃是为追杀两位圣主而来,为了不牵连整个圣地,出发之前,我就已经叛出圣地,实在没有颜面再回去。” 话音落下,天演圣主两眼一翻,差点儿当场没气过去…… /92/92855/20832449.html 第633章 上仙 最后,银羚也上了船,这就是一场风波的落幕。 ——一开始,他以为自家圣主嘎了,决定拼死复仇,而为了不牵连整个天演圣地,出发之前他又叛出圣地。 现在一切误会解开,天演圣主没死,银羚自然没有再复仇的理由。 唯一导致的结果就是——他叛逃了。 对于这个做事毫不考虑后果但又忠心耿耿到让人想哭的属下,天演圣主当真是哭笑不得,在征得江南同意后,将其带在了身边。 他要前往天王峰圣地,将推演结果告知坤坎两位“王”。 于是,一行人怀抱着各不相同的目的,登上同一艘船,驶向远方。 . . 时间入夜,月明星稀。 黄金巨轮上众人回到自己的房间。 值得一提的是,现在开船的不是楚昭文了,而是刚上船的银羚。 为了表示对江南一行人诚恳的歉疚,他独自接过了掌舵的任务,不眠不休。而对于残仙境的银羚来说,这并非什么负担。 夜深时候,江南盘膝坐于房内,闭目垂眸。 是时,轻缓的扣门声响起,随之传来的是天演圣主恭敬的声音,“大人,可歇息了?” “还未曾,进来吧。”江南仿佛早预料到他的拜访,睁开眼眸回答道。 门被轻轻推开,天演圣主小心翼翼地走进来,盘膝坐在江南对面。 “别叫我大人了,直呼姓名就好。”江南看了他一眼,说道。 “是。”天演圣主表现得无比恭顺,微微颔首。 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此番大恩,无以为报,若有拆迁,吾当万死不辞。” 没等江南开口,他便继续道:“倘若不是您的话,或许如今囚笼还禁锢着整个大域,或许吾就真的要以死来破除它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说您救了吾一命也毫不为过。” 他的声音没有半分装模作样,无比陈恳。 “更何况,银羚那混小子不懂事,追杀而来,也为您造成诸多困扰,吾愧疚万分。” 说罢,天演圣主再度躬身,“实在抱歉。” “无妨。”江南摆了摆手,知晓天演圣主今日前来肯定不止说这些——这些话什么时候都可以说,没必要深夜拜会。 于是他摆了摆手:“圣主,有话还请直说。” 天演圣主微微点头:“您当真神机妙算,其实吾此番前来还有一事不解。” 江南抬起眼帘,抢先堵住了他的话茬儿:“圣主,我们约定好的,有些问题,不要问。” “了然,了然。” 天演圣主连忙点头,“那一方星空所见,吾当烂于心中,不说,不问,不想,还请您放心。吾真正疑惑的是,倘若您拥有如此庞大的力量,为何当初被那囚笼阻拦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撕碎它?” 末了,他又补充道:“这只是吾心中所惑,您若是不想回答,也全然无妨。” 江南看了他一眼,摇头:“这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如圣主所见,因为某些原因,如今的我就是这般模样,一副凡人之躯罢了,远不能发挥出真正的力量。” 天演圣主听罢,面儿上不动声色,心头却是失望一叹,暗道一声,果然如此! ——先前在星空中时,他知晓了江南是那个世界的主人,而那个世界里,那几个女子便已拥有远远超出仙境甚至接近“王”的可怕力量,作为他们的统治者的江南没有理由会被区区一道牢笼困住。 再加上天演圣地内,他连赶路都要煌天圣主带着这一点,就更是让天演圣主感到疑惑。 他思来想去,只想到了一种可能——如今的江南,因为某些原因,虚弱到了一个堪称离谱的地步。 今夜一问,果然如此。 “吾明白了。”天演圣主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恭敬之色并未消退半分,“所以您与煌天同行,是为了让她作为护卫?” 江南毫不避讳地点头,并且道:“圣主,你也是。” “吾明白——此行途中,吾将化作您手中利刃,披荆斩棘。”天演圣主点头,站起身来,“天色已晚,您早些休息,吾便不叨扰了。” 说罢,缓缓退下。 退出房门后,天演圣主的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遗憾,失望,无奈,皆是有之。 因为今夜拜访,他真正的目的,到最后也未曾说出。 ——或者说,说了,也没有用。 刚在天罗殿见到江南的时候,天演圣主曾亲口说过,他从来没有指望过江南和煌天圣主能逆转推演的结果。 但后来经过星空一宴后,他彻底被那个无垠的世界所折服,同时明白自己完全低估了江南。 于是,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升起来。 ——倘若这样强大的江南能够出手,联合两位陛下一起,说不定真的能逆转未来。 而天演圣主今夜拜访的目的,也正是请求江南,出一份力。 但在得知江南的状态糟糕到甚至需要煌天和他来护法前行后,这个妄想就彻底破灭了。 ——先别说江南答不答应,哪怕他答应了,这幅虚弱的模样又能做什么? 叹息声中,天演圣主悄然离开,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房内,只剩下江南一人,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 但却并未睡去。 他怎么可能不知晓天演圣主拜访真正的目的? 从对方询问他的实力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了,天演圣主想要他出手,逆转推演的结果。 但这位阴差阳错看到了未来的圣主不知晓的是,他推演出来的不是什么推演的结果,那是已经在岁月长河中发生过的“过去”。 不容改变,无法逆转的过去。 “江南,你还好吧?” 突然间,东娴的声音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响起。 作为青灯的器灵,作为最亲近江南本源的存在之一,她可以非常清楚地感受到江南情绪的变化。 无论是开心,疑惑,震惊,还是比如现在的……无奈。 “江南,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啊。” 她轻声安慰道:“这世上,注定没有人能拯救所有人,过往已不可追,我们能做的就是把握住现在——把握住乾离二道还未毁灭的现在。” “我知晓,”江南深吸了一口气,仍未睁开,通过青灯的联系与东娴交流道:“我们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让你圆满,回到乾离二道,将灾厄永远铲除。” 听得回答,东娴这才松了口气。 这么多年了,她甚至比江南还要清楚他自己。 他大多数时候都看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总在关键时刻无比贪心。 他见不得人间疾苦,贪婪地想要拯救所有人——在天渊时是这样,在上元时是这样,在仙土是也是这样……但唯有这一次,不一样。 未来是可以逆转和改变的,但过去不行。而他们如今所处的年代,就是已经板上钉钉的“过去”。 而在与这个时代的生灵越来越多的接触中,江南对于这一点的认知很明显在被淡化。 不顾一切想要拯救女儿的楚氏夫妇,纯粹到让人咂舌的煌天圣主,妄想推翻“未来”的天演圣主……这些人的存在,切切实实地让江南感受到这个时代并非残影,而是活生生血淋淋的现实。 东娴担忧的就是这一点,她怕江南拼尽一切去拯救这个时代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时候,会崩溃掉。 但通过简单的对话,她方才松了口气——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至少现在,是这样。 “对了,东娴。”江南仿佛已经将天演圣主未曾说出的话抛之脑后,突然问道,“按照我们之前的消息,这个时代的灾厄,有足以困住一个大域的力量吗?” 东娴仿佛被他问得一愣,良久才犹疑道: “应该……没有,在我们得到的情报里,当初和初代乾主一战后,灾厄的状态无比虚弱,仅次于完全陨灭。” “而祂后来之所以能在乾道为非作歹,还是依靠坤坎二道的毁灭,恢复了些许力量的结果。” “你知道的,作为秉承世界的意志诞生的‘清理者’而言,它诞生的意义就是毁灭仙土的文明,并以此作为食粮。” 江南微微点头。 东娴的判断,和他一致。 他同样也并不认为这个时代未曾复苏的灾厄,拥有那种困住整个大域和诅咒一位仙境存在的力量。 “但倘若不是灾厄出手,那困住天演圣主不让他将推演的结果传递出去的……又会是谁?” . 同一时间。 在距离天演域无比遥远的一处境域。 一处不可知之地,无比浓郁的白雾萦绕,两道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看不清真容。 雾气缠绕在他们身周,仿佛环绕高山的云朵,而两道盘膝而坐的身影,就好像是亘古不化的岩石,不曾有分毫动摇。 终于,在某一刻,一声疲惫的叹息,从左边那身影身上传来。 这声音沧桑而古老,仿佛跨越了时光,穿过桑田沧海,回荡在茫茫白雾。 “天演……不知用了何种法门……走出来了。”一位仙境存在的动静,就这样,被稀松平常地阐述了出来。 “知晓。”短暂的沉默后,右边身影的声音也接着响起来,无喜无悲,仿若伟岸的上苍。 “但他似乎并未声张,而是走向天王峰……”左边身影再度开口。 “他走不到。”右边身影打断了对方的话,无比笃定。 于是,茫茫白雾再度掩映过来,将一切尽数隔绝。 . . 翌日,黄金巨轮。 昨夜,江南一行便穿越了天演域边境,即将抵达相邻的另一个大域。 甲板上,众人用过早膳之后,纷纷走出船舱,倚靠船檐。 白茫茫的云雾在两侧仿若滚滚波涛一般被分开,黄金巨轮乘风破浪,没有片刻停歇。 远远的,在前方天地相接的尽头,一座无比庞大的险峻高山突兀地矗立在地天地之间。 就好像一柄庞大的利剑,硬生生插在平缓的地平线上。 凶戾!锋锐!仿佛要将天地从中间一分为二那样! ——这是那山岳给江南的第一感觉。 而随着距离的拉进,两个仿佛刀削斧刻的大字苍劲地铭刻在那山岳表面。 ——剑门。 “到了。” 天演圣主深吸一口气,看向江南:“过了这剑门山,便彻底进入了剑门域的地界儿。” 江南微微颔首,转眼却发现煌天圣主眼中流露出奇异的光彩。 这表情他可太熟悉了。 上辈子他过年打牌的输了钱后,表情跟这一模一样。 ——这一次,一定能赢! 天演圣主见状,翻了个白眼,“煌天,你别想了——如今我们都赶时间,你可别打剑圣主的主意。” 顿了顿,他嘀咕道:“况且吾认为,你也不可能打得过那个怪物。” 话音落下,煌天圣主顿时怒目而视,“天演!来打一架!” “疯丫头!”天演圣主瞪了她一眼,完全不接招。 江南有些疑惑地看向二人,天演圣主轻咳了两声,解释道:“江南,你知道的吧——煌天就是个疯丫头,从还未成仙开始就到处找人打架,而当她登临仙境以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坤道大多数圣主都被这家伙骚扰过。” 江南点头,表示明了。 “而她挑战的目标,由近及远——从周遭的南天域,天演域,剑门域……一个都没放过。” 天演圣主继续道:“但不得不说,仅在战之一道上,这疯丫头的确有可取之处——哪怕是与仙境的十多场战斗中,也只输过为数不多的几次。” 听罢,煌天圣主昂起头颅,哼了一声。 天演圣主没理会她,继续向江南解释道,“而煌天域周遭的圣主中,除了吾未曾与她交手意外,唯一胜过她的人,就是剑门圣地的剑圣主。” 他指着前方高耸的剑山,“——也就是眼前刻下这两个字儿的家伙。” 江南这才恍然大悟。 不过,也有一丝惊讶。 有那堪称作弊的战界的存在,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仙境存在能打败煌天圣主。 他笑了笑,道:“这件圣主……想必相强大了。” “那是自然。” 天演圣主叹了口气:“虽然在一般圣主中,煌天这丫头算得上头筹了。但在那件事后,原本相差不大的诸多圣主之间也分了高下了啊!” 他指了指自己和煌天圣主,“吾与煌天,属于一般的圣主;而剑圣主那老家伙,曾被两位陛下加冕——上仙。” /92/92855/20832450.html 第634章 捷径 上仙? 有一说一,江南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谓。 虽然当初在乾道和离道时,他就知晓仙人与仙人的差距有时候比人和狗的差距还要大。 但按照那边世界的称呼,跨越了仙凡之别,又并未处理“王”之境界的存在,统称为仙。 无论是一般的仙人,比如羽化道祖之流,还是能把前者吊着锤的前世辛月或者大殿下之流,都叫仙人,或是被人称作仙境存在。 而今来到这坤坎二道,却听说了所谓的“上仙”,当真稀奇。 一看他神色,天演圣主便知晓他产生了某种微妙的误会,连连摆手,解释道:“并非您所想的那样,所谓上仙,全称为上至之仙,并不是一个可以明确划分的境界。真要说起来,它只是一种……尊号。” 江南眉头一挑,换了个姿势以倚靠在船檐上,“什么意思?” “您应当知晓吧?那被称为不可能完成的奇迹的伟岸壮举。”天演圣主没有卖关子,解释道:“——就是多年前两道合一的那件事。” 这可太知晓了。 我特么还在另一个地方干过同样的事。 江南心头腹诽,但面儿上只是微微点头。 “外界传闻,那一次壮举乃是两位陛下联手,硬生生改天换地,成就无双伟业。” 天演圣主露出回忆之色,轻轻摇头:“但实际上,只有诸多圣主才知晓——除了两位陛下以外,还有不少仙境存在都参与其中。” “那些仙人,后来就被称为上仙?”江南恍然大悟。 “对,也不对。”天演圣主叹了口气:“准确来说,应当是参与那场伟业的仙境存在中活下来的,才被两位陛下加冕为——上至之仙!” “这死了人?”江南眨了眨眼。 “不少。”天演圣主砸了咂嘴,有些唏嘘。 ——大伙儿都是圣主,都是仙人,漫长的岁月中即便不熟悉,至少也见过几面。 加之坤坎二道向来和平,没有什么大规模战事,不像多灾多难的乾离二道经常打来打去,导致仙人陨落跟下饺子似的,大伙儿都习惯了。 所以谈及那些死在了伟业中的“道友”的时候,天演圣主不免有些惆怅。 但他很快便收拾了心情,接着道:“总之,在那场伟业中活下来的仙境存在们,得到了两位陛下的赏赐,无论是境界还是实力,都一发不可收拾地暴涨。虽不说能碾压吾等,但至少完全战胜吾等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后来,伟业结束,两位陛下亲自为他们加冕——至上之仙,谓之无上荣耀。” “加之这些家伙在伟业后,从实力上隐隐压过了寻常仙境存在一头,久而久之便被世人区分开来,称为上仙。” “原来如此……”江南轻轻点头,看向煌天圣主:“所以这丫头打不过的剑圣主,就是一位上仙?” “不止。”天演圣主指了指远处的剑山,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但实际上,煌天挑战他的时候,剑圣主还没有参加伟业——也就是说,即便是得到陛下赏赐前的他,也有战胜这疯丫头的力量。” “哼!吾辈和他对决的时候,只战胜了四位仙境!”小姑娘一昂头,并没有否认,只是不服道:“但现在可不一样了!再见到他,吾辈定将战胜他!” 江南叹了口气,“圣主,凡事都有先后……” “知道啦知道啦!”煌天圣主仿佛知晓江南要说什么,打断了他的话:“吾辈会忍住的!” 天演圣主与江南对视一眼。 ——但愿如此。 说话之间,黄金巨轮已跨越那巍峨的剑山,驶入了剑门圣地的疆域内。 天穹之下,云雾稀薄,惠风和畅,一眼望去,广袤的大地错落有致,蜿蜒的长河有如灵蛇一般盘踞在平原与峰峦之间,波澜壮阔。黄金巨轮两侧,偶尔有背生双翼的奇珍异兽飞掠而过,带起冗长的流光,缤纷绚烂。 “倘若不出意外的话,至多半个月,便能跨越这剑门域。”天演圣主望着前方茫茫无际的天地,盘算着开口。 江南微微点头,如此算来,要在坤坎二道毁灭之前抵达青灯碎片所在之地,时间是完全充裕的。 同时,随着距离的拉近,他也能基本确认。 ——那所谓的天王峰圣地,就是最后的青灯碎片所在之地。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转眼又是三个日夜。 惶恐巨轮在银羚的掌舵下,毫不停歇地沿着航线行驶着。 期间也遇见了不少剑门域本土的修士,但对方一看那挂着煌天圣地旗帜的风帆,再加上两位圣主毫不掩饰的煌煌气息,所有人都躲得远远的,不敢有丝毫冒犯。 哪怕是最穷凶极恶的恶徒,心头也不敢升起一点儿别往的心思。 于是,在这般恐怖的威慑下,一路顺畅,毫无阻碍。 直到第三天正午,黄金巨轮此刻已跨越剑门域五分之一的航程。 也正是在这时,前方一望无际的天边,几个米粒大小的黑点儿直直地朝着巨轮迎来。 ——第一次,有人正面迎着两位圣主乘坐的黄金巨轮,来了。 但甲板上的天演圣主与煌天圣主,却仿佛并不感到意外那样。 因为即便相隔着相当遥远的距离,船上的几人也能感受到,那仿佛要撕裂天际的可怕剑意。 这无关是否有恶意或者杀念,仅是存在,便充斥着逼人的锋锐之意。 就像世间某些绝世之剑,单单是剑峰暴露在空气中,便能刺痛所见者的双目与心神。 “这般凌厉而纯粹的剑意,怕是只有剑门圣地的那群家伙所拥有的了。”煌天圣主眨了眨眼,跃跃欲试。 “剑门圣地来人?想做什么?”天演圣主眉头皱起,喃喃开口。 “圣主,那剑圣主是个怎样的人?”江南看着远方极速而来的几道身影,突然问道。 天演圣主一愣,沉吟开口,“剑圣主么?嗯……性情孤僻,神秘莫测,不争世事,一向醉心于剑吧?据吾所知,哪怕在诸多圣主中,这家伙也是相当另类的存在,可以说几乎没有几个说得上话的友人。” “不是哦!” 煌天圣主突然摇头,反驳道:“天演你说错了,上一次吾辈挑战他时,便亲眼看见他和魇梦那个神秘的家伙相当亲密的样子。” “魇梦圣主么?”天演圣主一脸惊讶,但随即摆了摆手:“罢了,他也是个怪人,两个另类凑到一起,还真有可能说得上话。” “咳咳,两位,说得太远了。”江南叹了口气,打断了他们:“我不是想问那位剑圣主的人脉关系,我想问的是——今日剑门圣地派人前来,意欲何为?” 听罢,煌天圣主抬头望天,仿佛没听到一般。 很明显,这姑娘连猜都懒得猜。 天演圣主则是脸色一尬,直言道:“吾不知晓——或者说,按剑圣主的性子,压根儿就不应该会派人来接触吾等。” 同时,也因为那锋芒毕露的剑意,江南让楚氏夫妇带着楚楚回到船舱。 毕竟虽然这夫妻俩尚能抵御那锋芒之意,但比凡人还要孱弱的楚楚可就不一定了。 不多时,那几道人影越来越近,可以看清他们脚踏长剑,御空而来。 然后,几乎同一时间,黄金巨轮与那几名剑门来人同时放慢了速度。 最后,两方人马相数里,遥遥相望。 而江南也看清了对面的模样,这是三个中年男子,与一般大宗大派弟子不同的是,他们只身穿一身朴素长衫,除了脚下飞剑以外,并无任何法器相伴。 三人身形正常,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面貌也没有太过出众的地方。 唯一值得一提的,大概就是那凛冽的剑意弥漫之间,透露出残仙境的可怕气息。 特别是那为首之人,浑身上下还隐隐透着一股悲壮之意。 足以说明此人并非一般残仙那样自愿放弃仙道,自斩一刀而成,而是真真切切地冲击过仙境,失败后还活了下来的大能。 虽说两者都是残仙,但很明显,领悟过仙境之道的后者,远比自斩一刀的前者要强大得多。 ——这种人,极少。 不只是因为敢于攀登仙境的合道存在寥寥无几,更是因为在冲击仙境失败后还能过下来的,更加稀罕。 只见那为首的中年男人收起脚下铁剑,向前一步,声音冰冷如铁,不卑不亢拱手道:“晚辈剑汣,剑门圣地九剑之一,奉冕下之命请诸位大人前往圣地,以尽地主之谊。” 江南和天演圣主对视一眼,眉头皆是皱起。 按照天演圣主的说法,剑圣主性情孤僻,以往就算是主动拜访,也不一定能见到他。 如今这样一个家伙竟然主动邀请做了,你说里面没有一点儿别的意思,那就有点侮辱人了。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江南把身后一脸跃跃欲试的煌天圣主硬生生摁了回去。 而天演圣主则向着那剑汣道:“替吾等多谢剑圣主好意,但吾等此行匆忙,便不叨扰了,若日后有缘,再会不迟。” 毫不犹豫,拒绝了。 然后,钢铁外壳下,灵炉的嗡鸣声响起,黄金巨轮就要再度起航! 而那剑汣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表情,也没有显露任何失落或者恼怒的神色,仿佛早就预料到了天演圣主的回答。 他轻轻一躬身,再道:“且慢,冕下还有一言——敢问几位大人可是着急前往天王峰圣地?” 天演圣主眉头一皱,但还是微微颔首,承认了。 “如此正好。” 那剑汣微微一躬身:“近日,冕下也将前往天王峰仙宴,并且圣地内直达天王峰的挪移阵法已经落成,倘若几位大人莅临敝宗,还请与冕下一同通过挪移阵法直达天王峰,也免去了舟车劳顿。” 天演圣主面露狐疑之色:“你们剑门圣地,何时有通往天王峰的传送阵法了?” 传送大阵,并不罕见,坤道诸多大域,都是拥有连接坤尊帝宫的传送阵法的。 不过,帝宫却位于坤道中央,乃是曾经坤尊的行宫。 但在两道合一之后,坤尊和坎帝便久居两道交汇的天王峰,极少再回当初的行宫了。 而天王峰所在的两道边缘,却是没有什么传送阵法可以直达的。否则江南和煌天圣主早就到了,甚至恐怕遇不到天演圣主。 “奉两位陛下之命,同样天王峰的挪移大阵于百年前开工,今得以建成。”剑汣拱手,回答道。 天演圣主目光一凝:“陛下之命?为何同为圣主,吾与煌天却对此一概不知?” 剑汣终于露出一丝尴尬的神色,沉默良久才道:“大人,据晚辈所知,只有‘上至之仙’所统御的圣地,方才接到陛下建立挪移大阵的命令……” ——换句话说,寻常圣主,不够资格。 其中之意,相当刺耳。 所以哪怕是冷峻的剑汣说得相当委婉,气氛也显得尴尬。 至于天演圣主,心头那更是不舒服了。 但无论如何,他也不至于和一个残仙境的小辈动怒,只是再问道:“这是剑圣主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自然是冕下之意。”剑汣毫不犹豫,脱口而出:“晚辈可做不下这般决定。” 天演圣主点点头,看向江南。 ——这艘船上,还是江南做主。 后者不准痕迹地点点头。 于是,天演圣主才轻咳一声,“请带路。” “是!” 剑汣微微一颔首,驾驭飞剑,转身而去。 而黄金巨轮,也改变航向,跟上了。 双方的距离拉的不远,但也不近。 甲板上,煌天圣主露出雀跃之色,显然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 至于天演圣主则眉头紧皱,看向江南,传音道:“吾总感觉,此事并不简单。” 若是换了别的圣主,他还觉得正常,但偏偏是那个铁疙瘩一样冷硬的剑圣主主动邀请…… “也许吧。” 江南点了点头,看向前方化作几个黑点的剑汣一行,喃喃道:“是福是祸,犹未可知,但倘若那剑圣主真有别的想法,估计我们哪怕是拒绝了,他也不会善罢甘休——这剑门域的航程,可才走过三成不到,在自家大域内,一位圣主要是想耍手段,太容易了。” 顿了顿,他深吸一口气,“更何况,能直达天王峰的比挪移大阵……可是不得了的捷径啊。” 天演圣主一愣:“可那大阵是剑门圣地的……万一那剑圣主不愿……” 江南看了天演圣主一眼,打断了他的话:“——他会愿意的。” /92/92855/20832451.html 第635章 无声争锋 天演圣主一怔,有些惊悚地看向江南,看到的是对方眼里那无比决绝的光。 他沉吟着,犹疑问道:“您是说……” “倘若那剑圣主遵循约定将我们送到天王峰,那自然一切好说。” 江南深吸一口气,垂下眼帘, “但若是他不愿意,我们也会让他愿意。” “唯有此事,必定达成!” 一开始,江南还想得相当天真。 自认为有了煌天圣主这样的仙境存在护航,这最多一年的旅途便畅通无阻——至少仙境之下的蛇鼠之辈不敢有任何想法,再加上哪怕是仙境存在,也不会愿意多招惹煌天圣主这样的疯丫头。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直到天演域的事发生以后,给了他当头一棒。 这坤坎二道,远远不像看上去那么平静——堂堂天演圣主竟被画地为牢困在天演域中,并被施以诅咒,无数次危在旦夕。 哪怕有仙人坐镇,恐怕也并不能一帆风顺地抵达那天王峰圣地,毕竟剑门域后起码还有十来个大域需要横渡,谁能保证不出一点儿意外? 特别是,江南还要在一年的时间内抵达。 而如今,可谓是一个天大的机会送到面前。 ——倘若剑门圣地当真有直接通往天王峰的传送大阵,那简直就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天作之合!直接省去了漫长的奔波之旅,一步到位。 所以……江南对此,势在必得。 哪怕和一位所谓的至上之仙为敌,也在所不惜! 于是,直到这个时候,天演圣主才真正明白——江南对此事无比坚定的决心。 他亦不再多说,长叹一口气,低下头颅。 . . 时间,转眼过去两日。 剑汣三人都是话不多的类型,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在前面带路。 一开始,他们还略微放慢了速度,但在察觉到黄金巨轮恐怖的极速后,便不再有任何保留,全速御剑。 而银羚驾驭着黄金巨轮,不落分毫。 于是,在第二天入夜的时候,远方的天际线上,一座悬浮于天穹上的巍峨城池便缓缓浮现。 方正笔直的冷硬线条勾勒出庞大的阴影,一股股晦涩的剑意自那灰黑色的城池中升腾而起。无数御剑身影在城池宫阙间上下翻飞,凛冽的剑气纵横天地。 锋锐,凌厉,这是江南体会到的第一感觉。 而当靠近之时,他才发现这大气磅礴的城池作为剑门圣地的道场,实在是有些怪异。 它不仅没有城墙,甚至连大部分宗派所拥有的护宗大阵都没有,完完全全就将一切暴露在天穹之下。 “诸位大人,到了。” 城池门口,剑汣三人在空中停下,转身望向黄金巨轮上的几人,微微颔首:“欢迎来到剑门圣地——万剑城。” 话音落下,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仿若排兵布阵一般俨然整齐的庞大城池,屋舍俨然规整,街巷横平竖直,由外及里共数十层,每一层都仿佛阶梯一般,拱卫着上一层。 直至这仿若山一般的庞大城池顶峰,一座恢宏的庞大宫殿,仿若山顶盛开的漆黑雪莲,惹人瞩目。 而在那宫殿顶峰,一柄似石似铁的庞大剑峰,悬浮天际,仿若镇压六合八荒。 粗粝,旷野,不可一世的可怕气息倾泻而下,笼罩整座巍峨立万剑城! “请随晚辈来。” 剑汣看了江南他们一眼,微微躬身。 于是,几人从黄金巨轮上下来,由煌天圣主将其收入囊性,跟随着剑汣,踏空而上。 而他们的到来,自然也吸引了万剑城无数弟子门徒的注意,他们抬起头来,望向那几道身影,议论纷纷。 “那是剑汣大人?由他亲自迎接的人物会是谁?”有人疑惑。 “剑汣大人可不是重点!看到后面那不修边幅的男人和那年幼的女子了吗?若是我没看错的话,那应当是邻域的煌天圣主与天演圣主!”有人倒一口凉气,喃喃开口。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几日剑宫中的大人们都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像是在准备什么庞大的盛宴那样,竟是为了迎接两位圣主莅临!”有人恍然大悟。 “等等,我似乎听闻在不久前,煌天圣主曾败于一个神秘修士手里,那人是否也在其中?”有人回想起之前的传闻,悚然一惊! “……” 嘈杂的声音,回荡在大街小巷中,一位位修士负剑而行,驻足观望。 但大部分人眼中,皆面露敬畏之色,远远避开,未曾靠近一步。 江南一行跟着剑汣,走上那顶端的巍峨宫殿。 殿前,一位身穿青灰色长袍的中年男子闭目垂眸,在一位位大能的拱卫下,盘膝于虚空之中,一动不动,仿若亘古长存的石刻那般。 当江南等人走近时,他方才睁开眼。 那一瞬间,仅是睁眼这一个动作,整个万剑城仿佛都凝固了下来。 随之而动的,只有那一柄柄剑刃。 无论是熔炉中的剑胚,还是工坊橱窗中的成品,亦或是被无数修士们背负着的仙兵,都在低沉地嗡鸣! 就仿佛臣子跪拜君王那样,嗡嗡剑鸣响彻天穹,如同参拜万剑帝王! 那一瞬间,无论是煌天圣主还是天演圣主,脸色都是一凝。 此人身份,便不言自明了。 ——剑门圣地的剑中帝王,剑圣主! 唯有这般存在,方可使万剑齐鸣! 此时,双方相隔只有几丈,江南也打量着这位号称剑中帝王的剑圣主。 他年纪不大,约莫只有四十左右,面容也谈不上威武或俊郎,只能说五官还算端正,身形也只是中等,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看起来平平无奇。 唯一惹人注目的只有两点。 那仿佛星辰一般的双目,以及孑然的一身——整个万剑城,江南一路看过来,唯独眼前这位剑圣主,不曾负剑。 或者说,他本身,便是一柄隐于古鞘中的无双之剑。 尽管江南如今没了道行,用不出神通,但眼界却是没有变的。 在剑术神通登峰造极以后,那早已不再是什么单一的神通,而是足以伴随江南永远的领悟。 他能看出来,哪怕不去看那仙境的实力,不去看道则,不去看灵气,不去看那演化世界等等。 只看剑之一道。 眼前的剑圣主,也达到了相当可怕的地步! 而他打量着对方的同时,剑圣主似乎也在打量着他。那要去一潭死水波澜不惊的双目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彩。 同时,剑汣三人转过身来,朝江南等人微微躬身,然后转身回到剑圣主麾下。 ——如今双方圣主已碰面,就没有他说话的份儿了。 气氛,陷入刹那间的沉默。 江南这边,楚氏夫妇在两位圣主的护持下,诚惶诚恐地望着对面影影绰绰的通天大能们。 而剑圣主身后,九位负剑残仙以及一众长老看向两位圣主时,目光也忍不住有些许闪躲——毕竟是仙境,还是两位,能站在他们对面,已经相当不错了。 唯有江南和那剑圣主,在这一刻仿佛眼中只有对方。 二人明明站在原地,但从他们的身躯中,当初走出一道虚幻的幻影,手持寻常铁剑,相对而立。 两股无形的气机,升腾而起。 下一刻,两道幻影提剑上前,挥出剑峰! 没有任何灵气波动,没有任何大道法则,甚至没有半分气息泄露。 在这唯有两人看见的幻影身上,交锋开始了。 剑圣主的剑,一剑斩落,大开大合,恢宏壮阔,仿佛天穹倾轧下来,碾碎一切!江南提剑斜撩,如惊鸿一现,斩断天地,将那浩大剑意撕裂! 不相上下! 随后,两道幻影按其主人之意,在虚空中辗转腾挪,或劈或刺,演绎剑势! 转眼之间,便已交锋数万次! 最后,剑圣主变幻招数,握柄刺来,仿若返璞归真,抛去一切浮华,回归本真。 举世无双! 江南挡也不挡,高举手中之剑,劈斩而下,一股至上之意自生,压倒一切! 天下剑首! 刹那之间,两股剑意碰撞在一起,争锋相对! 最终却是江南的剑意更胜一筹,手起剑落,荡平那无双之剑,亦荡平剑圣主的幻影! 剑意之争,落下帷幕! 一切看似漫长,但却只是一瞬! 一瞬之间,二人将毕生剑意施展,拼了个高下成败! 至于周遭之人,哪怕是煌天与天演两位圣主,都未曾有丝毫察觉——他们有些怪异地看向江南,只感觉到方才的一瞬间似乎发生了什么,却无法确定到底出了什么事。 毕竟,江南与剑圣主实际上真正发生的,也只是对视了一眼而已。那所谓的无数次剑招拼杀,不过是演化在二人眼里的“幻影”罢了。 眨眼之间的沉默过后,剑圣主微微拱手:“诸位道友奔波劳顿,今夜请先歇息,明日吾再为诸位接风洗尘。” 话音落下,五人也是拱手回应,剑圣主与江南之间,也再没有半分异样,仿佛方才之事从未发生那般。 天演圣主深吸一口气,轻声开口,“多有叨扰,还请圣主见谅。敢问圣主,剑门圣地内拥有通往天王峰的传送大阵,确有其事?” 本来这种问题,是不应该见面的时候问的,太不礼貌。 但如今大伙儿都急,天演圣主急着将推演结果禀报坤尊坎帝,江南急着圆满青灯,楚氏夫妇急着治好女儿,煌天圣主……不知道急啥,但大家都急,她也礼貌性的急一下吧。 总之,倘若剑汣之前说的传送大阵是假的话,江南等人不可能在剑门圣地浪费时间参加什么盛宴。 “自然无假。” 剑圣主点头:“待盛宴结束后,还请诸位随吾一同前往天王峰圣地。” 话罢,江南等人对视一眼,“多谢圣主,叨扰了。” 一番客套后,由剑汣等人带领着江南等人,朝宫殿中行去。 和万剑城外城的风格一样,灰黑色的宫殿横平竖直,线条冷硬,也没有多余的装饰和纹理,仿佛就是用方方正正的钢岩雕刻而成那般。 等江南来到房内后,没过片刻,立刻就有年轻的女执事送来各种糕点与珍果,可以说还是相当客气。 尽管出身严苛剑门,不如别的势力的那些侍女来得妖娆妩媚款款柔情,但英姿飒爽之间,却别有一番魅力。 而且,也并没有因为江南的凡人之躯而有任何怠慢,相当恭敬。 看来,剑圣主是提前跟手下人打过招呼了。 江南望着那女执事恭谨告退的模样,心头暗忖。 紧接着,他在桌旁坐下来,眉头皱起。 一开始,剑汣拦住他们的时候,江南就觉得这事儿恐怕没那么简单。 但按剑圣主亲口所说,他将会在所谓的大宴结束后,与众人一同前往天王峰圣地。 这话当着万剑城无数弟子门徒说出,应当不假。 难道……这所谓的剑圣主当真只是想邀请天演两位圣主来吃一顿? 这时,江南着实有些拿不准了。 剑圣主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 . 同一时间。 剑宫主殿。 一间陈设简单的大房内,剑圣主推门而入。 而房中,一名身穿黑紫色长袍的妖娆女子,盘膝而坐,闭目垂眸。 此人年纪不大,看模样只有二十来岁,五官精致,肌白如玉,搭上神色道袍,更显魅人之态。但她尽管闭着双眼,但她整个人仍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那样,一旦看过去,仿佛就要陷入无尽梦魇之中。 仿佛察觉到剑圣主的到来,她睁开眼,仿若深渊的一般的眼眸中静谧而神秘。 “他们来了?” 丽鸟啼鸣一般婉转的声音仿若带着一股可怕的魔力,回荡在房间内。仿若灵蛇一般,朝剑圣主涌去,仿若要穿透他的身躯,钻进他的魂魄当中那样。 “不要窥探吾。” 剑圣主看了她一眼,一缕剑意流露,粗暴野蛮地撕碎了一缕魔音。 然后才道:“到了,煌天,天演,还有传闻中那个击败了煌天的神秘修士。” “击败煌天那疯子吗?”说道煌天圣主时,魇梦圣主不自觉撇了撇嘴,“可本宫看他,却如凡人,怕不怕以讹传讹?” “不,应当是真的。”剑圣主摇头,声音冷硬: “——那人剑之一道造诣,在吾之上。” /92/92855/20832452.html 第636章 夜话 房间里,盘膝而坐的女人愣住了,那妖媚的脸上漫不经心的玩味笑容也在那一瞬间凝固。 她带着三分狐疑,七分不信看向眼前面容平静的男人,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你是说,那个传闻战胜了煌天圣主的年轻小子在剑之一道的造诣超越了你?超越了坤坎二道号称剑之帝王的剑圣主?” 剑圣主看了她一眼,垂下眼帘,“吾不会说第二遍。” 尽管没有正面回答,但却是承认了魇梦圣主的疑问。 后者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凝重之色。 ——毫无疑问的,剑圣主没有必要撒谎,在剑道上无比骄傲的他,绝不会撒这种慌。 也就是说,那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修士在剑道上的造诣,真的超越了剑圣主。 “可是……这怎么可能?”魇梦圣主深皱起秀眉,喃喃开口:“倘若有这般人物,本宫为何从来没有听闻过?” “不知晓。”剑圣主漠然摇头:“实际上,据那两位所言,天演之事,恐怕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魇梦圣主悚然一惊,旋即恍然,仿若想起来了什么东西一样,幽幽叹道:“所以他们才会让本宫横渡大域,赶来协助你这块又臭又硬的铁石头——那两位,不相信你能阻止天演一行的脚步?” 剑圣主面无表情,只是微微点头。 “你打算如何?”魇梦圣主沉默片刻,突然问道:“本宫不过是奉命助你一臂之力而已,具体要怎么做,还得你拿主意。” “信中提到的东西,你带上了吗?”剑圣主问道。 “自然。”魇梦圣主妖娆一笑,抬起那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一翻,顿时,一枚人头大小的圆形容器便出现在她的手中。 看起来,像一个造型奇异的酒壶。 它上下皆窄,唯中段臃肿,通体仿若晶莹剔透的水晶制成,看起来似一个竖立起的椭圆,边缘一侧又延伸出弯曲如灵蛇一般的把手,似玉似石,入手温润。 在它的上方,还压着一个雕刻这奇异纹路的圆形的玉盖,将这椭圆事物内部的一切都掩盖。 魇梦圣主将它放在桌上,白皙如玉的手指摩挲着壶柄,轻声开口:“不过既然你打算用这东西,便说明你还是没打算做到那一步吧?” 她轻轻一笑,神情变得暧昧起来,戏谑地看着剑圣主:“明明被暗地里叫作最冷酷无情的男人,却在这种事上颇为犹豫呢,当真有趣。” 剑圣主看了她一眼,仿佛早已习以为常,道:“那两位的命令只是阻拦,如果可以的话,吾并不想亲手镇杀曾经的同僚。” 顿了顿,他盯着那酒壶,轻声一叹:“但倘若这仙人醉也无法阻止他们,那便没有办法了。” 魇梦圣主摊了摊手,不置可否。 “倘若真到了那时,便劳烦魇梦你一同出手了。”剑圣主垂下眼帘,道。 “本宫来此,不就是做这个的么?”魇梦圣主勾起嘴角,眸光闪动,“不过本宫有些诧异,以堂堂剑圣主,难道还敌不过那三人吗?” “天演一生精通推演之道,实力却是平平;至于煌天那疯丫头,也不过是吾手下败将,成不了气候。” 剑圣主缓缓摇头:“不瞒你说,在他们来到圣地之前,吾辈都没有请你出手的打算。直到……” “直到那个在剑道上压过你一头的神秘修士?”魇梦圣主接口问道,“他很强么?” “不知晓。”剑圣主异常干脆地摇头,“今日在剑宫之外,吾不仅在引以为豪的剑道上被压了半头,同样也看不透他的深浅——在吾眼里,这就是一个毫无修行痕迹的寻常凡人。” “哦?”魇梦圣主仿佛一下子来了兴趣,美目流转:“或许……他真就是个寻常凡人?” “莫要开玩笑了。”剑圣主望向窗外,摇头:“一介凡人岂能战胜煌天?更何况,据剑汣所说,此人在他们的一行中隐隐占主导之位。” “明了。” 魇梦圣主目中好奇之色更浓,一双媚眼微微眯起:“若是交战,你只管安心应付煌天和天演便是,此人便交由本宫。” 听罢,剑圣主提起桌上的酒壶,转过身,消失在这诺大的房间内。 旋即,灯火一灭,只剩下魇梦圣主,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笑,仿若黑暗中蠢蠢欲动的猎手。 . . “魇梦圣主?” 同一时间,江南所在的房间内。 一层仿若混沌一般的光幕将整个房间笼罩,天演圣主与江南相对而坐。 江南看着脸色并不好看的天演圣主,眉头皱起:“我记得,前不久你和煌天才提到过这位?她也在这万剑城中?” 回到房间后不久,当江南准备歇息的时候,天演圣主突然拜访,然后不走分说展开了领域,将一切声音都与外界隔绝,然后,告知了他这样的消息——万剑城中,不只有剑圣主一位仙境,还有另一位名为魇梦圣主的神秘仙人。 “不错,正是先前煌天那丫头提到的那个家伙。” 天演圣主深吸一口气,“在万剑城中,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吾稍微一问前来服侍的剑门执事,便得知了这个消息——就在昨天,先我们一步,那位魇梦圣主也来到了万剑城。” “她也是因为明日的大宴而来?”江南眉头一皱。 “看上去的确如此,至少剑门的弟子们是这样认为的。但吾的意思是,这所谓的大宴,才是问题。”天演圣主缓缓摇头,问道:“您知晓自剑圣主登邻仙境以来,这剑门圣地举办过多少次所谓的大宴吗?” 江南摇头。 天演圣主深吸一口气,面色并不好看:“一次都没有。” 他补充道:“无数万年以来,整个连门圣地,从来没有举办过这种虚头巴脑的仪式——人如其名,剑门剑门,他们依仗和相信的,唯有手中之剑。” “而这一次,这所谓的大宴也无比突兀——按理来说,圣地级势力的盛宴。一般至少提前数年边会开始筹划,邀请天下各宗,准备各种事务。但这次剑门大宴,却是在六日之前,仓促定下,也未曾邀请除了魇梦圣主以外的任何宗门势力。” 江南一愣:“六日前?” “正是!”天演圣主深吸了一口气:“那一日,正是当初天演域囚笼崩塌,吾等踏上旅程的日子。” 突如其来的大宴,仓促的准备,无比巧合的时间…… 江南皱起眉头。 ——这简直就像是特意为了他们准备的。 “所以,从一开始就不是剑门圣地要举办大宴,恰巧碰到我们路过,被请来做客。” 天演圣主看着江南:“更像是为了有一个理由留住我们,才举办的所谓大宴。” 江南叹了口气:“为了一盘醋,才包了一锅饺子?” 天演圣主一愣,虽然没听过这样的比喻,但还是理解了江南意思,点头,“目前来看,正是。” “既然如此,那剑圣主大概也不会如他所说的那样,在大宴过后让我们通过挪移大阵前往天王峰圣地了吧?”江南揉了揉太阳穴。 “倘若吾的猜测没错的话,他们应当不会放我们离开。”天演圣主点头,“眼前,您认为应当如何去做?” 江南手一摊,“来都来了,吃喝尽兴?” 天演圣主愣住,苦笑:“您莫要说笑了。” 江南一本正经:“圣主,我没有开玩笑——我们唯一需要确定的只有一件事,这剑圣地真的有通往天王峰的传送大阵,就够了。只要它存在,我们就会通过它,到达天王峰。” 天演圣主咽了咽口水,“剑圣主呢?魇梦圣主呢?明天那满是猫腻的剑门大宴呢?” “不重要。”江南摇头,语气平静,“不会有什么能阻拦我们。” 天演圣主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但最后也没有说出来。 他怔怔地看着江南,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位想要前往天王峰的决心似乎比自己还要坚决? “圣主,安心,早些歇息了。”江南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良久后,天演圣主才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躬身一礼,撤去屏障,退出房间。 . . 翌日,清晨之时,天光大亮。 嗡—— 沉闷的天钟撞响,迎来日出的第一缕阳光,回荡在恢宏的万剑之城,向着四方扩散。 同时,钟声仿佛也唤醒了沉睡的人们,诺大的剑宫里,身着礼袍的一道道身影仿若百川汇海一般涌入高耸威严的剑宫。天穹之上,婉转悠扬的仙乐声洒落,无比动听,怡人心脾。 江南等人也在剑门执事的服饰下换上礼袍,走出房间,穿越宽阔的廊道,前往举办宴会的剑宫大殿。 他们跟随着恭敬的执事们,推开最后一道沉重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仿若仙境一般的景象。 剑宫大殿,并非如一般宫殿那样穹顶如盖,它是一片无比庞大的黑玉平台,抬头便可望见微熹的天穹。 大殿两旁,一位位身桌纱裙的女子随着鼓乐声翩翩起舞。而这莹黑的玉台上,一张张古色古香的烫金桌席无比整齐地摆成两列,两两相对,向外衍生数十里,仿若两条笔直的长龙,一路从宫殿最深处排到殿门。 每一张长桌之上都摆放着青金灯盏,散发出氤氲的柔光,光芒之下,则是一壶壶琉璃酒壶,菁纯的酒香仿若云雾一般飘散于方圆百里的大殿之中。 等到江南几人走进大殿的时候,这长龙一般的桌旁已坐满了剑门圣地的诸多大能。 尽管是在宴会之上,他们仍端坐地一丝不苟,目光平静而沉着。 江南几人在执事的带领下,穿过人潮簇拥的大殿,走过翩翩起舞的少女,来到那大殿深处,最靠近剑圣主王座的地方。 这里,有几张明显与其余座席不同的席位整齐地排列着,显然,乃是剑圣主特意吩咐。 “诸位大人,请上座。” 剑门执事无比恭敬,请江南等人落座后,躬身告退。 此刻,时辰已近正午,在最后的江南等人落座之后,整个大殿已座无虚席。 江南看向右边,剑汣几人正端正而坐,察觉到江南的目光,他转过头来,微微颔首。 同时,江南注意到和这剑汣身着相同服饰的还有八人,应当就是剑门圣地最强大的其余八位残仙。 看了一眼后,江南不着痕迹的收回目光,看向对面。 ——和他们相同位格的座席上,一名柔媚如水般的女子正倚背而坐,一颦一笑之间皆仿若魅惑天成,宛如无比深邃的漩涡一般,要将人的目光宛如吸过去。 “这位,便是魇梦圣主。” 一旁,天演圣主传音给江南,低声开口:“此人向来神秘,哪怕同为圣主,也极少有人知晓她的底细。” “而且……” 天演圣主看了一眼周遭颇为奢华的宴会,听闻着那仙乐一般的钟鼓声,轻轻摇头:“剑门圣地的木头们,怕是办不出这等雅致的大宴,这升平的歌舞,多半是这魇梦的手笔。” 而在江南看她的时候,那女子仿佛也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侧过头来,抿嘴一笑,漆黑的双瞳中,充满了好奇之色。 江南点点头,收回目光,看向左侧那空荡荡的王座。 和江南预想中一样,那是一座简单而大气的铁石王座,并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完全符合剑圣主那冷硬的性格。 嗡—— 紧接着,钟声再响,空洞的穹顶上,如瀑一般的阳光洒落而下。 正午时辰!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偏殿方向缓步行来。 那一刻,鼓乐声停,万籁俱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并不高大的身影上。 剑圣主面色,走到王座之前,往上一座,唇齿开阖之间,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殿。 “剑门莽莽,逾今已万万年,诸君生来修剑,为剑生,仗剑死,于坤坎二道茫茫大地留下铁铸威名。” 他看向殿前一位位剑门弟子,深吸一口气:“吾心甚悦,遂起欢宴之意。” 他站起身,看向江南一行与魇梦圣主,微微一礼,再道:“恰逢贵客临门,蓬荜生辉,当一同饮酒共欢,谓为极乐。” 话音落下,殿上鼓乐再鸣,仙音彻响,一位位舞女悠扬拂袖。 端着天地珍馐的侍者款款入殿,在一张张长桌上放下宝光莹莹的佳肴,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混杂着酒香扑面而来,萦绕大殿。 无数剑门弟子门徒,欢声如潮。 剑门大宴,正式开启。 /92/92855/20832453.html 第637章 醉天仙 一时间,大殿内气氛无比热烈。钟鼓齐鸣,仙乐悦耳,珍馐如露,琼浆似水。 一位位剑门弟子,欢声笑谈,饮酒作乐,殿上舞女云袖飞舞,带起薄薄的一层浅雾氤氲在阳光之下,如梦似幻。 唯独坐在江南一侧的九剑之一的剑汣,只是举起那琉璃一般杯盏,一杯又一杯酒浆下肚,时而皱眉,时而叹息,与周遭的气氛格格不入。 在他身旁,一位年纪还要年轻一些的年轻残仙见状,转过身来,“兄长,今日大宴本应当举宗共庆,您这是做何姿态。” 剑汣摇头,抬头看了一眼殿上王座的剑圣主,未曾多说。 那年轻残仙一愣,“兄长,随我来。” 说罢,二人起身,悄然退出气氛正热的大宴。 大殿之外,云天之上。 剑汣盘膝坐于云朵,感受着身旁掠过的清冷的风,长长舒了一口气,“剑陎,不知为何,在这广阔天地之间,我方才感到稍微轻松一些。” 那被称为剑陎的年轻残仙一愣,方才反应过来,一拍脑门儿:“也对,兄长您并不喜欢热闹。” “不,并非如此。”剑汣幽幽叹了口气,道:“难道,你们未曾发现么?” 剑陎表情一滞,看了一眼远方的剑宫,有些为难地叹了口气:“兄长,有些话,可说不得。” 剑汣神色一黯,摇头:“有什么说不得的?自从那一次坤坎二道合一的壮举过后,冕下归来,就总让吾辈感到一丝无法言喻的隔阂。” 无视了剑陎有些着急的神色,他叹气道:“无论是行事,还是说话,亦或是眼前这场荒唐的大宴……越来越陌生了。” 他看向那巍峨的剑宫,目光仿佛穿越了一层层厚重的墙壁,看到了那王座之上的身影。 “冕下……” . . 离席之人,尚且不论。 大殿内,气氛仍无比热烈。 饮酒吃肉,大声交谈,探讨剑招,谈论奇闻异事,恢宏盛宴,无比热闹。 剑圣主从王座之上走下,来到江南等人面前,微微一躬身,端起酒杯, “煌天圣主,天演圣主,还有这位江道友,两位楚姓道友,以及这个可爱的小家伙……今日能来,吾颇为感谢,便先饮一杯。” 说罢,抬头便将手中酒浆饮尽。 楚氏夫妇诚惶诚恐,连连拜谢,楚楚等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脸上笑开了花。 而天演圣主不动声色,同样将杯中之物一口饮尽,拱手道:“圣主客气,本来吾等还需要漫长奔波,但多亏了圣主,省去了那周舟车劳顿,按理来说,也应当是吾等感谢才对。” 话语之间,不动声色地又提到传送法阵的事儿,点了一下剑圣主。 “请尽管放心,待此大宴落幕,请诸位随吾一同前往天王峰。”剑圣主的没有丝毫犹豫,答道。 天演圣主轻轻点头,坐下了。 然后,剑圣主又来到江南面前,眼中露出一抹好奇之色。 江南笑着拱手:“圣主冕下看来是做足了功课,连我这般小人物姓甚名谁都了如指掌。” “道友自谦了。”剑圣主摇头道:“能战胜煌天圣主,哪儿有这般小人物?” 话罢,江南还未接口,另一边两个腮帮子塞满了酒肉鼓得跟仓鼠一样的煌天圣主却是不满意了,挥舞着双手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呜声。 然后硬生生被江南摁了回去。 因为他非常清楚得听明白了这丫头的意思——她在对剑圣主说,来打一架。 见此一幕,剑圣主眼睛也是微微一眯。 他自然不认为江南打败了煌天圣主是以讹传讹,毕竟在昨日初见时,他俩便已交锋了一次。而且,他还败了。 但战胜归战胜,剑圣主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如此放肆地摁着煌天圣主的头——众所周知,虽然这丫头性子就像个小姑娘,但她并不喜欢别人把她当孩子对待。 然而,江南这般亲密举动不仅没有让他炸毛,还悻悻地坐了回去。 这可不是什么一般人能做到的。 不动声色之间,江南在剑圣主心头的分量,又重了几分。 “请诸位畅饮,夜宴还有绝世好酒呈上。”剑圣主微微拱手,又朝对面的魇梦圣主走去。 天演圣主压低了声音,“您怎么看?” “呃……不像说谎?”江南挠了挠头。 他们说的,自然是剑圣主关于传送法阵的许诺。 在天演圣主再一次试探后,他仍没有丝毫毁约之意,仍表示等宴会结束后,便同江南等人一同前往天王峰圣地。 “难不成……真是我们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了?”天演圣主眉头皱起。 大宴继续进行着。 殿上的舞女们仿佛永不会疲倦一般,舞了一曲又一曲,直到天色渐暗,夜幕降临。 宫外的侍者才有端着美味的珍馐,款款迈入宫殿,将一盘盘菜肴摆上桌席。 但江南却注意到,今晚这一宴,却未曾上酒。 他突然想到,剑圣主方才说过的,夜宴上,还有绝世好久呈上。 果不其然,王座上的剑圣主轻咳一声,大殿上除了那仿若永不停歇的钟鼓仙乐声外,便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往过去。 “剑门圣地,许久未曾有如此盛宴,实为难得。” 剑圣主看向众人,清朗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所以吾特意向魇梦圣主求来当今世上仅存的绝世佳酿中的三坛之一,谓之——醉天仙!” 话音落下,整个大殿针落可闻! 然后回荡而起的,是仿若海潮一看汹涌的欢呼声! 无比热烈! 江南眨了眨眼,看向一旁的天演圣主,“醉天仙又是什么?” 后者眼睛一眯,解释道:“一种绝世之酿——相传在无比遥远的年代,坤道曾有一位圣主醉心于酒,尝遍天下佳酿,却最终不得心中之味。” “而后,他开始自己酿造原浆,搜罗天地奇珍,世外仙草,倾尽全域之力,辅以仙境之能,耗费百年方才不顾一切地酿造出十八坛绝世佳酿。” “酒成那刻,天降异响,虚空生火,火中淌水,日月同天,仙鹤来朝……其浩大声势,不亚于绝世灵宝出世!” “当即,那位圣主与圣地诸多弟子门徒,痛饮三天三夜,醉倒一片,酣睡百年!” “而百年之间,因为少了圣地这般定海神针,整个大域迎来混乱,各大宗派连年混战,倾山覆海,生灵涂炭。” “后那圣主苏醒,见眼前一幕,力挽狂澜,但终究还是弥补不了死去的生灵,悔不当初。最后,他在结束乱局后,毁去仙酒之方,满怀悔恨之心,坐化于圣地深处。而那十八坛绝世佳酿,至此已只剩下三坛,流传于世。” 江南人都愣住了,良久才叹一声:“想不到竟还有如此奇闻。” “据说在那之后,这三坛绝世佳酿便被称为醉天仙、仙人醉,引得无数好酒之人垂涎三尺。”一旁的楚昭文听罢,低声补充道。 “不只如此哦!” 这时,一直以来少有开口的煌天圣主突然抬起头, “那醉天仙不仅是酒,更是绝代神物——当初除了那位圣主以外,其余圣地门徒都和的是稀释过后的酒液,因为倘若饮下原浆,会承受不住其中恐怖的天地仙灵之气。” “但尽管这样,那些圣地门徒苏醒以后,仍道行暴涨,境界攀升,好似那个什么一朝什么道……” 江南叹了口气:“一朝得道,白日飞升?” “对对对!就是这个!”煌天圣主笑嘻嘻道。 江南看了她一眼,“想不到你脑子里除了打架以外,还有这些奇奇怪怪的传闻。” 煌天圣主挺了挺胸脯,满眼自豪,“因为那个酿酒的圣主也跟吾辈打过一架!” 江南:“……” 煌天圣主:“……” 楚氏夫妇:“……” 果然不该对这位抱有什么奇怪的期望。 而几人说话之时,侍者也端上一张张金盘,盘中摆放一只金樽,樽中盛着半杯淡淡的琥珀色的酒浆,看起来只有一两不到的样子。 与此同时,一股奇异的香味儿扑面而来。 那不仅是嗅觉上的刺激,更像是一枚看不见的钩子,钩动神魂! 哪怕是心志坚定的诸多剑门圣地门徒,望着手中那半杯酒液,都只感觉心神荡漾,哈喇子止不住地流!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催促着他们! ——喝!快点喝!喝完它! 诸多弟子门徒顾不得礼仪,颤抖着手接过杯盏,目光中一切情绪都散去了,只剩下无尽的渴望! 一饮而尽! 就仿佛饥饿到了极点的难民看到香气四溢的佳肴,就好像色中饿鬼看到身无寸缕的绝世佳人! 他们贪婪地,疯狂地……甚至将杯盏中残存的最后一点酒液,都舔舐得干干净净! 尽显疯狂! 然后便仰头倒下,发出香甜的鼾声。 手中金樽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音,混杂着悠扬的仙乐,一位位修士面怀满足之色,双目紧闭,看起来极为诡异。 “这应当还是已经稀释过的原浆。” 天演圣主见这一幕,喃喃开口:“这是他们的造化,一杯下肚,神魂与肉身一同升华,但醒来时,当破境脱胎,更上一层楼!” 他看向剑圣主,深吸了一口气:“大手笔,大手笔啊!” 而随后,又有几位侍者,端着金盘款款莲步,径直来到江南等人身前,将盘中杯盏恭敬呈上后,缓缓退下。 同样,那静谧的酒液,仿佛勾魂夺魄一般,牵动着三人的心弦。 只不过以三人定力,还能轻松压制那股渴望而已。 但天演圣主仔细一看,突然之间,脸色赫然一变! 那双目之中,精光爆射! 江南眉头一皱,传音入耳:“这酒……有问题?” “不。”天演圣主不着痕迹地摇头:“何止没有问题,简直是至高的待遇了——此乃……醉天仙原浆。” 话音落下,一旁的煌天圣主都愣住了。 要知道,先前无数剑门弟子喝下去的不过是稀释过的天仙醉,千万杯加起来恐怕也不过两三滴原浆。 而现在,摆在江南面前的,除了给楚氏夫妇的稀释酒浆外,还有三杯原浆。那种整个仙土只剩下三坛,喝一点没一点的天仙醉原浆! “不错,唯有醉天仙原浆,方才配得上诸君身份。” 剑圣主带领着梦魇圣主一同走来,开口道:“此酿原浆一滴难求,哪怕对仙境存在,亦充满了数不清的好处,还请不必客气,畅饮之!” 话罢,煌天圣主当即就端起酒杯,食指大动。 很明显,她的举动证明了,她没有从剑圣主身上体会到恶意——这酒,没有问题。 但江南却拦住了她。 后者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 “多谢圣主好意。” 天演圣主也站起身来,将酒杯推选了三寸,缓缓摇头:“但醉天仙,可醉天仙——当初酿造它的圣主畅饮一夜,便昏睡千百年,若是这一杯原浆下肚吾等又会醉多久?” 话罢,一旁的魇梦圣主妖媚一笑,莲步轻移:“诸位伟力无双,只需数百日夜,便能完全醒来。” 剑圣主亦是点头:“三位尽管放心,醉酒之时,吾当亲自坐镇守护,不必忧心。” “数百日夜?”天演圣主眼睛眯起,意味深长:“吾记得圣主说过,大宴结束,便立刻送吾等前往天王峰?” 剑圣主面色不变,“这酒,便是大宴最后一道——酒醒,大宴才算落幕。” 话音落下,整个大殿的气氛一瞬间变得僵硬。 除了那舞动的仙乐声外,便只有诸多剑门弟子香甜微弱的酣声。 此时此刻,天演圣主等人也终于明白过来。 这所谓的大宴的坑,究竟在哪儿。 ——醉天仙,醉倒天仙,一杯下肚,酣睡百日夜,春去秋来,一两年便一晃而过。 若是他们真喝了这醉天仙原浆,恐怕醒来以后黄花菜都凉了几茬儿了! 怪不得剑圣主敢许诺大宴结束后,便与几人一同去往天王峰圣地。原来是因为这所谓大宴,在一开始的计划里就将持续数百日夜! 图穷匕见。 江南盯着那琥珀色的杯中之物,又看向剑圣主和梦魇圣主,突然问道:“倘若些酒,我们不喝呢?” 那一刻,整个大殿的气氛,骤然凝固! /92/92855/20832454.html 第638章 图穷匕见 当剑门圣地九位残仙之二的连汣与剑陎二人回到剑宫大殿的时候。 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诡异的场景——诺大的宫殿中,无数剑门弟子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香甜酣睡;浓郁的酒香混杂着磅礴的灵气与仙力充斥整个大殿;而那三杯仿若世界中心一般的醉天仙原浆两边,气氛僵硬。 