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过去后[西幻]》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1节 《回到过去后[西幻]》 作者:昔邀晓 内容简介: 1. 养母的葬礼结束后,林灼花了两年完善并启动地下室的魔法阵,意图回到养母被入室抢劫犯杀死的那天,保护养母。 结果魔法阵出了差错,她回到了一百二十二年前,那时的她还没出生,她的亲生父母和她的养母都还在第一魔武学院上学。 她来到学校,站在楼梯台阶上,看着跟朋友打闹推搡,嬉笑着从楼梯扶手上滑下来的父亲,停顿片刻后,她用一记魔咒把这位精力充沛的精灵小伙锤下了楼梯。 2. 林灼非常厌恶自己的亲生父母,但这并不代表她要跟自己父亲的仇敌发展什么奇怪的关系。 一切都是意外。 一个非常不巧妙的意外。 让她在回到过去的第一天,就睡了自己父亲的死对头。 林灼:啧! *疯批女主 *非正统西幻文,私设如山 内容标签: 奇幻魔幻 西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灼(贝利尔)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疯批女主x双重人格男主 立意:要相信自己是值得被爱的 第一章 这是一间酒馆楼上的客房。 房内仅有桌椅和床,条件略显简陋,但好在干净。 房间窗帘没有拉严实,清晨的阳光从缝隙中挤进来,在昏暗里落下一道斜长的横,正好将睡着人的床切割成了前后两个部分。 床上的林灼从睡梦中醒来,意识还未彻底清醒,就发现自己正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 熟睡中的男人样貌英俊,有一头微卷的黑色短发,身形比她高大许多,拥抱她时,几乎能将她整个人都拢住。 林灼坐起身,凌乱的被子与墨色绸缎似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从肩头滑落,柔顺的发丝拂过她赤裸的后背,微翘的发梢落在她纤细的腰侧,在留下了指印与咬痕的皮肤旁轻轻晃动。 林灼冷漠地垂着眼,花了点时间恢复大脑运行,试图回忆起“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她和一个陌生的男人滚到了一张床上。 混乱的记忆碎片缓慢拼凑,终于,她在碎片的起点,看到了在地下室启动魔法阵的自己。 当时的她站在魔法阵中央,外头有人撞门,还有人隔着门板呵令她束手就擒,她听而不闻,径自将龙血倾倒在了脚下繁复庞杂的魔法阵上。 落在魔法阵上的龙血宛若被注入了生命,它顺着阵法蔓延,点亮一个又一个的符文。 待符文全部点亮,阵法启动,层层叠叠的符文与几何图案按照早就定好的方向和速度各自旋转,带起的魔力流动让林灼的双脚离开了地面,冲天而起的光亮将她淹没,那道光裹挟着她在岁月的河流中逆行,把她送往过去。 林灼的本意是通过魔法阵回到两年前,救下被入室抢劫犯杀死的养母。 魔法阵的绘制涉及“时间”,那是一个无人敢自称“精通”的领域,就连被称作天才的林灼也是花了许多时间和精力潜心研究,才绘制出那个能将她传送回过去的魔法阵。 可惜魔法阵出了点意外。 光芒散去,林灼双脚落地,踩碎一滩散发着难闻气味的积水。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地下室,而是身处一条环境和光线都不怎么好的小巷子。 林灼轻声念出一段简短的咒语,随即一道浅浅的光芒汇聚在她眼前,组成两行文字—— 【尤加特希拉】 【帝历100年,小五月二十三日,下午十点三分】 这两行文字只维持了三秒,三秒后,文字破碎,重组—— 【阿斯加德】 【神历6582年,小五月二十三日,下午十点三分】 林灼面对这两行文字,陷入了沉默。 神历6604年,尤加特希拉的皇帝,阿斯加德最后一任圣子——巴德尔,宣布这片土地上再无神明,自此改换新历。 通过简单的加减算术可以知道,魔法阵的时间锚点落错了位置,林灼没有回到两年前,而是回到了一百二十二年前,跨到了上一个纪元。 毫无疑问,她的计划落了空。 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林灼的头又疼了。 这是她的老毛病,但凡她情绪起伏大一点,头就会一涨一涨地疼,如果不能及时调整好心态,平息疼痛,疼痛就会蔓延到她四肢百骸。 显然魔法阵出差错这件事给她的情绪造成了不小的影响,毕竟那是她多年来的心血,面对失败,她也懒得开解自己,迈步走出巷子,就近找了家酒馆,打算用酒精来缓解之后可能会出现的身体疼痛。 夜晚的酒馆非常热闹,带着兜帽进门的林灼被笑闹声扑了一脸,还闻到了烤肉和面包的味道,以及廉价的酒香。 她在喝酒时遇到了一位亡灵。 一百多年前的风气远没有一百年后那么和谐包容,像魔族和亡灵这类的黑暗种族,无论在哪个国家,都非常容易受到歧视和厌恶。 大约是想避免麻烦,这位亡灵隐藏了自己身上的死气,但林灼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伪装,并对他的容貌和身材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林灼平时不喜欢纵情声色,不是因为她思想保守,而是因为她太过忙碌,且眼光比较高,从未遇到过合胃口的对象。 跨越百年遇上了,正巧又逢林灼心情不好,不免想要找些乐子讨好自己,于是她坐到了那个亡灵身边,无视对方的冷漠与疏离,主动开口和其搭话。 结果异常顺利,因为对方和林灼一样喜好偏冷学科,两人交流起来毫无障碍,甚至有越聊越投机的趋势。 可惜眼下的林灼根本没想把学术讨论继续下去,她只想打破那张脸上仿佛到死都不会变的冷淡,让其染上失态,狼狈…… 糟糕的念头在酒精的催化下蠢蠢欲动,林灼把人骗到了酒馆楼上的客房,美其名曰: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单独聊。 再然后,她直白地向这位亡灵提出了自己的目的,亡灵在短暂地错愕后,拒绝了她。 “为什么?是我不够好吗?”林灼装出一副受伤的脆弱模样,实际背地里给这间客房上了好几道禁制,想要困住对方。 相比林灼那被狗啃过的道德,外表看似冷漠的亡灵则善良得像个天族。他以为自己伤到了林灼的自尊,眼底浮现一抹肉眼可见的犹豫,最后他决定让林灼厌恶自己,而不是让林灼因为自己的拒绝而难过。 “与你无关,是我……” 林灼:“什么?” 他当着林灼的面摘下了自己左手的手套,露出了一只……骨手。 在神国阿斯加德,没有黑暗生物能完美地伪装自己,他们总会被迫保留一部分能证明自己种族的特征。 他的皮肤不像其他亡灵那样冷硬灰白,他有心跳,有呼吸……和寻常人族无异,唯独左手,没有皮肉包裹,是骇人森冷的白骨。 “我是亡灵。”他说,做好了林灼会因此害怕尖叫,夺门而逃的准备。 他甚至把一枚刻有传送阵的铜币握在了另一只手中,不等楼下酒馆的人因为林灼的告发而来驱逐他,他会率先一步离开这里。 然而预想中的害怕尖叫并未到来,眼前的半精灵见怪不怪地握住了他的左手。 “我知道。”林灼说,她感受到自己布下的禁制被触动,眼前的亡灵想逃,但失败了。 她抓住了他,一只长在她审美上的亡灵。 得逞的愉悦让林灼没能维持自己的伪装,她撕下脆弱的面具,笑容张扬艳丽:“所以还有别的吗?” 亡灵愣愣地看着她,鬼火一般的靛蓝色眼瞳倒映着林灼把他的骨手贴在自己脸颊上的模样。 “还有……别的原因吗?”林灼的唇瓣蹭到了他的掌心,吐息热得像是能把他的骨头融化。 亡灵失去了言语。 林灼只好主动询问:“你有恋人?” 亡灵缓缓摇头。 “你讨厌我?” 亡灵又一次摇头。 “那不就得了。”林灼靠近亡灵,轻声道:“抱我,别让我说第二次。” …… 回忆结束,林灼没有对自己昨晚的放纵感到后悔,也不打算为昨晚的欢愉投入更多时间精力。 她掀开被子下床,进浴室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整洁的衣服,把自己打扮得人模狗样,离开了客房。 林灼走得毫不留恋,仿佛昨晚坚持要把亡灵哄骗上床的人不是她。 不过她还是有那么点良知的,至少在下楼后,她付清了房钱。 收钱的小姑娘是酒馆老板的女儿,戴着兜帽遮去半张脸的林灼倚在柜台前,一边擦拭自己的眼镜镜片,一边等待小姑娘称好钱给她找零。 跨越百年,历法都换了个称呼,钱币自然也不可能一模一样,好在本质还是金银铜,且百年前大陆分割得厉害,出现其他国家的陌生钱币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像酒馆旅店这一类地方总会配有称重且鉴定钱币真假的仪器。 酒馆的小秤大约是祖上传下来的,不大灵敏,小姑娘称了半天才给林灼找好零钱。 林灼将百年前的古币扫进钱袋,顺口问小姑娘:“附近有佣兵公会吗?” “当然有。”小姑娘熟练地给林灼指了个路。 “谢谢。”林灼扔出一枚铜币,算做小费。 旋转的铜币顺着抛物线,落进小姑娘手里。 于此同时,楼上的亡灵醒了。 他不像林灼喝了酒,没有断片,因此不需要专门回忆,清楚记得自己昨晚抱了那位才刚认识的半精灵。 对方和他一样生涩,却不见半点扭捏,直白又大胆地索取自己想要的愉悦,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充满了侵略性和生命力。 就是太过霸道,开始还会装一下,有商有量,知道给他甜头尝,后面一上头就只顾自己,好几次他想要抢主动权,结果都被对方掐住脖子摁回到枕头上,一直到后来她累了,他才有机会占据主导位置。 掐得还挺狠,他下床去浴室洗澡,擦去镜面上朦胧的水雾,才发现自己脖子上被掐出了青紫的淤痕。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2节 回忆起当时的窒息感,他猜想自己要不是亡灵,恐怕早就被掐死了吧。 意识到这点,他竟没有对林灼产生恐惧,反而有种微妙的满足—— 他适合她,比会被掐死的其他种族更适合她。 “不管是谁,随便施舍一点好感你就走不动道了是吗?” 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响起,满是嘲弄。 镜子上,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银发金眸的青年。 青年的长相一看就是天族,圣洁、华美,仿佛落在人间的第一缕阳光,明亮剔透,耀眼到让人自惭形秽。 镜子里的天族青年和镜子前的黑发亡灵,彻彻底底的两个极端,却又互为半身。 亡灵掀起眼皮,靛蓝色的眼睛淡漠地注视着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不复丝毫面对林灼时的和善。 天族也没像书上写得那样温柔善良,他继续吐出如利刃般刺耳的话语:“你的自卑令我叹为观止,阿比斯。” 骤然炸裂的死气击向镜面,镜子上爬满了破碎的蛛纹,将镜中堪称神明杰作的天族碎裂扭曲。 “闭嘴,巴德尔。” 第二章 清晨的佣兵公会没什么人,林灼找接待员申请加入公会,只花十分钟就拿到了公会徽章。 要说有什么意外,就是在填写名字时,公会的水晶球显示林灼的名字上附着了东籍印记。 接待员一看林灼可能是东籍的人族或妖族,态度立马就变了,爱答不理的,还说东籍来客要想加入公会,需要三个小月的审核期,等公会总部那边审批通过。 林灼没这个耐心,大笔一挥就把“林灼”改成了“贝利尔”。 水晶球亮起蓝光,证明“贝利尔”和“林灼”一样是真名,且带有西籍印记。 接待员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不是因为林灼有两个受到大陆认可的名字,而是因为…… 贝利尔。 ——听听这是什么,贫民窟出来的下三滥都不会给自己孩子取这样不详的名字。 然而这份申请通过了水晶球的审核,她没理由不把公会徽章交给对方。 林灼接过刻有剑与魔杖的公会徽章,起身前往隔壁的任务大厅,转身离开时,林灼的目光在接待员手边的水晶球上停留了一会儿。 当林灼关上接待室的门,门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林灼没听到似的继续离开,身后接待室的门被接待员打开,慌乱的接待员冲听到尖叫赶来的公会经理喊道:“水晶球上出现了裂缝,我发誓我没碰它……” 伴随着接待员的声音,林灼听到了孩童嗓音稚嫩的歌唱: “贝利尔贝利尔,无价值的贝利尔,怠惰的贝利尔,魔王贝利尔……” 林灼任由幻听缠身,自顾自看起了贴满任务大厅整面墙的任务单。 魔法阵将她送回到一百二十二年前,眼下她有两个选择,一是留下,对有精灵血统的她而言,一百年算不了什么,她可以等到一百二十年后,救下她的养母。 二是重新绘制魔法阵,再一次前往她想去的帝历98年。 她选择第二条路。 重新绘制魔法阵需要许多材料,其中绝大多数她都有,就放在她的空间手链里,随身带着。 但还有一些,无论是百年前还是百年后都无法通过正规途径进行购买,被掌握在教廷或贵族手中。 林灼对此有经验,只要通过佣兵公会的任务,找到合适的理由潜入那些材料的原产地,她就能得到她想要的。 厚底小皮靴在光洁的地面踩出利落的声响,林灼一边走,一边飞快扫过墙上的任务单,试图捕捉自己想要的关键词。 突然,林灼停下了脚步。 她的视线从满墙的任务单上挪开,落到了另一面墙上。 那面墙非常干净,只贴了一张来自精灵之乡的悬赏—— 精灵之乡的亚尔夫海姆公爵需要雷龙龙骨,用以治疗他的妻子。 巧了不是,林灼缺什么都不缺雷龙龙骨,但这不是她对这张悬赏产生兴趣的主要原因。 真正让林灼驻足的,是这位亚尔夫海姆公爵的名字——克洛里斯·布莱特。 她的祖父。 林灼出生前他就死了,关于死因外界众说纷纭,林灼有幸知道真相,这位伟大的精灵公爵无法接受自己妻子的离世,死于殉情。 林灼对此毫无触动,她平静地思索着,最后决定利用提供雷龙龙骨这份恩情,向克洛里斯公爵索要自己缺少的材料。 顺便,她想要验证一下,自己能否改变未来。 林灼迈开步子,上前揭下了悬赏。 …… 距离悬赏被揭已经过去五天。 佣兵公会联合沿途城市的精灵,多次转换传送阵,避开教廷耳目,终于把揭下悬赏的雇佣兵送到了精灵之乡。 “一个连名字都没听过的小城,你确定那里的佣兵有能力为公爵大人提供雷龙龙骨?”一名浅绿色长发的精灵奉命去把佣兵公会送来的雇佣兵领去见公爵,半路上,他向同伴抱怨:“我猜肯定又是一个想动歪脑筋的人族,他们总是这样,觉得聪明就是他们的种族天赋,自以为能把其他生物耍得团团转,愚蠢又自大。” “这回你猜错了,古连。”古连的同伴告诉他:“根据佣兵公会提供的资料,对方和我们是同族。” “同族?”古连蹙起眉头:“不可能,要是同族,为什么不直接回来,向公爵大人献上龙骨?” “或许……”古连的同伴看着远方那抹身影,道:“对方是混血。” 古连顺着同伴的视线看去,就见在他们跟佣兵公会约好见面的地方,站着一个个子不高的少女。 少女穿得很严实,宽大的帽檐遮去她鼻尖以上的半张脸,有几缕黑发垂在她雪白的颈侧。 精灵的发色都很浅,黑发的精灵只能是混血,不会有其他可能。 百年后别说混血,就是魔族和亡灵这样的黑暗生物都能在这片土地上正常生活,不受歧视。 但现在,混血无论在哪都不受待见,没谁能真把他们当成同族。 古连和同伴从少女——也就是林灼手中拿到了佣兵公会提供的证明,证明她确实拥有雷龙龙骨,佣兵公会已经进行过确认。 古连和同伴把林灼带进公爵的城堡,按照公爵的吩咐,暂时将她安置在了会客的小厅。 公爵的城堡不但恢弘华丽,还覆满了绿植,巴掌大小的妖精挥舞着透明荧光的翅膀穿梭在花丛间,勤劳地采着花蜜……林灼回忆方才一路走来看到的绮丽景色,感叹不愧是精灵公爵的城堡。 她此前从未来过,虽然她的祖父死后,她的父亲就继承了爵位和这座城堡,但林灼一次都没有踏足过这里,这里也没有成为过她的家。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林灼回头,就见一位金色长发的精灵走了进来。 精灵向来是大自然的宠儿,他们是这世上最优雅美丽的生物,但林灼笃定,眼前的克洛里斯·布莱特,她血缘上的祖父,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精灵。 对方不仅美丽,还充满了威严和气势,明明不像兽族那样有高大健硕的身躯,却拥有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强大和压迫感。 “日安,尊贵的亚尔夫海姆公爵。”林灼嘴上说着尊敬的话语,身体却没有要行礼的意思。 相当无礼。 公爵还没说什么,跟随公爵一同前来的古连率先发作,他上前一步,正要开口质问就被公爵抬手拦下了。 与其所展现的威严气势相反,公爵克洛里斯本身并不是一个拘泥于礼仪的精灵。 况且眼下他急需雷龙龙骨,因此他没有跟林灼虚伪客套,直接对林灼说:“开出你想要的条件,女士。” 林灼也没跟他客气,张口报出自己想要的材料,一旁的侍从慌忙找来纸笔,进行记录。 林灼索要的材料都非常珍贵,可公爵不见丝毫迟疑,跟林灼结缔了契约。 为了确保不出意外,公爵选用了规格最高,限制最多的血契。 血契需要画阵,引起的魔力流动堪比小型的龙卷风。 站在阵中与公爵结契的林灼被凌乱的气流刮掉了头上的兜帽,眼镜也被吹掉了。 幸好她的眼镜上挂着眼镜链,才没让眼镜被吹跑。 林灼重新戴上眼镜,用灰色的镜片替自己挡去刺眼的阳光,同时挡去自己那双猩红色的血族竖瞳。 周围很安静,就连站在她对面,刚刚和她定下契约的公爵也陷入了沉默,并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她。 林灼以为是精灵尖耳加血族之眼的搭配令对方感到不适,随口问了句:“公爵大人厌恶血族?” 克洛里斯看着对方那张和自己妻子有八成像的脸,缓缓吐出一个音:“不。” 林灼不知道自己像极了祖母,但她敏锐地发现克洛里斯对她的态度出现了变化。 不等林灼找出克洛里斯变化态度的原因,从见面起就没有一句废话的克洛里斯忽然问他:“你是精灵和血族的混血?” 林灼扯了扯嘴角:“谁知道呢。” …… 圣都,阿比斯从那座小城回来就一直待在书塔翻看书籍查阅资料。 无论怎么查,有关混血种族特征的段落都记载着这么一句话—— 【无论混杂多少种族的血统,混血只能展现出其中两种种族特征……】 只能展现两种。 阿比斯拿着笔在做笔记的纸上无意识地涂画,耳边响起巴德尔的声音:“你可真像个变态。” 阿比斯回过神,发现自己在纸上画了那个和他春风一度的半精灵。 画上的半精灵挑逗似的含住了他一根指骨的尖端,诡异的血族竖瞳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画外的他。 阿比斯毁掉这幅画,问巴德尔:“那晚,你闭上‘眼’了吗?” 哪怕是半身,他们也有不想进行共享的时候。 “闭上眼”,就能暂时切断感官共享。 “不然呢,你喜欢上床的时候被人盯着?你还有这爱好?真恶心。” 阿比斯无视对方尖锐的话语,又问:“她的眼睛,是血族的眼睛对吧,她是精灵和血族的混血。” 巴德尔不耐烦:“你到底想问什么?” 阿比斯:“……没什么。”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3节 阿比斯没有告诉巴德尔,半精灵在她自己身上施加了伪装。 在那晚后半夜,因为极致的欢愉而失神的半精灵没能好好维持伪装,短暂地暴露了自己的秘密,所以当他从背后抱着半精灵纠缠时,曾感受到对方背后多了些冰冷坚硬,玉片一样的东西。他用手去摸过,确信半精灵的背脊上,从颈椎到尾椎那块地方,长着龙鳞。 一个长着精灵尖耳、血族眼瞳、龙族鳞片,拥有三种种族特征的混血? 第三章 阿比斯合上笔记,挥挥笔杆,桌上堆成小山的书便被风温柔托起,接连送回书架。 在最后一本书距离书架不到半米的时候,阿比斯听到楼下传来一道年迈慈祥的老人声音—— “圣子殿下,听说您提前回来了。” 托着书本的风消散无踪,堪比砖块的厚重书本啪地一声砸落在地。 原本坐着黑发亡灵的椅子上,银发天族慢吞吞站起身,从座位走到栏杆边。 伴随着他不疾不徐的步伐,他身上那套过于随性的黑色衬衣和长裤被替换成了白色制服,制服上用金色丝线绣着光明教的教徽。 白到仿佛会发光的修长手指搭上栏杆,巴德尔望着楼下的老人,金色的眼瞳不像面对阿比斯那样充满了恶意,柔得像一汪圣水,令人甘愿溺毙其中。 “威利。”巴德尔唤出老人的名字,无奈道:“我不喜欢舞会,所以提前回来了。” “您没必要为阿比斯殿下开脱。”老人仰望巴德尔,鹰隼似的眼仿佛看穿了一切:“罗兰骑士长都跟我说了,是阿比斯殿下自作主张离开,还在途径的小城里和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孩发生了不正当的关系。” “阿比斯殿下从未考虑过您的感受,这是不对的。” “威利。”巴德尔打断老人的怒火,一副想为另一个自己说话,却又实在找不出借口的模样,最后只能把锅推到邀请他们去舞会的同学身上:“他们讨厌阿比斯,阿比斯想离开,情有可原。” 这是废话,没谁会喜欢一个亡灵。 ——除了那个奇奇怪怪的半精灵,她居然会对阿比斯的身体产生兴趣,也不知道该说她大胆,还是该说她肤浅到丢了脑子。 “她很优秀。”听到巴德尔在心里贬低林灼,阿比斯下意识反驳道:“她对符文有独到的见解,无论是哪个领域的魔法,她都能信手拈来。” “是啊,不然她怎么能把你骗上床。”漫不经心的讥讽丝毫不影响巴德尔在老人面前维持温和善良的形象。 老人也明白阿比斯在学校的情况。 如果说黑暗生物令人讨厌戒备,那么亡灵算是其中之最,甚至连同为黑暗生物的魔族也不喜欢亡灵。 在这样糟糕的环境里,阿比斯没有扭曲变态已经难得可贵,但人心总是偏的,比起阴郁寡言的亡灵,老人自然更心疼代表着光明和圣洁的天族巴德尔。 在巴德尔看似开脱实则拱火的劝说下,老人愈发对阿比斯感到不满,第不知道多少次遗憾这两位殿下是一体同生。 如果他们只是寻常的双生兄弟,身为圣子的巴德尔殿下就是完美的。 只要能把他们分开——日常的问候结束后,老人怀抱着这样的念头离开了图书塔。 图书塔的大门关上,巴德尔眼底的温柔一扫而空,他转身走向书架,捡起那本掉落的书,推进书与书之间的缺口:“你看他们多蠢,总是一厢情愿地认定光明就是善良,黑暗代表邪恶。” 阿比斯没说话,巴德尔讨厌他,他也不喜欢巴德尔,他们相看两厌。 巴德尔也没指望阿比斯能给出什么让他感兴趣的观点,他展开雪白的羽翼,微一振翅,飞上图书塔顶端,穿过用各种颜色的玻璃拼凑出玫瑰图案的塔顶,就像穿过一层薄薄的水膜一样轻易。 他又往上飞了一段,最后停在半空中,将整个圣都收于眼底。 目之所及,是他的领土,可他看着这片土地,眼底没有丝毫的情绪。 “我有些厌倦了。”他说,高处的风吹起他的衣摆,猎猎作响,“但是这样的国家,就算毁了也没什么乐趣,对活在苦难中的大多数来讲死亡反而是解脱。” 他凝出一张看不见的椅子坐下,右腿搭在左腿上,姿态优雅,态度难得和善地向阿比斯提出一个想法—— “我们来改变这个国家吧,让她变得富足,变得强大,变得和谐包容、公正平等,让受她庇护的子民幸福安乐,然后……” 幻想可能会有的画面,巴德尔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快乐,任谁看了都会为之动容。 “毁了她。” …… 在公爵夫人使用龙骨之前,林灼需要暂时留在公爵的城堡。 在此期间,公爵会派人去准备好林灼要的那些材料,林灼也开始为离开这个世界进行准备。 她在纸上重新绘制了魔法阵,一个符文一个符文地进行检查,确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避免第二次传送犯同样的错误。 她来来回回检查了两天,愣是找不出差错,甚至还发现了可以选定传送地点的新思路。 符文没问题,那就有可能是在魔法阵启动后发生了什么意外。 林灼记得当时有人闯进了她家,还试图闯入她的地下室,可能是在那个时候,有谁突破了她施加在地下室周围的禁制,做了什么影响了她魔法阵上的符文。 偏偏林灼当时闭上了眼。 血族畏惧阳光,林灼的眼睛不至于被太阳一晒就烧成灰,但也不能受强光刺激,所以在魔法阵启动,符文全部亮起之后,林灼闭上了眼睛。 加上魔法阵中央的魔力流动太强,影响了她的听觉和对魔力的感知,她根本无法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准确。 所以还有什么办法,能验证她的猜想呢? 林灼陷入思考。 直到她想起,她的母校有一块石头,能帮助使用者以第三人称视角回顾自己的记忆。 她需要回一趟母校,顺便到学校图书馆找几本书,完善自己的新思路。 打定主意,林灼写好一封信,拿着信离开房间找精灵替自己寄到学校去。 结果她迷路了。 林灼第三次路过熟悉的雕像,决定下个拐角要还是遇不到能给她带路的精灵,她就随便找个窗户跳出去。 她绕过拐角,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条长廊。 精灵没有,只有一幅肖像画,挂在墙上。 画中有一位金发的精灵少年,手上拿着弓箭,意气风发。 林灼踩着走廊上的地毯来到肖像画前,沉默地看了许久。 “他叫弗雷。”公爵克洛里斯路过,见林灼看得专注,便做了个介绍。 “我知道,”林灼一瞬不瞬地看着少年的脸,“他是您的儿子。” 也是她的父亲。 克洛里斯的目光落在画上,说:“也是我的骄傲,他半个月前就启程去了米德加尔特,说是到同学的庄园参加舞会,但我知道他其实去了龙谷遗迹。” 去那寻找雷龙龙骨,救他的母亲。 克洛里斯很早就去龙谷遗迹找过,还预判了自己儿子的行动,在那留了手下,所以他并不担心自己儿子会遭遇什么意外。 林灼听克洛里斯这么一说,想起自己忘了什么—— 她的父亲没有在龙谷遗迹找到雷龙龙骨,但在返回学校后不久,父亲参与了学校组织的探险活动,活动地点非常没人性,设在毒瘴森林。 幸运的是父亲意外发现森林里居然有一块雷龙龙骨,不幸的是那块龙骨被抢了,父亲对此耿耿于怀,万分痛苦,还消沉了许久不敢回家,险些错过公爵夫人最后一面。 她回到过去,让父亲避免了这段痛苦的时光? 林灼眼球轻颤,本就尖细的瞳孔几乎缩成一条缝。 不行,绝对不可以…… 【不能让他好过。】 扭曲的幻听扎进林灼的大脑,林灼忍着头疼,冷静地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让父亲体验一遭万念俱灰的绝望。 “他知道您得到了龙骨吗?”林灼问克洛里斯,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斗篷的下摆上,明明照耀着,却无法温暖她分毫。 克洛里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林灼:“那很好。” 克洛里斯:“?” 林灼:“我希望您能帮我一个忙,作为报答,我可以为您提供光明教会把公爵夫人害到如此境地的证据。” 那对林灼而言不是什么秘密,百年后的人都知道光明教会是如何在暗地里害死了公爵夫人,也知道公爵曾苦于没有证据指认,只能践踏律法擅自杀了光明教会三位红衣主教,致使公爵以及他背后的议院声誉一落千丈。 公爵死后过了许多年,教会暗害公爵夫人的证据被曝光,这才终于还了公爵清白,也狠狠地踩了教会一脚。 克洛里斯眼底闪过暗芒,他知道这一切是光明教会造成的,为了稳住局势,获得更加稳妥的治疗环境他才装作不知情。 眼下雷龙龙骨已经到手,他的妻子即将恢复健康,那么复仇这项事宜,也该尽早提上日程了。 问题是眼前这位和他妻子长相相似的少女,真的可信吗? 克洛里斯问林灼:“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林灼:“隐瞒已经找到龙骨这件事,不要让更多的人知道,包括您的儿子,公爵大人。” 克洛里斯思索片刻,道:“成交。” 第四章 林灼的母校坐落于阿斯加德的心脏——圣都。 现任校长是一位名叫古尔薇格的侏儒族,林灼给她写信希望能借用学校那块魔石,以及申请自由进出学校图书馆的许可。 信件从精灵之乡寄出,用了公爵的名义,很快就送到了古尔薇格校长手上。 没几天,与公爵夫人关系匪浅的校长就给林灼回了信,介于林灼提供了能救公爵夫人性命的雷龙龙骨——公爵在和林灼约定保密前就把这事告诉给了校长听——对方答应了她的请求。接下来只要等公爵使用龙骨,林灼就能离开精灵之乡,前往圣都。 那之后又过了十几天,小六月十五日这天,公爵结束前期的准备工作,正式为公爵夫人进行治疗。 林灼等待结果,从早上等到下午,再到夜里。几乎所有知道内情,同时又被下了封口令的精灵都在祈祷,祈祷治疗顺利,公爵夫人能就此脱离危险。 晚上八点的时候,公爵夫人房中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那光来得猝不及防,哪怕林灼闭上了眼,依旧感觉光亮透过了她的眼皮落在她的眼球上,导致她不得不在大半夜拿出眼镜戴上。 光亮持续了将尽五分钟,五分钟后,城堡恢复宁静,林灼缓了一会儿睁开眼,紧接着一种奇怪的感觉笼罩了她,硬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她惊动了什么,导致夜空中有无数双眼睛睁开,一同从高处注视着她,令她不寒而栗。 这种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林灼还没来得及放出感知去寻找那些视线的来历,一切就都恢复了平静。 而就在十分钟前的圣都,第一魔武学院,校长室。 古尔薇格校长正在接待自己的老友,他们喝着红茶吃着蛋糕,相谈甚欢。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4节 侏儒擅长锻造,校长室内也摆放着许许多多各式各样的炼金物品,它们有的是校长自己的设计,有的是校长收集来的作品。 其中有一个仪器,它看起来像一张桌子,金属质地,桌身镌刻着许许多多的符文和魔法阵,还镶嵌了元素宝石,八种元素都有,非常齐全。桌子上空悬浮着七个金属球,七个球朝着顺时针的方向在桌面范围内转圈,高低不一,轨迹也各不相同。 和友人说着话的古尔薇格感应到什么,停下话语转头看向那张桌子,正好看到桌上的其中一个球分裂成了两个。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也顾不上和好友解释,屁股下的椅子唰地一下挪到了桌旁,速度快到在她途径的空气中留下了一道残影。 她双手撑着桌沿,直起身子仰望那颗新分裂出来的金属球,仔细辨认上面的符文,在心里快速换算出符文对应的文字和编码,惊叹:“不可思议。” 好友捧着一杯茶走到她身后:“什么不可思议?” 古尔薇格一瞬不瞬地看着那颗金属球,语气恍惚地呢喃道:“就在刚才……有谁改写了本该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未来。” …… 图书塔。 阿比斯正在写他与巴德尔的假期作业,蘸水笔的笔尖在纸上留下一行又一行流畅端正的字体,写完一份换另一份的时候,书写依旧流畅,不过字体发生了改变,变得华丽漂亮。 两份作业要是放在一块,没人会认为这是同一个人写的。 阿比斯显然习惯了替另一个自己捉刀,他心无波澜地写着,突然,压着纸张的骨手变成了巴德尔那只完美到不像真人的,修长洁白的手。 阿比斯愣了一下,探进墨水瓶的笔尖也顿在了瓶口。 “怎么回事?”空气中响起巴德尔的声音,说明此刻正在使用身体的人是巴德尔。 可就在这句话刚问完,那只手又变回了骨手,阿比斯放下笔,起身走到了落地窗前。 正值深夜,玻璃上除了能看到远处零星的灯火与悬挂在天空的浩瀚银河,还能隐约倒影出室内的景象,可以当成一面不太合格的镜子来使用。 阿比斯和巴德尔一同看向落地窗,发现他们此刻的状态非常不稳定,一下子是亡灵形态,一下是天族形态,每次切换间隔的时间都不一定,且他们都无法进行控制。 过了大概五分钟这样的情况才消失,他们各自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 而在大陆最北端的荒芜之地深处,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内,原本微弱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下变得吵嚷起来,它们混乱地、情绪不一地、你争我抢地说着—— “有人改变了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他没有骗我们!” “他找到了,他,找到了,找到,他,了,他找……” “来自未来的生灵。” “能触碰时间,法师,存在……” “不够,只是回到现在,远远不够。” “能出去……我们能出去……” “回走,往回,走,再,往走……” 怪异的声音持续了整整一夜,直到天亮才慢慢平息。 …… 公爵夫人的治疗进行得非常顺利,公爵每天都陪伴在她身边悉心照料,生怕出现任何意外。 “我不是瓷做的,没这么脆弱。”好不容易能下床走几步的公爵夫人看着自己被握住的双手,深刻怀疑自己之前不是被毒害,而是被折断了双腿。 面对妻子的不满,公爵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你当然没那么脆弱,脆弱的是我,为了我,稍微忍耐一下我的神经质,好吗?” 公爵夫人能怎么办,多少年了,她始终无法习惯西沃大陆这边特有的“直白”,因此她总是拿自己的丈夫无可奈何。 公爵夫人在房里走了一圈,最后坐回到床边,望着窗外的庭院,和丈夫闲聊些有的没的:“古连说送来龙骨的半精灵和我很像。” 公爵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他们眼里的东籍面孔总是长得格外相似。” “在你眼里呢?” 公爵:“……她确实很像你,但也只是外貌的一部分长得像,其他地方还是能看出西籍人的特征。而且她有精灵和血族的血统,所以她不一定来自东方,很可能一出生就在这里,只是父母辈……” “我不会走。”公爵夫人打断了公爵的话,无奈地表示:“不会因为遇到故乡的人就丢下你离开这里。” 公爵定定地看着妻子柔和的眉眼,半晌才吐出一口气,告诉她:“佣兵公会提供了一个消息,说那个半精灵最初用来登记的名字叫‘林灼’,带有东籍印记。” 林?公爵夫人思索,不记得自己有哪门亲戚姓林,或许长相相似只是一个巧合。 “后来她改换了‘贝利尔’这个名字,没有姓氏。”说到这个名字,公爵下意识蹙起了眉头。 公爵夫人多了解他,问:“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公爵:“那是传说中,怠惰魔王的名字。” 公爵夫人:“她是魔王?” 公爵笑了笑:“怎么可能,自从诸神销声匿迹,那些传说中的存在也都成为了历史,任何生灵都能取用他们的名字——只要能承受得住。不过……” 公爵敛了笑意:“名字的含义不会因为拥有者的品行发生改变,贝利尔——没有价值、没有益处。这个名字本身的意思就不好,还容易遭受歧视,给一个半精灵取这样的名字……” 林灼的父母是有多厌恶自己的孩子? 无法预知未来的公爵大人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糟糕的名字是他那倒霉儿子的杰作。 这边公爵夫人完成了治疗,那边林灼也收到了自己的报偿,准备出发前往圣都,要是一切顺利,她很快就能重新绘制魔法阵,离开神历6582年。 出发那天,古连奉公爵的命令,来为林灼送行。 “临走之前,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林灼心情不错,她当着古连的面摘下兜帽,在对方因为看到她的脸而愣神的时候,用食指把自己的眼镜往下拨,视线越过镜片上方看向古连,眼底泛起一层暗红的光:“我的脸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林灼不是傻子,她没花多长时间就发现,城堡里的精灵会在她偶尔摘下兜帽露出脸的时候,展现出奇怪的反应。 她问过原因,可精灵们似乎是得到了公爵的授意,没一个肯告诉她,还都防着她——众所周知,血族的眼睛能魅惑猎物。 “你长得很像公爵夫人。”古连一时没有防备,眼底失去了焦距,本想隐瞒的秘密就这么脱口而出。 得到答案,林灼先是愣住,回过神来,她微微翘起的嘴角缓缓落下…… 是吗,原来这就是父亲无法下狠手杀掉她的原因。 第五章 从精灵之乡到圣都,林灼只花了一天。 抵达圣都已经是深夜,林灼找了间离学校不远的旅馆住下,准备明天早上再前往学校。 当晚林灼做了个梦。 梦里天色阴沉,空气潮湿压抑,连带着目之所及的色彩也变得十分暗淡。 林灼记得这里是墓园,梦里的她穿着当年参加养母葬礼的衣服,所以时间应该是在葬礼结束当天,来参加葬礼的其他人都走光了,留她一个坐在墓碑前,想再跟养母说说话。 具体说了什么她已经不记得,只记得自己说着说着没了声,就这么望着养母的照片陷入了沉默。 照片上,养母面容柔和慈爱,漂亮的金棕色长卷发披散在她身后,若非照片下写了她的名字,任谁都无法想象这么一位长相温柔无害的女性竟然叫莉莉丝,与传说中的暗夜魔女拥有相同的名字。 或许就是因为养母和林灼一样自幼时起就饱受名字带来的恶意,不停地被歧视伤害,所以莉莉丝对林灼总是有着无限的耐心和包容。 林灼发着呆,身后由远及近传来两道脚步声。 葬礼早已结束,她以为是其他来墓园扫墓的人,就没在意,结果那两道脚步声停在了她身后。 她散发出去的感知比动作更快,扭头前就确认了来者的身份,于是想要侧身的动作硬生生止住,望着养母照片的视线也垂了下来。 来人中的一个走到林灼身旁,将一大束雏菊放到了墓碑前。 放置雏菊的手戴着黑色点缀珍珠的蕾丝手套,那只手收回去后,林灼听见了一个女人冰冷的声音。 她说:“莉莉丝是个善良的人,她最大的错误就是收养了你。” 她还说:“现在你知道了,你的存在就是灾难,你总能害死身边的人,你从一开始就不该出生。” 女人说着,似乎是想起什么,嗓音染上浓烈的哀伤与悔恨。 林灼扭头看向女人,女人一身黑裙,黑纱遮面,姿态端庄优雅,衣着精致得体。 她是林灼的亲生母亲。 在母亲身后,是同样穿着一身黑色的金发精灵,她的亲生父亲。 他们是一对恩爱的夫妻——任何人都是这么评价的。 可就是这么一对恩爱的夫妻,他们生下了林灼,并且一点也不爱她,甚至打从心底认为林灼的出生是个错误。 多么荒谬。 梦中的林灼望着他们,心中埋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愤怒与憎恨在一刹那冲破了桎梏,荡开的杀意嚣张地卷起狂风,惊动了林间的飞鸟。凌乱的羽翼扑腾声中,林灼暴起袭向了离她最近的母亲,猩红色的竖瞳成为了整个画面中唯一鲜明的颜色,随着她行动的轨迹留下两道刺目的残影。 从杀意产生到动手,不过半个呼吸的时间。 林灼没有伤到自己母亲,因为父亲及时出手将母亲拉开,于是林灼原本针对母亲的攻击立马转换了目标。 林灼徒手贯穿了她父亲的腹部。 然后……他们打了起来。 林灼的实力根本无法放在同龄人中比较。 她的情况很特殊,太特殊了,早年甚至有帝国军的将领企图把她招进军队,还往上递交了申请,扬言成为兵器为帝国而战就是林灼的宿命,最后因为林灼的养母不同意,且申请被林灼的父亲扣下,不了了之。 这样的她对上同样不是无名小卒的父母,险些把整个墓园都给夷为平地。 葬礼结束后还未走远的人们和附近的执法官赶来,让这一家三口恢复了冷静。 林灼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她顶着满身的伤走到养母莉莉丝的坟墓前——在她的刻意保护下,养母的坟墓完好无损,这就足够了。 林灼捡起墓碑前那一束雏菊,万分嫌弃地往后一扔,正正好扔在了还在接受治疗的父亲跟前。 令人糟心的挑衅让父亲再一次说出那句林灼已经听腻了的话语:“我早该杀了你!” 而不是等到她长大,想杀都杀不掉。 林灼也很困惑,父母对她的憎恶自她有记忆起便存在。 如果说是仁慈让他们无法对小小一团的婴儿下手,那为什么没在她童年时期杀掉她? 人族的童年期是两岁到十二岁,精灵长寿,半精灵的童年期会受另一半血统影响出现波动,林灼的童年期是十岁到六十岁,足足五十年的时间,他们明明这么想让她消失,居然没有把握机会。 为什么? “你长得很像公爵夫人。”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5节 古连的声音穿插进林灼的梦境。 这就是答案。 林灼从梦中醒来,她昨晚忘了关窗户,晨风拂起窗帘,洒落的阳光差点在她睁眼的瞬间把她刺瞎。 倒霉的一天就这么开始了。 林灼骂骂咧咧地从床上爬起来,她收拾好自己,乘坐昨晚预约的马车,来到第一魔武学院的大门前。 高大的金属门挡住了林灼的去路,门内除了直通学校城堡的道路,还有大片大片的草坪,以及……一座林灼上学时没见过的看门石像。 石像有两米高,它向林灼询问了姓名和来历,林灼一一报上,并拿出校长的回信,表示自己已经在信中跟校长约好了。 石像:“哦……是的,我在预约名单上看到了你的名字,信上的字也像是校长的亲笔,可那真是你的名字吗?恕我直言,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两个名字,其中一个还不那么美好,所以会不会是你抢夺了谁的名字和信件,来这冒名顶替?天啊那可不行,我不会放你进去,这是我的职责,我得保护学校里的每一位学生!” 林灼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石像:“也恕我直言,你应该去写侦探小说,而不是在这看门。” 从清晨醒来就没停止过的糟糕情绪让林灼浑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都在疼,要不是为了完善魔法阵,她肯定会找家酒馆把自己灌醉,好熬过这一阵疼痛,而不是在冷风中听一个石像罗里吧嗦。 【粉碎它,让它闭嘴。】 幻听在她耳边催促。 冷静,冷静……现在是她有求于人,不能太嚣张。 林灼劝自己,等她使用完魔石,借阅学校图书馆的书籍完善了魔法阵,再一个恶咒轰了这座石像也来得及。 林灼艰难地按耐下动粗的冲动,恰好这时,一位老师来到了校门口。 这位老师姓米勒,是位衣着一丝不苟,面容严肃的人族女性——林灼上学那会儿没见过这位老师,可能对方在她那个时代已经死了,人族的寿命向来短暂。 米勒早在几天前就受校长所托,要在今早来校门口接人。她不像石像那么招人厌烦,且早就得知林灼来历神秘,虽然警惕,却也还是在确认过信件真伪后,把林灼带进了学校。 只要自己看好她,把她送到校长室,就不会发生意外——米勒是这么想的,她严重低估了林灼的实力,仅仅因为林灼身上散发出的魔力流动告诉她,林灼才刚成年。 一个刚成年的半精灵,就算有血族血统也不可能强到哪里去。 两人从校门口走到城堡,路上遇到了许多学生。 林灼看着这些学生,心想要是运气不好遇到学生时代的父母,她可千万要忍住,免得惹怒了校长,对方不把魔石借给她。 虽然这非常困难,但林灼认为只要强迫一下自己应该就能做到,毕竟连门口的石像她都忍住了没出手,面对学生时代的父母她也一定可以保持理智。 一定可以。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她踏上三楼楼梯,才走一半就听到楼上走廊传来一阵嬉闹,她敏锐地铺捉到了熟悉的声线,虽然比记忆中的要更加稚嫩,但应该不会有错。 她停下脚步,走在前头的米勒回头看她,因为过于警惕,米勒甚至没来得及呵斥在走廊上追逐奔跑的学生。 嬉闹的学生不知道严厉的老师就在楼梯上站着,他们跑向楼梯,你推我搡。其中一位精灵捉弄了同伴,他在同伴的追赶和笑骂声中潇洒地跃上了楼梯扶手,准备侧坐着滑下去。 谁能想到他一扭头就看见了楼梯上的米勒。 完了。 精灵面露错愕。 不过米勒没有看他,而是回头看向楼梯上的另一个人,姿势正好背对着他,所以只要他跑得够快,没准能逃出米勒的视线,避免责罚。 精灵打定主意,立马调动起了空气中的风元素,想要借助风力快速滑到底,逃离现场。 精灵忙中抽空,还分出视线看了眼楼梯上那个戴着兜帽,替他吸引米勒注意的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刹那放慢了脚步,精灵召来的风吹起了那人宽大的帽檐,帽檐的阴影下,精灵看到了一张与他母亲十分相似的脸,以及一双被灰色镜片遮挡的,泛着暗光的猩红色竖瞳…… 忽然对上这样一双眼睛无疑是恐怖的,但比这双眼睛更加恐怖的,是眼底冰冷的恶意。 “弗雷·布莱特!” 米勒愤怒的声音响起,最后一个音落下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力量仿佛一柄重锤,狠狠地将弗雷捶下了楼梯。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米勒甚至来不及把愤怒转变成惊恐,罪魁祸首林灼就已经率先吐出一口长气—— 去他的理智,老娘就是爱为所欲为。 第六章 阿比斯目睹了林灼把弗雷捶下楼梯的全过程。 他并不知道林灼会来他所在的学校,或者说他从那天早上起来发现林灼已经离开后,就没想过他们还会有再见面的一天,因为林灼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她就是一时兴起,不会有后续,更不会有未来。 阿比斯接受良好,然而理智上清楚是一回事,感情上……他总是会忍不住想起林灼。 去查有关混血的资料,也是因为自己对她充满了好奇。 为此巴德尔没少嘲笑他。 他也觉得自己挺可笑的,但同时他又放任了自己,而不是强迫自己把那个有着血族血统的半精灵从记忆中驱逐。 课上听见弗雷的朋友偷偷商量要怎么让弗雷心情好起来时,他也没意识到后面会发生什么。 他以亡灵的身份入学,同学们排斥他又害怕他,大多数学生都不敢找他麻烦,只能无视且远离他,假装他不存在。这么多年下来他都已经习惯了,除了上课他不会分一点注意力给外界,没必要也不值得。 要不是巴德尔坑他,他连之前的舞会都不会去,不过就遇到林灼的结果而言,他觉得巴德尔坑得好。 下课后,他慢吞吞收拾课本,周围的喧闹与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他如名副其实的亡灵一般离开教室,认真思考待会他跟巴德尔都没课,自己是要去温室看看假期前培育的药草,还是直接回图书馆。 他一步一步走向楼梯,身后传来弗雷和他那群朋友的声音,显然弗雷的朋友成功了,他们让从龙谷遗迹回来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弗雷打起了精神。 在他距离楼梯口只剩几步的时候,弗雷突然冲出来,越过他跳坐到了楼梯扶手上。 他几乎能预测到弗雷因为违反校规被责罚的未来,因为他先弗雷一步看到了楼梯上的米勒。 阿比斯步伐不改,又往前走了几步,然后顿在原地。 他看到了楼梯上的另一个人,那个人被兜帽和斗篷遮盖去身形和脸,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对方就是自己念念不忘的半精灵。 心头突然涌起的鼓噪还没超过两秒,弗雷被拍下楼梯的巨响就拉回了他的思绪。 米勒被吓坏了。 她扑向扶手,看到了跌落在下层楼梯上一脸痛苦的弗雷,以及正好路过,被压在弗雷身下的一位老师。 还算能接受的一幕让她提到嗓子眼的心脏稍稍回落,然后她转身对着林灼甩出一句咒语。 米勒严肃的表情和剑拔弩张的气氛让阿比斯往前走了一步,他下意识想要帮林灼,还好忍住了,因为米勒并没有伤害林灼,她只是给林灼套了一层禁制。 那层禁制在空气中形成一座用黄色光柱围成的竖长鸟笼,林灼被困在笼子里,所行的任何咒语都无法透过笼子影响外面——前提是米勒的实力在林灼之上。 如果林灼比米勒更加强大,那么这座鸟笼对林灼而言,不过就是个好看的装饰而已。 林灼没有想要突破鸟笼,所以没人知道这个鸟笼对她来讲是不是装饰。 弗雷的朋友们赶到楼梯口发现弗雷摔了,纷纷跑下楼梯,米勒也想去查看弗雷和那位倒霉同事的状况,但又怕林灼会再做出不好的举动,于是她来回张望了一下,决定让虽然还是学生,但无论是书面成绩还是实战成绩都很好,甚至比部分教师还要厉害的阿比斯替她看着林灼。 阿比斯:“……” 阿比斯看向林灼,林灼也发现了他,还抬起遮脸的帽檐,透过鸟笼栏杆间的缝隙对上了他的视线。 四目相对,两人都想起了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 像这样的,那样的,还有这样那样的。 林灼丝毫没有要为此感到羞涩的意思,甚至因为贤者时间的终结,她全然不管自己上回睡醒就走的行为有多渣,认真思考起了离开这个时间前还有没有和对方再来一次的可能。 毕竟像阿比斯那样合她胃口的,实在少见。 阿比斯不知道林灼的心思有多活络,他看似平静且冷漠地别开了眼。 大约几秒后,他的喉结不甚明显地上下耸动,轻而克制地,咽了口口水。 …… “我无心伤害这里的学生。”十几分钟后的校长室内,被解开了禁制的林灼开始为自己狡辩。 “米勒女士的反应让我以为那个学生犯了什么罪大恶极的错误,而且那个学生也是一副急于逃跑的模样,所以我才出手,我就是想帮个忙。” 林灼对面,是一桌之隔的古尔薇格校长。 这位校长看起来……非常可爱,深棕色的长发盘成发髻,身上穿着比寻常教师还要复杂华丽一点的衣裙,但因为是侏儒族,这位校长身材娇小,无论怎么打扮都像个小女孩,就连椅子也是特制的高椅,能随她的想法进行移动,弥补她人矮腿短走得慢的缺陷。 林灼上学那会儿这位校长已经离开学校,但林灼依旧听说过她的大名,知道她曾创造出过许多别人穷极一生也无法创造出的伟大作品,还获得过许多荣誉,在校任职期间更是培育出许多后来的大人物,比如林灼的父母就是其中之一。 林灼曾在一次学院舞会上见过作为嘉宾被邀请来的她,养母去世后,林灼还给她写过信,希望对方能替她解答一些有关绘制魔法阵方面遇到的难题。 可惜对方太过敏锐,很快就发现林灼遇到的难题涉及时间领域,不仅拒绝为林灼提供帮助,还回信劝林灼收手,不要触碰不该触碰的东西。 所以林灼在精灵之乡给她写信的时候很谨慎,没让她察觉到自己的目的。 古尔薇格通过回溯魔法了解了事情发生的经过,魔力深厚的她总能发现一些别人发现不了的东西,比如这位给精灵公爵提供雷龙龙骨的半精灵有着不符合她年龄的强大。 这种强大很不自然,甚至有些扭曲,求知欲格外强盛的古尔薇格想要探究这背后的秘密,明确林灼的来历,是以她思索再三,向林灼表达了她的为难。 “我愿意相信你,可那毕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还是亚尔夫海姆公爵的独子。” 古尔薇格的声音和她的外表一样稚嫩,但说话的腔调很沉稳很“大人”,配上波澜不惊的语气,莫名让人感到信服和可靠。 林灼:“我可以提供补偿,至于公爵那边,你知道我就是从精灵之乡过来的,早前那封信也是拜托了公爵才能送到您手上,或许我可以写信跟公爵解释,看在我为他提供过帮助的份上,他或许会愿意原谅我的莽撞。” 空头支票说开就开,至于公爵是否真的会原谅她,林灼才不在乎,就算对方真的要在打击教会后卸磨杀驴找她麻烦,那时候她还在不在都是两说。 古尔薇格勉强接受了她提出的解决方案,但:“还有一位老师。” 一位无辜的,恰好路过被砸中,给弗雷做了人肉垫子的老师。 古尔薇格:“我相信你会去跟他道歉,补偿他为此受到的伤害,但还有一点——在他康复之前,他恐怕无法给学生们上课。” 林灼一脸诧异:“他伤得这么重吗?” 古尔薇格:“他在假期去过一趟毒瘴森林,为这学期的课外活动做准备,结果不小心在那受了伤,本来还能勉强支撑,现在恐怕必须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林灼:“……” 果然遇到她父母就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同时林灼也察觉到了校长的意图,对方难道察觉了什么,想把自己放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林灼斟酌着,问:“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古尔薇格:“那位老师平时负责教授学生魔咒课,或许你能给他代代课?” 还真是……林灼往后靠进椅背,她并不排斥留在学校,倒不如说这正中她下怀,但她还是意思意思地进行了婉拒:“您这个决定有些草率了。” 古尔薇格认真地看着林灼:“我只是觉得以你表现出的对魔咒的熟练运用,应该能胜任这门课程。”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6节 林灼二次婉拒:“我这个年纪,恐怕没办法让学生和家长信服。” 古尔薇格:“对外我们可以说你是学生助理,或者见习老师,我相信你的能力会让他们接受你的。” 意思到位,林灼终于点头,同意了古尔薇格的委托,作为她鲁莽行事的代价。 在林灼和校长交谈的时候,这起事件的受害者弗雷正跟校医务室的老师斗智斗勇。 弗雷的朋友们不理解弗雷为什么不肯好好在病床上躺着休息,运气好的话他甚至能逃过未来几天的课程,但弗雷偏不,非要他们帮忙,协助他逃出医务室。 弗雷的朋友:“我不理解。” 弗雷忍着身上的疼:“我也不理解。” 为什么会有一个和他妈妈长得如此相似的少女出现在学校,还一见面就给了他一下。 年轻人的娱乐里头少不了各种奇闻异志,弗雷受各种野史小说影响,怀疑那个少女会不会是他的妹妹,同父同母,又或者同母异父。 从对方那毫不掩饰的恶意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他需要一个答案。 他前往校长室,试图去堵人。 让他没想到的是,有人先自己一步等在了校长室外。 “阿比斯?”和恐惧亡灵无视亡灵的其他同学不太一样,弗雷毫不掩饰自己对亡灵的厌恶:“你怎么在这?” 林灼刚从校长室里出来就听到了弗雷的声音。 阿比斯? 虽然有过亲密行为,但却从来没有交换过名字的林灼看向阿比斯,感到诧异—— 所以,他就是自己父亲学生时代的死对头,在未来重创巴德尔大帝的亡灵法师阿比斯? 第七章 关于巴德尔大帝与亡灵阿比斯,林灼知道的并不多。 虽然她的祖父和父亲都是把议院当成自己后花园的亚尔夫海姆公爵,她的母亲也出身名门贵族,但她的养母莉莉丝却是个普通又弱小的老百姓。 所以林灼没有住过精灵公爵的城堡,对帝国高层那些绕绕弯弯的内幕也知之甚少。 她只是听说,亡灵法师阿比斯潜入天空城,重创了居住在那的巴德尔大帝。 带领帝国走向繁荣和平的大帝因此陷入昏迷,长年被大帝辖制的议院和各地光明教又开始蠢蠢欲动。 可具体亡灵法师是怎样潜入那座戒备森严的天空城,得手后是否逃走,没人知道。 还有人怀疑这个传言是假的,因为如此重罪,亡灵法师阿比斯的下场却没有被公开,如果已经逮捕,那就该被处死,如果被逃了,那就该通缉。 问题是这些都没有。 悬浮在帝都头顶的天空城就此封闭,亡灵法师阿比斯也销声匿迹。 整个事件迷雾重重,唯有巴德尔大帝陷入昏迷,是铁一般的事实。 与之相比,林灼对父母学生时代的经历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因为总有一些老师会主动和她提起。 那些老师不知道林灼从小就被父母扔在孤儿院,是整个孤儿院里唯一有父母却没有家的孩子。因此在学校,人人都以为她是尊贵的公爵之女,老师们也很爱跟她提及她父母在学校里闯过哪些祸,有过哪些传奇的冒险和经历,以及她的父母是如何从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到相知相爱。 完事儿再感叹一句:谁能想到当年那对矛盾不断的小情侣真能修成正果,还有了你。 听语气,仿佛林灼理所应当是浸泡在爱的甜水里长大的。 后来会和她这么说的老师渐渐少了,不仅是因为故事总有说完的一天,也因为他们终于发现林灼的另一个名字叫贝利尔,只有贝利尔,没有姓氏。 她那对出身贵族的父母没有一个愿意给她姓氏,甚至好几次她的父母回母校处理事务,负责接待他们的老师主动询问他们要不要去见见女儿,毕竟学校是寄宿制,没有家长来学校办事会错过这个和孩子见面的机会,可他们每一次都拒绝了。 林灼在有关父母的过往中得知亡灵法师阿比斯曾经是他们的同学,而且她的父母——特别是她的父亲弗雷,跟阿比斯的关系非常糟糕。 说是死对头也不为过。 林灼的视线在弗雷和阿比斯之间转了个圈,跟林灼一块从校长室出来的古尔薇格校长仰头看着弗雷,蹙眉提醒道:“你现在应该在校医室,布莱特先生。” “我知道校长,但我现在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弗雷不敢在校长面前摆自己大少爷的架子,可他又实在想要知道林灼究竟是谁,且这个话题是他家的私事,不好外传,所以他向校长提出了请求:“我能单独和她说几句话吗?” 这个“她”,显而易见是指林灼。 古尔薇格拒绝了弗雷的请求。 一是她不想纵容学生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二是她并没有完全相信林灼刚才的鬼话,把林灼攻击弗雷的行为归结成“鲁莽的意外”。 如果林灼就是想要伤害弗雷,那么让他们单独说话就是把弗雷置于险境,一旦年少气盛的弗雷被林灼激怒主动出手,林灼就有了完全正当的理由二次攻击弗雷。 所以古尔薇格想先暂时隔开他们,有什么等林灼进行了学校老师都必须经历的入职宣誓,确保她绝对无法伤害学生之后再说。 至于弗雷口中的“更加重要的事情”……从不忽视学生的古尔薇格决定亲自送弗雷回校医室,如果弗雷愿意给她透露口风,让她知道这件事不会危害学校,而且又不那么紧急,她就不会再过问学生的秘密。 古尔薇格在带弗雷回校医室之前,打算先给林灼找个老师来带她熟悉一下学校。 一旁没什么存在感的阿比斯突然开口,难得主动地给自己揽事:“不需要麻烦其他老师,我可以带她熟悉学校。” “不行!”弗雷的反应比校长还要快还要激烈,如果林灼真是他流落在外的妹妹,那他决不允许阿比斯靠近林灼半步! “为什么不行?”一直没声的林灼终于说话了,校长和阿比斯都注意到,林灼面对弗雷的语气和面对他们时不一样,很平淡,淡到仿佛快要没有说话的欲望。 可弗雷不知道,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林灼的声音,还以为林灼说话就是这个腔调,甚至用“你肯定能理解”的语气告诉林灼:“因为他是亡灵!” “布莱特先生。”古尔薇格严肃地表达了自己的不赞同。 第一魔武学院是完全独立于外界纷扰的一个地方,学校不仅对各阶级出身的学生一视同仁,还会招收世人避之不及的黑暗生物,所以阿比斯才能在这里入学。 虽然学生之间还是会出现不友好的情况,但至少不会像弗雷这么明目张胆。 林灼还是那副淡淡的语调:“我知道。” 弗雷没理解:“你知道?” “所以还有吗?”林灼问。 弗雷总算察觉到了林灼的冷淡,也想起了对方一见面就把他弄进校医室的事实。 他感到不知所措。 古尔薇格校长适时出声,说:“好了布莱特先生,我送你回校医室。” 弗雷犹豫了一下:“可是我……” 校长不容拒绝地看着他。 弗雷没办法,他满是不情愿,三步一头地跟着校长离开了。 弗雷和他那全程安静如鸡不敢说话的朋友跟着校长离开后,林灼转向阿比斯:“走吧。” 阿比斯:“……好。” 阿比斯第一次带谁逛学校,业务不熟练,好半天才想起要先自我介绍,跟林灼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我叫阿比斯。” 只要遇到父母,心情总是会受到影响的林灼:“我叫林灼。” 阿比斯默念这个名字的发音,在上面感应到了东籍的印记。他学习过许多语言,其中包括东方大陆的通用语,所以他知道在东方,姓氏是摆在前面的,于是他唤林灼:“林?” 林灼摇头:“就是林灼。” 当年取第二个名字的时候她还很小,对东方的取名体系并不了解,只知道选几个自己顺眼的东方文字拼凑就行。 “林”是树林的林,没有精灵不喜欢树林,半精灵也不例外。 至于“灼”,听说那是明亮炙热的意思,所以她很喜欢,长大了才知道“灼”也有烧伤和急躁的含义。 填写表格的时候她也因为记得自己没有姓氏,直接空出了姓氏那一栏,把“林灼”两个字填到了名那一栏。 所以不是姓林名灼,就是林灼。 阿比斯:“林灼?” 林灼:“嗯。” 林灼的回应让阿比斯感到不安,他察觉到林灼对他的态度,似乎是延续了刚才对弗雷的冷淡。 阿比斯的感觉是对的,林灼虽然讨厌弗雷,可也没想过要和弗雷的死对头发展什么奇怪的关系。 准确地说,除了养母莉莉丝,她不想与任何跟父母有关的人来往,哪怕那个人和她父母关系恶劣。 可她又实在馋阿比斯,为此她陷入纠结,态度也变得有些敷衍。 两人从最高层的校长室往下逛,一路上,阿比斯明确了林灼对他的疏离,本还怀有期待的心像是被塞进了一块又一块的石头,慢慢往下沉。 “我以为你已经习惯了被厌弃的命运,没想到你还抱有妄想。”巴德尔也冒出来嘲笑他。 阿比斯无法反驳另一个自己,想到过去这些天自己总会回忆起林灼,想到林灼一出现自己就巴巴地往上赶,还专门跑来校长室等她,阿比斯越发觉得自己像个可笑的傻子。 该清醒了。 阿比斯强迫自己收起那些不切实际的渴望,本就冷清的面容仿佛覆上了冰霜,变得冷漠至极,把林灼看得心痒难耐。 她真的很喜欢他这幅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所以,她为什么要因为自己那对糟糕的父母,拒绝这么让她喜欢的存在? 那显然不合理。 想通的林灼心情一下就好了起来,两人逛到二楼,再往前拐角就是一条没有窗户的死路。 非常了解学校,根本不需要谁来带她熟悉校园的林灼指着拐角那条走廊,说想进去看看。 “那里什么都没有。”阿比斯淡淡道,他想要快点结束离开,找个地方一个人静一静。 林灼坚持:“我想去看看。” 阿比斯别开视线,不肯对上林灼的眼:“那你自己去吧,我在这等你。” 林灼挑眉:“不是你要带我了解学校吗?” 阿比斯:“……” “走吧。”林灼转身,率先走进了拐角那条走廊,还说:“别让我一个人。” 别让我一个人——阿比斯才想说这句话。 他在原地站了几秒,最后还是跟着林灼走进了那条走廊。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7节 那里确实什么都没有,但林灼上学的时候经常来这,这里很少有人经过,只要再放下一个混淆感官的咒语和禁制,就能躲开校内所有人的视线。 “你看这是什么?”林灼站在尽头的墙壁前,问阿比斯。 阿比斯不明所以,他走到林灼身旁,发现墙上什么都没有,正要询问,突然就被一股力量掼到了旁边的墙上。 他的后背狠狠撞上墙面,林灼走到他面前,摘下自己的眼镜,声音中带着轻快的笑:“一只……可口的亡灵。” 阿比斯愣愣地看着越来越近的林灼,感受着林灼搭在他肩头的双手,还有落在他唇上的吐息……和吻。 这算什么? 回过神的阿比斯想要推开林灼,他还在不满林灼方才的爱答不理,可当他的双手落到林灼身上,推拒的力道一下子就弱了下来。 他舍不得。 短暂的停顿后,他带着从未有过,并且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委屈吻了回去。 暧昧的亲吻声在这一方小小的、昏暗的角落响起,阿比斯仿佛回到了那一晚的前半夜,被林灼死死压制,却又心甘情愿地沉沦。 两人的身高差得有点多,阿比斯想要迁就林灼弯下腰,可林灼按在他肩头的手将他抵在墙上,让他根本无法动弹。最后他只能顺着林灼按压的力道,靠着冰冷的墙壁一点点往下滑,坐到走廊地上。 林灼跪在他的双腿间,双手从他肩头离开,捧住了他仰起的脸,低头时从耳后垂下的黑发轻轻晃动,遮去他们交缠的唇齿。 “林灼……” 两人结束这个吻,各自调整混乱的呼吸时,阿比斯蹭着林灼的唇,呢喃她的名字。 方才的深吻让他的声音变得沙哑,带着一点点让人心软的依恋。 林灼轻笑,说:“错了。” 又错了? 阿比斯迷茫地看着林灼,林灼亲昵地蹭过阿比斯的脸颊,在他耳边告诉他:“我弄伤了你们的老师,作为代价,我要替他来给你们上课。” “所以你该叫我什么?” 阿比斯眼底浮现迟疑,但还是顺从林灼的意思,更换了对林灼的称呼—— “老师……” 林灼吃吃地笑了,阿比斯被林灼的笑声烫红了耳朵,他窘迫地偏过头,又一次吻上林灼。 第八章 大约十几分钟后,林灼和阿比斯从拐角那条走廊里出来,看着和进去之间没什么区别,就是嘴唇都有些红。 正值上课时间,外面的走廊上没什么人,他们俩继续方才的路线,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阿比斯在前面领路,走着走着,阿比斯突然问林灼:“你为什么会来学校?” 然后又补上一句:“要是不想说的话,可以不用告诉我。” 林灼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我来这借几本书。” 第一魔武学院历史悠久,城堡内有许多神明留下的痕迹,依靠那些痕迹庇佑,即便是战火纷飞的年代,学校内部依旧保持着祥和与宁静,许多在战争中被摧毁的文献古籍,都在学校图图书馆内存有副本。 阿比斯:“如果那些书在图书馆的话,我可以帮你找。” 林灼:“嗯?” 阿比斯停顿了一下,他从不爱跟谁抱怨或吐苦水,因为他知道不会有人因此心疼他,他本身也习惯了自我消化,刻意跟旁人卖惨反而会让他感到难堪。 而且他刚才的话也没什么可疑的地方,以他的成绩,熟悉学校图书馆再正常不过了。 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告诉林灼:“我住在图书馆。” 林灼:“图书馆?你一个人?” 阿比斯有些后悔,他从来没有这样过,可话都已经说出口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装作寻常的模样继续说下去,还撒了个谎给自己找补,不让林灼发现自己那点难以启齿的小心思:“分寝室的时候我被多出来了,一个人住四人寝是有点浪费,所以学校安排我去了图书馆,那里的房间给我正好,我也喜欢那里的清净。” 要不是林灼也在这里读过书,还很凑巧在分寝室的时候被多出来,头一年一个人住四人寝,第二年才被塞进来三个学妹,她差点就信了阿比斯的话。 肯定是因为其他学生都拒绝和亡灵同寝室,才会让阿比斯单独住到图书馆去。 阿比斯走在林灼前面,他一边克制自己不要回头去看林灼的表情,一边想要说些什么来略过刚刚的话题。 可他实在太少和人交流了,找话题这项技能根本就没在他身上点亮过。 他带着林灼下楼,期间林灼没有再说话,他感到庆幸的同时,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踏下最后一层台阶,他左右看了看,正想问林灼要去中庭看看,还是到城堡后面的静湖走走,原本跟在他身后的林灼突然上前,握住了他戴着手套的骨手。 “去静湖吧。” 阿比斯感受到两人交握的手上有不同寻常的魔力流动,好奇地看向林灼,林灼回以一笑:“咏唱过的混淆咒,虽然费了点时间,但应该能瞒过古尔薇格校长的眼睛。” 让他们光明正大手牵着手,在学校小情侣们都喜欢待的静湖边散步。 他们不愿靠近他又如何,他有她的陪伴。 阿比斯这才知道林灼方才的安静是在准备这个,他又一次愣愣地看着林灼,蓦然发现,比起想象中那几句表达心疼和安慰的话语,他更喜欢林灼给他准备的惊喜。 他们如愿在静湖边散步聊天,一直到米勒来找林灼,两人才分别。 林灼的混淆咒骗过了米勒,她没有发现林灼当着她的面牵着一个学生的手,还在为刚刚听到的消息——校长要让林灼代替她那倒霉同事给学生上课而感到难以理解。 林灼,一个刚成年的、有血族血统的半精灵,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林灼跟米勒离开后,阿比斯也准备回图书馆,路上巴德尔在他耳边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和一个即将成为老师的半精灵在学校城堡接吻,我真庆幸这所学校里除了古尔薇格没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阿比斯知道巴德尔是什么意思。 别说巴德尔,他自己都为林灼的大胆感到惊讶,如果被人发现,他和林灼都将被世俗的舆论所淹没,作为他半身的巴德尔绝对会是第一个被连累的存在。 问题是:“你都要毁灭国家了,为什么还在意这个?” 巴德尔:“……” 巴德尔:“她让你的口才变好了是吗?” 阿比斯的心情从未有过的愉悦:“或许是吧。” “还让你的脑子变蠢了。”巴德尔认为自己的评价不算刻薄,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因为阿比斯不可能不知道,无声吟唱需要极高的专注力和对魔法的掌控水平,如果专注力和水平不够,不仅没办法达到吟唱魔法该有的加持效果,还容易让咒语变得脆弱。 可林灼做到了,不仅能无声吟唱,其威力还能骗过古尔薇格的眼睛。 巴德尔断言:“她绝不简单。” 阿比斯:“那又怎样,她暴露这些,仅仅是为了给我一点安慰。” 巴德尔:“……你没救了!” 阿比斯拒绝说话,并在回到图书馆后直接把身体掌控权扔回给了巴德尔。 巴德尔猝不及防,幸好学生们的衣服都一样,没有让转头看向他的图书管理员发现异常。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总是板着脸的图书管理员走向巴德尔,脸上挂着关切。 和什么都没做就让人讨厌的阿比斯不同,巴德尔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获得任何人的好感,就连学校里出了名叛逆的弗雷·布莱特也对他交付了信任。 “我没事。”巴德尔露出一抹温和的笑,他看管理员推着一大车图书,知道那是学生们看完后随手乱放的书籍,便主动询问管理员要不要自己帮忙。 管理员为巴德尔的贴心感到安慰:“如果每个学生都能像你一样,我也不用天天都冲他们发脾气。” “总有一天他们会理解你的,如果没有,只能说是他们的损失。”巴德尔替管理员把一部分书籍按照编号放回书架,结束后管理员还请巴德尔吃了他最喜欢的蛋糕作为感谢。 “对了,这个。”管理员把禁书区的钥匙放到巴德尔面前:“我记得你说过,你对禁书区里面的一些古籍感兴趣,有两位老师帮你签署了许可,但唯独缺了校长的签名。” 巴德尔:“校长也是为学校负责。” “是这样,可你想要借阅的古籍就在禁书区第一层,是个老师都能进去翻阅,你没几年就要毕业了,如果你不是教会圣子,以你的成绩完全有资格留校任教不是吗。”管理员冲他眨了眨眼:“去吧,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巴德尔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不能这么做,你也不该为我这么做,如果你因为我违反校规受到责罚,我会无法原谅我自己。” 管理员简直为巴德尔的善良感到心碎——他总是这样为人着想,和那些连书籍都不懂得爱惜的学生完全不一样。 巴德尔告别管理员,佯装离开,实际来到了图书馆顶层,阿比斯的“宿舍”在那。 宿舍里面除了简单的家具,还有一个在古尔薇格允许下建立的传送阵,可以直接把他们送去位于校外的教会图书塔。 身为圣子,巴德尔必须接受一对一的教学,就算教会迫于巴德尔的个人意愿做出让步,巴德尔还是需要在学校跟教会两边跑,因为两边都有课程等着他。 今天难得有空闲,却被阿比斯占去了大半,这让巴德尔非常不爽。 就这样阿比斯还有脸问他:“你什么时候要看禁书区一层的古籍,我怎么不知道?” 巴德尔脸色糟糕:“当然是骗他的。” 禁书区最里层那份神明留下的手札才是他的目标。 阿比斯注意到巴德尔表情不对,问:“你怎么了?” 巴德尔:“想吐。” 管理员请他吃的蛋糕,上面那些廉价的奶油口感非常差,让他有点犯恶心。 阿比斯:“玩弄人心的报应,你应得的。” 巴德尔冷笑,牙尖嘴利的阿比斯让他萌生了一个恶毒的想法—— 如果林灼的目光遗忘了阿比斯,只在他身上驻足,可怜的阿比斯还会不会有现在的从容。 和管理员一样,因为对巴德尔的偏爱而给巴德尔大开方便之门的教职员工并不少,其中不乏脾气糟糕性格古板的老顽固,巴德尔不认为一个放荡的半精灵,会比知晓他和阿比斯一体同生的古尔薇格还难搞定。 第九章 由林灼来代课这件事,遭到了不少教师的反对。 可碍于古尔薇格的坚持,一众老师不得不做出妥协,让林灼先给低年级上一节魔咒课,然后再做决定。 低年级魔咒课在第二天早上,在那之前,林灼跟校长借来了她此行的目标之一——那块能够帮助使用者从第三视角回顾记忆的魔石。 林灼此前没有见过魔石,只听说魔石很高很大,有一面被横切,横切面平滑得像一面镜子。 使用者在镜面上涂抹自己的鲜血,就可以选择进入魔石,身临其境观看自己的记忆,或者留在镜面前,透过镜面显示的画面来看自己的记忆。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8节 使用者可以在记忆中看到自己原本没有注意到,甚至没有用肉眼看到过的细节,这很神奇,林灼想过,或许魔石读取的并不是使用者储存在大脑中的记忆,而是读取了使用者鲜血中蕴含的魔法元素的记忆。 魔法元素没有五感,它们只有感知,且一部分魔法元素会永久留在魔法生物的身体里,所以仅靠一滴血中的魔法元素,魔石就能读取使用者过去任何时间里的记忆,甚至是过往半辈子。 林灼来到据说是放置魔石的储物间,储物间很大很空旷,除了静静矗立的魔石再也没有其他东西。 林灼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动用魔力把储物间的门窗全都关上,窗户边的窗帘她也没放过,厚重的布帘刷地一声展开,彻底隔绝室外的光线。 接着她走向魔石,几道禁制随着她的脚步声咔咔落下,把储物间打造成了一个任何人都无法从外面窥探的黑匣子。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 “等等等等,你要干什么?谋杀我吗?” 熟悉的声音响起,林灼脚下一顿,接着调转方向绕到了魔石后面。 魔石后面,是一张雕刻出的人脸,林灼认出这张粗犷的脸属于早上她见过的那座被放在校门口看门的石像。 林灼:“……” 她说怎么她入学那会儿没见到校门口有看门石像,搞半天看门石像就是她要借的那块魔石。 百年前这么奢侈的吗?居然拿魔石当看门狗来用。 林灼站在石像面前,一言不发。 石像被林灼的静默搞得有些慌:“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难道你真的要谋杀我?” 林灼没有回答,转身朝门口走去。 ——开玩笑,这座石像那么多话,谁知道它会不会把她的过往和来历都哔哔出去。 别的都好说,要让古尔薇格知道她来自未来,目标是完善穿越时间的魔法阵,说不定会再一次阻止她。 那就麻烦了。 林灼思来想去,觉得最好的办法便是使用完魔石就把它轰掉,毁石灭迹。 可她要这么做,后续古尔薇格校长绝不会允许她进入学校图书馆,甚至有可能对她采取强制措施。 所以她决定先去把自己需要的资料查清楚,最后再来找魔石读取记忆,读取完就把魔石毁了,逃离学校。 看到林灼打算离开,石像又不满道:“嘿你什么意思?!你还没有使用我呢!” “没心情,下回再说吧。”林灼丢下一个满是嫌弃的背影,去了学校图书馆。 来到图书馆的林灼并没有马上去找她需要的书籍资料,而是拿了几本低年级的魔咒教材来看,一副好老师专心备课的模样。 林灼离开储物间后,米勒把石像挪回到学校门口,一路上石像都在跟米勒絮叨,说林灼没有使用它,肯定是因为心虚怕了。 “她一开始还以为我就是块平平无奇的石头,知道我有思想会说话后她犹豫了。”石像肯定道:“她怕我知道她的秘密后会把她的秘密说出去,可见她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米勒不赞同让林灼代课,但不代表她乐意听石像污蔑一个刚成年的半精灵:“住口格欧费因,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的秘密,她没有使用你不代表她就是个坏人。” “谁知道呢。”石像坚持自己的想法,毕竟:“‘贝利尔’这个名字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米勒愣住:“什么?” 石像:“贝利尔,这是她的另一个名字,我亲眼看到的,和‘林灼’这个名字一块刻在她的灵魂上。” 米勒很诧异,校长和她说过林灼来历神秘且有两个名字,但没告诉她林灼的另一个名字叫什么。 她放置好石像,警告石像不要随便把林灼的另一个名字宣扬出去,然后就去了趟图书馆,在那里找到了林灼。 几十年的教学生涯让米勒十分清楚混血在这世上过得有多艰难,可林灼大胆的性格和校长不理智的决定让她忽视了这点,直到魔石告诉她林灼的另一个名字,她终于意识到林灼多半也遭受过歧视带来的痛苦,甚至因为不被父母珍惜,而有了这样的名字。 米勒对林灼产生了同情,察觉到林灼在看低年级的魔咒课本,她甚至有了想要给林灼提供帮助的冲动。 可林灼实在太年轻了,米勒接触过许多林灼这个年纪的学生,其中像阿比斯和巴德尔那样的佼佼者太过罕见,且就连他们也未必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教师,所以米勒明白,她不能因为自己的同情,就把教导学生的重任交给一个刚成年的孩子。 她按下心中的冲动,远远地看着林灼,期间图书馆管理员来和她说话,小声表示他和所有人一样不看好林灼,还说校长这个决定简直昏了头。 米勒应了一声,却并未附和管理员那些看不起林灼的话语。 第二天早上,没有课程安排的米勒鬼使神差地来到了林灼即将上课的教室。 要知道低年级的学生都很爱闹腾,有他们在的教室一般都会很吵,吵得人头疼。 但是米勒来到教室,发现教室里很安静,还没上课,那些提早到教室的学生们就已经找好了自己的位置。 还有些学生来得比较晚,他们在走廊上吵吵闹闹,一进教室就自觉地安静了下来。 至于原因—— 米勒看向教室后面,古尔薇格校长和几位面色不自然的老师在那坐着。 “你也来旁听?”古尔薇格问米勒。 米勒给出了一个非常烂的理由:“……我担心出什么意外,所以过来看看。” “真巧,他们也是。”古尔薇格指向在场其他老师。 那些老师表情尴尬,米勒知道为什么。 低年级魔咒课上,学生们使不出魔咒才是常态,且基础魔咒没什么杀伤力,不可能出什么意外,随便让一个高年级的学生来上课,把书本上的理论讲一遍,做做演示,虽然不负责任,但也能算完成了这一节课。 所以他们与其说担心课堂上出现意外,不如说是来挑刺的。 他们不希望林灼成为学校的老师,因为他们都不认为年纪轻轻的林灼有这个能力,更重要的是,林灼是混血。 让没有能力且备受争议的混血成为他们的同事——哪怕只有几天,也会拉低他们的身价,还容易给学校惹来非议。 这根本没必要。 米勒在古尔薇格身边坐下,过了几分钟,学生们陆续到齐,林灼踩着上课的时间线踏进了教室。 “真热闹。”拿着魔咒教材的林灼一进教室就看到了教室后面的校长和老师们,她冲他们笑了笑,不等他们给予回应,就把手中的课本扔到了讲台上。 “那么我们开始上课吧。”林灼倚在讲台旁,把目光投向在场的学生,问他们:“在这之前,你们上过几节魔咒课?” 问题投下,教室一片寂静,过了一会儿才有学生试探地举起手:“三节,我们学了召风咒,水球咒,还有火焰咒。” 林灼笑着抬起右手,挥了挥:“学会召风咒的举个手我看看。” 教室里头几乎所有学生都举起了手。 “水球咒呢?”接近半数的学生把手放下。 “火焰咒?”剩下的学生寥寥无几,他们骄傲地举着手,因为只有他们成功了。 “唔……”林灼回头看了眼讲台上的教材:“看来之前三节课你们都学得不怎么样,把手放下吧。” 林灼的否定让那几个骄傲的学生迟疑地放下了手,教室后面的几位老师面露不满——林灼的话语否定了学生在之前三节课上的努力,低年级对魔力的掌控本身就不好,使不出魔咒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该因此打击学生。 林灼没有在乎他们的想法,也没有给学生们产生自我怀疑的时间,直接道:“接下来我们重新学习魔咒,运气好的话,你们可以在这节课上了解,到底什么是‘魔咒’。” “现在。”林灼啪地一下双手合十:“闭上你们的眼睛。” 学生们齐刷刷闭上眼。 林灼:“别开小差,不然你会被你身边的同学抛下,到时候他们都成功了,就你什么都做不到,他们会用得意的眼神看着你,羞辱你。” “我才不会。”一个小女孩闭着眼小小声反驳,桌下的手握紧了身旁的好姐妹。 但也有定性不好的调皮学生听了林灼的话,默默地挺直了腰板,集中了自己的注意力——他们可不愿意做失败者。 老师们对林灼的不满则又加了一层,就连米勒也觉得林灼的教学方式有问题。 林灼继续,这次开口,她的声音变得和刚才不太一样,听起来轻盈、空灵:“不要睁开眼睛,用心去感受身边的黑暗……” 她离开讲台边,脚步落地无声地走在课桌之间的过道上:“周围真的只有黑暗吗?细心去‘看’,除了黑暗还有什么,一定有的……” 林灼的声音不像是出现在耳边,更像是出现在学生们的脑海里。 在林灼的声音指引下,真的有学生看到了。 那是—— “是光……” 有学生下意识呢喃。 林灼没有制止,于是越来越多学生出声,他们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动他们“看”到的东西—— “我也看到了。” “我也是,好多光,绿色的。” “骗人,明明是红色的。” “我这边是蓝色的,所以这是什么?我们每个人的光都不一样是吗?” “我的光也是红色的,我觉得它们喜欢我,一直在我身边飞呢。” 林灼环顾四周,见还有学生没看到“光”,皱着的小脸上满是着急,她又说:“这些光一直都在,永远都在,年纪越小越容易看到它们,所以对你们来讲应该不难。” “所以它们到底是什么?” 有学生问林灼。 “是什么呢。”林灼给出下一步指示:“把它们聚集起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聚集? 怎么聚集? 有学生尝试用手去拢那些光,还有学生用嘴去吹,可那些光根本不为所动。 失败让学生们渐渐感到无聊乏味,他们开起了小差,之前那个反驳林灼的小女孩睁开眼,对林灼说:“这太难了,告诉我们答案吧。” 林灼反问小女孩:“你看到了什么颜色的光?” 小女孩:“紫色。” 林灼挥挥手,小女孩桌上躺着的笔立了起来,在小女孩面前的课本封面上写下一串咒语。 “我的书!”小女孩不乐意自己的书被人乱画,有些生气。 林灼打断她的愤怒:“这个可以让你的光聚集起来。” “你不该这样对我的书。”小女孩嘟囔一句,随后不高兴地念了几遍咒语,把咒语记下。 小女孩念的时候没有压低音量,教室后面的校长和老师都听到了咒语的内容,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 小女孩不知道这串咒语是什么意思,她闭上眼睛重新感受那些光,然后念出了魔咒—— 魔咒的第一个音节念出口的瞬间,小姑娘就发现自己的光果然动了,她抛开方才的不高兴,带着即将要成功的兴奋念了下去,并不知道自己面前有一道电流一闪而过。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9节 随着咒语一个音一个音被念出来,教室后面的老师们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 小女孩念完咒语,睁开眼睛想要看看那些光集聚起来到底会变成什么的时候,悬浮在她面前的紫色电光球把她吓得愣在了原地。 “恭喜你。”林灼的声音响起,十分平静:“学会了高年级在选修课上才会学到的雷系魔咒。” 教室在这一瞬间陷入寂静,窗外的风声和鸟鸣也一并消失无踪,只剩电光球上的电流在噼啪作响。 教室后面的老师个个面露震惊,就连古尔薇格也对眼前的一幕感到意外。 几秒钟后,回过神的学生们爆发出几乎把教室天花板掀翻的欢呼和怪叫。 第十章 一众老师和校长的存在失去了震慑力。 天性就爱闹腾的幼崽们沸腾了,他们为同班同学的“壮举”而惊讶骄傲,还有的甚至离开了座位,跑去近距离看那个足有婴儿脑袋大小的电光球,就连小女孩身边的好姐妹也激动地抱住了小女孩。 更有反应快的,闭上眼睛学着小女孩的样子去念同样的咒语,想要复刻一个电光球出来,可惜没能成功。 一时间,整个教室吵得此起彼伏,堪比集市。 林灼没有阻止他们,而是给自己来了点隔音咒,免得耳朵遭受折磨。 最后是古尔薇格用一记在教室上空炸开的巨响,让这一群兴奋的学生安静了下来。 “还没下课,你们应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古尔薇格对看向自己的学生们说道。 学生们哪里敢不听她的话,很快教室就恢复了安静,但空气中洋溢的火热氛围却难以消散。 古尔薇格坐着的高椅把她带到了小女孩的课桌旁,几位老师跟着古尔薇格,他们始终无法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那一幕,并对林灼投去了怀疑的目光—— 这颗电光球会不会是林灼弄出来的? 米勒否定了这一可能,她用安全的手法打散了电光球,荡开的魔力波动十分稚嫩,不可能跟已经成年的林灼有关。 “再试一次。”有老师对小女孩说。 小女孩开始紧张,她依言闭上眼睛,念咒语的时候磕碰了一下,未成形的电光球直接炸开,幸好在场的老师反应快,及时树立起防护的屏障保护了学生。 “为了你的安全,禁止私下使用这个魔咒。”古尔薇格在小女孩肩上拍了两下,一个小小的禁制就这么落在了小女孩身上。 “练习也不行吗?”小女孩想为自己争取一下。 古尔薇格:“必须得有老师在场。” 小女孩立刻把目光投向了林灼,林灼把隔音咒撤掉有一会儿了,可面对小女孩的视线,林灼选择装聋。 一众人跟着小女孩一块看向林灼,其中一个老师问:“你不说点什么?” 林灼总算开了尊口:“请不要打扰我上课。” “哦对,抱歉。”古尔薇格带头回到了教室后面,其他老师也只能跟着回去,让林灼继续她的课程。 课堂恢复秩序,学生们的眼睛落在林灼身上,热切得有些不像话。 林灼沐浴在那样的视线下,平静如常:“你们闭上眼看到的光,其实就是空气中的魔法元素。” “不同魔法元素,对应不同的光。” “你们在魔法元素课上应该学过了吧,谁来跟我说下最基础的四种魔法元素?” 立刻有学生举起手,林灼随便点了一个起来回答。 那是一个人族的小朋友:“水火土风!” 随着小朋友的话语,林灼身后出现四团肉眼可见的光芒,分别是蓝色的水,红色的火,黄色的土,青色的风。 林灼:“还有四种特殊元素。” 林灼又点了个跃跃欲试的精灵。 “木,光,暗,雷。”精灵没有像人族小朋友那样飞快报上答案,他故意放慢了语速,发现自己每说一个词,光芒就会亮起一团。 成功凝结出电光球的小女孩看着林灼身后代表雷元素的紫色光芒,胸口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 除了她,其他同学也都对应颜色找到了自己看见的魔法元素,他们又开始吵嚷,直到其中一个大声向林灼提问:“为什么我们能看到的元素不同?” 学生们安静下来,想要知道答案。 林灼:“因为你们跟每一种魔法元素的亲和度都不同,这和你们的种族有或多或少的关系。” “比如……”林灼又一次从讲台边走开,她路过一个蓝色长发,脸颊上长着鱼鳞的女生,手指在女生的桌上敲了一下:“人鱼族,跟你们亲和度最高的必然是水元素,学习水系咒语对你们而言应该如同呼吸一样简单,但是你们讨厌火,跟火元素的亲和度也不高,所以火系魔法对你们来讲非常难掌握。” 女生出身贵族,满头珍珠把她点缀得无比华贵,她喜欢林灼对她的评价,上节魔咒课没能学会火焰咒的丢脸感也因此消减。她希望自己能表现的矜持一点,可同学们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还是让她微微扬起了下巴,高傲道:“当然。” 林灼脚步不停,走到之前回答问题的精灵桌边,又敲了一下:“精灵,风或者水或者木或者土,都有可能,谁让你们是大自然的宠儿,难免受到偏爱。” 精灵耳尖微红:“我看到了绿色和蓝色的光,是木和水。” 林灼继续走,指尖擦过电光球小女孩的课桌,来到小女孩身后一位红发豹耳的少年桌旁:“兽族,你们生而好战,充满了攻击性,所以大多偏火系。” “嗯!我看到的光就是红色的!”豹耳少年看着林灼的眼底充满了崇拜。 林灼转身回讲台:“你们现在看到的,就是跟你们亲和度最高的魔法元素,一种,或者两种。随着年龄的增长,你们的魔力也会增强,到时候你们会看到其他的光,光芒的强弱代表你与它们的亲和度高低。” “亲和度越高,它们越喜爱你,愿意听你的话。” “那么问题来了。” “要怎样才能让它们听懂你的话?” 答案呼之欲出—— “魔咒!” “咒语!” “念咒语就可以让它们听话!” 学生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的答案。 “没错。”林灼真的很喜欢站在讲台边,她倚着讲台:“于是我们回到正题——什么是魔咒?” 她告诉学生:“魔咒,就是帮助我们驱使魔法元素的工具。” 林灼说完,整个教室一片安静。 孩子们还好,接受能力强,只觉得新鲜有趣,主要是老师们,被从未听说过的概念给震住了。 而罪魁祸首林灼,她终于站上讲台,开始……收拾的东西。 “下课。”她说。 诶? 诶??? “还没到下课时间。”米勒提醒林灼。 就连一向期待下课的学生们也开始挽留林灼,想让她再多说点。 林灼:“这节课的内容已经讲完了。” 众人回忆,发现林灼从一开始就已经说明:这节课的目的是让学生重新了解什么是魔咒。 林灼确实达到了目的。 老师们看向古尔薇格。 古尔薇格:“提前下课不符合校规,如果没有准备更多内容,那就留下和学生们聊聊天吧。” “好啊好啊!”马上有学生积极响应。 “……行吧。”林灼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她甚至给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并把找话题的重任扔给了学生们:“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吗?” 立刻:“老师你叫什么?” 好吧,林灼一进来就上课,根本没按流程做自我介绍。 “林灼。”她说。 “怎么是你来上课?塞缪尔老师呢?” 林灼愣住,原来那个老师叫塞缪尔?他就是塞缪尔? “林灼老师?” 林灼:“……他受伤了。” 学生们的提问五花八门,且非常无聊。 在快要下课的时候,突然有个人族小朋友问林灼:“人族一般跟什么元素的亲和度最高?” 林灼:“人族在这方面没有固定偏向。” “为什么?”人族小朋友不大高兴。 一旁的兽族心直口快:“因为太弱小了?” 其他人笑了起来。 小朋友和教室里其他人族都显得有些难过。 可事实就是如此,人族没有任何独属于他们的种族天赋。 “人族……确实弱小。”林灼的声音似乎有着某种魔力,她开口时,学生们都不由自主地息了声:“他们不像其他种族,生来就具有各自的天赋。” “天族擅医,人鱼擅水,侏儒擅长制造,血族懂得魅惑,兽族能切换动物形态,精灵能与草木沟通,龙族可以轻易摧毁一座城市,魔族的单兵力量其他种族拍马都赶不上,亡灵……他们拥有让所有种族都羡慕的‘不死’。” 之前提问的人族小朋友因为林灼的话而感到自卑,他低下了头,难堪的情绪让他眼底湿润,后悔向林灼提问。 林灼的声音还在继续:“人族有什么,或许弱小就是他们的天赋,因为弱小,没有固定偏向,他们存在无限可能,比如……” “全元素亲和。” “那是什么?”有学生问。 林灼:“人鱼和精灵很难驾驭火元素,兽族和天族甚至会被暗元素腐蚀,对血族、亡灵和魔族来讲,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与光明元素和解。各个种族,或多或少都有他们无法掌控的元素——唯独人族,他们可以同时拥有水和火,光明和黑暗……” 下课的铃声突然响起,林灼松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10节 上课真累,林灼起身离开教室。 之前提问的人族小朋友的同桌喃喃道:“全元素……听起来有点酷。” 小朋友抹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是超酷!” 后排的龙族少年踹了一下桌子,不甘道:“啧,我怎么觉得亡灵的不死更酷。” 受父母影响,觉得黑暗生物都很可怕的学生:“那可是亡灵!” “可他们不会死诶,拜托这谁不想要?” “明明是魔族更酷,单兵最强!” “这两个种族我们班上都没有,为什么?” …… 还不曾被世俗浸染的小孩子们非常容易就接受了在大人看来绝对不应该有的观念。 虽然第一魔物学院的建立宗旨就是有教无类,可在大环境的影响下,能对黑暗生物全无芥蒂的教师终究是少数。 因此还是有一部分老师向校长提出了抗议,觉得不该让林灼参与教学,她的观念会对学生带来不好的影响。 他们还想拉上米勒,但这次米勒没有参与他们。 因为林灼的年龄导致的成见在这一堂课后烟消云散,米勒还以为校长早就知道林灼在这方面的才能和看法,不禁感叹自己果然还是太年轻。 …… 教室外,看到林灼出来的阿比斯跑到一边躲了起来。 他和巴德尔使用身体的时间有限制,昨晚巴德尔把时间都给了他,让他帮林灼找书,今早还让他在教室外听了一节课,时间快到极限了,再拖下去他怕自己会当着林灼的面变成巴德尔。 巴德尔知道阿比斯在担心什么,甚至昨晚把时间让给阿比斯都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他在无人的角落顶替阿比斯,又在阿比斯惊疑不定地质问下走向从教室里出来的林灼。 “你要干什么?” “你猜不到吗?”巴德尔勾起唇角,纯净的金色眼眸华美绮丽,足以让任何人目眩神迷。 “巴德尔!!!” 阿比斯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愤怒,绝望的是,能听到这声音的巴德尔毫不在意,甚至对此感到愉悦。 第十一章 走出教室的林灼隐约听到了阿比斯的声音。 她循着声音往走廊一侧看去,透过灰色镜片映入她眼帘的并不是她那阴郁寡言的小亡灵,而是一位……过于耀眼的天族。 冷白色的皮肤让他脸上的其他颜色被衬托得格外明显,比如浅绛色的薄唇,还有那双琥珀一般剔透璀璨的金眸,以及眼眶边缘勾起人无端遐想的那抹红。 银色的短发落在他修长的颈侧,有几根调皮的发丝随空气中的微风拂过他眼前,阳光落下,发丝明亮得像是会发光的银色丝线,无比纯净与圣洁。 林灼不否认,这位天族有一张杀伤力十分强大的面容。 当从教室里跑出来的学生回头对林灼喊:“老师再见!”,结果不慎撞上天族的腿时,天族还热心肠地伸手扶了那孩子一把。 “你还好吗?”温柔的嗓音犹如天籁,被及时扶住免于跌倒的学生仰起小脑袋,傻乎乎地看着天族神态温和的面容,仿佛被恶魔摄走了魂魄。 后面陆续有学生从教室里跑出来,看到天族,原本要撒欢的他们毫无例外全都安静了下来,视线落在那天族身上撕都撕不开。 “我看到了天使?”有个小姑娘小声呢喃。 和她一块的小男孩纠正:“是天族。” 巴德尔微笑着,对这样的目光早就习以为常。 无论是什么年龄什么种族,没有谁会不喜欢他。 他隔着那些低年级的学生,抬头看向林灼,好奇这位初次见面就把阿比斯往床上拉的半精灵会用怎样的视线看他,结果他一抬头,就看到林灼正准备转身离去。 林灼的反应出乎巴德尔的预料。 巴德尔在短暂的错愕后开口叫住了林灼:“等一下!” 林灼侧身的动作微微一顿,回头望向巴德尔,问:“有什么事吗?” 巴德尔不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反应,像公爵独子弗雷·布莱特就曾用这样的态度表达过对他的不屑,但在几次相处后,弗雷还是把他当成了可以信任的朋友。 所以巴德尔并不慌。 他好奇地问林灼:“他们叫你老师?” 林灼:“然后?” 巴德尔笑着,亲切的模样与阿比斯的疏离冷漠形成了两个极端:“你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 “学识的高低并不以年龄为准,天族先生。”林灼转身离开,或许是她想太多,她总觉得天族的表现有些眼熟,自己似乎在哪见过。 可到底是在哪呢。 林灼一时想不起来。 被抛下的巴德尔并没有对林灼进行纠缠,备受煎熬的阿比斯也没有因为林灼此刻的反应而获得救赎。 从小到大所有的经历累积成经验告诉他们——这世上不存在能拒绝巴德尔的人。 对阿比斯而言,不过是死刑立即执行和死刑缓期执行的区别。 结果都是一样的。 …… 古尔薇格校长与老师们从教室后门出来,林灼走向他们,听见古尔薇格校长打断了几位老师言辞激烈的话语,让他们各自回去上课,只留下了米勒一人。 “走吧,到我那坐下喝杯茶,我们慢慢聊。”古尔薇格招呼米勒和林灼跟她一块回校长室。 路上,米勒对林灼说:“你的课程很精彩。” 早前的反对让米勒此刻的赞扬显得有些生硬,但她想,无论如何也该让林灼知道,现在不是所有老师都反对她了。 林灼:“谢谢。” 校长室内早已准备好红茶和茶点,三人落座后,古尔薇格就林灼在课上提出的观点进行了进一步的询问和验证。 通过林灼有条不紊的回答,她们发现林灼的知识储备大到惊人,根本就不像一个刚成年的半精灵。 确定林灼的学说并非信口开河后,古尔薇格对林灼的课程进行了点评,和米勒一样,她认为林灼的课程很优秀,内容也很新颖,足以颠覆整个西沃大陆对魔咒的认知。 但她决定只让林灼负责低年级的课程,至于高年级,则由另外的老师抽时间来代课。 “为什么?”米勒不懂,既然校长对林灼的评价如此之高,为什么只让林灼去教低年级? 古尔薇格没有解释,而是问林灼:“你能理解吗?” 林灼扯了扯嘴角:“能。” 林灼当然能,在林灼看来,他们能使用魔法,是因为他们掌握了与魔法元素沟通的手段,而不是因为得到了谁的允许。” 可光明教则主张魔法是神的恩赐,民众只需要依照书本学习魔咒符文,了解基本的魔法元素常识,炼几样趁手的工具就好,不需要也不应该深入,所以他们不会允许林灼这节课上的观点成为主流,破坏神权在民众心中不可撼动的地位。 对此林灼可太有经验了。 当年她因为一些糟糕透顶的原因接触到了魔咒的本质,并向老师提出她的想法,她的老师对此非常感兴趣,以她的想法为根基带着她一块研究。 后来他们还一起提交了申请,结果没几天老师就失踪了,她与老师的研究资料也被悄无声息地销毁殆尽。 当时巴德尔大帝才刚陷入昏迷,光明教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机会就敢这么心狠手辣,放在百年前的阿斯加德,恐怕会招惹来更大更全面的扑杀。 到时候魔法科学的幼苗注定会被抹杀,她的名字也会被光明教一同抹去,不会给未来造成多大影响。 至于学校会因此遇到多大的麻烦,那是学校需要担忧的事情,古尔薇格自己愿意和光明教对抗,和她有什么关系。 到此,一切都在林灼的预料内。 确认了代课老师的身份,林灼进行了每一位教师都必须经历的入职宣誓,此后一直到林灼离职,她将无法使用任何直接或间接的手段导致学生重伤或死亡。 从校长室出来,米勒带林灼去了学校给她安排的办公室。 学校每一位老师都拥有独立的办公室,同时办公室也是他们的宿舍,具体怎么布置看老师自己的意愿。 林灼对住所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反正就住几天而已。 也是在当天晚上,林灼的办公室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你让我替你找的书。”阿比斯站在林灼的办公室外面,怀里抱着几本书,表面看着一如平常那样冷清淡漠,就声音听起来没什么精神。 为了不让古尔薇格知道她在研究时间,林灼让阿比斯替她找了一部分的资料。 阿比斯很听话,甚至愿意大晚上违反校规,偷偷来给她送书。 林灼并没有第一时间接过阿比斯拿来的书,而是侧身,让阿比斯进屋。 阿比斯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踏进了林灼的办公室。 办公室大门闭合,林灼熟练地在办公室范围内加了许多个禁制,以防有人闯入。 “坐,书放桌上就好。”林灼刚洗过澡,正在整理自己的空间手链,衣服书籍草药材料等乱七八糟扔了一地,其中甚至还有几瓶她珍藏的葡萄酒。 “要喝酒吗?”林灼半点没有为人师表的自觉。 “不用,我这就回去了。”阿比斯放下书,打算离开。 巴德尔想要接近林灼的念头让他这一整天都过得很不好,他知道自己肯定会被巴德尔比下去,所以不想再让糟糕的情绪进一步影响林灼对自己的观感。 “可你这幅冷淡的模样也会拉低她对你的好感。”巴德尔唯恐天下不乱地在阿比斯耳边吵吵,很显然,他在报复昨天口齿伶俐的阿比斯。 阿比斯果然犹豫了。 另一边,林灼也说:“来都来了,帮我收拾一下东西吧。” 阿比斯静默几秒,问:“收拾什么?” 林灼背对着他把草药和各种材料分门别类塞回空间手链:“衣服,收拾好放沙发上,其他的不用管。” 林灼对待草药和材料比对待活人要精细多了,不肯用魔法协助收拾,怕会影响草药的效果和各类材料的稳定性。阿比斯看林灼是自己动手,就也没用魔法,蹲下去捡起了林灼的衣服。 很早之前他就发现了,林灼的衣服款式非常新奇少见,也特别的简约。 他捡起地上的衣服,站起身把衣服都拿到沙发上想要折叠好时,一条轻薄眼熟的小布料从一件橄榄绿色的连衣裙里掉了出来,落在他的鞋上。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11节 阿比斯低头一看,整个人僵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阿比斯俯身把那条小布料从自己鞋上捡了起来,他犹豫一下,告诉林灼:“我弄脏了你的衣服。” 林灼回头,本想让阿比斯随便放一边就行,然而等她看清阿比斯拿的是什么,以及阿比斯脸上无所适从的表情,她又坏心眼地改了口:“拿去浴室替我洗洗?” 阿比斯拿着小布料的手微微一颤:“我觉得……” 毫无道德底线的林灼:“你弄脏了它,你得负责。” 阿比斯:“那我……” 林灼一眼看穿他的意图:“不许用清洁咒,会影响穿着的舒适度,这可是贴身的衣物。” 阿比斯只好拿着手里的东西去了浴室。 等从浴室里出来,饱受羞耻感折磨的阿比斯彻底摆脱了巴德尔带来的阴影,林灼也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 林灼翻看阿比斯替她找来的书,头也不抬地问:“你刚才怎么了?” 阿比斯没想到林灼把他方才的异常都看在了眼里,下意识否认:“没什么。” “说实话。”林灼抬眼看他。 明明没有使用血族的魅惑,阿比斯却依旧无法抵抗林灼的命令。 “……我听说你遇到巴德尔了。” “谁?”林灼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想到了早上遇见的那个天族:“他就是巴德尔?” 阿斯加德的圣子,未来的巴德尔大帝? 阿比斯仔细观察林灼的表情,问:“你觉得他怎么样?” “怎么样?”林灼几乎没怎么思考:“刺眼睛。” 对方身上的光明元素简直跟不要钱似的,就算隔着灰色镜片,依旧让她的眼睛很难受。 阿比斯很意外会听到这样的评价。 林灼看着阿比斯因为惊讶微微张大的眼睛,在那双色泽如鬼火般森幽的靛色眼底看到了自己。 林灼想起来了。 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巴德尔眼熟。 巴德尔那副温和无害,仿佛跟谁都能友好相处,愿意包容一切的作态,和年幼时对父母还抱有一丝希望,于是拼命伪装自己的她一模一样。 一样的—— “虚伪。”林灼吐出这个词。 第十二章 林灼并不觉得自己窥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一个敢宣称西沃大陆的土地上再无神明,彻底改变纪元并获得国民拥戴,还在百年间把尤加特希拉的国土扩充到几乎可以说是称霸西沃的皇帝,有属于自己的阴暗面简直太正常了。 况且她又不是没学过历史。 一百多年前皇权式微,光明教与议院针锋相对,巴德尔作为光明教的圣子,不仅推翻旧日王朝、打压议院,还干脆利落地把矛头指向对他信任至极的光明教,丝毫不留恋光明教能为他带来的宗教支持,一刀削下去就跟削掉自己身上的腐肉一样又快又狠,决不允许任何一个多余的势力来瓜分他在餐桌上的食物,哪怕对方是一手将他栽培起来的引导者。 这样的野心与手腕,怎么看都不可能是个单纯温柔的小太阳。 不过那又怎样?和林灼有关系吗? 在林灼看来,自然是没有的。 所以林灼很快就把巴德尔抛到了脑后。 她的视线焦点从阿比斯眼底的自己,扩散至阿比斯整张脸上。 黑发亡灵还在愣愣地看着她。如果说“刺眼睛”,是林灼拥有血族之眼从客观生理角度对巴德尔发表的评价,不算骂人,那么之后的“虚伪”,毫无疑问是个贬义词。 阿比斯认为用它形容巴德尔简直再合适不过,可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人发现这点,导致阿比斯骤然听到这样的评价,反而感觉很不真实。 “怎么呆住了?”林灼合上书,她把书放到桌上,指尖抚上了阿比斯的脸颊。 阿比斯回过神,抬手覆上林灼的手背,让林灼的掌心更加贴近自己。 精灵和血族的体温都偏低,可林灼的掌心却带着温热,这让阿比斯想起那晚在林灼背上看到的龙鳞,还有上午在教室外听到的课程。 阿比斯深刻意识到眼前的半精灵有多么神秘强大、善于洞察人心,同时他也意识到,就算没有巴德尔与他抢夺,自己恐怕也得不到她。 “没什么。”阿比斯藏好了自己的不安,主动低头去吻林灼。 或许他们没有未来,但至少眼下,他们是在一起的。 阿比斯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克制,仔细又小心地品尝着这份过去不曾拥有,未来也不一定能留存住的甜美。 林灼敏锐地发现了阿比斯的不安,但她没有像昨天那样给予阿比斯安慰。 ——无伤大雅地哄哄可以,留下厮守不行。 甚至从她让阿比斯替她在图书馆找书,帮助自己完善魔法阵离开这个时间开始,她就已经证明了自己的铁石心肠。 林灼感受着阿比斯极力克制却还是难掩急躁地亲吻,喉间发出舒适的低吟,心里感慨这样的阿比斯也好美味,虽然床还没来得及收拾,但在沙发上……好像也不是不行。 两人自顾自地朝欲望的深渊坠去,至于巴德尔,他在林灼说出“虚伪”的那一刻就停下了对阿比斯的幸灾乐祸,看向林灼的视线多了几分审视,似乎是觉得眼前这个把阿比斯迷得神魂颠倒的半精灵,终于有了那么一点值得他认真对待的价值。 不过很快他又闭上了“眼”,带着些许不耐烦切断了和阿比斯的感知共享。 因为不是在床上,他本以为他们俩这次会跟昨天在二楼走廊上一样,只是接个稍微热情一点的吻。 直到半精灵把手伸进阿比斯的衬衣下摆,他才隐约察觉到不对劲。 在他切断感知的前一刻,半精灵已经坐到了阿比斯的腿上,阿比斯也比上次更加有经验,他握着半精灵的腿弯,把半精灵往自己身上紧了紧,之后掌心贴着半精灵的大腿,顺着柔嫩细腻的皮肤,把手伸进她的裙底…… ……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阿比斯就像来时那样偷偷离开了林灼的办公室。 走前他还替林灼收拾出了卧室的床,把人抱去床上后顺带清理了被他们弄脏的沙发。 了解他的巴德尔在他关上办公室大门的那一刻踩着点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烛火在走廊墙壁上静静地燃着,他正想说些什么,就听到了亡灵森冷阴郁的声音—— “闭嘴。” 阿比斯离开后不过两个小时,天就彻底亮了。 学校城堡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寂静了一晚的走廊逐渐变得热闹起来,学生们从各自的宿舍出发,前往一楼大厅享用学校给他们准备的早餐。 弗雷·布莱特在每天五瓶药水,每晚忍受骨头生长的痛苦折磨下养好了伤,获得了离开校医务室的许可,但他并未和其他学生一样出现在一楼大厅,而是去了林灼的办公室。 那天他被古尔薇格校长带回校医务室,在校长的耐心询问下,他十分隐晦地向校长透露了自己对林灼身份的猜测。 校长发现弗雷所谓的“更加重要的事情”是指这个后,便不再允许他随意离开校医务室,还建议他可以先问问他的父母,跟公爵以及公爵夫人好好商讨一下这个问题。 弗雷当然要跟家里问清楚,不过他没问他爸,因为怀疑林灼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妹妹,他只写信给了他的妈妈。 信件当天送出,第二天他爸手下的古连就来到了学校。 古连带来了公爵以及公爵夫人的亲笔信,信中再三肯定林灼不是他们的女儿,长相相似不代表就一定有血缘关系,还叮嘱他在学校好好养伤,等过段时间再来学校探望他。 落款是爱他的克洛里斯,和爱他的妈妈。 “那你还纠结什么?”林灼的办公室外,陪弗雷来找林灼的卡斯特靠着弟弟波鲁克斯的肩膀,表达了自己的不理解。 卡斯特和波鲁克斯是一对兽族双胞胎,同时也是弗雷从小就认识,一块长大的好朋友。 那天在教室里安慰心情低落的弗雷,陪弗雷在走廊上打闹的是他们,后来帮弗雷从校医务室里逃出来的还是他们。 他们仨从入学以来结伴违反的校规加上他们写过的检讨,能铺满学校所有楼梯。 “我怀疑他们在骗我。”弗雷说:“过去哪一次他们不是在我受伤后第一时间赶来学校,就算……就算我妈妈现在没办法离开精灵之乡,我爸也肯定不会放着我不管,这是他们第一次缺席,还只在第二天叫古连带他们的信来。” “他们肯定有什么瞒着我。”弗雷觉得自己的猜测有理有据。 “也不算第一次吧。”弟弟波鲁克斯提醒弗雷:“去年你跟你爸吵架之后赌气要在学校度过假期,正好遇上伊露丽生日,你拉不下脸回家翻自己的小金库,就偷潜入静湖想偷湖底水妖的宝石送给伊露丽,结果被水妖咬伤了腿,当时你爸也没来。” “可这次我没和他吵架!”弗雷为自己争辩:“而且上次是他不对,我没有错!” 哥哥卡斯特:“好了,别吵了,想想待会见到林灼……老师,该怎么问她吧,总不能上来就说‘嘿你是我妹妹吗?’我怕她会再给你来一下。” 弗雷烦躁地揉乱了自己的金发:“不能这么说那还能怎么说?” 总是闯祸,从来不管后果的大少爷难得有了顾忌,和朋友们费心商量起了见到林灼后的开场白。 就在他们准备好措辞的时候,一个低年级的小女孩也来到了林灼的办公室门前。 小女孩准备敲门,却让弗雷他们给拦住了,理由是:“我们先来的,别插队。” 小女孩仰头看着面前三位高年级学长,很识时务地退到了一边。 弗雷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深呼吸,抬手敲响了林灼办公室的门。 不轻不重地三下,等待片刻没有响应,弗雷再次敲门,这次又多敲了三下。 就在弗雷准备敲第三次时,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打开,门后是刚起床不久,洗漱完换好衣服还没来得及梳头,甚至连眼镜都没戴上的林灼。 没了眼镜和兜帽的遮挡,弗雷的视线根本没法从林灼脸上挪开,还是双胞胎一左一右同时拿手肘撞他他才回过神,跟林灼打了声招呼:“你好,林灼。” 一边的小女孩小声嘟囔:“你该叫她老师,没礼貌。” 林灼的视线循着声音挪到了小女孩身上。 有林灼在,小女孩也不怕弗雷了,抢先开口对林灼说:“老师,我能和你谈谈吗?” 小女孩就是之前在课上搓出电光球的那个学生,她来找林灼,希望林灼能答应教她怎么控制电光球。 “进来。”林灼侧身,让小女孩进了她的办公室。 “等等,是我们先来的!”眼看林灼就要关门,弗雷一把拉住门板,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林灼回头看向弗雷,淡淡道:“我想我有权利选择接待谁,不接待谁。” 弗雷:“可我也有事想和你谈!很重要的事情!”。 林灼的视线落在弗雷的脸上,这时的弗雷跟林灼记忆中的父亲还是有差距的,那当然,林灼认识的弗雷·布莱特接连经历丧母丧父,不得不刚毕业就承担起家族重任,最后拼了命才维系住精灵一族的体面,把议院重新拢回掌心。 而现在,弗雷·布莱特还未经历风雨,俊朗贵气的脸庞上理直气壮地透露着温室里娇养出来的跋扈与傲气。 一看就很废物。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12节 林灼改变了他的未来,让他能一直在父母的庇护下成长,并由衷地希望他可以一直废物下去,这样自己回到未来,说不定能轻松干掉他。 还算不错的预想让林灼有了戏弄对方的闲心:“你想和我谈什么?” “你……我、我想说……”经过方才的插曲,弗雷把提前想好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情急之下,他脱口而出:“你和我妈妈长得很像。” 林灼安静了片刻,就在弗雷以为林灼愿意就此事和他聊聊的时候,他听到林灼问:“所以你是来叫我妈妈的?” 弗雷:“什……” 头一个音节出口还未落地,大门就当着他们的面被猛地关上,荡开的魔力波动强大而又粗鲁,直接把门外的弗雷三人掀翻在地。 第十三章 “她怎么能这么对我!”弗雷从地上爬起来,因冲击被弄乱的金色碎发落在他额前,显得他异常狼狈。 奇怪的是,弗雷此刻的感受除了愤怒,还有难过。 因为林灼和他妈妈实在太像了,光凭那张脸,弗雷就会产生想要和林灼亲近的冲动,哪怕林灼一见面就把他打进了校医务室,他也没办法讨厌林灼,甚至不需要林灼和他道歉,他就已经在心里把这事儿翻篇。 可他并没有得到相应的友善。 “或许她以为你是来找她麻烦的?”哥哥卡斯特猜测。 “那要在这继续等吗?”弟弟波鲁克斯问。 弗雷想等,卡斯特提醒他:“还有二十分钟就上课了,符文课的教室在最高层,而我们的课本还在宿舍呢。” 林灼就在学校里跑不掉,他们要是上课迟到,可是会被责罚的。 弗雷不想拖累双胞胎,最后还是决定:“先去上课吧。” 弗雷从林灼的办公室门前离开,整个人没精打采。 “别这样。”双胞胎一左一右揽着他,想给他鼓鼓劲儿。 “你们不知道。”弗雷说:“她给我的感觉不一样,哪怕是伊露丽这么对我,我都不会那么难受。” 弗雷刚说完这话,就在走廊的拐角看到了他话语中的“伊露丽”。 那是一个人族女孩,她拥有一头黑色的长发,长得非常漂亮,身姿挺拔端正,是从小接受礼仪课的约束才会养成的贵族仪态。 伊露丽跟弗雷曾有过一段不打不相识的过往,伊露丽嫌弃弗雷没有贵族风范,弗雷嫌弃伊露丽像活在画框里的假人,神奇的是他们最后在一起了,现在的关系是对方的早恋对象。 介于这点,伊露丽当然去校医务室探望过受伤的弗雷,也知道了弗雷对林灼的身份猜测,特地赶过来就是想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毕竟林灼是女孩子,她也是,说不定会比弗雷要更方便沟通。 可她没想到自己会听见弗雷这么说。 ——哪怕伊露丽这么对我,我都不会那么难受。 什么意思?自己一点都不重要是吗? 弗雷在看到伊露丽之后还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走快几步想要从自己的女朋友那得到点安慰,结果伊露丽伸手,矜持地用自己戴着手套的指尖抵住了弗雷的左肩,阻止他继续靠近自己。 弗雷伸出的双臂顿在半空,一脸疑惑:“怎么了?” 伊露丽的回答是收回手,慢条斯理地摘下手套,然后……扇了弗雷一巴掌。 巴掌声清脆响亮,弗雷被扇懵了头,双胞胎则默默后退,降低了自己在这对小情侣之间的存在感。 伊露丽收回掌心通红的手,嗓音因强忍怒意而染上冰冷:“希望弗雷阁下日后别再来找给你感觉平平无奇的我了,我不配,好吗?” 说完,伊露丽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我、嘶——”弗雷挨了打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话冒犯到了自尊心格外强的伊露丽,他想要解释,却牵动了刚刚被扇过的脸颊,疼得倒抽一口气。 但看伊露丽远走越远,他还是忍着疼朝伊露丽的背影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伊露丽脚步不停,弗雷只好追上去。 双胞胎跟在他们后头,小声议论—— “你猜他们这次要多久才能和好?” “至少五天。” “我猜半个月。” …… 林灼的办公室内,小女孩站在浴室门口,向站在镜子前梳头的林灼表明了自己的来意,希望林灼能答应自己。 “为什么是我?”林灼梳好头发,把梳子往洗手台上一放,离开浴室去找她的眼镜。 小女孩迈着她那双小短腿,一步不差地跟在林灼身后:“当然是因为你很厉害!” 林灼在沙发前停住脚,视线转了一圈没看到自己的眼镜,也记不得昨晚到底把眼镜扔到了哪里,索性念了句召来咒,她那副历尽坎坷的眼镜才从沙发缝里钻出来。 “我就是来代课的,过几天就走了,教不了你什么。”林灼擦了擦眼镜,刚戴上便察觉到一阵魔力波动,她朝魔力波动的方向看去,发现桌上多了一张原本没有的纸条。 纸条上写着一行字,告诉林灼教师可以在办公室里吃早餐,还问她需要点什么,落款是负责全校师生饮食的厨师长的名字。 小女孩:“几天也行,求求你了。” 林灼没有回答,而是问:“早餐吃了吗?” 小女孩一愣,摇摇头:“还没有。” 得到回答,林灼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支笔,点了双份的早餐后把纸条放回桌上,很快纸条消失,桌上出现了林灼需要的双份早餐。 “吃吧。”林灼率先坐下。 小女孩也没客气,她坐到林灼对面,晃着悬空的小腿,继续刚才的话题:“答应我吧老师。” 林灼没有食不言的习惯,她一边给吐司抹果酱,一边反问小女孩:“真的是因为我厉害,而不是怀疑我发现了你有魔族血统?” 小女孩表情僵住,过了一会儿才用蹩脚的演技干笑着否认:“什、什么魔族血统?老师你别乱说。” 林灼懒得和小女孩争辩,专心吃起了抹好果酱的吐司。 林灼的沉默让小女孩心慌,过了半晌,她颤抖着手端起桌上的热牛奶,吨吨吨喝掉大半杯,然后一抹奶胡子,自暴自弃道:“你果然知道。” 小女孩一直都在为自己的血统感到心虚,虽然除了魔族以外,还有其他种族也擅长雷系魔法,比如雷龙,或者天赋异禀的人族。 但在课堂上看到那个电光球,她还是被吓懵了,以致于有老师让她重新念咒语,她紧张地打了个磕巴。 后来知道自己无意间暴露了自己雷系元素亲和度最高,她的心跳简直快要跳出嗓子眼,还有林灼拿教室里的学生举例,指尖擦过她课桌的时候,她差点以为林灼会说:“魔族,偏雷系或暗系。” 幸好林灼略过了她,拿她后桌那个兽族豹耳的少年举了例。 课后她劝自己不要想太多,可还是忍不住害怕,这才巴巴跑来求林灼给她单独上课,试图在两人独处的时候试探林灼。 没想到根本不用试探,林灼一上来就点明了她有魔族血统。 “你会把我的事情告诉其他人吗?”小女孩很是担忧地询问林灼。 虽说学校提倡有教无类,可大环境在那摆着,如果让人知道她有魔族血统,就算不至于被赶出学校,也一定会遭受到歧视,她不想那样。 林灼吃完吐司,擦了擦嘴:“只要你别再来纠缠我。” 小女孩抬起一只手,做起誓状:“我保证我一定不会再来烦你。” 两人享用完早餐,小女孩在准备离开之前,又问林灼:“你是怎么发现我是魔族的?” 要是能得到答案,她或许可以更加完美地伪装自己。 林灼不答反问:“听说没有黑暗生物能在阿斯加德伪装自己,你的魔族特征在哪?” 小女孩以为只要自己回答了林灼的问题,林灼就会回答自己,于是坦白:“我后背上有一对蝠翼,很小,能藏在衣服里。” 林灼“唔”了一声,原来如此。 小女孩:“我说了,该你了。” 林灼用自己的恶劣给小女孩上了一课:“什么该我了,是你自愿回答我的问题,我可从来没答应和你做什么等价交换。” 说完林灼挥挥手,一阵风把被坑得目瞪口呆的小女孩推出了她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大门再一次关上,这次室内就剩林灼一个人。 林灼的课在下午,她打算花一上午的时间翻阅阿比斯替她找来的资料,完善自己的魔法阵。 至于她是怎么看出小女孩有魔族血统……一部分原因,是她在未来听说过小女孩的名字。 小女孩叫“卡洛琳”,是旧日王庭的公主与魔族私奔生下的孩子。 这个孩子在古尔薇格校长的默许下进入学校,又在快要毕业的时候遭遇光明教的猎魔运动,她的魔族父亲收到了错误的情报以为她被识破身份,特地跑来救她,还让魔族大军包围了学校,最后导致一部分师生死亡。 古尔薇格隐瞒卡洛琳的血统,帮助魔族入学——这样的行为虽然没有触犯校规,但在因此出现师生死亡的情况下,她还是引咎辞去了校长的职位。 至于另一部分原因…… 林灼一边翻阅书籍,一边在笔记上涂涂画画,期间还会从手链里拿出相应的材料,进行比对。 她拿出一瓶指甲,瓶子上贴着写有“魔族指甲”的标签,她把指甲倒到天平的托盘上,用镊子从里面挑捡时,发现了一片同样是黑色,但属于血族的指甲。 血族的指甲可没魔族值钱。 能轻易识别种族的林灼骂骂咧咧:“垃圾奸商,回去就宰了你。” 第十四章 林灼一专注就忘了时间,等反应过来,别说午饭,就连午休时间都已经过了,距离上课只剩下五分钟。 这次要教的班级是另一个低年级班,林灼基本套用了上一堂课的教学模式,下课后准备去学校后厨找点吃的,走到半路忽然想到一个新的符文组合排序和星阵套组,于是又赶忙回到办公室,在桌前一坐又是一下午。 期间弗雷不止一次来敲她办公室的门,被打扰过一次后,她就把弗雷和弗雷的双胞胎朋友列入黑名单,避免了后续的骚扰,方便她继续埋头研究魔法阵。 林灼并不觉得自己废寝忘食的状态有什么不对,过去两年她在这个魔法阵上耗费了无数时间和精力,为了拿到绘制魔法阵的材料,她还需要借助佣兵公会的任务满大陆到处跑,遇到过不少纷争和危险。 相比起来,集中注意力不断修改魔法阵的算法反而是其中最安全最轻松的事情。 林灼过于投入,以至于当敲门声又一次响起,被打断思绪的她坐在桌前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 咚咚咚—— 敲门声锲而不舍,林灼起身去开门,门外是为了见林灼特地去一楼大厅吃饭,结果早中晚三个时间段都没见到林灼的身影,出于担忧决定来看看的阿比斯。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13节 阿比斯平时从不去一楼大厅,因为巴德尔在学校和教会都有课程,来回赶很麻烦,也因为他不想在全校师生都在的场合出现,被所有人注视议论。 可他实在想见林灼,哪怕理智告诫他不要过于沉迷那个只把他当成过客的半精灵,时间一到,他还是出现在了一楼大厅。 喧闹的大厅因为他的出现,有了短暂的静默。 他无视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打量,径直走向自己班级所在的坐席,在最末的空位上落座。 “这是我在学校吃过最倒胃口的一餐。”虽然没有人在明面上表达对阿比斯的不欢迎,但在私底下,类似的话语出现在了许多讨厌黑暗生物的学生口中。 流动的空气送来了那些令人不愉快的声音,阿比斯装作自己没听到,并时刻留意教师席,等待林灼出现。 可惜直到用餐结束,他都没看到林灼的身影。 就在他要离开的时候,一个低年级的龙族少年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些准备去上课的学生们都放慢了自己的脚步,试图看场好戏,并纷纷猜测亡灵会不会对一个低年级的学生出手。 结果—— “我叫克里斯,你就是亡灵?” 龙族少年仰着下巴,语气是很桀骜。 阿比斯根本不想理会眼前这个看起来要找他麻烦的少年,他继续迈开步伐,打算绕过对方,突然听见又一个道声音喊道:“克里斯你太过分!刚刚明明是你说找高年级的亡灵搭话很幼稚,结果你又背着我们偷偷来找他!” 克里斯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直接炸毛:“我只是好奇过来问问!” 喊话的人族小朋友带着其他同学朝他们走来:“说得好像我们不好奇一样!” 跟着小朋友来的学生没有参与争吵,其中一个问阿比斯:“你真的不会死吗?” 另一个:“你的提问太失礼了!” “哦对不起。” “你认识魔族吗?听说魔族打架都很厉害。” “会比克里斯厉害吗?” “肯定啊,林灼老师不是说了,魔族单兵很强的!” “我也很强!”克里斯不满地反驳,接着又小声嘟囔:“就是遇到不死的亡灵感觉会比较棘手,根本打不死的话,对手再强也没用吧。” 阿比斯被一群叽叽喳喳的低年级学生围着,有点……不知所措。 他没有等到她,又好像……等到了她。 中午阿比斯又一次出现在大厅,这次弗雷也在。 心情糟糕透顶的弗雷习惯性要找阿比斯的麻烦,可因为大厅里还有老师和校长,别说双胞胎,就连还在冷战的伊露丽都不得不帮着制止这个任性的混蛋,以免他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违反校规歧视同学。 到了晚上,阿比斯已经彻底习惯来自各方的视线,细碎的、充满厌恶的私语,以及来自低年级的好奇与探究。 比起这些,他更想知道林灼怎么样了。 于是他又一次偷偷来到了林灼的办公室门口。 林灼看到阿比斯,以及他身后走廊外的夜色,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今天只吃了一顿早餐。 她让阿比斯进屋,关上门后往阿比斯身上一栽,抱着阿比斯的腰在他怀里蹭蹭,隔着单薄的衬衣布料感受阿比斯宽阔的胸膛,像是要以此从他身上汲取能量来抚慰又累又饿的自己。 “我好饿……”她说。 阿比斯拿不准林灼为什么饿成这样也不知道去吃饭,斟酌着问:“要喝血吗?” 他以为林灼靠鲜血为生,学校准备的餐点根本不在她的食谱上。 阿比斯的猜测逗笑了林灼,她双手撑着阿比斯的肩膀,踮起脚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结果只留下牙印,连皮都没能咬破,更别说见血。 “我可没有血族的獠牙。”林灼看着那口整齐湿润的牙印,又凑上去用舌尖舔了舔。 舌苔轻碾过皮肤,带起的触感就像电流扫过,让阿比斯呼吸微沉,收拢双臂把林灼抱得更紧。 亲密的举止让空气染上燥热,阿比斯低着头蹭了蹭林灼的尖耳,吐息暧昧,说的内容却十分正经:“我去厨房给你拿份晚餐?” 林灼又抱了会儿阿比斯,才把人放去给她找吃的。 为了方便,林灼还给了阿比斯自由进出办公室的权限。 阿比斯熟门熟路找到厨房,这个时间厨房里的人差不多都已经离开,只剩厨师长在准备明天的菜单和采购表。 厨师长是个身材敦实的人族男性,受主流观念影响,他也曾对阿比斯有过偏见,不明白校长为什么要允许亡灵入学,还曾恶语相向表示自己只会做正常的食物,不会准备腐肉给亡灵吃。 后来厨师长的儿子在意外中丢了性命,为了悲痛过度疯掉的妻子,他恳求阿比斯复活了他的儿子。 那之后他才知道,“亡灵进食腐肉”是根本不了解亡灵的人编造的谣言,而一个人的品性也不会因为躯体的改变而出现变化。 他儿子还是他儿子,还是那个善良可爱,会追在妈妈腿边跑的小男孩。 如今那个种族改换为亡灵的孩子还藏在他家里,虽然看不到未来,但至少,他和妻子都得到了救赎。 因为这一层不可告人的关系,厨师长对阿比斯的态度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听说阿比斯需要一份晚餐,厨师长直接下厨新准备了一份。 “谢谢。”阿比斯拿着晚餐往回走,不需要敲门就进入了林灼的办公室。 林灼趴在桌上睡着了,阿比斯把晚餐放到茶几上,避开飘落在地的纸张走到桌边,想要把林灼叫醒。可林灼的睡颜太过可爱,光是看着就叫人心里发软,让他不忍打扰。 犹豫片刻,阿比斯还是决定等林灼自己醒来。 他给那份晚餐施加了保持新鲜与温度的屏障,接着又帮林灼收拾起了房间,替她捡起了地上散落的纸张。 那些纸张似乎是绘制魔法阵产生的废稿。 阿比斯没有细看文字内容,就是在捡起一张残缺的魔法阵图纸时,不经意地在心里想了一句:“全是暗系符文。” 听到这句话的巴德尔:“暗系?不都是光系符文吗?” 话落的瞬间,他们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阿比斯想了想,把手放到了绘制符文的地方,在心里问巴德尔:“你确定你看到的是光系?” 巴德尔:“你手指到的地方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我说的光系符文在你手指的正对角的位置。” 正对角……可在阿比斯眼里,正对角的位置上才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这到底是…… “你在看什么?” 林灼的声音突然出现,莫名的惊悚感让阿比斯循声望去,浸泡在赤红色中的竖瞳就这么静静地盯着他。 …… 女生们总喜欢在睡前来一场无目的,且一开始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的会谈。 这一晚的主题显然逃不开恋爱,舍友问伊露丽:“你又跟弗雷吵架了?” 伊露丽:“是他又惹我生气了。” 女孩子们就伊露丽的感情问题展开了长达半个多小时的讨论,伊露丽听两个舍友各执己见,发现另一个舍友,同时也是自己最好的朋友——阿达拉,闭上眼睛睡着了。 “我没睡着。”阿达拉像是感受到了伊露丽的视线,开口说明了一下自己的状态。 伊露丽耸耸肩:“就算你睡着了我也不会生气。” 阿达拉睁开眼,用没什么起伏的语调解释说:“低年级流行的新游戏,闭上眼睛可以看见空气中的魔法元素。” 刚刚还在争执的舍友:“真的假的。” 另一个舍友:“谁知道呢,最近的低年级都有些疯,连亡灵都敢随意靠近。” 阿达拉:“我妹妹告诉我的,应该是真的。” 阿达拉是人鱼,她的妹妹就是林灼第一堂课上用来举例的人鱼贵族。 伊露丽闭上了眼,还问阿达拉:“魔法元素长什么样?” 阿达拉:“光的样子,我看到了很多蓝色的光,还有青色的,但比蓝光要小。” 阿达拉解释了一下不同颜色的光代表不同元素,以及光的强弱代表与该元素亲和度的高低。 经过尝试,两个舍友都表示自己无法看到光。 阿达拉:“据说年纪越小越容易看到光。” 看不到光的舍友们很快就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聊起了别的。 伊露丽继续尝试,终于在两个舍友睡去后看到了阿达拉所说的“光”,她数了一下,发现不多不少,正好八种。 一直陪着伊露丽没睡的阿达拉:“唔,我妹妹确实说了,人族有全元素亲和的可能。” 伊露丽:“你说,光的强弱代表跟那个元素的亲和度高低。” 阿达拉:“嗯。” 伊露丽小小声道:“可我好像看到的光除了颜色不同,其他没什么区别。” 阿达拉:“都很亮?” 伊露丽:“都很亮。” 阿达拉:“全元素高度亲和?” 伊露丽笑笑:“怎么可能。” 第十五章 林灼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阿比斯把自己方才看的那一页废稿转向林灼,说:“我想帮你收拾一下,然后看到了这个。” 刚睡醒的林灼顶着一脸困倦,撑着桌面起身走到阿比斯面前。 她从阿比斯手中拿走那页废稿,定睛看清上面的内容,歪了歪头,问:“想知道这是什么吗?” 阿比斯实话实说:“有点好奇。” 林灼抬起眼皮瞧了眼阿比斯,脸上突然扯开一抹笑颜,拉着他坐到了桌前唯一的那张椅子上,自己则坐到了他的腿上。 “虽然早就用不上了,但我记得我还留着那玩意儿。”林灼从手链里翻出一枚巴掌大小,厚度只有铜币一半的偏红色透明晶板。 “这是用一大块火晶石磨出来的。”林灼把晶板压到废稿上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14节 阿比斯和巴德尔再一次看向废稿,这次透过火晶石,他们眼里的废稿又呈现出了一部分火系符文,火系符文所在的位置,正好与之前巴德尔所说的光系符文相邻。 “这是一个特殊的魔法阵,其中蕴含了七层星组和八种元素符文。当星组列到第三层,魔法阵就会开始选择观测者——也就是能看到它的人。这种情况下你只能看到跟你亲和度最高的元素符文。” 林灼一边说,一边招手,原本放在茶几上的晚餐稳稳地飞过来,悬浮在她面前。 桌上东西太多,林灼懒得收拾出一块地方摆餐盘,直接就着悬浮的餐盘开始用餐。 “八种元素,你都能看到?”阿比斯看着那张废稿,通过自己能看见的暗系符文,加上隔着火晶板看到的火系符文,隐约窥见了整个魔法阵的繁复与深奥。 而且在能看到两种符文的情况下,他发现自己不能长时间直视这张废稿,看多了不仅会头晕,还会出现重影。 阿比斯看了没一会儿就别开视线,问林灼:“这到底是什么?” 林灼戳了颗小番茄放进嘴里,咀嚼咽下后对阿比斯说:“怎么可能告诉你。” 林灼的坦然让阿比斯无奈:“你一整天都对着这些?” 林灼:“嗯哼。” 阿比斯:“不难受吗?” 以林灼的身高,坐在椅子上脚刚好能碰到地,可她现在坐在阿比斯的腿上,双脚微微悬空,需要绷直脚背才能让脚尖碰到地面。 她晃着小腿,很不礼貌地咬着叉子的尖端:“还好吧。” 比起她情绪不佳带来的身体疼痛,这点不适对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早就习惯了,还不如阿比斯带来的晚餐里一块肉都没有更让她感到难过。 ——吃肉对精灵来说无异于自杀,因此阿比斯给她拿来了全素的晚餐。 林灼吃得不太满意,想说自己更爱吃肉,又觉得自己不能喝血又不爱吃素,解释起来有点麻烦,索性把抱怨和这份全素的晚餐一块咽下。 饭后林灼去洗澡准备睡觉,从浴室里出来,她顺带手把阿比斯拉到了自己的床上。 阿比斯以为林灼想要,正思考该怎么劝她——他知道自己肯定拒绝不了林灼,甚至有可能比林灼还要无节制,所以这事得靠林灼自觉——林灼已经抱着他沉沉睡去。 林灼昨天解了馋,今天又累了一天,临了连口肉都吃不上,实在没什么心情和阿比斯痴缠,会把阿比斯拉上床,纯粹是因为她喜欢阿比斯的拥抱,过去她很少和人有这样的触碰,略微上瘾,所以希望对方能继续抱着自己,让自己睡得舒服些。 蓬松的被子盖在两人身上,阿比斯感受着怀中温热柔软的躯体,听着她平稳轻浅的呼吸,有点意外,但很快又为自己在林灼这不仅仅是个发泄欲望的对象而感到些许隐秘的欣喜。 他用手拂过林灼的后脑勺,柔顺的黑色长发在森白的指骨间缓缓滑过,平静的相伴而眠不像激烈的肢体纠缠那样深刻刺激,却让他产生了他们以后每一天都能这样在一起的错觉。 留恋错觉的阿比斯不愿就这么闭上眼,他一夜未眠,心想如果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窗外的天空再也无法迎来黎明—— 那该多好。 然而谁也无法阻止时间的流逝,待黎明将近,阿比斯还是和昨天早上一样,趁着天还没亮离开了林灼的办公室,避免被谁撞见他留宿在林灼这,给林灼带来麻烦。 林灼昨晚睡得早,第二天早上醒得也早。 低年级的课程宽松,林灼今天一天都没课,她本想继续叫厨房把早餐送到她办公室,可在那之前米勒先找上了门,邀请她一块到大厅吃饭。 林灼:“必须去吗?” 米勒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多和其他教师接触,憋半天只憋出一句:“必须去。” “好吧。”林灼跟着米勒去了大厅。 学校那么大,并不是所有学生都知道低年级的魔咒课由打伤魔咒老师的校外人士来代课。 林灼跟着米勒出现在大厅时,还有人奇怪怎么会有学生不穿校服。 直到林灼在教师席落座,一众学生才惊觉那个看起来没比高年级学生大多少的女孩居然是教师。 一时间,林灼成了全校学生瞩目的焦点,就连阿比斯的到来也没能分走他们的注意力。 “她是老师?没弄错吧?”有学生不明就里。 “就是她打伤了弗雷·布莱特?”也有学生知道点什么,八卦打听。 “你看到她的眼睛了吗,她是血族和精灵的混血,让她来当老师?我要叫我爸爸给学校写投诉信!”还有极端讨厌黑暗生物的学生,连擦边的血族都能激起他们的反感。 “林灼老师!”更有低年级的孩子们,热情地跟林灼打招呼。 林灼也抬起手,杵在桌上朝他们挥了挥。 起太早犯困的弗雷也精神了,他先是隔着两张长桌横了说要跟学校投诉的学生一眼,把对方吓得不敢说话埋头吃早餐后,又转头瞪向班级坐席最末尾的阿比斯,压着声骂道:“收起你肮脏的视线!” 阿比斯看林灼的眼神绝对正常,而且整个大厅有许多学生都在有意无意地打量林灼,弗雷专挑阿比斯来针对,绝对是故意的。 阿比斯在别人面前可不会像在林灼面前那么温顺,他收回视线看了弗雷一眼,淡漠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咋咋呼呼的傻子,然后又挑衅一般把视线转回到林灼那。 弗雷当场就炸了,双胞胎拦都拦不住,不过最后弗雷还是没能跑去跟阿比斯打一架,因为下一刻,阿比斯脸上出现了诧异的表情。 弗雷下意识顺着阿比斯的视线看向教师席,正好看到林灼往嘴里送了半块培根。 培根??? 只有精灵能懂的恐惧让弗雷如坠冰窟,他想也不想跑向教师席,却因为大厅人太多,来来往往绊住了他的速度。 在这期间林灼又吃了一小块切成粒的牛排,以精灵的目力,弗雷几乎能看到牛肉粒中间那抹没熟透的血红,他想要喊出声让林灼停下,结果因为太过激动失了声。 ——她疯了吗?!! 就在弗雷快要到教师席的时候,有什么落在了他身上,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浩瀚,将他整个精灵定在了原地。 另一边,林灼总算弥补上了昨晚没吃到肉的缺憾。 一旁,无法跟精灵感同身受的米勒反应没有弗雷那么大,只是不敢置信地看着林灼:“你能吃肉?” 林灼反问:“为什么不能?” 米勒摇了摇头:“可你不是精灵和血族的混血吗?” 林灼继续用问句回答:“是吗?” 米勒:“什么叫‘是吗’你要不是半精灵半血族,还能是什么?” 精灵食素,血族食血,这俩都不是能吃肉的种族,可林灼吃肉吃得毫无障碍,且非常愉悦。 林灼认真思考米勒的问题,她回忆了一下曾经那位想要把她招揽进军队的帝国军将领对她的评价:“可能是……” 她笑着:“怪物?” 回答完米勒,林灼灰色镜片后的血族竖瞳转到一侧,看向被她按在原地的弗雷和跑向弗雷的双胞胎,嘴唇微动的同时收敛笑容,让风给弗雷送去一句只有他能听见的警告—— “滚。” 第十六章 对于林灼能吃肉这件事,阿比斯的接受度比弗雷要高。 因为他还记得,林灼的背脊上长着龙鳞。 早餐结束后,阿比斯察觉到离开大厅的林灼似乎变得有些不高兴。 他很在意,却又不得不在巴德尔的催促下将身体交出去,让巴德尔通过图书馆的传送阵回教会上课。 巴德尔在教会接受一对一教育,上课的地方永远都是一间教室、一套桌椅,给他上课的老师也基本都是在光明教内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那些大人物在外是打个喷嚏都能让整个阿斯加德抖三抖的存在,可对待巴德尔,他们恭敬至极,并统一称呼巴德尔为“殿下”。 快要临近中午的时候,巴德尔又马不停蹄从教会赶回学校,因为在学校里还有节剑术课等着他。 负责剑术课的老师是位家喻户晓的骑士,游吟诗人口中的他热情勇敢,经历过许多奇幻的冒险。但要巴德尔说,这位老师与其说是热情勇敢,不如说是神经粗大没脑子,还特别喜欢想一出是一出。 比如眼下,巴德尔赶去对战室才知道今天的剑术课被临时安排在了户外,理由是那位热情勇敢的骑士大人觉得今天天气好,待在室内是一种浪费。 “抱歉,我迟到了。”巴德尔一脸真诚地向老师同学们道歉,换来同学们对他的宽容,和对剑术老师的讨伐——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要不是老师临时换地方上课,你本根不会迟到。” “就是,老师你下回换地方能不能提前说,我刚刚也差点跑错地方。” “还不如在教室呢,外面晒死了。” …… 因为剑术老师的不着调,他们班的剑术课气氛一向轻松,在同学们七嘴八舌地偏袒下,老师也不好按迟到来惩罚巴德尔,于是巴德尔迟到一事就这么被轻轻放下。 课程开始,老师先是花了十几分钟分享自己在地底熔岩城的冒险,讲述自己是如何对付侏儒们制造的傀儡士兵,并以此为例子教了他们几招剑式,然后就让他们两两一组进行练习。 巴德尔分到了和他同班的伊露丽,两人轮流攻守练习几轮后,巴德尔发现了伊露丽的心不在意,他主动停下,问伊露丽怎么了。 “很抱歉,我……”伊露丽不知道怎么解释,视线不由自主地朝不远处的连接桥看去。 那是一座连接城堡与图书馆的连接桥,巴德尔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连接桥上的林灼。 林灼站在护栏边,面朝着他们,一只手搭在额前挡太阳,像是在看谁,又或者在找谁。 “她心情不好,你别去烦她。”阿比斯对巴德尔说。 巴德尔才不在乎林灼的心情,他转头问伊露丽:“弗雷的事情我略有耳闻,需要我帮忙吗?” “什么?”伊露丽愣了一下,然后摇头:“不用,林灼老师大概是要去图书馆,等下课之后我去图书馆找她就好。” 巴德尔:“可她要是进了禁书区,你就没法找到她了。” 伊露丽:“你怎么知道她会进禁书区?” 巴德尔撒谎不眨眼:“我在图书馆见过她,她每次都是进禁书区,从不在公共阅读区停留。” 伊露丽听了果然有些犹豫:“那你打算怎么帮我?” 她不想太过麻烦巴德尔:“只要让我和她说说话就好,我会想办法拜托她去见见弗雷。” 巴德尔收下伊露丽的委托,走向他们那位热情勇敢的剑术老师。 和伊露丽同班的阿达拉就在边上,身为人鱼要她在太阳下练习剑术简直就是为难她,所以她跟和她组队的同学获得了撑伞休息的权利。巴德尔离开后,阿达拉问伊露丽:“你不是和弗雷吵架了吗?” 伊露丽:“两码事,我和他吵架,不代表我不在意他。” 阿达拉的语调一如既往的毫无起伏:“爱情真奇妙。” …… 高悬的联络桥上,林灼顶着大太阳,视线隔着灰色镜片在底下找人。 林灼骨子里是有点叛逆在的,明明进入学校之前她就已经决定,不会主动去找她那还在学校读书的养母莉莉丝,因为她无法保证自己在见到学生时代的莉莉丝后,会不会做出什么糟糕的举动吓到对方。 起初不愿去大厅用餐,也是基于这方面的考虑。 可当她早上去大厅吃早餐,全程都没能遇见莉莉丝后,她那股叛逆的劲儿一下就上来了。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15节 命运越是不让她见莉莉丝,她越是想要见一见她。 她都已经和她分离两年了,一个女儿想要见她的妈妈,这能有什么错? 可她真的能忍住自己,不让莉莉丝害怕她吗?万一莉莉丝对她产生恐惧,影响未来不再收养她怎么办? 两种想法撕扯的结果,就是林灼从头痛到身体,根本无法静下心修改魔法阵,于是她给自己寻了个找书的借口出来溜达,并碰巧在联络桥上看到了伊露丽。 当然重点不是伊露丽,而是她记得,伊露丽·恩布拉和她的养母莉莉丝是同班同学。 林灼这辈子看伊露丽最顺眼的时刻恐怕就是当下了。 她停下脚步在联络桥上寻找莉莉丝,可奇怪的是,到处都没有莉莉丝的身影。 莉莉丝去哪了? 林灼自早餐结束后就不太好的心情变的越发不妙。 就在这时,林灼听到下头的剑术老师在喊她,还朝她挥了挥手,还示意她过去。 林灼看见巴德尔就在剑术老师身旁,但她没在意,她一手撑着联络桥的护栏,直接从高空中跳下。 不少学生因为剑术老师而看向林灼,他们目睹林灼一跃而下,一同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跳下联络桥的林灼如折断翅膀的鸟儿极速下落,快要到地面时,自下而上的风托住了她,荡开的气流扬起了草地上的细尘,最后轻柔地将她放在地上。 “这可比走楼梯慢慢下来快多了。”神经大条的剑术老师非但没有提醒学生不要随意模仿,还当众表达了对此的羡慕。 ——他剑术绝伦,可惜并不精通魔法,注定无法像林灼一样用跳楼的方式来下楼。 费劲力气才按住阿比斯的巴德尔一边在心里骂另一个自己遇上林灼就丢了脑子,一边在脸上装出无奈的表情:“老师,注意影响。” 剑术老师这才反应过来,改口道:“我是说,同学们可千万不要轻易尝试,会把脖子摔断的。” 学生们从震惊中回过神,呐呐道:“我们才不敢好吗。” 也有学生表示:“老师你刚刚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林灼没管他们有多热闹,径直走向剑术老师,问:“什么事?” 剑术老师:“是这样,我们在进行分组练习,但是少了个人,能拜托你临时来凑个数吗?” “少了个人?”林灼环顾周围,学生们都是两两一组,“少了谁?” 剑术老师:“没有少谁,这个班的人数是单数,所以每次对战练习都会有一人落单,如果你能来帮忙,那就再好不过了。” 林灼环顾的视线微微一顿,终于在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下,看到了落单的学生。 那是一个把金棕色长发梳成两条麻花辫搭在肩上的女孩,全班同学手上都拿着剑就她没有,还隔着人群一脸好奇地向她张望。 “我想知道,”林灼凝望着那个女孩,困扰了她一个上午的烦闷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但随之而来的除了充盈心间的满足、想要上前拥抱的冲动,还有……引而不发的怒意,“如果我没来,落单的学生怎么办?她一直都是一个人?” 巴德尔注意到了林灼逐渐下沉的语调,可剑术老师没有,他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理所当然地说:“是啊,谁让这个班缺人呢。” 是吗。 林灼应下了剑术老师的请求,留下凑数。 伊露丽主动跑去树下把女孩叫来,企图借这个机会和女孩商量,待会让巴德尔跟女孩一组,自己跟林灼一组。 林灼看着伊露丽跟女孩在树下说话的身影,默了许久才梳理好自己的情绪,转身朝放置长剑的架子走去。 挑选长剑时,剑术老师还在林灼身后叨叨:“我看你年纪也没比他们大多少,或许魔咒方面我比不上你,但在近战方面,你恐怕还是需要和他们一块在我的课上多学学。” 看到林灼挑了把分量不轻的重剑,剑术老师又劝她:“别别别,选剑还是要选适合自己的,这把太重,我怕你挥几下就没力气了,你还是更适合……” 剑术老师的话还没说完,仅凭多年来的实战经验,身体条件反射往后一仰,险险躲过了擦着他鼻子过去的剑尖。 可就是这样,掠过的气流还是在他皮肤上削开了一道浅浅的伤口,真的很浅,浅到就渗点了血,一节课下来就能自己痊愈。 问题在于林灼挥剑的速度和这道浅浅的伤口根本不配备,大概率是收了力道,不然能直接削开他的脑袋。 大意了啊…… 剑术老师擦掉伤口渗出的小血珠,终于不再自说自话,而是仔细打量起了眼前这位看似只精通魔法,体格略显瘦小的新同事。 林灼顶着剑术老师的视线,挥了挥手中的重剑,表示:“我觉得挺好的,你说呢。” 仿佛刚才伤到人那一挥只是个意外。 默默跟着他们的巴德尔将一切尽收眼底。 至于剑术老师本人则又一次改口,点着头说:“嗯,是不错。” 林灼挑选好自己要用的剑,接着又给被伊露丽叫来的女孩挑选了一把。 林灼将一把重量长度都适中的剑递给女孩,女孩双手接过,小小声同她说了句“谢谢”。 女孩的长相虽然寻常却很耐看,性格也软软的,按理应该很讨人喜欢才对,但她好像很少跟人接触,也不知道正常情况下自己应该怎么表现,因此全程都不敢看林灼的脸,说完谢谢后就滞在了原地,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知所措的紧张和局促。 林灼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没有人比她更加清楚,因为她也在年幼时体会过由名字带来的歧视和孤立。 林灼轻吸一口气,对女孩说:“不客气。” 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浑身一颤,仿佛林灼念了什么可怕的咒语,让她在这一刻感受到了煎熬。 “她叫莉莉丝,是喜欢吃婴儿的女恶魔哦——”有性格淘气的学生故意扯着阴森吓人的语调,替女孩回答了这个问题。 很快那个学生就被身旁的同学拍了脑袋,众人发出一阵笑声,似乎都不觉得拿莉莉丝的名字开玩笑有什么问题,并默契地无视了莉莉丝煞白的脸,仿佛这一切都是她活该,谁让她非要叫这个名字的。 他们的反应让林灼想起了自己在孤儿院的时光,那时的她还没拥有“林灼”这个名字,和她一块在孤儿院里生活的孩子们总是喜欢拿她的名字嘲笑她,还编造歌谣故意唱给她听。 直到有一天,一位新入职孤儿院的修女蹲到了总是一个人玩的林灼面前,她和林灼打招呼,还对林灼说—— “你好,我叫莉莉丝,你呢?” 校园的微风乘着明媚的阳光拂过林灼的长发,林灼朝眼前的莉莉丝伸出手,学着当年莉莉丝对待自己的模样,认真且温柔道:“你好,我叫贝利尔。” 第十七章 谁小时候没听父母讲过神话传说,谁小时候没和朋友玩游戏扮演过传说里那些伟大又厉害的神明或勇士,若出身孤儿院,那么修女们只会讲得更加详细——特别是光明神那部分。 伟大的光明神带走了西沃大陆上所有的魔神,自此神族在大陆上销声匿迹,一切都成为了只能追忆的历史。 证据就是如今的人们能随意取用祂们的名字,要知道在过去,别说使用这些名字,就是随口提及,都会被高高在上的祂们察觉,甚至有可能为此受到惩罚。 魔神之中最有名的,就是代表了七原罪的七大魔王。 其中怠惰魔王贝利尔还是七十二魔神柱的主人,知名度不比暗夜魔女莉莉丝低。 可学生毕竟是学生,哪怕是快要毕业的高年级,他们依旧不敢轻易挑战老师的权威,更别说像对待莉莉丝那样,用名字开林灼的玩笑。 最后依旧是勇敢热情的剑术老师,打破了现场堪称尴尬的死寂:“你不是叫林灼吗?” “我有两个名字。”林灼用另一只手拿出了自己在佣兵公会办的徽章,扔给剑术老师。 刻有林灼姓名与公会标识的徽章沿着抛物线落入剑术老师手中,剑术老师看了一眼,感叹:“你还真叫‘贝利尔’。” 他又一次低情商发言:“居然给你取这样的名字,你父母是怎么想的?” 林灼倒是一点都不在意,耸了耸肩道:“摊上垃圾父母是这样的,谁叫我倒霉呢。” 说完,林灼看向莉莉丝,她的一只手还放在莉莉丝眼前。 莉莉丝回过神,下意识在衣服上擦了擦自己汗湿的掌心,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握着林灼的手,对她说:“你、你好。” 声音很小,发音的瞬间还结巴了一下,但能看出,莉莉丝很努力在克服自己的胆怯,想要回应林灼给予的友好。 林灼的心情好极了,伊露丽看到这一幕,也稍稍放下了心。 她早前听说林灼对弗雷动手,并拒绝弗雷的拜访,还以为林灼的性格会非常难相处。 现在看来,林灼或许只是针对弗雷,对待别的人——比如莉莉丝,她就很温柔。 对林灼的脾气产生误解的伊露丽改变了计划,她打算先跟林灼处好关系,然后再想办法制造机会,让林灼跟弗雷坐下好好谈谈。 行动力超强的伊露丽在剑术老师宣布课程继续后,上前去找莉莉丝换拍档。 “我刚才和莉莉丝说好了,我想和您一组林灼老师,希望您能答应我这小小的请求。”伊露丽的态度甩弗雷三条街。 可即便如此,林灼还是在听清她的话后沉下了脸。 “你和我一组?”林灼一字一顿,语气冰冷。 伊露丽没想到林灼会是这个反应,还以为林灼误会她是在欺负莉莉丝,又赶紧补充上一句:“莉莉丝会和我原来的搭档组队。” 说着转头看向巴德尔:“对吗?” 巴德尔微笑着点了点头:“当然。” 任谁都看不出他此刻受阿比斯的情绪影响,整个人烦躁的不行。 至于为什么阿比斯会有这么激烈的情绪波动,还不是因为林灼那个破名字,巴德尔从未在阿比斯那感受过如此强烈的愤怒。 林灼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给阿比斯和巴德尔带来了怎样的影响,也不管伊露丽和巴德尔怎么说,她只想知道莉莉丝的想法。 莉莉丝很后悔,但她还是承认:“我……我确实答应了恩布拉。” 剩下就看林灼的意思。 林灼在伊露丽期待的目光下,点头答应了对方交换组队的请求。 莉莉丝对此感到懊恼,因为她在答应伊露丽之前忘了考虑林灼的想法,她以为所有人都会在她和伊露丽之间选择伊露丽,是她太自以为是了。 林灼倒没有因此责怪莉莉丝,也没有拒绝交换组队,让莉莉丝难做。 当然,她也不会让伊露丽如愿。 “我们到那边吧。”林灼指了个人少的地方。 伊露丽求之不得。 半路上,伊露丽寻找话题,主动跟林灼搭话:“林灼老师,听说您教低年级如何观测空气中的魔法元素,我朋友的妹妹是您的学生,所以我们也尝试了一下您教授的办法。” 林灼淡淡道:“是吗。” 伊露丽:“是啊,太奇妙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么美丽的景色,那些光芒就像夜空里的星星,但又比星星更加明亮。” 林灼问她:“你看到几种元素?” 伊露丽腼腆一笑:“我看到了八种。”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16节 林灼毫不意外:“全元素亲和。” 伊露丽谦虚道:“听说这对人族而言很寻常。” 走在前头的林灼扯了扯嘴角,继续问:“哪种元素的光最亮?” 伊露丽顿了片刻,面露迟疑:“我说不好,感觉它们都挺亮的。” 林灼波澜不惊道:“全元素高度亲和。” 伊露丽:“这怎么……” “这怎么可能。”林灼接上伊露丽的话,“我知道你会这么说。” 伊露丽意外:“什么?” 她们停下了脚步,周围的学生都离得很远,林灼转身看向伊露丽,嘴角当场挂上一抹浅浅的笑,眼底却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林灼扔出第三个问题:“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教他们观测魔法元素吗?” 伊露丽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她摇头:“我不知道。” 关于这点,伊露丽的舍友也奇怪过,明明是魔咒课,为什么要教如何观测魔法元素,学校又不是没有魔法元素课。 林灼勾着唇角:“你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确定全元素高度亲和意味着什么,但你会第一时间否认自己在这方面的优势。因为你害怕短暂的骄傲后会受到打击,所以你习惯拒绝不确定的荣耀——为了你那脆弱又格外要强的自尊心。” 伊露丽的表情随着林灼的话语一点点变得僵硬。 厚重的云层遮挡了太阳,练剑练到浑身是汗的学生们高兴终于不用再接受阳光的摧残,纷纷为短暂的凉爽欢呼雀跃,可伊露丽却无法与他们感同身受,还因这令人不适的寒凉打了个冷颤。 “你……”伊露丽艰难道:“你在说什么?” 林灼的眼镜在鼻梁上微微下滑,没有了阳光直射,她终于能让自己的眼睛暂时摆脱镜片的遮挡,直白地出现在伊露丽眼前:“我说——” “多亏了你继母不是吗?在你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把你捧得高高的,让你高兴,叫人误以为你是个自命不凡的家伙。你曾对她的夸奖信以为真,也在后来识破了她的目的,可惜你对她毫无办法,所以你只能努力做到最好,时刻保持谦逊,这样才能避免她对你的伤害。” 林灼的话语又轻又快,顿挫分明,伴随着血族魅惑的能力,字字句句化作刀刃,刺进伊露丽的心脏—— “可她对你的伤害已经造成并且无法抹去,你时常为曾经上当的自己感到羞耻,你变得在意别人的目光和议论,无论是谁随便的一句评价就能让你在意很久,你害怕自己重蹈覆辙,也无法忍受自己做得不够优秀。” 林灼脸上的笑容随着话语逐渐加深,语气也变得格外甜美,并在笑意的晕染下,透出些许扭曲的疯狂:“你渴望完美,又必须让自己表现得不在乎完美。” “不……”伊露丽的身体轻轻颤抖着,她迷失在了林灼的眼睛里,无助又恐惧地摇着头,嘴里呢喃着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话语:“我没有……” 林灼丝毫不在乎她的痛苦,继续揭开她的伤疤,用话语在鲜血淋漓的伤口肆意搅动:“但我想你的伪装还远远不够,大家应该都能看出你的本性,知道你是个故作谦虚,实际恨不得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的……小人。” “他们都知道,不信你听,他们在议论你……” 在林灼的暗示下,伊露丽仿佛真的听到了来自同学们的窃窃私语。 一句又一句,一句又一句,密密麻麻如同蝗虫,不停地涌进她的脑海,啃食她的理智和自尊。 “不……不要说了……我没有,我没有……住口……住口!!” 伊露丽终于挣脱了林灼的眼睛,可她的嘶吼也引起了同学们的注意。 众人停下练习,不明所以地望向她,齐刷刷的视线让她惊惶地往后退了几步。 至于她眼前的林灼—— “你还好吗?”林灼不知道什么时候收起了可怕的笑容,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恶魔! 伊露丽终于认清了林灼的真面目,她看向林灼的眼底缓缓浮现厌恶与警惕,跟林灼记忆中的母亲一模一样。 不对,伊露丽就是她的母亲,她们本就是同一个人,会有相似的神态很正常。 再正常不过了。 林灼继续摆着那副无辜的表情,问出的话语却如一柄尖刀,在伊露丽的伤口上又搅合了一下:“我说的不对吗?” 眼前的伊露丽终究还只是个学生,即便有着相似的负面情绪,她也没办法像林灼记忆中的那个伊露丽一样,亲手把自己的女儿掐个半死。 于是她哭着逃了。 伊露丽的好友阿达拉丢下遮阳伞追了上去。 “发生什么事了?”剑术老师跑来问林灼。 “我也很纳闷。”林灼用重剑撑地,真心实意地和自己的同事感慨:“剑术课真难上,我同情你。” 第十八章 此时距离剑术课下课还有二十多分钟,剑术老师心再大也不可能放着表现异常的伊露丽不管,索性把课堂暂时丢给林灼——反正他已经把自由练习的内容布置下去了,林灼只需要帮忙看着别让学生受伤或偷懒就行。 林灼目送剑术老师离开,转头就去找莉莉丝。 莉莉丝跟巴德尔一组练剑,林灼来后直接把原本和阿达拉组队的同学扔给了巴德尔,让莉莉丝和自己一组。 没过多久剑术老师便回来了,有学生好奇询问他伊露丽的情况,可剑术老师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追过去的时候只看见伊露丽抱着阿达拉哭,哭得那叫个撕心裂肺,他还没开口阿达拉就用凝水魔法在空气中组出几行文字,让他别乱说话刺激情绪激动的伊露丽,还说等伊露丽冷静下来,她会让伊露丽好好跟他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 伊露丽和阿达拉都是优等生,剑术老师自然愿意相信她们,所以就这么回来了。 林灼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有关伊露丽的话题,仿佛之前亲眼目睹伊露丽哭着跑开的人里面没有她一样。 待课程结束,林灼又邀请莉莉丝一块吃午餐。 莉莉丝从未遇到过如此热情友好的对待,就算不习惯也根本不知道怎么拒绝,径直被林灼拉去了她的办公室。 期间莉莉丝不止一次害怕自己表现不好惹林灼厌烦,丢失这份突如其来的善意,可林灼仿佛知道她在害怕什么,每一次都能替她化解尴尬,还帮助她从紧张变得放松下来。 “你真好。”莉莉丝小小声说。 “你也很好。”林灼帮莉莉丝把牛排切成小块,递过去,看似随口,实则发自内心道:“你是我见过最温柔、最有耐心的人。” 莉莉丝不理解为什么初次见面的林灼会对她那么和善,不仅愿意包容她的笨拙,还对她有这么高的评价,明明在她看来,林灼才是那个“最温柔、最有耐心”的人,她向往并憧憬这样的林灼,也希望自己能成为和林灼一样的人。 饭后林灼送莉莉丝离开,她舍不得就这么和莉莉丝分别,于是借口要去图书馆,硬是把莉莉丝从办公室送到了通往图书馆的联络桥附近。 “下回见。” 两人道别,林灼看着莉莉丝消失在楼梯拐角,自己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走向联络桥。 不用着急,她安慰自己,等救活莉莉丝,她们就可以和以前一样继续在一起生活。 虽然这趟时空之旅可能会给她们带来一些麻烦,不过没关系,她们可以搬家去别的地方,到时候再给莉莉丝开一间她喜欢的裁缝铺,自己没事可以在店里帮忙,无聊了就去佣兵公会接单任务出门冒个险,一切都令人充满了期待。 林灼愉快地畅想着未来,她踏上联络桥,发现不久前她站着找莉莉丝的那个地方,伫立着一位眼熟的天族。 高处的风呼啸着吹乱了他的银发,注意到林灼的到来,他微微侧身看向林灼,面上的神态与刚刚在剑术课上的表现有着微妙的不同。 “您好,老师。”他笑着跟林灼打招呼。 林灼脚步不停,随意点了下头就准备略过他前往图书馆,然而在林灼快要与他擦肩之际,他又开口向林灼抛出了一个问题:“您是要去图书馆找书吗?” 林灼停下脚步,把目光投向巴德尔。 巴德尔:“您这么厉害,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问题,需要您来学校借阅书籍。” 林灼:“你觉得是什么?” 巴德尔轻笑:“这世上无解的问题太多了——神明现在何处,混血为什么只能呈现两种种族特征,时间如何逆转,世界的起源又是什么……” 金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林灼:“老师想探寻的是其中哪一个?” 林灼继续反问:“你又想探寻哪一个?” “我吗?”巴德尔笑容渐深,“我想探寻的问题很简单啊。” 就在林灼恍惚有种照镜子的错觉时,她听见巴德尔问她—— “老师,我能追求您吗?” …… 成群飞舞的白鸽掠过钟塔,落下的影子在伊露丽鞋尖前的地板上一扫而过。 早已停止哭泣的伊露丽抱着膝盖坐在塔楼储物间的窗户前,视线直愣愣地定在窗外虚空中的一点,静静地发呆。 有脚步声从储物间外传来,很快储物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提着餐篮的金发精灵转身关上门,熟练地走到伊露丽身边,和她一块坐到了地上。 “就知道你在这。”弗雷从食篮里拿出一块巧克力蛋糕,递给伊露丽:“来,你最爱吃的,吃完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如果是林灼欺负了你,就算她是我的妹妹,我也一定替你教训她。” 伊露丽并不接那块蛋糕,她别开脸,刚哭过的嗓子声音沙哑:“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事。”弗雷从餐篮里拿出一把小小的银叉子,“我的未婚妻被人欺负了,我肯定要为她出气。 弗雷说得理所当然,伊露丽虽然转过头用哭得通红的眼睛瞪了他一下,但也没有否认他口中那声“未婚妻”。 仅仅如此,弗雷就收到了伊露丽态度软化的信号,他用叉子挖了一小块蛋糕伸到伊露丽嘴边,伊露丽顿了多久,弗雷就维持这个姿势举了多久,一直到伊露丽肯张口吃下那块蛋糕。 微苦的甜在口中蔓延,自以为冷静下来的伊露丽又忍不住湿了眼眶,果然糟糕的环境才能让人变得坚强,学校里有阿达拉和弗雷,她总是会在他们的关心和安慰下变得软弱。 除了蛋糕,弗雷还给伊露丽带了沙拉和果汁。 果汁伊露丽喝不完,弗雷就接过来,把剩下小半瓶都喝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伊露丽歪着头看着弗雷,第不知道多少次感到奇妙。 要放在刚入学那会儿,打死她也不会信自己会与弗雷·布莱特成为一对。 虽然他们之间并未有过特别大的冲突,但他们就是看对方不顺眼。 她不明白弗雷身为公爵之子为什么会这么的肆意嚣张,规矩二字在他眼里就像棉花糖,随口就能给吃了。 弗雷也看不惯她恪守贵族礼节的模样,看到她比看到礼仪课老师还烦,甚至当面说她做作。 他们俩的孽缘由此开始,没事撞见对方不开口嘲讽两句都会让他们身边的朋友怀疑明天的太阳是不是要从西边出来。 后来因为一个意外,夜游的弗雷在躲避巡夜老师的时候误闯了塔楼的储物间,在漆黑的储物间里遇到了一个正在偷偷哭泣的女孩。 因为光线太暗,弗雷不仅没看清女孩的样子,还被女孩的哭声狠狠吓了一跳。 女孩也被他吓够呛,并在确认他的身份后拒绝开口回答任何问题,以免弗雷听出她是谁。 那一晚,弗雷对一个看不清脸的女孩产生了好奇,女孩也发现,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弗雷·布莱特也有被吓懵的时候,以及……这位公爵之子居然也懂得关心人,真不可思议。 再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养成的默契,他们俩经常夜游去塔楼的储物间碰头,女孩还是藏在暗处不说话,不让弗雷知道她是谁,但她会用微弱的光在空中组成文字,和弗雷聊天。 因为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女孩与弗雷的聊天内容越来越深入,还和弗雷说了很多自己家里的事情,两人就这么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在这间昏暗的储物室里一点点加深对彼此的了解和依恋。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17节 这段隐匿在黑夜里的友谊持续了一年多,第二年的某个夜晚,弗雷突然跟女孩表白,吓得女孩再也没在塔楼出现过。 以弗雷的性格哪里受得了这个,他开始满校搜寻那个女孩,期间还被一个冒名顶替的女生给骗了,最后是伊露丽看不过眼,跟弗雷坦白自己就是那个女孩,让弗雷别再犯傻叫人看笑话。 心爱的女孩居然是恨不得把自己活成贵族守则的伊露丽·恩布拉——这一事实让弗雷大受打击,崩溃之下他跑回家拒绝来学校上课,结果被他爸爸以“就算早恋也不能耽误学习”为由,残忍地扔回了学校。 回校后又花了好几天,弗雷终于理清自己的思绪,他发现自己还是喜欢那个敏感又要强的女孩,还是喜欢那个对他袒露心声、表达真实自我的伊露丽,于是下定决心去追求她。 不过那会儿的伊露丽已经因为弗雷受打击回家的行为而被伤透了心,两人又是一番拉扯纠结,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终于确定情侣关系。 去年弗雷跟伊露丽求婚,精灵公爵通过古尔薇格校长得知这一消息,跟弗雷吵了一架。倒不是公爵大人对伊露丽有什么意见,他只是不满自己身为弗雷的父亲,居然是通过学校校长才知道自己儿子和人女孩求婚的消息,这让他很生气。 父子俩因为这场别扭闹得不可开交,弗雷觉得自己父亲小题大做,就在假期跑回学校,导致后来他为伊露丽准备生日礼物,结果被镜湖水妖咬伤腿的事故发生…… “你居然为了我去找林灼,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弗雷揽着伊露丽的肩膀,亲昵地蹭着伊露丽的耳朵。 伊露丽垂下眼:“别提了,我就不该去找她。” 弗雷问她:“她对你做了什么?” 伊露丽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我不知道她是从哪打听来的消息,她说出了我家里的事情,我的继母、还有我小时候被继母哄着犯蠢的那些事——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那些。她还对我用了血族的魅惑,她好可怕。” 弗雷没想到会是这样,表情变得有些冷硬:“我待会再去找她,这次就算砸了她的办公室,我也一定想办法让她见我。” 伊露丽摇头:“不行,她很危险,你相信我,最好的做法不是你独自去面对她,而是把这件事告诉校长。” 弗雷:“告诉校长?” 伊露丽:“她对学生使用魅惑,校长肯定会找她谈话,到时候你就在校长室外等,肯定能见到她,这样就算她要对你做什么也有校长在,她无法伤害你。” 弗雷想了想,点头说:“好,就这么办。” 商量好林灼的事情,伊露丽吐出一口长气,试图调节好自己的心情,忘记剑术课上的不愉快。 弗雷也想让伊露丽高兴起来,他对伊露丽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伊露丽:“……只要不是用你的腿换来的。” 伊露丽可不想再一次听到对方为了给她准备生日礼物,下湖被水妖咬伤腿的消息。 糗事重提,弗雷摸摸鼻子:“你什么时候能把这事忘了?” 伊露丽扬起下巴:“这辈子都别想我忘了这事儿,这是对你鲁莽冒险害自己受伤的惩罚。” 要搁别人,弗雷肯定会恼羞成怒,可要换成伊露丽,弗雷虽然苦恼,但更多的还是高兴,高兴伊露丽对他的在意。 弗雷故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拿出一张纸,上面是从古籍上复刻下来的内容:“我拜托古连替我找来了这个。” 伊露丽接过纸张,来来回回看了许多遍才确定,上面写的是结缔某种契约的教程。 契约的名字叫“灵魂伴侣”,定下契约的两人将共享彼此的自然寿命。 要说他们俩的爱情路当真是非常崎岖,三不五时就要闹点矛盾什么的。 比如假期之前他们就曾因为寿命不对等,有过一场差点分手的争吵。 这场争吵的源头还是从一个目前来讲完全没影的提问说起——双胞胎和阿达拉好奇,弗雷和伊露丽如果有了孩子,这个孩子是会像弗雷一样无法无天,还是会像伊露丽成为一个完美的贵族。 弗雷无所谓,毕竟孕育后代对还是学生的他而言太遥远,怎么样都行。 可伊露丽却给出了一个很认真的回答:“我不想要孩子。” “为什么?”弗雷不在意要不要孩子,他只好奇背后的原因。 伊露丽说:“我是人族,我的寿命相对你而言实在是太短了,我不想我的孩子也活在继母的阴影下。” 弗雷从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也没想到在伊露丽眼里,自己居然会和她的爸爸一样过分。 “我不会爱上别人!”弗雷坚信。 伊露丽也毫不退让:“别天真了,未来这么长远,发生什么谁都说不准。” 他们的争吵最后因为弗雷没在龙谷遗迹找到雷龙龙骨而终结,但弗雷始终记得这件事,让古连帮他找到了这一纸契约教程。 “你看这里。”弗雷指着上面的古精灵语,说:“灵魂伴侣,共享寿命。有了这个我们都不用再担心会失去彼此。” 伊露丽愣愣的:“可要是哪天我们感情破裂,这个契约会变成折磨。” “不会有那一天的。”弗雷亲吻伊露丽的额头,因为承诺太过美好,向来喜欢从现实角度考虑问题的伊露丽第一次没有对弗雷泼冷水。 既然寿命的问题解决了,那么回到问题本身——孩子。 “我希望她会是个女孩,我想给她梳头发,给她订购很多漂亮的小裙子,把我没有的都给她,至于性格……无论什么性格我都会爱她。”伊露丽复杂的家庭经历让她比弗雷更加细腻早熟。 弗雷则还是无法想象自己当父亲的场景,不过他可以确定—— “我的女儿一定会是这世上最可爱的精灵,没有谁能忍心不爱她。” 第十九章 “阿嚏!” 校长室内,因为学生投诉而被校长叫来喝茶的林灼捂着口鼻,别开脸小小声地打了个喷嚏。 坐在林灼对面的古尔薇格校长给她递了条手帕。 林灼接过手帕,嗡声道:“谢谢。” 古尔薇格第一次跟林灼见面时就发现了,林灼对她的态度和其他绝大多数人都不太一样。 其他人——不仅仅是学生老师和家长,还有那些和学校全无关系的贵族或皇室,他们在面对她时充满了谨慎与尊敬。 因为她的成就,也因为其他各种各样的原因。 能看出林灼也想这么做,但古尔薇格还是从林灼的言行举止中察觉出了她的无所畏惧和随心所欲。 这让古尔薇格越来越好奇林灼到底是什么来头,可惜经过这几天的调查,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林灼在小五月二十三日当晚入住温德小镇的酒馆,并在第二天前往佣兵公会进行注册登记。 再往前就没有了,林灼仿佛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明明有着深不可测的实力和不凡的见地,此前却不曾听闻过任何有关她的传言。 神奇的是林灼还跟公爵夫人长着一张相似的脸,若非古尔薇格与公爵夫人关系匪浅,她恐怕也会和弗雷一样,怀疑林灼是公爵夫人的私生女。 古尔薇格就剑术课上发生的事情与林灼进行了一番交谈,询问她是不是对学生使用了血族的天赋技能“魅惑”,给学生造成了心理上的恐惧。 林灼承认确有其事,但她解释是伊露丽·恩布拉小姐先冒犯了她,她在受到冒犯后情绪激动,这才使用自己的能力给这个学生一点小小的惩罚。 她还反问古尔薇格:“如果是其他教师因受到冒犯而对学生实施惩罚,学校会对此进行干涉吗?” 古尔薇格:“……只要这个惩罚不会对学生的身体留下严重创伤。” 百年前的教育方式相对百年后,还是显得粗暴了些——这点在林灼进行入职宣誓的时候就发现了。 林灼:“很明显我没有对她的身体造成任何损伤,虽然我只是来代课的,但还是希望学校能把我当成一个教师来对待,而不是一个需要引导教育的学生。” 古尔薇格陷入沉默,半晌后,她接受了林灼的解释,并提醒林灼:“上回的事情你好像还没去跟布莱特先生以及塞缪尔老师当面道歉。” “布莱特的话我已经和他道过歉了。”林灼睁着眼睛说瞎话:“至于塞缪尔老师……我之前忙着备课,不小心忘了,待会儿就去。” 古尔薇格看着巧言善辩的林灼,又沉默了几秒,长叹:“我时常感到纠结,一方面遗憾你不是学校里的学生,一方面又庆幸学校里没你这么难缠的孩子。” 被一个身高撑死不超过一米三,怎么看怎么像幼童的侏儒族唤作“孩子”,感觉也是挺奇妙的。 之后古尔薇格校长又探问了几句,试图问出林灼的真实来历,都被林灼用谎言看似认真地应付了过去。 期间她们又提到了弗雷,古尔薇格想到什么,问林灼:“你那还有雷龙龙骨吗?” 林灼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回说:“有,你需要?” 古尔薇格:“学校需要这个来改进防护屏障,其他替代品不是没有,但效果都不如雷龙龙骨。” 林灼:“需要多少?” “不用多,磨成粉能有五克就足够了。” 林灼“唔”了一声,从手链里拿出一个玻璃瓶,瓶子里装着三根指骨。 林灼把玻璃瓶放到桌面,瓶子里的一根指骨因为震动轻轻地敲到了玻璃瓶的内壁上。 “感谢学校一直以来对我的帮助和包容,作为回报,我愿意无偿为学校提供雷龙龙骨。”林灼的态度很不错,但瓶子里那三根指骨的形状让古尔薇格陷入了短暂的迟疑。 林灼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她在佣兵公会拿出这个时,佣兵公会的专业鉴定师可比古尔薇格直白多了,直接问林灼是不是在耍他,因为那几根指骨怎么看都属于人类,而不是龙族。 但最后的验证结果证明那些骨头确实来自雷龙。 林灼不介意让古尔薇格再鉴定一遍。 古尔薇格在二次鉴定后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困惑:“为什么它们会是人骨的形状?” 林灼双手捧着茶杯,故意压低了声音幽幽道:“如果你能囚禁一只龙族,强迫他一直维持弱小的人类形态,那么从他手上切下的骨头也会一直保持人骨的模样。” 古尔薇格:“……不可能。” 被识破谎言的林灼哈哈大笑:“当然不可能,这些骨头是被故意塑造成这幅模样的,这样万一遇见强盗,他们也不会一眼就看出这是珍贵的龙骨。” 古尔薇格:“……” 强盗要遇见你,那是他们的不幸。 交谈在两人的你来我往中接近尾声,林灼正准备告辞离开的时候,校长室的大门被人敲响,来访者是镜湖的水妖。这位水妖先生就最近学生们流行在湖边打水漂一事进行了投诉,蹼手上还拿着一份镜湖水妖们的联名书,希望能把“禁止在镜湖边打水漂”列入校规。 水妖先生的额头上还顶着被石头砸中导致的肿包,他情绪激动,校长不得不先对其进行了言语上的安抚。 一侏儒一水妖在办公桌旁交谈,林灼被单独落在待客的小圆桌边,桌上长着腿的茶壶吭哧吭哧跑来给林灼续上最后一杯茶,续完又吭哧吭哧跑掉,茶壶盖子随着它的动作发出磕碰的声响,林灼怀疑它再跑快点能自己把自己磕碎。 林灼不好一声不吭地离开,也不想去办公桌那边打扰校长和水妖的谈话,便在原地喝着茶坐等。 无聊的林灼随意打量起了校长室内的陈设,视线在一件又一件炼金物品上滑过,最后落到了一张金属质地的小方桌子上。 那张桌子上空悬飘浮着八颗互不干扰各自转圈的金属球,桌身上镶嵌了八种元素的元素宝石,并镌刻有许多符文和魔法阵。 林灼精于此道,不由自主地研究起了上面的符文和魔法阵,试图猜出这张桌子的用途。可就在她看清上头的符文和魔法阵后,她的意识恍惚了一下,等回过神,她已经离开原先的座位站在那张小方桌前,手里握着一颗从桌上拿下来的金属球。 金属球上也刻有符文,林灼下意识转动金属球,将球身上的符文根据排列翻译成西沃大陆的通用语,最后得出一串意味不明的编码。 整个过程林灼都没有仔细思考,她像是被谁推着完成了这一系列的操作。 ——不对劲。 当林灼开始思考是什么引导自己做出这些举动时,古尔薇格校长也发现了林灼的异常。 “林灼?”她朝林灼唤道。 林灼转身面向校长,手里还握着那颗金属球。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18节 “抱歉,”她为自己没有征得同意就触碰了校长的物品进行道歉:“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校长看到她手里握着的金属球,面露错愕,随即又把视线挪到了林灼那张充满了困惑的脸上。 “这应该……不是你的错。”古尔薇格想了想,说:“是它吸引了你的靠近。” 它吸引了我? 林灼好奇:“这张桌子是做什么用的?” 古尔薇格:“……一张游戏桌,它会吸引人来使用它。” 林灼能听出古尔薇格在撒谎,她低头又看了眼手里的金属球,松开手,那颗金属球就回到了桌面上,继续按照自己的轨迹,顺时针在半空中盘旋飞舞。 “原来如此。”林灼假装自己信了古尔薇格的话,并趁这个机会跟古尔薇格告辞,离开了校长室。 在校长的安抚下恢复冷静的水妖先生:“您也太不擅长撒谎了。” 古尔薇格眨了眨眼:“很明显吗?” 水妖先生:“您下次可以试试在真话里掺假话,这样不容易被听出来。” 古尔薇格:“……谢谢。” “所以那张桌子到底是什么?”觊觎珍宝是水妖的天性,哪怕物品的主人是古尔薇格,他也难以遏制自己的好奇。 刚掌握了撒谎技巧的古尔薇格:“一张平平无奇的观测桌,我会感到意外,是因为那桌上的球谁都碰不到。” 水妖先生:“您也不能? 古尔薇格摇头:“我也不能,只有曾经影响过它的人才可以。” 古尔薇格因此确定,林灼就是那个改写了未来的人。 观测桌在小六月十五日那晚分裂出第八颗金属球,也是那晚公爵夫人接受治疗,脱离危险,而给公爵夫人提供雷龙龙骨的人就是林灼。 也就是说在原本的命运里,公爵夫人注定会死去。 那么原本不该出现在这段命运中的林灼到底从何而来?她知道自己的行为与命运相悖吗?还是说她只是在无意间改变了命运?可她要是有意的,那她改变命运的目的又会是什么? 越来越多的问题开始困扰古尔薇格,她把那些问题暂时搁置,打算先处理好镜湖水妖和学生之间的矛盾。 然而就在下一秒,一声巨响从校长室外传来,伴随着巨响,整座城堡都发生了剧烈的颤动。 第二十章 林灼从校长办公室里出来,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一起逃课来蹲她的弗雷和伊露丽。 弗雷虽然喜欢违反校规,但本质上还是位从小锦衣玉食养大的贵族少爷,全校统一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哪怕领结没系,领口敞着,只要搭上那头略显凌乱的金发和精灵出尘的脸庞与尖耳,就能给他衬出不同凡尘的张狂贵气。 他和同样一看就是贵族,但气质端庄到近乎严肃的伊露丽站在一块,莫名的反差让他们看起来格外般配。 林灼停下脚步,循着身后的动静微微侧头,发现身后那条走廊上也走出了三个人,是双胞胎和阿达拉。 人来得还挺齐。 林灼转回头,对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的弗雷和伊露丽说:“你们挡路了。” 弗雷在距离林灼大约两米远的位置停下:“我就是想跟你确认一件事,只要你告诉我答案,我马上让路,并且绝不会再来纠缠你。” 林灼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但这对弗雷来说不重要,他开口问林灼:“你跟我妈妈是什么关系?你……你是我妈妈的女儿?” 林灼听到弗雷对于她身份的猜测,被逗乐了。 ——他居然以为我是祖母的女儿?所以他这些天放下大少爷的架子觍着脸来纠缠就为这个? ——如此卑微,也不为自己妈妈有另外的孩子生气,就因为我这张脸? 【可见祖母对他真的很重要】 幻听在林灼耳边一晃而过。 林灼赞同这句话,也因此越发期待毒瘴森林一行给弗雷带来的打击和痛苦。 她记得在吃早餐的时候,米勒跟她提过这次校外活动的具体时间,好像是后天还是大后天? 林灼暗自期待,并用多说一个字都嫌浪费的简单话语回答了弗雷的问题:“不是。” 弗雷得到回答,第一时间越过林灼看向她身后和双胞胎在一起的阿达拉。 人鱼阿达拉和她的妹妹一样拥有一头蓝色的长发,此时她双手捧着一枚吊坠,确定吊坠上的透明宝石在林灼回答后变成白色,抬头告诉弗雷:“她没撒谎。” 真伪之石,人鱼之渊的特产。 常有其他种族羡慕人鱼,说他们的眼泪能够化作珍珠换取财富,还说这一天赋是创世神送给人鱼一族最好的礼物。 但要人鱼自己来说,最好的礼物绝对不是落泪成珠,而是能分辨一个人到底说没说谎的真伪之石。 许多人鱼在来到陆地时都会带上这个,避免遭遇感情上的欺骗,被人当成量产珍珠的机器。 弗雷能追到伊露丽,这块真伪之石功不可没,林灼经常听老师们讲自己父母的爱情故事,自然不会忘了它。 纠结多日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弗雷说不清自己是庆幸更多还是遗憾更多。 他再一次看向林灼的脸,全然忘了自己刚才说的“只要你告诉我答案,我马上让路”这句话,开始了对林灼的质问:“那你为什么要针对我和伊露丽?” 虽然伊露丽来之前就和弗雷说了,林灼很危险,确定对方是不是他的妹妹就好不要做多余的事情,更不要为之前发生的事情和林灼纠缠。 可他是谁,公爵之子弗雷·布莱特,旁人避之不及的亡灵他都敢去找麻烦,更何况林灼。 伊露丽察觉不妙要拉弗雷离开,弗雷却坚持要林灼告诉自己为什么。 如果说初见的那一击只是意外,那为什么后来不肯见他不肯好好听他说话,还用血族的能力伤害伊露丽——弗雷需要答案,他不可能白白吃下这个亏,也不可能让伊露丽被欺负却得不到交代。 林灼看着眼前这对小情侣,仿佛看到了多年后的父母。 不过在未来,问“为什么”的不是她的父母,而是她。 那时的她太过年幼,还不明白“血缘狗屁都不是”这个道理,经常为自己的处境暗自伤神,不明白为什么她的父母会不爱她。 终于有一天她有机会当着她父母的面问出了这个问题。 她的父母说—— “你问我为什么?”林灼的声音在遇到弗雷和伊露丽时,总会变得格外浅淡。 学校城堡外刮起了大风,上一刻还艳阳高照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 在城堡外上课的低年级学生们抬头,看清是什么遮去了头顶的太阳,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因为你们的存在让我觉得恶心,”林灼复述父母当时的回答,感觉这个回答同样适合由自己来说给他们听:“不杀了你们,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 林灼的刻薄话语不仅点燃了弗雷的怒火,还让弗雷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难受,虽然已经确认林灼不是他的妹妹,可他还是无法接受林灼用那张和他妈妈极其相似的脸对他说这么过分的话。 那种感觉就好像对他说这话的人,是一直爱护着他的妈妈。 “你给我……”弗雷气红了眼睛,他正要呵令林灼闭嘴,可话还没说完,被狂风卷起的石头砸到了玻璃上,弗雷的余光顺着声响透过走廊的落地窗看到了一只龙。 一只冲着城堡张开血盆大口,口中凝聚起一团烈焰火球的巨龙。 弗雷的满腔怒意在一瞬间冻结,汹涌而来的恐惧让他反手就抱住了伊露丽,转身把她护在了自己的怀里。 下一秒,火球轰然砸向城堡。 双胞胎和阿达拉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如其来的巨响轰懵了他们的脑子,脚底传来的颤动更是让他们站立不稳跌坐在了地上。 林灼站在原地,因为早一步感受到龙息,她的反应还算平静,转头时正好看到火球迎面而来,极速逼近的火光照亮了她波澜不惊的脸庞。 一声巨响,火球狠狠砸在学校的防护屏障上,原本看不见的屏障荡开一层黄色的光,拦下了足以将城堡夷为平地的攻击。 “发生什么事了?”校长室的大门打开,古尔薇格坐着高椅从里面飙出来。 弗雷他们都被吓够呛,根本回答不上这个问题。 林灼迈步走到落地窗前,火球击散后的销烟被龙翼带起的风刮散,她看见那只巨龙的脖子上套着银色的金属环,环上连接的铁链在空中摇晃,时不时撞击巨龙胸前的铠甲,发出哐哐声响。 铠甲上用磨砂纹路,画出了光明教的教徽。 “是光明教。”林灼说。 古尔薇格停在她身旁,脸色难看:“无核龙。” 城堡外的草坪上还有低年级的学生,古尔薇格不知道从哪掏出一个纽扣样式的徽章,她把徽章扣到衣领上,开口说出的话语瞬间传遍了整座学校:“第一魔武学院全体师生请注意,我是校长古尔薇格,现在学校遇到了突发情况,请所有老师保证学生们都待在室内,并组织还在室外的学生尽快返回城堡。重复一遍……” 古尔薇格的声音让惊恐无措的师生们找到了主心骨,他们开始按照古尔薇格的安排行动,在上课的学生由教室里的老师看管,在宿舍的则都被叫到宿舍的公共区域集中,就连图书管理员也打破了图书馆内的安静,凶巴巴地禁止学生在这个时候离开图书馆。 古尔薇格原本还打算让林灼把弗雷他们带去最近的教室待着,林灼在古尔薇格看不到的角度一脸嫌恶地看了弗雷他们一眼。 “我想以他们的年纪,应该不需要再浪费一名教师来看管他们,我去帮忙把外面的学生带回来。”说完,林灼不等古尔薇格反应就轰碎了落地窗,直接从那跳了下去。 看过林灼用跳楼来下楼的伊露丽和阿达拉还好,弗雷跟双胞胎都看傻了,古尔薇格也是一愣一愣的,总觉得林灼刚刚的样子特别眼熟,转头看到弗雷才想起来,林灼刚刚轰玻璃往下跳的模样像极了弗雷的爸爸克洛里斯——不是弗雷那种违反校规的小儿科,而是真正藏在骨子里,带着点魔族气性的洒脱叛逆和不服管教。 林灼一路下坠,快到地面的时候再次召来狂风缓冲,稳稳落地。 “林灼老师!”林灼对保护学生不感兴趣,就是单纯不想和弗雷他们待一块,却没想到刚一下来就听到有人叫她。 曾被林灼识破魔族血统的卡洛琳在龙翼刮起的大风中跌跌撞撞跑向她,着急道:“克里斯不见了!我找不到他!” 克里斯,卡洛琳的同班同学,那个羡慕亡灵能不死的龙族少年。 林灼抬头看向天上那不停对防护屏障发起攻击的无核龙,要是没猜错,克里斯大概是受到龙息的震慑,无法像其他学生一样撤离回城堡。 “你最后一次看到他是在哪?”林灼问卡洛琳。 卡洛琳指向他们之前上课的地方,但是因为风太大,卷起的尘沙限制了他们的视野,根本无法确定那个地方还有没有学生。 林灼抱起卡洛琳,往两人身上套了个防护屏障防止飞沙走石砸她们身上,一步步朝卡洛琳说的方向走去。 之前上课的地方根本没有人,卡洛琳都快急哭了,林灼有些不耐烦,索性放出自己的龙息,一寸寸往外碾,终于在碾过远处一棵大树时,听到树上传来细微的回应。 克里斯运气好,被强大的龙息震晕过去后又被大风刮到了树上,小小的身躯卡在茂密的枝丫间,没被风吹得满地乱滚。 林灼咔咔两下把枝丫都削了,伸手接住从树上掉下来的克里斯。 “他还活着吗?”卡洛琳担心地问。 林灼:“龙族皮糙肉厚,没那么容易死。” 林灼把他背到背上,又抱起卡洛琳,往三人身上多套了几个屏障,才让克里斯从比自己强大的龙息中得到喘息的余地。 就像林灼说的,龙族皮糙肉厚,还没走到半路克里斯就醒了,他发现自己被林灼背着,迷迷糊糊地问:“老师,你也是龙族吗?” 因为声音特别小,卡洛琳没有听见。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19节 林灼也当自己没听见,不做回答。 克里斯还在那念:“老师,那是什么啊,为什么我感觉,他和我不一样?” 克里斯说的“他”,是指那只不停攻击学校,却始终无法破坏防护屏障的巨龙。 那只巨龙给克里斯的感觉很奇怪,明明是同族,但又感觉不像同族,要说哪里不像,他也说不上来。 当然不像,林灼回到城堡,放下卡洛琳,顺带手把克里斯交给赶来的老师,让他们送克里斯去校医务室。 终于摆脱两个小累赘的林灼看向窗外,发现有穿着光明教制服的天族赶来,熟练地用锁链制服发怒的巨龙。 那头巨龙,古尔薇格称呼它为无核龙——没有龙核的龙。 龙族生来就有龙核,失去龙核的他们,就像兽族不能变成人,且失去思考的能力一样,仅仅只是一只任人驱使的“动物”。 破坏龙核在百年后被视为死罪,和杀人无异,但在如今,破坏龙核不过是光明教获得龙形坐骑的一种手段。为了维持跟龙族之间的友好往来,光明教还对外宣称他们从不伤害龙族,只是接纳可怜的无核龙,给失去龙核的龙族一个新的未来。 龙族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巴德尔大帝上位,揭露了光明教这一恶行,并借此杀了一大批教会骨干。 林灼熟读校史,不记得百年前曾有过无核龙攻击学校的事件发生,除非这段过往没有被记录,又或者无核龙的出现是因为她改变了未来导致的结果。 林灼算算时间,精灵公爵大概已经开始着手对光明教的报复,公爵之子在这上学又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所以眼下的情况……是来自教会的警告? 第二十一章 ——要真是来自教会的警告,亚尔夫海姆公爵还会让自己的儿子前往毒瘴森林,参加校外活动吗? 林灼一下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城堡内,老师们还在忙碌着清点学生人数,把一部分受伤的学生送往校医务室。 城堡外,姗姗来迟的天族将巨龙制服并带走,很快又有一位光明教的圣骑士前来,大概率是来向古尔薇格解释,为什么他们光明教的无核龙会突然跑来攻击学校。 林灼知晓无论真实原因是什么,光明教给出的解释都必然会是“意外”两个字。 她兴致缺缺,打算去莉莉丝的班级看看,结果半路又被米勒抓去给校医务室的老师帮忙。 此时的校医务室非常热闹,因为巨龙来袭时低年级正在上户外课,孩子们年纪太小,遇到变故四散而逃,致使上课的老师没能及时护住所有学生,所以有不少孩子因为巨龙刮起的大风,被飞沙迷了眼睛,又或被走石砸到脑袋。 不过好在都是小问题,就是人数太多,让校医务室的老师有些忙不过来。 被林灼从树上带回来的克里斯也在,龙族体格健壮皮肉结实,石头砸不伤他,尖锐的树枝也没能划破他的皮肤,他最大的问题是被毫不收敛的龙息震慑碾压,这对一只未成年的龙族而言是非常糟糕的体验,林灼一来就看到他蔫着张脸,整只龙没精打采。 林灼被分派到了给学生上药的任务,这个不难,低年级的学生大都肯听她的话,即便有各别学生怕疼,哭着不愿让林灼碰他们的伤口,也会有其他勇敢的学生上赶着帮林灼哄人。 “他们很喜欢你。”忙活完,校医务室的老师给林灼端了杯热可可。 林灼笑笑,不置可否。 这时一位在校医务室实习的老师跑来,告诉他们二楼的窗户在学校遭受巨龙攻击时被震碎了。 医务室老师:“塞缪尔没事吧?” 二楼是病房,巨龙来袭前一刻还住在病房里的,只有前几天在楼梯上被弗雷砸伤的塞缪尔。 实习老师:“他被划伤了手臂,已经自己处理过了,就是弄得不怎么好,但怕耽误我们给学生治疗所以一直没说。” 医务室老师听了直叹:“就没见过他这么倒霉的。” 先是因为这学期的课外活动去毒瘴森林做前期准备,不小心受了伤,回来没几天又被摔下楼梯的学生砸伤,眼下遇到巨龙袭击学校,好好在病房里待着都能被碎玻璃划伤。 什么命啊这是。 林灼在一旁听着,忽然想起自己好像答应了古尔薇格,会去给塞缪尔那个倒霉蛋道歉。 完全不想履行承诺的林灼安静地喝了口热可可,假装自己没想起来这事儿。 等到了晚饭时间,林灼没留在医务室,而是去了城堡一楼的大厅,想看看莉莉丝和阿比斯怎么样了,结果只看到莉莉丝,根本不见阿比斯的踪影。 晚饭吃到一半古尔薇格还站起来,就下午的袭击发表了几句讲话,她先是照搬圣骑士对她的解释,说光明教在路过附近时没看好他们的龙,这才导致意外发生。 之后她还对组织有序的教师以及从旁协助的学生进行了褒奖,用郑重的话语带动起学生们的情绪,因此响彻大厅的掌声彻底冲刷掉了氲绕在学生心头的恐慌和不安。 校长讲话完毕,大家继续吃晚餐,林灼问米勒:“你之前说的校外活动,还会如期举行吗?” 米勒:“我问过校长,按照她的意思是推迟一天出发,原先交过申请的学生可以自行选择撤回申请。” 林灼:“已经决定了?” 米勒:“这个消息明天就会公布给学生。” 林灼没有再问,猜测弗雷应该会在他父亲的指示下撤回参与校外活动的申请。 林灼这顿晚餐吃得没滋没味,饭后她回到办公室,一边整理从学校禁书区借来的资料,一边等阿比斯来找她。 自从她在学校拥有办公室,阿比斯每天晚上都会来她这过夜,她以为今天也不会例外,却不想一直等到深夜都没人来。 林灼把笔往桌上一扔,起身回卧室睡觉,至于阿比斯—— 不来就不来吧。 林灼换好睡衣,刚躺床上没一会儿就隐约听到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 林灼任由敲门声持续了一阵子才慢吞吞下床,披了件外衣去开门,门外站着校医务室的老师。 林灼:“……有事?” “抱歉,我也是没办法了,只能来找你。”医务室老师跟林灼说明了一下情况:“克里斯你还记得吗,就是那个龙族幼崽,他今晚在医务室留夜观察,可他完全无法入睡,我们已经联系了他的家长,但龙岛离这太远了,我们得先安抚他的情绪。” 林灼:“所以你们来找我?” 医务室老师一脸抱歉:“我们试过别的办法,都没用,直到刚刚那孩子问能不能让你去陪他说说话。我们了解到今天下午是你把他带回城堡的,可能是因为这样,他对你产生了依赖。” 林灼默了片刻,在直接关门睡觉和大发善心去安抚一个受到惊吓的龙族幼崽之间进行了艰难的抉择。 最后:“我去换衣服。” 林灼关上门,换好衣服后前往医务室。 “他就在里面。”医务室的老师把林灼带到了病房门口。 这是一间双人病房,但因为只有克里斯需要留夜观察,所以病房里也只有他一个学生。 林灼推门进去,克里斯就坐在病床上,白天还能好好维持人形的他此刻脖子上长满了红色的龙鳞,背后一对小小的龙翼,还有一条粗壮的尾巴。 听到开门声,克里斯浑身一颤,他猛地扭头看了过来,发现来的不是别人是林灼,他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老师!” 林灼“嗯”了一声,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问:“想和我聊什么。” 克里斯往门口看了看,直到确定门外的老师已经离开,才压低声问林灼:“老师,你是龙族吗?” 林灼摇头:“不是。” 还很年幼,别人说什么他信什么的克里斯:“哦,那应该是我弄错了。” 他说:“我挂在树上的时候,好像感觉到了另外一股龙息,然后你就来了,我还以为是你呢。” 林灼:“错觉吧。” “……可能吧。”克里斯低下头,他把自己的尾巴从背后甩到身前搁在大腿上,双手无意识地扣着尾巴尖尖的鳞片。 林灼也不催他,任由他在良久的沉默后,再次发出提问:“老师,万一哪天我的龙核碎了,也会变成那个样子吗?” 来到校医务室后不久,就有人跟克里斯和他的同学解释了什么叫无核龙。 为他解释的人并无恶意,就是想让同学们知道无核龙是不懂思考没有理智的动物,它们跟普通的龙族是不一样的,避免其他学生因此排斥同是龙族的克里斯。 同学们听了解释,果然没有把无核龙跟克里斯混为一谈,但是克里斯却陷入了莫名的恐慌和纠结中。 加上龙息碾压带来的阴影,向来桀骜的克里斯突然就变得脆弱敏感了起来。 林灼伸手,拍拍他的头:“在你离开学校之前,你都会是安全的。” 克里斯抬头:“离开学校之后呢?” 林灼:“学校就是教你保护自己的地方,离开学校之后,你会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克里斯钻起了牛角尖:“万一我保护不了我自己呢?” 一般聊到这,老师们都会劝克里斯不要想太多,好好睡一觉,第二天起来就好了。 那些老师是对的,因为龙族幼崽远比其他种族的幼崽要抗造,龙息碾压固然不好受,但只要睡一觉,醒来淡忘了昨天的恐惧,很快就能恢复原来的活泼和坚强。 一击昏睡咒含在林灼的唇齿间,半晌后,她开口,念出的并非咒语,而是一句:“那就想办法,保持理智。” 克里斯像是终于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身体倾向林灼:“龙核没了也能保持理智吗?” 林灼单手撑着脸颊:“嗯,龙核又不是你的脑子,失去龙核不是让龙族发疯的根本原因,痛苦才是。” 克里斯今天第一次听说无核龙的存在,也是第一次听说林灼这番话:“痛苦?” 林灼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从这开始,一路痛到全身,是能把龙族逼疯的疼。但只要你能忍受痛苦,保持理智,那你就还是你,最大的损失不过是再也变不出人形。” 克里斯:“真的?” 林灼举起一只手:“真的,我起誓。” 话落,一道誓言之光围绕着她举起的那只手落下。 克里斯见状,深信不疑。 林灼没有告诉眼前的龙族幼崽,这世上根本不存在失去龙核后能抗下所有痛苦而不疯的龙族。 等克里斯睡着,林灼起身打算离开。 她的视线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拔高,落到窗外,在沉沉的暗夜中看到了一抹熟悉的金色…… 林灼顿住,随即转身到病房外找医务室的老师,在应付完对方有关克里斯的询问后,问:“塞缪尔在哪个病房?” 第二十二章 医务室老师:“他就住在克里斯隔壁,你找他做什么?” 林灼随便扯了个理由:“校长让我来给他道个歉。” 说着,林灼不等医务室老师奇怪她下午的时候怎么不来,径直走向克里斯隔壁的病房,抬手敲响了病房的门。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20节 医务室老师刚想说塞缪尔可能已经睡了,病房里就传来塞缪尔的声音:“请进。” 声音斯文柔弱。 好吧,他还没睡,医务室老师耸耸肩,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林灼一个人站在走廊上,她面对着门板,垂下眼顿了几秒才抬手,推门而入。 考虑到塞缪尔是学校的教师,医务室这边给他安排了一间单人病房。 林灼一进去,就看到一个亚麻色短发的男人倚靠在床头,月光透过窗户洒落在他身上,越发突显他的单薄和瘦弱。 塞缪尔——林灼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是在狂欢之城,她趁学校放假,偷拿孤儿院某个修女藏起来的佣兵徽章去接佣兵公会的任务,想给自己赚点零花钱。 那时的她年纪还太小,实力也不够强大,可她幸运地完成了公会的任务,还认识了一对喜欢到处冒险惹事的兽族双胞胎。 通过交谈,林灼发现这对兽族双胞胎是自己父亲从学生时代起就很要好的朋友,此前林灼从未见过他们,他们也不知道弗雷的女儿贝利尔有了另一个名字叫“林灼”。 林灼隐瞒身份和他们一块在狂欢之城闹腾,还在他们闯祸的时候伸出了援手,获得了他们的信任。 那会儿的林灼年纪小进不了酒馆,双胞胎帮忙把她带进去,在她以为自己终于能尝一尝酒的味道时,坏心眼地往她面前放了一杯热牛奶。 林灼气呼呼地喝着牛奶,看着双胞胎跟酒馆里其他人谈天说笑打牌拼酒,终于在他们喝醉后,从他们口中听到了有关自己父亲的事情,以及“塞缪尔”这个名字。 “塞缪尔除了倒霉什么都好。” “爱替人操心也算缺点吧。” “那倒是,心善又倒霉……但凡缺一样,他也不会这么早离世。” “离世的原因?他救了一个刚出生的孩子,用自己的生命。” “那孩子现在过得也不好,我真不懂这有什么意义。” 双胞胎提供的线索不多,但还是给了林灼调查的方向。 林灼返校后又问了许多人,得知塞缪尔确实是个心地善良又倒霉的人,并且还给过她父母不少帮助—— 当年弗雷在毒瘴森林错失龙骨,丢掉了拯救自己妈妈的机会,痛苦不堪的他不敢回家,险些又错过了他妈妈的最后一面。 是塞缪尔不厌其烦的劝说让弗雷回了家,没有叫他留下更深的遗憾。 后来公爵离世,精灵一族的重担一下落在刚毕业的弗雷身上。伊露丽不惜违背家族的意愿也要嫁给弗雷,和弗雷一起共渡难关,这期间依旧是塞缪尔在背后给予他们支持和关心。 可以说,塞缪尔是看着弗雷在逆境中成长起来的。 “甚至就连你也不例外。”彼时已经继承爵位的女伯爵阿达拉对一步步逼近真相的林灼说:“怀上你的过程对伊露丽而言是一场噩梦,她本不想要你,是塞缪尔让她接受了你,可惜塞缪尔最后因你而死,不然一切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真像伊露丽所说,林灼的存在只会给人带来不幸,那么第一个被林灼害死的,毫无疑问就是劝伊露丽生下孩子的塞缪尔。 “晚上好。”病床上的塞缪尔合上手中的书,朝林灼打了声招呼:“你就是林灼吧?” 林灼看着塞缪尔,心情意外的平静。 可能她就是天生的坏种,所以在知道那一切后,她对已经故去的塞缪尔没有任何感激与愧疚,只有恨,恨他为什么要多管闲事,让她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对于塞缪尔的孩子——那个从小就住在精灵公爵的城堡里,因为病弱拖了好多年才入学的男孩——她也没有补偿对方任何的关照与爱护。 要不是因为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情,这股恨意大概还会一直持续下去。 至于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了,她只想让莉莉丝活过来,这期间要是能好好欣赏弗雷痛苦的模样,她非常乐意为此去做些什么。 “你知道我?”林灼给门留了道半掌宽的缝,随后走到病床边,把床边的椅子拖到床尾,然后才坐下 塞缪尔微微一愣,他不太理解林灼为什么要和他拉开距离,但他没有多问,而是回答林灼:“弗雷和我说起过你。” 林灼心想果然,这个时期的弗雷跟塞缪尔的关系已经超越了寻常师生。 他们更像朋友或兄弟,因为塞缪尔的年纪比双胞胎大,弗雷遇到困扰时也经常会来征求塞缪尔的看法。 所以林灼在校医务室的窗户外面看到了大半夜违反校规跑来这的弗雷。 他肯定是听说了塞缪尔在病房里被窗户玻璃划伤的事情,特地来看望他。 这可真是太好了。 “校长让我来跟你道歉。”林灼放慢了语调,磨磨蹭蹭地说着废话,等待弗雷绕过医务室的老师,潜入二楼病房找到这,“要不是因为我,你不会被弗雷砸伤。” 塞缪尔的性格和其他人说的一样,心善到了极致:“不完全怪你,我本来就受了伤,现在能好好休息也挺不错的。” “不过……”他的语调越发柔缓,仿佛做错的不是林灼而是他:“你出手攻击学生的行为确实有些吓人——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就是希望你以后能想清楚再动手,避免伤及无辜,毕竟学校还是很安全的,不需要把神经绷得太紧。” 林灼:“我原来也不在学校生活。” “看出来了,你原本是做什么的?”塞缪尔微笑着问。 林灼:“佣兵。” 塞缪尔点点头,表示理解:“那确实是个危险的职业。” 林灼跟塞缪尔聊着,终于在耐心耗尽之前,透过自己留的那道门缝,看见了一抹悄悄靠近的身影。 一切都跟林灼预料的一样,她微微垂下头,免得被塞缪尔看到她脸上诡异的笑容:“我听说,你是在毒瘴森林受的伤?” …… “你可以明天再来。”同样在大半夜被打扰的古尔薇格打着呵欠让茶壶给弗雷的父亲——精灵公爵克洛里斯沏了一杯茶 克洛里斯随便往那一坐就诠释了什么叫“优雅霸气”,但这无法掩饰他的不满:“我的儿子遭受到了来自教会的威胁,你让我明天再来?” 古尔薇格很头疼,上次这么头疼还是在去年弗雷被水妖咬伤腿的时候,当时还在跟儿子闹别扭的公爵大人不肯去医务室探望伤患,跑来她这喝茶,还轻飘飘扔出一句:“我觉得镜湖对学生而言太危险了,不如填了吧。” 当然她驳回了克洛里斯惨无人道的建议,但这足以看出克洛里斯在护儿子方面根本没有底线。 古尔薇格:“没有证据证明那只无核龙是冲着弗雷来的。” 克洛里斯:“无核龙攻击学校的时候,我们的圣子殿下在学校吗?” 古尔薇格:“……” 不在,不仅巴德尔不在,原本应该在教室里上课的阿比斯也因为教会有事需要巴德尔,而跟学校请了一下午的假。 巴德尔和阿比斯是同一个人的秘密克洛里斯并不知道,古尔薇格也不会告诉他。 因为这个秘密对教会影响太大,公爵掌控的议院又与教会不对付,所以哪怕她和公爵夫人关系匪浅,她也不会把学生的秘密说出去,让那个学生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古尔薇格轻叹:“我这就叫人把弗雷带过来,你跟他好好说说,让他撤回参加校外活动的申请。” 克洛里斯:“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 正在交谈的两个人并不知道,经历过下午巨龙袭校的弗雷大半夜不睡觉,偷跑去了校医务室。 没耐心等到明天——这点父子俩还真是格外的相似。 弗雷凭借多年来违反校规的经验潜入二楼病房,刚靠近塞缪尔所在的病房门口,就听到了林灼的声音—— “我听说,你是在毒瘴森林受的伤?” 她怎么在这?弗雷感到意外和烦躁,林灼下午说的那些话至今还影响着他,或许他大半夜非要来一趟,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想跟塞缪尔吐吐有关林灼的苦水。 弗雷警惕地看了看走廊两边,想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等林灼离开再进去找塞缪尔。 “我也去过那。”准备藏到隔壁病房的弗雷还没来得及抬脚,就听见林灼说,“虽然危险,但好东西不少,我就曾经在那弄到过一块雷龙龙骨,可惜后来遇上意外又被抢了。” 塞缪尔感到不可思议:“雷龙龙骨?你确定?” 林灼:“当然,虽然我也不知道那个地方为什么会出现龙骨,但我想这次跟着学校再去一趟,说不定运气好,还能弄到什么值钱的东西。” 弗雷定定地站在病房门前,此刻的他脑子里就剩下一个念头—— 他要去毒瘴森林。 第二十三章 弗雷心底燃起了熊熊的火焰,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立马离开学校前往毒瘴森林,为自己的妈妈寻找到能够救命的良药。 另一边,去宿舍找弗雷的老师发现弗雷大半夜没有待在宿舍,而是违反学校规定外出夜游,很快就根据弗雷舍友说漏嘴的线索找到了校医务室。 可因为弗雷心里这团火烧得太旺,导致他丝毫没有违反校规被抓的心虚,被送到校长室看到自己的父亲时,他更是高兴地差点要跳起来。 “爸!毒瘴森林有雷龙龙骨!”他对克洛里斯说,期待着克洛里斯也能为这个消息感到兴奋。 可结果让他意想不到。 听到这个消息的克洛里斯虽然意外,但却非常冷静,冷静得有些异常,甚至没有跟他确认消息是否可靠从何而来,而是干脆利落地告诉他:“你不能去。” 弗雷以为克洛里斯只是担心他的安危,连忙保证:“我当然不会给你们添乱,所以你们什么时候出发?找到了能第一时间告诉我吗?” 克洛里斯面对自己儿子充满了期待和希望的眼神,很想告诉他雷龙龙骨已经找到了,甚至他的妈妈也已经接受治疗脱离了危险。 可与林灼定下的契约限制了他,他不能用任何直接或间接的手段让弗雷知道这件事,只能继续欺骗弗雷,安抚他:“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撤回参与校外活动的申请,乖乖待在学校,或者……”跟我回家住一段时间。 “或者”之后的话克洛里斯说不出来,因为他很清楚,只要弗雷回家就会看到已经得到龙骨完成治疗的妈妈,所以让弗雷回家也算违反他与林灼之间的契约。 这个契约不是无期限的,但是在那之前他必须瞒着弗雷。 克洛里斯的异常让弗雷心底升起些许不安,他努力为自己争取:“爸,我已经不是孩子了,而且等学校出发去毒瘴森林的时候,说不定你们已经找到龙骨,我就是、我就是跟学校去参加一个普普通通的校外活动。” “如果在那之前没找到呢,你能保证你不会擅自去冒险吗?”克洛里斯的提问一针见血。 弗雷陷入了沉默,要是没能在抵达毒瘴森林之前听到爸爸他们已经找到雷龙龙骨的消息,他肯定会想办法摆脱老师们的约束,自己去找。 弗雷这个年纪的学生,总是不缺乏“别人做不到的事情我说不定能做到”的自信。 “我……我会努力不让自己遇到危险的。”弗雷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克洛里斯,希望对方能给他一个机会。 克洛里斯发誓,他这辈子的耐心都用在自己的妻儿身上了:“你听我说弗雷,这可能是一个陷阱,所以你绝对不能去,听清楚了吗?” “陷阱?”弗雷不明白,他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又看了看唯一在场的古尔薇格。 古尔薇格保持沉默。 克洛里斯继续告诉他:“今天下午那头巨龙,就是冲你来的。” “我?!”弗雷没想到,也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会大半夜出现在学校校长室,还要见他。 他相信克洛里斯的话,也相信原定在后天的校外活动上可能会遇见针对他的袭击,但同时他也认为自己无意间听来的话是真的,毒瘴森林里有雷龙龙骨。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选择只有两个——冒险去找龙骨,亦或听话留在学校。 许久,他才开口,很难过地对克洛里斯说:“你们一定要用心去找。” 克洛里斯拥抱自己的儿子,向他保证:“当然,我们一定会找到,你不用担心。”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21节 …… 第二天,弗雷趴在课桌上,对已经知晓内情的双胞胎郁闷道:“我总觉得我爸在骗我。” 哥哥卡斯特:“有什么依据吗?” 弗雷:“我可是他儿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上回你也是这么说的。”弟弟波鲁克斯提醒弗雷。 弗雷:“就算林灼不是我的妹妹,我也坚信他那次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这次也一样,可我想不通他到底瞒了我什么。” 卡斯特:“想不通又如何——” 波鲁克斯接上哥哥的话:“反正你已经撤回申请,去不了毒瘴森林。” 说完三人陷入一阵沉默,片刻后才听见弗雷刻意压低的声音:“谁说我去不了。” 要因为害怕遇到危险就放弃找到龙骨救妈妈的机会,那弗雷就不是弗雷了。 …… 校外活动的推迟,打乱了教师们的课程安排。 为了给教师们一点安慰,古尔薇格校长拜托米勒组织了一次聚餐。 米勒来找林灼时,林灼还在为魔法阵而头疼——她之前在精灵公爵的城堡里校对过魔法阵上所有的符文,确定没有问题,可当她完善了魔法阵的目的地坐标定位后,再去校对,发现原先的符文中有一串符文出现了异常。 林灼以为是自己的完善思路出了差错,就把后续改进的那部分全部去掉,回归魔法阵最原始的模样。 可即便如此,那串符文依旧显示有异常。 为什么会这样? 林灼不理解,她重新拆解魔法阵进行分析,发现那串符文跟传送起点有关。 传送起点,也就是她现在所在的时间。 她以为是自己算错了起点的时间定位,可重新运算后又发现时间定位没错,有问题的那串符文虽然跟传送起点有关,但却不属于时间定位的一部分。 所以问题到底出在哪……林灼捂着脑袋,忍受着烦躁心情带来的剧痛,试图尽快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当米勒敲响她的门时,她转头看向门口的眼神格外恐怖,这一刻她不太像个人,更像是一只暴躁饥饿,试图撕碎点什么来安抚自己情绪的凶兽。 她花了几秒时间来冷静,这期间她的身体已经主动从桌前站了起来,迈出的步子落地无声,仿佛正在悄悄靠近猎物的捕食者。 她把手放在门把上,按下门把手的一瞬间,她猛地收起了自己所有的负面情绪,出现在米勒面前的她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丝毫没发现异样的米勒道明来意,说有教师聚餐,让林灼和她一块去。 林灼闭了闭眼,道:“这要没酒可就说不过去了。” 米勒不赞同道:“你这个年纪还是不要酗酒比较好。” 林灼踏出办公室,反手关上办公室的门,跟米勒一块前往聚餐地:“不酗酒,我就喝几杯。” 天真的米勒没想到,林灼口中的“几杯”,活活把全校能喝酒的老师都给喝趴下了。 “你是从小泡在酒桶里长大的吗?”米勒帮忙把最后一个跟林灼拼酒,结果把自己喝到烂醉的同事弄到沙发上。 林灼没有回答米勒,酒精让她的手脚微微发软,麻痹感知的同时也缓解了她身体上的疼痛。 她发了会儿呆,突然问米勒:“阿比斯今天来上课了吗?” 米勒忙着让喝醉的同事乖乖躺沙发上别动,没听清林灼的话:“什么?” 林灼跟回头的米勒对视了几秒,摇头说:“我已经忘了我刚刚问过什么了。” 米勒无奈,不知道为什么一场用来放松的教师聚餐会让她比上课还累:“行了,你把手里的酒杯放下,我送你回去。” 林灼听话地放下了酒杯,在那之前她将杯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站在沙发边的米勒根本来不及阻拦。 “自己可以回去,不需要你。”林灼说着,从椅子上站起了身,脚步不稳地往外走。 “我再也不会相信你的话了。”米勒失去了对林灼的信任,硬是把林灼一路送回办公室,将人放到床上才离开。 林灼躺在床上,她想要去拥抱些什么,最好是带着温度的、肌肉结实的、能反过来把自己整个身体都拢住的……结果她只抱到自己床上的被子。 柔软的棉□□燥舒适,却给不了她想要的感觉。 阿比斯今天也没来——林灼终于意识到了这点。 问题不大,她想,大不了再找一个,反正百年后的阿比斯也失踪了,她总得给自己换个新的。 也可能……她本来就不需要自己床上再多一个人…… 林灼迷迷糊糊地想着,意识慢慢被席卷而来的困意所吞噬。 床头的时钟滴答滴答,林灼的呼吸逐渐变得绵软悠长,就在这一夜即将要拉下帷幕之际,她蓦地睁开了眼睛。 …… 深夜,熄灯后的图书馆被黑暗和寂静所笼罩。 图书馆顶层,阿比斯居住的宿舍里,巴德尔坐在床尾,背靠着墙在看书。 一边的银发被他拢到耳后,低垂的金眸褪去和善的伪装,染上淡淡的冰冷与薄凉。 如果说假装善良和蔼的巴德尔是一位完美的天族,没有任何人能忽视他华美又耀眼的外貌,那么展露真性情的巴德尔则用实力证明,并非只有温柔美好才能勾动人心,高傲漠然同样可以动人心魄。 可惜能看见他这一面的不多,也就他的半身阿比斯一个。 巴德尔翻动书页,视线停顿在一个他看不太懂的专业词汇上,他没有去查找词典或相关的书籍资料,而是直接开口询问另一个自己,“什么叫‘天然的符文译码’?” 巴德尔虽然总是让阿比斯替他写作业,但他从来没有落下过自己要学的知识,所以他能确定这个词汇没有在高年级学生的必修课程里出现过,应该是选修的内容,而他恰好没有选择相关的课程。 不过没关系,阿比斯一定知道,因为比起与人为善,孤僻的亡灵更喜欢一个人待在角落安静地学习。 可时常在巴德尔这担任百科全书的阿比斯没有像往常一样回答问题,而是在静默数秒后,扔出一句:“自己查。” 巴德尔合上书:“我以为你很早之前就已经学会了控制情绪。” 阿比斯没有理会巴德尔,巴德尔知道这是为什么,一切还要从昨天的剑术课上,阿比斯得知林灼的另一个名字——贝利尔说起。 姓名歧视有多糟糕,看和巴德尔同班的莉莉丝就知道了,所以阿比斯在得知林灼的另一个名字后,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愤怒。 他替林灼感到生气,亦无法想象林灼曾因为那个名字受过多少委屈。 巴德尔:“你自己也经历过这些,不都习惯了吗?” 阿比斯冷声道:“习惯不代表伤害不存在。” 更别说受到伤害的不是他,而是他所在意的那个人。 巴德尔无法与阿比斯共情,他只觉得阿比斯的情绪影响了他,让他很不痛快,于是他在午饭后强行压制阿比斯,制造了一场跟林灼的偶遇,作为对阿比斯的报复。 他还记得林灼对他的评价,因此他抛弃那层伪善的外壳,直白地向林灼表达了他根本不存在的爱意,询问林灼自己能否追求她。 他与恨不得跟他同归于尽的阿比斯一起等待林灼的答案,他想象过,林灼可能会拒绝或答应他,也可能会反问他,甚至有可能直接戳穿他的虚情假意,反正他都已经想好了应对的话语。 可他万万没想到,林灼当时的第一反应,是扭头张望四周。 巴德尔疑惑:“您在找什么?” 林灼问:“附近还有谁吗?” 林灼问得漫不经心,却让巴德尔有一瞬间背脊发凉的感觉。 然后他听到林灼说:“你刚刚那句话,像是故意说给另外一个人听的。” 巴德尔愣在了原地,直到林灼离开,他才慢慢回过神,低下头笑了起来。 “她又发现了。”巴德尔笑着对阿比斯说,遏制不住的笑意让他看起来有些疯:“她居然每次都能发现,她怎么做到的?” 阿比斯陷入了同样的震惊,自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等巴德尔笑够,他用一只手将被风吹乱的银发捋到脑后,语调怪异地问阿比斯:“所以,你还要跟她保持往来吗?” 阿比斯:“……每次都被看穿意图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话是这么说,但阿比斯清楚,只要自己继续和林灼保持来往,巴德尔就会继续出现在林灼面前,也许总有一天,不停被林灼看穿的巴德尔会暴露他们同为一体的秘密。 阿比斯能接受林灼迟早会离开他,却不能接受林灼因为巴德尔而厌恶他。 恐惧在他心里慢慢发酵,下午教会借口有事找巴德尔,实际派出无核龙攻击学校作为对亚尔夫海姆公爵的警告。 阿比斯心中的恐惧又添加了一层——一旦林灼发现了他们的秘密,教会绝对不会放过她。 ——自己远离她才是最好的。 由爱生怖的阿比斯做出了决定,昨晚没有再去找林灼,今晚也没有。 可在这之间产生的负面情绪半点没少,就像个努力挤压自己的气球,稍不留神就会炸掉。 白天就炸过一次,在课堂上跟故意挑衅自己的弗雷动了手,和弗雷一块获得了写检讨的惩罚。 巴德尔正打算进一步嘲讽阿比斯,忽然门口传来了两下敲门声。 图书馆晚上不对外开放,图书管理员又参加教职工聚餐去了,按理来讲,整个图书馆现在就只有他一个人。 咚咚—— 又敲了两下。 巴德尔从床上下来,中途把身体交给阿比斯,切换了身体的形态。 阿比斯打开门,光线昏暗的走廊上并没有人。 咚咚—— 一模一样的敲门声再次响起,不过这次,声音是从走廊一侧的拐角处传来的。 巴德尔:“恶作剧?” 合理的猜测,毕竟阿比斯白天才和弗雷打过架,弗雷极有可能大半夜跑来捉弄阿比斯。 如果是平时,阿比斯会选择回到房间关上门,放下一个隔音咒让想要捉弄他的人白跑一趟。 偏偏今天阿比斯心情很不好,他不介意反过来,吓疯送上门来的蠢货。 黑色的死气从阿比斯身上散开,散出死气的部分皮肤就这么消失不见,露出平日里被包裹遮掩的森森白骨。 他关上门,房间里的光亮被彻底隔绝,昏暗中他那双靛色的眼瞳犹如两团鬼火,朝敲门声传来的方向缓缓飘去。 走廊拐角往外就是顶层摆放书架的地方,那里一盏灯都没有,比阿比斯房间外的走廊还要伸手不见五指。 阿比斯走到那,听见楼梯方向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接着是书籍被扔下楼梯的响动。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22节 阿比斯继续顺着声音前行,他路过一扇窗户,窗户玻璃上倒映出他此刻的模样,苍白的皮肤残缺不齐,修长的颈骨暴露在空气中,残少的部分从脖子斜着往上横跨右眼,最后没入额角,几乎半张脸都是骨头, 阿比斯跟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走到了楼下,周围一片漆黑,但对亡灵而言却是亮如白昼。 声音最后停在了通往地下禁书区的大门前,一颗有弹力的小球孤零零地在那,明明没有人拍它,它却还是一弹一弹,每次都是同样的高度。 阿比斯走到那颗球旁边,伸手接住它。 没有了小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周围顿时又安静下来。 死一般的寂静在空气中蔓延,像极了捕食者在发起进攻前一刻的屏息。 下一瞬,阿比斯被夺走了视觉。 这绝对不是弗雷或其他学生能做到的事情,阿比斯想要反过来吓人的念头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他转身朝图书馆大门走去,就在这时巴德尔突然开口,厉声提醒他:“躲开!” 阿比斯反应飞快,可还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到了书架上。 书架上的书籍因此掉落,阿比斯被死死压制着,缓缓滑落在地,动弹不得。 黑暗中,阿比斯眼底的靛色越发浓郁,他正要发狠,突然察觉到对方压制自己的方式有点熟悉,潜伏在四周黑暗里蓄势待发的死气就像是准备攻击外敌时突然发现来者是自家主人的狗狗,迟疑而又缓慢地,收起了自己的獠牙和利爪。 “你在干嘛?”巴德尔不敢置信地问。 阿比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看不见,其他感官变得格外敏锐,他能感觉到压制自己的东西在慢慢靠近,轻缓的呼吸落在他的……骨头上。 酥麻感爬上背脊,可阿比斯却来不及沉溺,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惊恐地想要召回死气恢复原来的样子,可还没等他这么做,一抹带着温度的柔软落在他的颧骨上。 ……诶? 阿比斯愣住,压制他的存在却像是找到了什么有意思的新玩具,可着他裸露在外的骨头来玩儿,从脸颊到脖颈,还用力扯开了他的衣领,崩开的扣子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随即顺着惯性慢慢滚远。 巴德尔也不是笨蛋,他根据阿比斯的反应猜测:“……是林灼?” 阿比斯哪还有功夫回答巴德尔,禁锢他的力道缓缓松开,他环抱住怀里的林灼,一面是累积了一整天的情绪亟待宣泄,一面又想跟林灼商量先停一停,别在禁书区正对门这做,结果林灼根本不管他,狠狠把他摁回到了书架上,封住了他的口舌。 四周的死气悄悄回到阿比斯身上,重新凝成皮肉遮掩住森白的骨架,林灼亲过瘾了抬起头,发现骨头不见还有些不满,她静静地盯着阿比斯的喉结,阿比斯虽然没有看到林灼的眼神,却隐约有种被野兽盯上的错觉,仿佛下一秒对方就会用锋利的獠牙撕开他的喉咙,吃下他的血肉,重新贴上他脖颈的骨头…… 阿比斯赶紧把自己的骨手交了出去,掌骨摸索着贴上林灼的脸颊,拇指的骨头主动送到林灼唇边,无声祈求林灼给自己留点体面,就算他再怎么高兴林灼不嫌弃他露出白骨的模样,也还是更希望自己在林灼面前像个正常的活人。 林灼向着骨手所在的方向偏了偏头,启唇将那截指骨纳入口中,勉强应下了阿比斯的恳求。 冰冷的地面渐渐被人体染上温度,混乱间,能听到阿比斯带着喘息的声音—— “别在这……唔……” 林灼没有什么都依着阿比斯,也没有把视力还给他。 过了不知道多久,两人的呼吸慢慢缓和下来,阿比斯黏人地在林灼汗湿的颈边厮磨,他知道图书馆的书架下面不是一个适合温存的地方,他想带林灼回他的宿舍,话语刚要出口,图书管理员的声音在十几米外突然炸响—— “谁在那!?” 阿比斯呼吸一滞,他正要抱着林灼从落满了书籍的地上起来,结果又被林灼给无情地摁了回去。 砰地一声,是阿比斯后脑勺撞到书架上的声音,可图书管理员却像是没听到一样,还在十几米外晃悠,提在管理员手中的灯时不时透过书架扫过他们,阿比斯看不见,那光短暂地落在林灼的脸上,被照亮的竖瞳中除了餍足,还有未散尽的冰寒。 管理员听不到这里的声音——意识到这点,阿比斯松了口气,心想应该是林灼用了隔音咒。 “我们……”阿比斯开口询问林灼,话没说完,林灼往他手里塞了颗球,就是之前在禁书区大门前弹个不停的那颗,阿比斯早就把它扔掉了,林灼不知道从哪又弄了回来。 阿比斯不解其意,他顺从林灼的意思握住那颗球,然后又被林灼覆着手背举起手,把球扔了出去。 林灼的隔音咒只限制在他们这个范围,球被扔出去,砸在了隔壁的书架上,发出的动静让管理员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阿比斯都懵了,他不明白林灼的意思,要命的是林灼还在这个时候把视力还给了他,并在他身上施加了禁锢,令他再一次无法动弹。于是他就这么看着光亮一点点靠近,林灼在他面前站起身,不紧不慢地整理好衣服,徒留他一人衣衫不整,狼狈地靠坐在书架底下。 阿比斯借着那灯光看清了林灼眼底居高临下的冰冷,一个可能突然出现在他脑海里:林灼会不会只给自己施加了混淆视线的咒语,那么管理员过来,就只会看到他一个人。 可是为什么,林灼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阿比斯不解地看着林灼,内心除了惊惶,还有不肯相信林灼会这么对自己的委屈。 管理员走到书架旁的过道上,一览无余的光亮让阿比斯心脏骤停,可管理员没有看见他们,也没有看到散落一地的书籍,而是就这么越过这一排书架,警惕地走向下一排。 最终,管理员什么都没找到,他甚至没看到那颗被扔出去的球,嘟囔着可能是在聚餐上喝多了,提着灯离开。 阿比斯僵硬地收回视线,看着林灼在自己面前蹲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对他说:“没有下次。” 什么? 阿比斯缓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林灼是什么意思:她在不满他连续两个晚上都不过去找她。 明明他们并没有过任何约定,就连关系都没有说明,可林灼就是这么不讲道理,仅仅因为自己不高兴,就给不来找自己的阿比斯送来了惊吓和惩罚。 要命的是,阿比斯面对因此生气还过分吓唬他的林灼,非但不觉得生气,反而感到欣喜。 原来不止他一个人在为无法相见的夜晚而煎熬。 那样的欣喜,和当初在酒馆的镜子前看到自己脖子上的掐痕,发现自己比其他种族更适合林灼的满足一样扭曲又怪异。 施加在他身上的禁锢被解开,他抬手抱住林灼,亲吻她的尖耳,用她喜欢的清冷嗓音向她承诺:“我记住了。” 第二十四章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日光无声洒落,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与宽厚臂膀上的齿印抓痕照耀得清晰可见。 林灼从阿比斯怀里醒来,因为有阿比斯侧躺的身躯替她遮挡日光,惺忪的血族竖瞳并未受到任何光照刺激,默默地缓了许久才恢复清醒。 随着清醒一块来的,还有昨晚的记忆。 【你又发疯了。】 扰人的幻听再次一闪而过。 林灼对此习以为常,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偶尔压抑太过,她就会干出一些不太理智的事情。 值得庆幸的是阿比斯不仅外貌性格合她胃口,就连那方面的迁就也跟她合拍,但凡阿比斯不是昨晚那个表现,或因为她自说自话的惩罚生气不满,林灼一定会做出更加过分的事情,逼他把“顺服”两个字刻进灵魂里。 林灼也想过自己是不是该反省反省,可她薄弱的是非观实在无法坚持她找到反省的理由,就略过了这一步骤。 林灼醒来没多久,阿比斯也醒了,意识尚未回笼,他先把林灼往自己怀里紧了紧,接着又低头,充满眷恋地在林灼头顶蹭了蹭,做完这些他才彻底回过神,拉开距离后正对上林灼抬起的眼眸。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过完夜后,在双方都醒来的情况下看到对方。 之前几次不是林灼先醒来离开,就是阿比斯先醒来离开。 感觉—— 林灼:还不赖 阿比斯:真好。 两人上午都有课,这个时间赶去城堡一楼吃早餐是来不及了,但慢慢收拾自己的时间还是有的。 阿比斯的宿舍连着一间小浴室,林灼洗脸的时候阿比斯站在她身后刷牙,林灼从手链里拿出几套干净的衣物进行挑选时阿比斯就在一旁换校服,林灼挑了身酒红色的连衣裙穿好,坐在床边抬腿套过膝长袜的时候,阿比斯就在正对着她前方的浴室里对着镜子打领带。 阿比斯转头看到林灼在穿好薄袜后又往大腿上系了个挂匕首的皮带,回想起那条皮革与皮革两侧的细腻皮肤在他腰腹上剐蹭的触感,不好意思地别开了脸。 林灼蹬好靴子,发现床下掉了本书,应该是昨晚他俩回到这后不小心从床上推下来的。 林灼捡起那本书,书中夹了书签的那一面朝她敞开,她一眼就看到了上面被人用微光标记出来的词汇——“天然的符文译码”。 林灼先是奇怪阿比斯一个亡灵为什么会用对自己有害的光系元素随手在书上画标记,随后视线就顺着那个词汇继续看了下去。 林灼的魔法阵里出现问题的那串符文就是天然符文,所谓天然符文,就是自然诞生的符文串,为了更好的运用天然符文,人们会对这些符文串进行翻译,这个翻译的过程就是“天然的符文译码”,专业一点又称作“天然符文译码”。 写法和读法上有细微的区别。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林灼看过这本书,知道这个词汇后续提到的天然符文里,就有被她使用进魔法阵,结果又突然出问题的那串天然符文。 可当她看下去,却发现一串略有些眼熟的天然符文代替了那串问题符文。 ——咦? 林灼奇怪地看了眼书籍封面,确信是这本书没错,有关天然符文这块她做过无数的笔记,那些笔记现在还都躺在她的手链里,证明她没有因为偶尔的发疯而记忆错乱。 难道是时代不同,书籍出版版次不同,内容有所替换? 林灼不确定。 阿比斯打好领带整理好头发从浴室里出来时,坐在床边的林灼刚把书合上。 阿比斯走到林灼面前蹲下,知道时间不多,他也不拖拉,长话短说:“对不起。” 林灼:“……?” 阿比斯垂着眼:“我是故意不去找你的。” 林灼确定自己没听错,阿比斯说他是故意的。 林灼:“原因?” 阿比斯:“我每天都想去找你,没有理由也想找个理由过去,但我怕接触多了,你会发现我的秘密,我怕你会因为这个秘密讨厌我,更怕你会因为这个秘密遇到危险。” 林灼捧起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现在还怕吗?” 阿比斯顺着林灼的力道望向她的眼睛,直言:“怕。” “那就藏好它。”林灼说:“而不是远离我。” 阿比斯愣住,随即展颜,说:“好。” 我听你的,也请你在我身边多留些时日,多一些,再多一些…… 就像许多文学作品里写的那样,平时不爱笑的人笑起来总是格外好看,阿比斯也不例外,林灼落在他脸上的视线微微一顿,受到蛊惑一般,低头亲吻他的嘴角,为他送上了迟来的问候—— “早安,阿比斯。” …… 美好的开头并不意味着接下来的一天都能如此顺利。 因为明天就要出发前往毒瘴森林,低年级的学生们根本无法安心上课,哪怕学校早已表示中低年级只能在森林外围活动,也无法阻止他们在课堂上宣泄那份激动和兴奋。 其他老师遇到这种情况,多半会加大力度约束学生,让他们好好把今天的课上完,甚至于威胁他们不好好上课就取消他们参加校外活动的资格。 可林灼对管理课堂秩序兴致缺缺,她根本就不想在讲课以外的地方多费力气,索性临时更换课程内容,和学生聊起了他们眼下最感兴趣的毒瘴森林。 林灼用魔法绘制出一张巨大的毒瘴森林的地图,根据米勒告诉她的信息,在地图上标注他们这次参与活动能踏足的区域,又顺带手画了几种该区域内比较常见的动植物,告诉他们各种动植物的特性和使用价值,顺带说了一下哪些能吃哪些有毒,能吃的是什么味道、好不好吃,以及好吃的要怎么烹制。 学生们听得津津有味,对林灼的崇拜更上一层。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23节 快下课的时候林灼又给了他们提问的时间,学生们积极举手,唯独有两个人分外安静,一个是卡洛琳,一个是克里斯。 卡洛琳不仅没有提问,整堂课下来她都表现得非常低调,完全没有平时在课堂上的活跃。 至于克里斯,他在昨天早上一觉睡醒后就摆脱了龙息带来的阴影,恢复原样离开了校医务室。什么敏感什么脆弱,全都被桀骜坚强的龙族少年抛到了脑后,每天该吵吵该闹闹,还赶紧联系了自己在龙岛的父母,告诉他们自己很好,不用过来。 但那晚发生的事情真实存在,龙族少年始终记得自己当晚是如何抱着自己的尾巴在校医务室老师以及林灼面前钻牛角尖不肯睡觉,展露自己幼稚且弱小的一面。 龙族少年将那段记忆视为毕生黑历史,打那以后一看到医务室老师和林灼就特别安静,恨不得能化作透明,让老师们彻底忘了那晚的事情,也忘了自己。 等到下课,林灼快步走出教室,直奔图书馆。 她把有关天然符文的书籍都翻了一遍,惊讶地发现所有书上都不存在她那串出问题的天然符文,取而代之的,是那一串她觉得很眼熟,却不记得在哪看过的天然符文。 有那么一瞬间林灼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可那些从手链里翻出来的笔记证明了她的脑子没有问题。 “你看起来像是要把这些书都给烧了。”路过图书馆的米勒低声询问林灼:“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林灼闭上眼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回了个“嗯”。 米勒扫了一眼林灼面前摊开的书籍,问:“有关符文?” 林灼想到什么,睁开眼问米勒:“你看过这些书吗?” 米勒指向其中两本符文类书籍:“我就看过这两本。” 米勒是教草药的,对符文类研究不多。 林灼拿起那两本书,翻到提及天然符文那一页,指着其中一行问她对这串天然符文有没有印象。 米勒:“有……吧。” 她记不清了:“要不我带你去问问霍尔?” 霍尔,学校的符文课老师,一个醉心于符文研究的龙族小老头,大概是因为龙族心脏够大,他也是一众老师里少有的,从一开始就对林灼代课没多大意见,或者说不在乎无所谓的老师。 霍尔向林灼保证,自己从未在这些书上看到过林灼说的那串天然符文,从一开始存在的,就是书上这串。 所以问题就出在这? 林灼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尝试用那串眼熟的天然符文代替掉出问题的符文。 原本显示异常的魔法阵果然恢复了正常,哪怕林灼把自己后面改进的部分添加进去,魔法阵依旧显示没有任何问题,只要再注入炼制过的龙血,就可以直接启动魔法阵。 林灼若有所思地盯着魔法阵上替换过的地方,许久后,她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水,昨天的报纸放在水壶旁,第一版就是有关学校遭遇教会无核龙攻击的报道。 报道配图是古尔薇格在校长室的照片,林灼随便瞄了一眼,准备收回的视线猛地又转了回去。 ——照片拍到了古尔薇格身后那张悬浮着金属球的小方桌。 林灼终于想起来了,她觉得眼熟的那串符文,她在校长室那颗金属球上看到过。 第二十五章 出发前往毒瘴森林的前一天晚上,林灼又是去图书馆过的夜。 林灼趁着夜色,把有关古尔薇格的书籍报道都翻了一遍,将古尔薇格目前为止的成就和作品记录从头到尾整理得清清楚楚,却没有在任何文字记载里发现有关那张小方桌的信息。 阿比斯虽然不知道她找这些做什么,但还是陪了她一个通宵。 天快亮的时候林灼回阿比斯的宿舍小睡了一觉,最后还是阿比斯叫醒她,才没让她错过集合的时间。 “你从哪过来的?”负责昨晚巡夜的米勒本想找林灼一块去吃早餐,结果发现林灼根本不在办公室。 林灼实话实说:“图书馆。” 米勒没想到林灼跟那位住在图书馆的亡灵学生有一腿,还以为林灼只是起得早,赶在集合之前去图书馆借了几本书什么的,就没太在意。 从魔武第一学院到毒瘴森林,不走传送阵高低得一个多月,走传送阵要五六天,期间需要辗转至少十二个传送阵,因为各个城市之间都有防护屏障对传送阵进行拦截避免外敌攻城,所以不能直达。 古尔薇格校长为了防止路途太长学生太多出现意外,早在假期前就跟途径的各个城市寄去了信件,经过长时间的商议,硬是在学校和毒瘴森林附近一个名为德菲克特的小城里弄了一个可以直达的传送阵,方便他们来回。 这样安全是安全,就是缺少了许多出远门的乐趣。 为了把这份乐趣补上,他们将会在抵达德菲克特后暂停修整一天,这一天里学生可以在城内自由活动。 林灼没这份闲心,到地方进旅馆第一件事就是睡觉补眠,一口气睡到中午,吃午餐的时候随便啃两口面包就吃不下了。 莉莉丝没有参与这次的校外活动,因为活动需要家长签名并提交一定的费用,不参加的学生可以休假回家,也可以在学校自习。 莉莉丝家境不好,比起花钱参与活动,她更希望能回家给年迈的奶奶帮忙。 林灼在孤儿院遇到莉莉丝的时候,莉莉丝的奶奶已经去世了,林灼只记得对方是靠一间老旧的裁缝铺为生,莉莉丝因此继承了她奶奶的手艺,对缝制衣裙相当拿手。 林灼通过学校保存的学生档案找到了莉莉丝奶奶的地址,又找了一家百年后还在的银行存了一笔钱,以定制服装为名定期打钱一直到莉莉丝的奶奶去世,那些衣服最后会送到林灼住过的孤儿院,林灼去信跟孤儿院说过了,让他们替她收下并保存这些衣服,她愿意为此支付一定的费用。 虽然安排这件事的过程有点麻烦,但既保证了莉莉丝和她奶奶的生计,又能保留下莉莉丝的奶奶亲手做的衣服。 等回到未来她就去孤儿院拿那些衣服,给莉莉丝一个惊喜。 林灼当然也考虑过未来会不会因此改变的问题,可她实在不愿意看着莉莉丝吃苦,做完这一切后她的记忆和身体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可见她这番举动只是改变了一些过程,对未来的结果并无影响,也就放下了心。 学校包下了两间旅馆给学生住,林灼正好跟高年级在一个旅馆,她啃面包的时候看见双胞胎鬼鬼祟祟往衣服里藏了三个苹果,两根香蕉,走的时候还端走了一瓶果汁,便猜到弗雷多半是偷偷跟来了。 林灼喝下一大杯果汁,起身打算出去走走。 四周都是热热闹闹吃着午餐的学生和老师,林灼光明正大地从阿比斯身后的过道上经过,她垂在身侧的手自然轻晃,状似不经意地在阿比斯背后碰了一下。 没有其他任何人发现这个小小的细节,只有阿比斯微微停顿手上的动作,并在林灼踏出旅馆后起身,跟了出去。 林灼一离开学校就又戴回了那顶能遮去她半张脸的兜帽,她在旅馆旁一家小店外驻足,假装在欣赏橱窗里的商品,待余光瞄见阿比斯从旅馆里出来,林灼才转身迈步,继续朝前走去。 阿比斯就这么跟在林灼身后,等两人走出足够远,林灼放慢了脚步,让阿比斯走到了自己身侧。 两人谁都没有多言,就这么一块在街上逛了起来。 阿比斯记得林灼中午没吃多少,问了她的口味,带她去了当地一家口碑不错的烤肉店。 林灼吃饱肚子从烤肉店里出来,心情愉悦地问阿比斯:“你怎么知道这儿的?” 阿比斯:“刚刚吃饭的时候,听同学说起过这家店。” 阿比斯撒谎了,因为即便旅馆桌子有限,同学们不得不跟他坐得近些,也不会在他身边兴高采烈地进行讨论。 这家烤肉店其实是巴德尔跟他的同学从当地居民口中问出来的,此外他们还去逛了许多地方,找到了不少有意思的店铺和景点。 阿比斯一路都在默默记忆,巴德尔一下就猜出了他记下这些地方的原因,还嘲讽他在做什么美梦,这是学校组织的校外活动,不是他和林灼俩人的旅游约会,怎么可能会有他们俩单独出来逛街的时候。 结果还真有,还是林灼主动把阿比斯叫出来的。 被打脸的巴德尔在之后一个音都没出过,他看着阿比斯带着林灼,把他上午和同学找到的有意思的地方都逛了一遍,还避开了其中几家给他留下糟糕印象的店铺。 两人最后逛到一处荒废的教堂,这里也算景点,因为荒废得很有美感,常有外地来的画家到这写生。 这会儿附近没什么人,林灼和阿比斯对眼前的荒废美兴趣不大,随便看了看,正准备离开,突然听见教堂一侧的残垣后面传来女孩子的尖叫:“你快放开他!!” 林灼一下就听出那是卡洛琳的声音,她带着阿比斯赶到声音传来的地方,看见一个头顶黑色犄角的魔族单手把克里斯拎在半空中,卡洛琳在一旁扯着魔族的上衣衣摆,迫切地想让他把克里斯放下。 被拎起来的克里斯掰着魔族坚如钢铁的手指不停反抗,还试图张口朝魔族喷火,然而喷出的火实在太小,很轻易就被挡下了,丝毫不是成年魔族的对手。 林灼知道卡洛琳的父亲是魔族,见状还以为那魔族跟卡洛琳的父亲有什么过节,毫不犹豫出手削掉了那魔族拎着克里斯的手,压制魔族的同时用风把卡洛琳和随着断手一起掉落的克里斯带到自己身边。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魔族面对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林灼毫无反抗之力,充分诠释了什么叫“碾压”。 眼看林灼还要有动作,被风拢到林灼腿边的卡洛琳连忙大喊:“等一下!!他不是坏人!!” 林灼停下口中还没念完的短咒,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卡洛琳。 刚被魔族当袋子提起来的克里斯则是连咳嗽都不顾上了,扯着发疼的嗓子反驳道:“什么不是,我明明看到他拉着你的手要带你走!” “真的不是!”卡洛琳几近崩溃,她不明白一切怎么来得这么突然,只能无助地看向林灼,希望林灼能替自己把克里斯糊弄过去。 林灼却告诉她:“消除记忆是个精细活,我耐心不好,容易把消除记忆的对象弄成傻子。” 年纪还小的卡洛琳不知道林灼只是嫌麻烦,但凡她冷静下来就会看到那个被压制到无法发声的魔族眼里明晃晃挂着“谁信啊”三个大字。 能这么轻易压制一个成年魔族,却说自己不擅长记忆消除的魔法,说出去也就骗骗卡洛琳这个年纪的小孩。 被骗的卡洛琳犹豫了几秒,她不想因为隐瞒秘密而伤害同学,最后只能选择坦白:“他是、他是我家的仆人。” 这个回答让克里斯感到震惊:“仆人?可他明明是魔族啊。” 一旁阿比斯也很意外。 唯独林灼没什么反应,因为从卡洛琳对这次校外活动表现异常低调开始,她就想起百年后有过传言,说魔女卡洛琳经常带着她那条从教会手中夺来的无核龙在毒瘴森林里出没。 结合卡洛琳在课堂上的反应,林灼猜测毒瘴森林和卡洛琳应该有某种联系。 现在看来,卡洛琳的家大概率就在毒瘴森林里面。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学校会选这么离谱的地方进行校外活动,因为古尔薇格校长早就和毒瘴森林里的“居民”达成了交易,由校长替卡洛琳在学校隐瞒魔族血统,卡洛琳的父亲则给学校提供一个安全但又足够能让学生开开眼界的场所展开户外教学活动。 一举双赢。 另一边,克里斯终于反应过来拥有魔族仆从意味着什么,向卡洛琳发出了疑问:“你是魔族?” 卡洛琳低下头,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一时间没人说话,只有风吹动枯枝败叶的细微动静,让人感到莫名的冷寂。 卡洛琳很后悔,早知道就不该因为爸爸妈妈想她而提交申请,现在意外已经发生,她不知道该怎么让克里斯替他隐瞒,也不知道克里斯会不会因此歧视厌恶她。 “我们……” 心慌的卡洛琳还没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突然听到克里斯在短暂的沉默后,发出了声音。 她如同等待判刑的罪犯看向克里斯,就见克里斯双眼放光地望着她,整只龙跃跃欲试:“打一架?” 卡洛琳不理解:“……为什么要打一架?” 克里斯理所当然道:“魔族不是单兵最强吗,只要我能打败你,就能证明龙族更厉害。” 卡洛琳哽住,方才的苦恼和悲观也随之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无奈:“你们男生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克里斯:“追求最强哪里幼稚了!” “所以说你这样就很幼稚啊!” 俩小孩当着断了一只手的魔族仆从,以及林灼和阿比斯的面,猝不及防地吵了起来。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24节 第二十六章 林灼在俩小孩的争吵声中,松开了对魔族的压制。 重获自由的魔族看向林灼的眼底充满了忌惮,他捡起自己的断手,还在不停淌血的切口处凝聚起不详的黑雾将血止住,他对照着黑雾把断手安回去,还左右拧动调整了一下位置,接着黑雾就涌进了连接对齐的切口,将断口处彻底连接完整,连条疤都没留。 要不怎么说魔族够强呢,天族有逆天的治愈能力,他们有彪悍的身躯体魄。 可惜他们臭名昭著,不能在这座城市显露踪迹,不然会引起恐慌,导致他们在未来几天入城采购时遭遇严格的盘查,特别不方便。 魔族的血也会招来注意,魔族熟练地将自己被断手时喷溅出去的污血凝聚了起来,包括克里斯身上、脸上,以及头发上沾到的。 被清理干净的克里斯暂停了跟卡洛琳的争吵,他别扭地和魔族说了声谢谢,说完又嘴硬道:“下回有话好好说,别乱把人拎起来。” 那魔族名叫弗加洛,他戴上和林灼相似的兜帽,遮去自己头上的黑色犄角,解释道:“是您先攻击我的。” 看在克里斯是卡洛琳同学的份上,他还特地用了敬语。 整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一个误会。 卡洛琳因为害怕在自家门口被人识破身份,整个上午都格外沉默,也不出门玩。克里斯还记得巨龙袭击学校的时候,是卡洛琳找林灼老师救了他,所以他本着有来有往的友好精神,在午饭后把卡洛琳拉出旅馆,带着她一块出来玩。 路过教堂附近时,卡洛琳意外发现了弗加洛,怕弗加洛一直跟着她会被学校的老师发现,她就偷偷避开克里斯跑来跟弗加洛见面。 而在弗加洛眼里,卡洛琳就是他的小公主,小公主踏上台阶需要人给她搭个手简直再正常不过,母亲是真公主的卡洛琳也很习惯那些礼仪,但在跑来找她的克里斯眼里,就是一个陌生的成年男人要把他的同学拉走。 克里斯在自以为危急的情况下攻击了弗加洛,弗加洛毫发无损,就是兜帽掉落,露出了那对足以使他被人人喊打的恶魔犄角,然后局面失控,有了林灼赶来时看到的那一幕。 误会解开,林灼懒得再掺和,转身带着阿比斯离开。 卡洛琳一看林灼要走,赶紧拉着克里斯跟上,还回头冲弗加洛喊:“你先回去,等明天到森林再来接我。” 弗加洛无奈地看着卡洛琳离开,直到他们一行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才离开原地去找和他一起进城采购食材的同伴。 那同伴在市场出口的马车上等了他许久,见到他刚要埋怨,就嗅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受伤了?” 弗加洛:“刚刚遇见了小殿下。” 同伴蹦下车:“小殿下?!在哪,快带我去!” 弗加洛把过度兴奋的同伴推回到车上,自己也坐上了去,拉着缰绳驱使马儿走向城门:“她让我们明天到森林接她。” “明天啊,也行吧。”同伴难掩遗憾,不过他回头看了眼车上满满当当的食材,想到明天城堡里会准备大餐欢迎小殿下回家,很快又期待了起来。 拉食材的马车驶出城门,一路上不停遇到眼熟他们的居民,弗加洛热络地和他们打着招呼,直到四周的景色越来越荒芜,再也看不到什么人,弗加洛一拉缰绳,马车留下一个虚假的幻影,实体则覆盖着混淆视线的魔法腾空飞了起来。 原先还瘦弱普通的棕马骨骼涨大两倍,平平无奇的棕色皮毛被深不见底的漆黑所替代,额头长出尖角,背上展开骨翼,拉着一车食材飞往毒瘴森林。 弗加洛的同伴也卸去了伪装,双脚化作鸟爪,双臂爬满黑色羽毛,琥珀色的眼睛里有两个瞳孔,随着他思考的行为不停打转:“不对。” 同伴奇怪地问弗加洛:“你看见小殿下怎么会受伤?” 弗加洛简单说了一下来龙去脉。 同伴听完短暂地沉默了一下,问:“你毫无反手之力?” 弗加洛点头:“她能轻易杀了我。” “如果魔武第一学院的老师都是这个水平,我大概能理解殿下为什么坚持要送小殿下去那么远的地方上学了。” …… “你刚刚是想让老师消除我的记忆吗?”回旅馆的路上,克里斯回想起林灼在荒废教堂说的话,问卡洛琳。 “才没有,”卡洛琳否认:“我就是想让老师帮我骗你。” 说完卡洛琳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狡猾的林灼老师牵着鼻子走了。 卡洛琳幽怨地望着林灼的背影,没几秒又把视线挪到林灼身旁的阿比斯身上—— 虽然存在感很低,但这个亡灵也和克里斯一样知道了她是魔族。 克里斯已经答应替她保守秘密,这个亡灵可是什么表示都没有。 卡洛琳忧心忡忡,忽然头顶传来一声刺耳的鸟鸣,如同女人惨烈的尖叫。 克里斯被吓了一跳,他起抬头:“什么东西?!” 熟知当地物种的卡洛琳:“是报丧鸟。” 这一带非常凶恶且晦气的一种鸟类,每次鸣叫都意味着将有人死去,所以就算它毁坏农田或抢走牧场的羊,也没人敢驱逐它们,都怕反抗的行为会让它们叫出声,招来夺命的死神。 这鸟一叫就吸引了这条街上所有人的注意,他们都害怕报丧鸟会停在自家屋顶,可奇怪的是,报丧鸟没有停在任何一个地方,一直在天上盘旋。 林灼不爱看热闹,她带着阿比斯和俩小孩一路脚步不停,却始终都能听见报丧鸟在头顶扑棱翅膀的声音。 报丧鸟鸣叫后会有人死亡,不是因为它的叫声能招来死神,是因为他们能感应到将死之人身上散发的死气,预知死亡。 阿比斯是亡灵,他身上的死气当然也能吸引报丧鸟。 卡洛琳不知道报丧鸟把阿比斯当成了将死之人,略有些害怕地问:“……这鸟是不是一直在跟着我们?” 话落,报丧鸟像是被什么东西一巴掌从空中拍了下来,重重地砸在了街道中央。 林灼终于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被活活摔死的报丧鸟,一脸漠然:“它是在为自己而鸣叫吧。” …… 林灼把俩小孩送到低年级居住的旅馆,跟负责低年级学生的老师说了几句话,接着就带阿比斯回了高年级住的旅馆。 两家旅馆隔着一条街,快要到的时候,阿比斯自觉地放慢了脚步,跟林灼拉开距离。 林灼明白阿比斯的顾虑,但她还是觉得阿比斯有些过分紧张了,他们又不是一块从旅馆里出来的,就算一块回去,也能撒谎说是在回来路上碰巧遇到了对方,根本不需要这么小心。 她停下脚步,正要开口让阿比斯跟上来,一旁的钟表店里突然传出卡顿扭曲的钟声,听得人汗毛直立。 林灼和阿比斯进过这家店,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这家店里有一台据说是从老板曾曾祖父那一辈传下来的不详钟,虽然钟的寓意不太好,但因为这台钟历史悠久,又能彰显收藏者的勇气,老板特别喜欢对进店的客人介绍它,还特别申明这钟多少钱都不卖。 站在门口和邻居聊天的钟表店老板听到声音跑进店里又跑出来,顶着惨白的脸色在邻居面前遮掩异样,但林灼和因为不安又跟上来的阿比斯都看到了,发出声音的正是老板和他们介绍过的那台不详钟。 林灼还记得老板吹嘘的话语,他说这台钟已经快两百年没响过了,上一次响完后,伟大的光明神就再也没有降临过这片大陆。 “走吧。”林灼没太在意这阵钟声,带着阿比斯回了旅馆。 教师两人一间,因此阿比斯没法再同林灼一块过夜。 晚餐结束后,林灼返回房间,和她一块住的女老师进浴室洗了两个多小时,林灼一边等她一边坐在床上看书。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咚咚两下非常耳熟。 林灼下床开门,门外是正在被巴德尔骂“你是不是疯了”的阿比斯。 “给你。”阿比斯怀里抱着一堆东西,都是些关键时候能保命的物品。 ——不详钟是在林灼经过店门口的时候响的。 就像林灼会因为报丧鸟跟着阿比斯而不满,阿比斯也对不详钟是不是因为林灼而响这件事充满了忐忑,所以他把教会给巴德尔准备来防身的东西都找了出来,冒着被人发现他和林灼关系不同寻常的风险,把这些东西送到了林灼的房间门口。 林灼拿起其中一个瓶子,发现瓶身带有光明教的印记,是价格高昂的圣水。 她看着这瓶圣水,表情有些奇怪:“给我?” 阿比斯:“嗯。” 林灼把圣水放了回去:“我不需要这些。” 阿比斯抿了抿唇,他知道林灼很厉害,可是:“万一……” “我记得你有一枚铜币。”林灼打断他,抬起一只手比划:“就是刻有传送阵的那枚。” 阿比斯随身携带一枚刻有传送阵的铜币,两人初见时,阿比斯就曾试图用那枚铜币从酒馆的房间逃离,但因为林灼提前给房间下了禁制,所以他失败了。 那枚铜币的用途根本比不上教会给巴德尔的这些东西,但林灼想要,阿比斯就从口袋里拿了出来。 “这个传送阵用处不大。”阿比斯说:“虽然能无视防护屏障,但没法抵御禁制,而且每次都需要设立新的锚点……” 林灼拿过那枚铜币,注入魔力,荡开的魔力波动意味着林灼把锚点设定在了这间旅馆,这样只要启动传送阵,她就能回到这里。 她把铜币放进自己的口袋,说:“足够了。” 第二十七章 林灼想要这枚铜币,并不是觉得这枚铜币能对自己带来什么帮助,而是单纯地想要留个纪念。 魔法阵已经改良完毕,等欣赏完弗雷错失龙骨痛不欲生的反应,她就会使用学校那块多嘴的魔石重新浏览自己的记忆,只要确定魔法阵出错的原因不在魔法阵本身,那么她将当场毁坏魔石离开学校,找个确保不会被打扰的地方重新启动魔法阵,前往帝历98年,救下莉莉丝。 她还没想好要不要跟阿比斯道别。 不过她提前跟阿比斯索要了这件两人初见时就在的物品,还把它的锚点放在百年前两人一同漫步闲逛过的城市,也算是林灼为数不多的浪漫。 当晚旅馆里又发生了另一件事—— 留守学校的老师传来消息,说在弗雷·布莱特的宿舍里发现了本该参加校外活动的一位学生,根据那位学生坦白,是弗雷威胁他让出了参与活动的名额,还伪装成他的样子混进了前往毒瘴森林的学生队伍中。 旅馆这边收到消息,很快就在双胞胎的房间里找到了弗雷。 “我没有威胁他,而且还给他支付了三倍的活动费用作为补偿。”弗雷只对这点进行了申辩,其他的全认了,把随行的几位老师气得够呛。 古尔薇格也赶到了旅馆——她跟他们一起从学校出发,抵达德菲克特后就一直在德菲克特的城主宅邸和毒瘴森林两边来回跑,忙着应酬打点大大小小各项事宜,根本没时间发现队伍里多了个不该来的学生。 她见到弗雷后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严肃和不悦,对弗雷进行了严厉的批评。 “我想比起在学校学习,你可能更需要回家冷静一段时间。”古尔薇格在批评结束后,给出了相应的惩罚——停学一年。 比起开除,停学已经是手下留情,但对还是学生的弗雷而言,这样的惩罚还是对他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双胞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就连本该为此生气的伊露丽也没有上来就训他鲁莽。 “我没事。”面对朋友和恋人的担忧,弗雷强打起精神,勉强自己露出笑容:“至少我明天还能和你们一起进森林,我的目的达到了不是吗,这就足够了。” 从学校到这里的直达传送阵只能开两次,古尔薇格不可能为了送弗雷一个人回学校,就不管其他学生。 “虽然……”弗雷深吸一口气,从未受过如此大委屈的他硬生生把眼泪给憋了回去。 虽然很伤自尊,但他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就算因此被学校开除,他也一定要来毒瘴森林找龙骨。 他的学业和妈妈的性命,他知道哪个更重要。 …… 第二天,分住在两个旅馆的学生和老师在城门口汇合。 城门外早已准备好马车,拉车的马匹外表看起来很普通,却可以拉动内部用魔法扩充后能乘坐六个成年人的马车。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25节 待老师们清点好人数,确定学生都领取了学校为他们准备的防身项链并登上马车后,马车陆续出发,朝毒瘴森林所在的方向驶去。 学生们兴奋极了,哪怕窗外的景色越来越荒芜,也无法阻止他们对目的地的无限期待。 学生们乘坐马车,老师们则乘坐扫帚或飞毯在马车两侧低空飞行。 林灼侧坐在扫帚上,因为是代课老师,她几乎没有分配到什么工作,无论是清点人数还是分发防身项链她都没有参与,但她还是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阿比斯呢? 她驱使着扫帚在一辆又一辆的马车旁经过,因为马车是按照班级来排序的,所以她很快就找到了阿比斯的班级,可她来来回回看了好几辆马车,都没看到阿比斯的身影。 林灼去问负责高年级的老师,对方是个教魔法元素的年轻男人,不仅对她有成见,也不喜欢阿比斯这个亡灵学生,所以说话语气很不好:“校长把阿比斯分到低年级的马车上了,要不然多影响其他同学的心情,正好低年级那群小崽子们还不知道什么叫趋利避害,这样的安排正正好不是吗?” 林灼回以微笑:“您说得对。” 说完她调转扫帚前往低年级乘坐的马车,刚走出去没多远,那位负责高年级的老师忽然感觉自己对扫帚的控制像是被一把剪刀凭空剪断了一般,连人带扫帚整个摔在了地上。 也幸好他们一直都是低空飞行,最高也不过两米根本摔不死,可当着学生的面摔个脸着地无疑是件丢脸的事情,看到这一幕的学生们都在马车里发出了笑声,其中包括他口中那些不能被影响了心情的阿比斯的同班同学。 林灼没有回头看热闹,她飞到低年级的马车附近询问那里的老师:“你们看到阿比斯了吗?” “谁?”被问到的老师愣了一下,倒不是说这位老师不认识阿比斯——没有谁会不认识全校唯一的亡灵学生。 他只是不理解:“阿比斯是高年级的学生,怎么可能会在低年级这。” 林灼:“可是我刚刚……” 她顿住,随即笑了笑:“没什么,可能是我弄错了吧。” 说完她又乘坐扫帚离开,默默地绕着整条车队,绕了整整两圈。 林灼第一次从车外经过时,巴德尔一边婉拒同学递来的曲奇,一边望向窗外,假装看风景,实则是在心里问阿比斯:“你说她是不是在找你?” 阿比斯没有回答,但巴德尔能感觉到他的紧张。 林灼第二次从车外经过时,巴德尔开口叫住了林灼:“老师。” 林灼放慢速度,跟马车齐行。 巴德尔问:“我看您好像在找谁,需要帮忙吗?” 林灼想也不想:“不需要。” 巴德尔可没忘了阿比斯昨晚是怎么搜刮他的东西送去给林灼的,他愉悦地感受着阿比斯的焦虑,脸上的笑容越发温柔:“万一呢,说不定我能帮你。” 林灼沉默几秒,突然看向马车前方,说:“我劝你还是关心一下自己比较好。” 巴德尔:“什……”么? 表达疑问的词汇刚起头,马车就颠簸了一下,巴德尔的脸差点撞到窗框上,接着一阵失重感传来,原本在窗外与他视线齐平的林灼慢慢地降了下去…… 不对! 是马车飞了起来! 跟巴德尔同车的几位同学甚至顾不上因为颠簸被弄撒在地的曲奇,纷纷扑倒窗户边,望着逐渐远离的地面和马车前方展开骨翼的黑色毒角兽,瞪大了眼睛。 高年级都还算冷静,低年级那边则是一阵接着一阵的惊呼,小屁孩们不顾马车两侧的老师阻拦,纷纷把头探出车窗,争先恐后地往下看,还有胆子大脾气熊的,甚至想要趁老师不注意爬前面去碰一碰只在童话书上看到过的毒角兽。 林灼又飞了一会儿才拔高扫帚的飞行高度追上马车,高处的冷风呼啸着灌进她的兜帽,当她回到巴德尔的视野内时,遮去大半张脸的兜帽正好被风吹落到她背后,散落的黑色长发拂过尖耳在风中摇曳,坠在脸颊旁的眼镜链一晃一晃,反射着太阳的光,就像是充满质感的油画上那一点璀璨星芒。 大约是觉得巴德尔这太阳太大,林灼透过灰色镜片淡淡地瞥了巴德尔一眼,就继续升高高度,从马车车顶横跨过去,飞到了车队另一边。 徒留巴德尔,默默垂下了眼。 金色的眼眸因睫毛打下的阴影镀上一层灰暗,他试图将方才看到的那一幕略过,却发现越是想要忘记,记得就越是深刻。 无法否认,方才的林灼就像一阵从窗外飞掠过的风,身姿自由洒脱,确实惊艳到了他。 可那又如何,只能证明林灼长了一副好皮囊罢了,他又不是阿比斯,会随随便便就对一个来历不明又强大到近乎诡异的半精灵动心。 自信的巴德尔又开始找起了阿比斯的麻烦:“你说我要是遇到危险,不得不拿出你昨天拿去给林灼看过的那些东西,林灼会不会起疑心?” 阿比斯:“……不许拿出那些东西。” 巴德尔:“万一情况非常危急,不拿出来你和我都会死呢?” 阿比斯想也不想,果断中还透着无情的认真—— “那就去死。” 第二十八章 林灼没能找到阿比斯。 阿比斯的同学和老师们也都不在乎他的消失。 林灼的外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她把手伸进口袋,摸到了那枚刻有传送阵的铜币。 柔软的指腹在凹凸不平的纹路上细细摩挲,不知道是因为找不到亡灵的郁闷,还是因为自己也曾有过相似的经历,林灼忽然对阿比斯和他想要隐藏的秘密产生了不必要的好奇。 那个秘密——会和他在未来重创巴德尔的原因有关吗? 车队终于在十多分钟后抵达毒瘴森林外围。 从外面望进去,毒瘴森林就像它的名字一样,被一层浓郁的紫红色瘴气所笼罩,瘴气中蕴含毒素,所以能在森林里存活的动植物都具有一定的抗毒性,且长相怪异,色泽暗淡。 学校专门挑了森林里瘴气最稀少的一块区域作为这次活动的范围,还在发给学生的防身项链里准备了驱散瘴气的草药,确保学生的身体安全。 没有被安排任何工作的林灼坐在车顶,围观老师们扯着嗓子组织学生按照班级进行分组。 “林灼。”古尔薇格校长的声音从车下传来,林灼往前探身,看到了左手牵着卡洛琳,右手牵着克里斯的古尔薇格。 林灼跳下车,落地起身后非常冒犯地来了句:“你们仨这样看起来就像手牵手来郊游的同班同学。” 卡洛琳和克里斯都看向了比他们还矮一点的古尔薇格。 古尔薇格倒是半点都不在意,还耸了耸肩,表示:“我也希望能永远当个孩子,无忧无虑,把所有麻烦事儿都交给大人去扛。” 林灼:“所以?” 古尔薇格在他们四个人周围扔下隔音咒,然后问林灼:“卡洛琳说你知道她是魔族,正好我这边遇到了点走不开的情况……” 古尔薇格说着,转头看了眼人群里的弗雷——虽然因为个子太矮,只能看见弗雷那一头耀眼的金发——叹息:“恐怕得麻烦你帮我一个忙。” 几分钟后,林灼带着卡洛琳和克里斯,前往森林深处。 这原本是古尔薇格的工作——避开师生们的注意,把卡洛琳带到森林深处,再把卡洛琳交给来接她回家的魔族。 问题是弗雷也来了森林,古尔薇格分身乏术,她本想让卡洛琳再等一等,卡洛琳也答应了,还请求校长允许克里斯跟自己一块回家,因为克里斯知道了她是魔族,她想请克里斯到自己家做客。 古尔薇格意外克里斯怎么会知道卡洛琳的身份,询问清来龙去脉后,就把主意打到了同样知晓卡洛琳秘密的林灼头上。 林灼倒是无所谓,莉莉丝没来,阿比斯也不见踪影,她又懒得尾随弗雷,索性接下这份委托,用来打发时间。 随着三人不断深入,四周的瘴气越来越重,护身项链里的草药完全失去了作用,但对有魔族血统的卡洛琳和龙族的克里斯来说,这点毒素还真伤不到他们,不然校长也不会这么容易答应让克里斯跟卡洛琳一块回家。 根据校长给的指路标,他们来到一棵大树下,刚站定,边上的灌木丛里就传来了动静。 林灼他们一起朝那边看去,就见一只毒角兽顶开灌木丛,姿态优雅踱步而出。 “玛丽!”卡洛琳展开双手奔向那只陪伴自己一块长大的毒角兽。 跟在毒角兽身后的,正是昨日在荒废教堂里见过的魔族弗加洛。 另外和弗加洛一起进城采购的同伴也来了,他落在树上,鸟爪抓着树枝,吃味地在树上蹦了一下,压得树枝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小殿下为什么只看得见玛丽,看不到我。” “菲尼克斯!”卡洛琳松开低头蹭她的毒角兽,朝树上的魔族招手。 弗加洛:“玛丽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生气,气我们没有把它和其他毒角兽一块借给古尔薇格校长,这样它就能早一点见到你了。” 卡洛琳一听,转头又哄起了玛丽。 克里斯才知道那些拉车的毒角兽都是卡洛琳家借给学校的,难怪卡洛琳上车的时候,伪装成马儿的毒角兽会那么兴奋,后来下了车,他们都围着毒角兽转,可毒角兽谁都不让碰,就往卡洛琳那凑。 “对了,跟你们介绍。”卡洛琳终于想起自己还带了两位客人,赶紧给他们相互做了介绍,还问林灼:“老师,你要不要也来我家坐坐?” 林灼挑了挑眉:“欢迎吗?” “当然!”卡洛琳就这么把林灼和克里斯都带回了家。 林灼虽然在百年后来过几次毒瘴森林,却是第一次知道森林里居然还有一座城堡。 大约是为了照顾卡洛琳的母亲,城堡外围着屏障,隔开了无处不在的瘴气。 没有瘴气的影响,城堡内种植的植物都非常正常,整座城堡看起来完全不像是魔族居住的地方,更像是童话里公主的家。 不过这里确实也住着一位公主,一位出身皇室,拥有人族和天族血统的混血公主索菲娅。 这位同魔族私奔的公主殿下热情友好地接待了他们,至于索菲娅的丈夫,则是非常低调的魔王阿斯莫德。 这里的“魔王”自然不是指传说中的魔神,而是在神族消失后,各方势力重新洗牌最后统领一方魔族的最强者。 阿斯莫德黑发紫瞳身材高大,就算让他的宝贝女儿换上粉色的蓬蓬裙坐在他的手臂上,也无损他的威严和气度。 阿斯莫德对林灼兴趣不大,反而是克里斯,他上上下下来回打量,最后蹙着眉问女儿:“现在定下是不是太早了?” 年纪还小的卡洛琳,一脸纯真:“什么太早了?” “就是……”阿斯莫德话刚起头就被妻子怼了一下后背,只能乖乖把没说完的话咽回去,“好吧,没什么。” 庆祝小公主回家的午宴格外丰盛,气氛也特别和谐热闹,饭后克里斯留下,他会在这住一晚,等明天和卡洛琳一起回归队伍。 林灼则没有多留,用完午餐后就跟索菲娅告辞,孤身离开了城堡。 林灼从小就爱在外到处乱跑,所以她的方向感特别好,很快就回到了学校允许学生自由活动的区域附近。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闻到了一股非常美妙的味道,那味道像一把钩子,勾引着她往气味传来的方向走去—— 是诱龙草。 林灼刚走几步就停下了,她正准备抵抗诱惑远离这附近,突然远处杂乱生长的灌木丛动了几下。 接着那些挡路的灌木就被人从另一边给削开了一条路,一个身着校服的天族带着一身血气踩着落地的枝叶走了出来。 天族刚经历过一场厮杀,银色头发、校服,乃至冷白的皮肤上都被喷溅上了粘稠的鲜血。 鲜血顺着被打湿后结成一绺的发梢落下,滴在灰白色的校服外套上,晕开一朵小小的血花。 天族戴着手套的手中握着一柄长剑,看到远处的林灼,天族垂下剑尖,朝林灼打了声招呼:“老师?您怎么在这?” 整个学校会对林灼用敬语的学生,也就只有巴德尔了。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26节 林灼:“不该是我问你吗?” 这里虽然离学校规定的区域不远,但也还是在区域外,巴德尔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巴德尔用另一只手把脸颊一侧沾着血的银发挽到了耳后,大概是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回答说:“出了一点意外,我和同学走散而且迷路了。” 随后又补充上一句:“我不太擅长认路。” 林灼问:“如果没有遇到我,你打算往哪走?” 巴德尔指了指林灼身后,是跟学校规定的区域完全相反的方向。 林灼信了巴德尔说自己不擅长认路这句话,并告诉对方:“如果你还想回学校,最好转身。” 巴德尔:“……” 阿比斯:“路痴。” 林灼迈步走向巴德尔,准备把这位一块带回去,可一偏离诱龙草的气味传来的方向,林灼心里就跟缺了一块似的,非常难受。 这种感觉很不好,她不是没有闻过诱龙草,但从来没有哪一次觉得这气味这么好闻。 林灼强行克制自己的本能,走向巴德尔。 然而在她距离巴德尔就剩几步的时候,她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远离那个方向让她心里生出了焦躁和不满足的负面情绪,她的头又疼了起来。 “老师?”巴德尔发现了林灼的异常,出声唤道。 林灼摇了摇头,想让巴德尔闭嘴,可她的话没能出口,双脚也不再听从大脑的指挥,朝着诱龙草气味传来的方向走了去。 随着她与香气来源一点点拉近,她能清晰感觉到自己头部的疼痛在慢慢减轻。 这绝对不是诱龙草这么简单。 林灼确信,这里面一定还混杂了其他的东西。 林灼顺着味道走出几十米远,最后在一片诱龙草中央停了下来。 那些诱龙草有林灼膝盖那么高,附近没有乔木,风吹过时,大片大片的诱龙草就这么被风压低又扬起,就像泛开涟漪的暗绿色水面。 被香气包围的林灼闭上眼,试图从中寻找到真正吸引自己的东西。 可什么东西能这么有效抚慰她的疼痛,总不能是她所缺少的那颗龙核吧? 林灼陷入了某种无法自拔的境地,短暂地忘却了思考和谨慎。 巴德尔跟着林灼一路走来,他停在了眼前这片诱龙草的边缘,并在看清诱龙草底下藏着什么后,立马就往后退了两步。 这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大一个传送阵? 疑惑刚起,传送阵就悄悄地亮了,仿若一朵分泌诱人汁液的食人花,诱惑人走进它的血盆大口后,悄悄合上。 林灼敏锐的感知被诱龙草和疑似龙核的东西所混乱,但她还是发现了不对劲,并在下一刻飞速逃离原地,速度之快,不过眨眼就从巨大的传送阵中央来到了离巴德尔不过两米远的传送阵边缘。 可她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开始启动的传送阵拖住了她。 该死!! 林灼确定自己逃不开,反手就想轰了这个传送阵。 也就在她轰阵的同时,丝毫没打算冒险救林灼的巴德尔感觉到自己左手手套里的手掌变成了骨手,并在下一刻背叛他的意志,伸向了林灼,试图把林灼从里面拉出来。 ——蠢不蠢!! 巴德尔想要破口大骂,可惜来不及了,他被阿比斯的骨手拖着进了传送阵,抓住林灼的一瞬间,他根本来不及把林灼往外拉,林灼轰阵的巨响和从地面蓦然升起的光就淹没了他。 那阵光芒不仅淹没了巴德尔,连着林灼也一起被覆盖了进去。 待光芒消散,巴德尔跟林灼不见踪影。 安静的诱龙草随风轻晃,仿佛从未有谁来过。 第二十九章 轰然巨响引起了规定区域内一众师生的注意。 古尔薇格带上几个老师前往查看,刚出区域就撞见两个学生逃命似的朝他们跑来。 那两个学生像是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灰头土脸不说,一个手里的剑被折断,另一个手里的魔法杖上镶嵌的元素宝石全部破碎,显然是遇到了他们对付不了的高阶凶兽。 终于见到老师,他们险些哭出来,并在老师的询问下说明了情况。 起因是他们在区域边界看到了一只蛇尾兔,因为他们中有人的毕业课题跟蛇尾兔相关,而市面上的蛇尾兔都特别贵,学校供应的也有限,就起了去抓几只的念头,走出了由学校老师设下的区域屏障。 那些屏障的主要目的是防凶兽进来,而不是防学生自己出去作死,所以他们的离开并没有惊动老师,并且很快他们就为自己的鲁莽和天真付出了代价——他们在区域外迷路,倒霉地遇到了高阶凶兽。 “我崴伤了脚,巴德尔替我治疗后就让我们先走,他自己去引开了凶兽。”其中一个学生眼中含着泪,恳求老师们快点去救巴德尔。 他不知道巴德尔在替他们引开凶兽后,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凶兽给大卸成了八块,也不知道巴德尔这么做,就是要丢下他们在森林里,让他们自生自灭,因为他想令古尔薇格因为这次校外活动出现学生伤亡而下台,换个好骗点的新校长,方便他进禁书区最深处,找那份神明留下的手札。 要说有什么在巴德尔的预料之外,大概就是这两个学生命够大找到了回去的路,以及他低估了自己的路痴程度,不然他也不会碰上林灼。 安置好那两个受到惊吓的学生,古尔薇格继续带人前往巨响传来的方向。 半路上他们看到了血迹,经鉴定应该就是那只攻击学生的高阶凶兽的血。 他们顺着血迹一路找到那片诱龙草,奇怪的是这里看起来非常祥和宁静,完全不像是发生过爆炸的样子。 米勒一只脚踏进诱龙草中,被古尔薇格给喊了回来:“这下面藏着东西。” 米勒这才发现草丛里如隐若现的传送阵。 古尔薇格围着这片诱龙草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又试着拔下那些诱龙草观察,终于确定:“这些草是假的,幻术,非常精妙的幻术,不单单欺骗了眼睛和耳朵,还有鼻子和皮肤,能让人闻到几乎以假乱真的诱龙草香气,甚至还能用皮肤触碰到植物本身……布术者至少得是准法圣的级别。” “准法圣???”教师们为古尔薇格的判断感到诧异,这片大陆统共就两位法圣,其中一位至今下落不明,准法圣稍微多点,但也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古尔薇格便是那一只手中的一个,她尝试破解眼前的幻术,至于破解幻术的办法,一般是切断魔力供给,或使用幻术制造者提前设定好的密语,结束幻影的投射。 他们不知道密语是什么,只能选择切断魔力供给。 古尔薇格从自己的空间戒指里拿出好几根被打造成骨头模样的金属棍,让老师们帮她把棍子插进诱龙草边缘的地面,最好不要触及藏在草下的传送阵。 待棍子按照一定的距离放好,古尔薇格握住其中一根棍子注入魔力,棍子之间出现许多绿色的光线,将整片诱龙草密密麻麻地围了起来。 等把草地围好,古尔薇格启动装置。