两位残仙心头一凝,刚欲说话,就听闻那名来历不明的名为江南的年轻修士说话。 “倘若这酒,我们不喝呢?” 话音落下,对面原本平静的剑圣主脸上,竟露出一抹遗憾与失望之色。 然后……瞬间变得无比冷冽,就仿佛雪夜刀光,刺痛人眼。 他摇头,叹一声:“可惜!” 说罢,剑圣主的身躯凭空而起,升上高天,天地风云汇聚,云雾化剑,连绵万里,覆盖天穹! 就仿若宣告那般笃定,他俯瞰众人,“就此止步吧,以后的路,不能再让诸君走下去了。” 至此,图穷匕见! 江南与天演圣主的猜测都没有错。 这位剑圣主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阻拦他们前往天王峰。 大宴的目的是如此,醉天仙的目的是如此,如今被拒绝以后,终于露出最终的面目。 殿中二人对视一眼,早有预料。 唯一对一切都都毫不在乎的,只有煌天圣主,刚才还对那醉天仙垂涎欲滴的小丫头,仿佛找到了新的好玩的事儿一般,立刻将这档子抛之脑后。 她的眼睛在发光,看向江南:“吾辈,能和他打一架了吗?” 而后,在江南默许之下,她娇小的身躯仿若炮弹一般弹射而起,直冲云霄! 恐怖的、恢宏的、仿若蛮荒凶兽一般的强大仙境气息再无丝毫保留,于天穹上煌煌绽放,铺天盖地! 唯战而已! “虽不愿破坏你的复仇之战,但终究还是速战速决地好。” 天演圣主亦叹息一声,目光微沉。 下一刻,他的身影仿若水波般荡漾开来,直上云霄,随着手中法诀运转,一张几乎笼罩整个天地的庞大阵图在他脚下成型,扩散而去! 与此同时,虚空之中一条条无形的丝线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牵引到天演圣主指尖之上,那仿若掌控一切的仙境气息同时爆发! 转眼之间,三位仙境存在于天穹对峙,三股无比庞大的可怕气息相互倾轧,仿若汹涌的潮水一般激起万万丈高! 大殿之中,因未曾饮下醉天仙而保持清醒的两位残仙,顿时神色剧变! 他们实在想不通,正午时还一团和气的大宴,为何转眼之间就变成了这幅剑拔弩张的模样? 剑陎更是见自家圣主被两位仙境围攻,心头一急,剑气横飞,就要出手! 但关键的那一刻,剑汣的手搭在他肩膀上。 剑陎回过头来,只看见自家兄长缓缓摇头。 “别过去。” 剑汣叹了口气:“如今的天上,是禁区,谁去,谁死。” 说罢,他手中激射出一缕剑意,直冲云霄,但还未等突破这大殿天顶所谓的范围,立刻便被三位仙境气纠缠引起的恐怖压力寸寸碾碎! ——这不是残仙境界的他们能够插手的战斗! “或许,有人能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 剑汣叹了口气,看向大殿深处的江南和魇梦圣主,拱手:“两位大人,三位冕下这是为何?” 魇梦圣主嫣然一笑,未曾回答,只是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江南,仿佛看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那般,充满毫不掩饰的玩味。 而江南看向两位残仙,也是眉头微皱。 ——看这俩人毫不知情的模样不想作假,难道剑圣主的谋划,连剑门圣地的残仙都不知晓? 他摇了摇头,也并未挑明一切,“只是切磋比试罢了。” 同时,也并没有出手的打算。 ——倘若煌天圣主和天演圣主就能战胜剑圣主,那他也没必要再冒着风险正体借来道行了。 而此时此刻,天上的战斗,已拉开帷幕! 对于天演圣主的插手,煌天圣主自是有些不愿,但哪怕是满脑子只有打架的她也不得不承认,如今首要目的就是前往天王峰——无论是江南,天演圣主还是楚氏夫妇,都相当着急。 于是,小姑娘看向天演圣主,哼了一声:“下不为例。” 然后撸起袖子,迎上那漫天云雾化作的煌煌万剑! 黄金一般的磅礴仙力毫无花哨地在她身周炸开,仿若燃起熊熊烈火,汇聚在那拳头之上,一拳轰出! 与此同时,一柄柄云雾化作的剑刃好似雨点一般汇聚成龙,席卷而下! 轰隆隆!! 撞在一起! 漫天风暴随之爆发! 巨量的灵气夹杂着无尽的黄金仙力与云雾残剑向四周倾洒而下! 剑圣主脸色一凝。 作为曾与煌天圣主交过手并且战而胜之的绝代仙境,他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如今的煌天圣主与当初所战的她,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虽第一次交锋,双方都远未尽全力,但之前从眼前看来,可以说是平分秋色。 然而,这仅是煌天圣主而已! 同一时刻,仿若神明一般掌控整个战场的天演圣主双手翻飞,一股无形的力量自天地之间爆发! 刹那间,就仿佛被什么不可言的力量牵动那样,剑圣主驾驭的云雾万剑突然一顿! 就像在那一瞬间失去了控制一般! 虽仅是一刹那,一般修士都难以察觉的短暂时间。 但在仙境对决之中,刹那的“疏忽”便足以成为压塌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下一刻,恐怖的黄金拳势一往无前!以无尽波澜倾轧之势碾压那茫茫剑海! 伴随着一声仿若悲鸣一般的声音响起,云雾之剑化作的长龙仿若结结实实挨了一拳,被打到溃散! 不再成型! 紧接着,煌天圣主乘胜追击,脸上露出无比兴奋之色,再出一拳!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疯狂的黄金拳势宛如凶猛的野兽冲天而起,嘶吼着撞像天穹之上的剑圣主! 欲噬人! 后者抬起眼帘,平静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波动。 紧接着举起右手,仿若握住什么那般,一柄虚幻长剑自他手中成型! 高举! 斩落! 无双之剑! 浓郁的剑意直冲天际,辅以剑圣主那浩瀚无穷的仙力,仿若火焰一般升腾而起! 化作一柄好似贯通天地的巍峨巨剑,毫无花哨地迎想那黄金的拳头势! 一分为二! 刹那之间,就好像有形之物一般,被一瞬间斩断! 无双之剑余威不减,继续朝煌天圣主落下! “多年前,你便是败在这一剑之下。” 冷硬的声音回荡天际,剑圣主俯视煌天圣主,平静而冷漠,就好像是一座望不到尽头的巍峨高山! “这一次,吾辈可不会再败了!” 小姑娘没有一丝惧怕,反而眼中仿若燃起烈火,跃跃欲试! 她举起右手,将天地之间升腾的黄金仙力尽数汇聚,宛如百川汇海! 那白皙的肌肤之上,仿若镀上了一层流动的黄金! 升龙一势! 刹那之间,煌天圣主一拳挥出! 只见寰宇之下,一枚无比庞大的黄金拳印碾碎虚空,升腾而上,撞像那无双一剑! 与此同时,两大仙境存在的碰撞在天穹之下爆发,恐怖的光辉伴随着仿若世界崩塌的巨响声扩散开来!释放出比中天的烈阳还要恐怖万倍的恐怖力量! 仿若灭世! 那一瞬间,尽管相隔无尽距离,但整个剑门大域同时瑟瑟发抖! 无数隐藏于宗派禁地,深山老林的大能若有所感地抬起头,眼中露出难以言喻的惊骇之色! 恐怖的碰撞,足足持续了数个呼吸的时间方才停歇,残破的余辉洒落天地,仿若一场黄金的雨。 两位圣主依旧当空而立,不退半步! “你,变得更强大了啊。”剑圣主望着眼前无比兴奋的小姑娘,长长一叹,“此战,酣畅!” “冕下。” 突然之间,天演圣主有些苦恼的声音响起,“不知您是否忘了,这并非光明正大的比斗,吾虽修旁门之道,也比不得煌天英勇无双,但好歹也是一位圣主,可别完全看不见吾啊……” 话音落下,整个天穹仿佛突然产生了某种变化。 ——尽管没有被明显得表现出来,也没有引起什么花里胡哨浩大声势,甚至一般人压根儿无法察觉。 但仙境存在看待世界的眼光,与凡人是不一样的。 在剑圣主眼中,这一方天地,确实发生了某种变化。 而这种变化的源头,就是天演圣主。 “这也是你的推演之道?”剑圣主眉头一皱。 “吾年少之时,曾观深秋落叶,它一晃,吾便知晓它即将凋零。” 天演圣主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露出追忆之色,缓缓开口:“后来,吾踏上修行之道时才知晓,这便是最简单的推演。” “再后来,吾明白了——推演到极致,便是掌控。就像年少时那一棵树,吾要这叶何时凋零,它便落下,吾若不想,它便长青。” “就如此时?”剑圣主问道。 “就如此时。”天演圣主答道。 话音落下,天地之间,虚空生水火,天际有灾风,云雾化后土……种种完全违背规则的神异,不一而足! 朝剑圣主奔涌而来! 后者下意识抬手,握剑。 但就在那虚幻剑刃即将再度成型之时,天演圣主摇头,道:“此界,无锋,无刃,无刀兵之苦。” 于是,云消雾散。 剑圣主,抓了个寂寞。 下一刻,地火水风,本源之力,倾轧而来! 他叹息,“本以为煌天会是大敌,没想到,是你。” 事至如今,剑圣主也终于明白过来。 ——眼前这位在诸多圣主中一直神秘而不起眼的家伙,绝不是他想象中那般容易对付。 他修推演之道,的确难以如一般仙境那样一瞬间爆发出滔天伟力。 但只要给他些许时间,当他的道取代一方天地时,他——即为神明! 同时,煌天圣主也没歇着,她小脸儿闷哼哼的,再度轰出一拳! 升龙再起!无上黄金拳印再现! 轰杀而去! 刹那之间,地火水风的洪流与恐怖拳印一同杀至! 磨灭! 仿佛天地所成的巨大磨盘一般,将其中的剑圣主硬生生磨灭! . 片刻过后,一切神异,烟消云散,天朗风清。 而剑圣主先前所在之处,空空如也。 似乎,是已经被打得魂飞魄散。 然而,无论是煌天圣主还是天演圣主,都没有半分松懈。 作为仙境存在,他们很明显得能感觉到,剑圣主的气息,并未消失。 “执掌天地大道,当真是有些无赖的法门……哪怕是吾,恐怕也无法从内部打破。” 突然之间,剑圣主的感慨声自天演圣主掌控的天地之外响起, “但可惜,吾在你的天地之外!” 话音落下,剑宫之上那仿若装饰一般的巍峨石头剑,颤动起来! 恐怖的剑意自其中爆发,冲天而起! “无双!” 伴随着平静的声音,那似玉似石的巨剑缓缓破碎,一道人影,手握一柄铁剑,一剑斩出! 正是——剑圣主! 那一刻,除了魇梦圣主以外,所有人都是悚然一惊! 原来,所有人一直看到的剑圣主,竟只是一道分身! 那一直悬浮于剑宫之上的巍峨石剑,才是真正的他! 与此同时,剑锋所至,一股比之先前还要可怕的气息煌煌绽放,如渊如狱! 连同被天演圣主掌控天地一起! 斩断! 无双一剑,自上而下,贯通后土长空! 同时,也撕裂了煌天圣主以推演之道构筑的天地! ——在那一方天地之间,他为神明,其中一切,皆任由其摆弄。但在那一方天地之外,便失去了那般恐怖的掌控力,在剑圣主无双一剑之下,世界倾覆! 而他也有所自知——泄露了底牌的自己,剑圣主绝不会再给他重新构筑天地的时间! 果不其然! 在第一剑斩断天地之后,剑圣主没有第一时间攻向煌天圣主,而是再度举剑,向天演杀来! “真是难缠的对手啊……”天演圣主无奈一笑,看向煌天圣主:“疯丫头,看你了。” “好嘞!” 见剑圣主比之先前还要恐怖的威势,煌天圣主不但没有半分失望之色,反而意气更盛! 她一抬手,天地翻转! 战界降临! /92/92855/20832455.html 第639章 战胜自己? 于此时此刻,万剑城夜深的宁静被彻底打破。 剑宫上方那堪称灭世一般的恐怖震荡,将所有入定歇息的弟子门徒尽数惊醒。 整齐俨然的街巷中,一道道目光茫然而不知所措的望向光怪陆离的天穹,神情呆滞。 “这个时辰……剑宫不应当是长老大人们正在大宴吗?为何会爆发如此恐怖的冲突?”有不明所以的下层弟子惊慌失措。 “冲突?……不!不对!这是冕下在战斗!”有见多识广的剑门执事悚然惊呼! “冕下在战斗?谁能与冕下战斗?!难道是……那几位前来参加大宴的圣主?!”有未曾参与大宴的万剑城高层长老眉头紧皱。 “……” 熙攘嘈杂的声音仿若蝇蚊一般繁杂地在庞大的城池中响起。 但也仅此而已。 莫说帮忙,在这堪称天威一般的可怕神威之下,他们光是保持清醒便已是竭尽全力! 这一夜,注定不会平静。 . . “您……管这叫切磋?”剑汣指着那逐渐构建起来的庞大战界,闷怒地望向江南,“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江南沉默。 于是,剑汣更加愤怒了,但看着天上被两位立圣主围攻的剑圣主,又无比着急,声音变得冰冷而急促,质问道:“圣主冕下设下大宴款待诸位,用尽天地珍馐琼浆玉露极尽奢华,剑门上下礼敬有加……你们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 江南看着被蒙在鼓里的剑汣二人,江南叹息:“我们……只是想借用传送大阵而已。” 剑汣的表情一瞬间凝固了,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却没想到会是这么扯淡的原因。 “这不是早已经说好的吗?等大宴结束后……” “现在,现在就要。”江南摇头。 “给你们用!停手!传送大阵现在就给你们开启!”剑汣看着被战界完全笼罩的剑圣主,声音冰冷。 江南看了他一眼:“你能做主?” 剑汣还未回答,一边沉默的梦魇圣主就突然开口,“不,他不能。” 紧接着,她看了一眼剑汣,“小家伙,本宫劝你,闭上嘴。” 那一眼,饱含深意,意味深长。 而堂堂残仙境的剑汣与剑陎,在这一眼之下,竟瑟瑟发抖,动弹不得,无法说出一句话来! “不必忧心。”魇梦圣主轻轻摇头:“今夜,什么变故都不会发生——你们的冕下会赢得胜利,明日的太阳也会照常升起。” 说罢,她又看向江南,仿若盯住猎物的猎手那样。 江南却没在意她,只是见天上的战斗僵持不下,不由叹气。 ——仙人之间的斗法,要么顷刻之间分出胜负;要么僵持对峙数十年也分不出胜负,都很正常。 而眼前的这场战斗看起来,已越来越朝着后者发展了。 “可惜,没有那么多拖沓的时间了。”他摇了摇头,终于准备出手。 哪怕会对如今的自己造成负担,但只要能击败剑圣主,夺取传送大阵的使用权,前往天王峰圣地,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在此之前,我想问一问这位圣主——你站在剑圣主这边?”江南转头,看向一旁的魇梦圣主。 后者掩嘴一笑,宛如银铃脆响,婉转空灵。 江南挠了挠头:“也对,剑圣主都说那醉天仙都是你带来的,是我多此一问了。” “本宫劝道友还是莫要插手。”魇梦圣主没有否认,而是开口道:“否则,本宫了不会让你插手天上的战斗——毕竟这也是那个家伙的嘱托。” 江南眼睛一眯:“你觉得,能拦住我?” 梦魇圣主一听,咯咯直笑起来,眼眸中露出危险的意味儿:“哪怕您在剑意上胜过了那家伙一筹,可也不能低估了本宫呢!” 话音落下,江南还没有做出反应。 另一边被压得无法动弹的剑汣二人,便瞳孔一缩!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位神秘的魇梦圣主所说的“那个家伙”,只能说剑圣主。 她说眼前这个男人,在剑意上胜了圣主冕下? 开什么玩笑? 江南见状,摇头:“那你便来试一试吧,我会一瞬间结束战斗,无论是地上的,还是天上的。” 那一刻,魇梦圣主的目光,同样一冷。 “先说明,本宫可绝不会像剑圣主那家伙一样循序渐进地慢慢来。” 她轻移莲步,张开双手:“本宫明白,你很危险,所以会在第一次用尽全力击垮你——倘若因此而死的话,可不要怪罪本宫。” 于是,继天上之后,剑宫之中,第二场仙境之战也拉开帷幕! 两开花。 . . 天上。 战界已经完全展开。 在外界人的眼中,那是一片被无尽的混沌所笼罩的“禁区”,隔绝了一切。 而对于身处于其中的三位圣主来说,却是江南当初经历过的场景——一片虚无之中,没有天地万物,没有日月星辰,有的只是无尽的漆黑,和他们脚下所踏的一层仿若深渊一般的“水面”。 战界! 好战者胜! “多少年了啊……” 剑圣主一人一剑,凌驾于这漆黑之上,环顾四方,没有任何一丁点恐惧,喃喃开口:“尽管不是第一次见了,但时隔多年仍不得不慨叹——当真是奇异的演化世界。” 另一边,煌天圣主倒是没那么多话,直接双手一抬。 随着她的动作,脚下漆黑平静的水面荡起涟漪,一尊尊可怕的气息从黑暗中升腾而起。紧接着,是一道道巍峨高大的身影,突破平静的水面,显化世间! 从几乎如同讨人一般的弱小修士,到纵横仙土的仙境巨擘,一一显现! 那些曾经败在煌天圣主手中的存在们,再一次于这茫茫战界中被唤醒,一尊尊,一位位,屹立在煌天圣主身后,神威逼人,如渊如狱! 见状,剑圣主并无惊讶,毕竟,当初他就曾领教过一次这战界的奇异,并战而胜之。 但尽管如此,这位手执铁剑的仙境存在也没有半点儿轻视。 原因很简单,上一次煌天圣主挑战他的时候,还只是战胜过四尊仙人。 可现在…… 剑圣主放眼望去,只见整整十八尊仙境存在,仿若高不可攀的高山一般,横亘眼前! “一开始,吾还曾想不遵这战界规则,仅以手中一剑开天。” 他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但不得不说,这些年来,你也太疯狂了一些。” 十八尊仙境! 尽管剑圣主无比自信,无比骄傲,但也不可能狂妄到认为自己能一人一剑击败他们。 ——这几乎相当小半个坤道的仙境存在了。 于是,随他心念而动之间,一道道身影亦在剑圣主背后升起。 从身着战甲的兵士,到罡气缠绕的武夫,再到御剑飞行的修行者……曾败亡于他手中的存在们,仿若不朽的亡灵那样,一一登台,奏响一首胜曲! 在近乎海潮那样多不胜数的败亡者遍布这一片虚空后,第一位仙人……出现了。 紧接着,是第二位……第三位……第四位…… 看的远处的天演圣主一阵叹息,暗叹一声,“两个疯子!” 要知道,同样作为圣主,特别是在坤坎二道这般相对和平的境域的圣主,他天演这些年来战胜过的仙境,不过也只有两位而已。 和眼前的两个战斗狂人,显得格格不入。 但实际上,这才是正常的。 作为登峰造极的仙境存在,大家都相当爱惜羽毛和名声,最多试探斗法一番,点到为止也就完事儿了。谁还会像街边溜子一样拼上一切分个高低上下? 反而是整天脑子里就知道打架的煌天圣主和同样为了磨炼剑道到处踢馆的剑圣主,是其中异类。 天演圣主感叹之间,剑圣主背后的仙境存在,还在继续增加着。 短短片刻过去,竟然已有十五位仙境存在,煌煌神威洒落,如渊如狱! “应该差不多了……”天演圣主目光一凝。 剑圣主背后的仙境残影,他基本都认识,大多都是坤道的仙境圣主们。其中一位,就是当初被他击败的煌天圣主。 至于另外的仙境存在们,和如今的煌天圣主背后的“失败者”们也有一部分重叠。 而剑圣主与这些“失败者”的战斗,天演圣主多少也有所耳闻——毕竟仙境存在的斗法,几乎是不可能掩人耳目的。哪怕在大道的另一头,只要稍有注意,都能感知到个大概。 但就在他以为局势蓄势待发,煌天与剑圣主即将分出最后的胜负的时候,实际上,却并没有结束。 ——在剑圣主的背后,又是两道身影,缓缓站起。 那一刻,天演圣主眉头瞬间死死皱起! 这两尊仙人,一男一女。 那女仙神态冰冷,出现之时带起无尽寒意,仿佛要将一切有幸无形之物尽数冻结! 而男仙垂垂老矣,仿若行将就木,但一举一动之间,却仿若勘破了生死。 “怎么会是他们?” 天演圣主心头升起一丝化不开的阴霾。 这俩人,他同样认识,老人名为生灭,女子道号极幽,都是曾经的坤道圣主。 至于为什么要说“曾经”,自然只为他们早已不在人世。 ——他们,正是当初和剑圣主一同参与了那场伟业,最后却身死道消的圣主们。 但还未等天演圣主反应过来,又一道身影,从剑圣主背后站起来。 直接让天演圣主人傻了。 只见此人一身青袍,五官寻常,身形寻常,和之前的一众仙境存在比起来,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但此人,却手握一柄铁剑,双目宛如寒星,无双剑意冲天而起,荡尽虚空! “——剑无双?” 几乎脱口而出! 天演圣主仿佛见到了什么无比荒唐的事一般! 剑无双,不是别人,正是剑圣主的凡名。 坤道有一个不成文的传统,登凌仙境的圣主,会隐去自己曾经的名字,以仙号为世人知晓。 煌天圣主是如此,天演圣主是如此,剑圣主自然也是如此。 但极度惊愕之下,天演圣主竟口不择言,直接喊出了剑圣主的凡名! 直到现在,他都感觉一阵头晕目眩,无法理解。 ——如今的战界之中,竟真真切切存在着两个剑圣主! 一个乃是招待他们,阻止他们,并正在交战的他;另一个,则是在战界的规则下被演化出来的他。 也就是说,剑圣主……曾战胜了自己? 什么情况? 哪怕修推演之道,智能开发到让一般仙境难以触及的天演圣主,一时间也完全没有头绪。 甚至,连除了打架什么都不关心的煌天圣主,都疑惑地眨了眨眼。 “喂!这是什么?”她大声问道。 作为战界的主人,她很清楚战界严苛的规则。 那些被演化出来,作为战力的失败者,一定是指着拼尽全力,败在胜者手下的存在。 而剑圣主背后的败者阵营中竟然出现了他自己?他是怎么做到自己击败用尽全力的自己的? “等等?你……不是剑圣主?” 天演圣主心念急转,悚然开口! 但随即,他便否定了这个荒唐的想法。 ——倘若眼前与他们交战的不是真正的剑圣主而是冒牌货的话,那战界不可能演化出真正的剑圣主曾经击败过的所有敌人。 但如果他是的话,他又是怎么做到“战胜自己”的? 这里的“战胜自己”,可不是说书故事里那样战胜心魔、战胜恐惧那样笼统而含糊不清的说法。 而是真正地、相互对峙竭尽全力后,击败的存在! “呼……” 剑圣主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背后同样的十八尊仙境存在,神威爆发! 他并没有解释也没有理会天演圣主和煌天圣主的疑问,而是俯瞰二人, “最后再问一次,两位若就此收手,放弃天王峰,吾便当做一切未曾发生。可愿?” 天演圣主与煌天圣主对视一眼。 前者缓缓摇头,他绝不可能放弃前往天王峰。 后者……后者正沉浸在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中,怎么可能就此作罢?! 或者说,事至如此,已无关天王峰,无关一年后,无关一切! 此时此刻,她心头唯有一件事! ——战! 意料之中的结果。 剑圣主叹了口气,无声叹息:“吾,不想再斩杀同僚,情真意切。” “可惜……” 话音落下,铁剑高举! 与此同时,他身后十八尊仙境存在,随之而动! 滔天神威迸发,让整个战界都在颤抖! /92/92855/20832456.html 第640章 改写规则 那一瞬间,仿若干柴烈火,一触即燃! 在剑圣主发动攻势的时候,作为战界主人的煌天圣主亦不逞多让,身后十八尊仙境存在赫然发威! 刹那之间,雷霆雷火,冰霜风暴,日月星辰……种种被无上伟力演化出来的可怕存在,迸发出无比神异之光,铺天盖地,好不壮观! 当时,那原本黑沉沉如暗夜一般的小界之内,顷刻间被无数光怪陆离的莫测之景所覆盖! 剑圣主身后有幽寒女仙挥手之间洒落漫天暴雪,纷飞雪花所过之处,连同空间一起被冻结;有枯老道人挥动拂尘,洒落茫茫朽灭之气,腐蚀万物;有铁塔般的魁梧巨人双拳挥出,所过之处血海滔天,拳势煌煌…… 而煌天圣主背后则有谪仙般的少年目射神光,洞穿虚空;有手持弯刀老农模样的身影一刀劈出,雪亮刀光仿若弯月,撕裂天地;有得道老僧双手合十,轻送佛号,万丈佛光垂落,仿佛要度化苍生…… 总之,这些败在两位圣主手中的通天大能们,在战界的演化下再一次显露痕迹,仿若昭显出他们曾经的荣耀,碰撞在一起! 仿若毁天灭地一般的恐怖威能在那一刻爆发,向着四周疯狂扩散! 无边无际的能量潮汐肆虐开来,灵气,混杂着道则,混杂着数不清的仙境存在的“道”,化作无比混乱的可怕漩涡! 爆发! 那一刻,即便是在远处观望的天演圣主仙境的伟力,都感觉一阵头皮发麻! “两个怪物……” 在仿若狂风巨浪的能量潮汐间,他一边稳住身形一边感叹。 同时,由于战界之中不允许以二对一的规则,这位掌控推演之道的圣主并未参战,但也展开了他的力量——庞大的八卦阵图在他脚下铺展开来,就像铭刻在那漆黑的水面上那样。 ——倘若细细去看的话,甚至还能看到那些苍蓝色的阵纹,正在一点一点侵蚀这这一方战界,仿佛要将其同化一般。 只不过似乎由于这种渗透太过缓慢的关系,煌天圣主和剑圣主都未曾察觉——当然,就算他们察觉到了,也没有丝毫作用。 毕竟在这战界之中,受规则之限,交战的双方除了分出胜负以外,没有任何脱离战斗的方法。 哪怕对于战界的主人煌天圣主来说,同样如此。 所有人,都必须按照既定的规则来战斗!这是完全舍弃了“掌控”后,演化出来的奇异的世界的规则。 而在那风暴一般的可怕碰撞中,两位圣主的本尊同时动了! 在他们败者之间,在他们的曾经的胜利相互碰撞的时候,二人悍然出手! 剑圣主手持铁剑,自上而下,劈落! 刹那之间,茫茫剑意从天而降,将周遭暴虐的能量潮汐都一同切断,斩向煌天圣主! 见状,后者不仅没有慌乱与恐惧,更是露出仿若野兽那般亢奋的情绪! 出拳! 黄金拳印再度迸发,将整个战界染成金色,毫无花哨地撞在那剑意之上! 肆虐的风暴与混乱中,双方一触即分! 然后在让人无法反应过来的眨眼之间,再度发动攻势! 剑圣主将手中之剑落下,沉入荡漾的黑水之间,然后天地周遭,便有一柄柄冷硬的铁剑撕裂黑暗,将整个战界都完全布满! 他背负双手,再不做任何动作,但那万万柄铁剑却仿若如臂指使,剑齐齐颤动起来,锈迹斑斑的剑锋,对准煌天圣主! 剑锋所指,无双一剑! 顷刻之间,冷硬的铁剑撕裂虚空,在混乱的潮汐风暴中划出一道道漆黑的裂缝,尽数朝煌天圣主杀去! 煌煌剑威,刺得小姑娘眼角生疼! 但如此,却反倒是更加激发她的凶性,眼眸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可怕战意! 一声大喝! 恐怖的黄金仙力便仿若火山一般在她身上喷发而出,直冲天际后有灌注到那娇小的身躯之上,将她整个人都染成黄金之色! 肌肤、衣袍、血肉、骨骼甚至每一缕发丝,都仿若黄金浇筑而成! 那模样,就仿佛一座金光灿灿的女武神,冠绝天地! 而这时,万剑袭来! 但煌天圣主面对奔涌的万剑,却丝毫不慌,手脚并用,出拳踢腿,仿若优雅的舞姿一般!将那奔涌而来的可怕要剑尽数挡下来! 那一刻,虚空之中,响彻起无数金铁碰撞的声音! 在剑阵的倾轧之下,煌天圣主眼中空无一物,只有前方那背负双手的剑圣主! 她死死盯着他,一边击退汹涌而来的无双之剑,一边朝他靠近! “上一次,吾辈败在你的手下!” 就像舔舐伤口的野兽那样,低声吼叫一般喃喃自语, “在那以后,无数万年,吾辈未曾有过丝毫松懈!” 说话之间,她靠近了剑圣主一步! “明明都是仙境,凭什么你比吾辈强!” 又一步! “吾辈不信!吾辈不甘!” 再一步! “吾辈彻夜苦修!只为这一刻再次到来!” 再迈一步! “……” 顶着那可怕压力,顶着那任何一剑都能重伤仙境的无双剑意,煌天圣主仿若金铁浇筑的存在那样,一步步走向剑圣主! “吾辈!” 她挥动右手,带起无尽黄金的仙力浪潮,荡平身侧柄飞驰而来的无双之剑! 再踏一步! 走到剑圣主身前! “——要胜你一次!” 话音落下,那浓郁的黄金气焰升腾至极致,滔天卷起! 随手挡开那袭来的无双之剑,一拳轰出! 那一刻,再也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光焰,只有一双黄金浇筑的铁拳要碾碎一切! 只是无形的拳势,便压塌了虚空! 正朝剑圣主面门,轰杀而去! 可怕的拳风肆虐之间,不远处极为相互交战的仙境残影在这排山倒海一般的恐怖威能之下,都被冲散! 而也正是这时,一向波澜不惊的剑圣主的脸上,终于露出无比凝重的神情! ——那小小的拳头所蕴含的可怕力量,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然后,灵魂深处的本能疯狂地朝他嘶吼! ——会死! 于是,剑圣主双手高高举起,无尽铁剑顿时化作茫茫洪流奔涌而来,一柄又一柄汇聚到他的手中! 斩落! 天下无双! 下一刻,时间与空间都短暂地凝固了一瞬间! 然后,纯粹的力量与绝对的剑意碰撞在一起!无形的余波疯狂四散开来! 与此同时,双方背后的无数败者的残影,除了仙境的大能们以外,尽数被那恐怖的风暴撕碎! 最后,两位绝顶的圣主僵持良久! 相互倾轧的拳风与剑意,才终于分出上下! ——是剑圣主无双的剑意,占据上风! 苍茫的剑光仿若贯通天地一般,硬生生斩断了可怕的黄金拳势——尽管在这个过程中,它同样被磨灭得无比黯淡,但终究,是剑圣主的无双之剑,再一次胜了。 斩断那倾天的拳势之后,余下的剑意丝毫不停,切在煌天圣主身上! 斩断了她那覆盖全身的黄金战甲,硬生生将她从那般恐怖的状态中打了出来! 于是,脸色苍白的小姑娘在虚空中跌落,口鼻溢血,陷入昏迷! 而她周遭那些被她所击败的“仙境残影”,也同时烟消云散!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强撑着睁开眼,最后看到的是剑圣主无比复杂的脸色。 “吾辈……又输了吗……”她低声呢喃。 “不,你赢了。”剑圣主缓缓摇头,伸出手来。 ——那握剑的手中,一块圆形的玉石器物化作飞灰,随之消散。 “那就好……”听到最后的回答后,小姑娘仿佛完成了夙愿一半,闭上了眼,跌入战界漆黑的水面。 胜负已分! 于是,虚空之中便只剩下剑圣主与他身后十八尊仙境残影,当空屹立! “这东西,就是‘陛下的奖赏’么?” 天演圣主一步步走来,看着剑圣主手中那化作飞灰的玉石,明悟过来,道:“当初那两道合一的伟业完成后,陛下赏赐给你们的至上之仙的所谓奖赏?” “不错。” 剑圣主表情僵硬,哪怕是赢了,脸色也不太好看。 他望着煌天圣主坠落的方向,摇头:“吾必须承认,是如今的她更强大。但……吾不会让你们前往天王峰——为此,哪怕借用外物,侮辱了这一对一的对决,也在所不惜。” 然后,剑圣主转头看向眼前不修边幅的男人:“天演,结束吧——吾辈再给你们一个选择,倘若停下,就此止步,一切就当从未发生。” 天演圣主没有回答,只是盯着他。 已是回答。 “是吗?这就是你的选择么?” 剑圣主叹了口气:“吾明白了,吾亲手来阻止你!” 话音落下,他再度举起手中铁剑! 无双剑意,煌煌再临! 毫无疑问,如今的剑圣主,和方才面对煌天圣主的时候的谨慎完全不同。 胜券在握! 而这也并非自大,仅是对于事实清晰的认知——正面一对一的时候,天演圣主绝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很何况,在这战界的规则之下,他背后还有十八尊仙境存在! 飞龙骑脸! 拿头去输? “你未曾好奇么?” 在剑圣主举剑的时候,天演圣主突然开口:“煌天已经昏迷了,不省人事,但为何……这属于她的演化战界却还未消失?” 那一刻,剑圣主的瞳孔猛然收缩! 幡然醒悟! ——先前,战界特殊的规则迷惑了他,让他差点儿忘记了这怪异的战界本质上也只是演化世界而已。 而当作为主人的煌天圣主精力耗尽,不省人事后,战界就应当立即崩塌才对。 为何……没有? “你做了什……” 剑圣主看着眼前被他所轻视的男人,下意识开口。 噗嗤! 回答他的,不是天演圣主,而是那仿若钢铁刺进血肉的声音。 一股冰冷的剧痛,从胸口处猛然袭来! 剑圣主难以置信地低下头来,只见自己那已经被金红色的鲜血染红的衣袍之间,一柄无比熟悉的铁剑,贯通了他的胸膛,伸出二尺。 仙血滴落,仿若漫天血雨一般打在那漆黑的水面上,荡起一圈圈静谧的涟漪。 与此同时,无双的剑意在剑圣主体内疯狂肆虐,阻止仙力流动,阻止血肉愈合! 他艰难地转过头,就看见那原本应该毫无神智的自己的“残影”,正面无表情,手握长剑,贯通了自己的胸膛。 “吾从来都不是擅长战斗的那种……” 天演圣主叹了口气,低声嘀咕: “无论是性格、还是修行的道、亦或是天赋……总之各个方面,吾都和你们这些越战越勇、死都死不掉的家伙天差地别。” “但修行嘛,本来就是你打我我打你,偶尔大家一起打打杀杀……之类的。所以,为了能活的久一点,吾这样的‘泯然众人’也要也自己的战斗方式吧?” 中途,天演圣主看着挣扎的剑圣主,他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圣主,吾劝你不要动——你的剑意,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再挣扎下去,恐怕就真的只有一死亡了。” “……你……如何做到的?”良久以后,剑圣主才转过头来,眼眸中倒映出这个邋遢男人身影,开口问道。 “吾不是说过了嘛。” 天演圣主干脆盘膝坐下来,解释道: “推演的极致,是掌控。无论是外界的天地也好,还是那疯丫头的世界也好——从进来这里开始,吾便在尝试掌控这战界的道。” “当然一开始没那么顺利,毕竟这是她的演化世界,是有主之物。” “但如今托你的福,她昏过去了。吾再要夺取这无主的演化世界,可比从别人手里抢过来,要轻松多了。” “所以啊,吾方才短暂地改写了一点点战界的规则——那些被你战败的对手,不再是你的助力,而是……从不甘的、复仇的亡灵!” “现在,他们是你的敌人了。” “——就像这样。” 话音落下。 先前那些站在剑圣主背后、仿若忠臣的兵士一般的仙境残影们,突然祭起神通与刀兵,毫无预兆地对准剑圣主本人! 瞬间反水! 局势逆转! 剑圣主沉默,鲜血从他嘴角溢出,说不出话来。 如今的局势,是包括他自己的残影在内一共十八尊仙境存在站在他的对面,加之方才被偷袭之下,自己还受了重伤。再加上陛下的赏赐,也在先前与煌天圣主的战斗中使用了。 底牌早已用尽,万事皆休。 可以说……毫无胜算。 他颓然叹了口气:“吾……败了。” /92/92855/20832457.html 第641章 争论 伴随着剑圣主承认失败,这场横亘在天穹之上、将整个剑门圣地上下数十万门徒弟子都吓得不轻的战斗,终于落下帷幕。 天演圣主,也终于是松了口气。 尽管经历了惨烈的战斗,尽管煌天圣主精疲力竭昏死过去,但终究,还是赢了。 不过,哪怕胜负已分,也不容丝毫大意。 他伸出手,对着前方的剑圣主。 五指之间,一道道苍蓝色的阵纹仿若所锁链一般延伸而出,环绕着重伤的剑圣主。 “哪怕你身受重伤,但毕竟也是一位圣主,还是圣主中相当强大的类型,吾可不得不准备充足啊。” 天演圣主叹了口气,喃喃开口。 而那个阵纹锁链也在那一瞬间涌入剑圣主的肌肤,血肉和骨骼,将他所有的仙力与力量尽数封锁,防止任何意外的发生。 封印禁制! “虽然吾不擅长战斗,但唯独在这些旁门左道上颇有天赋……如果没有登临仙境的话,吾大概会在哪个圣地看守天牢;嗯……也有可能收钱帮人越狱也说不一定?” 天演圣主说着完全不着边际的混账话,一边将剑圣主完全封印起来。 然后无奈地摊了摊手:“所以在一切结束之前,就委屈你了,剑无双。” 对于他的行为,后者倒是没有什么恼怒的情绪,甚至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不斩杀吾么?吾可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要阻止你们。” “可你不也数次给了我们机会吗?”天演圣主摇了摇头,摆手道:“更何况,你的生死吾也决定不了——这吾等几人中,煌天说了不算,吾说了也不算。” 剑圣主眉头一皱,“江南?” 天演圣主点头:“如此看来,你也早就注意到他了,也对,毕竟他是能战胜煌天那疯丫头的存在,若是你没有丝毫关注,那才是怪事儿。” 剑圣主没有回答,只是摇头:“天演,你战胜了吾,却并不代表说你们胜了——你们,今晚终究是要留下来的,哪怕你在这战界中斩杀了吾也改变不了这个结果。” 天演圣主一愣,眼睛一眯:“因为……魇梦圣主?” “她很强大。” 剑圣主垂下眼帘: “倘若醉天仙没能拦住你们的话,吾负责对付你们,而她负责对付江南——这是一开始的决定。哪怕你与煌天战胜了吾,魇梦也会在解决完了你的友人以后,阻止你与煌天。” “——你们,没有胜算的。” 天演圣主若有所思:“你觉得那位魇梦圣主能战胜江南?” “自然。”剑圣主笃定点头:“她并非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强大,如果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和你一样精通旁门,防不胜防——在吾与她有数的几次切磋当中,每一次都是折磨,每一次都是痛苦,并且,吾……从未胜过。” 说到这里,仿佛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一般,哪怕剑圣主冷硬如铁,目中也不由浮现一缕厌恶之色。 “那当真是……让人头疼啊。”天演圣主感叹了一声。 但尽管如此,剑圣主也能很容易地看出来,天演圣主并没有什么担忧。 只是象征性地敷衍了他一句而已。 他叹了口气:“你的意思是,即便如此,你还是认为你的友人会去的胜利吗?” “友人?” 天演圣主挠了挠头,“剑无双,你口中的‘友人’究竟是什么意思?嗯……大概他不会否认这样的说法吧?但吾从未将他当做‘友人’。” 在剑圣主愕然的目光中,天演圣主叹了口气:“在吾看来,所谓的友人,一定是不相上下而且且并驾齐驱的。就如同凡俗的红尘里,农户与农户、书生与书生、商人与商人——唯独在某一方面,双方都达到某个最低的限度后,方可称之为友。” “但皇帝与乞丐,无论如何都做不成友人的——哪怕那位皇帝真心希望如此,乞丐也会在言谈举止中处处掣肘,谨小慎微。” 剑圣主听懂了,他仿若鄙视一般看向天演圣主:“所以,你的意思是,作为仙境的你与他相比就如同那皇帝与乞丐?作为圣主,你竟如此自视甚低?” “自视甚低?” 天演圣主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倘若说吾与他之间相当于皇帝与乞丐的话,那恐怕是吾自视甚高了吧?毕竟哪怕有身份与地位上的差距,乞丐也好,皇帝也罢,本质上都是手无寸铁的凡人。” “但吾与那位之间,并不只是那样的差距——那是位格与本源上,完全迥异的、无法逾越的天渊。” “在吾经历了那一场仿若虚幻桃源一般的星空夜宴后,吾对此无比笃定——那是怪物,那是妖孽,那是救世或灭世之人,那是……神明。” 说话之间,天演圣主仿佛回想起了天演域的诅咒崩塌的那一晚,在另一个完全迥异的世界中的所见所闻。 ——那些无比接近“王”的存在的、称江南为那方星空主人的女孩子。 就真的像是做梦一样。 剑圣主不知晓什么星空之宴,但他对天演圣主却充满了失望,“你还真是……不可理喻的卑微。” 天演圣主摇了摇头,没理会他,只是恳切而真沉地露出怜悯的神色。 “剑无双,或许是在某个夜晚,当你与魇梦商讨对策时,你选择的是对战吾与煌天——不得不说,这恐怕是你这一生最正确的决定。而魇梦圣主……吾真诚地希望她,在今夜以后,仍能平静且快乐。” “你……疯了。”剑圣主摇头。 他不理解天演圣主的自信和卑微究竟从哪里来。 但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与江南交锋来的情况来看的话,并没有到那样恐怖的程度。 “吾曾与他交手,就在你们踏入剑门圣地的那一刻——剑意的争锋。” 剑圣主摇头:“虽然在剑道之上,他强过吾,但吾能感受到,那绝不是你所说的什么不可跨越的天渊。而这等程度,远远无法对抗魇梦。” “剑道。”天演圣主仿佛也失去了耐心:“吾与你谈论之间,何时提到了‘剑道’这样的东西?” 那一瞬间,剑圣主愣住,不明所以。 “罢了,你且看吧。” 天演圣主站起身来,挥动双手,“看一看魇梦,究竟是如何败的。” “——然后,我们再谈一谈,你究竟为什么要阻止吾等前往天王峰,以及……你们背后的人是谁。” 话音落下,随着他的动作,整个战界的天地,以让人猝不及防的速度迸发出细密的裂缝! 坍塌! 对此,剑圣主并感到有什么意外——毕竟这战界乃是煌天圣主的演化世界,当她不省人事时就应该崩溃了。如今只是天演圣主顺手接过控制权,一直维持而已。 而如今他败了,战界自然再没有存在的理由。 随着这无垠的漆黑世界的崩塌,剑圣主背后的十八尊仙境残影也烟消云散。 黑暗如潮水般褪去,柔和的星光,洒落下来。 天演圣主从战界的碎片里捞出昏睡的煌天圣主,与剑圣主一同显露在剑宫的天地之上。 那一刻,无数道目光随之看过来。 剑门圣地上下无数弟子门徒,长老执事,目不转睛地盯着二人! ——当剑圣主的身躯从黑暗中显现的时候,无数人同时长舒了一口气! 无论输赢,至少自家圣主还安然无恙! “冕下!” “冕下!” “……” 如同潮水一般呼喝声在大地上响起,仿若狂涌的浪潮一般回荡在夜空! 剑圣主轻轻一抬手,刹那之间,整个剑宫便陷入极致的寂静。无数弟子门徒仰望着他,就如仰望神明。 见这一幕,哪怕是天演圣主都不得不头皮发麻——这是何等虔诚的崇敬与信仰? 一般圣地,可没这般可怕的凝聚力。 但同时,他想到推演的结果和剑圣主不顾一切地阻止他们前往天王峰,不由又是一叹,“剑无双啊,你真的对得起这些信任你的小家伙们吗?” 剑圣主转过头,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但还不等他开口,地上的动静就吸引了二人的注意。 低下头去。 他们看到的是,那巍峨的大殿中,江南与魇梦圣主正对峙着。 . . 同一时间,在战界崩溃的时候。 江南和魇梦圣主第一时间发现了天上的异变。 当天演圣主与剑圣主看向他们的时候,他们也看到了对方。 “看来,那边已经不需要我帮助了啊。”江南感慨,喃喃道。 ——实际上,在见识到剑圣主的强大以后,他是不认为天演圣主与煌天圣主有什么太大的胜算的。 或者说,双方能够战平,就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否则,他也不会决定出手了。 而魇梦圣主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天上一战的胜负——那些弟子门徒看不出胜负端倪情有可原,但同样作为仙境存在的她,不可能察觉不到剑圣主身上的伤势和他背负的禁制。 ——输的,是剑圣主。 “似乎地上这一场,也不需要继续了。”江南看了一眼魇梦圣主,“你也能看到吧?剑圣主已经输了,你,拦不住我们。” “那又如何?”出乎意料的是,魇梦圣主并没有任何恼怒或惊骇的情绪,仍勾起嘴角,笑地无比妖媚:“——本宫会击垮你,再击垮天演与那个疯丫头。” 当话音落下之际,煌煌神威以她为中心,爆发! 混杂庞大的仙力,席卷整个剑宫! 那一刻,剑汣眼疾手快,手一挥卷起诸多沉睡的门徒弟子以及侍者舞女还有楚氏夫妇等人,遁上高天! 将诺大的战场留给江南与梦魇圣主二人。 刹那之间,恐怖的风暴肆虐整个大殿,墙壁、地板、天柱……入目所及的一切都迸发出蛛网般可怖的裂纹!碎石与瓦砾横飞,珍馐与琼浆乱舞,大地颤抖,天穹动摇! 而江南那孱弱无比的凡人身躯,也自然而然在这一刻被碾碎成最微小的尘埃。 只剩虚幻的神念投影,暴露在仙境的可怕威压之下。 魇梦圣主皱起眉头。 一开始的时候,第一次见到江南的时候,无论是她还是剑圣主,都能无比清晰地看出江南凡人的身躯。 那个时候,他们自顾自地以为,江南只是以某种神异的法门隐藏了气息。 但现在,魇梦圣主明悟过来。 ——并非如此。 “这只是你的一道分身?” 仿佛被轻视了那样,魇梦圣主一双美眸眯起,尽管依旧妖娆美艳,但却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儿,“你要用一道凡人之躯的分身,来对抗本宫?” 刹那之间,无尽的紫意以她为中心疯狂向天地之间扩散,铺天盖地! 江南入目所及,天穹,大地,星辰,日月……尽皆被诡异的紫意所覆盖。 梦魇圣主的演化世界,展开了。 ——正如她所言那样,她不会有丝毫留手,要彻底击溃江南! 与此同时,她的身躯也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掩盖窈窕身躯的衣衫轻轻滑落,露出其中柔嫩而美艳的身躯,只可惜旖旎的春光还未真正显露,紫黑色的洪流便挣脱了那副皮囊,降临在江南眼前。 魇梦圣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紫黑色的“存在”,像是光,又像是液体,更像是迷雾,笼罩在天地之间的每一个角落。 然后,自那不可名状的诡异姿态中,有妖异而迷蒙的声音回荡,“藏头露尾的小家伙,真正的你在何处?” 江南望着眼前的一幕,啧啧赞叹,笑道:“天演曾说圣主擅长神魂灵魄之道。” 他的神念投影张开手,作出一副毫不抵抗的姿态,“那便请圣主施展伟伟力找找看——真正的我,究竟在何处。” “有趣。”梦魇圣主的声音响起来,但却变得冰冷而危险,仿若许下誓言那样:本宫会找到你,然后……让你铭记此生也无法忘记的恐怖梦魇!” 声音落下。 那一瞬间,茫茫的紫雾将江南完全笼罩。 他明显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顺着自己的神念投影逆流而上,奔流向那最深处的本源。 于是,江南笑了。 看来,今日不必再借用正体的道行了。 ——有人会自己去找到他,跨越茫茫无尽的岁月长河,去找寻那天山之顶的正体,去找寻那世间无敌的两道之王。 “圣主啊,让人此生也无法忘记的恐怖梦魇不是你。” “——是我。” /92/92855/20832458.html 第642章 恭喜你找到我了 “开始了。” 天穹之上,被封印禁止牢牢禁锢的剑圣主叹了口气,干脆在虚空中盘膝坐下,垂下眼帘。 他仅看了一眼那覆盖着一片氤氲紫意的剑宫废墟,就仿佛已经得知了结果,垂眸闭目,不再去多看。 天演圣主一边将温和的仙力度入煌天圣主的身躯,为她补足精力的消耗,一边满不在乎地看了眼剑圣主,道:“打个赌,如何?” 剑圣主眉头一皱:“天演,你是从何时开始学俗世之间的这些糟粕了?” 天演圣主眉头一挑:“怕输?” “赌什么?”剑圣主突然睁眼,精光四射。 见这一幕,天演圣主心头暗道——虽然平时看起来清心寡欲与世无争,但内外果然和煌天这疯丫头一模一样。 ——不肯认输。 但即便如此所想,他也没有表露半点儿,而是沉吟开口:“倘若江南胜了,你要告诉吾你知晓的一切、你背后的人、以及阻拦吾前往天王峰的原因——再加上,你们俩,也到吾辈阵营中来。” 剑圣主眉头一皱,“可以。但如果魇梦胜了,你们便放弃前往天王峰,就此退去。” “可以。”天演圣主无所谓地点头:“——要是江南都输给了魇梦圣主的话,吾与煌天自然也束手就擒。” 说罢,二人对视一眼,虚空之中,无形的大道一缕缕垂落,在二人之间缔结一段无形的禁制。 仙人之赌! 二人说话之间,煌天圣主从昏睡中醒来,迷迷糊糊挣脱天演圣主的怀抱,环顾四周。 一看到剑圣主,身子都还没站稳的她顿时清醒了一些:“嘿!手下败将!” 天演圣主:“……” 剑圣主:“……” 见似乎没人理会她,这丫头才朝地下看去。 “在你昏迷时,发生了很多,总之魇梦圣主和江南正在比斗……” 天演圣主徐徐开口,将一切娓娓道来。 “……总之,吾与剑圣主打了一个赌,大概就是这样。” 煌天圣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不太能听懂天演圣主口中所说的什么“剑圣主背后的人”,但却是听懂了一点,指着剑圣主道:“那你们不是输定了嘛!” 然后,她又指了指远处的黄金巨轮:“在那艘船上,江南老大,吾辈其次,天演这个神神叨叨的家伙第三,如果你俩要加进来的话,就只能当第八和第九了!” 好家伙! 天演圣主直呼好家伙,这胜负还没分,就开始考虑赢了以后的第次排序了。 彩票还没买但已经开始考虑五百万怎么花了.jpg “等等,不应该是第四和第五吗?”天演圣主一愣。 只见煌天圣主掰着手指,“因为第四和第五是昭文夫妇那两个小家伙,第六是楚楚小可爱,第七是银羚那块木头。” “你们……就那么有信心?”剑圣主匪夷所思的望着交谈的俩人,他不理解。 “当然!没有人能打败江南!”煌天圣主挥了挥拳头,一脸笃定。 “如果……不是人呢?”剑圣主突然开口道。 天演圣主一愣。 剑圣主叹了口气,指了指那覆盖整个剑宫的无尽紫意,摇头道:“你们以为那是魇梦的演化世界?不,那就是她。” “呃?”煌天圣主与天演圣主同时怔住。 “仙土四道,人道为尊——这是在离王南昊崛起,斩杀那一众古仙后,整个仙土都已经确定的格局。”剑圣主缓缓摇头:“也正是因此,人道受天地气运所钟,大多数仙境存在也都是在人道之中诞生。” 顿了顿,他看向俩人:“但,总有例外——比如那离道天殿战仙的九尾天狐,比如……魇梦。” 在两位圣主呆滞的目光中,剑圣主幽幽开口:“而吾可以肯定的是,魇梦相比起那九尾天狐,更加诡异和可怕一万倍!” “若干年前,吾登临仙境,拜访四方,寻求敌手。途中偶遇一奇异洞天,那里没有天地,没有山海,甚至连灵气与道则都是荒芜。” “而其中唯一存在的,就是一团氤氲的紫雾,吾当时察觉到那紫雾对神魂灵魄有超乎寻常的克制,孤身犯险,踏入其中,意图以其为锤,锻打精神。” “然后呢?”煌天圣主咽了咽口水。 “然后,吾差一点就葬在里面。” 剑圣主深吸一口气,道出那不为人知往事,“倘若不是陛下及时赶到,恐怕吾的精神魂灵便要彻底被磨灭在其中。后来陛下施展大神通擒住了她,却发现那是一种以前从未出现过的生灵,没有肉身,没有灵力,甚至那个时候连神智都是懵懵懂懂,却有着对神魂灵魄超乎寻常的可怕破坏力。” “当时吾第一反应,便是请求陛下将其彻底铲除——这样的生灵,对于人类的灵魂来说太过可怕了,那氤氲紫雾沾染一点,就能将本源深处的精神彻底毁灭。” “但陛下却对这种全新的生命颇为新奇,不愿就此磨灭,甚至还为她起了一个名字——魇梦,既是它的名字,也是她的种族。” “后来,陛下将她留在吾身边,说是与吾有缘,让吾代为照顾——千万年过去,当初的懵懂生灵诞生了灵智,并在吾的约束下一路成长,最后同样登临仙境,号魇梦圣主。” “同样,她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封地和领域的圣主。” 讲述完一段不为人知的秘辛以后,剑圣主看向呆滞的煌天圣主和天演圣主,深吸了一口气, “魇梦不是人,哪怕登临仙境,无论是对仙力还是道则的运用都差劲得一塌糊涂,甚至连演化世界都没有掌握。” “但唯有一点,她自身种族特性比之初见的时候已经强大了无数万倍——她本身展开后,就相当于一个巨大的演化世界。” 剑圣主露出一抹心惊胆战的神色,摇头道, “所以,你们明白了么?” “在魇梦完全未曾修行的时候,她本身无意识的存在,就差点儿磨灭吾的精神灵魂。” “而时隔千万年后的今天,当她完全能掌控自己的特性后,还有什么存在的精神与灵魂能抗住她的力量?” 最后,剑圣主明明是盘膝坐着,却仿佛俯视一般看着战立的两位圣主, “——输的,一定会是你们。” 天演圣主眉头皱起,却是有些动摇了。 他很清楚,剑圣主没必要哄骗他们——眼前这个男人不是那种逞一时口舌之快的类型。 而倘若真如他所言那般,魇梦圣主生来就是一切灵魂与精神的克星,哪怕江南背后有那么庞大一方星空,有无数强大而恐怖的手下,似乎也不太乐观。 ——毕竟,他是知晓江南如今的状态有所问题的。 “那又如何?” 僵持而沉默之际,煌天圣主脆生生的声音打破了凝固的气氛,她看向剑圣主,无比认真:“江南,一定会赢。” “不可理喻的自信。”对此,剑圣主侧过头去,不再多数。 “吾辈没有骗你!”小姑娘怒了,大声道:“在吾辈的战界当中,吾辈亲眼所见,他可是战胜过……战胜过……” “战胜过谁?”不仅是剑圣主,就连天演圣主也略显惊讶,急忙问道。 “他……他不让我说!” 小姑娘本来就是藏不住事的类型,但又想起与江南保密的约定,硬生生遏制住那股想要一吐为快的冲动,哼了一声,“反正,他一定会赢!” “嘴硬。”剑圣主嘟囔了一句,不再多说。 于是,三位圣主的目光再度透像那氤氲的紫意之中。 只可惜那浓郁的雾气隔绝了视线,他们在知晓了魇梦圣主的可怕特性以后,也不可能探入念识进去。 只得等候,等候那最终的结果。 . . 剑宫。 已完全被显露真容的魇梦圣主所覆盖的茫茫天地之中。 江南的神念被笼罩在最中间的位置。 如今的他,就相当于一道“门扉”,一座“桥梁”,作为魇梦圣主跨越无尽时空,找寻真正的他的通道。 对此,江南完全放开了戒备,任由魇梦圣主攀循着那一缕神念与正体的联系,扶摇直上。 此事,耳边响起东娴声音:“江南江南!有什么东西进到你里面了!” “无妨,让她去。”江南回应,又道:“另外,不要说那种容易引起误会的话。” 岁月长河中的东娴,看起来似乎对魇梦圣主即将进入江南的识海颇有些不满,嘀咕道:“唔……明明这里就是东娴的地盘!” 但江南既然说放任她去,她也不好出手阻拦,只是在青灯世界中双手托腮,盯着那无尽的紫意扶摇而上。 这些交流,魇梦圣主一无所知。 她仅对于江南“轻蔑”的态度,感到无比愤怒。 ——倘若攀比神通法力,她自认为自己一塌糊涂,但若是仅灵魂神魄之道,那她才是巅峰上的巅峰! 此乃生来,便一贯如此的骄傲。 然而这个可恶的家伙,竟如此不自量力,狂妄自大! 魇梦圣主心头恼怒。 ——哪怕那家伙说非必要不伤性命,本宫也定会让你活罪难逃。 如此想着,她顺着那一缕若有若无的联系,奔向未知的某处。 但很快,魇梦圣主便察觉到些许不对劲。 ——太久了。 按理来说,无论相隔多远,哪怕江南是将自己的本体藏在坎道这样相隔无尽的距离的哪个犄角旮旯,但灵魂之间的联系也不可能多远,毕竟,灵魂之间完全完全不会遵循物理规则。 从魇梦圣主对灵魂之道的理解来看,分魂与本体之间应当不会相隔这般漫长的天堑才对。 她的心里,升起一丝不安。 但随即,江南那可恶的面孔便在她脑海中浮现。 “原来如此吗?分魂与正体之间这异常漫长的距离,就是你笃定本宫找不到你的正体的自信吗?” “既然如此,本宫就找给你看!” 自以为明悟了一切的魇梦道祖,加快了速度。 茫茫一片无比恢宏的紫意,仿若侵染一般穿梭在虚无的不知名空间。 她所感知到的周遭的一切,都无比扭曲,光怪陆离,仿若将最本源的混沌都杂糅成一团,无序地存在于此处。 那种感觉,虚无,静谧,孤独……就仿佛天地之间万物不存,一切都湮灭无踪后只剩下独身一人的孑然! 早已看不到来时的路,也望不见前方的中途。 魇梦圣主能追索的,唯有那一缕仿若风中残烛一般微弱的联系。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魇梦圣主甚至已经不知晓过了多久。 也许只是瞬息,或许已是万年。 总之,无意间跨越岁月长河的行动,导致她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终于,在某一刻。 无尽的虚无中,魇梦圣主看到了“光”。 那是一团无比庞大的光芒,就仿佛门扉一样。 而那光芒中,传来的是江南的灵魂的味道。 “——找到你了!” 就仿佛古老的猛兽睁开眼眸一般摄人,无尽的紫意汹涌奔腾! 在那茫茫紫雾中,魇梦圣主一丝不挂的上半身显露出来,仿佛追寻真经的僧人历经千难万险终见大雷音! 那般得偿所愿! 刹那之间,她卷起无尽紫意,粗暴而蛮横地撞进了那团光芒中。 ——作出了魇梦圣主这一生以来,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一瞬,仅是一瞬。 她便毫无阻碍地通过了那一层氤氲的光芒,来到一处无比神异之地! 在那一刻,无尽汹涌的紫意疯狂变幻,化作刀兵,化作利刃,化作战车,化作猛兽,化作呼啸的雷霆与闪电……化作无尽的庞大军团! 这与神通道行灵气仙力道则无关,而是魇梦圣主改变了自身的形态,用以磨灭和破坏灵魂的战斗姿态! 而此时此刻,映入她的感知的是一方茫茫的星空——漆黑的远暗如幕布一般,点点星辉好似宝石一般镶嵌在远方,无比恢宏,望不到尽头。 但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的魇梦圣主却突然皱起眉头。 她并没有看到江南的灵魂。 或者说,并没有看到江南的正体所在。 但敏锐的感知又告诉她,周遭明明很清晰地嗅到了江南的气息。 “藏头露尾的家伙!本宫来了!快快出来迎战!” 在这一方星空中,她横亘寰宇,驾驭茫茫紫意所化的庞大军队,宛如无往不胜的舞女武神那样,威风堂堂! 然而,她的耳边响起江南的声音。 恢宏,渺远,仿佛相隔万里,又仿佛近在眼前。 “江某,就在你眼前。” 那一瞬间,魇梦圣主一怔。 “你再看看。” 平静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然后,魇梦圣主就看到眼前无垠的星空前,仿佛有一层金色的幕布落下,瞬间将无尽星辰遮盖。 她愣住了。 ——这是什么? 紧接着,那无尽的金幕再度抬起,又显露出茫茫无垠的星空。 魇梦圣主心头升起某种古怪的猜测。 尽管荒唐,尽管天方夜谭,尽管完全不可能。 但她就是莫名其妙的升起了这种诡异的感觉——那“星空”的变化,就好像是在……眨眼? 那一瞬间,魇梦圣主浑身冰冷,疯狂后退! 远小近大。 随着距离的拉远,她终于看清了所谓“星空”,究竟是什么事物。 ——左眼。 那是一只左眼! 先前她看到的无垠的“星空”,竟只一直眼睛! 茫茫紫雾化作的茫茫兵团,在那一刻停滞了一瞬间。 因为魇梦圣主短暂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而当她心底发寒地反应过来时,终于看清了完整的江南——那是一尊仿若黄金浇筑而成巍峨身躯,盘膝于茫茫虚无之中,无比巍峨,亦无比庞大! 一只眼眸,就仿若茫茫星空! ——先前,他不是藏起来了,只是因为她离的太近,将江南的正体灵魂的一只左眼当做了无垠茫茫的星空! “圣主,恭喜你,找到我了。” 那无比庞大的灵魂金身发出声音,平静、渺远又空洞。 两只仿若星空一般深邃的眼眸无喜无怒地凝望着她。就好似冷酷不仁的苍天俯瞰淤泥里的虫豸。 那浩荡天威,如渊,如狱,如神鬼,如仙佛,如一切恐怖莫测之物。 /92/92855/20832459.html 第643章 不战而败 “怎么……可能?” 灵魂的存在是从诞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 人类也好,妖兽也罢,在灵智诞生之初,便拥有了灵魂。 随着后天的修行,吞吐日月精华,经历岁月历练,灵魂的力量会宛如积水成海一般缓慢增长和改变。 而与花里胡哨的修仙路不同的是,灵魂本源的强度异常直观而粗暴。 ——越大越强! 大,就是好;大,就是妙;大,既是粗暴而野蛮的碾压,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譬如魇梦圣主曾窥探过无数次的仙境的剑圣主的灵魂本源,便是一柄贯通天地的无锋铁剑,剑柄通天地,剑刃贯星宇,大巧不工。 