下一秒,不仅是在场的老师,就连远在规定区内的师生,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口中的话语和手中的动作,不约而同地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林间刮起了大风,枝叶晃动,莫名给人一种喘不上气的压迫感。 于此同时,诱龙草所在的区域中,所有的魔法元素被尽数抽干,幻术失去了支撑,成片成片的暗绿色诱龙草化作烟尘缓缓消失,逐渐露出大片裸土,以及一个范围大到可以传送巨龙的传送阵。 古尔薇格身后的老师们在看清眼前的景色后感到意外,因为这个传送阵被人用外力轰掉了大半,原本平整的土地凭空凹陷下去一大块,露出了被埋葬在下面的…… “这是……龙骨?” 偷偷跟过来的弗雷顾不上隐藏,声音都是颤的。 诱龙草的幻术下面不仅藏了一个传送阵,还埋葬着一块龙形的头骨。 头骨顶端的位置被轰向传送阵的攻击给击碎了,大风刮过时,碎裂的头盖骨哗哗往下落,露出藏在里面的,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紫色龙核。 …… 巴德尔在被传送阵吞噬的那一刻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他发现自己正靠在石壁上,林灼就蹲在他身边,毫不见外地摘了他戴在左手上的手套,把他的左手握在自己手中翻来覆去地翻看揉捏,像是在研究什么。 和他的手比起来,林灼的手温度要高一些,温热柔软的触感和过分亲近的动作让他头皮发麻。 “请问……”巴德尔开口,嗓音艰涩:“您在做什么?” 林灼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非但没有回答问题,反而问道:“你控制不了自己的手吗?” 巴德尔在心里把阿比斯骂的狗血淋头,表面上还得装出一副不理解的模样:“为什么您会有这样的疑问?” 林灼:“因为我能看出来,你根本就没打算出手帮我,可最后却为了把我拉出传送阵,搭上了自己。” 林灼回忆:“你当时的模样,简直就像是被这只手带着冲过来的。” 巴德尔:“……” “而且你拉住我的感觉,”林灼把巴德尔的手放到自己的手臂上,模拟当时他拉住自己的场景:“总让我感到熟悉。” 林灼那双被灰色镜片遮挡的竖瞳一瞬不瞬地盯着巴德尔,盯得巴德尔和阿比斯两个心里发虚。 “您想多了。”巴德尔收回自己的手,脸上扬起万年不变的虚假笑容:“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您陷入险境而不管呢。” 林灼:“这里没有别人,你可以不用装。” 巴德尔无法招架,索性转移了话题:“所以这里是那?” 巴德尔环顾四周,发现他们好像是在一个山洞里,不过这个山洞很小,宽度甚至无法让他们俩并排行走,与其说是山洞,更像是一道山缝。 林灼拿了一块火晶石出来照明,巴德尔顺着微弱的光在墙上找到一条裂缝,能看到外面的景色。 外面的景色非常不好,棕红色的夜空笼罩着寸草不生的大地,一眼望去仿佛没有边际。 巴德尔的金眸缓缓上抬,看向那片无遮无拦的天空,莫名的压抑感让他怀疑下一秒天空中就会睁开一只巨大的眼睛。 “这里是……荒芜之地?” 巴德尔虽然没有来过这,但他在书上看到过有关荒芜之地的记载——这是一片位于大陆最北端的荒土,没有任何生物能在这里生存,因为这里的空间很不稳定,时不时就会冒出一条空间裂缝,把周围的一切吞噬后再从另一条空间裂缝中吐出来。 而且这里的魔法元素也很怪异,它们就像是发了疯的野马,会聚集起来暴虐游走,时而刮起暴风,时而引发爆炸。 一句话总结,这是一片被神明和凡人共同丢弃的土地,就连最能开荒的人族都无法征服这里。 林灼还没来得及回答巴德尔,这片土地就自己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一道突然张开的黑色裂缝出现在他们面前。 林灼没有半秒迟疑,拉上巴德尔就往外撞,薄弱的石壁一下就被撞碎了,然而他们俩刚从山缝中逃离,就感受到一股吸力把他们往回拉扯,要将他们吸进黑色裂缝中。 黑色的空间裂缝只会出现在荒芜之地,无论吸了什么都会从另一条裂缝中吐出来,从理论上讲,被吸走的冒险者应该会被黑色裂缝吐在荒芜之地某个角落才对,只要有实力活下来,就能平安离开荒芜之地。 可根据统计,不被吸进空间裂缝能百分百活着走出荒芜之地的冒险者被吸进裂缝后还能活下的概率,是百分之二十。 为什么会这样谁都不知道,哪怕百年之后依旧是未解之谜。 林灼不打算去赌那百分之二十的概率,刚刚还要捎带上巴德尔的她想也不想就把巴德尔往身后甩,试图让巴德尔替自己挡一挡,方便她彻底逃离裂缝的吸引。 被甩向裂缝的巴德尔满脸错愕,剔透的金色眸底倒映着林灼无情远去的背影,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心狠手黑的存在。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27节 幸运的是,他也从没想过依赖林灼,因此手中早有准备,在即将被裂缝吞下的那一刻,他引爆了一枚圣光炸弹。 炸弹在他手中炸响,光元素对他无害,可因爆炸刮起的爆风却能将他从裂缝跟前推开,把他狠狠刮飞出去。 巴德尔就这么脱离了危险,他重重地摔到了山缝外的斜坡上,狼狈地顺着斜坡滚了下去。 滚落中,他试图做点什么让自己停下,奇怪的是他无法使用任何魔咒,他想起了林灼给低年级上的第一堂课——魔咒是驱使魔法元素的工具。 可这里的魔法元素桀骜不驯,根本不会听从魔咒的指令。 巴德尔只能抽出一把匕首,狠狠扎进地面,才终于停下了滚落的趋势。 巴德尔狼狈地趴在地上喘息,此刻的他再没有半点光明圣子的耀眼与得体,满身的血迹灰尘,衣服也被斜坡上凸起的锋利石块刮破,偏偏他样貌不凡气质又出众,就算变得破破烂烂也能让人眼前一亮。 “你还好吗?”林灼一脸担忧地落在巴德尔面前,仿佛刚才将巴德尔甩向裂缝的人不是她。 巴德尔彻底撕碎了伪装,他冷冷地看着林灼,还未平稳下来的吐息如利刃般划着他的喉咙,让他暂时无法出声。 林灼顶着巴德尔冰冷的视线,伸手替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假惺惺地责备:“怎么不打开翅膀啊?看你滚的一身土,真脏。” 巴德尔没有告诉林灼他最不喜欢弄脏翅膀,而是声音嘶哑地把林灼之前对他说的话,还给了她:“老师,这里没有别人,您可以不用装。” 第三十章 巴德尔的态度绝对算不上友好,可用的却依旧是敬语,还称呼林灼为老师,听起来非常阴阳怪气。 林灼慢慢收起脸上的虚伪关切,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堪称灿烂的笑颜,当真是一点都不为自己方才的行为感到羞愧:“那说好了,从现在起,我们谁都别恶心谁。” 巴德尔:“一言为定。” 就在两人达成默契之时,荒芜之地最深处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内,乱七八糟的争吵声已经持续了将尽十几分钟。 十几分钟前,也就是林灼与巴德尔一同被传送到那条山缝中的时候,沟壑内窸窸窣窣仿若呓语般不知疲倦的声音出现了刹那的寂静,然后就跟反弹似的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激烈争吵—— “是父神!是父神的气息!!” “闭嘴蠢货!祂的气息才不会那么微弱!” “父神……父神我们知道错了……放我们出去吧……” “出去……出……出……去……” “再也不干涉……不干涉……我保证……求您放……出去……” “看看你们现在的窝囊样!你们以为跟条狗一样摇着尾巴求祂就能离开这里吗?别忘了当初就是祂把我们关在这的!” “住口……” “恳求父神原谅,……的无礼与我等无关。” …… 混乱的声音中蕴含着怪异的词汇与力量,足以令途径此地的冒险者在听到这些声音后丧失理智陷入疯狂。 直到有一个声音说:“父神早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争吵声才慢慢平息下来,只剩连话都说不全的细语,还在不停地、小声地祈求着原谅,想要离开这里。 之后又过了许久,一个声音问:“你们还记得,那个被父神亲手捏造出来的神裔吗?” 另一个声音:“他身上必然留存父神的气息。” “我们,被关着,被一点点消磨……他却,在外逍遥,享受自由……” “把他抓来!” “把他抓来,父神赐予我们的牢笼,怎么可以少了他。” …… 尖锐的恶意如毒蛇般爬过干涸龟裂的荒土,追上了跟在林灼身后的巴德尔。 巴德尔与阿比斯同时感受到了那股由恶意化作的阴寒,可当他们回过头,却只看见一望无际的土地与天空,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林灼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娇弱的圣子殿下终于走不动了?” 巴德尔收回视线跟上林灼,可莫名的不安始终在他心头氲绕,他拿出怀表看了看时间,确定现在还不到傍晚,可头顶压着的棕红色夜空怎么看都像是晚上。 他听说过荒芜之地会出现极夜的现象,而这往往意味着加倍的危险。 但林灼却好像一点都不在意,且知道确定方位的咒语和仪器在这都不起作用,熟练地通过星星的指引找到了出去的方向。 巴德尔在沉默地跟随了一段路后,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我们还得走多久?” 林灼,理直气壮:“我怎么知道。” 巴德尔:“咒语用不了,扫帚也不行吗?” 林灼从手链里掏出一把扫帚丢给他:“你试试?” 巴德尔接住扫帚,还没试就知道这条路行不通,因为他根本无法跟扫帚产生任何连接,无法连接的扫帚除了拿来扫地,什么都做不了。 至于传送阵,巴德尔记得阿比斯将那枚刻有传送阵的铜币送给了林灼,林灼要想离开,甚至不用现场找材料画阵,握住铜币注入魔力就能走。 可她没有这么做,说明传送阵也不行…… 等等,如果传送阵不能用,那他们怎么能通过传送阵进来? 巴德尔问:“传送阵呢?” 林灼:“所有传送阵都会在注入魔力的瞬间废掉,所以这里只能在外面画单向传送阵进来,不能在里面画传送阵出去。” 阿比斯听了他们的对话,总觉得有些奇怪:“这个地方——” 巴德尔知道阿比斯想说什么,出声道:“简直就像是个牢笼。” 林灼:“谁说不是呢。” 林灼接话的行为让他们俩产生了林灼能听到阿比斯声音的错觉。 但应该只是错觉。 两人就这么走了几个小时,从不到傍晚走到深夜时分,始终没能看到荒芜之地的边界。 期间他们遭遇了三场元素爆炸和一场元素暴风,还有数不清出现了多少次的时空裂缝。出现爆炸和暴风还好,林灼都能轻松应对,巴德尔也只需要做一朵受保护的娇花就行,可一旦出现时空裂缝,他们俩就会毫不犹豫抛弃对方。 巴德尔怕被林灼再一次当成趁手的工具扔出去,林灼不想躲裂缝时还要防着巴德尔在她背后捅刀子。 奇怪的是等躲开裂缝后他们又会主动找到对方,继续一块走下去。 深夜三点,林灼忽然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这次她没有再抬头观察星辰,而是四处张望,仿佛在寻找什么。 巴德尔警惕起来:“这附近有什么问题吗?” 林灼:“我饿了。” 巴德尔:“……?” 林灼走向一块背风的巨大岩石,坐下生火,热起了随身携带的罐头。 巴德尔不理解,林灼在学校时可以为了研究魔法阵一整天都不吃东西,硬是等到深夜阿比斯来给她送,怎么在荒郊野外反而一顿都不能少了? 阿比斯自然是站在林灼那边的:“又没吃你带的东西。” 言下之意就是关你什么事。 巴德尔不想跟满脑子都是林灼的阿比斯说话,他走向林灼,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了在旅馆时顺手存下的面包。 旅馆烤的面包非常干,但也因此好储存不容易坏,配上林灼热好的肉酱罐头吃,正好。 但林灼没有接巴德尔的面包,理由是:“我不吃你带的东西。” 阿比斯:“……” 巴德尔:“……” 阿比斯:“她听得见我的声音?” 巴德尔垂下眼啃面包,在心里回复阿比斯:“别傻了,要能听见也不会等到现在。她应该只是出于警惕不吃别人给她递的食物。” 巴德尔说的有道理,可阿比斯还是免不了感到忐忑,并在之后保持沉默,不再开口说话。 两人运气不错,直到进食完毕也没遇见什么意外,并在收好野外生火烤罐头的器具后,发现了一支来荒芜之地探险的冒险团。 “你们好!!” 冒险团一共四人,其中一个头顶兔耳朵、个子非常矮的女孩在远远看到他们后热情地挥舞起了双手。 林灼一眼认出,对方是兽族和侏儒的混血。 另外三人也都是混血,分别是龙族混人族,兽族混血族,兽族混人鱼。 “你们也是来荒芜之地冒险的吗?”走近后,兔耳女孩问他们。 相比兔耳女孩,其他三人就没这么主动热情,毕竟他们都是混血,知道自己哪怕是在鱼龙混杂的冒险者圈子里也不受欢迎。 林灼点头:“嗯,不过遇到了点意外,你们知道从这出去还要走多久吗?” 兔耳女孩:“这里是荒芜之地第四层,要出去还得走二十多天呢。” 荒芜之地一共分五层,从来没有人能从最深处的第五层出来。 第二十多天啊。 林灼歪了歪头,虽然食物充足,但她并不想就这么老老实实走下去。 她的目光落在了他们中的半龙族身上。 龙族飞得快,徒步十几天的路程,对他们而言根本花不了多少时间,荒芜之地元素暴虐,龙族的飞行速度会比平时慢很多,但也只需要一天的时间。 林灼把手背到身后,从手链里拿出几块黑色的石头,那些石头在林灼手中化作飞虫,落地后悄悄爬向眼前的四人。 兔耳女孩看林灼没有因为他们是混血就嫌弃他们,越发热情,还主动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我叫朱蒂!你呢?” 说着,兔耳女孩的视线不受控制地看了眼林灼身后的巴德尔。 正常,想要忽视巴德尔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他长得实在太引人瞩目了,哪怕他此刻穿着沾满血和尘土的衣服,也很难遮盖他的耀眼。 林灼听到“朱蒂”这个貌似平平无奇的名字,终于知道眼前四人的配置为什么会让她感到熟悉了。 眼前这四个混血在百年后非常有名,他们的冒险团在后世被称为混血冒险团,他们的冒险经历与冒险笔记在冒险者的圈子里被奉为经典,也有很多圈外人喜欢他们的冒险故事,有关他们的系列书籍更是在出版后久居畅销榜第一,还有许多人因为他们成为冒险者,用好奇与热血去探索这片大陆的各个角落。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28节 可惜那都是他们死后的事情,因为他们活在对混血充满偏见的时代,一直到偏见被消除,他们才逐渐为人所知。 冒险者公会还将他们的忌日列为纪念日,用来悼念那些死在探险路上,英勇无畏的冒险者们。 如果林灼没记错,他们死于神历6582年,小七月十二日,也就是今年,今天。 林灼:“我们想要尽快离开这里,希望你们能帮帮忙。” 黑虫爬到他们四人脚边,悄然飞起。 朱迪和她的半龙族同伴对视了一眼,面露为难道:“抱歉,我们这次的目的是探索时空裂缝的秘密,我们为此准备了很久,恐怕没办法花时间送你们出去。” 林灼知道,因为“不被吸进时空裂缝能百分百活着走出荒芜之地的冒险者被吸进裂缝后存活率为百分之二十”的数据里,他们就在那百分之八十里。 林灼对拯救莉莉丝以外的生命不感兴趣,她就是想快点离开这里,赶回森林。 被传送之后她就再也感受不到诱龙草丛里那股能安抚她疼痛的力量,这说明那股力量的来源不在传送阵另一头,而是在传送阵下面的泥土里。 她想要赶去确认一下。 “我也很抱歉。”林灼说。 巴德尔诡异地预测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看向那四个混血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 黑色的飞虫在林灼道歉的时候落在了四人的后颈上,只有朱蒂因为是兔耳听觉比其他三人敏锐,飞快拍掉了飞虫,其他三个混血都被飞虫变化而成的颈圈给套住了脖子。 “你什么意思?”朱蒂一挥手,手中出现了一把比她人还大的锤子。 另外三人想把脖子上的颈圈扯掉,被林灼及时叫住:“我劝你们不要乱动比较好。” 林灼打了个响指,被朱蒂拍飞后落在石头上的虫子直接炸开,把石头炸得粉碎。 四人果然不敢再轻举妄动。 林灼又从手链里拿出一颗黑色的石头,石头在她手中化作飞虫。 “刚刚说到哪来着?”林灼伸手把飞虫放到朱蒂脖子旁,朱蒂想要往后躲开,但看林灼举起另一只手做出要打响指的动作,又硬生生地停下了脚步。 最终朱蒂也带上了颈圈。 “想起来了。”林灼对着他们莞尔一笑—— “我也很抱歉,因为我并不是在跟你们商量,而是在通知你们。” 第三十一章 棕红色的夜空下,一只巨龙挥舞着巨大的龙翼逆风飞行,朝荒芜之地外围飞去。 巨龙的脖颈上围着一个黑色的项圈,背上坐着两个人,爪子上还吊着一个金属笼子,笼子里不多不少蹲着三只混血,正是出师未捷身被困的朱蒂和她的另外两个同伴。 仗着林灼在龙背上看不见,他们仨一直在想办法解开脖子上的项圈,毕竟是走南闯北多年的冒险者,自然不会因为一点困难就认命退缩。 经过不懈地努力,他们终于在抵达荒芜之地第三层时解开了朱蒂脖子上的项圈。 项圈离开朱蒂的脖子,变回一只飞虫,被他们握在手里。 “我就说了这是活的,侏儒那套拆解工具没用,得拿出对付虫子的手段!”半兽族半血族的潘很是得意。 朱蒂:“别嘚瑟了赶紧的。” 怕被林灼发现,他们忍着欢呼的冲动着手解开下一个,突然听见—— “戴回去。” 林灼的声音穿过风声在他们头顶响起,高兴的三人还未来得及收起脸上的笑容,僵硬地抬起头往上看,就见林灼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龙背那下来,现正坐在笼子顶上,微笑地看着他们。 方才的喜悦在刹那间烟消云散,朱蒂尝试跟林灼谈判:“或许……” 林灼抬起了手,中指与大拇指指腹相贴,做出了要打响指的动作。 朱蒂叹气:“好吧,碰到你算我们倒霉。” 朱蒂仰起脖子,让同伴把虫子放到她脖子旁,再一次戴上了项圈。 之前林灼用兜帽遮去了半张脸,所以他们都没发现林灼脸上的种族特征,此刻大风吹鼓起帽檐,他们看着林灼那双在帽檐的阴影下越发幽暗的血族竖瞳,还有那双在黑发中若隐若现的精灵尖耳,叹息:“混血何必为难混血。” 林灼一只手托着下巴:“这话该我对你们说,我的要求本来也不过分,只要你们把我和我的学生送出去,回头再来一趟不就好了。” 半人鱼被林灼说服了:“好像也是。” 潘伸手拍他后脑勺:“你到底哪边的?” 半人鱼被拍得龇牙咧嘴,当场就跟潘吵了起来:“荒芜之地又不会长腿跑了,大不了下次再来,你急什么?” 潘:“这是下次还能不能来的问题吗?这是尊严的问题!” 朱蒂丝毫没有要劝架的意思,她往笼子的栏杆上一靠,垂头丧气道:“我们就是想进裂缝看看,怎么这么难。” 朱蒂的话语引起了林灼的注意:“你们是什么时候进的荒芜之地?” 还在对林灼感到不满的朱蒂不想回答,于是林灼用脚后跟撞了撞笼子的栏杆,在朱蒂抬头看自己的时候把眼镜往下一拿,问:“你们是什么时候、怎么进的荒芜之地?” 被血族竖瞳诱惑的朱蒂:“晚上十点,在外面用单向传送阵进来的。” “嘿!别这么对她!”潘和半人鱼都停止了争吵,他们把朱蒂拉到身后,向林灼发起抗议。 林灼无视他们的抗议,继续问:“进来五个多小时,一次时空裂缝都没遇到?” 潘:“你是不是应该先和朱蒂道个歉?” 林灼很干脆:“对不起朱蒂小姐。” 因为林灼的干脆,潘一口气上上不来下下不去,差点给噎死,最后自暴自弃:“没有!一次都没有!平时不这样的,我们还专门挑了裂缝最多的晚上来,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愣是一条裂缝都遇不上!” “看来我们运气都不好。”林灼说:“我和我的学生在短短几个小时内遇见了不下五十次时空裂缝,被折腾得够呛。” 话落,半人鱼和朱蒂同时表示:“怎么可能。” 林灼垂下眼:“是啊,这怎么可能。” 混血冒险团曾做过统计,证明裂缝每天出现频率都不一样,但地点分布均匀,绝不可能在同一时间段不同区域内出现这么大的差距,这点经过后世无数冒险者验证,不该有错。 朱蒂不知道他们的统计进入了冒险者教科书,但他们相信自己的数据统计,甚至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是他们自己选错了时间,挑了个裂缝出现频率不高的日子。 结果不是裂缝出现的频率不高,而是裂缝都冲着林灼他们去了。 “难道我们之前的统计是错的?”朱蒂陷入思考。 半人鱼也说:“可能从根本上就错了,这些裂缝也有自己的偏向,只是能让它们产生偏向的因素并不常见。” 若能找到裂缝的偏向,说不定能大大降低这个地方的危险程度。 半人鱼问林灼:“你们身上是不是带了什么特殊的东西,吸引了裂缝?” 林灼:“好问题。” 潘:“什么意思?” 林灼:“我和我学生身上带着的特殊物品太多了,说到明天都说不完。” 半人鱼和潘和朱蒂:“……” 搞定了笼子里的三个混血,林灼又回到龙背上。 巴德尔看着林灼徒手在龙身上跳跃攀爬,对林灼的身体素质又有了新的认知。 不过这会儿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在意这些了,他和阿比斯使用身体的时间有限制,从早上到现在,时限早就超了,能忍着不切换形态,全靠他的意志力和阿比斯的安分,但凡阿比斯动了一点要出来的念头,他立刻就能变成亡灵。 可就算这样也撑不了多久,得想想办法才行。 学校发的护身项链不仅能保护学生不被瘴气毒素伤害,还能避雨挡风,林灼一回来就往巴德尔身后坐,蹭他的项链挡巨龙在飞行时刮起的风。 就这样,林灼看到巴德尔低着头呼吸困难头冒冷汗,还是没给他一句好话:“要死的话提前说一声,我把你扔下去,别死在人背上,怪不吉利的。” 巴德尔咬着牙:“您关心人的方式可真别致。” 巨龙一刻不停地飞着,他跟同伴们有特殊的联络方式,刚才朱蒂和他说了,放弃这次探险,改天再来。 既然如此他也不再收着速度,按照最近的路线,朝荒芜之地边界飞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平时在荒芜之地飞总是特别困难,空气中不听话的风元素总会左右他的方向,一个不慎就会在空中翻车,可是这次他没有感觉到个别风元素带来的阻力,他越飞越快,慢慢接近在荒芜之地外的速度。 龙背上,强忍不适的巴德尔隐约听到了一声叹息,接着就是林灼的声音:“你之前用的那枚圣光炸弹,我曾见过。” 林灼当然见过,阿比斯想要给她的那堆防身物品里就有好几枚圣光炸弹。 该来的还是来了,别看巴德尔总拿他们的秘密吓唬阿比斯,其实他自己也不太希望林灼发现他和阿比斯是同一个人,不过眼下巴德尔已经没有力气再去骂阿比斯,只能闭上眼,慢慢组织措辞:“圣光炸弹不是什么稀有物品,您见过很正常。” 巴德尔回答完,身后就没了声,片刻后,林灼又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认识阿比斯吗?” 巴德尔:“……唯一的亡灵学生,我想学校应该没有人不认识他。” 林灼:“他在旅馆的时候给我送来了许多东西,其中就有几枚圣光炸弹,还有一瓶出自光明教的圣水,一个黑暗生物居然随身带着针对自己的武器,真奇怪不是吗?” 巴德尔想也不想就给阿比斯泼起了脏水:“我想起来了,那晚我回房间,发现我的行李被人动过,可能是他偷了我的东西吧。” 林灼又安静了几秒,巴德尔的回答熬尽了她所有的耐心,她不再绕圈子,也不再给阿比斯主动坦诚的机会,直接问:“你平时都是这么欺负他的?” 巴德尔心里咯噔一下,不等他反应过来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林灼忽然感应到前方出现了空间扭曲,立马冲巨龙喊道:“停下!!” 林灼的声音从未有过的凌厉,本就惊疑不定的巴德尔被吓了一跳,同时感受到身下的巨龙猛地仰起了身子想要刹停速度,至于为什么—— 就在他们前方,裂开了一条巨大的黑色裂缝。 巨龙和朱蒂他们想要探索空间裂缝不假,可面对如此巨大的黑色裂缝,他们心中还是产生了惧意,下意识想要逃离。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一瞬间,汹涌的吸力和巨龙往前冲的惯性,把龙和被困在笼子里的朱蒂三人都带进了裂缝。 至于林灼,她早在巨龙刹停的同时就拉着巴德尔跳下了龙背。 有巨龙在前面挡着,想要逃离这道裂缝对她而言并不难。 可就在她有所动作之前,一道目光透过狰狞的黑色裂缝落在了她身上。 那一刻的感受林灼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仿佛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对她投来视线,让她在一瞬间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渺小与恐惧。 她被冻结了所有的动作,和巴德尔——或者说是在那一瞬间切换为亡灵的阿比斯一块被吸进了裂缝。 裂缝另一头的空气格外粘稠,穿过裂缝的瞬间,他们就像是猛地扎进了水里,体会到了要命的窒息和压迫感。 裂缝另一头并非什么刀山火海,就是一个类似地下洞窟一样的地方,他们被怪异的空气压迫着失去了所有行动能力,除了下坠什么都做不到。 奇怪的是,阿比斯似乎不受这里的空气影响,在落地前把林灼抱进了怀里。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29节 他们重重落地后顺着惯性在地面翻滚,最后狠狠地撞到了就近的石壁上。 期间林灼一直被阿比斯严严实实地护在怀中,多次听到了他的骨头因遭受撞击而断裂的声音。 第三十二章 亡灵不会死,阿比斯就是仗着这点,用自己的身体给林灼做肉垫。 可断裂的骨头还是需要治愈,大量的死气涌进骨头断裂处,阿比斯无法再维持活人的模样,身上脸上出现大片大片裸露在外的白骨,皮肤也失去了温度,灰白泛青。 这才是亡灵应有的模样,也是阿比斯最不希望被林灼看到的一面,可他现在已经没心思再管这些,他单手撑着石壁坐起身,另一只手仍护着林灼,轻唤林灼的名字想确认林灼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虚弱。 林灼也想知道到底什么情况,幸运的是在落地后,压力明显减轻了许多,让她得以呼吸到空气,肢体也恢复了行动自由。 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是一同被吸进裂缝的混血冒险团。 半龙族落地前就变回了人形,仰赖于种族特性,皮糙肉厚的半龙族摔落地面仅仅只是擦破了皮肤,他的三个同伴也因为笼子自带的防护功能缓冲了高空坠落带来的冲击,除了半人鱼陷入昏迷,其他三人都保持着清醒。 他们和林灼一样在进入裂缝的时候陷入了无法呼吸无法动弹的困境,不同的是压力减轻后,林灼很快适应了还有些粘稠的空气,他们则缓了大半天都没缓过来,还是需要用力地呼吸才能保证自己的脑子不缺氧。 只有阿比斯,从头到尾都没有受到空气的影响。 “这是哪?”朱蒂扒拉着笼子的栏杆往外看,发现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个洞窟。 “先出去再说。”潘朝林灼这边喊:“把笼子开一开!” 喊完头就晕了,难受地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被阿比斯扶着站起身的林灼抬手,隔空打开笼子的门。 石壁上会发光的萤石是洞窟内唯一的光源,因此光线不好,朱蒂他们爬出笼子,迈着异常沉重的步伐走向林灼,快靠近了才发现林灼身边的人影不是原来那个银发天族,而是—— “亡灵???”朱蒂被吓了一跳。 冒险者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过,加上他们本身也是偏见的受害者,自然不会对黑暗生物有刻板印象,只是昏暗环境下突然看到一个露出骨头的亡灵,还是有些惊悚。 “请不要对我的学生大呼小叫。”林灼从手链里拿出一瓶黑漆漆的药水,塞进阿比斯手里,并对朱蒂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朱蒂下意识道歉,然后反应过来:“你的学生?” 朱蒂借着微弱的光发现阿比斯身上确实穿着巴德尔那身沾了血和灰的衣服,就连衣服上被划破的口子也一模一样,不可思议道:“他、他是巴德尔?可巴德尔不是天族吗?” 林灼一边监督阿比斯喝下药水,恢复缺失的死气,一边回答朱蒂:“所以他叫阿比斯。” 一旁的潘:“等等,这两句话的因果关系是什么?” “不重要。”林灼说:“重要的是你们能否确定这里是哪。” 这下可问到点上了,冒险团成员早在进入荒芜之地前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他们掏出各种自制的、针对荒芜之地的仪器和用具,原地进行检测后确定—— “我们通过空间裂缝,来到了第五层。 荒芜之地第五层,那个传说中有来无回的地方。 “所以这很可能就是进入裂缝后生存率会大大降低的原因——裂缝另一端大概率会通往第五层……这和我们最初的猜想吻合,就是不知道具体概率是多少。”检测中途醒来的半人鱼用他虚弱的声音做出了总结。 潘无奈:“能从这里逃出去就不错了,就不要纠结概率了好吗?” 半人鱼点头采纳了同伴的意见,并把统计概率这一事项挪到了他们晚年的清单里,前提是他们能有晚年。 朱蒂还记得他们是怎么进来的,转头对林灼说:“我们之前从未见过出现在高空中的空间裂缝,这是第一次,所以我们之前的猜测多半是对的,这些裂缝的目标就是你们。” 林灼可有可无地“哦”了一声,让朱蒂根本没法再继续说下去。 大家都发现了,林灼对亡灵的态度和对那个天族截然不同,她对那个礼貌温和的天族爱答不理,偶尔还会言语嘲讽,但对眼前这个沉默又阴沉的亡灵就特别护着。 导致他们连“你的学生会不会就是裂缝的目标”这句话都没法问出口。 确定了身处的位置,众人开始寻找出去的办法。 他们在不规则的洞窟里找到了好几条路,冒险团用他们的经验确定其中能通行的一条,带着林灼跟阿比斯进去了。 之后他们在仿若蚂蚁洞般错综复杂的地下石道里走了一个多小时,艰难忍受粘稠空气的朱蒂等人在经过又一个洞窟时提出了休息。 “那就休息吧。”林灼并未勉强他们,这让他们松了口气。 冒险团四人按照他们的习惯轮流守夜,可不知道是因为环境太过恶劣,还是因为这一趟下来实在太累,四人包括守夜的半龙族都在停下休息后不到十分钟,就陷入了沉睡。 林灼靠着阿比斯,隐约也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困意。 看冒险团的四个人都睡着了,一直保持沉默的阿比斯终于开口,轻声问靠在自己身上的林灼:“你……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林灼闭着眼,明知故问:“发现什么?” 阿比斯抿了抿唇,艰涩道:“我和巴德尔是一个人这件事。” 巴德尔也竖起了耳朵,好奇林灼到底是怎么发现,又是什么时候发现了他们的秘密。 林灼轻笑了一声,理直气壮地向阿比斯坦白:“我不信任他,所以在他昏迷的时候对他用了窥心咒。” 这个咒语并不能翻阅被施咒者的记忆,但只要不切断咒语,施咒者就能一直听到被施咒者的心声。 阿比斯愣住:“这里不是用不了魔咒吗?” 林灼:“对准法圣级别而言,操控暴乱的魔法元素没那么难。” 可惜就算能使用魔咒,也没法在荒芜之地瞬移。 准法圣…… 虽然早在知道林灼的混淆咒能瞒过古尔薇格时,阿比斯跟巴德尔就对林灼的实力有所猜测,可真听她说出来,还是用这么轻飘飘、仿佛在讲述今天早上吃了什么的语气,他们还是感受到了震撼。 这不是弱者在强者身上感受到的震撼,而是一个在同龄人中属于顶尖的佼佼者,发现天外有天,而这个天还高到令人绝望的震撼。 “所以你听到了我跟他的对话。”阿比斯低声呢喃。 “嗯,我被吓了一跳。”困意如蚕丝一般,将林灼的意识层层包裹,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要不是靠得近,阿比斯根本听不见后半句—— “差点把你扔进裂缝里了……” 指的是在山洞里,林灼为了躲开裂缝吸引把巴德尔甩向裂缝那件事。 当时阿比斯没出声,林灼也不知道他跟巴德尔是一体的,导致她在听到阿比斯的声音时,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后怕。 同时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阿比斯的书上会有用光元素做的标记,为什么前往森林的马车上有巴德尔却没有阿比斯,以及为什么巴德尔会在那么不情愿的情况下为了她闯入传送阵。 一切都是因为阿比斯和巴德尔同为一体。 冲进传送阵抓住她的那只手属于阿比斯,骨手隔着手套的触感,她当然会感到熟悉。 一同被揭开谜底的,还有在未来,亡灵法师阿比斯重创巴德尔大帝事件为什么会处处都透露着诡异。 因为他们就是同一个人,所以阿比斯不需要潜入天空城,且巴德尔的臣下需要保护巴德尔的身体,因此他们无法伤害阿比斯,更别说处以死刑。 就是不知道阿比斯对巴德尔动手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巴德尔昏迷后,阿比斯是能独占身体,还是受到影响一起陷入昏迷。 林灼带着这些问题,慢慢沉入了梦乡。 另一边,阿比斯看着沉沉睡去的冒险团和林灼,意识到他们肯定是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影响,才会这么睡得这么毫无防备。 可他却依旧清醒,就好像在进入这里时,林灼和冒险团都感受到了令他们窒息的压迫感,就他没事。 为什么他是例外? “因为亡灵可以不用呼吸吗?”阿比斯问巴德尔,在巴德尔回答他之前,粘稠冰冷的空气中突然出现了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像是无数道声音不分男女捏合在一起形成的,充满了违和与怪异—— “因为你本就属于这里。” 阿比斯下意识想叫醒林灼,却听那声音继续说道:“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叫醒她。” 阿比斯顿住动作,他不想听从这个声音的话,可他的本能告诉他最好不要反抗。于是在短暂的挣扎后,他放弃叫醒林灼,问那声音:“你是谁?” 奇怪的声音:“对了对了,我们还没做自我介绍,你好阿比斯,另一个是叫巴德尔对吗?初次见面,我们是……你让我想想,从某种角度而言,我们可以算是你的哥哥和姐姐。” 阿比斯:“……你们是那些消失的神族?” 奇怪的声音:“看来你知道自己是神裔,那真是太好了,省了我们解释的功夫。” 巴德尔:“让我来跟祂们说。” 巴德尔一直在寻找那些消失的神族,他想要进入禁书区拿到神明留下的手札,也是为了探寻神族的下落,比起阿比斯,显然他更适合与那些个自称是他哥哥姐姐的神族们对话。 阿比斯先将林灼从自己怀里挪出来,小心翼翼地让她靠到石壁上,然后才将身体的使用权交出去。 巴德尔:“……” 巴德尔不好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按理来讲,他应该感谢阿比斯的自觉,毕竟他也不想在接手身体后还抱着林灼,可看着阿比斯对他的防备,他又感到莫名的不爽。 这股不爽来得奇怪,去得也快。 他收回自己的注意力,问那个声音:“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奇怪的声音:“这里是神族隐居地的入口。” 巴德尔:“隐居地?” “是的,没错。”祂们说:“你要来看看吗?来看看吧,我们都很欢迎你。” 巴德尔面露迟疑:“可我的同伴们……” “巴德尔你错了。”祂们纠正他,语气带上几分不赞同与轻蔑:“神族是不同的,异族永远都无法和我们站在同一高度,更别说成为同伴,他们充其量就是几只虫子,你对他们重视只会拉低你自己。” 巴德尔摆出曾被林灼看穿的虚伪模样,蹙眉道:“请不要这样评价他们。” “好吧好吧,看在你还太年幼的份上,我们可以容忍你对自身认知的不足,不过你没法带上他们,他们连残余的神族威压都无法适应,神族的隐居地只会比这更加让他们感到难受。” 巴德尔面露犹豫,最终还是点头:“好吧,你告诉我怎么去你们那。” 那声音染上了抑制不住的欢快:“很简单,起身往前,就在你左手边有一条路,往那走。” 巴德尔听从指挥,离开了林灼他们所在的洞窟。 也就在巴德尔离开后,靠在石壁上的林灼睁开了眼睛。 她是很困,可惜这点困意还无法抵御她身上的痛楚。 林灼起身,手中凝出一根光线,她把光线一头系在朱蒂的手腕上,自己牵着另一头,朝巴德尔离开的方向走去。 林灼不远不近地坠在巴德尔身后,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巴德尔来到一个巨大的洞窟,和之前经过的洞窟不同,这里的洞窟顶端有一道像是被谁劈开的缺口,淡淡的月光从缺口落下,落进地面上那道足有十米宽的地裂缝中。 巴德尔在地裂缝前停住了脚步,那个声音叫他往下跳,可他却又一次表现出了迟疑。 那声音:“你该听我们的,为了你自己。”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30节 巴德尔面露疑惑:“什么意思?” 声音:“你还没觉醒神格不是吗?神族生来就有神格,只是需要历经磨练才能觉醒,我们知道怎么做,我们可以帮你。” 巴德尔:“觉醒那个有什么用吗?” 声音:“当然有用,每个种族都有各自的天赋,神族的天赋就是统治,觉醒神格,你就能统治这片大陆。” 巴德尔摇头:“神族不都隐居了吗?我觉得那样很好,况且我也没有要统治大陆的野心。” 那声音卡顿了一下,着急道:“也不一定是统治这片土地,还有别的。” 巴德尔:“别的?” “对,别的,比如……” 巴德尔刻意提道:“操纵外面的空间裂缝?” 仿佛有谁在琴键上按下了一组不和谐音,急转直下的气氛让奇怪的声音蓦然消失。 洞窟中的温度似乎又降了几度。 过了片刻,祂们的声音重新出现,话语染上奇怪的笑意:“对,没错,我们控制了那些裂缝,你发现了是吗,可这是为了让你来到这里,帮你觉醒神格。毕竟我们是同族,我们理应对你照顾有加——” 那声音如同恶魔的耳语一般,不停地诱惑着巴德尔:“来吧,你可以的,再靠近一点,为了你自己……” 林灼就藏在通往巨大洞窟的一条石道里,眼看着巴德尔朝地裂缝迈出了一条腿,她正准备出去,忽然一声利刃穿透肉体的闷响传来,林灼猛地一震,随后慢慢低头,轻颤的血色竖瞳看到了从她背后刺入,扎穿她心脏后又从胸口刺出的长剑。 一具略显破旧的人偶悄无声息出现在林灼身后,人偶的一只手捂住了林灼不停往外涌出鲜血的嘴,另一只手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宛若跟友人玩捉迷藏的小朋友一般,发出一声轻轻的: “嘘——” 第三十三章 银发的天族一脚迈向望不见底的深渊。 深渊之下,神族们愉悦地期待着最后一位神裔的到来,细碎的声响中压抑着兴奋地低语。 过去两百年,祂们不仅被囚禁于此,还被祂们父神所留下的力量不停地消磨,从一开始还能拥有完整的身躯和理智,与曾经或敌或友的同族商量如何从这里出去,到现在失去躯体,只能以雾气的姿态在深渊里苟活。 如今的祂们失去了过往所拥有的冷静和睿智,还有的甚至连话都没法说完整,只会根据情绪颠三倒四地重复同一个词汇。 如果巴德尔再早来一百年,那时的祂们或许还不会一门心思要把这位仅存在外的神裔弄下来陪祂们,而是会想办法与巴德尔和阿比斯达成合作,让他把祂们弄出去。 可惜巴德尔和阿比斯都来晚了,祂们现在只想让他也尝尝被困于此的痛苦滋味。 然而就在巴德尔将要落下之际,他又把自己的脚收了回去。 “下面太黑了,我有些怕。”巴德尔说:“你们能把这条通道弄亮一点吗?” 硬生生被掐断愉悦的神族们纷纷陷入了沉默,过去好一会儿才重复了巴德尔的话:“弄亮?” 巴德尔点头:“这对你们来说应该不难吧?” “……不难,但没有必要巴德尔。”祂们继续哄骗道:“神族的后裔不该连这点惧怕都无法克服。” “好吧。”被说服的巴德尔又一次迈向深渊,可这次他又把脚收了回来:“下面似乎很深,你们会接住我的对吗?” “当然,你可是来做客的,我们当然会接住你,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话语中的耐心肉眼可见地在减少。 巴德尔仿佛听不出来一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说:“我相信你们。” 可第三次,他还是没有往下跳,活像个不停挑战他人耐心,只会给人添麻烦的傻子,继续抛出第三个问题:“觉醒神格是不是需要花很长时间,我要是就这么消失,我的同伴们肯定会担心我,能不能让我先回去跟他们说一声?” “……没必要这么麻烦。”能听出祂们的忍耐快要到极限了,为了把这位幸运的神裔弄来,祂们付出了太多。 祂们告诉巴德尔祂们能操控荒芜之地的空间裂缝,事实上空间裂缝根本不归他们管,祂们平时也不会主动去干涉空间裂缝出现的位置,因为那会消耗祂们本就残存不多的神力,所有从来都是裂缝送来什么祂们就玩什么。 让空间裂缝出现在高空中已经是祂们能做到的极限,为此还有两个连话都说不清的同族已经彻底消散。 所以祂们无论如何,都要让巴德尔和阿比斯从上面下来。 祂们说:“你先下来,我们会替你转达,把你的去向告诉他们。” “真的?”巴德尔一脸怀疑:“可你们刚刚还说他们只是虫子。” “看在你的面子上,谁让你是我们的弟弟呢。”那声音越说越快,急切的情绪让话语中开始透露出本不该透露的信息:“所以放心吧,我们会把他们送回去的。虽然我们一般会把来到这的蝼蚁都留下,毕竟这里实在是太无聊了,我们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不过为了你,我们可以大发慈悲,把你的同伴们都送出去。” “好了,别磨蹭了,快来吧。” 那声音又一次向巴德尔发出邀请。 这次巴德尔没有再故意挑战自己那些哥哥姐姐们的耐心,而是低头看着眼前的地裂缝,慢慢地,往后退了两步。 神族们:“巴德尔?” 巴德尔缓缓抬头,任人摆布的无知模样荡然无存,月光从上往下打,让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透出几分凉薄:“骗你们的。” 他说:“我从来没打算要跳下去。” “……骗,我们的?”本就怪异不和谐的声音出现了刺耳的扭曲和奇怪的停顿。 巴德尔:“你们巴不得将我拖下去,可无论我怎么犹豫,你们都只能用话语引诱我。因为你们根本没办法从里面出来,什么隐居地,你们是就被囚禁了,除了操控空间裂缝弄一些生物进来消遣,你们什么都做不到,还想把我也弄进去。” 巴德尔环顾四周,金色的眼眸缓缓扫过空荡冰冷的洞窟,这里对比光明教教堂内的华美装潢,差得不止一星半点:“很早以前我就感到困惑——都说是光明神牺牲自己带走了魔神,那为什么连其他神也一块消失在了这片大陆上?精灵神是光明神的簇拥,侏儒神向来中立只提供武器买卖,光明神没有理由把祂们和魔神一块带走。” 巴德尔缓缓收回视线:“现在我知道了,那些传说都是假的,你们只是被囚禁了。” 至于囚禁祂们的存在……除了创世神也不可能会有别人了。 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巴德尔感觉非常无趣。 这些失去自由和力量的神族不足为惧,他打算把林灼和其他人叫醒带过来,通过这个洞窟顶上的缺口,他们就能直接出去,离开这个鬼地方。 只是还没转身,耳边就再一次传来了祂们的声音。 那声音持续扭曲着,但却没有了刚才的不耐烦,温柔道:“你说得对,我们没办法出到外面,可外面有我们的信徒啊,傻孩子。” 话落,液体滴落在地的声响从近在咫尺的背后传来,巴德尔想也不想就将身体交给了阿比斯,阿比斯瞬间化作死气,让从背后伸向他的那只手推了个空。 “大意了。”来者发出遗憾的声音。 死气拉开距离后落下,重新凝聚出人形,靛色的眼瞳冷冷地落在来者身上,发现来者是一具按照真人等比制造的球形关节人偶,人偶高大健壮,身上穿着王庭骑士的衣服,金边白底的布料上绣着鸢尾花的图案,腰间别着三把长剑与一柄样式古朴又华丽的枪。 侧对着阿比斯的人偶转过头,露出的样貌让阿比斯非常意外,人偶的脸居然跟失踪多年的法圣——费德里科长得一模一样。 然而这还不算完,身材高大健硕的人偶彻底转身面对他后,他才发现人偶另一边的手上还拎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巴德尔和阿比斯都熟悉的衣服,像麻袋一样被费德里科环着腰抱在身侧,一柄长剑没入那人后背,从胸前穿透出来的剑尖随着人偶的动作轻轻晃动,落下一滴又一滴鲜血。 滴落的鲜血倒映在靛色的眼眸中,阿比斯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脑子嗡地一下就空了。 “她对你很重要?”人偶注意到阿比斯的反应,抬了抬林灼的尸体,接着就把尸体丢向了深渊。 愣在原地的阿比斯毫不犹豫化作死气,冲到深渊上空卷住林灼,还没等他把林灼卷回到一旁的地面上,人偶掏出腰间的枪,朝阿比斯射出一发圣光弹。 从头到尾不过短短瞬息,圣光弹炸开的瞬间,耀眼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洞窟,白色的羽毛飘然落下,巴德尔展开羽翼,抱着林灼的尸体快速往洞窟顶端的裂口飞去,却在某个瞬间感应到了什么,猛地刹车并转身,后背重重地撞到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上,差点没把他翅膀撞断。 “真是够了!”巴德尔咬牙切齿,不懂自己为什么要为了护住怀里那具已经凉掉的尸体这样伤害自己爱惜的翅膀。 为了不让阿比斯发疯?只能是这个答案了。 巴德尔把这账算在阿比斯头上,飞快调转方向飞回到地裂缝旁的地上。 也就在他飞开的瞬间,一柄黑色的匕首冲破未散的光芒扎进了他刚刚撞到的屏障。 “她不该醒来的,好好在原地等着,还能多活一会儿。”神族们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了伪装出的和蔼,满满都是高傲:“好了,下来吧,我们的要求也不高,希望你能比前阵子那头雷龙有意思,我亲爱的巴德尔,还有,阿比斯。” 因为神族开口说话,给了巴德尔重新选择的机会,所以人偶没有再立马动手,让巴德尔有了喘息的间隙。 巴德尔落回地面,将林灼放在地上,同时对阿比斯说:“回神阿比斯,别忘了你能让林灼以亡灵的身份重新活过来,现在当务之急是除掉眼前这具人偶,不然别说复活林灼,我们都得下去陪那群老疯子。” “老疯子?看来你已经做出选择了。”神族对人偶命令道:“费德里科,让他下来。” “谨遵神谕。”高大的人偶从腰间抽出一柄长剑,这次巴德尔没有再逃,手中也同样出现了一柄长剑。 能切换两种形态的好处就是人偶根本预测不到他下一秒会是亡灵还是天族,可这样的优势仅在开头奏效,那名为费德里科的人偶仿佛就是法圣费德里科本尊一般有着丰富的对战经验,很快就摸清了他们俩切换的节奏,在几个绝妙的时机点将数根银白色的金属钉刺入巴德尔的身体,彻底锁死了巴德尔的形态,并在巴德尔企图拔出钉子时一把掐住了巴德尔的脖子。 “你该庆幸我现在是人偶,不怎么能用魔法,身体也不够灵活,不然你拖不了这么久。”费德里科的话语并非炫耀,而是事实。 不然一个法圣,怎么可能舍弃自己最擅长的魔法改用剑,还连搞定一个学生都要花这么长时间。 人偶将巴德尔举到了地裂缝上空,浑身是伤的巴德尔不停地挣扎着,想要掰开人偶的手,却只能在自己的脖子上留下一道又一道抓痕。 金色的眼瞳带着从未有过的愤恨看着眼前的人偶,满心的不甘与阿比斯恨不得将其生吞的仇恨逐渐融合,在达成一致后化作陌生的本能,让他从喉间挤出压抑而又狠厉的一声—— 【跪下。】 神族的语言,同时混合了阿比斯和巴德尔两个人的声音。 人偶像是被某种力量摁着下压,任由他如何拒绝都抵抗不住,最后一条腿的膝盖重重砸在地面,膝盖处的球形关节被砸出一圈泛着黄色光芒的魔法阵,魔法阵上出现蛛网一般的裂纹。 …… 不被打斗所殃及的角落,林灼的尸体静静放置在地面,月光似是怜悯她的悲惨,落进地裂缝时也分了些许温柔的光在她身上。 她侧躺着,双眼紧闭,身躯微微蜷缩,若非那柄长剑还插在她背上,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安详。 月光下无处遁形的尘埃轻轻飘舞在她身旁,突然,尘埃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瞬,那颗被捅穿的心脏旁边,另一颗心脏吸收完满腔的鲜血,扑通一声,响了。 第三十四章 “实验体3303,移植兽族心脏后的第三天,心率每分钟260次,是实验体3297的十分之一。” “看来两个心脏共存的思路是对的。” “先转观察室,确定跟龙骨不发生排斥反应,就进行下一步。” “可主任的意思是暂缓下一步实验,他担心魔族的血液会对兽族的心脏造成影响,或许换成别的会更好。” “别的什么?” “……抱歉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别在这里多嘴,递交申请调用足够多的魔族血液,等心脏稳定就进行实验。” 乱七八糟的声音围绕着林灼,林灼静静地听着,放空自己的大脑,控制自己的情绪,避免又一次引发无核痛。 刺眼的灯光落在她那双和父亲一模一样的翠绿色眼瞳上,虽然有些不适,却也不会感到痛苦。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31节 ……奇怪。 林灼疑惑:为什么她会觉得被光照射眼睛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林灼想了想,终于想起来,因为自己在后来又被换上了一双血族的眼睛,血族畏光,刺眼的光亮会让她的眼球感受到疼痛。 她再也无法面对光亮,甚至有些记不清,让自己的眼睛沐浴在阳光下是种什么滋味。 念头刚起,四周的场景发生了变化,林灼被关在一间黑漆漆的屋子里,里头除了一张床,还有一扇小小的窗户,悬在高处。 太阳光透过那扇窗户照射进来,林灼穿着一身带有“3303”编码的实验体衣服坐在冰冷的地上,剔透的绿色眼睛眷恋地望着那道温暖的阳光。 林灼大概能意识到自己是在梦里,也记得这一切发生在她入学魔武第一学院后的第五年。 那一年,林灼所在的孤儿院为了减轻压力,将部分年纪大的孩子转送去另一所新建的孤儿院,其中就包括即将成年的林灼。 遭受蒙骗的孤儿院院长和孩子们都不知道,那所新的孤儿院其实是一个非法的研究所,卑鄙的研究所工作人员用花言巧语从各个孤儿院骗取年龄适合的孩子,将他们作为试验体进行一次又一次的非法研究和人体试验。 可笑的是,当时的林灼已经知道了父母不爱自己的原因。 她还以为自己的命运只是在一开始不如人意,放弃所谓的血缘和对父母不切实际地期待后,她的人生就会慢慢好起来。 结果并没有。 她变成了怪物。 要说有什么值得高兴,那就是她在变成怪物的同时也变得非常强大。 虽然曾经的她也很优秀,年纪小小就敢在学校假期偷修女的佣兵徽章满大陆乱跑,但再怎么样,还是不能跟后来相提并论。 因为后来的她,刚成年就到达了别人这辈子都可能到达不了的准法圣和准剑圣级别,翻遍西沃大陆的历史都找不到第二个像她这样年轻且魔武兼备的人才,也难怪帝国军将领认定她就该成为一件人形兵器。 至于那座埋藏了不知道多少生命的研究所,林灼在换完眼睛后不久,就将其彻底毁灭。 事情闹得非常大,执法官赶到时就只看到了研究所内满地满墙的鲜血内脏和研究员残破不堪的尸体,还有坐在研究所门口的台阶上,抱着膝盖沉沉睡去的林灼。 结局是林灼被帝国监管了将近一年才重获自由,并被辞去孤儿院工作的莉莉丝所收养。 莉莉丝很愧疚,愧疚自己明明在林灼转去别的孤儿院后还和林灼保持了书信联络,却一直都没有察觉到异常,也没能及时把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林灼从地狱里拯救出来。 她想要弥补这个错误,于是她收养林灼,还用自己的积蓄为她们准备了一个家。 然而成为母女后,她们的生活并没有马上恢复正常。 这天楼上传来了窗户玻璃破碎的声音,在楼下烘烤面包的莉莉丝扔下手套往楼上跑,没有敲门就打开了林灼的房间门。 轻柔的风从破碎的窗户那吹进来,扬起薄薄的窗帘。 暂时无法回学校继续学业的林灼就坐在窗户边,沉闷的夕阳为她镀上一层疲倦的暖光,碎裂的玻璃落在她脚边和大腿的裙摆上,她一只手握着玻璃碎片,一只手拉开衣领,莉莉丝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将玻璃碎片的一头扎进了胸口的皮肤。 “林灼!!”莉莉丝大惊失色,跑到林灼面前,慌乱而又小心地夺走了林灼手里的玻璃碎片。 “你在干什么?”莉莉丝把玻璃碎片扔开,含着泪为林灼治疗淌血的伤口。 林灼隔着灰色的镜片看向莉莉丝,唇角缓缓勾起一抹不明显的浅笑,安慰说:“我没事莉莉丝。” “我就是觉得太吵了。” 两颗心脏,太吵了。 …… 巴德尔此前从未学过神族的语言,阿比斯也没有。 “跪下”一词脱口而出的瞬间,他们感觉到了一股陌生而又熟悉的力量,在他们的身体里悄然苏醒。 不需要任何人来解释,他们自然而然地明白了那就是诸神们口中所提到的“神格”。 ——他们觉醒了神格。 难以言喻的恶心感自巴德尔心头涌起,阿比斯好些,虽然不喜欢这份突如其来的力量,但只要能存活下来救回林灼,他可以忍。 他们打从心底里排斥这份和神族有关的力量,这点从巴德尔确定深渊底下的神族是被囚禁而非隐居,且无法对外界进行太多干涉后转身就走,问都不问神格觉醒的事情就能看出来。 可惜他们现在能依赖的,也就只有这份令他们讨厌的力量。 更糟糕的是,这份力量还不一定够用,或许是因为他们的神力太过微弱,又或者是因为人偶信仰深渊里那些东西,所以他在一定程度上能抵抗巴德尔和阿比斯的命令。 巴德尔没有放弃,无法挣脱人偶的他在人偶跪下后抬脚就朝人偶的头部踹了过去,可惜那一脚被人偶单手拦下,人偶握着他的小腿用力,轻松捏断了他的骨头。 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在空气中响起,巴德尔死死咬牙没让自己痛呼出声,唯有滑下鬓角的冷汗与剧烈起伏的胸膛昭示着他有多疼。 就这样他还盘算着积攒力气,再一次使用神族的言灵。 人偶重新站起身,他始终掐着巴德尔的脖子,把他挂在地裂缝上空却没有立刻松手,大概是知道就算松手巴德尔也能飞起来而不是掉下去,因此人偶准备将巴德尔用力砸进深渊。 人偶将巴德尔高高举起,就在他们俩都各自完成蓄力的瞬间,那柄曾经刺穿林灼身体的长剑从人偶身后刺入,贯穿了人偶心口那块至关重要的齿轮后,又从人偶的胸前狠狠刺出。 受限于持剑人的身高,那柄长剑是从下至上刺入的,上挑的剑尖最后悬停在巴德尔眼前,金色的眼眸因惊讶而微微睁大,那一剑带起的气流裹挟着残存的剑气,削掉了他额前一缕银发。 银发悄然擦着巴德尔的鼻尖,飘落在人偶掐着巴德尔脖子的手上。 人偶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愣怔和迷茫,下一瞬,长剑的剑刃在人偶的胸腔里拧了半圈,刀刃向上劈开了人偶的脖子和脑袋。 人偶的脑子里有个玻璃容器,里面装满了暗红色的血液,经由一条条透明的管子流向人偶全身。 容器破碎后,人偶就这么松开了巴德尔的脖子,整个人缓缓倒下,露出在他身后以牙还牙,捎带手加倍奉还的林灼。 此刻的林灼看起来跟平时很不一样,神态冰冷而不耐烦,脸颊上还有从脖子那蔓延上来的红色兽纹。 那是每逢大月月圆之夜,兽族因血脉觉醒而陷入狂乱时才会出现的兽纹。 半精灵半血族的林灼,脸上出现兽纹? 巴德尔飞回到地面,愣愣地看着林灼回不了神。 殊不知阿比斯比他还要惊讶,精灵尖耳,血族竖瞳,龙族鳞片,还有……兽族兽纹? …… 圣都,魔武第一学院。 还睡在校医务室二楼的塞缪尔突然睁开了眼睛,下床后不小心带翻柜子上的水杯,连滚带爬冲进了卫生间。 他反手锁上卫生间的门,扭头就朝洗手池里哇地吐出大口暗红色的血。 之后他又陆陆续续吐了好几次,直到外头传来敲门声,校医务室老师听到动静过来看他,担心地问:“塞缪尔?你还好吗?” 塞缪尔狠狠地闭了闭眼,再睁开,已经恢复往日在人前的温和,声音也满是无奈和窘迫:“没事,我就是……突然想吐,可能是吃坏东西了,抱歉我摔坏了杯子。” 校医务室老师显然已经习惯了塞缪尔喝口水都会塞牙的倒霉运气,说:“杯子我来收拾就好,再给你拿点药?” 塞缪尔:“麻烦你了,药拿来放那就行,我可能还要在厕所里多待一阵。” 校医务室老师离开后,塞缪尔又吐了两口血。 他双手撑在洗手池边沿,心里咒骂着调整自己的呼吸。 好不容易缓过来,塞缪尔抬眼看向面前的镜子,回忆刚才发生在荒芜之地的事情。 大意了,他想,他应该在刺穿林灼的心脏后把林灼的脑袋削下来的,可他没有这么做,因为长剑刺入林灼后心时,他感受到了异样的触感,后来也确实隔着衣服摸到了林灼后背的龙鳞,他那柄长剑几乎是擦着龙鳞的边缘刺进了林灼的身体。 可他明明记得林灼是半精灵半血族,混血不可能表现出两种以上的种族特征,意外的发现让他没有及时处理好林灼的尸体,只能先拎着尸体去将巴德尔和阿比斯送下深渊。 结果就是林灼活了过来,毁掉了那个代表他的人偶…… 被塞缪尔盯着的镜子上啪地一下出现了裂痕,让倒映在镜子上面的塞缪尔变得扭曲而怨毒。 如此年轻,却又如此怪异且强大。 ——这是多么的,让人嫉妒啊。 第三十五章 兽族的心脏和其他种族不同,林灼经过不断地尝试,终于把发起疯来能达到每分钟一千六百多次的心跳调整到每分钟不到十次,后来甚至能做到一天不到十次。 只要不遇上大月的月圆之夜,林灼胸腔里那颗兽族心脏基本就等同于不存在。 直到人偶把她原本的那颗心脏刺穿,她被迫用上了平时不怎么用的兽族心脏。 将人偶“送”给自己的那一剑还回去时,林灼的心跳再一次达到顶峰,扑通扑通的声音带动血液流速唤醒她身上的兽纹,同时也在一点点消磨她为数不多的理智。 ——太吵了。 偏偏这个时候,空气中又响起那道让人听着很不舒服的声音,因为前一刻,深渊之下的窃窃私语因林灼展现出了三种种族特征,而将原本的目标巴德尔彻底抛到脑后。祂们杂乱无序地议论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中不停出现几个重复的关键词:“父神定下的规则”、“破坏”,还有“希望”。 最终祂们得出结论,林灼违背了父神定下的规则,如此特殊的存在,说不定能帮助祂们挣脱父神留下的牢笼。 于是祂们向林灼发出了邀请:“你叫林灼?” “毫无疑问你拥有一具美丽的躯体,你知道我是谁对吗?我跟巴德尔的对话你应该都听到了,我们是神族,或许你愿意成为我们的信徒,我们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祂们丝毫不在意林灼毁掉了作为祂们信徒的人偶,为什么要在意,费德里科自己无能,难道还要祂们去为他讨回公道吗? 当然不,神的旨意就是公道。 不等林灼做出答复,回过神的巴德尔立马道:“祂们骗你的,祂们就是一群被囚禁的堕神,连离开这里都做不到,更何况实现你的心愿。” 那声音开始挑拨离间:“我劝你不要相信他的话,他也有他的私心。” 林灼的回答是:“吵死了。” 准备开口的巴德尔一下就闭上了嘴。 林灼的声音和平时不大一样,嗓音略微沙哑,带着明显的不耐烦:“神实现不了我的心愿,只有我自己可以。” 神族们即便被囚禁百余年也没有忘了祂们在这片大陆上曾是怎样高不可攀的存在,所以祂们怎么都没想到林灼面对传说中的神族,居然会是这个回答,祂们断言:“你会后悔的。” 林灼:“我后悔的事情够多了,不差这一件。” 此后神族就安静了下来,没有信徒,出不了深渊的祂们根本拿林灼没办法,至于言灵,那也需要动用神力,而且有觉醒了神格的巴德尔在,用了言灵也未必能成,不如寄希望于改名换姓留在圣都的塞缪尔,所以不着急。 祂们一定会让林灼成为第二个费德里科。 …… 用于治疗的光元素让巴德尔被折断的腿恢复了正常,金色的眼瞳在阿比斯的催促下迟疑地望向矗立在原地,一只手还执着长剑,另一只手捂住额头的林灼,问她:“胸口的伤,需要帮忙吗?” 林灼胸口的伤还在,但即便是拔出了长剑也没有血从伤口里流出来。 林灼放下手,扭头看向巴德尔,她脸上的兽纹随着心跳慢慢减速而逐渐变淡,可表情依旧冷若冰霜,声音也格外不近人情:“过来。” 她对巴德尔说。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32节 巴德尔踩着从人偶体内掉落的破碎零件和被血液染红的地面走向林灼,他以为林灼的意思就是同意让他给她治疗,于是走近后他抬起了一只手,手心凝聚起光元素,慢慢靠近林灼胸口的伤。 他没有给混血治疗过,也不知道半血族的林灼能否接受光元素的治疗,但看林灼没有拒绝,他也就没有停下。 光元素融进伤口,一点点将林灼破损的心脏和皮肉恢复原样。 治疗需要时间,巴德尔在这个过程中不止一次困惑自己为什么突然变得跟阿比斯一样胆小,明明早前知道林灼的强大时他也不曾感到过畏惧,依旧该怎么骗就怎么骗。可眼下他却完全无法用原来的心态去面对林灼。 他不喜欢这样。 他试图把自己的心态调整回来,他被人偶从武力上碾压时都没怕过,凭什么要在林灼面前展露畏惧与顺从。 高傲的本性一点点复苏,治疗完毕,巴德尔正准备收回自己的手,却被林灼一把抓住手腕。 “唔!”巴德尔没忍住发出吃痛的声音。 人偶为了锁定他的形态,防止他切换成阿比斯化作死气逃脱,在他身上打入了好几根银白色的钉子。 他试着拔过,根本拔不掉,也就没再理会。 反正他和阿比斯对这具身体的使用时限是不会改的,那是父神给他们做出的设定,和混血只能展现两种种族特征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就因为祂是创世神,所以祂能依照自己的喜好决定一切。 此前教会也想过许多办法,只为让巴德尔彻底拥有身体的使用权,可都没用,这些钉子肯定也不会例外,等时间到了就会被父神定下的规则融掉。 其中两根钉子就钉在巴德尔的双手手腕上,林灼伸手一捏就捏到了钉子,钉尖随着林灼的力道在肉里刺得更深,巴德尔不痛就怪了。 “松手。”巴德尔说。 林灼微微松开力道,巴德尔想把自己的手腕从林灼手中抽回来,却在手背擦过林灼的掌心时,又一次被用力握住。 “阿比斯出不来,”巴德尔听到林灼问:“是因为这些钉子?” 巴德尔心里升起不妙的预感:“你要做什么?” 林灼用另一只拿着长剑的手去抠钉子,结果也是抠不出来,反而把巴德尔疼得够呛。 “弄不出来就别弄!”巴德尔埋怨的话语刚落,林灼将长剑变成短匕首,猛地刺向巴德尔的手腕。 一个小小的黄色魔法阵猛然从钉子上浮现,挡下了匕首的尖端。 林灼没有松手,一点点加重力道,很快魔法阵上就出现了裂纹,以匕首尖端的接触点为中心,向四周蔓延,最终啪地一声碎裂。 这之后再去拔钉子,钉子就不再像长在肉里那样难拔,轻轻松松就取出来了。 第一枚钉子被林灼随手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问巴德尔:“还有吗?” 林灼的视线在巴德尔身上扫过,巴德尔在直觉的警告下,伸出了自己的另一只手。 此外还有四颗钉子,分别在巴德尔的两边锁骨以及肋骨下方。 那件饱受摧残的校服被解开,林灼一手抚在巴德尔微凉的皮肤上,一手握着匕首,面无表情地砸碎一个又一个魔法阵,将钉子一颗颗拔出,然后抬头看向巴德尔,露出一脸“你怎么还在”的困惑表情。 很快这个表情就散了。 阿比斯重新出现在林灼面前,用力地抱住了林灼。 看到林灼的尸体时有多崩溃,此刻的他就有多高兴,他感受着林灼的鲜活,什么龙鳞,什么兽纹,统统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林灼也伸手抱住阿比斯,虽然心跳慢慢降了下来,脸上的兽纹也已经消失不见,可两颗心脏还是在一起跳动,无法马上回到原来的状态。林灼只能用这个拥抱,来缓解嘈杂心跳带来的暴躁情绪。 “我们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朱蒂的声音响起,她很小心地控制了自己的音量和语气,但在空旷寂静的洞窟里,还是显得格外响亮。 混血冒险团站在林灼被人偶捅刀子的那条石道口,看着解开了上衣和林灼抱在一块的阿比斯,反应各异。 朱蒂和半人鱼都很不好意思,一个红了脸,一个别开了眼。半龙族则是一脸平静,潘甚至吹了声口哨。 他们醒来后就发现林灼和阿比斯不见了,还发现朱蒂手上系着一条光线。 他们顺着光线找来,谁知光线半路就断掉了,他们猜测可能是留下光线的林灼遇到了危险,切断了魔力供给导致光线断裂。他们也想快点赶过来,可没有光线指引,他们在石道里走岔了路,直到听见打斗的声音才找到附近。 后来打斗的声音停下,他们又不得不慢慢摸索,等来到这一切都已经结束,只剩下拥抱在一块的林灼和阿比斯。 为了缓解尴尬,朱蒂一副才刚发现洞窟顶端有裂口的样子,语气僵硬道:“哇!这里有出口!我们可以从这里出去吗?” 阿比斯早就被林灼练厚了脸皮,他很平静地把校服纽扣重新扣上,回说:“出不去。” 上面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冒险团四人试了一下,果然不行。 “好吧,看来还是得继续找出路。”潘双手叉腰,一脸遗憾。 半人鱼略一斟酌,还是决定问一下林灼和阿比斯:“地上这个人偶是怎么回事?你们和它打起来了?” 因为人偶的头被劈成了两半,碎得不成样子,他们都没发现人偶和双法圣之一的费德里科长得一模一样。 他们只认出人偶的衣服是王庭骑士团的制服,因为法圣费德里科就是王庭骑士,圣都有一座他的铜像,铜像上的衣服就是如此,没有人会认错。 阿比斯看出林灼心情不好,就替她开口,说:“这个人偶想把我扔进那条地裂缝,林灼救了我。” “嗯……那这个人偶会不会就是来到这里的人都无法活着出去的原因?”朱蒂猜测。 半人鱼:“那现在它死了,只要再找到出去的路,或许我们就可以尝试统计一下裂缝通往第五层的概率。” 冒险者,果然都是一群在作死大道上狂奔的生物。 阿比斯蹙眉:“不止是它,这里还有别的东西,我劝你们以后还是别再来了。” “嘿,别这样。”听阿比斯关心他们的安危,潘立马确定眼前这个亡灵就是不爱说话,性格甩林灼三百条街:“它能被打败就说明这里的东西并非无法战胜。” 阿比斯不想再解释,也不想他们和深渊底下的神族扯上关系,于是他张口,对着眼前四个混血说—— 【不许再来这里。】 “你说什么?” 朱蒂四人听不懂神语,也不知道自己受到了言灵的影响,只是在离开这里后,他们再也提不起到这来探险的念头,他们没想过这是神裔对他们的命令,还以为自己是被其他神秘又危险的地方吸引了注意力,顾不上这里。 阿比斯:“我大概知道怎么能离开这里。” 朱蒂:“真的?” 阿比斯心念一动,朱蒂四人身后蓦然出现一条空间裂缝,二话不说就把他们四个吸了进去。 神族能操控荒芜之地的空间裂缝,觉醒了神格的阿比斯当然也可以,甚至把出口定在了荒芜之地第一层的边缘,就是操作起来有点吃力。 “走吧,我们也离开这里。”阿比斯拉着林灼走近裂缝的吸力范围,然而他没能如愿,裂缝在他靠近的瞬间就消失了。 空荡的洞窟,就只剩下林灼和阿比斯。 林灼:“怎么回事?” 阿比斯抚上胸口,蹙眉道:“好像是因为有了神格,没法穿过空间裂缝。” 荒芜之地是创世神给神族打造的牢笼,其他种族在这最多就是用不了扫帚和传送阵,神族连空间裂缝都进不了。 所以他们还得继续留在这寻找出路? 早知道就不那么快把冒险团弄走了。 阿比斯想着,神族幸灾乐祸的声音又一次出现—— “你走不掉的。” “没有神能踏出荒芜之地。” “你还是被困在了这里。” “真好,我们喜欢这个结局。” 神族欢快愉悦的声音回荡在洞窟里,林灼蹙眉,稍稍平息的烦躁又开始在内心升腾。 就在这时,巴德尔提出了一个猜想:“反过来讲,要是没了神格,或许就能出去。” 巴德尔用的是“或许”这个词。 因为他也不确定放弃或毁掉神格后是否真的能离开这里,万一不行,他和阿比斯将在失去神格的同时,失去自由。 阿比斯跟巴德尔向来不对付,但在这件事上,他们难得达成了一致。 这一刻,他们的心态很难说是为自由赌上了神格,还是以自由为借口,迫不及待地想要抛弃神格。 一块圆球形状的多面体宝石自阿比斯胸口浮现,那块宝石的颜色很奇怪,因为随着角度变换,不同的切割面上会呈现黑与白两种截然相反的色泽,两种颜色如光与影般彼此依存,界限分明。 宝石与阿比斯之间连着一条细线,当阿比斯握住宝石,忍着疼往外撕扯时,细线开始不断增多,每当断掉一根,就会另外再连上几根,期间阿比斯的状态也开始不稳定,时不时就会切换成巴德尔,可带来的痛苦却丝毫没有减少,疼到后来他们甚至无法再用力,只能向林灼求助。 “帮帮我,林灼。”阿比斯对林灼说。 期间神族的声音没有再出现,祂们因为阿比斯和巴德尔的决定陷入了奇怪的混乱,导致他们各说各的,根本无法统一声音。 林灼也没跟阿比斯掰扯什么风险,就算丢弃神格后他们还是无法离开又怎样,阿比斯已经做出决定,而且她现在也没有耐心去替别人进行思考与权衡。 想做什么,去做就对了。 温度略微有些高的掌心握住了那块被无数丝线牵扯的宝石,林灼用力的瞬间,阿比斯和巴德尔发出了痛苦的声音,两人形态不停切换,就跟出故障的机械一样。 任谁看了都会心疼他们所遭的罪,唯独林灼不太能共情他们,因为林灼一直都活在痛里,虽然每次都会被痛苦影响情绪,却很难再因此升起类似怜悯或心疼那样柔软的感觉,更多的是暴躁,还有想要宣泄的急切。 所以她并没有像个合格的恋人一样出声安慰阿比斯,直到阿比斯——或者说巴德尔,因为疼得失去了理智,下意识用手抓住了她的手,想让她停下,她才开口:“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断裂的丝线也来越多,痛苦也开始成倍上升,汗水打湿了他们的头发和衣服,他们唇色惨白,不知道是咬到了舌头还是口腔内壁,唇角渗出血来,就连瞳孔也开始涣散。 之后他们连站立都无法维持,跪坐在了地上。 林灼跟着坐下,手上的力道却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 “林灼……”阿比斯痛苦地唤着林灼的名字,最后一个音因为形态切换,转成了巴德尔的声线。 林灼总算问他:“要停下吗?” 阿比斯和巴德尔眼里都浮现了迷茫,然后他们都摇了摇头,艰难道:“不……” 他们宁可赌一把,就算结局是同时失去神格和自由,也不要就这么乖乖留下,像深渊底下的神族那样被囚禁于此。 林灼又说:“稳定一下形态。” 虽然不知道林灼要做什么,但他们还是照做了,因为脑子疼得一片空白,他们俩都没有多想,最后稳定在林灼面前的形态是巴德尔。 林灼毫不遮掩自己的偏好:“我是说稳定成阿比斯” 惨遭嫌弃的巴德尔:“……” 银发天族被黑发的亡灵所替代,林灼一手继续撕扯神格,一手按倒亡灵,将亡灵的痛呼都吞进了口中。 阿比斯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在痛苦中用力地索取着林灼的气息。 这个办法确实不错,唯一的缺点是现在的阿比斯根本没法控制自己的力道,好几次牙齿都咬破了林灼的嘴唇,尝到血腥味后除了愧疚和懊恼,还有怎么都抑制不住的渴望,舔舐起伤口来也说不好是道歉,还是想弄开伤口品尝更多血的味道。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33节 被林灼掐断一次脖子才有所收敛。 宝石连接身体的丝线越来越少,痛苦却还在不断增加,有那么一瞬间,无法维持形态的阿比斯切换成了巴德尔。 天族痛苦中带着错愕的表情残留在林灼的视网膜上,让林灼和切回来的阿比斯都停顿了一下。就在林灼想要拉开距离时,阿比斯追上来,吃醋似的,吻得更凶了,结果是脖子又被林灼掐断了一次。 最后一根丝线断裂,被活生生挖走神格的阿比斯仿佛没了半条命,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林灼还跨坐在阿比斯的腰上,她举起神格,迎着从头顶裂缝落下的清晨第一缕阳光,欣赏这颗漂亮的宝石,内心的烦躁因为刚刚完成的破坏性举动稍稍得到了缓解。 一旁的地裂缝内彻底没有了声音,每到白天祂们都会陷入沉睡。 过了好一会儿,阿比斯强撑着抬起手,拢住林灼的手背,轻轻地捏了一下,然后才从林灼手中拿过那颗宝石,借由残存的神力,打开了一条空间裂缝。 裂缝开得很近,林灼一下就被吸了进去,阿比斯紧随其后,没有再被空间裂缝排斥,可见这场豪赌是他们赢了。 裂缝缓缓合上,阿比斯拿着神格的手最后通过裂缝。 被剥离的神格无法通过裂缝,它被看不见的力量阻挡着,顺着阿比斯的指尖落下。 空间裂缝彻底消失,漂亮的宝石就这么被他的主人丢弃在裂缝另一头,在清晨的阳光中化作齑粉,消散不见。 第三十六章 “我们刚刚是集体做了一场梦吗?” 被裂缝吐出来的朱蒂等人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色,表情要多懵逼有多懵逼。 他们确认了一下位置,发现自己不仅离开了迷宫似的洞窟石道,还直接回到了第一层,往外走上两个小时就能走出荒芜之地,要让半龙族载他们,还能更快。 离开洞窟石道,空气中施加的压力一下子烟消云散,他们从未感觉世界如此轻松美好,只是遗留下来的问题太多,让他们顾不上细细体会个中差距,围坐成一圈开始了讨论。 “我记得那个感觉,我敢打包票把我们送出来的就是空间裂缝。”潘说。 半人鱼:“问题在于那道空间裂缝是怎么来的。” 潘:“这还用想吗,一定是阿比斯干的,他前脚刚说完他有办法,后脚我们就出来了,哪有这么巧的事情。要我说最开始那些裂缝就是冲着他来的,在我们迷路的时候,他和林灼肯定遭遇了什么,让他获得了控制空间裂缝的能力。肯定是这样!” 朱蒂:“虽然没有依据,但听着像那么回事。” 一直话很少的半龙族:“他们人呢?” 对了,林灼和阿比斯人呢? 潘继续发挥他的想象力:“可能是刚掌握的力量还不太熟练,所以只有我们出来了?” 无论潘猜的对不对,众人都决定留在原地等一等。 如果能等来林灼和阿比斯,那就证明他们俩中确实有一个人掌握了控制空间裂缝的方法。 他们就这么等到了天亮,终于一道黑色的裂缝在他们之前出来的地方出现,林灼与阿比斯都被从裂缝里面扔了出来。 “我说什么来着。”坐在篝火旁烤肉的潘笑得很是得意。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林灼丝毫没有因为共同的经历而变得客气礼貌,她扶着昏睡过去的阿比斯,再一次借用了他们的半龙族。 “要不先吃个早餐再出发吧?”还没把肉烤熟的潘提议。 林灼闻言看向他,把他看得寒毛直立:“呃……好吧,其实我也不是那么饿。” 百年前的荒芜之地还没有因为是混血冒险团的葬身之地而名声大噪,荒芜之地外的村庄小镇也不如百年后热闹,别说旅馆,连个正经集市都要赶车走上一天,到一个稍微大一点的镇子上才有。 半龙族载着林灼阿比斯以及他的同伴们出了荒芜之地,又载着他们去了最近的一家旅馆歇脚。 旅馆环境不怎么样,房间里除了床,只有一套桌椅,窗帘厚重陈旧,木质地板踩一脚就会发出吱吱声。隔音还不好,林灼扔了个隔音咒,才杜绝掉潘在隔壁房间发出的打鼾声和旅店老板在楼下对自己笨手笨脚的员工发出的咒骂。 阿比斯醒来时,林灼已经洗过澡换好衣服,坐在床边的地上画一次性传送阵。 用绘阵材料制成的粉笔在凹凸不平的板地上稳而熟练地进行着绘画,先是基础框架,然后是两层的公式星组,最后是填充符文。 书写符文时,笔头在地面敲出笃笃的细响,睡在床上的阿比斯睁开眼,视线从天花板上挪开,循着耳边的动静看向床尾,就见林灼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背对着自己在地上捣腾。 他静静地看着,还有些还回不过神。 直到林灼头也不回地问他:“醒了?” 他才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充满倦怠和懒散的“嗯”。 林灼回头,发现阿比斯侧躺着,整个亡灵看起来特别没精神。 状态糟糕的亡灵问她:“你好些了吗?” 和阿比斯一起醒来,同样因为被活生生剥掉神格而精神不济的巴德尔:“这句话难道不该让她来问你吗?” 无论怎么看,都是刚从昏迷中醒来的阿比斯更需要关心和慰问才对。 林灼和阿比斯一样没有自觉,回说:“好多了。” 兽族心脏在林灼的控制下越来越慢,现在每分钟只会跳十下左右,过几天应该能彻底恢复安静。 林灼的心情也逐渐平复,加上他们原本要花一天的时间,直到第二天晚上才能从荒芜之地出来,不曾想遇上神族,因祸得福短短一晚就走出了荒芜之地,所以林灼眼下的状态还算不错。 “那就好。”阿比斯看了眼地上的传送阵,从床上坐起来:“要走了吗,等等我穿一下衣服,很快。” “不着急,”林灼放下粉笔起身走到床边,低头跟阿比斯交换了一个浅浅的吻,没有沾上粉笔灰的那只手轻抚过阿比斯的后脑勺:“穿好衣服后先去找朱蒂他们。” 阿比斯这才想起,除了林灼,还有一伙人知道了他和巴德尔的秘密,虽然他们还不知道“巴德尔”这个名字属于光明教的圣子,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需要做好相应的准备。 阿比斯洗了个澡换上衣服,先后找到冒险团四人,同他们定下了保密的契约。 阿比斯和巴德尔本以为这四个人里面总有一个会以此作为要挟,和他要点好处。 意外的是他们四个都很干脆地和阿比斯定下了契约。 至于理由…… “不就是保守秘密吗,这有什么好为什么的。” 谁都有自己的秘密,更何况阿比斯的秘密没有伤害任何人,不想让秘密泄露,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阿比斯:“……” 和巴德尔待久了,差点忘了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 巴德尔:“你怎么不说林灼。” 阿比斯:“她是最好的那个。” 巴德尔:“……啧。” 阿比斯回到房间,林灼正好在写最后一串符文。 突然,林灼没把握好力道,摁断了手中的粉笔,最后一串符文凭空多了一画。 阿比斯看林灼表情不对,问:“怎么了?” 林灼用手擦掉那串错误的符文,重新书写,一边写一边说 “克洛里斯·布莱特违背了我与他之间的契约。” 克洛里斯·布莱特……弗雷的父亲? …… 最近的毒瘴森林分外热闹,就连毒瘴森林深处那座城堡,也迎来了新的客人。 “真难得你会来我这。”卡洛琳的父亲——魔王阿斯莫德亲自接待了精灵公爵克洛里斯。 一精灵一魔族,无论是种族还是发色眸色都截然不同,可面对面坐在一块,却给人一种莫名的相似感。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来。”克洛里斯说。 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对劲,阿斯莫德盯了一会儿,很是缺德地笑了起来:“真的假的克洛里斯,你受伤了?这世上居然还有人能伤得了你,谁?教会的?” 克洛里斯一句话表达了他对教会的不屑:“这个笑话不好笑。” “那是谁?”阿斯莫德也不问克洛里斯来找他干嘛,直觉告诉他克洛里斯来找他的原因一定和伤了他的人有关。 “一个来历不明的半精灵,她……”克洛里斯停顿了一下:“她和听风长得很像。” 阿斯莫德口无遮拦:“和你妻子长得像?难道是你妻子的私生女?” 克洛里斯:“听风说不是。” 阿斯莫德:“她说你就信?” 克洛里斯冷冷地看着阿斯莫德,阿斯莫德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当我没说。” 这个动作露出了阿斯莫德手腕上的粉蓝色手链,这是卡洛琳亲手给他编的,和他的形象格格不入,但他很喜欢,从昨天戴上后就没取下来过。 看到女儿送的手链,阿斯莫德想到什么,问:“那个半精灵,不会是魔武第一学院的老师吧?” 克洛里斯:“你见过?” “昨天有个半精灵老师替古尔薇格校长把卡洛琳送了回来,原来她真的像你妻子,我还以为是我看不惯东籍人的脸,才会觉得她和你妻子长得像。” 克洛里斯:“她叫林灼,听风治疗用的雷龙龙骨就是她送来的。” 阿斯莫德:“嗯?” 克洛里斯:“她还和我定下契约,要求我对弗雷隐瞒已经找到龙骨这件事,并在我让弗雷不要参加这次校外活动的时候,让弗雷偷听到了这里有龙骨的消息,引诱弗雷偷偷跑来这里。” 阿斯莫德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让弗雷参加校外活动?” 克洛里斯:“教会盯上他了。” 阿斯莫德:“这里有我你怕什么?” 克洛里斯:“我信不过你。” 阿斯莫德把手往椅子扶手上一拍,厚实且雕满了玫瑰的扶手直接给拍断了:“你绝对是这世上最糟糕的哥哥。” 之后又添上一句:“所以你确定她不是你妻子的女儿?不然她干嘛在救了你妻子之后,又对你儿子不利?” 克洛里斯非常无情地忽视了阿斯莫德的话,继续道:“我违反约定把一切都和弗雷说了,接下来我准备找到那个半精灵,我得知道她做这一切的目的,可契约反噬的程度让我发现,她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了不得。” 阿斯莫德好奇:“多了不得?” 克洛里斯:“至少是准法圣。” 阿斯莫德:“……我有点拿不准是该感叹这年头准法圣越来越廉价常见了,还是该感叹你居然还能好好坐在这和我说话。” 克洛里斯依旧是一脸漠然地看着他。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34节 阿斯莫德:“明白了,你要我帮你拿走她的记忆。” 克洛里斯:“不需要真的夺走她的记忆,只要查清她的来历和她的目的,确定她对弗雷所做的一切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不能好好谈吗?”魔族内部支系很多,不同支系有各自不同的能力,阿斯莫德可以强夺别人的记忆,但在夺取记忆时,他会被迫读取那些记忆的内容,所以他一直都不是很喜欢用这个能力。 克洛里斯:“你去谈?” “想都别想,你不如杀了我干脆些。”魔族行事向来粗暴利落,他们天生叛逆,最不擅长磨磨蹭蹭一句话埋三个坑的交流方式。 克洛里斯倒是擅长,但他不喜欢,不是因为什么品格和风骨,就是不喜欢,如古尔薇格评价的那样,他的作风比起精灵更像魔族,有时候甚至比魔族还要无情,也就只有作为他软肋的家人,才能分走他全部的在意和柔软,不然也做不到把议院当成自家后花园,还跟教会分庭抗礼。 阿斯莫德考虑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好吧,看在当初是你帮我女儿入学的份上。” …… 森林里,因为突然出现的神秘传送阵和埋葬在传送阵下的龙骨,以及下落不明的林灼、巴德尔还有阿比斯,卡洛琳和克里斯不得不一大早离开城堡,赶回旅馆,免得惹人起疑。 来接他们的,是因为古尔薇格实在腾不开手,于是被迫知道了卡洛琳是魔族的米勒。 米勒向来严肃,俩小孩跟着她,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真的发现了一具龙骨?”克里斯一脸奔溃地向卡洛琳确认,不明白他们龙族到底是造了什么瘟,这么惨。 卡洛琳:“嗯,菲尼克斯偷偷告诉我的,本来以为就只有一个头骨,谁知道越挖越多,挖到下面居然是一整具龙的骸骨。” 克里斯脸色惨白。 卡洛琳想起之前无核龙对克里斯造成的影响,尝试安慰:“他们还在龙骨里发现了一颗龙核,至少龙核还在,你……” 话没说完,熟悉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你们在说什么龙核?” 克里斯和卡洛琳闻声回头,还没见着人就先根据对声音的判断,喊出了声—— “林灼老师!!” 第三十七章 米勒也跟两个学生一起回了头,发现从昨天起就下落不明的林灼站在距离他们不远的一棵大树旁,树后还走出来一个学生,正是点名统计后确认和林灼一块不见踪影的阿比斯。 “你去哪了?我们到处都找不到你。”米勒越过两个学生快步走到林灼面前,确认林灼只带了阿比斯一个,又问:“巴德尔没有和你一起吗?” 林灼装傻:“巴德尔?他怎么会和我在一起,我不小心踩到森林里的一个传送阵,阿比斯为了救我和我一块被传送走了,校长呢?” “校长在德菲克特,”米勒压低了声音,说:“巴德尔和你们一样不见了,我猜我们教师团队里肯定有光明教的人,不然没法解释为什么这边刚出事,光明教那边就来了人,校长现在在城主的宅邸里应付他们,我们所有人都焦头烂额。” “那是挺麻烦,对了……”林灼对教会的到来兴致缺缺,她看向仰头望着自己的卡洛琳和克里斯,问:“你们刚刚在说什么龙核?” 卡洛琳其实对挖出龙骨龙核的事情不怎么了解,最后是米勒一边带着他们走出森林搭乘毒角兽回德菲克特,一边告诉林灼:“你不是把传送阵破坏了吗,我们发现被破坏的传送阵下面埋藏着一整具龙骨,龙骨里还有一颗龙核。” 林灼:“雷龙龙骨?” 米勒:“没错,你怎么知道的?” 林灼垂下眼:“猜的。” 如果她没记错,弗雷应该只在森林里头找到一块雷龙龙骨才对,而不是一整具雷龙的骨头,不然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被人夺走,但她这会儿顾不上这些了,她就想知道:“那颗龙核现在在哪?” 米勒:“校长把它收起来了,准备等龙骨全部清理出来,就一同送回学校。” 龙核在校长那。 林灼:“带我去一趟城主宅邸吧,关于这次传送,我发现了一些事情想要跟校长商量。” 米勒自然不会反对,她先是把卡洛琳和克里斯送回低年级住的旅馆,本打算把阿比斯也留那的,可当她用一本巴掌大的活页小册子联系校长,说她已经找到林灼和阿比斯后,校长让她把阿比斯也一块带上。 小册子是最近几年才流行起来的通讯工具,上面的纸张两两对应,一张上面写了东西会在另一张上面显示,过一会儿字迹就会消失,给别人一张就相当于交换了联络方式。 百年后有比这更加方便且廉价的通讯工具,所以林灼没有小册子,米勒在她刚入职那会儿想要给她一张纸也被她以“一张纸不好保存”为由婉拒了。 “你当初就该收下它,不然也不至于联系不上我们。”米勒把小册子收回口袋。 林灼摇头:“我和阿比斯去的那地方用不了这个。” 确实用不了,比这更强效的手段也用不了,要是用得了,巴德尔早就通过教会给他准备的通讯工具联系上教会了,哪里能让教会着急到现在。 林灼和阿比斯抵达城主宅邸时,古尔薇格校长还在和教会的人扯皮。 装潢典雅,旷阔明亮的房间里,光明教的教皇内侍威利与古尔薇格相对而坐,好几位精通传送阵的专家和教师聚集在他们身后,围着桌子上复原的传送阵进行研究,想要确定这个传送阵到底通往何处,绘制者又是否留下了暴露自己信息的线索。 专家教师那边在研究,威利和古尔薇格这边在喝茶。 林灼第一次踏入学校打伤弗雷时,古尔薇格曾使用回溯魔法来确认林灼出手的全过程。 这个魔法并非所有人都能使用,且一旦破坏现场残留的魔法元素,就是法圣来了都不可能再次回溯整个现场。 古尔薇格确定失踪的人都有谁后,赶在教会来之前就把现场给回溯了,她谨慎地支走了所有人,并在回溯完成后将现场的魔法元素彻底搅乱,所以传送阵被轰炸前后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有她知道。 但她只愿意提供传送阵被林灼毁掉之前的记忆影像,不愿提供更多的线索。 比如林灼到底是跟巴德尔,还是和阿比斯一块踏入传送阵。 这对教会而言很重要,他们必须确保林灼没有发现圣子殿下的秘密,不然只能选择灭口。 教皇内侍威利希望古尔薇格能把她的记忆多分享一些出来,但是古尔薇格拒绝这么做,因为她也怕林灼知道巴德尔和阿比斯的秘密,那会让林灼招来教会对她的追杀。 “你这样令我很为难。”上了年纪的威利嗓音年迈,给人感觉特别像个慈祥和蔼的老爷爷。 古尔薇格:“我只是找不到分享更多记忆的理由,你知道的,我们侏儒族总是有很多奇思妙想,我们羞于被任何人看到我们脑子里那些未完成的创意。” 与古尔薇格打过许多年交道的威利:“很显然你变得比以前更会说话了。” 古尔薇格也这么觉得,自从见识过林灼的口才,加上水妖先生的指点,她撒起谎来都比以前更有技术含量了。 她继续道:“你要有什么顾虑,完全可以去问巴德尔本人。” 威利:“善良的圣子殿下并非不会撒谎。” 威利认为巴德尔很可能为了保护林灼,隐瞒一些事实。 至于阿比斯,威利不信任他。 谈话间,米勒带着林灼和阿比斯来到了城主宅邸。 古尔薇格让米勒在聚满了专家和教师的房间里等她,带着林灼、阿比斯,还有威利去了另一个房间。 “你好,林灼女士。”威利的视线先是在阿比斯身上转了一圈,确定人没事,切换形态后不会连累巴德尔,接着又把视线挪到了林灼身上。 “你好。”林灼装出一副迷茫的模样,还往古尔薇格身边凑了一下,像是不太明白,光明教的人为什么会想和她谈话。 威利:“你不用紧张,我就是想问问你是否见过我们的圣子殿下,他和你们一样突然消失,现在你们回来了,可他却还是不见踪影,我很担心。” 林灼看了眼古尔薇格,又看了眼威利,就是不看阿比斯,说:“来这路上米勒也同我说了这事儿,可我真的不知道巴德尔去哪了,我能确定我不小心踩进传送阵的时候周围只有阿比斯,没有其他人。” 古尔薇格暗自松了口气,这么说就对了,林灼现在一定已经知道阿比斯和巴德尔是同一个人,但只要她和林灼都不拿出自己的记忆,就不会有人知道林灼是跟巴德尔一起进的传送阵。 威利虽然年迈,可他那双眼睛却依旧犀利,他定定地看着林灼,也不知道信没信林灼的话。 之后古尔薇格让林灼出去等她,单独留下阿比斯。 林灼又演了一把:“为什么要把阿比斯留下?” 她看向威利,说:“他虽然是亡灵,但他从未做错过什么,就算是教会,也没理由对一个学生出手吧。” 古尔薇格对林灼的演技感到不可思议,她都要怀疑林灼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威利也是到这才放下对林灼的疑心,重新拾起那副温和老人的模样,说:“我只是有些事情想要问他,不会伤害他的。” 林灼没有这么轻易相信威利的话,她看向古尔薇格,古尔薇格硬着头皮陪她演下去:“有我在,你不用担心。” 林灼这才离开。 将门关上后,林灼并没有回去找米勒,而是像根木头一样直愣愣戳在门口。 ——她感受到了。 龙核就在古尔薇格身上,跟古尔薇格坐在一块的时候,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舒适。 如果没猜错,森林里发现的那具龙骨,很有可能就是研究所植入她身体里的那一具,所以属于那具龙骨的龙核,能安抚她因为龙骨带来的无核痛。 林灼就这么守在门口,等着古尔薇格从里面出来,跟她索要那颗龙核。 她静静地等着,每一秒都度日如年,要不是怕出什么意外导致脆弱的龙核被毁坏,她甚至想就这么冲进去,逼古尔薇格交出龙核。 不行,冷静。 越是看见希望的曙光,就越是要稳住,不能把事情搞砸。 她这么想着,突然听到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一听就知道是属于伊露丽的声音:“弗雷你冷静点!” 然后是弗雷:“我很冷静!我就是路过来问问,我保证我不惹事。” 自称冷静的弗雷声音听起来一点都不冷静。 他会在这也是精灵公爵的安排,毕竟有古尔薇格在这,而且他还给弗雷带了足够多的侍从,住在都是学生的旅馆也不方便 紧跟着弗雷的古连很是无奈,偏偏这个时候他们还看到了走廊上的林灼。 “找到了,我运气真好不是吗。”弗雷一脸愤怒地走向林灼,他就是听说林灼来了,特意来找她的。 今早他的父亲克洛里斯从圣都赶来,父子俩大吵了一架,弗雷不明白自己找到龙骨,爸爸为什么不是高兴而是愤怒,他甚至怀疑爸爸是不是对妈妈变了心,又或者把对权势的在乎放到了妈妈之上,一心想要以此扳倒教会而不顾妈妈的性命。 父子俩吵上了头,差点打起来,古连和伊露丽拉都拉不住,最后是克洛里斯违背了和林灼的契约,说出了真相,才堪堪挽回这段差点破裂的父子情。 而克洛里斯也为此付出代价,遭到契约反噬的他吐了一地的血,站都站不住,血里甚至还有肉碎一样的东西。 弗雷吓坏了,一番手忙脚乱后父子俩终于能好好坐下说话,弗雷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也知道了契约的来历,他一下就想到,自己之所以非要来毒瘴森林,正是因为他偷听到了林灼的话。 这一切都和林灼有关,如果说克洛里斯只是怀疑,那么在弗雷这,林灼就是故意想要害他,最后还导致他父亲被契约反噬重伤的真凶。 “可她也拿出了龙骨和教会毒害你妈妈的证据,我觉得你还是不要那么快下结论比较好。”伊露丽比弗雷要客观许多,虽然克洛里斯吐血的一幕也吓到了她,但她从中感受到的惊惧肯定比不过从小被父母宠着长大的弗雷。 弗雷听进去了,不然他恐怕会在看到林灼的第一时间,不管不顾对林灼发动恶咒。 可惜他听进去的实在有限,就算没有动手,他面对林灼的态度依然算不上好。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说完弗雷自己都气笑了:“见了鬼了,我好像总是追在你身后跟你索要答案。” 隔壁房间里的米勒听到动静,开门出来,看到弗雷有些疑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恶狠狠地盯着林灼。 正要询问缘由,弗雷打断她,向林灼发出了一连串没头没尾,甚至措辞也有些混乱的质问——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冲着我来的?”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35节 “你拿出龙骨救我妈妈是为了取得信任,交出那些对教会不利的证据是为了让教会拿我来威胁我爸,还故意让我知道森林有龙骨,一切就为了故意引诱我来这里让教会杀了我对吗?” 林灼面对质问,眨了眨眼:“你是不是,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弗雷:“什么?” 林灼:“我就是想看你痛苦而已。” 弗雷越发听不懂林灼在说话什么。 恰好林灼眼下心情不错,就大发慈悲地给了解释:“我想让你找到龙骨,然后再失去龙骨,看你面对绝望时痛苦的模样,可惜这一切进行的并不顺利。” 林灼非常坦然地表达了自己的遗憾。 古连和伊露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知道内情,也知道如果林灼得逞,弗雷将会遭受多大的打击和痛苦,因此越发不敢相信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人。 弗雷更是怒极:“你怎么敢!” 对林灼有阴影的伊露丽拉住弗雷,再一次劝他冷静,不要冲动。 弗雷在这一瞬间成长了许多,因为他终于意识到,如果自己不那么愚蠢自信,林灼根本就不可能把他骗到这个地步,他的父亲也不会因为那个见鬼的契约受这么重的伤。 一直都活得顺风顺水的大少爷第一次学会了克制,只可惜他克制得还不是很熟练。 他没有贸然对林灼动手,但他对林灼说:“贝利尔,你父母给你取名字的时候,可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从始至终都一头雾水的米勒一听,冲着弗雷歇斯底里地大叫:“弗雷·布莱特!!” 而作为被羞辱的林灼本人却是扬起了一抹放肆的笑,回了句:“谁说不是呢。” 说完,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直接把弗雷掼到了墙上。 “弗雷!!” “林灼!!” 混乱的叫喊声中,一直被林灼好好收敛的魔力威压被控制着在这条走廊上释放,扑向弗雷的伊露丽直接就被压得跪在了地上,其他人亦是动弹不得,他们惊疑不定地望向林灼,身体在恐怖的威压震慑下,轻轻地颤抖着。 林灼从手链里抽出那柄从荒芜之地带回来的长剑,剑尖擦过光滑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一步步走向弗雷。 所有人都想让她停下,可无论是谁,此刻都没有与林灼抗衡的本事。 弗雷还被死死摁在墙上,林灼抬起长剑,想着弗雷不能死,弗雷死了自己也没了,那断个手脚什么的应该可以。 反正及时治疗就能活下来,就是出血量大,会有些疼而已。 她可真是越来越善良了,林灼感慨着落下了长剑。 施加在她身上的教师誓言化作金色的锁链捆住了她准备行凶的手腕,林灼眼睛都不眨一下,硬是扛着锁链的阻力,一剑削了下去。 第三十八章 紧紧拉扯着林灼手腕的锁链被硬生生崩开一道口子,若是林灼这一剑能完全落下,锁链将彻底断裂,林灼也会遭受到誓约的反噬。 可就在长剑剑刃即将要碰到弗雷的肩膀时,锵地一声,长剑被另一柄剑给拦下了。 两柄剑撞击荡开的威压让还在这条走廊上的人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距离最近的弗雷受到影响最大,他的脑子空白了几秒,回过神发现除了耳鸣的嗡声,其他什么都听不到,口中也满是血腥味。 他愣愣地看向另一柄剑的主人,虽然视线里出现了重影,但他还是认出对方是他的爸爸克洛里斯。 他张嘴想要说什么,结果林灼施加在他身上的压力陡然消失,他腿一软倒下,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跪坐在地的伊露丽一只手捂着难受的胸口,一只手撑在地面往弗雷所在的方向倾了倾身,想要确认弗雷的安危,带着弗雷远离这个危险的地方,可惜她的实力无法与她的想法所匹配,别说带弗雷离开,她连弗雷的名字都无法唤出声。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黑袍的高大男人越过她,黑色的皮鞋踩着她指尖前的地面绕到克洛里斯身后,当着还在对峙的精灵公爵以及林灼的面把弗雷从地上拎了起来,扛在肩上带走。 回头路过她时顺手把她也拎走了。 伊露丽有些懵,不知道这个被精灵公爵带来的男人是谁,而且她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有浓郁的黑暗元素,这让她很不安。 幸好一旁的古连硬撑着跟了上来,且没有对男人表现出丝毫的敌意,她这才放下心。 黑袍男人就是阿斯莫德,他将伊露丽和弗雷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时,还在房间里跟威利说话的古尔薇格终于感受到房间外的异常情况,推门而出。 林灼离开房间后才出现的巴德尔也在古尔薇格去开门的同时,切换回了阿比斯。 “你们在干什么?”古尔薇格对走廊上持剑僵持的两人问道。 米勒看到古尔薇格就像看到了救星,在她眼里古尔薇格无所不能,一定可以让克洛里斯和林灼都把剑放下,然后大家好好坐下,就刚才发生的事情进行一番讨论,定出个谁对谁错。 结果米勒还是天真了。 克洛里斯根本就不给在场任何人出声回答古尔薇格的机会。 他的儿子当着他的面差点被人砍了,他怎么可能善罢甘休,让对方全须全尾地坐在他面前和他掰扯是非对错。 他手中那柄剑擦着林灼那柄长剑的剑刃,照着林灼的方向就挥了过去。 脱离剑刃挥出的剑光以凶悍而霸道的攻势穿透了林灼的身躯,并在穿过林灼之后,轰碎了林灼身后的走廊墙壁。 轰然巨响宛若宅邸发出的悲鸣,飞舞而起的烟尘吞噬了林灼的身影。 宅邸内的佣人们纷纷出逃,房间里研究传送阵的专家们则因为意外就发生在门外,连逃都逃不掉。 米勒整个人都傻了,她看着精灵公爵抬手召来清风吹散烟尘,原本应该被砍到的林灼不见踪影,只剩残破的墙壁,露出外面大片的风景。 米勒抖着唇看向古尔薇格,古尔薇格如她所愿走向克洛里斯,并对克洛里斯发出了警告:“克洛里斯!!” “别过来。”克洛里斯踩着满地的碎石走到被破坏的墙壁前,平静道:“我没砍到她,那是残影。” 残影? 那林灼去哪了? 疑惑刚从心头升起,克洛里斯猛地回身,抬剑挡下突如其来的一击,方才不见踪影的林灼倒映在他的眼睛里,带着笑持剑砍人的模样要多疯狂有多疯狂。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一瞬间。 若非克洛里斯反应快,怕是已经被人从头到尾竖着削成了两半。 而且他这次拦剑感受到的力道和刚才完全不同,拦下攻击后面前又有冰锥袭来,嫌建筑内空间太小施展不开手脚的克洛里斯就这么跳出了墙外。 林灼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古尔薇格赶紧迈着她的小短腿凑到了残破的墙壁前张望,就见那俩在移动到更加空旷的地方后打得更加凶了。 因为速度太快几乎没人能捕捉到他们的身影,只有铿锵的剑刃撞击声和伴随着撞击声一起出现的剑光火花,以及花园里不停遭到破坏的树木和石像,昭示着这俩打得有多凶残多激烈。 另一边,阿斯莫德将弗雷和伊露丽带到安全的地方交给古连照看,自己走到窗户边观赏克洛里斯和人打架的场景,心想这趟还真是瞌睡送枕头。 他会跟克洛里斯过来,就是因为得到了林灼在城主宅邸的消息,本以为要在古尔薇格的眼皮子底下对林灼的记忆出手不容易,夺走再还回去就更难了,谁知道会正好撞见林灼要伤害弗雷的一幕。 克洛里斯这么护短,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林灼,这么一来,他也就有了对林灼的记忆出手的机会,等看完林灼的记忆再还回去,就算完成了这趟任务。 阿斯莫德姿态随意地靠在窗边的墙上,望着窗外的目光却分外专注,等一个能出手抢夺林灼记忆的最佳时机。 结果越看,他脸色越凝重,靠在墙上的背脊也跟着慢慢挺直。 哪怕克洛里斯身受重伤,他也不觉得克洛里斯会奈何不了一个刚成年的准法圣。 因为克洛里斯是武圣,虽然精灵应该更加擅长魔法和远攻,但克洛里斯就是不走寻常路,像个假精灵一样天生就更加擅长武斗,拥有着连魔族都会羡慕的战斗本能和身体素质。 这样的他就算被契约反噬身受重伤,也不可能打不过一个准法圣,毕竟这俩级别还是有一定差距的,更何况林灼也选择了近身战。 可是为什么…… “你知道她是准武圣,而且还是准法圣吗?”楼上,和古尔薇格站在一起向外围观的威利提出了疑问。 但看古尔薇格惊讶的表情就知道,魔武第一学院的校长对自己手下的教师团队当真是一点数都没有。 他们俩的身旁,阿比斯的目光紧随着林灼留下的残影,眼里满是担忧和不甘。 他从未感觉自己是如此的弱小,弱小到甚至无法在此刻为林灼提供任何帮助。 在他的身体里,巴德尔透过他的眼睛看着林灼与克洛里斯的对决,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人知道如果现在使用身体的是他,他的心脏会跳得有多快。 围观者的情绪丝毫影响不了林灼与克洛里斯对战的局势。 如果林灼只是准武圣或者准法圣,就算面对受了重伤的武圣也不可能占据上风,甚至有可能被克洛里斯虐到怀疑人生,巧的是,林灼不仅身体素质彪悍、剑术厉害,魔法也很强。 眼看着克洛里斯逐渐摸准她的节奏,试图将她摁住,林灼作弊一般用起了魔法。 再没有比林灼这样魔武双修更加狡猾的存在了。 而且她那颗兽族心脏还没彻底平息,这么一打又有要加速的趋势,让她逐渐丧失理智,每一次进攻都带着势不可挡的凶狠。 特别是当林灼手中的剑在一次交锋中断裂后,林灼和克洛里斯拉开了距离,克洛里斯惊异地发现林灼脸上居然出现了红色的兽纹。 围观的众人也看到了,他们纷纷陷入震惊,毕竟在过往半辈子的人生里,“混血只能呈现两种种族特征”对他们而言就像吃饭喝水一般理所当然。 可是现在,有人颠覆了他们的常识。 林灼被各种目光注视着,毫不在意地扔开了手中的断剑。 然后她朝着天空举起了一只手,启唇,口吐龙语—— 【天灾】 空气中所有的魔法元素都在林灼开口的刹那间陷入了凝滞。 一向表现从容的威利意识到林灼要做什么,冲克洛里斯大喊:“拦住她!!” 本想打断林灼的克洛里斯听到教皇内侍的声音,叛逆地停下了动作,完全不想按照教会那老头子的吩咐做事。 威利没想到克洛里斯在紧要关头还那么的随心所欲,差点没被气到心梗。 然而克洛里斯并非是无脑的叛逆,他看了眼阿斯莫德所在的窗户,确定阿斯莫德开始吟唱动用自己的能力。 也是在林灼说出龙语的瞬间,那颗藏在古尔薇格身上的龙核亮了起来,并像拥有了生命一般,从古尔薇格的储物空间里逃出来,飞向林灼。 林灼在短暂的停顿后,念出下半句—— 【雷暴轰鸣】 晴朗的天空霎时间乌云密布,云层中有紫色的闪电如扭曲的蛇一般时隐时现,并在下一秒往地上劈了十来道又粗又迅猛的电光柱。 被视作目标的克洛里斯自然少不了被那些雷电特殊关照,一开始还只是一两道对着他,剩下的随便乱劈,把城主宅邸轰塌了大半,可到后来,那些雷电几乎全往他身上招呼。 他一边躲雷电,一边还要躲掏出匕首的林灼,为了方便阿斯莫德施展能力,他还不能逃太远,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狼狈窜逃的滋味。 突然,克洛里斯发现林灼停下了动作,他在躲避雷电的同时寻找林灼,看见林灼不知道为什么站在一个地方不动,面前还漂浮着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紫色龙核。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36节 克洛里斯又是一个瞬闪,在焦糊味中堪堪躲开从天上落下的雷电,再定睛时他看到龙核融进了林灼的胸口。 林灼对弗雷出手时就做好了付出代价的准备,比如被教师誓约反噬,比如没办法顺利拿到龙核……结果出乎她的意料,龙核自己来到了她的面前,还很自觉地要融进她的身体里。 可她没想到,和龙核一起融入她身体里的,还有属于龙核原来的主人——那只被神族玩弄至死的雷龙的悲惨记忆。 可怕的哀鸣和恐惧吞没了林灼,虽然身体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舒适,可精神却遭受到了毁灭式的摧残,让林灼那本就糟糕的精神状态雪上加霜。 “不……”沉溺在雷龙记忆里的林灼落下了眼泪,就在她几乎快要崩溃的瞬间,她的脑子突然就空了,所有记忆连同那些糟糕的、不属于她的记忆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灾系魔法因为使用者的失忆被切断了魔力供给。 雷电停歇,乌云散去。 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只剩夺走林灼记忆的阿斯莫德,痛苦地一头撞到墙上,生生撞塌了一面墙。 第三十九章 激烈的对决戛然而止,惨遭蹂躏的城主宅邸有一大半都成了废墟,精心打理过的花园也只剩下满地的焦土。 造成这一切的林灼愣愣地站着,自脚下土地升腾而起的高温轻轻荡起她的长发与衣摆,猩红色的竖瞳隔着在打斗中被震出一道裂纹的灰色镜片,迷茫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还有手中那柄锋利的匕首 她像一个刚来到世上的新生命,还未学会对外界的动静产生反应,自顾自先观察起了自己。 仿佛在好奇:我是谁? 残存半座的城主宅邸内,及时赶在雷电落下前给附近生灵套上防护屏障的古尔薇格见状,大概推测出林灼遭遇了什么,确定一切都已经结束,赶紧招呼米勒和房间里的专家以及教师们,组织人手到废墟里把她用防护屏障救下的人都挖出来。 与此同时,旁边一直关注着林灼的阿比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满脸焦急地问威利:“她怎么了?” 同样盯着林灼的威利回头看了眼闹哄哄的走廊,在自己和阿比斯周围扔下几个隔音咒,说:“这事和您没关系,您不需要多问。” 威利对阿比斯用的也是“您”,可无论是态度还是语气,都远不如面对巴德尔时恭敬体贴。 阿比斯从来不在意这个,他已经习惯了教会高层对他的不喜,也知道自己在他们眼里就是一道留在洁白墙面上的污渍,他们想尽了办法要将他这道污渍从巴德尔那面洁白的墙上除掉。 所有的一切他都能忍受,也做好了一直忍受下去的准备,唯独这一次,他态度强硬地表达了不满,并勒令威利—— 【回答我。】 阿比斯依旧能使用神语,但因为失去神格,神语中并不蕴含言灵的能力,无法让人对他言听计从,可他知道,威利一定会因为他用的是神语而回答他的问题。 果然,威利因为时隔将近两百年,再度听到神语而表现出了无比诧异的表情:“您什么时候……” 阿比斯不悦的神态让他收回了剩下半句询问,他的态度有了极大的转变,回答阿比斯的声音也不再那么的随意:“亚尔夫海姆公爵应该是混淆了那个半精灵的认知,这才让她忽然丧失了战斗能力” 混淆认知? 阿比斯在书上看到过有关这类咒术的记载,这时古尔薇格已经飞快安排好人手去坍塌的那半边废墟进行救援,接着她拿出一把扫帚,飞下去拦截一步步走向林灼的克洛里斯。 威利也对能同时表现出多种种族特征的林灼充满了兴趣,他对阿比斯留下一句:“您在这稍等我一会儿。”接着就展开天族那洁白的翅膀,跟古尔薇格一块飞下了楼。 阿比斯看了看依旧站在原地低着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状态的林灼,又看了看不清楚立场的古尔薇格和明显在打林灼注意的威利。 最后视线落在克洛里斯身上,他和林灼两个人身上都有不少伤口,不过他看起来比林灼要惨一些,因为躲避不及时,左手连同整条手臂都被落雷劈成了焦糊的黑色,轻轻一动扯到连接的皮肤,就能透过裂开的焦黑硬层看到底下被烫熟的粉肉。 这样的伤势显然给克洛里斯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他起先右手持剑走向林灼,很难说是不是要让林灼为此付出代价。 阿比斯看来看去,垂着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最后全身化作死气飞速冲向林灼,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卷起林灼就跑。 可惜他那点实力放在在场三个人面前完全不够看,克洛里斯立马就丢下了来找他兴师问罪的古尔薇格以及借题发挥的威利,抬手朝着阿比斯离去的方向就是一剑。 死气立刻变回亡灵护在了林灼身前。 然而一剑劈下,落在了一道坚硬厚实的光明圣盾上。 厚重的光明之力猛地从圣盾表面散开,幸好阿比斯和林灼都被护在盾后,没有被这阵攻击性极强的光元素殃及。 “稀奇,教皇内侍居然护起了黑暗生物。”克洛里斯垂下剑,向瞬移到亡灵面前,使出光明圣盾的威利嘲讽道。 威利倒是淡定,还冠冕堂皇地回了句:“我只是觉得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并不知道那个亡灵就是光明教圣子的克洛里斯:“就算是闹剧,也和你们光明教无关。” 威利:“那您错了,光明教有责任维护法律。而您仅仅因为一个老师要对您的儿子进行责罚,就对其大开杀戒,还肆意破坏城主宅邸,这显然是不对的。” 克洛里斯觉得可笑,向来喜欢凌驾于律法之上的光明教居然在他面前维护律法。 “所以?”克洛里斯问。 威利:“我会把这个教师带走,避免您继续为难她。” 克洛里斯这下是真的笑出了声:“说得真好听,你分明就是想知道她脸上的兽纹是怎么回事,想把她带回教会大卸八块研究彻底。” 威利半点没有被拆穿的心虚,他依旧摆着他那张饱经岁月的沧桑面孔,警告克洛里斯:“您最好停止对我的恶意揣测。” 可到底是恶意揣测还是陈述事实,威利知道,克洛里斯知道,从小在光明教长大的阿比斯也知道。 否则他不会如此急切想要带林灼离开这里。 问题在于他似乎完全没有能力在眼前这三个人手中把林灼带走,因为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立于这片大陆战力顶端的存在。阿比斯强忍绝望,试图为陷入异常的林灼寻找到一线生机,就在这时,浓郁的黑暗元素从背后汹涌而来,阿比斯来不及转头,就和林灼一块被人捞了起来。 …… 阿斯莫德被圣盾散出的光明之力糊了一脸,虽然痛到他窒息,但也将他从糟糕的记忆中扒扯出来,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般,得到了喘息的间隙。 “你没事吧。” 古连还在替弗雷治疗,伊露丽在一旁担心地守着,出于礼貌分了一点关心给不知道为什么要拿头撞墙的阿斯莫德。 阿斯莫德听到声音,猛地转头看向伊露丽,原本是眼白的地方染上漆黑,搭配眼底毫不掩饰的憎恶,吓得伊露丽僵在了原地。 阿斯莫德咬着牙闭了闭眼,他知道这情绪不属于他,可他实在忍不住,无比希望能将眼前的弗雷和伊露丽一起撕碎。 光明之力带来的痛楚慢慢散去,眼看着又要被拉扯回那两段痛苦的记忆中,阿斯莫德决定做点什么。 下一瞬,阿斯莫德丢下伊露丽和弗雷,出现在林灼和阿比斯身后。 威利转身就要对突然出现的魔族发起攻击,克洛里斯却在这个时候出手,阻碍了他的行动。 短短几秒的耽搁,阿斯莫德已经捞起了林灼和阿比斯,黑色泛着红光的传送阵在他身后旋转着展开,他带着林灼和阿比斯一起,向后倒进传送阵。 摆脱克洛里斯的威利一记圣光轰向传送阵,最终还是晚了一步,林灼和阿比斯一块被突然出现的魔族带走,空旷的焦土上只剩下他,还有低头擦拭长剑的克洛里斯。 以及天赋点全在锻造上,和人打架也只会动用机械傀儡和各种器具,仅仅在魔力储备方面够到了准法圣门槛的古尔薇格。 清风拂过,远处还在进行救援的废墟嘈杂喧闹。 唯一知道那魔族身份,且还知道那亡灵就是圣子的古尔薇格,第不知道多少次希望自己要真像外表那样是个小孩就好了,此刻也就不用思考该怎么调节精灵公爵和教皇内侍之间的矛盾,避免他们一个谈不拢,召来圣庭骑士和军队,将倒霉又无辜的德菲克特变成硝烟纷飞的战场。 …… 传送阵另一头是阿斯莫德城堡里的一个房间。 一起被带走的阿比斯抱紧了林灼,一穿过传送阵立马化作死气,卷着林灼从那陌生的魔族爪下逃离。 眼看着他们就要从窗户逃出去,阿斯莫德顶着逐渐陷入混乱的脑袋,抬手就把人摁住。 被摁在地的瞬间,死气又一次变回亡灵,将林灼护在身下。 只是那股将他们摁住的力量来得快去得也快,不等阿比斯拼着暴露秘密换巴德尔出来用光明元素的天然优势和魔族干架,阿斯莫德就先一步跑了。 跑之前还在房间里设下了屏障,不让他们离开。 阿比斯也说不好自己是庆幸还是懊恼,能带林灼从教会和克洛里斯手中逃掉是好事,可转眼他们又被一个来历不明的魔族给困住了。 阿比斯翻身倒在林灼身旁,阿斯莫德刚刚那一下太狠,林灼被护着一点事没有,他的肋骨和脊椎却断了,死气涌入体内进行修复,脸上脖子上又一次露出森然的白骨。 “林灼……”阿比斯用死气修复好自己的脊椎,不等肋骨痊愈,就从地上撑着坐起来,想知道林灼怎么样了,有没有从认知被混淆的状态中脱离。 一旁的林灼早就起身蹲在了阿比斯身旁,看阿比斯起身,她举起那柄从一开始就在的匕首,想了想,用匕首的尖尖戳了戳阿比斯裸露在外的骨头。 林灼的奇怪行为让阿比斯不解,他迟疑着,又唤了一声:“……林灼?” 林灼又戳了两下,然后意识到什么,用匕首尖尖指向自己,重复阿比斯的发音:“林灼?” 她歪着脑袋,一脸稚气懵懂。 …… 即便有古尔薇格从中调节,精灵公爵克洛里斯与教皇内侍威利之间的矛盾依旧没能在短时间内得到解决。 转眼到了傍晚,再度谈崩的威利不让克洛里斯离开,甚至还调来了就近的光明教成员与教团骑士,态度强硬到了不正常的地步。 古尔薇格看情况越来越棘手,终于决定找个借口离开德菲克特,独自进入毒瘴森林,来到了阿斯莫德的城堡前。 第四十章 古尔薇格抵达城堡的时候,太阳已经彻底落山,隔绝了瘴气的城堡被笼罩在银白的月光下,不像白天那么明媚童话,反而显出几分阴沉沉的恐怖和神秘,终于能让人相信这里是某位魔王的居所。 古尔薇格在城堡门前等待了许久,厚重的城堡大门缓缓开启,出现在古尔薇格面前的魔王仆役弗加洛并未把古尔薇格请进城堡,而是劳烦古尔薇格替他们的魔王给公爵克洛里斯带一句话—— “去找林灼的亲生父亲,找到他,再带着你的感谢来见我。” 古尔薇格一头雾水:“林灼的父亲?为什么?” 弗加洛礼貌微笑,表示他也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古尔薇格:“能不能让我和阿斯莫德当面谈谈?” 弗加洛微笑依旧:“很抱歉,我恐怕不能这么做。” 弗加洛拒绝透露更多消息,没有让古尔薇格知道,他们家魔王从城里回来后,整个人就陷入了非常糟糕的状态,除了公主索菲娅,没有任何人能靠近他,就连带给克洛里斯的话,也是通过索菲娅传递出来的。 “好吧,”古尔薇格头疼地扶了扶额:“我也不想让局面闹得太难看,但你必须替我问问阿斯莫德,他是否拿走了林灼的记忆,如果是,那么他一定知道带走阿比斯意味着什么,如果不想教会发疯追查他,发现他和公爵大人是亲兄弟,让他这些年低调隐居也要隐瞒的秘密就此公之于众,最好尽快把阿比斯交出来。” 古尔薇格也不是什么可以随便糊弄的无名小卒,话说到这份上,弗加洛只好又回去一趟,并在半小时后带回来一封由阿斯莫德口述,索菲娅亲笔所写的信。 “这封信,劳烦您交给还在德菲克特的教皇内侍。” 古尔薇格:“……” 什么时候魔族也能耐下心给光明教写信了?信封里头不会藏着什么死咒吧? 古尔薇格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带着信件回到德菲克特,并在德菲克特城外遇见了比克洛里斯晚到的公爵夫人的马车。 公爵夫人名叫柳听风,是来自东方的人族。 和西沃大陆不同,在神秘的东方,人妖共存,人族中有一部分被称作修士,能通过修炼法术延长寿命。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37节 柳听风就是修士,她因为意外来到西沃,与古尔薇格认识的时间比任何人都早,两人关系匪浅,因此古尔薇格在和她一同前往城主宅邸的路上,把白天发生的事情和阿斯莫德要她带的话,都跟柳听风说了。 柳听风确实有一张跟林灼极其相似的脸,但因为柳听风穿不惯这里的衣服,头发也总是梳成自己习惯的样式,气质又特别温婉柔和,所以一看就能看出她与林灼不是同一个人。 柳听风没想到自己不过晚来一个白天,居然错过了这么多事情,自己的丈夫和曾经救过自己性命的人打了起来,还拿走了人家的记忆。 哪怕林灼仅仅只是一个伤害弗雷未遂的老师,克洛里斯与她打起来,柳听风也会充满疑虑,想要探究清楚各种缘由,更何况林灼对她有救命之恩,即便林灼从一开始就讨要了报酬,柳听风也不认为这份恩情可以就这么一笔勾销。 只是要弄清一切,就得先摆脱教会。 柳听风突然问:“教会如此执着,是冲着那个叫林灼的孩子,还是冲着那个叫阿比斯的亡灵?” 对柳听风瞒下了阿比斯身份的古尔薇格:“……” 古尔薇格深吸一口气,叹:“好吧我承认,教会是冲着阿比斯去的,具体为什么我不能告诉你,对不起。”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柳听风笑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立场,让我选择我肯定偏向我的家人,而你身为校长,自然也要尽到做校长的责任,保护自己的学生,这很正常。” 马车抵达城主宅邸,宅邸外被教团骑士团团包围,柳听风跟着古尔薇格穿过原本是花园的空地,虽然已经过去一个下午,但还是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 相比被夷为平地的花园,宅邸主体就要幸运得多,毕竟在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可能连座建筑都复原不了。 柳听风跟古尔薇格一块去见威利和克洛里斯,刚踏进房门,柳听风就被弗雷抱住了:“妈妈!” “你没事真的太好了。”知道自己的妈妈已经康复是一回事,看到康复的妈妈站在自己面前是另一回事,弗雷难以抑制自己的喜悦,说话都带上了抑制不住的哭腔。 柳听风好笑地拍了拍弗雷的背,直到弗雷情绪稳定下来,松开柳听风,一旁的伊露丽才终于有机会向柳听风问好。 接着才是克洛里斯,以及教皇内侍威利…… “晚上好,公爵夫人。” 柳听风笑容依旧,只是那笑未及眼底:“晚上好。” 古尔薇格及时打岔,拿出阿斯莫德的信,交给威利。 威利不明所以,他打开信件,当着众人的面看完后,脸色奇差无比。 阿斯莫德在信上告诉威利,他已经知道了亡灵就是圣子的秘密,并想就此跟光明教进行一次交易。交易内容很简单,让阿比斯在他那待一个月,他保证在此期间不会有任何人通过他知道亡灵阿比斯就是圣子巴德尔,甚至能让阿比斯他们与光明教保持联系,以保证阿比斯他们的安全,但这一个月内,光明教不能通过任何手段将阿比斯夺回,此后也不能对精灵公爵与他的关系进行任何调查。 威利要是愿意,就在最后一张纸上签下名字并滴下他的鲜血,就此成立契约,如果信件拆封一小时之后契约未能达成,或者定下契约后光明教单方违约,整个西沃大陆都将知道光明教的圣子与亡灵是一体同生。 这根本不是交易,这是威胁。 那个魔族还只给他留了一个小时的时间。 威利的视线扫过在场众人,拿着信摔门而出。 没人知道信上写了什么让威利脸色这么难看,威利离开后,古尔薇格又把那句没头没尾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话复述给了克洛里斯听。 “他认为只要我能找到林灼的父亲,就一定会感谢他?”克洛里斯比古尔薇格还要困惑,不明白阿斯莫德到底在跟他打什么哑谜。 “找找吧,或许能知道点什么。”柳听风越发觉得林灼身上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秘密,解开这个秘密,或许一切都能找到答案。 她向古尔薇格求助:“你那有什么替人寻亲的小道具吗?” 古尔薇格想了想,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一盒火柴,说:“这个或许可以,但还需要林灼的血,点燃后飞出的烟能显示血液所有者的近亲的姓名,希望林灼的父母是本国人,能拥有姓氏就更好了,不然就算通过户籍来查,恐怕也是大海捞针。” 至于林灼的血去哪找……柳听风和古尔薇格一起转向克洛里斯,柳听风记得克洛里斯有打完架后用衣服擦剑的习惯,古尔薇格则是亲眼看到克洛里斯用衣服擦去了剑上的血。 面对柳听风,公爵大人难得表现出几分心虚,不太敢直视自己妻子的眼睛:“早就换掉扔了,弄脏的衣服我留着干嘛。” 他那一身衣服被林灼砍得破破烂烂,还被落雷烧掉了一条袖子。 那些细小的伤治愈起来不难,一口生命树的汁液下去,连条疤都没留。唯独被劈焦的左手,因为是天灾系的魔法造成的伤,就算喝了一整瓶生命树的汁液依旧无法痊愈,只能先戴着手套再用袖子遮一下,等回精灵之乡用树汁泡泡,看能不能好得快一点。 柳听风清楚自己丈夫在心虚什么,她抬手戳了戳克洛里斯的左手手臂,直言:“我知道你受了多重的伤,别藏了,把衣服拿出来。” 克洛里斯只能跟妻子坦白:“真的扔了,我知道你今晚会到。” 所以提前让古连把衣服拿去销毁,还两只手都戴上了手套,试图把自己受的伤都蒙混过去。 可惜运气不好,妻子在来的路上正好遇见了古尔薇格,古尔薇格肯定把能说的都说了。 没有林灼的血,林灼本人又不在这,想要按照阿斯莫德说的寻找林灼的父亲,未免太难了些。 “其实没必要听他的。”克洛里斯说:“等从这里脱身,直接去找他问也一样。” 克洛里斯了解自己的弟弟,知道以他的性格,就算打哑谜也不可能一直憋着不说答案。 几十分钟后,威利从外面回来,原本强硬的态度忽然一散而空,对克洛里斯说了几句不阴不阳的客套话,然后就这么带着教会的人走了。 古尔薇格感到不可思议,克洛里斯也蹙起了眉,越发觉得明天必须要去一趟毒瘴森林,问清楚情况。 今天太晚了,克洛里斯和弗雷都受了伤,柳听风又是刚刚痊愈后一路赶来,众人便在城主宅邸留下过夜,只有古尔薇格回了学生落脚的旅馆,和老师们商议明天返校的事宜。 第二天一大早,古尔薇格在确定人都到齐后,目送一众师生通过直达学校的传送阵离开,随后又马不停蹄赶往城主宅邸。 德菲克特的城主虽然没有存在感,但毕竟是这里的负责人,昨天一天遭遇那么多意外,先是被精灵公爵拆了家,后又被教团骑士围了家,小心脏被折腾够呛,整整一夜没睡。 今早听说古尔薇格来了,他赶紧出门迎接,邀请古尔薇格和他一起用早餐。 古尔薇格也是愧疚,没想到自己组织一趟校外活动会给德菲克特带来这么大的麻烦。两人共进早餐时,古尔薇格透过餐厅的落地窗看到了弗雷的未婚妻伊露丽。 她一个人在还是焦土的花园空地上,像是在寻找什么。 用完早餐后,古尔薇格让城主去忙,自己来到花园,走到伊露丽身后,问:“你在找什么?需要帮忙吗?” 伊露丽吓了一跳,转身看到是古尔薇格,她挽了挽脸颊边的头发,说:“早上好古尔薇格校长,我没找什么,我就是觉得……” 伊露丽犹豫了一下:“我就是觉得,这里可能留下了林灼的血。” 她昨天晚上就想这么说,但她怕最后找不到白白浪费大家的时间,所以一大早起床自己来看,如果能找到,就可以避免提出想法后希望落空,让大家白忙一场。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林灼是对的,伊露丽就是一个渴望完美的人,她无法忍受自己提出的建议让人失望,为此她必须提前来确认一下。 古尔薇格看了看四周的焦土:“但这里几乎都被雷劈过,就算有林灼的血,也早就被劈没了。” “或许有没被劈过的。”伊露丽说:“雷电停止后,林灼在这里站了很久,之后才让人带走,如果那时有血落在地上,说不定还能找到。” 伊露丽说完也意识到自己太较真了,干笑几声,说:“其实我也不确定,我就是觉得有可能,那就值得试一试。” 古尔薇格很欣赏伊露丽的性格:“不轻言放弃是一项美好的品质,你不用为此感到不好意思。” 伊露丽因古尔薇格的认可而感到高兴,接着又听古尔薇格话锋一转:“但是,你该称呼林灼为老师,她还没正式离职。” 伊露丽面露难色,解释说:“林灼对弗雷动手了,我很难再把她当成学校老师来看待。” 古尔薇格:“可弗雷承认,是他先对林灼出言不逊。” 伊露丽:“在那之前林灼也承认了她想要伤害弗雷,她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地敌视我和弗雷,就好像我们曾得罪过她一样。” 古尔薇格不置可否:“你有没有发现,这是一个循环。” 伊露丽:“什么?” 古尔薇格:“他们在伤害对方之前,都曾遭受过对方的伤害,这世上很少有无缘无故的憎恨,或许还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 真的会有吗?伊露丽不确定,毕竟弗雷的性格在那摆着,得罪谁都不奇怪。 古尔薇格也不勉强伊露丽,她从自己的储物空间里掏出一个金属盒,打开盒子,一只金属蝴蝶从里面爬出来,缓缓展开镂空的金属翅膀,动了动细长的触角,忽然展翅而起,飞向距离她们不远的一块土地上,盘旋几圈后落下。 “吸血蝶,它们对血腥味非常敏感,经常停落在人和动物的尸体上,被人视作不详的蝴蝶,神明还在那会儿就被各种捕杀,早已绝迹,我从书上看到它们的记载,觉得很可惜,就自己做了一只。” 然而机械蝴蝶终究不是生物,它们不会死,但也不会进食,更不会重新繁衍族群,功能仅仅只能找到附近的血,用处不大。 古尔薇格带着伊露丽走到机械蝴蝶停落的地方,发现这里有一小块地方确实像落过血,呈血迹干燥后的深褐色。 古尔薇格拿出一把小铲子和一个小瓶子,把那一块土挖出来,装进瓶子里。 她对伊露丽说:“吸血蝶只能找到最近的血,而不是找到唯一的血,公爵也在这受过伤,所以这些不一定属于林灼。” 伊露丽也有这方面的顾虑,她问古尔薇格:“那我们能先取一部分试一下吗?” 确认无误最好,如果不是,她们还能用寻血蝶再找一次。 古尔薇格喜欢伊露丽的谨慎,并由衷希望弗雷能从她身上学到这样的品质,哪怕只有一半。 古尔薇格就地掏出一张桌子,又拿出研钵,把被血凝结在一起的土块捣碎,再挖一部分出来用纸张包好,最后拿出昨晚拿出来过的那盒火柴,将包裹着泥土的纸张点燃。 这盒火柴划出来的火焰是绿色的,点燃纸张后并未马上出现反应,直到火焰接触到纸张里头的泥土和血,才慢慢冒出白色的烟。 白烟丝丝缕缕,就像一袭薄纱,缓缓升起,卷曲,逐渐形成两行文字。 第四十一章 弗雷一大清早就被古连给叫醒了,他一边埋怨古连不体谅伤患,一边跟着古连前往餐厅吃早饭。 可到了才发现,古连根本没把他带去餐厅,而是将他带到了待客室,他的父母以及未婚妻,还有校长古尔薇格都在。 他先是感到奇怪,后又发现伊露丽的表情不太对,像是遭遇了什么无法理解的事情,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困惑和迷茫中,见到他后脸上的迷茫又加重了几层,眼底浮现出水气,还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像是在拒绝接受什么一样。 “怎么了”弗雷一脸担心地走到伊露丽身边,想要牵住伊露丽的手,却被伊露丽躲开。 古连把弗雷带到就退了出去,房门关上后,古尔薇格给这个房间施放了好几个禁制与隔音咒,确保他们待会说的内容不会让任何人知晓,才开口对聚集于此的弗雷等人说道“我们在花园的泥土里找到了林灼的血。” 古尔薇格的表情很严肃,看向在场四人的眼神很复杂“为了确保无误,我和恩布拉提前用一部分沾血的泥土确认了林灼父母的身份。” “身份不是名字吗”克洛里斯问。 古尔薇格因为这个问题闭上了嘴。 克洛里斯明白了“我们认识她的父母,所以看到名字,就能确认身份。” 古尔薇格点头“对。” “那就让我们看看那两个名字。”克洛里斯说“我很好奇他们到底是谁,会让你们都表现得这么奇怪。” 这个你们,指突然开始打哑谜的阿斯莫德,也指古尔薇格和伊露丽。 古尔薇格没再说什么,她拿出瓶子里剩下的带血的泥土,用纸包好后点燃。 绿色的焰火飞速将纸张吞噬,沾染上血泥的同时升起袅袅白烟。 伊露丽紧紧盯着那缕烟,虽然早在花园里她就已经知道了结果,可她丝毫没有因此表现地比其他人更轻松,反而比之前更加紧张,不由得祈祷这次出来的结果和之前不一样,好证明一切都只是误会。 然而白烟在升到一定高度后就开始弯曲游走,慢慢组成两行文字,显示出的内容和伊露丽在花园看到的一模一样 弗雷布莱特。 伊露丽布莱特。 偌大的待客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伊露丽死死盯着自己的名,直到白烟缓缓消散,她才无法忍受地闭上了眼睛,用两只手捂着,不让混乱的情绪化作泪水涌出。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38节 这世上还有一对夫妻、或者还有一对爱侣名叫弗雷和伊露丽的可能性有多高 或许有,那么姓氏布莱特,且其中一个还是精灵的呢 此前没见过这两行文字的弗雷以及他的父母则感受到了无比的诧异与震惊。 弗雷回过神,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他惊惶地看向他的父母和古尔薇格,把自己觉得不可能的理由一一说明“林灼和我差不多大,她怎么可能会是我的女儿,而且她还是半精灵半血族,我和伊露丽明明是精灵和人族。最重要的是,我怎么可能给我的孩子取名、取名叫” 原本可以轻易出口,甚至肆意羞辱的那个名字变得难以启齿,最后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贝利尔。” “够了不要提这个名字”伊露丽终于承受不住,捂着脸痛哭出声。 弗雷问的问题,伊露丽早在看到那两个名字后就向古尔薇格问过,古尔薇格回答了伊露丽,此刻又回答了弗雷“它显示的名字是伊露丽布莱特而不是伊露丽恩布拉。这说明林灼的母亲已经嫁给弗雷布莱特并且改换了姓氏。” “这应该是发生在未来的事情。” “林灼她,很可能来自未来。” 与阳光明媚的德菲克特不同,毒瘴森林一大早就被阴云笼罩。 好不容易从林灼和雷龙的记忆里缓过来的阿斯莫德来到阿比斯和林灼所在的房间门口,踹了两下房门以示礼貌,然后才推门而入。 房间里,阿比斯坐在床边,林灼则睡在床上,丝毫没有因为不速之客的到来而苏醒,睡得格外安详。 昨天上午刚到这,阿比斯就确认了林灼的情况,发现林灼并不是被混淆认知,而是失去了记忆,别说自己的名字,就连常识都不懂。 为此阿比斯打消了马上离开的念头,因为他不知道林灼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也没办法保证在离开这后可以一直和林灼在一起。 他无法想象什么都不懂的林灼一个人在外会遭遇什么,所以他决定暂时留下,把能教的都先教给林灼,还掏光巴德尔的家底,把十几瓶用于治疗的光明教药剂都用在林灼身上,治愈了林灼身上所有的伤。 幸好林灼只是失忆而不是变傻,发现药水能让自己身上不痛,就乖乖配合阿比斯,找出了自己身上的伤口,而且无论阿比斯教什么她都能很快理解,光是昨天一天,阿比斯就教会了她许多,并试着把目前的情况告诉她,让她明白两人现在的处境。 这期间阿比斯还因为时限被迫切换成了巴德尔。 失忆的林灼对阿比斯能变来变去这件事接受良好,还对着巴德尔叫了阿比斯的名字。 巴德尔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或许他该像阿比斯担心的那样,趁林灼失忆,用自己最拿手也是最虚伪的一面骗取林灼的信任和真心,可面对失忆的林灼,巴德尔总觉得提不上劲,甚至有些希望林灼能快点恢复记忆。 眼前的林灼,让他感觉并不完整。 巴德尔下意识忽略了一个问题林灼完整不完整,和他有什么关系 兴致缺缺的巴德尔纠正了林灼,告诉她“我不叫阿比斯,我叫巴德尔。” 林灼“哦,巴德尔。” 巴德尔“干嘛” 林灼“阿比斯呢” 巴德尔“” 林灼明确地表达了对阿比斯的依赖和对巴德尔的不喜,因为巴德尔身上的光明元素太重了,刺得她眼睛疼。 巴德尔拿起林灼挂在胸前的眼镜,指腹抚过镜片上的裂痕,将裂痕抹去,然后把眼镜放到林灼的鼻梁上,说“他没教你戴眼镜,我来教。” 这就是巴德尔和阿比斯的区别。阿比斯过分迁就林灼,林灼觉得窗外阳光刺眼,阿比斯会选择拉上窗帘,懒得伪装的巴德尔则会直接让林灼把眼镜戴上。 中午和傍晚都有人送来餐点,吃晚餐的巴德尔也不会像中午的阿比斯那样,一边教林灼怎么用餐具,一边替嫌麻烦的林灼把肉排切成块,他自己吃自己的,完全无视林灼向自己投来的目光。 “替她切一下又费不了你多少事。”阿比斯忍不住抱怨,虽然之前担心巴德尔会骗林灼感情的也是他。 巴德尔“我又不是你。” 而且谁也不知道林灼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万一在他献殷勤的时候林灼恢复了记忆,刻薄的半精灵肯定又会嫌他那副虚伪的嘴脸恶心。 房间连接浴室,睡前巴德尔切换回阿比斯,阿比斯不忍心让林灼脏兮兮地休息,忍着难为情教林灼换衣服洗澡,还替已经能熟练从手链里拿东西的林灼叠了一下她那些随便堆放的衣服。 因为不放心,阿比斯让林灼睡觉,自己在床边守了一夜,听到踹门声时,他还给林灼扔了个隔音咒,同时悄悄把衣服下的皮肉换作死气,潜藏在房间各个角落,以备不时之需。 大步流星走进房间的阿斯莫德从桌边拖了张椅子,放到阿比斯对面,然后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坐下了。 “我叫阿斯莫德。”他开门见山道“我的能力是夺取别人的记忆,林灼的记忆现在就在我这。” 阿比斯沉下脸“把记忆还给她” “不着急。”阿斯莫德确实不擅长绕绕弯弯,有什么目的也不会小心翼翼再三试探,而是把所有的一切都摆在明面上。 他告诉阿比斯“我的能力有一点不太好,就是夺取记忆时会被迫看到那些记忆,所以我知道你和巴德尔是一体,也知道你们是神裔,更知道荒芜之地第五层下面关了什么” 阿比斯选择留下时就已经做好了秘密被发现的准备,可他没想到,阿斯莫德居然直接看了林灼的记忆,还知道了这么多。 他的脸色越来越冷,直到阿斯莫德提及被关押的神族,话锋猛地一转“可我对那些不感兴趣,你的秘密在林灼的记忆里根本不值一提。” 阿比斯蹙眉“什么意思” 阿斯莫德“林灼是弗雷布莱特和伊露丽恩布拉的女儿,她来自一百二十年后。” 阿比斯彻底愣住,就连巴德尔也对阿斯莫德所说的话感到震惊。 阿斯莫德没有给阿比斯慢慢消化的时间,这有什么好慢慢消化的,他一口气全部接受这些记忆的时候,不也没人来阻止那些记忆,让他好受些。 他继续道“那才是我真正感兴趣的地方,神历6604年,圣子巴德尔宣称这片大陆之上再无神明,并且在此后一百年缔造了领土几乎占据整个西沃大陆的帝国尤加特希拉,同时打压议院与光明教,宣扬种族平等,让黑暗生物也能自由自在生活在阳光底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人人喊打” “一个看起来还算不错的未来,不是吗。” 阿斯莫德话落,本就阴云密布的窗外响起了一阵剧烈的雷鸣,大雨倾盆而下,砸向这片被瘴气笼罩的森林。 第四十二章 “所以,我是从一百二十年后来的?” 城堡外的大雨下个没完,乌云密布,硬生生把本该明亮的上午渲染成了黑夜。 吃过早餐的林灼坐在床边,面前是曲起一条腿坐在地上,背对着她给光明教写信报平安的巴德尔。 林灼的手腕上绑着好几根发带,一只手拿着梳子,一只手捧着巴德尔齐肩短的银发,手法粗暴地给人梳了个乱七八糟的冲天髻。 因为巴德尔头发长度不够,也因为林灼没绑紧,一缕银发就这么从头顶落下,垂到巴德尔脸颊边,扫着皮肤轻轻晃动。 “阿斯莫德是这么说的。”巴德尔将蘸水笔伸进墨水瓶,金属笔尖沾满墨后又在瓶口过了两下,才重新落回到纸面上,书写文字。 他几乎不用怎么思考,就能写出一封内容正好用词恰当的书信。 所以写信的时候,他还在细细回忆阿斯莫德对他和阿比斯说的话,思量这其中有几分可靠。 阿斯莫德之所以会把林灼记忆里的未来告诉他们,原因很简单:这位早已习惯隐居的魔王看到了未来猎魔运动的惨状,因此对自己的女儿与同族能生活在阳光下的未来有了执念,想要趁一切还未开始,提前登上巴德尔这艘船。 且因为索菲娅的关系,魔王与如今的皇室仇恨不小,巴德尔推翻皇族自己称帝,这个过程他无论如何都想参与一下。 为了避免日后产生误会,阿斯莫德还坦白了自己和精灵公爵的兄弟关系。 阿斯莫德并没有张口就献上他全部的忠诚,因为他确信他与克洛里斯之间的兄弟情没那么容易被斩断,同时他也愿意为巴德尔效劳,提供巴德尔所需的帮助,让这个国家走向他所期望的未来。 至于未来帝权与议院之间的矛盾,说实话,阿斯莫德只在乎自己兄长的性命,并不在乎自己兄长手中能掌握多少权力,所以—— “如何权衡我与我的兄长,关键在你,圣子殿下。” 阿比斯切换成巴德尔,一脸温和的天族用他那双金色的眼眸望着面前的魔族,问他:“你知道了未来,大可以解决掉我,让亚尔夫海姆公爵按照未来我的做法去除掉教会和皇室,为什么不这么做?” 阿斯莫德耸耸肩:“克洛里斯做不到,我太了解他了,他不屑抢夺别人果树上的果实,而且他表里如一,只会爱他的家人,我可不想放着显而易见的答案不选,把赌注压在他身上。” 虽然巴德尔连和自己的半身都无法友好相处,但至少他能装出一副怜爱世人的模样,而且在林灼的记忆中,他确实创造出了一个各种族都平等的未来。 只有巴德尔和阿比斯知道,那只是巴德尔计划中的前半段,后半段就是毁灭,让这个国家在最繁荣昌盛的时候跌入地狱。但从阿斯莫德的描述来看,他似乎并未执行计划的后半部分。 又或者,阿斯莫德隐瞒了什么…… “嘶——” 在信上写好落款的巴德尔被林灼扯着头发往后仰了仰,怒道:“你能不能放过我的头发?” 林灼不管他,自顾自给他绑了个左右不对称的双马尾:“可是我好无聊,你信还没写完吗?写完就让阿比斯出来。” 遭到嫌弃的巴德尔:“他得过一会儿才能出来。” 林灼不大高兴:“为什么?” 巴德尔:“因为你父母和祖父母待会要来。” 他们过来不知道要待多久,巴德尔得攒出足够多的时间给阿比斯,免得因为超出时限切换形态,暴露身份。 阿比斯把能说的都和林灼说了,所以林灼不仅知道自己来自一百二十年后,也知道弗雷和伊露丽是她的父母。 听说自己的父母要来,林灼并不感到高兴,她松开巴德尔的头发,慢慢挪到床里面,靠着墙,浑身上下都透露出对他们的抗拒:“看见他们,不会疼吧?” 巴德尔:“……” 阿斯莫德向巴德尔和阿比斯说明自己的目的后,就准备把记忆还给林灼。 可当阿斯莫德把手放在刚睡醒的林灼额头,准备将记忆还回去时,接收记忆的痛苦让林灼想都没想就把阿斯莫德震开,中断了整个接收记忆的过程。 汹涌的魔力不见半点克制,直接把一位魔王掼到墙上,把墙砸得稀巴烂。 阿比斯下意识觉得是阿斯莫德的问题,质问他对林灼做了什么。 从倒塌的墙壁碎石块中爬起来的阿斯莫德:“我就是把记忆还给她,是她自己的记忆太痛苦了,她接受不了,我有什么办法?” 记忆痛苦? 阿比斯看向林灼,没能恢复记忆的林灼还是那副懵懂的模样,不同的是眼睛变得湿润,还扯着阿比斯的袖子喊疼。 阿比斯抱着林灼,问阿斯莫德:“记忆痛苦是什么意思?” 阿斯莫德在短暂的沉默后,稍微跟阿比斯讲了一下林灼的过去。 阿比斯先是错愕,随后而起的愤怒让他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狰狞。 事实上,受到林灼那段记忆的影响,阿斯莫德也很难对弗雷他们维持友好,能忍着不做些什么,全靠他与克洛里斯之间的兄弟情谊。 只有失忆的林灼,平静地听完了阿斯莫德的讲述,因为现在的她缺乏常识,无法理解“父母”意味着什么,也没有人给她灌输过“父母很重要”的观点,所以即便得知父母不爱她,她也不会感到难过。 她只担心父母的到来会不会像阿斯莫德要把记忆还给她一样让她疼。 她怕疼。 很怕很怕。 巴德尔垂眸合上墨水瓶的盖子,伴随着瓶盖磕碰瓶口的声音,他回答林灼:“现在的你,看到他们应该不会疼。” 但要是拥有记忆的林灼就不一定了。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39节 她看到弗雷和伊露丽,会疼吗? 巴德尔不知道。 如果会,那凭什么呢。 对他说扔就扔,言语刻薄的林灼,能毫不犹豫拒绝神明的诱惑,说自己的心愿只有自己能实现的林灼,这样的她凭什么要为了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而感到痛苦。 巴德尔站起身,走到桌边将墨水瓶和写好的信放到桌上:“你该让他们看看你的记忆,不用全部,就挑你最不喜欢的那几段就够了。” 林灼不解:“为什么?” 巴德尔回身:“为了让他们付出代价。” 未来的弗雷和伊露丽究竟变成了什么样他不知道,但他能保证,现在的弗雷和伊露丽,一定会为自己未来的所作所为而感到懊悔难过。 巴德尔回到床边坐下,对林灼说:“你看,因为他们,你甚至无法好好拿回自己的记忆,不该让他们付出点代价吗?” 巴德尔在教林灼如何报复,阿比斯没有阻止他。 林灼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接收记忆时的疼痛,点头同意了巴德尔的提议,然后拿脚踹了踹巴德尔的腰。 “你刚在地上坐了,不要坐床上,不干净。” 巴德尔:“……” 他就多余管她! …… 倾盆大雨中,两匹毒角兽拖着一辆马车,载着车上五人前往毒瘴森林。 雨水噼里啪啦落在车窗上,克洛里斯与柳听风相邻而坐,对面是弗雷和伊露丽,校长古尔薇格就坐在他们俩中间。 车内气氛沉闷,一直没人说话。 过了不知道多久,马车从森林上方飞过,来到森林深处,穿过隔绝瘴气的屏障,最终停落在城堡前。 弗加洛接待了他们,带着他们来到了城堡二楼的待客厅。 待客厅里,阿斯莫德与他的妻子索菲娅等候多时,克洛里斯看只有他们,问:“林灼呢?” 阿斯莫德哪壶不开提哪壶:“着什么急,需要给你们提供个场地再打一架吗?” 克洛里斯难得在自己的弟弟面前落了下风,被哽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阿斯莫德也意识到了自己对克洛里斯的敌意,扶额解释:“我不是故意的,她的记忆还在我这,所以我有点受到影响。” 这话还不如不说。 古尔薇格:“你还没把记忆还给她?” 阿斯莫德正准备告诉他们林灼拒绝接收自己的记忆,待客厅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众人看向门口。 率先出现在门后的是阿比斯,亡灵靛色的眼睛在弗雷和伊露丽脸上掠过,随后侧身,露出了跟在他后头的林灼。 失忆后的林灼看起来特别无害,她走进待客厅,视线很直白地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柳听风脸上。 林灼走到柳听风面前,好奇地看着她,问:“你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你就是伊露丽吗?” 柳听风也是第一次遇见和自己长得这么像的人,她微微一愣,摇头说:“不,我叫柳听风。” 林灼没听过这个名字,回头望向阿比斯。 阿比斯倒是知道这个名字属于公爵夫人,告诉林灼:“她是弗雷·布莱特的母亲。” 之后阿比斯又给林灼介绍了其他人,从公爵克洛里斯,到弗雷,到伊露丽,最后是校长古尔薇格。 按说这是布莱特自己家的事情,古尔薇格可以不来,但:“是我找到了林灼的血,也是我提供的道具证明,为了避免是我的失误,能让我再当面确认一下你们的血缘关系吗?” 古尔薇格的要求并不过分,甚至可以说是情理之中,毕竟阿斯莫德口说无凭,是古尔薇格提供的佐证让他们发现林灼的身世,古尔薇格对此负有一定责任,她得彻底落实林灼的身份,避免以后再出什么岔子。 众人也都没什么意见,于是古尔薇格拿出她很少用的魔杖,对着林灼念动咒语,那是一个用来确认亲子关系的魔法,被施咒者胸口会延伸出一条代表血缘的红色光线,连接她的父母或儿女。 条件是被施咒者的血亲必须在她十米之内,距离太远魔法将无法起效。 当林灼胸口延伸出的红色光线不断延长,没入弗雷和伊露丽的胸口,克洛里斯终于忍不住:“很好,我居然跟我的孙女打了一架。” 还是毫不留情的那种。 阿比斯跟林灼说过发生了什么,林灼问克洛里斯:“如果不算我失忆,我们俩谁赢了?” 克洛里斯没想到林灼会这么问他,他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妻子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不假思索道:“当然是你,毫无疑问,就算你失忆了也是你,因为我找了帮手,算作弊。” “唔,那还好。”失忆的林灼绝对是全场最放松的那一个,她完全体会不到其他人的心情有多复杂,还伸手拿了两块桌子上的饼干,自己一块,阿比斯一块。 直到—— “为什么没把记忆还给她,是出什么意外了吗?” 听到古尔薇格这么问,林灼一下就想到了早上接收记忆的痛。 她扭头问阿比斯:“我们可以走了吗?” 众人齐齐看向林灼,不明白方才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走。 阿比斯:“再待一会儿,好吗?” 上午阿斯莫德离开前曾说过,他们这一支魔族都快把别人的记忆给玩出花了,在城堡的书房或仓库里,说不定有让林灼在恢复记忆时不那么难受的办法,他想知道阿斯莫德找没找到这个所谓的办法。 林灼不高兴地垂下头:“好吧。” 另一边,阿斯莫德告诉古尔薇格:“林灼的记忆中有许多痛苦的片段,那些片段存在感太强,林灼接收记忆时会率先感受到它们,所以她拒绝接收记忆,我打不过她,没法逼她接收,所以她的记忆还在我这。” 也就是说,林灼刚刚想走,是害怕再一次触碰自己记忆中痛苦的那部分。 其实态度强硬一点,让克洛里斯和古尔薇格联手,加上阿斯莫德,未必不能按住林灼,让林灼硬生生把自己的记忆接收回去。 可在场众人都默契地忽视了这个简单粗暴的做法,问阿斯莫德有没有其他方式,可以减少林灼接收记忆时的痛苦。 阿斯莫德拿出他在书房里找到的一本笔记,上面写着可以把记忆制成药水直接喝下,记忆会在睡梦中恢复。 这是个好法子,可将记忆制成药水的过程很繁琐,还需要很多材料,古尔薇格发现其中一样竟然是已经灭绝的吸血蝶的翅膀,就知道他们肯定得找各种类似的材料进行对比,才能找出最适合的替代品。 柳听风一直都对西沃大陆的药剂制作感兴趣,研究多年下来,可以说是精通此道,她与阿斯莫德还有古尔薇格就笔记内容进行商讨。 财大气粗人脉广的精灵公爵则负责写信派人搜罗各类稀缺材料。 无所事事的林灼被雨停后的彩虹吸引了注意力,拉着阿比斯往楼下花园跑,这次阿比斯没有再让她留下,顺着她的心意和她一块离开了待客厅。 伊露丽看林灼离开,犹豫片刻后起身跟了上去。 她跟着林灼下楼来到花园,躲在走廊上远远地看着,不敢靠近。 自从知道林灼是自己的女儿后,伊露丽就一直在回忆自己与林灼相遇以来发生过的种种场景,无论是林灼对她使用血族的魅惑,把她逼到崩溃大哭,还是林灼当面直言的那句“不杀了你们,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林灼的态度无一不表明她对自己还有弗雷的恨。 伊露丽自己就有过糟糕的童年,她很难不猜测在未来,自己和弗雷感情破裂,把气都撒在了林灼身上,还把林灼可能有的遭遇都脑补了一遍,越想越难过,导致她刚才完全不敢出声,生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掉眼泪,吓着林灼。 她迷茫地看着林灼在花园里的身影,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就在这时,有人从背后握住了她的手。 她吓了一跳,回头发现竟然是弗雷,他也悄悄跟了下来。 他们俩这一天都几乎没和对方说过话,伊露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眼下更是想把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回来。 弗雷的心情也不好受,虽然他从未想象过自己当父亲的模样,但他是在父母的宠爱下长大的,他理所当然地以为家庭就是这幅模样,自己的儿女也会如此,在爱里长大,结果现实和他想的完全不同。 他给他的女儿取名“贝利尔”,他的女儿也很恨他。 这让他和伊露丽一样感到不可思议和迷茫,但他的性格没有让他迷茫太久,他紧紧抓着伊露丽的手,拉着伊露丽往回走。 “你要带我去哪?”伊露丽用力挣扎,却怎么都抽不回自己的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弗雷脚步不停,对伊露丽说:“我也想过,为什么我们会给林灼取那样的名字?林灼到底遭遇了什么?” 弗雷说着,因为内容正中伊露丽想法,伊露丽慢慢地停止了挣扎。 弗雷带着她回到待客厅外的走廊上,转身坚定地看着她:“与其胡思乱想,不如我们一起去找阿斯莫德问个清楚。” 伊露丽愣愣地看着他,呢喃道:“我们一起?” 弗雷:“一起。” 无论有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 待客厅内,克洛里斯站在窗边,看着楼下的林灼和阿比斯,问阿斯莫德:“你为什么让他们俩在一块?” 思路跟不上柳听风,借口喝茶回到妻子身边想要歇一歇的阿斯莫德:“谁?” 克洛里斯:“林灼和阿比斯。” 阿斯莫德不打算透露自己把阿比斯拐来的真实目的,随口道:“阿比斯对林灼很好,而且他们俩是情人关系,留下照顾林灼正好。” 阿斯莫德用词精准,是情人,不是恋人。 他们从未和对方表过白,也没有确立过恋人关系。 正和柳听风说着话的古尔薇格猛地扭头,表情微妙地看着阿斯莫德:“失忆之前就是?” 阿斯莫德:“失忆之前就是。” 身为老师的林灼和作为学生的阿比斯,他们是彼此的情人。 恐怕只有阿斯莫德觉得这没什么。 但在场没有一个人对此发表任何意见,索菲娅只觉得自己丈夫不该把这件事说出来,克洛里斯和柳听风则还记着自己儿子给孙女起名贝利尔,并疑似虐待孙女那档子破事,根本没有立场批判林灼这种没有师德的行为。至于古尔薇格,当初就是她提议让林灼代课,是她引狼入室在先,要说责任,她也该承担一部分。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最后大家都默契地略过了这一点,扯开话题谈起了别的。 只有索菲娅揪着自己丈夫的耳朵,悄声谴责他口无遮拦。 道德感是非观都很薄弱的阿斯莫德虽然不知道自己错哪了,但还是在妻子面前积极认错。 正说着,阿斯莫德看见待客厅门半开着,弗雷站在门外,拼命向他招手。 阿斯莫德放下茶杯,找了个借口到待客厅外。 弗雷怕被父母听见,拉着阿斯莫德下楼,没发现他叔在背后看他的眼神有多冰冷。 等到了一楼楼梯口,弗雷才回头对阿斯莫德说:“你有林灼的记忆,你能不能告诉我们,林灼到底经历了什么?还有我和伊露丽,我们俩为什么会给林灼取那样的名字。” 阿斯莫德很不爽,刚刚还随意暴露林灼隐私的他双臂环胸,拒绝道:“她的记忆,我为什么告诉你?” 伊露丽也是在阿斯莫德拒绝后才想到这件事应该先征求记忆的主人——林灼的意见,她羞愧地涨红了脸,小声跟弗雷说:“算了吧,还是等林灼恢复记忆,我们再去问她。”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40节 弗雷:“你觉得她会告诉我们吗?” 伊露丽:“……” 可能性确实不大。 应该没有谁会随随便便把自己的伤疤刨给加害者看。 阿斯莫德看出了伊露丽的犹豫,就在他以为伊露丽会和弗雷一起求他的时候,伊露丽艰难地做出了抉择:“就算她不会告诉我们,我们也不能用这样的方式去探究她的过去。” 伊露丽跟阿斯莫德道歉,拉走了弗雷。 阿斯莫德看着伊露丽离开的背影,眼神变得有些奇怪,他发现现在的伊露丽,和林灼记忆中的伊露丽似乎有些不大一样。 未来的伊露丽对林灼的痛苦根本无动于衷,但如果是现在的伊露丽,看到林灼那些记忆,知道自己在未来对林灼做过些什么,还会表现得那么无所谓吗? 阿斯莫德突然又想把林灼的记忆给他们看了。 要不要这么做呢?阿斯莫德想,人都走远了,算了。 阿斯莫德准备回楼上,余光突然瞄见一旁有人,扭过头一看,才发现林灼就这么站在走廊的柱子后面,静静地看着他。 第四十三章 雨刚停不久,空气凉丝丝的,连带着阳光也不像平时那么强烈。 林灼背光站在柱子后面,灰色镜片的眼镜微微下滑,赤色的竖瞳透过眼镜上梁,静静地盯着阿斯莫德。 阿斯莫德左右看了看,发现阿比斯在远处的一棵树上,虽然视线望着这边,人却没有跟过来,大概是想给林灼一点私人空间。 阿斯莫德第一次跟林灼单独相处,他主动问道:“有事?” 林灼也不铺垫,直接问:“我为什么会从一百二十年后来到这里?” 好问题。 阿斯莫德:“因为你想救一个人。” 林灼:“救到了吗?” 阿斯莫德耸耸肩:“暂时还没有。” “哦。”林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准备回去找阿比斯,突然阿斯莫德叫住她。 “我还没跟你道过谢。” 林灼回头,一脸困惑:“为什么要道谢?” 阿斯莫德:“因为你救了我的哥哥,还让我知道了一些有关未来的事情,这样我就能规避一些错误的选择。” 林灼摇头,根据阿比斯告诉她的事实,纠正阿斯莫德:“不是我让你知道,是你抢走了我的记忆。” 阿斯莫德没有把克洛里斯供出来,直截了当地对林灼说了声:“我很抱歉。” “哦。”一切从头学起的林灼就连情绪也不怎么丰富。 阿斯莫德看了,总觉得这不符合一个魔王道歉和道谢该有的排场,又说:“为了表达我的歉意和感谢,你可以随意向我提一个要求,只要不会伤害到我的妻女。” 随意提一个要求? 林灼想了想,视线投向弗雷和伊露丽离去的方向,问:“他们刚刚是不是说要看我的记忆?” 阿斯莫德:“替你守住记忆不让他们看?” 林灼想起接收记忆时那种难受的感觉,摇头说:“可以让他们看。” 阿斯莫德抬了抬眉:“懂了,但这其实也是我想做的事情,就不算在你头上了,等你恢复记忆,有什么想要,再来找我吧。” 林灼倒是无所谓。 她转身离开,回去找阿比斯。 阿斯莫德则展开了自己后背的蝠翼,不过瞬息就追上了弗雷和伊露丽,一手拎一个,把他们弄到了之前跟阿比斯提过的仓库。 阿斯莫德直接将人扔到地上,把他们摔够呛。 “你干什么!”弗雷从地上起来,大声质问阿斯莫德。 阿斯莫德搬来一张椅子坐下,一只手往后搁在椅子靠背上,翘着二郎腿冲他们抬抬下巴,说:“把你们背后那块布扯开。” “啊?”弗雷搀扶着伊露丽起身,闻言回头看了眼,发现背后确实有块布,像是罩在什么东西上面防尘用的。 弗雷扯下那块布,扬起的灰尘扑了他和伊露丽一脸,还是伊露丽及时用了魔法,增加周围空气的湿度,才让那些灰尘都沉降下去。 弗雷咳个不停,她问阿斯莫德:“你让我们看一面镜子做什么?” 被布盖着的镜子很大很大,目测有个四五米高,边框厚重,做成华丽古朴的浮雕样式。 阿斯莫德站起身走到镜子旁,抬手往镜框边一摁,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镜面上突然变得一片空白。 阿斯莫德本人并不喜欢他那与生俱来的能力,因为抢夺记忆时会被迫读取记忆,过度抢夺别人的记忆容易精神错乱,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因此阿斯莫德那一支魔族里头有好几个都死于精神错乱后的自杀。 可即便如此,他们中还是有人热衷于这份能力,并研究一切和记忆相关的东西。 眼前这面镜子就是其中之一。 其实这面镜子能直接显示记忆,让弗雷和伊露丽站在镜子前看就行了。 但显然阿斯莫德不会满足于此,他故意屏蔽了镜面,告诉弗雷和伊露丽:“进入这面镜子,你们就能看到林灼到底经历了什么。” 弗雷喜出望外:“真的?” 伊露丽依旧有些犹豫:“可是……” 弗雷知道伊露丽的顾虑,也知道论口才自己很可能说不过伊露丽,于是他拉着伊露丽,直接跳进了镜子,根本就不给伊露丽阻止他的机会。 空白的镜面在他们二人进入后泛起波纹,很快又归于平静。 阿斯莫德松开手,走到一旁又拖来另一把椅子,对仓库门口出现的克洛里斯说:“放心,就是让他们看看林灼的经历,就一小段。” 至于看过后,会不会为了找出自己苛待林灼的理由而继续看下去,那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事情了。 阿斯莫德邀请克洛里斯跟自己一起等弗雷和伊露丽出来,还同他闲聊道:“说起来,你好像一点都不好奇林灼的经历。” 克洛里斯走到阿斯莫德对面的椅子前,坐下:“不是不好奇。” “那为什么……”阿斯莫德微微一顿:“你猜到了?” 克洛里斯侧头看向那面空白的镜子,金色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从肩头滑落,轻盈柔软的质地和漂亮的光泽堪比来自东方大陆的丝绸。 “想也知道,”他说:“我怎么可能任由弗雷给他的女儿取名贝利尔,除非我已经死了。” 阿斯莫德也没卖关子:“对,死于殉情,在林灼的记忆里,你的妻子并没有得到雷龙龙骨。不过我是真的没想到,你会因为妻子的离世,选择抛弃弗雷。” 阿斯莫德用了“抛弃”这个词。 确实是抛弃,不然弗雷也不会刚毕业就背负起全族的命运。 克洛里斯坦白:“我也没想到。” 柳听风因光明教暗算卧床不起那段时间,克洛里斯不是没有想过柳听风会就这么离他而去。 他以为自己能撑住,显然这只是他以为,想象出来的别离之痛永远无法和现实体会相比较,不曾真正经历过柳听风离世的他也永远都不可能明白林灼记忆里的自己在失去柳听风后有多么的悲痛。 但这并不妨碍他苛责自己,并且心疼那之后的弗雷和林灼。 他不确定弗雷突然失去双亲会有多无措,但他知道教会和议院的矛盾有多深,如果把这一切全部交给弗雷,绝对是个灾难。 而且他要是还在,弗雷就是混账上天,他也不会允许弗雷给林灼取名贝利尔,更不会放任弗雷和伊露丽虐待他的孙女 想到林灼,克洛里斯忍不住叹息。 刚才在待客厅,阿斯莫德走后不久索菲娅也有事离开了一下,古尔薇格趁那个机会告诉他和柳听风——林灼改变了这个世界的未来,改变点发生在小六月十五日,就是他拿林灼提供的雷龙龙骨,救回柳听风那一天。 林林总总加起来,他对这个孩子,亏欠得似乎有点多。 …… 镜子里,伊露丽冲弗雷暴怒:“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弗雷举起双手:“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伊露丽咬牙切齿:“我疯了才会信你!” 他们此刻站在一条陌生的街道上,面前是一座建筑的入口,周围很清净,没什么人路过。 耳边遥遥传来的车马声和脚下的触感都让他们感觉很真实,仿佛不是在谁的记忆里,而是在一个真实的世界。 因为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出去,他们打量起了四周,发现面前的建筑是一所孤儿院,这让他们很困惑—— 为什么会是孤儿院,如果要看林灼的童年,他们不该出现在精灵之乡的公爵城堡里吗? 难道,林灼在里面? “来都来了,不如我们……”弗雷往孤儿院里头示意。 伊露丽攥紧自己的裙摆,思索再三,还是踏上了孤儿院门口的台阶。 他们原本还担心进去后遇到人该怎么解释,结果发现没有人能看到他们,他们也触碰不到除了地面以外的其他物体。 孤儿院进去两侧就是楼梯和走廊,正对面是中庭,再往前还有个礼拜堂。 他们找了一圈没找到林灼,正准备上楼,忽然听见有一群小孩在唱—— “贝利尔贝利尔,无价值的贝利尔,怠惰的贝利尔,魔王贝利尔……” 声音是从后院传来的,弗雷和伊露丽对视一眼,拔腿就往后院跑去,弗雷也就罢了,伊露丽大概是第一次表现得这么不贵族。 他们来到后院,正好和那群嬉闹着唱着歌的小孩擦身而过。 后院是一大片草坪,有树木秋千,还有跷跷板一类的儿童娱乐设施。 除去刚刚跑走的那群小孩,还有许多孩子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唯独一个黑色头发的小女孩一个人坐在树下,显得格外孤独。 小女孩背对着弗雷和伊露丽,但他们还是一下就确定了那是林灼,并在靠近后悄悄地放慢了脚步,看到了林灼小时候的模样。 半精灵的寿命和普通人类不同,眼前的林灼外貌跟五六岁的人族小孩差不多,有一头和伊露丽一样的黑色长发,还有一双和弗雷相似的绿色眼睛。 她腿上放着一本厚厚的书,怀里抱着一个打了补丁的旧玩偶,像是没有听到那首歌谣一般,聚精会神地看着书上的文字。 伊露丽没想到真能在孤儿院找到林灼,弗雷也不解,他猜测道:“我们是不是把林灼弄丢了?” 还有林灼的眼睛,他们本以为伊露丽在未来被转化成了血族,所以才生下带血族竖瞳的林灼,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41节 弗雷话刚说完,他们注意到小小只的林灼一手抱紧怀里的玩偶,一手翻动书页,自言自语似的,对怀里的玩偶说: “我忍住了,我没有动手教训他们,我这么乖,爸爸妈妈一定会来看我的,你说对吗?” 第四十四章 小林灼这段对玩偶的自言自语,其实也可以理解为从小走丢的孩子渴望被父母找回。 毕竟孩子这么小,可能还不理解孤儿院这个地方意味着什么,好奇追问自己父母在哪的时候被孤儿院的修女哄骗说“只要你乖,你的爸爸妈妈一定会来找你,接你回家”一点也不奇怪。 但林灼说的是“爸爸妈妈一定会来看我的”。 听起来就好像有谁和她说过爸爸妈妈肯定不会接她回家,而她也以为自己不住在家里是正常现象,所以她只希望爸爸妈妈能多来看看她。 用词上的微妙差别让伊露丽有些在意,弗雷却更加笃定是自己和伊露丽把孩子弄丢了,孩子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被人欺负,渴望父母却始终看不到父母来找她,所以才会对父母产生恨意。 甚至有可能连“贝利尔”这个名字也是别人给林灼取的。 在西沃大陆,名字是很重要的一个标识,它被刻进一个人的灵魂里,几乎不存在改变的可能,所以弗雷猜测,林灼可能是在刚出生还没取名的时候就被人抱走了,抱走她的人用心险恶,所以才给林灼取名“贝利尔”。 一定是这样。 弗雷给伊露丽分享自己的猜测时,一个修女来到后院,径直朝林灼走了过来。 “下午好啊。”那个修女在林灼面前蹲下,伊露丽一眼就认出,修女是她的同班同学莉莉丝,同时想起剑术课上林灼对莉莉丝的亲和态度,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林灼认识未来的莉莉丝,并在孤儿院受到过莉莉丝的照顾,所以才会对她那么好。 不过现在的小林灼像是刚认识莉莉丝不久,她抬头看了一眼莉莉丝,然后又低下头,并没有表现得非常热情,甚至不肯开口和莉莉丝打一声招呼。 莉莉丝早已习惯了林灼的孤僻,她丝毫不介意,还很耐心地跟林灼搭话,问林灼她怀里的玩偶叫什么名字,可以介绍给她认识吗,试图以此和林灼拉近距离。 至于原因,自然是因为林灼和她一样有一个不那么好的名字,莉莉丝深知因为名字遭受歧视有多无奈多可怜,所以她一进孤儿院就注意到了林灼,主动和她打招呼,主动找她聊天说话,即便很多小孩背地里依旧唱着那首魔王贝利尔的歌谣,她也还是会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制止他们这种行为。 她的努力得到了回报,总是沉默的林灼终于在这个下午,开口回应了她。 “它没有名字,”小林灼低着头,视线依旧落在书上,稚嫩的声音平静地讲述着足以让人心碎的话语:“没有名字比较好。” 没有名字,就不会被人编歌嘲笑。 伊露丽自不必说,弗雷难得也有种心被揪住的不适感。 现实里的林灼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实力更是甩他五六个精灵之乡,因此即便知道林灼是他女儿,他也只是震惊、不敢置信,还有迷茫,很难真的把林灼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待。 直到面对小林灼,看着这个年幼的、有着一双和自己极其相似的绿色眼睛的孩子,他突然体会到一个父亲本能地想要保护自己孩子的冲动,他越发想弄清楚到底是谁,是谁抱走他的女儿,还给她取这样的名字。 然而之后莉莉丝与林灼的对话让弗雷此前所有的猜测都被推翻。 莉莉丝问林灼:“你想不想再多拥有一个名字?” 林灼抬头看向莉莉丝,不是很理解地重复了莉莉丝的话:“多拥有一个名字?” 莉莉丝不确定林灼能不能听懂,她尽可能简单地解释说:“你的祖母来自东方,那的姓名体系和我们这不一样,我是说……包容的尤加特拉希允许双籍混血拥有两个名字,所以,你还可以再给自己取一个新名字,以后我们就只用那个新名字。” 弗雷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有些没反应过来眼下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莉莉丝知道林灼的祖母是来自东方? 这个祖母……是指他的母亲柳听风吗? 如果是,那不就意味着莉莉丝其实知道林灼是谁的女儿? 伊露丽也想到了这点,她恨不得向莉莉丝把一切都问清楚,可惜莉莉丝看不到她,无法解答她的疑惑。 他们只能跟着这段记忆的节奏,继续看下去。 东方大陆不仅姓名体系和西沃不同,就连语言文字也完全不一样,对此并不擅长的莉莉丝原本打算通过佣兵公会,向东籍人征集姓名,但被林灼拒绝了,理由是她想自己给自己取名字。 莉莉丝知道不该任由一个小孩自己做主,但她又能理解林灼对别人给自己取名的排斥,因此她答应林灼,但她会对林灼想到的名字进行把关,直到确定这个名字没有歧义,她才会带着她去市政大厅,领取登记表格。 很有主见的小林灼立马开始研究起了东方的文字。 这段记忆是不连贯的,偶尔场景转换,所以伊露丽和弗雷花了很短的时间就看完了小林灼在孤儿院的日常,知道小林灼早上起来会跟着一群小孩子一块刷牙洗脸,一起上课,一起吃饭,到了自由活动的时间,孩子们都成群结队在一起玩耍,只有她永远都是一个人,迈着小短腿跑去孤儿院的图书室,翻阅晦涩难懂的东籍字典和东西通用语对照词典,给自己取新名字。 最后,“林灼”这两个字被小林灼一笔一划歪歪斜斜写到纸上,“林”取自“森林”这个东籍词汇,那是精灵们都热爱的环境,“灼”是明亮,是炙热。 莉莉丝问了好几个东籍人,确定这个名字可以使用后,她特意换掉修女服,带着林灼去了市政大厅。 然后更加不可思议的场景在弗雷和伊露丽面前发生了。 市政大厅的负责人出来接待了她们,负责人似乎把莉莉丝当成了负责照顾小林灼的仆从,对小林灼和莉莉丝恭敬异常,不仅称呼小林灼为阁下,把她们请进了单人接待的小房间,还亲自拿来了一张空白的表格。 涉及姓名,需要本人填写,小林灼写完后负责人有些困惑,提醒她“林”字应该填写在姓氏那一栏,以及林灼的祖母姓柳,问他们是不是弄错了姓氏。 莉莉丝猝不及防,不小心流露出了几分心虚,负责人见状不免感到狐疑。 “双籍混血可以拥有两个名字”是新政策,手续繁多,没个四五趟根本跑不下来,林灼能一来就填表格,走最便利的程序,全因她的父亲弗雷·布莱特是亚尔夫海姆公爵。 负责人正要提议她们好好确认确认,莉莉丝已经稳住了心神,她硬摆出高傲的姿态,一通胡扯:“你说的这两个问题不就是它们彼此的答案吗?因为没有用‘柳’这个姓氏,所以才空出了姓氏那一栏,我想你应该能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对吧?” 负责人其实不太明白,但为了不得罪公爵家的人,他还是表现出一副“原来如此,我当然明白”的样子,把表格交了上去。 离开的时候,负责人拜托小林灼替他向尊敬的公爵大人和公爵夫人问好,还扯了一通关系,说他们曾在一所学校上学什么的。 离开市政大厅,坐上回孤儿院的马车,莉莉丝硬撑起来的那口气一下子就泄了,差点没晕过去。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虽然姓氏那一栏依旧空着,但小林灼有了新名字,可以不用再被人叫“贝利尔”。 莉莉丝很高兴,一向表现沉默的小林灼也露出了笑容,她主动握住莉莉丝的手指,悬空垂下的小腿不自觉地晃着,终于表现出几分小孩子该有的活泼。 和高兴的他们不同,弗雷和伊露丽都傻了,刚刚发生的种种一切都在告诉他们——林灼没有被弄丢。 知道林灼是他们女儿的也不止莉莉丝一个,市政大厅的工作人员也知道,因为林灼的户籍档案上明确写着他们就是她的双亲。 那为什么林灼不和未来的他们生活在一起? 他们怀抱着不解和不安,跟着小林灼回到了孤儿院。 之后的日子里,改了新名字的小林灼依旧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他们跟着林灼,渐渐熟悉这所孤儿院,偶尔还会分不清现实和记忆的差距,看到林灼睡觉时被调皮的孩子偷偷掀掉被子,弗雷抬手就往那小屁孩脑门上招呼,伊露丽也想把被子给熟睡的小林灼盖好,可两人的手都摸了个空。 ——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 小林灼因此感冒生病,幸运的是喝下药就好了,没受太多的罪。 这件事本该就这么结束,可偏偏,小林灼在病愈后翻到一本童话书,书上的主人公是一只小鸭子,故事内容很简单,结局就是小鸭子生病,争吵的鸭爸爸和鸭妈妈一起照顾小鸭子,两鸭重归于好。 伊露丽看到这个故事,心里升起不安的预感。 很快这个预感就应验了,小林灼再一次跑到她给自己取新名字的图书室,在那个放有东籍字典的小角落里,拖出来一本厚厚的,堆满了灰尘的破旧书籍。 林灼在她年幼时便展露出了她对魔咒方面的天赋,哪怕是一本无意间发现的,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基础毒咒大全》,她都能在一个下午就掌握其中一个能让人重病在床咒语。 “不!不不不不!林灼!住手!住手!!”伊露丽险些没把自己的嗓子叫破,伸出的双手穿过林灼小小的身躯,他们还是什么都阻止不了,眼睁睁看着林灼对自己用毒咒,看着她倒下,看着她发着高烧在冰冷的地面上躺了好久才被找来的莉莉丝慌忙抱走治疗。 幸好林灼年纪小,魔力还不深厚,所以魔咒的效果很快就被孤儿院常备的药物清除干净,并未留下不可逆转的损伤,但那毕竟是毒咒,小林灼被抽干了所有的魔力,一连好几天都无法下床。 伊露丽心疼的要死,整个人都快哭傻了,不停质问弗雷为什么未来的自己和他会把小林灼丢在这,为什么不来看小林灼。 弗雷哪里知道答案,只能抱着伊露丽不停地安慰,希望在这段回忆结束前,他们能找到答案,再不济让他们看一眼未来的自己也好,看看未来的自己到底变成了什么鬼样子,怎么能忍心把小林灼扔在孤儿院。 弗雷的心愿姑且算是得到了满足。 ——莉莉丝在看到那本毒咒大全和那本小鸭子童话书后猜到了小林灼的意图,出于心疼,即便知道不可能,她还是联系了林灼的父母,并夸大其词说林灼快不行了,想骗他们至少来看一看林灼。 躺在床上的林灼听到和她睡一间屋子的孩子们议论外面来了一辆漂亮的大马车,还说从车上下来了一位非常漂亮尊贵的夫人,他们议论那位夫人的仪态和首饰,叽叽喳喳地整理衣着头发,祈祷自己能被贵族夫人看中收养。 林灼心想会不会是她的妈妈来看她了,就偷偷从床上下来,穿着睡衣溜出房间往楼下跑。 “把外套穿上啊!”伊露丽操碎了心,追着林灼下了楼。 林灼手脚还是软的,小小的身子走起路来摇摇摆摆,但好歹是安全抵达了一楼。 她朝一楼修女们的办公室走去,可里面只有两个修女在聊天,并没有看到莉莉丝或者未来的伊露丽。 小林灼没有放弃,她又找了一圈,终于在礼拜堂侧边的一间空教室里看到了莉莉丝,还有那个她在报纸上看过无数次,做梦都想见到的人。 她吓得赶紧躲到一边,不敢被看见。 伊露丽和弗雷就没有这方面的担忧,他们站在门口,看到了背对着门口的那个身影。 弗雷笃定那就是未来的伊露丽,背脊笔挺姿态优雅,身上的衣着头发首饰,无一不昂贵考究,头上还戴着一顶帽子,微微侧头时,能看到她漂亮的下颌线与艳丽的红唇。 伊露丽则有点不敢相信,总觉得未来的自己看起来特别冰冷,和她曾经想象过的样子全然不同。 但无论如何,终于见到了不是吗。 “你最好让我知道你有什么苦衷。”伊露丽对着未来的自己的背影,颇有些咬牙切齿。 小林灼还躲在门边,她纠结是要回房间躺好,让自己看起来严重一点,还是就在门口等着,省了妈妈上楼找她的功夫和时间。 小林灼紧张极了,还年幼的她对父母这个词的含义全部来自书本和别人的口述,以及偶尔孤儿院组织出行,路上能遇到的别人的家庭。 他们都说没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书里的父母遇到再大的矛盾,只要有孩子在,就能让他们心软。 所以她无比的期待,希望自己也能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拉着父母的手出门游玩,被他们拥抱,被他们喜爱。 “可是你来了啊!”空教室内,莉莉丝突然拔高了音量,质问面前的伊露丽,话语中透着一丝哀求:“你既然愿意来,不就证明你还是关心她,爱着她的吗?!” 小林灼从没见莉莉丝这么激动过,她好奇地跑到窗户下面,踮起脚往窗户上扒拉,想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然后就听见她的妈妈对莉莉丝说—— “你错了,我只是听你说她快不行了,过来给她收尸的。” 诶? 林灼仰起的小脸就这么愣住。 还站在门口的伊露丽脑子一下就空了,耳边一阵嗡鸣,她听不到莉莉丝愤怒的咆哮,但她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她掏出了魔杖,魔杖顶端镶嵌着今年生日时弗雷送给她的综合晶石,她将晶石对准那个优雅得体的背影,口中念出了曾被魔咒课老师三申五令,绝不可轻易使用的死咒。 第四十五章 弗雷和伊露丽被镜子弹出来时,克洛里斯正在询问阿斯莫德,问他给教皇内侍送的信里面到底都写了什么,为什么对方看完信就心甘情愿地撤了。 关于这点,阿斯莫德早就跟巴德尔商量过要怎么解释,眼下自然张口就来:“我在森林里捡到了迷路的圣子殿下,拿他跟光明教做了笔交易,你不用太担心,更不用插手,我自己能行。” 话刚说完,弗雷和伊露丽就被镜子给吐了出来。 镜子内外时间流速不同,弗雷他们在镜子里看了好多天的回忆,实际镜子外才过了一个小时。 但很显然他们这一个小时过得并不好,特别是伊露丽,从镜子里出来的她手中还握着魔杖,魔杖顶端的晶石直接裂成了两半。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42节 阿斯莫德和克洛里斯一块站起身,双手插兜,语调悠闲:“忘了提醒你们,别试图在回忆里攻击谁,那样会伤到镜子,还会遭到镜子的反击。” 弗雷扶起伊露丽,听见伊露丽还没冷静下来,摇着头呢喃道:“不……这不是真的,我怎么、我怎么可以这么对她,我怎么可以说那样的话……” 弗雷揽着她的肩,两人破天荒地反转了立场,轮到弗雷安抚起了伊露丽,让伊露丽冷静,不要着急。 “这其中肯定有原因,我们……” “有什么原因她都不该那样对林灼!!”伊露丽近乎失态地冲弗雷叫了起来,明明凶得是她,可眼泪忍不住溢满眼眶的也是她。 叫完她也意识到自己不该对弗雷发火,于是又深呼吸,硬生生把眼泪憋回去,努力克制地对弗雷说了声:“对不起。” 被吓到的弗雷很快就适应了,他耸耸肩,无所谓道:“这有什么的,你都忍我这么多回了,也该轮得到我忍忍你了。” 伊露丽用手背锤了锤隐隐抽痛的额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向阿斯莫德提出了继续的请求。 她要继续看下去,她要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林灼这么残忍。 她必须要知道原因! 然而阿斯莫德却并未让她如意:“你们伤到了镜子,总该给镜子一个自愈的时间。” 克洛里斯也觉得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他对他们说:“今天先到此为止,回去休息吧。” 说着,他看向阿斯莫德。 阿斯莫德:“当然,我的妻子早就给你们准备好了房间,如果你们还能睡得着的话。” 弗雷有些不爽阿斯莫德阴阳怪气的态度,伊露丽哑着嗓子提醒他:“林灼的记忆还在他那,他对我们的态度,应该都是受到了林灼那份记忆的影响。” 之前阿斯莫德嘲讽克洛里斯的时候就解释过这点。 弗雷一听,果然逼自己把那点不爽给压了回去。 弗雷和伊露丽一块离开仓库。 走出仓库后,弗雷回头看了眼仓库里那面镜子,眼底满是不解—— 未来的伊露丽对林灼的态度如此糟糕,那么他呢? 他在哪?未来的他知道未来的伊露丽是这样对待林灼的吗? 如果知道,他为什么不阻止? …… 坐在树上的林灼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冷吗?”阿比斯摸了摸林灼的手,发现林灼的体温还是一如既往地高于寻常温度。 林灼摇了摇头:“不冷,就是鼻子痒。” “刚刚教到哪了?”林灼问阿比斯。 阿比斯:“隔音咒。” 林灼想起来了,掰着手指道:“隔音咒分对外隔音和对内隔音,还有全隔音,对外是不让别人听到你的声音,对内是让你听不到别人的声音,但这需要较高的精准度,最普遍的全隔音咒是你听不到别人的声音,别人也听不到你的。” 林灼一边重复阿比斯教过的知识点,一边把三种形式的隔音咒都用了一遍。 林灼虽然失忆,但实力还在,很轻易就能学会别人花上几年才能学会的内容。 愉快的教学持续了很久,阿比斯望着好学的林灼,慢慢地陷入了沉默。 林灼:“怎么了?” 阿比斯:“我在想等你恢复记忆,会不会气我随随便便就从别人那得知了你的过往。” 林灼:“我会吗?” 阿比斯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担心你会。” “那就道歉吧,然后再答应我一个要求,这不就行了。”林灼照搬了阿斯莫德刚刚的做法。 巴德尔敏锐道:“谁教她的?” 阿比斯问林灼:“谁教你的?” 林灼:“阿斯莫德。” 巴德尔“啧”了一声,“我就知道。” 阿比斯则摸摸林灼的头,告诉她:“不是所有错误,都能用一个道歉和一个要求来弥补,让他道歉弥补,至于原不原谅,你得自己做决定。” 林灼还不太能理解,但她记住了。 阿比斯又说:“不算弥补,你随时都能和我提任何要求,只要我能做到。” 听起来很诱人,问题在于林灼目前的认知还是太少了,根本想不出什么要求,只能问阿比斯:“我失忆前喜欢做什么?你带我去做我喜欢做的事情吧。” 阿比斯想了想,觉得可能是…… “研究?” 林灼好奇:“研究什么?” “一个魔法阵。”阿比斯回忆:“你曾经为了研究它而废寝忘食。” 可现在的林灼什么都不记得了,阿比斯对那个魔法阵也没什么了解,没法教林灼,只能作罢。 “还有别的吗?”林灼问。 阿比斯:“喝酒也算吧,就是你手链里用玻璃瓶子装的那些。” 林灼闻言,从手链里掏出一瓶,让阿比斯替她打开。 阿比斯把手伸到酒瓶瓶口,轻轻一个响指,瓶塞就啵地一声出来了。 林灼直接对着瓶子喝了一口,阿比斯没有拦她,因为阿比斯认出这是一瓶果酒,度数不高,口味偏甜,完全可以拿来当果汁喝。 林灼也确实挺喜欢这个口味的,她抱着酒瓶子,问阿比斯:“还有别的吗?” 阿比斯继续回忆,突然听见巴德尔凉凉道:“喜欢把一只亡灵往床上骗。” 阿比斯愣住,他看着眼前什么都不懂的林灼,想起两人曾经那些激烈又乱七八糟的欢爱场景,蓦地涨红了脸。 林灼:“巴德尔又吵你了?” 天族取代亡灵出现在林灼面前,慢吞吞的语调听起来格外遭人嫌:“我不过是提醒他你喜欢做什么,我不能出来难道连句话都不能说了吗?” 林灼毫不留情地抬手把他往树下推:“知道自己不能出来就别出来,快换回去!” 巴德尔抓住她的手腕:“我偏不换,你还能……”拿我怎样。 现在的林灼是不能拿巴德尔怎样,但阿比斯可以,他强硬地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决定多教林灼几个攻击类的魔法,看巴德尔不爽就轰他,虽然他和巴德尔是一体,但他是亡灵。 亡灵不死,闭上眼就能切断巴德尔受伤时的痛。 林灼很喜欢学魔法,但她还是想知道:“没别的了吗?” 她失忆前喜欢做的事情。 阿比斯:“当然有,是我对你了解还不够。” 林灼:“巴德尔刚才说他提醒你了,他的提醒也没用吗?” 用……当然是有用的,失忆前的林灼从不会为自己的渴求和欲望感到羞耻,和阿比斯做也是因为她喜欢,觉得那样快乐。 所以那确实算得上是林灼失忆前喜欢做的事情,之一。 但阿比斯总不能把失忆的林灼往床上拉,别说做了,他甚至都没办法把答案告诉她,总觉得那样像是在犯罪。 林灼好奇:“为什么。” “就是……你现在什么都不懂,我不能……”阿比斯支支吾吾半天没解释出个一二三来。 林灼没有太为难阿比斯,但她满脸的遗憾让阿比斯于心不忍,犹豫片刻后,阿比斯还是稍微做出了一点尝试—— 他亲了一下林灼的额头。 那是带着珍惜与爱重的一吻,蕴含的感情沉甸甸的,满得仿佛要溢出来,但却不会让人感觉到压力,反而简简单单,柔得像一阵风,吹得枝叶哗哗作响,也吹得林灼心里发痒。 …… 伊露丽的情绪始终没有平复,为了避免吓到林灼,晚餐大家并没有在一起吃。 临睡觉前,林灼进浴室洗了个澡,出来发现床边坐着看书的阿比斯变成了巴德尔,不高兴地问:“为什么是你?” 巴德尔也很不自在,但他伪装得很好,没让林灼看出来:“为了继续给阿比斯攒白天使用身体的时间。” 林灼走到床边,下逐客令:“那你去别的地方睡。” 巴德尔心里头那点不自在瞬间烟消云散,甚至还起了些许恼怒,合上书起身就走:“不用你说我也没打算留下。” 他准备去找阿斯莫德要个空房间,路上如果遇到熟人,就把他和阿斯莫德对过的那套谎话拿出来,说他是被阿斯莫德捡回来的,现在是阿斯莫德手里的人质。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刚出林灼的房间,刚把门关上,就遇到了阿斯莫德和克洛里斯,还有柳听风。 巴德尔:“……” 他为什么在城堡好解释,他为什么从林灼的房间里出来可不好解释。 过来找林灼的克洛里斯和柳听风也很意外,他们一同望向阿斯莫德,阿斯莫德则朝巴德尔挑了挑眉,奇怪他为什么要用这个形态离开林灼的房间。 幸好巴德尔对撒谎一道非常精通,他飞快谱出新剧本,放大方才的怒火,全无往日对外的和善亲切,冲阿斯莫德道:“另外给我找个房间。” 阿斯莫德:“……隔壁就是空的。”之前被林灼砸出来的墙已经修复,还重新收拾了一下,完全可以住人。 巴德尔随即掠过他们,朝隔壁房间走去。 就在他准备开门进去的时候,克洛里斯叫住了他:“等一下。” 巴德尔继续他的本色演出,金色的眸子冷冷地瞥向克洛里斯,无礼又傲慢的模样简直就像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公爵大人找我有事?” 克洛里斯之前接触过巴德尔,他记得巴德尔性格温和,斯文礼貌,所以越发不明白眼下到底是什么情况,只能先问:“你为什么会从林灼的房间里出来?” 巴德尔闻言冷笑,一副怒火更添三分的模样:“阿比斯能进林灼的房间,为什么我不可以?” 说完自顾自进了隔壁的空房间,用力甩上了房间门。 克洛里斯疑惑得不行,试图让阿斯莫德给他一个答案。 好在阿斯莫德不笨,顺利接住了巴德尔的剧本,他说:“大概是发现林灼不止他一个,感觉自己被人玩弄,所以恼羞成怒了吧。” 克洛里斯:“……” 信息量有点大,公爵夫妇品了品才反应过来——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43节 “他和阿比斯都是林灼的……” 阿斯莫德:“林灼又没结婚,有那么一两个情人,不是很正常吗。” 柳听风算是开了眼了。 至于克洛里斯,他还记得林灼失忆前是学校的老师,也记得阿比斯和巴德尔都是学校里的学生,更记得巴德尔是光明教的圣子,于是他默默替自家孙女打起了掩护,叮嘱阿斯莫德:“别让古尔薇格和光明教知道这件事。” 第四十六章 巴德尔甩门上锁,转身的同时切换回阿比斯。 阿比斯没有停留,他径直走向窗户,开窗后化作死气,借外面的夜色遮掩,离开房间回到了林灼那。 林灼正准备睡觉,但阿比斯不在她总觉得缺点什么,在床上这摸摸那看看,就是不肯躺下。 死气刚从窗户飞入房间她就发现了,她一下高兴起来,冲那团飞到床边的死气喊道:“阿比斯,你……” 林灼话没说完,由死气凝聚成的阿比斯抬手捂住了她的嘴。 阿比斯的体温比林灼要低很多,皮肤接触起来凉凉的,很舒服。 这时外头传来敲门声,阿比斯凑到林灼耳边,小小声道:“躺下装睡,好吗?” 近在咫尺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不大一样,林灼不知道为什么后脖颈会感到一阵酥麻,她点了点头,听话地躺到床上任由阿比斯给她盖好了被子。 敲门声又响了一次,阿比斯走去开门,半路还把外套脱掉,搭在了椅背上,尽量避免和巴德尔装束相同。 阿比斯打开门,公爵夫妇看他的眼神不禁有些微妙,也就完全不懂什么叫心虚的阿斯莫德表现如常,问他:“林灼呢?” 阿比斯:“她睡了,你们找她有什么事吗?” 阿斯莫德看向公爵夫妇。 克洛里斯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既然睡了,那就明天再说吧。” 柳听风也是这个意思,总不好把已经睡着的人硬生生从床上拖起来。 不过在离开前,克洛里斯又多问了一句:“我们刚刚看到巴德尔从这个房间里出来,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阿比斯看了眼阿斯莫德,虽然不确定这个魔族有没有领会巴德尔的意思,但他还是按照巴德尔的剧本演了下去,不过稍稍做了点改良:“一个自作多情的人而已,公爵大人不必理会他。” 阿比斯不希望别人以为林灼同时招惹了两个男人,欺骗他们的感情,所以故意把巴德尔的行为说成了自作多情。 然而他这反应在公爵夫妇眼里不像澄清,更像是争风吃醋打压情敌。 送走阿斯莫德与公爵夫妇,阿比斯关门上锁,特地在门后站了一会儿,确定外面的人已经离开,缓缓舒出一口气。 ——刚刚真是太险了。 “发生什么事了?”林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阿比斯这才发现林灼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床来到了他的身后,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阿比斯低头看了眼,发现林灼没穿鞋,就像抱小孩一样把林灼抱了起来,边带她回床上,边告诉她:“巴德尔刚刚出房间的时候被他们撞见了。” 林灼坐在阿比斯结实用力的手臂上,这个姿势,阿比斯的头正好在她怀里,她轻轻拨弄阿比斯头顶的卷发,问:“被发现了吗?” 阿比斯把林灼放回到床上,自己也在床边坐下,再一次替林灼把被子盖好:“没有,他想办法糊弄过去了。” 林灼:“什么办法?” 阿比斯:“他让别人误以为他和你的关系跟我和你一样,这样他从你房间离开,就会显得很正常。” 阿比斯的回答理所当然地引出了林灼的下一个问题:“我和你的关系……是什么关系?” 阿比斯沉默了几秒:“我希望是恋人,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知道林灼一定不清楚“恋人”的含义,阿比斯还告诉她:“恋人就是指两个相互喜欢的人。” 林灼懂了,并毫不羞涩地询问阿比斯:“你喜欢我吗?” 阿比斯望着林灼,明知道失忆的林灼可能不会理解,但还是认认真真地向林灼表达了自己的心意:“喜欢,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林灼理所当然道:“我也喜欢你,那我们就是恋人。” 阿比斯并未给予肯定的回答,因为他很清楚,林灼此刻对他的喜欢是他作弊得来的,因为林灼失忆了,而他从一开始就在她身边,照顾她关心她,所以她会毫不犹豫地说她喜欢他。 他要是在这个时候认下这重身份,那就太卑鄙了。 林灼没有发现阿比斯的沉默,她让阿比斯留下陪她,等她睡着再离开。 阿比斯答应了,他坐在床边,等到林灼熟睡后才用走到窗户边,化作死气回隔壁房间。 第二天早上,公爵夫妇来找林灼之前,从古尔薇格那得知了一个消息——那具从传送阵底下挖出来送回学校的龙骨,在昨天晚上被人偷走了。 “神奇的是,那颗被放在我这,忘了一块送回去的龙核也不见了。”古尔薇格收到龙骨被盗的消息后才想起龙核,结果她把储物空间翻了个遍,都没看到龙核的影子。 克洛里斯:“……” 他亲眼看着龙核融进林灼身体,当然知道龙核的消失跟龙骨被盗没有半点关系。 事实上,他昨天晚上和妻子一起去找林灼,就是因为他从阿斯莫德那问到了林灼跟龙核的关系,从而得知林灼经历过人体试验,并且长年遭受无核痛的折磨,所以想要给吸收了龙核的林灼做个全面的身体检查。 这件事他本来是想越少人知道越好。 但既然古尔薇格已经发现龙核的失踪,加上她也是个准法圣,有她帮忙给林灼做身体检查,说不定效果更好。 于是克洛里斯就把林灼情况告诉给了古尔薇格听。 吃着早餐的古尔薇格差点没把自己给噎死,并在匆忙结束早餐后,跟着公爵夫妇一块去了林灼那。 他们到时,林灼也刚吃完早餐,正准备拉着阿比斯下楼散步,结果还没出门就遇上了赶来的古尔薇格,考虑林灼是个女孩子,公爵克洛里斯和阿比斯一起被留在房间外的走廊上等待,只有柳听风和古尔薇格一块进了林灼的房间。 “你不用紧张。”柳听风语气温和地安抚林灼,没有一上来就扔检测魔咒,或者扒林灼的衣服,而是细心地跟她说明情况,等林灼同意,才让古尔薇格动手给林灼检查,自己则拉上窗帘,替林灼褪去了她后背的衣服,露出了她背上那一排顺着背脊生长的紫色龙鳞。 走廊上,阿比斯和克洛里斯都没有心思跟对方客套搭话,他们各自沉默着,直到走廊一头传来奔跑的脚步声,是弗雷和伊露丽。 他们并不知道林灼怎么了,只是在求阿斯莫德继续让他们使用镜子的时候得知林灼在接受身体检查,就急忙赶了过来。 “林灼怎么了?为什么要给她检查身体,她身体不舒服吗?能不能让我进去看看她?”伊露丽着急地问,甚至顾不上对克洛里斯用敬语。 伊露丽始终忘不了小林灼为了见她对自己使用恶咒的一幕,更忘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小林灼倒在地上却无能为力的绝望,无论如何都想要确认林灼的情况。 克洛里斯面对憔悴的伊露丽,说:“你进去也帮不了什么忙,和弗雷一块在这等吧,或者回去休息,你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 伊露丽摇头:“我没事,我可以在这里等。” 克洛里斯想了想,还是决定再多嘴说一句:“无论你多么愧疚,多么想要补偿林灼,你都得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只有那份愧疚的心情,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伊露丽点头:“我记住了,谢谢您的提醒。” 但她还是没有离开,坚持在走廊等待里面的人出来。 弗雷和她一块,并频频向阿比斯投去疑惑与排斥的目光。 昨天看到阿比斯的时候,他还处在迷茫中,所以脑子没转过来,现在好点了,就很不理解为什么阿比斯会在这。 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当着克洛里斯的面,向阿比斯问出了这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阿比斯本来就很讨厌总是找他麻烦的弗雷,知道弗雷是林灼的父亲,对林灼做过什么后,那种讨厌进化成了极度的厌恶,因此他半点面子都没给克洛里斯留,态度恶劣地反问弗雷:“我在哪,和你有关系吗?” 弗雷当真是改变了许多,要放在以前,就算不和阿比斯动起手,他也会变得暴跳如雷,用他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语,让阿比斯滚。 但现在,他只是冷下脸,用词也没以前那么不知分寸:“林灼的事情也和你没关系,离开这里,否则……” “弗雷。”克洛里斯头疼地打断了弗雷对阿比斯的威胁,提醒道:“他曾在我向林灼挥剑时毫不犹豫挡在林灼面前,林灼信任他,把他赶走,当心林灼恨你。” 弗雷咬牙,很不甘心就这么留下阿比斯,但还是在克洛里斯和伊露丽的阻拦下停止了对阿比斯的驱赶。 阿比斯才不管弗雷的态度,他现在就担心一件事——发现林灼经历过人体实验,拥有多种种族特征的公爵夫妇会不会对林灼起什么不好的念头。 说来也是他和巴德尔的疏忽,竟然忘了让阿斯莫德隐瞒这件事。 阿比斯和巴德尔从小在光明教长大,看尽了肮脏污秽,知道有的人为了获取别人身上的力量,能没有底线到什么地步。 哪怕公爵夫妇是林灼的祖父母,阿比斯和巴德尔也无法相信他们一定会对林灼好,而不是在知道林灼的特殊后,对林灼起别的心思。 巴德尔叮嘱阿比斯:“就算他们因此打林灼的主意,你也不要轻举妄动,他们无论要做什么都不急在这一时,只要阿斯莫德与我们还是同盟,最低限度肯定能让林灼恢复记忆,只要林灼恢复记忆,谁都奈何不了她。” 阿比斯在心里问巴德尔:“万一他们不肯把记忆还给林灼了呢?只靠阿斯莫德这个同盟有用吗?” 失忆的林灼就像一张白纸,任何人都能在纸上书写,比恢复记忆的林灼更好控制。 巴德尔:“古尔薇格还是可以相信的,伊露丽也可以利用,拿捏伊露丽,基本就等于拿下了弗雷,你大可放心,我比你更想让林灼恢复记忆。” 事关林灼,哪怕阿比斯和巴德尔不对付,也不得不将巴德尔的话都听进去。 幸运的是,公爵夫妇不是光明教那些人渣,他们真的只是检查了林灼的身体,确定林灼在吸收龙核后没有任何不适应,也没有再因为情绪不佳而产生过疼痛。 林灼那颗兽族心脏也一直保持安静,没有给林灼带来多少困扰,但下个月就不一定了,下个月是大月,大月月圆之夜,兽族会陷入狂乱,无论是力量、速度,还是攻击性,都会是平时的好几倍甚至数十倍。 兽族狂乱的根本原因就在于心脏,无论那时候林灼恢没恢复记忆,他们都得提前准备一个地方,让林灼平安度过狂乱夜。 另外,古尔薇格还在林灼的龙鳞上挫了一点粉末下来,说是有件事想要确认一下。 阿比斯再三确认那些鳞片粉末是从林灼背后挫下来的,而不是用拔下来的龙鳞挫成的,并且林灼没有感受到疼,才彻底放下心。 古尔薇格:“……” 拔龙鳞?想什么呢,别说她没这么残忍,就算有,就算她能用她的作品趁林灼失忆没有防备压制林灼,身边一个来自东方大陆,能把各种无害的乐器都当成武器使用的修士看着,门外还有一个武圣杵着,她就是疯了才敢拔他们孙女的龙鳞。 检查结束后,林灼拉着阿比斯继续去散步,伊露丽还是不敢贸然接触林灼,便转去追问古尔薇格以及公爵夫妇林灼的身体情况,想知道林灼身上的龙鳞和兽族的心脏是怎么一回事,弗雷依旧和她一起。 昨天林灼只是在花园里玩,今天就拉着阿比斯穿过瘴气屏障,跑进了树林里,用树林里遇到的凶兽来练习阿比斯教她的那些魔法。 阿比斯一路跟着,没有出手打扰林灼重新熟悉那些魔法,只是某个空隙,问了巴德尔一句:“你说你比我更想让林灼恢复记忆,什么意思?” 第四十七章 失忆的林灼对自己的实力一点数都没有,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咒语,别人释放出来最多牵制一下凶兽,由她释放出来,不仅能把凶兽直接轰碎成渣,就连周围的树木都遭了殃。 精灵热爱植物是天性,这样的天性驱使林灼去学习怎么控制分寸,很快林灼便明白了如何精准攻击目标,尽量不破坏周围的环境,也减少了多余的魔力消耗。 因此从树林里传来的动静越来越小,站在城堡二楼落地窗前的克洛里斯也终于收回自己的目光,看起了古连从圣都给他带来的信件。 他看得非常心不在焉。 他是突然收到弗雷偷跑来参加校外活动的消息,连夜从圣都赶来的,因此手头的事务没来得及全部交代下去,导致他从来到这起,就没有停止过和外界的联系,一些紧急的公文和信件全靠手下的精灵不停往返,亲自送到他面前。 克洛里斯收起信件,吩咐了古连几句,古连便领命离开。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44节 古连离开后,柳听风从房间外面进来,一直跟在她后面追问林灼情况的弗雷和伊露丽不见了踪影。 “他们呢?”克洛里斯问。 柳听风走到他身边,和刚才的他一样透过窗户眺望远方,试图通过森林里传来的动静,确定林灼的位置:“我让他们先去休息,等养好了精神我才会告诉他们林灼为什么会有龙鳞和兽族的心脏。” 伊露丽现在的精神状态,根本不适合知道林灼经历过人体试验这件事。 克洛里斯:“你确定他们能静下心来好好休息?” 伊露丽从镜子里出来后就没有平静过,更别提睡觉,弗雷一直陪着她,也是彻夜未眠。 柳听风:“我给了他们一瓶安眠药剂。” 这种情况下,任何规劝,都比不过功效强劲的药剂管用。 然而借助药剂好好休息的伊露丽和弗雷并没有在下午的时候来找柳听风。 克洛里斯猜到什么,和柳听风一同前往仓库,果然在那看到了使用中的镜子,以及镜子前坐着的阿斯莫德。 “下午好。”阿斯莫德和他们打了声招呼。 “你的镜子已经完成自愈了吗?”克洛里斯问。 阿斯莫德笑了笑:“还没有,但要想阻止他们提前知道林灼的过往,只能用这个办法。” 阿斯莫德不希望弗雷和伊露丽提前知道林灼的经历,他担心那样会降低他们看到林灼记忆时的痛苦。 克洛里斯走到空白的镜子面前站定,问出一句:“这也是她所希望的吗?” 只要林灼的记忆没还回去,阿斯莫德就会受到记忆的影响,对弗雷和伊露丽充满恶意。 “是,也不是。”阿斯莫德说:“林灼很乐意看到她的父母痛苦,不然她也不会费尽心机让弗雷来毒瘴森林,但她从没想过要让弗雷和伊露丽看她的记忆,倒不是因为尊严或隐私——她才不在意这些,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她其实已经疯了,她不像我们魔族生来就没有道德没有底线,而是在曾经拥有过那些后,又被彻底摧毁,所以正常人所在意的东西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 “她之所以没想过让她的父母看她的记忆,仅仅是因为她很早就接受了父母不爱她的事实,她很清楚、并且坚信自己的悲惨不会给他们带来任何影响,更不可能激起他们一丝一毫的愧疚,更别说让他们因此感到痛苦。” “我不过是在了解了这些之后,做出了一些她乐意看到的举动。” “身为她的祖父,满足一下她这小小的心愿吧。” “况且这对弗雷也不全是坏事,他也该有所成长了,被未来的自己打醒,总比哪天让现实打醒来的体面不是吗?” 克洛里斯从小就知道阿斯莫德满口屁话,却没想过自己也有被他说服的那一天。 他回头望向柳听风,垂着眼帘的柳听风注意到丈夫的视线,抬眸回望,从中看出了征求意见的意思,她稍加思量,最后只得露出一抹苦笑:“祸福无门,唯人所召。” 这一切都不是上天注定的,而是每一个人,每一个举动和决定所造成的“因”,远到他们夫妻对弗雷的放纵宠溺,近到克洛里斯与阿斯莫德联手抢夺林灼的记忆,统统都在这份因果之中。 发展到如今,与其回避,不如面对。 …… 第二次进入林灼的记忆,这次出现在弗雷和伊露丽面前的林灼并非小小的幼童,而是一个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少女。 孤儿院还是那个孤儿院,但孤儿院里的孩子却换了不少。 因为所有种族中,人族数量占比最大,孤儿院的孩子里也是人族居多,半精灵的寿命与人族不同,幼年期的体态生长也较为缓慢,林灼长到这个年纪,孤儿院里的人族孩子已经换了好几茬,因此新来的孩子里几乎没人知道林灼的另一个名字叫贝利尔。 摆脱名字的影响,又是孤儿院里的“老人”,林灼在孤儿院的日子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 总有那么几个小跟班觉得她不爱说话的样子很酷,喜欢追着她跑,还自顾自替她出头,帮她教训那些背后说她坏话的人,虽然这样会给林灼惹来麻烦,却也让林灼的生活变得更加丰富多彩,连带着性格也开朗了不少。 等到入学的年纪,林灼顺利考上了魔武第一学院。 莉莉丝开心地不行,她不愿意让林灼去买二手的校服来穿,就拿自己的工资去买了布料,用奶奶留下的缝纫机给林灼做了一身新的。 送林灼去学校那天,莉莉丝又一次换下了自己的修女服。 伊露丽注意到这个细节,和第一次不同,这次她领会到了莉莉丝的苦心,明白莉莉丝这么做是不想让人发现林灼在孤儿院长大,免得林灼被人看不起。 伊露丽也因此提起了一颗心,特别害怕林灼明明是公爵之女却在孤儿院长大的事情被人捅破。 要真有这么一天,她无法想象林灼会面对怎样的嘲笑与议论。 未来的生母与养母所共同担忧的事情,放在林灼面前似乎根本不值一提。 她甚至没有刻意隐瞒,在开学第一天不少同学因为她是公爵之女跑来和她打招呼,理所当然称呼她为“林灼·布莱特”时,她非常自然地接了一句:“是林灼。” “什么?”带头来打招呼的女孩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问:“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直接叫你的名字吗?” 林灼摇头,脸上的笑容坦然而温和,跟在孤儿院里的表现有些不同,让伊露丽和弗雷都感到眼熟,像是在哪见过:“不,我的意思是,我没有姓氏。” 伊露丽和弗雷都替林灼捏了把汗,但在场的低年级学生们根本想象不到林灼的处境,替林灼各种找补—— “因为是东籍名字吧。” “那就难怪了,东方的姓名体系和我们这边是不太一样。” 女孩子们围着林灼叽叽喳喳,自说自话把这事儿圆了过去。 没有人愿意相信林灼身为公爵独女,会无缘无故得不到自己父亲的姓氏。 甚至还会有老师主动跟林灼说起她的父母,把她父母学生时代干过的趣事一一分享给她听,偶尔说到特别出格的事迹,他们会理所当然地对林灼说:“你要是不信可以回去向他们求证,我想这会成为一个不错的晚餐话题。” 哪怕林灼不止一次表示自己和父母关系不好,老师们也会觉得那只是普通的家庭矛盾,还自以为是地开解林灼,告诉她这世上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 “所有人都认为她过得很幸福。”伊露丽看着林灼听老师说话的背影,哽咽道:“包括曾经的我们。” ——曾经在塔楼的储物间里,自信无论未来的孩子性格像谁,都会爱她的他们。 弗雷抓紧了伊露丽的手,却感觉不到半点来自伊露丽的力道。 弗雷慌了,昨晚伊露丽睡不着,他们在一块讨论过可能会造成林灼被他们送去孤儿院的原因,其中他们认为可能性最大的,就是他们感情破裂,谁也不想再看到对方的孩子,所以选择把林灼送走。 虽然目前还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一点,但他们都几乎默认了这就是真相。 弗雷在林灼的记忆里向伊露丽据理力争,说只要他们感情不破裂,未来一定能够改变。 可伊露丽对这段感情已经完全失去了信心,她甚至不想再去探究自己和弗雷的感情到底是怎么破裂的,就想知道自己该怎样才能生下林灼,让林灼拥有和这段记忆完全不一样的童年,以及自己这样做,会对现在的林灼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她的思维因为悲痛的情绪而变得混乱,她隐隐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怎么也抓不住那一丝令人难受的违和感。 周围的场景在他们交谈的同时发生变化,时间来到林灼入学的第三年,从宿舍里出来的林灼遇到了专门跑来找她的同学,那同学对她说—— “你猜我看到了什么?你父母来学校了,我刚在校长室门口撞见他们。” 林灼:“……是吗?” 那位同学没有发现林灼笑容微敛,兴奋地对她说:“说实在的,他们可比报纸上的照片好看多了,你不去和他们打声招呼吗?” 林灼笑着摇了摇头:“不了,我待会儿还要上课。” “好吧。”那位同学略显遗憾,倒是和林灼一块去上课的另一位同学,十分好奇地追问:“他们来学校做什么?” “他们来给一个叫亚伯的小男孩办理入学。” “亚伯又是谁?林灼的弟弟?” “不可能,那男孩长得不像公爵也不像公爵夫人,还是天族,怎么可能是林灼的弟弟。” 弗雷在一旁听着,他没有去在意那个叫亚伯的男孩,而是奇怪,他和伊露丽的感情不是破裂了吗,为什么还会一起来学校,给一个天族男孩办理入学? 伊露丽则在他们的对话中,发现了违和感的来源—— 她和弗雷都默认他们是因为感情破裂才抛弃林灼,看林灼的记忆时,弗雷的重点都放在了林灼身上,没有注意到在周围人的只言片语中,他们夫妻之间的婚姻并没有出现什么令人惋惜的变化。 而她则是注意到了,却以为那是贵族夫妻对外的伪装,哪怕感情破裂也不愿被人看笑话,因此直到现在她才反应过来:以弗雷的性格,当真会为了维持贵族的体面,伪装到这个地步吗? 第四十八章 如果未来的弗雷变成了一个合格的、虚伪的贵族,即便与妻子相看两厌也能做到在外人面前恩爱如初,那为什么不干脆装到底,把林灼也留在身边? 伊露丽终于想到了这点。 她发现自己犯了和弗雷一样的错误——仅凭自己现在的认知,过早给一件事情下判断。 她正要同弗雷商量自己的发现,弗雷已经转身,朝记忆中校长室所在的方向走去。 弗雷想要亲眼看看,自己与伊露丽的关系究竟变成了什么样。 伊露丽追上他,告诉他没用的,这里是林灼的记忆,林灼没有看到的场景,记忆里肯定不会呈现。 果然,他们走着走着发现周围的人都不见了,学校倒是还在,远处也能听见学生赶去上课的吵闹声,这就和他们第一次进入镜子时在孤儿院外看到的场景一样,能听见声音,能看到周围的环境,但却看不见人。 因为林灼的记忆不包括这部分,所以关于这部分只有环境框架,没有内容呈现。 伊露丽把弗雷拉回去,边走边告诉他自己的发现。 “所以我们还在一起?”弗雷问。 越来越多的疑问堆积在一块,让伊露丽的情绪变得很不稳定,她反问弗雷:“为什么你会觉得我知道答案?” 弗雷:“……对不起。” 伊露丽闭了闭眼,她宁可弗雷和她大吵一架,将心中所有的愤懑与难受都发泄出来,可面对别人性格冲动不讲道理的弗雷总是特别容易对她服软,让她想吵都吵不起来。 他们回到林灼身边。 林灼和往常一样上课听讲,下课就去泡图书馆。 路过那座通往图书馆的联络桥时,林灼停下了脚步,而非常想要确认未来夫妻关系是否破裂的弗雷跟伊露丽也借由她的视线,看到了未来的自己和彼此。 这也是他们第一次看到未来的弗雷。 未来的弗雷看起来要比现在成熟许多,耀眼的金发虽然没有留得像他父亲那么长,但也到了肩膀以下的位置,用一根黑色的缎带随意捆在颈后。 别人要是这么对待自己的头发,绝对会显得邋遢且不修边幅,偏偏那个人是弗雷·布莱特,是连衣服上一颗小小的扣子都要私人订制手工打造的亚尔夫海姆公爵,随性的细节在他身上到处都是,但这丝毫无损他的气度,反而突出了他不受拘束的性格与张狂。 这种成熟的张狂与他从小锦衣玉食养出来的贵气相融合,莫名透出一股子学生时代所没有的、多情的人渣味。 但事实上,亚尔夫海姆公爵是有名的痴情种,所爱仅他妻子一人。 他察觉到了林灼的视线,侧头望向联络桥,淡漠冰冷的绿色眼瞳在林灼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他的妻子注意到了他的停留,正要和他一样回头,却被他抬起的手抚住了脸颊。 他微笑着说了句什么,他的妻子也笑了起来,两人牵着那个名叫亚伯的孩子,一起离开了学校。 跟在林灼身边的弗雷和伊露丽看到这一幕,越发迷茫不解—— 所以他们夫妻感情和睦,却独独抛弃了他们的孩子? 不等他们细思,路过联络桥的一位老师叫住了林灼,还问她:“你怎么在这?”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45节 林灼迟疑道:“我……不能在这吗?” 老师笑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父母来了,你还不知道吗?你该去见见他们。” 林灼:“我知道,他们刚离开。” 老师惊讶:“离开了?那他们应该来见过你了吧。” 林灼摇头:“没有,我想他们可能并不希望看到我。” 老师还以为林灼在跟父母赌气,不赞同道:“别这么说,公爵和公爵夫人一定是太忙了。” 林灼已经习惯别人总是用“公爵和公爵夫人一定是太忙了”这句话来安慰她,因为从她入学以来,无论是遇到意外导致她受伤进校医务室,还是学校的家长开放日,来的都是莉莉丝。 所有人都默认林灼的父母很忙,没有时间,并热衷于教林灼体谅她的父母。 后来再没人这么对她说过,因为那个叫亚伯的孩子入学了,那个孩子体弱多病,很多课程都无法参与,经常需要家长来学校提供证明,办理相关的手续。每次来的都是公爵或公爵夫人,可当处理完那些事务,接待他们的老师询问他们要不要借这个机会去看看林灼,却总是会遭到他们的拒绝。 老师们终于意识到林灼强调过不止一次的“关系不好”,和他们想象中的“关系不好”,不是一回事儿。 弗雷和伊露丽因此开始关注那个叫亚伯的男孩,不明白未来的自己为什么会抛下亲生女儿不管,对他那么好。 然后他们通过林灼的记忆,确认亚伯是塞缪尔的孩子,塞缪尔已经去世,所以未来的他们收养了亚伯。 弗雷和伊露丽一开始还能冷静客观地看待亚伯,毕竟那是塞缪尔的遗孤,塞缪尔和他们关系不错,比起师生更像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在朋友去世后照顾他的孩子,这没什么不对。 可随着记忆的推进,他们意识到亚伯取代了林灼,从小在精灵公爵的城堡长大,拥有着本该属于林灼的生活。 他们一下就冷静客观不起来了。 哪怕宠爱着亚伯的是未来的他们,也无法阻止反感与厌恶在他们心底慢慢滋生,连带着对无辜的塞缪尔也产生了微妙的排斥情绪。 这还不算完,林灼与她父母关系微妙的秘密并没有止步于教师层。 亚伯入学那年正好错过了家长开放日,第二年的家长开放日上,几乎全校都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那就是公爵和公爵夫人仅仅作为亚伯的家长出席了学校的开放日,林灼的家长,依旧是那个叫莉莉丝的女人。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林灼的父母不是没有时间,只是不爱她。 这段记忆里的林灼表现如常,弗雷和伊露丽却感到窒息,他们甚至有些恨未来的自己,为什么不顾林灼的心情,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为什么要让她这么难堪。 不过还好林灼性格温和善良,无论是对老师还是对同学,总是格外地包容体贴,所以即便被人发现她的父母不爱她,也没有谁会因此疏远或排挤她,都是安慰居多。 就连明面上不喜欢她的同学,也没再像以前那样跑她面前讥讽她,反而背着她去找亚伯的麻烦。 林灼学生时代的人格魅力可见一斑。 林灼是在一次课间,意外撞见以往讨厌自己的同学替自己出头,把亚伯堵在墙角欺负。出声制止后,那个同学还是一副看林灼不爽的模样,骂她对抢走自己父母的人还这么烂好心,简直没救了。 那个同学骂完林灼就走,留下缩在墙角里哭泣的亚伯,和抱着书籍犹豫要不要就这么离开的林灼。 最后林灼不仅没有就这么离开,还发现亚伯额头温度高得不正常,把亚伯送去了校医务室。 校医务室老师对林灼进行了一番询问,林灼没有提及那个替她出头的同学,只说自己路过,看到亚伯在哭,身体情况也不太好,就把他送来了。 “好吧,那你,要不要在这等一下?”校医务室老师问她。 众所周知,亚伯在学校有半点风吹草动,公爵和公爵夫人都会第一时间赶来。 林灼留在校医务室等待,一定会遇到他们。 林灼对父母的冷待并非完全无动于衷,她想了想,还是点头留在了校医务室。 等待期间,林灼难得表现出了几分紧张,伊露丽和弗雷在一旁,比她更加紧张。 此前的记忆中,林灼并没有直面过她的父母,这是第一次。 弗雷和伊露丽对未来的自己失望透顶,却又忍不住怀揣希望,希望他们看在林灼是他们亲生女儿的份上,良心发现,对林灼好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 可看到一同出现在二楼楼梯口,朝着林灼气势汹汹走来的未来的自己,弗雷和伊露丽的心一下就沉到了底。 “不,不要这样对她……”伊露丽捂着脸,发出了绝望的声音。 弗雷则切切实实体会到了伊露丽想对未来的自己使用死咒的心情,弗雷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他告诫自己不要冲动,把这段记忆看完,或许情况没有他预想的那么糟糕。 结果情况比他想得还要糟。 未来的他们像对待仇人一样看着病房外等候的林灼,质问她:“你对亚伯做了什么?” 林灼微微一愣,过了几秒才摇头,为自己申辩:“我什么都没有做。” 校医务室的老师正好从病房里出来,她听到了公爵夫妇对林灼的质问,替林灼说了句话:“幸好林灼及时把亚伯送来这里,或许你们应该感谢她,而不是……怀疑她。” 就连不相干的老师都会为林灼叫屈,可他们却坚持自己的态度。 林灼终于忍无可忍,她叫住他们,想要当面问清楚:“你们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校医务室老师意识到自己不该留在这,赶紧找个借口退回病房。 弗雷和伊露丽站在林灼身后,他们和林灼一起看着未来的自己,等待着一个答案。 未来的伊露丽蹙着眉定定地看着眼前的林灼,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忍着作呕的冲动,发自内心道:“为什么?因为你的存在让我觉得恶心。” 熟悉的话语让弗雷和伊露丽梦回学校,在校长室外的走廊上,弗雷问林灼为什么要针对他和伊露丽的时候,林灼就是这么回答他们的。 林灼还说—— “不杀了你,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你还想奢求什么?” 未来的弗雷对满脸错愕的林灼丢下这句话,随后揽着自己妻子的肩膀,进了亚伯所在的病房。 空荡的走廊剩下林灼孤零零一个,眼前的场景定格,阿斯莫德这次准备的记忆,就到这里。 弗雷和伊露丽终于明白,原来这句伤他们很深的话,是他们先对林灼说的。 一股强大的力量拖着他们往外拽,伊露丽浑身脱力,任由那股力量将她拖了出去,弗雷却不想就这么离开,他挣脱开那股力道,不停地向林灼那抹孤独的身影靠近。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靠近能做什么,但他就是不想走,不想就这么丢下林灼一个人。 弗雷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狰狞可怖,全然没有半点贵族大少爷的影子,只剩浓郁到化不开的厌恶与憎恨—— 未来的他是脑子被老鼠啃了吗?说的都是些什么屁话? 奢求?一个孩子希望父母能爱自己,这算什么奢求? 明明他自己就是在父母的爱里长大的,他不是应该比任何人都更懂这点才对吗!? 连自己的孩子都无法爱护,还活着做什么,去死啊,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啊!!!!! 不停反抗那股力量的弗雷感受到了内脏被压迫的痛苦,有血腥味从喉间涌出,但他没管,他死死地咬着牙,固执地朝离他越来越远的林灼走去,直到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硬生生将他从镜子里拽了出去。 第四十九章 阿斯莫德把弗雷扔到镜子前的地上,压迫全身的力量骤然消失,弗雷终于松开牙关,吐了一地的血。 一旁还沉浸在林灼记忆中的伊露丽被吓回了神,她慌忙把手伸向弗雷,于此同时克洛里斯也提起了弗雷的领子,强迫弗雷抬起头,往他满是鲜血的嘴里灌了一小瓶生命树的树汁——克洛里斯那只被林灼劈焦的手还没痊愈,本来是打算回精灵之乡泡树汁,看能不能好得快一点,结果发现林灼是自己的孙女,一时走不开,只能让手下的精灵送了许多生命树的树汁来。 会发光的金色树汁灌入口腔,弗雷被挤压破碎的内脏很快就得到了修复。 克洛里斯拎着那枚空瓶子蹲在一时还无法起身的弗雷面前,问他:“为什么不肯出来?” 弗雷恍惚的视线慢慢聚焦,他望着自己父亲充满责备与担忧的脸,呢喃道:“爸爸。” 克洛里斯下意识缓和了表情,告诉他:“我在这。” 这才是一个正常的父亲该有的姿态啊。 弗雷慢慢低下头,残留的疼痛让他的嗓音显得格外沙哑—— “对不起。” …… 林灼在树林里玩了一上午,中午拖回来两只凶兽,交给索菲娅。 凶兽肉质鲜美,分量又多,索菲娅询问过林灼的意思,便把凶□□给厨房处理,准备晚上在花园里烤肉吃。 璀璨夜空下,明亮且具备驱虫功效的灯球挂得到处都是,滋滋冒油的肉块间隔着清脆爽口的蔬菜,荤素搭配,营养均衡,林灼两口一串,还放下了古尔薇格给她倒的果汁,喝起了阿斯莫德从地窖里搬出来的酒。 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林灼的酒量依旧好得惊人,阿比斯看林灼实在喜欢喝酒,又怎么都喝不醉,便没有阻止她喝。 阿斯莫德也吃得开心,怕肉不够,还亲自进林子里又拖了两只凶兽回来扔给厨房。 刚运动完的阿斯莫德浑身都蒸腾着热气,他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看克洛里斯可怜只能吃素,就给克洛里斯也倒了一杯。 克洛里斯望着杯中轻轻摇晃的酒液,问阿斯莫德:“很高兴?” “不如说是痛快。”阿斯莫德毫不掩饰自己对弗雷的幸灾乐祸:“我原以为林灼的记忆最多能让他们俩在精神上受点苦,没想到还能让弗雷自己把自己弄伤。” 克洛里斯提醒他:“别以为你是受林灼的记忆影响,我就不会揍你。” “你当然不会。”阿斯莫德笃定:“你还想从我这知道镜子里发生了什么,把我揍趴下了,谁告诉你?” 克洛里斯冷冷地望着阿斯莫德,可惜阿斯莫德向林灼借了胆,完全不知道什么叫怕。 索菲娅在一旁无声叹气,真心祈祷丈夫把记忆还给林灼后不要因为后悔自己说过的话而抱着她一整天不肯撒手。 克洛里斯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入喉辛辣,是他最不喜欢的滋味,于是又把酒杯放下了。 跟不爱喝酒的人喝酒实在没意思,阿斯莫德还想去跟林灼拼一拼酒量,就没再卖关子,和上次一样,把弗雷他们这次看的记忆简单说了一下。 克洛里斯没有问未来的弗雷和伊露丽为什么这么讨厌林灼,而是问:“下次你会让他们看什么?” 阿斯莫德:“放心,下次的记忆就轻松多了,毕竟林灼的生活也不全是围着他们俩转的。要不是里头有他们厌恶林灼的原因,我还真不想让他们看这段记忆。” 克洛里斯:“他们厌恶林灼的原因,也会让他们痛苦吗?” 对于这个问题,阿斯莫德确实有些拿不准:“应该会吧,要是不痛苦,他们为什么这么恨林灼?” 看克洛里斯没有其他要问的了,阿斯莫德拎起两个酒瓶子朝林灼走去,准备跟他侄孙女喝个痛快,索菲娅怕阿斯莫德没分寸,就一块跟了去。 魔王夫妇离开后,柳听风一手将自己的果汁推到克洛里斯面前,一手拿起克洛里斯的酒杯,喝水似的一口喝掉全部,接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透明的酒液落入酒杯,柳听风听见克洛里斯问她:“未来的他们会因此而恨林灼,现在的他们就一定会吗?” 柳听风放下酒瓶:“不好说。” 没有谁是一成不变的,未来的弗雷经历过丧父丧母,独自一人扛起了全族的荣耀,他的经历和观念,还有看重的人事物,跟现在的弗雷完全不一样。 至少林灼那些让弗雷痛苦的记忆,放在未来的弗雷眼中似乎根本不值一提。 最重要的是:“他们现在看的是林灼的记忆,不是未来的他们的记忆。无论原因是什么,都是通过别人转述得知,感触会轻很多。” 就好像她跟克洛里斯通过阿斯莫德口述得知林灼的过去,即便心疼,也远比不上弗雷和伊露丽亲眼去看来的更加难过。 但他们没打算提醒阿斯莫德,因为弗雷和伊露丽都需要这个答案。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46节 城堡的房间里,吐血太多的弗雷坐在窗沿上,他这个房间看不到热闹的花园,只能看到一望无际的森林,像一片黑色的大海,每当夜风吹过,随风摇晃的枝叶就像翻涌的海浪,能吞噬一切误入的生灵。 安静的氛围让他的情绪稳定了许多,可他总忍不住想起学生时代的林灼,还有校长室外用相同话语回答他疑惑的林灼。 他甚至觉得林灼那两句话未必是模仿未来的他,很可能发自内心——对现在的林灼而言,不杀他们,确实算仁慈。 可他就是想不通,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变成那副令人恶心的模样? 尖锐的思绪让弗雷逐渐忽视了外界的环境,因此敲门声响了三遍他才听见。 他从窗沿上下来,走到门前,开门,看到伊露丽就站在走廊上,将一瓶安眠药剂递给他,对他说:“我知道你现在最不想见的一定是我,我也对镜子里的自己感到厌烦,但我猜你应该需要这个。” 伊露丽的声音很平静,甚至用了一语双关。 “镜子里的自己”指林灼记忆里的自己,也指现在照个镜子都觉得镜子里的人面目可憎的自己。 伊露丽努力装得风轻云淡,这样如果弗雷需要,她也可以像昨晚的弗雷一样,给自己爱的人一点依靠。 弗雷望着她无法掩饰黯淡的眼眸,没有接过安眠药剂,而是抬起双手,轻轻地将她抱进怀里:“你错了。” 弗雷说:“我现在最不想见的人不是你,是我自己。” …… 花园的烤肉派对一直到深夜才结束,林灼以她可怕的酒量战胜了魔王阿斯莫德。 毕竟别人喝酒都是图个痛快,她喝酒是为了镇痛,每次都要把自己灌个烂醉,要是个人族,她早就把自己喝废了。 回到房间后,阿比斯继续留在林灼的房间,准备等林灼睡着,再回隔壁。 但因为林灼吃太多烤肉,吃撑了,在床上躺半天都没能睡着。 阿比斯翻了一下巴德尔的库存,没发现能用的药剂,就去找古尔薇格,从古尔薇格那拿了一瓶消食的药水,回到房间打算让林灼喝下。 可林灼实在是太撑了,又有些醉,任由阿比斯怎么哄都不肯张口,免得再给自己的肚子增加负担。 阿比斯没办法,眼睁睁看林灼一只手在被子下不停给自己揉肚子,揉着揉着停下,像是要睡着了,结果因为难受睡不着,又继续揉。 循环几次后,阿比斯问:“我替你揉揉?” 林灼睁开眼,冲阿比斯点了点头。 阿比斯怕自己皮肤温度太低,召了个火球来烤了烤掌心,然后才把手伸进被子,贴在林灼的肚子上打转。 怕风吹进被子,阿比斯还在林灼身侧躺下,揉了一会儿,林灼蹙起的眉头终于放松下来,声音含糊地问阿比斯:“你和巴德尔吵架了吗?” 阿比斯的手顿了顿:“很明显?” 林灼:“嗯。” 阿比斯垂下眼眸,感受着掌下的温度与柔软,解释:“没有吵架,只是我问了他一个问题,他回答不上来而已。” 第五十章 阿比斯耐心地替林灼揉肚子,直到确定林灼睡着,他慢慢停下动作,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 今夜略有些冷,他动作轻柔地替林灼整理好被子,化作死气从窗户出去时,末尾的死气还顺手把窗户往回带了带,免得风大把林灼吹感冒。 回到隔壁房间,巴德尔接手身体,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 虽然阿比斯没有靠近过烤肉架,也没沾上什么味道,但他总觉得不舒服,非得换掉衣服洗个澡才行。 等从浴室里出来,他随手一个咒语烘干头发,坐到桌前给威利写信,编造这一天的经历让那位把他当成眼珠子的教皇内侍放心。 金属笔尖划过纸张,对瞒骗威利得心应手的巴德尔分了下神,突然道:“我以为你就是随口一问。” ——你说你比我更想让林灼恢复记忆,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听起来实在寻常,巴德尔的解释听起来也很合理。 可惜此刻同他对话的不是那些被他蒙蔽,对他的本性一无所知的同学或光明教教徒,而是他的半身阿比斯。 这世上再没有谁能比阿比斯更加了解巴德尔,因为他们一同降生在这个世界,从未有过一刻分离,就连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必须与对方共享。 所以阿比斯的回答亦是一针见血:“我确实是随口一问,但我没想到你会为此沉默整整一天。” 巴德尔:“你不也总是沉默。” 阿比斯:“那是因为我没有必须要嘲讽你的习惯。” 巴德尔落笔的力度重了几分:“我看你快要养成这个习惯了。” 阿比斯:“你是想扯开话题吗?” 巴德尔顿笔,接着抬笔蘸墨:“那就回到这个话题——” 金属笔尖在墨水瓶口碰了一下:“我会这么说,是因为我看出来了,对你而言无论林灼变成什么样都无法消减你对她的爱意,那么林灼失去记忆对你来讲反而是一件好事,这样你就不用担心她会离开你了。” 阿比斯:“可我不会这么对她,你也别装疯卖傻偏移重点,你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 巴德尔书写的速度越来越快,金色的眼眸落在信纸上,确定写出的是对威利的安抚而不是对另一个自己的诅咒:“别为难我阿比斯,就算是我也不可能对你的想法了若指掌,你得学会沟通和表达,而不是坚信别人能听懂你的话中话。” 莫名的火药味在两人之间升腾。 短暂的静默后,阿比斯对巴德尔说:“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除了喜欢嘲讽我还有另一个习惯。” 巴德尔再一次蘸墨,这次落笔的速度比方才要慢了一点:“什么?” 阿比斯:“你习惯骗人,有时候连自己都骗。” 巴德尔漫不经心道:“是吗?” 阿比斯却不打算放过他,并抛弃了一切试探,直接问他:“巴德尔,你是不是喜欢林灼?” 尖锐的笔尖最终还是在写落款时划破了纸张,巴德尔停顿几秒,随后一脸漠然地把废掉的纸张揉成团,扔到地上,又重新拿了一张纸来写信。 分毫不差地开头重新落于纸面,巴德尔知道自己还能继续狡辩下去,因为他清楚这个结论中间还缺少许多论据,“喜欢林灼”和“想要让林灼恢复记忆”之间不存在必然关系,也没有谁能想到他会着迷于林灼对自己的无情,他还能跟阿比斯再辩上几个回合。 但已经没有必要了,他冷冷道:“假装没发现不好吗?还是你喜欢给自己找情敌?这是你的新爱好?” 阿比斯:“我只是不想你为了证明自己对林灼一点感觉都没有,而做出伤害林灼的举动,如果是你绝对干得出这种事。” “真感人。”巴德尔感叹:“和你比起来,我的喜欢显得可真自私。” 但从巴德尔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反省的意思,可见他也没打算要改。 阿比斯的目的仅仅是强迫巴德尔面对事实,避免他为了欺骗自己而伤害林灼,达成目的后便不再啰嗦,恢复了往日里的沉默。 徒留巴德尔,写完信后把笔往桌上一扔,尖锐的笔尖就这么戳进桌面,直挺挺在桌上立了一晚。 第二天,阿比斯去找林灼吃早餐,两人还是一块在林灼的房间里用餐,送来的餐盘上放着一张写了字的卡片,是阿斯莫德约阿比斯中午见面。用完早餐后阿比斯正准备告诉林灼自己中午要离开一下,忽然发现林灼表情不太对,就问:“是哪不舒服吗?” 林灼皱着脸,说:“后背痒。” 阿比斯想是不是昨晚在花园里待太晚,招来虫子把林灼后背给咬了,犹豫片刻后还是决定让林灼把后背露出来给他看看。 毒瘴森林里的虫子都带有毒性,要真是虫子咬的,早点处理会比较好。 林灼解开衣服露出后背,只见她的后背上除了龙鳞什么都没有,皮肤白皙光滑,根本找不到被虫子叮咬的痕迹。 阿比斯:“哪痒?” 林灼反手往后够,碰到的地方是一片片紫色的龙鳞。 坚硬的龙鳞层层叠叠,每一片都像玉石一般冰凉,但比起他第一次教林灼洗澡,又有些微的不同,看起来似乎……没有原来那么剔透了。 阿比斯伸手覆上龙鳞,触感也不像最初那么光滑。 阿比斯明白了。 “怪我。”他说,因为教林灼洗澡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他忘了龙鳞的清洁会比皮肤要更加耗费时间和力气。 还有龙鳞之间交叠的地方,都得细细刷干净才不会藏污纳垢。 阿比斯愧疚极了,他感觉自己没有照顾好失忆的林灼,又不敢随意用魔法对待林灼后背那些漂亮的鳞片,就找来小刷子,把林灼拉进浴室,将她背后的鳞片仔仔细细刷洗了一遍。 洗完还不能马上把衣服穿上,因为鳞片之间的位置如果不用魔法很难擦干,最好是先晾一晾。 阿比斯搬了一张躺椅到窗户边,用魔法稍微改变了一下躺椅的形状,方便林灼趴着晒背。 外面太阳正盛,只有轻轻的风送来几丝令人舒爽的凉意。 阿比斯坐在躺椅边上,琢磨怎么替林灼把碍事的长发盘起来。 等他终于弄好林灼的头发,林灼已经在舒适的环境中闭上了眼睛。 明媚的阳光落在她细腻的皮肤和紫色的龙鳞上,极具精灵特色的皮肤白得像是要发光,鳞片表面的反光也随着光照角度的不同,呈现出不同的色泽。 玉片一般的龙鳞以林灼修长的后颈作为起点,顺着脊柱一路往下,分布的面积也逐渐往两侧扩大,到了腰际又慢慢缩小,最后没入衣物,藏于轻薄的布料之下——为了方便晒背,林灼换了条露背的深色礼裙。 百年后的服装远比现在要大胆许多,背后那几条约束开口的金色细链被阿比斯解开,所以露出的面积比原来更大,林灼又爱乱动,导致开口往两侧滑落,隐约露出隔着衣服布料被挤压在枕头上的柔软…… 阿比斯别开脸,却没能忍住下意识地吞咽。 他好久没碰过林灼了,连亲吻都没有。 阿比斯知道自己应该克制,却还是无法抵御诱惑,慢慢把视线挪回去,落到林灼的脸上。 闭着眼的林灼看起来和失忆前没什么两样,阿比斯几乎能想象她被自己吻醒后会如何激烈地回应他,把他拉上躺椅,由着自己的性子对他为所欲为。 阿比斯难以遏制脑海中的联想,他低下头,缓缓靠近林灼,就在即将触碰到林灼的唇时,林灼睁开了眼睛,眼底的懵懂击碎了阿比斯心底难以启齿的欲念。 阿比斯刷地一下直起身,侧头扶额,几乎要被自己内心的罪恶感淹没。 幸好失忆的林灼还不懂男女欢爱,也没发现阿比斯刚才的距离有什么问题,还跟阿比斯埋怨:“还没好吗?我好无聊啊。” 阿比斯放下手,清了清嗓子,问:“我去给你找几本书来看?” 林灼歪了歪头:“可我不认识上面的字。” 阿比斯:“……” 光顾着让林灼重新学魔法保护自己,居然忘了教林灼识字。 幸好林灼识字的速度也非常快,等晾干龙鳞换掉裙子,阿比斯又带她去了城堡的图书室,找了一些比较基础的书籍给她看。 林灼对书籍的喜爱分毫不改,除了吃午饭就没从图书室离开过。 正好阿比斯要去找阿斯莫德,就把林灼一个人留在了图书室。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47节 阿斯莫德跟光明教要了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可不是为林灼要来的,他打算带阿比斯和巴德尔去了解那些被排斥的黑暗生物,若是能提前将亡灵、魔族还有游走在灰色地带的血族势力收服,他们日后的行事能顺利很多。 不过考虑到林灼,计划不得不延后些时日,这次也只是想商量一下有关未来的细节安排。 阿比斯离开后不久,林灼看完了他给自己找的基础书籍。 林灼准备自己再去找几本来看,可图书室太大了,前后好几排书架,两层挑高,就连墙上也全是书,书籍种类繁多,她根本不知道从哪找起。 就在这时,古尔薇格来到了图书室。 古尔薇格和柳听风一起研究那本笔记,希望能早点把林灼的记忆制成药水,给林灼服下。 过来图书室,也是为了找需要的资料。 阿斯莫德把图书室的藏书目录都给她了,找起书来很方便。 巧遇林灼的她发现了林灼的苦恼,确定林灼看过哪些基础书籍后,她根据图书室藏书给林灼列了一张书单,还用魔法将书单前半部分的书召唤出来,整齐罗列在桌上。 “谢谢。”林灼蹲下,跟个子矮小的古尔薇格道了声谢。 古尔薇格望着眼前一脸纯稚的林灼,突然叹了口气,说:“不用和我客气。” 古尔薇格之前挫了点林灼背上的鳞片,后来她拿去确认了,林灼给她的雷龙龙骨和鳞片粉末都出自同一只龙。 也就是说,林灼给的,是她自己的骨头。 知道这点再去回想林灼跟她说过的那个有关龙骨的笑话,古尔薇格不免有些毛骨悚然,心里也格外不是滋味。 她想了想,又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一枚表面有锤子浮雕的徽章,递给林灼:“有些话,我想说给恢复记忆后的你听——” 看林灼一脸好奇,古尔薇格就继续说了下去:“我并不赞同你用穿越时间回到过去这个办法改变未来,也希望你目前并未深陷于此,但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你发现你无论如何都无法通过穿越时间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我希望你能保持冷静,也可以用这个徽章来找我,无论哪个我,只要看到这个徽章,一定会为你提供帮助。” 知道现在的林灼听不懂,她还添了一句:“听不懂没关系,记住就好了。” 林灼感到困扰:“可以说得简单点吗?我怕我记不住。” 古尔薇格还真没想过林灼会记不住这个问题。 偏偏她又无法苛责失去记忆后宛如孩童的林灼,只能妥协:“好吧,那么我说的简单点:在你想要毁掉一切之前来找我,不要冲动,我会尽我所能为你提供帮助。” 这下林灼记住了。 失忆前和失忆后的林灼差别太大,古尔薇格实在不放心,就从自己的储物空间里掏了一堆东西出来塞给她,让她拿去防身,免得她还没恢复记忆又遭遇什么意外。 林灼收下那些东西,目送古尔薇格离开图书室,又侧头看了眼桌上多出来的书籍,懵懂天真的表情逐渐收敛,最后什么都不剩。 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极了恢复记忆的林灼。 之后她又看向桌上的花瓶,透过扭曲的倒映,改变了自己的眼神与神态,恢复了那张懵懂无知的面孔,心想—— 这张表情,真好用。 第五十一章 “我能接触到的大概就这么多。”阿斯莫德将一份名单摆在巴德尔面前,把他所了解的各方势力,以及那些势力的首领都是些什么样的人物、什么样的脾气,一一讲解给巴德尔听。 最后总结一句:“你可以用我的名义去接触他们,但具体能不能成,我就没法保证了。” 巴德尔仔细查看那份名单,其中有不少魔族都是在教会挂了名的,他根据自己从教会那里获取的信息,再结合阿斯莫德提供的情报,在心里为这些势力一一打上标记,顺带回上一句:“能不能成是我的事,你不用管。” 之后巴德尔又问了他几个问题,都同这些黑暗生物势力有关,阿斯莫德虽然低调,一直都在毒瘴森林隐居,但他对外的消息获取从未断过,很轻松就解答了巴德尔的提问,并根据提问内容,发现眼前这位圣子殿下似乎早就动过这方面的念头,每一个问题都一针见血,透着不符合其学生身份的见地与眼界。 越是这样,阿斯莫德越是放心。 他可不想下错注,把未来的希望放在一个还需要时间成长的蠢货身上。 商量得差不多了,巴德尔一看时间,下午两点半,想到什么,问:“弗雷跟伊露丽今天没进镜子吗?” 阿斯莫德靠在桌边,站没站相:“克洛里斯今早天没亮就收到消息,说米德加尔特一富商早年曾花天价拍下了吸血蝶的标本,虽然不确定能不能拿来当材料使用,但他还是决定去一趟,走之前特地警告过我,说在他回来之前,不许弗雷和伊露丽进林灼的记忆。” 难怪。 “还有一件事……”阿斯莫德看向窗外的树林:“古尔薇格校长跟我说,她学校的老师将森林里那个传送阵的副本带回去研究,被一个疯狂崇拜法圣费德里科的同事指出这个传送阵的绘制手法和习惯明显参照了费德里科,后来他们去费德里科纪念馆,比对了一下符文的书写习惯,基本能确定这个传送阵就是费德里科画的。” 阿斯莫德看过林灼的记忆,当然也知道他们通过传送阵去了荒芜之地,并且遇到了一个和法圣费德里科一模一样的人偶。 但古尔薇格不知道——林灼他们向所有人隐瞒了在荒芜之地第五层的遭遇——加上传送阵出现在毒瘴森林,消息一旦传开,必将引来许多狂热的追随者,深入树林寻找费德里科的踪迹,运气不好还可能被他们找到城堡,给阿斯莫德带来麻烦。 为防万一,古尔薇格就把这事儿提前同他说了,还建议他换个地方住。 阿斯莫德根本不想为了一个在他眼皮子底下藏传送阵的人大费周折举家搬迁,可他毕竟是拐走了皇室公主的魔王,要想继续维持低调平静的生活,只能选择妥协。 阿斯莫德不爽极了。 巴德尔却说:“也可以不用这么麻烦。” 阿斯莫德:“你有办法?” 巴德尔漫不经心道:“让公爵对报社施压,再放出几个假消息来回愚弄大众,多试几次,自然不会再有人相信类似的报道。” 阿斯莫德吹了声口哨,显然对这个办法非常满意。 魔族那宛如深渊一般的底线让他理所当然地忽视了巴德尔对“愚弄大众”这一行为所表现出的漠然态度。 提到传送阵和那位失踪的法圣费德里科,巴德尔又问:“教会那边派人实地勘查过,说传送阵绘制最早不超过一年,毒瘴森林是你的地盘,能查到那片区域过去一年进出过哪些人吗?” 如果能查到,就有机会找出费德里科失踪这段期间所使用的假身份。 阿斯莫德:“怎么可能查的到。” 除了瘴气屏障内的城堡,整个毒瘴森林最安全的就是那片区域,进出的冒险者和旅人就没少过,过去一两个月的还能查一下,过去一年范围内的,想都别想。 巴德尔非常遗憾——他有理由相信将龙骨从学校偷走的人同荒芜之地的神族有关。 费德里科极有可能还活着,又或者,神族在外面还有其他信徒。 这种感觉就像明明知道房间里有虫子,却怎么也找不出来一样,让巴德尔浑身不舒服。 “最近一两个月的也行,到时候跟学校那边排查龙骨盗窃案的嫌疑人名单对一下,说不定会有什么收获。” 之后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巴德尔起身离开,回图书室找林灼。 半路上,巴德尔习惯性嘲讽阿比斯:“你居然没有因为放心不下林灼一个人,而在我办正事的时候催促我快点回去,需要我夸赞你终于长大了吗?” 阿比斯沉默着,懒得告诉巴德尔,他之所以不催促,也是为了林灼。 那一日在德菲克特城的城主宅邸,他深刻体会到了无能带来的痛苦,如果林灼不是克洛里斯的孙女,如果克洛里斯根本就不在乎血缘亲情,那么一切的发展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平和融洽。 现在的他根本保护不了林灼——虽然不想承认,但这是事实。 所以他决定,尽可能在夺取权力和提升实力这两个方面配合巴德尔,他想要拥有保护林灼的本事,而不是除了“喜欢”,别的什么都做不到。 巴德尔回到图书室,图书室内依旧安静,只在桌上多了许多原本没有的书籍,不过林灼并未在桌前待着,而是坐到了窗户下面。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斜斜落下,正好擦过她的头顶,落在距离她脚尖半米远的位置。 巴德尔没有马上把身体还给阿比斯,他远远地望着躲在阴影之中看书的林灼,心里想的却是失忆前的林灼。 ——那个说他虚伪,完全不信任他,必要时刻会毫不留情抛弃他的林灼。 巴德尔始终觉得,这世上不会有比林灼更加绝情的半精灵。 可也是林灼,在前往毒瘴森林的路上,她骑着扫帚从马车外飞过,黑发在身后飘扬,姿态潇洒得像一缕抓不住的风。 在荒芜之地,囚禁众神的深渊旁,她替他们拔除神格,不问缘由不讲利弊,冷漠而又坚定地实现了他们的心愿。 还有在德菲克特城的城主宅邸,她与克洛里斯厮杀,凶悍的姿态与令人震惊的实力首次在他面前真正展现,他无法用任何文字来形容那一刻的林灼有多令他心动。 可惜他下意识否认了心动的感觉,还因为不满林灼失忆后所表现出来的天真,错过了趁林灼什么都不懂,骗取林灼信任和感情的最佳时机。 巴德尔开始认真思考要如何补救,至于这么做是否卑鄙,他才不在乎。 巴德尔一步步走到林灼身边,和林灼一样靠着墙坐下,拿出在学校里骗人的亲切态度,问林灼:“在看什么?” 林灼在巴德尔走向自己时就抬眸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专注到了眼前的书本上。察觉到巴德尔不同往日的态度和语气,她又一次看向巴德尔,沉默片刻后唤出一声:“巴德尔。” 巴德尔:“嗯?” 林灼一脸认真地问他:“你生病了吗?” 巴德尔:“……为什么这么问?” 林灼举起书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小声嘀咕:“你平时不这样的。” 巴德尔大方承认:“我原来对你的态度是很差,现在我认识到了错误,想要做出一些改变,不好吗?” 林灼摇头:“不好。” 巴德尔:“为什么?” 林灼:“因为你原来的样子更好。” 别说巴德尔,就连阿比斯也很意外。 因为是人都会喜欢那个虽然虚伪,但善良包容的天族,怎么可能会有人觉得真实的巴德尔更好。 巴德尔缓缓收起他那无往不利的温和笑颜,失去了笑容的修饰,巴德尔给人的感觉一下就变了,变得既高傲又冷漠,掩藏不住的锋利光是看着就能让人感到危险,此刻他还带着点不解,凝视林灼:“你确定,这样的我更好?” 林灼点头:“嗯,特别是你用这幅模样生气的时候,很有意思。” ……很有,意思? 巴德尔活生生被林灼给气笑了,可心跳却不自觉地快了起来:“你的恶劣真是让我叹为观止。” 林灼丝毫没有要反省的意思,还将巴德尔的评价当成夸奖收下,说了声:“谢谢。” 巴德尔咬着牙教她:“恶劣是贬义词。” 林灼睁着她那双懵懂的眼睛,硬是把怎么看怎么冰冷的竖瞳衬出了无辜的意味:“听不懂。” 巴德尔眯起眼:“看来你在阿比斯面前那副乖巧无知的模样也是装的。” 林灼直接无视他这句话,催促他快点让阿比斯出来。 巴德尔“啧”了一声,本不想如林灼所愿,但阿比斯已经动手抢走了身体的使用权。 黑发亡灵一出现,林灼就扑到了他怀里:“阿比斯。” 阿比斯倒是不介意林灼的伪装,反而有些安心——比起林灼被骗,他宁可是林灼骗人。 “等很久了吗?”阿比斯问。 林灼摇了摇头,告诉他看书的时候时间过得特别快,所以她并没有因为一个人而感觉时间漫长。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48节 阿比斯能理解,因为在遇到林灼之前,他也总是一个人,只有书籍和知识,能替他消磨孤独的时光。 林灼望进阿比斯温柔的眼底,突然唤道:“阿比斯。” 阿比斯:“我在。” 林灼:“我可以吻你吗?” 阿比斯愣住:“什么?” 林灼举起手中的书:“书上说恋人可以接吻,还说接吻很舒服,我想试试。” 阿比斯终于注意到林灼手里的书,准确地说,那是一本笔记,黑色硬皮封面看起来很寻常,甚至有点严肃。 阿比斯带着疑惑看向书里的内容,才发现这是一本恋爱笔记,写笔记的不是别人,正是阿斯莫德。 这是魔王阿斯莫德当初追求公主索菲娅的恋爱笔记。 魔族向来没节操,什么都敢写,光描写接吻就能用上百八十个词汇,句句细腻动情,看得人面红耳赤。 就连巴德尔都感到离谱:阿斯莫德家的长辈都是往图书室扔各种有关自身能力的研究笔记,他倒好,扔了本未成年人不易观看的恋爱手册。 阿比斯随便瞄一眼内容就啪地合上了笔记,艰涩地问林灼:“这本笔记,你是从哪找来的?” 林灼指向桌上那堆书:“书里夹的。” 大概古尔薇格也没想到,会有人随手在书里夹这样的笔记。 林灼还在等阿比斯表态,期待的小眼神不像在索吻,更像是在等待她心爱的小蛋糕上桌。 阿比斯的视线落在林灼的唇上,理智告诉他应该再想想,林灼现在的情况和以往不一样,可回忆中与林灼接吻的美妙滋味填满了他的大脑,轻轻松松挤垮理智,让他根本无法拒绝林灼。 于是林灼调整姿势坐到了他腿上,按照笔记里写的在他唇上触碰,最开始只是轻轻地碾吮舔啃,感受初次亲密接触带来的兴奋与酥麻,然后撬开阿比斯本就不那么严实的牙关,深入探索、纠缠,在逐渐升腾的温度中细细品味笔记中所描述的快感…… 第五十二章 本该静谧祥和充满学术氛围的图书室内,暧昧的亲吻声连绵不绝,就像落进干草堆的星火,起先还只是小小的火苗,火势往外蔓延的速度也不快,看起来甚至有几分不起眼的无害。 慢慢抵达某个临界点后,可能是喉间溢出的一声轻哼,也可能是不经意间往对方怀中施加了些许力道,炙热的空气发生爆燃,大火瞬间汹涌席卷,张牙舞爪着要将一切都烧成灰烬。 濒临失控之际,巴德尔的声音突然响起,像一池凉凉的冰,提醒他们:“有人来了。” 阿比斯率先恢复理智,他努力在喘息的间隙告诉林灼有人来了,他们该停下了。 可他那不够坚决的态度与林灼小兽似的纠缠没能很好地停下这一切,脚步声出现在门口时,林灼还坐在他的腿上,两人姿态亲密地躲在窗户下的阴影里,几乎一眼就能被看见。 阿比斯只好用上视觉混淆咒和隔音咒,祈祷来的不是古尔薇格,不然他这点小伎俩根本瞒不过准法圣的双眼。 来人踏进图书室,确认身份的瞬间,阿比斯松了口气—— 不是古尔薇格,是弗雷和伊露丽。 他们不像是来看书的,踏进图书室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四下张望。 像是在找什么人。 “我去里面看看。”弗雷小小声对伊露丽说,说完朝书架走去,伊露丽则走到那张摆放书籍的桌子前,观察起了桌上的书。 片刻后,弗雷绕了一圈从书架那边回来,冲伊露丽摇头,说:“她不在这。” 因为克洛里斯的离开,阿斯莫德不让他们进林灼的记忆,他们就想趁这个机会,尝试去接触一下失忆的林灼。 说不紧张是假的,但有彼此在,就算紧张,他们也还是鼓起了勇气。 可惜他们光有勇气没有运气,早上林灼没出房间,他们以为林灼还没睡醒,就没去打扰,等听说林灼起了,他们再去,林灼已经离开了房间。 他们不知道林灼的去向,就想找城堡主人阿斯莫德和索菲娅问问。 可是索菲娅一大早就离开城堡去了德菲克特城,至于阿斯莫德,他好像在招待什么客人,根本没时间搭理他们。 伊露丽记得林灼前两天不是在花园就是在森林里玩,于是他们俩又先后去了花园和屏障外的树林。 他们在树林里找了很久,最后因为瘴气导致皮肤溃烂,不得不回到城堡,找柳听风给他们治疗。 柳听风面对受伤的儿子,倒也没多心疼,毕竟不是什么无可挽回的伤势,用药水涂抹一下很快就能好,况且儿子已经长大了,比起心疼,她更希望儿子能吃一堑长一智,别什么准备都不做就跑有毒的瘴气里找人,这不傻吗。 伊露丽和弗雷也觉得自己傻,大半天折腾下来,林灼没找到,还弄得一身伤。 最后是和柳听风一起研究笔记的古尔薇格告诉他们,他们才知道林灼在图书室,等伤势一好,他们就立马赶了过来。 然而图书室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桌上的书籍证明林灼确实来过这。 伊露丽发现桌上有本《基础元素概括》是摊开的,书本里头似乎曾夹放过另一本书,因此书页不太平整。 微风透过窗户吹进室内,不平整的书页被风吹起,却没能翻页,因为有人在书页之间卡了一枚铜币,充当书签。 伊露丽:“她应该只是暂时离开,我们在这等她吧。” 弗雷没有异议。 他们担心太过刻意的接近会让林灼害怕,就想装作偶遇,伊露丽还去找了几本书,装出一副他们和林灼一样只是来看书的假象。 殊不知他们要找的女孩,此刻就在距离他们十几米远的窗户下面,她刚和喜欢的人接了个吻,呼吸都还没理顺。 巴德尔心情不好,说话也难听:“在父母眼皮子底下偷情——我以为这种情节只会在没什么营养的□□里出现。” “他们算哪门子父母。”阿比斯一边在心里回他,一边思量该怎么带着林灼离开。 跳窗是个不错的选择。 阿比斯低声跟林灼解释,告诉她两人眼下的模样不适合被弗雷跟伊露丽撞见,最好先偷偷离开。 林灼在阿斯莫德的笔记里也了解到过类似的情况,因为阿斯莫德是魔族,索菲娅是皇室公主,所以他与索菲娅注定不能光明正大地来往,只能偷偷摸摸地接触,想尽办法躲开所有人的视线,隐秘而又刺激。 林灼理解地点了点头,刚刚那一吻让她眼角湿润泛红,阿比斯没忍住又在她眼角下亲了一口,然后让她先起来,他们一起从窗户出去。 在混淆咒和隔音咒的掩护下,林灼没有惊动弗雷和伊露丽,顺利翻窗到了外头。 接着是阿比斯,他刚跳上窗台,林灼的视线越过他,看到弗雷因为坐不住,走到了她原来看书的位置,还拿起了她发现阿斯莫德的笔记后,顺手夹在书页间的那枚铜币。 “那是我的。”林灼有些不太高兴。 阿比斯回头看了眼,发现只是一枚铜币,刚想安抚林灼,说等离开后他再从门口绕进来,替她把书和铜币都带回房间去。 然而安抚的话语还未出口,拿起铜币的弗雷当着他们和伊露丽的面,消失在了原地。 伊露丽猝不及防,硬是没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阿比斯则在弗雷消失后意识到那枚铜币恐怕不普通,扭头问林灼:“是我给你的那枚铜币吗?” 林灼曾跟阿比斯要过一枚刻有传送阵的铜币作为纪念,还将铜币的锚点设立在了德菲克特城。 失忆后的林灼根本不记得那枚铜币是阿比斯给她的,她就知道铜币上刻有她看不懂的魔法阵,令她印象深刻,所以当她需要什么东西充当书签时,她自然而然就拿出了这枚铜币。 弄清楚情况的阿比斯不太想管弗雷的死活,可是—— 他回头看向伊露丽。 伊露丽着急地喊着弗雷的名字,始终得不到回应后,她转身离开图书室,应该是找柳听风和古尔薇格求助去了。 古尔薇格要是用回溯魔法重现场景,就会看到他和林灼躲在窗户下面接吻的一幕…… 为了避免尴尬,阿比斯先带林灼去洗了把脸,和她说明情况后又带着她绕回图书室门口,正好撞见赶来的柳听风和古尔薇格。 阿比斯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询问情况,并把林灼那枚铜币上有传送阵,传送阵另一头在德菲克特城的消息告诉给她们听。 另一边,弗雷将那枚刻有传送阵的铜币放进口袋,从学校曾经租用过的旅馆里出来,懊悔自己不该手欠,更不该因为好奇铜币上的魔法阵有何作用,就往铜币里注入魔力。 这下好了,他又给自己惹了麻烦。 ——我为什么总是这样? 这是伊露丽经常问他的话,过去的他只会把这句话当成耳旁风,不知道什么叫反省,现在他终于学会了反省,学会了用这句话来问自己,却又开始苦恼自己为什么不能在一开始就阻止事情的发生。 好在只是被传送到德菲克特城,情况不算太糟,还能挽回。 弗雷从小就不是走丢后能在原地等待父母来找他的乖小孩,他只会闹出足够大的动静,让父母知道他在哪。 现在的弗雷依旧不可能在原地等待,但他也不会再鲁莽冲动,惹是生非。 他出发前往城主宅邸,准备让德菲克特城的城主替他联系古尔薇格或者他的父母,而不是自己想办法冒险回毒瘴森林,给居住在森林里的阿斯莫德带去可能存在的危险。 他还清楚自己不能太招摇,离开旅馆前特意换了件低调的外套,并戴上帽子遮住自己金色的短发。 他一路前往城主宅邸,直到经过一家橱窗装饰非常漂亮的饰品店,他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橱窗倒映他的模样,是从未有过的低调内敛,和曾经肆意张扬的他判若两人,但他停下脚步不是因为橱窗玻璃上的他有多陌生,而是他看到橱窗里摆放着一枚胸针,胸针上镶嵌的宝石略有些眼熟,很像是产自人鱼之渊的真伪之石。 真伪之石可以判断一个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伊露丽最好的朋友阿达拉就是人鱼,弗雷曾用阿达拉的真伪之石向伊露丽证明了自己是真心喜欢她,也用那块真伪之石确认林灼并非他母亲的女儿。 可笑的是,当时的他就连同母异父的妹妹都能接受,而未来的他却抛弃了自己和伊露丽的女儿。 弗雷盯着那枚胸针看了许久,最后调转步伐,走进了店里。 阿达拉曾说过,除非必要,不然她并不建议过多使用真伪之石。 “太计较真假,容易没朋友。”这是阿达拉的原话。 所以日常生活里,阿达拉很少把真伪之石拿出来用。 弗雷不确定阿达拉的观点是否正确,他只是觉得,失忆的林灼需要这个,能保证她在什么都不懂的情况下不受欺骗。 弗雷承认,他还是信不过阿比斯,他就是对阿比斯抱有偏见。 弗雷从饰品店老板手中接过这枚胸针,饰品店老板不识货,还跟弗雷夸耀这枚胸针会变颜色。 弗雷用指腹摩挲宝石表面,轻轻说出一句:“说说价格,太贵就算了。” 这是谎话,无论多贵都不影响他购买这枚胸针,身为公爵之子,他还不至于连这点小金库都没有,重点在于这块宝石是不是真伪之石。 透明的宝石在他说完话后泛起血色。 老板忙说:“你看你看,这就变了。” 弗雷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重复问道:“价格。” 老板搓了搓双手,试探性地报出了一个数字。 弗雷:“听起来还行。” 这是真话,普通会变色的石头肯定不值这个价格,但要真伪之石就另当别论了,所以弗雷对这个价格还算满意。 透明的宝石变换颜色,这次是代表真话的白色。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49节 弗雷买下了这枚胸针,但他对宝石底下的胸针托不太满意,就没让老板用礼盒跟丝带包装起来,准备回去城堡把宝石撬下来做成别的,比如手镯。 他记得林灼总是戴着一条手链,希望新做的手镯她也能喜欢。 弗雷从店里出来,继续朝城主宅邸走去。 没走几步,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警惕回头,却在看清那人的瞬间,讶异地唤出了对方的名字:“塞缪尔?” 单薄瘦弱的男人穿着严严实实的黑色外套,头上还戴着兜帽,似乎是一路跑过来的,气喘吁吁道:“可算追上你了,我刚回旅馆就听见他们说楼上突然冒出来个金发的精灵,我就猜到是你。” 弗雷愣愣地看着他,即便清楚未来的事情和他无关,他早就死了,却依旧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毫无芥蒂地面对他。 塞缪尔察觉到弗雷的异样,问:“怎么了?” 弗雷不想让塞缪尔知道林灼的事情,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就是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 弗雷手里还握着那枚胸针,他心虚地低头看了一眼,果然胸针上镶嵌的宝石变成了代表谎言的红色。 塞缪尔面上浮现无奈的笑容:“我也想在学校里好好待着,可所有人都回了学校,就你和伊露丽不见踪影,我实在有些担心,正好校长给我批的伤假还没用完,我就过来看看。” 塞缪尔还是这么地掏心掏肺,早年弗雷不是没怀疑过塞缪尔对他好是因为他的身份想要讨好他,可无论弗雷多么冷淡,塞缪尔总是能耐心地对待他,多年如一日,石头都能给捂热了,更何况是弗雷。 “是吗。”弗雷想赶在宝石变色之前把胸针放进口袋,偏偏这时一个拿着风车的小孩从他身边跑过去,撞掉了他手里的胸针。 他吓了一跳,赶紧俯身捡起胸针,却发现胸针还是红色的。 塞缪尔在撒谎?弗雷蹙眉。 塞缪尔也看到了胸针,但他以为上头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红宝石,因此没太在意,还满怀关切地问脸色不对的弗雷:“你是不是哪不舒服?需要帮忙吗?” 弗雷抬头看向塞缪尔,想了想,开口说:“我没事,就是昨晚没睡好。” 他昨晚用了伊露丽拿来的安眠药剂,一夜无梦。 塞缪尔松了口气:“没事我就放心了,我带来的行李箱里有安眠药剂,或者……比起药剂,你更需要一个倾听者?” 弗雷这次没低头,他用余光看向身边的橱窗玻璃,看到了自己在上面的身影,和自己手中那抹刺眼的红色。 ——他们两人对话到现在,居然谁都没有说一句真话。 仔细想想确实,学校离这可不近,他爸和光明教的老头能隔一天就到,那是因为他爸是公爵,那老头是教皇内侍,写信让沿途城镇为他们暂时关闭防护屏障,简直不要太简单。 就连他的妈妈也因为是公爵夫人,只花两天就从精灵之乡抵达德菲克特城。 实际走通用传送阵,需要至少五天。 塞缪尔呢,他说他是因为弗雷没和其他学生一起回去,感到担心才过来的,可从活动结束学生返校到现在,好像才过了……三天? 弗雷猛地握紧手中的胸针,确信塞缪尔在骗他。 如果是在昨天之前发现塞缪尔对他的关心都是谎言,他不仅会感到震惊,同时还会感到难过,最后化难过为愤怒,开始不断找塞缪尔的麻烦,让他为自己的虚伪付出代价。 可现在,想到记忆里塞缪尔的儿子生活在他们身边,夺走了本该属于林灼的生活,而塞缪尔所谓的关心和在意都是谎言,他心里那股不满与怨恨就像一瓶毒药浇在他的心脏上,让他难以掩饰自己看着塞缪尔的目光。 不…… 弗雷用力闭上眼睛,用痛苦的表情掩饰自己的异常,同时不断告诉自己得冷静,不能再冲动了,如果塞缪尔的关心都是假的,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他还特地从学校跑来这里,总得有个原因吧。 弗雷从未如此克制过自己,这种滋味难受极了,难怪他以前从不喜欢这样做。 塞缪尔也早就认定弗雷是被宠坏的大少爷,喜怒形于色,根本不懂伪装和忍耐,所以丝毫没有怀疑弗雷,还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问弗雷:“你骗我对吗,你这根本就不像是没睡好,你是不是受伤了?伊露丽呢?还有林灼,我听说她和你们在一块?” 塞缪尔借机问到了自己来这的真正原因——林灼,荒芜之地的神族要求他接近林灼。 弗雷听塞缪尔问到林灼,心里有根弦猛地跳了两下。 他睁开眼,反过来问塞缪尔:“你问林灼干嘛?” 塞缪尔被弗雷难以掩饰怨毒的目光看得愣了一下,接着看似无措,实则理由充足地回答弗雷:“她在学校总是为难你,我担心是她伤了你。” 弗雷又一次看向橱窗里的自己,手中的胸针依旧是红色的。 这次塞缪尔捕捉到了他的视线,但他毫不知情,还想要继续试探塞缪尔,结果视线一收回来,就对上了塞缪尔那张收起了伪装,笼罩在兜帽阴影下的冰冷面容。 下一秒,塞缪尔掐住弗雷的脖子就把弗雷掼到了店铺旁边的小巷子里。 弗雷的帽子落在了街边,弗雷本人重重撞在墙上,发出痛苦的声音。 可他依旧死死抓着手里的胸针,直到塞缪尔掰断他的手指,将那枚胸针从他手里夺走。 “真伪之石。” 光线昏暗且气味难闻的小巷子里,塞缪尔举着那枚胸针,惯用的柔软语气荡然无存。 他拉长了语调,话音中多出几分平时没有的深不可测与高高在上的傲慢:“让我想想该怎么对你,看在你还有利用价值的份上……” 塞缪尔话没说完,巷子外面传来了一道女声:“弗雷!!” 正是一大早就入城,上午购物逛街,下午去参加城内贵妇茶话会的索菲娅。 索菲娅在马车上看到弗雷时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因为下一秒弗雷就不见了踪影。但出于谨慎,她还是叫停马车,带着弗加洛走到路边,这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就是弗雷,之所以突然不见踪影,是有人在一瞬间把弗雷带进了小巷子里。 弗加洛在索菲娅开口的同时就闪身到了塞缪尔身后,并拢的五指像一柄长剑,狠狠朝塞缪尔后心刺去,可塞缪尔比他更快,一下就带着弗雷飞到了上空。 “你运气是真不错。”塞缪尔掐着弗雷的脖子,正感叹着,他听到翅膀煽动的声音,抬头才发现他四周围了五个展开黑色羽翼的魔族。 阿斯莫德把索菲娅当宝贝看待,自然不会让她只带一个弗加洛出门。 这可是单兵战力最强的魔族啊。 塞缪尔沉下脸,如果是原来的他,怎么可能因为眼前这区区几个魔族感到棘手。 如果是原来的他,如果是原来的他……塞缪尔心情糟糕地念了句什么,魔族们被定住了几秒,也就是这几秒,塞缪尔抓住弗雷的头发,强迫奄奄一息的弗雷看着自己的眼睛,给他下了一个催眠,让他忘记刚才发生的事情。 等魔族们恢复行动能力,塞缪尔已经凭空消失,只剩弗雷从高空坠落,被鸟形魔族尼菲克斯接住。 魔族们根本看不出塞缪尔是从哪里逃走的,自然也就没有去追,并赶在被人发现之前,隐藏起了自己的翅膀。尼菲克斯也在落地后收起翅膀,确定看不出魔族特征,才抱着昏迷的弗雷走出巷子。 …… 一路戴着兜帽遮掩面容的塞缪尔赶回旅馆,一个大范围催眠下去,再没人记得他曾来过这里。 塞缪尔能保证在自己这具身体崩溃死亡之前,不会有任何人解开他的催眠,他还是塞缪尔,魔武第一学院的魔咒课老师,弗雷的知心好友,他的计划还能进行下去。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这具身体死后,弗雷想起今天的一切,就会发现塞缪尔的真面目。 原本他还想安排那具名叫亚伯的新身体成为塞缪尔的儿子,现在怕是得另做打算了。 第五十三章 就像塞缪尔评价的那样,弗雷运气不错。 不仅在遭遇危险之际撞见熟人,这个熟人还是人族与天族的混血索菲娅。 众所周知,天族擅长治愈。 所以当城堡那边联系上同样在德菲克特城的索菲娅时,弗雷已经从昏迷中醒来,那个穿着黑色外套头戴兜帽的男人没有伤及弗雷的性命,但他让弗雷忘了从饰品店出来以后的记忆,还抢走了弗雷从饰品店购买来的真伪之石。 “所以,我被人打劫了?”回到城堡后,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的弗雷对自己的遭遇进行了猜测。 另一边,索菲娅安抚似的摸了摸阿斯莫德的脑袋,顺带推翻弗雷的猜测:“可你好像认识那个人。” 在马车上对弗雷进行治疗时,索菲娅让仆从到附近的店铺里问过,没多少人注意到街上发生的事情,只有饰品店的老板,因为弗雷光顾过他的店铺,还从他这里高价购买了胸针,所以他有特别留意,亲眼看到弗雷走出店铺后很快就遇到了那个带兜帽的黑衣男人。 两人显然是认识的,弗雷还和他说了会儿话。 就是不知道具体说了什么,对方会突然暴起将弗雷掐进巷子里。 柳听风和古尔薇格连夜去了趟德菲克特城,打算用回溯魔法弄清事情的经过,为了避免被人看见当时出手搭救弗雷的魔族,她们还联系了德菲克特城的城主,想请他先封锁街道。 城主非常配合,可就在他派执法官清空街道和住宅,对附近进行封锁时,那条街上发生了原因不明的元素爆炸。 整条街的建筑都受到了牵连,空气中的魔法元素被爆炸彻底搅乱,根本无法再回溯现场。 好在街上的人都被提前清走,因此没有造成居民伤亡。 古尔薇格站在已成废墟的饰品店门口,看着玻璃破碎被烧得焦黑的橱窗,她怀疑这场爆炸不是巧合:“有没有可能是袭击弗雷的那个人干的,他看到我们疏散人群封锁街道,猜到我们要做什么,就用了这样的办法来掩盖自己的身份。” 柳听风:“你的意思是,那个人跟踪了我们,可我们却没发现?” 要真这样,那人得是什么水平? …… 弗雷的失忆跟林灼的失忆不同。 林灼是记忆被夺走,弗雷是遭到催眠。 前者是记忆没了,脑子一片空白,后者是记忆还在,但被封存于脑海,能依稀感觉到那段记忆的存在,却怎么也想不起具体的画面。 弗雷很难受,他想知道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可一看见来向自己讨要铜币的林灼,他就将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抛到了脑后。 他把铜币归还给林灼,并跟她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随便乱碰你的东西。” 虽然在索菲娅的描述中,他为这次手欠付出了足够多的代价,被掐个半死从半空扔下不说,手指还被人给掰断了。 但因为想不起当时的情况,醒来后索菲娅又已经替他治疗好了脖子和手指,所以他也没脸在林灼面前表示自己已经尝到了苦果,甚至有些遗憾这趟没能把真伪之石带回来送给林灼,好歹算个赔礼。 一旁的伊露丽早在弗雷不见后就跟林灼说过话,得知弗雷被传送去德菲克特城,伊露丽明明很担心,却还是安慰林灼,说这一切与她无关,还说弗雷一定会平安回来。 他们对林灼的态度都很小心翼翼,跟阿斯莫德描述中的她的父母完全不一样。 林灼拿回自己的铜币,指腹按在凹陷的传送阵纹路上,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像对待阿斯莫德那样,普普通通地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弗雷和伊露丽还有很多话想跟林灼说,可面对失忆的林灼,他们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林灼没他们那么纠结,拿回铜币就想走人——她书还没看完呢。 林灼拉着阿比斯离开,伊露丽和弗雷连忙叫住她:“林灼!” 林灼停下脚步,一脸疑惑地回头望向他们。 弗雷:“我、我想说,我们明天能来找你吗?” 伊露丽在他身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对,你不是在重学基础吗?我也可以教你。所以能不能……” 他们忐忑而又紧张地看着林灼。 林灼没有说可以,也没有说不可以,而是反过来问他们:“你们已经知道未来的你们为什么会讨厌我了吗?” 不,他们还不知道。 林灼从他们的表情中看到了答案,接着道:“那就等知道了再说吧,别一厢情愿地对我好,等发现我不值得,又开始像未来的你们那样恨我。”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50节 经过这几天的了解,林灼已经明白失忆前的自己有多厌恶他们,林灼虽然没有记忆,无法共情失忆前的自己,但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接受他们的特殊对待,更不想和他们过多纠缠。 于是林灼想出了这样的借口。 如果他们知道了原因还是想对她好,而那时的她还是没有恢复记忆,她就再找别的理由。 林灼发现这对她来讲并不难,就像伪装懵懂一样,信手拈来。 弗雷和伊露丽都是有主见的人,他们听了林灼的话,没有马上放弃,但也没有再去骚扰林灼,而是好好进行了一番思考,弗雷和伊露丽都觉得自己不会变成林灼记忆里的模样。 可弗雷已经对自己产生了质疑,这种质疑并不针对某件事或某个决定,而是他无法再理直气壮地赞同自己所想的一切,他现在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有可能是错的,都有可能和以前一样,给自己和别人带来麻烦,这让他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至于伊露丽,她坚定无论原因是什么,她都不会、也不该像未来的自己那样厌恶林灼。 但林灼的话语让她意识到林灼并不信任他们。 与其说空话逼迫林灼相信,导致林灼反感,不如让时间来证明一切。 最后他们都打消了刻意去找林灼的念头,并被留在德菲克特城帮助重建街道的古尔薇格布置了一大堆作业。 不得不说古尔薇格这招干得漂亮,弗雷和伊露丽被天降的作业淹没,一下子就顾不上伤感纠结,更没心思出尔反尔去找林灼。 不过也是从那天起,弗雷经常做噩梦。 梦中他总是会看到那枚被抢走的胸针,镶嵌在胸针上的真伪之石散发着诡异而不详的红色。 他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而且每次他都会伸手握住胸针,宝石冰凉的触感落入掌心,画面开始不断闪烁,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带着兜帽的男人,可他怎么都看不清男人的脸,只能看到一双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阴鸷的眼睛,直到最后他捂着胸针的手指被掰断,他在剧痛中惊醒,完好的手指阵阵发麻,仿佛又被人掰断了一回。 五天后的夜里,又一次被噩梦惊醒的弗雷正要认命喝下放在床柜上的安眠药剂,忽然看见窗外有光闪过,他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户边,看见一辆马车在空中拐弯,朝城堡另一边驶去。 马车上挂着两盏灯,弗雷借着灯光看清了马车上那人的脸,随手抓上件外套就跑出了房间。 他步履匆匆跑到楼下,正好撞见他的爸爸克洛里斯提着一个小手提箱从城堡外面进来。 风尘仆仆的精灵公爵发现了弗雷,还没开口,弗雷就先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克洛里斯拍拍他的背:“这么晚还没睡?” 弗雷没好意思说自己做噩梦,随口回了句“睡不着”然后问他:“吸血蝶的标本带回来了吗?” 克洛里斯打开自己带回来的手提箱,手提箱里装着一个玻璃相框,相框内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黑色蝴蝶。 蝴蝶的翅膀上有血管一样的纹路,纹路泛着红色的荧光,看起来神秘又诡美。 吸血蝶只有在吸血的时候才会变成这样,不吸血时那些血管一样的纹路不会发光,是暗淡的青绿色。 为了把标本维持在最好看的状态,制作标本的人用了很多药剂和魔法,因此谁也无法保证吸血蝶的标本能跟活的吸血蝶一样,成为制造药水的材料。 柳听风和古尔薇格这个时间还在研究笔记,克洛里斯带着标本和弗雷去见她们。 一进房间,他先是好好地抱了抱几天不见的妻子,接着把标本拿出来,三人凑一块,围着标本讨论了将近一个多小时。 弗雷在一旁安静地待着,努力跟上他们讨论的思路。 然而越想跟上,他就越是跟不上,喜悦慢慢淡去,油然而生一股“我果然很废物”的自厌情绪。 沮丧的弗雷没发现,他的父亲看了他一眼,又跟他的母亲交换了一个眼神。 待讨论告一段落,克洛里斯提出要送弗雷回卧室,不顾弗雷的反对,硬把弗雷拎出了房间。 弗雷很生气,他再三跟克洛里斯强调,说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熬一次夜根本算不了什么,就算非要回去睡觉,他也能自己回去,不需要克洛里斯专门送他。 克洛里斯听而不闻,却也没真把弗雷带回卧室,而是把弗雷带上了城堡最高处的瞭望台。 弗雷吹着夜风,看着头顶那片空旷到令人心生畏惧的星空,问克洛里斯:“你把我带这做什么?” 克洛里斯往后靠在瞭望台的围栏上,反问弗雷:“要我给你一面镜子,让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吗?” 弗雷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我怎么了?” 克洛里斯:“这话该我问你。” 弗雷顿住,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手:“我现在看起来是不是很糟糕?” 克洛里斯:“非常糟糕。” 弗雷深呼吸,长长叹出一口气:“我就知道,难怪这几天妈妈总会把我叫去陪她一块用餐。” “我让她担心了。”弗雷低下头。 克洛里斯:“我也很担心。” 弗雷的头又低了几分:“对不起。” “这声道歉可以往后放放。”克洛里斯说:“你应该清楚,我没你妈妈那么好耐心,也做不到每天抽时间陪你,等你对我敞开心扉,我只会不那么委婉体贴地问你——到底怎么了?” 弗雷迎着风走到克洛里斯身边,往栏杆上一趴,像只受挫的鼹鼠,想了半天才回答:“我也不知道。” 高处的风吹乱他那头本就不怎么打理的金色短发,他说:“我最近一直在做噩梦,但那还好,我相信我能克服恐惧,说不定还能想起点什么。” “我只是……不明白怎样做才是对的,我原来一直觉得无所谓,比起磨磨唧唧地思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会更加痛快,反正结果差不到哪去。” 弗雷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分析过自己,开头还有些词不达意,慢慢地措辞就流畅了起来:“可最近我才发现,结果之所以会好,不是因为我总能做出对的选择,而是因为有你们在替我收拾烂摊子。” “林灼的记忆里,你们不在了——我一开始甚至没发现这点,还以为你只是把爵位扔给我,和妈妈度假去了,后来伊露丽告诉我我才发现自己有多蠢,而没有你们,我把未来过得一团糟,最重要的是我伤害了林灼,我的……女儿。” 克洛里斯:“那你准备怎么办?” 克洛里斯的提问让弗雷沉默了许久。 许久后,他回答克洛里斯:“我想成为你们的依靠,而不是只能依靠你们。” 