但即便如此,剑圣主的灵魂本源的大小与她相比,仍要略逊一筹。 再加上她本身对灵魂克制的特质,所以在灵魂一道之上,她能轻易地碾压剑圣主。 不是自夸。 但魇梦圣主有自信,这坤坎二道百尊仙境存在里,没有谁的灵魂本源能与她媲美。 这也是她敢于孤身犯险,闯进江南的识海本源的根本原因。 她认为,没有人能在灵魂的层面打败她。 ——哪怕江南的灵魂本源真的比她还要强大,但终究还是人类的灵魂。 只要是人类灵魂,便一定会被他所克制。 然而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的确,江南的灵魂就是寻常的人类生灵的灵魂,没有任何特别的神异之处。 但它……真的太大了。 大到足以抹平一切克制与被克制的关系! 就像水能灭火,但你一盆水浇在熊熊燃烧的山林夜火中,只会在一瞬间蒸发殆尽! 如今,就是这般情况。 魇梦圣主在这一瞬间所感受到的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之感,无关意识,无关思想,无关于内心是否坚韧。 纯粹是位格上的碾压。 就仿若初生的小兽孱弱地爬出蛋壳,第一次仰望星空时感到的震撼一样;又好似井底的青蛙跳出岩壁,看到那井口之外的茫茫苍天。 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无法抑制的恐惧,自魇梦圣主灵魂深处升起! 绝不可敌! 不! 并非如此! “敌”之一字,终归是应当用在同一种生灵之间的。 但魇梦圣主此刻却切切实实的感受到,眼前这无比庞大的灵魂金身与她完全是拥有着次元一般的差距! 不可同日而语! 哪怕是当初被那位陛下带出“摇篮”时,她感受到的“王”的灵魂比起眼前的江南来说,都稍逊一筹! 她甚至怀疑……这真的是人类能够达到的程度吗? 或者说,这种令人绝望的可怕灵魂,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吗? 此时此刻,别说攻击,别说去侵蚀和磨灭对方的灵魂,仅是那无比庞大的灵魂金身上无意识之间传递出来的可怕气息,便让魇梦的灵魂感到难以言喻的可怕压力! 望着呆呆的魇梦圣主,那仿佛世界一般巍峨的灵魂金身仍无比平静, “圣主。” 隆隆如雷鸣,煌煌如天钟,硬生生将魇梦圣主从恐惧的僵硬中拉了出来。她抬起头,直视着那如星空一般浩渺无情的双目,浑身无法抑制地战栗着。 那方才所演化的无比庞大的灵魂军团,早已在可怕的压迫力之下崩溃,重新茫茫紫雾,笼罩在魇梦圣主周围。 那在外界近乎遮天盖地的庞大姿态,在此地与这灵魂金身一比,却显得渺小的可怜。 “我的正体,可令圣主感到还满意?”他的声音,再度回荡在魇梦圣主耳边。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那一刻,就仿佛发出声音都要顶着天塌一般的可怕压力一样,魇梦圣主艰难开口。 与此同时,近乎无数年来的第一次,魇梦圣主沸腾了自己的所有灵魂! 趁着这问完话眨眼的功夫,暴起! 但并非发动了攻势,而是……遁逃! 循着来时的路径,疯了一般转身遁去! 她很清楚! 倘若眼前这伟岸的存在动了哪怕一丝杀念,自己就不可能再有任何生路! 所以,逃! 越快越好! 越远越好! 逃离这个……怪物! 然而,就在她转过身的那一刻,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压力,骤然降临! 魇梦圣主艰难而僵硬地回过头去,就对上了那浩渺空洞的双目! ——他并没有做什么,仅是目光,便如同囚笼那样将她完全定住! 就像凝固和冻结住虚空那样。 “圣主,来则不易,何故惊逃?”空洞浩渺的声音,从魇梦圣主的背后响起。 那一刻,她陷入了绝望的深渊。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本宫……败了。” 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骄傲的魇梦圣主颓丧开口。 战斗,还未真正开始,便已分出胜负。 不战而败。 “本宫死,本宫无怨,但请放过……剑无双。” 在自认为生命的最后,茫茫的紫雾颤抖着,发出声音:“冒犯您的人,是本宫,但阻拦你们,是想救你们一命,所以……还请您饶他一命……” 恳求之间,她换上敬称,因自知再无活路,便放弃一切抵抗,只想为外边儿的剑圣主一条活路。 然后,静静地等待终焉的到来。 江南并没有回应她。 他只是抬手一根手指,悬在魇梦圣主头上,这是第一次,巍峨的灵魂金身有了动作。 ——那一幕,就仿佛黄金浇筑的天穹悬在头顶。 魇梦圣主无比清楚地知晓,倘若那一根手指落下,便能轻易地碾碎她。 她闭上了眼。 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魇梦圣主最后也没有等来她的灭亡。 那手指并没有落下来,她感受到的,只有“抽离”——她的灵魂的力量,正在一点点被抽离。 一缕缕紫雾汇聚到那手掌之中,与此同时,魇梦圣主的身姿逐渐缩水。 她茫然地看向那庞大的灵魂金身,却只听见江南声音响彻在虚空之间,“不,你们还有用——特别是你,圣主,可别想那么简单地一死了之。” 魇梦圣主怔住。 半刻钟后,那灵魂金身的手掌之上,已笼罩着一层茫茫的紫雾,而魇梦圣主原本的身躯,缩水了近三成。 她怔住了。 江南这只是在抽取她的灵魂力量? 然而,她无法理解这样做的目的。 相比起来,倘若她的灵魂是一淌水洼,那江南自身就雄浑的茫茫沧海。 汪洋,怎么可能向水洼汲取力量? 但紧接着,她便看见江南的灵魂金身手中的紫雾朝她来时的路,奔涌而去。 就像是添砖加瓦一般,将那一缕无比微弱若有若无的联系,加固!! 随着属于魇梦圣主的本源力量的涌入那连接过去与现在的联系,这跨越岁月长河的通道变得更加坚韧,更加稳固,更加能承受……强大的力量! 魇梦圣主愣愣地看着江南的灵魂金身,“您……要放过本宫?” 江南没有正面回答,玩味地看着她,反问道:“一开始,圣主不是想要让江某留下难以忘记的恐怖梦魇吗?” 魇梦圣主沉默,良久才长叹一声,羞于开口。 “不过倘若圣主再继续待在此处的话,恐怕也用不了我动手了。”江南摇头。 魇梦圣主一愣,她突然感受到一股怀疑的可怕排斥力,犹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那并非江南的力量,而是另一种更加遥远的力量。 先前,完整力量的她还能略微抵抗这种力量,未曾察觉。 但在江南抽取了她的些许力量,变得虚弱以后,那种排斥感愈发清晰。 这是,时代的排斥。 正如属于“现在”的江南降临到“过去”的时代无比困难那样,属于“过去”的魇梦圣主,难以在“现在”的时代长存。 然后,她便看到江南一挥手。 刹那间,无尽风暴自虚空中席卷而起,卷起虚弱的魇梦圣主扔进了来时的路,顺着那被加固过、跨越两个时代的“桥”,她被踹回属于她的时代。 江南的识海中,那无比巍峨的灵魂金身望着那连接两个时代的桥,长长吐出一口气,虚空当中,卷起漫天风暴,雷火沸腾。 而在这识海空间中,道行仿若潮汐一般涌动起来,宛如江河咆哮。 然后,在那仿若怒吼的浪潮一般的海潮中,一道仿若玉石一般氤氲着宝光的身躯,缓缓成型。 神通·分身。 在自己的识海空间内,江南以道行创造了一尊分身——不是像降临南天域时那种孱弱的凡人之躯,而是拥有仙境力量的真正的分身。 并且,是能通过那加固后的“桥”的分身。 “原来是这样啊……”东娴的感叹声回荡在江南耳边,啧啧称奇,“怪不得你任凭她跨越岁月长河,原来是打的这种主意……” “正是如此。” 江南一笑,心念一动,意识便转移到那具仙境的分身之上,道:“先前,我们能去到那个早已湮灭的时代,多亏了你的力量,架起连通两个时代的桥梁。” “但正如两个独立的世界之间有天然的排斥反应那样,不同的时代之间也会抗拒不属于自身时代的事物。” “属于坤坎二道的‘过去’,自然也会排斥来自‘现在’的我,所以哪怕能将一缕神念投影降临,投影与正体的联系也会受到‘过去’的排斥,相当脆弱——脆弱到我甚至使用一丝源于‘现在’的道行,都必须小心谨慎。” “但现在,不一样了。” 江南感受着分身的力量,五指开合,缓缓摇头,尽管和他完全的力量仍有差距,但至少不会是之前那趟的凡人之躯了。 “魇梦圣主的灵魂菁纯而强大,足够她顺着我的投影与本体的联系到‘现在’。而她身为‘过去’的生灵,自带属于‘过去’的气息,将她的灵魂力量融合在连通两个时代的‘桥’上,便可以很大程度上抵御来自‘过去’的排斥与隔阂。” 简单来说,倘若将坤坎二道的“过去”比作一座守卫森严的王宫,那江南就是腰间藏刀、袖里绑剑的刺客,时时刻刻不得不小心翼翼,不敢惹出任何动静。 但魇梦圣主的到来,带来了属于“过去”的气息,对江南而言就相当于一件伪装的衣服,尽管仍不能让他在这王宫中肆无忌惮,但至少不必再向以前那样如履薄冰了。 “虽然远支撑不了我真正的力量,但至少仙境程度的道行,能随意使用了。”江南如此道。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打算的?”东娴听完以后,有些好奇。 “和魇梦圣主对上的时候。”江南朝那通往坤坎二道的“门扉”走去,“一开始,我是想冒险再借道行之力战胜她的,但后来我察觉到她强大的灵魂力量,以及她在经灵魂一道的……骄傲。” “这种骄傲让她在察觉到我只是一缕分魂的时候,不会简单地摧毁,而是会执着地寻找我的正体所在。只要她来到这个时代,就达到目的了。” “原来如此。”东娴恍然大悟,又有些疑惑:“但既然让她看到了真正的你,怎么就这么放她离开了?” “因为……她不能死。”江南的脸色凝重起来,“不仅是魇梦圣主,剑圣主也不能死。” “为什么?”东娴不解。 “他们一死,他们背后的存在不就察觉到了吗?”江南摇头,“虽然最后应当总有一战,但至少现在,还不是让那幕后黑手察觉到我们的时候。” “幕后黑手?” “对,那将天演圣主困在天演域,又让剑圣主和魇梦圣主阻拦我们的幕后黑手。”江南点头道: “在魇梦圣主说出那有些奇怪的话以后,我几乎可以肯定了——是同一个人,或者……两个?” “她说——剑圣主阻拦你们前往天王峰是为了救你们?”东娴试探猜测。 “不错。” 江南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 “她在为剑圣主求情的时候说的话,很奇怪——不让我们去天王峰,是为了救我们?” “但我们一行明面上就有三尊仙人,包括煌天圣主、天演圣主还有战胜了那疯丫头的我。哪怕有仙境存在阻击,我们也不落下风。” “更何况通过传送大阵以后,便抵达天王峰,有两位陛下坐镇的不落之地。” “这样的天王峰,还能有什么危险?” 那一瞬间,东娴几乎幡然醒悟,无数细碎的线索拼凑在一起,指向了一个让人头皮发麻的事实。 “若是那个女人没有说谎的话,危险只能来自于……坤坎之王?” /92/92855/20832460.html 第644章 尾声 剑门圣地。 无数弟子,门徒,执事和长老,目不转睛地盯着天上三位圣主。 他们只知道自家圣主才和煌天圣主与天演圣主打了一场,却难以看出胜负来,自然是无比紧张,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接下来的发展。 而被他们所注视的三位圣主凌空而立,又屏息凝神地注视着那被茫茫紫雾所掩盖的剑宫废墟,等待江南与魇梦圣主的最终一战的结果。 茫茫紫意作为魇梦圣主的“身躯”,隔绝了一切目光与念识的窥探,没人知晓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整个剑门圣地除了门徒弟子小心翼翼的议论声以外,一片寂静,特别是在如今没有人烟的剑宫废墟,更是一片死寂,安静得让人心底发麻。 日出。 火红的朝阳从东边的天际线上跳出来,洒落光与温和的暖意,照耀世间万物。 终于,仿若被晨曦驱散了那样,茫茫紫雾开始缓缓消散,残破的大殿,倒塌的天柱,破碎而狼藉的碎石与瓦砾映入三位圣主的眼中。 而在残檐断壁的废墟之上,一名身着紫色长裙的妖媚女子轻轻挥手,仿若划破了雾气,亭亭之姿显露在废墟队堆积而成的高山之顶,唯美而让人着迷。 ——魇梦圣主。 此刻的她,重新化作了人身,穿上了宫裙,赤足踏在破碎的瓦砾之上。 那一瞬间,天上三位圣主目光猛然一凝! ——结束了! 这场决定战局的最后的战斗,结束了! 那么,结果呢? 剑圣主看向魇梦,尽管他的仙力和道则都被天演圣主封锁,但眼光仍在,很轻易地便看出了——虽然魇梦圣主如今的姿态些许虚弱,仿佛颇为疲倦那样。 但至少,她并没有受到什么伤。 而反观江南……江南在哪儿? 茫茫紫雾散尽以后,哪儿还有那个神秘的年轻修士的影子? 于是,结果几乎不言而喻。 “两位,是吾赌胜了。”剑圣主垂下眼帘,看向身旁的天演与煌天,如此说道。 天演圣主眉头一皱,他总感觉江南不会那么轻易就输了——哪怕魇梦圣主剑走偏锋,在灵魂一道上造诣非凡,无比强大,但要击败江南,也绝不可能是这般简单和轻松的事,不可能一点儿伤势和代价都不付出。 天演圣主挠了挠头,张嘴,想要反驳。但他环顾四下,却真的没有发现江南任何一点儿的影子,又不得不闭上了嘴。 但一旁的煌天圣主可不管你那么多,直接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江南,绝不可能会输!” 剑圣主和天演圣主都看了她一眼,没有过多理会。 ——他们知道这丫头向来心思简单一根筋,笃定了的事便会相信到底,所以也并没有过多计较。 但唯独这一次,他们二人都猜错了——在很多方面,煌天圣主确实呆呆的,但唯独在战斗一道上,她的判断无比精确。 特别是…… 小姑娘咽了咽口水,仿佛又想起那一天,那个仅是一道模糊的轮廓就将自己的战界硬生生压塌了的可怕身影。 而江南,甚至还打败了这样的家伙。 既然如此,仅是面对一位圣主,他怎么可能输? 他拿头去输? 见煌天圣主执拗的神色,剑圣主也叹了口气,“罢了,与吾一同亲自去问一问魇梦吧。” “虽然如今并没有看到你们的那位朋友,但魇梦最多让他吃些苦头,不会下杀手——她看起来那副样子,但实际上并不愿意害人性命。” “等此事结束后,你们要返回天演域也好,要继续留在剑门也好,总之,不要再想着前往天王峰了。” 说罢,他踩着虚空,走向那剑宫的废墟。 几个呼吸后,三位圣主已站到魇梦圣主身后,剑圣主咳嗽了两声,“魇梦,可胜了?那位江南道友又在何处?” 毫无反应。 剑圣主眉头微皱,心头一个咯噔:“魇梦?魇梦!” 最后一声呼唤,他陡然提高了音量。 魇梦圣主这才仿若看大梦初醒一般,回过头来,美艳的面庞一片苍白,清澈的双目直直地盯着剑圣主。 然后,做出了一个让三位圣主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一把扑过来,当着俩人的面抱紧了剑圣主,却什么话都没说。 见圣主老脸一红,有些尴尬地看向另外俩人,然后拍着她的后背,“辛苦了……” 只是话未说完,他的身躯就是一震。 ——刚开始,他还以为是魇梦圣主与江南酣战一番,过于疲倦,才会露出这般小女儿姿态。 但随着肌肤相贴,他才清楚地感受到怀中女子的情绪。 她,在颤抖。浑身上下,包括那双紧紧抱住他后背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那是尽力地压抑,仍无法自持的战栗! 魇梦圣主……在恐惧! 这位修行灵魂之道,整个仙土无出其右的异类圣主,竟然在恐惧! 剑圣主一时间只感觉口干舌燥,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对方这般害怕的模样。 ——方才短短的半夜里,她究竟经历什么? 同时,煌天圣主和天演圣主二人也看出了端倪,心头一怔。 但不待他们说话,先前江南战立的位置,一双手无比突兀地从虚空中探出。 那五指修长,白皙,就像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书生的手。 但就是这双手,此刻却牢牢扒住了虚空,用力,硬生生撕开一道裂缝来! 就像远古的恶兽撕裂了时空,从遥远的不知名处,踏足世间。 那一刻,无论是剑圣主还是天演、煌天二人,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不一样了。 虽然眼前的身影仍是江南那熟悉的面孔,但如今他整个人,都完全不一样了。 先前的江南,浑身气息全无,看起来孱弱无比,仿若凡人那样, 但如今的他,尽管衣着和体型都没有什么改变,但那瘦削的身躯内,却仿佛隐藏着让人心惊胆寒的可怕力量! 宛如一头人形鬼神! 再加上魇梦圣主那战栗和颤抖的身姿……三位圣主,同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呃……大家还都在呢?” 仿佛被众人盯得有个不自在那样,江南清了清嗓子才挤出一句话来。 “江南江南!是你赢了对不对!”煌天这小丫头满脸期待,跑过去一把拽住他的袖子,急忙问道。 天演圣主也是同样好奇,看过来。 江南笑了笑,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看向魇梦圣主。 仿佛感受到视线一般,后者转过身来,埋下脑袋,恭敬行礼,无比诚恳与庆幸地说道:“多谢阁下……不杀之恩。” 话音落下,整个剑宫废墟一阵死寂,只有平静的朝阳将晨曦的光平等地洒落在五人身上,在废墟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至此,虽然江南和魇梦圣主二人都没有明确的回答,但几位圣主却已经得到了答案。 ——赢的,是江南。 . . 东边儿的天际,太阳已越过半程。 在这震惊整个剑门圣地的一战结束后,尽管最终结果并未公布出来,但剑门圣地的无数门徒也各自退下,回到了日常的修行与事务中。 剑宫外,一处偏殿,一座静室内。 剑圣主和魇梦圣主,相对而坐。 方才,江南回来以后,除了让几人明悟了结果,他并没有说太多,只是借口几人都是大战一番,所以先行歇息,待精力充足以后,明日再谈。 说罢,他便领着两位圣主、楚氏夫妇等人回到黄金巨轮上。 而剑圣主也将魇梦圣主带到了剑门圣地的一座偏殿,恢复伤势。 天演圣主的封尽,也在双方暂时分开时解开了。 ——那本来就是用来防止剑圣主还有在战之力的封禁,如今一切落幕,自然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 而剑圣主的伤势虽然不轻,但终归是未伤及本源,再加上仙境存在那充沛的气血和恐怖的恢复力,仅是一个时辰的功夫就自愈得七七八八。 至于魇梦圣主本就没有受什么伤势,非要说的话就是因为灵魂的力量被江南抽了三成左右,而显得疲倦和虚弱。 而这同样也是可以随着冥想自行恢复的,只不过时间略长一些而已。 但哪怕被抽取了本源力量,魇梦圣主对于江南却不敢有半分怨恨,只有……敬畏。 ——当某个存在超出人们一星半点的时候,还会不甘,会愤恨,会想要找回面子;但倘若是面对天渊一般的可怕差距,那很少有人能再起争锋的心思。 就像邻居揍了一拳,你想方设法也要还回去,哪怕实在打不过还可以化身老王给他戴顶帽子;但若是一座喷发的火山把你家后院烧了,哪怕你心疼地滴血,你也不会想去揍它一拳或者给它带帽子。 前者对手不太好,后者对坤巴不太好。 总之,明白双方之间那种完全无法弥补的可怕差距后,魇梦圣主……输得心服口服。 但有一说一,她算是明白了,剑圣主可还纳着闷儿呢! ——你这到底发生什么了整得变了个人似的? “魇梦……”剑圣主见对方比之先前在废墟时稍微平静了一些,方才开口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才让你这般模样?” 这不问可好,一问又是仿若踩了马蜂窝。魇梦圣主一回想起来啊堪称离谱的巍峨金身,只感觉一股森寒从背后升起,难以平静! 良久,她才深吸了一口气,强自压下那股心悸之感,摇头道:“……不要问。” 剑圣主:“……” 等了半天,还是问不出来,他也就放弃了。 毕竟败了就是败了,哪怕弄清楚了一切经过,也改变不了任何事。 但这个关头,魇梦圣主却缓缓摇头:“也不要再试图与他为敌,连一点心思,都不要有。” 第一次。 这已经是剑圣主今天不知道多少个第一次见到魇梦圣主的失态了。 “他真有那般可怕?”他皱起眉,沉吟问道。 万幸的是,魇梦圣主这一次没有再搪塞过去,她抬起头来,无比认真,也无比诚恳。 点头。 “有生以来,本宫第一次见到……如此强大之人。”说话之时,又回想起那仿若梦魇一般的可怕遭遇,她的嘴唇都在打颤,又苦笑着补充了一句,“倘若……那样恐怖的存在仍然能称之为人的话。” 剑圣主沉默良久,终于长叹了一口气,点头应道:“你放心,吾绝不会再找他任何麻烦。”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魇梦圣主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稍微安下心来。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此事原本和吾等又有什么关系呢?” 剑圣主脸色平静,摇头道: “吾等既是在阻拦他们,同样也是在救他们性命。但既然他们执意前行、执意去面对那无法言喻的大恐怖,如此固执,如此冥顽不灵,吾等又能再多说、多做什么呢?就如凡俗世间所言,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便任由他们去吧。” 魇梦圣主闻言,目光闪烁了一下。 “明日,按照吾与天演的赌注,吾便将一切告知他们。那时,倘若仍一意孤行,那就与吾二人无关了。” “吾不明白他们前往天王峰圣地究竟有何目的,但无论那个勇猛无双的疯丫头也好,摸不清底细的天演也好,还有让你恐惧的江南也好……他们注定永远也到不了圣地的。” 剑圣主却并未察觉她的异样,看向窗外,幽幽开口,“毕竟真正不让他们登上天王峰的可不是吾等,是那两位啊……” “……这谁能预料呢?”无比突兀地,在剑圣主声音落下后,魇梦圣主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短短一句话,却让剑圣主仿若见了鬼一般看着她,满眼惊骇! 毫无疑问的,魇梦圣主和他一样,知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但既然她知晓真相,为何还能觉得江南等人的结果会有所改变? “……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吧?”他皱起眉头。 魇梦圣主点头,“如果是江南的话,一切都有可能……” 后面的话,她没说,剑圣主也没问,但二人都清楚那是什么意思。 看着魇梦圣主笃定的神色,剑圣主突然一怔,仿佛突然有些明白了。 直到刚刚,自己似乎都低估了江南。 或许,真如天演曾说的那样。 ——“那是怪物,那是妖孽,那是救世或灭世之人,那是神明。” /92/92855/20832461.html 第645章 影子 翌日,清晨。 剑门圣地,剑宫。 昨天方才被魇梦圣主的气息压塌的巍峨剑宫,在剑门圣地一众残仙境长老的神通伟力下仅用了一个晚上的功夫便重建如初。 昨日被剑汣等人带走的执事侍者们,也在剑宫重建后的第一时间返回到宫殿中,来来往往,熙熙攘攘。 恢宏的宫殿大气磅礴,充满生气,丝毫看不出才经历了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当朝阳东升时分,剑宫深处的一间庞大的议事厅内,男女老少几道人影,围绕庞大的石质圆桌而而坐。 从首位上的剑圣主,依次排列下来是魇梦一身长裙的魇梦圣主;盘膝坐在石凳上面但因为太矮只能看到一个脑袋尖儿的煌天圣主;眼观鼻鼻观心,仿若静坐冥思的天演圣主;以及倚靠在椅背上的江南。 总共五人。 五位仙境存在,按照约定,齐聚于此。 有执事悄然走入,斟上热气腾腾的茶水,然后在剑圣主的示意下躬身退出议事厅,关上大门。 然后剑圣主手一挥,一层薄薄的光幕便将整个议事厅完全笼罩,隔绝内外,断绝了一切被窥探的可能。 “咳,开始吧。”剑圣主环顾江南三人,道:“按照赌约,是你们赢了,吾与魇梦会遵守约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天演圣主微微点头,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问道:“不久前,发生在天演域的事,你们二人可知晓?” “知晓。”剑圣主点头:“整个天演域化作囚笼,将天演你困在其中——吾多说一句,你其实不应该走出来的。” 天演圣主眼睛一眯,不置可否,又问道:“还有呢?” 剑圣主眉头谓皱:“还有什么?” 话音,天演圣主与江南对视一眼! 果不其然! 剑圣主和魇梦圣主都是知晓天演被困在天演域这件事的,但似乎……也就仅止步于此。 天演圣主长叹了一口气:“比如……诅咒呢?” “诅咒?”剑圣主与魇梦圣主都是一怔,“什么诅咒?” “果然如此啊……”天演圣主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怪不得你说吾不应该走出来,你果然只知晓牢笼一事。” 顿了顿,他缓缓摇头:“剑无双,你错了。倘若吾不想尽一切办法走出天演域的话,恐怕如今早身死魂灭,烟消云散了。” “此话何解?”剑圣主的眉头皱成一团,就像是千年老树布满褶皱的树皮一样。 紧接着,天演圣主没有隐瞒,将那无尽的杀机一一道出。 “就是这般,每一天,每一刻,每一瞬间,无尽的杀机就仿若悬顶之剑圆在吾头顶,稍不注意便会直直落下,斩灭吾一切生机。”天演圣主深吸一口气,“即便如此,剑无双你仍然认为吾不应当从牢笼中走出来吗?” 沉默。 诺大的议事厅内,陷入沉默。 毫无疑问,剑圣主并不怀疑天演话中的真实性。 毕竟,昨天的战斗中,赢的是他们。只要他们愿意,自己和魇梦都任由他们摆布,没必要费尽心机来编造故事哄骗。 但如果事实真如他所说,却与二人得知的一切,有所冲突。 “不应该的……”魇梦圣湖喃喃自语。 “此事,且先不论。” 江南摇头,结束了这个关于诅咒的话题,道:“剑圣主,听你话里的意思,你和魇梦圣主应当知晓吧——究竟是谁将天演域化作囚笼,又究竟是谁发号施令让你们阻拦我们前往天王峰?” 剑圣主与魇梦圣主闻言,沉吟片刻,缓缓点头,“只是其名讳,并不能明言——但三位应当是能够猜到的。” 江南眉头一挑,心中就已经有了眉头。 煌天圣主却瞪大了眼,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脸好奇,“谁啊!谁啊!是谁啊!” 江南叹了口气,将她摁了回去,脸色并不好看。 ——哪怕剑圣主和魇梦圣主搁那儿打哑谜,但基本上已能印证他先前在识海中的猜测。 能天衣无缝地将本身就擅长推演,诅咒和掌控的天演圣主悄无声息的完全困住;能命令和使唤剑圣主和魇梦圣主;能让两位圣主不敢提及其名讳的…… 这仙土之中,还他娘的能是谁? “王”! 唯有“王”! 统领整个坤道的无上之尊,盘坐于天王峰圣地的恐怖存在,坤尊! 从得知坤坎二道一定会在一年后覆灭的那一刻起,江南就有过猜测。 毕竟这个时代的灾厄尚且无比虚弱,甚至说不准还因为与初代的一位战正在沉睡着,自然不可能有能力将两个大道毁于一旦。 那么问题只能出在两大道自己身上,而能影响到两个大道的存亡的,仙境存在都不够一个,只有更进一步的存在,比如……坤尊与坎帝! 或许两大道的毁灭,与他们并无关系。 而灾厄借此复苏,很大概率只是在坤坎二道风雨飘摇的时候,捡了个漏,吞噬了无数茫茫生灵的血肉,得以恢复力量。 “呼……” 江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看向两人,再问:“还有呢?那位让你们阻止我们,理由又是什么,你们还知晓什么?” 剑圣主双手一摊,也未隐瞒,直言道: “那两位说——天演推演禁忌,坠入邪道,蛊惑众生,当受惩戒,但却又擅自逃出囚笼,意图登上天王峰,破坏仙宴,所以命吾与魇梦在此,阻止诸位。” “等等。”江南突然眉头紧皱,敏锐地从剑圣主的话中捕捉到一点儿不同寻常的消息,“你方才说的,不是‘那位’,而是‘那两位’?” 剑圣主点头。 江南的脸色,一瞬间更加阴沉。 果然,这背后的人不只是坤尊,还有坎帝。 与此同时,天演圣主的眉头死死皱起,脸上又惊又怒! 在得知了真相后,江南的反应倒还好,毕竟他早就有所怀疑。 煌天圣主也还好,她没听懂,也压根儿就不在意。 但天演圣主可就绷不住了——谁能想到将天演域化作囚笼,又以天地杀机咒杀,再让两位圣主阻拦他们的竟然是坤坎二道的王、两位无上的陛下? 拍了拍他的肩膀,江南唏嘘一叹,然后看向剑圣主,“请继续。” “吾与魇梦接到命令,便开始准备——吾不愿对曾经的同僚真下杀手,就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剑圣主叹了口气。 “醉天仙?”江南问道。 “不错。吾一开始的计划,便是以醉天仙醉倒诸位,等仙宴结束后,再做打算。” 剑圣主无奈一摊手:“但很明显,吾与魇梦都失败了——吾没想到,诸位如此强大。” 一旁,仿佛遭到背叛一般难受的天演圣主突然抬起头来,惨笑一声:“既然如此,依两位看来,吾如今的模样可如他们所说那样坠入了邪道?蛊惑苍生?” 剑圣主沉默,良久才缓缓摇头。 魇梦圣主掰着手指,相当诚恳:“不像,虽然圣主狡猾,奸诈,不修边幅,邋里邋遢,但实在不像那两位的命令所说的那样坠入了邪道。” “……”天演圣主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情绪,轻轻点头:“总之,还是多谢信任了。” “所以啊,吾才极力阻止诸位前往天王峰。” 剑圣主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凝望着江南三人:“知晓了一切后,诸位应当能有所预料吧?倘若诸位真登上天王峰,等待诸位的可就不会是醉天仙那么柔和的手段了——那两位……可不会心慈手软。” 江南看向魇梦圣主:“所以,昨天你才会说那种话——阻拦我们前往天王峰,是为了救我们性命?” “正是如此。”魇梦圣主捋起耳边发丝,微微低头行礼,自嘲一笑:“但如今看来,似乎是本宫有眼无珠了。” 江南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该吾辈了!该吾辈了!”这个时候,煌天圣主突然蹦起来,“天演和江南问了那么多,该吾辈问了!” 剑圣主轻咳一声,直接在她还没问的时候就给了回答:“不打。” 江南:“……” 天演圣主:“……” 煌天圣主:“(╯‵□′)╯︵┴─┴” 但很显然,这疯丫头并不想再被江南摁回椅子上,哼了一声:“吾辈……吾辈才不是要跟你打架!你个手下败将!吾辈要问……吾辈要问的是……对了!在吾辈的战界中,你身后为何会出现另一个你?” 众人愣住,似乎谁也没想到这丫头竟能问出来还算有价值的问题。 剑圣主沉默片刻,回答道:“他,也是我,或者说……是我梦中的影子。” 话音落下,除了江南目露异光,煌天圣主和天演圣主都是眉头紧锁,直直盯着剑圣主,等他的后文。 后者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问道:“你们还记得当初坤坎二道煌天圣主合一的伟业吗?” 天演圣主眼睛一眯:“你的仙境残影……和那一次伟业有关系?” 剑圣主点头:“当初吾等被陛下突然征召,却不知所为何事,直到跟随他抵达边境——也就是如今的天王峰后,他才告知吾等那堪称不可能的企图。” “而吾等也是在那时方才得知,陛下早已与当时的坎道之王坎帝有所联系,已为那一次伟业准备了漫长的岁月。” ——将坤坎二道,合二为一。 “两道合一,究竟是如何实现的?”江南突然开口问道。 “不清楚。”剑圣主转一摊手,却是干脆利落地摇头,“世间都在传闻是吾等与陛下一同完成了这般伟业,但实际上吾等只是在听完两位陛下的宏图后就昏睡过去了,等大梦初醒,坤坎二道便已合二为一。” 江南和天演圣主都愣住了,“……就这?” “就这。”魇梦圣主叹了口气:“虽然听起来挺离奇的,但事实就是如此——无论是本宫还是剑无双亦或者其他的圣主们,都不知晓两道究竟是如何合二为一的。” “但即便真是如此,这和剑圣主的仙境残影又有什么关系?”天演圣主皱眉道。 “那是……梦中出现的吾。”剑圣主解释道:“如果非要说吾在何时战胜过自己的话,那就只有那时沉睡的梦里中出现的另一个‘吾’,吾与魇梦称其为‘影子’。” 魇梦圣主点头,接话道:“在抵达天王峰,听闻了两位陛下的计划后,我们诸多圣主都陷入沉睡,然后在梦中见到了另一个自己,并发生争斗——赢了,方能醒来。” “你们都赢了?”江南沉吟。 “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煌天圣主指着剑圣主和魇梦圣主:“要是输了,我们哪里还能见到他们?” “不,不一定。”天演圣主仿佛明悟了什么:“赢了,方能醒来的意思是——无论是两位还是梦境中的‘影子’,只要赢了,就能苏醒。换句话说,那梦中的胜者才是吾等如今面对的人。” “自然是胜了。”剑圣主一边点头,一边看向江南,“倘若败了的话,我们也没有机会回来了。” 话音落下,天演圣主恍然大悟,脱口而出:“那些相传在伟业中死去的圣主……” “他们在梦里输给了影子。”剑圣主打断了他,点头:“醒来后,然后变成了另一个人,最后死在了吾等手中——这就是我们二人所知晓的坤坎二道合一的伟业的全部真相。” “所以,你们还要去吗?”剑圣主抬起头,看向三人,“即便知晓了前路几乎十死无生,你们还要前往天王峰吗?” 天演圣主沉默,良久才长叹一声:“剑无双,你说你阻拦我们,是为了救我们性命,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剑圣主眉头一挑,“愿闻其详。” 天演圣主烦躁地挠了挠头,却是反问:“你们知晓,为何吾辈一定要去天王峰吗?” 二人摇头。 “因为,吾当初推演的结果。” 天演圣主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 “因为吾推演天机,一年以后,仙宴之时,坤坎二道,将付之一炬!” 在两位圣主呆滞的目光中,天演圣主一字一句,几乎是吼出声来那样! “不是某一座城池,不是某个宗派,不是某个圣地,甚至不是某个大域!” “——是整个坤坎二道,上达碧落,下至黄泉,都他娘的将在一年后毁于一旦!” /92/92855/20832462.html 第646章 终焉绘卷 那一瞬间,剑圣主和魇梦圣主整个人都仿佛僵硬住了。 哪怕是活了漫长岁月的仙境存在,经历过各种各样的大风大浪,什么大场面都见过了。 但这场面,他们还真就没见过。 ——先前,倒是的确有坤坎二道即将毁灭的流言在市井之间流传,但没人当会事儿。 毕竟那些甚至连寿元都有限的凡俗生灵,他们知道个球?两张嘴皮一碰,什么离谱的传闻都能传出来! 但倘若这话是从一位仙境存在嘴里说出来,那可就不一样了。特别是向天演圣主这样精通推演卜算之法的仙人。 由不得他们不重视。 但还是由于这消息太过天方夜谭,第一时间,剑圣主与魇梦圣主的反应是——怀疑。 “天演,这话可乱说不得。”剑圣主眉头紧皱道,但略显焦急地敲击着冷硬的石质桌面的手指,却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魇梦圣主则是双眼一眯,凝望着天演圣主:“哪怕圣主推演之能举世无双,深谙卜算之道,恐怕也无法推演到两个大道的未来吧?” “不信?” 天演圣主对于二人反应仿佛早有预料,也不多哔哔,直接直接展开神通,“那你们请亲眼一看!” 话音落下,无比庞大的苍蓝阵图在他脚下展开,于虚空中扩散而去,茫茫阵纹仿若灵蛇那样嵌入虚空,伸向那不知名处。 “推演之道,究其本质,也不过是预测而已。” 天演圣主的声音变得缥缈,仿若从四面八方传递而来,“就如同吾见叶落,便了窥见它腐烂后葬于泥土;倘若吾能知晓两个大道的每一缕变化,自然也能推演它接下来的一切可能。” 说话之间,属于天演圣主的演化世界在这一片小小的虚空中展开,那些晦涩的道则,那些隐而不显的天机,尽数暴露在众人面前。 那是一团无法形容的,庞大的巨大漩涡,一缕缕复杂而相互缠绕的丝线彼此交织彼此纵横,仿佛一张又一张庞大的网裹成一团,仅是看着,就让众人感到头晕目眩。 ——复杂。 这是众人感到的唯一感觉。 “魇梦圣主说得不错。” 天演圣主指着眼前一片纷繁而混乱的庞大因果,缓缓摇头:“吾境界低微,算不了这两道的无尽天机。但……它并非静止不动。” 说话之间,剑圣主和魇梦圣主也注意道,那代表着整个坤坎二道的庞大漩涡,正在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缓缓运转,那一缕缕代表命运的丝缕仿若水中流萤一般飘舞着。 “既然如此,吾算不了如今整个坤坎二道的天机。” 天演圣主双手挥舞,仿佛在推动那无比庞大的因果漩涡, “那吾便算一算,一年以后,这坤坎二道之中,仍存在着的因果天机。” 说话之间,只见时间仿佛被加快了流动。 那庞大的漩涡骤然加速! 然后在某一刻,无比突兀地消散了。 ——并非如真正的汪洋中的漩涡那样缓缓减弱,然后慢慢归于平静,而是在众人的眼中,眼睁睁地凝望之下,骤然消失! 没有任何一丝征兆,不黑人任何一点儿反应的时间。 ——没了。 只剩下虚空之中,一些丝丝缕缕的残破命运,仿若无根浮萍一般游动。 “吾境界低微,看不见灾难究竟因何而生,但却能一窥灾难过后的荒芜废墟。” 天演圣主道:“诸位,也请一看。” 话音落下,他伸手一探,抓住那虚空中一丝断裂的天机,往身前一抛! 刹那之间,光景变幻! 众人眼前,一副无比凄凉的画卷展开。 只见那是茫茫一片的混沌葬海,无尽的魇潮浩荡奔涌,在这狂风巨浪一般的汪洋中,一块残破不堪的大地仿若无根浮萍那样,随风浪飘摇而起。 仔细一看,那残破的大地中,八条磅礴的山岳已经断裂,坍塌崩碎,可怕的裂纹仿若蛛网一般遍布整片大地,而那八条山脉中央,残破的大殿凋零不堪,仿佛经历了什么可怕的摧残,坍塌了一大片。 而这破败的圣地当中,荒无人烟,没有一丁点儿生命的痕迹。 ——更加诡异的是,圣地之中,几处炼丹之地仍燃烧着腾腾火焰,庞大的熔炉在火焰的灼烧之下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一旁还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天材地宝。 就好像前一刻,这里还有人在如火如荼的炼制仙丹。但突然之间,仿若神隐一般消失了。 “这……”剑圣主突然感觉有点眼熟。 “这是一年后,吾的天演圣地。”仿佛已经看过了无数遍那样,天演圣主似乎早已麻木,面无表情地开口,“哪怕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某种变故,让坤坎二道崩碎,让无数生灵一朝覆灭。” 剑圣主咽了咽口水,看向天演圣主,却说不出话来。 天演圣主挥了挥手,那荒芜破败的天演圣主一瞬间灰飞烟灭,重新化作一缕残破的天机。 然后,他又在虚空中抓来一缕丝线,一抛。 紧接着,便见一座巍峨而破败的城池显露在众人眼前。 九重城廓,街巷俨然,无比威严,但在茫茫葬海的环绕之下,却仿若无人鬼城,阴森寂静,令人不寒而栗。 “这是剑无双你的剑门域,唯一剩下的痕迹。”天演圣主垂下眼帘,缓缓开口。 然后,他再度挥手,换了一处。 “这是煌天域……” “这是南天域……” “……” 一块块支离破碎的残骸,一片片荒无人烟的死地,在人们眼前一一浮现,一一展露。将眼前所有的繁华与辉煌都完全湮灭,变成那样仿若孤岛一般飘荡在葬海中的无根浮萍。 最后,天演圣主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剑圣主与魇梦圣主,“——二位,这便是吾看到的,一年以后的坤坎二道。” 话音落下,他脚下庞大的阵纹消散,光晕隐没,众人脱离那可怕的幻象,回到现实。 诺大的议事厅内,一片寂静,针落可闻。 也正是在此时此刻,剑圣主和魇梦圣主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天演圣主圣主一行那么急切地想要前往天王峰圣地。 见了这场景,谁不慌? 沉默。 良久的沉默之后,剑圣主才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天演圣主:“正因如此,你才会执意前往天王峰?” “不错。”天演圣主点头,然后冷笑:“但吾未曾想到,欲置吾于死地、又对吾百般阻拦的幕后之人竟就是两位陛下!” 他再也没有一丝玩世不恭的模样,双目中意味难明,充满了讽刺:“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闻言,剑圣主与魇梦圣主无言以对。 现在的情况基本上已经相当明朗了。 首先,天演圣主当着他们的面推演未来一年后的灾难后的景象,应当是做不得假的——虽然他们不擅推演之道,但天演圣主想要在仙境存在眼皮子底下做手脚那也太荒唐了一些。 也就是说,天演圣主的推演,是真实的。 而在此前提之下,天演圣主自然而然想要将此事禀报两位陛下。 到这里,尽管情况已不容乐观,但至少还能让人看得懂。 可接下来的事,就让两位圣主无法理解了。 ——两位远在天王峰的陛下,隔空施展神通将天演域化作囚笼,并在天演圣主冲破牢笼以后,派遣二人进行阻拦。 这些线索,就很容易让人得出一个荒唐的结论。 ——正是两位陛下,导致了一年后的灾难。 否则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理由去咒杀,去阻拦发现了“真相”的天演圣主才对。 两位圣主又不傻,在总和了所有信息后,自然也得出了这个让人头皮发麻的结论。 “不……不大可能。” 剑圣主皱着眉头,看向一脸煞气的天演圣主:“倘若终结坤坎二道是两位陛下的目的,他们也远没必要这般麻烦——以两位王的无上伟力,哪怕他们真想毁灭世界,也无人可以阻拦。” 魇梦圣主也是点头:“况且坤尊心地仁慈,以前初见之时,剑无双这家伙想杀本宫,还是坤尊拦了下来——对异族尚且如此,何况是整个坤坎二道的茫茫苍生?” 闻言,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天演圣主也稍微冷静下来。 的确,剑圣主和魇梦圣主说得没错——在漫长岁月之间的相处中,他们都明白两位陛下不是那种毁灭世界的疯批,况且就算其中一位陛下犯病了,另外一位也不可能任由他胡来。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剑圣主眉头紧紧皱起,喃喃开口。 顿了顿,他深吸一口气,“吾意已决,此事,吾必将亲自面见陛下,问个清楚!” “本宫也一起。”魇梦圣主微微颔首,同样开口道。 然后,剑圣主看向天演圣主三人,“诸位,此事便交给吾与魇梦就好——还请在剑门圣地耐心等候,由吾等去解开这个误会!” 天演圣主能听出来,剑圣主这是为了他们好。 ——毕竟不管有没有误会,现在他们一行人都是两位“王”的眼中钉,一旦抵达天王峰,可能压根儿连说话的几乎都没有就寄了。 只是天演圣主还没龟话,江南可就不乐意了。 “不可。”一直沉默的他,坚决摇头。 开玩笑,他费尽千辛万苦来这坤坎二道可不是要了解这两大道到底是怎么没的——他要圆满青灯,回归乾离二道,给那阴魂不散的灾厄来他娘的一发! 这样一来,他怎么可能等在剑门圣地等消息? 玩儿呢? 众人都看向他。 剑圣主眉头皱起,“三位如今被两位陛下敌视,倘若真踏上传送阵,阁下可知这是何等风险?” 仅是相隔万里,一道神通,就可以把天演圣主完全封锁在天眼域内,甚至险些咒杀——这就是两道之王的可怕力量, 现在,江南竟想要亲自过去送。 他不理解。 “或许……并无不可?” 在剑圣主惊愕的目光中,魇梦圣主突然开口:“本宫倒是赞同阁下的想法。” “魇梦?”剑圣主眉头紧锁,目露不解。 “只要不被发现,不就行了吗?”江南打断了二人的争论,看着他们:“只要不被坤尊和坎帝发现,就不必担忧了。” “您倒是说得轻巧。”剑圣主仿佛看傻子一般看着他。 自然,修行界内有无数隐藏气息和身份的神通道法,但那种旁门左道骗骗一般人还行,真想要瞒过仙境存在甚至“王”的眼睛,那简直是异想天开。 “堂堂剑门圣地圣主剑无双参加天王峰仙宴,带几个随从,很合理吧?”江南没理会剑圣主,反而问道。 后者眉头皱起,“那又如何?” 话音落下,江南的身影突然如水波一般荡漾起来,仿佛水银那般蠕动之间,一股完全不属于他的气息释放开来。 仅几个呼吸后,样貌,身形,修为,气息……一切的一切,都与江南再没有一点儿关系。 取代代之,站在他原来的位置上的是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冷肃,沉闷,面无表情,浑身上下仿若一柄入鞘的利剑。 剑圣主愣住了,几乎下意识脱口而出:“剑……剑汣?” 不,不对! 立刻,他就反应了过来。 这间议事厅已经被完全封锁,莫说残仙境的剑汣不会随意闯入,就算他有这个打算,也不可能进得来! “不,你不是剑汣……你是江南阁下!”剑圣主倒吸一口冷气,只感觉脊背生寒! 得亏他是亲眼看到江南变成剑汣,否则换了个场合,他还真不可能认出来! ——没有一丁点儿差别! 无论是样貌也好,修为也好,气息也好,还是那有意无意间透露出来的灵魂波动也好! 从任何一点看来,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就是剑汣! 看不出任何一点儿破绽! ——这是什么诡异的神通术法? 江南没多说,抬手轻挥,两道光芒便从他指间弹出,落在天演圣主与煌天圣主身上。 便只见二人的身影也随之变换,竟化作了剑门圣地九剑当中另外两位残仙! 于是,仅是一眨眼的功夫,诺大的议事厅中,无论是天演圣主还是煌天圣主亦或是江南都完全失去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剑圣主,魇梦圣主以及剑门圣地的九剑之三! /92/92855/20832463.html 第647章 一出好戏 剑圣主是聪明人,无语多余的言语,便已经知晓了江南的意思。 他怔怔地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三道身影,长叹了口气:“何至于此?” 江南挥一挥手,顿时,三人重新化作原本模样。 “我不相信。”他直言不讳,没有丝毫遮掩。 剑圣主当即眉头紧皱,“阁下的意思是,吾与魇梦会在两位陛下面前出卖三位?可笑!倘若吾真有此意就不会大张旗鼓找来醉天仙阻止三位前往天王峰,更不会将一切尽数告知!任由你们踏入传送大阵最后被两位陛下镇杀岂不是更好?” “不。” 望着面色沉怒的剑圣主,江南自顾自地摇头:“圣主误会了,我所说的不信任,并非不信任圣主的为人——这些时日的种种,已经足够证明圣主真心为坤坎二道着想,刚正不阿。” 剑圣主的眉头皱得更加深了,“那为何不让吾与魇梦单独前往天王峰面见陛下?待误会解开以后,以两位陛下之神通伟力,自可逆天改命,保坤坎二道永世昌盛!” 江南深深地看着他,良久才叹息。 “无双。”魇梦圣主突然开口:“本宫想来,阁下的意思应当是——不信任本宫与你能解开这个误会。” 江南点头:“不错,圣主说要与两位陛下解开误会——倘若真是误会还好,三言两语便可解开,但倘若……不是误会呢?” 剑圣主悚然一惊,终于豁然开朗!喃喃开口:“你不是不信任我们,是不信任两位陛下?” 江南毫无掩饰,点头。 紧接着,他看向两位圣主:“倘若天王峰的两位陛下,便是灾难的源头呢——到了那时,你能做什么?魇梦圣主又能做什么?” “不可能!”剑圣主脱口而出! 但立刻,他不得不承认,的确有这种可能。 尽管可能性很小,但的的确确存在着这种让人绝望的可能性。 顿了顿,他颓然一叹:“若真是如此,阁下你们去了就能有所改变?阁下有把握能与两位陛下对峙?” 江南直直地盯着他:“谁知道呢?” 话音落下,庞大的议事厅内陷入死寂,针落可闻。 良久之后,剑圣主才往石椅上一坐,“何时出发?” 江南摇头:“不急,在此之前,还要让圣主陪我们演一场戏。” . . 那一日,剑门圣地无人知晓几位圣主在剑宫深处谈论了什么。 只是那一日之后,无数弟子执事只听得传闻,据说几位圣主冕下的秘密相谈似乎相当不愉快。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在那天以后,往后的日子波澜不惊,三位外来的圣主剑门圣地住了下来,一切仿若平常。 但这一切,却让无数剑门门徒感到无比困惑。 对于天演等三位圣主,他们心头是无比不忿的。 因为大部分弟子门徒们,并不知晓那一场大宴中的弯弯绕绕,他们知晓的只有自己看到的。 ——自家圣主好心好意邀请天演圣主等人参加大宴,好酒好肉地招待上,甚至拿出那存世仅三坛的醉天仙,可谓是礼遇有加,无比诚挚了。 但那三位圣主非但不心怀感激,更是在大宴上直接与自家圣主大打出手,将整个剑宫都毁于一旦。 而那场战斗最后的结果,也无人知晓。 留给人们唯一的印象,就是些三位外来的圣主飞扬跋扈,蛮横霸道。 再加上这事儿过去了这么久,他们竟还有脸面住在剑门圣地,更加让无数弟子们心头不忿。 这一日,距那大宴之战已过去五日。 深夜,苍凉的月光洒落而下,照耀无比巍峨无比庞大九重城廓。 剑宫以南,不足百里之处。星月照耀下,一座无比庞大地四方宫殿外。有两名背负长剑,身穿灰袍的剑门执事正垂手而立,望着远方一片寂静的巍峨城池。 这俩人模样皆是年轻,高的那人面色肃穆,五官冷峻,仿若冰冷的剑刃一般。 而稍矮一些的那名执事也要稍微年轻一些,脸上表情也更丰富一些,一双眸子左瞧瞧右看看,多了一些活跃之色。 “师兄,你说那天夜里那场大战,谁赢了?”寂静之间,仿佛是有些无聊了,矮一些的那名执事突然开口,“我问师傅,他把我痛斥了一顿。” 高个儿师兄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长老们交代过,此事莫要多谈。” “木头脑袋!”矮个儿师弟嘟囔了一声,但也仿佛习惯了一般,不甚在意地摇了摇头,自顾自道, “要按我说啊,咱们冕下那剑之一道天下无双,定不会输给任何人!” “那外来的几位圣主我也打听过了——一位名为天演,擅长推演卜算之道,不擅战斗。” “还有那个小姑娘模样的,唤作煌天,虽然无比强大,但却曾经是冕下的手下败将!” “还有那个神神秘秘的家伙,一点儿来历都没有,听说是打败了煌天圣主,但我看他步履虚浮,应当是夸大其词了!” “所以啊,那一夜的战斗,定然是冕下他们胜了!” 寂静的夜里,师弟的自言自语飘散在风里,那高个儿师兄仍然沉默。 而师弟仿佛越说越得劲儿,目露一丝恼怒之色: “师兄,你说那几位圣主何时才会离开?明明是客人,被我们好生招待,却蛮横无理般在宴会上大打出手!也不知冕下怎么想的,竟任由他们就在门内!” 见师兄不说话,师弟却是越说越上头,嘀咕道:“哼!要我是冕下……” “住口!” 突然之间,那沉默的师兄轻喝一声! 当即,师弟也知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冷汗淋漓! 但他刚要自骂两句,以求补救之时,他发现自家师兄却并没有看向自己。 “师兄?” 他试探着喊了一声。 师兄没理会他,而是指尖一动! 刹那之间,一抹昙花一般的惊艳剑光冲天而起,划破漫漫长夜! “斗胆!” “何方恶徒,竟敢擅闯剑宫禁地!” 话音落下,那一抹剑光如暴雨一般倾泄而下,贯通虚空,弥漫天地! 恐怖的风暴,随之而起! 见此情景,那师弟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时至如今,他如何还能不明白? ——这是出事儿了! 他们二人背后,就是同样天王峰的传送大阵! 而他们二人的职责,便是守护大阵! 但说是这样说,从二人开始轮值这个岗位以来,还从没遇见过这种不怕死的。 因此,师弟压根儿没想到过,真有履行职责的一天。 如今,却是遇见了! 那一瞬间,他同样眼疾手快,拍手之间,剑刃出鞘,漫天剑光升腾而起,照亮四方! 而在这双层剑雨之下,传送大阵所在的宫殿门口,若如白昼! 三道身影,在师兄弟俩面前显露。 这三人两大一小,左边那人不修边幅,眼神困顿,仿佛没睡醒那样。右边那人乃是一小姑娘,双手叉腰。然后是正中那人,面带笑意,衣冠楚楚,宛如斯文书生。 顿时,师兄弟俩心头一沉! 这他娘的还能是谁? 不正是方才被他们贬得一文不值的三位外来圣主?! “小家伙,你方才说倘若你是剑圣主,你待如何?” 这时,中间那神秘年轻人突然开口,笑容玩味! 话音落下,师兄弟俩却是脸色剧变! “三……三位冕下……此地乃是我剑门禁地……” “禁地?不是禁地,我还不来!”江南打断了师兄色厉内茬的话,抬手一压! 刹那之间,仿若镇压六合八荒!漫天剑雨顷刻之间被荡平得一干二净! 与此同时,恐怖的仙境的威压铺天盖弥漫而来! 将合道境的师兄弟压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轰隆隆! 方圆百丈范围内冷硬的地板,亦被碾压出蛛网一般的可怕裂纹! 在这可怕的气息碾压之下,师兄弟俩毫无反抗之力,只感觉意识模糊,眼前发黑,就要昏迷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 那高个儿师兄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虚空中划出一个奇异的符号! 刹那之间,一道光芒冲天而起,仿若贯通天地那样! ——传信! 摇人儿! 于是,光芒冲天! 仿若某种信号一般,唤醒无数沉睡的存在! 那一瞬间,整个剑门圣地都醒了过来!急促的钟鼓声响彻在巍峨的城池! 而后,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镇守禁地的师兄听到了,那从远方响起的,来自自家圣主的沉怒的声音。 “——斗胆!” 然后,他方才长长松了口气,意识变得模糊,昏迷了过去! 但随着镇守传送大阵的执事的昏睡,整个剑门圣地却动荡了起来! 一道道可怕的气息自远方天际横贯而来,形形色色的身影屹立虚空!影影绰绰,遍布黑夜,仿若一座座巍峨的山岳! 而在这些身影的最前方,正是那手持铁剑,面无表情的剑圣主! 他仿若无比震怒,看向下方的江南三人,声音冰冷而凛冽, “吾一次次忍让,换来的却是三位得寸进尺!” “今日,吾将不再留手!” 话音落下,手中铁剑高举,万剑嗡鸣! 宛如洪流一般的剑刃自剑门圣地各处升起,无尽的剑之世界,展开! 改天换地! 与此同时,魇梦圣主一娇喝一声,化作茫茫紫雾,涌入那剑之世界中! 参战! 一时之间,整个天穹,被剑圣主的演化世界完全覆盖! 在这个过程中,庞大的演化世界隐隐震荡,仿佛其中正发生着恐怖的战斗!看得周遭无数愤怒的剑门圣地无数弟子热血沸腾! “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有长老吹胡子瞪眼! “吾等一次次忍让,却让他们蹬鼻子上脸!今日竟敢擅闯禁地!”有执事握紧了拳头! “今日之事绝不可就这般算了,否则我剑门圣地颜面无存!”有弟子义愤填膺! “……” 嘈杂而热烈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剑门圣地里,仿若翻涌的巨浪,铺天盖地! 一双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庞大的演化世界,双拳紧握!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直到东方鱼肚泛白,火红的朝阳跳出地平线。 那笼罩天穹的剑之世界方才寸寸消散。 两道身影,显露在无数弟子门徒面前。 ——其中一人手持铁剑,面色冷厉,浑身血光浓郁;而另一人紫裙飞,妖媚窈窕,宛如尸骨上绽放的恶花。 正是剑圣主与魇梦圣主! 赢了! 那一瞬间,所有弟子门徒的第一反应就是如此。 但喜悦之后,他们又感到一丝疑惑。 ——另外三位外来圣主呢? 这般疑惑,驱使着他们环顾四方,扫贬天地每一个角落。 但终究,却没有发现一点儿痕迹! 一股恶寒,从诸多弟子长老心头升起! ——那三位圣主,不会陨落了吧? “冕……冕下……敢问那三位圣主……?”剑汣咽了咽口水,低头问道。 剑圣主瞟了他一眼,“他们一而再,再而三视剑门如无物,放肆妄为,已诛之!” 话音落下,整个剑门圣地,陷入一片死寂! 寂静中,只响起硬生生倒吸凉气的声音! ——诚然,他们对得寸进尺的三位圣主无比愤怒,恨不把他们粉身碎骨。 可那也只是想想啊! 谁能想到,自家圣主真把他们杀了?! 在坤坎二道的历史中,人们几乎已经固化了一种认知——仙境存在,不死不灭。 不仅是因为他们永无尽头的漫长寿命,更是因为每一位仙境存在,都是两位陛下所看重的无比重要的存在! 但今日,自家圣主却连斩三人! 一时间,无数剑门弟子只感觉头晕目眩,仿佛看到一场可怕的风暴正在酝酿! . . 翌日。 因为剑圣主并未隐瞒,所以这令人惊悚的消息很快便让整个剑门圣地人尽皆知。 再加上数以十万计的剑门弟子门徒中,总有一些是别的圣地来的探子。 于是,这一场发生在剑门圣地的变故,以无比可怕的速度传遍整个坤坎二道。 ——就此昨夜,天演圣主,煌天圣主,还有另一位神秘仙人,亲手被剑圣主以及魇梦圣主联手打杀了! 整个坤坎二道,风云骤起! 在这天王峰仙宴即将召开的关头,几乎所有大佬都因为这个消息心惊肉跳! /92/92855/20832464.html 第648章 猜测 同一时间,远在相隔无尽的遥远之地。 一阵茫茫的雾气里,两座仿若是雕塑一般的身影盘膝而坐,好似亘古不变。 苍茫,古老而恢宏的气息,毫不掩饰地溢散在茫茫白雾之中。 但诡异的是,二人衣袍之下的双腿,仿佛已经与柔软的大地融为一体,宛如老树盘根一般,深深扎根在那土壤之中。 仿若一体。 某一刻,其中一道身影睁开眼眸,那双目之中星辰变幻,日月沉浮,仿若包含了一整个世界那般巍峨壮阔。 而当他睁眼几个呼吸后,一道身着青色大袍,面覆方正白襟的身影仿若鬼魅一般出现在二人身前,双膝跪下。 由于面襟的遮挡,看不清此人的面容,只有从他清朗的声音判断应该相当年轻。 “禀,于昨夜子时,剑圣主冕下斩杀天演圣主冕下、煌天圣主冕下及同行的陌生仙人。” “据急报所记,当夜,三人欲强闯剑门圣地,为剑圣主冕下所察,怒而阻之,遂爆发仙人之战,魇梦圣主冕下亦参战其中。” “战逾半夜,四余可闻,直至天光大亮,剑圣主冕下得胜而归,三人尸骨无存。” 说完以后,这青袍人颔首低眉,不敢有半分动作。 良久,那睁眼的身影方才开口,喃喃。 “尸骨无存……” 青袍人心头一跳,头埋得更加低了,又战战兢兢地强调了一遍传来的消息就是这样。 “退下吧。” 正当他心头无比忐忑之时,那身影才终于开口。 青袍人顿时如蒙大赦,恭敬退下,整个人隐没于迷雾,消失无踪。 这片茫茫浓雾,又只剩下俩人。 良久,那一直闭着眼睛,一直沉默的身影方才开口,“坤坎二道,天上地下,的确已无他们气息,此事……当真。” 另一道身影微微颔首:“毕竟是曾经你座下之人,你已确信,自当无疑。” 顿了几息,他又道:“功成之日即在眼前,不可出任何纰漏,坤尊,见谅。” 他口中的坤尊,仍未睁眼,只是面前迷雾散开,露出一张年轻白净的面孔,缓声道:“无妨。” 下一刻,迷雾再掩,笼罩了二人身影。 . · 天王峰的反应,且先不论。 茫茫大地上,却翻了天。 一夜之间,无数万年都未曾改变的坤坎二道的结局,突然动荡起来——自从坤坎二道合一后,就不曾有仙境存在陨落过了。 甚至很多人都忘记了,仙人也是会死的。 但这一天发生的事,却让他们浑身一个激灵! 仙境存在,一下子折损了三位! 并且其中两位,还都是大域的圣主! 于是,就像是狂乱的风暴那样,发生在剑门圣地的消息传遍整个坤坎二道。 无论是各个圣地的圣主分,还是次一级的宗门势力魁首,无不感到心底生寒。 只预感,变局将至! 而在惊愕之余,他们也静静地等待着。 等待着那位于天王峰圣地深处的两位陛下的动向 ——按理来说,发生了仙境存在的死斗并切切实实战死了仙人,两位陛下绝不可能坐视不理。 但一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五天过去了……直到诡异的气氛自各大势力之间弥漫了半个月,天王峰圣地那边也未曾传出半点儿动静。 这一反常状况,让本就诡谲的气氛更加捉摸不透。 ——首先,无数人清楚的是,这件事是绝不可能瞒得过那两位陛下的眼睛的。 既然如此,那二位明明知晓却默不作声,难道意思是……默许了剑圣主的作为? 无论猜测如何,但总之君意难测,无人知晓。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也给即将到来的仙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霾。 . . 剑门圣地,万剑城。 这一日距那喋血一夜已过去了半个多月。 无数弟子门徒也终于接受了那个事实——那天夜里,自家圣主真的一口气斩了三位外来的圣主。哪怕是他们蛮横霸道,咎由自取,也不由让人咂舌。 不过时间总能冲淡一切,半个月过去后,预想中的动荡并未来临,天王峰的两位陛下也默不作声,诸多剑门门徒也就逐渐淡忘了此事带来的惊骇,重新投入日常生活当中——修行,参悟,历练,该吃吃该喝喝。 唯一一点深深烙印在他们脑海里的只有一件事,那三位“蛮横无理”圣主,已经陨落了。 ——同样的,这件事也被整个坤坎二道所默认。 但无人能够知晓的是,剑宫深处,依旧是那间诺大的议事厅内。 剑圣主与魇梦圣主坐在一侧,而另一侧,则坐着三个执事模样的人。 “如您所愿了。” 剑圣主长叹一声,看向对面中间那人:“现在整个坤坎二道,都当做你们已经陨落了——倒是吾,已经背上了各种暴虐弑杀的名号。” 他叹了口气,看向那人两边的一男一女:“听那些小家伙说,天演圣地和煌天圣地都快疯了,似乎准备在仙宴后拜见陛下,告吾一状。” 右边那男子摊了摊手,“要骗天下人,还得先骗过自己人才行,剑无双你不过是背上恶名,我们可是切切实实地在天下人面前‘死’了一次啊。” “哼!吾辈还要伪装成你这手下败将的随从!”左边那娇小女子也颇为不满地哼了一声。 从几句对话来看,毫无疑问,他们就是江南、天演圣主和煌天圣主三人。 只是无论从样貌,身形还是气息,都完全和真正的他们没有一丁点儿相似之处。 这正是江南让剑圣主配合他们演的一出好戏。 毕竟,天演圣主已经被坤尊和坎帝盯上了,那么曾与他同行的自己和煌天圣主大概也是一样。 如此一来,一旦众人一起抵达天王峰圣地,恐怕会多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哪怕以胎化易形伪装了,恐怕也会受到坤尊和坎帝的监视,一旦露出马脚,万事皆休。 所以,这才有了那一夜的喋血一战——拥有了些许道行的江南施展分身之术,再辅以胎化易形之能,将三道分身化作自己、煌天圣主和天演圣主的模样,佯装强闯禁地,再让剑圣主出现,斩而杀之。 同时将真正的自己三人以胎化易形扮成剑门圣地不起眼儿的三个执事。 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剑圣主斩杀三位圣主的事就传出去了。 再加上被胎化易形神通之能所掩盖,没有仙境存在能察觉到天演和煌天的气息,自然就让假的成了真的。 让天下人都以为他们三人真的死了,让那天王峰的两位陛下同样如此认为——他们既然命令剑圣主不顾一切阻拦自己等人,而在自己等人硬闯的情况下,被剑圣主与魇梦圣湖斩杀。 合理,相当合理。 “三日后,便出发吧。”剑圣主不再多说,叹了口气,拍板决定下来。 三人点头。 “另外,他们几人没问题吗?”魇梦圣主揉了揉太阳穴,“那几个小家伙。” “无妨,楚氏一家三口和银羚虽然与我们一路同行,但却不曾暴露过踪迹。”江南摇头,“到时随便给他们套个身份,一同上路就是了。” 说完,他看了一眼煌天圣主。 后者眼观鼻鼻观心,仿佛神游天外,完全没有察觉。 ——实际上,在一开始的计划里,楚氏夫妇和银羚也应当在在被“欺骗”的人里,但因为消息传开后,他们几人火急火燎地找来,结果煌天这丫头自称吾辈,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才让他们也知晓了整个计划,跟上队伍。 几句话的功夫,商讨我爱,几人相继离开。 只剩下诺大的议事厅内,江南疲惫的倚靠在石椅上,双目合上。 ——哪怕恢复了一些道行,但要时时刻刻维持着蒙蔽仙境感知的胎化易形神通,也不是件轻巧的事。 “不过,就快了,就快要结束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若在自言自语,又仿若在与人说话, 下一刻,耳边传来东娴鼓励的声音:“等到了圣地,圆满青灯以后就可以回去了,不会很久了!” “啊,是啊。”江南以心念回道,然后话锋一转,“对了,从眼前的情报来看,你有什么想法吗?” 东娴明显一愣,“你指什么?” “自然是圣地。”江南道:“在乾离二道的记载中完全未曾提及的天王峰圣地,从这地方的各种传闻来看,我总感觉它和你恐怕关系密切。” 最开始的时候,江南遇见楚氏夫妇,从他们口中得知了所谓的天王峰圣地。 一个可以起死回生逆天改命的神秘之地。 当时他还只觉得要么是以讹传讹,要么是夸大其词,总之就是怎么可能有那种童话中的地方? 但后来,随着更多的线索的发掘,却让他的看法产生了某种变化。 特别是先前剑宫大宴一战后,剑圣主坦白的关于两道合一的真相,更是让他有一种浓浓的既视感。 按剑圣主的说法,当初他们被坤尊与坎帝征召到圣地记,却什么都没有让他们做,只是让他们幻想两道合一后的景象。 对此,剑圣主和魇梦圣主都感到莫名其妙——直到如今,他们也不知晓两道合一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但江南心头却有所猜测了。 或许,正是他们这莫名奇妙的举动,导致了两道合一呢? “你的意思是……两道合一不是坤坎之王的功劳,而是来自于最后一部分青灯的碎片?而那碎片,就在所谓的天王峰圣地?”东娴在听完他的讲述后,沉吟问道。 “不错,我正是如此认为。” 江南回道:“两道合一这种事我们也做过,但那一次出手的是我、你还加上南昊和神宫四位‘王’方才堪堪完成,我实在无法相信仅凭坤尊和坎帝就能完成这般伟业。” 顿了顿,他继续道:“而且,剑圣主和魇梦圣主所说的梦中的‘影子’,也几乎和使用过青灯后诞生的阴暗面一模一样——在向青灯许下扭曲现实的愿往的过程中,被折射出的内心的阴暗一面形成的第二人格,倘若要说一点儿关系都没有,那这个也太过于离奇和巧合了。” 最后,江南再问道:“所以,东娴你作为它的器灵,我想问的是——如果仅是作为一部分残骸,青灯同样有扭曲现实的力量吗?像将整个坤坎二道合二为一的那种事也能做到?” “唔……如果残骸最后大,加上许下愿望的人足够多的话,应当是能够做到的。” 东娴仿佛拖着腮帮子,沉吟着开口:“关于前者,在我的感知中,那最后的一部分碎片,比以往的任何残骸都要庞大——那是萤火与皓月的区别;但关于后者,就无法确定了。” 听罢,江南微微点头,不再多说。 但这个猜测,却基本上笃定了八九成。 唯一的问题是,倘若当初坤坎二道合一是剑圣主等诸多仙境存在与坤坎之王一同的愿望,那么剑圣主等人的阴暗面被他们杀死了,但那两位王的阴暗面呢? 如此端坐在天王峰圣地高高在上的两位陛下,是否还是真正的他们? 而“灾厄”,在整个过程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更多的疑问,看来要等到大半年后的仙宴之时,才会揭晓了。 “对了,江南。” 突然之间,东娴的声音响起来:“你应当也已经察觉到了,青灯吸收碎片和残骸圆满的时候需要的时间,和碎片的大小是有关系的。碎片越小,吸收越来,反之亦然。” 这姑娘的声音变得严肃了一些郑重开口:“而这最后一枚碎片,比之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庞大,所以需要耗费的时间也会比以往都要漫长,为了避免意外,你必须在相对安全的情况下去点燃它。” “放心,我知晓了。”江南点头,睁开眼来,起身也离开了议事厅。 三日光阴,一晃而过。 到了约定之时,剑宫禁地,传送大阵前。 无数弟子长老执事齐齐拱卫,宛如两条长龙排出百里。 剑圣主与魇梦圣主在前,身后跟个十来个衣袍一致的随从,不急不缓地走进殿中。 这大殿从歪看算不得多么恢宏,但内部却别有洞天。一望无尽的巨大石台,古老繁复的阵法铭刻其上。 待一行人迈步阶梯,踏上石台,剑圣主手中翻转,法诀自成。 刹那之间,通天光柱爆发,宛如炽白的太阳,照耀整个大殿。 当一切消湮之后,剑门圣地无数弟子门徒的眼中,已经没有了一行人的身影。 /92/92855/20832465.html 第649章 瞒天过海 那一瞬间,随着光柱的升腾而起,周遭天地的一切尽数扭曲。 在一阵天旋地转后,映入江南眼帘的是完全陌生的事物。 ——一片茫茫无尽的巍峨群山。它们仿若凌乱,又仿若遵循着某种奇异的规律那样,排列在皑皑云雾之间,若隐若现,仿若仙境。 群山之中,一座更加巍峨的庞大山岳直插云霄,无数恢宏壮阔的宫殿群从山脚到山腰,鳞次栉比。而那峰顶,神光弥漫,掩映在更加浓郁的雾霭之中,看不真切,更增添了一缕神秘之感。 而江南等人如今所在的位置,正是在这群山的外侧,一座悬浮在虚空中的巨大石台上。脚下,无比繁杂的阵纹宛如灵动的游蛇一般铭刻进光滑的石刻里,正散发着淡淡的氤氲的光芒。 伴随着光芒完全黯淡,最后一缕空间波动也完全消失,代表这他们已完全通过传送大阵,踏足到如今的坤坎二道的核心之地。 ——天王峰。 “天王峰,诞生于两道合一时两块大陆的相互倾轧,向上隆起成峰,分为群峰与主峰。” 剑圣主指着那云雾之间各不相同的巍峨山峰,传音道:“这便是群峰,乃是诸多修士参加仙宴前歇息落脚之地。” 然后,他又指着那最高,最巍峨的完全被迷雾所笼罩的峰头:“那里则是主峰,乃是两位陛下冥想之处,同样,也是仙宴举办之地。” 江南微微点头,看向那正中央的主峰,眼眸微眯。 时至如今,他终于可以确定了。 ——青灯最后的碎片,就在那天王主峰之上! 于是,先前与东娴所说的一切猜测,都几乎可以算是板上钉钉了。 “只有仙宴的时候,我们才能登上那主峰?”江南传音问道。 剑圣主有些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如今他们几个正在被两位陛下通缉和敌视,来到这天王峰后非但没有极力远离主峰,还想方设法登上去…… 也太荒唐了一些。 不过对于江南,他早已习惯了,点头道:“不错,只有当仙宴举办之日,外人方才能踏上主峰——哪怕对于吾等来说,也是如此。” 这时,魇梦圣主补充道:“当然,也有例外,比如……陛下召见。” 她叹了口气,望向一个方向:“——比如现在。” 话音落下,只见远方天际,有人踏云而来。 近了。 更近了。 来人一行七八,身穿一身青袍,面掩方正白襟,从天而降,走到几人身前。 行礼,拱手,相当恭谨客气:“恭迎二位冕下,奉王之命,请剑冕下前往天王宫。” “知晓,劳烦各位通传。”剑圣主拱手回礼后,那几人退了几步,飘然而去。 剑圣主才转过头来,叮嘱道:“魇梦,你与他们先回洞府,吾去去便回。” 说罢,转身离去。 “放心,他有分寸。”魇梦圣主见几人神色担忧,摆手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皆知晓。” 说罢,便带领众人腾空而起,朝那群峰之一而去,“作为仙人圣主,在这天王峰也是有一些特权的,比如……独立的一座群峰作为洞府。” “可惜,吾辈的洞府去不了了。”幻化成娇小女执事的煌天圣主嘟囔了一声。 魇梦圣主没理会她,继续道:“而本宫与无双的洞府,便在那边的青暝峰上。” “两位圣主……住一起?”江南突然问道。 “只是在一座峰头罢了。” 魇梦圣主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本宫毕竟是异类仙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想必各位还是懂的——所以本宫也是诸多圣主中唯一没有封地和领域的圣主。” 说话之间,他们降临在一座湛青色的巍峨山峰上,在魇梦圣主的带领下走进一个无比庞大的洞府。 至此,无论是江南也好,楚氏夫妇也好,还是天演圣主也好,都离自己的目标,近了一大步。 可以说……近在咫尺。 只是无人知晓的是,当他们踏入这天王峰时,便已引起了冥冥中的注意。 . . 片刻之前,当江南一行人来到天王峰时。 主峰,天王宫,深处。 仍是那一片完全被茫茫迷雾覆盖的奇异之地,两道身影之一,睁开了眼眸。 目上眉梢,缓缓皱起。 “剑无双和魇梦……来了……” “但他们……还带了随从……” “可往前数十次仙宴,这二人都是独来独往……” “不对劲……” 话音落下,他身旁一直紧闭双眼的坤尊也是眉头轻皱,轻声道,“——传剑无双。” 话音落下,茫茫迷雾中没有任何动静,但几道青袍身影却从主峰踏云而下。 片刻后,茫茫迷雾缓缓涌动,一道身影渐行渐近,最后跪俯在坤尊与坎帝面前,恭敬道,“剑无双,参见陛下。” “站起说话。”坤尊仍双目紧闭,却仿佛将一切都尽收眼底,开口道。 “是。”剑圣主这才站起身来,眼观鼻鼻观心,低眉颔首。 “交予你的任务,可还顺利?”坤尊微微点头,问道。 剑圣主抬起头来,道:“禀陛下,约莫一月之前,天演圣主一行行至剑门圣地。臣奉命将阻拦,但因曾是道友,臣不愿下亲手,便意图以醉天仙醉之。” “你也倒算是实诚。”坤尊点头:“在此往后呢?” “但可惜,天演圣主发现了臣与魇梦的意图,于大宴上与臣大打出手。”剑圣主声音平静:“那一战,臣与他们不相上下。” “继续。”坤尊点头,目前为止,剑圣主所说和他得到的消息,并无二致。 但很明显,这不是重点。 “那一战后,天演一行仍欲借传送大阵来到天王峰,臣自然不肯,便就此僵持。” 剑圣主露出回忆之色,接着道:“于半月前的一个夜晚,天演一行强闯禁地,被臣发现,再度大战。此战之中,臣无法保证能在留他们性命的情况下阻拦他们,便依照陛下指示,将其镇杀。” 话音落下,坤尊还没说话,那坎帝突然开口:“第一次战斗,你与天演一行不相上下;第二次战斗,却以雷霆之势将他们斩而杀之?” 顿了顿,他俯瞰着剑圣主,眉头紧皱:“朕二人看起来,有那般容易哄骗么?” 话罢,一股无法言喻的可怕气息骤然爆发!原本还算和睦的君臣之间的氛围,骤然变得僵硬起来! 承受着恐怖的压力,哪怕是仙人境界的圣主也浑身颤抖! 这时,一旁的坤尊眉头轻皱,“坎帝,剑无双是朕之下属,你逾越了。” 说话之间,淡淡的气息从他身上溢散而出,护住了脸圣主。 “那便让他解释一下。”坎帝目光渐冷,“一夜之间,如何击败了不久前还不分高下的三位仙境。” “第一次交战之时,天演一行能与臣战平,乃是因为煌天圣主的演化世界——其名战界,身处那一方世界中,曾经击败的对手都会化作助力来协助斗法。” 剑圣主并不慌乱,开口解释道:“而煌天圣主又极为好战,败在她手中的仙境存在不计其数,因此,他们方才能与臣不分上下。” “但第二次战斗之时,臣直接展开剑之世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率先镇杀煌天圣主,自然便取得胜利。” 听罢,坎帝的目光这才稍微柔和了一些,看向一旁的坤尊。 后者轻轻点头,表示确有其事。 但即便如此,即便剑圣主的解释天衣无缝,这位“王”似乎仍有所疑虑。 他,仍未相信。 迷雾之中,陷入沉默。 良久后,他抬起手来,遥遥对准剑圣主:“朕,亲自看看。” 声音落下之际,剑圣主眉头一皱。 ——坎帝,竟竟是要出手搜他的魂! “够了。”在意紧急关头,坤尊突然出声,声音中,带着半分怒意。 但坎帝却丝毫不让,面色渐冷:“最后关头,成败在此一举——绝不可有任何疏漏。” 争锋相对,丝毫不让! 整个迷雾之间的气氛,变得愈发僵硬! 连那些等候在茫茫浓雾之外的青袍人,都是高冷汗直流! 两位“王”的意念冲突,足以让他们感到如天灾降临一般的恐惧! 但就在这个时候,二人之下的剑圣主却突然开口:“臣无愧于心,陛下要看,便尽管看就是。” 说罢,摊开双手,毫无保留。 既然他本人都这样说了,坤尊似乎也没有理由再阻拦,侧过头去,不再多说。 于是,一抹淡淡的流光从坎帝手中投射而出,映照在剑圣主身上。 刹那之间,剑圣主只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一切,都被完全坤窥探了。 连灵魂深处的记忆,都仿佛全部暴露在阳光之下,没有半点儿秘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一幅幅画面在考帝眼中闪过,从天演圣主等人抵达剑门圣地,到大宴上冲突暴起,再到禁地之前喋血一战……最终一切的一切,都定格在天演圣主等三人被铺天盖地的剑光倾泻之下化作飞灰的终景。 一切落幕。 与剑圣主所说的,没有半点儿差别。 坎帝收回手来,长叹一口气,道:“是朕……多虑了。” 剑圣主躬身行礼,恭敬告退。 茫茫迷雾中,坤尊轻轻摇头:“闹剧结束,一切疏漏都扼杀在摇篮之中,便开始吧。” 话音落下,二人深深嵌入土壤中的身躯,又深了几分。 . . 青暝峰,天王群峰之一,同样也是剑圣主与魇梦圣主在天王峰的洞府与行宫。 诺大的洞天内,说是洞府,其实更像是一个五脏俱全的小世界。 天穹蔚蓝,大地辽阔,白云悠悠,阳光和熙,浓郁到极点的灵气与仙力充斥着整个空间。 而江南等人,正身处其中,坐在一张露天的圆形石桌旁,静静等候。 魇梦圣主的神色,随着时间过去越久,便越是焦急。 “按理来说,仙宴之前,两位陛下根本不应当召见属下才对。” 她眉头紧皱,“哪怕是‘陨落’了两位圣主,也是两位陛下的命令——无双复命完毕,也早该回来了……莫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这般猜测,并非无稽之谈。 毕竟不久前两位“王”的气息如昙花一现,让整个天王峰都为之一震,魇梦圣主自是感到不安。 一旁,江南逗弄着咿咿呀呀的楚楚,摇了摇头:“天演圣主的推演结果,那两位应该相当重视,所以哪怕我们编的故事天衣无缝,他们恐怕也不会那么容易相信才对。” “但‘人死无对证’,你们现在已经‘死’了,哪怕怀疑,陛下又能做什么?”魇梦圣主皱眉。 “能做的可就多了,比如……搜魂?”江南突然开口。 话音落下,一片死寂。 众人全部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向他。 对一位仙境存在……搜魂?仅仅是怀疑而已,那两位陛下怎么可能会做到如此程度? “倘若真是如此,那吾等是不是应该收拾收拾,准备跑路了?”一旁伪装成侍者的天演圣主插口道, “跑路?跑什么路?”江南抬起头来,“倒不如说,正合我意。” 一众人皆是愣住,仿佛看疯子一样看向江南。 “您要不要听一听你在说什么?”魇梦圣主直直盯着江南。 但不等后者回话,远处天际一阵光芒闪烁,一道虚幻的门扉洞开。 从那门中,剑圣主的身影缓步走来。 魇梦圣主当即站起身来,迎了上去:“情况如何?” 剑圣主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摇头道:“不过是让吾重新复述了天演的事而已,唯一只得一提的,大概就是坎帝似乎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吾等斩杀了天演一行,最后甚至还窥探了吾的记忆。” 他说话的时候,风轻云淡,波澜不惊,就好像那压根儿算不上什么大事。 魇梦圣主懵了。 倘若不是那相处多年无比熟悉的感觉告诉她眼前之人就是剑无双,恐怕她都要以为这是谁假扮而来的了。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这是魇梦圣主今天第二次说出这句话来。 虽然对象不同,但相同的是,这两人都不太正常。 剑圣主反倒是怪异地看向魇梦圣主,皱眉道:“非要说的话,吾唯一心结便是亲手斩杀了天演几人——哪怕是两位陛下的命令,吾亦感到愧疚万分。” 魇梦圣主直勾勾盯着一本正经露出悲痛之色的剑圣主,咽了咽口水,喃喃道:“疯了……都疯了……” /92/92855/20832466.html 第650章 等那灯火通明 与魇梦圣主一样感到无法理解的,还有剑圣主。 他见对方的神态与模样,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自己所说的话。 ——确确实实没有任何问题。 为何魇梦圣主会做出这般诡异的反应? 他无法理解。 “魇梦,你今天究竟怎么了?”剑圣主皱起眉头:“方才吾说那些事,难道不是吾与你一同亲身经历的么?你究竟在惊讶和错愕什么?” 听得他这般诚挚的话,魇梦圣主却只感觉到一阵恶寒。 此时此刻,她终于确定的一点是,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要么是她,要么是剑圣主。 “你说你斩杀了天演一行?”她直勾勾盯着对方,问道。 “自然,那一日在剑宫禁地,他们欲强闯传送大阵……”剑圣主理所当然道,眼中露出回忆之色。 “强闯?他们何需强闯?剑宫大宴那一晚,本宫与你便已经败了!”魇梦圣主打断了他。 “败了?不,不对,应当不分上下才对……”剑圣主眉头紧皱,摇头道。 “你太入戏了。”魇梦圣主叹了口气,手指一点,便撕裂了剑圣主胸前的衣裳,露出胸口处一道浅浅的伤口:“倘若只是不分上下,你这伤又是怎么来的?” 剑圣主愣住。 这一处伤,他的的确确没有任何记忆。 但片刻后,他摇头道:“不,这伤且先不论,但吾记得清清楚楚,天演一行已死在吾之剑下……” 话音落下,他看见众人都用无法理解的目光望向他。 其中又以天演圣主和煌天圣主最为难以置信,按照剑圣主的说法,他们……此时此刻已经死了? “你说本宫与你斩杀了天演一行,那本宫问你,他们又是谁?”魇梦圣主指着江南等人幻化的随从。 “他们不是魇梦你带来的随从吗……”剑圣主几乎脱口而出,但说着说着,就愣住了。 “你才是随从!你全家都是随从!你个手下败将!再来打一架!吾辈要把你揍到找不着北!”煌天圣主终于忍不住了,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还好天演圣主将他拦了下来。 而剑圣主仿佛也陷入了某种不太对劲的状态,脑子里两种截然不同的记忆相互倾轧着,一会儿是他真的斩杀了天演一行,一会儿又变成了那只是商量好的谎言…… “冕下。” 这时,一直未曾开口的江南,突然出声。 刹那之间,剑圣主整个人都愣住了,眼中仿佛有什么事物要冲破枷锁一般。 “——醒来。”江南抬手,在虚空中刻画出一个奇异的手势,再道。 那一刻,剑圣主的眼中仿佛只剩下江南的的身影。 与此同时,脑海中虚假的记忆仿若镜子一般轰然炸碎,一切的谎言烟消云散! 有一丝清明之色,从他眼中显露出来,长叹了一口气,道一声:“好险!” 魇梦圣主眼睛一眯,还以为剑圣主是着了什么邪门歪道,忙问道:“什么好险?” 剑圣主侧过头来,回忆起先前听到的两位陛下的见面,心有余悸道:“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被坎帝发现了一切——如江南阁下所猜测的那样,那不是误会,他们二位……另有所图。” 魇梦圣主愣住,一头雾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剑圣主坐了下来,挥手之间释放出几个灵傀,为众人斟上茶水,才解释道:“方才,吾的确被坎帝搜魂了。” 魇梦圣主点头:“但江南阁下与天演的事……似乎没有暴露?” “不错。”剑圣主点头,“因为知道方才为止,吾的记忆里,天演一行的确被吾亲手斩杀了。” 顿了顿,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江南:“这都多亏了阁下,未雨绸缪。否则今日,恐怕万事休矣!” 话音落下,众人看向江南。 “在出发之前,阁下曾找到我。”剑圣主继续道:“他说,虽然我们编造的整套说辞基本天衣无缝,没有破晓,但最大的问题是——假的,永远不可能变成真的。” “一旦两位陛下中的任何一位起疑,搜吾之魂,一切就将全部暴露。” “那个时候,吾还觉得阁下是杞人忧天了——再怎么说,两位陛下也不至于因为一点儿怀疑就窥探仙境的识海与记忆,他们不是那样的人。” “但阁下为以防万一,还是想要提前做好准备,吾拗不过他,便只得同意了。” “却不想,正是当初看似多余的准备,救了吾等一命!” 说话之间,哪怕是无比冷硬,天塌不惊的剑圣主,也不由露出一起心悸之色。 先前,坎帝在怀疑达到顶峰的时候,那赤裸裸的杀意是丝毫不加掩饰的。 ——倘若真让他搜魂搜到了什么,那等待众人的恐怕唯有毁灭一途!也正是这般经历,让剑圣主对他一直坚信的两位陛下,产生了怀疑。 “所以,方才你那怪异的模样,也是因为所谓的‘准备’?”魇梦圣主恍然大悟:“但你们究竟准备了什么?能改变一位仙境存在的认知记忆?” 几番对话下来,她隐隐有了猜测。 剑圣主能看抗住搜魂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在那个时间节点,他脑海中最本源的记忆,就是那样的。 “吾也说不清楚,还是请阁下亲自解答好一些。”剑圣主却是摇头,看向江南。 后者摊了摊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经过幻化的天演圣主圣主几人:“和这变化之术一样,一些不入流的旁门左道罢了。” 众人听罢,皆翻了个白眼。 能骗过仙境存在眼睛的幻化之术,能改写和扭曲仙人的诡谲手段,这也能算“不入流的旁门左道”? 这种“旁门左道”给有多少来多少好吧?! “幻化之术?”魇梦圣主愣了愣,“幻化之术如何扭曲记忆和认知?” “不,是变化之术。” 江南摇了摇头:“就如我现在一样,并非是易容乔装,也并不是障目之法,而是变化——此时此刻,我切切实实地变成了一个合道境的随从。” 他指了指天演圣主和煌天圣主等人,“他们自然也是如此——不管是在谁面前,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们现在都不是仙人也不是圣主,只是几个合道境的随从而已。” 魇梦圣主听得云里雾里的,好像明白了,但好像又有什么地方不明白。 她算是勉强明白了何为“变化”与“幻化”的区别,但又想不通这和剑圣主虚假的记忆有什么关系。 “在剑圣主前往主峰的时候,他,就不再是现在的他了。” 江南解释道:“而是变成了那个亲自经历了我们编造的‘剧本’的他,在那个时候的他眼里,我们的确已经被斩杀,这些都是真真切切的,都是他亲身经历的,如此一来,搜魂自然也搜不出什么问题。” 说到这里,他露出一丝怀念之色,“当初我还很弱小时,杀了一个和尚,他家的长辈跑来理论,拿出一张能甄别谎言与真实的镜子,逼我在镜子面前说出实话。” 江南挠了挠头:“也正是那个时候,我借这变化之术,扭曲了自己的认知和记忆,逃过一劫,要不然你们可能都见不到我了。” “从那以后,我就发现了这个使用方法。出发之前,我担忧坤尊和坎帝直接行那搜魂之事,便在剑圣主身上施展了此术——如今,一切才真正的天衣无缝,我们才算是完全‘死去’了。” “简直……天方夜谭……”天演圣主舔了舔嘴唇,喃喃开口。 “是啊,如今想来,那个时候的吾,就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一样。”剑圣主也是脊背生寒。 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能明白这种手段的可怕之处。简单来说,修改记忆和认知这种事,简直就像是“洗脑”一样。 这个时候,他终于更加明白了一些。 ——不久前,魇梦圣主对江南的那种无法言喻的恐惧。 “闲话,就先到此为止。” 江南摆了摆手,环顾众人:“如今局势逐渐明朗了,你们又打算怎么办?” 话音落下,原本还算热烈的气氛,骤然仿佛冻结了一般。 事到如今,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坤尊和坎帝是当初是铁了心要杀天演圣主,而并不是剑圣主一直所希望的“误会”。 也就是说,天演圣主一开始的目的——向坤尊和坎帝禀报推演结果,阻止末日降临这件事一开始就是不成立的。 或者再阴谋论一点,天演域的牢笼和咒杀早不降临晚不降临,偏偏在天演圣主推演出末日的结果后悍然杀来,巧合地有些过于离谱了,很难不让人怀疑这末日的到临和坤尊坎帝有无关系。 而在经历了“搜魂”之后,剑圣主也能确定,那些事,的确不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误会,自然也不存在他一开始想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解开误会”的合家欢结局。 于是,一行人原本的计划,几乎被全部打乱。 现在他们只知晓天演圣主的推演结果这个事实,以及坤尊和坎帝与那个结果恐怕脱不了干系的可能性。 该做什么? 或者说……能做什么? 沉默,石桌之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阻止……” 良久以后,天演圣主才深吸一口气,仿佛做下了什么决定一样,坚定开口:“吾要阻止!哪怕带来末日的是两位陛下,吾也要阻止!” 顿了顿,他看向剑圣主和魇梦圣主:“二位,可愿助吾一臂之力?” 剑圣主与魇梦圣主对视一眼,缓缓点头。 这一切被江南看在眼里,他却只有叹息。 阻止? 怎么阻止? 未来是可以逆转的,但过去如何改变? 已经发生的事,如何阻止? 无论是天演圣主也好,还是此时此地除了江南以外的其他人也好,都是已经掩埋在历史滚滚巨轮阴霾之下的岁月的残影,他们要怎么阻止注定发生的结局? 此时此刻,他算是深刻地体会到一句话的含义——知晓越多,越是绝望。 但看着几人坚定的模样,他实在说不出打击他们的话来。 罢了,就让他们倾尽全力吧! 至少在残酷的真相真正到来之前,让他们……仍能怀抱一丝希望。 “可是……你准备怎么做?”剑圣主眉头皱起。 总不可能一行人杀上天王主峰,跟坤尊和坎帝对峙吧? 这不是尽力,这是送死。 “既然要阻止一件事,那便先要清楚它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天演圣主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可你用取巧之法窥探了未来,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魇梦圣主摇头。 “仅凭吾一人,的确如此。”天演圣主没有否认,“但倘若再有一位擅长推演之道的仙境存在从旁协助,说不定便能窥得一丝因果。” 剑圣主眼中一亮,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恍然道:“你打算去找那个家伙?” “不错!”天演圣主点头:“坤道数十位圣主中,吾与他独擅推演与卜算之道,若是联手,定能剥开一丝迷雾!” “你们在说谁?”江南突然问道。 “那人唤作……万衍圣主。”魇梦圣主答道:“与天演阁下一样,身为坤道圣主之下,擅推演与卜算,性格孤僻,也是他的死对头。” “不过,此人性情孤僻,况且你要与他相见,便一定会暴露你还活着的事实。”剑圣主沉吟道,“倘若不甚走漏了风声,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才需要诸位与吾一同前往。”天演圣主点头道:“——这个忙,他必须帮!” 说到这里,大伙儿也就都明白了。 这是准备软硬兼施,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必须达成目的! 并且,还要隐瞒住天演圣主等人还活着的事实。 “要打架?” 很敏锐的,煌天圣主察觉到了天演圣主话语中那股晦涩的火药味儿——不得不说,她总是在这种时候格外敏感。 当即,小丫头来了兴致,眼里发光:“好呀好呀!带上吾辈!” 众人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于是,接下来的计划,就此敲定。 最后,天演圣主看向江南,“敢问,您又有什么打算?” 后者愣了愣,挠头,许久道出一个字儿来,“等。” “等什么?” “等仙宴大开,等攀上圣地,待物归原主,等那……灯火通明!” /92/92855/20832467.html 第651章 再相逢 于是,在抵达天王群峰青暝峰的半个时辰后,剑圣主与魇梦圣主带上两位“随从”离开,踏入茫茫云雾当中。 洞府之内,几个真正的随从开始忙碌,挥手间施展大神通构建出宫阙楼阁,屋房亭榭。 ——和摸鱼的江南等人比起来,这才是随从应该干的事儿。 而几位圣主离开后,洞府中只留下江南,则与楚氏一家和银羚几人。 “阁下,您可要在这洞府中等待?”银羚依旧是那副死鱼眼,哪怕听闻了几人谈话之间那些令人惊骇的消息也面不改色,待天演圣主一行离开后,他看向江南问道。 “听闻群峰之下有仙市,我想出去逛逛,你也要一起吗?”江南摇头, “不了,我就在此地,等诸位回来。”银羚摆手,然后直接盘膝坐下来,闭上双眼,吐纳起来。 江南点头,又看向楚氏一家三口,“你们呢?” 夫妻俩对视一眼,点头:“愿与您一同。” “那便走吧。”江南抱起地上跑来跑去的楚楚,率先朝洞府外走去。 所谓“仙市”,类似于修行界中常见的以物换物的集室,只不过既然是在这天王峰,那档次肯定不是一般的集市能比拟的。 毕竟这个时候聚集到天王峰的修士们,要么至少也是合道境的大神通者,要么便是仙境圣主们的随从与弟子,非富即贵,身上自有无数珍奇异宝。 所以对于前往天王峰的仙人之下存在而言,这仙市也可能是莫大的机缘,说不定就捡漏了什么惊天宝贝。 ——当然也有可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垃圾。 同样,和修行界一般的集会一样,仙市当中,买卖自由,买定离手,不可反悔。无论是卖家被捡漏了也好,还是买家买了残次品也罢,交易结束,就不再允许任何纠葛。 而仙市的开启,就在每一次仙宴的几年前便在天王群峰下的山涧中展开,在愈靠近仙宴的时候愈发繁华。 楚昭文曾看过大神通者闲来无事时写的仙市游记,其中描绘的便是一个仙光弥漫,大能无数,神藏遍地的神异集会——来来往往,都是坤坎二道中惹不得的大人物,甚至不乏圣主隐去气息,混进熙攘人群。 江南几人现在的身份作为剑圣主的“随从”,自然是有资格踏入这仙市当中的。 片刻之间,几人从巍峨青暝走下,落在峰下的山涧内。 此地因为靠近圣主峰头,为了不打搅到仙境存在,所以青暝峰下只是仙市外缘,也没有什么不怕死的敢在这儿摆摊儿,因此茫茫大地上人烟不多,仅有三三两两的修士匆匆而过。 “有什么就说吧,我们相识那么久了,别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江南搂着楚楚,看着身旁的楚氏夫妇,叹了口气。 夫妇二人听罢,脸上一尬,沉吟片刻后,楚昭文方才挠了挠头:“只是,就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当初提江南去见天演圣主的时候,他们并不在身旁,所以一直不知晓天演圣主的推演结果。 直到方才几人谈话之时,他们才惊觉过来——按照天演圣主的推演结果,整个坤坎二道都要毁灭了。 但即便听到这般可怕的消息,楚氏夫妇二人却没有像他们自己想象中那样惊慌失措。 事实上,他们竟然没有多少真实感——太远了,无论是世界末日,还是坤坎二道,亦或是两位陛下,离他们都太远了。 甚至,整个坤坎二道有多大,夫妇俩都不知晓。 “你们不担忧吗?”江南有些好奇地问道。 “还行。”楚昭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本来是极为担心的,但看到您与几位冕下,又感觉心安。” 顿了顿,他自嘲一笑:“或者说,我们这样的小人物哪怕单走又有什么用呢?除了给几位冕下带来聒噪外,什么用都没有。与其担忧,倒不如做好我们能做的事,比如……治好这小丫头。” 他走上前来,拍了拍楚楚的脑袋,后者一把抱住他的手指,咯咯直笑。 一时间,气氛变得和谐而欢快。 “倘若,哪怕是那几位冕下拼尽全力也阻止不了最后的结果呢?”在小丫头的欢声笑语中,江南突然无比突兀地开口。 于是,空气凝固下来。 江南盯着楚昭文,神色莫名。 后者愣住,笑容僵硬在脸上。 良久,他才深吸了一口气,苦笑道:“那恐怕……就是注定的命运了吧?” 江南长叹,“是啊,也许一切的一切都是白费功夫……无论他们,还是你们。” “不,不是这样的。” 楚昭文突然反驳,他直直地盯着江南,然后在对方意外的目光注视下,这个化道境修士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我不太会说话,也不像您与几位冕下一样通天晓地,但我一直认为——唯有竭尽全力后,才能将一切都推给命中注定。” 他看了看楚姳,又看了看不明所以的楚楚: “就像一开始,除了姳儿以外,没有人觉得我们能治好楚楚,所有人都在算我们不要折腾,不要白费功夫。” “但倘若那个时候我们就放弃了,定然遇不到后来的您,也遇不到几位冕下,更来不了这天王峰去争那一线生机。” “所以啊……我觉得,只要竭尽全力去做了,才无悔于心。” 话音落下,江南怔怔地看着他,良久才喃喃重复着那句话:“无悔于心……无悔于心……” 突然,他转过头来,“所以哪怕几位冕下会失败,整个坤坎二道会毁灭,你们也绝不会放弃治愈楚楚?” “当然!”楚昭文咧嘴一笑:“若是最后几位冕下真的逆转未来了,楚楚却因为我们的放弃而离开,那可不就太亏了。” “我明白了。”江南点头。 刹那之间,就仿佛心通体泰一般,他深吸一口气,心中阴霾一扫而空! 一直以来,他都是以“过来人”的目光看待这个时代的一切。 楚氏一家,煌天圣主,天演圣主,剑圣主……他看着他们毫无意义地拼尽全力,看着他们在注定沉沦的苦海中苦苦挣扎,心头滋味,难以言明。 但今日楚昭文一番话,却仿若天鼓轰鸣,让他振聋发聩! 无论是几位圣主也好,还是楚氏一家也好,他们都不需要他这个过来人的怜悯。 他们会竭尽全力,一往无前,酣畅淋漓地走向终焉! ——道心通明! 那一刻,江南的心头无比抬起通透。 那种感觉,就好像一朝悟道,玄奥自生! 他的感知,仿佛突破了肉身的束缚,突破了尘世的封锁,突破了无尽的污秽与迷雾。 窥见本真! 第一次,一直以来通过青灯“逆转现实”的力量成长的江南,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种类似“悟道”的感觉。 他看到了。 那介于存在于不存在之间,超脱于岁月与凡尘之外,脚踏茫茫星空,头顶无尽混沌的身影! 虽然仅是一瞬间,但在那岁月长河之中留下的残影过后,他真正地看到了“他”! 那个叼毛! 而也正是在那一刻,茫茫迷雾中,那人转过头来,仿佛也看到了江南一眼。 仅是一眼,便仿若万载轮回,事世变迁,沧海桑田! 苦涩,无奈,悔恨,孤独,落寞……短短刹那的对视,无比浓郁的情感仿佛奔涌的洪水一般从那迷雾身影的眼中汹涌崩腾而来! 然后,江南透过那一双眼睛看到的,是“虚无”。那并非寻常的意义上的虚无,而是那种连虚无都没有的“虚无”。 天地,混沌,葬海,生灵,尘埃,光线……一切的一切,都不存在! 那个家伙所在的不知名的地方,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从里到外,四象六合,八相十方,只有“他”! 江南不知该作何反应。 或者说,他什么反应都做不了。 ——完全无法动弹。 因为…… 强! 很强! 他妈的强到离谱! 什么乾主,什么离王,什么坤尊坎帝,什么灾厄正体……这些全部打包一块儿加起来都不够“他”打的! 包括江南!包括他贴个天山之上的两道之王! 这是江南在真正地见到“他”之后,产生的第一感觉。 或者说得准确一点。 那不能叫“强”,那种程度已经超越了强大与否的范畴,如果非要说的话,便是……全能! 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在无数文明蒙昧时代中幻想出来的“神”的模样。 江南甚至相信,“他”真的能创造一块“他”自己都搬不动的石头然后把它搬动。 ——混乱了。 这一刻,江南的思绪已经完全混乱了。就好像窥见了什么绝不可窥见的存在那样。 然后,江南听到了声音。 “珍宝阁……九零零一……” “等等!” 听到那声音后,江南终于从那恐怖的压制中挣扎开来,大声喊道! 可当他喊完以后,才发现眼前哪儿还有什么迷雾身影? 他看到的,分明是和熙的阳光洒落在山涧之中,一旁潺潺的溪流叮咚作响,叫不出名儿的灵鱼在其中翻涌跳跃,好不快活! 而此时此刻,江南却仿若大梦未醒,整个人仿佛都还在方才的相逢之中,难以脱离出来。 “您……您怎么了?”楚昭文担忧的声音,在江南耳边响起。 于是,江南这才被惊醒。 他深吸一口气,刚要说话,却发现自己的脸上不知何时已挂满了泪痕。 他抹了抹脸,同样想不通自己不知为何会流泪。 晃了晃脑袋,江南没再去想这些细枝末节,而是看向楚昭文,略带焦急问道:“昭文,方才你们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楚氏夫妇都是不解。 “那个见过,那个以前救过你们的家伙,那个浑身都是迷雾的家伙。”江南声音急切。 “呃……我们只看到您突然不说话了,然后泪流满面……”楚昭文与楚姳对视一眼,如实说道。 “明白了。”江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平复下心情,才转而问道:“那你们听说过‘珍宝阁’吗?” 夫妻俩一愣。 珍宝阁,说实话这名字就跟张伟一样常见——要是一个大域没有三五个珍宝阁,都不好意思说自己修行界商业繁荣。 但很明显的是,江南问的不是外面那些妖艳货色。 “倘若只是在这天王峰圣地中的话,您所说的珍宝阁指的应该是一个背景神秘的店铺。” 楚昭文露出回忆之色:“当初我看的游记中写道——珍宝阁,天下奇珍,不过半阁;再剩半阁,世上无二。” 江南一愣——这话,好他娘的嚣张。 楚昭文继续道:“那游记中记载,天王峰珍宝阁包括了典当,拍卖,兑换,锻造,冶炼,分解……只要与天地奇珍有关系的行当他们都做,而且都是顶尖水平!” “那位书写游记的大神通者曾评价——天下奇珍之首,却不在天下,在那避世桃园群峰之下也!” 听罢,江南微微颔首。 楚昭文的意思他大概明白,也隐隐猜到了珍宝阁是怎么一个庞大的势力,“这珍宝阁背后怕是有哪位圣主站台?” 楚昭文摇头:“不清楚,但游记中还记载了一桩轶事,某一次仙宴之时,有圣主看上了珍宝阁某件宝物,但手头能拿来换的神藏却差了几分,然后他仗着身份,强买强卖,结果……结果被珍宝阁主一掌拍出天王峰圣地,再不敢踏入。” 江南眉头紧皱,颇为不信。 “我也是看游记的记载,具体真假虚实,恐怕是掺了水分的。”楚昭文也是摇头,“但如此,也足以看出那珍宝阁恐怖的能量了。” 就像吹牛,也最多把一柄上乘宝剑吹成绝世神兵,但绝不会尬吹一根烧火棍儿。 江南沉吟,又问:“那珍宝阁后面加一串数字,比如七七七,九九九,又是什么意思?” 楚昭文一愣,摇头道:“这我就不知晓了,那篇游记中也从没有提到过。” “知晓了。”江南微微点头。 “您要去那珍宝阁?”楚昭文抬头,轻声问道。 “去!” 江南深吸一口气,回想起那个浑身迷雾的身影。 ——他倒是要看看,那个叼毛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92/92855/20832468.html 第652章 万衍 戚罗峰,作为天王群峰之一,它与青暝峰一样,乃是特属于仙境圣主的峰头。 不仅如此,戚罗峰的所有者万衍圣主还不是一般圣主,而是同样在多年前参与了坤坎二道合一的大业,最后被册封为上至之仙的伟大存在之一。 在坤坎二道未曾合二为一的时候,圣主之间虽然同样有强有弱,但至少在名义上是相对平等的。 可在坤坎二道合一以后,一切就不一样了。 被两位陛下册封的上至之仙,无形之间拉开了与一般圣主的距离。 当然,这种差距并非一定指力量上的差距,毕竟未曾参与那一次事件的圣主中也有一些怪胎一般的存在,比如煌天圣主。 ——论打架,她自认不会输给任何圣主。 所以寻常的圣主与至上之仙的差别,更多是表现在两位陛下的信赖。 坤坎二道合一以后,被册封为至上之仙人的圣主们,深得两位陛下的更多的信任,同样也知晓更多的秘辛,总有更多隐形的特权。 这一点从剑门圣地拥有直接传送到天王峰圣地的传送大阵而天演圣地和煌天圣地都没有,就可以看得出来。甚至一开始的时候,天演圣主和煌天圣主压根儿就不知晓还有这事儿。 而在一众至上之仙中,剑圣主尚且还好——虽然有直接通往天王峰的传送大阵,他大部分时间还是坐镇剑门圣地。 但万衍圣主可就不一样了,和别的圣主抵拢仙宴开启的时候来到天王峰圣地不同的是,这位至上之仙大部分时间都居住在戚罗,长久呆在天王峰。 这一日,风清气朗,远方的天际划过一道道神异的流光象征着一位位大能来到天王峰,奔赴那即将开始的仙宴,隔着茫茫云雾,仍能看见山涧中的仙市宝光闪烁,人影熙攘,热闹非凡。 可相隔万里的戚罗峰上却一点儿也没有任何热闹的气氛,反而极致的寂静。 某一刻,四道身影突兀地出现在巍峨的雄峰之前,望着眼前静谧的山岳。 剑圣主吐出一口浊气,道:“万衍圣主精通推演卜算,恐怕是多半已经算到端倪,所以见面以后,请诸位立刻与吾一同封锁整个戚罗峰。” 余下三人点头,魇梦圣主与天演圣主目光凝重,至于煌天圣主则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倘若能以理说服,那是最好。”剑圣主有些无奈地看了这姑娘一眼,叹息一声:“但必要之时,也可用非常手段!” 煌天圣主一个劲儿地点头,让三人怀疑她是否只听到了最后一句。 “走。” 剑圣主轻喝一声,一步踏出! 余下三位同时跟上,刹那之间,缩地成寸,跨越万丈之距,降临到戚罗峰顶。 此地荒芜,草木难生,倒是黄土与嶙峋碎石遍地,比起风景秀美的青暝峰,更像是荒芜破败之地。 而一片茫茫黄土之间,也未见什么宫阙楼阁,只有一间三房茅草屋,孤零零地坐落在中央。 在踏足峰顶的那一刻,四人同时施为! 以擅长掌控的天演圣主为主,其余三位圣主为辅,与虚空之中无形演化世界,一瞬间就将这一片天地完全覆盖! 如此,没有天演圣主的允许,此地发生的一切皆不可被外界所察;而此地的一切声音响动,也绝不会传达到外界。 做完一切后,四人相互对视,无声颔首,朝那茅草屋走去。 推门而入! 果不其然,与剑宫的布局一样,这茅草屋看似狭小,但内里却另有天地。 这是一片光怪陆离的世界,天在下,地在上,星辰日月颠倒,江河倒流,光影颠倒,说不出的诡谲与怪异。 而在这奇异的虚空中,唯见中央有一张六尺见方的稻草蒲团,一个身穿灰白长衫的佝偻看着盘坐其上,身旁放着一坛黄泥酒坛,肆意的酒香充斥着整个空间。 剑圣主眉头一皱。 他几乎一眼就认出来了,这酒,就是如今仅存的三坛醉天仙之一。 “万衍这老家伙……何时也醉心于酒了?”天演圣主皱了皱眉头,喃喃自语。 但剑圣主可没管那么多,那无双剑意直接从身躯中冲天而起,肆虐天地之间。一身道行与境界皆完全不再掩饰,仿若江海一般的巍峨气息奔涌而出! 这是在告诉万衍圣主,客人来了。 虽然方式略微有些粗暴就是了,但毕竟也符合这位直来直往的性子。 ——君不见,身后的某个小丫头已经撸起袖子准备“叫”醒这老人家了。 而当剑圣主当初仙境气息以后,万衍圣主似乎也感受到了来客的气息,不情不愿地睁开眼,颇为不耐。 “啧!恼人之辈!老夫明明都快要找到了……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他的声音沙哑而缥缈,仿若九天之上而来,仿佛带着一股莫名的魔力,让人不得不去信服。 这若是寻常修士听了,不谈别的,恐怕单单就被这声音就能唬得一愣一愣的——哪怕万衍圣主那天修为尽失,去了凡俗做个算命的,且不管有没有真才实学,凭借这生来就是当神棍儿的声音也能赚得盆满钵满。 而他说话之时,满口的酒香扑面而来,充斥天地之间更加浓郁。 众人也是恍然大悟。 怪不得这老家伙喝下醉天仙还能保持清醒,原来他只是将原浆含在嘴里,并未咽下。 “剑无双?魇梦?” 抱怨了一句后,万衍圣主抬起浑浊的双目,打量来人。 首先映入眼帘的,肯定就是两位至上之仙,至于身后的两个随从,他虽然直觉有异,但却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万衍,许久不见了。”剑圣主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 “你们来老夫洞府做什么?”万衍圣主眉头一皱,甚至连客套都懒得客套,“老夫有一卦,刚要出结果,却被你惊醒,功亏一篑,老夫怨啊!” “瞎说,你明明就是在喝酒!酒鬼!”娇嫩的声音从剑圣主背后响起,伪装过后的煌天圣主喝道。 “小丫头片子,满口胡言!”万衍圣主瞪了她一眼,却也没有被冒犯的愤怒,只是沉声道:“老夫借醉天仙之酒意,放空魂灵,以求天机,你懂什么?” “还有这种说法?”天演圣主一听,却是将其记在了心底。 剑圣主摆了摆手,“万衍,你在算什么卦,还需借这种旁门法子?” 本来,他是打算直入正题的。 但听万衍圣主的意思,他似乎也在卜算什么东西。剑圣主心头一凝,心道怕不是眼前这家伙也算到了坤坎二道终焉的结果? 万衍圣主瞪了他一眼,但也知晓剑圣主就是这么个又臭又硬的德行,懒得计较,道:“老夫在算一个女人——天香。” “天香?” 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的剑圣主略有失望,但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眉头一挑,“你说的是那珍宝阁之主,天香阁主?” 楚昭文和楚姳俩境界低微,不晓得珍宝阁的背景势力,情有可原。 但身为圣主,身为至上之仙,剑圣主却是知晓,珍宝阁背后的主人,名为天香。 同样是一位个魇梦圣主一样没有封地和领域的圣主,但与魇梦圣主的“年轻”不同,这天香阁主古老到能追溯到剑圣主未登仙之前。 那个时候,诸多圣主的席位中,就有她的名字。而无数万年过去,剑圣主声名赫赫以后,她还是在那里,一点儿也不起眼。 唯一一次被人注意到,似乎还是当初一位年轻的楞头青圣主想要占珍宝阁的便宜,被一巴掌拍出天王峰。 “你算她做甚?” 尽管剑圣主对那个女人了解不多,但他无数次战斗过后的本能却告诉他,她并不简单。 “因为她不存在。” 说到自己卜算的对象,万衍圣主似乎耐心了许多,舔了舔嘴唇:“世上生灵,落叶有根,如那漫天繁星倒映在平静水面,无论璀璨还是黯淡,都有一枚属于它的倒影。” 万衍圣主指了指剑圣主和梦魇圣主:“无论是强大的仙境圣主。” 他又指了指龇牙咧嘴的煌天圣主:“还是一个吵吵嚷嚷的丫鬟。” “在这世上,都有属于自己的‘根性’。” “找到了‘根性’,就找到了这个生灵的本源,他的来历,他的秘密,他的过往,他的未来……哪怕是两位陛下,老夫看不到他们的‘根性’,也能隐隐感受到其切切实实地存在着。” 突然之间,万衍圣主变了颜色,目光变得无比凛冽起来! 那种表情,让煌天圣主眼里一亮! ——自个儿遇到有非常想打的架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但很明显的是,万衍圣主对打架没有兴趣,正如煌天圣主对推演之道那样。 他只不过是找到了,自己擅长和精通的领域中,难以攀登的高峰而已,眼里发光。 “但那个女人,天香阁主不一样。” 万衍圣主深吸一口气,“——老夫看不到她的‘根性’!就像是一座繁茂的原始丛林里,每一棵树都是一个人,每一棵树都扎根与万丈地底,唯有她,仿若无根浮萍,枝繁叶茂,却不见其根!”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她是如何做到的啊?老夫……太好奇了!” 说着说着,万衍圣主声音颤抖,大口喘气儿,难以平复。 “一位古老圣主,怎么可能无根无性?”就在这时,一个并不和谐的声音响起来。 万衍圣主顿时怔住,转头望去,却见剑圣主带来的另一个随从老神在在地开口,“人不行,莫要怪路不平,说不定是圣主道行低微,算不出来罢了。” 话音落下,整个茅屋空间的气氛,骤然凝固下来。 ——不是夸张的形容,是真的“凝固”了。 就像是冻结了那样。 万衍圣主的眼中,沉沉的怒意涌现,引动了这一方空间的僵硬,“你,又是何人?这世间敢如此贬低老夫的除了那个误入歧途的蠢货外,你还是第一个。” 哪怕被煌天圣主伪装的随从冒犯,万衍圣主也未曾如此愤怒。一来是因为他并不太过注重尊卑,二来则是他对于推演一道以外的事,都不太在意。 但眼前这个“随从”,竟质疑自己推演一道的水平? 这可比当着公公骂他阴阳人还要恶毒多了。 “或许,吾就是那个‘误入歧途’的蠢货呢?” 在万衍圣主逐渐惊愕的目光中,那口出狂言的“随从”抬起眼帘,目中有日月星辰,天地万物,隆隆运转! “所以,让我们不要再去纠结一个有没有根性的女人——万衍,醒一醒,这个世界要完了。” 尽管他依旧是随从的模样,但从那一双眼睛里,万衍圣主却看到了无比熟悉的味道! “天演?!”他的眉头死死皱起,惊呼出声! 这一刻,万衍圣主的心头的惊骇无以复加! 作为至上之仙,他自然是如剑圣主一般知晓天演圣主被“堕入邪道”一事的。 所以即便他不清楚天演圣主已经被“斩杀”的最新消息,至少也是知道曾经的同僚已经被两位陛下困入牢笼。 万衍圣主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突破了牢笼,还敢跑到两位陛下眼皮子底下来! “等等!不对!” 万衍圣主突然反应过来,猛然摇头:“老夫记得,两位陛下当初在议会上还令谁充当守卫看守你来着?嗯……守卫好像是……剑无双?” 从那莫不关心的记忆里翻出来一些回忆后,万衍圣主抬头,正好看到了那个“守卫”。 ——剑圣主。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 监守自盗? 明知故犯? 还是……沆瀣一气? 总之,这位至上之仙的脑子里炸开来,终于意识到一件事——今天剑无双来他这戚罗峰,可能并不是为了什么简单的目的。 那一瞬间,万衍圣主心念急转,掐指一算! 先前,他被醉天仙蒙蔽了感知,又醉心于卜算天香君主,未曾注意到几人靠近,自然也没有卜算几人来此的目的。 现在,算是亡羊补牢。 但这不算还好,一算直接把他人算懵了! 同时,整个茅屋空间,也跟随着卜算的结果,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血光漫天,哀哭齐鸣,星辰逆乱,日月相击! 大凶! 不! 是大大大大大大大凶! 那一刻,再也顾不得其他,万衍圣主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转身便欲遁入虚空,遁逃而去! 但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愕然发现。 ——天地封尽! /92/92855/20832469.html 第653章 灾难之前 “来者不善啊……” 万衍圣主的目光缓缓阴沉了下来,他环顾四方——对面是同为至上之仙的剑圣主、魇梦圣主,还有以变化之术伪装过后的天演圣主展开了演化世界封锁天地。 那么他有理由怀疑,剑圣主背后的那个大大咧咧的小姑娘,恐怕不是什么简单的“随从”。 局势,相当恶劣。 作为沉心推演卜算之道的仙境存在,万衍圣主的战斗力相比同为仙境的圣主们来说本就算不得突出,加之如今至少是三位圣主“围攻”,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半点儿反抗的余地。 