克洛里斯脸上露出了笑容,抬手在弗雷头上一顿揉搓:“长大了。” 弗雷在克洛里斯手下挣扎:“我本来就已经成年了。” 克洛里斯:“我指的不是年龄。” 克洛里斯很感慨,原本该由父母双亡带给他的成长,如今变成了林灼的记忆对他的影响。 不过他还是希望弗雷能对自己自信一点,于是他告诉弗雷,按照原本的命运,柳听风会因为没有雷龙龙骨而死,他也将随柳听风而去。 弗雷不停地眨着眼睛,试图抑制住眼睛里的泪水,却没法阻止声音染上沙哑:“所以林灼救了妈妈,也救了你。” “对,但我想说的不止这个。”克洛里斯告诉弗雷:“你在被我抛弃后,担下了本该属于我的责任,你也替我收拾了一回烂摊子,这很难,但是你做到了,所以你没有你想的那么差。” 弗雷终于还是忍不住侧过身,背对他爸,抬手把丢人的眼泪给擦了。 等情绪稳定,弗雷转回身,对他的父亲说:“我还是觉得他做得不好,他没有保护好林灼,就像你们保护我那样。所以我不会像他,我只会比他好一百倍一万倍。” 他,林灼记忆里的那个的弗雷。 克洛里斯笑笑:“我拭目以待。” …… 父子夜谈后的第二天早上,阿比斯来到林灼的房间,发现林灼还没睡醒,趴在床上,脑袋下面垫了本名叫《时空猜想》的书,显然是又不听话,趁他回到隔壁房间后偷偷在床上看了大半宿。 同样一夜未眠的古尔薇格踩在凳子上,把柳听风花了一夜从吸血蝶翅膀上提取出来的红色萃取液滴进溶剂,红色的萃取液落进溶剂的瞬间化作青绿色,意味着即便制成标本,这只吸血蝶依旧具备制作药水所需的特性。 这一来药水的制作就只剩下最后几步,如果没有意外,最迟后天就能拿出第一份成品。 楼下花园里,天气晴朗,明媚阳光下的城堡犹如童话一般,索菲娅坐在遮阳伞下,伴着鸟语花香,看自己女儿从学校寄来的信件,为女儿的童言童语勾起唇角。 远处的仓库内,弗雷牵起伊露丽的手,在克洛里斯与阿斯莫德的注视下,一起进入林灼的记忆。 第五十四章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如潮水一般迎面扑来,彻底打蒙了刚进入记忆的弗雷和伊露丽。 环顾四周,他们发现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是某个决斗场的观众席,目之所及到处都是人,他们这半边的观众都穿着同色系的衣服,脸上还画着不知道谁的姓名缩写,挥舞着手中的小旗子用力朝决斗场中央嘶吼咆哮,就连微凉的空气也因这可怕的狂热气氛染上了燥意,烧得人热血沸腾。 决斗场上空没有顶棚,大白天的就有庆祝的烟花炸响,还有七彩的喷雾和飞舞落下的彩纸与色彩斑斓的飘带。 巨大的飞船从决斗场上空的喷雾中缓缓驶过,飞船下方的广告屏上出现了几个兽族少女露着耳朵和尾巴唱跳的影像以及巨大的字幕,写着几个女孩演出的时间和地点。 弗雷和伊露丽仰着头,表情要多呆有多呆。 之前他们只去过孤儿院和学校,此外就是林灼改名的市政大厅。 这仨地方限制太多,即便出现了百年前没有的物件或设备,他们最多感慨一句时代更迭,从没像现在这样,被百年后的繁华惊得说不出话。 他们无法确定这里是哪,只能先找这段记忆的主人林灼。 这很难,因为人太多了,他们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在观众席上找到她。 她没有穿孤儿院统一的制服,也没穿学校的校服,而是一身旧旧的白色衬衣加浅棕色背带短裤,头上还带着一顶报童帽,将头发都藏在里面,看起来像一个清秀爽利的男孩子。 她怀里抱着一桶爆米花,周围人都在兴奋呐喊,就她背靠着椅子一颗接一颗地啃爆米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眼下的林灼看起来还未成年,弗雷和伊露丽不明白她怎么会在这,直到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找来,越过人群对林灼说了几句话,林灼才起身,跟西装男一块离开观众席。 弗雷和伊露丽连忙跟上,等他们走到没什么人的员工通道,欢呼声隔绝在门外,他们的耳朵终于得救,也终于听到了林灼和西装男的对话内容—— “大概就是这样,只要您能接下这份工作,我的主人愿意通过佣兵公会再一次雇佣您,不过这次是长期护卫,平日里只需要负责汉娜大小姐的安全即可,酬劳是之前的五倍。” 林灼还抱着那桶爆米花,问西装男:“假期怎么算?” “没有假期,需要您一直在汉娜大小姐身边,且至少待够一年,这一年里您无权主动离开,除非汉娜大小姐对您感到不满意,由我们这边将您辞退。” 高昂的佣金,简单的工作内容,以此为基础添加些许要求这并不过分。 如果林灼真是佣兵公会里的一员,恐怕很难拒绝这份工作,可惜她不是,她那枚佣兵公会的徽章是从孤儿院某位修女那偷偷拿来的,而她本人不仅未成年,还是学校里的学生,不过趁着假期,冒名顶替跑来赚点外快罢了。 所以短期的雇佣可以,长期不行,她还得回去上课。 林灼拒绝了这份工作邀请,理由是她还没玩够,不想那么快找长期工作。 西装男也记得林灼向公会提交的意向表上注明了只接短期任务,但为了给他的主人一个满意的交代,他又劝了林灼半天,直到林灼面露不耐,他才踩着林灼的忍耐底线停下。 并表示:“我很遗憾,如果日后有这方面的意愿,希望您能率先来找我们。” 林灼:“当然。” 西装男:“那就不打扰了,祝您在狂欢之城玩得愉快。” 林灼收下了这份祝福,也没回观众席,而是抱着还没吃完的爆米花,离开了决斗场。 弗雷和伊露丽带着满心的疑问,跟着林灼穿过热闹的街道,来到了一家小旅馆。 旅馆一楼是餐厅,里头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一个漂亮的魔族女人看到林灼,朝她打了声招呼:“嘿!林灼!去哪玩了?” 林灼向那魔族走去:“刚从决斗场回来。”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51节 和魔族一块的人鱼小姐虽然不认识林灼,但并不妨碍她眼睛一亮,追问道:“决斗场?是去看魔女卡洛琳的学生和天族尤丽佳的对决了吗?” 林灼:“嗯。” 人鱼小姐:“真的假的!你居然能抢到这一局的门票,太幸运了吧!” 同桌的男性兽族:“这有什么的,又不是没有转播,不照样能看到对决。” 人鱼小姐:“你懂个屁!现场看和转播怎么能一样!” 被怼的兽族啧了一声,问魔族:“所以这小不点谁啊,成年了吗?” 魔族似笑非笑道:“她叫林灼,精灵和侏儒的混血——她自己是这么说的。” 都是人精,一听就明白林灼多半是未成年,个子还没长开,只能撒谎说自己是侏儒混血,骗一骗雇主。 不过他们都是出来混饭吃的,自有一股义气在,除非有仇,不然不会去砸同行的饭碗。 至于佣兵公会……公会徽章在黑市流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要没到打严期,又不妨碍他们抽取部分佣金,他们就不会管太多。 魔族跟林灼很熟,他邀请林灼和他们一块,林灼也没拒绝。 弗雷和伊露丽在一旁看着,发现林灼的表现跟在同学面前有些不同,少了几分温柔和蔼,多了几分随心所欲,三两下就跟刚认识的人鱼小姐以及兽族混成了朋友,还和他们打起了牌。 通过他们和林灼的对话,弗雷跟伊露丽勉强弄清了眼下的情况—— 林灼没有辍学,这会儿正值假期,林灼通过一单护送任务,和魔族以及商队一起把一位富商家的大小姐从帝都送到了狂欢之城。 之前他们跟随林灼的记忆上过几堂百年后的地理课,知道他们的国家“阿斯加德”被更名为“尤加特希拉”。 尤加特希拉长年对外扩充领土,因此就连由兽族统治的国家——玛尔施也成了尤加特希拉的国土之一,玛尔施的著名旅游景点狂欢之城,自然就从“国外”变成了“国内”。 没有了国界限制,林灼要想借助佣兵公会来到这里并不难。 因为路上表现不错,又是女孩子,富商就起了长期雇佣林灼来保护他女儿的念头,可惜被林灼拒绝了。 “五倍的酬金,是我我就去了。”兽族为林灼感到不值。 人鱼小姐偷瞄了一眼兽族的牌,随口道:“可惜人只要小林灼,你一个臭烘烘的兽族男,就算倒贴人都不要你。” “嘿!不带人身攻击的!”兽族向人鱼小姐发起抗议。 人鱼小姐打出一张牌:“我只是陈述事实。” 兽族和人鱼在那吵吵闹闹,魔族也不劝和,小声问林灼:“要开学了?” 林灼一边算牌,一边吃爆米花:“还有半个月。” “去掉回程的时间,你还剩下五天,机会难得,要去赌场开开眼吗?”魔族从林灼那抓了一把爆米花。 林灼:“进不去。” 她可是未成年,佣兵公会的任务只能让她混进狂欢之城,其他地方她还是得用自己的身份证明。 “那有什么的,我带你进去不就行了。”魔族发现林灼带来的爆米花还挺好吃,想再多抓一把,结果被林灼躲开了,魔族嘟囔:“别这么小气。”。 林灼凉凉地瞥了她一眼:“但凡这桌上有一个苹果,这一桶给你都没问题。” 魔族看了眼桌角的下酒菜,除了肉还是肉,油水丰润,不像林灼那桶用玉米、椰子油和焦糖做出来的爆米花,虽然香甜,却没有吃肉的充盈感。 魔族的不满立马转换成了同情:“都混血了,却还是精灵胃,真惨。” 弗雷愣住:这个时候的林灼,还不能吃肉? 林灼却不觉得自己惨,因为是精灵体质,肉在她眼里根本没有吸引力,就是出门在外不太方便,毕竟全大陆也就精灵一个种族只能吃素,而精灵大多出身不凡,像小旅馆这样的地方,当然不会专门为精灵开辟素食菜单,最多提供水果和果汁,但会比到外面水果摊上买要贵一些,所以除了冤大头,基本不会有人在这点水果。 四人在小旅馆吃吃喝喝打打牌,林灼拿出平时计算魔法阵星组排列的算术能力,打到最后兽族和人鱼小姐都找借口跑了,魔族也表示:“你这手进了赌场看看就好,千万别玩上瘾,当心走不掉。” 林灼点头,记下魔族的忠告。 夜幕笼罩下的狂欢之城比白天更加热闹。 魔族领着林灼进了城内最大的赌场,还在入口那给林灼挑了个可可爱爱的兔子面具。 “侏儒族?什么时候换口味了?”魔族交友众多,进去后没多久就遇到个打扮考究带着单眼镜片的人族青年,对方没想到魔族敢把未成年带进来,下意识认为林灼是侏儒族,外貌看着娇小,实际已经成年。 魔族揽着林灼的肩膀:“别乱说,这是我妹妹。” “妹妹?”误会了林灼性别的青年立刻就收起了那副不阴不阳的腔调,热切地跟林灼打了声招呼。 之后魔族带着青年去玩了两把,这期间俩人眉来眼去勾出火花,就把林灼一个人扔下跑了。 伊露丽气得不行,正确来讲,从林灼要进赌场开始她的心情就没好过,万分不情愿让还没成年的林灼来这种危险的地方。 看到魔族丢下林灼自己去快活,伊露丽只盼着林灼能快点厌倦这里,尽早回旅馆休息。 可惜林灼并未如她所愿马上离开,而是在赌场里逛了起来。 魔族真就是带她来长见识的,因此一个筹码都没给林灼,林灼也没自己去换,而是站在一边认真研究各式各样的玩法,观察赌桌上的老手如何通过技巧与演技,碾压那些纯凭运气就想一夜暴富的赌徒。 等她把赌场里的各种玩法都观察了个遍,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身材肥硕的中年男人态度恭敬地领着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黑发男人向她走来,最后与她擦肩而过。 林灼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黑发男人身上,男人个子很高,短发微卷,脸上戴的面具也不像是赌场入口统一提供的款式,更像是专门制定的,完全遮住了男人的左眼,而露出的右眼,是像鬼火一样的靛色。 高挑的鼻梁,淡漠的薄唇,冰冷疏离的神态与气场…… 林灼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黑发男人高挑的背影,直到他被带上二楼,林灼才慢慢收回自己的视线。 记忆里的林灼不知道黑发男人是谁,甚至没几年就忘了在赌场的惊鸿一瞥,可观看林灼记忆的弗雷却好像认出来了那人的身份—— “阿比斯?” 弗雷不太确定,因为面具遮住了黑发男人的上半张脸,而且他给人的感觉也和现在的阿比斯不太一样,更加成熟且具有压迫感,这种压迫感并非刻意的震慑,而是他的存在本身就让人难以轻视,因此即便是隔着记忆,弗雷和伊露丽还是在男人出现时,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收回视线的林灼继续往出口走去,没人知道她想起了魔族和她一块做任务守夜时,曾在篝火边问过她,有没有在学校早恋。 她说没有,没时间,她想学的东西太多了,偶尔看到有小情侣在镜湖边散步,她都会疑惑他们到底哪来的时间这么悠闲,简直不可思议,要能把时间分她一点就好了。 魔族:“……有没有可能,你才是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那个?” 林灼:“?” 魔族:“算了,不谈恋爱也好,特别是校园里的恋爱,虚无缥缈,天真又幼稚。” 林灼对这个话题兴致缺缺,总觉得“你喜欢什么类型”这个问题比“你毕业以后想干什么”还要令人感到为难。 不过现在魔族要是问她喜欢什么类型,她大概知道怎么回答了。 林灼正要从门口出去,俩刚戴上面具的兽族就冲进来,把出神的林灼撞倒在了地上。 “噢,对不起!你还好么?” 那俩兽族不仅身高体型相似,就连声音也一模一样,说起话来异口同声,简直像一个人。 他们一左一右在林灼面前弯下腰,一起向林灼伸出自己的手。 林灼抬头,确定这俩是一对双胞胎。 又一次遇到熟人的弗雷则喊出了这对双胞胎的名字:“卡斯特?波鲁克斯?” 第五十五章 记忆里的林灼还不知道眼前这对双胞胎是她父亲的挚友,她拒绝了双胞胎的帮助,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 “好吧。”被拒绝的双胞胎半点不觉得尴尬,他们收回手,默契地朝不同的方向扫了一圈,接着一同伸手摁住想要离开的林灼,问她:“你有没有看到一个亡灵?” 被一左一右摁住肩膀的林灼:“……亡灵?” “对。”他们对着林灼一通比划:“大概这么高,穿着风衣,看起来很不好惹。” “如果你见过,一定会有印象,哦还有,他只露出一只眼睛,就像我们伟大的巴德尔大帝一样,所以……” “你有看到他吗?”双胞胎你一言我一语,最后又一次异口同声,询问林灼。 林灼抬手,指向他们身后:“二楼。” “谢谢!”双胞胎非常诚挚地对林灼表达了感谢,马不停蹄地朝远处的楼梯走去。 林灼没太在意他们,转身离开了赌场。 可就在她将面具还给赌场的工作人员时,本该追随目标上二楼的双胞胎被人像麻袋一样扔了出来。 这样的场景经常在赌场门口发生,多的是赌徒输光了钱就想闹事,路人都见怪不怪,甚至懒得停下脚步浪费自己的时间来围观看热闹。 林灼也没有停下,但她好心地解开了双胞胎身上的束缚咒,让双胞胎不至于在街边躺一夜。 因为她知道双胞胎不是玩不起的赌徒,他们只是进去找人,而那个人多半跟赌场老板有点关系,所以他们才会被赶出来。 弗雷捂住自己的眼睛,为自己那俩兄弟感到丢脸。 双胞胎的脸皮就比百年前的弗雷厚多了,他们无视周围的目光,骂骂咧咧从地上起来—— “他还是这么讨人厌,一点没变。” “谁说不是呢,我怀疑他早就发现我们了,只是没表现出来而已。”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把时间花在他身上?” “不是你说他出现在这里很可疑的吗?” “好吧我想起来了,难道你觉得他出现在这里很正常?” “当然不。” 亡灵法师阿比斯的名头在最近几十年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破解了诸神时代遗留下的十三座七星魔法塔,不仅慷慨地将魔法塔内留存的资料与古籍全部捐给国家图书馆,并在学术方面有着令人惊叹的卓越贡献。 然而他拒绝了国家给他颁发的勋章和荣耀,更不曾留下任何影像资料,学校里也没有他的照片,所以走在街上能认出他的人并不多,也就只有他曾经的同学和老师知道他究竟长什么模样。 双胞胎就不同了,他们不仅记得阿比斯的样貌,还记得阿比斯的性格,打死他们都不信阿比斯会来狂欢之城寻欢作乐。 他来这,肯定有什么目的。 兄弟俩帮对方拍了拍身上的灰,对视一眼后决定—— 放弃探查。 他们俩本就是来狂欢之城玩的,遇到阿比斯纯属意外,只因为那该死的好奇心,所以才会跟过来看看阿比斯到这做什么。 眼下吃了教训,他们又不像弗雷那样性格倔强,当然是知难而退。 在哪跌倒就在哪躺下的双胞胎干脆利落地把阿比斯抛到脑后,随即追上走远的林灼:“嘿,刚才谢谢你!” 林灼脚步不停,问:“还有事吗?”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52节 双胞胎没回答上来,他们看到林灼摘下面具后的脸,一块愣住了。 林灼疑惑地挑了挑眉,他们才回过神,表现得有点迟疑。 哥哥卡斯特:“你……你的眼睛很像我们的一个朋友。” 弟弟波鲁克斯:“你这张脸我也好像在哪见过。” 卡斯特很有自知之明:“得了吧,东方人的面孔在我们眼里都长一个样。” 看到这,伊露丽感到奇怪:“他们没见过公爵夫人?” 弗雷显得有些无力:“见过,但他们对东方人的面孔有些脸盲。” 因此感到熟悉又不太确定,只能说林灼的眼睛像他。 双胞胎隐瞒贵族姓氏,向林灼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并问林灼:“你叫什么。” 不止一次从学校老师口中听到这两个名字的林灼沉默了几秒,回答说:“我叫林灼。” 双胞胎松了口气:还好不叫贝利尔。 双胞胎的性格非常兽族,仅仅因为林灼帮过他们,他们就想跟林灼交朋友,而林灼也因为他们可能是自己父亲的朋友,默许了他们的接近。 “你要去哪?”双胞胎问林灼。 林灼:“我饿了,去买点水果。” 可大晚上的,水果摊子早就收了,林灼正犹豫要不要回旅馆,又担心旅馆的水果又贵又不新鲜。 “这有什么难的。”了解到林灼的苦恼,双胞胎带林灼去了一座正在举办舞会的宅邸,无聊的有钱人最喜欢举办舞会,双胞胎拿出贵族的派头,即便连张请帖也没有,还是成功带着林灼混了进去。 “新鲜的水果。”卡斯特把一只红通通的苹果放在林灼手中。 “还不用花钱。”波鲁克斯则替林灼端来一杯果汁。 林灼:“……” 弗雷:“……挺好。” “好什么!”伊露丽气得跺脚:“他们的胆子比在学校还大,林灼会被他们带坏的!!” 然而无论伊露丽有多担心,都无法阻止双胞胎教林灼如何伪装成他们的妹妹,糊弄晚会上的贵族与富豪。 期间也有人怀疑过他们,因为林灼的打扮实在太男孩子气了,与舞会上的贵族小小姐们格格不入。 卡斯特:“别这么落伍,还有人不知道这是帝都最流行的款式吗?” 波鲁克斯:“想想几十年前,女士们不也流行起了裤装?时尚是个圈,周而复始,我早就看透了。” 因为双胞胎的态度过于老练笃定,且言谈间透露出对帝都上流社会的熟悉,所以来参加舞会的人们纷纷带上滤镜,越看越觉得林灼那一身少年打扮有意思,就连带点陈旧的衬衣,在他们看来也像是故意做旧,好突显古朴的韵味。 过分好学的林灼:……学到了。 林灼吃东西的时候,双胞胎还去邀请女士跳舞,热情大胆的舞姿让他们成为了舞会的焦点,直到林灼说自己吃饱了,他们才带着林灼开溜。 卡斯特在舞会上喝了点酒,情绪也被舞曲调动,乐得不行,还回头冲林灼说:“太有意思了,这种把戏真是百玩不厌,对吧弗雷?” 林灼和观看记忆的弗雷都惊了一下,至于卡斯特,他在看清林灼后才意识到自己误把林灼当成了学生时代形影不离的好友,连忙跟林灼道了歉。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的眼睛太像他了,就是我之前说过的那个朋友。”卡斯特回忆起从前,忽然变得有些低落。 波鲁克斯能理解哥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和弗雷一块了,自从毕业以后,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然他们家始终选择站在精灵公爵这边,也给弗雷提供了不少帮助,可两个不需要承担家业的贵族少爷,跟一言一行都代表了布莱特家族的公爵大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公爵大人不可能抛下家族责任与荣耀,和他们一样周游大陆,到处冒险——哪怕他们曾经约好了,毕业后要到处旅游玩个痛快。 卡斯特的口误让林灼彻底确定,眼前的兽族双胞胎,就是她父亲从小便认识的挚友。 如果是他们,一定知道些什么。 林灼始终没有放弃寻找父母厌恶自己的原因,可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要怀抱着这样的目的接近双胞胎。 彼时的林灼尚有底线,她的犹豫让她没能留下双胞胎的联系方式,直到第二天早上,林灼起床下楼找吃的,楼梯走到一半就听见了卡斯特和波鲁克斯的声音。 林灼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果然在一楼餐厅看到了正在和老板闲聊的双胞胎。 他们也看到了她,还扔给她一颗苹果:“早!给你带了点早餐。” 旅店老板埋怨双胞胎外带食物,双胞胎嘻嘻哈哈,用强悍的社交能力让老板原谅了他们的行为。 红通通的苹果上面还带着清洗过的水珠,林灼沉默几秒,然后张嘴,大口咬下。 ——人都送上门来了,她也不好再拒绝。 之后几天双胞胎一直带着林灼,还认识了跟林灼关系不错的魔族,并通过魔族得知林灼还未成年。 林灼表面稳得不行,心里慌得一批,幸好双胞胎没有识破她的身份,还很欣赏她的胆量与行动力。 要知道他们学生时代干得最出格的事情就是违反校规,和林灼比起来简直就像过家家一样,根本不值一提。 后来双胞胎在狂欢之城闯了祸,也是林灼用她的机敏救了他们。 短短几天,双胞胎对林灼的好感就跟不要钱似的蹭蹭往上涨。 林灼留在狂欢之城的最后一天,双胞胎满足林灼的心愿,把她带进了酒馆。 伊露丽看到这,额头的青筋都快爆了,幸好双胞胎知道分寸,没让林灼喝酒,而是给林灼点了杯果汁。 于是在打个牌都能打出火药味,充斥着野蛮与粗俗的酒馆里,出现了这样一幕——一个半精灵小姑娘端坐在吧台前,手里端着满满一大杯果汁,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兽族双子,一个在和漂亮的女性调情,一个在和人划拳拼酒。 画面一度很神奇。 弗雷努力让伊露丽平息怒火,还说双胞胎要是知道林灼是他们的女儿,肯定不敢这么做。 伊露丽听到这句话,突然就冷静了下来,倒不是因为弗雷说的有道理,而是:“他们肯定敢——前提是我们没有抛弃林灼。” 如果他们没有抛弃林灼,林灼一定从小就认识双胞胎,并被无法无天的双胞胎带着学会如何挑战规则,各种闯祸,让弗雷像他的爸爸克洛里斯一样,追在自己的孩子后头收拾烂摊子。 没被抛弃的林灼说不定会成为比弗雷还要让人头疼的小孩,可惜,没有如果。 弗雷和伊露丽一起陷入了沉默。 他们看着双胞胎喝醉,以为林灼的酒馆之旅会就此结束,却没想到,喝醉的双胞胎在林灼面前提起了弗雷,以及塞缪尔。 有关弗雷的内容无非就是遗憾,遗憾变故来得太快,让曾经那个鲁莽又桀骜的少年被迫成长,到最后只剩他们兄弟俩还在原地踏步,感觉就像是被丢下了一般。 至于塞缪尔,他们说的可就多了。 心善,倒霉,为了救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早早离世…… “那孩子现在过得也不好,我真不懂这有什么意义。” 调酒师借工作便利来听八卦,听到这他实在忍不住,表达了一下自己的不解:“既然是用一条性命换回来的孩子,不更应该珍惜爱护吗?” 醉醺醺的卡斯特:“你不懂,那个孩子从一开始就不被期待,如果不是她的母亲坚持要生下她……” 林灼打断他,追问:“他们为什么不想要那个孩子?因为那个孩子是混血吗?” 寿命超过百年的种族都知道,百年前的西沃大陆,充斥着对黑暗生物和混血的偏见。 林灼出生那会儿,这股偏见还未被彻底压下去,所以林灼想过,父母讨厌自己,会不会跟自己是混血有关。 要知道精灵分“树生”和“胎生”,精灵与异族通过胎生诞下的孩子,必然是混血,但要是将父母双方的鲜血滴入生命树上绽放的花中,那么从生命树的果实中诞生的孩子必将是精灵。 克洛里斯和弗雷都是树生,因此就算父母种族不同,他们俩依旧是纯种的精灵。 “当然不是,混血又怎样,弗雷才不会在乎这个。” 林灼:“那为什么?” 波鲁克斯趴在桌上睡着了,徒留脑子不太清醒又特别能叨叨的卡斯特,他没有察觉到林灼的急切,还一本正经地朝林灼挥了挥手:“不、这我可不能告诉你,这是秘密,我要是说出去,弗雷会杀了我的。” 林灼就这样被拦在了真相的大门外。 等开学回到学校,她又通过学校的老师了解到塞缪尔不仅是个大好人,还总在弗雷最需要的时候给弗雷提供建议和鼓励。 可以说在克洛里斯去世后,塞缪尔就相当于弗雷的第二个父亲,给予弗雷精神上的支持,一路陪着弗雷走出逆境。 “就算这样,塞缪尔的死也不该怪罪到林灼头上。”弗雷坚持林灼是无辜的。 伊露丽也觉得因此迁怒一个刚出生的婴孩,过于离谱了。 “况且……他凭什么和我爸爸相提并论。”弗雷知道这么说有些过分,他没有经历过失去父母的伤痛,也没有体会过未来的自己所遭受的磨难,不该就这样否认塞缪尔对自己的真心付出。 可听到别人把塞缪尔形容成他的第二个父亲,他心里格外别扭,甚至有股说不出的愤怒。 他不知道这股愤怒来自他被封印的记忆,还以为是因为他对未来的自己缺乏共情,加上塞缪尔的孩子夺走了本该属于林灼的生活,所以他才会对曾经关系不错的塞缪尔变得如此反感。 就在弗雷和伊露丽以为这段记忆的后半程会集中在学校时,场景切换,又来到了林灼的假期。 林灼跟双胞胎交换了联系方式,每到假期,双胞胎都会主动来找林灼,他们还跑去佣兵公会递交入会申请,拿到了佣兵公会的徽章,和林灼绑定出任务。 有了兽族双胞胎的加入,林灼能挑选的任务种类比之前要多许多。 危险系数也大大增加。 几年里,他们一起去过地底熔岩城,去过荒芜之地,去过龙岛,去过永夜城,去过五星魔法塔,去过塞壬湾,去过毒瘴森林…… 他们曾被困在熔岩城最深处,绝望之际笑闹着在对方的衣服上写遗书,也曾在荒芜之地失去方向,被元素爆炸炸伤昏迷的波鲁克斯靠在走不动路的林灼身上,卡斯特则举起衣服为他们俩遮挡风沙,等待夜晚降临,好靠星辰识别方位。 他们还撞上过龙岛激进派暗杀保守派,外来的他们险些被当成替罪羔羊,幸好他们找到了证据,不仅证明了自己的清白,还获得了龙族保守派送给他们的补偿和谢礼。 永夜城之旅则让林灼进一步见识到了魔族的无底线和无节操,还有血族一流的魅惑本领,可惜见识不多,因为双胞胎及时捂住了她的眼睛和耳朵,没让她看到或听到舞台上公然出现的性爱表演。 还有个血族大人物看上了林灼,想要对林灼进行初拥,让林灼成为他的后裔。 双胞胎本想猜拳,让输掉的那个留下,假扮成林灼为他们争取逃跑的时间,可林灼不愿意让他们冒险,最后林灼同血族打赌,惊险地赢了赌约,三人平安离开了永夜城。 血族因此对林灼越发欣赏,还放话,只要林灼愿意,随时可以来永夜城找他,成为他的孩子。 此外无论是五星魔法塔,还是塞壬湾,林灼和双胞胎都有过惊险的遭遇。 唯独在毒瘴森林,他们没有遇到任何麻烦,就连过去经常来毒瘴森林的向导也感到惊奇,说自己从未见过这么和蔼的毒瘴森林。 虽然有过许多九死一生的经历,但不能否认,这些记忆对林灼而言非常美好且值得珍惜。 弗雷也很高兴,因为双胞胎,林灼开朗了许多。 伊露丽则察觉到了异常:林灼和他们的关系这么好,为什么林灼回到过去后却一点都没表现出来? 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 就在林灼以为这样的生活能一直下去时,双胞胎突然不再跟林灼一起外出任务。 他们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拒绝林灼,躲着林灼。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53节 弗雷和伊露丽心底升起不妙的预感,终于在林灼一个人跑人鱼之渊做佣兵任务时,预感应验了。 林灼在女伯爵阿达拉的花园亭子里看到了谎称没时间和她一块的双胞胎,双胞胎吃下了能在海里正常呼吸的药,颈侧因此长了鳃,神态看起来蔫蔫的。 阿达拉问他们有什么事,他们磨蹭半天才道明来意,说他们遇到了弗雷和伊露丽的女儿——贝利尔。 阿达拉:“你们怎么会遇到她?” 卡斯特:“说来话长。” 波鲁克斯:“总之就是,我们在和她成为朋友后才发现她就是贝利尔。” 阿达拉:“所以?” 卡斯特很崩溃:“所以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不想失去她,也不想失去弗雷。” 波鲁克斯和他哥一样崩溃:“听听这有多荒唐,我们为什么非要做这样的选择,他们明明是父女。” 阿达拉尝试帮助他们:“你们可以两边都瞒着。” 卡斯特:“这就是问题所在——” 波鲁克斯:“弗雷知道了,还让我们离她远点。” 一时间,三人都没再出声。 糟糕的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比四周的海水更加让人窒息。 过了许久,阿达拉问他们:“所以你们的决定是?” 卡斯特垂下眼:“我们最近一直躲着她。” 波鲁克斯也很难受:“她还年轻,未来的日子很长,还会遇到……遇到更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但是弗雷……” 卡斯特跟波鲁克斯异口同声道:“他现在能真心相待的朋友,只有我们了。” 藏在花坛后面的林灼闭上了眼睛。 她可以转身离开,给彼此都留一个体面,但是她没有,她从花坛后面走了出来。 亭子里的卡斯特和波鲁克斯吓坏了,他们想要解释,却又发现这其中没有误会。 他们选择了从小一块长大的弗雷,而不是林灼,虽然他们想的是慢慢疏远,这比当面绝交来的要温和些,但林灼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 “你们可以直接告诉我。”林灼说。 双胞胎无言以对,只剩一句:“对不起。” 林灼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却没忍住红了眼眶。 双胞胎心疼得不行,想要哄她,却见她取下了脖子上的一枚吊坠。 当年他们从熔岩城最深处出来后,侏儒送了三个一模一样的吊坠给他们,作为赔礼。 侏儒送的吊坠,那必然不是普通的饰品,而是三个通讯兼录像工具,方便他们联络对方,还能记录一路上的风景。 也是这三枚吊坠,伴随着他们走过了许多地方,经历了许多的冒险。 双胞胎猜到林灼要做什么,摇头说“不”。 林灼没有听他们的,她将吊坠朝他们抛了过去。 吊坠因为海水阻力抛得不远,很快就往地面沉了下去,双胞胎下意识去接吊坠,可在他们靠近之前,林灼启唇念了一个咒语,吊坠当着他们的面被炸得四分五裂。 炸飞的吊坠碎片划伤了卡斯特的手和波鲁克斯的脸颊,淡淡的红色在海水中氤氲散开,可林灼却看也不看一眼,就这么转身走了。 “对不起。”身后传来卡斯特跟波鲁克斯又一次道歉的声音。 他们的友谊,开始于“对不起”,也结束于“对不起”。 林灼有任务在身,没能马上离开,就在她完成任务准备走的时候,阿达拉派人把她叫到了待客厅,对她说:“我不确定这么做对不对,但我想你应该有权利知道你的父母为什么不喜欢你。” 林灼抬眼看她:“你愿意告诉我?” 阿达拉的语气一如既往,平静得像一滩死水:“或许你在知道一切后,可以彻底摈弃他们对你的影响,开始……新的人生。” 林灼对阿达拉的看法不置可否,她现在就想知道为什么。 阿达拉组织了一下措辞,决定从一开始说起:“伊露丽在怀上你之前,曾遭遇过一次绑架。” 第五十六章 放置镜子的仓库内,柳听风找到克洛里斯,将吸血蝶标本可以用的消息告诉给他听。 克洛里斯拥抱自己的妻子:“太好了。” 柳听风也很高兴,克洛里斯这些天来回奔波的辛苦没有白费,林灼也即将恢复记忆。 要说这次的事件中,有什么让她印象深刻,大概就是在某天晚上,她曾经问过克洛里斯,为什么愿意帮助林灼恢复记忆。 林灼的过往并不美好,古尔薇格愿意帮林灼恢复记忆,那是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愿意相信人性。 阿斯莫德愿意拿出有关归还记忆的研究笔记,是因为他本身就不想要林灼这段记忆。 那么克洛里斯呢? 柳听风自幼便与父母分开,踏上仙途,因为是变异的雷灵根,她所拜入的仙门也是数一数二的大门派。 大门派人多,她遇到的、听到的是非也多。 像林灼这样的情况,但凡遇上个图省事儿的长辈,失忆也就失忆了。 或者说失忆才好,让本该有怨仇且实力强大极难掌控的小辈失去记忆从头培养,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 换成西沃大陆其他贵族,大概也会选择让林灼永远失去记忆,将林灼培养成真正的“自家人”,再冠冕堂皇地说一句:她的过去太痛苦了,让她忘掉那些痛苦才是对她好。 但克洛里斯没有这么做,她很好奇为什么。 克洛里斯:“我不怕她恨我和弗雷,更不会像个懦夫一样逃避责任和麻烦。” 这个回答当真是狂妄极了。 “况且……”克洛里斯还说:“如果我只是想要一个乖巧懂事的孙女,根本不必执着于她,所以她只需要恢复原样,做她自己就好。” 柳听风喜欢这个回答,更喜欢给出这个回答的克洛里斯。 将消息送到后,柳听风就准备回去继续下一步,克洛里斯怕她累着,劝她先回去休息一下。 柳听风:“修士没那么容易累。” 而且古尔薇格已经撑不住去休息了,专门为研制药水而腾出来的研究室里没有人看着,她不放心。 克洛里斯看向阿斯莫德,阿斯莫德一秒领会他哥的意思,向柳听风表示:“我可以多派几个人去守着,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有了城堡主人的承诺,柳听风也不好再质疑什么,被克洛里斯拉着回卧室休息。 公爵夫妇刚一离开仓库,阿斯莫德转身走到镜子前。 按照柳听风的说法,药水最迟后天就能出第一份成品。 “最迟后天”,而不是“至少要到后天”。 万一明天药水就完成了呢,那弗雷和伊露丽岂不是没法再一次进入林灼的记忆了。 那怎么行。 重头戏还没上,怎么能就这么结束 阿斯莫德抬手,掌心按上镜框,将一段没有经过整理的记忆,塞进了镜子里。 镜子里的世界因为阿斯莫德这一举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身处其中的弗雷和伊露丽都没有发现,因为此刻他们正聚精会神,等待阿达拉给出那个他们一直都想要的答案。 人鱼之渊在海底深处,没有自然的光照条件,只能依靠日光石来照明。 柔和的日光石照耀在阿达拉的蓝色鱼尾上,映照出梦幻渐变的紫色反光。 和学生时代穿着校服长着双腿,顶着大太阳走几步就会累的柔弱模样不同,身处海底的阿达拉看起来格外健壮有力,两米多长的鱼尾让她显得非常高大,布料稀少的着装露出了她结实紧致的皮肉,以及丰满漂亮的身材。 坐在她对面的林灼吃下了和双胞胎一样的药,颈侧长出了三道像是抓痕一样的鳃,让她能在海底正常呼吸。 阿达拉告诉林灼:“绑架伊露丽的人,是她的继母。” 为了方便林灼理解,阿达拉还将伊露丽同她继母的糟糕关系跟林灼解释说明了一下。 阿达拉:“……那年伊露丽的父亲突然病逝,恩布拉家除了伊露丽,还有继母所出的小儿子。” “你要知道,从尤加特希拉立国起,就废除了长子继承制,改立长嗣继承法,不分性别男女平等,以长嗣优先。伊露丽是长女,所以哪怕她已经是公爵夫人,依旧妨碍不了她再继承一个爵位。” 这是法律规定,就算伊露丽不计前嫌愿意把头衔让给同父异母的弟弟,法律也不会允许她这么做。 更何况伊露丽与继母积怨已久,不刻意报复已经是仁至义尽,怎么可能冒着触犯法律的风险,将爵位拱手相让。 继母当年苛待伊露丽的时候,也没想到女性没有继承权的长子继承制会被废除,现在后悔也晚了,她不想在伊露丽继承爵位后被赶出家门,于是昏了头,让人绑架了伊露丽。 “恩布拉夫人的目的很简单,让伊露丽死于这场绑架,假装这一切与她无关,好让她的儿子顺理成章地继承爵位。”阿达拉斜倚着沙发扶手,用珍珠发饰点缀的蓝色长发飘散在海水中,偶尔有小鱼游过,在她长长的发丝间穿梭。 “她专门找来了绑架犯,还骗他们说伊露丽是她儿子的情妇,她不想让自己的儿子继续沉迷一个平民女孩,又怕儿子知道真相会和她这个做母亲的反目,所以请绑架犯下手干净点——绑架犯信了。” 倒不是绑架犯有多蠢,而是因为伊露丽和弗雷结缔了契约,共享了寿命,所以伊露丽明明是人族,可看起来却很年轻,任谁也不会想到三十几岁的恩布拉家次子会是她的弟弟。 恩布拉夫人找了一个绝妙的借口,说自己在丈夫的葬礼结束后发现了几样东西,可能是伊露丽亲生母亲的遗物,把伊露丽骗到家中,又用药物迷晕了她,让绑架犯将她带走。 恩布拉夫人还安排人假扮伊露丽乘上公爵家的马车,只要马车离开恩布拉家,就算半路冒牌货被识破身份,只要她一口咬定自己亲眼看着伊露丽登上马车,就能彻底摆脱责任。 她自以为天衣无缝,却没想到绑架犯并未按照她的要求杀死伊露丽,而是想要一鱼两吃,把他以为的“平民女”伊露丽卖掉,再换一笔钱。 绑架犯有门路,就把伊露丽送去了地下拍卖会。 来参加地下拍卖会的都是些带着面具伪装身份的贵族,他们可不会认为台上被灌下药剂,衣着暴露低俗的女人会是高贵的公爵夫人,但就凭那张脸,足够勾起他们那令人作呕的□□和践踏上位者的摧毁欲。 来宾们疯了似的争相竞价,地下拍卖会的主办方也被惊动,这才知晓这件平平无奇的“商品”居然有如此来头。 主办方可不想得罪亚尔夫海姆公爵,哪怕那个女人只是样貌相似,他们也承担不起侮辱公爵夫人的罪名。 可最后竞拍成功的买家他们也得罪不起,任由他们如何阻拦赔礼,对方还是带人冲进后台,抢走了因为药物作用而神志不清的伊露丽。 “那天的事情对伊露丽而言就像是一场噩梦。”阿达拉光是提起这件事,语气都会冷上几分:“幸好弗雷及时找回了她,没有让她受到身体上的伤害,但是……” 心理上的创伤,让伊露丽几乎崩溃。 伊露丽向来高傲,她对完美的偏执让她比任何人都无法接受自己在地下拍卖场被迫展现出的丑态,她甚至想过去死。 阿达拉身旁,聆听这段过往的伊露丽脸色惨白,身躯颤抖,弗雷抱着她捂住她的耳朵,甚至想要带伊露丽离开这里,就为了让她不要再继续听下去。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54节 可伊露丽硬是留下了。 她止不住地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生理泪水因为干呕而流个不停。 但她还是选择继续听下去。 在阿达拉的描述中,参与那次地下拍卖会的贵族无一幸免,连带着他们的姓氏一起消失在了历史的尘埃中,地下拍卖会的主办方和绑架犯,以及伊露丽的继母和弟弟,坟头草也都比林灼还要高了。 至于弗雷,他想尽办法,不惜和他的爸爸一样,让亚尔夫海姆公爵的名誉受损,被世人评价他血腥残忍,也要将这次事件全部抹干净,好让伊露丽不再为这场遭遇痛苦下去。 直到他们发现,伊露丽怀孕了。 弗雷知道那是自己的孩子,因为他赶到时,伊露丽并未遭受侵犯,但她被灌下了太多违禁药物,弗雷为了能让她好受些,满足了她无意识地求欢。 伊露丽不打算留下这个孩子,她知道这个孩子有多无辜,可她一想到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一想到在有这个孩子之前自己遭遇了什么,她就无法说服自己去爱这个孩子。 既然无法给这个孩子母爱,那么干脆就不要生下来,折磨自己也折磨孩子。 可是…… “弗雷想要这个孩子。”阿达拉说:“不难理解,毕竟这是拥有他与伊露丽血脉的孩子,比起伊露丽,他对这个孩子的接受度自然要高许多,所以伊露丽最后还是生下了你……” “等等,”林灼开口打断阿达拉:“你说,是弗雷希望伊露丽生下我?可卡斯特说是伊露丽坚持要生下我,所以弗雷才同意的。” “什么?不。”阿达拉很肯定:“是弗雷想要让你出生,他只是顾忌伊露丽的心情才会支持伊露丽的决定,不过他在私下里对塞缪尔说过真心话,塞缪尔又在伊露丽面前说漏了嘴,所以伊露丽才会在最后改变主意。” 阿达拉告诉林灼:“弗雷当时采取的手段太过凶残,还不肯让任何人知道原因,所以他不仅遭受到舆论的攻击,就连教会也借题发挥给他找了不少麻烦。伊露丽知道他已经为自己付出够多了,不想让他失望,也不想让他有压力,所以弗雷和卡斯特他们并不知道伊露丽改变主意的真正原因。” 林灼明白了。 “你刚出生还没有取名字那会儿,伊露丽曾努力让自己喜欢你。”阿达拉陷入了回忆,当时为了照顾伊露丽,她一直住在精灵公爵的城堡,所以她很清楚之后发生了什么:“可越努力情况越糟,她又想起了在地下拍卖会上的遭遇,精神也越来越差,到后期甚至开始产生幻觉,怀疑弗雷那晚根本没赶上,有别人在弗雷之前就侵犯了她,弗雷是为了她好,才故意瞒着她。” “谁劝都没用,她一个字都不信,哪怕你确实是弗雷的女儿,也证明不了那晚没有其他人碰过她。” 所以每次伊露丽看到林灼,就会感到无法抑制的恶心。 所以弗雷会主动避免,尽量不让伊露丽看到林灼。 如果故事到此为止,厌恶林灼的只有伊露丽,偏偏这只是一个开始,因为后来塞缪尔也死了。 “有杀手混进城堡,在你的奶瓶里下了毒药,你危在旦夕,是塞缪尔舍命救了你。”阿达拉问:“需要我告诉你塞缪尔对弗雷和伊露丽而言有多重要吗?” 林灼沉默着,摇了摇头。 阿达拉:“看来你从卡斯特他们那里了解了不少。” 林灼听出阿达拉的言下之意,回道:“是他们先接近我的,因为我这双眼睛,虽然我接受他们的接近确实是为了弄清楚我的父母为什么不爱我,但我后来改变主意了,比起早已发生的事情,我更想珍惜他们,而不是利用他们……可他们没有珍惜我。” 阿达拉:“……抱歉。” 林灼不愿再去想双胞胎,她问:“所以,这就是全部的原因?” “还有一点,关于这点卡斯特他们并不知情,只有我和伊露丽,还有弗雷知道。”阿达拉问林灼:“你听说过‘预言之书’吗?” 林灼当然听过,她背书一样道:“诸神时代的产物,在书上写下你想要知道的未来,书本会给你答案,但要珍惜预言之书的每一页,因为用过的纸张将无法再次使用。” 帝都博物馆的展厅里就有用过的预言之书的纸张,孤儿院每年都会组织孩子们外出游玩,资金不足的时候就会去那,林灼跟着去过十几次,里面的展品介绍都快会背了。 阿达拉:“他们在收拾塞缪尔的遗物时,发现了一页从预言之书上撕下的纸张,上面提到了你。” 林灼愣住。 阿达拉:“上面详细记载了你的父母和你的出生日期,并表示你将在父母的痛苦中诞生,给所有爱你的人带去灾厄。” “塞缪尔在说你会带来不幸的预言下面留了一句话,他说‘荒谬,一个人的未来怎么能仅靠几句预言来判定’。也是那会儿我们才恍然大悟,难怪塞缪尔曾有段时间一直劝弗雷和伊露丽要一个孩子,可能就是希望通过改变孩子的出生日期来破坏预言,从而改变这个孩子的未来,但他失败了,败得非常彻底,还搭上了性命。” 阿达拉忍不住感叹:“塞缪尔是个好人,很多人都欠他人情,甚至就连你也不例外。伊露丽本不想要你,是塞缪尔让她改变了主意,可惜塞缪尔最后因你而死,不然一切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塞缪尔没死,说不定未来真的能改变。 可现实是塞缪尔死了,他的死,恰恰佐证了预言。 “弗雷给你取了那个讨人厌的名字,还把你送去孤儿院,不会有人喜欢你,也不会有人因爱你而遭遇不幸。” 林灼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有点想笑,却怎么也牵不起嘴角:“需要我代替孤儿院和他们说声谢谢吗?” 阿达拉垂下眼,没再说话,得到答案的林灼也在片刻后起身,离开了人鱼之渊。 此时距离学校假期结束还有一段时间,但林灼没有像以前一样继续在外面逗留,她回到孤儿院,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 跟随她切换视角的伊露丽心情复杂,弗雷则是无比的愧疚。 弗雷不像伊露丽那样心思细腻,而且现在的他对塞缪尔充满了排斥,所以他根本无法理解未来的自己,不明白未来的自己为什么要因为塞缪尔的死如此痛恨林灼,且明明是他想让林灼出生,哪怕林灼的存在会对伊露丽造成二次伤害,他也完全可以把林灼安排到别处养育,而不是丢弃在孤儿院。 他一个劲儿地咒骂未来的自己胆小懦弱不负责任,甚至不敢为了自己的女儿尝试改变未来。 至于伊露丽,现在的她还不曾为父母双亡的弗雷违背家族,也没有体会过所有人都不看好她,只有阿达拉和塞缪尔支持她的日子,所以她会为塞缪尔的死感到遗憾和难过,甚至还有感激,却很难把塞缪尔的死迁怒到当时还是婴儿的林灼头上。 她仅对阿达拉口述的那段遭遇感到非常不适,也终于能理解未来的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异样的表现,她没有轻飘飘地否定掉另一个自己所经历的痛苦和精神上的折磨,可她终究不曾真正经历过未来的自己所遭遇的噩梦,所以就算理解,她也还是没办法因此厌恶无辜的林灼。 如果让林灼记忆里的伊露丽和弗雷来评价学生时代的自己,大概会认为他们俩是没有遭受过现实的毒打,才会把事情看得如此轻松。 弗雷和伊露丽继续观看林灼的记忆。 遭遇友人抛弃并知晓真相的林灼心情非常低落,她拒绝与任何人交谈,哪怕是莉莉丝也敲不开她的房间门。 开学后她的异样就更明显了,她不再善待任何人,变得孤僻沉默,哪怕曾经要好的同学想要让她高兴起来,她也置之不理。 林灼的自我厌恶越来越重,终于有一天,她想:我要是从一开始就不存在,那该多好。 她为此研究起了时间魔法,她想回到过去,扼杀自己的出生。 强大的执念让她克服了观测魔法阵带来的不适,但她最终还是没能将魔法阵画完。 她和她的母亲不同,她不是全元素高度亲和,她的元素倾向比较偏精灵,对光、风、水、木、土的亲和度相对较高,对火、暗、雷,三种元素的亲和度相对较低,所以当魔法阵的星组推算到第三层,火系、暗系、雷系的符文就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她尝试通过佣兵任务,弄到了一大块火晶石,把火晶石磨成火晶板,这样就能帮助她观测到火系符文。 剩下就是暗晶石和雷晶石,也就在她寻找这两种晶石的时候,学校里的同学和莉莉丝日复一日费尽心机,终于让自厌的林灼放弃了自己的计划。 他们对林灼的在乎,让林灼重新拾起了对生活的向往,也让林灼将研究时间魔法的笔记和父母一同放下。 继续活着吧,林灼想,不再期待父母给予的亲情,好好地活着,开始新的人生。 看林灼走出自闭,伊露丽和弗雷都松了口气。 他们也希望林灼的未来能越来越好,不受未来的自己和那个狗屁预言的影响。 而林灼之后的生活也确实顺利了起来,还在毕业前一年就搞定了自己的毕业课题,更有数不清的机构——甚至有皇室研究会——向她投来橄榄枝,希望能争取到她的青睐。 林灼的未来,一片光明。 也是这一年,有另一所孤儿院想要接收像林灼这样即将成年的大孩子,为其他孤儿院减轻压力。 林灼毫不意外地被送走了,但她并不为自己和莉莉丝的分离感到难过,她们约好就算分开也要常联系,而且林灼很快就要成年,成年后她能离开孤儿院自己生活,到时候要不要在孤儿院附近租房子,方便跟莉莉丝见面,还不是她自己说了算。 短暂的离别而已,没什么的。 林灼和其他大孩子一起离开那天,孤儿院外头的马路两边开满了漂亮的蓝花楹。 花瓣被风吹落,铺成一地梦幻的蓝紫色。 观看记忆的伊露丽和弗雷陪着莉莉丝一块,看着马车在不断飘落的花瓣中缓缓离开,直到马车拐弯不见,莉莉丝的身影因为林灼的记忆没有观测到后续,缓缓消失。 孤儿院门口的街道再次变得空无一人,只剩远处传来的背景声。 后来连背景声也消失了,飘落的花瓣定格,预示着这段记忆的结束。 弗雷和伊露丽明白他们即将要离开镜子,如同旅程暂告一段落那般,他们开始放松精神,并不约而同地回忆起阿达拉对林灼说的那些话。 接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们没等到那股会将他们拉出镜子的力量。 第五十七章 弗雷和伊露丽站在定格的记忆里,没有像上次一样,在记忆结束后被看不见的力量驱逐出镜子。 ——难道是因为弗雷上次抗拒那股力量,对镜子造成了影响? 正当伊露丽这样猜测时,定格的记忆突然动了起来。 四周的场景开始切换,但切换的方式不像之前那样迅速,目之所及的一切缓缓裂开,如同陈旧老化的墙纸一般纷纷掉落,而在这之后出现的,是另一条陌生且过分偏僻的街道,与一座看起来格外戒备森严的建筑。 他们耳边再度听到了空气流动的声音与哒哒的马蹄声。 马车车轮在坚硬的石板路上停下,车门开启,林灼与几个大孩子们一同从车上下来。 弗雷和伊露丽看向林灼,发现她还穿着片刻前离开孤儿院时穿的枣红色制服,手里提着和其他人统一的行李箱。 随后他们又顺着林灼和其他几个孩子的视线,把目光投向矗立在他们面前的大门。 厚重崭新的大门上贴着没来得及撕掉的防划薄膜,大门上方用通用语写着这所新孤儿院的名字—— 霍普孤儿院。 记忆没有结束? 伊露丽和弗雷对视一眼,他们都察觉出了怪异,心底更是浮现阵阵的不安,可记忆没有结束,他们无法离开,只能继续看下去。 就在这时远处又来了一辆马车,马车上下来几个同样穿着制服,看起来快要成年的大孩子。 他们的制服和林灼不同,显然是来自另一所孤儿院。 他们中有一个兽族少女格外喜欢林灼的精灵尖耳,一下车就跑来要跟林灼做朋友,还摘下帽子露出自己的猫耳朵给林灼捏,作为交换她想捏捏林灼的尖耳朵。 林灼冷酷无情地拒绝了她。 “为什么啊——”兽族少女的嗓音娇娇软软,听的人心都化了。 林灼却丝毫不为所动:“会痒。” 不仅会痒,还会感到酥麻,对绝大部分精灵而言,耳朵属于他们的敏感带,只有关系特别亲近的人,才会被允许触碰。 兽族少女没有放弃,哪怕霍普孤儿院的大门开启,从里头出来接他们的孤儿院工作人员招呼他们进去,也没能让兽族少女停下她叽叽喳喳的声音。 兽族少女缠着满脸无奈的林灼,两人一起踏上台阶,朝门内走去。 弗雷和伊露丽跟着她们,刚迈出一步,兽族少女聒噪的声音被骤然掐断,鱼贯而入的孩子们和工作人员都不见了踪影,落在大门台阶上的温暖阳光也被阴沉沉的灰暗所取代,周围一下变得非常安静,只剩从霍普孤儿院大门里头吹出来的冷风,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以及……穿着湿掉的暗褐色衣服,坐在孤儿院门口台阶上,抱着膝盖将头埋进臂弯的林灼。 林灼浑身湿透,原本的长发被剪到齐肩,发梢湿哒哒地贴着后颈。她的衣着十分奇怪,因为被打湿看不清原样,但能确定只有一层,打湿后黏着皮肤,勾勒出她明显瘦了许多的肩背。 滴答一声,是红色的液体,从林灼衣服上滴落,砸在浅色的台阶上,绽放出一朵色泽深沉的血花。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55节 “怎……”怎么回事? 弗雷没来得及将疑问吐出口,画面一下又切了回来。 坐在台阶上满身都是血的林灼不见踪影,温暖的阳光再度落下,远处传来兽族少女对林灼纠缠不休的声音,她们和其他孩子跟着工作人员往里走,厚重的大门在他们背后缓缓合拢,最后哐地一声,彻底将闭合。 场景切换,来到了林灼她们的新宿舍,宿舍两人一间,桌椅床铺都是崭新的,兽族少女努力向孤儿院工作人员争取,终于获得了和林灼一间的许可。 林灼虽然不耐烦,但一想到自己住校,留在这的时间并不多,也就没太在意。 “嗯?”进入房间,兽族少女耸了耸鼻子:“我怎么好像闻到了……” “你叫瑞拉是吗?”站在房间门口的孤儿院工作人员打断兽族少女的声音。 兽族少女转头向该工作人员露出一抹灿烂的笑脸:“是的,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工作人员面对瑞拉的笑颜,微微一愣,随即也扬起一抹笑,告诉瑞拉自己的名字,并把两叠纸张递给她和林灼:“你们得填一下这些。” 林灼翻看纸张,发现其中有关于上一家孤儿院的调查问卷,还有基本信息的填写、学历以及有关就读学校的资料填写等等。 林灼一张张填完,填到最后一张时,隔壁桌的瑞拉还在咬笔头,问林灼知不知道某某学校的地址,她把自己学校的详细地址给忘了。 并不在某某学校就读的林灼:“……” 瑞拉只能去问孤儿院的工作人员,留下林灼一个人在房间里填写最后一张表格。 最后是一张向学校请假的申请表,孤儿院申明他们会在每一个孩子刚来的时候为他们进行体检,避免他们在上一家孤儿院遭受虐待却不敢说,同时也避免他们当中有人携带传染性疾病,殃及其他孩子。 这很合理,甚至可以说是体贴。 林灼仔细把体检内容都看了一遍,不禁感慨这家霍普孤儿院真有钱,他们都这么大方了,她请假两天不去学校倒也不算损失。 林灼落笔,在申请表空白处进行填写,并在最下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林灼有个坏习惯,就是写完一句,习惯在句末敲一个点。 这个习惯放在其他情况下可能没什么,甚至说不上是“坏”习惯,但对时常要绘制魔法阵符文的人来说就很致命了。 一个多余点,足以毁掉一整行符文。 林灼的符文老师和魔法阵老师也不止一次要求她改掉这个破习惯,但林灼怎么也改不了,只能在绘制符文时稍加注意。 普通写字就不用管这么多,林灼写完自己的名字,并在自己的名字后面,用力地敲了一个点。 笃地一声下去,场景又一次切换,他们来到了霍普孤儿院的食堂,初来乍到的孩子们新鲜感十足地吃着以前没吃过的菜式,瑞拉跟林灼商量待会吃完饭要不要去孤儿院外面逛逛,看附近有没有集市商店什么的。 林灼拒绝了她,因为林灼更想去这里的图书室看看。 用餐结束后,林灼果真去了图书室,她站在图书室前台的书籍目录前翻阅,视线在一行行书名上扫过,翻到第十五页时,说要外出购物的瑞拉神情蔫蔫地来找她,手里还拿着早上没有填写完的表格。 她告诉林灼,说孤儿院的工作人员不允许她出去,因为她还没把这些填完。 林灼头也不抬,翻到书籍目录第十六页:“那把表格填完不就行了。” “可我填不完啊。”这些表格里头不仅有简单的填空,还要写自己对上一个孤儿院的评价,得写整整一页,瑞拉不像林灼是个学霸,别说一页,就是让她写两行她都嫌难。 林灼:“那就别出去了。” “不行!”瑞拉娇声娇气,还跺了两下脚,“我有东西忘记带了,没那个我晚上睡不着,必须得去买。” 林灼终于扭头看她:“什么东西?” 瑞拉比划:“这么大的野餐篮,我睡觉一定要变回原型睡篮子里,不然我会失眠的!” 林灼:“……” 林灼又复低下头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瑞拉不停恳求林灼帮她出去买,还变回小猫的模样,往林灼脚边蹭,试图用撒娇让林灼答应帮她。 林灼终究还是没能抵抗小猫咪的哀求,离开图书室,朝孤儿院门口走去。 奇怪的是,即便已经按照要求填好了表格,她还是没能获得允许离开孤儿院。 林灼不解:“为什么?” 孤儿院给出的解释是:“至少要等体检结束以后,你们才能申请进出。” 林灼:“我只是想出去买点东西,生活必需品,也不行吗?” 孤儿院的工作人员:“你可以把你需要的东西写好交给我,我会替你出去采购。” 隐约察觉到不对劲的林灼:“……好吧。” 林灼当场写好纸条,不到半个小时,瑞拉果然收到了一个大小合适的野餐篮,还有林灼另外添加上的生活用品。 然而孤儿院的配合并未打消林灼心中的疑虑,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野惯了,才会对突然严厉起来的看管感到不适应。 待到夜晚,这种不适应变得越发严重。 因为她们在晚餐后收到了两颗药丸,一人一颗,按照孤儿院工作人员的说法,这是方便她们面对明天体检的药物。 瑞拉毫不怀疑地吃下了药丸,林灼拿着药没动,工作人员便站在门口不走,还说:“我知道你们这个年龄的孩子都叛逆,但拜托了,别让大人难做,好吗?” 对方表现得太诚恳,林灼犹豫再三,还是把药吃进了嘴里。 毕竟这总不能是毒药,原来的孤儿院会对新孤儿院进行回访,莉莉丝也等着她的回信,还有学校那边,她只请了两天的假,两天后要是不能返校,学校的老师肯定会来找她。 林灼思来想去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看工作人员不放心自己,还吞了口瑞拉递来的温水,证明自己确实把药吃了下去。 等工作人员离开后,林灼转身擦去嘴上的水渍,顺便把藏在舌头下的药丸吐出来夹在指缝间,又装模作样地碰了碰别的东西,最后才借着擦拭桌子的动作,把夹着药丸的手连同抹布一起放在水龙头底下,用水把药丸冲进下水道。 ——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她还真不习惯随随便便吃别人给的药。 至于明天的体检,再说吧。 第五十八章 因为是林灼的记忆,弗雷和伊露丽站在林灼的角度,看到了林灼假装吃药的全过程。 也看到了林灼夜里没怎么睡好,被走廊外的脚步声吵醒的一幕。 场景切换到第二天,体检开始,林灼光血就被人抽走了一管,之后还有魔力检测等几十个项目,难怪要花两天时间。 小猫瑞拉比昨天还要黏林灼,理由是瑞拉身为兽族,五感太过敏锐,和人同寝室经常会睡不好,她都习惯了,可昨晚她睡得特别香。 她由此得出结论,林灼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室友。 被脚步声吵醒的林灼:“……你昨晚什么都没听到?” 瑞拉摇头:“没有哦。” 观看记忆的弗雷和伊露丽都察觉到了异样,更别说林灼。 之后林灼又去问了和她从同一所孤儿院来的人,无一例外全都休息得非常好,其中有一个从小就立志要成为冒险家的少年还说自己本想趁夜溜出宿舍,在新环境里探探险,夜游的衣服都准备好了,结果愣是睡了过去。 林灼想了想,难道那颗药丸是助眠用的,免得他们刚过来环境陌生睡不好,对第二天的体检造成影响? 当晚林灼再一次收到药丸,她和昨天一样假装吃了药,在床上躺到半夜,等门外的脚步声过去后,她悄悄从床上坐起身,走到隔壁床边,掀开瑞拉睡觉的野餐篮,架着小猫的两只前爪,把熟睡的小猫抱了出来。 小猫的身体被拉得老长,却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果然那药就是用来助眠的。 不过助眠到这个程度,是不是有点太过了,简直像是昏死过去一样。 林灼抱着瑞拉走到窗户边,思考要不要出房间去看看,或者干脆点跑孤儿院外面去,她不喜欢在这里,具体为什么她也说不太上来,反正就是想要离开。 正考虑着,一辆又一辆以元素晶石为能源驱动的货车驶入孤儿院,在空地上停下。 林灼好奇往下看,目光从随意,逐渐变成惊诧。 货车后车厢上载的居然不是货物,而是一个又一个的人,他们看起来和林灼差不多年纪,身上穿着白色的连体衣,手上脚上都带着镣铐,下车后排成一排,跟随孤儿院工作人员的指示,依次进入宿舍楼。 在元素晶石能源得到广泛运用的如今,马车之所以还是普遍的代步工具,全因元素晶石类的能源会在使用时扩散一定的辐射,容易对人体——特别是还没成年的幼崽造成负面影响。 从货车上下来的那些孩子,一个个脚步踉跄,看起来随时都要昏厥过去,就知道乘坐货车对他们而言有多难受。 可他们谁都不敢停下,白天温柔和蔼的工作人员也板起了脸,看那些孩子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又一件的货物,冷漠又残酷。 敏锐的工作人员似乎察觉到了林灼的视线,扭头看向林灼所在的窗口,却见窗口那什么都没有,工作人员定定地看了十几秒,确定没有异常,才缓缓收回视线。 下意识用了视觉混淆咒的林灼则在对方移开视线后,慢慢从窗边退开。 她把瑞拉放回野餐篮,再一次走到窗户边暗中观察,直到货车驶离,所有人都进了宿舍楼,她刚要打开窗户,蓦然察觉窗户外面贴着一层非常薄弱且不易被发现的屏障,要是真把窗户打开,就会触碰到那层屏障。 至于触碰到屏障会发生什么,林灼不知道,也不打算现在就冒险一试。 她收回开窗的手,想了想又走到门边,确定走廊外面没人,也没有烦人的屏障,就悄悄开门,往楼梯口走去。 林灼的宿舍在三楼,她往下走到二楼缓步台,听到一楼不时传来各种动静与说话声,耐心等了老半天,等到那些声音消失,一楼的灯也被熄灭,她又继续往下走。 一层原本就没有住人,现在也还是空着的,被送来的那群孩子没上二楼,那他们去哪了? 难道是地下? 林灼低下头,沿着墙壁在走廊来回寻找,结果自然是什么都找不到。 这时其中一个本该空着的房间里突然传出说话的声音,林灼赶紧躲起来,光靠听确定说话的几个人是孤儿院的工作人员。他们从一个空房间里出来,一边埋怨夜间工作不够睡,一边走出宿舍楼,从外面把门锁上。 林灼等他们人都走了,轻手轻脚从藏身的地方出来,来到他们突然出现的那个空房间。 空房间里同样摆着床铺桌椅和衣柜,林灼四处摸索,总算在衣柜底下发现了一个暗门,暗门打开往下就是一条狭窄的楼梯。 林灼关好衣柜门往下走,走到头被一扇需要密语开启的门拦住了去路。 林灼研究了一下,没找到另外能进去的办法,用开锁咒也不行,倒是在门边的墙壁上头找到了一个小小的通风口。 通风口太小了,她肯定爬进不去,无奈只能原路返回,回卧室睡觉。 观看记忆的弗雷和伊露丽又紧张又担心,直到林灼安全回到房间,他们才长长舒出一口气—— 这所孤儿院也太吓人了。 第二天体检继续,林灼开始刻意观察孤儿院内的结构和陈设,还打着熟悉新环境的名义,带着瑞拉和其他几个孩子一起在孤儿院内乱窜。 她希望是自己想多了,本来她跟学校请假也就请了两天,今天之后她会离开孤儿院,等离开这,她就匿名举报,把密道入口说清楚,执法官们总能搜出点什么来。 可到了傍晚,他们突然接到通知,说体检报告出来了,他们中有人感染了矿石症。 这种病症与晶石辐射有关,会传染,让感染者一点点石化,如今那个感染矿石症的孩子已经被送走,他们则需要隔离观察,直到确定没有被传染,才能离开孤儿院。 而那个被查出矿石症的孩子,正是和林灼来自同一所孤儿院,立志要成为冒险者,所以喜欢在新环境探险的少年。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56节 少年的衣服和用品统统被拿到空地上焚烧。 林灼站在窗户边,看着孤儿院的工作人员把少年的被子枕头扔进火中。 精灵是天生的神射手,目力惊人,所以林灼和观看记忆的弗雷都发现了从枕头被子里掉出来的一个小小的东西。 看颜色和大小,应该是孤儿院发的药丸。 ——少年和她一样,没有吃昨晚的药。 晚上孤儿院的工作人员又一次送来了药丸,这次颜色不同,说是预防感染矿石症的药物,林灼照旧没吃,并观察吃了药的瑞拉,确定这药还是助眠药,就是换了颜色,成分没变。 第二天少年的室友以及跟少年玩得好的那几个也不见了,说是感染了矿石症,被带去外面治疗。 随着人员减少,孤儿院内的气氛变得不太好,加上地处偏僻,通讯工具都无法使用,只能写信联络外面,孩子们纷纷后悔不该转来这,就连瑞拉也没精打采地趴在窗户边,希望能早日离开,哪怕被毕业课题困扰,也总好过被关在这里。 为了稳定孩子们的情绪,孤儿院承诺会满足他们的一切需求,瑞拉不客气地要了好几个逗猫棒和毛线球,还要了一袋猫薄荷,林灼则要了一袋糖豆和几本书。 晚上工作人员又来送药,林灼用糖豆换掉了瑞拉的药丸。 半夜里,没有吃助眠药物的瑞拉很轻易就被林灼唤醒了。 瑞拉不满地向林灼抗议,喵喵叫个不停。 林灼把瑞拉抱到腿上,一边顺毛,一边等她骂完,问她:“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喵?”瑞拉疑惑地叫了一声,想起林灼听不懂,她从林灼腿上下来,变回人形:“什么忙啊,不能明天再说吗?我好困。” 说完还用手撑着床面,伸了个懒腰。 林灼把这几天发现的事情跟瑞拉说,想带瑞拉进入地下室的密道,从通风口爬进去,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瑞拉被林灼的描述说怕了,问:“能不去吗?” 林灼:“不去也行,我们直接逃吧。” “逃?”瑞拉睁大了眼睛:“逃去哪啊?” 林灼指向窗户:“孤儿院外面。” 瑞拉看着窗外暗沉沉的夜,权衡再三,还是决定:“算了,我还是爬通风管吧,肯定是你想多了,待会儿看完我们就回来睡觉,说好了哦。” 林灼摸了摸瑞拉的脑袋,答应她:“嗯,如果地下室里面什么都没有,我们就回来睡觉。” 林灼穿好鞋子,抱着变回原型的瑞拉下楼,来到那间衣柜里有暗门的空房间。 进入暗门后,瑞拉的困意逐渐散去,她也开始好奇,门后究竟藏着什么? 林灼一个咒语卸下通风口的格栅,踮起脚把瑞拉小猫托了上去。小猫蹬了一下林灼的掌心,轻轻松松跃进通风管。 “喵~”小猫回头冲林灼叫了一声。 林灼听不懂,但能想象到瑞拉会说什么,回道:“我会在这里等你出来的。” 小猫又在通风口犹豫了几秒,慢慢吞吞朝通风管道里爬去。 林灼遵守诺言没有离开,她一边留意门后的动静,一边留意楼梯上的衣柜暗门,等了大约几分钟,通风管道内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猫叫声。 林灼一个激灵,抬头望向通风口,猫叫声还在继续,但没有其他动静,林灼由此确定里面应该没有孤儿院的工作人员,赶紧喊道:“瑞拉!瑞拉出来!快出来!!” 接着通风管道传来了重重的声音,瑞拉小猫连滚带爬从管道里蹿了出来,林灼接住她就往楼梯上跑,还不忘用一个咒语把通风管道的格栅装回去,出衣柜时更是反手把衣柜门也合好了。 林灼刚跑上二楼,就听见一楼大门被人打开的声音,她放轻了脚步,一刻不停地带着瑞拉回到房间,关好门脱掉鞋子就往床上躺,企图装出一副熟睡的模样。 瑞拉还在她怀里,不知道究竟看见了什么,小猫拼了命地往林灼衣服里钻,甚至不小心用爪子抓伤了林灼锁骨的皮肤。 林灼盖好被子,抱着怀里的小猫,轻声道:“瑞拉,瑞拉你冷静,冷静下来,待会肯定会有人上来看我们是不是睡着了,你得安静,不然会被发现的。” 林灼重复说了两三遍,瑞拉终于听讲去,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果然有脚步声从外面经过,重重的脚步声让瑞拉身体僵硬,林灼把她的脑袋弄出领口,在她挣扎之前用手掌捂住了她的眼睛,用气音对她说:“相信我。” 瑞拉喘了两口,没再动弹。 不同于之前脚步声只是经过,这次他们打开了每个房间的门,确定所有孩子都吃了药,好好在床上躺着。 轮到林灼的房间,孤儿院的工作人员打开野餐篮,发现瑞拉不在里面,把其他房间的同事都叫了来。 “是那个叫瑞拉的兽族女孩?我去通知保安队那边。”他们对助眠药很有信心,说话时半点没有降低音量。 通知保安队的人离开后,其他人还留在房间里,一边确定小猫真的不在房间,一边大声抱怨:“一只小猫,这可比一个快要成年的男孩难找多了。” “至少我们确定了是谁。” “所以就不能快点把他们都送进地下室吗,磨磨蹭蹭的,麻烦死了。” “没办法,有的学校不认可我们交过去的长期请假条,还有人的人际关系也没摸透,要想用幻术混过其他孤儿院的回访,不弄清这些可不行。” “是是是,”其中一个工作人员表达出了足够的轻蔑,改换成另一个人的口吻复述:“‘再真实的幻术也需要现实支撑’——我可真是烦透了那具人偶故作高深的模样。” “别这样,反正会在回访之前把他们统统送进地下室,这几天忍一忍就过去了。” “等等,瑞拉不在这儿吗?”终于有人发现林灼怀里抱着一只猫。 “好吧,工作还没结束,去其他房间看看吧。” 等到人都走光,房间门被关上,小猫想动,让林灼紧紧箍住。 过了几秒,房间门又一次打开,走廊上的灯光照进房间里,正好落在林灼的床脚。 确定林灼和瑞拉是真的睡着了,门才又一次关上。 这次不用林灼提醒,瑞拉一动不动。 工作人员把整栋宿舍楼来来回回检查了个遍,最后彻底离开,走廊外重新归于寂静。 林灼摸了摸怀里的小猫,小猫还是不敢动,林灼也不催她。 过了将近半个小时,小猫从林灼的衣服里出来,变回人形,抱着林灼哭个不停。 瑞拉死死地压着自己的哭声,哭到最后把情绪都发泄得差不多了,她才告诉林灼自己在地下室里看到了什么。 “被切开的人。”瑞拉嘶哑的声音不住地颤抖:“还有装在罐子里的手、手脚,内脏,眼球……” 林灼抱着她,轻拍她的后背。 瑞拉在林灼的安抚下,继续道:“还有、还有怪物,他们身上缝、缝了好多东西……” 想到那些怪物的模样,瑞拉牙齿打颤,浑身抖个不停:“林灼,我们逃出去,我们逃出去吧,他们刚刚说了,会在回访前把我们都送进地下室,我、我不想变成、不想变成怪物。” 虽然瑞拉出于心理障碍无法详细描述那些怪物的模样,但通过她所说的肢体器官,以及对怪物用到了“缝”这个词,还说自己不想变成怪物,林灼一下就想到了这些年臭名昭著的种族人体实验。 没有混血能同时拥有两种以上的种族特征——所以有这么一群存在,想要创造出拥有多种种族特征的混血,美其名曰改变世界,让他们的后代拥有更多的选择和更加强大的躯体。 林灼从前只是听说过这样的事情,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待宰的小白鼠。 弗雷和伊露丽不像林灼,生活在百年前且还是学生的他们没接触过有关人体试验的传闻,就连类似题材的文学作品都还没问世,瑞拉又语焉不详,所以他们并未猜出瑞拉看到的那些意味着什么,仅仅以为这所孤儿院就是一群变态创建起来虐杀未成年的地方,所说的“怪物”,则是指死后被拼接缝起的尸体。 未来的林灼还活着,所以这次大概也会像林灼之前跟双胞胎一起出佣兵任务一样,有惊无险……吧。 弗雷和伊露丽看了眼对方,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安。 林灼哄睡了瑞拉,尽管瑞拉时不时会被噩梦惊醒,也总好过熬一通宵,被孤儿院的工作人员看出不妥来的要好。 早上起床后林灼又用光系魔法替瑞拉的眼睛消肿,确定看不出端倪后又对瑞拉说了许多,避免她在工作人员面前露出马脚。 瑞拉仔仔细细听林灼叮嘱,努力按照林灼说的去做,可在听到敲门声,知道是孤儿院的人来送早餐时,她还是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林灼无奈,就让她躲进野餐篮里,自己去开门。 孤儿院借口矿石症,让他们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一日三餐也是在房间里吃。以往工作人员来送餐,瑞拉总是会和他们打招呼,跟他们聊天,今天发现瑞拉不在,工作人员就问了一嘴。 林灼叹着气不耐烦道:“玩捉迷藏呢,不陪她玩她就赖我头上不下来,她真该庆幸她是一只猫,不然我早把她轰出去了。” 工作人员信了林灼的解释,留下早餐给他们,推着餐车继续给下一个房间送餐。 林灼注意到餐车去往的下一个房间不是隔壁,而是隔壁的隔壁,说明隔壁已经没人了,他们可能被带去了地下室。 林灼找不出孤儿院挑人的规律,也不能保证她们明天还能留在宿舍,所以必须尽早逃离这里。 林灼把门关上,回到床边将野餐篮打开,对瑞拉说:“来吃早餐。” 瑞拉从野餐篮里跳出来,变回人形,为难地看着孤儿院送来的早餐:“他们给的东西,真的能吃吗?” 林灼拿起一颗蓝莓吃进嘴里:“应该没问题,你总得吃饱肚子,不然哪有力气逃跑。” 瑞拉被林灼说服,吃起了早餐。 她一边吃,一边感慨:“如果我能像你这么大胆就好了,我只会哭。” 林灼没告诉瑞拉,其实她也在害怕,只是习惯了隐藏恐惧,自己处理问题,所以能表现的这么从容。 实际上她并不比瑞拉淡定,她甚至有些后悔,后悔不该将熔岩城侏儒送给她的吊坠毁掉。 来这之前她就听说过这里通讯信号不好,因为马上就会回学校,所以她并未太在意这点,现在看来应该是用屏障或者干扰仪器故意屏蔽了信号。 侏儒送的吊坠能完全无视人为导致的信号屏蔽,如果吊坠还在,她就能联系双胞胎了…… 林灼握住水杯的手微微用力:不行不行,不能这么想,不可以去后悔已经发生的事情,也不要总想着依赖别人,就算没有他们,我也一定可以逃出这里,一定可以。 早饭后,林灼在纸上画了孤儿院的平面地图和来时记下的路,开始策划和瑞拉一起逃跑。 瑞拉花了一整个白天的时间来记路线,到了晚上,已经能面对孤儿院工作人员的瑞拉按照林灼的吩咐,吃下了早就被林灼掉包的药丸。 逃脱时间定在后半夜,早有准备的林灼尝试将窗口外的屏障无效化,成功后带着瑞拉从三楼窗户跳下。 聚集而来的风将她们稳稳托住,放至地面,确定没有惊动任何人,林灼拉着瑞拉按照之前定好的方向跑。 那是体检第二天林灼便找到的好地方,就在食堂后面,翻墙出去就是一片小树林,方便她们摆脱追捕。 林灼猜到逃离这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也猜到整座孤儿院外墙附近一定会有屏障阻拦她们离开。 林灼甚至都拿出了被她私藏在储物空间里,虽然是一次性但威力极猛的攻击性武器,想着总能把屏障轰开。 可她万万没想到屏障这么牢固,即便她使用的武器动静太大招来了孤儿院的工作人员,也不过是在屏障上留下一个拳头大小的出口。林灼又对着那个缺口甩了好几个攻击性魔咒,结果缺口纹丝不动。 眼看着孤儿院的工作人员就要来了,林灼让瑞拉变回原型,先从这个缺口出去。 瑞拉:“那你呢?!” 林灼:“别管我,你先走!” 瑞拉疯狂摇头,带着哭腔哀求林灼:“不!不要让我丢下你!求你了!!我一个人不行的!你得和我一起!!” 林灼这次没有顺着她,且因为语速飞快而显得态度极为强硬:“不丢下我我们都跑不了,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杀了我,你从这里出去,找执法官过来,这样我们都能得救!听话!!别因为你一个人而害我们全都死在这里!!” 瑞拉被林灼吼蒙了,最后她哭着变回小猫,被林灼托起,从那个拳头大小的出口钻了出去。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57节 林灼想要给瑞拉提供更多的逃跑时间,于是她没有停留,在孤儿院的人出现时,故意当着他们的面逃进了食堂。 孤儿院的人果然都来追她,她与他们在食堂里进行了一番乱斗。 林灼下手毫不留情,硬生生杀了两个,毁掉半个食堂才被抓住。 这时距离瑞拉离开已经过去了十多分钟,孤儿院的人也已经确定不止她一个参与了这次的逃跑行动,另一个是兽族,还是一只小猫,完全能通过屏障上被轰出来的缺口逃出去。 一个从未见过,身材瘦长发色斑驳的男人出现在林灼面前,林灼听见其他人称呼他为“主任”。 主任先是吩咐一部分人进树林搜寻,一部分人回宿舍查房,然后才把目光落到被死死压制的林灼身上,说:“把她的体检报告给我。” 立刻有人递上了林灼的体检报告,主任翻阅几页,自言自语一般道:“体质检测与魔力储备远超合格线……” 主任的语速略有些慢,带着独特的韵味和腔调,显然是贵族出身:“正好,省了额外用药物调整的时间。” 他转身离开,丢下一句:“让她试试百分之三十的无核痛,从三分钟开始,持续七天,每天加一分钟,每次增加百分之十,七天后要还能保持理智,就给她替换龙骨。” 第五十九章 百分之三十的……无核痛? 无核痛这个词汇,在百年前不过刚刚出现,相关的资料只在学者之间传阅,还不曾列入必修的教科书内。 因此在百年前许多人的普遍观念中,无核龙就是不懂思考没有理智的动物,并不知道无核龙为什么会失去理智,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后来教会恶意损毁龙核的丑事被揭发,无核龙为什么会失去理智的原因也得到了广泛的传播,损毁龙核与杀人一样被定为死罪,许多地方更是建立了无核龙关爱协会和反歧视协会。 无核龙为何会失去理智,也成为了必修教科书上的一部分,和其他不能杀人放火的安全知识放在了一起。 帝国研究所更是以此创立项目,研究开发能让无核龙不再承受痛苦,逐渐恢复理智的药物以及治疗手段。 可惜直到林灼穿越之前,项目还只是推进到通过药物治疗,让无核龙减轻部分痛苦的程度,要想完全消除无核痛,还有很长的一段路需要走。 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光到药物研发,就花了整整百年的时光。 百年前的克洛里斯是通过阿斯莫德才知道“无核痛”这个词,他没有告诉弗雷和伊露丽,但弗雷和伊露丽知道,因为伊露丽即将毕业,她的毕业课题就和龙族有关。 她在查阅龙族时出于好奇,曾和自己的指导老师讨论过有关无核龙这一块的资料,而不好好搞自己的毕业课题,没事就来和伊露丽腻在一起的弗雷也因此对无核龙以及无核痛有过基本的了解。 可那都是书面的资料,都只是轻飘飘的一句“无核痛会让龙族失去理智”。 具体究竟有多痛,他们没有亲身体会过,就连无核龙,他们也只在那次无核龙攻击学校时见过一次。 因此听见那个被称作“主任”的人吩咐手下让林灼体会无核痛时,他们甚至没反应过来,直到林灼被拖走,他们终于意识到——林灼不会有生命危险,不代表她不会遭遇痛苦的折磨。 要命的窒息感让两人都慌了,可他们仅仅只能作为林灼记忆里的看客,改变不了任何事情的发生。 他们眼睁睁看着林灼被带进地下室,那扇通往地狱的大门开启,露出一条长长的走廊。 走廊墙壁上的灯依次点亮,两边好几扇门都关着,尽头除了拐角,还有往下的楼梯。 瑞拉大概就是在两边的房间里,通过通风管看到了她所说的那些装在罐子里的肢体器官还有怪物。 林灼被死死摁着往楼下走,她路过负二层,一切都和负一层一样,除了紧闭的房门别的什么都没有,寂静昏暗,透露着无声的恐怖。 林灼身上还带着刚刚乱斗时留下的伤,她喘着粗气,仔细观察周围,试图自救。 虽然……林灼动了动手腕,牢牢困住她的手铐不仅钳制了她的行动,还断绝了她体内的魔力流动,她现在连使用魔咒都做不到,是个完完全全的废物。 工作人员继续带着她从负二层通往负三层,经过缓步台时,她的身体感受到了明显的阻力,而当她穿过阻力,寂静瞬间被打破,她听到了略带疲惫和沙哑的哭喊,还有谩骂与吼叫。 负三层不再是一个又一个房门紧闭的房间,而是关押了许多孩子的牢房。 早前据说因为矿石症被带走的少年也在这,他来得最早,这会儿已经没有力气像刚来的那几个孩子一样白费力气,试图喊人来放他们出去,但在看到林灼后,他还是一下就爬了起来,凑到围栏边冲林灼喊:“你怎么也被抓进来了!!” 话语中满是绝望,因为在他看来,聪明优秀到可以考进魔武第一学院的林灼是他唯一的希望,别人可能逃不出去,林灼说不定可以。 但现在林灼也进来了,他不知道还能指望谁来救他们。 林灼被继续押往负四层。 负四层依旧吵闹,甚至在负三层时林灼就听到了负四层的动静,但负四层关押的不再是还未成年的孩子,而是各个种族的成年人,他们肢体残缺,有的甚至没有理智,只会无意义地大吼大叫,或者往栏杆上撞。 后来林灼才知道,负一层和负二层最里面的几个房间是手术室和观察室,其他房间则拿来放待用的实验材料和实验进行中的实验体,以及所有的实验资料,这样一旦出现意外,能最快速度将负一负二层进行转移。 负三层是还未投入使用的实验体,负四层是活体材料库。 至于负五层,那里关了一条无法动弹的无核龙。 无核龙身上扣满了金属圆环,圆环上密密麻麻全是符文和魔法阵,与无核龙隔了一层屏障的对面,是一张固定椅。 曾经住在林灼隔壁的女孩已经昏迷在了椅子上,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血族男人在旁边记录这一轮的实验数据,另外两个像是助手一样的人将女孩身上的金属圆环取下,并把昏迷的女孩关进一边的小房间里,方便下一次实验。 看到林灼,白袍男人翻了一下胡桃木写字板上夹着的纸张,疑惑:“刚刚那不是最后一个了吗?” 押送林灼的工作人员不顾林灼挣扎,把她固定到椅子上,再把金属圆环一一给她戴上:“主任的意思,让她从百分之三十的无核痛开始,首天三分钟,之后每天增加一分钟,持续七天,每天增加百分之十。” 白袍男人一听就听出了不对劲:“不都是从百分之十开始的?上来就百分之三十,什么意思?” 工作人员给林灼扣好金属环,告诉白袍男人,林灼杀了两个他们的同事,还协助一个兽族女孩逃了出去。 白袍男人明白了,主任是不满林灼带来的麻烦,进行检测的同时,对林灼施以惩戒。 白袍男人还看了林灼的体检报告,大概能理解主任这么做的用意——基础数据这么好的实验体,成功率必然也很高,不早点在心理上驯服,日后容易出大麻烦。 白袍男人接下这项加班任务,走到椅子边,调整固定椅下的元素晶石。 确认一切无误,白袍男人对上林灼凶恶的眼神,堪称好脾气地对林灼笑笑,硬是给他那双诡异的血族竖瞳衬出几分阳光俊朗的感觉来:“你好,我叫爱德华,希望未来七天,你都能好好记住我的名字。” 说完,他和其他工作人员一起退到墙边,按下了墙上的按钮。 固定椅下的地面亮起三块元素晶石,晶石的光芒顺着早已刻画好的魔法阵纹路蔓开,等整个魔法阵亮起,伊露丽认出那是一个转移伤痛的魔法阵。 魔法阵完整呈现后,光芒顺着一条凹槽蔓延进无核龙所在的屏障后面,无核龙趴着的地面上也有个类似的魔法阵,只要光芒完全注入就能启动——他们准备利用这两个魔法阵,将无核龙承受的无核痛,转移到林灼身上。 伊露丽浑身都凉了,她终于想起了林灼身上的龙鳞和兽族的心脏,也终于明白主任口中的“替换龙骨”和瑞拉所说的“怪物”意味着什么,那是她概念里从来没有过的事情,骤然发生,还是发生在她未来的女儿身上,她整个人都要疯了。 她猛地扑向林灼,结果自然是穿过林灼和固定椅,跌倒在地。 “不!不!!不要这样对她!!救救她!谁来救救她!!救救她啊!!!” 可她环顾四周,却只看到实施这一切的爱德华和孤儿院工作人员,她痛哭着,目光在龙族身下慢慢被光芒充盈的魔法阵和楼梯之间来回张望,慌乱地期待着林灼能像过去每一次进行佣兵任务遭遇九死一生那样,在最后关头获得希望,逃出生天。 可是没有,希望没有出现,也没有人来救她的女儿。 魔法阵逐渐完整,弗雷头一次顾不上伊露丽,愤怒和绝望几乎让他咬碎了牙,他看着远处的爱德华,充血的耳鸣让明知道攻击没用的他险些像曾经的伊露丽那样念出了死咒,他甚至觉得自己就该念出这句死咒,最好让镜子的反击将他杀死,而不是让他面对林灼被人折磨的一幕。 可他很清楚,镜子的反击只会让他受伤,杀不死他,出去喝一瓶生命树的树汁,很快又能恢复健康,一切都只是虚妄的心里安慰,甚至还会打断记忆。 血腥味在弗雷口中弥漫,当林灼的惨叫声出现的瞬间,弗雷的脑子一下就空了,刚学会的忍耐抛弃了他,他也忘掉了一切,忘记了自己是在林灼的记忆里,忘记了自己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这一刻他只想杀死爱德华,然后再去杀死那个下令的主任,把孤儿院里所有的工作人员统统杀光! 可他刚启唇,被他视作第一个目标的爱德华突然像一面镜子,碎了。 准确地说,是周围的一切都碎了,就连林灼的惨叫,也一同被掐断。 那些破碎的场景进一步碎裂,碎到最后化作粉末,消失在黑暗的空间里。 弗雷还没回过神,伊露丽也没来得及停止哭泣,只有林灼的记忆,仿佛断片一般,剩下一片黑暗。 阿斯莫德没有整理这段记忆,他和林灼一样不喜欢这段记忆,他本想拖一天再来整理,可因为事发突然,他把这段记忆塞进了镜子里,这就导致弗雷和伊露丽看到这部分后,记忆突然变得混乱了起来。 黑暗中开始出现声音,有主任的,也有爱德华的,还有孤儿院的工作人员。 这些声音很混乱嘈杂,他们听了一会儿才慢慢听到能分辨的内容—— “她又在自己和自己说话了……” “她其实疯了吧,主任为什么觉得她还保存有理智?” “百分之百的无核痛,半个小时……” “我后悔了,以她的承受能力,如果能弄来一条有核龙,她能走得更远!” “我已经获得了批准,有资格为她移植兽族心脏。” “她连无核痛都能熬过来,这些算什么,不用注射麻醉,那会影响实验结果,只要保证她在手术过程中不乱动就行。” “你的数据比过往任何一个实验体都要好,别让我失望,3303。” 主任的声音压下其他声音,唤出了林灼成为实验体的编号,于此同时,黑暗中出现了画面,那是负一层的房间,墙上的烛火是唯一的光源,让弗雷和伊露丽能隐约看见趴在床上,奄奄一息却还带着手铐的林灼。 初见时姿态高傲的主任坐在林灼的床边,亲自替林灼把碍事的头发剪成齐肩的长度,而在林灼裸露的后背,从颈椎顺着背脊往下,有一条长长的、难以用魔法愈合,只能用针线缝上的伤口,宛若一只巨大的蜈蚣,丑陋地依附在她的皮肤上。 弗雷和伊露丽一时无法理解眼前这一幕,但很快他们就能理解了,因为画面开始闪烁,每次闪烁,都会出现林灼趴在刺眼的灯光下,被人围着进行龙骨替换的手术画面。 每次闪烁都很短暂,却足以让他们看清林灼是如何被刨开后背,如何挖出骨头,如何植入龙骨…… 每一个短暂的画面都是那样的血腥残忍,可这却并非结束。 因为换掉的仅仅只是脊柱和肋骨,之后还有四肢和头颅,需要一节一节地换进去。 林灼不是唯一被换龙骨的实验体,另外还有一个和她相似的实验体,龙骨替换已经到了只剩头骨的地步,因为怕伤到脑子,所以最后的实验一直在推迟。 那个实验体全身都是缝合线,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破旧的娃娃,林灼本也该遭受这样的对待,可主任在替林灼剪掉头发后,发现林灼后颈的缝合处顶端,长出了…… “龙鳞?” 画面又是一闪,无影灯下,林灼的后背血肉模糊,一旁的垃圾桶里,是刚从林灼后背上拔下的龙鳞,一片又一片的龙鳞被丢进垃圾桶,四周传来主任的声音。 “龙鳞能不断再生,那骨头呢?” “听说公爵的母亲是东方修士,东方修士和我们这边不同,按灵根分能力,公爵的母亲恰好就是雷灵根?” “直接用魔法把骨头抽掉,再用治愈魔法超速再生,看看长出来的骨头是不是龙骨。” “彻底替换了。” 最后一片龙鳞被拔下,扔进垃圾桶。 之后林灼的记忆切换越来越快,上一秒还在关押林灼的房间里,房间里出现了一扇高悬的小窗。 主任一边问林灼:“喜欢这里吗?我知道精灵都喜欢自然,可惜现在能给你的只有这样一束阳光,希望这能让你保持好心情,免得诱发无核痛。” 一边切掉林灼的手指,确认切下的手指是龙骨,之后长出的也是龙骨。 下一秒林灼又回到了熟悉的无影灯下,主刀人变成了爱德华,这次他们刨开林灼的胸口,尝试放进一颗心脏。 “没有变化,没有因为有了兽族心脏就长出兽族的特征,果然奇迹不会发生第二次。” “至少两个心脏共存的思路是对的。” “先转观察室,确定跟龙骨不发生排斥反应,就进行下一步。”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58节 “可主任的意思是暂缓下一步实验,他担心魔族的血液会对兽族的心脏造成影响,或许换成别的会更好。” “别的什么?” “……抱歉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别在这里多嘴,递交申请调用足够多的魔族血液,等心脏稳定就进行实验。” 接着画面又又又一次切换,林灼回到了有小窗的房间,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这也是在不停切换的记忆中,第一次出现林灼独处的画面。 林灼手上还戴着抑制魔力的手铐,她用手臂环着自己曲起的膝盖,依稀听见外面走廊上传来爱德华助手和人对话的声音—— “魔族血液调过来好几天了,爱德华教授什么时候开始手术?” “主任还没回来,估计还得等。” “教授不是不打算听主任的意见吗?” “装的而已,他还是怕他,不信你瞧,主任回来前他肯定不敢给3303换血。” 林灼额头抵着墙,一副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眼底灰蒙蒙的,如同一池死水。 可画面一转,爱德华来给林灼做例行检查的时候,自体验过百分百无核痛起就没再说过话的林灼,突然开口了。 她用干涩迟钝的声音问爱德华:“他什么时候回来?” 爱德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林灼口中的他,是主任。 爱德华用拇指和食指捏住林灼两边的脸颊,长期累积的妒恨让他无法再露出那张阳光的笑脸,他阴恻恻道:“连实验体都更加信任他是吗?” 场景切换,爱德华给林灼进行了换血的手术,魔族血液进入林灼的身体,抵达心脏时,那颗不属于林灼的兽族心脏出现了剧烈的疼痛。 林灼忍下疼痛,可惜仪器疯狂鸣叫的报警声还是提醒了爱德华,爱德华立即喊停,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慌乱的神情。 画面一闪,这次闪过的,是林灼额头抵墙,自言自语的一幕。 弗雷和伊露丽看见她唇瓣张合,却听不见她到底自言自语说了些什么,直到画面消失的最后一秒,才依稀听出几个气音,说的是“去死吧”。 “……他的鲁莽差点毁了你,所以我让人处理了他。”主任坐在从小窗落进来的阳光下,给林灼削苹果,语气漫不经心道:“他死后的眼睛给了我启发,魔族是黑暗生物,血族也是,血族的眼睛,一定很适合你。” “放心,我不会把他的眼睛给你,那太恶心了,我会给你找一双,最好看的血族之眼。” 爱德华死后,林灼的记忆切换没这么快,也没这么乱了,她像是得到了某种安慰,或者说是满足,总之她的记忆慢了下来, 而记忆里的林灼,也突然变得很“活泼”。她开始说话,话题跳跃很快,一个人也能说得很起劲,偶尔还会伴随着天真可爱但突如其来的大笑。 所有人都觉得林灼疯了,可奇怪的是,无论谁好好跟林灼说话,林灼都能给出准确地回应,思路清晰,和普通人根本没什么两样。 之后林灼被换掉了眼睛,那双和弗雷像极了的绿色眼球被装进玻璃瓶里,手术后蒙着眼睛的林灼跟主任要来了那瓶眼睛。 这段弗雷和伊露丽也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他们听到了玻璃瓶砸落在地的声音,还有林灼非常无辜,无辜到不太正常的语气。 “手滑了。”她说,然而懊恼的尾音却忍不住带出两声呵笑,表达出的情绪硬生生被割裂成两个极端。 这股保持着理智的疯劲儿,别说丧尽天良的助手,就连主任都感到了一丝毛骨悚然。 林灼一直被蒙着眼,因此她的记忆也一直都没有再出现场景,只有各种声音和对话。 直到某天,林灼突然捂着眼睛大喊起来:“好疼,我的眼睛好疼。” 情况很快上报到了主任那里。 考虑到林灼体内还有龙骨,万一因为眼睛疼进一步引发无核痛,很可能导致实验体自毁,实验进行到这一步,林灼已经不是可有可无的3303,而是他们最接近成功的希望,主任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暂时忽略药物带来的影响,对助手吩咐:“给她注射一管止痛剂。” 助手很快就拿了注射器和止痛剂到林灼这。 助手摘下林灼的眼罩,林灼睁眼,场景再次出现,弗雷和伊露丽看到了林灼,那个拥有血族竖瞳的林灼。 助手眼底倒映出林灼现在的模样,他愣了一下,望着林灼的新眼睛无意识地呢喃道:“真漂亮……” 然后他才注意到林灼似乎看着他,吓得赶紧后退一步,问:“你现在已经能看到了吗?” 林灼皱着眉摇了摇头:“不能哦。” 娇俏的“哦”字尾音,像极了撒娇的瑞拉。 助手松一口气,林灼过往的每一次认真回答麻痹了他对实验体的警惕心,他把止痛剂吸入注射器,排空注射器内的空气,接着准备把针扎进林灼的眼球。 可就在他把视线专注到林灼的眼球上时,林灼痛苦的模样突然一松,脸上扬起灿烂的笑颜,含着笑的血族竖瞳边缘泛起一圈诡异的、暗红色的光:“我不疼了,你自己用吧。” 助手眼底失去了焦距,他听话地把注射器扎进了自己的右眼球,用力一摁,直接让眼球爆掉。 飞溅的液体落在林灼脸上,林灼缓缓收起笑容,淡漠的表情让那双漂亮的竖瞳显得格外冰冷残酷,声音却还是那样的甜美—— “来吧,将我的手铐解开,快点我要等不及了。” 第六十章 困住林灼的手铐,显然也是出自侏儒的杰作。 林灼自食堂乱斗被拷上后就没解开过,只在替换龙骨的手术结束时,看他们将手铐的开启权限转移到了主任和他的助手手上。 被解开的手铐砸落在地,发出沉重的、代表着自由的声音。 林灼体内积累的越来越多却从未使用过的魔力在这一霎那苏醒,荡开的魔力流动令空气中的尘埃出现了短暂的定格,震起的嗡鸣向外席卷,扰乱了孤儿院内所有的仪器,带着某种报复的意味往外横冲直撞,轰然炸碎了孤儿院外墙那坚不可破的屏障。 那是原来的林灼拼尽全力借助外物也只能敲出一个小洞的屏障,可在如今的林灼眼里,它就像孩童用海边的沙子堆起来的堡垒,轻轻一推,就倒了。 整个地下五层都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摆脱血族诱惑的助手也捂着他那血淋淋空荡荡的右眼眶,发出了凄厉的嚎叫。 令人心慌手麻的警报与嚎叫丝毫没有影响林灼的节奏,她像是得到了礼物一般欢快地举起了重获自由的双手,脸上再度扬起的笑容也比之前要多几分真实。 房间外的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得到通知后赶来的保安队,他们受过专业训练,也遭遇过不止一次实验体□□,他们经验十足,不带丝毫犹豫,也没有顾及仍在房间内的主任助手,一出现在门口就朝房间内发起无差别攻击,根本不给林灼半点喘息的时间。 一阵狂轰乱炸结束后,房间内的墙壁变得坑坑洼洼,硬生生往外扩了不少空间,而助手也倒在了地上,破破烂烂的身体一抽一抽,口中不停地涌出鲜血。 至于林灼…… 领头的保安队队长拿着武器,警惕地往前跨了一步,突然一条暗红色的荆棘从他头顶落下,勒住他的脖子就往上拖,速度之快,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保安队队长的脖子已经被勒断,脑袋和身体一起掉了下来。 其他人赶紧对着房间的上方就是一顿乱轰,轰到一半,前排的几个突然就炸了,四溅的鲜血与肉沫骨碎沾满了四周和他们身后的人,而沾到这些的人也在愣怔几秒后紧跟着炸开。 “躲开!快躲开!!”这下谁都顾不上林灼了,他们四下窜逃躲避同伴们的尸渣,甚至还抓了躲在附近的实验人员做肉盾。 混乱让警报不停升级,每个楼层之间都落下了厚重结实的隔离门,更有在地面的实验人员,打算带上手边的东西和资料先行离开。 然而他们根本走不出孤儿院,当初他们用来囚禁实验体的屏障被炸毁,而在原本炸毁的位置又树立起了新的屏障。 新屏障不像旧屏障那样会在白天自动隐匿,也不像旧屏障那样仅仅只是将人困在里面。 新屏障是骇人的暗红色,它从地面升起,形成一个半圆,将孤儿院整个扣住,而它不仅坚固,根本无法从里面突破,还具有腐蚀性,任何想要靠近它的人,都会在碰到它后沾上暗红色的液体,那些液体仿佛是活的一般,争先恐后腐蚀掉人的皮肉和骨头,除非及时将触碰到的肢体砍掉,不然就会被活生生融得一点都不剩。 地面上的实验人员开始用尽各种办法,想要逃出暗红色的屏障,这一刻,他们就像每一个想要逃离的实验体那样,也终于体会到了实验体那种无法从这里逃脱的恐惧与绝望。 “贝利尔贝利尔,无价值的贝利尔,怠惰的贝利尔,魔王贝利尔……” 熟悉的童谣在负一楼的走廊上回荡,林灼步履轻快地踩着湿滑黏腻的地面,每一脚都踩在童谣的鼓点上,溅起暗稠的血水。 一楼的保安队与研究人员都杀光了,有一个编号为3310的实验体还被关在房间里。 那个实验体情况很糟糕,身上脸上都出现了大面积的腐烂,可当林灼问他要不要出来的时候,他还是跟上了林灼。 林灼带着他来到通往负二楼的楼梯口,看到了那扇隔离门。 她停下了欢快的童谣,礼貌地在门上锤了锤,问:“你好,请问有人在里面吗?能不能开一下门让我下去呢,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对,非常重要,帮帮忙吧拜托了……” 林灼越说越委屈,似乎里头的人不愿开门这一举动伤透了她的心。 3310站在林灼侧后方,腐烂的身体让他动作迟缓,但他脑子还行,所以他还记得林灼原来的性格。 跟现在,完全不同。 这很正常,他不也变得完全不一样了吗,林灼甚至没认出他和她来自同一所孤儿院,他还曾在她面前夸下过海口,说要成为像混血冒险团那样有名的冒险者。 可惜,那都是过去了,遥远得就像上辈子。 负二层,教授级别的研究人员和他们的助手们飞快收拾好实验数据和难得的实验材料,从紧急通道撤了出去。 紧急通道通往孤儿院内的另一栋建筑,林灼他们刚来孤儿院时,紧急通道才是他们的主要进出通道,直至所有孩子都被送入地下室,实验人员回到地面的宿舍居住,才把从宿舍下来的那条楼梯恢复成主要通道。 林灼砸开门,下来负二楼才发现这点,她显得有些苦恼,好在那些经过改造的实验体还在,不算吃亏。 不戴手铐的情况下,毁掉手铐对林灼而言还是很简单的,她把被关押在负二层的实验体放出去追那些跑到地面的研究人员,接着在紧急通道立起屏障,只许出不许进,然后继续往下,来到了关押实验体的负三楼。 林灼曾经来过这里两次,第一次是被送去负五层接受无核痛,当时这里特别热闹,第二次是她体验完百分百的无核痛,被主任寄予厚望,从负五层送到负二层进行换骨手术。 当时…… 咦? 当时这里是怎么样的来着? 林灼想不起来了,明明记得更早之前的场景,更近一些的她却想不起来了。 【我就说你脑子坏掉了。】 “别吵。”这会儿的林灼还没学会无视幻听,突然冒出一句话,听的3310一头问号。 因为这一整层很安静,哪怕楼下有动静传来,也算不上“吵”。 牢房里有人,林灼从牢房前走过,依次发现十三个满脸恐惧却缩在墙角不敢出声,看起来还未成年的孩子。 这些孩子她一个都不认识,应该是最近新弄来的实验体。 原来那些,应该都死了吧。 林灼嫌他们碍事儿,就没放他们出来,确认没有研究人员藏匿在牢房中,她又往下,来到了群魔乱舞的负四楼。 林灼把他们都放了,让他们往上去找那些工作人员。 放完还转头问3310:“你不上去找他们玩吗?” 林灼双手比划:“我弄了好大一个屏障罩住了这里,他们跑不掉,就像原来的我们一样,所以他们肯定也像原来的我们一样很无聊,需要一点……刺激。” 3310想了想,确实抵抗不了诱惑,跟着那些新鲜材料们一起去了地面。 最后林灼一个人来到负五楼,她本想把那只无核龙也放出来,但她遗憾地发现,那只无核龙不见了踪影,可能是成为了某场手术的材料,也可能是被转移去了别的地方。 不过负五楼有人,一个林灼非常非常熟悉,熟悉到光看背影就能认出来的人—— “我还以为你会在上面。”林灼走向那个发色斑驳的男人,思考着怎样的死法,才能符合眼前这个男人的主任身份。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59节 可就在林灼踏进男人三米范围内时,一个身影突然出现,袭向林灼。 林灼后退躲开,定睛一看,发现袭击自己的是个少年,少年身上穿着紧身的短袖短裤,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全是蜈蚣一样的缝合线。 林灼凭借那些缝合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那个和她一样成功替换了龙骨的实验体。 而背对林灼的主任也转过了身,用失望的口吻对林灼说:“我以为你已经想明白了,就像他一样。” “诶——”林灼发出一声夸张的怪音,继而一脸好奇地望着缝合线少年,问:“他们这么害你,你居然还愿意当他们的狗吗?” 毫不避讳的“狗”一词似是踩到了缝合线少年的痛脚,他咬了咬牙,反问林灼:“想要变得强大有什么错吗?如果不是因为太过弱小,我和你都不会被抓进这里,这点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一群未成年遭到伤害,错的不是施害者,而是受害者太弱?林灼愣是想不通这段话的逻辑在哪里,最后呵呵呵地笑了起来:“要命,他脑子好像坏掉了。” 【比你坏得还厉害。】 林灼的嘲讽让本就对林灼充满嫉妒的缝合线少年沉下了脸,糟糕的情绪诱发了微弱的无核痛,但他无动于衷,反而是一边的小黑屋里,传来了痛苦的惨叫。 林灼这才注意到缝合线少年的额头上带着一圈薄薄的金属圆环,圆环被额发挡着,看不清具体样式,但能确定上面画满了符文。 “不信就来试试吧。”缝合线少年:“你从没摘下过手铐,空有力量却还学不会使用,可我从服从他们起就获得了自由,还通过他们学习到了很多,我比你更能熟练掌握这股他们赐给我的力量!” 说着缝合线少年就一个闪身出现在了林灼面前,他五指并拢,整个手掌凝成冰刀,刺向林灼的脑门。 就像缝合线少年说的那样,林灼确实还不能熟练运用身体里这股庞大而又陌生的力量,她想躲开少年,结果躲得太过,差点把自己撞到墙上。 少年嗤笑一声,迈步走向林灼。 主任也在这时对缝合线少年发出了警告:“不许伤害她的大脑!” 靠在墙上的林灼:“说得好像他能碰到我一样。” 少年咬了咬牙:“是吗,那让我看看,能抵御百分百无核痛的最佳实验体,究竟有多厉害!” 林灼没有再躲,她思索着开口,吐出一句少年听不懂的语言—— 【天灾·冰封大地】 林灼也就随便一试,众所周知天灾系魔法是龙族专属,其他种族就算学了龙语也用不上,可就在她用龙语念出【天灾】一词时,周围的魔法元素就陷入了凝滞。 林灼一边走神,心想这种感觉就像是在用咒语驱使周围的魔法元素,一边念出了剩下的【冰封大地】。 冰层自她脚下浮现,冒着寒气凶猛地袭向少年。 “什、”少年一脸诧异地往后躲开,这时的他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甚至不知道林灼用了什么魔法,直到那冰层像有生命一般包围了他,在他跃起躲避时,凶猛地刺出一条巨大的冰锥,将跃起后无法改变方向的他腹部刺穿,他才惊觉林灼用了多么可怕的魔法。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两秒,旷阔的负五层地面已经被冰层彻底覆盖。 主任连见势不妙想要逃走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冻住了双腿无法动弹。 寒冰继续在少年身上蔓延,任由少年怎么吐血挣扎都没用,气得少年大喊:“这到底是什么!!” 冰层已经冻住了少年胸口以下的身体,还在一点点往上爬。 脚下的冰像是认识林灼,林灼一踩就化了,连水都没留下,林灼一步一个脚印稳稳走向他:“我确实不太熟练,不过还好,我会龙语,这世上除了神语以外最难的语言,来这之前就会了,你会吗?” “他们教你了吗?” “他们教你,你就能学得会吗?” 冰层爬得很快,一下就爬到了少年的脸上,封住了少年的口鼻。 林灼越过少年,径直朝主任走去,只给少年留下一句—— “自己废物,别以为其他人都和你一样废物,只能从一群垃圾身上获得力量。” 最后一个音落下,被彻底冻住的少年冰雕啪地一下出现了裂缝,小黑屋里的惨叫声随之停歇,少年冰雕四分五裂,每一块冰都裹着少年的一部分躯体,重重落在地上,砸起细碎的冰尘。 林灼头也不回,终于走到主任面前。 问他:“能告诉我,瑞拉在哪吗?” 第六十一章 主任看着用龙语使出天灾魔法的林灼,眼底竟然浮现了兴奋,哪怕林灼停在他面前,双手背到身后,仰着小脸认真向他提问“瑞拉在哪”,而他并不记得瑞拉是谁,也不能阻止他那高昂澎湃的情绪。 他无视了林灼对他的提问,告诉林灼:“我们曾计划教他龙语。” 种族人体试验的目的,就是让实验体获得两种以上的种族优势,龙族的种族优势就是他们庞大的身躯和轻易就能摧毁一座城的天灾魔法。 然而无论是缝合线少年还是林灼,都无法化身为龙,所以他们把希望寄托在了天灾魔法上头。 可惜—— “可惜我们在初步的检测中发现,即便更换了龙骨,他也无法使用龙语魔法,所以我们取消了这一步,改教他如何高效运用更换龙骨后所获得的速度和高强度□□。” 林灼也无视了主任的话,问:“你不知道她在哪吗?” 主人:“显然他不如你,3303。事实上,等确认你的眼睛替换成功后,我们就会送你离开这里,去另一个更加专业的地方进行更加系统的训练,教你怎么掌握在实验中获得的能力。” 他们谁都没有听对方说话,都在自己说自己的。 林灼发现这点,眨了眨眼,问主任:“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这次主任没有再无视林灼的提问,但他险些脱口而出“3303”,幸好有关林灼的数据资料他翻看了无数遍,视线无数次扫过开头一栏的“姓名”,因此哪怕没有仔细看过,也能留有那么一点点印象—— “当然记得,”他说:“你是我最看重的实验体,你叫林灼。” 林灼往边上退开一步,指向四分五裂的冰雕少年,又问:“他叫什么?” 主任近乎无情道:“那不重要,你……” “明白了。”林灼打断他:“你不会记得不重要的名字,所以你连瑞拉是谁都不知道。” 主任:“我说了那不重要,你……” “重要!”林灼又一次打断他,睁大的竖瞳透出一股纯粹的偏执:“她很重要。” 过去的每一天,每一天每一天每一天,哪怕有时候林灼短暂地忘了自己是谁,都不会停止去想—— 瑞拉在哪? 瑞拉逃出去了吗?瑞拉找到执法官了吗?瑞拉会回来救她吗?瑞拉…… 瑞拉还活着吗? 瑞拉过往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成了她不停重温的片段,几乎融进她的骨血里。 所以瑞拉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 主任不知道,那她就去问别人好了。 林灼费心给主任造了一个小笼子,一个混合着八种元素魔法的小笼子。 主任会在里面轮番体会各种死法,被头顶落下的流沙活埋,被脚下升起的冷水淹没,被风化作的利刃削下皮肉只剩骨头和内脏,被寄生植物当成宿主,夺取养分后一点点被粗壮的荆棘绞杀,被雷击折磨,被火灼烧,被黑暗吞噬……在濒死的那一刻,会有光系魔法将他救醒,继续下一轮濒死的绝望。 丢下小笼子和里面的主任,林灼又在负五层找了一圈,只在小黑屋里找到一个实验体,实验体身上戴着金属圆环,因为承受不住来自缝合线少年的无核痛,已经昏死过去。 林灼没管这个实验体,转身往地面走去。 林灼选了宿舍楼那条楼梯,从大门走出来时,她恍惚间仿佛与曾经的自己擦肩而过。 耳边还传来轻轻的猫叫,和自己那一句:“我会在这里等你出来的。” 林灼踏上楼梯,打开头顶的暗门,看到了微敞的柜门,林灼将它推开,踏出衣柜,久违地沐浴在了自然光下。 外头传来嘈杂的动静,林灼转头看向窗户,正好看见一个被割掉了耳朵的精灵抱着一个正在惨叫的研究人员啃食。 几十分钟前,那些逃到地面的研究人员本以为自己能逃出生天,却发现孤儿院被暗红色的屏障包围,他们为了破开屏障想尽各种办法,甚至——自相残杀。 他们抢武器、抢防护服,还逼着他们中最弱小的那一个开货车去撞击屏障,结果反而让屏障上的红色液体四散喷溅,溶蚀了好几个没抢到防护服的同事。 本以为这就是地狱,直到曾经那些任他们宰割的实验体和活体材料从地下跑了出来,他们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虽然他们手中有武器,虽然他们也会攻击性的魔法,甚至比那些失去理智的实验体和活体材料们更加懂得策略和思考,但面对死也要让他们付出代价的怪物们,他们始终无法占据上风。 林灼看了一会儿外面的乱象,突然房间门被人撞开,一个研究人员连滚带爬逃进来,想要躲回地下,看到林灼后他猛地止步就要往回跑,结果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摁断了双腿。 “请问——”还是不太能控制力道的林灼走到研究人员身边,蹲下问他:“你知道瑞拉在哪吗?” 研究人员痛得只知道惨叫。 林灼得不到答案,拧断对方的脖子,继续去找下一个人问。 离开前,她还很好心地封掉了通往地下的通道。 外面太乱,林灼就在宿舍楼里面找,期间她遇上了五个研究人员,没有一个能回答她的问题。 终于在问到第六个时,林灼得到了有用的回答。 说来也巧,第六个研究人员正好藏在林灼和瑞拉曾经住过的房间里。 林灼一进来就发现床底下有人,她走到床边,低下头问里面那披头散发眼镜碎裂的女人:“你知道瑞拉在哪吗?” 女人本就因为看到林灼不断靠近的脚而瑟瑟发抖,对上林灼的脸时差点被吓疯,根本顾不上回答林灼的问题。 林灼遗憾:“你也不知道啊。” 女人似乎察觉到死神的镰刀就贴在自己的后脖颈上,用她最后的求生欲冲林灼喊:“我知道!!我知道她在那!我知道!!” 女人嗓子都喊劈了。 林灼定定地看着她:“真的?” 女人不愧是研究人员,思路清晰,一下就明白了林灼想听什么,赶紧道:“她她她是兽族,一只猫。” 看来是真的知道,林灼直起身,堪称和蔼地将床铺挪开。 女人坐起身,咽了口口水,试图和林灼谈条件:“我告诉你,你能、你能放过我吗?” 林灼点头:“可以呀。” 女人并不相信林灼,她没有直接跟林灼说瑞拉怎么了,而是告诉林灼:“食堂隔壁有个陈列室,你可以、可以去那找她。” 得到线索的林灼转身离开房间,女人刚松下一口气,脑袋突然一歪,没了呼吸。 宿舍楼外还很混乱,林灼穿过混乱,散步一般朝食堂走去。 一路上但凡有攻击林灼的,无论是研究人员还是丧失了理智的实验体和活体材料,都会被林灼弄死。 “食堂隔壁的陈列室,食堂隔壁的陈列室……”林灼嘴里重复念着这个地点,找了食堂旁边的好几个房间,总算找到了所谓的“陈列室”。 陈列室很大,但没有窗户,光线昏暗,根本看不清里面究竟有什么。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60节 “瑞拉!”林灼朝里面喊了一声,同时打开手边的开关。 啪地一声,灯亮了。 映入林灼眼帘的是满墙的玻璃展柜,玻璃展柜里头挂满了照片和奇奇怪怪的东西,林灼甚至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照片,和从自己身上取下的鳞片以及龙骨标本。 女人说瑞拉在这。 瑞拉确实在这,在这的一张照片里,还是跟刚刚那个女人的合影。 照片上的女人衣着齐整,女人的身后有一个巨大的玻璃缸,缸中是一条被锁链困在水里的人鱼,一条……猫耳人鱼。 猫耳人鱼长着瑞拉的脸,不过比瑞拉要瘦好多好多,肋骨明显,脸颊凹陷,眼底有厚重的乌青,眼神麻木呆滞。 照片旁边有文字介绍,写着实验体3352……移植鱼尾……手术后实验体存活11天……移植痕迹最小的一次手术……采用……值得借鉴学习…… 林灼努力去读那些文字,却怎么也读不下去,好几个字不是变得模糊就是读不通顺序,林灼趴在玻璃上,一遍又一遍地想要看清楚读通顺,可到最后玻璃被她摁碎了,她还是没能把那几段话看完。 有什么在她的脑子里翻搅,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控制情绪时,无核痛已经蔓延到她的四肢,夺走了她的理智。 当理智回归,她人已经不在陈列室,周围也彻底安静了下来。 她浑身湿透,满身别人的血,手里还掐着身体腐烂的3310,对方艰难地喊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硬是把她给喊醒了。 林灼松手,3310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有风吹过,带来满是恶臭的血腥气,浓郁得令人反胃。 林灼这才依稀想起自己干了什么。 她失去理智,把人都杀光了,他们的血喷洒在她身上,把白色的连体衣染成了暗褐色。 林灼低头望着自己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落在地上的3310静静地喘息着,他倒是没怪林灼,还用嘶哑难听的声音问林灼:“能再让我,看一眼外面的天空吗?” 林灼放下手,这次她没有再模仿瑞拉的语气说话,她甚至什么都没说,转身朝孤儿院门口走去,头顶的血色屏障如同遇热的巧克力外壳一般慢慢融化,露出外头灰沉沉的天空。 3310差点没给气笑,心说自己真是有够倒霉的,都快腐烂死掉了,却连个晴朗的天气都求不到。 林灼走到孤儿院门口,打开那扇厚重的大门,一步一个血脚印走到门前的台阶上,缓缓坐下。 虽然是阴天,没什么太阳,可她还是感觉到了不适,眼睛非常难受。 ——难怪血族都不爱在白天出门。 她这样想着,双手环住自己的膝盖,把脸埋进臂弯,任由困意在一切结束后席卷而来,闭上眼沉沉睡去。 第六十二章 “林灼……” “林灼。” 阿比斯的声音唤醒了昨晚熬夜看书,一觉睡到中午的林灼。 林灼睁开眼,惺忪的血族竖瞳透出几分毫无防备,懵里懵懂的稚气。 面对这样的林灼,阿比斯果然无法责备她出尔反尔,明明约定会好好睡觉,结果还是背着他熬夜看书的行为。 “你能不能有点原则?”巴德尔看不过眼,试图用谴责让阿比斯清醒。 只要一跟林灼挂钩,总能变得格外伶牙俐齿的阿比斯:“我以为你知道,你是这世上最没有资格对我所这句话的人。” 靠萌混过关的林灼起床洗漱吃午饭,饭后两人一同在花园里散步,最后毫不意外,又散到了图书室。林灼继续看那本令她着迷的《空间猜想》,阿比斯则在古尔薇格校长前几天的提醒下,捡起了自己来年的毕业课题。 两人共处一室,各忙各的,虽然没跟对方说几句话,却从静谧和各自的专注中透出了细水长流的亲密与日常,很快就消磨掉了午后令人困倦的时光。 傍晚的时候,阿比斯从堆成小山的各类书籍资料中抬头,问林灼晚餐想吃什么。 林灼正看到最后几页,一手撑着脸颊支着脑袋,听见阿比斯询问,她坐直想了想,脸颊上还留着刚刚用掌根撑出来的红印子。 阿比斯的视线落在那抹红印上,食指与拇指指腹轻搓,要不是桌子太宽隔得有点远,他都想伸手去碰一碰了。 另一边,林灼想好要吃什么,刚要回答,图书室窗外传来翅膀扑棱的动静,两人一同望去,发现是阿斯莫德的手下,菲尼克斯。 菲尼克斯收拢黑色的翅膀落在窗台上,鸟爪扣住窗沿,尖锐的爪尖微微嵌进墙体。 “公主殿下让我来询问二位。”菲尼克斯是重瞳,说话时两只瞳孔在一个眼球里打转,让人分不清他到底在看谁:“小布莱特先生与恩布拉小姐从镜子里出来了,他们的情况不太好,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阿比斯:“不好是指?” “呃嗯……”菲尼克斯不像弗加洛那么会说话,他绞尽脑汁,努力形容自己所看到的:“他们一从镜子里出来就吐了,像是受到什么刺激,哭得很厉害的,嘴里还念着奇怪的话和林灼小姐的名字。” 林灼顿时什么胃口都没了,她对阿比斯说:“我不想去。” 弗雷和伊露丽是因为她的记忆才会这样,可她还没恢复记忆,什么都不知道,去了也没什么意义。 阿比斯起身绕过桌子走到林灼身边,终于如愿抚到林灼脸颊上那抹可可爱爱的红印:“那就不去。” 菲尼克斯只是来传话的,确认他们的回答后,菲尼克斯就飞走了。 阿比斯扯开话题跟林灼聊起了别的,直到林灼忘了这件事,才带林灼去吃晚餐。 当天晚上,阿比斯等林灼睡着,化作死气从窗户离开。 和以往不同的是,他没有回隔壁房间,而是去找阿斯莫德,问来了弗雷和伊露丽的房间位置。 “克洛里斯在弗雷那,我劝你别去。”阿斯莫德暂时还不希望克洛里斯和阿比斯起冲突。 阿比斯:“我知道分寸。” 说完又化作死气,眨眼就不见了踪影,阿斯莫德耸了耸肩,他才不信有人能在爱情面前保持分寸,不过有巴德尔在,应该没什么问题。 阿斯莫德并不知道巴德尔也对林灼动了心,就这么草率地把希望寄托在了圣子殿下身上。 浓郁的死气攀过城堡外墙,出现在弗雷的房间窗边。 就像菲尼克斯说的那样,弗雷仿佛遭受到了可怕的打击,整个人就像是一株将要枯死的植物,无神的眼底满是血丝,面色憔悴灰败,身板也不再笔挺,就连向来耀眼的金发也失去了光泽,耷拉在他头上,看起来比稻草堆还要廉价杂乱。 阿比斯不知道,这其实已经是弗雷冷静过后的模样,他一整天滴水未进,吃什么吐什么,虽然冷静下来后已经能好好跟自己的父母对话,可无论说什么,到最后都会被他绕回那句话—— “能让我见一见林灼吗?” 这话从句式来讲就很不“弗雷”,如果是以前,他才不会用疑问句,只会用陈述句来表达自己的意愿,说“我想见林灼”,或者“让我见一见林灼”。 可现在,他只敢小心翼翼地征求意见,从旁人口中获得见林灼一面的许可。 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给他肯定的答复,为了不让他去找林灼,他的父亲甚至守在了他的身边。 弗雷的脑子被林灼一个人坐在孤儿院门口台阶上睡着的一幕填满,他无暇顾及其他,也不明白父母为什么不肯帮自己,明明他只是想要见林灼,只是想要见她一面。 阿比斯在窗户边停留了许久,确定克洛里斯会看好弗雷,正准备离开,这时古连带着外头的事务来找克洛里斯,克洛里斯不得不暂时离开房间,走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弗雷则在克洛里斯带上门的那一刻从椅子上起来,他走到窗边,刚打开窗户就看到了死气凝聚而成的阿比斯。 死气只凝聚出了阿比斯肩膀以上的部分,脸上还裸露着骨头,衬着窗外的夜色,看起来格外骇人。 低落的状态使弗雷的反应变得麻木而又迟钝,他甚至失去了“惊吓”这一情绪,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阿比斯。 弗雷不喜欢阿比斯,平日里对待阿比斯的态度堪称恶劣,唯独这次,语气从未有过的疲惫和低沉:“让开。” 阿比斯:“你想去见林灼?” 听到林灼的名字,弗雷眼睫轻颤了一下。 阿比斯:“你现在去见她是想做什么?用你这副鬼样子吓唬她,还是想趁她没有恢复记忆,祈求她的原谅?” 弗雷没有意识到这不该是阿比斯应该知道的事情,他动了动破裂起皮的嘴唇,声音又轻又哑:“闭嘴,我从没这么想过。” 阿比斯:“可你会这么做,你会向她展露你的痛苦和难过,还会跟她说‘对不起’,到时候你希望她怎么回答你?” 弗雷根本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他愣在原地,阿比斯却没有停下声音,继续道:“林灼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你的道歉和忏悔对她没用,还会让她受到惊吓,要说真正的用处,也不过是消弭你心中的愧疚而已。” “我没有这么想!!”弗雷突然拔高了音量,爆发出一声嘶吼。 阿比斯的视线越过弗雷,看向弗雷身后的门,还在门外的克洛里斯并没有推门进来。 巴德尔明白了什么,很不爽地“啧”了一声。 弗雷确实没想过要利用失忆的林灼轻易获取原谅,他只是被林灼的记忆刺激太深,所以才会直到阿比斯提及,才终于想到这一层。 阿比斯看弗雷面色萎靡,口中呢喃着“我没有”,一步步后退跌坐回椅子上,确认他不会在林灼恢复记忆前再来打扰林灼,便化作死气,消失在了窗外。 门外走廊上,古连迟疑着出声,问:“大人?” 克洛里斯闭上眼,摇了摇头。 阿比斯说过的话,他用另一种方式跟弗雷说过,只是身为父亲,他态度再强硬也没办法像阿比斯那样说得直白伤人,所以弗雷也一直没听进去,若是有人能替他让弗雷明白,那也是一个办法。 阿比斯接着去找伊露丽,结果伊露丽房间里根本没人。 阿比斯心头一跳,赶紧往林灼的房间赶去,运气不错在林灼房间外的走廊上看见了伊露丽。 阿比斯凝聚成型的那一刻,巴德尔接手了身体的控制权,他快步走到伊露丽身后,把手搭上伊露丽的肩膀,下一刻两人同时消失在原地,出现在了花园里。 月色笼罩下的花园氛围恐怖,伊露丽回头,看到了背着月光的巴德尔。 和弗雷一样,伊露丽的状态也很差,之前一度哭晕过去,不同的是她醒来后很安静,安静到其他人连劝都不知道该怎么劝。 同时也是她的安静,让柳听风和索菲娅放松了警惕,根本没想到她居然会用装睡的方式把她们都骗走。 如果不是阿比斯有心把可能会困扰林灼的因素都扼杀在摇篮里,她方才恐怕已经敲响了林灼的房间门。 伊露丽看到巴德尔有些意外,虽然之前听说过巴德尔也在城堡里,是阿斯莫德用来威胁光明教的人质,但真的见上面还是第一次。 伊露丽的脑子有点转不起来,她没有发现眼前的巴德尔和她印象中的模样有什么不同,也不想探究巴德尔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原因,她转身继续往林灼的房间走去,像一具只知道执行命令的尸体,彻底隔绝了对其他事物的好奇。 夜风凛冽,带来身后巴德尔的声音,全然不似往日那般温柔和蔼,善解人意:“不要出现在林灼面前。” 伊露丽没有听,继续往前走,却被一道禁制拦住了去路。 伊露丽直愣愣撞到禁制上,终于忍不住流下眼泪,问:“为什么?” “为什么都要拦着我,我就是想见见她,我知道她什么都不记得,我也什么都不会说,我就是想看看她,看到她还好好的我就满足了,求求你们让我见见她吧,让我见见她吧……” 伊露丽说的是“你们”,可见在巴德尔之前,还有其他人阻止过她,理由大概也是怕她看到林灼后情绪失控,吓着失忆的林灼。 巴德尔漠然的声音,打碎了她的妄想:“林灼小时候想见你们,不也是求谁都没用吗?” 仅仅一句话,就让伊露丽溃不成军,倚着禁制跪坐在地,低头捂着脸,崩溃大哭。 有巡夜的魔族被哭声惊动而来,巴德尔藏到树后,确定伊露丽被赶来的索菲娅带走,才转身回林灼的房间。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61节 而原本说是已经睡下的林灼,果然还没睡,正趴在床头熬夜看书。 林灼看得入迷,一听到开门声赶紧闭眼装睡,被走到床边坐下的巴德尔掐了掐脸颊:“让你好好睡觉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林灼一听声音,知道不是阿比斯而是巴德尔,睁开眼一偏头就咬住了巴德尔的拇指。 巴德尔疼得倒抽冷气:“松口!” 林灼非但不松口,还磨了磨牙,口中有血溢出,显然是巴德尔的。 巴德尔这么聪明,怎么不知道只要把身体还给阿比斯,林灼就会立马松口,可他就是不服气,怎么也不肯把身体让出去,硬是跟林灼陷入了僵持。 过了一小会儿,他总算想到了其他办法,把自己的额头轻轻撞到林灼的额头上:“林灼。” 听不到求饶就不打算松口的林灼恶声恶气地“唔唔”了两声—— 干嘛! 巴德尔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告诉她:“你失忆前亲过我。” 林灼果然因为震惊,松开了牙关。 巴德尔收回自己血淋淋的手指,心情愉悦地治疗起了手上的伤口,想着接下来要怎么逗弄林灼,就听见林灼十分认真地问:“是不是我和阿比斯接吻的时候,突然变成你了?” 巴德尔:“……” 是。 所以客观来讲,林灼亲的是阿比斯,不是他。 林灼一看巴德尔的表情就知道:“我猜对了!” 巴德尔,冷静道:“错了。” 林灼:“你撒谎。” 巴德尔:“我没有。” “巴德尔是骗人精。”林灼趴回床上继续看书,巴德尔还要争辩,却被阿比斯抢了身体控制权。 阿比斯握住林灼要拿被子擦嘴的手,用手帕仔仔细细替林灼把唇上的血擦掉。 阿比斯动作轻柔,眼帘半垂地沉默着,林灼隐约意识到什么,唤了一声:“阿比斯?” 阿比斯的声音一如既往:“我在。” 但又好像有些微的不同。 林灼回忆了一下阿斯莫德那本笔记,问:“你吃醋了吗?” 阿比斯:“我没有。” 林灼一边嘟囔着:“不要学巴德尔撒谎。”一边拉下阿比斯的衣领,与阿比斯交换了一个吻。 阿比斯本还想端着点,表明自己没有吃醋,都过去这么久了,有什么好吃醋的,况且那只是一个意外,他完全没有放心上。 可一尝到林灼口中的血腥味,想起这是巴德尔的血,阿比斯还是没忍住醋意,把林灼抱到自己腿上,用力加深这一吻,将林灼口中残留的血液清扫得干干净净。 第六十三章 阿比斯在林灼的房间里留宿了一宿——用自己的形态。 这就导致第二天白天,巴德尔拥有了身体的控制权。 林灼对此很不满。 巴德尔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手肘搭在身侧的桌面,一只手掌心搭在双腿交叠的膝盖上,摆出一张漠然脸:“谁让你非要抱着他睡的。” 阿比斯不可能拒绝得了林灼在他怀里提出的任性要求,巴德尔所做的不过是保持沉默,没有提醒阿比斯纵容林灼会导致怎样的结果而已。 林灼气呼呼地给自己梳头,她对待自己不像阿比斯对待她那么温柔,一梳子下去又快又干脆,总要在梳子上留好几根断发。 阿比斯着急:“你让她轻点梳,扯到头皮多疼啊。” 本就打算开口让林灼下手轻点的巴德尔,闭上了刚要张开的嘴。 扯断几根头发而已,大惊小怪什么。 林灼梳好头发,抱起一本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巴德尔刚放下腿就听到林灼从外面把门甩上的声音,默默停下了起身的动作。 阿比斯:“跟上啊。” 巴德尔被气笑:“我为什么要跟上去?” 他又不是阿比斯,干嘛非要学阿比斯的样子跟在林灼屁股后面跑? 更何况这里又不是外面,没人会伤害林灼,他跟着做什么? 最重要的是,林灼也不想他跟着,他又不是疯了非要舔着脸凑上去。 巴德尔打定主意把这段难得的自由时间用在自己的事情上。 于是他在原地静坐几秒,接着起身离开林灼的房间,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去拿阿斯莫德之前给他的名单。 他当真是这么想的,可在经过自己的房间门口时,他没有停下脚步,硬是违背原本的打算,走到了楼梯口。 我在干什么? 巴德尔搭在楼梯扶手上的手微微用力,觉得自己真的疯了。 不行,他不能变得像阿比斯那样毫无尊严,回去,立马回去。 就算再喜欢,也不能被当面甩了门还往上赶,他难道不要脸吗? 巴德尔转身就要往回走,这时楼下传来林灼不耐烦的声音:“你到底还要磨蹭多久啊。” 巴德尔硬生生停下了转身回去的动作,但也没就这么下楼去找林灼。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直到林灼又唤了他一声:“巴德尔?” 巴德尔闭了闭眼,认命地叹了口气:“来了。” 巴德尔下楼,和林灼一样不耐烦道:“不想等就别走这么快。” 林灼:“我走很慢了好不好,是你自己拖拖拉拉……这边!” 下意识往图书室方向拐的巴德尔,停住:“今天去哪?” 林灼举起怀里的书:“马厩。” 巴德尔:“……?” 巴德尔接过林灼的书,发现这是一本翅膀图鉴,里头把各个种族各式各样的翅膀都做了分类,其中当然也有毒角兽的骨翼。 巴德尔跟着林灼来到马厩,这里养了不少毒角兽,负责饲养这些毒角兽的魔族和菲尼克斯一样是鸟形的魔族,他得知林灼的来意后,为林灼介绍了一匹性情温顺的毒角兽,还教林灼怎样和毒角兽培养初步的信任,拉近关系,然后才进一步告诉林灼,毒角兽的骨翼哪里能碰,哪里不能。 毒角兽在魔族的指挥下展开自己的骨翼,骨翼的结构看起来和鸟类翅型中的高速翼很相近,腕部骨骼要稍长一些。 林灼抚摸翼骨,她从最初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跟着阿比斯学魔法,到后来沉迷书本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眼下终于又从书本走到了现实生活中,感叹起了真实触碰的美妙。 林灼一边记下骨翼的触感,一边用从图鉴上记下的名词跟现实结构做对照。 秉着走过路过不错过的精神,她还顺带摸了魔族的黑色羽翼,因为对方表示后背连接翅膀的部位会很敏感,所以她也不好意思去碰那个位置,只碰了其他地方,并对各个部位的骨头长度比例以及羽毛类型跟书本上进行了对照,顺带体会了一下飞羽和覆羽在手感上的区别。 好一会儿,林灼才意犹未尽地从马厩离开。 巴德尔依旧跟在她身后,只是表情有些奇怪。 林灼低头往小本本上记东西,头也不抬道:“想说什么就说。” 巴德尔:“这么脏的翅膀,亏你摸的下手。” 林灼闻言,疑惑地看了看自己摸过别人翅膀的手,又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看到的翅膀,说:“不脏啊。” 巴德尔:“黑色耐脏,看不出来。” 林灼:“……哦。” 林灼继续记笔记,然后又去找阿斯莫德,要看他的蝠翼。 阿斯莫德问:“这算是‘要求’吗?” 阿斯莫德曾经说过,林灼可以向他提一个要求。 巴德尔替林灼回答:“不算。” 就摸一下蝠翼,这要算一个“要求”,那可真是亏到家了。 考虑到自己欠林灼一大笔人情,阿斯莫德最后还是把蝠翼展开,无偿供林灼观赏学习。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林灼连阿斯莫德的蝠翼都没放过,却唯独没有找巴德尔要看他的天族羽翼。 巴德尔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甚至想好要怎么拒绝林灼,可偏偏林灼连问都没来问他。 省了拒绝的功夫,巴德尔自然是松一口气,但在松下这口气之后,他又感觉到了些许他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奇怪情绪。 巴德尔将其视为遗憾,替林灼感到遗憾,毕竟他的翅膀远比林灼碰过的那些都要好看、漂亮、干净。 林灼没见过,那是她的损失。 他有什么好在乎的。 笃定自己不在乎的巴德尔就这么怀揣着糟糕的情绪,陪林灼回了图书室。 林灼拿了本空白的笔记本,坐在桌前绘制刚刚亲手摸过的骨翼、羽翼和蝠翼,且凭借记忆把羽翼上的覆羽和飞羽排布画了出来。 巴德尔凑过去看,不得不承认林灼很厉害,哪怕失去记忆,依旧能展现出其惊人且优秀的一面。 巴德尔静静地看了几秒,突然道:“错了。” 林灼停下笔:“哪?” 巴德尔指着肩羽,也就是靠近后背连接处那块地方,说:“这里错了。” 林灼有些拿不准,因为这里她没有亲手触碰过,记忆出现差错也不意外。 林灼去翻图鉴,可图鉴上的图还没有她画得详细。 “唔……”林灼托着下巴,对着没画完的图发愁:“你确定这里错了吗?你都没走近看过。” 巴德尔状似漫不经心道:“我自己有,干嘛要走近看。” 林灼终于把注意力放到了巴德尔的后背上:“要不,你打开翅膀让我看看?”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62节 巴德尔如愿以偿,正要开口拒绝,就听见林灼话锋一转:“——你以为我会这样说吗?” 巴德尔:“……” “我才不会求你。”说着林灼合上笔记本,看别的书去了,徒留巴德尔在那憋得胸口疼。 林灼晃着小腿看着书,心情分外愉悦。 ——欺负巴德尔真有意思。 如果要让阿比斯明天白天也能出来,那么晚上就还是巴德尔使用身体,林灼盘算着晚上要怎么欺负巴德尔,可惜她所想的一切都没来得及实施,因为能让她恢复记忆的药水制好了。 第一份成品是中午出来的,阿斯莫德配合进行测验,花了一下午的时间确认药水没问题后,阿斯莫德将林灼的记忆融进了药水里。 灰青色的药水因为林灼的记忆变成了发着光的红色。 摆脱这份记忆影响的阿斯莫德也被后怕与懊恼所笼罩,找自己妻子寻求安慰去了。 古尔薇格亲手将药拿来给林灼,时间正好在晚餐后,林灼刚洗完澡。 林灼还记得阿斯莫德强行把记忆塞给自己的感觉有多痛,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把药喝下。 古尔薇格收回空瓶子,问:“需要我留下吗?” 林灼喝完药水感觉还行,就摇了摇头。 古尔薇格离开后,林灼关上房间门,书也不看了,这里碰碰那里摸摸,看似一切正常,实则坐立不安。 巴德尔垂下眼帘,他知道自己没法给林灼安全感,也知道自己没底气要求林灼依赖自己,心情不是很好,但还是把身体交给了阿比斯。 阿比斯的出现果然安抚了林灼的情绪。 林灼又一次,提出让阿比斯抱着自己睡。 阿比斯当然不会拒绝。 可抱着阿比斯,林灼还是睡不着,阿比斯也不催她,两人相拥在床上,小小声地说着话。 渐渐地,林灼开始犯困,她抵着阿比斯的额头,轻声跟他索要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承诺。 包括且不限于明天的三餐吃什么,还有恢复记忆后她想出去看看,铜币传送阵上连接的德菲克特城,她早就想去了。 阿比斯一一答应她。 “还有……”林灼几乎睁不开眼,声音断断续续,含糊不清:“让巴德尔把他的翅膀……给我摸摸……你跟他说,我才……我才不要求他……” 阿比斯笑着亲了亲林灼的额头:“好。” 林灼终于闭上了眼睛。 这下睡不着的人,成了阿比斯。 第六十四章 林灼在睡梦中恢复了所有的记忆。 所有的——她的,还有雷龙的。 在药水的作用下,那些会让她感到痛苦的记忆全都失去了攻击性。林灼睁开眼睛时,已经是后半夜,刚睡着没多久的阿比斯拥抱着她,此情此景,颇有些像两人初遇后的第二天早上。 区别在于这回两人都还穿着衣服,以及…… 当时的林灼坚信,只要回到帝历98年,就能救下她的养母莉莉丝,而现在的林灼,她靠在阿比斯怀里花了十几分钟把自己的记忆捋顺,有了一个非常、非常糟糕的发现。 这个时间的弗雷和伊露丽看了她的记忆,他们表现出的态度出乎林灼的意料,且不难看出,他们会想办法避免未来那些事情的发生。 这意味着未来被改变了,可林灼却没有。 林灼的记忆还是原来的记忆,林灼的身体还是经过种族人体实验后的身体。 林灼的过去依旧存在,但这个世界的未来,却已经走向未知。 时间逻辑陷入了混乱,除非后来又发生了什么,让林灼遭遇的一切重新上演,又或者…… 这里不是林灼所在的世界,而是另一个“平行时空”,这里发生的一切改变都与林灼所在的时空无关。 会有这样的猜测,是因为林灼在失忆期间看到了一本书,一本此前从未看过的《时空猜想》。 里面提到了许多有关平行时空的内容。 其中讲到一个故事,说一个人掌握了回到过去的方法,并在自己还未出生的时间里,意外害死了自己的父母。 这个故事里存在一个悖论:如果父母在他出生之前就死了,那么他又是哪来的?如果他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他的父母便不会被他害死。 能让这一悖论合理的猜想便是“平行时空”。 在他害死父母的时候,世界的意志为了让逻辑合理,分裂出了另一个平行时空,在平行的时空里他的父母死了,而在他原来的世界里父母则还活着,甚至从未见过回到过去时间的他。 林灼几乎是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 可究竟是“平行空间”,还是“历史重演”,她需要进行验证。 她从阿比斯怀里起来,本就睡不安稳的阿比斯被她惊醒,而后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念动咒语,让阿比斯重新睡去。 阿比斯睡着后,林灼低着头静静地盯着阿比斯的睡颜看了许久,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最后她从床上起来,换好衣服,离开了城堡。 林灼这道昏睡咒下得并不重,阿比斯在林灼离开后没多久就醒了。 “林灼?” 阿比斯迷茫地望着空无一人的身侧,心底蓦地腾升起一股名为不祥的预感。 他连忙下床去找人,突然窗外的森林里发出一道刺眼的强光,这时的阿比斯还不知道,那是林灼启动时间魔法阵会有的光。 她离开了这里,走得毫不犹豫,没有给弗雷和伊露丽一个当面同她道歉的机会,也没给阿比斯留下只言片语。 而身为毒瘴森林的主人,阿斯莫德比任何人都要早发现林灼的踪迹,他恋恋不舍地放开妻子从床上下来,不知羞耻地赤着身走到窗户边,看着森林里那抹光,感叹—— “真是绝情。” …… 林灼急于验证,她放弃了原本的小心翼翼,甚至没耐心用学校的魔石确认第一次传送出差错的原因,直接启动了可能存在问题的时间魔法阵。 传送结果出乎意料地顺利。 她来到了帝历98年,魔法阵的时间定位没问题,上次出差错,果然是外界因素所导致。 完善后的魔法阵添加了地点定位,可以直接将她传送到她的卧室,因此她没有预留更多的时间,直接把日期精准到了小六月十五日——毕业典礼当天早上九点。 没错,莉莉丝离世那天,正好是林灼的毕业典礼。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林灼的毕业典礼推迟了一年一年又一年,当她正式从学校毕业时,学校里已经没有多少她当初所认识的同学。 会来跟她合照的,只有看着她长大的老师,还有双胞胎伪装成的学弟学妹。 双胞胎的演技明显退步了很多,他们本想伪装成对林灼充满崇拜,不惜逃课也要来跟林灼拍照的孩子,却怎么也掩饰不了他们看着林灼时充满愧疚和懊悔的眼神,笑容更是比哭还难看,林灼一眼就识破了他们的身份,懒得拆穿,但也没有答应他们的合照请求,独自一人坐在喷泉池旁,等莉莉丝结束工作,赶来和她拍照留念。 四周都是不熟悉的毕业生,他们三两成群,欢笑着,哭泣着,玩闹着…… 林灼仿佛回到了年幼时在孤儿院的时光。 可她并不在意,因为她知道莉莉丝会来,这也和她幼时的经历相同,而她要做的就是等待。 然而她等了很久,很久很久。 莉莉丝始终没有出现。 最后的大合影林灼没有参加,她连声招呼都不打,穿着毕业生的衣服就赶回了家,看到了倒在一楼客厅里的莉莉丝。 结束工作赶回家换衣服的莉莉丝遭遇了入室抢劫犯,抢劫犯杀了她,她倒下的位置就在桌边,桌上还摆着她准备带到学校送给林灼的花束,和一份庆祝林灼毕业的蛋糕。 那份蛋糕林灼吃了很久,一直到葬礼结束后又过了小半个月才吃完,也是在吃完蛋糕的那天,林灼找到凶手并杀了他,若非指控她的证据不够充分,她差点成为魔武第一学院历史上第一位刚毕业就入狱的学生。 上午九点,这个时间莉莉丝还没回家,林灼推开卧室门下楼,楼道的墙壁上挂着她喜欢的绿植,楼下是客厅和厨房,客厅不算大,但被莉莉丝布置得很温馨,一切都是记忆中的模样。 林灼记得莉莉丝快十一点才到家,距离现在还有至少两个小时。 她在楼梯台阶上坐下,什么都没干,就这么干等着,一直等到客厅墙上的时钟指向十点四十分,厨房突然传来了声响—— 有人从外面撬开了厨房的窗户。 这时正门口也传来了莉莉丝与邻居说话的声音,邻居夸莉莉丝买的花好看,还买了蛋糕,问她今天是不是林灼的生日。 莉莉丝说不是,是林灼毕业的日子。 邻居感慨起了莉莉丝的运气,说她虽然没有丈夫,但能有个如此出色的女儿,也足够让人羡慕了。 