佝偻的老人看向天演圣主:“天演,你被两位陛下囚禁可与老夫没有半点儿关系——还是说你准备垂死挣扎将老夫也拽进地狱里?” 天演圣主缓缓摇头,伸出两根手指:“万衍,你搞错了两点——其一,那并非是囚禁,他们是欲置吾于死地;其二,吾还没到所谓的垂死时刻,何来挣扎一说?” 话音落下,万衍圣主愣住了。 “此话何意?” “你听不懂么?”天演圣主摇头道:“看来那两位也没对你说实话啊……那便让吾来告诉你,他们不仅将吾囚禁在天演域,还施下咒杀之法,若非吾有贵人相助,恐怕早就无声无息地死在了天演域中!” “可是……为什么?你干了什么招至陛下的怒火?”一时间,万衍圣主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毫无疑问,自己如今在对方的钳制之下毫无反抗之力,那么天演圣主应该没有必要欺骗他才对。 但倘若他所言为真,两位陛下为什么要杀一位圣主? 难不成真是因为他“坠入邪道”? 可万衍圣主翻来覆去地看,却看不出眼前的天演圣主有一丁点儿“邪”意。 他很清醒,无比镇定。 “这就是问题了啊。”天演圣主长叹一声,仿若自言自语:“吾做了什么?吾不过是推演了他们不愿让人知晓的未来啊!” 不呆万衍圣主继续出声问,天演圣主便直直盯着谈的眼睛:“——吾算到了,此次仙宴后,整个坤坎二道将毁于一旦!” 那一瞬间,万衍圣主的表情僵硬在脸上,颇为滑稽。 然后,是浓浓的质疑。 “不信么?”天演圣主毫无意外,摇头:“那便请你亲自看一看!” 话音落下,他双手翻涌之间,天机涌动,命运显现! 那副可怕的虚幻的末日之景,再一次显露在众人面前。 “吾只是仙境,没有那么大的位格和器量去推演两个大道的因果。” 在那惨绝人寰的可怕景象中,天演圣主的声音响起来:“所以吾取巧了——吾推演的是仙宴之后,两道之间尚还存在的事物。而结果,就如你目前所见一般。万衍,你同样精通推演卜算,应当能听懂吾在说什么吧?” “啊……” 万衍圣主的眼中倒映出那仿若废墟一般的荒凉的景象,发出意义不明的音节。 同为精通推演之道的圣主,他想很清楚眼前的景象乃是天演圣主推演而来,而并非随便找了个画面忽悠自己。 同时,他也听懂了天演圣主“取巧”的方法。 “但你是怎么敢的啊!”佝偻的老人神色惊骇,倒吸一口冷气:“倘若仙宴之后,但凡有几个大域的生灵存活,这庞大的因果便足以让你无法承受!” 同为推演之道的攀登者,万衍圣主吾天演圣主的造诣都在伯仲之间。 因此他相当清楚他与天演圣主的极限所在——推演一到两个大域的因果变迁,便已是极限了。 “所以应该说运气好呢?还是运气坏呢?” 天演圣主没有否认,幽幽道:“倘若仙宴之后一切如常,吾早就因为承受不住因果而魂飞魄散了;但偏偏仙宴之后,万物消湮,吾反倒活了下来。” 声音中,充满了苦涩,也充满了自嘲。 ——要么他死,要么坤坎二道亡。 都是大凶! 但万衍圣主这个时候可没想那么多。 虽然天演没有明说,但他又不傻——天演圣主一推演出仙宴之后坤坎二道毁于一旦,两位陛下就要他的命,而且是把门关起来悄悄咪咪做掉的那种。 你说这两位陛下和推演的结果没有关系? 谁信啊? “真是……恼人……” 万衍圣主深吸一口气,强行平复下心头骇然,望向天演圣主:“所以,你是想反抗和阻止?但又为何找老夫?老夫这把身子骨可帮不上你什么忙……” “不。”天演圣主摇头:“吾虽然的确想阻止那终焉的结局,但既然要阻止,便要先知晓毁灭是如何发生的——但吾说过了,吾承受不住那么恐怖的因果,所以……万衍,吾要你帮忙,推演出灾难的源头!” 万衍圣主眉头皱起。 他听明白了天演圣主的意思,沉声道:“就只有这样么?” 天演圣主点头,其余三位圣主也是点头。 “不,不可能。”万衍圣主眼睛一眯,“倘若你们没有任何恶意,老夫方才为何会看到漫天血光?天演,你太小瞧老夫了些!” 但天演圣主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万衍,你再看一看,看清楚一点,你算的大凶之卦真是来源于吾等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万衍圣主浑身一僵,双手翻飞之间,双目神光闪烁,整个人的精神仿若脱离肉身,游荡于天地之间! 然后,他看到了。 那环绕着自己无尽的血光的来源,那大凶之兆的来源! 它并非来自于眼前的几位圣主,而是来自于……整个坤坎二道!也就是说他看到的“凶兆”并非是因为天演圣主和剑圣主等人,而是天演圣主推演结果中一年后的“灾难”! “如今,你明白了吧?” 天演圣主望着他道:“你要继续窝在这洞府里卜算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然后跟坤坎二道一同毁灭,还是跟吾等一同最后一搏?” 万衍圣主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四人,反问道:“老夫有选择吗?” ——那一瞬间,这位圣主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剑圣主身后那个娇小的小姑娘眼中,露出毫不掩饰的失望之色。 他毫不怀疑但凡自己做了另一个选择,那家伙就会立刻冲上来一顿输出。 如此,他更加确定了——虽然天演圣主几人并没有撕破脸面,但只要自己不愿意站在他们的阵营,恐怕就该兵戎相见了。 更何况哪怕不看眼前的窘境,那推演结果中的仙宴之后的可怕景象也让万衍圣主头皮发麻! 如此,天演圣主几人对视一眼,心头松了口气。 ——以理说服,是最好的结果,不必动武,也不必处处警惕万衍圣主搞什么小动作。 “但你打算怎么做?” 万衍圣主站起身来,“老夫知晓你想推演毁灭的源头和灾难的根源。但即便是你再加上老夫一同施为,也不可能承受这般庞大的因果,最后的结果不过是多一个人陪你被你那庞大的天机碾碎罢了。” 简单来说,要推演整个坤坎二道的因果,天演圣主做不到,加上万衍圣主,同样也做不到! “没那么吓人。” 天演圣主摇头:“吾并非打算推演整个坤坎二道的因果,而是要将方才你看到的推演结果的时候往前推演——只要能捕捉到一丁点儿蛛丝马迹便有可能弄清楚毁灭的缘由。而这样做的话,哪怕吾与你中途承受不住,也能立刻退出推演,逃得一命。” “原来如此。”万衍圣主微微点头,露出恍然之色。 简单来说,天演圣主这一次同样不是要将整个坤坎二道或者那毁灭坤坎二道的灾难作为推演的对象。 他要做的是借上一次推演的结果,将时间轴往前推动,窥见毁灭中的一点蛛丝马迹。 “事不宜迟。”天演圣主看向剑圣主等人:“还请三位护法,隐匿吾二人气息。” 剑圣主点头。 万衍圣主率先盘膝坐下,双手一翻,一张庞大的沙盘出现在虚空当中。 它整体呈圆盘状,方圆一丈,外盘由淡黄的古木制成,散发着一股古老与缥缈的气息。沙盘的外缘高三尺,刻画着无数繁复的咒文与纹路,仿若凹凸不平的大地中的山岳与沟壑那般,波澜壮阔。 而沙盘正中,茫茫黄沙仿佛混沌一般缓缓沉浮,明明只是一粒粒沙砾,却仿佛带着无以伦比的可怕重力那样。 “用老夫的沙盘来推演吧!”万衍圣主有些心疼地一叹,“至少在面临反噬的时候,它能承受大部分因果的业力。” “恒沙界?”天演圣主双眼一瞪,“这件圣物,原来落在了你的手里!” 对于仙境存在来说,很多时候外物的帮助已经很小了。人世间的神兵利器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一堆废铜烂铁。 但,也有意外。 比如一些秉天地气运诞生的圣物,威能无双,无比神异,哪怕是仙人都要眼馋。 ——比如剑圣主的那柄丑乎乎的铁剑,就是一件圣物元铁锻造而成;再比如当初传闻中那个被天香阁主一掌拍出天王峰的圣主觊觎的也是珍宝阁的一件圣物。 恒沙界,就是这样的圣物。 对于剑圣主、煌天圣主之流,这玩意儿就是个废物,除了能拿来玩玩沙子以外没有用。 但对于天演圣主和万衍圣主这样精通推演掌控之道的存在而言,可就是无上的至宝了。 “闲话少说,开始吧!” 万衍圣主瞪了他一眼,心说要不是今天这破事儿,怎么可能暴露恒沙界的存在? “等等。”天演圣主摇头。 “你要作甚?”万衍圣主莫名一头一紧,警惕道。 天演圣主指了指一旁的醉天仙,“你不是说这仙酒能凝神聚魄么?先来两口!” 说罢,他顶着万衍圣主心疼的神色搬起酒坛吨吨几口,含在喉间,却并不咽下。 “此事过后,老夫杀了你!”万衍圣主气得吹胡子瞪眼,不过也接过酒坛,呼噜两口。 准备完毕,二人在恒沙界旁盘膝而坐,闭上双眼。 刹那之间,两股无比玄奥的无形力量自二人身上释放开来,两位圣主的魂魄脱离肉身,涌入那无尽的命运长河中。随着二人的施为,那庞大的恒沙界亦变幻起来。 茫茫沙盘中,无尽流沙仿若水流一般涌动,演化出茫茫漆黑的混沌与葬海。而这混沌之中,残破的坤坎而道的残骸仿若破碎的星辰一般分布着,在浩荡翻涌的葬海里就好像摇摇欲坠的扁舟。 ——这就是天演圣主的推演结果,灾难之后凋零破碎的坤坎而道。 而在这被葬海与混沌吞没的世界之上,悬浮着一盏古拙的沙漏,代表岁月与时间。 下一刻,两位圣主同时施展伟力! 那沙漏之中,下坠的沙砾骤然静止,然后竟然仿若时光倒流一般缓缓上浮! 时间的倒流,也让寂静的沙盘中发生了某种变化。 混沌与葬海,以肉眼难以观测的速度,缓缓褪去,那些被淹没吞噬的坤坎二道的大地与天穹,慢慢恢复。 剑圣主等人,在这一刻屏住呼吸,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沙盘中的动静。 大地在恢复,天穹在治愈,死去的万物缓缓复苏。 同时,天演与万衍两位圣主的脸上有细密的汗珠渗透出——要逆转整个坤坎二道的时间,还是太过吃力了。 而随着光阴倒流,除了天地万物日月星辰以外,坤坎二道中的生灵也在混沌与葬海中浮现身影。 “那是吾辈!”煌天圣主指着其中一个人影,惊呼道。 众人循着她的声音望去,只见形形色色的圣主们汇聚在天王峰上,盘膝而坐。 而天王主峰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无比繁华,丝毫看不出下一刻便会毁灭那样。 时间,仍在倒流。除了天王峰以外,更多的坤坎二道的生灵复苏在天地之内。 但直到此时,剑圣主等人也没有看出坤坎二道到底是怎么没的。 ——从这仿若倒放的结果来看,将他们看到的景象逆转一下,就是整个坤坎二道突然崩溃了,然后无尽生灵被魇潮与葬海吞没。 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异样。 “等等……不太对劲……”魇梦圣主指着那庞大的沙盘,突然开口,“那两位呢?” ——毁灭降临之前,茫茫坤坎二道,百位圣主,无尽苍生,一切俱在。 唯独坤尊与坎帝,不见踪影! /92/92855/20832470.html 第654章 源头 尽管恒沙界演化的一切景象是逆流的,映照在三位圣主眼中显得相当别扭。 但在这个过程中,只要他们在脑子里将画面再倒转一遍,就能发现这个无比诡异的过程。 ——整个坤坎二道,压根儿没有遭受到预想中的什么可怕灾难。 它更像是在突然之间,崩溃解体,然后被茫茫葬海与魇潮吞没。 从那些没有修行的苍生万灵开始,一切走向毁灭。 哪怕是仙境的圣主们,在一番抵抗后也被潮水一般的洪流冷酷地吞没。 更诡异的是在这整个过程中,本应该同在天王峰的坤尊与坎帝,压根儿没看到他们一点儿身影! 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下一刻,天演圣主与万衍圣主睁开眼来,两双眼睛中布满血丝,脸色煞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看起来颇为吃力的模样。 “不行了。” 万衍圣主目光阴沉,缓缓摇头:“已经到极限了,倘若再往前推演,恐怕吾二人都有性命之危!” 天演圣主冷漠摇头:“不,还不够!还什么都没有看到。” “你疯了吗?”万衍圣主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想寻死,别拉着老夫!” 天演圣主看了他一眼,指着沙盘内的景象:“那你便准备等着仙宴之后莫名其妙地灰飞烟灭?” 万衍圣主一滞,无法反驳。 ——倘若再继续下去,他们俩都会因为庞大的因果反噬而遭受9危险;但倘若就此放弃,什么线索都没得到,阻止灾难自然也就无从谈起,但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困坎二道灭亡,包括他们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娘的!” 万衍圣主啐了一口,脸色一狠,“再来!” 话音落下,二人再度闭上眼眸,施展伟力! 于是,那几乎停滞的恒沙界再度演化起来! 渐渐的,虚空中传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不只是两位圣主,更是这件得天地造化的圣物,也在演化坤坎二道的过程中承受了可怕的压力,迸发细密的裂纹。 但付出这般代价后,那沙盘中的景象终于发生了变化。 ——在整个坤坎二道的范围内,众人清清楚楚地看到两股无形的事物朝着天王峰的方向受控而来。 再加上这演化的景象乃是逆转的,所以那个时候发生的事,应该是天王峰圣地有什么东西朝着整个坤坎二道扩散而去了。 当然,那具体是什么,包括天演圣主和万衍圣主在内,无人知晓。 但即便如此,众人心头却是一喜! 紧接着,随着推演的继续进行,两位推演的圣主的脸色越来越差,身躯颤抖,摇摇欲坠。 而那仿若一个完整的世界那坚不可摧的恒沙界,也在一声声细密的崩碎声中迸开更多可怖的裂缝!那仿佛雕刻着天地万物的外盘,几欲破碎! 剑圣主三人,屏息凝神,死死盯着沙盘之中的变化,眼都不敢眨! 终于,他们看到了! ——那两股无形的力量从坤坎二道的六合八荒收拢而来,汇聚到天王峰之顶,化作两道模糊的身影! 轰隆隆!!! 那一刻,仿若雷鸣一般的巨响回荡在整个茅屋空间里,坚固无比的恒沙界在演化出那两道身影的同时,轰然崩碎!同时,一股恐怖的冲击力在它炸裂的顷刻之间爆发! 两位盘膝而坐的圣主,哇一声吐出鲜血来,眼角,双耳,鼻孔……皆渗出鲜血! 在狂乱的风暴中仿若一叶扁舟,摇摇欲坠! 说时迟,那时快! 剑圣主与煌天圣主同时出手! 前者捏指成剑,无双剑势通天而起,向下斩落! 后者一拳挥出,可怕的力量碾碎空间,与那恒沙界爆发的威能撞在一起! 抵消! 混乱的茅屋空间里,三股力量轰然爆发,虚空被撕裂,周遭万物被碾碎,混乱至极! 但所幸在两位全盛圣主的出手之下,本就无比虚弱的天演圣主和万衍圣主没有受到波及,有惊无险! 良久后,尘埃落定,一切风暴与乱流消散后。灰头土脸的二人,才显露出身形来。 尽管气息依旧虚弱,仙人之血的味道布满整个空间,但万幸的是活下来了,并且没有受到什么无法恢复的伤势。 剑圣主抬手,两股仙力渡入两位圣主的身躯内,支撑住他们几乎亏空的身躯。 同时,仙境存在的可怕恢复力在此时可见一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伤势。 两位圣主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有了些许血色。 片刻后,二人睁开眼。 “好险。”万衍圣主后怕地倒吸一口凉气:“倘若不是恒沙界支撑不住而崩碎了,强行中断了此次推演,恐怕老夫与你都难逃一死!” 说着,他转过眼看向满地黯淡的流沙与恒沙界的残骸,露出心疼之色,“天演,此事过后,你要陪老夫一件圣物!” 天演圣主无力地挠了挠头,敷衍道:“别说一件,十件都行。” 万衍圣主一愣,几乎脱口而出:“当真?” 天演圣主看了他一眼,“——倘若吾等能活过仙宴的话。” 话音落下,整个空间的气氛骤然凝固了。包括刚刚还无比心疼自己的圣物的万衍圣主同样如此——他当然不是真心要让天演圣主陪他圣物,毕竟这玩意儿可遇不可求,哪怕把天演卖了也不一定能找出第二枚恒沙界来。 他之所以说那些话,除了当真有些心疼以外,还有一个原因。 ——转移话题。 但刚刚转过去的话题,又冷酷地被天演圣主拉了回来。 “万衍,你也看清楚了吧?”天演圣主面露苦涩:“最后的时刻,哪怕因为恒沙界的崩溃没有将完整的一切都演化出来,但……已经不需要了。” 话音一落,万衍圣主等人也是脸色一白。 ——方才推演之时,最后的一幕,是坤坎二道的无形的力量汇聚到天王主峰,化作两道身影。 尽管模糊,尽管并没有将两道身影完全演化出来,但众人还是看清楚了。 那两道身影并非是别人,正是在灾难之时不见了踪影的坤尊与坎帝。 而因为恒沙界演化的一切都是逆转的,所以灾难之时真正的景象应该是——仙宴之后,那两位陛下以身化道,将自身融入天地之中,然后,万万年来都无比稳固的坤坎二道悄无声息地崩溃了。 所谓灾难的源头究竟是什么,不言而喻了。 “不,不可能。”万衍圣主仍是摇头,“两位陛下……为什么?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谁知道?”相比起突然知晓这一切的万衍圣主的惊愕与难以置信,早有心理准备的天演圣主显得平静了许多,他看着佝偻的老人,“但推演的结果如此显示——这还是吾与你冒着性命的风险卜算出来的。” “老夫……亲自去问陛下!”万衍圣主沉默良久,突然站起身来,就要朝外走去。 有些怪异地是,没有人拦他。 只有天演圣主冰冷的声音响起,“别说你见过吾,吾还不想自寻死路。” 那一瞬间,万衍圣主的脚步停滞了下来。双腿就像灌注了无比沉重的钢铁那样,再也迈不出一步。 是啊! 这是送死啊! 天演圣主被囚禁被咒杀,就是他的前车之鉴! 那一刻,老人的身躯仿佛更加佝偻了,盘膝坐下来,目光中神色复杂。 痛心,不解,茫然,恐惧……不一而足。 曾经强大而仁义的两位陛下,究竟是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事?曾经连非人族类的魇梦圣主都救下的坤尊,怎么会忍心对自己的子民挥动屠刀? 其中缘由,无人知晓。 但他们唯一知晓的一点就是,倘若不做出任何行动的话,大半年后,整个坤坎二道都将毁于一旦。 ——毁在它们的王的手中。 . . 就在戚罗峰的气氛前所未有的低沉和凝固的时候。 天王群峰之下,仙市之中。 这个时候,江南与楚氏夫妇一家三口已远离青暝峰的范围,真正踏入仙市之中。 这仙市虽说是位于天王群峰的云雾山涧当中,但却并非如他所想那样逼仄狭小,反而极为宽阔俨然。 自踏入一座庞大的百丈拱门后,大地不再凹凸崎岖,反而是铺上了方方正正的石砖,仙市两旁宽约十丈,一座座古色古香的阁楼在两旁依山而建,阁楼下则是整整齐齐的两排摊贩,摊位中摆放的卖品也是琳琅满目,除了一些模样奇异的吃食,还有各种仙兵灵宝。 而街市中央,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修士熙熙攘攘,川流不息,极为繁华。一点儿也看不出这是群山之内,反而比一些圣地的中央街市还要热闹,嘈杂而细密的声音回荡在街市中,纷繁入耳。 “自从当初坤坎二道合二为一后,两位陛下久居天王峰,逐渐便吸引了许多修士大能在天王峰附近开凿洞府,长居下来。” 楚昭文望着眼前繁华的一幕,轻声解释道:“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有人的地方便有生意,久而久之,这些修士聚集在一起,将原本的荒芜之地变成了这般模样。” 江南微微点头,穿梭在人群当中,侧过头问道:“你可知晓那珍宝阁在何处?” 楚昭文摇头:“晚辈也是第一次来这仙市,先前一切都是在那游记中看到,却是只会纸上谈兵。” 对此,江南也不意外,径直朝街边的一处摊位走去。 随着距离的靠近,一股淡淡的香甜味儿随着微风吹拂而来,让怀里的楚楚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馋了?”江南拍了拍她的脑袋。 “没……没有!”小丫头一边流着口水一边拒绝,“爹娘说不能占别人的小便宜……呲溜……” 江南忍俊不禁,摇头:“叔叔可不是别人,没关系的。” 楚楚小心翼翼地看向楚氏夫妇,见二人点头后,这才一把抱住江南的案子,脆生生喊道:“楚楚多谢叔叔!” 江南抱着她来到摊前,见一张悬浮的的木质长摊上乘放各种各样色泽鲜艳,香气弥漫的果子。 那摊主是和有些富态的中年人,见有人上前,立刻热情迎了过来,“客官,这些都是清晨仙露最足的时候讨的灵果,您看看?” 江南微微点头,手一挥卷起数十枚。 付了钱后,那摊主乐呵呵地一拱手,对着捧着灵果满口生津的楚楚一顿夸。 都是精明人,这胖摊主自然知晓这些大人物平日里听惯了阿谀奉承,早已免疫了。这种时候,夸他们带着的孩童,说不定便有奇效。 江南自然看得明白,也不在意,摆了摆手道:“老板,在下问你一件事。” 胖摊主一愣,立刻正了脸色,“您请讲。” “你可知珍宝阁在何处?” 胖摊主一听,眼里一亮,“知晓!知晓!自然知晓!敢问您是要前往珍宝阁?” 江南点头。 “这可赶巧,咱就是珍宝阁的人!”胖摊主看了看天色,所幸大手一挥,将桌上灵果尽数收入储物法器中,毕恭毕敬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客官,请随咱来!” 说罢,便在前带路了。 途中,胖摊主显然相当高兴,哪怕江南话不多,他也是自顾自地搁那儿介绍:“咱叫金顺,虽也修行,但天资不行,所幸离家拜入珍宝阁中,成了这摊贩儿之一。” 江南一愣:“这街上这么多摊贩,都是珍宝阁的?” “八成。”金顺嘿嘿一笑,比了个手势:“或者说整个仙市,八成都是阁中的事务!” 无论是江南还是楚氏夫妇,这么一听,都是倒吸一口冷气! ——这情况在那什么游记里可从来没有提到过。 “不过这街边的,都是着杂耍玩意儿,上不得大堂,不过是用来吸引客人过来的,真正赚钱的活儿,都在阁内。” 金顺毫不避讳地道:“所以也不瞒您说,咱除了在街边摆摊外,每为阁内带一位客人,自然也是有好处的。” “但您放心,既然有钱赚,咱一定竭心尽力,绝对让您不白跑这一趟——对了,客官几位是想买卖,锻造还是典当?” 江南沉吟片刻,开口道:“老板,你可知‘九零零一’在你们珍宝阁中是什么意思?” 那一瞬间,金顺胖乎乎脸上热忱的表情,骤然僵住。 /92/92855/20832471.html 第655章 寄存物 他的表情,颇为滑稽。 当江南发问时,金顺相当热情和诚恳地转过头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但当江南吐出“九零零一”几个字儿后,他的脸色就僵硬住了。 变成了错愕,茫然,不解,愣在原地。 江南一看这模样,顿时笃定,金顺一定知晓什么。 那一瞬间,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行人明明身处长街闹市,但却仿佛定格于这热闹之外。 良久以后,金顺才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斟酌道:“嗯……客官,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您既然提到了一行宝号……就一定应当知晓它代表的含义才对……” 江南眉头轻皱:“这又是怎么个说法?” 金顺沉吟片刻,叹了口气:“客官,这串数字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江南摆了摆手:“这是一位故人告诉在下的。” 金顺皱眉:“他未曾与您说更多的东西?” 江南摇头:“离别匆忙,在下只听到了这一点。” 金顺若有所思:“难道您那位故人……已经逝去了。” 江南顺坡下驴:“对!他走得匆忙,只匆匆留下这信息后,便身死道消。” “节哀,节哀。”金顺一躬身,叹了口气:“怪不得,怪不得您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顿了顿,他继续迈开步伐,一边走,一边说:“客官,您所说的九零零一,应当是一串宝号——对此,我也知晓不多,那是阁内相当保密的业务。” 江南点头,等待他的下文。 “据我所知,阁内出了买卖,典当,锻造,冶炼等等业务意外,还提供寄存服务。” 金顺一边走,一边侃侃而谈:“一些大能修士,大神通者,有时会将某些事物寄存在珍宝阁内,按照时间付出报酬,而我们珍宝阁要做的就是完全保密的保管——除了寄存者本人以外,无论是谁,只要没有满足取出寄存物的条件,都无法从珍宝阁中取得寄存物。” “所以,这也是方才我多问你几句的原因——不瞒您说,作为寄存物保管在珍宝阁的,要么是价值通天的宝贝,要么是见不得光的玩意儿,不得不小心一些。” 江南点头,表示理解。 同时,他也明白过来——这不就跟上辈子银行保险箱一个作用吗? 既然如此,那个叼毛的意思是他在珍宝阁留下了什么东西?让自己去取? 想到这儿,江南的眉头又紧皱起来。 ——以那家伙穿梭岁月长河如闲庭信步的大本事,还需要借助珍宝阁的寄存系统? 他留下了什么? “这不就是……典当吗?”沉默之际,一旁的楚昭文沉吟开口。 “非也!” 金顺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典当一行通常是有时限的,过时未赎,珍宝阁有权任意处置典当物。但这寄存却不一样,珍宝阁只是保管——哪怕天长地久海枯石烂,只要没有满足条件的人来取,它便会永远保管在阁中,” “假如寄存的人死了呢?又来不及告知后辈或子嗣来取?”楚昭文问道。 “那便永远寄存与珍宝阁中。”金顺脱口而出:“直到珍宝阁灰飞烟灭的最后一刻。” 楚昭文倒吸一口凉气,拱手:“了然!” 怪不得,怪不得江南说出那串数字的时候,这一直大大咧咧的金顺突然变得这般谨慎。 “不过,既然您的故人并没有告知您取出寄存物的条件,此事恐怕难办。” 金顺叹了口气,“但我也只是这阁内下辖的一个商贩罢了,具体如何,还要上头的人做决定才是。” 听罢,江南点头,又问道:“这所谓的‘条件’是什么?口信?密语?” “皆而有之。” 金顺答道:“条件是寄存人在寄存某件事物时与阁内约定并确认的,可能是一串密语,也可能是一句话,甚至可能是与寄存者相同的血脉——很多大家族的修士都喜欢把一些宝贝放在阁内,而取出的条件就是他本人的血亲或后裔。” “原来如此。”江南点头,不再多说。 而后,一行人朝珍宝阁而去。 途中,因为寄存服务的都是都是一些非富即贵的大客人,所以金顺的态度少了几分热情,却多了几分恭顺。 约半个时辰后,一行人穿越仿佛没有尽头的仙市长街,来到一座无比巍峨的古楼前。 它矗立在长街一侧,通体以淡褐色木质建成,瓦脊似山,飞檐如折,一共十来层,高耸入云,在最底层恢宏的门廊上挂着一块招牌,龙飞凤舞一般刻着三个大字。 ——珍宝阁。 大门口,鲜红的灯笼下,门庭若市,一位位或贵气自生,或气息伟岸,或宝光萦绕的身影在身着统一墨袍的珍宝阁侍从的带领下来往进出,络绎不绝。 “请。” 金顺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将江南等人带进珍宝阁内。 同样,此地也运用了类似芥子须弥之术,内部空间无比辽阔,像是蜂箱一样分隔出一个又一个店铺,橱窗中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灵兵神甲,天地玄丹……比起外面仙室长街的层次显然高了不止几个层次。 江南跟随着金顺,走上通往上一层的阶梯,来到一间宽阔的房间。 这房间里有一个身材首先的老者,白须白发,金顺走到他的耳边,低声说了两句后转身告退。 末了,他看向江南,躬身开口:“客人,寄存业务不是我能插手的范围,接下来您有什么问题,都可以于陈长老说,” 江南微微点头:“多谢了。” “瞧您说的,应当是我多谢您才对——我引见您来,阁内也是有奖赏的。”金顺挠头一笑,走了出去,带上房门。 而那瘦小的陈长老站起身来,打量着江南几人。 在他眼里,眼前为首的年轻男子应当是这一行人的话事人,看其气息应当是初入合道境的修为,后面一对夫妻模样的男女则是化道境,至于那个小姑娘则只是个凡人丫头。 而几人看起来都相当面生,看起来不像是什么了不起的来头,应当只是某个不太出名的宗派的弟子门徒。 但即便心头如此判断,陈长老也没有任何轻视之色,一来自然是因为珍宝阁这种势力的长老不可能那么不专业;二来便是因为在寄存这一块儿,什么都说不准的。 陈长老之前就见识过,一个前一刻还饭都吃不起的落魄散修来到珍宝阁兑出他先祖留下的庞大遗产,摇身一变就肥得流油,更要命的是那些遗产里还有三尊残仙境的灵傀…… 后来那落魄散修直接靠着这庞大遗产的底蕴占山为宗,雄踞一方。 ——在真正把寄存物取出来之前,谁都说不清里面存放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几位客人,请上坐。” 陈长老极为客气的一拱手,将几人请到一旁的会客桌上,轻轻一敲桌,便有侍女端上香浓的茶水和美味的糕点灵果。 “几位客人来此可是想要兑出某件寄存物?”待茶点上齐后,陈长老看向江南:“老朽名陈瑞书,珍宝阁一品长老,主要负责寄存一职。” “陈长老。”江南拱手:“在下有一位故人,在临走之前留下一串寄存的宝号,在下便寻思着到贵阁看一看。” “还请节哀。” 陈瑞书似乎对于江南所说的真伪并不感兴趣,道: “但金顺应当已经跟您说过了——每一件寄存物都有兑出的条件,乃是当初的它们的主人与阁主约定而成。换句话说,只要提供正确的宝号与满足条件,我们并不会询问宝号从何而来,就算您是搜了原主人的魂得到的宝号,也与我们无关;但若是满足不了条件,哪怕您就是原主人,我们也无法兑出。” “了解。”江南点头,心想还挺专业。 同时,他也知晓对方大概猜到了自己说的是谎言,说这一大番话也是意有所指。 “便请您提供一下寄存物的宝号。”陈长老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金顺方才没有一同告诉您吗?” 江南愣了一愣,道:“我那位故人的寄存宝号为——九零零一。” 砰! 那一瞬间,正端着茶准备往嘴里送的陈瑞书直接僵住,手中茶杯不知不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都没有让他反应过来。 江南挑了挑眉,“贵阁都喜欢一惊一乍么?” 话音落下,陈瑞书才回过神来,也顾不得什么礼仪,直直地盯着江南:“客人,您说您那位故人的宝号是……九零零一?” 江南点头。 “呼……”陈瑞书深吸了一口气,苦涩摇头:“非常抱歉,客人,这并不在老朽的处置范围内。” “什么意思?”江南疑惑:“方才长老不是说您就是负责寄存的事务吗?” “您有所不知。”陈瑞书亲手给江南斟上茶水,更加客气与恭敬了:“寄存物也是区分层次的,以宝号的第一位数字为准,一为最低,九为最高,老朽拥有兑出一到八所有寄存物的权限,但九字打头的寄存物,老朽着实无能为力了。” “也就是说,那个寄存在你们这里的东西……很珍贵?”江南眼睛一眯。 “何止珍贵!” 陈瑞书咽了咽口水,摇头道:“您应当也有所耳闻,当初有一位圣主欲强取一件寄存物,最后被阁主一掌拍出天王群峰。但少有人知晓,那件寄存物其实就是一件圣物,连仙境存在们都眼馋的无上圣物啊!” 陈瑞书口干舌燥,声音都在颤抖:“——它,便是其中一件九号寄存物!” 沉默。 良久的沉默以后,陈瑞书长老方才有些惊愕地看着江南:“您……不感到惊讶吗?” 在他看来,那可是圣物啊! ——足以让仙境存在都为之眼红的无上神物! 眼前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合道修士,竟一副“就这”的模样? 他真的理解“圣物”究竟代表什么含义吗? 听罢,江南挠了挠头,然后象征性惊叹了一声。 这不怪他。 毕竟层次不一样,眼界也不一样。 什么圣物,他真的不感兴趣。 那些仙境存在眼红的圣物,在他看来和凡铁刀兵没有任何差别。 或者说,如果那个叼毛留下的真的只是一件所谓的“圣物”的话,只会让他感到失望。 ——浪费时间白跑一趟。 “宝号为九的寄存物,都是圣物吗?”江南问道。 “不,不一定。” 陈瑞书只当江南有眼不识泰山了,摇头道:“具体是什么,老朽没有资格知晓,但可以确定的是——一定是阁主认为与圣物相同档次的事物,才会赋予九字打头的宝号。” “所以,我应当怎么将这东西兑出来?”江南点头,问道。 “宝号为九字打头的寄存物,倘若要兑出的话,只有阁主拥有权限。”陈瑞书深吸了一口气,如此说道:“几位客人,请跟老朽来,这便带您几位去见阁主。” 说罢,他站起身来,就要朝屋外走去。 但突然之间,一道声音响起。 “不必,妾身已经来了。” 话音落下,一道身影无比突兀地出现在房间内。 这是一位女子,身着一身白裙,年纪看起来不过二十,身姿婀娜,面掩轻纱,一举一动之间,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意味儿。 她一双赤足,未着鞋履,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仿若遗世独立的雪莲,不容亵渎。 更加诡异的是,除了眼睛能看到以外,楚昭文和楚姳并不能以任何别的方式感知到她的存在。 无论是气息,念识,还是别的什么,她就仿佛不存在这世上一般。 “阁主!”陈瑞书见状,立刻脸色一变,躬身行礼! 那白裙女子微微点头,算是回应了。 如此敷衍的态度,陈瑞书却没有任何不满,反而把脑袋埋得更加低了。 然后,她听到了自家阁主与那个年轻人对话的声音。 “客人,是想要兑出宝号九零零一的寄存物?”天香阁主看向江南,无喜无怒。 “正是,请阁主成全。”江南点头。 “好说,只要客人满足兑出的条件。”天香阁主干脆利落。 “阁主请讲。”江南拱手。 “宝号为九零零一的寄存物兑出条件为……” 于是,这位神秘的仙境圣主伸出葱玉一般晶莹白皙的手指,取下面上轻纱,露出一张仿若冰雪精雕那样美艳动人的面庞,朱唇轻启,如是说道。 “——击败妾身。” /92/92855/20832472.html 第656章 ‘王’之影 那一瞬间,不只是江南,连一旁还未来得及离去的陈瑞书长老都愣住了。 他仿若机械一般僵硬地抬起头,看向自家阁主,一脸茫然。 诚然,要在珍宝阁取出寄存物必须要满足某种条件,而这些条件是当初寄存人与珍宝阁约定的,为了能妥善保存自己的财宝与秘密,那些家伙无所不用其极,设置的条件一个比一个离谱…… 比如什么倒着背诵一遍他创造的功法口诀才能兑出,比如什么在自己死后必须拿着自己的第三根肋骨才能兑出,再比如什么猜中寄存物是什么才能兑出…… 这些条件有的是隐形的,也就是珍宝阁压根儿不会给你任何提示,满足条件给你兑出,不满足就在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还有一些条件则是显性的,珍宝阁会在兑出人提供宝号后明确告知达到什么条件才能兑出寄存物——比如许多庞大的家族修行势力的魁首年老之际,担忧自己宠爱的子嗣羽翼未丰,受人迫害,便会将一些演化机缘寄存在珍宝阁,而那名子嗣的血脉和身份便是兑出的条件。 而此时此刻,天香阁主所说的“条件”,明显属于后者。 ——她明明白白地将宝号为九零零一的寄存物的条件告诉了江南。 即,击败作为天香阁主的她。 这明显是相当离谱的。 就像你喘着银行卡去银行取钱,结果人家柜员不让你输密码,而是跳柜台撕开衣服露出练到脑门儿上的狰狞筋肉告诉你——打赢了就给你。 ——扯犊子呢? 这是众人的第一反应。 陈瑞书甚至一度怀疑,自家阁主这是想赖账了,故意给人家一个这种苛刻到死的条件…… 毕竟一边是能一掌拍飞以为仙境圣主的天香阁主,一边是一个看起来初入合道、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 这俩要是打起来,胜负会有什么悬念吗? 但碍于自己的身份以及天香阁主的恐怖力量,陈瑞书那是一句话都不敢说,眼观鼻鼻观心,神游天外。 ——其实他现在最想的是赶紧风紧扯呼,但奈何天香阁主不开口,他连退下都不敢。 而面对居高临下俯瞰着自己的天香阁主,江南眉头一皱。 毫无疑问,他也个陈瑞书想的是一样的。 但仔细一思量,又感觉不太对。 对方明明知晓自己不清楚兑出的条件,要是真不想给,直接虚构一个更加合理但又更加不可能的条件不就好了吗?比如什么要有特定的血脉,特定的身份之类的。 为什么非要用这种几乎一眼假的方式来拒绝自己呢? “如何?” 摘下面纱的天香阁主无比清美,仿若一朵冰雕的白莲,她看向眉头紧锁的江南,声音清冷,“客人确定要继续兑出九零零一的寄存物吗?” 沉吟片刻,江南问道:“阁主,你可还记得这寄存物的主人是谁?” 话音落下,天香阁主仿若亘古不变你面庞露出一丝怨恼的神色,咬牙切齿,“自然认识。” 江南再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混蛋。”仿佛压抑着怒气一般,天香阁主轻吐出一口浊气,有些不耐地看向江南:“客人,你究竟兑,还是不兑。” 江南洒然一笑:“为何不兑?” 话音落下,楚氏夫妇等人尚且没有什么惊讶——毕竟他们跟着江南一路走来,早就见识了这位前辈的种种可怕之处,对其充满了无穷的信心。 但一旁的陈瑞书可就不一样了。 他人傻了。 一个合道境的毛头小子,要挑战一位古老的仙人? 搁这闹着玩儿呢? “客人,您要不要听听您在说什么?”出于职业素养,陈瑞书顶着自家阁主的心里压力,直勾勾盯着江南,那模样仿佛是在看一个傻子。 江南颇为惊奇地看了他一眼,想不到这小老头儿身为珍宝阁的人竟然会在这个节骨眼儿提醒自己,他腼腆一笑:“多谢长老关心,在下相当清楚。” “既如此,三日之后,客人请再来一趟珍宝阁,妾身在此等你。”似乎一旦不涉及那个叼毛,天香阁主便对任何事都不会产生什么情绪波动,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一丝被一个合道境修士“挑衅”的愤怒,淡淡开口。 江南点头,拱手:“那便如此。” 说罢,他便带着楚氏夫妇离去了。 临走之前,还顺走了桌上的糕点与灵果。 如此一幕,更让陈瑞书觉得这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 房间中,陷入沉默。 良久后,陈瑞书才长长叹了口气,看向这宛如冰雪一般清冷无暇的女子:“阁主,此事……怕是不妥。” 天香阁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有何不妥?” 陈瑞书硬着头皮道:“阁主,这寄存九零零一的客人,当真是与您约定的这样的条件吗?” 天香阁主点头:“自然。” 陈瑞书沉默,明显不信。 天香阁主见他这幅模样,反问道:“你以为将九零零一寄存在珍宝阁的是谁?” 陈瑞书一愣,他负责寄存业务,对于一到八字打头的寄存物主人心里都有数。 但唯独九字打头的寄存物主人的信息,他一概不知,缓缓摇头:“请阁主解惑。” 天香阁主垂下眼帘:“寄存九零零一的,不是别人,就是妾身。” 那一刻,陈瑞书直接人傻了,脑子一时间完全转不过来。 倘若不是此地只有他们两人,倘若不是天香阁主完全没有必要欺骗他,他真的会以为对方是在信口开河。 此时此刻,这位长老打出无数个问号,脑海里一个个疑问,却不知如何开口。 最后只愣愣地问出一句,“……您方才不是说九零零一的主人是个混蛋吗?” 天香阁主看着脑子一时间转不过来的陈瑞书,反问,“瑞书,九零零一真正的主人,和寄存九零零一的人,必须是同一个人吗?” 陈瑞书浑身一怔,刹那间感觉自己好像琢磨到了什么东西,但仔细一想,又无法真正将思路理清。 “珍宝阁的寄存业务,或者说整个珍宝阁。” 天香阁主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天顶,看到了那冥冥不可知之地,“——实际上,都是为了九零零一而生。” 于是,陈瑞书整个人僵硬住了,脑子甚至短时间内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天香阁主没理会他,而是依旧盯着墨黑天楼顶,语气似怒似怨又透着几分悲意, “妾身倒是要看看,你选中的人究竟有几分本事……” . . 青暝峰。 江南带着楚楚和楚氏夫妇从珍宝阁出来以后,又在仙市逛了半天,返回青暝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安顿好楚氏一家三口后,剑圣主等人方才姗姗来迟。 而察觉到气息的银羚从也冥想中醒来,吩咐几个真正的随从在青暝峰洞天内准备了一些茶水和糕点。 夜深时分,兵分两路的人们再度聚在一起,坐在刚修建而成的屋内。 很明显,从剑圣主他们的脸色来看,事情并不顺利。 或者说,即便推演顺利,推演出的真相也不容乐观,一个个都愁眉苦脸。 ——除了煌天圣主这整天仿佛都没有烦心事的丫头外。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白日里是四个人出去,但回来的时候却是五个人回来。 多了一个佝偻的疲惫老头儿。 此时此刻,一行人围坐在一张巨大的圆桌旁。 万衍圣主叹了口气,看向陌生的江南:“谁能告诉老夫,这又是哪位同僚幻化而成?” 在白日的接触里,他知晓了剑圣主带着的两个随从,一个是天演圣主,另一个是煌天圣主——也正是知晓此事以后,万衍才觉得她先前的一切行为都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释了。 而来到青暝峰后,万衍圣主又看到一个“随从”跟他们平起平坐,自然很容易地就认为江南大概率也是哪一位圣主。 “这倒没有。” 剑圣主摇了摇头:“江南阁下并非任何一位圣主,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一定是吾等重要的同伴。” 顿了顿,他看向江南,指着万衍圣主,“阁下,这位便是先前天演提到过的万衍圣主。” 江南微微点头,也不废话,直接问道:“圣主你们今日推演灾难的源头,可有头绪?” 话音落下,整个房间顿时一窒。 半晌后,天演圣主才苦笑一声:“好消息是吾等的确逆推出了灾难真正的源头,坏消息是……导致灾难爆发,坤坎二道毁于一旦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两位。” 显然,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安心的消息。 就跟一个王朝费尽心思查奸细,结果查到自家皇帝头上一样。 ——甚至倘若不是二人对自己几乎付出性命推演的结果有所自信,他们压根儿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接下来,天演圣主取出一枚留印法器,将白日里推演的一切都再演化了一遍。 从二人推演开始到坤尊与坎帝的身影出现,一应俱全,毫无遗漏。 “不瞒您说,直到现在,吾都难以相信,就仿若只是梦境一场。” 剑圣主脸色铁青,看了看魇梦圣主,叹息道:“吾当初可是清楚地记得魇梦诞生之际,吾欲将其扼杀于摇篮之中,是陛下出手阻止,并将祂托付于吾,那时,陛下曾说——万物有灵,不可随意夺而去之。” 说到这儿,他紧握着拳头,恍惚间将虚空都捏碎了却毫无察觉,道:“这般仁爱苍生、甚至连异类生灵都心怀怜悯的陛下,怎么会忍心将无尽苍生毁于一旦呢?” 天演圣主叹了口气:“剑无双,天机推演的结果不会有问题。” “吾自然知晓!”剑圣主猛然抬起头,目光中意味难明:“但……正因如此,才痛心啊!” 天演圣主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剑圣主的意思,他能理解。 推演是真的,那就代表着他崇敬与爱戴的陛下真的是毁灭落坤坎二道的源头。 他的心情,就遭受了不可饶恕的背叛那样。 “或许,两位陛下就是那样的人呢?”突然之间,江南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 众人愕然抬头,望向他。 剑圣主更是眉头紧锁,沉声问道:“阁下的意思是,两位陛下本就是邪恶之人,而那些过往的一切都是伪装不成?” 显然,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真相。 “当然不是。” 江南干脆利落的摇头: “一个人要伪装一时,相当简单;但要伪装千百年不露一丝马脚那可就太困难了。” “特别是两位陛下这种存活了无数岁月的恐怖存在,哪怕是他们,要带着假面生活那么多年恐怕也无法做到吧?” “我的意思是,或许两位陛下真的就是诸位以前所见的仁慈而贤能的圣人之君呢?” 话音一落,桌旁一个个都露出不解之色。 魇梦圣主秀眉紧蹙,“若两位陛下自始至终都贤能英明,为何两位圣主推演的结果却显示两位陛下乃是灾难的源头?他们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众人也是微微点头,同样对此感到疑惑。 江南摇头,“关于后者,我并不知晓——他们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估计只有他们心头方才清楚。但关于前者,或许……并不难得到解答。” “吾辈知道了!” 煌天圣主眼睛一亮,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江南想说的是,如今主峰上的两位陛下,是别人假扮的!” “煌天,别闹。”天演圣主叹了口气。 “这不可能。”剑圣主摇头。 余下几人也是吐槽。 ——这也太离谱了。 什么存在能伪装成两道之王?哪怕是江南这般天衣无缝的变化之术演化之,也只是空有其表而没有“王”的力量,也得不到道统的承认,只是空壳子而已,一遇到事儿,立刻便会被拆穿。 更何况,如果如今两位陛下是被人假扮的,那真正的坤尊和坎帝又去了哪里? “为什么不可能呢?” 在众人数落煌天圣主的时候,江南突然开口。 整个房间内,瞬间针落可闻。 “还记得当初坤坎二道合一吗?” 江南看向眼前的几位参与了那次伟业的至上之仙,突然道:“我记得剑圣主当初告诉我的是——你们妄想着坤坎二道合一之后的光景陷入沉睡,在梦境中遭遇了‘影子’并与之交战。” “有的人击败了‘影子’,复苏过来;有的人被‘影子’击败,由‘影子’醒了过来,而那些被‘影子’占据了躯壳的圣主,被你们群起而攻,斩而杀之。” 剑圣主点头:“确有此事。” 一旁的万衍圣主也是接口:“可这和陛下有什么关系?” 江南看向他:“有没有一种可能——遭遇‘影子’的不只有你们,还有那两位王?” 声落,气氛顿时僵硬! 所有人都只感觉背后升起一阵恶寒! “倘若他们也遭遇了与你们一样的事,那谁能保证,在两位陛下的躯壳中醒过来的一定是他们自己?” 在极致的诡谲的气氛中,仿若针扎一般的声音如残酷的呓语一般, “而不能是他们的‘影子’,他们的……阴暗面?” /92/92855/20832473.html 第657章 伟业的真相 这是从未设想的可能。 在坤坎二道最后人眼里,甚至是在场诸多仙人圣主的认知中,所谓的“王”就是无敌的存在。 ——“王”手握道统,伟力无双,无所不能,权能至高,心通神明,不受任何外物影响。 在“王”的力量之下,是真正的众生平等——仙也好,凡也罢,对于“王”来说并无区别。 所以从一开始,圣主们就未曾想象过,王也会受“心魔”之扰。 是的,直到现在,虽然不知晓那一次伟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无论是剑圣主还是其他人尚且都认为他们梦境中诞生的“影子”乃是自身心魔的提现,只不过因为某种原因而具象化了而已。 而“王”,是不应该存在所谓的“心魔”的。 但江南一番话,如九天雷霆轰然劈下,轰得他们七荤八素,找不着北。 诚然,所有人都觉得这样的猜测相当荒唐,但倘若这种猜想为真的话,似乎真的可以解释大多数不合理的地方。 “您的意思是,王……已不再是王?”就像梦呓那样,剑圣主摸索着冰冷细腻的桌面,反复咀嚼着这一句话。 “但这也只是这位道友一家之言罢了。”万衍圣主回过神来后,信与不信两种认知交缠,但最终还是难以相信,“吾等只是仙境而已,无法揣摩那无上的境界,就此武断地做下结论,是否太过于仓促?” 哪怕是天演圣主,也深吸一口气:“吾亦觉得此事太过荒谬——什么原因,能让两位身为道统的王诞生心魔?” “什么原因吗?”江南倚靠在椅背上,望向窗外,喃喃自语。 ——还他娘的能有什么原因? 不就是因为你们都吹上天了的坤坎二道合一的无上“伟业”吗? 直到此时此刻,他内心一切的疑问,终于有了解答。 小半年前,从江南跨越岁月长河来到这古老的世代时,他听闻坤坎二道合二为一的境况,便只觉得荒唐。 毕竟这可是两个无垠的大道,与乾离二道几乎没有差别。 而当时江南等人能做到将乾离二道合二为一,加上他自己一共出动了四位“王”级的存在,包括东娴,掌握道统的神宫以及南昊王。 这才算是有惊无险,堪堪完成。 但坤尊与坎帝只有俩人,他们凭什么能完成这般可怕的壮举? 凭一腔热血勇往无前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件事,一直是江南心头的一个疑问。 而后随着更多的线索浮出水面,包括诸多至上之仙心底诞生阴暗面,包括青灯的最后一部分就在天王峰,包括坤尊与坎帝在那一次伟业后的异常…… 当无数线索汇聚后,仿佛炽烈的光驱散混沌的迷雾,背后的真相方才稍微显露而出。 故事的开始,是在无尽的岁月前,坤尊和坎帝不知为何发现了存在于坤坎二道的青灯的最后一部分。 或许是立刻,又或许是琢磨个钻研了许久后,总而言之两位王发现了青灯残骸那扭曲现实的力量,然后策划了那一次伟业。 他们挑选了一位位仙境圣主,将其征召到天王峰,在青灯残骸所在之地,让他们不知不觉许下愿望——许下那让坤坎二道重新统合的无上宏愿。 当然,并不止这些圣主,坤尊和坎帝多半也同时也加入了其中——否则以几十位仙境存在,恐怕还没有资格完成如此大愿。 因为青灯的存在大抵就相当于一座庞大的山谷,而它的力量就是回音——喊的人越多,声音越大,能得到的反馈也就越响。 因此,如果这所谓的伟业真的是青灯的力量完成的,那么只有两位王也加入进去,才有可能完成坤坎二道合二为一的壮举。 江南仿佛看到了——两位王带着诸多圣主一同许愿,一同祈祷坤坎二道的合一。 最后的结果是,他们大获成功。 根据记载,两道于某日突兀地合二为一——甚至没有引起什么太大的动荡,大多数人都是很久以后才后知后觉。 但两位王可能没有预料到的是,这个世界从来没有馈赠,一切都要付出代价。 ——当然,江南认为像坤尊坎帝这种存在大概率是有所猜测需要付出代价,只是由于他们自恃无双伟力,从而并不畏惧,认为一切代价他们都承受的起。 可他们未曾预料到的是,准确来说那并非什么“代价”。 只是青灯扭曲现实后的的“副作用”罢了——在宛如镜子一般映照出他们的愿望后,与之一同被映射而出的还有所有参与人的阴暗面。 他们诞生在人们的梦境中,拥有与本尊相当的可怕力量——或者说“影子”就是本尊,本尊越强,“影子”就越强。 这样看来,一众圣主认为“影子”是自身的心魔,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 总而言之,在与自己的阴暗面争夺生存的权利的过程中,有人胜了,有人败了。 胜者,就如眼前诸多圣主,继续活了下来。 败者,被一众人群起而攻之,魂飞魄散。 而两位陛下,不知什么原因,多半是败了,被自己的阴暗面占据了身躯,成为了“另一个人”。 然后,因为某些未知的原因,他们展开了某个未知的计划,而这个计划很明显注定会失败——这也是坤坎二道覆灭的真正的源头。 同时,毁灭的坤坎二道无尽生灵,被虚弱的“灾厄”捡了漏,吞噬殆尽,静待复苏。 ——这些,便是江南根据目前的线索逆推出来的故事。 当然,其中还有相当多的疑点。 比如剑圣主这些都能击败自己的阴暗面,两位陛下为何双双覆灭? 比如那个最后捡漏的“灾厄”,又在这个过程中充当了什么样的作用——要是说一切都和祂无关,江南那是打死都不会信的。毕竟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江南就在那个什么血剑的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乌鸦”的气息。 尽管大概率和自己在坤坎二道遇见的不是同一头,但一定是同一种东西——来自“灾厄”的使者。 最后,还有最重要的。 ——那个叼毛。 那个从一开始就阴魂不散的叼毛,又在这一场坤坎二道的覆灭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他绕了八百个弯给自己留下的“九零零一”又是什么东西? …… 太多了。 想到这儿,江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只感觉每当驱散一层迷雾仿佛要窥见真相的时候,立刻发现所谓的真相背后还有更深更浓的迷雾,宛如食人的恶兽沉浮于黑暗之中。 就像一个贼费尽心机打开一个保险箱准备迎来收获的时候,发现箱子里是他妈的另一个保险箱。 “阁下?” 天演圣主见江南有些发愣,张口问道:“您说两位陛下被自己的心魔占据了躯壳,可还有什么别的依据?” 呼唤声让江南从思绪中脱离出来,抬头就看见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没什么别的根据。”江南摇了摇头,摆手道:“——但我见过。” 话音落下,万衍圣主人都傻了。 见过? 见过什么? 见过“王”被心魔所扰,堕入歧途? 在开什么玩笑? “阁下,这个笑话并不好笑。” 万衍圣主沉声开口:“两位陛下自仙土四分,便亘古长存至今,期间坤坎二道再未诞生任何超越仙境的存在,您从何处见得?” “老夫承认您的推测相当大胆,但请不要以谎言来放大它的可能性。” 实际上,万衍圣主对江南这个陌生人本就充满了怀疑,只不过因为是剑圣主担保的人,他姑且相信罢了。 但现在,此人竟说出这种滑天下之大稽的鬼话,终于让本就怀疑的万衍圣主绷不住了。 “谎言?” 江南看了他一眼,叹息道:“难道在圣主眼里,坤坎二道便是仙土的全部?” 万衍圣主一怔,下意识看向周遭几位圣主,却见几人并没有什么意外之色。 ——实际上,对于江南的来历,几人早有猜测。 煌天圣主不必说了,她在战界的能力下早就知晓江南的很多战绩。 天演圣主也见识过新世界的存在,压根儿就没把江南当成坤坎二道的土著。 至于魇梦圣主,当初在剑宫废墟以神念闯进江南的识海后,早就对眼前的这个家伙会说出什么话,做出什么事都不感到奇怪了。 最后剑圣主,他对于江南的情况知晓最少,但当初听魇梦圣主说起江南的本源灵魂堪比“王”境后,他就没有再把江南当成什么正常人看待了。 因此,一次次接触中,尽管江南并没有透露他来自何处,但几位圣主也有所猜测他肯定不是坤坎二道的人,要么是来自另外的大道,要么……是另外的世界, 于是,即便江南说出自己见过“王”被心魔夺舍,除了一丝惊讶以外,也没人感到多么荒唐。 只有万衍圣主是懵的。 这位佝偻的老人满脑子只有一个疑问——这丫的究竟是谁? 但此时此刻,江南人在说出自己的猜想后,便拱手离开,回房歇息去了。 走出门后,东娴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江南,你生气了?” “那万衍才与我见过一面,不信是理所当然的,我还不至于为此愤而离席。”他摇头,道:“只是看他们说得热火朝天,不太忍心看下去了。” 东娴一愣,然后恍然大悟。 在几位圣主看来,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无比艰难的难题,要从两位陛下手里拯救万万生灵,可谓是九死一生。 但在江南的视角看来,这他娘的不是难题,这是永远无法逆转的死局,他不忍再看了。 . . 房间内。 江南的离席让气氛有些尴尬。 几位圣主虽不至于认为江南是因为万衍的顶撞才离开的,但看向这老头儿的目光却也多了一分埋怨。 “鲁莽,你这老头子,太鲁莽了。”天演圣主叹了口气。 “万衍,你太急了。”剑圣主摇头。 剩下魇梦圣主和煌天圣主也是颇为赞同地点头。 这一幕,搞得万衍圣主人有点懵,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几人,眉头紧皱:“老夫不明白,你们为何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你们当真相信他说他见过王被心魔夺舍?” 几位圣主沉吟片刻,皆是默默点头。 “王啊!那可是王啊!不是街边什么阿猫阿狗!怎么可能被心魔夺舍又恰巧被他看到啊!” 万衍圣主对于众人的反应,只感到不可理喻,“你们竟然相信?那家伙给你们灌迷魂汤了?他究竟是什么人?” 余下几位圣主相顾一眼,天演圣主率先开口道:“他的身份,吾不知晓。但可以确定的是,若是没有江南阁下,吾可能早已死在那两位的咒杀之下了。并且,那位阁下很强……强到超出你们所有的想象。” 说到这儿的时候,他回想起那仿若黄粱一梦的星空之宴,只感觉仍如梦似幻,不太真切。 剑圣主沉吟:“嗯,天演与煌天能变幻成这幅模样,不被人所察,也是江南阁下的功劳——这是足以蒙蔽王的变化之术。” 魇梦圣主则是怜悯地看向万衍圣主:“那位阁下没有必要欺骗吾等——因为倘若他愿意,吾等恐怕连反抗都来不及便会烟消云散。” “对啊对啊!江南可厉害了!” 煌天圣主也不甘示弱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高举双手:“吾辈的战界,先前可是‘看’到了哦!江南曾亲手打败过‘王’境的对手呢!” 话音落下,整个房间,针落可闻。 再也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这位更是重量级.jpg 剑圣主:“?” 魇梦圣主:“?” 天演圣主:“?” 万衍圣主:“?” 四位圣主齐刷刷地打出一堆问号。 诚然,在座的除了万衍圣主以外,都知晓江南的神秘和强大。 甚至在天演圣主和魇梦圣主看来,全盛状态的他恐怕是堪比“王”的可怕存在。 但“堪比”和“打败”,可是完完全全两个不同的概念——就比如坤尊和坎帝,同为“王”,但恐怕也没有把握说能够击败对方。 煌天圣主谢这丫头,当真是爆出了一个让人头皮发麻的消息啊! “呃……” 见众人神色,煌天圣主哪怕再迷糊也应当知晓——说漏嘴了。 先前听天演几人都在吹嘘江南,她还认为他们都知道,所以一不留神就脱口而出。 直到现在,她才发觉他们和自己说的,压根儿就不是一个事儿。 意识到这一点后,这丫头立刻把后面那句“他还打败过两位老大”硬生生咽了回去…… /92/92855/20832474.html 第658章 夜鸟 几位圣主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相当诡异。 凝固一般的沉默中,又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惊悚。 诚然,煌天圣主不太聪明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她在在座各位中是应当是最不可能撒谎的那个。 倘若她说的是真的,那可就太过于离谱了。 “煌天,此事……当真?”回过神来的剑圣主目光严肃,出声问道,“这可开玩不得笑的。” 煌天圣主眼珠子咕噜一转,“吾辈……吾辈当然是开玩笑的啦!” 众人听罢,当即脸色一变。 ——她是真不会撒谎。 倘若她义正辞严地辩驳自己说的是真的,那众人可能还会怀疑一番;但现在这个反应,明显是欲盖弥彰…… 天演圣主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煌天,你方才说的那位被江南阁下打败的‘王’,我们认识吗?” 小姑娘一愣,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吾辈不认识,你们认不认识就不知道了……” 说到这儿,她才猛然反应过来,怒视天演圣主:“天演!你这混蛋套吾辈的话!” 众人:“……” 这丫头也太好忽悠了一些。 但也没人在意这一点了,几位圣主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只感觉头皮发麻! 他们都是知晓战界的能力的,或者说由于煌天圣主以前到处砸场子,圣主存在中很少有人不知晓战界的存在——再加上煌天圣主那副说漏了嘴的反应,也就是说,江南真的曾击败过“王”境的存在? “简直……离奇。”良久以后,在这诡异的死寂中,剑圣主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喃喃自语。 “吾知晓他绝非寻常,但也未曾想到这个程度。”天演圣主也是苦笑。 倒是魇梦圣主,似乎一最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她环顾众人:“此事且先不论,但可以确定的是——江南阁下的猜测,有极大可能了。” 众人反应过来,皆是颔首。 的确,两位王被自己的心魔夺舍,这是唯一能够解释所有异常之处的、最有可能的理由。 而先前大家争论的焦点在于,“王”境的存在是否也会被心魔所困扰。 现在得知了江南的“战绩”,知晓他至少曾与一位不知名的王“王”交战后,哪怕是万衍圣主也不再否认这种可能。 “等等,倘若那位江南阁下拥有战胜王的力量,那么若是他愿意出手,岂不是一大助力?”万衍圣主突然开口,目光灼灼地盯着几人。 但出乎意料的是,余下几位圣主只是摇头。 天演圣主叹了口气:“你有所不知,且先不论他是否愿意插手干涉,即便他愿意,恐怕也达不到你想象中的效果——如今他的状态并不理想,甚至在我们抵达剑门圣地之前,他还顶着一副孱弱的凡人之躯。” 剑圣主也是垂下眼帘:“况且,万衍,这是吾等自己的事,切莫太过于寄托他人。” 听罢,万衍圣主只有苦笑。 他何尝不知晓这个道理? 但…… “说得倒是轻松。” 佝偻的老人摇头:“但你们以为吾等现在是要与谁为敌?不是哪一位圣主,不是哪一位仙人,而是王!是坤坎二道的两位陛下,手握道统的两位无上存在!吾等要怎么阻止他们?要怎么赢?” 话音落下,房间内再度陷入沉默。 ——这是最大的痛点。 即便他们知晓了一切真相,知晓了那灾难的源头,但看到的却是更深更浓的绝望。 诚然,现在最大的可能是两位陛下已经被自己的心魔所夺舍。但被心魔夺舍的两位陛下,仍是两位陛下! 不会因为人格的改变就变得虚弱,变得不堪一击! 而万衍圣主这边,只有几位圣主,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要拿什么去和两位“王”对弈? 拿头吗? 从看到灾难的源头的那场推演开始,这就是一个地狱难度的任务。 “其实也并非……毫无办法。” 天演圣主见众人神色,深吸了一口气,道:“倘若是完整的、全盛的王,或许吾等的确没有任何胜算;但那两位的状态,似乎并不是那样。” “哦?”魇梦圣主眉头一挑,“有何依据?” “他们想杀吾。”天演圣主是没有卖关子,开口道:“但吾只是一介圣主,还是在诸多同道中战斗能力偏弱的那种,当初能战胜剑圣主也不过是取巧罢了。” “而面对这样的吾,两位陛下若是真决意置吾于死地,甚至可能只需要轻轻挪动手指就能做到。” “但偏偏,他们选择的是那样麻烦的方式——囚笼,咒杀,再加上剑圣主看守和阻止。” “在吾看来,这绝不应该是两位陛下的作风。” 听罢,剑圣主若有所思,“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那两位想要杀你的决心无比坚定,所以只能说明——他们不是不做,而是……力有未遂?” “或者……分身乏术?”天演圣主目光一凝:“或许有什么事,牵扯住了他们的心神,让他们脱不开身来。” “比如,他们一直在谋算的什么计划牵扯了他们脚步?”剑圣主想起那一日见到两位王时他们最后的对话,喃喃开口。 “不管如何,好消息是那两位如今陷入了某种囹圄,不太能分出神来。”魇梦圣主接过话茬儿:“这就意味着,我们要阻止他们的难度会小很多。” “不错,吾等不是要打败两位王,而是要……阻止。”万衍圣主微微点头。 “但即便如此,还是不够。” 天演圣主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吾,剑无双,魇梦,煌天,万衍,哪怕再加上状态起伏的江南阁下恐怕也都不够。还需要……更多的人手,更多的圣主,更多……知晓真相之人!” 话音落下,几位圣主都是点头。 “既然如此,那便……合纵而攻一强!”剑圣主站起身来,拍板决定:“自明日起,向更多的同道揭露真相,将其拉入我们的阵营!” “可是,这样就能阻止两位老大了吗?”煌天圣主挠了挠头,不合时宜地开口,有些疑惑地问道。 ——作为好战分子,她很清楚“王”与“非王”的差别,那是天渊。 剑圣主垂下眼帘,“煌天,不是能否阻止,是……必须阻止!” “——哪怕魂飞魄散身死道消!” . . 翌日,天刚微熹,青暝峰。 江南不知晓他们夜里谈了什么,只看到几位圣主匆匆离去,不知去了何方。 而他走上了仙市,和楚氏一家三口一起。 一来,距离那最后的仙宴愈发临近,江南心头却久违地升起一股烦躁感。 用东娴的话来说,大概就是眼睁睁看着熟悉的不可逆转地走向灭亡,于心不忍。 这种感觉让他一个人带着的时候,总感觉莫名的压抑,出来走走,到处逛逛被生机和热闹环绕会好很多。 二来嘛,江南看着其乐融融充满了希望的一家三口,总会不自觉想起初见之时,这俩老好人自保不暇还要救自己的画面。 他叹息一声,想着至少让楚氏一家在最后的日子过得欢快一些。 “好人不长寿哦……” 江南摇头。 但立刻又反应过来。 不是好人不长寿,是这坤坎二道茫茫苍生,都不长寿。 “前辈,您在说什么?”身后,楚昭文似乎听得江南在说话,但有听不清,于是开口问道。 “自言自语罢了。”江南摆了摆手,敷衍了过去。一行人继续走走停停,迈步在这古色古香的长街之中。 从先前遇见的金顺所言,这仙市中的摊贩们大多是被珍宝阁雇佣的侍者,少数是自己带货来卖的卖家。而那些卖家,在仙室中摆摊同样也是要缴纳财物给珍宝阁的。 毕竟这一个月都走不到头的仙市,鱼龙混杂,修士密集,要管理起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如今,正值愈发临近仙宴,珍宝阁的人还在仙市两侧的摊位和周围的高楼上挂上了灯笼、灵珠一类的装饰。 风一吹,仿若波浪一般起伏,极为惹眼。 那一幕,就像江南上辈子记忆里的春节闹市,气氛热烈而繁华。 只是,当江南抬头看去时,却注意到了在华那随风飘舞的剪纸中,看到了一大片有些意外地玩意儿。 “昭文,仙市还有这个习俗吗?” 他转过头,指向长街两旁高悬着的乌鸦形状的剪纸,“为什么仙宴这种盛宴前夕前会挂上这种乌鸦的剪纸?” “乌鸦?”楚昭文有些茫然,“什么是‘乌鸦’?哦……您说那个啊,那个叫夜鸟,是图腾,据说是吉祥与富贵的象征——可不止仙市,整个坤坎二道的凡人家里每到逢年过节,都会挂上夜鸟的图案以祈福避祸。而珍宝阁嘛,您也知道,他们本来是做生意的,自然也会挂上夜鸟的剪影。” 江南微微点头,又问了一句:“这所谓的图腾夜鸟……由来已久?” 这次是楚姳点头,答道:“自晚辈家族有记起,夜鸟图腾便已一直长存,距今已逾无法估量之漫长岁月。” 江南沉默片刻,没再多说。 很合理的解释。 除了他娘的这玩意儿无论怎么看来,在下界,在乾离二道,在无垠星空都叫乌鸦,都是不详与死亡的象征以外。 只是单纯的习俗不同? 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毕竟那“灾厄”的化身,可就是乌鸦的形象…… 但想了想,他又觉得自己太过于敏感了。 ——这所谓的夜鸟只是作为凡人间的图腾流传而已,能有什么问题? 最多就是香火一道。 可香火一道,修到顶天也不过是仙境存在,翻不起风浪。 念及此,他不再挂念,继续踱步,虚度光阴。 . . 三天的时光,转眼而过。 青暝峰的几位圣主早出晚归,到后来甚至直接没影儿了。 而江南也从银羚口中得知了,他们的打算和计划。 他没有干涉,也没有阻止。 在第三天清早,穿上衣裳,单刀赴会。 今日,便是揭晓之时——那个叼毛费尽周折绕尽圈子给自己的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珍宝阁。 今天,注定是不会平凡的一天——对于珍宝阁高层的管理人员来说。 虽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们分明看到仅次于阁主的三位一品长老——陈瑞书陈长老,华相生华长老,戚逾戚长老同时“擅离职守”,不知去了何处。 甚至陈瑞书长老是在与几位执事商讨仙市的仙宴活动时,匆忙离去。 让一众执事和干部,完全摸不着头脑。 这些消息口口相传而开,自然就让这些珍宝阁的老油条意识到,恐怕有什么大事儿要发生了。 但究竟要发生什么,他们却不知晓。 同样一脸懵逼的,还有珍宝阁三位一品长老之二的华相声和戚逾。 作为一品长老,珍宝阁权利的顶层,这两位长老今早一起来,悠哉悠哉地泡上一杯香茶,还没等泡开,就被阁主一道传音叫走了。 直到现在,来到阁主所在的阁顶,他们也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 珍宝阁顶,乃是一个无比庞大的圆柱形空间,数百根庞大的柱子撑起巍峨恢宏的吊顶,柱子上刻画着诸多怪异的纹路,但几位长老看不懂。 阁顶中央有一处四季萦绕冷雾的水晶寒潭,茫茫雾气终年不散,氤氲四方。 除此之外,再空无一物。 而作为珍宝阁的阁主,天香阁主便久居于此。 寒潭之前,三位长老垂首而立,默不作声,等待阁主现身。除了陈瑞书猜到了个大概以外,其余两位长老都是无比茫然。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阁主竟会同时召集我们三人?”华相生的样貌在三人中最为年轻,约莫只有四十来岁,五官端正,着装也是一丝不苟。 “难道是仙宴即将开启一事?”戚逾长老是一个略显富态的老者,着装相比起两位来都随意了些,他皱眉开口:“不对啊,仙市关于仙宴的活动早已定下了框架,就只差商谈细节了。” “况且……阁主平日里可不会管这些俗事。”华相生也是摇头,沉吟道。 “二位,或许老朽知晓。” 陈瑞书知道早晚瞒不住的,叹了口气摇头道:“其实三日之前,有人挑战阁主,定下的日子……就是今时。” /92/92855/20832475.html 第659章 故……人? 陈瑞书的声音不大,反而相当平静,毕竟知晓此事已经三天,他早就缓过来了。 但那一瞬间,另外两位长老缺仿佛如遭雷击,浑身僵硬。 良久以后,华相生才仿佛见鬼一般看向陈瑞书:“陈长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很多年了。 自从三位长老上任以后的漫长岁月,整个坤坎二道,就没有人再敢挑战阁主的威严。 仙人之下,自不必说,那是找死;哪怕仙境的圣主们,也因为之前的某次事件对自家的圣主相当忌惮,不敢有丝毫不敬。 可今日,他们却听闻有人挑战圣主? 可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戚逾眉头一挑,颇有一丝轻蔑之色:“对方是谁?哪位圣主?难不成想步当初那位的后尘?” 他没有具体说是谁,直说是当初那位,但另外两位长老都是相当清楚——说的正是曾经欲强取某件寄存物最后被天香阁主一掌拍出天王峰的倒霉圣主。 陈瑞书苦笑一声,摇头:“两位误会了,那人不是哪位圣主,只是个合道境的小家伙罢了。” 当即,两位长老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难以相信。 “一个合道境的小家伙……挑战阁主?”戚逾颇有些怀疑地看向陈瑞书。 倘若不是知晓自己这同僚言行举止都相当古板认真,他甚至要怀疑对方是拿他们寻开心了…… 陈瑞书翻了个白眼,“爱信不信。” “可即便有不知死活的愣头青挑战阁主,为何要将吾三人都召集而来?”华相生眉头皱起。 他们修为不俗,都是残仙境,甚至华相生还是欲突破仙境而不成的那种。 但比起天香阁主来说,那都是萤火与皓月的差别。 简单来说,天香阁主打得过的,用不着他们出手;天香阁主打不过的,他们出手也没有卵用。 那么这一次,阁主将他们召集起来的目的,就相当耐人寻味了。 总不能只是在自家属下面前秀一秀膀子吧? 天香阁主向来清冷,想必不会是那样的人。 陈瑞书叹了口气,望着那仿若深不见底的寒潭,摇头:“老朽怎能揣测出阁主的用意?” 话音落下,三人也不再多言,静静等待着。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从阁顶的外缘响起。 三位长老转头一望,便见一名相貌清秀的年轻人踱步而来,在这整个珍宝阁的圣地中闲庭信步。 “就是他?”戚逾眉头一皱,念识放出,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江南。 嗯……真的如陈瑞书说的那样,只是个合道境的小家伙? 陈瑞书点头。 “真是荒唐。”华相生摇了摇头,感慨道。 “后生,你可知晓自己要做什么?”戚逾向前一步,一股恐怖的威势轰然爆发,仿若滔天巨浪一般朝江南撞过去,寒声道:“速速退去,阁主还可既往不咎!” “小家伙,可不要自误。”华相生也是摇头,道:“以你这微末道行面对阁主,简直就是螳臂当车,及时醒悟还能免受皮肉之苦。” 说实话,一开始听闻有人挑战自家阁主的时候,华相生和戚逾还是稍有愤怒的。 但真正见到江南来的时候,他们却愤怒不起来了——就像大象面对挑衅的蚂蚁,很难产生产生“愤怒”的情绪。 只有……怜悯。 陈瑞书倒是没说话,只是盯着江南。 三天前的接触,他已然明白眼前这个年轻人并不是什么听劝的类型。 白费口舌。 果不其然,面对两位长老虽夹枪带棒,但却算是衷心劝告的话,江南拱手一礼,摇头。 两位长老面色一冷,刚想再说点什么,寒潭下方便传来清冷的声音。 “让他进来。” 声音不大,但仿佛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哪怕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三位长老也面露恭敬之色,埋下头去,让开了路。 江南也不迟疑,向前一步,干脆利索地踏入那无尽寒潭,消失无踪。 那背影,就好像赴死的跳涯之人。 ——至少在三位长老看来,是这样。 而知道现在,他们也不知晓天香阁主叫他们来的目的,但又不敢擅自退下,只得站在原地,低眉垂目。 . . 江南首先感受到的,是寒冷。 在从那寒潭一跃而下后,眼前的虚空一阵扭曲,仿佛坠入了另一个世界那样。 ——和他想的一样,这也是知道与仙土隔绝的小天地。 实际上,对于仙境存在来说,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是对现世的大影响。 所以当冥想和打坐时,大部分仙境存在都习惯身处于一个自己打造的小世界内。 天香阁主,看起来似乎也并不例外。 只是……有点怪。 大多数圣主自己构造的小世界,多是舒适而娴静的,但如今呈现在江南眼前的,却并非如此。 冷。 那并非身体发肤的寒冷,而是作用在灵魂层面的严寒与冰冷,还能无比清晰地感受一股透彻骨髓的悲凉与孤寂。 这么说吧,要是不把人关在一个完全隔绝的地方成百上千年,压根儿就不可能有这股味道。 可天香阁主伟力通天,来去自如,谁又能让她感到孤寂和凄凉呢? 江南不知晓,但他也并不在乎。 他只想拿到九零零一。 所以,要打败天香阁主。 目的明确。 时间,是夜晚。 天穹之上,阴云密布。 呼啸的风雪漫天,巍峨的山岳被层层白雪覆盖,所谓天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大抵能形容眼前的这一片小世界的模样。 而江南此时此刻,便身处于这样一个漫天风雪的世界里。 在他面前,是一座无比巍峨,无比庞大,一眼望不到顶的茫茫雪山。 “阁主,江某已至,何不现身一见。”江南望着那巍峨的山岳之顶。 他能感受到,那股凄凉与悲怆的源头,就在那山岳的顶峰。 也就是说,天香阁主,就在那里。 话音落下,没有让他等太久,冰冷的、毫无情感的声音便从山顶上响起。 “登上山来,方有与妾身一战之资格。” 当声音落下的时候,茫茫天地,漫天风雪突然一滞,仿佛被硬生生嵌进了什么一样。 这是天香阁主定下的规则,同时也变成了这个小世界的规则。 ——唯有登山,方可一见。 听罢,江南莞尔一笑。 虽然很多时候,人必须在规则内寻找出路,那是因为无法打破规则。 但此时此刻的江南明显没有这样的情趣,也没有这样的必要。 他,来者不善! 下一刻,二指成剑,向天高举! 刹那之间,磅礴剑光明晃晃,宛如逆流的翻天巨浪,轰啸而起! ——尽管此时此地的江南距真正全盛的他仍有难以形容的差距,但至少已能够通过魇梦圣主的一部分灵魂本源所加固的同道借用正体相当于仙境层次的道行。 要打破这天香阁主随口定下的规则,并不困难。 只见那剑光仿佛贯通了天地,在皑皑风雪中极为惹眼,然后,斩落! 仿佛苍天一般,毫无怜悯,毫无慈悲,斩向那巍峨的山岳! 只听恐怖的轰鸣声震彻天地,炽烈的仿佛太阳一般的剑光撕裂风雪,撕裂苍天,撕裂大地! 撕裂那仿若无法逾越的高山! 雪,崩! 当漫天风暴席卷而过之后,一切尘埃落定。 江南眼前的巍峨山岳,硬生生被一剑削平! 一道白裙倩影,在那风雪中显露身影。 江南,没有登山,却也见到了天香阁主。 他,打破了所谓的规则。 “这种像是掀桌的感觉,还不错。”他笑了笑,看向前方的窈窕身影,轻声开口。 而对此,天香阁主似乎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 “果然,与妾身想得一样。” 她美艳而冰冷的面庞上,一双仿若冰雕一般静谧的双眸盯着江南:“你不可能真的像是看起来那般的合道之境。” 江南摊了摊手,“倘若真只是合道便敢来挑衅阁主,那当真是不知死活了吧?” “可妾身无法看穿你的伪装。”冰冷的白裙女人缓缓摇头:“此变化之法,可名为胎化易形?” 那一瞬间,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江南整个人浑身一个激灵! ——这女人怎么知道? 不,应该说,这女人怎么知道“胎化易形”这个名字? 诚然,江南在坤坎二道用了很多次胎化易形的神通,无论是掩盖自己,还是掩盖天演和煌天的气息。 如果天香阁主通过某些渠道知晓了此事,知晓江南拥有一种轻易蒙蔽仙人的变化之术,他或许还不会如此震惊。 但偏偏,眼前的女人叫出了名字。 ——江南不是那种中二少年,没有那种施展神通前都要喊一遍名字的恶习。 所以尽管很多人都知晓他拥有某种奇异的变化之术,但却不知其名字。 真正知晓“胎化易形”这个名字的,只有江南自己和东娴。 那么眼前的女人,又是从何处得知? “阁主,是从何处知晓这个名字?”江南双眼眯起,第一次,一抹凛冽之意在他眼中浮现。 天香阁主看了她一眼,答非所问:“果然,你就是那个人,你与他关系匪浅。” 下一刻,她平静的眼眸中,一股莫名的情绪升起:“妾身要亲眼看一看,你是否值得!” 那个人? 江南眉头皱起?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那个叼毛。 因为根据最近一段时间的线索,那家伙似乎也拥有天罡地煞的神通。 倘若天香阁主是从他那里知晓了胎化易形的名字,那就很合理了。 那么问题来了,他究竟是谁,留下了什么,和天香阁主又是什么关系? “阁主,不愿说?”江南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而追问。 “战胜妾身,便告诉你一切。”天香阁主声音响起来,目光死死盯着江南。 ——诡异的是,江南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然从眼前的女人的眼里,看到了一丝……醋意? 那种感觉一闪而逝,当江南想要再去确认时,天香阁主又恢复了那副冰冷的模样。 “也好。” 江南深吸一口气,看向对方:“阁主,江某很急,所以会尽量在一瞬间……结束战斗!” 话音落下,龙吟虎啸之声滔天而起! 江南单薄的身影背后,庞大、古老而狰狞的阴影显露其形! 仿若环绕世界的蛇一般的身躯,粗粝而古老的鳞甲,青金色的冰冷可怖的眼眸,高耸入云的鹿角,撕裂虚空的爪牙……巍峨的身影仿若将整个小世界都包裹起来,发出冷酷的龙吟之声! 而在茫茫阴云之上,又有炽白的身躯探出,仿若刀锋一般庞大双翼遮天蔽日,血红的虎眸充斥血光与杀意,无声咆哮! 然后,见识到这令世界都颤抖的可怕一幕后,雪上的女人再一次叫出了这龙与虎的名字。 “此乃……降龙伏虎?” 江南抬起头来,目光更加凝重。 这一次,什么九零零一,都不再那么重要。 ——他要让眼前的女人亲口说出来,究竟是从哪里知晓的这些神通名讳! 于是,龙虎杀来!暴虐的风暴席卷虚空!无尽杀机迸发,朝那身姿纤弱的女子涌去!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恐怖轰鸣声,响彻天地! 整个小世界的外层寸寸崩碎! 风雪消湮,天穹坠落,大地沉默,无尽的混沌奔涌而来! 一式神通,便将这一方世界压得摇摇欲坠! 而天香阁主仿佛毫不退让,任由那茫茫洪流将自己吞没,一丝不存! 片刻后,一切停歇。 这方世界,残破不堪,她的身影,亦不知所踪。 但江南绝对不会蠢到认为已经杀死了天香圣主。 原因有二。 其一,因为为了问出来疑问,他并未下死手,方才一式降龙伏虎有所保留。绝不可能就此完全灭杀一位仙境,特别是天香阁主这种古老而强大的圣主。 “阁主,遮遮掩掩,太过无趣。”江南长长一叹,摇头:“何不以真身相见。” 其二,在先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江南就看出来了——和他一样,在众人面前露面的天香阁主,只是一道分身罢了。 她的正体,从未曾出现过。 “妾身,并不喜欢这一副模样。”虚空中,冰冷声音显得异常不快。 就像是网恋奔现然后见光死那样。 听罢,江南也不禁一愣,难不成天香阁主的正体的模样是个长得抽象的怪胎? 但仔细一想,不太对劲。 对于仙境存在来说,只要一个念头,便可随意变化血肉。 ——三头六臂都不是问题,更别提一张脸了。 更何况,成就仙境以后,谁还会在意外貌? 果不其然,当那声音落下后,虚空中,一道青群身影身影走出来。 如江南所料,这天香阁主的正体同样美艳得不可方物,尽管和白裙的她大相径庭,但绝不逊色。 倘若说,她的白裙分身是曾经的雪莲,那青衣的正体便是一汪清泉——温润,柔和,清澈,美丽。 又带着一丝纵容与华贵。 这,才是真正的天香阁主。 “来战。” 仿佛催促那样,天香阁主露出不耐与不喜的神色——但并非针对江南,而是针对她自己。 如她所言,她相当不喜欢这幅模样。 可是,这个时候,江南却已经听不见了她的声音。 他望着那张清丽的脸,整个人呆滞在原地,仿佛梦呓一般,喃喃开口, “……怀苏公主?” /92/92855/20832476.html 第660章 什么叫惊喜? 什么叫惊喜? 什么叫他妈的惊喜? 江南现在的心情,就好像面前有个穿着黑衣撑着雨伞的张麻子拿枪顶着他的脑门儿问。 ——什么,叫他妈的惊喜! 横跨茫茫葬海,寰宇星空,岁月长河,他在怀苏公主还未诞生的异国他乡,见到了她。 他乡遇故知,本是人生四大喜之一。 但明明是这种时候,江南却他娘的感觉到一阵头皮发麻,脊背生寒! 一直以来,他并未太过重视天香阁主,也并未太过重视所谓的九零零一。 今日赴约也不过是兴趣使然,想要看看那个叼毛究竟给留下了什么东西。 直到天香阁主认出“胎化易形”和“降龙伏虎”,他才稍微重视起来,隐隐猜测事情了可能并非那么那么简单。 但,此时此刻,他终于幡然醒悟——事情可能比他想象地还要复杂无数倍。 天香阁主不仅知晓他的神通,还知晓他的过往,能幻化出他记忆中故人的模样。 ——当然,这还是建立在眼前的女人的模样乃是天香阁主故意幻化,以扰乱江南的心智的前提下。 但很明显,并非如此。 对方对这幅模样的不快与厌恶,似乎并不是装出来的。 并且,天香阁主似乎对江南的反应也也相当吃惊——她好像认为江南不应该认得这幅模样。 “你认识她?不,你不应该认识她……那个女人……早就应该已经归墟了才对。” 她秀眉紧蹙,缓缓摇头,片刻后目光变得凛冽起来:“还是说,这也是他告诉你的?” 江南沉默。 在短暂的惊愕之后,他很快平复下心头的震动。 毫无疑问的是,眼前天香阁主的正体的面貌,就是下界的怀苏公主。 ——从样貌,到气质,再到哪怕一缕发丝,都与那个看似柔弱但相当坚强的女子没有任何差别。 但她明显不是她。 这不是怀苏,这是天香阁主,最多也只能算一朵相似的花。 而且,天香阁主似乎也知晓这幅样貌的主人,另有其人。 但她说的话,却让人无法理解。 ——倘若她指的真的是怀苏公主的话,那完全不合逻辑。 毕竟现在的这个时间节点,可是在江南穿越到上元世界的无数年前,而这个时候别说怀苏公主,恐怕就是连上元都还不存在。 那么,她口中那个“早已灰飞烟灭的女人”,又他娘的是谁? 良久以后,江南长长叹了口气:“阁主,江南有很多疑问。” “战胜妾身。” 天香阁主仍是那副冰冷的姿态:“战胜妾身,妾身就将知晓的一切都告诉你。” 于是,江南垂下眼帘,那低垂的眼眸中,前所未有战意和决心,冲天而起! 那一刻,天香阁主只感觉眼前的男人发生了某种变化。 具体如何,她说不太清楚,但那种感觉,就仿佛古老的假寐的巨兽,缓缓睁开了眼眸,凝望世间。 与此同时,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她心头升起,莫名的心悸感觉充斥全身! 那一刻,几乎本能那样,天香阁主的身躯之上,茫茫仙力瞬间爆发,恢宏无尽,铺天盖地! 自她赤裸的双足之下,混沌一般的可怕领域瞬间展开,一瞬间淹没与覆盖了摇摇欲坠的小世界,将天与地都囊括在其中! 然后,改天换地! 仙人手段,演化世界! 但诡异的是,不同于江南从前见过的任何仙境存在的演化世界,眼前这独属于天香阁主的演化世界相当怪异。 ——或者说,称它为改天换地并不合适。因为此时此刻倒映在两码眼中的世界,没有天,也没有地,更没有日月星辰苍生万物,唯有一片无尽的混沌! 甚至,这幅世界的模样,让江南……感到一丝怪异的眼熟,就好像他曾无数次来到这里,但却始终想不起究竟是什么地方。 而那身穿青裙的女子,便在这茫茫混沌的中央,横亘虚空,仿若神明! 一股无法形容的可怕压迫力煌煌落下,宛如巨浪一般扑面而来,卷起万万丈高,仿佛要将江南碾碎那样! 与方才青衣的她,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倘若说分身的天香阁主,堪堪迈入了仙境的层次,那么如今她的正体,便完全不是一般的仙境存在可以比拟。 非要说的话,大概就相当于江南曾在乾道遇见过的大殿下那样。 ——很强。 世界展开之后,她抬起手来,葱白如玉的纤细手笔仿若白藕一般脆弱,但却带起漫天混沌的浪潮,化作无尽洪流奔涌而来! 淹没! 仿佛狂风暴雨中卷起的海浪,要将江南宛如吞没那样! 后者见状,目光一凝,唇齿开阖。 但那一瞬间,从那唇齿之间喷吐而出的却并非声音,而是漫天烈焰! 鲜红,霸道,恐怖的茫茫烈火,毫无花哨地一往无前,硬生生撞向那奔涌而来的浪潮! 吞没! 狂暴的火蛇肆虐,一寸一寸将混沌烧融殆尽! 但,远未结束! 在那火焰未熄之时,一缕极细、极长的可怕剑光仿若惊鸿那般,撕裂虚空,咆哮而来! 直直地朝着江南的胸口,贯通! 那一瞬间,江南的眉头再一次死死皱起。 倒并不是因为这一剑有多么可怕,而是……因为熟悉。 ——第一次,他以被斩者的身份,领略了青灯根据他的幻想创造出的地煞神通之一。 剑术! 这撕裂烈火直取江南胸膛的一剑,不是别的,正是剑术神通! 虽不至让他手忙脚乱,却足够他再一次重新审视此次对决。 ——眼前的天香阁主,不仅知晓他的神通的名字,不仅拥有着他的故人的样貌,她还会施展神通! 并且,不是像那种神通符箓一样谁都可以用的“物”,而是真正切切由她亲手实现出来的“法”! 什么,叫他妈的惊喜? 江南伸出右手,二指夹住那惊鸿一般的剑光,目光却直直盯着对面双指成剑的天香阁主。 “阁主,为何也会这一式?” “他教得你,便不能教给妾身?”天香阁主面不改色,声音依旧冷冽。 话音落下,她再度抬手,刹那之间漫天剑光恢宏而起,一往无前的剑意撕裂混沌,宛如雨点一般倾泻而下! 江南望着漫天杀机,却是仿佛愣住了那样。 ——从天香阁主说的话来看,她的神通并非自己领悟,而是有什么“人”交给她的。 这当然是可以做到的,就像当初新世界未成时,江南就曾教授过吐焰和呼风给可儿。 问题在于,教她的那个人。 事到如今,江南几乎不需要思考,就能猜到他是谁。 ——那个叼毛。 那个被楚氏夫妇亲眼见到施展剑术神通的家伙! 果然一切的一切,最后的源头,都是他! 正这时,剑雨,倾泻而下。 虽然与江南大气磅礴直来直往的习惯不同,但他很确信,这就是剑术神通的力量。 面对从四面八方杀来的一道道可怕剑意,江南并未惊慌,施以同一种神通! 剑指成时,无尽金光仓皇而起! 刹那之间,两股风暴撞在一起,将混沌都绞杀得稀碎! 对面的天香阁主眉头一皱,似乎是没想到江南竟能如此轻易地接下她的剑术来。 但仅是一眨眼的沉默后,这女人便立刻变招数! 只见在那漫天剑气还未消湮的时候,她便单手掐诀,遥遥指天! 于是,在那一片混沌的天穹之上,无尽乌云奔涌而来! 苍白的雷光,在其中闪烁,明灭不定! 毁灭! 暴戾! 冷酷! 毫无慈悲! 一股股可怕气息,萦绕在那漫天乌云之内! 天香阁主眼中,仿佛也被雷霆所完全占据,一改怀苏本来的温润之意,整个人仿佛那霸道威武的雷霆神明! 她仿若祷告一般,轻声开口: “——掌握五雷。” 话音落下,仿若摁下了什么开关那样,漫天无尽的雷浆仓皇而下! 在虚空中汇聚,化作一道炽白的无声的光柱,一瞬间便将江南所在之地,完全笼罩! 毁灭! 蒸发! 仿若要将一切都无声湮灭殆尽那样,雷光所过之处,连虚空都无声寂灭! 良久。 可怕的雷光肆虐了良久,才缓缓褪去。 但天香阁主的目光,却并没有任何的放松之色。 ——当最后一缕电浆跳跃着消散的时候,那一片被雷光毁灭的“空洞”之中,江南的身影仍凌空而立。 ——掌握五雷。 他当然不会认不出来,同时,也不再那么惊讶了。 既然那个叼毛交给了天香阁主地煞的剑术,那他同样也有可能交给了她更强大和深奥的天罡神通。 在整体基调都很离奇的情况下,这一点倒是不那么离奇了。 “阁主,掌握五雷不应该是你那样用的。”江南看着前方面色沉闷的女子,摇头。 与此同时,细碎的电光在他手中跳跃,发出微弱的光芒。 ——尽管微弱,但看在天香阁主眼中,却产生了一种无比炽烈的错觉。 不,不是错觉! 突然之间,她猛然发现,她的演化世界,毫无来由地“黯”了下去。 就好像有谁,拉上了灯。 她无法理解这样的变化,明明这里是她的演化世界,一切都应该在她的掌控之内才对! 但毫无理由地,世界黯淡了下来。 然后,雷光闪烁。 不是像她施展的时候那样,漫天雷光铺天盖地而下那样的花里胡哨。 她所看见的,只有那年轻瘦削的身影手握雷霆,一瞬间出现在她的身边,轻声开口。 “——是这样。” 那一只缠绕着电浆的手拍落而下,没有带着杀意与暴虐,而就像是老朋友间亲切的问候。 但她的眼里,却只剩下那跳跃的雷光! 仿佛它便是天,是地,是宇宙诞生和世界湮灭时唯一的雷霆! 会死! 那一瞬间,就像野兽的本能那样,天香阁主第一次露出惊骇的神色! 灵魂深处的念觉与感知,在以最大的音量提醒她! 危险! 于是,她再不敢有任何保留! 手腕一翻,一道玄奥的神通符箓随之显露! 那枚符箓,只有拳头大小,但却仿佛蕴含着整个天地那样! 天香阁主不敢再有半分犹豫,一把将其捏碎! 刹那之间,无形的波动瞬间以她为中心覆盖八荒六合! 整个虚空,都在那一刻完全冻结! 当然也包括了那可怕的雷光! 得到片刻喘息之机的天香阁主,身影闪烁,重新出现在远方! 无比后怕地望着那同样被冻结了的江南,大口喘着粗气,心有余悸! 而她的手中,那神通符箓的光芒仍然萦绕,将整片天地完全掌控在手中! ——斡旋造化! 毫无疑问,这种比烟花世界还要来得离谱和可怕的掌控方式,只有提天罡三十六法中最强大的神通之一,斡旋造化! 江南引以为傲的底牌,再一次出现在了对手的手中! 只不过与先前不同的是,这并非由天香阁主亲手施展而出,而是她借助神通符箓演化! “妾身承认……是妾身低估你了。” 她强压下心头的悸动,死死盯着仿佛被冻结了一般的江南:“你的确比妾身强,也怪不得他让妾身为了你的出现苦等漫长岁月!” 顿了顿,她露出一起宛如小孩子一般赌气的神色:“可这一次,还是妾身赢了——哪怕他同样将其余神通传给了你,但斡旋造化一法,他只传给了妾身!” 说话之间,她的目光望向天穹,仿佛看到了冥冥中的某个人,轻哼了一声。 这般姿态,却是完全与先前的她,有些格格不入。 而正当这时,天香阁主耳畔突然响起江南的意味深长的声音。 “呃,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啊。” 那一瞬间,天香阁主猛然一怔! 回过头来! 就看见在这完全冻结了的虚空当中,江南不知何时恢复了自由,正若无其事地活动筋骨。 “怎……怎么可能?”这位古老的圣主,第一次露出无法相信的神色,喃喃开口:“在斡旋造化的世界里……你怎么可能还能来去自如……难道他连此术也传授于你……” “不。” 江南套头叹息,看着茫然而不知所措的天香阁主,“从一开始,阁主似乎就误会了什么东西——江某,从来未得任何人传授神通。” 那一瞬间,天香阁主怔住了。 便见远方的江南抬起手,虚虚握住。 那一刻,就仿佛控制权被硬生生抢过去那样。 天香阁主手中的神通符箓,瞬间熄灭! 取而代之的是,江南那仿佛与天地世界同化后冷酷空洞毫无慈悲的声音。 “——天罡地煞,皆为我物。” /92/92855/20832477.html 第661章 一盘大棋 有一说一,直到眼前为止对于江南而言,天香阁主浑身都是谜团,甚至连她本身的存在,都一样。 而对于天香阁主而言,她对江南的每一种认知,都充满了奇妙的误会。 比如,她似乎一直以为江南的神通道法也是被人所传授的? 而江南直到如今,也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她产生了这些怪异的误解。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将在此时此地战胜她,结束这场战斗! 那一刻,天香阁主的耳边回荡着那平静的声音,就像是在诉说一件无足轻重的事那样。 只是她的瞳孔,却伴随着江南的话猛然收缩,清秀的脸上显露出难以置信的惊疑之色。 仿佛……无法理解。 不仅是对江南所说的话,更是对眼前这突然逆转的局势。 她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男人突然就挣脱了那绝不可能被挣脱的束缚,反将一军。 “斡旋天地,功参造化,执掌阴阳,只手遮天。” 那一刻,江南仿佛与整个世界同化后的声音响彻在虚空中。 天香阁主抬起头去。 只见江南的身影依旧不变,只是此时此刻的横亘与虚空中,却完全看不出任何一丝人味儿。 简直……就像是人类的躯壳中塞进了什么莫名的存在一般。 空洞,冷酷,不仁,毫无慈悲亦毫不怜悯。 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悸与恐惧,自心头油然而生。 可这无关于天香阁主自身的意志,仅是位格上的无尽差距带来的本能的恐惧——就仿若污泥中的虫豸第一次仰望星空时,那种感觉。 “此方可谓之——斡旋造化。” 说话之间,只见他伸出手来,虚虚一握。 刹那之间,天香阁主只感觉到浑身仿若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握住了那样,躯壳,灵魂,仙力,道则……甚至她自身的意念,都被掌控在别人的手中。 这种感觉,她有生以来唯独体会过一次。 很久很久之前,那个人要将斡旋造化传授于她的时候,曾展开过同样的领域让她体悟。 但哪怕漫长的岁月,哪怕她从他手中学会了诸多神通道法,却唯独对这所谓的斡旋造化,一窍不通。 最后,不了了之。 只有在远行之时,那个人凝结了一枚神通符箓,交由她手,以护周全。 然而在这一天,不仅他交给她的神通符箓被人破解了,她也再一次体会到了那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 ——那是至深的绝望与无力。 虚空冻结,时间凝固,她便仿佛那搁浅的鱼儿,任人宰割。 败了。 尽管不是没有想过这一战会是这样的结果,但天香圣主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 “可还要继续?” 耳边,再一次响起对方的声音。 与此同时,她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全身上下每一寸血肉与细胞都在颤抖,仿佛感受到了莫大的危险那样! 仿佛只要对方一个念头,她便会灰飞烟灭那样。 完全不是敌手! 于是,虚空中响起的是天香阁主无奈的一声慨叹,双眼一闭,不再抵抗。 败了。 哪怕她不愿承认,但在那近乎碾压一般的可怕力量面前,个人意志无法左右半点局势。 见状,江南也撤去斡旋造化神通。 随之,那股毫无慈悲的空洞之意也从他身上消散,天香阁主也恢复了自如行动的能力。 她抬起头,直直盯着江南,“你……究竟是谁?” 原本,他以为江南同样也是那个人安排的某一枚棋子,被他传授了天罡地煞之法,图谋某个大局。 但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江南对那个人的一切似乎都一无所知,但即便如此,他却能施展那个人独有的神通。 这完全不合逻辑。 “阁主,先问问题的,应当是江某。”江南微笑着缓缓摇头。 天香阁主听罢,轻哼一声,微微侧过头去,却也没有反驳。 毕竟开战之前是她亲口说的,只要战胜了她,他便告诉江南一切。 见此一幕,江南突然感觉一阵恍惚。 ——她明明盯着怀苏公主的姿态,却与那个柔弱温和的长公主完全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性子。更让江南确定,眼前之人,绝不是他的故人。 “妾身,决不食言。”天香阁主道。 “如此便好。” 江南微微颔首,开口问道:“你是谁?” 此时此刻,他甚至已经没那么关心所谓的九零零一和背后那个人的身份了。 他更加急切在意的,是眼前这个与他在上元的故人一模一样的女子,究竟是什么身份。 天香阁主一愣。 似乎没想到江南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如此……怪异。 “妾身自然就是妾身。”她一歪脑袋,“坤道圣主之一,珍宝阁主,道号天香。” 江南摇头,意味深长:“阁主,你知道我不是在问这个。” 天香阁主哼了一声,继续道:“妾身还是他留下的守卫,某件事物的保管者,以及……那个女人的影子。” 顿了顿,似乎有一种所有的秘密曝光的羞耻感,她轻咬贝齿看向江南:“你满意了么?” 江南目光一凝,顺势问道:“那个女人……究竟是谁?” “谁知道?”天香阁主翻了个白眼,长叹一声:“妾身被创造的时候,她早已灰飞烟灭,只是偶尔睡梦之时还仿佛能听到她的声音。” “被创造?”江南眉头一皱,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字眼儿。 一般来说,正常人都会说“诞生”、“出生”、“存在”等等,而不会说“被创造”。 “很意外么?” 天香阁主看了他一眼:“妾身并非男女交合而生,也并非天地自然孕育,而是被人创造出来的存在——就像用黄泥捏出个人形来那样。” 江南若有所思:“创造了阁主的……就是阁主口中的那个人?” 天香阁主点头。 江南又问:“留下九零零一的,也是那个人?” 天香阁主再点头。 江南再问:“交给阁主天罡地煞神通的,还是那个人?” 天香阁主依旧点头。 江南深吸一口气,仿佛感觉自己已经逼近了事情的真相:“所以……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天香阁主的声音脱口而出,干净利落。 江南:“……” 你特么逗我玩儿呢? 仿佛察觉到他的不满与错愕,天香阁主毫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很多年前,妾身从他的手中诞生——就像凡人和野兽在天地的怀抱中诞生那样。” “妾身不知晓他的名字,也不知晓他的身份,但对于妾身来说,他是父亲,也是母亲,是天地,也是万物。” “他,即是一切。” 顿了顿,她看向江南:“你会时时刻刻去纠结你所在的天地是‘谁’吗?” 江南愣住了,挠了挠头,下意识道:“看起来……那个人对于阁主而言相当重要啊。” 能把某个人的存在当做天地、当做万物、当做一切的,恐怕已经超越了一切的感情——尽管天香阁主每次说到他的时候,脸色都不太好看。 “不,你误会了。” 天香阁主叹了口气,“妾身要怎么解释你才能懂——那不是什么夸张的形容,那只是单纯的描述而已。妾身的意思是,当妾身被创造的时候,没有天地,没有星辰,没有万物,甚至没有虚无与混沌——除了妾身,就只有他。” 江南愣住,几乎差点儿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但他突然想起,前几天在仙市外“见”但那个叼毛的时候,他所身处之地,便与天香阁主所描述的相当一致。 没有天地,没有宇宙,没有万物生灵,甚至连“存在”这个概念都不存在——四方六合,唯有他。 至此,江南几乎可以彻底确定,那个创造了天香阁主的人,便是自己见到的那个叼毛。 他不仅将自己的灵魂送来上元,赋予青灯,点化东娴,甚至还在这岁月长河的一偶留下了什么东西,让天香阁主守护了万年。 想到这儿,江南的头越来越大了。 他隐隐觉得,这恐怕是一个无比庞大的棋局,横跨无尽光阴,宇宙星空与三界五行。 更要命的是,他似乎也是局中之人。 “阁主,请继续。”江南深吸一口气,暂时搁置下那汹涌的内心,开口道。 天香阁主显得有些不快,似乎不愿多提及那段往事,但毕竟有约在先,瞪了一眼江南后,她继续道:“妾身诞生之地并非仙土,或者说,那里根本与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关系。” 江南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妾身被那个人创造之后,他教妾身修行,教妾身文法,教妾身神通道法。那段时间,妾身很快乐。” “但随着时间过去,妾身经常在梦中见到一个女人——她与妾身一模一样,但绝不是妾身。” 天香阁主露出厌恶的神色:“后来,妾身去问他——那个女人是谁?” “他只是告诉妾身,妾身是由那个女人毁灭以后的一点真灵创造而来——尽管他并没有说她究竟是谁,但妾身能看出来,他无法忘记她。” “妾身啊,不过是她的影子……被寄托着悲凉的可笑的思念的一具人偶罢了。” 于是,江南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一直不以真面目示人,怪不得她对自己本来的样子感到厌恶与不喜。 原来如此。 “阁主,你这是爱慕他?”江南若有所思道。 天香阁主瞬间愣住,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那样,支支吾吾道:“你切莫胡说!妾身只是……只是……” 江南翻了个白眼,这特么也太明显了,“知晓,知晓,权当是江某误会,阁主请继续。” 天香阁主瞪了他一眼,轻咳一声,继续道:“后来……妾身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但总之很久以后,妾身突破仙境后,他开辟通道,让妾身来到这个世界等待某个人。” “谁?”江南眉头一挑。 “一开始,妾身以为是你。”天香阁主看着江南,缓缓摇头:“妾身以为你也是他安排的人,但如今妾身却不确定了。” 江南眼睛一眯:“为何?” “因为……斡旋造化。” 天香阁主道:“当初临别之际,他交给妾身一枚刻写着斡旋造化神通的符箓——方才你应当也见到了。但如果你也与他同宗同源,哪怕你天赋异禀学会了他的斡旋造化,也不可能破解那枚神通符箓。” 江南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但说到底,这也是妾身的猜测而已。”天香阁主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因为他唯一交待妾身的任务,便是好好看管那件事物,待有人来取时,便给那人。” 片刻后,她看向江南:“妾身等了无数岁月,春去秋来,沧海桑田,从仙土四分化作乾坤坎离,又亲眼目睹坤尊坎帝将两道合二为一……漫长到妾身都快忘记了,是否真的会有那么一个人。” 话音落下,江南心头一凝,道:“阁主口中的那件事物,便是……九零零一?” “不错。” 天香阁主点头道:“后来,妾身闲着无聊,便在这天王峰办了个以物易物的街市,久而久之便成了所谓的珍宝阁。” “所以,不是因为珍宝阁的寄存业务才有那久零零一,而是因为阁主要看管那九零零一,才有了珍宝阁?”江南直呼好家伙。 天香阁主点头。 “等等,不太对。” 江南仿佛突然反应了过来什么一样,“如此说来,只要江某说出九零零一阁主就应当将它交给江某才对?这非要击败阁主的条件又是何处而来?” 天香阁主狠狠瞪了他一眼:“妾身等了你如此漫长的岁月,你还不许妾身有丝毫怨气?” 江南:“……” 原来所谓的“战胜她”的条件,是因为这女人等了太久心生怨气,自行设置的。 那一瞬间,江南只感觉犹如窦娥之冤——这跟他有什么关系?这不应该是那个叼毛的问题? 但时至如今,他也懒得再去纠结这个问题了。 当大多数疑惑都解开后,他开始关心起那所谓的“九零零一”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阁主,那个人托付给你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江南皱眉问道。 “谁知道?妾身可没偷看过。”天香阁主摇头,迈步走去,“请随妾身来,这便带你去取。” /92/92855/20832479.html 第662章 烧火棍与名字 天王峰,珍宝阁,阁顶。 这一片无垠的空间空无一物,唯有笔直细腻的庞大圆柱撑起天顶,玉石质地的地面上茫茫寒雾笼罩,将整个阁楼之顶掩映得宛如仙境那般。 倘若忽略从中央那深不见底的寒潭之内传来的丝丝彻骨寒意的话,这里的确就像是桃源秘境一般缥缈美好。 寒潭一旁,珍宝阁怕的三位长老杵身而立,神色复杂。 “已经大半个时辰了……为何还未结束?”戚逾盯着那茫茫寒潭,慢慢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悚然之意。 话音落下,另外两位长老也是眉头轻皱。 按理来说,合道境对自家阁主而言甚至连蚂蚁都算不上,心念一动之间便了将其镇压。 但自江南一跃而下跳进寒潭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无论是天香阁主还是他,都没有丝毫要出来的迹象。 当然,倘若仅是如此,也还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毕竟有可能是天香阁主一怒之下,将其镇杀得灰飞烟灭尸骨无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但问题就在于从三位长老感受到的动静来看,寒潭之中似乎并没有那么一边倒的情况。 ——就在方才的大半个时辰内,那寒潭底的小世界爆发出恐怖的动荡,甚至隔着茫茫虚空,影响到了整个珍宝阁。 无比庞大与巍峨的古楼,煌煌颤抖起来,就像深埋的后土之下,地龙翻身! 这一异变,甚至引起了整个仙市的动荡,无数商贩也好,修士也罢,都或多或少惊了一跳。 惊愕中,又茫然不解。 但只有三位长老清楚,这他娘的不是什么地龙翻身,这只是自家阁主所在的小世界的动荡的余波传递到了仙土而已。 可越是了解,他们就越发感到头皮发麻。 ——区区合道境而已,阁主大人有必要搞得那么兴师动众吗? 就像你家闯进了一头野牛,为了抓住它将整个房子弄得乱七八糟,尚能理解;但如果只是闯进了一只蚂蚁你为了踩死它就讲整个房子搞的摇摇欲坠。 这合理吗? 在三位长老看来,这他娘的一点儿都不合理! “或许,那个愣头青的小子……隐藏了真正的境界?”华相生眼睛一眯,“但倘若真是如此,连我们都无法看出的伪装,恐怕他也是一位仙境大能!” 此时此地,三位长老都是残仙,若是按照一般的说法,唯有仙境的可怕存在,方能蒙蔽他们的感知。 说到这儿,华相生与戚逾的脸色都阴沉下来。 “你们在担忧什么?” 气氛沉闷之时,陈瑞书猛然一喝:“哪怕他也是仙境又如何?堂堂珍宝阁天香阁主大人,可畏惧过任何所谓的圣主仙人!” 如震天之雷,一语惊醒梦中人! 两位长老才猛然反应过来! 对啊! 即便那挑战之人隐藏了境界修为,那又如何? 天上地下,天香阁主,不惧任何人! . . 然而,三位长老未曾想到的是,他们寄予厚望的天香阁主,早已败了。 并且,这姑娘在经过短暂的不甘后,仿佛卸下了什么沉重的负担一样,浑身轻松。她与江南迈步在摇摇欲坠的寒潭世界中,朝一个方向行去。 江南见她的模样,也能理解。 ——毕竟是为了看守某件东西枯坐了漫长岁月,如今终于要解放了,任谁也会松一口气。 况且此处的漫长岁月,可不是什么几千年,几万年。 据天香阁主说,她被那个人派到坤坎二道的时候,仙土还未曾四分五裂。 也就是说,她降临的那个时代,离王乾主也好,坤尊坎帝也好,生都还没生出来。 那是遥远到江南仅仅是想一想就感到一阵窒息的时间跨度。 不得不说,虽然天香阁主不愿意承认,但她真的是对那个叼毛爱得深沉。 ——设身处地一想,要是有人让江南漫无目的地等那么久他恐怕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另外,倘若不是那个人叮嘱她尽量不要影响整个仙土的格局,恐怕如今的仙土压根儿就没有几位“王”什么事儿。 在那个仙土四分的蛮荒时代,她一人,便足以夺下所有道统。 “真是怪异……” 一边走,天香阁主一边摇头:“妾身的怨气原本是相当深重的,又气又怒;但如今真正要将那东西交给你的时候,却感到如释重负。” “或许,是已经习惯了吧?” 江南轻咳一声,转而问道,“阁主,此事过后,你又将去何处?” “回家。” 天香阁主平静而冷淡的眼眸中,露出一丝罕见的期翼:“这仙土好是好——地大物博,生灵无数,瑰丽多姿,但终究……不是妾身容身之处。” “还是那个枯寂荒芜的世界,才真正属于妾身——其实转念一想,那个家伙在妾身不在的日子里,是否也会感到寂寞么?” 江南:“……” 他其实很想问,天香阁主想说的原话是不是“还是那个只有他在的世界才真正属于妾身”,但又怕她炸毛,就硬生生憋回去了。 毕竟,东西还没到手,还是不要撩拨她了。 不过,仅是如此,天香阁主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脸上一红,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不说这个了,嗯……看你先前的反应,你似乎对妾身的模样……似曾相识?” 江南一愣,但最终还是点头:“阁主……长得很像江某的一个故人。” “她是个怎样的人?”天香阁主问道。 她望着天,也不知道是在问怀苏公主,还是在问那个不知名的已经灰飞烟灭的存在。 江南挠了挠头:“怎么说呢?比阁主温柔,比阁主宽容,比阁主要善解人意……呃,请不要瞪着我,是阁主让我说的。” 天香阁主收回目光,意兴阑珊:“所以,你也认为妾身比不上她么?” 江南沉默。 良久才挠了挠头:“这样不好吗?” 天香阁主一愣:“好吗?” 江南转过头来,盯着她:“至少,如此才证明,阁主就是阁主,而并非谁的影子和傀儡。” 话音落下,天香阁主怔怔地望着他。 “怎么了阁主?”江南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眉头轻皱。 “那个家伙也说过同样的话。”她收回目光,轻轻叹息:“这样看来,你和他可还真是有那么几分相似。” “不可能。”江南径直摇头:“江某可不会让一位佳人等候如此之久。” “嗯,连油嘴滑舌这一点,也是一样。”天香阁主若有所思地点头。 江南:“……” “啧……是这样呢……佳人呢……咱们江南可真是善解人意呢!”突然之间,无比突兀的,东娴的声音回荡在江南耳边,幽怨又阴阳怪气。 “你怎么了?”天香阁主自然听不见东娴的声音,看着脸色骤然一变的江南,疑惑问道。 江南苦笑:“……后墙失火。” . . 二人闲聊之间,已来到小世界的中央。 此地本应该是至少那大雪峰所在之地,只可惜被江南一脸荡平,只剩下废墟一般的大地上,稀稀疏疏铺这一层淡淡的雪花。 “就是这里了。” 天香阁主深吸一口气:“九零零一,就在这小世界的底层——或者说,正是因为它的存在,才有了这个小世界。” 说话之间,她伸出手来,于虚空中划出无比玄奥的法印。 哪怕江南不懂,也能看出那是某种封印之法。 紧接着,残破的空间之中,以某一个点荡漾开一层水波一般的涟漪。 然后,在那虚幻的“水面之上”,一只长三尺的灰黑木匣缓缓浮现出来。 它呈长梭形,通体如墨,没有任何一丝灵气与仙力波动,就仿佛凡物一般。 但隐隐之间,却仿佛隔断了天地,将内与外完全划分开来。 墨黑木匣悬浮着,缓缓落在天香阁主的手中。 她望着这平平无奇的匣子,目光中露出无比复杂的神色。 然后,交给江南,道:“就是它了,九零零一是它,那个家伙让妾身看管的也是它。” “现在,交由你了。” 江南接过木匣,点头:“多谢阁主,江某可以在此地打开么?” 天香阁主无所谓地点头:“自然,现在它是你的东西了,哪怕你把它扔水里也跟妾身没有关系——但妾身劝你不要这样做,因为那个家伙虽然经常神神叨叨的,但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似有深意。” 江南点头,手轻放在木盖之上,用力。 纹丝不动。 就像浑然一体那样。 他眉头一皱,召开周遭仙力与灵气灌注其中,仍如泥牛入海,没有半点儿反应。 “或许,打开它的方式,是你独有的什么东西。”一旁,天香阁主沉吟道,意有所指。 江南眉头一挑,心神一动,将一抹道行通过双手注入其中。 咔嚓。 像是尘封的什么事物打开的声音,木匣的盖,缓缓弹开。 ——这一刻,江南更加确定了,这玩意儿就是就给他的。 因为普天之下,拥有“道行”这种被青灯具象化的出来的力量,只有他。 随着盖子的打开,木匣之中的事物,也终于显露其形。 ——权杖。 一根仿佛老树盘根一般的歪歪扭扭的权杖,呈灰褐色,长二尺有余,通体盘绕着古老而腐朽的味道。那是仿佛经历了沧海桑田,岁月变幻之后,方才凝结的无法被伪装的气息。 江南皱起眉头,握起权杖。 刹那之间,一股无比玄奥的感觉涌入脑海。 那一刻,他的眼前闪过一副幻象,无数天雷地火朝他奔涌而来,凶猛无比! 但无论是冰霜还是火焰,在接触到他的身躯的时候,都被某一股可怕的力量转移,涌入了手中的权杖当中! 与此同时,脑海之中,那久违的意念再度响起。 【习得神通∶寄杖】 寄杖∶应为“杖寄”,将杖之痛击寄于外物,挪移伤痛,转换伤害也。 属于地煞七十二术之一。 刹那间,江南愣住了。 第一,他可以肯定的是,这里绝对没有任何一点儿青灯的碎片。 但他在接触到这根权杖的时候,却真真切切地学会了地煞七十二术之一的“寄杖”,一种回避伤害、转嫁苦痛的防御神通。 可以说是,相当奇异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或者说,江南现在脑子里除了一丝惊讶以外,剩下的就两个字儿。 ——就这? 那个叼毛费尽心思,让人家天香阁主看管无数岁月留下的东西,就是一根灰蒙蒙的烧火棍儿和一门地煞神通? 玩儿呢? 他究竟是觉得这别出心裁的烧火棍有节目效果,还是觉得如今已经登临“王”之境的江南需要这转移伤害的法门? 而一旁,天香阁主也怔住了。 她为看管一根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灰蒙蒙的烧火棍,苦等了无数万年? “还有……别的么?” 