莉莉丝从没告诉别人林灼是她的养女,从搬来第一天起,附近的邻居就都以为林灼是莉莉丝的亲生女儿,虽然脑子有点问题,性格也有点奇怪,但却是魔武第一学院的学生。 林灼听见莉莉丝的声音,差点朝门口走去——她太想念她了,哪怕见过百年前的莉莉丝,也无法平息这份积压了整整两年的思念。 林灼努力克制自己,快步走进厨房,一记死咒就把入室抢劫犯解决在了厨房窗外那条平时没什么人经过的小巷子里。 也就在抢劫犯倒下的同时,林灼被一种熟悉而又奇怪的感觉所笼罩,仿佛她的行为惊动什么庞然大物,它们从高处落下视线,安静地注视着她,令她毛骨悚然。 这种感觉和公爵夫人接受治疗脱离危险后她所体会到的感觉一模一样。 当时的她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现在她明白了,如果时间悖论真的会让世界分裂出平行时空,那么这些视线,很可能来自这个世界的意志。 着急去学校的莉莉丝应付完邻居,进门把花和蛋糕放到桌上,接着就跑上楼去换衣服。 厨房里的林灼给自己和窗外的死尸用了视线混淆咒,所以莉莉丝没有看到她,也没发现窗外多了具尸体。 十几分钟后,莉莉丝从楼上下来,身上穿着她最好看的衣服,头发盘起,一边戴耳环,一边拿起那束她给林灼买的花,安全地离开了家门。 林灼跟在她身后,目光眷恋地落在她身上,直到看见她走进学校,才在学校门口停下脚步。 后来又过了一个多小时,结束典礼换掉衣服的学生们和各自的家长一起结伴而出。 林灼在人群里找到了莉莉丝,还有……这个时间的自己。 她们笑得很开心,还一块回家享用了那份蛋糕。 晚上她们出去吃大餐,临睡前这个时间的林灼还穿着睡衣敲开了莉莉丝的卧室门。 莉莉丝以为她有什么事,结果林灼只是来和她道晚安的。 不过这一声“晚安”,跟平时有些不太一样。 林灼说:“晚安,妈妈。”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63节 莉莉丝愣了一下。 林灼一直都是唤她“莉莉丝”,这是第一次,林灼喊她“妈妈”。 莉莉丝高兴地又哭又笑,还抬手抱住林灼,温柔道:“晚安,我的宝贝女儿,你永远是我的骄傲。” 不属于这个时间的林灼坐在屋顶,内心无比羡慕屋子里的自己。 她也很想当面叫莉莉丝一声妈妈。 林灼在屋顶坐了一宿,一直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莉莉丝出门工作。 现在问题来了,莉莉丝没死,这个时间的自己还会费心研究时间魔法,回到过去吗? 林灼曾经想过这个问题,她的解决办法是将自己经历的一切写在纸上,放到自己卧室的书桌上,要求这个时间的自己研究时间魔法,回到过去完成闭环。 她还想过,或许在救下莉莉丝的那一刻,她的记忆就会出现改变,她会从目睹莉莉丝死亡,变成收到一份奇怪的信件,从而开始研究时间魔法,回到过去拯救莉莉丝,为此她甚至提前就写好了给自己的信,可她的记忆没有改变,她还是她,她跟这个时间的林灼,被分割成了两个不同的人。 林灼又一次启动魔法阵,有了上上次的教训,她备下了足够多的材料,可以再让她进行五次时间穿越。 这次她把目的地定在帝历100年,小五月二十三日,也就是她第一次进行穿越的时间。 结果魔法阵启动失败,因为传送起点设定错误。 林灼在百年前遇到过同样的问题,已经有经验的她来到附近一家书店,找到一本有关天然符文的书籍,上面果然又出现了一个让林灼陌生的天然符文串。 以前的林灼不知道这串天然符文代表了什么,现在她知道了,这串不停变换的天然符文很可能是这个世界的名字。 她的猜测成真了。 当她做出扰乱时间逻辑的行为,这个世界就会被分裂成另一个平行世界。 每一个分裂出去的世界,都会有属于它的新名字,所以她每次都要更换起点。 但林灼并未就此接受这个现实,她用这串天然符文替换掉她在百年前替换的那串符文,再一次启动时间魔法,这次她成功回到两年后的家里,时间卡得正好,地下室传来轰炸声,有人破开了地下室的门。 同时地下室的她第一次启动了魔法阵,身处二楼的林灼能清楚感觉到地下室的魔法阵因为她出现的距离太近,有了瞬间的扭曲。 也就在扭曲之后,地下室的魔法阵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二楼的林灼看不到具体变化在哪,但结合她的经历不难猜测,是本该设立在两年前的传送终点,被移到了一百二十年前。 她居然在这个时候找到了第一次使用魔法阵出差错的原因。 “谁在楼上?” 楼下传来熟悉的声音,是这个时间的弗雷·布莱特。 原来在她启动魔法阵时闯进她家,炸开她家地下室大门的人是弗雷。 脚步声踩着楼梯上来,林灼跳窗离开了自己家二楼,去了那片熟悉的墓地,看到了莉莉丝的墓碑,死亡日期还是在帝历98年,死亡原因也能在国家图书馆的旧报纸上找到——发生在帝都的入室抢劫案,时间帝历98年小六月十五日,死者是一名女性,一旁附有死者,也就是莉莉丝生前的照片。 林灼握着这份报纸,在人来人往的图书馆蹲了下来。 她只能救下平行世界里的莉莉丝,而她所在的那个世界的莉莉丝则永远都不可能活着,因为莉莉丝就是她穿越的目的,莉莉丝活着,她就不会穿越,所以每当她救下一个莉莉丝,就会分裂出一个新的世界,唯有她出生长大的那个世界,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她救不了莉莉丝。 林灼在原地蹲了很久,久到借书处的工作人员担心她是不是身体不适,特地来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吸收龙核后不会再感受到无核痛的林灼保持了理智,她睁开眼,望向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声音沙哑:“我不需要帮助。” 林灼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糟糕,工作人员没办法放下她不管,就去给她倒了杯热水。 林灼没有接这杯水,也没有继续蹲下去,她撑着膝盖站起身,问工作人员:“能替我找一下《空间猜想》这本书吗?” 工作人员一口应下,她带着林灼到借书处,用图书馆的设备查找林灼所说的这本书。 “同名书籍有三本,两本是,另一本……嗯?”工作人员的表情突然变得诧异:“等等,这本书……我们这居然没有?” 工作人员忍不住拔高了音量,引来了同事的责备。 也不怪她如此惊讶,毕竟谁都想不到,这世上居然还存在帝都国家图书馆没有的藏书。 “是不是太小众了?作者是谁?”工作人员点进书本的详情页,然后愣住:“古尔薇格?是我知道的那个古尔薇格吗??” 一旁的同事:“那就不奇怪了。” 工作人员:“什么意思?古尔薇格不是很伟大的锻造师吗?” 同事:“伟大不代表一帆风顺,历史教科书上的猎魔运动你总知道吧,因为这场臭名昭著的屠杀,魔女卡洛琳的父亲对魔武第一学院发起攻击,有师生因此殒命,古尔薇格身为校长引咎辞职,她当时的风评一度跌落谷底,有关她的书籍也成了人们泄愤的对象,早就被毁干净了。” 工作人员呢喃道:“暴殄天物。” 同事耸耸肩:“谁说不是呢?对了你为什么要找这本书?” 工作人员这才想起林灼,可当她转头去看,哪里还有林灼的影子。 第六十五章 “看的时候没留意,原来《时空猜想》的作者是你。” 熟悉的魔武第一学院校长室内,林灼坐在柔软舒适的单人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刚泡好的红茶。 林灼对面是一脸复杂的古尔薇格,她们之间的桌子上摆放着茶壶和甜点架,还有一枚表面刻有锤子浮雕的徽章。 当年古尔薇格将这枚徽章送给林灼时,曾对林灼说过:“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无论如何都无法通过穿越时间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我希望你能保持冷静,也可以用这枚徽章来找我,无论是哪个我,只要看到这个徽章,一定会为你提供帮助。” “于是你决定回来找我?”古尔薇格问。 “不,离开图书馆之后,我又尝试了两次。”林灼平静地诉说着,她的脸色不太好,领口敞着,袖口的纽扣也没扣,能隐约看见藏在衣服里的绷带和透过绷带渗出来的血,这是连她自己也束手无策的伤口,距离受伤已经过去好几天,伤口丝毫没有要愈合的迹象。 而作为伤口的主人,林灼浑不在意,还有心情跟古尔薇格描述自己在命运无情地捉弄下所进行的两次尝试—— “第一次,我决定先把写给自己的信放下,然后再去杀抢劫犯,看能不能把时间逻辑圆回来,阻止世界分裂,可我刚放下那封信,世界就分裂了……”林灼把目光投向一旁的观测桌。 观测桌上的金属球比之前多了两颗,现在一共九颗。 多出来的那两颗金属球代表着从帝历98年分裂出的新平行世界。 如果按照古尔薇格的习惯,用分裂的顺序来给这些平行世界命名,那么林灼出生的世界就是第六世界,林灼救下柳听风而分裂出来的这个世界是第七世界,林灼返回98年,第一次救下莉莉丝后分裂出来的世界是第八世界,现在林灼讲述的就是发生在第九世界的事情。 “我一下楼就遇到了另一个我,她来自帝历100年。” 古尔薇格:“第九世界的你。” 林灼:“对,她说她看了我的信,感谢我的提醒,还先我一步杀了抢劫犯,准备把尸体弄走避免后续可能会惹上的麻烦。” “你不知道她看起来有多幸福,”林灼的语气中满是羡慕:“我几乎能想象她毕业后的两年过得有多美满,所以我在那一刻下定决心要杀了她,取代她留在第九世界,我想拥有我得不到的生活和莉莉丝。” 林灼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问题,哪怕不再有无核痛困扰,她的道德水平依旧堪忧:“这就有了第二次的尝试,这次尝试比之前都要简单,我甚至不用重新穿越,只需要杀了第九世界的我。” 古尔薇格扶了扶隐隐作痛的脑袋,艰难地问:“你成功了吗?” 林灼叹息:“如果成功我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有道理。 古尔薇格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松开一口气,她问:“失败的原因是什么?” 林灼垂眸,看向自己捧着茶杯的双手,手背上还缠绕着一层又一层的绷带:“我杀不了另一个世界的我,所有攻击都被突然出现的空洞吸收了,这是第九世界对那个世界的我的庇护,这让我陷入了绝望。” “我彻底失去了方向,我不想回那个无论过去还是未来都充满了痛苦的第六世界,也没有精力再开启魔法阵,我找了家旅馆,把自己锁在里面锁了好几天,那几天我脑子里翻来覆去就只剩下一句话——” “预言之书是对的,我只会给爱我的人带来不幸。” 说完这句,校长室内陷入了沉默,只剩观测桌上的金属球,无声地转动着。 “听风跟我说过一句来自东方的成语,叫‘人定胜天’。”许久后,古尔薇格尝试安慰林灼:“或许你应该换个角度看问题,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但我们可以……”向前看,去寻找新的幸福。 如果可以,古尔薇格还想跟林灼提一提曾经被她抛弃的阿比斯和巴德尔——是的,她已经知道巴德尔对林灼也有着超越师生的感情,她想不知道都不行,但这已经过去了,眼下她愿意撮合他们,只要林灼能走出阴影,顺便把阿比斯和巴德尔也带出来。 古尔薇格并未把话说完,林灼就打断她,并赞同了她的提议:“确实应该换个角度。” 古尔薇格:“嗯?” “我之前一直想改变未来,觉得只要那样莉莉丝就能避免死亡,所以当我发现未来无法改变时,才会如此绝望。”林灼嘴里说着绝望,脸上的表情却看不出绝望的样子,更像是已经找到了摆脱绝望的方法。 事实上,林灼确实找到了,她把自己锁在旅馆房间里,日复一日地经受着无望的折磨,精神濒临崩溃的那一刻,她突然醒悟—— “我想要的从来不是改变未来,而是让莉莉丝活着,改变未来只是我救莉莉丝的一个手段。”林灼抬眸,因为失血过多而异常苍白的脸色将竖瞳衬得越发暗沉:“如果未来无法改变,那我就不去改它,我可以在莉莉丝本该死亡的前一刻带走她,留下一具伪造的死尸给两年前的我自己,这样未来就不会改变,世界也不会分裂,我也能拥有我的莉莉丝。” 林灼缓缓道出自己的新想法,平稳的声音中充满了期待,一如当初打定主意要研究时间魔法,回到过去救莉莉丝的她。 如果说糟糕的过往为她带来了什么好处,大概就是这股只要有一丝希望,就绝不言弃的精神。 犹如坠落地狱的恶鬼,只要让她触碰到岩壁,她就是手指全被磨烂只剩骨头,也会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地狱爬出来。 这样的精神值得赞扬,却也非常可怕。 古尔薇格无法想象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后,林灼会陷入怎样的疯狂。 她小心翼翼地问林灼:“你成功了?” 林灼吸气,轻叹:“我没来得及进行实践,我缺少绘制魔法阵的材料。” 林灼离开第七世界时,只带走了足够绘制五次魔法阵的材料。 她从第七世界的神历6582年到第六世界的帝历98年,用了一次。 想从新分裂出来的第八世界帝历98年离开,结果弄错起点,浪费了一次。 从第八世界的帝历98年到第六世界的帝历100年,确认自己改变不了未来,一次。 又从第六世界的帝历100年回到第六世界的帝历98年,尝试给自己留信,失败后尝试杀掉另一个自己,一次。 总共四次。 剩下的材料只够林灼再绘制一次魔法阵,可林灼需要从第九世界到第六世界,再带着莉莉丝从第六世界离开,还需要至少绘制两次魔法阵,所以她打算先回第七世界,多准备一些绘制魔法阵的材料。 第七世界的阿斯莫德还欠她一个要求,弄来那些材料对魔王而言应该不难。 古尔薇格摇了摇头,问:“既然要回来,为什么不回神历6582年?” 林灼:“我原本定的终点就是这个世界的神历6582年,时间还是我离开的那天晚上。” 古尔薇格:“可现在是帝历23年,距离你离开已经过去了三十六年。” 林灼愣住,倒不是对“帝历23年”有什么异议,她一来到这就确认了时间,知道魔法阵只把她送到了第七世界,却没能让她抵达自己想要的时间,真正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古尔薇格口中的“已经过去了三十六年”。 林灼:“这个世界不是在神历6604年改换新历的吗?” 如果是的话,距离她离开应该是过了四十五年才对。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64节 “神历6595年,巴德尔陛下宣布改换新历法。比你的世界早了九年,你的记忆加速了一些事情的发展。”古尔薇格把话题拉回来:“所以你为什么会回到这个时间?” 为什么,因为林灼曾经试图杀了第九世界的自己取而代之。 林灼用手指勾开自己的衣领,让古尔薇格看清她藏在衣服下的绷带:“在我要离开第九世界的时候,启动的魔法阵周围出现了空洞,我对另一个我的攻击,全都返回到了我自己身上。” 古尔薇给呼吸一滞。 林灼也觉得惊险,要知道她对第九世界的自己可是下了死手的,如果不是魔法阵引起的魔力流动替她延缓了攻击速度,她恐怕已经死了。 但魔法阵也因此出了意外。 林灼:“魔法阵上的终点符文遭到了破坏,代表第七世界的天然符文安然无恙,但地点定位从阿斯莫德的城堡改成了米德加尔特,时间定位被彻底抹除,我被送来了这里,帝历23年。” 林灼不太能理解,为什么时间定位被抹除后,魔法阵没有失效,而是把她送到了第七世界的帝历23年。 古尔薇格也陷入了思考,她对平行空间的研究比林灼要深刻许多,但一直以来都是猜想,方才听了林灼的描述,她又进行了新的推测:“我的想法是,每个世界发展的速度都不一样。” 林灼顺着古尔薇格的目光,又一次看向观测桌。 桌上的九颗金属球虽然都顺着同一个方向旋转,但无论是速度,还是金属球本身的颜色和完整程度,都不太一样。 “你的故乡第六世界已经发展到了帝历100年,甚至更远的未来,而这个世界从你救下你祖母那一刻起被分裂出来,并开始新的发展,从你离开到回来,它只发展到了帝历23年,所以当你的终点时间坐标被抹除,只剩下空间坐标,时间魔法阵就改变成了空间魔法阵,它本该把你传送到这个世界的帝历98年,可因为这个世界还没发展到98年,于是它只能将你送到正在发展的当下,也就是现在这个时间。” 林灼:“原来如此。” 古尔薇格,谦虚道:“我也只是推测,并无事实依据。” 林灼:“可你之前对平行时空的推测都对了,如果不是看了你的书,我根本想不到还有平行空间这一可能。” 古尔薇格沉默了几秒,尝试跟林灼提起她的家人:“其实从你救下听风,本身却没有任何改变开始,你就应该想到这一点。” 林灼:“为什么?” 古尔薇格:“听风和克洛里斯,他们不会允许弗雷那样对待你。” “是吗,我以为他们会。”林灼非常平静地向古尔薇格阐述一个事实:“因为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我猜他们也不会例外。。” 毕竟他们是那样的溺爱弗雷 古尔薇格还想继续,林灼看穿了她的意图,开口扯开话题:“我这次来找你,是想跟你打听阿斯莫德的下落。” 林灼:“我去了毒瘴森林,阿斯莫德和他的妻女都不在那,从佣兵公会购买他们的情报太慢了,我想你或许知道他在哪。” 古尔薇格的表情再度变得复杂:“你想向他索取绘制魔法阵的材料?” 林灼对第七世界的发展实在有些摸不准:“有什么问题吗?” 古尔薇格:“当然没问题,以他如今的地位,你想要的,他都能为你提供,问题是就算有了绘制魔法阵的材料,你也未必能通过魔法阵离开这个世界。” 林灼脸色微沉:“什么意思?” 古尔薇格:“你别着急,你还是能离开的,不过……” 古尔薇格话没说完,校长室外传来了敲门声。 古尔薇格这才想起:“差点忘了,有学生险些炸掉格欧费因——就是你曾经来借过的那块魔石,格欧费因气疯了要起诉那个学生,我约了学生家长这个时间见面商谈,你愿意稍等一下吗?应该不会超过一个小时,你可以去校医务室,先处理一下你身上的伤。” 一个小时,好吧。 林灼起身,准备离开校长室。 校长室大门开启,门外是那个胆大包天的学生以及气到脸色铁青的学生家长,还有…… “林灼?”一个头发花白的女教师在看清林灼的脸后,唤出了林灼的名字。 林灼也从女教师苍老的面容之中,窥见几丝熟悉:“好久不见,米勒。” 久违的二人还未来得及寒暄,一旁的学生就先叫了起来:“林灼!?” 就连学生家长也顾不上生气,再三确认:“我没听错吧,您是林灼?半精灵林灼?” 林灼看着眼前这对陌生的父子,莫名其妙:“你们认识我?” 学生家长怒火全消,他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紧张地向林灼行了一礼:“您说笑了,整个西沃大陆,应该没有谁不知道您的大名。” 林灼:“……?” 第六十六章 林灼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古尔薇格。 古尔薇格深知这背后的原因自己一两句话解释不清,于是她将林灼交给了米勒:“米勒,麻烦你带她去医务室,找安娜夫人,还有我记得安娜夫人那有几本……杂志,如果方便借阅,麻烦你将那些杂志拿给林灼看看。” 林灼来自未来这件事,依旧是只属于极少数人才知道的秘密,所以哪怕是亲眼见过林灼与精灵公爵在德菲克特城大打出手的米勒也不清楚,林灼在之后的几十年里究竟失踪去了哪。 当然她向古尔薇格追问过林灼的下落,古尔薇格只能保证林灼离开时还活着,至于林灼后来怎样了,谁也说不好。 米勒身为人族,寿命一眼望得到头,过去几十年都没再见过林灼,便也将记忆里那个与众不同的半精灵放下了。 却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还有再见的一天。 “跟我来吧。”米勒放松了表情,不再像年轻时那样板着脸。 一旁的学生家长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赶紧出声:“您受伤了?我认识一位不错的天族医生,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把他介绍给您。” “马尔特先生。”古尔薇格不得不开口提醒这位家长:“您在这边的事情还没得到解决,如果不妥善处理,我恐怕没办法保证您的儿子能继续留在我们学校。” 古尔薇格替林灼拦下了学生家长,米勒则带着林灼前往校医务室。 其实不用米勒带路,林灼知道校医务室该怎么走,所以两人心知肚明,古尔薇格校长是把解答林灼困惑的任务交给了米勒。 米勒也确实值得信赖。 她没有着急去细数这片大陆上有多少关于林灼的传言与故事,而是像故友重逢一般,先问林灼:“你这些年去哪了?” 两人走过长廊,在一扇扇拱形窗前落下黑色的剪影。 林灼:“一个很远的地方。” 米勒挑了挑眉:“看来是超乎我想象的远,不然你不会对自己如今在这个国家的知名度一无所知,所以你从那么远的地方回来,一路上都没有用过你的名字吗?” 林灼:“……没有” 她这一路,确实没有用过自己的名字。 米德加尔特既不是什么边境重镇,也不是像狂欢之城那样,是需要限制进出的城市,林灼随便花钱买张票,就能直达圣都……不对,现在应该叫帝都。 倒是在进出帝都时,需要出示能证明自己身份的物件,一般是公民证,推荐信或者其他什么的都可以,林灼用了她在神历6582年办的佣兵公会的徽章,上面的名字是贝利尔。 进入学校也是一样,她拿出了古尔薇格给她的徽章,拜托看门的老头替她将这个教给古尔薇格校长,不一会儿古尔薇格就下来接她了。 “难怪。”米勒带着林灼来到校医务室,又一次遇到了熟人——负责校医务室的老师安娜夫人。 当年就是她敲开了林灼办公室的门,请林灼来校医务室安抚因为无核龙袭击学校而受到惊吓的龙族少年克里斯。 安娜夫人看到林灼很是惊喜,得知林灼身上有伤需要治疗,她又赶紧把林灼拉进专门处理伤口的小房间,小房间门口立着医疗屏风,屏风后边是一张病床,床边的推车和靠墙的柜子里放满了药物和医疗用具。 林灼解开衣服坐在床边,任由安娜夫人替她去掉绷带处理伤口。 米勒则跟安娜夫人打了声招呼,去安娜夫人的办公室拿古尔薇格校长所说的“杂志”。 沾血的绷带被扔进垃圾桶,安娜夫人坐在椅子上,对林灼身上的伤一筹莫展——寻常的光系魔法和治疗药物根本无法治愈林灼身上的伤。 “这是谁干的,太过分了!”安娜夫人对此感到愤怒。 林灼保持沉默,没好意思说是她自己的手笔。 “生命树的树汁或许有用,但我们这边没存货了,你等我一下,我去联系中央街医院,从他们那调一瓶来。”安娜夫人说着,脚步匆匆地离开了小房间,与拿杂志回来的米勒擦肩而过。 林灼能察觉到安娜夫人对她的态度和许多年前截然不同,甚至有些过于热情。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直到她看了米勒带来的杂志。 古尔薇格校长说是“几本”,实际米勒带回来厚厚一摞,少说有二十来本,这二十来本杂志主题各不相同,出版的时间跨度也很大,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它们都提到了一个名字——“林灼”。 其中一本直接就把林灼的名字印在了封面上,封面图案是个打着大大问号的女孩子的背影,副标题长得可怕:《林灼,这个像流星一样掠过天际留下绚丽残影的女孩究竟是谁》。 林灼表情微妙地拿起了那本属于自己的专题刊物,向来不知道什么叫“怕”的内心竟然升起一丝丝不可名状的畏惧。 “图书馆还有,不是杂志,是报纸和名人著作,我去给你拿?” 报纸? 名人著作? 林灼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要吗?我想你自己看可能比我告诉你会更加有……”米勒想了想,才想到一个词:“真实感。” 林灼并不想要什么真实感,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自己一个人看文字叙述就好,不要尝试从米勒口中知道答案,不然她一定会因为尴尬而后悔的。 林灼:“……要,麻烦你了。” 米勒离开,小房间里只剩林灼一个人,林灼犹豫再三,终于用手捻起专题杂志的一角,翻开了第一页 嗯,第一页是序言,可能是考虑到林灼是个半精灵,扉页的背景图案是繁茂的枝叶,很符合精灵的喜好与特质。 林灼视线偏移,落在序言的文字内容上—— “我相信,许多人第一次知道‘林灼’这个名字,可能是在混血冒险团的故事里,可能是在魔咒发展史的教材书上,也可能是在伊露丽·恩布拉有关无核痛抑制药物的研发采访中,又或是在毫无根据,编造她游走在巴德尔大帝和亡灵法师阿比斯之间的各种□□里头。 “我和你们许多人不一样——这么说显得我像是在炫耀,可为什么不呢。 “我乐于向别人炫耀,我第一次知道‘林灼’这个名字,是在神历6582年的小七月,当时我还是学校里负责教授魔法元素课的一名教师,在某一天的课间听说我的同事被人误伤,而误伤他的那个女孩,对没错,林灼,她将代替我的同事负责教授低年级魔咒课,以此作为她一时疏忽的补偿。 “后来发生的事情我相信每一个翻开这本杂志的人都知道了,那个年轻的女孩重新向我们、向这片大陆阐述了‘魔咒’的概念。但鲜少有人知道,其实在一开始,林灼的代课遭到了许多人的反对。 “因为她的年龄,也因为她是混血。 “我并不打算为此向我的同事发难,我只能说那是在当时环境的影响下所产生的必然情绪,我们不必因为这个去苛责谁,但我还是认为自己有必要去做些什么,去发出我的声音,让更多人知道林灼,了解真实的林灼,而不是被经过多次改编添加了各种虚幻猜想的作品所误导,于是就有了这次的专题。” 剩下就是杂志主编对自家杂志的吹嘘以及认可。 林灼对这位改行到杂志社当主编的魔法元素课老师有印象,当年反对她代课的人里面,就有这位。 后来出发去毒瘴森林的路上,林灼还因为对这位老师的言行感到厌恶,让他从扫帚上摔了下来。 这才过去几十年,竟然转个头又夸起她的好来了。 林灼继续往下翻,翻完又看了其他杂志,终于对自己在第七世界的境遇有了初步的认知。 如果按照时间线来讲,还得从新编的教科书说起。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65节 改换新历后,许多教材都遭到了淘汰,新编的教科书中减少了宗教的痕迹,而林灼的大名也被印进了新编的教科书里。 不印她是不可能的,因为正是她所提出的有关魔咒的新概念,从根源上打破了“魔法是神族恩赐”的说法,后续加上光明教丑闻不断曝光,这才彻底打破了神权对这个国家的统治。 阿比斯和巴德尔能提早九年改历,其中当有林灼一份功劳。 不过早年的新编教科书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因为林灼不曾留下影像资料,所以学生们都以为林灼和那些常见的学者一样,不是年迈威严,就是成熟端庄。 直到后来,混血冒险团的故事风靡全大陆,和第六世界不同,第七世界的混血冒险团因为遇到林灼,全员存活至今,也摆脱了世人对混血的偏见,享受到了万众瞩目全民崇拜的生活。 他们的笔记和书信还有各种故事,都被编纂成书,流行在大陆各个国家。 也是在其中一册系列书籍中,有人注意到了“林灼”这个名字。 林灼这个角色的出现最开始还挺讨人厌的,因为她的实力碾压了身为主角的混血冒险团,哪怕她后来和她的学生一起把混血冒险团从荒芜之地第五层救出,也不能否认她曾经威胁过他们。 还有人拿她是老师的身份进行抨击,想要挖出她的真实身份,然后就挖到了教科书上的“林灼”。 没有人会相信冒险传记里头的配角会跟教科书上的学者是同一个人。 甚至有人发出谴责,混血冒险团这个系列使用林灼的名字是对学者的不尊敬。 雪花似的投诉信蜂拥至出版社,出版社起先也很埋怨混血冒险团和相关编辑在这方面的不谨慎,询问后得知此林灼就是彼林灼,出版社立马嗅到了商机,以此为爆点,一通申明彻底颠覆了人们对“林灼”的刻板印象。 一个本该严肃稳重的学者,顿时变成了书里那个强大又霸道,鲜活又充满魅力的半精灵。 画风混杂的新奇与不协调感让一部分人对林灼这个配角的喜爱程度开始节节攀升。 有关她的报道越来越多,人们也逐渐了解到,林灼在提出魔咒新概念时,才刚成年不久,会去魔武第一学院当老师纯属意外。 也是因为这个意外,才有了魔咒新概念的问世。 这种宿命一般的论调非常令人着迷,可数不清的赞扬与崇拜之下,必然潜藏着批评与厌恶。 林灼的贡献无可否认,那就从她的私生活下手,有关她的私生活记载很少,但不是还有混血冒险团的故事吗。 有记者冒着法律风险对混血冒险团的成员使用了无法说谎的违禁药,从而拿到了书中没有记载过的一些细节—— 林灼与她当时的学生,关系暧昧。 这必然要遭受道德层面的谴责。 如果是神历时期,恐怕还不会有这么多人把精力放在探寻一个学者的八卦上,可现在是帝历。 自历法更换,阿斯加德改名尤加特希拉以来,这个国家就进入了一个飞速发展的时期。 她好战、秩序、富裕,前所未有的包容风气吸引了一批又一批的黑暗生物来此定居,也让源源不断的人才成为这个国家的一份子,推动历史的车轮在强盛丰饶的大路上一往无前。 十年前,也就是帝历13年,一座象征着帝权的天空城在帝都上空缓缓升起,世人皆知那是巴德尔大帝与亡灵法师阿比斯的住所,也是这个国家的心脏。 各行各业都在蓬勃发展,独属于这个时代的文明也在逐步成型。 人民从贫穷饥饿中解脱,温饱问题得以解决,自然就有更多的余力去索求精神上的满足。 这一“满足”中,当然包括了对伟大学者的私生活的好奇。 但也是从这一发现开始,有关林灼的后续挖掘逐渐走向了一个令人根本不敢细想的方向。 首先,那个与林灼关系暧昧的学生是谁? 有人对照了具体的时间,发现当时魔武第一学院正在举办校外活动,林灼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荒芜之地,后来又有知情人表示自己当年在魔武第一学院上学,知道当时出了意外,一个老师和一个学生离开了学校划定的安全区,被藏在树林里的传送阵送去了别的地方。 而那个老师,就是林灼。 至于学生,知情人表示不愿透露。 但这根本难不倒挖料的记者,也有人随之发现,混血冒险团的书里,提到的学生有两个,一个是天族,一个是亡灵,因为有关这两个学生的描述太过奇怪,描述到其中一个的时候,另一个就像凭空消失一样,被许多资深读者评价这两个学生角色完全可以捏合成一个人。 嗯?等等?被传送阵送走的仅有一个老师和一个学生,以及书中描述完全可以捏合成一个人的天族和亡灵…… 第七世界和第六世界的另一个不同点,是巴德尔大帝公开了自己与亡灵法师阿比斯同为一体的秘密。 但放在挖掘林灼的八卦中,这个秘密又是这么的恰如其分,严丝合缝,且跟那二位上学的时间也吻合。 这下各大报社都闭嘴了。 谁也不敢把文字写到这个国家的主人头上。 但私底下还是会有人议论,好奇和林灼关系暧昧的究竟是巴德尔大帝,还是亡灵法师阿比斯,又或者……我们聪慧强大又霸道的林灼阁下同时俘获了他们二人的心。 充满戏剧性的爱情故事往往蕴涵着巨大的商机,为此民间逐渐开始出现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报社,暗搓搓地写起了有关他们三人的文字来满足大众,套着他们三人名头的各种□□也开始层出不穷,多年来推陈出新,还有人用林灼下落不明为灵感,写了不少令人潸然泪下的悲剧爱情。 后来严查过一段时间,才稍微遏制这股风气,原本想要抨击林灼私生活的言论,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许多人以为这就到头了,然而没消停几年,一位盯着帝国研究所不放的记者将一直在研究无核痛抑制药剂的伊露丽·恩布拉与一位龙族的私下对话当成采访报道了出来。 对话中,在帝国研究所任职的伊露丽·恩布拉明确表示,自己研究无核痛抑制药剂的原因跟林灼有关。 这让人感到很奇怪,众所周知,林灼是半精灵半血族,龙族的无核痛,跟她有什么关系? 有人质疑伊露丽·恩布拉是故意放出这样的报道,想要博人眼球。 对此伊露丽不曾有过任何辩解,这导致越来越多的负面评论缠上了她,她继承爵位后就把继母和同父异母的弟弟赶出家门的事迹也遭到曝光,成了许多人口中冷血又无情的蛇蝎女人,遭到大众舆论的口诛笔伐,就连她研究的项目也遭到了质疑。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大半年,伊露丽始终保持沉默,只专心埋头自己的研究,根本不管别人对她的评价。 而让情况出现反转的,是一篇信息量大到爆炸的文章。 估计是害怕慢慢披露会遭到阻拦,所以笔者憋了很久,把各种细节都调查清楚了才写出这样一篇文章。 文章开头就抛出对伊露丽一位同学的采访,让读者们知道,伊露丽曾被停学过一年,理由是故意伤害老师,而那个老师,正是曾经负责过林灼专题的主编——那位教魔法元素课的老师。 至于原因,则是那位老师曾在课堂上发表过一些有关林灼的负面言论。 当时还是学生的伊露丽正坐在讲台下,她听到了这些言论,突然失去理智出手将那位老师送进了校医务室。 这一开头简直了不得,不仅披露了那位主编的虚伪面目,还让人忍不住好奇,学生时代的女伯爵伊露丽·恩布拉究竟为什么会为了这么几句和她无关的负面言论,对老师大打出手。 文章之后提到伊露丽曾与公爵之子弗雷·布莱特谈过恋爱,而说到公爵之子,则不得不提到这位对种族实验的极力反对,和清扫相关地下研究所时令人胆寒的铁血手腕。 伊露丽·恩布拉说无核痛抑制药剂的研发跟林灼有关,弗雷·布莱特对种族实验深恶痛绝,两人在林灼出现后不久分手,文章中还提到林灼和公爵夫人长得一模一样,最后笔者大胆猜测,林灼恐怕就是种族实验的受害者,她通过实验所拥有的第三种族特性与龙族有关,且遭受无核痛的折磨,所以伊露丽·恩布拉才会说她研发无核痛抑制剂是因为林灼。 而林灼的身世,也多半和布莱特家有关,并暗指或许布莱特家才是最大的种族实验推行者,弗雷和伊露丽发现了这个秘密,两个相爱的年轻人满腔正义,可碍于父子之情,弗雷无法与精灵公爵对抗,小情侣因此感情破裂选择分手,并各自用自己的方式来弥补内心的愧疚。 这篇文章出来没多久,就遭到了全面销毁,相关报社也在之后受到牵连,令逐渐失去分寸感的大众受到震慑,没敢再乱挖掘什么。 林灼会知道这篇文章,是因为杂志里夹了从报纸上剪裁下来的文章内容——安娜夫人是真的很爱追读有关她的故事。 后来亚尔夫海姆公爵公开表示自己遭受诽谤,但他承认林灼就是布莱特家流落在外的血脉,但没有说林灼究竟是不是种族实验的受害者,也没说林灼到底是布莱特家谁的女儿。 林灼清楚精灵公爵含糊其辞是想替她隐瞒时空穿越者的身份,但因此被怀疑是自己祖父的女儿,这种感觉还是挺微妙的。 有关她的信息就到这里,米勒待会拿来的报纸上会有什么内容林灼心里差不多有数了。 就是不知道在所谓的“名人著作”里,她会是什么样的角色。 另外她注意到了一个没有人会在意的细节,这个世界的莉莉丝,进入了帝国研究所,是伊露丽的助手。 一本杂志,不可能只刊登林灼,还有其他内容,比如各地区的奇闻异事,还有关于贵族的绯闻八卦。 莉莉丝身为助手,曾因为太受照顾,被怀疑与女伯爵伊露丽相恋,直到后来莉莉丝结婚,才打破这一谣言。 ——这个世界的莉莉丝,结婚了? 林灼有些恍惚,第六世界的莉莉丝如果不是遇上她,会不会也像第七世界的莉莉丝一样,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庭? 林灼默默出神的时候,一团森冷的黑气在地面蔓延开来,一个身材高大的黑发男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小房间外的走廊上。 微风穿过走廊尽头的窗户,吹拂起男人微卷的黑发,与身后垂落的风衣下摆。男人戴着手套的左手上握着一瓶发着光的生命树树汁,另一只手抬起,微曲的指节轻轻敲响了房门。 林灼:“门没锁” 几秒后,门口传来开门的声音,然而脚步声却并未踏进小房间。 林灼这才抬头往后看,透过医疗屏风,看到一个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 第六十七章 “那是什么?”正逢下课,从教室里出来的学生们发现远处的天空有什么东西在向他们的学校靠近。 一位目力不错的精灵定睛一看,迟疑道:“……龙?” “龙?为什么会有龙往我们这来?是谁的家长吗?” “应该不是家长。”精灵说。 没人问他为什么如此笃定,因为龙族飞行速度极快,说话间,原本模糊的黑点就变得清晰了起来,学生们也发现来的不是一只龙,而是一整支龙卫队。 和神历时代被教会当做坐骑的无核龙不同,龙卫队里的龙,全都是有核龙,他们经过重重考核后受聘于国家,是正儿八经的皇室护卫队之一。 一整支龙卫队森然有序迎面飞来的压迫感可不是开玩笑的。 所幸老师们早就从校长古尔薇格那得到了提醒,对学生们进行安抚,让他们该上课的继续上课,没课的不要在学校里到处乱跑,回宿舍或者去图书馆都行,安分点,不要试图主动去招惹龙卫队,不然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将遭受校规的惩罚。 像是为了应和教师们对学生的安抚,龙卫队在校外停降,就算申请入校,也只申请了两个名额。 米勒从图书馆拿了书籍报纸出来,刚好遇到通过正常手续进校的龙卫队队长与近侍麦尔,麦尔是一位有着红色长发,脸上戴着金属细框眼镜的混血天族, 巴德尔大帝身边有十二位近侍,他是其中之一,虽不曾在魔武第一学院读过书,但因为工作的缘故,跟学校常有来往,与米勒也算熟悉。 “下午好米勒老师,需要帮忙吗?”麦尔绅士地向米勒伸出了援手。 米勒:“如果你们也要去校医务室的话。” 麦尔接过米勒手中的一大摞书籍报纸,将其都放到了龙卫队队长手上。 三人一同前往校医务室,麦尔知道米勒与林灼是旧相识,路上他向米勒询问:“林灼阁下,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米勒很意外:“我一直以为你对这些不感兴趣。” “那是以前,”麦尔提了提眼镜,镜片上有光一闪而过:“显然以前的我,错估了林灼阁下对陛下的重要性。” 以前他并不相信民间的传言,或者说就算林灼与他们的陛下曾经有过一段不可言说的过往,他也不认为林灼要是再次出现,会对陛下产生什么影响,就算有,也不会跟私情有关。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错误印象,主要还是跟陛下对亚尔夫海姆公爵的态度有关。 都知道林灼是公爵家的血脉,可陛下对亚尔夫海姆公爵却一如既往,全无半点偏爱。 加上陛下对有关林灼的传言一直都是听之任之,时间一长,他们便都觉得外头的人想多了,他们陛下怎么可能对林灼旧情难忘。 直到几天前,陛下似乎从世界的意志那得到了什么消息,动身赶往米德加尔特,接着又去了毒瘴森林。 可惜每次都晚了一步,最后陛下直接抛下随同的卫队,只身一人赶回帝都。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66节 被抛下的卫队与另外两位近侍至今还在回来的路上,他留守帝都,得到消息就赶紧过来了。 经此一遭,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他们陛下对林灼阁下,并非明面上表现的那样满不在乎。 既然如此,他当然要多打听打听。 三人一同来到校医务室,对林灼的八卦充满热爱的安娜夫人神采奕奕地接待了龙卫队队长与麦尔,麦尔询问得知他们陛下就在林灼待的小房间里,就跟米勒一块朝小房间走去。 小房间的门紧紧关着,麦尔尝试上前敲门,却在指节触碰门板的瞬间被狠狠弹开。 纯白的光混杂着黑色的死气,从麦尔触碰的那一点往外荡开,暴露出一层密不透风的屏障,很快又隐匿于无形。 幸好放下这层屏障的人还记得这里是学校,因此麦尔触碰屏障的手指并无大碍,仅有轻微的酥麻感,难以驱散。 米勒和龙卫队队长都有些意外,不明白这层屏障算几个意思。 向来聪明的麦尔收回手,正想开口说几句话打个圆场,突然有什么从小房间内扫出,冰冷且陌生的目光从上而下地注视着他,裹挟而来的威压是那样漫不经心,却又令他毛骨悚然。 麦尔僵在原地,随后他又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一如既往的平静,冷淡,不容置喙—— 滚。 …… 几十分钟前,林灼望着医疗屏风后伫立的身影,心底一沉。 原来的林灼从没想过要为了阿比斯留在这个时间,哪怕她确实喜欢阿比斯,并对阿比斯的拥抱产生了留恋,她依旧不会为了阿比斯而放弃自己的目标。 后来她失去失忆,阿比斯保护她,照顾她,这才让她对阿比斯有了些许的不舍与眷恋。 那天晚上她下意识让阿比斯睡去,说不清是怕阿比斯妨碍自己离开第七世界,还是看阿比斯一副没睡好的样子,想让他再睡一会儿。 但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如果林灼还是原来的态度,根本不用害怕阿比斯会阻拦自己离开,就当时的实力差距而言,他根本拦不住她。 后来打算杀掉第九世界的自己时,她没有半点道德层面的挣扎,反而非常期待,一旦成功,她不仅能拥有本不属于她的莉莉丝,她还可以在第九世界和第七世界之间往来。 反正她在第七世界的行为不会影响第九世界,她可以回到自己离开那晚,保持阿比斯的联系,时不时折返于两个世界之间,过上自己想要的美满生活。 可惜她杀不了第九世界的自己,幻想中的未来也随之泡汤。 把自己锁在旅馆的日子里,幻听总是在嘲笑她的贪婪与恶毒。 她对幻听的评价接受良好,仅为自己不能如愿以偿而感到不甘与痛苦。 直到有了新的办法,从悬崖边缘拉回岌岌可危的理智,她才逐渐恢复冷静,并决定先回第七时间,回到她离开那晚的毒瘴森林。 除了跟阿斯莫德索要绘制魔法阵的材料,她其实还想要阿比斯的拥抱。 结果又是一次意外,她虽然回到了第七世界,却错误地降落在了帝历23年。更要命的是,依照现有的记载不难看出,自己并未在过去的三十六年里回到过这个世界。 也就是说自己在阿比斯的记忆里,失踪了整整三十六年。 第三十六年意味着什么?它可以让一个国家改名换姓,可以让一个宗教从强盛走向衰弱,可以在这片土地上重新建立起强势的皇权统治,也可以……让人淡忘一段发生在学生时代无疾而终的爱恋。 林灼唯独在自己一定会被舍弃这方面充满了信心。 因为从小到大除了莉莉丝,就没有谁会一直留在她身边。 她所以并不认为阿比斯到这是因为她当初的不告而别来找她算账,她还不至于天真到认为有谁会一直喜欢她哪怕她消失了整整三十六年。 她更愿意相信阿比斯来找她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比如想知道时间魔法的奥秘之类的。 林灼的本能催促她逃离这里,她什么都不想听,只要拿到绘制魔法阵的材料,这样她就能继续尝试去救莉莉丝,如果成功的话,她可以把莉莉丝带到第七世界的神历6582年,开始新的生活。 但她硬生生按下了逃避的冲动,一如当初在人鱼之渊偷听阿达拉与兽族双胞胎的对话那样,强迫自己去面对现实。 她开口,问医疗屏风后面的人:“不进来吗?” 那抹身影这才踩着步子,绕过医疗屏风出现在林灼面前。 黑色的短发依旧带着微微的卷,个子比林灼记忆中要高了一点,疏离冰冷的气质也重了许多,若将学生时代的阿比斯比作一块冰,虽然冒着丝丝的寒气,但放在手心捂一捂就能捂成柔软的水,能被她轻易含进口中,解渴化燥。 那么现在的阿比斯更像是一块覆盖着霜雪的冰山,谁都无法融化得了他。 阿比斯穿着一身黑色的装束,配上漆黑的短发与靛色的眼眸,越发显得肤色苍白。 他的左眼戴着一只眼罩,林灼蓦地想起,在她那个世界的巴德尔大帝,似乎也是长年用眼罩遮盖左眼。 林灼看着阿比斯的同时,阿比斯也在看着林灼。 眼前的林灼和他记忆中的模样并无分别,薄透的衬衣松松地罩在她身上,仅在胸口扣了一颗纽扣,领口与衣摆都敞着,能清楚看到皮肤上那一道道狰狞刺眼的伤口。 阿比斯走到床边,将手中用玻璃瓶装着的生命树树汁递给林灼:“安娜夫人说你需要这个。” 阿比斯的声音也跟过去不大一样,没什么起伏,显得格外冷漠。 “谢谢。”林灼接过他手中的玻璃瓶,打开后喝下树汁,伤口终于不再渗血,并开始慢慢愈合。 没有寒暄,也没有关系,他们俩仿佛是第一次见面的两个陌生人。 不用担心衣服会碰到伤口,林灼动手将衬衣的扣子一颗颗扣了回去。 阿比斯就站在一旁,目光落到了床边那些书上,摆在最上面的,就是那本以林灼为主题的专题杂志。 阿比斯的目光停留在杂志封面,望着封面上林灼的名字,突然道:“我偶尔会想,你是否真的来过这个世界,我心中的因你而起的所有爱恋与思念,会不会只是我长年沉浸在孤独中的一个幻想。” 林灼扣扣子的手,微微一顿。 可阿比斯的声音并没有停下,依旧是那么的平静,淡漠:“为此我放任有关你的流言滋长,甚至有些期待被世人发觉我们之间的关系。” 但因为话语的内容,那传入耳中堪称冰冷的声调染上了几丝微不可闻,又分外熟悉的……委屈。 林灼:“……” 咦? 林灼抬头看向阿比斯,阿比斯移走林灼身边那一摞杂志,在原本放杂志的床边坐下,侧头望进林灼的眼底。 他向林灼坦白:“我从一开始就清楚你终有一天会离开我,我本以为只要曾拥有过你就足够了,我不该奢求更多,可你走了我才明白,是我高估了自己对这件事的接受能力。” 沉闷感在林灼心头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有过的心虚。 唔……如果阿比斯在这三十六年里,一直都没有忘了她,更没有忘了这份感情,那抛弃对方的那个人,岂不成了她? 第六十八章 阿比斯的口吻太过随意,导致林灼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她向近在咫尺的阿比斯重复:“你的心脏?” 阿比斯近乎贪婪地感受着林灼的气息,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想要拥抱她,亲吻她,将自己的骨血融进她的身体,再也不与她分离。 酝酿了几十年的情绪混杂着如沼泽般可将人拖拽溺毙的渴望,藏在看似冷静自持的皮囊之下,被无尽的爱意绝情地压制着,最终只释放出依旧平静寻常的话音:“嗯。” 林灼:“……你疯了吗?” 亡灵不死——一般来讲是这样的,因为他们已经死了,所以就算毁坏他们的身体,捣碎他们的脑袋,将他们大卸八块,他们依旧会活过来。 亡灵的傀儡大军更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因为想要让傀儡大军停下,首先要杀死操控尸骨的亡灵,因此根本无人能与之对抗,哪怕是龙族,也总有被活活耗死的一天。 传说为了让亡灵的存在显得不那么犯规,创世神让亡灵拥有了心脏,那不是某个具体的器官,而是每个亡灵诞生时的伴生物,毁掉心脏,就能让亡灵真正消散在这个世界上。 寻常亡灵是死去后才被转成亡灵族,他们的心脏通常是他们生前最喜爱的物品,或是死时带在身上的物件。 阿比斯不太一样,他由创世神亲手捏造,心脏也由创世神亲自为他挑选,就是这枚水滴状的靛色宝石。 这枚宝石早前一直放在教会,林灼离开后不久,阿比斯与巴德尔联手将这枚宝石从教会手中弄了回来。 如今,他又亲手将这枚关系到他性命的宝石戴到了林灼胸前。 阿比斯回答林灼:“我很清醒。” 再没有比他更清醒的了,而这恰恰比失去理智更令他感到绝望,他无法放纵自己陷入疯狂,也不愿在漫长的岁月中无望等待,于是他仗着亡灵不死,闯进一座又一座布满陷阱的七星魔法塔,只为寻找有关时间魔法的痕迹。 林灼不知道阿比斯这些年的经历,她握着项链吊坠,柔软的指腹碾过宝石,突然用力,让原本完好的宝石表面出现一道裂缝,与此同时,阿比斯浑身一震,整个人连站都站不住,一条腿的膝盖重重磕在林灼脚边的地面上。 林灼没有用苍白的话语劝阿比斯好好考虑再做决定,而是身体力行地向阿比斯表明了自己的危险性,抚着阿比斯仰起的脸,最后一次问他:“你确定,要把你的心脏给我?” 阿比斯对上林灼那双凉薄的竖瞳,一直平静的话语终于加重了力道,那是死亡都无法改变的坚定:“我确定。” 最后的尾音消弭在林灼落下的吻中,久违的唇齿交缠就如同打破禁锢的一锤子,蜂拥而出的思念与眷恋啃食了阿比斯所有的忍耐与冷静,他凶狠而又激烈地向林灼索取,林灼一只手揉在他发间,予取予求,一手拢住项链吊坠,凝聚而来的黑暗元素一点点涌进宝石裂缝,将那道裂缝逐渐修复。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它几乎耗光了林灼全部的魔力。 阿比斯在修复中慢慢摆脱心脏遭受攻击导致的疼痛,起身就把林灼压倒在床上,试图索取更多,更多更多…… 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病床在持续轻微的晃动后,突然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吱呀巨响,是林灼松开手中的吊坠,在魔力差不多耗竭的情况下仅凭准武圣的身体素质翻身将阿比斯摁到了床上,她的身体骨架子比阿比斯要小很多,可跨坐在阿比斯身上的压制姿态又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两人的吐息在短暂的分离后又一次交融撕扯,这一刻,阿比斯苦苦压抑了几十年的思念与林灼那不断累积的混乱情绪在这一间小小的医疗室中有了宣泄的出口。 被阿比斯亲手系上的纽扣在极致的纠缠中崩落,仿佛要将人烫伤的温度在肌肤触碰间升腾,他们停止了思考,任由本能凌驾躯体,陷入了纯粹而又疯狂的欲望之中。 就连期间阿比斯笼罩在房间外的屏障被人触动,也没能拉扯回他们的自制力,过了许久,直到灭顶的快感缓缓褪去,理智才悄然回笼。 可怜的病床被糟蹋得不行,两人无声地温存了半晌林灼才慢吞吞坐起身,光裸且脚踝上带着个牙印的小腿从床边垂落,干哑的嗓子低声念出两个应急用的清洁咒,弄干净自己的身体,又从手链里拿了身好穿着的连衣裙。 林灼穿好裙子,正往腿上套长袜,阿比斯起身从背后贴上来,搂着她的腰把脸埋到她颈边,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嗓音不再因忍耐而疏离淡漠,反而带着灼人的高温,像一只终于找到主人的巨兽,努力把自己装得弱小无助,需要极了主人的爱与陪伴。 林灼心情不错地侧头蹭了蹭阿比斯的头发,阿比斯顺势抬头,又跟林灼交换了一个吻。 林灼的眼镜在刚才的混乱中被压坏了,不止是镜片碎裂,就连眼镜腿也被压歪,林灼正调整眼镜腿的角度,从背后抱着她的阿比斯将视线投向窗外,本想看看天色,却意外看到了窗前桌子上那一摞杂志。 这些杂志原本是放在床上的,林灼翻身压他时,动用剩下不多的魔力调动风元素把这些杂志挪到了桌上,因此这些书没有像林灼的眼镜那样遭到□□。 摆在最上面的就是那本以林灼为主题的专题杂志。 阿比斯的目光停留在封面,突然道:“我偶尔会想,你是否真的来过这个世界。你的存在,会不会只是我徘徊在孤独中的一个幻想。” “所以我放任有关你的流言滋长,甚至期待被世人发觉我们之间的关系,但这好像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阿比斯坦白自己的私心,同林灼道歉。 林灼垂下眼:“一声不吭消失这么久,要说对不起的人,不该是我吗?” 阿比斯摇头,短发蹭过林灼的颈侧:“我从一开始就知道终有一天你会离开我,我知道的。” 问题在于曾经的他太过天真,以为只要林灼愿意多留一天,只要林灼存在过那就足够了,直到后来林灼离开他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他高估了自己对没有林灼的接受能力,同时也低估了林灼对他的影响。 “阿比斯。”林灼突然唤道。 他的回答一如既往,从未变过:“我在。” 林灼:“我想把莉莉丝接到这个世界。”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67节 林灼将自己离开后的经历简要概括一下说给阿比斯听,告诉他自己准备尝试用新的办法去救莉莉丝,因此:“我需要再一次离开这个世界。” 阿比斯下意识收紧了环在林灼腰间的手臂,想起林灼来学校,应该见过古尔薇格,于是问她:“你跟古尔薇格校长说过你的打算吗?” “说了。”林灼还记得:“但她说我不一定能用时间魔法离开这个世界,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嗯,我知道。”阿比斯告诉林灼:“我跟巴德尔差点融合那次,意外触碰到了这个世界的意志。” 阿比斯:“我跟巴德尔与它做了交易,如今这个世界只许进不许出,唯一能启动时间魔法离开这里的地方,只有天空城。” 林灼明白了,她笑着问阿比斯:“你要把我困在这吗?” 阿比斯摇头:“我只希望你能带上我。” 林灼:“我会回来的。” 阿比斯定定地看着林灼:“我爱你林灼,可我没办法在这件事上相信你。” 第三十六年过去,他不可能没有一点改变。 但林灼的注意力并未落在阿比斯的“不信任”上,因为她也不信自己能回来,甚至不信自己能再一次承受救不回莉莉丝的打击,之所以许下承诺,纯粹是为了顺利离开。 所以她更在意的是阿比斯那句“我爱你”。 这世上,有谁对她说过“我爱你”吗? 有的,莉莉丝。 阿比斯是第二个对她说“我爱你”的人,这很难不令林灼感到珍惜。 林灼握住阿比斯的手,不停回味阿比斯的表白,甚至用自己的感情给予了回复:“阿比斯。” 她说:“我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回应,令阿比斯猝不及防。 林灼没给阿比斯慢慢消化的时间,接着道:“我对这方面的感情不是很擅长,没人教过我,所以我很迟钝,花了点时间才弄明白自己的想法。” 林灼说得委婉,事实上,如果不是失去记忆,排除掉了过往经历带来的干扰,她至今都不会反应过来自己对阿比斯的感情可以被称之为“喜欢”,而不单单是□□上的贪恋。 “但说实话我其实……”林灼眉头微蹙,“我其实不太想承认这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阿比斯耐心地听着,林灼说:“意味着我也会心疼你,如果可以,我并不希望让你等我这么多年,但从现在看来我并没有回到过去,一次也没有,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过去也代表着未来。 过去的她在第一次穿越时,因为不明原因导致魔法阵出问题,回到一百二十二年前。 未来的她发现平行时空的真相,回到自己第一次穿越的时刻,因为落点太近就在楼上,干扰了地下室里的魔法阵,导致第一次启动魔法阵的她回到了一百二十二年前。 一切都是注定的。 林灼:“如果我成功救下莉莉丝,我会带着她回到这个世界的神历6582年,回到我离开那晚,我不会让你像现在这样一直等我,可我没有回去,也就是说我新想的这个办法或许……” 失败了。 林灼深呼吸,她甚至无法把这一可能说出口,更别提接受。 林灼:“我不保证到时候我还能维持现在的模样把你送回来,所以你要是和我一起离开,可能就再也回不到这个世界了。” 这个世界是阿比斯的故乡,阿比斯在这里出生,在这里成长,如今正要带着他的国家走向辉煌,就算阿比斯能舍弃,巴德尔呢?他会同意让阿比斯抛下一切跟她走吗? 林灼认认真真把利弊跟阿比斯分析清楚,劝他留下。 阿比斯抱着林灼陷入了沉默。 就在林灼以为阿比斯会放弃,而她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拿到绘制魔法阵的材料,前往天空城启动魔法阵时,阿比斯突然道:“你有没有想过,你没能回到这个世界的神历6582年,不是因为你没能救下莉莉丝,而是因为我。” 林灼诧异:“因为你?” 阿比斯啃了一口林灼的脸颊,为林灼诉说了另一个可能:“你带上我一起去接莉莉丝,然后我们回到这个世界,回到当下的时间,你没有再离开,过去三十六年里自然也就不会有你出现的痕迹。” 阿比斯的话语打开了林灼的思路,林灼问他:“你一直都是这么打算的吗?” 阿比斯承认:“嗯,我不想让你再离开我,哪怕你是要回到过去的我身边。” 林灼:“那可是过去的你。” 阿比斯望着林灼不赞同的表情,脸上展开一抹平静而又残酷的笑意:“林灼,会心疼我的只有你。” 只有你,除了你不会有其他人,包括我自己。 第六十九章 米勒下午有两节课,考虑到林灼三十六年前就有本事与精灵公爵打个不相上下,她也没太担心林灼,把从图书馆找来的报刊书籍留下,就回去上课去了。 本想上完课再回医务室看看,结果最后一节课还没结束,林灼就戴着兜帽出现在了教室门口,身后是鼎鼎大名的亡灵法师阿比斯,以及近侍麦尔和龙卫队队长。 这个世界的阿比斯与巴德尔公开了他们同为一体的秘密,因此阿比斯经常在巴德尔无法使用身体的情况下代替巴德尔出席各种场合,不像第六世界的阿比斯那样连张对外公开的照片都没有。 所以阿比斯一出现,就引起了教室内学生们的惊呼。 米勒赶紧约束学生,然后才快步走出教室。 她本准备向阿比斯行礼,却被根本意识不到阿比斯的身份与曾经不同的林灼打断:“我得走了,来和你说一声。” 林灼来找米勒之前还去了一趟校长室,跟古尔薇格校长申请外借米勒给她找的那些报刊书籍,古尔薇格大方地通过了林灼的申请。 米勒:“方便问一句你要去哪吗?” 林灼:“天空城。” 不一定还有下个三十六年的米勒深深地望着林灼,大约是因为人族生命短暂,他们总是会比长寿的种族更早拥有看透什么的本领:“可你给我的感觉,像是要去很远的地方。” 远到,不一定还能再回来。 林灼笑了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离开学校,林灼坐上了前往天空城的亚龙车,拉车的亚龙体型相对较小,不像龙族那样具有强大的破坏力,且无法化人,但要论攻击性肯定比毒角兽强,可惜它们无法满足教会的野心,甚至加重了教会的傲慢,使得教会把主意打到无核龙头上。 龙卫队在车厢前后保驾护航,林灼身旁坐着阿比斯,阿比斯对面是麦尔。 阿比斯离开帝都这段时间堆积下了不少公务,这边麦尔跟阿比斯汇报工作,那边林灼透过车窗看向越来越近的天空城。 天空城原是旧王庭的皇宫,后来才连同地面一起经过处理,升上了天空。 而原本坐落着皇宫的地面则被填平,并在其上建立起了新的建筑。 亚龙拖着车厢奔向白云间若隐若现的恢弘宫殿,林灼不曾来过这里,本想好好看看,却因为之前的魔力耗竭眼皮越来越沉,最后实在撑不住,闭上眼睛睡着了。 林灼的身体缓缓往窗户歪去,在即将撞上玻璃的那一刻,阿比斯的手从后边绕过来,垫在林灼的额头与玻璃之间。 林灼醒了一瞬,但感应到阿比斯的气息,便没有睁开眼,放纵自己重坠梦乡。 阿比斯小心翼翼地将林灼往自己这边揽,最终让林灼靠到了自己身上。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麦尔对阿比斯与林灼的关系已经有数,他垂着眼假装自己就是车里的一抹空气,直到阿比斯用上隔音咒,确定不会吵醒林灼后继续方才中断的对话,他才重新开始自己的工作。 不一会儿,亚龙车在天空城降落,林灼依旧睡着,阿比斯也没叫醒她,径直将她抱下了车。 长长的红毯一路铺向台阶,两侧的仪仗队队列整齐森严,前来迎接的宫务大臣身后还站着十几位廷臣和留守于此的两位皇帝近侍。 明明有很多人聚在这里恭迎天空城的主人回家,空气中却听不到一丝声音,无人敢低声轻语,更无人敢随意走动,他们一个比一个谨小慎微,生怕自己的言行出差错,配不上这份工作与荣耀。 这就是尤加特希拉的心脏,处处都彰显着令人喘不上气的厚重与肃穆。 但显然,他们所侍奉的君主并不在乎所谓的规矩与束缚,他怀里抱着沉沉睡去的少女,踩着红毯走上台阶。 宫务大臣与近侍们上前行礼相迎,他们中有人悄悄跟麦尔对了个眼神,确定了阿比斯怀里那位少女的身份。 “让罗兰来见我。”阿比斯在他们的行礼下走过,一位近侍领命离开,其他人则跟在他身后,等待后续可能会有的吩咐。 突然,阿比斯停下了脚步。 众人正觉奇怪,亡灵所带来的低温森寒骤然消失,浓郁的光元素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如星空一般闪耀的银色长发垂落在突然出现的天族身后,连带着那一身漆黑的装束也被白金色的华服所取代,唯一不变的,是他怀里还抱着那位被黑色外袍所包裹,头戴宽大兜帽,仅露出下半张脸的半精灵少女。 众人再度行礼,他们中绝大部分人都清楚,比起不苟言笑的亡灵,眼前这位看似温和样貌华美的天族才是最难伺候的那一个。 且两位陛下的喜好相去甚远,阿比斯陛下所钟爱之人,巴德尔陛下未必也喜欢。 麦尔上前,果然看见他们的巴德尔大帝正一脸漠然地盯着怀里的少女,便询问:“陛下,是否需要……” “不需要。”巴德尔的声音比平时还要冷淡,心里更是酝酿起了糟糕的念头。 他自认与阿比斯不同。 他才不会像个被抛弃的怨夫一样,想尽办法去追寻林灼的下落,虽然他从未阻止过阿比斯,任由阿比斯闯进一座又一座的七星魔法塔,触碰看一眼就会让人极度不适的时间魔法阵,但这都是为了让阿比斯在努力过后品尝更深的绝望。 巴德尔坚信他永远都无法找回林灼。 永远。 偏偏林灼自己回来了,还被阿比斯说服,许诺下次离开会带上他。 这叫什么?有情人终成眷属? 真好不是吗。 巴德尔望着怀里的林灼,不禁想象她要是再一次消失不见,阿比斯该有多么的痛苦。 他想让阿比斯失去希望,不然只有阿比斯一个人得到幸福,这对他而言未免太不公平。 巴德尔落在林灼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冷,越来越危险。 就在这时,睡梦中的林灼仿佛察觉到什么,在巴德尔怀里动了一下,她一只手抵在巴德尔胸口,将巴德尔往外推,一只手抬起挡在眼前,像是被过于浓郁的光元素隔着兜帽和眼皮刺激到了眼球。 离最近的麦尔注意到了林灼的反应,又看巴德尔神态不对,顿时紧张起来。 这二位的关系恐怕不单单是“不喜欢”那么简单。 相互厌弃?还是敌对? 要真是如此,巴德尔陛下会不会做出什么对林灼阁下不利的举动? 麦尔当然不会真心实意为林灼的安危感到担忧,他只是害怕阿比斯与巴德尔会因为林灼而决裂。 这可不是什么利于国家发展的好消息。 麦尔的脑子飞速转动了起来,甚至试图向自己的同事——在场的另一位近侍蕾西求助。 可就在这时,被吸引来的光元素一哄而散,巴德尔大帝刚换上的白金色华服也变回了原先那一身漆黑的装束。 黑衣上还残留着亡灵的气息,因此得到安抚的林灼也不再推拒巴德尔,甚至收拢了抵在巴德尔胸口的手,手指轻轻抓住衣服布料,把头往巴德尔怀里埋。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68节 不等身后的众人感到疑惑,难得穿着一身黑色的天族已经迈开步伐,一边继续亡灵未尽的吩咐,一边将怀中的少女抱去了自己平时处理公务的办公室。 因为离得近而目睹了一切的麦尔:“……” 这三位的关系,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 林灼并不知晓自己自己睡着时发生了什么,她越睡越沉,随之而来的梦境也越来越杂乱破碎。 上一秒她还在自己的毕业典礼上等待莉莉丝,下一秒她就站在了莉莉丝的尸体旁,前一刻她在图书馆欺负阿比斯,转眼她又坐在床边,无聊地给巴德尔扎了两个小辫子。 耳边传来的声音很吵,像是许多人在说话,一句句交叠错乱,伴随着怪异的电流声,根本听不清到底说了什么。 自从获得龙核后就再也没出现过的无核痛卷土重来,梦里的林灼清楚这是身体记忆,而不是真的又痛了,可暴躁与混乱依旧吞噬了她,最后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一句熟悉的幻听—— 【你只会给爱你的人带去灾难。】 林灼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正侧躺在一张沙发上,面朝着沙发靠背。 柔和的阳光落从她背后打进来,她睡眼朦胧地摸到挂在自己脖子上的眼镜,戴好眼镜的同时,撑着柔软的沙发坐起身,阳光洒落在她脸上,她借着灰色镜片的遮挡朝沙发对边看去,随后便愣在了原地。 她睡觉的沙发被摆放在一张落地窗前,窗外铺了一整片的云海做底,正值日出,耀眼的太阳紧挨厚实的云层,清透的晨光为每一片延绵起伏的云朵染上金色的光。 天空的颜色以太阳为中心,从浅过度到深,由白到橙再晕染至深蓝。 林灼愣愣地望着眼前壮丽又漂亮的景色,灰色镜片无法彻底避免强光,竖瞳因隐隐的疼痛微微收缩轻颤,可她却没有挪开视线,甚至试图摘掉眼镜,去掉碍事的镜片滤色,真真切切地观赏眼前的风景。 可就在林灼摘掉眼镜的下一瞬,一只手从她身后探出,捂住了她的眼镜。 “穿越时空的代价难不成是你的脑子?”刻薄的话语随之出现在林灼的耳畔。 林灼侧头望向身后,出现在她视线中的天族沐浴在日光下,即便摆着一张冰冷凉薄的脸,也不能否认对方此刻的模样比学生时代还要好看。 成熟的气度令他的魅力更上一层楼,银色的长发散落肩头,本该引人瞩目的白金色华服彻底沦为陪衬,左眼戴着和衣服同色的眼罩,但这不仅没有折损他的完美,反而为他增添了一丝神秘。 客观来讲,这景色不比窗外的差,可林灼却低下头,重新把眼镜戴上了。 “我有一个问题。”林灼刚睡醒,声音略显干涩。 巴德尔收回替林灼遮挡太阳的手,往后退了半步:“你可以等阿比斯出来了再问他。” 林灼:“不,那个问题只有你能为我解答。” 巴德尔:“什么问题?” 林灼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但她在失忆的时候体会到了欺负巴德尔的乐趣,按说恢复记忆后又过了这么多年,自己不该贸然尝试,但她实在有些想要重温那种感觉,特别是在刚刚做了噩梦,心情不大好的情况下—— “我跟阿比斯□□的时候,你能感觉到吗?” 巴德尔:“……不能。” 林灼:“撒谎精。” 巴德尔:“疯子” 林灼:“变态。” 巴德尔:“羞辱我能让你感到快乐吗?” 林灼:“不然呢?” 巴德尔:“恶劣。” 林灼:“但你好像不讨厌被这样对待。” 被戳中内心的巴德尔二话不说转身就走,扬起的银发从林灼面前扫过,林灼顺手抓住,结果对方直接一个风刃,擦着林灼的手指就把发尾给削了。 林灼松手,被削下的发丝从她指间飘落,在半空中自燃,烧成灰烬,被风吹散。 少说有三米高的办公室大门轰然关闭,换算成普通环境,巴德尔的举动可以算是摔门而去。 第七十章 巴德尔离开后,林灼环顾四周,发现沙发旁有一张矮几,几子上摆着她从学校借来的书籍报刊。 林灼随手拿了摆在最上面的一份报纸,刚翻开,大门再次开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走进了这间装潢过分讲究的办公室。 女人穿着一身灰色的职业长裙,皮肤眼睛嘴唇甚至毛发,都是暗沉的灰白色,乍一看去就像是一座石膏雕塑穿上了人的衣服。 林灼一眼认出女人的身份,而女人也在距离林灼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向林灼行礼,做了个自我介绍:“早上好林灼阁下,我叫蕾西,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向我吩咐。” 蕾西,魔族,皇帝近侍之一,能力是将自己的身体与附近的雕塑做替换,因为她的能力,民间有过“宁可人前嘴碎,也不要在雕像背后胡言”的谚语,意思就是任何一个雕像都有可能成为蕾西的新身体,你所说的话很可能被蕾西传到皇帝陛下的耳朵里。 蕾西的性格也很像雕塑,不爱说话,随便往那一站就像个摆件,存在感非常低,因此就算能力特殊,她依旧是十二近侍中最低调的一位。 可即便低调,那也是像林灼这样在孤儿院里长大的孩子难以触及的存在。 然而林灼像是天生缺乏敬畏之心,无论是多年前面对学生时代的阿比斯与巴德尔,还是面对如今的皇帝近侍,她始终无法在心底升起半点紧张感,甚至顺着蕾西的话放下了手中的报纸,想了想,说:“我想先洗澡,然后吃饭。” 蕾西:“明白了,请跟我来。” 蕾西带林灼去浴池洗澡,得到通知的女仆长还送来了专业的按摩师与几十件颜色各异款式不一的新衣服。 没有心情享受这些的林灼一一拒绝,冲洗身体后放空大脑泡了会儿澡,拿出手链里自己的衣服换上,又被蕾西带回了办公室。 相比她离开之前,办公室内多了一套用餐的桌椅,一个半小时前摔门而去的巴德尔也回到了这里,此刻正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面,面无表情地拿着一支羽毛笔,批阅一份又一份的文件。 办公桌前还站着一个身高两米多,腰佩重剑,体格壮硕的兽族,对方刚跟巴德尔汇报完工作,正准备离开。 这时有侍从推了餐车进来,林灼走到桌边坐下吃早餐,蕾西便同兽族一起离开了办公室,并在离开前对林灼说了一句:“有需要可以随时呼唤我的名字,我会第一时间赶来,出现在您的面前。” 林灼:“谢谢。” 蕾西右手置于胸前,微微弯腰,恭敬道:“能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 蕾西退出办公室,刚过一个拐角,和她一起兽族便安耐不住心里的困惑,问她:“有必要这么殷勤吗?” 兽族名叫安德列,也是皇帝近侍,阿比斯从毒瘴森林赶往学校时曾在半路上丢下两个随行的近侍,他便是其中之一。 蕾西不爱说话也懒得解释,但考虑到十一个同事里面只有安德列一个直肠子,其他同事要么性格古怪,要么热衷于权势,喜欢勾心斗角,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帮个忙,免得安德列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被踢出十二近侍的行列。 “林灼阁下洗澡的这一个多小时里,”蕾西说:“巴德尔陛下呼唤了我十三次,其中十二次是向我确认林灼阁下是否还在,剩下一次是让我将林灼阁下带去他的办公室用餐。” “陛下很在乎她。” “总之,别对她不敬。” …… 办公室里,林灼吃完早餐回到原来的沙发上,拉上窗帘遮挡阳光,侧倚着沙发靠背缩成一团,看米勒给她找的报刊书籍。 如果一切顺利,她与莉莉丝都将在这个世界定居,为了给莉莉丝提供更好的生活环境,她需要充分了解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处境,以及这个世界的发展程度。 这边林灼安安静静阅览文字,那边巴德尔审批文件,时不时还会召见官员。 那些官员也注意到了窗前的林灼,但因为角度问题,他们没能看清林灼的样貌,因此并不确定林灼的身份,只知道沙发上有个人。 好几波官员进进出出,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临近午餐时间,巴德尔手中的羽毛笔依旧忙碌,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响,哪怕麦尔前来告知午餐已经备好,询问他想在哪里用餐,他依旧没有停止书写,头也不抬道:“就在这里。” “遵命,陛下,我这就去把您的午餐送来。”麦尔微笑着转身离开,视线状似不经意地扫过窗前那张沙发,默默在衡量林灼的天平上增添了几枚砝码。 他很清楚巴德尔大帝有轻微的洁癖,因此从不在卧室和办公室用餐,哪怕再忙,宁可不吃,他也不会允许让食物进入这两个房间。 可就在今天早上,陛下让人在办公室里准备了适合用餐的桌椅,如今更是让人把午餐送进办公室,这足以证明林灼阁下在陛下心里拥有足够的分量。 片刻后麦尔亲自推着餐车进来,将午餐和餐具依次摆上桌面:“可以用餐了,陛下。” “嗯。”巴德尔一副沉迷公务的模样,过了几分钟才放下手中的羽毛笔,从抽屉里拿出一瓶生命树的树汁,起身走到沙发旁。 巴德尔带着私怨将装着树汁的玻璃瓶重重放到矮几上,对林灼说:“喝了它,然后吃饭。” “什么?”林灼扭头看向巴德尔,她此刻的心情比刚睡醒那会儿要好多了,只是注意力还在书里,缓了两秒才回过神,把书放到一边,拿起树汁装进手链里:“我迟点喝。” 巴德尔:“为什么?” 林灼起身朝餐桌走去:“留着身上的疤痕有用。” 疤痕有用?疤痕能有什么用? 巴德尔不理解,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得到答案,就没有追问,而是跟着林灼在餐桌边坐下,两人安静地吃完了午饭。 巴德尔记得林灼失忆的时候喜欢在饭后拉着阿比斯出门散步,就问她:“要到外面走走吗?” 林灼用帕子擦了擦嘴,正要拒绝,又听见巴德尔说:“我有事和你商量。” 林灼这才同意,两人一起离开办公室,慢慢朝最近的花园走去。 隔音魔法围绕在他们俩周围,即便麦尔就在他们身后,也听不见他们说了些什么。 “是有关穿越时空的事情吗?”林灼率先向巴德尔发起询问,心想巴德尔大概是不愿意陪阿比斯冒险,不想跟她一起到第六世界去救莉莉丝。 “是。”巴德尔问:“你从第七世界离开,再到回来这里,一共用了多少时间?” 林灼算了算:“至少两百个小时。” 换算成天数,差不多九天。 可就是这九天的时间,第七世界过去了三十六年。 林灼在穿越中所经历的时间,和第七世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 林灼粗略算了一下:“我离开一个小时,这里就过去了两个多月,” 巴德尔:“这个数据并不具备恒定性。” 林灼承认,只有一组数据,根本就无法证明她下一次穿越依旧会是这个流速比,或许下一次她离开一个小时,这里就过去了一年也不一定。 一个正在蓬勃发展的国家,突然失去统治者,鬼知道会发生什么糟心事。 所以他们需要在回来的时候设定时间坐标,回到他们启动魔法阵的当天。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巴德尔居然希望林灼不要设立时间坐标,直接回到这个世界正在发展的当下,还问她:“你能保证在一个小时内结束一切,回来这里吗?” 林灼:“你在打什么算盘?” “一个小小的赌博而已。”巴德尔再次向林灼确认:“所以,你能做到吗?一个小时内。” 林灼:“只要我能救下莉莉丝。”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救不回莉莉丝,别说一个小时内,她会不会回来都是个未知数。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69节 巴德尔要是以此为理由拒绝让阿比斯和她一块进行时空穿越,她一点都不会意外。 林灼虽然在医务室答应了阿比斯会带上他一起穿越,但林灼还是希望巴德尔能做出明智的选择,替她拦下阿比斯。 结果巴德尔说:“给我七天时间。” 林灼:“什么?” 巴德尔:“如果我离开几个月这个国家就维系不下去,那我过去二十三年的努力还不如扔去喂狗,给我七天时间,等我安排好一切再和你一起去救莉莉丝。” 林灼:“……其实,我这一趟并没有用得上你们的地方。” 巴德尔:“你不是答应阿比斯说会带上他吗?” 林灼:“……” 巴德尔眯起眼,仅剩的金色右眼中竟然浮现出一抹淡淡的靛色,声音竟也同时出现了两道—— “你想反悔?”这是巴德尔的声音,充满了谴责意味。 “你要反悔吗?”这是阿比斯的声音,听起来很难过。 两道声音重叠着在一起,可怕的是林灼居然能分辨两人不同的情绪。 林灼莫名心虚:“……我没有。” 那抹靛色瞬间被金色吞噬,巴德尔越过林灼:“很高兴我们的林灼阁下不是一个喜欢出尔反尔的人。” 林灼:“……啧。” 说话间,两人来到中庭花园,正事已经聊完了,巴德尔又不是阿比斯,林灼并没有什么闲聊的兴致,本想随便逛逛就回去,突然巴德尔告诉她:“还记得在荒芜之地,那个人偶用来固定我形态的钉子吗?” 林灼:“记得。” 巴德尔:“教会试图将我跟阿比斯分开时,也用了一样的钉子。”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明媚,巴德尔从麦尔手中接过一把伞,借着打伞的契机,拉进了自己与林灼的距离:“我调查了钉子的来历,发现那些钉子来自一个地下研究所,研究所那边出面与教会对接的,是一个名叫爱德华的血族。” “地下研究所”、“爱德华”、“血族”这三个词一起出现,让林灼沉寂的兽族心脏跳了一下。 林灼抬眼看向巴德尔,隔着灰色镜片都能看见她眼底泛起了暗红色的光,在遮阳伞的阴影下显得格外幽暗:“然后?” 林灼的声音就像是在冰渣水里泡过,透着森森的寒气。 巴德尔专注地望着林灼的脸,他发现自己喜欢这样的林灼,无论是眼神还是语调,都很令他加倍迷恋:“我借弗雷·布莱特的手捣毁了那个地下研究所,连同他们的总部和分部,一共六个据点,并在其中一个据点发现了那具被人从学校偷走的龙骨。” “目前只能确定提供龙骨的是一具擅长幻术的人偶,校长去确认过幻术残留的痕迹,她能肯定与毒瘴森林那片诱龙草幻术出自同一个人。” 第七十一章 林灼明白了。 原来神族的信徒——那具长得像费德里科的人偶就是费德里科本尊,他不仅没死,偷走了被送回学校的雷龙龙骨,还与某个地下研究所有着密切的关系,而那个地下研究所,很可能跟第六世界里把她变成现在这幅模样的地下研究所是同一个。 布满符文的天空城内并不会出现极端天气,长势喜人的绿植随微风轻轻晃动,蒲公英四散飞舞,拂过林灼的裙摆。 林灼在第一次穿越时空之前,并未接触过相关的线索,她不知道荒芜之地第五层困着神族,更不曾遇见过长得像费德里科的人偶,至于自己是否在霍普孤儿院的工作人员口中听到过类似的存在。 或许有,又或者没有。 记忆混乱的她早已经记不清细节,她只记得自己在离开霍普孤儿院后,被帝国监管了将近一年。 在那一年里她作为当事人协助调查,等她恢复自由,地下研究所已经被一网打尽,相关的卷宗涉及研究资料被列为机密,除了最高法院,只有帝国研究院有资格申请调阅。 她没看过卷宗,自然也就不知道地下研究所内部具体是个什么结构,更不会知道其中有没有一个擅长幻术的人偶。 如今她知道了,原来害她遭遇这些的背后,藏着被困于荒芜之地的神族。 “祂们的目的是什么?”林灼问,不为别的,就是如果有机会,她想去算算这笔账。 巴德尔:“不知道。” 林灼:“……?” 巴德尔眼帘微垂,这是一个礼貌性收敛情绪的小动作,却因为天生上挑的眼角与漫不经心的语调,泄露出他对同族的轻蔑:“我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哪有空管一群被困在荒芜之地等死的堕神。” 这是巴德尔的说法,晚上阿比斯向林灼坦白:“不是没空,是去不了。” 皇帝陛下的卧室内,林灼背靠着垫高的枕头,手里拿着一册画本在纸面上涂涂改改,而这间卧室的主人之一阿比斯则像只大狗狗一样趴在林灼怀里,微卷的黑发蹭在林灼颈边,卖半身卖得十分痛快:“融合失败后,曾经被我们丢弃的神格又长了回来,但是很小,长得也非常慢,到现在也就才一点点大。” 阿比斯抬起手,在林灼眼前比了个大小,仅有完整神格的五分之一还不到。 林灼看了一眼:“言灵能力也回来了?” 阿比斯放下手:“和神格的大小一样聊胜于无,还不如魔咒来的有用,但要进了荒芜之地,肯定出不来。” 父神制造的牢笼会将拥有神格的他们困在里面。 阿比斯抱紧林灼:“没有你,我和巴德尔根本无法再一次将神格剥离,所以我们去不了荒芜之地,只能派人把那封锁起来。” 不是‘舍不得神格’,而是‘没有能力自主剥离神格’。 林灼发现:“你和巴德尔都不喜欢神格?” 阿比斯:“不喜欢,我们……” “阿比斯。”巴德尔本就因为阿比斯的出卖而不高兴,此刻更是在心里出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阿比斯突然停下,林灼问:“怎么了?” 阿比斯闭上眼,过了一会儿才说:“没事,我有些困了,睡吧。” 林灼把笔换到另一只手中,腾出来的那只手覆上阿比斯的后脑勺,探进他的发间,力道温柔而又无害,问他:“怎么了?” 和方才一模一样的语气,一模一样的内容,仿佛时间倒退了几秒,回到了阿比斯用话语敷衍她之前。 无机质的重复与忽视带着某种强制意味,阿比斯睁开眼发现林灼正低头看着自己,从上而下的角度看起来格外冷酷。 阿比斯感受到了林灼带来的压迫感,也感受到了林灼的不悦和她所给予的那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极其细微的恐怖。 可阿比斯却并未因此产生半点想要远离林灼的念头,正相反,他从林灼的情绪变化中品出了一丝熟悉,熟悉的心都颤了——林灼当年在图书馆就这么对过他。 阿比斯松开林灼,双手撑着床边直起身,林灼覆在他后脑勺的手掌顺着他起来的动作下滑,掌心扫过锁骨来到阿比斯胸前,正要收回,却被阿比斯的骨手握住,抵在胸口。 阿比斯没穿上衣,林灼炙热的掌心就这么贴在他结实的胸膛,触碰到了皮肉下的心跳。 那心跳当然是假的。 亡灵不会呼吸,更不会有心跳,阿比斯只是出于习惯才让自己维持和活人一样的外貌和生理体征。 他真正的心脏挂在林灼脖子上,被林灼收进了睡衣领口,此刻正静静地贴着她心口那片还未褪去的疤痕。 阿比斯低下头,讨好似的亲吻林灼的唇,可林灼并不回应。 阿比斯抵着林灼的额头,认真解释:“巴德尔不想我说,我也不觉得那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 林灼这才有了反应,她本就不介意阿比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就像她也从没有对阿比斯提起自己过去的经历,阿比斯和巴德尔能知道她的过往,全是因为阿斯莫德盗取了她的记忆。 但她介意阿比斯的欺骗和敷衍,所以只要好好告诉她不想说就足够了,不过小小惩罚还是要的。 林灼把画本放到一边,揽住阿比斯,与他交换了一个深深的吻。 林灼原本想勾起阿比斯的欲望再刹车,让刚刚敷衍她说自己困了的阿比斯抱着枕头睡觉去,毕竟这是阿比斯自己提出来的要求。 可等到阿比斯意乱情迷地纠缠她,贴在她耳边呼吸粗重地向她恳求,说“我知道错了,求求你别对我这么残忍”时,林灼很难把自己的打算继续进行下去。 因为她也有欲望。 最后林灼还是没有委屈自己,不过为了达到惩罚的目的,她将阿比斯的右手捆在了床头。 …… 巴德尔让林灼给他七天时间,这七天时间里,林灼不仅对这个世界有了各方面的了解,还委托近侍蕾西,买下了她与莉莉丝在第六世界居住过的家。 帝都这地方寸土寸金,当年莉莉丝为了能省点钱,选择的地段并不算特别好,房子也不是新建的,而是一栋颇有年岁的老房子。 那栋老房子如今还很新,攒了多年积蓄的林灼并不吝啬钱财,很轻松就获得了房子的所有权,并试图将房子装修成自己记忆中的模样。 林灼之前在画本上画的就是装修用的设计图纸,她希望能减少莉莉丝对陌生世界的疏离感,为此完美复刻一个家就显得尤为重要。 阿比斯看过图纸,发现那是一栋完完全全只属于林灼和莉莉丝两个人的房子,忍耐了两天后终于忍不住,在一个林灼完善图纸细节的下午,一边翻阅文件,一边貌似不经意地问她:“阁楼就这样空着吗?” “阁楼做杂物间。”林灼头也不抬地说道,当初莉莉丝买下房子花了不少钱,没办法再布置阁楼,就把阁楼空了出来,后面家里有旧物杂物都会往阁楼里放,久而久之就成了杂物间。 阿比斯:“你们新搬进去,也没什么杂物,不如改成客房。” “客房?”林灼抬头,斩钉截铁:“我和莉莉丝都不爱留客人在家里过夜。” 阿比斯状似不经意道:“我也不行吗” 阿比斯细心地观察林灼的神态变化,发现林灼蹙起了眉头,立马改口说:“不过杂物间没了是挺麻烦的,反正我也不挑,你可以在地下室放张床就行,我……” “阿比斯。”林灼打断他,眉头越蹙越紧。 阿比斯看出了林灼的困惑与不满,他垂下眼,发出的声音略有些滞涩:“嗯?” “你不愿意睡我的卧室吗?”林灼问他。 阿比斯愣了一下,赶紧道:“当然愿意!” “那还要什么客房。”林灼低头看平面图,继续在上面写写画画:“如果吵架了你就滚回天空城,别想留在我面前碍眼。” 阿比斯下意识回了句:“我又不是巴德尔。” 回完才意识到不对,但看林灼没发现,他也就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不做任何提醒。 除了房子,林灼还准备了一具可以以假乱真的莉莉丝的假尸体。 如果一切顺利,她必须减少在第六世界逗留的时间,免得改变什么导致世界分裂,可幻术通常需要固定在某个地方,如果想要虚构出来的尸体能被人到处移动,就需要幻术师一直待在附近,维持幻术。 一具假尸体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留下假尸体后马上带走莉莉丝,可以最大程度避免意外。 她与阿比斯和巴德尔各自忙碌,眨眼七天过去,阿比斯将她带到一个房间。 房间外守卫重重,房间内放着阿比斯从七星魔法塔带回来的各种古籍资料的原件,还有整整七面巨大的晶石板,以及满墙有关时间魔法的研究笔记。 这是阿比斯专门研究时间魔法的房间。 这些年他不断探索七星魔法塔,就是因为从阿斯莫德那里得知,林灼研究时间魔法时用到了大量的资料,其中绝大部分来自国家图书馆,是第六世界的他从七星魔法塔带回来的古籍资料。 可就算用了相同的资料,借助晶石板去观测自己观测不到的元素符文,想尽办法克服观测魔法阵带来的负面影响,他还是做不到像林灼那样在短短几年内绘制出完整的时间魔法阵。 别人都因他在魔法方面的学术成就与他亲手打造的天空城尊称他为亡灵法师,说他是天才,只有他明白,林灼才是真正的天才。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70节 林灼绘制好魔法阵,遵守约定将阿比斯带进魔法阵中心,启动魔法阵的那一刻,刺眼的强光席卷而起,这次林灼不用闭上眼睛,直接摘掉眼镜,把脸埋进阿比斯的衣服里。而曾亲眼目睹毒瘴森林里亮起强光,对这阵强光有阴影的阿比斯也下意识抱紧了林灼。 待强光散去,房间内空无一人,房间外的守卫森严依旧,他们得到指令,在陛下与林灼阁下出来前,绝不允许任何人踏进他们身后的房间。 第七十二章 时间魔法阵启动的同时,帝国研究院的宿舍楼内,研究院的院长敲响了伊露丽的房间。 作为一位有封地有声望的女伯爵,伊露丽在研究院的生活跟其他人没什么两样,虽然白大褂下的衣服始终保持着她的个人风格,但为了迁就工作,她很少再佩戴昂贵的首饰,像纱帽扇子蕾丝手套一类的装饰物也退出了她的生活。 如今的她和林灼记忆里那个打扮精致繁复的公爵夫人判若两人,给院长开门时,她还披着乱糟糟的头发,身上套着一件宽松的睡裙,裙子外面匆匆罩了件外套,衣领都没翻出来。 “哦,抱歉。”如今的帝国研究院院长正是曾经在学校教授过符文课的龙族小老头,他闭上眼转过身,想提醒伊露丽至少把衣服穿好再来开门,结果被伊露丽打断—— “是申请通过了吗?”伊露丽急切地问。 霍尔背对着伊露丽,提醒的话语最终转换为一声叹气:“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通过的可能性有多低,谁都不是傻子,伊露丽,特别是我们那位皇帝陛下。” 伊露丽难掩失望。 霍尔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伊露丽,虽然他并不清楚林灼的来历,但他知道三十六年前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林灼对伊露丽而言有多重要,也知道伊露丽一心投入无核痛抑制剂的开发就是为了林灼。 无核痛抑制剂对龙族而言意义重大,他与伊露丽的关系也因为这个项目多了几分亲厚,不然他不会放任伊露丽一次又一次递交前往天空城的申请。 至于伊露丽为什么知道林灼在天空城,因为前几天有流言传出,说一位官员觐见时在陛下的办公室里看见了公爵夫人。 可谁都知道,公爵夫妇去年就奉皇帝陛下的命令出海前往东方,那么出现在天空城的,很可能是传说中与公爵夫妇长相相似的林灼。 伊露丽为这一可能不断递交申请,想尽一切办法要进入天空城,可惜她没能如愿。 她的工作效率也因此大打折扣,昨天的工作更是一直持续到晚上三四点才结束,否则也不至于睡到这个点才醒。 霍尔:“给你一天假期,调整好状态再回来继续工作。” 伊露丽摇头:“不需要院长,我可以……” 这回轮到霍尔打断伊露丽:“门卫那边告诉我弗雷·布莱特来了,当然是来找你的,所以我想你应该需要这个假期。” 乍然听到“弗雷·布莱特”这个名字,伊露丽竟然有种陌生的感觉,过了几秒才说:“我知道了,我收拾好就过去。” 送走霍尔院长,伊露丽关上了房间门。 她很少离开研究院,她身后的房间比她家庄园的卧室更具有生活气息,她面前的门板上也贴了许多照片,有同项目成员团建时候拍的纪念照,也有年底统一的集体照,其中一张照片背景是国会大楼,远处的花坛那,有一抹模糊的金色。 伊露丽看着那抹金色,良久,无声叹息。 十五分钟后,收拾齐整的伊露丽踩着高跟鞋走过走廊,尺寸得当的白大褂洁白板正,黑色的长发全部束拢,梳成方便打理的发髻,面上妆容得体,唯一的饰品仅仅只有耳朵上那一对样式简单的白钻耳钉,整个人显得漂亮又干练。 她来到研究院专门接待来客的房间外,抬手敲响面前的门板。 她上一次见到弗雷是在两个月前的一场募捐晚会上,她代表研究院出席晚会,弗雷则代表了他的父亲,但他们谁都没有主动去找对方,自然也就没能说上话。 类似的“相遇”在过去几十年里不断上演,其中真正面对面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最近一次还是去年,公爵夫妇出海,为此举办的欢送仪式非常盛大热闹,可弗雷却在欢闹的人群中不见了踪影,现场似乎只有她意识到了这点,并且在没人的花园里看到了独自一人拿着酒瓶子坐在喷泉边发呆的弗雷。 她站了片刻准备离开,早已察觉她到来的弗雷也没有开口叫住她,不过花园里的藤蔓在精灵无意识的影响下轻轻勾住了她的裙摆,像是在问她能不能留下,能不能陪陪他。 或许是喷泉扬起的水气驱散了夏季的闷热,又或许是无人的花园足够清净,伊露丽留下了,他们伴着月色与虫鸣,像学生时代偷跑去塔楼见面一般和对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第二天继续恢复疏离,仿佛一切都只是一场短暂的梦境。 伊露丽敲响房门后不一会儿,里头就传来了脚步声,接着房间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出现在伊露丽面前的精灵除了样貌,其他没有任何地方能跟林灼记忆里的弗雷对得上号。 林灼记忆里的弗雷是中长发,衣着打扮贵气随性,骤然失去亲人背负起重担的艰辛让他被迫成长,也将他那浸入骨髓的张狂淬炼凝实,不再像学生时代那样一看就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大少爷脾气,而是上位者实打实的轻蔑与傲慢。 可伊露丽眼前的弗雷依旧是短发,身上穿着挺括的军装,衣扣严严实实系到最上面一扣,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好惹的气息,就像暴雨来临前的乌云,厚重压抑,又似一柄无主的利刃,冷不丁就会捅谁一剑。 弗雷在外的风评也不太好,因为他行事不近人情手段狠厉,即便有个位高权重的公爵父亲做靠山,也无法改变他对外的形象,反而还会让人眼红他的出身。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公众眼中徒有精灵皮囊的恶犬,在伊露丽面前总是会表现的格外无害。 “你来了。”他侧身让伊露丽进来,关上门后先一步走到桌边,给伊露丽倒了杯红茶。 伊露丽看弗雷依照她的习惯在红茶里加了牛奶,温声道:“谢谢。” “不用那么客气。”弗雷将加了牛奶的红茶推到伊露丽面前,同时切入主题:“天空城的流言,你应该也听说了吧?” “嗯。”伊露丽端起茶杯:“我尝试以科研需要为理由递交进入天空城的申请,遗憾的是,申请被驳回了。” 从七星魔法塔带出来的文献古籍至今还放在天空城,帝国研究院没少以此为由进出天空城,可莉莉丝这几天的申请却一次都没被通过。 弗雷:“我拜访了这几天可能去过天空城的官员,当然他们谁都不会承认流言是从他们那传出来的,但我从财政部部长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他确实在陛下的办公室里看到了一个和我母亲长得非常相似的少女,而那个少女拥有精灵族的尖耳,以及血族的竖瞳。” 房间内陷入了寂静,几秒后,伊露丽放下茶杯,却不小心把杯子弄倒,倒出来的茶水顺着桌面往桌边蔓延,伊露丽慌忙说着“抱歉”,昏了头似的试图用手去阻挡即将要从桌边滴落的茶水,幸好弗雷及时握住她的手,才没让她被茶水烫到。 滴落的茶水在半空凝滞,然后顺着滴落的轨迹回到桌面,再和桌面的茶水一起在魔力的作用下回到杯中。 弗雷分神收拾好桌子,正要松开伊露丽的手,啪嗒一声轻响,伊露丽大腿的裙摆上晕开一点浅浅的湿痕。 伊露丽低着头,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往下掉。 “她回来了。”伊露丽的声音染上哭腔,双肩轻颤着,“她终于回来了。” 任由各种流言蜚语攻击都能坦然面对的伊露丽在确认林灼回来的消息面前泣不成声,此时的她仿佛回到了三十六年前,回到林灼离开的那个夜晚。 恢复记忆的林灼走得毫不留恋,徒留她与弗雷怀揣着痛苦与愧疚,被永远不会停下的时间推着不断往前。 可无论走出多远,每次回头,伊露丽总能清晰地看到那个还停留在毒瘴森林里的自己。 起初她与弗雷做过许多尝试,也想过很多办法,比如——生下林灼。 可古尔薇格校长将平行世界的理论摆在了他们面前,这意味着即便他们运气不错生下一个和林灼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那个孩子也永远都不会是林灼,不会是那个被父母厌弃,遭受过无数磨难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林灼。 知道这点时,弗雷和伊露丽还没分手,他们约定无论未来如何都不会再要孩子,不然像是对林灼的又一次抛弃。 古尔薇格劝过他们,还告诉他们,从林灼改变这个世界开始,他们和第六世界的林灼的父母就成了完全不同且彼此独立的个体,他们不需要背负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所犯下的错误。 “可如果林灼没有出现,我们就会变成她记忆中的样子。”弗雷一向有自己的想法,这次也没例外。 伊露丽也说:“她的出现改变了未来,可那仅仅只是我们的未来,她的过去始终都在,你要我们在接受了改变,拥有更加美好的未来后,对她说‘你的一切痛苦不是我们造成的,和我们没有关系’吗?” 那时的伊露丽光是提起林灼就会抑制不住哭泣,她顶着满脸的泪痕,向古尔薇格表示:“我做不到,校长。” 面对两人的坚持,古尔薇格承认了自己的天真:“我本以为无论你们在她的记忆里看到什么,只要知道可能存在平行时空,就能摆脱林灼的记忆所带来的影响,现在看来是我自以为是了。” 后来离开毒瘴森林的弗雷继续停学,这是他冒险参加校外活动得到的惩罚,伊露丽则回学校上课,然而没过几个月,伊露丽就因为在课堂上攻击老师,和弗雷一样得到了停学一年的惩罚。 那段时间伊露丽的状态很差,无数次午夜梦回,她总是在重温林灼所受的苦,总是会看见林灼记忆里的自己,还有林灼记忆里的弗雷。 等两人重返校园,曾经笃信未来一定会在一起的他们又一次相约塔楼,在那间黑漆漆的储物间里,他们一起坐在窗户前,看着窗外浩瀚的星空,难得没有什么话题想跟对方聊。 从未有过的沉默像慢慢涨潮的海水,一点点没过他们的身体。 直到天快亮了,伊露丽才问出一句:“她现在会在哪?” 弗雷:“不知道。” 伊露丽:“她还会回来吗?” 弗雷:“不知道。” 天边缓缓亮起一线天光,伊露丽对弗雷说:“弗雷,我们分手吧。” 弗雷沉默许久,没有问为什么,而是说了声“好”,同时他也提出了自己的请求:“我想和你共享寿命。” 伊露丽的沉默比弗雷更长,但最后的答案却和弗雷一样,她说:“好。” 那天的晨光格外璀璨,他们跟林灼记忆中的父母一样结缔了灵魂伴侣的契约,共享自然寿命,但他们没有像林灼的父母一样在一起。 漫长的寿命让他们的未来充满了无限可能,也许未来哪一天,他们能放下林灼,重新在一起,也可能他们中有谁变了心,又或者都变了心,各自拥有新的感情,新的生活,新的故事…… 当然也有更糟糕的可能,就是他们到死都忘不掉林灼,也忘不了和对方的那份感情。 幸运的是,他们最不抱希望的情况发生了——林灼回到了这个世界。 被遗留在三十六年前的他们,似乎也有了继续迈步向前的可能。 弗雷在伊露丽身旁坐下,替她拭去泪水,陪着她一块慢慢冷静。 这时外头又传来了敲门声,弗雷去开门,门外是伊露丽所在项目组的一位男同事。 男同事和普罗大众一样都有点惧怕弗雷,可再怕也阻止不了他追求伊露丽的步伐,所以一听说弗雷来找伊露丽,他赶紧找个借口就来了。 “呃,你好。”男同事拿出一封信,硬着头皮道:“这里有一封给恩布拉教授的信,我看寄信地址是魔武第一学院,应该挺重要,就拿来了,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 说着,他还往房间里看了一眼,只来得及看到伊露丽坐在沙发上的背影,手中的信就被弗雷拿走了,而他甚至没能踏进房间半步,就被毫不留情地关在了门外。 “嘿!能不能讲点礼貌!”男同事在门外怒斥。 早已习惯的弗雷随手甩下一道隔音咒,回到伊露丽身边,把信放到了桌上:“那块啰嗦的石头寄来的,看不看都无所谓。” 啰嗦的石头,就是那块被古尔薇格当成看门石的魔石——格欧费因。 伊露丽吸了吸鼻子:“你怎么知道?” 弗雷:“……它也给我寄了一封。” 弗雷话语中的停顿让伊露丽感到好奇,她拿起信件拆开,发现内容是邀请她出席塞缪尔的遗体告别仪式。 塞缪尔的死跟一本书有关,那是某位已故准法圣的陪葬品,流入黑市后意外落到了塞缪尔手上,塞缪尔尝试打开这本书,却被书上附着的诅咒击中——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死后的坟墓被人挖开,所以陪葬品上带有要命的诅咒实属寻常。 不过那诅咒并未马上要了塞缪尔的性命,塞缪尔在医院躺了半个月,他的同事们也都帮着想了不少办法,可惜都没用。 直到三天前,饱受诅咒折磨的塞缪尔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塞缪尔没有家人,遗体告别仪式就在学校举行。 弗雷和伊露丽是塞缪尔曾经最喜欢最照顾的两个学生,魔石让米勒帮它写信给他们,希望他们能去看看他。 告别仪式的举行就在今天,可研究院毕竟是个特殊的地方,所有书信进出都会进行扣留检查,所以本该两天前送到的信件今天才到。 ——塞缪尔。 看到这个名字,伊露丽内心五味杂陈,魔石说的没错,塞缪尔对她和弗雷的好早已经超过了普通师生之间该有的关照。 然而在林灼的记忆影响下,他们甚至无法心安理得地和对方继续在一起,又怎么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同塞缪尔来往。 但要归根究底,塞缪尔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对他们好,真正错的是他们。 于情于理,伊露丽都认为自己应该去一趟,正好院长给她放了一天假。 弗雷本不打算参加,但也还是陪她一起离开研究院,去了学校。 弗雷一身军装相当打眼,魔石一看到他立刻就叫嚷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会来!塞缪尔对你这么好,你要不来可就太不是个东西了。” 弗雷对魔石的叫嚷感到厌烦,不悦的表情明晃晃挂在脸上,可那魔石天生惹人厌,非但不知道闭嘴,还原地转了个身,把自己光滑的背后露出来,放出了学生时代的弗雷跟塞缪尔在镜湖边说话的一幕,那时的弗雷还在苦恼该怎么向伊露丽证明自己的真心,是塞缪尔提醒他可以用人鱼的真伪之石。 “看看看看,你们曾经拥有如此深厚的友谊,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你选择毁掉这一切,无论是什么,现在也该结束了,除了道别,你还应该去和他道个歉,听我的没错,我……”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71节 魔石絮叨个不停,弗雷没听下去,因为他在看到塞缪尔的脸后,像是被人朝头上猛锤了一记,整个身躯都跟着晃了晃。 伊露丽:“怎么了?” 弗雷摇头想说自己没事,但光是这摇头的动作就让他有种脑子在颅内打转的错觉,剧痛与恶心感一同袭来,那些被埋在记忆深处的片段伴随着强烈的不适骤然打破桎梏,涌入他的脑海。 第七十三章 第六世界,帝历98年,小六月十五日,上午十点二十分。 林灼带着阿比斯一起穿越时空,降落在了她家附近一间面包店旁边的小巷子里。 林灼松开挡光板阿比斯,戴上眼镜,使用显示时间的魔法确认落点无误,接着给自己和阿比斯套上视觉混淆咒和单向隔音咒,转身朝小巷子外走去。 阿比斯紧跟在因为紧张而分外沉默的林灼身后,这是他第一次穿越时空,虽然他和林灼一样不喜欢那阵强光,但他并没有在魔法阵启动时闭上眼睛,因此他看到了按照不同速度和方向旋转的星组和符文,以及穿越时空后,林灼身上突然出现的…… 阿比斯伸手,在林灼头顶虚空一抓,抓出了一团金色的火焰。 注意到身后动静的林灼停下脚步回头,看见阿比斯手里的火焰,抬起双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问:“那是什么?” 虽然不合时宜,但阿比斯还是发自内心觉得林灼这一举动很可爱。 巴德尔:“现在是发花痴的时候吗?” 阿比斯不同巴德尔吵,他告诉林灼:“有神族在你身上留下了标记。” 说着,那团被他掐在手心的金色火焰被猛然蹿起的黑色火焰所吞噬,烧得一点不剩。 林灼:“标记?” 阿比斯:“这是神族用来定位其他种族的标记,只有拥有神格的神族才能发觉它的存在,之前我和巴德尔都没有察觉到它,穿越到这里它才出现,说明这抹标记的主人,是这个世界的神族。” 林灼故乡世界的神族在林灼身上留下了标记。 祂们为什么会在林灼身上留下标记,又是什么时候在林灼身上留下了这个标记? 林灼离开毒瘴森林之后吗? 还是早在林灼第一次穿越前,第六世界的神族就已经盯上了她? 此刻距离莉莉丝回家还有不到二十分钟,显然在林灼心里,能否救下莉莉丝比神族为什么给自己做标记更重要,于是林灼非常干脆地将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决定等救下莉莉丝,再来追究这抹标记的来历。 林灼带着阿比斯来到大街上,守在面包店门口,静静等待着莉莉丝的到来。 期间林灼一刻不停地在脑子里重复自己的计划,把每个步骤掰开揉碎,确保不出一丝差错。 无法平息的紧张情绪在甜美的面包香气中发酵,让林灼的脑袋隐隐作痛,可当她仔细去找到底是头部哪个位置在疼,疼痛又会消失不见,等待她注意力转移后才再次出现。 之前发现自己救不回莉莉丝时,林灼也有过这样的头痛,她很清楚这不是无核痛,因为她已经得到了龙核,也因为眼下的疼痛程度远远比不上真正的无核痛。 她所感受到的疼痛应该是她在饱受无核痛折磨后留下的精神疤痕,所以当她有过大的情绪起伏时,头部就会出现幻痛。 林灼对此不以为意,比起真正的无核痛,这点幻痛实在太小儿科,根本不值得她去纠结。 等了十几分钟后,莉莉丝的身影终于出现,她抱着一束刚从花店里拿来的花,一边看手腕上的表,一边快步朝面包店走来,最后越过林灼,推开面包店的门。 挂在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面包店的老板看是莉莉丝,赶忙拿出她昨天订下的蛋糕,问她怎么现在才来,还赶不赶得上她女儿的毕业典礼。 莉莉丝也没跟老板抱怨自己的工作,只笑着道:“来得及,能赶上的。” 含着笑的话音,满满都是对参加林灼毕业典礼的期待与欣喜。 告别面包店老板后,莉莉丝继续往家里赶。 林灼在莉莉丝身后跟着,看她快到家了又遇见邻居,虽然很着急,但她还是耐下性子跟邻居寒暄,听到邻居羡慕她有林灼这么优秀的女儿,性格一向内敛低调的莉莉丝忍不住提高了说话的音量,难以掩饰自己内心的骄傲与自豪。 隐匿在视觉混淆咒下的林灼一瞬不瞬地看着莉莉丝,眼底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 等到莉莉丝同邻居告别,掏出钥匙开锁那一刻,林灼又瞬间回过神,灰色镜片后的竖瞳因注意力高度集中紧绷成了一条尖锐的竖线,身体同步进入蓄势待发的状态。如果不是眼眶还带着些微的红,目睹林灼神态变化的阿比斯险些以为她刚才流露出的柔软与哀伤只是一场短暂的错觉。 林灼清楚记得,莉莉丝的尸体就倒在桌边,身上的衣服还没换,桌上的蛋糕与花束也都好好的,这说明莉莉丝是在进门放下蛋糕和花束,准备上楼换衣服之际遭到杀害。 因此在莉莉丝踏入家门的那一刻起,林灼就展开了幻术,莉莉丝反手将门关上后,林灼毫不手软地弄晕了莉莉丝。 莉莉丝倒进她的怀里,手上的花束和蛋糕则被阿比斯接住,并未摔落在地。 于此同时,一个虚假的、用幻术凝聚而成的莉莉丝继续关门后的动作,提着同样用幻术制造出来的花束与蛋糕,走向餐桌。 林灼抱着真实的莉莉丝,无限放大自己的感官想确定是否出现世界分裂的痕迹,可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被庞然大物注视的毛骨悚然感并未出现。 ——成功了? 林灼脑海里刚浮现这个念头,抢劫犯就从厨房里蹿了出来,对着还未放下蛋糕和花束的假莉莉丝就是一记死咒。 刺眼的红光没入假莉莉丝的身体,假莉莉丝就此倒地,失去了“生息”,花束和蛋糕也重重砸落在地,花瓣四散,蛋糕盒子也整个倒转过来,不用打开都能想象里头的蛋糕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林灼呼吸一窒,仿佛花束和蛋糕不是砸在地上,而是砸在了她的心脏上。 这和她所经历的未来不一样。 “不……” 林灼从喉间挤出破碎的音节,睁大的眼睛顷刻间爬满了血丝,魔力流动也出现了一瞬间的混乱,虽然本能让她继续维持幻术,可失控的魔力流动冲向抢劫犯,不仅把抢劫犯掀翻在地,还炸碎了厨房的窗户。 也正是厨房玻璃破碎的声音唤回了林灼的理智,让她及时清醒,没有冲动杀了抢劫犯。 抢劫犯似乎被吓坏了,甚至不愿留下翻找值钱的物件,连滚带爬折回厨房,从被打破的窗户逃了出去。 林灼愣愣地看着抢劫犯逃走,脑海里突然出现当年负责调查这起入室抢劫案的女执法官的声音—— 【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怜的孩子,但我想你的母亲不会希望看到你这幅痛苦的模样……】 【好吧我说谎了,这世上根本不存在什么感同身受,我也不可能完全明白你的痛苦,但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为你提供帮助,或许你可以暂时住到我家,我丈夫很擅长做苹果派,我女儿也会喜欢你的。】 【回溯魔法?那很难亲爱的,当然我们会尝试给那些知道怎么使用回溯魔法的大人物写信,但希望渺茫,不过没关系,你听我说,住在你家隔壁的安德森太太在你家厨房窗户被打碎后出来看了眼。】 【她看到了抢劫犯的脸。】 …… 林灼抱着昏睡的莉莉丝,缓缓转头,对上了阿比斯担忧的眼。 林灼并未说什么,而是将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阿比斯手中完好无损的花束和蛋糕上。 ——破碎的窗户,好好放在桌上的花束和蛋糕。 所以有没有可能,她这次并未改变什么,而是推动了既定的命运? 林灼解除幻术,用幻术构成的假莉莉丝和摔在地上的花束蛋糕一同消失不见。 阿比斯按照林灼的指示将蛋糕花束放到桌上,又将林灼从手链里拿出来的假尸体摆在了桌边。 “这样就可以了吗?”阿比斯问林灼。 林灼望着眼前无比熟悉的一幕,沉默了几秒,点头:“嗯,可以了。” 这就是她在毕业典礼那天赶回家看到的场景。 林灼抱起莉莉丝,带上阿比斯一起往地下室走去。 她家地下室很大,非常适合用来绘制大面积的魔法阵。 她暂时将莉莉丝交给阿比斯,自己拿出绘制魔法阵的材料,在地上画起了回第七世界的魔法阵。 然而她遇到了一点困难——害怕再次出意外的焦虑心情不仅加重了幻痛,还令她的手失去了控制,又冷又麻的手指时不时就会神经质地抽搐一下,导致她连续好几次画歪线条或画错符文。 第五次画错符文后,林灼停下绘制,拿出了挂在脖子上的阿比斯的心脏。 她双手握住那枚靛色的吊坠,抵住额头,慢慢调整呼吸,努力平复情绪。 几分钟后,林灼睁开眼,收起吊坠,继续绘制。 帮不上忙的阿比斯在一边看着,直到林灼把魔法阵画完,从他这接过莉莉丝,才终于说出一句:“我有些嫉妒。” 抱着莉莉丝走进魔法阵的林灼:“什么?” 阿比斯跟着林灼走到魔法阵中央,说:“我就在这,你需要平复情绪可以找我,一具有血有肉的躯体不至于比不过一枚冷冰冰的项链吊坠。” 林灼不得不承认,阿比斯确实有能力令她的心情不那么紧绷:“……别跟自己的心脏争风吃醋。” 说着,林灼将启动魔法阵的龙血交给了阿比斯。 阿比斯接过龙血,意味不明地落下一句:“你会习惯的。” 阿比斯往魔法阵上倾倒龙血,龙血接触到魔法阵的瞬间,仿佛被赋予了生命,顺着星组纹路逐渐蔓延整个魔法阵,点亮魔法阵上的每一个符文。 待所有符文被点亮,魔法阵上的星组与符文开始旋转,刮起的魔力流动带着身处魔法阵中心的他们浮空而起,刺眼的强光让林灼想起地下室光线昏暗,自己画魔法阵时摘掉了眼镜忘记戴上,光靠单薄的眼皮根本无法阻挡所有光芒,最后是阿比斯用自己的双手,捂住了她的眼。 强光将他们三人包裹,带着他们穿越时空回到第七世界,回到阿比斯那间专门用来研究时间魔法的房间。 落地后,林灼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挣开阿比斯的手,确认穿越是否成功,以及莉莉丝是否还在她怀里。 确认的结果比她过去两年里所做的任何一场梦境都要美好,她紧紧抱着昏睡中安然无恙的莉莉丝,哪怕房间外传来嘈杂的争吵与打斗声,也丝毫不能影响她的好心情。 ——终于,她救下了她的莉莉丝,救下了她的妈妈。 林灼低着头,剧烈的情绪在她心口激荡,她那遭受磨难后变得足够强大的身躯微微颤动着,似是无法承受她此刻的喜悦,最后总算找到宣泄的出口,化作滚烫的泪珠,滴落在莉莉丝恬静的脸庞。 第七十四章 魔武第一学院。 早起去大厅吃早餐的米勒路过长廊,遇到了去年返校任职教师助理的卡洛琳。 年轻的魔族少女伫立在扶手边,望向外头高高悬挂的天空城,表情严肃而深沉,像是在担忧什么。 米勒同她打招呼,问她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去吃早餐。 卡洛琳根本没有胃口吃什么早餐,但出于礼貌和尊敬,她还是应下了米勒的邀请,和米勒一同前往城堡的一楼大厅。 “也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下楼时,卡洛琳忍不住发出这样的感叹。 米勒意有所指道:“无论怎样,先保证自己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卡洛琳的父亲是曾经的魔王,现在的帝国军中将阿斯莫德,她的人身安全,极大可能会影响眼下的局势。 卡洛琳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天真懵懂的低年级生,她能听懂米勒的意思,不然也不会乖乖在学校里待着,忍受对外界消息一无所知的煎熬 至于情况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切都要从两个月前说起。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72节 两个月前,教师塞缪尔的遗体告别仪式上,公爵之子——同时也是第十军团指挥官的弗雷·布莱特忽然出现要带走塞缪尔的遗体,幸好被校长给拦下了。 可校长并未彻底将弗雷·布莱特驱逐,而是在经过私下协商后做出了奇怪的妥协,推迟了葬礼的时间,将塞缪尔的遗体暂时安置在学校。 所有师生都对此感到不可思议,更有和塞缪尔关系不错的教师发出了强烈的抗议,甚至还越过校长联名起诉,要将肆意妄为、以权势压人的弗雷·布莱特告上法庭。 然而不等开庭,天就变了——光明教携圣骑士团联手第七军团与王庭骑士团,发动叛变。 学校在叛变发生后第一时间被包围,如果不是学校的防护屏障足够强大,恐怕早就被军队的铁蹄踏破校门。 至今还有军队在学校外面驻守,校长的意思是封校以保证全体师生的安全。 反正学校内部有足够的食物以及生活用品,学校又是寄宿制,学生本来就无法离开学校,长时间耗下去根本不成问题。 可学生们能一如既往地上课,不代表他们教师也能安安心心地工作。 幸好这时发生了一件怪事,分散了教师们的注意力,也稍稍缓解了他们因被困学校而与日倍增的焦虑与急躁——塞缪尔的尸体变成了一具人偶。 校长古尔薇格当着一众教师的面用了回溯魔法,确定过去一个月多里没有任何人触碰过塞缪尔的遗体,保证遗体并未被掉包。同时古尔薇格还向教师们透露:弗雷·布莱特之所以要带走塞缪尔的遗体,是因为塞缪尔曾经攻击过还是学生的弗雷·布莱特,并在失败后对弗雷施加催眠,让他忘记了自己被攻击这件事。 塞缪尔死后催眠失效,弗雷·布莱特通过再次看见塞缪尔的脸恢复了那段被遗忘的记忆。 没有人想到塞缪尔居然攻击过他曾经最喜欢的学生,可古尔薇格校长用真伪之石证明了自己没有撒谎,众人不得不相信塞缪尔恐怕没有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善良友好。 另一方面,为了找到塞缪尔的遗体变成人偶的原因,各科教师纷纷提出自己的看法和猜测,并对人偶进行了全方面的检查,想知道塞缪尔本来就是人偶,还是因为诅咒在死后变成了人偶。 可惜一直到现在也没人找出真正的答案。 昨晚又有老师熬夜研究人偶去了,所以教师席上空出了许多座位。 奇怪的是,校长古尔薇格也不在。 为了安抚师生情绪,古尔薇格每天都会出现在教师席上用餐,突然不见她的踪影,卡洛琳有些意外,她悄悄问米勒,米勒告诉她:“校长约见了那位带兵包围学校的红衣主教。” …… 校长室内,带了两个士兵进入学校的红衣主教还在试图说服古尔薇格与光明教联手,利用家世背景不俗的学生,牵制眼下的局势。 “我不知道你还在犹豫什么。”红衣主教坐在古尔薇格对面,身着盔甲的士兵立于他身后,无形的压力很容易就能令正对着他们的人产生恐惧——如果那个人不是古尔薇格的话。 身量娇小似孩童的古尔薇格半点不受影响,对红衣主教道:“我不可能拿我的学生去冒险。” 红衣主教不以为然:“我明白你对学生们的爱护,可我也希望你能明白,要想成就些什么,总是需要付出牺牲的。” 因为身高差距太大,即便双方都坐在沙发上,古尔薇格也不得不仰视对方,但她已经习惯,也早就过了计较这个问题的年纪,她仰着小脸,向红衣主教表明:“我不会允许这样的牺牲出现在这所学校。” 红衣主教摇头:“你不需要这么快回答我,我想你应该已经听说了,圣骑士团在前天晚上攻进了天空城,虽然目前还没有消息传来,但要彻底攻占这个国家的心脏只是时间问题。” “当然我也明白你的担忧。”红衣主教循循善诱,要是能拿下学校,他们后续的计划能顺利许多:“你是害怕黑暗生物再一次失去容身之所是吗?这你大可放心,我们已经见识到了包容的好处,也发现了曾经的狭隘有多不可取,我们承认那两位陛下的所作所为不全是错的,各个种族都有自身的优势,我们应该好好利用,而不是打压浪费。” “教会愿意给那些黑暗生物们机会,只是无论什么都该有优劣之分,光明必须凌驾于黑暗之上,这是世间真理。更何况这么做对侏儒一族并无损失,您说对吗?” 古尔薇格的回答非常干脆且坚定:“我无法认同你的观点。各种族生而平等,这是我在没有神明的新纪元学到的我认为最重要的知识,我不会轻易将它抛弃。” 古尔薇格的话激怒了红衣主教,不单单是因为那句“各种族生而平等”,还有那句“没有神明的新纪元”。 要说光明教最恨什么,那必然是曾经的圣子巴德尔宣布这片大陆再无神明一事,新教徒们或许能接受这样的说法,认为神族在另一个世界庇佑他们,可没有哪个旧教徒愿意承认神族的时代已经彻底离去,更不愿意看到一些新诞生的无知生命将神族视作虚构的种族。 红衣主教便是旧教徒,他腾地一下站起身,愤怒道:“你我都是从那个时代过来的,我们都清楚神族不是虚构的传说,更不是什么哄小孩的睡前故事,祂们真实存在过、主宰过这片大陆,光明神更是统帅神族的众神之首,若因为祂们一时的‘沉睡’就认为祂们不复存在,擅自断定此后再无神族,我恐怕有朝一日神明苏醒,没有谁能承受祂们的怒火!!” 愤怒让红衣主教的面色涨得通红,声音也变得嘶哑粗粝,全然没有方才的礼貌得体:“好好想想吧,古尔薇格女士,您今日能将军队拦在校外,靠的也是神族遗留下的荫庇,它能拦住我们,难道还能拦下伟大尊贵的神族吗?” 古尔薇格平静地面对了红衣主教的暴怒与质问,她表示:“我大概明白你们的意思了。” 古尔薇格也站起了身,朝门口走去。 因为身高限制,古尔薇格的小短腿迈得并不快,可她没有拿出代步的椅子,而是一步步走到门口,在红衣主教逐渐疑惑的目光下,抬手按下门把,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门外,一身军装的弗雷·布莱特等候多时。 红衣主教惊愕:“你怎么会在这?!” 红衣主教身后的两个士兵拔出枪支佩剑,翻过沙发挡在了红衣主教面前。 没有人回答红衣主教的问题,古尔薇格留下一句:“我无意参与政治,但若非要我做出抉择,我不会支持贵教的理念。”便离开了办公室。 弗雷走进来,反手将门关上。 红衣主教定了定心神,他认为情况没那么糟,诚然光明教与布莱特家曾有过过节,但那是几十年前的旧恩怨了,他相信眼下的利害关系足以让公爵之子忘却过往,毕竟高居天空城的那两位陛下不是没有打压过公爵与精灵一族。 可怜的红衣主教并不知道他眼前这位公爵之子有多能记仇,光凭他们当年险些毒死他母亲这一条,就足以让弗雷对光明教恨之入骨。 如果不是光明教在民间信徒太多树大根深,弗雷大概会像对待进行种族实验的非法研究所一样,对光明教赶尽杀绝。 因此任凭红衣主教舌灿莲花,都不能阻止弗雷拔出他腰间的佩剑。 弗雷和他的公爵父亲一样,明明是受大自然宠爱的精灵,按理应该更加擅长魔法,可弗雷却在剑术上有着独特的天赋。 几分钟后,鲜血染红花样古朴的地毯,弗雷独自站立在校长办公室内,用手帕擦拭被弄脏的剑刃。 门口传来敲门声,一位穿着和弗雷同色系军装的精灵出现在门口,对弗雷道:“大人,校外的反叛军已尽数拿下。” 弗雷收刀回鞘,动作随意地用戴着手套的手背去擦拭脸颊上的血迹,吩咐道:“你带人以学校为中心,向外巡逻维持街道治安。” 精灵迟疑:“那天空城……” 圣骑士团已经攻进天空城,但各地驻军与几个分派在外的军团像是接到了指令,依旧维持原本的运转,整整两个月过去,丝毫没有要来帝都支援的意思,虽然这样的做法有效镇压了个别城市的宗教□□,但也让帝都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剩下驻守帝都的三大军团里面还叛变了一个,他们第十军团既然已经来了,是不是也该去支援一下天空城那边。 弗雷嗤笑一声:“第十军团人手不够,哪里有闲工夫去管天空城。” 精灵明白了弗雷的意思,但他还是有些担心这样两边不靠的行为会招来祸端。 当然弗雷也不是傻子,他踢了踢脚边那面带惊恐的人头,说:“收好,等什么时候我们的皇帝陛下要清算再拿出来,表达一下我们精灵之乡的忠诚。” 机灵:“是!” 弗雷从未想过天空城会真的被光明教拿下,作为曾经被骗得团团转的同学,弗雷可太清楚皇帝宝座上的那两位有多虚伪狡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被光明教推翻。 没准失踪这两个月,就是他们故意设下的圈套。 …… 与此同时的天空城内,混乱的厮杀逐步逼近守卫最多的那个房间。 兽族近侍安德列手抡巨斧浴血奋战,越来越快的心跳令他脸上浮现代表着狂乱与无序的兽纹,致使自己人都不敢靠他太近,生怕一个不留神就和反叛的圣骑士一起成了斧下亡魂。 蕾西本身并不擅长打斗,但她还是接连切换石像身体,能杀多少叛军算多少,石像身体被打碎了就换新的,反正这里是宫殿,装饰用的石像雕塑要多少有多少。 就连斯斯文文的麦尔也染了一身的血,然而不断出现的伤亡根本阻止不了叛军的脚步,他们似乎得到了消息,确信两位陛下会消失一段时间,为此他们孤注一掷,哪怕豁出一切也要在这期间拿下帝都,拿下天空城。 至于泄露消息的人是谁…… 精疲力竭的麦尔劈开一具躯体,透过喷洒的血雾和人群看到了当初和安德列一起跟随陛下离开帝都的另一位近侍。 如今那位近侍正和王庭骑士团的团长罗兰一块,站在光明教一位主教身边。 ——叛徒! 近侍与守卫们一同保卫天空城最后的防线,然而无论他们再怎么杀,都无法将攻进天空城的叛军都杀光,因为敌人是光明教,他们有大量的天族,只要还剩一口气,后方的天族一个集体治愈,就能让他们此前的搏杀沦为笑话。 就在胜利的天平逐渐倾斜之际,因拼上性命奋力厮杀而热血沸腾的众人没有发现周围的温度在悄然降低。 浓郁的死气缓缓从门缝下蔓出,在纷乱的脚步间一点点靠近倒落在地的尸骨。 那些死气没有停下,它们不满足于这条走廊上牺牲的守卫与叛军,攀着墙壁与石缝继续向外。 而那些已经接触到死气的尸骨则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动作缓慢而又不详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成为守卫这边的战力——哪怕他们中有许多还都穿着光明教的衣服。 “不、不!是亡灵傀儡!是亡灵傀儡!!”有圣骑士发出了绝望的嘶吼,他颤抖着无法对生前认识的同伴下手,可已然成为傀儡的尸体却没有这方面的心理障碍,将人扑杀后,死去的圣骑士又成为了新的亡灵傀儡。 光明教这边瞬间就丧失了继续下去的士气,任由主教如何下达命令,都无法阻止恐惧在所有人心底肆虐。 地面开始颤抖,蔓延开的死气不分敌我,唤醒了这一路来死去的所有尸体,与过去几百年里,因为各种原因而埋葬于宫殿之下的尸骨。 就连在光鲜明媚的中庭花园里,也有白骨接二连三地从土里爬出。 世人皆知,比天族的集体治愈和魔族的超速再生更能令敌人感到绝望的,是亡灵的不死。 麦尔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头皮发麻,魔力耗竭的蕾西也停下了身体切换,跌坐在墙边,至于失去理智杀红了眼的安德列则被源源不断的亡灵傀儡淹没镇压。 他们身后,那扇紧闭了两个月的大门缓缓开启,汹涌而出的寒凉死气如同细小的爬虫,钻进骨头缝隙,冷得人牙齿打颤。 麦尔等人回头,还未透过死气看清房间内的景象,就先听到了靴底踩踏地面的声响,黑发亡灵在死气氲绕下走出房间。 他的出现,代表的不是胜利的希望,而是胜利本身。 第七十五章 阿比斯以雷霆之势,镇压了这场持续一个多月的叛乱。 这场叛乱遗留下的烂摊子太多,除了修复建筑统计伤亡,还得问罪叛军及相关人等,议院此番必然不会放过光明教,可阿比斯和巴德尔的目的却是借此取缔圣骑士团与王庭骑士团,对光明教仅仅只是想削弱整顿,并不打算将他们彻底摁死。 至少在平民出身的新势力站稳脚跟前,他们不会放任都是老派贵族的议院一家独大。 这背后牵扯太多太复杂,如何权衡也是一门令人头疼的学问。 林灼相信阿比斯和巴德尔自己能把烂摊子收拾好,转头带着昏迷未醒的莉莉丝回了家。 等待莉莉丝醒来期间,坐在床边的林灼无法停止大脑一次又一次地回想自己是如何将莉莉丝从死神手中夺回,顺利带到第六世界。 她重复品味成功的过程,一遍又一遍,直到某个瞬间,她心底突然产生了一个小小的、看似微不足道的疑惑:入室抢劫犯杀死用幻术虚构出来的假莉莉丝之前,假莉莉丝并未做出任何异常举动,她甚至连蛋糕和花束都没来得及放下,更别说发现厨房里有不速之客,那么抢劫犯为什么会这么心急,上来就对莉莉丝用死咒? 就因为撞见房子的主人回来,感到害怕所以一时冲动? 林灼心底的困惑不过刚刚萌芽,还未来得及细细琢磨,昏睡大半天的莉莉丝就醒了。 林灼的注意力被拉回到莉莉丝身上。 她看着莉莉丝睁开眼,满脸的疑惑和迷茫,像是不理解自己明明应该赶去参加林灼的毕业典礼,为什么会躺在床上。 她将迷茫的目光投向林灼,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就先被林灼掉落的眼泪给惊着了。 莉莉丝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她从床上坐起身,双手捧着林灼的脸,手忙脚乱地替她擦拭眼泪,一边擦一边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是身体不舒服吗?还是谁欺负你了?” 换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对经受过人体改造的林灼问出“谁欺负你了”这样的话。 只有莉莉丝,无论过去多久,无论林灼的实力有多深不可测,在她眼里林灼永远都是那个可爱又可怜的孩子。 林灼哭着唤出莉莉丝的名字,换来莉莉丝越发温柔小心地回应:“我在这,我在这呢,到底怎么了?告诉我好吗?” “嗯。”林灼哽咽着应了一声,收拾好心情,擦干脸上的泪水,对莉莉丝说:“我告诉你,不过这个过程可能有点长。”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73节 莉莉丝耐心道:“没关系,我听着,你说。” 林灼想了想,决定从头开始说起:“毕业典礼你没来,我回到家,看见你倒在地上……” 为了方便莉莉丝理解,林灼略去细节,只挑重点来讲,比如她在毕业典礼那天回家看到莉莉丝的尸体,比如那之后她花了两年研究时间魔法,再比如魔法阵出现意外,她没能回到两年前的毕业典礼当天,而是回到了一百二十二年前。 林灼没有告诉莉莉丝她因为心情不好去酒馆喝酒,把未来的亡灵法师阿比斯给睡了,也没说她和自己的祖父打架,被人夺走了记忆。 她只说自己发现平行时空论,意识到原先的救人计划根本行不通,于是返回莉莉丝死去那天,进行了各种尝试,最后终于找到办法救下她,代价是她们俩以后要在第七世界的帝历23年重新开始她们的生活。 林灼以为自己要费不少功夫,才能让莉莉丝接受自己一觉睡醒身处另一个世界,并且回到帝历23年的事实。 没想到的是,比起让莉莉丝接受她们现在的处境,如何向莉莉丝解释清楚什么叫“平行时空”才是最困难的。 林灼的天才毋庸置疑,哪怕失忆,她依旧能啃得下古尔薇格那本《时空猜想》,阿比斯与巴德尔也不是庸才,最早提出平行空间论的古尔薇格就更不用说了,所以林灼在和他们的交流中没有遇到任何困难,也根本没有意识到,在她看看来非常好懂的平行空间概念在其他人眼里有多难理解。 更别提她那穿越来穿越去的时间线,莉莉丝捋半天都没能捋明白,为什么上一句还说是穿越回了第六世界,下一句又说从第九世界离开。 莉莉丝捋不明白,林灼更是解释得头都大了,差点没当着莉莉丝的面一脑袋磕墙上冷静冷静。 莉莉丝还不知道林灼已经摆脱了无核痛,看她这样赶紧安抚她的情绪,说:“反正就是要在这里住下对吧,我知道了,你别着急,小心头又疼了。” 捂着脑袋的林灼看莉莉丝满脸担忧,微微一顿,随即放松下来:对啊,我在着急什么。 反正最难的那一关已经迈过去了,能不能把自己的经历解释清楚,根本不重要。 但她还是在之后补充了一些自己回到过去后的细节,比如她救了自己的祖母,还有她跑去学校当了几天代课老师之类的,为自己的祖父母还活着,弗雷还不是公爵,以及自己上了教科书这件事做个铺垫,也方便莉莉丝进一步了解这个和她记忆中不太一样的第七世界。 叛乱平息后的帝都很快恢复了往日的繁华,林灼陪莉莉丝到外头熟悉新环境,还带她去了那所自己幼时待过的孤儿院。 林灼曾在这个世界的银行存了一笔钱,以制定服装为名定期给这个世界的莉莉丝的祖母打钱,而制定的衣服会被送往孤儿院暂时寄存。 这个时间莉莉丝的祖母已经去世,但能拿到祖母亲手制作的衣服,还是让莉莉丝感到格外惊喜。 把那些衣服拿回家的路上,莉莉丝想起什么,问林灼:“对了,这个世界的我呢?” 林灼有些不太想说。 回第六世界救莉莉丝之前,她通过阿比斯了解到了第七世界的莉莉丝的经历。 这个世界的莉莉丝在她离开后得到了公爵家的资助,伊露丽更是把她当成亲姐妹来对待。毕业那年,伊露丽同莉莉丝一块进了帝国研究院,伊露丽在短短几年内崭露头角,开始负责项目,莉莉丝则成了她身边最得用的助手。 因为伊露丽的过分关照,还一度传出过她们俩相恋的谣言,直到莉莉丝与怀特家家主的幼弟相恋订婚结婚,谣言才不攻自破。 怀特家是米德加尔特赫赫有名的富商家族,据闻怀特家上任家主夫妇早亡,剩下三个儿子,大哥是现任家主,凭一己之力撑起整个家业,二哥是个文雅的画家,老三喜欢参加各种晚会,擅长社交,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 这位游戏人间的纨绔子弟与莉莉丝的感情同样充满了戏剧性,毕竟从性格上来讲,他们俩完全不是一路人,莉莉丝出生贫困,又因为名字不好从小遭受歧视,但她并未因此变得阴郁偏激,反而性格温柔且包容,观念也很朴实。 怀特家的小少爷则是含着金汤勺出生,骄傲张扬又爱玩,比起温柔如水的莉莉丝,活泼热辣又极富挑战性的带刺玫瑰更适合他。 小少爷对莉莉丝也不是一见钟情,而是在数次相遇接触后慢慢沦陷,之后莉莉丝拒绝过小少爷无数次,最后没办法,想着一直拒绝反而会加深小少爷的执念,便答应交往一段时间,心想自己一旦顺从,小少爷或许就腻了。 结果人小少爷比她想得还要忠贞,两人一路从交往到谈婚论嫁,整个过程顺利得不可思议。 阿比斯知道林灼在意莉莉丝,所以他特地留意过,知道这个顺利背后是怀特家小少爷的真心,他是真的把莉莉丝放在心上,才会尽自己所能摆平家里的大哥,费尽心计不让莉莉丝在自己的朋友圈子里受欺负,还刻意摆出卑微的姿态让所有人都知道莉莉丝对他的重要性,不让别人轻视看低莉莉丝。 因为该有的阻碍都已经被清除,过程看起来自然就很顺利。 结婚后,莉莉丝冠上了丈夫的姓氏。 莉莉丝·怀特。 林灼:“她现在还在研究院工作。” 结婚后留在帝都,继续协助伊露丽进行项目研究——这是莉莉丝·怀特在结婚前就和怀特小少爷说明白的一件事。 友情,事业,爱情。 莉莉丝所没有的,莉莉丝·怀特都得到了。 这也是为什么,林灼不想在莉莉丝面前提起另一个她。 林灼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莉莉丝的反应,发现莉莉丝对另一个自己的经历除了感到意外和新奇,还有就是感叹:“真好。” 莉莉丝的感叹并不包含羡慕或遗憾,更像是得知一个和自己有关联的人过得还不错,所以感到欣慰。 感叹过后,莉莉丝又问起了其他的事情,并未对另一个自己的生活进行追问和探究。 林灼悄悄放下心,两人到家时还遇见了带着刚出炉的饼干来拜访他们的新邻居。 和在第六世界一样,邻居们都默认她们是母女,并以为林灼的名字是刻意模仿教科书上那位“林灼”取的,当着莉莉丝的面夸赞:“这个名字取得不错,寓意好,一听就很有学问。” 送走热情友好的邻居,林灼和莉莉丝一起把从孤儿院拿回来的衣服整理好,放进了衣柜里。 衣柜里有许多林灼提前准备好给莉莉丝的衣服,其中一套跟莉莉丝准备穿去参加林灼毕业典礼的衣服一模一样。 莉莉丝看到那套衣服,即便清楚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却还是感到遗憾:“我没能参加你的毕业典礼。” 林灼却一点都不在意,只要莉莉丝还活着,没赶上她的毕业典礼算什么。 …… 晚上林灼洗完澡跑去莉莉丝的房间,和莉莉丝商量裁缝铺的事情。 莉莉丝和莉莉丝·怀特不同,她对缝纫充满热爱,也对自己的手艺和技术感到自信,如果能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裁缝铺,她会比任何人都高兴。 唯一的顾虑就是帝都的店铺过于昂贵,她穿越到这个世界,积蓄一分没带,无论是租赁还是购买,都得让林灼来花这笔钱,她不舍得。 林灼从莉莉丝刚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起就没有停止游说,今晚又纠缠了好半天,终于让莉莉丝同意明早和她一块去找适合的店面。 商量完俩人又说了会儿话,离开时林灼想像第八世界的自己那样改口叫莉莉丝“妈妈”,对莉莉丝说声“晚安”。 可平时喊名字喊得太顺口,等林灼反应过来,她已经唤出了莉莉丝的名字,没办法只能等下次找个合适的机会和气氛再改口。 林灼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对着门板呆立许久。 她这几天经常这样,救回莉莉丝的愉悦令她难以平静,在人前她还能伪装正常,可一旦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满到几乎要溢出来的情绪根本无法遏制,总是要停下一切正在进行中的举动,才能避免发疯。 她知道这样下去不好,她需要……纾解。 林灼脑海里闪过阿比斯的脸,她转身走向窗户,认真思索起了半夜闯天空城的可能性。 然而就在下一秒,房间内的空气骤然降低,林灼敏锐地察觉到了某人的到来,她扬起笑脸,唤出了那人的名字:“阿比斯。” 黑发亡灵的死气从微敞的窗户进来,凝聚成人形,接住了向他扑来的林灼。 阿比斯这几天忙得连个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好不容易能缓缓,他想也不想就来到了林灼家楼下。 考虑到深夜拜访太失礼,他也没敲门,而是直接找到了林灼的房间。 林灼对他的出现表示出了充分的热情——他还没来得及多说一句话,就被踮起脚尖、双手拉扯他衣领的林灼咬住了唇。 呼吸纠缠的吻轻易驱散了亡灵自身携带的森冷阴寒,肢体间隔着衣料厮磨相触,越来越热。饶是林灼也没想到,她房间里那张完美复刻的书桌和椅子第一次投入使用,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桌子上随便摆放的书本被他们俩撞掉在了地上,万幸林灼早就用了隔音咒,不会让莉莉丝听到自己卧室里的动静。 许久后,两人从桌椅转战到林灼那张并不算大的床上,这张床林灼一个人睡还算宽绰,加上一个体格健壮的成年男人,很难不变得拥挤,而这份拥挤在眼下,又是那么的刚好。 高高掀起又重重拍下的浪潮一阵接着一阵,持续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才平缓下来。房间里没有开灯,阿比斯将林灼抵在床头,把脑袋埋进林灼的颈窝,蒸腾的汗水顺着胸膛往下,滑过结实的腹肌。 林灼背靠着床头的墙,一只手落在阿比斯的后脑勺,摸小狗似的轻抚被汗打湿的发梢,闭着眼克制地喘息,免得又带起余颤。 气氛在无声的温存中逐渐变的静谧,忽视掉他们的姿势,看起来还有几分温馨亲昵。 过了好一会儿,阿比斯湿哑的嗓音在林灼耳边响起,满是依恋地倾诉起了分别几日的思念。 林灼很是受用,笑道:“谁让你非要隔两个月回来的。” 如果不是阿比斯与巴德尔要求将回来的时间坐标定在两个月后,光明教哪里敢攻上天空城,光明教不反叛,他们也不至于花这么长时间来收拾残局。 阿比斯为自己申辩:“这个机会太好了,我不想错过。” 当初巴德尔为了展现帝国的宽容仁慈,安抚民众情绪,硬是保留了被光明教操控的王庭骑士团,仅仅只是将他们拆分成现在的王庭骑士团和圣骑士团。 王庭骑士团在早年也是威名赫赫,法圣之一的费德里科就曾是王庭骑士,所以一直以来都有个说法:是费德里科的失踪,让光明教抓住机会将这支本属于皇家的军队侵蚀成了他们光明教的私军,从而导致旧日的皇室失去话语权,皇权日渐走向衰败。 因此就算把王庭骑士团拆分,他们依旧是阿比斯与巴德尔想要尽早铲除的存在。 如今终于除干净,他们也能开始推进下一步。 阿比斯其实对这些并不在意,或者说远没有巴德尔那么上心,所以从来都是巴德尔要求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只要巴德尔不妨碍他研究时间魔法寻找林灼就行。 现在林灼回来了,阿比斯终于关心起了□□势,想要缔造更好的环境,让林灼爱上这里,再也不要离开。 想到这,阿比斯抬起头,原本遮住左眼的眼罩早就被摘了,靛色的右眼与金色的左眼一同看着林灼,问:“你不会再走了,对吗?” 林灼坏心眼地用吻来替代回答,就是不肯给一个肯定的答复来安阿比斯的心,恶劣地享受着阿比斯因在意而表现出的不安。 阿比斯注意到了林灼吻他时扬起的嘴角和眼角眉梢流露的笑意,有些苦恼,又忍不住为这样的林灼心动。 柔缓细腻的亲吻间,阿比斯的骨指轻轻划过林灼身上的疤痕,让林灼想起自己还有瓶树汁没喝,便稍稍推开阿比斯,将装着树汁的玻璃瓶从手链里拿了出来。 林灼这一身疤痕,是她杀害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失败后留下的。 林灼清楚莉莉丝有多喜欢把错处归咎到自己头上,不然她也不会在林灼遭受人体试验后,认为一切都是她的疏忽,从而收养林灼,只为弥补那份本就不属于她的过错。 林灼留着这些疤痕,就是打算在莉莉丝适应不了这个世界的情况下,用这身疤痕转移莉莉丝的注意力,让莉莉丝心疼她,为了她去接受这个新世界。 这么做虽然卑鄙,但足够有用。 好在莉莉丝对这个世界适应良好,那么这身疤痕也就失去用处,可以进行治疗修复了。 林灼冲另一个自己下手时根本没留情,因此就算是疤痕,也耗费了大半瓶的树汁。 林灼把剩下小半瓶扔回手链,顺带从手链里拿出一瓶酒——生命树的树汁中含有光元素,上回在医务室,她喝完树汁就跟阿比斯滚床上去了,口中残留的汁液被阿比斯舔舐时,她尝到了苦涩的焦糊味,可见树汁和圣水一样会对亡灵造成影响。 林灼用酒漱口,甘醇的酒液涌入咽喉,勾起了林灼肚子里的酒虫。 乐于分享的林灼还给阿比斯喂了一口,阿比斯不幸被呛到,咳嗽时牵动身体,剐蹭到敏感的地方,惹得林灼发出一阵难耐的低吟 稍稍平息的焰火像是被加了一把燃料,再次熊熊燃烧。 林灼的情绪也在这一次又一次的欢愉中得到宣泄,慢慢恢复本该有的平衡。 第二天早上,林灼还记得跟莉莉丝的约定,挣扎着从拥挤的床上爬了起来。 时间还早,阿比斯也还在睡,林灼就先去洗了个澡。 浴室在二楼的另一边,林灼洗完澡回来,刚打开门,正好遇上阿比斯醒来找她,被走到门口的阿比斯抱了个满怀。 完全放松的两人在房间门口接了个吻,唇瓣刚分离,林灼正要告知阿比斯自己待会要和莉莉丝出门,突然,莉莉丝的房间门开了。 眼下的情况显然比深夜拜访还要失礼,阿比斯反应迅速地给自己套上了视觉混淆咒,同一时间,林灼关上房间门,将阿比斯关进自己房间,同时避免被莉莉丝注意到她一片狼藉的卧室。 于是当莉莉丝从房间里出来,看到的就是站在自己房门前的林灼,她还冲林灼打了声招呼:“早上好。” 林灼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背着家长和野男人幽会的心虚,过了几秒才回道:“……早上好,莉莉丝。”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74节 第七十六章 卧室外,林灼与莉莉丝下楼吃早餐,卧室内,巴德尔嘲讽阿比斯,说他在林灼眼中不过就是个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阿比斯不受巴德尔挑拨,自顾自穿好衣服,收拾起了一片狼藉的卧室。 期间有白色的羽毛从窗外飘入,羽毛飞到他面前自燃烧成灰烬,升起的黑色烟雾在半空中组成长长的十几行文字,是近侍麦尔向他汇报今日的行程,并在最后一句委婉询问是否需要推迟今早的几项安排。 阿比斯将落地的灰烬清除干净,给麦尔回信将原定在十分钟后的会面推迟到半小时后。 到时候林灼应该已经吃完早餐,说不定会上楼来找他。 巴德尔虽然没有阻止阿比斯给麦尔回信,但却在阿比斯收拾好林灼的房间,静心等待林灼时,泼了阿比斯一盆冷水:“你确定她不会嫌弃你怎么还没走?” 巴德尔话刚说完,卧室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林灼拿着一瓶牛奶和一份三明治出现在门口,她“哇哦”一声,对恢复如初干净整洁的卧室表达了满意。 巴德尔:“……” 阿比斯走到门口,接过林灼给他带来的牛奶和三明治,问:“怎么这么快就上来了?” 终于学会在离开前跟阿比斯打招呼的林灼:“我和莉莉丝待会儿要出门,来跟你说一声。” 阿比斯察觉到了林灼的体贴,心情不错地在林灼额头上落下一吻:“我也要回去了,今晚可能来不了,还有之前忘了说——” 阿比斯空着的那只手覆上林灼胸口,森白的骨指隔着衣服布料准确无误地触碰到了那枚靛色的宝石:“你可以用它找我,我能听到。” 林灼挑了挑眉:“是吗,那还挺方便。” 阿比斯:“……我发誓除非你喊我的名字,不然我绝对不会偷听。” 一本正经的誓言之光落下,林灼笑出了声,她攀着阿比斯的肩膀,凑到阿比斯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阿比斯的耳朵慢慢染上绯红,喉结也忍不住耸动了一下。 莉莉丝在楼下问林灼帽子找到了吗。 “找到了!”林灼抬手召来衣柜里的帽子,丢下险些被她挑逗疯的阿比斯,脚步轻快地下了楼。 之后一个月的时间,林灼都在忙给莉莉丝开店的事,林灼擅长和生意人打交道,砍价更是一把好手,可惜她对一间裁缝铺需要多大的店面,内部如何装修一窍不通,所以关于选址和店内的装修设计,都由曾在高级制衣店工作过的莉莉丝一个人决定。 忙忙碌碌一个月过去,店铺终于开张,因为新店客人不多,店里暂时只有莉莉丝一个人,林灼没事会来看看,给上门的客人倒倒茶水,和他们聊聊天。 后来林灼又购买了一块晶体屏放在店里。 晶体屏就相当于打磨成屏幕的水晶球,可以像水晶球一样显示影像,这几年影像转播兴起,最开始只在狂欢之城流行,用来传播一些低俗涩情的影像,形成灰色产业链后被帝国政府给一锅端了。 后续影像转播被用在了决斗场等竞技赛事场所,作为影像载体的水晶屏也在狂欢之城外掀起潮流。 不过因为水晶屏非常昂贵,是只有贵族才能享用的奢侈品,所以直到去年年底有了价格亲民的晶体屏,影像传播才终于走进千家万户。 林灼家一楼的客厅里也有一块晶体屏,不过她和莉莉丝都用过百年后更加清晰,画质音质更加好的水石屏和外置音响,所以这个时代还未进行升级完善的晶体屏实在很难勾起她们观看的欲望。 更别说这会儿能看的频道也不多,林灼会购置晶体屏,存粹是为了复原家里的布置。 但对本就生活在这个年代的人来说,晶体屏还是很有意思的。 有了晶体屏,那些被大人带来定制新衣服的小孩们终于能乖乖站在凳子上,让皮尺好好替他们量身,陪同人也不用坐着枯等,有了打发时间的消遣。 偶尔晶体屏上出现其他地方的时装,还能勾起顾客们照样定制一件的冲动。 这天林灼在莉莉丝的店里,莉莉丝正陪一位来过好几次的老顾客挑选布料和蕾丝花样,林灼坐在桌子前算账,那位顾客的丈夫姗姗来迟,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招呼林灼换台。 “快快快,再晚就看不到亚尔夫海姆公爵和他夫人一起回国的转播了。” 莉莉丝闻言,下意识把目光投向林灼。 林灼就跟没事儿人一样切换频道,仿佛即将在万众瞩目下归国的公爵夫妇不是她的祖父祖母,而是两个位高权重的陌生人。 晶体屏上出现了海边码头的景象,一艘体积巨大的豪华游轮已经靠岸,岸边群众早已疏散,仅剩气势威严的军队以及指挥官弗雷,等待公爵夫妇下船。 等了大概几分钟后,公爵夫妇终于出现在了晶体屏上,各地聚集在屏幕前翘首以盼的民众无论此前讨论得有多热闹,都免不了在公爵露面的那一刻陷入静默—— 身为公爵,大众没少在报纸上看见这位的照片,因此他们早就清楚公爵本人有多俊美,眼下聚集在屏幕前围观影像转播,更多也是为了瞻仰这位的容颜。 公爵大人去年出海,晶体屏则是去年年底才开始发行,所以许多人都是第一次在定格照片之外的地方看到公爵,还是能动的公爵。 这显然不是一张定格照片能比的,也让人们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大自然的宠儿”,他的金发像是用最璀璨的阳光编制而成,碧绿的眼眸能让最漂亮昂贵的祖母绿宝石黯然失色,而让他的美丽更上一层楼的,是他那非凡的气度与强者才会有的气势。 可就是这么一位看着不大好亲近的精灵,他在望向自己的妻子时,眼神会变得无比柔和——哪怕他的妻子此刻轻纱遮面,并未露出那张与林灼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莉莉丝松了口气,她现在已经完全了解林灼在这个世界代表着什么,如果说同名是出于对教科书上那位“林灼”的崇拜,那么一旦被发现和公爵夫人长得一模一样,林灼就无法再掩饰自己的身份。 幸好,公爵夫人没有露面的习惯,对外的照片上也只能看见她的身影,看不清她的容貌。 林灼知道会是这样,早就低下头,专心替莉莉丝把账本最后几页整理好,然后才起身去泡茶。 等林灼端着茶壶和茶杯回来,顾客夫妇还没从精灵公爵的美貌中回过神,那位信仰光明教的夫人更是念了句:“光明神在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精灵……哦!” 那位夫人慌忙捂住嘴,毕竟光明教闯了大祸,虽然他们的皇帝陛下仁慈,仅问罪了参与反叛的骑士团和第七军团,并未禁止人们信仰光明教,可为了避免祸端,他们夫妇都决定暂时不对外表露自己的宗教信仰,只是那句“光明神在上”说了许多年,一时半会实在改不过来。 幸运的是,莉莉丝和林灼都没有表现出对光明教的排斥,顾客夫妇放下心,一个继续挑选布料蕾丝,一个继续观看晶体屏打发时间,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才离开。 送走客人后,林灼借口佣兵公会那边有事,也离开了店铺。 林灼曾想过,等救回莉莉丝,自己还能像以前一样接佣兵公会的任务,满大陆到处跑。 可事实却是她对莉莉丝的死心有余悸,短期内很难丢下莉莉丝一个人离开帝都。 索性闲着也是闲着,她就去考了个鉴定师资格证,这段期间在佣兵公会接鉴定任务,负责鉴定珍惜材料的品级。 她今天也确实约了佣兵公会的人,但约的是下午,这会儿距离中午还有一段时间,她提前离开莉莉丝的裁缝铺,是想先去一趟天空城,找阿比斯一起吃个午饭。 她到的时候,正好遇见另一位近侍柏诺贝询问巴德尔,今晚是否要去参加庆祝公爵夫妇回国的晚宴。 不等巴德尔做出决定,阿比斯一看到林灼,直接夺走了身体的掌控权,不仅和林灼一起吃午饭,还陪林灼去散了会儿步。 林灼身上穿着莉莉丝给她做的新衣服,上身是白色的蕾丝领衬衣,下身一条橄榄绿色的阔腿裤,头上戴着顶宽沿遮阳帽,黑色长发在后背扎成一条松垮随意的麻花辫。 无论是阿比斯还是巴德尔都能看出林灼在衣着上的变化。 除了失忆那段期间,林灼总会在衣服最外面加一件带兜帽的黑色外衣,用兜帽遮去自己大半张脸,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风尘仆仆的旅人,随时都会离开。 现在的林灼穿衣打扮趋近日常,再也没有加过那件黑色外衣,光是看着,就让阿比斯充满了安全感。 阿比斯牵着林灼的手,带她去了温室。 温室里种植着许多来自全国各地的奇珍异草,阿比斯以为林灼会喜欢,却意外发现林灼有些心不在焉。 阿比斯拿不准林灼的反常是否跟精灵公爵有关,于是他问林灼:“在想什么?” 林灼的回答出乎阿比斯的预料:“我在想要怎么跟莉莉丝介绍你。” 阿比斯:“……” 因为林灼一直没提起这件事,阿比斯信了巴德尔的邪,以为他们之间只能维系地下恋情,虽然有些难过,但还是选择理解并接受。 万万没想到,是他误会了。 林灼:“你这是什么表情?” 阿比斯坦白:“我以为你不愿意让莉莉丝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林灼眨了眨眼:“怎么会,要是一直瞒着她那也太麻烦了。” 林灼还想光明正大把阿比斯带回家呢,之前不这么做,是因为莉莉丝对这个世界还不够熟悉,告诉她太多怕她一时接受不过来,现在都熟悉得差不多了,她们的生活也步上了正轨,接下来当然就是让莉莉丝知道她的女儿有个名叫阿比斯的恋人。 可林灼很苦恼,不知道该怎么跟莉莉丝介绍阿比斯。 阿比斯:“你是担心,莉莉丝无法接受我和巴德尔使用同一具身体吗?” 想想也是,谁会希望自己女儿的恋人是一体双魂的存在。 阿比斯忘了他与巴德尔是这个国家的主人,陷入了怕被恋人母亲嫌弃的忧虑中。 林灼愣了一下,问:“阿斯莫德没有告诉你吗?” 阿比斯:“告诉我什么?” 林灼歪了歪头,用怎么听怎么寻常的口吻,抛出了一个足以□□安稳的炸弹:“在我的世界,你重伤了巴德尔,你们俩因此陷入了昏迷,再没醒来过。” 所以问题不在于一体双魂,而在于共用一具身躯的他们,关系恶劣。 第七十七章 温室内湿度较高,林灼的眼镜上凝聚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让她看不清阿比斯此刻的表情。 林灼松开被阿比斯牵着的手,打算将眼镜摘下擦一擦,突然被抓住了手腕。 巴德尔的声音响起,银色长发的天族问她:“你告诉我这件事,就不怕我跟阿比斯翻脸吗?” 林灼鼻梁上的眼镜微微下滑,镜片后的竖瞳掠过镜框看向巴德尔,被浓郁的光元素刺得缩了一下:“所以,你提前对他下手吗?” 巴德尔:“……” 不会。 贸然攻击阿比斯意味着他也会受到同等的伤害,他不可能冒这个险。 但…… “我总能找到办法,在不影响我自身的情况下,杀了他。”巴德尔语调平平,金色的眼底满是漠然,仿佛他说要杀的那个人,不是和他一同诞生在这个世界,共同生存了数十年的半身。 听到巴德尔的回答,林灼用另一只手摘掉了眼镜,转身一脚踏到巴德尔的鞋尖前,在帽檐险险擦过巴德尔鼻尖的距离下,对他说:“那你最好先把我杀了,不然你找什么办法都是白费功夫。” 宛若实质的杀意毫不客气地包围了巴德尔,像一把把尖锐的刀刃用力按压在每一寸皮肤上,稍不留神就是皮开肉绽。 巴德尔低头望进林灼那双不笑时格外渗人的竖瞳,从未有过的刺激如同电流,在赤裸裸的恐吓下窜过背脊,毛骨悚然的同时激起莫名的兴奋,和某种微妙的、不可言说的生理变化。 巴德尔也是头一次知道自己的癖好这么变态,他问林灼:“你要为了他,舍弃得来不易的平静生活吗?” 林灼:“我的生活从未平静过,你敢碰阿比斯,我就敢杀你。” 巴德尔注视着眼前的半精灵,他嫉妒阿比斯能拥有这份他所渴望的爱意,但同时,他又对林灼的威胁感到心动不已。 他突然有些好奇,林灼要是知道他也和阿比斯一样喜欢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然而不等他将一切诉之于口,身体的控制权便被阿比斯所掠夺。 ——让林灼撩到心脏都快要爆炸的,可不止巴德尔。 黑发亡灵低头吻上林灼的唇,毛茸茸的脑袋顶掉了林灼头上的帽子,急切又痴缠的模样,像极了一只仗着主人喜爱疯狂撒娇的巨兽。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75节 林灼措手不及,与此同时,黑色缠绕着金光的裂缝在阿比斯身后撕开空间,裂缝另一头是皇帝陛下的办公室,阿比斯缠着林灼,往后一步跨过裂缝,带着林灼坐到了那张面朝落地窗的沙发上。 林灼才知道阿比斯竟然学会了制造空间裂缝,她在心里估算从温室到办公室的距离,好奇空间裂缝至少能跨越多大范围,结果没来得及得出结论,唇上就被咬了一口——还在撒娇的巨兽不高兴主人的忽视,装模作样地露了牙齿,力道却轻得连个牙印都没留下。 林灼拉回自己的注意力,和面对巴德尔时态度截然不同,她笑着同阿比斯交换了一个又湿又热的深吻。 天知道阿比斯有多想把林灼带回卧室而不是办公室,但他使用身体的时限快到了,而且他还记得林灼下午要去佣兵公会,所以他只能尽量克制自己。 可惜这比他想的要难得多,他缠着林灼在沙发上耳鬓厮磨,林灼看他明明想要却又欲拒还迎般握住了她往他衣服里摸的手,终于被磨得失去耐心,问他到底要不要。 阿比斯轻声喘息着,不舍地告诉林灼自己剩下能掌控身体的时间不太够。 林灼挑了挑眉,不解阿比斯是有多自虐,明明知道做不了还这么往死里点火。 就这样阿比斯还忍不住往林灼脸边蹭,吐息热得能将人融化。 林灼无奈:“笨不笨?” 阿比斯承认自己在面对林灼时不够理智,并把锅甩给了林灼:“你的错,谁让你这么好。” 林灼欣然接下这口盛满赞美的锅,顺带手掐住阿比斯的脖子,让他好好地冷静了一下。 以另一种方式得到满足的阿比斯终于不再自讨苦吃,他抱着林灼窝在沙发上,嗓音低哑,语速更是慢慢吞吞:“我大概能猜到,第六世界的我为什么会攻击巴德尔。” 林灼轻抚他脖颈间的淤痕,垂眸看着那些淤痕在死气的治愈下一点点消散,等阿比斯告诉她答案。 “巴德尔从未爱过你我脚下这片土地。”阿比斯告诉林灼:“也没爱过这片土地上的生灵,无论是光明教,还是黑暗生物,他都不喜欢,甚至厌恶。” 这是林灼没想到的,因为她很难理解:对世间万物都怀抱恶意的巴德尔,为什么会耗费百年的时间打造出空前繁荣的尤加特希拉。 阿比斯看出了林灼的困惑,继续道:“他认为把本就生活在苦难中的人民推向深渊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他想先改变这个国家,让这个国家变得充满希望,之后再毁了她。” 这是巴德尔在学生时代就定下的目标,不为别的,就图个乐。 在林灼的世界,巴德尔大帝确实做到了计划中的前半部分,后半部分还未来得及实施,亡灵法师阿比斯就用两败俱伤的办法阻止了他。 虽然巴德尔大帝的昏迷让局势不像原来这么稳定,但在阿比斯看来,再乱都比让巴德尔亲自动手来得强。 这片土地不缺英雄,总会有人出来接手烂摊子,让这个国家继续繁荣下去。 “这大概就是我对巴德尔动手的原因。”阿比斯停顿了两秒:“还有就是……” 林灼:还有? 阿比斯握住林灼落在他脖颈的手,轻轻揉捏她的手掌,低头亲吻她的指节,阴郁的面容染上如水般的温柔:“第六世界的我没有遇见你。” “如果遇见了你,我肯定不会用这样的方式去阻止巴德尔,我怎么可能舍得放开你的手呢。” 阿比斯所说的并不是哄人的情话。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林灼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他也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悲天悯人的善心,就算有,也早就被消磨干净,不可能为了谁去和巴德尔同归于尽。 另一个世界的他选择牺牲自己,与其说是为了拯救这个国家,不如说他早就厌倦了活着。 看巴德尔发疯实在没意思,与其放任下去,不如在必要的时刻亲手结束这一切——类似这样的念头早在巴德尔说出自己的计划那天,就在阿比斯的脑海里出现过。 如果不是后来又遇到了林灼,如果没有她…… 阿比斯抵着林灼的额头:“我可以向莉莉丝当面起誓,我绝不会让我和巴德尔之间的矛盾对你造成任何伤害。” 林灼想了想,由阿比斯本人亲口保证,加上莉莉丝对她一贯的纵容,这事儿说不定会比她想象得还要顺利。 不过在那之前,她得先给莉莉丝一些心理准备,或许在今晚的餐桌上,她可以尝试向莉莉丝透露点口风。 还没到和佣兵公会约好的时间,林灼懒得再回趟家,索性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睡了一觉,准备睡醒直接去佣兵公会。 阿比斯撑到林灼睡着,不得不松开她从沙发上起来,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身体交给了巴德尔。 接手身体的巴德尔站在沙发旁,盯着自顾自午睡的林灼看了几分钟,脑海里闪过对方在温室里仰着脑袋威胁自己的模样,遮阳帽帽檐投下的阴影落在她的脸上,显得她那双红色的眼睛越发幽暗。 只可惜阿比斯出现得太快,不然…… 巴德尔掐断自己的思绪,转身走向办公桌,开始自己的工作。 因为晚上有晚宴要出席,下午的行程中没有离开天空城的安排,巴德尔处理公务接见大臣,马不停蹄地忙碌了两个小时,期间林灼一直在睡,午后的阳光洒落在她身上,温和又柔软的气氛在静谧的办公室内悄悄蔓延。 终于,巴德尔在看一份草拟的反垄断条例时按捺不住困意,支着额头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 一旁站着的近侍弗拉士如同一樽石像在原地矗立,安静等待他的陛下睁开眼睛。 然而在巴德尔睁眼之前,林灼先醒了。 刚睡睡的林灼脑子还有些昏沉,她从沙发上坐起身,下意识要找阿比斯却找不到,反而被巴德尔那一身浓郁的光元素刺疼了眼睛。 林灼低头捂住双眼,发出了烦躁的低吟。 等眼睛不那么疼了,林灼戴上眼镜,也不急着自行离开,而是再一次将目光投向巴德尔。 银发天族支着脑袋闭着眼的模样,完美得像一幅画。 林灼对这幅刺眼的画颇有怨念,视线透过灰色镜片在巴德尔身上来回打转,最后落在巴德尔那头漂亮的银色长发上。 林灼失忆的时候玩过巴德尔的头发,知道巴德尔的头发发质有多好,摸起来凉嗖嗖的,又顺又软,手感堪称绝佳。 林灼从沙发上起来,朝巴德尔走去,如果只是这样还没什么,偏偏她对巴德尔用了无声咏唱的安眠咒,这引起了弗拉士的警惕。 弗拉士是亡灵,还是阿比斯亲手转化的亡灵,因此他对两位皇帝陛下的忠心在几位近侍中堪称之最,可他刚想要动弹就遭到了林灼的压制。 弗拉士注意到林灼抚上手链,像是要从手链里掏出什么东西,弗拉士猜测可能是利器或枪支,他正要发狠挣脱桎梏,拼上性命保卫巴德尔陛下的安全,结果下一秒,他看见林灼从手链里拿出了一把梳子。 弗拉士:“……?” 弗拉士整个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林灼给尊贵的皇帝陛下梳了个双马尾,不太确定这是否值得逮捕。 就在这时,办公室外有人敲门,林灼飞快把扎头发的缎带绑好,还调整了一下蝴蝶结的角度,随即掏出一台巴掌大的相机就是一声咔嚓,正好拍下巴德尔抬眸冷冰冰望向她的瞬间。 “下午好?” 林灼将相机往手链里一扔,半点不见先前在温室里的杀气腾腾,反而一脸无辜地抬起双手,做了个“我可什么都没干”的姿势,慢慢往后退。 巴德尔看着林灼的眼神越来越冷,林灼脸上却扬起了笑容,非常灿烂:“我突然想起来,我下午还约了佣兵公会的人,再不走就——”迟到了。 林灼话没说完,光元素凝聚而成的羽毛如钢铁一般飞射而来。 林灼轻松躲过,光羽接二连三扎入她踩过的地毯,还有几枚被她躲开后扎入墙壁,甚至砸碎了墙边一樽等身高的花瓶。 林灼丝毫不管身后的动静,头也不回地翻过沙发,撞破落地窗跑了。 “陛下!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办公室外的人听到窗户破碎的动静,传来询问的声音。 巴德尔面无表情地抬手扯掉绑头发的缎带:“到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弗拉士领命离开,厚重的大门关上后,巴德尔握着那两条林灼留下的缎带,走到了被撞破的落地窗前,确认林灼已经逃之夭夭。 窗外涌入的风吹拂起巴德尔的长发,落在沙发上的玻璃碎片被看不见的力量尽数移落在地上,巴德尔踩着满地的碎片落座,抬眸正对上窗户边缘残留悬挂的几块带有裂纹的尖锐玻璃,上面倒影出黑发亡灵的脸。 “谈谈。”巴德尔说。 阿比斯:“谈什么?阿斯莫德?” 阿斯莫德虽然是精灵公爵的弟弟,但他这些年一直在协助阿比斯与巴德尔建设这个国家,还给他们提供了许多从林灼记忆中获取的有关未来的信息,因此许多人才在微末之时得到了他们的帮助,对他们充满尊敬和爱戴,愿意为这个国家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所以巴德尔能容忍阿斯莫德的隐瞒,近乎宽容道:“我不打算处置他。” 阿比斯的想法和巴德尔一样,既然不是要谈阿斯莫德,那么:“你准备重拾学生时代的志愿,毁掉这个国家?” 阿比斯用了“重拾”这个词。 阿比斯告诉林灼,说巴德尔试图毁掉这个国家,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也多半是因为这个才会与巴德尔同归于尽。 但阿比斯没有告诉林灼,巴德尔在当年林灼离开这个世界后,逐渐对毁掉这个国家的计划失去了兴趣。 所以他没有像第六世界的自己一样,对世人隐瞒自己与亡灵法师阿比斯同为一体的秘密,也没有在近侍或廷臣面前戴上温柔大度善良完美的假面,因为他已经不需要在未来撕开面具,欣赏人们发现自己被欺骗时的绝望表情了 所以他想谈的就是这个:“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告诉她我早就打消了毁掉这个国家的念头?” 阿比斯:“……” “你希望她因此而讨厌我?” 自从教会试图将他们分开却差点把他们融合后,他们对对方的情绪感知比原来更加敏锐,所以巴德尔仅仅通过询问,就确定了这不是正确答案。 那为什么…… 巴德尔想了想,一个荒谬的想法在他脑海中浮现:“你不希望林灼追问我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 他猜对了。 巴德尔:“怎么,你害怕她知道我喜欢她?” 巴德尔步步紧逼:“为什么怕?难道你觉得她会……” 阿比斯突然打断巴德尔:“她给你梳的头发挺好看。” 巴德尔愣了一下,冷笑着嘲讽道:“你要是为此感到嫉妒,大可以叫她给你绑上十条。” 阿比斯没有继续对话,身影消失在了玻璃碎片上,和林灼一样逃了。 第七十八章 “那是什么?” 天空城新来的守卫正在休息室听同事讲述工作注意事项,突然发现窗外有人坐着扫帚飞快掠过,赶紧提醒同事。 同事反应很快,来到窗边找到那抹还未消失的人影,立马就目测出距离,联络相应位置的巡逻守卫,确认对方的身份。 “不用惊慌,是林灼阁下。”守卫专用的联络器中传来回应。 同事松一口气,扭头却发现新来的表情不太对:“怎么了?” 新来的,神情恍惚:“林灼阁下是指……《混血冒险团奇遇记》里的林灼?” 同事:“……虽然很想说我不看儿童读物,但确实是她没错。” “《混冒奇遇记》才不是儿童读物!”新来的守卫反驳了同事,随即兴奋起来:“真的是她!不是说她失踪了吗?她回来了?还是她一直都在天空城,只是没有对外公开?” “凯克!”年纪大一轮的同事喊出了新守卫的名字,提醒他:“这里是天空城,如果你确定要在这里工作,就得付出比在外面更多的努力,并且具备足够的专业精神,不然不仅会丢掉工作,甚至有可能获罪,你能明白吗?” 新守卫这才慢慢冷静下来,想起自己签署的一连串协议,其中有几条涉及保密,一但触犯,甚至有可能背负叛国的罪名。 新守卫被吓的一脸菜色,不停保证自己绝不会泄露在天空城内的所见所闻。 同事很满意新守卫的反应,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76节 为了让新守卫谨记这点,他暂时没有告诉对方林灼的回归应该瞒不了太久。 因为能进出天空城的可不止守卫,还有贵族和官员,他们无法在天空城内随意走动,因此也不需要签署什么保密协议。 消息灵通一些的,恐怕已经开始猜测他们未来的皇后是否会出自布莱特家族了。 …… 林灼从天空城下来,坐着扫帚一路飙到佣兵公会大门前,终于想起自己把遮阳帽忘在了温室。 幸好下午的天气不那么晴朗,厚重的云层遮挡住太阳,不戴帽子也没太大影响。 林灼踩着点踏进佣兵公会,公会的介绍人将她带去专门的小包厢,预约做鉴定的人早已在里头等候多时。 包厢内部装修细致考究,约了鉴定服务的委托人是一位金色卷发的贵族大小姐。 这次鉴定的物品是一枚带有祝福功效的戒指,鉴定过程非常顺利,林灼在鉴定时随口提及的细节和佐证让那位大小姐对林灼的信任节节攀升。 最后林灼圆满完成任务,还在戒指上的署名被磨花的情况下,确定这枚戒指的制造者是某位知名的侏儒锻造师。 “你真厉害。”大小姐以蕾丝折扇掩唇,矜持地表达了她对林灼的欣赏。 林灼看工作结束,就准备去领钱回家,不料介绍人敲门进来,告诉他们暂时不能离开。 大小姐身后的执事和女仆略有不满,林灼则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介绍人一脑门汗,万分无奈道:“第十三军团突击搜查,说是在搜查结束前,所有人都不能离开。” 突击搜查,那就没办法了,佣兵公会本就有刻意留存的管理漏洞和不算过分的灰色收入,像林灼学生时代用别人的公会徽章冒名顶替,也属于对佣兵公会有利的管理漏洞之一。 公会理不直气不壮,遇上突击搜查当然也就弱气几分。 至于被困在公会里的人,面对帝国军军团,大家也不敢有太多怨言,更别说来的还是第十三军团。 原本驻守帝都的第七军团叛变后,负责其他地方的第十三军团被调回帝都,顶第七军团的空缺。 第十三军团凶名在外,指挥官斐迪南来自玛尔施,他与许多故乡被尤加特希拉吞并的人们一样,并不排斥自己的新国籍,并且发自内心地热爱着愿意包容一切的尤加特希拉。 想让林灼进军队,并扬言林灼就该成为兵器的那位帝国军将领,就是他。 林灼离开地下研究所后被监管了一年。 那一年她住在帝国研究院,不仅要协助调查,还被采集了人体生物样本,从血液、毛发到骨髓、分泌物等,具体用处她不清楚,帝国研究院那边也没有义务告诉她,但她的人体生物样本为无核痛抑制剂的研发提供了帮助,她因此获得奖励,这才有了后来恢复自由的可能。 此外她还被要求进行多项数据检测,例如魔力浓度,□□强度,敏锐度等,和她在学校做的体检数据进行对比,研究院发现她的身体素质还在飞速提升,当时研究院的人断言她活不了多久,因为提升速度太快,她不可能支撑得住。 可结果却是不到半年她的数据就稳定了,军方因此对她特别感兴趣,只是碍于弗雷,没几个人敢将她纳入军队,只有斐迪南坚持己见,哪怕林灼离开研究院,被莉莉丝收养,斐迪南始终没有断了招她进军队的念头。 斐迪南甚至亲自找过林灼,但因为莉莉丝不同意,加上弗雷阻拦,最后不了了之。 等待搜查结束的林灼坐在沙发上,支着脑袋无聊发呆,思绪散漫。 她想起她离开研究院的时候,研究院还在她的身体里植入了定位用的晶石,此后每年她都需要回一趟研究院,提供新的人体生物样本,并进行身体数据检测。直到莉莉丝死去,她确认杀死莉莉丝的抢劫犯长什么样后,就把晶石从身体里挖了出来。 她还想起斐迪南对她各种威逼利诱,问她难道不想靠军功往上爬,把非要阻拦她的弗雷·布莱特踩在脚下吗? 说起来,弗雷能这么一手遮天,还是因为那个时期的巴德尔与阿比斯已经陷入了昏迷。 搜查怎么还没结束,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在晚饭前回去,不想让莉莉丝担心…… 林灼的思绪越跳越快,突然对面的大小姐向林灼搭话,问林灼有没有兴趣成为她的家庭教师,因为她对有关鉴定方面的知识非常感兴趣,且林灼表现出的才能非常令她很满意。 林灼没有马上拒绝,而是问清楚了薪资和工作时间、工作地点以及工作内容。 说实话,条件非常优渥,唯一的缺点就是课程时间无法确定,林灼要是接受这份工作,就得住进大小姐的家,配合大小姐的日程安排调整上课时间。 林灼要是能安心放下莉莉丝一个人在家,她早就出门浪了,还考什么鉴定师资格证啊。 于是林灼拒绝了这份工作邀请。 大小姐很遗憾,但也没有勉强林灼。 反而是那位执事,看不惯林灼如此干脆的拒绝,便再三强调大小姐背后的家族势力有多深厚,希望林灼能再考虑。 林灼见惯了这种情况,他说任他说,等他说完继续拒绝就是。 执事被林灼油盐不进的态度激怒,他对林灼道:“希望您不会为此刻的决定感到后悔。” 大小姐喊了执事的名字,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并向林灼道歉。 林灼端起茶杯:“我想应该不会有那一天。” 这时门口再一次传来敲门声,这次进来的不仅有公会的介绍人,还隶属于第十三军团的少校。 林灼的位置背对门口,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转头看向那位少校,反而是正对着门口的大小姐,看清来人后起身离开座位,向对方提了提裙摆:“下午好,克里斯少校,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克里斯? 感觉这名字有些耳熟的林灼放下茶杯,扭头的同时又听见大小姐问来人:“卡洛琳女士还好吗?我想邀请她参加我的茶会,可她总说最近很忙。” 一身军装的克里斯少校身材高大面容冷峻,他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视线落到转头的林灼脸上,通身不好惹的气场瞬间烟消云散,瞪大的眼睛像是见了鬼一样。 “……老师?” 林灼也挺意外,曾经一团稚嫩的龙族少年,居然已经长这么大了。 她点点头:“好久不见,克里斯。” “……好久,不见。”克里斯越长大越不爱废话,也懒得废话,有时候说话还很刻薄,也就从小一块长大的卡洛琳能治他,但他从不觉得自己的性格有什么问题,唯独眼下有些苦恼,甚至担心说错话,稍微想了想才继续道:“卡洛琳知道你回来,一定会很高兴。” 一旁的大小姐和她身后的执事女仆听着克里斯与林灼的对话,内心满是震惊。 克里斯,第十三军团新晋少校,虽然军衔不算很高,但作为龙族,克里斯在战场上天生具有优势,更何况他还和阿斯莫德中将的女儿有婚约,是卡洛琳的未婚夫,前途无可限量。 但从他们的对话来看,不仅克里斯,就连阿斯莫德中将的女儿卡洛琳,似乎也格外尊敬这位佣兵公会的鉴定师。 大小姐攥紧了扇子,手心微微冒汗。 克里斯带人来是例行公事,把每个包厢都检查一遍,检查完跟林灼寒暄几句才走。 包厢门关上后,大小姐没有回到沙发上坐下,而是再一次向林灼道歉,这次执事也承认了自己的无礼,请求林灼原谅。 林灼一脸莫名其妙:“刚才不是道过歉了吗?” 大小姐拿不太准,之后和林灼又聊了一会儿,确定林灼是真没把执事的言行放心上,才松一口气。 第十三军团突击搜查结束后,林灼终于能离开。 她从楼上下来,在佣兵公会的一楼大厅看到了还没离开的克里斯和一部分第十三军团的士兵。 克里斯一看到林灼,总会想起小时候的黑历史,下意识展露乖顺的一面,而他在别人眼里虽然不像小时候那么幼稚,但性格桀骜,也有傲的本事,军团里的兄弟从没见过他这么收敛的样子,所以发生在包厢里的事很快就在他们中间传开了。 看到林灼从楼上包厢出来,好几个士兵看向林灼,好奇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刺头克里斯变乖。 林灼并不畏惧这些视线,她随便扫了眼,正要收回目光,突然视线凝在了某个士兵的脸上,脚步也顿在了原地。 克里斯看她驻足,便主动过来询问。 林灼的目光一瞬不瞬,被注视的士兵被林灼给看毛了,明明是刚从战乱地区回来的军人,什么样的炼狱没见过,此刻却有种被人用目光割开喉咙放干血的惊悚错觉。 林灼开口,语气前所未有的冷:“他是你们军队的?” 克里斯回头看了眼:“嗯,老师你认识他?” 林灼:“见过。” 在邻居安德森太太描述的画像上见过,他就是在第六世界的帝历98年,入室抢劫杀害莉莉丝的那个人。 第七十九章 准确来说,林灼不止在安德森太太描述入室抢劫犯的画像上“见过”这个人,还杀过对方两次。 第一次是在莉莉丝遇害后不久,林灼利用女执法官的同情偷到了抢劫犯的画像。 从小外出闯荡的林灼认识许多人,三教九流应有尽有,对她而言凭借一幅画像确认抢劫犯的身份并不难,所以林灼很快就知道抢劫犯名叫汉斯,原本是个军人,后因藏匿并走私违禁药物被踢出军队开除军籍。 汉斯犯案后并未离开帝都,林灼比执法官先一步在一家破败肮脏的小酒馆找到了他,和他玩了一局极尽残忍的猫捉老鼠才把人杀死。 那时的她只知道汉斯在军队待过,没想到汉斯曾隶属于斐迪南的第十三军团。 林灼向克里斯确认:“他叫汉斯是吗?” 克里斯:“是,需要我让他过来吗?” 林灼摇头:“不需要。” 说完林灼收回视线,转身离开公会大厅。 可在踏出公会大门时,她又悄悄从手链里放出了一只不起眼的飞虫,那只飞虫悄无声息地飞回大厅,落在了惊疑不定的汉斯的衣服上。 一切都还没有发生,林灼不至于当场就大开杀戒,况且……让莉莉丝遇害的源头,恐怕不仅仅是汉斯,也不是什么“意外”。 林灼拿出扫帚低空往家里飞,被一栋栋建筑隔开的夕阳时不时落在她身上,她迎着傍晚的风,脑子里浮现假莉莉丝被杀的过程,并又一次产生疑惑——汉斯为什么那么心急,在假莉莉丝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也没有发现他的情况下,直接用了死咒? 难道从一开始,汉斯就不是什么入室抢劫犯,他的目的就是杀死莉莉丝,他最后也不是被震碎的窗户玻璃吓跑的,而是他的目的已经达成,所以他逃了。 至于他杀害莉莉丝的原因…… 林灼的大脑出现了间歇性的空白和卡顿,但这并未阻止她继续思考下去—— 那天是她的毕业典礼,不出意外,她会在离开学校后选择一份自由度较大的工作,更换工作的频率大概也会很频繁。 总之,她绝不会参军,更不会进入曾经有过向往和憧憬的帝国研究院。 偏偏意外出现,莉莉丝死了。 那段时间斐迪南并不在帝都,他本就对巴德尔大帝陷入昏迷后各方势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局面感到厌烦,因此在林灼毕业前一个月,他通过申请,带着他的第十三军团换防去了大陆东部,所以林灼完全没把他跟莉莉丝的死联系到一块。 现在有了新的发现,林灼不禁联想,莉莉丝的死会不会是斐迪南一手操控,只为了让她摆脱莉莉丝的影响,再一次说服她参军。 可莉莉丝去世后,斐迪南并没有找过她。 【是没找过你,还是找不到你,你心里没数吗?】该死的幻听总是能在林灼最不需要的时候出现。 说的还很有道理,林灼那两年一心研究时间魔法,满大陆到处收集绘制魔法阵的材料,行踪不定,别说斐迪南,就连帝国研究院都联系不上她,甚至用过通缉悬赏的方式逼她回帝都,给她添了不少麻烦。 然而以上所有都只是她的联想,根本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是斐迪南指使汉斯杀害了莉莉丝。 【怎么没有证据?】 【你忘了预言之书对你的评价吗?这就是证据。】 幻听的内容扭曲破碎,声线多变,经常一句话开头像女声,结尾又偏男声,时而尖锐刺耳,时而低沉发闷,但无论有多难听,林灼总能听懂它想说什么。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77节 它重复了那些林灼不爱听也不愿意承认的话—— 【你的存在就是灾难,你总能害死身边的人。】 【你将在你父母的痛苦中诞生,给所有爱你的人带去灾厄。】 【你从一开始,就不该出生。】 当然也有些创新的内容,比如:【害死莉莉丝的不是别人,是你,是你的存在让爱你的莉莉丝遭遇不幸。】 …… 吵死了。 林灼飞过一条小河,穿过桥底,身前的河流突然炸开,飞溅的河水把路过的居民吓得不轻。 而林灼加快了扫帚的速度,穿过了炸起的河水,巨响与猛然砸在她身上的冰冷河水成功让幻听戛然而止。 林灼最后浑身湿透地回了家,比她早到家的莉莉丝正站在门口和之前来送过饼干的邻居说话,看到她满身是水的样子,顾不上和邻居打招呼,赶紧跑进家门拿了条干毛巾出来给林灼裹上。 “我的天这是怎么了?”邻居关心询问,林灼心情不好不想回答,莉莉丝便替她应付过去,带她进了家门。 之后林灼去洗了个澡,换好衣服出来又被莉莉丝拉去她的房间。 莉莉丝的房间比她的要大,还摆放了一台缝纫机,林灼坐在缝纫机前的椅子上,莉莉丝站在她身后,用干毛巾替她擦拭头发。 “对不起。”林灼说。 莉莉丝:“衣服弄脏洗洗就好了,不用道歉。” 林灼摇头,却没有解释自己道歉的真正原因。 莉莉丝看林灼情绪低落,猜测道:“是和谁吵架了吗?” 林灼不明白莉莉丝为什么这么问,莉莉丝说:“前天帮你把被子拿出去晒,被子里掉出一件男士衬衣。” 林灼愣住,随即侧身扭头看向莉莉丝,仰着的小脸上满是心虚。 莉莉丝看林灼这个表情,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是你喜欢的人?” 林灼,缓缓地点了点头:“嗯……” 莉莉丝:“所以,你瞒着我把他带回家了?” 林灼又说了一次:“对不起。” 这一次的对不起,听起来比之前那一次要可爱许多,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努力在家长面前展露自己其实很乖巧的一面,试图让家长心软,以获取原谅。 莉莉丝笑出了声,并继续最初的那个问题:“你们吵架了?” 林灼垂下眼:“没有吵架,不是因为他。” 林灼也不想让莉莉丝担心自己,可她不敢把自己的猜测告诉莉莉丝,于是她只能没完没了地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莉莉丝温柔地抱住了林灼:“没关系,我随时都在,只要你愿意,或者你需要,什么时候告诉我都行。” 林灼也抱住了莉莉丝,她闭上眼睛,平静的躯壳下升腾起撕心裂肺的恐惧,如果她的猜测就是事实,如果一切都像预言之书说的那样,她该怎么保证爱她的莉莉丝不会再一次遭遇灾祸? 而且现在,爱她的不止莉莉丝,还有阿比斯。 她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避免不幸? 莉莉丝替林灼擦好头发,和林灼一块下楼吃晚餐的同时,为公爵夫妇举办的晚宴也已经开始了。 这场晚宴极尽奢华,到场宾客全都是帝国响当当的人物,各个衣着精致华美,但却不是每一个都风度翩翩言谈不俗。 因为帝国的包容,上层阶级涌进了许多平民出身的人才,还有比起规矩和优雅,跟爱遵从本性的黑暗生物。 但这并不妨碍晚宴顺利进行。 昂贵醇香的酒液在杯子里轻轻摇晃,耀眼的水晶灯照亮每一颗装饰用的珠宝,现场演奏的交响乐恢弘大气。 阿比斯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早早就把时限空出来,让巴德尔去应付。 巴德尔倒是无所谓,自从三十六年前林灼离开后,他伪装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眼下也没披上他那纯善和蔼的外皮,独自一人坐在专门为他准备的位置上,身侧是随行的两位近侍蕾西和弗拉士,以及龙卫队队长。 巴德尔的身份与外貌注定了会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地里看着他,他百无聊赖地算着时间,准备差不多了就离开,回去再看几份文件,拖延阿比斯去找林灼的时间——谁让这俩下午气他。 期间也有人靠近过巴德尔,这需要足够的勇气和魄力,可惜每一个都无法做到停留太久,很快就向巴德尔告退了。 晚宴气氛渐入佳境,巴德尔那只金色的右眼淡淡地注视着目之所及的一切,突然问:“克洛里斯呢?” 作为这场晚宴的重要人物,公爵夫妇一直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晚宴上就剩下弗雷和柳听风。 克洛里斯不见了。 一旁的蕾西闻言闭上眼,与此同时,宴厅内外所有的石像雕塑都转动起了眼珠,寻找精灵公爵的下落。 蕾西找遍了她能覆盖的所有范围,哪里都没有精灵公爵的身影。 …… 门铃声响起前,林灼正在收拾厨房,碗盘们排着队打泡沫过水,洗上两遍后让抹布擦干净,再一个接一个跳进碗柜,偶尔有一个跳错地方,还会被已经洗干净的刀叉齐心协力赶回到正确的位置。 扫帚将角落里的垃圾扫出来,拖把紧随其后,把扫帚经过的地方都拖一遍。装厨余的垃圾袋自己绑好从垃圾桶里跳出来,新的袋子刚要跳进垃圾桶就被一条灰扑扑的抹布打开,等灰扑扑的抹布将垃圾桶擦干净,才让新垃圾袋跳进去。 整个厨房都在忙,林灼坐在厨房门口监工,偶尔挪两步,免得挡了扫帚的路,导致生气的扫帚在她面前蹦跶控诉。 莉莉丝则在收拾客厅,不过她的家务型魔法看起来要“正常”许多,所有物件都按照她的要求进行活动,拖地就拖地,扫地就扫地,该收纳的就叠起来飘进柜子里,像是有许多只无形的手代劳,帮忙完成家务,而不是所有物件都拥有了生命一般。 收拾完莉莉丝就上楼洗澡去了,离开前她想起来一件事——邻居晚餐前拜访,是来通知她过几天会有一场篝火晚会。 这是他们附近几条街道联合举办的小活动,已经向有关部门申报通过了。 莉莉丝告诉林灼,并表示如果林灼愿意,可以选在那一天把她喜欢的人带过来介绍给她认识认识。 林灼:“好。” 得到回复的莉莉上了楼,不一会儿,门铃响了。 林灼去开门,却在看清门外是谁的瞬间,当着来人的面就要把门给关上。 开门之后就是关门,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她开门就是为了拿门板扇一次风。 对方反应也快,直接伸手按在了门板边缘,结果就是一声钝响,对方的四根手指被毫不留情的夹在了门板和门框之间。 第八十章 林灼的目光落在那四根手指上,认真思考是否要将其削掉方便她把门关上。 门外的人大概是感应到了危机,开口为林灼提供了另一个建议:“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们好好谈谈?” 显然高贵的公爵大人并不擅长对自己妻子以外的人用如此低姿态的方式说话,因此语调显得有些生硬。 林灼没动,她还在考虑。 克洛里斯:“用一场对话杜绝日后无休止的纠缠,我想这很划算。” 确实划算。 林灼松开了门把手,但她不打算把克洛里斯请进家门,更不想站在门口和他谈,于是林灼给莉莉丝留了一张纸条,谎称自己要外出买点东西,然后把克洛里斯带到了附近一家没什么客人的咖啡馆。 “晚上好。”咖啡馆的老板正在擦拭杯子,听到开门的声音回过头,意外发现来了两位奇怪的客人。 他们一个用了视觉混淆咒,让人看不清她的面目,只能大概判断出是一个女孩,另一个用黑色的风衣和兜帽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单看身形,应该是一位男士。 男士只点了一杯咖啡,女孩点了一杯柠檬水和一块蔓越莓蛋糕,老板将东西端过去时,看到了那位男士的下半张脸以及从兜帽中垂落的金色长发,总觉得眼熟,但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老板仔细回忆,却怎么也抓不住那一丝熟悉感的来源,直到他的目光掠过店内新置办的晶体屏,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今天的转播上出现过这张脸! 他难道就是…… 咦? 激动兴奋与不敢置信刚从心底升起,老板就忘了这份情绪从何而来,也忘了刚刚瞥见的那半张脸。 他莫名其妙地歪了歪头,碰巧又有一位客人从外面进来,他便把怪异的情绪抛诸脑后,招待起了新顾客。 虽然那位新来的顾客也用了混淆咒,别说面貌,就连衣着身形都看不太清。 难道最近流行这个? 老板抱着疑惑,回到柜台煮起了新顾客点的咖啡。 林灼与克洛里斯坐在靠窗的卡座,窗外就是大街,路灯昏黄,蓝色的月亮藏在云层后面,偶尔露头,能看出是个弯钩的形状。 西沃大陆有两轮月亮,蓝色的叫大月,黄色的叫小月,两轮月亮不会同时出现在天空,按照他们出现的频率,可以将每年分成十个小月和两个大月。 大月满月那天,蓝色的月亮会变成红色,兽族会在红色月光的影响下觉醒血脉,进入狂乱状态。 狂乱状态的兽族脸上身上都会出现兽纹,同时武力暴增,最要命的是,他们会失去理智。 所以许多小城市会在大月期间禁止兽族入城,因为小地方没能力建设在大月月圆时拘禁兽族的兽容所 克洛里斯看到月亮,算了算时间,说:“天空城不适合让兽族度过狂乱,学校和普通的兽容所也没能力拘禁你。” 林灼拿起银白色的小叉子,视线专注在面前的蔓越莓蛋糕上:“所以?” 克洛里斯:“毒瘴森林,阿斯莫德从那搬走很多年了,那里是个不错的选择。” 林灼用小叉子的侧面切下蛋糕尖尖:“我要是你,就不会纠结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公爵大人。” 林灼的敬称让克洛里斯想起了他们俩第一次见面时,林灼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她对他说:“日安,尊贵的亚尔夫海姆公爵。” 这个孩子似乎从不认为自己能从血亲身上得到一丝一毫的爱,因为没有任何期待,所以在初次见面时,完全就是一副对待陌生人的态度。 “那绝不是无关紧要的问题,”克洛里斯说:“还有你可以叫我克洛里斯,或者祖父,挑你喜欢的。” “可我最不喜欢的,就是‘我是弗雷·布莱特的女儿’这一事实。”林灼一口吃下蛋糕尖尖,松软的蛋糕胚加上甜甜的奶油混合着酸酸的蔓越莓,味道不错。 克洛里斯对林灼的回答并不感到意外,甚至无法产生半点埋怨。 但他还是希望林灼能给这个世界的他们一个机会,于是克洛里斯用对待弗雷的习惯,问林灼:“我能听听你对他们的看法吗?我说是这个世界的弗雷和伊露丽。” 林灼喝下一口柠檬水,克洛里斯这种“先倾听,而不是自顾自表述自身需求”的行为让她感到怪异,有种……有种面对莉莉丝的错觉,准确地说是面对家长被当成小孩的错觉。 林灼不喜欢这种感觉来自克洛里斯,于是她很不配合:“不能。” 克洛里斯:“我只是想确认你对他们是否还抱有仇恨。”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78节 林灼:“我已经能分清谁是谁了,虽然他们也叫弗雷和伊露丽,虽然他们长得一模一样,虽然从血缘上来讲他们依旧是我的双亲,虽然我还是不喜欢他们……但是我知道他们不是真正意义上抛弃我的那两个人,所以我不会再故意为难他们,也不会高高兴兴把他们当成我的父母——如果你想要知道的是这个的话。” 克洛里斯:“他们放不下你。” 林灼嗤笑一声,继续吃蛋糕:“所以,需要我滚远点不让他们撞见吗?” 克洛里斯:“我和听风也放不下你。” 林灼突然觉得眼前这块蔓越莓蛋糕变得不好吃了,但她还是继续把蛋糕往嘴里送:“我不需要你们的‘放不下’,我只需要你们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 “早点厌倦这种无聊的认亲游戏离我远点,这对我们都好。” 克洛里斯:“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我尽量,但我也希望你不要躲着我们,公众场合有偶遇很正常。” 林灼直接套用克洛里斯刚才的回答:“我尽量。” 这当然不是妥协的意思,而是在告诉对方,你们管好自己,我才有可能不躲着你们,尽量把你们当成普普通通的陌生人来看待。 趁这个机会,克洛里斯还向林灼表达了一番迟来的歉意:“很抱歉让阿斯莫德夺走了你的记忆。” 林灼面无表情且无动于衷:“但你不后悔。” 克洛里斯承认:“不然我永远不会知道你是谁。” 古尔薇格是对的,他们爷孙俩真的很像,时不时就会干上那么一两件任性又过分的事情,往往理不直气还壮。 林灼吃完蛋糕准备走人,克洛里斯又说:“还有件事。” 林灼看向克洛里斯。 克洛里斯:“和塞缪尔有关。” 林灼蹙眉,因为过往种种,她不太想再听到这个名字,但此时此刻,她又有种奇怪的预感,告诉她最好听下去。 “塞缪尔死了,就在几个月前。”克洛里斯突然话锋一转:“还记得你失忆的时候,弗雷拿了你的铜币被传送到德菲克特城,结果遭遇袭击那件事吗?” 克洛里斯:“塞缪尔死后,弗雷想起当初就是塞缪尔在德菲克特城袭击了他,还催眠他让他忘了这件事。” 睡眠随着施术者的死亡而失效,这很合理。 然而林灼却像是听到了晦涩难懂的陌生语言,完完全全无法理解:“是塞缪尔袭击了弗雷?” 林灼感到荒谬。 谁都有可能伤害弗雷,唯独塞缪尔不可能,因为……那可是塞缪尔,几乎可以说是弗雷第二个父亲一样的存在。 别说林灼,古尔薇格一开始也不相信,不是因为塞缪尔对弗雷足够友好,而是因为“时间”。 塞缪尔是在所有学生返校后,发现弗雷和伊露丽没有跟着一块回学校,然后才从学校出发赶来德菲克特城,弗雷遭遇袭击则是在塞缪尔离开学校后的第三天,没有直达传送阵的情况下,从学校到德菲克特城,需要至少五天。 时间根本来不及。 况且弗雷遭遇袭击的街道还出现了元素爆炸,她一直怀疑那场爆炸是袭击弗雷的人干的,目的是为了扰乱现场元素防止她用回溯魔法窥探其真实身份。 以塞缪尔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个地步。 直到塞缪尔的尸体变成人偶,古尔薇格终于相信那位向来倒霉又心善的塞缪尔老师身上恐怕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克洛里斯简单说了一下塞缪尔的尸体变成人偶的事情,告诉林灼:“那具人偶现在还放在学校。” 林灼的手指轻轻地抽搐了一下,又是人偶? 林灼想到费德里科和神族,又想起她最后一次去救莉莉丝时,阿比斯曾在她身上看到了第六世界的神族留下的标记,可她明明没有去过第六世界的荒芜之地第五层,又怎么可能和第六世界的神族有接触。 难道从一开始,她身边就有神族的信徒? 林灼还没来得及消化完这些信息,克洛里斯继续道:“另外就在半个月前……” 林灼抬眸:还有? 当然还有,且这才是克洛里斯把以上信息告诉林灼的原因:“伊露丽生母的家族突然要求让不肯结婚的伊露丽收养一个孩子当继承人。” “那个孩子叫亚伯。” “伊露丽说,这个亚伯和你记忆中那个叫亚伯的孩子,长得一模一样。” 第八十一章 走出咖啡厅时,天还不算晚。 大街上许多店铺的橱窗都还亮着灯,来来往往路过的行人也不少,唯独林灼挑选的那家咖啡馆格外冷清,从她带着克洛里斯进去到出来这段时间,只进过三位客人。 其中两位是对情侣,现在仍在店里坐着,还有一位是在林灼他们之后进的店,和林灼一样用了视觉混淆咒,如今也跟着从咖啡馆里出来了。 克洛里斯颇有些意犹未尽,在他想要提出送林灼回家之前,那个用视觉混淆咒覆盖全身的顾客走到林灼身旁,林灼自然而然地牵住了那人的手。 克洛里斯微愣,随即想起自己和林灼来咖啡馆的路上,妻子柳听风从晚宴现场传来消息,说巴德尔已经离开,于是猜到眼前这个被林灼牵着手的人恐怕就是阿比斯或巴德尔。 来得可真快。 “明天见。”林灼跟克洛里斯约好明天去恩布拉家的宅邸,确认亚伯的真实身份。 说完林灼牵着被她识破身份的阿比斯走了。 克洛里斯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在夜幕之下越走越远,他知道眼下的情况已经比预想的要好很多,但还是难免惆怅。 毕竟那是他的孙女,弗雷的女儿,他们本该成为家人。 可现实却是他们能成为无冤无仇的陌生人就已经很难得了。 这边克洛里斯满怀遗憾,那边林灼还在回忆克洛里斯提供的消息。 亚伯的出现让伊露丽非常吃惊,为此她特地联系了弗雷,通过弗雷找到阿斯莫德,向其询问第六世界的塞缪尔的婚姻情况。 阿斯莫得已经把记忆还给林灼,三十六年过去,除了必要的信息早就用纸笔记录,其他的都已经记不太清了,林灼记忆里有关塞缪尔的情况,他只依稀记得个大概—— 没人知道塞缪尔的妻子是何方神圣,至于亚伯,他从小就跟着母亲生活,塞缪尔是借助公爵家的势力才找回自己的孩子,可惜孩子的母亲已经去世,只留下这个孩子从小在贫民窟流浪,因此亚伯的身体非常差。 考虑到林灼的出现让弗雷远离了塞缪尔,塞缪尔没能找到自己的孩子也算正常。 那个孩子意外被伊露丽生母的家族看上,虽然过于巧合,但也说得过去。 问题在于,伊露丽不打算收养亚伯。 哪怕伊露丽几经辗转确定亚伯的出现并没有什么疑点,伊露丽依旧不想收养亚伯当自己的继承人,谁都可以,只有亚伯不行。 可在几天前,伊露丽突然将亚伯接回了恩布拉家,就连她自己也暂时从研究院搬回家里住,这一情况在旁人看来可能没什么,只会以为伊露丽终于被说服,决定收养亚伯。 但在拥有共同秘密的弗雷看来,这简直反常到不能再反常。 伊露丽的性格弗雷比谁都了解,她能执拗到宁可选择分手都不愿继续和他在一起,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天内就改变想法接受亚伯。 为了弄清楚情况,弗雷专门去找伊露丽,伊露丽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不太好,当被问到她为什么要让亚伯住进家里时,伊露丽表现的比弗雷还要意外:“为什么不可以?” 得到回答的弗雷二话不说发动了他们之间的灵魂伴侣契约,想要确认眼前的女人还是不是他的伊露丽。 然而从各自身上传来的应和验证了伊露丽就是本人,弗雷越发困惑,伊露丽则在契约掀起的魔力余波下愣怔许久,接着头痛起来,并陷入昏迷。 伊露丽一昏就是几个小时,醒来后她恢复正常,和弗雷一样困惑自己为什么会接受亚伯,还为了亚伯专门搬回家住。 伊露丽没再回家,也没回研究院,而是和弗雷在一块待了一天,一天过去后,伊露丽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变得不对劲:“那个叫亚伯的孩子有问题,我没办法拒绝他所提出的要求。” 弗雷想起了塞缪尔,表情变得很难看:“催眠。” 幸运的是就算催眠也分层次深浅,伊露丽只跟亚伯相处了几天,催眠程度还不算特别深,所以亚伯并未探问出伊露丽最初不愿意收养他的原因,更不知道这一切和林灼有关。 “你说塞缪尔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林灼问阿比斯。 从咖啡馆到林灼家这条路并不算偏僻,阿比斯不得不维持混淆咒,免得被人认出他的身份,给林灼和莉莉丝造成困扰。 阿比斯无法回答林灼的问题,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不过有一点他能肯定——塞缪尔与神族有关,他所做的一切,很可能都是为了神族。 林灼:“明天早上先去学校看看吧。” 塞缪尔的“遗体”还在学校,而且林灼想跟古尔薇格再借一样东西。 阿比斯:“我陪你一起。” 事关林灼与神族,他不想错过任何细节。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林灼家门口,林灼看楼上莉莉丝房间的灯还亮着,突然想起来:“过几天这边有个篝火晚会,莉莉丝说想见见你。” 还在猜测塞缪尔与神族到底有什么阴谋的阿比斯被打断思绪,他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对林灼郑重道:“我会在她面前好好表现。” 林灼笑着踮起脚尖,在家门口跟阿比斯交换了一个浅浅的吻:“我很期待。” 当晚阿比斯没有留下。 他要想明天早上能使用身体,今晚就得把时间交给巴德尔。巴德尔回到天空城,把原定放到明天解决的事务花一晚上连夜处理完,第二天一大早阿比斯接手身体,避开莉莉丝来找林灼,两人直奔学校。 放在学校的那具塞缪尔人偶早已被老师们拆得七七八八,林灼来时就看到人偶内部结构非常精巧,就连校长古尔薇格都没忍住加入其中,研究起了人偶的构造与刻在每一块齿轮上的符文。 “我没在里面找到‘修饰外形’的符文或魔法阵,所以多半是用了幻术,让我们误以为他的身体和普通人没有区别。”古尔薇格的手指落在人偶头部,本该是大脑的位置用玻璃容器做成了脑子的形状,此刻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但:“施展幻术所动用的魔力,应该就来自于这里,这里大概装过血,众所周知血液中蕴含魔法元素,他刚‘死’那会儿这里应该还有血,所以幻术能继续维持下去,等血液全部消失,幻术无法支撑,这才暴露出他的真实面貌。” 如果不是弗雷插手,耽搁了塞缪尔下葬的时间,他们也不会在幻术失效后发现塞缪尔的遗体居然是一具人偶。 林灼看着人偶的内部结构,确定和当初在荒芜之地第五层看到的那具人偶一模一样。 当时林灼把那具费德里科人偶给劈开了,人偶内部也有用玻璃容器做的脑子,脑子里装着暗红色的血液,血液通过一条条藏在齿轮间的透明管流向全身。 林灼问古尔薇格:“人偶里面一滴血都没有了吗?” 古尔薇格确定:“一滴都没有。” 她说:“人偶内部有用于自毁的魔法阵,魔法阵启动后会将血液全部烘干。” 有点可惜,但还好,还有亚伯这条自己找上门的线索。 林灼对古尔薇格道:“我想跟你借一样东西。” 古尔薇格已经习惯了:“这次是什么?” 林灼:“我以前跟你借过的,不过没用上,现在正好有用。” …… 林灼想要借的那样东西有点特殊,如果非要外借,古尔薇格必须同行。 林灼没有意见,于是三人带上外借的那样东西,来到了林灼跟克洛里斯约好碰头的地方。 到了那里,林灼又得知一个非常糟糕的消息——解除催眠后就一直和弗雷在一块的伊露丽今早回了趟研究院,险些在研究院内部被人下药绑走。 ……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79节 正午时分,炎热的太阳高挂在空中,恩布拉宅邸的二楼,一个亚麻色短发的天族小男孩站在落地窗前。 他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大门,任谁见了都会认为这个刚被收养来的孩子是在等这里的女主人——伊露丽·恩布拉回家。 男孩那小小的身形与大大的落地窗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再想想这孩子的来历,怪叫人心疼的。 “亚伯少爷。”一位身形高瘦的女仆敲门进来,女仆板着脸,即便男孩转头一脸无措地看向她,她也不曾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柔和,语气冷硬道:“我叫安娜,从今天起由我来代替黛西,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男孩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为什么?” 女仆安娜:“这是夫人的意思,等夫人回来,您可以亲自去问她。” 男孩一副胆小懦弱的模样,即便难过也不敢摆出小主人的架势去责怪谁。 反倒是女仆安娜,哪怕用着敬语,也能看出她完全没把男孩放在眼里:“午餐已经准备好了,请您先去吃点东西吧,黛西和我说您早餐就只吃了半块面包,我恐怕这不利于您的身体健康。” 男孩不想从窗户边离开,又不敢违抗女仆的命令,只能三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往门口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男孩身体不好走路不稳当,快到门口的时候,男孩像是被什么绊倒摔了一跤,擦破了膝盖。 一直冷着脸的女仆终于有了别的表情——她吓了一跳。 趁着主人不在家苛待小主人是一回事,在小主人身上留伤是另一回事。 她赶紧过去扶起男孩,把男孩抱到椅子上坐下,然后掏出手帕摁在男孩膝盖的伤口上。 “您在这等着,我去拿医药箱。”说着女仆起身就要离开。 这时男孩的声音从女仆身后传来,还是那样的稚嫩软糯,却因为声调平稳且没有情绪起伏,显得格外诡异:“不用了。” 男孩话音刚落,女仆就被定在了原地。 女仆没有回头,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整个人就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男孩扔掉膝盖上的手帕,小手在伤口上按了一下,一个小小的魔法阵浮现又消失,再拿开手,伤口已经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男孩脚边沾了血的手帕嗤地一声烧了起来,男孩视而不见,对女仆说:“我没有受伤,并且已经吃过午餐,你现在出去,没事下午不用再来找我。” 女仆就像一具牵线木偶,听从指挥离开了房间。 房间内,沾血的手帕燃烧殆尽,男孩从椅子上起来,走到落地窗边继续站着,小小的背影依旧惹人怜惜,可倒映在窗户玻璃上的脸却不见半点表情。 房间外,离开的女仆安娜径直走到一楼的待客厅,开门进去的同时,伪装褪去,黑发的半精灵穿着刚借来的女仆裙,从袖子里掏出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包藏起来的带血手帕。 待客厅里,阿比斯、古尔薇格、克洛里斯、柳听风,还有弗雷和脸色苍白倚靠在弗雷怀中的伊露丽同时向穿着女仆裙的林灼看去。 这么多人齐聚一堂,然而在林灼回来之前没有一个人肯开口说话,因此气氛格外压抑,被借来的魔石杵在旁边,别说像平时一样啰嗦絮叨,就连眼睛都不敢睁开,仿佛它只是一块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大石头。 第八十二章 焦急等待的阿比斯率先向林灼走去,其他人也纷纷从沙发上起身。 伊露丽身上还有药效残留,根本站不稳,但她硬要起来,只能靠弗雷搀着。 今天早上,也就是林灼带着阿比斯去学校看塞缪尔的遗体,顺便找校长借魔石那段时间,伊露丽差点被人从研究院绑走,如果不是约好今天要跟林灼见面,弗雷知道伊露丽绝对不会耽搁时间,从而及时发现异样,绑架犯恐怕已经得逞。 据悉给伊露丽下药的人是她手下的一位研究人员,为此研究院已经被阿比斯下令封锁,没走程序擅自让第十军团包围帝国研究院的弗雷也得到了特令允许,在调查清楚事实真相之前,研究院内外树立屏障,不得进出,更不许相互传递任何信息。 下药的研究人员很快招供,说自己这么做是因为嫉妒伊露丽能依靠贵族的权势在研究院拥有特权,但他没打算伤害伊露丽,只是想将伊露丽绑走,囚禁几天吓唬吓唬她,并让她在不做任何申请的情况下缺席研究院的工作,这样院长一定会对她失望,改换自己来负责整个项目。 之后弗雷的人从研究人员的宿舍搜查出许多物证,证实对方说的都是真话,还查到了对方准备用来囚禁伊露丽的场所,是帝都东岸码头附近的一座废弃仓库,被他雇来看守伊露丽的几个人也被一网打尽。 整个事件被查得清清楚楚,唯一的疑点就是研究人员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不会让人发现,还能顶替伊露丽接手研发无核痛抑制剂的项目。 可他既然能自大到认为是伊露丽用特权夺走了他出头的机会,那么一时盲目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场意外打乱了他们原本的安排,伊露丽不顾自身药效还未退散,非要跟过来和林灼一起确认亚伯的身份,只求能跟林灼多待一会儿。 介于塞缪尔的人偶内部有烘干血液的自毁魔法阵,逼问套话一类的手段是不能用了,林灼打算在不让亚伯起疑心的前提下拿到亚伯的血,再借由魔石格欧费因,读取亚伯的记忆。 其实让阿斯莫德来偷亚伯的记忆也行,反正他还欠林灼一个要求。可他们不确定亚伯会不会也是人偶,如果亚伯是人偶,阿斯莫德窃取记忆的能力恐怕无法奏效。 所幸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林灼在房间内外设下防窥听窥视的屏障,又设了好几个隔音咒和混淆咒,接着趁手帕上的血液还没干透,把血抹到了魔石身上。 这么做的同时,她还告诉在场众人:“亚伯看不破我的伪装,但他的催眠对我能起效果。” 亚伯让林灼忘了他受伤这件事,如果亚伯没把林灼当成一个普通的女仆,且林灼袖子里还藏着沾血的手帕作为提醒,让林灼能摆脱催眠,林灼恐怕真的会忘记自己悄悄念咒语让亚伯摔倒的全过程。 ——那个看似年幼的小男孩,拥有与林灼不分伯仲的实力。 确定这点,众人越发想要知道亚伯的真实身份,以及他接近伊露丽的目的。 唯一在状况外的魔石被迫吸收了亚伯的血液,因为在场都是大人物而不敢胡咧咧的它心想好吧,不过就是当一块工具石而已,也不是第一次了,速战速决,回去兴许还能赶上下午场的高年级球赛。 可当亚伯的记忆通过血液内蕴含的魔法元素清楚陈列在它的脑海里——如果它有脑子的话——安心做一块工具石的决定和下午的高年级球赛统统被它抛到了脑后。 它甚至忘了之前的紧张和沉默,骂了一句:“见鬼!他怎么会是这样的人!这不可能!!绝不可能!!!他疯了吗!?亚伯、不对,塞缪尔、也不对,他是、他是——” 魔石一副快要喘不上来气的模样,费尽力气才把那个名字喊出口:“——法圣,费德里科!” “他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人!?我很混乱!谁来帮我理一理!?” 魔石嚷嚷着透露出的信息完完全全出乎他们的预料。 哪怕林灼和阿比斯早就猜到费德里科与塞缪尔和亚伯之间有关系,也没想到亚伯和塞缪尔就是费德里科本人。 克洛里斯他们知道的信息比林灼和阿比斯要少,因此更加讶异,看着魔石的眼神充满惊疑,那毕竟是失踪多年的法圣,所以比起相信魔石的话,他们觉得魔石疯了的可能性更大。 面对怀疑的目光,魔石的情绪越发不受控制:“别这样看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比你们还不愿意相信!那可是费德里科!我整个石头都要炸了好吗!!” 魔石情绪激动,最后是古尔薇格出声安抚,让他慢慢平静了下来,可它还是很震惊,它语无伦次道:“这太可怕了,就算知道了一切,我还是想问,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的?” 古尔薇格:“这个答案该由你来告诉我们,现在知道最多的毫无疑问是你,格欧费因。” 魔石:“哦、好吧,好吧,你说得没错,现在没有人比我知道更多,虽然这很复杂,也很不可思议,但除了我没有人能告诉你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只能靠我了。” 就算惊惶魔石也没忘自我夸耀一番,接着它转身背对众人,光滑如镜的平面上发出光芒,并缓缓出现影像。 影像中是一个人族少年,少年的长相与那座至今还立在国家图书馆大门前的法圣铜像十分相似,但要稚嫩许多。 像是为了证明这个少年就是费德里科,魔石专挑他那些为人所熟知的事迹来放。 比如他曾以最小的年龄入选王庭骑士团,又比如他年纪轻轻就已经到了准法圣的境界,还有在著名的“魔袭之日”,他凭一己之带领王庭骑士团守卫圣都,击退魔族大军,还在保卫家国的浴血厮杀中一跃成为法圣。 他是全民崇拜的王庭骑士,他是人人追捧的双法圣之一,无论是在海底深处的人鱼之渊,还是在野蛮无序的玛尔施,到处都有他的传说,到处都有喜欢他敬畏他的生灵。 由他带领的王庭骑士团是皇室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因为他,无论是光明教还是贵族议院,都不得不臣服于皇室的统治。 而从费德里科本人的记忆来看,他确实是一个表里如一,品行兼优近乎完美的人族,然而身为人族的他,天生就有一项“劣势”,这是所有人族都要面对的“不公”,那就是“寿命”。 在一众智慧生物里,人族是最短寿的种族,没有之一。 哪怕费德里科是法圣,他的寿命也不过只增长了一倍——两百岁,这是他的极限。 年轻力壮的时候他还能坦然面对必将到来的终结,可当身体开始衰老,当他看着那些不如自己的存在因为种族优势而青春长寿,拥有更加长久的岁月,费德里科终于还是品尝到了“不甘”的滋味。 身为全元素亲和的人族法圣,他怎么能忍受自己就这么衰老死去。 至于要怎么扭转劣势延长寿命,答案有很多,比如接受血族的初拥,又比如找个可靠的亡灵,让对方在自己死后转化自己。 可无论是血族还是亡灵,他们都是人人喊打的黑暗生物。 费德里科不愿成为他们,于是他想到了神族,无所不能的神族一定可以帮他突破人族寿命的限制。 但神族已经消失很多年,他需要先找到神族的下落,为此他前往魔武第一学院,做到了巴德尔学生时期一直想做却没能做到的一件事:到禁书区深处,拿到那本神族留下的日记,追查神族的下落。 当时的校长还不是古尔薇格,以费德里科的威望,获取进入禁书区深处的权限并不难。 然而神族的日记上使用了神语,费德里科又花费几十年,才终于弄清楚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那是神族失踪的真相,原来光明神消失不是因为祂带走了魔神,而是所有神明,无论是光明神还是魔神,又或者是作为光明神附庸的精灵神,所有神族都被创造一切的创世神关押进了荒芜之地第五层。 得知神族下落的费德里科收拾好行李,孤身一人前往荒芜之地,也是在那一天,王庭骑士费德里科消失在了世人眼中,皇室的统治也随着他的失踪,步入无可挽回的黄昏。 费德里科成功进入荒芜之地第五层,找到了神族,那时的神族还不像林灼遇到祂们时那样怪异疯癫,祂们条理清晰、情绪稳定地跟费德里科定下约定,只要费德里科能让祂们出来,祂们就把费德里科转化成更为长寿的天族。 “你最好不要让我们失望,费德里科。” “当然。”费德里科站在那条地裂缝旁,他的自信来源于他从未有过失败的经历,也来源于他手中那页从预言之书上撕下的纸张。 “只要能掌握回到过去的时间魔法,我就能在你们犯下错误之前告知你们未来,避免你们的行为惹怒创世神,导致祂将你们关在这里。” 阳光透过头顶的洞窟裂口洒落在他身上,也照耀在他手中那张预言之书的纸张上。 预言之书不是全知之书,它只能回答有关未来的问题,不能告诉费德里科如何研究时间魔法。 所以费德里科只在上面写了一句话,他问,未来谁能参透时间魔法的奥秘。 第八十三章 通过费德里科的视角,他们不仅观看了费德里科与神族达成交易的全过程,还了解到了费德里科在这期间的心理变化。 费德里科踏入荒芜之地第五层之前的人生堪称传奇,他本人也是智慧与强大的代名词。 所以他一开始在预言之书上写下这个问题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寻找能破解时间魔法奥秘的智者,而是想向神族证明自己的才能。 他相信,如果这世上真的存在能领悟时间魔法的人,那个人多半会是他,预言之书上会显示出的答案不外乎两个,一个是没有人能触碰时间魔法,谁都不能,哪怕是在未来;另一个就是他的名字。 如果预言之书给出的答案是他的名字,他就可以借此向神族证明自己的价值,好让神族答应与他交易。 他利用自己的权势拿到了两页空白的预知之书的纸张。 他在第一张纸上写下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未来的我是否能突破人族的寿命限制。 纸上浮现答案:能。 接着他在第二张纸上写下:未来谁能参透时间魔法的奥秘。 预言之书没有直接给出那个人的名字,这种情况自神族消失,其他种族能随意取用□□字后经常出现。有学者研究过,认为这可能是因为答案的名字取自某位神明,而预言之书是诸神时代的产物,是神族对下的恩赐,祂们从不允许卑微的异族直呼祂们的名字,当然也不会允许异族通过预言之书窥见祂们的名讳。 简单来讲,就是预言之书上无法出现神族的名字,哪怕是同名也不行。 所以预言之书只给出了那人的身份—— 【她身上流淌着布莱特家族的血脉,她是现亚尔夫海姆公爵的孙女,是精灵与人族伊露丽·恩布拉的女儿。】 答案中还省去了克洛里斯和弗雷的名字,因为他们俩的名字也取自神明,唯一实打实点出来的只有伊露丽,也只有伊露丽的名字与神无关,被允许出现在预言之书上。 这个答案让费德里科相当意外,据他所知,现任的亚尔夫海姆公爵只有一个儿子,名叫弗雷·布莱特,刚从生命树上诞生没几年,还是个精灵幼崽。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80节 要等弗雷·布莱特的孩子长大,那得等多少年? 费德里科不喜欢这个答案,因为不喜欢,他一度放弃回到过去这个办法,改换其他主意。 总会有办法的,他想,他所渴望的,他总能得到,况且预言之书都说了,他能摆脱人族的寿命限制。 然而他低估了神明的残酷和无情,当他的“其他办法”被初次见面的神族一一否定后,他已经没有退路,要么被神明留下,作为消遣的玩物在荒芜之地第五层慢慢死去,要么拿出能让神族心动的条件。 费德里科只能选择后者,他用预言之书说服了神明,双方就此达成约定。 彼时的费德里科或许还没发现,从他见到神族的那一刻起,主动权就已经离他而去。 观看费德里科记忆的其他人是什么心情不好说,对神族有一定了解的古尔薇格和克洛里斯都隐约感觉到费德里科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费德里科之后的记忆则验证了他们的预感—— 为了保证费德里科能活到弗雷的孩子出生,神族答应冻结费德里科的时间,让他陷入沉睡。 被关押在地裂缝中的神族能力受到限制,费德里科需要跳入地裂缝,才能让神族替他冻结时间。 费德里科以为自己再次醒来会是在那个孩子出生之后,没想到在那个孩子出生之前,神族就先被创世神留下的力量消磨到丧失理智。 用空间裂缝将闯入荒芜之地的生灵弄来戏耍已经无法令祂们感到满足,祂们需要更多的乐子来打发时间,可傲慢的神族不屑去利用小猫小狗,那太掉价,还得是法圣才有资格为祂们鞍前马后。 至于醒来的费德里科会不会在弗雷的孩子出生前就死去,祂们并不担心,祂们中有侏儒神与亡灵神,侏儒神制造了人偶,亡灵神以血为载体抽取费德里科的灵魂。 于是费德里科醒来,发现自己被塞进了一具人偶之中。 这一段光是透过记忆,都能感受到费德里科以人偶之身醒来时的崩溃,可他的肉身还在神族手里,除了继续他们之间的约定,费德里科没有别的选择。 也是从这里开始,费德里科的命运拐上了与最初截然不同的方向。 成为人偶的费德里科为神族带来了许许多多的“消遣”,其中包括那头可怜的雷龙。 费德里科不是没有提出过异议,也曾希望神族能在自己的劝导下恢复哪怕一点点的理智。 可他忘了,自己面对的是神族。 是从不把其他种族放在眼里,任意将其他种族当成棋子走狗,动辄发起战争覆灭上万生灵的神族。 创世神关押祂们就是因为祂们对其他种族毫无怜悯之心,这让对造物一视同仁的创世神感到愤怒,所以才会选择将神族关押在这里,任由祂们一点点消亡。 费德里科为自己的多嘴付出了代价,慢慢的,他也不再对弱者抱有怜悯之心,听闻皇室被教会和议院打压也无动于衷,他的善良逐渐浮于表面,成为只在需要的时候才会出现的工具。 不过这和神族比起来算小巫见大巫,神族一天比一天疯狂,现在的祂们依旧想让费德里科回到过去,但却不是要费德里科提醒祂们别犯错,而是让费德里科提醒祂们,在父神关押祂们之前联手,杀了父神! 费德里科表面依旧听话,背地里接触起了种族实验。 他改变主意了,他不希望神族得到救赎,他会回到过去,但他不会对神族做出任何提醒,他只会提醒过去的自己,不要靠近荒芜之地,不要妄想与神族做任何交易。 至于要怎么才能突破人族的寿命限制,或许种族实验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久,费德里科以塞缪尔的身份进入魔武第一学院,成为了魔咒课的老师。 年幼的弗雷和伊露丽相看两厌,想要撮合他们的费德里科操碎了心。 让伊露丽发现塔楼储物间的是他,弗雷慌不择路躲进储物间那晚的巡夜老师也是他,最后提出可以用真伪之石证明弗雷是真心喜欢伊露丽的人还是他。 弗雷在这个过程中把他当成良师益友,可在他眼里,弗雷和伊露丽自始至终都只是他回到过去的一个步骤。 柳听风被教会毒害需要雷龙龙骨,他明明有但不肯拿出来,因为他和教会一样希望柳听风的死能对克洛里斯造成影响,这样他就能进一步接近弗雷,操控弗雷,进而操控弗雷的孩子。 神族觉得龙族比其他种族耐玩,费德里科就将雷龙的尸骨埋在毒瘴森林,还在雷龙的尸骨上放置诱龙草和传送阵,方便捕捉新的龙族到荒芜之地,引起怀疑了也能栽赃给毒瘴森林的主人阿斯莫德。 可他没想到古尔薇格会将校外活动的地点定在毒瘴森林,因此他主动提出帮忙,还提前去布置活动范围,把雷龙的尸骨连带上面的诱龙草和传送阵都往外挪了一段距离。 古尔薇格曾对林灼说过,倒霉的塞缪尔在毒瘴森林做校外活动的前期准备工作时受了伤,那伤其实是神族的手笔,因为神族感应到有谁改变了未来,以为费德里科找到了回到过去的办法,结果费德里科对此一无所知,空欢喜一场的神族便降下了惩罚。 那之后林灼就来到了学校,伤势未愈的费德里科被从楼梯扶手上摔落的弗雷砸了个正着。 再之后记忆切换到了荒芜之地第五层,费德里科拥有的人偶身体不止一具,他还有另一具人偶身体,和他的肉身长得一模一样。 林灼算算时间,大概猜到这段记忆应该发生在她和阿比斯被传送到荒芜之地时,果然,她通过费德里科的视角看到了偷偷跟着巴德尔来到地裂缝附近的自己,费德里科悄无声息走到她身后,一剑刺穿了她的心脏。 观看这段记忆的伊露丽发出惊呼,弗雷也是呼吸一滞。 林灼对魔石说:“这段不重要,略过。” 这段记忆涉及阿比斯与巴德尔的神族身份,迟点她还得跟古尔薇格说一声,让魔石管好它的嘴。 魔石:“怎么不重要,这可是……” 林灼打断它:“我说,略过。” 魔石想要顶嘴,可林灼反杀人偶的模样太过凶残它不敢,只好向校长古尔薇格求助。 古尔薇格:“……略过吧。” 魔石憋屈地跳过了这一段,克洛里斯他们想看,但考虑到林灼的意愿还是选择尊重林灼。 记忆影像跳转到校外活动结束之后,费德里科等来了返校的学生以及那具雷龙龙骨。 费德里科偷走了龙骨,并在之后赶到德菲克特城,袭击了看穿他真面目的弗雷。 这么多年来费德里科一直没被怀疑,因为他压根就不在嫌疑人的名单上。 龙骨失窃之前,他借口担心弗雷,早早出发前往德菲克特城,想要确认弗雷的安危。 实际他在离开学校时就偷走了龙骨,原地留下一道幻术,导致看守的老师以为龙骨还在。 ——龙骨被盗的时候他已经不在学校,弗雷被攻击的时候他应该还在路上。 费德里科打了个完美的时间差,让自己同时在两起事件中摆脱嫌疑。 可惜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林灼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的那个人,也不知道弗雷和伊露丽因为林灼的记忆对他产生了相当严重的排斥心理,所以无论他怎么挽回,都无法让弗雷和伊露丽再一次依赖他、信任他。 雪上加霜的是,自从上一具人偶身体被林灼破坏,他损失的血液太多,不仅不能同时使用两具躯体,还得珍惜每一次更换人偶躯体的机会。 加上时局动荡,成年人的身份更加方便,所以他硬是拖到最近才舍弃塞缪尔这个身份,以亚伯的身份重新出现在伊露丽面前。 第八十四章 蓝色的月亮高挂在繁星点点的夜空中,寂静的伯爵宅邸内,女仆黛西就着床头放置的提灯,为亚伯盖好被子,叮嘱他乖乖睡觉,并用对付小孩子的招数告诉他只有听话,大家才会喜欢他。 那位据说代替黛西来照顾亚伯的女仆安娜不见踪影,披着亚伯壳子的费德里科不可能不怀疑,于是他装出一副好奇又无害的模样,询问安娜去哪了。 同样不明真相的黛西告诉费德里科,说伊露丽在研究院出了点意外,安娜得到消息后赶去研究院,却不幸在路上遭遇事故,已经被送去中央街医院了,短时间内回不来。 费德里科暂且相信了这一套说辞,因为他很清楚伊露丽在研究院碰到的“意外”是什么。 新身体还在磨合期,需要一定的睡眠时间,费德里科入睡后,黛西提着灯离开,回了自己和另一位女仆合住的卧室。 另一边,一楼的待客厅,从中午开始一直在播放记忆的魔石眼下正在播放费德里科成为亚伯之后的记忆。 魔石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塞进他们的脑子里,为此它加快了播放速度,还只挑重要的画面来放。 这么多年过去,侏儒神早已没有实体,所以亚伯的身体是费德里科依样画葫芦,自己制造出来的新人偶。 费德里科的做工当然比不上侏儒神,完成度有限,不足的地方也很多,可他没有选择,塞缪尔的身份无法接近弗雷和伊露丽,再不愿意他也只能暂时舍弃。 受身体年龄的限制,费德里科成为亚伯后可以做的事情并不多。 好在他早有准备,他曾以塞缪尔的身份接触过伊露丽的几位同事,他从中挑出一位,就是今早给伊露丽下药的那一位,通过几次见面交谈,他给对方下了一个心理暗示。 几天前伊露丽摆脱催眠,一直没有回家,费德里科就借口想念伊露丽,让宅邸的仆人替他给研究院寄了一封信,可当那封信刚送到研究院前台,信上的收件人就变了,信上那几句看似寻常的话语触发了暗示,将那位研究人员心底的嫉妒与愤恨无限壮大,于是才有了今早的意外发生。 费德里科这么做的目的很简单,他想让伊露丽跟弗雷和好,或者干脆点,让他们有孩子就行。 研究人员提前雇来看守伊露丽的几个人里面,也有一个曾与塞缪尔有过接触。 以第六世界的伊露丽的遭遇作为参考,不难猜出弗雷要是没能赶在伊露丽被偷偷运出研究所之前出现,这个世界的伊露丽可能会遭遇什么。 到此记忆播放结束,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唯独魔石例外,它一想到自己被塞缪尔欺骗,还曾为了塞缪尔指责弗雷和伊露丽无情无义,它就很气愤,它转过身跟弗雷和伊露丽道歉,并狠狠谴责了塞缪尔的所作所为。 絮絮叨叨说到最后,魔石又为弗雷和伊露丽那根本没影的孩子感到同情“所以他接近你们就是为了你们的孩子,真是可怜,还没出生就被盯上了。” 魔石不知道它所提到的那个“可怜的孩子”也在现场,发现自己刚说完,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林灼,还觉得奇怪“你们看她干嘛?难道她和费德里科是一伙的?” 古尔薇格往魔石上敲了两下,让魔石安静。 魔石也想起费德里科的血就是林灼带来的,意识到自己可能猜错了,不好意思地闭上了自己的嘴。 克洛里斯他们沉默,不是因为塞缪尔接近弗雷别有用心,也不是因为堪称传奇的法圣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感到震撼惋惜。 他们沉默,是因为他们猜测林灼所经历的一切悲剧,恐怕都有费德里科在背后操纵。 药效全退的伊露丽不再需要弗雷搀扶,她虽然后怕,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往林灼那迈了一步“林灼。” 很轻很轻的一声呼唤,满满都是心疼。 从差点遭遇绑架,知道自己被绑架是因为费德里科想要用肮脏龌龊的手段逼她和弗雷生下孩子,可她却并未因此埋怨林灼起,她就能肯定,第六世界的自己就算一开始无法接受,也一定不会在后来那样对待林灼。 这是她的孩子,是她和她所爱之人的孩子啊。 林灼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听到伊露丽的声音才回过神。 她看向伊露丽,视线停顿几秒,接着又在其他人脸上扫了一圈,最后开口,说的却是“时间不早,我该回去了。” 林灼的平静让他们意外,可仔细想想也不难理解,比起这个世界的费德里科,林灼更想找的,应该是她来的那个世界——第六世界的费德里科。 一想到林灼可能又要离开,弗雷赶紧道“这么晚了,你要不要干脆留下住一晚。” 林灼“不用,莉莉丝还在家等我回去。” 林灼的回答让弗雷和伊露丽想起了那位和林灼来自同一世界的莉莉丝,有她在,他们不用担心林灼一去不回。 可松一口气的同时,弗雷和伊露丽又免不了羡慕,羡慕莉莉丝能被林灼当成家人看待。 林灼根本领会不到弗雷和伊露丽的复杂心情,她转头跟古尔薇格商量“校长,格欧费因能让阿比斯带回天空城吗?学校人太多了,我担心它管不住自己的嘴。” 古尔薇格清楚费德里科这份记忆的重要性,便没有反对,至于魔石格欧费因,它对自己能去天空城感到无比兴奋与光荣,等这一趟回去,它恐怕能跟学校里的学生吹上几十年。 林灼身旁的阿比斯也已经想好要把魔石放哪了,就放在他研究时间魔法的那个房间里。 至于这个世界的费德里科,林灼相信克洛里斯不会放过他。 阿比斯亲自把魔石带回天空城,林灼也离开伊露丽的宅邸,回了自己家。 林灼用钥匙打开家门,一楼的灯亮着,莉莉丝穿着睡衣坐在客厅沙发上,开着晶体屏当背景音织毛衣——最近流行高领的针织连衣裙,她想给林灼也弄一身。 看到林灼回家,莉莉丝问她要不要吃披萨,街口那家披萨店定的,剩了一半在冰箱里,要的话她放烤箱热一下。 光顾着看费德里科的记忆,晚餐根本没吃多少的林灼“要!”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81节 莉莉丝放下织了一半的毛衣,让林灼先上楼洗澡。 林灼上楼洗澡换好睡衣,下来正好能吃上热腾腾的披萨。 晶体屏在放某地的竞技赛事,解说的声音还算顺耳,林灼一边听一边垂眸认真吃披萨,身旁的莉莉丝时不时就要拿起毛衣在她身上比划一下大小,发现林灼过去两年掉的肉长回来不少,心情不错地哼起了小时候奶奶哄她睡觉时哼的旋律。 吃完披萨林灼又同莉莉丝聊了会儿天,之后两人才关了晶体屏和一楼的灯,回二楼卧室睡觉。 “晚安。”莉莉丝对林灼说。 林灼笑着“晚安。” 关上自己的房间门,林灼站在门板后面,笑容逐渐消失。 第六世界的弗雷和伊露丽看到的预言之书上的内容极大可能是伪造的。 她不会给爱她的人带来厄运,这是一个好消息。 然而她研究时间魔法,是为了救回莉莉丝,费德里科能催眠研究人员给伊露丽下药,是不是也能催眠汉斯杀害莉莉丝? 还有地下研究所。 龙族的骨头,兽族的心脏,实验失败不得不停止输送的魔族血液,还有血族的眼睛…… 她似乎找到了自己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的原因。 她得回去一趟——带上魔石,第六世界的费德里科能为她更多信息,她需要知道自己过往的人生经历中,到底被插手了多少。 这也是她提出把魔石送去天空城的真正理由,她在伊露丽的宅邸时就已经打定主意要绑架魔石,让它陪自己回一趟第六世界。 寒凉的气息从背后靠近,安置好魔石就从天空城回来的阿比斯抱住了林灼。 今晚的林灼格外沉默,阿比斯知道她现在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就也一句话没说,默默地陪着她。 两人挤在那张不算大的床上,相拥的温度令人昏昏欲睡,突然,闭着眼的林灼没头没尾地对阿比斯说了一句“我不想体贴任何人。” 哪怕第六世界的弗雷和伊露丽是被费德里科催眠才那样对她,她依旧不想去原谅谁。 林灼没打算得到任何回应,她以为阿比斯已经睡着了,结果额头落下柔软的触感,是阿比斯亲吻她的额头,认真对她说“你不用体贴任何人。” …… 第二天,林灼和莉莉丝一块吃完早餐就跑了。 莉莉丝看林灼昨天一整天都在外面,今天一大早又往外跑,虽然不舍,但也高兴。 林灼从上学开始就喜欢往外跑,所以她很清楚,林灼比吟游诗人还要像风,谁都拘不住她。可自从她们来到第七世界,林灼很少离开她也很少离开家,莉莉丝能看出林灼是担心她,不愿意她再一次遇到危险。 可她更希望林灼能像以前一样自由自在,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 林灼来到天空城,巴德尔站在阿比斯研究时间魔法的房间前等她。 为什么是巴德尔呢,因为阿比斯的时限用完了,一秒都没多。 也因为是巴德尔,他没有像阿比斯那样祈求林灼带上他一起去第六世界,而是说“既然和神族有关,你就应该带上我。” 阿比斯“……” 第八十五章 魔石在房间里待了一晚,没人给它留灯,所以等天亮了,晨光照亮房间,它才发现自己留宿的地方有些奇怪。 这里空间很大,放置的东西也很多,有一整面墙的书籍,还有一整面墙的柜子,看柜子上的标签,其中有不少珍稀材料。 房间里还有一张宽大的桌子,桌上放满了图纸和绘制魔法阵的工具,资料笔记一类的东西堆得到处都是,旁边还有一架被彻底还原的龙骨和数块属性不同的晶石板,每一块晶石板都足有一人高,板子四周镶嵌金属边和金属支架,不用的时候叠放在一起,要用的时候可以用支架把板子挪到房间里的任何一个地方。 魔石还在好奇这个房间的作用,房间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最先踏入房间的林灼朝身后的巴德尔丢了一句:“想去?求我啊。” 魔石:“……” 魔石突然不太确定,林灼究竟知不知道巴德尔和阿比斯已经不是学校里的学生,而是这个国家的主人,尊贵如他们,怎么可能轻易放下自己的尊严。 果然,魔石听到巴德尔说:“做梦。” 林灼没再说什么,她笑了一声,熟门熟路地取了绘制魔法阵的材料,在原先画过一次的地面上,再一次进行绘制。 向来聒噪的魔石:“请问……” 林灼没有停下绘制,她头也不抬地问魔石:“你算活的还是死的?” 魔石没听懂:“……什么?” 林灼换了个问法:“你能进储物空间吗?” 魔石一听,就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高声喊道:“你要把我放进储物空间??!你要做什么?” 林灼丝毫没有要安抚魔石的意思,还告诉它:“我准备带你去一个地方,把你放进储物空间方便一点,毕竟你没办法自己移动,体型又是那么的……”林灼画完一笔,抬头用笔尖对着魔石比划了一下:“累赘。” 不难从林灼的语气中听出嫌弃的意味。 “不、不不不!我就在这哪都不去!!”魔石还想向巴德尔求助,却在下一秒被林灼收进了手链里。 林灼看魔石磨磨蹭蹭不肯回答她的问题,只好自己动手验证答案,如果魔石是“生物”,它将无法被林灼收进储物空间。 没了魔石,房间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林灼一边绘制魔法阵,一边开始思考,魔石到底算什么? 既然能进储物空间,那就说明它不是“活的”。 一块石头当然不能算是“活的”,但它会说话,会思考,还有自己好恶。 所以它到底算什么呢? 林灼不禁想起自己最开始知道魔石会说话时的心情,她在穿越前从未见过这块魔石,只知道学校有那么一块石头,但没人告诉她魔石会说话,古尔薇格之后的那位新校长也没有像古尔薇格一样,把魔石放出来摆在校门口。 但其实,让魔石看校门也挺好的,因为魔石能看到来访者镌刻在灵魂上的名字,当初它就是一眼看出林灼的灵魂上还刻有“贝利尔”这个名字,所以才对林灼怀有偏见。所以撇开魔石的性格不讲,用它看守校门无疑是个好选择,没有谁能用伪装药水或混淆咒骗过它…… 林灼飘散的思绪顿了一下,她意识到——神族制造的人偶可以骗过它,不然它早就能发现塞缪尔的真实身份其实是费德里科。 亚伯的人偶没有经过神族的手,是费德里科自己制作的。 所以亚伯的身份瞒不过魔石,前提是魔石能一直延续它看大门的职责。 巧合吗?亦或者是亚伯为了不被魔石看破身份,特地做了些什么? 林灼一心二用,凭借肌肉记忆准确无误地画好了整个魔法阵。 魔法阵的终点时间定在她第一次穿越后的第二天,地点是精灵之森外围的一个小城市。 林灼从地上起来,拿着龙血往魔法阵里迈,突然手腕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的巴德尔抓住。 林灼回头,挑了挑眉,明知故问:“干嘛?” 巴德尔薄唇紧闭,金色的眼睛盯着她,直直盯了十来秒,越看越觉得牙根发痒,恨不得俯身往眼前这半精灵的脖子上狠狠咬一口,再含着血吻上她痛呼的唇。 到时候她肯定会咬回来,把他咬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这样一想,似乎还不错? 糟糕且疯狂的遐想被限制在脑内,巴德尔清楚林灼想要听什么,而他不可能让林灼再一次丢下他,所以他只能妥协,祈求林灼带上自己。 这对巴德尔来说有点难,刚刚坐在一旁看林灼绘制魔法阵,他一次又一次向阿比斯表示自己绝对不会求她,绝不。 可眼下,坚定的决心摇摇欲坠,他又酝酿了几秒,终于要开口,却在启唇的瞬间看到林灼低下了头。 被林灼放置在胸口位置的靛色吊坠忽然凉了一下,那是阿比斯的心脏,林灼正奇怪怎么了,就听到阿比斯的声音:“别听他的,带上我,求求你。” 这是只有戴着吊坠的林灼和互为半身的巴德尔才能听到的声音。 巴德尔别开脸,面无表情地咬着牙,在心里“啧”了一声。 阿比斯的打断令他非常不爽,哪怕他一点都不想向林灼示弱。 林灼隔着衣服覆上吊坠,心情不错地应下了阿比斯的请求。 巴德尔更不爽了。 但他还是跟着林灼踏进魔法阵,并且没有放开林灼的手。 林灼举了下自己的手,提醒巴德尔松开。 巴德尔,面不改色:“他不让我松开你的手,你知道他有多怕你会抛下他。” 林灼眼底闪过一丝困惑,她确定巴德尔又在撒谎,可她想不通这句谎言的意义是什么。 算了。 林灼把困惑抛诸脑后,倒下龙血启动魔法阵,同时闭上眼睛,不愿直面刺眼的光亮。 汹涌而来的魔力流动令他们双脚离地,闭着眼的林灼没发现,巴德尔在光亮中望着她的视线有多专注。 林灼选择的传送落点和传送时间非常有讲究。 体弱多病的亚伯毕业后就回了精灵之森,虽然不清楚费德里科一直待在精灵之森的目的是什么,但林灼知道,亚伯自两年前起,就再也没离开过精灵之森。 因为有关亚伯的传言太多了,哪怕她不刻意打听也总能听到,许多人认为没有精灵血统的亚伯或许会被冠以布莱特家族的姓氏,成为布莱特家的继承人,还有传言精灵们不满异族的亚伯,多次试图暗杀他。 无论传言有几分真几分假,只要确定亚伯在精灵之森,那么潜入公爵城堡,就一定能找到他。 至于为什么要选在第一次穿越后的第二天,因为林灼清楚记得,弗雷曾在她启动魔法阵的时候闯入了她家,也就是说弗雷这会儿大概率还在帝都,不会突然出现在精灵之森,妨碍她潜入城堡寻找费德里科。 林灼落地后没有停留,骑上扫帚径直朝精灵之森飞去。 半路上林灼停下,让巴德尔把他那对翅膀收起来。 靠翅膀追上林灼的巴德尔:“收起来?” 林灼:“太刺眼了。” 每一次挥舞翅膀吸引来的光元素,都是在加重对她眼睛的伤害。 巴德尔收起翅膀,不客气地坐到了林灼身后。 林灼:“……我没说要载你。” 巴德尔垂着眸,打量一会儿,伸手用食指和拇指捻住林灼后背的衣服:“要么载我,要么我用翅膀跟着你,你选一个。” 林灼,点头:“行。” 话音刚落,林灼刷地一下启动了扫帚,巴德尔猝不及防,眼看着上身后仰要掉下扫帚,赶紧用双臂环住了林灼的腰。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82节 林灼一路冲到精灵之森入口附近,扫帚一收,幻术一用,拿出过去两年为了方便自己满大陆乱跑特意准备的假身份证明,带着巴德尔混了进去。 查看林灼身份证明的精灵是个年长的老奶奶。 精灵族本就是长寿不显老的种族,能在外表显露岁月的痕迹,足以证明对方有多年迈。 精灵老奶奶虽然上了年纪,但身体健朗,她核对好林灼的信息,发现林灼是第一次来精灵之森,此前从未有过记录,笑呵呵地向林灼推荐了几个有趣好玩的地方,让她一定要去看一看。 林灼收回自己的假身份证明,对老奶奶说了声谢谢。 老奶奶慈爱地给林灼抓了一把糖,每一个在精灵之森长大的精灵们都曾吃过这种糖,这种糖代表着他们童年的味道。 精灵之森对外开放,但异族要想在这定居并不容易,所以街上最常见的还是精灵。 巴德尔曾经来过几次——以皇帝的身份,精灵们虽然恭敬,但能看出他们所效忠的只有精灵公爵,所以想要通过扳倒布莱特家族让精灵一族彻底臣服于皇权几乎不可能。 林灼一路朝城堡靠近,期间会买些东西把自己伪装成普通游客。 途径老奶奶推荐的店铺,林灼进去买了杯饮料,饮料店老板是个看起来漂亮但表情冷冰冰的女精灵,她将饮料递给林灼时轻声说了一句:“有需要可以随时找我。” 说完还看了眼在店外等候的巴德尔,似乎是将巴德尔当成了坏人。 林灼谢绝了老板的好意,捧着饮料从店里出来。 凭实力听到老板对林灼说了什么的巴德尔:“我很意外他们居然这么喜欢你。” 巴德尔不是瞎子,当然能看出这一路过来,遇到的所有精灵都对林灼表达出了特别的善意和关照 林灼喝了口饮料:“他们只是同情我。” 巴德尔:“同情?” 林灼:“你没发现他们都很高吗?” 这有什么需要发现的,精灵普遍漂亮高挑,这是共识。巴德尔想着,突然想起林灼是个矮个子,不像侏儒矮得那么夸张,放在其他种族里也算正常,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常见,只是放在精灵族里显得矮了些。 因为是混血所以影响了林灼的身高? 不对,无论是伊露丽还是柳听风,她们都不矮。 那为什么…… 林灼拆了颗老奶奶给的糖,为巴德尔解答疑惑:“我没在精灵之森长大,没有生命树的眷顾容易营养不良,没办法长太高。” “所以在他们看来,我是个从小流落在外的,可怜的半精灵。” 第八十六章 可怜的半精灵林灼赶在太阳落山前来到了公爵城堡附近。 公爵城堡外围有不少精灵守卫巡逻站岗,林灼满打满算也就只进去过一次,仅凭那一次的经验往里头闯,根本不可能找到费德里科。 幸好她还留着那条沾了费德里科血迹的手帕。 藏在树上的林灼穿好那件很久没有拿出来穿过的黑色外套,戴好兜帽遮住脸,再拿出那条手帕,以上头凝固变黑的血迹为引,念了一个寻觅咒。 绿青交织的光如同液体,从血迹中缓缓脱离,光液凝成一只轻薄的蝴蝶,在半空中停滞许久,久到林灼以为另一个世界的费德里科的血无法帮她找到这个世界的费德里科时,光液蝴蝶扇动翅膀,轻盈灵巧地往某个方向飞去。 蝴蝶飞得不快,林灼跟着蝴蝶偷偷溜进城堡,巴德尔紧随其后。 公爵城堡跟魔武第一学院一样,都是诸神时期的建筑,但和学校不同,精灵神所遗留下的防护魔法并未设立在城堡内,而是笼罩了整个精灵之森,所以硬闯精灵之森被发现的概率,远比潜入城堡要大得多。 林灼和巴德尔小心避开城堡内的精灵和体积不过巴掌大小的妖精,跟着蝴蝶飞过一条条走廊,绕过一道道拐角。 最终林灼来到一条略有些熟悉的走廊,她在百年前给克洛里斯送雷龙龙骨时,走廊墙上挂着弗雷的肖像画,如今百年过去,墙上的画换成了克洛里斯和柳听风的双人肖像。 林灼看了眼画上的祖父祖母,正奇怪克洛里斯和弗雷这对父子为什么都喜欢把家人的画像挂在这里,就见蝴蝶落在画上,位置刚好是柳听风的头发,乍一看去就像是画中人在头发上戴了蝴蝶发饰。 显然,画的背后有路。 林灼把手探向画框,可无论往哪个方向用力画框都纹丝不动,她又用魔力覆盖画作和这一整面的墙,能感受到有屏障在阻止她的窥探。 屏障强度不低,但对林灼来说问题不大,可以敲碎,就怕敲碎后会触发警报引来守卫。 林灼观察四周,同时回想自己曾经翻阅过的有关公爵城堡的书籍里,是否出现过类似密室的记载或传说,能找到办法打开最好,不行只能使用暴力。 一旁,巴德尔总觉得画框上面的浮雕图案很眼熟,他后退几步靠到画作对面的落地窗前,终于确定那些浮雕图案不是普通的装饰,而是—— “神语。” 林灼:“神语?” 巴德尔依照神族惯用的书写顺序,依次念出那几个隐藏在画框上的神语文字 每念一个音,都会有对应的浮雕龟裂掉皮,露出发光的内里。 巴德尔念完最后一个音,发光的浮雕投射出光束,在画像前用光线构筑出一颗婴儿脑袋大小的十二面魔方。 魔方上面的颜色不仅被打乱,还会一秒一换,林灼就站在魔方跟前,她抬起双手,隔空试了一下,确定能转动魔方,就一言不发地转了起来,速度快到只能看见残影。 巴德尔从窗前踱步回到林灼身边,问她:“需要帮忙吗?” 完成最后一面的林灼,扭头看他:“什么?” 魔方还在变换颜色,闪烁的光落在林灼略带疑问的脸上。 巴德尔:“……没什么。” 拼好的魔方从林灼面前离开,融进画布,原本纹丝不动的画作往旁边挪开,露出了一条往下的楼梯。 之前落在画上的蝴蝶再一次震动翅膀,飞进光线昏暗的楼梯通道。 林灼跟着蝴蝶进入通道,昏暗的通道内没有特别明亮的光源,只有星星点点的淡金色微光,攀附在通道两侧的墙壁上。 林灼顺着楼梯一步步往下,越往下金色的光芒越强烈,林灼也发现两侧的墙上爬满树根,金光就来自从树根上渗出的汁液,越往下树根越粗壮,汁液越多,金色的光越强。 林灼不用靠近都能确定,这些汁液和生命树的汁液是一样的,这些树根是生命树的树根。 林灼感到困惑:费德里科为什么没有好好住在城堡的房间里?就算外头的传言不假,精灵们反对没有精灵血统的亚伯成为布莱特家的继承人,想要对其进行暗杀,弗雷和伊露丽也不至于将亚伯藏在这么隐秘的地方。 关于这个问题,林灼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林灼走到了楼梯的尽头,楼梯尽头是一片很大的地下空间,粗壮的树根从上方垂落扎进地里,像是一根又一根的支柱,支撑着整个地下空间的稳定。 而在这个地下空间的中央,有一棵最粗壮的树根,树根上有手臂粗细的根枝虬结缠绕,死死地禁锢着一具深陷其中的……人偶。 人偶的躯干被根枝彻底淹没,只剩下脑袋和四肢还在外面。人偶的四肢被根枝勒紧折断,仅靠被压迫后不通血的透明管子连接,七扭八歪地支棱者或垂在外面。人偶的左边脸颊开裂破损,缺口一直蔓延到眼眶,致使其中的玻璃眼珠摇摇欲坠。 光液凝成的蝴蝶落在那颗玻璃眼珠上,轻一振翅,就消散在了空气中。 如果不是寻觅咒指引,如果不是人偶那张脸还有一点辨识度,林灼真认不出眼前这具残破人偶居然就是亚伯。 所以亚伯一直没有离开精灵之森的真正原因,是他被弗雷和伊露丽秘密囚禁在了这里? 为什么,难道他们发现了亚伯的真面目? 这一想法刚在林灼脑海浮现,整个地下空间就亮起了传送阵的光芒。 “跑!” 林灼来不及思考是他们从一开始就弄错了进入地下空间的方法,还是蝴蝶落在人偶眼球上的行为触发了地下空间的传送阵,她凭借多年来走南闯北的经验,招呼上巴德尔扭头就往回跑。 她速度飞快,前一秒刚踏上楼梯台阶,后一秒就出现在了楼梯中段,巴德尔的速度比她稍慢一点,但也很迅速。 而落在他们后面的,是顺着台阶依次亮起的传送阵。 按理来讲他们能逃出去,可在他们就要踏出楼梯通道时,通道入口出现了一面看不见的屏障,林灼打碎屏障耽误的那一秒功夫,足够传送阵覆盖到他们脚下。 最后拦路的屏障碎了,他们也消失在了通道最初的那几个台阶上,于此同时,特定的警报声响彻公爵城堡,夕阳的余晖湮灭于地平线,夜幕笼罩下的城堡各处亮起照明,而其中最亮的,是林灼与巴德尔被传送到的城堡中庭。 林灼刚落地就迎面来了一记夹杂着紫色电光的黑色风刃。 林灼还没动手,侧面刺出一柄银色长剑,挡在了林灼面前。 银色剑刃与黑色风刃猛然相撞,从荡开的魔力流动足以看出那一记风刃有多凶悍。 然而手持银色长剑的巴德尔游刃有余,紧接着就跟使出风刃的人打了起来。 那人后背有一对无法隐藏的巨大蝠翼,林灼定睛一看,发现对方不是别人,正是这个世界的魔女卡洛琳。 林灼也是在第七世界失忆的时候才知道卡洛琳的父亲阿斯莫德和弗雷的父亲克洛里斯是亲兄弟,那么卡洛琳就是弗雷的堂妹,所以她会在弗雷的公爵城堡里出现,并不奇怪。 光系天族对雷暗双系且是单兵最强的魔族,林灼稍稍犹豫了一下,要知道,这个世界的魔女卡洛琳可和第七世界的卡洛琳不一样。 经历不一样,年龄不一样,实力也不一样。 林灼担心巴德尔应付不来,担心了两秒。 两秒后她丢下巴德尔吸引卡洛琳和赶来的精灵守卫们的注意,自己转身就往城堡跑去——她想回那条挂着画像的走廊看看,通道入口说不定还开着,而且地下空间的传送阵已经触发过一次了,应该不会再一次触发,如果可以她想至少弄到这个世界的费德里科的血。 林灼算盘打得啪啪响,可惜途中被一头无核龙拦住了去路。 听说过魔女卡洛琳的人,必然知晓卡洛琳有一头从光明教手中抢来的无核龙。 卡洛琳的无核龙是一头通体红色的火龙,庞大的身躯遮盖了三分之一个中庭的天空,挥舞龙翼时掀起的狂风甚至误伤了赶来的精灵守卫。 毫无理智的无核龙根本不管中庭和城堡会不会因为它的攻击遭到破坏,也不管自己这么做会不会殃及林灼附近的精灵守卫,它只知道它的饲养者陷入了从未有过的苦战,它想帮忙,于是它口中凝聚起火球,喷向林灼。 “停下!!”卡洛琳朝自己的龙喊道。 然而骤然炎热的空气让四周出现了短暂的寂静,声音并未传到无核龙的耳朵里。 龙族一向被誉为攻城利器,它这一颗毫不收敛的火球足以将任何一个置身于攻击范围内的生物烧得连渣都不剩。 前提是不要遇到林灼。 林灼展开了防护屏障,看在白天不少精灵之森的精灵都对她表示过关心的份上,她把屏障的范围开到最大,将火球的攻击全部挡下。 林灼附近的精灵守卫都懵了,直面而来的火球让他们与死亡无限贴近,而林灼拦下火球顺带救了他们的举动,和林灼被热风刮落兜帽后露出的容颜更是让他们陷入了震惊。 下一瞬,屏障还在,展开屏障的人却已经消失在原地。 她出现在高空之中,无核龙的背后,一柄和她身高差不多的巨剑出现在她手里,她居高临下,冷静而残酷地对着无核龙挥动了手中的巨剑。 卡洛琳再也顾不上巴德尔,她以后背重伤为代价向空中冲去,在林灼的巨剑即将朝龙首落下的那一刻,她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克里斯!!!” 第八十七章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83节 冲着龙首斩去的巨剑因那一声嘶吼猛然停滞。 林灼顿了刹那,后迅速与无核龙拉开距离,避开了无核龙转身时挥过来的巨大龙翼。 无核龙发现林灼跑到自己身后,转过身来想也不想就要再一次喷吐火球,可他嘴刚张开,就被飞冲而来的卡洛琳猛锤了一下龙头。 就魔族的身体强度而言,这一锤足以让皮糙肉厚的龙族感受到疼痛,可理智全无的无核龙并没有因为卡洛琳锤他就转头攻击卡洛琳,而是随着卡洛琳锤他的动作熄掉了口中还没成型的火球,扭头看着卡洛琳的眼睛里充满了迷惘和委屈,不明白卡洛琳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卡洛琳脸色惨白地抱住委屈龙头,呼吸急促,不知道是被吓坏了,还是巴德尔在她后背上留的伤太痛,也可能两者都有。 夜风吹起林灼的头发,林灼停在原地,望着面前龙息混乱暴虐的无核龙,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卡洛琳方才的嘶吼—— 克里斯。 它……他是克里斯? 林灼脑海中浮现那个在校医务室抱着自己龙尾的龙族少年。 当时的克里斯被无核龙的龙息吓到睡不着,问她:“老师,万一哪天我的龙核碎了,也会变成那个样子吗?” 她是怎么回答的? 她说:“只要能忍受痛苦,保持理智,那你就还是你,最大的损失不过是再也变不回人形。” 可她心里清楚,这世上根本不存在失去龙核后能抗下所有痛苦而不疯的龙族,没有龙核的他们会在无尽的痛苦中丧失自我,伤害他人,他们会比寻常动物更暴躁易怒,更难在这个世间生存。 眼前的克里斯身上没有佩戴任何能左右他行动、阻止他发疯的枷具,但他在卡洛琳面前很听话,就像当初那个虽然桀骜但却善良的少年,林灼猜测他大概是服用了无核痛抑制剂一类的药物。 巴德尔展翅来到林灼身后,天族羽翼聚集来的光元素让林灼回过神,还在地面的精灵守卫们手上拿着弓箭,却因为林灼那张脸,没有拉弓把箭镞对准她和巴德尔这两个外来的入侵者。 林灼趁机拉着巴德尔赶去通往地下空间的入口,可惜等他们来到那条走廊,画像已经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挡住了向下的楼梯通道。 林灼不确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但还是按照刚才的方式让巴德尔念出了画框上的神语,然而这次出现的魔方仅仅只是投影,林灼触碰不到魔方,也无法转动魔方。 “解开魔方是错误的进入方式,触发后地下室会被彻底封锁,直到有谁用正确的方式打开它。”卡洛琳出现在正对画框的落地窗外,解释的声音随着她穿过落地窗的举动变得清晰。 克里斯也跟到了窗外,但他进不来,只能低下头用巨大的脑袋抵着落地窗的玻璃,往窗户里看。 看到卡洛琳背后因为沾了光元素而愈合缓慢的伤口,巨龙很生气地用脑袋往玻璃上撞,把藏在城堡玻璃上的防御魔法阵都给撞出来了。 卡洛琳无奈地抬起手,隔着玻璃摸了摸克里斯贴在窗户上的脑门作为安抚,接着转头看向林灼。 “你是林灼对吗?”卡洛琳问,这也是她不再攻击林灼跟巴德尔的原因。 他们不是敌人,至少林灼不是,另一个用混淆咒隐藏面容的天族,她不确定。 这时又一个精灵来到了走廊上,林灼见过他,记得他叫古连,是两代公爵身边最常出现的那位精灵侍从。 古连和卡洛琳一样都没有真正接触过长大后的林灼,然而仅凭林灼那张脸,他们俩都认出了她。 毕竟柳听风的画像就挂在那,画里画外极度相似的两张脸,想认错都难。 “大小姐。”这是古连对林灼,也是对公爵千金的称呼,与这声称呼相匹配的,是古连右手搭在胸口,弯腰向林灼行礼的动作。 林灼本就糟糕的心情变得更糟了。 早知道地下空间的传送阵只会把他们传送到城堡中庭,她就应该在传送阵启动前取走亚伯的血。 “正确的开启方式是什么?”林灼察觉到了卡洛琳在态度上的转变,试图从卡洛琳那知道些什么。 卡洛琳坦言:“密语,但只有弗雷知道开启地下室的密语,如果你愿意可以在城堡里先住下,等他回来。” 古连听卡洛琳这么说,跟着补充了一句:“公爵大人和夫人一直在找您,几天前收到消息得知您回了帝都,他们立马就赶过去了。” “找我?”林灼笑了:“怎么,尊贵的公爵大人终于发现还是早点杀掉我比较好了?” “当然不是!”古连急忙为弗雷辩解,可除了否认林灼的猜测,他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到半点佐证的依据,连一句“您是他的女儿,他当然不可能会伤害你”都没底气说出口。 一旁卡洛琳见状也是头疼,林灼的情况她原本并不知道,她要知道自己有个这么可怜的侄女,肯定早就把林灼从孤儿院带走了,反正她过去几十年一直都和克里斯在外面找抑制无核痛的办法,能有个小女孩替她留在家里陪妈妈也好。 偏偏她是在拿到第一批无核痛抑制剂的时候才了解到林灼的处境,因为无核痛抑制剂的研发能有突破,全靠林灼在经受无核痛折磨后给帝国研究院提供了自身的生物样本。 而那时的林灼也已经被莉莉丝收养,在莉莉丝的照顾下慢慢恢复自己的生活,因此她并没有去打扰林灼。 直到后来莉莉丝去世,作为报答,她暗中替林灼处理了一些能证明她杀掉汉斯的证据,让林灼没有因为杀人而入狱。 也是因为她插手了林灼虐杀汉斯为莉莉丝复仇的案子,让她在其中发现了一些林灼没有发现的线索。 卡洛琳不知道该怎么替自己的倒霉堂兄说话,只好转开话题,问林灼:“你是来找生命树的树根,还是来找亚伯的?” 林灼没有回答她。 不过卡洛琳看出来了:“你是冲着亚伯来的。” 卡洛琳深吸一口气,叹:“看来你都知道了。” 林灼:“……” 知道什么?亚伯就是费德里科这件事吗? “我明白你想要杀亚伯的心情,我和你一样巴不得现在就杀了他。”卡洛琳咬牙切齿,却不得不劝林灼和自己一样忍耐:“但你可能不知道,他所做的绝不止操控汉斯杀害莉莉丝,我们得弄清楚他的目的,还有他到底……” 卡洛琳没能把自己的话说完。 属于准圣级别的魔力波动与龙息因情绪波动太大没控制往外释放,过分的等级碾压让卡洛琳腿软了一瞬险些跪下,也就在她需要靠着落地窗才能站稳的时候,林灼眨眼间出现在卡洛琳跟前,脸贴得极近,重复了她刚刚说过的话:“你说,是亚伯操纵汉斯,杀害莉莉丝?” 窗外的克里斯被林灼的龙息刺激,险些又要用头撞窗户,被卡洛琳及时阻止。 窗外克里斯暴躁不安,窗内卡洛琳近距离体会到了林灼那堪称变态的强大,迟疑着问:“你不知道?所以我猜错了,你不是来找他的?” 林灼努力收敛自己的情绪,将魔力与龙息一点点收敛,同时往后退了半步,只剩瞳孔还紧缩成细针的形状,轻轻颤着:“我是来找他的,但我知道的情况和你知道的不太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林灼没说。 林灼并不信任他们。 卡洛琳把林灼控制情绪的过程看在眼里,感觉特别眼熟,和使用过无核痛抑制剂的克里斯特别像,大概是因为他们都曾遭受过无核痛,所以会在情绪上来的那一刻无法控制自己。 考虑到林灼过去的遭遇,卡洛琳完全能接受林灼对她的不信任,甚至愿意主动把自己这边的信息分享。 她告诉林灼自己曾帮她销毁过一些证据,并在销毁证据期间从接触过汉斯的酒馆老板口中得知汉斯曾与一位天族青年有过接触。 而那个天族青年正是亚伯。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发现了更加不得了的事情。 这件事她必须告诉林灼,免得林灼一怒之下把亚伯杀了,那样线索就全断了。 至于怎么说……卡洛琳转头看向窗外,突兀地跟林灼介绍起了克里斯:“他叫克里斯,曾和我一起就读魔武第一学院。” “或许你知道我曾因为猎魔运动离开学校,当时有很多人恨我,但不包括他,他经常会来找我,可突然有一天他失踪了……” 卡洛琳当然不会因为克里斯失踪就误以为克里斯背叛了他们之间的诺言。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卡洛琳了解克里斯,也永远不会忘记越长大越沉稳少言的克里斯是怎么来安慰她,不停地告诉她这一切不是她的错,还有,他爱她,在乎她。 所以卡洛琳知道,克里斯一定是遭遇了什么危险才会彻底失去音讯。 她为了寻找克里斯,踏出了自害死老师同学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的毒瘴森林,可当她重新遇到克里斯,却是在光明教驯养的无核龙龙群中。 卡洛琳豁出半条命把克里斯从光明教手中夺了回来,而失去神志变得跟野兽无异的克里斯也遵从本能格外依恋卡洛琳,无论怎么发疯,哪怕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害她。 帝国研究院拿出无核痛抑制剂之前,卡洛琳一直在寻找抑制无核痛的办法,并试图通过自己的天赋能力获取克里斯的记忆,弄清楚到底是谁毁掉了克里斯的龙核。 但因为无核痛的缘故,克里斯的记忆非常混乱且破碎,后来克里斯服用了无核痛抑制剂,情况好转,但失踪期间的那一段记忆始终无法拼凑出完整的画面。 直到她调查亚伯那段时间,克里斯的状态非常好,她就再一次动用能力拿走克里斯的记忆,这一次,她终于拼凑出了克里斯失踪期间的大概经历。 “他在离开毒瘴森林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藏在森林里的传送阵,被那个传送阵送到荒芜之地,又被荒芜之地的空间裂缝送到了荒芜之地第五层。” “那里藏着一群恶心的家伙,我不确定他们是谁,他们欺骗克里斯,把克里斯当成玩具一样摆弄折磨,还毁掉了他的龙核!” 哪怕只是粗略提起,省掉了许多细节没讲,卡洛琳依旧无法遏制自己的愤怒:“后来那群家伙让一具跟法圣费德里科很像的人偶把克里斯带走了,你猜人偶把克里斯交给了谁?” “塞缪尔。塞缪尔跟他们是一伙的!塞缪尔先是把克里斯送去进行种族实验的地下研究所,后来因为克里斯攻击性太强无法作为活体材料,才又把克里斯送到了光明教。” 第八十八章 卡洛琳自揭伤疤,为的就是让林灼知道亚伯背后一定还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 别的不说,光她在克里斯记忆中看到的地下研究所,经过弗雷亲自调查验证,能百分之百确定就是当初对林灼进行种族实验的地下研究所的分据点之一。 “这一切恐怕不是巧合,他们在针对你。”卡洛琳说:“两年前我们就想把这件事告诉你,可你离开了帝都,我们找不到你。” 帝国研究院放进林灼身体里的定位晶石早在林灼要杀汉斯之前被她自己亲手挖了出来,所以无论是想要继续索取生物样本的帝国研究院、企图把林灼收入麾下的第十三军团指挥官斐迪南,还是身为精灵公爵的弗雷,他们谁都找不到她。 就算偶尔得到消息或线索,也会扑个空。 当时的林灼一心研究时间魔法,走遍大陆行踪不定,只记得研究院曾为了逼她回帝都对她下发过通缉令,她还为此弄了好多个假身份躲避追捕,全然不知有多少人迫切地想要找到她。 听完卡洛琳的话,林灼陷入了沉默。 卡洛琳则继续道:“我试过夺取亚伯的记忆,结果你也看到了——亚伯是一具人偶,我的能力只对活物奏效,拿不走人偶的记忆。所以在明确主谋的身份之前,我希望你能保持冷静,不要轻易杀了他。” 自愈缓慢的伤口和费劲的解释劝说让卡洛琳的脸色越发苍白,但除了脸色不好,她没有表现出更多的不适。 又不是低年级生,她当然不会连这点伤痛都忍受不了。 然而她能忍受,不代表克里斯能,窗外的克里斯焦急地用头往窗户玻璃上抵,他之前撞玻璃被卡洛琳制止了,他表面听话,背地里悄悄用力,硬是把玻璃抵出裂纹,触发了玻璃上的第二道加固魔法。 “克里斯!”卡洛琳呵斥巨龙,脸上满是无奈。 巨龙这次没再听她的话,反正都被发现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撞坏落地窗,把头探进来往卡洛琳背后的伤口上凑,微张的口中发出低低的龙吟。 飞溅的玻璃碎片还没碰到他们就在半空中停滞掉落,脚边落了一地碎片的林灼看向卡洛琳和克里斯,不由地想起了第七世界在德菲克特城废弃教堂旁斗嘴的他们。 如果没有毒瘴森林里那个传送阵,这个世界的他们也会和第七世界的他们一样平安长大,定下婚约吧。 林灼随手从手链里拿了一瓶黑漆漆的药水,扔给卡洛琳。 巴德尔认出那是林灼曾经给阿比斯喝过的治疗药水,黑暗生物专用。 卡洛琳接住药水,听见林灼说:“我暂时不会杀他。” 有了林灼这句话,卡洛琳放心喝下药水,充沛的黑暗元素让她后背的伤口加速愈合,很快就变回了平坦光滑的皮肤。 林灼答应不会冲动杀掉亚伯,并同意在城堡里等待弗雷和伊露丽。 不出意外,弗雷他们明天就能赶回来。 古连殷勤地为林灼准备了过夜的房间,林灼没去,她留在走廊上研究起了那颗魔方。 巴德尔站在被修复的落地窗旁,百无聊赖地守着林灼,月光散落在他身上,让本就华美的银色长发与面容越发圣洁耀眼。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84节 可惜混淆咒加身,除了林灼没人能看到他这幅模样。 卡洛琳带着克里斯回去休息,古连叫来几个精灵侍从待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听候差遣,还给他们搬来了休息用的桌椅。 时间一点点过去,巴德尔收回落在窗外的目光,转头望向站立在魔方前的林灼,问:“弗雷·布莱特他们明天就回来,在那之前你应该好好休息,而不是浪费时间研究明天就能打开的入口。” 清楚巴德尔只是想让林灼早点休息的阿比斯:“……” 这张嘴,没救了。 林灼头也不回道:“画框上的文字是神语,地下室藏的是生命树的树根,生命树是精灵族的母树,地下室藏着那么重要的树根,地下室入口的‘锁’多半是精灵神的手笔。” “我想试试能不能凭自己打开它。” 巴德尔认为林灼是在浪费时间,即便他不喜欢神族,不乐意把自己归为神族,却也不得不承认神族跟其他种族是不一样的。 祂们是父神的第一批造物,是父神以自己为样本创造的生灵,也是最接近父神的存在。 如果不是父神将祂们囚禁,祂们依旧会是这片大陆的主宰,这是神族与普通种族之间不可跨越的鸿沟,根本没有道理可讲。 但他没有劝林灼放弃,不好说是因为他知道林灼根本不会听他的话,还是他在期待些什么。 深夜时分,古连送了吃的来,林灼没有理会,巴德尔也没这么大面子让林灼改变主意,最后是阿比斯出来,拉着林灼去吃了点东西再回到肖像画前继续研究。 为了保证明天能有足够的时间使用身体,阿比斯又把身体交给了巴德尔。 巴德尔无聊,他看了眼不远处的精灵侍从,扔下隔音咒,问林灼:“看完费德里科的记忆,你打算怎么做?” 巴德尔知道林灼又聪明又记仇,所以他很好奇,林灼会用怎样的办法报复这个世界的费德里科。 荒芜之地去不了,那里有神族在,而且费德里科的身体在地裂缝中,林灼犯不着去冒险,或许她会想办法把费德里科的灵魂囚禁在某一具人偶里,给予无休止的折磨,让其生不如死,巴德尔想。 结果林灼告诉他:“去荒芜之地。” 巴德尔皱眉:“你要去荒芜之地?” 林灼:“费德里科的身体在那。” 人偶只是承载费德里科灵魂的容器,只有彻底毁掉费德里科的身体,才算真正杀了费德里科。 “神族也在那。”巴德尔提醒林灼。 林灼:“谢谢提醒,我会让格欧费因着重播放费德里科有关荒芜之地的记忆,确定神族的状态。” 巴德尔:“你确认神族的状态干什么?难道你还想……”弑神吗? 话音戛然而止,原本靠在墙上的巴德尔默默站直了身,惊疑不定地看着林灼的背影。 林灼背影并不高大也不厚实,巴德尔看着看着,突然笑出了声,那不是嘲笑,因为笑声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和愉悦。 笑够了,巴德尔叹息似的,唤了一声林灼的名字。 林灼专注眼前的魔方,没注意到巴德尔唤她这一声的语气有多么暧昧。 后半夜,林灼终于确定构成魔方的光线其实是一连串密密麻麻的符文所构成,林灼没见过这些符文,猜测或许是神语。 林灼看不懂神语,就在她准备向阿比斯寻求帮助时,她发现自己的魔力收不回来了。 魔方在吸收她的魔力,如果不能停下来,即便是魔力储备浩瀚如海,也会被吸干。 林灼不慌不忙,确定怎么都无法打断魔力被吸取,索性放任,并在被吸走的魔力中一点点参入感知。 这是她刚才研究魔方发现的,无论是魔力还是咒语都无法影响魔方分毫,可要是集中注意力在放出的魔力流动上,就能借助魔力流动触碰魔方。 这一做法违背了人们对魔力的定义,因为一般来讲魔力是作为能源驱动来用的,有魔力,才能驱动魔法。可林灼的做法是把魔力作为媒介,承载自身的感知,蔓延到人体无法触碰的领域。 林灼也是初次尝试,好不容易才成功,目前操作还很生疏。 她原本打算等这里的事情结束,回去慢慢琢磨,熟练感知的运用,却没想到自己会被强制吸走魔力,索性借着这个机会,看看自己外放的感知能走多远。 一开始她只能跟随被吸走的魔力感知到魔方的边边角角,后来她的感知覆盖了整个魔方,并顺着光束一点点往画框延伸。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当她的感知顺着魔力连接往地下室探索时,她居然隐约明白了那些神语的含义,并从中得知自己试图破解“锁”的行为惹怒了精灵神在机关中留下的意识。 林灼不但没有因此感到恐惧,还通过神语探究起了地下室那一部分的构造,寻找起了那抹意识的藏身之地。 与此同时,林灼的身体被彻底调动了起来,无法遏制的魔力波动殃及整座城堡,就连那颗安安静静的兽族心脏,也开始了跳动。 “林灼?”巴德尔发现异常的第一时间就来到了林灼身边。 林灼抽空回了巴德尔一句:“别吵。” 巴德尔看林灼还保持神志,就没再出声,连被魔力波动惊醒赶来的卡洛琳也让他给拦住了。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情况越来越怪异,林灼的魔力波动还在往外扩散,有覆盖整个精灵之森的趋势。林灼脸上逐渐浮现兽纹,眼底泛起幽暗的光,后背的龙鳞也从后颈逐渐蔓延到了颈侧,最后甚至爬上了耳根,长到了脸颊边缘。 “这到底是……”卡洛琳眼瞳轻颤,虽然听说过林灼的遭遇,可如此真切地看到林灼展露除血族之眼以外的其他种族特征还是第一次,有种说不出的吊诡和奇异,看得人心里发毛。 卡洛琳被林灼无意识外放的魔力波动压制,跟来的克里斯也趴在窗外无法动弹。 走廊上除了古连还能勉强支撑,其他精灵侍从都晕了过去。 卡洛琳强压不适想让林灼停下,她对地下室略有了解,也见识过擅闯者被吸干魔力的惨状,可不等她费力触碰到林灼,就先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死气给围住了,卡洛琳不敢置信地望向那个藏在混淆咒下的男人—— 他不是天族吗?!! 相冲的种族混血一般只会显示一种种族特征,像精灵与魔族混血的阿斯莫德就是表现单一的魔族,卡洛琳的妈妈是天族混血,可卡洛琳也是表现非常单一的魔族。 怎么、怎么会有能操控死气的天族混血? 不对,亡灵根本无法通过性交繁衍,怎么会存在亡灵混血?? 卡洛琳的认知遭到了巨大的冲击,同时不明白对方明明是林灼的同伴,为什么不帮林灼摆脱困境,反而出手阻拦自己。 另一边,林灼知道自己的行为造成了多大的影响,但她无法让自己停下,她一步步摸透了整个“锁”,像个被困在破旧房屋里却没有感到恐惧,反而拿起斧头的变态杀人魔,耐心地走过每一个房间,寻找房屋主人的下落。 终于她找到了那抹精灵神留下的意识。 她杀掉了那抹意识。 就在精灵神意识消散的一瞬间,有什么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中,感觉就像是突然有人替她打开了阁楼里的窗户,她因此看到了更高更远的景色。 魔力不再被强制吸取,林灼抽回感知,这时再看魔方就像成年人看幼儿的玩具,简简单单就能看透玩法。 林灼启唇,念出了那串本该只有弗雷才知道的密语。 这句密语由布莱特家代代口耳相传,在场只有阿比斯与巴德尔能听懂,因为那是神语。 林灼念完,魔方自己飞速转动起来,没花几分钟就自己把自己拼好了,接着那副肖像画便让开位置,露出了藏在后面的通道入口。 第八十九章 本该下午才到的弗雷和伊露丽赶在破晓之际回到了公爵城堡。 他们踏入城堡的那一刻,覆盖整片精灵之森的魔力波动瞬间消失无踪。 曾在莉莉丝的坟墓前跟林灼大打出手的他们清楚那是属于林灼的魔力波动,也清楚强行破坏精灵神留下的锁会被吸干魔力,所以发现魔力波动消失,他们心中一惊,加快速度来到那条走廊。 幸运的是林灼安然无恙,他们看见她伫立在通道入口,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落地窗外,漫长的夜晚结束了对天空的统治,晨曦划破黑暗,轻轻柔柔地照耀在肩背稍显单薄的林灼身上。 他们从未如此仔细地观察过她,也是头一次发现,林灼除了样子长得像弗雷的母亲,还有其他地方长得像他们。 比如林灼的黑发,不像柳听风那样充满东方气韵,轻飘笔直,而是带着些微的弧度和厚度,还有林灼的精灵尖耳,耳轮和弗雷一样在下部中段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凹陷。 林灼还曾有过一双跟弗雷极度相似的绿色眼眸,可惜那双漂亮的眼睛被人在手术台上摘下,换上了现在这双根本无法沐浴在阳光下的血族之眼。 火红的兽纹覆盖在林灼的脸颊,反射着晨曦暖光的紫色龙鳞爬满颈侧……没有混血能呈现两种以上的种族特征,因此林灼目前的表现不亚于一个人长出了两双手臂、七只眼睛,严重违背人们的正常认知,显得邪性异常,光是看着,就让人感到不舒服。 然而弗雷和伊露丽看到林灼此刻的模样,却只感受到了极近窒息的痛苦。 这种感觉他们曾在几年前体会过,那时他们刚得知林灼被迫进行了种族实验,被人融掉骨头、挖掉眼睛,还在胸腔内植入了多余的心脏。 虽然他们无法接受她,也很讨厌她,但在那一刻,他们意外地感受到了一股难以名状且撕心裂肺的情绪。 那样激烈且怪异的情绪促使他们产生了去帝国研究院看看林灼的念头。 可是他们没有去。 因为在这份念头落实之前,亚伯关心地看着伊露丽,问她脸色为什么这么差,是不是被帝都传来的消息吓到了。 莫名激烈的情绪在亚伯的关心询问下慢慢平息,亚伯乖巧地安慰他们,还对林灼的遭遇表示同情与恐惧。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又是龙鳞又是血族的眼睛,听起来真可怕。” 是啊,真可怕,就像……就像一只怪物。 ——真恶心。 十年如一日的厌弃又一次占据了他们对林灼的观感,令他们没有再理会林灼的遭遇,直到兽族双子找上他们,用他们与弗雷多年的情谊强迫威胁,弗雷才忍着恶心插手帝国研究院对林灼的监管,让林灼在一年后因对无核痛抑制剂的数据贡献,重获自由。 想起这段过往,找了林灼两年的弗雷和伊露丽顿时丧失了靠近林灼的勇气。 林灼并不知道弗雷和伊露丽此刻的胆怯,她身后是通透的晨光,明媚温暖,面前是地下室的入口,昏暗冰冷。 她体内魔力耗尽,但她还是迈步朝入口走去,她以为自己能再坚持,就像过往每一次一样,她总能游刃有余地面对自己的极限。 不过这次她没能如愿,抹杀神明的意识所带来的影响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迈出的那只脚还没触碰地面,猝不及防地眼前一黑,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林灼突然向前倾倒,弗雷和伊露丽猛然回神想要冲过去接住她,结果一双苍白的手在他们之前揽住了林灼,把林灼抱进自己怀里。 …… 林灼突然昏迷,古连昨晚就准备好的房间派上了用场。 阿比斯没跟他们客气,且无半点面对公爵该有的尊敬与礼貌,一进房间就用死气推上房门,态度相当明确:林灼醒来之前,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弗雷自振兴精灵一族以来,就再也没遭受过如此怠慢,被拒之门外的他转头问卡洛琳:“他是谁?为什么会和……为什么会和林灼在一起?” 被折腾了半宿,满脸疲惫的卡洛琳:“我不知道,但很显然,林灼信任他。” 卡洛琳将昨晚发生的事情跟自己的堂哥堂嫂复述了一遍,从林灼用转动魔方的错误方式进入地下室被传送到中庭,到林灼大半夜不睡觉,解开密语打开了地下室的入口。 卡洛琳知道的就这么多,说完便表示自己很累,和林灼一样回房间睡觉去了,留下弗雷和伊露丽站在林灼的房间外,相顾无言。 良久,伊露丽找回自己的声音,问弗雷:“她、她会不会受伤了?需不需要给她准备生命树的树汁?” 弗雷将伊露丽的无措和担忧看在眼里,他握住伊露丽的手,想要安抚,可他心底的不安与恐慌并不比伊露丽少,所以酝酿来酝酿去,只剩无声的叹息,将他一贯的随性与张狂碎得一干二净。 两年前,莉莉丝的葬礼结束后,弗雷去了趟永夜城。 西沃大陆两位法圣,两位都是人族出身,其中一位至今下落不明,是死是活谁都说不准,另一位则在年近九十那年接受了血族的初拥,自此定居永夜城。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85节 血族能在黑暗生物都遭受排斥的年代得到一丝宽容和接纳,与他有着莫大的关系。 弗雷的父亲克洛里斯跟这位血族法圣交情不浅,弗雷找他,就是想在帝都乱起来之前,将这位法圣拉入自己的阵营。 当年克洛里斯和柳听风双双离世,弗雷孤立无援之际,这位法圣就曾暗地里帮过弗雷,虽然没有帮到底,却也明确了自己的态度,让弗雷得到了些许助力。 弗雷再一次找上门,本以为十拿九稳,却不想遭到了拒绝。 对方拒绝的理由也很奇怪,他说:“我没兴趣跟一个傀儡做交易。” 成为血族后的法圣外表维持在人类四十多岁的模样,斑白的两鬓丝毫无损他的儒雅,强大的实力难掩他的威严与气场。 他将黑金手杖横放在大腿上,微笑的模样柔和了漫不经心的压迫感。 他捕捉到了弗雷眼底一闪而过的困惑,轻笑:“看来你还没有意识到。” 弗雷忘了自己当时说过什么,只记得对方之后说的那两句话,他说—— “克洛里斯那家伙要是看到你现在这幅模样一定会很失望……不对,他爱你,还曾一度视你为他的骄傲,所以比起失望,他更应该感到难过。” “要想跟我合作,就先摆脱催眠,向我证明你不是废物,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毕竟你的父亲和女儿都不是泛泛之辈,别让我失望,弗雷·布莱特。” 弗雷失败而归,他暂时理解不了法圣所说的“催眠”是指什么,更不认同对方那句“他爱你”。 父亲要是真的爱他,就不会选择抛下他。 弗雷毕业后独自扛起精灵一族的命运,寸步难行的困境和压的他喘不过气来的责任让他在依旧爱着父母的同时,对自己的父亲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怨恨。 如果不是还有伊露丽跟塞缪尔陪着他,弗雷无法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 弗雷回到精灵之森,没几天就听说林灼差点因杀人入狱的消息,他当时并未在意,一心想确认自己身上是否真的有被催眠的痕迹。 堂堂法圣不至于用拙劣的谎言来拒绝他,可他使用了他能想到的所有办法,还去拜访了不少人,可就连古尔薇格都说没在他身上看到有催眠的迹象。 古尔薇格是准法圣级别的锻造大师,连她都察觉不出异样,总不能给他进行催眠暗示的,是那位失踪的法圣费德里科吧。 就在谜题陷入无解之时,卡洛琳找到了他。 卡洛琳将自己的发现告诉弗雷,试图让弗雷明白塞缪尔绝非善类,亚伯也有问题。 弗雷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然而根据卡洛琳提供的线索,他们确实查到亚伯曾与汉斯有过接触,并在帝国研究院收缴的有关地下研究所的资料中,发现了克里斯的档案,档案记录时间也能跟克里斯失踪的时间对上。 他们还发现,在地下研究所相关案犯的口供证词中,提到了一具极其擅长幻术与催眠的人偶。 这些零零碎碎的证据与线索没办法直接给出答案,却为弗雷他们指明了方向。 弗雷又想到,如果自己真的被人下了催眠暗示,那伊露丽呢? 那个对他进行催眠的人,会放过无比了解他的伊露丽吗? 在弗雷心里,伊露丽比他自己更加重要,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他都不会让伊露丽去冒险,于是他将伊露丽送去米德加尔特暂住,尽量避免伊露丽与亚伯接触。 而他则把亚伯叫回精灵之森,想确定亚伯是否真的像卡洛琳说的那样有问题。 被叫回精灵之森的亚伯不止一次向弗雷提起离开帝都后失去下落的林灼,不停引导弗雷动用公爵的权势去查找林灼的下落。 起了疑心的弗雷表面答应亚伯,背地里不着痕迹地进行各种试探。 就这么过了一个月,亚伯又关心起了伊露丽的去向,说自己想念伊露丽,想去看看她。 弗雷拖着没让,并找理由不允许亚伯离开精灵之森,察觉出异样的亚伯在某天夜晚来到了那条通往地下室的入口前。 他和林灼一样以为只要转动魔方就能把入口打开,不一样的是,他才踏进通道,就寻找起了精灵神留下的意识,他的行为让那抹精灵神留下的意识感受到了威胁,因此本该启动传送阵、把入侵者送出地下室的“锁”改变了主意,在亚伯靠近生命树的树根时,生命树听从那抹意识的指令,将亚伯困死在了地下室。 提前察觉到亚伯的意图,在地下室守株待兔的弗雷亲眼看到亚伯身上的幻术被打破,露出他人偶的真面目,还被树根折断四肢。 被困住的亚伯起先还想用谎言欺骗弗雷,弗雷问的每一个问题他都会回答,问他为什么要去找汉斯,他就说自己跟汉斯只是意外认识,后来他发现汉斯沉迷违禁药物,就没有再跟汉斯来往。 问他为什么会是人偶的模样,他就说自己的身体在外面受了伤,废了半边,不想让弗雷担心才自己做了个人偶的身体,暂时用着。 问他找地下室做什么,他就说自己是意外发现地下室的入口,太过好奇才会擅自闯进来。 最后,弗雷问他:“那群藏在荒芜之地第五层的家伙到底是谁?” 亚伯停止了狡辩,满脸的无辜与被至亲怀疑的难过缓缓收敛,玻璃眼球静静盯着弗雷,反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弗雷眼底顿时失去了焦距,在他即将开口回答的时候,藏在暗处的卡洛琳及时用风刃砍了弗雷一刀。