几乎是咬牙切齿一般,她的声音响起。 与此同时,江南感到周遭的温度都下降了好几个层次。 他拿开这根丑不拉几、不知道作用的权杖,发现木匣底部还有一张几乎快要腐朽的油裱纸。 拿起来一看,却见上面没有太多东西,只有短短几行字,并且大多已腐朽而无法明析内容,只能从前面仅存的几段中读出诸如“吃了么”、“很开心”、“多喝热水”之类的废话。 以及最后的一个落款——江疆。 天香阁主探过头来,一看,眉头一皱:“嗯,是他的风格,废话连篇。” 然后,她目光看向最后的落款,美眸闪动,“江疆?嗯,这是……他的名字?” 实际上,之前已经说了,天香阁主并不知晓那个叼毛的名字——或者说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名字这种东西压根儿没有意义。 直到她来到仙土后,才知晓有名字这个东西,但这个时候她已经联系不上他了。 可是今日,在她回归之前,却似乎看到了他的名字。不免让生性冷淡的天香阁主心头也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但江南却死死盯着那张纸,摇头:“不,这不可能。” 天香阁主一愣,皱眉道:“这木匣是他就给你,匣中有信,落款为名,为何就不可能是他之名氏?” “因为这是我的名字。”江南深吸一口气,缓缓摇头, “——江疆,是我以前的名字。” /92/92855/20832480.html 第663章 托付 江南的记忆,大概可以分为两个阶段。 前一段在无数岁月以前,那个名为地球的苍蓝行星之上度过的短短十数年光阴。 后一段,则是在上元发迹,驰骋星空最终登凌仙土之巅。 而无论是哪一段人生,他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江南。 不过,在地球的日子里,有些许不同。 地球上的他,出生于一个崇祖敬宗的家庭,家里世世代代都传有家谱,一直往前甚至可以追溯到数百年前。 这样的家庭里,婴儿取名之时,自然也会在姓名之间穿插排辈字。 而到了江南这一代,只剩下他根独苗,所以他在家谱中的名字就是——江疆。 “江”之姓取自祖宗,“疆”之名为末代,取自“坤厚载物,德合无疆”的最后一字。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上一世的江南身份证上叫江南,但在家谱上的名字,却是江疆。 ——当然,他没怎么用过这个名字就是了。 甚至,倘若不是今日在这木匣内看到这个名字,他都快忘记了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儿。 那么,问题来了。 那个叼毛,是什么意思? 毫无疑问的一点是,眼前的木匣和木匣中的权杖以及字条应当是他就给江南的。 权杖给江南带来了“寄杖”的神通,其余作用不知。 而字条上大多是一些废话,也不值得在意,唯一值得深思的就是这个名字。 那一瞬间,当初被江南所排除的那个可能性,再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 ——那个叼毛,会不会真的是自己的阴暗面? 毕竟,无论是天帝上昊也好,初代乾主也好,甚至是近在眼前的剑圣主与魇梦圣主等人,在向青灯“许下愿望”后,都诞生了属于他们自己的第二人格。 没有理由,江南借着青灯的力量都快从上元到仙土把整个世界杀穿了还一点儿事都没有。 但问题是……哪怕是阴暗面,哪怕是影子,也应当是被宿主所知晓的。 上昊知晓天帝的存在,初代乾主如果没死应当也知晓自己的阴暗面的存在,剑圣主和魇梦圣主也能清晰地回忆起当初和“影子”战斗的场景。 甚至,据天演圣主所说,剑圣主在战界中还演化出了“另一个自己”,完完全全佐证着他们确实因为青灯的“代价”而诞生了阴暗的一面。 但江南呢? 他压根儿就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倘若那个叼毛真是他的阴暗面? 那么他是什么时候诞生的? 又是什么时候偷偷溜出去的? 最后,他又经历了什么才变得那样……强大? 更重要的是,与一般的宿主和阴暗面之间的敌对关系不同——虽然那个叼毛阴魂不散让江南相当心烦,但诡异的是他们二者之间还从未爆发过什么冲突? 甚至,倘若江南在岁月长河中看到的那些景象是真的,更是能证明那个叼毛一直在帮他。 无法理解。 江南的脑海中翻涌着纷乱的思绪,仿佛无论如何猜测都无法得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而就在他沉默之间,天香阁主盯着那腐朽的字条,眉头微微皱起:“你的……名字?你不是叫江南么?” “我的另一个名字。”江南摆了摆手,不愿多解释,敷衍道。 天香阁主也没有深究,只是因为没有看到那个人的名字而稍微有一丝失落,但也绝不可能在江南面前表现出来就是了。 而江南哪怕心头无比纠结,面上也不动声色,未曾表露分毫。 因此二人之间,竟显得无比和谐。 那腐朽的字条也被江南随手捏碎,化作尘埃飘散在这茫茫的世界中。 “阁主,立刻就走?”江南长长吐出一口白雾,暂时不再去想那一堆破事儿,看着身旁的天香阁主,开口问道。 对方瞪了他一眼,又叹口气:“妾身倒是想,但他要是不打开门,妾身可回不去。” 顿了顿,她有些怪异地看向江南:“倘若妾身能自由往返于两个世界的话,难道你还认为妾身会心甘情愿在这仙土苦等漫长岁月?” 江南:“……” “罢了,随妾身来吧,这地方也快要崩溃了。” 天香阁主摇了摇头,一步踏上天顶,在破碎虚空离开这个世界前的最后一刻,深深地看了一眼残破的大雪天。 然后,转身离去。 . . 珍宝阁,阁顶。 这段时间,江南和天香阁主在底下倒是某种程度上的相谈盛欢,但珍宝阁三位一品长老,可就好似那热锅上的那里,急成一团! ——在那恐怖的动荡发生之后,天香阁主一刻不出来,他们就更加担忧。 最难得沉得住气的戚逾长老,甚至已经背着手来茫茫寒雾中来回踱步——这要放在平时,他可不会做出这般有失礼数的举动,特别是在这珍宝阁顶,阁主大人所在之地。 而陈瑞书与华相生,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两双眼睛一眨也不眨得地盯着那寒潭出口,屏息凝神。 终于,在焦灼又煎熬的气氛几乎到达顶点的时候,一抹倩影仿若梦中神女一般,从那寒潭世界中一跃而出! 那一瞬间,尽管只是等待了一个多时辰,但对于三位长老来说,却仿佛过去了千百年那样漫长。 终于,他们看到了自家阁主的身影! 三位长老立刻站直,低头,行礼:“恭迎冕下!” 无比虔诚,诚惶诚恐! 陈瑞书道:“阁主神武英明,定是得胜而归!” 华相生接过话茬儿:“那愣头小辈自不量力,还请阁主莫要气恼。” 说话只时,江南的身影也跟随着从寒潭没走出,跟在天香阁主生后。 最后一位一品长老见状,颔首道:“哪怕受如此挑衅,阁主亦慈悲为怀,未下杀手,实在是大德!大德!” 刹那间,三位长老一个劲儿地吹捧,但虽然话听着肉麻和让人犯恶心,但江南却能听出来,这三个老头儿都是发自真心。 他有些佩服地看了天香阁主一眼,虽然她说是说自己就是个甩手掌柜,但倘若只有力量而无才德的话,恐怕不会让三位残仙如此拜服。 “好了。” 天香阁主看了三位长老一眼,面儿上无喜无怒,道:“妾身,有一件事交代你们。” 话刚一落,三位长老便绷直了身子,高声道:“吾等听命!” 这个时候,他们可没忘记,天香阁主叫他们来,不可能是单纯地让他们看一场战斗的。 天香阁主见三人反应,露出一丝欣慰之色,点头:“以后时日,珍宝阁就交给江南了——就是他。陈长老应当已经见过了,戚长老和华长老也当尽快熟识。” 顿了顿,她深吸一口气,道:“——自即日起,珍宝阁主之位,传于江南。” 那一瞬间,空旷诺大的阁顶,一片死寂。 无论是三位长老也好,还是江南也好。 都蒙了。 对于三位长老而言,他们还沉浸在自家阁主胜利的喜悦中,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差点儿就一声“领命”喊出去了。 但当三位长老稍微一咀嚼着言中之意后,当即硬生生把遵命的话咽了回去。 然后,有些茫然地看向天香阁主。 愣住。 “阁主……您这话是何意?”陈瑞书摸不着头脑。 “阁主,请莫要开玩笑了。”戚逾也是摇头。 “阁主,您的手下败将,何德何能?”华相生也是皱眉。 仿若一石激起千层将,天香阁主一句话让三位长老同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当场炸毛! “静!” 天香阁主目光一冷,轻喝道。 刹那之间,三人嘈杂的声音这才停了下来,但面庞之上,仍充满了无法接受。 天香阁主看向华相生,问道:“谁告诉你们,江南是妾身的手下败将?” 话音一落,更是鸦雀无声! 甚至比起方才离谱的传位操作更加让人目瞪口呆! ——那怕三人早就猜测江南或许隐藏了实力,但他们也从未想过这年轻人竟真能击败天香阁主? 陈瑞书瞪远了双眼:“您……他……这……您败了…?” 仿佛不敢相信那样,他说起来来都是支支吾吾:“是……真的?” 天香阁主瞪了他一眼,“被打败又不是什么光荣之事,妾身为何要撒谎?败了,就是败了。江南战胜了妾身,妾身便按照约定将九零零一给他。” 在几人愕然的目光中,她继续道:“但实际上,寄存物九零零一的条件里没有战胜妾身这一条——这条件是妾身擅自加上去的,除了一些私人恩怨意外,同样也是为了找到一位妾身离去之后能护佑珍宝阁的存在。” “您……您要走?”戚逾长老大惊失色,“阁主,您……您去何处,又何时可归?” 天香阁主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但三位长老,却隐隐已经明白了——不谈再见之时的告别,恐怕再无归期。 尽管心头不舍亦不愿,但也不得不接受现实。 毕竟,倘若没有天香阁主这种级别的存在坐镇的话,珍宝阁就是一块丰美的肥肉,谁都想咬一口——就像很多年前,那个意图强取圣物的圣主一样。 “呃,等等?” 突然之间,就在三位长老终于“认命”的时候,江南突然开口,“劳驾,你们相谈甚欢,本来实在不愿打扰,但此事是否需要问一……江某的意见?” 开玩笑! 他是来收集最后一块青灯碎片的,可不是来集成就称号的——这些玩意儿他在上元和乾离二道都整腻了。 三位长老的眼睛当即宛如牛瞪! ——珍宝阁主,这是何等尊贵的位置,眼前这家伙,竟不愿意? 多少有些不识好歹了。 但对于江南的反应,天香阁主似乎并不意外。 她看着江南:“你放心,阁主并没有你想的那么麻烦——三位长老会将一切都操持好。就像平日里,妾身根本就不管事一样。所谓的阁主,最多只是一个象征罢了,或者说,一个震慑宵小之辈的名字。” 江南眉头一皱,仍是摇头。 他不喜欢麻烦。 反正现在那怪异的权杖都到手了,他对珍宝阁别无所求,自然也不担心天香圣主有什么可掣肘于他的。 “真是可惜。”天香阁主摇了摇头:“本来妾身还打算与你透露一个关于那个人的消息。” 话音落下,江南目光一凝。 天香阁主看着他,摇头:“妾身好歹也是长活了无尽岁月的,这般漫长光阴,妾身见了多少人,经历了多少事?你哪儿能瞒得过妾身——对于他,你应当很感兴趣吧?只要你答应妾身守护珍宝阁,妾身就告诉你。” 江南沉吟片刻,“这珍宝阁主平日里……不麻烦?” “不麻烦。”天香阁主摇头,“平日里,妾身经常千百年也不见得从寒潭世界中走出来一次,这珍宝阁不照样运转?” 就仿佛恶魔的低语那样,她幽幽开口:“只不过是挂个名头而已,江南,你不会拒绝的吧?” 沉默。 半晌后,江南深吸一口气,“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天香阁主微微颔首,目中露出一丝欣慰之色。 虽说她是注定要回到另一个世界去的,但对于倾注了无数万年心血的珍宝阁,她亦不愿让它因为她的离开而被瓜分,被毁于一旦。 而同为那个人选中的人,同时又战胜了她的江南,就是下一任珍宝阁主最好的人选。 至于江南这边,也不觉得亏——有一说一,他真的对那个叼毛相当好奇;另外,他清楚地知晓,整个坤坎二道的毁灭已经步入倒计时,倘若能用几个月守护珍宝阁代价换那个叼毛的消息,不亏。 正当这时,天香阁主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突然之间,她脸色一变。 她立刻取出一张四四方方的皮卷,以仙力为笔,一瞬间书写出洋洋洒洒一大段话,然后塞给江南。 “珍宝阁的一些机密和答应你的事,都在其中了。” 天香阁主的声音显得有些急促,又有些期翼,似乎还带着几分颤抖和紧张,紧张即将归乡的游子那样,“他来接妾身了。” 江南一愣,循着天香阁主的目光看去,只见一道圆形的空洞突兀地出现在虚空中。 仿若通道一般。 而那圆形孔洞中,是茫茫的虚无与死寂,就像几天前江南顿悟时看到的那样——虚无,荒凉,空无一物。 让人心底发凉。 但天香阁主却仿若失神一般,一步步踏入其中,如泥牛入海,再无一丝踪影。 /92/92855/20832481.html 第664章 画中人 “阁主……这是去何处?” 几乎是情不自禁的,陈瑞书喃喃自语。 因为自那一片虚无之中,他所能唯一感受到的,是让人绝望的死寂。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存在,连最本源的混沌都没有。 甚至倘若只是以视线去“看”的话,根本看不到那空洞背后的景色,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视野之中,被硬生生掏出了一个圆形。 对于任何习惯以视觉来感知世界的生物将来说,这都是相当别扭和难以接受的。 而对于剩下的两位长老,同样如此。 他们目送着天香阁主踏入那茫茫空洞背后的虚无,面露难以言喻的惊骇之色。 但江南对此却是已经见怪不怪了。 ——那个什么都不存在的世界,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了,早在先前“顿悟”时,他便已经“看”到了那虚无的一片。 “她回家了。” 江南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答陈瑞书的话,如此开口。 三位长老听闻,一愣,不明所以。 江南也不与他们解释,而是盯着那一方空洞——随着天香阁主的身影没入其中,那虚无中方才有了“存在”这个概念。 然后,让在场的几人都眉头紧皱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原本一片死寂的虚无中,凭空多出了一道身影。 他显得瘦削,浑身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无法被人所窥探真正的姿态。 但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包括江南在内,都只感觉到一股无法言喻的窒息感! 那与他们的主观意志无关,而是源自于灵魂深处的恐惧与震撼。 ——那是无法被如今的他们理解的存在。 就像画卷上的人永远无法理解现实世界的人那样,这是纬度与次元的差距。 他们只看到那一道身影,先是朝着世界的这一头挥了挥手,就像是在和谁打招呼那样。 而后,那身影张开双手,就像是故乡迎接归家的游子,一把将天香阁主拥入怀中。 最后,那虚空的空洞缓缓闭合,空间重归完整,一切回复平常。 ——除了天香阁主的身影已经不见了意外,仿佛方才所有,都只是错觉那样。 江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目光凝重。 不会有错! 就是他! 方才那一道身影,就是那个叼毛,就是那个在背后操纵了一切的存在。 “那……那人又是谁?” 当通往那一片虚无的空洞闭合以后,那股让人窒息个心悸的恐怖感觉才仿若潮水一般缓缓消退。 只是尽管如此,三位长老仍一副心有余悸的神色,大口喘着粗气儿,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身为残仙境的大神通者,他们在仙土之中也算是登临绝巅,再往上便是寻常修士可望而不可及的仙境圣主以及两位无上的“王”。 但即便是拥有通天伟力的三位残仙,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感到那种比天堑还要遥远的差距。 或者说,这种差距,他们连理解都无法做到。 “他是谁?谁知道呢?” 江南摇头,尽管心头已有所猜测,但实际上那个叼毛的身份,仍是扑朔迷离,无法确定。 “三位,莫要再看了。”他摇头,同时按捺下心头的情绪,看向三位长老:“今后,请多指教了。” 三位长老一听,才从先前的惊骇中回过神来,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半晌后才拱手,行礼:“拜见阁主。” 虽然并非心甘情愿,但毕竟是他们无比崇敬的天香阁主传位的人选,还是被她亲口承认“战胜了她”的可怕存在,三位长老也只得接受。 陈瑞书叹息一声,回想起第一次见到江南的场景,心头无比唏嘘:“阁主,请您吩咐。” “一切照旧便是。”江南回道 对于经营之道他本就是外行,同时,他也没有染指珍宝阁的打算,当这个阁主也不过是履行诺言罢了。珍宝阁以前怎么运转的,现在还是怎么运转就好。 三位长老听罢,皆是长松了口气。 如今,他们知晓江南很强,强到能战胜他们心中无敌的天香阁主。但在管理经营之道上,他们却不认为这位新阁主能有什么本事。 偏偏他又是自己等人的顶头上司,若是胡乱发号施令,才是最让人头疼的。 ——在任何时候,任何行业,外行指挥内行,都是一场灾难。 如今见江南如此大方地放权,他们心头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谨遵您意。”戚逾与华相生亦拱手,行礼。 江南点头,低下头,展开方才天香阁主留下的那张方正皮卷。 先前,她走得仓促,所以这以仙力为笔写下的留言相当潦草。 前边儿一大段都是关于珍宝阁的琐碎,包括构成,势力分布,重要人员名单等等。 对于这些,江南只是一掠而过,并未在意。 真正让他看重的,是天香阁主承诺的,关于那个叼毛的某个信息。 终于,在皮卷的最后,江南看到了他想看的东西。 ——一幅画像。 并非他预想中的文字的记载,而是一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的画像。 画像之上,是一个年轻瘦削的男人,一头黑发扎在脑后,只留额角垂下两缕,穿一身随处可见的道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装饰。 而他的面孔平平无奇,仿佛扔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那样,唯一值得一提的,大概就是他虽看起来无比平凡,但却带着一股莫名的超然之意。 那种感觉非要说的话,就只有四个字来形容会稍微恰当一下——与众不同。 但非要说哪里不同,却又无法真正描述出来,就是那种冥冥的感觉,相当强烈。 而画像中的他,嘴角轻轻勾起,仿佛将一切都掌控在手中,难以揣摩。 “阁主,此人……又是谁?” 三位长老见江南打开天香阁主留下的皮卷,此刻也顾不得礼数,脑袋凑过来,看到了这一副画像。 江南深吸一口气,轻轻摇头:“不知晓,认不得,没见过。” ——个鬼! 在三位长老面前,他表现得云淡风轻,但心头深处,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难以自恃! 这画像中的人,他怎么会认不得? 或者说,他怎么可能认不得? 这样平平无奇的大众脸,上辈子他都他娘的快看吐了! 甚至,他就曾因为这张脸苦恼过。 要是再好看一点,要是再高一点,或许就不必到死的时候都还孑然一人。 ——刚穿越到上元的日子,他曾经常产生这样的自嘲。 这张脸,不是别人,就是江南自己。 或者准确一点来说,是上一世,他的样貌! “三位,你们觉得天香阁主所画的这个人,会是谁?”江南看向三位长老,突然开口。 三人一愣,相互环顾,最后华相生瓮声瓮气道:“属下听您与前阁主的约定,她会告诉您‘那个人’的信息,而这皮卷上除了阁中事务以外,便只有这幅画像,属下猜测……所谓的‘那个人’大抵便是这般模样吧?” 话音落下,陈瑞书与戚逾也是点头。 ——这是相当简单的逻辑,正常人一般都能想到。 江南,自然也想到了。 只是……一时间难以相信而已。 毫无疑问的是,哪怕天香阁主无比古老,她也不可能见过上一世的自己。 那么她却能几乎一模一样的画出来这幅模样只能说明一件事,画中之人,就是她所说的关于“那个人”的信息。 她提供的信息,就是“那个人”的样貌。 但……这他娘的也太诡异了一些。 江南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叼毛,竟然是上一世的自己? 但明明上一世的自己平平无奇,最后死于非命,一辈子最传奇的事还得算小学时期一对二,和高年级的调皮小孩打了一架…… 这样的自己……是怎么跨越岁月长河,布下庞大棋局的? 或者说……倘若前世的自己在画中,那如今身处坤坎二道的自己……又他娘的是谁? “阁主?” 恍惚之间,陈瑞书的声音打断了江南混乱的思绪,他拱手行礼道:“阁主,虽然阁中事务都可由属下三人操持,但您继任之事还是要有个交代——若您今日无事的话,明日属下便命人为您造像,以告天下。” “造像?” 江南皱眉,大概也理解了陈瑞书的意思。 这玩意儿说白了就是画出江南的模样,宣告于天下,让无数客户知晓——珍宝阁主的位置,换人了。 对于寻常宗派和势力而言,其实大可不必这样做,但珍宝阁是要做生意的,总不可能藏着掖着一辈子。 江南沉吟片刻,将手中皮卷扔给陈瑞书,然后摇身一变,分出一道分身,变幻成画中之人的样貌,两道分身一同道:“那便就用这幅模样。 陈瑞书怔住,不知晓江南为何不肯以真面目视人,但也没多问,接过画卷,与其余两位长老转身告退。 于是,诺大的阁顶,便只剩下江南和一道分身。 之所以让陈瑞书用他上一世的样貌,原因也很简单——无论是这一世江南的样貌也好,还是他如今伪装的随从的模样也好,都被很多人所看到过。 而珍宝阁主这种堪比一域圣主的可怕身份,一旦被天下人知晓换了人,那这新任阁主的底裤恐怕都要被他们翻出来。 倘若用如今这一副伪装成随从的样貌,一旦被人发现当初跟着剑圣主来的随从突然成了珍宝阁主,那么十个人都会觉得江南有问题。 虽然如今看起来两位“王”都分身无暇,但江南很明显不想引起太大的骚动。 所以才让长老们布告仙市无数修士时,用上辈子的样貌。 ——如此,他们哪怕是查到天荒地老,也不可能找到一丁点儿消息。 做完一切后,江南将分身以上一世的样貌维持,在阁顶盘膝闭目,打坐起来。 而本尊着保持着剑圣主“随从”的模样,身形一闪,消失在珍宝阁。 在他看来,以珍宝阁的体量和势力,无尽岁月以来都没人敢挑衅,所以在这最后的半年里没理由突发意外才对。 所以对于天香阁主“守护珍宝阁”的请求,江南并没太在意,只当是挂了一个珍宝阁主的名头,味同嚼蜡,不咸亦不淡,没当回事。 只是他疏忽了的一件事,是珍宝阁之所以横亘天王峰,并非因为珍宝阁,而是因为天香阁主。 并非珍宝阁的天香阁主,是天香阁主的珍宝阁。 . . 翌日。 随着临近仙宴,无数修士与大能闻风而来,一道道气息磅礴,通天彻地的可怕身影化作流光涌入这茫茫群山之间。 他们或像楚氏夫妇一样,有着哪怕付出生命也要完成的事;有的跟着长辈出来见见世面;有些则是想在仙市上捡一些漏,寻求机缘;至于更多的,那纯粹是闲得无聊,来看热闹…… 总而言之,抱着不同目的,特来越多的修士齐聚天王峰。 上到彻地通天的仙境圣主,下至跟随长辈历练的天之骄子,皆而有之。 但就在这个时候,就在一个一切情绪与因果都在酝酿,天王峰尚还处于平静的时候。 珍宝阁的一个消息,仿若巨石入水,掀起骇浪惊涛! 消息的正文很长,但稍微概括一下,一句话就能说明。 ——珍宝阁主,换人了。 消息传出去的那一刹那,满座皆惊! 整个天王群峰,无不震动! 一位位仙境圣主,眉头紧锁;一位位大神通者,满脸惊愕;无数茫然修士,更是被惊地说不出话来! 而后,他们看到了珍宝阁新任阁主的造像——一个陌生的,平凡的年轻男子。 更是满座哗然! . . 同一时间,在相当遥远的坎道,一处隔绝仙土的小世界内。 冰冷,阴暗,死寂。 这些词语,可以相当全面地概括这个小世界的一切。 而在这沉沉的黑暗当中,一道看不清模样的身影,盘膝而坐。 微弱的光芒从他背后的投下,只映照出一道神秘的轮廓,仿若山石一般,静止不动。 某一刻,一个银袍老者从外界踏来,跪俯在身影前方,双手高举,呈上一封信函。 下一刻,苍蓝的火焰在信函上突兀的掀起,仿佛跳跃的精灵一般欢快起舞。 同时,信函之中的内容,被那身影完全洞悉。 然后,他睁开了眼。 那冰冷而肃杀的双眸里,无法形容的极致的恨意,昭然若揭! /92/92855/20832482.html 第665章 小人物的烦恼 那一日,轩然大波自天王峰而起,几乎席卷了整个坤坎二道的顶峰修行界圈子。 ——天王峰之外的诸多小门小派和苍生万民还好,他们压根儿不知道天王峰珍宝阁代表着什么,也没有势力愿意大费周章去向天下传播这些消息。 但对于诸多圣地和仙境存在们来说,可就不一样了。 毕竟珍宝阁掌管的仙市几乎垄断了整个天王群峰的商业贸易,虽然天王群峰的范围与整个坤坎二道相比起来不值一提,但可别忘了,能来参加仙宴的可否是大能中的大能,强中之强的可怕存在。 甚至,包括了无数修士可望而不可及的仙境圣主们。 如此,几乎可以说珍宝阁的超然地位在整个坤坎二道甚至要远超某个单一的圣地。 这般庞大体量的巨无霸突然易主,要说人们心头完全平静无波,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于是,在珍宝阁的布告发出的那一天。 无数庞大势力的情报网络以前所未有的可怕速度运转起来,想要知晓珍宝阁这平静的水面之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个个打入珍宝阁内部的其他势力安插的探子,拼了老命也想在外一些蛛丝马迹的中找到易主的原因。 但让他们无比失望的事,无论是平日里消息灵通的老油条,还是珍宝阁高层的子嗣亲眷,对此皆是一无所知。 这是自然的,毕竟那半天发生的事太过迅极,又只有三位手握大权的一品长老知晓真正的情况。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讲,连他们也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他们知晓天香阁主走了,却不知她究竟去了何处,也不知在那寒潭世界中,究竟爆发了怎样可怕的战斗,更不知这位新任的阁主的任何底细。 因此,哪怕平静水面下涌动着湍急的暗流,但最终也没人能查到任何一丁点儿消息。 珍宝阁内,尚且如此。 珍宝阁外,那便更加热火朝天了。 几乎所有势力的情报网都在根据珍宝阁布告的造象,寻找这位新任阁主的任何一丁点儿蛛丝马迹。 包括他的名字,生平,境界,根脚…… 但诡异的是,哪怕是整个坤坎二道最强大的情报组织将所有的资料翻了个底儿朝天,也没有找到这位新任阁主一点儿线索。 ——这人,比起天香阁主,还要来得更加神秘。 他就好像是突然凭空出现的那样,在过往的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未曾留下任何痕迹。 于是,此次珍宝阁易主,就好像是那怎么也解不开的谜团,笼罩着茫茫浓雾,让人无法看清内里。 当然,所有人都知晓珍宝阁内部肯定有人清楚的,比如三位一品长老——毕竟消息就是他们联合发布的。 而在外界无比茫然的时候,珍宝阁内部实际上也差不到哪儿去。 虽然因为天香阁主平日里深居简出,实际上的珍宝阁还是有三位一品大长老执掌,所以她的卸任倒是没有引起什么反抗的情绪。 但这种大事儿,珍宝阁的诸多执事和商贩们,怎么可能不感到惊讶? 整个庞大的珍宝阁上下,都笼罩在闲言碎语中。 只要闲来无事,必有人私下讨论此事,绝无例外。 同时,让他们稍微安心的是,尽管阁主换了,但这位什么的阁主似乎并没有大刀阔斧改革什么的想法,一切照旧。 毕竟人嘛,还是是习惯习惯的生物。 这一日,距那消息传开,已经过了三天。 金顺依旧在仙市街边,看管着一处灵果的摊位,但今天,他可就没上一次那么好心情了。 他有两个烦恼。 “兄弟,你们是珍宝阁的吧?别想糊弄咱,咱都打听清楚了——来,给咱透露一点儿,到底是什么情况?” 金顺苦笑着望着摊前一个八字胡、面目精灵的瘦小修士,只有苦笑。 这些日子来,随着仙宴的临近,越来越多的修士进入天王群峰,仙市的人流量也前所未有地膨胀起来。 ——这本应该是好事儿,毕竟卖的多,金顺能拿到的收入,也就多。 但阁内有发生了那种事儿,相当于一块巨石砸水里,惊涛骇浪一气而生。 这些八卦的修士们,总喜欢在购买商品的时候问东问西,旁敲侧击,试图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对此,金顺既是无奈,又有些不厌其烦。 且先不说他根本不敢向外人透露任何阁中的机密,关键是……他哪儿知道啊? 但这些客人可不管那么多。 你不说? 行! 咱不买! 到嘴的鸭子肉飞了,换了谁来都高兴不起来。 望着被自己婉言拒绝后,翻了个白眼儿又去骚扰其他商贩的八字胡修士,金顺长叹了口气,啧啧摇头。 一直等到收摊儿,金顺也没卖出去多少,别说像上次仙宴一样赚得盆满钵满,甚至连平日里都不太比得上。 这是他的第一个烦恼。 夜深时分,收摊儿十楼,金顺将灵果奇珍塞进储物空间,有些失落地往仙市一旁的阁楼走。 ——这两旁的阁楼,除了一些店铺以外,还有便是像金顺这样的摊贩的住宿。 但垂头丧气地行至门前时,金顺突然僵住。 虽然他境界不高,但至少也是浸淫数千年的老油条了,很轻易地就发现自己门前有两道并不那么友善的身影。 金顺心头一个咯噔,刚欲转身避一避风头,便听一声不怀好意的招呼响起。 “金顺,要去哪儿啊?莫不是挣了大钱,认不得了?” 那一瞬间,随着声音一同而至的,还有一股无比可怕的压迫力,仿若将他浑身都冻结在原地! 胖乎乎的金顺有些苦涩地转过头,却见两个身材壮硕的修士正盯着他。 “老钟,这是怎么了?”金顺硬着头皮问道。 这便是他的第二个烦恼。 面前的两个铁塔壮汉是兄弟都姓钟,其兄名为钟朔,其弟名为钟宿,这二人与他一样同样是商贩,但却是掌管出售灵兵法宝的摊位。 并且和八面玲珑一向以和为贵的金顺不同,这俩人在商贩中那也是出了名的强势,仗着成道境的修为,平日里飞扬跋扈。 虽然不至于做出什么害命的举动来,但他俩为了谋财,那可绝不会有一丁点儿手软。 不少商贩,都遭受过他们欺压。 偏偏他俩在执法处舔得那些大人相当舒服,让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过分,都没事儿。 原本金顺和他们没关系,他平日里那点儿辛苦钱,钟氏兄弟俩也看不上。 但坏就坏在上一次的好事儿——他机缘巧合引见了那位客人给陈瑞书大长老,因此按照规矩得了一笔不小的财富。 但在账房对账的时候,不知为何被钟氏兄弟看到了,这几天这俩人就跟个狗皮膏药一样黏着他不放。 他也只能能避则避,毕竟谁愿意把自个儿正正当当挣的钱交出来? “怎么了?你说怎么了?”钟塑幽幽一笑:“那天你在账房,咱们都看见了——最近咱缺钱,便找你借一借,看在同僚之谊,你应当不会吝啬吧?” 借? 你们借的多了,可曾见你们还过? 金顺心底暗骂,但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利益,有利益的地方就有巧取豪夺,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哪怕是珍宝阁这样规矩森严的地方,也是如此。 此时的金顺相当为难,那钱明明是他挣来的,他自然不愿给这臭名昭著的钟氏兄弟;可今晚被他们蹲着了,要是拒绝,怕是要吃一番苦头。 见这幅模样,钟氏兄弟冷笑一声,道一句,“不见棺材不落泪!” 就要出手! 他俩横行霸道久了,自然也知晓有些家伙那就是要揍一顿才会懂事儿。 眼前的金顺,就是如此。 只见那钟朔冷哼一声,手中有雷光涌动,一枚法印在他手中生成,化作一柄雷电巨锤,当头砸下! 看起来似乎并不如何恐怖,但这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钟朔故意将波及范围缩到最小。但其中雷霆迅猛刚烈,蕴含无尽道则,可不是什么寻常雷电! 而金顺虽也有修为在身,但却连成道的门槛儿都没迈入,自然难以招架。 但事已至此,他所幸脸色一横,便决定抵死硬撑——反正钟氏兄弟不可能真把他弄死,这钱绝不交出去! 见状,钟氏兄弟目光一狠,那其弟钟宿也是向前一步,浑身犹如白玉一般晶莹,可怕的力量自那身躯中迸发,一拳轰出! 尽管二人都有留手,不至于伤其性命,但这两招下去,金顺这怕是要吃大苦头了! 但就是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异变突生! 刹那之间,虚空冻结! 就仿佛时间都被停滞了那样,无论是翻涌的雷光,还是凶猛的拳头势在那一刻尽数凝固! “胆子不小。” 苍老而冰冷的声音回荡在三人耳边,仿佛一记重锤,砸得钟氏兄弟二人头皮发麻! 声已至,人方现。 三人目光瞟过去,才看见一个身形佝偻的红袍老者,从远处缓缓而来。 他眸如同冷电,面若刀削,枯瘦的双手却仿佛带着可怕的力量,将整片空间都笼罩。 在他身后,还带着一堆黑袍身影,看那装扮,正是十来位珍宝阁执事! 那一瞬间,三人同时心头一个咯噔! 这老者的红袍装扮,他们再清楚不过了! 长老! 这可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老头儿,这是一名珍宝阁的长老! 在珍宝阁中,由下至上,分为摊贩,执事,长老,阁主。 其中摊贩是做事的,执事是管事的,长老是说话的,阁主……阁主是见不到的。 总而言之,拥有长老的头衔,便意味着在珍宝阁这个庞然大物中也属于核心层的人物,拥有调用庞大资源的权力。 就像眼前这位红袍老者。 ——尽管他只是一名最微末的九品长老,但对于三人来说,也是老天爷一般的人物! 那是比钟氏兄弟二人想方设法都要讨好的执法队的执事还要位高权重的可怕存在! “长……长老……” 钟氏兄弟瞠目欲裂,自然知晓坏大事了,挣扎着想要求饶,但却被那长老一瞪,如遭雷击,再也说不出话来! “巧取豪夺?还是在仙市里,你们……好大的胆子!” 红袍老者冷哼一声,可怕的气息宛如排山倒海一般奔涌而至,压得钟氏兄弟二人七窍流血,面色灰败! “自今日起,将你二人逐出珍宝阁,永久驱逐!” 红袍长老垂下眼眸,老树一般的手一挥,便完全不给钟氏兄弟二人一丁点儿说话的机会,硬生生将二人拍飞万里,撞出仙市的范围! 只留下一脸懵逼的金顺,人都是懵的。 ——这红袍老者所说,自然不难理解。 毕竟这是珍宝阁的规矩。 但……规矩是规矩,现实是现实,他金顺何德何能,能让一位高高在上的长老出手? 但此时此刻,他也顾不得那么多,无比恭敬地行礼:“多谢长老相救,属下感激不尽!” 同时,浑身颤抖! 毕竟,哪怕这是帮了他的长老,两者之间那可怕的差距也让金顺瑟瑟发抖。 “这二人有违规矩,理应严惩!” 红衣老者拱了拱手,却是立刻换了一副脸色,相当客气与和蔼。 紧接着,便又见红袍长老又是面色一冷:“如此飞扬跋扈,执法队却视若罔闻,同样当罚!” 刹那间,老者后方一个黑袍执事,浑身一颤! 金顺抬头望去,却见此人不正是这一区段仙市的执法队长? 如此,他更是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虽然修为境界不行,但人情世故金顺可是门儿清! ——你要说执法队和钟氏兄弟的破事儿,长老们以前都不知道? 那肯定不可能。 但为何偏偏今日整顿? 为了……他金顺一个摊贩? 金顺却仍仿若在梦中,他愣愣地看向红袍长老,“长老……这,这究竟是如何回事?” “金执事,吾姓童,长你几岁,若不嫌弃,称吾一声老童便好。”面对金顺时,红袍老者语气又变得和蔼起来,笑道。 金顺:“……您……您说什么?执事?” 红袍老者点头,然后颇为羡慕地看向金顺:“金执事啊,大长老亲传之命,晋升你为一品执事,以后便跟在大长老身旁了。” 那一瞬间,金顺傻了。 /92/92855/20832483.html 第666章 来者不善 此时此刻,不仅是金顺。 连带着童长老背后诸多跟随而来的执事,都是一脸懵逼。 他们皆隶属于仙市这一区段,负责管理和日常运营。但今晚,他们的顶头上司、阁内的童长老突然来到,诸多执事赶紧相迎,不敢有怠慢。 但任由几个八面玲珑的执事旁敲侧击,这位阴沉冷冽的长老也未曾说出此行的目的,诸多执事无奈,但也只得跟在身后。 然后……然后就是眼前的一幕了。 而终于在这个时候,他们也终于明白,原本难得一见的长老究竟为何深夜突然而至。 ——为了一个……小小的摊贩? 实际上,因为仙市的摊贩众多,那怕亲自管理这一区段的执事们也只记得像钟氏兄弟们这样稍微显眼一些的人物,而金顺则和无数寻常的摊贩一样,压根儿不被他们所重视。 但就是这样一个甚至未曾成道的摊贩,竟摇身一变成了和他们平起平坐的执事? 不,并非平起平坐。 虽然童长老说的是“执事”,但金顺乃是大长老亲自指派,又被钦定之后跟在大长老身边,这样一来,他的身份和地位甚至还要比一般的低位长老都要来得恐怖。 ——毕竟一个时时刻刻能与手握大权的大长老说得上话的位置,可比一般长老强太多了。 如此,也怪不得生性冷漠的童长老如此客气了。 可是……为什么? 或者说,凭什么? 凭什么一个不入流的摊贩,突然就得了大长老那样的存在的赏识。 在场的执事们哪怕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通。 同样,这也是金顺的疑问。 在那一瞬间,他甚至怀疑童长老是不是认错了人…… “长老……此事……是否有什么误会?”他胖乎乎的你身子颤抖着,喃喃开口。 同时,脑子里疯狂回忆着最近自己是否真的做了什么。 但哪怕是再往前追溯千百年,他对于自己的评价也只是“中规中矩”。 既没有让人艳羡的天资,也绝没有什么天大的贡献……怎么就让大长老记住了呢? 或者说,近百年来,自己也就是带那位寄存服务的客人,见过一次其中一位大长老而已。 难道……是那一次? 金顺想不明白。 看着有些惊惶失措金顺,童长老无奈一笑:“此事乃是大长老亲口所说,定不会错。至于为何嘛……大长老之意,老朽亦不知晓。” 顿了顿,他看了看天:“时间不早了,金执事请随老朽来。” 这时,哪怕金顺满脑子问号,也只能点头,跟着去了。 末了,金执事看了一眼背后的诸多执事,冷哼一声:“你们,管得好啊!” 话音落下,诸多执事无不垂首低眉,瑟瑟发抖! 心头快要把执法队的执事和那万一被扔出仙市的钟氏兄弟咒骂了无数遍! 望着金顺和童长老离去的背影,他们垂头丧气,难说出话来。 所有人都明白,今天的事儿,怕是不会那么轻易就结了。 这个区段,怕是会遭遇大清洗——平日里那些龌龊事儿,终究是瞒不住了。 而在往珍宝阁的路上,童长老走在前方,也是一阵心有余悸! ——也幸亏他来得及时,否则要是真让那两兄弟伤了金顺,伤了大长老点名要的人,那他恐怕也是难以交代。 想到这儿,更加坚定了他回去之后要好好整顿这一区段的决心。 “长老……请问您说的那位大长老,可是陈瑞书陈大长老?”突然间,金顺开口问道。 童长老一愣,良久才微微点头:“看来金执事是有所眉目了。” 金顺张了张嘴,没说话。 心头却是一顿,心想果然如此! ——自己最近百年来,唯一见过的大长老就只有陈瑞书。 而自己所做的,仅是引见了一位客人而已,算不得什么功绩。 所以非要解释的话,问题只能出在那位叫江南的客人身上! 一路无言。 半个时辰后,二人行至珍宝阁。 “金执事,大长老就在房中,老朽便不一同了。”童长老开口道。 “知晓,多谢长老了。”金顺也是拱手。 “哪里,分内之事罢了。”童长老连连摆手:“今夜之事,乃是老朽管辖的区段的问题,是老朽管教不力。回去之后,老朽定当定当严惩那些尸位素餐的家伙,请执事放心!” 听罢,金顺也懂了其中之意,知晓这是童长老请他不要在大长老面前告状,连连摆手:“您言重了,今夜之事还得多亏了长老,以后还请长老多指教帮衬了。” 童长老满意又欣慰地点了点头,“告辞。”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金顺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推门而入。 就看见陈瑞书伏案于桌前,见他来到,抬起头来。 “见过大长老。”金顺连忙躬身行礼。 陈瑞书示意他在一旁坐下,然后开口道:“金顺,你以后便跟在老朽身边了,可有异议?” 金顺连忙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能在长老身边做事,乃是属下的大机缘!” 陈瑞书点点头,“有什么想问的吗?” 金顺目光一闪,又是摇头:“听长老安排!” 陈瑞书这才满意地一眯眼。 很好。 虽然天资不高,但人情通达,世故明礼,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而他做这一切,也只不过是因为当初江南与金顺相谈甚欢而已,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哪怕江南没有表明,但陈瑞书还是看得出来,他对金顺相当满意。 而江南是珍宝阁新任阁主,也是击败了天香阁主的可怕存在,他的任何一点儿细节,都不得不让陈瑞书心头揣摩。 这才有了今日之事。 他摇了摇头,幽幽叹了口气,意有所指:“金顺,老朽不是你的机缘,你的机缘,另在他处啊……” 金顺目光一凝,似是明白了什么,脑袋埋得更加低了。 . . 所谓机缘,因缘际会,机缘巧合。 但缘之一字,难解难识。 有好,自然便有坏。 曾有极擅推演之道的大能者在酒醉过后说过,世间好坏之运,多对半而分——每一份好运,都伴着一份厄运。 这话传出来以后,大伙儿都嗤之以鼻,表示自己大多时候都在倒霉。 但这大能后来又说了一句话,却让这些人都深感合理。 他说,每一份好运都伴着一份厄运,这话的意思是——有可能好运是别人的,但厄运是你的。 比如,现在。 在金顺因为偶然接待了江南而平步青云后,钟氏兄弟可就没那么如意了。 ——就像那句话说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他们平日里在仙市摊贩中横行霸道,欺压同僚,飞扬跋扈,今日,却像是遭了报应。 天王群峰之外,茫茫荒原。 冰冷的沙砾中,两道身影踉踉跄跄撑着地站起来。 清冷的月光映照在他们脸上,那流血不止的七窍宛如恶鬼一般可怖。倘若再配上二人那铁塔一般壮硕的外貌,被一般人看了去,多半怕是要吓破了肝胆,以为是煞神降世。 “经脉受损,脏腑震荡,识海黯淡……”其中一道身影口中念念有词,又看向一旁的人影:“兄长,你伤势如何?” “需要些时日恢复。”钟朔摇了摇头,望向那茫茫天王峰:“看样子,是回不去了。” “能保住性命就很好了。”钟宿缩了缩脖子,将骨骼摇得噼里啪啦响:“那可是合道境的长老,幸亏他没有动杀意,否则咱们兄弟二人怕是栽了。” 钟朔一听,叹息一声,只能点头:“谁晓得那该死的金顺,竟攀上了长老的高枝。” “兄长,如此也好,咱早就不想呆了。” 钟宿哼了一声,面带煞气:“那仙市中规矩多,又下不得死手,实在无趣!倒不如趁此机会闯出去,说不定千万年之后,咱们也是开宗立派的祖师爷!” 钟朔看了他一眼,点头。 于是,兄弟俩搀扶起来,朝天王峰相反的方向而去了。 ——但二人心头都明白,这不过是自我安慰的话罢了。 毕竟珍宝阁虽然规矩多,但至少也比外面没有规矩要好,而且那哪怕他俩不去敲诈勒索其他摊贩,仅靠售卖法器的抽成也有不菲的收入供给修行。 这外边儿,哪儿有这么好的事? 但现在也不可能回得去珍宝阁了,钟氏兄弟俩也只能安慰安慰自己罢了。 不过直到现在,他们也并不觉得自己先前的作为有什么问题——最多是提前没有打听好消息,不知晓金顺和攀上了长老而已。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成道境的自愈能力相当恐怖,加上童长老并没有下杀手,所以仅日出之时,钟氏兄弟二人便已恢复地七七八八,伤势虽不说完全愈合,但至少从外表不太看得出来了。 朝阳,从东边的地平线上升起,暖和的晨曦之光照耀大地。 这个时候,钟氏兄弟俩突然看见那略有些扭曲的地平线上,一道瘦弱的身影正缓缓迎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待稍微近了一些,他们看清了来人——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模样,身穿釉白长衫,手持一柄折扇,气息羸弱,看起来就像是在这片荒漠中迷路的旅人。 而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天王峰的方向,一步,两步,迈步而去。 再不顾及其他。 钟朔眉头一皱,还没说话。 大大咧咧的钟宿便出言不逊,嗤笑道:“你这身子骨儿也想去攀天王峰?算了吧,早点回去,别累死在半道儿上!” 那年轻人没有理会他,只是继续朝天王峰走去。 钟宿就不爽了,眼前这看起来病殃殃的家伙,一无修为,二无护卫,自己难得发一次善心劝告,却不被理会。 这火爆脾气能忍的? 当然不能! 于是在双方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钟宿一把摁住对方的肩膀,仿佛铁塔一般俯视着他:“咱在跟你说话!” 那人这才转过头来,无神的目光与钟宿对上。 刹那之间,钟宿整个人如遭雷击! 双目对视上的那一刻,他只感觉整个人都仿佛被定住了一样! ——那是何等可怕的一双眼睛啊! 不! 不应该称为眼睛,那更像是两扇窗户,透过它,钟宿看到的是犹如九幽炼狱一般可怕的恐怖煞意! 并且,他可以万分确定,这煞气并非针对他! 否则,他恐怕在目光对上的那一眼,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但尽管如此,那仿若地狱绘卷一般的双眸,仍仿佛要将钟宿整个人都吸进去! 他才明白! 闯祸了! 而钟朔此刻也反应过来,知晓这看起来其貌不扬的年轻人就他娘的是个怪物! 尽管同样无比害怕,但一想到手足兄弟被对方摄住,难以脱身,他还是硬着头皮,大喝! “道友!我兄弟二人乃珍宝阁之人,道友切莫自误!” 原本,他们已经算不得珍宝阁的人了,而冒充珍宝阁被查到的话,也是死罪。 但钟朔现在可管不了那么多了,心想着既然对方要去天王峰,那搬出珍宝阁的名头说不定可以唬住对方! 话音落下,果不其然! 那人的目光突然有了一丝神采,那可怕的煞意也缓缓隐没。 “珍宝阁啊……”他抬起眼帘,像是喃喃自语那样。 钟朔一把拉过呆滞的钟宿,急忙点头:“不错!正是珍宝阁!先前愚弟多有冒犯,还望前辈宽恕……” 砰! 钟朔的话,并没有说话,就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钟宿愣愣地望着这一切——他亲眼看到了,那年轻人伸出手,点在自家兄长的头上。 然后,他的脑袋便仿佛西瓜一样,轰然炸开!只剩下一具魁梧的无头尸身,仅仅拉着钟宿的肩膀。 “你……你……” 钟宿心胆俱寒,眼前的年轻人在他眼中,已是一头无比可怕的上古凶兽! 他支支吾吾,浑身颤抖着:“你……你不要过来……杀了咱……珍宝阁……珍宝阁也不会放过你……” 砰! 又是一声清脆的响声。 钟宿的脑袋也轰然炸开,红的白的溅了满地,成道境的庞大气血宛如江河一般喷涌而出,在天穹上下起一场雨。 血红色的暴雨之下,年轻人抬起头来,仿若鬼神一般。 “珍宝阁……嘿!” “珍宝阁!” /92/92855/20832484.html 第667章 反了! 夜。 月明星稀。 发生在天王峰之外的荒漠中的一切,并不为人所知。 说白了也就是两个成道境的修士被杀了而已,这种事无论是哪儿都司空见惯。 倘若他们还是珍宝阁的人,或许为了自身颜面,珍宝阁还会调查一番。 但毕竟钟氏兄弟被童长老亲手驱逐,他们的死活也就无关紧要了。 所以,无人知晓,也无人在乎。 天王群峰,青暝峰。 数道人影,围坐在一起。 首座之上,是一个年轻的书生模样的男子,紧接着往下是面容冷硬的中年男子,妖媚缥缈的紫裙女人,脸色沉闷的老者,不修边幅睡眼惺忪的男人,以及意兴阑珊、把一张脸贴在冰冷的桌面上的小姑娘。 首座上的年轻男子看着眼前多多少少带些风尘仆仆的众人,轻咳一声,问道:“诸位的计划,进行得如何了?” 不必多说,这些人自然就是江南以及一众圣主。 在抵达天王群峰之后,双方互不干涉,江南去了珍宝阁追寻那个叼毛留下的东西,而剑圣主等人在洞悉了灾难的真相后,毅然决然选择了阻止。 而他们的第一步,便是……揭露。 在场人都非常清楚,倘若仅是凭他们几个圣主,想要阻止两位王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所以他们选择将一切真相告诉其他的蒙在鼓里的圣主,一同阻止。 而今日,距他们的计划开始已过去十来天,江南和他们第一次再聚首。 天演圣主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这些天里,吾等拜访了十几位圣主,向他们揭露真相。” 江南点头:“然后呢?他们什么反应?” “皆而有之——惊愕,茫然,不解,无法接受……”剑圣主回答道:“其中一部分在錒冷静下来后,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接受了这个两位陛下最终将毁灭坤坎二道的事实。” “这些圣主们还好,虽然比较费功夫。”魇梦圣主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但最终还是加入了我们的阵营,并以道心起誓,倘若推演中的灾难成真,他们会出手——即便对面是两位冕下。” “最恼人的,是那些一根筋的糊涂蛋!”万衍圣主捋抚自己胡须的手骤然用力,指节发白,哼声道:“老朽与天演明明已经将一切真相摆在他们面前,但他们仍然不信,甚至还认为吾等被心魔迷了神,要立刻上禀两位陛下!” 江南眉头一挑:“然后呢?” “然后就是吾辈出手了哒!”突然之间,一向兴致缺缺的煌天圣主跳起来,咧嘴一笑,挥舞着拳头:“吾辈将他们全部揍趴下了!” 江南愣了愣:“你们下杀手了?” “不至于。”剑圣主摇头:“虽然愚忠,但并非大恶。可为了不让计划泄露,吾等便将他们击败后,关进了天演的演化世界里——至少在仙宴之前,不会放任他们胡来。” 听罢,江南微微点头。 他能理解。 毕竟以前他在乾道的时候也遇到过,遇到过哪怕知晓乾主被蛊惑后,依旧无比忠诚的仙人道祖们。 当然,他当时没那么仁慈,直接把他们嘎了,然后取而代之——毕竟从那个时候的阵营而言,江南可以说和整个乾道都是敌对的阵营,自然没有什么仁慈之心。 但眼前的剑圣主等人面对的可是曾经的同道,下不去手也属正常。 但为了避免那些愚忠的家伙真去两位王面前捅娄子,几人还是把他们都囚禁了起来。 最后,天演圣主深吸了一口气,挠了挠散乱的头发,总结道:“至如今,整个坤坎二道共一百一十名圣主,包含我们在内,已有两成站在阵营之内。吾等有把握,在仙宴之前,将所有知事明理的圣主全部拉拢。” “还有那些听不懂人话的,全部揍趴下!”煌天圣主补充道。 “关起来。”魇梦圣主再补充道。 话音落下,江南微微颔首,然后话锋一转:“那……你们是铁了心了啊?” 几位圣主一愣,“什么意思?” “造反啊。”江南摆了摆手,用仿佛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你们这不是咔一声,把旗子都立起来了吗?” 听罢,众人面面相觑。 实际上,他们只是想阻止灾难而已,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但现在听江南一提……这特么不就是妥妥地造反吗? “倘若是为了坤坎二道无数苍生的话……”剑圣主垂下眼帘,面带不忍之色,但目光却无比坚决:“吾等愿承担一切罪孽!反……便反了!” “什么罪孽?” 江南看了他一眼,觉得自己有必要作为过来人提醒一下他们:“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这是坤坎二道的两位王,而不是两位王的坤坎二道。更何况当他们的选择会招至毁灭的时候,就不是了。” 剑圣主听罢,若有所思。 而天演圣主被坤尊坎帝咒杀了一次,差点儿魂飞魄散,早就不在乎那些东西了,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看向江南:“说得在理。” 顿了顿,他又问道:“那您这些日子,又在忙些什么?” 江南摊了摊手:“如你们所见,带着昭文他们到处闲逛——哦对了,我去了几次珍宝阁。” 众人听罢,皆是眉头一皱。 珍宝阁易主的消息,他们早有听闻,只是大伙儿忙着更大的事儿,没太在意。今听得江南去了珍宝阁,却是不免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魇梦圣主道:“阁下,先前珍宝阁易主的事您也是有所耳闻?可知晓究竟是什么状况——前两日我们准备接触珍宝阁,本来是看中了那位神秘的天香阁主,但却出了这般变故。” “呃……”江南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不只带他们去珍宝阁逛了逛,还顺便当了个阁主。” 那一瞬间,整个房间,陷入死寂。 诸多圣主跟见了鬼一样望着他。 “您的意思是……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珍宝阁的新阁主,就是您?”良久后,魇梦圣主才倒吸一口凉气,问道。 江南点头。 沉默。 又是死一般的沉默。 过了挺久,天演圣主才叹息一声,苦笑道:“果然,阁下到了哪里都不是安生的人物。” 江南看了他一眼:“我就当你是夸赞了。” “既然如此,阁下可要稍微注意一些了。”突然间,万衍圣主眉头皱起,仿佛想起了什么那样:“前些日子,有为原本的坎道的圣主曾提起——暗冥圣主时隔万年,正往天王峰赶。” 江南眉头一皱,心头隐约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这又是哪位?” “您如今既然是珍宝阁阁主,想必应当接触过天香阁主吧?”万衍圣主沉吟道:“那位无比古老的阁下,掌管整个珍宝阁漫长岁月,保管着难以估量的可怕财宝,自然惹人觊觎——而暗冥圣主,便曾想要出手强取其中一件圣物,最后被天香阁主镇压,驱逐出天王峰。” “自那以后,他数万年来再也未曾踏入过天王峰——哪怕仙宴的时候,也是如此。” 剑圣主接过话茬儿:“吾认为这对于一位心高气傲的圣主而言,恐怕是难以忍受的。” “恐怕这些岁月里,他每时每刻都在怨恨与诅咒着天香阁主和珍宝阁吧?” 圣主,在坤坎二道乃是无上的存在,象征着强大,伟岸,无所不能的仙境大能。 每一位圣主都亘古不灭,与世长存,天地同寿,受天下无数万万修行者崇尚与敬畏。 哪怕圣主之间分高下,分强弱,那一般也仅是在同为圣主的圈子里流传。 ——哪怕是最无所顾忌的煌天圣主这样的打架狂,也不会在到处去宣扬自己打败了谁谁谁。 可那一次不一样。 那一次也是仙宴之前,暗冥圣主依仗力量,意图让珍宝阁屈服,可以说吸引了整个天下的注意。 自然,他的败北,也是如此。 被天下人完全看在眼里。 甚至,不止如此。 败,和惨败,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就像先前煌天域很多人都知晓一个神秘修士击败了煌天圣主,但也没让人觉得有多难堪。 可天香阁主与暗冥圣主之间,就是纯粹的碾压——在无数人的眼皮子底下,一位圣主仿佛死狗一般被一掌拍出天王峰。 这才是惨败。 而惨败和耻辱,同样也是两回事。 暗冥圣主从此以后,再也不敢踏入天王峰一步,这便比惨败还要让人唏嘘。 这就是耻辱。 可以说,这些年来,人们提到别的的圣主,想到的都是通天伟力,无上之尊。 但提到暗冥圣主,大伙儿想到的基本是惨败,耻辱,欲强取宝物而被驱逐,胆小懦弱至不敢踏入天王峰一步等等。 可想而知,对于一位圣主来说,这是何等的……丧尽颜面。 而如今天香阁主一失踪,珍宝阁新任阁主上任,那暗冥圣主便迫不及待从遥远的圣地赶来。 他的目的,可想而知。 “天香,好算计啊!” 直到现在,江南才回过神来——那女人究竟为什么非要他来当珍宝阁主。 怪不得,她是一开始就料到了自己离开后那暗冥圣主会有所动作的情况吗? “阁下?”剑圣主皱了皱眉头:“倘若阁下有所顾忌,那暗冥来袭时,吾等可代为出手。” “不必。”江南摇头:“你们忙你们自己的就好,我来解决。” 虽然说是说天香那女人心机深沉,但约定就是约定——她毫无保留地给了江南想要的东西,江南也会按照约定守护珍宝阁。 如此而已。 众人听罢,也不再多说。 显然,他们并没有把一位暗冥圣主放在眼里。 正当剑圣主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突然之间,所有人眉头同时一皱。 一股无比恢宏的恐怖气息,自天王峰外的方向,冲天而起! 不加掩饰! 那其中蕴含着的,仿佛化作实质的可怕怨气将茫茫夜空都染成鲜红之色! 剑圣主叹了口气,看了一眼万衍圣主,“万衍果然不愧是擅长推演之道,当真是说什么便来什么。” . . 天王群峰,仙市边缘。 尽管此时已是深夜,但对于修士而言,日夜早已失去了它们应有的意义。 他们可以厮杀斗法数十年,也可以一个打坐就是数百载,而那夜幕的黑暗也不再能阻挡他们的视线,如同白昼。 所以尽管是夜深,仙市中仍是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而除了正经的交易以外,也有头脑精明的本地修士,直接找了个空地儿,显化妙法,往哪儿一站,专门给这些外来的吃瓜修士们讲述历代仙宴的奇闻异事。 ——和凡人的街巷一样,听得高兴了,一些大方的修士也会慷慨解囊。 只不过他们给的,可不是金银等凡俗之物了。 而到了关键之时,这些说书的也会停下,只有有人打赏的时候,才会接着往下讲。 而这些奇闻异事中,当属仙境圣主存在们的旁枝末节,最为吃香。 比如一个凡人放了个屁,人们只会觉得哄臭,但若是圣主们放了个屁,他们甚至会研究那屁什么味道的。 当然,前提是,倘若圣主的仙躯还保留着这个功能的话。 古往今来,凡人修士,莫不如此,或者说,人性如此。 总之,这一夜,仙市的某处书摊,一个白面修士前,正围了一大堆听众。 那修士手持折扇,长袍飘飘,开口之间,抑扬顿挫,“且说那暗冥圣主欲强取珍宝阁圣物,前任天香阁主心生怒火,仙境之战一触即发,打得那是一个昏天黑地,日月无光,数十日分不出上下来!” “错了。” 突然之间,众修士听得聚精会神的时候,有人突然打断了那白面修士的讲述。 白面修士眉头一皱,他自然晓得情况压根儿不是这样,但要是说天香阁主一把将暗冥圣主拍飞了,这种碾压的桥段谁爱听啊? 不得先虚构出一堆噼里啪啦的惊天声势,才能把这些吃瓜众忽悠住了? “这位道友,倒是说说,哪儿错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白面书生自然不可能承认,硬着头皮道。 ——反正如今暗冥圣主远在天边,天香阁主神秘失踪,他只要咬死自己说得没错,又能如何? 总不可能,两位正主中有人跳出来指责他吧? 仙境的圣主们,不会那么无聊……吧? /92/92855/20832485.html 第668章 复仇 夜深,仙市。 一众吃瓜修士围绕着那白面修士和突然冒出来拆台的神秘人。只见那神秘人一身长衫,看起来年纪不大,约莫也就二十来岁,不过他哪怕是在说话的时候也埋着头,看不清真正的模样与表情。 而台上那说书的白面修士,则一脸冷色,盯着这突然冒出来搅局的家伙,面露不善! “这位道友,倒是说说,哪儿错了?” 话音落下,一位位吃瓜群众的目光陡然热烈起来——大伙儿聚集在此,无非为的就是听故事看热闹,如今故事暂且不提,可这热闹却是可以切切实实地看到了。 一个个皆是相当期待接下来的发展。 而后,只见那神秘人仍旧不抬头,只是开口说道:“你说的,可都不对。” 白面修士一愣,便终于确定了这家伙就是来捣乱的! ——虽然他讲的故事中,确实有一点点艺术加工的成分,但整体框架却是来自于整个天王峰公认的事实,怎么就都不对了? 正待他要说点什么的时候,那神秘人再度开口,“暗冥圣主与珍宝阁一战,乃是由前者大胜、而珍宝阁楼塌人散为结果,自此以后,世间再无珍宝阁。” 这话一出,不但是那说书的白面修士,连着周围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们都只觉得无比迷惑。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的笑话那样。 “我还以为你能说出个什么惊天秘密出来,原来竟是满口胡言乱语,当真是浪费时间!”白面修士哼了一声,厉声斥责。 而诸多看客也是窃窃私语。 “这人脑子坏掉了吧?要是珍宝阁没了,我们所在这仙市又是谁的地盘儿?” “就是,原本还以为他能说出什么刺激的,结果就这?” “让他快走吧,我还想继续听最后两位圣主打得怎么样了呢!” “……” 诸如此类的声音,回荡在纷繁的人群中。 白面修士听在耳朵里,嘴角勾起一丝笑容——原以为是砸场子的,没想到是个疯子。 他清了清嗓子,喝道:“你这疯道人,还不速速离去,否则让珍宝阁听见了你那些话,说不得要让你魂飞魄散!” 这话自然是唬人的。 珍宝阁生意做得大,却是极少置人于死地,最多也就是驱逐出仙市范围永远不让其踏入便是了——很多年前的暗冥圣主是这样,不久前不为人知钟氏兄弟也是这样。 但……你在人家的地盘儿咒人家楼塌了,也肯定不合适啊! 而听闻白面修士的话,那神秘人却不慌不忙,只是摇头,幽幽开口:“你说的,是故事;而我说的,是将来。” 白面修士愣住了。 诸多吃瓜群众也愣住了。 一时之间,他们竟没有反应过来。 便听那神秘人再道:“——今日以后,天下再无珍宝阁。” 于是,众人终于悚然惊骇! 这他娘的不是来砸白面书生的场子的,这是来砸珍宝阁的场子的! 这时,很多的吃瓜修士已经开始悄悄后退了——他们只是来看热闹的,没必要为了看热闹而陷入纷争当中! 一哄而散! 那白面修士也意识到不对,就要风紧扯乎! 但那一瞬间,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身躯,仿若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定在了原地,难以动弹! 那一刻,细密的汗珠从白面修士额头渗出,他的脸上,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紧接着,那神秘人缓缓走到他身前,从知道聚宝盆模样的法器里取出一枚灵晶,幽幽开口:“他们听你讲故事,付出了钱财,合理;既然如此,你讲暗冥的故事,是否也需要付出什么呢?” “你……你是谁?”白面修士浑身颤抖,却无法动弹一丝,颤抖着色厉内茬:“此地乃是仙市,禁争斗!你……你莫要自误!” “我是谁?” 神秘人终于抬起头来,那仿若死水一般无神的双目中,充斥着的是让人头皮发麻的可怕怨恨! “你讲我的故事,还不知晓我是谁么?” 那一瞬间,白面修士眼球爆凸,无法言喻的惊骇之色一瞬间布满他的面孔! “你……你是……暗……” 话音未落,他便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那神秘人明明没有任何动作,但白面修士却一寸寸崩碎,就仿佛一块沙化的岩石那样,飘散在风中! 血红的雾混杂着骨骼与脏腑的气息卷起,神秘人……不应该说是暗冥圣主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将一切香甜皆吞进胸腔中,然后长长吐出! 在混乱的人群中,向着珍宝阁的方向走去。 一阵不算大的骚乱,在仙市这一区段爆发! 片刻后,当珍宝阁的执法队抵达之时,现场已只剩下一摊淡淡的红色,印在平滑细腻的石砖上。 . . 珍宝阁,二层。 陈瑞书于桌后伏案,将一卷卷厚厚的卷宗一一过目。 最近愈发临近仙宴,进入天王峰的修士也越来越多,事务自然也愈发繁重。连主管寄存物的陈瑞书也不得不帮另外两位长老分担一些。 而在他身旁,金顺垂眸顺目,手脚利索地将一份份卷宗分门别类地放好然后交给陈瑞书。 陈瑞书看了他一眼。 不得不说,虽然一开始是因为江南的原因才把金顺调到身边,但短时间的相处后,陈瑞书却发现眼前这个家伙虽然修行天赋不行,但行事认真,考虑周全,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相当合他心意。 想到这儿,他不禁微微点头,但正当他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突然一声剧烈的爆炸声从外传来,夹杂着整个阁楼的颤动,震耳欲聋! 陈瑞书目光一凝,站起身来,“金顺,你在此等候,老朽出去一看!” 话音落下,他便已消失在房间内,留下一脸茫然的金顺。 下一刻,陈瑞书的身影凭空出现在珍宝阁在,脚踏虚空! 与他一同出现的,还有华相生自己戚逾两位长老! 异变发生之时,三位残仙境的长老第一时间来到珍宝阁外,紧接着才是一道道黑袍身影闪烁出现,站在他们身后,望向那爆炸的位置。 但众人一看,眉头却是皱地更加紧了。 只见发生爆炸的,赫然正是珍宝阁的大门! 那原本无比宽阔整洁的门口,此刻却仿佛废物一般,满地碎石瓦砾,浓烟滚滚,残檐断壁之间,无尽血色将整个废墟染红,极为狰狞可怖! 而在这炼狱一般的场景之间,一名并不高大的身影站在地上,血风环绕,宛如修罗! 三位长老表情一冷,其中又以华相生最为干脆,怒喝一声:“狗胆!” 便抬手一拳轰出! 刹那之间,残仙境的可怕力量化作茫茫洪流,夹杂着欲将一切摧枯拉朽地毁灭的可怕力量,向着那人影奔涌而去!一时间,残仙之威爆发,整片天穹完全被恐怖的阴云笼罩,风暴席卷,雷霆漫天! 面对这二话不说就杀了珍宝阁的人,毁了珍宝阁的大门的狂徒,华相生自然是没有半点儿客气,一拳之下,便要将其置之于死地! 只见那洪流仿若天河瀑布一般倾泄而下,将那身影完全笼罩在其中! 与此同时,戚逾双手挥舞,风暴卷起,将整个珍宝阁的修士和周遭的摊贩们卷上天穹,防止他们被波及到! 刹那间,洪流触地! 在无尽的可怕轰鸣声行,仿佛贯入地面那般,几乎让整个天王群峰都颤抖起来! 就此,华相生仍怒不可遏,再出一拳! 又是茫茫拳势奔涌而下,再一次轰击在那身影所在之地! 紧接着是第三拳! 第四拳! 第五拳! …… 这一刻,华相生整个人仙光弥漫,仿若战神那般,一拳接着一拳轰出! 天地色变,寰宇动摇! “仅是如此么?” 但在这近乎毁天灭的可怕攻击中,一声平静而略带失望的声音从那无尽的拳势风暴中响起! 然后,映入众人眼帘的,便是一只瘦弱的手臂。 他仅是一挥,便仿若驱散聒噪的蚊虫与微风一般,一股无法言喻的可怕力量轰然爆发,摧枯拉朽荡平了那仿若无双一般的可怕拳头势! 那一瞬间,三位长老心头一个咯噔,脸色变得无比阴沉! ——华相生乃是残仙之境,怒而出手,全力施为之下,神威无穷,伟力可通天! 这般可怕力量,哪怕是同为残仙的陈瑞书与戚逾联手,恐怕也要无比认真才能堪堪接下! 但那神秘人影,却视若无物,一只手便将一切荡平镇压! 说明什么? 只能说明,他在残仙之上! 而残仙之上是什么? 仙境! 今日来珍宝阁砸场子的,不是什么虾兵蟹将,很大可能是一位可怕的仙境存在! 想明白这一点后,整个天王群峰观测者这一幕的所有修士,无不瑟瑟发抖! ——先前,因为有天香阁主坐镇,珍宝阁一直无人敢触其锋芒;但如今,天香阁主神秘失踪,珍宝阁新任阁主来历莫名,没有威慑。当时就有修士曾猜测,恐怕会有人对珍宝阁这处肥肉下手! 只是没人想到……会这般快! 仅仅半个月不到的功夫,就有人杀上门来! 并且,这人的行为也让人迷惑。 一般来说,哪怕是为珍宝阁的宝贝而来,也最多以势逼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完全撕破脸皮,以武强夺。 但这人却完全不一样,他甚至压根儿没有与珍宝阁交涉,便直接杀了人家的人,毁了人家的大门! 处处都透着诡异。 如今更是轻轻松松抵挡下了那三位一品长老中最为强大的华相生的攻击,更是让人无比惊骇! ——这又是哪位不知名的仙境存在?! 这时,人们突然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儿。 自从半年前开始,似乎就有人们完全不知底细的仙境存在冒头。 先是至少传闻有人击败了煌天域的煌天圣主,然后是珍宝阁易主后的新阁主,最后便是这突然杀上珍宝阁的“仙境”存在。 最近仙境都和大白菜一样廉价了么? 动不动就冒出来一个? 众多看客不解,但珍宝阁的战斗,仍在继续! 陈瑞书于戚逾见那人轻易挡下华相生的攻击,也不敢在拖大,那一瞬间,同时出手! 只见戚逾背后站起一尊万丈金身,无尽金光洒落,神环萦绕! 那金身三头六臂,神威凛凛,挥手之间打出万万道毁灭金光,照射在那神秘身影之上! 同时,陈瑞书也没有闲着,双臂挥舞,天穹之上雷霆汇聚,转眼之间化作一枚四四方方的雷霆大印,伴随着恐怖的轰鸣声悍然落下! 一时之间,炽烈的雷光,可怕的拳势,毁灭的金辉一同撞在大地之上,天摇地动! 然而,面对三位残仙境的可怕威能,那神秘身影却不闪不避,再度抬手,轻轻一推! 便有无尽力量,倾泄而出!尘世轰鸣! 三人那声势浩大的神通就仿佛秋风中飞舞的残叶一般,被再一次硬生生荡平! 天清气朗! “我可是带着满腔怨恨而来,可不要如此无趣啊……”平静中压抑着让人胆寒的怒怨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意兴阑珊。 那神秘身影在三位一品长老骇然的目光中,抬手起来,拍下! 于是,天塌了。 层层云霭,茫茫天穹,竟仿若脆弱的瓷器那般轰然炸碎! 而在那可怕的风暴中,一只漆黑的,无法形容的庞大的手臂,轰然落下! 要将整个珍宝阁连同三位长老与无数执事,一同覆灭! 也正是在这一刻,他的身份,再也无法隐藏! “暗冥手!” “这是暗冥手吧?” “暗冥圣主的招数!” “这人……这人不是什么无名仙境,是当初与天香阁主一战的暗冥圣主!” “……” 无数惊呼之声,方才从天王峰何处响起,带着难以言喻的惊愕! ——销声匿迹数万年的暗冥圣主,被天香阁主吓到不敢踏入天王峰一步的暗冥圣主! 终于在珍宝阁易主,天香阁主失踪之后,带着无尽仇恨,卷土而来! 如此,便也能解释了。 一开始他为什么就杀人毁门,做的那么绝! 数万年前的他,只是想强取某件圣物! 但在数万年后,无尽的屈辱与仇恨后,他的目的,是毁灭整个珍宝阁! /92/92855/20832486.html 第669章 天地血骨大磨 那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等待。 当然不是在等暗冥圣主将珍宝阁完全毁于一旦,而是在等……“王”的出手。 毫无疑问的是,虽然整个天王峰范围内并没有什么明令禁止争斗的条律,但毕竟是圣主出手,而且是要毁灭珍宝阁这样一个庞然大物。 这种情况哪怕是在天王峰外,一般也会被“王”所干预,更不要说眼前临近仙宴,而且是在天王峰,天子脚下! 但诡异的是,哪怕那笼罩整个苍穹的暗冥手已经落下,已经要触及到珍宝阁的高楼的时候。 远方那巍峨的主峰之上,也没有一丁点儿动静。 “在等什么?” 近乎癫狂和狰狞的暗冥圣主遥遥望着三位一品长老以及他们背后的无数执事,声寒如冰:“既然我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手,便有足够的把握——陛下不会帮你们,也不会帮任何人!” 他的声音并没有多加掩饰,所以几乎观望着这场战斗的存在们都听到了。 同时,眉头皱起。 隐隐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的地方。 但此时此刻,无人深究。 或者说,来不及想别的东西! 因为那覆盖天穹的,漆黑的大手,就要轰然落下! 眼看,便要将整个珍宝阁完全覆灭! 正当这时,有人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惊呼道: “等等!虽然天香阁主失踪了,但那珍宝阁不是有一位新阁主么?他人在何处?” “怕不是个被三位长老推出来的傀儡,这时见了暗冥圣主可怕神威,不敢出手了?” “不……不至于,天香阁主那等存在,怎么可能会将自己千古心血完全交给一个傀儡,依我看来,他应当是有真材实料的……” “……” 珍宝阁的生死危机,似乎压根儿引不起旁观者们的紧张。 嗯,或者说哪怕他们再紧张也没用,毕竟,那可是一位“仙境”存在! 何人能挡? 金顺此时此刻已经被拘出珍宝阁,与众多执事摊贩一同站在三位长老的身后。 和诸多同僚一样,他的表情颓丧,充满了恐惧与不堪,在那黑暗的巨手倾轧而下之时,无比绝望。 “大长老,金顺多谢提携!但今生之恩,恐怕只有来世在报了!” 他咬紧牙关,却无法反抗一点儿,只能看向前方的陈瑞书长老,喃喃开口。 但与诸多执事们的惊骇与恐惧不同的是,此时此刻,和他们一样大难临头的三位长老却并没有任何一点儿害怕的神色——尽管那可怕的仙境威压同样压得他们喘不过气儿来。 陈瑞书听闻金顺的话,转过身来,颇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小子,老朽不信前生亦不信来世,今世之恩,你还是今世报给老朽好一些!” “大长老?!” 见这幅模样,众人也不傻,都听出了那话中的言外之意。 那便是说,他们能活过今日! “大长老……可这一劫如何度过……”金顺甚至抬了抬眼皮,但始终不敢看那遮天的巨手,声音颤抖。 “你们以为,阁主大人是如何当上阁主大人的?” 突然之间,华相生转过身来,看向众人:“不是凭巧舌如簧,不是凭滔天机运,亦不是凭什么幕后操作!阁主大人……是堂堂正正战胜了上一任阁主大人,才登临我珍宝阁主之位!” 话音落下,仿佛回应他的呼唤一般。 有光,自远方遥贯而来! 撕裂黑暗,斩破阴云,贯通寰宇! 一剑开天! 炽烈的剑光,仿若平地惊雷,自无边黑夜中而起,斩断那无尽的仙境神威! 轰然杀至! 刹那之间,人们的眼前被难以形容的无比浓烈的光辉所完全覆盖! 取代了那至暗、至沉的黑暗领域! 同时,也正是在这一刹那,整个天王峰,但凡修行剑之一道的存在们,无论长幼,无论尊卑,无论所佩之剑是凡铁亦或神兵! 皆嗡鸣颤动! 就仿佛,朝拜帝王! 天下剑首! 在这无比神异的异象中,磅礴的恢宏剑光撕裂黑暗,撕裂那即将把整个珍宝阁毁灭的暗冥之手! 如同烈火灼烧残雪,摧枯拉朽! 与此同时,一股可怕的气息自剑光而起的方向,煌煌而至! 转眼之间,仿若君临天下一般,横亘天穹! 那一刻,无数人的目光,随之望去! 却见来人无比陌生,一身黑袍,身材平庸,五官平凡,黑发飞舞,衣袍猎猎! 他一人,站在珍宝阁无数长老执事身前,就仿佛筑起高不可攀的壁垒,将一切凶险阻隔在外! “阁主!” 三位长老并无意外之色,俯身叩拜,高颂其名! 而他们身后那些劫后余生的长老执事们,亦目光神光,喜极而泣! “阁主!阁主!阁主!” 声如浪潮! 同时,周遭看客也无不心头一惊! 他们自然是认出来了,眼前这人,正是不久前珍宝阁继任的新任阁主! 当时,修行界中,还有各种不同看法。 有人认为此人名声不显,多半只是天香阁主失踪后,珍宝阁用来安抚恐慌的人们的幌子;也有人觉得这是某一位深藏不露的大神通者,哪怕不如圣主,也绝不可能是泛泛之辈;更有人觉得这是天香阁主离开以后,三位一品长老为了掌控珍宝阁而推出来的傀儡而已。 其中,又以第三种猜测,最为流传广泛。 甚至珍宝阁内部,也有很多不明真相的执事与长老有这样的猜测,只是碍于身份,他们从不敢在明面上说出来而已。 但今日,当珍宝阁遭遇毁灭之危时,他出现了! 一剑! 仅一剑便开天碎暗,将那暗冥圣主的成名神通“暗冥手”完全撕裂! 切切实实地用行动,撕裂了一切流言与猜测! “别的不说,单单就是这一剑,便绝对是仙境的可怕实力——珍宝阁这个新任阁主,绝不是什么傀儡!”有人笃定! “豁!马后炮的家伙!前些天不是你开口保证珍宝阁的新任阁主有内幕么?”有人拆台! “不管如何,既然两位陛下默许了这场战斗,看来就精彩了——暗冥圣主,当真能一雪前耻么!”有人兴致勃勃。 “……” 在无数嘈杂而低碎的声音中,某座清净的前锋上,两名仙境的圣主正在对弈。 变故突生,二人皆停下手中棋子,看向远方,目露异色。 其中一手持拂尘的老者若有所思,喃喃开口:“此人绝不简单,依你之见,谁会赢?” 他的对弈敌手,乃是一名二十来岁的冷峻青年,开口:“暗冥圣主,要输。” “哦?为何?”拂尘老者兴致盎然:“老夫倒是觉得,暗冥复仇而来,定有准备。” 冷峻青年摇头,取下背后铁剑,“剑光起那一瞬间,吾之剑,臣也!” 声音落下,拂尘长老哪怕是坐着,也差点儿一个趔趄! 他颇为惊愕地看着那冷峻青年,“当真?” 冷峻青年没说话,但已表明了态度。 拂尘老者倒吸一口气冷气,口干舌燥! 他可是知晓眼前之人的身份——剑之极致,坎道剑王,哪怕面对那剑圣主也绝不会败的可怕存在! 这样的家伙的剑,竟会臣服于他人?! 那个珍宝阁的新任圣主,究竟是什么妖孽怪物? . . 旁人反应,且先不论。 战场之中,江南看着前方那仿佛癫狂的暗冥圣主,眼睛轻轻眯起。 他接触过不少仙境,哪怕傻一些的呢,也不至于……如此冲动和莽撞。 诚然暗冥圣主与珍宝阁有仇,但似乎也不至于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报复? 特别,这还是在天下瞩目的仙宴之前。 而且,对于仙境存在来说,对自己的情绪的控制,那已是信手拈来,哪怕气到快爆炸了,出手之时也应当完全冷静才对。 如此,才能保重道法神通与仙力道则的最大威能。 但经过一次交手后,他却发现暗冥圣主的招数,有点问题。 其中的怨怒之意已经不像是被他所驱使,更像是……驱使着他? 或许对于凡人而言,这很正常,但对于一个活了无数岁月的仙境存在而言,这明显有大问题。 不过,江南也太过细想,毕竟,只要打败了他,一切便有分晓! 他看向珍宝阁大门处的废墟,那刺目的血色表明除了珍宝阁的面子以外,已经有人丧生在暗冥圣主手下。 心头,一股恼怒升起。 “我和那个女人做了一个约定。” 他抬起眼帘,看向暗冥圣主,“她给我一些东西,我帮她守护珍宝阁。但现在,这个约定被你打破了些许——所以这位陌生的圣主,准备好付出代价了么?” “代价?” 哪怕暗冥圣主一招被破,他也丝毫不怵,眼中疯狂之意更浓! “你便是天香的继任者?她是你的谁?” “血亲?” “师傅?” “罢了,谁也好,没有意义。” 仿佛自问自答一般,暗冥圣主挥舞着手,磅礴的黑暗在他身上疯狂涌起! 可怕的气息再度飙升,笼罩天上地下,后土寰宇! “今日,一切与珍宝阁有关之人,一切与珍宝阁有关之物!皆当毁于一旦!”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天地色变! 茫茫幽暗从暗冥圣主身旁喷薄而出,恢宏浩荡地笼罩了周遭! 演化世界! 在察觉到江南的强大后,他毫不犹豫地展开了演化世界! 将整个珍宝阁,整个仙市,一同笼罩在无尽的幽冥当中! 黑暗!阴森!可怕!绝望!完全没有一丝曙光与希望! 这是三位一品长老感受到唯一感觉! 茫茫的黑暗之中,只有那仿若风暴一般翻涌的雾气混杂着让人心神惊悚的、怨怒形成的阴魂,发出极致的让人头皮发麻的惨嚎! 黑雾之上,是天穹。 茫茫高天,一片血色,仿若浓稠的血海一般翻涌,散发着刺鼻的腥臭味道。 黑雾之下,是大地。 纯白的干枯的骨骼构筑的一片大地,密密麻麻,让人心底升寒! 天上血海翻腾,地底白骨狰狞,身周阴魂嘶吼,好一个人炼狱人间! “从那时起,我的骄傲,我的荣耀,我的尊严,便再也不存!” 黑雾之间,暗冥圣主一步步走来,死死盯着与这演化世界完全不符的珍宝阁众人。 “我用了数万年,沉淀,积累,愤怒,怨恨,将所有的苦难与疼痛,凝结在这世界里!” “哪怕是天香再临,也不可能再打败我!” “可惜!” “可惜她竟未等到那个时候!” “等到我一雪前耻之时!” “所以,如今,便只有让你们尝一尝了!” 声音落下的那一刻,天地相合! 天,降了下来;地,升了上去。 中间那无数狰狞的怨魂,却发出畅快而阴森的大笑! 整个世界,就仿若一个巨大的磨盘一般,磨灭而来! 带着暗冥圣主无尽的恨意,怒火,屈辱。 誓要将仇敌尽数毁灭! 天地血骨,化为大磨! 那双原本无神的眼眸,此时此刻已经完全被疯狂的黑红之色所占据,尽显癫狂! 而珍宝阁众人这边,除了三位一品长老能够稍微抵抗以外,其余修士在这恐怖的威压之下,压根儿没有半点儿动弹的余地! 就仿佛被凝固一半,任人宰割! 于是,他们将目光看向江南,看向这位新任的阁主,仿佛溺水的人看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样的眼神。 而后者,也并未让他们失望。 ——那天穹上恐怖的血海磨盘轰然落下的时候,龙吟虎啸之声震彻天地! 龙虎之形于白骨血海中一闪而逝,涌入江南体内! 那一瞬间,无尽巨力爆发! 他向天,一指! 恐怖力量宛如洪流,荡平浓雾,野蛮而粗暴的撞破天穹! 漫天血海在这力量之下,就仿佛是一湾浅浅的水潭一般骤然破碎! 化作点点猩红洒落世间! 那一刻,暗冥圣主的表情僵硬在脸上。 然后,他才听到江南的声音。 “你方才问我,天香阁主是我的谁?” “血亲?” “师徒?” “不,我与她并无关系。” “非要说的话,她是我的……手下败将。” “她能打败的人,我能。” “她不能打败的人,我也能。” “她能杀的人,我能杀。” “她不忍杀的人,我也要杀。” “哪怕是你,哪怕是……一域圣主。” /92/92855/20832487.html 第670章 幕后黑手 天王群峰,青暝峰。 剑圣主等人望着那仙市之上一片茫茫无尽的黑暗,屏息凝神。 同为圣主,他们自然可以轻易看出来,如今的暗冥圣主这是已经展开了属于他自己的演化世界,隔绝了整片天地,也隔绝了外界的窥探。 哪怕是仙境存在的圣主们,也无法洞悉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过这样也好。”天演圣主深吸了一口气:“江南阁下似乎一直不想被外人察觉,如今暗冥的演化世界一展开,谁也不知晓里边儿是什么情况,倒是正合他意。” “确实如此,只是妾身想不通……为何暗冥会如此冲动——哪怕是数万年前,他欲强取珍宝阁圣物的时候,也仅是被贪欲所迷。如今……却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魇梦摇头。 听罢,众人亦微微点头。 别说他们,连那些仙境以下的修士都能看出来,暗冥圣主这一次的行动太过冲动和反常了。 一来是因为天香阁主虽失去了踪迹,但没有人能确定她当真是死去或者远离了,甚至有人猜测她仍闭关在珍宝阁的某处,冷眼旁观着一切。 这种情况下,曾被天香阁主狠狠摁在地上碾压的暗冥圣主,究竟是凭什么气势汹汹而来? 再者,现在是什么时候? 距整个坤坎二道无数人瞩目的仙宴就只有半年光阴了,但凡脑子正常一点的都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跑来天王峰闹事。 但暗冥圣主却如此做了,并且还做得那么绝——他那副模样,看起来是真要把珍宝阁完全毁灭的架势,恐怕倘若没有江南出手,珍宝阁真的就已经无了。 抛开品性不谈,这不是一位活了漫长岁月的圣主应当做出来的行为,更像是一个被激怒了的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的鲁莽行径。 “罢了。” 剑圣主摇头:“暗冥无论如何也好,今日之后,再无暗冥。” 话音落下,众人相顾,皆是颔首。 如今那位阁下出手,哪怕暗冥圣主再厉害,也翻不起风浪。 “所以,诸位,吾等还有吾等要做的事。” 剑圣主继续道,“出发吧。下一个家伙,由吾来。” 众人一愣。 魇梦圣主眉头一皱:“你已这般确定,那人需要靠战斗来说服?” 剑圣主摇头:“不,无论说服与否,吾与他之间,都将有所一战——坤坎二道,除了江南阁下以外,只能有一位剑中帝王。” 魇梦圣主这才恍然大悟。 随后,在仙市的战斗白热化之时,一众圣主悄无声息地失去了踪影。 . . 暗冥世界内。 相比起它的称为“暗冥”的名字,如今这幅天地的模样更像是尸山血海,怨气冲天。 无论是三位一品长老也好,还是诸多执事也好,都一直认为此地唤作“炼狱”更加贴切一些。 天地血骨的大磨,轰然落下。 但在江南降龙伏虎一指之下,那漫天血海轰然炸碎,化作猩红的雪,洋洋洒洒。 而那紧随其后的白骨大地,亦好不到哪儿去。 在它带着难以形容的可怕力量撞上来之前,江南轻轻一跺脚! 轰隆隆!!! 只听虚空中响起恐怖的爆炸声,一股更加纯粹,更加宏伟的力量踏碎虚空,也踏碎了那茫茫白骨! 一指! 一跺! 便一瞬间破解了这可怕的天地血骨磨盘! “那又如何?!” 回应江南的,是暗冥圣主几乎歇斯底里的声音,他的双手在虚空中狂乱地挥舞着,漫天黑雾凝聚而去,无数怨魂鬼哭狼嚎,仿若赞颂,仿若朝拜! 然后,在他的手中,一抹极黑、极小的幽暗,缓缓凝聚! 那一瞬间,就仿佛所有的光亮都被那一抹幽暗吞噬而去一样,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它的存在! 尽管如此,它仍在收缩! 就仿佛中间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释放出无匹的可怕吸力一样,将周遭一切都尽数吞没! 达到临界! 仅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一抹幽暗便以肉眼看不见了那般微小。 但在三位一品长老的感知中,却从那个方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的威胁! 暗冥圣主的脸色苍白,双目布满血丝,表情狰狞,仿佛承受着某种可怕的痛苦。 但尽管如此,他的眼眸中表露的确实极致的酣畅淋漓! 就仿佛举起炽烈的屠刀斩向敌人的头颅时,无比畅快! 这般高涨的情绪,让他完全忽略了痛苦,忽略了后果,不计一切! 而在那一抹幽暗的种子收缩到极点的时候,仿佛触底反弹那样,骤然膨胀! 以三位一品长老的感知都无法察觉的可怕速度,仿佛疯了一般膨胀!吞噬!侵略! 不分敌我! 无论是这一方世界也好,还是由暗冥圣主构筑出来的大道规则也好,那幽暗所过之处,吞噬一切,毁灭一切! “天冥地暗……” 陈瑞书看向江南,目光变得无比凝重:“记载中暗冥圣主成道之法,一生神通道法精妙汇聚的招数,爆发之时,将吞没所有——光明,黑暗,苍穹,大地,众生,万物……一切!” 江南微微点头,轻咦一声。倒是总算有点上得台面的东西了。 他有些好奇地转过头来:“那当初天香阁主是如何抵挡这一招的?” 陈瑞书面色一苦:“阁主曾说这一招数太过麻烦,所以她在暗冥圣主展开演化世界前就一掌把他打到重伤不起……” 江南:“……” 合理! “阁主,如今应当不是聊天的时候吧……”华相生强抑住心头那股本能的恐惧,颤抖着提醒道。 江南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然后转过头去,伸出手。 就像在虚空中,抓住了什么那样。 而此时此刻,那扩散而来的可怕幽暗已近在眼前! 死亡的阴影,甚至已经萦绕在三位一品长老的心头——就仿佛熊熊烈火,已上眉梢! 但下一刻,随着江南将手向来,握住。 一切仿佛都静止了一样。 无论是伴随着那幽暗而肆虐的恐怖风暴,还是混乱奔涌的能量潮汐,都在那一刻静止了。 当然,还包括他身后的诸多长老与执事。 在那一瞬间,通通定格住! 但却并非是他们也受到了影响,而是……因为难以理解。 倘若江南能挡住这暗冥圣主的最凶最恶一击,他们尚且倒是能够理解。 可江南做的,不是抵挡,而是握住了它。 ——尽管江南的手实质上并没有碰到那幽暗的边界,众人却又一种感觉。 明明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跟随着江南的动作,一把抓住了那危险的茫茫幽暗! 三位一品长老,无法理解这样的行为。 就像要挡住光,并不困难,甚至一把油纸伞都能做到;但要抓住光,让它无法从指缝之间流出去,这是何等荒唐的手段? 江南所做的,就是这样。 随着他的五指的缓缓合拢,那已经扩散到无边无尽的可怕幽暗,亦再度缓缓回缩。 就像被什么无法抵挡的可怕力量压迫那样,竟发出了类似钢铁被挤压时的刺耳的声音。 然后,江南的手猛然握紧! 轰! 刹那间,一声低沉沙哑的闷响回荡虚空! 那无尽的幽暗有如实质一般一瞬间被寸寸碾碎!无形的、沉闷的可怕风暴,自它消泯之处,无声爆发!撕裂虚空,荡平浓雾,将战场中间方圆万万里都清得一干二净! “尚可。” 江南咂了咂嘴,又摇头:“但倘若要借此复仇珍宝阁的话,远远不够。” 他看着有些错愕地暗冥,“圣主,还有别的手段?若是没有的话……便该结束这一场闹剧了。” 他的声音不大,也相当平静,并没有任何阴阳怪气与讥讽的意味儿,但对于暗冥圣主来说却比世间最恶毒的话都要来得恶劣。 他死死盯着江南,声音冰寒:“你以为你赢了?” 然后,仿佛做下了什么决定那样,暗冥圣主仰天朝后倒去,口中发出仿若最后的怨恨的诅咒! “不!” “你没有!” 声音落下的那一刻,他倒悬在半空中的身影骤然停滞,然后以诡异的角度,一点一点抬起来。 与此同时,暗冥圣主整个人的存在的气息,骤然一变! 倘若说先前他是一团熊熊燃烧的奔涌的烈火,要将一切都焚毁殆尽;那如今的他便是茫茫无垠大海,平静而深邃。 明明相貌和姿态都没有半点儿变化,但却莫名地让人有这样一种感觉。 ——换了一个人。 就像是那相同的皮囊之下,在“倒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再是他了一样。 “暗冥圣主”有些僵硬地活动着手脚,骨骼之间发出噼里啪啦的爆鸣之声,一边活动,一边喃喃自语:“真是脆弱的种族,一丁点儿无足轻重愤怒便足以扭曲理智,胡乱挥洒力量,简直暴殄天物……” 他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江南等人发现他的不是暗冥圣主,声音也没有加以掩饰,一副散漫的样子。 “什么……情况?” 哪怕是金顺这样的修士,也看出来了,眼前的暗冥圣主,发生了某种变化。 而对于他们来说,这种变化,很大可能是不好的。 “老夫就说哪怕暗冥贪婪自私,也不大可能这般莽撞和冲动——是你鼓动他来的吧?不是为了他的仇恨,而是为了他心甘情愿……交出他的身躯!” 陈瑞书看着眼前陌生而又陌生的存在,冷声开口:“你……究竟是谁?” “是你们无法理解的存在。” 此刻的暗冥圣主缓缓摇头,挥手之间带起无尽幽暗的仙力,笼罩四野:“你们只需要知晓,我是来毁灭你们的就好。” “我堂堂珍宝阁,怎能容你这来历莫名的妖魔肆虐?”戚逾冷哼,怒喝道。 “珍宝阁?”那人摇头,像看傻子那般看着三位一品长老,“原来暗冥那家伙一直嘀咕的叫珍宝阁么?但你们别误会了,我说的‘你们’并非指珍宝阁。” 那一刻,三位一品长老都愣住了。 他不是为了毁灭珍宝阁而来? 那先前暗冥圣主的一系列举动是怎么回事? “——蠢货们,是人道,是仙土,是整个坤坎二道!”那占据了暗冥圣主身躯的存在摇头,冷声开口。 于是,整个虚空都陷入寂静中。 双方对视,都觉得对方像是傻子。 “够了吗?” 在那人高谈阔论的时候,江南叹了口气:“够了的话,就立正,站好,让我斩下你的头颅,看看里边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 “你们人类有句俗话,夏虫不语冰。”那人摇头,伸手一点! 刹那之间,原本属于暗冥圣主的幽暗仙力中,一抹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洪流爆发! 不是仙力,并非道则,也绝不是任何神通所化! 三位一品长老面色凝重,死死盯着那茫茫的黑暗洪流! 他们可以确定,这是一种完全陌生的力量。 并且,水火不容。 就仿佛它的存在,就与天地,与世界,与生灵格格不入! 本源层面上的对立与逆反! “哦!” 江南露出恍然之色。 感受到这相当熟悉的力量,这一刻他终于明悟了过来——这个陌生的暗冥圣主,究竟是谁! “害虫,就应当毁灭才对。” 那人侵占着暗冥圣主的身躯,相当嫌恶的忘了一眼江南和珍宝阁诸多长老执事,摇头道。 那黑暗的洪流倾泄而下,将一切尽数淹没! 然后,那人转身,轻蔑地摇头,看似就要撤去些暗冥世界。 但某一刻,他的动作愣住了。 因为虽然是占据了暗冥圣主的身躯,并没有融合得那么自然如意,但还是能够掌控这一方暗冥世界。 这个时候,他能很清楚地感受到,在那被人类恐惧地称为“灾厄”的力量之下,那些害虫并没有如他所料一般被吞噬与毁灭。 他们……仍还活着! “怎么了?” 平静地声音从茫茫洪流中传出来,仿佛隔着无尽的漆黑,江南也能看到他脸上的惊愕一样。 “我从来到这个时代开始,就一直在找,找你们这群家伙的行踪。” 一只修长瘦削的手轻而易举地撕裂“灾厄”的茫茫黑暗,看着占据了暗冥圣主身躯的“存在”。 “今日,终于找到了。” “我该称呼你们为何?” “灾厄?” “劫难?” “还是导致仙土四分的罪魁祸首?” /92/92855/20832488.html 第671章 灾厄化身 江南看着占据了暗冥圣主躯壳的存在,脸上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在感受到那股相当熟悉的力量后,他便恍然大悟,这股力量无论是在过去,过来,天上,地下,都只有一个存在拥有。 ——灾厄。 这股与仙土,与人间,与天下任何一种生灵都格格不入的力量,只能是世界因为仙土的存在而催生出来的专门用来“毁灭”和“抹除”的灾厄的本源。 无数年前,乾天一脉造就神物青灯,借助它扭曲现实的力量将虚无的幻想实质化,创造了一个永远不会寂灭,永远不会遭遇生灭轮回的桃源之地仙土。 而这也仿佛触发了世界的某种反应机制一般,无意识的世界框架创造出“灾厄”的存在抹平仙土这一“毒瘤”。 但在仙土四分的一战中,掌握青灯的初代乾主以死一战,拼着神物青灯破碎的代价,硬生生将“灾厄”打得无比虚弱,隐遁虚冥。同时,因为灾厄的入侵,仙土四分。 这一场灾难的前因后果,江南早就知晓得一清二楚。 并且,在来到这坤坎二道的时代前,他便也知晓——坤坎二道的毁灭,便就是因为灾厄的缘故。 所以除了一开始有些惊讶于暗冥圣主与灾厄有所关联以外,他在见到这股独属于“灾厄”的力量后,并没有太多惊慌失措的情绪。 ——至少与珍宝阁诸多长老执事骇然失色相比,他显得相当平静。 当时,“暗冥圣主”尚且以为他是无知无畏。 但直到江南平静地叙述出它的真正来历后,这衍生于“灾厄”的力量,反而才感到无比愕然。 “你知晓?” “你为什么知晓?” “不,你不应该知晓!” “乾天一脉?你与乾天一脉是什么关系?” “你还知晓多少?” 问题仿佛连珠炮弹一般,他死死盯着江南,声音无比冰冷。 只是江南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就这样看着他。 而在那一刹那的惊愕过后,“暗冥圣主”很快平复下来,但他看向江南的目光已不再像是先前那样玩味和鄙夷,反而满含杀意! 此时此刻,已再无多余的话语。 唯有……你死我活! 刹那之间,“暗冥圣主”再度挥舞双手,漫天阴沉的黑暗仿佛奔涌的江海那样从他背后涌现,化作无尽洪流奔涌而来! 在那煌煌的黑暗之中,某种生物的初现雏形,宽大的夜翼笼罩寰宇,悚人的双瞳空洞冷漠,锋锐的鸟喙撕裂虚空……伴随着一声沙哑的啼鸣,一只由无尽的黑暗凝聚而成的可怕黑鸦显露在众人身前! 除了江南以外,三位一品长老与无数长老执事皆是愣住。 “夜……夜鸟?”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种浑身漆黑的鸟类便成为了坤坎二道人世间某种象征富贵的图腾。 这种图腾虽然仅是在凡人之间流传,但大伙儿踏上修行之路的时候也是凡人,自然知晓和认得。 甚至在珍宝阁的仙市上,同样挂着这样的图腾。 但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这在凡人之间流传甚广的“图腾”,会出现在此地。 并且……满含杀意! “果然……” 江南见状,心头暗叹一声。 当初看到那仙市之上的夜鸟图腾后,他就怀疑这玩意儿和“灾厄”脱不了干系。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虽然仍不明白“祂”的化身的形象占据了凡人那无用的信仰是什么目的,但肯定没憋好屁就是了。 “今日,你会死在这里。” “——与你知晓的一切一起。” 此时此刻,“暗冥圣主”已经被骂庞大的黑暗乌鸦完全覆盖,沙哑的声音从其中传来,带着难以言喻的可怕气息! 双翼挥动! 于是,黑暗的风暴随之而起! 铺天盖地的洪流潮汐仿若滔天巨浪卷起万万丈高,毫无差别地肆虐整个暗冥世界! 江南身后,三位一品长老浑身颤抖! 尽管未曾登临仙境,但他们却能感受到——这股力量比之先前暗冥圣主施展的“地暗天冥”还要可怕数十倍! 一来是两者之间本身的差距,倘若将暗冥圣主的攻击比作奔涌的长河,那眼前的“夜鸟”便是无垠的大海。 二来便是力量本源的不同,哪怕暗冥圣主的力量让人他厌恶,让人恐惧,但至少也是仙力的变种,是可以被理解和看到的力量;可眼前的“夜”鸟所拥有的力量不同,那是完全与世界上任何一种力量都泾渭分明的诡异存在,它所处之处,一切存在都会被抹杀,不存在任何能容纳它的事物。 就像是……它的诞生就是为了毁灭一切那样。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江南垂下眼帘,看着茫茫扑面而来的黑暗风暴,也不敢再丝毫托大。 ——先前他还有所猜测,认为这个时代的“灾厄”可能没有战斗力,现在他发现……好像确并非完全如此。 尽管眼前的“灾厄”的力量比起他当初在乾离二道所遭遇的乌鸦等存在要微弱得多;但可别忘了,现在的他比起全盛的自己,也是完完全全的天差地别! 于是,在那漫天黑暗风暴撕裂一切,汹涌袭来的时候,江南双手掐诀,雷光明灭! 以他整个人为中心,他的双手,眼眸,口鼻,甚至全身每一粒毛孔,雷霆闪烁! 就仿佛乱舞的龙蛇那样,肆意奔腾! 刹那之间,无尽阴云汇聚而来,炽白的雷光带着同样纯粹的毁灭的力量,以江南为中心,煌煌爆发! 那一刻,他仿佛化作了雷霆。 “可笑。” 对此,那庞大的黑暗乌鸦如此评价道。 从正常情况下来讲,雷霆之类的力量的确克制黑暗阴邪,刚正猛烈地毁灭一切妖魔鬼怪。这是世界诞生之时,天地赋予“雷霆”这种事物的根性。 但“灾厄”的黑暗只是看起来向那些邪恶的力量而已,或者说,它并不存在人类认知中任何一种力量的属性。 光明也好,黑暗也罢,皆与它完全不同。 那是……超越规则超越大道的,被世界所创造的只用于“抹除”的力量。 无论诸如地火水风一般的有形之物也好,还是那无法琢磨的空间时间也罢。 “灾厄”的力量唯一的属性,就是将所接触到的一切都完全毁灭。 ——生灵,灵气,仙力,规则,甚至整个仙土的底层框架,都是如此。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如今的“暗冥圣主”掌握的灾厄的力量,可以说完全克制任何一种力量。 包括那看起来煌煌无尽的可怕雷霆。 于是,见江南施放那雷光之后,“暗冥圣主”眼中浮现出的是讥讽之色。 ——立刻,马上,他便会看到那引以为傲的雷霆被毫无声息地熄灭的场景。 “暗冥圣主”是这样想的。 然而,一切并没有如他期待那般发展。 当那茫茫黑暗与炽白的雷霆相撞的时候,并没有展现出他预想中那般一边倒的碾压之势。 那对仙土的一切生灵与力量皆无往不利的灾厄力量,却无法对那诡异的雷霆克制一星半点儿! 甚至,隐隐落入下风! 江南看着这一切,并没有任何惊讶之色。 他对“灾厄”力量的了解相当透彻,作为完全为了将仙土的一切毁灭殆尽而诞生的存在,灾厄的力量的确对仙土的一切事物都有克制作用。 所以哪怕是相同的位格和相同的量级,仙土的修士们与灾厄的化身战斗的时候,也多半是后者占优。 但江南不一样。 和灾厄的力量类似,他的神通看起来像修行界的道法术式,掌握五雷看起来也像是雷霆,但实际,天差地别。 “道行”,作为江南幻想中虚构的力量被青灯实质化以后的产物,它引发的神通不属于仙土的任何一种物质、能量或者规则。 所以,“灾厄”自然不能克制江南的神通。 想要击败他,唯有靠硬生生的碾压! 但很明显,单凭眼前这头黑暗乌鸦,做不到。 江南摇头,抬起眼帘,再度强行引动正体的一丝道行降临! 于是,天罡·掌握五雷,更加汹涌澎湃! 那一刻,他的身躯消失在原地,然后伴随着雷光的闪烁,撕裂黑暗,一瞬间出现在那巨大的乌鸦身前! 充斥着可怕雷光的手臂往前一探,一把摁住那巨大的狰狞的头颅! 雷光爆发! 炽烈的雷霆悄无声息,却仿若开闸的洪水一般倾泻而下,毫无慈悲地将整头黑暗乌鸦吞噬! 伴随着一声惨烈的嘶鸣声,在这煌煌雷光直下,骇人的黑暗乌鸦被一寸寸撕裂! 露出刻其中无比阴沉的“暗冥圣主”。 此时此刻的他,衣衫破碎,气息羸弱,一缕缕黑雾从他身上泛起,就好像燃烧的废墟被浇灭以后萦绕的烟雾那样。 ——苟延残喘。 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在刚才某一刻突然变得更加强大,甚至拥有杀死他的力量,但不知为何,没有动手。 “你……究竟是……谁?” “暗冥圣主”盯着江南,眼睛一眨也不眨,那眼眸中充满混沌与黑暗,亦充满困惑。 “能提问的,应该只有是赢的人。”江南摇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倒不如让你来说一说——你们在策划些什么?” 听罢,“暗冥圣主”笑了,表情变得狡猾而狰狞:“这便是你不杀的理由?你在害怕?你在忧虑?你想从我口中撬出消息,所以你不敢真正杀……” 话音未落,他突然僵住了,望着那占据了整个瞳孔的雷光,无法理解。 ——就在方才那一瞬间,江南再度施驱使雷霆,一寸寸将暗冥圣主躯体内所有灾厄的部分,尽数毁灭! 那灾厄的化身的某只乌鸦,甚至话都没说完,就灰飞烟灭,不存一丝气息。 “我不担忧,也不害怕。”望着瘫软倒下的尸骸,江南摇头。 坤坎二道的结局,早已注定。 无论这个时代的“灾厄”的计划是什么,最后祂都如愿以偿的成功了。 这是已经发生过的历史,这是已经注定的真相。 江南深知这一点。 所以,他并不在意“灾厄”究竟做了什么。 因为无论知道与不知道,注定的结局都无法改变。 而先前稍微留手,也只是想碰一碰运气——看看能不能从这具灾厄化身的口中撬出什么东西。 但看对方的态度,他就知晓,这不可能。 和先前在乾道遇到的大多数“乌鸦”一样,它们只忠诚与灾厄,没有痛楚,没有软肋,无论软的也好还是硬的也罢,都很难让它们屈服。 甚至,它们都没有所谓的灵魂,无法搜魂,连六目碧蚺的灵魂能力都无法洞悉它们的记忆。 江南也就难得废话了。 而当那一缕灾厄的化身完全消散的时候,暗冥圣主的身躯也仿佛失去了支撑一般无力地悬浮在虚空中。 周遭暗冥世界,也在缓缓瓦解。 “他已经死了。” 东娴的声音回荡在江南的耳边,“刚刚在选择将身躯交给灾厄化身的时候,这个偏执的灵魂就已经毁灭了。如今我们看到的,只是一具躯壳罢了。” 江南微微点头,手中幽光泛起——他确实对乌鸦没招,但并不代表对暗冥圣主也没办法。 神通·通幽! 于是,一股诡异的气息在二人之间升腾而起,周遭的虚空仿佛都如冻结了那般冰冷。 远处的三位一品长老尽管看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只感觉仿佛完全不属于此世的什么存在,降临了。 紧接着,在他们惊骇的目光中,暗冥圣主虚幻的魂魄缓缓现形! 仿若行尸走肉,双眸呆滞,就那样直直地杵在那里。 当即,三位一品长老咽了咽口水,神色戒备。 江南看了他们一眼,“不必紧张,只是残魂而已。” 众人这才微松了口气。 “再怎么说,我也是作为珍宝阁的主人,毁了我的大门,杀了我的人,就想这么一死了之?” 江南转过头来,看向那虚幻的暗冥圣主的残魂,自言自语。 这话,又是让听众们头皮发麻。 一位堂堂仙境存在的魂魄,连死都不得安宁! ——这就是这位新任阁主的做法么? 一时间,诸多不太熟悉江南的执事与长老们,倒吸一口凉气。 /92/92855/20832489.html 第672章 死而复生 在很久很久以前。 久远到如今天下闻名的天王峰都还尚不存在的时候。 一个贫苦少年,从某个大域,某个不知名的凡人国度,某个不知名的边陲小城走出。 一开始,他只是想出来闯闯,吃饱穿暖,再往天大了讲,也不过是想成就一番事业,让村里人都过上好日子。 后来,他加入了一个商队,护送货物,一干就是三年光阴。 本以为一生就此蹉跎而过,但想不到一次行商途中,偶遇仙师斗法,两败俱伤。 其中一人不忍一身传承衣钵断绝,传下不世法门,留待后人。 少年机缘巧合,继承仙法,从此命运之轮始动,修行界一枚新星冉冉升起。 历险,夺宝,机缘……一次次的厮杀,一次次的斗法,少年总能险象环生,并在大域闯下一番不小的威名。 此时此刻的他,便早已忘记了最初的愿景,此生的追求只为攀登更高! 随着仙路愈上,便愈发坎坷,天灾,地恶,人劫……每时每刻,无不有着莫大凶险! 但少年生性不屈,再加上那亿点点气运机缘,竟一路扶摇直上,以数百岁的年纪,攀登上合道之境! 此时的他,已经是伟力通天,横亘一方,挥手之间天翻地覆! 那个他曾经诞生的凡人国度里,甚至已没有人能再仰望他的背影。 但少年仍不满足。 他要长生,他要……成仙! 于是,他拜入当时大域圣地门下,因为天赋异禀加上气运滔天,颇受当时的圣主也就是他的老师的恩宠。 后来,有了仙境的师长的教导,他少走了许多弯路,一路勇猛精进! 后来,两道合一,他的师尊葬身在那一番伟业当中,大域无主,叛乱横生。 少年携师长之道统传承,力挽狂澜,镇杀叛逆,众望所归! 最终,在一域之气运的加持下,他踏破苍天,扶摇直上,凝结仙位! 尊号——暗冥! 彼时的他,自视甚高,心气攀天,自认为除了天王主峰上的那两位,没有任何一人可惧之。 后来在某次仙宴之前,他听闻珍宝阁有一至宝,现身求取,哪儿知对方丝毫不给情面,见他不符寄存物的条件,直言拒绝。 或许是因为颜面受损,又或许是因为圣物诱人。 总之,他出手了。 欲强夺! 这是暗冥圣主前半生中,最灰暗的一次记忆。 在那一战中,他才体会到——仙境与仙境,也是不一样的。 那个仿若寒冰一般的女人,仅是一掌,就将他重伤,驱逐出天王峰! 并且,在那以后,每当回想起当时场景,他便只感觉浑身颤抖,难以自持! 甚至,道心崩溃! 暗冥圣主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想尽了办法,甚至化身凡人,意图在度一次红尘劫难,重整道心。 难无论如何,那个女人就好像是挥之不去的阴霾一般,笼罩在他的头顶。 道心,逐渐破碎。 仙位,差点跌落! 他急了。 而正在这时,化身凡人的他,看到了担任城池大街小巷中祭拜的夜鸟图腾。 尽管虎落平阳,但当时的暗冥圣主依旧对这些玩意儿不屑一顾。 直到某一天,他听到了“祂”的声音。 “祂”说,可以帮他稳定道心。 “祂”说,可以帮他大施报复! 暗冥圣主嗤之以鼻。 但对方却不厌其烦,整日整夜萦绕在化身为凡人的他的耳边。 久而久之,他突然升起了一个怪异的念头——为什么不能试一试呢? 这种感觉原本只像是惊鸿一瞥,但从它诞生的那一刻就仿若是种子深深扎根进土壤中一样,再也无法忽视。 茁壮成长! 直到某一天,他的凡人之身归墟,他的本源回归仙身后,暗冥圣主惊愕地发现,一抹漆黑的浓雾,早已盘踞在他的识海中。 驱不散,杀不死,磨不灭。 没有一丁点儿办法。 同时,在对天香阁主和珍宝阁的仇恨中,他彻底失去了理智,任由那黑雾侵润他的身躯与灵魂! 正当这时,恰逢仙宴将开,珍宝阁易主。 他便再也忍受不住,破关而出,一路行来,只为复仇! . . 这些,大概就是暗冥圣主一生的经历了。 在江南的操控下,他的所有记忆都被读取。 有详有略。 同时,也正是这个时候,江南终于完全确定——暗冥圣主之所以如此冲动莽撞,如此不顾后果地杀上珍宝阁,很大程度和那“灾厄”的力量脱不了干系。 虽然那时的灾厄无比虚弱,无法污染和蛊惑稍微有点定性的存在,但耐不住暗冥圣主演化凡人之身行走世间,被抓住机会,蛊惑了。 然后,“灾厄”的力量就像是附骨之疽一般,顺着本源的联系,将堂堂圣主污染。 并且,从他的记忆中,江南还得知了很多。 比如在因为仇恨而被“灾厄”污染以后,本应作为暗冥大域守护神的暗冥圣主,竟私下为灾厄献上无尽血肉,让其从那半死不活的状态中提了一口气起来。 江南脸色阴沉。 以往的一些疑惑也终于得到解释。 ——明明当初被初代乾主打得近乎垂死的“灾厄”,究竟是怎么翻云覆雨整没坤坎二道的。 现在,他知道了。 全靠暗冥圣主送得好啊! 虽然他为其其中的生灵血肉杯水车薪,但却正是这杯水车薪的一点,让几乎消散的“灾厄”度过了“从零到一”这个几乎不可能的过程。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良久以后,江南才长叹了一口气,驱散了暗冥圣主的残魂,喃喃自语。 而由于江南方才乃是读取了暗冥圣主的记忆,并没有泄露什么信息。 所以三位一品长老以及珍宝阁诸多执事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在他们的视野里,就只看见江南对那神魂一通不明觉厉的捣鼓,然后挥手驱散。 因此,心头更是又敬又怕! ——这可是一位可望而不可及的仙境圣主啊! 只要不被杀死就能突破寿元限制,长存于天地之间的伟大生灵! 如今,竟连一缕残魂都没能留得下来! 但畏惧江南之余,众人又不禁在心里对这暗冥圣主狠狠啐了一口! 毕竟在珍宝阁大门,可是有成千上万的同僚,甚至压根儿什么都不知道,就莫名其妙死在了他的手里。 想到这里,众人不禁又是一阵悲叹。 同时,随着暗冥圣主的陨落,暗冥世界也逐渐凋零。 那仿若炼狱一般阴森血腥的世界,仿若琐碎的陶瓷一般,寸寸崩碎。 外界的第一缕晨光,穿越空隙,洒落在众人身上。 那一刻,天王群峰。 几乎所有人,都瞪圆了双眼,无比紧张地看着这一幕。 先前,因为烟花世界的原因,无人可以观望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所以他们对这一战的结果并不知晓,直到那庞大的世界壁垒开始崩塌,人们才知道——至少分出胜负了。 漆黑的世界的壁垒,缓缓崩裂,露出其中一道道身影。 那一瞬间,所有人眼眸都瞪圆了。 ——那位新任的天香阁主,天香阁三位一品长老,还有诸多执事与工作人员…… 都在。 一个不少。 但唯独,不见了暗冥圣主的身影。 就像他从未存在过一样。 “暗冥圣主呢?” “消失了?” “等等,这演化世界解开的方式也有些古怪!” “对!我曾亲眼见过一次仙境冕下演化世界,分明是缓缓消散了!” “而这一幕,却仿佛是……崩碎了?” “……” 嘈杂而细碎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天王群峰,充满了惊愕与不敢置信。 双方交战,其中一方在战后毫无踪迹。 ——这在修行界的战斗里太过常见了,就是魂飞魄散了呗! 但唯独这一次,人们难以相信! 毕竟,那可是堂堂一位圣主啊! 一位拥有封地,拥有仙境威能,举世无双的圣主!哪怕他曾经被天香阁主摁在地上摩擦,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就这样没了? 对于任何人来说,这都是难以想象的可怕冲击。 “但……但两位陛下不会干预吗……”人群中,有人低声呢喃。 “倘若陛下会干预的话,恐怕在暗冥圣主乱来的时候就出手了吧?”有人皱眉,喃喃开口。 但无论如何,总而言之,在整件事落幕以后,天王主峰都未曾有过一丝反应。 就像是默许了一样。 珍宝阁门口,江南与一种长老执事缓缓降落。 废墟之中,无尽的血色充斥着刺鼻的味道,让珍宝阁诸多存在悲从中来。 三位长老摇头叹息,挥手之间,无尽土石凭空浮起,仿佛时光倒流一般,重构那巍峨古色古香的大门。 但尘埃与沙砾中,那些刺目的血色,却没有一点儿变化。 “这阁门倒是易建,可老朽的徒儿与挚友,却是再也回不来了啊!”说话之人,正是那先前出手帮助金顺的童长老。 此时此刻的他,再也没有先前的一丝冷冽,目光之中,唯有悲怆。 珍宝阁,连绵万载,从未断绝。 其中很多长老执事,生在珍宝阁,死在珍宝阁,家眷亲友,一生挚爱,都在珍宝阁。 所以与其说珍宝阁是一个商业组织,倒不如说这是一个另类的门派。 许多长老执事的一生,都是组成珍宝阁的砖转瓦瓦。 如今闹出这般残剧,谁能不殇? 但人死不能复生,远处众人见状,也只得摇头。 虽然暗冥圣主寂灭了,但他造成的伤害,却不会因此而消泯——所谓的存在概念,便是如此之规则。 江南望着众人反应,也是摇头。 ——倘若是全盛时期的他,尚且还能通过回天返日之法挽留这无辜的苍生。 但现在的他,仅拥有相当于仙境的道行之里,远远做不到时间跨度如此之长,范围覆盖如此之广的逆转时间的神通。 “诸位,节哀……”他摇头叹息,说罢,他双手一挥,施展寄杖神通。 霎时,一股股玄奥的力量仿若天河倒灌一般,从天而降,落在珍宝阁的人群之中。 先前因为暗冥圣主的威压而脏腑受创的一位位执事长老,都只感觉伤痛远去,生机自生! 神通·寄杖! ——寄杖之痛击与他物,以避灾劫! 江南边施展此术,将珍宝阁众人的伤势转移到冥冥之中,让他们瞬间痊愈了。 但这神通虽说凌驾于规则概念,却也只能对活人使用。那些已经被打得魂飞魄散的死者,却是也无能为力了。 “多谢……阁主!” 众人纷纷抱拳,目露尊崇之色。 ——今日若非江南,恐怕整个珍宝阁都将毁于一旦! 可与预见的是,自今日起,哪怕仍不知晓江南的来历,珍宝阁也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质疑这位新任阁主了。 江南没说话,只是看向天边,仿佛看见了那个如冰一般冷冽的女子,喃喃自语。 “抱歉啊,天香。答应你的约定,终究没有完全做到……” 但话未说完,江南突然脸色一变,眉头皱起。 他探出手来,一根自主颤抖着的,丑陋的烧火棍儿,便出现在他掌心之中。 三位长老见此一幕,皆是一愣,不知晓江南究竟是要干什么。 ——他们当然不知道,因为江南自己也不知道。 这根黑黝黝的烧火棍儿,是从他的壶天空间里自己跑出来的! 仿佛……它拥有着某种意志一般? 然后,江南突然升起一种感觉,下意识往这烧火棍中注入道行之力。 刹那之间,光芒大放! 霎时! 就仿佛太阳刺目坠落一般,无尽的刺目光芒铺天盖地,笼罩整个仙市! 那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悚然一惊! 甚至他们都没有反应过来这光,来自何处! 但这股光芒,不包含热,不包含量,也没有一丝灵气与仙力,就仿佛只是幻景一般,一闪而过。 仙市中,恢复正常。 就好像刚刚那奇诡的一幕,只是幻觉。 “啊!!!!” 但突然之间,一声惊愕至极的尖叫,打破了沉寂的氛围! 周遭人们转头望去,只见那是在仙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之中,一个红袍女子正呆滞地指着一个白面修士,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一时间,众人感到莫名,看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逐渐的,有人开始反应过来。 ——这一脸茫然的白面修士,不正是先前被暗冥圣主炸成血雾的说书人吗?! 今日,发生了太多。 有仙境大战。 有圣主身陨。 有……死而复生! /92/92855/2083249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