剧痛让弗雷恢复了神志,这下无论亚伯怎么狡辩都没用了,弗雷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给自己下催眠暗示的人就是他这些年来毫无防备,视作亲子的亚伯! 亚伯又挣扎了几天才彻底放弃,他似乎很不满弗雷的醒悟,为了让弗雷也不好过,他在弗雷审讯他时说了很多弗雷做梦都想不到的话。 亚伯告诉弗雷,塞缪尔其实很讨厌他,讨厌他的自大,讨厌他的任性,所有的帮助和关心照顾都是为了得到他的信任,把他玩弄于掌心。 亚伯还告诉弗雷,自己这些年在学校之所以经常生病,其实是为了让弗雷和伊露丽来看他,方便他加固施加在他们身上的催眠暗示。 可关键的信息亚伯一个字都没透露,没有让弗雷知道他和塞缪尔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也没让弗雷知道他到底对他们下了怎样的催眠内容。 欣赏够了弗雷的错愕,亚伯人偶像是丢失了发条一般,再也没有动过。 被耍了百来年,说不愤怒是假的,可弗雷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知道气急败坏无能狂怒的大少爷了,他亲自去刨了塞缪尔的坟,发现当初下葬的尸体早已变作一具残破的人偶,他将人偶送去古尔薇格那,接着一边追查剩下那具长得和费德里科一模一样的人偶,一边继续跟光明教你争我斗,同时与各大军团往来频繁,丝毫没有要为亚伯而停下脚步的意思。 又过了一个月,他照例来到地下室,确定亚伯还被关着,离开时他盯着关闭的通道入口,看过无数次的风景画让他感到厌倦,他突发奇想打算换一副别的画,最好是一副能让他看着心情不错的画。 弗雷第一时间想到了父母的肖像。 这很令弗雷感到意外,因为他曾对父亲的抛弃心存芥蒂,这么多年都放不下,怎么突然就释怀了。 弗雷想起亚伯曾提过,催眠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加固,这说明亚伯的催眠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弱,难道这就是亚伯对他催眠的内容? 可那会儿亚伯还没找回,他身边只有塞缪尔,还是说,塞缪尔也懂催眠? 因为催眠所以他放不下父亲的抛弃,转而将塞缪尔当成了第二个父亲? 弗雷一开始还不太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直到画像换好,弗雷突然想起父亲也曾把他的肖像挂在这里,画像每年都换,但都是他,不同年龄的他,最初挂画的时间,正好是他入学那年。 因为入学以后他就住在学校,很少回家。 父亲身为精灵公爵需要经常进地下室检查树根健康,所以父亲就在入口这挂了他的肖像画,这样每次进出都能看到他。 光这一个小小的细节,就足以让弗雷原谅父亲悲痛之下做出的选择,怎么可能心怀怨恨整整百年。 弗雷解开催眠暗示,同画像上的父母说了句对不起。 弗雷还对城堡内外进行了检查,确定威胁都清除干净后,他便打算把伊露丽接回精灵之森。 自从遭遇绑架后,伊露丽变得喜欢发呆,只会在有关林灼和亚伯的事情上表现出过大的情绪起伏,且不爱出门,大多数时候都要弗雷陪着才愿意到外面走走。 起初把伊露丽放在米德加尔特,弗雷总要两边来回跑才能放心,可渐渐的,弗雷发现伊露丽发呆的时间变少了,情绪表达越来越像遭遇绑架之前的她,还捡起了曾经感兴趣的学术研究,而不是一味地沉浸在糟糕的情绪之中。 弗雷说要带她回精灵之森,她却想去一趟帝都,因为她从报纸上得知魔武第一学院过几天有个讲座,她想去听一听。 正好弗雷在帝都也有事情要办,公爵城堡那边有卡洛琳,他就没着急回去,和伊露丽一块去了帝都。 听完讲座他们还在学校镜湖边散了会儿步,弗雷主动提起自己学生时代偷镜湖水妖的珠宝,结果被水妖咬伤腿的糗事,伊露丽笑得不行,突然视线掠过一个学生,那是一个黑发的混血精灵,伊露丽的笑容蓦然凝滞。 弗雷猜测伊露丽可能又想起了林灼,奇异的是这次他并没有因为伊露丽的敏感而对林灼产生不满和厌恶,仅仅只是握紧了伊露丽的手,轻唤伊露丽的名字,让伊露丽把注意力拉回到自己身上。 伊露丽果然收回了视线,但在回去的路上,伊露丽又开始发呆。 弗雷故意缠着她,问她在想什么。 伊露丽望着近在咫尺的弗雷,想告诉他自己胸口很闷,告诉他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很难过。 可话语出口,说的却是:“我在想林灼。” 听见伊露丽吐露林灼的名字,弗雷发现,就像他放下了对父亲的怨恨一样,他对林灼那恨之入骨的厌恶似乎也随着亚伯的阴谋被识破而一并消散。 可弗雷并未因此感到轻松,恰恰相反,这一发现让弗雷如坠冰窟,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些年被操控的恐怕不仅是对父亲的怨恨,还有他对林灼的厌弃。 第九十章 弗雷的异样没能逃过伊露丽的眼睛,没过多久,回到精灵之森的伊露丽从弗雷口中得知了塞缪尔与亚伯的真面目,还去了地下室,亲眼看到了人偶模样的亚伯。 伊露丽相信弗雷,可真相太过离奇,且她不曾参与揭露亚伯真面目的过程,所以她对弗雷和卡洛琳所说的一切,总有种不切实际的离奇感。 卡洛琳怕伊露丽会在摇摆中受到蛊惑偷偷放跑亚伯,特地回了趟毒瘴森林,带来一面巨大的镜子。 通过镜面放映,伊露丽和弗雷看到了克里斯的记忆,那些记忆片段经过卡洛琳的修复和拼接,但依旧破碎,需要放慢来看。 这段记忆中明确出现了费德里科人偶与塞缪尔,还有克里斯待过的地下研究所。 地下研究所的景象十分黑暗残酷,意识到自己对林灼的厌弃恐怕也是催眠所致的弗雷联想到什么,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紧握成拳,回过神时松开,指节已经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了知觉。 地下研究所被捣毁后,有部分研究资料没被销毁,至今存放在帝国研究院。 弗雷就是凭借那些残存的资料确认克里斯确实在地下研究所待过,那么,林灼的实验资料会不会也被保存在那? 从没有在意过林灼的弗雷当天就联系了帝国研究院,研究院回复表示他们那确实存有林灼的实验资料。因为林灼的实验数据太过珍贵,哪怕会成为罪证,地下研究所的人也舍不得将其销毁,于是这份资料和许多陈年档案一起被送进了帝国研究院。 研究院不大乐意把林灼的资料拿出来,可碍于公爵的权势,他们不得不答应给弗雷看看资料内容,但资料不外借,也不允许拷贝,这是底线,所以弗雷要是想看,就得亲自去一趟帝都。 “带上我吧。”伊露丽对弗雷说。 摆脱催眠后的她不再极端敏感,情绪越来越稳定,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她却在慢慢的恢复中感受到了一丝不安。 她说不清不安的来源,甚至就连那股不安本身也像是被一层厚厚的屏障阻隔着,明明能看见,却怎么也无法触碰剖析。 这比隔靴搔痒更令人感到难受。 所幸她还是找到了这份不安出现的规律,那就是林灼。 只要想起林灼,听见或看见与林灼相关的事情,她心中的不安就会变得格外清晰明显,催促着她去做点什么。 于是伊露丽跟着弗雷来到帝都,在研究院提供的房间里看到了那份属于林灼的实验资料。 资料有书面的,也有影像的,伊露丽下意识躲开了储存影像的晶片,翻开了文件夹,里头的资料原件看起来很脏,每一页都有擦不掉的灰烬和血迹。 伊露丽和弗雷一块,隔着防尘薄膜观看资料,起初还算寻常,就是林灼的基础资料,包括名字性别种族身高体重等,还有一张穿着孤儿院衣服的全身照和一张半身照。 林灼身高一米六三,在人族中不算矮,但在女性平均身高一米七五的精灵族中,绝对是个矮子。 撰写资料的人也在页尾进行了备注,认为林灼孩童时期的“营养不良”可能会对实验造成影响,并因此将林灼判定为次等级实验体。 弗雷的视线在“营养不良”那一行停留了几秒,接着翻开了下一页。 之后几页记载的都是有关无核痛耐受实验的数据,随着日期的更替,无核痛程度递增,简单的几行字看起来不痛不痒,让人根本无法意识到这是一场多么惨无人道的实验,甚至因为内容高度重复,仅仅只是替换了几个参数,枯燥无聊地让人想要直接掠过。 直到无核痛程度递增至百分之百,又几张记录日常身体数据的纸张后,弗雷翻到了龙骨替换手术的资料。 防尘薄膜轻柔无声,包裹着数张林灼趴在手术台上,裸露后背的照片。 照片上清晰记录着林灼是如何被刨开后背,融骨、植骨,经过漫长的修复和治愈,那条从后颈延伸至尾椎的缝合线上慢慢长出了紫色的龙鳞。 后续还有拔鳞砍骨的实验,就为了确定龙鳞是否能再生,砍掉的骨头长出来还是不是龙骨。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86节 这样残忍的实验,哪怕是发生在一个陌生人身上,弗雷和伊露丽看了都会感到不适,所以最开始他们并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况且他们从没有正眼看过林灼,那些照片上又没有林灼的脸,光看后背的刀口和缝合线,弗雷根本无法将其代入到林灼身上。可在实验后续的观察记录中,提到了这么一句——研究人员认为林灼的身体能如此迅速地适应雷龙龙骨,跟林灼的祖母是来自东方的雷灵根修士有关。 林灼的祖母,弗雷的母亲,柳听风。 迟到多年血缘亲情在这一刻牵起了蛛丝一般微弱的联系,也就是这么一丝联系,让弗雷啪地一声合上了资料。 一旁负责接待他们,同时也是防止他们拷贝资料的研究院院长不得不提醒他们:“请温柔对待这些宝贵的数据。” 第九十一章 力量的消化耗尽了林灼的力气,导致林灼明明睡了一天一夜,却感觉比没睡还累,面上满是肉眼可见的倦怠与疲惫。 阿比斯快步朝林灼走去,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什么,就因为时间限制被巴德尔夺走了身体的控制权。 巴德尔来到床边,抬手砸下几个检测用的医疗魔法。 因此聚集的光元素让林灼把脸埋进了枕头里,还顺带手将被子拉过头顶,一副嫌弃至极的模样。 巴德尔见状差点没给气笑,他把林灼成为弑神者的兴奋抛到脑后,拉开床边的椅子,往床沿边一坐,一边等待治疗魔法检测出结果,一边冷着声,告诉林灼她现在的情况。 抹杀神族分离出的意识就能成为弑神者,这是只有神族和少数光明教高层才知道的秘密,林灼也是第一次听说。 她把被子拉开一点,让自己不用提高音量就能把声音从被子里传出去:“不成为弑神者,就不能弑神吗?” 巴德尔冷笑:“不是所有神族都像阿比斯一样有心脏,也不是所有神族都跟阿比斯一样愚蠢,会将能轻轻松松置自己于死地的‘心脏’交给别人。” 神族天生就比别的种族强大,生命力也更加顽强,就连阿比斯与巴德尔也只有在林灼面前才会表现得那么无害,实际如果不是阿比斯心甘情愿交出心脏,哪怕林灼能把阿比斯与巴德尔按在地上摩擦,也没办法直接拿走他们的性命。 这点林灼倒是很清楚,毕竟她不止一次在灭顶的快感与激情中失手掐断阿比斯的颈椎骨。 所以异族想要凭先天实力弑神,那是痴人说梦,天方夜谭。 只有抹杀神族分离出本体的意识,通过这一枚由创世神特意留下的钥匙获得力量上的突破,才算真正拥有弑神的资格。 伴随着简单的解释告一段落,检测结果也出来了,确定林灼的身体除了疲劳没有其他问题,巴德尔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随后将聚集而来的光元素驱散,方便林灼休息。 可林灼并未继续睡下去,她把手伸出被子:“眼镜。” 疲惫让她的眼睛比任何时候都要干涩脆弱,一点光都不想对上。 巴德尔将床头柜上的眼镜放到她手里,看她戴上眼镜慢慢吞吞从床上坐起身,又从储物空间里拿出食物和水,用魔法加热。 方便随身携带的食物就算加热了味道也无法称之为美味,好在有肉,林灼吃得还算满足。 考虑到巴德尔与阿比斯同为一体,巴德尔饿肚子意味着阿比斯也会饿肚子,于是林灼多拿了一份给巴德尔。 巴德尔面无表情地看着林灼给的食物,心说自己又饿不死,干嘛要吃这种不讲究的东西,还是坐在林灼的床边吃,简直是在他那根名为洁癖的神经上疯狂踩碾。 可犹豫了一会儿后,他还是将包裹着肉饼和菜叶的面包送到嘴边,吃完了这非常不讲究的一餐。 吃饱喝足,林灼恢复了一点精神,她想快点到地下室去取费德里科的血液,又想起自己为了解开魔方,发现了将魔力当成媒介承载感知的新用途,于是她又一次试着将“感知”掺入外放的魔力。 这一次林灼要熟练许多,她的感知随着外放的魔力一点点往外扩散,从她坐着的床到整个房间,通过感知反馈的信息,她甚至能“看”清房间桌子的抽屉里都放了什么。 感知继续往外蔓延,来到了房间外,她刚想探探路,确定画像走廊的位置,结果就“看”到了早早便来到房间外的弗雷和伊露丽。 林灼愣了一下,随即收回感知和魔力,皱着眉头问巴德尔:“我睡了多久?” 巴德尔:“一天。” 昏迷和醒来都是在清晨,醒来后又满身疲惫,林灼还以为自己只睡了几分 钟。 一天过去了,也就是说,弗雷和伊露丽他们已经回到公爵城堡,就算林灼自己能打开地下室,也难以避免遇见他们。 林灼神色转淡。 她不知道弗雷和伊露丽对自己的厌恶全都跟费德里科的催眠有关,且她从幼时起就明白父母厌恶自己,就算怀疑其中有费德里科的手笔,她也不认为这个世界的弗雷和伊露丽会在发现塞缪尔和亚伯有问题后彻底转变对自己的态度。 她现在很累,完全不想听父母说那些刺耳的话,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又跟他们打起来,浪费时间。 那就绕开他们好了。 林灼往睡了一天的自己身上扔了个清洁咒,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期间她再一次放出感知,这次感知往窗外蔓延,林灼很快就确定了画像走廊的位置,招呼上巴德尔,跟她一块跳窗出去。 他们重新来到那条走廊,这次不需要巴德尔帮忙,林灼自己念出了画框上的神族文字,后用破解出来的密语开启了通道的入口。 两人顺着楼梯往下走,抹杀神族意识后自动掌握一门新语言的林灼突发奇想问巴德尔:“如果我没有抹杀神族的意识,仅凭自己的能力,可以学会神语吗?” 巴德尔:“一般来讲,不能。” 但在林灼身上总会发生一些“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巴德尔没有把话说绝。 他们走到楼梯尽头,还是那片布满粗壮树根的地下空间,不过这次,地下空间没有再启动传送阵把他们送出去,静静矗立的树根们也都因为林灼身上携带布莱特家族的血统而安安静静,没有像对待亚伯那样,对林灼和巴德尔发起攻击。 靴底踩踏地面的声音在地下空间内回荡,林灼走到囚禁亚伯人偶的树根前,伸手托起了人偶的下巴,透过人偶脸颊上碎裂的缺口,隐约看到了人偶内部的机械结构,和一条条滞留着暗褐色液体的管子。 运气不错,费德里科没能启动人偶内部的自毁魔法阵将血液烘干,至于原因…… 林灼用另一只手,在人偶脸颊的碎裂处掰下一块碎片,那一块碎片正好在眼睛周围,摇摇欲坠的玻璃眼球失去支撑,从眼眶里掉出来,仅靠一条细细的血管子牵着,才没直接落到地上。 林灼将那块碎片翻过来,比跳蚤还小的符文一个连接一个,能看出是自毁魔法阵的外围符文。 ——树根困住亚伯人偶时,砸坏了人偶脸颊的位置,误打误撞敲毁了镌刻在这个地方的自毁魔法阵。 确认人偶内的血液不是费德里科刻意设置的陷阱,林灼抛开手中的碎片,将被绑架过来的魔石格欧费因从手链里拿了出来。 地下室入口被打开的同时,弗雷这边听到了生命树托风带来的提醒。 弗雷立刻走到林灼休息的房间门前,抬手敲门,喊林灼的名字,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利用自己身为城堡主人的特权打开了房间门,房间内空无一人,只有凌乱的被子枕头显示这里曾有谁躺下休息过。 正对着房间门的窗户敞着,晨风吹起窗幔上垂下的流苏,串在流苏上的珠子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去哪了?”伊露丽也看到了房间内的景象,心里蓦地一慌。 “她去地下室了。”弗雷和伊露丽赶往那条挂着画像的走廊,果然看见画像被挪了位置,露出往下的通道入口。 弗雷留下古连在入口把守,带着伊露丽一起进了通道。 他们还没走到底,就听见下面传来喧闹聒噪的声音,那声音不属于林灼也不属于林灼那位一直用混淆咒掩藏面容的“朋友”,但弗雷和伊露丽却都觉得这声音很耳熟,一时间想不起自己到底在哪听过。 那是魔石格欧费因的声音,它不知道自己 跨越时空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出来就声嘶力竭地控诉林灼,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阴森又可怕,他提高音量,要求林灼现在!立刻!马上!把它送回学校! 林灼看着眼前比自己的身形更为高大的魔石,皱起了眉头。 “它……”林灼在格欧费因的谴责声中转头望向巴德尔,成为弑神者后,她居然能在魔石身上感受到属于神族的气息。 巴德尔点头:“嗯,它也是。” 魔石格欧费因也是某个神明从自己本体中分割出来的意识。 神族能分辨同族的意识,意识却无法认出神族,格欧费因看不出阿比斯与巴德尔是神族,他们也就没有对其他人暴露过格欧费因的由来。 林灼“唔”了一声,又从手链里掏出一条干净的手帕。 她将手帕垫在玻璃眼球下面,食指指尖凝聚起带着热度的风刃,划开连接眼球的血管,血管断开的两端因高温而收缩,没让血液流得到处都是,弄脏树根。 随后林灼将被削下的血管包进手帕捏烂,深褐色的血迹一下就浸透了手帕。 等血管里的血都流干,林灼随手把玻璃眼球丢开,将沾了血的手帕糊到了还在吵吵嚷嚷的魔石脸上。 魔石感到不满,它想让林灼知道,自己是一块有尊严的石头,林灼不送它回古尔薇格身边,就别指望它再给她看任何人的记忆。 可当血液渗透进石体,魔石仿佛像是一只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鹅,面上的愤懑顿时转变成错愕,还没出口的威胁也戛然而止。 林灼贴心地给了魔石消化记忆的时间,但不多,就几秒,然后才问:“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说、我、这到底是……”魔石陷入混乱,语无伦次起来,换了三个开头都没能确定自己要问什么。 不难理解,同样是费德里科的记忆,两次读取的内容截然不同,这次的它甚至通过记忆发现林灼居然就是弗雷和伊露丽的女儿,就是预言之书上那个能领悟时间魔法的存在,而且它所在的时间一下跳跃到了帝历100年,它能一下就接受才叫奇怪。 林灼懒得解释,直接说:“具体情况等回去之后,让古尔薇格告诉你是怎么一回事,现在先回答我,你看到了什么?把你看到的放出来让我也看看。” “不!”魔石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因为这段记忆里有它不想让别人看到的片段,可对上林灼挑了挑眉后若有所思的眼神,它又赶紧改口:“不是,我是说……你想看什么?” 魔石突然变得殷勤起来,仿佛刚才控诉谴责林灼的那块石头不是它,连珠弹似的对林灼说道: “让我猜猜,是塞缪尔从弗雷手中抢走雷龙龙骨,导致弗雷的母亲死亡?还是他绑架伊露丽,让伊露丽怀上了你又通过催眠让弗雷和伊露丽厌弃你的全过程?又或者,你更想看看他是怎么利用地下研究所,让你变成现在这幅模样的?” 魔石期待地看着林灼,似乎只要林灼要求,它立马就会为林灼献上相关的记忆片段。 林灼没来得及对魔石过于急切讨好的态度做出反应,地下室入口的地方传来了弗雷不敢置信的声音—— “你刚刚说什么?” 第九十二章 这是林灼第一次没有因为弗雷的出现而感到烦躁。 倒不是同情,恰恰相反,只要一想到弗雷当做父亲来敬重的塞缪尔,以及当成亲儿子来爱护的亚伯都是费德里科,而费德里科不仅设计绑架伊露丽,还曾在弗雷手中夺走能救柳听风性命的雷龙龙骨,林灼就能踩着自己这一家子倒霉蛋的血泪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来。 愉悦的心情让她愿意让出魔石,任由弗雷去追问那残酷的真相。 魔石悄悄觑了一眼林灼,虽然它对平行世界没什么了解,但根据费德里科的记忆,不难猜出林灼有多讨厌自己的亲生父母。 拥有上帝视角的魔石说不好眼前这一家子里头谁更可怜谁更惨,不过它清楚谁是罪魁祸首——法圣费德里科。 费德里科不仅是布莱特一家的死仇,就魔石看到的记忆而言,他也是它的敌人。 可它就是一块石头,要想干掉费德里科只能依靠其他人对费德里科的仇恨,所以魔石迫不及待地将费德里科的恶行一一呈现在了弗雷和伊露丽面前。 学生时代的弗雷曾在毒瘴森林找到过雷龙龙骨,但不幸被人抢了,龙骨之所以能这么轻松被人抢走,连快碎屑都没留下,主要是因为弗雷找到的仅仅是一小块龙骨,而不是像在第七世界那样,挖掘出一整副雷龙骨架。 看了费德里科的记忆林灼才知道,这个世界的费德里科没有被捶下楼梯的弗雷砸伤,他安然无恙地和学生们一起去了毒瘴森林,并打算通过制造危险再救下弗雷,从弗雷身上获取更多的信任。 可惜这中间出了点意外,那就是被引导着走出安全区域的弗雷来到了埋葬雷龙龙骨的诱龙草附近,捡到了费德里科埋龙骨时遗落的龙骨碎块。 费德里科和光明教会一样,都希望柳听风的死能给公爵克洛里斯造成打击。 这样费德里科就能趁虚而入,进一步操控布莱特家,因此费德里科改变计划,隐藏身份抢走了弗雷捡到的龙骨,并达成了自己的目的——通过安慰劝说弗雷回家看望弥留之际的母亲,收获了弗雷的感激。 公爵克洛里斯的殉情在费德里科的意料之外,不过这无疑帮了他大忙。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87节 他只敢在学校接近弗雷,就是忌惮克洛里斯,克洛里斯一死,弗雷独自背负起精灵一族的命运,费德里科打着关心帮忙的旗号一边收割弗雷的信任,一边加深对弗雷的催眠,让弗雷憎恨自己的父亲,把对自己父亲的敬爱转移到他身上。 费德里科并不在乎弗雷能否扛起家族重担,就像他披着亚伯的壳子对弗雷说的那样,“塞缪尔”其实很讨厌弗雷。 他讨厌弗雷的自大与任性,讨厌弗雷拥有他渴望的寿命,讨厌弗雷出生尊贵。 这份讨厌在他发现伊露丽通过灵魂伴侣契约分享了弗雷的寿命后化作沼泽,翻涌着浓郁剧烈的恶臭,恨不得立马将弗雷拖入其中,让他体会直面死亡的无助与绝望。 如果他能在前往荒芜之地前知道有这样的契约,他未必会沦为神族手中的傀儡。 可他注定无法提前知晓,因为“灵魂伴侣”契约由诸神时期的精灵们创造,最初的目的是为了让相恋的人族与精灵能够白头到老。结果这段浪漫给精灵一族带来了数不尽的麻烦——总有贪婪的人族想要通过欺骗精灵的感情延长寿命。 所以相关的文字记载早就被几百年前的精灵公爵下令销毁,仅剩一份孤本,所用文字还是古精灵语,要不是克洛里斯压着弗雷学,还有意让弗雷在学校放假期间阅览公爵城堡里的典籍珍藏,恐怕弗雷也不会知道世上存在这样适合他与伊露丽的契约。 厌恶着弗雷的费德里科曾想过,让弗雷在政治斗争中失败也好,反正他需要的是弗雷和伊露丽的孩子,弗雷和精灵一族的 未来,这些根本不重要。 然而他还是小看了克洛里斯,克洛里斯无法忍受妻子的离世,报仇后选择殉情,但这并不代表着他彻底抛弃了自己的孩子。 他特地选在弗雷毕业后才走,让弗雷能顺利完成自己的学业,还给弗雷留下了足以逼迫其快速成长的困境和巨大的压力,同时又在暗地里给他留下了自己的魔王弟弟阿斯莫德与友人血族法圣作为后手。 弗雷也没有辜负克洛里斯的期待,他背负起了本就属于他的责任,还找到了教会毒害柳听风的证据,让当初没有证据擅自杀害三位红衣主教,导致声誉受损的克洛里斯恢复了清白。 遗憾地是克洛里斯没想到,这一切的悲剧后面还藏着费德里科与神族,看似雨过天晴的公爵城堡实际迎来了更大的灾祸—— 共同度过难关的弗雷和伊露丽不打算这么早要孩子,费德里科没耐心再等下去,于是催眠怂恿了伊露丽的继母,又操纵了继母找来的绑架犯,还潜入了地下拍卖会,在他们给伊露丽灌下的□□中混入了提高怀孕率的药物。 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为了让这个伴随着阴霾而来的孩子出生,他两头瞒骗,对伊露丽说是弗雷希望这个孩子出生,对弗雷说是伊露丽想要这个孩子,同时又对精神受创的伊露丽进行深度催眠,终于让伊露丽诞下了那个他期待已久的孩子。 可随之而来的发现加剧了他的扭曲,他发现这个外表更偏向精灵的孩子无法像人族一样与所有元素亲和,有排斥暗系、火系、雷系魔法元素的倾向。 费德里科从不坐以待毙,这些年他也尝试过自己研究时间魔法,这么多年过去,他始终不得要领,但也并非一无所获。 他发现时间魔法阵包含至少五层以上的星组,以及八种元素符文,当魔法阵画到第三层,魔法阵就会开始主动选择观测者,只有全元素亲和才能看到魔法阵上的所有符文,元素亲和不完整的存在,只能看到跟自己亲和度高的那几类元素的元素符文。 结果呢?预言之书上注定能参透时间魔法的孩子居然不是全元素亲和,那她凭什么超越身为法圣的他,领悟传说中的时间魔法? 神族多年来的驱使早已让曾经意气风发的费德里科面目全非,他妒恨起了一个婴儿,在以塞缪尔人偶损坏为代价,救下吃了有毒辅食的婴儿后,他操控着亚伯的身体,伪造了预言之书,让弗雷和伊露丽因为催眠而厌弃自己骨肉的情况进一步合理化。 亚伯的人偶身体是费德里科自己仿造的,其精细程度远远比不上另外两具由神明制造的人偶,所以催眠的功效也不如原来,需要每隔一段时间加固一次。 他打算让那个孩子在恶意与憎恶中成长,毕竟幸福的人是不会想要回到过去的,只有悲痛和遗憾,才会让人停下向前的脚步,拼尽所有去违逆时间的洪流。 不过偶尔,催眠也会失效。 伊露丽曾收到来自孤儿院的消息,孤儿院的修女不单单说林灼生病了,还把林灼在孤儿院的糟糕境遇都描述给了伊露丽听,祈求伊露丽来看看林灼。 那一次,伊露丽自身的反应突破了催眠的控制,许久没有单独离开精灵之森的她甚至没等弗雷回来和她一起,独自动身前往帝都,企图到孤儿院找林灼。 费德里科顶着亚伯的壳子,以担心为借口,跟着伊露丽一起去了帝都,用一路的时间重铸催眠,才终于让伊露丽恢复了对林灼的厌恶。 虽然明明厌恶却还非要赶去说一句狠心的话有点奇怪,但好在伊露丽这些年的精神状态一直不稳定,所以不曾引起谁的怀疑。 林灼也是看了这段记忆才知道,亚伯当时就坐在伊露丽来孤儿院的马车里。 再后来,林灼长大,考进魔武第一学院,一直假装身体不好逃避入学的费德里科 也跟着进入了学校。 上学期间,他暗中观察林灼,学校放假,他就利用趁林灼婴儿时期缠上的神族标记监控林灼的下落。 也是他告诉弗雷林灼与兽族双子交好,弗雷才会让兽族双子在他们的友情和林灼之间二选一。 这一选择的结果,成为了压垮林灼的最后一根稻草,从出生起就不断被舍弃的林灼陷入了自我厌弃,有了回到过去,扼杀自己出生的念头。 因为死亡无法结束她内心的煎熬,只有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才能让她拥有平静。 她克服了观测时间魔法阵带来的不适,还想到要用晶石板来帮助自己观测那些看不到的元素符文。 在林灼没注意的时候,费德里科不止一次偷偷翻阅林灼的笔记,在嫉妒与不甘中,期待着林灼的成果。 不过这一次他没能如愿,莉莉丝和同学们日复一日的关心让林灼重新振作,她走出了情绪低谷,也放下了还未完成的时间魔法阵。 得知情况有变,希望落空的费德里科发疯似的笑了起来——很好,真是太好了,看来目前的境遇还不足以让林灼彻底放弃“未来”。 没关系,他可以帮她。 费德里科耐心筹备,这一次,他联系上了许久不曾往来的地下研究所,准备给林灼送一份大礼,一份日后研究时间魔法,不需要再费心去找雷系和暗系晶石板的大礼。 之后这段记忆跟林灼在来之前猜测得差不多。 费德里科表面是协助霍普孤儿院的帮凶,在所有孩子都被送进地下室后,用幻术伪造出孩子们都还在孤儿院里幸福生活的假象,应付回访,实际一直在左右她的实验走向。 雷龙龙骨,兽族心脏,还有替换失败的魔族血液和最后成功的血族竖瞳。 它们分别对应林灼所排斥的雷系、火系、暗系魔法元素。 实验到最后,有着一半精灵血统的林灼和人族一样,拥有了全元素亲和的体质。 第九十三章 费德里科的记忆像是一把把被打磨锋利的剑刃,凶狠而残忍地捅进弗雷和伊露丽的心脏,痛得连呼吸都能牵扯起胸口的疼。 魔石放完费德里科左右林灼实验进程的记忆,突然停止播放。 因为弗雷此刻的负面情绪过于强烈,影响到了与布莱特家定下血脉契约的生命树,生命树能分辨出弗雷的情绪异样与魔石有关,白色的树根顺着地面缓缓腾挪到了魔石底下,如绞杀榕一般,围绕着魔石向上攀爬。 魔石大叫起来:“嘿!停下!你要干嘛!把我绞碎吗!??” 弗雷在魔石的大喊大叫中回过神,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血脉契约让他清楚生命树这么做是为了自己,他开口想要让生命树停下,却在出声前先尝到了自己喉咙中的血腥味。 弗雷稍稍一顿,嗓音中带着无法伪装的沙哑:“放开它吧,我……” 弗雷深吸一口气,忍着胸口的闷疼,对生命树说:“我没事。” 生命树将信将疑,并觉得此刻的场景格外熟悉,当年柳听风去世后,克洛里斯也曾在悲痛欲绝的情绪中假装平静对生命树说自己没事,之后没多久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生命树怀疑这是不是布莱特家新订下的规矩或流程,忧心忡忡地把树根退了回来,不过没有回到原来的位置,而是在距离魔石不足半米远的地面静静地趴着。 魔石心有余悸,刚想开口让弗雷把树根赶远点,就听见弗雷向它询问塞缪尔的真实身份。 魔石愣了一下,它不知道什么平行世界,但从费德里科的记忆不难猜出,它现在所处的是另一个“未来”。 这个“未来”里的弗雷运气不好,早早失去了父母,还被费德里科欺骗了百余年。 但它刚刚播放记忆的时候,下意识掠过了费德里科成为塞缪尔之前的记忆,因为那些记忆和它之前放过的内容一模一样,林灼看过,所以它没有浪费时间重复播放。 加上它刚刚习惯性在林灼面前把费德里科喊做“塞缪尔”,所以眼前的弗雷只知道“塞缪尔和亚伯是同一个人”,以及塞缪尔这些年来干过哪些缺德事,和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林灼研究出能回到过去的时间魔法,并不知道塞缪尔的真正身份,也不知道塞缪尔究竟是怎么勾搭上荒芜之地的神族。 难道要它把之前放过的记忆再播放一遍吗? 魔石微微转动自己庞大沉重的身躯,又一次将目光转向林灼,想知道林灼的意思。 林灼实在太累,就从手链里拿了一个木箱子出来,用变形魔法将木箱子变成一张单人沙发,此刻正坐在沙发上,一手托着脑袋,视线低垂,也不知道是在消化刚刚看到的记忆,还是在发呆休息。 看林灼没有要求它顺着刚才的记忆继续往下播放,魔石便转回身去,满足了弗雷的要求,把费德里科是如何成为塞缪尔,又是如何通过预言之书盯上林灼的那段记忆重复播放了一遍。 林灼就着记忆播放的声音闭上眼,趁这个时间睡了一觉。 地下室阴冷,站在一旁的巴德尔听见阿比斯在心里催促他给林灼盖一件衣服,思绪被打断的巴德尔从储物空间里拿出阿比斯的外套,一脸不耐烦地将外套抖开,怎么看都像是要把外套随手扔到林灼头上的样子,可实际那件外套轻轻地落在了林灼的肩头,并没有打扰到林灼休息。 林灼一觉睡醒,疲惫一扫而空,同时地下室还多了个魔族——卡洛琳。 魔石还在播放费德里科的记忆,卡洛琳虽然错过了许多,但还是联系起了前因后果,尤其是在看到神族将雷龙折磨至死,费德里科帮忙把雷龙的尸骨埋到毒瘴森林,并在埋雷龙的地方布置诱龙草的幻术和传送阵后,克里斯的遭遇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 卡洛琳没想到塞缪尔与亚伯背后居然藏着几百年前突然消失的神族,更没想到竟然能用这样简单粗暴的办法挖出真相,她呆呆地看着还在放映记忆的魔石,呢喃道:“我上学那会见过这块石头,我还以为它之所以能被学校收藏,仅仅是因为它会说话。” 林灼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身走到了卡洛琳身后,没人发现她用了隔音咒,只有卡洛琳听到了她的声音:“但在我读书的时候,几乎所有师生都知道这块石头的用处,但没什么人见过它,也没人告诉我们它会说话。” 卡洛琳:“什么?” 林灼没有跟卡洛琳继续聊下去,魔石已经把费德里科成为塞缪尔进入学校前的记忆播放完,它停下放映,确定醒来的林灼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自己身上,又开始播放费德里科是如何用催眠与谎言诱惑汉斯去杀害莉莉丝。 费德里科蒙骗汉斯的手法非常简单,汉斯曾隶属于第十三军团,因违禁药物上瘾,被开除军籍。 汉斯很清楚第十三军团的指挥官斐迪南有多希望林灼能参军,费德里科找到他,骗他只要杀了莉莉丝,替斐迪南争取到因为养母不允许而放弃参军的林灼,那么就算没办法回到第十三军团,也能拿到斐迪南开出的推荐信,加入地方驻军,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地方驻军虽然比不上帝国军团,但只要能恢复军人身份,就足以引诱汉斯铤而走险搏一把。 记忆放映到此结束,之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费德里科身份暴露,亚伯人偶被生命树的树根困死在地下室。 林灼其实还想了解更多有关神族的信息,但不着急,等离开精灵之森,她可以慢慢让魔石放给她看。 林灼走到魔石面前,没给魔石啰嗦的机会,又一次将魔石塞进手链里。 还没彻底将一切真相都消化完的弗雷和伊露丽下意识阻止林灼:“等一下!” 林灼顺着声音回过头,她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恶意,欣赏了几秒他们脸上的表情。 林灼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才能准确描述出他们此刻所展现的悲痛与惊愕,如果可以,林灼愿意永远记住这一幕,以此娱乐自己未来的生活。 同时林灼也能想象到,这对夫妻的痛苦表情定然会在面对她时化作一如既往的仇恨与厌恶。 因为是她的存在招来了费德里科,如果不是预言之书说她能研究透彻时间魔法,费德里科不会抢走雷龙龙骨,柳听风也不会死,伊露丽也不会拥有那些不堪的回忆。 说到底,林灼根本没对摆脱催眠的弗雷和伊露丽抱有任何期待,她清楚且笃信自己接下来会面对怎么样的仇恨与敌视,毕竟她所带来的灾难,可比那一纸虚假的预言之书要真实多了。 弗雷和伊露丽脸上的表情确实在林灼转身后有了改变,但却不是林灼预料中的变化——厚重到极近窒息的哀伤笼罩了他们。 林灼看着弗雷和伊露丽逐渐湿润的眼眶和满到几乎溢出身体的愧疚,建立在他们痛苦之上的愉悦心情一点一点、一点一点,消弭无踪。 伊露丽似乎连站都站不稳了,但还是在弗雷的帮助下,步履蹒跚地向她靠近。 “林、林灼……”伊露丽艰难地喊出了林灼的名字,声音落下的同时,泪水划过脸庞,抬起的手没有去擦眼泪,而是缓缓伸向林灼。 林灼面无表情地看着伊露丽,在那只手即将触碰到自己的时候,后退了半步。 伊露丽的手僵在半空中,片刻,她颤抖着收拢了五指,哽咽着对林灼说出了那句迟到许多年的“对不起”,断断续续,说了好几遍。 林灼并没有被这一声声道歉打动,她只是觉得眼前的一幕过于陌生且匪夷所思,于是她开口,声音还是那么的淡,淡到 仿佛快要没有说话的欲望:“需要我提醒你们,费德里科是因为我才盯上你们的吗?” 伊露丽似乎是想起了自己曾经在莉莉丝的坟墓前对林灼说过的话,那些话语曾扎伤林灼,现在又跨越时间,刺进伊露丽的身体。 “不、不是的……”伊露丽拼命摇头,几乎将她淹没的歉疚令她泪水汹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一旁的弗雷抢下话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嘶哑的嗓子几乎发不出声,说到最后只剩下含着泪与恨的气音:“错的是费德里科,是他!” 林灼的优秀没有任何错,错的是觊觎林灼的优秀,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断制造悲剧的费德里科,他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88节 林灼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弗雷和伊露丽,仿佛第一天认识他们。 又或者,她确实是直到今天才真正认识他们——不被催眠影响的、真实的他们。 可惜这一天来得实在太晚。 晚到林灼甚至希望他们之前的样子才是他们真实且原本的模样,那至少能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加纯粹,只有相看两厌。 至于后续,没有后续,林灼对他们的感情本就只剩下憎恨,当连憎恨都变得不再尖锐,他们之间便什么都不剩了。 林灼心底酝酿许久的嘲弄与讥讽化作一句可有可无的:“是吗。”为他们之间那段谁见了都要喊一声“离谱”的血缘亲情画上了最后的句号。 随后林灼抛下自己的亲生父母,带着巴德尔离开了精灵之森,以她现在的实力,精灵之森内没有谁能拦下她,也没有谁能追上她。 “早点解决完这边的事情,早点回去吧。”林灼说:“我想莉莉丝了。” 第九十四章 离开精灵之森的林灼没有着急前往荒芜之地。 她挑了个繁华的大城市,花钱在一家旅馆里订了一个房间,方便她继续奴役……使用魔石。 魔石从林灼的手链里出来,发现自己又换了个环境,好奇问:“这是哪?” 林灼没有回答,还要求对方把费德里科记忆中有关神族的信息都说给她听。 巴德尔存在感极低地跟在林灼身边,这一路上,他就像个不重要的挂件被林灼带着走,亲眼目睹林灼随随便便就穿过了精灵神笼罩在精灵之森的防护魔法,又在林灼拿出魔石后才发现林灼早就给房间施加了各种防止偷窥偷听的屏障。 他尝试触碰那些屏障,可释放出去的魔法都被浩瀚的魔力所吞没,就像把一块石头扔进大海,掀不起一丝波澜。 这一刻他终于切身体会到,林灼是真的拥有了能杀死神明的实力。 好奇心得不到满足的魔石想让林灼对它客气些,但一想到林灼或许能替它杀了费德里科,它又不得不把讨人嫌的话语咽回肚子,并假模假式地关心起了林灼:“这么着急干嘛,神族在荒芜之地又跑不了,好不容易解开误会,你应该跟你的父母好好相处,到时候你们联手,再加上精灵之森的武装力量,不怕对付不了那群力量被削弱的神族。” 魔石不知道林灼抹杀了精灵神遗留的意识,它对林灼的实力印象还停留在费德里科两年前的记忆里,以为林灼不过是双准圣的水平。 林灼的回答,是用外放的魔力包裹魔石,轻而易举地找到了那抹藏在巨石里的神族意识:“需要我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吗?” 魔石现在的情况相当于突然被人拿一把刀摁在脖子上,它悚然一惊,又一次大喊大叫起来:“不不不!!你不能这么做!!校长不会原谅你的!你这是在给自己找麻烦!不!我闭嘴我闭嘴!我这就按你说的做!你停下!!!” 魔石开头还试图搬出古尔薇格,后来发现林灼不为所动,甚至还嫌它太吵,往它的“身上”划拉了一刀,只能放弃挣扎,乖乖按照林灼说的去做,把费德里科记忆中有关近期神族的那一部分放出来给林灼看。 神族的情况显然不太好,比林灼在一百年前见到的还要糟。 克里斯能活着被送出荒芜之地,表面上是神族厌倦了玩弄龙族的旧把戏,实际是祂们越来越虚弱,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玩弄龙族,所以才让费德里科把克里斯又弄了出去。 而且祂们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林灼研究时间魔法那两年,祂们几乎陷入了沉睡,甚至无法使用神族的定位标记确定林灼的位置,所以费德里科才会想要利用亚伯的身份,让弗雷替他找林灼。 然而神族再虚弱那也是神,不然费德里科早就趁机拿回自己的身体了,不会等到现在。 林灼也明白自己不能轻敌,于是她将相关的记忆来来回回多看了几遍,然后才把魔石收进手链里。 当天傍晚林灼还带着巴德尔去买了些魔药和炼金物品,买下后也不放进手链里,而是让巴德尔拿着。 被迫抱着一大堆包装盒的巴德尔跟在林灼身后,提醒她:“这些东西对神族起不了作用。” 林灼头也没回,走进一家规模特别大的书店:“这是我买给阿比斯的。” 巴德尔沉默几秒,转头就把身体控制权扔给了阿比斯。 阿比斯听说东西是给自己的,就把怀里的包装盒都放进了储物空间,然后走快几步到林灼身旁,问:“给我的?” “嗯。”书店内弥漫着纸墨的香气,林灼按照店内的路标指引,走到一排书架前,视线从上至下在一排排书本上扫过,期间不断有被她选中的书籍从书架上飞出来,统一落到她面前:“我去荒芜之地,你去 帝都,你在这里的身份有些危险,那些东西你拿着,免得遇到什么意外。” 几句话的功夫,林灼已经挑出了十几本书,继续走向其他书架,又陆续挑出十几本。 阿比斯看了眼林灼挑出来的书,都是他没看过的,内容囊括过去百年的历史地理军事政治,还有几本学术方面的专题精选增刊和近一百年来记录各种天灾人祸内患外乱的文献。 这些书籍的用处对来自第七世界帝历23年的阿比斯与巴德尔来讲,不比预言之书差。 林灼相信,能缔造出尤加特希拉的他们能好好利用这些书籍,让尤加特希拉走向更好更强大的未来,大环境足够安稳,她跟莉莉丝的生活才会更好。 阿比斯大概明白了林灼的意思:“你希望我去帝都,多了解些有关这个世界的信息?” 林灼:“来都来了,不多带点有用的东西和情报回去,多可惜。” 虽然两个世界的未来不全然相同,但也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林灼:“我的记忆帮不了你多少,毕竟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平民,你要想知道更多,最好自己去天空城看看,这对你和巴德尔来说应该不难,毕竟那里是你们的地盘。” 阿比斯:“然后你一个人去荒芜之地?” 林灼笑了,离开精灵之森后一直不太好的心情也在交谈中慢慢平复,她牵起阿比斯的手,说:“就算你不去帝都,我也是一个人进荒芜之地,你与其在外面干等着,不如去趟帝都,等我料理完荒芜之地的事情就来找你。” 让阿比斯在荒芜之地外面等她,之后他们再去天空城也不是不行,可林灼说了,她想早点解决这边的事情,早点回第七世界见莉莉丝,所以她做出这样节省时间的决定并不奇怪。 巴德尔也早就想过:如果林灼愿意在解决了神族和费德里科后再多待几天,他想去这个世界的天空城看看,看看自己到底被阿比斯重伤到了什么程度,顺便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自己都做过些什么,所以他对林灼的提议并不排斥。 现在就看阿比斯的决定,看他是同意和林灼兵分两路,还是执意要在荒芜之地外等林灼出来。 林灼给阿比斯考虑的时间,还特地跟阿比斯强调了他们从魔石那里获取的信息——现在的神族很弱,林灼有把握解决掉祂们和那具被祂们扣下的费德里科的肉身。 巴德尔则保持安静,避免自己的劝说激起阿比斯的逆反心理。 他们都以为阿比斯会需要考虑很久,但在他们离开书店后,阿比斯就给出了回答,他说:“好,我去帝都等你。” 书店外面是被夕阳笼罩的喷泉广场,喷洒的水柱扬起细细的水气,驱散日暮带来的烦躁与闷热,被游客喂得白白胖胖的鸽子飞起一片又落下一片,时不时就能听到游人孩童们嬉闹惊呼的声响。 林灼踮起脚在阿比斯脸上亲了一下,接着走快两步,转身面对阿比斯,以身后的热闹为背景,向阿比斯扬起一抹笑—— “那我们,帝都见。” …… 有林灼亲手绘制的传送阵,阿比斯无视城市之间的防护屏障,直达帝都附近。 正值尤加特希拉百年庆典,帝都各个卡口进出审查都格外严苛,巴德尔接手身体,用林灼给的□□明,成功混进帝都。 第六世界帝历100年的帝都街道与第七世界帝历23年的帝都街道在格局上没有太大的变化,就是建筑几乎都换了模样,就算还有地方保留着旧式的建筑风格,那也是在比较偏僻的街区,或者是故意留存的贵族宅邸——好面子的大家族总喜欢用古朴的建筑来展现家族自身的历史底蕴。 鱼龙混杂的酒馆向来是各种小道消息最多的地方,巴德尔挑了家顾客多、且还在转播庆典彩排的酒馆,进去后在 吧台落座,果然听到了不少内容—— 比如,看似热闹的百年庆典背后暗流涌动,野心勃勃的几大军团与光明教近来都有所动作,无论这些话是真是假,参与讨论的人都说得有鼻子有眼。 还比如很多人都希望他们伟大的巴德尔大帝能早日恢复健康,让笼罩在帝都上空的不安氛围早日消散。 期间有人猜测巴德尔大帝是否能在庆典上露面,不知道谁喝多了,说了句有关巴德尔的晦气话,被人当头砸了一酒瓶子,险些演化成群殴。 民众对尤加特希拉皇帝的爱戴,由此可见一斑。 可惜他们都不知道,他们爱戴的巴德尔大帝,就是因为想要把他们都推入绝望的深渊,才被自己的半身重伤至昏迷不醒。 巴德尔点了杯精灵特调,一边用魔咒捕捉酒馆内出现的各种信息,一边对自己的半身阴阳怪气:“我还以为你会坚持黏着她不放。” 阿比斯这么轻易就选择来帝都,当然也有自己的目的:“我们都不知道成为弑神者需要承担怎么样的风险,这个世界的我想要除掉你,说不定研究过弑神者。” 巴德尔懂了,阿比斯这么选择,还是为了林灼。 上深下浅的碧绿色精灵特调宛若一片装进杯子里的森林,底部氤氲着星光一般璀璨的金黄色。 巴德尔垂着眼,回想林灼与阿比斯相互为对方着想的一幕幕,最后一脸冷淡地结账起身,离开酒馆。 离开酒馆后的巴德尔没在街上逗留太久,找准时间去了对他来讲可以算是毫无警戒可言的天空城。 虽然这个世界的天空城内有许多布置和房间都跟他所居住的天空城不太一样,但毫无例外,所有地方都对他无条件开放,而他要做的仅仅是避开巡逻的天空城守卫,以及那些或大或小的石塑。 巴德尔没有按照阿比斯的想法去找这个世界的阿比斯留下的笔记,而是先去看了这个世界的自己。 这不难,因为这个世界的巴德尔就躺在那间他所熟悉的卧室里,卧室外面的守卫刚看到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听见他说—— 【继续守着。】 神族的言灵让守卫无条件听从指令,恢复了在卧室门口站岗的姿态。 巴德尔进入卧室,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闭眼沉睡的自己。 他没有马上给这个世界的自己用医疗检测魔法,而是走到床边,拿起了床头矮柜上放着的一枚耳坠。 干净整洁的矮柜上只放了两样东西,一样是眼罩,另一样就是这枚耳坠,应该都是这个世界的他经常佩戴的物件,所以才会放在触手可及的床头矮柜上。 耳坠样式简单,就是一枚靛色水滴形状的宝石,毫无疑问这是这个世界的阿比斯的心脏,不同的是,这枚宝石显然碎裂过,被人用秘银重新拼凑了起来。 看到这块宝石,巴德尔瞬间明白阿比斯做了什么—— 他毁掉了自己的心脏。 他们俩谁都不可能独活,一方死亡,另一方即便身体完好无损还有呼吸,也注定无法再醒来。 所以,重伤? 巴德尔冷笑,这个世界的他,分明已经和阿比斯一起死了。 第九十五章 和第七世界不同,第六世界的巴德尔并没有派人封锁荒芜之地,加上这里是混血冒险团的终结之地,所以哪怕这片土地充满了危险与未知,依旧吸引着数不清的冒险者前来朝圣。 荒芜之地外围的小村落因此迎来了许多外来者,村民们也依靠开设民宿与补给点,改善了原本的生活。 林灼来过不止一次,知道有一家兽族开的民宿环境好价格又公道,于是在抵达荒芜之地外围的当天晚上,她停下过分匆忙的脚步,在那家民宿住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开民宿的兽族大叔去搬运新送来的食物和干净的水,他的妻子则在后厨给住宿的客人准备包含在住宿费里的早餐,剩下他们的儿子带着小女儿在一楼餐厅打扫卫生。 林灼在房间里启动传送阵离开后不久,顶着一对沙丘猫耳朵的兽族少年提着水桶和拖把上楼打扫楼梯和走廊,刚上来他就看见林灼住的房间门开了条缝,他走到房间门口,抬手敲了敲门板,学着父亲的样子提醒住客最好把门关上,注意保管个人财物。 里头没有回应,少年推开门,房间内空无一人,只剩房间的钥匙孤零零地放在桌上。 桌前的窗户正对着荒芜之地,那里永远都是老样子——贫瘠、干涸、寸草不生,时不时还能听见远处传来元素风暴炸裂的巨响。 少年在房间里看了看,确定林灼没落下什么东西,也没损坏房间里的家具用品,这才拿上钥匙下楼,去厨房把有住客退房的消息告诉妈妈。 又过了大约半小时后,民宿里逐渐有住客睡醒下楼吃早餐,一楼餐厅逐渐热闹起来,他们中有人刚从荒芜之地出来,也有人准备吃完早餐就朝荒芜之地进发,励志要征服这片吞噬了无数生命的土地,然而没等他们付诸行动,负责这一带的执法官与临近几个城市的驻军就先一步抵达,在荒芜之地外围拉起了防线。 询问才知,他们得到上头的命令封锁荒芜之地,并布下针对传送阵的屏障,整个荒芜之地只许出,不许进。 ……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89节 荒芜之地,第五层。 依旧是那个巨大的洞窟,清晨的阳光透过顶端的缺口洒落,投进那一道深不见底的地裂缝。 洞窟内静悄悄的没有声音,只有无处遁形的尘埃在温暖的阳光下轻舞慢落,营造出一片宁静祥和的假象。 林灼的到来并没有立马打破这片假象,她一步步走到地裂缝旁,站定,侧耳倾听,底下安安静静的,没有半点动静。 林灼又等了几分钟才往前迈出一步,同头顶落下的阳光一起,坠入囚禁神族的地裂缝。 地裂缝很深,林灼下坠了几百米才穿过浓郁的黑色雾气,之后又下坠了大概一千米,林灼依靠外放的魔力提前感知到自己快要到底了,随即召来风元素做缓冲,平稳落地。 接着林灼打量起了四周——这里没有半点光源,好在林灼拥有一双畏光的血族之眼,所以本该阻碍视线的黑暗根本影响不了她——地裂缝底下是一座饱受摧残的地底宫殿,她现在所在的位置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且装潢恢弘的会议厅,她正好站在环形会议桌的中央,透过远处损毁的墙壁能看到外面的走廊。 林灼没有着急去寻找虚弱的神族,她抬头往上看,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被关在这里的滋味怎么样?好受吗?” 话音在黑暗中落下,几秒后,林灼身后敞开的会议厅大门外亮起了洁白的光,同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身着金边白底王庭骑士服的男人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踏入了会议厅。 …… 帝都,天空城。 巴德尔与阿比斯离开皇帝的卧室,找到了那间独属于阿比斯的研究室。 阿比斯凭借对自己的了解,很 快就找到了另一个自己这些年来的研究笔记和相关的资料备份,足足有三箱之多,还都是施加了空间扩展魔法的箱子。 阿比斯飞速阅览这些笔记,把可以带回去慢慢看的都扔回箱子,翻完一箱就扔一箱进储物空间, 阿比斯翻了一晚上才翻到第三箱,并在第三个箱子里找到了几份有关元素晶石的研究笔记——这个世界的阿比斯通过研究发现了元素晶石的另一种使用方法,这种新方法可以将元素晶石的利用率提高几十倍,一旦投入使用,能极大程度推动工业发展,缺陷是会产生辐射,对人体的健康造成影响。 这个世界的阿比斯认为这一研究成果并不完善,甚至可以说是失败,且不打算将这份研究拿出来公之于众。 可在笔记后面夹了几张从报纸和学术周刊上裁剪下来的文章,内容是晶石能源的公开发布,还有报道认为晶石能源的出现将带领尤加特希拉走向新的辉煌。 阿比斯:“……我有一千个理由相信这是你干的。” 巴德尔赞同阿比斯的推测:“我也觉得是我干的。” 把一项看似利国利民,实则潜藏危害,甚至有可能后患无穷的新能源投入使用,这很巴德尔。 阿比斯:“或许就是从这里开始,我有了杀掉你的打算。” 阿比斯又一次猜对了,因为之后的笔记里果然出现了关于弑神者的记述。 第一个出现在笔记里的弑神者不是别人,正是教皇内侍威利。 威利是弑神者这点他们早就知道,因为威利会神语,但在第七世界,他们通过阿斯莫德提供的信息得知威利会在未来给他们添不少麻烦,所以他们早早就杀掉了威利。 这个世界的威利死得比较晚,死前还成为了阿比斯研究弑神者的突破口。 阿比斯放慢阅读速度,仔仔细细看完第一部 分笔记,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这个世界的阿比斯挖掘出了威利成为弑神者的全过程,简单来讲那就是个意外:附着神族意识的教会神器突然失去控制,差点伤害到幼儿时期的巴德尔,威利是为了救巴德尔才破坏神器,无意间毁掉了神器里面的神族意识。 威利本应该受到惩罚,哪怕他这么做是为了保护神裔。 可后来教会取消了对威利的惩罚,并允许他继续担任高层职位,因为在毁掉神器之后不久,威利不仅学会了神语,还呈现出了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衰老。 教会并不知道抹杀神族意识代表着什么,他们愚昧地认为这是神族降下的惩罚和奖励。 惩罚威利毁坏教会神器,奖励他保护了神裔。 教会内部因此进行了长达数月的商讨,最后他们认为神明已经降下了神罚和奖赏,不需要他们再额外去惩戒威利。 最重要的是,威利学会了神语。 这足够成为威利重回光明教高层的理由。 第六世界的阿比斯以此入手对威利展开了研究调查,最终写下这么几段话—— 【我曾经疑惑过,为什么抹杀神族意识的存在要被称为“弑神者”。】 【他们只是拥有了能够杀神的能力,不代表他们一定会站在神族的对立面,就好像我拥有宰杀牛羊的能力,但只要我不去担任这份工作,就不会有人称呼我为“屠夫”一样。现在我明白了,父神为了避免弑神者成为神族的簇拥,在弑神者身上留下了一个诅咒。】 【弑神者必将杀死神明,夺取祂们的神格成为新神,不然他们将如同人族一般快速衰老,拥抱死亡。】 也就是说,林灼必须拿到神格。 荒芜之地的神格不行,林灼要是在荒芜之地拿到神格,她就出不来了。 巴德尔不慌不忙地提醒阿比斯:“荒芜之地外面也有神格。” 阿比斯听到这话,首先想到了自己,然后才反应过来除了自己以外,在这个世界的天空城里,还有另一份现成的神格,此刻就静静地躺在皇帝的卧室里。 阿比斯将“抢走这个世界的自己的神格”列入待办事项,继续翻阅手中的笔记。 根据笔记记载,这个世界的阿比斯曾试图“制造”弑神者。 可想要成为弑神者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首先抹杀神族的意识就很难,阿比斯找了几位准圣,他们要么对成为弑神者不感兴趣,要么被神族的意识反杀。 阿比斯还找到了血族法圣和另外三位武圣,可他们都拒绝了阿比斯,血族法圣和其中一位武圣是不想冒险,剩下两位武圣,一位根本不信他的话,另一位成为弑神者后发现阿比斯就是巴德尔,他拒绝杀害让这个国家越来越好的巴德尔大帝,宁可老死,也不愿意动阿比斯一根毫毛。 为了寻找相对弱小好杀的神族意识,阿比斯还曾去过狂欢之城。 这里阿比斯留下了一句遗憾,因为他见过最弱小的神族意识就是学校里那块名叫格欧费因的魔石,可惜格欧费因的意识很早就被人抹杀了,而他至今未能找到那个抹杀格欧费因的弑神者。 第九十六章 林灼胸口的靛色吊坠微微发烫。 她转过身,望向会议厅入口的脸上没有出现半点惊讶的表情,反而扬起了一抹灿烂到隐隐透出点恶意的笑容。 这抹笑对应她刚才那句“被关在这里滋味好不好受”的询问,听起来不像关心或好奇,更像是不怀好意的嘲弄。 背着白光踏进会议厅的男人身材高大,腰间佩戴三把细长剑与一柄古朴华丽的枪,无论样貌还是打扮都和那具被林灼一剑劈烂的人偶如出一撤,不同的是,他的身体由骨血构造。 他不再是塞缪尔,也不再是亚伯,而是真正意义上的那位失踪多年的法圣——费德里科。 林灼这一路都很匆忙,匆忙离开精灵之森,匆忙送走阿比斯与巴德尔,匆忙来到荒芜之地,最后却又突然放慢脚步,选择在荒芜之地外围的民宿里住了一晚。 她之所以匆忙,主要是怕阿比斯和巴德尔反应过来魔石对他们隐瞒了什么。 魔石的演技实在太差,不仅态度转变异常明显,给出的记忆针对性也很强,故意挑了最容易令人感到愤怒的片段,揭露真相的同时不停拱火,简直像是在催促林灼去找费德里科算账。 可之后它却说出了让林灼跟弗雷联手去荒芜之地对付神族这样的话,从那时起林灼就隐约猜到了魔石的意图,并对它这么做的原因有了大概的猜测。 而这份猜测在昨晚得到了验证——她住民宿可不是为了休息,而是想在进入荒芜之地前,威胁魔石说出它所知道的一切。 魔石的性命拿捏在林灼手上,根本别无选择,只能配合。 原来早在第七世界,魔石第一次放映费德里科的记忆时它就隐瞒了一个信息,那就是在费德里科看过的神族笔记里,不仅记载了神族的下落,还提到了弑神者。 留下笔记的神族就是格欧费因本尊,祂是通晓过去和未来的神,预言之书就是祂的作品,魔石拥有的那一缕神族意识也来自于祂。 能够看到未来的格欧费因本尊依稀看到了父神将祂们关进荒芜之地的画面,或者说强大的父神根本没有刻意隐瞒这件事,不然即便是祂也不可能窥见父神的决定。 格欧费因明白自己无力抵抗父神,且祂也不认为父神会忍心一直关着祂们,毕竟祂们是最像父神的造物,比起其他种族,祂们更像父神的“孩子”。 哪有父母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死手,于是格欧费因乐观地写下了这些文字,认为祂们只要好好认错平息父神的怒火,父神就会放祂们出来。 可是身为神族的格欧费因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哪了,祂没有意识到其他种族也是父神的造物,神族把其他种族视作蝼蚁的行为本身就是在残害父神的其他孩子,祂还想是不是光明神和黑暗神的斗争太激烈引起了父神的不满,迁怒了祂们所有神,又或者是祂们对弑神者赶尽杀绝,惹恼了父神。 书写笔记的格欧费因认为很可能是后者,毕竟那是父神留给祂们的弱点,弑神者虽然缺少神格,但就实力而言,也能称得上“半神”,算父神的半个孩子。 也许下次再有弑神者出现,祂们得低调一点,偷偷把人杀了,又或者减少把意识分离出去的次数,从根源杜绝弑神者的出现…… 格欧费因留下的这几段话揭示了弑神者的出现与神族分离出去的意识有关。 魔石害怕这个秘密会引来杀身之祸,于是在第一次播放费德里科的记忆时,故意隐瞒了这一段。 这本来没什么。 问题出现在它读取了第六世界的费德里科的记忆后。 第六世界的费德里科比第七世界的费德里科幸运,他不仅等来了林灼的出生,还顺利将自己伪装成了亚伯。 可之前就提到过——塞缪尔人偶是神族的作品,亚伯人偶是费德里科自己仿制的,神族的作品能够瞒过魔石的眼睛,让魔石无法看到镌刻在塞缪尔灵魂上的真名,亚伯人偶可办不到这一点。 所以费德里科要想混进学校监视林灼,就必须先把看校门的魔石铲除。 这对费德里科来讲并不难,这也是为什么林灼入学的时候根本没见过那块絮絮叨叨的看门魔石,因为费德里科杀了它,还在杀掉它之后发现自己的实力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突破,联系神族笔记上的内容,费德里科惊喜地发现自己误打误撞拥有了弑神的能力。 也是从那时起,费德里科逐渐抛弃了地下研究所,所以魔石在放映记忆时出现了这么一个细节——费德里科试图对林灼进行种族实验之前,重新联系上了“许久不曾往来”的地下研究所,因为他早就不再寄希望于种族实验,转头研究起了更加强大的弑神者。 然而费德里科已经被神族折磨出了阴影,他不敢放手一搏去杀荒芜之地的神族,同时他又感应到自己的本体出现了快速的衰老,接着又一个坏消息传来:莉莉丝死后林灼也失踪了。 他回到弗雷身边,迫切地想要找到林灼,却发现弗雷已经对他起了疑心。 于是他在离开精灵之森前去到了那条走廊,成为弑神者的他能感应到那幅画的背后藏有另一抹神族的意识,他试图再杀一次神族的意识,看能不能缓解本体衰老的症状。 至于结果,他们都知道了,幸运的天平没有再一次倾向费德里科。 魔石拥有独立的思考能力,它对格欧费因本尊的死活并不在意,但它对杀了另一个自己的费德里科是真的恨。 魔石假惺惺地劝林灼跟弗雷联手对付荒芜之地的神族,就是希望能借林灼的手替这个世界的自己报仇。 虽然魔石不确定费德里科现在的状态,但它知道一定能在荒芜之地找到费德里科——费德里科的□□被神族扣在那里,只要毁掉费德里科的□□,灵魂必将迎来湮灭。 如果费德里科夺回了自己的身体,肉灵结合,神族睡得再沉也不可能发现不了费德里科的变化,到时候的结局只有两个,要么神族杀了成为弑神者的费德里科,要么费德里克服恐惧斩杀神明,夺取神格,再也出不了荒芜之地。 魔石的算盘打得太响,林灼想听不见都难。 但林灼并不在意魔石的利用,本来她也是要找费德里科算账的。 林灼只担心阿比斯知道了费德里科的情况,会出于担心而妨碍她进荒芜之地,所以她在自己的猜测还没得到确认之前就先把阿比斯与巴德尔支去了帝都。 林灼胸口的靛色吊坠还在发烫, 背光而立的费德里科也跟林灼一样扯出一抹笑来,温和明媚的微笑非常符合他在法圣崇拜者心目中的形象。 “还不错。”他说:“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林灼的:“对,来杀你。” 费德里科摇头:“我觉得我们可以有更好的选择,而不是自相残杀。” 林灼像是听到了一则笑话,直接笑出了声:“自相残杀?你认为你我之间算是‘自己人’?” “费德里科,你是被神族奴役傻了吗?”林灼的反问直戳费德里科的心脏。 费德里科脸上的温和微笑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凝滞,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样:“我不认为我说错了什么,我能感应到你和我一样成为了弑神者,就这点来讲我们确实算‘同类’。”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90节 “而且你可能还不知道,”他告诉林灼:“弑神者必须夺取神格,不然会快速衰老直至死亡,不巧的是,神格不能离开神族的躯体太久否则就会破碎,所以我很遗憾没能给你留下一枚神格。” “但我想这对你而言应该不要紧。”费德里科缓缓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视线死死钉在林灼身上:“你能回到过去,不是吗?” 费德里科的询问让林灼想到了什么,她的笑容多了几分灿烂,承认道:“对,我能回到过去。” “可就算我能回到过去,在你之前拿到神格,我还是得和你一样,因为拥有神格而被困在这里,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林灼强忍下笑意,故作苦恼。 果然费德里科对她说:“那当然不是什么好主意,或许你可以把时间再往前推一点,回到神族还没被创世神关押在这之前,我知道全盛时期的神族不好对付,你可以带上过去的我,只要让过去的我和你一样成为弑神者,我们联手,未必不能拿到两枚神格。” 林灼:“听起来还不错,可惜我不打算跟你合作。” 费德里科并不意外林灼的选择,他从容道:“因为我害你失去了美好温馨的童年?” 他循循善诱:“只要能回到过去什么不能改变,而我拥有了我想要的,当然也就不会再打你的主意去害你。” 费德里科的认真叫林灼感到满足,她开始透露令她感到愉悦的源头:“可你不来害我,我又怎么会去研究时间魔法。” 费德里科坚信:“总会有别的原因,你注定能领悟时间魔法,或许你可以在改变一切后给自己留下一封信,告诉她所有的事情,让她按照你说的去做,只要把每一步细节都安排妥当,我们就能缔造一个完美的未来,这不好吗?” 林灼仿佛被说服了一般,装模作样地陷入了沉思,然后告诉他:“可我已经救下了莉莉丝。” 费德里科顿住。 林灼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问:“你让汉斯谋杀莉莉丝的记忆,有因此得到改变吗? “你记忆里的莉莉丝,活下来了吗?” “费德里科,你知道平行世界吗?” 林灼连发三问,硬是把费德里科给问懵了:“什么?” 林灼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当初发现平行世界,得知自己可能永远都救不回莉莉丝的她有多痛苦绝望,此刻的笑声就有多响亮,愉悦至极的笑声在寂寥破败的会议厅内回荡,透出一股子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和疯狂。 费德里科一直都很聪明,虽然他没有看过古尔薇格那本《时空猜想》,但他还是从林灼问句中得到了糟糕的启发。 他几乎不敢细想下去,比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塞进人偶身体里更加强烈的恐惧汹涌而来,他在心里极力地否认这一可能,却听见眼角都笑出泪来的林灼带着笑意,恶劣地把现实都剖析给他听—— “已经发生的过去谁都无法改变,只会出现一个新的分支、一个新的世界、一个新的你。” “也就是说啊,就算回到过去改变未来你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得到满足的只会是另一个你,而站在这里的你,依旧会是现在这个模样。” “费德里科,你这一生,根本就没有改变的可能了啊。” 第九十七章 作为“过来人”,林灼清楚怎么踩费德里科的痛点。 而面对自己无法承受的现实,绝大多数人表现出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拒绝相信,费德里科也不例外。 他甚至还没完全理解林灼所说的平行空间是什么意思,就已经无意识地摇起了头,从身体到灵魂,乃至每一根毛发都在抗拒林灼给出的最后一句话。 等他彻底捋顺林灼话中的逻辑,他依旧没能接受现实:“我不信……” 骤然干涩的咽喉令他的反驳显得像一声自欺欺人的呢喃,接着他拔高音量:“我不信!这不可能!” 他穷尽百年岁月所追求的时间魔法,他所渴望的“倒退重来”,怎么可能不存在!怎么可以不存在!! 伪装出来的温和与风度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剧烈起伏的情绪让周围的环境都受到了影响,以费德里科为中心,会议厅里本就留有裂缝凹坑的地面与墙壁发出裂纹加重的声响,环形会议桌也遭到了重力碾压,瞬间支离破碎。 这股看不见的力量直冲林灼,林灼站在原地没动,刹那间爬满地面的裂纹和随着力量迸射而来的碎石残块都被挡在了林灼周身两米开外,飞沙走石半空凝滞后被另一股力量拧为飞尘。 大受刺激的费德里科迈步走向林灼,压抑的声音仿若一只被激怒的野兽:“拿出证据!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 林灼看着来势汹汹费德里科,在对方踏进距离两米的安全线时消失不见,再次出现已经站到了会议厅的门口,也就是费德里科刚才站立的位置。 林灼把胸口那条挂着靛色吊坠的项链放进自己的手链,提醒转身看向自己的费德里科:“你恐怕忘了我刚刚说过什么,你信不信对我而言并不重要,因为我是来,杀你的。” 话音落地的瞬间,林灼站在会议厅门口的身影出现了比瞬息还要短暂的闪烁,比林灼更精通幻术的费德里科在那一瞬看透了林灼的伎俩,躲开了背后挥来的重剑。 林灼根本没有离开原来的位置,她用幻术吸引费德里科的注意,试图近距离给费德里科来上一剑,可惜失败了。 落下的重剑激荡出可怕的伤害,毁掉了半个会议厅,也留下了横长数十米,纵深足有几百米的剑痕。 林灼确定自己没用全力,且荒芜之地魔法元素□□,地裂缝内更是笼罩着创世神留下的禁制,这道禁制不仅将地裂缝内的大半动荡都锁在了第五层,还隐隐起到了压制他们的作用。 就这样还能挥出那伤害惊人的一剑,这让林灼感到不可思议,同时也能理解,为什么神族会这么高傲。 如果非得到这样的实力才算拥有弑神的资格,那么神族确实有高傲的资本。 费德里科并没有因为自己识破了林灼的幻术而产生半点欣喜,他沉着脸停在林灼身后的半空中,居高临下地望着林灼:“看来我得先费点时间,让你认清我们之间的差距。” 比方才更加强大的力量猛然释放,就连空气也因此变得更加厚重粘稠。 林灼挑衅:“你可以试试。” 随后她双脚在空气中踏出魔法阵,远离了突然化作沼泽的地面和从沼泽中探出的一只只触手,举剑迎上费德里科向她抬起的枪口。 …… “那是什么?!” 荒芜之地外围,突如其来的封锁引起了冒险者们的强烈不满。 顶着一对沙丘猫耳的兽族少年偷偷跑去封锁线附近找跟他爸爸相熟的执法官,想要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好用打听来的消息从住客那里换点钱。 然而他刚带着新鲜出炉的消息回家,还没想好要把消息卖给谁,热闹的一楼餐厅里突然有人指着窗外大声喊叫起来。 兽族少年扭头一看,就见远处的封锁线另一头,荒芜之地内,大片大片的乌云凝聚而起,五道龙卷风连接地面与天空,还有闪电夹杂其中。 几乎所有人都挤到了窗户边,还有几个跑到外面去看。 他们看了一会,忽然意识到不对,乌云和龙卷风没有像元素暴风那样止于荒芜之地的边界,而是朝着他们这边来了! 围了大半圈的军队和执法官们也都收到指令从封锁线撤下,纷纷朝外奔散。 “哥哥!”兽族少年的妹妹害怕极了,民宿里也乱成一团,有人跑走,也有人觉得这里不会被殃及,选择留下再观望观望。 兽族少年的父亲从补给站赶回来,他慌忙让少年带着妹妹去后院把地窖打开,之后又带上自己的妻子和留下的住客,搬着刚运来的粮食和水一起躲进了地窖。 “这是我祖父留下的,而且不止我们家,村里家家户户都有地窖。”为了能在躲避灾难时找点事情打发时间,他们还往地窖里带了几副牌。 地窖油灯下,少年的父亲一边洗牌,一边告诉住客:“我祖父经常跟我说这个地窖能保命,还说他小时候可没人敢住在离荒芜之地那么近的地方。因为那个时候的荒芜之地不像现在,一年到头几乎没有白天,还有不停游走的龙卷风和一来就要毁掉半个村庄的雷电。” 纸牌翻飞,少年的父亲耸了耸肩,说:“听起来简直像是神明在发怒,我以为祖父老了夸大其词,没想到是真的。” 少年的父亲就是打个比方,却不晓得自己说出了真相。 创世神留下的禁制只能阻挡一部分由神族引起的动荡,剩下一小部分往外扩散,形成了暴虐的龙卷风与电闪雷鸣。 后来神族日渐衰落,由神族导致的异常现象才逐渐减少直至消失。 如今林灼跟费德里科在荒芜之地打了起来,那动静跟神族还未衰弱之前几乎一模一样。 本就残破的地下宫殿几乎被他们夷为平地,能造成实质伤害的幻术布满了这片废墟,出自费德里科之手的玻璃眼球四处飘游,而错乱的空间与不停切换方向的重力则是林灼的杰作。 他们俩之间虽然有很大的年龄差距,但在实力方面却诡异得相差无几。 成为弑神者前,费德里科是法圣,林灼虽然是准圣,但却是双准圣,实力足以跟自己的武圣祖父一战。 至于对战经验方面,费德里科曾是王庭骑士,有着用尸山骨海堆砌出的战绩。 至于林灼,她从学生时代起就爱外出冒险,无数次死里逃生,研究时间魔法那两年更是在外玩命,累积下了足够的实战经验。 真要说林灼有哪比不上费德里科,大概就是费德里科有神格,而林灼没有——拥有神格的费德里科能使用言灵,虽然言灵效果落在弑神者身上会大大折扣,但也足以给林灼添麻烦——以及费德里科在两年前拿回自己的身体,摆脱人偶躯壳后彻底解放实力,比林灼多了两年的时间掌握那份属于神的力量。 就是这一部分的差距,让林灼在丧失初期优势后吃到了苦头。 幸运的是林灼不傻,她将空间和重力方向打乱,趁机逃出了费德里科的视线范围,并在之后躲藏起来,给自己争取到了思考对策时间。 形成屏障的风球将林灼包裹,隐藏起了林灼身上浓郁的血腥味。 林灼一边思索,一边治愈自己身上的伤,这些伤随便挑一个出来都能让成为弑神者之前的她半死不活,但放在现在的她身上,只能算“问题不大”。 费德里科放出的玻璃眼球还在到处找她,那一个个眼珠子来回游走转动,几乎把整个地下宫殿都巡视了一遍,却怎么都找不到林灼踪迹。 费德里科有些慌,因为没有神格不仅是林灼的劣势,也是林灼的优势,林灼完全可以不受禁制阻拦离开这里,任由他被这座牢笼消磨殆尽,就像曾经被关在这里的那些神族一样。 所以,她跑了? 费德里科回到会议厅。 这里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只有头顶的裂缝昭示着这里原本是神族们观测外面的唯一通道。 林灼就藏在裂缝往上那团黑雾之中。 林灼会使一些手段,也会在处于劣势时暂时躲避,但她对自己确立的目标有着近乎病态的偏执。 就像她当初无论如何都要救回莉莉丝一样,既然下定决心要杀费德里科,她就一定会想尽办法亲手宰了他,所以她不会逃。 更何况…… 林灼闭上眼,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因那份强大到近乎虚幻的力量产生变化,之前她只是吞噬了这份力量,驯服它,但没有完全消化它。 而在与费德里科的厮杀中,每一次对抗都在加速她对这份力量的适应,且越是用尽全力,她身体出现的变化就越明显。 或许……她能利用这一“特性”,进行一些大胆的尝试。 就在这时,底下传来费德里科的声音—— “我知道你还在。” 林灼睁开眼,敏锐地察觉出了潜藏其中的不怀好意,猜测费德里科大概会说些不中听的话,逼她出来。 林灼猜对了,费德里科认为林灼就算离开,此刻也一定站在地裂缝上方舍不得走,于是他在空荡残破的会议厅里提起了他对林灼做过的那些事。 林灼不怒反笑。 哪怕底下的费德里科还提起了莉莉丝的死,说:“虽然预言之书上的内容是我伪造的,但也没什么区别不是吗,就是因为你,你身边的人才会被我盯上,才会拥有这些令他们痛苦的遭遇,就连你的祖母也是因你而死,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林灼依旧能稳住不动,但这对她没有用处,她有个疯狂的想法,她想试一试。 “因为我,还是因为你?” 林灼佯装愤怒,出声反问费德里科,并撤掉风球从黑雾中俯冲而出。 她的重剑早就不堪重负被折断,手中握着从手链里拿出来的另一柄长剑。 林灼冲势极猛,费德里科也在之前的对战中折损了腰间的三把长剑和一柄枪,但这并没有给他造成困扰,毕竟他曾是法圣,比起枪剑,还是魔法攻击更适合他。 费德里科抬起的掌心眨眼凝聚起混杂着八种元素的光球,光球中蕴含的力量令整个地下空间开始震颤,然而飞射出去的光球在触及林灼之前就先进入了林灼展开的错位空间,错位空间的另一头出口就在费德里科身后。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91节 费德里科身后是他自己凝聚的光球,面前是林灼的长剑,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瞬息之间,费德里科无处可逃,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一般,林灼看见费德里科在最后,对她露出了一抹笑。 费德里科来不及逃,也完全不需要逃,因为他本就没站在那里。 林灼的长剑穿过幻术投影出的费德里科,明亮的剑刃触碰上光球,瞬间粉碎成灰烬—— 短暂的嗡鸣后,一声巨响。 整座地下宫殿在震动中被彻底摧毁,只剩下黑暗与寂静,侵占这片什么都不剩的空间。 …… 过了许久,巨响的余音缓缓散去,错位的空间和混乱的重力恢复正常,幻术制造的场景跟四处飞舞的玻璃眼珠则与宫殿一同消散。 飞扬的尘埃落地,真正的费德里科现身,他一步步走到裂缝之下,那里悬浮着他早在一年前开始为林灼打造的黑匣子。 黑匣子是双棱锥的形状,高一米半左右,表面光滑没有半点缝隙,死死禁锢着被锁在其中的林灼。 费德里科身上的伤口尽数痊愈,因打斗损坏的衣物也逐渐恢复原样。 早在林灼来之前他就准备好了后手,如果林灼拒绝跟他合作,他就会把林灼关进黑匣子,将林灼关到精神奔溃再塞进人偶的身体里,以此消减林灼的实力,最后在封印她的记忆,用花言巧语伪造她的身世,哄骗她拿出手链里关于时间魔法的研究资料,让她彻底为他所用。 所以林灼不肯拿出证据证明她所说的那番话也没关系,他可以自己确认是否真的存在平行空间。 费德里科伸手覆上冰冷的黑匣子,给予里头的林灼重击,不致命,但能近一步削弱林灼的状态。 不过费德里科在准备黑匣子的时候并没有想到林灼也能成为弑神者,这个黑匣子不一定能关得住她,所以费德里科会在感应到林灼想要恢复自己时再一次攻击被困在黑匣子里面的林灼,确保她重伤垂危,没办法从里面出来。 头几次攻击平均间隔十分钟左右,从第五次开始,林灼调动魔力恢复伤势的速度有了明显的延迟,过了足足半个小时。 第六次,隔了两个小时。 第七次,五个小时。 第八次和第九次之间,隔了整整十二个小时。 随着时间的流逝,林灼越来越虚弱,一天过去,费德里科着手改良起了提前制作好的林灼人偶,他怕夜长梦多,于是想要省去“精神折磨”这一步骤,直接把林灼的灵魂放进人偶的身体里。 又一天过去,黑匣子突然开始发烫。 时刻关注黑匣子的费德里科又一次攻击匣子里的林灼,代价是被光滑滚烫的匣子外壁烫伤掌心的皮肤。 费德里科已是神族,能被烫伤说明这股热度本身就有问题。 突发异状让费德里科心底升起了不祥的预感,从没想过要在当下杀死林灼的他竟在预感的驱使下产生了杀死林灼的冲动,那是本能在警告他,叫嚣着马上!立刻!杀了她! 可林灼是唯一掌握时间魔法的人,还没证明平行空间确实存在之前,林灼就是他唯一的希望,林灼不能死。 费德里科强忍下杀意,克制着向匣子里的林灼施以一次又一次的重击。 只是这一次,无论多少攻击都没能改变匣子所散发的异常高温。 费德里科不再做无功用,他后退一段距离,展开数十个攻击型魔法阵将黑匣子全方面包围。 他不想主动打破黑匣子,所以他没有立马发动魔法阵,过了几分钟,碎裂的声音响起,黑匣子外壁裂开了一条缝隙,暗紫色的光从裂缝中透出,随着裂缝的扩大,紫光像蛛网一般在黑匣子的外壁上蔓延,接着外壁开始脱落,费德里科看清里面是什么,瞳孔骤缩。 那是团成一团,将林灼整个包裹住的龙翼,而在龙翼外面还裹着一层浑浊的膜,就像是刚刚孵化的小鸟,敲破蛋壳后还得撕开自己与蛋壳之间的那一层薄膜。 费德里科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抽动,他不敢相信,林灼在匣子里长出了龙翼? 仿佛是为了向费德里科证明他没有眼花,龙翼缓缓展开,薄膜撕破,被龙翼包裹的林灼出现在了费德里科的视线中。 林灼的衣服早就在匣子里被高温烧了个干净,连一块碎布料都没留,龙翼展开的时候她随便凝了件简单的衬衫裙覆盖在自己的身体上。 林灼被关进黑匣子之前,早就通过感知外放发现出现在她面前的费德里科是幻术,但她选择踏入陷阱,将自己可能面临的危险掌握在自己需要的范围内。 她的早有准备让她将光球对她造成的伤害拿捏到了极致,她清楚费德里科不会杀她,但她要让费德里科的攻击把她推到濒死的境地,她想看看,自己能否在极致的困境中彻底消化那份属于弑神者的力量。 现在看来结果还不错。 弑神者的力量让她身体里那些本不属于她的器官进行了更加彻底的融合与再次生长,现在的她,更像怪物了。 林灼舒展身体,抬起头,没有什么改变的血族竖瞳里承载着略微的困倦与盈盈的笑意,她张开嘴,露出口中尖锐的獠牙,难得礼貌地向费德里科发出了问候—— “……早上,好?” 费德里科回过神,猛然发动魔法阵。 接二连三的巨响听起来像是要把整个地下空间轰塌。 烟尘散去,原本悬浮着黑匣子的位置空无一物,费德里科身后传来了龙翼挥舞搅动空气的声响。 费德里科头也没回就发起了二次攻击,只是这一次,林灼不再需要躲避,也不再处于下风。 在实力几乎没有差距的情况下,策略与心态成了决定胜负的关键。 费德里科跟林灼都是脑子转得飞快的类型,无论形式怎么变化,他们都能用最快速度想出绝佳的攻击模式,因此心态就成了关键。 面对长出龙翼与獠牙,战斗状态如同陷入狂乱的兽族一般悍不畏死的林灼,费德里科恨不得掐死过去的自己,如果不是他让林灼通过种族实验被植入了其他种族的器官,局面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算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为什么他总是会做出错误的选择!! 费德里科越想越后悔,糟糕的情绪一点点将他的耐心侵蚀,对战节奏也越来越乱,最终被林灼狠狠砸在了地上。 地面整个被砸凹陷进去,尘土被震起,形式彻底逆转。 费德里科喘息着望向林灼的眼睛,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对上林灼的眼睛时就受到了血族之眼的蛊惑,所以他才会分心去懊恼自己曾经做错的决定,让暴躁的情绪阻碍了他的判断。 费德里科的半边身体都被轰得稀巴烂,趴在地上起不来,林灼身上也有伤,特别是新长出来的龙翼,直接被折断了一边。 但这并不影响林灼拎着一把长剑走向费德里科。 费德里科需要时间魔法所以不舍得杀林灼,林灼就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费德里科也清楚这点,摆脱蛊惑的他恢复了神志,他不想死,就算被困在这里出不去,就算林灼不肯与他合作,只要活着,他总能找到新的办法,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所以他必须让林灼放过他,无论用什么手段,哪怕是失去尊严的求饶,反正他的尊严早就被那群神族消磨殆尽,他唯一剩下的只有这条命,他想要活着,他必须活着!! 近乎扭曲的求生欲让费德里科舍弃了自尊,他一边在暗地里拼命调动能力想要治愈自己的伤势,一边苦苦哀求向他走来的林灼,还问林灼难道愿意让他就这么死了吗?就不想折磨他让他付出代价吗? 他期待能拖延出一星半点的时间,这样就算林灼不肯放过他,只要他能恢复行动能力,就可以像之前的林灼一样选择避战。 他甚至提到了自己曾在林灼婴儿时期救过她的那件往事。 “……那次不在我的计划范围内,给你下毒的人也不是我,甚至我还牺牲塞缪尔的身体救下了你。” 林灼没有否认费德里科的付出,她说:“嗯,谢谢你啊” 说完,长剑挥落,前一刻还礼貌道谢的林灼干脆利落地斩下了费德里科的头颅。 第九十八章 曾经名扬大陆的双法圣之一费德里科,以神明之躯陨落在了荒芜之地第五层。 鲜血自被斩断的脖颈处喷涌而出,不知道是因为神族的血太特殊,还是因为林灼长出了血族的獠牙,当然也可能二者皆有,总之,那本该令人感到不适的鲜血散发出迷人的香味,勾起了林灼的食欲,令林灼唾液分泌,牙根发痒。 林灼还不习惯那对獠牙,稍微一舔就划破了自己的舌尖,她尝了尝自己的血,同样不错的味道帮助她强忍下吸食费德里科血液的欲望。 林灼没法收起獠牙,但她能收起自己的龙翼,然后又弯腰捡起费德里科的头颅,裹上几层魔咒放进自己的手链里,顺带拿出手链里那枚靛色的吊坠,重新戴回脖子上。 吊坠还是烫的,林灼刚戴好,就听见阿比斯焦急的声音:“林灼?” 向来为所欲为的林灼难得感到一丝心虚:“是我。” 阿比斯一直悬着的心重重落下,吊坠上的热度也随之减弱了一些,他问:“你现在怎么样?人在哪里?” 林灼又舔了一下自己的獠牙:“我没事,还在第五层,创世神留下的禁制还在,我用不了传送阵,可能得等离开荒芜之地,才能用传送阵到帝都找你——如果你还在帝都的话。” 林灼让黑匣子关了两天,期间吊坠一直被放在手链里,手链又被她死死护在胸口,完全没办法跟阿比斯联络,阿比斯等不到她,就算没发现魔石隐瞒的信息,多半也会往荒芜之地这边赶。 果然,阿比斯告诉林灼:“我刚到荒芜之地附近。” 阿比斯有很多话想问林灼,可林灼还没平安出现在他面前,他想等林灼来了,面对面问她。 林灼:“你等等,我马上出来。” 说着,林灼就要通过地裂缝上去,回到洞窟。 就在这时,空气中响起了细细密密的轻响,如同少女低声呢喃,温柔软绵。 林灼停下脚步,回头看见有点点流光从费德里科的尸体上分离出来。 那些光芒像一只只翩跹的蝴蝶,飘舞着汇聚到一处,从零散的碎光凝聚成半个婴儿拳头大小的宝石,最后停在费德里科尸体上方,静静地旋转着,散发着圣洁的光。 于此同时,细密的轻响逐渐清晰起来,林灼的视线定定地望着那颗宝石:“那是……” “什么?”胸口的吊坠传来阿比斯的声音,林灼没有听到,因此不曾给予任何回应。 良久,林灼迈开步伐回到费德里科的尸体旁,那阵呢喃轻响也越来越近,最后近到像是有谁搭着林灼的肩膀,在林灼耳畔细语低吟。 “林灼!林灼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吊坠再次变得滚烫,阿比斯焦急惊慌的声音被那奇怪的声音所淹没,林灼受到蛊惑一般抬手伸向那颗宝石,五指收合,将宝石拢进掌心。 随着林灼的动作,那声音如同一只化作微风的细虫,顺着她的耳朵钻进脑子,意图短暂侵占她的神志,让她接受自己。 切面不规则的冰冷触感从掌心传来,逐渐的,宝石表面融进林灼的皮肤,就像下雨天的蚂蚁,一点一点腾挪进新家。 然后……一声脆响。 宝石被林灼捏碎成了两半,那轻柔的声音也在林灼的脑海里出现了刹那的僵硬,随之温和不在,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林灼没有被惨叫影响,她继续收拢手指,将裂开的宝石进一步碾捏、粉碎。 惨叫声慢慢远去,直至消弭。 “我没事。”林灼重新听到阿比斯的声音,第二次向阿比斯报了平安。 她松开手,碎成齑粉的神格从她指缝间飘落,还没落到地面,就已经消散不见。 林灼不处理费德里科的尸体,就是怕被神格讹上,既然神格已经没了,她也不再有所顾忌,一把火将失去头颅的费德里科的尸体烧成了灰烬。 焚烧尸体的火熄灭时,林灼头顶落下了暖金色的光。 林灼抬起头,发现黑雾渐散,外面落下的阳光透过来,看着像是藏在黑雾里的金色闪电。 这道闪电一点点蔓延扩散,最后黑雾散尽,阳光依靠空气中的颗粒显现出大片静谧而又神圣的暖金色光线,薄纱似的轻轻笼罩在林灼身上。 林灼这才明白,原来只要让创世神关押在这的所有神族的神格都消散殆尽,创世神留下的禁制就会解开。 没有了禁制约束,林灼甚至不用画出完整的阵图,抬手就是一个长距传送阵浮现,将她送到了荒芜之地外围。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92节 阿比斯没说自己具体在哪个地方,但有阿比斯的心脏在,林灼很轻松就定位了他的位置。 阿比斯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传送阵和被传送来的林灼,身体比一闪而过的念头更快,直接把人抱进怀中。 舒适有力的拥抱和熟悉的气息唤醒了潜藏在林灼肢体深处的疲惫与困倦。 林灼先是利用绝境强行适应弑神者的力量,改变自己的身体,接着又跟费德里科打了起来,最后还违背弑神者渴求神格的本能,将从费德里科身体里浮现的神格捏碎。 从头到尾连个休息的时间都不给,林灼实在是累坏了。 但她并没有任由自己在阿比斯怀里睡去,而是扯了扯阿比斯后背的衣服,说:“去帝都。” 林灼有预感,自己这一睡恐怕要睡上好几天,她得先带阿比斯回第七世界,走之前,她还有件事要去做。 阿比斯问:“是要去偷这个世界的巴德尔吗?” 林灼:“……什么?” 阿比斯解释说:“这个世界的我留下了一些有关弑神者的研究笔记,弑神者必须从神族手中夺取神格,不然很快就会衰老死去。这个世界的我和巴德尔已经死了,但神格还在,可以给你用,所以我在来这之前,把这个世界的巴德尔偷了出来,现在他的尸体就放在我的储物空间里。” 巴德尔怎么听怎么不对劲:“那也是你的尸体。” 阿比斯没理他。 林灼微愣:“这个世界的你们,已经死了?” 阿比斯松开林灼,垂下眼,看向林灼胸口的吊坠:“心脏碎裂,死透了。” 林灼:“……” 回去后她得想个办法,加固阿比斯的心脏。 在那之前—— 林灼:“尤加特希拉的百年国庆,我得去帝都献个礼。” …… 一天后,林灼与阿比斯已经离开这里,回到第七世界,但林灼留下的这份礼物,却不可避免地引起了轰动。 帝历100年,百年国庆之际,陷入昏迷的巴德尔大帝失踪,帝都以及周边城市开启连接屏障,进行区域封锁,同时帝都城内外展开地毯式搜索,进出帝都及周边城市都需要层层筛查,节日气氛因此一扫而空,本该热闹的街道店铺反而变得比平时更加冷清寥落。 紧张的气氛笼罩这座繁华的城市,就连挂在建筑之间的彩旗也都显出了几分暗淡。 可就在巴德尔大帝失踪后的第四天早上,一名清洁工来到国家图书馆大门前的空地上,准备在天彻底亮起来之前,将昨晚的落叶清扫干净。 清洁工来的路上遇见足足三波执法官,他们要求他出示身份证明,最后一波执法官是在图书馆进去的路上遇见的。 他们刚核对完清洁工的身份,放清洁工离开,自己杵在路边抽烟闲聊,抱怨最近几天的工作强度。 话没说几句,突然听见了清洁工的尖叫。 执法官们立即朝尖叫传来的方向跑去,就见清洁工被吓的跌坐在地上,瞪大眼睛张大嘴,用一脸见鬼的表情看着离他不远的那座铜像。 执法官们的视线跟着转移到铜像上,他们都知道,国家图书馆大门前的空地上立着法圣费德里科的铜像,可在看清铜像的现状后,他们掏出武器的动作不约而同地缓了下来,脸上露出了和清洁工如出一撤的表情。 那座屹立百年的铜像被人削去了原本的脑袋,取而代之的,是失踪多年的法圣费德里科本人的头颅。 没人知道这是谁干的,也没人能把这颗还在淌血的头颅从铜像上拿下来。 铜像和那颗头颅连接的位置以及铜像底座都被人画上了符文,他们无法撤掉铜像,更无法将头颅和铜像分开 但头颅本身并不受符文保护,好几只喜欢吃腐肉的鸟飞下来啃食那颗脑袋,还是执法官出手,才没让费德里科的脑袋沦为饲料。 许多人都认为这是一起令人发指的恶作剧,反正绝大多数人都不相信那颗头颅属于法圣费德里科——哪怕按照人族的寿命来讲,费德里科早就该死了。 可舆论才不管真假,有关法圣已死的传言愈演愈烈,费德里科的崇拜者为了证明自己的偶像还活着,特地联系了费德里科纪念馆,两边联手请来有威望的大师,验证那颗头颅的身份。 想要扩大影响力的他们甚至开了转播,验证结果却证明那就是法圣费德里科的脑袋。 这一下整个帝国都沸腾了。 费德里科的崇拜者们伤心欲绝,也不管帝都现在的形式有多严峻,纷纷从各地赶来悼念,还有身居高位的崇拜者试图请来血族法圣,看有没有办法毁掉符文,而不是让他们的偶像以这样屈辱的姿态在众人面前展示。 因为给得太多,血族法圣还真来了一趟,但他没能破解符文,还摇了摇头,说:“除非请来神明,不然恐怕没有谁能毁掉这些符文。当然还有一个好消息,这些符文维持不了多久,过个一年它自己就会失效。” 换句话说,想要观赏费德里科被人砍下的头颅,也就这一年的时间。 听起来充满恶意且荒唐,但无可否认,因为巴德尔大帝失踪而气氛压抑的帝都一下又热闹了起来。 就算要通过重重核对筛查,也阻止不了越来越多的游客涌入帝都,其中还有不少只听过名字的大人物。 魔女卡洛琳便在其中,且还是最早来的那一批。 她进城后哪都没去,直奔国家图书馆。 铜像周围拉起了警戒线,因为来的人太多挤不进去,她不得不展开蝠翼,从高处往下看。 卡洛琳本来还能来得更早,只是林灼离开后,弗雷和伊露丽猜测林灼可能会去荒芜之地找那群神族算账,他们担心林灼以身犯险,一面动用特权封锁荒芜之地,一面往荒芜之地赶。 卡洛琳跟着一起去了,她想替克里斯报仇。 谁知道荒芜之地突然出现奇怪的龙卷风和雷电,好不容易进入第五层,那里又什么都没有,出来后得到消息,才知道费德里科已经死了,头还被人按在国家图书馆大门口的法圣铜像上。 看清费德里科的死相,卡洛琳感到非常痛快,甚至毫无顾忌地露出了笑容,笑出了声,可她笑着笑着又掉起了眼泪。 ——费德里科已死,那些神族多半也被林灼清算,但克里斯的龙核却再也没办法重新长出来了。 那些曾经存在过的折磨和无法治愈的疤痕永远都在,她的克里斯,她心爱的克里斯啊…… 熟悉的空气流动让卡洛琳意识到克里斯的靠近,她赶忙擦拭眼泪,掩藏起那份对爱人的心疼和难过,假装自己还在高高兴兴地欣赏费德里科的死状。 因为要进城,克里斯不得不带上枷具,身形也因此缩小了许多,看起来只有卡洛琳那么高。 它挥舞着龙翼在卡洛琳身旁停下,然后悄悄地,悄悄地往上升了点高度,看起来比卡洛琳高那么一点。 卡洛琳:“……” 卡洛琳也挥动蝠翼,升到了比克里斯高的高度。 四目相对,克里斯执着地又往上升了点。 卡洛琳看着比非要“猫爪在上”的小猫还要好强的克里斯,噗嗤一下笑出声,方才擦干的眼眶却再度湿润,吓得克里斯赶紧降下来,还把头低下,往她里掌心里蹭。 卡洛琳顺势抱住克里斯的脖子,往龙族的脑袋上一顿揉搓,接着如同当年校外活动,在德菲克特城的某座荒废教堂旁,对得知她是魔族后跃跃欲试想要跟她打一架的龙族少年那样,说—— “你们男生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第九十九章 距离林灼回到第七世界已经过去好几天。 这几天帝都的天气一直不太好,特别是林灼住的那片地区,阴雨连绵,根本就没有放晴的时候。 这天夜里,雨势比白天要小了许多,但还是有细细的雨丝砸落,冷风呼啸的街道上几乎没什么人,道路两侧的店铺也都早早关了门,只剩静静伫立的路灯,在空气潮湿的雨夜中氤氲出一团又一团的暖黄色。 浓郁的死气在光芒照不到的角落里掠过,很快就来到了林灼的家,顺着二楼的窗户,进入林灼的卧室。 卧室里,林灼正在床上安睡,她侧身朝外侧躺着,微卷的长发凌乱地铺在枕头上,一只手垫在脑袋下面,另一只手压着柔软的被子。 她察觉到了阿比斯的到来,微微睁开眼睛,难掩困倦地朝床边汇聚的死气抬了抬手。 死气立马就缠上了林灼的手掌,一部分顺着林灼的手臂覆盖到肩头,一部分钻进被子,等凝聚成人形,阿比斯已经拥着林灼躺进了被子里。 林灼被熟悉的气息包裹着,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再次闭上眼睛,陷入沉睡。 阿比斯感受着怀中的温热,低垂的眼眸中满满都是担忧。 从第六世界的荒芜之地出来后,林灼一直处于疲倦嗜睡的状态,能醒来,对外界的感知比成为弑神者之前还要敏锐,但就是会感到困倦。 巴德尔用医疗魔法对林灼的身体进行过检测,检测结果显示林灼在荒芜之地受的伤基本已经自愈,唯一的问题就是自愈消耗了过多的体能,所以需要时间慢慢恢复。 因此这几天除了早上下楼陪莉莉丝吃早餐,送莉莉丝出门,以及晚上陪回家的莉莉丝吃晚饭,其他时间林灼都在睡觉,像是陷入冬眠的动物,将日常生活中的体能消耗降到了最低。 然而几天过去,林灼的情况不见半点好转。 阿比斯越来越担心,甚至怀疑是不是因为林灼现在缺少神格,所以才会无法正常恢复身体体能。 可他没办法保证吸收神格就能让问题得到解决,他怕弄巧成拙,且林灼也有自己的打算,不想那么快拥有神格。 再等一晚,阿比斯想,如果今晚过去,林灼还是没能好起来,他就再跟林灼商量商量。 阿比斯后半夜才睡着,天快亮的时候,外面的雨彻底停了,阿比斯忘记算时限,巴德尔故意不提醒,于是阿比斯在还没醒来的时候,被迫让出了身体的掌控权。 黑发亡灵切换成银发天族,怕让林灼发现,巴德尔没有换掉自己身上带有阿比斯气息的衣服,还有意驱散了空气中被他吸引的光元素。 不过林灼还是醒了,她睁开眼,随即又闭上,感觉眼球干涩极了,又酸又胀,难受得根本不想再睁开。 那就不睁了,她想着,抬脚把巴德尔踹下了床。 巴德尔没想到林灼会那么干脆,第一反应也不是护住自己,而是伸手想要把林灼一起带下床。 结果他的手被看不见的利刃划了一刀,吃痛脱力,最终没能捎带上林灼。 木质地板在他的身体撞击下发出重重的闷响,这么一摔也把阿比斯给摔醒了,他意识到巴德尔在使用身体,才发现自己一心想着林灼的身体情况,居然忘了算时限,非常懊恼,且丝毫不同情巴德尔被划伤的手。 被踹下床的巴德尔坐起身,一边用自己非常擅长的治愈魔法愈合伤口,一边看向床上的林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对上了林灼那双泛着幽光的猩红色眼睛。 不同于之前的困倦,此刻的林灼看起来格外的……精神? 巴德尔微愣,问:“你没事了?” 林灼没有回答他,而是用手肘压着枕头,撑起上半身探向他。 “……林灼?”巴德尔察觉到了危险的靠近,他熟悉林灼此刻的眼神,像极了一只饥肠辘辘的野兽发现了自己的猎物。 他下意识想躲开,可他动不了自己的身体,仿佛有什么提前按住了他,让他无法动弹。 接着他那只血淋淋的手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抬了起来。 林灼的鼻尖凑近他的掌心,闻了闻,面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林灼终于找到了自己这几天要死不活的原因——原来她饿了。 现在的她光有普通的食物还不够,还需要血。 神族的血就很好,可惜阿比斯是亡灵,亡灵的身体全都由死气构成,就连每次缠绵弄进她身体里的东西也都会在清理出她体内后化作死气消散,所以阿比斯根本就没有血能喂给她。 巴德尔的血,也不是不行。 林灼没有去尝巴德尔手上的血,而是转头,把目光投向他的脖子。 空气中弥漫的血味彻底勾起了林灼的食欲,她凑到被死死按住的巴德尔颈边,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拂开他颈侧的银色长发,没什么犹豫地张开了自己的嘴,露出口中那对尖锐的獠牙,一口咬了下去。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93节 “唔!” 要命的酥麻盖过了皮肉被刺穿的痛,巴德尔也不是傻子,他从林灼闻他手心的血开始就隐隐预感到了林灼的问题出在哪,他倒是想用自己的血跟林灼讨价还价,奈何就实力而言,他根本不是林灼的对手,不仅被啃了脖子吸了血,还在林灼喝血喝上头,嫌弃他不会把脑袋仰得更高一些方便她把獠牙扎得更深的时候,被林灼狠狠扯住了后脑勺的头发。 为了方便麻痹猎物,血族的獠牙在刺入猎物皮肤时,会分泌一种物质,那种物质就跟毒蛇的毒液一样在黑市特别流行,不同的是,毒蛇的毒液可以致命,血族獠牙的分泌物,往往会被用来配置媚药。 巴德尔的喘息越来越重,随着心跳的加快,涌入林灼口中的鲜血也越来越多,他一点点摆脱林灼施加在他身上的力量,把手放到了林灼后背,试图让林灼贴近自己,近一点,再近一点,最好能像阿比斯抱她那样,近得不留一丝缝隙…… 美味的血液一口口被吞咽入腹,林灼这几天怎么都摆脱不掉的疲惫困倦在食欲得到满足后一点点如潮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烦意乱的燥热,缓缓缠上她的皮肤。 血族并不会对自己的獠牙分泌出的物质免疫,所以对他们而言,食欲往往伴随着忄生欲,二者密不可分。 吃饱喝足的林灼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她没有马上推开巴德尔,被血染红的唇瓣擦着冷白色的脖颈贴到了巴德尔的耳边,对他说:“让阿比斯出来。” 巴德尔顿了一下,随即嗤笑:“他出不来。” “……那算了。”林灼这才推开巴德尔,任由暧昧的高温随着他们俩的分开慢慢冷却。 他们一个还坐在床边的地板上,一个退到了床里面,背靠着墙壁坐着。 奇怪的是,气氛并不尴尬。 巴德尔还在调整好呼吸后嘲讽林灼:“为什么你会连自己饿了都不知道。” 林灼用手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头发:“我也是第一次长血族獠牙,没什么经验很正常。” 巴德尔:“你对自己倒是宽容。” 林灼:“看在你让我饱餐一顿的份上,我也可以对你宽容一次。” 巴德尔并不抱什么希望:“比如?” 林灼:“我家的浴室可以借你用用。” 巴德尔头也不回地走了。 窗外投进淡淡的晨光,难得没下雨,还隐约有要放晴的迹象。 …… 莉莉丝早起下楼,明明今天天气不错,她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几天前林灼外出了半天,回来后突然给了她一个拥抱,说很想她,紧接着之后几天林灼都没什么精神,一直在家睡觉。如果不是因为林灼的身体情况比较特殊,加上林灼本人坚持表示自己没事,她早就把林灼送去中央街医院做体检了。 莉莉丝忧心忡忡地来到一楼,突然听见厨房传来切东西的声音,她意外地停下了脚步,确定自己没听错,她加快脚步来到厨房,发现厨房里正热火朝天—— 平底锅里煎着香喷喷的培根和鸡蛋,锅铲悬浮在空中,看准时机配合平底锅给鸡蛋翻面,旁边的小锅里热着牛奶,而在稍远一些的流理台上,小刀登登登地切着苹果,切好的苹果块一个接一个起身跳进砧板旁边放着的玻璃碗中,沙拉酱在一旁蓄势待发,时不时跳两下,像是在催促小刀动作快点。 而在砧板另一边,几枚小番茄和几根吐司边在排队等切,还有自己跳到水龙头下面的生菜叶陆续从水池里跳上来,加入排队的队伍…… 这毫无疑问是林灼的杰作,可林灼本人却不在厨房。 莉莉丝环顾空间不大的一楼,没看到林灼,正想上楼去林灼的卧室看看,却发现一楼大门没有关紧,敞着一条缝。 莉莉丝走到门口,推开门,夹杂着清晨冷风的阳光洒落在她身上,林灼就蹲在门边,把从屋里搬出来的几盆花往台阶上摆,好让几天没见到阳光的它们在外头晒晒太阳。 见到莉莉丝,林灼站起身,一个轻微的停顿后,她扬起笑脸,对莉莉丝说:“早上好,妈妈。” 后面那一声妈妈听起来很轻,藏着不易察觉的忐忑,像一只毛茸茸的爪子,踩在了莉莉丝的心头。 莉莉丝那悬了好几天的心终于落下,她伸手紧紧抱住林灼,带着哭腔的声音听起来无比认真且充满了珍惜:“早上好,我的宝贝女儿。” 第一百章 吃过早餐,林灼跟莉莉丝一起出门去裁缝铺,帮莉莉丝做好了店铺开门前的准备,才从那离开。 “出门办点事,大概下午回来。”离开前,她是这么跟莉莉丝报备的。 莉莉丝乐于看到林灼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到处乱跑,也不约束她,只替她将脸颊边的落发挽到耳后,叮嘱:“路上注意安全。” 林灼乖巧应下,仿佛这片大陆上真的还有谁能伤害到她一样。 从店里出来,林灼随便挑了一个方向直走,边走边用胸口的项链联系阿比斯 “我在去荒芜之地的路上。”话落,林灼又是一步踏出,不同的是四周的空间出现了短暂的扭曲,再次稳定后已经是不属于帝都的街景。 林灼脚步不停,继续跟阿比斯说:“今天之内就能回来,需要我在路上给你带点礼物吗?” 阿比斯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无奈道:“只要你平安回来,就是最好的礼物。” 林灼眼底载满了笑意,再开口,语调低沉如亲昵的耳语,就像是给爱人的奖励:“今晚我去你那?” 天空城里,一边在文件上签字,一边听大臣汇报工作的巴德尔面无表情地摁断了笔尖。 大臣蓦地一惊,还以为是自己汇报的内容有什么问题,疯狂回顾自己说过的话,查找错漏,同时出声询问:“陛下?” 弯折的笔尖恢复原样,飞溅的墨水也从纸面分离,聚成一小团墨珠回到墨水瓶里,巴德尔继续落笔签字,一副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淡淡道:“继续。” 大臣:“……是。” 另一边,阿比斯完全不受巴德尔的情绪影响,回答林灼:“好。” 林灼没走几步,周围的空间再一次扭曲切换,之后又切换了许多次,出现的风景各式各样,有或繁华或普通的街道,也有茂密的丛林与惊险的悬崖戈壁,七八次后,林灼终于置身荒芜之地。 期间林灼并没有切断跟阿比斯的联系,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仿佛林灼这趟是出门游玩,而不是打算在获得神格之前,杀干净那群被困在荒芜之地的神族。 获得神格之后她就无法进入荒芜之地,费德里科的本体还在那里,她不可能硬耗到几十年后,等神族都被创世神留下的禁制消磨殆尽再来解决费德里科这一潜在麻烦,也没有那个耐心去承担这几十年间可能出现的变数。 眼下的神族还并未虚弱到连龙族都玩弄不动的地步,但也绝不可能比第六世界刚成为神族的费德里科更强大。 林灼有把握解决掉祂们。 林灼又一次站立在通往地下宫殿的地裂缝旁,地裂缝内的神族在林灼身上感应到弑神者的气息,骤然爆发出刺耳扭曲的声音,像是许多人聚在一起,发出丧失理智般的尖叫与嘶吼。 林灼被吵得头疼,于是不再停留,径直跳进了地裂缝。 林灼来之前大概估计了一下,自己应该能在中午结束之前将祂们都处理干净。 但出于谨慎,她还是跟莉莉丝说自己下午回去,给意外预留出了更多的时间。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两个小时后,林灼走在地下宫殿的走廊上,靴底踩踏地面的声响回荡在冰冷寂静的空气中,从脸颊旁垂落的眼镜链搭在肩头,随着她的行走轻轻晃动。 她的衣袖和裙摆上被划出了几道不太体面的口子,破口处沾染她的鲜血,但伤口早已愈合,这是残存的神族们合力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作为回报,林灼给了祂们数道雷击,劈死了祂们中冲在最前面的那几个。 原本还能勉强维持合作的神族当即四散,苦了林灼,要在那么大一座宫殿里寻找没有实体的神族,真是相当不容易。 林灼放开感知,对这座陌生的地下宫殿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不仅找到了费德里科的本体,还意外发现了许多神族当年从外面带进来的东西。 有神阶药剂和武器,有被装在玻璃罐里、至今还存活的珍稀植物的种子和动物胚胎,还有价格昂贵的矿石金属、能打造出神器的锻造工具,以及……整整一图书室的书籍。 这些都是诸神时代的信徒们献给神明的礼物,费德里科的人偶身体也是依靠这里的材料制作而成,林灼毫不客气地将这些东西搜刮带走,还在其中发现一罐早已灭绝的吸血蝶的蛹。 收获颇丰的林灼心情不错地哼起了幼时在孤儿院学的歌谣,伴着童真的旋律找出了一个又一个没把自己藏好的神族,干脆利落地将祂们弄死,再将祂们的神格一一碾碎。 有困住神明的禁制在,林灼能清楚分辨地下宫殿中是否还有神族没被她找出来。 这场捉迷藏游戏一直持续到下午三点多,就在林灼以为还要再花上几个小时的时候,一个神族主动出现在她面前。 失去躯体的神族就像一团粘稠的灰烟,祂突然出现,又突然向林灼俯冲而来,一副要将林灼彻底吞噬模样,最后却被林灼轻易轰杀。 包围着林灼的烟灰在被轰散的刹那,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笑。 不怀好意的笑声只维持了短短半秒,很快就跟烟灰一同消散,暴露出了藏在烟灰下的神格—— 整整六颗。 刚才那名神族以自身做掩护,让六颗神格将林灼包围,最近的那一颗就贴在林灼左肩,再近一点就能透过衣服布料融进林灼的身体。 林灼一下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祂杀掉了五个同族,试图用数量足够多的神格进行引诱,让林灼被迫成神,体会和祂们一样在漫长的囚禁中一点点面目全非迈向死亡的滋味。 时间像是被按下了慢速键,悬停在林灼左肩的神格如同看到骨头的恶犬,咬向林灼,其他神格也不甘示弱,朝林灼扑去。 夺取神格是弑神者的本能,跟失去旧主后急需找到新主人的神格可以说是双向奔赴。 偏偏林灼在抵抗本能方面有着令人发指的经验和判断力,她喜爱纵容自己无伤大雅的冲动和能力范围内可以收拾好烂摊子的欲望,却决不允许自己真的行差踏错,丢失到手的希望和未来。 况且,外面还有一颗神格等着她,这大大降低了她对荒芜之地这些神格的渴望。 林灼垂下眼,唇瓣微动,下一瞬,爆炸的声音充斥耳畔,因此刮起的爆风卷起林灼的长发,林灼抬起一只手隔着衣领护住项链吊坠,此外再没有其他动作,仿佛在极近距离下将六颗神格全部炸碎的那个人不是她。 炸碎神格后,林灼又找了一圈,处理掉最后一个藏起来的神族,解开了创世神留下的禁制。 “总算结束了。” 林灼发出这样的感叹,又跟不敢打扰她,怕出声会让她分心的阿比斯聊了几句,建议他安排专业人员过来对地下宫殿进行搜查研究,看还能不能有什么意外收获,之后便跟来时一样,回到了帝都。 下午四点十六分,一天内横跨半个西沃大陆的林灼踏进家门,上楼洗澡换衣服,收拾好自己后脚步轻快地下楼,出门去裁缝铺等莉莉丝工作结束一块回家。 林灼到的时候,正好撞见邻居在跟莉莉丝聊天。 性格开朗的邻居扬着音调跟林灼打招呼:“下午好,可爱的小姑娘。” “下午好,伊莲娜女士。”林灼问她:“来定新衣服?” 邻居遗憾地摇了摇头:“我倒是想再往我的衣柜里多添一件漂亮的新裙子,可惜我妈给我下了最后通牒,说我要是再敢乱花钱就把我赶出家门。” 莉莉丝还站在人台前,用别针往上固定布料,林灼从侧边进入前台,帮忙收拾起台面上被邻居翻乱的册子:“那你是来干嘛的?” “喏。”邻居展开手里的宣传海报:“我妈让我来通知你们,如果这几天不再下雨,那么之前因为天气不好取消的篝火晚会就可以在明天开始进行现场布置,举办时间就定在后天晚上,记得来参加。” 篝火晚会? 林灼想起来了,在她去第六世界前莉莉丝就提过,让她在篝火晚会上把她喜欢的那个人带来见一面。 结果因为林灼回来后连续几天都在下雨,篝火晚会被迫取消,加上林灼那几天一直在睡觉,带阿比斯回家见家长的事情也跟着不了了之。 邻居离开后,林灼凑到莉莉丝身边:“妈妈……” 莉莉丝问她:“晚饭想吃什么?” “都行。”林灼试图把话题拉回到篝火晚会上:“篝火晚会……” 结果被莉莉丝打断:“之前给你准备了参加篝火晚会穿的新衣服,就在那边的架子上,你去试试看,如果大小不合适我带回家替你改了。” 林灼:“……哦。” 林灼意识到莉莉丝在逃避话题,她换好衣服出来,说:“大小正好,你是反悔了不想见他吗?” 林灼语速飞快,根本不给莉莉丝再一次转移话题的机会。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94节 她们都知道那个“他”指的是谁。 站在人台前忙碌的莉莉丝果然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她叹了口气,问林灼:“你真的很喜欢他吗?” 林灼点头。 莉莉丝摇了摇头:“可是、他这几天一次都没来找过你,就连伊莲娜和她的父母都会来问我你这几天是不是病了在家休息,他却一次都没有出现,我在想他是不是根本不在乎你。” 林灼:“……” 从莉莉丝的角度来看,阿比斯的表现确实不太令人感到满意。 “他很在乎我。”林灼解释,不等莉莉丝觉得她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接着道:“其实他每天都有来看我。” 莉莉丝意外:“什么时候?” 林灼一步步挪到莉莉丝身边,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心虚地放低了声音:“每天晚上。他和你一样担心我,可因为我没有正式介绍你们认识,他也不敢随便上门,只能每天晚上……翻窗户过来陪我。” 莉莉丝哑然,同时又有些不太理解:都敢翻她女儿的窗户了,为什么不敢直接上门? 林灼靠到莉莉丝肩上,撒娇一样唤道:“妈妈……” 莉莉丝抵抗不住攻势,妥协道:“好吧,那后天晚上带他过来,我们见一面认识认识?” 林灼:“嗯!” …… 当天夜里,林灼如约去了天空城。 属于皇帝陛下的卧室在这一晚分外燥热,厚重的青金色床幔挡不住暧昧的喘息与低吟,跟着床柱微微摇晃。一条黑色的睡裙洇染着大片湿痕,随着轻晃在床脚缓缓滑下,最后落在床边的地毯上,堆叠成一团…… 第二天早上,一道竖长的阳光透过床幔的缝隙,映照在墨绿色的被子上。 率先醒来的阿比斯下意识将林灼拥得更紧,让掩藏在被子下的赤裸身躯贴得更近,等清醒了才把手臂松开,用刚睡醒略带低哑的声音询问同样醒来的林灼是否要赶在莉莉丝催她起床吃早餐前送她回去。 昨天睡得太晚,林灼还想再睡一会儿,就闭上眼告诉阿比斯:“不用,我跟妈妈说了来你这的。” 阿比斯愣住,没想到林灼会直接告诉莉莉丝。 林灼趁自己还没睡着,又把篝火晚会的事情提了一下,说完正要由着自己跌入梦乡,又被阿比斯埋到她颈侧的脑袋给拱醒了。 林灼抬手揉揉阿比斯头发,困倦的嗓音听起来格外撩人:“怎么了?” 阿比斯活像一只粘人的巨型犬,贴着林灼的脖子没动,回答时鼻息拂过林灼的皮肤:“稍微……有点紧张。” 阿比斯撒谎了,不是“稍微有点”,他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第一百零一章 终章·上 林灼没有识破阿比斯的谎言,因此她只是低头亲了亲阿比斯的发顶,非常笃定地说了句“莉莉丝不会反对我们在一起的”作为安抚,很快又闭上眼重新睡了过去。 等林灼再次醒来,阿比斯早已经起床去工作,好为明天的篝火晚会腾出足够多的准备时间。 林灼吃完早餐,听近侍蕾西说阿比斯不在天空城,就独自去了研究室。 相较之前,研究室里多了三个从第六世界带回来的箱子,林灼听阿比斯提到过,知道这三个箱子属于第六世界的阿比斯,里面装着他多年来的研究笔记,还有跟研究内容相关的资料。 林灼在箱子前蹲下,通过项链吊坠问阿比斯:“我能看看箱子里的东西吗?” 此时的阿比斯正身处议院,工作状态的他看起来格外不近人情,冰冷强大的气场让他即便面对比他年长的精灵公爵,也丝毫不显弱势,与在林灼面前完全是两个样子。 听到林灼的声音,他微微侧头感应了一下项链的位置,确定林灼在研究室,也就明白了林灼口中的“箱子”是指什么。 随行的近侍护卫军庄严肃穆,在场除了克洛里斯以外的议员无不战战兢兢,而造成这一切的阿比斯却忙里偷闲,在心里回答林灼:“当然可以。” 出于对林灼的关心,阿比斯曾把箱子里所有提及弑神者的笔记都找了出来,并多次翻看,所以有关弑神者的笔记都被摆在最上面。 其中还夹着那本属于神族格欧费因的笔记。 这本笔记除了被费德里科借走过一段时间,其余时候一直都放在学校图书馆的禁书区。 巴德尔当初想尽办法成为魔武第一学院的学生,就是为了找到这本笔记,弄清楚神族消失背后的秘密。 后来因为林灼导致他们误闯荒芜之地,知道了神族的境遇,巴德尔就再没有打过这份笔记的主意。 但第六世界的他们没有遇到林灼,也没有去过荒芜之地,所以第六世界的巴德尔在古尔薇格校长引咎辞职后,从学校禁书区弄到了这本笔记,并通过笔记确定了一众神族的下场。 阿比斯在第六世界的天空城翻到了这本笔记,发现笔记中有提到弑神者,联系魔石读取完费德里科记忆后的异常表现,以及第六世界的魔石早就被抹杀这一信息,他猜测第六世界的费德里科或许和林灼一样,也成为了弑神者。 所以林灼见到费德里科时,会感受到吊坠在发烫,但她没来得及听阿比斯说出自己的猜测,就把吊坠放进手链里,将阿比斯的心脏保护了起来。 回来后林灼跟阿比斯坦白,承认自己早就猜到了费德里科的情况,还故意把他支去帝都。 坦白的时候林灼就靠在阿比斯怀里,脑袋抵着他的肩膀,语速慢慢吞吞,因为太累太困总是会忘记自己下一句要讲什么,阿比斯担心她的身体情况,哪里还有心情生她的气。 平平无奇的上午在他们的各自忙碌中度过。 中午阿比斯回到天空城时,林灼已经将箱子里关于弑神者的笔记全部看完,还拿出纸笔记了几个关键词,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阿比斯来研究室找她一块吃午饭,见桌上摊开的笔记资料,想起林灼还没拿到神格,就升起了研究室的手术台,将储物空间里放着的第六世界的巴德尔尸体拿出来摆了上去。 林灼看看手术台前站着的阿比斯,再看看手术台上躺着的巴德尔,忽然感觉很奇妙——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阿比斯跟“巴德尔”同时出现在她面前。 阿比斯跟林灼说过,第六世界的他跟巴德尔不是重伤,而是死了。 阿比斯自杀,拉巴德尔陪葬。 但不知道是因为他们情况特殊,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第六世界的巴德尔并未呈现出一具尸体应该有的状态,有呼吸有心跳,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阿比斯毫不客气地用死气缠绕上“巴德尔”的脖颈,试图拧断他的脖子让神格自己出来。 “不用这么着急。”林灼起身来到阿比斯身旁,想看看那具尸体是否还存在研究价值。 然而就在她靠近的同时,“巴德尔”的尸体出现了异常—— 就像费德里科死后那样,点点流光从“巴德尔”的尸体中脱离而出,缓缓汇聚成一颗圆球状的多面体宝石。 而随着宝石的形成,躺在手术台上的“巴德尔”停止了呼吸和心跳,并开始快速腐烂,最后彻底化作尘埃。 林灼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先是一愣,然后抬起右手,弯曲的食指指节抵在唇间,想了想:“费德里科说过,神格无法离开神族的躯壳太久,不然会破碎。难道是神格为了自保,暂时维系了尸体的心跳和呼吸,并在感应到有弑神者靠近后主动放弃了旧主的躯壳?” 维系生命体征需要消耗能量,神格无法调动躯体外的一切,只能把尸体当成燃料来消耗,因此神格一旦停止维系生命体征并选择离开,“巴德尔”的尸体就如同早已腐朽蛀空的楼塔,瞬间坍塌。 这么解释倒也说得通。 神格在手术台上方的半空中缓缓旋转,随着光线的角度折射出截然不同的黑色与白色。 眼前的神格跟荒芜之地那群神族的神格不太一样。 荒芜之地就像是个疯子窝,被困在那的神族也好,神族死后拼命寻找新主人的神格也好,都疯里疯气的,透着股理智全无的疯癫。 眼前的神格看起来格外矜持,哪怕它眼下急需寻找一个新主人,它也没有巴巴地往林灼那冲,而是在半空中滞留了一会儿,确定林灼不会主动伸手来够它,它才慢慢飘到林灼面前。 像只期待主人抚摸,却又包袱八百斤重的小狗狗,明明眼神委屈的要死,却还端着一副优雅的姿态,焦急地等待着主人的动作。 林灼挑了挑眉,愣是压下内心对神格的渴求,定着没动。 神格等了片刻,没忍住,又往林灼面前挪了挪,还加速了自身的旋转,像是在质问:我这么好,你为什么不要我? 熟悉的感觉让林灼对这块神格很满意,她这才伸手,轻轻拢住神格。 神格冰冷坚硬的棱角贴着她的皮肤,没有着急往手心里融,而是等林灼将它放到胸口,它才透过林灼胸口的衣服布料,绕过那枚靛色的吊坠,化进林灼的身体里。 就在这时,林灼耳边出现了一声—— “唔?” 是阿比斯跟巴德尔同时发出的声音。 可现在使用身体的是阿比斯,林灼又没有用窥心咒,怎么可能同时听到他们俩的声音。 难道是……听错了? 林灼困惑的表情让阿比斯很担心,他问林灼:“感觉怎么样?” 林灼细心感受了一下自身:“……还好。” 她说:“没什么感觉。” 神格有了跟没有一样。 可能有些变化需要时间去累积,就像她刚成为弑神者的时候,如果没有跟费德里科的对决,她恐怕要花上很长时间才能让身体跟随实力变化长出龙翼跟獠牙。 阿比斯没有放下心,他提醒林灼:“现在开始小心你说的每一句话,尽可能不要撒谎,更不要用神语撒谎。” 在没有彻底掌握言灵这一神族必备技能的情况下,说话会随机触发言灵,还能让谎言变为真实。 使用神语,则会增加触发言灵的几率。 实力足够的情况下,甚至可以用一句话将白天切换成黑夜,影响非常大。 阿比斯跟巴德尔的神格重新长回来那段期间,他们俩经常意外触发言灵,给他们自己添了不少麻烦 擅长撒谎的林灼:“……” 这可够要命的。 之后两人一块去吃了午饭,饭后阿比斯将身体交给巴德尔,把剩下的工作也一并交接给他,林灼则待在研究室,继续翻看箱子里的笔记资料。 其中有关晶石能源的部分林灼很感兴趣,如果能完善研究,避免辐射带来的危害,晶石能源必将成为主流能源,推动尤加特希拉的工业发展。 一本又一本的笔记在桌上摊开,直到后来放不下,好几本都悬浮到了空中。林灼跟随笔记的思路在纸上写写画画,又拿了研究室里的小块晶石进行数据验证,很快写满符文星组和数字的草稿也都飘了起来,方便林灼随时翻找。 为了避免太过专注忘记时间,林灼定了个傍晚的闹钟,提醒自己去裁缝铺接莉莉丝回家吃饭。 可在闹钟响起来之前,林灼先听到了研究室大门被敲响的声音。 门外,近侍蕾西带来了一份古尔薇格校长的亲笔信,林灼用拆信刀把信封划开,信上的内容非常简单,说是被监视的亚伯人偶在昨天早上突然倒下没了动静,她担心费德里科又有新的阴谋,故写信提醒,并表示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林灼能来一趟学校,她跟公爵夫妇在校长室等她,还特别注明弗雷跟伊露丽也在。 林灼看完信件才想起自己忘了向古尔薇格校长通知费德里科的死讯。 她用搭在桌上的指尖敲了敲桌面,最后还是决定应邀去一趟学校。 校门口的看门魔石还是老样子,只在见到林灼时表现出了莫名的恐惧,但它怎么也说不出这股恐惧究竟从何而来。 林灼顶着魔石畏惧的视线进入学校,丝毫不为自己对魔石做过的事情感到心虚——她一回到第七世界就封印了魔石的部分记忆,然后才让阿比斯将魔石还给学校。 所以魔石并不记得自己曾去过第六世界的事情,也不会记得自己曾通过费德里科的记忆,发现阿比斯跟巴德尔是神族的后裔。 校长室内,了无生息的亚伯人偶被放置在一张平台上,众人神色凝重,显然都对人偶的异常表现了无头绪。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95节 林灼的出现打破了校长室内的沉寂,站在窗户边的弗雷转身朝林灼走了几步,伊露丽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林灼像是没看到他们,随口跟古尔薇格校长打了声招呼,接着从手链里拿出一个玻璃罐,放到了古尔薇格面前的桌上,说:“出了趟远门,给你带的礼物。” “什么礼物?”古尔薇格拿起玻璃罐,发现罐子里挂着一颗又一颗的蛹,罐子上用纸条备注了她看不懂的文字。 能看懂神语的林灼翻译给她听:“吸血蝶。” 早已灭绝的吸血蝶。 当初给林灼制药需要吸血蝶,克洛里斯动用他身为公爵的权势财富,也只弄到吸血蝶的标本。 古尔薇格做梦都没想到林灼会给她送这个,捧着玻璃罐的动作瞬间变得小心翼翼,不敢置信地问:“你从哪弄来的?” 林灼:“荒芜之地。” 众人一惊。 克洛里斯:“你去了荒芜之地?那费德里科……” 林灼一副才想起自己来这是干嘛的模样,打断道:“啊,我就是来跟你们说这个的。” 林灼又在手链里翻了翻,最后找出一个被屏障包裹的球状物,扔到了离她最近的弗雷怀里。 弗雷刚接住就意识到那颗球状物是个脑袋,转到正面一看才确定,那是法圣费德里科的头颅。 耳边,林灼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没什么起伏:“我杀了他们——费德里科,还有那群被关在荒芜之地的神族。” 第一百零二章 终章·下 校长室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林灼那匪夷所思的话语震惊得说不出话。 她杀了费德里科……还有被关在那里的神族? 林灼不打算将整个过程详细告诉给他们听,说完结果就准备离开。 在她要走出校长室大门之前,柳听风忽然叫住了她:“林灼。” 在东方修士的概念里有“神识”这个东西,跟林灼自己琢磨出来的“感知”很像。 柳听风一直习惯将神识外放,所以在林灼踏进校长室的那一刻,她就察觉到了林灼身上的变化。 可具体到底是哪里有所改变,她也说不太出来,只能满怀担忧地询问:“你还好吗?” 林灼回头看向与自己长相相似的祖母,回了一句:“当然。” “谢谢你的关心公爵夫人,既然有关费德里科的事件已经结束,也请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提到“你们”时,林灼的视线从柳听风脸上挪开,往一旁的克洛里斯,以及弗雷和伊露丽身上扫了一圈。 “相信我,‘陌生人’才是最适合我们之间的关系。” …… 从学校出来,正好够时间去裁缝铺接莉莉丝回家。 晚上林灼在家里睡,阿比斯没来,他得把身体交给巴德尔,为明天的篝火晚会攒出足够多的时间。 安然入睡的林灼不会知道,远在天空城的巴德尔工作了一个晚上,夜里进出天空城的官员一点不比白天少。 表面是爱国爱民,实际是阿比斯的心情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紧张,导致巴德尔根本无法休息,既然他睡不着,那大家就都别睡了。 第二天早上,林灼来天空城继续晶石能源的研究,近侍蕾西拿了篝火晚会举办地点的护卫部署和紧急预案给她看——阿比斯毕竟是这个国家的主人之一,身为臣下,他们总要做好安防措施。 因为不是大张旗鼓的皇帝出行,林灼这边又不希望自己的生活被打扰,所以他们的各项安排都非常隐秘,确保不会因此泄露林灼的身份,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份文件巴德尔已经签过字,本可以直接作为指令实施下去,但在蕾西拿着文件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巴德尔突然发话,让蕾西把文件拿去给林灼看,如果林灼提出异议,那就根据林灼的意见打回重做。 正好在场的近侍麦尔从中嗅出了点什么——陛下签过字的文件,在林灼女士那拥有一票否决权,即便这个权力是陛下赋予,其中潜藏的深层含义与尊重依旧能让麦尔在心里过上个百八十遍。 林灼懒得管这些,却又实在担心哪里安排不好对她跟莉莉丝的平静生活造成影响,只能耐着性子把蕾西拿来的调遣文件看完,确定没什么问题才把人打发走。 中午林灼跟拿回身体控制权的阿比斯一起吃午饭,饭后,思绪还沉浸在研究数据中的她抬手挡住了企图亲吻自己的阿比斯。 林灼的掌心贴着阿比斯的唇,无奈道:“我刚喝了临光果汁。” 临光果,圣水的原材料之一,对黑暗生物而言跟毒果无异,林灼想知道长出獠牙的自己还能不能吃蕴含光元素的食物,就跟天空城的厨房点了杯临光果的果汁进行尝试。 果汁是在午饭快要结束的时候端上来的,林灼只喝一口就放下了——能喝,但是难喝。 就像长出獠牙前她从不觉得鲜血好喝一样,长出獠牙前她还挺喜欢喝临光果汁的,可惜在长出獠牙后,林灼关于这方面的味觉出现了颠倒。 鲜血变得美味可口,临光果果汁变得古怪难喝。 阿比斯想要亲吻林灼时,林灼还没来得及漱口。 阿比斯垂下眼帘:“我忘了。” 唇瓣随着他说话的动作磨蹭林灼的掌心,带起轻轻的痒。 林灼察觉到了阿比斯那不同寻常的懊恼,出于好奇,她问:“待会有什么安排吗?” 阿比斯拿下林灼的手,贴在自己脸颊边:“原定在今天下午的工作都做完了,我准备去挑今晚要穿的衣服,你能帮我看看吗?” 林灼心想应该不会花很多时间,就被阿比斯拉着一块去了皇帝陛下的衣帽间。 可供挑选的衣物早在昨天送达天空城,挂了整整五排衣架,边上还有相称的鞋帽配饰。 如果不是这几天临时赶制,送来的恐怕还会更多。 林灼以为按照阿比斯的性格,随便试穿个一两件就能做出决定,谁知道阿比斯试了七八次,繁复的衣物穿着把林灼都给看累了,阿比斯还是没能选出最让自己满意的那一套。 林灼:“……” 难怪要从中午开始挑选。 专门负责皇帝陛下对外形象的造型师团队也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以往的阿比斯陛下从未有过如此挑剔的时刻,每一身搭配都能被他挑出不满意的细节,然后改换下一套。 被否定的次数太多,皇室首席造型师的额头都开始冒汗了。 最后是林灼开口,拯救了他们:“阿比斯。” “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阿比斯让其他人都出去,一边调整袖扣一边走到林灼面前,却不小心把袖扣弄掉在了地上。 随着金属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袖扣一路滚到了林灼的脚边。 坐在高背椅上的林灼弯腰捡起袖扣,拉过阿比斯的手,替他把袖扣重新戴上:“你太紧张了。” 林灼终于发现了阿比斯藏在平静外表下的不对劲,一语道破了他现在的状态。 阿比斯在林灼面前单膝跪地,缓缓深呼吸后,承认了自己确实很紧张,并道出了内心的担忧:“我怕她会觉得我不适合你。” “别那么没自信。”林灼用自己的额头抵着他的,肯定道:“你就是最好最适合我的那个,莉莉丝她会知道的。” 然而就像每一个在爱情中充满不自信的人一样,阿比斯也在自己身上看到了很多缺陷:“可是林灼,在莉莉丝眼里,我跟巴德尔都曾是和她同年级甚至同班的同学,从某种角度而言,我比你年长一辈。而且你别忘了……” 阿比斯握住林灼的双手,按在胸口:“你眼前这具身体里除了我,还有巴德尔。我跟他无法分开,作为恋人这绝对是一个扣分项。” 林灼迟疑:“……是……吗?” 林灼从没有过这方面的顾虑,她一直觉得只要阿比斯跟巴德尔的关系不是差到想要跟对方同归于尽的地步,那就根本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阿比斯仔细观察林灼的表情,最后叹息着,拥住了林灼。 林灼没能消解阿比斯的紧张情,索性做主替阿比斯选了一身今晚穿的衣服,这才让无休止的挑选告一段落。 傍晚她去裁缝铺接莉莉丝回家,因为篝火晚会,裁缝铺今天提早关门,母女俩回家收拾收拾,都换上了参加篝火晚会的新衣裳。 前往晚会现场的途中,林灼打算提前告诉莉莉丝自己的恋人究竟是谁,给莉莉丝一个缓冲的时间——这是林灼早就决定好的。 她特地选在这个时候,尽可能替莉莉丝减少了晚会到来前感受压力的时间,也避免了突然见面带来的惊吓。 由此可见林灼对莉莉丝要跟阿比斯见面这件事,一直都是非常冷静的一个状态。 “妈妈。”林灼挽着莉莉丝的手臂,用乖巧的外皮将自己伪装得十分无害:“我想在你们见面前,先告诉你他是谁。” 莉莉丝意外:“是我认识的人吗?” 林灼:“嗯。” 莉莉丝越发感到好奇。 而林灼的语速则是越来越慢:“他叫阿比斯。” 莉莉丝先是觉得这个名字确实耳熟,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对方是谁,等反应过来,她脸上出现了迷茫、惊愕,还有自我怀疑的复杂表情。 莉莉丝:“你说的阿比斯,是指……” 林灼:“在这个世界公开与巴德尔同为一体的身份,与巴德尔共同治理这个国家的阿比斯,就是他。” 林灼着重强调了一下阿比斯跟巴德尔之间还算融洽的关系。 可莉莉丝还是陷入了震惊,并在震惊过后严肃询问林灼是否在这段关系中受到地位不对等的对待,比如强迫什么的。 林灼努力帮莉莉丝区分两个世界的阿比斯,还将自己跟阿比斯相识的过程说给她听,甚至没有隐瞒开头那段,十分坦然地告诉自己的母亲两人初见时阿比斯还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学生,是她先图谋不轨,用强硬的手段睡了阿比斯,也是她在成为学校老师后,把还是学生的阿比斯留在自己办公室过夜。 虽然有些不讲道理,但她那丝毫不认为自己有错的嚣张态度果然减轻了莉莉丝的担忧。 等两人抵达晚会会场,天已经黑了。 围绕广场四周的摊贩热闹营业,高高垒起的篝火台还没被点燃,组织这场篝火晚会街道负责人站在篝火台前,用放大声音的咒语开始了晚会前的讲话。 阿比斯来得比她们都早,刚一看到她们就立马迎了上来。 阿比斯身上穿着的衣服跟林灼身上的新裙子色系相近,款式风格非常适合参加这种平民聚集的篝火晚会,虽然懂行的都能看出这身衣服的用料手工一点都不平民,但至少在大多数人眼里,阿比斯这一身并不突兀。 阿比斯的右耳还带了一枚猫眼石耳钉,看着平平无奇,实际却是某位侏儒族锻造大师的作品,跟混淆咒不同,佩戴耳钉的阿比斯的容貌不会被改变或遮掩,但除了特定的对象,每一个看见阿比斯容貌的人都不会将他跟报纸和转播上公开出席各种重要场合的阿比斯陛下联系起来,并且转头就会忘了阿比斯具体长什么样,笑自己记性怎么变得这么差。 这比混淆咒精妙,也比幻术省事。 阿比斯礼貌地跟莉莉丝打招呼做自我介绍,还拿出了提前准备的礼物,小心谨慎的模样看起来完全跟普通人见家长没什么两样。 这大大缓解了莉莉丝在见到阿比斯后的不自然。 几句略显生疏的寒暄后,篝火台前的街道负责人也结束了他简短的讲话—— “……那么接下来,就让我们好好享受这个热闹美好的夜晚吧!” 负责人话落,围绕广场的天空中接连升起一圈又一圈的烟花,聚集于此的居民们发出阵阵欢呼,于此同时广场另一侧的喷泉也变换了色彩,喷出来的清水被替换成了深红色的葡萄酒,人们欢快呼喊,把晚会的气氛一层一层地堆叠了起来。 在烟花盛放到极致的时刻,一只火鸟在空中绽放,它没有跟其他烟花一起消散,而是俯冲向广场,在群众们情不自禁的高喊中砸进篝火台,刷地一下燃起熊熊烈火,将狂欢气氛瞬间拉到了巅峰。 回到过去后[西幻] 第96节 大家载着歌舞喝着美酒吃着飘香的烤肉,阿比斯跟莉莉丝都被林灼拉着去跳了一圈,后来遇到熟悉的邻居跟裁缝铺的常客,莉莉丝就被他们聊天说笑去了,丢下阿比斯跟林灼在人群中游玩。 一直到晚会后半程,林灼重新回到莉莉丝身边,这会儿邻居熟人也都散得差不多了,林灼拉着陪她疯了大半宿的阿比斯坐下,没吃几口肉就被莉莉丝叫去拿酒。 林灼乖乖去了,打算陪她一起的阿比斯被莉莉丝叫住,反应过来莉莉丝是想支开林灼单独跟他聊聊。 被遗忘的紧张卷土重来,莉莉丝看着阿比斯过分礼貌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还是太奇怪了。”她说:“我恐怕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接受这个事实。” 阿比斯松了一口气,因为莉莉丝选择接受,虽然不是马上接受,但也比反对要好太多太多。 “林灼她……”莉莉丝透过人群,看向喷泉旁拿酒的林灼的背影,映照着火光的视线微微恍惚,仿佛看到了孤儿院那个孤独的孩子:“她是个好孩子,我一直希望她能幸福快乐,可命运总爱捉弄她。” “说实话,我到现在都无法想象她是怎么花两年时间把我救回来的,也无法确定命运是否还会继续苛待她,除了陪她过好每一天,我什么都做不到,现在又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希望你值得她去爱。” 阿比斯也看着远处的林灼,无论看什么都带着疏离的眼神缓缓柔和,化成一汪温柔澄澈的靛色水潭:“其实你对她的付出和影响远比你想象得要多,而我也比你想象的,更加需要她。” 没有花哨漂亮的言语,也没有信誓旦旦的承诺,但却是他的真心话 莉莉丝微愣,然后展开了笑颜:“是吗,那就好。” …… 篝火晚会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才结束。 阿比斯表面上将她们送到家门口就离开,实际他转头又悄悄回了林灼的卧室。 终于以林灼恋人的身份见到了莉莉丝,心中的喜悦足以冲昏他的头脑,让他说什么都想回来再抱一抱林灼,能留下过夜就更好了。 他熟门熟路地从窗户进来,站定后凝出实体,身上还穿着参加晚会的衣服。 房间里没有开灯,衬着夜景的窗户玻璃上倒映出巴德尔的模样:“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很蠢。” 熟悉的阴阳怪气,充满了嫉妒的味道。 阿比斯没有回怼,他看着窗户玻璃上的巴德尔,为他在感情方面的迟钝感到怜悯—— 巴德尔似乎没有发现,林灼从不觉得他们同为一体是什么糟糕的事情,也不会因此消减对阿比斯的喜欢。 倒不是说林灼有多么能容忍,而是她根本就不在乎。 林灼本来就不爱用道德约束自己,当年在荒芜之地不小心亲到了巴德尔,她也没表现的有多介意。 换句话说,巴德尔其实还有机会,但阿比斯就绝对不会提醒他。 至于阿比斯会不会因此吃醋,当然会,可他曾抱着可能再也无法相见的绝望等了林灼三十六年。 就像林灼摆脱无核痛后时不时还会有幻痛出现,阿比斯心中也残留着林灼会不会哪天又突然离他而去的恐惧。 反正他跟巴德尔无法分离,他姑且可以忍受林灼喜欢巴德尔,双份的爱意或许能比单份更加保险。不过这也只是一个假设,他不会为巴德尔提供任何帮助和提醒,他们之间的未来究竟会怎么样,谁也无法断言。 …… 楼下,林灼跟莉莉丝收拾了一下玄关,确认一楼门窗都上了锁,互道晚安后各自回了卧室。 回到卧室的莉莉丝突然想起阿比斯其实也是巴德尔,心中跟着产生疑惑:林灼是单独喜欢阿比斯,还是两个都喜欢,只是今天来的碰巧是阿比斯,所以就只提到了阿比斯? 因为太过突然,她都忘了问林灼这个问题。 莉莉丝看了眼时间,犹豫了几分钟后还是决定明天再说。 另一边,林灼推开自己的房门,抬手打开卧室的灯,就看见阿比斯站在窗户边,窗上倒映出巴德尔的影子。 阿比斯转头的时候,巴德尔的影子没有跟着一起转,而是和阿比斯一起,动作一致地看向林灼。 林灼有那么一瞬间感到怪异。 仿佛卧室里,有两个男人在等她。 很快林灼就把那怪异的感觉抛到了脑后,她任由阿比斯上前抱住自己,亲昵间,反手关上了卧室的门。 深夜里的关门声很轻,轻得像是合上了一本阅完终章的书籍。 《全文完》